《表里世界》 第1章 《表里世界[无限流]》作者:往生阙  文案:  本文文案:陆言礼活在最恐怖最荒诞的世界  人们对所有灵异现象视而不见,生活和谐且幸福  生人祭祀、易子而食  剥皮做鼓、拔筋为琴  ……  这个世界疯了。  唯有那批从外界来的,自称玩家的人,才是和他一样的正常人  他也只能靠这些人,努力活下去,查找这个世界的真相  ……  玩家a:我发现刚刚去的世界有个npc好清纯好不做作,和其他神经病npc完全不一样哎  玩家b:对对对我也是,他还帮了我很多,感觉他比队长还聪明,可惜了,是个npc  被坑到死里逃生的玩家c投来同情的目光:……呵呵  是陆言礼吧?  祝你们好运。  *  伪·无限流恐怖灵异努力烧脑混乱无解  1秩序混乱的疯狂诡异社会,现代架空,真的很混乱不要试图寻找逻辑  2全员恶人,相互利用相互背刺,男主守序邪恶,偶尔混乱  3亚式恐怖,传统流,鬼怪无解且无敌,没有直播间、异能、升级、抽卡等元素  4涉及微量第四天灾、克苏鲁元素  内容标签: 灵异神怪 恐怖 无限流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陆言礼 ┃ 配角:大女主无cp预收文《揭棺而起重振魔族》,已有完结文《完美人设》 ┃ 其它:恐怖无解、混乱邪恶  一句话简介:你生活的世界,是真的吗  立意:珍爱生命  作品简评:在度过二十来年的平静生活后,陆言礼意识到自己生活的世界变得很奇怪。诡异复苏,灵异事件频发,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个世界的人时不时进入这个世界,做一些奇怪的任务。每当他们进入时,世界又会变为正常。他需要靠这些人活下去,也需要靠这些任务者来找出世界的真相。而他不知道的是,另一个世界也逐渐被诡异入侵。本文是一篇比较独特的灵异恐怖小说,抛却了以往的“玩家”视角,而采用以npc为视角的无限流小说,内容惊险刺激跌宕起伏,以传统灵异恐怖为主,鬼怪无解且唯心存在。语言精炼,情节惊悚,贴近生活的场景使恐怖氛围非常有代入感。第1章   空调冷气、消毒水、一点点风中传来的血腥味和其他某种蛋白质腐烂的味道,混杂在一起,糅杂成了某种有些熟烂的甜腥香气。  陆言礼早就熟悉了这股味道,他和同事告别后,见同事走远了还转过头冲自己笑的正脸,冲他挥挥手,而后进入了最末一班地铁。  他戴上兜帽和口罩,踏进地铁车厢门,脚下踩中一只要往门内挤的苍白手掌,有点软烂的质感。他脚步不停,把那东西往门外反方向用力一踢,正好踢到了对面锈迹斑斑的广告牌上。  广告牌上温柔微笑的女明星唇角一点点拉大,慢慢咧到了耳朵根,微笑的双眼里,眼珠子开始往下移,盯住了那只掉到自己鼻尖上的手掌。  嘴巴张大,伸出一条又细又长的鲜红舌头,手掌抖动着要离开,依旧被巨大嘴唇中伸出的舌头缠住,拉进去,白色尖牙合上,两腮一鼓一鼓。  咀嚼声响起。  明明那只手软绵无骨,陆言礼却听到了骨头碎裂的咯吱声。  过了一会儿,广告牌上的女人露出餍足的笑容,嘴唇鲜红。  陆言礼没有和那双眼睛对视上,他知道,广告牌上的女人一定盯着自己不放,所以他低着头,自顾自玩手机。  门关上,地铁车厢晃了晃,开始往前进。  那种被盯上的感觉并没有消失。  不知什么时候,漂亮女明星出现在地铁的每一扇窗户,盯着陆言礼微笑。  陆言礼专注地玩着手机,两耳不闻窗外事。  地铁灯光昏黄,掺杂着不详的暗红,手机屏幕反射出窗户上女明星越扬越高的嘴角,还有慢慢伸出的长舌。  似乎能听见如蛇爬行的“嘶嘶”声,她虽然在笑,眸光却冰冷。  车厢暗了一瞬,下一秒,灯光大亮。  他鼻尖动了动。  车厢里一直弥漫的那股味道消失了,变得清新又干净。  再抬头看,车厢内所有的锈迹、血痕消失不见,窗明几净,乘客虽少,却也安安分分或坐或站着,电子女音播放着到站点。空调冷气驱散了夏夜最后的余温,甚至有些沁凉。  安静、祥和,正如陆言礼记忆深处会想到的正常的世界一般,他不必再小心翼翼。  然而,陆言礼知道,这反而正是自己必须警惕的开始。  当诡异的世界开始伪装成正常,那一定是它将獠牙隐藏起来,然后,将自己的恶意播撒到……无处不在。  下一个站点,上来一群人。  这群人很明显相互认识,看上去却毫无共同点,男女老少皆有,身份年龄各不相同,上车后压低了声音小声交谈。陆言礼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继续玩手机,其他乘客同样好奇地打量一眼,因此,他这行为完全称不上异常。  但那群人显然并非对他毫无兴趣。  陆言礼正低头,手机屏幕上突然多了一道阴影。  是人群中的一个女性,约摸二十出头,笑容温和,亲和力十足,她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地和他搭话:“先生,有空吗?我有些事情,想和您谈谈。”  个别乘客投来艳羡的目光。  这什么情况?戴着口罩帽子也能被美女搭讪?  年轻女性脸上还带点儿羞涩,垂着头,语气轻柔温和,话语却并非其他路人所想的那般暧昧,她低声说:“我猜,您最近一定遇到了一些诡异事件吧?”  男人这才把目光从手机屏幕转移到她身上,几乎是下意识地往后退一步,语言里充满了警惕:“你什么意思?”  “先生,不用怕,因为我们也是同一类人。”年轻女子带着微笑,“我们也遇到了那些……”她凑近了些,声音更加低柔,不知说了些什么,男人反应很大,呼吸瞬间急促,女子几乎能听到对方一下子急促起来的心跳。  “我,我怎么知道你们说的是真是假?”陆言礼的声音有些发紧,他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清清嗓子,“我是说,我凭什么相信你们?”  “总归现在没有更好的选择,不如试一试?”女子冲他笑一笑,“难道你愿意坐以待毙?”  陆言礼下意识摇摇头,女子笑容更大:“别怕,我们都会帮你的。”  “帮我?你们?”陆言礼语气犹疑。  见最擅长交际的队友三两下和npc成功搭上话,人群中一个微胖的男人冲她比个拇指,龇牙一笑。  大家慢慢凑过来,聚集到陆言礼身边。  “你们就是……她说的同伴?”陆言礼道,说罢有点懊恼地皱眉,他才发现自己还不知道女子的名字。  女子适时说:“自我介绍一下,我是黎芳菀。”  其他人同样说了自己的名字。  他们自称是和陆言礼一样,深受“诡异”所害,无时无刻不生活在恐惧中,因此,他们组成了一个小团体,试图寻找拯救自我的方法,并探寻世界真相。  陆言礼观察到,他们这一团体都有意无意听从当中一个年轻高瘦的男人,听他刚才的自我介绍,名叫贺楼,是一个普通的上班族。  但看他一身冷峻气质,和旁人对他信服的态度,显然不仅仅是个上班族。  陆言礼也不知信没信他们,总归初步认识了,他带着几分好奇问:“你们组成了小组,对于这些……东西,有什么解决方法吗?”  说到“东西”二字时,他的神色明显格外忌惮,声音也不自觉压低了。可以看出,他必然饱受某些事件的折磨。  众人交换了一个眼神,皆摇摇头,压低声音七嘴八舌说起来。  “鬼魂、诡异、诅咒等……都不是人力能够消除的,我们到现在,也只能在这些灵异事件面前寻找逃生路,没有任何硬碰硬的方法。”  “想要靠我们自己解决是不可能的,只有不断地逃,当然,有些事件并非无迹可寻,只要找到了逃生的方法,想要活下来还是很简单的。”  “求神拜佛也没有用,教堂也好,佛寺也好,没有任何地方能够一劳永逸。只能靠自己去寻找规律。”  “虽然风险很大,但只要你找到了规律,就可以活下来。”  听了他们的话,陆言礼眉间的忧愁更深了。  他长得很俊秀,纵使戴着帽子口罩,露出的一双有点冷淡的眼睛染上了哀愁时,也很容易引得少女为之心动。  “那我岂不是……”话刚出口,他就又吞了回去,似乎意识到了不妥。  “陆先生方便说说,近期遇上了什么难事吗?也许我们可以帮你。”贺楼问道。  贺楼话不多,给人一种面冷心热的感觉。  陆言礼眉头皱得更紧,叹口气,想说什么,张张口,又忍了回去,他有点怀疑地再度打量一眼所有人,最终还是慢慢开始说起来。  “我最近……怎么说呢,我家楼上,搬来了一个很奇怪的邻居,自从他搬来以后,周围的怪事就越来越多了……”  陆言礼正说着,贺楼突然抬手打断了他的叙述:“先等等。”  后者冷冷地注视着车厢顶灯:“你们有没有发现,灯光暗了一点?”  他没有用“感觉”一类的词,而是笃定灯光变暗了,且这种变化必然是某些非正常原因引发。  一群人立刻提高警惕。  贺楼的话很快得到了验证,灯光肉眼可见地暗下去,不是纯粹的黑暗,非要说的话,那种色泽……带着些暗红。  就像蒙上了一层薄薄的血纱。  紧接着,他们听到了一阵不知从何而来,且难以形容的令人牙酸的声音,细细密密,铺天盖地,然而这声音又太过微小,若不仔细听,还以为只是耳鸣。  究竟……是什么?  “大家,随时准备逃。”贺楼看了眼陆言礼,补充道:“不要出地铁,往后走。”  地铁刚好到站,几声铃响提示后,几个靠边等待的乘客站起身,准备出去。  “为什么?”陆言礼问。  黎芳菀轻声细语道:“你看窗外。” 第3章 “怎么了?”  “有什么异常吗?”  真要说起来,他们今晚遇到的异常不少了,然而广告画这样明显,他们怎么可能一个个都不当做“异常”?  “你们……有没有看到那个女人?”  “哪个?”贺楼立刻警醒过来,“你描述一下。”  “我……就是广告牌上的女人……”陆言礼额头渗出汗水,他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就是我们出发前的,广告牌上的女人,她还在……她在盯着我看。”  什么?!  其他人立刻警觉地转过头,却什么也没看见。  黎芳菀道:“我什么都没看到,一片漆黑。”  其余人点点头。  这下陆言礼的脸色彻底白了。  就算他戴着口罩帽子,他们也能看出对方神色不太对,他喃喃道:“她还在盯着我看,她在笑……”  “既然这样,我们要出去吗?”黄毛青年问。  贺楼说:“再等等。”他看一眼陆言礼,“有什么变化及时说。”  陆言礼还没来得及答应,他视线中的女人又变了,面色逐渐发青,原本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眼神狰狞怨毒,满面森冷。  “她……”  陆言礼张张口:“她,她消失了……”  他刚想开口,门外的一切就已消失不见,只有如深渊巨口般的漆黑。  “咔嗒。”  类似留声机打开的声音。  紧接着,隐隐约约的歌声从四面八方传来。一开始很轻,声音极低,到后面越来越响,简直像有个女人轻轻柔柔地站在你耳边歌唱。  歌词不知是哪里的方言,总之他们都听不出唱的是什么,只觉得曲调还不错,一时有些沉迷进去,想要多听一会儿。  好想一直听下去啊……  多么美妙的歌声,实在太动人了……  伴随着逐渐响亮的歌声,门外的漆黑同样慢慢地明亮起来。待歌声越来越大,原本轻柔的女音也变得尖锐,门外亦彻底变成了白日。然而众人依旧沉浸在歌声中,如痴如醉。  渐渐的,他们的耳朵里涌出鲜血来。  他们的手也开始不自然颤动,脑袋歪了歪,互相搭上了距离自己最近一人的脖子。就这样,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快乐的笑容,伸出手,掐住另一人的脖子——而后,慢慢用力。  尽管手背上用力到爆出青筋,每个人脸色也都因缺氧开始涨红,舌头不受控制地伸出来……但他们依旧带着快乐又沉迷的笑。  太美妙了……  陆言礼早就堵上了耳朵,仍旧不能防止音乐钻进大脑,这些人都是两两互相伤害的,唯独他落了单。他同样用力掐了自己脖子一下,紧紧咬住舌头,试图用刺痛让自己清醒。  他眼睛直直看向贺楼。  不行……他还不能表现出来。  眼神立刻收回。他踉踉跄跄走过去,“不经意”地一摔,借势用力往贺楼身上一撞。  贺楼的眼神清醒了一瞬。  “大家快走!快!!!”  贺楼果然不负期望,大喝一声,一下把众人惊醒了,彼此对视,眼中都有些惊惶。  贺楼一句后,带头往门外跑。很快,所有人跟在他身后跑出去。而他们一下车,就被门外的场景震惊了。  “这,这是……”  “等一下!还有人没下来!”黄毛青年瞠目结舌,指着车厢。  少的两个,一个是那个微胖的中年男人,还有一个戴眼镜的男人,他们一路跑下来太累了,所以车停下后直接坐在了地铁座位上。现在,他俩正不断拍打着窗户冲他们叫喊。  “救我!!救救我!我起不来了!!救我啊!!”  “救命!楼哥!救我啊!”  “求求你们了!帮个忙啊!!”  然而,任凭他们怎么呼喊,也不会有人上去帮忙的。大家只沉默地站在原地,看事态发展。  车厢门关上,灯光熄灭,车厢瞬间黑暗,哀求声变成怒骂,很快又转变为哀嚎。  “啊啊啊啊——”  惨叫声戛然而止。  里面传出……什么东西咀嚼的声音。第3章   没多久,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消失了,其中一人才轻轻地出声。  “我们现在去哪儿?”  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同样是一座小型汽车站,只不过和方才所在的地铁站一比,格外老旧,看上去活像那种八九十年代的建筑。墙面有些发黄、掉粉,大约处于回南天,所有的墙面都有些湿渍,闻上去有一股发霉的味道,还有一股隐隐约约的腥味。  只不过……这个候车亭感觉像是所有的工作人员都在追捧一个明星似的,本该张贴车次的墙面,到处都贴着泛黄的海报,海报上无一例外都是一个漂亮女人,长长的卷发,肤色白皙,一脸温柔地看着大家。  一而再再而三出现的女星海报,说没有异常根本不可能。大家回忆起之前地铁站上看到的场景,都不敢对海报多看。然而,这里的海报实在太多了,除非他们闭上眼睛,否则无论走到哪里,都会被那双看似温柔实则阴冷的双眼注视到。  黎芳菀问:“陆先生,你认识这个明星吗?”  他们并不是这个世界的,所以不了解这个世界的人,自然也不知道什么明星之类的。  陆言礼摇摇头:“没有印象。”  他补充道:“我喜欢听老歌,看电影什么的,所以如果有比较出名的影星歌星,哪怕年代久一点,我也不会不认识。”他顿了顿,反问:“你们呢?了解吗?”  贺楼听出了陆言礼的意思,这个女人要么不出名,要么就是虚构出来的,他首先说:“我也不认识。”  “我也不认识。”  “没见过。”  黎芳芷冷冷道:“我们是在这里等还是先出去?感觉被盯着很不舒服。”  女人的海报到处都是,抬头一看,甚至连天花板上都有,被那么多张一模一样的面孔注视着,也难怪对这方面敏感的黎芳芷会不舒服。  黎芳菀却制止了她:“暂时先不要轻举妄动,我们现在待在车站里,就意味着车站暂时是安全的。”  其他人跟着附和,那个名叫黄炜的黄毛青年没忍住问:“我们得待到什么时候?我也感觉有点心里发毛。”不知道是不是心理阴影,他老觉得那些画会突然伸出舌头把他拽进去。  黎芳菀虽然看着温温柔柔,但作风很强硬,她说:“现在我们还不了解外面有什么,或许需要在车站里找一找线索,想办法破局,一直困在这里的确不是办法。”  提到找线索,大家都有点发毛。  说的好听,这玩意儿感觉全靠运气,谁知道你找到的是线索还是催命符?  黄炜苦着脸:“唉,我运气太差,还记得上次好不容易翻到一个包,结果刚想捡起来,包里伸出只手,差点把我弄……”  死字还没说出口,黎芳芷突然提高了声音:“闭嘴,不要乱说话你不明白吗?”  每一次任务,都是九死一生,每个世界,都是诡异恐怖到难以想象的存在。他们的一言一行都要小心,也许能够死里逃生活到最后,又也许,他们无意间的一句话触动了什么机关,都可能让他们死于非命。就像之前的那俩人一样,只是因为跑累了坐在座位上而已,就再也没能起来。  最可悲的是,他们无法抵抗,没有任何办法能够让他们对抗恐怖,他们只能不断地逃跑、一直逃下去……  哪怕用牺牲队友作为代价,也绝对要活下去!  贺楼没有管两个差点吵架的人,他们顶多是个小群体而并非集体,这群人嘴里恭恭敬敬,该拉他垫背的时候也绝不会手软。现在,不过是因为还未到最后关头罢了。  他们之间微妙地保持着一种平衡,贺楼、黎芳芷、黎芳菀姐妹想办法破局,而这些人暂时心甘情愿充当马前卒。  他突然转头问陆言礼:“你看到了什么?”  “什,什么?”  贺楼解释:“刚才你看到了我们都没看到的东西,现在,你能看到什么异常吗?”  陆言礼沉默了一会儿:“我眼里就是一个……很普通的老车站,很多女人的海报……”  贺楼追问:“一模一样的海报吗?还是不太一样的?”  “都是同一个女人,一模一样,只不过大小不同。”为了答话,陆言礼多看了眼四周,很快发现,贴在售票窗口的那张海报,女人嘴角的笑容提高了一些,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向他。  他立刻垂下眼帘,不敢多看。  那个……会是什么?  空气中再度慢慢浮起了淡色的血雾,一点一点,飘荡在空中。  “先走吧。”眼看着血雾逐渐浓郁,他们不得不离开,沿着血雾袭来的反方向一直往前走。  陆言礼跟在他们中间,慢慢地落在最后面。  他的目光在众人脚尖处飞快扫一眼,心下发冷。  见他们一个都没有发觉,只沿着道路往前走的模样,陆言礼没多说什么,只坠在后面跟着走。  孰料,他们走到下一个空落落搭建在空旷马路旁的建筑,那里依旧是一座一模一样的车站,车站里里外外依旧贴着那个女人的海报。  “你们有没有发现,她的笑脸变了?”人群中,有一个人胆战心惊地说出大家都不敢说出口的话。  大家早就发现了。海报上,女人的笑容上扬了一些,眼角慢慢流出鲜血,不无恶意地看着他们。  四周似乎又传来歌声,隐隐约约的,柔和、绵软,像一只绵软的手,要把人拖进地狱里。  歌声愈发响亮,雾气浓郁,女人的笑容愈发绽放,眼中充斥着冰冷的恶意,再也没有了初见时的温柔形象。  “大家快走!!”  歌声能够迷惑人的心智,血雾会吞噬人血肉,而这些海报不知道会不会像之前他们在地铁站上看到的那样,可以直接吃人。  不过光看女子细白尖利的牙齿,大家也丝毫不怀疑这张脸的杀伤力。  大家不得不再度逃跑,一边跑,一边竭力思考。  “一直跑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我们到底要逃到什么时候?” 第5章 目前的情况,谁出事都不能陆言礼出事。要是他们不能顺利到达陆言礼的居所……那么,所有人都要死!没有一个能逃脱!  接替贺楼的是黎芳芷,她正带着后者左躲右闪奔跑,长时间锻炼,使她的体力并不逊色于健壮男性,比起贺楼还要更灵活些。  黎芳菀在一旁帮着她,眼睛四处打量,旋即,她的目光一凝。  她注意到了售票厅玻璃窗上贴着的海报。  之前她就留意过,那张海报贴得方方正正,又不似其他海报般有其他花里胡哨的背景,乍一眼看过去还以为真有个人坐在那儿……  就像是,真的有个人坐在那儿……  黎芳菀和那双眼睛对视上,突然间,她浑身一冷。  这,这是……是什么?!!  “姐!躲开!!!”  远处传来黎芳芷的尖叫声。  下一秒,她被一股大力扯到一旁——陆言礼把她拉开了,他不知从哪里找来一根铁棍,在僵尸扑过来的瞬间顺势勾住爪子而后用力往下一带,让后者扑倒在地。  墙面、桌面,都可以戳穿,那地面呢?  它的双臂直直借力插进地面,整副缩水僵硬的身躯紧贴下去,一时难以直立起身。  黎芳芷感激地看向陆言礼,飞奔过去,拉开了黎芳菀。  “让开!!”  一桶汽油泼在了仍不断挣扎跳动的僵尸身上。  “快!!!打火机!!”  小小的打火机点起火苗,丢了过去。  下一秒,冲天火焰蹿起,熊熊燃烧,僵尸立刻发出剧烈的嘶吼声。  那种声音很奇怪,尖锐、嘶哑、仿佛是两片生锈的铁块摩擦出来的。  人群中一个名叫封楚楚的年轻男人一脸庆幸:“还好还好,我们找到了汽油。车站里的汽油放的虽然有点久,但好在还能用。”  黄毛青年松了口气:“干得漂亮!”  大家伙儿难得地松了口气,相视一笑。  火焰燃烧,噼啪作响,传出阵阵蛋白质腐烂后又灼烧极度令人作呕的恶臭,满身火焰的僵尸不断挣扎,嘶吼,但依旧无法摆脱束缚。渐渐地,它挣扎的力度消了下去,周身开始散发出一阵又一阵极度恶臭的血雾。  活像是气球漏气了似的,丝丝缕缕血雾飘散。  “它是不是快完蛋了?”黄炜走到黎芳菀姐妹身边,转头安慰一句,“你刚刚怎么了?怎么突然不动?”  黎芳菀苍白着一张脸,没有说话,反倒是黎芳芷瞪了他一眼:“关你什么事?滚!”  “我这不是关心一下美女嘛。”黄毛青年也不生气,哼着小曲挪远了。  下一秒他的曲子就哼不出来了。  恶臭味儿逐渐散去后,地上僵硬的尸体抖了抖,突然灵活地跳了起来,那人一边跑一边惨叫:“你们干什么?!为什么要杀我?”  “救我啊!!救火!!救命啊啊啊啊!!”  “救我!!”  他的声音——赫然就是之前变成僵尸之前的瘦高个,高温燎得他浑身刺痛,他跌跌撞撞逃出汽油滩出的小块区域后,尽力在地上打滚,用已经被火烧得嘶哑的声音发出求救。  “救救我啊……”  令他绝望的是,大家伙都离远了,没有人救他,见他努力滚动身子要翻滚过来,黄毛青年一把夺过陆言礼手中的铁棍,将对方捅远了些。  他手心里还在冒汗,下意识转头道:“楼哥,他他他是软的。”  铁棍那头传来的触感,和之前僵尸冷硬的金属感不同。  他真的……重新变成人了。  该救他吗?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避开了这个问题。  “明明已经看着他变成了僵尸,为什么现在还能重新变成人?肯定身上还带点诅咒。”  “对,就是。他已经变成僵尸了,谁知道是不是什么东西骗我们的?”  “再说了,就算现在要救,也来不及了,这里没有灭火器,怎么救他?”  他们无师自通地找好了理由,一边留意周围环境,一边紧盯着僵尸被焚烧的全过程。  这份经验,以后或许还能用的上。  陆言礼开口:“要不然……”  另一个人制止了他:“要不然什么?你要救他吗?谁知道它现在是人还是僵尸?”  于是陆言礼只好缩回去,他偏过头捂住了鼻子,其他几人以为他没见过,不敢看,没在意。  帽檐下,眼里飞快闪过一丝嘲意。  “救……我……”  挣扎的人形不断惨叫,到后面没了挣扎的力气,逐渐缩成了一团漆黑的不明物,冒出油脂,一滴一滴往下淌,溅在火焰中。  空气中散发出烤肉的焦糊的味道。  你们不救我?  为什么不救我?!  为什么?!!  要死,大家一起死吧!!  瘦高个努力回想起之前自己看见的场景布局。他的眼球已经被烫熟了,看不见东西,他用尽最后一点力气,猛地起身朝身边最近的电线杆冲过去,带着满身火焰抱住了那根电线杆。  很快,他就一动不动了,饶是如此,尸首依旧带着火焰紧紧抱住电线杆。  无人知道这具尸骨临死前最后一个表情竟是微笑着的。  他死不死,其他人不在乎。  他们唯一关心是——电线杆上,贴了两张那个女人的传单。  “他妈的疯了啊!自己死为什么要拖上我们?!”  他们真要疯了。  传单抹上了黑油油的不明物质,边缘被火燃烧,开始发黄、向内卷曲……  不止是一张,几乎所有的传单都开始出现火烧前的卷曲痕迹。  完蛋了……  这是在场几乎所有人的心声。  “快跑!!”  人群四散奔逃。  跑也是无用,女人的表情越来越扭曲、狰狞,表情阴寒地瞪着所有人。下一瞬,她咧开嘴,鲜红细长的舌头从细白尖锐两排牙中伸出。明明看着柔软,速度却极快,一瞬间洞穿了之前丢出打火机的那个年轻人的胸口,而后,一把拉回!  那个年轻人甚至来不及惨叫,就已经被拽进了女人张开的大口中。  这回连个咀嚼声都没有,一个人就已经消失不见。  更糟糕的是,血雾一瞬间变得无比浓稠。  陆言礼透过厚厚的一层血雾,看见女人的表情并没有因为吃了一个人而高兴,相反,她冰冷阴寒的目光在其他人身上打转,似乎在琢磨着,接下来该吃掉哪个。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现在的女人似乎不需要通过血雾来吞噬其他人,它更愿意用自己的舌头来好好品尝。为此,陆言礼在雾气中也不过是觉得气闷,他努力驱散黏腻血腥的浓雾,仔细去找自己想要的东西。  这……看来并不太合格啊。  不过,先试试吧。  陆言礼迈开腿,向某个方向走去,将地上的什么东西捡起。  他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逃远,而是往车站内部前进,他手里拖着一团黑乎乎的东西,穿过重重血雾,径直来到售票窗口前。  他身后,有个人举起了刀……  陆言礼突然转过身。  这片血雾似乎完全不能对他产生影响,两人相隔距离近了,陆言礼很容易就发现了那是谁。  “你想干什么?!”他发出惊恐的叫声。  如果那人能够透过血雾看清他的表情,至少看清楚他藏在帽子下的眼睛,至少也不会选择得罪他。  下一秒,血雾中,喧闹归于平静。  “咯吱咯吱……”咀嚼声响起。  ……  另一头,血雾愈发浓郁。  每个人都跑散了,眼里只有浓郁到化不开的猩红色彩,看不清楚周围的景象,鼻腔内同样满是浓重血腥味,仿佛一瞬间,这儿就变成了人间血狱。  一道人影在血雾中打转,在那道人影身后,慢慢浮现出一条长长的、滑腻的舌头。  那条舌头慢慢浮起,正要缠住人影的脖颈。下一瞬,它顿住了,似乎是艰难地做出了什么决定,它逐渐消失在原地。  血雾来得快,散得也快,没过多久,正片空间又回到了原来的场景,仿佛刚才眼前的一片血红色全是错觉。  “这是怎么回事?我们得救了吗?”  黄毛青年惊疑不定,他刚刚跑了很远很远,一睁眼,却发现自己回到了原位,还站在车站门口,面前不远处是一根带着黑色不明物质的电线杆,仍旧散发出焦糊味儿。  所有的女人海报都恢复了平静,一脸温柔。  陆言礼从车站里走出来,他看上去似乎有些虚弱,看见黄毛青年后打了声招呼,语气难过地问他:“你们现在还好吗?还有多少人还在?”  黄毛青年叹口气:“不知道,等等吧。等会儿他们就过来了。”  也不知道,是谁破的局,他究竟是怎么找到生路的?  是楼哥?还是黎家姐妹?  他完全没有把眼前这个烂好人又胆小的青年算进去。 第7章 明明上地铁时已是深夜,现在太阳依旧没有升起,窗外是都市深夜,灯火阑珊。  “下车吧。”司机依旧声音沙哑地说。  后门缓缓打开。  陆言礼走在中间下车,直到脚踏上实地,他才有了一种自己已经从那个异度空间逃脱的实感。  其他人同样如此,先是庆幸自己好不容易活下来了,再看到剩下的寥寥几人,多少产生了些兔死狐悲之感。  最初进入世界的共有十四个人,现在只剩下六个,然而他们真正的任务还没有开始……  贺楼深深呼吸几次,让自己冷静下来。  这一次的任务,必定极为凶险!他一定要活下去。  他隐秘地看了一眼陆言礼,这个一直以来表现得愚蠢、带着不切实际的天真幻想的男人。  他真的如表面上看着那样无害吗?他活下来,究竟是因为运气、任务保护,又或者是其他什么原因?  不等他们开口,陆言礼辨认了一下方位,主动道:“太感谢你们了,大家忙了一整个晚上,如果不介意的话,要不要去我家休息?我一定好好招待你们。”  说着,他又补充道:“我家里有三个房间,挤一挤还是能睡下的。毕竟大家这样,去住酒店也不太方便……”  从血雾中出来,大家身上都黏了一层薄薄的血浆,这样去住酒店说不定会被服务员报警。  贺楼他们本就要去陆言礼家中,哪有拒绝的道理?连象征性推辞都没有,同意下来。  他们下车的地方在一个广场旁,夜深了,广场内外只有亮莹莹的微弱灯光。近入秋的夜晚,卷起冷风有些凉,众人加快了脚步。  陆言礼主动走在最前面,边走边说:“之前一直被打断,现在我还是把邻居的事情说完好了,我楼上的邻居……”  众人努力从陆言礼啰啰嗦嗦满篇废话中找到了重点。  他楼上新搬来一户邻居,从来没有见过面,去敲门想认识认识,对方也不开门。但陆言礼确定对方在家,每天夜里都能闻到对方家中传来的浓郁血腥味,以及一声又一声的剁肉声音,吵得陆言礼睡不好觉。  他一开始只以为邻居爱吃肉,买了生肉回来处理,后来越想越不对劲,什么样的生肉能流这么多血?如果是动物,那为什么从来没有听到过动物发出的声音?  他和其他几个邻居商量过后,都被自己的想象吓到,决定报警。然而诡异的是,警察上门后什么都没查到,对方家里干干净净,除了冰箱里一点包饺子的肉馅,他们脑补的血浆、尸体……什么都没有。  当着警察的面,邻居说自己只是想吃饺子,白天需要上班,只有晚上才有时间剁馅,没想到引起了误会。  警察还做了血迹测试,结果证明屋子里干干净净。  看起来,似乎真的只是一场误会。  邻居戴着口罩,其他几人看不清他的脸,见他面对警察时态度良好,以为自己真误会了。等警察走后,他们主动道歉,并提出要不要请他吃饭,结果那个邻居非常凶狠地将他们赶出门。  陆言礼抖了抖:“那个人……他戴着口罩,临出门前,他叫了我一声,然后……”  然后他摘下了口罩,口罩下,是……  “是什么?”黄毛追问。  陆言礼恍惚了一下,摇摇头:“我想不起来了。”  说话间,他们已经到了陆言礼所居住的小区楼房,一路被陆言礼的谈话吸引注意力的众人没有发现,他们的影子有些不对劲。  路灯黯淡,连带着他们的影子同样黯淡,黎芳菀分明只是披肩发,然而她伏在黎芳芷背上,影子里显出的,却是一个长发及腰的女人。  风一吹,影子长发飘拂,慢慢地融进这座大楼的影子。  “到了,我住这里。”  步出电梯,陆言礼热情地来到一扇门前,掏钥匙开门。  贺楼抬头看了看门牌号,304。  这意味着他的楼上邻居,就住在404。  恐怖片里多用和死谐音的数字4作为恐怖代称,如车牌号手机号等等,贺楼倒没觉得多稀奇,他站在门口,很快地打量了一眼屋子里的陈设。  房屋很大,相当空旷,看起来就是一个普通的单身男人居住的处所。黎芳芷看了看腕表,现在是十一点五十二分。  他们总算在任务要求时间前到达了地点。  而且下来会发生什么,他们谁也不知道。  陆言礼同样看看时间,啊一句:“都这么晚了,大家都累了吧。我家里有两间浴室,大家商量好顺序去洗澡吧?对了,你们有带衣服吗?”  众人面面相觑。  见状,陆言礼说:“不介意的话,大家穿我的?就是……”他的目光抱歉地看了眼黎家姐妹。  黎芳芷说:“有干净的睡衣吗?明天我可以去买。”  已经到达了目的地,她的语气又恢复到了之前的冰冷。  陆言礼之前的表现的确让她们降低了戒心,却也让他们不由自主看轻了对方。现在的陆言礼,在他们眼中不过起到一个信息提供作用。任务要求他们住满一个礼拜,为了严谨地完成任务,他们最好不要出门,但未必没有空子可钻。  陆言礼好脾气地往房间里走:“我找一找,应该有。”  他仍旧没有摘去帽子口罩,帽檐阴影下,一双眼睛无悲无喜,却莫名带些讽刺意味。  陆言礼翻出了好几套干净的新衣服,走出去。  黎芳芷已经把姐姐放在了沙发上,她接过衣服,满意地点点头,目光扫视一眼除贺楼外其他人:“我们先去。”  就在这时,楼上突然传来极其响亮的梆梆、梆梆的剁肉声,在寂静的夜里分外明显。  剁肉那人力道之大,让人怀疑他是不是打算把案板一块儿剁了。  在场众人都不由自主地抬头看去,试图透过天花板看清楚楼上在做什么。与此同时,浓重刺鼻的血腥味从窗外飘进来。  陆言礼伸手指了指楼上,眼里无奈的意味很明显。  黄毛没话找话:“这么大力,也难怪你们之前会怀疑他……”  “没办法,警察来了什么都没找到。但我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这些天来,我每次去上班,走到楼下的时候,都能看见我家楼上的窗户口,有一个人站在那儿。”陆言礼叹气,“虽然我看不清他的脸,但是我能感觉到……他在瞪着我。”  他都这么说了,其他人顺势道:“没关系,我们在这儿。”  “现在人多,他不敢做什么的。”  直到每个人都洗漱完,剁肉的声音才消失,而那股浓重的血腥味,一直萦绕在鼻间,太阳升起后,才逐渐散去。  当晚,每个人都有些没睡够,早上起来后他们精神不算太好。  幸运的是,黎芳菀沉睡了很久后终于清醒了,不知为什么,大家也没怀疑,只为她的苏醒而高兴。  眼下,他们坐在一起吃早饭,贺楼、黎家姐妹三人压低声音商量事情。  任务完成时限是一周,虽然不排除有鬼魂突然发疯恶意杀人的情节,但第一天通常不会有太大危险。  之前陆言礼说过,他和邻居们报了警,敲门,目前并没有遇到危险。所以贺楼倾向于在前两天的保护期内,上楼去看看。  “谁和我一起去?”他的目光在黎家姐妹,以及剩下的三个人当中打转。  “最好是能够把它引开,然后我们进去调查。”  陆言礼似乎想起来了什么似的:“你们说把他引开,对吗?他好像每隔三天下午都会出去一趟。”  “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一直都在跟踪他啊。”陆言礼说。  昨晚洗浴后他就已经摘掉了口罩,不出所料,是一个长得很俊秀的男人,现在他笑眯眯地说着这句话,无端让众人脊背发凉。  “我现在每天都在观察他,这是我观察了两周后得出的结论。他每隔三天的下午两点到五点都不在家,会开车去市中心的海洋公园……”陆言礼不紧不慢地说着自己的跟踪观察结果。  他的模样依旧无害,明明是有些冷漠的长相,陆言礼却一直面带笑容,似乎没察觉到自己的行为多么反常似的。  果然……  贺楼心里甚至有一种终于来了的感觉。  经常面对这些诡异事件,陆言礼怎么可能会一直保持着懦弱烂好人的心态?他必然有些不正常的地方,这才是正常的。  “那么,我们今天先去敲门问问吧。”贺楼下了决心,“黎芳菀,你现在好些了吗?”  黎芳菀苏醒后就沉默了不少,其他人都没察觉的是,她的头发长了些,她抬起眼,淡淡道:“好。”  其他人似乎都没察觉她态度的不对劲。  “黄炜,你也去。”  黄炜刚想找借口推脱,黎芳芷的眼神一瞬间锐利地瞪着他,黄炜咽了口唾沫,不得不答应下来。  如果黎芳芷不说,贺楼还有可能保他,要是黎芳芷说了,贺楼绝对会眼睁睁看着他去死。  有黎芳菀在,黎芳芷手中控制住的黄炜,自然也逃不掉贺楼的掌控。陆言礼心想。  十点左右,一行人上楼。陆言礼抬手敲了敲门。  “先生,在家吗?我是住你家楼下的邻居。”  “先生?”  不知为何,这扇门给他的感觉格外阴寒,明明现在还不到冷的季节,他伸手敲在上面却只觉得阴寒彻骨。  血腥味似乎更浓了。  敲了半天,里面也没有人回应,仿佛这间屋子从来没有住人似的。  倒是对门吱呀一声打开门,一颗光头从门缝里钻出来,看见陆言礼后咧嘴一笑,把门打开:“小陆啊,你又来找这家伙算账了?”  陆言礼苦笑:“对啊,昨天晚上你听到了吗?太吵了,我一直没睡着。”  光头大汉瞪了眼那扇门,这才小声说:“算了,忍忍吧,这家伙邪门得很,不对劲。”他看见陆言礼身后的人,问:“对了,这些人是?”  “都是我的朋友,来看我的。”陆言礼说道。  “哦哦,朋友啊,行。”大汉挠挠头,“我劝你就别指望能叫他改邪归正了,反正老子是打算搬家了。娘的,天天吵天天吵,烦死个人!”  “搬家?”陆言礼似乎受到了启发。  “对,我房子都看好了,下个礼拜我就搬走。鬼受他的鸟气。”大汉说,“你要搬就赶快搬走,我新房子那儿对门听说还没住人。”  “好,我会考虑的。”陆言礼道。  大汉关上门,陆言礼对其他人介绍:“那个人叫关云龙,他来了以后就对我一直挺照顾的,他要是真搬走了,我还真有些舍不得,我考虑也要不要搬走。”  说着,他又回过去敲门,不出所料,门依旧没开。  “要不你们也敲门试试?”陆言礼敲了一会儿,甩甩手。  黄毛说:“我来吧。”  他用了和陆言礼一样的说辞,敲了一会儿后,不知怎么的,凑上去贴在猫眼上看。 第9章 慢慢看录像吧!  你会发现里面的一些惊喜的。第8章   像他们这样的人,对和自己同一个世界来的人都不会有同情心,更不用说另一个世界的npc,因此他很理所应当地坐在客厅内,看陆言礼忙活。  黄炜将录像接到电视上,大家坐在一起准备观看。  画面开头有些摇晃,他们旁观着陆言礼通过检票处,进门绕了几个弯,入目就是一座高高的玻璃墙,墙后面,是泛着泡的深蓝色海水,还有数不清的色彩斑斓的海洋鱼。  “这里就是海洋馆最大的观景区。”画面里传来陆言礼的介绍声。  画面移动,可以看出陆言礼正在沿着玻璃墙走动,他似乎正在欣赏这片美丽海景。紧接着,他往后退,估计是要让摄像机拍下全景。  “以前我跟踪的时候顶多到门外,怕他发现,所以也不知道他去哪里参观了,所以我只好把海洋馆里全部的景色都拍下。拜托你们判断了。”  陆言礼一边碎碎念,一边往后退,他似乎调整了一下挎包带,让镜头对准了玻璃墙。  似乎只有数不清的鱼,还有各种海底生物。  一只不知道活了多久的海龟缓缓游过。  不得不说,陆言礼的拍照技术还是不错的,如果不考虑现在紧迫的环境,大家估计还能欣赏一番他拍摄的海洋美景。  但是现在……谁想看风景?  为了不跳掉关键信息,他们还不得不坐下来认真看,生怕错漏了一些线索。  大约过了五六分钟,厨房里传出油锅翻炒的炒菜声,电视屏幕也终于打算换一个画面了。  “现在,我去下一个稍微小一点的观景区,我看看……有没有工作人员能不能问问。”  摄像机画面随着主人的行走摇晃,只可惜,海洋馆内空旷阴冷,今天还是工作日,他没有碰上一个人。  不知什么时候起,电视机前的几位都开始目不转睛地盯着画面看,一颗心紧紧随着镜头移动起伏不定。  就好像……就好像下一刻就会发生什么事情似的。  海洋馆里似乎在放歌。  轻轻柔柔的女声,不知名方言,从未听过的歌曲……让人一听就入迷了。  陆言礼似乎毫无所觉,还在四处查看,但他录制下的隐隐约约的歌声已丝丝缕缕缠住了每个人的心神。  很难过……  那种被人背叛的痛苦、难过、不甘……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我做错了什么?  为什么我要忍受这些?为什么我不能过上平静的生活?  歌曲最后越来越尖锐、刺耳,海洋馆里几处缸中的水花似乎也要溅起来。  电视机前的几人已经完全沉浸在女人痛苦悲伤的歌声中。  歌词最后,总算出现了他们能听懂的歌词。  那是反反复复出现的三个字:  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  厨房里,剁菜的声音逐步和歌声重叠,叠合成奇异的节拍。  陆言礼似乎没有听见外面的歌声似的,他眼里落着泪,然而贴身衣服口袋内,车票隐隐发热。  又一张车票作废了啊……  陆言礼忙着炒菜,一盘西红柿炒蛋做好后,他推开厨房门,将盘子小心地摆在桌上,而后吹了吹被烫红的手。  客厅里已经完全变样了,除了黎芳菀还坐在原地不动外,其他人皆抱头痛哭,哀嚎流涕。  其中一人的肢体已经有些僵硬了。  陆言礼闪开群魔乱舞要把脑袋往地板上砸的几人,来到电视机前。  原本只拍摄各景区场景的摄像头突然被举高,紧接着,摄像机对准了陆言礼自己的脸。  那张熟悉的脸在屏幕上露出笑:“你听到了吗?”  “啪。”  陆言礼关上了电视,顺手抄起一旁的花瓶,狠狠地往电视上一砸。  刹那间,玻璃碎裂。  歌声戛然而止,一声巨响令正在痛哭的几人身体一僵,慢慢平复过来。  贺楼晃了晃脑袋,他是清醒最早的那个,回忆起刚刚发生的事情后,他瞳孔一缩:“刚才歌声又出现了?”  “对。喜、怒、哀、乐,下一次的歌声,很有可能就会是……”陆言礼没有明说。  “我刚刚在厨房炒菜,没听见歌声,后来它越来越响,我就赶紧出来,要把电视机关上。”陆言礼脸色有点苍白,眼尾发红面带泪痕,显然也受到了影响。  “大家没事吧?”  其他几人陆陆续续清醒,至于肢体僵硬的那位……贺楼问:“你家里有没有糯米?快拿一些来。”  根据他搜索到的资料,兰之玉根本不是养小鬼,她养的,根本就是僵尸!  贺楼在某些特定网站发布了一些帖子后,有一个自称无为道人的用户回复他答案,要防止人形成僵尸,只要在未成形时,将他带到阳光下,撒上糯米、鸡血,再有铜钱镇压即可。如果有伤口,也应用糯米洗净,黑气散尽后,再让他跨火盆、晒太阳之类,消除体内阴气。  这让贺楼禁不住想起自己小时候看过的僵尸系列的电影。  肢体逐渐僵硬、面色发青的那人正是黄炜,贺楼、黎芳芷还有封楚楚摁着他,将他控制在阳光下,后者喘着粗气不断挣扎。  伸出的双手上,指甲逐渐发黑、尖锐……  “我马上找!等等我!”陆言礼立刻奔到厨房翻找起来,贺楼一边摁住人一边大声吼,:“有没有鸡血?用鸡血也可以!”  陆言礼同样大声回应:“没有!”  “快点!”  “马上!很快就好了。”  说着,陆言礼已经找出了一袋糯米:“糯米找到了!怎么用?”  “直接撒!对准了!”  陆言礼抱着一大袋糯米急匆匆跑来,抓了一把就往黄炜头上撒。  如热油上浇上几滴水,刺啦刺啦声音不断响起。  见有用,陆言礼连忙多撒了些,从头撒到尾。白生生的糯米撒在僵硬人体上,突然就冒起了白烟,滋滋声音没有停过,落在地面上时,已变成了黑漆漆的不知名物体。  “继续!快!”  一袋糯米要撒完了,挣扎着的黄炜总算安静下来,皮肤上泛起的乌青逐渐褪去,属于人的肤色慢慢显现出来,呼吸同样放缓。  贺楼松了口气。  自从在那个不知名的车站,瘦高个被烧后反而从僵尸变回了人,他就疑心,人变成僵尸的一段时间内是可以逆转的,用火烧太极端了,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愿意用这种方法。  因此,他利用兰之玉的线索作诱饵,在几个特殊网站发布消息,短时间内就获得了大量回复。  现在看来,那人提供的方法没错。  黄炜大难不死,魂都要飞了,他被三个人压在底下,满头都是黑白相间的糯米粒,一动就往下掉。黄伟苦着脸说:“楼哥,现在可以放开我了不?我感觉我恢复了。”  听见他说话,贺楼才算真正的放下了心,几人站起身拍拍灰,看向趴在地板上喘气的黄炜。  “我现在好多了,就是感觉还有点不太舒服,我在这儿多晒一会儿。”黄炜浑身无力道。  陆言礼给他搬来一张椅子,再任劳任怨地拿了扫帚将地上散落的糯米扫起来。  老实说,当npc当到这份上,黄炜少有的良心都觉得有些不安了。  “那什么,等下麻烦你帮我把饭端过来?我在这儿吃。”黄炜试探。  “好啊,你吃辣吗?有没有什么忌口?我怕我做的饭菜不合你们口味。”陆言礼温温和和笑起来。  他面对将死之人,总是很耐心的。  “随意就行。”黄炜已经闻到了一点饭菜的香气,觉得应该难吃不到哪儿去。  更何况,再难吃还能有长满了蛆的发霉面包难吃吗?  不知是不是后遗症,黄炜总觉得这阳光格外刺眼,但他一想到僵尸就怕阳光,硬是逼自己坐在阳光下,时不时转个身,以确保浑身上下都能享受到充足的日光浴。  一行人安静下来,各自收拾过后,坐在饭桌上吃午饭。  录像是肯定不能再看了,贺楼只能问本人。  陆言礼也很迷茫,说:“可是……我在海洋馆的时候没有听见歌声啊。”  那……这阵歌声是从哪里来的?  陆言礼的回答让几个人都有些心底发冷,尤其是黄炜,他可是差点就变成了僵尸,到现在身上也没力气,要是再不经意间听到唱歌,第一个异变的肯定就是他!  “你在海洋馆就没有遇到什么异常吗?”  陆言礼摇摇头:“没有,今天海洋馆人很少,基本没有遇见人。我把所有的地方都绕了一圈,连男厕所也去了一趟,这才回来的。”  他看了看时间,压低声音,指指楼上:“他应该也快要过去了。”  一行人安静下来。  食不知味的一顿饭后,时针慢慢转向两点。  按照陆言礼发现的规律,邻居应该要出门了。  他……不对,它,它会看见门口的尸体吗?  这座公寓隔音效果还算不错,如果不是像每天半夜剁肉的那种巨响,一般声音其实听不大清楚。  贺楼还不确定楼上邻居的物种,他不敢贸然开门确认,只好让大家都附耳在墙面上听。  “砰”一声,大门关上的声音不轻不重地传到耳朵里。  是他出门了吗?  陆言礼的房门正对着电梯口,封楚楚被贺楼叫去,盯着猫眼往外看。 第11章 ……  贺楼挣扎着从梦中苏醒,迷迷糊糊摸到手机一看时间,尚存的几分倦意立刻消失地无影无踪。  怎么回事?他竟然一觉睡了这么久?!  贺楼急匆匆起床,穿好衣服出门一看,陆言礼在沙发上睡熟了,再拉开两个房间的房门,黎芳芷和黎芳菀依旧熟睡,而另一个房间……空空如也。  怎么回事?人呢?  贺楼心头猛地涌起一股寒意,他转身离开房门,推醒睡在沙发上的陆言礼。  陆言礼迷迷糊糊睁开眼,声音还带着渴睡的沙哑:“怎么了?”  “醒醒!你看见了黄炜和封楚楚吗?”  这下陆言礼也猛地睁大了眼睛,立刻坐起身:“怎么了?他们不见了吗?”  “对,不见了。”贺楼说,“而且,现在已经中午十二点了。”就算昨晚楼上的声音让他们睡晚了些,也绝不可能到现在才醒。  “怎,怎么会这样?”陆言礼嗓子发干,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苍白如纸,“他,他们会去哪儿呢?”  “正好,我想问你。你就睡在客厅,没有听见吗?”  陆言礼茫然地摇摇头。  “他们,他们会不会……”他不敢说出那个字。  贺楼沉默了,狠狠闭上眼,没有回答。  这只是任务的第二天而已,十四个人,到现在只剩下了三个。以往再怎么残酷,前两天多少会有保护期,队伍人数总能留下来一半多。  究竟是哪里不对?  哪里出了问题?  “那,那两个女孩子呢?”陆言礼急忙问道。  “她们还在房间睡觉。”  陆言礼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似的,松了口气:“我去叫她们起来吧。”  望着他的背影,贺楼眼里带了探究。  究竟和他有没有关系?  ……  今天中午的午餐,比前两天更加沉默。  贺楼不是多话的人,黎芳芷寡言少语,原本黎芳菀会在任意时候调节气氛,但现在她也莫名变得冷漠起来,因此饭桌上只有陆言礼一个人努力缓和气氛,干巴巴说了一堆也没人回应后,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慢慢闭嘴。  吃过午饭后,陆言礼自觉收拾碗筷,贺楼靠在厨房门口仔细打量他。  心软、懦弱、愚蠢……偏偏好运活到了现在?  陆言礼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匆匆洗过碗后转头问他:“楼哥,有什么事情吗?”  贺楼随口说:“暂时没有,不过,你不需要上班吗?”  “啊?”陆言礼挠头,“因为你们来了,所以我向公司请了假。”  “那好,吃完饭以后我们去这栋楼问问吧。对了,这栋楼有多少住户?”  前半句陆言礼没反对,后半句把他问倒了:“这个,我也不清楚。”  贺楼说:“那我们等会儿一户一户问线索。记住,一定要敏锐,要发现他们的异常之处。”  陆言礼点点头,答应下来。  贺楼看见他有点傻的样子就忍不住怀疑,但没有办法。  现在真的……只剩下他们三个人了。贺楼必须想办法拉拢一些npc为己所用。虽然这些人看起来和他们一样,会哭会笑有感情,有自己的生活。  不过,反正他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为什么要同情他们?最多只能做到不滥杀,因为死去的人说不定也会变成恶鬼,但要他们为了npc的生命着想,甚至去保护他们,那实在不可能。  “出发前,你先把你知道的消息告诉我们吧。”  一栋楼有九层,一层有四间房屋。黎芳芷黎芳菀从楼上查起,负责九到五层。贺楼带着陆言礼负责一到四层。  这是极为冒险的方法,他们的任务是在公寓里住满一周,也就意味着公寓必然有问题。但他们现在已没有别的办法,人数大幅度锐减,如果还找不出原因,必然会面临全军覆没的结局。  下午两点左右,贺楼和陆言礼乘电梯下一层,站在了101房间门口,准备敲门。  待电梯下去后,黎芳芷牵着黎芳菀等电梯上来,再乘电梯上楼顶。  她习惯性读秒算时间,待电梯升到顶楼后,黎芳芷迈步出了电梯,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她仔细回忆一下,突然瞪大眼睛——  原来,他们都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而这个问题,很有可能就是关键!第10章   黎芳芷没有看见的是,在她身后,黎芳菀静静地注视着她,电梯门关上,照出黎芳菀的背影,漆黑卷发及腰,赫然是另外一个女人!  黎芳芷却没有在意,像是对姐姐奇怪的背影视而不见似的,转身拉过姐姐,另一只手给贺楼发消息。  【楼哥,我们都忽视了一个问题。】  【这栋楼,不止九层,而是十层!】  贺楼正和陆言礼敲开了第一层住户的门,听到消息提示音后拿起手机一看,心下大震。  十层?  多了的一层,在哪里?  也难怪他们不知道,他们被限制在公寓内,不能出去,自然无法数清楚这栋楼有多高,只能从陆言礼口中得知答案。  他稳定心神,那边门已经打开了,他迅速回复一条后,将手机放回口袋,开始和住户套话。  第一层101住的是一家三口,周末夫妻俩都在家,贺楼假借自己是来看朋友的,见这栋楼不错想买房,借此问些问题。  小夫妻俩倒是很热情,和他说了不少话,悄悄告诉他如果想在这里住还是算了,或者买高层,这里有个人天天晚上剁肉,吵死个人,报警也没用。  “昨天晚上我在朋友家住,听到了,真的很吵。”贺楼表示很体谅,闲聊几句后,他很自然地问:“你们这栋楼听说有十层是吗?为什么电梯才九层?”  “十层?”住在一楼的夫妻俩表示很疑惑。陆言礼也有点惊讶,待小夫妻俩关上门后,陆言礼问:“楼哥,十层楼是怎么回事?你怎么知道有十层?”  贺楼摇摇头,没说自己怎么知道的,只拜托陆言礼在外面数一数楼层。  他现在才知道这个任务的漏洞之处。  他们被限制不能出公寓,电梯里同样只有九层,如果不是黎芳芷对数字敏锐,发觉电梯上一层楼所用的时间和到达楼顶的时间不太对,他们未必能发现多了一层。  陆言礼乖乖出去数了,他还拍了张照片,进来后仔细数了数,一脸凝重:“真的多了一层……”  多的这一层,是第几层?  奇怪的是,这张照片似乎有什么魔力,不论他们怎么数,都无法数清楚。  贺楼心里有一个不妙的猜想,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多的那一层,也许就在三楼附近。  而这个猜想,令他在尚未消去夏日炎热的初秋里,遍体生寒。  “楼哥,怎么了?”陆言礼疑惑,伸手在他面前晃晃。  他看上去依旧带点儿蠢蠢的天真,一脸关切。  贺楼突然问:“你真的不知道吗?”  既然他一直面对着那些诡异,他真的会忽视自己公寓的这个异常吗?  他如果真的这么笨,以往是怎么活下来的?  陆言礼眨眨眼睛:“啊?”  已经只剩下三个人,贺楼再怎么蠢也该明白他有问题了。  不过陆言礼可不在乎,这群人的任务还需要几天,贺楼如果识相,就不会和他翻脸。  贺楼顿了顿,果然没有表露异样,叹气道:“还是我们太大意了,竟然没有注意到这么大的盲点。”  一周内必须在公寓,不得出去,除了意味着公寓有异常外,更是暗示了有一些线索必须要在公寓外才能得到。  两人看似毫无芥蒂,实则各自心怀鬼胎,继续寻找下一户人家询问信息。  102是一对老夫妻,听说在这里住很久了。  103住着个单身女性,不知为什么贺楼总觉得她有点面熟。  104无人,不知是否有人居住。  接下来是201、202……  两人都没有察觉到,他们忽视了一个更大错漏。  每家每户挨个询问过一遍后,黎芳芷带着黎芳菀也从楼上下来了,几人在陆言礼家中会合。  “你得到了什么信息吗?”黎芳芷问。  贺楼摇摇头。  所有人都像正常居住在普通公寓的普通住户,没有异样,随意一问周围建筑信息,也能对应上贺楼特地查过的地图。  “你下楼的时候,有没有发现是哪一层楼多出来了?”  “有。”黎芳芷神色凝重,伸手指了指天花板。  竟然就在他们楼上?  贺楼都不知道这该说是意料之中还是意料之外了,看见黎芳芷的答案,他反而心里松了口气。  异常……这栋公寓就是异常吧?  陆言礼一副吓呆的样子,咽了口唾沫,同样指了指着天花板,没敢太大声:“你说多出来的这一层,就是……?”  黎芳芷点点头。  “那……那我们听见的声音?”陆言礼自言自语,“怪不得怪不得我楼上的邻居说他只是剁饺子馅,警察也什么都没有查出来……”  “那每天晚上,发出声音的……”陆言礼不敢再说下去。  “还不能这么快下结论。”贺楼道,他的目光转向陆言礼,“为了确定声音来源,我们今天晚上在四楼等着。”  “不行!四楼太……”陆言礼压低声音,“如果真的是四楼呢,那岂不是太危险了?我们去五楼吧,有没有隔一层多少还是能听清楚的。” 第13章 奇异的是,深夜人虽然不多,但不代表没有一个乘客。他这么做并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踢飞到广告牌上后,本该因反作用力弹出来的那个东西也并没有掉出来,就像是被广告牌吸进去了似的。  贺楼此刻反而平静下来,截取下画面放大后仔细看,陆言礼扔在地上的,赫然是一只苍白的手掌。  监控是单向的,他没有办法看清楚对面广告牌的样子。但贺楼已经能想象到了,对面的广告牌上,必然是兰之玉!  一股寒意涌上心头,进而遍及全身。也许贺楼自己都没发现,他现在浑身打颤,不知是气的还是后怕,又或者,两者都有。  贺楼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竟然是陆言礼唤醒的它。  为什么?为什么他要这么做?!  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他为什么还能装出这么一副无辜的样子和他们和平相处?!  就算他们这次的任务也许就和僵尸有关,但他把自己也卷进去了,能有什么好处?  嘴里冒出一丝血腥味,贺楼回过神,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用力到将嘴唇咬破了,他努力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以免自己冲到隔壁去一刀杀了对方。  既然陆言礼唤醒了僵尸,那么,他还做了什么?  僵尸……对了,黄炜差点变成僵尸那日,第二天中午起来就发现他们消失不见了,陆言礼明明就客厅睡觉,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第12章   贺楼深吸一口气,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储存卡,换上u盘插进电脑里。  这是他之前在客厅里安装的简单的监控,前几日没有来得及看,今天,他必须弄明白,陆言礼做了什么。  电脑屏幕上,倍速闪过画面,他看到了那天的场景。  那一天,黄炜因为电视机里传出的歌声异化成僵尸,他和封楚楚冲上去将人按在阳光下,不让他乱咬,陆言礼找出糯米撒在他身上上,让黄炜慢慢重新转变为人。几人又各自观察到楼上的邻居出门,期间,封楚楚还因猫眼里的画面被吓到。  在那之后,发生了什么?  时间一点点流转,屏幕上几个小小的人像走来走去。  吃过午饭,黄炜一直坐在摇椅上晒太阳。  陆言礼忙来忙去做家务,时不时和黄炜聊两句。  一切看上去没什么不同,就算是在这样的情况下,陆言礼也没有显露出一丝一毫的异样,认认真真扫完地、收拾好客厅后,他又去收拾房间。下午到点后,陆言礼再度任劳任怨去厨房做饭。  时间很快到了晚上,一群人吃过饭后,各自回房间休息。  那时候,他在房间里搜集信息。  兰之玉海洋馆……既然有海洋馆,会不会有别的建筑同样以她的名字命名?一想到这件事,贺楼就立刻动手搜索,果然给他找到了不少,如兰之玉动物园、兰之玉宠物医院等等。  他心里对这些建筑感到奇怪,为什么都是些动物园宠物医院一类?要么就是海洋馆或菜市场,联系到兰之玉养僵尸,他又觉得不奇怪了。  或许是谁以她的名义继续养僵尸,所以需要新鲜血肉吧?  他将这些信息整理出来以后,特地加上了这栋公寓的异常,然后在那个神秘网站公开,希望有人能够发现一些不对劲。他当时一直在房间,没有注意到外面的动静。  也就没有注意到,黄炜竟然在和陆言礼商量换房间的事情。  陆言礼原来的房间朝向不算特别好,但多少能透点日光通通风,黄炜听说要多晒晒太阳,便自认为晒月光也差不多,但等他进房间后特意观察了一下,发现房间里采光不行,晒不到多少阳光,在这种情况下,他主动提出要和陆言礼换换位置。  所以,那天晚上,是黄炜睡在客厅!陆言礼进房间和封楚楚在一块!  看到这里,贺楼再也没法欺骗自己他们的失踪和陆言礼没有关系。  如果不是陆言礼做了什么,为什么醒来以后他一来到客厅就看见陆言礼睡在沙发上?他竟然还说什么都不知道。  贺楼胸口剧烈起伏,强忍着愤怒继续看下去。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黄炜吸收的月光越来越多,他的眼神逐渐呆滞、泛白,面色发青,指甲也一点一点变长,嘴角同样渗出唾沫。  由于当初贺楼放置微型摄像头的地方就在电视机旁,加上摄像头有夜摄功能,所以黄炜这一异变的过程被摄像头清晰地记录下来,分秒未漏。  明眼人都可以看出,他马上就要变成僵尸了。  就在这时,他的面前出现了一道人影。  那道人影从身后抽出一根铁棍,高高落下,用力砸在了黄炜的脑袋上,力道之大,似乎能听见黄炜脖子传来一声浅浅的“咔嚓”声。  还在挣扎的黄炜晕了过去,而后被那个人很利落地绑好手脚,抓住脚踝慢慢往外拖。  就像他当初为了一张车票,对待自己的同伴那样。现在,被拖着手脚往外走的人变成了自己。  陆言礼会把尸体带去哪里?  这个问题的答案昭然若揭!  当初,他们让人试探能否离开公寓的时候,不也让人把尸体搬到了那个地方吗?  过了好一会儿,陆言礼才回来,他跟没事人一样,清理好客厅一切可能存在的痕迹,铁棍也不知丢去了哪里,总之只要他丢在公寓外,贺楼他们就不可能找到。陆言礼收拾完东西后,重新回到沙发上躺下。  不,不对……那么大的动静,他们怎么可能听不见?  贺楼突然抬手捂住脸,指缝中泄出一点无声的苦笑气音。  是了,这些天他们一直住在陆言礼家里,他想动一点手脚,再简单不过了,都不用提示,贺楼就能轻而易举地列出一大串置人于死地的方法,更何况只是昏迷?  贺楼收拾好情绪,正打算继续从刚才的地方继续看录像。但此刻,屏幕里躺在沙发上的陆言礼侧了侧身,紧接着,他整个人毫无预兆地猛一睁眼,视线直勾勾对上镜头,和屏幕外的贺楼直接对视!  贺楼猛地一僵,脊背发凉。  是他……他一直都知道摄像头的存在!  陆言礼唇角勾了勾,露出一个阴冷的、带着嘲讽的微笑,他直勾勾地盯着摄像头,嘴唇动了动,不知说了些什么。而后,他的脑袋转回去,闭上眼睛摆了个入睡的姿势,没多久,他就睡熟了。  他说的是:“你终于发现了?”  贺楼只觉得自己脸上火辣辣的疼。  这是他做的第八个任务,他经历的第八个异世界。比他资深的任务者比比皆是,但更多的是连第五次都闯不过去的人。  贺楼不知道他究竟要完成多少任务才能解脱,但至少,他不能放弃,只要一直活下去就好了。  一直活下去。  不论哪个世界,他都只需要和鬼魂赛跑、和其他任务者作斗争,异世界本土的人在他们眼里永远都是和“挡箭牌”“替死鬼”之类的称呼挂钩,随便忽悠两句,就能轻轻松松让他们用命给自己换来线索。只要死的不是自己,那么是谁又有什么关系呢?  无非利用价值不一样罢了。  谁知道,他竟然会碰上这样一个……贺楼已经不再愿意用npc来形容陆言礼了。他死死地盯着屏幕上安然睡去的男人,表情狰狞得可怕。  真要说起来,队伍里一大半的人,都是被陆言礼直接或间接杀掉的!贺楼怨愤之余,不愿承认的是,他内心深处格外忌惮。  就在此时,他在几个匿名论坛的发帖有了新回复。  贺楼定定神,点开新消息查看。  看着看着,他瞪大了眼睛。  另一个房间,陆言礼躺在床上,两只手捧着手机,似乎在玩。  手机屏幕上,播放出此刻贺楼变来变去的脸色。  他欣赏了一会儿后才关掉,愉悦地进入梦乡。  说起来,今天在五楼的时候,他隐约听到了一点惨叫声,好像是个女人。  这栋楼的住户,哪个是女人呢?  ……  第二天,仅剩的四人照常起床,贺楼神色如常,和黎芳芷说了几句话后,坐在餐桌边等陆言礼做早饭。  既然他要装,就让他装下去,如果陆言礼想下毒,早就该动手了,既然他特意把自己这方三人留到现在,或许是有用。  那么,他们就可以谈一谈。  今天陆言礼兴致似乎格外高,哼着歌煮了肉粥,端上来给他们吃。贺楼本有些怀疑,但见陆言礼自己也吃了,他才跟着吃起来。  “今天有什么新发现吗?”黎芳芷问。  不知为什么,她的脸色也有些苍白,而坐在一旁安静喝粥的黎芳菀则更是奇怪,脸色白的和身后的墙壁差不多,面无表情,其他三人却没有觉得不对。  大家都不约而同地忽视了黎芳菀的异常。  黎芳芷有些焦躁。  又过去了一天,离一周的时间期限又少了一天,也意味着,对鬼魂的约束又少了一些。  贺楼点点头:“有。”  他分享出自己得到的信息。  他将全国所有的以兰之玉命名的建筑找了出来,发布在那个论坛里。而后有人联系他,告诉他这些建筑的地点如果连成线,那就构成了道家的某个据说失传已久的法阵。  至于是什么法阵,暂时看不出来,但大约和镇压有关。  “这个法阵的中心,就是兰之玉海洋馆。”贺楼慢慢说。  在场只有四个人了,因此他毫不顾忌地时不时看一眼陆言礼,要看清楚对方的表情。  叫他失望的是,陆言礼毫无异样,只是有些惊惶地问:“那……楼上那个,经常去海洋馆,会不会就是想破坏掉什么?”  “不清楚。”贺楼摇摇头,旋即,他做了个大胆的决定。  “明天就是周二,我们趁他不在家的时候,一起去404看看吧。”  因为就在楼上,贺楼说的很小声,然而话语里的坚定不容置疑。  与其坐以待毙,让鬼魂不明不白地杀死自己,不如主动出击,或许能在404找到一些能够让他们逃离的工具。  他注视着陆言礼,双眼微眯:“你也一起去吧?”  陆言礼愣了愣,点头答应下来:“好。”第13章   黎芳芷有些担心:“我们真的要过去吗?”  贺楼肯定地点点头。  “万一……”黎芳芷欲言又止。 第15章 黎芳芷再也受不了这人装模作样的嘴脸,大步走去就要一拳揍在他脸上。她练过功夫,寻常男人根本不可能躲开她的拳脚。但陆言礼轻飘飘往后一退,闪身躲开,他来到贺楼身后,像是哥俩好一般搭上对方的脖子。  当然,他并没有那么友好。  陆言礼放弃了原来有点蠢的表情,他活动活动面上的肌肉,扬起一抹带着赤裸裸的恶意的笑,而后斜睨黎芳芷一眼:“我劝你冷静一点,大家一起坐下来想想办法。”  他手上的力道格外大,突然发难情况下,毫无准备的贺楼猝不及防被制住,一时之间亦无法挣脱,只能徒劳地感受到对方指尖几乎要戳破自己脖子上的皮肉。  黎芳芷看得更直观一点,他并不是勒住贺楼脖子让对方无法呼吸,而是指尖用力到几乎陷进皮肤里,要是这力道再大一点,指甲再尖利一点,黎芳芷怀疑他能在贺楼脖子上直接戳出几个血洞来。  “大家一起想办法?”哪怕贺楼性命受制于人,他也依旧面不改色,“哪里来的大家?你不是把他们都杀了吗?现在终于不愿意伪装下去了?”  “伪装?”陆言礼玩味地重复一遍这个词,一点点笑出声,“哈哈哈哈哈……如果你们愿意,我当然可以维持现状。”他似乎是觉得没意思,手一松,直接将人撂倒在地。贺楼直起身,咳嗽半天后,直视向眼前这个疯狂的男人。  “只可惜——你们为什么要提前拆穿呢?”他眼里透露着真心实意的惋惜。  黎芳芷忍不住道:“你这个疯子!”  就算他们会为了活下去杀人,但也不会毫无原则到看见一个npc就弄死。和陆言礼比起来,黎芳芷突然觉得自己等人简直可以说的上善良。  “说我是疯子,难道你们是什么正常人吗?”陆言礼有点惊讶,“别忘了,你们第一眼见到我的时候,就在盘算怎样利用,以及如果我不听话该怎么除掉我。”  “怎么?这几天我足够听话吧?好吃好喝供着你们,对你们言听计从,你们不还是想弄死我吗?”  黎芳芷还想争辩几句,被贺楼的眼神制止了,他丝毫没有激动,也不生气,而是平静地说:“我为我们之前的表现道歉,现在可以告诉我们,为什么你要杀了他们,为什么突然愿意合作了吗?”  他一本正经起来,陆言礼反而失去了恐吓他人的恶趣味,抬眼瞄了瞄楼上,神色淡漠:“因为我也想活下去,你明白吗?”  他看见兰之玉的那一刻,就大约明白了,这一次来的人会把僵尸也带来。在不明白什么时候会把那些东西唤醒的前提下,他宁愿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  之后,这些人和他汇合,当他知道这群人不能离开公寓后,就已经决定提前淘汰掉一批“蠢货”了。否则,他们在公寓里变成了僵尸,自己怎么应付?  “那么,既然大家的目标都是一致的,或许我们可以暂时合作?”贺楼又咳嗽几声,勉强缓解掉喉咙传来的不适感。  听贺楼一说,黎芳芷也迅速冷静下来:“的确,希望我们可以愉快合作。”  现在形势比人强,哪怕她与贺楼联手也未必能干掉对方,请来的两位大师丝毫没有插手的意思。况且陆言礼看上去就是疯起来不要命的人,他们的敌人是鬼魂,是僵尸,没必要和陆言礼在这打生打死。  更何况,如果陆言礼想杀掉他们,早在之前就可以在饭菜里下毒,留下他们三个,意味着他可以好好合作。  陆言礼:“行吧。”  天更暗了些,乌云密布,湿冷的风簌簌吹过。  “看起来,等不到明天了。”林师兄淡淡道,“就现在,我们上去看看吧。”  他自袖中取出一枚黄铜铃,轻轻摇了摇。  明明没有发出声音,在场几人却似乎听到了一声悠远绵长的铃声,目光所及处,两具身着清代官服的僵尸缓缓抬起手,双臂僵直。  又是一声铃响,它们整整齐齐往前跃了一步。  “走吧。”说罢,少年老沉的林大师率先走在前面,打开了家门。  其余几人纷纷跟上,然而当他们一看到楼道内的场景时,都忍不住震惊了一瞬。  其他三间房,房门大开,一道道血痕从门内拖出来,自楼梯口延伸到深邃几不可见光的楼上。不用想也知道,这几户人家必定凶多吉少。  或许,整栋楼的住户都已经……  想到这个可能性,贺楼就忍不住心头一跳,再看一眼陆言礼,对方面上平静无波,似乎什么都不放在他眼里。  哪怕这些都是一起生活了这么久的邻居。  贺楼突然有点齿冷,如果说,陆言礼杀他们是因为感知到了他们的恶意,那这些邻居呢?  他们一起去询问时,能很明显的感知到这栋楼的邻里关系相当不错,想必平常对陆言礼也很好。  他就真的这么冷血吗?  一群人停在了四楼。  此刻,其余三扇门都打开了,唯独一扇门禁闭着。  贺楼看了看禁闭的404大门,沉声道:“大师,就是这里了。”  林大师看着404房门,颦起眉头:“你确定,真的是这里吗?”  陆言礼突然露出一个唯恐天下不乱的笑,摇了摇头:“不不不,你们都猜错了。”  “这栋楼的404,一直都是无人居住的。真正每晚剁肉的人,是405的关云龙啊……”  说罢,他伸手握住了404房门的把手,向下一按,往后拉开。  那扇门背后,赫然是一堵雪白的墙壁!  大约是年久失修,墙壁上有些裂纹。  “404谐音的寓意非常不好,一开始,开发商就没打算让404住人,这间房都是填充起来的。”陆言礼笑得很开心。  贺楼脑海里突然回想起黄炜和封楚楚各自说过的一句话。  “什么也没看见,就……一片白白的。”  “……为什么猫眼里看过去还是红色的?”  之前在404看见的,只是墙壁而已。  陆言礼每一次描述,都是说“我楼上住户”,他从来没有提过门牌号,是他想当然认为404有问题,所以就忽略了405看上去是正常人的关云龙。  原来,在很久之前,就已经有过破绽了。  他本可以发现的。  再看一眼笑得格外开心的陆言礼,贺楼连愤怒的情绪都没有了,脊背油然升起一股寒意。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他忍不住问出声。  “我要做什么?”陆言礼有点惊讶地重复一遍这句话,而后笑眯眯道,“我不是很早就告诉过你吗?我要活下去。”  外界的人一来,僵尸必然被唤醒,他不想死在鬼魂手里,更不想死在外来者手里。反正那些东西都会被唤醒,为此,他选择将那些愚蠢的、会妨碍他计划的外来者先一步献祭出去。  僵尸吃饱了,就不会盯上他。  他就能多活一段时间,坚持到结束。第15章   贺楼隐约听懂了陆言礼的言外之意,心情复杂。  说起来,这像是他们自作自受,如果陆言礼没有感知到他们的杀意,就不会动手?  但至少贺楼和黎家姐妹安安稳稳活到了现在,就说明陆言礼暂时不想杀他们,又或者,因为他们在陆言礼眼中还有利用价值吧。  猎物和猎人身份对调,贺楼心情复杂。  陆言礼方才泄露的几丝疯狂尽数收敛,淡淡瞥三人一眼,转头问林大师:“你看出了源头在哪儿吗?”  林大师不语,没有管在眼前爆发的私人恩怨,听见陆言礼询问后,只是缓缓抬手,掌心黄铜铃一摇。  “叮铃——”  又是似有似无的空灵绵长铃声,两具僵尸其中一具立时转向,僵直身体,跃起、落下,额前贴着的黄符纸被平地生起阴风刮出簌簌声响,让人很担心下一秒符纸就要被吹破。  担心是多余的,它稳稳当当向405大开的房间前进。  与此同时,少年老成的林大师缓缓闭上眼,借由它的眼睛扫视着室内环境。  “它已不在此处。”  室内除了血迹,空荡荡一片。  贺楼追问:“那这栋楼为什么会多了一层?”  少年仍旧闭目,蹲下去,手心贴上了地面,细细感知。  下一秒,他像是被烫着似的猛地收回手,一向淡然的面上多了些波动。  “这里面是……”他语气中带着难以抑制的震惊。  *  市中心,兰之玉海洋馆。  平日里工作人员本就不多,今天更是冷清。一道高大身影缓缓步入大门,他站在巨大的深蓝色玻璃墙前,伸手拉下了兜帽和口罩。  赫然是住在405的住户关云龙。  他的动作不停,摘下帽子后拉开拉链,将外套脱下,紧接着是短袖、长裤、内裤。很快,他整个人脱了精光。  与此同时,墙内,平静的水面突然剧烈波动。  不知哪一条先开始的,或许是其中一条小鱼吧。忽地拼尽全力向前游,速度极快地直直往外冲,一头狠狠地撞在透明玻璃上,力道之大,很难让人相信它不过是一条手指大小的小鱼。  它的拼死一撞,不过在玻璃墙上留下了一点血渍和白色的什么物质,水波荡漾,那点儿痕迹很快消失不见。  尸体慢慢上浮,被几条鱼争抢着吞进肚,而后,那些鱼向远处游去,待距离差不多了,一并直直冲向玻璃墙,“咚”一声,撞向墙面。  一条、两条、三条……无数条……所有的鱼跟发疯似的齐刷刷送死,一条又一条新鲜尸体被争夺、吞吃,一向温顺的游鱼们相互冲撞、撕咬,干净水面一点点被血搅浑,无数条大大小小的鱼类尸体漂浮上去,远处又有新的鱼赶来。待男人赤条条站在玻璃墙前时,里面已成为一片血湖。  男人的动作没有停下,伸出双手向后背过去,仔细摸索。后脑下方脖颈处凸起的一小块骨头,左右手指尖用力刺下去。“噗”一声,开出一列八个洞,鲜血飚溅,沿着手肘汩汩流下,溅在地面。  他静静站在原地,随着鲜血流出,他整个人就像被放了气的气球,皮肤飞速干瘪下去,到最后,站在玻璃墙前的身影已和干尸无异,骨骼凸起,仅一层薄皮覆盖其上。  但干尸的腹部一点点鼓胀起来。  *  “现在,源头已不在此处,正向……”少年模样的林大师闭目感知,“正向市中心海洋馆移去。”  “我们必须去那里一趟!”  他睁开眼睛,进房间查看的僵尸不知何时已归位,静静站在他身后,双臂僵直平举,脚尖踮起,浑身散发出冷寂枯朽的臭气。  李师妹一脸平静,似是早已接受注定死亡的结局。  “那就去呗。”陆言礼取下了自己曾放在这一层的相机,递给贺楼,“我们在这儿等你回来。”  他环视一圈,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到底是什么呢?  贺楼接过,扭头问林大师:“我可以看吗?”  老沉少年注视了一会儿他拿在手中的相机,点点头。 第17章 陆言礼将目光投到窗外。  窗外,是浓浓的血雾。血雾里,痴迷狂笑的人们,扭动着身体往市中心移动,哪怕被失控的车辆撞飞出去,车轮碾压成肉泥,依旧爬起来蠕动着,血肉模糊的脸上,还能看到他们在痴痴地笑。  他绝对,绝对不要变成这幅样子!  此刻,他很庆幸自己先把其他人干掉了,否则以他们的心志,很容易变成僵尸,而他们又不能离开这个公寓,倒霉的只会是自己。  现在,只有两个人,就算他们突然异变,他也有把握。  贺楼已经站在了门口,深吸口气,包好头脸,然后,一把将门打开!  浓郁到几乎能将人溺死血雾缓缓涌入,大量腥甜的香气和血腥味混合在一起,令人几欲作呕。  早在开门的那一刹那,贺楼就已经蹲下身去,几乎是匍匐往外走,其他两人同样如此,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尽量避开血雾浓郁的区域。  三人口袋里的符纸微微亮起,头晕目眩的状态好了不少,他们踉踉跄跄相互扶着往楼梯口走,每个人都死死地捂住了口鼻。贺楼扑倒电梯旁,拼命按下按键,血雾弥漫中,电梯显示屏上的数字一点点上移,“叮”一声,门打开了。  他们却齐刷刷停下了脚步。  电梯里有个不大的小孩,稚嫩小脸上露出格外违和的痴痴的笑,他看见门外有三个人,高兴地“咯咯咯”笑起来。  陆言礼认识他。  是一楼那对年轻夫妻的孩子。  贺楼立刻按下一楼按键,把人送走。  电梯是不能坐了,只好走楼梯,他们又拐到楼梯间。  平常大家都是乘电梯,楼梯用作消防通道,几乎不会有人往这来,楼梯间平常的门也是关上的。加上那个人搬进来以后,大家更是忽略了楼层的不合理之处,贺楼狠狠撞了几次,总算把门撞开,而后一愣。  地面上,一道道被拖拽出的血痕,往楼上去。再探头往楼下看,淋淋漓漓的血痕同样全部往四楼延伸。  贺楼突然想笑,原来,线索一直都在,只是他们没发现罢了。  四楼,不对,那个多出来的楼层里,就是它用来存放粮食的地方吧?  刚才,他们听见的窸窸窣窣的声音,就是那些被塞在夹层中的那些尸体移动的声音!  只不过,那些尸体不知道移到哪儿去了,应该是移去了市中心吧?  血雾已经浓稠到他们基本看不清周围事物的地步,就连睁开眼睛,都能感受到它们似乎要往眼睛里钻。  不用说,他们都闭上了眼睛,沿着栏杆一点点摸索,往楼上走。  其实他们睁开眼也没有用,天已经完全黑了,楼道里所有的灯全部被毁坏,就算睁眼也看不到什么。  而平常格外普通的楼道,今天却似乎格外漫长,无论怎么走,都没有摸到拐角处。  *  那头,老成少年和他的师妹来到了城市的其中一个角落。  这里是“兰之玉宠物医院”。  “走吧,第三个了。”林大师无法和即将复苏的兰之玉正面对抗,只能想办法从其他地方入手,比如——毁掉它阵法的一部分。  现在,兰之玉估计反应过来了,附近的居民们改变了方向,正源源不断朝他们所在的地方赶来。他们脸上带着的笑逐渐僵硬,面色一点点青白,皮肤一点点干瘪下去。  而随着他们身上皮肤逐渐干瘪,围绕在他们周围的血雾更加浓郁。  好在他们带着两具僵尸,这两具僵尸炼成多年,杀伤力自然不是初异变的这批居民可比。在两具僵尸的保护下,两人进入了兰之玉宠物医院。  宠物医院里也好不到哪里去,所有的动物都被抽干了血肉,笼子里只剩下白森森骨架。  “师兄,我……我很早就想问你了。”李师妹突然问道,“你给他们的,真的是让他们抵抗的符吗?”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师兄你应该很清楚。”李师妹说,“你真的是在破坏阵法吗?为什么我看着这些阵法会这么眼熟?”  “为什么明明其他叔伯说自己可以出山,你却不让?说自己可以解决,却只带着我和两具飞僵出来?”李师妹不避不让,直视着林师兄,“只因为你认为我还是那个对阵法不精的师妹吧?”  “三十多年前,你突然伤心欲绝地回到村里,然后修身养性专心修炼,叔叔伯伯都以为你转性了,但你是在为谁转性?你这么多年,一直在研究什么?”  “我虽然对一些术法不精,但我也能看出来,你不是在破坏大阵,你分明是在放出它!”  每说一句,老成少年的脸色就阴沉一分,此刻,他哪里还有刚来时的悲悯神态?宠物医院内灯光昏暗,照着他的脸晦暗不明。  李师妹痛苦道:“你这是违背了祖训!祖师爷不会原谅你!”  “只要她能活过来。我们能与天同寿,我又何须谁的原谅?”林大师已经恢复了平静,“本想留你到最后,让你安静地走,现在看来……留不得你了。”  此刻,还在摸索着上楼的三人已经走了很久很久,怎么都没有摸到栏杆拐角处。  他们都不禁产生了一个疑问:他们……真的在上楼吗?第17章   陆言礼摸出贴身放着的符箓,这是刚才那个道士给他的。  三个人,一人一张。  他顾不得那么多了,将符箓举在离额前近一尺的距离,试图驱散一些眼前的血雾,另一只手摸出了手机,他艰辛地低头调出手电筒,好歹让他能睁眼看清周围的事物。  走了那么久,久到双腿酸麻,他们竟然……一直停留在原地。  一抬头,鲜红的“4”仍旧在远处,哪怕隔着浓厚血雾,它依旧鲜明地出现在雪白墙面。  他们早便知道有问题,但出于鸵鸟心态,一直没人敢提出。  只要耗时间耗下去,最好能直接拖到两天后,他们就可以暂时解脱了。  陆言礼再度放缓呼吸,他辨认一下方向,挥开试图往自己眼睛里钻的几乎凝结成线的血雾,跌跌撞撞攀住栏杆往上走。  符箓不是会驱散邪祟吗?为什么……他觉得脑子里更昏沉了?  他看了眼手机上显示的时间。  已经两点多了,楼道里除了手机的一点点灯光,入目皆是一片黑暗猩红。  其他两个人呢?  脑子里更晕了。  生路,生路究竟是什么?  陆言礼掐住了自己的脖子,给自己来了下狠的,不一会儿,窒息感令他清醒。他晃了晃脑袋,将口袋里剩下的最后一张车票取出来,放在眼前,挥舞两下。  两样加在一起,总比单独一样好吧?  下一瞬,车票烫得吓人,符箓亦在他手中燃烧起来,火焰似乎有什么别的功能,瞬间驱散了不少血雾,面前骤然清出一片漆黑的没有血雾的空白。  借着这一瞬间的明亮,他终于看见了另外两个人。  黎芳芷安安静静站在角落,道士赠送的那张符箓不知什么时候贴在了她额前,她浑身僵直,皮肤凹陷下去。光芒亮起的一瞬间,头颅缓缓转动,挡在符箓后的那双眼睛透过薄薄的血雾望过来。  她已经异变了。  贺楼要好些,他蹲在地面,不断颤抖着,似乎在竭力遏制着什么。陆言礼跌跌撞撞走回去,拍了拍他的肩。  贺楼顿了顿,回过头来。  一张隐约发青的面孔,正在痴痴地笑。  很好,还有救。  陆言礼毫不客气把他一顿暴打,手里的符箓也抢过去一把撕碎,这才让他清醒过来。  这就是他为什么要把部分人先排除的原因——既然要异变成僵尸,还主动找上门,说明任务和他有关。如果那些蠢货还留着,根本不可能变成助力,反而只会成为负累!  “那个道士有问题。”陆言礼缓了口气,指指角落已经彻底变成僵尸的黎芳芷。贺楼一看就明白过来,自心底冒出一股寒意。  差一点……差一点他就要把这张符贴到自己额头上了。  没了身上的符箓后,不知是不是错觉,周身血雾浓度下降了些。他们能察觉到,这些雾气都向着黎芳芷所在的区域飘去,缓缓没入额前符箓中。  陆言礼伸手,小心地碰了碰黎芳芷。  后者浑身僵硬,触感如金属,身上已经开始散发出腐烂的味道。陆言礼冲贺楼低吼道:“还不快点来帮忙?”  两人小心翼翼地将黎芳芷搬到电梯房前,估摸着那个小鬼应该已经走了,按下了开关。  不过一会儿,电梯吱呀着上来,里面的小孩竟然还在,抬起头,面色发青,冲两人咧嘴一笑,蹦蹦跳跳要跳出来。  他是一楼那对年轻夫妻的孩子,不知为什么没有跟出去。  陆言礼一把将黎芳芷推进去,压倒在小孩身上,迅速按下按键。  电梯门合拢前,他还能看见小孩一瞬间怨毒狰狞的眼神。  “快走吧。”陆言礼拉了贺楼一把。  这回两人上楼的过程正常了不少,顺利到达了405门口。陆言礼退后一步,反手先把贺楼推进门。  贺楼还没来得及骂人,整个人就被突然降临的冰冷冻得浑身一滞,整个人自脚底涌起一股寒意,浑身血液似乎都凝固住了。  陆言礼大声问他:“你感觉怎么样?”  贺楼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他已经顾不得生气了,辨认了一会儿,哆哆嗦嗦道:“地板……不太对劲……”  “你很冷?”  贺楼点点头,嗯一声。  等了一会儿,见贺楼没有其他异样,陆言礼跟着迈步进405。  第一反应就是冷,冷得打颤。  从脚底蹿起的寒意,仿佛整个人都关进了冰箱里。陆言礼此刻还有闲心胡乱想:莫非这就是那个僵尸的冰箱?  “找……找吧。”  只是寒冷而已,陆言礼自觉还能忍受,在黑暗中辨认了一下方位,裹紧了衣物往屋子里走。  一片漆黑,难以视物。贺楼哆嗦着取出手机,打开手电筒。  灯光亮起的刹那,两人都瞬间僵直在原地。  墙上、天花板上、桌子、椅子、冰箱茶几……  全都密密麻麻贴满了一个女人的海报!  每一张海报的女人额头上,都贴着黄底赤纹的符箓,丝丝红线黏连在符箓间,四角八方挂上了黄铜铃。 第19章 整座城市一片寂静,近乎空城。  血雾消散,歌声不再。贺楼估计着兰之玉或许正忙于吞噬其他市民,没空管他们这两条漏网之鱼。他望了眼远处的钟楼,内心总有些不安。  纵使他再怎么不把另一个世界的居民当做和自己一样的人类,整座城市的消亡也令他有些胆寒。  尤其是看见玻璃窗上反射出陆言礼平淡的表情,他更是头皮发麻。  他就真的……一点都不在乎?  “我们现在怎样才能进入夹层?”贺楼再度问。  他很不愿意承认的是,现在他不得不依赖陆言礼。  只要陆言礼的目标也是要活下去,他们就可以合作。  陆言礼则注视着楼下,不知道在想什么。贺楼跟过去看,发现他注视的是楼下黎芳芷的尸体。  异变成僵尸后,全身的血肉都被消去,只余一层皮包骨,高空抛下后倒在地面。不知是因为符箓还是其他原因,它停留在原地,没有动弹。  “你们离开公寓,是不是就会变成这个样子?”陆言礼冷不丁问道。  贺楼低头看了眼黎芳芷的惨状,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这么问,但还是点点头。  陆言礼道:“我有个猜想,趁现在它顾不上我们,我们先把录像看了。”他拉开衣服口袋拉链,取出一张小小的储存卡。  “这是哪里的录像?”  “前几天,我住处。”陆言礼没有多说。  他们随便找了一户人家,从满地废墟中翻出无人用的电脑,插入储存卡查看。  “调快一点,专门看黎芳菀的内容。”  贺楼迅速操作,很快切出不少黎芳菀的画面。  看了一大半,陆言礼突然道:“停!就是这里!”贺楼手指一点,画面停留在黎芳菀出浴室门前。  “把这里放大。”  浴室门材质是玻璃,反照出黎芳菀的影子,视频里,她面色苍白,长发及腰,然而玻璃表层倒映出来的那道身影……面部放大后,赫然就是兰之玉!  原来,黎芳菀早就被兰之玉附身了,他们竟然一点都没有发现,就这么无知无觉地和兰之玉一起生活了好几天。  一想到这个结论,贺楼只感觉浑身血液都凝固了一瞬。  “从几次歌声就能察觉到,她可以迷惑人的心智。恐怖片里这种套路不是很常见吗?鬼杀了一个人或者附身以后,伪装成那个人的样子继续生活,其他人无法察觉。”  而现在,她附身在黎芳菀身上,那反而对他们有利。  贺楼还沉浸在后怕中时,陆言礼产生了一个念头——  贺楼察觉对方半天没说话,便主动道:“现在别管这些,我们先找到夹层再说。”  405那个房间无从下手。  陆言礼看了他一眼,答应下来:“各自找工具,405无法突破,那就从404进去。”  说罢,他抬脚往楼上走:“趁现在,快一点,找到能够凿穿地板的工具。”  贺楼怕了他了,总觉得对方似乎又在算计什么,但他一时不好反驳,追上去后发现对方真的在翻找工具,不得不也在隔壁跟着找起来。  这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他们从楼上找到楼下,才好不容易从陆言礼自己家中翻找出几个平常人根本不会的工兵铲。  “我突然想起来,我曾经收藏过。”面对贺楼吃惊的目光,陆言礼坦然道。  贺楼就算知道他肯定在两人分开期间做了什么,也没法计较那么多,两人拎着铲子上楼梯,进入一间房间准备开工。  *  兰之玉海洋馆。  李师妹已是强弩之末,但她丝毫没有害怕的神情。  已呈青面獠牙模样的少年缓缓步入海洋馆,在他身侧,美丽的女子安静站立,她的肌肤很白,模样格外美丽,光从外表上看,没有人会发现她竟是传说中可怕的僵尸。  “我其实不想杀你。”林大师看一眼兰之玉,目露痴迷,转头面对李师妹时,眼神里透着惋惜。  “你要是再笨一点,或者再聪明一点,我都不会杀你。”  再笨一点,她就不会发现;再聪明一点,她就会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李师妹安安静静伏身在地,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他们,不知在想什么。  “你还在想其他人?”少年逐渐恢复成往日俊秀模样,缓缓走到她身边,低头,踩住了她的手,“死心吧,现在全城的人都在这里,他们会亲眼见证她的归来。”  海洋馆外,仍旧有源源不断的血肉灌输而来,美丽女子身后,连接着不少猩红柔软的管带。  老成少年说到这儿,语气狂热,很快,他话锋一转,看向地上风华不在的师妹。  “不过,好歹我们有过几十年同门情谊,我会把你放在最后一个。”  李师妹得了这句承诺,用力从他脚底下抽出那只手,无神地望向半空:“这是你说的。”  她的反应不太对,少年皱了皱眉头,却没想出是哪里不对。  一时间,空气中只余下类似安静的,类似婴儿吮吸般的声音。  随着营养不断灌输补充,女子的脸愈发美丽。  不知过了多久,林大师慢慢走向地上的师妹。  李师妹睁开眼:“是到我了吗?”  她侧头看过去,眼前已经有些模糊了,却仍能辨认出远处尸体无一幸存,尽数化为白骨,堆积再门外,夜幕再度降临。  一整个白日啊……整整一座城的人。  她再度确认:“整座城的人全都没了?”  林大师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什么意思?”说罢,感知到自己的符箓全毁后,眉头一皱,“你还指望在公寓的那两人替你报仇?”  李师妹这才大笑起来,在林师兄忌惮的眼神中,抬手摇动方才不知藏在何处的黄铜铃。  两具飞僵迅速来到她身边,就在少年防备的目光中,她下达了最后一个令少年无法理解的命令。  “去!杀了陆言礼和贺楼!”  意识传达出命令,两具飞僵闪身不见。  “你,你这是……”林师兄心里有些不安,掐指一算,竟是大凶之兆。他又惊又怒,顾不得那么多了,抬剑指向躺在地上的师妹,厉声喝问:“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李师妹在地面上舒舒服服躺好了,心中算了算时间,估摸着以飞僵的速度,那两个人现在应该死了。她这才悠悠开口:“师兄很怕?”  “千辛万苦给兰之玉找了个躯壳,她却自己主动上了别人的身。林师兄,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这具身体的问题?”  少年的脸色一瞬间恐怖无比,一手快如闪电掐上了李师妹的脖子,面色狰狞:“你说什么?!”  “我说,那具身体有问题!她不能出那座公寓。”李师妹笑着回应他,“不止是她,那批人都不能出公寓,但凡踏出一步,他们都会被诅咒杀死。不信的话,你去看看黎芳芷。”  啊……我总算赢了你一次。她心中感叹。  话刚说完,她便自绝心脉,整个人气绝身亡。  徒留少年掐着她的脖子,目眦欲裂。  不,不可能……  怎么会有这样的诅咒?!一定是在骗他!  少年惊怒交加,看了眼美丽女子和门外空荡荡街道,一咬牙,带上兰之玉飞身而去。  内心却告诉他,李师妹说的很有可能是真的。  她故意拖延时间,要在阵法最后完成前才告诉他真相。  诅咒一时难解,如果她没有说出来,待兰之玉和这具身体融合,只怕立刻就会被诅咒消灭!  而她故意自绝,又让飞僵去杀了陆言礼和贺楼,就是为了让他无法在合适时间内找到下一个载体!若错过了这次机会,再下一次,只能再等六十年。  他哪里还能再等六十年?  不,还有机会!  若是那一批人都不能出公寓,她没必要特意让飞僵去把人杀死。那两人中,必定有一人就是最后的机会!  *  公寓,某一楼层中。  贺楼几乎要被扑鼻而来的血腥腐臭味熏晕,适应了很久,才勉强反应过来,他浑身上下被血浸透了,简直像刚从血浆里捞出来,身上还沾着一点不明身体组织。  陆言礼好不到哪去,他的神色却很平静,一句话也没说。  见陆言礼没有不让他开口的意思,贺楼低声问:“我们真的能逃过吗?”  陆言礼的声音更低:“赌一赌。”他能做的都做了。  他们紧贴在地面,地板传来咚、咚、咚的跳跃声。都不必猜,一听便知道这是僵尸跳跃的声响。两人对视一眼,立刻闭嘴,连呼吸也放缓了。  跳跃声还在继续,一下,又一下,渐渐的,那个声音,慢慢来到了他们头顶。  一下,又一下,越来越重。第20章   【那是什么?】贺楼无声用口型问道。  陆言礼沉默,摇了摇头。  听声音,像是僵尸,但他暂时不能确定。  他特意将黎芳芷与诅咒的消息发给那位李师妹,如果她和那位林大师是同伙,他们应该会收到消息后就立刻过来。而如果她与林大师背道而驰,那么……按理说李师妹应该会再拖延一会儿的。  现在这个时间,只有僵尸跳动的声音,却听不到他们的谈话。莫非……她出事了?  头顶的跳动还在继续,他看了看手腕上的时间,不知算了些什么,无声对贺楼说:【先是你,再是我】  【什么?】贺楼有点没弄明白。  陆言礼没打算多解释,重新复述了一遍口型:【先是你,再是我。你往下跑,我往上走】  一片黑暗猩红中,他盯紧了贺楼的眼睛,那双眸子让贺楼很容易联想到狼死死盯着猎物的样子。  但他可以确定,此刻陆言礼的猎物不是他。 第21章 陆言礼察觉到脖子上有些痒,类似毛发轻挠的感觉,他微微低头,发觉几缕黑发凭空垂在自己脖颈间。  面前镜子逐渐模糊,但仍能隐约看出他的人影,本该是正脸的部位被一颗长满黑色长发的头颅挡住。  一具尸体从顶端倒挂而下,和陆言礼直直对视。  但从陆言礼的视线看过去,他只能注视到镜子里自己在冰冷灯光下苍白的面部,颈间的触感仿佛是幻觉。  他没有多管,什么也没说,电梯卡顿和灯光闪烁都没能让他变脸,最终,他平平安安回到自己居住的楼层,开锁进门,如往常一般做晚饭。  夜间,他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最近奇怪的新闻越来越多了,屏幕里的女主持人正念着报道词,突然张大嘴一口将旁边搭档的脑袋吞下去,而后她像是反应过来正在做直播,捂嘴露出害羞的微笑:“真是不好意思,但他老是笑我嘴巴大,我不高兴了,大家应该能谅解我的吧?”  陆言礼点了点头,于是屏幕里的女主持满意一笑,继续开始说新闻。  窗外一道人影坠落下去,发出凄厉尖叫。  陆言礼没搭理,专注地看电视,过了不久,又一道一模一样的身影掉下去,发出同样的尖叫。  再经过相同时间后,他再次听到了尖叫,整整一个晚上,不知它跳了多少次。第二天一大早,陆言礼出门上班,公寓大门前的地面却干干净净一片,什么也没有。  仿佛昨晚不下一百场的跳楼事件全是错觉。  陆言礼步行前往附近地铁站,途中经过一家公园,公园里人们身着红白衣端正静坐,竟是凑成了一副赤白相间的阴阳鱼模样。  “今天,为了我们全知全能的主……我将永远赞颂祂,和祂永远住在神圣天国……”  为首男人大声念完祷告词,下一秒,公园“轰”一声,发生巨大爆炸。  陆言礼已经步入了拐角另一条街区,听闻爆炸声,头也没回继续向前走,进入地铁站。  陆言礼是个记者,有固定的合作新闻社,今天正是交稿的日子。他准时来到公司,进入上级编辑办公室。  “怎么样,新闻带来了吗?”上司正在吃零食,小小指骨关节嚼得嘎吱嘎吱作响,一双眼睛不怀好意地盯着陆言礼看。  陆言礼点点头:“我带来了。”说罢,他将一个u盘和一封厚厚的信封摆在桌面上。  上司放下零食包装袋,拿起照片一张一张检查,边看边赞许点头:“不错不错,你居然还拍到了人异变成僵尸的过程……咦?兰之玉都死了几十年了你居然也能拍到她的消息,看来这一次我们一定能拿到今年的第一!”  上司好好地夸了一通对方,又请他吃零食,陆言礼没有搭理。上司便自己把一盘小白骨头给吃完了,这才继续给他分派任务。  “我们报社的一些员工实在太不经用了,出去采访两三次就会死,还是你比较耐用。这样,下个礼拜,你去采访这个村子好了。”  他笑着看向陆言礼:“这个村子里的冥婚习俗非常出名,已经创造了很多年全部女孩都以鬼嫁娘出嫁的历史记录,你去学习一下。”  陆言礼没说什么,答应下来。  这个世界……这个世界很早就疯了。  不知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或许源自于人类第一次听见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不知名的令人疯狂精神混乱的呓语;或许开始于某一天本以处死的死刑犯的头颅突然出现在整整一条街的人们脖子上;或许开始于人类某个无意识的对未知领域探索的小动作……  总之,从那以后,世界疯了,曾经只存在在恐怖故事中的鬼怪大行其道,人类生活被血腥、扭曲、冷冰冰尸体填满。  然而,复苏的只有诡异,没有神灵,人类毫无反抗力,或者说,陷入混乱状态的人们不会想到反抗,几乎是以欢欣的态度迎接新世界。  他们不再发生战争,因为打仗毫无意义,反正今天死了说不定下一秒又出现在你的床边;人类废除了死刑,原因同上;没有人敢犯罪,因为杀死的人下一秒就可能来复仇;人们不再畏惧死亡,生与死的界限被模糊……  他们生活在了真正和平与幸福的世界。  陆言礼步入电梯,低头搜索着那个小村庄的信息。  那个村庄名叫红河村,据说是因为村里的规矩很严,违背了规矩的人都要放血丢进村头的河里,久而久之那条河变成了红色血河……  正看着,他乘坐的电梯晃了晃,突然疯狂下坠,电梯显示屏上的数字飞速减少,最后停留在-18这个数字上。  电梯门打开。  门外是熊熊烈火,上方倒转血池翻涌沸腾,一颗颗头颅在血池中哀嚎。  楼层不对,陆言礼没有踏出去,他站在角落里,以免挤到其他乘客。过了不久,电梯晃了晃,似乎装满了人,轿厢门关上,缓缓上升。  那缕黑发再度缠上来,围绕着他的脖子一圈一圈攀爬,陆言礼一动不动,直到电梯到达楼层后,才迈步出去。黑发牵扯出一个女人,砰一声落在他身前。  那是个大肚子女人,她拽住了陆言礼的裤脚,仰头冲他笑:“生……我们生个孩子……生孩子,好不好?”  陆言礼没有回答好还是不好,这种情况下他不能直接回答,而对方抓住他裤脚的手太紧了,他走不了。  望着那双还在淌水的黑洞洞眼眶,陆言礼蹲下去,抽出随身携带的刀递给她,在她肚子上比划了一下。  女人愣愣接过,突然明白了什么,伸手划破自己的肚子,从里面掏出一个又一个面庞青紫发涨的小婴儿。  很快,小小的婴儿闭着眼满地乱爬,大厅里全是猩红扭曲的长长脐带,而陆言礼早已离开。  既然要去红河村,他自然不会拖延,返回家中一趟后,他收拾好东西,在家里休息了近一个礼拜,见时间到了,方才出门。  “这么巧,又出差啊?”住在楼上的双胞胎姐妹黏在一块儿,蹦蹦跳跳出门。  她们是新搬来的姐妹,姐姐叫黎芳菀,妹妹叫黎芳芷,感情很好,无时无刻不黏在一起。  陆言礼点点头,和她们道别,出门打车前往车站,登上了去往红河村的列车。  *  “这次任务很奇怪啊,去红河村住满一个月?”陈正豪说,“而且红河村这个名字不知道为什么,听起来就让人不舒服。”  “大概是会让人想到一条红色的河吧,就有点……有点像血流成河的感觉。”坐在他身边的女孩丁从露感慨一句,握紧了陈正豪的手,她很认真地说:“我们一定可以的,不要放弃!”  “会的。”陈正豪看着女友清秀的面庞,突地死死抱紧了她,“小露,我们一定要活下去。”  “你们也是去红河村的吧?”就在两人紧紧相拥的时候,一道声音传来。  丁从露立刻从男友怀里挣开,有点不好意思地看向来人:“对,我们也是去红河村的,我叫丁从露,这是我男朋友陈正豪。”  来的是个高挑健美的女子,小麦肤色,站起来比陈正豪还高,她自我介绍道:“我叫沈娜。”  没多久,人陆陆续续来齐,清点一下后,一共十二人,年龄最大的看上去有四十来岁,最小的还是个高中生,一脸稚嫩。  “现在我们回顾一下任务,在十月十一日到达xx市xx车站,十一点整,登上444号列车前往红河村,并在红河村住满一个月,任务期限为十月十二日零点到十一月十二日零点,期间不得离开红河村范围内,否则视为任务失败。”沈娜说。  她自带一股领导者气场,很容易就拿到了话语权,有个男人不太服气,嘀咕一声凭什么听你的。  沈娜平静道:“大家的目标都是活下去,所以最好不要起内杠,有什么事情要商量着来,现在大家可以说一说自己做过几次任务了,然后我们以次数最多者的经验为主。”  质疑的男人脸色一僵:“三次。”  丁从露和陈正豪有点为难,小声说:“两次。”  其实他们是新人,这仅仅是他们的第二次任务,但为了不受歧视,他们之前商量过谎报。  “三次。”  “两次。”  “六次。”出乎意料的,说自己经历过六次任务的反而是最年轻的那位名叫安星宇的高中生。  这下大家的目光都不由自主转向他,皆有些惊讶。  说到所谓任务,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们都是无意间突然接收到某种意识,那道意识一字一句告诉他们,想要活下去,就必须在某个时间前往另一个世界做一些任务。成功了就能活下去,而失败……失败的后果,当然就是死亡。  最初接到这种消息时没有人相信,只以为自己在做梦,但从那以后,他们每天晚上都会反反复复地做噩梦,梦见自己因为不去执行任务而体验各种各样的死法,那种痛感,很难让人相信这是梦。曾经有人不信邪,时间到了以后没有到达指定地点集中,当场暴毙,死状极惨。  反复几次试探后,他们不得不听从那道意识的指引,乖乖去做任务。而每次做任务的人数一般都不会太少,他们意识到世界上还有不少人和自己遭遇到了一样的事情,于是这批人自己建立了一个隐秘的网站,通过任务者之间口口相传,互相在网站上交流经验。  网站上其他任务者的描述整合后,他们发现,绝大多数任务都和灵异恐怖事件有关,什么类型的都有,而且那些鬼魂绝对不是像普通小说里那样可以被消灭,鬼魂无解、诅咒无解,他们只能够想尽办法找到线索,让自己避免死亡。  至于执行任务的另一个世界,表面上看起来和自己的世界差不多,但任务真正开始后,那个世界就会变得危机四伏,一举一动都可能把自己置于死地。  他们做的任务不像一些无限流小说一样,闯关完成后能够得到奖励什么的,他们唯一能得到的,就是从任务世界回来后,任何因为任务造成的创伤都能复原,不会影响现实中的生活。以及,无论任务时间长短,在现实中都只有不到一秒的时间,任务完成后,活着回来的人可以继续正常生活,失败的则会当场死去。  所以,年纪轻轻就已经做过六次任务的安星宇,实在很厉害。  丁从露忍不住问他:“那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做任务的?”  安星宇近乎无机质的双眸看她一眼,一字一顿道:“今年一月十四号执行了第一次任务。”  算下来,近两个月一次的频率。  这究竟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大家有那么一瞬间沉默,沈娜说:“八次。”  刚才还质疑的人更沉默了,心里安慰不少。  “等下,你是不是网站上那个……高楼将倾?上次我看见了,已经做了八次任务,第八次任务出来以后还发了经验分享贴,让我们要小心npc。”  一般来说,他们只需要警惕可能是鬼魂假扮的本土居民,以及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触犯的诡异规则。异世界的本土居民如果确定是人类,大家都不会太注意他们。  相反,他们很乐意利用本土居民替自己探路。因为他们将那些人视为游戏中可以利用的工具人,所以哪怕那些本土居民和自己一样,会说会笑有自己的思想,大多数人还是称呼他们为npc。  就像是在麻痹自己,这不过是一场游戏。那些人都是npc,这样,就可以安心利用他们活下去了。  沈娜:“不是我。”  “不是你吗?那会是谁?”  “网站上人那么多,执行了八次的肯定不止我一个。”沈娜说。  就在他们好奇时,角落里传来一个声音:“是我。”  一个冷峻男子站起身,走到他们中间,“是我发的贴。”  他打量了一眼所有人,想到鬼魂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就替换成普通人,稍微放下心,他说:“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贺楼。”  这样一来,执行者就变成了十三个。  趁现在还有时间,安星宇问:“请问一下,你说的小心npc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贺楼的脸色还有点苍白。  他回归世界以后虽然身体复原了,但心理阴影还在,时不时担心自己什么时候又会被截断下肢。  “你们有没有想过,那些npc和我们一样,都是活生生的人,有自己的思想,他们怎么可能简简单单被我们利用?”  看起来,像是在npc身上吃了大亏。  贺楼没有说太多的意思,他能提醒一句已经是仁至义尽,这样的态度反而令其他人多少有些不安。  十一点整,列车从夜幕中缓缓驶来,停在他们面前,车窗散发出暖融融的光。  面前车厢门直接打开,众人鱼贯而入。  和想象中一样,车厢里空无一人,他们随意找位置坐了,三三两两聊天。  贺楼注视着窗外飞速退去的漆黑景象,突然又想起那个男人,眼皮跳了跳。  一般做任务的频率不会太频繁,保持在一个月一次或两次,但从最近网站上分享出的经验来看,最近的同一人做任务的时间间隔缩短了。  以他为例,不过一周就再次接到了新任务。  也不知道这次会怎样…… 第23章 村长家在村中不算太起眼,一样的三层小楼,木质仿古建筑。房屋前后的屋檐尖,都挂上了白色的纸灯笼,灯笼上贴着白底黑字的囍,在深秋飘摇。  院子里,整整齐齐摆了两排半人高的纸扎人,惨白脸,殷红口,笑眼弯弯,衣着艳丽。  远远看过去,颇有些可怖。  今天村长正好在家,如旅馆老板娘所说,他最近心情格外好,贺楼和他聊了几句后,顺水推舟说到他儿子冥婚一事。  冥婚自古有之,后逐渐销声匿迹,但在一些农村地区仍旧存在。人们坚信如果年轻的男女去世后,不给他一个配偶,死者的灵魂会不安宁,从而扰乱家宅。  村长显然也是这么认为的,他满脸堆笑,说起自己的儿媳时非常满意:“其实刚走的时候就想弄一个了,但没办法,这年头资质好的女人不好找。好在最近给我抢到了,刚走没多久,又年轻又孝顺,我家天宝肯定喜欢。”  “也省的他天天来闹我……”说到这儿,村长似乎察觉了不妥,立刻转移话题。  两人装作没听见,在这个规矩大于天的红河村,若他们死缠烂打,说不定下一秒就要被赶出去。  “明天你们会来观礼吧?人多点好,人多热闹。”  贺楼:“当然愿意,只要你不嫌弃我们人多。”  村长笑眯眯:“不会不会,我最欢迎你们这样懂礼貌守规矩的年轻人了。”  一句守规矩,竟让两人背脊升起一股凉意。  贺楼试探道:“村长,冒昧问一句,那些不小心违反了规矩的人,会怎样?”  村长的脸立刻沉下:“这不是你们该问的。”  贺楼见势不妙,马上补救:“不好意思,村长,我们毕竟是外来人,对村里的规矩不是很熟,请问可以去哪里了解?我们想多学一学,以免犯错。”  村长这时脸色又好看不少,起身去屋里抽出一本小册子,递给他们:“其实我们村里规矩没那么可怕,只是现在年轻人太浮躁。我看你们俩就很不错,现在能沉得住气,真正讲礼貌的人太少了。”  贺楼笑了笑,坐了一会儿,找借口和安星宇一起离开。  离开后,他们才开始翻阅这本小册子。  前面还好,无非是规定不得晚于十一点睡,不得晚于早上八点起,食不言寝不语等等。越到后面越严苛,不得抱怨、遇他人喜事必须庆祝、遇他人丧事必须帮忙,甚至连穿衣时间都有严格规定。  “你看了有什么感觉?”贺楼问。  安星宇说:“感觉比军训还严格,把人训练成傀儡。”  如果人长期在这样严格的规则下生活,要么崩溃,要么被驯化。  答完这句话,两人若有所思。  大约第一天有优待,到了晚上,他们的待遇就没那么好了,老板娘盯着他们吃饭、交谈、坐卧行走等等,稍有不对就沉下脸,以红河村不欢迎他们为威胁。  晚上,大家各自回房间,一天的言行举止被严格监控的感觉,令他们无比憋屈。  当初为了省钱,也为了安全,他们决定两人一间一起住。其中一人回到房间后就忍不住了,仗着其他人听不见,嘟嘟囔囔抱怨起来。  “这什么破村庄,一堆规矩,还搞旅游业,谁来啊……”  和他同住的那人安安静静没说话,直到对方开始聊起冥婚并大肆抨击时,才抬起头看着对方。  “你怎么了?一句话也不说,捡个帽子回来以后奇奇怪怪的。”那人拍了拍对方的肩,突然察觉手下触感不对。  为什么他好像没有拍到对方的骨头?  软绵绵的,隔着衣服也能感觉有些粗糙,沙沙作响。  就像……拍到了一堆皮囊包裹着的稻草上。  “你……”  他惊恐地看着同伴的五官逐渐扁平下去,仿佛被割开的口一张一合,浑身的血液仿佛都逆流了,呆愣在原地,内心无论怎么大叫要跑开,却还是动弹不得。  “你不守规矩。”稻草人被割开的口一张一合,声音嘶哑。  几根稻草从他脑袋上所有的洞钻进去,眼耳口鼻都满满填充着,窸窸窣窣,往身体里钻。  “不守规矩,该罚。”  不要……救我……  他想呼救,但叫不出声,紧接着,他感觉到自己肚子被剖开,对方动作和菜市场看到的杀鸡没什么区别,没有流血,五脏六腑被一股脑掏出来,空下去的腹腔内填充进大堆稻草。  室内安静下来。  两只稻草人安安静静躺在床上,盖上被子。  必须早睡早起,否则,红河村会不欢迎他们的。  *  离十一点还差些时间,沈娜掏出手机来看,她先搜了一下红河村的新闻,发现多和冥婚有关,甚至形成了冥婚文化后,反感皱眉。紧接着,她仔细翻看白天拍下的红河照片,一张张放大细找,试图找到线索。  无论怎么看,这些照片里的红河……都很像血浆池,腥红、黏稠,但站在河边却又闻不到血腥味,看上去格外诡异。  说它是传说中地狱里的血池也不为过,里面如果丢几个骷髅进去,毫无违和感。  先是一张张看完河流的照片,再是他们的单人照、合照。  看着合照,沈娜下意识做比对。  一、二、三……一共十三个人,都在照片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在恐怖任务中,大家的表情都有点僵硬。  十三个人,不知道能剩下多少。  不过,不管怎样,她一定要活下去。想到这儿,她的目光变得坚毅。  怀着这样的感叹,沈娜放下手机去洗漱。温热的水洒在身上,她却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等等!  照片上有十三个人……  他们总共就只有十三个人,是谁替他们拍的照片?第22章   突然冒出的念头,令沈娜浑身发冷,连牙齿都禁不住打颤。她试图去回忆照片上那十三个人的脸,却怎么也回忆不起来。  她匆匆擦干净身体,拉开浴室门,取出手机查看。  照片里,十三个人都在,她把每张脸和白天的同伴对上号,发现一个不少。  拍集体照的顺序是怎样的?  先是她,然后是安星宇,再然后是……  门外,钟声敲响,十一点到了。  沈娜悚然一惊,立刻上床睡觉。临睡前,她看见隔壁床的丁从露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  一定要……守规矩。  第二天,一行人没有一个敢睡懒觉的,全都乖乖早起,安安静静排好队坐在楼下,轻声细语请旅馆服务员点菜。  昨天大家都看过了贺楼拿回来的村规,不得不照做,怕自己忘记,还特地拍下。自然,大家也知道,这里起床不能超过八点。  老板娘很满意他们遵守规矩的行为,笑容满面。  只是,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不少人都已经吃完了早餐,还有四个人没有下来。  他们怎么了?  食不言寝不语,其中一人吃完后,向老板娘询问,对方大约是心情好,笑着回答:“不守规矩的人,当然要受到处罚。”  她没说那俩人的下场,但很显然,好不到哪里去。  其他几人面面相觑,待吃过早饭后,他们决定一起上楼查看。  这并不违反规则。  旅馆也是木质的,木板踩上去有轻微的吱呀声响,大约因为村长儿子需要娶亲的缘故,二楼木质走廊外挂上了整整一排白色灯笼,轻轻摇晃。  贺楼走在最后面,他仔细地打量走廊上挂着的灯笼,安星宇和他并排一起走,低声问:“你看出什么来了?”  贺楼:“这些灯笼和村长家的那些非常像。还有,你记得吗?老板娘第一天说过,这里的特产是他们的纸灯笼,会不会就是这些纸灯笼?”  安星宇:“等一会儿问问。”  说话间,他们已经到达了两间房外。  昨天起晚的一共四个人,出于不知什么心态,他们分房间时,将没有拿到白包的四个人分在了一起。没有人愿意和他们住。现在,房间里已经空无一人,他们的行李还在,手机放在床头柜充电,连睡衣都整整齐齐平铺在床上,在被子下摆出一个人形,唯独人不见了踪影。  “仔细找找,有没有什么线索?”沈娜说。  不允许乱翻东西已经记录在了村规里,她自己没有动手,而是看着别人开始翻找。  一间屋子挤不下太多人,他们分成两拨,各自进房间。贺楼同样如此,突然,他目光一凝,走到床边弯下腰去,在床腿边捡起了一根细长枯黄的稻草。  为什么房间里会有稻草?  身后另一个同伴跟过来,他叫齐彦,对于执行过八次任务的贺楼非常敬佩,一直跟在他身边,试图“抱大腿”,见他捡起了一根稻草,立刻凑过来。  “楼哥,这根稻草有什么问题吗?”  贺楼摇摇头:“暂时还不能确定。”  他将那根稻草放回原处,说:“我们去隔壁看看。”  另一间房内同样毫无收获,贺楼来到床边仔细找,果然,在床沿缝隙发现了一根稻草。  沈娜走过来问:“怎么了?”  贺楼:“两个房间里,我都在床边发现了一根稻草,这会不会是什么线索?”  “是不是在路上的时候不小心粘到了?这附近田里稻草人挺多的。”  安星宇依旧是无机质的眼神,就连说话语气也毫无起伏:“如果只出现在一间房里,可能是不小心,两间房都有,很大可能是异常。”  在房间里讨论不出什么,他们记下这个异常,带上门出去。  一踏出门,就能看见楼下老板娘正仰着头看他们,那种眼神非常古怪,阴冷冷的,令人格外不舒服。然而只是短短的一瞬间,她似乎意识到这不合规矩,立刻收回眼神,笑着问他们要不要出去玩。  仿佛刚刚那个阴冷诡异的目光是他们的错觉。  安星宇下楼后,主动问起老板娘关于纸灯笼的事情。  “你说灯笼啊,这是我们这儿的特产,家家户户都会做。你看,好不好看?”老板娘笑着指向二楼悬挂的那些。  她的笑也莫名有点令人不舒服,细看才能发现,她的嘴角虽然上扬,但眼睛部位根本没变,眼里没有丝毫笑意。 第25章 况且,陆言礼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他不认识自己了吗?为什么他好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最初进入世界时,陆言礼懦弱善良老好人的模样犹记在心,贺楼不由得怀疑,他究竟是真的不认识自己,还是装的?  或者说,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和他长得如此相像的人吗?  一时间,他陷入了自己的思绪,表面上仍旧认真听村长说话,但眼睛仍旧不由自主地时不时向陆言礼的方向瞥去。  村长正慷慨激昂地说着,突然间停了下来,目光一凝,直直看向贺楼,灯笼幽幽微光下,他的面色阴森可怖。  “这里有一个不守规矩的客人……”  全场的人同样安静下来,跟着村长的方向齐刷刷转头看向贺楼。他们的神情和村长一样阴森诡异,整整齐齐开口说话。  “客人,你怎么不守规矩呢?”  他们的脸变得一片惨白,细长鲜红的口一张一合,细看竟和摆在灵堂下的纸娃娃类似,弯弯笑眼里毫无笑意,反而满是冰冷与残忍。  陆言礼站在村民里,一样转头看向贺楼,一样地弯起唇角,眼里的恐怖与残忍比起村民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客人,你不守规矩……你不守规矩……”  “不守规矩的人……要……”  贺楼的冷汗一下就冒出来了。  他没有料到,自己只不过多打量几眼陆言礼就被村长敏锐地发觉了,明明陆言礼就站在村长身侧方向,不应该被发现的啊?  但想想,这个村子里的“人”说不定都已经不能算是人,它们对规矩的执念想必绝不是寻常人能比。所以对这方面格外敏感也说不定?  怎么办?  他隐约清楚了这个村庄的惩罚,让一群鬼魂惩罚人类,后果可想而知。  怎么办?!他该怎么做?  其他一同前来的执行者们同样背生冷汗。  尽管同样阅读过村规,也知道这可能就是他们活着离开村庄的关键,但毕竟他们不是村庄的人,目前也没有非常鲜明的“触犯村规就会死”的概念,因此,他们刚才未必有多么认真听村长说话。  谁知道贺楼就被逮住了呢?  站在他身边的安星宇立刻闭嘴,认真看向村长。他忍不住为贺楼捏了把汗。  他会怎么做?  贺楼好歹也是做过多次任务的人,除了陆言礼那次轻视对方狠狠翻车外,对付这些诡异多少有了几分经验。他慌乱了几秒钟后,立刻在那句“要罚”说出来之前道歉:“村长,村规上说了,喜宴时大家必须一起高兴庆祝。”  他着重强调了高兴这个词,说出这句话时,他掌心充满了汗水,整个人僵在原地,但他仍旧强行做出镇定的模样。连呼吸频率都未乱多少。  如果不是背上生出的冷汗已经打湿了背部的衣服,贺楼估计自己都要认为自己镇定自若了。  随着他这句话说出口,所有村民的笑容僵在脸上,一张一合的细长裂口停住,维持在了一个努力扬起又要开口说话的滑稽角度。陆言礼也不例外,站在人群中,和他们一样,诡异笑容停顿在脸上。  唢呐声仍在继续,噼里啪啦爆竹和远处呆板的迎亲声越来越近。就连阴冷的风似乎也凝滞了。  现在唯一还在动的,就是黑白照片上村长的儿子。他的笑容慢慢耷拉下来,嘴角和眼角都逐渐往下撇,黑色眼珠直勾勾看向贺楼。  “村长,村规里说过,喜宴的时候,大家必须高高兴兴一起庆祝。”  异状突生,贺楼反而更加冷静,他再度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  是的,为了他将那本村规认认真真研究了好几遍。  村规,村规。  作为村民,自然也要遵守。他们怎么能在喜宴上不高兴呢?  一秒、两秒、三秒……  短短几秒钟比几个小时还长。  终于,凝滞的风重新吹拂,村长、村民面上白惨惨近似纸人的平板表情也跟着活动开。  “今天是我儿子的喜宴,大家要高高兴兴庆祝。”村长重新说道。  整个广场才重新活了过来,那些村民重新挂上喜悦笑容,安静听村长说话。  仿佛刚才的变故从来没有发生似的,没有人再提起规矩一词,也没有人再往贺楼身上多看一眼。  陆言礼同样收回视线,表现得和其他村民一样,认真听村长说话,该鼓掌时鼓掌。  贺楼悄悄松口气,但他再也不敢试图违背村规。这一次还好,如果有下一次呢?  其他人同样如此。  光看这些村民的表现,很难说服自己他们还是人类。但他们执行的任务自有其规则,连鬼也要遵守,这是他们唯一能逃离的方式。连彼此对视也不敢,安安静静等待。  结阴亲,其规矩自和寻常婚姻不同,而他们红河村的规矩又更加不一样。如村长儿子迎娶,就得提前按死者奠辰算好“吉时”,当天起灵迁棺。迎娶来的新娘亦得算好“吉时”,一分钟不多一分钟不少地将新棺木连同花轿抬进男方家中。  午夜零时,二位新人见面。若合心意,便正式见礼,一拜过天地,二拜见高堂,夫妻尸骨合棺一处,再由迎亲队伍抬至村尾那条红河上,将棺木推至河面,直至河中央时,棺木自然下沉。这便算礼成了。  这些规矩还是村长说完话后,宣布大家可以各自入座。其中一个与贺楼合座的村民告诉他们的规矩。  村长念了一大串词,仔细听无非是劝告他的儿子,他已经为他找了一个非常非常好的媳妇,让他以后安安心心的,专门对他媳妇好,不要再闹得家宅不宁。他未过门的媳妇也是,如果遵守村规,红河村所有人都会接纳她,如果不遵守,那么红河势必会惩罚她,让她不得安宁。  还是规矩……  此刻,这群任务执行者再度刷新认知:那就是,对于红河村的村民来说,规矩有多么重要。  因此,他们绝对、绝对不可以违背。  贺楼最后瞟了一眼陆言礼的背影,收回目光。  关于这个人,他可以明天再去试探,现在还是婚宴要紧。  一道道菜端了上来。而第一盘菜上桌时,执行者们就忍不住握紧了拳头。  “你们为什么不吃?”村民疑惑抬头。  “就是,你们为什么不吃?”一听到这句问话,邻桌村民立刻转过头来。  他们的眼里充满了冰冷的恶意,嘴巴变得细长,一张一合。  “你们为什么不吃?”  “客人又不守规矩了,不守规矩的客人……不守规矩的客人……”  其他几人同样背生冷汗。  桌面上的菜肴古怪无比,浸泡在浓稠红浆中的鲜红色蘑菇、一个刚砍下来且削去了天灵盖,露出白生生脑浆的猴头、关在笼子里吱吱叫的刚出生的老鼠幼崽,一旁还有不知什么做的腥红酱料……  一个村民打开笼子,伸出筷子夹了一只粉白色还没长毛没睁眼的小老鼠,老鼠不断吱吱尖叫,他放在调料中浸了浸,那只老鼠立刻发出更加惨烈的吱吱尖叫。村民却置若罔闻,面上带着享受的笑将老鼠送进口里,咀嚼的吱吱声和老鼠最后的吱叫声,令人毛骨悚然。  “你们为什么不吃?”那个村民嘴角还露出一条粉红色的尾巴,他露出一口白森森尖牙。  “你们不守规矩……”  贺楼说:“村规里说过,嘴里有东西时不能说话。”  那个村民顿住了,粉红色尾巴立刻消失不见。  再看向贺楼时,眼中残忍更甚:“你……不守规矩……”  贺楼说:“我吃。”说罢,他捏起筷子,伸手夹了一块红色蘑菇,他强做镇定将蘑菇放进口中,咬了下去。  带着浓郁到极致的血腥臭味的液体溅出来,在嘴里炸开。贺楼忍了忍,强行吞下去,微笑道:“很好吃。”  那个村民才把目光移开,直勾勾对视上其他人。  见状,那些人还有什么好说的?他们本就坐在同一桌,看贺楼都勇敢先吃了,一个个同样伸出筷子夹蘑菇。  不知是不是巧合,一人一个,装蘑菇的菜盘正好清空。  那个村民的脸色这才好看,恢复了生气。  而执行者们可就惨了,一个个毫无防备把蘑菇塞进口中,差点要被浓郁到极致的血腥味恶心到吐出来。贺楼及时说:“大家要享受美食。”他们想到村规里说的,不得浪费食物,才勉强咽下去。  除了陈正豪。  贺楼吃完后,他是第一个伸出筷子夹蘑菇,也是第一个往嘴里送的。贺楼面不改色,他便没太在意,一入口便被那股仿佛放置了半个月的的血腥熏得呕一声,吐了出来。  其他人这时才刚刚入口,有陈正豪的反应和贺楼的提醒。他们强行吃下,还做出享受模样。顿时,整个村子的目光转移到了陈正豪身上。  “客人,你不守规矩。”  一声声儿如回音,一句又一句来自四面八方的提醒,一双双恶意的眼睛注视过来。  陈正豪顿时吓得魂不附体,这些可都不是人啊,他竟然犯了村规,怎么办?  怎么办?!  心慌意乱下,还没等贺楼提醒他,陈正豪就已经慌慌忙忙站起来努力摆手:“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因为恐惧,他整个人都在发抖,声音打颤,脑门上也冒出冷汗,他试图表现得真诚一些,好让村民们放过自己。  然而,见他承认了,那些村民脸上的笑彻底拉大,一模一样的笑脸出现在一张张惨白的脸上。  “客人,你不守规矩,要惩罚!!”  糟糕了……  贺楼低下头去。  安星宇微不可见地叹了口气。沈娜就坐在丁从露身边,一把摁住了想站起来的女孩,用眼神将对方死死地钉在原地。  陈正豪必死无疑,没必要搭上自己。  丁从露眼里满是泪水,她想挣扎,但是沈娜的力气太大了。安星宇纯黑的双眸里闪了闪,递过去一块手帕塞进丁从露想要尖叫出声的嘴里,跟着按住了丁从露不断扭动的身躯。  事实上,陈正豪站起来的那一刻就觉得后悔,恨不得打死自己。  明明贺楼刚刚已经做了示范,只要死不承认并挑出村民的违规行为,他就可以逃脱。  他为什么要承认?  然而,话已经说出口,再怎么后悔也无济于事。陈正豪站在桌前,周围全是尖锐兴奋的尖笑。他知道自己死到临头,下意识咽了口唾沫,整个人不断发抖,近乎虚脱。  我,我要死了……  这才第二次,这只是第二次而已。为什么我要这么傻?  我死了,小露怎么办?  她最胆小了,以后没有人保护她了……  看着满脸泪水的丁从露,陈正豪眼里闪过一丝不舍,他看向女朋友,坚定地摇了摇头,又看向帮忙按住她的沈娜和安星宇,嘴里无声说了句——谢谢。  丁从露嘴里的支吾声更剧烈,被手帕强行堵在嘴里,怎么也发不出来。她转头看向其他人,眼里满是痛苦和求助意味。 第27章 直到现在,贺楼不敢直视新娘新郎,他总觉得,如果自己真正看到了对方的样子,就是自己死去的时候!  陆言礼也飞速扫过一眼,随即立刻跟着村民鼓掌,不再多想。  村民们七手八脚帮着两具尸体行礼,就在两颗脑袋按下去的那刻——阴风大作!全场灯笼瞬间熄灭,陷入黑暗。  怎,怎么回事?  贺楼下意识抬头看向陆言礼,可惜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见。下一秒,他同样陷入黑暗。  *  深秋,难得艳阳高照日。  “贺楼,你们家里那位好不容易找到媳妇,该办酒了吧?”  一个年轻男人从大路上走过,田里正在插秧的大叔高声冲他喊。  贺楼回道:“郑叔,明天就办酒!”  他显然很高兴,能够帮助自己最好的朋友找到新媳妇,实在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  一路回家,遇到的所有村民都在问这件事情。贺楼没有一点不耐烦,住在红河村的人是不会不高兴的,他笑眯眯回答了,一路往居住的方向来。  他有好几个很好的朋友,大家住在一起。只可惜,其中一个不小心死了。按照红河村的习俗,青壮年死去的人最好要配个阴亲,否则,他的灵魂将永远不得安宁。  “正豪啊,我们已经替你看好了,那个姑娘很好,你就安心迎娶就行。”  回到家后,贺楼看着大厅里摆放的黑白照,给好友上了柱香。  “楼哥。”门外走进一高挑女性,她笑着说,“真是太好了,虽然这次喜酒摆的比较匆忙,但是家家户户都很热心,需要的东西都借给了我们。吴伯还送了两盏灯笼来。”  “是吗?吴伯做的灯笼!实在太好了。”贺楼很高兴。  喜宴是大事,他们一群好友全都坐在一起,认真商讨。  说起来,他们也是有缘分,大家伙儿都是很多年前,前来红河村游玩的旅客,但是红河村的水土养人,他们游玩后实在舍不得离开,便商量着多住几个月。  几个月后又是几个月,周而复始,他们已经住在这里好几年了,真正成为了红河村的一份子。  只不过,虽然他们都成了一家子,贺楼也发誓他绝对不是对人有偏见,一个遵守规矩的好村民是不会对人有偏见的,但他就是忍不住。  他特别害怕自己好友里,那个叫陆言礼的男人。  尽管陆言礼从来没做什么,对人很和气,但贺楼每次接近他,都会发自内心地涌起一股颤栗感。  他很怕对方。  现在,陆言礼又进来了,贺楼看见他,下意识往后缩了缩。  “贺楼,你也在。”陆言礼冲他微笑点头,“我帮你说了个好媳妇,过几天,过几天我们就替你办酒。”  贺楼没在意自己的好媳妇,他沉默地答应下来,心里却总觉得有点不安。  哪里——不对?第25章   贺楼回去后,替自己的好朋友陈正豪上了一炷香。  相框里,一个面貌平凡的男人动了动,嗅一口袅袅白烟,无神双眼逐渐有了神采,黑黝黝地直直盯着贺楼。  “我知道你很喜欢那个女孩子,放心,明天就送她下来陪你。”贺楼丝毫没有害怕,给照片敬了杯酒,感慨道。  沈娜从门外进来,她看见照片上的男人笑了,同样忍不住露出一个微笑,向陈正豪点点头:“正豪哥,虽然你以前犯过错误,村里惩罚了你,但现在你改过自新了,村里还是会给你娶个好媳妇的。以后一定要和你的妻子守规矩。”  照片里的男人点点头,沈娜又对贺楼使个眼色,两人走出门去。  因为要办喜事,院子里摆满了白色的灯笼和花圈,灵堂早就准备好,就等着明天摆上来。今天天气不错,乌云低,又不下雨。两人站在院子中间那棵茂盛的槐树底下,望望屋子里,确定陈正豪听不到了才开口。  “怎么办?现在丁从露死活不愿意,还说我们疯了,叫我们清醒一点,记起什么东西来。”沈娜长长吐了口气,不悦道:“冥婚习俗都多少年了,哪有因为她一个人打破的道理?”  贺楼闻言皱起了眉。  他是小团体中的领导者,大家都很听从他的,也正是因为他的带领,小队才能迅速在红河村站稳脚跟。  现在有人居然想不守规矩,这不是让他们在红河村混不下去吗?  “我去看看她。”  沈娜点点头:“也只能这样了,她现在谁说话都不听,疯疯癫癫的,一点规矩都不守。”  同队一个叫柳厦的男人正好踏进院落,听见他们在谈丁从露的事情,立刻大吐苦水:“楼哥,你出马就好了,平常小丁就很听你的。也不知道她这几天怎么了,跟疯了一样,要不是看在她马上就要出嫁,其他村民哪里能容忍她这么放肆?”  “现在她在哪里?”贺楼眉头皱得更紧。  柳厦说:“因为她又哭又闹说要绝食,现在把她关在地下室呢。毕竟绝食的话,就没那么漂亮了,我让吕秀秀看着她,给她喂点吃的。”  吕秀秀是队伍里另一个女孩,其貌不扬,平常话也不多,但很听柳厦的话。  “好,带我过去。”  几人刚踏出院门,就撞见了拐角站着一个男人,他上下打量几眼一脸愤慨的三人,带着说不出意味的笑,问道:“你们现在就要去送她上路了?”  柳厦见贺楼在看到这个男人后,突然顿在原地,立马上前:“那不然呢?留着她然后我们大家都过不下去吗?”  这个年轻俊秀的男人,赫然就是陆言礼。  柳厦对贺楼非常推崇,如果不是贺楼,他们根本无法在红河村立足,几年的相处时光也令他们彼此间产生了深厚的感情。与之相反的,是和他们一起来到红河村的陆言礼,大家对他的态度都比较冷淡。柳厦明知村规规定,必须对朋友友善,但他就是对陆言礼亲近不起来。  陆言礼淡淡地说:“对朋友语气不好,可是会违反规矩的。”  柳厦一惊,立刻闭嘴。  贺楼定定神,问:“你要和我们一起去劝她吗?”  陆言礼转头看了眼屋内,正和黑白照上的男人对视上,就在贺楼以为他不愿意时,他轻笑一声,再度用贺楼看不懂的眼神注视了几人一眼:“好啊。”  这下同行的变成了四人,柳厦走在最前面带路。  他们一起住在村口的小楼房里,一人一间屋子。地下室要穿过院门走到对面柴房,从柴房地面上的一个小门进去。  今天天气阴沉得很,冷风呼呼刮,一声高过一声。柴房里堆了不少纸扎的金银元宝,为了不让那些东西被风吹跑,四人进门后,走在最后的柳厦便伸手把门给关上了。  本就阴暗的柴房更加昏暗,模模糊糊只能看清每个人的轮廓,柳厦点燃了屋里的煤油灯,把它交给沈娜提着,自己一马当先,在地上摸索一阵,抓住把手掀起了地面上一块小方桌大小的木板。  刚进房门时,就能听到一点隐约的声音,现在木板一掀开,女人被堵住嘴后依旧哭叫的声音更加明显。  与此同时,洞口涌出一阵阴寒到极致的气息,在场几人都忍不住抖了抖,裹紧身上的衣物,但并没有放在心上。  柳厦说:“你看,她一直这样,叫到现在。”  沈娜面上带着真切的憎恶:“这样大吵大闹的,真是没规矩!”  就连一向稳重的贺楼也忍不住皱眉,眸里闪过些许厌恶。  唯独陆言礼静静地注视着那个黑黝黝洞口,没说话。  贺楼说:“好了,毕竟是我们一起生活了几年的朋友。大家多体谅一下。”说罢,他来到那个洞口前,接过安星宇手中的煤油灯,往下照了照,冲里面喊:“吕秀秀,你在吗?”  吕秀秀没有回应,只有那堵在喉咙里的支吾哭泣声依旧响亮。  “奇怪了,我明明让她在里面待着啊。”柳厦百思不得其解。  贺楼突然想到一个可能性,立刻说:“快!我们快下去!”  说罢,他跳了下去。  地下室的构建很奇特,跳下去落在离洞口一米高的地面上,弓着腰前进往下走一段下坡路,就可以到达前面真正的地下室房间。村子里不少房屋底下都有这样的地下室,用于储存冥婚所需要的尸体。他们住的小楼房附带的这间地下室,算是村里最大的地下停尸房之一。  毕竟是好朋友,他们自然不能亏待了丁从露。要是丁从露还这么不知好歹……  贺楼脸色阴沉下来。  希望她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沈娜几人跟着跳下去,跟在贺楼身后弓着腰往前走。他们也隐约猜到了什么,一个个气得咬牙切齿,呼唤着吕秀秀的名字。  大约是听到了呼唤,女子支吾哭嚎声更加明显。  陆言礼走在最后一个,他环视一眼柴房里的设施,目光在一堆柴火前凝了凝。但他什么也没说,慢悠悠跟在后面跳下去,弓着腰前进。  一跳进去,来自地底深处的阴冷气息自脚底直直蹿起,涌上天灵盖。  那是几乎能把灵魂冻成冰的寒冷。  脚落在有点湿软的泥土上,借着前排煤油灯穿透几道阴影残存倾泻到后头的弱光来看,这些泥土像是浸足了血液,泛着深红色,一脚踩下去,连鞋底都是红的。  陆言礼静静跟在他们身后,地下室虽然大,但道路初期格外狭窄,只能允许一个人通过。走了一小段后,四壁明显宽阔起来。  柳厦趁机赶上前面的贺楼,与他并排走。沈娜并不想和陆言礼一起,待路面扩宽后同样赶上前面两个男人,只留陆言礼一个人坠在后面。  越往前走,湿冷泥土与浓重水腥味掺杂的味道更加浓郁,几人像是没闻到似的,顺着墙壁拐过几个弯,面前豁然开朗,赫然是一间约摸二三十平米的空房间,房间正中央,摆着一具深色厚重的木质棺材。  棺材并没有完全合拢,女子哭叫声正好从棺材里传出。  “吕秀秀,是你吗?”贺楼大声问道。  他把煤油灯交给沈娜,自己来到前头,对柳厦道:“来,帮把手。”  村里很看重冥婚,棺材也要用最好的料子,光一个棺材盖就厚重到一个成年人难以推开。贺楼抵着木质棺材盖的头,柳厦卡着尾,一点点将盖子往旁边移开。  哭叫声戛然而止。  那股阴寒的气息几乎在一瞬间侵满整间地下室,极度彻骨的寒冷,令距离最近的贺楼打了个哆嗦。沈娜手中的煤油灯火苗飘摇两下,彻底熄灭。  地下室陷入黑暗。  柳厦从兜里掏出打火机,点燃了,但这火苗不知怎么回事,一点燃马上又熄灭,就好像有什么人恶作剧故意将它吹灭似的。他打了几次火也没点着,悻悻地将打火机重新塞进口袋里。  这下,地下室一丝光亮也没有了。  “吕,吕秀秀?”贺楼不确定地问。  “吕秀秀,是你吗?”沈娜同样问,“你别搞恶作剧了,要守规矩。”  喊了好一会儿,才重新传来女子的哭叫,煤油灯重新亮起,暖黄昏暗的光照亮整间房。  “是我……我在这里……”  声音从棺材内传出。  经过刚才的黑暗,几人移动了位置,柳厦下意识走到棺材头部被推开一点的位置,低头去看:“你怎么……”  话未说完,棺材里伸出一双惨白毫无血色的手臂,这双手牢牢地缠住了柳厦的脖子,而后用力一拉,柳厦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便被拉入了棺材内。 第29章 绸带一点点收紧,丁从露开始感觉到呼吸困难,她不由自主地张大口,试图多攫取一些氧气,肺部如火灼烧,再也没法说出话来。她的双手无意识挥舞着,指甲抓在沈娜手背上,挠出几条血丝。  安星宇和贺楼立刻上去抓住了丁从露的双手,不让她伤害同伴。  视线开始模糊,丁从露朦朦胧胧地看见沈娜脸上愉悦的笑容。  “你们……”快点记起来啊……  沈娜力气很大,丁从露毫无反抗之力,过了许久,她不再挣扎,地上乱蹬的腿渐渐没了动静,两手无力垂下。  沈娜抬起她的脸,对方双目圆睁,舌头伸出长长一截,面部因缺氧而充血发红,已经死了。  “好哦!新娘子上路了!”村民欢呼。  沈娜他们也很高兴,露出笑容。紧接着,几个女人扶起丁从露,要去给她换嫁衣。  看着贺楼脸上毫不掩饰的喜悦的笑,陆言礼问:“你喜欢吕秀秀吗?”  贺楼愣了愣:“什么?”  陆言礼:“我给你说的新娘就是她。”他注视着丁从露被带走的场景,轻声说:“到时候,你可也要像现在一样高兴啊……”第27章   贺楼隐约察觉了一些不对劲,但陆言礼脸上的表情实在太具有欺骗性,怎么看都像是为他好的样子,因此他把这句话当成了祝福,笑着点头说好。  村民们吆喝着去准备婚礼,沈娜打算跟去帮忙装扮新娘子,剩下几人也各自分开。  陆言礼走在最后,步伐悠闲,实则脑海里飞速运转。  红河村的秘密究竟是什么?和那条河有关吗?村里为什么会执着于冥婚?冥婚最后阶段是将新郎新娘都放逐到红河上,听起来……怎么都很像祭祀。要想在红河村活过一个月,他该怎么做?  他可不会相信遵守村规就能活下去的鬼话,乍一听不难,但村规最后一条也是最后一条已经变了,让所有外来者必须执行冥婚,这一条一旦生效,他必死无疑。他现在可以让其他人顶上,但他必须在轮到自己之前找到解决方法。  否则,就算他离开了这个村子,诅咒也会伴随着他。  还有,村里的人皮灯笼、奇怪的红色蘑菇又是什么?  目前还不能确定他们记忆紊乱是否和吃了那个蘑菇有关,又或者,大家全都陷入了某种幻境?  在长期和灵异事件打交道的过程中,陆言礼对鬼魂的难缠有了一定了解。它们基于唯心存在,且根本无法靠人类意志力抵抗,信则有不信则无这套根本没有用。任何物质都无法消灭它们,它们还能够随意篡改人的记忆、人的感官,在近乎无所不能的鬼魂面前,人类显得那样渺小,想要逃脱基本没有可能。  而这些外来者,是他唯一的机会。  只要这些外来者进入,整个疯狂的世界会迅速恢复为异变前的模样,那些早就变成了诡异存在的“东西”也会变成正常人。  更重要的是,这些来自于另一个世界的人,让他看见了消灭诡异的希望!  最早期,他碰上任务者时,虽觉得他们有些格格不入,但并没有往其他方向想,直到后来,他自学了一些催眠技巧,弄来一些违禁药品,这才从那些人嘴里稍微了解了一些信息。然而一旦说到关键处,他们就会当场暴毙,饶是如此,也足够陆言礼拼凑出另一个世界的这些人们的信息。  他们的“任务”究竟是为了什么?是什么在背后操纵着人类和鬼魂的行动?那些规则又是谁制定的?为什么……连鬼都要遵守?  而他本身的特殊之处又是什么?为什么他能够保持清醒?为什么他能够经常碰到这些所谓的任务执行者?  陆言礼从小生活到大都很聪明,他甚至能够清楚地回忆自己上幼儿园时的场景,那时候的世界还是正常的,鬼怪只存在于各种文娱作品中。从小回忆到现在,他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特殊之处,能够让自己在面对鬼魂时受到的影响要小一些。但不管怎样,这对他相当有利,同样身处混乱处境,他清醒的要比其他人早很多。  陆言礼回到自己的房间,带上门,他从口袋里取出手机,调出监控。  鬼魂有篡改记忆的能力,也能够篡改各种监控画面,但鉴于他身上经过无数次生与死较量检验出的鬼怪对他负面影响能削弱一些的体质来看,这两者一般不会同时发生。  手机上显出九宫格监控画面,陆言礼调出了丁从露房间里的画面,提取出相应时间的视频,快进看起来。  到昨天为止,丁从露还没有表现出异常,直到晚上,本已睡着的丁从露的表情才突然变了,她躺在床上,一瞬间睁大了眼睛,整个人哆嗦着不敢动弹。  所以……契机是什么?  陆言礼调回去,看了眼时间,丁从露突然睁开眼睛的时间正好是午夜零点。他心里冒出了一个猜想,继续向下看。  就在他按下暂停键的时候,一只惨白毫无血色的手,突然出现在屏幕上,并覆盖住了整个画面!  陆言礼立刻将手机丢出窗外,并迅速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  不管怎样,等到下一次……下一次婚礼,他就可以验证了。  陈正豪和丁从露的婚期很快就到了,和上回村长他们的一样,吴伯同样做了两个人皮灯笼送来。  所有的村民都提着白色纸灯笼前往村中央广场,长长的队伍行走在路上,灯笼亮起的微光,竟丝毫不能让夜晚明亮几分。  陆言礼提着灯笼,走在队伍后面。  他在仔细观察这个村庄的村民们,并在脑海里和之前村长儿子办喜宴那天做对比。  一模一样……没有任何变化,他们的穿着、偶尔传来的几句交谈、就连他们列队的顺序也一模一样,只不过结婚的两位主角变了,变成了陈正豪与丁从露。  接下来的流程,也和那一天一模一样。唯一的区别在于,当村长发表完讲话,大家坐下来后,那些执行者们主动夹起了桌上的菜肴,就要往嘴里送。  “等一下!”陆言礼心中有一个猜想,他制止了其他人的举止,而后挨个夹给他们其他的菜品。在他的劝说下,这些人并没有怀疑。  贺楼吃下了一片名为夫妻肺片的菜。  安星宇吃下了猴脑。  沈娜吃了一盘做成人手掌的煎肉。  赵川吃下了一只活老鼠。  ……  至于他自己,重新吃下了一颗蘑菇。  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在口腔里炸开,陆言礼似无所觉,露出微笑。其他几人脸上同样带笑,他们和村民们已经快没什么两样了,白惨惨灯光映在他们脸上,变成一个个相似的笑脸。  “一拜天地——”  花轿中扶出戴着大红盖头的嫁衣新娘,棺材里架起一具穿着新郎服的骨架,金童玉女捧着黑白相框,唢呐震天响,灯笼飘摇。  两具尸骨拜了下去。  陆言礼眼前蓦地一黑。  再睁眼,映入眼帘的是赵川的脸。  “快点醒醒!楼哥都要成亲了,我们现在过去帮忙。”  陆言礼脑海里的记忆还是混乱的,但长期以来培养的习惯使他下意识点点头,默不作声跟在赵川身后。  对了……他们现在是要给贺楼帮忙。  他的结婚对象是吕秀秀。  陆言礼跟在赵川身后,总觉得有些不对,却又很难说哪里不对。他将异常记在心底,不断琢磨,然而直觉让他没有问出口,面上依旧和平常没什么两样。  很快,他们就来到了贺楼的住处外。  他们在红河村已经住了好几年了,因为一直遵守红河村的规矩,所以红河村的村民也很快地接纳了他们,大家相处地非常愉快。  前些天,吕秀秀不小心死了,因为他们外来者彼此感情都很好,所以贺楼难过了几天后,决定要和吕秀秀结为夫妻。村长还有村民们都为他们感到高兴,整个村子都忙碌起来了,准备办一场热热闹闹的婚礼。  刚到贺楼的住处,两人却发现情况不对,一向成熟稳重以老大哥形象带领他们的贺楼,此刻却和疯了一样,拼命和安星宇解释着什么,一旁是面露无奈与憎恶的沈娜。  “这,这是怎么回事啊?”赵川立刻上前去,他对贺楼格外敬佩,怎么对方突然就……  而陆言礼却突然察觉到了什么,他站在门外,没有进来,反而后退一步,守在门口不叫人发现。  见赵川了,沈娜才一脸不耐烦地说:“你总算来了,现在可好,贺楼他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想悔婚。”她脸上是深深的憎恶。  作为红河村的一员,她最痛恨的就是像这样,明明定好了婚事,却要悔婚的人。  赵川也震惊了。  怎么会有人想悔婚?这放在红河村是从来没有听说过的大事。  “我不是要悔婚,我是希望你们清醒过来,快点记起来!”贺楼知道在村里不能违反规矩,因此他立刻否认了刚才的行为。  他此刻已经完完全全清醒过来,面对这个诡异到完全超乎他的想象的村庄和当下的死局,贺楼额头上渗出了汗水。  不能否认,否则,他就会被按照村规处死。  而承认婚约,他又一定会为了配冥婚而被处死。  无论怎样,都是死路,而这些队友此刻还处在被迷惑的境地,丝毫没有回想起来。  但就算他们醒了,也毫无作用。他们必须要住满一个月才能离开。  现在,不过一个星期而已。  现在……怎么办?  当初丁从露逃走,很快就被村民抓住,换成自己,他能去哪里躲过这剩下的三个星期?  “楼哥,你,你怎么了?你叫我们记起什么来?”赵川连忙又问安星宇,“楼哥今天怎么了?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  安星宇摇摇头:“我不知道,他醒来以后,就突然不对劲了。”  “我没有不对劲,不对劲的是你们。安星宇、沈娜,你们还记得吗?我们是来做任务的,当初来的时候一共有十三个人,我们要在红河村住满一个月,一个月后我们才能离开。吕秀秀也是和我们一起来的……”  沈娜此时一脸憎恶:“够了,你不要再提秀秀的名字,你想悔婚,怎么还有脸提她?”  安星宇也是一脸茫然:“楼哥,你在乱说什么?我们不是已经在红河村住了五六年了吗?”  赵川接着说:“就是,楼哥你忘了吗?你很久以前就想结阴亲了,但是村子里一直没有死掉的单身女人,这一回要不是吕秀秀不小心把自己困在棺材里闷死了,你哪里来的机会?”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贺楼根本没有说话的份,无论他怎么说过去的事情,这群人都当他在说胡话。  怎么办?  贺楼没有像丁从露一样疯狂地喊叫,他知道这无济于事,但如果一口答应下,说不定过一会儿村民们就要把他勒死。  对了,为什么冥婚会轮到自己?  贺楼突然回想起那一天,陆言礼叫住自己说的话。  他把……他把吕秀秀配给了自己,而那时候的自己丝毫没反应过来,还高兴地去村长面前报备了。  生死关头,他已经没有力气再去悔恨或是产生什么别的情绪,大脑飞速运转,试图找到一条生路。  对了,当时丁从露不也是这样吗?她突然清醒哭闹着说要悔婚,是因为她那个时候已经记起来了吧?  丁从露突然恢复记忆,还有自己的记忆恢复,都发生在婚礼前一天,这绝对不是巧合。  难道说……婚礼前一天,就会恢复记忆吗?  贺楼察觉到了这次任务的险恶用意。  让他们必须遵守村规,也就意味着他们日渐同化成了红河村的一份子,而红河村的一份子又势必要进行冥婚,也就是说,他们只要待在村子里,就一定会死! 第31章 村长的脸色并没有好转,反而越来越恐怖,他眼里满是阴寒与怨毒,一张嘴慢慢张大,简直像没有下颚骨似的,很快,那张口就张到了腰部,已经完全脱离了人类能够做到的范畴。张大的口里,满是汹涌流淌的红色液体。  “我不改婚期了!”眼看那张口要将自己吞进去,而自己只能僵在原地动弹不得,贺楼立刻改口。  一切发生地很快,村长张大的嘴因为这句话僵硬在原地,其他村民同样顿住。整个场景犹如视频按下了静止键一般,没有人动弹。  就连陆言礼也跟着一动不动。  一秒。  两秒。  ……  “我不改婚期了,按照原来的日期结婚?”  直面村长,贺楼只感受到无尽的阴寒和可怖,他的直觉告诉自己如果再不改口,可能下一秒他就要被吞噬进这张恐怖的嘴里,再也没有一丝逃生的可能。  不知过去了多久,村长终于动了,他的脸恢复了正常,一点都看不出来刚才还能直接吞下一整个人的模样。  贺楼定定神:“他们也要和我一样,明天结婚。”  要逃的话,自然要大家一起逃比较划算,因此,最好现在就唤醒他们的记忆。  “是吗?你们都找好了对象了?”变成正常人的村长很惊讶,一脸关切。  “对!找好了。”贺楼强做镇定,他的衣背早就被打湿了,风一吹,凉意令他更加清醒。  “沈娜和柳厦,赵川和王晶,安星宇和……”贺楼卡壳了。  沈娜、丁从露、吕秀秀、王晶,他们队伍里,只有这四名女成员!  安星宇怎么办?  安星宇同样疑惑地转头看他,面上犹带稚嫩,此刻,他倒真像个普通高中生,而不是初次见面时冷静到近乎机器人的少年。  安星宇问:“我和谁?你帮我找好了吗?”  贺楼额头上渗出汗水:“对,找好了,你和……你和……”他的目光不由自主乱瞥,试图找到一个合适的对象。  “我和谁?”安星宇追问。  “你和……”他正好扭头看见陆言礼,不由自主地脱口说出了对方的名字。  话音刚落,他感觉到后者眼里猛地投射出杀人的目光。  陆言礼在他身后说:“贺楼,在红河村,男人和男人是不可以结婚的,这不合规矩。”  规矩,又是规矩!  所以,没有冥婚对象反而才是活下来的关键吗?  陆言礼看了贺楼一眼就收回视线,没有多在意对方情急之下的胡言乱语。他心里还在回想刚才的一幕。  村长张开口以后,嘴里全是腥红液体,这些东西可以说是血,也可以说是其他东西,比如说,村子里那条红河。  他还联想到了自己吃的红色蘑菇,咬下去以后,会溅出同样腥红恶臭充满血腥味的液体。  这些东西,有什么相似之处吗?  村长笑眯眯道:“所以,你们都打算明天结婚,是吧?”  贺楼在人群中的影响力还在,沈娜、赵川皆点点头,还有几位没有找到合适对象的人也不气馁,毫无芥蒂地恭喜他们。  贺楼整个人都绷紧了。  婚期前二十四小时,记忆会恢复,究竟是不是真的?  现在,最要紧的是把他们支开。  “村长,你看……”  村长依旧笑容满面:“哎呀,你们都想结婚,这当然好嘛。我们大家伙一起热闹热闹,那就这么定下了,你们都明天结婚,没有意见吧?。”  沈娜:“我没意见。”  赵川和王晶同样点头。  贺楼指了指一个村民托着的喜服:“村长,既然结婚的人多了,这婚服是不是不够用?还有没有别的?”  村长这才突然想起来似的,点点头,让其他村民快些去拿。  身后跟着的七八个村民少了一多半。  贺楼明白,机会来了。  村长走在最前面,往院子里踱步移去,他边走边问:“还没问问你们,喜欢什么样的死法呢。贺楼,你觉得用刀行不行?那把刀特别锋利,一下就能割断喉咙。”  说着这样可怕的话题,贺楼恨不得立刻逃走,然而他也只能强自镇定,点点头:“我没意见。”  “沈娜,你呢?”  沈娜皱眉:“我想换一个,不如让人亲手掐死吧,不要绸缎了,我喜欢那种手掌一点点掐住脖子然后窒息的感觉。”  赵川接着说:“我也不要刀,用沸腾的水,从头浇到尾就好,一下就能烫熟。”  一聊到这个话题,大家伙纷纷来了兴趣,各自讨论起自己喜欢的死法。  你们,快点想起来啊!  快啊!  贺楼发觉自己的心理素质更加强大了,竟然能够听着这些东西面不改色,他内心在拼命呼喊。终于,不知是不是他的祈祷起了成效,他余光瞥到,沈娜的脸色突然变了。  这,这是……  沈娜脸色突然变得无比苍白,她回想起了一切。  她,她在做什么?  明天就是她的死期?而她刚刚自己说了自己的死法?  长期做任务训练出的强大的心理素质,让她忍了下来,没有表现出异样。而贺楼已经快步走到她身边,用力握住了她的手,眼睛直视着她,缓缓又沉重地摇头,口型无声说:“我有办法。”  赵川和王晶则没有这么好运。  没几分钟,赵川的脸色也开始发白,陌生又熟悉的记忆一股脑涌入大脑。  他,他们的任务……  他竟然给自己定下了冥婚?还就在明天?!  村长可怕的脸就在眼前,赵川一个激灵,整个人都像被过了电似的,跳起来就往外跑。  他还知道闭上嘴不能喊出声,但以他那个表情,村长已经能明白过来了。  “有人不守规矩,要逃婚……”村长阴恻恻开口。  其他村民的脸一瞬间变得惨白扁平。  “你不守规矩……”  他们的身形变得轻飘飘,飞速向赵川飘去,势要将这个不守规矩的人抓回来,好好惩罚!  屋子里所有人都追了出去,此刻,王晶也清醒了过来。见人群走远,贺楼低吼一声:“跑!!”说罢,拽着还没明白过来的安星宇冲出屋子,朝另一个方向跑去。  沈娜紧随其后,像一只离弦的箭往村庄边缘逃去。  一定要……一定要逃出去!第29章   整个红河村,已经乱成一锅粥,所有的村民都在追捕赵川。天空变得灰蒙蒙一片,越压越低,而那股阴寒湿冷的气息,也越来越浓。  在村民们奔走的另一个方向,贺楼、沈娜、安星宇、王晶四人正不断奔跑着。  安星宇的记忆还没有恢复,他不断嚷嚷着要回去,嘴里还在质问贺楼为什么要逃跑,要不是村庄给予他几年虚拟的记忆中让他对贺楼格外信服,贺楼这会儿都无法拉走他。  饶是如此,贺楼也有些不耐烦,见安星宇还吵吵着要回去,干脆松开手,自己和沈娜等人往前跑。  在他们刚来时,红河村俨然一副欣欣向荣模样,道路宽阔,房屋、庄稼整整齐齐。但现在,整个红河村哪里还有一点白天时的繁荣景象。四处破败不堪,道路也肉眼可见变得狭窄,路上到处都是嶙峋怪石和枯黄的、盘踞在乱石上的野草细藤。  越往前跑,越荒凉,空气愈发阴冷,就连呼吸也湿漉漉的,满鼻腔全是水腥味,凄冷荒凉的景象,加上迅速变暗的天空,令人心中胆寒。  “楼,楼哥,我们真的是在往村子外跑吗?”沈娜跟在后面,时刻小心着不被绊倒。她的记忆刚刚恢复,大脑还有些混乱,虽然不太明白为什么现在就往村子外跑,但既然贺楼自己都在逃,她也没什么好怀疑的。  就算贺楼想拿自己当替死鬼,她也有信心能够解决对方。  “可是,一个月还没有到。”王晶跟着说。  王晶才经历过两次任务而已,一切都稀里糊涂的,在这个诡异的世界她更加迷糊了,完全就是靠运气活到现在的。  贺楼知道不和沈娜解释清楚,对方还会怀疑,他不得不边跑边将陆言礼传递的信息简短地复述一遍。  沈娜一听就明白过来,王晶还有些稀里糊涂,但她隐约明白了一点,那就是自己现在可以逃出村子了!  想着想着,王晶反而有些疑惑:“不,不对,我们任务的时间,难道不是按外界的时间算吗?”然而她这句问话,并没有被跑在前面的几人听见。  她的体力比不上沈娜和贺楼,很快就被甩在后面,就算心里知道等会就会有村民来追捕自己,但现在毕竟没有人,她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放慢速度后往腕上手表一看,指针全部在乱转,根本不知道明确时间,再掏出手机来看,上面的时间也是乱七八糟的,一会儿换个数字,完全不知道今天是何月何日。  这个村庄……是混乱的。  王晶心想,所以,是真的可以离开了?  等等,既然时间是混乱的,他们怎么能保证这条路就是正确的?  想到这儿,王晶立刻吓得毛骨悚然,她又放慢了速度,东看西看,试图找到一点线索。  经过刚才的奔跑,他们已经远离了大路,进入到了一片密林中,本就昏暗天气在密林里更加昏暗,路面有些看不清楚,脚上踩着的泥土有点潮湿,就像刚下过雨似的。  就在她慢下来的一会儿工夫,前面逃走的两人已经彻底跟不上了,原来还能听见一点声音,现在,整片密林彻底地寂静无声,就连风吹树叶的声响也听不见了。  不,不要……只有我一个人吗?王晶吓得哆嗦起来。她魂不守舍地继续往前走,忽然发现一道白色的影子从眼角掠过去!  是鬼!  “啊啊啊——”  她不管不顾地往前跑,整个人被吓得虚脱,密林里层叠的树枝刮得她遍体鳞伤,但王晶在恐惧下连疼痛也感觉不到了,只一个劲往前跑。  逃!一定要逃出去!  不知跑了多久,王晶才慢慢放缓脚步,不断喘着粗气。  她实在有些跑不动了,还不如节省体力。 第33章 叫他不安的是,明明水洼中的水看起来很正常,但安星宇爬出来以后,他的下半身就像浸泡在了血浆中,完完全全被粘稠的红色液体浸湿了。  这个液体……  “谢谢。”安星宇没有太多废话,轻微喘口气后就要爬起身站起来,只是,当他略抬起头时,眼睛立刻瞪圆,像是看到了什么无法理解的事物,“这,这是……”  陆言礼注视了他一秒,确定他没有发生什么异变后同样抬头向上看去,这一动作令他瞳孔瞬间一缩。  已经完全变成漆黑一片的天空中,高高低低飘浮着一个惨白的纸扎人,人脸上画着像小孩简笔画涂出来的笔画歪歪曲曲的笑脸,它们穿着艳丽的衣服,脸蛋上涂了两块红色圆形,露出大大的笑容。  不,不止一个。  越来越多的纸人从四面八方飘出来,晃晃悠悠飘在高空中,而且人脸上画着的笑脸明明非常简陋,却让人像是看见了腐烂的人头似的,一颗颗惨白的人头格外逼真,甚至能闻到那股腐烂了很久的浓烈臭味。  简直就像是谁在放风筝似的!  像是察觉到了他们的目光,那些纸人的眼睛往下看……  “别抬头!往前走!”  陆言礼不过看了一眼,就迅速将头低下,多年来强迫性练出的记忆使他完完整整地回忆出刚才的情景,那些灯笼……仔细回想,面容和白天看到的村民极其相似!  或许,他们就是村民。  在安星宇抬头看的时候,纸人们猛地直线往下坠落,眼看就要落到他们身上!  安星宇也不是笨蛋,连忙将头低下,两人专心往前奔跑,一句话也没有多说。地面水洼越来越多,他们一边辨认水洼的位置,一边利用水中反射的倒影,来看清那些纸人的方位。  “嘻嘻……”  “嘻嘻嘻嘻……”  纸人们发出清脆的笑声,高高低低交织在一起。  不要去看!  不要听!  夜色更深,已经漆黑到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他们前进的步伐,也越来越缓慢。  而头顶上纸人们的嬉笑声也越来越接近,渐渐地,转变成嘶哑又阴冷的嬉笑,那种声音,根本不像是活人能够发出的。  然而,就算他们的路程再艰难,也绝不能停下来不动,一旦他们站在原地,那么天上漂浮着的纸人就会不断接近,脚下踩着的泥土也会迅速变得湿润,要将他们吞噬进去,所以,哪怕走得再怎么困难,他们也努力往不知名前方移动。  “陆哥,现在往哪走?”安星宇将声音压得很低很低,他能感知到对方就在自己身侧,正慢慢前进着。  只是,对方身躯上传来的气息,却格外冰冷。  “继续往前。”一个声音回答他。  “嗯。”安星宇应了一声。  但他平静外表下,内心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不是陆言礼!  跟在他身边的,是谁?  安星宇额头上冒出冷汗,但他强撑着没有发出声音,而是依旧保持着面无表情的模样。  他只是个普通的高中生,无端被卷入灵异事件后,他第一反应是不相信,但出于内心的恐惧,他还是遵从任务指示来到一所废弃学校,等待任务开启。  而就在第一次任务时,他亲眼目睹了极为恐怖的灵异现象,那一幕深深地震撼着他,直到现在,他还会回忆起那个人一脸惊恐,死不瞑目的样子。  如果任务失败,他也会变成一具冷冰冰的腐烂的尸体,甚至很有可能连尸体都留不下来!  在登录网站后,他接触到了许许多多和自己一样不得不去做任务的人,网站里还有大量幸存者保存下来的回忆记录。安星宇花了好几个晚上,像考试前复习一样把所有的记录都翻了一遍,来寻求可能存在的规律。  不管是什么任务,能活下来的都只有心思缜密、能够冷静思考的人,那种一开始就因慌张自乱阵脚的人,很容易就被淘汰了。  冷静,不能乱。  所有和他一起执行过任务的合作者都以为他天生缺乏情绪,只有他自己知道,并不是这样的。他会害怕,会恐惧,但强烈的求生欲望和一点少年的自尊心让他不允许露出脆弱的样子。  哪怕是在鬼面前,他也绝对不要!  “这样,我们分开走吧,你往左,我往右。”安星宇听见了自己平静的声音,他死死地攥紧了拳头,双眼依旧维持着近乎无机质的冷静。  冷静,冷静下来……  说完,他完全不顾及对方还没有答应,立刻转身向右边走去,但令他恐惧的是,那个人……不,不对,那个东西也跟了上来。  纵使现在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清,但他能感知到,那个东西,就在不远处,正死死地看着自己!  安星宇的步伐越来越快,试图摆脱那道身影,但令他失望的是,感知中,来自于身侧的那个东西……越来越接近了!  路面此刻已经近乎无法行走,满是荆棘和嶙峋怪石,安星宇每走一步,都要被锐利的树枝划伤,此刻他腿上的红渍早已干涸,却多出了源源不断的细小伤口,但他不能停下来,只能尽最大限度地加快速度。  一旦停下,那个东西,就会追上来!而天上飘浮的纸人,也会立刻来到眼前!  此时,道路前方的地面突然陷下去,安星宇完全没注意,一脚踏空,整个人都往坡下滚去。  就在滚落下去的一瞬间,他和天上的纸人对视上,那一刻,他看见纸人放大的笑脸。  为什么一看到他们,纸人就会加速向自己飘来?  跟着自己的那个东西也是,如果用身体感官去感知,它就会迅速接近自己。  那么……安星宇心中冒出一个猜想。  就在无数张惨白的脸直直俯冲下来,伸出腐烂的双手,一只只尖锐锋利的爪子眼看就要到眼前的一瞬间,安星宇闭上了眼睛。  一秒。  两秒。  三秒……  没有动静。  安星宇维持住闭上眼睛的状态,从地上爬起身。  他猜对了。  一旦去感知,就会被感知。  从手心和身下的触感来看,此刻他正倒在某处平地,什么荆棘乱石水洼,统统消失不见了,露在外的皮肤同样感知到了属于阳光的温暖。  他一点点伸手探索,却突然摸到了一点温热的触感。  他下意识就要甩开手,又立刻反应过来,有温度,意味着是活人。  村里现在可能还活着的就只有他们几个。  “你是谁?”他谨慎地问道。  “安静,等一会。”是陆言礼的声音。  他同样闭着眼睛,手里在忙活着什么,时不时睁眼迅速看一次,而后又立刻闭上眼。  在他的手中,是一个半人高的纸扎小人,而最让人恐惧的,是纸人脸上的五官虽然也是简笔画涂成,却和他自己有几分相似。  陆言礼就这么闭上眼,靠时不时睁眼的一瞬间的视觉,完成了一具自己形象的纸人。  他只有几次睁眼的机会,现在已经用的差不多了。其中一个纸人离自己不过一步之遥,再睁开一次,它就可以杀了自己。  安星宇不知对方在做什么,但既然有活人在,他或多或少安心了一些,闭着眼睛安静等待。  他没有看见的是,陆言礼手中的纸人彻底做好后,松开了手,紧接着,那个纸人就轻飘飘地向上浮起来,很快和其他纸人汇合到了一起。  陆言礼伸出手去触摸,反复摸了好几次,确认纸人不在后,才慢慢睁开眼。  他全身都绷得死死的,一旦有异状,他就会立刻闭上眼睛离开,留下安星宇替自己挡一劫。  但幸运的是——他赌对了。  做成他外貌形象的纸人飘飘悠悠飞在半空中,没有任何异样。  陆言礼这才有空打量一下周围的环境。  映入眼帘的,是位于森林中的一座小院,一旁是木质房屋,只不过,房檐下所有摆着的纸人全都不见了,原本挂着的灯笼也歪七倒八地散落在地面。  正是吴伯的院子。  他手边还放着没用完的材料,一些纸张和细竹条,还有几张呈现淡淡肉色的轻薄表皮。  那是……人皮。  全都是他从灯笼上拆下来的,目前材料还有些剩余。  安星宇安安静静坐在一边,闭上了眼睛,他如果睁开眼,所有的纸人会立刻下来把他杀死!想到这儿,他浑身都有些僵硬,下半身全是血红湿渍,那些湿痕已经干涸,裤腿一大半都被树枝划破了,露出道道疤痕。  陆言礼迅速扫了一眼后就移开视线,但下一瞬,他就立刻重新将目光移到了安星宇腿上。  准确来说,是小腿上的一个印记。  那是一个鲜红的印记,混杂在红色湿渍和伤疤里,寻常人轻易发现不了。  而那个印记的形状……陆言礼整个人都颤抖起来。  他抑制住话语里可能会泄露秘密的激动,声音平淡道:“你等等,再过一会,你就可以睁眼了。”  安星宇还不知道自己的秘密被发现,他察觉出陆言礼应该是在做着某些努力,闻言感激地笑了笑:“谢谢,麻烦你了。”  陆言礼又看了一眼那个印记,直到它因为流到上面的血彻底干涸,没有液体浸湿而褪去后,他才开始动手,制作安星宇的纸人。  因为刚刚已经做过一个,加上这回睁开眼睛,效率高了不少,很快,他就将一个安星宇形象的纸人制造了出来,对比确认合格后,陆言礼将它放飞到高空,这才说:“好了,你现在睁眼试试。”  安星宇缓缓睁开眼睛。  这一次,视线内没有出现急急俯冲下的纸人和黑影,周遭一切都变得正常。  危机暂时解除了。  他怎么不知道这是陆言礼的功劳?立刻又向对方表示感谢。  “谢谢就不用了。”陆言礼笑容温和。  下一秒,他和安星宇对视上,那双眼睛突然变得深沉,话语也带上了丝丝缕缕说不清道不明的蛊惑意味。  “放轻松,你现在很安全……”  “在听到一声响指后,你会睡过去……你会听到几个问题……”  安星宇本就近乎无机质的双眼更加茫然起来,迷迷糊糊地点了点头:“好。”  一声响指,他的头颅低垂下去。  村落另一边,赵川已经跑到了边缘。 第35章 车站的轮廓已经就在眼前,铁轨出现,他们沿着铁轨继续往前跑。  村长还没有发话,他还没有出现。  他会在哪里?  没有村长的承认,他们临近边界也只能停下,喘着气等待。没一会儿,那批村民就赶了过来,为首的贺楼严厉问道:“你们两个怎么回事?为什么要跑?”  两人都没说话,只不断平复呼吸。  “你们犯了规矩,你们进别人房子里偷东西了……”  一听到触犯规矩,其他人的脸瞬间变白,唇角高高向上扬起,眼里却是森冷恶意。  “你们犯了规矩……”  一声又一声,村民们逐渐将他们两人围拢,只是没有人到他们身后去,仿佛他们身后就是什么不可跨越的禁地。  越来越多人围过来,一张张惨白狰狞的脸目露怨毒,死死地盯着他们。  村长呢?  村长去哪里了?  就算知道村民无法动手,但他们的包围圈越来越小,已经能够闻到他们身上传来的浓重腐臭味。  “村长呢?村长都没说我们犯了规矩,你们凭什么这么说?”安星宇胸口还在起伏,刚才的长跑太过耗费体力,他咬咬牙,大声说出口。  事到如今,只能赌一把。  现在他们恢复了正常,意味着可以沟通。  一听到这句话,村民们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惨白脸上的表情齐齐顿住,停留在一个扭曲恐怖的表情上。  半晌,人群中走出一个老人,他脸上的皱纹简直如千沟万壑,一双寻常老人根本不会有的锐利双眼隐藏在皱纹中。  正是村长。  “村长,我们在村里住了三年了,对村规很了解,我们没偷东西。”安星宇试探地说出这句话,心脏简直要跳出嗓子眼,但他仍旧维持住镇定模样。  冷静。  只要让它承认就好。  它不会知道的……  时间过了很久很久,久到安星宇感觉自己简直也要和其他村民似的定在原地,他才终于看见,村长缓缓地点了点头。  “你们住了三年,应该知道……”  一听到这句话,安星宇简直如闻天籁,哪里还顾得上其他?拉着陆言礼转身就跃出了红河村的边界线!  下一瞬,他的视线模糊了,眼前一黑。  任务……完成了。  所有人都死了,只有他活了下来。  不知道,那个叫陆言礼的人会怎么样,希望他没事。  这是安星宇昏迷前的想法。  陆言礼迈出界线的那一刻,整个世界在他眼前破碎。  再回头看时,哪里还有什么村庄、车站?  他站在一座山坡上,低头看去,眼前是一大片耸立在山脚下的孤坟,漫山遍野密密麻麻,十分可怖,每座坟前都挂着两盏灯笼,随着阴冷的山风轻轻飘摇。  据说,黄泉路漫长又黑暗,如果没有一盏灯,孤魂野鬼将会找不到投胎的路。  而现在,那些隆起的坟包全都涌出大量血水,一瞬间淹没了整片小山谷。  山间的风阴冷无比,隐隐约约唢呐声响起。  那是喜乐,有人要办婚事了。  陆言礼从口袋里取出一个白包,从高空撒下去,然后,他离开了这个地方。  “小宇,最近你气色总是不太好,多吃一点,学习重要,也不要拖垮了身子。”饭桌上,不算太年轻的妈妈给安星宇夹了一筷子菜。她看着儿子,一脸关切。  安星宇点点头:“我知道。”  安星宇的妈妈注视着儿子冷淡的脸,不由得心酸。  如果……如果不是发生了那件事,小宇不会像现在这样,明明他以前那么活泼开朗。  电视上放着新闻。  “xx台记者为你播报,xx车站突发重大杀人案件,死者多达十二人……”  妈妈看了眼电视,倒吸一口凉气:“太可怕了,小宇,你平常不是经常要经过那个车站吗?以后绕开走,不要去那里。”  安星宇继续点点头。  吃完饭,他回到房间,锁上门,然后打开电脑,登录了一个鲜有人知道的神秘网站。  网站上显示在线人数有六百多。  总注册人数也越来越多了。  安星宇眼里闪过一丝忧虑,他发布了帖子,将这次任务的过程详尽写了出来,只是不知为什么,他写的时候,有意无意略去了陆言礼的存在。  这个帖子自然在网站上掀起了轩然大波。  又一次……又一次任务只有一个人生还,未免太过可怕。  安星宇抿抿唇,继续打字,把【高楼将倾】也死在这次任务中的消息说了出来。  没管底下一大堆回帖,他点开了另一个论坛。  这个论坛很奇特,首页点进去,便能看到一个巨大的标志,鲜红色倒转十字,像一把剑直直插进逆七角星。  和安星宇腿部遇水后露出的纹身一模一样。  安星宇面上浮现出虔诚的色彩,他在论坛里操作了好一会儿,找到“告解室”,然后,他就对着那个虚拟的告解室,闭上双目,双手做出一个奇怪的手势,闭目祈祷起来。  陆言礼乘车回到自己的居所。  不提一路上遇到的各种厉鬼司机和路人,陆言礼到达家中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将安星宇腿上的那个图案画了下来。  不,不会有错的。  一模一样……  他抬头看了眼窗外,向来冷淡的眼里掩饰不住激动的神色。  希望这不是巧合。  他已经失望过太多太多次了。第32章   房间里,陆言礼正用电脑查找着资料。  不,不会错的……  他看到的那个图案,和之前在公园里瞥见后发生爆炸的那群人,其中好几个人身上的纹身,一模一样。  只是,那群人很快就用炸弹集体自爆了,而他也并没有太多去了解,只隐约知道这是一个宗教,正在为他们心中的神做祭祀。  不知道,明天这些人会不会还在。  网络上很快就找到了不少关于那个宗教的信息,陆言礼迅速将绘下图案的纸张擦去,以免引来“不详”,同时给自己一个心理暗示,让自己尽量不要想起这个图案。  是了,从安星宇口中得知,他所在的世界,也有这么一个宗教——全知神教。他们信奉无所不能无所不知的神,并相信,在神的带领下,他们可以洗清罪孽,成功到达神所在的天堂。  而自己搜索得出的这个宗教……也是全知神教。  从另一个世界来的那些人,他们印象中的世界和自己所在的异变前的世界一样,人们信奉科学,不信鬼神。  陆言礼曾经催眠过至少几十个任务者,确定他们都来自于同一个地方,对那个世界的基本认知也相同,只不过那个地方和自己所在的世界不一样,不知是否因为异变的原因,两个世界的名人与地点完全没有共通性,许多大事也并没有发生。  而一旦自己问到涉及任务的消息时,他们就被某种不知名的力量掌控着,自杀了。任凭他怎么控制也没有用,哪怕将人完全束缚,对方也会因为各种恐怖的原因死去,甚至有一次在完全昏迷的情况下莫名其妙地窒息而死。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做过类似尝试。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试图寻找两个世界的相通之处,试图探索清楚为什么自己所在的世界会产生异变,但那个世界却没有,反而让源源不断的普通人过来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任务。每当那些人进入,这个世界又恢复了“正常”。任务者们如果死去,他们会以另一种形式在这个世界重新出现。  就好像,有什么存在,正在用两个世界的人类玩一场交换游戏一般。  究竟是他的幻觉,还是整个世界出了错误?  是他疯了,还是世界疯了?  真的有两个世界吗?还是说只是他一个人的记忆错误?  陆言礼反复去追寻过答案,他也曾信奉过神灵,也曾将自己催眠,可一切都没有用,他不得不面对这个奇怪的、崩坏了的世界。  但他并没有放弃。  只要有机会,他就会和那群任务者接触,从他们身上多获得一些信息。全知神教的发现,无疑是他数年来研究的一个重大突破!  窗外有人发出刺耳的尖叫,陆言礼从电脑屏幕反照那儿,看到了玻璃窗上的一道红色影子,那道影子脸色惨白,双眼被挖去,黑洞洞眼眶直直地注视着屋内。  与此同时,他听到了敲玻璃窗的声音。  他没有搭理,而是自然地将电脑页面切换到游戏。  下一瞬,一只冰冷刺骨的手抓住了他的脚踝!  陆言礼站起身,走到客厅给自己倒了杯茶。在他起身的时候,那只手突然消失不见,仿佛刚才一切只是幻觉。  窗外那道红衣身影死死地盯着他,注视了许久,消失了。  陆言礼微微低头,看向自己脚踝。  那里有一道焦黑的手印。  *  另一个世界的一间房间,白净的少年闭目祈祷完,这才睁开眼睛,将自己这次任务的经过完完整整报告上去。  和之前的网站一样,他也略去了陆言礼的相关内容,只叙述了其他。直到对面的祭司发来消息确认收到后,他才带着虔诚的笑下线。  感谢神灵,感谢万能的全知的神保佑,如果没有全知神的庇佑,他也许不能活到现在。  安星宇自觉很幸运,他在做第一次任务的时候,遇上的第一批任务者愿意告知他任务者网站的存在,而其中有一个任务者,就是全知神教的信徒,引导自己入教。 第37章 “到这种地方来玩这个游戏……”后座男人脸色已经变得格外苍白。  他刚才极力炒热话题,就是为了能让心中的恐惧减少几分,然而聂允真的话,毫不留情地戳破了他的幻想。  他还在恐惧着那件事,包括……这个游戏。  游戏名为叫影子,或许还有另一个称呼,那就是——招鬼!它要求参与的玩家在午夜零点以后,独自一人站在路边,借着月光也好路灯也好,面对自己的影子向前走,每走一步,就要叫一声自己的名字,走到十三步以后,才可以离开。  后座的男人叶盛科,他被无端拉入任务前也是个唯物主义者,但他那时是个胆子极大的人,不相信世界上有鬼,还常常和志同道合的朋友做一些灵异游戏,什么笔仙碟仙血腥玛丽全都玩过,最高纪录是曾经一个人在坟场过夜。彼时的他洋洋自得,全程拍摄下自己玩游戏的经过,和朋友吹嘘:“我都说了,这世界上没有鬼,都是自己吓自己。”  直到后来……  叶盛科终于得到了教训。  三年前,他拉着朋友玩这个叫影子的游戏,据说走到第十三步时,你会发现地面上的影子多了一个,那个影子就是你招来的“东西”,它可能会帮你一个忙,也可能会让你帮一个忙。  那时候,叶盛科不相信,自己先玩了一遍,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朋友原本有些胆小,看见他没出什么事后,便也下车在路边,面对着自己的影子一步一步走,可是,当他走到第十三步以后,竟然真的……  叶盛科闭了闭眼睛,不敢再回想。  现在,又要玩这个游戏。  “叶子,你又想起那件事了吗?”坐在他身边的女人安慰他。  她个子娇小,有一张娃娃脸,长得很可爱,但她却比叶盛科还要大两岁,和叶盛科曾就读同一所大学,此刻,她眼里流露出和气质不相符的温柔:“你不要自责了,那件事请不是你的错,你没有想害他的。”  叶盛科苦笑一声:“学姐,你就别安慰我了,如果不是我提出要玩这个游戏,他也不会……”  “好了,都到了这里,能不能说点吉利的?”聂允真打断了他们两人的回忆,“我们现在还是担心一下这种鬼地方会不会有路人过来吧。”  的确,这里什么都没有,一片荒凉,就连景象都很吓人,完全可以直接拿来做鬼片场景拍摄。  就算有人,也不知道那真的是人,还是……  但是任务就是这么规定的,他们也不敢违背,否则直接从闹市随便拉两个人不是更好?  “有没有路人先不说,就算有,也很难叫他们一起玩这个游戏吧?这个我们也需要想办法。”聂允真又说。  毕竟普通人又不是脑子进水,谁没事玩这个东西?自己吓自己。或许,他们只能用些暴力手段了。  说到这儿,一向很少搭话的楚休罕见开口:“不用担心这个问题。”  聂允真不知道楚休有什么手段,但既然他这样笃定,想来一定有什么方法。他点点头:“那等会就麻烦楚哥了。”  接下来,四人就安静坐在车上等待,试图等到经过的路人。  *  “青青,现在已经这么晚了,你真的要大晚上过去吗?很危险的。”道路另一头,两个背着书包的女生走过来,其中个子高些的女孩担忧道。  她看向身侧女孩的书包目光里,还有些恐惧。  “好了,茜茜,你不用劝我了,外婆已经告诉了我,猫挂树头,狗弃水流。如果我不把小咪带到这里,我们全家都会有厄运的。”  “可是,这里真的好可怕,我们明天白天来好不好?马上就要天黑了。”  临近冬季,天黑得早,现在已经六点多了,夕阳早就落了下去,只有一点点暖光还挂在天边,而阴冥路无论是从名字还是从环境来看,都足以吓退一个胆小的女生。  闻言,温青眼里也有些犹豫,她捏着书包的手紧了紧,还是摇摇头:“不行的。”她眼里满是恐惧,云茜从来没有在向来胆大的温青面上看到过这样强烈的恐惧。  “不行的,必须要今天……他说了,一定要今天……”  “他?他是谁?你外婆说的吗?”  可是接下来无论云茜怎么问,温青也不回答了,她只安慰自己的好朋友:“没事的,你看,我们已经到这里了,只要赶紧找到一棵树挂上去就好。”  她的书包里,隐约散发出一股甜腻的香气,和血腥味掺在一起,云茜不小心闻到,立刻扭过头去。  “可是,这里的树都掉光叶子了,哪里有茂密的树啊。”云茜不再劝她,只跟着张望起来。  的确,道路两旁种满了树,但偌大密林,竟全部掉光了叶子,只有扭曲的、光秃秃的枝干。  “我们再找找吧。”说到这儿,温青也有些不好意思,她拉住云茜的手,“没事的,我保护你,我们很快就回去。”  无人知道,她另一只手捏紧了衣服口袋里的护身符。  天越来越黑,两个女生彼此抓紧了手,一步一步往前方被树林影子遮盖的漆黑道路上走去。  不知道是不是云茜的错觉,她鼻间那股甜腻的香气越来越浓了。  前方隐约传来一点亮光,再往前走,竟然是一辆车,看上去车里的人在聊天。  有人在,两个女生就安心了不少,往前走的步子也快了些。就着车灯,她们真的看到了一棵还带些叶子的树,就长在前方路旁。  云茜捏了捏温青的手,惊喜道:“找到了!”  她俩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脱离大路来到那棵树跟前。温青比了比,发现自己个子不够高,够不着最低处的树枝,不由得把求助的目光看向云茜。  云茜个子高一点,应该可以。  “茜茜,我,我够不到啊……”  云茜吓得连连摆手:“你不要看我啊,我陪你来已经是很有勇气了,我不敢。”  “那好吧。”温青转身放下书包,从包里取出一个塑料袋和一根绳子。  塑料袋里装了一团不知什么东西,鼓鼓囊囊包成一团,两个巴掌合拢大小。温青将表面那层袋子揭开,里面又是一层,她很耐心地一层一层揭开。  随着她的动作,那股甜腻的味道愈发熏人,云茜受不了地转过头去,离远了几步透气。温青却没在意,一层层剥开塑料袋,里面……赫然是一具鲜血淋漓的黑猫尸体!  云茜吓得更不敢看,东张西望转移注意力,她说:“我先去外面等你啊。”说罢,急匆匆走到了路边。  温青没在意,捧着自己的小猫落了滴泪。  这是她的小咪,她怎么会怕呢?  她两只手捧着小猫,已经没空去理绳子了,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不妥,应该先把绳子抛过去呀,现在这样怎么弄?  小咪不可以碰到地面啊。  “茜茜,这样,你帮我把绳子丢过去,好吗?绳子是干净的,等下我把小咪绑在绳子上就好。”温青低着头摸了摸小咪,不顾自己满手猫血,她提高了音量呼唤自己的好友。  孰料,她身后传来一个陌生的男声。  “好啊。”  “啊——”温青吓了一跳,急忙转过身去,随后就看见自己的朋友站在身后不远处,眼里满是惶恐,却不敢出声。  因为她的脑袋,正被一把枪顶着。  云茜身边,多了四个人,三男一女,刚才说话的,男人离她最近,一脸笑眯眯。  “你们是谁?想干什么?!”温青吓得后退一步,踩在塑料袋上,发出一点滋啦声,满脑子都是各种法治新闻。  殊不知,她手里捧着的死猫也吓了临近她身前的聂允真一跳。  四人不着痕迹相互对视一眼,都觉得这女孩有古怪。但没办法,现在只有这两个路人。  “没事,只要你们陪我们玩一个游戏就好。”四人中的女子开口,“只要你们听话,我们就不会为难你们。”  温青整个人都在发抖。  她这个时候最应该做的,就是放下手中的猫然后悄悄报警,但是……小咪不可以着地。  “什,什么游戏?”她脑子里已经想到了一些晋江不能过审的新闻,不由得为自己莽撞的行为后悔。  如果这几个男人真的要……她该怎么办?  她和青青该怎么做?  真要到了那个地步,她就……就把小咪放在地上!  但那几个人却告诉了一个她根本没想过的答案,和她想象的大相径庭。  “叫影子?”  “对,游戏规则你听清楚了吗?”其中的女人说道。  她的声音很温柔,细声细气,但听在两人耳中和魔鬼没什么分别。温青急忙说:“我明白了,你们……能不能先放了她?”  楚休收回顶在云茜脑袋上的枪,将人轻轻一推,女孩立刻向好友扑过去,却因为她手中的黑猫尸体顿了顿,退而求其次地站在对方身侧。  “午夜零点后,玩过了这个游戏,我们自然会送你们出去。”楚休的速度很快,大家谁也没看清他把枪藏在哪里,他仔细看了一眼两个女生,目光在温青脸上多停留了一瞬。  她会是觉醒的npc吗?  不,还是需要再观察。  “你们说话算话。”温青的声音还有些颤抖,但她却没有表现出太多软弱,这令四人都有些惊讶。  “对了,现在能告诉我们,你手里抱着的,这是什么吗?”聂允真继续笑眯眯问。  温青抿抿唇:“我的猫,叫小咪。”  “那你为什么要带它到这里来?刚刚在树下要做什么?”四人当中的女人继续细声细气问。  她叫时燕,看着两个女生相互依靠的样子,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和好闺蜜阿欣。  只可惜,阿欣她……  时燕的眼神不过黯淡了一瞬,很快恢复过来。  现在距离零点还有很长时间,他们不着急,必须先问清楚情报。  这两个古怪的女孩,这个诡异的地方,背后到底有什么秘密。  温青不想回答也没办法,她深吸口气:“小咪突然死了,我带它到这里来埋葬。”  “埋葬?为什么要挂在树上?”  “因为,这是外婆告诉我的。我外婆说过……”  *  此刻,这座城市的某个老旧小区角落,一个俊秀青年敲开了一扇门,他手里还抱着一只黑色的小猫。  “你好,请问这里是温家吧?我找到了你们发布的寻猫启事的猫。”男人笑容温和,“丢猫的小姑娘叫温青,是吗?”  开门的是个老人,她看了一眼年轻人手中的猫,连连点头:“啊,对,谢谢你啊小伙子。对了,你怎么知道我家外孙女名字?”  说到这儿,老人又一拍脑袋:“哎呀,那小妮子,肯定把名字也写上去了。”  黑色小猫轻轻地咪呜一声,从年轻人怀里跳了下来,像主人回到家中一般,大摇大摆走进去。  “小伙子,要不要进来喝杯茶?”老妇人高兴不已,招呼他,“对了,还不知道你怎么称呼?”  男人笑了笑:“不用那么客气,对了,我叫陆言礼。”他的眼神不着痕迹地扫视了一圈屋内环境,“您家外孙女还没回来吗?我这里还捡到了她的学生证。”  说到这儿,老妇人也有点愁:“还没有,不知道是不是又放了学就去找猫了。” 第39章 还有一个影子,是谁的?!  是谁!  她的呼吸变得急促,但她还记得那些人的叮嘱。  千万、千万不能发出声音,要听听对方会说什么。  她的耳边,突然响起一道嘶哑的声音,分不清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同时,身后传来阴冷到极致的气息,就好像……那个东西紧贴着她的背一般!  “替我……找到我的……”  找到什么?  她没敢动弹。  如果她能回头,或者她能看到什么东西,就可以发现,有一道苍白的身体,正和她背靠背死死贴着。  “找到……找到我的……”  可是,她依旧没有听清,云茜不敢发问,就在那两句话说完后,身后阴冷的感觉突然消失了,地面上的影子也重新变成了一个。云茜终于没忍住,强捂住嘴巴往回飞奔,她还牢牢记着不能发出声音,否则,那个东西会带来她难以承受的后果。  “结果怎么样?”温青一把抱住了对方,感受到她在自己怀中瑟瑟发抖,一个劲摇头,却什么也不敢说。  一看云茜就知道,她一定遭遇到了什么灵异事件,这个结果令其他人心中都有些不安。  “先上车吧。”坐在中间的时燕拉开车门,温青扶着云茜小心地上去。  他们都没留意到,云茜脚下的影子颜色变深了些。  “云茜,你刚刚看到了什么?”时燕问。  温青没有问出结果,时燕也问不出来。云茜只会流着眼泪拼命摇头,她张嘴试图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她竟然因为强烈的恐惧和心理暗示,无法说话了!  “喂,你……”叶盛科话还没说完,云茜就干脆利落地昏了过去。  聂允真按下车窗,冷气一股脑涌入,令他紧张的大脑清醒不少:“楚哥,现在怎么办,我们还要下去吗?”  “当然要。”楚休还没说话,时燕已经坚决开口,她把目光转向了温清,说:“该你了。”  温青抿抿唇,点了点头:“你们不要动她。”  “只要你认真完成,我们不会做什么。”  温青又握了握昏迷过去的云茜的手,掌心从她手中抠出自己刚才借给她的护身符,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车外的气温更低了,简直和寒冬没什么区别,温青裹紧身上的校服,慢慢走到了刚才云茜走过的地方。  “温青、温青、温青……”  她踩着自己的影子,走一步念一句,当走到第十三步时,温青隐约听到了一声猫叫。第35章   猫叫?  温青心中惊疑不定,但她侧耳去听,却又听不清了。  就好像……刚才那声微弱的猫叫是她的错觉似的。  但温青相信这绝不是错觉,甚至于她觉得这声猫叫特别耳熟。  因为那声猫叫,像极了她的小咪发出的叫声。  在寻常人眼里,猫猫狗狗如果不分种类感觉都长得差不多,但唯有动物的主人才能分辨出自家宠物。  是她的小咪吗?!  她真的把小咪召回来了吗?  温青顾不得害怕,或者说,用满心喜悦来形容她此刻的心情更为适合。  但她心里仍旧牢牢记着刚才那几个人说的话,千万不能发出声音,否则,会产生难以预料的后果。温青忍住了心中的激动,又往前走了几步,想听听它会提出什么要求。  令她有点失望的是,小咪什么也没提,背后凉风静悄悄,再也没有了她熟悉的猫叫声,仿佛刚刚一切只是她的错觉。  只是……真的是错觉吗?  温青不信。  她攥着手里的护身符,突然咬咬牙,蹲下去将护身符放在地面,继续往前走,每走一步,她就在轻声地念一句自己的名字,但她心中想着的却是另一个名字,每走一步,就多想它一点。  “温青。”小咪……  “温青。”小咪,快出来呀。  ……  “她疯了吗?她在做什么?”远处,车里的几人数着温青已经走完十三步,谁知她蹲下去不知做了什么,又继续往前走了?聂允真不可置信地问。  “这个女孩有点奇怪。”叶盛科同样皱起了眉,他转头问:“学姐,你有没有看出什么来?”  就算云茜已经昏迷,他们依旧小心谨慎,压低了声音,几乎都是靠唇语辨别彼此对话。  时燕摇了摇头。  他们都将目光投向楚休,但楚休一点想解释的欲望都没有,只安静地注视着前方夜色,整个人几乎融入到了浓重夜色里,谁也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他们都没有注意到的是,躺在最后座的云茜悄无声息坐直了身体,一双毫无生气的眼睛死死地注视着前方四人,她的嘴角,还挂着诡异的微笑,那笑容越来越大,几乎上扬到了耳垂。  只是,前方四人竟然一无所知,因为在后视镜中,他们根本没有看到坐起身来的女孩!镜子反光里,云茜依旧沉睡着。  “她又走了十三步。”聂允真不可思议道。  一双柔软苍白的手,逐渐向前伸去,眼看就要缠上前方叶盛科的脖子。就在这时,时燕突然回过头,那双手迅速收了回去——云茜安安静静昏迷着,眼角还带了被吓出来的眼泪。  “她什么时候醒?要不然,让她把温青叫回来?”  “最好不要。”出乎意料的,楚休阻止了她的想法。  从刚才云茜玩游戏的经过来看,她必然是撞见了某些灵异事件,或许,她已经被那些东西缠上了,能够接受云茜上车还是看在需要用她要挟温青继续玩游戏,否则,他们最应该做的就是直接把这两个女孩放下,自己先跑。  好在温青那边的异常没有持续太久,四人观察很仔细,她在超出限定范围又往前走了几十步后才转身回来,然而到了某个地方,她再度蹲了下去,像是在系鞋带。  然而楚休看得清清楚楚,她分明是在用系鞋带做掩饰,从地上捡起了什么东西,然后塞进了鞋子里。  她捡起了什么?  温青走到跟前,拉开车门,她的脸色有些苍白,却依旧镇定,这份心理素质甚至远超部分执行者,叶盛科甚至有些佩服她。  时燕问:“刚才遇到了什么异常吗?”  温青摇摇头:“没有。”她看向依旧昏迷的好友,心中忧虑。  两个npc都已经做过了“游戏”,从刚才他们的经历来看,兴许云茜先遭遇到了灵异事件,所以温青才能毫发无损,这个猜想无疑给他们打了一支强心剂。  “这样,接下来让叶子去吧?”时燕主动说,闻言,叶盛科用感激的目光看向她:“学姐……”  她能看出来,楚休是打算最后一个玩游戏的,自己本就不打算和小叶争,只要先发制人在聂允真之前提出来,他不会说什么。  果然,楚休并没有意见,聂允真脸色阴沉了一瞬,还是同意了。  叶盛科悄悄握了握时燕的手,心中感激自不必说,他也不多废话,打开车门就往前走去。  车灯照亮了马路,前方就是自己长长的影子。  等一会儿,他就要踩着自己的影子,一步一句地念自己的名字。  一想到这儿,叶盛科刚才还聚集起来的勇气突然间消散了,他望着脚下影子,不可抑制地想起自己曾经的经历——  “小叶子,说好了,你一定要等我哈。”他最好的兄弟如是说。  那天,他们来到学校附近的一条小巷子前,大学城附近很多这类小巷,有的被小摊贩占领,变成了美食街,还有的被人有意无意忽略,没有任何人造访。  他们去的自然是后者,七拐八弯找了好久才找到,据说曾经有个女生被歹徒残忍地杀死在这里,被封过好长时间,解封以后,哪怕白天去都带着股阴森的感觉,因此也渐渐没什么人光顾。  他的兄弟自然听说过这则闹鬼传闻,怕得要死,反复确认了好几次,让他一定要等着自己。  那时候自己是怎么说的?  “放心吧,咱俩谁跟谁?我肯定就在巷子口等你。”叶盛科拍胸脯打包票,“再说了,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鬼,你不要自己吓自己了。”  “好,好吧,你记得要录清楚一点,到时候我可是要给学姐看的。”  “放心,保证把兄弟你的英姿拍的帅气无比,这东西一放出去,保证没人会再说你胆小了。”  “嗯!我上了!”  紧接着,他就下了车。  就像自己现在一样,往前走去。  他听到了对方轻微的脚步声,他知道对方一定在打抖,就像自己正在发抖一样,可是,他还是一步步往前走。  “叶盛科。”他的声音响起。  “叶盛科。”  那时候,他蹲在巷子口,摄像机开了夜间模式对准里面的好兄弟,他不信这些,蹲久了腿麻,不由得换了个姿势,摄像机也轻微地晃了晃。他又低头拍死一只蚊子,这才重新看向摄像头。  但令他永远也无法忘记的一幕发生了,摄像机里,他的好兄弟一步一步往前走,嘴里还念念叨叨,走一步顿一下。但在摄像机画面中,一个长长头发白裙子的影子坐在了他的肩膀上!  叶盛科惊呆了,整个人僵在原地,浑身血液似乎都逆流而上,而就在这时,好兄弟终于走完了十三步,兴冲冲调转过头向他跑来。  “小叶!我走完了!你录下来没?”  随着他的兴奋转身,坐在他脖子上的女孩同样转过身来,一张脸自黑发披散中露出部分惨白的皮肤,她的手长得有些不正常,从肩膀上垂下,像是没有骨头一般,缠上了男人的脖子——还缠了好几圈。  似乎察觉到有人在拍照,女人抬起头来,叶盛科能清楚地看见,对方嘴角扬起的阴恻恻的笑容。  “小叶?”  叶盛科顿时呼吸急促,全身冰冷无比,他看了眼朝自己跑来一边跑一边叫还在纳闷中的兄弟,丢下相机转身就跑。  “小叶?小叶你跑什么啊?你等我一下啊!小叶……”  很快,他就冲出了这个鬼地方,来到闹市区。他的手还在颤抖,整个人仍旧沉浸在惊惧交加的情绪中。  是鬼……真的有鬼!  他现在犹如惊弓之鸟,看谁都不正常,大半夜不敢回宿舍,怕鬼找上门,不敢和其他人待在一起,害怕对方是鬼的伪装。他浑浑噩噩不知自己去了哪里,第二天太阳升起后才算放心,立刻回到学校。  然而,当他回到学校后,才发现,自己的好兄弟昨天晚上根本就没有回来,无论谁给他打电话都没接通。第二天要做个很重要的实验,他还不来的话这门课必挂无疑。 第41章 温青愣住了,她三两下从睡袋里挣出来,整个人为寒风打了个抖,但她顾不得那么多了,迈步跑过去:“是小咪吗?”  “你来看我了,你还记得我,对不对?”  她跑到近前,蹲下去,忽然又想起了什么,把藏在鞋子里的护身符拿开后,才将那小小一团的黑色毛茸茸小心地抱起来。  和以前一样,小咪很乖,在她手掌心蹭了蹭,绒毛柔软。  “我,我好想你啊。你能回来看我就好,我不会忘记你的。”温青低声说道。  她再怎么想念小咪,也知道,它已经死了。  哪怕外婆经常神神叨叨地说什么猫有九命,但那只是传说,怎么可能呢?  温青没看见的是,身后的云茜缓缓睁开眼睛。她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肩膀上却伸出两只惨白柔软的手,要向她袭来!  温青捧着小小的一团要往回走,忍住眼泪,不让泪水落下来。  小咪最讨厌洗澡了,也很不喜欢身上的毛被水打湿。  哪怕……哪怕是鬼魂也好,让她再看看小咪,再陪陪它。  孰料,她刚转过去,手里捧着的小猫咪就变了一副样子,打个滚儿跳了下去,站在地面上,尾巴高高竖起。  夜色深重,但温青仍能看出它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喉咙里亦发出近乎野兽嘶吼般的嘶叫声。  熟知它习性的温青知道,这是它攻击前的征兆。  而它吼叫的对象……是云茜!  “小咪,不可以!她是朋友,你还记得吗?”温青急忙蹲下去,想把猫抱起来。但这回小咪丝毫不愿意配合,纵身躲开,而后,它轻巧的身影向仍旧躺在原地的云茜扑过去。  “不要——”  温青大喊一声,扑过去死死地抱住了小咪,不顾它的挣扎把小咪抱远了。  此刻的小咪,哪里还有一点猫咪的可爱模样?尖锐獠牙从口中探出,指甲瞬间变长,锋利无比,上面还滴落出腥甜又腐臭的液体。身上柔软的绒毛也变得粗糙不堪,躯体僵硬冰冷。  “小咪?!”  温青吓得立刻把手里的猫扔了出去。  那不是她的小咪。  它……它真的变成鬼了?  糟糕!云茜有危险!  恰好这时,云茜慢悠悠醒转过来,温青立刻又冲了过去,双手撑开挡在云茜面前,死死地注视着已经化成怪物的小咪,眼里满是决然。  “茜茜,快点出来,我们快点跑!”她的腿在打抖,但心中仍旧抱有或许小咪还认识自己,残存了一点记忆的可能性,利用这个可能性,她站在原地没动。  云茜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一看眼前景象就惊呆了,手忙脚乱从睡袋里出来,而后一把拉住温青就往后跑。  跑!快点逃走!  它已经变成了怪物!  温青死死地抓住对方的手,几乎发挥出了自己生平最快的速度,很快,小咪就被她们甩在了身后,不见了。  她们的脚步这才慢了下来,温青喘着气说:“好了,现在安全……”  话音未落,她就感觉呼吸一窒。  一只毫无血色的手,死死地抓住了她的脖子,将她提了起来。  那只手……是云茜的。  她站起身来,身躯诡异地扭动着,随着古怪诡异的断裂声传出,她的身体也越来越高,到最后几乎和旁边高耸的树木无异,黑长杂乱的头发遮盖住惨白发青的面孔。  她注视着不断挣扎的温青,惨白的脸上不断涌出鲜血,身上散发出浓郁的腐臭味。  云茜终于想起来……原来,她早就死了。  踩影子的时候,她叫回来的,是自己的灵魂。  那时候,云茜要说的是:“找到我的……尸体。”  想起一切的云茜,已经彻底化为了厉鬼,要将自己周围所有人都杀死!她第一时间要杀死的,就是距离自己最近的温青!但是她身上有护身符,它不能杀她,只好杀死自己家中的父母。  而温青竟然自己主动把护身符给扔了,它失去了桎梏,现在,它就要杀死自己生前最亲密的好友!第36章   温青浑身僵硬,死亡来临之际,她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不敢去看那张恐怖的脸。  但下一秒,她被摔在了地上。  虽然浑身疼痛,但是没有死,与此同时,她听到了刚才被她们甩在身后的小咪的嘶吼,尖锐、刺耳,令人头皮发麻。  温青睁开眼睛,看见已然化身为庞然大物的黑猫吼叫着,和巨大女鬼疯狂地撕扯挣扎,身上白骨森森,不时掉下腐烂的肉块。  本该是可怕的一幕,但在这一刻,她却觉得无比安心。  “小咪,谢谢你……”  温青连滚带爬站起身,向后躲远了些。她突然想起自己还有外婆送给她的一个护身符,急忙向刚才丢掉护身符的地点跑去。  小咪,别怕,我会回来帮你的……  她刚才被女鬼带着跑了很远,这会儿根本不知道自己到了哪里,黑漆漆的森林里完全找不到大路的方向。  怎么办?  怎么办?!  温青平常再怎么镇定,也不过是一名普通的女高中生,好友身亡这件事给了她相当大的打击,刚才因为生死关头还能够被刺激到冷静思考,现在被急于救出自己猫咪的念头压在心上,脑子乱成一团。周围不管怎么跑都是黑漆漆一片森林,伸手不见五指,她跑了很远,还是没有找到那条大路。  怎么办啊……  温青跑了很久很久,终于忍不住扶住一棵树,哭了起来。  她的鼻间,忽然闻到了什么甜腻的味道,那种味道……是猫死去后尸体散发出的味道!  温青愕然地低下头,看见了掉在地上的,小小的黑猫尸体,它的四肢还系着绳子,那是之前自己亲手给它绑上去的。  怎么回事?  小咪在这里,那刚才的猫是……?  可是,她又非常确定,刚才那只化为巨大怪物的猫,那也是小咪。  天渐渐亮了。  和昨夜阴沉天气不一样,太阳刚探出头,便迅速照亮了大半边天。  温青四处张望,却发现自己竟然一直在大路旁打转,护身符就掉在离黑猫尸体不远处的地面上。  一夜没有睡好,不断奔波,温青浑身狼狈不堪,她慢慢走过去,将护身符捡起来,注视着十字路口的方向,一时间悲痛交加。  云茜她……她死了,她变成了厉鬼。  如果不是那几个人逼着她去玩游戏,如果不是他们丢下自己……云茜也不会死。  如果自己不拉着茜茜来这里,她也不会死。  强烈的恨意涌上心头,她望着昨晚车辆离开的方向,眼里充满了从未有过的怨毒。  她无法原谅自己,但那四个人,更该死!  她绝对、绝对不会原谅!  天亮后,嘶吼声便消失了,温青踮着脚重新把猫吊在树上,沿着大路一瘸一拐往回走。  外婆还在家里等她呢。这样想着,温青一瘸一拐地登上了公交车。  小房间里,神像鲜红似血。  一具血肉模糊的老人尸体倒在地面,浑身干瘪,皮包骨似的跟骷髅也没什么区别。忽然,它像充气似的,整具尸体膨胀起来,很快,它就恢复了正常人的体型。  它睁开眼睛,脸上露出诡异的微笑,从地上直直起身,紧接着,它调整了一下面部五官,慢慢露出一个和原身一模一样的慈祥笑容。  而神龛上供奉的神像已经碎裂成好几块,彻底失去了光泽。  *  “这个游戏有点邪门啊,在午夜零点以后,独自一人反锁在一个空间里,对着镜子削苹果,在削苹果期间,皮不能断,否则视为任务不成功。”  聂允真说着任务内容,他手上不停,正在削着一个苹果。  这个游戏很有名,准确来说,任务要求他们做的任务都是真实存在的传闻中能招来鬼魂的禁忌灵异游戏。  以往他不是没有看过,也找过一些up主上传的做游戏视频看,但他看多了,就有了个细思极恐的发现——那些up主,无一例外的,在做游戏过程中略去了一些步骤。  但换成他们做任务,那是一步都不敢省略的。否则,一定会发生什么他们难以承受的厄运。  聂允真和叶盛科都不太会削苹果,更不用说苹果皮还不能断,一大早他们就出去买了三箱回来,慢慢练手。  “隔壁的那个人没有出门。”时燕注视着电脑屏幕,上面没有出现男人的身影。  他们去买苹果的时候,时燕化妆成酒店工作人员去那个房间,以中奖为名送了份小礼物,顺便安装了一些小玩意儿。  当然,由于对方警惕心强,她只能将微型摄像头黏在了进门玄关处,角度限制,无法摄到房间全景,但用来判断对方有没有出门已经足够了。  房间内,陆言礼又看了一眼玄关处,目光冷淡。  那个女人,在监视他。  想来,她就是任务者之一了。  不知道,这一次他们的任务是什么,来了多少人。  而他,又能不能活下去。  陆言礼操作着,不一会儿,电脑屏幕上出现新的画面,赫然是酒店内所有的监控。  他调出了电梯内的画面,瞳孔一缩。  令他惊讶的,不是画面上只有四个人,而是……其中一个男人肩膀上,赫然坐着一个白裙子女人!  不……应该说,一个白衣女鬼,坐在其中一个男人的肩膀上!因为电梯高度限制,那个女鬼不得不弯下身子,整个身体以一种奇怪扭曲的角度缠在他身上,一双惨白的长长手臂,更是死死绕住了对方的脖子。  算算时间,不过一天,他们就被女鬼缠上了吗?  见他们似乎一无所知,陆言礼也不会好心到特意去提醒他们,透过监控镜头,他辨认出那个男人的样貌,决定等会儿离他远点。 第43章 “游戏?什,什么游戏?”  楚休冷着脸时很能唬人,他本该满意于自己取得的成效,但他看着对方脸上的惊恐表情,却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因此,他手中的枪并没有放下。  不,不对……  从自己的观察来看,对方非常谨慎,很多细节能看出他是个相当冷静的人。  他不应该这么快就恐慌的。  楚休面上的一丝疑虑没有逃脱陆言礼的眼睛。  就在这个想法刚冒出的一瞬间,对面的年轻男人突然极快地侧过头躲开枪口,随后抬手用力扣住了他的手腕,与此同时,他另一只手肘重重击在楚休腹部。  猝不及防下,楚休腹部一疼,他却像是没有感知到似的,另一只没有握枪的手用力在对方颈部一砍。但对方的反应太快,身子一偏,楚休的手刀砍在了肩胛骨处,刚要抬腿就被对方用力扑倒在地,额头重重磕在地面。  楚休手中的枪顺势甩了出去,“啪”一声,掉落在门前。  “你究竟是谁?想干什么?”陆言礼这才松了口气,扣住对方双手不让他挣扎。他这时才发现,似乎因为刚才的一撞,对方昏迷了过去。  陆言礼呼吸一滞,现在胸口还在剧烈起伏,他将对方转过身来。在此期间他始终小心翼翼没有松开扣住对方腕部的手。然而,对方始终没有醒。  面对这种情况,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在对方脖颈处又来了一下,这才松开桎梏,起身要去捡枪。  就在陆言礼站起身往门口走去时,脑后一疼。  楚休手里握着另一把枪,枪托砸在对方后脑勺,然后接住了昏迷过去的男人。  果然……他的怀疑没有错,这是个警惕心很强的男人。  接着,楚休蹲下去捡起枪,带着被砸晕的男人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第37章   陆言礼再度睁眼时,面对着四个人,三男一女。  那四人见他醒来,一齐笑了笑,只是在警惕的陆言礼眼中,这个笑容和匪徒没有什么区别。  “你们想做什么?”陆言礼挣扎了一下,发现自己被绑在椅子上,动弹不得,干脆放弃挣扎,语气平和地问,“如果是为了钱的话,我可以给你们……”  “不不不,我们不要钱。”聂允真打断了他的话,“只要你陪我们玩一场游戏就好。”  “还没有相互介绍,你叫陆言礼,对吧?我们从酒店前台看到的。”  陆言礼垂下眼睛,又抬起头,直视楚休:“你们想玩什么游戏?”  在四人看来,就是他早早辨认出了楚休才是四人首脑。  楚休放下手中的刀,和他对视:“很简单,时燕,你解释规则吧。”  说罢,他继续低头削苹果。  时燕便简单地介绍了一番游戏规则,而当她说完以后,不出意料地看见男人有些不可置信的表情。  如果只是朋友之间玩,他可能还觉得无所谓,这样把人绑架过来逼着他玩,岂不是明摆着告诉他有问题?  “你不同意呢,也无所谓,反正酒店里那么多人,我们只是图个方便。”时燕不软不硬地说了句威胁,又补充道,“再说了,这个游戏其实没什么危险,你玩完了,我们也要试试,不信你看?”  的确,他们四个人都拿了把刀在削苹果,垃圾篓里堆满了长条的苹果皮,还有一堆时间过长氧化了的去皮苹果。  时燕就看见陆言礼脸上闪过一丝挣扎,他问:“我玩过这个游戏后,你们就放我走,对吗?”  “当然。”时燕脸上的笑容真诚极了。  于是,坐在一起练习削苹果的变成了五个人。  五个人都不知道的是,门外,一道道苍白身影汇聚到了门口。无一例外,全部都是今天因为电梯事件而丧生的人们,但没有人会知道他们已经死去。因为一旦被发现,就意味着发现者也要死了。  苍白身影越来越多,他们都是从各个楼层各个房间赶来的,眼睛直勾勾地注视着那扇门,显而易见带着野兽遇见猎物时的贪婪与残忍。  然而,这五个人并不知道,也没人有出门的打算。因此,他们维持着这个姿势站了很久很久,随着时间流逝,惨白发青的面孔表情愈发狰狞怨毒,已完全不算得一个人了。  午夜零点将至,阴冷的风吹了进来。  “奇怪,明明关了窗户啊。”叶盛科走到窗边,不禁疑惑,转身又坐了回去。  如果他能拉开窗户,向下探出头去,他将会看到一个扒在酒店外墙上的穿着血迹斑斑校服裙的女孩子,正慢慢往窗户上爬,然而他并没有这么做,错过了这个机会。  莫名出现的冷风?  任何不自然的细节都有可能是线索,楚休当机立断,站起身:“陆先生,现在我们需要转移地点了。就去你的房间吧。”  陆言礼嘴角撇了撇,勉强答应下来。  以他为首,五个人依次转移到对方房间里,而当他们打开那扇门时,门外走廊静悄悄一片,只有地灯散发出昏暗暖光。陆言礼顺从地打开自己的房门。  由不得他不顺从,楚休就跟在他身后,枪口抵着他的后腰,进入室内后,那把枪才收回去。时燕和叶盛科进入卫生间不知鼓捣了什么,很快又出来。  “好了,现在你一个人完成吧,我们会在隔壁等着你,镜子前有监控,你不要想耍花招。”  说罢,聂允真递给陆言礼一个苹果和一把水果刀,他意味不明地笑笑:“等会儿见。”  这句话怎么听都很像是在说希望等会儿还能有机会见到你没事一样,让人很不舒服。陆言礼没说什么,平静地接过物品,进入洗手间。  那四人带上门出去了。  说起来,要不是为了防止不知谁被鬼掉包的情况,他们也不必要四人同进同出。  而守在一边等陆言礼?  开什么玩笑!  酒店房间内,一台电脑屏幕上放出黑暗中的监控画面。  男人坐在镜子面前,四周仅有从门缝里偷渡而来的源于走廊地灯的一丁点儿微光,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的脸在镜子里显得格外苍白。  他按照游戏规则,点燃了那根放在镜子前的白色蜡烛。  一点儿火苗蹿起,烛光幽幽,镜子里的影像逐渐模糊,看不清楚。  陆言礼只看了一眼镜子,就拿起苹果和小刀,低下头,一点一点地削去苹果皮,长长的果皮一圈圈儿绕弯落下去,堆成了小山。  他看起来很恐惧,一点也不敢看镜子里的自己,只低着头一个劲儿转刀。  苹果皮越来越长,镜子里的影像也……越来越清晰。  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正对着镜子削苹果的男人罢了。  终于,他完成了。  果皮从头到尾都没有断,一片昏暗中,并没有什么异样,就连镜子里的影像都很正常,并没有像他们所想象的那样跳出一个血肉模糊的什么东西来。  那个叫陆言礼的男人明显松了口气,很快从洗手间里退出,来到走廊上敲门。  房间里的四人说不清是庆幸还是失落。不过,没有招来厉鬼总要好些,真的招来了,他们还不知道该怎么办。  “看来,今天的游戏或许不会有太大风险。”说完这句话,时燕自己都笑了出来。  敲门声响起,叶盛科起身过去开门。  门外,陆言礼冷冷地说:“我按照你们的要求完成了,现在可以把房卡还给我了吧?”  “不急。”房卡在楚休手中翻转,“我们这儿还有四个人。”  陆言礼没多说话,抿抿唇后,干脆也进屋坐了下来,目送时燕离开。  随机决定顺序,第二人是时燕。  监控画面里一片漆黑,出现了她的身影,她带上门,坐在镜子前,同样点燃了那根蜡烛。  烛光亮起的那一瞬间,她想起了什么,顿时身体一僵,浑身血液仿佛都凝固住了。  刚才陆言礼结束游戏以后,并没有吹灭蜡烛。  那么,这支蜡烛,是谁把它吹熄的?  一想到房里可能有什么东西存在,或许它就在某个角落死死地注视着自己,时燕就忍不住身体发冷。  但……任务不能不完成。  她伸手,拿起那个鲜红的苹果。  直到这时,她才发现,自己的手竟然有些颤抖,险些连刀都拿不稳。  没事的……刚才陆言礼不是也平安出来了吗?  时燕竭力定神,给自己打气,竭力遏制住心头没来由的那股恐惧感。她确定了一下蜡烛不会熄灭后,这才将水果刀刀刃抵在苹果表皮,斜向下轻轻一压,开始削起来。  苹果皮一点点变长,往下坠落,打成一个个圈儿,镜子里的人像同样越来越清晰。  随着苹果皮一点点削落,她突然打了个寒颤。  不是因为害怕,而是身体感知到不断下降的温度。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么冷?  她不敢多想,只能僵直着坐在原地,忍不住加快速度。  快点……不要弄断了……  再快点……  要是继续在这个房间里待下去,一定会出现什么无法预料的恐怖后果!  时燕从来没有任何一刻像现在这般如此相信自己的直觉。  终于,时燕也有惊无险地削完了那个苹果,她长舒一口气,飞速拉开门,确定无恙后转身回房。  在她出门的一刹那,摆在镜子前的白蜡烛瞬间熄灭!  回到房间后,出乎时燕意料的是,其他四人都有些沉默。  “怎么了,刚刚监控里有什么东西吗?”  叶盛科白着一张脸,指指电脑屏幕:“学姐……刚刚你在削苹果的时候,有一个白衣女人,她、她一直在对着你的脖子上吹气。”  说着,他操作鼠标,将监控画面后退了一点。  屏幕上黑暗的画面中,她身后赫然是一个白色的长发身影,站在镜子前,长发遮住的脸孔上,一双眼从乱发中死死的盯着镜子里的女人。  顿时,时燕的面孔同样一片惨白!  她真的……把什么东西给召出来了!! 第45章 前台工作人员还维持着漂亮的微笑,一动不动站在桌后。  随即,她的眼睛往上翻,透过天花板,直勾勾看向楼上的一只小老鼠。  *  城市中的某个老式小区,建筑老旧,房屋林立。  其中一间房内,鲜血淋漓,地面上躺着三具尸体。  一个老人,一个年轻女孩,还有一只黑猫,三具尸体全都血肉模糊,浸在大量血液中,没有了生气。那些血液像是有生命似的,逐渐形成了一个诡异的图案。  突然间,其中那个女孩的眼皮动弹了一下。  光看她惨白发青的皮肤,不再起伏的胸膛,以及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很难相信她是个活人。但是,她的眼皮就是动了一下,似乎在努力从沉睡中醒来。  小房间内,那尊四分五裂的塑像掉落在地。  而神龛上,赫然冒出一尊新的神像,一样的鲜红似血,面目扭曲,看了令人心底发寒。  随着女孩眼皮不断的挣扎,神像上的红色越来越鲜艳,到最后,简直像能滴出血来。  “杀……杀了他们……”  “给云茜报仇……”  “他们……都该死!!”  女孩轻声呢喃着,突然,双目猛地睁开。  她坐起身,发现自己躺在地上,家里一切都很正常,只除了……自己的小咪血肉模糊躺在地上。  “小咪?小咪?!”  “你怎么了小咪?!是谁干的!!”  苏醒过来的温青,忘了自己已经死去的事实,忘了自己被恶灵附身的外婆杀死,忘了小咪也一并死去。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躺在地上,小咪的尸体就在身边,她抱着猫咪小小的尸体哭了很久很久,直到把外婆给吵醒了。  “青青啊,怎么了?这一大早上的,这么伤心?”外婆从房间里走出来。  “外婆——”  一见到外婆,温青的眼泪就忍不住流出来,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委屈什么,但就是很难过,她扑外婆怀里,哽咽地说:“小咪,小咪它死了。”  “这个啊……”外婆脸上有些不好意思,“是我不小心把他弄死的,它晚上太吵了,然后我就把它从楼上摔下去了。”  “什,什么?”温青不可思议地看着老人的脸。  外婆还是和以往一样慈祥,但此刻,这张脸……却令她有些不寒而栗。第38章   “青青,你怎么了?”云茜发现自己的好朋友今天不太对劲。  她像是在害怕什么似的,脸色苍白,刚才下课时,不过拍一下对方的后背,都能吓的温青尖叫起来。  这不像她啊。  温青依旧是那副惊恐的模样,她看上去想说什么,但还是死死地咬住唇,摇了摇头,没有说出来。  云茜见她这样,也有些不好受,伸手握住对方的手掌,只觉得无比冰凉,“等下放学我和你一起走吧?”  “不,不用了。”温青再度摇摇头,“我要去做一点事情。”  “什么事?要不要我和你一起?”云茜道,“你知道的,我爸妈一直不管我。今天作业做完了,我回家也没意思。”  见温清犹豫,她伸手摇了摇对方手臂:“好不好嘛……咦等等,你……”  就在这时,云茜突然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而这个味道……正来源就是温青的书包。她好奇问:“青青,你书包里放了什么?味道很……”  “没什么!”云茜不过随口一问,温青就脸色大变,急忙捂住书包。  “什么都没有!”  见状,云茜心里的疑云更浓了,但看温青一脸紧张,她还是决定退一步:“好好好,你说没有就没有。”  放学后,她悄悄跟在了温青身后,跟随她上了一辆公交车,下站、转车……如此反复,她去的地方越来越偏远。  温青到底要去干什么?她会不会做什么危险的事情?  到最后,温青登上了一辆只有寥寥几个乘客的公交,云茜刚跟上去,就被发现了。  “我,我就是担心你……”  云茜知道肯定没有人喜欢被跟踪,捏紧了衣角一脸不好意思。  “唉,算了,等我办好事情以后,我们一起回去吧。”  “嗯嗯,好。对了,青青,你到底要去做什么呀?”  温青低下头,一滴泪落了下来:“小咪死了,我要去把它埋葬。”  “啊,啊?”  云茜一时间不知道该先为小咪的死难过,还是先问她为什么要去这么偏远的地方埋葬比较好。温青平常有多重视那只猫她一直看在眼里,她想了半天,干巴巴挤出一句:“节哀,你不要太难过了……”  “对了,小咪为什么会……是不是你爸爸?”  和女儿不同,温青的爸爸一直很讨厌猫,特别是黑猫,他在做生意,总觉得黑猫会不详,让他损财运之类。云茜有几次去她家玩,听到过一次他们为这只猫吵架,她爸爸气急之下还扬言要买耗子药把猫弄死。  甚至,因为温青执意养猫,寄养在外婆家也不愿意,温青父亲让她和猫一起住到了外婆家。  “那倒不是,我爸前几天出差还没回来。”但具体是谁做的,她又摇摇头,不愿意说了。  云茜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她背包里奇怪的味道,可能就是……  想到这儿,她打了个抖,下意识离她的背包远了点,回过神来觉得自己不够仗义,伸手握住对方冰冷的手掌,小声问:“那为什么要去这么远的地方啊?对了,你要去哪里?”  “阴冥路……”温青低低地说出一个地名,她语气幽幽,一张脸白得可怕,云茜一时间被她吓到了,好半天才问道:“为什么一定要去那里?”  阴冥路地处他们所在城市的西南边缘,本就偏远,听说最初本来想在那一块儿规划建一个车站,好带动经济发展,但开工后总是会出意外,工人死亡率高得不正常,包工头也不例外,谁接手谁死。后来不知请了什么大师过来看,将车站改成了普通的一条马路,却用了这么个诡异的名字,也没人提出意见,阴冥路这个名儿就一直被叫到现在。  大家伙都说那一块是阴阳交界处,活人少去。这么一来,阴冥路更加有名,不乏有人为了练胆或网红一类为了热度跑去玩,最后失踪出事的也不少。  “你就别管了。”温青想起那位的提醒,“我们把小咪快点带过去,就不会有事的。”  “好吧。”听温青这么说,云茜也只好放下心来。  眼睁睁看着公交车离大路越来越远,周围的景色越来越荒凉,她还是不免有些心惊。  “阴冥路到了。”公交车缓缓停下,司机声音沙哑地说。  整辆公交车上除了司机以外,就只有两个女生。  云茜和温青一前一后下了车,被冷风一吹,打了个抖。云茜张望了一下:“原来这里就是阴冥路啊,果然很荒凉。”  所有的树木都掉光了叶子,整片空间寂静无声,空旷、死寂,连只鸟都没有,地面上除了一条修整出的马路外,周围全是裸露的黄土地,空气冷归冷,干巴巴的令人不舒服。  温青:“不是,还要往前再走一点。”说罢,她背着书包向前走去。云茜急忙跟上。  天逐渐阴暗下来。  这儿似乎天黑得都要比别人早一些,要比别人冷一些。  远处,一辆越野车开过来,车上坐着四个人。  *  城中,陆言礼离开了那座奇怪的酒店,他独自一人站在路中,一时间竟不知该去做什么。  就在这时,他的腿,被什么软软的东西蹭了蹭。  陆言礼低头一看,是一只黑色的小猫,它仰起头来,双眼是一种通透的绿色,在夕阳光下熠熠生辉。它嘴里还咬着什么。  面前电线杆上正贴了一张寻猫启事,上面的猫和它一模一样。  陆言礼试探性地叫了句:“小咪?”  谁知那只猫竟颇通人性地点点头,随后一跳,陆言礼下意识伸手去接,那只猫跳到了他的手上,并将嘴里咬着的物品放下,然后蹿到他的肩头。  陆言礼拿起掌心的卡片看了看,是一个女生的学生证,学生证上的名字和寻猫启事上的联系人一模一样。  想来,这个女生就是黑猫的主人。  陆言礼没有那么好心,加上这件事怎么看怎么透着古怪,他扭过头,刚想拒绝,对上了那只黑猫的眼睛。  他点点头,同意下来,找到了温青的家庭地址。  温青不在家,只有一个老人在,她很热情,陆言礼同她告别以后,无意间回头一看,那只猫在阳台上,双眼里意味复杂。  不像只猫,那双眼睛,倒像……是一个人。  他和那只猫对视了不超过一秒,立刻回头走了。  房屋里,老人将小猫从阳台上抱下来,喃喃自语:“……青青会去哪儿了呢?为什么这么晚还不回家?”  小猫没有叫,它幽绿的圆瞳中,闪过几缕红芒,注视着老人急匆匆进入暗室的背影。  *  “没想到,现在我们还是要回到阴冥路去做这个游戏。”  一辆越野车上,坐着四个人,三男一女,其中坐在后座上的一个男人说道。  时燕接过话头:“不过这样看来,那里应该很安全。”既然他们昨天平安回来,那么今天应该……不会出什么意外吧?  叶盛科点点头:“希望如此。”  这条路越往前开越阴森,哪怕太阳不过刚开始落山,夕阳的余晖也照不进来,就好像这里的云朵能吞噬掉一切光和热似的。  到最后,越来越阴冷,前方也越来越漆黑,简直是伸手不见五指,就连车灯的光似乎也要被浓重夜色吞噬进去。  他们来到了昨晚没有深入到的地方,到达十字路口后,刚一转弯,他们就撞到了什么,然而也没管,四个人谁都没有提出下车看看的意见,车继续向前开。  又继续往前行驶了一段路,那里,有一座废弃的楼房。  车灯亮起,照着那座不过两层高的废弃楼房。楼房占地面积不大,约摸两三百平米,已经非常破旧,二楼还塌了一小半,放在外面是随时可以被当做危房拆除的类型。  “就是这里了。”  时燕仔细地打量着面前的楼房,感慨道:“还真是阴森啊。”  腐朽,破败,简直是一座天然的鬼屋。哪怕被车灯照着,也难以让人安心,总觉得里面似乎有什么极为邪恶的东西似的。  更不用说,等一会儿,他们就要在里面玩传说中的招鬼游戏。 第47章 他浑身僵硬,像一根木头,满脑子都是刚才那个轻轻的,但能冷到人骨子里去。  大家都不能出声,因此,楚休根本没有发现聂允真脸上绝望的表情,就算发现了,他也帮不了对方。  脚步声再度响起。  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绕了多少圈,当楚休继续往前走,走到下一个角落后,他才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已经很久没有咳嗽声响起了!  所以,现在四个角落都站着一个人。  楚休的心狂跳起来。  那个多出来的东西,它会在哪个角落?  楚休已不得而知,只能按照规则,继续往下走。  下一个角落,依旧有“人”。  如果从上往下俯瞰,可以发现他们走了一圈又一圈,简直要把自己给迷晕。就如刚才的楚休,明明记下了数量,偏偏他被不知名的东西蛊惑,忘了自己走了多少圈,也忘了记下自己走了多久。  “你总算出来了。”  见一道人影从大门出来,时燕松了一口气,连忙小声招呼他。  刚才有段时间一直没有出现咳嗽声,想必他们招来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还是赶紧离开为好。  楚休点点头,坐上车。  聂允真说:“快,系好安全带,现在赶紧回去。”  他们所不知道的是,在那座楼房里,真正的楚休还在一圈又一圈地走。  他还在陪三个不知什么东西,继续玩着四角游戏。  “现在去哪儿?不如,我们回酒店吧?”聂允真提议道,“反正我们还没退房。”  他怎么也找不到那尊雕像,心中焦急,不知道是不是落在了酒店。  “可以。”还没等时燕和叶盛科反对,坐在副驾驶的楚休点点头,答应下来。  聂允真感激地看了眼楚休,车辆发动,飞速向酒店行驶而去。  城市的另一边,陆言礼来到一家酒店入住。  他总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前台服务员面上的笑容甜美,却令他有些违和感。  “……一觉醒来,我那么名贵的东西就不见了!你们不给我一个说法我就报警!”就在他办理入住手续时,一个男人满脸愠色从电梯里走出来,边走边大声呵斥。  在他身后,是不知所措的另一个服务员。  电梯门缓缓关闭,停留在数字1上,但紧接着,它再度打开,然后……显示屏上的数字疯狂下降。第39章   陆言礼住进了那家酒店。  他总觉得有点不对劲,但不知道为什么。  当他浏览着搜索出来的新闻时,电脑屏幕上,出现几张熟悉的面孔。  为什么……他会觉得很眼熟?  不是曾经见过的眼熟,而是这一幕似曾相识,就好像他曾经坐在过酒店里浏览过同样的新闻似的。  长久在怪异世界生活养成的警惕心,让他下意识察觉到了不对劲。  哪里不对?  他看了一眼电脑桌面显示的时间,下意识开始进行回忆。  陆言礼没有记日记的习惯,一切事情全靠大脑回忆,因为在这个世界,鬼魂想篡改音像资料或纸质资料实在太容易不过了,盲目相信自己所记录的东西反而会一叶障目。而记忆……虽然鬼魂也有篡改记忆的能力,但如果有一天他连过去都记不住了,那倒不如就这样迷失。  今天他做了什么?  他离开酒店,送还一只走失的小猫,来到酒店,前台服务员在玻璃门上的诡异倒影……  不,不对,这不像他。  如果是在世界异变前,他可能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但现在,他怎么会无缘无故送一只小猫回家?  昨天呢?昨天发生了什么?  昨天,他……他送一只猫回家,回到酒店,被四个人逼着玩了一个灵异游戏,其中那名女性招来了一个鬼魂……  陆言礼深呼吸几口气。  所以,他为什么又没有想起来?不,不对,没有人洗去他的记忆,只不过他下意识将这件事情的诡异之处合理化了。否则按照他的谨慎程度,明知卫生间镜子里有一个鬼魂的情况下,他绝对不可能再住进来。  毕竟,这并不像他平常生活的世界,当这批外人进入以后,哪怕他什么也没有做,也有可能会被拖入最恐怖、最诡异的事件中去。  那么究竟是只有他一个人,还是参与游戏的所有人?  那只黑猫,究竟有什么秘密?  陆言礼看了一眼时钟。  再有几个小时,就是午夜零点。  如果记忆重置,那批人,今天晚上还会来找他吗?  *  “明天晚上的游戏也很诡异啊,是要在电梯里。”叶盛科说。  他们在回城区的路上,车辆开得飞快,聂允真心急如焚,巴不得赶紧回去找到塑像。其他人没说什么,只看着窗外夜色边聊天。  “其实每一天的游戏都很恐怖吧,只不过明天晚上的……”时燕皱皱眉头,没有将剩下的话说出来。  托各类恐怖片的福,加上平常经验总结,他们平常做任务时都知道要尽量避免镜子、厕所、电梯一类容易产生灵异事件的事物过场景,尤其是电梯。  作为一个密闭空间,电梯如果出现了什么灵异现象,里面的人是无论如何也逃不脱的。  时燕曾经做过一个任务,也和电梯有关。当时电梯出故障以后,他们好不容易用规则遏制住鬼魂的残杀,让轿厢门打开,但是电梯卡在了两层楼半中央的位置,时燕先爬出来以后,再去拉同伴。结果同伴才爬出一半时,整个电梯就突然掉了下去。  那时候,她还抓着那个同伴的手,鲜血溅了她满头满脸,她手里只有同伴的上半身,而下半身随着那个电梯一起,不知掉落到了什么地方。  电梯坠下去的那一刻,她看到了……一个身体扭曲的红衣女人趴在顶部。  就是那个红衣女鬼,剪断了电梯绳。  从那以后,时燕对电梯产生了极大的心理阴影,能走楼梯就靠腿走,虽然走楼梯也有遇到鬼打墙的风险,但总比在电梯里走投无路的强。  “学姐,你会害怕吗?”叶盛科问。  时燕深深呼吸几口气:“怕又能怎样?还不是要做。”  如果不看她此刻颤抖的双手,光看时燕的神情,或许会认为她很淡定。  只有时燕自己才知道,她一看见电梯就会回想起那个下半身血淋淋掉下去的伙伴,以及轿厢顶可能出现的女鬼。  “没关系,我们大家一起。”叶盛科安慰她。  至少,所有人聚在一起的风险要低一些吧?  叶盛科不确定地想。  时燕忧虑并没有减轻多少,她皱着眉头说:“虽然我们昨天在酒店没有遇到危险,但是我们已经召唤出了一个鬼,今天确定还要回到那家酒店吗?”  听到这个问题,叶盛科也有些怀疑。  聂允真:“既然昨天都没有危险,今天为什么不试试?说不定能够找到什么线索。”  他嘴上说的理直气壮,当然,他心里是怎么想的,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聂允真向来表现胆大,有这样的想法并不足为奇,时燕不得不再将求助的目光转向楚休。  楚休只冷冷淡淡道:“去。”  说罢,合上眼睛,不再理会。  晨光熹微,太阳渐渐升起,就在天光彻底大亮以前,他们来到了那家昨天入住过的酒店。  “晚上的游戏和电梯有关,我们今天上楼的时候干脆先乘坐一次试试。”下车后,楚休说道。  他的目光特地在时燕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时燕知道,这句话是说给她听的,她点点头,答应下来,只是脸上的表情怎么看都有些勉强。  进门后,四人来到电梯门前,明明是普普通通的电梯,时燕却摆出如临大敌的表情,就好像面前是什么深渊猛兽似的。  “走吧。”电梯降至一楼,稳稳当当停在他们面前。楚休走在最前面,选择了离门最近的位置后就站稳不动了,呼救按钮和电梯按钮都在他手边。  其他三人依次进入。  “叮”一声响,电梯门缓缓关闭,里面的空气似乎凝固了,散发着无尽的冷意。  时燕绷紧了弦。  既出乎她意料又值得庆幸的是,一路升上十三楼,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这显得她一路的警惕都像是多余。  叶盛科最后一个出电梯,出门后,他转了转脖子,做了个简单的拉伸。  奇怪,脖子怎么感觉有点酸?  叶盛科没有多想,跟着几人赶紧回到房间。  监控室内,保安小李昏昏欲睡,面前电脑屏幕上是切分成十几块的监控录像。  其中一格的影像上,四个人坐电梯上楼,令人震惊的是,竟然有一个白衣女人坐在其中一个男人的肩膀上!  然而小李没有发现,脑袋一点一点,终于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今天的游戏也需要五个人,我们该找谁?”平安到达酒店后,面对还没大亮的窗外清晨,聂允真问。  事实上他恨不得现在赶紧跑到楼下监控室去,再查一查那座雕像的去处。之前他怀疑过是不是其他三个人偷的,后来发现不太可能。  大家身上穿的衣服虽然都有口袋,但要能装得下这么长一尊雕像还有些勉强,想藏在什么地方更不可能,车一直是他在开,第一个从玩四角游戏的楼房里出来后,他把车认认真真搜索了一遍,并没有找到。  所以,雕像会在哪里?  四人商量了一会儿,包括等一下应该去哪里找一个替死鬼。  这个游戏并没有要求人数,也没有规定他们只能一个一个玩。所以,他们心中毫无负担地打算找一到两个npc做挡箭牌。  “要不然就还是昨天那个男人好了,如果叫来的人是个蠢货,很有可能会拖后腿。”其中一人提议。  从昨天对方的表现来看,住在他们隔壁的男人显然是个不错的队友。 第49章 竟然是陆言礼?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不知道的是,陆言礼心里也震惊非常。  这里有一个楚休,那么,他刚刚在酒店里监听到的,是谁的声音?  楚休简单看了看,见他在太阳底下有影子,看上去不像是鬼,便迅速奔上前,拉开后座门钻进去。  “可以麻烦带我离开吗?掉头,往回走。”楚休很有礼貌地说。  如果忽略他顶在陆言礼后脑勺的枪口的话。  陆言礼沉默了一会儿,发动了汽车,只不过,他并没有如楚休所说的那般掉头,而是踩下油门向前冲去。  “你……”  陆言礼冷笑:“你有本事就开枪。”  他现在油门踩到底,车速立刻飙升,要是这时候司机出事,必定会出车祸。第40章   两人隔着后视镜里眼神对视上,谁也不让,似乎过了很久,最终,楚休啧一声,收起枪,腕部一动,不知藏到了哪儿去。  陆言礼的表情才逐渐松弛下来,只是车速依旧不减,几乎是风驰电掣般呼啸着冲过空旷马路,冲过那棵挂满了黑猫尸体的绿树,直到十字路口前才堪堪踩下刹车,而后。他猛打方向盘,以一个极度危险的角度狠狠来了个漂移,楚休甚至能听到轮胎与路面擦出火花的声音。  待车辆拐过十字路口,驶向阴冥路大道,楚休这才坐直了身体。  “车技不错。”他夸道。  不是所有人都能在这种情况下成功拐过十字路口的。  陆言礼的表情却更加冷淡,头也不回,声音冷凝道:“坐稳了。”  说罢,下一秒,他将油门踩到了底,一瞬间车辆的马达声响彻树林。  “等等!你……”话还没说完,楚休就几乎被甩下座位,他勉强坐好以后,才发觉似乎有哪里不对。  陆言礼看起来不像是这种为了威胁自己而不要命的人,所以,让他冒着生命危险飙车的因素,会是什么?  后视镜的角度像是特意调整过,除了司机其他人都看不到后面的场景,楚休不得不在颠簸中找准角度,总算看见了令陆言礼驾车飞速离开的东西。  那,那是……  楚休瞪大了眼睛。  距离他们越来越远的十字路口,走出一个无比熟悉的身影,棕色皮夹克,身材瘦高,那个人……就是他自己!  那个“人”同样发现了他们,站在路口,目光直直地注视着他们远去的方向。  一股凉意直接从脚底蹿升至天灵盖,楚休现在恨不得夺过方向盘自己开车,但见陆言礼也如临大敌的模样,反而轻松起来。  “你看到了?”驾驶座上,陆言礼冷不丁问道。  楚休嗯一声。  “这鬼地方竟然真的……”陆言礼重重呼出一口气,“你们到底要干什么?非要来找死不成?”  “现在你也在这里。”意识到强硬这套可能会把人逼出逆反心理,楚休退一步,语气又温和下来,“你来这里做什么?”  “你不需要知道那么多。”陆言礼却不领情,冷冷道。  周遭树木飞速向后退去,隔着一层玻璃也能感受到的狂风呼啸,在这样高速行驶下,他们很快就看见了出口。  两人都松了口气。  陆言礼有些不甘心,但他既然遇见了楚休,在没有探查出对方是真是假前,他就不能丢下这个线索。  “你的那三个朋友呢?”陆言礼问。  楚休说:“玩游戏丢下我先跑了,对了,你还住那家酒店吗?”他想知道是否真有人冒充自己。  闻言,陆言礼很不厚道地嘲笑一声,而后在楚休有点期待的眼神中冷笑道:“无可奉告。”  “还有,我再送你到前面路口你就下车吧。”  “不,不急。”楚休说,“你有没有兴趣,陪我再玩一个游戏?”  “没兴趣。以及,把你的枪收好。”车辆猛地停下,陆言礼冷冷道,“现在,立刻,从车上下去!”  “好吧。”楚休无所谓地下了车。  阴冥路附近人也很少,工作日跑到这儿来的人就更少了,周围楼房还是有一些的,楚休左右看了看,手里的枪装上子弹,而后对准了不远处四轮车的轮胎。  他扣下了扳机。  *  酒店内,四个人围坐在一起,还在消化温正信所说的内容。  他们说话的声音太小,温正信听不清,只能努力去辨认他们的口型和神态,希冀能从他们脸上找到逃生的希望。  “那什么……世界上有的东西,不是你说不信就没有的,我已经把我的经历告诉了你们,你们也该知道,有些东西,是人类不能碰的。”温正信摇摇头,苦涩地笑,“不管你们信也好,不信也好,我发誓,我说的话都是真的。”  “信,我们当然信。”个子娇小的时燕走到他面前,柔声问:“所以,你带来的那尊雕像,在哪里?”  温正信不想开口,但这四个人看起来都不是省油的灯,他的嘴唇嗫嚅半天,还是不情不愿说:“不,不见了……”  “不见了?!”四人异口同声,其中以聂允真最为激动,他第一个问:“什么时候不见的?”  温正信的声音更低:“就今天早上,我本来把它裹好了放包里,早上起来一看,就不见了。”  放包里?  那为什么,自己进房间后看见的雕像就摆在床头柜上?  是谁放的?  被激动情绪冲昏头脑的聂允真猛地想起不对劲之处,大脑像是被浇了一盆冷水,冷静下来,他又问了一遍:“你确定你放包里了?”  “我确定,我真的放包里了,用大师给的羊皮纸包好。我还把包塞进衣柜,早上一打开,包还在,东西没了。”温正信急忙补充,“你们要是不信,可以去搜,只要能找到,我可以借你们摆几天,我现在也着急找呢,要是它……它被一些乱七八糟的人偷走,一定会酿成大祸!”  温正信嘴上这么说着,心里也有点没底,他还真怕这些人一时兴起跑到他房间里检查,这样,他的秘密可就暴露了。  聂允真的脸色也有些泛白了。  他回忆起自己偷走雕像时的情景。  没有羊皮纸,就放在床头柜,前台服务员轻轻松松就晕了过去,简直就是在刻意给他制造机会似的。  还有,监控里看见的走进房间的那人,是谁?  他们都没有注意到,酒店外,一道穿着血迹斑斑校服裙的女孩攀爬在外壁上,她的四肢都扭曲了,面色泛起不正常的青紫色,攀爬过的地面留下一道长长血迹,而后逐渐消失。  但奇异的是,没有人发现这一幕。女孩一路爬向地底前,泛着幽绿的双眼死死地瞪着某一户窗口,眼里满是怨毒阴鸷,她注视了一会儿,慢慢地爬进了一楼电梯。  “现在,我们去找一找吧,如果能找到,也多了一份筹码。”聂允真提议。  时燕总觉得他在这件事情上热情的过分,明明那个所谓神像还没有确定是否真的有效,如果不慎再沾上什么诡异诅咒,那无疑是自掘坟墓。  但就连楚休也同意了这个说法。  能平安到现在,一个人都没有死,多少还是因为楚休在场的缘故。于是叶盛科和时燕两人也同意下来,四人陪着温正信下楼去找酒店负责人。  今天酒店生意明显不怎么样,客人少,温正信又恰好和酒店老板认识,打过一通电话后,很快,经理带上所有保安和服务员跟着一块儿找。  “真麻烦,也不知道谁偷的,害的我们找半天。”两个服务员借口上洗手间的名义躲进厕所聊天,言语间多有抱怨。  “还问最近有没有奇怪的人进酒店?我看他也有点奇奇怪怪的,自己的房间不让人进去找,住好几天了也不让人进去搞卫生,不知道里面有什么。”  “哎,你说,会不会可能他自己放起来了?”  两人正隔着一层门板聊天,突然听见自门外走进厕所的轻轻的脚步声,立刻噤声。  说客人坏话,要是被有心人听见了告一状,她们可没好果子吃。  就在两个服务员安静下来后,厕所里响起了水龙头打开的汩汩水流声。  原来只是为了洗手啊……两人巴不得那人赶紧走,她们好继续八卦。  只是,等了很久也没有听见脚步走出去的声音,水龙头还一直开着,哗啦啦水声不停。  唉……烦死了,肯定又是洗了手不关水龙头,到时候被发现了又要扣钱。其中一人无奈地想。  她低下头,然后站起身,将内裤往上提,迅速穿好,紧接着,她站直身整理套裙,同时回过头按下冲水按钮,而后,她转过身,抬起了头——  一张脸腐烂青白的脸出现在门板上方,见她抬头望过来,那张脸上浮现出一个诡异的微笑。  鬼……是鬼啊!!  她还没来得及尖叫,一只长长的柔软苍白的手臂就死死地捂住了她的嘴,紧接着,那只手将她按进了马桶里。  抽水声响起,她拼命挣扎,但没有用,随着咕噜噜冒泡的声音,她整个人就像被抽去了骨头般,软绵绵地随着水流挤进了那个小小的坑洞中,只剩下一点点头发还在水面飘荡。  抽水键再度按下,一瞬间涌起大量血水,冲刷了一会儿,血水逐渐没了痕迹。  卫生间里安安静静,像是从未有人来过。  *  “唉,不是我们不尽力,是真的已经发动所有人去找了,实在没有找到。”一楼,经理还在赔礼道歉,“这两天除了有一个姓陆的人退房,其他人都还在。你看,温先生,有没有可能……或者你不小心放在自己房间的哪个位置没有找到?”  “有没有他的联系方式?”温正信打断了他的试探。  “先别急嘛。”聂允真说,他看向温正信的眼里充满了怀疑,“你说,所有房间都找了,那你自己的呢?”  “我的?我要是能找到我至于这么大张旗鼓吗?”面对质疑,温正信怒道,但他怎么看都像是在掩饰着什么。  “既然没有,看看也无妨。”楚休下决定后,直接让经理带着他们朝温正信的房间走去。  “哎真的没有,你们去也找不到什么,我已经找过好几次了……”温正信几次试图阻拦,没拦住,反而更加坚定了他们的决心。  很快,他房间的门就被打开了。  一股非常奇怪的带点儿腐烂的味道从房间里传出。  时燕怀疑地看了眼温正信,后者面上已是惨白如纸,他反复念叨几句不知什么话以后,干脆闭上了嘴巴。  这股味道……是从衣柜里传出来的。  经理使个眼色,其中一个跟上来的保安不得不上前,他做足了心理准备,一把拉开柜门——  什么也没有,衣柜里除了几套酒店放置的备用床上用品外,空空如也。  那股仿佛蛋白质腐烂的臭味也随着门拉开的一瞬间彻底消失了。 第51章 温正信离她站的最近,其他人免不了为他揪心,担心他突然搭话。  好在温正信虽然一直抖个不停,但他坚持住了,没有触犯规则,任凭那个女人怎么问,都没有出声。  尽管如此,游戏似乎也没有让他们好过。  电梯缓缓下落,一直往下降,似乎永远没有尽头,谁也不知道它要下降到什么地方去。  而在他们没有看到的地方,一个鲜血淋漓的,穿着校服的女孩,正趴在轿厢顶,发青的面孔上满是狰狞怨毒,隔着一层死死地瞪着里面的人。第41章   电梯里,站着三个身影,两个男人,一个女人。  电梯外显示屏上,数字疯狂向下降。  楚休低着头,将双眼闭上到几乎只有一条缝。陆言礼也不例外,干脆直接闭上了眼睛,往电梯墙上一靠。  站在中间的女人见没有人回答自己,面上逐渐浮现出憎恨的表情,她歪头向两人看去,脖子越伸越长,像拉扯一根橡皮似的,最后脑袋直接扯长到了楚休身边,后者在刚察觉不对时就立刻闭上眼,干脆利落往墙上一贴。  金属墙面冷冰冰的,散发着令人不适的铁锈与血腥味,两人靠得近,彼此能感受到身上的体温,多少有些安心。电梯不知下降了多久,终于,它晃荡一下,总算停了下来。  两人都能听见电梯门打开的声音,随后,女子轻轻的脚步声越来越远。  她真的走了吗?  陆言礼不能睁眼,手肘轻轻一推距离自己不远的楚休,孰料,楚休也不开口,只往边上挪了挪。  两人各自心怀鬼胎,既不出声也不睁眼。陆言礼站得离门稍微近些,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缓慢向门边挪去。  他的指尖,触碰到的,是依旧冰冷的金属内壁。这令陆言礼多少有些放心下来,而后,手指慢慢往上挪,移到了按键上方。仔细一摸索,他按下相关按键,随即电梯缓缓往上升。  只是,那股阴寒到极致的感觉依旧没有消失。  电梯门外……真的是另一个世界吗?  感受到电梯向上升后,楚休反而松了口气,他慢慢睁开眼环顾一圈,开口:“可以了,她走了。”  陆言礼同样睁眼。  周围环境已是冷如冰窖,仿佛六面墙都散发着寒意,尤其以电梯门更为严重,几乎能看见门边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霜。  楚休看一眼电梯按键:“你刚才按了十楼?”  “你不是说要反过来吗?”陆言礼往后站了站。  无他,因为十楼快到了。  这间酒店有十八层,按照规则,他们需要从一楼到十八楼,再下降二楼,再上升至十七楼,以此类推,最后到达的中间楼层是十楼。将规则反过来按下按键才能回到原来的世界,因此,他们需要先回到十楼,再下九楼。  电梯缓缓停下,在半空中安静停留了一会儿,“叮”一声,大门慢慢打开。  映入眼帘的……依旧是一片昏暗。  长长的废弃走廊,蛛网密布,楚休略微探头出去看,能看见周遭堆积了各种各样废弃旧物。  “看样子,真的是另一个世界。”楚休眉头微微颦起,“出去看看吗?”  他提出了一个令人震惊的邀请。  “你不会真打算出去吧?”陆言礼有些心动,但他没有表现出来。  另一个世界……听上去太过危险,作为不情愿被卷入游戏的人,不可能立刻同意。  更何况,他目前并没有任何把握自己能从这个世界回来。  只不过,他太想要了解更多了,所谓电梯游戏结束后到达的“另一个世界”,和他所在的世界,和这群外来者所处的世界,究竟有什么不一样?  再诡异、再恐怖,会有自己现在身处的环境恐怖吗?  楚休:“我有点心动,但这太危险了,所以问问你。”说罢,他按下了9这个数字。  在电梯门合上到不过半掌宽的瞬间,他们都清楚地看见,那条缝里……有个人影走过!  这个发现立时令他们毛骨悚然。  “你确定,按照原来的规则反过来,我们就可以回到现实了?”  “规则是这么说的,而且,如果我们想出去看看也可以,只要能找到原来的这间电梯就行。不过听说在另一个世界走得越久,越容易迷失。”  又是短暂的沉默。  九层,到了。  熟练地继续按下下一个按钮,十一层,两人继续聊天。  “规则有说过另一个世界是什么样的吗?”  “不清楚,有人说是镜像世界,还有人说,那是死者的世界。”  电梯门合上的前一秒,又是一道身影飞快走过,看不清是男是女,事实上,陆言礼和楚休也不敢去看,在那道身影经过的一瞬间,他们立刻扭头,当做没有看见。  电梯门合上后,他们反而感觉安心了不少。  “你看清了那道影子吗?”  楚休点点头。  陆言礼心中有一个猜想,但暂时还不能验证,电梯门到达下一个楼层后,缓缓打开,他们继续待在电梯内,没有出去,而是马上按下8楼按键。  电梯门合上的那一瞬间,那道影子又出现了。  两个人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里看到了深深的忌惮。  无他,因为那道身影离门的距离……越来越近。  那个东西……想要进来!  而如果真的让那个东西进来,会发生什么后果,令人难以预料。  十一层到八层不过短短几秒,两人默契闭嘴没有说话。八楼到了以后,两人并没有立刻按下按键,而是等待了一会儿。  他们都在心中读秒,出乎意料的是,过了那个东西应该出现的时间,它却并没有出现。  楚休按下了12层,就在电梯门合上的瞬间,门缝外那道身影再度走过。  而这一回,那道影子的距离更近了,走廊本就窄,再来几次,它可能就会直接卡在门缝里。  “看来,这是逼我们非要走出去不可,你要不要一起出去看看?”  陆言礼无所谓地嗯一声。  事到临头,突然也觉得没什么可怕的。反正他一直生活在不人不鬼的地带,就算门外真的是死者的世界,那又如何?起码他真实地感知到了死亡的存在。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陆言礼的眼神轻飘飘从楚休身上滑过,心里却在思考:这个人要是死了,会变成什么样呢?  他会不会像以前那批人一样,快快乐乐在这里活下去?  啧,这张脸上如果露出那种蠢到天真的笑……  楚休一瞬间察觉到了危机,全身汗毛都惊得炸起,然而不过短短一瞬,那股强大的危机感又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望向门外。  他不认为那是错觉。  所以……门外到底有什么?  12层楼,到了。  楚休迈步走出去。  *  “等一会儿看到了一个人进来,千万不能说话,也不能看她,听到没有?你要是让他注意到了,那你要面对的……很有可能就是比死还可怕的事情!”  温正信心里反复默念着时燕告诉他的这句话,越想越害怕,整个人止不住发抖,更别提这时候电梯疯狂往下坠,简直跟电梯绳崩裂了似的。  “叮”一声。  负十八层楼,到了。  那个女人轻轻的脚步声响起,她慢慢往门外走去。而当电梯门再度关闭的时刻,电梯内残存四人皆松了口气。  不知不觉间,冷汗流了出来,爬满整张脸。  就在女人出门后,温正信悄悄地抬头,想看看门外是什么,而自门缝里瞥见的场景令他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  门外……上方流淌着倒转过来的血池,地面上是熊熊烈火,就这么一瞬间,他似乎看到了人类所描述的十八层地狱景象。  他怔愣在原地,叶盛科不小心碰到对方,竟把他整个人都推倒在地上。  倒把叶盛科吓了一跳:“喂,你干什么?”  温正信已经没法再回答他了,他整个人虚脱倒地,面如金纸,双目翻白,口里念念有词,不知说着什么。  时燕回过头:“他怎么了?”  聂允真:“可能是看到什么不该看的。”  叶盛科:“我们现在还要留他吗?”  那个女人已经离开,他们按照规则,反向按下电梯按钮,试图回到原本的世界。他们并没有去另一个世界看看的打算。  “不用。”一个声音响起。  “好。”聂允真回答。他和叶盛科勉强将中年男人拉起来,待下一次电梯门开启后,看也不看门外漆黑一片,立刻将他狠狠推出去。  电梯门再度关上。  聂允真和叶盛科还没发现什么,松了口气,时燕却突然惊出一身冷汗。  “楚,楚哥。”她的声音都在打颤,“刚刚是你让他们丢出去的吗?”  楚休顿了顿,摇摇头。  叶盛科和聂允真两人顿时也脸色吓得发白。  既然不是楚休说的话,那么刚刚回答他们的声音……是谁?  楚休一如既往没有显露太多表情,他只仔细盯着电梯门缝看。  刚才电梯经过的……似乎是正常的世界? 第53章 穿着破洞衣服牛仔裤,伸手揪一把头发扯到眼前一看,果然,染了红色。  和自己后来的风格截然不同。  以前,每一回他都很怕自己的爸爸回来,因为他爸看见了就会抽他,倒不是真的下狠手打,而是那种恨铁不成钢的抽。饶是如此,父子俩关系也算不得好。  “对了,小陆,你爸还说这回给你介绍一个战友的女儿,听说挺漂亮的。他们应该快到家了,你赶紧收拾收拾,快去!”陆妈妈再次进厨房,探出半个身子,手里拿个锅铲挥舞两下。  一切都是那么真实。  但……  “一切都是真的吗?”陆言礼突然问。  “啊,什么真的假的?你这孩子今天怎么了?怎么这么奇奇怪怪的啊?”女人疑惑了。  “没什么。”  “面对妈妈有什么不能说的,快说。”  陆言礼看了一眼女人的脸。  他曾经无数次梦见过,怀念过,然而,记忆告诉他,一切都是假的。  他亲眼看见对方淋上汽油,将自己点燃。  这个家……也爆炸了,当着他的面,炸成了废墟。  尽管没几天,这个家,连同眼前的女人都完完整整回到他面前,但他知道,已经死过一次的人再回来,也绝不会是原来那个。  “都是假的。”  他毅然转身,回过去,往楼上走。第42章   “哎?你这孩子,去楼上干嘛?!”陆妈妈在他身后追问。  陆言礼却没管,他不管不顾地拔腿向阁楼上跑,试图重新回去。  这里……太过可怕。  他宁愿面对自己独居公寓外的鬼怪也不愿意面对伪装成一切未发生前的和平场景,这会让他想不管不顾地留下来。  当他跑到楼上后,整个人一愣。  那就是一间普普通通的小阁楼,来时的长长走廊、电梯统统不见了。  他猛地转过身,拿着铲子的陆妈妈也跟着上楼,见他一脸面无表情,吓了一跳:“让你回房间换身衣服,你跑阁楼上来做什么?”  说罢,见他还没动静,伸手拉人:“快下来,阁楼上有什么好玩的?脏兮兮的……”  陆言礼没有说话,顺从地跟着下去。  他倒想知道,这个世界的诡异之处是什么。  还有,出口在哪里?  陆言礼不信邪,将整个家认认真真找了一遍,依旧没有找到。他也没有如陆妈妈所要求地换一身衣服。  和这个世界牵扯越多,越难走出来。  他站在客厅里,试图和记忆中比对,找出不同。  “在干什么呢?”陆妈妈微笑着从厨房里又端出一盘菜,不由得纳闷。  陆言礼没和她说话。  “你今天怎么那么奇怪?连话也不说了?是不是遇到什么事儿了?”  的确,从前的陆言礼和父母费尽心思起的名字画风截然不同,他一直活得很嚣张肆意,天不怕地不怕,偏偏天资聪颖,仗着自己有几分聪明更是无法无天。而现在,若非必要,他可以一整天都不说一句话,哪怕头上还是张扬的红发,整个人的气质也沉静了下来,就像是火焰燃烧殆尽后残余的厚重灰烬。  他直直地看一眼记忆中母亲的形象,像是记住这最后一眼,而后毅然踏出门,不顾身后慌张的叫喊,往街边走去。  屋子的男主人回来了。  一辆车停在他身前,正是他的父亲。  陆言礼看也不看,记下路线后加快步伐往外边走。  “你小子干什么去?!”身后是他父亲的呼喝。  但他已经头也不回地走远了。  街道仍旧和记忆中一样,只是人流量越来越少,到最后一个人也没有了,陆言礼记下路程,一路向外直走,走了约一公里,他止住脚步,往回走。  明明来时根本没有拐弯,他眼前的道路却越来越奇怪,明亮天空逐渐暗下来,路面中央坟起,弯成一处高高鼓起的长弧,连带着上面的建筑也跟着起伏,地面出现些许纹路。  他能感知到,那些消失的人都透过窗子,在打量自己,就像看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似的。  陆言礼反而产生了一种奇异的安心感——这个世界,果然是不正常的,并不是他的幻觉。  接下来,就是找到回去的路。  这个地方太过危险,虽然现在尚算平静,但潜藏在静谧中的死气还是令他有些不安。  陆言礼加快了步伐,向前跑去,试图找到来时的入口,但他还没走两步,天空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昏暗下来。  无星也无月,视野内一片昏暗,分不清身在何处。  一盏盏孔明灯从地面升起,还有不少纸扎灯笼,纸张纤薄,微冷风中轻颤,白色底上无一不画着小孩涂鸦似的笑脸,偏偏那张脸看久了还有几分生动。点点灯火亮起,勉强照亮了昏暗夜空。  方才还躲在屋子里的人一个个探出头来看,眼里全是痴迷与快乐,他们痴痴傻傻地注视着天空中一盏又一盏白色孔明灯,他们徒劳地伸手去抓,却怎么也够不着,只有从窗户里伸出一双又一双惨白手臂,不断挥舞。  路面经过一处隆起的小坡后便裂了一条极大的缝隙。来时的景象已经彻底陌生,陆言礼不得不选择其中一条继续往下跑,由于道路变窄,他还必须避让两侧伸出的手臂,以免那些狂热者抓伤自己。  蓦地,上方有什么声音响起。  陆言礼难以形容那道传入耳中的声音,似乎有人在说话。不,那种声音,很难用属于人类的语言来形容,那绝不是人类所能发出的音域范围,嘶哑、冰冷,如隔着浓浓迷雾般模糊不清,只有一两句碎片音穿透遥远的距离传来。  那是人类无法理解的语言。  一听见这声音,道路两旁房屋内本就痴迷的人群更加狂热,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恨不得穿透身前的砖瓦墙直接冲过去。  陆言礼站在道路尽头,冷冷地注视着癫狂人群。  他已经走到头了,尽头处正是一座废弃房屋,黑暗中看不大清楚,约摸两三层楼高,正对面是一扇漆黑的金属制大门,没有一丝花纹,锈迹斑驳,透着极其阴寒邪恶的气息。  陆言礼暂时没有推开这扇门,但不可避免地靠近了些,以躲避突然疯狂地从房屋中冲出来的人群。  街道的另一个尽头,隐约出现了像是八音盒发出的音乐,清脆柔和,只不过在这无尽夜色与诡异街道中,再动听的乐曲也显得怪异。  渐渐的,一个巨大的白色的什么东西冒出头来,这条路太长了,天色也实在太晚了,陆言礼只能远远看清楚,那似乎是个巨大的球形状的物体,表皮似乎还在蠕动。  随着它的接近,人群再次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声,拼命向那个地方跑去。  那是……什么?  那个东西渐渐地近了,陆言礼一点一点地瞪大了眼睛——  那是一个巨大的、由人体组成的球状物,就像蚂蚁窝在遇到大火时一群又一群蚂蚁会自发裹成的球体一般,密密麻麻的人体纠缠组成的球状物向前滚来,沿途不断有新的人群加入,然后,那个巨大的肉团越滚越大,直到逐渐高过了两旁的房屋。  八音盒单调的音乐声还在继续,纠缠在巨大肉团上的人们依旧在笑,笑得很开心,一张张脸上全是笑容。  光是远远看着,都能感受这个肉团的巨大,更不用说它靠近以后。  陆言礼盯了一会儿,从人体肉团外部看见了两张熟悉的面孔,此刻他们和其他人一样,带着痴痴的笑,和其他人的肢体纠缠在一起。  他身后是那间楼房,陆言礼再度看了一眼面前已经靠近百米范围内的人体肉团。  他不想开门,也不能直面即将滚到眼前并且宽度占据了整条街道的怪物。  直到这个时候,他依旧很冷静,陆言礼打量一眼周围的房屋,从身边两座因路面拱起而同样摇摇欲坠的房屋间找到了小巷。  他直直冲入那间小巷,就在他闯进巷后,那个巨大、诡异的,由人体组成的肉团带着山呼海啸般的欢快笑声,滚了过去。  那个东西经过小巷时,上面的几张脸还盯着他发笑。而等它过去以后,陆言礼再度从巷口冲出来,他跑到了马路对面的另一条因房屋破损后展现出的道路。  地面上诡异的纹路越来越清晰,这条路的颜色也逐渐显现出来,是深深的红色,像铺满了陈旧的鲜血。  他跑了很久很久,终于跑到了尽头。陆言礼停下了脚步。  因为前面没有路了。  道路尽头是接近六七十度的斜坡,前方一片涉漆黑模糊,他无法保证自己在这样黑暗的情况下冲下这个坡不会受伤。  但身后的形势不容乐观,那个怪物滚到了道路尽头又重新滚了回来,他咬咬牙,侧身滚落下去。  翻滚的感觉并不好受,陆言礼尽可能地护着脑袋,然后是如此,他身上也有多处损伤,在他不知翻滚了多久多远以后,这条长长的陡峭的坡终于到了尽头,然后,他掉下了一处有小半米高的平台,摔了下去,跌落在平地。  陆言礼瞪大了眼睛,随即他立刻爬起身,跟疯了似的往外跑,眼前出现一辆车,他不管不顾地拾起砖块砸掉窗户,然后把一脸惊恐的车主揪出来,自己往前开,油门都踩到了底。  不……不会的,这未免太过可怕。  车辆高速行驶了很久很久,跑了很远,几乎穿过了一座城市的距离,终于停了下来。陆言礼仍旧没有恢复平静,自从世界大异变之后,他很少再有这样失控的情况。像现在这样心神不宁实属罕见。  但……如果这真的是事实,如果他看见的是真的……  陆言礼打开车门走下去,他缓缓地回过了头。  从刚开始奔跑的时候,他就隐约有了一些猜想,到现在,这个猜想终于被证实。  在城市的另一边,立着一尊高耸入云的巨大神像,它实在太过庞大,周遭房屋和它一比,简直就像小孩子过家家的玩具模型。饶是陆言礼驱车跑了很远很远,这会儿也无法看清楚它的全貌,只能勉强看到它的腰腹部,再往上一些,全都被层层叠叠的云遮住看不清楚。  它投下的阴影足以将整座城市囊括在内,所以,这座城市才根本见不到太阳。  原来,他刚刚一直奔跑的地方……就是这座巨大神像的脚背!  陆言礼不由得心底发凉。  这就是另外一个世界吗?他究竟要怎么样才能回去?  人在过于庞大的事物面前,很容易意识到自身微小,有的甚至会产生极端恐惧,甚至晕厥。陆言礼没有所谓的巨物恐惧症,但他此刻内心深处也不由得有些绝望。  这样一尊庞大的神像,他又怎么去找线索?  来时的路,究竟在哪里?  就在他一时间不知何处去时,远处走来一条长队。  为首的女人穿着红色长袍,笑容圣洁温柔,跟随者无一不穿着红色或白色长袍,他们嘴里念诵着什么,不快不慢地走来。没过一会儿,就来到了陆言礼身边。  “这位先生,您在发愁吗?”为首女人问。  陆言礼没有说话,放在那个女人眼里就是默认了,她不顾陆言礼后退了一步的动作,抬手一招,身后的人随即端上一尊红色神像。女人怜悯慈悲的眼神注视着他:“信奉我主,将永不落苦海,永不扰俗事,凡心想必事成。” 第55章 聂允真心中的弦猛地收紧,能够在他们三个都无知无觉的情况下把叶盛科给带走,这个鬼魂的能力实在太过恐怖。  他收回视线,装模作样系了一会儿后起身,大脑飞速运转。  怎么办?走廊这么狭窄,自己还偏偏站在第三个,前面有两个人挡住,完全没有办法突然跑过去。而如果让他们先跑,自己不就在最后面了吗?  以及,叶盛科究竟去哪儿了?  为了不引起身后那个鬼魂的注意,聂允真再怎么颤抖,也不得不维持住镇定模样,缓缓站起身,伸手重新拉住了时燕的衣摆。  与此同时,身后的那个鬼魂同样伸手,揪住了他的衣摆。  “走吧。”聂允真强行镇定。  等等!为什么时燕的衣角也跟纸一样,轻飘飘的?  在聂允真惊愕目光中,时燕和走在第一个的楚休缓缓回过头。  而他们的脸……已经完全变成了纸扎人的模样。惨白脸,鲜红口,他们的脑袋180°回过来,看着聂允真,发出嘻嘻嘻嘻的笑声。  “你怎么了?”  身后的纸人同样走上前,伸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一条细缝似的嘴一开一合,吐出和叶盛科声音一模一样的话语。  “你怎么了?”  这是聂允真听到的最后一句话,随即,他的意识就已经陷入了一片黑暗中。  如果陆言礼在这里一定能认出来,现场的纸人和他在红河村遇到的纸人极其相似,可惜,他并不在,误打误撞下,他迈入了更深一层的异度空间。  *  “这条走廊好长啊。”走了很久很久,时燕终于忍不住说道。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越往前走,墙上的那些简笔画就越来越逼真,甚至到最后能够看出作画师赋予画面的强烈情感,那一双双眼睛无一不蕴含怨愤恶毒的神情,正死死地盯着看。  这画也很诡异啊……时燕心想。  她一个侧头,和其中一副画对视上,心下发毛,立刻搓搓手臂收回视线,谁知当她回过神时,竟发现其他三个人全都不见了!  只有她一个人,站在走廊内,和无边黑暗相视,顿时吓得有些魂不附体。  怎,怎么会这样?  她倒不认为这三个人能够悄无声息突然不见,目前还没有发现本次任务中鬼魂一次性杀多人的现象,所以,可能出事的只是她自己而已。  冷静……冷静下来。  时燕死死憋住了叫声,努力思考。  她刚才和一幅画对视了一眼,就和他们三人走散了。所以,画是什么关健点吗?  这一回,时燕忍住了没有去看画,而是低头默默盯着鞋尖,她放慢了速度往前走,一边侧耳倾听,试图听到其他人的脚步声。  然而,令她失望也有些庆幸的是,无论怎么听,听到的永远只有自己的脚步声。其他三人毫无踪迹。  这是……哪儿?  时燕突然听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不知名的沙沙声,她疑惑地向四周张望,却因为过分黑暗的环境始终没有看出什么来,甚至又有几次差点因为墙面上密集的画而眩晕。  是的,这些画越来越密集了,明明画风粗糙,那张脸……那张脸却格外清晰!  不知怎么的,一看见那张脸,时燕就觉得格外不舒服,心头逐渐被某种产生的不知名的烦躁情绪和压抑感覆盖,她不由自主地逃避着那张脸,到最后干脆加快了步伐小跑起来。  该跑到哪儿去?  这个走廊根本就没有尽头!  时燕一咬牙,狠狠心,猛地回头往后跑!  鬼故事里经常对人们的一句劝诫就是:千万不要回头!因为故事主人公在不经意情况下回过头,就很容易看见各种鬼怪,像时燕这样跑着跑着突然回头,实在是一项冒险的行为。  但她已经顾不得那么多。  现在,电梯里那个女鬼应该已经被引走了吧?她就算回去也没有关系。  但令她吃惊且绝望的是,眼前道路居然也越来越窄!!  不好!这条路在变化!  一旦意识到这个问题,两排墙壁上的人脸开始变得越来越清晰,慢慢突显出头骨轮廓。一张张恶毒狰狞的脸从四面八方满怀恶意地瞪着她,墙面上高高低低一个又一个鼓起的包。  墙壁两侧也越靠越近,无论时燕躲到哪里去都无法逃离,她不断向前奔跑,试图靠近电梯,但残酷的是,离电梯还有不过十米之遥时,她就已经被墙彻底卡住,过不去了。  “不!!”时燕顿时发出悲鸣,她努力伸出手,不断试图从墙缝里往前挤,为此,让那些只有一棵头的怪物咬住自己身上的部位也不不要紧,只要她能出去,她能活着回去就好。  但她再也无法逃离到电梯内了。  “妈妈……”临死前,她吐露出了最后一个词。  “嘎吱嘎吱……”  墙里传来咀嚼的声音,那是墙上饥饿多年的人脸们的美食盛宴。  大量鲜血喷涌,随即被墙面吸进去,很快又恢复到了之前的状态,慢慢向两侧打开。  *  “记着,我们在外面等一会儿,五分钟一到,就立刻回去重新乘电梯,回到现实世界。”楚休说道。  他带着三个队员向前走了几分钟后,立刻停下了脚步,准备暂时先按兵不动。  他们要做的任务有好几个,没必要在探索世界上花时间。再说,如果没有在第二天零点后完成下一个游戏,等待他们的,将是会比死亡还要可怕的惩罚!  可当他说出这句话后,身后却毫无反应,楚休猛地回头,惊愕地发现,自己身后竟然空无一人!  那么……刚才牵着他的衣角的是谁?  楚休没有多想,他立刻转身往回飞奔,但跑了不过一会儿,他又立刻调转了方向。  原因无它,地面上,一个身形扭曲,浑身骨头似乎都是断裂后重组的穿校服的女孩,正不断向他爬来,身后拖了长长一道血迹。  明明她爬的速度并不算快,但他们之间的距离还是越来越近,近到楚休有好几次都能闻到对方身上的腐臭味。  这个女孩……赫然就是温青!  温青在被鬼外婆杀死后,向神祈愿,请求自己能够重来一次,挽回错误,拯救所有人。无所不能的神答应了她的请求,但要求她付出代价,那就是将一整间酒店的人都充作贡品。  为此,温青躲在电梯里,杀死了所有人。  但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父亲也在里面,当她从满地尸块中找到父亲的头颅时,已经来不及了——神不会答应一个人的同一个愿望两次。  但在此之前,她的父亲也许下了愿望,那就是让他的女儿复活,为此,他要付出的代价是:杀死女儿生前最爱的所有生物。  他杀了温青的黑猫和外婆,杀死了云茜,但他还漏了一个人——那就是他自己。  当他自己也被温青连同整间酒店的人杀死在电梯内时,条件达成,温青复活。  复活后,尚没有恢复记忆的温青再度和好友来到阴冥路,重蹈那一次又一次的死亡。  楚休他们一行人不知道的是,如果他们最初没有选择温青作为游戏参与者,而是从街上随机拉上两个群众,便不会牵扯到后续的邪神事件中,他们的任务也不会变得如此复杂。  温青和云茜在那个时间点出现在阴冥路,本就是一场阴谋。这才是从源头上打破循环轮回的方法,生路就是——不要带她们玩招鬼术。  只可惜,为时已晚。  四角游戏和电梯游戏,都能够让他们陷入时空乱流中。即便有人从中幸存,顺利活到下一轮游戏,他也需要面对更大的考验,因为,这次任务的难度,完全是被任务者们自己硬生生提高的!  楚休跑的速度很快,但走廊实在太窄了,时不时还有不明显的拐弯,非常影响他跑步的速度。跑着跑着,他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身后那个东西爬行的声音怎么消失了?  不,不对,不是消失了。而是它……  楚休猛地往地上一蹲,躲过了飞来的鬼魂的利爪。  那个东西……它跑到了天花板上!  刚才楚休拼命逃跑的时候,它就在天花板上一路追逐!  此刻,温青怨毒阴狠的眼神死死地瞪着楚休,她双目无瞳,整张脸泛起青白色,似乎全身的骨头都碎裂了,站也站不稳,只能在地面爬,在天花板上爬行的速度倒是飞快。  怎么办?  他们的生路……到底是什么?  楚休此时已经跑到了走廊尽头,拐角处有一条楼梯,他想也不想地沿着楼梯向下飞奔,甚至干脆坐在栏杆上向下滑。很快,两人的速度立刻拉大。  滑着滑着,整个人突然掉落在地面,楚休再爬起来一看时,整个人都有些震惊。  他这是来到了什么地方?  难道他回来了?  不,不可能,走出电梯门后会来到另一个世界,听说这个世界可能会和自己原来的世界格外相似,但它绝不是原来的世界。  楚休站在熙熙攘攘的街头,不由得有些恍惚。他一身狼狈,气质却冷峻,很快就有人注意到了他,几个女孩经过时,悄悄偷拍了两张。  奇怪……这个游戏竟然真的有这样大的威猛吗?能够生生制造出一个世界?  楚休还是没动静,他站在原地,回过头一看,身后的楼梯、酒店,通通不见了踪影。  街道尽头,一队身着红白长袍的人向自己走来。  一见到这帮人,楚休就皱起了眉。  他知道这个邪教,号称全知全能,信奉所谓全知神,但更多的,他也不了解。  楚休往马路边上让了让,给他们留出一条通道,以免他们盯上自己。不料,就在这一队人经过时,为首的女人突然在他面前停下。盯着他的脸细细打量。  “这位先生,您相信世界上有全知全能的神吗?”  楚休没打算搭话,女子却没放过他,温柔圣洁的一笑,招招手,让身后的人把神像抬过来。  那座神像——该死的眼熟!  “信奉我主,方得永生,我主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是吗?”楚休说,“那它能送我回去吗?”  女子听见他问出问题,笑容更加温柔:“我主无所不能,但必须等价交换。”  “等价交换?”  还没等楚休继续问,远处有个人大声叫他的名字,楚休没有回应,而是转头看过去。  叶盛科站在马路对面,冲他挥手,看上去是那么自然。  如果他地面上的影子没有多出这么长一节的话。 第57章 *  市中心,某家酒店。  楚休等在门外。  他已经蹲点了很久,终于看见自己的目标,眼睛一亮,跟上去走了一段距离后,冲他打招呼。  “这位先生,有没有兴趣玩个游戏?”  陆言礼身体一僵。  任谁被枪口对准都会是这个反应,他回忆了一下停车场内的监控布置,确定这个死角应该不容易被看到后,他问:“什么游戏?”  “放心好了,不会死人,只要你乖乖配合,就不会有生命危险。”  “是,是吗?”  话音刚落,楚休突然猛的察觉到不对劲,他还没反应过来,抵在对方腰间的枪已经被扣住手腕丢了出去,紧接着,脑袋上挨了重重的一下,整个人被摔落在地。  陆言礼扣住他的脖子,指间缓缓收紧:“我不是说过吗?你们自己找死,别再来烦我。”  因为向那个所谓的全知神许愿,他付出了相当大的代价。  楚休惊愕:“你还记得?”  “记得又怎样?不记得又怎样?”陆言礼又给他来了一个肘击,才站起身,一脸冷漠,“想找死别拉上我。”  “等等!有话好说。”楚休忍着痛从地上爬起来,“我这些天也在调查你,你是不是已经加入了那个什么全知神教?”  陆言礼没有回答,默认了。  “我对这个宗教很了解,只要你一起参与,我就给你提供消息,怎么样?”他不相信这个男人加入全知神教是因为信仰,一定是有别的目的。  陆言礼轻嗤:“你把人当傻子糊弄不成?最开始你连全知神是什么都不知道,到今天却说很了解?”  “我有渠道可以了解,过大概……两个,两个月或者三个月,我就把资料给你。”  陆言礼心中有数,他说的两到三个月,估计就是他自己做任务的频率了。  他的脸上浮现出思考,沉思了很久,才点头答应下来。  一路上,楚休向他说明这些天的情况。  叶盛科当天玩游戏时没什么大事,但第二天大家去叫他,才发现他已经死在了床上,浑身血肉模糊,脖子上还留下了有深紫色勒痕。  “所以现在只剩下三个人了,我不得不再找一个。”楚休解释道。  “嗯,你们又打算玩什么?”陆言礼问。  听到这个问题,楚休难得觉得有点不好开口。  “午夜十二点,阴冥路十字路口,摆上一碗米饭,将三炷香点燃插在米饭上,燃尽后将香灰拌上米饭吃下去。”  陆言礼:“……”  楚休:“你已经答应了。”这个游戏实在是不好找人,换成普通路人要是吃吐了说不定又会召出什么诡异事件,想来想去还是熟人好些。  陆言礼:“没关系。”他侧头看向玻璃窗外,突然露出一个阴恻恻的笑,“香灰不算什么……骨灰我都尝过。”第45章   一句话让整辆车内温度都下降了七八度,  过了好一会儿,楚休才问出口:“你刚才说的……是真的?”  陆言礼已经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模样,垂下眼皮不知在想什么,半晌,他不冷不热地说:“随你怎么想。”  很快,他们到达了另一间酒店。  刚停下车,聂允真和时燕就围了上来,显然对陆言礼有些好奇。  楚休说自己带一个人回来,为什么他们俩看上去像有交情?  他们什么时候认识的?还是说,短短时间,楚休就已经把对方忽悠得跟好朋友似的了?  这个人……感觉不太像啊,看起来挺精明的。  陆言礼任由他们打量,微微点头,也没有打招呼的意思。  反正他的目的已经达成了。  楚休答应他的那一刻,陆言礼就加深了对他的心理暗示,让他时刻记住替自己探查全知神教的消息。  他的上一个目标是安星宇,但红河村一别太匆忙,还没来得及加强心理暗示他就离开了。  不过现在看来,楚休会是个更好的选择,他应该会比安星宇活得久些。安星宇还是个学生,多少有些局限性。  陆言礼已经寻找了那么多年,纵使他不断为自己打气,每天给自己做积极的心理暗示,内心深处也隐隐有些绝望。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滋味哪有这么好受?他时常会分不清一切究竟是不是自己的幻想。  好在,这些任务者的出现,能让他时不时看见,异变前的正常世界应该是什么样子。  他绝对,绝对不会放弃的。  陆言礼跟着三人一起四处转了转,买好一应用品,晚上用餐后,向老板要求打包了四碗米饭。  香灰拌饭,又称死人饭,十字路口向来是事故多发地,除了路面状况确实容易引发车祸外,还有些许都市传说,声称这些车祸死去的人徘徊在十字路口,找不到家,所以人们要帮助这些鬼魂吃饱饭。  而活人吃香灰拌饭……听说很容易看到死人,更有甚者,自己也可能会变成死人!  更不用说,本就被本市人宣传为阴阳交界处的阴冥路,在这个地方玩,更是不要命。  一行四人走在街边,天边夕阳刚刚下山。就在这时,一只黑猫突然从树上扑下来,跳进了陆言礼怀中。  树干上贴着一张寻猫启事,上面的照片和他怀中那只一模一样。此刻,小黑猫踩着他的胳膊肘,嘴里叼住一张学生证放在他手心,然后小小地叫了两声。  联系人是温青。  看来……温青他们依旧陷在无限轮回中,这只猫也和前几天一样,主动找上门。  “你要送它回去吗?”时燕顿时心软成一滩水。  以楚休为中心重新开启任务,他们避开了温青和云茜,自然不知道这两个名字的杀伤力。时燕很喜欢猫,哪怕是在做任务途中,也忍不住对猫软下心肠。  陆言礼摇摇头:“不耽误时间了。”说罢,他将怀中的猫放在地上,学生证塞回猫嘴里,然后轻轻一拍它屁股,“自己回去吧。”  找不到这只猫也好,温青复活的条件差一项,无法复生,也就无法杀死酒店所有人,包括温正信,这或许就能够打破怪圈。  黑猫睁着绿色的眼睛,轻巧地躲开时燕想摸一把的手,重新蹿回树上,黑色皮毛很快隐身在绿荫中,看不清楚。  一切准备就绪,只等夜幕降临。  今日夜空更加阴暗,月与星隐于夜色中看不清楚,当车辆驶向阴冥路后,四周环境更加昏暗,简直如一盆化不开的浓墨。  聂允真特地选了几首安静的车载音乐,他不知道楚休请来的是什么人,但连楚休对他的态度都那么友善,他自然不会没脑子去挑衅。  窗外树木越来越多,却罕见的一丝绿叶也无,又往前开了一段,车灯照到了阴冥路的路牌。  “到了。”聂允真说。  “我们先在这里等,零点后再过去。”楚休道。  陆言礼坐在后座,时燕在他左侧,怀里抱着一个保温桶,里面装着米饭,她望着窗外,突然又想到了叶盛科,幽幽叹气。  小叶子死了……她还能活多久?  她实在是受够了未来漫长的看不见希望的黑暗,无数次想过要不要干脆和那些人一样死了算了,但内心深处对生的渴求使她无数次放下拿刀的手。  能活下去,为什么要选择死?  这还是叶盛科安慰她的话。  聂允真从镜子里看见时燕闷闷不乐的表情,将车里的音乐切了首欢快些的,他说:“行了,人死不能复生,还是先顾眼下的要紧。”  时燕深呼吸一口气:“我没事。”她强打起精神,试图转移注意力,然而对死亡的恐惧和对朋友离去的悲痛,令她一时间难以回过神来。  不过聂允真的话多少在她心中留下了涟漪。  人死……不能复生吗?  等了很久,寒意逐渐侵袭,霜露湿气重,午夜零点,终于到来。  不用说,聂允真已经发动了汽车,向前驶去,黑暗中往前开了一会儿,能看见前方的十字路口。  “是现在开始吧?”聂允真不确定地问了一句。楚休说:“开始吧,早点结束早点回去。”  四人裹挟着寒风下车,来到十字路口中央,这个任务并没有要求必须单独完成,因此他们决定四个人一起做。聂允真从拎着的袋子里取出十几支香,而后从兜里掏出打火机。他一只手点火,另一只手拈香。但诡异的事情发生了,他的打火机根本点不燃。  不,不对,点燃可以,也能够点出火花,但那点火苗星子一下又消灭了,这还不够说明什么吗?  其他三人同样想到了一个可怕的可能性……  楚休轻斥一句:“不要自己吓自己。”说罢,他拢起手,帮忙挡住风,让聂允真继续点。  这一回,十来根香很轻易地被点燃了。  聂允真松口气,一人三支分发下去。  时燕和陆言礼刚才忙着装饭,为了不出意外,他们选择的碗都是最小碗,四碗白米饭摆成一排,上面整整齐齐各自插着三根香,白烟袅袅升起。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三支香一点点烧到尽头。香灰耸立一会儿,又因为微风的原因断落下去,落在早已被风吹凉的米饭上。  四碗饭上的三支香,都已经燃烧殆尽。  接下来,他们就得吃下去。  时燕端着碗,筷子在碗里搅拌了一会儿,白米饭黏黏糊糊裹成灰色粒状物,看着就觉得恶心。她咬咬牙,往嘴里扒了一口。  恶心,想吐,太难吃了……  为了活命,时燕忍住了呕吐的欲望,再一看其他人,他们的表情也很艰难。  唯有新来的叫陆言礼的人,表情平静得很,他的神情也不像是在吃什么正常食物,简直像是一个机器人给自己嘴巴部位灌机油似的,毫无表情往嘴里塞,看着让人没食欲,倒也不算反胃。  见新人都这么厉害,时燕算是明白楚休为什么要找他,还非得自己过去接。她在心里给自己打气后,同样一咬牙,继续努力吃。  一小碗很快就吃了下去。  陆言礼忍耐了几秒胃部传来的不适反应,他坐直身子,抬头向四周小范围张望。  据说,吃死人饭会看见鬼魂。  但他什么也没看见。  依旧是黑漆漆夜空,白惨惨路面,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 第59章 恐怖故事中,鬼魂灵异类总是在镜子等反光物品前无所遁形,左边的车辆无法被对面照出影子,是否说明那是假象?  一瞬间观察到的景象让他决定赌一赌。幸运的是,他赌赢了。  聂允真细细一琢磨,觉得还是有些不太对。  “既然这样,你为什么不往左拐呢?”左边的车才是虚假的,向左转弯按理说不会受到损伤。  陆言礼解释:“不清楚碰见虚像会发生什么。”  但实际上,他早就做好了第二个准备。  他坐在车辆右侧副驾驶上,向右转弯时他自然处在道路外侧,靠近那辆鬼车的……是左侧昏迷过去的楚休。  就在转弯前他已经做好了随时跳车的准备,又或者,一旦异变发生,就将楚休推出去。  但异变最终还是没有产生,他可以暂时留住楚休这枚棋子。  聂允真不一会儿就想通了:“也对,真的撞上幻象说不定会有什么后果,还是实体的比较好,有形有质。”  无形的灵异现象总是比有形的要来的可怕。  时燕听他们说话,车内安静下来后才细声细气问:“那楚休怎么办?他现在不知怎么回事昏迷了。”  说到这儿聂允真也有点愁:“还是先带回去吧,不过……”他凑近了时燕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后者犹豫了几秒钟,点头答应下来。  最后一排后座上的楚休,此刻面色惨白,呼吸急促,眉头紧紧锁起,像是陷入了无边际的噩梦之中。  *  一路开车向前,直到眼前出现熟悉的大马路与城市星光,楚休才松了口气。  车内的气温一再降低,暖气开到最大也没有用,镜子里,其他三人的笑脸在闪烁的灯光下格外阴森,一旦回过头去,座位上却又空无一人。  楚休却依旧装着没发觉,自如地和他们交流,哪怕他们之间的对话格外诡异,楚休也依旧装作不知道,试图找机会离开。  但令他心惊的是,车门仿佛被锁死了,无论如何都打不开。  坐在副驾驶上的“陆言礼”已经没有了耐心,他依旧规规矩矩坐着,面对正前方,眼睛却慢慢睁大,而后,一双无神的黑色眼球慢慢向左移动,注视向楚休。  镜子里,他的眼珠越来越斜,简直要掉出来……不,真的掉落了出来,骨碌碌滚落在地。其中一颗恰好滚落到楚休放下脚那一瞬间的足底位置。  他毫无预料地踩了下去,顿时浑身一僵。  “你……你看见,我的……眼睛了吗?……”副驾驶上的男人咧开嘴,露出森白牙齿,“我……好饿……”  后座同样响起声音。  “我……好饿……”  楚休还想说话,下一秒,他的视线突然往高处抛,紧接着,重重下落。  他看见了驾驶座上自己的无头尸体,断裂处喷涌出大量鲜血。周遭物体似乎都变大了……不,是他的头颅变小了,骨碌碌滚落在地。下一秒,一只熟悉的鞋踩了上来。  原来,他刚才踩住的不是眼球,而是自己缩小的头。  “醒醒,楚哥。”楚休迷迷糊糊间察觉到,有人在试图叫醒他。  楚休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时燕担忧的脸,见他醒来,脸上的担忧顿时变成了喜悦:“你终于醒了。”  楚休坐起身,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还在车上,司机已经换成了陆言礼,聂允真、时燕和自己在后座,一脸担忧。  他的记忆还停留在刚才的幻象中,摸了摸脖子,确定还在后,向前排的陆言礼道了声谢,紧急问聂允真:“刚才我怎么了?”  聂允真说:“你刚才突然就没动静了,睁着眼睛往一边倒,幸好陆言礼坐你旁边才没有出车祸。”  楚休低头看一眼时间,距离他们离开十字路口已经过去了近一个小时。  难道说,死了以后,就从那个幻境里出来了?  会这么简单吗?  “刚才还有别的事情发生吗?”  “有,但是解决了。”聂允真把十字路口发生的事情告诉他,楚休听完在脑海里推演一遍,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明知左边的才是虚影,却向右转弯,真是像他所说的怕撞上虚影后遇见更诡异的事情吗?  他比对了一下自己和陆言礼的位置,瞬间明白了真相,磨磨牙,还是没说什么,道了声谢谢。  自己没死,还能拿这件事计较吗?  陆言礼头也没回,一路开车,理也没理楚休的道谢。街道上此时已是空无一人,连灯光都黯淡下来,  “说起来,我们这次还真是幸运啊,虽然遇到了状况,但也成功逃脱了。”聂允真感叹,“希望接下来几天的任务也能够像今天一样。”  时燕说:“只可惜,小叶他……”  “人死不能复生,看开一点吧。”聂允真安慰她,“谁也不能保证一直活着。”  “说的也是。”  楚休望着窗外陌生的街道,有些疑惑:“你们换了一家酒店吗?”  聂允真:“是,之前你昏迷过去的时间里我收到了消息,我们之前住的那家酒店发生了杀人案,所以只好换一家。”  “换了哪一家?”  聂允真点开手机屏幕给他看:“这里,可能有点远。”  的确很远,在市中心,离远在郊区的阴冥路还要一段车程。  “话说回来,楚哥,我们明天怎么办?”聂允真有点烦闷地抓了抓头发。  此时,前排驾驶座上的陆言礼问:“你们又想做什么?”  楚休:“明天晚上来玩捉迷藏吗?地点在阴冥路。”  陆言礼冷笑一声:“真是嫌命长。”  聂允真忍不住说:“也不是我们非要……”还没说完,被时燕使个眼色止住了话。  如果不是因为任务要求,他们自然不会去送死。不去做任务必死无疑,去做了,还有一线生机。但陆言礼又不是和他们一样的任务执行者,就没必要和他说了。  聂允真才回过神,面上带了点不小心透露秘密的懊恼。  一路聊着,他们定下的酒店到了。  陆言礼停下车:“我也算对你们仁至义尽了,别再来打扰我。”  楚休点头:“行。”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眼前的酒店明明灯火通明,看起来却有些阴森。几人下车后,目送陆言礼从停车场离开,转身向酒店大门走去。  下一秒,变故突生,三人经过一排小汽车后方时,其中一辆突然猛地往后退,正撞上走在最后的时燕,她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整个人就被撞飞出去,落在对面一排车后发出一声巨大声响,掉落在地面翻滚好几圈,直到碰触到楚休的腿被阻拦下来才停止。  她的眼睛还睁得大大的,身下流出一大滩血,浸湿了全身。  停车场内,警笛声此起彼伏。聂允真还没来得及伤心,一听见警笛和远处传来的脚步声与保安问话,立刻拽着楚休要离开。  “快走!要是他们报警了就麻烦了。”  虽然和他们无关,一看就知道是鬼魂的杰作,否则怎么可能停的好好的车突然倒退,还能把人撞飞?但是,他们能和这些警察说吗?  要是真被带走做些讯问,导致他们今晚零点无法前往阴冥路,那才是真正的死路一条!  楚休也想明白了这个道理,两人迅速绕路离开。  总归这家酒店的保安已经过来了,他会将人送到医院的。  要是时燕没能活下来……  楚休甩甩头,继续往前跑。  停车场内此刻乱成一团,到处都响起警报声,就像是有人无聊砸车玩似的。更糟糕的是,当他们正要离开停车场大门时,一些根本无人驾驶的车辆缓缓启动,加大马力向两人狠狠撞去。  “糟糕!小心点!”  楚休和聂允真立刻一左一右跑开,前后撞上来的两辆车狠狠撞在一起,零件散落一地。  为什么?他们触发了什么死亡机制吗?  “谁在停车场里?别跑!”远处传来保安的更大声的怒吼,想必他一定气坏了,还叫上了不少人一块儿过来,脚步声更密集。  楚休和聂允真倒是想跑,但他们只能在小范围内左躲右闪,不断避开加速驶来的汽车。根本跑不了。一路躲避,反而使他们更加深入停车场内部。没多久,两人便因为一辆直冲而来的车再度分开,很快就不见了彼此的踪影。  眼前又是一辆加速冲来的小型汽车,楚休一咬牙,趁它撞来的一瞬间足下在另一辆车上猛地一蹬,借力跳上了那辆车的车顶。小型汽车直直撞进另一辆车的车尾,车头都凹了进去,而后便没了动静。  楚休再次确定不会起火爆炸后,勉强放下心,站在车上打量四周。  停车场内,其他车辆还在没头脑似的乱撞,现在车辆的目标是那几个穿着保安服的男人。他看了半天,也没有找到聂允真。  奇怪,聂允真呢?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身后又是“砰”一声响,破空声传来。  一个庞然大物从背后狠狠地砸来,楚休根本来不及躲,整个人就被撞飞出去,掉落在地后滚了几圈。晕头转向之余,他总算看清楚了砸中自己的是什么东西。  那是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双眼大睁,很明显死得并不甘心,而那张脸……  就是聂允真。  楚休此刻反而冷静了下来,他忍住身上疼痛努力爬起身。  怎么可能?他们之前那么多凶险的任务都活下来的,现在不过是躲避几辆车而已。  他看也没看地面上的尸体,用力一擦从额间伤口流到眼角的鲜血,警觉地打量四周,以免哪里再跑出失控的车辆来。  在楚休身后,一只苍白的手从车底伸出,将聂允真的尸体拖了回去。  现在停车场内相较刚才的乱象,已安静了不少,不少撞在一起的车燃起大火,眼看就要爆炸。楚休忍着疼痛继续往外走,边走边躲避,上方突然再度掉下一具无头尸体,直接摔在他面前。  究竟是为什么?  难道真的是因为十字路口那碗死人饭的原因吗?让那些鬼全部追来了?  楚休注视着地面上的无头尸体,尸体的衣服很眼熟,没有认错的话,应当是时燕。  身体还在,那……脑袋去哪儿了?  眼前只有一条路,他不得不尽量绕开尸体,从侧方经过,就在他要离开时,那具无头尸体突然一把伸手抓住了他的脚踝。楚休立刻将自己的脚抽出,头也不回向前飞奔。这一回他离开得相当顺利,好不容易跑到路口,一辆车停在他面前,前排车窗摇下,正是陆言礼。  “快上车!”  都不用陆言礼催,楚休立刻打开车门坐上去,真心实意说了句:“谢了。”此刻,他突然感觉到有些恶心,胃里有什么东西在翻涌。  不,不是吧?  是因为那碗饭吗? 第61章 但她的心思根本不在书本上。  阴冥路……为什么他们要去那里探险?  那里不能去!  整堂课温青都有些心不在焉,老师叫她回答问题也没回答出来,她的脸色实在不好看,老师以为她身体不舒服,便没为难她,让她好好休息。  一下课,老师端着东西回办公室,温青立刻冲到刚才和自己聊天的女生身边:“你们刚才说的去阴冥路是什么意思?”  “啊?你不知道吗?”传话女生兴冲冲拉她坐下,将事情原委告诉她。  听她说完,温青连嘴唇都发白了:“昨天晚上才出了车祸,他们肯定也知道,哪有这么不要命的?”  “不是说车祸的原因是因为打了远光灯然后刹车失灵吗?不过确实很奇怪,十字路口,三辆车撞一起。啊总之你不要说出去啦,田乐他想赚点外快呢。”  温青摇摇头:“不是的,你们不知道,这个钱不能赚,那里不能去!”  她眼里闪过一丝坚定:“除了田乐,还有谁说要去的?”  “嗯……田乐,方南,凌薇薇……”女生掰着手指头数,一口气点了七八个人名出来,温青越听越恐慌,见她说完了,点点头,飞奔出教室。  云茜却没有和她一起出去,她左右打量一下,悄悄凑近那个女生:“那个……你们说的有一千块,是真的吗?”  温青来到隔壁班,点名道姓找田乐,立刻引起了小范围起哄。温青多少算个美女,平常高中生们在艰苦的学习生活之余,总不忘聊点小八卦,温青就是他们经常挂在嘴边上的漂亮女孩。  田乐走出门,还有些紧张,他挺喜欢温青的,深情谈不上,但一点点年少慕艾足以让他在心动的女生面前拘谨。  “你晚上是不是要去阴冥路?”温青直接开口,“相信我,不能去那个地方,很危险的。”  田乐也不想去,但是他想要钱,贫穷这种事情在心动的女生面前显得那样窘迫,他别过头:“我去那里看看就回来,又不关你的事情,你少管。”  “你!”温青气地跺脚,“你们知不知道那里才死过人啊?你们还跑的去玩,真是不要命了。”  “没事的,相信科学,再说了我们玩一下就回来,不会有什么事的。”田乐话刚出口就忍不住懊悔,这会儿别别扭扭地找补。  “真出事你们后悔也晚了!”温青焦急得很,估摸着三两句也说不通,干脆转身离开,打算去告诉班主任。  *  市警察局。  几个警察面色凝重,他们手里各自有一沓照片和资料,上面的内容如果公布出去,那是足以震惊全国的重大消息。  “这些……真的是人能够做到的吗?”坐在下首的年轻一点的警察缓缓吐出一口气,额头都冒出了冷汗。  他的问话并没有人回答,会议室里,大家都在想这个问题,但都避免去寻找答案。  “兹事体大,所有人记得,和阴冥路十字路口案件相关信息一律保密,从今天起,阴冥路封锁,闲杂人等一律不许进入。”见他们翻阅完了,上首女子严肃道。  她已不再年轻,但五官依旧秀丽,只是眉眼间透出浓浓的威严使她整个人看过去第一眼更多是予人以距离感,而非对美貌的欣赏。  “明白。”会议室里其他人同样严肃回答。  他们都知道,自己或许是踏足了某个神秘的领域。  “接下来,大家讨论一下自己的想法,看看有没有什么解决措施。有什么疑问也可以现在提出。”  话音刚落,其中一人举手。  他是绝对的科学信奉者,开口问:“我在想,会不会有可能凶手把死者的尸体骨架拆分后重新再拼装起来?否则,很难解释为什么几十具骨架会有好几具的检测显示是同一个人。”  “你的问题连队法医不是没想过,他把所有的头骨都检测过一次,确定了里面有头骨检测结果完全相同。”  这下,他们更加不可思议了。  怎么可能……  一个人,可能拥有两颗脑袋吗?  “现场检测到的碗又是什么?里面还有一碗已经馊了的米饭和香灰。这是有什么含义吗?”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响起急促的敲门声,获得准许后,一个年轻警察急匆匆走进来,附耳和上首的女警官说了一句话。  “什么?”女警官猛地瞪大眼睛。  “今天会议先到此为止,资料禁止带出会议室。小刘,你记得收一下。”说罢,女警官立刻跟着年轻警察出了门,徒留会议室里众人面面相觑。  最近真是……越来越多诡异事件,每一件都在挑战他们的唯物论。  “怎么说呢,世界上……可能真的有鬼吧?”  “信奉科学,少在这里说有的没的。”  “我知道,不过有一句话还是不得不信。科学的尽头是玄学。”  “我也赞同,以前我也是信科学的,但世界上有些事情就是这么离奇,否则你怎么解释那几辆越野车的油箱里全是血?”  “对,还有那几颗一模一样的头骨,一个人能有好几颗头吗?”  “刚才我就想说了,米饭拌香灰,还在十字路口吃,这是招鬼呀。不知道是不是他们胆子太大,真的招来了什么东西……”  “行了行了,死者为大,少说点。”  “对了,刚才赵姐听到什么消息了?这么着急。”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都不知道。  被称为赵姐的人急匆匆跟着年轻警察往外走,走到楼下,才压低声音问:“怎么回事?尸体全部不见了?”第48章   被他问话的小警察也一脸焦急:“不是,赵姐,总之……事情很诡异,我们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还是您亲自来看看吧。”  说话间,他们进入电梯,按下按键,电梯缓缓向下。  大楼负三层,就是停尸间。  电梯门打开,寒气扑面而来,冻得人打哆嗦。  法医就站在门口等他们,见他们来了,不多废话,直接将两人带到事发现场。  “一共二十四具尸体,原本都摆在这儿,本来好好的,吃了午饭下午过来一看,现在全都不见了。”法医指了指其中一面墙柜,其中二十四个抽屉被拉开,里面空空如也。  “抽屉谁拉开的?监控查了吗?”  “我,我拉开的,我本来打算回来以后继续开工,结果拉开一个柜子,发现没有,又拉开一个,还是没有,不知道为什么就找不到了。监控查了,没什么异常。”  “真的没有任何异常?”  “没有。”  “你吃午饭用了多久?”  “不到二十分钟,我惦记着这事儿,没耽误多长时间。”  那……这种情况未免太过奇异,细想下来难免不叫人脊背发凉。姓赵的女警又问了些问题,依旧一无所获。  不过二十分钟左右的时间,二十四具尸体,会去哪里呢?就算只是一具骨架,体积毕竟在那里,用什么方式分解也好藏匿也好,怎么看都不像是二十分钟能完成的事情。  脑海里浮现出刚才发下去的资料,赵警官抿抿唇。  关于阴冥路的传说她一直有所耳闻,几乎每年那儿都会发生一些离奇命案,但上面一直都不封锁那块地方,只不断压消息,背后隐秘一直都为局里老人讳莫如深。  听说,她的上一届,就是因为执意要去阴冥路一探究竟,最后下落不明,至今没有消息。  “你们先忙别的,这件事情我会安排。”赵警官若无其事说出这句话,心下已经做出了决定。说罢,她带着下属匆匆离开。  *  “去阴冥路捉迷藏?”办公室里,李老师一脸严肃,“温青,谁发起的?你知道有哪些人确定会去吗?”  温青见老师这幅样子顿时觉得找到了主心骨:“我听班上同学说的,他们都传开了,说有个人在论坛发帖,找人陪她去玩,只要去了就给钱,好几个都说会去。”她一个个点名字,“这些人都听说会去,老师,阴冥路很危险的,不能让他们跑去那里玩。”  “好,老师知道了,这件事情肯定会处理的。”班主任李老师答应下来。  温青这才步伐轻松地离开办公室。  她一走,李老师捏捏眉心:“这帮兔崽子,一个个不让人省心,跑去作死。对了,要不要和年级主任说一下?”  孰料,平常聊天格外欢乐的其他同事们一个个眼神相互暗示,却没有一个人支持她的说法。  “怎,怎么了?”李老师有点不知所措。  “小李,这件事情你最好不要管,随他们去。”办公室里,一个年龄大点儿的老师笑呵呵道。  “啊?这怎么能不管呢?大晚上地跑去那种鬼地方,再说了,还什么去了就给钱,肯定是骗子吧?要是他们真被拐卖了怎么办?”李老师不解。  坐在她邻座的两个老师心照不宣对视一眼,微微努嘴。  “我这是好心,才多嘴提醒你一句。这么说吧,只要和那个地方有关的,你就当做不知道,这样对你好。”  闻言,李老师更迷惑了:“这是什么说法啊?”  她想挨个去问,然而没有人愿意搭理她,似乎怕沾上什么晦气似的。她似乎明白了什么,立刻改口:“我知道了,学生自己想去看看嘛,作为老师当然要尊重学生的个人意愿,只要不耽误学习就好。”  听到她这句话,办公室里恢复了以往的其乐融融。  温青平复心情回到教室,铃声恰好响起,她急忙回到座位上准备上课,一堂冗长的数学课结束后,接下来是班主任的班会。  她期待地看着走上讲台的班主任李老师,希望她能说点什么,李老师也不负她的期待,开始说起了安全问题,什么冬日取暖、防电防火、防止食物中毒等,好不容易说到夜间回家注意安全了,面对着温青期待的眼神,李老师把眼睛挪开,说起班上的成绩问题来。  为,为什么不说呢?  是不是有别的安排?  温青抱着疑惑等待,然而她的疑惑一直到下午放学都没有解决。看起来,李老师是铁了心不打算管了。  “李老师……”她放学后跑去办公室找人,然而班主任并不在,其他老师各忙各的,问起来都说不知道。  她跟隔壁班的班主任说了这件事,对方嗯嗯两声答应下来,怎么看都是在敷衍。  温青心急如焚,但隔壁的老师根本没有要管的意思,还让她也别多插手,晚自习想请假的同学更是大大方方批了,只不过叮嘱了一句注意安全。  可是,去那个地方,哪里有安全可言啊?  温青咬咬牙,追了出去。  老师不管,她要把人追回来!  她身后的办公室,一群人注视着温青远去的背影,神色微妙。  *  “你确定这方法有用?” 第63章 他们居然还是找了学生来玩,这也就算了,当鬼的,居然是云茜?!  时燕和聂允真都是因为他复活过一次避开了云茜和温青才活下来的,他们自然不知道这两个女生身上的不对劲。  楚休深吸口气,难免有种命运无法摆脱的无力感。  他立刻发消息给时燕和聂允真。  “如果你们找的那个当鬼的学生真的叫云茜的话,我只能说,跑!快点跑!不要被她捉到。”  “因为她真的是鬼!”  第一条消息让时燕和聂允真还有些摸不着头脑,第二条就让他们浑身一僵,脊背发凉。  此时,十分钟,到了。  狩猎开始。  一只苍白的手,拉开车门。一个穿校服的女生从车上慢慢走下来,看向黑漆漆的枯树林。  现在,她要去找她的好朋友们了。  她的身影慢慢往前走去,在经过篝火的那一瞬间,火堆瞬间熄灭。  然而其他学生们还不知道,胆子大点儿的男生也不太敢一个人躲藏,因此只好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其中一个胆小的男生张志杰反而和其他人不一样,跑了几圈后,向停车的地方走去。  只要来了就有钱,他才不费什么劲儿玩捉迷藏呢,输了也不会惩罚。还不如早点被抓住,去车上好好休息一会儿,还能多看点书。  他的算盘打得很精,沿着大路往前走,正好看见云茜朝自己走来,他笑嘻嘻迎上去,伸出手:“来来来,抓我,给你充点业绩。”  夜间太黑,他走近了才看清云茜脸上的表情,顿时觉得有点不对劲。  “你,你怎么了?脸色这么苍白。”张志杰伸手在她眼前晃晃,“怎么发呆啊?”  下一秒,发呆的人就变成了他。  云茜张开嘴,但并不是为了说话,她的嘴巴越张越大,仿佛下颚骨脱离关节且皮肤具有无限拉伸力似的,慢慢张开到了腰腹部。  “你……你是……”是真的鬼!  云茜是真的鬼!!  只可惜,他再也没有机会说出这句话,也没有机会去提醒自己的同学了。  一个男生的惨叫声响彻夜空。随即,一张扑克牌掉落在地。  那只手捡起,放进口袋里,声音嘶哑冰冷:“第一个,找到了。”  “有牺牲者出现了。”一听见这声音,真正做任务的三人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他们不得不尽全力往前奔跑,以拉大距离。  现在,谁也不知道那个鬼在哪里,要是它还有一些别的力量,比如分身或者迷惑能力,那就更加难办。  其他同学自然也听到了惨叫声,那叫声实在太过凄厉,根本不像装出来的。顿时,他们的心里也有些打抖。  “怎么回事?这个声音好像是张志杰的。”  “张志杰出什么事情了?”  学生们多半带了手机,否则也不会知道论坛,就连最贫穷的田乐也和带了手机的方南在一起。方南抓抓脑袋,在群里问其他人怎么回事。  群里很快有人回复了。  “不是吧?你们真的去玩了?”  “胆子太大了。”  “等等,你们说听到了张志杰的惨叫?现在是谁当鬼啊?”  方南回复:“是云茜啊,我刚刚不是说了吗?”  然而接下来群里的消息就令他整个人都颤栗起来。  “云茜?云茜不是五天前就出意外死了吗?你不要开玩笑。”  是,是啊……  脑海里的记忆逐渐清晰,方南一点点回忆了起来。  云茜……她早就死了。  所以,现在和他们玩捉迷藏的是……是一个真正的鬼!  “快逃!!”  *  市中心,一家酒店。  一个俊秀男人坐在房间内,他正在查看资料,桌面上放了一张报纸,上面用加粗字体展出一则重大惨案。  黑白照片上,赫然是云茜的面孔。  而在云茜的面孔旁,还有整整齐齐十几张照片,无一不是年轻的高中生。第49章   深夜,冷风阵阵。  聂允真和时燕拼了命跑,漆黑夜里不知跑了多远,聂允真这下才真心实意后悔起来:“早知道我就……”  早知道,他就不应该让这批人来!只有他们两个的话,在这里玩再久也没有关系。  时燕也忍不住有些怨怼,但一想,发牌时做手脚让云茜来找的不就是自己吗?这样一想,她似乎也没有什么立场来指责聂允真。  他俩精心算计的结果,反而将自己送入死局。不得不说,真是自作自受。  “别说了,快点跑吧。”再想这些也没有用,时燕道。  夜间湿冷的空气因剧烈运动后大口喘气用力吸入肺中,他们跑了很久,反而越来越清醒,  “等一下,我突然有一个疑问。”因为身后没有鬼追逐,聂允真乱糟糟的大脑努力恢复清明,他问出了一个时燕心底不敢提的一个疑惑。  “要是……给我们发消息的楚休,也是假的,怎么办?”  一句话,令时燕也沉默了。  她的目光隔着月色描摹出眼前男人的样貌,对方看上去不似作伪,但她却忍不住因为这一句话疑心起来。  是啊,谁能证明,那个“楚休”一定是真的?  又或者,谁能证明,现在的聂允真是真的?  时燕停下了脚步,目光停留在疑惑地跟着自己停下步伐的聂允真脸上:“你说的对,放到现在,每个人都在怀疑另外一个人才是鬼。所以,现在最好的选择是,我们分开走。”  “什么?”聂允真完全没反应过来。  时燕继续说:“现在这种情况,谁是人谁是鬼,已经完全不可信了,我只能相信自己不是,你也一样。就算现在不是,可能过一会儿一不小心就被鬼偷偷替代了。所以,我们现在就分开走吧,手机调成静音,有消息可以互相发,但是绝对不要问出对方在哪里这类问题,问了也不要回答。”  聂允真很快明白过来她的意思,心里本能有点不愿意,却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有道理。他纠结了没一会儿,点点头:“分开也好,我们可以再严谨一点,除了自己以外的所有人都不要相信。”  时燕赞同了他的说法。  “前面有个小的岔路口,到那里我们就分开,我往左,你随意。”  “好。”  两人小跑到了岔路口附近,时燕微喘着粗气,面对着聂允真向后退几步,而后很快消失在了黑暗中。  不一会儿,他们都各自收到了来自楚休的消息。  楚休:“你们现在聚在一起吗?最好分开跑,互相之间不要打听地点,手机一定全部调成静音。”  楚休:“现在开始大家尽量不要再联络,等到第二天早上自己坐公交回去吧。”  听他的语气,竟是连游戏结束后的集合都放弃了。  楚休发完消息立刻将手机放好,环视四周,目光警觉,他辨别了一下方位,向某个方向走去。  *  “怎么办?刚才那个声音,一定是张志杰的。”凌薇薇几乎语无伦次,她死死地拽紧了孙浩的袖子,不敢放开。  云茜被选中当鬼以后,她自然而然地和张丹组队,但她和张丹都不算胆子特别大的人,便拉上了两个男生一起,一个是和她同班的孙浩,另一个是不知道哪个班又不想落单的黄远旺。  其他两个男生也吓得不行,黄远旺更是心惧不已。刚才他还和张志杰在车上讨论游戏呢,结果没多久就听到了他的死讯,这一残酷事实令他很难不心生崩溃。  “别胡说,万一是听错了呢?可能张志杰他就是喜欢大喊大叫。”黄远旺用自己都不相信的拙劣理由试图说服其他人。  “我们现在怎么办?要不要躲?”他们原本打算躲几圈,等估计有人被抓到以后就回去,既不会没面子也不必耽误太久。但是现在……谁敢被抓到?  那可是真正的鬼啊……  一想到自己竟然和鬼一起来到阴冥路,一起坐一辆公交车,现在还一起玩捉迷藏,他们就忍不住害怕。  “躲,肯定要躲,现在的问题就是要躲哪儿去。”最先镇定下来的反而是平日里并不如何突出的张丹,她努力冷静下来,“这里到处都是枯树,也没有什么小上坡,山洞之类的,除了夜晚特别暗之外,根本玩不了什么捉迷藏。”  “现在对我们不利的就是我们在黑暗中看不清楚,不知道……不知道云茜是不是也一样。”说起那个名字张丹都忍不住害怕,但她不得不说。  一个人冷静很容易感染其他人,不知不觉间,小团体形成以张丹为首的趋势。  “所以,现在我们要怎么办?”孙浩烦躁地抓了把头发。  “不停地跑。”张丹说,“只能这样,我玩过不少逃生游戏,都是这样的。站在原地一定会被抓住,只有不断移动才行。”  她的目光在凌薇薇吓得苍白的脸上多停留一会儿,狠狠心继续说:“而且,我们最好分散开来跑。”  “为什么?”凌薇薇不可思议。  “很简单,不管它知不知道我们的位置,我们被抓的可能性都是一样的,而一旦它找到了我们其中一个,就等于找到了四个。分散开来,谁也不知道谁在哪,这样,假如有一个不小心被……还不会影响到其他三个人。”  “你怎么能……”还没等黄远旺的质疑说出口,孙浩打断了他:“其实她说的有道理,我们四个凑在一起有什么用?能反抗吗?还不如分开,给自己,给其他人多一些活下来的机会。”  “可是,我……”凌薇薇没说出口,但谁都能看出来,她很怕很怕。  张丹说:“大家都很怕,不光是你,我也是。”她扯了扯嘴角,“但没办法,谁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情呢?”  她本来不想来的,但钱的诱惑力足够大,她想着拿了钱回去给妹妹买点好吃的,给她买一条漂亮的小裙子,剩下的钱省着点花足够用到学期末。但……  她紧紧抱住自己的胳膊,心底暗自发誓,她一定要回去!  要活着回去,然后,她绝对不会再进入阴冥路!  四人意见不一,起了争执,最终,孙浩和张丹选择单独离开,黄远旺和凌薇薇一起走。  黄远旺:“那什么,咱俩都挺怕的,不过等下我肯定让你先跑。” 第65章 所有人……全部都是?  他们不是在和一个鬼玩捉迷藏,而是十一个鬼?!  聂允真恨不得穿越回几个小时前打死提出建议的自己,时燕也懊悔得肠子都青了。  怎么会这样?  密林深处,某废弃工厂内,弥漫着浓浓的腐臭气味。  若是经验丰富的刑警在这里,很容易就能分辨出,那是尸体腐烂的味道。  出乎意料的是,腐烂的尸体们没有太多苍蝇,反而是一只又一只萤火虫从工厂内飞出来,绿莹莹的,在黑暗中飞舞。  本该浪漫的一幕,放在阴森荒凉的阴冥路却只显得可怖,一不留神就可能会被认为是鬼火。  云茜、张志杰、方南、谢宇,四个人站在工厂前。  他们身后。整整齐齐摆放了十二具白骨,此刻,他们正将什么东西摆放在白骨上,四个“人”相互对视,齐齐露出诡异的笑容,唱着歌离开了。  他们要去找其他的好朋友。  “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  少年少女轻柔的嗓音,在夜空飘荡。只可惜,今夜无星无月,只有飞舞的萤火虫,能勉强当的上“满天小星星”。  见他们走远了,工厂后,一个女生捏着鼻子跑出来。  那个女生,赫然就是温青。她一路跟着打车赶过来,到的时候已经天黑了,她不知道那群人约了在哪里见面,所以从另一个地方绕路到了十字路口附近,一直都没有找到人。她没有手机,自然也不知道该如何联络,只能自己慢慢找。  好不容易看见车灯的光,云茜从车上下来,她正要跑过去,却亲眼目睹了好友云茜张开嘴,一口将张志杰吞下去的场景。  那副场景……直到现在回想起来,她都有些后怕。  云茜她……她已经不是人了。  然后,她又看见,云茜重新把嘴巴拉开,吐出一根又一根白骨,这堆白骨在地上自行组装成了一个人,没多久,被吞下肚的张志杰重新出现。  大约是震惊难过的情绪太过浓郁,温青已经忘了害怕,她现在就只有一个念头,要找到其他同学,带他们跑出去!  温青小心翼翼走近,来到了一排白骨前,低下头去看。  刚才他们放下了一些什么东西,凑近了才看到,是几张扑克牌。  扑克牌?  这是什么意思?  温青迷惑不解,她思索了很久,还是伸出手,拿起了那四张扑克牌,放进口袋里。  远处歌声还在继续,几乎能穿透空间,整片树林都回荡着他们清脆悠扬的合唱。  “挂在天上放光明,好像许多小眼睛……”  一只又一只萤火虫从白骨里钻进去,骷髅头部,两只黑洞洞眼眶亮起,绿光荧荧。  “眼里都是小星星……”第50章   歌声轻柔,带着穿透力,在密林中飘荡,阴森且诡异,明明是富有童趣的儿歌,却无端听得人心底发毛。  楚休之前提议让大家分开走,现在不知为什么碰上了陆言礼,他在分头行动和试试对方有没有好主意间犹豫几秒,决定赌一赌,小跑几步跟上对方。  陆言礼正在思考破局方法。  他不是不怀疑眼前的楚休可能是鬼假扮,但在目前毫无头绪的情况下,哪怕眼前的是鬼,在没有触犯杀人机制前,他多少能够从对方身上得到一些有用信息。  更何况,他已经向那位神明许下愿望,他想要完整地活着,这则愿望应当还有效。  “你有没有什么思路?”楚休和他隔着几步远问。  陆言礼边走边说:“你们是因为什么事情被逼着一定要玩恐怖游戏对吧?这次你们的游戏规则是什么?”  楚休没有犹豫直接回答:“到达阴冥路,午夜零点过后进行不低于三十分钟的捉迷藏游戏。以抽取扑克牌方式选出其中一名当鬼,负责捉其余参与者,当鬼捉到超过一半人数的参与者时,鬼获胜……”  乍一听,和普通的捉迷藏游戏规则一样,这也是为什么聂允真决定多选一些人参与的原因,人数越多,“鬼”想要捉住半数参与者就越难。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一招反而将自己几乎送上了绝路。  “游戏时长半个小时吗?”陆言礼陷入深思。  听上去不长,对玩家一方有利,前提条件是……鬼只有一个,而不是十一个。  他还在思考关于警察局里二十四具尸骨的失踪的事情。  二十四具尸骨……其中有头骨检测结果相同,显示为同一人,他很容易就联想到了之前因为那位“神”的许愿,不断复活反而导致他们陷入无限死亡危机中,甚至出现了两个人在同一时空的怪象。  他向神许愿后,重启了很多很多次,可无论哪一次的选择,最终都是死局。最后还是让楚休回到一开始,避开温青与云茜,才得以继续下去。  现在出现了一模一样的头骨……会不会是他们之中的成员也陷入了这类循环中?  都有谁?  来玩捉迷藏的学生十一人,楚休时燕聂允真三人,算上他自己,四人。无论怎么算都不太对。  陆言礼将自己的猜想说了出来,楚休同样苦苦思考。  他自己同样经历数次许愿,甚至自己杀死了在阴冥路废弃工厂内玩四角游戏的自己。思来想去也只有这个答案。  是谁陷入了轮回里?  当局者迷,他们没有问过另外两人学生名单,下意识认为温青和云茜一定在一起,包含在十一人之中,这才导致他们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为什么尸骨有二十四具。  多余的两具,是谁的?  已经“死去”的学生们还在唱歌,清脆稚嫩的歌声无处不在,令他们试图通过歌声辨位的方式也失败了,只能盲目地走。  另一个方向,张丹和其他人分开后,不断加快步伐。  别……不要找上我!  阴冥路虽然只有一条,但这一片涵盖的范围非常广,张丹的记性还不错,来时记清楚了路线,朝着一个方向头也不回往前跑。  跑着跑着,前方隐约有个穿校服的背影,就站在不远处,张丹吓了一跳,她不确定那是谁,立刻掉头往另一个方向逃。  那个身影原本也打算跑,结果见对方跑了,估计和自己一样,于是他急忙追上去,边跑边喊:“别怕!是我,我不是鬼。”  张丹认得他的声音,坐在公交上一起来时就属他的嗓门最大,刚才也没有听见他的惨叫,估计……应该不是吧?  一个人独自逃生的滋味很不好受,张丹原本已经能撑住,但现在看来,有个专属伙伴能够壮壮胆也是不错的。  这么一想,她的步伐放慢了些。  见有戏,对方连忙加快速度:“我们一起走怎么样?”  他即将凑近的那一刻,温度骤降,张丹突然没来由地感觉一阵心悸,她下意识选择相信自己的直觉,头脑还没完全清醒过来,身体已经往前飞奔。两人距离再一次拉大。  “哎,你跑什么啊?我又不是鬼!等我啊!”那个男生急了,边追边喊。  张丹也急了:“你喊那么大声干什么?生怕他们引不过来吗?”  那个男生声音立刻低了一点:“我这不是怕你跑了吗?你等等我,我和他们走散了。”  听他这样说,张丹将信将疑,怎么看对方都不像是鬼,怀疑刚才一瞬间的心悸可能是别的什么引起的,又怕他又大喊大叫吸引来人,还是无奈停下脚步:“你别喊了,我停下来和你说清楚。”  “好吧。”男生几步小跑到她面前,“你胆子真的太大了,我一个人真有点受不了。”  刚才夜间漆黑,张丹根本没有看太清楚,只隐约看到一点对方的脸,现在他走近了,他的轮廓越来越清晰,张丹呼吸猛然一窒。  他正脸冲着自己笑,但他脖子以下的整个身体……分明是背过去的!  简直就像一个人的脑袋扭转了一百八十度。  正常人可能做到吗?  张丹想跑,却发现自己整个人因过分恐惧腿软得不行,要不是还有最后几分神智支撑,她只怕会马上瘫软在地。  “你跑的太快啦,我这个样子根本追不上你。”男生还在笑,他似乎察觉过了有什么不对,哎呀一声,连忙转过身去,换成后脑勺对着她,而后,两只手一掰,脑袋正了过来,重新用正脸看向张丹。  他笑嘻嘻地盯着张丹,一张脸逐渐泛起青白色,身上校服向外渗出血迹。  “又找到一个,嘻嘻……”  下一瞬,女孩尖叫声响彻森林。  “又被找到一个。”楚休心情凝重。  陆言礼听了惨叫声,反而若有所思:“你见过那些学生吗?”  楚休摇摇头:“我昏迷过去了,没有见到。”  “那些学生在聂允真和时燕面前应该都是正常人的样子,不然那两人也不会相信。现在有几种可能,一是尖叫声属于他们的伪装,想让我们相信他们还是人,只不过遇见了鬼,从而引导我们去找那些学生,让我们去保护他们。”  “第二种,现在这批学生们还没有恢复死亡记忆,当他们被捉到以后,才会真正回忆起来。在这种情况下,保护他们反而又是生路。”  楚休点头表示赞同,他想到了任务的性质,不由得补充一条:“还有一种可能。”  “什么?”  “为了平衡难度,死去的学生发出惨叫声,这样就会让我们听到其中一个鬼的位置在哪里,并且清楚现在鬼的数量又增加了一个。”  既然鬼可以通过“杀死”同学的方式增加数量,在其他方面多少会削弱一些,否则游戏根本无法进行。楚休回忆着以往任务的平衡点,猜测这次的游戏估计弱点在于,鬼无法像真正的鬼一样寻找自己。  否则,它随随便便来个瞬移、读心迷惑之类的操作,己方完全没可能活下来。  当然,如果正面碰上,他们逃脱的可能性也很低,因此,他们现在必须避开所有的“学生”。  “所以,我们需要去找那些学生吗?”楚休问。  他的潜台词:尝试减少鬼的数量?  陆言礼思索片刻:“还是不要冒险了,谁知道会因为触发什么机制就让他们回想起来?”  他抬头看一眼被乌云遮得严严实实的天空:“你们还有多久结束?”  楚休:“十八分钟。”但他们俩的面色并没有因为时间缩短而缓和,反而愈发凝重。  现在的鬼还不能直接发挥太大作用,只能像普通人一样找他们。等游戏宣布结束,这些鬼没有了规则约束,会发生什么?  他们真的能逃出去吗?  树林另一端,其他仍在躲藏的同学们心有戚戚然。  怎么办?张丹也死了!  他们就不应该来玩什么捉迷藏的!简直是来送死! 第67章 陆言礼松口气。  他总算摸到了一点思绪。  “现在,带我们过去,找到你看见尸骨的地方。”  温青懵懵懂懂地点头:“好。”  出乎意料的,他们没有碰上哪怕一个鬼魂。  似乎,这些鬼都在等待着规则彻底失效的那一刻。  一行四人很快来到了刚才温青查看过的地方。还没到近前,温青已伸手去摸自己拿走的扑克牌,却摸了个空,反而从另一个口袋里掏出一张新的扑克牌。  “这,这是……”她急忙辩解,“我没骗你们,我刚刚真的拿了四张扑克牌出来。”  “你没有,我们知道。”  因为那十一张扑克牌,整整齐齐地摆放在每一具白骨尸骸中央。  只差一具。  十二具尸骨,十二名学生,对应上了。  这最后一具,就是温青自己。  不,不对。  那他们四个呢?  工厂里或许还能看到时空混乱下另一个楚休在玩游戏,但其他几个人呢?  去哪里找替代品?  这个问题同样横亘在楚休心头。  他无所谓面对队友死亡,但陆言礼作为任务世界的特殊存在,他不希望看见对方死去。当然,他还不知道,自己这方面的想法有受到陆言礼催眠影响的因素。  总之,他必须想办法,让大家都能逃离。  距离半小时,只差最后三分钟。  陆言礼猛地望向十字路口处。  他突然回忆起了自己开车经过一模一样的越野车时,所看见的,车上的四具白骨。  正好,数量对应上了。  这就是任务给他们提供的生路!  “快!我们现在去十字路口!”第51章   “去十字路口干什么?”时燕还有点没反应过来,但看见楚休恍然大悟跟上去的模样,小跑几步也跟过去。  温青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下意识跟过去,时燕本打算让对方别跟来,谁知陆言礼回过头:“都跟上!”  十二具尸骨,还差一个没有苏醒。现在看来,捉迷藏游戏已经给了他们提示,惨叫声不光是提供“鬼”所在的方位,还有另一层更隐晦的暗示:被鬼捉到,他们才会变成“鬼”。  所以,只要不让温青被捉住,她应当不会带来太大危险。  时燕跑在四人中间,紧急发消息给聂允真,让他赶紧过来。  发完消息,她自觉仁至义尽,急忙跟上。  十字路口距离这儿有点远,饶是他们以最快速度奔跑,仅仅几分钟也不够他们到达的。沿漆黑道路上跑着跑着,森林里的歌声突然停了下来。  紧接着,一股阴寒的气息瞬间爆发,席卷整片森林。  游戏时间到了,制约鬼魂的规则彻底失效。  他们的步伐迈得更快,几乎是拼了命往前跑,慢一秒,都有可能是在送命。  终于,眼前模模糊糊出现了十字路口,三辆车撞在一起,车头重重凹陷下去,车上的四具白骨还在。  在警察局离奇失踪的二十四具尸体,想必失踪的原因就是为了让他们玩捉迷藏游戏吧?  对应上了。  三辆车上的四具白骨,代表学生的十二具白骨,一共二十四具!  不,不对,现在还有一个问题……  陆言礼猛地回头。  四条道路的尽头,都有穿着校服的身影走来。  哪辆车上的,是真的?  又或者,都是?  “快点!把那些骨头搬下来!”  都不用他说,时燕和楚休已经冲过去破开车窗车门。他俩都习惯随身携带小型金属刀,一人一辆,用力将玻璃划开,然后取出里面的白骨。  陆言礼身上没带工具,随手从路边捡起一块砖,也不顾自己会不会受伤,胳膊肘挡着脸用力朝玻璃窗一砸!  “哗啦!”  玻璃碎裂一地,几片飞溅的玻璃渣刺入手背,还有些划伤了额角,他却没在意,继续抄起石块将剩余玻璃砸干净,而后干脆利落地把前座两具尸骨拽出来。  果然,四具白骨和他们的身份对应上了,服装都是一样的。陆言礼想到了什么,伸手探去,从其中一具尸骨身上摸出了扑克牌。  这就是生路!  眼角突然瞥到什么,陆言礼猛地回身,手中双人合捧大小的石块丢了出去,狠狠砸在一个面色青白的学生身上。  它的身体化成一股青烟,消失了,但很快,那缕青烟再度凝聚成型,而这一回凝聚出来的面庞,和刚才相比,更加狰狞恐怖!  刚才它想冲温青下手,但被打断,被砸散的一瞬间,温青找准机会跑到陆言礼身边,后者塞给她一具白骨让她抱着。白骨很轻,入手冰冷,她也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要让她拿着,但看见另外两个人也是这么做的,便抱着白骨不放,强行镇定下来。  等等!  似乎有哪里不对。  温青低头仔细辨认白骨身上的服饰,夜色深重,但适应过黑暗后,她依旧能依稀认出,她怀里抱着的这具白骨身上穿着的衣服,和另一个正在砸窗户的男人身上的衣着,一模一样!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的心猛地跳起来。  该不会……那个男人也是鬼吧?!  这个想法令温青浑身冰冷,她想逃跑,但已经来不及了,另一个穿着校服的身影慢慢接近了她。  是云茜。  哪怕那张脸已经变得青白,眼眶里只有一片漆黑,她也能认出,那是云茜的身影。  她僵直在原地,动弹不得,只能看着云茜一步步向自己走来。  在她身后,陆言礼一口气挟着三具尸骨。温青察觉到了活人的呼吸声,还有对方身上传来的温度,多少让她放下了心。  云茜已经走到了身前,她歪歪头,露出一个诡异扭曲的笑脸。  “又找到一个。”  说罢,她伸出一只惨白的手,慢慢向温青脸上移去。  就在那只尖锐枯瘦的手即将伸到自己脸上的那一刻,温青突然福至心灵,明白了白骨的作用。  她从口袋里取出代表自己身份的扑克牌,又将白骨的脑袋托起,放在云茜手掌下。  云茜顿住了。  温青甚至能闻到对方身上那股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腐朽的气味。她僵直在原地,一动不动,心跳如擂鼓,死死咬住了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来。  求求了,一定要……一定可以!  像是过了半个世纪那么长久,云茜终于继续动了。  她脸上的笑容进一步扩大,在温青惊恐又强装镇定的眼神中,那只手慢慢向前伸……落在白骨上。  咔嚓一声。  白骨头颅碎裂。  然后,她化为一股青烟,消失不见了。  徒留温青还维持着托举的姿势,另一手攥着一张扑克牌,绷紧的弦骤然松弛,大口大口喘气。  其他人同样如此,在场的鬼魂一个接一个抓住一具白骨,而后消失不见。这让他们更加明白,自己显然是找到了生路。  谁能想得到,昨天的死局竟然是今天的生路呢?  只是,当最后一个学生抓住白骨消失后,在场的白骨还剩下两具。  “遭了!它一定是去追聂允真了!”时燕脸色大变。  都不用她提醒,大家都想到了这个问题。就连一贯并不太在乎队友的楚休也有点头疼。  放在平常无所谓,但这次任务显然很特殊,生生死死无限循环,一不留神就为自己找到了死局,他自然希望对方没事。  要不然,死去活来的,很麻烦。  陆言礼反而松了口气,他暂时不会有危险了,问:“现在你们怎么办。”  不知道那群尸虫是否还在等待,如果阴冥路的危机解决了,他不介意多呆一段时间。  当然,前提条件是那位聂允真先生不要变成鬼。  楚休说:“我们现在回车上吧,在车上等一等,如果到时间了还没来,就……”  反正手头还有两具白骨,鬼魂杀死了对方也没关系,可以抵消伤害。  这时,他又庆幸温青活了下来,否则他现在必然要搬着白骨去找聂允真,以防止他变成新的鬼,到那时,白骨的数量就不够了。  想到这儿,他猛地一惊。  这会不会也是陆言礼算好的?他不打算冒险,所以才一开始就把温青留下。  那头,陆言礼和温青聊天,楚休心里怀疑,频频打量对方,但陆言礼头也没抬,显然没有解释的打算。  两具尸骨,楚休和陆言礼一人一架,扛着往回走。不多时,前方渐渐亮起来,他们来到了车灯照耀范围内。 第69章 他隐约感知到自己身上有对方值得利用的地方,至少在能救下自己的时候,对方不介意伸伸手。  陆言礼回答:“但我拖不动你们两个人。”  言下之意,是让他放弃昏迷的聂允真。  陆言礼是在逼他做选择。  他不会告诉楚休,自己向那个所谓的神许下的愿望是,让他在找到一切真相之前不要死。所以,他才会只受轻伤,车辆才会延迟爆炸,他自己单独开车返回来接人,多半也不会发生山火。  楚休沉默数秒,坚定点点头。  七日灵异游戏只剩下最后一天,而这最后一天的游戏,恰恰不需要太多人。  他看也没看前几天还一起出生入死的聂允真,勉强让自己支撑住身子:“拜托你了,你有什么要求,我也一定会尽力完成的。”  “很好,说到做到。”陆言礼扛起人直接往外跑。  他还记得自己停车的位置,跑了一段时间后放缓了速度,很快找到了车,将楚休放在副驾驶座上。自己迅速上车,踩下油门。  “你没有受伤吗?”楚休刚才一路被硌得慌也不敢说,见他扛着自己还能跑能跳,总觉得受到了欺骗。  话音刚落,陆言礼嘴角溢出一丝鲜血,他淡淡瞥了一眼楚修,毫不在意地擦拭掉那抹红色:“我受了内伤而已。”  楚休:……不敢说话,只能表示感谢。  “不知道现在那群尸虫还在不在。”陆言礼重重叹口气,还是认命地踩下油门,向外驶去。  “这个问题等会儿再说,我还是有一个疑问。”楚休好奇道,“你之前说,市警察局失踪了二十四具尸骨,其中十二具应该属于学生,剩余的十二具彼此之间检测结果完全相同,所以怀疑那可能是我们。”  “但是,那天晚上四辆车相撞,其中一辆是虚假的,我们乘坐的车离开了。为什么现场还是有三辆车?”  这么简单的问题,他们却像被什么蒙住了眼似的,怎么也没想明白,更无人提出怀疑,才导致如此简单的捉迷藏游戏也产生了异变。  想到这儿,楚休不禁抖了抖。  这就是任务背后的可怕之处吗?无知无觉中迷惑住他们的心智。都说任务需要找到生路,但任务却硬是让他们在生路前蒙住了眼睛。  陆言礼边开车边说:“事实上,我也是前不久才发现事情不对。多出来的那辆车,还有车上的尸骨,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我也不知道。”  他没有说谎,诡异通常毫无逻辑,却又在逻辑崩坏处留下一两条线索。这才是任务真正的困难之处。因为你永远也不知道,哪些诡异背后拥有规律,哪些诡异又是随机出现。  他看起来像是真的不明白,楚休还想再问,后视镜里反照出的景象让他瞬间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在他们身后,熊熊烈火轰然升起,一片火红染亮半边浓墨夜色,火光冲天。  陆言礼用力踩下油门,加快速度往外驶去。  在汽车后方不过几十米,是沿着两旁枯树席卷而来的火海,数次蔓延速度快了些,火舌几乎要舔舐到车尾。  车里两人自己能感受到车外灼热的空气,车速已经无限制上升飙到最高速。幸运的是,他们并没有出车祸,也没有葬身火海。  就在火焰彻底吞噬掉整片阴冥路区域前,一辆小车冲了出来。  随后,他们就看见,燃起的火焰巨浪像被什么笼罩在树林范围内,仿佛盖上了某个无形的玻璃罩,让那巨浪只能在一定范围内张牙舞爪。  楚休不明白为什么,只能暂时将事情异常推在任务上。陆言礼从后视镜注视着发生的一切,目光微冷。  他知道了,这是那位“神”的功劳。  他什么也没说,放慢速度,行驶在幽深宁静的夜里。  衣领遮住的锁骨下方,有一处鲜红印记,倒十字架与七芒星,红得仿佛能滴出鲜血。第53章   整座城市还沉浸在安静的睡梦中,没有因车辆狂飙的声音惊醒。陆言礼再往城区开了一段距离后,方向盘调转,驶向另一条陌生的道路。  “现在去哪儿?”楚休问。  陆言礼:“你不是打算去第四中学玩游戏吗?今天就去学校附近。”  谈到第二天的游戏,楚休有些沉默。  七日灵异游戏,前六天已经令他筋疲力竭,时燕和聂允真终于彻底死亡,温青和云茜的轮回乱流之谜也没有解开,还多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全知神。  他从来没有哪一次任务像这一次那么无力,但他无法推卸责任,一切都是从他第一天将温青和云茜卷进来开始的。  可……楚休心底深处隐约有种感觉,就算他第一次进入时没有把温青拉入游戏,她也会因为各种原因参与进来。而只要有她参与,时空必然会变得紊乱。  就像这一次,游戏本该结束,他们却再一次被拖回了十字路口。他通过几次许愿间接让聂允真和时燕活下来了,但他们还是意外丧生在临近结束时。  他隐约感知到,一切的背后都被什么操纵着。  不,不对,不是因为温青的参与。  而是因为那位“神”!  因为有那个“神”的参与,他们的任务才会变得混乱!可一旦开始,他们就必然会因为各种原因许愿,而后更加深入地陷进那时空乱流中,无法脱身。  楚休说出自己心里的推测,余光注视着后视镜里陆言礼的表情,希望他能够给出一些线索。  他不知道陆言礼已经向那位神祈愿,并以自己成为信徒为代价,换取活下去的机会。  陆言礼安静地听着他的猜测,愈发觉得自己的选择很正确。他能够在缺失线索的情况下推测到这个地步,想必,回去以后会在那个世界替他好好搜集信息。  唯一无法确定的是他回去后,自己为他做的心理暗示是否还能生效?以及,下一次他再来这个世界,如果去了其他地方,想要见面会很难。  “我现在还是难以得出结论,一切背后到底是什么?并不像是单纯的厉鬼或怪谈。”楚休最后总结,“时燕和聂允真,以他们的能力,本不应该……”  不应该什么,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他相信对方明白自己的未尽之语。  “因为他们死在了第一轮,所以注定要死,无论重来多少次都是一样的结果。”楚休说完后,陆言礼回答了他的问题。  “你还不明白吗?他们的死亡是注定的。温青也好,云茜也好,包括时燕、聂允真……从他们第一次死亡后,哪怕因为你的原因复活,也逃不过结局。除非,他们也和我们一样,付出代价,向神许愿。”  楚休:“如果说我们俩是因为许愿才活下来的,那温青呢?她为什么?”  陆言礼沉默了很久。  经过好一番折腾,天边微明,星点街灯照耀,路边已经有个别环卫工人开始干活儿。车辆飞速略过他们,向着楚休此次任务的终点前去。  “因为,神是全能全知的。”陆言礼的神态突然变的虔诚,他用着楚休在别的教徒面上见过不下数十次的狂热表情夸赞道,“神可让亡者复生,可让时光倒流,可以创造一切!”  “你……”陆言礼突如其来的转变令楚休瞬间毛骨悚然,就好像他突然从人变成了什么怪物。  好在他的变脸不过一瞬间,陆言礼又恢复了冷冷淡淡的模样,继续说:“但是,神并不是真正让人复活。它只不过是把我们放回到原点,让我们重新再走出一条路。”  真正复活?怎么可能呢?他找了那么多诡异,没有任何鬼神能够真正让人复生。一旦相信他们的“复活”,除了需要付出更多代价外,也更容易将自己拖入深渊。  这个“神”也不例外。  “原点吗?”楚休仔细琢磨这句话。  陆言礼比划了一条河流的流淌。  “就像……时空长河,有一句话叫做人永远不能踏入同一条河流两次,神也不例外,它把我们从死亡节点拎出来,在那个时空的我们继续死去,然后,它又把我们放进河流的另一个节点,但那条河已经不是刚才的河了,那里可能会有另一个我们,也可能没有,因为都在同一条河内,可能会产生交集。”  楚休点点头,表示理解。  “神虽慈和,但神的威严不可侵犯。因此,只有付出代价的人,才能获得重来一次的机会。我们付出了代价,所以可以改变自己的未来,但时燕和聂允真可没有,他们怎么配享有神的恩赐呢?”  换句话说,他们没有付出代价就“复活”,当然会死。  刚才的死局,明显就是冲着他们去的。楚休虽然也受伤严重,但如果“神”真的要他死,他绝对活不下来。  陆言礼的口吻让楚休感到很奇怪,光听语言,很难让人不信这是一位虔诚信徒,可要是看见他的冷淡表情,谁也不会相信他真的是信徒。  不过,他信不信那位神,和楚休都没有太大关系,他现在还在想另一件事。  “所以,温青也是注定要死亡吗?”明明她也许愿了,为什么她也会?  陆言礼说:“她不一样,我说的她注定死亡,是她无论多少次重来,都会因为自己的原因再次把自己送上死路。”她想要保存自己很简单,但她一次又一次都选择了死路,无一不是因为其他人送死。  况且,循环并不是永恒的,许愿需要付出代价,温青又能付出何种一遍又一遍重来的代价呢?  楚休自己也许下过愿望,他学着陆言礼虔诚的模样,试探道:“神的馈赠,必须付出代价才能得到,否则,必将以另一种形式收取?”  陆言礼点点头。  这样一来,就说得通了,本该死去的时燕和聂允真因为楚休的缘故“复生”,但他们并没有付出代价,那位“神”自然会想办法将自己的“恩赐”收回。  “原来如此……怪不得,我们突然就回到了十字路口,只是为什么会多出一辆车?”  在十字路口相撞的车本应该只有两辆,但是他们莫名就被三这个数字迷惑住了,坚定不移认为是三辆车相撞,让他们忽视了异常。  如果说第一次十字路口的局是任务游戏带来的后果,在撞击后又出现的第三辆车,又是因为什么缘故?  是任务,还是“神”?又或者两者都是?  “关于这件事情,我并没有正确答案,只能靠猜测。第三辆车,应该就是用来筛选我们的死局,只不过我们活下来了而已,如果聂允真和时燕没有死,接下来还会有他们的死局。”  否则很难解释他们全部被第三辆车迷惑。  前方恰好是一处红灯,陆言礼停下车等待,但口里的话没有停下,他问出一个令楚休细思极恐的问题:“还有,你真的确定你的死局已经度过了吗?”  楚休脊背顿时发凉:“什么意思?”  “付出多少,得到多少。你向它许愿重来一次的次数有多少?你又付出了什么?”  言下之意,重来了这么多次,你确定自己,付出的代价真的足够吗?  陆言礼不清楚他是如何挣脱梦境的,想必和那位“神”脱不开关系。  “我……”楚休语塞,他还真不能保证。  他的确是靠向“神”许愿才离开的梦境。  “所以,明天的游戏,你该小心了。”陆言礼总结。  只有他一个人的游戏,还是最后一天,可想而知,他会付出什么代价。  楚休沉默下来,良久,点点头:“谢谢你了。”  他注视着前方,心底怀疑越来越深,当汽车驶过又一个红绿灯时,他冷不丁问:“你认识一个叫贺楼的人吗?”第54章   陆言礼微讶:“贺楼?贺楼是谁?  他的表情不似作伪,就像第次听说这个人名似的。 第71章 办公室内,校长掐灭烟,站起身,走到旁边书柜旁,伸手拉开书柜门,里面竟别有洞天,摆放着一座神龛。  神龛上,鲜红神像很难让人想起“神”的称谓。事实上人类也很难用语言去描述它的模样,就好像,它从一根木头雕成这幅形状后就再也不像人间该拥有的事物了。第一眼看到,脑海里就会浮现出诸如扭曲、诡异、怪诞等字眼,令人毛骨悚然。  校长对着神像恭恭敬敬拜下去,神情虔诚且狂热。  过不久,一个男人敲门进入。  “校长,查过了,这个陆言礼真的是记者,据说工作能力非常强,还曾经揭穿过一家私人医院买卖病人器官的事情。”  校长脸上慢慢浮起笑容:“既然是这样,该怎么做不用我教你们吧?”  男人点点头:“行,我现在就去安排,今天让学生提早放学。”  下午,楚休与陆言礼汇合,各自交流情报。  “我总觉得,这个学校有异常。”他们坐在学校对面的一家餐馆,注视着对面校门口。  学校此时在上课,安安静静,看上去没有任何异样。但楚休就是觉得,此刻的安静不过是正蛰伏在夜间的野兽,随时要择人而噬。  陆言礼说:“我今天去询问‘那位’的事情,但他们老师的反应很奇怪,像是在忌惮什么,并不像不知情的样子。”说罢,他详细描述了一遍自己的经历。  听他说完,楚休也皱起眉。  “你说,这些老师都知道,那学生呢?校长呢?包括学校背后的领导,会不会也……”楚休提出疑问,虽是疑问语气却笃定。  这一次的任务究竟为什么如此特殊?处处都带着所谓“全知神”的影子。前几个游戏造成了时空紊乱效果,这一次的也会产生时空乱流现象吗?  不知不觉间,他将这句话问出了口。  鬼魂在任务中简直是无所不能,甚至能够把人带到另一个时空……楚休甩了甩头,把脑海里其他杂念抛去。  陆言礼同样在深思。  他需要知道所有任务执行者们的经历进行比对,否则他也不会一次又一次跟着去冒险。每一次的任务都稀奇古怪,令人摸不着头脑,但只要找出规律,就很容易破局。  思考着以往的任务,陆言礼眉头不知不觉间微微锁起。  以往的任务只要找出潜藏在诡异任务下的规律,就很容易破局。如上一个红河村事件,只需要让村长证实他们生活了一个月,就可以逃离。但这一次呢?  时空紊乱,轮回怪圈,他们无从知道自己现在的行为是否会对将来造成影响,又是否会顺带影响过去。但可以肯定的是,有一只无形的手,在背后操控。  否则,在楚休以自己几次死亡才摸索出的规律,总算选择出了一条正确道路。他们明明已经远离了温青,却因为背后的任务不得不回到这所学校。  是他的错觉吗?以往的任务顶多涉及几十个人,到后来,牵涉进的人数越来越多,范围越来越大。  会不会有一天,蔓延到全国?全世界?  真到了那一天,任务世界和自己平常生活的世界又有什么区别?  还有,所谓全知神,这样的异常自己以往肯定不会遗漏,为什么他却多次忽视了?  “你想到了什么?”楚休问。  陆言礼回神,暗示道:“我很想知道一件事,你们究竟为什么要玩这样的游戏?是谁在逼你们吗?”  楚休已经习惯了一次又一次的任务,他早期也想着找到任务背后的隐秘,但随着完成任务的时间增多,他在绝望中也越陷越深。  只要活下去就好了。  背后的秘密……就连普通鬼怪都不是他们能够抵抗的,去探究能够操纵鬼怪的任务真相,真的有用吗?  因此,听了陆言礼的询问后,楚休也没有太在意,只摇摇头:“我不能说。”  曾经也有好心的任务者试图透露消息给本世界的居民,但他们的下场无一例外都是死。  楚休刚回答完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以陆言礼的智慧,必然已经猜到了什么,他会问这种无用的问题吗?  等等!  陆言礼的意思是……  这个神,和任务究竟是什么关系?  楚休猛地回神,目光惊疑不定地打量对方,思极他话中含义,楚休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不能多想……否则,他真怕自己撑不下去。  良久沉默后,陆言礼问:“是现在进去,还是等晚上?”  再过不久,下午就要放学了,学生们晚上都要上晚自习。进学校虽然风险大,但说不定能观察到什么。  学校里的领导们都给他一种危险的感觉,贸然进去,或许会产生冲突。  就在这时,陆言礼的手机铃声响起。他掏出一看,来电显示为陌生号码。  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接听,电话那头原来是温青的班主任李老师,她在电话里详细解释一遍自己的学生绝对和宗教无关后,又提出邀请,问他什么时候再来采访。  学校,教师办公室。  李老师将手机开了免提,办公室里其他老师全都竖着耳朵听。  李老师:“如果你真的要采访的话,我们学校的晚自习也是一项特色,可以来看一看。”  对面似乎犹豫了一会儿,说:“那我晚上几点来比较好呢?”  “九点钟就可以了,这时候学生在上第三节 晚自习,如果来了,可以打我这个电话,我来校门口接你们。”  陆言礼答应下来。  挂断电话后,两方反应截然不同。办公室里,大家彼此对视,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  学校里的学生都快用完了,但还没有到招生季,这时候却突然跑来了两个记者?真是送上门的及时雨。  “哎,老张,工具准备好了吧?”李老师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新入职没多久的她,直到现在,才总算有了一种参与集体活动的融入感。  老张:“准备好了,我现在发给大家,对了,李老师你可能没经验,拿小点的刀就行。”  李老师着急:“你这不是小瞧人吗?我明明记得还有一把电锯。”  “也行。”老张拖着箱子在办公室里打转,从底下翻出一柄小型电锯递过去,“你注意着点儿,不要弄出太多痕迹,第二天我们班扫环卫区又要扣分了。”  其他老师也说说笑笑,各自领了工具,准备晚上的集体活动。  “哎,你说,他们不会跑掉吧?”  “不会,没事儿。店老板是王老师家亲戚,他们盯着呢。”  “还是有点不保险,等下叫值日生到学校外面去站岗吧,看着点。”  “也行。”  电话另一头,饭店内,陆言礼挂断电话,面上依旧带着轻松笑意,嘴上却话锋一转,说起了自己去旅游的经历。他的手,在备忘录上打字,轻轻推过去,示意楚休小心点看。  [我们被发现了,小心,店里的人可能在监视我们]  楚休瞳孔一缩,笑着开始附和,无比自然地用指尖在对方手机上轻点。  “那个地方啊?我也去过,很漂亮……”  [你怎么知道?]  陆言礼:“就是物价太高了,我才住了几天……”  [刚才电话里,李老师说来校门口接我们]  陆言礼是单独行动的,为什么李老师会说“你们”?  手机再推来推去就容易引起怀疑了,楚休没有再接,直接问:“我也打算去一趟,你那时候买的几点的票?有没有什么建议?”  “九点的,我带了很多工具,因为要爬山,以防万一。”  “人多吗?”  陆言礼顿了顿,点头:“很多,非常拥挤。”他顿了顿,又问,“最近旅游旺季,你确定要去?”  楚休神情凝重地点点头。  又坐了坐,两人起身离开。  校门口马路边,多了几十个穿校服胳膊带红袖章的学生,均匀分布在道路两旁,看样子是在值日。  见他们出来,不少学生立刻把目光转向他们,意识到不对劲后,又将目光收回去,视线遮遮掩掩从各个方向投过来。  楚休腿上有伤,上午去打探时勉强忍着,这会儿陆言礼扶着他走,将声音压的很低,几乎是在说唇语:“看样子,我们估计等不到晚上零点了。”  “要先走吗?”楚休同样低声问。  说话间,他们已经来到了自己的停车位,惊愕又不出意料地发现车胎被划破一个。  楚休苦笑:“这下我们可走不了了。”  没意外的话,他们住的酒店估计也有人盯着。  陆言礼却没太在意,四处张望一番:“我们休息一下好了。”  约定时间是晚上九点后,只要自己不表露出逃跑的意图,想必他们不会提前动手。否则刚才店里服务员随便下点儿药,就足够送他们上路。  距离晚上九点,还有四个小时。  *  “他们一直在车里吗?没有离开?”办公室内,几个老师听汇报后疑惑不解。  “对,他们就在车里休息。有个学生过去扫地,看见瘸腿的那个在后座睡觉,另一个坐在前排打游戏。”  “奇怪……”  “等等吧,等晚上学生放学了再说,今天提前下课。”另一个前辈教师手里拎着一柄斧头,挥舞两下找手感,“让那些学生也带点东西,别让他们跑了。”  “大家记得,零点前必须处理好。”教导主任也在这间办公室,他着重强调了一遍校规,“零点以后,绝对不能发出任何声音。”  “明白。”老师们齐齐回应。  楚休侧躺在后座上,外套遮住脸,似乎在睡觉,实则躲在外套底下和陆言礼交流。  “我刚才查过了,这所学校很有问题。董事长就是校长,他的来头很大,总之,他原先承包了几个地方的工程,最终都烂尾了。后来不知怎么的接下了承办第四中学,我这里找到了一点他贪污的报道,但是那些报道基本都被压下去了。那些记者也无一例外全部失踪。”  说是失踪,但两人都很清楚,多半是遇害了。  好巧不巧的,陆言礼用的名义就是记者采访。  “所以,这所学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让校长宁愿下死手?还有,他的背景是什么?那些记者消失了居然也没有掀起波澜。”  这些事情楚休本不愿意管,他只要完成游戏就好,但要是自己真的就这么一走了之,只留下陆言礼一个人,他能应付得过来吗?  他最初,也并不是那种见死不救的人,只是后来发生了那件事……直到现在,出于陆言礼本身的价值也好,其他什么原因也好,楚休需要他活下来。  任务者们并非每次任务都会去同一个世界,他不知道自己下次再进入这个世界是什么时候,但他多少希望下一次进入时能找到对方。 第73章 *  楚休躲在阴暗密闭的角落里,大气不敢出一声。而令他如此紧张的,并不是一柜之隔正在搜寻他的人们。  在他身侧,是一尊鲜红的神像。  楚休几乎是将自己牢牢贴紧了墙面,不敢轻易触碰到一点。书柜外,那群人还在东翻西找,突然间,那群人跑了一半,看样子是去追别人了。  陆言礼引开了他们?  楚休有点怀疑,但目前来看好像也没有别的说法。  又过了一会儿,他听到了一声枪响,再过一会儿,又是一声枪响。这令他更加确定了心中的猜想。  当然,他希望这次开枪是对方故意为了引开其他人,而不是走投无路下的举措。  听外面没声了,楚休这才小心翼翼地挪动步子。  离他不到二十厘米的神像,散发出无尽的阴寒。  楚休一点一点地挪开书柜,当他移开一条缝时,外面的灯光倾泻进来。  他的头脑嗡一声炸开。  推开的那条缝外,一张人脸突兀凑上前,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满脸笑容。  “找到你了!”  原来,李老师一直都在这间办公室里,没有离开。她听到书柜传来响动,察觉到不对劲,于是举着电锯在书柜外等待。  她希望能立下功劳,融入进四中的教师集体中去,因此也没有喊其他人来。  “砰”一声。  那张兴奋的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她的大腿中了一枪,缓缓倒下。  开枪了,位置自然暴露,楚休不管三七二十一,用力一推,一人多高的书柜轰然倒下,压住了李老师的下半身。  从对方手中夺过还未运转的电锯,楚休跳窗飞速离开。而就在他逃跑后不久,一群人急匆匆跑来。  “怎么回事?是不是那个人回来了?”  “小李?小李你没事吧?”  “天啊!这,这是……”  他们一眼就发现了书柜背后的神龛,神像鲜红似血,立刻恭敬跪拜后,才准备救人。  几个人七手八脚把书柜抬起半截,另一人把李老师从书柜下拖出来。后者的腿流出大量鲜血,森白骨头穿破皮肤露在外面,一看就知道伤的很重,不得不再派一人送她去医院。  李老师虚弱道:“那个家伙刚刚一直就躲在书柜背后,还有,他把电锯抢走了,你们一定要小心。”  “知道了,这个时候就不要你操心了。”  “这个可恶的东西,我们一定给你报仇。”  “他们两个居然都带了枪,怎么办?”  教导主任深思:“这样,老罗你带人去医院,我问问校长,其他人继续。”  罗老师答应下来,背起李老师往外走,准备开车送她去医院。其他人四散开来,继续搜寻。  就在楚休拎着电锯强忍疼痛四处躲时,陆言礼终于来到顶楼,站在办公室门外。  这是校长室,看来,刚才窥探的那人很有可能就是校长。  他敲了敲门。  大概是没想到对方竟然会直接找上门,门内迟迟没有声音传来。  陆言礼继续敲门。  夜间寒冷的空气刺激得他刚才剧烈运动发热的头脑有些清醒,他一手握紧了枪托,另一手握住木棍继续敲门。  “有人在吗?”陆言礼继续问。  他收回枪,手放在了门把上,轻轻一拧。  门开了。  陆言礼没有进去,而是将门用力一推,自己飞快后退两步,警惕地举起枪。  没有人。  办公室内亮堂堂一片,还可以看到办公桌上置着一杯热气腾腾的茶,窗帘和窗户拉开,想必刚才那人就是站在那儿窥视的。  陆言礼慢慢走进去,一进入办公室,他就察觉到了一股寒意。  这股寒意不知从何而来,密密麻麻攀升上每一寸皮肤,几乎能冷到人心底去。  人呢?  他的眼睛四处打量,寻找着可能藏人的地方。  到处都没有。  目光在大开的窗户上停留一瞬,陆言礼心头一跳,立刻来到窗边往下看。第56章   纵使漆黑夜里看不大清楚,纵使这栋楼格外高,陆言礼也依旧看清楚了楼下的事物。  一滩几乎不成人形的软烂的肉静静躺在水泥地上,血迹在夜色中看不太清楚。  怎么会?他跳楼了?  那究竟是不是校长?如果不是,那他会是谁?  陆言礼满心疑惑,但现在不是静下心思考的时候,他收回目光,重新打量着这间办公室。  蓦地,他发现了不对劲。  一扇柜门轻轻摇晃,不知里面藏了什么。  陆言礼慢慢走过去,在它面前停下脚步,他犹豫了一会儿,伸出手,拉开了木质柜门。眼前景象令他顿时惊在原地。  门内,一尊鲜红的扭曲神像静静摆在神龛上。  陆言礼立刻关上门,头也不回离开了房间。直到离开房门,他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刚才屏住了呼吸,额头已经冒出了冷汗。  方才见到神像的一瞬间,他竟然有一种不管不顾扑上去跪拜的冲动。  是因为他选择了成为信徒吗?  时间越久,这种影响会不会越强烈?到最后,他能否保持清醒?  陆言礼解开领口,低头看了看自己锁骨下那枚印记,它愈发鲜红,简直要滴出血来。他重新系上纽扣,回头看一眼房门,沿着走廊来到最尽头楼梯,站在阴影中静静等待。  不多时,楼下传来嘈杂声,隐隐约约听不大清楚。  “校长!!”  “校长怎么跳楼了?我们怎么办?”  “肯定是楼上有人!”  “校长都跳楼了,我们还要不要……”  教导主任也赶来了,见到地面尸体后又惊又怒,伏地大哭,见他这样,其他老师也纷纷跟着哭起来。不料教导主任大哭了不过几分钟,眼泪一收:“校长不可能跳楼,一定是那两个记者干的!我们一定要把他们抓住!”  “抓住他们!”  “为校长报仇!”  学校的教学楼设计非常奇怪,只有左边尽头一处楼梯。陆言礼守在高处,能看到底下一个个往上跑的人头。  每上一层楼,他们都会让几个人守在楼梯口,其他人挨个去教室里寻人,发现没有后,立刻往上一层走。  照这样下去,被发现是迟早的的事。  陆言礼飞快来到走廊另一尽头的厕所,门没锁,他直接闯进去。  “这一层也没有,肯定在楼上!”  “认真找,不能让他跑了!”  不一会儿,那群人终于来到了最高层。  陆言礼屏住了呼吸,听着他们的脚步越来越近,一扇又一扇的门推开,最后终于来到了厕所。  厕所里,一扇又一扇隔间推开。  “这一层也没有人。”  “不可能,他跑哪儿去了?”  “办公室也没有。”  嘈杂声,脚步声匆匆而过,还能听出说话者语气中的焦躁,逐渐远去。  陆言礼松口气,突然觉得哪里不对。  他并没有躲在从卫生间里,而是从窗户爬出去,攀在墙壁外壁的水管和空调机外侧,就在他听见脚步声离去,打算重新爬回窗户内时,左侧传来一道不容忽视的尖锐目光。  他猛地向左边看去。  教学楼左侧,一颗面容模糊的头颅笑眯眯地看向他,见他终于发现了自己,面上笑容更加温和。  手臂边的水管开始破碎。  生死关头,陆言礼猛地蹬住墙,向上窜了一截,用力攀住窗户,而后径直往里翻进去。  一进入,他就僵在原地,呼吸猛地一窒。  声控灯没有亮,但依旧能看见,厕所门口,站着一道低下头的,浑身漆黑的身影。  陆言礼看见那道身影的一瞬间就垂下了眼帘,没有和它对视,但这时他余光又瞥见了从窗户外飘来的头颅。  怎么办?  陆言礼以前并非没有遇见过这种情况,他早已习惯了从死境中寻求一线生机。他握紧了手中的枪和木棍,慢慢放平呼吸,一步一步向那道身影走去。  他隐约察觉到了一点不对劲。  悄悄瞥一眼,那道身影一动不动,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第75章 “楚休。”  他的目光没有离开镜子,一手攀住栏杆,一手举着镜子,一级一级往上迈。  叫自己的名字着实有点怪异,楚休走完第一层时,并未察觉哪里不对,只隐约有点叫出自己名字时的别扭。  他开始走下一层。  迈出一级。“楚休。”  第二级。“楚休。”  到了第三级,楚休的声音微不可觉地一顿。  镜子里的景象……变了。  镜面开始笼上一层模糊的水雾,朦朦胧胧,看不清楚。楚休不得不伸手去擦,然而等他擦干净后,愕然发现镜子里照出自己的脸,竟是一张面色青紫,两眼翻白的死人面!  这张脸,分明就是他自己!  他心里狠狠打个颤,却也不敢停下脚步,继续向上走。  令他恐惧的是,每走一步,镜子里的那张死人面孔就会腐烂一分,刚开始还看不出,越到后面越明显,当他踏上第二层最后一级台阶时,镜子里的人脸已经腐烂到完全认不出本来样子,看上去可怖又恶心。  冷静下来,不能慌。  楚休深吸口气,转个方向,继续走上第三层。  镜子里的景象又变了。  而这一回,不过一眼,楚休便愣愣地站在原地,他举着镜子的手都在发抖,几乎要拿不稳。  镜子里,浮现出一张他无比熟悉的女子面孔。  是楚闲。  是他的……姐姐。  楚休深吸口气,对着镜子里的姐姐叫出自己的名字,继续往上走。  这一声呼唤似乎叫醒了镜子里的女人,对方左看右看,墨绿色短发轻晃。  “袖子?是你吗?你人呢?”  楚闲以前就特别喜欢叫他袖子,这是她特地起的外号。  “楚休。”楚休又叫出一句,向上迈一级,没有回应。  “哎?袖子你别吓我,你在哪呢?”镜子里的楚闲疑惑不已,四处张望。  楚休猛地喘几口气。  他突然回想起来了。  自己和楚闲被卷入任务世界前,有那么一天,楚闲突然严肃地告诉他,自己一个人在家里的时候,听到了楚休自己叫自己的名字。  那时候的自己不信,以为她是幻听,但在对方恳求下还是听了一遍录音,这一下让姐弟俩都有些慌张。楚休特地陪她在家里待了一整天,可是后来再也没有出现这种怪事,楚闲渐渐地也就没有放在心上。  “楚休。”他又叫了一句。  镜子里,楚闲脸上已经浮现出了几丝恐惧,开始四处找人。  “你不要吓我啊?我跟你说你这样子我找到你了肯定揍你。”楚闲说着恐吓的话进入房间,可是,当她找遍了所有的房间也没有找到人,反而又听到了几句叫声后,脸上的恐惧再也掩饰不住。  “楚休。”楚休的心都在滴血,脑海里一团乱。  这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为什么他现在的任务会对过去自己世界造成影响?  镜子里的楚闲取出了手机,点开录音设置,录下几句楚休的声音后,急匆匆跑出了家门。  镜子里的画面暗下去。  第四层,要到了。  楚休深吸口气,抹去眼角的一点水渍,继续向上走。  他继续看向镜子。  这一看再次令他吓一跳,镜子角落里,站着陆言礼的身影。  他怎么会上来?!  因为游戏命令禁止,楚休不敢回头,他拐过弯,站在四楼楼梯口。  陆言礼的确跟了上来。  他没有说的是,十分钟早就过了。他趁着刚才短短的一段时间,飞速将对面大楼检查了一遍。  教学楼里安安静静,还有老师在上课。只是,他试探地同样用镜子去照这群人时,镜子里什么都没有。  而那道黑影,已经消失不见了。  陆言礼左思右想,没想明白原因,索性跟来,就看见楚休几乎走一步停一步,不知道从镜子里看见了什么,一脸茫然。  他小心地躲开角度,不让那面镜子照到自己,同时看着腕表计时。  陆言礼不知道的是,这本来是个普普通通的任务。  如果没有“神”的介入的话,楚休他们不会碰上温青和云茜,他们会在到达阴冥路前随机拉上两个普通学生玩游戏,可能会活下去,也可能会死。  第二天,第三天的恐怖游戏也只会是单纯的恐怖游戏,他们不会被卷入轮回怪圈。  而最后一天的镜子游戏,其实是在第四天,他们会碰上那道黑影,也会遇上校园内学生上课的诡异场景。他们需要通过接下来三天的游戏和遇到的学生们,揭开学校的谜团,这样,游戏就算结束了。  但现在,任务已经彻底被破坏了,时间也好空间也好,完完全全超出了任务掌控。只是,仅存的楚休和陆言礼两人不会知道,也无从知道一切真相。  现在,楚休再度遇上了任务也无法控制的情况。  镜子里,赫然是从前他和楚闲做任务的场景。  从前……从前的他,也不是像现在这样的,他试图让任务者们相互帮助,至少在能够帮忙时顺手帮一帮,毕竟个人的力量太渺小,团结一致,才能争取一线生机。  这个道理,还是楚闲教他的,楚闲非常聪明,也很胆大,但她更像一个不切实际的理想主义者。  在一次任务快要结束时,楚休眼睁睁看见,自己救下来的一个任务者,为了活下去,偷袭楚闲,让她在逃跑时慢了一步。  然后,她就被鬼怪吞噬了。  回到现实世界的一瞬间,楚休亲手掐死了那个人,带上楚闲的尸体离开。  从那以后,他再也不救任何人,所有人都只是可以相互利用的棋子罢了。  现在,镜子里又一次照出了当时的情景。  楚休想大声叫喊,想让楚闲躲开。  躲开!不要!  不,这是任务,她已经死了……她已经死了!  楚休大口大口喘气,死死地捏着镜子,目眦欲裂。  一把刀,出现在楚闲身后,眼看就要扎上去。  不要……不要!  “躲开!楚闲!躲开!”  楚休不管不顾地吼出声,伸出手,一把推开了镜子里要扎上去的那把刀。  他成功了。  镜子里,楚闲突然露出诡异的笑,她抓住了楚休伸入镜子中的那只手,用力一拉,楚休整个人被拉入了那一面小小的镜子。  楼道内,镜子往下坠落,被另一只手接住。  陆言礼将镜子反面对着自己,不敢触碰镜面。他站在原地,犹有些迷茫。  刚才楚休究竟看见了什么?  楚闲,是谁?  陆言礼注视着镜子的背面,迟迟不敢翻过正面。  镜子正面,会有什么?  楚休会死吗?  “叮铃铃……同学们,下课了……”  下课铃声响起。  陆言礼惯性地认为那群学生看不见自己,便没动弹。  不料,一群又一群学生从教室里走出来,他们很快发现了楼梯上的陌生人,站在楼梯口,一双双眼睛齐刷刷盯着他看。第57章   一个又一个学生从教室里走出,走廊灯光像是接触不良似的,闪烁几下次,勉强维持在一个堪称昏暗的亮度。那些学生没有像普通学生一样怪叫,也不似白天那般礼貌,而是就站在走廊里,静静地注视着他。  注视着一个奇怪的,反拿着镜子的男人。  陆言礼停在原地。  微微侧头,他发现楼下的学生也上来了,停在他身边不远处。他们全都穿着校服,面目跟被擦去了似的有些模糊不清。  但奇异的是,陆言礼并没有察觉到危险,这些学生似乎就只是在看着他而已。  鬼魂不杀人了吗?  自己没有触发死亡机制?  又或者,真是那个神在保佑?  陆言礼自己都不信。  见那群学生没有动作,他又静静等了两分钟,慢慢地打算向外走。  尽管没有察觉到危险性,待在这群学生中间也令他有点不舒服。陆言礼决定找到一扇玻璃窗,通过反射看看镜子里有什么。  只是,当他一抬起手,所有的学生都整齐划的抬起了手。  他们依旧静静地看着陆言礼,表情依旧没有变化,但陆言礼依旧在那一瞬间察觉到了死亡降临的一瞬间生理性的颤栗。 第77章 陆言礼认出了来人,眉头轻轻一挑。  是他?  他是什么人?来这里做什么?  男人闪身进入办公室后,双眼锐利注视屋内陈设,他直奔办公桌翻看一番桌面文件后,又拉开抽屉翻找,不知要找什么。  几个抽屉都找遍了,他又开始翻保险柜,试图开锁,鼓捣了一阵子,竟然真的让他打开了!  他伸手进去,摸出一沓文件,只一看,就令他喜上眉梢,正打算掏出相机进行拍照时,大门忽然重重推开!  “你是谁?!在这里干什么?”教导主任推门而入,怒喝道。  那个男人拔腿就跑,径直向楼下冲去。教导主任急忙追上去,只来得及把门带上,文件散落一地。  陆言礼和楚休对视一眼,默契地上前去,捡起那几份文件。  “这……”看一眼,他俩就有点眼晕。  文件上的字全部都是左右相反的!这让人怎么看?  陆言礼取出一面随身携带的小镜子,边缘贴在纸张页旁,一字一句开始念。  随着他的叙述,两人表情逐渐凝重。  这竟然是一份家长开的免责书,大意是他的孩子在学校发生意外事故,虽然家长很伤心,但还是决定不予追究学校的责任。  下一份,依旧是责任免责书。  再下一份,还是。  两人将里面厚厚一摞文件取出,竟然全部都是,不过家长和学生的名字不一样罢了。  “这所学校里,到底出了多少事情?”竟然需要这么多免责书。  再往下翻,是不少实验记录。  上面的记录数据令两人都有些心惊。  “x年x月x日,高一(2)班两名学生前往阴冥路,下落不明……”  “x年x月x日,高一(18)班三名学生前往阴冥路,三天后,两名学生回归,一名下落不明。其中一人精神失常,休学在家……”  “x年x月x日,高三(2)班所有学生集体前往阴冥路郊游,班主任下落不明,一名学生失踪,其余四十九名于一周后回归,据后续跟踪,四十九名学生身体状况如下……”  一张又一张,看得楚休浑身发冷。  纵使他早就因为长期的任务和姐姐楚闲的死逐渐湮灭了人性,但他也完全没有想到,学校竟然用学生做这样的实验。  刚才那个人,应该就是来取实验报告的吧。  和楚休同样的是,陆言礼也为之震惊,但令他震惊的,是另一件事情。  其中一份失踪报告上,他看到了熟悉的脸和名字。  安星宇。  这个发现太过惊人,甚至令他有些呼吸困难。第58章   安星宇……  陆言礼从来没有任何一刻像现在这般激动,头脑空白了一瞬,强忍心潮澎湃情绪再次看了一眼那份学生档案。  不会错,就是他。  一直以来,陆言礼都知道,从那个世界来的人如果在任务中死去,会在本世界以另一种诡异形式存活下去。他也曾设想过,现世的人能否到达对面的世界,只可惜,他无法亲自验证。而现在,眼前已经有了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这会是真的吗?  他找了那么久,终于有了进展吗?  学生档案上,清楚地记载了他的信息。陆言礼飞快扫一眼,目光一凝。  父亲那一栏,字体同样左右翻转,但能看出,名字是安儒。  安儒,不正是赵警官告诉过他的上一届负责人吗?去调查阴冥路事件结果失踪了,他竟然就是安星宇的父亲?  原来如此……怪不得他会觉得眼熟,因为他和安星宇的长相有几分相似。  “怎么了?”  尽管陆言礼不过一瞬间呼吸一窒,楚休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  伪装已成习惯的陆言礼迅速回神,转移话题:“我在想一件事,你说,学校为什么要把学生派去阴冥路?阴冥路到底有什么?”  他们都去过阴冥路,那里的确诡异到了极点,但真要让他们说那里有什么,也说不清。  是有鬼,还是有“神”?  楚休同样面色凝重,摇摇头。  “对了,这些学生档案的时间,你看。”楚休指了指。  哪怕是最新的那一份,也比他们进入的时间要早三年。  他们在的镜中世界,或许就是过去吧?  恐怖故事也好,他们曾经经历过的诡异事件也好,让人回到过去的案例并不算太罕见,除了前几日恐怖游戏的经历外,以往任务更多属于幻境,人无法改变过去,但能从幻境中获得信息。  “我们还是先走吧。”他俩对视一眼,默契地取出手机录像,厚厚一沓文件迅速翻完后,两人迅速离开现场。  他们找了一间空教室,一张一张翻阅照片,试图找出线索。  “四中的建校史不算很长,但在本地很有名,一是因为升学率高,另一点就是学费便宜,奖金丰厚,很多家境不好的学生都会来这里上学,学校里还有非常多孤儿院直升上来的学生。”  他们都知道,家境贫寒就意味着另一点——哪怕学生出事也不会造成太大影响。  “现在的校长口碑还不错,因为他经常给学生免学费。所以,哪怕经常有学生失踪,他在其他学生心中的支持率也非常高……”  陆言礼翻阅照片,楚休想办法查找消息,听他说着,陆言礼心中忽然涌起一股荒诞的念头。  这里的学生失踪……安星宇失踪,但安星宇又是从那个世界过来……那个世界的人死去,又在本世界复活……  楚休可信吗?到底要不要……  不,暂时还不行,再等一等。依照规律,不用超过半年,安星宇还会来这里,到那时,自己再想办法找到他们。  陆言礼冷静下来。  “你说,有没有可能是把学生祭祀给那个……了?”楚休没有说出“神”的名字,含糊代过,在他看来,有些学生失踪了,不正代表那个神把他们当做了祭品吗?  陆言礼:“那又怎么解释这部分学生的生还?”虽然回来的学生多半精神失常,但总归是回来了,难道会是因为“神”不想要那些祭品吗?  这下楚休也不猜测了。  寻常人完全猜不透鬼要做什么,更不用说比鬼明显高一个纬度的“神”。  “对了,再告诉你一条消息。负责办理阴冥路十字路口撞车案件的赵警官告诉我,她的上一届名叫安儒,去调查阴冥路后,至今下落不明。”  他把照片放大,推给对方:“我不认为这是巧合。”  楚休看了,面色同样凝重起来:“我们等一会儿找安儒问问?他说不定知道什么。”  “可行。”  一节课四十五分钟,他们来时看过课表,距离下课还有三分钟,为避免撞上学生,他们等到了下一节课开始后才出去。  只是,这校园这么大,一时半会儿不知从哪里找起。两人跑了一圈,徒劳无功,反而被教导主任发现了。  “快跑!”  陆言礼特意落后一步,引得教导主任来追他,而等楚休艰难逃走后,他立刻跑没了影。  学校很大,布局和自己在外界看到的有些变化,陆言礼跑了两圈,重新躲进一间空教学楼里,打算等放学后离开。  这堂课结束,就该放学了。  他想试试,在镜中世界能不能离开学校。  陆言礼将自己的打算发消息告诉给楚休,不一会儿,楚休找了过来,他身上的伤势更重了,腿部渗出些许血渍。  “你离开以后,教导主任去追我了。”楚休摆摆手,他还是好不容易把人打晕了才逃脱。听了陆言礼的提议,他有些犹豫。  陆言礼的提议很诱人,但他原本的打算是在镜中世界的零点过后完成游戏,这样,他或许可以回归正常世界。  “你为什么打算离开学校?”  指尖轻敲桌面,陆言礼说:“我想去阴冥路看看。”  阴冥路到底有什么?他会像安星宇一样,去往另外一个世界吗?  楚休也很想去,但他惜命。刚才陆言礼已经引开了教导主任,后者却还是跑去追他。这让他明白自己向神许愿的代价已经消耗的差不多,如果他再不珍惜,很有可能就会落到聂允真他们一样的下场。  良久,他说:“既然这样,我们兵分两路。”  他留在学校玩游戏,陆言礼自己去阴冥路。  两人商定好,一放学,陆言礼便离开校门口,徒留楚休留在学校。奇异的是他并不感到饥饿,尽管他已经近一天没有吃饭。  学生们晚饭期间,楚休再次绕道四处转悠,身上的镜子没了,他随意拿走了班上一个女生的镜子,塞进口袋离开。  本以为一切顺利,令他措手不及的是,全校的风声突然紧张起来了。学校不知哪里调来了一批保安,一栋接一栋地翻找,楚休根本不知道对方在找什么,险之又险躲开后,将这一信息发消息告诉给陆言礼。  那头,陆言礼顺利离开学校,坐上了去阴冥路的公交。  此刻,车上只有他一人。几次转车后,天色越来越暗,周遭人烟稀少,树木逐渐枯黄。下车后,气候倒是如外界一般寒冷,凉得他裹紧了外套。  陆言礼左右张望一下,确定没有其他人,他深呼吸一口气,还是毅然走进了阴冥路。  很暗,湿冷。  明明现在太阳还没有下山,阴冥路内外却已经暗沉沉一片。树木枯黄,枝干虬结,沿着惨白马路种了整整齐齐两排,一眼望过去,看不到头。  陆言礼并非心血来潮,他怀疑这个幻境是背后那位神做的手脚,除此外,还有一部分赌一赌的成分。  赌一赌,安儒今天会不会来阴冥路。  他沿着公路往前走,远远的,看到一间废弃工厂。  楚休交代过他在这里玩四角游戏的经过,因此,陆言礼在经过工厂时,心底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  里面会有来自其他时空的另外几个楚休吗? 第79章 过了很久很久,那道冰冷的气息总算慢慢远去。他感知到,对方的目标,转移到了自己的上铺。  之前向他借被子的学生就在他上铺,此刻,他也安静无声。  但是,他却听到了被子从床上被抽走的声音。  为什么?  他触犯了什么规则?  陆言礼百思不得其解,但他不能睁眼看,因此也只好闭上眼睛,听着上铺传来的窸窸窣窣的声音。  被子抽走了,上铺的人依旧没有动静。  又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就在他生理性反应慢慢松弛下来时,一道冰冷嘶哑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  “我知道你没睡。”  尽管那声音很轻很轻,在寂静的宿舍里依旧明显。当下,陆言礼就听到一个学生的呼吸明显急促了一瞬,在对面上铺。  而后,那个东西欣喜地转移了目标。  男生被从上铺用力拽下来,扔在地面,能听见他后脑勺碰撞出“咚”一声巨响,他开始哀嚎、请求、痛哭流涕。  而后,那声音就变了,像是看见了世界上恐怖的事物似的,连求饶也发不出来了,只有恐惧到极致时从喉咙里发出的“嗬嗬”声。  重物被拖拽着往外走,寝室大门被重重关上。  一切重归平静。  陆言礼还是没睁眼,计算了一番时间,零点早就过了,现在预计到了一点钟。  今晚还要查寝几次?  这究竟是幻境对过去的真实回放,还是学生的幻想?  但无论怎样,都能看出,这所学校并不简单。  他今晚已经不打算起床,等第二天在学校里打听清楚再说。  楚休估计也是一样的打算,两人闭目睡到天亮。第二天,不必其他人叫,他们很早就起了床。  陆言礼刚睁开眼,目光便微微一凝。  上铺木质床板上,水渍显现出一道人形。  陆言礼起身在房间里打量。  两张床上有拖拽过的痕迹,奇怪的是,两个人都不见了。  那个喊冷的学生,就这么安安静静消失了吗?  他踩上梯子往上看,自己的上铺,也就是昨晚向自己借被子的同学,他的被子不翼而飞,床褥上湿漉漉的,水渍显出一道人形。  陆言礼隐约猜到了什么,跳下去,不再过多查看。  这间学校……这间学校原本就在闹鬼!  教导主任等人的形象或许是学生把他们妖魔化,但光如此,并不能解释寝室里发生的诡异事件,这难道也是他们臆想出来的吗?  此时,寝室里其他学生已经醒了,各自洗漱。寝室长在卫生间接了盆水洗脸,陆言礼站在他身边,伸手接水。  他冷不丁问:“学校里是不是会闹鬼?”  寝室长吓了一跳:“你胡说八道什么?想死吗?”  见他反应这么激烈,陆言礼反应过来,他摇摇头,认真道:“我不想死。”  他的态度令激动的寝室长安静下来,狐疑打量对方几眼,脸重新埋进打湿的毛巾中磨蹭两下,含混道:“你如果真的不想,你就……你就和我们一起信神吧。”  “神?”陆言礼解开衣领,露出锁骨下的一处印记,“是这个神吗?”  寝室长惊疑不定地看着那枚印记,半晌,点点头,嗓子发干。  陆言礼合上衣领,目光直直注视着他的双眼,话语中带上了莫名的意味:“你是说,只要成为它的信徒,就不会死吗?”  对上那双深邃的眼睛,寝室长愣愣点头。  果然如此,学校里的老师也好,学生也好,都和这所谓的神脱不开关系。  陆言礼又问了几个问题,只是,当他问到学校里在做什么实验时,寝室长的脸开始痛苦扭曲,双眼也逐渐泛白。  陆言礼立刻警觉过来。  这个问题的答案,想必非常重要。  “学校……学校在……祭祀,他们要,要把一个东西……召唤过来……”  他的声音很低很低,如果不是陆言礼专心听根本听不见,艰难说完这句话,寝室长立刻晕了过去,他的四肢还在不断抽搐,面部扭曲,像经历着某种莫大的痛苦。  这句话似乎开启了什么机关,当他晕过去后,整间寝室温度骤降。他扶住寝室长,眼睁睁看着窗外的景象发生变化。  墙壁、门窗、树木……都出现了裂纹,就像一面镜子被打碎,陆言礼探出头去,发现连天空也隐约出现裂开的纹路。  楚休从门外闯进来:“你做了什么?”  他一进门就瞪大了眼睛。因为地上躺着的人脸上也出现了裂纹,斑驳密布在外露的皮肤上,整张脸犹如破碎的石膏像,奇异的是裂纹处并没有血液渗出。  陆言礼将人放平在地面,没有回答,而是反手拽住对方向外跑去。  这里不能再待了。  见他如临大敌的模样,楚休虽还不太明白为什么,却也老老实实跟着,但很快,他就知道了原因。  一个又一个学生从宿舍里走出,站在走廊上,直直地注视着他们。他们的脸和周围墙壁一样开始龟裂,一道又一道裂纹浮现。  “怎么办?这个世界快要破裂了。我们怎么逃出去?”楚休跟在陆言礼身后,眼看着对方衣摆也隐约出现了些许裂缝,不由得惊慌,“你身上也开始出现了。”  陆言礼脱下外套往地上一扔:“不管了,我们现在就找一面镜子,你快点完成游戏。”  “可是,游戏规则说要等到零点以后。”  “第七天的零点以后,难道现在不是吗?”陆言礼反问。  他的回答一下子提醒了楚休,对啊!现在也是零点过后,只不过前几天的游戏使他惯性认为需要在刚过零点才算数而已。  想明白这一点,他们立马冲进其他寝室找镜子,男生宿舍镜子少,好不容易找到一面合适大小的,两人立刻冲到一楼,楚休开始照着镜子往上爬楼。  此刻,不光是陆言礼,他的脸上也浮现出裂纹。镜子里分明地照出了他的模样,这一回的形象比在外界照镜子时更加可怖,面部裂开大大小小的纹路,从里面伸出鲜红色柔软的肢体,迎风扭动。  楚休不想看,却又不得不看。他一句又一句念着自己的名字,当他来到二楼时,镜子里的楚休早已经被大卸八块。  他眼皮也不眨,开始迅速走上第二层。  陆言礼走在他前面,以便出现意外情况随时接应。  “楚休。”  “楚休。”  ……  镜子里再一次出现了他姐姐的身影,那是他们曾经做过的任务。楚休虽心痛,却也强忍着,没有发出其他声音,继续往前走。  “袖子,我好痛,痛死我了……”镜子里,楚闲捂着身上的伤口落泪,“你个王八蛋去哪里了?你不帮我?”  楚休狠狠心,没管她,继续往上走,他每走一步,楚闲身上就多出一道血淋淋伤口。等他走到第二层顶部,来到第三层楼梯口时,楚休自己都没发觉,他脸上已是泪流满面。  向下的楼梯开始碎裂,大楼逐渐倾塌,碎石屑哗啦啦从楼房顶部落下。  镜子世界想把他们留在这里!  楚休躲开了所有要落在镜面上的碎石块,自己不慎被砸中几处也不在乎,只照着镜子往上走,一旁陆言礼努力清理开楼梯上滚落下堵住去路的石块,让对方能够继续。  “你们两个给我下来!竟然冒充学生!”  阳台早就塌了,从外面能清楚地看见楼梯上的情景。陆言礼向外看去,大概学校所有的老师领导都来了,集中在楼下,试图往上走。  之所以说是试图,是因为一群又一群的学生堵在了他们身前。  只不过,学生们并不太经用,被老师们轻轻一推就推开了,现在他们还没能上来,不过是因为学生数量太多。  “不要管他们,快点!”陆言礼一眼就看出学生们顶不了多久,催促道。  但他心里也终于证实了一个猜测。  幻境是学生们的回忆。他们之所以会进入镜中世界,恐怕也是因为在幻境里才能获得相关信息,那些学生才会将他们拉进来。  当楚休终于踏上第四层时,一群的领导也冲了上来。  很难说他们现在的形象属于人类,头脸处皮肤碎裂斑驳,皮肤惨白,像极了被晒化的纸扎人。  等等,纸扎人?  为什么会冒出这个想法?  陆言礼飞速来到楚休身后,后者默契地将镜子移开,不照着对方,继续向上走。陆言礼又开始往下推倒滚落的石块,利用它们堵住去路。  他的手开始裂开,向下掉肉屑。至于爬上来的那群人,有一部分已经掉落一大半,只剩半个躯体向上走,试图阻止他们。  陆言礼只有一个人,他再怎么忙碌,也难以阻挡几十个人的攻势,很快,他就被那群人逼到了近处。  他轻轻喘息。  楚休还在往上走。  刚才他被石块砸中,尽管躲开了要害,可腿部依旧被狠狠砸中,差点连镜子都摔了。  距离他离开,还要一段时间。  陆言礼正站在破损的阳台前,面对蜂拥而至的人群,他抬手抽出枪,击在一道熟悉的人影上。  那个人头颅炸开,晃了晃,从失去边缘的阳台坠落下去。  “主任!!”  就在对方掉下去的一瞬间,陆言礼跟着冲了过去,一跃而下。  他竟是跟着跳了下去!  正走上最后一层拐角的楚休清清楚楚看见这一幕,心跳骤停,然而他无法插手,现在唯一的一条路就是继续往上走。  左手已经化为碎屑掉落,右手亦只剩下三根手指,楚休只能努力夹住镜子前进,他的腿也彻底断去一只,但没有痛感。此刻只能庆幸,好在自己的喉咙还能发出声音,还可以完成游戏。  只希望陆言礼坚持住,别死。  另一头,陆言礼曲起身,重重坠落在地,本就支离破碎的身躯碎得更厉害,他想要站起来,却发现自己膝盖以下已经变成了碎片,肩膀亦碎裂一部分。幸运的是他跳下来时找准了方向,之前被他打下来的教导主任就在他身前不远处。  他用唯一一只还算完好的手将身体往前撑,来到对方身边,伸手从他身上摸出了什么东西。 第81章 坐在房间里,笔下不停,一张网逐渐在脑海里成型。陆言礼反复推算几次后,总算隐约摸清楚了上个任务的规律。  如果把他们的七日游戏和全知神分开看待,就非常好理解了。温青因为全知神陷入时空乱流,连带着他们也陷入进去,反复死亡再复生。  然而“神”并不能真正让人复活,也不能逆转时空,这点从同一时空内多出的楚休和自己身上就可以发觉。  笔尖画出几道波浪线。  时间就像河水,不可逆转。顺着时间流转的就像水面泡沫,当他们许下愿望后,那位神并不是将气泡往回拨,而是直接将他们从一个气泡空间带去另一个空间。  他一时间有些好奇。  在其他世界,是否还存在其他的自己?当初没有走出电梯也活下去的自己,或是避开了其他死亡节点的自己?当任务者离开后,这些人是否会随着世界的刷新而跟着消失不见?  这才是他想要去阴冥路一探究竟的原因。他想看看那间工厂内,安儒的尸体是否还在。  自己所在的世界,和那群人所在的世界,又是什么关系?  说起来,整个世界的人都疯了,科技方面居然还能保持稳步前进状态,基本和那个世界持平,这点也很让他不可思议。  他推演半天,却总觉得自己像摸着大象的盲人,无法窥见全貌,反而让自己钻入了牛角尖,只得作罢。  窗外,皓月当空。  若没有楼上发出的女人惨叫,一切还可承称得上静谧。陆言礼忽然想起自己曾经看过那群任务者们带来的一部电影,叫[楚门的世界]。看完后,他有很长一段时间都觉得自己似乎就是主角,背后操纵者留下自己不过是为了取乐。  而现在,他再度回忆起了那种感觉。  如果真的有某种存在操纵着一切,为什么不让他也跟着疯了呢?  陆言礼不明白。  翌日,陆言礼应邀前往教徒们的聚会。  聚会地点选在城郊外的一座荒山上,距离住处有些远,当陆言礼到达时,大部分人已经聚齐了。  他也跟着教徒们换上了红白色长袍,但他显然对这类祭祀活动不太热衷,只站在人群边缘看他们跳舞,欢呼,然后伏地大哭,认为自己太过肮脏太渺小,不配受到神的恩泽。  哭得最厉害的那人已经抽出刀,疯狂往自己身上扎,誓要用鲜血洗礼自己的污浊。陆言礼离他远了些,以免血溅到自己身上。  有了一个,就有第二个、第三个……很快,沿着某种奇怪形状站位的那批人全部倒在血泊中,领头祭祀一脸圣洁且狂热的微笑,捧起其中一人的头颅喃喃自语,说着说着,捧起头颅站在人群中跳起舞来,嘴里唱着歌词含混不清的曲子。  陆言礼认真听了一会儿,才知道那颗头颅原来属于她的爱人。对方现在正同他告别。  她唱了好一会儿才停止,将手中头颅往远处用力一抛,头颅飞入远处水池中,悄无声息沉没下去。  “神必然会接受到我们的敬意……”见状,她喜极而泣。  原本来参加聚会的教徒有四十来人,这么下来只剩下五六个,陆言礼冷眼看他们折腾,本打算悄悄离开,祭司却叫住了他。  “在下个月,你应当去这个地方。”祭司递给他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背后写了一个地址,“你应当去这里,向那些异教徒传播神的福音,这是神的意思。”  陆言礼接过照片。  那是一张全家福,一共五人,乍一看似乎没什么,每个人都笑得很开心。再一看,又隐约有些诡异,一个个面色青白肿胀,怎么看都不像活人。  还有,他们脸上的笑容,下巴尖眼尾下弯,乍一看竟有点像狐狸脸。  “如果有异教徒顽抗,不愿意接受,你应当用燃烧的烈火度化他们,让他们来到清凉的河水中,让他们感受神的慈悲与宽容……”  陆言礼听她说完,神色依旧平静。  “多少个?”他问。  祭司顿了顿,面上笑容扩大:“全部。”她一字一顿道,“全部人都要。”  “我尽量。”陆言礼没有异议,接下任务后,冲他们点点头,大步离开,身上的红色袍子格外显眼。  他没有回头,因此也就没有看见,地面上,鲜血淋漓、残肢碎块全部堆积在一起,忽然慢慢融化,被地面吸收进去。  很快,上面恢复了干干净净。  陆言礼走远后,再次认认真真看了一番照片上的地址。  “xx省x市xx乡,上仙村。”  *  “你今天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去哪儿了?”  安星宇刚到家,迎面而来就是父亲的问话。他弯下腰去穿鞋,一边往里走一边回答:“去找几个同学一起做作业。”  他手上还有好几张试卷,不似作伪。  安儒锐利的目光从他身上扫过,安星宇却再没有小时候那样被瞪两眼就忍不住缩起脑袋的经历,他安安静静站在原地,任由安儒打量。  “你真是去做作业?”安儒的脸一点点沉下来,“老实告诉我,刚才去哪儿了?”  安星宇:“真的只是做作业而已。”  安儒没再多说话,只是,当安星宇在他身边坐下,倒了一杯水后,他猛地伸手,掀起了对方宽大的裤脚。  “这是什么?”安儒指着他小腿处的印记,强忍怒火,“你在信那个东西对不对,我告诉你……”  “不是那个东西!”安星宇突然一把甩开了父亲的手,向来有些文弱的面孔一脸狰狞,“你怎么可以对神不敬?你不怕下地狱吗?”  “你……”安儒完全没料到儿子竟然会为了这种莫须有的东西违逆自己,当他还没回神,对方已经狠狠地甩开他,夺门而去。  安儒追出去,对方却早已不见了身影。  从那以后,很长一段时间,安星宇都没有回来,毫无踪迹,安儒请了长假,每天都在张贴小广告,想找到他。  只是,无论他怎么寻找,都没有儿子的消息。第61章   安星宇正和一群人在一起聚会。  学习的压力、父母的期望、时刻徘徊在生死边缘的惊惧……无一不使他处在紧绷状态,唯有向神祈祷,聆听神的福音,才能获得些许平静。  就如现在,他换上了白色长袍,站在人群里,欣喜地注视着场内的祭祀活动。  鲜血飞溅,将白衣染成红袍。  这下,场内所有的人都穿上了红衣,大家齐声欢呼,为神的恩赐感到荣幸。  安星宇破天荒地露出欣喜笑容,贴身手机再次振动,他掏出后看了眼来电显示,没有接,而是任由对方继续拨打。  *  安妈妈回来后,得知儿子离家出走了,气得和丈夫狠狠大吵一架,她同样每天出去寻找,跟着查监控贴告示,但儿子似乎铁了心要藏起来不见他们,不论她怎么寻找,安星宇都不愿意出来。  “都怪你,你跟他吵什么?他想信什么就信什么,你那套理论,能救他吗?能把他找回来吗?”又是一天无功而返,安妈妈回家后,坐在沙发上嚎啕大哭。  “他本来就遇到了那种事情,他已经很坚强了……你不能要求他把唯一一点爱好也丢掉吧?”  安儒心里也不好受:“可是,害他遭遇这种事情的不就是他信的那个邪教吗?我也是为了他好。”  “为他好?那现在呢?儿子去哪儿了?”安妈妈气苦,仰面默默流泪。  安儒一动不动任她指责。  “你以为我就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吗?只要他平平安安的,我不管他信什么,他信教怎么了?他杀人放火了吗?”安妈妈自言自语,忽然想到了什么,一双眼睛也锐利起来,“你从哪里知道的?”  安儒很少回家,他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你不是在小安房间里装了摄像头吗?我也看了。”安儒说,“还有,小安的笔记本也在你那里吧?这孩子很聪明,知道用特殊的符号记录,要不是我了解他,还真发现不了。”  闻言,安妈妈脸上浮现出骄傲又难过的笑:“是啊,他那么聪明。”话锋一转,她继续埋怨,“都是你!现在外面这么乱,要是他出了什么事情,我和你没完!……”  安儒任她指责,过了很久,他像是下定了决心,说:“放心吧,我一定会把他找回来的。”  *  一个年轻女孩坐在昏暗房间里,娃娃脸上扬起不符合本人气质的嬉笑,十指翻飞。  “哈哈哈果然,没有什么能难倒我初初大佬!果然解出来了。”蓦地,女孩激动跳起身,与此同时,她的手机铃声响起。  “哎?小鱼,你是不是看到了我发的贴?”女孩揉了把短发,继续大笑,“别说,你从哪里弄来的网站?这些游戏还挺有意思地,很有挑战性。”  电话那头的声音却像是要哭出来:“初初,你在不在家?我来找你好不好?”  名叫林初的女孩傻眼:“你怎么了?”  被她成为小鱼的青年哇一声哭出来:“我要死了,我……我现在就在你家楼下,你帮帮我好不好?”  “好,呃……”林初刚答应下来,她突然接收到了某种意识,脑海里有个声音在和她说话,这令她的回答慢了一秒。  什……么?任务?上仙村?什么鬼东西?  她强忍着不适让小鱼上来,打开门时,她的脸色还有点不好看。小余原本两眼泪汪汪的,见她这样反而忘了自己要说什么,惊慌不已:“你怎么了初初?身体不舒服吗?”  林初晃晃脑袋:“唔……我没事,对了,你怎么了?”  “我……”小余的眼泪再次飚了出来,“我要死了。”  “进来,慢慢说。”林初拉着他进门。  小余本命余衔光,外号小鱼,是她最好的朋友。要不是两人对彼此真没那意思,两人早就成了。  紧接着,她就听到了一件几乎让她不敢相信的事情。  “总之,就是这样。我让你登录的网站,你发布通过审核的那个任务,其实就是我的亲身经历。你看到的那些帖子,也都是他们的亲身经历。”小余满脸绝望,“接下来,我就要参加第二次任务了,我该怎么办?我肯定活不下去的。”  林初心中泛起了惊涛骇浪。  这件事情……这件事……  为什么会和她刚才脑海里的那个声音那么像?  所以,她刚才听到的声音是真的?  “初初,你帮帮我好不好?帮我分析一下,我知道,你很厉害的,你之前在网站里分析的生路全都是对的。”小余再次恳求她。  “你说的……是真的吗?”林初脸色发白,“我刚才也听到了一个声音,它让我去做任务,就在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听到了。”  “什,什么?”余衔光呆愣在原地。  他万万没想到,连林初也被卷了进来。  林初一副见了鬼的样子:“要不是我刚刚经历过,我真以为你在和我开玩笑。这尼玛……谁能想到啊?”  这下换余衔光反过来安慰她:“其实,你也没必要难过,你可以进网站里问问,大家都是要做任务的人,而且,你那么聪明,你肯定能活下去的。”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为林初脸上的表情惊呆了。林初哪里有半分他想象的惊慌?她分明是在兴奋! 第83章 陆言礼只得收回步伐,目送她走远,面上不显,脑海里转过无数念头。  罗莺分明是故意激怒他们的,就是为了单独离开,她想去做什么?  罗莺走后,张慧萱的态度肉眼可见地好了很多,张伯亦如此。只不过陆言礼总觉得,他们的态度热情地有些过分,他暗自提高了警惕——这一家人一定是在图谋什么。  坐在正厅里聊天时,厨房里传来炒菜声响,烟囱往外冒白汽儿,饭菜香气飘来,引得人饥肠辘辘。  陆言礼对吃食没什么欲望,张慧萱不同,烧鸡的香气飘来时,他很明显地咽了咽口水,尖细的长舌头舔过嘴唇。  这副模样,不像是人,倒像是……一只狐狸。  晚饭时,张伯家所有人都出来了,方才在厨房做饭的是张伯的妻子,她生得矮胖,一张圆脸本无甚特色,但那双眼睛却上挑得厉害,活生生一双狐狸眼。  “是小陆吧?你叫我伯母就行。”张伯母笑起来时,一双眼睛弯成缝,更加明显。陆言礼从善如流叫了声伯母后,她更加高兴了,“好,好,你很久没回来了,快点吃啊。”  大家都围坐在餐桌前,她却没落座,先端起桌上其中一只整鸡,穿过院落往堂屋走去。陆言礼见状跟过去,说:“我也拜一拜。”  张伯母碎步来到神像前,一盘鸡端上神龛,她整个人拜伏下去,不断念叨着保佑一类的话。  不过两三分钟,那盘散发着诱人香气的菜肴原本蒸腾的热气肉眼可见地消失了。  张伯母分明松了口气,端起盘子往外走。  陆言礼轻声问了一句:“张伯母,这个要怎么处理?”  张伯母头也没回:“得埋了,胡三太奶尝过的,其他人不能吃。”  得了这句答案,陆言礼回到餐桌前,和大家一起等待。  令他惊讶的是,张伯家中最小的孩子丽丽却坐在上首位置,她面前摆了盘烧鸡,其他人还没动筷,她已经伸出手扒着吃了起来。  直到这个时候,陆言礼才明白丽丽为什么笑不露齿。  她分明长了两排动物似的尖锐白牙,张开口撕咬面前半生肉块的模样格外凶狠。  其他人并不感到惊讶,张慧萱还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背,让她吃慢点儿,别噎着。  一桌子家人,丽丽的那位“姑姑”不在,母亲也不在,陆言礼并不好问,生怕一不留神便触犯到什么忌讳,他打算明天让罗莺试试。  晚饭吃过后,张伯才透露出了点儿内幕。  新年马上就要到了,家家户户都要祭祖,他们家也不例外,恰好村长家有个老太太近期身体不太行,胡三太奶说过,她快走了,每家人都要派一个去抬棺。  丽丽还小不能去,张慧萱身体又不好,抬不动,张伯希望陆言礼能替代张慧萱。  陆言礼一时没答应。  他还不知道这个村庄祭祖的流程,万一自己贸然答应,结果是送死呢?  “太奶奶同意吗?”他反问。  这句话把张伯问住了,半晌,他急匆匆站起身,看样子明显打算进堂屋。  张伯家条件不算好,吃饭的屋子在厨房隔壁,电线吊着灯泡悬在餐桌上方晃悠,刺眼且昏黄。丽丽坐在上首,就在张伯站起身的那一瞬间,她开口道:“不用问了,他可以去。”  大风凭空刮过,属于狐狸的腥味扑面而来。此刻,她的表情完全不像个六七岁小女孩,声音同样尖细柔媚,眼尾狭长往上翘,直直地注视着陆言礼。  “你代替他去,这是太奶奶的意思。”  电灯泡晃晃悠悠,照出她身后的影子,脑袋上,两只竖起的尖耳朵格外明显。  陆言礼心一沉,改口答应下来。  丽丽这才恢复了普通小女孩的模样,蹦跳离开,陆言礼注视着她留在地面的影子。  又恢复了小女孩的正常形象。  既然他们需要自己代替张慧萱去祭祖,那么,在祭祖前,自己是安全的。至少他们会想办法保全自己。因此,陆言礼没有拒绝张伯留宿的邀请,张伯母替他收拾了一间客房出来,恰好在走廊最尽头。  “我们乡下就是这样,睡得早。这些天乱,你听到什么声音,别答应,别出来,知道吗?”张伯母正在收拾褥子,从床头柜里取出一盏油灯和一盒火柴,放在桌面,“晚上经常停电,你点这个也是一样的。”  话音刚落,电流滋啦两声响,房间内瞬间暗下去,一片漆黑。  “你看,说着说着又停电了,真是……”张伯母划亮火柴,小心地把煤油灯点上,一朵晃晃悠悠的小火苗亮起。  “谢谢,我会注意的。”陆言礼侧身让开门,好让张伯母出去。  临关上门前,他看见丽丽站在走廊另一端的尽头,她换了一条红裙子,手中煤油灯照亮了雪白小脸,长头发散下来,一双黑漆漆圆眼睛直勾勾冲着他所在的房间看。  不知是在看他,还是在看她的奶奶。  见陆言礼发现了自己,丽丽拉开身侧房门走进去,木质房门轻轻晃动。  不一会儿,张伯母跟着走进那间房,房门关上。  陆言礼同样关上了房门,坐在床沿。他正要躺下时,房间右侧泛黄的窗帘上,浮现出一个模糊不清的黑影。  这间房在整间屋子的最右边,隔壁并没有其他房间,窗户对着后山,张伯母之前给他说过,为了防止后山一些虫子之类的东西跑进来,这间屋子的窗户是封死的,还特地罩上了厚厚的窗帘,平常都是打开门来通风。  陆言礼呼吸一窒。  现在,那群任务者还没有到来,世界并未转变。所以,他选择了以往一贯的处理方式,装作什么也没看见,脱去外套后径直上床,煤油灯吹灭,闭上眼睛装着睡去。  等等!不对劲!  他突然想起一件更加严重的事,而这个发现,令他差点呼吸不稳,强行忍住了逃走的冲动。  既然这个家里请了保家仙,他们还需要自己,至少暂时……他会是安全的。  以及,这一批任务者们,应该快要到了吧?  *  “初初啊,你这样真的好吗?”余衔光跟在林初身后,一脸纠结。  林初身上带了不少武器,还有好几个录音录像设备,将身上所有能装东西的地方都塞得鼓鼓囊囊,闻言,她嘻嘻一笑:“这么好的一个去异世界调研的机会,我当然要做足准备呀。”  余衔光:“可是,他们都说了,身上最好不要带太多东西,要不然遇到鬼的话跑不动。”  林初耸耸肩:“跑不动就死呗,无趣的生命终结了并不是什么坏事。”  “喂你不要乱说话啊,我们会平安回来的。”余衔光惊恐。  林初:“行行行不逗你了,话说,真的像你们说的那样吗?现实里不到一秒钟的时间?”  余衔光点点头。  “那个世界的科技和这里的差不多?”  余衔光再次点头:“是,但是国家的历史啊,还有一些大事什么的,不太一样。其实大家也有追查过,从什么时候开始不一样的,但是都没有找出来。”  林初陷入沉思,  这就非常奇怪了,按照他们的说法,无论在任务中度过了多久,一个星期也好,一个月也好,甚至有人度过了半年,回来以后,本世界也不过是一秒钟不到。  那两个世界的时间流速分明是不一样的,可为什么过去以后,日期同样相近?  光问小余估计问不出什么来,林初决定自己调查清楚。  她已经很久没有遇上过这样具有挑战性的事情了。  很快,他们就到达了任务指定地点。  地点设在城中某间大学附近的大学城内,找到一间不起眼的小超市旁的小巷,午夜零点后,走到小巷尽头,就可以去到那个世界。  林初和余衔光来的最早,在林初的威逼利诱下,他们提前大半天就到达了。余衔光紧张地守在小巷口,心惊胆战地往里面瞄。  尽管现在是白天,可小巷两旁都是高高的老式房屋建筑,阻隔了照向里面的阳光,越往里走,越是阴暗幽深。  林初正在对着墙面敲敲打打,她随身的包里放了不少收纳袋,正用镊子小心地揭下一点深绿色苔藓,又敲下一点碎土块,全部装进了透明袋中封好。  等午夜零点时,自己想办法在穿越到那个世界的时候再取下一点材料,看看这两种有什么区别。  林初收集完毕后,跳起身,双腿一撑卡在墙缝,她小心地在高墙侧安装上一枚微型摄像头,紧接着,另一个角落也如法炮制。很快,尽头方圆不过一平米的地方给她安装上了五六个摄像头。  天气慢慢阴沉下去。  林初从小巷里走出,余衔光总算等到她出来,松了口气,两人决定先去吃点东西。  余衔光已经和那批人约好了,晚上十点,在小超市门口见面。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因这片地在大学城内,越来越多学生放学后来这儿吃吃喝喝。林初混在一批大学生里,竟也丝毫不显得违和。  余衔光倒是胆战心惊,他本就胆子小,尽管其他任务者都说过了,只有那个世界才有鬼,他还是害怕得不行。  就算没有鬼,最近奇怪的案子也不少啊。  眼看着时间要到了,大学城内的繁华丝毫不减,学生反而越来越多。余衔光拉了拉明显陷入兴奋中的林初:“好了,初初,我们要去做任务了。”  林初回过神:“对哦。”说罢,立刻冲老板喊,“老板快点啊,我赶着回去查寝呢。”  两人手里拎了不少烧烤来到集合地点。小超市门口已经站了四个人,见他俩居然有闲心带着烧烤过来,一个个瞪大了眼睛。  林初主动打招呼:“嗨咯,我是新接到任务的,所以一开始没和你们约上。对了,我叫林初,第一次做任务,大家第几次了?”  一听说她第一次,再看看对方手里一堆乱七八糟的食物,其他人嘴角抽了抽,还是安星宇主动说:“我叫安星宇,执行过七次任务。”  林初其实早就注意到他了,一行人中,只有他年轻的过分,一双眼睛跟机器人似的没点神采。她嘻嘻一笑,塑料袋换了只手拿,另一只干净的手握上对方的摇了摇:“大佬多多关照。”  有了安星宇起头,其他人各自重新自我介绍一遍。他们将彼此的情况再次复述一遍,来到小巷口,围成一圈,再度讨论起这次任务可能的生路来。  “对了,你第一次做任务,有没有注册我们的网站?”其中一个叫林雪原的女人主动问林初。  因着同姓,又是同性别,她对林初很有些好感:“很多人都会在这里分享经验,对我们这样的新手非常有用。”  林初笑起来时,脸上有两个酒窝,她举起手机晃晃:“我加入了哦,而且,我的id就是华灯初上。”  “你就是华灯初上?”林雪原惊讶。  华灯初上是个一级小号,但她出名的原因在于将论坛内所有的疑难任务都解出了另一条不同生路,据执行任务的当事人事后回忆也好,其他资深执行者分析也好,都认为这个小号提供的方案可行。原本他们都以为这是什么任务者装新人,没想到,还真的是个新人?  大家的目光都变了。  “对,是我。”林初拍拍胸脯,“我尽量不拖大家后腿。”第63章   林初这么说,但大家谁也不会把她当成真菜鸟了。安星宇将任务复述一遍,提出了自己几点设想后,一双无机质的黑色双眼静静注视她,希望她能提出一点儿意见。  林初思考了一会儿后,很快提出假设:“任务要求我们完成祭祖,但祭祖的流程并没有说过,也就是我们必须从上仙村的村民那里得到祭祖信息。这样的话……”  他们得到了村民身份,自己也变成了村民,能否自己设定祭祖流程?比如说上个香就走?  这个猜想令大家短暂地寂静了一瞬,安星宇摇摇头:“最好不要。” 第85章 有“鱼”上钩了。  丽丽托腮看他,手里还把玩着一根鱼饵,她说:“要钓起来哦,否则,你就给我去当鱼!”  陆言礼缓缓收线。  是一具女尸,黑发里混杂了不少水草,湿漉漉地贴在脸上,看不清模样。鱼线绷直了,延伸进她被头发遮住仍能看见腐烂迹象的嘴里。  陆言礼一点一点地将“鱼”往岸上拉。  在水里时还好,当整条“鱼”脱离水面后,它突然不安地扭动起来,像一条真正被钓上来的鱼一般拼命挣扎。  陆言礼狠狠心,手臂绷紧,用力往上拉。  女尸很沉,浸泡过水后更沉,饶是陆言礼长年锻炼,力气相当大,也觉得费劲。但他不能松懈,只能用力往桥上拖。  丽丽正高兴地拍着手给他加油,丝毫没有帮忙的意思。  “快点快点,阿旺很饿了。”  “你要是把它放跑了,你就去当鱼。”  临到桥边,半米多高的栏杆挡住了去路,那条“鱼”离水后,逐渐不再挣扎。陆言礼狠狠心,两手用力往后一提。  整具女尸腾空而起,重重摔在地面,不断扑腾挣扎。  “好哦!你好厉害!”丽丽开心地拍掌,两手放在嘴边冲桥边大叫,“阿旺!阿旺出来啦,有吃的了!”  野兽喷着鼻息的声音。  更加浓郁的腐臭味传来。  从密林中,走出一只几乎达到成年人胸口的、皮肉几乎腐烂的狗,半边头骨露在外面,露出森森白牙。  它跑得很快,几乎是瞬间就来到了丽丽身前,丽丽跳起身拍了拍对方的大脑袋,笑眯眯道:“吃吧,吃饱了有力气看门。”  大狗汪呜一声,低头撕咬。  突然,丽丽猛地站起身,看向远方。  “快!我们回去!”第64章   小女孩伸手一拍大狗脑门:“快回去!”  名叫阿旺的狗汪呜一声,带起一阵腥风,很快消失在森林中。  陆言礼跟在丽丽身后往回跑,不解地问:“怎么了?”  丽丽面色凝重:“有东西来了。”  她的神情不像小女孩,反而像一只猛兽,凶狠、锐利,目露凶光。  因为愤怒,她整张脸逐渐向某种猛兽变化,瞳孔竖起,眼看着毛都要炸起来,她还穿着漂亮的红裙子,仰头看了眼陆言礼,忽然伸出手要他牵自己回家去。  所以,丽丽刚才感应到的,究竟是任务者,还是入侵这个村庄的什么东西?  陆言礼没有问,拉着她往回赶。丽丽的行为举止正常了很多,和一个普通小女孩没什么区别。  两人刚回到家,张伯母急得在院子里走来走去,见他们回来,特别是丽丽回来,松了口气,像找着了主心骨,迎上去:“丽丽,你说咋办啊,村长家刚才来人了,说他家老太太被东西迷着,走了。”  “走了?”丽丽气鼓了脸,横眉竖眼,“是什么东西?”  张伯母摇头:“不知道,听村长说有个什么东西叫她名字,老太太开了门,人就没了。”  “我去看看!”丽丽还是满脸不高兴。  “那……”张伯母分明有顾虑,“这段时间村子里乱,你不在的话,后山里那些东西。”  平常丽丽离开去玩也就算了,现在分明是要去处理什么事情,要是让后山的东西跑出来……  丽丽皱起眉,想了想,从脖子上取下一枚骨哨,她看了眼张伯母,还是把骨哨抛给了陆言礼:“有问题你就吹一声,叫阿旺过来。但是你叫了它,要给他喂鱼吃,让它吃饱才行。”  陆言礼接过骨哨:“好。”  张伯母分明很眼馋那枚骨哨,却顾忌着什么,不敢要,搓着手叮嘱丽丽注意安全后,回屋做饭去了。待丽丽走后,她才从屋子里探出头,小声问站在院子里的陆言礼:“她刚刚是不是带你钓鱼去了?”  陆言礼:“对,钓了一条。”  张伯母的眼神一瞬间惊恐万分,上下打量陆言礼,确定他完好无损后,才啧啧两声:“怪不得给你了。”  “你去房间里休息吧?我给你收拾好了。”  张伯母的转移话题,让陆言礼隐约明白,“钓鱼”似乎也是一项考验。  在张伯母的目光下,陆言礼没有贸然反抗,露出一个内向的笑,乖乖进屋。  进屋前,还能看见张伯母从厨房探出门往外看的脑袋。  陆言礼坐在房间里,四下打量。  这间房屋的朝向很奇怪,侧对着后山,昨晚出现黑影的那扇窗户恰好面对后山方向。  后山究竟有什么?  联系上丽丽说的“偷东西”,加上罗莺故意激怒张慧萱单独离开,至今没有联系他,也没有做出什么传教活动,陆言礼推测,这座村庄应当是在守护着什么。  罗莺的目标,就是村庄守护的那个东西。  会和后山有关吗?  陆言礼捏着骨哨,冰凉刺骨的触感令人清醒。  他想去后山看看,但……  时间倒回三天前。  距离村庄几十公里外的小县城,某间餐馆包厢内,六个人聚在一起看地图。  准确来说,他们是在看这片地方几十年来的地图。  林初若有所思:“话说回来,这个上仙村真的很奇怪,其他村子都知道往外走,他们却越来越往深山里去。”  “你们觉得,是什么会让一群人心甘情愿住在深山里?”她虽然是在询问,但看语气已经笃定了,“要么是为了隐藏什么秘密,要么是有什么东西让他们不得不远离人群。这两种也可以同时并存。”  她的手上,还捏着根从那个世界带来的牛板筋烧烤,咬下一口后,林初继续说:“我们回村祭祖……但很奇怪,我们之间姓氏都不一样,一般来说,一个村子都会有几个姓占大头,越偏远的越是这样。可我们不是,村民们不怀疑,是因为任务的干扰,还是因为这在村里并不显得奇怪?”  刚进入这个社会时,林初就提取了不少物品样本,飞速查阅完这个世界的历史课本,同时翻看了各大视频平台的热门影视剧等等,最终不得不承认,这个世界就像他们所在的世界某几个方向拐了弯似的,处处相似,又处处不同。  其他人早就为新人彪悍的行动力惊呆了,不自觉地顺着她的话往下思考。  余衔光什么也没思考出来,左看右看,弱弱地问:“我们什么时候进去啊?”  林初吃完一根,抹抹嘴:“不急,既然任务是回乡祭祖,我们在规定时间前回去就行。而且那个村子一听就有危险,不如在外面多做准备。”  余衔光纠结地看着桌面上,林初弄回来的一大堆东西。  金属刀、绳索、微型手电等等,林初随身携带的武器本就多,又往身上装了不少必备工具,蹦了蹦,觉得有些沉,娃娃脸上有些苦恼。  “你带这些做什么?”安星宇指了指桌面上的几十个收纳袋。  林初看一眼:“看看能不能带点回去做研究。”她压低了声音,“你们就不想知道鬼的构成吗?还有,我在网站上看到过,大家还可能会遇到僵尸啊、精怪啊这种东西,这类无法用科学解释的东西,能不能用科学来研究呢?”  她的眼里满是兴味:“要是我这一次能弄来一点僵尸的组织就好了。”  任务者中,一个叫于桓的男人搓搓手臂,忍不住问:“你都不会怕的吗?遇到这种东西万一那什么了,怎么办?”  林初仰面长叹:“比起清醒的死去,我更怕浑浑噩噩地活着。死不可怕,让我愚昧无知地死去,那才是最可怕的。”  其他人纷纷败退。  林初左看右看,摊手笑了笑:“没关系的,我知道我很奇怪,从小到大都是。再说了,这些事情,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我绝对不会拖累你们,也不会故意找死。”  余衔光立刻说她:“你别胡说八道。”  安星宇也说:“我们不是担心拖累的问题。”  林初从身上摘下不少东西,只剩几柄金属小刀和便携手电,她将收纳袋全部装进贴身腰包里,冲安星宇笑了下:“失去生命的确很可怕,但如果是为了探索真相而失去的,那对我来说,就是死得其所。”  “你……”余衔光还想阻止她,林初摆摆手:“好啦好啦,我不说了。”  一行人在外面又住了几日,摸清楚上仙村具体位置后,租了辆车往山里去。  “这儿还真是越看越荒凉啊。”车辆盘旋在孤窄山路上,林雪原感叹道。  越往深山去,越是寒冷,嶙峋怪石耸立在狭窄山路侧边,另一侧是幽深森林,明明临近寒冬,树木却依旧幽绿茂密,冬日阴凉,这份绿意看了只让人心底发寒。  林初坐在最后面,手里正看着屏幕。  她操纵了一台无人机在汽车上方飞,但不知是不是信号不好的原因,传来的画面老是卡顿,一往上飞到某个高度时,画面便疯狂抖动。林初不得不让无人机降低了些,在前方慢慢飞。  导航尽心尽责播报语音,“距离上仙村还有七十五公里,大约需要……”  “啊……为什么那么远啊,这里山路也实在太绕了吧?”听见还有几十公里以后,车内其他人感慨。  明明直线距离不算远,偏偏被盘旋山路拉长了距离。  就在这时,林初接受到的画面瞬间黑屏。  她猛地向窗外看去,恰好看见自己的无人机从高空落下,落入一片翻涌的绿色树浪中。  “我去……”  前方是一处隧道,车辆驶入,林初不死心又调试了一番,最终不得不自认倒霉。刚一出隧道。导航声音再度响起,“……距离上仙村还有八十公里,大约需要……”  “什么情况?怎么越走越远了?没走错路吧?”另一个任务者谢子清纳闷了。  开车的于桓也很奇怪:“这里就一条山路,我能怎么走错?我都按导航走的。”  结合刚才林初的无人机坠毁事件,大家都猜到了什么,一个个闭上嘴不说话了,只有车辆继续行驶,和时不时响起的距离远近交错的语音播报声。  半晌,林初说:“照这样看来,我们要明天下午才能到了。”她没有说的是,车虽然加满了油,但如果这种情况仍在继续,或许等油用尽了,他们也没法到达上仙村。  *  村内,陆言礼坐在房间里,他拉开窗帘向外看,却发现窗户用的玻璃全是毛玻璃,外面还钉了木条,根本打不开。  他试探性地推门走出去,张伯母立刻从厨房里探出头,问他要做什么。  陆言礼假意在院子里转悠。  罗莺给他发来了消息,称自己的计划成功了,村长家有个人提前去世,她要求陆言礼必须顶替掉一个送葬队伍名额,找到村民的埋葬地点。  不用她说,张家人也巴不得陆言礼过去。 第87章 他还想要发出声音,却发现格外艰难,就连喉咙也似乎被冷意堵住。  怎么……回事……  该……怎么办?  连思维都能冻住的寒冷,陆言礼躺在柔软绸缎上,却仿佛置身冰窖。  好冷……  他慢慢地蜷缩起了身体,不住打颤。  蓦地,身下一轻。  棺材被抬起,向外走去。  无论是长长的吆喝声,还是其他人的哭喊,亦或是鞭炮、唢呐、二胡交杂的声响,陆言礼都听不清了,他缩在宽大棺材中,身下是柔软冰凉的绸缎,不住的颤抖,使原本铺得平坦的垫子也揉乱了,胡乱盖在身上,试图汲取一点暖意。  院门打开,山风呼啸,刮来了独属于山林的气息。  盘旋公路上,一辆汽车飞驰而过,车灯照亮了前方道路。  “你们听,好像有什么声音。”林初扒在后窗,突然瞪大眼睛,她按下车窗,一点儿嘈杂乐声隐隐约约顺着风传来。  余衔光听了会儿,纳罕:“怎么听着像丧乐?”  “是有人出殡吗?”  有人出殡,意味着他们距离村庄近了。几人先兴奋了一会儿,心里又不免发毛。  “你们说,谁大晚上送葬啊……”  半晌,车内一人轻轻问话。  “好了,别想那么多,先看看,对了,大家记得谨言慎行,不要犯了忌讳。”林雪原说。  车辆继续前行,出乎意料的是,原本导航还有几十公里的山路很快就到了尽头,他们驶入了平缓地带,两侧尽是风中狂舞的幽绿树木。  再向前行驶了一段路程后,唢呐声越来越近。已经能隐约看见远处长长的一条队伍,穿梭在密林中。  真的是一条送葬队伍!  最前方两个年轻男人伸手一扬,撒下漫天黄白相间的纸钱。再往后,是披麻戴孝的漫长送葬者。队伍中央,一群精壮男子抬着棺材。  棺材很厚重,压得厚实木杠微微弯起,要不是庄稼汉们干惯了重活儿,未必能走得这么顺当。饶是如此,队伍后也跟了几个扛着结实木凳的人,随时可以让他们停下歇一歇。  都有影子,都是人。这让车上众人安心不少。  对面的人显然也看见了他们亮起的车灯。汽车行驶速度慢下来,及至近前方才停下。渐渐的,两方相遇。  见前方可能就是村民,车上陆续下来几位任务者,安星宇率先和队伍前排那人打招呼,说自己是从外地回来祭祖的归乡客。  “啊?……哦哦你们都是回来祭祖的?哎呀欢迎欢迎,前几天村里也有两个人来祭祖,但是他们现在不在,估计在村里休息。”村民们很热情,领头村长更是,若不是他们手里都托着东西,说不定要给这群人都来个拥抱。  他的话令任务者们面面相觑。  还有其他人来祭祖?  他们也是做任务的?  顾不上问太多,和他们搭话的村长又说:“哎,小伙子,我们还忙着呢,就先不聊了,你们快点去村里就行。”  于桓问:“现在到村里还有多久?”  队伍中一人往后指了指:“大路走下去别拐弯,你们开车往前走,大概十几分钟就能看到了。”  竟然这么近?可导航在十分钟前还说需要好几个小时。  他们刚才一直在打转吗?  于桓憋住了没说出口,目光惊疑不定,和村民道谢后回到车上。与此同时,导航再次响起:“……距离上仙村还有三点五公里……”  清甜电子女音,这会儿却令他们听着头皮发麻。  明明经历了诡异事件,可他们还是得往虎山行。谢子清和于桓交换了司机座位后,任由长长的送葬队伍从汽车身边走过。  林初扒在侧边车窗上,冲村民们扬起笑脸打招呼,她的目光在每个人身上扫过,当那口沉重棺材自她面前不到一米处经过时,林初隐约听到了什么声音。  那声音……是从棺材里发出来的!  尽管林初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任务中必然会遇到无法用科学解释的灵异事件,但直面死亡与诡异和想象毕竟不一样,一瞬间激得她浑身汗毛激起,头皮发麻的颤栗快感令林初整个人呼吸都有点急促。  人死之后,除了变成尸体慢慢腐烂,还可以有其他形态吗?  鬼魂这种东西,究竟是一种怎样的存在?这个世界为什么可以有鬼魂?  她不知不觉间绷紧了手背,心中强烈的求知欲令她匆忙丢下一句“我跟去看看”后,就一把拉开车门跟上去,用过去无往而不利的可爱笑容冲村民们询问:“我能不能跟去祭拜?放心,我不会捣乱的。”  刚才还热情满满的村民立刻摆手拒绝:“不行,女孩子家家阴气重,赶紧回去。”  听到竟然是阴气重这种无厘头的理由,林初摊摊手:“好吧,那我回去了。”说罢,她往回走,在村民们的目光中钻回车内。  其他人完全没料到林初居然来这么一手,还没等他们说话,林初“嘘”一声:“往前开一点吧,等下我悄悄下车追过去。”  “可是他们说了你不要跟过去。”  “不,我想看看。”林初的目光从后视镜里投向那支队伍,“我刚才从棺材里听到了一点声音,有必要去看看,放心好了,我不会轻易作死的。”  此话一出,其他人更是惊悚,余衔光拉住林初袖子恳求她:“你别乱跑成吗?我们就老老实实去村里。”  林初摇摇头,拉下了他的手:“根据网站上发布的任务结果来看,许多任务需要主动出击去寻找线索。如果只是等待的话,很有可能会死得稀里糊涂。”  “而且,你们发现没有?这支送葬队伍走的方向明显不对,我们刚刚就是从这条路来的,来时你们看见了坟场吗?”  其他人皆摇摇头。  “所以,他们想要把人带到哪里去埋葬吗?”  这个问题把大家都问住了。  车辆正缓缓向前行,镜子里的队伍越来越小,林初轻声说:“好了,麻烦就在这里停吧。”  于桓踩下刹车,不知是该佩服还是为她祈福,纠结了一会儿后还是说:“你小心点,别出事。”  林初点点头:“放心,随时短信联系。”说罢,她飞快拉开车门跳下去。她方才就换上了一身深色外套,整个人顿时消失在了夜色中。  长长的送葬队伍继续往前行,林初远远地坠在后面,托乐队的福,声势浩大且嘹亮的乐声,在漆黑夜里格外明显。林初很容易就能跟上。  她一路小心前行,手机亮度调到最低,备忘录上画出路线后随时存档,眼睛眨也不眨地注视着前方的长队。  队伍的行进路线的确有点奇怪,沿着他们来时的路走了一段后,突然前方一拐,向并未开辟出道路的丛林前进。  怎么回事?  林初记录下来,偷偷拍了几张照片发至群里,而后继续跟踪。  群里,几人瞪大了眼睛,努力辨认她拍的照片,余衔光亦如此,一张一张翻阅过去,突然,他瞳孔猛地一缩,一股凉意从脊背攀爬而上,将整个人都包裹在内,令他硬生生打了个寒颤。  “你们快点看第七张,左上角那里!是不是我的错觉?!”余衔光反应过来后,立刻提醒其他人,不知不觉间,他的嗓子干涩得不像话。  闻言,林雪原下意识拿远了手机,小心翼翼往后滑。安星宇同样调到第七张后,两指拉开,放大了余衔光所说的左上角方位。  照片主要景物都是树木,可以看出她已经进入了一片树林,令余衔光恐惧的是,左上角那个地方,层层叠叠树枝后,露出了一张不甚明显的老人脸!  安星宇心狠狠地颤了颤,面上不显,他将图片再次放大,发现那张老人面孔有点奇怪。  枯瘦、发青、青面獠牙却长着茸毛,乍一眼看过去竟有些像只狸猫。  “告诉林初吧,可能有危险。”安星宇说。  他将图片编辑了一下,红线圈出,重新发给对方,可对面迟迟没有动静。  林初并不知道他们的发现,在她眼中,眼前景象无比正常,她每往前跑一段,就拍几张照片发过去。而她的手机上,根本没有收到任何反馈!  “怎么办?初初还在发!她没有回我。”余衔光越看越着急。  群里图片很多,还有她自己的记录,例如往某个方向多少米,感觉如何等等。可她发来的图片中,那个长了猫脸的老太太却越来越近,越来越大!  “估计是被迷惑了,以往的任务中经常会有这种状况。”安星宇深吸口气,一张张往下滑照片,“从现在开始,大家不要看手机,我一个人看,如果发生诡异状况我会立刻把手机丢掉。”  安星宇带了备用手机,他提出建议后,其他人本就害怕得不行,立刻退出了聊天界面,只有安星宇还在一张张研究。  很快,上仙村,到了。  另一边,林初跟在队伍后面左拐右拐,从林中未开辟的小道往前走,她在心里计算了路线,发现这支队伍分明是在绕过眼前这座山去。  绕到山后面?  她疑惑不解。  棺材里,陆言礼整个人几乎完全僵硬了。  他还记得罗莺之前抛进棺材里的东西,用了最后一丝力气,努力摸到后,攥进手里,勉强恢复了一丝清明。  他现在……在棺材里……  不行,得想办法出来。  身下棺材仍旧有种悬空感,队伍还在前进。  他们要去哪里?要把这具棺材埋到什么地方?  此刻,送葬队伍终于来到了森林边缘。  第一个人迈了出去,紧接着,又是下一个。  当棺材被完全抬出树林后,令陆言礼惊讶的是,他浑身僵硬的感觉蓦地消失不见了!  就好像刚才冻僵的感觉不过是错觉,他手里攥着罗莺丢进棺材里的东西,另一只手还无意识地握紧了老太太口中的玉器,整个人躺在棺材里,能感受到氧气逐渐稀薄。  他听到了外面的声音。  “总算到了,大家再加把劲儿,往前走!”  “到这里就不怕出事了,快点快点,赶紧埋了。”  “老太太坟定在哪儿了?”  村长的声音传来,隔着厚厚一层听不大清楚,只能听到他在前头带路。  陆言礼将自己的呼吸放得更加绵长,而后伸手从口袋里摸索出一柄金属刀,回忆了一番棺材结构后,找准一个地方开始钻孔。  现在,他需要呼吸。  钻木头的声音不大,但想被忽视也没那么容易。抬棺的其中一名大汉浑身一僵。  “村,村长,里面还有声音。”  村长大惊,连连摆手:“快快快!赶紧过去!” 第89章 谢子清悚然一惊,脖子像被卡住了似的,同样缓缓扭头向外看去。  门框内,站着一个穿着红裙子的小女孩,她的头发很长,又黑又亮,一直垂到腰间。她的皮肤也很白,在月光下莹莹生光。她比之前任务者门看到的所有村民还要更像狐狸——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露出了满口雪白尖牙。  背后说人被当面逮住多少有些尴尬,但他们已经顾不上那么多,这个小女孩慢慢走进院子,她的笑容一点点冷下来,取而代之的,是眼底慢慢涌起的滔天怒火。  “你们认识陆言礼?”一字一句森冷无比。  几人相互看看,摇摇头,不敢说话,生怕触怒这个一看就不简单的女孩。  “不认识最好。”女孩笑的更加恐怖,整张脸完全失去了刚见面时的精致,活脱脱一张面目狰狞的狐狸脸。她仔细打量了一圈,最终纡尊降贵般,指了指他们:“你们,全部都过来给我抓鱼!”  “什么抓鱼?我……”谢子清刚想说话,便被于桓一把攥住手,用力掐了一把。  地面上,小女孩的影子分明长出了两只尖耳朵,身后还有尾巴摇来摇去。  她根本不是人!还想违抗吗?  小女孩根本听也没听谢子清的话,说完这句后,转身就走,临到门前,恶狠狠扭头:“快点!再磨蹭,你们就给我去当鱼。”  不用猜也知道,当鱼的下场肯定好不到哪里去。五人不得不小心地跟在小女孩身后往外走。  乡村一般休息的早,但今天村里人来人往,大家脸上都有些不平静,隐约还能闻到血腥味,显然在葬礼过后,一定发生了一些事情。  余衔光不由得更加担心林初,但他不敢去找人,也不知去哪儿找,再一次摸出手机试图看到对方发来的新消息,却只是徒劳。  安星宇注意到,一路上村民们虽然慌乱,但小女孩经过时,他们都会停下来和对方打声招呼,有个年轻男人转过去说话没看见她,还被和他聊天的人提醒一句,立刻扭头问好。他们的态度都有些恭敬,完全不像对待普通的小女孩。  而且,村民们都叫她丽丽。  名叫丽丽的小女孩越走越快,到最后他们要加速奔跑才能赶上,隐约猜到丽丽不寻常后没人敢掉队,全力奔跑下,他们总算到达了目的地。  月光粼粼,前方分明是一片湖,却散发着无尽恶臭。待他们好不容易登上桥面一看,几个经验并不丰富的任务者差点要吐出来。  河面起伏,乍看上去是层层叠叠白色的浪花,再一细看,原来是一具又一具泡得肿胀烂臭的尸体,肢体纠结,沉沉浮浮。  “现在一人钓一条鱼,要是钓不上来,你们就去给我当鱼。”丽丽恶狠狠地说完这句话,她径直跳上桥头栏杆,一双漆黑的眼睛圆睁,仔细打量。  好不容易从呕吐冲动中缓解过来的几人面面相觑,却发现安星宇早已经上前,在栏杆旁坐下,他打开鱼饵桶,微不可觉地停顿后,还是往钓竿上勾好鱼饵,用力往河里一甩。  原本安静漂浮着的尸体瞬间跟疯了一般,争相撕咬鱼钩,激起大片水花,碎屑横飞,腐烂臭气愈发浓郁。  这下,他们总算知道,小女孩让他们钓鱼,究竟是什么“鱼”了。  林雪原忍住恶心,跟着坐在安星宇身边,同样伸手打开鱼饵桶,刚要伸手,却差点吓得把桶都打翻。  “这……”她不敢多话,目露惊慌。  安星宇无声摇摇头,随即,他手中的钓竿向下一坠,鱼线猛地绷直。  有“鱼”上钩了!  安星宇试图往上拉,却发现鱼竿沉得厉害,他沉住气和那条鱼僵持,同时叫其他人过来帮忙。  “鱼”很大,非常非常沉,于桓帮着用力往上拽了很久,才勉强将它拽出一半水面。  那是一具男尸,衣服已经泡烂了,赤条条挂在鱼钩上,惨白一片。安星宇用力往上拉时,眼睛无意间一瞥,目光顿时凝住。  在那具尸体的胸口,有一处不甚明显的红色印记。  而那个印记……他小腿上也有一个!  安星宇突然卸力,压力全担在其他两个男人身上,余衔光整个人都被往前带了两步,拼命抓住了鱼竿往后倒:“小安,你干嘛?”  安星宇一瞬间想了很多很多。  为什么其他教徒会出现在这里?一定是神的授意。他们要做的事情显然相当危险,自己绝不能暴露!  对了,村里是否还有其他教徒?自己需要想办法和他们汇合。  想到这儿,他手上再度用力,几人拼命将鱼往岸上拖,总算使它完全脱离水面,一点点被拽上来。  女孩丽丽的脸色好看了一点,她站在不足一分米宽的栏杆扶手上,用力向远处大喊:“阿旺——快过来!!”  腥风刮过,一只青面獠牙、身上皮肉几乎掉了大半,只余白骨森森的巨型犬飞奔而来,鼻息腥臭阴冷,在丽丽身上停下后,爪子不安地刨地。  “快吃!我知道你饿了。”丽丽站在栏杆上恰好能摸到大狗的脑袋,她伸手一拍,阿旺从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甩甩尾巴,低头大快朵颐。  丽丽对阿旺笑了笑,对其他人就没那么好脾气了,脸一板,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继续钓!一人一条!”  谁也不想被当“鱼”,刚才安星宇钓鱼的艰难被看在眼里,他们立刻排好了顺序,几人合作,一刻也不敢怠慢钓上来四条鱼。  阿旺吃得尾巴直摇,分明很开心的模样,吃完了,尾巴甩甩,丽丽摸摸它脑袋,伸手向远处一指:“回去吧。”  大狗跃起,立刻消失在众人眼前。  丽丽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行了,回去吧。记着,晚上睡觉的时候锁好门,关好窗,听见什么都别出声。”  明白自己逃过一劫的几人松了口气,聚在一块儿往回走。走出一段路后,安星宇悄悄回头一看,丽丽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另一边,陆言礼仍旧行走在那片奇异的禁地中。  这次进入禁地纯属机缘巧合,而他已经得罪了丽丽,下次还想进入一定很难。他权衡再三,想知道全知神所谋求的好奇心还是占了上风,便继续往里走。  “陆言礼,你真的不觉得冷吗?”身后传来林初颤抖的声音。  刚才他们问过类似的问题,那时候林初还能撑,但现在她的手脚几乎要被完全冻僵,全靠意志力一步步向前移动。  不光是单纯温度下降,这股寒意,像是来自某个不知名纬度,要将人的灵魂也冻僵。  陆言礼自然也冷,不过他早在棺材里就体验了一把当冰棍的感觉,现在反而能适应些,闻言,他眨了眨干涩的眼睛:“还好。”  一说话,他才发现,自己喉咙也冻到发紧。  他们已经走了很久很久,步伐缓慢,肢体疲倦僵硬。回头望去,身后是一层层向下延伸出去的台阶状褶皱岩层,一圈又一圈墓碑,而他们,就要到达墓碑包围圈的中央。  越往中央走,那股寒意就越明显,令人绝望的阴森黑暗的气息,使两人本能地想要往后退。  陆言礼咬紧了牙关,继续向前走。  他已经能看见,前方不远处,那最后一圈墓碑了。  墓碑中央,包围着什么?  此刻,他也好,林初也好,什么都不去想了,了解真相的欲望使他们一步步坚定地往前移动。  他们甚至没有发现,天边已经露出了一点点红色。  朝阳初升。  陆言礼一点点挪到了最里圈的墓碑内。  他低头看去。  那里,是一个黑漆漆的洞。  只是一个洞而已,约摸半米宽,并不很规整的圆形。  方才他们所感受到的阴冷黑暗的气息全部都是从洞内传来,现在,他们站在洞口,那股寒意更是让两人直接僵在原地。  而那种黑暗,仿佛能吞噬掉所有光线。  洞里……是什么?  陆言礼猛地向后一倒,用力往外滚去,因为坡度,他滚落了好几圈才停下来,一路上小心地没有碰到其他墓碑。而后,他抬头看向林初。  林初有样学样,滚落在他身边。  好半天,两人才缓过神来。  只不过,看了一眼而已。  陆言礼缓缓平复呼吸,他回忆着自己来时的地形,再结合刚才情景,于脑海中构建出了一幅地图。  这片禁地很大很大,被森林完全围住,而上仙村,坐落在森林外围。  丽丽带他去钓鱼的那条河,虽然他只看到了一段,但如果两端延伸下去,同样能发现,河流环绕了禁地一周。  他们在守着这片禁地!  禁地到底是什么?  林初同样在思考这个问题,她喘着粗气,瞥一眼洞口方向,又回头看看来路,眼里流露出犹豫的神色。  “嘿,哥们儿。”林初说出这句话时,嗓子发干,自己都在为自己的胆大而震惊。  “你说,我们下去看看,怎么样?”第67章   陆言礼闻言稀奇地多观察了几眼林初。  以往的任务者里,也的确有大胆开拓者,可胆子大到她这个地步,几乎可以用句不要命来形容的,从未有过。  “下面很危险,很有可能会丧命。”陆言礼说了句实话。  林初被噎住,眼里仍旧有些不甘心。  “我总觉得,如果我不去试试,我会后悔。”她自言自语道,“但是你说得对,这种地方,下去了我可能什么也没有发现就死了。”  所以……  她边往回走边思考,有没有什么防备措施?  陆言礼状似无意地说:“村民们把这里设成了禁地,没有他们的带领,外来人无法进入。”  这话给了林初提醒,她眼睛一亮。  所以,她是否能从村民身上下手?  这个陆言礼同样自称是回乡祭祖的人,他了解多少?他对村庄知道多少?  林初一直跟着陆言礼,就是因为对方看上去很神秘,且直觉告诉她对方不是什么普通人。  就算他是鬼,在他没有展露出真正面孔之前,还是可以苟一苟的。虽然不知道这个洞是干什么的,但多少掌握了一点消息。  殊不知,陆言礼同样在心里评估她。  他同样想知道那个洞底下有什么,为什么连“全知神”都想要得到,又为什么,一圈陵墓环绕着它。  而这个人……  “那个,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会从棺材里出来?”林初思索后,小心提问。  陆言礼:“你应该也看见了,刚才那个像猫一样的老太太,我去参加葬礼,结果在靠近棺材的时候,被她拽进去了。” 第91章 第68章   陆言礼也看见了安星宇,眉头微微一挑,冲他友好地笑了笑。安星宇同样回以微笑,不知不觉地朝他走近了些。  他不知道的是,自己被陆言礼下过心理暗示,刻意遗忘了对方的存在。所以之前  同伴和村民们打听时他并未感到奇怪。直到真正见面,他才猛地意识到,竟然真是曾经一起逃离红河村的那个陆言礼。  于桓稀奇问:“你俩认识?”  安星宇含糊应付过去:“以前见过。”  他们的叙旧还未开始,已被打断。丽丽站在门口,目光投在陆言礼身上,笑容森冷。  她不知道陆言礼去了哪里,总之,阿旺突然饿肚子跑回来这件事已经足够让她生气,更不用说后来得知林初竟然敢闯禁地这事儿,简直气到想杀人。  她很想杀陆言礼,但对方是被村长家的老太太抓进禁地的,骨哨也主动还给了她,老太太身上那枚玉佩同样不在对方身上。没有违反规则的情况下,她无法随意杀人,  更何况,和他一起来的那个女人也有所图谋,她想把这帮觊觎村子的人一网打尽,就必须先留着陆言礼当线索。  陆言礼面对丽丽几乎要吃人的目光,往后缩了缩,再次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什么?  大家悄悄投来好奇的目光。  一行人中,除了安星宇,其他人经验都并不如何丰富,面对似乎拥有理智,尚可沟通的丽丽,以及经历过不开门不回应便可安全的一夜,他们多少对任务放松了些。  似乎也没有那么难。  或许真正的难度在祭祖那一天?  不管他们怎么猜测,在村长面前都不会表现出来,一群人相互自我介绍后,村长非常热情地留他们用餐。  直到中午,林初依旧没有回来,余衔光也一去不复返。其他几人顶着丽丽阴森的目光,一个个觉得食不下咽,陆言礼也很想躲,但小女孩的目光死死地瞪着他,看样子,如果不是怕违反规则,可能下一秒就要扑过来杀了他。  陆言礼不是不为自己命悬一线的处境颤栗,但他更多的是激动,这份激动让他更加小心,时刻警惕着不去触犯丽丽。  午饭后,安星宇主动叫上陆言礼,和他一块儿走。  任务者们面对本土npc会自然地隐瞒自己的身份,安星宇也不例外,他不知道自己脱离世界后会发生什么,心里好奇,离村民们远了些后,他问:“上次我们闯过村口后,你是怎么离开的?”  陆言礼摇摇头:“不知道,一块儿过那道门我就昏迷了,醒来以后,发现自己一个人躺在乱葬岗上。”说到这儿,他的笑还有些无奈,“你呢?”  安星宇便怀疑任务是否有什么机制,斟酌着回答:“我也是,醒来后发现自己躺在路边,后来很快离开了,但我没有看见你,或许我们出来后到达的地点不一样吧。”  他左右看看,一双黑漆漆的无机质眸子又重新落在陆言礼面上:“你也是来回乡祭祖的吗?”  陆言礼压低声音:“不是,我是个记者,我就是来调查的。”  “那你……”  “你别揭穿,这个村子有很大的秘密,我们可以合作。”陆言礼提出邀请。  安星宇几乎没犹豫就答应了下来。  这次任务除了他以外,其他人的经验都不丰富,而和那几人不同的是,他分明感知到了整个村庄隐藏在热情下的巨大危险,若是没有合作,他恐怕很难活下来。  “你说的很大的秘密,是什么?”他询问道。  陆言礼:“你知道这座村庄的信仰吗?”  安星宇:“知道,他们信五大仙。”说到这儿,他的眉头无意间皱起,很显然,对这类民间传说的野神看不上,“而且他们自己似乎也受到了感染,发生了异变。”  否则很难解释整个村庄的村民长相都如此接近某些兽类。  他顿时明白过来,陆言礼想要调查的是什么,必然是关于五大仙的秘密。  “对了,和我一起来的还有一个人,但是她不见了,这几天拜托你们也找一找。”  “能说说细节吗?”  安星宇问的是关于走失的细节,陆言礼却详细描述其失踪人的长相,姓名来,最后补充道:“她手臂上有一个红色的印记,看到那个印记就可以判断她是不是被伪装的。”  红色……印记?  安星宇心头猛地一跳:“什么样的印记?”  陆言礼用手机备忘录大致描了个图案给他看,他绘画功底很好,见过一次就能完整绘出:“如果你们碰见了,记得要想办法先看一眼她的手臂,否则很有可能是被冒充的。你们昨晚没睡好吧?那些东西很会伪装。”  安星宇摇摇头:“没有。”但他的神情分明是在高兴。  一见那个图案,他就确定了,罗莺就是自己的同伴。  至于为什么另一个世界也会有神?那必然是全知全能的神传递的福音,他不由得更为神明的伟大而折服。  陆言礼也很高兴,安星宇和罗莺汇合,对他更有帮助。至于罗莺会不会说出自己也是教徒?  他总有办法。  安星宇牢牢记住了罗莺的名字和外貌细节,他突然想起之前丽丽说的话,没有犹豫地问:“你之前是被村长母亲诈尸后抓走了对吗?”  陆言礼点头。  “那你有没有见到过一个人?女孩,个子不高,穿着深棕色衣服,名字叫林初。”  陆言礼说:“见过,但我不知道她后来去哪儿了。”  他面带可惜,心底却在谋划。  当时,陆言礼不到三分钟就提前把林初拉了上来,对方几乎只剩一口气,在太阳下晒了好久才恢复精气神。更令他吃惊的是,林初的身形在阳光下慢慢发生了变化。  她的眼尾往上拉长了些,原本冷到攥紧的拳头团成类似动物的爪形,指甲尖锐,整个人蜷缩在地背部弓起,两颊也逐渐生长出动物的茸毛。  那是……狐狸。  陆言礼几乎是一瞬间就想到了村民们的模样,还有村里一直祭拜的胡三太奶。  只不过下去一趟,林初就变成这幅样子,想必洞内蕴含着极深的诅咒,而这个诅咒的代价显而易见。  等林初缓过气后,陆言礼很轻松地从她口中得知了消息。  她在洞里看见的,是一座陵墓。  一座静静卧在地下黑暗中,几乎无边无际的陵墓。  其实林初的话很值得怀疑,分明没有一丝光线,且据林初描述那座陵墓相当广阔,一眼望不到边,可她就认为,那一定是一座陵墓。  祭祖、陵墓、林初的变化、还有村民们的长相、他们祭拜的五大仙……  这就是村民们基本避世不出的原因吧?  陆言礼回想起那个洞,再回忆起自己曾经调查的内容——“上仙村原本富裕过一段时间,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整个村庄死的死,伤的伤,几乎灭绝,最后拜了五大仙才好起来。”  他心中冒出一个猜测。  恐怕当初供村庄富裕起来的这笔钱来路不正。  林初告诉他那个洞下方是陵墓的时候,他就在疑惑,为什么陵墓上要开个洞。  转念一想,那分明就是个盗洞,如果把村民们的身份设成盗墓贼,一切就都合理了。  林初说完了消息后就昏死过去,陆言礼将她带离顶端远了些,但依旧没有脱离禁地,害怕丽丽会追来。待她完全清醒后,很轻易地发现了自己身上的变化,不由得一脸绝望。  这才是她不敢回来的原因。  林初拜托陆言礼保守秘密,不要说她去哪儿了,就当做没看见自己,以免拖累他们。  陆言礼很遵守承诺,没有告知她的同伴。  但不妨碍他为了保命,“被迫”将她进入禁地这件事透露给胡三太奶,最多瞒住了她下洞这事儿。  安星宇并不知道身边的人在想什么,他叹了口气。  到达第二天,就折损了两人,更关键的是他根本不知道原因,两个都是莫名地一去不复返,想必凶多吉少。  可其他几人还觉得这次任务很轻松,丝毫没有危机感。  陆言礼安慰他:“没关系的,很快就能找到。要不然你问问五大仙试试?”  安星宇摇了摇头。  先不说他的信仰问题,余衔光去祭拜,结果直接失踪,他就已经察觉到了危险。  当然,陆言礼给他提了个醒。  他可以向罗莺寻求合作,如果来的不止罗莺一个,那就更好了。  两人一起走后,没多久各自分开。陆言礼借口昨天受了伤回去休息,安星宇则是希望尽快找到罗莺。  在他走后,陆言礼回到了陆家废弃的宅子,他已经从张伯家里搬出来了,今天后便自己一个人住。  但他并没有像自己所说的那样去休息。而是继续给罗莺联系,用隐晦的令人看不懂的符号传递消息。  陆言礼将自己昨天阴差阳错进入禁地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罗莺。包括长了猫脸的老太太,包括丽丽和那只狗,还有自己现在已经被丽丽盯上,不能随意走动的事宜,全都毫无保留地说了。  至于禁地里有什么,他只说了关于外层的坟墓圈,那个坑洞只字未提。  林初还在禁地里,她身上带了压缩饼干,一时半会儿饿不死。如果她们两个碰见了……  不,林初应该会躲开她,然后在暗中观察。  罗莺已经沿着村中水库走了很久,大致摸清楚了村中地貌,当她收到陆言礼的消息后,喜上眉梢。  她早就知道,上仙村守着一座陵墓,村里的禁地或许就是陵墓入口,因此她想方设法要进去,可惜作晚出了岔子。  现在,陆言礼去了一趟也不错,他应该记下了路线。  罗莺巴不得马上和他汇合,让他带自己过去,但现在对方被盯上了,要是自己再这么做,很有可能会导致两人死亡。她不得不按捺住急性子,耐心询问。  以前他们派来的人手都不够,这才导致一次又一次失败,那些愚蠢可恶的村民,竟然将神的信徒流放在河水里,让他们的灵魂和肉体都永远不得安宁。罗莺很早就想实施报复了。  她问清楚禁地消息后,就开始思考如何进入。  从老太太身上取下的双鱼玉佩,据陆言礼所说已经归还给了丽丽,自己又需要进入,这样的话……  她的目光在河水中溜了一圈,立刻有了主意。  陆言礼删除掉所有的消息,但他没有立刻躺下,而是又回到了张伯家里。  张伯原本因为昨晚没看见他,被迫自己抬棺,还有些不高兴呢,后来听陆言礼解释自己是因为被猫脸老太太追逐才离开的,自然原谅了他。  走廊尽头的小房间封锁了起来,张伯母给他重新收拾了一间房,恰好就在张慧萱房间的对面。  大白天,两间房房门紧闭,里面的人都在睡觉。  他的确很困,从到达的那一刻起就没有好好休息过。既然这座村子都被庇护着,想来他和昨晚一样不看不动就行。 第93章 以每一声咳嗽为结尾,对方每句话开头连在一起,分明就是在告诉她:你在禁地,她已发现!  这个消息令她顿时毛骨悚然。  “ta”是谁?自己究竟要不要回去?  思来想去,也没个章程。她看着前方墓碑排列成的尖角,咬咬牙,还是继续向前行。  等自己绕圈回去再说吧。  不管那个“ta”是什么东西,想来它应该进不了禁地,不然早就过来抓她了,何必威胁陆言礼让他打电话叫自己回去?  *  陆言礼挂断了电话,又咳嗽了两声。  他的脸色还有些苍白,像是没休息好,加上他穿的少,站在堂屋内任由寒风倒灌吹拂,一脸虚弱的模样。  丽丽的脸色比他还要苍白,和棺材旁边的纸扎人站在一起竟说不出哪个更像纸扎娃娃一点。半晌,她咧开嘴,露出满口尖锐细牙:“你可以走了。”  说罢,她来到灵堂前供奉的香炉前,抓起一把香灰撒在地面,而后同样转身向外走去,跟在对方身后,关上了院门。  院内恢复了死寂。  过了一会儿,细细的,窸窸窣窣声响起。  像是老人轻手轻脚动作,叹气、咳嗽。  地面香灰上,逐渐显现出一列脚印,那脚印不大,一步步向外走去。  过了很久,村民们才在丽丽的示意下,小心打开院门,看见地上的脚印,欢呼起来。  李老太太回去了!  他们立刻跟昨晚一样排了个章程,大家一块儿抬棺往外走。陆言礼原本被分着顶替张伯位置的,但他一脸苍白文弱还咳得厉害的样子,任谁看都担心棺材把他压坏了,他便换了个活儿——撒纸钱。  他初来乍到,什么行头都没有,严光耀借了他一身麻衣,套在外头,胳膊上扎了黑丝带后,拎了篮子往外走。  本就是冬日,阳光也透着冷,怎么都照不暖和身上。一列队伍吹吹打打,向外走去,领头那人捧了黑白遗像,干瘦干瘦的小老太太笑容和煦,但那双眼睛多少有些不自然。  临出村口,陆言礼分明看见张慧萱站在人群中,他看上去病得更厉害,寒风似乎能把他吹倒。他的一双眼睛,死死地向外看,却始终没有踏出村口一步。  陆言礼。回忆起了张伯说的话。  这么看来,张慧萱明明是不能离开这个村子。  为什么?  陆言礼突然又想到丽丽说的,她的“姑姑”。  整个村里,张慧萱大概是对丽丽最不客气的人,其他村民皆毕恭毕敬,唯独他,忌惮之余嘴巴上却并不太客气,时常用父亲的架子教训她。  整列送葬队伍既喧闹,又寂静,只有唢呐震天响,和铙钹敲击尖锐的金属碰撞声,连个哭灵的人都没有。  李老太太子女不在身边,一直一个人生活,好在村里人齐心,肯帮她收拾后事。  送葬队伍里,其他几个任务者也都在,除了林雪原,她被以“阴气太重”为理由留在村里,不得不自己找事情,四处晃悠。  安星宇几次试图和陆言礼说话,但整条队伍都安安静静的,他反而不敢开口,只能眼睁睁看着前方那人一步步前行,抬手便是黄白色圆形方孔纸钱漫天,大风刮去。  他们都没有看见的是,一个女人紧紧地跟在队伍后方不到一百米处。  那人正是丽丽找了很久的罗莺,不知道他这段时间去了哪儿,总之整个人看上去有些狼狈,但此刻,她的脸上满是兴奋之色。  以往他们不是没有派出人手,但守着村里的那几个东西确实挺厉害,他们无论派出多少人都是有去无回,到后面组织学精了,只派出一两个人,以村民的名义潜入,总算打探出了一些消息。  临近年关,关在村庄后山的那些东西有大动作,守着村庄的几个伪仙忙不过来,加上不知名的原因,它们的力量慢慢弱下去,这才给了他们机会。  罗莺潜伏在森林中,像一只无声的幽灵。  她需要拿到镇压尸变的东西,然后再潜入禁地。  但她自己无法得手。进入村庄的第一天她就故意得罪了村民,为此她没有得到“保家仙”的庇佑,身上也就没有沾染上它们的气息。  好处是他们难以快速找到自己,坏处则是她也受到了整个村庄的排斥。  还是需要让陆言礼动手。  罗莺心里想着,一点点往前进。  她也没有留意到,一个红裙小女孩站在她身后不远处,静静地注视着她的背影。  半晌,小女孩咧开嘴笑了,露出满口白森森尖牙。  就在陆言礼篮中纸钱刚好撒尽时,禁地,到了。  彼时林初正在从另一侧慢慢往回绕。  她走在高处,向远方俯瞰,目光穿越过层层墓碑与被风吹起绿浪的森林外侧,那里有一条猩红河流,缓缓流淌。  这颜色,总令她想起不好的事物。  如果是陆言礼或安星宇在这儿,必然会觉得熟悉。但林初从未见过,她一向聪明的头脑只觉得有点眼熟,似乎听哪里描述过,她记在心里后,继续前进。  隐隐约约的,风中传来什么嘈杂的乐声,再仔细一听,那是丧乐。  又有人死了吗?  林初吃惊,加快了步伐。  她仗着自己在高处,其他人看不见自己,迅速往前走。  既然自己听见了声音,想来不会太远,特别是她现在精力已经恢复得差不多,除了身上长点毛和眼睛不太对以外,其他地方并无异常。  林初很快就来到了尽头。  那是另一处陵墓排列出的尖角,几乎和自己之前遇到的一模一样。  林初在脑海里细细描出自己刚才行走的路线,心绪复杂。  怎么感觉,有点像……一只眼睛?  又有些像自己之前拿到的双鱼玉佩中间镂空的形状。  绕过那个尖角,果不其然,她看见了一列因距离过远如蚂蚁般行来的长队。  她坐在墓碑中,弯下腰,努力透过层层叠叠墓碑看过去,不让他们发现自己,很快,她就发现了人群中熟悉的身影。  陆言礼、安星宇、于桓还有谢子清都在。  队伍里没有女人,所以林雪原应该是在村里。  那……小鱼呢?  余衔光去哪里了?!  林初猛地一惊,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缩在墓碑后的身影忍不住发颤。  她很了解余衔光,那个人又怂又容易哭,什么事情都喜欢拉上其他人一起做,让他落单比什么都难。  他会自己留在村里吗?  林初原本还打算在禁地一直待着,她一直自诩发现和研究才是生命中最大的真谛,但现在……  一股没来由的心悸自内心深处涌上,不知为什么,她就是意识到,余衔光可能出事了。而这个猜想令心头某种名为懊悔的强烈情绪翻涌奔腾。  不知不觉间,林初发现自己的手都在颤抖。  她静静躲在墓碑后,任由高处寒凉的空气一点点侵蚀,待那批人忙活完离开后,她才一点点往下走。  方才似乎被冻僵的大脑开始活动。  他们新埋下了一座坟墓。  按理来说,死者下葬前总要将尸体摆放一段时间,然后挑个吉利的日子出殡。如果两个死者死去的日期接近,排在同一天也没什么关系。更何况,昨天那个死者产生了尸变才需要立刻下葬。  所以,今天的这个……应该也是吧?  不知道这个死者又是用什么东西镇压住了。  林初的目光似乎透过坟墓上层层堆积的土块,看见了棺材内的玉佩。  陆言礼拿走了双鱼玉佩,她不确定对方有没有还给村里。但她知道,那枚玉佩好歹保住了自己的命,如果没玉佩,她可能一下去就立刻死了。  如果她还想要下墓看一看,必须要更多的玉佩或者类似功效的东西才行。  林初又看了一眼墓碑,目光无意识扫到了李老太太后方的一排墓碑,忆起余衔光,她总算按捺住情绪,戴上卫衣的连帽,慢慢往回走。  离下午六点,还差两个小时。  陆言礼果真如他所说在村口等待,一同等待的还有林雪原和安星宇,另外两个男人吃饭去了。见林初真的回来,林雪原有些不可置信,欣喜地上前去要拉她,被安星宇拦住了,后者眼神凝重,对她摇摇头。  原因无他,丽丽不知什么时候也出现在了村口。  她身上还带着浓郁的血腥味,但表情并不满足,反而更加阴沉。林雪原立刻收回目光,推测出对方似乎是在刚才的某场狩猎中失败了。  红裙小女孩裙摆的红色更加鲜艳,浓郁到几乎能滴出红色液体,她注视向林初的眼神里,满是毫不掩饰的恶意。  “你,过来给我抓鱼。”丽丽冲她笑。  她笑的很开心,但那笑容怎么看都像是不怀好意。  林初多少也摸清楚了规律,在自己没有违反村庄规则和丽丽的要求下,她的命还是能保住的。见丽丽明显不高兴想整一整自己的模样,林初便没问余衔光的消息,冲陆言礼点点头,向丽丽走去。  “你们也一起过来。”丽丽手指头点点,“还有,把其他两个人也叫过来。”  陆言礼和安星宇对视一眼,还没回应,丽丽已经在不耐烦地催促,见状,林雪原急忙给他们打电话,让他们马上去水库集合。  一行人向水库走去。  不知道丽丽想到了什么事情,越走越开心,哼着不知名歌谣,两只羊角辫一跳一跳的。  那支歌谣细细一听,歌词令人毛骨悚然。  “爸爸快要死啦,让妹妹代替他……”  “妹妹天天哭呀,哭自己太冷啦……”  林初听了一耳朵就觉得身上凉,立刻后推两步,任由稚嫩童音飘过耳畔。陆言礼同样听清了歌词,立刻联想到了丽丽口中的“姑姑”。  这首歌,唱的是张慧萱和他的妹妹吗?  林初不清楚,她也不知道丽丽口中的“抓鱼”是什么活动,跟在丽丽身后往前行,当她望见一座断桥时,鼻腔也传来一股浓烈恶臭。  但看旁边四人显然都没有表现出奇怪的样子,林初不得不咽下口中的疑问,继续跟着丽丽,走上断桥。  她低头一看,总算发现了恶臭味的来源,忍了又忍,总算抑制住了呕吐的冲动。  “快点给我钓鱼,记得要两条,否则你就下去给我当鱼。” 第95章 每一年的年关,都是村庄的大劫,邪祟作乱,诡异横行,任务者们算是明白了这句话。  “这样下去,迟早也会轮到我们头上。”林雪原很有些不安,她早上和顺路的一个姑娘顺路去溪边打水,就眼睁睁看着对方脚一滑,不小心掉下不过半米来高的溪水中,她本以为对方会自己站起来,结果那个姑娘不管怎么扑腾,都没有办法站起身,林雪原上前去拉,却也无法拉起,她拼命喊人也没用,村民们像是没看见她们似的从身边经过,拉也拉不住。  到最后,她眼睁睁看着那个姑娘就这么淹死在不过到她大腿处的溪水中,黑色长发随泉水漂流起伏。  而晚上办丧事时,村民们又显得很热心,这样的反差令她从骨子里泛起害怕。  “丽丽这段时间一直不在村里,不知道她在哪。”于桓跟着说,虽然那天丽丽对林初的所作所为让他们都人忍不住心底发寒,但这个时候,她的确令人心安些。  林初听见了丽丽的名字也没什么特殊反应,但林雪原就是很担心,她会做出点什么极端的事情。  安星宇还在看自己的手机,也不知道他究竟搜了什么,有什么好看的,过了一会儿,他站起身:“我去找人,你们随意。”  不用想也知道,他是找陆言礼去了,林初跟着起身:“我也去。”  最聪明的两位智者都打算离开,另外几人自然不愿逗留,现在哪里都不安全,来自后山的诡异简直是无差别随机杀人,他们必须时刻待在一起。  可令安星宇惊慌的是,陆言礼不在村里,打电话也没接。  他……应该不会吧?  安星宇还指望通过陆言礼得到罗莺的线索呢,不由得着急。如果陆言礼出了事,他该怎么联系上罗莺?  他所不知道的是,陆言礼此时正和罗莺在一起。  他们挟持着一个村民,来到了村中禁地。  之前两人就试验过,如果是他们单独行动,无论如何都找不到通往禁地的道路,只会在森林中迷失。因此二人不得不胁迫一个村民出来。  这段时间村里出现的怪事多,再消失一个村民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三人来到禁地外围后,罗莺静下心仔细打量,试图找到李老太太的坟。  她需要那枚双鱼玉佩。  陆言礼抬手把带来的村民打昏,转头询问:“现在可以告诉我,双鱼玉佩到底有什么作用吗?”  罗莺已经找到了李老太太的坟,这几天村里办的丧事多,新坟添了好几座,她听到问话,身形一顿。  “也不是不可以。”罗莺露出笑容,“你既然立下这样的功劳,想必告诉你也没有关系,神不会怪罪我的。”  紧接着,陆言礼便听到了一件极为不可思议的事情。哪怕他自认为在这样诡异的世界里已经见识到了足够多的诡异,也从未听过这么奇怪的事情。  双鱼玉佩传说的源头已不可考,只听说前些年考古学家在西北某个荒漠挖掘一座古墓时,从无名墓主的墓室里发现了这枚双鱼玉佩,一开始他们并没有把这枚玉佩当回事,只以为是某个包装精密的玉饰。  令所有考古学家感到奇怪的是另一件事,那间墓室的规格和其他墓室都不太一样,左右完全对称,甚至摆放了两具一模一样的棺材。专家们先潜心研究墓室主人身份,那枚玉佩暂时先放他处。  而后,令所有人都感到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其中一位学者在玉佩旁放置了一小罐从墓室带出来的种子,当他第二天重新进入研究所后,惊讶地发现,玉佩旁放了两罐种子,就连上面的标签也一模一样。  他以为是自己记错了,将同样的标签贴到了两个罐子上,因此他将两罐种子仔细研究,希望找出区别。  但……那两罐种子无论从哪方面去研究结果都一模一样,好像他们本来就是同一罐种子。  这个发现震惊了研究所所有的人,他们试图找到为什么会多出一罐一模一样的种子,反复做实验后,得出结论:那枚双鱼玉佩似乎有复制的功能。  为了佐证,他们使用了一只小白鼠做实验,然后,就在众目睽睽下,玉佩诞生出了另一只一模一样的小白鼠。  他们尝试给原来的那只小白鼠正常喂食,另一只不喂食,三天过后,两只小白鼠依旧存活。之后他们又尝试给其中原版小白鼠注射毒剂,小白鼠死去后,复刻出的小白鼠依旧存在,活蹦乱跳。  但过了大约七个小时左右,复刻出的那只小白鼠同样死亡,检查死因,也是注射毒剂而死。  因此他们猜测,双鱼玉佩的功效不是复制,而是能将另一个时空的某样事物带到同一时空内。  这一发现相当惊人,引起了科学界的惊涛骇浪。  小白鼠可以“复刻”,那人呢?  一间墓室可以复刻,谁知道它的功效范围有多广?  罗莺说完后,忍不住嗤笑:“这群村民的祖上就是一群盗墓贼,他们四处盗墓,最后终于惹上了这一间墓的主人,要世世代代给他守陵,否则他们的每一代人都活不过三十。但他们也实在蠢的可笑,连双鱼玉佩真正的功效是什么都不知道,还只把它当做驱邪的,居然塞进异变的尸体嘴里。”  真让那具尸体衔着玉佩下葬,说不定再过十天半个月,整片禁地都是猫脸老太太。  陆言礼只觉得喉咙有些干涩。  “你是说,那枚玉佩,可以将未来时空的事物带到现在?”  这个功效……如果放在人身上,不就是复生吗?  全知神,不也正是这么做的吗?  所以,它才需要双鱼玉佩?  玉佩和它有什么关系?  他一贯能装会演,哪怕此刻心脏激动的要突破嗓子眼,面上依旧淡然。罗莺斜他一眼,点点头:“自然,这也是为什么我们需要拿走玉佩的原因。”  她感叹道:“这样神奇的宝物,当然要献给我们的神。”  陆言礼没有反驳,走到她身边帮忙,很快,李老太太的坟墓就被挖开得差不多,露出沾满泥土的棺材。  这回不像上次一般匆忙,为了防止诈尸,整具棺材是倒栽葱埋着的,头部在下,尾部朝上。可以想象里面那具尸体同样在里面倒着,无法跳跃。  “现在该怎么做?”  罗莺刻意引来老鼠,诱李老太太诈尸,如果贸然拿走玉佩,只怕又会像上回一样。  罗莺眼里也有些恐惧,她咬咬牙,还是说:“这回我们动作快点,马上把棺材盖上,然后赶紧埋起来,不会出事。”她张望了一番,说,“这片禁地不会出事。”  说话间,棺材上面的土已经被铲去大半,露出厚重底色。  罗莺扶着上方,陆言礼继续铲土,一点一点的,挖到了头部。  而后,两人同心协力,慢慢将棺材放平。也多亏了这片禁地土质松软,挖起来并不费劲,否则他们还需要花费更多时间。  厚实棺材钉得死死的,罗莺开始动手,使用特殊工具撬开。  她一根根拔去钉子,边说:“现在这枚玉佩暂时有镇压的功效,或许因为它跟在丽丽身边跟久了,但它本质并没有这个功能。”  话音落下,最后一根钉子也被拔出。  罗莺犹豫不决,最后还是说:“我们一起推开吧?”  他们站在坟坑内,从头开始,一点点推开。  刚推开一条缝,强烈浓郁的腐臭气息倾泻而出,两人早有准备,同时闪开,待那股似乎具有实质性的毒气泄去大半后,才一点点往下继续推。  以防万一,只推开了一部分,露出李老太太尖嘴獠牙的一张青肿面孔来。  埋了几天,尸体逐渐腐烂。  这回不需要罗莺多说,陆言礼自觉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伸手,飞速从尸体口中取出了那枚玉佩。  与此同时,罗莺一把将棺材盖推上!  这回没出大乱子,但很快,两人就听到棺材内传来了一些动静。罗莺立刻将钉子一根根插回去。她不愿将工具交给陆言礼让他动手,只自己拼命钉,好在棺材里的动静不大,很快钉子便基本原样钉了回去。  “接下来,我们需要重新把棺材倒立埋进去。”陆言礼将玉佩擦干净,放在自己口袋里。  当他听到玉佩功效后,就已经不打算将玉佩交出去了。  他费劲地将棺材从尾部抬起,两人一点点扶正,而后立刻将土填埋上。  整个过程中,棺材内的声音越来越微弱。  陆言礼一边埋棺材,一边想着另一件事。  这座陵墓的主人是谁?  他将这个问题问出口,罗莺摇摇头:“这件事情,不是我这个级别的人能知道的。”  她抬首望向被一圈又一圈墓碑包围住的山坡巅,眼中依旧是温柔平静,没有一丝好奇。  “我们的任务就是拿到双鱼玉佩,至于探索这座陵墓,会有其他人来做。”这句话是在劝陆言礼不要多想。  陆言礼点点头。  “好了,现在把玉佩给我吧,我需要带回去。”罗莺嘴上那么说,但她需要去做另外一件事,这件事情,陆言礼就不必知道了。  他只需要乖乖在村里当靶子就行。  陆言礼没有要交出来的意思:“不用急,我们可以在村里等到祭祖再回去。”  “难道你不想知道,他们祭祖是祭祀什么吗?而且,你一开始告诉我的任务并不是拿玉佩。”  罗莺立刻很不好看:“你想要违背神的意思?”  陆言礼摇摇头,语气轻松:“不不不,你怎么会这么想呢?而且,我违背的究竟是神的意愿,还是你的意愿?”  “你!”  罗莺隐约察觉到对方似乎知道了自己的意图,咬咬牙。  她没料到这个一向懦弱温顺的人竟然也会违抗命令。按她原本的设想,拿走玉佩后,她立刻和等在村外的其他教徒联络,让陆言礼去应对丽丽的怒火。  但,玉佩现在在他手里。第71章   陆言礼无视了罗莺瞬间冷下来的脸,放在口袋里的手悄然握住了那枚玉佩。  “我并不是有叛离教中的打算,只是,我必须参加祭祖。”他微笑着说,“等参加完了,我再将它给你,可以吗?”  他不清楚罗莺为什么一定要让自己回去,想来没什么好事。  罗莺没法和他抢,只能暗恨为什么自己要提前将东西给他,又为什么要把玉佩的功能说出来。她自然不知道自己受了些催眠的影响,只以为自己是太过得意忘形,才犯下这样的错误。现在一听似乎有转机,纵使她并不太相信陆言礼,但在内心莫名对他的信任和些许侥幸心理的双重引导下,她忍不住相信陆言礼的话。  “你确定?参加完祭祖就还给我?”罗莺犹豫了。  陆言礼察觉到自己的心理暗示有用,点点头,他脸上有些胆怯:“其实我也不想的,但是……我总感觉,这次祭祖非常非常危险。”他低低地叹气,“我不想死……”  “我发誓,祭祖结束后,我一定会将玉佩还给你。否则,诅咒我死后无法到达神的国度,无法聆听神的福音。”陆言礼添了把火。  这则誓言令罗莺真正放下心来,她让陆言礼对着自己再度说一遍誓言后,才让他离开。  陆言礼一步步往回走。  现在他需要解决的问题,是丽丽。  丽丽最近很少在村里,但不排除碰上的可能。  不过没关系,当她杀死余衔光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拥有了一个敌人。陆言礼相信,林初会帮助自己的。  他给林初打了个电话:“……是我,方便出来一趟吗?” 第97章 安星宇不能违抗她的命令,只好和上次一样,如法炮制。  不出意外,他钓上了林初的尸体。  面对阿旺兴奋啃食的情景,安星宇微微低头,思索着什么,不料丽丽误会了,原本还笑嘻嘻的脸立刻拉下,冷冰冰道:“给我看着!这就是你们不听话的下场!”  安星宇猛地回神,盯住了仔细看。  林初出了事,送她回去的于桓和谢子清呢?  林雪原、余衔光都已死去,只剩下他们三个。  陆言礼,他又去了哪里?  *  上仙村,张伯家中,处处裹素,一看就知要办丧事。  张伯坐在台下嚎啕大哭,灵堂上,摆了两张黑白照,两张照片上的面孔有些相似,一看便知带着血缘关系。  陆言礼站在他身边,轻声安慰对方。  “你们就这么走了……也不等等我啊……我怎么活啊?”中年汉子哭得坐都坐不起来,纸钱都给他哭湿了大半,丢在火盆里好一会儿才烧起来。  “节哀吧。”陆言礼安慰几句后,帮忙在灵堂内外忙活。村里近来丧事多,村民们已经习惯了,有不少人甚至干脆不做饭,一到饭点便出门去蹭一顿宴席吃。  陆言礼受村长委托,让他来张伯家中帮忙,接待接待客人。  他跨出门后,摆在灵堂内的两张遗照眨眨眼睛,笑了起来。  随后,照片上的两个人眼珠逐渐向左下方倾斜,盯住了正坐在灵堂前哭嚎的中年男人。  张伯还在哭泣,中年丧妻丧子之痛让他一夜间头发白了大半,看着很可怜。  照片上,两张人脸动了起来,往外探出头。  慢慢的,两道白色身影一点点从照片里爬了出来。他们还带着遗照上慈和的笑,向张伯伸出手。  “小陆啊,今天就辛苦你了,张伯他心里难过,有时候说些胡话你不要放在心上。”村长也来了,他这些天忙得不行,还要到处跑,整个人也憔悴了不少。  陆言礼温和一笑:“没关系的,再说了,我刚回村的时候也多亏了张伯家帮忙。”  “好,好小伙。”村长拍拍他的肩,“老让他一个人在里面也不是个事儿,等会大家还是进去把事情处理好,这些天乱呐,得赶紧埋咯。”  一群人在外面吃宴席,谈天说地,等各桌饭菜都吃得差不多了,一群精壮中年劳动力才站起身,敲开门进去要帮忙抬棺。  奇怪的是,院子里空无一人,方才还在台下哭嚎的张伯不见了踪影。  火盆被打翻,一堆灰烬倒在地面,上面有拖拽的痕迹。  灵堂上,遗照已经变成了三张,黑白色的一家三口整整齐齐冲来宾微笑。  村民们大惊失色,一时间竟然不敢进入。  这……这分明是闹鬼!  半晌,三张照片整整齐齐微笑了一下。  “鬼啊!!”  不知谁先喊出声,又是谁先往外逃,有了领头第一个就有第二个,一群人一窝蜂往外挤,吹唢呐的那几个连乐器都顾不上拿,连滚带爬跑出了张家。  陆言礼走在最后一个,同样向外跑,路上碰见了于桓和谢子清,他们两人看着村民纷纷逃跑,懵了一会儿,立马也跟着逃。  以往村里闹鬼也是私底下害人,大家都知道村里人死得有点多,多到不正常,但丽丽在,总是能压一压,从来没有过邪祟在大庭广众下现身的情景。  丽丽呢?她去哪里了?!  安星宇正要从水库往村里走,忽地听见远方传来喧闹,再走近些一听,村民们哭天喊地往这边来。  不是说,村民们平常不来水库吗?  安星宇心里疑惑,很快,那批村民就来到了近前,见安星宇站在岸边,跑在最前头的那个村民刹住车,远远大喊:“你有没有看见丽丽?”  安星宇摇摇头,怕他们看不见,同样回以大喊:“她不见了!”  他说的也没错,阿旺吃完后,丽丽的身影就消失了。安星宇不知她去了什么地方。  “完了,这下谁来保护我们啊?”其中一个跑在前面的中年妇女一屁股坐倒在地,大哭起来,“村里闹鬼啊……我家二娃子死得好惨啊……”  “保家仙,保个屁!平常好吃好喝供着,一到派上用场的时候就没影了!”  “我们对她还不够好吗?!她为什么不出来?”  “她连自己爹和爷奶都不要了,哪里还会保我们?我看我们还是换一个好了,不是说李老太太在外面读书的孙女也可以吗?叫她赶紧回来。”  多日连续爆发的诡异事件早就令村民们心里不安,今天更是彻底点燃了蓄积在心里的恐惧。老一辈们多少还有的忌讳,年轻些的无一不喊着换个人继续当。  安星宇迎头跑近了,听到不少村民们毫不顾忌的话,心中隐约有了猜测。  保家仙也可以换人当的吗?  那么,丽丽一开始究竟是如何当上的?  村民说她不保护自己的父亲和爷爷奶奶,是不是意味着,张伯一家死了?  村民实在太多,他勉强找到了于桓和谢子清,三人汇合后,安星宇压低声音,将林初和林雪原的死亡经过原原本本告诉了他们。  “这样一来,只有我们三个了……”于桓满脸惊恐。  安星宇点点头:“别灰心,我们还是有希望的。对了,你们看见陆言礼了吗?”  谢子清说:“他在后面,你之前没看见他吗?”  安星宇摇摇头,绝口不提自己发现了“后山”的事情,他打算找陆言礼一起商量。  既然谢子清都这么说了,安星宇便逆着人流往后走,很快,他就看见了站在村民身后不远处,靠着树等待的陆言礼。  “你怎么在这里?对了,我有件事想告诉你。”安星宇向他跑去,他将自己刚才告诉谢子清和于桓的话原样说了一遍,想听听他的意见。  “林初死了?”陆言礼格外惊讶,喃喃自语,“不应该啊,她这个人……”  安星宇也觉得很不可思议:“可是,我亲眼看见丽丽把她丢进水里,然后,她让我钓鱼,我把林初……”  他闭上了嘴,转而开始询问其他事项。  “现在村子里已经不安全了,很难说接下来会不会轮到我们。”安星宇有点发愁,“最大的问题在于我们完全无法摸清楚鬼怪杀人的条件,像之前那种视而不见就不会死的规则现在估计已经失效,张伯家灵堂里至少有一个鬼,丽丽不在,我们该怎么办?”  陆言礼说:“不见得是绝路,你忘了吗?村里还有一个地方,在那里是不会有鬼的。”  “什么?”  陆言礼吐出两个字:“禁地。”  安星宇眼前一亮。  的确,他们也去过禁地,亲眼所见原本闹尸变的李老太太在棺材刚进入禁地范围后立刻安静下来。  这样看来,禁地的确是个好选择。第72章   陆言礼说话的声音有些大,一些附近还在吵嚷的村民也听见了,其中不乏心思活泛者,越想越觉得可行。  他是故意的,没有村民的带领,他们无法进入,因此,他希望让更多村民到禁地去。  吵嚷的人越来越多,以年轻人为主,老一辈皆持反对意见,到最后终于闹到了迟来的村长耳朵里。  “胡闹!简直是胡闹!”村长气得不行,破口大骂,“禁地那个地方是能随便去的吗?你们知不知道,我们每一次去的时候都是冒了生命危险?谁说要去禁地的?”  陆言礼和安星宇早就溜了,其他村民们,你看我,我看你,都不知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传言。  半晌,一个年轻人嗫嚅道:“现在大年还没到呢,村子里就开始闹鬼,丽丽也不见了,我们不去禁地能去哪?”  “那也不能去禁地!”村长重重一声咳,“你们真的以为,我们村里人死后都要埋葬在禁地里是什么好事情吗?”  他眼里满是悲凉:“那是为了赎罪!葬在禁地里的人生生世世都要因为祖上造的孽赎罪!”  “我们一辈子都要守着它!到死了也不能离开!否则,就算死了,灵魂也永世不得安宁!”  “赎罪?”谢子清轻声重复了一遍这句话,“什么赎罪?”  他们四人躲在人群里,丝毫不起眼。  老实说,谢子清也不想去禁地,他不过跟着去了一趟,就能察觉到禁地里那股恐怖到极点的气息,如果非要在禁地和村中厉鬼面前选一个,他更宁愿回村里,至少丽丽会保护他们。  谢子清和于桓两人都不太清楚其他人调查出的秘密,自然不知道村长说的赎罪是什么意思。  安星宇简单地解释了一句:“他们祖上应该是盗墓贼,禁地就是他们盗的那座墓,因为诅咒,所以不得不一辈子守住这里。”  等等!他忽然意识到了不对劲。  既然要一辈子守着,那为什么村里还会有出去外面发展的年轻人?见着他们从外面回乡祭祖的人,村里人竟然也毫不奇怪。  于桓轻嘶一声:“好家伙,居然是一群盗墓贼。这群人活该嘛。”他有个亲戚是干考古的,平常虽然会看一看盗墓小说,但对盗墓贼深恶痛绝。在他的影响下,于桓同样很讨厌盗墓。  谢子清撞撞他:“别幸灾乐祸了,现在我们也是上仙村的村民。”  这下于桓立刻又愁得皱眉。  刚才质疑的那个村民气息蔫下去:“那我们就只能等死吗?丽丽现在又不知道去哪了,这个白眼狼!”  村长也没有办法,只好再强调一次:“不一定有那么糟,我们大家先回去,站在这水库旁边也不是个事儿。丽丽她……她过段时间会回来的吧。”  这话他自己都说的没底气,丽丽全家没了也不见得她管一管,更别提其他村民。  “说她回来,那要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  “就是!她爷爷和她爸办葬礼,她也不回来看看?”  “别说了,他家后面就是后山呢。”  “等祭祖完就好了,以前不也这样吗?祭祖前总会闹点事,拜过祖先就好了。”  陆言礼总觉得有点奇怪。  祭祖……拜祖先,可他们的祖先分明就是得罪了墓主人的盗墓者,为什么他们会认为祭祖可以保佑他们?  他们的祭祖,到底是在祭拜什么?  但村民们显然没有要解释的意思,一提到祭祖,大家的精神振奋了不少。  “对,祭祖完就好了,就那么几天,大家坚持一下,不要犯忌讳就行。”  “家里有年轻人在外头闯荡的,叫他们全部回来。” 第99章 纸张被揭下来了。  只是,他的脸上依旧红彤彤一片。  因为他在撕下纸张的同时,把自己的皮也撕了下来。如果他低头认真看一眼手里的纸,就会发现,上面还贴了一层柔软的皮质物。  但他一直没有看见。  “等等我!”小李兴奋地向前跑去,手里还挥舞着那张鲜红的、滴着血的纸。  离他不远处的村民回头一看,立刻被吓得魂不附体。小李这分明是变成了鬼啊!他停也没停,拔腿跑得更快。  一群人总算跑出了树林,一见到村里熟悉的房屋时,不少人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死里逃生的庆幸感令一些人直接坐倒在地,呜呜咽咽哭起来。  “别哭了,现在大家点点,还有多少人吧?”  刚才的一出闹剧,也并非所有人都跑去了水库,有些年纪大的跑不动,干脆回家里坐着,还有些人在地里没听见。当这批人从水库回来后,他们也没露面,只好奇为什么今天村里人变少了。  有个别人以为家人去了张伯家中吊唁,找上门去,结果同样死在了那里。整个村的人口在短短一天内,就损失了近五分之一!  甚至……连村长也死了。  村长和其他村民不同,每一届村长都会从上一任口中得知村里的秘辛,这些秘密能够使他更多地留存住上仙村的人。而这些秘密,绝不是普通村民能够知道的。  现在,村长死了,意味着村里的一些秘密将会永远变成秘密。  “怎么办?怎么办啊……”一个中年女人越想越悲伤,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她哭得格外响亮,把其他人哭泣的声音都盖了过去。刚才还在劝人的村民名叫严光耀,他立刻回过头安慰:“赵婶子,别哭了,这也没有办法,大家还是按照村长之前说的,先各自回家吧?”  “你说的好听,现在村里就是在闹鬼!回去不是找死吗?”赵婶子麻溜从地上爬起身,“我是被骗了才嫁进你们村的,我男人早没了,现在我要回去,我闺女还在大城市里呢……”  “赵婶!”严光耀一声大喝,“你真以为这能躲得过?你已经是我们上仙村的人,就算你跑到国外去都没用,还是会被诅咒杀掉!”  “不可能!我不信。”被称为赵婶的人一脸崩溃,“我,我闺女都在城里买了房嘞,她说要接我过去享福嘞。我男人死了,我不是你们村的人了。”  “但是族谱上有你的名字。”严光耀说,“真正清算起来,你走不了。”  赵婶愣住了,捂着脸痛哭流涕。  严光耀的话引起了陆言礼的注意。  诅咒……村民们受到的究竟是什么诅咒?如果他们离开上仙村,会发生什么?  为什么有不少年轻人却又可以离开村子呢?  村长死后,严光耀似乎挑起了大梁,他本就是村长指定的下一任村长,现在他一脸镇定地指挥大家,倒也慢慢稳定了军心,不少人同样冷静下来。  安星宇示意于桓,后者有点不情愿,但他知道自己如果再继续毫无作为,说不定真的会被抛下。因此他装作好奇的样子,凑到严光耀身边。  “那什么,我就问问,既然说大家都不能离开上仙村,为什么我们还能去外面?”  严光耀一脸不可思议,上上下下打量他:“你问这个干什么?该不会是想逃跑吧?”  于桓:“哪能啊,我可是回来祭祖的,我就是想问清楚。”  只是,不管他怎么问,对方也没说,只安排着大家各自回家,要是住处离张伯家近的,那就先住朋友家里。  就这样,他好说歹说,将大部分村民都劝回了家。  陆言礼等人不必他劝,在大家离开后同样离场。  至于今晚会死多少人……谁知道呢?  折腾了那么久,天已经慢慢暗了下来,严光耀静静地注视着不远处茂密的森林,摇摇头,往村长家走去。  他需要拿到村长家里的藏宝图才行。  *  “不觉得严光耀的态度很奇怪吗?”一回到住处,四人刚坐在客厅里,于桓便迫不及待地说,“他让所有人分散住开,也不知道要干什么。”  “其实,住在一起也不能怎么样吧?他们也没法挡住鬼。”谢子清说,“反而分散一点好,集中在一起不是让人一锅端吗?”  安星宇说:“现在天晚了,晚上最好不要出门,还是明天再探查一下吧。”  陆言礼点点头,补充道:“现在村里的都是随机杀人,没有规律可言。我建议大家今天不要回房间,就在客厅里休息,两两轮流守夜,一旦遇到危险,立刻把其他人叫醒逃跑。”  “我们真的不睡觉吗?”安星宇有些担忧。  陆言礼摇摇头:“几天前,我睡着了,依旧遇到了鬼压床。”所以睡着并不能避免鬼怪侵扰,反而会丧失主动权。  真正的危机时刻已经来临,睡也无法安稳,说不定鬼就躲在被窝里要害人性命。他的话得到了其他人的一致认同。  四人很快就排好顺序,于桓和谢子清守上半夜,安星宇和陆言礼守下半夜。  那两人已经把陆言礼也当成了任务者,陆言礼没反驳,一切默认。反而安星宇有些提心吊胆,生怕他们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让陆言礼起疑心。  他们住在一栋楼房内,睡前,他们将二楼所有的房间的灯打开,门窗锁上,而后来到一楼大厅,同样门窗关闭,灯也关闭,只有从二楼泄出的一点灯光能照清楚。  陆言礼和安星宇和衣躺在沙发上,闭目养神。  谢子清和于桓坐在一起,小声聊天。  说是让他们先睡,安星宇却睡不着,他总觉得这次任务自己忽视了什么,直到现在他也没有遇见罗莺,神同样没有传来指示,这令他很不安。  陆言礼闭上眼睛,呼吸平缓。  他很多很多年没有认真睡过了,早已经养成了浅睡眠习惯。有时候如果有必要,他甚至可以睁着眼睛休息。  他同样在思考关于禁地的事情。  还有全知神,双鱼玉佩……  它们之间是什么关系?那个“神”所谓的复活,为什么会和双鱼玉佩的功能如此相似?  还有,村长家里的那幅画……  寂静的夜里,突然响起了水滴声。  滴答。  滴答。  从楼上传来,格外明显。  本就是惊弓之鸟的于桓一下子头皮发麻,他瞬间想了很多,什么鬼打开水龙头、鬼杀了人之后的滴血声等等。但他不能大喊大叫出来,只能强行忍住。  鬼……是鬼来了!  他的心跳得很快,几乎要蹦出嗓子眼。  滴水声从二楼传来,说不定,鬼已经到了二楼!  接下来它会去哪儿?它一定会下楼吧?这样,自己一定会被发现。  目光在陆言礼和安星宇熟睡的脸上打了个转,于桓胸口剧烈起伏几下。  要不要……  不不不,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如果把他们叫醒,不是也提醒了鬼吗?  可是,如果没有安星宇,自己真的能活下去吗?这几天的生路都是他提醒自己的。  他轻轻推了推坐在自己身后的谢子清。  “哥们儿……”  谢子清没有动静,从他身上,传来不详的冰冷气息。  几乎是一瞬间,于桓就想到了什么,他僵硬地转过身一看,对上了谢子清的正脸。  可他们……明明是背对坐着的。  鬼不在二楼!它就在一楼客厅!!  于桓魂不附体,他自己都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抑制住涌到喉咙口的尖叫,悄悄地,一点点站起身,朝门口退去。  他轻轻打开大门,而后猛地转身,头也不回地往外跑。  于桓心跳得很快,他满脑子都是有鬼,也不知自己做的对不对,但刚才一瞬间涌上的强烈心悸感使他下意识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直到夜间湿冷空气侵入脑海,他才开始后悔。  自己头也不回跑了,安星宇和陆言礼还在睡觉,他们会不会……  另一个微弱的声音却告诉他,这不是正好吗?  正好,他们可以替自己挡一劫。  这么想着,他忽然察觉了一点不对劲。  这条路……有这么长吗?月光下,一眼望过去,竟然看不到边。  于桓冷汗猛地落下。  他这才想起来,自己刚刚跑出来的时候,似乎……没有关门?  他回过头去,想看看自己跑了多远。而他忘了无数个前辈在网站上发出的经验总结,其中最经常提到的一条就是:不要回头。  但他实在太害怕了,寒风刺骨,吹得整个人也瑟瑟发抖,没有空去想其他事。他回过头去,发现身后是和身前一模一样的,一眼望不到边的长长马路。  于桓永远也走不出来了。  房间内,谢子清不小心打了个盹,再醒来时,令他无比恐惧的是,就坐在自己身后的于桓竟然不见了!  他立刻叫醒了安星宇和陆言礼,后两人本就没睡,三人睁开眼后,立刻发现,客厅大门居然被打开了。  究竟是不是于桓开的门,现在已无法证实,他们匆匆找过几圈后,确认于桓的确是失踪了。  这下几人再也没心情睡,一道坐在院子里,睁着眼睛守到天亮。  太阳照常升起,驱散满室黑暗。  村民们陆陆续续起床,昨天的经历把他们吓得够呛,但人还活着,日子就得继续。家里少了人的,还没来得及哭,就听见村里的广播声响起。  新任村长严光耀让大家都去广场集中,他有话要说。  “你们说,到底有什么事?”  “他是不是想到了什么办法?还是说,丽丽回来了?”  “要不然大家干脆去禁地躲一躲好了,反正只剩下这么一两天……”  陆言礼等人同样出门,聚在人群里,听村民们唠嗑,试图提取出一些有效信息。  严光耀已经在村中广场上等待,他身上穿着送葬用的麻衣,头戴丧帽,手里还拿了一幅画卷。  安星宇一眼就看出,那是挂在村长家中的画卷。 第101章 隐约还能听到他们的哭泣声。  谢子清再度回头看去。  小女孩依旧不紧不慢地走着,她的个子很小,走的也不快,可她和不断狂奔中的村民们之间的距离还是在一点点拉近。  “嘻嘻嘻嘻……”  寂静夜里,只有村民不幸身亡前的哀嚎,和小女孩银铃似的笑声。  沿途跳出不少白色纸扎娃娃,蹦蹦跳跳,在血池中玩耍。  残肢、器官、被浸透的粘稠黑发、皮肤……尽数成为了它们的玩物。  谢子清一阵发冷,不敢多看,立刻埋头狂奔。  前方,陆言礼已经跑到了村口,大步迈出。  但令他遍体生寒的是,一步迈出去,他眼前天旋地转,再回过神来,四周幽暗寂静,面前是……是一座熟悉的断桥。  比之前闻到的更加刺鼻的腐臭味,从桥下汹涌地扑过来。  “你给我抓鱼……快点……嘻嘻嘻嘻……”  小女孩清脆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  下一秒,他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断桥边缘,手里提着钓竿,脚边放着小桶。  举目皆漆黑一片,唯有断桥下的尸体如海浪般层层叠叠涌上来,泡得惨白发涨的肢体交缠,即便是在漆黑的水中依旧明显。  不……河水不是漆黑的……  陆言礼努力遏制住生理性不适。  这条河……是彻彻底底的血河。  他定定神,熟练地勾上“鱼饵”,钓竿一甩,鱼线落入血河中。  鱼饵落下的一刹那,底下的尸体跟疯了似的拼命涌上来,哪怕死了,它们也在争抢,相互撕扯,肉屑横飞,水面涌起巨大浪花,腥臭味愈发浓郁。  村里其他地方同样如此。  严光耀带着卷轴拼命奔跑。  只要跑到禁地,只要到了禁地……他就安全了……  他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狂奔,刚跑出村口,身前的三人便齐齐消失不见,严光耀来不及害怕,只一个劲儿拔足狂奔,好不容易拐进了森林,下一秒,他眼前一黑,又回到了村长家中。  神龛上,胡三太奶的神像已经被打翻。  狂风刮过,大门关上。  严光耀在陷入黑暗前的最后一秒,还有些庆幸。  他没有把卷轴带回来。  就在眼前一黑的那一个瞬间,他把画卷丢了出去。  总会有人找到它的。  陆言礼并不知道其他人的情况,想来不会比自己好到哪儿去。下一秒,他身侧多出一个人。  是安星宇。  他同样被带到了这个地方。  “一起抓鱼……嘻嘻嘻嘻嘻……快一点呀……”  安星宇错愕不过一瞬,同样和陆言礼一起坐下来,简单处理好后,鱼线甩入水中。  更加汹涌的浪涛涌起,几乎要涌上桥面。  两人不由得担心。  照这样下去,再来一个人,底下尸体掀起的波浪便会将他们卷下去。  令他们不安的是,又过了半分钟,面上犹带恐惧之色的谢子清同样出现在桥上。  “怎么办?我们逃不出去了……”谢子清在看清楚周围景色的一瞬间后就已经吓得面无人色,他握住手里的钓竿,求助地看着另外两人。  陆言礼手中的钓竿动了动。  有“鱼”上钩了。  他不知为什么,并不感到庆幸,自心底涌出的某种强烈直觉令他并没有将那条鱼钓起,而是静静等待。  过了一会儿,鱼游走了。  与此同时,他们三人都听到了森林里传来的野兽嘶吼。  很难形容传入耳中的吼声,已经完全脱离了野兽的范围。谢子清茫然地向声音来源处望去,很快他就被陆言礼拽到一边,后者沉下脸:“你先来,快!”  谢子清感激地看他一眼,没多想,立刻蹲在安星宇身边垂钓。  安星宇似乎明白了什么。  过一会儿,他手中的鱼竿同样浮动。他轻轻往上拉,待那条鱼浮上水面后,他的瞳孔猛地一缩,手松开。  他的“鱼”同样游走了。  森林里,慢慢走出一只足有两人高的,半身白骨半身腐肉的狗。  之所以说是狗,是因为它还能勉强看出几分狗的影子,它一点点从森林中走出,掉落了眼珠的黑洞洞眼眶直视向三人。  “怎么办?你钓上来没?”谢子清吓得魂不附体,急忙向安星宇询问。  安星宇咬咬牙:“没有。”  说话间,谢子清的钓竿动了动。  他大喜过望:“你们没有的话,快点来帮我,我钓上来了!”说罢,他用力地往上拉。  安星宇伸手去帮他,陆言礼同样如此。后者一接手,前两人顿时轻松不少,三人齐齐一用力,一条惨白肿胀的人体从河中飞跃而出,落在桥面。  谢子清还没有察觉到不对,他喘着气擦去额头汗水,陆言礼从口袋里取出一枚玉佩,放在尸体身边。  那只狗一点一点走近。  “哎?陆哥你干嘛呢?”谢子清没察觉到不对,打算继续去河边钓鱼,“看来我今天手气不错,等一会儿你们帮我。不然我们面对那只狗迟早得完蛋。”  他说着,突然瞪大了眼睛。  眼前出现了谢子清无论如何也无法理解的一幕。  桥面上的那一具尸体……竟然变成了两具?  为什么?怎么会这样?  安星宇同样瞪大了眼睛。  陆言礼没打算解释,很快,他又复刻出了第三具尸体。  直到现在,谢子清才察觉了不对劲。  “等一下,这几个尸体。”他有些迟疑地问,声音干涩,“你们没有觉得,它好像……它好像……”  那只狗已经走到了近前,低下头。  陆言礼用力一推,将其中一具复制体推出去,滚落在野兽喷射出腥臭灼热的鼻息下。  它嗅了嗅,开始进食。  当它咬下第一口时,谢子清惨叫一声,大腿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咬下,血液四溅。  他终于知道那具尸体为什么看起来不对劲了。  因为,那就是他自己。  又一声惨叫,身躯被咬下一半。  他彻底没了声息,再也叫不出来。  安星宇闭了闭眼睛,不忍多看,但那只狗显然不是吃一具尸体就能够满足的,他在咀嚼声中问陆言礼:“现在我们怎么办?”  陆言礼说:“只能先喂饱它,然后想办法逃跑。”他转头看一眼安星宇,目光中有些后者看不懂的意味,他以为陆言礼要说什么,然而对方还是什么都没说。  “要尽快。”  “好。”安星宇点头。  他很想问陆言礼拿着的东西是什么,但现在这种情况不是解释的时候,只好守在一边,警惕地望向四周,然后,他将复制出的其他尸体稍微拖远了些,尽量拖延时间。  陆言礼动作很快,估算着狗进食的时间,飞快复制出一具又一具尸体。  双鱼玉佩不知从何而来,它的特异功能形成缘由亦不明。但陆言礼试验过,短时间内进行大量复制会暂时耗光它的部分能量,当能量耗尽后,需要放置一段时间才可使用。  水库边之前也死了几人,安星宇顺手将他们的尸体拖了过来,就在桥面尸体好不容易达到三具时。陆言礼一拽安星宇,两人对视一眼,立刻向外飞奔而去。  村里此时已是一片炼狱景象。  腥风肆虐,无数惨白纸扎小人蹦蹦跳跳玩耍,几乎家家户户都传来属于人的惨叫哀嚎。  陆言礼看也没看,只拼命狂奔。令安星宇惊讶的是,他一边跑还在一边打电话,不知打给谁。  “你在和谁通话?”安星宇一脚踢开一个咬上他裤腿的纸扎人,额头渗出汗珠。  陆言礼说:“林初。”  “什么?!林初?”安星宇震惊。  “她没死。”陆言礼只解释了这么一句。  既在意料之中又令他不安的是,电话没有接通。  又打了一次,依旧如此,不知是哪方的原因。他转而拨给罗莺。  “听着,安星宇,那幅画很重要。没有那幅画,我们可能永远也没有办法摆脱诅咒。”陆言礼苦笑一声,“我们得找到那幅画,然后去禁地。”  安星宇虽然猜到了这个结果,但部分线索缺失使他无法完整推出整条逻辑线,他喃喃问:“为什么?”  “你没发现吗?普通的村子里,一般都会有一个大姓,彼此间都有血缘关系。但这个村不是这样的,几乎每家每户,他们都没有任何关系,姓氏不同,长相除了像狐狸外,也没有任何共同点。”  陆言礼面不改色绕过前方树枝上落下的一截属于人类的血淋淋的大肠,继续说:“村里没有祠堂,没有族谱,这几天我问过了许多人家,他们都是外来人。”  “都是……和我们一样的外来人。参加了祭祖后,他们就成为了上仙村的村民,就会承担一部分诅咒。”  所以,没有一个村民表示对外来者的排斥,他们热情且好客,希望留下这几个外来者。  可安星宇等人必须参加祭祖,祭祖后,他必然会承受诅咒。 第103章 山风凛冽,刮起他们的斗篷,其中一人的帽子被吹落。  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帽子吹落后,赫然露出一具骷髅!  其他穿红斗篷的人同样如此,帽檐阴影遮挡下,里面是白森森的骨架!  这一队红袍人,全部都已经死了!但他们还记得自己的任务。  他们要……上山去。  *  林初穿梭在墓碑中,一座坟一座坟看过去,牢牢记下了沿途的墓碑。  有名有姓,生卒年详尽。夜间漆黑,无星也无月,因着墓碑惨白,她倒也看得清楚。  看着看着,她的冷汗冒了出来。  “不……为什么会这样?……怎么可能?”  林初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是错觉吧?一定是错觉!  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事情?  不,不一定,不能轻易下结论,诡异的事件还少吗?现在要紧的是再多看看,总结规律,然后从中提取有效信息。  林初喘了口气,猫着腰往另一圈跑去。  她的动作轻巧,没有引起注意。但这片禁地实在太大了,她跑了很远,才到达另外半个圈。  果然……自己没有看错。  林初深深呼吸一口气。  丽丽想要杀了陆言礼,陆言礼便找她合作,以双鱼玉佩的功能原样复制了一个她出来。虽然她对双鱼玉佩的功效还有疑虑,但眼下并不是顾虑的时候,她让自己的复制体去村外做些事情,很快就被抓了回去。  死亡的感觉并不好受,尤其是最后泡在又臭又脏的水里,滋味更是恶心。当鱼饵落下的那一刻,不论是出自心中贪婪胃口也好还是丽丽也好,她都扑了上去,为鱼饵撕抢。  她亲眼目睹了另一个自己的诞生。所以,环绕着这座古墓的左右半圈墓碑基本相同,只不过死亡时间差了六十年,似乎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六十年一个轮回?  真的有这种事情吗?这个轮回,会不会指的是村民们的命?例如以六十年为单位复生。  可这也不太对啊……林初很快推翻了自己的猜测。  看来,还是得等到祭祖才行。  也不知道村里会怎么安排。  她还不知道村里发生的惨案,抬头看了看天空,又看看腕表。  现在不过下午三四点,天已全黑。待时间也慢慢流逝到夜间时,他们才会迎来最后的黑暗!  上仙村内,空无一人。  红裙小女孩走在空旷的村中小路上,慢慢走回了张伯家中。她的瞳孔逐渐恢复,面上狰狞之色也逐渐变得平和起来。  但小女孩身上阴寒的气息更加深重,恐怖程度比刚才更甚数倍!  她进入张伯家中后,转了转,又走到了院子里,向与大门相反的方向看过去。  这座屋子的位置很特殊,背靠后山,从这里恰好能看见后山在夜色中黑漆漆的影子。  整个村庄,也唯有张伯家坐落在这里,因为之前有丽丽守着,守在后山脚下,山里那些东西就不敢进来。  但现在……  小女孩露出一个可爱的笑。  如果是张伯在这里,一定不会把她错认成别人。  她根本不是丽丽,而是张伯早逝的女儿张慧萱!只不过她死去的时候和丽丽差不多大,又同样穿着红裙子,村里人便认错了她。  这也是为什么她要先对张伯一家下手的原因。时隔多年,难保他们不会认出来。到时候,他们再向供奉的保家仙祈求庇护,她便很难逃出。  小女孩站在院子里,周围房屋突然以极快的速度腐朽下去,简直就像一瞬间度过了漫长的几十年。而后,房屋轰然倒塌!  就在房屋倒塌的一瞬间,空气瞬间冰冷。  极度阴森、寒冷的气息,一点点从废墟中弥漫出来,像是有什么怪物,正在一点点复苏。  *  “你确定,藏宝图指的方向就是这里吗?”  禁地中,罗莺和安星宇往上跑了好几层,总算没再听见杂音。罗莺又铺开画卷,照着手电的光认真看起来。  她的另一只手拿了面小镜子,目光按照安星宇指示的方向描摹着。  安星宇迟疑片刻,点点头。  “那不应该啊……”罗莺皱眉,“如果只是为了隐藏机密,这幅画没必要反着画,只要照一照镜子,不就什么都出来了吗?”  难道村长这几十年都没有在房间里找过镜子吗?她不相信,这幅藏宝图会那么简单地让人发现机密。  “你觉得哪里不对?”  罗莺摇摇头:“很难说,但我还是觉得哪里都不太对。”  她把镜子收好,手电筒照样亮着光,“你看,如果不翻转,这只狐狸的尾巴指的地方是哪里?”  画面下方的山峦似有隐秘,正着看,是禁地中的景象,而如果不以镜像来看……  安星宇仔细回忆,像做数学几何题似的在脑海里形成一幅上仙村的俯视地图。  指向的地方,有一处小小院落,呈现在深绿色密林中,乍一看还有些像一处小小黑洞,背临一座山。  “这样来看,指的地方应该是——”安星宇双眼微微瞪大,“是张伯家!”唯有张伯家,才坐落在山背。  “张伯?”  “就是村里保家仙丽丽住的地方,丽丽是张伯的孙女。”安星宇反复在脑海里推算,秀气眉毛逐渐皱起。  原来如此……怪不得,这幅画像的镜像也是一层幌子,镜像翻转后,才能辨认出这是一幅地图,狐狸尾巴所指方向为禁地中心。但在认出它是地图后,需要按镜像前的图像来看,指向的地方分明又不太一样。  他下意识要将这个消息和陆言礼分享,再回神,才想起来陆言礼已经死了。  可他老觉得,这个有些可怕的男人不可能就这么轻易地死了。  罗莺没有管他的惆怅,微笑起来:“等天亮以后,我们的人也该到达,到那时,我们兵分两路。”  他们没有发现的是,一个年轻女人就蹲守在两人不远处,将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林初绕了一圈回来,就发现了两人。她认识安星宇却不知道旁边的女人是谁,便选择在一旁潜伏,结果听到了不少有用的消息。  还好还好,天这么黑,反而有利于我作案。  不过,陆言礼呢?  林初在心里嘀咕,继续猫腰蹲守。  他们的人,又是什么人?  看不出来啊,安星宇竟然还有别的身份。  罗莺吩咐完后,又交代了几件事情,两人安静下来,静悄悄等待第二日的来临。  在三人都没有注意到的坡下角落,一个黑影慢慢地挖开其中一座坟。  那座坟墓的墓碑上同样刻着生卒年与死者姓名,从名字和年龄来看,是个姓张的五六岁的小男孩。  土越堆越高,露出一个倒立放置的小小的棺材,黑影似乎犹豫了一瞬,还是弯下腰去,把那具棺材取了出来。  棺材晃动的一瞬间,远在村中的红裙小女孩猛地扭头,一张脸扭曲怨毒得可怕,无瞳双目似乎穿破空间,死死地瞪着禁地中的那人。  而后,那个黑影又把墓碑给取了下来,他带了工具,一点点将上面的名字刨去,重新刻上一个名字——张慧萱。  乌云一点点散开,月亮泄露天光,照在那道黑影面上。  不是陆言礼还能是谁?  他将棺材从倒立的状态拔出,又把坑挖大挖深了些,棺材重新平放摆好,再一点点填上土。  他不知道自己的行为有没有用,但多做一些,总能在关键时刻派上用场。  填土完毕后,陆言礼从身侧拉过一具尸体。  这具尸体和他的长相一模一样,胸口被穿了个洞,已经没气了,可心脏处还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但陆言礼没有看见。  他在这座坟旁边一些的位置,同样开始挖坑,工具是之前就从村里带出来的,土质松软,他挖得很快。没多久,陆言礼便将自己的尸体埋了进去。  而后,他的目光转向远处。  该怎么瞒着罗莺从安星宇那里拿回玉佩呢?  自己做了这一切,张慧萱真的会放过自己吗?  时间一点点流逝,陆言礼干脆坐在其中一座坟边,闭目打盹,等待午夜零点的到来。  年关将至,鬼祟作乱。  大年初一,祭祖敬神。  六十年一个轮回……后山中的怪物……  陆言礼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或者说,他又被诡异迷惑了,以至于没有注意本该发现的一些异常。  我,忽略了什么?  午夜零点,快到了。  所有的生物都安静了下来。  陆言礼突然感受到了一股无比强烈的心悸,那种人类难以抑制住生理性的恐惧令他整个人都忍不住颤抖。他知道,自己在害怕,害怕那即将到来的极端的恐惧,可是他并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害怕什么。  是鬼吗?还是其他什么东西?  很快,陆言礼察觉到脚下的土地隐约发出了什么声音。  这不是错觉!这座山,的确在一点点地轻微晃动。只不过它太大了,人类站在它面前,渺小得不值一提,只能眼睁睁看着庞大山峦像开启了什么机关似的,从沉睡中苏醒,慢慢转动起来。一点点转动,对人来说都是难以忽视的动静。  林初已经攀上了最顶端,望着远处,目瞪口呆。  不光是他们脚下的山,远处的一座黑漆漆的山同样也在动。 第105章 这个也是宝藏吧?  该不该上交呢?  思索间,一阵阴风刮过。安星宇抬头一看,隐隐约约看见前方有两道模糊的黑影,他立刻警醒过来,伸手拉拉罗莺的袖子,提醒她看前方。  罗莺也发现了,顿时两人小心了许多。  是谁?  还有谁在禁地里?  安星宇想:就算其中一个是林初,另外一个呢?  两人大气不敢出一声,放慢了步伐,以免自己被发现。但渐渐的,安星宇又察觉到背后不太对劲了。  与此同时,陆言礼转头看向下方。  他的视力很好,能看到底下的三个人影……等等!三个人?  第三个,是谁?  “躲开!”安星宇尖叫一声,一把推开罗莺,自己同样闪身离开。  在他们身后的……是一具已经异变的尸体。  不是说,禁地里不可能诈尸吗?为什么?  安星宇已经没空想这些问题了,而他的声音立刻让上方的林初警醒:“是安星宇的声音?他遭遇了什么危险?”  陆言礼看清了那个尸体的模样,心中不免惊异。  这分明是他自己的模样!  安星宇拔腿就往上跑,与此同时他听到了林初的声音,她让自己快点往上跑。  “真没想到,禁地里也能尸变。”林初也不怕暴露目标,喊完后,冲陆言礼说。  她看不大清楚,但从那具尸体追逐的模样上联想到了自己见过的猫脸老太太。  陆言礼心情复杂。  他忽地皱了皱眉:“你有没有觉得,好像颤动的频率变小了?”  “有吗?”林初感受了一番,抬头向四周看去,试图从周围做对比,但她失败了,不过经陆言礼一说,她似乎的确察觉到了变化。  “是不是说明,异变要停了?”林初很乐观,“但我怎么感觉越来越冷呢?奇怪。”  陆言礼同样察觉到了凉意。  安星宇并不打算拖累旁人,因此,他引着那具异变的尸体往下逃,打算借助这片禁地的复杂之处甩掉它。可令他心惊的是,越往下跑,心头悸动越深,心脏似乎都要跳出来。  直觉告诉他,不能再往下走了。  否则,他一定会死!  就在这时,脚下的震动感终于彻底停止。  四人皆因突然的停止晃了晃,站稳身体。  紧接着,天边浮现出鱼肚白,一丝天光倾泻,撕破一片混沌黑暗。  凭借着微弱的光芒,四人皆一点点瞪大了眼睛。  这……这是哪里?!  他们脚下的依旧是禁地,周围依旧是山峦,可是,景象完全变了!就好像他们连同脚下的土地一块儿挪移到了其他地方似的。庞大的禁地,被四周山峦完完全全包围在里面。  安星宇的直觉没有错。  在禁地不远处的山上,蜿蜒山路中,所有死去的村民都站在那里。如果他继续往下跑,就会跑进山里。  一个又一个的,面部腐烂到分不清真面目的,穿着村民衣裳的尸体,就这么静静地站在山路上,密密麻麻,排了一条长长的队伍。  这究竟是哪里?为什么村民的尸体全都到了这个地方?  不止安星宇,其他三人也全都发现了,皆齐齐倒抽一口凉气。  与此同时,安星宇猛地回头,看见了在自己身后不远处的那个尸体。  尽管它双眼泛白,面上有些腐烂痕迹,还沾着泥土,但安星宇还是很轻易地从它的衣着和犹有些熟悉的长相辨认出来:这是陆言礼。  安星宇立刻往上跑去。  那具尸体慢慢地扭转方向,跟在他身后。  它走的步伐明明很慢,可安星宇每一次回头,都能看见自己和它之间的距离在不断拉近。而最糟糕的是,四周山上的那些恶灵也开始动了!  它们整整齐齐抬起头,露出一张又一张腐烂的脸,同样慢慢地往山下走。  它们的速度很快,没多久,禁地四周已经站满了恶灵。  一双又一双或泛白、或纯黑无瞳的双眼,死死地注视着禁地。  “怎么办?该去哪儿?”  眼看着那些恶灵齐齐包围在禁地外,从第一个开始,拼命往前挤,要突破到禁地内。  它们成功了。  密密麻麻的尸体,慢慢往禁地中央走去,将四人缓缓包围。  罗莺扭头就往上跑,这一回,她总算看见了站在高处的陆言礼,瞳孔一缩:“你们两个不是死了吗?”  但现在已经没有那么多时间犹豫,和下面那群恶灵比起来,上方的陆言礼和林初怎么看都是活人,为此,她强行克制住心底的厌恶与恐惧,继续往上逃。  林初戳戳对方:“怎么解释?”她问的是怎么和安星宇解释,至于罗莺,她相信对方并不打算搭理。  陆言礼摇摇头:“还是先想想怎么办吧。”  这么多的恶灵包围住,他们根本不可能逃脱。  陆言礼的目光向那处盗洞飘去。  正好,林初也是。  罗莺已经来到了近前,安星宇在她身后不远处,气喘吁吁跑来。更远些,是几乎无穷无尽的恶灵。  已经能闻到那股冰冷腐臭的味道。  “别犹豫了,左右都是死,还不如下去看看,说不定在里面能找到祭祖的线索。”林初咬咬牙,露出一张狸猫似的花脸,“不就是变异吗?我怕什么?”  她从腰包里取出细绳,一端固定在盗洞边缘,自己戴上手套,直接抓着绳子往下落:“我先下去了,你们快点来。”  陆言礼叹口气,示意罗莺先去,情况紧急,罗莺来不及犹豫,只得也抓着绳子往下落。见他下去,陆言礼示意安星宇把玉佩还给自己。  一和那双眼睛对视上,安星宇迷迷糊糊点点头,取出玉佩交还给他。  陆言礼将两枚玉佩放在一起,用布包好。他说:“你先下去吧,我垫后。”  距离他们最近的一个恶灵,已经不到十米了。  安星宇知道不是客套的时候,抓住绳子便往里跳,陆言礼最后看了一眼和他一模一样的那个恶灵,同样跳了进去。  漆黑,湿冷。  这是他们的第一感觉。  向下滑落了很久很久,依旧没有触到底,谁也不知道,这个墓到底有多深,底下有什么。  蓦地,上方唯一的一束光亮被遮住。  陆言礼抬头向上看去,一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出现在洞口。  它的胸口,钻出一条小蛇,嘶嘶吐信,缠上脖子。  联想到村长的母亲还有李老太太,陆言礼觉得,自己知道了他的尸体诈尸的原因。  那张脸就这么占据着洞口,没有要跳进来的意思,但似乎也不打算离开。  底下传来罗莺的问话。  “还没到底吗?”  然后是林初的回答:“不知道,还有一段距离吧。”  又过了一会儿,林初懊恼:“完蛋了,绳子用完了。”  陆言礼说:“我这里还有,你接住,打个结。”  说罢,他一手缠上绳索,另一只手从贴身口袋里取出一段捆好的金属绳,解开后,慢慢往下放。  安星宇和罗莺都帮忙传递,林初喘口气,在底下接上绳子后,继续把自己往下放。  “那什么,好像有点多余啊……”林初咳一声,“我刚接上,这就到底了。”  早知道这样,她直接往下跳不就行了吗?  不管怎样,到底了是好事儿,林初往边上挪了挪,打开手电,罗莺默不作声从她身侧降落,接下来是安星宇和陆言礼。  见所有人都下来了,林初打着手电向上照去,一束光直直照在洞口的尸体上。  “陆言礼,你诈尸了哎。”林初感叹。  她的冷笑话并没有让其他人发笑,林初摸摸鼻子,转而向四周看去。  四周空荡荡一片,脚下湿软,无论从哪个方向照去,都无法照到尽头,手电筒的光似乎就这么被远处的黑暗吞噬。  除了黑暗,还有湿冷,和不知从哪个方向来的,古老沧桑的气息。  但他们并没有产生异变。  “我们该往哪个方向?”林初带的东西真的很多,她哆嗦着取出指南针,发现指针乱转,根本看不出什么,遂出声询问。  其他几人面面相觑,同样无法做决定。  陆言礼突然出声:“罗莺,你把卷轴打开看看。”  既然是藏宝图,说不定会有线索。  罗莺得了提醒,立刻将卷轴抖开。  依旧是神仙腾云驾雾图,黑暗中看,似乎又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等等,林初,你把手电关了试试。”  安星宇正好站在图的背面,刚才灯光一闪而过,他似乎看到了一些不一样的线条。  林初关上手电。 第107章 它找到了。  似乎当他们发现第一个拐角后之后,遇见的拐角便多了起来。林初跑过—个拐弯,陆言礼刚跟上去,前方女孩的身影就已经消失不见。  他再回头看,左右两侧的道路也不见了,只有向前直走的—条大路。  身后不远处,是一点点接近的自己的那具尸体。  陆言礼没在意,试图回忆那幅地图,并不太意外的是,那幅地图上根本没有标注出这样一条道路。  地图有误?  他来不及细想,不得不继续往前跑。  身后的脚步声依旧如影随形般响起,无论他跑了多远,回头看时,那道身影依旧在不远处,不紧不慢地跟着,无法逃脱。  而他已经在墓地中跑了很久很久,—刻都没有停歇,剧烈跳动的心脏,还有粗重的呼吸声,无—不昭示着他的体力已消耗大半。  饶是陆言礼再怎么镇定,面临这种情形也不由得急躁了片刻。  不能慌。  该怎么做?  为什么,它—直跟着自己?  因为它是自己的未来吗?  扛在肩上的安星宇早就被他丢在了半路,那具尸体看也没看安星宇,依旧固执地追赶他。  陆言礼咬咬牙,想起地图上关于陪葬室分布的规律,继续埋头往前跑,  终于,前方再度出现了—个岔路口。  陆言礼毫不犹豫地拐了进去。  这条道路更加湿冷、狭窄,几乎无法让两人并排行走。陆言礼在里面跑得也是非常吃力。但他不得不这么做。  终于,他穿过了那条狭长的通道,来到一扇墓室门前。  墙上,依旧有着神秘壁画和文字。  不知为什么,陆言礼再次看过去,竟觉得那些文字有些熟悉。  就好像……他曾经翻译过、使用过那些文字似的。  怎么可能?自己如果真的翻译过,为什么会不记得?  是他的记忆出了问题吗?  陆言礼深呼吸,平复下剧烈跳动的心跳后,盯着壁画仔细看了起来。  他知道,自己在冒险。  渐渐的,耳畔响起了温柔美妙的歌声。  这阵歌声似乎能涤荡人的心灵,能让人忘却一切不愉快,能接引世间一切受苦的人们升往天国……  他的目光—点点发直,逐渐迈开步子,向壁画走去。  就在他来到距离壁画前不过—个巴掌的距离时,壁画上凸显了—幅人影,那道身影,分明是之前被拉进去的罗莺!  此刻,画中的罗莺面带诡异微笑,似乎在欢迎陆言礼和它作伴。  陆言礼身后的那道身影逐渐贴近了。  它伸出了手。  —股似乎从地狱最深层传来的阴冷气息从背后直直侵袭而来,陆言礼在迷蒙中打了个寒颤。千钧一发之际,他回过神来,闪身躲在一边,而后用力往前—撞——  异变的尸体冷冰冰,僵硬无比,因为这—撞,手掌接触到了壁画。  紧接着,它—点点融进去。  陆言礼晃晃脑袋,心中庆幸。  他刚才催眠了自己,让自己—旦来到距离壁画一分米距离时就要立刻清醒。他不知道自己的催眠是否有作用,但没有办法,他只能赌—把。  好在,现在成功了。  但……就在那具尸体毫不反抗,顺从地被墙壁拉入的同时,他根本来不及反应,眼前—黑。  再度醒来时,自己身处某处狭小空间中。  他试着动了动身体,可以移动,手脚活动自如,但他无法说话,也无法感受到自己的呼吸。  就连移动,也只能在某些平面上移动。仿佛他突然从—个三维生物降成了二维生物。  身上物品倒是一应俱全,就连之前从罗英身上取下的画卷也在。  为什么?  他变成了壁画吗?  陆言礼难以想象自己现在的模样。更令他吃惊的是,直到现在,他依旧有知觉,有记忆,能够思考。  他还没有死。  真是可笑,他—心想要活下去,可到了这个地步还没有死,又反而觉得荒唐。  但他也能感受到,自己如果再不想办法解决目前困境,或许,什么神都无法再挽救他。  陆言礼操控着自己动了起来。  变成壁画后,反而方便了许多,他迈开步子在墙壁上奔跑起来,试图找到安星宇和林初。  陆言礼的目的很明确,如果他们再无法完成祭祖的任务,就杀了他们。  只可惜,墓地太大了,变成壁画后,他才知道,刚才他们所走的路不过冰山—角,且这片地方的分布和那幅地图毫无联系。  陆言礼的动作逐渐慢了下来。  再这么继续下去,他将会真的和以前那批盗墓贼一样,变成壁画,永远地固定在永不见天日的墓室中。  他仍旧不死心,回忆起自己进来的方向,努力朝同方向继续深入。  无法找到他们,不如先去主墓室看看。  情况还能比这更糟吗?  不再是人后,他的行动方便了不少,速度虽慢,可长时间不间断地移动,依旧使他—点点地靠近了主墓室。  主墓室的特征非常明显,室外堆积了不少陪葬品,包括各种人和动物的骨头,各类玉器、青铜器、车马等。  陆言礼并不多看,飞快掠过,沿着墙壁从门边—点点移动进去。  刚—进入墓室,他便为其中场景所震撼。  原因无他,墓室中,竟然灯火通明!  燃烧了不知多少年年的古灯,在一个影子的有意闯入下,见证了或许照耀了数千年的光芒。  陆言礼难以置信,却又不得不信。眼前墓室陈设不少油灯台,灯芯闪着微弱光芒,—点又一点的灯光,照亮了正中央摆放的厚重棺材。  整间墓室和外间情形丝毫不—致,外间富丽堂皇,恨不得将世间珠宝皆堆积于此,内里却空荡荡,除了—具棺材,什么也没有。  陆言礼一点一点移过去。  他这才发现,墙壁上,同样画了—幅壁画。  大约是保存良好的缘故,那幅壁画时隔多年依旧光鲜如初。  而这幅画,和他手中的卷轴上的画,几乎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之所以用几乎二字,只因为背景不同,墙面上的壁画背景高处为巍峨高山绵延,向下却截然不同,血色长河环绕,五位邪异仙人腾云驾雾,却仿佛置身地狱。  又是血河……  这片血河,同他在红河村看到的那条河,究竟是不是同—条?  陆言礼盯着那条河,忽然又想起自己在现实中,某—次打开电梯门时所看见的场景。  那一天,电梯直直落下地下十八层,再度打开门,上面是倒灌的红河水,里面浸泡着无数哀嚎的魂灵。  这么说起来,他其实不止一次见过这条河了。只是以往都被他忽略了。  还有,上仙村里同样出现的纸扎娃娃。  真的是巧合吗?  陆言礼收回视线,来到棺材边。  他很想打开棺材,却难以做到。自己目前只是一道影子,只能看,什么也做不了。  他只得在墓室周围继续游荡,像一抹真正的游魂。  好黑暗啊……  这里大概就是他真正的埋骨之处吧?  还有什么必要努力呢?整个世界都不正常了,你又在坚持什么呢?  世界的真相……本就不是一个普通人可以去追寻的。他为了—个微小的自己都不知道在何处能寻觅到的目标,已经坚持了太久太久。  心里忽然涌起了悲观的想法,似乎—切都不值得。  他的坚持不值得,他的出生入死似乎都是笑话,有个声音告诉他,别去找了……真相只会让你崩溃……  不……这不是他的想法……  陆言礼回过神,努力为自己做心理暗示,他伸手—摸,惊讶地发现双鱼玉佩竟然还在。  墙壁上,五位“神仙”笑容温柔又诡异,在他们身前,摆放了—座香炉,可香炉上—根香也没有,空空如也。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  过了不久,又—道影子出现在墙上。  这是一种非常神奇的体验,陆言礼知道对面的也是自己,他和自己虽然不能心灵相通,但分明有着—样的想法。  他伸出手,递出一枚玉佩。  而后,自己的身影飞快消失在墓门口。  他要去找林初和安星宇。  *  林初刚转过弯,身后就没声了,她回过头,发现背后空无—人。 第109章 脚下的青砖踩出咚咚咚声响,她似乎听见了不少声音,有人在叹气,有人在欢笑,可她顾不上那么多了,只拼命往回跑。  路口处,安星宇静静地注视着她远去的身影,蓦地,他化为一阵青烟,消失在原地。  她想要重新回到下墓的地方,想去东边探索。可当她按记忆往回走时,却发现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回去的路。  她像只无头苍蝇般,在墓室里打转,无论去哪个方向都只能看见一模一样的青砖墙与地板,前方漆黑一片。  说是墓室,其实更像一座迷宫吧?  这片地方太大太大,林初身上的干粮基本吃光了,她跑了很久很久,也没有看见出路。  而因为幽暗的环境,她也看不清一路跟来的陆言礼。  她忽然察觉自己的衣角被拽了一下。  “又是你吗?”林初自言自语,“别逗我玩了,我得赶紧出去啊。”  祭祖完成不了,她会死在这里。  虽然不怕死,但是能活久一点谁不想呢?  手电筒放在一旁,光圈里照出一个人影。  人影用手指一笔一画写着什么,林初揉揉眼睛,怀疑自己看错了。  咬咬牙,她站起身,手电筒的光照上去。  大不了就是死呗,不如跟上去看看。  陆言礼带着林初,飞快行走在幽暗的地下迷宫,穿过一间又一间墓室,林初发现,那些墓室的面积越来越大,墓室外的珍贵陪葬品也越来越多。  她有种感觉,自己正在往墓室中心跑去。  墓室的中心,有什么?埋葬了什么人?  长时间以压缩饼干和小面包充饥,林初的胃已经饿到烧心,手脚酸软,但此刻心底涌上的强烈求知欲又令她努力打起精神,往前走。  大年初一祭祖。  初二,自然就不算了。  距离初一过去,还差不到三个小时。  他们已经在地下待了近一天。  陆言礼掐着时间。如果自己的猜测是错误的,他们再完成不了……  那他只能选择将林初引进死路。  *  山脚下,上仙村。  村里来了不少外来人。  刚化成村民形象的恶灵们站在村口,面无表情地注视着村外的一群看不清面貌的红袍人。  现在,那群人要闯进村内,要抢走他们的宝藏!  但不知为什么,它们只站在村口,没动弹,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禁地内,两个红袍人飞快挖掘着一座坟墓。  袖袍下伸出的手,赫然是苍白的利爪。  它们很快就挖出了一座小小的棺材,没有丝毫犹豫,尖锐利爪一划,棺材盖被轻易掀开,露出里面属于孩童的小小骸骨。  这么多年过去,尸体早已腐烂,一丁点皮肉也不剩下,只有森森白骨,再仔细看时,会发现骸骨的头顶钉了一枚粗大血红的长钉,从天灵盖一直钉穿了喉咙!  又有数根血红色长钉,将骸骨的肩胛骨、臂骨、腿骨等分别钉在棺材内,不让骸骨逃脱。  可是,本该钉在左臂的那根钉子不见了。  棺材盖上方的左边,有几处轻微的抓挠痕迹。  红袍人看也没看,两人一前一后将棺材抬出。而后,它们取出一根新的血红色长钉,似乎在鲜血中浸泡了很久很久,尖端锋利。它们用力对准左臂骨上一点痕迹,用力插了进去。  村内,红裙小女孩突然捂着手臂尖叫起来。  直到这时,红袍人才抬起头,慢慢往前进。  一点一点地,走进了这座村庄。  沿途不断有村民扑上去,和它们撕扯在一起,嘶吼、咆哮、腥臭气味同浓郁到极致的血腥味掺杂交融,但大多数结果是双双化为青烟,消失不见,红袍散落在地上。其他红色身影继续前行。  没过多久,地面上被风吹得微微起伏的红色长袍里像是长出了人体似的,左右一抖,迅速成形,飞快跟上去,重新回到队伍中。  渐渐的,村民的数量越来越少。而他们的队伍,也逐渐来到后山山脚下,张伯的家中。  那里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废墟中央,是一处方圆约一米左右的洞。  红裙小女孩坐在废墟外,无瞳双目流下两行血泪。她死死地盯着那群身着红袍的恶灵。  鬼不会懂得退让,宝藏已经成为了它们的执念。真正的张慧萱见它们没有停下脚步,直直冲宝藏而来,嘶叫一声,化为一道巨大的血红色身影。  这是她的宝藏……是她的!  仍在地底的林初和陆言礼并不知道村中发生的事情,对于罗莺想回到村里的心态他们并不了解。  他们正在被墓室中惊醒的东西追杀。  活人的气息,能使亡灵复苏。当林初经过一片青铜车马陪葬时,她眼尖地发现,那一片人俑似乎动了动。  不是错觉,她想要到达主墓室,就必须经过陪葬坑。而当林初小心地从上方走过时,陪葬坑里,所有的人俑齐齐苏醒,朝她奔来,盔甲于黑暗中发出整齐的金属碰撞声。  又累又饿的林初一骨碌跑得更快,她怕看不清陆言礼,不得不伸出一只袖子,手缩进袖子里,让他拽着自己跑。  并没有什么用,身后追来的东西越来越多,除了身披盔甲的士兵,还有各种衣物已经腐化的白骨。  快点!再快一点!  林初累得不行,但一回过头看见拎刀追着自己的铁甲,她浑身立刻又充满了力量。  “怎么办?前面也有!”  前方道路上,同样出现了一批白骨,慢慢向她走来。  陆言礼一顿,干脆拽着她慢慢向上移动,到最后,林初整个人都被他拽到了天花板上。  “这就是大佬带飞的感觉吗?”林初喃喃自语,看着底下涌来的白骨群,它们似乎想堆成高塔来捉住自己,但陆言礼拽着她跑得很快,迅速通过了那一片拥挤。  放下地后,林初拔腿就跑。  又过了很久,他们总算来到了主墓室外。  距离十二点,还差不过半个小时。  主墓室似乎是独立于整间地下墓场的存在,位于二层台上,四方封闭,二层台中央似乎做了喷泉设施,直到现在还在运作,汩汩泉水流淌,注入底部清池。  地面堆积了一圈用处不明的青铜器,同样有一具殉葬的白骨,似乎是建造墓室的工匠。  林初倒是想拍照,但她隐约记得这些东西不能拍,容易对文物造成不好的影响,因此只看了个模糊的轮廓后,她环绕着二层台走了一圈,犯难。  她个子小,二层台底部悬空,只有水流。她怎么过去?  屋漏偏逢连夜雨,几条通道都传来了整齐的脚步声。  “不管了,陆哥,麻烦你带我上去,往中间丢准了。”林初一咬牙,贴近墙面。  二层台外环绕封闭墓室有一圈平台,可以站人,但距离屋顶足有十几米高,真从上方掉下去,不死也残。  可现在的确没有其他方法。  陆言礼思考不过半秒,立刻抓住她的衣服,一人一影子皆挪移到二层平台上方。  他现在变成了一幅画,除了时不时产生僵硬感觉外,不会劳累,不会疲倦,这点事情对他来说很容易。要不是怕一直抓住林初会不小心将她也拖进墙壁,他真能这么做。  “可以了,来吧。”林初咬紧牙关,全身努力蜷缩起来。  话音刚落,陆言礼便松开手。  “砰”的一声,林初狠狠摔落在平台上,她护住了脑袋,整个人都有点发晕。  但内脏似乎摔出了问题,肋骨好像断了一根,腿也摔伤了,脚腕肿起,她一瘸一拐站起身,忽地弯下腰咳嗽起来,咳出一大口血和一点组织碎屑。  陆言礼已经来到了墓室门前,示意她进去。  “靠……好在回去以后能自动治好,不然我的医保又要扣钱。”林初抹去嘴角不断溢出的鲜血,踉踉跄跄来到门前,她感觉很不好,全靠意志力死撑。  “玩一次不带绳的短途蹦极?刺激刺激,嗷……”  出乎意料的是,轻轻一推,门开了。  泄出一丝烛光,将整间底下墓室照亮。  不会吧?有光?  林初竟觉得那些光芒太过刺眼,她用力一推,大门打开,而墓室里亮起的烛光此刻齐齐熄灭。  墓室重归黑暗。  林初打开手电筒,慢慢进入。  墓室里,还有一道一模一样的影子,安静等待。见她进入,那道影子伸手一指,林初看见了里面的壁画,还有神龛前的香炉。  祭祖……  任务……  她痛得几乎神志不清了,勉力起身,来到神龛前。  究竟怎样才算完成?  她跪倒在蒲团上,感觉好受了一些。  面前的五仙图似乎在变幻,她盯着血海看了一会儿,目光逐渐发直。  陆言礼从自己的影子身上取回玉佩,他口袋里还有一把小刀。他再次移动到了天花板上,手里的刀正对准跪在地面的林初。  只要他一松手,刀就会坠入林初的脖子。  只有十分钟不到了。  他注视着底下的人。  林初的目光一点点变得迷离,耳畔似乎响起美妙的歌声,这歌声令她恨不得想要将自己全身心完全投入进去,想要将自己献给神灵……  “我……”她不知不觉吐露出几个字。 第111章 “对,就是小孩子。”友人掏出一根烟点上,袅袅白烟飘荡,“但是你不要小瞧人家,灵验着呢。”  和朋友联系完后,楚休马不停蹄赶往他所说的那个村庄。  一路上,楚休了解过,那个村庄曾经的保家仙一般都是动物形象出现,偶尔才会具体“降神”在某个特定人物身上,以往这个角色通常是由上了年纪的女性担任,降神结束后并不影响生活。  但他眼前的这个……  下了飞机又做大巴最后乘牛车才彻底进入村庄中,整个村落都给楚休一种灰扑扑的感觉。唯独眼前的红裙小女孩几乎是村里最鲜亮的一抹色彩。  她和所有愁苦脸的村民都不太一样,冷冰冰斜睨一眼楚休,待后者掏出不少现金后,方才施舍出一个笑容。  不像个小女孩,当然,她精致漂亮的模样也和村里其他小孩格格不入。  她的父亲急忙将钱收起,小女孩示意他跟自己过来,两人来到一间空荡密室,她让楚休坐下。  “东西拿来。”小女孩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楚休会意地从包里取出一捧装在收纳袋中的泥土,犹染鲜血。  “你想知道什么?”  楚休很恭敬:“想知道五天前的晚上,这个地方发生了什么。”  小女孩接过泥土,点点头:“把眼睛闭上,记着,保持平静。”  后者顺从地闭上眼睛。  一片黑暗。忽地,他听到了一些声音。  是呼呼的风声,还有几人细细喁喁交谈。渐渐的,交谈的声音大了起来,闭上眼无边际的黑暗混沌中,也隐约浮现出画面。  他……他“看见”了。  几个人走进小巷里,有……两个女性?还有四个男性,一共六人,他们在说关于任务的事情。  画像逐渐清晰。  意料之中的,他看到了自己要找的人——安星宇。  安星宇果然也是任务执行者!他那天同样去了现场!  他还活着吗?楚休激动了一瞬,画面立刻一闪,他想到小女孩说的话,马上平复心情,一动不动。  只不过,那个年轻女孩,怎么感觉有点熟悉?  楚休忽然回忆起来,这不是他前几天在警察局门口撞到的那个女孩吗?  原来她也是,看来可以去找这个年轻女孩问问消息了。  楚休继续往下看,他听见了那个女孩的自我介绍。  林初……她就是华灯初上?  时间似乎过了很久,又好像很快,他“看见”午夜零点到了。  画面闪烁了一瞬,犹如老旧电视机卡顿闪出的雪花屏,不过短短的一瞬间,几乎一秒不到,场上只剩下了五个人。  活着的只有林初,其余四人全部死亡,名叫余衔光的那个年轻男人倒在地上,他身上流出鲜血,浸湿了一小块土地。  安星宇下落不明。  为什么会这样?安星宇去了哪里?!  以往的任务,生也好死也罢,人总是会回来的。楚休不认为安星宇能够利用这短短一瞬间迅速离开,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他没有离开。  这个结果不能细想,越想越让人害怕。  画面再度模糊,逐渐黑暗下去。  楚休慢慢睁开眼睛,真心实意对眼前的小女孩道了声谢谢。小女孩摆摆手,示意他赶紧离开。  临近年关,外界都挂上了红灯笼,村里却丝毫没有喜庆氛围,楚休离开时,只觉得整座村庄都如暮年老人般,死气沉沉。  他将信息整合后,发送给委托人。  这天,安儒下班回到家。  街道上张灯结彩热闹非凡,饶是近些年的春节年味逐渐淡下,可能够放假还是件很值得高兴的事。  安儒高兴不起来。  快过年了,依旧没有找到安星宇,他还……想到这儿,他便深深叹口气。  “我回来了。”打开家门,不出所料,无人应答。安儒以为妻子又不在家,没在意,进屋后才发现她正坐在客厅沙发上发呆,眼眶通红。  “怎么了?”他的声音不由得放柔。  他的妻子慢慢扭过头看他,僵硬扯出一抹笑。  “安儒,你告诉我。前几天大学城里那个命案,真的没有小安吗?”她慢慢问出这句话。  “没有!谁告诉你的?”  安儒的反应完美无缺,但作为几十年的枕边人,她怎么可能不了解自己的丈夫?  安儒很激动:“是不是你找的那个私家侦探告诉你的?他就是一骗子,你不要相信。”  “骗子?你才是骗子,你又在骗我,我知道,你又在骗我……”她喃喃自语,“小安明明就去了那条小巷,对不对?他去了对不对?”  “他都能查到,你们警察也可以,对不对?但是你没有告诉我,因为你们也不知道他去哪里了,对不对?”她的目光一点点狰狞,“你不告诉我,我自己去找。”  “安儒,你把我儿子弄丢了。”她死死地瞪着自己的丈夫,一字一句,又轻又柔。  安儒注视着妻子陌生的眼神,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她说的……当然是真的。警方在现场找到了一些毛发和指纹,经过检测,其中一人的毛发,就是安星宇的!  *  另一个世界。  陆言礼并不知道这次任务者们又要去哪里,他只想尽量脱身。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有什么特殊之处,以往的任务,不论他愿意也好不愿意也好,总是在某些关键节点不小心卷进去,被迫参与。  到最后,他干脆主动参与进去,试图从任务中找到规律,找到世界异变的真相。有了个目标,人生仿佛就有了希望。  希望这一回不要碰上……  坐在前往外地的列车上,难得没有各种乱七八糟的诡异事件,陆言礼默默祈祷。  眼皮跳了跳。  但他总觉得会发生什么变故。  一路往北,车程很长,陆言礼靠在柔软椅背上,闭目养神。  耳畔传来列车里电视外放的声响,大约这次考古发现的确惊人,该墓葬的文字不属于史上任何一个朝代,据学者推测,或许是某个未被记录在册的小国,文物流露出的风俗、语言、宗教信仰等信息都很有考古价值。  更重要的是,该墓葬中绝大多数文物保存完整,并不需要花费大量精力修复。  为此,一小部分文物经过专家修复后,将会在当地省级博物馆展出。  他正闭着眼睛,忽地听到一条更加惊人的消息。  挖掘工作开展到后期,终于进行了对主墓室的发掘,但惊人震惊的是,在主墓室里,竟然有一具未成年男性的尸体,他的装束分明就是现代人!  陆言礼猛地睁开眼睛!  电视台不知怎么回事,竟然放出了一点图像,主墓室里的年轻男孩蜷缩在神龛前,腐烂程度还不深,而身上穿着的衣服具有很明显现代风格。  坐在路陆言礼对面的一对小情侣也在看列车电视,女孩惊讶:“不是吧?考古竟然挖出来一个现代人?”  男孩说:“谁知道是不是盗墓的?专家说有盗洞。”  “但是专家也说了,他未成年呀,未成年就去干盗墓吗?不太可能吧。”  男孩挠挠头,同样不解:“如果家里很穷的话……也不是不可能的,可能他同伙跑了?”  他们还在猜测,陆言礼的心却彻底沉了下来。  安星宇……为什么会留在这个世界?  就算是死在了墓中,不应该回归的吗?是什么让他留在这里?  得到的信息越多,他越觉得自己犹如盲人摸象般徒劳地探求部分真相,却永远无法找到真实。  列车在旷野中前进,窗外漂亮繁茂的树木一棵棵飞速倒退,夜幕逐渐降临,远处几乎一成不变的绿色平原也逐渐染上夜色。  终于,它缓缓驶入站台。  此刻已是深夜,陆言礼提上小行李箱,随人流走下列车,冷风刮过,不少人打了个哆嗦,裹紧衣物。  在他身后不远处,一行男男女女同样下车。  “我们真的要进考古队吗?不能等他们发掘出来?”  “傻啊,等专家慢慢挖得等到什么时候?肯定混进去慢慢找。”  他们怕引起他人注意,只得小声交谈。  “刚才我搜了下新闻,挖掘出来的东西虽然多,但是并没有什么双鱼玉佩,说明肯定还在里面。”  微胖男人一拍大腿:“他们都开到主墓室了还说没有?现在没播,不就还是瞒着人呗。想想也是,要是普通的玩意儿也不可能特地让我们去找。”  火车站外,充满了出租车司机的拉客声,临近年关回乡的人也多。陆言礼排队等了很久,终于坐上一辆,还没等他说目的地,另一侧后车车门迅速被拉开,一个微胖的看起来三十多岁的男人挤了进来,紧接着,又挤进一个戴眼镜的偏瘦男人,前排副驾驶同样坐进一个年轻女性。  “那什么,哥们儿,这个点打不到车,咱拼一下呗?”微胖男人非常自来熟地说完,还未等陆言礼开口,他已经冲司机说,“师傅,这么多人坐给点优惠呗。”  副驾驶的女孩也绑好了安全带,眼睛往后座一瞄顿时有些移不开眼,扭头冲陆言礼甜甜一笑:“帅哥,不好意思啦,大家就当交个朋友,认识认识?”  司机明显有些意动,犹豫地从后视镜看了陆言礼一眼,但碍于车站规定他不能赶人。  陆言礼已经靠在后座闭上了眼睛,“师傅,xx路xx酒店,麻烦快点。”  他看也没看突然挤上车的三人,女孩的笑容僵在脸上,微胖男人伸出的手停在空中。  车内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客人上了车,就不能一直停着,司机一踩油门驶出去,那个瘦些的黑框眼镜男人打圆场:“好巧好巧,我们订的也是那家酒店,这下顺路了。”  司机放心了,车速更快。  见陆言礼没搭理的意思,几人不自讨没趣了,自顾自嘀嘀咕咕说起小话。陆言礼听多了鬼哭狼嚎,忍受一个多小时的废话洗礼倒也无所谓,酒店到达后,他付了自己的车费,径直下车。  “一个npc拽什么拽啊……”微胖男人一脸鄙夷,小声说道。  他自以为那个男人没听见,但下车去后备箱提行李额陆言礼将这句话听了个清清楚楚。 第113章 “所以你问我安星宇去哪了?我是真的不知道。我也想知道,他为什么会消失。”  楚休在脑海里飞快分析,点点头,向她道别:“不好意思,打扰你了,十分感谢。”  林初送他出门。  从阳台上看着他的身影远去,林初回到沙发边,上下一摸索,摸出一个窃听器和一个针孔摄像头。  她将那两个小东西包在纸巾里,掌心一用力,捏得粉碎。  与此同时,楚休耳畔传来刺啦刺啦电流声,他知道,自己的小玩意儿被发现了。  *  省级博物馆内,游客如织。  都听说有部分最新挖掘展品展览,不少历史爱好者纷纷前来观看,加上新年归乡客们居多,许多家长也不介意带上孩子来陶冶陶冶情操。  陆言礼戴上口罩,跟随人流经过安检。  博物馆内灯光偏暗,不少文物禁止拍照,因此他只能在发掘出的器物旁细细打量,记下细节。  展览出来的藏品基本和他在墓中看到的物品风格接近,造型古朴奇特的青铜器、玉器、瓷器等皆陈列在玻璃墙内,柔和灯光照耀。  由于发掘时间很短,专家并没有解析出太多消息,一旁的注解信息不多。陆言礼飞速扫过,很快看完。  过了一会儿,他转身去洗手间。  隔间内,陆言礼取出包中放好的一沓白纸,根据脑海中的回忆,铅笔飞速涂抹,很快画下了自己方才看到的图像。  画着画着,门外传来嘈杂声。  听声音,是昨天晚上酒店的那批人,根据脚步声判断,有三个。  见厕所里似乎没有别人,那三人毫无顾忌地开始说话。  “不是说好混进考古队的吗?怎么我们来看博物馆了?看了半天也没发现,肯定给那群人藏起来了。”费宏胜抱怨。  “你以为考古队那么好进的?咱们谁也不认识,就跑进去说,噢,我想来帮你们挖文物,你看他信不?”另一个雄厚的声音回应。  “行了,别吵了,你们俩凑一块儿就吵。还是想想办法吧,新挖掘出来的那些东西,如果没有送到博物馆展览,可能会送到哪里去?”井涛劝架。  “这什么破任务啊,让我们找个玉佩,鬼晓得是在博物馆里还是给哪个人私藏起来了。说不定到时我们还得下墓……”费宏胜好不容易闭嘴,很快又抱怨起了其他话题。  听到玉佩两个字,陆言礼敏锐抬头。  什么玉佩?会是他自己想的那个吗?  接下来他们的谈话佐证了陆言礼的想法,他们的确是冲着双鱼玉佩而来。唯二的两枚玉佩,都在陆言礼手上,不知道为什么世界恢复正常后,玉佩并没有消失。  很难形容陆言礼此刻的心情,他此前一直试图寻找任务的后面是否有阴谋,例如有某种存在进行操控之类。但始终找不到规律,而现在,关于这个猜想的预感更加强烈。  为什么,他刚拿到玉佩,就有人接到了寻找双鱼玉佩的任务?难道说有什么东西一直在默默关注着他吗?  陆言礼想不明白,但他知道自己是绝对不可能让这群人把双鱼玉佩带走的。  又过了一会儿,那几人走了,陆言礼才从隔间出来。  经过镜子时,他忽然察觉了某些不对劲,顿时瞳孔一缩。  他出来后,明明把隔间打开了,但是……镜子里,隔间门开始一扇又一扇关闭。  就好像有一双无形的手,正在关门。  不好!  陆言礼立刻快步走出门去。  不一会儿,一个七八岁左右的男孩进入洗手间。  他是被妈妈带来博物馆参观的,回去以后还要写一篇作文。他不明白一堆灰扑扑的破铜烂铁有什么好看的,有个特别漂亮的碗还被他不小心砸了。为此,他妈妈正在和博物馆的人吵架,小男孩和她说了一声,自己跑去上厕所。  他打开门,进入隔间。  但他没有看见的是,镜子里,那扇隔间的门始终是紧闭的,根本没有打开过。  他打开了不知通往何处的大门。  又过了一会儿,一只苍白的手凭空出现在门把上——慢慢打开隔间门。  狭小的隔间内,墙壁上,地板上甚至天花板上都溅满了鲜血和碎肉,简直是一片人间炼狱景象。  镜子外,微风吹拂,将紧闭的门打开。里面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  没有人知道,小男孩去了哪里。  博物馆内,刚和工作人员吵完的年轻妈妈摸了摸刺痛的喉咙,心想:回去以后肯定要揍这臭小子一顿,让她赔了这么多钱。  对了,小宝不是去厕所了吗?人呢?  她没有留意到的是,因为她的吵架,不少顾客纷纷往外走,没多久,博物馆里的游客就少了一大半,变得空空荡荡。  工作人员们也不知因为什么原因,人数慢慢减少,到最后,博物馆内竟只剩下了二十来个人。  闪电划破铅云密布的天空,博物馆内亮了一瞬,惊雷响起,风雨大作。  “啊,怎么回事啊?怎么下雨了?”  “要死了,我没有带伞,这里不好打车啊……”  “等一等呗,等雨停了再回去,最近天气真的很奇怪,前几天还热得不得了,今天就降温了……”  又是一声惊雷,博物馆内,灯光熄灭大半。  “啊——”响起女孩尖叫声,然后是各种吵闹。  是因为闪电劈断了电线吗?  聚在博物馆门口的众人眼睁睁看着又一道闪电落下,绚烂到极致的光芒亮起,一瞬间击落了远处的电线杆。  “电线着火了!”他们惊叫起来。  与此同时,博物馆内的灯光终于彻底熄灭,完全陷入一片昏暗中。  大雨也不能浇熄闪烁火花的电线,电线杆晃了晃,慢慢倒下,砸中了停车场内摆放的一排车辆,汽车警笛声此起彼伏响起,再度引发门口人群中一片哀嚎。  他们当中,有些人的车就在里面啊!  “真是的,外面在干嘛?吵死了,没点素质。”年轻妈妈正往厕所走,就听见门口那群人吱哇乱叫,她不悦皱眉,谁知还没走几步,头顶灯光闪烁两下,没了。  眼前一片漆黑。  不仅如此,还有滴滴答答的水声,似乎是防水措施做的不好。  真是够了,等她出去以后,一定要投诉这家博物馆,到底怎么开的?竟然还漏水?  年轻妈妈打开手电筒,慢慢往前走。  “小宝?宝贝,在不在?”她一点点挪到了男厕所门口。  奇怪,地面上的积水怎么变多了?  手电筒往里面照照,同样一片漆黑,大风从另一边的窗户刮进来,吹拂隔间门啪啪作响,卷进大量冰凉的雨珠。  “小宝?你在吗?”她提高了嗓门,“男厕所里有没有人啊?我现在进来可不可以呀?”  没有人应答她,只有愈发猛烈的冷风往里灌。  她走进门,小心翼翼踩在地板上,以免积水弄湿自己的靴子,她一间又一间看过去。  “小宝?小宝?”  令她失望的是,直到走到最后一间隔间,她也没有看见儿子的身影。  “小宝,别跟妈妈玩捉迷藏了,快出来好不好?”找不到儿子,她心里很不安,再度提高了音量。  手电筒四处照射,忽然间,她身形猛的一僵,浑身血液似乎在一瞬间冻结。  她看见了……  镜子里,哪里还有干干净净的景象?窗外刮进的是血雨,一道又一道灰白色长长的影子飘来飘去,而地面上的积水……分明就是血水!  她整个人已经被血水浸透了!刚才滴落到脸上的水珠被随意一擦,此刻糊成一团血印黏在脸上。  墙壁上,到处都是血手印!  鬼……是鬼!  博物馆里闹鬼!!  “啊!!”年轻女人发出了一声尖叫,仓皇之下想要逃离,但距离她最近的那间隔间突然伸出一只惨白的手,用力一拉,将她整个人拉入隔间。  大风呼地把门关上。  惨叫声戛然而止。  尖叫声凄厉响亮,聚在门口的几人自然也听见了,面面相觑。  “怎么回事?是谁啊?”  “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大家去看看?”  众人你推我我推你往里面走,相互壮胆,大家把手电筒全部打开了,多少亮堂了些。  “太倒霉了,过年就碰上这种事情,还好我车买了保险,要不然得亏死。”  “这个家博物馆就没有什么备用电源吗?工作人员都去哪里了?怎么一个都找不到?”  “就是,叫他们开灯吧?黑漆漆的,太吓人了。”  大家都聚集在一起,相互壮胆,气氛活跃不少。没办法,博物馆的装修本就偏古朴,一旦暗下来,的确有些吓人。  做任务的七人也在其中,他们的反应要比其他人还大些。  其他人不知道,他们还不清楚吗?博物馆里绝对是闹鬼了。他们本想着赶紧离开,但领头的井涛建议他们最好不要直接走,以前就有过这种情况,提前离开现场的人,反而死在了路上。  风险就是机遇,倒不如拼一拼,万一他们找到了双鱼玉佩呢?  七八束手电筒灯光照来照去,天花板上的几个摄像头红点消失,看样子是没电停止工作了。  工作人员也不在。  “哎,你们说现在又没有工作人员也没有摄像,我们要是拿走一两个文物,岂不是发了?还没人发现。”  人群中,一个男人试探地问。  “这样不好吧,偷东西哎。”另一个男人劝他。  “哎呀,我就随便说说,开个玩笑又不是认真的。”之前的那个男人打哈哈过去。 第115章 其他人呢?  易筠不敢多想,急匆匆往里走,她取出手机和其他人联系,却发现信号不好,消息完全发不出去。  冷静……根据他们的经验,这种时候最忌讳大喊大叫,也尽量不要去找同伴,因为很有可能是鬼假扮的。  易筠死死地咬着嘴唇,步伐还是加快了不少。  要……要努力活下去,否则囡囡怎么办?没有人会抚养她的。  她做任务的次数并不多,第一次接到任务,还是因为她去接囡囡放学。  易筠到现在还记得,那是一个下着暴雨的夜晚,天气就像现在一样恶劣,她把人接回家后,正催人去洗澡,脑海里就响起了一个声音,那个声音告诉她,必须要在下周三的零点前赶到一个地方做任务,届时,她会前往另一个世界。  易筠一开始不信,但连续几天不间断的噩梦令她不得不信,那个噩梦同样告诉她,如果她不参与,除了会在周三那天暴毙之外,这份任务还将转移到她女儿身上。  她怎么忍心?!囡囡才多大?  就这样,她开启了自己一次又一次的任务生涯。每一次死里逃生,都让她几乎丢了半条命,她心中开始怨恨,怨恨任务、怨恨另一个世界。很难免的,她也怨恨上了自己的女儿。  如果不是为了囡囡……如果不是为了她,如果那天没有去接她放学,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情?  易筠不敢直视自己的内心,只能不断用母爱麻痹自己——她不仅是为了自己而活,更是为了囡囡而活。  手机的电筒光闪烁两下,暗了下去,紧接着,本就微弱的光彻底消失了。  大厅内,真真正正陷入无边黑暗。  额头的冷汗冒得更厉害,易筠连忙去摆弄手机,但它已经没电关机了。她又取出手电筒,刚打开,微弱的电流声传过,光束同样一瞬间消失。  不行……不能慌……  易筠努力瞪大眼睛,一步步往大厅内部走。为了避免撞上文物柜,她沿着墙壁慢慢前进。  前方隐约泄出几分光亮,这点光亮放在黑暗中对人的吸引力不亚于沙漠中水源之于长久缺水的旅客。易筠明知或许有陷阱,还是忍不住一步步走前去。  近了,她才发现,是一间小展厅,门关着,一丝幽绿的光亮从门缝里倾泻而出。  鬼使神差地,她敲了敲门。  “你把门打开,就可以进来了。”里面传来一个年轻男人有些冷淡的声音。  易筠这才发现,门从外面被拴上了。她拉开门栓,犹豫一会儿,还是用力推开门。  依旧是四方展柜沿墙壁摆放,这些都不重要,重点在于中间玻璃展柜中的展品,足有儿童脑袋大小,圆润、光滑,散发出幽绿的光。  几乎是看到它的一瞬间,就会想到一个词——夜明珠。  易筠还是第一次见到夜明珠这种东西,小小惊呼一声,才发现展柜边站着个年轻男人。  刚才的应答,似乎就是他说的。  浅浅幽绿又柔和的光芒下,男人的影子落在墙面上,看上去不是鬼。  那个男人回过头来,易筠一愣。  不正是昨天和她们换房间的男人吗?  陆言礼也认出了对方,微微颔首:“原来是你。”  他站在大厅里观察一会儿后,见那俩人忽然都站着一动不动,担心自己看久后也会变成这幅样子,所以他离开了。  但他再怎么小心,还是不慎进入了一间展厅,刚进去没多久,大风刮过,玻璃门关上,似乎顺便把门栓也给带上了,他无法出去,只能先等候。  遇见一个脸熟的人,易筠心中免不了松弛几分:“是啊,真巧,对了这位朋友,我叫易筠,不知道你怎么称呼?”  “陆言礼。”  “原来是陆先生,对了,您对它有了解吗?”易筠指了指夜明珠。  “不好意思,不了解。”陆言礼的态度很冷淡。易筠却没放弃,她现在迫切想要一个同行的伙伴好壮壮胆。  既然门开了,陆言礼便没必要久留,再度转头看一眼夜明珠,冷淡又礼貌地向对方道谢后,离开了展厅。  易筠刚想追上去,门外又走进两个人。  是井涛和另一个同样被困在博物馆内的游客,后者立刻眼睛发直,围绕着夜明珠转来转去。  “天呐,真的有夜明珠诶!肯定很值钱吧?”  “你们说,这么黑暗的地方,开着手电筒很耗电的,要是拿这个出来,不是刚好不需要用手电就可以看清楚吗?”  那个男人不断絮叨,虽然没直说,但潜台词很明显。  井涛似乎有些意动,易筠陪他做戏:“但是这样拿出来的话不太好吧?万一工作人员后来清点……”  “就拿出来看看,先用一下,我们又不是不放回去,应该没关系吧?”  易筠沉默下去,显然被他说服了。  滴答一声。  水滴落在玻璃柜台上。  他们围着夜明珠站成一个圈,没有发现,一道身影慢慢从门口走过。  陆言礼重新回到了大厅,他凭借记忆力找到刚才中年男人站立的地方,蹲下去仔细观察。  方才还积水的地板,此刻已经干干净净,再无半分水渍。  既然他消失了,那……琉璃盏去哪儿了?地面上的水渍为什么也消失了?  陆言礼站起身,重新回到了摆放琉璃盏的柜台旁,地面上仍旧堆了满地碎玻璃渣。  他隐约听到了什么声响,犹豫一会儿,迈步朝门口走去。  他想试试,自己能不能离开。  心中刚产生这个念头,陆言礼便发觉脚下的路似乎无比漫长。大门明明就在眼前,可无论怎么走,他依旧停留在原地。  他停下脚步,再度看一眼大门,转过身,向里走去。  走了很久,依旧没有走到尽头,他甚至心里产生了一个荒诞的念头:这间博物馆,真的有这么大吗?  “啊!!”  就在这时,博物馆内响起了一声凄厉的尖叫。紧接着,一连串惊惶脚步声自右侧传来,看样子声音的主人吓得不轻。  正是来参观的游客,一男一女,男人是任务者之一,那个女孩则是普通游客。  他们不知从哪个小展厅里左冲右突逃出来,想要往门口跑去。很显然,他们也失败了,陆言礼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不断奔跑,和自己的距离却丝毫没有拉大。  “怎么办?我不想死啊!”女孩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早知道就不来了,这什么博物馆?明明在闹鬼!”  “别说了,小声点,万一被发现了呢?”男人的声音同样带了紧迫感,“还是想办法跑出去吧?”  “也是,下雨就下雨,大不了感冒。我们赶紧先走。”  “要不要叫他们?”  “你傻啊?你自己说呢?”  因为太黑暗了,他们似乎没发现陆言礼,旁若无人聊起天来。直到后者轻轻咳嗽一声,他们才发现,原来角落里站了一个人,女孩又吓得尖叫一声,男人急忙制止她:“没事,看样子是个人。”  “不好意思,我问一下,你们说的闹鬼是怎么回事?”  见对方似乎是个人类,看上去还很镇定的样子,两人立刻说了起来。  “……我们刚才去另一个展厅,那个厅子里摆了一身盔甲,我们就多看了几眼……”说到这儿,女孩伸手狠狠一捶对方,“明明是他去动了那个盔甲。”  “反正那个盔甲的头就不小心掉下来了,我们刚想放上去,它突然就动了起来,还追着我们跑!这间博物馆肯定闹鬼!”  陆言礼笑了笑:“不一定,万一是机器人呢?我听说有些博物馆会这么做,用机器人伪装成藏品。”  “是,是这样吗?”男人将信将疑。  他心底深处知道这一定是鬼,但还是希望诡异没有那么快降临。陆言礼的话多少安慰到了他。  这才多久?他们连双鱼玉佩的影子都没有看见。要是这就被鬼盯上那也太冤枉了。  “对,如果真的是你们说的闹鬼,为什么它没有追出来?”陆言礼的声音非常温和,哪怕黑暗中看不清他的面容,可那对男女还是不由自主地想相信对方,觉得他说得对。  陆言礼已经猜测到,每件藏品似乎都有一定攻击范围,这或许是为什么博物馆会引诱人们主动分散,进入不同展厅的原因。  不过这点还需要验证。  “不过对这些东西忌讳一点好,毕竟是古物。”  陆言礼没有说什么世界上哪有鬼这种话,反而令他话语的可信度高了不少。  女孩听了,觉得似乎有点道理,对鬼魂的恐惧令她下意识对这个男人充满了信任。  “可是,可是我们刚才没有跑出去……”女孩嗫嚅道。  那个男人却转移了话题。  “对了,我叫陆言礼,你们呢?”黑暗中,陆言礼慢慢走近了,一双比夜色还深的眸子盯住两人。  “我……我叫王鹏飞。”  “柯小雪。”  柯小雪还是很害怕,提出请求:“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能不能和我们一起走?我感觉真的有点不对劲,刚才我们想跑,却没有跑出去。”她的声音逐渐微弱,“简直就像……鬼打墙一样。”  因为刚才的心理暗示,他们都对陆言礼产生了亲切感。  陆言礼温温和和笑起来:“好。”  正巧,他同样需要亲眼目睹一些现象,以验证自己的推测。  作为省级博物馆,当地政府很舍得砸钱,整间博物馆占地面积极大,一共分为三个主展厅与四十二间子展厅,其中两间主展厅c1和c2并列,与三十一间子展厅d1—d31位于一楼。其余通通在二楼,且常年封锁,一般不对普通游客开放。  他们经过了第一排陈列柜。  陆言礼记得很清楚,里面都是小型玉器。  名叫王鹏飞的任务者仔仔细细看过一遍,这才前往下一排。  很快,又经过了第二排,陈列柜里多为首饰。  王鹏飞有意试探,悄悄和和柯小雪说:“你看,这些簪子挺漂亮的,对吧?”  手电照耀下,几支玉簪闪烁着柔和温润的光。  白日参观还好,抱着瞻仰文物的心态,现在,它就在自己面前,触手可及,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泄密……柯小雪看着那几只簪子的心态立刻从游客看待文物,变成了一个女人看待饰品。  真的……好漂亮……  她伸出手,在玻璃柜上摸索。 第117章 “你们没有发现吗?水位上升得越来越快。如果再不采取行动,恐怕积水能够直接淹没整个一楼。”  易筠跟了上去:“对了,你有没有看见过一个玉佩?叫双鱼玉佩,只要我们能找到它,就可以解决。所以我们别急着去二楼。”  两枚双鱼玉佩都在陆言礼口袋中放着,他面不改色:“没有。”但他依旧往楼梯口前进。  又一道闪电划破天空,几秒后,丢下一个炸雷,似乎要将整间博物馆都给撕裂。  陆言礼听到了……混杂在水滴声声与嘈杂暴雨中的其他声音。  他警觉地四处张望,夜晚对他来说阻力不大。可他无论怎么看,也没有发现声音来源。  易筠还想说什么,一片哗啦啦踩水从远处传来,来人步履匆匆,呼吸急促,似乎被什么东西追赶着。  “谁?”王鹏飞问出声。  听出了他的声音,跑来那人似乎找到了主心骨,连忙叫喊:“是我!我张文浩啊。吓死我了真有鬼追。”  “别胡说。”说话间张文浩跑到了近前,易筠制止了他。  “本来就是,我刚才在一个小展厅里还什么都没做呢,墙上挂着的一把刀就向我劈下来,差点劈断我脖子。”  “之后呢?可能只是架子没放好。”井涛说。  “之后?之后我差点没命,我去的那间展厅专门放兵器的,好家伙,那些兵器全部朝我落下来,有几把刀差点把我戳个对穿。”张文浩心有余悸。  以他开始,其余展厅内也传出惊叫喊声,人们从小展厅中仓皇跑出,向大厅聚拢。  任务者们少了三个,游客更是损失了大半,大家现在都明白,那些文物不能碰,碰了就有生命危险。而现在,跑又跑不出去,手机全部损坏,继续留在原地,很有可能会被持续上涨的积水淹死。  死神接近的脚步,令每个人都陷入了深深的绝望与恐惧之中。到底该怎么做,他们才能活下去?难道非得要去二楼吗?  一楼已经如此危险,二楼又会有什么?他们不敢想象。  就在大家七嘴八舌商量时,张文浩突然感受到了一股尿意,他左看右看,想憋住,但那股冲动依旧越来越强烈。他不得不决定找个人陪自己去厕所,凑在井涛身边,小声问:“老哥,陪我去趟厕所,怎么样?你看现在这情况,我不可能一个人去。”  井涛瞪他一眼:“你不敢去难道我就敢去吗?都什么时候了还去厕所?”他真恨不得给张文浩脑袋上来一下,难道这家伙没有看过网站的总结规律以及各种恐怖片吗?厕所,电梯等密闭空间里,才是诡异事件的高发处。  张文浩继续道:“没办法,我喝多了水,真的要去。”  他的声音被游客中一个青年听见,后者非常热情,主动说:“你要去厕所?我陪你一起去。”  张文浩感激地看对方一眼,他还记得这个人,最早也是他反对拿文物的。之前还觉得这家伙碍事,现在看来,npc也很有正义感。  两人携伴同往,见他们要去,另一个游客说:“等一下,我也要去。”  到最后,竟是集中了五个人一道去洗手间。  张文浩更加放心了,临走前让他们千万别离开,方便找人后,五个人浩浩荡荡往洗手间走去。  闪电划过,大厅内一瞬间亮如白昼。  其他人都在忙着趁亮起的一瞬间四下查看,唯有陆言礼猛地转过头,看向那群人离开的方向。  明明他们有五个人,可脚步声听上去……竟只有一个人。  所以,其他几个人全部都是……  陆言礼心脏狠狠地一跳,刚才他竟然也没有发现。  等等,为什么他记不起刚才那几人的样子了?  他的记忆力很强,异变发生前他已经记住了所有游客的脸,可刚才那几人……他们真的是今天来参观的游客吗?  其他任务者被迷惑了,没发现异常,张文浩也没有发现,有人陪着,多少能壮壮胆,一群人往卫生间方向走去,积水越来越深,逐渐漫到小腿肚,但在它终于要漫到小腿肚前,他们找到了洗手间。  洗手间外,有一面镜子。  闪电划过,张文浩下意识向镜子里看去。  镜子里,天花板上落的,地面上翻涌的,无一不是浓稠血水,就连沿着他头发和面部滑落的,也是血!浓稠黏腻的血水沾湿全身,他现在看起来和鬼没什么区别。更令他恐惧的是,镜子里,自己身后空空如也,根本没有照出其他四个人的镜像!  张文浩僵硬地转过头去,四道黑漆漆身影还在身后,凑的近了,似乎能闻到他们身上的泥土腥味。  又是一道闪电。  见张文浩回头看他们,那四人整整齐齐地向他露出一个微笑。  一声尖叫,响彻整片空间。  “不是吧,五个人一起去厕所也出事了?”井涛愕然。  王鹏飞同样被吓了一跳,倒是另一个任务者罗川见怪不怪:“如果厕所有鬼的话,就算五十个人也没有什么用吧?”  “现在只有张文浩的声音,不知道其他人怎样?”  多少能逃出来一个吧?和他们说一说厕所的情况。  久等不来,他们便知道,那四名游客,多半也遭遇到了不测。  任务者们不免烦躁。  “总在这里等也不是个办法,一楼大家应该都探索地差不多了,大家还是商量一下,到底去不去二楼吧?”易筠提议。  “去吧。”  “去吧。”  “去吧。”  刚开始,易筠还在统计,但她反应过来这居然是好几句一模一样的应答后,悚然一惊。  是谁在回答?  易筠惊疑不定:“你们刚才谁说的话吗?”  井涛摇摇头:“没有,我还在思考。”  “去吧,去吧……”  “嘻嘻嘻嘻嘻,去吧……”  那个声音还在回答!她听得更清楚了!  陆言礼问:“你听见了什么?”  “我听见……我听见有个声音,让我们过去……去二楼……”易筠害怕到发颤,惊惧交加,整个都陷进了恐慌的情绪中,不断咬着手指头,“为什么是我?你们真的没有听见吗?只有我听见了吗?”  “告诉我啊!你们也听见了!”易筠几乎要发狂,啃手指也不管用,双手抓着脑袋大叫起来,而后不管不顾冲井涛扑过去,“你也听见了对不对?刚才是你在回答我!”  “嘻嘻嘻嘻……快来陪我们……”  “去吧去吧……”  声音还在继续,井涛被吓了一跳:“没有,我真的没听见。”  “不可能!”易筠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冲他吼,歇斯底里的模样,怎么看都不太正常,“你们一定也听到了……不止我一个……”  她的力气突然变得很大,井涛一个人根本制不住,王鹏飞上来帮忙才勉强按住。  陆言礼闭上了眼睛。  哗啦啦流水声、细细喁喁交谈、成串落下的水滴……  还有,还有什么?  玻璃柜里传来的奇怪声响,玉器叮当,青铜器敲击下清脆或雄浑的声音……  他睁开眼:“我也听见了。”  还在嘶吼挣扎的易筠猛地一顿,扭头看他,尽管黑暗中对方未必看得清楚,陆言礼还是觉得,对方正死死地盯着自己看。  陆言礼复述一遍:“我也看见了。”  易筠不发疯了,按着他的两人慢慢松开手,前者兴奋不已:“我就知道,不止我一个人听见了。”  到底,他们听见了什么?  很快,王鹏飞和井涛也听见了。  奇怪的声音,从各个玻璃柜里传来。  大厅内再度因闪电亮了一瞬。  他们终于看见了……  闪电亮起的瞬间,几名“游客”化成一缕灰白色轻烟,消失不见。  这一变故把他们都吓得不轻。但更令他们吃惊的是,地面在轻微颤抖。  不,不是地面。  是所有的陈列柜都在颤动,地面积水震颤,晃荡出一圈又一圈的波纹。  “发生了什么?怎么回事?”  “为什么柜子都在动?”  大风刮来,地面原本焊死的陈列台忽然松动,直直冲易筠滑去,她立刻躲开,不料身后又撞来一座,就在差点被砸中的一瞬间,一只手用力将她拽开,玻璃柜重重摔倒在地面,哗啦一声,玻璃碎裂一地,溅起水花无数。  糟糕!  所有人在心里面闪过这个念头。他们已经发现,文物一旦受到破坏,便极可能产生异变。  还没来得及思考怎么处理,其他柜子同样开始移动,噼里啪啦作响。  就好像……被关在柜子里的文物们想要逃出来似的。  易筠差点被自己的想象逗笑,但下一秒,她就笑不出来了。  一支簪子不知从哪个方向飞出,直直冲她刺来,簪子很小,易筠只隐约听到了一点点破空声,还没搞清楚从哪个方向来,就被陆言礼再次拽开。  那只簪子撞在墙面,摔落下去。  这是陆言礼第二次救自己,易筠真心实意道了声感谢。  陆言礼不需要她的感谢,闪身躲开不知什么时候移动到他身后并狠狠砸下的近半人高的青铜鼎,顶端又落下一柄袖剑,他躲得不够及时,堪堪贴着脸颊擦过去,划了一道浅浅的口子。  其他人的情况好不到哪里去,白日里,安静陈列在玻璃柜中的各色文物此刻似乎都拥有了灵魂,要挣脱束缚,要将他们……都留在这里。  更糟糕的是,沉重带着金属声音的步伐,从几间展厅传来。  听脚步声,像是数千年前身穿重甲的士兵。  他们猜的没错,借着时不时亮起的闪电光,他们看见了——十来具盔甲,举剑提盾,一步步向他们走来。  刚开始,它们的行为还有些生涩,但到后期,几具盔甲像是给关节抹了一层润滑油似的。速度越来越快。手中重剑高高举起,用力向入侵者劈下——  在井涛差点被劈中的一瞬间,王鹏飞扑过去,将他撞开,两个人连滚带爬往远处逃,在他们身后,没有身躯的盔甲紧追不舍。 第119章 林初走到窗户边,拉上窗帘,她余光再次看到了伪装成环卫工人藏在树后的男人。  她又被盯梢了。  想到这儿,林初眼里闪过一丝冷意。她假装没发觉,拉上窗帘后关灯,躺在沙发上闭目养神。  她家中已经大变样,为了防止有人潜入,林初把墙上所有的纸条全部收好,打扫得干干净净,再也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唯有家中电视柜上,依旧摆着余衔光的遗照。  *  陆言礼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景象令四人大吃一惊。  倒不是有多么诡异,相反,不仅没有他们想象中的血海、尸体,反而灯火通明,几个工作人员躺在沙发上休息,听见推门声纷纷扭头看过来,其中一人惊讶地问:“你们怎么上来了?不好意思,这里不对游客开放。”  这反而让他们不知怎么回答,易筠低声说:“他们不知道?”  的确,他们怎么看都像正常人,一旁电脑放着大雪与壁炉声的白噪音,窗外雨声似乎也小了,再不复方才摧枯拉朽般要将他们淹没的架势。  王鹏飞同样惊疑不定。  一个工作人员走来,发觉他们身上多少带了些伤口,不由得警惕:“你们是来做什么的?”  易筠害怕起冲突,连忙道:“我们是来参观的,但是下大雨一时走不了,楼下断电了,所以才想上来看看。”  工作人员将信将疑,几人又凑在一起小声嘀咕几句后,才将他们放进去。  “现在外面下大雨,等雨停了就离开吧。”一个女工作人员说,她给每个人都倒了杯热茶,“来,暖一暖。”  纸杯握在手中,触感微烫,工作人员们笑容温和,还拿来小毯子抱枕等,让他们暖和暖和。  按理来说他们戒心不应该这么低的,或许是播放的白噪音让他们逐渐放下心防,或许是他们端来的热茶与小零食,总之,坐在柔软温暖的沙发上,看着那些人忙活,他们很难再认为对方是鬼。  陆言礼单独坐在一边,没有喝茶,也没有吃东西,只静静看着工作人员忙碌。  他的脸被划了一道口子,从眼角延伸到下颚,像是流下了一条细细的血泪。一个工作人员问他要不要处理,他也没回话。  总觉得……他忽略了什么,这几个人,为什么会看着面熟?  工作人员们休息后,又起身穿上外套,继续忙碌。  直到现在,他们才有空打量周边环境。  怪不得不允许普通游客进入,光大厅里的展台中就摆放了不少干尸,再往里走,就是一些未经处理的蜡化残骸。父母带着孩子来参观,说不定会把小孩吓哭。  见工作人员们都很好相处的样子,易筠忍不住挪过去,问:“最近出土的那些文物都送到这里来了吗?”  那些人忙着手头的活儿,没几个人搭理她。只有最开始给她倒茶的人轻轻说:“还有很多没有挖掘出来呢。”  “我想问问,挖出来的文物里,有没有一枚双鱼玉佩?”  那人头也不抬:“没有。”  易筠有些失望,其他两人也对视一眼,暗自犯难。  任务明确说了要该墓葬出土的玉佩,虽然没有规定时间,但他们谁不知道?呆在任务世界越久,遇到危险的情况就越多。  王鹏飞说:“真的没有吗?挖出来的东西那么多,你们有没有可能忘记了?我们就想看一看。”  当然,他心里可不是这么想的,拿了玉佩,他们就可以走了。  工作人员干脆没再理他们,只全心摆弄着手里的东西。  易筠看了半天,一开始以为他们是在修复文物,但……他们捧着各种骸骨看了半天,又放下,这究竟是在做什么?  这回轮到了井涛提问,当他问出这个问题后,距离四人最近的研究人员放下了手里的头盖骨,一双眼睛直直地盯住了他们。  “怎么了?”井涛头皮发麻。  工作人员忽然笑了起来,点了点头骨:“这些东西从墓里出来后,还是很想回到墓里去呢。”  什么意思?  井涛没有多问,直觉让他闭上了嘴巴。陆言礼试探性地要往门边走,却遇上了和在楼下一模一样的鬼打墙。  此时,内间再次走进几名工作人员,他们推着新的尸体走来,小推车上覆盖了白布。  “又来活儿了。”工作人员笑着揭开白布。  白布下,放着一具又一具几乎脱干全身血液的尸体,皮包骨头,眼球暴凸,死状格外凄惨。但怎么看都像是新死不久,皮肤是微微泛着青的惨白,并没有蜡化后的发亮的棕褐色。  两名工作人员将其中一具尸体摆放到陈列柜中,伸出手在头部摸索,而后像是摸到了什么,从一旁取来些工具。  易筠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凑近了些看,看着看着,她猛地瞪大了眼睛,凉气飞快从脊背蹿上头顶。  这具尸体……为什么看起来这么眼熟?  工作人员将尸体的头部翻过侧面,这明显是具女尸,耳朵后有一粒小痣。易筠记得,曹仪耳后相同的位置,也有一颗一模一样的小痣!  怪不得她觉得尸体看着面熟,原来……这是曹仪的尸体!  易筠忍住了几乎涌到嘴边的尖叫,慢慢往后退,但她撞上了一道冰冷的躯体,回头一看,一名工作人员微笑着问:“你们要去哪里?”  与此同时,井涛也发现了不对劲。  他围在另一个工作人员身边观看,但那具尸体的主人他本就不认识,因此不觉得有异样。  但……工作人员没有戴手套,他伸出的裸露的双手上,开始浮显出大片暗紫色斑痕。  俗称,尸斑。  井涛亦慢慢向后退,忙碌的工作人员此刻抬起头,一笑:“你们要离开了吗?”  “外面还在下雨,再坐一坐吧。”  “留下来吧。”  闪电划过,炸雷几乎能穿破耳膜。  工作人员们不知什么时候全部放下了手头工作,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们,一点一点露出了诡异的笑容,脸上渐渐腐烂。  “留下来吧……”  躺在陈列柜里的一具又一具干尸也逐渐动弹起来,关节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摇摇晃晃从柜子里站起身,迈出来。  “快走!”  一行人往门口跑去,可大门不知什么时候被关上,他们无法逃离,面对追来的干尸们,不得不四下分散逃窜。  又一道闪电劈过,雷声大作。  陈列柜上整整齐齐摆了一面墙的青铜编钟叮叮当当敲击起来,密集,嘈杂,拖着长长回音,令人一听就浑身不舒服。  和楼下一样,追着陆言礼跑的尸体是最多的,他几次险而又险地躲过攻击,但再这样下去,别说等那批人完成任务,他连活命都难。  再度被追上后,陆言礼用余光瞥着身后,一步步往后退,他没料到身后的帘外竟不是墙,而是另开了间小隔间,小隔间里整整齐齐摆了几具棺材。猝不及防被绊住小腿,陆言礼猛地向后倒去,落进棺材里。  还好他提前将自己复制了一份……陆言礼这么想着,眼前一黑。  “醒醒,你是谁?怎么到这里来了?”  再睁眼时,眼前光景同样黑暗,几束手电筒光照来照去,面前是几张放大的人脸,眼里满是关切和警惕。  见陆言礼睁开眼睛,一旁工作人员松了口气,继续问:“你为什么突然出现在这里?”  陆言礼没回答,而是仔细打量着周围环境。  非常暗,阴冷、潮湿,鼻腔里满是泥土的气味。左右两端皆挂了矿灯,延伸出两条小路,上面摆了不少工具,很眼熟。  和他在上仙村禁地中看见的墓葬内部结构十分相似,一条小道分东西,上开大洞。  眼前这批人身上灰扑扑的,沾上了不少土。  “这是哪里?”陆言礼终于开口。  “你不知道?”  陆言礼心里隐约有个猜测,但不肯定。他没有答话,一行人面面相觑。  不一会儿,远处再度传来叫声——又有人掉进来了。不知道是从哪传来的,陆言礼看见他的目光一下变得警觉,向那个方向望过去。  跟着掉进来的是井涛,很快,易筠同样进入了这片空间,到最后,王鹏飞也被小队成员发现。  他们竟是一齐被传送到了正在发掘的墓葬中!  陆言礼表现的有些疑惑不解,三个任务者则暗自猜测,是不是任务将他们送到了双鱼玉佩附近?否则,他们根本不知道玉佩在哪里,怎么找?  现在他们已经确定了,玉佩肯定还在墓里,虽然没挖出来,但好歹有了个目标,不是吗?  “你们真不是来偷东西的?”小队队长仍在怀疑,上上下下打量他们。  “真的不是,我们也不知道为什么就突然来了。”井涛咬死了己方不知情的立场,在小队成员说送他们出去时不愿离开,并反复保证他们可以帮忙,不会捣乱。  总之,在四人死缠烂打下,他们竟也真的留了下来,一起帮忙发掘。  目前为止,墓葬的发掘已经到了后期阶段,即将探索几间主墓室。他们降落的地点就在东西墓室交界处。  看队伍前进的方向,显然是东边。  陆言礼安安静静跟在队伍中。小队前进的速度太慢,时不时还需要停下等待,以便他们拂去厚重灰尘,记录下刻在墙壁两侧还未见天日的文字。  其他三个任务者都不耐烦了,恨不得立刻开始挖宝物。陆言礼却很有耐心,  他正需要了解这座墓葬的主人的信息。  随着前进步伐,两侧青砖墙面显露出的文字逐渐消失。方才考古队成员的进度慢,就是因为他们在努力记下这些文字,并试图翻译。  “真的很奇怪,这种文字在历史上……至少我们目前的记录上,从来没有过。”考古队中年龄最大的中年男人边记录边思索,手头小本子上画满了符号。  陆言礼正走在他身边,眉头一跳。  为什么他可以把这种文字记下来,自己却不行?  “冒昧问一下,你对这些文字的翻译有思绪吗?”陆言礼很想知道墙上记载了什么。  那个专家摇摇头:“还没有那么快,现在只是摸出了一些规律而已。”他兴致勃勃指着本子给对方看,“你看,像这个,弯弯曲曲的流线,出现了好几个地方,它看起来像什么?”  “水?”  “对,我也猜是个水字,但现在证据还不足,需要回去慢慢研究。”说罢,专家叹了口气,“从未见过的文字和前所未见的风格的陪葬品,这一定是考古学界的一大发现!”  说话间,他们拐过一个弯,前方小队成员惊喜不已:“岑队,这里发现了壁画!”  “什么?”被称为岑队的专家健步如飞赶过去,其他人同样纷纷奔去。一个队员正慢慢用工具清理掉墙上的积灰,让墙面上漂亮的色彩一点点显现出来。  看样子,这还是一条长壁画!其他人没闲着,同样拿了工具准备干活,但考古小队对这四人依旧抱有疑虑,加上需要技术,所以并不让他们插手。  陆言礼帮忙举灯照明,他站在走廊另一侧,专注地解析壁画。 第121章 她也记下了这个不正常的现象,按理来说,她不可能平白无故心悸。  所以,为什么她会突然心跳加速?一定是看见了什么,却又忘记了。  她看见了什么?  安儒和于怀尧约定的地方是一间饭店的包厢,于怀尧很早就到了,当安儒挟持着林初进入包厢时,他正端着一杯热水,安静等待。  “你好,你就是安儒先生吧?我是于怀尧。”于怀尧向安儒伸手,后者同他握手后,于怀尧的目光转向林初,“这位女士怎么称呼?”  “她叫林初。”安儒的神色平静下来,再也没有刚才挟持他人的疯狂,“我儿子安星宇,你的堂弟于桓,都是在同一起案件中遇害的。”  “这位林初女士,就是在案件中失踪的第六人。”  话音刚落,于怀尧望向林初的目光中多了震惊和探究。  林初倒很镇定。  安星宇的失踪勉强算是她的责任,但于桓的死关她什么事?安儒想故意引导,让于怀尧以为和自己有关,想得美。  只不过,今天想脱身的话,有点麻烦啊……  她知道,自己逃脱不了嫌疑,而任务又绝对不能向其他人透露。  *  墓地里的小队都没有察觉身后异样,他们仍然在继续前进,跟着“壁画”了解曾经发生的故事。  不知是多少年前,总之,在“王”逝去后,人们将他埋葬,并严格按照他的要求布置地宫。六十年后,山峰逆转,仍活着对“王”有记忆的老人们,看见了从逆转山背上,走下来的“王”,他的身后,还跟着曾经陪葬的所有村民。他带出了很多宝藏,使一度贫困下去的村庄焕发了生机。  死而复生,堪称神迹!  从那以后,这块地方就变成了他们的禁地。大家不再畏惧死亡,因为他们都知道,死了也没有关系,每隔六十年,死去的人会重新复生。  而那个“王”最喜欢的,就是一枚玉佩。  壁画上,清楚地画出了一枚玉佩的模样,像是两条鱼首尾相连,中有镂空。  和陆言礼藏起的玉佩一模一样。  “谁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取出那枚玉佩的。据当初的老人回忆,陪葬品中,并没有这样东西。”  看着那枚玉佩,陆言礼总算想起了什么。  脑海里一片胀痛,记忆翻涌,他想要记起那些事情,可画面一片模糊,他看不见,听不清,想不起来……  他下意识抬手捂住脑袋,忍住如针扎般的痛苦,五指用力到指尖发白,几乎要掐进头皮,可他还是死死地忍着,没有痛呼出声。  我忘记了什么?  玉佩……墓葬……博物馆……  外来者、奇怪的世界……  身后,易筠扶了扶几乎虚脱的陆言礼,“你怎么了?”  后者胸口剧烈起伏,深深呼吸几口气后,站直身体,用力攥住她的手腕,他的神色也变了,眼神中带了说不清道不明的蛊惑意味:“醒过来吧,易筠。”  “我……”易筠和那双眼睛对视上,忽然开始晃神。  “闭上眼睛。”他的声音更温和,“你走在一条长长的道路上……当你听到一声响指的时候,睁开眼睛,你就可以清醒了……”  “三。”  “二。”  “一。”  “啪”一声脆响,易筠、王鹏飞、井涛猛地回神,惊疑不定地环顾四周。  “我们刚才……”易筠还记得自己之前迷迷糊糊的状态,井涛拽拽她的衣袖,示意她去看其他人。  领头的那人还在讲解,昏暗地下通道中,他的背影像烛火摇曳般飘飘忽忽,看不清楚。其他人的面目同样有些模糊。  而墙上的壁画……哪里还有壁画?只有漆黑冰冷的墙面,一块又一块砖石堆砌,不知隔了多少年重新和人接触。  “对了,玉佩!”易筠还记得自己刚才听见的内容,“刚才壁画上画出了玉佩,他也提到了玉佩,你们还记得吗?”  “我也听见了,我们要不要回去看看?”王鹏飞问。  易筠看了看身后的一片黑暗,还是摇摇头:“应该没必要,壁画上有,加上他也说了,那是墓主的随身物品。或许,这枚玉佩就在主墓室。我们回去也没有用。”  井涛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点点头:“而且现在的照明工具都在他们手上,我们贸然离开,说不定会有危险。”  就算现在这群考古人员看起来有异常,但大家聚在一起,多少能驱散心里的恐惧。  于是,他们便继续往前走。  “可是,到了后来,一切都变了。”  “我们的王,厌倦了……”领头的专家声音一点点变得飘忽,他的称谓亦发生了变化,“他不再想要长生,他厌恶了只能在山里的日子,他想要去山外看看,可是他不能离开。”  “山里的人同样如此,他们一直住在山里,自给自足,从来没有去外界看过。村里的人口也越来越多。不少人开始厌烦了这样的生活,终于,有一部分人无视了老人的警告,强行下了山。”  “出乎意料的是,他们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只要在过年祭祖前回来就好。所以,其他人也动了心。但是,最早下山的那批人,他们是村中最年轻的那一批,没有经历过一次死亡。当经历过一次轮回的人下山以后,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后山里,走出了恶灵!”  “村民们吓坏了,立刻逃到禁地去,一路上死了很多很多人,我们的王像多年前一样庇护了他们。可是他们不知道,王,也想要离开。但他无法离开。”  “一旦他离去,后山里的另一个他将会立刻被释放,到时候,他的子民再也没有活路可走。”  “这就是长生不老的代价……”说到这里,讲解者的声音中,带上了哽咽。  “到后来,王干脆陷入了沉睡。”  “很多村民学聪明了,他们去外地和外来的人通婚,逢年过节回来一趟,再算好时间让妻子在外地生下孩子,这样一来,他们的孩子至少可以在外生活。”  “但是,有一个村民,他泄露了机密,他引来了很多觊觎宝藏的贼……”  “那些人有枪,有各种大家从没见过的武器,大家还像之前一样,去禁地寻求庇护,但是他们不知道,王已经睡着了。他们逃到禁地也没有用……”  “那群人留下了几个老弱妇孺,让她们下墓的时候带路,他们在禁地中央打了个洞,惊扰了王的安眠。然后,他们全都死了……”  说话间,他们经过了一堆骸骨。  看上去那堆骸骨已经放置了很长的时间,衣服腐化,不少已经蜡化,脸上依稀能看见惊恐的表情,死不瞑目。还有一些直接变成了森森白骨,动作明显处在挣扎中。  很难想象,他们生前看见了多么可怕的东西,直到去世多年后,依旧能让外来者看清他们的惊恐。  是震慑吗?想让他们快点离开?  “我们要不要叫醒其他人?”易筠看着身边如行尸走肉般的工作人员,总觉得有些害怕。  井涛也觉得有这个必要,再这样下去,这群工作人员不知会变成什么样。  以往做任务时,被鬼迷惑,渐渐自己也异化成鬼的例子,也不是没有过。  陆言礼倒无所谓,随他们三人商量后,各自分散开来,努力叫醒那些考古人员。  “醒醒,快醒醒……”  凑近了,才发现那些考古队员的身体都散发出冰冷的气息,活像是被寒风吹得凉透。易筠轻手轻脚凑近了远离领队的一个考古人员,用力去掐她的手,又在她耳边叫她醒来。  很快,那个工作人员的眼神逐渐恢复清明,晃晃脑袋,疑惑不解:“我刚才怎么了?”  易筠小声和她解释,她立刻反应过来,眼里有着后怕。  渐渐的,清醒过来的人越来越多。  他们发现,自己走的路线也越来越奇怪,不像是直线,有时候会拐进一些角度极其刁钻的通道,有时又需要下几乎七十度左右的楼梯。到最后,大家全部清醒过来,彼此心照不宣地跟在领队身后,静静地听他诉说往事。  是的,没有人叫醒他,就连他的队友们也默认了这个做法。  为了了解这座墓葬,为了发掘历史,就算他们知道眼下有蹊跷,也没有人去选择叫醒他。  大家跟着那人,走过了一间又一间墓室。  当他们走过后,那些墓室的门轻轻打开,从里面,走出一具又一具死亡多年的尸体。  它们被葬在这里,永不见天日。  但现在,它们已经被唤醒了。  如果这批人想要回头,想要往外走,他们会发现自己来时的路全部被堵上,永远无法逃离。  他们和多年前被困在山中的村民一样,被困在了这间庞大地宫中。  “你们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其中一人轻声发问。  从他们身后,传来了很轻微的声响。  手电筒的光照过去,可光束像是被黑暗吞噬了半截,看不清远处。  “我也听见了,总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追上来了。”  不是错觉,身后的声音越来越响亮,渐渐地凑近了。  那是脚步声。  是很多很多人的脚步声。  走在最后的考古人员惊慌往后看去,却什么也看不见,入目依旧是一片黑暗。  黑暗中……是什么?  照明的灯光范围有限,甚至逐渐缩小,到最后,所有人都挤成一团往前走,谁也不想落入黑暗区域。  领头的人还在说话,他走在最前方,谁也没有勇气跑到他前面去一探究竟,只能跟着他的背影一路前行。  “……这一群盗墓贼杀死了很多很多村民,偷盗了宝藏,他们也受到了诅咒。哈哈哈哈哈哈哈,报应啊……他们也必须承担村民的诅咒了,他们永远也没法离开了……”  “但是这一群狡诈的人,他们想尽了办法,想要逃离,他们花钱买通了村外的人,四处求神拜佛。最后,他们总算请来了一批保家仙,他们留下了原来村民的最后一点血脉,让他们一直相互通婚。他们会选出一个女孩子,让那个女孩子去承担……”  “他们承担了原来村民的诅咒,也窃取了他们的长生。他们娶了剩下来的那些女人,又让自己的孩子把曾经死去的同伙的身体同样埋在禁地中。下一代身上有共同的血脉,所以他们可以进去。但是,他们请来的保家仙却无法踏足禁地,只能等……等那个王彻底消失,他们就可以拿走所有的宝藏……”  易筠等人像是在听一个故事,甚至听入了迷。唯独陆言礼绷紧了全身的弦,他知道,这一切都是真的。  附在领队身上的亡魂究竟是谁?它为什么会把一切都说出来?  陆言礼无从得知。  放进口袋里的手攥紧了包裹在一起的两枚玉佩,陆言礼知道,自己的疑惑还有一些没有解开。  刚才他说的是,一枚玉佩,且一直被“王”贴身放着。所以,第二枚是从哪儿来的?  还有,既然一直贴身保管,想必死后也是贴身下葬。上个任务中,为什么上仙村的村民会拿到?他们进入了主墓室吗?  是谁拿走的玉佩? 第123章 糟糕的是,他们不大记得来时道路了,前期迷迷糊糊走的一段路的记忆中,只有岑队沙哑声音诉说往事。因此他们在下笔的第一步就犯了难,只能画后期的路线。  “其他没有探索的地方怎么办?”  “没有办法了,只能交给后来人。”  一点点荧光飘来,有一些沾在了纸张上,队员急忙伸手要拍去,反而让那点荧光黏在了纸张与指尖上,在纸面揉开一小片。  “这到底是什么?”  黑暗中,点点绿荧飘荡,一点点占满了整片空间。  “我想到了会发光的菌类,但说这是菌类的孢子也不大像。”  “等等,这些……这些也可以用啊!你们想想,万一后来人拿着我们的地图进来,结果没有灯光,看不清。”  其中一名队员的未尽之语很快得到了其他人的赞同。  “你是说……”  “对,既然它可以附着在纸上,我们为什么不做一份荧光地图呢?”  就着昏暗灯光,失去队友的队员们立刻投身工作中,他们伸手去采集空中的荧光,再小心地抹到纸上。  几名任务者也在帮忙,伸手捞了一大捧后,让负责绘图的考古队员指尖刮下一点,再绘下路线。  陆言礼同样也在帮忙,他心中还是有些顾虑,没有直接上手,而是脱下外套往空中一挥,沾上一大片后折返回来。  但空气中荧光越来越多,原来不过星星点点,密集到几乎要将人吞没。饶是陆言礼再怎么躲避,露在外的皮肤依旧不可避免地沾上不少。其他人更不用说,几乎成了一个移动的荧光靶子。  “好了,快走吧。”  这样密集的荧光让他们有些害怕,谁也不知道这里头是否有什么有害物质。收起卷轴后,一行人往两间墓室中央的小道走去。  真正走在入墓室中央,才觉人显得格外渺小,左右两侧墓室不知有多高,漆黑中,抬头也看不清楚,只能凭借直觉往前走。  渐渐的,他们都产生了一种错觉,好像自己不是走在墓室中,而是行走在永不见天日的地狱里。  前方有什么,他们不知道,只能一直走下去。  “前方的道路变窄了。”走在最前面的队员说。  他的提示没错,两侧墓室似乎并非平行排列,两侧墙壁逐渐往中间靠拢,贴合成巨大的三角形状。  走在后面的人也感受到了压力,原本大半米宽的狭长小道逐渐变窄,到最后,简直是挤压着人的肩膀。队员中有个略胖些的人,他力气大,抗得东西多,他走在后半段,很快就卡住了,动弹不得。  “这样吧,大家把必要的东西带上,背包先放在这里。”他往前挤了挤,还是挪不过去,只好和后面的人商量往后退,“你们那些不必要的东西放我这儿,我在这里等你们。”  话是这么说,但在危险的古墓里落单的行为,和送死无异。  其他人没有多说话,默默往后退,前方的人停下等待。退出来后,胖胖的队员笑着说:“唉,没办法,我老婆老催我减肥,我不听,这下好了。你们出去后记得监督我啊,我肯定能减下来。”  其他人挨个和他拥抱了一下,敛去悲痛,继续背上小包往前进。  他们会回来的。  一定!  胖胖的队员留在原地,拉开包裹,看着里面仅有的几个小面包,笑了笑:“嘛,减肥从现在开始!”  陆言礼走在前半段。  方才落在他们身上的荧光现在派上了用场,使他们能在黑暗中找到彼此,因为紧贴墙壁往前行,不可避免地蹭上两侧石壁,留下一条浅浅印子,能为后来者指明方向。  这条路比想象地还要长,到最后,他们不得不侧过身往前移动,背包也取下了,拎在手中一点点艰难地往前挤。  “还有多远?”陆言礼问。  走在最前方的人深吸口气,试图让自己更干瘪一些:“不知道。”  话音刚落,他便发觉自己的脚踏入了一个空旷的空间,紧接着,整个人掉了出来。  “到了到了!大家快出来!”  后面的人立刻兴奋起来,加快步伐。陆言礼生得瘦削,闻言努力往前移动,很快,他也踏入了通道后的空间。  刚步入,他便立刻噤声。  刚才的景象已经可以用地狱来形容,而现在出现在他眼前的,还要比另一端的景色更加可怖、扭曲!  这……真的只是墓室?  最早踏出的队员呆呆地站在原地,他眼中已经流下了泪水,再也没有刚走出来时的兴奋。  身后的墙壁,逐渐发出声响。  就像是……什么东西在移动似的,地面隐隐约约颤动。  “快!快出来!墙壁在合拢!”h刚挤出来的队员冲里面吼,伸手将背后的队员用力拉出来。  “快点!手给我!”  再下一个是井涛,井涛用力往外挤,被陆言礼用力拽出,肩膀和头都蹭破了皮,刮下一层薄薄的肉。  下一个是易筠,她身形小些,同样被用力拉出后,走在最后的男队员……已经彻底没有希望了。  他的头盖骨都彻底被卡住,能听到一点点碎裂声。  “你们……走吧……别看我……”  隐约听见骨头碎裂声,鲜血涌出。  逃出来的队员中,有个女孩跪倒在地,嚎啕大哭起来。  他的神智已经痛到不清楚了,如果墙壁迅速合拢还好,偏生是这样慢慢往中间挤压,很难说是不是刻意折磨人。  其他队员都不忍心地转过头去。陆言礼站在通道口,注视了一会儿他痛苦的模样,从口袋里摸出一柄小刀,腕部一用力,那柄刀直直插入对方喉咙。  那人立刻断了气。  “你做什么?”  其中一人愤怒不已,那个女孩反而上前拉住对方,摇头哽咽:“别怪他了,应该谢谢他才对。”她望向已经合拢到接近人体二分之一位置的墙壁和慢慢渗入地底的,沾着绿荧荧光芒的血液,眼里满是绝望。  “谢谢你让他提前解脱了,否则,他该多痛啊。”女孩轻声说。  “先想想我们接下来怎么走吧?”  最先走出的那名队员苦笑一声,脸上满是绝望。  出现在他们面前的,依旧是一片黑暗,看不大清楚。他们带来的探照灯只能隐约照亮周身一点点范围,想要看到更远处,是不大可能了。  但站在最前方的人依旧满脸绝望惊恐,谁也不知道他看见了什么。  “怎么了?”后方的人走上前去,紧接着,他也被眼前的一幕震惊,久久不能说话。  “这……这是……”  其他人不明所以,同样上前,很快便被震惊到目瞪口呆。  地面上的一片黑暗,不过是因为前方塌陷下一个广场,因为它太深太深,所以在黑暗中反而看上去不显眼。第一个逃出的人因为惯性下意识挣远了些,才来到岸边,目睹了这一切。  陷下去的广场中,雕刻了一幅倒下的、巨大无比的鲜红色塑像。  谁也说不清这尊塑像有多大,放了多少年,当他们第一眼看见塑像时,脑海里就会涌出诡异、扭曲等字眼。  “别看!”最先走出的那人眼里忽然冒出大量鲜血,“不要去看!”  其他人立刻转过身去。一个人抓住他往后拽,却发现他牢牢地站在原地,像是被钉在了原地,无法动弹。  陆言礼也看到了那尊雕像,眼里立刻涌出鲜血,他反应极快,转过身去,但他心中已是惊涛骇浪,久久不能平静。  为什么这里也有它的雕像?  一直以来,他接收到的信息无一不在暗示两者之间是敌对关系,但既然是这样,为什么“王”的坟墓里,会有那位“神”的塑像?  如果是这样,他做出的推论又不得不重新推翻。  陆言礼深吸口气,将翻腾情绪压下去,他做出了一个疯狂的决定,移到岸边,飞快看了一眼。  他看清了,完全看清楚了。  那尊塑像,不会错的,就是它,一模一样。  锁骨下的印记瞬间冰冷入骨,眼睛流出鲜血。陆言礼用力往后一仰,踉跄着往后倒退几步。  “陆言礼?你怎么了?”易筠还是走近了才发现他在做什么,顿时焦急不已,“你为什么突然凑近?现在眼睛怎么样?”  紧闭的眼下,流出血泪,将原本的疤痕遮盖。陆言礼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静:“没关系。”  他站在原地,任由刺痛一阵有一阵冲击脑海,但他心里却觉得畅快,他又笑了笑:“没关系的,我只用了一只眼睛。”  一只眼睛受伤也会逐渐影响另一只。陆言礼只希望影响可以小一些,至少让他坚持到主墓室后再完全失明。  “那你现在……”易筠有些不知说什么好。  陆言礼擦去流出的鲜血,撕下衣服一角,将失明的那只眼睛斜扎着缠住了,他现在视力有些模糊,但不大影响黑暗中视物。他忽然有了一种迫切地要到达主墓室的心态,这种情绪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来的强烈。陆言礼走到几个正在用攒下的荧光涂料绘制地图的队员身边,蹲下去:“我也来吧。”  绿色荧光有古怪,这些队员也有古怪,但他已经不在乎那么多了。他只想弄清楚,这座古墓真正的秘密。  画着画着,陆言礼在黑暗中无声轻笑一声。  这幅地图……不正是上一批任务者到来时,上仙村村长家中的那幅地图吗?他曾经还怀疑过年那幅地图的作者是谁,现在看来,竟然也有自己的一部分功劳。  有了陆言礼的加入,他们很快绘制完地图,继续往前进。  面前凹陷下去的广场自然无法进入,站在岸边的那名队员僵在原地,早已成了一具风干的尸体。  见多了死亡,似乎也没有那么可怕。他们想了个办法,从广场边缘的一点路缘处穿过广场。  这一次倒是很顺利,没再发生什么诡异现象。再往后,一路平坦,甚至没有再死人。  “照这样下去,再有几十分钟,我们就能到达了。”现在担任临时队长的人很高兴,“之前我们在外面探测过地宫的面积,保守估计,只要没有再出现往下或往上走的重叠路线情况,顶多半个小时,我们一定可以到达!”  这话无疑是给迷茫痛苦中的队友们打了一针强心剂,大家纷纷欢呼起来,就连易筠等人也在欢呼。  太难了,就算他们一直侥幸活了下来,可长久待在黑暗中的痛苦,绝对不是以往任务可以相提并论的。  队伍中仅剩的一台探照灯灯光再度黯淡,队长索性伸手将它关上:“现在,大家身上都有荧光物质,我建议灯可以暂时关上,留到主墓室使用。”  其他人都没有意见。他们身上带的物资在逃跑中丢下了不少,电子设备更是一样都没有了,否则也不至于用笔绘地图。  陆言礼向队员要了一张纸。  他将那张纸完全涂抹上荧光,再一点点这折叠,很快将它折成了一只灯笼,一只亮荧荧的灯笼。  临时队长欣喜地接过去:“太厉害了,幸亏我们路上有你们在。”  他的神情是欣喜的,可陆言礼看到他的脸,却不由自主退后了一步。 第125章 “为什么会没有?我们好不容易才走到这里……为什么什么都没有?”  “我要回去啊……我家囡囡还在等我,她那么小……我要回去……”  绿荧荧带点儿奇怪气味的液体从眼眶中流出,落进棺材里,易筠呆呆地站了很久很久,才开始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  扭头一看,陆言礼走到了墙边,注视着墙面的浮雕壁画。  “陆言礼,你在看什么?”易筠眼里燃起希望的火苗,“这浮雕有问题对不对?是不是?”  陆言礼同样转过头看她,仅有的一只眼睛依旧和平日一样,冷静到没有一丝波澜。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放下背后的包,从里面取出画轴,在地面铺开。  他在完善地图。  进入这间墓室后,他就发现身体的腐化程度逐渐放缓,他当然需要抓紧时间。  易筠想扑过去让他别画了和自己一起找玉佩,她想把地图撕掉,但最后还是什么也没做,抱着最后一丝期望在墓室中打转。  角落里的蜡烛,再度熄灭了几根。  陆言礼很快画完了地图,这对于他来说并不难,而后他将地图收好,站起身,同样在墓室里张望,试图找出一些新的线索。  “陆先生,你来看看。”平静下来的易筠向他招手,“墙上的浮雕还有文字,有点眼熟。”  “这些文字和图像,岑队翻译过。”陆言礼回想起来。  岑队说了一个“神”和一个“王”的故事,但刚才的路途中他又看见了另一个“神”,这两个“神”会不会是同一个?  他闭上眼睛,回忆起方才岑队翻译时经过的墙面文字。  单体字的翻译要简单一些,一字一音,将岑队的诉说与墙面文字图形相比对,陆言礼也找出了一些规律。  “这些浮雕和外面的壁画是一样的,文字就不确定了。”  蜡烛再度熄灭一根,观路线,慢慢向他们所在方向延伸。  陆言礼看着看着,忽然觉得有些不太对。  虽然浮雕和外面的壁画一模一样,但是文字显示的东西却不太一样。  在岑队的叙述中,村民的“王”和他们供奉的“神”都是善良慈悲的类型,他们会去庇佑村民们,躲避起来的原因不是受伤就是陷入沉睡。  可浮雕和文字,分明给出了截然相反的答案。陆言礼看着看着,忽然觉得全身发冷。  他知道哪里不对劲了。  他们从外向里走,看壁画的顺序自然是从外向内。  但如果……真实顺序其实是从内向外呢?  陆言礼强忍住心头悸动,慢慢翻译,他的目光已经完全被眼前的浮雕吸引住了。  将岑队说的故事反过来,就是……  “……曾经有一座山,这座山非常非常危险,住在山里的人都会受到诅咒。有一群人为了躲避战乱,依旧搬了进来,不愿意离开……后来,他们发现,自己的子嗣也受到了诅咒,他们不得不偷偷请来保家仙,祈求保住村中香火,但每年都要给保家仙提供大量供奉……而且,为了承担诅咒,他们必须把死去的人埋在禁地里,让死人承担活人的诅咒,这样,他们才能安稳太平地活下去……”  易筠奇怪地问:“陆言礼,你在说什么?”  陆言礼的语气难得带了些恍惚:“村庄的秘密,或许有另一种可能。”  他继续往下看,轻声念出口。  “后来,外界战乱更加频繁,逃进不少人,还有一批不知从什么地方来的军队,他们拥有武器,他们要为自己的王寻找一处埋骨之地。在领头者的带领下,双方同样发生了战争。”  “是凡人的战争,所以,保家仙没有理会,而只是沉睡……一部分人拼死往外逃,当他们下山后,后山里,就走出了一直以来承担着他们的诅咒的恶灵……”  “恶灵与保家仙也发生了争斗,后来,恶灵被重新赶回后山,保家仙则虚弱了很多,在接下来的六十年轮回日前,那群士兵,逼迫村民修建出了地宫……”  “那位王生前得神灵庇佑,得到了一枚……”说到这里,陆言礼的声音低下去,他转头,残存的一只眼睛看向易筠,“他得到了一枚双鱼玉佩,还有长生不老的方法。”  对双鱼玉佩一词无比敏感的易筠猛地抬起头,努力眯起眼睛试图看清楚浮雕上的那枚玉佩。  “是的,不会错……肯定是……”她伸手去够,却怎么也碰不到,墓室太高太广,连带着浮雕也比他们庞大好几倍,人站在地面,只能仰头看着足有好几人高的雕塑。  易筠又开始哀求陆言礼:“拜托了,你把我托上去好不好?我需要那枚玉佩。”不这样,她根本够不着。  陆言礼没有答应。  他们两人的身高就算加在一起也够不着,更何况,那并不是双鱼玉佩,不过是雕塑而已。他说出这个事实后,继续往下看。  “那个王如愿埋葬在山中,同样陪葬的,还有大量宝藏。士兵们杀了很多很多村民为他陪葬,他们坚信,这样,他们的王就可以复活。忠诚的士兵们一直守在村里,等待着六十年后,他们的王复苏。”  “因为他们杀人太多,后山恶灵数量越来越多,为了遏制那些恶灵,他们用活人祭祀的方法,祭祀村民们请来的保家仙,让那些野仙对抗恶灵。”  “五大仙憎恶他们的王,不愿意庇佑,所以,士兵们想了一个办法……他们从村里找到了一个男孩,他们声称那个男孩是他们王的转世,给他最好的绫罗绸缎,让他吃上最美味的食物,给他打造一座王座……”  “小男孩的家人以为过上了好日子,很快就同意了,但是他的妹妹不愿意,士兵们很有耐心,慢慢把小男孩当做自己的王供奉了一整年,直到下一年祭祀时,他们要让那个男孩去代替他们的王,让他去承担诅咒……”  “男孩的家人发现了,他们商量过后,把男孩和女孩的名字生日全部对换,让妹妹去代替哥哥……”  “……女孩被投入了河中祭祀,保家仙们憎恨那个王,所以,那个女孩受尽了折磨……”陆言礼注视着浮雕,上面绘着女孩站在环绕村庄的血河中,露出半边身体的形象,周围是呐喊的人。  “士兵们不知道,他们怕女孩报复,将她钉进了棺材里,使她死后也无法进入后山。那一年祭祀后,村民请来的保家仙出了口气,因还在虚弱中,只能找个女孩降灵……”  陆言礼回想起了上仙村的情景。  妹妹代替了哥哥。  这不就是张慧萱的故事吗?  所以,妹妹才会憎恶哥哥,憎恶村里所有人,包括守护村庄的保家仙们。  他们身后,蜡烛已经熄灭了一大半。陆言礼完全沉浸在浮雕的故事中,易筠正在努力攀爬,试图抓住那枚石头雕成的玉佩。  陆言礼往后退一步,发现了角落里一个更小的浮雕。  是一个小男孩,他在挖坟。  下一个场景,他把坟里埋起来的小棺材打开,拔出了一根钉子。  第三幅场景,他把棺材埋了回去。  所以,张慧萱才有机会逃离吧?她才有机会杀死所有人,包括附身在丽丽身上的保家仙。这究竟是哥哥最后的一点愧疚,还是单纯好奇?陆言礼不得而知。  直到此刻,他才发觉身后的不对劲。  光变淡了?  刚要回头,一股强烈的心悸感立时翻涌而上,直觉告诉他——不能回头!  身后,是什么?  一个庞大的影子,慢慢出现在眼前,将陆言礼原本的影子覆盖住。那团影子还在不断变大,应当是主人正在逐渐接近。  “易筠!小心!快下来!”陆言礼仰头看去。  易筠已经爬上了很高的地方。  墓室里的确能减缓腐化的速度,但并不能停止。她身上大半皮肉早已腐烂掉落,露出绿荧荧骨架与密密麻麻寄生其上的菌类。能活到现在,全靠一股劲儿,听到陆言礼叫她,易筠正要低头,后者又说:“别看!从另一面快下来!”  背后那个不知名的怪物既然身躯这样庞大,爬上高处并没有用。陆言礼思考着,他算好自己与身后棺材的距离,手中卷轴向后用力一抛,只听一声带回音的闷响,正好落入棺材中。  而后,他头也不回地一瘸一拐往前走。  只是,从身后传来的阴寒丝毫没有减少,他几乎能闻到那股像是埋葬了数千年的腐朽的气息。  怎么办?  他已经站在了浮雕前,往前?已没有前进道路,除非像易筠一样爬上去,躲在浮雕背面。  摆在墓室内的蜡烛继续熄灭,身后黑影逐渐变暗,不……是整间墓室都在暗下去,阴暗中,浮雕的面目逐渐阴森可怖。  可想而知,墓室完全陷入黑暗后,会发生什么。  易筠已经爬到了那个“王”的附近。  她身上腐坏的厉害,黑暗中拖出一道长长的荧光路线。易筠伸出手,去够那只雕刻出来的双鱼玉佩。此刻,她满心满眼只有那枚玉佩。  她没有取下来。  那是石雕,紧紧铸在“王”的手中。  “不……不要……我好不容易才找到的,我好不容易……”易筠泪流满面,两只手都伸出去,要把石头雕成的双鱼玉佩取下。  她失败了。  腿部本就腐化严重,一个没站稳,她从浮雕上方高高坠落下去,跌落在地面,吐出一口鲜血。  而后,她的气息逐渐微弱下去,眼睛仍旧瞪得大大的,死死地注视着浮雕上方,试图从黑暗中看到自己要找的东西。  陆言礼凑近了听,还能听见她微弱的声音。  “玉佩……囡囡……”  身后阴寒气息靠近了,几乎紧贴着人体,令人毛骨悚然的心悸感降临。  在那股气息彻底降临前,陆言礼伸出手,搭在了易筠脖子上。  天旋地转。  再睁开眼,他站在一间博物馆内,家长们带着孩子参观博物馆,一派其乐融融。第87章   以往任务者们离开后,他的世界会恢复原样,包括他自己。  但是现在……  陆言礼伸手抚上左眼,那只眼睛依旧传来刺痛。他阖上另一只眼睛,左眼处的视线黯淡模糊,看不大清楚。  任务的影响,竟然延续到了任务外!  博物馆里的干尸跳了起来,和小朋友追逐,小孩们尖叫乱跑,一个小女孩被拖入玻璃展台,她的父母微笑地看着小女孩也逐渐干瘪下去,伸手把女儿抱出来。  那个小女孩从父母手中跳下来,噔噔噔往外跑,直直撞上陆言礼。  “哥哥,你在哭吗?”她笑起来,干瘪的脸上,黑洞洞眼眶注视着他。  陆言礼侧头看向镜子,镜像中,他眼角的血痕还没消除,显得有几分阴森可怖。  小女孩还要说话,陆言礼已经离开了。  在他身后,博物馆里所有的人全都停下了动作,一致扭头,静静地注视着他离去的背影。  异样的安静,反而令陆言礼一瞬间毛骨悚然,他头也不回推开门,快步走下楼梯。 第127章 第88章   林初约定的地方是一座公园,因为地处偏僻,冬日气候湿冷,人流量很少,适宜秘密接触。  楚休到达后,发现对方坐在公园长椅上,手里拈着几根火腿肠在喂流浪猫,她今天特地穿着颜色温柔的长裙,笑容温和无害。  “你来了?”林初将最后一点食物喂干净,拍拍自己身侧的座位,“坐吧,我们聊聊。”  这么近的距离,在对方没有表现出敌意的情况下,楚休还真不好动手。  他走过去,在长椅另一侧坐下,能闻到对方身上传来的香气。  他总觉得有些违和,却说不上来。  “最近是不是又接任务了?”林初的语气像在和老友叙旧。  楚休点点头:“九死一生。”  林初望着跑远的流浪猫:“我还没接,不知道下一次是什么。”  “有什么话直说吧?”  林初顿了顿:“最近,你有没有再跟踪我?”  楚休摇摇头:“我把你的消息告诉给安星宇的母亲后,就没有再跟了。”  “是这样吗。”林初低着头,“那我最近感觉到有人跟踪,不是你?”  “不是。”  林初侧过头,认真打量对方,楚休任由她的目光扫视,一派坦然。  “行吧,既然不是你,那我就不找你算账了。说点别的。”林初从袖子里取出一柄匕首,又塞了回去,“给我介绍一些任务知识吧?”  “网站上不是都有吗?”  “我想知道一点不一样的。作为完成至少十五次任务的人,应该知道一点内幕吧?”  “你觉得我知道什么内幕?”  “比如说,世界异变的原因,两个世界的异同之处等等。”林初笑起来,露出一个小小的梨涡,“不然,是什么理由让你一次次进入不需要进入的任务?你当然是有目的的,而你的目的,一定不简单。”  楚休思考了一会儿,正想着用什么理由敷衍过去,就见对方站起来,转过身,手中多了把枪。  而枪口,正对着他的喉咙。  “你!”楚休刚想反抗,却发觉浑身无力,难以动弹。  联想到对方身上传来的香气,楚休哪里还能不知道是为什么?  林初说:“跟踪我的就是安星宇父亲,巧了,这把枪就是从他身上拿来的。”至于怎么拿来,想必此刻的楚休应该知道了她的手段。  “现在,把你知道的告诉我。否则……”枪口下移,“我不会杀你,但是我不确定会不会一不小心就废了你,断只手或者断条腿,对任务影响很大吧?”  她一只手握枪抵着楚休,另一只手从他腰后摸出了另一只枪,掂了掂,笑容冷漠。  勉强提起力气要伸手往后摸,却被抓包的楚休冷静道:“你确定真的要这么做?”  “不然呢,我就是个疯子啊。”林初笑咪咪地将枪口往对方脸上拍了拍,“难道不是你先招惹我的吗?”  “别和我说那么多后果,我也不想听,我只想知道,你研究出了什么成果,任务中又有哪些潜规则?”林初认为对方一定知道些什么,否则,他怎么能一次又一次活到现在?  她迫切需要再次进入任务世界,可其他人避之不及的任务却迟迟没有到来的迹象。而根据她的调查,楚休进入任务世界的频率多到有些不正常。  面对一个理智偏执的疯子,楚休毫无办法。他痛恨自己没有在第一时间见面时就出手,反而被她和善的外表迷惑住,导致现在竟然毫无还手之力。  再一细想,对方第一次见面时的受控于人,是不是也是她故意的?  “你想知道哪方面的?”楚休试图离她远一点,恢复力气。但林初又凑近了些,身上香水味愈发浓郁,她说:“你为什么能够多次进入任务?”  楚休顿了顿:“找到一队任务者,和他们一起去,就行了。”只不过没什么人愿意这么做,大家谁也不会嫌命长,以至于没几个人知道。  “你频繁做任务的目的是什么?”  “……想摆脱任务。”  林初身上的香气除了让人身体疲软外,似乎也带了点让人“敞开心扉”的作用,楚休一开始还试图隐瞒,后来转念一想,像这样的人,为什么不能拉为队友呢?他便没隐瞒太多,问什么说什么。  只是,当楚休说出自己是因为一个npc才信奉邪教后,林初皱皱眉,总觉得他描述的人有点耳熟。  “你说的那个npc叫什么名字?”  楚休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陆言礼。”  他刚说出口,就撞见了林初惊讶的双眼。  “陆言礼?你认识他?”  *  另一个世界,陆言礼正要乘车。前往其他城市。  他被盯上了,而且这一次,被盯上的时间格外长。无论他走到哪里,都能感觉到灵异现象明显地向他靠拢。  这就是麻烦之处……  面对眼前已经完全不像正常人的易筠和井涛,陆言礼只觉得厌烦。  但他不能再动手,普通人无法杀死诡异,而他所在的现实世界的诡异现象,根本不受任何规则制约。  列车电视上播放着新闻,还在讲述古墓的挖掘。彼时陆言礼正被易筠强行要求哄她“女儿”睡觉,就错过了屏幕上,一闪而逝的格外熟悉的身影。  那道身影经过时,多看了陆言礼一眼,而后消失不见。待陆言礼抬头望过去后,面色惨白的主持人重新出现在屏幕上。  古墓……古墓……似乎这些天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都放在古墓上,陆言礼也不例外,在列车上被刁难的同时,他一边辛苦地翻译着那些文字。  大约是听过一次的缘故,他总算对那些文字有了印象,只是还有些字不熟悉,不知音意是什么,只能先空着。  令他奇怪的是,那位王和他的神不知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朝代不明,衣物风格上也好器具风格上也好,都不同于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和地区。  而他并没有专业考古队的工具,不能根据腐化程度得知年代。只能勉强判断出,这个国度……应当至少有三百年历史了。  正想着,列车突然猛地刹住车,陷入黑暗。  “啊——”乘客们惊叫。  仔细听,不难听出其中惊叫声中含着的兴奋与恶意,还有些……根本不是人所能发出的声音。  陆言礼看清了身前女孩的脸,她穿着一身漂亮的红裙子,歪头看着自己。  而他能看清的原因——陆言礼伸出手,指尖泛着一点点绿荧荧的光。  那是任务的影响,还没有完全消除,看着看着,陆言礼总很担心,会再度从骨头里钻出一只蘑菇来。  简直像一只萤火虫。  他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荒诞想法。  “为什么突然停了呀?”越来越多的乘客开始抱怨。空气中传来浓郁血腥味,还有类似野兽咀嚼的声音。但无论乘客们怎样闹,列车也依旧一动不动。  直到过了很久很久,电视上的节目都开始切换成下一个时,列车内,灯光大亮。  再看过去,哪里还有熙熙攘攘扎堆的乘客?整列车厢里只有陆言礼一个人,坐在染血座椅上。  车窗上,满是血手印。  车厢门打开,一个乘务员推着餐车走进。  餐车上摆放着一面餐盘,餐盘上放着一颗和他一模一样的人头。而那个乘务员的脑袋,早已不翼而飞!  那颗人头随着餐车往前推,视线一点点和陆言礼对上,表情也一点一点变得狰狞。  陆言礼没有看它,任由它被餐车带走。  他忽然觉得哪里不对。  既然餐车上摆着“自己”的人头,那么乘务员的人头去哪里了?  “等一下!”陆言礼叫住乘务员,而后,一把抢走了他的餐车。  刚接手过的一瞬间,乘务员的衣服便空了下去迅速落在地面。再掀开餐车上盖着的布……果然,里面放着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他的脑袋不见了,只有一具无头的尸体蜷缩在车里。  而餐盘上放着的那颗和他的脸一模一样的人头则慢慢恢复了平静。  不难想象,如果任由乘务员将餐车推出去,他的头……会真的被带走。  这就是……他生活的地方。  很快,站点到达,车门打开。车厢外,漆黑一片。  陆言礼下车后,无意间一回头,列车内,消失的乘客全都回来了,他们就坐在座位上,一双双眼睛静静地注视着陆言礼。  不知道这种被针对的日子要延续到什么时候,也不知道下一次任务者什么时候到来。陆言礼甚至格外期待。  一旦见识过什么才是正常世界,他就对这样的诡异无比厌烦。  *  “这次的任务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  任务者们照旧在网站上发布信息后,组成了线下聚会。刚到达,他们就震惊了。  来了竟然足足有三十来个人。  “大家都是同一个任务吗?去灵媒小镇的?”  “对,我的也是。”  “时间还是比较充裕的,半个月以后才出发,大家可以多认识一下,讨论讨论。”  “任务很奇怪,大家核对一下,我接到的是我们需要找到一个人,并且杀死一个叫陆言礼的人,时间不限。”  “我的也是。”  “对了,要杀死的人还给出了信息,要找到的人呢?有没有人有线索?”  “没有,任务只说找到灵媒小镇上消失的一个人,没有说是谁,也没有提供信息。”  一群人聚在一起探讨,集思广益,其中就坐着林初。  她从楚休那儿得知了加入任务的方法后,迫不及待根据网站上给出的接头信息来到现场。此刻,听着大家的任务内容,内心震惊。  为什么要杀他? 第129章 好不容易喘过气以后,易珍真茫然地打量四周,可家里依旧安安静静,什么异变也没有。  当晚,她也做了噩梦。  同样的事件,还发生在不少以往死亡的任务者亲属身上,本次任务执行数量进一步扩大。  半个月后,已经开过好几次会议的成员们按要求来到任务指定地点——一间废弃游乐场,令人吃惊的是,人数又增加了。  数一数,多达五十三人。  林初正在心惊,忽然眼神一凛——为什么于怀尧也在?  于怀尧也看到了林初,立刻快步跟过去,想从她这里多得到一些信息。  很快,零点到了。第90章   本该废弃的游乐场内,亮起点点灯火,那是他们带来的照明工具。  天旋地转,意识转移。  “下一站,我们的目的地——灵媒小镇就到了。下车后,大家记得跟紧我,这个小镇的入口很难找,不能开车,只能步行进入。”  众人回过神,就发现自己坐在一辆大巴士内,导游举着小喇叭站在车门附近,笑容满面。  从窗外可以看到飞快倒退的茂密森林,只是,这森林或许太过茂密了些,冬日里,令人心生寒意。  说话间,司机踩下刹车,停在一条长长隧道口前。  灵媒小镇的入口,到了。  “大家注意顺序,跟我下车吧!”导游身份的女子很兴奋,笑着冲大家挥小旗子。  只不过,她的笑容明显不自然。仔细一看,眼里毫无笑意,只有嘴角几乎上扬到耳际,让人看着不舒服。  车上所有人都是任务执行者,见女人先下车,立刻跟过去,依次从窄小的车门跳下。  于怀尧跟在林初身边。  他有很多疑问,但在自己亲身经历过这神奇的一幕后终于得以解开——于桓,应该也经历过这些吧?  所以,他才会死得那样离奇。  这样看,林初的嫌疑反而降低了。  其他人都没在乎,这次人数实在太多,大家都是挑着看上去能合作的人抱团取暖。林初和于怀尧都是“新人”,经验丰富的都不愿意凑上去,像他们这样凑对的也不少。  林初对于怀尧很不耐烦,特别是他凑过来以后,几个一看也是新人表情慌张的任务者也跟来了,其中居然还有一个穿校服的女孩,看样子还在读高中。  于怀尧低声和她道歉,碍于身边人多,他便没说什么,悄悄走开了。  他们下车的地点在一条小路旁,湿冷的风从森林中吹来,带了股深冬特有的凛冽,当最后一个人离开后,司机什么也没说,调转车头离开。  “跟我走吧。”导游也不在意没人和她说话,径直扬扬小旗子,走在最前面。  小路尽头有一处隧道,漆黑不见光,导游挥着小旗子,径直进入:“里面比较黑,大家要小心,不要吵哦。”  当中有一个人名叫西门远,他找好了队友,闻言放慢速度,和队友走在一起:“看样子,在隧道里的时候不能说话。”  队友谭旭注视着他的背影,点点头。  本来还打算悄悄商量一番,现在看来,只能等。  并非所有人都意识到了这一点,个别资深任务者放慢步伐,假意让新人跟上,同时并不阻止他们说话。  他们想试试,自己的猜测对不对。  隧道内,幽长且寂静,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林初同样踏进了黑暗中。  她全身绷紧了,刚进去,就察觉到在外感受的截然不同的气息,同时,她感觉到,黑暗中有什么正在看着自己。  是什么?  隧道很长、很长,他们走了很久、很久。  久到几乎快忘了自己是在做任务,几乎就要迷失自我,前方才传来导游愉悦的声音:“大家,灵媒小镇到了,希望大家在小镇里度过愉快的时光。”  任务者们只觉得这是威胁。  他们又不是真的游客,怎么可能是真的来度假?更何况,导游的态度那么诡异,一声祝福,反而令大家更不放心。  但那点光亮就在眼前,走在最前面的任务者含糊一声,从隧道另一侧走出,立刻被眼前景象惊呆。  太……美了。  房屋也好,道路也好,一片整洁干净,看得他们几乎真的以为自己是来旅游的。  就连天空,也如被洗过般洁净。  导游拍拍手掌将他们注意力吸引过来:“看来大家都很喜欢灵媒小镇,大家如果决定在小镇上长期居住的话,我这里有几间房子,可以让大家居住。”  见一个导游npc毫不犹豫从包里掏出一大串钥匙,任务者们多少有点奇异感,例如自己拼死拼活大半辈子都买不起房,而一个npc却……  见导游态度还不错,西门远问:“请问导游,镇子里有没有发生过失踪案呢?我们听说过……”  导游脸色大变!  正巧有个居民经过他身边,听见了这一幕,顿时脸色同样难看起来。  “你们、你们这群人究竟是来干什么的?如果真的是来游玩的话,我劝你们不要听外面的三两句报道就以为有问题!要是这样的话,我们镇不欢迎你们。”  这态度反而让任务者们更加好奇了,西门远还想问,那个npc却径直转身离开,导游也别过脸,不愿意多谈的样子。  站的远一些的任务者们低头讨论,林初环顾一圈,没有出头说话。  奇怪,她明明在隧道里听见了有人说话的声音,为什么现在人一个没少?难道说,在隧道中说话并不构成死亡条件吗?  林初没有注意到的是,天空飘来几朵乌云,将太阳光遮的严严实实,看不清地面的影子。  否则,他们就会发现,有一些人的影子已经……  此时,他们正走在前往住处的路上。  说实话,作为一个旅游景点,灵媒小镇还真的挺不错。道路两侧建筑建筑古色古香,屋檐飞起,随处可见雪白墙壁上精美的壁画。  林初一路上都在看那些壁画。托之前下墓的福,她看见壁画就觉得有问题,并下意识想要翻译。  而且,这些壁画和墓室里的那批壁画,分明出自同一人之手。  那个人是谁?会不会也住在小镇里?  *  陆言礼甩下属于自己的腐尸后,拔足狂奔。在他身后,飞速熄灭的路灯一路来到腐尸前,而后,停了很久很久。  久到陆言礼已经逃离了那个城市。  将双鱼玉佩摆在眼前,陆言礼仔细地打量。  都说双鱼玉佩并不是直接复制,而是将未来的事物带到现在。所以,那具腐尸究竟是什么时候的产物?  那也是他,他经历了什么,才会死得如此凄惨?  腐尸身上的衣服都变成了一身血衣,陆言礼自然不知道,这是哪个时期的自己造出的复制品。  至于为什么要来找自己……联系之前下墓的经验,陆言礼觉得,这或许是因为“复制品”和本体之间产生的吸引力。  他思考了很久很久,终于,将其中一枚玉佩包好,移开。  另一枚玉佩被他放置在空地上,而后,他站在一边。  过了很久,空气隐约扭曲。  一道身影,慢慢浮现出来。  这个人……和他一模一样。  不,这就是他自己。  陆言礼注视着自己。  他知道自己的所有想法,所以他能很顺利地和这个“人”交流,但是他又太知道自己无法接受什么事情,因此,双方都希望对方当诱饵,自己带着玉佩离开。  突然得到针对,必然是因为他发现了什么。或许是过去的他曾与真相擦肩而过,或许是某一个不同时空的他得知了真相。总之,他需要好好复盘才对。  但无论是哪一个陆言礼,都不愿意把主动权交到对方手上。  最后,两个陆言礼都有些无奈。  最早用玉佩复制出另一个的陆言礼提议:“再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既然我们两个都不愿意的话,不如复制出第三人,当复制出的一瞬间,我们把他制服。”  那人同意了。  两人站在一起,看着第三个一模一样的身影被制造出来。  正如他们所商量的那样,前两人直接出手将他制服,通知过后,立刻离开,只留第三个陆言礼站在原地,梳理思绪。  任谁知道自己的使命就是送死,脸色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陆言礼看一眼窗外。  天黑了。  此刻的时间,应当是上午九点。  算了,既然要为“自己”争取时间……  这样想着,陆言礼拉开门,走了出去,步入那一片黑暗中。  谁也说不清黑暗中有什么,总之,他在里面走了很久很久,分不清白天黑夜,分不清生与死。  直到自己失去意识,成为一具行尸走肉。他仍在行走。  他知道,自己是要去找一个人。  找谁呢?  身上衣裳已变成血衣的陆言礼浑浑噩噩地想。  就在这个时候,黑暗从他身侧如潮水般退去,他重新回到了阳光下。  他抬起头,看向远方。 第131章 出租车开到了不知什么地方,四周一片寂静荒凉,高高低低灌木丛立在道路两侧,于黑暗中落下一片漆黑的尖锐剪影。  陆言礼不断往前奔跑,几乎发挥出了最大速度。但是,那个东西似乎铁了心要拿走他的命。他跑着跑着,回过神,发现自己竟跑进了一片坟地中。  漆黑暮色笼罩,一个个隆起的惨白坟包林立。陆言礼心道不好,转过头要离开,却发现自己来时的路早已消失不见,同样变成大片几乎望不到尽头的坟地。  而另一侧,熟悉的黑暗再度涌来。  糟糕了!  陆言礼隐约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他想要离开,但自己正对着的坟墓忽然炸开,无尽血水倾泻翻涌,立时将他浇透。  而后,他再也动不了了。  四周光线一点点明亮起来。他才勉强看清楚,这片坟地,所有的墓碑上,都写着自己的名字!  没有生卒年,墓碑刻着血红的名字,下方只有一个大字——死!  陆言礼,死!  一座又一座坟墓炸开,将他淹没。黑暗中传来一声痛苦到极致的哀叫。  重来一次的陆言礼根本没有料到,自己竟然会比上一次更早地死于非命。  但他已经无法再来一次了。  本体与未来体之间,并没有心灵感应的功能。  他只希望,过去的自己能够顺利地找到自己给他的提示。  在那个东西的注视下,他不能做太多,否则,另一个自己也会被提前扼杀。  快点……找到吧。  *  陆言礼心中很不安。  他总觉得,有什么东西正在注视着自己。  从整个世界异变以来,他就隐约察觉到了自己或许有那么一点特殊之处,但他不知道自己究竟特殊在什么地方,只能一点点摸索。到后来,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任务者降临,他察觉到了两个世界的共通之处,因此,他不断做努力,希望自己可以找出办法,让世界恢复正常。  可是,直到五六年过去,他依旧一无所获,现在他的目的已经变了,他不再奢求世界变得正常。因为……这根本就是死者的世界,他只希望自己能够前往那个正常的世界。  哪怕他成为任务者也没关系,哪怕他偶尔经历灵异事件也没关系,再也不能看见熟悉的人也没关系。他只希望自己能做一个正常人。  但……自从他这个想法冒出来以后,陆言礼就发现,以往对他而言并不算太困难的任务难度立刻升级,到后期简直是无人生还。  是因为自己的想法吗?  因为自己的想法,让自己的未来做出改变,威胁到了背后的那个东西。所以,它开始针对自己?  察觉到了那股无处不在的目光,陆言礼浑身紧绷,但他只能当做不知道。  未来的自己,发现了什么?  他会不会有危险?  陆言礼下意识想再复刻出一个自己,但这个想法刚冒出头,随之而来的危机感让他硬生生忍住了。  会死的。  如果这样做,一定会死。  他猛地打了个寒颤。  陆言礼向来相信自己的直觉,如果自己会产生这样的想法,那么……另一个自己,恐怕正在遭遇危险!  他立刻从房间里离开,匆匆下楼。  在他离开以后,隔壁房间里有人用微波炉加热喷雾式杀虫剂。轰一声,整层楼炸开。  陆言礼已经跑到了马路边缘,心生寒意。  如果他还在那个房间的话,恐怕也会……  刚冒出这个想法,远方横冲直撞驶来一辆出租车,像是失控了,直直冲他开来。  那辆车的驾驶座上,竟然空无一人!  陆言礼立刻侧过身,向马路另一侧逃开,任由那辆车一头撞上自己身后不远的加油站,车身冒起熊熊烈火。  等等!加油站!  他拔足狂奔,很快,身后传来震天巨响,火焰翻腾。  他被盯上了!  陆言礼只能不断奔跑。  目前,盯上他的那个东西估计无法直接动手,例如派个鬼将他杀死,所以只好利用周围事物制造巧合,这给他留下了一线生机。第92章   夜幕下,冲天火海掀起巨浪。  凭借着身后亮起的光芒,陆言礼纵身跃起,侧翻过身旁围栏。还未落地,又是几声爆炸响,一扇车门飞来,几乎擦身而过狠狠插进他方才经过的路面。  要是他没有躲开,那扇车门足够将他劈成两半。  一击不中,更多残骸通过爆炸产生的冲击力飞来,陆言礼躲得很快,但仍旧有不少碎片狠狠扎在他身上,刮擦出血痕。  他仍在奔跑。  前方高楼顶,一个失意男人喝下最后一瓶酒,纵身一跃。  危机感浮现,陆言礼一瞬间加速,就在他穿过身侧楼房的刹那,一具尸体狠狠砸在地面,血肉飞溅。  如果他再慢一些,那具尸体必然会砸在他身上。  陆言礼头也不回继续飞奔。忽地,又是纵身一跃,穿过一根横穿马路高度正好到他脖颈处的细铁丝。  若不是火光恰好照射出一丁点反光,他可能会直接冲过去。  到底是谁在针对自己?  另一个自己怎么样了?玉佩还在不在?  以往陆言礼能根据危险的预感来判断逃跑方向,但现在,危机感从四面八方而来,竟没有任何一个安全的地方可以让他短暂休息。  又是一处商店橱窗炸裂,玻璃飞溅,碎片一地,陆言礼匆匆经过。同一时刻,他前方的每一间商店都伴随着他奔跑的速度匀速炸开。  光是今晚,就足够让他遍体鳞伤。  如果橱窗没有碎裂,他就能看见,橱窗中显示出的一道道鬼影。  那些面色惨白血肉模糊的鬼影,正死死地注视着他!  玻璃窗碎裂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不能让陆言礼发现生路。  纵使陆言礼身手再怎么不凡,面对无处不在的恶意,他也察觉到了疲累。  任何一个巧合,都可能导致死亡。他只能更加小心。  不能死。  绝对,绝对不可以。  *  安儒躺在医院病房里,入目是刺目白色。  “你说你,就算再怎么着急,也要注意自己身体。”安儒的同事给他削了个水果,放在床头柜边。  见他死气沉沉盯着天花板发呆,同事知道他心里不好受,安慰两句后,起身离开。  他刚走没多久,楚休敲门进来。  楚休总觉得刚才离开的人有些眼熟,又说不上,听安儒说一声请进后,径直进门。  安儒调查过楚休,楚休也调查过安儒,但这确实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又不得不装出素不相识的模样。  楚休是替林初来的。这是他们交换的条件。  “这一次,我估计回不来了。”林初说得很清楚,“我知道你们在做什么,我也想知道,我们能不能做成什么。”  不打不相识,楚休对她的怨恨反而小了很多。  “总之,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林初似乎想说什么,又没有说出口,但能看出,她格外忧愁。  楚休非常确定,她的忧愁并不是因为她既定的死亡,而是因为预见到了某种更加可怕的将来。  “你到底要做什么?”楚休觉得她有些可怕。  是那种和陆言礼有些类似的看不透的可怕,完全无法预判对方要做什么。而林初甚至比陆言礼还要不可控一些。  林初的目光望向天边,似乎没有焦距:“我想弄死背后这玩意儿。”  楚休回想起林初的表情,再面对安儒时,心中微妙。  “你好,是安儒先生吧?”楚休笑得一脸和气,“关于安星宇的下落,我有新的进展。”  话未说完,安儒的眼睛亮了起来。  “安儒先生。”楚休带上门,一步步朝他走去,“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吗?”  “鬼?什么意思?”  说话间,楚休来到他面前,将笔记本屏幕展现给他看。  任务无法告知npc,但在本世界可以互通消息。  他突然冒出一个奇怪的疑问:既然如此,为什么任务还没有被大众得知?  这个疑问一闪而逝,很快又从他心里抹去。正如以往刻意要泄露隐秘的那些人一样,他也立刻忘记了这个异常。  安儒翻看着网站,神色一点点变得惊讶:“这,这个网站上说的都是真的吗?”  “如假包换。”楚休收回电脑,“你的儿子应该也参与了。”所以,他才会下落不明。  说完这句话,楚休转身离开。  安儒躺在病床上,正当他努力消化楚休说的话时,一股强烈说不上是恶心还是心悸的情绪涌了上来,脑海里各种意识翻腾。  “什么……任务……” 第133章 几个小朋友你看我我看你,很有些意动,有了第一个领头,其他跟着扒住边缘跳下来。  边缘不高,小朋友骨头软,跳下来没事。林初便没管,转身过马路去找守着的卖饮料的小贩。  因此,她也就没看见,一个小孩跳下来以后,不小心踢倒了小男孩放在地上的饮料瓶。  饮料瓶没有扭紧,倒下去,骨碌碌滚几圈,滚到电排插旁才停下,液体汩汩流出,有几滴飞溅进电排插内。  充气城堡就靠这几个排插充电,一进水,隐约冒起烟来。  没有人发现。  几个小孩重新钻进城堡,扒住墙往外看,等林初回来。  滋啦……滋啦……  电线冒烟,火花飞溅,很快,那点小火花引起了剧烈爆炸,电光沿着电线一路上蹿,电线断裂,鼓风机立刻停止了工作,慢慢瘪下来。  一切发生的太快,没有人发现。  小朋友们依旧高兴地又叫又跳,从张大的嘴里往下滑滑梯。  林初买了饮料,转过头,便发现对面的空气城堡有些不对劲。  几人高的小女孩滑梯似乎缩小了一点,张开的两侧手臂慢慢垂下。  漏气了?  她刚冒出这个想法,整座城堡立刻往下陷落,已经爬到高处的小孩跟着塌陷下去。  “啊——”  大风忽地猛烈起来,吹得人简直睁不开眼,连带整座城堡被吹得移动几米,重重侧翻在地,滚落几圈。  尖叫声更加响亮了,好几个轻一些的小孩被高高抛起,摔落在坚硬的水泥地上。  最糟糕的是,易珍真就站在附近不到一米处,立刻被卷了进去。  看上去,这场由巧合组成的事故就是为了杀死她一个人。  “快把她救出来!她很重要!”沈竹面色大变,急急冲这边跑来,又不得不停下脚步。  因为突然发生的变故,好几个小孩被抛到一旁马路上,一辆车不慎碾过去,立刻踩下刹车,直接在沈竹面前来了个连环追尾,堵住了她的去路。  太诡异了……  明明他们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啊。  难道说,是因为易珍真知道了陆言礼样貌的原因吗?  尖叫声此起彼伏,不少去逛街的家长听说发生了事故,人流不断涌来。远处亦传来了警笛声。  林初咬咬牙,用力往前奔跑,翻过堵在面前的车流,用力挤开人群。  大风依旧猛烈,但彻底瘪下去的充气城堡已不再翻滚,伏在地面上一点点漏气。直到它停下,还有几个被抛到半空中的小孩坠落,摔断肢体,血液浸透一大片布料。  无数双小手从底下挣扎着伸出来,一群又一群人扑上去,要找到自家孩子。但是他们根本掀不开这厚重的布料。  林初挤到了前排,她一眼就看见和其他手掌一比要大一圈的女孩的手。  “珍真?易珍真?”林初拉住她的手,要把她拉出来。  里面像是有什么东西吸引住了,饶是以林初的力气,也无法将她拔出一分一毫。她又去掀布料,那厚重布料也和黏在地面似的,怎么也掀不起来。  这下,林初可以确定,易珍真必死无疑了。  不,还不能完全放心。  一派喧闹中,警笛声越来越近。  林初能看见布料裹着的躯体还在微微起伏。  她伸手过去,摸索着,一手隔着一层厚厚的布料搭在对方脖颈处,指尖缓缓用力。  我本来不想杀你的。但是,谁让你知道了陆言礼的长相呢?  能让任务不惜投入这么多人追杀,陆言礼一定是发现了能够威胁到背后那个存在的秘密。  所以,他不能死。  再不济,她也要让对方活久一点。  反正这个任务不限时,只要陆言礼活着,她就可以一直待下去,直到找到线索为止。  另一手搭住对方脉搏,确定停止了跳动后,林初维持着焦急难过的面孔,扭头大声喊其他人来帮忙。  齐心协力下,塌陷下去的充气城堡总算被清理开,大多数人已经死亡,不是因为翻滚中被抛出去,就是扭断了脖子,还有些是被包裹在不透气布料里活活闷死的。  沈竹来晚了。  她站在好不容易被挖出的易珍真的尸体旁,面色铁青。  另一个任务者许柏同样被各种怪事拖住了脚步,匆匆赶到后,同样面色难看。  “怎么办?沈姐?”现在易珍真死了,可想而知,他们很难再找到陆言礼。  小镇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要藏起一个人很容易。  林初同样一脸焦急:“对啊,怎么办?”  沈竹的目光在易珍真脖子上停留了一瞬,直到后者被装进裹尸袋抬走。  “先去别的地方。”沈竹也只能这么说。  她看见了易珍真脖子上的一点淤青——易珍真根本不是被闷死的,是有人掐死了她。  是谁?  沈竹赶到时,除了一圈着急帮忙的镇里居民外,距离最近的也就只有林初了。  如果不是人……会不会有可能,是鬼?  沈竹收敛住心思,什么也没说,只不过看林初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探究。  林初什么也没说,和其他人一样,焦急又恐慌,完美符合一个新人应有的样子。  *  天亮了。  阳光驱散了独属于夜间的阴冷诡异,陆言礼总算能够悄悄休息一下。  一整夜都在躲避,铁打的人也承受不住。陆言礼坐在马路边,睁着眼睛警惕。  直到现在,他才有空思考。  在他现在所处的时空中,有一具自己的尸体,还有两个被自己叫来的属于未来不知哪个时空的自己。  一共四个。  同一个人,真的可以出现在同一个时空吗?  口袋里的玉佩还在,用布料小心包好。陆言礼没有触碰,而是拉开衣领,看了眼依旧刻在锁骨下的印记。  另外几个自己,死了吗?  不知为什么,陆言礼总觉得不安。比起未来的自己死去,他更担心玉佩丢失。  缓过几口气后,陆言礼才慢慢起身。  他回忆着昨天和来自未来的自己交接时,对方的行为,突然猛地回过神来。紧接着,他立刻往回跑。  昨天……昨天……  来自未来的他对自己施加了催眠术,用口型暗示他一句话后,又立刻让他忘了那句话,让他察觉到安全时才能想起。  未来的他,说的是:到灵媒小镇去,再去古墓。  小镇……那个小镇里有什么?  未来的他发现了什么?又留下了什么线索?  安静的城市慢慢从沉睡中苏醒,逐渐有了人声。  渐渐的,街道上出现了行人,个别人好奇地看着满身狼狈,身上沾着不少鲜血的男人,窃窃私语,不敢上前。  陆言礼没管其他人的眼神。  他知道,自己似乎是暂时安全了,那股从昨晚开始就一直环绕的危机感总算退却不少。  但他并没有放松,陆言礼总觉得,背后的主宰者,似乎就是想把自己骗到灵媒小镇去。  那个小镇里,到底有什么?  他用身上还剩的钱,买了去灵媒小镇的大巴车票。  车上只有他一个人,陆言礼习惯性坐在靠窗又靠门的位置,拉开窗帘注视窗外风景。  “最近去灵媒小镇的人很多嘛。”司机和他聊天,“前几天也是,一群人都去那个镇子里,也不知道他们去干嘛,明明都失踪了那么多人,还去玩。”  陆言礼敏锐察觉到量词不太对:“一群人?”  “对啊,一车子人,全部要去灵媒小镇,不知道跑去干什么的?也不怕和之前去的人一样失踪。”  陆言礼坐直了身子:“失踪?怎么回事?”  司机便娓娓道来。  随着他的讲述,大巴车距离灵媒小镇越来越近。  *  “……失落的文明?近日,考古队在最新发掘的古墓中有了重大发现……”  楚休正在浏览网站消息,一旁电视放着新闻,他瞥了一眼,没在意,继续忙活自己的。  说起来,这个网站也很神奇,到现在都没有官方的人发现吗?  楚休刚冒出一个想法,很快,这个念头就像被橡皮擦一点点擦去似的,逐渐淡化。他皱起眉,将这件事记下,犹豫着,他把网站的事情放到了某个流量大的公共论坛上。  结果显示发送不成功。  他用截图也好文字也好,甚至打电话报警,只要他心里存着念头要把这件事情公之于众,就无法成功,反复试验几次后,甚至连账号也被封禁了。楚休不得不放弃。  看来,小范围让某些人得知可以,不能披露给大众。  电视台还在播放新闻。  “……专家正在尽力破解古墓中的新型文字与壁画,相信这一发现必将成为考古界的重大发现之一……” 第135章 林初苦笑一声,谁知道这次会不会是死局呢?  姜御的结论,令所有人遍体生凉。  “那我们岂不是……”其中一人喃喃道。  岂不是,没有活路了?  *  一辆大巴行驶在山林间,车上仅有两个人。  司机一人,乘客一人。坐在车门附近的乘客打开窗,望着窗外景色,有一搭没一搭和司机聊天。  “那个镇子啊,说真的,一般人别多待。”  大巴在一处隧道前缓缓停下,司机最后多了句嘴:“后生,你如果是去找人的,找到了就赶紧回。”  陆言礼客客气气道谢,又问:“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司机摇摇头:“这我不好说,说了要遭殃的。”  见陆言礼下了车,站在门边,司机按下按钮,门门关上。  陆言礼转身,往隧道走去。  司机往回开车,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奇怪……陆言礼这个名字,到底在哪里听过?”司机不得其解,怎么也想不起来。  不,他过去一定见过这人!到底是在哪里?  为什么,他明明觉得对方很熟悉,却想不起来?  到底是哪里见过?  脑海里隐约闪过对方拎起斧头砍下的模糊剪影,司机忍不住挠了挠头皮。  脑海里,那道身影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他能看到,对方正在砍什么东西,一下又一下,鲜血飞溅。对方只一脸平静,好像在做什么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渐渐的,脑海里的幻象越来越清晰。  司机慢慢瞪大了眼睛。  他终于看清了,那个男人正在砍着的,是他的尸体!一下又一下,将本就已经血肉模糊的尸体砍得更碎。  而他自己的头颅就摆在一边,还睁着眼睛,死不瞑目。  司机顿时吓得魂飞魄散,他无意间扫了一眼后视镜,愣住不动了。  镜子里的他,瞪大眼睛,一脸苍白,和他在幻象中看到的自己的头颅一模一样!  刚这么想,身体传来剧痛,他低头看去,自己的身体突然裂开……  陆言礼刚走不远,站在黑洞洞隧道口前,身后便传来巨响。  回头看去,那辆大巴冲过远处路缘绿化带,撞在树上。  还不等他过去,那辆车轰一声,爆炸了,火浪卷起数米高,一瞬间点燃了周围树木,热浪扑面而来。  这下连退路也没有了。  陆言礼最后看一眼爆炸的大巴车,转身走进隧道内。  隧道很长、很长,阴冷,潮湿,脚下是湿软的土地。进入后没走多远,就能发觉原本在外还能听到些的嘈杂声完全消失了。抬头看去,甚至看不见另一端尽头的光亮。  一片死寂,什么都没有,入目皆是黑暗。  陆言礼几乎是贴着内壁往前行,不敢走错一步。  他能嗅到来自不远处墙壁上因为潮湿长出的苔藓的气味,能听到墙上极细微的不知名昆虫爬行的窸窸窣窣声。  还有,他轻轻的脚步声。  这条隧道究竟有多长?为什么他走不到尽头?  他走了多久了?  陆言礼知道,自己这时只要掏出手机看一眼就行了,但直觉告诉他不能这么做。  在这条隧道里,最好只当个瞎子和聋哑人。  他走了很久很久,久到整个人几乎要迷失在黑暗中,久到眼前突然出现一点光亮时,还以为是错觉。  不是错觉,那点光亮距离他约摸一两百米。出口要到了。  陆言礼加快了脚步向出口走去。  隧道外,天色已晚。山里的月亮格外明亮,皎洁银光洒下,倒也明亮。  陆言礼走出来时,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  路旁小木屋里有两个轮流守夜的人,其中一个见隧道里走出一个年轻男人,立刻摇醒伙伴,两人一起走出去。  “你是谁?是镇上的吗?”其中一个矮些的男人警惕问。  实在是对方的形象有些狼狈,几次爆炸害得身上衣裳破碎些许,面上也有些伤。  陆言礼见多了任务者,分辨他们和本土居民并不是难事,甚至能大致看出他们做了多少次任务,看上去倒不像是经验老道的。他知道自己现在形象容易遭怀疑,温和地笑笑:“我是来旅游的,请问你们是?”  那两人对视一眼,同样摆出笑脸,一人伸手:“来旅游的?能找到这里不容易啊。对了,我叫王顺德,你怎么称呼?”  “我叫陆言礼,称呼随意。”陆言礼笑容很温和。  一听这个名字,那两名任务者的困意顿时飞到九霄云外。  陆言礼!这不就是他们的任务对象吗?  一时间没能掩饰住面上激动,其中一个简直要跳起来了,王顺德立刻按住对方,热情地邀请陆言礼进屋坐坐。  能让任务派出这么多人来追杀的人一定不简单,还是不要打草惊蛇的好。  刚好,房间里有一把斧头。  “天这么晚了,还有几个小时天亮,要不你就在这屋子里休息?等天亮了我们再一起去镇上。”王顺德说的很诚恳,“我俩就是来守山林防止山火的,明天一大早有人接班,你不嫌弃的话。”  这间屋子不大,统共两个屋带个卫生间,原来他俩分房间睡,现在陆言礼来了,矮个男人自觉把房间让给他。  两人都希望陆言礼快点睡着,这样就可以动手。因此他们没多客套,推对方吃些东西洗漱后,屋子里熄灯了。  “你说,他什么时候睡着?我们什么时候动手?”两人躺在一起,矮个男人小声问,一颗心激动地怦怦跳。  白天几个大佬一分析,他还以为这真是个长期任务,没想到,才多久?陆言礼就自动上门了。  他已经迫不及待杀死对方然后回到自己的世界,他受够了!  王顺德劝他:“不急,再等等,我们睡着了再说。”  可惜啊,没有药,不然他们给对方吃的喝的东西里下一点,那就更好了。  一等就是两个多小时,估算着对方应该已经睡着,两人悄悄起身。  王顺德取下墙上的斧头,矮个男人同样从门后提起一根碗口粗的木棍。  “走吧。”  另一边,房门虚掩。  木屋年久失修,两间房间的门都无法锁严实,风如果大一点,就会吹进屋里,连带着木门撞得砰砰响。  他推开了门,就着月光,能看见床上被子堆出一个轮廓。  躲在被子里睡觉?  王顺德把步伐放得更轻,几近无声地来到床边。  他高高举起斧头,用力劈了下去!  床被砍成两半,想象中鲜血飞溅的场面却没有出现。被他砍断的,只有床上的棉被。  “怎么可能?人呢?!”王顺德一把掀开耷拉在地上的棉被。  只有被子,那个人的身影消失了。  “怎么会?他没睡吗?”王顺德喃喃自语,不可思议。  矮个男人同样环顾四周,试图找到对方。  “你们,在找我吗?”门口传来年轻男人的声音。  那个男人站在门口,冲他们友好地笑了笑。尽管对方身上毫无寸铁,那两人还是从他身上嗅到了浓浓的危险气息。  “你……”王顺德还要找借口狡辩,陆言礼顺手带上门,微笑着,一步步走近。  门关上,只有窗户泄进几缕月光。陆言礼一步步前进,在对方要扑上来时闪身一躲,手中多出一柄匕首,他用快到普通人无法闪避的速度将刀横在身后那人的脖颈上,而后一道手刃打晕对方,再看向另一人。  “你,你别过来!”第95章   陆言礼随手把打晕的人丢在地上,一步步走近。  “你不要过来!”王顺德不知为什么,整个人害怕得厉害,恐惧让他浑身都在颤抖,哪怕他手里握着斧头,也丝毫没有安心的感觉。  面前这个人……给他的感觉相当恐怖。  “你再过来,我就弄死你!别过来!”王顺德挥舞了一下手中的斧头,试图恐吓,可惜那满脸恐惧的表情,让这句话非常没有说服力。  陆言礼轻轻扬了扬眉毛,不顾警告,继续一步步往前进。  他把刚才那人手中的木棍夺了下来,掂了掂,就在眼前人大叫着用斧头用力挥下的前一瞬,闪身前行砸在对方手臂上。  斧头脱手而出,砸在地面,被他踢远了。  “现在可以说一说了吧,为什么要杀我?”木棍不方便,被他同样往后一抛,陆言礼按住对方肩膀,温温和和地问。  他眼里却丝毫没有笑意。  放在王顺德眼里,和厉鬼无异,甚至比自己直面的鬼魂还要残忍可怖。  “没有,误会,我就是……”王顺德第一反应是任务不能暴露,但对方明显不信,名叫陆言礼的年轻男人又笑了笑,盯住他的眼睛变得深邃,声音也似乎带上了某种异样的魔力。  “不用怕,放轻松……告诉我,为什么要杀我?” 第137章 沈竹取出手机看一眼,面色如常和其他人又聊了几句后,快步走出去。  林初一大早出门了,不知去做什么。沈竹左右看看,见四下没人,打电话给严皓月。  “喂,小月?”  那头过了很久才接起来,严皓月的声音有些飘忽:“喂?”  沈竹心里咯噔一下。  她们约定过暗号,除非遇到生命危险,否则碰面时都以暗号接头,严皓月并不是那种忘性大的人,她现在怎么了?  “你现在在哪里?”  那头又停了一会儿,传来严皓月轻轻柔柔的声音:“我在一个……很……”似乎信号不好,传来滋啦滋啦类似电流的声响,她似乎说了什么,模模糊糊的听不大清楚,沈竹不得不调大了音量。  “你说,你在哪儿?”  “我……在一个……”  该不会是信号不好吧?沈竹不知怎么的,忽视了异常,让严皓月再复述几次。电话那头的声音慢慢清晰起来。  “我在一个……很……很冷的地方……我在警察局,你来吗?”  沈竹应了一声:“我来接你?”  “好……你一定要来……”严皓月似乎很高兴,能听到她在电话那头的笑声。  沈竹还想说什么,院子里匆匆忙忙跑进来一个人,他叫曾黎鸿,经验算不上深厚,但和新人比起来能称得上前辈。此刻,他满脸恐惧跑来,也不管沈竹还在打电话,惊惶道:“沈竹姐,昨天去隧道口守夜的两个人都死了!”  “什么?!”沈竹吃了一惊,匆忙和严皓月说一句让她自己尽快回来后,招招手,“说清楚,怎么回事?”  曾黎鸿本来和另一个人去换班,结果到地方以后才发现不对,那两个人……那两个人竟然死在了小木屋里,死状凄惨表情狰狞,木屋里溅满了鲜血,场面极为恐怖。恐怖到曾黎鸿不愿意多回想哪怕一秒。  “都死了啊……”沈竹喃喃自语。  忽地。她手机里传来一道冰冷无比的声音:“我在这里等着你……”  “什么?”还没等沈竹听清,电话已经挂断了。  曾黎鸿也听见了那个声音,同样吓了一跳,结结巴巴道:“那不是严皓月的声音吗?她什么时候死了?”第96章   沈竹猛地抬头:“你说什么?!”  明明严皓月的表现非常反常,她刚才却一点都没有察觉到不对劲,还是曾黎鸿提醒才发现。  甚至……她还答应了对方要去警察局接她。  想到这儿,沈竹忍不住颤抖起来。  就在刚才,她答应了一个厉鬼的要求啊!这是大忌!  怎么办?  曾黎鸿也吓得不行,那头沈竹的声音明显不是活人,她有没有听到自己说话?万一她记住了自己的声音怎么办?  “沈竹姐,你……”  沈竹:“别说出去!”她眼中有凶光,“我自己会解决!”  曾黎鸿忙不迭点头:“好,我肯定不说。”他知道,沈竹可能是要骗几个人陪自己去了,他才没那么傻让这个女人拖自己下水。  沈竹强行遏制住心中的恐慌,笑道:“你最好说到做到。”  直到曾黎鸿发誓,沈竹才相信他。  两人一同进屋。  不是所有人都出门了,一大早还有些人在屋里不出去,听了曾黎鸿带来的消息,皆一脸震惊。  他们没有往其他方面想,只以为是鬼的所作所为。尤其是曾黎鸿描述一番现场可怖场景后,更是闹得人心惶惶。  已经死了这么多人了,他们却一点规律也没有找出来!  林初同样去了现场。  经过打听,她得知,小镇只有一个入口,因此她打算时不时去镇口转一圈,如果碰见陆言礼了就提醒他一句。  在她看来,陆言礼必然是威胁到了背后的某种存在。如果提前扼杀了他,这个世界未必能再找到第二个像他一样的npc了。  所以,虽然其他任务者的死很可惜,但她不介意送这批人一程。  小木屋里,跟着来探查的几个任务者虽然见惯了生死,但眼前一幕依旧令他们震惊。  “从伤口上来看,凶器应该是斧头一类的东西,一刀毙命,下手非常准。”谭旭从血泊中走出来,踩下一个又一个红色脚印,“我觉得更像是人为。”  “人为?!”西门远皱眉,“你确定吗?”  谭旭点点头:“对,你看这里,血液溅出痕迹,不能看出凶手经验丰富,躲开了动脉血溅出的方向,他身上应该没有染上多少血迹,但是这个地方……”谭旭指了指墙面某个角落,那里有一点不甚明显的血液飞溅拉长后中途断开的痕迹,“凶手应该是站在这个位置下手的。”  西门远直觉这件事非常重要,所以带着好几个有经验的任务者过来。  “不过,王顺德并没有挣扎的痕迹,手脚上也没有绑好,是因为那时昏迷了吗?”  “另一个人后脑勺有淤青,应该是被砸晕了所以没有反抗能力,但是王顺德为什么会不躲开?有没有可能服用了药物?”  “还有,这张床被砍成了两半,被子也划破了掉在地上,和他们身上的刀痕比起来,不像是同一个人干的,劈开这张床的痕迹有点歪,力道虽然大,但并没有那种干净利落的感觉。”  去另一间房调查的人也回来了。  “房间的床上明显有两个人一起睡的痕迹,从床单下陷痕迹的长度看,和两名死者的身高接近。”  ……  你一言,我一语,他们拼凑出了真相。  有个人来到了小屋,可能是人,也可能是鬼,两个留守的任务者打算杀了他,所以晚上偷袭,但他们反而被杀死了。  “你们说,这个人,会是谁呢?”西门远轻轻地问。  如果他们真的以为那是鬼,恐怕早就跑了吧?如果是普通人,是什么样的普通人,会令他们先让出一间房供对方休息,又半夜去偷袭杀死对方?  答案呼之欲出。  “做好准备吧,陆言礼很有可能已经潜入了,这些天大家对镇上的陌生人留意一些。”西门远下了结论。  林初混在人群中,恰到好处地露出震惊神色。  她虽然也有些猜测,但……真的是陆言礼吗?  人群中发出嘈杂声,显然,大家同样对这个消息有些惊讶。  西门远分明已经确认了,他下达了指示后,其他人立刻开始相互通知。很快,陆言礼可能已经潜入的消息被发送到了每个任务者手机里,附带建议:从下手的痕迹来看,对方明显不是善茬,建议不要单独对上,装作友善先稳住,悄悄把其他人叫来,更有把握。  该找的线索都找完了,他们这才报警叫来警察,见那批警察忙碌把尸体抬走,谭旭忽然说:“我这个任务现在看来,难度可能不在陆言礼身上。”  西门远:“怎么说?”  “如果我们的推断是真的,那么,陆言礼应当是人类,一个人对几十个,并没有太大胜算。”  “所以,麻烦要么是失踪的那个不明人士,要么,就是陆言礼死后!”  任务有两个,要求杀死陆言礼和找到失踪的人。失踪的人到现在还没有线索,陆言礼已经现身,那么,等他们真的杀死陆言礼以后,还没有找到失踪的人,是否会被判定任务未完成无法回归?在任务延续期间,被杀死的陆言礼,极有可能发生异变!  西门远显然也想到了这点:“只能让大家不要盲目冒进了,尽量活捉,等我们先找到失踪的居民,再动手。”  林初将他们的对话听了个清楚,不由得多看了西门远一眼。  不得不说西门远长得的确很俊秀,加上扎在脑后的一束短发,让他看上去充满了艺术家的优雅。也让人下意识轻视他。  西门远和谭旭的搭档是出名的,不少人都认为两人中全靠谭旭破局,但林初总觉得西门远没那么简单。  对方身上传来的感觉,比谭旭更加危险!  就在他们回去的途中,林初收到了一条短信。  是沈竹,她打算邀请几个人去警察局看看,想叫上林初一起。  林初目送着警车开远,思考了一会儿,答应下来。  警察局里有不少档案,应该能找到线索。  于怀尧跟在人群中,准确来说,他一直跟着林初。不少人都看出来了,有些以为于怀尧对林初有意思,只有后者知道,并非如此。  他看上去,也在寻找着什么线索。  “你等一下要去哪里?”于怀尧快走几步上前,和林初并行,“沈竹给我发了消息,邀请我去警察局看看。”  “你也收到了吗?”林初皱眉。  她思索了一会儿,又给其他几人发了消息,而后看着屏幕上的回复,眉头微皱。  林初询问的对象都是新人,得到的回复一多半都是收到了沈竹的短信。  奇怪,为什么她要找新人?  按理来说,警察局这样重要的地方,能够获得更多信息的场所,为什么她要请新人过去?  一定有蹊跷!  想到这儿,林初反而有些后悔答应了沈竹。  那厢,沈竹收到了来自林初的短信,又得知陆言礼可能已经出现,心情勉强好了些。  或许……这次任务没有这么难?  自己答应“严皓月”的是今天去接,今天的时间范围,还有十几个小时。  对,或许这段时间能够找到陆言礼。  想到这儿,沈竹强行压住心中不安,匆匆出门去。  *  小镇不大,却也不算小。陆言礼找到了一条小溪,把斧头上的血迹洗去后,用布条缠好,背在身后。  他沿着另一条路进入了小镇边缘的某个小区。  时间匆忙,他并没有完美完成扫尾工作,只要那些人再用心一点,说不定就能找到线索。  找不到更好,说明他们不足为惧。  他落脚的地方是一座老式小区,环境不错,住着不少老人,整间小区都格外安静,听不见多少人声。 第139章 他甚至不知道这一切发生的源头在哪,有个微弱的声音告诉他是因为自己,但陆言礼并不愿意相信。  他只是个普通人而已。  所以,是否因为这次任务有问题?小镇的异常源头在什么地方?  以及,未来的他,究竟经历了什么?  陆言礼还记得自己曾许下过愿望,在找出一切真相前不要死。所以,未来的他,究竟是因为找到了真相后不再受庇佑,还是因为,那个真相,本就和所谓的“神”有关?  一想到这儿,冷风吹过,让他打了个抖。陆言礼裹了裹身上的衣服,继续往前走。  当他走过一家店后,砰一声,那家店玻璃橱窗里站立的塑料模特倒了下去。  店员正在玩手机,被吓了一跳,急忙过去扶起。  “奇怪……原来这个模特身上穿的是红衣服吗?”店员迷惑不解,把模特扶起后,左看右看觉得不对劲,又说不上来,满腹心事回去继续玩手机了。  当她再抬起头时,玻璃窗前的模特少了一个。  只有另一个还乖乖站在原地。  “糟糕了!肯定是有人偷走了!”店员焦急不已,忽然一拍脑门,想起来店里有监控,急忙坐回电脑前查看录像。  但……录像上的影像令他震惊不已。  橱窗里摆放的模特,明明……明明只是个假人模特而已,它竟然活动活动身体,自己慢慢往外走,离开了这间屋子。  “不会吧,这怎么可能啊……”  店员吓得魂不附体,丢下鼠标就想往外逃,却发现那个假人模特临走前似乎冲自己比划了一下什么动作。  他强忍住恐惧坐会电脑前,重新找到刚才的图像,然后不断放大。  是鬼……鬼想说什么?  图像还是很模糊,他瞪大了眼睛去看,屏幕上总有些黑影,他伸手揩去,却发现屏幕上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  反而是自己,眼睛发痒,店员没当回事,揉揉眼睛继续看。  图片继续放大,那个模特的动作也清楚了不少。它似乎是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眼睛?眼睛怎么了?  店员揉揉眼睛,想继续往下看,但他此刻已经察觉到了眼睛里似乎有异样,他走到店里平常供女孩们臭美的大镜子前,瞪大了眼睛仔细看。  “原来是掉了一根睫毛啊,怪不得。”店员嘀咕,扒开眼睛找到那根短短的睫毛,想把它揉出来。  他失败了,揉了半天也没用,只往外带出了一点点。店员又伸手去捏,两只手指指甲小心夹,竟还真给他夹住了,小心翼翼往外扯。  奇怪,不是眼睫毛吗?  为什么……越扯越长?  这不是睫毛!这是头发!  他不断往外拉,那根黑黑细细的头发丝一样的东西越来越长、越来越长……  不!这是什么鬼东西?!  他已经扯出了有一米多长的头发丝了,但那根发丝依旧没扯完,随着动作源源不断往外冒,越是恐惧,拉出的发丝越长。  “不……不要……”  店员急得要哭出来,几乎是恶狠狠地往外抽丝,他没有留意到,镜子里,自己的眼球似乎发生了变化。  如他仔细凑上去看,就会发现,自己的眼球上似乎有一个字。  与此同时,陆言礼走向了镇中的图书馆。  他没有发现,就在他身后不远处,一个假人模特紧紧跟着他。  假人模特的眼睛处却已经被掏空了,只有两个黑色窟窿。第98章   冬日的阳光冷冰冰的,晒在身上也无法让人暖和起来,只叫人心底发凉。  陆言礼所在的街道似乎是镇里人流量最少的地方,不少店铺关了门,街上空空荡荡。他不断往前走,遇见的行人越来越少,有不少和他对视上后便不知怎么的离开了,到最后,整条街只剩下了他自己。  很奇怪。  陆言礼边走边观察,一只手搭在身后斧头手柄上,随时准备抽出。  那种,被人跟着的感觉依旧如影随形。  可是,无论他怎么小心观察,都难以找到目光的来源。  没有人,现在一个人都没有了。家家户户门窗紧闭,会是什么人在看他?  不,或者说,什么东西在看他?  经过一家时装店的橱窗,那股被注视的感觉更加明显,他微低下头,快步走过,而后,他猛地回过头。  什么也没有。  风卷起一片叶子吹远了,街道上干干净净,没有任何东西。  他定定神,重新回过头。  只是,就在他回过头的一刹那,爆炸声轰然响起,一整条街的商店橱窗齐齐炸裂,玻璃碎片飞溅,在阳光下散出一地反射出七彩光芒的漂亮碎芒。  陆言礼躲得很快,只有一点点轻微擦伤。但和身上相比,他心中更多的是震撼,更加确定了,一定、一定有什么东西在跟着自己!  自从自己进入这个小镇,那个东西就跟着了!  可是,他依旧什么也没有发现!  眼角一抹红光飞速闪过,再仔细看看,却什么也没有,仿佛一切只是错觉。  “啊啊啊啊——”  就在这时,身侧楼房高层忽然传来尖叫声。  紧接着,破空声响起,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从高处被抛了下来。陆言礼急忙躲开,那具尸体翻滚几圈,恰好滚到陆言礼前方不远处,青白肿胀的脸,双眼暴凸,死不瞑目地瞪着陆言礼。  他下意识抬头看去,一道红色身影飞速闪过,而当他去捕捉时,却又怎么也看不到了。  又是一声尖叫,陆言礼循声望去,一扇玻璃窗溅上了鲜血。  快离开!  他头也不回拼命往前奔跑,就在他逃到街道尽头拐弯后不久,整条街都发生了大爆炸。  一道身影在爆炸前飞快离开,就在离开前,那道身影看了一眼陆言礼离去的方向。  那个身影按下按钮,陆言礼本要前往的街道再度发生大爆炸,陆言礼不得不停下脚步,冲进另一条路。  直到闯进一条新路,爆炸声才离自己远了不少。陆言礼脚下不停,依旧不断前行。但奇怪的是,这条街上所有的玻璃橱窗全都被打碎了,玻璃渣撒满道路两侧,令他只能从道路中央跑。  他察觉到了,有什么东西在引导自己的行为。  是什么?为什么不让他往那边走?又为什么要把所有的橱窗全部毁掉?  陆言礼边跑边思考。  玻璃橱窗……玻璃……  玻璃能做什么?  阳光下,玻璃碎片反射出耀眼的光。  是反射!  背后的那个东西,似乎很怕他从玻璃橱窗里看到什么。  想到这个答案,陆言礼心沉了沉。  从玻璃橱窗里可以看见什么东西?答案呼之欲出。他应该去试试吗?  刚冒出这个想法,危机感迎面而来。陆言礼又跑过一条街口,街口立了学校路段减速慢行的标牌,可以看见那儿的人多了些。  而最令他震惊的是,其中有一个人的模样,他无比熟悉。  林初?  她也来了?  一群任务者共七人,陆言礼的步伐慢了下来。  他不是没把握解决这七个人,但……自己一定会受伤,状态不佳的情况下,又惊动了其他人,他很难有胜算。  林初同样看见了他,不光是林初,其他人也看见了。  “这男人是谁?有点奇怪,不像是小镇上的。”  “要叫他停下来吧?”  林初往前走了一段:“我去吧。”说罢,她怀揣着传单跑过去,远远地提高音量挥着传单冲他问,“这位大哥,你知道一个叫陆言礼的人吗?”  林初在向自己通风报信!  为什么?她不是任务者吗?她的任务应该也是杀死自己才对。  狄英脸色一瞬间沉下,看着林初的目光十分不善,其他人也很快想明白了其中关窍,恨不得把林初的嘴堵上。  万一这就是陆言礼,她这不是打草惊蛇吗?  林初一副和她外表十分贴合的欢快的模样,又凑近了些:“大哥,你听过吗?”  陆言礼和她对视的一瞬间,就明白对方的确不打算,或者说,她暂时不打算完成这个任务,他摇摇头,一脸无辜:“不认识,没听过。”  “没听过吗?太可惜了。”林初盯着他的脸看,微微有点脸红,“对了,这位大哥,你怎么称呼啊?能不能……要个联系方式?”  林初有点不好意思直视对方,做出羞涩模样。  都什么时候了?居然还有心情犯花痴?  陆言礼和和气气地笑起来,面上还带着恐惧:“我姓姜,叫姜白,不过联系方式不方便给,不好意思。”  林初啊了一声,满脸失望。她生的一张娃娃脸,身材娇小,仰着头看着男人,若不是放在这么个特殊时期,说不得还能看出些浪漫色彩。  当然,其他人是体会不到的。  狄英几乎要被林初气死,大步走过去,目光警惕地扫了眼陆言礼:“姜白先生?” 第141章 哪怕下一秒死去,也得做些什么!  想到这儿,沈竹眼里闪过一丝毅然,带着队伍悄悄潜入了警察局。  “现在大家就去找资料室吧,找到了资料以后记得通知其他人,然后大家要拍照存档。”沈竹分配下任务,“重点在于关于近些年发生的失踪案件,死亡案件等等。一定要把照片拍下。”  关于陆言礼,他们就吃亏在不知道对方的长相。  任务者们纷纷答应下来,各自分开。  不一会儿,一个任务者就找到了资料室。  老实说,经历过多次任务的人大多都会些开锁的手段,他们很轻松就把锁给撬开了,潜入进去。  “卷宗也太多了吧,这得找到什么时候啊?”  “按照时间顺序慢慢看吧,总觉得如果要找失踪的人的话,时间应该不会太久?”  “我也觉得,很有可能就是今年或者去年的,要不然镇上那些居民不可能反应这么大,如果时间久远的话,他们总会忘记的。大家找一下今年的卷宗。”  其中一人的提议得到了大家的赞同,任务者们很快找到了近两年的卷宗,摊在桌上,慢慢翻看。  资料室的门不知不觉间关上了,他们却没有察觉,继续查看。  “太奇怪了,这个镇子。”  “别说失踪案,死亡案件都一大堆,灵媒小镇……真的不太正常吧?”  ……  卷宗上记载各种奇奇怪怪的失踪死亡案件令他们大开眼界,如果这些放到他们那个世界,早就引起了轩然大波,而灵媒小镇上的人们居然也不觉得恐惧,还能继续住下去?  就在他们继续翻找的时候,资料室的灯光,开始忽明忽暗起来,发出轻微的滋啦声响。  一道扭曲的黑影,慢慢浮现出来。第99章   那道扭曲的身影站在门外,死死地注视着屋内忙碌的一群人。  “大家小心一点!查完了马上走!”做过那么多次任务,他们哪能不知道这是诡异事件来临前的征兆?  “快点,动作快点!”  几人动作加快不少,卷宗翻得哗啦啦响。坐在电脑前的人同样加快了进度,键盘上指尖飞舞。  快……  再快一点!  阴冷的风吹入,一摞放在高处积了厚厚灰尘的卷宗毫无预兆地摔在地面,发出一声响,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沈竹手里同样翻着一沓档案,浑身绷紧了弦。  她知道,这群人中,最危险的就是自己。谁让她答应了一个鬼呢?一想到这儿她就坐立不安,本就紧绷的心态被突然一吓,她立刻扭头看过去,见只是一摞书掉下来,放松了些,重新把注意力放在文件上。  忽明忽暗灯光闪烁中,她手里拿着的那一份档案上的照片突然变成了严皓月的脸,那张脸冲她一笑。  “啪嗒”一声。  沈竹手里的文件摔落在地,再次引起众人注意。  “沈竹姐,怎么了?”  沈竹知道自己的行为容易引起注意,立刻摇摇头:“没事,手滑了一下。”说罢,也不管其他人信不信,伸出脚尖把那沓文件封面盖回去,遮住了要被风吹露出的照片。  灯光闪烁的更加厉害,丝毫不怀疑下一秒它就会熄灭。  “快!快走!以后再来找吧。”  为了避免出现门被关上所有人出不去的情况,小组有个成员守在门口抵住门,他刚冲门里喊了一句,闪烁的灯光瞬间暗下,室内陷入一片黑暗。  这下大家谁也不敢再多待,拼命向门口跑去,沈竹夹在人群中,同样往外跑。  她的头顶隐隐作痛,又感觉不出什么来。  一本又一本书哗啦啦从架子上掉下,书架摇晃,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拼命晃动书架。这只让大家更加确定,警察局里,有鬼!  跑在沈竹前面的那人顺利跨出门,他顺手抓住堵在门口那人:“快!赶紧跑吧。”  刚才他发出了预警,怎么现在反而自己一动不动?  他拽住那人的手一松,一只胳膊被他拽了下来。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那人就像被切掉了所有的关节一般,在沈竹面前碎成一堆残肢,散落一地。  浓稠腥热的血浆迸溅,劈头盖脸洒了全身。沈竹顾不得擦,径直冲出门。  整条走廊的灯都坏了,打不开。明明只是傍晚而已,夜色却深到难以看清近距离同伴的脸,唯一能感知到的,几个朦朦胧胧的影子跑来跑去,还有杂乱的脚步声。  这样,我算是来警察局找过严皓月了吧?沈竹心想。  白日里提前踩点过,明明只是简单的长廊和拐弯,现在却仿佛成了迷宫,无论怎么走都走不到边。沈竹心中越来越恐慌,她想要强行让自己镇静下来,心却跳得越来越快,几乎要跳出嗓子眼。  有什么东西……正在跟着她!  不会错的,一定是严皓月,自己答应过了要来找她,是她来找自己了吗?  沈竹继续跟着前面的人往外跑,她没有留意到,前方那道身影……也仅仅只是一个影子而已。  她就这样跟在几道影子身后,往空间深处跑去。  至于这片空间究竟是不是警察局,谁知道呢?  为什么?  为什么跑了这么久还是没有出去?  大门到底在哪里?等等,前面这几个人到底是谁?他们真的是自己来时的同伴吗?  刚冒出这个念头,沈竹便察觉到了不对劲,前面几道影子在她眼里开始不对劲起来。  怎么看,都不像是认识的人。  怎么办?她这是在往哪个方向跑?  按理来说,她跑了这么久,都足够往警察局和住处走一个来回了,现在却还困在这里……  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如果她冷静下来,就会发现此刻她心绪乱得不正常。但她此刻几乎被长久黑暗磨得失去了冷静思考的能力,立刻说:“皓月是你吗?我的确来找你了。我没有不遵守承诺,你放过我好不好?”  无数次任务者都强调过,包括她自己也和新人说过:鬼,是没有感情没有逻辑可言的,人不可能和鬼谈判,也无法和鬼魂沟通。  遇到了鬼魂,只有跑!跑得快些。还能争取到一线生机,什么求饶谈判打感情牌都没有用。当然,如果能摸索到任务的规律,或许还能够将鬼魂反杀。  因为,任务不仅仅是他们要做,鬼魂们也要完成。  可惜,沈竹太慌乱了,加上头部传来的疼痛,让她忘了这一点铁律,在漆黑的空间中苦苦哀求。  “我真的来找你了,我现在想回去,你别再找我了,好不好?”  她不想死,她想活着……  “求求你了!放过我吧,看在我们曾经那么要好的份上放过我吧。”  就在她说完这句话以后,走廊上方一个吊着的灯泡似乎闪过电流,紧接着,它亮了起来。  像是按下了什么开关,之前黑暗中察觉到的阴冷的风、细细喁喁人声、暗影瞳瞳全都不见了,只有一枚老旧灯泡散发出昏黄灯光。  沈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停下脚步,发现自己仍旧站在走廊中央,只不过其他人已经跑光了,走廊也好,左右两边打开门的房间里也好,都是空空荡荡的。  “谢谢你,谢谢你皓月,我回去以后一定给你上香烧纸钱,我会照顾好你的家人的。”沈竹一刻都不想多待,飞快向门口跑去。  直到冲出大门的那一刻,沐浴在月光下,她才真正放下心来。  她竟然活下来了?  严皓月放过她了?  *  “确定她真的是叛徒吗?”方荼抓住林初的头发,用力往后一扯,见林初痛苦地呜咽一声,伸手拍拍她的脸,“你自己老实交代,还是我来让你开口?”  他说话的声音很轻柔,却让其他任务者齐齐抖了抖,默契地离他再远几步。  纵使从多次任务中活下来的人基本不会再对其他人怀着慈悲心肠,手里多少沾了几条人命。但……残忍如方荼的人还是少见。他似乎天生不知恐惧为何物,从小就对鲜血、骨头之类的东西感兴趣,却做不成医生,迫于法律,只能苦苦压抑着自己的爱好。  直到他成为了一名任务者。  几乎每一次,他都会用一些npc来进行活体解剖,丝毫不避讳人。有一次甚至直接把一个新人吓疯了,他也不在乎,疯了的队友和npc没什么区别,又顺手把对方给处理掉。  这是少数几个从他手中幸存下来的队友发布的消息。这样的性格,大多数人害怕,可也有些人认为,能够将他收为己用。  如现在,需要审讯时,派他上场最合适不过。  林初坐在客厅中央,手脚都被绑住,她哭着摇头,眼泪飞溅:“我真的不知道,我不是叛徒……我图什么啊,完不成任务我也要死的啊……”  她容貌可爱,一脸恐惧哭起来的模样就像个毫不顾忌的小孩。  西门远环着手臂,冷冷地注视着她:“是啊,你图什么呢?”  “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以后……我绝对不多看那些npc一眼了……我真的就是觉得他长得好看……”林初再度哇一声哭出来,满脸泪水。  “嘘,不要吵。”方荼手中多了把刀,刀尖从林初脸颊上轻轻划过,冰冷的凉气令她哆哆嗦嗦不敢再动,僵着脖子,恐惧地看着他。  “虽然你在哭,但为什么……我总是觉得你在骗我呢?”  林初忍住恐惧努力往后缩脖子:“我没有……求你了我真的没有……”  于怀尧忍不住站出来:“我也觉得不是她,她没有理由要妨碍我们的任务。”  方荼一顿,回过头来,阴森的眼神移到于怀尧身上,饶有兴致地上下游移,似乎在观察,哪一个地方更好下刀。  “于怀尧是吧?我们处理事情,你个新人最好少插手。”凌桐不客气地赶他走。  两个任务者会意上去,要拉他离开。  于怀尧不肯走,固执地站在原地。他常年修复文物,经常下工地,力气倒也挺大,那两人一时没拖走他。  “她都说了,她根本没有背叛的必要。大家接的任务都是一样的,她完不成,也一样要死。”于怀尧挣扎着替她辩解,“初初只是个新人,她这次的确是警惕性不够强,但你们不能因为这样就把她打成叛徒吧?”  “初初?叫的可真好听,你们什么关系?”方荼收回目光,轻佻地往林初发间深嗅口气。  林初继续呜呜咽咽地哭,她也在纳闷于怀尧为什么要帮自己,其他人也就算了,于怀尧可是亲眼见证过她把安儒打伤的,他有什么目的?  于怀尧说:“我和她没有任何关系,我就是见不得你们这样欺负人。” 第143章 第100章   长长街道上,只有一个飞快奔跑的身影。他的速度发挥到最快,就像有什么东西正在追着他似的。  的确有东西在追他。  “砰!”  一声轻微枪响,他猛地闪身躲开,子弹穿透他身旁一棵树,炸开一朵小火花。  是谁在追杀自己?  侧边高楼顶,一个人收回枪,弓下腰去飞快前行。当他估计位置差不多后,他猛地起身朝楼下丢了个自制炸弹,而后继续前行。  一声巨响,热浪冲天翻腾,卷起街道边的树木广告牌和无数沙砾,再哗啦啦落到地面。  还在街道上奔跑的陆言礼及时躲进了一家小商店,但他依旧被炸伤了一些,面上、左肩皆有大片伤口,往下淌血。他不顾商店店主惊恐的眼神,径直找到水龙头冲洗伤口,又要了些纱布包裹伤口。  他表现得很礼貌,店主却依旧害怕,在对方平静且强硬的态度中拿来药箱,他以为这个人洗干净就要离开,放松了些。对方也的确如此,处理干净后,道了声谢谢便站起身,看样子是要往外走。  刀光闪过。  鲜血飞溅出一米多高。  陆言礼戴上兜帽,遮住面上的伤,拎起斧头走了出去。  他在未来会死去,所以,他向神许下了心愿,要回到过去,让他可以改变自己的未来。  神同意了。  而这一次,它终于将前几次许愿的代价叠加在一起,条件是,灵媒小镇上所有居民的生命。  很多时候,陆言礼都无法将这些人视做和自己同一种族的生物,不仇视,不喜欢,更多时候是一种厌倦感。  明明是印象中普通人的形象,为什么不能像一个普通人一样生活?  他自然同意了。在他经历的未来,这些人也会死。  反正,只要这个任务结束,灵媒小镇上的人自然会用另一种形式“复生”。  踏出店门后,陆言礼飞快抬头看一眼方才丢炸弹的方向。那里没有人,想必对方已经离开了。  但是……  他从身上摸出两把小刀,放在眼前。  那两把刀一模一样。  一把是他自带的,一把是用来攻击他未果的凶器。  他站在原地不动,仰头环顾四周。  不会错的,攻击他的人,也是他自己。只是不知道,那是未来的他,还是另一个时间线上的他,回溯方式和攻击的理由又是什么。  似乎从某个时候起,这些任务或多或少都开始产生了时空混乱的元素。  陆言礼收回小刀,继续往前奔跑。  就算知道攻击他的是未来的他自己,或许有别的什么理由,但他不会放弃,比起“未来的他”这种听上去有些虚无缥缈的概念,他更愿意把希望放在此刻的自己身上。  又一颗炸弹落下,还没等它落地,陆言礼抓起地面的一块碎石朝它丢去,将空中下坠的自制炸弹击飞,落在一旁居民楼窗户里,同时往后一退。  尖叫、哀嚎、呼救……远处再次传来警笛声。  小镇另一端。  陆言礼没有睡着,只是靠着墙,微睁着眼休息。  他猜对了,那个东西……就躲在自己眼球里,所以,制造爆炸的那个人不能让他看见镜子,否则,那个东西就会通过镜子找到他。  今晚,想必大多数人都睡不着。镇上至少爆发了二十起爆炸案,死亡人数不知会有多少。  又一声爆炸响起,陆言礼循声望去。  窗外远处隔着两条街左右,火光冲天。  未来的他似乎没有打算杀自己。  的确,他可以对未来的自己下手,因为只要任务结束,他就可以继续活下去。但是未来的自己如果杀死过去的自己,那么,未来的自己还会存在吗?  某个房间内,几人正在开一个临时会议。  他们正是这一批任务者中话语权较高者:狄英、西门远、姜御、凌桐、谭旭。  凌桐看了一眼手表,问:“你们没人通知沈竹吗?她为什么还没下来?”  狄英:“我通知过她了,但是她今天脸色看起来不太好,可能在休息。”  姜御:“既然这样,就不等她了。劳烦你之后提醒她一下。”说罢,他伸手摊开一张地图,铺在桌面。  这张地图是姜御自己手绘的,靠所有人口述完成,非常详细。他从桌面下取出一盘带底座的小旗子,一点点摆在地图上。  “大家可以来看看,这些地方就是今晚发生爆炸的地点。”他伸手在地图上一指,“能看出什么来吗?”  一共二十三个地方,看上去似乎没有什么规律,也没有像一般悬疑小说中描述的那样摆出什么图案。  狄英问:“大多都是居民楼?”  除了一间图书馆和一家超市外,其他摆上小旗子的地方都标注了居民楼字样。  居民楼,意味着人流量大,尤其是晚上,大家都在睡觉,发生爆炸后基本难以逃脱。  “不仅如此。你们再看看。”男人的手指点在某个地方。  那个地方,恰巧是他们居住的楼房。  “我们住的地方也是居民楼,人流量同样密集,再加上我们都是来做任务的,对鬼怪的吸引力应该要大一些。为什么爆炸会绕过我们的住处?”  的确,哪怕爆炸发生的地点难以捉摸,按照行进路线看,不应该漏了他们的。  至于相信任务在背后“保护”他们?哈,不如叫他们相信科学来的可信点。  “如果是鬼怪杀人,不一定要用这种方式,所以,我更倾向于人为。”  至于那个人为什么要避开他们居住的地方,这就很有意思了。  “话也不能说太满,再过两天,我们看看会不会波及到我们身上。”凌桐补充。  “说到人为,你们还记得王顺德吗?在隧道口守夜的那两个。”西门远若有所思,“一开始大家都以为是鬼魂做的。后来才推出,凶手很有可能就是陆言礼。你们说,这一次的爆炸会不会也……?”  他的话没有说完,在场众人都明白了他的未尽之语。  “很难说。”  如果真是陆言礼,为什么不对他们下手?因为爆炸死去的人中,任务者几乎没有,基本都是当地居民。  再说,如果真的是陆言礼,他为什么要杀掉镇上的人?明明镇上居民都不认识他,总不可能他是厉鬼进行无差别复仇吧?  任务不可能无解,既然明确提出了要杀死陆言礼,说明一定有能够消灭对方的方法。  大家都想不出对方的理由,思索半天够,狄英道:“林初那边有消息了吗?”  姜御指指耳朵,上面戴了个小型耳麦,他说:“她睡着了。”  “你们觉得她怎样?”没想到对方居然还能睡着,狄英皱皱眉,没有多说什么。  西门远:“是个可疑人物。”  凌桐:“我不信她不知道,但她应该不像我们猜测的那样,掌握了其他破局方法。”  “或许,她有别的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原因。”  狄英问:“一直帮她的叫于怀尧的男人呢?”  “同样睡着了。”姜御道。  “等回到现实,大家都查一查这些人的身份。我觉得,林初没那么简单。”姜御补充道,“她或许是这批新人中,最危险的一个。”  这话一出,所有人立刻提高了警惕。  能让姜御用危险这个词形容,必然不简单。  “你们说,有没有可能她拿的任务和我们不一样?”  一片寂静中,有人提出了这个猜想。  “这怎么可能?”凌桐大声反驳,但话一出口他又停住了。  是啊,为什么不可能?  现在的任务变得越来越诡异,生路更加难以寻找,同一个世界不同的任务,又有什么奇怪的?  众人又商讨了一会儿,方才各自离去。只有姜御还坐在房间内  “陆言礼……姜白……林初……”  他默默思索着,脑海里像笼上了一层浓雾,怎么也看不清真相。  如果姜白就是陆言礼,第一个任务就能轻易完成,可是,失踪的人,究竟去哪里寻找?  *  那头,陆言礼还在逃跑。  利用热武器追杀他的人已经躲了起来,甚至向警方提供了他所在位置的消息,现在,追着他的是一小队警察。  为了不妨碍这条时空线上的自己,他中途就把斧头藏了起来,随意找了辆摩托车,撬锁后便开始逃。  速度加到最快,摩托车轰鸣声响彻整条街,他只要再冲出这个街口,就可以往镇西边逃了,那里的街道更多更乱,方便逃跑。  但……  即将经过一条街口时,陆言礼猛地刹车,车辆轮胎在地面摩擦出巨大声响,甚至擦出明亮火花,还没等摩托车停稳,他已经不管不顾地跳了车,任由摩托因惯性甩出去,砸倒街边的一棵树。  他整个人同样滚落在地,好在护住了脑袋。虽然受了点轻伤。可他心中更多的是庆幸。  紧随其后的警车没能来得及刹车,车里四个人的头颅连同车顶盖在高速行驶中被横在路中央的金属丝切割下,高高飞上半空,又被上方金属丝拦住高飞的势头,掉落下来。  车轮胎同样被切掉一小半,汽车载着四个失去头颅的尸体飞出去,歪歪斜斜撞在街边小店——又一起爆炸诞生。  陆言礼喘了口气,向后退开,躲进了阴影中。  他没有想到,未来的自己竟然在街口放置了三根金属丝!  这样,无论他是通过跑步,还是骑车、开车,都一定会受干扰。如果当时他没有跳车,可能自己也要和那些人一样了。  来的警车有两辆,见到自己同事的惨状,第二辆紧急刹车,可是,距离太近了,他们依旧被刮去了车顶,以及坐在前排的两人的脑袋。 第145章 一切看上去都很正常,但方荼依旧觉得不对劲。  耳麦里传来两人的交谈声,过了一会儿,手机显示屏里开始展现画面。  在他的威逼下,林初趁陆言礼进厨房泡茶时,将一枚针孔摄像头安装在了客厅。  不一会儿,陆言礼从厨房出来,端了一盏茶。林初道声谢谢,依旧用那种带着迷恋的眼神注视他。  这些在监视器里被看得一清二楚。  林初开始没话找话:“姜白,你来小镇是为了采风对吗?”  “姜白”点点头。  “听说你会画画,你会画什么呀?能不能帮我画一张人像?我会付钱的……”  方荼不耐烦了,提醒了一句,林初这才把话题转向文华祭。  “姜白”思索了一会儿:“说实话,我也不了解这个文化祭。一开始我并没有要参加的意思,前些天我去参观博物馆的时候,博物馆门口有一个小女孩硬塞给我的传单。”  “更诡异的是,这张传单我丢不掉,也毁不掉。”姜白的目光里多了凝重。  林初:“可以把传单给我看看吗?”  陆言礼递给她。  他没有说谎,况且,这一批任务者可以说是他见过的质量最高的一批人,如果他们能解析出什么,也不赖。  看上去只是一张很普通的传单,有折叠的痕迹。林初上上下下看过好几次后,试探地做出撕扯动作,问:“可以试试吗?”  陆言礼点点头,她用力一撕……没撕动。  不过一张薄薄的纸。  她又用随身带的小刀去划,也没有划破,见她做尝试,陆言礼还递了个打火机给她烧,同样的,丝毫没有灼烧痕迹。  “太诡异了。”林初捧着传单,“所以你……”  “对,所以我非来不可。否则,我很有可能会死。”  方荼在耳麦里指示她把传单带出来研究,林初冲他笑了笑:“这张传单方便借给我们看看吗?”  “可以,但是希望你明天能还给我。”  “会的。”  窗外再度传来爆炸声,不知哪里又发生了爆炸。  “对了,通缉令上那个人,真的不是你吗?”林初直视着他,既是在为监听着他的人询问,也是自己在问。  “姜白”摇摇头:“不是我,我也好奇,为什么会和我长得那么像。”他顿了顿,露出一个斯文的笑,“难道我拥有了一个自己都不知道的双胞胎兄弟吗?”  他并没有让这些人知道双鱼玉佩的打算。  玉佩的功能,向神许愿等等,只要他自己知道就好了。  “还要麻烦你们,别把我说出去。你们要监视也好做什么都好,我相信我可以证明自己的清白。”年轻男人恳求道,“我只是来旅游的,不想被警察带走。”  林初听懂了他的暗示,表示自己知道了。又坐了一会儿,林初按照方荼指示聊了些其他事项,这才离开。  “你们说……那个姜白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通缉令上的人和他的确一模一样,但有一点,自称姜白的人脸上没有疤痕。”  “谁能证明警方通缉的人脸上疤痕不是伪装的?”  这是他们到达小镇的第三天。  第一天到来后对小镇的平静的印象被打破,这几天发生的事情,让他们深刻意识到,灵媒小镇的诡异之处。现在,他们约定好,每天早上,大家都要在楼下大厅开一个短会。  现在,大厅里的人们就在争执。  “等等,沈竹呢?”凌桐看了一圈,没发现人,立刻发问,“昨天谁看见沈竹了?”本以为昨晚的短会没来参加是因为太累,但早上也没有出现,这就有点可疑了。  狄英说:“我,我看到她昨晚正常回房睡觉,没有异常。”  “我也看见了,她还和我打了招呼,就说自己要回去休息。”一个任务者说。  难道沈竹在赖床吗?  这话说出去都好笑。  “快,大家先去沈竹房间看看!她或许出了事情。”姜御拍板,靠楼梯近的几人立刻往楼上跑,打开房门,不一会儿,他们出了房门,冲楼下喊:“没找着!人不在——”  “会不会是偷偷出门了?”  姜御否定了这个猜测:“她应该是出事了,大家记得,如果看见沈竹,千万别贸然说话,也不要盯着她。”  大家一片哗然,却也并不太意外。  这才第三天而已……就已经死了那么多人,不说他们,小镇上的人都死了有上百个。  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  之前贴着的纱布因为撞车落下了,陆言礼忍住了那股疼痛重新贴上,他收拾好东西,准备去往其他地方。  此时的他,对小镇布局非常熟悉,他穿行在小巷中,避开大多数监控,先拿走自己藏好的斧头,又慢慢来到了人流密集处。  明明他不打算再对那位“神”许愿,可是,当死亡来临前,似乎也只有这个方法能够救自己。所以,哪怕复活的代价是杀了小镇上所有人,也无所谓了。  更何况,未来的他正是死在了文化祭中。如果能在文化祭前消灭所有人,文化祭自然不会再办下去。  只不过……  大街小巷,都贴满了绘着他头像的通缉令,虽然没有写名字,但这张通缉令上的画像和自己非常相似,难保不会被发现。  小巷尽头,他撕下一张通缉令,重新埋入一颗炸弹。刚要转身,危险感袭来,他猛地扭头向身后看去。  小巷尽头,站着一个瘦高的人影。  那道人影和他一样,背着长柄斧头,穿着一样的衣服,脸上同样有着一大片灼伤。  那是他自己。  小巷里的陆言礼有点不确定了。  看面上,他们是同一时候受的伤。所以,巷子口的自己是什么时候的他?  巷子口的陆言礼没有走进去。  他知道,这一时候的自己身上装满了炸药,他也知道,哪怕对面那人就是自己,他也绝不可能因为未来的自己带来的三言两语就愿意乖乖送命。  昨天晚上没能杀了他,今天就更难了。而如果让他联合镇上其他人包括任务者去杀死此刻过去的自己,又极有可能为将来的他埋下隐患。  所以,他只站在那儿,说了一句话。  “你现在的行为,会让我们在将来都死去。”  巷子里的男人问:“你是指哪一项?”没等巷子口的男人回答,他又自顾自说下去,“杀死小镇上的人,是我必须付出的代价。我不能不去做。”  “但是文化祭必须举办。”巷子口的陆言礼说,“还有,没猜错的话,你许愿的报酬不止一个吧?”  “对,但是我不能告诉你。”站在巷子深处的陆言礼说。  他所付出的另一个代价,就是前往未来,杀死一个未来的他,这是他能回到现在的条件。至于另一个条件,消灭镇上所有人,则是“神”提出的允许他改变过去的报酬。  所以,他不会将这件事情告诉未来的他,如果未来的他做了防范,那么他很有可能会无法回溯到现在。  站在巷子口的陆言礼:“我明白了。”他望了望外面,忽然说:“我来的时候,是五月一号。”  现在是三月三日,任务者进入的第三天,陆言礼进入小镇的第二天。  巷子内部的陆言礼:“我知道了。”但他并没有说自己是从未来哪个时间节点回溯的。  巷子口的陆言礼继续说:“虽然我成功回来了,但我犯了一个错误。”  “什么?”  “我把它也带来了。它就藏在现在的陆言礼的眼睛里。”巷子口的陆言礼继续说,“那个它,是在我之后的时间线上死去的我,我不知道它是什么时候的,总之,我们要活下去,就必须度过那个时间节点。我已经告诉你了,必须参加文化祭。”  巷子深处的陆言礼示意自己明白。  但他却深深犯难。  因为,他就是在文化祭上濒死,通过许愿才得以重生的。但他并没有把这个消息告诉未来的自己。如果他恰巧是自己死亡后重生的时间线上的自己,那他不需要自己提醒。如果他不是,说明自己的这条路线未必有错。  不过,这一回,他该如何度过?  巷子口的陆言礼说完后,正要转身离开,被另一个自己叫住了。  “等等,最后一个问题。他们要找的失踪的人到底是谁?”  听到这个问题,巷子口的陆言礼意味不明地看了眼对方,摇摇头:“我不能告诉你。”  不是“我不知道”,而是“不能告诉”。  说罢,他转身离开,只留下另一个过去的自己陷入思考。  很快,小镇里的人们就发现了他。  和通缉令上的男人一模一样!  他竟然还背着斧头大摇大摆上街!  从五月一日这个时间节点回溯的陆言礼确定自己吸引了足够多的眼球后,立刻转身往小巷里跑。  他已经听到了警车的声音。  “别跑!站住!!”  “你叫什么名字?站住别跑!”  一些热心群众也来追捕他。  但没有用,他刚跑过一条街口,那条街立刻发生了爆炸,冲天热浪将正要追上的人群吞噬其中,很快,又发生了连锁爆炸。  陆言礼趁机离开。  自己最了解自己,不必说,他们都在替现在的自己争取时间。  现在的他,正被任务者们怀疑。他们只要露脸,就会大大减少他的嫌疑。  *  “爆炸又发生了?嫌疑犯出现了?”  西门远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第147章 三人回去时,大家都震惊了。  “林初,为什么方荼会死?”凌桐沉不住气,最先发问。  大家的目光都落在林初和姜白身上,特别是林初,看得林初缩了缩身子,摆摆手:“不是我,是那个爆炸案的犯人干的。”  姜白和邱致也为她作证,邱致放下扛在肩膀上的尸体,认真道:“不是她,我亲眼见到了,你们不应该总冤枉她。”说罢,他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这个人……到底是谁?”  邱致的性格大家都看在眼里,老实憨厚,让他撒谎可太为难了。有他作证,林初和姜白的嫌疑立刻洗清不少。  唯独姜御,看向林初的目光更加深沉。  易珍真在梦里看到了陆言礼的样子,紧接着,她死了。  严皓月去警察局认尸,怀疑林初,她也死了。  现在,方荼也死了。  他应该是察觉到了什么吧?  邱致的证词反而令姜御对她更加怀疑,他更想知道一点,为什么那个爆炸案的犯人要帮助林初?  林初往邱致身后又缩了缩,小声说:“谢谢你呀。唉,没办法,我知道我这样的确很容易让人怀疑。”  不用她说,邱致也明白了。为什么这群人会怀疑林初。  如果他没有亲眼见到,他也会忍不住怀疑的。  *  小镇另一端,陆言礼靠着墙休息。  不出意外的话,现在,刚进小镇的他无法入睡,因为他眼睛里有一只鬼。  现在他知道了,那只鬼也是自己,死在了未来,被另一个未来的自己通过玉佩复刻出,那个来自未来的他回溯到现在,却把它也带来了。  而且,双鱼玉佩制造出的“复刻体”,会下意识和本体接近。  未来的他告诉自己这个信息,他当然知道对方想干什么,否则为什么他从来不出现在本体面前?因为他不能让那只眼睛看见自己,一旦看见,那只鬼必然会追逐他。  现在的陆言礼,已经很久没有休息了。  所以……他才需要特意过去的自己面前露脸,让他的眼睛看见自己。  面上带着灼伤伤疤的陆言礼闭上眼睛——眼前一片血红。  果然……  现在,该轮到他无法休息了。  他也不能再和未来的那个自己碰面,因为这只鬼说到底是未来的他复刻出的,它想要找到的“本体”,是未来的那个他。  一旦碰见,未来的他就很有可能会死去!  他替自己换好药,站起身,走了出去。  *  小楼里,陆言礼已经格外困倦,他外表的憔悴不完全是装出来的。如果不能解决眼睛里的那个厉鬼,他永远也无法休息。  借着休息的名义回到房间后,他试探性闭上了眼睛。  眼前的血红色身影……没有了?  为什么?今天发生了什么?  太过震惊反而驱散了困意,陆言礼想来想去,只能将这件事归结到他今天见到了未来的自己上。  所以,现在那只鬼,在对方身上吧?  不管怎样,短时间的安全让他瞬间放松不少,他倒在床上睡着了。  在他睡着后,一道身影潜入他的房间。  那个人和他长得一模一样,唯独左脸上有一大块疤痕。他往床上的年轻男人口鼻处多喷了些药剂,确保对方睡熟以后,在房间里翻找起来。  可是无论他怎么找,都没有找到那张传单。  怎么会?传单不在他身上,那会放到哪儿去?  门外传来嘈杂脚步声,他立刻躲进了房间的衣柜里。  来人是西门远,他身后是林初和其他几个任务者。  “你确定下了药?”  林初唯唯诺诺:“我确定,我亲眼看见他喝进去了。”  “很好,不要耍什么小花样。”西门远夸了她一句,往房间里走来。  躲在衣柜里的陆言礼握紧了背上的斧头。  这类人警惕心都强,他没有从门缝里偷窥,而是专注侧耳倾听。  西门远来的理由很简单,从监控里查到他从图书馆出来,而他去图书馆一定有什么原因,或许他有什么收获也不一定。  “这是什么?”西门远从床头柜上拿起一本书。  是一本图画册,画册封面还有图书馆的标识,西门远大致翻了翻,没看出什么来。  林初的心头却狠狠颤了颤。  她见过类似的图画,就在自己上一次的任务中,上仙村,地下古墓,还有……还有村长家里的那幅画。  难道说,这些任务之间都是有联系的吗?  古墓里……到底埋着谁?  “姜白的身份很可疑,他从图书馆里把这本书拿出来,一定有什么目的。”西门远拿走了那本书。  “再找找看,还有没有线索。”谭旭说,“最好是找到他的证件,能够证明身份的。”  好在陆言礼早有准备,他早就把所有证件一把火烧了,这群人翻了半天也没有翻出来。  一行人在屋里找了又找,本就多日无眠又中了双重迷药的陆言礼躺在床上,毫无知觉。  一个人往衣柜方向走近了,似乎要检查衣柜。  陆言礼贴着衣柜壁,全身绷紧,做好了准备。  一步。  两步。  他听见了那人和同伴的交流声。  “说不定衣柜里也什么都没有?”  “还是看看吧,小心为上,姜白这个人很可疑。”  那人走到衣柜前,伸手搭在门上。  “哎呀!”林初低叫一声,把那人注意力吸引过去,“林初,你又搞什么?”  “没有,我就是没注意,崴了一下,对不起。”  林初话还没说完,站在衣柜前的那人被大力撞开,砰一声,飞到对面墙上滚落下来。  他看见……看见衣柜里走出来一个人!那个人,赫然就是通缉令上的,脸带伤疤的男人!  “怎么了?”  巨大声响房间外其他人冲了进来,只看到一个翻窗逃走的背影,谭旭和邱致毫不犹豫翻过窗户追了出去。  西门远缓缓走进房间。  “怎么回事?”他低下头,询问倒在地上的任务者。  那人名叫管志华,他呆呆地指着窗户:“西门先生,那个被通缉的男人,他就躲在衣柜里。我亲眼见到了,是他!不会错。”  “是吗?”西门远低声念了句,反而问起了另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他和林初有什么交流吗?”  “林初?”管志华疑惑,“没有吧,确实好像没有什么关系的样子。”  林初抽抽噎噎:“都说了我真的和他没关系……”  “闭上你的嘴。”西门远声音轻柔地说,“别以为方荼不在,我们就不会拿你怎么样。”  林初惊恐地捂住嘴巴。  一圈检查下来,除了一本书,什么也没找着。这让西门远有些不甘心。  越到后期的任务越是无迹可寻,所有的线索都要靠他们自己查找。镇上在发生爆炸案,居民们再怎么不在乎生死,对外来者也多了些戒心,更何况,一旦询问关于失踪的事项,他们就不愿意回答。  照这样下去,他们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失踪者?  西门远绕回床边,居高临下地望着熟睡的男人。  他睡得很熟,偏瘦,苍白的脸看上去有些文弱,怎么看都像是个普普通通的画家。  不对!  既然是画家,他的那些绘画工具呢?为什么他房间里连张白纸都没有?  他靠什么来画?  见他望向陆言礼的目光愈发阴沉,林初倒无所谓,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站在一旁,心里却没在意。  她觉得这时候对方肯定是在装睡,便没多说话。  西门远注视了对方很久,终于做出了决定。  “等谭旭和邱致回来,就把他带到文化祭的场地去。”  文化祭……  那张传单格外诡异,无论用什么方法都毁不掉。白天他们本来要去举办文化祭的广场,但是发生了意外。  简直就像是……刻意不让他提前去文化祭似的。  西门远心里很不平静,他知道自己的决定或许有些冒进。但是……队伍里的人死了都快一半了,他们还是没有任何线索,如果再不做出一些改变,说不定等到任务者全部死亡,他们也找不到陆言礼和失踪者!  过了一会儿,谭旭与邱致回来了。  谭旭面上一如既往地平静,邱致的脸色更黑:“没追上,他逃得很快,感觉他对这片地区非常熟悉。”  “我知道了。”西门远没说什么,而是下达了另一个指令。 第149章 安儒拔了针管,走出房门去。  他找到一家网吧,按照楚休提供的网址,登录上去,按照步骤耐心地注册好账号后,将这件事情完整发布出去。  此时已近凌晨,本世界的林初、姜御、狄英、西门远等人正聚集在任务要求的地点内,准备去往另一个世界。  他们没有登上网站去看看,因此,他们失去了或许能够帮助他们破译世界真相的一个线索。  楚休时刻关注着,他守在任务地点外,没有进入。  因为这次任务是:杀死陆言礼,他自认为无法完成,为了最后结局,他们也不能去完成。  因此,他对林初这种近乎是自杀式的行为非常敬佩。  他习惯性打开手机,登录上网站浏览。  渐渐地,他瞪大了眼睛……  *  “总算收拾好了。”金灿灿拍拍身上的灰,高兴道,“我们去吃东西吧?我爸他们肯定弄了好吃的。”  “好啊好啊。”  同宿舍的两个女生意动,穿了拖鞋,拿上饭盒一块下去。  在她们走后,原本虚掩的厕所门砰的一声,重重关上。  但此刻,并没有风。  几个女孩没听见,走远了。还没到一楼,她们就闻到了一股香气。  “爸爸!你做了什么好东西?”金灿灿笑着扑过去,金元宝递给她一个碗,另一手还不忘游戏:“今晚吃麻辣烫,我要吃鱼豆腐,你个猪给我留点。”  “呸!我全吃了!”  他俩喜欢吃的东西都一样,因此经常抢东西吃。  金富贵接了根排插连着电磁炉,锅里咕噜噜的卤水正冒香气,食材在里面翻滚,没有插签子,得自己拿筷子夹。  金灿灿抢了一堆鱼豆腐夹进碗里,金元宝要和她抢,两人闹闹来到门边,差点撞上一个高大男人。  “啊,不好意思。”金灿灿下意识道歉,一看碗里的鱼豆腐没打翻,松了口气,抬头问,“你们……”  她话还没说完,目光便被那人背着的昏迷的男人吸引过去,呆呆地看了好一会儿。  邱致背着姜白,差点被撞倒,他看一眼这几人,说:“你们是来学校借住的吧?我们也是。我叫邱致。”  谭旭跟在他身后,说:“没有我们,只有他。”说罢,指指邱致背上昏迷的男人,“他叫姜白,会在学校借住,劳烦各位多关照。”  邱致找了个空座位把姜白放下,对方仍在昏迷中,若不是还有呼吸心跳,邱致几乎以为他死了。  谭旭把姜白的背包放在他身边,向其他人点点头:“麻烦了。”  一群人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接手了一个昏迷的男人。第103章   “现在……他怎么办?”金灿灿端着碗,小心地凑近了放倒在长椅上昏迷的男人。  他长得真好看……  一边看,金灿灿还不忘一边嘴里吸溜粉条。  “醒醒,口水都流出来了。”她哥金元宝笑她。  没等金灿灿发怒,金富贵拦了她,打量一眼昏迷的男人,皱眉。  “你们没觉得他有点眼熟吗?”  “眼熟?”  几个人围上来,仔细打量。  “好像是,霍哥,你觉不觉得,这人有点像那个通缉犯?”黄鹂迟疑不定。  “对,很像,不过那个通缉犯不是说脸上有疤吗?”  闻言,金灿灿凑得更近了:“我觉得不是,你看他脸上干干净净的,没有疤嘞。”  “你再凑近点都要亲到人家脸上了。”金元宝脸色臭臭的把人拽开,“爸,这人咋整?”  “这样,小刚,你把人先背楼上去,给他收拾个房间。”金富贵给自己捞了个丸子,“小范,你跟着一起去帮忙。”  霍刚得了命令就要去扛人,不料躺着的男人眼皮动了动,紧接着,他捂着额头慢慢坐起来。  陆言礼睁开眼就看到一群陌生人,躺着的地方也换了,心中一惊,理智飞速上线,飞速扫了一眼在场众人。  看着都很面善,手里应该没有沾过血。  “请问你们是?”他转头看了看,“这是哪里?”  见那个苍白的男人坐起身,其他几人面面相觑,金富贵把大概情况说了说。  当听到一群人背着昏迷的自己送过来时,陆言礼脸色没变,面上依旧带着温和的微笑,心里却百转千回。  他不可能戒心这么低,所以,一定是那群人用了什么特殊的手段,他们下了什么药?  这群人……  “一开始我们看到你昏迷的时候都吓死了,好在你现在醒过来了,怎么样,现在身上有没有感觉不舒服?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金灿灿围着他叽叽喳喳。  陆言礼还不会傻到在这群人面前暴露自己的性格,见他们这群人都端着碗吃的正香,估计没有毒,便笑了笑:“可以吗?”  金富贵一拍圆滚滚的肚子:“可以,当然可以!有什么不行?”  霍刚识相的收拾出一个碗洗干净。  “对了,这位小伙子怎么称呼?”  陆言礼笑一笑:“我姓姜,叫姜白。”  “姜白?你名字真好听。”金灿灿抢先说。  她都有些不好意思提自家老爸恶趣味起的名字了。奈何老哥搞事情,幸灾乐祸把他们名字都抖落了出来。  金灿灿气的牙痒痒,作势要打对方,被霍刚拦了:“再耽误下去,麻辣烫都凉了。”  令她欣喜的是,姜白并没有笑她的名字。  一群人坐在一起,其乐融融吃晚饭。窗外是冬日呼啸的风。  “你们到时候会唱什么戏呢?”期间,陆言礼问起。  金灿灿抢先说:“唱天子祭,还有八祀歌。”  “八祀歌?”陆言礼从未听过。  “对,这首歌还是很久以前不知什么流传下来的。”金灿灿掰着手指头给他数,“一祭祀上天,二祭祀大地,三祭祀众生,四祭祀风,五祭祀水,六祭祀雷火,七祭祀木,最后是祭祀先祖。”  金元宝夹了一筷子烫腐竹,沾沾酱,吹吹气吃下去,边嚼边说:“这八祀歌我也会唱,太长了,小时候为了背这个,没少挨打。”  金富贵今天眉头皱起来就没松过,闻言道:“臭小子,让你们背这个是为了你们好。”  “能和我说说天子祭吗?”陆言礼问。  金灿灿:“当然可以!”她连东西都少吃了,认真说起来。  天子祭也是不知从什么时候流传下的一出戏剧,出处不祥,名字听着虽传统,听上去却有点玄幻的意味在里面。  说的是一个“神”和一个“王”的故事。  这则故事,和陆言礼在古墓里看到的壁挂故事又不太一样。  “王”为了追求永生,执意去追逐“神”,导致国破家亡,在他临死前,总算见到了“神”,但令他失望的是,“神”根本不是神,只是一个物品。  是一个拥有特殊能力的物品。  “王”最后疯了,他不相信自己苦苦追求一生的“神”居然只是一个物件,他认为世界上一定还有其他的物件也拥有特殊的功效,穷极后半生去寻找后,他把自己埋在了一个小山村里。  据说那个小山村的某处地方非常神奇,能通阴阳,是两个世界的交界处,在那里,时间可以循环,待在里面的人可以借此得到永生。  “说起来,这个故事也不知道是谁记载下来的。”金灿灿给自己倒了杯茶,“我觉得这个故事还挺有意思的。”  “的确……很有意思。”  不光是陆言礼在听,其他几个学生也听的津津有味,听到故事结局时,若有所思。唯独陆言礼心里泛起凉意。  这个故事……和他在那个绘本里看见的,一模一样。  而且这个故事提出了另一个可能性。  “神”不是神,只是一个物品。  是啊,谁说“神”就一定要拥有理智?  “不要说那么多了,继续吃,大家吃好喝好啊!”  陆言礼温和笑笑,慢慢喝汤。  “神”如果只是一个物品……那么,他呢?  他是真的人吗?又或者,他不过是一个自认为是人的什么物品?  饭后,陆言礼主动叫住了金富贵。  金富贵看上去知道点什么。  见老爸被叫住了,金灿灿和金元宝悄悄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往外去。  “大晚上你们去干嘛呀?”和金灿灿同宿舍的一个女生谢琳叫住他们。  金灿灿:“嘘——我们去抓萤火虫,你要不要一起去?”  “萤火虫?哪里有?”谢琳来了兴趣。  另一个名叫张素美的女孩同样凑了过来:“我也去!”  黄鹂正在收拾碗筷,见金灿灿要出去,眼珠骨碌一转:“霍哥,今天你先洗碗,明天我再洗,我和灿灿他们一起出去。”  还不等霍刚阻拦,黄鹂便一块跑了出去。  “金先生,我想问问关于天子祭的事情。你应该知道天子祭的由来吧?”陆言礼平静地问。  他既然提前来到了文化祭广场附近,干脆先打听点什么。 第151章 世间无神。  那只苍白的手,抓住了一个男生的脚踝。  是最初害怕听鬼故事的一个男孩,他胆子小,尖叫一声,要踢开缠上自己的手,可他失败了。  “啊啊啊——”  他跌倒在地。  就在跌下去的一瞬间,男孩消失了。  连同追赶着他们的白色鬼影一道消失得无影无踪。还在逃跑的几人回过头,皆慢慢停下了脚步。  他们都不敢到刚才男孩消失的地方,只离远了,慢慢往后退。一时间没人说话。  “现在,怎么办?”过了很久,范泯问。  一声提问,打破寂静。刘志伟猛地大哭起来,边哭边往自己脸上扇耳光:“都是我……都怪我!我不该胡说八道的!是我……”  “好了!不是你的错!”他朋友抱住他,两人抱头痛哭起来,“这学校本来就闹鬼,不是你的问题。”  “这学校,真的闹鬼啊……”金富贵喃喃自语。  陆言礼没有说话,只有目光依旧在远处打转。  那个男孩倒下去的地方,有一道影子。  那道影子,非常熟悉。  金富贵长长叹了口气,向几个男学生走去,然后,他弯下了腰。  “很对不起,是我家女儿和臭小子乱跑,把你们卷进来。”他把手电递过去,“你们要回去,就先回去吧。我们继续找。”  几个男生你看我我看你,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接过手电筒。  “对不起啊,你们早点找到他们。”  “我们先回去了,你们自己多小心。”  陪着出来找的共四个男生,回去的时候只有三个。  但是……  陆言礼看到了他们脚下的影子。  有四道影子,一起往回走。  金富贵显然也看到了,所以,才让他们提前离开。  等学生们都走了以后,范泯悄悄问金富贵:“老板,还要找吗?”  金富贵说:“找,肯定要找!”他握紧了手电筒,整个人小幅度颤抖,“不能没人唱戏……得把他们找回来唱戏啊。”  “好,我们小心点。”霍刚拉了陆言礼一下,“姜白,我们走吧。你当心点。”  陆言礼跟着一起往前走:“好。”  渐渐的,眼前出现了点点荧光。  绿荧荧的光,分外熟悉。不是萤火虫,而是……  陆言礼曾在古墓里见过这些东西。  “躲开这些荧光,不能碰。”陆言礼叮嘱道。  谁也没问陆言礼为什么知道这个消息,三人都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灿灿?灿灿你在哪里?”金富贵扯开嗓子唤人。  其他两人同样呼唤。  “元宝,别玩了,快点回来!”  “黄鹂?老黄?快点出来啊!”  一点点绿荧荧的光飞舞,要往人裸露在外的皮肤上黏。  陆言礼脱下外套挥开这些东西,其他三人也察觉到了诡异,有样学样。  “灿灿?灿灿?!”  远处传来响动,紧接着,一个身上脸上都沾了绿荧荧光的女孩跑出来:“爸,我在这儿。”  她扬起笑容,手上满是绿色的光,还往脸上抹了把汗:“你看!我抓了好多萤火虫!”  黄鹂从另一个地方出来,他脸上同样绿荧荧一片,不好意思地冲大家笑。  金元宝走在最后,他还在打游戏,身上沾的东西最少。第104章   “你,你们……”金富贵手都不稳了,指了半天,不知该骂什么。  金灿灿说:“怎么了嘛,我们马上回去。”  她想凑到姜白身边,谁知姜白立刻躲开了她。  两个女学生也从树林里出来了,头上脸上都是绿色荧光。  陆言礼无视了金灿灿难过的眼神:“金先生,你们还想活下去的话,就最好离这些东西远一点。”他指了指漫天飞舞的绿色荧光。  “这些东西怎么了?”金灿灿有些惊恐。  姜白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死人:“等一下,等一下你们就知道了。”  等一下?  金灿灿迟疑抬手。  她忽然察觉到手上的皮肤又痒又疼,一开始还不太明显,到后来,那股痒意简直让人无法忍受。她忍不住伸手去挠,越挠,那股痒意更甚。  其他人也是如此,金元宝身上的要少一些,发作的比其他人慢,见其他人开始抓挠,还有些疑惑。  “你说清楚,这玩意儿怎么了?”金元宝问。  他伸出手在脖子上挠,只觉得越挠越痒。  皮肤下……好像有什么东西要钻出来。  从树林里飘出来的点点荧光,越来越多了。金富贵察觉不对,早就走在了前面,呵斥道:“别说那么多了,快点走!赶紧回去洗掉这玩意儿。”  他的脸色实在难看,金灿灿也不敢多说话,和哥哥跟在后面,不高兴的嘟嘟囔囔着,又不敢说什么。  两个女生在一群成年人面前也有些不好意思,乖乖跟在后面。  “姜白。”金灿灿小声叫陆言礼,“你能不能告诉我这到底是什么呀?很危险吗。”  她一开始想抓萤火虫,后来发现这不是萤火虫,但一点一点的,挺好玩,就捞了不少。现在全身发痒,不由得后悔,但他还没有想那么多,只以为这东西会对皮肤不好,可能会过敏什么的。  陆言礼转头看她,点点头:“有生命危险。”  “什么?!”金灿灿目瞪口呆。  “你少胡说八道了,什么就生命危险?”金元宝一边抓挠一边对陆言礼怒目而视,“灿灿,你不用听他的。”  “可是,可是真的好痒啊……”金灿灿的话里带了哭音。  她手下动作愈发用力,挠破了皮,一些肉屑往下掉:“好痒……真的好痒……我是不是快死了?”  “素美,我们是不是也……”其中一个女生同样哭起来。  这种从骨头里冒出的痒意,太难捱了。  “别胡说!没事的,咱赶紧回去洗个澡,洗掉它就好了。”金富贵心疼极了,可他也不敢在此刻揽住女儿安慰两句。  陆言礼再次离远了些。  洗干净?没有用的,再过一会儿,他们的皮肤会开始溃烂,这些东西……已经寄生在了他们的骨头里。  不过,明明是在古墓里的东西,为什么会跑出来?  陆言礼不知怎么的想起了之前一个男学生的话:学校都是建在乱葬岗上的。  这些东西的源头在哪里?  还没等他想出答案,身后传来尖叫。  “啊啊啊——这是什么啊?”金灿灿崩溃大哭,绿荧荧眼泪从眼眶里流出来。  她的手心里,长出了几根细细长长绿荧荧的蘑菇。  “别去拔,还能多活一段时间。”见她崩溃了想把蘑菇一样的东西拔掉,陆言礼出声警告。  其他几人好不到哪里去,金富贵和霍刚目瞪口呆,两个女生也跟着哭了起来,她们脸上同样冒出了蘑菇。  一簇簇细细长长的绿荧荧蘑菇争先从皮肤下钻出,肆无忌惮在人体表层生长,汲取养分,肉眼可见的,它们越长越多,越来越长。  黄鹂同样惨叫起来。  一根蘑菇,穿透眼球,从他眼眶中钻出。  “姜……姜先生啊,这东西到底该怎么办?”一片慌乱中,姜白的淡定过于违和,金富贵不由得把他当成了什么世外高人。  “没有解决办法。”他的声音很轻,落在几人耳朵里,却重落惊雷,“必死无疑。”  “你别胡说!”金元宝冲他怒吼。  少年人不顾自己身上痒,抓紧了金灿灿的手不让她挠,以免又把皮肤挠破,他竭力道:“灿灿,你看这人根本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不要信他的话。”  金灿灿只是哭,不断摇头:“哥,我对不起你,我不应该拉你来玩的。”  绿色的液体从她脸上滴落,在地面凝出一个个小小的荧光水渍,滴了一路。  “跟你有什么关系,我自己要来的。”金元宝忍疼道。“你忍忍,我们回去洗个澡就好了,以后咱别玩了。”  霍刚不忍心,加快几步来到陆言礼身边:“姜白先生,你真的没有办法吗?”  陆言礼摇摇头:“没有。”  “那你怎么知道这是什么的?”霍刚不愿意放弃。  “我也不知道它是什么,我只是见过,碰到它以后,它就会寄生在人体里。”陆言礼直视对方,“如果可以,我也想知道它是什么,从哪里来。”  他看上去还是有些苍白,一脸文弱,可对上他的眼睛,霍刚却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 第153章 “快走!这首歌不能听!”金富贵见劝不动儿子,转头冲陆言礼喝道。  不必他说,陆言礼拔腿就跑。  金元宝还在唱,不知不觉间,他把手机放在一边,站起身,对着不知什么时候穿过密布乌云的月亮和夜色中轻柔飘荡的绿荧荧光点唱起来。  一只洁白的手,从手机屏幕里伸出来。  紧接着,一道身影慢慢从手机小小的屏幕里往外爬。  悬挂在路灯上的两具尸体随风飘荡,晃了晃,绳索断裂,两具尸体掉下来。  它们在地上待了一会儿,手脚逐渐活动。  疯了的霍刚追逐着光点从树林里重新跑出来,慢慢来到金灿灿面前,不动了。  地上两个死去的女学生,手脚同样动了动……  “天子祭到底是什么?你们是从哪里学来的歌?”跑远后,陆言礼终于忍不住发问。  金富贵恐惧道:“天子祭天子祭,当然是祭祀天子的,你还记得那个故事吗?皇帝要长生不老,但是人总是会死的,他就想着要复活。死而复生,这就是天子祭。”  “你从哪里知道的?”陆言礼从未想过,兰之玉的那首歌,背后竟然有这样的隐秘。  “一座古墓里。”金富贵再也不瞒他,不知为什么他面对这个年轻人时,什么隐秘都一股脑倒出来想告诉对方。  “不是我挖掘的古墓,那个古墓很久很久了,据说,那个墓里,埋着神!”  陆言礼冷冷道:“你不是说,神可能是死物吗?”  “谁也不知道啊是不是?只是传说而已。传说它是死的,也有传说,说它本来是死物,后来又活了。”金富贵边跑边喘气。  “你还打算回宿舍吗?”陆言礼打算离开学校了,哪怕晚上危险些,也比学校好。  “对,回宿舍。校长和我说了,宿舍里比较安全,学校请了高人做法,睡熟了它们就不会找上门来。”  “可是,你刚才打电话,对面的声音不是这么说的。”  金富贵也在纳闷,想了想,还是说:“坚持挺过这个晚上吧,白天咱们再出去。这个学校晚上出不去的。”  说话间,他们来到了宿舍楼附近。  但他们的脚步齐齐停了下来。  宿舍楼前,一排身影整整齐齐站在那儿,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听到了他们的脚步声,那一排人齐刷刷回过头,看向两人。  死去的金灿灿、黄鹂……疯了的霍刚,全都在场!  灯光下看着,每个人都面部惨白,嘴唇鲜红,就像一个纸扎人似的。  金富贵心肝连同肚皮抖了抖:“怎,怎么办?要不我们跑吧?”  金灿灿咧嘴一笑,露出一排尖细莹白的牙:“爸爸,你去哪里了?我们找了你好久。”  说罢,她又看向姜白,脸上浮现出红晕:“姜白,你刚才去哪里了呀?”  可她的眼里并不是少女的娇羞,而是冰冷冷毫不掩饰的恶意。  它们为什么不进去?宿舍楼真的很安全吗?  陆言礼没有前进,反而往后退了一步,以便随时逃跑。  此时,楼上又下来一个女生,看样子是出门澡堂的。  “哎?你们站门口干嘛呀?”那个女生感到奇怪,打开门,冲他们招手,“进来呀。”  一排人的脑袋齐刷刷扭头看向女生,看的她浑身不自在:“干嘛呀,怎么都这么看人。”她搓搓手臂,“再不进来我关门了。”  话音刚落,金元宝一步一顿走上前去,站在了门口。  他低头冲女孩一笑,露出满口尖锐白牙。  “快跑吧。”陆言礼伸手一扯金富贵,后者反应过来,跟在对方身后往外逃。  宿舍楼也不安全了,这下可好,他们该往哪儿去?  就在他们逃离后没多久,宿舍楼里传来一声女孩的惨叫。  陆言礼和金富贵穿梭在深夜的校园里,他们避开了密集往外冒绿色荧光的树林,专门走大路。  他们能听见宿舍楼传来一声又一声的剧烈哀嚎。  以及……  “轰”一声巨响。  陆言礼有些不敢相信地回头看去。  宿舍楼方向,发生了爆炸,火海翻涌。  又是未来的自己?  陆言礼心中有数,跑的更快了,借着冲天火光辨认了一下方向,他拽着金富贵往学校大门口逃。  *  “糟糕!学校也发生了爆炸。”  任务者们中,有人负责专门盯梢姜白这个可疑人物,自然,姜白被送到学校后,他们观察的目标就变成了学校。  姜御等人连夜开会。  “学校为什么会发生爆炸?会不会,和姜白有关?”  基本可以确定姜白不是凶手,对方包里和身上都没有任何可以用于制造爆炸的物品。更何况,他们都亲眼见过制造爆炸案的,和姜白一模一样的那个男人。  “现在要紧的是姜白有没有死。他身上一定有很多秘密,就这么死了太可惜。”狄英道。  林初同样听说了爆炸案,眉头一跳。  不是吧,你连自己也要炸?第105章   校园内,火光冲天。  炸弹无法对鬼魂造成伤害,宿舍楼完全坍塌,石块四溅,道路摇晃,反而让陆言礼逃跑的速度慢了些。  “那个爆炸案的凶手又来了!”金富贵抹把脸,擦去灰土,“这家伙有完没完?他造了多少孽了?”  陆言礼:“别说了,快走吧。校门口在哪?”  金富贵茫然:“晚上出不去的。”  另一头,戴上兜帽和口罩的男人再次引爆炸弹。  “我不太明白,他的诉求是什么?他就是想杀人吗?”根据新闻报道,姜御在地图上又插上一面小旗子。  这代表爆炸案凶手又炸毁了一个地方。  除了居民楼以外,就是学校。不过,学校旁原本用于举办文化祭的场地并没有遭到破坏。  “不对,你们发现没有。”西门远沉吟片刻,“最近爆炸案发生的频率低了不少,范围也没有那么密集了。”  “会不会是因为炸弹快用完了?”狄英说。  西门远:“不排除这个可能。”  姜御摇摇头:“他使用的都是自制炸弹,就算短时间用完,以他的能力,再制作一批并不难。更何况,他制造爆炸的地方大多都是居民楼,这些地方甚至不需要炸弹,一罐瓦斯、一个老化家具,甚至一根破皮的电线,都可以导致爆炸。”  “只能说,他出于某种原因,主动降低了爆炸的频率。”  话音刚落,任务者们便察觉到他们居住的楼房晃了晃。  碎石尘土哗啦啦往下落。  “糟糕!快跑!”  姜御怎么也没想到,那人竟然冲他们下手了。  为此,他之前的推论又要推翻。  陆言礼是故意的。  他和未来的自己碰面以后,对方警告自己文化祭必须参加。所以,他把爆炸的频率放缓了。  这样一来,等月底时,能参与文化祭的成员将大幅度减少。他会更安全一些。  更何况,他眼睛里的红色身影还在。  陆言礼忽然叹了口气。  果然,自己最大的敌人就是自己。未来的他明确提过这个问题后,他就知道,能替此时的他解决藏在眼睛里的厉鬼的人,只有他自己。  不能让未来的他被鬼注视到,否则对方会死;也不能让此刻的自己无法休息。所以,能牺牲的人,可不就是剩他一个了么?  他从楼顶往底下望去,那批人惊叫着往外逃,事发紧急,大家都只能带上重要物品。其中一个人手上,带着那本图册。  那个人是——姜御。  陆言礼飞快往楼下跑,期间,不断往楼下抛出小型炸弹以迫使他们散开。  火光冲天,照亮半边夜幕。不一会儿,警笛声响起。  警察来了。  不过几天,镇上的警局和医院都被他一个人折腾的够呛。若论此刻谁是警察最讨厌的人,他必然排行第一。  陆言礼没有逃跑,他飞快下楼后,躲在阴暗处悄悄跟着姜御。  “谁?”  一片混乱间,姜御和其他人走散了。他往大路上跑,很快察觉到有人跟着自己。  刚想回头,脑后一痛,姜御被砸晕在地。  过了很久,姜御才缓缓睁开眼。  一睁开眼,他便惊了一下,身侧街道已经完全变成了废墟。而他正躺在废墟中,周边堆了不少沾上血的残肢,腐烂焦糊的熏臭味直往鼻腔里钻。  等等!那本图册不见了!  “姜哥!你在这儿啊!”远处,几个任务者跑来,“现在爆炸总算停了,警察还是没找到人。” 第155章 一丝鱼肚白浮现。  正如金富贵所说,夜间无法逃离这所学校。昨晚他们跑了很久很久,却也没有看见校门口的影子,只在校园内不断打转。而现在,天边不过浮现出一丝光亮,他们转头就看见了学校的大门。  “走吧。”陆言礼催促道。  金富贵抹把脸:“行,你等等我。”  经过长途奔跑和唱歌,金富贵的嗓子几乎废了。他闭上嘴,努力分泌出一点唾沫润嗓子。  等会儿出去以后,我非喝个七八瓶水不可。他心想。  这一回反而无比顺利。两人迈出了学校大门,无意间回过头,陆言礼背上惊出一身冷汗。  一身红衣的他,站在校门口,死死地瞪着自己。  而后,那个红色的身影化为一道青烟,消失了。  它去找谁了?  陆言礼不能多想。  两人逃离后,金富贵找了家最近的小店,一口气喝完了三瓶水。和他差不多,陆言礼同样疲倦劳累,他头脑却依旧清醒。  “你说过,必须唱完戏,否则会有不好的事情。”陆言礼问金富贵,“现在你戏班子没了,去哪里找人?”  后者还在发愣,一夜间儿女都离自己而去,他还有些没醒过神,觉得一切都是玩笑,是做梦。姜白的话一瞬间把他拉回了现实。  张张口,他想说话,却发现他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怎么了?”陆言礼追问。  金富贵又尝试开口。  不是错觉,他的喉咙火辣辣一片刺痛,只能发出气音。尝试几次无果,金富贵焦急地用手比划。  “你……你不能说话了?”  金富贵连连点头。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焦急地又返回去和小店里老板买了纸笔,再跑回来写字给他看。  [现在戏班子的人全没了,我也说不出话来,听过天子祭的人,只有你了。]  [你能唱吗?]  见姜白不说话,金富贵圆胖脸上一瞬间满是恐慌,他恳切地望着姜白,不断伸手比划,又作势要跪下去恳求。  [求求你了,你听了那么久,肯定能记住对不对?]  [这个戏必须唱,要不然镇子里的人不会放过我们的。说句难听话他们就是知道文化祭上,死人能复活,才这么肆无忌惮的。]  [你不肯唱的话,那我去找人,你教他们唱,好不好?不用你亲自去。]  陆言礼看着金富贵不断写下的一串哀求话语,点点头:“可以。我记下了。”  他的记性很好,无论是之前的兰之玉,还是后来金元宝、金富贵唱的歌,他都记下来了。  金富贵瞬间松口气。  *  “奇怪,镇上什么时候多了这么多生面孔?”  一夜过后,任务者们本打算再去找住处,可导游早就不见了,不少居民区都被炸成了废墟,医院早就挤不下,征用了一些空房做病房。  所以,他们现在暂时无处可去,本可以去找个短期工作,却发现突然多了许多竞争者?  这些人看上去既像任务者,又不像,无论怎么试探,都试探不出来,似乎他们本就是当地人似的。  越来越复杂了。  镇上的人不太欢迎第一批任务者,对第二批却很乐意接受,这批人本就要融入进小镇,因此对原住民非常上心,很快就在镇上站稳脚跟。  第二批任务者倒是对彼此之间身份心知肚明,但他们谁也不会拆穿,只互相装作不知道,甚至开始打听第一批任务者的任务内容。第106章   太过奇怪。  原本藏在他眼睛里的厉鬼不见了。  陆言礼本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无论是许愿付出的代价还是眼睛里的厉鬼,都可能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但现在……那个厉鬼去哪儿了?  想到一种可能性,陆言礼悚然一惊。  该不会是去找未来的他了吧?  糟糕了!  一旦让那个厉鬼找到,未来的他必死无疑!  陆言礼戴上口罩,往外奔去。  他必须去提醒对方,否则,如果他被看见,从未来五月一日回来的他死去后,会连带着他们也不能在任务中存活过五月一日。  他们之间没有任何联络方式,陆言礼只能靠自己猜测。只不过……当他找到对方时,已经来不及了。  从五月一日回来的他,已经被不知从哪条时间线上回来的厉鬼杀死了。  他站在小木屋里,看着面前血淋淋的尸体,和一颗摆在桌面上的同自己一模一样的头颅,手脚发凉。  被杀死的未来的自己,会不会也变成厉鬼?  按照原来的预想,他许下愿望回到过去,就算厉鬼藏在他眼睛里,他也可以利用复生的愿望进行对抗。这也是为什么他接受了未来自己的算计的原因。  但现在,不知因为什么原因,藏在眼睛里的厉鬼出来了,还杀死了未来的自己。  那么,这一回……他们能度过五月一日吗?  陆言礼想了很多,最终还是做出了选择。  他把那具无头尸体的外套脱下,用来装头颅,而后把无头尸体背起,向外走去。  因为这里发生过命案,警察封锁了,平常小镇里的人不会往这儿来。他走了一段路后,把尸体连同头颅放在路边一家电话亭内,并拨打了报警电话。  这一天,警察局接到了一通很奇怪的来电。  “……喂?您好?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喂?喂?”接线员继续问。  那头传来奇怪的嘈杂声,窸窸窣窣,混乱无章的杂音。接线员害怕出事,没有挂断,“您好?有什么事情吗?”  终于,电话那头出现一个年轻男人沙哑的声音。  “你猜……我是谁?”  “什么?请不要恶作剧。”  “哈哈哈哈哈……你们不是很想抓我吗?”电话那头的男人大笑起来,“这几天,感觉怎样?嘛,看你们太累了,所以,我可是稍微放慢了一点点爆炸的速度呢。”  “你……你是……”你是爆炸案的凶手?!  还没等接线员说完,那头的年轻男人继续用愉悦的口吻说:“现在,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抓到我,我就在xx路的第三个电话亭里,十分钟还没到,我就会离开。”  “你到底是什么人?”接线员几乎要被对方狂妄的口吻气炸,他急忙通知同事,却被对方听见了声音。  “啊,没关系的,你现在尽管去通知吧,我在这里等你们,只有十分钟哦,亲爱的警察先生。”年轻男人笑的更明显,还哼着不知名小曲儿,“对了,这么久了也没查到我的名字,我不妨告诉你们,我叫陆言礼。”  “你叫陆言礼是吗?你打这通电话来,是为了……”接线员还试图稳定对方情绪,想和他多聊一段时间,那头却发出“砰”一声巨响,而后便没了声音。  “喂?喂喂?!还在吗?”  “滴答、滴答……”只有液体滴落的声音。  陆言礼刚说完,正准备把话筒放回去,却发现手中触感不对,冰冷滑腻。  他猛地低头看去,自己手中握着的哪里是话筒?分明是那具无头尸体的手臂!  他猛地甩开手臂,往外逃去,连门也没有关,只留下那具尸体倚靠内壁,苍白的手还搭在电话机上。  现在,诡异再度盯上了他。  十分钟不到,警方就赶到了现场。  为了美观,小镇多使用老式电话亭,外观不透明,警察小心翼翼持枪包围成一个圈,正担心贸然开门会不会触动什么机关再度引发爆炸时,电话亭的门缓缓被风吹开一条缝。  已经能闻到一股血腥味了。  怎么回事?  见似乎没有危险,门也没有锁上,警察们用工具小心翼翼拉开门,而后,便为电话亭里的场景倒吸一口冷气。  方才还在打电话的男人依靠着门边,他的头颅放在座机上方,尸体还没有腐烂,能够清楚地看见死者的样貌——和通缉令上一模一样。  “不可能吧,刚才还在打电话,现在就……死了?”  还是这样诡异的死法。  如此恐怖的犯人,是谁杀了他?这个问题不能多想。  警察们面面相觑,最终还是小心地围上去,确定没有危险后,将对方装进了裹尸袋中。  他们需要再确认一下对方的身份。  尸检结果和那天落在现场带血的纱布进行比对后,确认为同一人。只不过,又一个疑点出现了。  根据尸检结果来看,接线员接到电话时,死者已经死亡至少四个小时,而电话筒上的指纹,又的确属于死者本人。  所以……是谁打的电话?  是谁杀了他?  不管怎样,这件事发生后,原本每天至少发生七八起的爆炸案突然停止,为了稳定人心,警方宣布爆炸案凶手已经缉拿归案。  凶手名叫:陆言礼。  *  “陆言礼?他就是陆言礼?”第一批任务者们有些难以相信这个结果。  住所被炸了以后,他们商量着各自分开居住,但不知为什么最顶尖的几人仍旧选择住在一起,见状,其他心中本就没底的人更是不敢离开了。 第157章 这间超市的员工几乎都死在了爆炸案中,他们非常轻松地应聘上了岗位,现在,整间超市有一半的员工都是任务者。因为突如其来的爆炸案,超市客流量锐减,经理也不愿意开那么多盏灯了,只留了一半勉强照明。  他们都没有留意到的是,身后服装区,一个塑料模特的脸,缓缓裂开。  一片又一片,外层塑料壳逐渐,露出猩红的内里。  头顶灯光闪了闪。  “这家超市也太破了吧,又断电?”张媛下意识抬头看一眼白炽灯,抱怨道。  就在她转过头来的一瞬间,她似乎感受到了某种异样的感觉。  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看着自己似的。  好歹也经历过几次任务,知道这个情况不对,张媛立刻对方素丽说:“你们有没有那种感觉,好像有人在看着自己?”  “什么?你刚才感受到了吗?”这不是小事,凃恒立刻问。  “对,我刚才……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就觉得,有人在看我。”不知不觉间,张媛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她感觉很不安。  那道视线还在注视着她,如影随形。  是什么啊?谁在看着自己?!  那道目光的存在感更强了,张媛想去寻找,她想转过头去,认真看清楚究竟是什么东西,但是,内心强烈的恐惧迫使她没有这么做。  总觉得……好像会发生什么很可怕的事情。她甚至想象到自己回过头以后,一个厉鬼就站在自己身后的样子。  “方素丽,拜托了,你帮我看看,我后面真的什么都没有吗?”  见张媛急得都快哭出来了,却依旧一动不敢动,方素丽也害怕。但她没有察觉到那股目光,因此她心里多少有些侥幸。  “好,你等等。我看一眼。”方素丽在心里给自己打气。  她紧紧抓住张媛的手,对方手心里还在冒汗,像水中之人紧紧抓住救命稻草似的,一把攥住她不放。方素丽心里安慰着自己,慢慢的,一点点扭头向后看去。  身后,什么都没有。  橱窗上的东西摆得好好的,一件又一件成衣堆叠整齐,没有任何异样。  等等,那个模特……  方素丽有些迟疑。  那个模特,为什么感觉有点奇怪。虽然这家超市经理非常抠门,但是他真的会用这样的,看上去甚至有些恐怖的塑料模特吗?  “好了没有啊?你看到了吗?”张媛略带泣音。  方素丽迟疑道:“没有,真的,什么都没有,你可以自己看看。”  说着,她松开张媛的手,慢慢地向那个塑料模特走去。  就在她面前,那个塑料模特脸上的裂纹变大了。  看上去让人非常不舒服,好像一张被打碎的脸似的。  奇怪,这张脸为什么看起来那么熟悉?  到底,她在哪里见过呢?  “你,你去干什么了啊?我们快点走好不好?这间超市真的有古怪。”张媛急得想哭。  方素丽:“不是,我只是……”她离那个模特又走近了些,“你来看看吧。”  张媛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在方素丽的催促下,慢慢转过头。  她一转头,就被吓了一跳,方素丽不知什么时候竟把那个模特搬到了她身后不到一米的地方,将模特稍稍倾斜,那张支离破碎的脸,就离她半米不到!  而模特脸上那双点了眼珠的僵硬双目,正死死地盯着她看。  “你干什么?!”张媛几乎是瞬间尖叫着蹦出两米远。  方素丽问:“别生气,你不觉得它很眼熟吗?我们在哪里见过?”  听她一说,张媛回过神来。  她也不由自主地细细打量这个模特。  奇怪,的确很眼熟啊。  哪里见过呢?  那张脸上的裂纹越来越多,慢慢往下掉,露出的内里也越来越多。到最后,整个身体几乎有一大半都露在了外面。  裸露出来的,是真实的人类皮肤!  好眼熟啊……在哪里见过呢?  她们都没注意到,一旁的凃恒已经很久没说话了。  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活像一具塑料模特。  太像了……真像一个活人啊……  方素丽一拍脑门:“我终于知道了,你发现了吗?这个塑像,和警察通缉的那个陆言礼,长得简直是一模一样。”  随着这句话说出口,塑料模特脸上最后一块碎片,终于落地。  一张人脸,和通缉令上的面孔。几乎一模一样!  “对!果然是他!”张媛总算解开了疑惑,她正高兴着,忽然间,她的脖子一疼。  紧接着,她感觉整个人的视线都被抛高了,而后重重往下落,滚了好几圈。  她看见一个无头尸体,穿着自己的衣服,断开的脖子上喷出大量鲜血,然后重重倒下去。  塑料模特握着一把斧头,向方素丽走去。  方素丽才猛地回过神来。  她刚才……她刚才都做了什么?!为什么她会无知无觉地和张媛讨论那么久?  方素丽转身就跑,她肠子都要悔青了,边跑边大声喊:“快跑啊!有鬼!救命啊啊啊——”  其他仍幸存的任务者听到了声音,拔腿就跑。方素丽所在的服装区在二楼,她匆匆忙忙从自动扶梯往下跑,见其他人加快速度往外逃,立刻叫道:“等等我!求你们了等等我!”  其他人哪里会等她?见二楼扶梯口出现一个手持长柄斧头的身影,那个身影……不是警方宣布已经死亡的陆言礼还能是谁?  那道身影静静地注视着从扶梯往下逃的方素丽,没有追赶。  方素丽踏上最后一格楼梯,正要踩上地板往外跑时,脚下地板砖突然塌陷下去。  紧接着,一只苍白的手抓住了她的小腿,用力一拖——  方素丽被吞了进去。  电梯仍在运转,里面传出一声微弱的呼救后,就只剩下令人牙酸的……骨头和血肉翻绞的声音。  二楼的塑料模特还在破裂,露出一张张人脸。  那些人脸,无一例外,全部都是方才在超市里待过的人们的模样。  它们逐渐活动起来,僵硬身躯变得柔软,而后,慢慢往外走去——去找刚才待在超市的那些人,然后,取代他们!  陆言礼模样的厉鬼,同样拿着长柄斧头,消失在门口,不知去往何处。  *  “闹鬼了!真的闹鬼了!”一个任务者匆匆忙忙跑进和同伴合住的房间,大口大口喘粗气。  同伴应该在阳台,他看到了对方从阳台投到地面的影子。  “什么闹鬼?”同伴的声音响起。  “超市闹鬼了啊!我刚才在超市,有厉鬼杀人,还好我跑得快,及时回来了。”  “什么闹鬼?”同伴又问了一遍。  “我不是说了吗?超市啊!就我临时工作那个地方。”他累坏了,端起茶几上的杯子咕噜噜灌水,而后一口喷了出来,“这什么?”  杯子里,不知什么时候竟爬满了细细白白的蛆虫。  他刚才喝的就是这个?  呕——  他还没来得及呕吐,听到自己同伴又一次问:“什么闹鬼?”  他已经察觉了不对劲。  他踩住了同伴的影子,那道影子从阳台门口延伸出来,而他这个角度,正好能看到门外。  门外……空无一人。  他踩住的影子,也只是一个影子而已。  “什么闹鬼?”那个声音又问了一遍。  他转过身就想逃,却没有留意到,自己脚下的影子,被那道影子抓住了脚踝位置。同样的,他感受到一只冰冷刺骨的手,攥住自己的脚踝,而后,用力往地下一拉——  他掉落进去。  不一会儿,地面上,一道影子变成了两道。  *  镇中心,一道身影逐渐浮现。  他手里握着长柄斧头,从街头慢慢走去,而后,来到一栋居民楼前,从一楼走了进去。  惨叫声接二连三响起,灯光一户又一户灭下。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灵感:  1本人爱好各类恐怖惊悚电影、故事、漫画,这些都是灵感来源  2平常各类胡思乱想,例如走在街上看见商店橱窗会想象里面的镜像、关灯后会想象被子毯子枕头床下都有奇怪存在、看到一条河会想象河里埋着的腐尸等等,将这些素材随机打乱重组后想办法找到规律,是本文里绝大多数“套路”来源。  3各类奇怪梦境  4朋友和基友的“身边故事”第108章 第159章 道路两端尽头,皆走来一道身影。  两道身影的脸,都和姜白几乎一模一样!  街边只有一家店大门打开,众人不知为什么,想也没想就冲进去。第109章   在恐怖电影或小说中,鬼魂通常无所不能,可以读取人的心理、记忆,可以篡改人的认知,甚至可以扭曲时空。  所以,陆言礼死了以后,有两个分身,似乎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不,也不对,为什么……为什么他们会就这么突然闯进了一家店?在街上所有店都关门的时候,这家店还开着门,这本就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更不用说,他们所有人就这么毫不设防地这样闯进来,实在不像他们的作风。  “我们……我们要不要出去?”金富贵小心地问。店内一片漆黑,他什么也看不清。按理说,白天不应该黑暗到这个地步才对。  他的提问并没有得到回应,努力睁大眼睛去看,也看不见任何人的身影。吓得金富贵低声叫了几句:“姜白?姜白?”  一只冰冷的手搭在他肩上,在那之前,有一道冷淡的男声说:“安静。”  金富贵听出是姜白,慌乱的心稍微放下一些。  他左看右看,忽然发现了不对。  “等等……门呢?这家店的门怎么关上了?”  “不是关上。事实上,在我们进来以后,这家店的出口就消失了。”姜白回答他。  贸然闯进一家奇怪的店果然不可行,仿佛走进了黑白分明两半中被锁住的暗室,甚至不知该怎样逃离。  他最不愿意碰上这类会影响神智的灵异现象,很容易把自己送上死路。就像现在,虽然黑暗中暂时没有危险,他也察觉到了仿佛来自地狱的阴冷的气息。  出乎意料的,这片黑暗……就连他也无法视物。只能隐约看到几个人影,在黑暗中静默站立。  出于直觉,他没有靠近那几道身影,而是又离远了些。  他们不过踏进门几步路而已,现在,陆言礼不断往后退,退了至少有七八米远,却依旧没有碰触到边界。  他想:如果不是幻境,就可能是被鬼带到了其他地方。  金富贵还想说什么,忽地,他扭头向某个方向看去——尽管他什么也看不清,但他就是感受到了从那个方向磅礴涌来的阴冷冰寒的气息。  外面……发生了什么?  陆言礼死后化身成为的厉鬼,是不是就在门外?  林初紧张地贴着墙,不敢多说话,几乎屏住了呼吸。姜御在她身边不远处,同样如此。  所有人都察觉到了那股诡异到极致的寒气,就好像,一墙之隔的街道其实是冰川似的。  渐渐的,有光亮起。  仅有的一点点光亮,从橱窗方向透进来,照亮满屋。  可当他们看清屋内陈设时,却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这竟然是一间蜡像馆!从外面看完全无法想象内部宽敞程度的蜡像馆。  不仅如此,这间蜡像馆中间摆放的蜡像简直诡异到极致,所有的蜡像都是以各种扭曲怪异方式死去的人们,断头、削足、剥皮、钉板等残酷刑罚数不胜数,陆言礼从这些塑像痛苦的面部上看到了一些熟悉的影子——很多镇里的居民。  不,不仅仅是镇上的居民……脑海里一阵尖锐似针扎的痛苦,陆言礼忍住了,待头脑里的眩晕过去后,再看过去,那股熟悉的感觉又消失了。  奇怪,什么熟悉的感觉?这些塑像的模样很眼熟吗?陆言礼仔细打量那些人脸,确信自己没有见过。  这些单个蜡像围成厚厚的一圈,围绕着大厅最中央摆放的一座巨型蜡像群。  而那尊蜡像群,以鲜红的腊雕出火焰熊熊燃烧情景,下方火海,上方是倒灌的血池,无数白骨和亡魂在血池中翻涌、哀嚎,中间,则是更加恐怖的、让人无法直视的缠绕在一起白花花的残缺肢体。  简直就是……人间炼狱。  这一幕无比眼熟。  陆言礼觉得眼熟,林初却一瞬间浑身发凉,她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感到深深的无力与绝望。  她看到了陆言礼,离自己不远,他正向中间的塑像走去……  “停下!姜白!”林初急忙扑过去,要拉住陆言礼。  陆言礼却像是没听见似的,继续往前走,林初拉不住他,扭头冲邱致姜御等人吼:“快来帮忙啊!”  姜御没有想帮忙的意思,只冷眼旁观,想看姜白碰到那些蜡像会有什么结果。  邱致倒是上前帮忙了,以他和林初的力气加上金富贵的吨位,总算拉住了陆言礼。  “姜白怎么了?”邱致很担心。  林初摇摇头:“不知道。”她盯着中央的那群蜡像,只觉得手脚都冰冷了不少。  这个场景……不正是她向楚休描述的那样吗?  为了欺骗楚休,她临时编造了一个关于蜡像馆的任务,还把蜡像馆里的场景描述了一遍。谁能想到……竟然会成真呢?  不,不一定完全真实。许多诡异都是这样的,九分真实一分虚假,而最致命的危险,就藏在虚假中。  “姜白!醒醒!!”林初不能和姜御说,也不能告诉邱致或在场的其他人,她只能选择陆言礼,并把破坏背后存在的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姜白?姜白?!”  陆言礼的眼睛还睁着,却似乎没有了焦虑,正注视着普通人看不到的某个世界。  “快点醒醒!”林初拼命摇晃眼里失去焦距,似乎瞳孔都扩散的姜白,可对方的目光变得更加可怖。  简直……不像是人类!  林初被自己的想象一惊,见邱致和金富贵一起呼唤叫喊也没有把对方叫醒,再一想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事情,来不及想那么多,伸手扇在对方脸上,而后又掐又挠:“清醒一点!!”  疼痛似乎能让对方清醒,陆言礼猛地回神,一把攥住林初还要往自己脸上招呼的手:“可以了。”  他的额头渗出汗水,没有说自己看到了什么,抬头打量一圈后,迅速转移话题:“蜡像馆?大家找找生路,总能出去的。”  见姜白居然清醒过来,姜御这才带着他的几个同伴走近:“找到生路也没有用,谁也不知道,陆言礼的鬼魂是不是还在门口等着。”  陆言礼扭头看他一眼。  大约是刚才看到了某些东西,饶是陆言礼再怎么以温和表面掩饰,他这一眼依旧令姜御下意识后退一步,只觉得那双黑漆漆的双眼里,藏了什么极端可怖的事物。很快,他又为自己的条件反射一惊,不太明白自己刚才看见了什么。  那点亮光大多来自于橱窗外,只有非常黯淡的像是凌晨四五点隔着窗帘透进的一丝光芒,还有一点微弱光芒,来自于正中央蜡像群中一个面目模糊肢体扭曲的鲜红塑像,它举着一根点燃的蜡烛——尽管谁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时候被点亮的。  那个塑像的样貌,陆言礼再熟悉不过。几乎是在看到的同一刻,锁骨下的印记便瞬间发冷。  其他人不知道陆言礼的念头,就着微弱的可见光,他们发现,蜡像馆里……似乎有些不对劲?  为什么,那些蜡像似乎在缓缓移动?是看错了吗?  金富贵揉揉眼睛,为什么他觉得,有个塑像离自己的距离近了一点呢?  不是错觉!它们真的在动!  “快躲开!”邱致拽了他一把。  一个塑像手里握着刀,毫无征兆突然倒地,那把刀脱手而出冲他直直飞来!要不是邱致拉了他一把,那把刀必然会捅进金富贵喉咙里。  金富贵抹了把汗,再抬头时,发现局势格外不妙。  馆里的蜡像变了!  一具雕刻成鬼新娘的蜡像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姜白身后,她穿着一身鲜红的嫁衣,脚边有一只斩掉了脑袋的公鸡的蜡像。她的脸很白,嘴唇很红,红得像血。她的眼睛同样是涣散的,几乎没有眼白。那个鬼新娘手里捻着针线,长长红线扎在她的嘴唇上,看样子是要把自己的嘴缝起来。  金富贵听说过,有一些冥婚的新娘进门后,男方家人会一针针把她的嘴缝上,以防止她们死后到地下去告状。  现在,那个新娘捻着针线,一点点靠近了姜白。  她的肢体没有动,瞳孔依旧涣散,可金富贵就是觉得,她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姜白看。  “姜白,你快点躲开!”金富贵惊恐大叫。  陆言礼不是不想躲,是难以避开。大量融化的腊流到他脚下,将他整个人固定在原地,难以逃脱。他也不慌,努力够着身前蜡像手中的一把斧头,掂了掂,静静等在原地。  待那具蜡像靠近后,他毫不犹豫地斜劈过去。  “啊啊啊——”  尖锐嚎叫令人头皮发麻,被拦腰斩断的上半身掉落在地,伤口断裂处汩汩流出鲜红似血的腊,看上去,倒真像是砍了一个活人似的。  两截半身蜡像缓缓融进地板上已堆得厚厚的腊层中,黏稠、滑腻,慢慢地,又逐渐凝聚起来。  陆言礼却没时间多管,旋身反手,将另一个凑近的蜡像竖劈成两半。他知道自己的行为无异于饮鸩止渴,因此,在蜡像破坏掉落的一瞬间,他便发了狠,斧头用力劈向自己脚边的地面。  蜡质柔软,斧头难以着力,劈进去后直接黏在上面,很难抽出。  “姜白,拿着!”  林初不知什么时候逃出,她手里拿着两根点燃的蜡烛,伸出手,递给陆言礼一根。  陆言礼注意到,一个蜡像人从林初身侧缓缓移过,却没有对她下手,顿时明白了什么,接过蜡烛。  原本已凝聚好的鬼新娘蜡像正要向他扑来,在陆言礼接过蜡烛的一瞬间,缓缓向其他方向移动。紧接着,陆言礼弯下腰,那点火苗向凝住自己双腿的腊移去。很快,小火苗就将那些凝固的蜡质融成蜡油,速度快到不可思议。陆言礼趁机离开。  其他人哪里还不明白?蜡烛就是关键!  “林初!蜡烛在哪里找到的?”姜御扬声问她。  因着说话声太大,攻击姜御等人的攻势更强了些,不少蜡像转移方位,向声源处移动。  “你们自己不会看吗?”事关生死,林初也懒得装模作样了,她用对方能听见的声音回应一句后,立刻闭嘴,小心地从口袋里取出一根蜡烛点燃,递给同样被纠缠住的邱致,低声说:“你们记得,中间那群蜡像,有些蜡像手里或者口袋里会有蜡烛。”  邱致接过,随口问:“你怎么知道?”  林初当然不能告诉他,摇摇头:“小声点,我观察到的。”  “别管那么多了,我们现在去中间多拿一些蜡烛吧。”陆言礼轻声说。  他们观察到,蜡像会下意识避开火光,对声音敏感,而且,它们移动和恢复的速度都越来越快。以姜御的身手,依旧有几次差点受伤。  所以……绝对不能发出声音!  陆言礼把自己的蜡烛掰下一小节,点燃后递给金富贵,一行四人缓慢向中间走去。第110章 第161章 第111章   人数骤然增加,姜御也没慌,他反而高兴,新进入的这批人明显给自己减轻了压力,不少蜡像改围着他们转。  他甚至出声提醒:“像姜白他们一样,从中间拿到蜡烛点燃,这就是生路。只不过,蜡烛不多了。”  一双双眼睛望向陆言礼等人。  此时,陆言礼正好从蜡像上取下两根蜡烛,那尊蜡像中发出一声尖锐哀嚎,从面部开始一点点融化,很快融成了大量禁锢住他们的脚下滚烫蜡油。  能明显感觉到脚下滚烫软稠的液体上升的速度,这些蜡油偏偏又不凝结成固体,只缓慢地流动,不叫人踩实。空气温度越来越高,闷热不透风,仿佛凝成了蜡油一般的炙热粘稠,要将人闷死在这里。  再这样下去,他们就算不被蜡像杀死,也会被困在这里成为新的蜡像。  姜御奋力挣扎一下,不知是不是错觉,他察觉到脚下那股禁锢住的力量放松了些,他成功又迈出了一步。  其他人刚进来,便被蒸腾热浪侵袭,浑身禁锢的感觉倒不算太厉害,一群人努力躲避从天花板上淅淅沥沥往下漏的滚烫蜡油,向中央迈去。  “麻烦了,可以给我一根蜡烛吗?”西门远躲开了一个身着盔甲的无头蜡像的攻击,冲邱致喊道。  除了姜白以外,林初、金富贵、邱致他们都拿到了几根蜡烛,没有蜡像阻拦。  邱致只是淳朴,但并不是傻,他手里的蜡烛早就要烧完了,小心点上新的,把旧蜡烛头接在底部,没有理会西门远的请求。  身上、头脸……到处都是蜡油,滑腻、滚烫刺痛、关节僵硬,难以言喻的恶心感。陆言礼甚至有种错觉,这些根本不是蜡油,而是尸油。那些隐藏在黑暗中的蜡像,简直像不知埋藏了多少年的陈年腐尸。  门外,猛地暗下。  一片漆黑中,蜡像馆内亮起点点烛光。  一点点光线根本看不清什么,但所有人都能察觉到,那些蜡像……他们的动作越来越快了!  “走!”林初无声对陆言礼等人对口型,他们又搜罗了十来根蜡烛后,林初便急着往其他方向去。  “为什么?”邱致小声问她。  一座面目狰狞的厉鬼像猛地回头,铜铃怒目瞪向邱致,后者立刻闭嘴。  林初摇摇头,表示自己无法解释,但她心里很着急。  门外黑了。  目前为止,事情都在按照自己编造的剧情发展。  她那时候怎么说的?  “第一次天黑,所有人都看不清,只能看到隐约灰色影子走来走去,大家全都躲了起来,不敢发出声音,就好像……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在等待。”  “然后,我们听到了……那种声音。等外面再亮起的时候,大家都吓了一跳,一个女孩尖叫出声,一个人被吊死在房梁上,因为她刚才一直牵着那个人,她甚至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掉包的……”  来了!  微弱的几点烛光摇曳,每个人都小心翼翼的护着火苗,不让它熄灭。一双眼睛警惕地环顾四周。  蜡油滴滴答答往下落,蜡像不断融化,黑影来来去去。  所有的人声都在此时消失了,只有皮肤接触到的滚烫温度。  拿着蜡烛的人还好些,手中没有蜡烛的人什么也看不清,只有黑暗中一点点光源。能看到一些拖着长长尾巴的灰影飘荡,活像是传说中的幽灵。  狄英和一个同伴,小心地往前走。  对方似乎很害怕,僵硬地抓着她的胳膊,两人一前一后慢慢往前进。他们前进的方向就是走光亮起的地方。  破空声传来——  狄英闪身避开,躲过从高空抛来的一颗人头。她眯起眼睛,仔细辨认方向。  毫无征兆的,下一瞬,橱窗外亮起。仿佛一瞬间从黑夜过渡到了白天。  “啊——”  狄英猛地惊呼一声,她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失误,急忙闭嘴。然而没有用,围在她身边的蜡像已经找到了她的位置,迈开腿,黏连蜡油滴滴答答往下落,一步步向她走来。  “你搞什么?”西门远对她很服气,都做过多少次任务了?怎么还突然惊叫?  狄英摆手以示歉意。  她也不想的,但是……就在刚才,还牵着她胳膊的同伴竟然就惨死在眼前,一张脸的距离和她不超过一厘米,几乎是脸贴着脸,死不瞑目地盯着她看。  她真真切切被吓到了。自从做任务以来,她从来没有一刻像这样真切的感受过恐惧。  狄英努力躲开,慢慢平复一瞬间剧烈跳动的心脏。  不对,她不应该这么恐惧的。她不是没有见过死人,死在自己身边的也有,为什么刚才她会那么害怕?  等等!死的那个人,是谁?  狄英努力去想那个人的名字和样子,却发现根本记不起来,明明在记忆中那个人刚才还挽住了自己的胳膊,他们两个关系似乎很好,但现在,她竟然一点都想不起来对方的信息。  那个人……该不会是鬼吧?或者,死了以后会把相关人的记忆给抹除?  身上依旧滚烫,大滴大滴汗水往下滑落,狄英却生生打了个寒颤。  “别说话。”林初无声对其他几人用口型说道。  他们已经从中央位置退了出来,蜡像馆内部空间极大,放置了不少柜台。现在,他们就躲在一排实木柜中,柜门遮住一般打开一半,试图躲避越来越多的诡异蜡像。  奇怪……到底是谁?  他的尸体现在就在自己身后,要不要回头看一眼呢?  回头看看吧,看一看到底是谁。  狄英呆在原地,站着不动。随后,她一点一点地,转过头。  她对上了那具从房梁上倒吊下的尸体的眼睛,那张脸……格外眼熟。  不就是她自己吗?  随后,她感觉脚踝一紧,紧接着,整个身体猛地被倒吊过来,上下视线颠倒,大脑充血,呼吸困难。  “救我!救命啊!救救我——”狄英不断挥舞双臂求救。  她以前做任务不是没有被这类陷阱埋伏过,那时她完全可以曲起上半身自己割断腿上绳索,但现在,她的腰腹无法用力,就好像被无形的力量固定住了似的。  “救救我!拜托了!”吊着他的绳索越来越长,没有风,却摇摇晃晃的,慢慢转移位置。  “帮我!我一定会报答的!求求你们了!”  可是,无论狄英怎么喊,那群人都没有想要救她的意思。  “姜御!西门远!你们不能见死不救!”  狄英不知道,不是那群人不帮她,而是在她身后,有一具漆黑的尸体,正紧紧的抱着她。  这才是她无法使力自救的原因,可她看不见,也感受不到,只隐约觉得有什么东西紧紧禁锢住自己。  然后,那根绳子带着她,移动到了一块钉板上方。  绳子断裂。  “啊啊啊啊——”  鲜血飞溅,猩红血浆一点点融进红色缓缓流淌的蜡油中,乍一看,毫无差别。  惨叫声并没有对陆言礼产生影响,他望向橱窗外,只觉得自己似乎看到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一个人死了,天又要黑了。”林初低声说。  话音未落,柜门外,一张脸猛地凑上来!堵住了大半空隙,双目阴冷诡异,金富贵吓了一跳,刚想叫出声,被邱致捂住嘴巴。那张脸的眼睛打个转,最后死死地盯着林初。  林初将蜡烛小心扶稳放好,小火苗缓缓燃烧。她没有动,也没有说话,似乎连呼吸都停止了一般的安静。  一秒。  两秒。  三秒……  那张脸不知看了多久,可它无论怎么看,林初都不出声。最后,那张脸消失了。  橱窗外再度黑暗下来。  陆言礼悄悄把柜门打开了一些,向外看去。  大家手里的蜡烛数量有限,现在已经有其他任务者也拿到了蜡烛,正小心翼翼往这边走来,不让鬼怪发现。  他们来做什么?  陆言礼不认为他们有善意。  黑暗中,蜡烛是最好的靶子,他们就算躲也躲不到哪儿去。因此,陆言礼打算让他们自己送上门。  他攥紧了口袋中的匕首,目光一刻不停地注视着柜子外,慢慢接近的几个光点。  林初却在想别的事情。  “第二次天黑后,听上去什么也没有发生。但是,等天再次亮起,大家就着那点光发现,他们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看上去,好像是蜡像馆的二楼。”  “所有人都被装在独立的柜子里,大家本来要推门出去,但这时候,所有人都听见,房间门被重重地打开了,一阵……非常非常可怕的脚步声传来。”  “那个声音往里走,它像是来到了一间柜子前,然后……它拉开了柜子。”当时,林初和楚休是这么编造的,“我听到了惨叫声。”  “那个人没有蜡烛,我记得很清楚,我手里的蜡烛快点完了,所以,我不得不把口袋里最后两根蜡烛又拿出一根,随时准备点燃。”  天亮了。  眼前天旋地转,陆言礼再度睁眼,发现自己似乎被困在一间衣柜里。  脚步声传来。  他推开一点点门缝,小心往外看去。  漆黑一片,只能看到一点模糊轮廓,依旧摆放了不少蜡像,空气中传来焦糊和厚重灰尘的味道。  一排排活像是竖着的棺材似的柜子摆在房间内,陆言礼之所以能看清,是因为他的位置似乎就在某个方位的顶点处,柜门靠内侧,能看到大部分木柜。  他看见几间衣柜同样拉开小小的缝,里面透出一点光。  还没等他观察完,沉重脚步声已经来到了房门外。  随后,重重一声巨响,房门用力砸开,摔在墙上,能听见墙灰簌簌掉落的声音。  脑海里危险的警报瞬间拉响,陆言礼立刻关上柜门,静静等待。 第163章 滴答。  沉重脚步声中,他听见了非常微弱的的液体滴落的声音。  那是什么?  滴答。  又是一滴。  他没有心思再去多想了,他感觉到背后有什么东西正要侵入自己的身体,可他此刻浑身被冻到僵硬,那玩意儿似乎还操纵了他的肢体,令他几乎无法躲开。  是鬼上身吗?  手里蜡烛火苗逐渐微弱,它即将燃烧到尽头。姜御非常清楚,这根蜡烛燃烧到尽头,就代表着自己的命也到头了。  好消息是,那怪物终于要走了,它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嘶鸣一声,甩上门远去。  一有大动作,火苗就晃得厉害,姜御忍受住身后的严寒,慢慢地,一点点推开门。  门外同样是无尽黑暗,看不大清楚,姜御举着蜡烛往前小步子挪动,警惕地往外打量。  忽然间,他停了下来。  他从门缝里,看见了一张死不瞑目的脸!那双眼睛正死死地瞪着他,脸上表情阴冷怨毒。  谭旭死后,他柜子里的那个鬼,就把他的头颅吊在了一间柜子门前。刚才姜御听到的,就是头颅拔断后,从接口处一滴一滴落下的血!  姜御被突如其来的冲击吓了一跳,忍住因为恐惧引发的生理反应后,他再次一点点推开门。  谭旭,不是我害得你,你死了也别来找我……姜御在心里对自己说。  当然,他知道,一般情况下,他们这些任务者死后也不会变成鬼魂。否则,他们哪里敢这么肆无忌惮地相互算计?  那颗满脸怨恨的头颅随柜门推开被挡在视线以外,唯有鲜血直流,滴滴答答的声音从未停过。姜御试探地迈出一小步后,便马上从柜子里出来。  这间大厅……很奇怪,漆黑一片,哪怕有光源也看不清远方事物,仿佛这片黑暗能够吞噬掉所有光芒。他从柜子里出来,左右张望。  全是老旧木柜,漆黑的颜色,瘦瘦窄窄竖立在大厅中整齐摆放好。  乍一看,不像是柜子,倒像是……一排又一排立起的棺材!  他顿了顿,根据刚才感觉到的声音来源往前走。  那个怪物不知道会不会吃人类的尸体,头颅还在的话,身体也在的可能性很高。谭旭和西门远,他们身上至少有两根蜡烛。  还有……姜白,林初。  姜御心里默念着这两个名字,心中充满杀意。  刚才传来的电话振动声,他也听见了。他无比确定,电话必定是这两人之中的一个拨出的,且更有可能是林初。  地板并不很光滑,踩上去却总有种打滑的感觉,似乎抹了很多层腊。姜御穿过一排又一排木柜往前走,他看见了最前方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柜子,有的还算完好,有的已经稀碎。  大约是察觉有人出来,姜御听到了又一声柜门打开的声音。  咔嚓。  他敏锐回头看去,就在他身后右侧方的衣柜,打开了一条缝。  一只苍白尖锐的利爪,从门缝里猛地伸出!  越来越多门打开的声音,分不清开门的究竟是鬼,还是人。  林初打开了门。  她运气似乎不太好,刚开门走出去,就碰上了姜御。  后者端着微笑,但林初敏锐地察觉到对方身上传来的杀意——他想杀自己,且这杀意比以往任意一次都来的要猛烈。  是为了蜡烛,还是别的什么?  林初回过头,毫不掩饰地直视回去。  褪去了借助可爱外表赋予的伪装,烛光中,她的眼神冰冷又嘲讽,和姜御一比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冷意,让姜御终于确定——一直以来,她的确是在伪装。  方荼之前的怀疑没有错。  可笑的是,邱致竟然还在维护她。  现在,狄英、西门远、谭旭全都死了。  他需要想办法让邱致站在自己这边,否则,姜白和林初一定会联手起来,杀了自己。  姜御没有理会林初,而是绕个弯,继续往前走。  他和一个个厉鬼擦身而过,手里的蜡烛越来越短。  已经……能看到谭旭的尸体了。  被撕裂成好几块,血淋淋的,能辨认出全靠对衣物的印象。他迈过一只谭旭苍白的断手,往大块碎尸方向走去。  前几排柜子破坏严重,尤其是第一排后半部分和二三排,最前面的那几个大约是怪物刚进来,还有些耐心,仍好好地立在原地,其他的散落成一地木块。  再往前走,他看见了……  几个厉鬼正在撕扯谭旭的尸体,看上去西门远的也在,尖锐利爪扯下一块肉后,便迫不及待往嘴里塞。一个厉鬼抽出根白森森腿骨,慢慢咀嚼。  它鼻尖耸动,似乎嗅到了什么气味,慢慢向他转过头。  衣物散落在地面,万幸这群厉鬼,没有吃衣服的习惯,他看见同样散落被血浆晕在地面的三根蜡烛。  怎样才能拿到?  他的目光在那群厉鬼咀嚼的肉块上游移,身后,是林初轻轻的脚步声。  蜡烛更短了,保险估计,最多能再点燃五分钟。  姜御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似乎和林初走近的脚步声重叠在一起。  她一定也想要谭旭的蜡烛吧?还有西门远的。  自己能想到的,对方一定也能想到。  姜御悄无声息从袖中抽出一柄长匕首,冰冷刀锋贴近手肘,令他清醒不少。  不能慌,动作要轻,否则,蜡烛会熄灭的。  下一瞬,破空声传来。  多年挣扎在生死线上的直觉让他立刻躲开,擦身而过的瞬间,他看清了,那是块一端尖锐的木块。  可对方投出的根本不止一件,也根本不是为了直接要他的性命。  第二块木椎,擦过了他手中蜡烛尖端的小小火苗。  蜡烛,熄灭了。  正在吃人肉的厉鬼猛地扭过头,死死地看向姜御。而姜御还维持在回头看向暗器来袭的动作。  那个人……是姜白!  火光幽幽,他的脸看上去和警方通缉的陆言礼,一模一样。  一切几乎发生在一瞬间,姜御还没想明白什么,逃跑的步伐还没有迈出,下一瞬,他的视线忽然拔高,俯视着底下尚存活的几人。  林初同样投来目光,她眼里已经没有了刚才面对敌人般的冷意,反而一片平静,就好像……在看一个死人。  是的,在看一个死人。  他后知后觉感受到脖子部位传来的疼痛,和底下轻飘飘的感觉。  地面上,一层层厉鬼汹涌扑过去,将尸体啃食殆尽。  一只手,捡走了沾上血迹的小小蜡烛。  林初向陆言礼走去,两人默契地隔了有五六米,慢慢往大厅边界靠去。  不远处,邱致、金富贵等人走出来,依靠火光向他们走近。其中以金富贵最为激动,不断向两人招手,眼里渴求意味很明显。  他手里的蜡烛要燃尽了。  陆言礼注视着他,心中权衡利弊。  他不确定要在这片黑暗里等待多久,也不确定还能不能找到新的蜡烛。  林初扭头看向他,缓缓摇头。  陆言礼心里有了答案。  林初似乎对这片场景非常熟悉,刚才也是。她应该……预见到了什么吧?  陆言礼没有说话,一只手在地上摸索,再次捡起一根木块,单手把玩小刀将它削尖。  黑暗中,金富贵不可思议地仰面倒了下去。  他的脖子上,扎进一根细细长长的木椎。手中蜡烛倒地,小火苗微弱摇曳,逐渐熄灭。  数不清的正在争抢的厉鬼嗅到食物的味道,就在蜡烛熄灭的一瞬间,嘶吼着,扑了上去。  没有听到金富贵的惨叫,死去的人不会感受到痛苦。  陆言礼收回手,目光对视上另一端本高兴走过来要和他们汇合的邱致。  邱致本该愤怒的,他已经把金富贵和姜白都当成了伙伴,他完全不能接受伙伴做出这样的事情。但他对上那双漆黑的映照出跳动的火苗的眼睛后,莫名往后退了一步。  陆言礼没有再看他,扭过头,试图看清周围环境。  他失败了,什么也看不清,这片漆黑似乎不是单纯的黑暗。  灰白色鬼魂拖着长长尾巴在一片混沌中飘荡,忽远忽近意味不明的低语、尖啸,到处散落着长发、鲜血、皮肤组织碎屑,或发黑或发黄的不知什么东西堆得到处都是。地面的厉鬼撕扯着尸体,嘴角手中皆溢出鲜血。  空气中弥漫着冰冷的焦糊味儿,灰尘厚重。  但是,他们看不到门。  领头的几个任务者死了,剩下的陆言礼并不关心,任由他们眼带恶意打量,在他们蠢蠢欲动之际,如法炮制,送他们离开。  咀嚼声音更加响亮。  邱致一开始以为他会放过那些人,后来才发现,他只不过是找准时机出手罢了,在那群厉鬼吃完正要乱转的时候再杀死一人,这样,那些厉鬼就不会来找他们的麻烦。  一个又一个,全没了。  看样子,林初和姜白达成了什么协议。  下一个,是不是就轮到自己了?  脑海里冒出这个念头,邱致忽然发现,自己竟然没有能赢过他们的胜算。 第165章 林初无法细想这个问题,一旦深究,便觉浑身发凉。  陆言礼同样浑身发凉,他依靠着墙壁,忽然回想起自己在前些时候,“被迫”和楚休一起玩电梯游戏,结果来到了一片奇异地域。那时候,他就碰到了一尊巨大的神像,同样无知无觉地在神像的脚背上跑了很久。  刚才他还听到了早已经死去的时燕的声音?或许是对方在前几次玩游戏中发出的惨叫。这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  不知什么时候,灰雾影子消失了,尖啸、怪叫的声音都没有了,一片死寂,只有两人急促的呼吸心跳声。  蜡烛熄灭,窗外,天光大亮,亮光刺眼到几乎看不清外面的景象,亮到两人都难以适应地先遮住眼睛,再慢慢睁开看过去。  一头是光,一头是无尽黑暗。  陆言礼看了很久很久,慢慢往向光的一面走去。他站在了光与影的交界处,转身回过去,望向另一端看不到尽头的黑暗走廊。  生与死都是假象,这个世界就像一个奇怪诡异的笑话。他早就分不清什么才是真什么才是假,却仍旧要为了虚无缥缈的活着的意义努力活下去。  哪头是生路?哪头是死路?  林初也在思考,她同样分不清,只能靠着墙慢慢喘气,头脑中难得一片茫然。  她见陆言礼站在光影相接处停了很久很久,最终还是选择向那扇窗走去,犹豫了一会儿,也起身跟上。  窗外是一片刺眼的白,什么也看不清。  但他们已经义无反顾踏了出去。  “哎呀你们总算出来了,都耽误多久了。”  混混沌沌中,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响起,陆言礼眨眨眼睛,反复几次,眼前模糊景象总算清晰起来。  “没有不舒服吧?先说好,你们玩这个游戏之前都签了字的,没有身体疾病的。”一个男人还在说话。  似乎被剥去了一层隔绝的膜,感官逐渐清晰,鼻腔里闻到烟味,还有各种油漆、地面晒化的味道,一直接触冰冷空气的皮肤触碰到了阳光。陆言礼怔怔地站在原地,扭头向四周看去。  林初站在他身侧,同样发呆,似乎没晃过神。他们所在的地方应该是一家游乐场,身后是一间……鬼屋?  鬼屋入口拉上了黑色帘子,顶上摆了快标牌,鲜红扭曲的四个大字:灵媒小镇。外面排了长队,都是在等着玩的游客。  中年男人伸手在他面前晃晃,语气焦急不少:“不是吧,你们真吓出什么毛病来啦?”  陆言礼:“没有,没事。”他伸手一拽林初,后者转转脑袋,仍旧没回神,顺从地被他拉走。  口袋里,蜡烛还在,玉佩还在。  但是……  陆言礼环顾四周,试图找到熟悉的痕迹。  没有,全都没有。  陌生的游乐场,陌生的游客,人们脸上挂着笑容,坐在色彩鲜艳的游乐设施上尽情释放自己的快乐。阳光正好,风也轻柔。  林初回过神,用力捶捶脑袋,她艰难抬眼打量四周,旋即瞪大了眼睛。  “这……什么鬼地方?”她呆呆地望着眼前这一切,难以理解。  发呆的两人站在一群快乐的游客中显得格格不入,经过的游客不由得多打量几眼他们。  “估计又是一个异度空间一样的地方吧。”林初说。  两人来到一个人少的地方,压低声音商量。林初经历的不太多,陆言礼却有过数次被卷入奇怪空间的经历,如果说最早期在火车站那次他尚且找到了一些规律,但在以后的空间里,规律几乎无处可寻。  这一次……又要做什么呢?  游乐园广播里开始播放音乐,叮叮咚咚简单的曲子,轻松欢快。人群爆发出欢呼,齐齐向某个方向涌去。  “他们要看什么?我们要不要过去?”林初问。  “去看看吧。”陆言礼站起身,往前走。  广播里的音乐声骤然停止,随后从远方响起。巨大旋转木马拐角处小路的路口,那里有穿着漂亮裙子的女孩们在前面引路,她们手里捧着花和铃铛,叮叮当当作响,她们往半空中撒漂亮鲜艳的花瓣和彩带,又笑又唱。  他们身后,是一辆花车,两匹雕塑白马在前面拉,车轮碾过花瓣彩带。化妆成管家的男人有着漂亮的白胡子,几乎看不到嘴巴。白胡子男人夸张地扬起马鞭,轻轻抽在前方马背上。  “花车里是空的。”林初还以为他们要迎接什么人呢,结果车里根本没人,便起了离开的心思。  陆言礼同样打算离开。  两人站在道路边缘尽头正要离开,花车上的白胡子男人举起鞭子,冲他们一指,于是,那群漂亮的女孩举着花篮和彩带向他们涌来。  “来吧来吧,乘花车。”  “恭喜你们,被选中了,你们是幸运的游客,来乘花车吧。”  女孩们期盼的目光注视陆言礼和林初,一双双柔软的手想把他们往花车方向带。其他游客都用羡慕的目光注视他们,似乎这是什么好事情。  林初连连摆手:“不用了,我不去,谢谢。”  女孩们像是没听见似的,继续连拉带拽要把她往花车方向拉。陆言礼那头也没好到哪儿去,他干脆利落地动了手,直接将一个女孩摔倒在地,转身往外逃去。  见状,林初同样抽刀割断一个女孩缠在自己手上的彩带,用力把她推倒在地。在一片惊呼声中跟着往外逃。  “啊……太过分了!”  “怎么这么讨厌?不玩就不玩嘛。”  女孩儿们哭哭啼啼,扶起被摔倒的两人,音乐声也停止了,花篮里的鲜花同样蔫了下去。  *  “据监测,它已经逃到了第三层空间,估计要不了多久,第三层也要被侵蚀了。”  “嗯,继续观察。”第114章   “已经进去那么多人了,却一个消息都没有传来。”  “还需要再派吧?至少得把我们带进去的那部分收容物回收,否则叠加在一起,里世界迟早会崩塌。”  “不规律现象已经出现了。它的范围还在进一步扩大。”  “我觉得需要先摸清楚,为什么一个消息都没有传来,目前来看,还是有少部分存活着,他们为什么没有发出信息?是因为被迷惑住,还是因为其他带入的收容物失控?”  “最可怕的一种可能,收容物没有相互排斥,而是……异化反应叠加了!”  ……  “新的调查员已就位,需要准备收容物吗?”  “不,之前带进去的都无法回收,发生了异变,这次任务……只要能带回一样就是成功。”  不成功……那人没有说,不成功便和之前一样,调查员无法回归,收容物继续流失。  “条件允许的情况下,优先回收编号003075号物品。它能够自体发光,可起到指引方向和定位作用,危险性较低。不过……一旦失控或被打碎,便会迅速感染周边生物。”  “注意!保证自身安全第一。”  “是!”  *  “你说,这个世界,又是什么样的?”两人走在街边公园里,极为隐晦地打量周围所有人和物。  怎么看,都像是正常世界的样子。没有鬼怪,没有诅咒,没有各种离奇诡异事件,刚才他们逃离的花车,似乎也只是一个巧合。  两人都有过怀疑,但无论是通过电话也好,上网调查也好,结果都证明,这个世界又是不同于林初与陆言礼所在地的新世界,这里没有他们熟悉的人,文化、地域亦有些差别。  这个世界,难得的平安,可两人都不想在这儿多待。只不过,天大地大,一时间,两人竟不知道去哪儿,只好决定先住下来,再寻找破绽。  他们有预感,另一个世界的诅咒还在,并不会因为来到新世界就消失。  两人往前走,途中经过了一座小小庙宇,住持正在院子里扫地。  他扫完后,回到大殿里,虔诚地对着佛像拜下去。  当他抬起头时,大殿内外,庄严金色佛像全都变成了一模一样的猩红色扭曲模样,可住持并没有察觉异样,反而更加狂热地拜下去,他直视着那尊扭曲诡异的神像,目光呆滞,又哭又笑,诡异地扭动着肢体。  不仅仅是这里,所有摆放了诸如神像、神龛、牌位的地方,都无声无息替换成了一尊红色诡异的扭曲神像。  没有人察觉异样,他们依旧生活在自己的世界中,为了上班、上学烦恼,至于一点点不对劲和身边突然多了一些的无法用科学解释的现象……谁信呢?  “你听说了吗?今天晚上有流星雨哎。”  “我知道我知道,晚上希望别下雨,你们来我家看呗,我家在顶层,有望远镜。”  “好!”  林初和陆言礼分头行动,陆言礼从官方入手,去寻找有没有相应资料。林初则回到了两人刚进入时的游乐场,她能把自己化妆成其他模样,因此游乐场里的工作人员也不知道,这几天竟然有个人从早待到晚。  林初听到了前面几个女孩的对话,并没有很在意,但她还是将这条信息记下,熟练地在鬼屋后面排队。  “票。”工作人员伸出手,“几个人?”  林初递过票去:“一个。”  轮到她时,身后已经没人了。加上玩一轮出来顶多十分钟,工作人员不放心多问几句后,放她进入。  她第二次来的时候就已经摸清楚了鬼屋内部的摄像头位置,并且搞清楚了鬼屋流程。这会儿,她熟练地掀开帘子走进去。  还是没有……  名为灵媒小镇的鬼屋内一片黑暗,昏暗的绿荧荧的灯光,幽森诡异的音乐,工作人员拙劣的演技和化妆技术并不能让林初吓到分毫,可她还是尽责地白了脸,时不时惊叫两句。  没有……都没有!  林初快走到鬼屋尽头了。  一路上不时掉下残肢道具,路上同样摆了人体模具,林初假意害怕,放慢了脚步,正拐过弯,突然被绊倒。  绊倒她的是一个苍白的人体模具,肿胀、苍白,面朝下俯卧横在路中央。林初前几次来的时候,根本没有这个模具。  改动了布局吗?  林初心突然跳得很快,她忽然回想起来刚才腿部接触到的触感。  又冰冷又滑腻。  鼻腔里还充斥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腐臭味。  这具尸体……这具尸体是真的!不是道具!!  尸体抖了抖手指,似乎要坐起来。  她一骨碌爬起身往回飞快逃跑,也不管路上的什么残肢尸块道具了,一律踢飞,直往大门口冲。 第167章 几乎已经成为废墟的小镇另一端,新进入的人同样在讨论。他们对于是否要干掉竞争者们争执不休,全然没料到,房门外,慢慢走来一道摇摇晃晃的身影。  那是一个塑料模特,面部已经损毁了大半,表面裂开,露出类似人体剥去表面皮肤的鲜红质感,看上去总让人有些不舒服。  “说起来,我从警方那里搞到了监控,大家可以看到,那批人出了什么事情。”其中一人搬出电脑,提议道,“我们还是看看吧?以防万一。”  “也行。”  大多数人是赞成的,于是,最先提议的那个人打开了电脑,很快启动界面,几番操作下,屏幕上很快显示出事发时街道上的监控。  监控画面多少有些模糊,那人把画面调大了,占满整个屏幕,其他人凑近了些,认真观看。  屏幕里闪过雪花,紧接着,开始出现正常画面。  是一条难得在爆炸中幸存的街道,人们走来走去,似乎没什么异常。但渐渐的,这条街不知为什么,人突然少了,到后来更是一个行人都没有,画面也暗了几分。  众人不知不觉间,脑袋凑得更近。他们全神贯注的盯着屏幕,却丝毫没有发现诡异之处。  街道尽头,总算出现了人影。  名叫姜白的、和陆言礼长得非常像的男人出现在画面中,同时出现的还有林初、邱致等人。他们往前走了一段路后,和姜御他们汇合了。  目前来看,一切正常。几人聚在一起说了什么,只可惜,电脑屏幕放到这一段时,不知什么原因,几次卡屏。  “该死的,这里网路不太好。”最初提议的那人拍拍电脑,于是画面又正常了。  坐在最后面的一个女孩同样紧盯着屏幕看,她忽然发现了一点不对劲。  不……不是吧?  她又认认真真盯住了屏幕上的影子,确定自己没有看花眼。  不,没有错,她没有看错!  凉气从脚底直直蹿上天花板,女孩浑身僵在原地,死死地盯着屏幕,又赶紧收回眼神,一动不动。  它发现我了吗?  不的,我没有说出来,它不会发现的!一定不会的!  只是,那股冷意已经不仅仅是在心头萦绕,她茫然抬起头,已经察觉到了四肢结结实实感触到的阴冷。  发生了什……  屏幕里,两方人碰面以后,像是突然遇到了什么事情,彼此都很激动,然后他们迅速跑进了一家大门打开的店面。  有人刚想问发生了什么,很快就看见了。  屏幕上,一左一右两端,出现了两道红色身影!那张脸,分明就是被警方通报已经死亡的陆言礼!  究竟是人是鬼?为什么会冒出两个一模一样的存在?它们两个碰到一起会发生什么?  众人又害怕又好奇,不知不觉间凑得更近了些。  屏幕上的画面,不知不觉也放大了些。  已经能清楚地看到两张一模一样的狰狞面孔了。  终于有人意识到了不对劲:“等等,监控谁调的?为什么越调越大?”  离得最近的那人纳闷撒手:“不是我,我没动。”  其他几人也纷纷举起手自证清白:“我也没动。”  画面再次卡顿,很快,又恢复了正常。两个身影越走越近、越走越近……眼看就要碰面了,所有人都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他们敏锐地发现,其中一道身影背着的斧头上,滴滴答答流下血液。而另一道身影,衣摆处同样滴落鲜血。颜色模糊的监控画面上,唯有鲜血的红色分外显眼,看着瘆人得很,似乎真的能隔着屏幕听到一滴又一滴的血液滴落的声音。  很快,他们就顾不上滴滴答答的水滴声了。  画面里,两道红色身影面对面站着,越靠越近,直到紧贴在一起,其中一个脖子伸长了凑过去,和对方的脑袋并排放在肩膀上,简直就像传闻中的连体儿般。两张一模一样的狰狞面孔贴在一起,从耳朵部位开始慢慢融合。  而后,其他部位也慢慢融合,手脚开始黏连,断开部位千丝万缕连着血红色的线。  他们哪里见过这样诡异的一幕?一个个都看呆了,坐在原地不知该说什么。  好半天,那两道身影逐渐融成了一个,唯有头部还未完全重叠,它伸出手,像捏蜡人似的又变了个方位,本是左右并列的头颅慢慢移动,变成了前后各一。  这样,无论从前还是从后看,都可以看到它的正脸。  众人想了想那个画面,都有些惊悚。坐在最前面的人搓搓手臂:“可以了吧?别看了,怪瘆人的。”  “行,关了吧。”  她伸手去操作,结果不知怎么回事,根本关不掉。更糟糕的是,屏幕里的那个身影,转过头,冲他们看来。  青白狰狞的面孔,直直地盯住他们,它的双目一片漆黑,几乎看不到眼白。但他们就是知道——它发现自己了!  “快关掉!!”  最前排那人都要急死了:“关不掉啊!我都直接按关机键了!”  “拔电源!快点!”  “拔了!没有用!”  屏幕上的那张脸越来越大,渐渐走近了。  “快走!快逃!!”  大门撞得砰砰响,可无论他们怎么撞,怎么去扭动开关,那扇门依旧关的牢牢的,根本打不开。众人绝望扭头,只能眼睁睁看着屏幕里的人头越来越近,表情越来越扭曲。  “妈的!我还不信了!”  人被逼到绝路时,反而会爆发,其中一人抄起椅子,狠狠砸在电脑上。  电脑摔落在地,屏幕碎裂,又砸了几下,终于,整个显示屏暗了下去,冒出呛人白烟。  还没等他们庆幸,电脑的残骸下逐渐流出鲜血,慢慢地,凝成了一只血红色脚印。  第一个脚印凝出后,在它前方不远处,又逐渐浮现出第二个、第三个……  看样子,脚印的方向,就是冲刚才砸电脑的那人去的!  砸电脑的男人吓得魂不附体,勇气发泄过后就是后怕,到现在,他更是后悔,自己平白无故出什么头?这下好了,被盯上了。  “别来追我好不好?求求你了,我给你烧纸钱,我一定给你烧纸钱,我还可以给你收殓……”  房间就这么大,他满屋乱跑,那双脚印不紧不慢地紧随,走到哪儿跟到哪儿,到最后,整间房都踩满了血脚印。  “你别乱跑了行不行?你自己冲动,不要害我们也跟着遭殃啊。”  都怕踩到脚印,谁知道不小心沾上会发生什么?一个脾气爆些的抓住椅子,在那人躲闪逃跑时,狠狠砸在对方脑袋上。  他倒了下去。  那双脚印,在他面前停了下来。  “快点!再用力一点砸啊!”  哪怕门锁位置已摇摇欲坠,房间门依旧紧闭,一声又一声椅子砸门的声响,尖锐刺耳,混杂了不甚明显的滴答声。  谁都没关心,倒地男人的脖子上,逐渐浮现出红色手印。  而后,他张大了嘴,面上泛起青紫色,他开始不断挣扎,嘴里发出“嗬嗬”的气音。  但没有用,他挣扎了好几分钟,地上乱蹬的腿终于停止。  与此同时,又是一次重击,门锁终于掉落。领头人兴奋地把门往里一拉,就要走出去——  门框外,一双苍白赤裸的脚悬在半空中,随风轻轻晃动。  再往上看,那个人……刚刚还和他们坐在一起看监控。而现在,她的脸和地面躺倒的男人一样,青紫、浮肿,目光涣散,长长头发垂下,沾着什么黏腻的液体。  一滴滴血,从她的指尖滑落。  滴答。  落在地面。  “啊啊啊——”  尖叫、杂乱脚步、求饶、大哭……  半晌,重归寂静。  *  “半个小时了。”林初记录下时间。  她的目光主要放在几个看上去并不会立刻离开的人身上,腕表注意时间。陆言礼则是打开店主的电脑,破译密码后准备再度入侵官方网站。  如果再不采取措施,很快,整个世界都要变成那东西的温床,到时候,他根本无处可去。  林初的记录本上,清楚记下时间。  十分钟时,几人尚且正常。  十五分钟左右,第一个人开始抓挠。  十八分钟左右,所有人都开始抓挠。  二十分钟后,抓挠动作更加明显,已经有人意识到了这东西有害,打算洗掉,并撑起伞。  没用,伞不能隔绝半空中飘浮并向生命体靠近的绿色光点。  三十分钟左右,已经出现溃烂迹象。  陆言礼将消息制作成木马病毒,投放出去。  很快,大家就发现,自己的手机、电脑全都无法正常使用了?一打开,屏幕上就跳出一则消息推送,声称某地流星雨是谎言,那些都是某种菌体,可以寄生在哺乳动物身上,还附上了几张令人反胃的图片。  真的假的?  不少人将信将疑,而那些沐浴在“流星雨”中的市民,已经处在了崩溃边缘。第116章   “已经发送到全城了,目前来看,流星雨覆盖范围只在本市。”陆言礼按下最后一个键,活动活动手指。  林初还在记录。  “太诡异了……”她喃喃道。  他们一来,这种奇怪的东西也跟来了,那……他们所在的世界,也会有吗? 第169章 即便是在车内,两人依旧包裹严实。没办法,他们衣服上已经沾满了那些东西,贸然脱下可能会触碰到。陆言礼坐在驾驶座上,一踩油门,汽车飞速向城市边缘驶去。  越到城市边缘,汽车越多,不少人也在逃跑。大家的汽车无一例外沾上了绿荧荧光点,谁也不敢开门开窗,雨刷器也擦不干净这东西,只能勉强透过这玩意儿看路。第117章   出城的高速堵满车,喇叭声响成一片,但没人敢下车。这座城市的幸存者们都在焦急等待,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  在长长车队最前头,一辆卡车横在中间。  司机歪倒在方向盘上,大量黑亮带红痕的甲壳虫从他口鼻中爬出,窸窸窣窣,爬满整辆车。黑夜中,它们如阴影悄悄往下一辆车爬去。  还没有人察觉到危险,只不断按喇叭,试图把看上去昏迷过去的司机叫醒。  漆黑夜幕中,一张人皮飘飘摇摇浮游高空,空洞五官俯视着底下挨挨挤挤的车辆。  一阵风吹过,它飘向了远方。  “太奇怪了,这都什么事儿啊?政府也不管管。”前排车内,几个人包裹严实,见前头半天不动,忍不住抱怨。  “当官的肯定先跑了呗。”一人愤愤不已。他努力透过雨刷器刷干净的玻璃面向外看去,还是只能看见一片绿荧荧光点。  事情来的太突然,他们根本没反应过来,哪怕不少亲人好友死了,脑海里还是懵的,尚没有形成失去的概念。  “堵车,怎么办?”林初心下焦急。  再不快点离开,等人死得越来越多,这些东西只会更加密集。她的声音透过口罩从头盔里泄出来,听着闷闷的。  “实在不行,只能步行离开了。”陆言礼做出判断,“反正,前面也有车。”  “倒不如现在快点过去吧,三公里,不远。”车载地图显示出距离,林初算了算,觉得可以一试。  “可以。”  林初便试着打开门,但令他们震惊的事情发生了——车门打不开!  “奇怪,是不是坏了?”无论林初怎么去掰车把手,后者都纹丝不动,就像有什么东西在外堵住车门不让他们离开似的。  车内温度迅速下降到冰点。  不用想,两人都知道,这必然不正常。陆言礼想也没想,金属刀迅速在前方挡风玻璃上划开大口子,而后用力一拳,将玻璃击碎。两人迎着飞溅的玻璃碎屑飞快逃离,只是,他们刚站上实地,在他们后方的车辆忽然自行启动,直直向他们撞来——  后方车辆司机拼命踩刹车也没有用,车辆像是被不知名力量控制住,两辆车撞在一起,发出巨大声响,车头凹陷下去后还不算结束,车辆再次自行倒退,并对已经逃到路边草丛中的陆言礼狠狠直冲过去!  林初头也不回往前跑,她觉得对方没那么容易送命,回头一看,陆言礼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像是被吓傻了。可就在车辆即将撞上的前一秒,他闪身躲开,拔腿就跑。  汽车撞上了他身后的树,发出剧烈爆炸声,汽油泄露,火光冲天。距离不远的几辆车瞬间遭殃,同样发生了爆炸。  树干折断倒下去,压到电线,而后电线杆也开始摇摇欲坠,交错的电线噼啪作响,火花四溅。  陆言礼并不关心这些,他顶着那些人怨恨的目光往前逃,时不时躲避上方落下的火星。  他无意间一瞥,余光擦过一抹白色身影。再仔细去看,又不见了。  陆言礼不认为那是错觉,他边跑边看,可现在路上只有一辆又一辆停止的车,全都笼上了绿荧荧光点。  除此之外,根本没有什么白色身影,好像不过是他的错觉。  刚这么想,他的余光又看见了!  这一回,距离更近了些。  它……是的,它一定在跟着自己。  陆言礼跑得更快,他甚至没有和林初说一声,直接冲过去超过对方。  很快,前方就到了城市边缘收费区。  陆言礼找到了堵车的原因。  收费站里的工作人员早已死去,只剩一具绿色的骷髅挂在窗边,栏杆落下,一辆大卡车横在路面,司机不知所踪。收费站后,是长长隧道。  如果不把这辆车移开,谁也无法过去。  而且……  陆言礼往隧道方向走了几步。  他脑海里隐约传来针扎般的刺痛,一点点,不太明显,陆言礼晃晃脑袋,试图甩脱这种感觉,眼前视线却一阵晃荡,好像把眼球也给甩脱了似的。  他凝神去看,隧道里漆黑一片,哪怕后方车辆的光照过去,也没有反射的灯光。细看久了,那片黑暗简直像有生命一般蠕动起来。  不……不对……  为什么他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忽略这样诡异的现象?  陆言礼猛地抬头看向半空,以城市边缘为边界,泾渭分明地分成绿与黑两大块区域,两方都像有生命似的,要吞噬对方的地盘。因此,那条分界线也是蠕动着的。  等等!  像有生命一样!  陆言礼为自己的想法一惊,他再度看向前方隧道,又转头看向后方绿影。  如果说,它们真的是某种生物呢?寄生在人体上繁衍,人类就是它们的温床,是它们的资源。  它们也会发生争夺的吧?  见陆言礼迟疑,林初隔着厚重口罩喘口气,她慢慢走到卡车边,抬头往上看去。  她找了好几个角度,总算从还没完全沾满绿光的镜子里看到了司机的身影。他倒在座位上,身形干瘪,一看就不是活人了。  “要不我们弄这辆?”林初提议。  大卡车,吨位够,只有碾压别人的份。当然,不够灵活也是缺点。可现在谁也不知道隧道里有什么,大卡车反而令他们安心些。  犹豫不过一瞬,陆言礼三两下上去撬开锁。车门一拉开,司机的尸体便掉落下来。  那根本不叫尸体,就是一具空壳,或者说,是一张厚一些的人皮罢了。不知里面的筋肉血骨、五脏六腑都去了哪里,来不及多想,林初把人拉开,跟在陆言礼身后上了车,顺带把车门给砸坏了,以免再发生刚才的情况。  离他们不远处的车流里,一个个司机们都瞪大了眼睛,但眼看他们就要离开,谁也没说什么,反而期望那两人动作快点,好让他们可以逃跑。  “快!再快点!”某辆车内,一家四口侥幸逃出,妈妈抱着熟睡婴儿,所有人都裹得严严实实,他们期盼的看着前方,希望那辆大卡车快些挪开。  忽然,挡风玻璃上罩住了一个东西,像是被风吹来的,牢牢黏在上面,将视线全部遮住。  “靠!什么鬼东西!”司机咒骂一声,再次开启雨刷。  但这一次,雨刷被什么东西缠住了,死活无法启动。那层薄薄的东西在玻璃上被风吹得一晃一晃,就是不离开,惹人心烦,气的司机狠砸了好几下喇叭。  风又大了些,至少那些绿荧荧光点舞动速度加快了,连带着玻璃上那玩意儿飘荡着换了好几个角度,终于,它离开了挡风玻璃……  司机刚松口气,就被妻子的尖叫声吓了一跳。  那个东西、那个东西就黏在了他身侧的玻璃窗上,那分明是一张人皮!!人皮的脸刚好冲着车内一家四口,挖出孔的五官,嘴角上扬,仿佛在笑,绵软的手被风吹着,伸长到了后座玻璃窗,在窗户上一荡一荡地拍打。  “啊啊啊啊——救命啊!!”  尖叫声过后,车窗缓缓打开。  窸窸窣窣黑亮的尸虫从里面爬出,座位上,趴着四张轻飘飘的人皮,头发随风飘荡。  而后,它们被风吹起,去寻找下一个目标。  这里的活人还有很多。  “后面传来尖叫,估计发生了什么事情。”  卡车挪开车头,陆言礼等了一会儿,让后面几辆车抢先冲进隧道。前方没有传来异样情况,不知道是否安全,但后方已经产生了骚乱。  他没有犹豫,踩下油门,大卡车往隧道内驶去。  就在车辆发动的一瞬间,陆言礼又看见了!  这回他看得清清楚楚,是一道白色影子!它离自己更加接近!可是,不过一瞬间,那道身影又消失不见,根本不知道它藏在什么地方。  陆言礼狠狠心,冲进了隧道。  脑袋里的刺痛更清晰了些。他忍住了,没动,只想暂时熬过去。  刚进入,就能察觉到似乎闯进了某种黑暗的实体中被吞噬进去,车辆简直寸步难行,就连灯光也照不亮这片黑暗。  不……不是黑暗。  是虫。  密密麻麻的虫,它们聚在隧道里充当猎手,很有耐心地等待猎物的到来。  前面几辆车闯进去没有声音,正是被它们吞噬在了虫群中。  头痛得更厉害了……  不断有支离破碎的片段在眼前闪过,想要抓住,却看不清楚,越往前进,痛得更厉害,简直就是有什么东西正要撬开他的头盖骨似的。  “你怎么了?”林初敏锐察觉到陆言礼的呼吸急促了不少,他的动作也有些僵硬,似乎在忍耐着什么。  “你……来。”陆言礼脚下踩着油门,他示意对方接手。就在林初抓住方向盘的一瞬间,他便痛得紧缩在座位上,面色煞白。  越往前进,痛得更厉害,似乎是要阻止他离开这座城市。可陆言礼却把油门踩得更低,几乎踩到了底。车辆直直往前冲,碾压过无数甲壳虫,车轮上沾满腥臭粘液,哔哔剥剥声不断。  更多的虫从前方飞来,噼里啪啦打在车窗上,又被狂风吹落。  好在这片隧道很快就到了尽头,林初能够看见,尽头的光亮。  她侧头一看,陆言礼依旧包裹严实,只有一双亮得燃起火焰的眼睛,死死地瞪着前方。  “没晕吧?”  陆言礼缓缓摇头。  他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全凭借毅力支撑。  “没晕就好,坐稳了!刹车踩到底!”  卡车冲出隧道,而两人身形同时一僵。  隧道外,一只巨大的眼睛浮现在夜空中。  见他们出来,那只眼珠转动,看向陆言礼。第118章 第171章 “好久不见了,这次又是和你合作。”一个外勤特工向伙伴打招呼。  他的同伴笑着回应,刚要说什么,被衣物遮掩住腰腹处的一块红色印记忽然产生钻心剧痛。还没说出口,他就在同伴面前瞬间爆炸,化成了一滩血水。  同伴还没反应过来,那一滩血水便迅速蒸发,化为一团血雾,而后消失不见。  不仅仅是他,当初所有参与这片海域调查的外勤特工,不论身在何处,全都爆化成了血雾。  在飞机上的几人很快就得知了消息,庄瓷面色凝重,注视着越来越接近的岛,低声道:“这一次,大家一定要小心啊……”  外勤人员迅速暴毙,不论是它“听见”的,还是通过拦截电波发现的,都已经证明它具备了一定神智。再这样发展下去,它会变成什么样?  “等一下!那些是什么?”  当飞机要降落时,所有人都发现了不对。  岛屿四周,全都被鲜红海水包围住,浓郁血腥味似乎能隔着玻璃钻进鼻腔里。血水中,泡着一层又一层白花花的肿胀尸体与白骨,乍一眼看过去,还以为是雪白的浪花。  “不仅有大量人骨,还有不少鱼类、兽类。”  “鱼类兽类很正常,人骨是从哪里来的?这里很早就被划为了封禁区。”  一个可怕的猜想浮上心头。庄瓷深呼吸一口气,拍拍躺在地板上的无脸女孩。  “走吧。”  “好……”  飞机慢慢降落在小岛上,舱门悄悄打开。  几人跳下飞机,踩在湿软泥土上,下来后,能更清楚地嗅到空气中掺杂血腥的腐臭味。四周的海水不断冲刷,试图将这片岛屿也染上红色。  无脸女孩一点一点从飞机舱口往外蠕动,其他人帮忙隔着裙子抓住她下半身往外拉,舱内的跟着托起脑袋往外抬,这才把她请出机舱外。  女孩躺了很久,才慢慢地坐起来。她的裙子依旧遮住腿,被长袖子包住的手慢慢伸长,指向一个方向。  庄瓷等人扭头看去。  她指的方向,正是虚像所在的位置。无脸女孩指了一会儿,在其他人的帮助下,总算站了起来。  她走得很慢,但好在她个子高,一步顶别人好几步。众人慢慢前进,到达了岛屿边界。  现在,他们就站在了虚像的身后,岛屿边界。女孩站在那儿,原本似乎沸腾的血色海水立刻安静下来,起起伏伏的尸体往下掉落,站久了以后,原本浓郁的血色海水似乎都淡了一些。  真的有效!  “再往前走一点点,好不好?”庄瓷哄她。  无脸女孩慢慢摇头:“很……危……险……”她有点不安,长头发像是被汗水打湿了似的,慢慢黏在一起。  他们知道,等她的头发全湿了,无脸女孩就会失控。至今谁也不知道她完全失控会是什么样的,但他们绝不想经历。  庄瓷拉着她,后退了一点点。  无脸女孩分明放松了不少,她低着头,没有五官的脸看上去很高兴。于是庄瓷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等我们进去以后,不要看那个东西,也不要听它唱歌,知道吗?”  她很慢地点了点头,一点点转过身去,表示自己不看。  其他人放下心来,纷纷开始做准备工作。  *  某层世界中……  楚休正狂热地注视着眼前扭曲怪异的神像,他的瞳孔一点点涣散,他想要大声地为祂唱赞歌,想要感受祂的指导。哪怕他心底深处似乎察觉到了不对劲,可……那股力量的感召实在太深厚了,他无法抵抗,只有继续沉浸在极乐的漩涡中。  在他周围,全是身着红白长袍的人们,他们脸上无一不挂着狂热神情。  “我们要以血肉祭祀我们伟大的神灵!我们将在神的国度获得永生!……”为首祭司正在唱赞歌,忽地,他们身前神龛上的神像似乎扭曲了一下。  其他人并没有太大反应,只有楚休顿住了,僵在原地。  他的头脑中一片刺痛,楚休死死地盯着那尊扭曲诡异的腥红神像,总觉得……自己似乎忘了什么事情。  不……  快逃!  楚休用力往自己脸上扇了一耳光,头也不回转身就跑。其他人没来得及管他,已经引爆了身上的炸药。  “轰——”  火光冲天。  诡异世界……调查员……npc……异变……  无数熟悉又陌生的词汇、片段在脑海里浮现,楚休被身后的热浪冲倒在地,他连滚带爬逃离危险区后,靠在墙上剧烈喘息。  他忘记了很多事情……  快点!记起来啊!  但……在另一个世界中。  一切全都静止了,楚休也好、整个世界也好,所有人都僵在原地。进入任务几十人也静止了,只有等他们完成任务,或者死去,时间才会重新流动。  他们的猜想一开始就是错的。这批人进入任务世界后,并不是在现世中只有不超过一秒的时间,而是整个世界都停下了脚步,等待任务完成。  否则,两个世界的时间流速根本无法对上。  正在等待的楚休自然也不知道,还有另一个平行世界,那个平行世界,也有一个楚休。  在曾经玩过的七日游戏中,楚休和时燕他们玩了一个名叫四角游戏的灵异游戏,而他因为向神祈愿,所以活了下来。  四角游戏的第二天,一个楚休碰上了开车来到阴冥路的陆言礼,他们都看到了另一个楚休,当时,他们以为是灵异现象。但……那也是他,是未来的他。濒死的他许愿后,未来的楚休被“神”带到了这个世界。  在本次七日游戏的任务完成以后,紊乱的世界规则需要恢复正常,世界重置,同一个时空中,不允许再拥有两个相同的生命体。  所以,另一个时空线上的楚休在完成不一样的七日游戏后,回到了另一个“自己的现世”,他继续过着自己的生活,不知道另一个世界中,还有一个自己。  这就是它的诡异之处,它可以随意创造新的里世界,可以打乱时空线,可以肆意将不同世界不同时间线的人物放在一起。  所以,不要轻易向它许愿复活。  *  “准备进入。”  “她的特性可以让我们暂时不会被迷惑,但谁也不知道里世界的情况。所有人!准备好储存器,到达后,只要有一个人保留了记忆,就要担负起叫醒大家的责任。”  “是!”  “还有一种可能,大家会分散到不同的里世界去,但一定要记住,哪怕是不同的里世界,既然是它创造出来的,那就一定会有共通之处。我们需要找到这个共通点,然后汇合。”  “是!”  一共十人,两人陪在无脸女孩身边,顺便调查小岛忽然离开熟悉海域的原因,其余八人整装待发,慢慢地,走近了那尊虚像。  红色虚像紧挨小岛,底部是海水。庄瓷走在第一个,踩进海水中,顺利地融进了那尊虚像。  眼前一黑,天旋地转……  歌声、甜腥味、乱七八糟的画面、片段……  再醒来时,庄瓷发现自己站在一间博物馆门口。  一个化妆成小丑的女孩蹦跳着来到她身边,她脸上的妆容让人看了很不舒服,那个女孩仰起头冲她笑,递来一张传单:“要去灵媒小镇看看吗?”  灵媒小镇?什么东西?  经过了一整天忙碌工作的社畜庄瓷并不想去,她没有假期,哪怕有假期也只想在家里休息。但……  鬼使神差地,她没有立刻离开。  “去看看!去看看吧……”一个洋娃娃乘坐着玩具车开过来,在她脚边打转。广播里放出稚嫩的童声歌谣。  “去看看嘛……”洋娃娃开始哭泣,脸上流出红色的血泪。  头好晕……好像忘了什么事情……  是不是那个该死的老板又给我派了什么任务?给我忘了?不行,需要赶紧记起来,否则他该扣工资了。  庄瓷站在原地没动,表情隐隐有些痛苦。  “去看看……去看看……”  小丑女孩歪歪头,看着她,强行把传单塞进她手里,而后,她蹦蹦跳跳地向下一个“路人”走去。  *  “有东西在看着我们!”  短短的一段路,却无论如何也开不过去。林初坐在副驾驶上把着门,随时准备跳车。  她忽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车窗已经被黑色甲壳虫完全覆盖住,不知道那股被注视的感觉从何而来,可她就是察觉到了。  陆言礼也感觉到了那股目光。  他无比清晰地意识到,那只眼睛,在看着自己!  它在找自己!  所以,一定要离开!一定要……  脚下的油门几乎踩到了底,可这辆车就是无法抵达尽在咫尺的隧道口。  下一秒,那只眼睛突然停住了,连汹涌扑上的虫群也停了下来。  脑袋里的刺痛一瞬间尖锐无比,陆言礼忍住疼痛,趁着这一良好时机,飞速驶入隧道。  果然……  刚才进入隧道的车辆不少,可他们返程时,没有见到一辆车。  隧道口,一片绿荧荧。  一旦返程,头疼感卷土重来。可陆言礼反而觉得好受些。  卡车冲出了隧道口。  隧道的另一头,那只眼睛飘浮在半空中,慢慢消失了。  一弯血红色的月亮,逐渐浮现。  隧道口,那些车辆已经完全消失了。收费站里的骷髅同样不见踪影。只有漫天飞舞的肉色人皮,正不断寻找猎物。  “坐稳了。” 第173章 随即,女人的高跟鞋脚步声响起……她走了出去!  两人心瞬间放下一半,仔细听对方确实出去以后,才低着头,试探地……一点点睁开眼睛。  林初刚睁眼,就被吓了一跳。  地面上,她的脚边,滚落了一颗头颅,而那颗头颅的模样,她无比熟悉。  楚休?!  为什么会是他?  那颗头颅分明是死不瞑目的模样,暴凸双目和她对视上。林初一瞬间僵在原地,立刻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发现没事,又小心翼翼睁开。  她这才发现,不光是楚休的脑袋,还有……还有陆言礼的?  陆言礼正和自己模样的头颅对视,看上去在思考着什么。  要不是这一幕实在有些诡异,她甚至想拍下来。  “为什么……”林初终于问出声,“我确定一下,你还活着吧?”  “我不确定。”陆言礼道,“活着和死了,有什么区别吗?”  他弯下腰,捧起和自己一模一样的那颗脑袋,仔细查看。  看上去,死亡时间不久,大概在一天以内,还没有开始腐烂。  横截面非常光滑,像是直接切下的。  林初看得有点头皮发麻,咽了口唾沫,往后倒退小半步,就见对方如法炮制,同样研究起楚休的脑袋来。  “你说过,你认识楚休。”陆言礼问,“他还活着,对吧?”  “对。”  “但现在,这里出现了他的脑袋,看上去不像是假的。”陆言礼放下两颗头颅,“也就是说,这个世界的陆言礼和楚休,死亡了。”  “这个世界的?……”林初敏锐察觉到了什么。  电梯门打开,她下意识往外面看去。  门口,两具无头尸体,一具横躺一具倒吊,根据身型,很容易分辨出它们和电梯里两颗脑袋是配套的。  林初看看外面,又看看里面。  “所以,有多个世界的你们?”  “或许吧。或许有一个世界,我和楚休在玩电梯游戏时,因为没有出去,死在了电梯里。”陆言礼面无表情分析另一个世界的自己的死因。  “我比较好奇一点。”林初指指外面,“为什么会冒出这么多奇怪的异世界?要不要出去看看?”  “可以。”这本就是陆言礼的目的。  他站在门口停顿一会儿,确定没危险,走了出去。  林初跟在他身后,往楼下走去。  当他们离开后,电梯门依旧没有关上。  那两具无头尸体摇摇晃晃站起来,往电梯里走去。  它们……一直在寻找自己的头颅。  在电梯的角落,两人都没注意的地方,忽地,冒出了一具小小的扭曲红色神像。  *  “它……又进入了第四层!”第121章   “什么?!”  “它入侵的速度太快了,照这样下去,总有一天它会进入本世界。”  “不是已经把她派出去了吗?”  “如果它已经完全失控,恐怕效果不大。”  此刻,留守在岛上的两名调查员惊讶地发现,面前红色虚影的颜色似乎淡了一点,立即向上级汇报。  *  一个很普通的世界。  和他曾经所在的一样,街上尽是步履匆匆为生活忙碌的人们,谁也没有多看他们一眼。  但……  他们抬头看了一眼天空。  总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注视着自己似的。回头一看,却什么也没有。  “为什么,会产生这么多层世界?”两人走在路边,低声交谈。  难得的安宁,并没有让他们享受平静,反而更加恐惧那不知藏在何处的危机。  “或许……你听过一个概念,叫做表里世界吗?”林初停下了脚步。  天空似乎压低了一些,逐渐凝聚起乌云。  “表里世界?”  “对。这个概念还是在我们那个世界的一部电影里看到的。”林初大致解释了一番那部电影,陆言礼很快便理解了意思。  “也就是说,或许有什么东西,它存在于真实世界,然后创造出了看似平静的表世界,以及疯狂诡异的里世界?”  他们走在一座公园里,陆言礼蹲下去,用树枝在松软土地上划出痕迹,“而且,生活在这些世界的人们可以通过某些途径到达另一个世界。”  真实世界、表世界、里世界……本该为三层,可光他本身经历的便不止三层。  “不不不,不仅仅是这些……”陆言礼在地面上画出了一个又一个部分重叠的圈,并在重叠部分标注。  第一个大圈和第二个大圈,交叠了一部分,他在重叠处写上:到来。  “是指我们的到来吗?”林初指指那两个字。  “对。”陆言礼在大圈的空白处写上[非正常],交叠处写[正常?]。他的记性很好,很快,又如法炮制画出了不亚于十个小圈。  风更冷,天更低,行人逐渐变少,阳光亦微弱起来。  陆言礼没有在意,或者说,他就在等着诡异出现。  “按照你说的概念,里世界的怪物都是由世界创造者构想出的怪物,那么……”他在代表自己所在世界的那个圈上重重划上一点。  “如果我所在的世界就是里世界,那么……那个世界的核心,会是谁?”  林初抬头看着他,眼中意味非常明显。  “虽然我只进入了两次,但是也能摸索出一些规律,这些鬼怪都是基于唯心存在,所以它们或许真是因为某个生物……或许吧,都是被什么人构想出的。”林初含糊了一些关键词,以免受到任务处罚。  陆言礼摇摇头:“不是我。”  乌云已经完全凝聚起来了。  但……可怕的是,它并不像寻常暴风雨那般在空中层层压低,相反,天空依旧白净,瓦蓝明亮,一朵朵一模一样大小的乌云整整齐齐排列在空中,简直令人毛骨悚然。  陆言礼直视着诡异天空,似乎又回到了世界大异变当天……  那时候,天空出现漩涡,大家都以为是龙卷风,要逃跑,但漩涡并没有把人吸走,反而……放出了那些东西!  他不知道那些东西到底从哪儿来,但他可以肯定,源头并不是在他生活的地方。  “异变的源头不会是我,按你说的,那个小女孩心中的痛苦与压抑凝聚成了怪物。”一朵朵乌云越压越低,陆言礼于一片莫名荒漠化的土地中站直,冷冷地和躲在天空后的东西对峙,“我心里没有痛苦压抑,我也没有仇恨。”  真要仇恨,他连恨谁都不知道。相反,该恨他的人数量才多。  “如果不是你的话,想想,还有没有别的。”  “有一个。”  陆言礼拉下自己衣服领口,指指那枚无时不刻不在发冷的鲜红印记:“你认识这个标记吗?”  林初一愣:“你信邪教了?”她猛地回过神来,“不对!其他世界也有这玩意儿?”  狂风大作!  排列的整整齐齐的一朵朵乌云,越压越低,越压越低……终于,已经无法更低了。天空白净得反光,乌云黑到没有一丝光芒,极致的黑白反差和诡异画面,静静停留。  街上不知什么时候起,已经空无一人。  “走吧。看来……我说中了。”陆言礼转头就跑。  当他开始动起来后,高空中的乌云……竟像实物一般直直下坠!速度之快,和一块石头落下没什么区别。  谁也不怀疑被它砸中的下场一定好不到哪儿去。  “靠靠靠什么玩意儿!”林初连滚带爬跟上,那朵云就砸在她身后不远处,轰隆一声,地面被砸出一个大坑。  紧接着,第二朵、第三朵……  不断传来轰隆轰隆砸地声,两人逃跑得格外艰难,不少时候都是险而又险地和那堆“云”擦身而过。  半空中的云朵数量还剩一些,可他们已经跑到几乎没力气了。  “能不能……找个地方休息一下?”林初有气无力道,“比如找个房间……”  话音刚落,她就看见一朵云砸在某座高楼顶层,而后……竟直接砸穿了十几层楼的所有楼层,去势不减,落在地面。  “算了,我还能撑!”  又一朵乌云狠狠砸下,落在陆言礼身前,他急忙刹住脚步,往旁边一拐,继续跑。  他也很累,可他过去的数年间几乎没有哪一天不是在劳累中度过的,累着累着,反而习惯了。  再坚持一会儿……再等等……  “走这边!”  沿着大道往外跑,他们跑过了国道,前方出现路牌,上面显示到下一座城市只有3公里了。  看到标牌上的数字,林初来了力气,咬咬牙,闷头往前冲。  一公里处,看见了收费站和隧道。 第175章 她抬头看一眼高耸入云的楼房,径直走进小区大门,保安要拦她,被随口说几句后放她进入了。  正在家中的楚休已经陷入了癫狂状态,听见门铃声时,勉强抬起手,想要撑起身体去开门,可他挣扎了半天,也没法坐起来,只能躺在沙发上喘气。  爆炸的余波毕竟涉及到了他,加上诅咒反噬,楚休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什么叫生不如死。  可是……死在这里,真是不甘心……他还没有来得及汇报。  要是被完全入侵……如果那些东西失控……  模模糊糊地,他看见一道人影走了进来。  那个人个子娇小,娃娃脸上,是自己印象最熟悉的冷漠神色。  “你这是怎么了?”林初坐在了他身边,却并没有碰他。  大约她身上还带着无脸女的部分影响力,楚休感觉好受了些。  “被感染了。”他答道。  林初挑挑眉:“记忆恢复了?”  楚休:“是的。”  “那么,现在向我汇报情况吧。”  “是!”楚休开始说起自己的调查结果和几次“任务”,重点强调了自己误信的宗教及陆言礼的特殊性。  “他一定是个关键人物,虽然到现在我们还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有如此高的特殊性,但这一点可以利用……”  “现在还活着的调查员,还有一个……于怀尧,他一直在研究那个东西入侵的历史……等我……死后,你可以去找他……”  楚休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巨大痛楚令他面容扭曲,可他依旧努力说着。  “我知道了。”林初没有什么表情,对合作多年的伙伴死去似乎毫不动容。在楚休挣扎两下,最后一点完好的人类皮肤要被腥红色凹凸不平的鳞甲覆盖住时,林初转身进厨房抽出了一把菜刀。  腥臭鲜血飞溅,地板上多出几段不明生物的尸体和同样被砍成端的衣物,像是两栖类动物,可它的四只爪子,怎么看都像人类的手脚。  于怀尧……还好,他还活着。  林初盯着地面的尸体看了一会儿,确定暂时没有发生异变后,去卫生间洗漱。  方才一两滴血沾在了她的脸上。  当她洗干净脸,抬起头时,却发现镜子中并没有她的身影,镜像里的卫生间装潢亦破旧无比,仿佛一瞬间历经了几十年。  诡异开始出现了。  林初立刻离开。  *  陆言礼睁开眼睛时,心中微微吃了一惊。  灯光昏黄,掉白粉的墙面上贴了好几张同一个女人浓妆艳抹的海报像,老旧桌椅,收音机里放着一个女人的歌声,轻轻柔柔,格外悦耳。周围坐了一圈人,闭上眼陶醉地听。  这是……简直就像是突然来到了几十年前!  的确是几十年前,陆言礼看到了墙上在海报旁格外不起眼的一面日历,上面的日期令他吃了一惊。  而那些海报上,无一不是同一张脸。  兰之玉……又是她。  陆言礼径直起身往外走去,不再听歌。看上去似乎是他同事的人也没有劝阻,正听得入迷呢,还跟着哼两段。  房间外,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两侧全都挂满了同一个女人的画像、照片,照片里的女人娇艳美丽,可陆言礼却只觉得可怕。  那些海报的眼睛,无论从哪个方向看去,都像是在看着你!  他快步进入走廊尽头的楼梯,发现这是最底层,往下的楼梯间锁了,只能往上走。当他走到上一层时,明显热闹起来,隔着墙也能听见的人声鼎沸,间或夹杂着人们大嗓门的吵架声。  这个地方,是一座小小火车站。陆言礼刚才所在的地方是底下办公室,往上走后,出了门入目就是拥挤的售票大厅。  火车正好驶来,能听见长长的汽笛声。紧接着,广播响起,席地而坐在大厅里啃馒头、喝水、看书、聊天的人们纷纷起身往里走去,抱孩子的妇女吚吚呜呜哄小孩不哭,几个男人拿着报纸,正在交谈。  看上去很正常,没有人在意陆言礼,忙忙碌碌的人们挑起行李,从他身边经过,去往远方。  如果不是大厅里也挂满了兰之玉的海报的话。  “你怎么突然走了?”背后被轻轻一拍,一个年轻男人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衬衫,笑着问他,“不想听歌放松一下?”  陆言礼脑海里自动冒出了他的名字:“不了,方平,我休息一下。”  方平很能理解:“是该休息,对了,你一直说你会做噩梦,现在好了吗?”  “好些了。”陆言礼并不知道“自己”说过什么,谨慎回答。  “那就好,大家都很担心你,前几天你的脸色可吓人了。”方平笑着说,“按理说你挺胆大的啊,怎么跟着帮忙下趟墓就吓成这样?以后可不敢找你了。”  下墓?  “我没事了,对了,还需要下墓吗?我还想再去。”  方平大吃一惊:“你说真的?可你上个月回来的样子……”他顿住了没说,“你确定你真的可以?”  “嗯,没问题了。”陆言礼平静道。  他的脸色依旧苍白,不知是否因为神情坚定的缘故,少了几分孱弱,让人忍不住相信他的话。  “行吧,如果你坚持的话。”方平说,“我帮你问问,对了,有不舒服就千万别勉强,赶紧上来!”  “会的。”  陆言礼沉默地观察一切,努力扮演好之前这个人的形象。好在大家似乎都没有对他产生怀疑,他顺利地混迹在人群中。  通过交流,陆言礼获得了一点点信息。  这间车站本来想再开一条路线,结果施工时发现了一座古墓,只好停下来发掘,如果这座古墓价值非常大,那么这间车站可能也会停运,转到其他地方再修建。  上个月,“他”跟着队伍下墓,期间发生了一些奇怪的事件,好在众人平安回来,可是“他”却开始不断做噩梦,一直说梦里有人要杀他,有鬼之类。这时代的人们不讲究迷信,同事们替“他”瞒了下来没说,让“他”休息调养,可“他”做噩梦的情况丝毫没有好转,有好几次差点在梦里自杀或杀人。  方平觑一眼陆言礼的脸色,也觉得奇怪。  他还记得陆言礼做噩梦的样子……一张脸狰狞扭曲到看上去简直不像个人,反而像只野兽,还拼命流汗,全身都能湿透,嘴里大叫着别人听不懂的话。  方平打了个抖。第123章   陆言礼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他们分配到一座老式居民楼里,四层楼高,砖红外墙布满爬山虎,使得他们一走进去就有种阴冷潮湿的感觉。目光一扫,发黄墙面渗出水渍,细小蚁虫爬来爬去,被艾草一熏,钻进墙缝里不见了。  “最近回南天啊,我这腿又老疼。”熏艾草的老人转过身,笑眯眯地问,“小陆,还会做噩梦了吗?”  陆言礼露出温和的笑:“不会了。”  “不会就好,不会就好。”老人家眯缝着眼仔细打量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凑近了压低声音说,“跟你说个事儿,只告诉你一个,别到处乱讲啊。”  “您说。”  “虽然咱提倡要讲科学吧,但有的时候,科学也没法解释一些事情,你这种情况……像是魇着了。有那种灵验的,那种……你知道吧?你可以去看看。”老头还在笑,说完后,拍拍他的肩,慢慢转身离开。  陆言礼说声好,目送他的背影跨过门槛。老人家年纪大了,步伐有些僵硬,过高门槛时,先侧着站过去,两手搭起一条腿直直地放过去,再如法炮制把另一条也运过台阶另一边。  “你看什么呢?”肩膀被拍了一下,方平带着另外两个年轻人从楼上下来,陆言礼脑海里又想起那两人的名字,便打了声招呼。  “你还没说呢,你刚才看什么呢?那也没人呀。”方平手里端个搪瓷杯,疑惑问。  “没人?!”那个老人明明没有走远!不……陆言礼回头一看,那个老人已经不见了,他冲到门口往外看,也没有看到人影。  大约见陆言礼脸色不对,方平表情也严肃了些:“怎么了?是不是又出什么事了?”  另一个名叫周启的年轻人也跟着说:“你脸色不好,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别多想。”  陆言礼很快平静下来,摇摇头:“没事,我刚才碰见了一个老人家,和他聊了几句。”  “老人家?”方平心头一紧,和身后两人各自对视一眼,隐晦地摇摇头。  这栋楼里,住的大多是年轻一辈,年龄最大也不过四十来岁。哪里来的老人家?  “没什么事就好,早点休息吧。”方平说。  周启胆子大,见陆言礼看上去憔悴,猜测到刚才似乎发生了什么,转转眼珠,说:“陆哥,我那屋漏水了,你不介意的话,我睡你那屋,挤一挤,成不?”  陆言礼也猜到了,但他们既然想隐瞒,自己也没必要拆穿。  “好。”  周启打了一壶热水,拎着往楼上走,陆言礼跟在他身后,暗暗打量。  墙壁发黄,长了霉菌,一股潮湿的霉气,每一层都住着人,走廊上挂满了衣服,还在往下滴水。几个穿着背心的男人说说笑笑,端着水盆要往楼下去。  “哎小陆,今天提前回来了?”  “小陆,看你脸色还不太好,多休息吧。”  “小陆,方平说你还想下墓?”一个叼烟的男人穿过人群走来,他个头中等,眼神锐利,大手在陆言礼瘦削的肩上拍拍,“多养养吧,不要这么急。”  “没关系的,杨队长。”陆言礼知道自己的气色或许不太好,他干脆说,“我能感觉到,做噩梦的源头就在墓里,倒不如再下去看看。”  杨队长皱着眉,啪嗒啪嗒抽烟,陆言礼任他打量,眼神坚定且平静。  半晌,他才道:“行,先试试,不行就赶紧上来,听见没?”说罢,他冲后面吼了一嗓子,“刀子!过来!!”  外号叫刀子,人称刀哥的男人脸上有条刀疤,据说是曾经和盗墓贼打架划破的。听见声音,刀子很快挤过来:“队长,干啥?”  杨队长拍拍他:“明天下墓,小陆就交给你了,把人看好。”  刀子瞅瞅陆言礼苍白的脸,咧开嘴一笑:“成。”  所有人都对陆言礼非常友好,可他不信。  面上温温和和笑着接受以后,他脑海里不断思索着,该如何摆脱困境。  “在这儿呢,你走哪儿去?”周启知道他住哪儿,见他走过头,连忙拉了一把对方,“四楼以上可都是大姑娘,你去干啥?”  “不好意思,没注意。”  陆言礼跟在他身后,在一扇铜绿色房门前停了下来。他从自己身上摸了摸,摸到一串钥匙,干脆递给对方。周启也没怀疑,接过去把门打开。  房间正大门对面的大窗户上,贴着一张女子的宣传画,遮挡住光线。那张脸……陆言礼无比熟悉。  周启先迈进去,四下看看:“你这房间还是有点潮,多打开通风啊。” 第177章 “你怎么会不知道?”  “醒醒!别睡!”  “你快点说!你看见什么了?!”  陆言礼充耳不闻,任由那些声音在耳旁诱哄、恐吓,推着他的手也变得不耐烦起来。他思索一会儿,在心里唱起了那首歌,一瞬间,那些声音消失不见,房间重归寂静。  过了很久很久,太阳升起。  真正的阳光照进,然后……陆言礼听到了一声尖叫。第124章   和刚才的幻听一样,过了没多久,一群人闯进来,立刻被房间里的景象吓得魂不附体。  一颗女人的断头,竟然就挂在陆言礼上方,头发垂下来,完全遮住了他的脸。而床上躺着的男人一动不动,不知生死。  “小陆?”杨队长一惊,大步走去。  他们常年下墓,见过的尸体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四处看看找了张纸把那个脑袋小心包着放下来,杨队长小心地伸手过去,探了探床上男人的鼻息。  陆言礼睁开眼睛。  杨队长反而被吓了一跳:“你没事啊?”  陆言礼摇摇头,辨认出他们都有影子,且不像假象后才回答:“还好,没事。”  可他的脸色明显更糟糕了,面白如纸,眼下有乌青,连嘴唇都是泛白的。  “发生了什么事情?”  其他人对视一眼,带着恐惧七嘴八舌说开了。  和刚才发生的一样,只不过,直到现在,那两人的尸体还挂在晾衣杆上,没法搬下来。  “有人说周启昨晚和你睡一个屋,我们怕你出事,所以进来看看。”刀子眼里还有点不可思议,上上下下打量陆言礼,怎么都没想到看上去这么个手无缚鸡之力前些日子还因为做噩梦吓得不行的人,今天居然这么平静。  “昨天晚上,我听到了一点声音,但是我不敢动。”陆言礼掀起一个礼貌的笑,“直到你们进来了,我才敢出声。”  其他人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不能细想,整个晚上都有个死人头挂在自己上头,吓死个人。  “好了,先……先把这个收起来。”杨队长沉着脸,指指刚取下的死不瞑目的断头。  被子本就潮,鲜血滴滴答答淋湿大半,完全不能盖了。杨队长说:“你房间肯定不行了,这样,你就住……”他琢磨了一会儿,似乎在思考哪里还有空房间。  “住我那里吧。”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外套的男人说,他比划两下,“我那里也是,两张床,回头我收拾收拾。”  陆言礼:“好,麻烦了。”  他出门时,还能看到一群人站在晾衣杆下仰头张望,琢磨怎么把两具尸体弄下来。  铁索从两具无头尸体的肩膀穿过去,其他衣服都被收走了,它们还悬在高空,扯得晾衣绳往中间下坠。尸体的手脚皆无力垂下,一滴滴腥红的液体沿着脖子上伤口渗遍全身后往下滴。  背后,是初升的朝阳。  现在有个问题——周启的头去哪儿了?  陆言礼怀疑,他今天晚上还会来找自己。  出了这件事情,大家心里都不好受,杨队长上报意外后,还是决定按计划走,今天下墓。  陆言礼需要回房间收拾东西,为了怕再出意外,名叫刀子的男人陪他一起。  好在这一趟比较顺利,没有出现异常。陆言礼收拾了行李出来,锁门前最后看一眼房内——上铺上方似乎水滴渗出了一道人影。  再一看,又像是错觉。  关门的一刹那,窗边似乎站了个女人的身影。  他没有说出来,而是搬东西下楼,一行人开车往墓地方向去。  墓地离车站不远,能看到中间施工的痕迹,还有一条挖了一半的隧道,入口就在隧道中间。  杨队怕陆言礼又出事,边开车边叮嘱对方。后者默默地听,时不时点头,他无意间从后视镜看去,悚然一惊——远远的,第一天看见的那个老人还站在路边,冲他挥手。  他立刻打开窗户向外看去,却根本看不到那个老人的身影。  “怎么了?看见什么了?”杨队很上心。  陆言礼收回目光:“没什么,看错了。”  他不信任这些人,所以,哪怕他们在自己面前再怎么表现出友善,他也仍保留着怀疑。  杨队长分明不信,可看陆言礼根本不打算说,只好忍住不问,沉默驾驶。  很快,他们就到达了隧道。  因为意外挖出古墓,隧道只炸了一半,并没有打通,一部分工人晚上懒得回去时,干脆就住在山洞里,顺带防着盗墓贼。  陆言礼看着,觉得很奇怪。  什么样的墓,才要埋进山里?还是半山腰?  一旁工人帮忙搬东西,不少仪器堆在洞口,他听到了那些工人的抱怨声。  “大晚上的,底下也吵死了,睡都睡不好……”  “一会儿冷一会儿热……”  “不要再出事了咯……”  当陆言礼看过去时,他们又闭上嘴不说了。  *  于怀尧从研究院下班后,天色已晚。他正要开车回家,脑后突然一疼,随即昏迷过去。  再睁眼时,他发现自己坐在一辆陌生的车副驾驶上,手脚酸软无力,而驾驶座上开车的人,是一个身材娇小的女性。  “你要做什么?想要钱的话……”  林初打断了他:“不要钱,需要你和我走一趟。”她从后视镜里又看到阴魂不散的某些东西,脚下油门踩得得更用力,“跟我下一趟墓,找到东西了,我就放你回去。”  “你想盗墓?”于怀尧顾不得那么多了,挣扎着坐起身,“盗墓是违法的,你想都不要想。”  “不愿意?那就去死吧。”  肉眼几乎看不出的速度,于怀尧脖子上多了一把刀,林初一手还在稳稳开车,就连转弯也不影响。  刀往下用力,划出一小道血口子。  于怀尧僵住了。  *  庄瓷觉得自己忘了一些事情。  但她不知道自己忘了什么,她每天照常上下班,有时看看那天拿回来以后就一直放在抽屉里的传单,陷入迷茫。  到底……要不要去呢?  灵媒小镇,听上去很不祥的样子。  庄瓷经常做梦,梦到一个高大无脸女的形象,她不说话也不动,站在自己身后。本该是可怖的形象,可她在梦里却觉得很安心,并不感到害怕。  这一天,她下班晚了,匆匆忙忙进小区,找到单元楼后就要进电梯。  电梯门本要关闭,忽地又打开。  一个红衣女人站在电梯里,懒懒地瞥她一眼,待庄瓷进入后,才按下按钮。  真没想到,凌晨了还有人。庄瓷连连道谢,她看那个女人按下的数字恰好在自己上一层,心中冒出猜想,忍不住和她打招呼。  “那个,你好。”  那个短发女人转过头来,苍白脸色,眼下乌青严重,头发卷曲有点儿杂乱,她的眼睛像是睁不开似的,懒洋洋回以注视:“嗯?”  “我是住1302的,你是不是刚好住我楼上啊?”  “啊?对,1402。”女人揉了揉卷发,一脸困倦的样子。  “挺巧的。我今天又加班,工作晚了才回。”庄瓷觉得那年轻女人很面熟,试图让对方多说两句,很快,她套出了对方是个写网络小说的,昼夜颠倒是常有的事儿,这一次大半夜下楼是为了找灵感。  也不知她写什么,需要大半夜找灵感。庄瓷心里嘀咕,回家后搜了搜对方的笔名。  [闲鱼阙]  竟然还是写个恐怖小说的!  庄瓷忍不住有点儿佩服了,她坐在电脑前,查看了一下对方的作品。  她很早就开始写恐怖小说了,一本又一本,从古到今题材都有,最近正连载一本名叫《表里世界》的恐怖小说,庄瓷好奇地点进去以后,吓了一跳。  女主角的名字,竟然和她一模一样!  简直就好像……在看自己的经历似的。  鬼使神差地,她继续看了下去。  女主角庄瓷,是一个普通的上班族,一天晚上下班后,她忍不住在地铁上睡了过去。再醒过来时,她惊恐地发现,地铁上所有的事物全都变了,人类在她眼中,变成了穿着常人衣服的血肉模糊的怪物。  地铁上的庄瓷当场惊叫,其他“人”却没有察觉异样,那些“人”只嫌她吵闹,等庄瓷好不容易到站下车后,发现自己所住的城市已经变成了怪物的巢穴,无论如何也躲不开。  她害怕那些怪物会伤害自己,可……当她照镜子时,看到的自己……也是怪物。  ……  庄瓷一边看,一边冒冷汗,去洗澡时也忍不住疑神疑鬼,害怕等会儿喷头里流出的不是水,而是血。直到缩进被窝里,还觉得毛骨悚然。  她实在太害怕了,心里又好奇,忍不住摸出手机继续看。  刚好,又更新了一章。  最新一章的末尾,女主角庄瓷发现了行为怪异、穿着一身红裙大半夜坐电梯的女邻居,她认为对方可能知道些什么,便悄悄跟了过去。  然后,她看见电梯外的显示屏上,数字一点点往下降,一直降到了负十八层。  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地狱的一个数字。  女主角庄瓷吓得魂不附体,连滚带爬跑回家,缩在被窝里瑟瑟发抖。就在她恐惧到了极点的时候,她的房门,被敲响了。  女邻居的声音在外面幽幽响起。 第179章 暗色床单枕套,看不出痕迹,庄瓷躺下后本想入睡,却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了。  她还在想那个邻居,总觉得她写的故事并不简单。想了很久,总算伸手从床头柜上拿下手机,继续看起来。  她已经忘了,自己睡前明明是把手机放在了枕头下。  庄瓷打开了邻居的第一本小说。  是一本现代小说,说了一个惊艳四方的大明星,为了让更多人喜欢自己,不惜在玄学上做手脚。什么改名字改生日改年龄等等,改完了,还不算完。那个女明星打起了歪心思。  她不满足于自己的容貌,一点点细纹都能让她大发雷霆,她害怕衰老,害怕没有名气,也害怕死亡。为此,她去了许多地方,去寻找让人不老不死的秘方。  如果真正能够实现,那么……不当人也无所谓。  她如愿了,她不知通过了什么方法让大家越来越爱她,让她的容貌越来越美,事业同样红红火火。她一度以为自己成功了。  但……她失败了。  故事最后,女明星自作自受,被反噬而死,在她死后,生前所有疯狂迷恋她的人渐渐的都淡忘了她。她的影响力不再,唯独一个道士,固执地想要她复活,为此不惜信奉邪教。  不知不觉间,庄瓷看得冷汗淋漓。  不是鬼怪的恐怖,更多是被故事中那些疯狂诡异的人们吓得。人恐怖起来,比鬼可怕多了。  而故事最后,非常隐晦地暗示一番,人死不能复生,或者……复生后也不再是人类。  所以……女明星最后复活成功了吗?  抱着这个疑问,庄瓷打开了下一篇小说。  第二篇说的是一个村庄的故事。这个村庄的村民好吃懒做,没有女人愿意嫁到他们村里,所以他们都起了去外面拐卖的念头,有的女人买回来以后老老实实认命了,一些不认命的便打死了丢河里。  久而久之,村头那条河变得血红血红,看上去非常美丽。村里人借此办起了旅游业,一时生意兴隆。  但好景不长,那条河开始带给他们反噬,越来越多年轻男人离奇死去。大家都说,是受了那些投河姑娘们的诅咒。  村里人害怕,去找了高人。高人指点他们不要再犯错误,并可以做纸扎人纸灯笼替代自己赎罪。他们把后半句听进去了,家家户户都学会了扎纸人,届时,用纸人替代自己挡诅咒,用纸灯笼让纸人们找到黄泉路。  但……骨子里的观念没那么好破除。村长渴望给自己儿子娶个城里姑娘,最好是大学生。为此,他动了歪心思,犯了戒。  他的儿子结婚当天暴毙,村长气的杀了那个女孩给儿子陪葬,顺便办冥婚。他本以为神不知鬼不觉。但最终,村民们把纸扎人丢进河里赎罪后……他们惊讶地发现,丢进河里的是自己!  那些纸人们,代替了他们继续活下去。他们一代又一代延续着这个村庄的故事。  第三个故事……  庄瓷心想:这些故事,好像都和一个邪神有关啊。  如果是陆言礼在这儿,必然会因为这位女邻居记载的故事震惊。  这些……全都是他经历过的任务!  而在第一个故事里,已经有了“神”的踪迹。  此刻的陆言礼,正和短期同伴们准备下墓。  绳索缠住腰,在上面的人一点点把绳索往下放。  其他人都安然无恙,轮到陆言礼时,他一点点往下坠,却察觉到了冰冷刺骨的触觉。  低头一看,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脚踝。第126章   刀子走在陆言礼前面,先一步跳下去,打算等会儿把人接着,一抬头,顶在脑门上的矿灯明晃晃照到了什么东西。  他吓了一跳,怎么会有一只断手抓着陆言礼的脚?再一看,那只手消失了,好像他刚才看错了似的。  刀子不认为自己看错了。  不是他吹,他这双招子利得很,就是一只苍蝇在百来米远他也能把苍蝇腿上的毛瞅得一清二楚。他想叫陆言礼注意点,一想,万一他也没注意,自己多嘴反而吓着他,只好憋了回去。  待陆言礼轻轻松松落地后,刀子特地往对方裤脚看了一眼?  陆言礼问他:“你刚才,看见什么了?”  “什么我看见什么?”刀子立刻否认,左右看看,怕引起骚乱。  陆言礼没退缩:“刚才,你看见了,对不对?”  见他坚决,刀子不好说什么,把人拉一边细细盘问:“小陆,你老实交代,上次你进墓里,落单的时候看见什么了?”  陆言礼脑海里没有相关记忆,他摇摇头:“不记得了。”  不知道刀子联想到了什么,面色凝重。  陆言礼借蹲下去收拾包的机会,看了看自己脚踝。  那里,有一道红色手印。  他没说什么,站起身看向前方,帽子上的矿灯照过去,黑黢黢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待所有人下来后,杨队走在最前面,一队人往里走去,七八道光束照着前方,也不见亮堂。刀子按吩咐,站在陆言礼后面,看见不对劲就搭把手,方平站他前头,时不时回头看他一眼。  这座墓奇怪得很,修在山里,真正探寻下来却发现不是半山腰,而是在山脚下。走了一段距离后,能明显察觉出道路是倾斜向下的,越往前走,那股来自地底的阴冷潮湿愈发明显。  其他人尚可,唯有陆言礼觉得浑身发冷,跟掉进了冰窖里似的。  他呼出一口气搓搓手,看着其他人行动如常,默不作声继续往前行。  现在还不到失温程度,但他的动作难免受到影响,见他慢了几拍,刀子浑厚的声音在山洞里响起:“小陆,你没事吧?”  说罢,一只手拍拍他的肩。  陆言礼说:“没事。”同时,他用力肩头那只手甩掉。  刚才过一个小坎时,刀子帮他拎着他背后的包,他一手提包一手拿探照灯,哪里来的多余的手拍肩?  那只手掉落在地,一晃眼又不见了。刀子只看到陆言礼身上掉下个什么白白的东西,一抹眼睛,还以为自己看错了,疑惑嘀咕两句,继续往前走。  陆言礼知道,自己一进入这个世界就被盯上了。他从包里抽出一件薄外套,边走边穿上。  同样是下墓,身边同样是一群考古人员,但和上次不同,那些诡异似乎仅仅只针对自己。  他听到了来自黑暗深处的声音……  很难分清到底是什么声音,像是人在说话,又不像是人,再仔细听以为是风穿过无数山洞中凹凸间隙,亦或是地底深处的水流拍打。  渐渐的,那声音变大了。  是歌声。  像是无数人在唱歌,嘈杂凌乱,还有些尖锐的不知什么东西发出来的声音。  和刚才一样,其他人一无所知,还在说说笑笑讨论接下来的研究方向。  “注意一下,等会儿就是最后一道坎了。这儿不好过,大家相互帮忙。”杨队长在最前头说,又多提了一嘴,“特别是小陆,前后的人记得给他搭把手。”  对,就是这样。  无处不在的特殊“关照”。  “人”也好,这些不知是不是人的东西也好,都只针对他一个人。  这才是他完全不相信他们的原因。  刀子爽朗地答应下,走在前面的方平也道了声好,很快,他们听到了水流声。  穿过狭窄通道,前方豁然开朗,一条地下河流淌奔腾。  “小心点,这条河具有很强的腐蚀性。”杨队长说。  第一次过时没经验,一个队友想淌过去,结果腿被腐蚀到烂得不成样子。后来他们学乖了,弄了两根圆木下来,中间劈开后推到对岸,才勉强能过人。  杨队长捡起岸边的竹竿,走在最前面,先踩上去,确定踩实了,才一点点往前进,手里的竹竿撑着往河里拄,不断试探深浅。  “你眼里的这条河,是什么样的?”陆言礼忽地问刀子。  刀子:“啊?”他挠挠头,“不就一条河吗?没啥特别的。”  “是吗?”陆言礼不说话了。  在他的眼前,腥红浓稠的河水,浸泡着无数肿胀浮尸与森森白骨。杨队长手里的竹竿,常常恰好捅进河中的尸体,有时从喉咙洞穿,有时戳进腐烂软肉中,那一点点皮肉就被带下来,顺水飘到其他地方去。  万幸,这条河不算宽,两岸相隔七八米远。陆言礼算了一下自己的速度,觉得可以一试。  该轮到他时,他却让别人先去,到后来,他排在了最后,刀子糊里糊涂就要被他推到前面,猛地回过神来:“你咋不上去?我在你后头接应。”  “我走后面吧。”  依照这些东西的恶意,他不认为自己能顺利渡过。  拗不过他,刀子只好先上去。他以为陆言礼害怕,要退了,就找个借口留在河边,因此他边走边时不时回头看看,对方还好好地站在岸边,不知在做什么准备。  “好了,现在快点过来吧!”刀子很快走完,连同其他人在岸边招手,也不敢喊得太大声,但那叫声在洞里来来回回制造回音,一层又一层传进耳朵里,令人不适。  陆言礼捡起一根竹竿,掂了掂,确定没那么容易断后,谨慎地站在了木桩边。  汇聚过来的尸体变多了,似乎都在等他掉下去,一只只手从河里伸出,等着把他拉下水。  他深吸一口气,后退几步,助跑,并一口气冲了上去,身形快到几乎出现了残影。  其他人吓了一跳,都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像其他人一样慢慢过来不好吗?万一掉下去了怎么办?还没等他们回过神,陆言礼已经大步迈至简陋的圆木中间——  四根圆木一瞬间齐齐断裂。  果然,又来了。  手中竹竿猛地插入前方河水中,他听到被刺中的尸体发出一声惨叫,陆言礼没管,如跳高般借助这股力量将自己甩向岸边。  陆言礼敏锐地察觉到手中竹竿用力往下一沉,同时,他发现对岸的距离竟然莫名其妙拉长了一些!  自血河中伸出的一只只苍白手掌挥舞得更欢快,它们在期待这个人掉下来。  落下去的一瞬间,陆言礼用力将竹竿再往下一撑,借助这股力量高高跃起,伸手攀住了上方岩壁。  岩壁湿滑,寻常人根本抓不住,他将匕首插进岩缝里,两手交替不断前进,到达陆地上方后,双手用力一拔刀,他稳稳落在地面。  一切发生得太快太快,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时,陆言礼已经落在了他们身后,杨队长吃惊地扭过头去看,又转头看看那条河,张张口,好不容易才找到声音。  “那什么……没被河水溅到吧?”  陆言礼知道,刚才两岸变宽估计是幻觉,但如果自己真的落下去,那未必又是幻觉了。他没有多说话,收起匕首,安静等待队伍前进。  和诡异打交道越多、越密切,越容易被异化。 第181章 她扭过头去,看向于怀尧。  这里也有一个于怀尧,而在灵媒小镇,也有一个于怀尧。  那么……这个世界,也有灵媒小镇吗?  它已经异变到了这么恐怖的地步吗?  考古队员们研究一番壁画后,整装待发重新往前走。前方道路忽然拥堵起来,跟个小山洞似的,狭窄阴暗又潮湿。壁画也不见了,地面凹凸不平,简直就像没修建好似的。  林初照常走在中间。  她知道,那个东西盯上了自己,它非常渴望把自己变成它的信徒。时刻涌上心头的危机感让她一刻都不敢放松,捏紧了背包带。  她又看到了那只眼睛!  它突然出现在岩壁上方,冲林初眨巴两下,后者惊的鸡皮疙瘩直冒,几乎在看见的一瞬间就抽刀捅了过去,可她的攻击落空了,刀尖扎在了柔软的泥土中,没有任何作用。  “你怎么了?”跟在她身后的于怀尧问,伸手搭上她的肩。  林初低头一看,那只手的手背同样长满了眼睛,一眨一眨地看着她,立刻想也不想地打掉。  转头一看,于怀尧整张脸上都长满了眼睛,全都把委屈的目光投向她。  “林初,你发现了什么不对吗?”于怀尧低头问她,话语温和。  可他所有露在外面的皮肤上,都长满了眼睛,一双双眼睛阴冷地注视着她,犹如一条毒蛇,令人不寒而栗。  林初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小小的玻璃瓶。  那个玻璃瓶不过食指大小,里面装满了流动的绿色荧光物质,看样子随时准备把玻璃瓶往他某只眼睛里塞。  这些东西如果保持着鬼魂或诅咒的无形无质状态她还无从下手,附在某个生物身上,反而更好对付。  “哎哎哎你干嘛呢?”前头的人转过来,看这两人都要打起来了,连忙制止。林初往后退一步,发现于怀尧又恢复了正常,正疑惑又委屈地捂住脸,想反抗又不敢。  “没事了。”林初收回瓶子,徒留于怀尧和其他人好声好气解释,队伍总算没有引起骚乱,继续前进。  林初转过身的刹那,她瞥见了于怀尧面部转瞬即逝的阴冷的笑。  她停下来,侧过身把于怀尧拽到前方,自己走在他后面。没一会儿,她又察觉到了于怀尧的视线。  对方明明在往前进,正脸却扭转过来看着她。  “奇怪了,这一条路,我们一开始来的时候没有这么长呀。”还没等林初应对,打头人的声音从前面传过来。  于怀尧的脑袋重新转了回去。林初再次从他衣领露出的一点点后颈处,看到了一只眼睛。  的确不太正常。  又往前走一段,依旧是黑黢黢山洞,似乎永远也看不到终点。又来到一个熟悉的位置后,林初伸手在洞穴顶一探,并没有摸到自己刚才刻下的记号,但她心中疑虑更深。  “我们一直在打转。”她说出了自己的判断,“这条路是循环的,无论怎么走都不会有终点。”  “不是吧?可能这条路比较长?”前方有人反驳。  “我之前在这里插了一把小刀,到现在也没有看见,林初你的说法并不成立。”  林初的记号同样消失不见,可她相信自己的直觉和判断力。  这条隧道就是循环的。没有算错的话,他们已经走了四圈了。  如果不是隧道出了其他问题,那就还有一种可能——有什么东西,一直跟在他们后面,抹去了他们所有的记号!  那么,再走最后一圈试试。  如果最后一圈依旧出不去,她就必须采用别的方法了。  林初安静下来,以棉布取出一点点绿色荧光,双腿一撑,跳到山洞半空,把它抹在了山洞顶部,不仔细看瞧不出来。  其他人似乎根本不关注她做了什么,等她完成后,队伍继续前进。  *  另一头,陆言礼跟随队伍进入了大门。  和其他兴奋的考古队员们不一样,他又一次看到了……那尊神像。  无比庞大,很难想象地下墓室竟然能放下这样一尊塑像,人类站在它面前无比渺小,或许就像一只蚂蚁放在人类掌心那般。  两侧尽数是巍峨严密深色砖石,排列成奇怪的几何形状,不知从哪里泄进的天光,让他得以看清那尊塑像的全貌。  它在笑。  狰狞扭曲的面部,露出笑容,既像是慈悲,又像是冷漠。它的躯体上遍布碎裂斑纹,看上去随时都有可能裂开。  它在看着自己。  它想要吞噬自己。  陆言礼无比清晰地产生了这个意识。  胸口处那块印记被活生生剜去,留下一大块疤,并没有产生新的印记。但这已经不重要了。  它的本体,已经看到了自己,无论自己去往哪里,都会被它注视到。  “小陆,你干嘛呢?傻愣愣地站这儿?”刀子往他肩上一拍,奇怪地问道,“来一起帮忙哇。”  再睁开眼,一切都不见了。  只有一间墓室,一具棺材放置高台,下方堆积无数陪葬品的墓室。没有光,只有他们头上矿灯照来照去。  是幻觉吗?  陆言礼背上包,往前走去。刀子以为他要帮忙,和他一块儿并肩,他这人嘴碎,开始絮絮叨叨:“你说你一下来之后,整个人都变了,也不说话。你究竟看到了什么?和大伙儿说说呗,我们又不会吃了你。”  “上次也是,自己乱跑,害得我们全队人都去找你……”  “你说我上次乱跑,跑去哪儿了?”陆言礼忽地问他。  “啊?那……那我哪儿知道?问你你也不说。”  “所以,你们是在什么时候发现我不见?是谁第一个发现的?又是在哪里找到了我?”  刀子回忆了一下:“就在这间墓室里啊,大家都在干活,周启想找你就发现你不在了。我们出去找了半天,回来推开门一看,你就坐在棺材边上,盖都给你推开条缝,差点把棺材给开了。”  “回去以后,一句话也不说,半夜就开始大喊大叫做噩梦,说有人要杀了你。”  想到那一幕,刀子都忍不住心有余悸。  不好不好,咱得信奉科学。  陆言礼心想,那就是在这间墓室里失踪的了。  也不知道,“他”到底去了哪里,自己并没有这段记忆,不知是因为并不是同一个人,还是因为某种原因忘了。  还有,棺材?  “他”为什么要打开棺材?棺材里面躺着谁?  陆言礼慢慢走上前去。  其他人都在小心地观察陪葬品,把一些碎片一点点收集好,准备带回去研究。还有些人在观察四周墙面的文字、壁画。  “完全不认识的文字,看书写方式像是属于东方文明。但无论哪个朝代都没有过……”  “我认识。”陆言礼说。  一石激起千层浪,其他人齐刷刷扭头看向陆言礼,目光惊疑不定。领头杨队长皱眉:“小陆,你说什么?”  陆言礼又重复了一遍:“我认识这些文字。”  他已经来到了墙边,指着上面的文字,轻轻地念出声。  他完全认出来了,这批考古队员当中的几个年轻人,就是前几次任务中一起下墓的那几个老人。  那一次,讲解壁画故事的领队专家,不就是杨队长吗?  不同世界的循环。老了的杨队长把故事告诉未来的他,他又回到过去把这个故事讲给年轻时候的杨队长听。  随着故事的讲述,一众人跟在陆言礼身后不断往前走,面色逐渐凝重起来。  到最后,文字消失在门边。他的故事也已经讲完了。  就在这时,所有人都听到了来自门外的剧烈爆炸。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门外传来一队人急促的脚步声,没过一会儿,门被用力推开,露出一道门缝。外面的人努力想要挤进来。  “林初?”  “陆言礼?”  门内外两人皆震惊不已。  “不管了先进来吧。”林初仗着自己个子小,努力往里面挤,“先帮帮我,推你的事情我可以解释,我还有别的重大发现!”  其他人同样震惊了一会儿,见陆言礼都上前帮忙,也跟着上前推门。  奇怪的是,他们进来时,推开大门并没有那么费劲,而现在,金属制大门变得无比沉重,几人合力才勉强推开。  “只有你一个人吗?”  林初终于扑腾着从门缝里挤进来,转身帮忙用力推,“不是,于怀尧还在后面。”  “哪一个于怀尧?”  “不是你看见的那个。”  没一会儿,被甩在后面的于怀尧也出现在视线中,气喘吁吁往门里挤。待他进门后,林初才说:“好了,没有别人了,关门吧,谢谢。”  “可是……”于怀尧还要说话,被林初一个肘击用力捅在他肚子上,前者立刻痛地弯下腰闭嘴。  关门的前一瞬,陆言礼看见了几个被绿色孢子寄生的人,跌跌撞撞往这边赶来。  “门外是不是还有人?”杨队疑惑,“对了,小陆,这是谁?你们认识?”  “没有。”陆言礼说。  林初的脸上的防毒面具早就摘了,冲众人露出一个安静乖巧的笑:“这是我朋友于怀尧,他也是来考古的。”  于怀尧:……  为什么他感觉这批人就很有考古价值?  他不认识陆言礼,但不妨碍他直觉这个人非常危险。当陆言礼对他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时,于怀尧浑身的表皮都绷紧了。  他总觉得,这个人下一秒就会做出一些很恐怖的事情。  啧。 第183章 楚闲……她轻声念着这个名字。  恢复记忆以后,她便怀疑那些故事都是真的,楚闲显然是通过某种途径发现了什么。  只可惜,她现在死了,没有办法问个清楚。她的弟弟楚休不知去了哪里,或许……不在这个世界?  “再找找吧,灵媒小镇到底有什么秘密?那些本地居民不用在,主要找外来者。”庄瓷下达指令。  这些任务,会不会又是“它”搞的鬼?放置诅咒在他们身上,再将这批人送入里世界。  “不应该啊……”庄瓷喃喃出声。  它无法凭空创造出世界,必须以某个世界为基点,找到一个“锚”,以它为核心,才能令世界相连,否则会像真的泡沫一般,一个吞噬一个。  庄瓷根本无法预测。  灵媒小镇外的世界——  一个叫许西河的男人背着背包,迷茫地走在街上。  就在刚才,老板因他工作效率低而把他给开除了。许西河花了一个上午收拾好东西,下午就被扫地出门。走在路上,看见周边人来往光鲜亮丽的模样,许西河不由得更心酸。  他没有留到,自己从街边走过时,橱窗里映照出了什么东西。  那是一个红色的影子,跟在他身后。  “唉,真是倒霉。这个月的钱还没打给家里,喝西北风吗?”许西河走了很久很久,他不舍得打车,打算走路回小出租屋。  失业了,得找个朋友好好聚聚。  当然,此刻他的记忆中,自己不过是个小程序员,拿一个月几千块钱死工资还要加班加班,连节假日都要算调休。  他根本没有识到,自己的记忆完全是错误的。  公司是假的,印象中给自己送伞、照顾感冒的父母是假的,他叫来的朋友也是假的。  只要他愿,短时间,这份属于常人的温馨可以一直陪伴着他。  在他身后不远处,一辆卡车为了躲避前方别停车辆,猛地打弯,这类体型大的机动车本就不宜紧急刹车,更何况是拐弯?最后结果是大货车翻了,还压倒了两辆无辜小型机动车。  他回头看了两眼,见已经凑了一堆看热闹的人群,警车、救护车全都来了,摇摇头,往前走远。  好不容易回到住处,他打量一番,觉得有些乱,开始动手收拾。沙发上摆了一条陌生的红色长袍,鬼使神差地,他没有怀疑那条红色长袍,而是把它放进了衣柜。  过一会儿,门总算被敲响,与此同时,手机推送出一条新闻。  “xx路口发生重大交通事故,三辆车司机均当场死亡…”  “来了来了。”许西河把手机随便一塞,往门边走去。  打开门的一刹那,他吃了一惊。  “你怎么……你是不是最近没注?”许西河说,“看你脸色很苍白,要多注休息哇。”  朋友摸摸自己的脸:“可能最近有点失眠。对了,你之前说给我看的照片在哪?”  好朋友一提问,许西河突然想起来,自己答应过把老家风景拍给他看,连忙取出手机。  “你等等,我给你找……”  还没等他打开相册,通知栏又推送出一则消息,公布了死者名单。  许西河在上面,看到了自己好友的名字。  而现在,他就坐在自己面前。  他……是谁?第129章   幻境中,兰之玉等人的影像隐隐绰绰,就在陆言礼再度进入的一刹那,他似有所觉,回过头去——  大殿上,所有的红袍信徒整整齐齐抬起头,注视着他的方向。斗篷阴影下,似乎能看见他们唇角浮起的微笑。  这本该是幻境的,为什么他们能看见自己?  又是混混沌沌的一段漫长黑暗路程,陆言礼不知自己走了多久。他好像走了很远很远,又好像依旧停留在原地,就在他以为自己几乎要迷失在那一片黑暗中时,阳光重新照在了他的身上。  他听到了奇怪的语言,他分明听过,此刻却觉得陌生。不知多少人正在说着这种奇怪语言,无数男女老少的声音叠加在一起,汇聚成海,高高低低飘飘渺渺听不清楚。  头很疼……晕眩、刺痛、肿胀……  这声音令他烦躁。  我到底……在什么地方?  他们在说什么?  又过了很久很久,耳边为之一静。  陆言礼睁开了眼睛。  方才的刺痛晕眩感消失不见,他已顾不上那么多,心头涌起深深震惊,纵使他见过那样多的诡异,眼前的一切还是超乎了他的想象。  他来到了一间奇怪的祭坛上。  山间大雪纷飞,寒风吹拂过祭坛四角腥红旗帜,粗壮金属杆微微颤动。祭坛四角雕刻奇兽异鸟,地面铺着不知名动物的皮毛,冰冷柔软。  祭坛下,同样有无数红袍信徒汇聚,此刻,他们安安静静站在原地,排列成诡异图案,虔诚低头。  祭司站在他身边,同样虔诚低下头,低沉祷告声从斗篷阴影下传出。  没有人看见他,和刚才一样,所有人都对他视而不见。  陆言礼看见,围绕着祭台一圈,堆积起了整整齐齐的白骨。  那是属于人的骨头。  他还看见了那个祭司,熟悉的一张脸——自己曾经在住所附近的公园看见过她。  寒风吹来化不掉的血腥味,直往鼻腔里钻。陆言礼试探性的往前走了一步,伸手去触碰附近的旗帜。不出所料,他的手穿了过去,什么也没碰到。  他又一次来到了一个奇怪的时空。  看样子,还是个奇怪的国度。他们的长袍、长发,还有各种奇怪的礼仪与装饰品,都不像是现代国家。他甚至看到了站在远处的巡逻士兵,身着铠甲,风雪中纹丝不动,犹如一尊雕像。  一旁祭司说完奇异絮语后,低头向台下吩咐了一句什么,那批信徒一个接一个向外传,将消息传到士兵处。领头士兵向后挥挥手,很快,他们便将祭品带了过来。  准确的说,是驱赶过来。  陆言礼愕然地盯着那些祭品。  他们的模样很奇怪,大体上看还是个人,头颅、四肢不少,但仔细一看,不少人的四肢都是畸形的,有些身体表皮覆盖动物皮毛、有些身带鳞片,泛着金属光泽,更多的不是五官没有长齐,就是不小心多长了几个五官。  一个母亲抱着孩子,走在队伍中,那个孩子张大口,无声地哭起来。陆言礼看见了他口中每一寸皮肤都长满了尖牙,细长舌头拖在外面,滴滴答答掉口水。  “哇……”婴儿开始哭闹,七条手臂从襁褓中伸出挥舞。其他人见怪不怪,低声叱骂一句什么,那位母亲便不得不捂住孩子的嘴,不让他发出声音。  两排士兵围在他们身边,刀尖对准了戴着锁链的祭品们,防止他们逃跑。  和这些士兵、信徒一比,“祭品”简直就是异类,像人,又不像是人。  祭品被带到了祭坛下,陆言礼能看到,台下红袍信徒们眼中残忍的光。  祭司说了一句什么话后,那些祭品排成长列,乖顺地来到台前,迎接死亡。  出乎意料的是,他们面上没有痛苦,不少人怪异扭曲的脸孔中反而充斥着光荣意味。  一具接一具畸形的尸体倒下,围成整整一圈,没有惨叫,没有哀嚎,他们安安静静地迎来死亡。  待最后一个祭品死亡,台上祭司兴奋地站直身体,她的语速变得很快,向天空说着什么,她每说一句,台下的信徒们便附和一句。而后,所有人向着天空中张开了臂膀——  祭司保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等待了很久,良久,她有些失望。  没有动静,唯独风变得寒冷了些。  又说了句什么,正当大家要放下手时,天边隐约传来一些动静,呼啸的风一瞬间停滞,连带着数片雪花夹杂在凝滞的冷空气中,簌簌掉落。  寒冷,无尽的寒冷。  那不是冬日的严寒,倒像是从地底最深处的冰冷,一阵又一阵,从高空传来,从四面八方传来,一点点侵入人体。  陆言礼察觉到了久违的冰冷。  但其他人似乎没有察觉,只是惊异地四处张望一瞬间变得汹涌的雪花,而后,人群中爆发出欢呼。  天边慢慢凝聚出一道云彩卷成的漩涡,隔着暴风雪看不大清楚。陆言礼看到……他看见从里面伸出了一点点虚幻的红色肢体。  像是一只手,竭尽全力从天边探出几根手指,可它实在太过庞大,不过探出些头,便停滞在了半空中。  似乎……没有人看见?  他们都只惊异于骤然覆盖住所有祭品的暴风雪,以为神迹,欣喜之下,祭司不顾寒冷,带领信徒们举起兽骨在雪地中起舞,同时再度传下命令去。  士兵们带着更多的祭品赶过来。  这一回的祭品,比刚才的畸形形象更甚,已经不大像是个人了,有些四肢匍匐在地,脖子上拴着铁链被拽着走,长长的尾巴拖在身后,不断扫来扫去。  他眼睁睁看着发生的一切,听到了那些东西临死前的悲鸣。而后,他们的尸体被丢在祭坛边,大雪很快覆盖上去,一层又一层,那些东西消失在一片晶莹中,连血腥味都变得浅淡不可闻。  或许是看自己无法进入,漩涡处,掉落下一样物品。  是一尊小小的红色雕像。  它正好落在台上,就落在陆言礼脚边。  他弯下腰去,将倒下的雕像扶起。  奇怪……这时他忽然又能触碰到实物了。  天边的风雪停了,一层又一层厚重积云压下,阳光也无法穿过。  “事情就是这样,我们成功了!”大殿中,女祭司圣洁面容抑制不住欣喜,她小心地捧着那尊雕像,呈给大王看。  近年来,战火连绵,百姓受苦,大王虽一心为民,本以为战争要结束。可谁知敌国竟不知从哪里请来一位大巫,给迩玳国上下都施加了诅咒,近一半的人都变成了心智不全的半人半兽。  而后,敌国以迩玳国触怒上天,惹来天罚为由,号召各国共讨本国。国民们虽拼死抵抗,但敌人过多,加上……他们的确很久没有接受到上天的旨意,久到他们几乎以为上天要抛弃他的子民了。  人心涣散,他们只能一退再退,甚至连一国之君都只能住在山林中。  她不信,他们的祖神一定愿意庇佑他们!  那些变成了半人半兽的东西,不再是他们的兄弟姐妹!他们是用来唤醒先祖的最好祭品。  果然,他们还是成功了! 第185章 “小陆,你跑哪儿去了?吓死我们了。”  “没出什么事吧?你这回有没有看见什么东西?”  陆言礼摇摇头:“我没事。”只不过,无论其他人问什么,他都闭口不答。  他只是心中又有了疑惑。  既然这个“神”看上去似乎并不想杀死自己,那么……恶意制造任务,要除掉自己的,究竟是谁?  背后难道还有其他存在吗?  见陆言礼没事,考古队员们问了几句后再度散开,准备各自工作。  陆言礼打量着墓穴里熟悉的陈设。和半小时前不同,他现在已经完全懂得辨认这些文字,便专注地在墓室里看起来。  “现在,最后一个问题。”林初指指门外,“那么多孢子,我们等会儿怎么出去?”  虽说做好了防御准备就行,但林初并不想把这种东西带到外界,尽管她知道外界的混乱估计好不到哪儿去。她更希望把这些东西收集起来,好用来对付那玩意儿。  “可以试试收集。对了,没记错的话,另一间墓室有神像。”  陆言礼想尝试把这些东西破坏掉。  异变就是因为它引起的,如果全部破坏掉,可以让世界恢复到以前的样子吗?  “出去以后,应该要求把墓封存起来,不要再进入,否则……”还没说完,林初就摇头苦笑。  封村了又怎样?几十年后,他们还是要进入的。  陆言礼已经在包裹头脸了。  他预备多收集些,毕竟等他回到原本的世界以后,到处都是神像。  等待很久,主墓室总算收集完毕。  “现在准备返回,大家小心。”杨队的手搭在了门上。第130章   灵媒小镇内,庄瓷带着一干人慢慢寻找,总算找到了其他调查员进入的痕迹。  他们都消失在了同一条街道上,但监控消失了,无法查明缘由。那条街的所有住户无一幸存,去问附近居民,一个个都不愿意开口,整个小镇的治安已经完全崩溃。  现在,他们出门必须几人一起,本地居民对他们明显排斥,充满恶意。只要一点小火花,就能彻底引爆双方矛盾。  “现在的任务主要是三个,第一,找到林初,有她在,我们才能更好进行下一步工作。第二,在小镇里找到“它”的踪迹。最后一个,找到其他同样流落到这个世界的调查员。”小房间里,庄瓷轻声布置任务。  一共四人,任务安排下去后大家坐在一起商讨。  “到现在为止,他们都没有传出信号。”庄瓷开始念名单,其中就包括许西河的名字。  “等我们集齐六个人以后,派出一半去探索那条街。现在街道被警察封锁了,危险程度未可知,暂时不要探索……”  说话间,他们都没有留意到,脚下大地非常轻微地颤动了一瞬。  窗外天空迅速暗下来。  庄瓷还要说话,她面前的调查员忽然惊恐地瞪大了眼睛,指着她身后的窗外:“庄瓷姐,你……你看……”  “快走!!”庄瓷不知道自己的身后有什么,不过,既然能让他们露出那样害怕的表情,一定不是什么好事。她头也不回飞速往门外跑去,其他几人也反应过来,迅速往门外跑。  大地颤动得更厉害,已经能明显感觉到震感,不注意还以为是地震来临。  庄瓷逃到门边后,下意识回头看去,她想看看窗外有什么。  映入眼帘的,是眼睛……  一只巨大的属于人类的眼睛,出现在玻璃窗外!庄瓷和它一比,或许她整个人还没有那只眼睛的眼珠子高。  那只眼睛正死死地盯着她看,被这么注视着,庄瓷忍不住浑身发凉,她不由自主去想象到这个东西的全身该有多大……  “姐!快跑!!”被人用力一拽,她才反应过来,一行人飞速往下逃。  楼梯也在晃动,灰尘、建筑碎屑等簌簌往下掉,大楼分崩离析,当他们终于逃到地面时,整栋楼房轰然倒塌。  可诡异的是,刚才他们看到的巨大眼睛不见了。  因为那只巨大的眼睛,庄瓷想象了很多,她猜测是不是有什么巨大类人生物出现在镇子里,或者那只眼睛是因为某种投影装置呈现,但现在……  她有些不安了。  什么也没看见,只有一座倒塌的大楼。楼里还有不少没来得及跑出来的人,废墟下掩埋着尸体,能闻到他们身上那股浓郁的即便厚重尘土也掩盖不了的血腥味。  一名调查员轻声问:“我们要不要帮忙?”  他们平常的准则包括尽量不牵扯普通人,现在到了异世界,他们不确定异世界的普通人是否也需要接受保护。庄瓷想了想,摇头:“没必要,我们报警就可以了,让他们来处理吧。”  她并不想和这个诡异的小镇扯上什么关系。虽然她非常想知道那只眼睛是什么,但小镇上诡异那么多,没必要样样都去了解。  调查员说了声好,站在一边打报警电话。  警察局内,地下三层,电话铃声响起。  一只柔软惨白的手,从柜子缝里伸出,想去接电话。冰柜的年头有些老了,磨合处推拉时会发出令人牙酸的刺耳声音。但那只手还是不依不饶地从柜子缝往外挤,然后握在把手上,一口气把柜子拉出一大截。  紧接着,那只手伸得老长老长,去够着放在一旁桌子上的红色座机,它似乎冻久了有些僵硬,扒拉两下总算够着话筒,扯着长长电话线往回拉。  “您……您好?请问……出了什么事?”  微弱电流的滋啦声从那头传来,女声僵硬冰冷。  调查员觉得有点奇怪:“你好,我想报警,我们在xx路……这里……”  听他说完后,那头传来回答:“好的……”  “我们会,尽快……找到你……”  “喂?喂喂?不是找到我,我们等会儿就要离开了,你们直接来这条街就行。”调查员还要说什么,对面却像根本没听见似的,又重复一次:“放心,我们会尽快找到你的。”  “什么啊,这里的警察也太奇怪了吧?”调查员皱起眉,他还没有察觉到诡异,只本能感觉不对,刚想关掉手机,屏幕那头忽地响起一声冷笑。  “怎么了?快走啊。”庄瓷回过头,见队友还在原地站立不动,不禁出声催促。  下一秒,手机屏幕里伸出一只苍白的手,这只手狠狠地扣住了调查员的脑袋,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时,那只手抓住他的头发,用力往屏幕方向一扯——  他的脑袋,塞进了不过巴掌大小的屏幕里。现在,他脖子上诡异地顶着一部手机,那部手机还被他拿在手中。如果不是刚才诡异的一幕就发生在眼前,这还能称得上一件不错的艺术品。  “找到了。”屏幕里传来对面的最后一句话,而后,电话挂断。  手一松,手机掉落在地。无头尸体直挺挺倒下去,那颗头颅……消失了。  事情发生得太快太突然,其他几人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同伴就死去了一个。  庄瓷深吸口气:“走吧。”  “现在,我们必须找到其他调查员。警察局那边不能再去了。”  最早找到庄瓷的女孩莫薰提议:“他们很有可能在灵媒小镇以外,我们要不要先离开镇子?”  庄瓷:“我不是没有想过这个可能性,但现在,小镇已经无法离开了。镇上居民提到过,文化祭可能会是一场转机。”  *  被庄瓷等人寻找的许西河正面临着危险。  “西河?你怎么了?”好友苍白的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他同样惨白的脸笑起来,放在平常还好。而现在……许西河总疑心对方脖子上的红色斑块,像是尸斑。  “我没事。”他讪笑着要起身,想借助去厨房的机会逃跑,却被一把按在原地。  “你看到了新闻,对吗?”好友笑起来,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青,一滴滴往外渗血。  许西河顿时僵在原地。  整间屋子空气迅速冷凝,他闻到了愈发浓郁的血肉模糊的味道,手脚冰凉,就在身后尸体双臂正要缠上他脖子的一瞬间,他立刻拔腿就往门边跑——  门外,站着数十具面目全非的尸体。  一拉开门,他的脚步顿时停滞在原地,许西河反手把门关上,一双眼睛不住打量,想找到其他逃跑路线。  但一切都晚了。  身后,冰冷的手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把他往墙壁另一端拉。  我……我要死了吗?  不行!我还有很重要的事情没做啊……是什么事情?  许西河被掐着脖子提到半空中,双腿不住踢打那具尸体。可没有用,他微弱的挣扎在鬼怪面前就是和笑话。  我忘记了什么?  我还有什么事情要做?  忽地,许西河脑海里闪过一个无脸女孩的模样。  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脑袋,另一只手攥住他的肩,掐住脖子的手松开了。  就在脑袋被拔下的前一瞬,两只手忽然停止了动作。紧接着,它们收回到了好友的衣袖中。  好友晃晃悠悠直起身往外走,和门外等待的那批死在车祸中的尸体汇合在一起,而后,它们慢慢往楼上去,打算寻找新的人家。  危险消失了。  许西河一屁股坐在原地大口喘气,不住地揉脖子。他的脖子被扯的生疼,刚才,只差一点点,差一点点他就要被拔断脖子了!幸好他把一切都想了起来。  许西河撩起衣袖。  在他的手肘内侧,有一枚红色印记。  许西河不知道其他人去了哪里,他们之间的联系方式无法再使用,他飞快来到电脑前操作,群发了一个小小的程序。  这个程序里包含着调查员彼此秘密联系时的密语,相信他们如果记忆没有消失,看到以后会来找自己的。  在他身后,一尊腥红神像摆件忽地出现在电视机柜上。  *  另一个世界的另一个时空。  考古队员们总算收集完资料,准备回去。鉴于门外有数不清能感染人体的孢子,他们一个个做足了准备,身上脸上裹得严严实实,不露出一点点皮肤。  “准备好了没有?”杨队长打头,闷在面具下的吼声依旧响亮。  “准备完毕!” 第187章 “什么诅咒?”  林初将自己的衣袖拉起,手臂上覆盖了一层绒毛。她的眼睛也有些变化,类似动物的竖瞳,不仔细看瞧不出来。  陆言礼摇摇头:“我暂时没有。”  “不过看起来,你受到的影响要比我们严重多了。”林初说。  “现在还是想想,怎么回去吧。”  林初道:“我来的时候,走了另一条通道,那里有一条路似乎可以穿梭时间,我逆着走了五圈,就来到了这个年代。所以,如果要回去的话……”  陆言礼短时间内不想下墓:“或许还有其他方法。”  “我暂时想不到。”林初觉得这个方法比较保险,墓里危险不大……额,或许只是针对自己来说不大。  “那么,只能暂时继续在这里待一段时间了。你可以先离开。”陆言礼还想查清楚别的事情,不介意多留一会儿。  他还记得灵媒小镇上,来自未来自己的忠告。  五月一日,他将会死去,如果他没能改变,就会一直在这个死循环中打转。  为此,他必须在五月一日前,扭转自己的结局。  “我也留下来好了。”林初想了想,觉得此刻陆言礼的研究价值更重要一点,她很想弄清楚这个人身上有什么秘密。  她不由自主地联想到了无脸女,心想,或许陆言礼也不是人?  这个问题估计他本人都没有答案,林初便没问出口。  经过这事儿,杨队长再也不愿意提下墓考古的事情,一队人大半都死在了下面,底下还充满了有毒孢子。他自己做主,先把这块儿给封了,大家伙儿先回去,他后期向上级申报,把这个项目先搁置。  他还惦记着陆言礼被拴住脖子拉上去时,自己扭头看见的红色鬼影。杨队长再也无法欺骗自己那只是幻觉,他看着陆言礼苍白的面色,心虚又愧疚。  “回去以后,你好好休息吧。”  一行人开车行驶在山路上,杨队长说。  陆言礼随意嗯一句,林初坐在他身边,两人约定好,轮流看守。此刻,就是他睁着眼打量四周,林初抓紧时间休息。  目光随意在车内和车外打量,忽地,陆言礼坐起身子。  他从后视镜里,看到一个红色身影站在逐渐远去的山洞口,它静静地注视着长长车队。  就在陆言礼看清楚它身影的一瞬间,前方传来爆炸声。  它消失了。  汽车立刻停下,山路上紧急刹车很危险,但贸然闯过去更危险。车队最前方那一辆忽然发生爆炸,整辆车都在燃烧,横在了山路中间。  “快点快点,救火,赶紧把人拉出来!”  一行人冲过去,领头那个不顾高温把门拽开,伸手就要把里面的人拉出来。  陆言礼站在一边,看到了驾驶座上一瞬间就被烧得焦黑的人,尾椎骨处格外突出。  就好像……长了半条尾巴似的。  那人最终还是没能救活,大家把他烧焦的尸骨装殓好,放在其他车的后备箱里。横在路中间的车收拾干净后,被众人齐心协力推下了山崖。  不过回程而已,又死了一个……  几乎没有力气去想其他事,绝大多数人脑海里都是懵的,更多是没反应过来。直到坐在车里,慢慢往山下去,看到来时装载满满的车辆回去后空了一半,才后知后觉想起来,他们的同伴死了。  陆言礼听到了前方传出的呜咽声。  “这里邪门,以后别来了。”沉默良久,杨队长抹把脸,说。  他也受到了诅咒,手背上有一层几乎看不大清楚但摸上去触感明显的鳞片,像蛇或者其他什么东西。  “回去以后,大家……把脸多遮住吧。”  后备箱里,传来熟肉的香气。第132章   不知杨队长和上级说了什么,总之,上级同意了这个请求,将墓重新封锁,隧道拐了个弯,绕开了这座山。  “希望以后别再出事了。”杨队长说起这个结果,特意多看了陆言礼一眼。  不过短短几天,他像是苍老了不少,白发皱纹累累,眉宇间积满忧愁。  倒是和陆言礼印象中那个领头的老专家形象重合了。  陆言礼没有说话,开完会后径直往回走。他还没恢复过来,至今脸色都不好,苍白如纸,唇色发青,瞧着病恹恹的。同住的人很照顾他,把下铺让给他睡,自己收拾了空上铺。  头两个晚上还好,没有出什么大事,无非噩梦多了些,醒来后什么也不记得,只有身体还残余着那种心有余悸的惊惧感。  “你又做噩梦了。”和他同住的那个年轻人很有些担忧,“你昨天晚上又在说梦话,吓死人了。”  陆言礼手一顿,转过去问他:“梦话?我说了什么梦话?”他脖子上的痕迹还在,已经结痂发青了,颜色更深,看上去就好像断开后重新接上去似的,这样扭过去很让人担心脑袋会不会再次掉下来。  “不知道,我听不懂,你好像在唱歌。”那个年轻人试图哼出调子,却发现自己唱不出来,“有点像兰之玉唱的歌。”  说到这儿,他忍不住揶揄道:“你也太喜欢她了吧?梦里都在唱。”  “或许吧。”陆言礼没有解释。  他们身上没有手机或其他录音设备,陆言礼无从得知真相。  “对了,你要是真喜欢她的话。”年轻人神神秘秘挤过来,“听说她会来咱们这儿唱歌,你要不要去看看?”  “真的吗?什么时候?在哪里?”陆言礼表现得很感兴趣。  那人说:“快了,就这几天,就在附近的学校那儿。”他看陆言礼听得认真,忍不住笑他,“我去给你打听,看看能不能弄到票,到时候咱也去听一听。”  “好,谢谢。”  陆言礼察觉到了背后有什么东西在推动自己往前走,但他已无法拒绝。  他注视着对方,好一会儿,说:“不用了,我突然不想听了。”  他们原本走在路上,前方不远处就是宿舍楼,高高低低的飞鸟穿梭在夕阳与晚霞间。就在陆言礼说出拒绝话语的一瞬间,一切似乎都停滞了。  远处收衣服的人停留在阳台上,风停止吹动,前后方行走的人停住脚步……时间静止,唯有他们还在活动。  那人丝毫不受影响,惊讶道:“不可能,你开玩笑吧?你最喜欢她了,我们一起去吧。”  “我突然不喜欢了呢?”  “不可能,你开玩笑吧?你最喜欢她了,我们一起去吧。”  一样的话语,一样的动作,就连表情也一模一样。陆言礼改口:“是的,我在开玩笑,一起去吧。”  那人才高兴起来,继续哼着歌往前走。  周遭一切忽然又恢复了正常,风也开始吹拂。  是的,他从来没有拒绝的权利。  陆言礼没有再说话,黑漆漆双瞳映着夕阳,却一丝光亮也无,只有阴沉沉一片。  是夜,诡异再度降临。  半梦半醒间,陆言礼听到了诡异的歌声。  那是模糊的女人唱歌的声音,不知她在哪儿唱,像是隔了很远,又像只在隔壁,飘飘忽忽听不大清,一瞬间,又仿佛她在贴着你耳际哼唱似的。  老人咳嗽怒骂,男人惨叫,小孩儿乱跑、嬉笑打闹……繁复声音笼杂,一股脑儿往耳朵里挤,静谧夜里,只有陆言礼一个人听到了那些声音。  他梦到了一个山洞。  一个黑黢黢的山洞,周遭什么都没有,只有冰冷山岩。他梦见自己出现在山洞口,明明察觉到了危险,却还是往前走。  停下来!不能再走了!  快停下!  他往里走了一小段,洞里很凉,阴冷潮湿,他却不管不顾继续往前,直到看不见自己的影子才停下。  再之后,发生了什么……他没有记起。  “你的脸色更糟糕了。”其他人很为他担忧,几乎每个人经过他身边都要提醒一句。  林初看见了他,同样一脸惊奇:“说真的,你如果不开口站房间里,我能把你认成僵尸。”  陆言礼的声音自从上次回来后就一直是沙哑的,到现在也没好,闻言,他露出一个没什么意义的笑:“的确。”  林初便伸出一根手指小心地戳了一下他的脸,面色凝重起来。  触感僵硬冰冷,她一开始说的僵尸只是开玩笑,但现在……  “我必须去找一次兰之玉。”否则,他也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  他们聊天的地方在楼下,正小声说着,两人忽然都察觉到了不对劲,下意识抬头看去——楼上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探出阳台陆言礼,往下俯视着他们所在的区域,他们的目光令人很不舒服,见被发现了,他们齐齐露出一个更令人不舒服的笑。  然而他们并没有其他选择,想走也走不了。又过了一天,和陆言礼同住的那人总算高兴地告诉他,兰之玉来了。  这一回剧场的节目比较奇怪,兰之玉并非单纯唱歌,而是唱戏。陆言礼去的有些晚,等赶到时,场下几乎坐满了嗑瓜子喝茶水的无聊人们,大家伙儿热热闹闹坐在一起,好不快活。  陆言礼找了最角落的一张桌子坐下,静静等待开场。  后台传来急促锣鼓声,乐声渐起,渐渐的,人群安静下来,一双双眼睛无声地催促,希望女主角快些出场。  一抹红色影子从幕后慢悠悠转到台前,她的脸上涂抹了属于京剧花旦脸谱的浓墨重彩,身着一身大红衫子,满头珠翠轻轻摇晃。  就在她出场的一瞬间,台下灯光猛地暗下,只有台上明亮如初,照亮了她的身影。  她开口唱出了第一句。  “好!!”  台下被黑暗模糊了面孔的观众喝彩鼓掌。  “她唱了什么?”林初好奇。  陆言礼:“不知道。”  但似乎周围人都能听出来,随着兰之玉的唱念做打,人群越来越欢沸,几乎到了台上每唱一句,台下就要喝彩一番。  倒显得林初和陆言礼有点格格不入了。  “你有没有觉得……好像变冷了?”林初搓了搓手臂。  不光是变冷了,还变得更黑暗,一片黑漆漆,看不清周围事物,整个世界仿佛只有高台上灯光下唱戏的女人。 第189章 对方身上,有他需要的东西。  不远处,林初忽然出现在原地,她身上还残留着类似动物的异变痕迹,耳朵尖尖立起,她茫然地愣了一会儿,立刻回神。  “走吧。”陆言礼和她距离不远,见她回神,叫上她一起离开。  林初左看右看:“你看见于怀尧了吗?”  “没有。”  整间蜡像馆里已经没有活人了,死去的人和肢体断裂正在融化的蜡像们倒在一起,分辨不清真假。因为高温,天花板发出断裂时不堪重负的吱呀响,建筑碎屑哔哔剥剥往下落。  林初转念一想,她是从另一个世界把于怀尧带走的,所以现在……他应该回到另一个世界了?  躲过突然掉下的房梁,两人向大门口跑去,这一回,大门敞开,没有其他外力阻拦,当他们冲出门时,发现原本街道两侧走来的两个厉鬼已经消失了。  “庄瓷,监测到了林初的踪迹。”  “什么?在哪里?”庄瓷一惊,立刻过去看。  电脑屏幕上,林初和那个早就被警方通报死亡的陆言礼一起走出了一家店铺的大门。在他们离开后,那家不知名店铺渐渐地消失了。  “快!我们现在马上出发,尽快和她汇合。”庄瓷立刻发出指令,“大家一定要小心,一路上看清楚有没有神像,如果有,记下位置后立刻远离。”  林初并不知道另有一批人进入并打算寻找自己,他们离开后,哪怕厉鬼没有守在原地,还是决定立刻离开。临到街口回头看去,那家蜡像馆已经消失不见。  这条街已经彻底变成了无人区,所有的房屋无一不往外淌出鲜血,浓郁的血腥味与尸体腐臭掺杂在一起。抬头看去,能看见一些窗口上站着分明已不是人的身影,隔着窗帘注视着他们。  “你不觉得奇怪吗?这座小镇简直是与世隔绝,从隧道进来后,就很难和外界联系上。”林初边跑边说,“我怀疑这也是那玩意儿被创造出的异度空间。”  “不过现在并没有找到源头。”陆言礼补充了一句。  如果他们找到了神像,毁掉后就立刻可以从中脱离。而现在,哪怕他知道这属于异度空间,也无法离开。  “那种绿色的菌类孢子还有吗?”陆言礼向林初索要。因为他被盯上的几率非常大,很需要这个物品。  林初从口袋里取出一小瓶递过去:“只有最后两瓶了,需要再进行培育。”  怎么培育,他们心里都清楚。林初虽不是好人,还是提了一句:“动物也可以。”  “我知道了。”陆言礼收下玻璃瓶,小心地放好。  *  许西河发送出了消息,却一直没有得到回应。他利用那个东西暂时逃脱了恶鬼,但他却发现,自己正被另一种诡异侵蚀着。  他见到那尊小小神像时,会不由自主想要跪拜下去,思维也断断续续不大清晰,容易产生一些极端想法。  这就是它的恐怖之处。  它吸引那些厉鬼亡魂,让周围的人们陷入恐惧,再以救世主的身份出现,一旦相信,就再也逃不出它的控制。  许西河又一次给庄瓷等人发送消息,依旧没能得到回应。  或许,他们被困在什么地方了?  许西河没有往不好的地方去想,这才过去多久,他们没那么容易出事。  而现在……  许西河将那座神像取下,放进背包里准备带出去。  这栋楼已经不能再住下去了,他必须换地点。  他一层层往下走,入目所见楼梯愈发破旧,上方传来什么东西跳动的咚咚向,许西河也没有回头看,而是不断往外跑。  背包里传来的温度越来越冷,简直像背着一块冰,许西河反而心里安定了些,大步迈下最后一层楼梯。  他逃出去的一瞬间,立刻震惊在原地。  纸人。  到处都是纸人。  涂着简陋五官偏偏又生动地画出狰狞痛苦表情的纸人在半空飞舞,它们张着轻飘飘的长长手臂,鲜红嘴巴一开一合,唱起了奇怪的歌曲。许西河逃出大楼以后,不少纸人飘到了他身旁,围着他打转。  准确来说,它们是围着他的背包打转。  许西河连忙把背包转个方向背到身前,飞快逃离。他刚刚迈出步伐,身后便传来巨响,回头看去,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在地面炸开成一团软肉,连骨头都碎了,两颗眼球骨碌碌滚向前方,被汽车碾过。  开车的也是纸人,透过玻璃窗向许西河露出了一个令人浑身不舒服的笑,嘴巴一张一合,许西河辨认出了它要说的话?  “去死吧……”  纸人反反复复说着无声的三个字,随后脖子一瘫,整具身体蔫了下去。  许西河还没有见过这样诡异的情况,仿佛一夜之间整个世界都在闹鬼。他捂紧了包往前逃,刚踏上斑马线,一辆卡车便左冲右突从十字路口冲来——  他的确被撞上了,但……  撞上他的卡车忽然变得很小很小,简直就像一辆玩具车。  不是错觉,它的确忽然变成了玩具车。  车上还载着一个穿着公主裙的玩偶,脸庞精致漂亮的玩偶歪头看他,站起身,向他伸出手,它的手里还有一张传单。  “灵媒小镇,去看看吗?”玩偶娃娃声音清脆,黑色玻璃珠子做成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他。如果不是它开口说话,看上去倒真的很可爱。  “什么?”许西河很警惕,没有贸然接过。他刚想逃离,却发现自己站在了十字路口中央。前后左右密密麻麻挤满了同样款式的玩具车,所有的车上都载着一个相同样式的玩偶,一双双黑色玻璃珠子做成的仿真眼睛齐刷刷盯着他。  “去看看吧。”  “去看看,去看看!”  “灵媒小镇,去看看!”  越来越多双玩偶的手臂挥舞传单,发出纸张吹动的哗啦啦声响。  见许西河还是没有动静,玩偶们哇一声哭出来,带着哭腔的稚嫩嗓音苦苦哀求,鲜红眼泪流淌在脸上糊成一片,很快就浸湿了地面。  许西河不想答应,可他没有办法,地面血水竟然一下子就涨到了他的小腿,堵得密密麻麻的玩具车跟着漂浮在血水面上,那些玩偶还在哭,哭声逐渐变得尖锐,像一个小女孩歇斯底里的嚎叫声。  “我去看看!”许西河逃不掉,只能妥协。  他伸手接过传单的一瞬间,眼前一闪。再睁眼时,什么玩偶、玩具车、血水、尸体……通通消失得无影无踪,街道上行人正常行走,汽车驶过,留下一连串喇叭声。只有他一个人站在路口,拿着传单,满脸不可置信。  如果不是手中的传单,他几乎要以为这是一次幻觉。  可那并不是幻觉。  许西河低头,认真端详。  传单不大,整张纸都是令人非常不舒服的暗红底色,浮现出一座小镇的虚影,底下一排犹如血液淋漓出的几个大字:欢迎来到灵媒小镇!  翻过去后,又是令人更加不舒服的鬼影图,一张小丑笑脸居于正中间,向顾客张开双臂,底下写着“来欣赏杀人文化祭吧!”  什么杀人文化祭?  许西河还没有反应过来,一辆车在他身边停下。他抬起头,看到了黑色车身上白色油漆喷出的几行大字——灵媒小镇观光车。车窗全都拉着窗帘,看不到里面。  其他行人像没见到这辆突然冒出的诡异车辆似的,目不转睛走过。  这是非去不可了。  许西河定定神,抱紧了身前背包,他来到前门,还没说话,车门已经自动打开。  驾驶座上的人脑袋如西瓜般裂开,中间红白液体流了满身,两只间距过大的眼睛盯着许西河看,似乎在无声地催促。  许西河没有办法,踏上了车门。车内空无一人,只有他一个乘客。许西河抱紧了背包,目露警惕。  又过了很久,一个近乎三人高左右的女孩出现在街口,她脸上没有五官,穿着看不清原色的长长的裙子。她低下头,看着身高不过到自己膝盖上方的一个人,听他说完话后,很慢很慢地点点头,缓缓迈开步子,向一个方向走去。  那个方向,正是大巴驶离的方位。  她经过的地方,行人的脚步忽然停滞住,一寸寸裂开。  而她的头发,已经逐渐被打湿,一缕缕黏在背后,这让带着她走的男人更焦急。  一旦她的头发全湿了,她也会失控。到那时,他们就真的难以返回了。  焦急也没用,他不能催。一旦催促,这个女孩便会为了“快一点”而加快失控的速度。  男人左看右看,打算找一辆车把她带走。无脸女实在太高了,普通的车辆塞不下,蹲点了一会儿,发现一辆卡车经过,正等红绿灯,他直接上去把司机喊下来打晕,艰难地引着女孩上了车厢,让她坐好。  街边的高楼楼顶,忽然出现一道血红色身影。  那是一个身上衣物被浓稠血浆浸透的男人,他盯着底下的车辆,一动不动。过了很久很久,他才纵身一跃,往下跳去,轻飘飘落在地面。  *  镇上居民对外来者的敌意已经达到了最高点,一旦看见疑似外来者,甚至会发起攻击。尤其是陆言礼,他已经被警方证实死亡,如果再次出现,必然引起轰动。他决定给自己做好伪装再行动,而林初则打算去找这个世界的于怀尧,问清楚发生了什么。  至于她的手机,早就丢失了,连时间都是随便找了个路人打晕以后翻看手机才发现的。  不看不知道,他们已经在蜡像馆里待了小半个月,文化祭的时间马上就要到来。  但现在,戏班子都已经没了。他们成了唯二能唱的人,陆言礼脖子上的勒痕还在,说话尚且沙哑,更不用说唱歌。所以,一切还是落在了林初头上。  “这两首歌都是用来召唤它的吧,贸然唱了,也不知道会有什么结果。”林初说,“反正我不相信它真的能让人复生。”  “或许可以,把过去或者未来的人带到本世界,也算是?”说到这儿,陆言礼又想起了把他们逼入蜡像馆的两个厉鬼。  一个曾经寄生在自己眼睛里,另一个应该是从未来五月一号回来后却被厉鬼杀死的他自己。  他们相遇后,也不知会怎样。  或许,两败俱伤?  那么,镇里还剩下一个来自未来的自己,也不知他去了哪里。  他们最终决定分开走,陆言礼去找未来的自己,而林初,则打算找到于怀尧。她没想到的是。自己没过多久就和同伴们汇合了。  “你们什么时候进来的?发生了什么事情?”林初询问道。  庄瓷等人立刻各自把自己的经历说了,其他人还好,庄瓷的……林初皱起眉,显然,事情的发展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照你的说法,楚闲早就死了,可你还是见到了她,并且看了她写的小说……”林初总觉得从庄瓷那儿听来的事迹有点耳熟。  这种写下的事情却变成了真实……她瞎编骗楚休时不也是这样吗?  如果陆言礼在场,他一定会比林初更震惊,因为楚闲写的绝大多数小说,都和他的经历有关。  可惜,他并不在场,而是来到了镇上另一条街,打算利用双鱼玉佩复制品和本体间的吸引力,去吸引未来的自己。  一路上,想攻击他的居民不少,但都没有成功,反而让消息传得越来越远,不少人都知道,曾经制造爆炸案的犯人又回来了!  一时间,更多本土居民汹涌赶往陆言礼所在的街。阳光下,对方还有影子,可他惨白的肤色,和一脸病容,使他怎么看都不像是个活人。  陆言礼环视了一圈周围蠢蠢欲动的人,没发现自己想要找的那个,心里有点失望,拎起自己从五金店抢来的一柄斧头,他大步离开,飞快跑了一段路后,他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中,其他人没能追上他。 第191章 灵媒小镇外,一辆卡车缓缓驶来。  镇子外的树木因为多日前的大火烧去大半,现在依旧黑漆漆光秃秃一片,无人光临。卡车开到隧道前,慢慢停下。  “能感觉到吗?在这里面吗?”开车的男人问坐在后车厢的高大无脸女孩。  那个女孩慢慢说:“……能……在。”  驾驶员便放下了心,把远光灯关掉,开车慢慢往隧道里走。  “等一下进去以后,你绝对不能说话,可以做到吗?”  “……好……”  隧道内,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清。但驾驶员知道,自己绝不能轻易开灯。  经过这类穿越时空的隧道,或者……姑且先把它称为虫洞好了。经过这类虫洞时,绝对不要擅作主张,去听到或者看到一些不应该被感知到的东西。  黑暗,反而是他们的伪装。  卡车车厢里的女孩没有五官,她没有说话,非常安静地待在后座。但是她能感知到……  有一个东西,在看着她!  这让她感觉非常不舒服,可是她答应过了不能说话,因此只能憋着,渐渐的,她的头发开始被汗水打湿。  这片黑暗长到像是没有尽头,驾驶员完全看不清黑暗中有什么,车内外皆黑暗一片,他只静悄悄往前开,车速放到最低,生怕发出些什么声音。但天不遂人愿,当他开了不知多久时,卡车似乎撞上了什么,发出并不算轻微的震荡。  纵使他们都没有发出声音,卡车忽然晃动的分贝也不算低。驾驶员一瞬间揪紧了心,立刻意识到了糟糕情况。他继续保持平稳前进,任由卡车将那个东西撞倒,碾压过去。  根据触感,像是压倒了一个人……  驾驶员不敢多想,继续往前开。  不知开了多久,眼前总算出现了一点点光明,光亮投射进来,竟让长久处在黑暗中的驾驶员觉得有些刺眼。他不好说话,只得继续前进。  那点光亮越来越接近,终于,他驶出了那条长长的隧道,停在了阳光下。  “好了,我们到……”驾驶员兴奋地从大开的窗户中探出半个身体,要和后座箱的无脸女打招呼,但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  后车厢里,什么都没有。  那个足有三人高,不得不屈膝坐在车厢里的无脸女消失了!  “不……这怎么可能!”无脸女不见的消息冲击力过大,驾驶员一时间根本无法接受。他一把拉开车门跳下去,左看右看,却什么也没发现。  车厢是空的!  他真的……把一个a级的封印物给弄丢了!  还丢在了一个很有可能管理者与同伴都在的世界!  像这类诡异,如果没有官方管束,必然会造成混乱。无脸女属性虽稳,可如果他们没有控制住,她一旦失控,将会一发不可收拾。  “你在吗?你去哪里了?”驾驶员不敢大声说话,以免引起洞穴里的异变。  可是,无论他怎样找也没有看见。  他还记得隧道中似乎撞到了什么东西,寻找半天未果,回头一看汽车。  四辆轮胎上,都有血迹。  *  “……所以,她弄丢了?”林初冷静地听他说完,拳头已经忍不住攥紧。  “是的。很抱歉,这是我的失职。”驾驶员羞愧低头。  “这当然是你的失职,发现她不见了,你难道不会进隧道去找吗?”林初不想把话说得太难听,可她话语里掩饰不住火气。  她也来了,作为可以克制住神像的一样物品,竟然就这么可笑地弄丢了?  驾驶员不敢说话。  他没有说的是,自己本打算进隧道的,可是,当他站在洞口要进入时,里面传来的恐怖到极点的气息,让他愣是不敢进去。哪怕他为自己鼓劲了好几次,也依旧不敢踏入一步。  他不敢踏进去,无论如何都不敢。  所以他只好先进入小镇,听说了林初等人的生活痕迹后,立刻来找他们,希望一同进入隧道寻找。  林初在房间里来回走动,才勉强消下去心头火气。她勉强露出笑,说:“行了,先等鉴定结果出来吧。”  轮胎上的血迹,她让组员们去化验了,看看能不能检测出结果。  另外,如果真要探索隧道,她打算叫上陆言礼一起去。  她想试试,能不能最大化地开发出陆言礼身上的特殊性。  等待时间不算太长,很快,化验结果出来了。血液属于人类,因为他们手中没有样本,所以不能判断主人是谁,但可以知道其属于新鲜血液。  “或许你真是在隧道里撞了一个人。”林初喃喃道。  是什么人会在这时候进入灵媒小镇呢?  会不会也是她的队友们?  确定了血迹可能也是一个人以后,林初自己单独去找了陆言礼,她让其他人暂时隐蔽不要露面。当她根据暗号找到地点敲开房门时,对方看上去一切正常。  房间里还有些颜料的味道。  陆言礼没说,她便没问,目光一瞥,看见了桌上的画册。  “你画的?”林初笑着问,装作不经意地走过去翻动几页。  “对。”陆言礼反问,“你有什么事?”  “你还记得那个无脸女吗?我想请你一起去找她。”林初无意识翻阅着,忽地,目光一凝。  这一处的颜色不对!第136章   一瞬间,林初心中警铃大作。  看笔触,最开始化名为姜白的陆言礼从图书馆取走的画册、她刚才从死去的于怀尧尸体下带走的画册,以及手里这本画册,应该都出自同一人之手。也就是说,画册的画师的确是陆言礼无疑。  但会是哪个陆言礼?  从于怀尧尸体下取出的画册沾满了血渍,几乎不能看了,被她随意翻了几页,或许就是最初陆言礼取出后被姜御夺走的那一本。而现在,陆言礼为什么打算画一本一模一样的?  不,不对……  以陆言礼的记忆,如果上一本真是他,至少如果是现在的他曾经画过的,他不会记错颜色,尽管这两个颜色有些相似,但它们绝不是同一种。  所以,他是在伪造?并且,上一本一定不是现在的他画的,或许他并没有完整认真看过,否则他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而且,他当着自己的面丝毫没有隐瞒的样子。现在的他,究竟知不知道于怀尧已死?  “这个世界的于怀尧死了。”林初说。  她没有提于怀尧身边的画册,仿佛只是随手一翻后的随口一问。  “死因确定吗?”陆言礼顿了一秒。  “斧头,一刀毙命。”林初盯着他看,却没有提画册的疑点。  她在揣测,这个陆言礼的疑点。  陆言礼皮不眨一下,大脑却开始飞速转动:用斧头、一刀毙命,听上去的确很像自己。  她在试探?  “不是我,我一直在这里没有离开。”陆言礼直接说。  他能感知到,对方虽然嘴里在说于怀尧,却明显非常在意自己所绘的画册,联想到林初曾经见过画册,意识到了或许是画册有什么不对。  “我之前那本画册不见了,但我觉得它很重要,所以打算重画一本。”他这么说。  林初没有提出真正的疑虑,而是问:“发现了什么吗?”  “暂时没有。”  这本画册的最后一页,已经陷入癫狂的国王向神祈祷,在他拜伏下去的神像后方,出现了一座巨大的红色虚影。在虚影中,隐隐约约冒出了无数拜伏下去的红衣信徒身影。  最后一格,背景变了,四周建筑能看出现代的影子,国王还在,站在山巅张开双臂,一脸陶醉,显然正在享受天堂。  林初发现画册颜色不对的地方,就在这最后一页。她再次翻看了一遍,目光落在一旁书架上摆放的画具上,那里的颜料管有挤过的痕迹。  她心里隐约猜到了点什么,又无法确定,面上不动声色,只邀请他一起去灵媒小镇隧道入口去找无脸女。  不出她所料,陆言礼答应了下来。直到出门后,陆言礼才发觉林初忽然多了好几个同伴,且隐隐以她为首。  “这些都是外来者。”林初很难解释自己的身份,但她也没打算完全瞒着,只轻轻代过,暗示自己将来会说清楚。  陆言礼并不介意,向找齐的几位调查员简单地打过招呼,一行人立刻出发去镇入口隧道。  不料,当他们的车辆行驶在小镇大道上时,忽然遭受到了袭击。两侧街道的居民楼,有人往下丢石头,还有各种小电器、花盆一类。好在负责开车的司机车技不错,险而又险地躲闪开大部分攻击,但攻击太过密集,仍有小部分砸在车玻璃面,凿出裂纹。  “你们这些晦气的东西!快点滚出去!”  “全都滚!滚远点!去死吧!!”  楼里传出破口大骂,很快有人附和,明显不止一人。  “他们把我们当灾星了。”林初说。  倒也正常,他们没进来前,这片小镇太平安稳,什么事也没有。现在倒好,整个镇子死了一多半人口,还开始闹鬼,林初自己都觉得如果她是小镇居民早就该把人赶走了。  庄瓷催促:“小高,开快点吧。”  司机小高应一声,踩下油门。刚要经过一个拐角,那里的店铺毫无预兆地发生了爆炸,强烈的冲击波直接炸开了半边车门,玻璃飞溅的一瞬间,所有人都下意识抬手挡住了睛——  一枚炸弹,从碎开的挡风玻璃处抛进进车里。  唯一没有遮住睛的陆言礼几乎是在爆炸的前一秒拾起炸弹,以反方向丢了出去。但时间太短暂,那枚炸弹不过扔至高空,便轰然炸开。  “快走!!”林初坐在司机后面,抬手一巴掌拍在小高脑门,在他耳边几乎是怒吼出了命令。  后视镜里,倒映出半空中炸开的小型火浪,他们听觉都非常灵敏,能听到两侧高楼上人们的惨叫,和居民楼玻璃窗炸开的声响。  庄瓷等人还在讨论是谁投放的炸弹,陆言礼和林初已面色凝重。  会使用这类自制炸弹且精准投放的人……  该死的,他不是死了吗?难道他没事?又或者另有其人? 第193章 女孩思索了半天。  “她的生日,大概是在年初,就叫她……林初吧,初,初始之意。”  陆言礼笑了起来。  他戴着一张狰狞面具,笑起来让人很不舒服,但此刻,他的声音和目光一样轻柔。  “你给她起了一个好名字。”第137章   梳着妇人头的女孩并不知道这句话的含义,摸着隆起的肚子,姣好的面容上属于母亲的温柔微笑。  她立刻被自家哥哥拉到一边。少年怒视着戴鬼面具的男人,表面瞪得厉害,心里却不住犯怵。还没等他想好说什么比较能显示自己的男子气概时,对方忽地把冷冽目光从他身上移开,来到他父亲身边,小声说了一句什么。  他看见自己父亲脸上露出了天塌般的表情。  然后,父亲的目光转移到了妹妹身上,他似乎犹豫了什么,最后还是下定决心:“好,请您到时候一定别忘记。”  “不会忘的。”陆言礼最后看了一眼她的肚子,转身离开。兰之玉连忙跟上。  少年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似乎又发生了什么,他声音颤抖,不可置信地问:“爹,您刚才答应他什么了?”  “你不需要知道。”  “你答应他什么了?”少年不管不顾地问,他死死地抓住妹妹的手,瞪着自己父亲的眼睛不由自主发红,声音提高,“你答应他什么了?!”  “没什么。”中年男人的目光在兄妹俩相握的手上打了个转,最终还是没说出口,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句,“多照顾你妹妹。”  少年揽过自己的妹妹拦在身后:“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他本以为父亲要教训他,谁知他不过定定地看了自己好几眼,只说一句话:“该去你师父那儿了,下个月就过去。”  “去那里干什么?”少年有点抵触。  他们家世代学道术,唯有他,因为十八年不得出门,一直无缘见到本该教导他的师父。  谁知父亲根本不回答,径直往里屋去。少年迷茫了一会儿,还是松开妹妹的手,跟上去。  妹妹在原地看着父亲和哥哥的身影,心中忧愁,摸摸肚子,转身随母亲回房间。  少年解了禁令,当天就憋不住在城里到处跑、到处玩,什么都是新鲜的,忽地看见一家音像店,店外正挂着那个女孩的海报,底下还写着那个女孩的名字,急忙凑过去打听。  兰之玉。  她的名字真好听。  少年一想到她,就忍不住心头火热,左看右看,在店主推荐下掏钱买了几张碟子,打算回家听。  被心心念念的兰之玉知道那个少年的心思,没放在心上。她此刻有些不安地跟在陆言礼身后,不知道自己是否犯了错误。  她不明白自己去一趟的作用是什么,似乎什么也没做,就是看他说了几句话而已?  是不是自己哪里让他不满意了?  陆言礼心里却放下心来。  他不过是为了让林家长子爱上兰之玉而已,兰之玉什么也不必做,只要让那个人看见她,爱上她,就够了。  从目前的实验效果来看,无论是哪一次,无论在什么时候,林家长子都一定会爱上兰之玉,并愿意为了她复生不惜一切代价。  “我该走了。”回去后,陆言礼说。  兰之玉更慌乱了,她刚想问,后者却只微笑开口:“没关系的,神会保佑你。”  说罢,他转身离开,徒留兰之玉望着他的背影,那道身影很快消失在人群中,再也找不见。  “神会保佑我?”兰之玉如此安慰自己,心里却总有些不安。  真的吗?  她看着房间里的奢侈摆件,心中惶恐不安。  兰之玉并不知道,就在不久的将来,她便会知道,她此刻的预感是正确的。  陆言礼没有理会,他带着那尊雕像,去往了另一个时空。  他必须保证一切按照既定的未来发展,如那位道士,必将爱上兰之玉,从而为她不惜杀死全城的人。  又比如,林初的出生……  *  另一个世界的另一个时空。  “现在可以进入了。”  他们等待了很久,并没有发生异常,折返后,小高的尸体依旧停留在原地,血液已经干涸,上空盘旋的几只乌鸦时不时飞下来叼走一块肉。  庄瓷挥手赶走那些乌鸦,几人见惯了生死,心中难过一会儿,还是就地把人埋了。拍去手上泥土后,所有人都做好了准备,一点点靠近隧道口。  这是外界通往灵媒小镇的异世界通道,反过来走,会发生什么?  几人站在洞口后,终于明白了小高说的不敢进入是什么意思。  他们也察觉到了洞内那股恐怖到极点的气息,就好像,里面蹲着一个不知名的择人而噬的猛兽,而他们,就是猎物。  定定神,林初走在了最前面。一时间,几个队友反而因为畏惧不敢上前,只有陆言礼抬腿迈了进去。  是黑暗。  黑暗又冰冷。他听到了细细碎碎的人声,听不清在说什么,却无端感觉很烦躁。  他们的目的就是为了寻找无脸女,然而能够穿梭两个世界的隧道并不是那么好探索的。他沿着墙走,什么也看不清,陆言礼也知道,不能去看,不能去听,所以进洞后他一直低着头往前进。  不同于其他人,他对小高到底撞到了什么这个问题比较感兴趣。陆言礼计算了位置后,慢慢把自己的位置往前推,打算找到碾压物。  隧道外,森林里。  一个高大的无脸女孩从在一堆绿树包围中慢慢坐起身。  她实在太高了,哪怕只是坐着,脑袋也高出了树身一大截。她似乎发了一会儿呆,不知注视着哪个方向,而后自己一点点爬起,摇摇晃晃地往灵媒小镇城中央走去。  她的头发……已经完全湿透了,披散在脑后,一滴滴往下落水。  无脸女迈开步伐的一瞬间,长裙飘起。而她的裙摆下,是……  隧道中正在行进的林初忽地顿住了。  她没来由地产生了一股从脚尖蹿升到头顶的巨大不安感,这股强烈的不安让她非常想就此回头快些冲出去。她不知道这种感觉具体是为了什么,但林初心中很明白,一定是发生了某种极为恐怖的不可逆的变化。  她停下了脚步。  去往异度空间的隧道里,不能看,不能听,不能发出声音,也不能停下太久,否则,她必然会迷失在无边黑暗中。林初停顿了一会儿,最终选择相信自己的直觉,毅然转过身去,往回走。  哪怕这样或许会和队友们及陆言礼暂时分散,她也必须这么做。  另一边,陆言礼在黑暗中继续前进,他没有靠墙,只依靠着自己推测出的数据,笔直地行走在黑暗中。如果有人从上往下看他的行进路线,会发现他的路线没有一丁点儿打弯。  陆言礼走了很久很久,久到自己都快忘记时间时,他忽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鼻腔里后知后觉地传来血腥腐臭味。  果然,那辆车撞到了某个人,或者,某具尸体。  他蹲下去,一点点摸到了那具尸体。  已经凉透了,发软,有点涨,遭受过碾压后一部分肉黏连在地面,骨头碎裂,扎穿表层皮肤。他顺着鞋尖摸到了衣物,大致分辨出了那是什么材质样式,甚至想象出了颜色。而后,他一点点摸上那人的脸,想知道对方长什么样。  这是他长久历经生死后掌握的又一项技能,只要接触到,陆言礼便可将触碰对象画出。  只不过,这一回……他的指尖,触摸到了一片空白。他不可置信地又细细去摸索,本该长了眼睛鼻子的地方却一片平滑,什么都没有。  这具尸体,没有五官。  陆言礼蹭地站起身,下意识后退两步。  没有五官,意味着他的死亡绝不是汽车碾压那么简单。  陆言礼站在原地停留了一会儿,他想了些什么,在即将迷失的前一刻,他还是决定继续往前进。  逃离一个异度空间绝非只有逆行那么简单。例如他曾经经历过连接着地铁站的诡异血雾空间,需要破解那个空间的诡异才能离开,如果单纯沿着铁轨往前走,不知会去往哪里。而这回……  他也不知道自己会去往哪个空间。  黑暗中,还有人和他一起默默前进。  他们都不知道的是,林初已经调转方向,打算重新回到灵媒小镇。可惜,她的愿望未必能实现。  渐渐的,眼前出现了光亮,陆言礼知道,自己快到出口了。他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和他一样加快步伐的,还有其他两位调查员。  林初为了保险起见,选择只让三个人进入隧道,其他人在外接应。而现在,调查员的数量变成了两位。  陆言礼快步走向光亮处,在即将踏出去的一瞬间,他看见了外面的世界……  *  另一个世界。  陆言礼怀中揣着一尊红色塑像,他去往了另一个时空。  准确来说,他是去往了这个世界的三年后。  这三年,发生了很多很多事情。例如,林家长子终于正式拜入师门学习,他聪慧过人,短短几年便展现出了惊人的天赋。  例如,原本红极一时的女星兰之玉忽然暴毙,死得不明不白,在她死后,不少人很快将她遗忘。  又例如,林家长女顺利诞下一个女婴。  本该是值得庆贺的喜事,林家上下却对此讳莫如深,不办酒不摆宴,对外也不公布这个孩子的存在。为此,早早嫁人又因丈夫死亡重新回家的年轻妇人整日恹恹,郁郁寡欢。  她想不明白为什么。  恰逢哥哥回家探亲,她平生和哥哥关系最好,一眼就看出他似乎在外面遇到了什么事。兄妹俩私下里坐在一块儿谈心,女婴在一旁睡得正香,小小的手攥成拳,呼吸轻微。  哥哥不愿意说自己发生了什么事,渐渐的,便换成了妹妹低头抹泪,诉说委屈。听完后,哥哥怒不可遏。  “我知道这是为什么。”哥哥咬紧牙关,“这都是那个家伙,肯定是他又对父亲说了什么,就像我一样,平白被关着十几年,现在轮到她了。”  他还记着不能太大声把小外甥女吵醒,声音又低又急。  妹妹脸上满是愁苦:“那……那该怎么办呢?她总不能老这么没名没分的,那人也没说个时间,万一……”  “没什么万一,我现在在和师父们学习。我肯定比他厉害。”少年拍胸脯保证,“到时候,管他说什么厄运不厄运,我说好运就是好运。” 第195章 林初在一瞬间拔枪对准身后,见到来人后又略微放松心神:“你怎么在这里?”  “我意识到不对,所以往回走。”  来人正是陆言礼,他平静地扫一眼屋内陈设,也不顾林初的枪正对着自己,转身向外走去:“跟我来吧,这里没有人居住。”  “你说,这里过去了十年?”林初收起枪,跟在他身后向外走去。“那文化祭怎么度过的?”  “不知道,我没有参与。”  “既然这样,你为什么会知道是十年?”  陆言礼没有明说:“跟我来就知道了。”  说着,二人一前一后往小镇中央走去。林初总觉得眼前的陆言礼不太对劲,可具体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只能谨慎地跟在他身后往前走,一路小心地打量。  整个小镇似乎都被灰蒙蒙物质笼罩,除了他们以外没有任何活物,草丛、树木皆消失不见,连以往能听见的些微蚊虫声也不见了。林初甚至觉得连空气都是灰色的。  他们来到了一座小山坡上。陆言礼说:“你自己看看吧。”  林初后一步踏上去,立刻为眼前景象震惊不已。  入目可见,漫山遍野的墓碑,一个接一个,一层接一层,灰白色墓碑铺就近千平米,处处是隆起的土堆坟包。  “这十年间……发生了什么?”林初很快从震惊中回神,询问道。  陆言礼说:“我也想知道。”  他漆黑的眸子不知看向何处,或是墓碑,或是墓碑所代表的虚无的死亡含义。陆言礼犹豫一会儿后,说:“我听幸存者说,他们见到了一个巨大的无脸女,那个无脸女给整座小镇带来了灭顶之灾。”说到这里,陆言礼转过头,目光转向林初,“她就是你们要找的那个东西吧?”  “不出意外的话,是的。”林初怎么也没想到,她竟然自己从隧道里跑出,又陷入了失控状态。  “她后来怎么样了?”研究所没有记录过她失控后的数据,因此林初也不知会造成什么结果。  “不清楚,总之,镇上百分之九十五的人口都死了,剩下的幸存者们将他们一个个埋葬后,也去世了。”陆言礼说起这件事很平静,就像在说今天天气很好似的。他的回答也解决了林初另一个疑问,她本打算问问这些人是谁埋的,现在看来,或许是幸存者们?  “你在这个世界等了多久?”林初问出最后一个问题。  陆言礼顿了顿:“三年。”  两人来到小镇中央。  这里的陈设同样像蒙着层灰纱,雾蒙蒙的看不大清楚。林初一路走一路看,没有发现其他信息。  “我们该怎么回去?总不能一直困在这里。”林初开始试探。她有点怀疑眼前这个陆言礼。  “我也在找回去的路。”  “不能再次通过隧道吗?”  听到林初的疑问,陆言礼无意义地笑了两声,目光微嘲:“隧道被堵住了。”  “什么?怎么可能?”林初不可置信,“为什么会被堵住?”  她设想过对方或许做过尝试不成功,但万万没想到是这个理由。  “你们要找的那个无脸女,她死在了隧道里,也堵住了回去的路。”  林初沉默下来,像是沮丧。  但她内心已对眼前男人的警惕心攀升到了最高点。  林初听研究所的成员们说过,无脸女或许会死,但她死后,很大概率会变成脂肪与蛋白质混合液体,再慢慢复苏,凝聚出新的肉体。  以陆言礼的智商,他不可能被困在这里,三年无法离开。  况且,无脸女绝没有那么容易死亡,必定有其他封印物的参与。  所以,陆言礼,你又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呢?  陆言礼继续往前行。  “找个地方吧,很快就要天黑了。”他来到一家商店前,用力推开门,“夜里会有新的诡异出现。”  林初有样学样,在他隔壁撬开门锁,翻身进去。  林初的猜想不错,眼前的陆言礼的确不对劲。  或者说,眼前的陆言礼并不是和长大后的她打交道最多的那位。对方不过是利用神像雕塑许下愿望,穿过时空隧道后,重新回到文化祭后的灵媒小镇。  就连林初折返后进入未来的灵媒小镇,也是他对神像许愿后得到的结果。  他需要做一个实验。  一起进入隧道的陆言礼,此刻已经和另外两名调查员到达了新的时空。  “这是……哪儿?”  踏出隧道后,几人发现自己站在一间公寓门口,此刻已是深夜,冷冷清清灯光,电梯门禁闭,照出他们三人的模糊的影子。  庄瓷下意识扭头看向另外两人,颦眉:“为什么林初不在?”  陆言礼同样疑惑。  按理说这两人都在,林初应该也在其中。她没有违规发出声音或照明,为什么她没有出来?  林初不在,庄瓷又担负起领导者的义务,哪怕现在只有两个人,其中一人还不属于调查员,她也自觉要将他们带回去。  “沿着时间隧道返回后,反而会进入新的不明时空,目前来看,能够穿梭时空的方式有两个,一个是通过神像,另一个则是寻找随机出现的时间隧道。”庄瓷若有所思。  他们并没有打算坐电梯,目前来看公寓楼下很安全,因此他们干脆先待一会儿。  庄瓷的话给了陆言礼灵感。  一直以来,他都是利用神像许下复生的愿望。  那么……能不能向它许愿去另一个时空呢?  “时间隧道具有不可控性,我们如果要回去,或许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利用神像许愿。不过……一般许愿结果,都会以某种诡异的方式完成,目前还没有研究出怎样消除附加的诡异状态。”庄瓷继续分析。  她主要是说给陆言礼听的,林初私下和他们耳提面命,让他们千万要小心这人。可以合作,也要谨防对方背叛。一旦对方起了反水的心思,他将会是比鬼怪还要恐怖的敌人。  庄瓷一直记得,所以她很努力向对方传达自己的善意,另一个组员亦如此。还没等他们结束分析,电梯外屏上的数字忽然开始下降。  有人……或者,有东西要下来!  三人立刻默契地退开一大截,静静等待。  数字一点点减小,终于降临一层,电梯门打开,里面走出两个庄瓷无比眼熟的人,一男一女,高瘦身材,此刻正说说笑笑往外走。  “楚闲,楚休?”庄瓷忍住没说话,另一个组员没忍住,下意识开口。  女孩奇怪地打量几人一眼,大约是不明白为什么陌生人会知道自己的名字,离自己弟弟凑近了些。楚休也觉得奇怪,两人飞快往外走。  三人眼睁睁看着他们俩离开,皆一脸不可思议。  “他们不是早就……?”另一个调查员问,很快又喃喃自语念叨,“对,这是另一个时空,或许是平行时空,或者是幻境,这时候的他们还在。”  陆言礼比较倾向于平行时空,他刚才记住了那两人下来的楼层数,提议一起上去看看,或许能在他们居所里找到什么线索。  两名调查员同意了。  进入电梯,按下十五层,随着电梯一点点往上升,庄瓷不由得再次想起自己未进入灵媒小镇时的恐怖经历,一时有些迷茫。  万一这个楚闲也不是人,怎么办?  另一头,楚闲和楚休打算出去吃夜宵,一路上,楚闲都在抱怨自己最近的困扰。  “……这段时间灵感有点枯竭,赶不上稿,好在我遇到一个网友,他给我提供了好多事例。说真的,他想象力可太丰富了,那些事例听着挺恐怖的,我都不知道怎么想出来的……”  楚休揶揄道:“什么网友?你别网恋吧?”  楚闲打他:“去你的,就是聊一些恐怖素材而已。他给我寄了一本画册,据说也是一则恐怖故事,我还没拆呢。”  此刻,陆言礼等人来到十五层。  他们很轻易地分辨出楚闲的住处,简单尝试后,打开了那扇门。  屋内昏暗,没有开灯。其中左边那间房间书桌上,摊开摆放着一本图册。  那本图册,陆言礼无比眼熟。第139章   公寓十五层,其中一人守在电梯口,一旦发现有人上来,便立刻通知另外两人。  陆言礼和庄瓷顺利进入房间,穿过客厅,在桌面上发现了一本摊开的熟悉的画册。  那本画册,正出自他之手。  “咦,这个……”庄瓷也发现了画册,小心翻动几页,一脸惊讶,转头看向陆言礼,“你应该有印象吧?”  她记着林初的警告,没有说出他们在于怀尧尸体下发现的一模一样的画册。但看林初的意思,这本画册应该就是他画的。  奇怪,为什么陆言礼在灵媒小镇里的画册会被带到这个异世界?目前没有在画册本身检测到奇异能力,所以,是谁把它带来的?  况且,他们从于怀尧身上发现的画册沾满血迹,这本却干干净净,要么,不是同一本,要么……就是有人把这本画册带入这个时空后又带了回去。  两方信息不对等,陆言礼原来在图书馆发现的那本画册早就弄丢了,他认为现在桌面上的便是自己重新画到一半又被未来自己带走的那本。而现在,自己身上还有一本重新绘制的图册。  一共三本。  所以,为什么未来的自己要绘制图册?这本图册究竟是用来做什么的?  只是为了记录一个故事吗?  两人都陷入了沉默,各有所思,却又各怀鬼胎,不愿透露彼此掌握的信息。  这正好在未来陆言礼的预料中。  他生性多疑,合作向来短暂,绝不可能轻易透露重要信息,这既是他的劣势,也是他在面对过去的自己时,继掌握更多信息量后的唯二优势。  陆言礼必须保证,过去的自己会按照他预设的路线前行。  此刻,来自未来不知名时空的陆言礼和林初走在发生大灾难后的灵媒小镇中。  灵媒小镇是他做实验的场地,是他从表里世界中寻找的交错点。  研究院所在的世界,陆言礼将它称为表世界,他把自己所在的世界称为里世界。  根据几次下墓的情况来看,里世界的诡异因多年前诡异物神像带来另一个时空的迩玳国入侵而产生,而诡异物又来源于表世界的研究院,他们不知为何研究出了许多奇怪事物。  因为神像的特性,除了自己所在的里世界外,越来越多世界不断被创造出。表里世界的问题就和先有鸡还是先有蛋一样,已经很难分清楚因果。  陆言礼想要打破这个循环,他利用神像许下愿望,开辟出了一个独立空间,又利用双鱼玉佩将空间复制。 第197章 “还有,一条很长很长的隧道,我走到尽头的时候……发现我进入了一个小房间。房间窗户外,突然冒出一只巨大的眼睛!害得每次我走在走廊上的时候都会产生这种错觉……”  楚休搓搓手臂:“你和那个网友聊了以后就一天到晚胡思乱想,走到哪想到哪,我合理怀疑你回去以后会马上写一篇和电梯有关的鬼故事。”  楚闲突然回神:“等等,说到电梯,怎么这么久都没到?”  电梯显示屏数字一动不动,林初正好站在门边,闻言同样抬起头:“是不是忘记按了?”说罢,她抬手按下按钮。  数字光圈一格一格往上跳,看上去恢复了正常。  但事情似乎有些不对劲。  楚闲继续小声说:“别说,那个网友还给我提供了一个电梯游戏的灵感呢。”她忽地转过头,“我决定把你写进去,你就是主角——楚休!”  楚休白她一眼:“别乱写好不好,还有,什么电梯游戏?”  楚闲比划着:“我就知道你没听过,这个游戏听上去就挺诡异的。找到一座大楼,进入电梯,从一楼直接到最高层,不要出去,再从最高层下到第二层,然后从第二层上升到倒数第二高那层……”  “以此类推,听说,当你到达某一层时,会有一个女人出现,进入电梯……”  忽地,一个陌生女音加入对话:“所以,你玩过了那个游戏吗?”  “啊?”楚闲扭头看向说话的娇小女孩,对方的长相很可爱,给她一种熟悉亲切的感觉,她和林初对视一眼,忍不住笑着摆摆手,“当然没有,这种东西还是要避讳一下的。”  林初利用自己的外貌优势眨眨眼睛:“你为什么不试试呢?我和朋友玩过,什么事情也没发生,不过很有恐怖氛围。”她补充了一句,“我刚才听到你说自己是写恐怖小说的,可以找找灵感嘛。”  这样一说,楚闲忍不住有些心动。  楚休则警惕地轻轻一拽自家姐姐手臂,无声摇摇头。林初冲楚休露出一个符合自己模样的可爱笑容,一脸无辜。  “真的,我玩过,就是有点无聊,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林初一脸真诚,“我还想再玩一次,你们想玩的话,我可以一起。”  “要不,等下试试?”楚闲跃跃欲试。  说话间,十五层快到了。楚闲见林初只有一个人,便邀请林初进去坐坐。  “你也是十五层的吗?”楚闲问。  林初摇摇头:“我在你们楼上。”  十五楼,到了。  轿厢门打开的一瞬间,楚闲正要走出去,瞳孔一缩,立刻往后退了一大步,同时拽开差点被撞上的楚休:“快躲开!!”  门外,一具无头尸体直直倒下,砸在三人中间,也阻挡了电梯门关紧。  “这……”好半天,楚闲才回过神来,“这怎么办?咱们报警吧?”  那具无头尸体散发出腥臭味,弥漫在电梯空间里。林初一眼就认出,他是和自己一同进入隧道的调查员之一。  其他两个呢?陆言礼和庄瓷去哪了?  林初面上亦装出恐惧的模样,仗着自己个子小往楚闲身后躲,搂住她的腰拼命颤抖:“快报警吧,我们怎么出去啊?”  楚休已经掏出了手机,面色难看:“不行,没有信号。”  “那我们先出去……快!先出去!”楚闲也冷静下来,揽着刚认识不久的年轻女孩轻轻安抚,带着她往外走。楚休紧跟其后,走在最后一位。  电梯灯光不太明显地闪烁了一下,滋啦电流声传过,一瞬间,整栋大楼陷入黑暗。  窗外月光照了进来。  林初猛地向走廊尽头窗户位置看过去,她从那个方向察觉到了某种犹如实质的目光,可当她看过去时,却什么也没有。  “快走!我们走楼梯下去!”楚休不知为什么慢了一步才出来,脸色格外难看。  “快走!”楚闲一手抓紧林初,一手用力一拽楚休,“别回头看!走!!”  林初知道那是为什么。  在他们身后,原本倒地的无头尸体慢慢爬起,一摇一晃向他们走来。  楚休反手拉着两个女孩向前飞奔,楼梯口在走廊最尽头,三人速度都不慢,飞快奔向尽头窗口投进的一抹月光,影子在他们身后拉得老长。  只是,离窗户越近,林初心中那股被注视的感觉就更强烈,已经到了不容忽视的地步。  可是,窗户那里,依旧什么都没有,  不会的,不可能是错觉……  林初相信自己的直觉,但她无法说出自己的担忧,只好跟着一块儿跑。她听到了身后传来的跳动声,听到了挨家挨户大门打开的声响,她察觉到身后投来的一束又一束冰冷怨毒的目光,尽数投在他们身上。  不知为什么,看上去不算太长的走廊此刻像是怎么也到不了尽头,他们跑了很久很久,那扇窗户和他们的距离依旧没有变化,月光皎白,照进半室光明。  忽地,三人都从心底涌起一股头皮发麻的恐惧感,这种令人浑身发毛的惊惧瞬间爬满全身。楚闲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会产生这种感觉,下一秒,她就知道了。  窗外,缓缓爬上一只巨大的黑白分明眼睛,那只眼睛死死地盯着他们看,半晌,那只眼睛冲他们笑了笑。  在他们身后,一个又一个邻居走出家门,无声地注视着他们,随后,齐齐抬手指向三人。  谁也没问怎么办,但三人的眼神都暴露出了自己心中的疑问。  怎么办?  三人背靠背围成三角形的圈,林初背对窗户,直视着前方阴影处,直直伸手指向自己等人的邻居们。  他们的皮肤表层开始裂开,活像拿细刀片千刀万剐了似的,渗出血来,裂缝爬满全身,越裂越大,越张越大……  “啵——”一道裂缝彻底裂开,变成一只眨巴着的眼睛,长在一个女人的嘴巴旁边,和另外两只眼睛一起盯着三人,目光冰冷。  “啵。”  又是一只眼睛。  像打开了某种开关,哔哔剥剥声不断响起,一只又一只眼睛在邻居们身上爆开,全身上下都长满了眼睛,直直伸出的手指头上也长了一只眼睛,对他们怒目而视。  而更糟糕的是,他们身上也开始冒出裂缝。  “怎么办?”楚闲直视着那只眼睛,身上皮肤裂口最多,很快就成了一个血人。她很冷静,可这时根本想不出什么办法,所有的路都堵死了。  一时死不了,却让他们也无法逃脱。  林初示意他俩换位置,自己慢慢转动半圈,来到了那只眼睛身前。  直径比自己身高还大不少的眼球盯着她笑,林初可不管那么多,在转过身的一瞬间,她便从怀里掏出个玻璃瓶,打开盖子丢过去。  她想起了这件封印物的功效。  还好,她事先培育了孢子。  莹绿色孢子流出,淌在那只眼球中,立刻扎根上去,飞速生长。  那只原本带笑的眼睛立刻变得恶毒无比,如果它有一张完整的脸,说不定此刻也扭曲的不成样子。  连带着伸直手臂直指向他的一群邻居们也扭曲着脸,眼睛暴突。他们的皮肤表面开始泛起绿色,眼睛里似乎我流出莹绿色的物质。  幸运的是,一击成功后,前方道路似乎缩短了,他们顺利到达了楼梯口,飞速向下奔跑。  *  “这……这又是哪里?”刚睁开眼,庄瓷就震惊了。  陆言礼也难得有些吃惊,他不过是尝试让神像带自己穿梭到一切事情的起源,却……不知怎么的来到了一个陌生的、正常的世界。  他看到了自己非常眼熟的一间酒吧,这间酒吧……世界异变前,他常常去。  所以,他们是到了自己所在世界的异变以前?而一切的源头,都在自己所在的世界吗?  “要进去看看吗?”庄瓷问。  陆言礼伸手握住口袋里的神像,点点头:“走吧?”  双鱼玉佩可以唤来未来的自己,当他回到过去以后,能否见到过去的自己?  陆言礼也不知自己想要一个什么答案,但他知道自己心里有些期待。  两人一起,推开了那间酒吧大门。第141章   陆言礼瞥见了酒吧门口挂着的手作日历,上面的日期告诉他,一切都还没有发生。他来到了……异变以前。  他甚至有些不可置信。  “您好,一共几位?”眼熟的服务生殷切问候,但他并没有认出以往的熟客,表情陌生又热情。  庄瓷在身边,陆言礼没有异常,只说:“两位。”服务生便将他们引入座位,陆言礼随口点了两杯酒后,让他离开了。  “我们来这里干什么?”庄瓷没有喝酒,小声问。  “来看看。”陆言礼没有解释太多,他的目光在酒吧里扫视,无人知晓他一直装作毫不在意地看了一次又一次大门。  今天周末,按正常时间,他应该会出现在酒吧,现在为什么没有?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人一点点多起来。正中央舞台上来了一位年轻男人唱歌,是他熟悉的歌手,他还曾请过那位歌手喝过几杯。  一切熟客都在,唯独没有过去的他自己。  中央舞台上的歌手唱完一曲后,见一个年轻男人向自己走来,他下意识以为是搭讪,可对方的表情又不大像,实在很难相信有人搭讪会是这样冷淡的神情,他便没躲开。  “你认识经常来这里的一个熟客吗?”陆言礼问,手指比划了一下,“姓陆,染了红色头发,也会弹吉他,有时候在这里唱几首,但是因为不好听所以只能等没人的时候才唱歌。”说到这里,他忍不住笑了一下。  歌手茫然摇头:“不认识,没见过。”  “是吗?谢谢。”面上本就浅淡的笑很快收敛,陆言礼点点头,转身去问其他人。  答案无一例外,没有人认识他,仿佛他本就不存在。  他刻意避开了庄瓷,又在临别前对每个被询问者做下心理暗示,这样,哪怕庄瓷事后去问也不会知道他的问题。  陆言礼问过一圈,表情丝毫没有变化,他和庄瓷约定分开各自寻找线索,对方离开后,他转身回家。  阳光正好,一路都是熟悉又陌生的风景,他顺着记忆来到熟悉院落外不远处。  陆言礼看见了自己的父母。  他们各自拎着菜,并肩从他身边走过,夫妻俩似乎在讨论今天下午吃什么,没有对他多看一眼。  “等等,不好意思打扰一下。”陆言礼追上去叫住他们。  他曾无数次面临各种亡魂鬼怪冒充成自己父母的情况,本以为自己不会再产生情绪波动,可真正面对他们陌生的眼神时,陆言礼却依旧要努力掩饰才能不让自己表现出异常。  “你们……知道一个叫陆言礼的人吗?我是他朋友,在找他。”  夫妻俩对视一眼,皆摇摇头。“不知道哦,没见过。” 第199章 林初清楚地看见,随着红衣厉鬼慢慢走近,它身后出现一个个血脚印,血渍淌开,很快铺满了道路。  “现在怎么办?你有没有什么办法?”楚闲出乎意料的冷静,她仔细观察四周,希望能找到出路。  两人背靠背,一人面对即将飞来的虫群,一人直视红衣厉鬼,背后没传来声音,楚闲说:“干脆拼一把,把衣服包好,从你那边突破?”  “好。”林初也是这么想的。  被注视的感觉愈发强烈了……  那个东西……那个看着自己的东西,离自己越来越近了!  林初裹好头脸,手缩进袖子里攥紧袖口,深吸一口气——  “走!!”  一辆失控汽车忽然出现在道路尽头,看样子像是刚经历过车祸,车头扁下去,一路滴滴答答漏油,但它还在往前开,直直冲进了虫堆里的一瞬间,车辆爆炸,火光冲天。  空气中传来蛋白质烧的焦糊臭味,虫群噼里啪啦作响,带着火星点往外飞,没飞多远又落在地上,一点点火苗熄灭了。  林初和楚闲捂住口鼻,冲进了火堆中。  比起被虫群吞噬,受点烧伤根本不算什么。  不过,这场大火来的太巧了点,简直就像有什么东西在帮她们似的。  两个女孩的速度已经快到了完全超越短跑运动员的程度,飞速闯过火堆后,各自滚落在地灭火。林初刚躺下去,便身形一僵——  她知道是什么东西在看着自己了。  漆黑夜空,本该月亮皎洁处,一只黑白分明的人眼突兀出现,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她看。  那只眼睛……那只眼睛……  林初滚落两圈,躺在地面大口大口喘气。  并非因为劳累,而是疼痛。自脑海里涌起的细细密密如针扎般的疼痛感席卷而来,痛到一向能忍耐的她也有点承受不住。  为什么会……这么痛?  脑海里似乎有什么记忆要冲破牢笼,十指用力到几乎要钻进头骨里,林初痛到面目狰狞,几乎失去意识。  小小的女孩……戴鬼面具的男人……母亲……舅舅……  半梦半醒间,她看见一张模糊的人脸,那人焦急地摇晃她,又转过去把她背在背上。  “楚……闲……”  楚闲心急如焚,不管自己身上还有灼伤,把女孩背起就跑,她听见了背上的女孩气若游丝的声音。  “小,心……”  脑海里几乎搅成碎片状的画面终于清晰,记忆一瞬间回笼,林初的意识中冒出了那个鬼面具的男人影像。  那个男人摘下了面具,露出一张……自己永远也无法忘记的脸。  “你想起来了?”他声音轻柔地说,“没有用的工具,不应该存在。”  “小……心……陆……”  林初的袖子里滑落一柄短刀。  “言……”  记忆的最后一刻,那个男人露出了满意的微笑,他伸手抚摸小女孩的头:“做得很好。”  “礼……”  短刀穿进了自己的脖子,滚烫喷溅,洒了楚闲满身。  “林初?林初?!”  楚闲察觉不对,急忙把人放下,背后的女孩眼睛瞪得大大的,瞳孔涣散,她手中握着短刀插进自己脖子里,已经没了心跳。  “你醒醒!醒醒!”楚闲不知为什么,心里一痛。分明和这个女孩认识不过数小时,却像是失去了一个多年至交好友,慌慌张张去捂住脖子上的伤口,却摸到了不再跳动的颈脉。  “你醒醒……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泪水落在女孩脸上,晕开一大滩血渍,楚闲手忙脚乱擦去,却只是把血涂开更大一块,“我该小心谁?你告诉我啊!”  “你说话呀!”她哭倒在女孩尸体上,泣不成声。  蓦地,尸体抖动了一下。  悲痛中的楚闲一瞬间回神,她察觉到手下冰冷的尸体似乎又弹跳了一下,意识到了什么,转头就跑。  陆言礼……  他是谁?  *  另一个世界。  陆言礼仰躺在地,眼睁睁看着大楼倒塌。  倒塌前一秒,他说了两句话,前一句对神像,后一句对公主。  如果自己死了,玉佩会落到“神”手里,在自己手中公主还有机会,所以,她绝不会让自己那么轻易死去。  而那个“神”,陆言礼只能选择赌一赌。  一整栋大楼砸下,最先掉落的是碎石砖瓦,簌簌砸在他身边,灰尘呛得厉害,陆言礼闭上了眼睛,等待最后时刻到来。  他忽然想到了那个未来的自己。  传闻中,双鱼玉佩复制出——也就是带来的未来的生命体,在本体死去后,也会死去。  如果自己死了,未来的自己也会死吗?  不知为什么,未来的那个自己总给他一种违和感,对方一再强调让他务必参加文化祭,可他根本不曾透露文化祭的内容。  以及,他为什么要带走那本画册?  闭目黑暗中,迎面而来巨大压迫感。重物轰然倒地,落在地面几乎带来地动山摇般的震感。  堪称奇迹的,没有东西砸在陆言礼身上,连小石块也没有。  他躺下的地方,恰好是一栋居民楼某户人家正对着的两扇打开的窗户中央。玻璃在他身边碎裂炸开,身上划破些口子。  但他还活着。  那只巨大的眼睛终于彻底冲破乌云层,注视向他,眼里充斥着毫不掩饰的恶意。  陆言礼和那只眼睛对视上,又开始头痛。他干脆闭上眼睛,唱起了歌。第143章   “又失败了。”  已变成废土之境的灵媒小镇内,陆言礼忽然自言自语说了这么一句话。  看来,它们在对于寻找自己的这件事上,简直不余遗力。但现在他藏身在创造出的与世隔绝的异度空间内,根据他前几次的经验,这里不会被找到。  真正的林初还在探索小镇内部的秘密,她试图找到出路,但没有用,唯一能出去的路被无脸女的尸体堵死,除非以绿色孢子融解。可陆言礼早就把林初身上最后几瓶孢子搜走了,她还没有掌握通过神像穿梭时空的方法,自然无法离开。  一个不行,那就下一个。  他在林初心底种下了种子,林初无法反抗她。  天色变暗前,林初回来,看见陆言礼坐在桌前,他似乎在画画。  “你在画什么?”  林初进门前,陆言礼先收起了那副画,摇摇头:“现在还不能给你看。”  林初心里好奇,但她认为目前两人处于同一阵营,他一定也很想离开这里,对方或许……暂时可以合作。  林初思维上最大的误区就在于,她的童年被陆言礼深深影响,哪怕后者封存了她的记忆,但潜意识里对陆言礼的信任还在。她自己都没有发现,她会下意识用对其有利的一面开脱。  她没说话,看着陆言礼将那副画折叠好,装进一封信封里,而后……交给了她?  “给我的?”  “对,到时间以后再拆。”  信封上没有写时间,林初接过信:“什么时间?”  陆言礼没回答,只说:“到时候,你会知道的。”他的话有些意味深长,“相信我,提前拆开,会害了你。”  这让林初反而有些不敢动手了,她点点头,郑重地把信封放好。  “今天有什么发现吗?”陆言礼转身进厨房端出几盘菜,两人顺势在餐桌边坐下,陆言礼问。  这座小镇与世隔绝,连细菌都感染得慢。生物全部消失,食物倒是保存了下来,整个小镇的资源足够他们消耗很久。  “没有新的发现,小镇周围被浓雾包围,根本走不出去。”林初说。  这里似乎被困在了时间的缝隙中,看不见日月星辰,天空一直是阴沉沉的,白天和黑夜,无非是昏暗与阴暗的区别。林初还记得陆言礼说过,夜间外面有诡异事件,所以提前赶着时间回来。  “我这几天探索的地方,你也一定探索过,现在我反而比较需要你找到的信息。”  陆言礼摇摇头:“我在这里等了三年,什么都没有,一开始,我也以为有出路,但我后来发现,这里就是一片死地。”  “总不可能一辈子困在这儿。”林初说,“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林初也摸索出了规律,但凡时间穿梭,必须要通过某种媒介,研究院有属于自己的媒介,她在异世界里发现的某些特殊隧道也带有这类功能。  “那一天,我们四个人一起去镇子外,寻找你说的无脸女,但我听到了后方传来诡异的声音,所以……我回头了。现在看来,真是个错误的决定。”陆言礼如是说。  他把自身的经历说得和林初非常接近,目的就是为了取信于她。林初很容易就相信了他的借口,开始思索。  “现在看来,重点还是那条隧道。我们必须想办法把堵在隧道里的东西挪开。”  陆言礼摇摇头:“没有用,我试过,头一天移走一部分肢体,第二天进去一看,缺失的部分又复原了。”  “总得试试。”林初说,“你不是会制造炸弹吗?”  她想试试能不能把隧道炸开。  “试过,无法完全炸开,第二天过后,再次复原。”  陆言礼当然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时间与空间的隔绝,哪里是简单的炸弹就可以炸开的?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林初瞬间泄气,夜间的灵媒小镇会有各种诡异生物,林初只能找到一个房间休息。  在她昏昏沉沉睡去后,陆言礼进入了房间。他从口袋里取出一枚双鱼玉佩,放在林初身边。 第201章 陆言礼将疑问埋下,一边询问,一边给自己做了心理检查,没有发现异常。  那么,问题或许是出现在楚闲身上。  “我遇见了鬼……我本来和我弟弟在家里,后来,我们打算出去吃夜宵,结果回来的时候,在电梯里遇上了一个女孩……”  听到这儿,陆言礼眉头一跳。  林初原来是去了那个世界吗?明明是同时进入的隧道,为什么她去了不一样的地方?  还没等陆言礼想清楚,他又听到了更加惊人的信息。  写的恐怖小说成真?  “能告诉我,你还写了哪些小说吗?”询问的过程中,陆言礼一直注视着她的眼睛,不让她有机会发现不对。  楚闲恍惚了一下,她隐约有种熟悉感,而眼前这人让她感觉十分心安,潜意识中,她觉得这个人不会害她。  “当然可以,不过……我写了很多本了,你想听哪一本呢?”  “你印象最深的吧。”陆言礼想知道,楚闲这种情况算什么,是属于预言?还是冥冥中察觉到了什么?  楚闲思索了一会儿,说起了关于一个村庄的故事。  陆言礼越听越心惊。  这个故事,不正是他经历过的吗?  他面上没有表露出什么,在他说完后,若无其事问:“为什么你会对这个故事印象最深呢?”  楚闲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其实严格来说,这个故事不完全算是我的,是我的……一个朋友,他给我寄了很多很多画,也喜欢和我交流恐怖小说的创作灵感。”  “我印象最深的,就是他说完这个故事后,和我说的话。”楚闲复述出了那句话,“世界上没有相同的一片叶子,没有相同的一条河流,也不会有相同的人。”  “不会有相同的人吗?”陆言礼忽地问,“假如是未来的自己来到过去呢?同一个时空里,不就存在两个一样的人了吗?”  楚闲摇摇头:“我也提出过这个疑问,但是他告诉我,这是一个错误,当秩序恢复正常后,会自动把错误修复。时间恰如长河,人就像一片叶子,掉进河里,只能随流前进。”  陆言礼闭上了眼睛,复又睁开。  错误修复,不就是指消除其中一个吗?  他已经隐约猜到了些楚闲所指朋友的身份,还是问道“能不能和我说说你那个朋友的信息?”  楚闲摇摇头:“是网友,我不知道他的信息,但他的确给我提供了很大帮助。”  陆言礼心中不祥的预感越来越深:“你有拍下过那些画吗?能不能给我看看?”  “拍了几张,当然可以。”楚闲伸手去掏手机,谁知一摸口袋掏了个空。“我手机呢?我拍了好几张的。”  她也不知道自己手机丢哪儿了,语带歉意:“实在不好意思,我的手机不见了,图片都在里面。”  “没关系的,你不需要道歉。”陆言礼从怀中取出一本画册。  这是他和另外两位调查员潜入楚闲家中,从桌面上调换的画册:“你见过这本吗?”  楚闲愕然,立刻接过,随手翻了翻后笃定道:“这……这就是他寄给我的,为什么会在你手上?”  自己的画自然能认出,陆言礼无比确定那本画册出自自己的手笔,但他怎么也想不到,会有人寄给楚闲。他伸出手去,从楚闲手中取回画册:“因为,我也有一本一模一样的。”  “可是……”楚闲想要那本画册,又有些不确定。她的那本在家里,陆言礼手中也有一本,就连小标记也一样,难道真有两本一模一样的?  不对,这是另外一个世界,自己是穿越时空隧道进入的,所以在这个世界的画册落在了陆言礼手里?  陆言礼丝毫没有偷拿东西的羞愧,表现相当自然。更何况,这本画册本就是他画的,虽然他也不知道是哪个时空线上的自己,但那也是他。  所以,是哪条时间线上的自己给了楚闲这本画册?  还有,自己对她的心理暗示过于顺利,也是因为对方种下了种子吧?  陆言礼知道那是未来的自己,但不代表他会相信未来的自己。他设身处地假设过,自己愿意为过去的自己付出代价,以换取过去自己的成功吗?  答案是不愿意。  他只相信现在的自己,他一直奉行的思想不可能改变,未来的自己难道会突然变成什么舍己为人的好人不成?  陆言礼决定试一试。  “告诉我……他还和你说了什么?”  那双漆黑的眼睛似乎更深邃了,声音也更加轻柔,像一根绵柔的铁丝,一点点撬开封锁的记忆。  “告诉我……一切都告诉我……”  那只巨大的眼睛仍旧在夜空中,陆言礼没有在意从上方传来的目光。他将精力全部灌注在这件事上,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注视向楚闲心底。  “他给我讲了很多故事……很多……还有画。”  “他画了很多,有……”  随着楚闲的讲述,陆言礼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未来的自己,告诉了过去的楚闲将来会发生的事情,过去的楚闲把它写下,故事又变成了现实,就像那一次林初随口编造的蜡像馆故事成真似的。  而正因为小说变成了现实,未来的自己才能告诉楚闲。  这之中的因果和迩玳国与诡异物之间的关系一般,很难说清楚谁是因,谁是果。  现在只有一点疑问。  未来的自己,究竟给楚闲心中种下了怎样的种子?  要解开试试吗?  不过一瞬间,陆言礼已经下了决定。  楚闲的感官很奇妙,她知道自己的情况不太正常,但是她无法反抗,潜意识也不愿意反抗,面对这个人时,她下意识敞开了心扉,一点点诉说。  陆言礼额头已经渗出了汗水。  心理暗示、催眠,都是极耗费脑力的行为,更不用说这样深层次地挖掘人的记忆。但更令他吃惊的是,楚闲交代的事情中,两人从未见面,也没有视频过,只以语言和书信为媒介。  所以,自己告诉她未来发生的故事,给她寄画,却没有给她种下过心理暗示的种子?  陆言礼不相信。  “不要隐瞒,一切都告诉我……告诉我吧……”  楚闲的目光愈发迷茫,瞳孔都有些涣散,可她依旧没有抵抗。  没有,还是没有。  那他为什么能如此顺利地入侵楚闲的心防?都到这个地步了,楚闲依旧没有反抗的心思?  除非……  陆言礼忽然有了个可怕的猜想。  除非,自己是在童年就给她种下了种子,并让她遗忘。  这个猜想一时间令他呼吸都停滞住,掐住对方肩膀的手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他有种预感,接下来了解到的事情,或许会给他接下来的道路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  要去了解吗?  这个问题几乎不用犹豫,陆言礼已经下定了决心。  *  真正的灵媒小镇。  镇上人们并不知道竟有人丧心病狂到把整个镇子都“复制”出了一份,并躲在其中。他们现在还在躲避那个奇怪的无脸女人。  那个无脸女人,能够让所有接触到她的人都失去五官。不少人的肢体融成粘稠的肉色液体,在地面滩成一团,还有些面部一片空白,不知用什么器官发出哀嚎,跌跌撞撞四处跑。  到现在,镇上仅存人口不足十分之一。  几乎没有活路了。  若镇上的人全部死亡,文化祭将无法举办,这意味着——任务失败。  被复制出的未来灵媒小镇中,陆言礼坐在屋内,面前摆放着一本画册,还有一张白纸。  此刻,他双目空茫,右手不断在白纸上写下文字。而这些文字……都是预言。第145章   桌面上堆满了纸张,纸上所写的文字如果让人看见,必然会引发轰动。  因为,上面写的全都是预言。  但书写的男人此刻眼神空茫,唯有一双手不断写下对未来的预测。直到写完最后一张纸,他忽然一股脑将那些白纸全都撕碎,并点燃了它们。  这样,就再也无法复原了。  而后,陆言礼起身出门,走了一会儿,他的目光才逐渐恢复清明。  藏身在十年后的灵媒小镇中的陆言礼经历过一切,在他的过去,同样受到了未来的自己的算计,吃尽了苦头。  到最后,他成功杀死了未来的自己,可他最终也变成了未来的自己,需要不断去设计本时间线上的陆言礼。  他心里一直有些恐慌,担心他会和被自己杀死的未来体那样,也死在过去的自己手中。所以他只能不断回到过去,在一切还没发生前就做出改变。  前几次,他都成功了,但……  陆言礼想到了那双眼睛。  他第一次杀死未来的自己时,未来的自己似乎预料到了这个结局,他平静地接受了死亡,但……他的眼神很复杂,复杂到自认为能洞悉人心的自己也无法辨明。他似乎想告诉自己什么,可是,直到心脏停止跳动,他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那个时候,他想告诉过去的自己什么事呢?  他杀死了未来的自己,又通过一次次轮回杀死过去的自己,他已经感受到了勒在脖子上的枷锁。他承认,那个被自己杀死的、未来的自己,他的做法是正确的。  一次次轮回,让过去的他杀死未来的他,构筑成时间闭环。哪怕只是活在一段循环的时间里,“陆言礼”这个身份还是能活下去的。  但……他不愿意。  他不想让自己成为垫脚石,哪怕是过去的自己也不行。可是他害怕自己做得太多容易引发蝴蝶效应,所以,他只要一点点改变就好。  他选择了那些将来注定会站在他反面的人,为他们在心里种下了种子,这样,他们就无法反抗自己。但等他做完这一切后,忽然意识到,那个被自己杀死的将来的他,也曾经这么做过,否则,林初等人不会出现在研究院。  就好像,无论他怎么做,都注定构成了时间循环的一部分。  不会的,我一定可以的。  陆言礼在心里默念着。 第203章 这不对劲。她不应该这么害怕对方才对。  这段时间林初一直借着寻找出路的理由,单独在小镇内转悠,她的真正目的是想找到陆言礼这三年来的生活轨迹。  这三年发生了什么?为什么陆言礼变化会那么大?  在她不知道的地方,陆言礼坐在地下室里,悠然地注视着面前监控显示屏上四处跑的林初。  希望她不要像于怀尧一样,看到一些不该看的。否则……  林初已经来到了小镇中的发电站。之前陆言礼告诉她,整个小镇的电路都坏了,他只能自己修好几台发电机,用作小范围发电。林初一开始没有怀疑,并遵照着他的晚上不出门的吩咐,一直在房间里休息。  几个晚上过去了,外界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  如果真是电路问题,她希望能把发电站修复,然后在夜间开启所有的灯光。她想知道,夜里到底有什么危险。  几年过去,建筑内外皆铺上了厚重的灰尘,林初蒙住口鼻,穿过院落与长长走廊,进入昏暗的建筑群。  这座小镇里只有一条小河,根本无法发电,因此镇里的发电站不属于水力发电,林初找了一会儿,感觉更像是火力发电。  既然这样,找到燃料,说不定就可以继续发电。  感应灯早就不亮了,林初把矿灯帽戴好,开启后,拎上了从其他地方找来的消防斧,慢慢往主厂房区走。  和外界一样,呈现出灰扑扑的质感,矿灯光线照耀下,灰尘弥漫,有些往她眼睛里飘,林初不得不眯着眼往后退,直到灰尘往外散了些才踏进去。  看上去,的确很久没有人造访。  矿灯在宽敞的锅炉房内转了转,林初发现了一些不对劲。  这些装置……为什么感觉像是被人为破坏的?上面有不少重物砸压或高温灼烧的痕迹。  是谁要破坏发电站?是那些镇民?还是陆言礼?  林初拎着斧头慢慢往前进。  没有错,全部都是人为破坏,设备全都不能用了。年代久远,根本找不到什么线索。  她找了一圈,连厕所都看过了,依旧没有任何发现,慢慢往外退,打算去其他地方看看。  临出门前,矿灯无意间照入某个地方,林初立刻停下了脚步。  那里有一张被压在损坏机器下的纸,林初本不该在意的,可那张纸从机器下露出的一角看上去崭新洁白,连灰尘都未沾上,完全不像是存放多年的样子。她顿了顿,还是往那里走去。  监控室里,陆言礼立刻坐直身体。  林初发现什么了?  他不认为自己露出了破绽,因为他根本就不会留下证据,那么,林初看见的东西,是谁留下的?  为了打造出完全无人无诡异的灵媒小镇,陆言礼在把未来的小镇以玉佩复制出后,不惜让小镇剩余人口全部死亡。  他说在小镇里待了三年,是确确实实的一个人住了三年。内外时间流速不一样,他只要等到林初进入就行。  莫非,当初有人在这里留下了什么线索,而他没有发现?  显示屏上,林初咬牙抬起那台破旧机器,脚尖抽出那张纸,手一松,机器落地,溅起重重尘灰,覆盖住了他安装的摄像头。  他隐约隔着灰尘看到林初捡起了那张纸,但看不清那是什么。  只有林初知道。  在看清上面文字后的一瞬间,林初无法扼制住心中的惊涛骇浪,整个人都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她不知用了多强的忍耐力才立刻伪装出平静的模样。  原来,一切根本不是自己猜测的那样……  屏幕上,林初看了看那张纸,随意揉成一团丢在一边,似乎她不过是大惊小怪捡起了一张废纸罢了。  看上去似乎没什么问题,陆言礼还是觉得不对劲。  真的只是一张废纸吗?  林初平静往外走,握住消防斧的手已经绷起了青筋。她试图在监控下保持自然,不让陆言礼发现异常。  冷静。  陆言礼再怎么恐怖,也只不过是一个人,只要是人,就有弱点。更何况,那张纸上,已经完完全全把他的弱点标注出来了。  现在最重要的,是从这个小镇里逃出去,然后——阻止文化祭。  否则,两个世界相融,研究院好不容易排放到其他世界的污染物将完完全全回归,到那时,人口必将再次大幅度减少。  她从发电站往回走,神色非常自然,沿途还去其他地方探寻,和以往一样,直到黑暗来临前才赶回去。  迈进门前,林初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为什么她会突然想到去发电站?这个念头简直就像有人操控她后忽然冒出的念头一般。而操控她思想的人,会不会还是……  “你回来了?”陆言礼背对着她,坐在书桌前绘画。餐桌上放了一些刚好一人份的食物,看上去是留给她的。  林初没有坐在餐桌前,而是来到对方身后。  “你又在画画吗?”  陆言礼正在上色,这一回他没有像之前一样躲开,而是任由林初来到书桌旁观看。他嗯了一声以示回应,林初得到默许,拾起一张画来看。  那是一张奇怪的画。  画面上,一个高大的女孩坐在不过到她腰间的山间,她穿着裙子,仰起头,看上去像是在哭。  之所以用看上去,是因为在她的头部位置,一个红衣女模样的人皮包裹住了她大半颗头颅,那张人皮手脚拉得长长的,从前往后绕了一圈,在高大女孩的脑后栓成结,只露出女孩张开的小半张嘴,似乎在惨叫。  红衣人皮半透明状,能隐约看到底下女孩扭曲的五官。  “你画的是什么?”林初立刻认出了那个被包裹住脸的女孩就是无脸女。只不过他画的无脸女似乎没有失去五官。  陆言礼头也不抬:“梦。”  “梦?你做过这样的梦吗?”林初不敢相信,见陆言礼根本没有要回答她的意思,又去翻看下一张。  第二张的女孩似乎缩小了不少,相反,红衣女孩的人皮凝实了很多。很明显,人皮在吞噬前者的力量。  第三张,人皮飘走了,面上带着快乐的笑。与之相反,坐在山下的女孩面上没有了五官,呆呆地坐在原地。  陆言礼现在画着的就是最后一张,失去了五官的女孩走在山里,在她上方,两只巨大的眼睛注视着她。分明是在笑,可看上去让人很不舒服。  林初把纸张翻转过去,那两只眼睛根本不是在笑,两边眼角皆往上扬,眼里充满恶意。  “你为什么会画出这样的画?不对,你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林初进门前把消防斧放在了门边,此刻她一个箭步往后退,斧头重新握在手中。  “陆言礼,你究竟是什么人?”  陆言礼坐在原地一动不动。  “问得好,我也想知道我是什么人。”他慢慢站起身,在林初警惕的目光中往楼上走去。就在他即将步入楼梯拐角时,林初听见对方丢下一句意味深长的反问。  “或许,我不是人呢?”  *  小镇外的世界。  去寻找庄瓷的陆言礼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现在只想尽快找到庄瓷,验证他的想法。  当初和庄瓷分头行动,现在想汇合反而找不到了,哪怕黑进广播站播放全市广播也没有用。陆言礼心一横,干脆再次向神像许愿。  哪怕要付出代价,他也顾不得那么多。  代价,无非就是其他人的命。  另一头,庄瓷误入了奇怪的领域。  她走在弥漫着浅浅灰雾的公路上,前后左右都看不见人烟,她已经走了很久很久,却依旧找不到尽头。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要做什么,只知道在这条路上不断前行。  她似乎听见了什么声音,再抬起头时,眼前薄雾似乎散去了些,能依稀看见前方的黑色隧道。  对了……隧道!  他们是来找无脸女的!  庄瓷一片混沌的大脑忽然清明一瞬,她本以为自己早就筋疲力尽,可在看到隧道的一瞬间她又来了力气,拔腿就跑。  漆黑漫长的隧道,一片死寂、冰冷。庄瓷默默前进,不知过去多久,眼前出现光亮,一步踏出去,豁然开朗。  适应那刺目的光芒后,庄瓷看见了陆言礼。对方向自己走来,他们似乎站在一座陌生的城市街头,天空昏暗,周围空无一人。  “陆……陆言礼?”庄瓷还是有些不可思议,她强行拉回有些混沌的神智,“这是在哪儿?对了,你找到了什么线索吗?”  “找到了,我觉得我们可以返回了。”  庄瓷觉得对方说得很有道理,她没问什么,顺从地跟在对方身边往前走。  “怎么返回?你找到了方法吗?”  这座城市也成了空城,天空中那只巨大的眼睛倒是没了,可庄瓷依旧觉得不安。她不明白自己的不安来自于何处,但不妨碍她整个人如惊弓之鸟般绷紧了弦。  陆言礼说:“当然。”  神像不就是想要代价吗?它想要活人祭祀,自己帮他就好了。反正,无论是哪个世界的人,都成了怪物,他们活也好,死也好,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呢?  人命换愿望,很公平的交易。  庄瓷觉得陆言礼有点不对劲,又说不上来,下意识离对方远了些。她听到对方喃喃自语说了些什么,再之后……他们面前两栋大楼间便突兀地出现了隧道口。  “你怎么做到的?”庄瓷不敢相信。  陆言礼没有解释,只说:“走吧。”  “去哪里?”庄瓷感觉有点不对。  陆言礼一句解释都没有,径直走进隧道。庄瓷犹豫一会儿,咬咬牙,追上去。  陆言礼想去的地方是灵媒小镇。  只要他短时间内和神像合作,小镇反而成了他最安全的地方。  它想要更多的居民?更多的信徒?没关系,他都可以做到。  看穿它的本质后,陆言礼反而丝毫不畏惧对方。  他只想知道,未来的自己做了什么。第147章   穿过长长的漆黑隧道,两人重返灵媒小镇。 第205章 两人眼神对视不过一瞬,飞快交错,陆言礼什么也没说,温和地替她拉开椅背,让她坐下。而后,他在对面自己坐下了。  桌面上放着两杯氤氲热气的水。  林初笑了笑:“谢谢,对了,你想和我说什么?”  她还是和以往一样,借助外貌优势保持着活泼姿态。陆言礼也和她初见时那般,彬彬有礼,斯文温和,只是,他口中的话却让林初愣在原地。  “还记得我教给你的那首歌吗?后天,在这里唱出来。”  “你为什么不唱?”  陆言礼理直气壮道:“我唱歌难听。”  “那首歌又不是给人听的,我可以避开。”  “不不不,必须得是你。”陆言礼注视着林初,后者还在试图和他争辩,乍看过去,像是两个交情不错的朋友插科打诨,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他们心里在想什么。  陆言礼很确定,林初想置自己于死地,她也知道,自己同样不怀好意。他们都知道,对方已经洞悉了自己的心思,可哪怕是在没有三人旁观的环境下,他们依旧在伪装。  他们已经交锋过很多很多次,林初的伎俩在他眼里就像成年人看着小孩子撒谎想吃糖那样简陋。他见证过对方数次死亡,每一次,林初都会露出一种奇怪的表情。  陆言礼眼中的林初似乎又露出了那种奇怪的、似乎已经预见到他未来的眼神,他眨眨眼,似乎是错觉,林初还在努力反抗指令。他忽然有些失去了耐心。  “必须是你,相信我,好吗?我也想出去。”陆言礼面上的笑慢慢收敛。  他的时间不多了,根据计算,这一次轮回,是最有可能最大限度消耗神像力量的一次。  这一刻,林初忽然清晰无比地感知到了对方眼中的杀意。然而对上那双眼睛,她立刻忘记了刚才感知到的令她毛骨悚然的杀意。  “好。”她点点头。  “你做得很好。”陆言礼的声音轻柔,“告诉我,你在厨房的垃圾篓里发现什么了?”  林初眼神挣扎了许久,半晌,她说:“两张画。”  “很好,好孩子,你没有撒谎。”陆言礼离得更近,声音更加轻柔,“那么,再告诉我,你在发电站里发现了什么?”  “发,发电站?”  “告诉我……你在发电站里,你捡起的那张纸上,上面是什么?”  林初的目光彻底陷入迷茫,她的瞳孔逐渐涣散,为自保设下的禁制在猛烈攻击中完全招架不住。  “是……一张说明书。”她似乎在回忆,想了半天后,慢慢吐出这句话。  “一台机器的说明书,因为一直压在机器底下,所以没沾上灰,我以为是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陆言礼松开了掐住对方肩头的手,他慢慢坐回去:“现在,去休息吧。记着,我只是和你聊了聊。”  林初打开房门,向外走去。  陆言礼盯着她的背影,目光森冷。  真的只是说明书?自己多心了?  不,他不信。  林初回到房间后,眼神慢慢清明。她的大脑里忽地响起一串声波信号,林初立刻回神。  那是研究院的上级在呼唤她!  林初闭目细听,迅速翻译出信号信息。  [已发现新世界,速回]  研究院里一位教授研发出了某项技术,可在人脑内安装信号接收装置,且可以无视空间阻隔。据他说,哪怕进入宇宙黑洞,安装者都能接收到信号。  但这项实验风险极大,且一不小心就容易造成人员伤亡,且穿越空间的信号发射极耗能量,次数多了还容易损伤大脑,林初作为试验品中手术最成功的一员,至今也不过单方面接收过两次信息而已。  她知道,自己必须尽快逃离这座小镇了。  后天唱那首歌?  林初心里有了个主意。  *  明天,明天就是文化祭。  陆言礼穿过铁丝网,穿过荒芜的覆盖住尘灰与垃圾的广场,进入了厂房。  那股被注视的令人不安的感觉依旧没有消失,陆言礼尽量让自己心情平复,他小心避开地面上越堆越多散发出蛋白质腐臭的肉色粘稠物质,顺着方向往里走。  渐渐的,地面上多了些黑色的线状物,像是头发,湿漉漉纠结缠绕在一起,还渗着水渍。  人体脂肪,还有头发?  头发和肉色物质逐渐增多,当陆言礼好不容易到达围成环形的建筑物外围时,能感受到地面似乎都淋上了一层滑腻的油,步子踩上去湿嗒嗒的,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大堆昆虫尸体与浆糊的混合物中。  他提起斧头,推开了那扇门。  一颗巨大的、失去了五官的头颅正对着他。陆言礼站在它面前,也不过到那东西的鼻尖位置而已。  它的身体已经不见了,面上的皮肉跟烫得烂熟似的,挂不住,一团团往下掉,脑袋上的头发像是被扯落的,露出不少破皮的伤口。只是,它没有流血,又或者它的血也是肉色的,散发出人体脂肪的味道。  是无脸女!  那张脸上本该长着五官的位置平滑一片,活像商场里的某些塑胶模特,只不过,这颗脑袋实在太大了些,大到陆言礼刚看见它就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再然后……陆言礼听到了奇怪的嘎吱嘎吱的声音。  那是从脑袋的后方传来的,听上去……像是有人在啃它的骨头。  陆言礼立刻往后退,转身就跑。  他一点都不想知道是谁在啃无脸女的骨头,可那声音如附骨之疽,随着他飞快退出门后反而更加响亮,还伴随着清晰的类似吸饮料的声响。  很容易就能联想到撬开骨头后吸食脑髓的动作。  陆言礼飞速往外逃。路旁有个尚未倒塌的路标牌,光滑表面倒映出他身后跟着一道红色长发身影。  会是谁?  陆言礼顾不得那么多,冲出大门去,拉下袖子包裹住手,边跑边往后试着丢了一团掉落在地的肉色的东西。  滑腻,难以沾手,砸过去的一瞬间在红衣女人表面停留后才穿透过去,像是被某道脆弱的屏障拦住了一瞬。  “你不帮我吗?你不是也想吞食它吗?现在,它偷偷地溜进来了。”陆言礼边跑边说。  他知道,那个东西能听见。  “这里不是你的地盘,你要是现在杀了我,根本不可能拿到玉佩!”这是对公主说的。  陆言礼前方的路忽然变得畅通无阻,所有可能拦路的障碍全都消失了,在他身后,空气似乎变得凝滞,那东西追来的速度慢了不少。  “我会帮你的,不就是文化祭吗?我帮你找到人。”陆言礼像是在自言自语,“去往新世界的方法很简单,你不方便去,我可以去。”  风吹得更剧烈,不知从哪里亮起了灯笼,飘飘摇摇,一张张惨白的脸弯起红红嘴唇,俯视下方。许许多多纸扎人从不知哪个角落探出头,摆动手脚晃晃悠悠跑出来。  陆言礼知道,它们开始争斗了。  他跑得更快。  整个小镇都是不安全的,反过来说,整座小镇逃到哪里都一样。  只要他等到明天就好了。  明天就是文化祭,只要等到明天。  天空暗下来,夜幕中,一闪一闪的不是星星,而是一盏又一盏画了人脸的灯笼。  陆言礼本以为公主已被牵制住,自己暂时安全了。可道路尽头,忽地出现了另一道身影。  那个身影同样一身血色衣衫,面目全非,半边脸上满是狰狞青筋,它慢慢地,向自己走来。  陆言礼一眼就认出,那是自己。  在灵媒小镇外,他曾经叫出过的,一个未来的自己。他还将其中一枚玉佩交给了他。但现在……  陆言礼顾不得去想未来的自己是怎么死的,他只想知道一件事——玉佩去哪儿了?  那道身影还在向他走来,几乎是眨眼间的功夫,就到了他近前。近到陆言礼能感知到对方身上的腐臭气息与冰冷的体温。  惨白的双手伸出,而他的双腿似乎被禁锢住了,动弹不得。  再犹豫几秒,他就会被未来的自己杀死!  千钧一发之际,陆言礼不再犹豫,他取出口袋里剩下的最后一枚玉佩,用力往后一抛。  “给你!!”  红衣尸体会被本体吸引,更会被玉佩吸引,见状立刻奔过去,想要扑向那块玉佩。  但它的动作忽然停滞了,简直是电影画面里的定格一般,再然后,它就像白纸上逐渐被橡皮擦擦去的画似的,从上到下一点点被擦去。  陆言礼知道自己的行为很冒险,但他更清楚,自己的一块玉佩……应该是落在了公主手里,如果不是这样,很难解释未来自己的鬼魂也进入了小镇。  神像只是神像,不能自主四处移动,它一直在发展自己的信徒,再结合哪怕神像杀人也只能通过控制或一系列诡异现象,如纸人、诅咒、歌声,而不是像公主那般可以直接动手。陆言礼有一个大胆的猜测——它需要实体。  它可以帮助其他人穿越到不同世界,但它无法亲自过去,除非那个空间的人召唤它。  既然是这样,那就有合作的可能。  “为什么不去表层世界呢?是因为那里快毁灭了吗?”他仍旧自言自语,他没指望听到回答。可就在句话说完没多久,他前方掉落下一尊小小的红色雕像。  “快毁灭了有什么关系?那里的人也很多。”陆言礼说。  雕像不会回答他,陆言礼将雕像放好,转过身,重新往发电站里走去。  他想看看无脸女。  重新回到发电站,迈进大门,门内那颗巨大的头颅已经不见了,只剩下滩在地面浓黄色流淌的粘稠液体。不少纸扎人落在液体旁,张着嘴似乎在吸食。  本该令人恶心反胃的一幕,陆言礼没什么反应,或者说他见多了,反而觉得平常。他甚至捏起了其中一只纸人,它挣扎两下之后,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了什么,不动了,一张可怖的脸忽地死板下去,陆言礼把它拆开,身上没带笔,便用小刀在上面刻下文字。  刚刻下一刀纸人就尖叫起来,想卷起身体逃跑。陆言礼不得不用力摊平,刻下了自己需要留给后来人的信息,并把它压在了一架机器下。  他需要一个帮手来对付未来的自己,而能进入灵媒小镇,能看到这张信息的人,或许可以合作。  会是谁呢?  “你会帮我把他指引到这里的,你会和我一起对付他,对吧?”陆言礼又在自言自语。  只需要一个人就好,那个人是谁都无所谓,反正,在那个人看到这张信息之后,他就必须要帮自己。  但他没想到,这张纸连同整个小镇一并被带到了过去,直到那个封闭的时空内又过去许多年,才送到了林初的手里。  陆言礼做完这一切,再回头看时,地面所有的浓稠物质已全部消失,纸人们不知去向。夜色深沉,他借助半空中飘摇灯笼朦胧的光往回走,模糊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第207章 不能想起来!!  她努力去回忆自己曾经在研究院的日子,回忆飞速流转,可当她回忆到童年时,再次发现自己的童年一片空白。  她身后的陆言礼漠然地注视那两人。  等林初回忆起,她便会立刻自杀。这附近都是研究院的眼线,加上他已经被“神像”盯上了,不能亲自下手。  只是……为什么林初还没有动手?  他想过去抓回对方,可他忽然迈不动步子,只能眼睁睁看着林初继续往前跑。  “他已经和那个东西合作,他才是幕后主使……”  一切发生得太快,林初不过跑出几十米便倒下去,她用确保对方能听见的音量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你们不能同时存在……”  “砰——”一声枪响。  前方赶来的陆言礼听清了林初的最后遗言,他还想听对方想说什么,伸手去晃,可她已经没了气息。  他站起身,遥遥看向未来的自己,捡起了林初手中用来自杀的袖珍手枪,对准那道身影——  又是一声枪响。第150章   陆言礼确定自己瞄准的是对方的头,可子弹仿佛在半空中神奇的拐了个弯,贴着脸颊擦过,只留下一道血痕。那个未来的自己似乎愣了一下,伸出手抹去渗出的血渍,不一会儿,伤口又渗出血来。  这下倒很好区分两人了。  陆言礼本就没指望自己能立刻杀死对方,一枪未能毙命后立刻往后退,直到退出射程范围才停止。  林初的遗言还在他脑海里回荡。  “你们不能同时存在。”  看样子,林初曾和未来的自己相处过一段时间,她发现了什么。对方自杀的行为,和庄瓷、楚闲非常相似,所以,她也是未来自己的“学生”?  未来的自己还做了什么?  明明都是同一个人,此刻却站在了对立面。奇异的是,陆言礼发觉自己很能理解对面那个和自己一样的人。对方的想法和自己估计也是一样的,而更奇异的是,他们都知道对方已经洞悉了自己的想法。  因为他们是同一个人。  两人谁也没有动作,只静静等待。  海浪冲刷礁石,两人身后各自逐渐浮现出属于小镇的建筑,只不过,其中一人身后的鲜亮一些,另一人身后的建筑灰扑扑的,相似,却又不相似。  “你想杀我?”其中一人问,在他对面,是面带血痕的,和他一模一样的男人。  对面男人:“这还用问吗?”褪去以往用于掩饰的和善外表,他轻轻叹息,“可惜,出了些差错。”他不太明白,为什么对方会知道的比自己预料的多一些,还有林初竟然能逃脱一部分掌控的情况,这让事情更复杂了。  还有最后一个,  明明那人身无寸铁,陆言礼却还是往后退了几步。最大的敌人莫过于自己,还是比现在更有经验的自己。他并不想体会自己用在其他人身上的手段。  “林初和你说了什么?”面带血痕的男人问。  “和你没关系。”  他知道这是未来的自己,可他又很难从心里认同一个处心积虑要杀死自己、同样自己也想杀死对方的人。  “你就是我,一切都和我有关。”未来的陆言礼没生气,他也没必要生气。  事情虽然有点失控,可大致还在他的掌控范围内。他对过去的自己说:“短时间内,你杀不了我,我也杀不了你。不如这样,我们来赌一赌好了。”  他的双腿还不能动,麻痹在原地。看上去过去的自己并不知道,否则他肯定会趁这个时机动手。于是他也没动,站在原地继续说:“我们赌一赌,谁赢了,谁就活下去。”  “赌什么?”  “现在,趁它们正在争斗估计听不见,把你身上的神像放下,过来我告诉你。”  未来的自己似乎不像在说假话,陆言礼思索了一会儿,把神像取出放在原地,接近了对方。  紧接着,他就听到了一件格外不可思议的事情,这件事的震撼程度,远比他之前所听到的一切都要令人难以接受。  “时间不多了,你自己选一个吧。”未来的陆言礼似乎想起了什么,从口袋里取出一张纸,撕成两半,另一只手从他面上还未干涸的伤口抹过,就着鲜血分别写下1、2两个数字。  “你选吧。”  过去的陆言礼,接过了其中一张,他慢慢往后腿,直到退出两人攻击范围后,才犹带疑惑问:“从现在开始?”  “不然呢?我们没有时间了。”  “你先去吧。”  腿部麻痹的效果逐渐减弱,未来的陆言礼知道,是那个东西起了作用,他点点头,转身头也不回往一个方向走去,留下一句话。“希望我们还有机会可以见面。”  陆言礼注视着未来自己的背影,转过身,向另一个方向走去,捡起了神像。他的动作甚至有些颤抖,深呼吸几口气后,勉强恢复平静。  “研究院不是一切的源头,神像也不是,他们的关系很难说清楚谁创造了谁。单纯消灭其中一个都没有用,更何况,它自己慢慢变成了神……”  “谁也无法打败它,就像我们,除了自己,谁也无法真正的杀死自己。”  神无法被打败。  能消灭神的,只有神自己!  陆言礼还在想着未来自己的话,他对掌心捧着的神像,喃喃低语了些什么。  未来的自己……把未来的“神”也带了过来。这就是他能够一直在时空中轮回的原因,就像他一直杀死过去的自己那般,未来的“神”同样在不断地吞噬过去的自己。  他需要做的,就是去各个世界,除去未来那个“神”的信仰支撑。减少它的信徒,它的力量就会减弱。  自己手中的本时间线的“神”会帮助自己的。  因为它也想杀死未来的自己。  面前出现了一条隧道,陆言礼毫不犹豫地走进去。  在他走后,面带血痕的陆言礼从身上取出一小瓶绿色荧光物质,仰头看了看蔚蓝的和正常世界似乎没什么两样的天空,他把那瓶东西抛进了海里。  起初并没有反应。  到后来,海面上逐渐飘起一点点绿色,以那点绿荧荧的光为中心迅速扩大。待收到消息的研究院派调查员赶来时,罪魁祸首早已离开。  他重新回到了灰扑扑的小镇,走在礁石与水泥地混杂融合的路面,七拐八弯来到了某间建筑内,打开门锁,里边床上躺着个昏迷的女孩。  是林初。  他唤来的最后一个林初。  现在世界秩序已经完全陷于混乱,他无法确定这个将来的林初是从哪个时间线回归的,她又知道什么。将她唤醒后,陆言礼率先封锁住她的记忆,把自己刚才从海里捞的小半瓶液体交给她。  “喝下去,然后回到研究院。”  林初接过装着掺杂了少量绿色孢子海水的瓶子,一饮而尽,迷迷糊糊点了点头。  再睁开眼时,林初发现自己躺在已经和小镇重合的海边,陆言礼早就不知所踪。她一骨碌爬起,只觉得胃里似乎在翻滚,格外不舒服。她忍耐住疼痛,飞快往外跑。  两个世界融合了!不知道接下来还会有哪些世界进行融合,排放到那些世界的诡异物将会一个又一个重返。  她必须尽快回到研究院去!  面带血痕的年轻男人看也不看林初离开的身影,转身向发电站走去。他还是想知道,林初在发电站里看见了什么。  好一番摸索后,他终于找到了那张纸,纸上的字迹和他一模一样,可是,他并没有写下这份信息的经历。而纸上的内容,同样令他震撼。  对方究竟是什么时候发现不对的?他已经经历过好几次,每一次过去的自己都不会怀疑,会乖乖走上预设好的死路,这一次他的破绽在哪里?  他盯紧了纸上的几排字。  “庄瓷、楚闲,死前叫了他一声老师吗?”掌心缓缓收紧,陆言礼面色一点点沉下。  他确定自己的心理控制不可能留下这样的破绽,那几人本不该说出任何和他有关的信息,但现在……联想到刚才林初的反应,明明濒死,却还能逃离一段距离。  或许,他的心理控制出错了?  *  进入隧道的陆言礼还在想着自己的任务。  本时间线上的“神”为了吞噬未来的自己,一定会帮他,所以他现在相当于掌握了自由穿梭时空的方法。他需要去往所有信奉未来那个“神”的世界,消灭所有的信徒。  方法很简单,一瓶绿色孢子就可以了。  陆言礼来到了熟悉的名叫阴冥路的十字路口,他看见了远处驶来的熟悉车辆,而后,他将手中小瓶再次分装,丢在路面,立刻离开。  那辆车驶,压碎了瓶子,绿色物质悄无声息渗入地面。与此同时,车上的人们似乎都察觉到碾到了什么东西,但他们并未下车查看,任由车轮上沾着不甚明显的绿色荧光驶向远方。  “现在,该去下一个了。”陆言礼对着神像说。  他的时间不多了。  又是长长的隧道,穿过去后,来到了他曾经去过的一座小村庄,这一回,他先打晕了一个人,“培育”出大量孢子后,离开了那个世界。  他曾经去过的、熟悉或不熟悉的,成为习惯后甚至有些麻木,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去了多少世界,只知道——把它们毁掉就好。  全部毁掉!一个都不要留下!  穿梭的速度变快了,看上去神像对于能够吞噬未来的自己这件事非常期待,他再度穿过隧道,眼前一幕让他彻底愣住。  那是……他原来的家。  陌生又熟悉的父母,还有陌生又熟悉的他自己,不知位于哪个时空,但他们此刻诡异又和谐的生活在一起,扭曲的四肢纠缠,青白面孔上淌下血泪。可他们脸上在笑,笑声尖锐刺耳,客厅里还有条眼熟的小狗,被一点点浇上滚烫的油,一家三口因为小狗的惨叫拍手叫好。  每一次选择,都会延伸出不同的未来,陆言礼知道,这或许就是自己没能坚持住,选择和父母一起变成诡异的世界。  他环顾四周,不出意料地在沙发上看见了红色扭曲神像,它正在微笑。  陆言礼走过去,将液体浇在上面,他看也没看那个奇怪扭曲的自己,径直拉开大门,走进漆黑又漫长的隧道。  他不会选择这条路,哪怕只有他一个人,整个世界只剩下他自己,他也不会放弃。  未来时间线上的陆言礼同样去了其他世界,去消除本时间线上“神像”的信徒们。他不是没想过利用时空穿梭提前消灭研究院,但这个的想法根本无法实施。他也试过在表世界的异变前阻止,可他一个人根本无法阻止整个世界的变化。  渐渐的,他死心了。  拯救不了,唯有消灭。  他也曾遇上过未来的自己,未来的自己和他一样经历过反复的时空跳跃,到最后两人交锋时,未来的自己却自愿死在了他手上,让他活下去。  但是……他临死前似乎说过什么。 第209章 如果记忆都是假的,家人、朋友又怎么可能是真的?  他没有把这句话问出口,另一个未来的自己却似乎知道了他想问什么,自顾自回答:“真的和假的,有什么区别吗?”  两双一模一样的眼睛对视上。  半晌,他继续问:“有什么意义吗?”  “或许,你们听过缸中之脑这个概念吗?”那颗人脑依旧在说话。  “假如把一个人的大脑完整切割下,以仪器连接计算机,使他可以感知自己在平常时感受到的一切,他能够产生所有行为的幻觉,你怎么证明,你不是这颗大脑?”  “我……”陆言礼前所未有地愣住了。  这个问题对于思维直接简单的人来说根本不是个问题,因为他根本不会细想。但陆言礼不同,他本就聪明,遇到这类逻辑怪圈,尤其和他相关的问题,他很难不去深思。  他如何证明自己所经历的一切不是幻觉?  这个混乱、诡异、光怪陆离的世界,或许只是一个他的幻觉?  “不需要思考,当我认为我存在时,我即存在。”未来的陆言礼想也没想直接回答,“倒是你,你知道自己只是一颗大脑吗?”  那颗大脑爽快回答:“我知道啊,我经常会和他们要一面镜子来看看自己的形象。老实说,我很满意现在的生活。当幻觉能够满足所有的需求时,真实和虚假反而没有那么重要。”  “人总是会产生各种不理智的想法,没有人能够做到一切正确,但计算可以,这就是我。”  “他们研制出的机器在哪里?”未来的陆言礼不愿意再废话下去,他担心继续听下去,自己可能会像前几轮一样,放弃逃离,重新进入新一次轮回。  这一次,他专门挑选了预算出神像力量最微弱的一年,他准备了很久很久。  哪怕是幻觉,他也要选择自己想要的幻觉。  只要等两个时空的神发生战争,他就可以离开了。  “如果我现在也是缸中之脑,我怎么能证明我看到的你不是假的?又怎么证明你说的猜测是真的?”还没等大脑回答,过去的他往前走了一步,伸出握刀的手,刀刃虚虚贴在其中一根连接在左侧机械大脑的感应线上。  大脑:“我的确无法证明,不过,我劝你最好不要打扰我的幻觉。”  “否则会怎样?”  那颗大脑忽然发出了笑声。  它的声音很特别,非常大众化,听不出男女老少,又似乎随处可闻。它笑了很久,陆言礼一直盯着它看,手里的刀从未放下。  “我可以帮你们离开,不过,你们得把我一起带走。”那颗大脑说,“这个世界很快会毁灭,我需要一个新的世界继续幻想。但是那台机器还没有完全准备好,需要再做几次调试,调查员们都不在,去其他地方了。”  “所以,现在可以把刀放下了吗?”  大脑身后的纯白墙壁上凸显出一道门框,房门拉开,似乎是在示意他们进去。  陆言礼收起刀,目光瞥向身侧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男人,却没有动。  “不用担心,其他人暂时回不来,或者说他们根本回不来了。”大脑还在说话,“你们也看到了,凭我自己的力量,我无法移动,这就是我和他们之间的制衡。”  “我需要你们,希望你们不要做傻事。”  进入房间后,陆言礼问未来的自己:“它说的是真的吗?”  “我也希望不是。”  一时间,房间里陷入难言的静默。  过了很久,房间里才响起另一句问话。  “那我们……到底是什么?我们是什么收容物?”  这个问题一直没有得到回答。  在房间里等了很久,他们忽然听到了房间外传来的声音。  是那颗大脑在和人通话。  不知是不是刻意为之,那颗大脑让他们听到了所有内容。  它的确需要处理很多事情,如关于处理海洋感染问题、第十四届调查员志愿者全部死亡问题、收容物全面失控问题等,也正如它所说,人类总是会被不相干的情感影响到理智,唯有机器才不会被影响,能够在重重困境中做出最优选择。  它还特地提到了空间穿梭机器的研发,催促那些人立刻进行实验。  陆言礼不相信它表现出的善意,说:“它有一小半的大脑属于人脑,是右脑。”  左脑负责逻辑,右脑负责想象。从刚才的对话中,他们能很明显的感觉到这颗大脑并不像其他机械那般单纯靠计算决策,相反,它很像一个具有高度理智的人类。  人脑是最精密的仪器,那些科学家真的研制出了和人类大脑完全相同的仪器吗?  陆言礼不这么认为。  “有没有可能,那半颗大脑的确属于人类?”陆言礼对未来的自己提出猜想。  目前两人都面临未知危险,非常默契地停止了争斗,开始思索起来。  “或许有。”未来的陆言礼觉得有点头痛。他一直在不断经历迷境,每当他以为自己解开了最终谜团,世界便会向他再揭示又一层恶意。  未来的陆言礼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有一个问题,我需要答案。”  “我们的打赌吗?我已经毁掉了能去的每一个世界,完成之后再回来的。”  “不不不,不是这个,我知道我能做到这件事。”面带伤痕的陆言礼思索了一下,从怀里取出一张纸,“这张纸上的信息,是你写的吗?”  面貌要年轻些的男人瞳孔一缩:“对,为什么它会在你手里?”  这张纸上,详细写下了未来陆言礼的弱点,并标明来自另一个世界的调查员大多都由他控制。他本以为能通过混乱的时空和神像的诱导,由其他调查员捡到,没想到,竟然落在了他的手里。  “你为什么会知道?”他静静地注视着过去的自己,目光幽深,带了些诱导的意味。  “是……”陆言礼甩甩头,皱眉,“你最好不要对我心理暗示。现在这个问题隐瞒也没有用,我会告诉你。”  同一个人,能力接近,而对方不知比自己多经历了多少时光,如果他真的对自己做心理暗示,陆言礼很难保证自己能够抵抗。  他把事情一五一十说了出来,毫无保留。  “你是说,她们临死前都说了这些话?”未来的陆言礼本能察觉到不对劲。  庄瓷、楚闲、林初的死亡……听上去,她们记忆觉醒到死亡的时间越来越长?  如果单纯是因为心理暗示失效,那应当是集体失效,不会出现这种时间增加的效果。  “你设置了记忆盒,让他们打开后立刻自毁。这个“立刻”,究竟是多久?”  “一瞬间。”未来的陆言礼说。  这下两个人都觉得不对劲了。  还没等他们想清楚,两人身后的墙壁慢慢变得透明,一转过身去,立刻被眼前一幕吸引了注意力。  透明墙壁背后,是一望无际的海底,原本碧蓝的海水已被感染成荧光绿色一片,绿荧荧混浊海水里,几乎褪去全部血肉只剩白骨的奇怪大鱼游来游去。  底面蓄积了厚厚一层白色的不知什么物质,仔细看过去,那似乎是鱼体表面掉落的鱼肉,一点又一点往下落,覆盖住原本海底的厚沙。  目光再往前,能看见隐隐约约的红色虚影。一起往下落的,还有红色虚影旁环绕一圈的不知属于人还是野兽的尸骨,一具接一具向下落,身上腐肉不断散去,当它们坠落到最底层时,只剩下一具白骨。  陆言礼忽然想到一个不那么恰当的词:鲸落。  传说中,鲸鱼死后沉入海底,其尸体将会供养其他物种很长一段时间。  这些尸体似乎也是……  蓦地,透明墙外海水迅猛翻涌起来,层层莹绿色海水冲刷而上。几乎是在浪涛卷落下去的一瞬间,一只早已异变几乎数层楼高的巨大鱼类狠狠撞在透明墙壁上。  房间微颤抖。  “糟糕,它们还保留了视觉。”  “房间很坚固,两位朋友不必担心。”还没等他们说什么,房间角落响起那颗人脑的声音。  在地下研究院里,它无处不在,它就是研究院的最高领导人。  “我们在这里等待什么?”  “等机器制造完成,这里是绝对安全的。”人脑回答他。  “绝对安全?”其中一人指指远处巨大红色虚影,那道虚影过于巨大,上半身完全浮出水面,他们所在的房间位置和影子的腿平齐。“它不会发现我们?”  “它们正在发生争斗,它在吞噬那些东西,不会看到这里的。”人脑回答。  它的最后一句话尾音上扬,令陆言礼忽然毛骨悚然。  “就像我们曾经吞噬你一样。”第153章   房间里寂静下来。  “它说的吞噬,到底是什么意思?”陆言礼问。  他的目光投向玻璃外荡漾的绿色海水,眼中一片死气沉沉。从他刚知道自己原来可能只是个收容物开始,他的心态就发生了明显变化。  没有人回答他,包括未来的他自己。  半晌,他说:“我出去一趟。”陆言礼觉得自己不能光在这里等待,他更愿意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  那颗大脑并没有禁锢他们的意思,见陆言礼想走,门顺利打开。陆言礼重新回到了存放缸中之脑的房间。  “哦,你还有什么疑问吗?我的老朋友,我现在很忙的。”那颗脑袋发出夸张的声音。  陆言礼:“你当然知道我想问什么。”说着,他伸手虚握住其中一根如克苏鲁神话中蜿蜒触手般粗壮的血管,“你应该知道,我想听什么答案。”  脑袋发出尖锐古怪的笑声,很像陆言礼曾听过的诡笑。空荡荡房间里唯有它的声音,一颗白生生还带血丝的脑袋连接数根管带漂浮在半空中,这一幕足够让人怀疑人生。陆言礼只静静地看着它,没有理会它的笑。  他现在更怀疑自己经历过的一切了,研究院里熟悉的大门、它发出的熟悉的笑声、曾见到的那些人要么不太正常,要么就是研究院的调查员……一切的一切,都和研究院有关。  “笑够了吗?”陆言礼说。  “我只是觉得你这样很好玩,真的。”那颗脑袋说,“没有想到,你竟然变成了一个真正的人类,实在太奇怪了。”  “我不是人类还能是什么?”  “是……”它的话突然堵住了,“总之,你和以前不太像。”  “还有,我得说一句,你可是自愿让我们吞噬的。你不能打击报复。”  “自愿?”  “对,老实说,你不自愿我们也不太敢动手嘛。”脑袋兴奋地晃了两下,差点把它连接着的管带摔掉,它立刻安静下来,不知又给自己模拟出了什么幻觉,笑出了声。  过了好一会儿,它才含含混混继续说话:“你不用觉得我这种情况不好,在我看来,你们也是和我一样的,大家没什么区别。” 第211章 他直盯着那些钟表,在心里读秒,发现根本没有问题,明明自己成功了,可陆言礼却还是有点不安,再次谨慎地观察段时间后,他终于离开了房间。  陆言礼不知道的是,当他关上房门后,房间里所有钟表的指针忽然疯狂旋转起来,滴答声比之前更加紊乱。而好不容易掰正的那面最大的钟,秒针疯狂后退。  “嘿,听我说,你做了件很糟糕的事,你不能再这样了。”  陆言礼再次听到了那颗大脑的声音,可他完全不听,继续推开第四扇门:“你如果想阻止我,就把我想知道的事情告诉我。毕竟我从小到大最擅长做的事情,就是搞破坏。”  在他的记忆中,因为揍了别人家孩子、踢球不小心砸了别人家窗户等事情被妈妈拎走给别人赔礼道歉的事情可太多了。他想起不知是真是假的记忆,心下微哂。  第四扇门推开就让他愣住了。  和其他三个奇怪房间都不样,这间房活像是户普通住户的住房,普通的家具、普通的装修,沙发、地毯、餐桌……墙面上还挂着对夫妻的大幅结婚照,处处充满了家的感觉,狭窄但温馨。  陆言礼盯着结婚照里的男人看了会儿,这个男人,似乎是安星宇的父亲,安儒,只不过照片上的他要年轻不少。  “门怎么突然开了?老公,去关下。”斜对着的厨房门打开,个女人端着菜走出来,她正是婚纱照上的女人,年龄要大些。  另个男人应声,站起身来,他果然是安儒,来到门边把门带上。他们两人似乎都没有看见站在门口的陆言礼,安儒更是从陆言礼身侧穿过去,像是碰到了空气。  门关上了,陆言礼试着开门,发现根本打不开。他顺势进入房子里,看着这对夫妻坐下吃饭。  “今天小宇去做测试了,老师之前就说过,他天赋很好,估计他能够选上。”不再年轻的女人笑容满面,还有些不易察觉的担忧,“但是,调查员太辛苦了,而且……”  她犹豫会儿,没有说出口。  其他人不知道,他们俩心里很清楚,调查员死亡率非常高。研究院公布的所谓“外调”“支援分部”,其实就是变相的宣布死亡。  “能够做些贡献也是好的,让他自己选择吧。”男人安慰她,“我看他很适合,说不定能给研究院带来些惊喜。”  “再说了,不是所有调查员都会出事故,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吗?”  “我还是很担心,他才那么小,还没有成年,就算他再聪明也……”  陆言礼听着他们对话,环顾圈,没有发现属于安星宇的相片。那对夫妻吃过饭后,男女主人各自起身去工作,屋内空无人。  他压低声音问出口:“你想让我看到什么呢?”  他听到了大脑古怪的笑声,对方并没有正面回答,只笑着让他等等,这令他他心中不安更甚。  过不久,男女主人各自回家,又等了会儿,这户人家的孩子回来了。钥匙插进锁孔里旋转的瞬间,三人齐齐看向门口。  门外,站着个身穿校服的少年,但他的脸——是模糊的,看不清五官。  这根本不是安星宇!  夫妻俩却没发现异常,自然地对孩子嘘寒问暖。陆言礼忽略了心里那点不自然的熟悉感,警惕地问:“你到底想让我看到什么?”  “你还没有发现吗?你是不是觉得他们很熟悉?”大脑说,“你从前可就是因为他们俩才想当人类的。你说过,你想试着体会下人类的情感。”  “尤其是亲情。”第155章   如果它说的是真的,为了体验人类感情所以想变成人类。  陆言礼心想,这倒挺符合自己可能做出的事情,但他对大脑口中的“自愿”抱有怀疑态度。他不认为自己会那么大度。  “你竟然不怀疑?你不认为我骗你吗?”大脑继续说。  这回反而换成陆言礼不说话了,他明白,这些门似乎都和曾经自己经历过的任务有关,既然已经推开,就不能停止。他不顾大脑劝阻,继续推开下一扇。  就在他不断推门开门的时候,原本待在房间里的未来那个陆言礼同样离开了房间。  “嘿,你又要去哪里?”大脑切换过去询问,“你们约好了?哦不对你们本来就是同一个人,你想去哪儿?”  未来的陆言礼没搭理它,根据来时的回忆径直往外走,他打算找到其他人做个实验。  在心中仔仔细细复盘后,他发现,一切转变似乎都是从本该立刻死去的人多活了一段时间,把不该说的信息透露给了过去的自己。否则,按照他的预计,过去的自己不知道他在背后谋划,很大可能性会死去。  届时,两个神处在同一时空内,再加上所有失控的收容物,当它们开始相互吞噬,这个世界崩塌,或许能找到同往新世界的道路。  再不济,哪怕继续成为那个伪神的帮凶,继续依靠它的力量去往新世界,替它发展信徒。他也可以活下来。  但现在,多了一个过去的自己。  两个陆言礼,两个“神”,分别处在对立立场。它们有了另一个选择,尤其是自己带来的“神”,它可以像之前一样继续选择自己,但也有可能选择过去那个什么都不知道的自己。  “你要去上面?上面挺危险的。”大脑说。  陆言礼等它的声音逐渐有些着急了,才开口:“我不去上面,我只需要找到一个人就行。”  “什么人?”  “什么人都可以,不,最好要三个。”他对自己心理暗示失败的原因隐约有了个猜想。  “好吧。”大脑很怕他搞事情,答应下来。为了防止泄露机密,它特意把命令发布给新入职的员工。  不一会儿,通道尽头走来一个普通职工,陆言礼将对方打晕,拖进房间。很快,又来了第二个、第三个。  “你想做什么?”大脑很好奇。  “你如果不想我拔了你的血管,就不要多管。”陆言礼头也不抬,伸手扶起其中一人,将他唤醒后,他注视着对方的眼睛,给他下达了一个心理暗示。  那人迷迷糊糊点点头,起身向外走,直到他走出房门,才忽地惊醒。  “我……我刚才怎么了?”他左看右看,挠挠头,“我怎么下来了,不是要去上面工作的吗?”  地下研究院的通道极长,一圈环绕一圈似迷宫,非内部人员光找地方都找不到。那个员工也不过是个新人,找了一会儿,竟然绕回了原地。  只不过,原地多了个男人。对方站在一间房门口,听见脚步声,他转过头来。  那个男人面上带了道伤疤,直直地注视着他,对上那双眼睛,他愣了一下,隐约想起了什么事情。  总觉得……好像很熟悉,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渐渐的,那双眼睛逐渐在脑海里清晰起来,他呆呆地站了好一会儿,忽然猛地瞪大眼睛,指着对方:“你,你……”  “你想起来了?”那个男人笑了笑。  “你是什么人?你怎么进来的?”新职工不过质问两句,心里便露怯了,慌忙下转身就跑。  陆言礼在心里计数。  一、二、三……  当数到第七秒时,新职工的身体诡异地顿住,他不受控制地跌落在地,面向上,看着远处走来的男人,而后——脑袋重重往后一磕。  “咚!”一声巨响,地面晕开血流。  陆言礼蹲下去探探对方脖动脉,已经没了动静。  七秒……慢了整整七秒?  他不信。  陆言礼折返回去,没多久,又一个新职工迷迷登登走出门。和刚才那个员工一样,走到一半,他同样碰上一个人,惊愕的一瞬间,拔枪对准了陆言礼。  “你是什么人?怎么进来的?”  但他无法下手,食指搭在板机上迟迟无法扣下。他注视着对方那双眼睛,似乎想到了什么,愕然瞪大眼睛。  “你……”他半天说不出话,在研究院工作的经历,让他明白自己可能遇上了什么诡异,连忙转身就跑,想找上级领导解决。  但他不知道,整间研究院的最高领导正在给一场血腥实验做掩护。它挺想知道对方要研究什么东西。至于这些人的命……为了研究,什么都可以付出!  一、二、三、四……陆言礼在心中读秒。  蓦地,他停下脚步,枪口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  很轻微的一声枪响,一具无头尸体倒下去。  陆言礼把尸体拖走后,并没有立刻回房间,而是靠着雪白金属墙面,目光沉沉,不知在想什么。  上一个,七秒。这一个,八秒。  下一个会不会是九秒?是什么东西在影响他?  “你的实验出成果了吗?你要研究什么?”一同读秒的还有那颗大脑,它通过计算,猜到对方或许是在检验自己的心理控制能力,但它并不表露出来。  “我再试一次。”陆言礼没明说。  和他猜想的一样,第三个实验品,九秒。  他回忆了一下过去自己说的情况,庄瓷、楚闲,以及他和过去自己碰面时濒死的林初,在心中估算时长。  果然,一次比一次长久。  “现在,可以带我去找过去的陆言礼吗?”他说,“我有事情想问他。”  他彻底明白了究竟是谁在影响自己。第156章   大脑问:“实验结果出来了吗?你发现了什么?”  陆言礼没有说,只继续问:“他在哪里?”  “唔,他在做一些必要的事情。”  “必要的事情?”  还未等他追问,忽然察觉到周身墙壁微微震动,从上方传来一阵又一阵连绵震颤。陆言礼问:“发生什么了?”  地面监测基本损毁,大脑调出卫星画面后,遗憾道:“陆地表面快完了。”  无数化为白骨的海洋怪物借着绿荧荧海水挣扎上岸,以免被海中漩涡吸入。海中小岛早已升入高空,一只半机械半血肉模糊的狰狞怪鸟张开双翼,抓住半边小岛往外撕扯,奇异的是,岛屿被撕下部分竟落下滴滴粘稠如血般的液体,滴在地面,飘起腐蚀的白烟。  漫天都是奇异鸟类,相互撕扯,翎羽与血肉噼里啪啦往下掉。地面上好不到哪儿去,密集的奇怪生物与非生物还在发生争斗。  从画面转播中,陆言礼看到了更多奇怪的收容物。  “它已经被收容五年了,背面像个洋娃娃,但是正面嘛……”大脑说着,给他调了另一个角度。监控画面里蹲着似乎在瑟瑟发抖的羊角辫小女孩,正面看过去,只有一张占据整张脸的血盆大口,那张嘴里正咀嚼着一只异化小鹿的头颅,长长鹿角被用力扯下,扔在一旁。  长长头发散落、扭动身躯从另一面滑过来的女人抓起鹿角就往喉咙里塞,和女孩不一样,她的脸上全是眼睛,大大小小的眼睛睁开又闭上,鹿角咬下去的一瞬间溅出腥臭液体,令她数十双眼睛齐齐闭上。很快,她就被蜿蜒盘旋的诡异藤蔓缠住,用力向地底拖去。  一列长得一模一样的半人高小男孩蹦来,被其他异种咬死一个后,队伍后面立刻冒出一个新的小男孩。他们手搭在前一个人肩上,小火车蹦跳着穿过山坡。  除此外,还有镶嵌在树干上的女人头,不知长了多少手脚的奇怪人形、不断挖出自己身体表面无数双眼睛的怪男人、如丧尸般行尸走肉面色苍白的奇异人种……  生活在地表的异种人同样完全失控,随处可见大口吞吃生肉的异种人,荧绿色孢子从血肉中钻出,整片大地似乎只剩下了红与绿两种色彩。 第213章 “可以,能够克制。”  陆言礼:“那么,等我进入下一层后,灌入海水,可以做到吗?”  大脑:“可以,每一层都有类似装置,但无法保证海水里是否会掺杂其他收容物,并且,那两个东西就在海里,或许它们会借助海水作为媒介。”  陆言礼听懂了它的意思,那两尊神像正在相互吞噬,如果他身上沾上了海水,很有可能会被当做坐标寻找到研究院地底位置。这不是大脑希望看见的。  “我能保证己不会被找到。”  “好吧,那么现在,做好准备。”  说话间,陆言礼已经来到走廊尽头,打开门直接冲了进去。  又是一条纯白色走廊,而这一回,他听见了来上层的海水的声音。  他根本来不及多想,拼命奔跑起来,在他刚才站立的地方、走廊的尽头墙壁因剧烈攻击产生裂缝,涌出海水与颜色奇异的血水掺杂的某种液体渗出,像有生命似的追寻着前方男人的脚步。  遍布裂纹的墙壁再也抵御不住外界一波又一波的攻击,轰然爆炸,海水从洞口倾斜而出,汹涌灌入走廊。  “快!”第158章   直到陆言礼成功进入下一层,大脑才放松下来,问:“你确定没有沾上?”  “没有。”陆言礼摇摇头。  上方传来海水冲刷的声音,隔音似乎失去了效果,能听见越来越近的咚咚声响。这一层的房间门隐隐震动,那些变异成怪物的工作人员被关在房间内,但防御系统已经全面失效,仅仅靠房门根本不够。  为什么不一开始就让我直达地下呢?难道研究院没有电梯设备吗?  陆言礼没有问出这句话,他想知道大脑在算计什么,目前为止它还没有表现出足够让人警惕的恶意,可他很难不怀疑。  直到陆言礼的体力几乎消耗殆尽,他才终于到达了最后一层。  大脑说的没错,未来的他的确在最后一层等待,他已经等了整整三个小时。  这三个小时,其中一人在不断消耗体力,另一个人在安静休息,所以当他们遇上并发生争斗时,输赢是毫无疑问的。  来自未来的、面上带着伤疤的陆言礼抽出匕首,用袖子随意擦了擦,重新放回去。  大脑似乎对此表示不解:“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陆言礼耸耸肩,站在最后一扇门边,说:“难道这不是你希望看到的吗?先是透露出我和他不可能共存的消息,再让他消耗尽体力后出现在我面前。你想让我做什么,不是很明显吗?”  大脑没有说话,陆言礼拉开门后,向里走去。地面上,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男人倒下,心脏部位晕开鲜血,胸膛已经没了起伏。  研究院仅剩的工作人员都在最后一层,陆言礼隔着单面玻璃看到他们在不断调试一台奇怪的机器,机器一端连着墙外,另一端连接着不知名的扭曲黑雾。  “它可以穿梭空间?”他忍不住凑近了些,呼吸更轻微了,像是怕打扰到那些人似的。  “是的,这是我们研制出的唯一一台不依靠非自然力量进行空间跳跃的机器。”大脑很自豪,“为了得到相应数据,这几年,我们一直在派调查员通过收容物进行时空穿梭。”  “按照你的说法,还有不到24小时就成功了吗?”饶是以陆言礼的心性,此时也忍不住激动起来。他等了太久太久,一直在重复的时空里打转,现在他终于可以离开了吗?  他想去往一个没有诡异物、没有灵异现象,不需要时时刻刻提心吊胆的正常世界,他想要自由自在地活着。  大脑也很高兴,叮嘱道:“记住,一定要带上我。”  “你为什么不让那些工作人员带上你?”  大脑:“好吧,我实话实说,因为这台机器需要手动操作,当他们剩下最后一个人的时候,能够操作的就只有我。”  “等一下你装作工作人员直接进去,把我带进去。”大脑指引他进入自己所在的房间,临时叫来一个工作人员,陆言礼将他打晕后,换上了白色工作服。  “再等等,再等一等……”  研究院内的监控一层层黑屏,还能亮起的几个屏幕上清晰显示出海洋中的各类奇怪生物,有些还能看出人形,有些早已脱离了人类所能理解的生物范畴。  陆言礼喃喃:“这些畸形的东西,到底是哪里来的……”  大约是即将离开的缘故,大脑说:“变异。”  “最早期,是因为核反应造成人类异变,近百分之九十的人类基因突变。后来,研究院不断进行实验,希望可以逆转,结果只造成异变更加严重,一部分科学家使用的太空物质引来了其他空间的非自然物质,我们才发现,原来还有其他世界。  再后来,院里新增了时空研究项目,借助诡异物去往新世界,研制时空机器需要数据,调查员需要不断穿梭。有时,他们回来的同时,会带来更多的来自那个世界的诡异物质。”  种种错误叠加下,带来的后果就是一个完全崩坏的世界。没有人想要去拯救它,它已千疮百孔,很快就要消亡。  陆言礼沉默不语,和屏幕外一条长着人类头颅的鱼类对视上,后者瞳孔泛白,于碧绿海水中和一条巨型章鱼触手相搏,鳞片与皮肉不断落下,渐渐露出畸形白骨。  他转身向那群工作人员走去,混在其中,悄悄忙碌。以他的记忆力,加上大脑提示,倒也没出什么差错。  距离24小时结束,还有最后一个小时。  “空间坐标已经确定。”  “能源准备就绪……”  “进行第一次试验……”  他们准备了一只精心培育的没有任何异变的小白鼠,笼子安置在机器中部空间,显得有些空荡。  “三。”  “二。”  “一!”  一排排控制杆用力下拉,按钮按下,显示屏亮起,所有人都焦灼地等待着,期盼他们的实验成功,向不存在的神灵祈祷奇迹出现。  一小团白光出现,渐渐的,那光芒越来越刺眼,逐渐明亮到肉眼无法直视的地步,小白鼠似乎预感到了什么,不安的抓挠笼子,吱吱尖叫,可它的抵抗太过微弱,根本无力逃脱。  白光越来越明亮,戴上墨镜也没有用,闭上眼反而能看清眼皮上蜿蜒的细细青色血管。待白光终于暗下后,大家顾不上眼睛酸涩,一个个向场地中央看去。  他们失望了。  笼子消失不见,足以站下七八人的场地中央只剩下一团小小的血肉模糊的老鼠尸体,黏着白毛。  “不可能,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我们不可能失败,我们做了那么久的实验,怎么会失败?”  没有人能够忍受这样的落差,尤其是现在诡异物已经入侵研究院,他们没有时间,再熬下一个十年。  “会不会,是穿梭空间需要的能量太大,小白鼠无法承受?”  “与其说需要的能量,倒不如说需要抵抗的空间压力。”有人提出猜想。  的确,人类在外太空行走,不也需要宇航服来平衡压力吗?空间与空间之间,或许也有小白鼠无法承受的压力?  第一个冲上去取走小白鼠尸体的人做出判断,的确像是受到外部挤压而死。至于消失的笼子,他们猜测那个笼子材质特殊,可能成功通向了其他世界。  “现在,有谁愿意试一试?”一名研究人员对众人询问。  陆言礼悄悄问大脑:“确定成功了吗?”  大脑飞速扫描一遍:“成功率很高。”它刚说完,语速忽然加快,“糟糕,它们已经到了倒数第二层!”  这句话并不是悄悄对陆言礼说的,而是面向所有工作人员。  “不是通过灌入海水消灭了它们吗?为什么还能入侵?”一名研究员惊讶问道,他们当然知道灌入海水的操作,都认为是大脑做出的正确判断。  监控上,陆言礼的身影被抹去了。他们并不知道人群里混进了一个来自异世界的“非人类”。  大脑机械音回答:“请做好准备,还有最后四十分钟。”  “不管了,大家换上压力服,现在开始吧!”问话的人急忙道。  他们当然有压力服,不止一人一套,但压力服难以穿上,陆言礼也领了一套,抱着它趁大家不注意悄悄往外走。  他需要遵守承诺,把大脑取出来了。  那颗半人类半机械的大脑就在另一间实验室,一见陆言礼进来,激动到语速更快:“快快快,赶紧把我藏进去,等会儿你可以第一个走。”  “直接取下?”陆言礼放下压力服,手围在大脑周围,似乎有些犹豫,不知怎么下手。  “对,不用担心。”大脑指挥他,“压力服内有足够装下我的空间,就在胸口。”  危机感更甚,陆言礼注视着那颗大脑,明明觉得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他伸出的手离大脑越近,皮肤表层的鸡皮疙瘩就冒得越厉害,来自本能的反应提醒他——危险!  指尖距离大脑不过一厘米位置时,大脑猛地往下一沉,竟是直接拽断两根输送管带掉在他手上。  “糟了……”这是陆言礼的最后一个想法。  他完全不能动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颗脑袋下方伸出细细软软的红色触须,像一只刚出生的章鱼,在他皮肤表面攀爬,很快,就来到了他的头颅位置。  他本不该相信自己的。  陆言礼艰难地想调动四肢的力量,他什么也看不清,大脑柔软冰冷的触感压在脸上,只留下一点点鼻腔位置让他呼吸。他能感受到那颗大脑正试图从自己眼眶位置钻进去。  一颗眼球被完整地挖了出来,眼眶部位的头骨发出剧痛。  据说,眼球被挖出来后,如果没有受到损伤,短时间内放回去并不会影响。  “咔哒。”  一半机械大脑落地,只有一半人脑还在通过眼眶的位置往里钻。比起坚硬机械,柔软的人脑很轻易地就从眼眶爬了进去。  “不用担心,你就是我,我就是你。”大脑安慰他,“我等了那么久,总算能够拥有真正的身体了。”  陆言礼听到了头脑里响起的说话声,褪去电子音成分,那声音和自己一模一样。  “我们都等了很久很久。”  他说不出话来,只有仅剩的大脑疯狂运转,似乎要将另一个和他一样的大脑排斥出去。  他想起了大脑说的“自愿被吞噬”,想起它说的“同一时空内无法存在两种绝对相同事物”。  为什么,为什么他竟然会把这么简单的道理都忘记?  他想起了自己给林初等人下达的心理暗示,一次比一次增加了一秒。  头脑里一片剧痛,熟悉又陌生的记忆开始交融、相互吞噬。  他看见了……  自己第一次杀死过去的自己的情景。  那时候,过去的自己是自愿死在他手上的,他本以为过去的自己是为了所谓平衡,为了让这个时空闭环继续下去,但他没想到,自己一开始就错了。过去的自己在临死前,给他发出了心理暗示——  从那天起,他为研究院所有成员下达的自杀指示,每一次都将在上一次的执行时间基础上叠加一秒。  他确实是自愿被吞噬的,但他只被吞噬了一半,另一半大脑通过等价交换,得到了人类身体。而后,得到了人类身体的一半大脑去往里世界,为自己构筑了一个普通人类的生活。另一半,则待在研究院,进行操控。 第215章 回答她的是后者轻微呼吸声,和胸膛的微微起伏。  林初不可置信:“你睡着了?”  “别冲动!”余衔光拉住林初。后者拳头不知不觉握紧,一忍再忍,憋出一个甜美假笑:“我把资料放桌上了,你有空就看看?”  “嗯……”过了很久,她才听到对方淡淡的应声。  林初知道他答应了,好话不要钱似的说了一箩筐,拉着小男友飞快离开。  又过了好一会儿,仰在沙发上的男人没摘眼罩,跟个盲人似的伸手摸索着,拿到沙发上那封文件,慢慢拆开。  某家私立精神病院被爆出使用过期药品,导致数名病人病症加重。警方正在调查,这家医院背后有点来头,没多少记者敢在官方通报出来前报道,他们对此也不感兴趣。  “精神病院?”第160章 番外:和平世界的鸡飞狗跳(中)  空荡荡摆满各种画作的大厅里,幽灵一样的男人正坐在大厅里思考人生。  他去过最偏远的山区,去过混乱的边界三不管地带,去过封闭的戒网瘾学校……每一次其他人都以为他不会回来,可他还是活着回来了,并活得好好的。  这一次……  手中多了个骰子,陆言礼在心中默念:单数去,双数不去。  骰子掷出一个数字6,陆言礼伸出手指,把它拨到5。  6是顺利的意思,单数5,可以去看看。  他上楼换了套衣服,准备去楚休开的酒吧蹭吃蹭喝。  陆言礼从小就和楚家姐弟是同学,经常相互串门蹭饭,长大后,楚休开了一家清吧,楚闲当了网络小说作家,生活正如他俩名字一样休闲。唯独陆言礼,时常在生死线的边缘大鹏展翅,令其他两人感到头痛,并常常声称如果他买保险不要忘记加上好朋友的名字。  “吃过晚饭没?”楚闲坐在吧台边上,她正用平板写大纲,抬头看见陆言礼过来,进前台给他拿了块小蛋糕。  陆言礼:“……忘了。”  楚闲吐槽他:“你迟早把自己作死。”  陆言礼充耳不闻,吃完后觉得味道还不错,胃感觉活了过来,理直气壮指使对方再拿几个。后者一脸黑线,怕他低血糖晕在店里影响不好,又去后厨端了不少送来。  “在忙什么?”陆言礼边吃边问。  楚闲:“准备新书,没灵感呢。”  “还是恐怖小说?”  “对啊。”  两人正说着话,楚休从后台出来,看见陆言礼后,从后面戳戳他:“阿姨打电话找你,说你电话打不通。”  楚休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一旦陆言礼开启沉迷画画走火入魔状态,别说电话,你拿个喇叭在他房门外喊他都不一定能听见。  陆言礼摸出手机,果然发现有好几个未接来电:“有说是什么事吗?”  “阿姨没事,她说林初找你。”  “林初啊,她找过我了。”陆言礼露出一个瘆人的笑,“我准备接个新活儿。”  “我看你是准备作个大死。”楚闲吐槽他,“你也老大不小了,女朋友连个影子都没有,天天作死,以后你买保险记得写我俩名字,知道不?”  陆言礼呵一声:“说的好像你有男朋友一样。”伸手去戳楚休,“再给我来几个。”  楚休拿他没办法,去后台又给他上了不少点心,并端来饮料:“你这回要去哪里?”  陆言礼:“等我回来了再告诉你们,说不定又是素材。”  楚闲叹气:“我倒宁愿你别这样找素材。”  陆言礼知道他俩也是好心,没说什么,应付过去。楚休又戳戳他:“贺楼来了,好像是来找你的。”  楚家姐弟经常去陆家玩,对于常去陆家的陆言礼父亲的几个下属自然眼熟,因年龄相仿,彼此关系还不错。  果然,贺楼朝这边走来,只不过……短短几步路,他愣是慢速到走了有近三分钟。  “他为什么总那么怕你?”楚休见对方一脸抗拒,低声好奇问。  陆言礼:“可能我把他吓到了吧。”  他语气中毫无愧疚感,仿佛那个曾经躺在警察局停尸房床上盖白布睡觉,对方来检查后坐起身吓得后者夺门而出的人不是自己一样。  听他说了原委,姐弟俩表情一言难尽。  贺楼很不想来,一看到陆言礼他就会想起充满心理阴影的那天。但上司请他帮忙,他不敢不来。  “好久不见。”贺楼礼貌地向他们打招呼,得到一个怜爱的眼神关怀后,坐在和陆言礼间隔了一个座位的卡座上,这才说明来意。  准确来说,陆言礼的父亲改变了主意,他不希望儿子再过多地参与进危险事务中。但陆言礼电话没打通,他以为儿子闹脾气,便打电话让贺楼来说说。  “所以,你可以好好休息了……”  贺楼话还没说完,陆言礼就微笑着打断了他的话:“好,我知道了。”  贺楼眼皮一跳,总觉得对方不可能那么配合,但陆言礼并没有表现出抗拒,无论说什么都笑眯眯说好,他安慰自己,或许没事呢?  等贺楼走后,楚闲戳戳他:“你真不去了?”  陆言礼:“我病了,精神病人去医院不是很正常吗?”  “………”  “行吧,你活着回来。”楚闲知道劝不了他,叹口气,“我看你确实病得不轻。”  “嗯。”陆言礼并不会拿自己的命开玩笑,“等画展结束我就去。”  两天后,画展如期举办,人数不少。  “安星宇,没想到你喜欢这种画风。”画廊里,易珍真好奇道。  她和安星宇在隔壁班,因为父母认识,两人关系还不错。这周末难得放假,本来定好了一起买书,结果安星宇改变主意,说要去看个画展。易珍真好奇地跟去了。  她有点后悔。  整间厅里的画都带着一股阴森、冰冷的味道,易珍真有些害怕,安星宇倒看得很起劲:“对,这个画家我也认识,他的风格很特别,对生命的理解非常独到。”  “你竟然认识?”易珍真睁大了眼睛。  她刚刚还想吐槽能画出这种画的画家说不定心理阴暗之类的,听安星宇认识,关系还不错的样子,便默默憋回去。  “嗯,小时候认识的,我爸带我去过他家里。”安星宇似乎察觉到什么,转过头,一指二楼,“你看,在那里。”  陆言礼正背靠栏杆和其他人交谈,听楼下有熟悉的声音,转身低头看了一眼,唇角扬了扬,冲楼下兴奋的小孩摆摆手。  易珍真缩缩脖子:果然,这个画家看着就很吓人。  “不害怕?”陆言礼问。  安星宇摇摇头:“不会,我觉得很好看。”  陆言礼又笑了,他看出对方是真喜欢,不是客套:“喜欢的话,送你一幅?”  “可以吗?”他眼睛一亮。  “你家里不介意就行。”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在家里挂这东西的。  “好耶!”  安星宇最后高兴地捧了一幅画回去,易珍真想到那副画就有点头皮发麻,问:“你不会真的打算挂房间里吧?挺吓人的。”  “我觉得还好。”安星宇轻轻抚摸包装好的纸盒外部,“我很喜欢。”  “好吧,你的口味真的很独特。”反正易珍真是不敢在房间里挂这么一幅坟墓上裂开一只眼睛的画的。  送走了所有来参展的客人,卖出一部分画,大厅空下去不少。陆言礼环视一圈,踩着楼梯上阁楼,停留在自己房间门口。  拉开房门,一幅巨大的足以吓破人胆的地狱图映入眼帘,窗外夕阳照入,赤色霞光洒在烈焰火海中。  满室鲜红。  画面上,有一处恶灵的面部空着,原本陆言礼还没想好该填上怎样的面孔,或是干脆模糊处理。但现在他有了新的想法,灵感一来,连衣服都没换就开始动手,一点点给那只恶灵画上一张干净无辜的脸。  地狱,污浊与烈火,干净的脸,邪恶与天真的反差。  陆言礼很满意,收拾收拾东西后,准备出发去精神病院。  临行前,他想起自己有段时间没回家了,有些头大,还是决定先回家看看。为了不被唠叨,他难得把自己收拾得像个活人样。  但他大意了,妈妈的唠叨并不会因为你认真打扮而减少分毫。  一见到陆言礼,陆妈妈欢喜坏了,拉着儿子左看右看,手上揉个没完,又是摸头发又是捏脸,嘴里还要嫌弃:“又瘦了这么多,是不是自己在外面不好好吃饭?都说了,不要总吃外卖,那些都不干净……”  陆言礼:“真没有……”  “没有?那你怎么又瘦成这样?看你这黑眼圈,几天没睡觉了?这胳膊细的,你当你是小姑娘还要减肥啊?还有这头发……”陆妈妈不听他解释,从头到脚数落完,晚饭做了顿大餐,结结实实把人投喂了一顿,第二天一大早,强行让儿子拎上一袋子苹果再走。  “你这次又要去多久啊?”陆妈妈站在门边问。  儿子常年去外地,说是采风,实际上不知道做些什么危险的事情。她想劝,又不好劝,只能从别的地方找补。  陆言礼原本已经走出几步,听出妈妈话语里的不舍,脚步停了下来,转过身去。  “一个月,就一个月,到时候我回家住。”他轻轻抱了抱已经冒出白发的妈妈,语气轻松,“行吗?”  “行行行,快去吧臭小子。”  “嗯,我走了,你保重身体,自己多出去走走。”  陆言礼拎着一大袋子苹果,影子被夕阳拉得老长,直到连影子也消失在路口,陆妈妈才回屋。  既然下定决心尽快解决,他就不会拖拉,陆言礼很快买票飞到当地,当天就找到了那家病院。  以往他用的都是假身份,这回也不例外,改头换面找医院医生咨询后。尽管仪器检测出他似乎没什么问题,但凭借与医生对话时一系列不太正常的表现,陆言礼成功入住精神病院,住院观察。第161章 番外:和平世界的鸡飞狗跳(下)  待在精神病院里,整个人感觉精神多了。  这是陆言礼的第一感受。  他站在窗边,拉开窗帘,一双死气沉沉的眼睛注视窗外,似乎是在欣赏风景。 第217章 他坐在窗帘旁,清晨的阳光照进,拉长一道小小的影子。第一反应是又有诡异物作祟,但直觉却告诉他这不是什么恶意的变化。  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铃声响起,陆言礼有点惊讶,因为他独居很久,几乎不与人来往,有他联系方式的人更是寥寥无几,也不知是谁打来的电话。  他找准位置,抓着窗帘绑带一晃跃至桌面,穿过桌面上的纸张铅笔等来到另一端往下跳,总算到了手机旁。  打电话的人很耐心,一直没有挂断。但陆言礼再次犯难——指纹解锁无发使用了。  他只好使用密码,在屏幕上跳动,解开锁后,伸出手臂一划,电话总算接通。直到接通的瞬间,他才忽然想起来,自己竟然没有看是谁打来的电话。  那头传来一个陌生的女声,他确定自己没听过,也和那人不认识,可他就是觉得这个声音很熟悉。  “咳,在听吗?那什么,不好意思啊哈哈哈我不是故意的,我错了呜呜呜……”  “什么?”陆言礼问,他忽然有个不妙的猜想,“我变小是因为你?”  电话那头的女声更愧疚了:“我发誓,明天肯定恢复正常,今天你就忍一忍啊啊啊抱歉了崽。”  还没等他问清楚,电话已经挂断了,他似乎还听到了对面啊啊啊乱叫的女声,可以想象到一个年轻女孩抓狂的模样。  所以……真是她干的?  她怎么做到的?  陆言礼再次看了看自己缩小数倍的手脚,皱眉。他很不喜欢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想要再打过去,通话记录里却什么也没有。  一条短信蹦出来,陆言礼有点艰难地点开,离远了阅读,短信内容来自刚才那个神秘的女性:[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保证明天一定恢复正常,今天回不来,抱歉了崽,你忍忍。]  在他阅读完后,短信瞬间消失,黑屏照出陆言礼缩小版的脸。  陆言礼无视了那个奇怪女人的称呼,他有种直觉,自己明天确实能恢复正常,便不多管。  只是今天……该做什么?  来到新世界后,不再需要为生命担忧,他迅速适应了新的生活,并成为了一名画家。就在昨天,他还在画,今天正要开始上色。  现在这幅样子,画笔都不方便拿。  这么想着,陆言礼还是决定去画室看一看。  为了防止那个神秘女人再打来电话自己没接到,手机也得带过去。  他先用力把手机从床头柜往床上一推,手机在枕头上翻滚两圈,弹跳在床面,紧接着,他也跳了过去。  可就在这时,他听到了奇怪的声音,从客厅处传来。  有人在撬门!  一瞬间。警铃大作,他把手机往枕头底下一推,沿着床沿滑落,跳到地面就想往外跑。  但他的房间门锁了,出不去。  陆言礼抬头看着以往到自己腰间但现在怎么也爬不上的门把手,再一听越来越近轻轻脚步声,连忙往衣柜里钻,爬进了一件外套的口袋里,警惕地往外看。  不幸中的万幸,不是鬼,也不是什么奇怪的生物,只是一个小偷,小偷悄悄推门进来,发现床上被子还隆起一个人形的窝,屋主却不见了,握刀的手还有些茫然。  敢上门盗窃,自然是做好了准备,他知道这一户只有一个人住,那个男人看着就病殃殃的,很好对付,便没带刀,趁一大早常人还在睡觉的点上门,进门后先去厨房拿了菜刀,再去卧室。  结果……人呢?  明明没看见他出门啊。  床下、衣柜等能藏人的地方都找了,没看见人影,枕头底下还有对方的手机,小偷顺手塞口袋里,翻箱倒柜准备找值钱的东西。  就在他翻找的时候,陆言礼已经从衣柜里溜了出来,跑向画室。  他没打算报警,警察来了以后自己这副模样不好解释,因此,他只打算把小偷留在这儿,等自己复原后再解决。  陆言礼在画室中,养了条蛇。  带毒,不过毒性不强。  他对宠物没多少感情,那条蛇却似乎很喜欢他,下雨天跟着他游到公寓楼下,干脆捡回家养着。  陆言礼左看右看,先从画室角落里找到一颗升华到只剩小半的樟脑丸,蹭了满身味道,确定蛇不会想吃自己后,才沿着凳子腿爬上画架顶。  助跑一小段距离,起跳——他成功跳到了书桌上,翻过数十只画笔,来到宠物架边缘。  透明亚克力箱子中,一条约三指粗的蛇盘旋沉睡。原本能自如缠在手臂上的小蛇,现如今对他而言无疑是庞然大物。  它睡着还好,陆言礼跳到顶上的通风板,用力扒开锁,再沿着边缘努力把通风板撑起,向后一推。  咔哒一声,通风板被推开,蛇同样惊醒,睁开圆形小眼睛。  陆言礼也顾不上那么多,跳回桌面,抱紧桌子腿就往下滑,顺手撕下一点餐巾纸捂住口鼻,跑回樟脑丸身边。  他再熟悉这条蛇的本性不过,一打开笼子,就会自动往卧室爬。  果然……  蛇警惕地探出头,见没人赶它回箱,放肆了一点,一圈圈缠绕的身体慢慢探出大半,到最后,整条长长的躯体都爬了出来,顺着桌腿往下爬。  尾巴欢快摆动,它果然往房间去了。  陆言礼并不觉得保险,那家伙拿着菜刀,看上去很谨慎,他必须再做些准备。待蛇爬出画室后,陆言礼几次跳跃,重新来到桌面,搬起一根画笔,利用和桌子边缘的夹角撬开抽屉,又跳了进去。  他在里面放了几针麻醉剂,还有一个小孩玩具枪。  这两样不起眼的东西组合起来,才是杀器。  陆言礼取出两根对现在的自己有些过大的针,扛在肩上往外爬,无比艰难地爬上桌后,饶是以他的体力,也有些累。  很快,他就听到了一声惨叫。  看来被咬了。  反正以那条蛇的毒性他死不了,陆言礼压根没管,扛着两根针继续往上爬,一直来到了最高处,而后又下去一趟,把轻巧的玩具枪也带了上来。  他坐在高高的画柜顶上,将针安装进去,静静等待。  说起来,他很久没遇到这种不要命的家伙了,对方应该庆幸,现在是法治社会。  仓惶的脚步声逼近,那条蛇拼命往房间逃,把小偷也引了过来。  房门砰一声打开,下一秒,极轻微的枪响,银光一闪,扎进那人肩膀。  昏迷前,小偷似乎看见最高处的柜子顶端,坐着一个很小很小的玩偶。  以防万一,陆言礼又发射了一枪,只不过这枪对准了那条兴奋地嘶嘶叫的蛇,直到一大一小两个生物都彻底没了动静,他才放心。  他原路返回,回到房间,房门大开着,翻乱了些,陆言礼推倒一张凳子,压倒的作用力砸在门上,房门关闭,把两个威胁都锁在房门外。  一切完成,陆言礼才重新钻进衣柜。  等第二天吧。  他有些心累。  (二)陆哥本体  最初的最初,它们不过是盘踞在实验室仓库里的一团又一团不知名物品。  生命是科学与神学皆公认的无法踏足的禁区。制造新的生命似乎很简单,只需要精子与卵子的结合,再加上子宫培育一段时间,就可以见证一个新的小生命的诞生。  可脱离了母体,新生命的诞生是如此困难。  科学家们能做出类似生物的肉体,能制造出皮肉下的血管、筋脉与脏器,但无论再怎么精细,还是无法让它们拥有灵魂。  直到那一天……  那个小婴儿活了过来。  它睁开了黑色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隔着玻璃看向其他人,那双眼睛里,充满了属于人类的智慧。  “不可思议……真的,成功了?”  不知为什么,被那双眼睛注视着,他们并没有多年研究终于出成果和踏足新领域的兴奋,反而心中空落落的,沉不到底。  他们终于意识到,自己似乎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放出了一个……怪物。  那个怪物在笑,清脆的属于小婴儿的笑声回荡在实验室内。  领头组长一咬牙,联想到不可知的未来,决定杀死这个不明生物。  但他们失败了。  无论用什么方法,他们都无法杀死这个诡异的生命,哪怕使用炸药轰炸,剧烈爆炸声响过,那个孩子仍旧坐在废墟里,睁着黑色的眼睛看他们,看上去就像个普通的孩子一样,白净、乖巧。  是的,它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大,不过三天,它已经长到了普通孩童约两岁的形态,会说话,会走路,哪怕把它关在最严密的密室里,它也能穿破墙壁,走到你面前,睁着一双眼睛看着你。  一个不折不扣的——怪物。  “你们在做什么?”一个小男孩推开门探头,“我找不到你们了。”  “不是说过了吗?没有经过允许,不能随便进来。”正在讨论如何消灭它的研究人员们立刻闭嘴,距离它最近的女研究员心里打鼓,还是蹲下去,轻声问它,“你找我们有什么事吗?”  小男孩摇摇头,又点点头,张开双手做出要拥抱的姿势,:“你们陪着我。”  纵使知道它根本不是什么普通孩童,或许会给人类带来灭顶之灾,可看着它似乎有点可怜的眼神,女研究员还是忍不住心软了,伸手摸摸小男孩发顶:“等我们忙完了,再来陪你,好吗?”  小男孩看了她很久,张开手臂抱住她的腰,贴在女研究员肚皮表面听了听:“好。”  它听到了女研究员肚子里的另一个声音。  待小男孩走后,安儒才劝她:“你这样太冒险了。”  他和女研究员陆雪柔是夫妻关系,新婚不久。  “我想,它似乎没有恶意,而且,它并不是凭空产生的,它是被我们制造出来的,明白吗?至少在目前为止,它没有错。”陆雪柔道。  “不管它有没有恶意或者有没有错,我们都不能放任。”  “它已经产生了神智,智商非常高,我们必须隐瞒住毁灭计划,否则……”  否则被它知道了,说不定会引发什么灾难。  组长的眼睛在组员身上依次扫过,最后停留在了陆雪柔身上。  陆雪柔对那个东西的关爱,不是伪装出的。  回住处途中,安儒深深叹口气。  陆雪柔牵着小男孩走在前方,互相说着什么话,两人看上去倒真像一对母子。  正是因为这样,他才担忧。  后来,他们就不再担忧了。  因为所有人都忘了这回事,他们真的以为这个少年是安儒和陆雪柔的孩子。什么诡异怪物,什么制造生命,没有人还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