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深渊来》 第1章 《我自深渊来》作者:木兮娘  文案  现耽都市刑侦  毒品、走私、人口贩卖、军火贸易……全球黑色收益产业链的几大支柱,血腥深渊中滚滚摞起的金钱,促使罪恶如野草见风即长、烧之不尽。  斯文败类迷之自信攻(江蘅)x小老头式懒散偶尔张狂注重体面行动流氓受(李瓒)。  全文虚构。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甜文 悬疑推理  搜索关键字:主角:李瓒、江蘅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抵光。刑侦。  立意:扫黑除恶。第1章   东城老区茶井街道,六联九巷。  大约早晨七点钟,街道施工机械准时‘哐哐’响起,震耳欲聋像在枕头旁炸鞭炮,低楼层住户在睡梦里骂骂咧咧就是不起床,翻个身死活要再赖半个小时。  赶时间的上班族在天蒙蒙亮的时候就起了,这会正好下楼,途经施工队,瞥了眼,小心避开。  巷口处,晨练结束的老人提着豆浆油条走过来,停在原地看了会儿才进楼。  工头扣紧安全帽扣子,摘下工业口罩一边,冲旁边人指挥:“先抽水,再填井!”  他们通地下电缆,但九巷尽头一口几十年老井堵着路,规划商量是把早就没人用的老井填了。  施工队的人提着抽水泵过去,把粗长的管道通进井里,插头往插座上一插,‘隆隆’响声,接着是井水被抽上来的咕咚声。  抽不到一分钟突然发出‘咔咔’声响,抽水泵抽搐似的抖,显然是井底下有东西卡住抽水管道。  “老井封了五六年。”施工队的说:“堆积的垃圾估计不少。”  工头:“拿铁钩来,把垃圾捞干净。赶紧的,8点前得把井填了!”  这时,有个年轻小伙背着把长三米、竿头绑铁钩的捞竿过来,趴在狭窄的井口向下看。  井里黑漆漆、深不见底,寒气伴随令人作呕的臭味扑面而来。  年轻小伙差点呕吐,他捂着戴口罩的口鼻处,将捞竿伸进水里划圈,划了两圈,碰到阻力就找准位置用力提起。  掂量掂量,寻思捞着一挺重的垃圾。  赶紧就提起来,差不多到井口两米的距离能看到是黑色的球状物,小伙猜测是个披黑色水藻的皮球,进水后重了。  “捞起来什么东西?”远处的工友扬声问。  “皮球!”  小伙铿锵有力的回答,伸出手臂一把抓住黏着在皮球表面的黑色水藻提溜上来,正正和一张惨白、浮肿得面目全非的脸眼对眼、面贴面,近得肥白的蛆虫‘啪嗒’掉在鼻尖。  “啊啊啊啊——!!”  嚎叫声凄惨得像杀鸡现场,吓得方圆二十米所有睡梦中的、已醒来的人心里纷纷咯噔一下,接着不约而同剁菜板捶枕头怒骂:艹!  九巷老井旁,惨叫过后只剩嘈杂的机械噪音,没人说话,仿佛连呼吸都停止,气氛呈现出两极化的平静和紧张,诡异且一触即发。  工头以为发生流血意外,揪着心脏,迈开腿急促走来,绕过大碎石机老练而语速飞快的说:“受伤情况怎么样!有没有流血!还能不能动!赶紧判断需不需要喊救护——”  洪亮的嗓音戛然而止,但见老井旁的水泥地面平白长出颗人头。  湿漉漉像水草的头发,惨白浮肿的五官,死不瞑目而凸出来的大眼,软肥白的蛆虫在人头的五官、头顶爬来爬去,如在乐园里庆祝嘉年华,正享受着丰盛的晚餐。  *  东城老区大福街道,春不老社区。  工作日清晨。  绿灯亮起后,汽车轮胎驱动,上下排起的长龙相互交错,整齐有序如浅海层成群的沙丁鱼。  两侧人行道行人步伐匆匆,路过小便利店和早点铺才停下,拿走早餐和付钱的过程行云流水且快速,绝不超过三秒。  ‘double kill~~’  上班族聚在公交站排成三圈长队等车,听到熟悉的游戏提示音便下意识回头看一眼,嚼着全麦面包在心里嘀咕两句:真悠闲,羡慕。  但见距离长队三米远的小便利店门口放着几张塑料马扎,四五个小学生围绕中间一大一小两人,紧盯屏幕,表情比考10分举办家长会还凝重。  被他们围绕起来的一大一小正以游戏输赢争夺‘社区一哥’之称。  小的是个小学生,营养过剩,体重超标,但是担任社区小孩群体的老大超过两年,也算老资历。  大的是个青年,坐在矮小的塑料马扎,身形修长而空间逼仄,他不得不蜷缩长腿、弓背低头,这个姿势光看着就感觉很累。  他穿一件墨绿色工装加棉外套,领口拢得不太紧,隐约能见到里头是单薄的白色衬衣,下身穿藏青色长裤,双脚蹬同色军用靴。  手指灵活地操控角色蛇皮走位收割人头,听到提示音后,李瓒不慌不忙,摧毁敌方防御塔。  ‘victory!’  全胜!  “愿赌服输。”曾经的‘社区一哥’小胖墩背着书包起身,拿拳头捶胸口,挺有那么点匪气的说:“大哥,以后多罩着小弟们。”  曾经的老大带头,几个小的来不及沮丧,齐刷刷右拳捶左胸,标准统一且熟练:“大哥,我们就靠你了!”  “滚去上课。”李瓒两指捏着手机插裤兜里,伸开蜷缩的长腿,挺背抬头,懒洋洋骂道:“期中考不及格,爸爸我削了你。”  胖墩:“一声大哥,一生爸比。满江红不是我们泥足深陷的谷底,您将看到我们拿下大满贯的风采。”  几个小鬼齐声唱:“哦~~爸比。”  李瓒竖起两指,指着小学的方向,跟丢飞盘命令狗子去捡回来似的:“去。”  胖墩领着小弟们鞠躬,把手机还给小便利店老板,严肃表示在拿下大满贯之前不来租手机了。  然后他们就快步跑去上学。  李瓒起身,拿走酸奶和面包到柜台付钱,低头照着贴在玻璃柜台的白纸念出黑字:“租借二手手机打游戏,一小时10块。老板,网吧就缺你这种人才。”  老板正低头沉迷游戏,闻言抬头,打量李瓒,是他最不喜欢的靓仔。当下不搭理、不回话,兀自扫码说:“7块。”  李瓒没用手机支付,而是从口袋里翻找出零钱,一张五块钱纸币和两个一块钱硬币,扔到老板面前继续说:“不厚道,这不引诱祖国的花骨朵堕落么?”  老板熟练的掏出把西瓜刀拍到桌面:“一刀两千,伤残或致命伤另算。支持微信和支付宝转账。”  够狠。  怪不得社区里的家长一个个铩羽而归,原来碰上横的。  李瓒拿起刀把玩了手漂亮的刀花,左手食指屈起,弹了下刀尖,刀身发出嗡鸣。  “刀挺好。”  李瓒称赞一句,然后把西瓜刀扔回去,‘哐啷’巨响,刀尖向着老板的胸口,要不是‘横得不怕死’的老板给吓得往后缩,指不定真中一刀。  “别躲,一刀两千。”  ‘欢迎光临。’  店里刚踏进来的顾客见状,赶紧摆手作投降状,二话不说一溜烟跑了。  老板脸色难看,递给李瓒一包价值上百的软中华,小声说:“兄弟,看你刀花玩得也不错,道上的吧?给个面子,大家混口饭不容易。”  李瓒似笑非笑,他眉目疏朗,五官俊秀,安静的时候就有股清爽的少年气,可惜多数时候是个体面的流氓。  “烟酒靠左边三分之二都是a货。”李瓒的手指抵住软中华推了回去,老板刚才就从左边抽出它来。“左边茅台酒瓶盖的喷码,序号06那批——”  “市面早就没货了。53度普茅资源紧缺,你能弄到这十来瓶不容易。喷码正好还跟前两天查处的一批茅台酒一样,人连瓶盖的防伪芯片都能扫出来。”  53度普茅制作时间需耗费五年,恰巧五年前因宏观经济问题导致普茅产量低迷,间接影响今年市面上的普茅资源。  就连柜台都找不到一瓶53度普茅,一小便利店里居然大咧咧摆放十来瓶,本身就很异常。  何况茅台的喷码独一无二,然而李瓒记得前两天局里收缴的一批普茅喷码跟便利店的普茅有重合 。  “烟草……”俩字在舌头里打了个滚,李瓒发出短促的笑:“问题更大。”  妈的,条子!  老板赶紧起身赔笑,从右边抽出一条价值上千的软中华递过去:“小本生意,您留个情面给条活路。我卖的,那也是贵州茅台镇运过来,味道差不多,无害,价格还减半,算下来就赚个成本价……”  “卖假还贿赂,想进局子。”李瓒冷眼瞪过去,黑泠泠的眼珠子冰凉冷冽,气势上很能唬人。  老板立刻委顿。  叩叩。  李瓒敲着柜台下‘租借手机’的黑字白纸:“收了,别祸害祖国胖胖的花骨朵。”  “行!”  “假烟酒少卖。”  “不敢了。”  李瓒揣走面包和酸奶,警告几句就走了。  路上三两口吃完面包,咬着酸奶吸管插兜慢悠悠跟退休老头在街头寻找青春似的,过俩红绿灯、走林荫道,悠闲悠哉地晃进东城区公安分局刑侦大队办公室的门。  陈旧掉漆的门,老式干净的地板砖,十来年没换过的办公桌椅,还有存放大量废弃资料但落满灰尘的玻璃柜,连空调都是市场早就淘汰的窗机式。  内置朴实无华,配备‘老弱残’专业刑侦部队。  粤江市东城区分局刑侦大队,一个被誉为‘养老’部门的县级公安分局,贫穷且沉默。  “天气真好。”李瓒拧开自己办公室的门,人都跨进去了还使劲往后仰,对着茂盛绿萝后面的人说:“王珰珰,等会把玻璃柜里的资料搬出去晒太阳。”  王珰珰,男,24岁,是个死技术宅。  良久,王珰珰从绿萝后面慢吞吞地回答:“好。”  砰——!  寒冷的大冬天,一个长相颇美艳的女警踹开半掩的门,满头大汗,摘下帽子扇风高声喊:“李队,佟局找您过去。”  李瓒握着个无线收音机出来,瞥了眼陈婕:“又跑去扫黄?” 第3章 第2章   九巷老井三面都是高矮不一的农民楼,就巷口一条路出入。  因此摄像头只装一个,看角度应该只拍到巷口的三亩地。  李瓒从围观人群里挤出来,理一下被扯得松散的外套,迈开长腿,跨步走进距离最近的一栋农民楼。  几栋农民楼相互挨着,还用围墙围起个两米宽的小庭院,把行人道占了大半,属于违章建筑。但在城中村这一带算很普遍的情况,要想整改得是大工程。  从外表看,农民楼相互挨着严丝合缝无路可走。实际上,穿过围墙就能看到两栋农民楼中间会隔出一条仅供一人通过的小巷道。  巷道里没有监控。  李瓒站在巷道中间,跟前高约1.5米的墙壁出现几滴不规则的血滴,已经干涸成片了。  他从上衣口袋里翻出一个透明自封袋,袋子里装着两管套管棉签、特小瓶蒸馏水、一小块粘取器、小镊子和两三个折叠的物证袋、一次性手套。  这自封袋可以说是个小型基础版的物证提取箱,随身携带,便利简单,还挺有专业的架势。  李瓒取出一管套管棉签和特小瓶蒸馏水,先往血滴喷水,再取用棉签收集血迹,套管套上防止血迹污染,然后装进物证袋。  整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快速老练,显然曾做过不下上千次的现场取证。  收集痕迹结束,李瓒走出巷道,望着对面两栋并列的农民楼。  农民楼安装了电子防盗铁门,没磁卡进不去,外部没有安装监控,估计装在楼道里面。  巷口处有个大型号的挂车式垃圾箱,李瓒绕着垃圾箱走了几圈,地表和垃圾箱一样干净。  垃圾车每天清晨七点钟开始收垃圾,要有什么与命案相关的东西也该送往垃圾场销毁了。  李瓒抬头看向巷道口,思索少顷,动手推开挂车式垃圾桶,看到一个红色长款女式的钱包便停下动作,套上一次性手套捡起女式钱包。  钱包里空荡荡,表面没有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李瓒将女士钱包收进物证袋,继续绕着九巷附近走,大概摸清周围的建筑格局和监控分布后,回到警车后座等待老曾他们。  可惜踩车顶回后座闲坐的一幕十分不巧的,正好被民生为先栏目组的赵颜里看到。  赵颜里取出手机拍摄下证据,直到李瓒甩上车门,防弹玻璃挡住他们窥探的视线。  小助理愤愤不平:“赵姐,他好像是分局刑侦队的。别人都在现场搜集线索,他老早溜回车里闲坐——干拿公粮不做事,这种‘蠹虫’真该曝光!”  赵颜里:“回去整理材料,明早报道。”  小助理犹豫:“总台那边不是让我们别报道?”  赵颜里踩油门:“记者的职责和使命就是坚持职业道德,还原真相。”  叩。叩。  李瓒敲着车窗,给老曾发了几条注意事项,接着又给痕检员组长和技侦处理负责人分发短信,等交代完一系列事项,法医那边已经带着尸块回法检中心了。  十几分钟后,老曾拉开车门坐在副驾驶座,回头给李瓒车钥匙:“陈婕各方面都还行,尤其对命案的适应能力和忍耐力。”  “再看看。”李瓒没多说,接过车钥匙,把搜集到的物证袋递过去:“通知其他人,下午三点钟开会。”  老曾应了声,开门下车。  李瓒转移到驾驶位,踩动油门驱车绕了大半个粤江市,专门找卖烟酒的小便利店和一些不起眼的烟酒商行。  凭着他抽烟喝酒资深老行家的经验,成功摸到特价烟酒的上架日期。  *  粤江市新洲区公安局,市刑侦支队。  “……东城区碎尸新闻事件报道,该区分局公安在接到群众报案后迅速赶往现场展开侦查工作,但后续事件还需继续跟进。民生为先栏目记者赵颜里为您报道。”  哗——!  像一滴水落入滚烫的油锅里,支队内部沸反盈天,交头接耳讨论这回该用什么理由推掉分局的破差事。  “‘养老院’的命案,你们猜会让谁去?”  “反正别找我,我手里头的案子就够烦了。”  “也别找我,我熬了两天。再去养老院,咖啡都救不了我狗命。”  “分局刑侦队那人员配置就不说了,什么货色大家都懂。我们平时收拾烂摊子就算了,关键其他人力、物力资源都在拖后腿。嘶——不行,我真不行。”  “总还是得我们接,要不抽签决定?”  “别傻了,都是上面先把人定下来的。”  支队成员推三阻四,表情如丧考妣,萎靡不振,仿佛自此失去了人生的快乐。  “以前好歹没出过命案……”  “唉。棘手啊。”  刑侦支队内部正愁云惨淡,而刑侦支队队长此时正收到上面推送来的一份个人资料,资料里记录着被推荐到分局合作处理碎尸案的警员。  季成岭,男,23岁,18届中国公安大学优秀毕业生。  以下则是季成岭在校和实习期间获得的奖项,履历确实优秀,但没实战经验,等于是纸上谈兵空架子。  上面让他去分局,估计也是存着培养的心思。  揣摩半晌,市局支队队长拨出一个电话:“把季成岭喊进来。”  *  下午三点钟,李瓒准时推开分局会议室的门,里面坐满了人。  痕检科、技侦科、法检中心都各自派了代表过来,和刑侦大队的人围着会议桌讨论,桌前摆着笔电或牛皮笔记本,准备随时添加新记录。  “都齐了。”李瓒手里提着礼盒袋,往主位上一放,坐下来,两手手肘搭在扶手,十指自然的垂着,瞟到陌生面孔的季成岭,说:“总局已经堕落到派个小屁孩来顶包了?”  季成岭被发配到分局,接收了一上午的同情、安慰和科普,本就对分局没什么好感。来了就更不满分局懒散的工作氛围,队长李瓒首当其冲。  他当下横眉冷对:“不比你们分局,还得一个小屁孩顶包!”  陈婕‘嘶’了声,悄声问老曾:“还没介绍吧?李队怎么知道那愣头青是总局派来顶包的?”  老曾还没回答,陈婕就听到李瓒懒洋洋地说:“新制服,全套在身,袖口衣领没褶皱,估计每天早晚用熨斗烫过。也就刚上任没两天的小屁孩能那么兴奋——陈婕你说你那制服褪色了没?”  陈婕低头看制服,是没那么平整,袖口还有点掉线,应该是早晨扫黄时不小心勾扯到了。  “咱分局也来了不少小年轻,您怎么就肯定是总局的人?”  “除了总局还有谁会对我露出爱比恨更难的表情?”  “……”陈婕:“确定是爱比恨更难而不是吃了shi?”  “注意素质。小陈同志,作为下属,你需要先当个合格的捧哏,少拆台——”  “咣!”  季成岭小年轻,没沉住气,抓起保温瓶狠狠掼在桌面,硬梆梆地说:“你们分局的工作习惯就是命案当前聊闲事?”  没经历过命案和分局忙碌氛围的陈婕找不到话怼,只好低头假装整理记录。  季成岭见状,讽笑。  其他人各干各的当没听见,倒热水加花茶还问邻座要不要来点,不知道还以为是茶话会。  季成岭贼看不惯他们这官僚作风,积压了一肚子不满,打定主意就算会被穿小鞋,回去也要写报告狠狠批一顿。  李瓒拨弄开桌前的茶杯,轻飘飘一句:“行了,干正事。”  话音刚落,其他人跟随响应,纷纷挪开面前的茶杯,避免因意外而导致纸质文件被破坏。  一时间,翻纸的声音、敲击笔电的声响此起彼伏,突然营造出忙碌、专业且干练的氛围。  仿佛眼前这群备受诟病的‘养老院’钉子住户也曾披肝沥胆,骁勇屠凶。  季成岭嗤笑,冷眼看他们能装逼到什么时候。  “老钟,你先说尸检结果。陈婕,注意记录。”李瓒说。  陈婕赶紧准备录音:“我ok。”  钟学儒起身:“请看大屏幕。”  众人回头看显示屏,屏幕里出现碎尸块的照片。  拍照时,镜头怼得很近,切割后的肌理纹路、暗红色脏器和解剖后的肢体被放大,照片格外清晰。  陈婕扶额,她看了一上午还是习惯不了这血腥的场面。  季成岭头一次受到那么强烈的视觉冲击,脸上血色顿失,欲呕不呕,却见他眼中不干事的‘养老蠹虫’们不仅习以为常,还能正常交流并敏锐的找出关键线索。  这情形,感觉和他作为优秀实习警员在市局交流会见到的差不多。  但是怎么可能?  市局交流会出现的英雄可都获得过大大小小的荣誉勋章,分局养老钉子户跟他们比就是登月碰瓷。  “死者女,年龄在24-26岁之间。身高约1米6,体重在45公斤左右。死亡时间大概是在4天前,死因是机械性窒息。”钟学儒点开解剖脏腑的图片:“心脏、肝肾等出现淤血,肺淤血和肺气肿以及脏器粘膜下破裂。”  老曾记录下来:“这算是窒息死,不能说是机械性窒息。”  机械性窒息即外部暴力因素导致的窒息性死亡,疾病或中毒导致的窒息死不能归入机械性窒息。  钟学儒点开下张图片,是女尸的头颅和上半身。  “你们看,”他放大图片:“死者头颅的脖子末端和上半身脖颈处有青紫色勒痕,拼凑起来就是完整的致命伤痕。凶器应该是某种一指宽的绳索,因井水污染和破坏,我们没办法找到凶器的痕迹。”  “是皮带。”李瓒示意钟学儒放大图片局部,在死者左侧靠近耳朵,被头发挡住的发尾下1厘米处有个发白的孔洞。“女士细款皮带,这里是针扣戳进去的痕迹。”  陈婕眯起眼睛看,不由点头:“是有点像皮带勒出的痕迹。”  钟学儒:“死者太阳穴附近有轻微擦伤,但是左右手无约束性损伤,手指甲完好无损。”  陈婕:“什么意思?”  李瓒:“没有挣扎和被捆绑的意思。”  “头部擦伤不是挣扎逃命时留下的吗?”陈婕惊讶。  季成岭忍不住开口:“不是。她左右手手指甲完好无损,说明被勒死的时候没有挣扎。就算这个擦伤造成死者短暂的晕厥,但是针扣戳到耳朵后的软肉,带来的剧痛会让她顷刻清醒并反抗。”  “没有反抗的原因只能说明她当时处于无力反抗的状态,或许被喂了迷药。”  陈婕:“哥们,nb!” 第5章 刑侦和经侦隶属刑警部门,前者处理刑事侦查工作,后者处理重大经济犯罪工作,譬如特大烟酒造假案。  李瓒打了个响指:“聪明。”  没等陈婕高兴起来,李瓒就把桌前的资料全推给她:“不要辜负爸爸对你殷切的期望,今天全看完,晚上给报告。加油,我太看好你了。”  陈婕:“……”  这还是个人吗?  砰——!  刑侦办公室的门被踹开,季成岭风风火火地闯进来,后面是慢吞吞的王珰珰和老曾,三个齐齐站在李瓒面前,眼睛底下硕大的黑眼圈是通宵的勋章。  季成岭:“我们排查对比了监控里出现的五个可疑人员,结果都跟命案没关系。”  老曾:“确认死者的身份了。”  闻言,众人的注意力全转移到老曾那儿。  “两天前,有人来警局报案,称她妹妹已经失踪两天。失踪女子名字叫肖华,24岁,身高1米62,体重45公斤,她是金源广场一家夜店夜场的员工。金源广场和六联村相距一条大马路,所以六联村很多租客都在广场工作。”老曾将一张笔录递给李瓒:“肖华就住在六联村11巷一栋农民楼顶层,是公司租下来的员工宿舍。”  李瓒:“对比过dna了?”  “结果出来,确认是同一个人。”  笔录上有肖华的一寸免冠照片,相貌清丽,眼神清澈,而旁边的尸检照片则是浮肿腐烂的头颅。对比鲜明惨烈,令人唏嘘。  王珰珰有气无力的说:“5天前夜晚8点到凌晨2点钟的监控摄像看完了,找到抢劫的嫌疑人。大概在11点左右,一个中等身材的男子路过10巷,把死者的钱包抢走后,倒出里面值钱的东西,然后扔垃圾桶。没扔进去,掉下面了。”  “对了。肖华没有出现在监控里,她应该是走没有监控的小巷道回11巷的宿舍。”  李瓒抓起外套套上,说:“现在出发调查肖华的人际关系,重点调查她的男女关系。我去案发现场和死者的宿舍,陈婕和总局的宝贝青苗子去死者工作场所调查。老曾继续找抢劫过肖华的嫌疑人,王珰珰——”  “啊?”  “你继续。”  王珰珰头一歪,趴下睡着了。  李瓒雷厉风行,速度太快,吩咐完就不见人影,脚底依旧跟踩滑轮似的飞快。  ‘总局的宝贝青苗子’季成岭满肚子气,李瓒三言两语总能点燃他的沸点,但每次又跑得飞快,让他爆不起来还得把硝烟往肚子里咽。  就……更气了!  *  11巷7栋,死者肖华居住的农民楼。  7栋楼道狭窄,没有安装监控和电子防盗铁门,任何人都可以进楼,安全系数很低。但是多以三室两厅的样式整套出租,一般由公司改成员工宿舍或多人合租,所以跟踪杀人碎尸难度高,可以排除。  李瓒走进一家馄饨店,坐下说:“大碗玉米肉馅馄饨,不加香菜不加葱。”  店面里就老板娘一个人,她回了句:“您稍等。”  然后就进后厨去忙活。  馄饨店对面就是7栋,此时楼道口走下来两个人。走前头是个女的,大概四十来岁,红毛衣黑色阔腿裤,身高约1米5。  一个男人从她身后的楼道里走出来,停在街边,头顶暖阳逆着光,长什么样子看不清。但是个子很高,穿黑色立领工装外套,拉链拉到顶,下身同色长裤和球鞋。  肩宽腿长,标准身材。  就外表而言,不像是会在城中村出没的人。  他们交谈了几句,然后朝这边走来。  煮好的馄饨端上来,李瓒抽出纸巾擦筷子,注意到那女的走路姿势古怪僵硬,像小腿绑了助行器支架。  他们进店,挑了靠门的桌子,坐在李瓒的对面,从他这角度侧脸能看见中年女人的脸和陌生男人的背影。  江蘅说:“老板,大碗玉米肉馅馄饨,多加香菜多加葱。”  异类。  李瓒一口吞下馄饨,眼角余光留意到对面那人的手搁在桌边,袖口挽到手肘,冷白皮,和大多数黄种人不同。  手指微蜷,修长分明,腕骨突出,线条流畅,腕间戴一根陈旧的护身符红绳,符没了就剩根红绳。  搁那冷白皮的手腕间,挺扎眼。  老板娘老早就在收银台瞅见他进门,一听赶紧应声:“行嘞。我们还有自制的免费酸笋,帅哥您看要吗?”  “来点。”  “您稍等。”  老板娘进后厨,中年女人当即操着一口塑料普通话说:“江先生口味挺重,不像广省人。”  “在北方待过几年。”江蘅简单解释,然后直截了当:“林嫂,我时间不多,赶着后天的飞机。要是没问题,我们就把这事定了。”  林嫂:“我当然没问题,但是我得联系卖家,卖家他舍不得,他得想想。我就尽量帮您劝,啊,帮您压价。”  江蘅一边调酱醋一边问:“给个确定点的时间。”  林嫂犹豫。  江蘅不着急,用筷子慢条斯理地搅拌酱醋:“拖拉没诚意就算了。”  “别——”林嫂怕他这条大鱼真跑了就再也找不到冤大头,赶紧保证:“明天!我保证明天,您就能跟卖家见面。”  江蘅抬眼,笑说:“我又不是要买卖人口。人不来没关系,东西到就行。反正现在支付转账很方便。”  他在周边的木桌往返看了一圈,没找到合口味的调料。于是回头,正好就李瓒那桌调料齐全。  江蘅起身走过去,见这人吃馄饨不蘸酱,连点醋都不放就觉得口味真淡。  “朋友,你这些调料还用吗?”  闻言,李瓒抬头,终于见到这人的正脸,果不其然是张和气质匹配得上的面孔,甚至是超出想象的出众,往人群里一站就是焦点的那种。  “我不用,你随便。”  然后他就看着这人把所有酱料都挑得只剩下酱和醋,连一小瓶雪花盐也没放过,全端回自己桌往原先的酱醋小碟子里添加辣椒酱、雪花盐和一点炒黄豆。  这是把馄饨吃出火锅的节奏。  李瓒觉得此人必定味觉失调。  老板娘端上对面那桌的馄饨时,李瓒这头正好吃完最后一个馄饨,连带汤也喝光。  刚结束支付,陈婕来电。  李瓒接起,电话里却传来季成岭的声音:“我们追查到有个人问题很大,他应该跟肖华的死有关系,名字叫卢鑫达,是夜店的区域领班。他刚才一看我们的证件立刻从后厨逃跑,看路线可能回宿舍——他就住在九巷十栋十二层!”  “我知道了。”  李瓒挂断电话,起身去九巷。  林嫂目睹江蘅调料的全过程,一张颇圆润的脸忍不住生理皱缩偏还不能表现太明显让大客户丢脸而努力抻平嘴角,导致脸颊一抽一缩将近面瘫。  江蘅还以为她想尝尝,迷之自信地说:“我可以帮你调一份。”  林嫂飞速摇头:“不用不用,江先生您吃您的,我不饿、不饿。”  江蘅不以为意,夹起馄饨沾五颜六色的酱料然后放进嘴里。尝了尝,味道可以。  *  “卢鑫达27岁左右,中等身高,面孔清秀——嘟!”季成岭难以置信:“他挂断电话?!”  陈婕拿回自己的手机:“啊,看见了。”  季成岭:“他搞什么?!李瓒他搞什么?!!他根本没见过卢鑫达,就不能听别人把嫌疑人基本外貌信息念全?狂妄自大,浮皮潦草,要是放跑嫌疑人他怎么交代?”  陈婕安慰他:“李队比我们多了六年经验,我们相信他就行。”  资料介绍,李瓒实习就是在市局刑侦办,提前半年破格转正,没过多久被调到分局磨练,磨着磨着就废了。  本来是大好前程。  不过就算分局名声在外特别难听,李瓒好歹还比他们两只新手菜鸡多六年经验。  “你们分局根本没想过破案!懒散懈怠,得过且过!”  季成岭愤怒地指责,见陈婕满脸茫然不思悔改,一肚子火气被这不成器的东西硬生生踩在胸腔出不来。  他懒得再费口舌,转身朝六联村跑去。  陈婕摊手耸肩,新人,愣头青,还是拔尖的青苗子,激情了点,理解。  *  李瓒抄近路,穿过11巷小巷道,被堵在10巷小巷道口,那儿一扇平日里从不关的小铁门此时锁上了。  合金制无缝铁门,连伸手指的缝隙都没有,严丝合缝顶着2.5米高的水泥框顶。框顶上一个水泥平台,正方形,高度约3.5米,底下没有能踩上去的支架。  旁边农民楼贴着猪肝色墙砖,砖缝又浅又细,连手指甲都盛装不下。  然而李瓒脚步没有停缓,在惯性作用下身体前冲,手脚拍着墙面,借着那砖缝带来的摩擦阻力,身体似一头矫捷的猎豹,轻快迅疾眨眼就蹿到水泥平台。  三步并作两步横跨水泥平台轻巧地跳落地面,小腿微屈,上身前冲,不带丝毫停顿一气呵成似的滑到小巷道另一头,攀着墙壁跳到九巷街道边。  李瓒扯扯外套,整理一下头发,双手插兜,迈开长腿形象帅气的慢悠悠朝十栋走去。  十栋距离被抛尸的老井大概50米的距离,非常近,确实符合熟悉地形这一点。  就是不太符合刑侦案件里‘远抛近埋’的常理。  李瓒距离十栋差不多十米远时,一个白衬衣黑裤黑皮鞋油头粉面的男人埋头匆匆从十栋下来,拉开停在楼下的网约车车门,临门一脚就要跨上去。  李瓒高声喊:“卢鑫达!”  那男人立刻转头,一见是完全不认识的人吓得转身拔腿就跑,跑到八巷调个头冲出主干道远远就见到追上来的季成岭和陈婕,肝胆一颤跑进对面的牵手楼。  何谓牵手楼?  城中村特色,高层农民楼林立密集,无数巷道四纵八横,楼与楼之间的距离最宽不过一米。巷道里时常能见到走着走着突然被一扇由里往外推的门狠狠打中的路人,可见有多狭窄。  卢鑫达跟条鱼似的钻进狭窄的巷道里,巷道里还充满络绎不绝的行人,要没那份浑身抹了油的滑溜劲根本穿不过去。  季成岭使劲吃奶的力气往里面挤,耗费半天功夫回头一看,距离巷口整整三米!  他气急败坏正想自曝身份追踪嫌疑人的时候,李瓒从他跟前滑了进去,那份从容和敏捷,别提有多轻松,一看就是经常溜闲翘班练出来的好身手!  眼前人头攒动,眨眼就不见李瓒的踪影。  季成岭心想,李瓒他是脚下踩滑轮了吧。 第7章 标准亲切像慰问人民群众。  李瓒面无表情,越过人群穿过广场进去了。  目的地直奔夜店。  临近中午,夜店还没营业,店里打扫卫生的三两个人,一见陈婕认出来就下意识回头看吧台。  吧台一个青年正在擦拭酒杯,将毛巾扔热水盆里消毒再拧干,继续擦洗。  “人都下班了,您再来也找不着人。”吧台青年头也不抬地说。  陈婕小声介绍:“他是夜店老板。”  这间夜店在金源广场的负一层,装横高档,含ktv、酒吧和舞厅三位一体的娱乐功能。隐秘性和安全性都挺高,没点资历背景开不起。  李瓒往吧台高脚椅上一坐,脚尖点着地,目光扫过吧台后一整排的高档酒。  价格几千、几万以上的洋酒和国内白酒,能喊得上名字的基本一应俱全,光眼前这一排就得上百万。  夜店老板打量着李瓒,开口问:“喝点什么?长得好看的人,不拘男女,我都请第一杯。”  “橙汁。”  “……”夜店老板顶着一脸‘大材小用’的委屈给倒了杯纯果汁,接着满怀期待地问陈婕:“你要什么酒?”  陈婕:“青岛啤酒。”  夜店老板黑着脸:“没有。”  陈婕:明明就看到了。  最终夜店老板还是给调了杯没多少度数的鸡尾酒,就是调制过程过于惊心动魄以至于老板不得不顶着满脸酒水去换套干净衣服。  陈婕:“……人才。”  第一次见到调酒能把调酒器炸开喷得满脸都是酒水的调酒师,关键他还锲而不舍并无比自信自己是个调酒大师。  李瓒握着装橙汁的玻璃杯,手指指腹吸附着冰凉的温度。  “本来就不是什么正经的调酒师。”他说:“刚进来的时候他正在收拾吧台,吧台全是炸开的酒水和冰块。你没看见?”  没有,真没有。  陈婕陷入自我反省中,默默啜了口鸡尾酒,发现味道居然还不错。  十分钟后,夜店老板换了套休闲装回来,看着像个刚出社会的大学生。他靠在吧台内侧,一副警民合作友好一家亲的态度说:“问吧,有什么问题都问,我能回答保证不撒谎。”  李瓒也十分配合,毫不客气地问:“肖华上一任男友叫什么?在哪工作?有没有联系方式?”  夜店老板:“张富青,一建筑公司老总,出手阔绰是个大客户。至于联系方式……等等啊,”他从吧台底下掏出本好似垫桌脚的笔记本,掸了掸灰尘,按着首写字母找到张富青的联系方式:“喏,这是他手机号。”  李瓒将号码记下来,然后倒豆子似的夸赞:“你看看,现在年轻人觉悟就是高,和谐警民关系就靠觉悟高的人民群众来维系,社会主义和谐社会和幸福安全生活就需要大家共同构建。那就最后一个问题——”  “你们店这酒从哪进的?”  *  五分钟前,一楼男洗手间的水龙头拧开,流水哗哗但无人使用。  江蘅用手机发了条短信,然后随手清空,手机塞回口袋,洗完手关闭水龙头。  一边擦干手一边照镜子,他还顺便理了下一丝不苟的头发。  出来时,口袋里的手机微颤提示短信,而江蘅看也没看就按了删除。  与此同时,赵颜里进入夜店,偷偷打开手机录像和录音设备。  *  李瓒问出有关酒水进货渠道后,气氛一下冷凝,原本还‘警民一家亲’的夜店老板顿时收起亲切的笑容,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看。  陈婕不明所以,但是凭着直觉感到了紧张,因此保持警惕戒备的状态。  李瓒喝着橙汁,仿佛刚才那话随口一问。  夜店老板双手压着吧台暗色透亮的大理石,靠近李瓒,直勾勾盯着他,特好奇地问:“你们刑侦办还管市场监管的活?”  李瓒眼皮都没动一下,淡定地说:“各部门共同运作,互相协助是常有的事。”  正值关门打烊的时间,吧台旁只开了一盏小灯,灯光不怎么亮,原本只能看到个不太清晰的轮廓。现下一靠近,夜店老板才发现眼前这公安同志的帅,他是真不带水分。  灯光阴影投在李瓒脸颊的一边,跟上了粉饼阴影似的,加深了轮廓,立体了五官,帅得让人妒忌。  “警察同志,不是我不合作,关键您一不是食品质检、二不是市场监管,贸贸然要我们的酒水进货渠道就没道理了。”夜店老板退回去继续擦他的酒杯:“除非市场监管来。您见谅。”  夜店酒吧酒水一般都有自己的入货渠道,渠道多样,或是网购,或是跟当地烟酒商行合作。  如果想要以最低价格购买大批酒水,一般会选择在当地烟酒商行批发。如有特殊渠道,便可以最低的批发价购得高价酒水。  阴影打在李瓒的脸上,让人看不太清他的表情。  遭到老板的拒绝,李瓒也没生气,喝光最后一口橙汁就起身干脆利落地走了。  “下午见。”  “……”  一点都不想再见!  夜店老板琢磨着给自己放一两周的假,他决定提前出去过年假。  正这么想着,右手旁的手机颤动着提示新短信,他点开来看,脸色跟漆了煤灰似的难看,同时还露出一丝不解。  “等等!”夜店老板搓着手,挤出个亲切的笑容:“我仔细想了想,觉得构建和谐社会需要我。我的热血在澎湃,我的热忱在沸腾,来,我告诉你。”  李瓒毫不犹豫露出嫌弃的表情。  陈婕:“可能是天津学艺归来的。”  李瓒:“被逐出师门的那种?”  夜店老板压低了声音说:“隆申烟酒商行。别说是我说的啊,保密。咱都当不知道,要传出去以后就没人卖我烟酒了。”  李瓒:“说笑了,中国电商世界第一,没人会把正规生意往外推。”  闻言,夜店老板讪讪地笑了笑。  这时,打扫卫生的服务生发现偷拍的赵颜里,反应机敏地抓住她并呵斥:“你是什么人?怎么偷拍?视频交出来!”  李瓒回头,认出赵颜里,立刻跨步走上前。  赵颜里见状急忙将杯子里的水泼到服务生的眼睛里,趁机甩脱然后逃向门口。  李瓒抓着栏杆直接翻上楼梯跑了上去,恰巧门口进来一个人,拦住赵颜里的去路。  “啊——!”  赵颜里跑太急,一时刹不住,脚下一崴就向后倒,身后是李瓒。李瓒眼疾手快拽住她的手,借着巧劲稳住赵颜里没让她摔下去。  结果赵颜里不知是被吓到了还是惯性使然,竟反过来推了一把李瓒。  眼见他就要滚下楼梯,突然出现在门口的江蘅迅捷地抓住了李瓒的胳膊。  胳膊传来的一股巨力阻止了往下滚落的冲力,在惯性作用下后倒并顺势翻了个身,后背重重撞到墙壁发出闷响。  骨骼嘎吱着尖叫呻吟,仿佛在疯狂地抗议突如其来的意外。但李瓒不及照顾安慰受到重击的后背,他瞪着迅速靠近的男人面孔,在眼瞳里逐渐放大,即将触碰到他。  李瓒右手成拳,反射性使然,拳头带着风地朝压过来的男人的腹部。  夜店老板:“woc!”  陈婕:“我丢!”  千钧一发之际,江蘅的右手横过李瓒耳际撑在墙壁并成功扛住前冲的身体。手臂绷紧而青筋爆起,掌心却牢牢烙在墙壁,细微的墙灰粉末窣窣掉落。  与此同时,李瓒的右手堪堪触及江蘅的腹部便戛然而止,江蘅的工装外套被拳风带得晃动了一下后静止。  两人对视,近在咫尺。  脸贴着脸,呼吸轻微略灼热,鼻尖相距一厘米,差一厘米他们就能彼此献出嘴唇。  不仅牢牢黏住可能还会破皮血流如注,来个热情似火的‘辣吻’。  李瓒的胳膊被抓着,后背贴紧墙壁,耳际还有江蘅横过来的手臂。  除却性别和地点,人生第一次被壁咚已献出。  李瓒缓缓低垂眼眸,看着那条插进他两腿间的长腿,承认就算没‘辣吻’,这姿势也够辣了。  夜店老板默默举出手机,丧病如他,拍照已经不能满足,所以他点开了摄像。  陈婕大惊失色:“我们家老大干干净净的清白身子——”见两人没碰上,她喜极而泣:“保住了!”  夜店老板赵颜里:“……”  江蘅后退到墙根处,没贴着墙,姿势有些随意懒散,左手握着拉伤的右手腕按压,缓解冲撞带来的短暂性麻痹。  他抬头和李瓒对视,先一步表红心:“不用谢了。警民鱼水情,你的清白,我的责任。”  “滴滴见真情,携手创和谐。”李瓒也飙红心,全程面不改色:“您的思想和政治觉悟就跟良心一样站在道德水准的高度。”  江蘅:“客气。”  李瓒:“应该。”  双方同时露出无懈可击的笑容,一上一下错身而过并同时恢复冷漠的表情。  李瓒:“陈婕,手铐扔过来。”  底下的陈婕迅速将手铐扔上去,李瓒头也不抬地接住并打开将惊魂未定没来得及跑的赵颜里拷起:“记者是吧?一起走趟警局吧。”  赵颜里回神,恢复镇定并逐渐加重语气:“我没有犯法。你私自扣押我触犯了徇私枉法罪和我的公民自由,李大队长。”  闻言,李瓒眯起眼,将手铐钥匙当着她的面塞进口袋里,同时笑了声:“调查得很清楚嘛,有备而来?”  他的眼瞳冰冷黑亮,透着股压抑到极致只剩刀片般轻薄的戾气。  “谁说没犯法?”李瓒扭了下受过重击的肩膀,骨骼处顿时传来‘咔咔’声,他淡淡地说:“这不袭警了?”  “你!!”  赵颜里本还因那锐利的目光而生了畏惧之心,却万万没料到李瓒堂堂一刑侦队长居然能编造出她袭警这种流氓行径!  “你污蔑我,你们这是挟私报复!!”  李瓒面无表情,心中烦躁不耐。民生为先的记者果然是世界上最讨厌的生物之一,苍蝇似的嗡嗡叫顺便还传播病毒。  “陈婕,把她带回去。” 第9章 李瓒毫发无伤的走出佟局办公室,虽然在他跨出去的时候依然能听到佟局发自肺腑的怒吼以及临别‘赠礼’,一盒未开封的降压茶包。  茶包被接住,李瓒转身冲佟局办公室的门深深鞠躬:“谢谢叔的关爱。”  厚颜无耻大概就是这么回事。  回刑侦办,李瓒走过陈婕那桌。  赵颜里喊住他并说:“我已经请律师过来,而且这件事我一定会报道出来。”  至于报道出来是否会被认为是警察滥用职权、徇私报复那就看民众怎么理解了。  闻言,刑侦办里其他人纷纷看过来。  他们在午休时都知道了电台早间新闻的报道以及被民众投诉的事,因此对赵颜里颇有微词。  李瓒面不改色:“你可以尽情利用舆论,不过我先提醒,一旦舆论妨碍案情进展,你会被诉以妨碍公务和辱警、散步谣言等罪名。”  赵颜里嗤笑连连:“李大队长,我不怕威胁的。我说的话没有哪点是谎言,您自己清楚‘养老分局’到底什么样!”  “是没人比我更清楚。”李瓒点头同意:“所以你记得多请几个律师。”  赵颜里还想再反驳,然而李瓒不想听,丝毫不配合她的演出,转身就走开。  旁边的刑警同志吐槽了句:“二百块罚款的事还请律师?美剧看多了吧。”  赵颜里:“……”脸色那叫一个难看。  老曾走出来跟在李瓒身旁,他们朝审讯室走去。  老曾:“民生为先那篇新闻目前舆论情况基本可控,毕竟是传播范围最狭窄的媒介,闹不起大乱子。”  李瓒:“这也就是赵颜里还没被拘留的原因。”  没什么证据,单凭一点偏听偏信的谣言就瞎报道还自诩正义的记者,最愚蠢歹毒不过。  如在社会闹出大舆论还有解决办法,可若是因此透出点案情进展相关而惊动凶手,阻碍他们调查取证,那才是大问题。  李瓒迅速转移话题:“卢鑫达人呢?”  “在审讯室。”  “谁在审问?”  “市局的小青苗,季成岭。”  “卢鑫达招供了什么?”  “嘴滑得很,东说一句西说一句跟遛弯似的。问他为什么看见警察就跑,他坚持是误会。问他跟死者什么关系,他说是普通同事关系。总之,没一句真话。”  话说着,两人来到审讯室的单面玻璃外,里面正是季成岭在审问卢鑫达。  季成岭:“卢鑫达,我最后再问你一次,你跟肖华是什么关系?”  卢鑫达烦不胜烦地回答:“警察同志,我说了无数遍了。真的,我跟肖华是同事,只是同事关系!她是我负责的区域里的小组长,业绩一向优秀,我最多、最多就是照顾了点,除此之外没了!”  “真没了警察同志,要不您去问店里其他同事?他们能帮我作证啊。”  单向玻璃外,李瓒抱着胳膊说了句:“撒谎。”  老曾:“哪句?”  他能肯定卢鑫达撒谎,却不能确定具体是哪句。  李瓒:“卢鑫达跟肖华关系匪浅。”  审讯室内。  ‘砰——!’  ‘嘎吱——’  季成岭猛地起身,双手手掌重重地拍着桌面,桌子和灯跟着颤动发出压抑的尖叫,灯光瞬时闪烁明灭。  “你还撒谎!!”季成岭怒吼,出其不意地动手拽住卢鑫达的右手并扯开袖子往上撸,露出手臂内侧的太阳五芒星纹身。  他面沉如水的叱问:“这是什么?!跟肖华一样的情侣纹身!!肖华是不是你杀的?你们是不是发生情感纠纷而你一怒之下误杀肖华,不得已才将她分尸并抛尸公寓附近的老井?!”  早上卢鑫达被李瓒一脚踹飞,季成岭将他扣押起来时正好见到这熟悉的太阳五芒星纹身,纹身上还有‘xh’两个字母。  ‘肖华’的大写首字母。  卢鑫达三魂吓去七魄,面如金纸,哆哆嗦嗦否认:“不不不是,不是我杀的,跟我没关系,我那天晚上只是跟她吵了一架。”  事至如今,审问差不多尘埃落定,卢鑫达被那么一唬一吓一诈的,突然老实得跟鹌鹑似的,缩着脑袋和肩膀一五一十交代了他跟肖华的关系。  老曾感叹:“季成岭这小子有两手呀。”  李瓒没听完,转身就走。  “卢鑫达不是凶手。”  老曾快步跟上:“理由?”  “他太强健了。成年男人,身强体健,可能还有车,不符合杀人之后碎尸、抛尸的特点。”  闻言,老曾一思索也明白过来,瞬间打起精神:“这是个重要线索。”  “把人都叫过来。”  “好。”  *  警局里各部门负责处理这起命案的警察都过来了,几乎每人手里都握着保温杯和文件资料陆续入座。  陈婕和季成岭也跟随在老曾身后,差不多最后落座。  陈婕刚坐下就瞟见老曾翻开的笔记第一行字,手臂撑着桌抻长脖子好奇地问:“什么叫不符合杀人碎尸案的特点?”  季成岭一把拉开椅子坐她旁边,掀开轻薄小巧的笔电,目不斜视地接话:“杀人碎尸案的特点:远抛近埋、头远身近、小近大远、多点抛尸。”  “这个我知道。”陈婕打了个响指说:“杀人凶手距离犯罪现场比较近则选择抛尸、埋尸,相反,距离犯罪现场远,凶手一般只选择抛尸。这是远抛近埋。”  “因为可以通过头颅辨认受害者身份,所以凶手一般将头颅扔到距离犯罪现场比较远的地方。如果碎尸尸块数目很多就说明案发现场距离犯罪现场很近,尸块越少,距离越远。因为凶手认为尸块越碎,线索越少,不用扔远。”季成岭打开文档,语调平静地说:“这是头远身近、小近大远。”  “最后一个,”陈婕深呼吸:“多点抛尸,分散、分地抛尸。”  “没有一个原则符合这起碎尸案!”  “卧槽!”  阴森苍白又无力的男低音突然骤不及防地插进他们的话题里,吓得陈婕暴跳而季成岭差点抄起笔电向后砸。  他们齐刷刷回头,瞪着身后如幽灵闪现的钟学儒钟大法医,这屠夫脸色苍白眼下青黑活像被采补了三天三夜。  钟学儒杵了下眼镜,有气无力的打招呼:“嗨。”  然后拉开椅子坐他们身旁。  小年轻们惊魂未定,或许是被资深屠夫身上那常年萦绕不去的阴冷震撼到了。  李瓒慢悠悠踱步进来,手里捧着茶杯,杯口还冒着热气,旁边见到他的人都打招呼,他都一一回应。  轮到钟学儒:“大舅哥。”  李瓒应了声,走过去几步忽然顿住,把茶杯随手往桌面一搁,后退到钟学儒身后便如命运一把扼住他的喉咙,表情阴沉而严肃:“昨晚干什么去了?说!”  钟学儒艰难的挣扎、痛苦的呼吸,闷声闷气挤出几个字来:“加、加班。”  “谁能作证?”  “法检中心的同志们——”  法检中心的老油条充耳不闻,唯有刚来没多久的小同志吓了一大跳,颤颤巍巍不带喘息的回答:“钟队一直工作到现在除了吃饭打瞌睡之外压根就没休息过有监控作证!”  闻言,李瓒松开钟学儒,收敛浑身锋利的气息,低垂眼眸,捧起茶杯,养老之魂重回躯壳。  这一幕惊到了几个小年轻,至于老油条们连眼皮都不带动一下,隐隐约约还透露出一点希望能看到法检中心老屠夫被干掉的期待。  钟学儒:“……牲口。”  季成岭觉得他们莫名其妙,应该严肃的场合却在嬉笑打闹,感觉从上到下都透着一股不正经。  陈婕抠着指甲,回想刚才钟法医脱口而出的称呼,带了点口音的一句:“大舅哥?”  老曾:“钟队的女朋友是李队的妹妹。”  咣。  茶杯杯底轻轻磕在桌面,李瓒的语气轻而坚定:“继续案件分析。”第6章   金源广场夜店内。  夜店老板让店里几个收拾卫生的服务生都先下班,然后挂上打烊的木牌,回头看着坐在吧台高脚椅的江蘅。  那位置还是刚才的刑警坐过的。  夜店所有的灯都关了,只吧台留了一盏特昏暗的氛围灯,装饰用的,没啥照明功能。  但是光源正好在江蘅的头顶,将他整个人笼在了柔和的光亮里,效果就像一个本来就颜值满分的人还特意给打了百万柔光。  黑发白肤,黑衣白光,简洁分明到极致的颜色对比反而会带来极大的视觉冲击。  夜店老板挪进吧台里,习惯性抓起调酒器开口:“喝什么?”  “牛奶。”  这熟悉的屈辱感,虽迟但到。  夜店老板:“您咋不多说个橙汁?橙汁牛奶,绝配。”  江蘅:“容易消化不良。”  “什么——?!您他老母亲的在乎消化不良这屁大点的小事?”夜店老板倒了杯牛奶推过去,闻言大惊失色:“您是不是……”  他打量着从头到尾朝气蓬勃看不出半点颓败气息的江蘅,勉强寻了个觉得还行的形容词:“日薄西山,回光返照?”  别怪他大惊小怪,眼前这位爷玩得可比谁都凶,好像那条命随时能丢也随时能重来,那份不要命的劲别提有多狠。  哪像是会说‘消化不良’这种话的人?  江蘅自少年时期争取来自我管理的权利,他就什么刺激的都敢玩,也什么都敢去碰。碰了却不沾,仿佛一隔岸观火的路人,就算有时候搅点浑水都能不留痕迹的跑了。 第11章 李瓒抬头:“你去哪?”  老曾:“我去看看档案室里有哪些还没报上去的案子,不计大小,功劳能往季成岭身上堆就行。我们得趁早出手把他抢过来,”他搓着手,眼冒绿光:“这可是个金疙瘩。”  李瓒反问:“金疙瘩不是我吗?”  老曾冷漠无情:“你老了,退位吧。”  “……”  每天都期待同事被暗杀. jpg  *  下午5点钟,天色昏暗。  这几天温度骤降,白天暖阳傍晚则冷风伴细雨,那股刺骨的寒冷是没有暖气的南方人才懂的痛。  李瓒通宵至今没合过眼,咖啡浓茶没吊用,差点扛不住想去买包烟蹲马路口抽,最后还是硬生生忍下了。  从抽屉里翻找出一件毛毯,再拉出折叠的躺椅,李瓒直接在办公室里蒙头睡觉。  眼睛一闭,疲惫如潮水淹没了他。  黑暗席卷而来,外界的嘈杂脚步声、鼓噪言语以及桌椅挪动的声响,统统自耳际远离。  紧绷的神经得以松懈,李瓒陷入沉睡。  ……  猛然惊醒,置身黑暗和静寂里,李瓒一时间想不起他身在何方。身体的任一角落里似乎都潜藏着可怕荒谬的孤寂,随时随地准备将他彻底吞噬。  落寞和孤寂仅维持短短一瞬,李瓒便抽身而出,恢复平时的冷静。  看了眼时间:20:32。  睡了两个小时,现在精神饱满力量充沛感觉可以一打十。  李瓒抓起外套离开,刑侦办仅亮着几盏小灯,里面还留了几个刑警在工作。  他们同李瓒打招呼,李瓒应了声:“早点回去。”  驱车离开警局,暗沉的天空还飘着绣花针似的细雨。公路两侧的路灯散发着昏黄的光芒,雨丝打在灯盏上反弹四下散开花。  来往的汽车似深夜里穿梭的孤舟,于四纵八横如蛛网的交通枢纽划行,越过漫漫长夜,在路灯的注视里停舟靠岸。  李瓒向右打方向盘,银白色的车辆脱离大部队拐进另一条公路。他猛踩油门,汽车如海洋旗鱼凶猛敏捷地飞向无尽的夜色。  明湾区海港工业区。  夜色朦胧,而工业区灯火辉煌。细雨飘零,工业区仿佛被轻纱笼罩。  璀璨灯火与朦胧细雨交相辉映,街上行人伶仃,少了烟火喧嚣而多一份烟雨幽静。  灯火零星处,车轮猛然急刹发出激烈刺耳的摩擦声响。重压之下,前轮深深的压进年久失修的水泥地面,乍然蹭起污浊昏黄的泥水。  声势浩大的轰然乍响过后是汽车熄火的声音,夜里寂静无人的街道重归无声。  李瓒拔出车钥匙,套在手指间转来转去,望着不远处装饰着深绿色门框的两层楼店面。  该店面名为‘隆申烟酒商行’,夜店老板进货的原厂地址。  白天里他让王珰珰查的资料还放在手套箱里,资料内容包括商行老板的个人信息到最近一年该商行进货渠道、总单数、出货时间等等一应俱全。  详细到琐碎的地步。  仿佛能见到一个被法律死死扼住喉咙的it狗叼着一根没肉的骨头疯狂撒野。  李瓒在车里等了一个多小时,等到看守店面的人关门离开,他这才从车里下来。  绕着店面一圈,寻到没有监控的墙面。  李瓒左右看一圈,没人。  于是三步并作两步,如履平地似的攀过高墙,他轻巧迅捷地进了二楼。  从内部看发现这家商行规模更大,占地约三百平,上下两层全堆放货物,简直是个中小型货仓。  黑暗中,无数红点闪烁,冰冷的监控摄像头无声无息的监视室内所有出入口。  李瓒破坏其中一个摄像头,成功避开其他监控摄像,进入二楼内部,掀开遮盖货物的篷布一角,莫寻到一个纸箱并将其打开。  点开手机照明查看,纸箱表面塞满泡沫,泡沫底下是普通香烟。  李瓒往下翻,没发现异常。  他盯着那香烟包装盒看,忽然动手拆,只见里面是一包包白沙香烟。  李瓒又拆开另一条香烟,里面也是白沙。  由此可见这一整箱全是偷天换日的昂贵香烟。  表面条装盒是普通牌子的香烟,盒子里却是10包装的白沙牌子。  这牌子一条就上千,他手里这一箱一共40条装,人民币大概4万多。  如果整个商行里都耍了相同的把戏,合算下来得有几百万违法操作。  中国严格把控烟草贩卖,每个商行、零售店贩卖的烟草有一定数量限制和记录,然而隆申商行里藏的香烟跟烟草专卖局登记的数目不对等。  数目不对等,牌子、价格也不对等。  这些烟草的原产地来自哪里?又将通过什么渠道运往哪个下家?还有多少个类似的商行存在?上面还有没有最大的头目?  问题很多。  据王珰珰给的资料,这间商行已经运行超过4年,还明目张胆的开在海港码头的工业区。  它肯定涉及烟草酒水的走私生意,次数估计不少。  算一算,四年来走私获利的资金估测得有好几亿。  李瓒笑了声,心想海港的破事远比他想象的复杂,他得把握好分寸别给扯进去了。  如是一想,李瓒拍了几张局部照片就转移目标,顺利摸进室内最里面的房间。  套上橡胶手套轻轻转门把,没锁?  李瓒跨进去,直奔书桌和书架翻找一些账本类的东西。没找着,见桌面有个电脑便打开,可惜被带有警报的密码拦下来。  他想了想,打开电脑光驱,指腹摸了下还能感觉到温热,然而光驱里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李瓒将所有东西恢复原样,整齐放好,然后起身朝门口走去,掌心刚放到门把就听到微弱的风声自脑后传来。  电光火石之间,李瓒侧过肩膀避开踢来的腿,裤管自额前掠过,腿风卷起额头的短短一撮碎发。  紧接着是密集迅速的攻击,看不见的拳头挥至侧脸。他凭借那一点微弱的空气流动判断攻势,右手抬起格挡攻势。  五指伸开包裹住拳头并贴着掌背向上猛地抓住攻击者的手腕,用力一扯,将人扯到面前,膝盖屈起用力一顶。  坚硬的骨头狠狠相撞,沉重的闷响格外清晰,剧痛自膝盖处向四周辐射,李瓒差点软了左腿。  他悄悄将重心挪到右脚,缓解左腿膝盖遭到重击带来的疼痛。  李瓒的左手举起已亮屏的手机照向偷袭者,还未看清,手腕便被抓住向后一锁。  他自也不遑多让,空出的右手抓着手铐铐住对方左手。  ‘咔哒’一声,锁住了。  对方想抢,李瓒借机踢他脚腕,然后迅速后退,结果左手被死死抓住连带身体重量也被当成摔倒的缓冲物。  砰!  两人双双摔倒在地,李瓒被一大高个牢牢压在下面,胸腔的空气差点给挤没了。  “艹!”  李瓒忍不住低咒,身上的男人发出短促的笑。  声音贴在耳际,近在咫尺,温热的呼吸喷在了耳朵上,激得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正要手脚并用揍死这胆大包天的偷袭者时,室内灯光忽然大亮,刺眼的白光瞬间驱赶了伸手不见五指的窘境。  “你们——”  李瓒抬眸,正好和一双狭长有型的浅灰色眼眸对上,不由一愣:熟人。  去而复返的商行老板瞪着这对叠罗汉的狗男男,怒不可遏,巨肺咆哮:“居然跑我办公室里野战!!”第8章   明湾区海港派出所。  深夜。  值班警察寥寥两三个,派出所内除了李瓒和江蘅,还有喝醉酒闹事的酒鬼以及几个在网吧因游戏打起来的不良青少年。  墙面洁净敞亮,灯光亮堂明朗,值勤警察的目光充满惊奇与探究。  李瓒面无表情,右手垂在身侧拷着手铐,和江蘅拷在一起。  江蘅姿态闲适,好像他是被邀请来参观派出所而不是被抓进来的。  同事端一杯咖啡送来给值勤警察:“还没结束?”  负责两人笔录的值勤警察拿圆珠笔敲桌,示意他们配合:“态度认真点,别太嚣张。”  李瓒撩起眼皮,不咸不淡的问:“不是问完了?”  “嗐你这——你们看看自己这供词,一个说是进去抓贼,一个说是追求刺激,报案人还说你们两是偷情。到底怎么回事?说清楚,是不是合伙偷东西?”  李瓒:“追求刺激?”他看向江蘅:“你胡说什么?”  江蘅:“就我说的那样。”  李瓒:“笔录拿过来我看看。”  值勤警察被这理所当然的态度气笑:“当派出所是你家啊,说看笔录就看笔录?你们两个要是再不说实话,今天晚上就别回去了。”  李瓒挺想掏出刑警证扔桌上的,但他知道不好好串供的后果是明天市局上下都会传遍他跟野男人搞黄的事迹。  江蘅怎么样无所谓,他自己的一世英名不能毁。  等值勤警察一走,李瓒立即揪住江蘅的衣领将他提到跟前,冷冷盯着那双浅灰色的眼眸:“你说了什么?” 第13章 李瓒语气温柔:“打车费报销。”  言罢挂断电话,李瓒披上睡衣,然后找出老曾他们发过来的档案一目十行的浏览。大约半小时后,王珰珰提着个电脑包过来,将光盘放到他电脑里开始解密。  十分钟后,王珰珰解开密码。  李瓒开了一瓶啤酒给王珰珰,坐他旁边浏览光盘内容。内容只是无数串数字,除此之外没有多余的文字。  王珰珰问:“什么意思?”  李瓒:“有点像账本。左边是日期,右边是收入和支出。不过缺少经济业务事项等记录收入来源和支出去处的要素,应该还有另一半。”  王珰珰对这些兴趣不大,他很快就因困倦而睡着了。  李瓒将他认为是金额的数字作了假设性并统一计算,短短两年间,这份光盘记载的偷逃税款约过20亿元。  眼皮一抖,脑袋一抽,直觉不妙。  李瓒最大胆的估测也不过是走私货值三四亿元,偷逃的税款可能就在两亿左右,结果一算下来过了20亿。  两年,20亿。而海港走私由来已久,不止短短两年。  这是个最少十年、最高无期徒刑而且海港从上到下都会被撸个遍的数字,别说粤江市了,估计连省都得地动山摇。  李瓒的舌头抵着左脸,心想他要是匿名将这份光碟寄到明湾区分局局长的手里会怎么样?  想了想,他觉得结果肯定不怎么样。  李瓒抽出光碟,回头见王珰珰抱着毛毯睡得香,于是抓挠着头发回卧室睡觉。  一夜无梦,第二天在七点半的闹钟铃响中,李瓒准时到刑侦办。  刚进去,陈婕就过来说:“民生为先电台栏目把我们昨天抓赵颜里的事报道出去,话里话外暗指我们公报私仇。”  李瓒:“没提案件的进展?”  陈婕:“没提。侧重点在分局。”  “不提案件,怎么报道随她。”  “随她污蔑啊?”  “闹不起来。命案结束后做个总结采访澄清就行,不用太在意媒体报道。”李瓒习以为常,即使因不实报道而被市局点名仍旧稳如泰山。“昨天交代的事都做完了没?”  陈婕:“您要我看的档案和总结报告已经发到您邮件里了,还有曾队带人去抓抢劫过肖华的嫌疑人。另外,王珰珰查了死者和卢鑫达的银行流水。季成岭在联系张富青。”  李瓒应了声,又交代了点事便出门去找佟局,进门正见佟局一张老脸笑得像金秋菊花开。  “叔,遇见什么好事笑那么开心?”李瓒拉开椅子坐下。  佟局哈哈笑了两声说:“昨天晚上市局支队有两人在办案过程出现小过失,被抓进派出所关了一晚。这脸算丢大了。”  李瓒:“……”还好他最后被取消立案没留下案底。  佟局:“你有事?”  李瓒掏出小光碟放到佟局桌前,慢吞吞起身:“捡来的东西,我觉得对于促进分局和新任市局局长的感情有一定帮助。”  佟局顿时感兴趣的问:“里面什么内容?”  “海港码头一些走私漏税的记录,不过缺了一半,证据不太充分。”李瓒顿了顿,补充道:“只记录走私货值和漏税总值。”  佟局浑身僵硬:“多少?”  李瓒:“没多少……漏税总值超过20亿。”  佟局顿时面目狰狞:“你不是去查碎尸案吗?!你搞什么去搞人家海港码头走私的家事!!没合作没文件没打招呼,跨区查案你这是动人家蛋糕!”  李瓒:“意外事故,我本意没想掺和。”  佟局:“你现在让我怎么把这东西毫不突兀的拿过去?”  李瓒提建议:“过年送礼,祝贺升迁。”他笑了笑说:“叔,您送过去那叫意外。我送过去就是想掺和,到时候您不是更麻烦?”  他一个刑侦大队队长在没有顶头上司点头同意的前提下,贸然将涉及海港走私的证据跨区送过去,这行为很难不让人想歪。  不管是查走私的,还是涉及走私的,他们双方已经被网罗在一块,是相互拔河的利害共同体。  这时候任何一个人闯进去都会吸足火力,就算站对阵营,事后也会被视为专门抢功劳的马后炮。  总而言之,吃力不讨好。  但要是手里握着那么一份有力证据却因怕事而藏起来,那就违背了李瓒为人处世的原则。  相反,东西交给佟局最好不过。因为他快退休了,又想保住名声不太好的分局上下。  既有所求,又不会贪求。  在大家都能接受的范围,互相成全是最好的选择。  “你最精,担心哪天翻车!”佟局再次久违地体会到这种‘李瓒意外事故’带来的极速心跳刺激,居然有点不习惯。  “我去跟明湾区交涉没问题,但是碎尸案结束后你必须出面接受电视台采访,好好做个命案总结。要求,不能过真也不能太夸张,实事求是的烘托分局。”  李瓒:“叔,你这是让我去死?”  佟局:“你死之前先把分局名声洗白再说。”  这结果铁板钉钉没得商量,佟局很早之前就想把李瓒推出去当分局的门面。上个电视做个采访,凭那张脸哪怕光杵着也能拉好感啊!  所以现在好不容易逮着机会,佟局绝不可能放过。  李瓒抗议无效,被轰出局长办公室并在两天内被列为拒绝往来户。  回刑侦办的一路减减算算,李瓒发现他出卖劳力和贞操,结果没得到好处反而要做最讨厌的事情——接受媒体采访。  最大赢家反而是佟局!  李瓒龇牙:“老奸巨猾。”  *  下午两点钟,刑侦办所有人埋头工作。  乌云遮住暖阳,天色微黯,气温陡降,室内老旧的窗机式空调嗡嗡响,正努力工作散发暖气。  李瓒坐在王珰珰的办公桌旁,身侧是开得茂盛的绿萝。  老曾在旁说:“抓到抢劫过肖华的嫌疑人,他叫王志成,是个游手好闲的混混。平时小摸小偷惯了但没被扭送警局,所以无犯罪前科。经审问,他在12月03日晚十一点抢劫死者的钱包,过程中失手推了死者致使死者撞到墙面。”  这就是死者太阳穴伤处和小巷道墙面残留血迹的由来。  李瓒推测无误。  “不过有个新发现,王志成说他当晚抢劫时听到死者和卢鑫达的吵架内容,现在还记得。”  李瓒别着圆珠笔笔盖:“过了七天还记得吵架内容,说明很有意思。”  陈婕:“一般人根本记不起七天前别人说过的话,尤其王志成当时处于精神高度紧张和兴奋的状态。抢劫成功之后又会迅速放松下来,更加不可能记得吵架内容。除非涉及到人们感兴趣的领域,譬如性、秘密和男女关系。”  李瓒鼓掌送她当鼓励:“说的对。”  陈婕挺兴奋:“以前扫黄遇的多了,那关系特乱。而能刺激人们的记忆点无非情色财权,曾队……是哪个?”  老曾:“跟钱有关。卢鑫达说他怀疑肖华背着他和夜店客人在一起才吵架,其实是因为分赃不均。肖华似乎有了一条来钱快的路子,卢鑫达欠款太多恰巧知道她那钱来路不正,想要分一半但被拒绝。当晚两人大吵一架,而且因为吵架内容涉及钱,这才诱发王志成抢劫肖华。”  李瓒拨开一丛绿植问后面的王珰珰:“死者的银行流水。”  王珰珰塞给他一长串纸然后拨回绿植,继续在他无人关注的角落里发霉。  李瓒翻着肖华和卢鑫达近三个月的银行流水账单,卢鑫达问题不大,不过12月初转入一笔钱,是肖华的账户。  肖华的账户在九、十两个月进账总共一万,这时她跟前任男友分手。  十一月末突然转入一笔来路不明的钱,人民币四万。十二月初,再次转入一笔钱,人民币两万。  两笔汇款来自同一个账户,在短短5天内一共转了六万。  来钱果然够快。  李瓒:“王珰珰,查不到汇款账户?”  王珰珰:“是个境外账户,已经注销。”  李瓒:“手脚真快。”  陈婕面露沮丧:“线索又断了。”  “卢鑫达不还在?”李瓒夹起账单起身说:“走,去问个明白。”  *  东城区茶井幼儿园,下午2:11分。  老师照例巡视大班,此时是午休时间,还有30分钟就会结束午休。  一张张小床数过,每张床贴着名字,里面是一张张熟睡的孩童面孔。  待走到角落里的一张小床时,老师愕然发现小毛毯被踢挂在旁,床里空空荡荡。  本该在午睡的小孩不见了?!  老师连忙出去外面喊其他人一块找,却在幼儿园的灌木旁发现了一个孤零零的公主布偶和一个通往人行道的洞。  外面兵荒马乱,教室里的小孩们依旧熟睡,角落里空荡的小床有些荒寂。  床头的铭牌歪歪斜斜,猛地一震,写有‘张晗晗’的纸张滑出铭牌,落叶似的飘飘忽忽落地。第10章   东城区分局刑侦办。  审讯室内。  老曾和陈婕在里面审问卢鑫达,李瓒在外面观看。  卢鑫达支支吾吾,目光闪躲,一看就是在撒谎,但他似乎打定主意不说出肖华来钱快的那条路子。  他不是凶手,同时确定警方没有证据、暂时查不到凶手,所以有恃无恐。  李瓒敲门进去,让老曾和陈婕出来。  陈婕:“他根本没心思找杀害肖华的凶手。”她很愤怒:“这人渣!肖华还是他女朋友,死得那么惨,他居然没想过替她伸冤?!”  李瓒:“有些人贪财。” 第15章 张富青接过温水,语气极为激动的说:“我他妈怎么冷静?!晗晗才六岁,他们要什么东西找我啊!!”他语无伦次:“晗晗胆子小,她肯定吓坏了。她会不会受伤?警察同志,你们赶紧找我女儿,要多少钱都可以——”  “张先生,冷静点、请保持镇定。”季成岭手忙脚乱的劝着张富青。  李瓒在他们对面坐下,一边播放录像带一边说:“如果你没办法控制激动的情绪那就出去,别妨碍警方办案。”  这句话的音量不高,在一方情绪激烈慌乱到几乎无法自控和季成岭耐心安慰的对比之下,显得冷漠而不近人情。  但是意外起到了振聋发聩的效果。  张富青安静下来,瞪着李瓒。  季成岭不理解李瓒为什么还故意说这些话刺激一个女儿被绑架的父亲。  “喝点水,张先生。”李瓒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电脑屏幕,接着有条不紊的询问:“我问你的话,认真仔细思考后再回答。”  顿了顿,李瓒终于抬头看向张富青:“如果你想尽快找到你女儿的话。”  或许正是李瓒由始至终的镇定从容具有令人无条件信任的魔力,张富青在这魔力感染下渐渐冷静,听话的喝口水然后点头:“好,我知道,我绝对不会隐瞒。”  李瓒:“你知道肖华藏起什么东西吗?”  张富青摇头:“我完全不知道!绑匪没有提示,她说交出肖华藏起来的东西……到底什么东西?!”  李瓒:“没有一点头绪?”他引导着说:“在你们分手后她有没有找过你?”  张富青想了想:“找过几次,主要是搬走她的东西。”  李瓒:“有没有哪次让你觉得很突然、很奇怪?”  “没……对了,有一次她突然带走晗晗去甜品店,那时我们已经分手两个月。我当时没多想,因为晗晗挺喜欢她,她以前也常带晗晗出去玩。”  两个月……正好是肖华勒索林嫂的时间点。  李瓒:“她有没有送什么?”  张富青迟疑:“衣服、玩具都送过,很多。”他看到桌上的公主布偶下意识指着说:“这也是肖华送的。”  此时监控录像带正好出现张晗晗的身影,她午睡醒来,抱起布偶出门去卫生间。经过灌木旁时跑出镜头范围,之后没有再出现。  李瓒换马路口的录像带,同时听着张富青的回答,顺手拿起布偶正要检查便听到王珰珰说:“查到了。”  季成岭:“查到什么?”  王珰珰:“林秀娥,女,46岁,六联十一巷七栋的楼主。原籍贯越南芒街,8年前嫁到中国,5年前她的丈夫失踪。之后她租下一栋楼出租并在半年后买下整栋楼。”  “她哪来的钱?”  “一开始是跟银行借贷租楼,半年后得到丈夫的保险赔偿金买楼。但保险金数额远远不够买下一栋楼,所以钱款有问题。”  季成岭还不知道最新进展,在旁人的解释下才知道,不由惊讶于案件的进度,略快了。  王铛铛:“还有一点,林秀娥曾被长期家暴。”  季成岭:“那她丈夫很大可能不是失踪。”  张富青不满地质问:“现在我女儿最危险,其他案件不能延后讨论?”  季成岭:“不是其他案件,而是同一起案件。林秀娥很可能就是绑架你女儿和杀害肖华的最大嫌疑人。”  他看向李瓒,不知怎的在案件突破瓶颈即将结尾时反而突然不知所措,下意识便寻求李瓒的指示。  仿佛李瓒是这起案件——不,该说是整个刑侦办的主心骨。  “越南芒街?”  出乎意料,李瓒关注的是谁都没注意的籍贯。  季成岭:“有什么问题?”  所有人看着李瓒。  李瓒检查到布偶背后有一条拉链,拉开来,里面是缝起来的黑线,歪歪扭扭不太好看。  “越南芒街是边境区域,和广西间隔一条北仑河。码头多,地理位置绝佳,走私猖獗,难以打击。那地方是中越走私最大的窝点。”  “难道林秀娥还牵涉中越走私的经济案件?”季成岭不敢置信,紧接着迅速否认这个荒唐的猜测:“绝对不可能。”  这太巧了。  一件看起来毫无关联的碎尸案却和边境走私案件牵扯到一起,电视剧都不敢这么夸张。  那不一定。王珰珰心想,眼前这位可是以前市局上下都害怕的意外灾难体,每回破案都得炸个天摇地动。  李瓒从笔筒中抽出一把弹簧刀,割开布偶背后的黑线。  张富青见状想阻止:“这是晗晗最喜欢的布偶——”  话音在李瓒抽出藏在布偶里面一本巴掌大的红色笔记本时戛然而止,他不认识这本笔记本。周围眨眼间围了一圈警察,连带本来不感兴趣的王珰珰也伸着脖子看过来。  李瓒翻开笔记本,从头翻到尾全是密集的阿拉伯数字,除此外没有任何一个汉字或越南文字。  “这就是肖华藏起来的东西?”、“全是数字?”、“会不会是数字密码?我下载个数字密码表对比一下。”、“得有几万个数字……每个人分几页解出来,加班加点应该很快能知道内容是什么。”  ……众人人七嘴八舌提出各种猜测和建议。  季成岭:“这些数字到底隐藏了什么秘密,值得林秀娥杀人碎尸?”  越隐秘的东西越不可见人。  桌上的这本笔记本不仅隐秘,还背了一条人命。  血色书皮仿佛在瞬间分裂成映着狰狞尸块的照片,鲜血自照片里缓缓蜿蜒,浸染着书皮,饲养着密密麻麻的夺命数字。  李瓒翻阅着笔记本,速度越来越快,及至后半部基本一目十行扫过,紧接着又翻回前面查看一长串的数字。  后半部的数字挺熟悉,跟小光盘里记录的账本数目几乎重叠。但前面的数字意味不明,也不像是账本。  王珰珰:“李队,你知道这些数字代表的意思吗?”  李瓒有一下没一下的打着响指:“不知道。”  陈婕跟交通局交涉完毕,对方正在调取监控录像需要时间等待,百无聊赖时便回来正见同事们围成一圈,以为有热闹赶紧就挤了进来。  “都看什么呢?”陈婕边问边挤进去,正好见到桌面摊开的红色笔记本,页面里全是密集的数字。“我靠——你们跑去扫黄了?”  扫黄?  李瓒停下动作,抬起眼皮问陈婕:“你看得懂这些数字?”  “应该吧。”陈婕又看了一遍,点头笃定的说:“就是身份证号、日期和坐标,不过被打乱了。”  “身份证?”李瓒看了眼数字,无奈这些数字挤在一块实在很难辨认出来,尤其还被打乱就更加认不出。“怎么看出来?”  陈婕指着其中一行数字说:“前面这里33开头到第6位数字断开,插入日期和时间,接着是身份证中间的号码,然后是坐标,最后是身份证尾号。这两页都是,有些数字还重复了。”  李瓒:“你们扫黄办都这么记录?”  “当然不是。”陈婕说:“这是拉皮条记录他们手里的小姐和嫖客的特殊方式,用打乱的数字来记录隐蔽的信息。而且时常更新换代,要不是经验丰富的扫黄队根本看不出来。”  顿了几秒,陈婕又说:“不过很多违法交易都用打乱数字的方式来记账。”  李瓒:“所以只要把数字重新排列整齐就能知道哪些人在某个时间某个地点干了一些违法的事。”  季成岭提出疑问:“但我们不知道他们干了什么违法的事。”  李瓒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我知道。”他拿起红皮笔记本掂了掂:“这回是真意外事故,我没想掺和。”  他手里这是什么?  这是一份记录跨国走私团体的犯罪黑名单!一本包揽了粤江市大半地下走私犯案成员的集邮册!!  关键是笔记本的主人恰好还是他们分局负责的碎尸案最大犯罪嫌疑人,所以千丝万缕勾勾缠缠居然就有了正当掺一脚还不会吸足火力的理由。  李瓒表示他也猜不到这发展,一切发生得很突然。  意外灾难体,又他老母亲的回来了。  接到消息紧急召开会议的相关市局上级,不约而同的亲切问候东城区分局刑侦办某个人。第12章   东城区茶井街道,六联十一巷七栋203。  防盗铁门被打开,里面是一扇红木门,刑警一手握枪一手敲门:“有人吗?居委走访!”  没人回应,屋里静悄悄。  刑警又敲了几下并高声喊,还是没回应。周围几人便齐齐看向老曾等示意。  老曾两指并拢如笔似的一划,刑警们当即破门而入,兵分各路分别探查客厅、卧室、厨房和卫生间,均是空无一人。  “曾队,全检查过了,没人。”  “曾队,卧室里的保险柜有打开的痕迹,里面相关财物和证件都被拿走了。”  “沙发、浴室的地缝有残留血迹,厨房的垃圾桶里发现沾血衣物。”  “让痕检来收拾,都注意点别破坏现场和痕迹。”老曾收起枪,跟着检查屋内的布局。  门后玄关处摆放一副磨损有些严重的助行器支架,冰箱里堆满常见的水果,料理台还放着一盆新鲜的水果泥。  室内高台设计不多,障碍物基本没有,显然是为了方便林秀娥残缺的腿脚活动。  路过主卧,老曾停下,目光落在地面。  室内到处铺了样式好看的地板砖,唯独主卧地面只是一层光溜溜的水泥地。  分界线是门槛,将同一地面分割成两个格局,鲜明而突出。  这时老曾的手机响了,他拿出一看是李瓒便接起:“老曾,嫌疑人林秀娥的丈夫在5年前失踪,我怀疑他已经被害。林秀娥腿脚不便,而老井5年前还未完全废弃,不是抛尸的好地方。”  李瓒简洁快速的说完重点,顿了顿,下结论:“如果林秀娥的丈夫被害,尸体应该还在七栋。7栋203。”  老曾:“我大概知道尸体藏在哪。还有,林秀娥已经携带证件和钱款潜逃,不知去向。”  李瓒应了声,通讯结束。  老曾当即让人用电钻和铁锹砸开主卧的地面。  喧腾嘈杂的噪音在狭窄空荡的房间里接连不断,刑警们和机械共同作业十来分钟。  主卧的地面已被完全翻了一遍,直到电钻凿开原本放置床垫的位置。略为薄脆的水泥地被敲碎成片,埋藏在里头的尸骸渐露冰山一角。  “曾队,主卧里发现一具被裹尸袋包住的男性干尸!” 第17章 陈婕和季成岭跟上来,一前一后的说:“她叫肖梅,肖华的姐姐,今年31岁。在一家塑料工厂工作,家有丈夫和两个小孩。肖华失踪,只有她报警,也只有她来认领尸体。”  李瓒打开车门坐驾驶位:“肖华的父母和其他亲人没来?”  陈婕:“没来,问一句都没有。”  李瓒绑好安全带,见她和季成岭都上了车便发动汽车,打方向盘、踩油门。  “知道原因吗?”  陈婕抬头:“啊,说是肖华私生活太乱,又在那种娱乐场所工作。以前交的朋友明面上是谈恋爱,其实是被包养。家里人好面子,耻于相认。”  “亲闺女死那么惨,居然还看重自己的面子。”季成岭忍不住批判,也不理解这种面子大过命的心理。“不过她姐姐挺好,从报警、认尸到等待真相,过程一步未缺席。”  李瓒:“她对张富青似乎充满敌意。”  季成岭:“好像是肖梅怀疑张富青因感情不睦杀了肖华。”  这就说得通肖梅为什么知道绑架张晗晗的人就是杀害肖华的凶手,可能是她在质问时,张富青为洗脱自己而说出来。  李瓒静默一瞬,在车子开出分局大门时,突然开口:“以后注意别随口说出案件进展,就算受害者家属已经洗脱嫌疑。”  季成岭愣了下,想起他之前为安抚张富青情绪脱口而出杀害肖华的凶手。  心知是他做错,因此难得没挑刺的、态度诚恳的点头。  “这次是我错,不会有下次。”  李瓒散漫的应了声,心想,这小子可以啊。  警车出大门,上马路,马路对面乌漆墨黑的停车场。一辆桑塔纳的副驾驶坐着赵颜里,她举起摄像机紧盯李瓒那辆没明显标识的车。  赵颜里:“跟上。”  汽车缓缓行驶,跟随在警车队伍尾巴。  过了一阵,又有一辆车借着夜色和阴雨跟了上去。  雨丝敲打着窗户,汽车拐上高速,车流如梭,蓝红灯闪烁伴随着警笛鸣声踩着路面积水风驰电掣一辆接一辆的掠过。  路面普通车辆纷纷避让,车里见到这一幕的人都伸着脖子感到十分好奇。  这阵仗,肯定出什么大案了。  *  市局会议。  会议氛围比外面的天气还严峻,走私一案物证、人证俱全。只要市局这边点头立案捉捕,明湾区分局经侦便可立即出警。  可惜会议讨论到一半,检察院和海关横插一脚,打乱市局上下稳定的步骤。  三方会谈,群舌论战,把一单简单的走私经济案件愣是打成闷不出屁来的口水战。  市局局长坐在他的位子上,两手交握放在腹部前。眼睛定住不动、眼皮下垂像在打瞌睡,反正谁也不能从他刻满岁月痕迹的老脸上看出一点波动。  活到这岁数,早就炼出九条尾巴。基操是泰山崩于前,岿然不动。  局长不露声色,底下人察言观色跟着保持沉默,把舞台让给检察院和海关打过瘾。  检察院代表:“海港走私金额数目太大,明湾海关上下不见得干净!必须成立专案侦查组,对明湾海关一干人等进行立案调查。”  市直属海关代表:“海港经重组、整理即将开港,现在突然调查明湾海关可能会影响海港的投资和发展,影响入驻企业对海港发展的信心。”  “正是要开港才更得树立一个良好开放的环境,才有利于港口的建设和发展!现在不处理这大案,难道要等到开港所有问题集中爆发再处理?!”  “不是不处理,现在时机不行。等开港,稳定些再处理。再说立案侦查也得先核实海关涉及走私一案,你们核实了吗?”  “紧急情况,可以破例!”  “怎么判定紧急?怎么算紧急?你——”  ……  他们吵得唾沫横飞,佟局在视频外喝降压茶,见老曾在门边轻敲两下,显然有事要说。  佟局悄悄挪出镜头,小声问:“什么事?”  老曾:“李瓒去海港抓捕林秀娥,让您通知明湾区出警协助。”  佟局瞪眼:“急吗?”  “紧急!关乎人命、人证和物证。”老曾悄声将李瓒的猜测说出来。  佟局神色凝重:“我立即联系明湾区。”  老曾:“市局……没商量好?”  “检察院和海关横插一杠,差市党委就齐全了。”佟局微微摇头:“难的是涉案海关人员的抓捕。”  海港的海关若有涉案,要么检察院立案,要么海关成立专案组,但现在双方争执不下。  海港地位特殊,各方盯准它不止于开港,还因为它在省港口整合计划里处于核心位置。  于市、于省意义非凡。  要是因一起走私案而拿捏不好分寸把港口整合计划炸塌,连累广省经济倒退,这责任没人担得起。  佟局摆手:“跟我们没关系。”  他转过身联系程为平,后者想也没想便同意出警。  程为平:“这事,谢了。”  *  海港码头。  集装箱陡然悬空,摇晃几分钟后‘咣’一声重重落下,接着是一阵颠簸、再悬空,然后是剧烈的震动。时间短暂,迅速重归平静。  但是外面并不平静,卡车、货船和港口路灯发出的光亮互相交汇,时不时透过缝隙投射进集装箱内部。  人声、重型卡车来往的声响还有起重机搬运集装箱造成的嘈杂声此起彼伏,在在说明林秀娥他们正忙着转移货物,打算在今晚暴风雨的掩护下离港。  关着江蘅和张晗晗的集装箱也被转移到货船,转移过程颇为颠簸,江蘅抱起小女孩尽量稳住身体,后背还是狠狠的撞上集装箱边板。  沉闷的重响接二连三,周围的脚步声越来越少,光亮逐渐远去。  江蘅靠在集装箱边板,双眼紧闭,手指有节奏的弹动着。一直持续到哨响,锚机启动、锚链收紧,他猛然睁眼:“173。 ”  173声重响,173个集装箱,除却他所在的这个集装箱,所有货物净重估测应该有三千吨。  三千吨的货物全在今夜离港,仓促而匆忙,说明他们被警方盯上了。  同时还透露一个信息,有内鬼通风报信。  虽有暴风雨作掩护,但那么一大艘货船不可能从海关眼皮底下堂而皇之的溜走。  除非内鬼是海关关员。  小女孩呓语一声,从刚才到现在挺大动静都没能吵醒她,应该被下了药。  挺好,不会产生心理阴影。  江蘅起身,一边观察集装箱找出口,一边猜想东城区分局那位偷东西本事一流的李队得花多少时间赶到救人。  20分钟?  算了,还是半个小时吧。不能太为难人。  咣啷。  集装箱颤动,外面传来林秀娥的说话声:“这个集装箱,吊起来扔海里。”第14章   李瓒抬头看一眼后视镜,又看了眼两侧车流情况,接着便说:“后面有车辆跟踪。”  闻言,陈婕和季成岭当即回头观察,果然见到夜色里一辆桑塔纳始终跟在后面。  季成岭抽出手枪,问:“拦截还是甩开?”  陈婕当即说:“雨天路滑,高速车流大,不管是拦截还是甩开都很困难。”  开往高速的车大部分是跑长途的重型车,速度快,油门踩得飞起,突然拦截或超车甩开跟踪都容易发生事故。  “老大,怎么办?”陈婕问。  李瓒:“手套箱里有个报警灯,等会走盘山路再安装。”他又抬头看了眼后视镜,单手戴上蓝牙耳机和大部队保持联系。  “还有一辆车跟着。”  “什么?!”  陈婕和季成岭两人一惊,顾不得说什么,紧盯后面的情况。过了半晌,他们终于看见藏在桑塔纳后面的另外一辆不起眼的小轿车。  小轿车隐藏太好,只有在行车变道的间隙里才能窥见几秒。  比起跟踪技术拙劣的桑塔纳,小轿车显然更专业。  陈婕:“前面那辆桑塔纳有点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她绞尽脑汁回想,猛一击掌:“民生为先——那个爱胡说八道的女记者!”  “不是——她跟踪我们干嘛?”  “想看我们的出警过程,跟踪、偷拍,找我们偷懒干蠢事的证据。”李瓒打方向盘,瞅准了位置和时机迅速变道加塞到前面去。“安全带都系好,坐稳了。”  陈婕和季成岭握住车顶的拉手,后背紧贴车座椅,全身绷紧。  陈婕问:“后面那辆车为什么跟踪我们?”  “等会就知道了。”  李瓒说完,猛踩油门,车子似弦上铁箭化作流光飞了出去。  马达发出沉重的咆哮,粗重的轮胎滚过路面仿佛擦出了点点星火,数次变道加塞与其他车辆惊险的擦肩而过。细雨因高速而愈加猛烈,雨刷急速挥舞着,一辆雪铁龙在密集的车流里如鱼入海似的穿梭。  此时,前方出现一个通往盘山路的岔路口。  李瓒神色不变,游刃有余的操控着方向盘,语调轻松有点皮:“同志们,即将换道,做好加速准备。”  “!!还加速?!!”  “我快吐了——!!”  陈婕和季成岭两人面孔扭曲、目眦尽裂,用力的拽住车顶拉手、竭力稳住自己差点被甩出去的身体不忘惊恐的怒吼,心脏数次被疾驰而过、险险擦过的重型卡车吓得几乎停止跳动。 第19章 第15章   10分钟前。  商行老板:“那个小孩不是还有用处吗?当人质、肉票。”  林秀娥:“死了才算有用。”  商行老板:“行吧。吊起来!”  江蘅从缝隙里看见林秀娥和商行老板离开的背影,没多久甲板起重机的臂杆朝着他这方向移动,然后停顿,挂钩落下勾住集装箱的绳子。  江蘅托抱起昏迷的小女孩刚起身,突然一阵颠簸晃荡,集装箱被吊了起来。  ‘当’的一声,有东西从小孩身上掉下去,咕噜咕噜转了两圈才停止不动。  江蘅一手托着小孩,一手捡起那东西勾到掌心观看,是个纯银的藏式吊坠。  淘宝一两百能买到,不值钱,也不适合一个五六岁的小孩佩戴。  稍用力抠开吊坠,里面藏了一张颇为老旧的小照片,照片的边缘不平整,近期内似乎被翻找过。  江蘅撕开照片的边缘一角,瞧见下面压着一张薄薄的纸条,打开匆匆扫了眼便合上收进自个儿的口袋。  此时集装箱已被吊离地面将近两米,江蘅不疾不徐的踱步到集装箱的角落里,蹲下来摸索边板,掌心触碰到有别于其他边板的凹凸不平的痕迹。  非常细微的齿痕,基本没人能发现。  “在这里。”江蘅低语。  他起身、后退,抬起右脚对准这块边板的角落狠狠踹上去。  梆!!  重响被海浪雷鸣和甲板起重机运作的声响盖了过去,正巧货船看守的船员陆续离开货舱中心,转而聚集在甲板室那边,因此无人发现集装箱的动静。  集装箱边板角落的铁皮经重力一踹登时裂开,铁皮只剩一边连着边板摇摇欲坠,露出一个边长约40cm的正方形洞口。  江蘅护着小孩从洞口跳下去,轻巧的落在地面,脚底板一触及地面立即闪进集装箱的缝隙里,藏身在黑暗中目送原本关着他俩的集装箱被扔进了大海。  沉重的闷响微不足道,蓝色的集装箱眨眼就没顶。  操纵甲板起重机的船员见完成任务便关闭周围的灯,随意巡视一圈便回甲板室。  等人都走光了,江蘅才出来。  他一边思索林秀娥那句‘死了才算有用’,一边朝船首水舱的位置前进。  集装箱堆积在货轮中间的货舱甲板,船首水舱与甲板室方向相反,一前一后。  林秀娥他们在甲板室,船首水舱那边没人。  到了船首,江蘅先藏起小孩才出来。  他捏着指骨,一根根的捏过去,捏完了正好回到货舱,于是绕着货舱转了一遍。  *  车顶放置一个警灯,李瓒就毫无顾忌的飙车,愣是把近一小时的路程缩减了一半,赶在七点半之前到达海港旧码头。  他甩上车门跑港口眺望,正好能看见货轮尾巴。  这时间、这天气,没有正常船只会出海!  明湾和东城两区的其他警察还没到,李瓒等不了他们。  他挑了一艘改装的柴油快艇,当机立断用枪崩断铁链然后跳上去。  发动机发动,马达发出轰隆隆的咆哮。  这时,赵颜里抓着摄像机气喘吁吁的追过来:“等、等等——”她不带停歇的质问李瓒:“你要去哪里?你偷人民的快艇?其他警察呢?你们出警的目的是什么?你们是不是让凶手跑了——!”  李瓒瞟了眼赵颜里便掉转船头,发动机嗡鸣,船尾水花四溅,正好喷了追过来的赵颜里全身。  “你——”  赵颜里又气又冷,却见李瓒驾着快艇迅速滑出老远的距离,乘风斩浪,所过之处拖起一道长长的墨色浪花。  海面不平静,即使是夜晚也能见到厚重的雷云。海域除了李瓒和一艘驶离港口水域的货轮之外,没有其他船只。  赵颜里环视一圈,没能找到可供她追上去的交通工具,登时气恼不已。  司机兼同事跟在她身后,直到现在腿还发软、脑袋也懵着,他吞了吞口水说:“赵、赵姐,要不然我们回去吧。别跟了,我们别掺和了。”  赵颜里不甘心:“再等等,我必须拍到点有用的照片。”她左右环顾,见到了正在装修的新码头,当下快步走过去。“那边有个高台。走,去那里拍。”  同事简直快被她的胆大包天吓死了。  “那是明湾区的大工程!你不怕被刑拘?!刚才盘山路你也见到,他们开枪啊!明目张胆杀警察,要不是我及时刹车,那子弹就冲着我们来了!!”  “你懂个屁!明火执仗的杀警察,还是刑侦大队的队长,你知道这意味什么?”  “不知道。”  “意味着——大案!要案!大新闻!!”  *  港口水域水浅,货轮限速,才刚离开水域也没敢加速,所以李瓒成功追了上去。  柴油快艇紧随其后,李瓒深知必须立刻迫停前面的货轮,否则等货轮恢复正常航行速度,他和快艇会被远远甩在后面。  李瓒调整蓝牙耳机冷静陈述:“目标在一艘规模普通的越南货轮上面,该货轮可能运载走私货物。货轮已离开港口水域,我请求立即申请海警拦截、迫停该货轮!”  “请求收到,我们立即处理。”  明湾区分局经侦大队队长当即拨通正在进行视频会议的程为平的电话,程为平听完后说:“我现在联系海警大队。”  挂断电话,程为平联系驻粤江市海警大队。  海警大队队长了解来龙去脉当即回道:“我队立刻行动!”  “明湾区海港水域还有谁在巡航?”。  “44120舰船在附近的航线上巡视。”  “联系44120舰船迫停一艘越南货船。”  “是。呼叫44120舰船、呼叫44120舰船,立刻迫停海港水域一艘越南货船。位置,东偏南方向约135公里。”  海港。  海港照例巡视的海警舰船收到海警大队的消息,迅速调转船头朝货船所在的位置航行而去。  与此同时,海港旧码头。  ‘哔呜哔呜’的警笛声由远而近、连绵不绝串成一支慑人的战曲,数十辆警车陆续停在码头处,蓝红二色的警灯将岸口照得通明。  刑警纷纷下车,步伐齐整,训练有素,如猛虎之狮包围了港口几个重要出入口。  同时,话事的刑警正在联系和征用可出海的渔船、游轮和快艇。  明湾区海关处。  卫兴洲满头冷汗,在房间内焦虑不安的踱步,目光在海面和电话座机来回徘徊。  手底下一个关员推开门慌张的说:“两区刑警已经到海港旧码头,听消息,明湾区分局联系了海警。”  “!”卫兴洲一下子瘫软在座椅上,抖着手抓起话筒拨号,咬牙自我安慰:“海警出动了又怎么样!没有证据,他程为平办不了我!!”  港口水域之外。  李瓒抬头就看见上面一个人背对着昏黄灯光一摇三晃的招手,吓得他差点举枪嘣了这傻逼。  距离有点远,货轮上招手的傻逼背光看不清脸,但是没有大喊大叫吸引其他人过来,李瓒勉强当他没有威胁。  迎着猛烈的海面又行驶了一段时间,李瓒的手脚被冻得失去知觉的时候,海警舰船终于到来并强硬的迫停货轮。  双方正在机舱处做交涉和登船搜捕的准备。  李瓒趁机登上货舱,后脚刚落甲板,耳边察觉到一股劲风,当下弯腰侧身。反应机敏迅捷的避过偷袭,顺势抱住偷袭者的腰将其整个人顶起来往后摔。  没听到闷响,李瓒不及细思,动作连贯几成虚影,右手成刀狠狠朝后劈过去。掌刃与桡骨相撞,剧痛自掌骨向四周蔓延,连带手腕也有种麻麻的痛感。  李瓒迅速分开,正面相对偷袭者,右手背到身后偷偷甩了甩。  手骨是钢铁做的吗?  硬得要死。  黑暗里的人影此时正把玩着手枪,李瓒一惊,赶紧摸后腰处,配枪果然丢了。  咔嗒。咔嗒。  弹夹抽出又推进去的动作不断重复,枪口始终对准李瓒。  李瓒举起双手:“兄弟,我只是个出海夜游的发烧友,出于好奇才爬上货轮看一看。您要是不欢迎,我现在就走。”  “暴风雨夜带枪出海夜游?”  这把好听但有别于常人腔调的声音带着调侃反问,穿透翻涌的海浪和猛烈的风雨直达耳际,贯入耳鼓,突然产生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真男人的兴趣,挑战不可能。”李瓒很敷衍的胡说八道。  “李队的兴趣独树一帜,小偷小摸的本领也跟兴趣一样特别。”  ‘哒’一声,弹夹推了进去,黑暗中的人走出来。  身影高大,长袖黑t,工装裤和高帮军靴,修长劲瘦但有料,属于让人看了热血沸腾又不缺失美感的身材。  黑发表层被打湿,肩膀和腹部也湿了一大片。黑t黏在腹部上,腹肌的轮廓隐约可见。  五官深邃,皮肤白皙泛着冷光似的,嘴唇不带一点血色,无端平添病态阴郁的气质。  “江蘅?”李瓒认出他,问:“林秀娥也在货轮上吧。你跟她是同伙?”  “话可以乱说,帽子别乱扣。”配枪在手里转了一圈,江蘅的食指勾着扳机护圈:“还你。”  李瓒盯着他看了几秒,收回手枪塞后腰问:“你怎么在这里?”  江蘅:“信我了?”  李瓒:“嗯。犯罪团伙不会是大半夜站船舷边招手的傻逼。”  江蘅:“你拐着弯内涵我?”  “怎么会?”李瓒惊讶莫名,说:“我明明是开门见山打着直球的骂了。” 第21章 “日他个信号塔破玩意!快点——一个两个吃干饭吗?借个船费那么大劲!哪些船能用就先走……谁来支援?明湾海关?让他们去吃屎!”  雨夜里,明湾区分局经侦大队队长顶着海风咆哮着指挥,三句话不离国骂,吼得嗓子都快哑了。  驻粤江市海警大队。  海警大队队长问海上侦察技术人员:“情况反馈如何?”  “走私团伙负隅顽抗,44120舰船海警人手不够,有人受伤。抓捕难度大。”  “调派人手帮忙。”  “因海港暴风雨缘故,没有舰船和海警可供调派。”  海警大队队长想了想,说:“能不能申请北田港海警支援?”  “我现在联系。”  *  梆——!!  李瓒暴力拆除边板,刚伸进一看就和一红绿荧光的电子机械正面相对,鼻尖几乎快触碰到了冰冷的光屏。  嘀。嘀。嘀。  特别有节奏,一串血红色的电子数字跟随着节奏锐减。  明晃晃的数字:01:59。  亮得刺眼。  江蘅在他后面俯身来看,因姿势问题靠得很近,李瓒几乎能感觉到从江蘅发梢的雨滴坠落在后脖子的皮肤,刺得他浑身一激灵。  李瓒微微一侧身,问:“能拆吗?”  江蘅沉吟片刻:“我接受你刚才的提议,回岸后我一定传达消息有缘再见。”  语速飞快,逃跑的速度更是快得一逼,眨眼就蹿出一大截,再眨眼直接就没了人影。  “……”  狗逼东西跑了!第17章   01:36。01:35。01:34……  嘀。嘀。嘀。  红色荧光的数字跟催魂似的,咬着人的后脚跟跑。  李瓒没空想太多,反应迅速拔腿就跑,穿过货轮,循着声响跑到了甲板室。  甲板室一共八盏灯,五盏在混乱中被击碎,剩下三盏摇摇晃晃发挥照明作用。机舱通道和住舱通道都在甲板室上,机舱在甲板下方,住舱在上方。  住舱里藏了两个人,时不时放冷枪偷袭,烦人也危险。  上甲板躺着两具尸体,摇摇晃晃的灯光下可以清晰的辨认出他们身上船员的着装。  血水自尸体身下顺着甲板凹槽蜿蜒,转瞬间又被雨水稀释干净。  乌黑厚重的云层突然炸开一道蓝紫色的粗壮闪电,雷鸣震天动地,海浪汹涌磅礴,货轮左摇右晃连带灯光跟着闪烁。  视野范围内忽明忽暗,烘托出甲板室现在波云诡谲的氛围。  林秀娥等人和海警两方人马分别躲在射击死角,此时暂歇枪火,各自等待着一击毙命的机会。  可惜没时间耗了。  李瓒在心里默念着秒数,同时左右手压着枪抬头盯准了住舱,左手松开,捏着蓝牙耳机猛地扔到上甲板空地。  蓝牙耳机在空中划出完美的扇形弧,惊险万分的擦过猛然摇晃过来的灯光。  咔一声,耳机落地。  连续不断的枪击声在下一秒突然炸响,炮火猛烈的轰击着甲板,火光如星点爆开,硝烟味迅速弥漫。  至此,躲藏在住舱放冷枪的两个人都暴露了行踪。  因为射击角度的问题,他们必须探出头,正好成了明晃晃的靶子。  李瓒一枪爆头一个。  剩下另外一个发现自己被耍了,当即怒喝一声移动枪口对准暴露位置的李瓒。  扣动扳机,两声枪响同时响起。  一枪打在李瓒身旁的集装箱,裂开的弹片擦过他的胳膊,鲜血瞬间染红衣袖。另外一枪出自海警,把住舱剩下的那个给爆头了。  “靠他妈的死条子!!”  船员包括林秀娥、商行老板一共还剩下九人,他们发现同伴死了四个人,心理崩溃。原本还有点犹豫不决的,此时也完全硬冷起来的下了狠手。  “不想死就给我狠干!”  “我们死了四个人!不杀了他们,接下来死的就是我们!!”  “反正现在死路一条,先杀了、缴了他们的械。舰船上还有几个人,抓他们当人质,这几个先杀了。”  李瓒离他们很近,听完全程对话,心知不妙。  对方胆子大到连警察都敢杀,说明是穷凶极恶的匪徒而不是普通的走私团伙。除林秀娥之外,说不定其他人手上也有过人命。  这样一来,想要立刻全身而退就不容易了。  嗒。  极为细微的声响自身后传来,李瓒快速转身正好和商行老板对上眼,双方第一时间认出彼此。  商行老板举枪扣动扳机:“又是你们?来了正好,送你一程。”  ……你们?  子弹擦过铁板,星火四溅。  李瓒就地滚进集装箱的缝隙中,爬起来顺着向左拐的缝隙就跑,左跑右拐了两条集装箱缝隙就攀着爬到箱顶。  找到海警藏身处,他顺手开一两枪干扰船员视线然后跳了下去,矮身跑到海警面前并在枪口对准脸庞被轰烂的前一秒举起警员证。  “同行。东城区刑警,正在追查一起恶性碎尸案最大嫌疑人林秀娥。”  海警看了警员证,确认无误便移开枪口问:“同志,你怎么跑这船上玩命?”  “刺激。”李瓒咧开嘴笑了下,接着正色说道:“这艘货轮的老大就是林秀娥,她牵涉到两宗命案和一起重大走私案。但现在不能捉捕她,所有人必须撤退。”  海警:“为什么?”  “货舱里安装了最新型的定时炸弹,无法拆除。集装箱全是边板薄弱的偷渡式集装箱,里面都是易燃物品。一旦爆炸,整艘货轮会被炸成两半。”李瓒停顿一下,算着时间:“应该还有50秒。”  “立刻撤退。”  海警没有丝毫犹豫,回头冲队员说:“撤回舰船。”  有一名海警腿部中枪,血流如注。那还是个年轻的小伙,脸色苍白得不像样。  李瓒怕他失血过多,于是说道:“我断后,先把受伤的同志送回去。”  先前那名和他说过话的海警看向他,神色动容,很快又换上坚毅的表情。  李瓒和其他两名海警吸引火力和注意力,另外一名海警背着受伤的同事安全回到舰船甲板并迅速传达最新消息。  林秀娥等人死缠着不放,根本给不了他们逃走的时间,必须有人时时刻刻吸引火力。  李瓒从头到尾表现得很冷静,不知不觉就成了指挥者。  他说:“把灯打碎,往货舱跑。灯灭的时候,你们两个迅速撤退。”  海警问:“你怎么办?”  李瓒:“同志,我有招。”他语气轻松得像在过家家,接着又严肃的说:“一回舰船,立刻起航!”  现在是争分夺秒的时刻,不是电视剧里死到临到头还有互诉衷肠的时间,因此两名海警丝毫没有拖泥带水的行动。  两人安全落到甲板便迅速进主操控室报告情况,经过权衡利弊,舰船决定松开缆绳并以最高速23节航行远离即将爆炸的货轮。  “货轮上还有一名刑警同志!”  “他断后吸引火力为我们争取时间,我们不能抛下他!”  舰长是名经验丰富的老班长,心知如何取舍才是最理智的抉择,但他还是问技术操控人员:“能等多少时间?”  技术操控人员:“测算了新型炸弹威力和易燃物爆炸后波及的范围和速度……最多可以再等15秒。”  15秒——00:25。  货舱里某个集装箱蓝红二色荧光刺眼,秒速掉下的数字和嘀嘀声于空旷得可怕的逼仄空间里增添了一触即发的紧张感。  海风灌进来,穿过集装箱里的纸箱、边板缝隙、货舱狭窄的道路,猛然卷起李瓒藏蓝色的衣角。  他站在船舷边,穿着单薄的衬衣,外套在刚才脱下扔出去用以声东击西。  咸湿的雨水裹着海风从脸颊上刮过,李瓒面对三把将他包围住的黑洞洞的枪口,心里在倒计时。  “要不你们试着贿赂我?”李瓒的枪里没子弹了,他说:“我可以当人质。”  23、22……  商行老板嘲笑:“看到没?这死条子怕死。”他问林秀娥:“要不要抓他?”  林秀娥举枪对准李瓒的额头:“你太狡猾,杀了才能安心。”说完,她扣动扳机。  砰!  “啊——!”林秀娥捂着被子弹贯穿的右手惨叫,三人立刻乱成一团,其中一个没注意被两枪打中胸口死了。  林秀娥见状,一闪身跑进货舱溜得不见人影。  剩下商行老板仓惶恐惧的瞪着持枪人从隐身处走出来,待看清这人的脸之后,他表情扭曲。  “李队,您还活着?”江蘅笑容温和,社会人老友式打招呼:“我真快乐。”  李瓒掀起眼皮,目光凉如刀:“我不快乐。”  江蘅笑着:“我很遗憾。” 第23章 江蘅:“冻伤首治方法是用温水冲泡慢慢回温,如果没有物质条件可以选择人体导温。李队,要不您抱抱我?”  李瓒:“有病要治,趁早。医生您给他扎两针再吊一瓶水看能不能治好他的病,再拖下去可能就不行了。”  医生瞟了瞟两人,继续忙活并且说:“不要在小孩面前打情骂俏,容易造成小小年纪乱磕cp的不良影响。”  “……”李瓒问:“张晗晗醒了?”  “还没,她被注射了大剂量的麻醉剂。”医生抬头指着护士:“我指的是她。”  被指到的护士小姑娘连忙收起奇怪的笑容,说:“我不是我没有。”  江蘅轻笑出声,眼睛弯起来,眼角眉梢全是懒散的笑意。  他这模样就是在疯狂的散发荷尔蒙,把人护士小姑娘招得脸颊通红。  江蘅靠在李瓒身侧,双手敞开随意搭着,长腿蜷缩着有些可怜的挤在狭窄的空间里。湿透的布料紧贴着大腿,还跟李瓒的大腿紧挨在一块。  但两人都没发现。  护士小姑娘偷觑一眼、又一眼,只觉得荷尔蒙爆表、颜值也满分的两个男人之间有种说不出的令人脸红心跳的氛围。  她想了想,觉得这可能就是cp感。  *  李瓒肩膀受伤再加上淋雨泡冰冷的海水,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有些低烧,干脆加了张临时病床准备吊水。  江蘅换了新衣,提着新买的衣袋扔给李瓒。  李瓒打开一看,是套干净的新衣服,标签还没撕。他抬头,挑眉:“给我的?”  “嗯。”江蘅:“你要是还穿这身湿衣服过夜,吊两瓶都没用。”  “多谢,过会儿转账还你。”  李瓒眉宇间恹恹的,拿起纸袋去洗手间换。  脱下湿黏黏还沾了血的衣服,换上干净的新衣,他有些讶异新衣服的味道并不刺鼻难闻,反而是淡淡的清爽味。  不管是什么味道,反正挺舒服。  李瓒回病床躺着,护士来给他扎针,调整液滴的速度:“一个小时左右再拆。”  说完,护士就走了。  李瓒一躺下来全身细胞都叫嚣着疲惫,眼皮沉重,慢慢垂下来,才刚要睡觉却发现陌生的男性气息靠近。  有人爬上了他的床?!  李瓒猛地睁开眼和一双浅灰色眼眸对上,目光冰凉覆着一层薄薄的戾气。  江蘅拉开被子的动作一顿,直视李瓒,笑容温和:“朋友,床分我一半吧。”  “你喜欢主动还是被动滚?”  “别这样朋友,经历了刺激销魂、同生共死的一个晚上,难道我们还不能成为睡同一张床的关系吗?”  “喜欢被动?”  李瓒蜷起腿,开始蓄力。  江蘅却突然把脸凑过来,分走了他一半的枕头:“看在新衣服的份上,让我睡会儿。”  李瓒一愣,盯着看江蘅近在咫尺的脸,发现这一直温和的、插科打诨的人原来很累了。  江蘅侧着身,高大的身体躺在小小一张病床的边缘,佝偻着背,一条腿要掉不掉的挂在床沿边。  “没床位了,我保证就小睡一会。啊,朋友。”  他是把谁当小孩哄?  李瓒狠狠皱着眉,瞥了眼江蘅紧闭的双眼,侧了侧身体寻个舒服点的位置,慢慢跟着闭上眼睛。  睡意袭来时,他想,看在新衣的份上。  分一半就一半。第19章   陈婕和季成岭听说海港货轮发生大爆炸, 又听李瓒住院,正巧他们跟着之前企图枪杀他们的匪徒的救护车来医院,于是打听到李瓒的病床号便过来探望。  “306……十号床。”陈婕推开门, 找到十号床, 停下来说:“在这里。”  她撩开隔帘看了一眼猛地又扯回去,堵着路, 表情恍惚。  季成岭提着一碗医院门口打包的鸡粥在后面, 见她愣着不动便好奇的问:“李队不在里面?”  陈婕回头:“不在,我们到外面等。”  季成岭点头, 结果趁她不备撩开隔帘的另一边同时说:“来都来了, 就在里面等――!!”  说话声戛然而止, 季成岭猛地扯回隔帘,表情惊悚。  两人对视, 沉默过后是默契的行动。  “出去等?”  “好, 出去。”  两人齐齐转身,结果跟身后不知何时出现的护士面面相觑。  护士:“你们两个别挡着路,让开。”  季成岭警惕:“您想干什么?”  护士:“到时间检查病人了。”她说着就要上来拨开隔帘。  陈婕如临大敌, 摇头:“同志, 现在不太合适。”  ‘唰’一声,护士拉开隔帘曝光里面的情形, 但见狭窄的单人病床上挤着两个男人, 正在熟睡。  其中一个是他们刑侦队的老大。  左侧是个不认识的野男人, 高大的身体挂在床沿边缘要掉不掉。他分走了一半的枕头,两条胳膊无处可放似的,一条横过李瓒的肩膀, 另外一条搁在他头顶。  两人的脸靠得极近,仿佛连呼吸都纠缠到了一块。  那姿势就像是李瓒被江蘅搂抱着一同沉入梦乡, 合法夫妻的睡姿估计都没这么亲密。  陈婕心想,完了瞒不住,老大的隐秘の恋。  ‘唰唰’两声,护士把左右两边的隔帘都给扯开。  左右两侧的病人以及陪护齐齐转头看过来,身后还有从洗手间回来提着瓶没吊完的药水的病人。  嘶――陈婕和季成岭倒吸口凉气,生怕旁人反应太大会对李瓒造成心灵上的伤害。  “例行检查,先测体温。”护士一边检查输液管,一边叫醒熟睡中的两人:“叫李瓒是吧?你已经退烧,可以出院了。”  李瓒睁开眼,看见近在咫尺的江蘅,拎起横在肩膀上的那条胳膊甩了出去。  动作粗鲁又嫌弃。  江蘅也醒了,起身坐在床沿边沉着脸不说话,像一头被打扰的凶兽却又让理智强行克制着不发火。  李瓒签完病历名单便交还护士,然后拎起装着旧衣服的纸袋子。  护士接过病历看了眼,然后看向李瓒和江蘅,忽然发现他们长得过分好看,简直不亚于那些选秀出道的男明星。  “你们是朋友?”护士说:“感情挺好。”  江蘅随手撩起前额的头发,张开的五指还搭在头顶,闻言抬头看向准备走人的李瓒,阴翳的心情忽然晴朗了些。  他笑说:“是挺好。”  左右两侧的病友纷纷开腔:“生病来陪床,绝对真朋友。”、“这关系铁。”、“我突然怀念远方的老友,我们曾经一起喝酒干架泡妞还飙车……”  “后来呢?”  “后来我娶媳妇他坐牢去了。”  “……”  无视一群突然追忆青春的病友,李瓒接过季成岭送来的鸡粥,道完谢后走了。  江蘅缓过起床气,跟着后脚也出去。  留下陈婕和季成岭并肩走出病房,互相对视。  陈婕沉痛检讨:“我思想不健康。”  季成岭也反思自己:“我心理肮脏。”  这一对思想和心理都肮脏的同事简单检讨一番便赶紧跟上去,把他们知道的、局里传来的消息及时告诉李瓒。  *  凌晨三点钟左右,各大收获消息的网媒、新媒体陆续发布有关粤江市明湾区海港货轮爆炸的新闻消息,因时间是深夜,热度效应在持续上升但并未全面引爆。  新闻媒体中,民生为先栏目组第一个到达现场、发布和直播。  赵颜里是此次报道的前线记者,全权负责货轮爆炸的跟踪、拍摄、采访和撰稿。  为抢占先机,她选择直播方式播报新闻。  其他网媒、新媒体则基本以赵颜里的采访和视频为材料进行第二次报道。  因此,赵颜里的报道成为这次海港货轮爆炸事件所有新闻的先驱引导者。  她的观点,便是面向大众传递出来的信息。  “12.11海港货轮爆炸事件。粤江市明湾区海港水域一艘普通越南货轮于凌晨2点钟左右突发大爆炸,经我市消防、刑警和海警协力合作三个多小时终于扑灭大火。据悉已找到尸骸8具,最终死亡人数未能确定。”  “经采访确认,该货轮疑似走私船只,货值估算应超一亿。”  “走私团伙可能参与了一起恶性杀人碎尸案,或与背后更大利益牵扯!”  ……  直播内容不仅涉及8人以上死亡的大爆炸、一起恶性杀人碎尸案,还跟走私扯上关系。恰好发生地点是未来经济发展计划不可或缺的海港,可谓信息量巨大。  新闻媒体如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群,争先恐后的扑杀过来。  赵颜里这方,同事忐忑不安的说:“赵姐,你说的有些是没有实据的猜测,就这样直接报道出去会不会有事?” 第25章 “联系张富青了没有?”  “他一直在警局等消息,特别着急。等会见到张晗晗应该很高兴,要不先打个电话通知?”  “不用,先瞒着。”李瓒系好安全带,问:“张富青接到林秀娥绑架要挟的电话时,你有没有在旁边?”  “没有。他主动来报案,我刚好接到。”季成岭反应机敏:“他有问题?”  李瓒看了眼后座的张晗晗,摇摇头:“回去再说。”  他刚才打开江蘅扔过来的藏式项链,里面有一张年份略久的照片。照片里是面孔青涩稚嫩的肖华,怀里抱着个小婴儿。  照片下面则是一张黄纸条,内容是一长串数字。  *  东城区分局。  李瓒抱着张晗晗进警厅,张富青和肖梅见状连忙起身,后者先一步跑过来凝望着张晗晗:“她就是那孩子?”  这话有些古怪。  陈婕不解,她向季成岭投去一个疑问的眼神,后者没搭理。  李瓒注视着脸色有一瞬间不自然的张富青,确定心中所想后放下小孩并说:“她就是张晗晗。”  肖梅伸出手想抱一抱张晗晗,但又觉得自己没什么资格,一时间犹豫不决。  这时,张富青冲过来一把抱起张晗晗:“乖囡囡,你有没有受伤?啊?吓到没有?爸爸担心坏了。”  张晗晗懵了,低头抿嘴不说话。  除了最开始被抓走时受到惊吓,之后全程昏迷,因此幸运的没留下心理阴影。  肖梅此时的脸上呈现一种怪异的表情,像愤怒与悲伤打碎了搅和到一起。  李瓒静静的旁观,觉得差不多的时候才开口:“张先生,您先去销案。小朋友就留在警厅里,我们会照顾她。”  张富青:“行,可以。麻烦您了警察同志,这次真多亏你们,真是太感谢了。”  “季成岭,你跟着张先生陪他去销案。”  张富青连忙说:“不用、不用,不麻烦你们,我自己能――”  “为人民服务,分内之事。”李瓒截断张富青的话,扯起唇角露出个客套疏离的笑,又冲季成岭说:“保持联系。”  季成岭:“我知道。”  张富青望了望李瓒等人,勉强的笑了笑便跟着季成岭去销案。  陈婕很有眼色的陪张晗晗玩,留给李瓒和肖梅两人独处空间。  李瓒:“肖梅?”  肖梅应了声,她有些神思不属。  “你想不想领养张晗晗?”  “什么?”肖梅很惊讶,眼神恍惚的絮叨:“警察同志,我不懂您说这话什么意思?晗晗她有亲生爸爸,我怎么能领养?我妹妹是挺喜欢晗晗的,但法律不允许,她爸爸也不肯。”  “肖华是张晗晗的亲生母亲,你是她大姨,有血缘关系就能领养。”  肖梅震惊,苍白的嘴唇嚅动:“您在说、说什么呀?”  声音小得像蚊呐,若不仔细注意着,可能就听不见了。  李瓒给了她自己的手机号码,说:“有事可以找我帮忙。”顿了顿,他补充一句:“张富青不会对张晗晗有多好。”  肖梅记下手机号码,等李瓒和陈婕走了,她才慢慢蹲下来仔仔细细的望着张晗晗,望着她一辈子命苦的妹妹唯一的血脉。  这个孩子,长得真像她妹妹。  “阿姨,您跟华姐姐好像。您认识华姐姐吗?我想她了。”  肖梅颤抖着,笑得比哭还难看,她嘶哑着嗓音说:“我也想她了。”  陈婕紧跟在李瓒身后询问:“老大,您刚才那话什么意思?我靠!张晗晗居然是肖华的女儿?张晗晗今年六岁,那肖华得是18岁生下的她。”  “这关系怎么越来越复杂了?”  刑侦办。  李瓒拿出从藏式项链里找到的纸条说:“王,查出这串纸条上面的身份证号、手机号码的主人。还有,查一查肖华的生平,从她15岁开始查起。另外,再查一查张富青。”  王接过纸条看了眼,二话不说开始敲键盘。  “陈婕!”  “到!”陈婕双眼亮着光,语气兴奋:“老大,有事您尽管说。”  李瓒:“警局外面有辆桑塔纳,你去透点消息,就说盘山路枪杀警察的三个劫匪重伤住院,已经脱离危险,从重症监护室转移出来。警方现在怀疑他们与海港幕后走私集团有关。”  陈婕:“悖≌飧鑫以谛小!  “去吧。”  陈婕领命跑去接触赵颜里,三句话里透一个消息,半真半假说得漂亮。  老曾在审讯室审问商行老板,李瓒敲门让老曾出来。  “问出什么?”  “嘴硬,什么都没说。”  “先留着,他会说的。”  闻言,老曾觉察出点什么,他问:“你打什么计划?”  李瓒:“不可说。”  “那现在怎么做?”  “等。”第20章   佟局办公室。  佟局:“从林秀娥房间里搜出来的凶器、血迹经鉴定证实是肖华所有, 这起恶性杀人碎尸案可以结案了。”  李瓒屈起食指关节擦了擦有些干裂的嘴唇,想了想说:“还不行。林秀娥死了,但她还跟走私案、海港货轮爆炸案的幕后凶手有牵扯。”  佟局:“这是明湾区负责的范围。”  李瓒:“我知道, 但它也是我手里的案子。”  “李瓒!”佟局拍桌呵斥:“你手里这起案子结了!走私、货轮爆炸, 那是明湾区、市局甚至是省厅接手的案子,不是你。”  他一字一句的说:“你惹不起!货轮爆炸死了12个人, 他们明目张胆的在两区刑警和海警眼皮底下杀人灭口。还有盘山路枪杀, 你们是幸运没事。下回呢?”  李瓒掀起眼皮,眼底卷起压抑的狂澜。  “我惹得起。我接手的案子, 不管它牵涉范围多广、有多危险, 我都能办得漂亮!”他说:“我并不是盲目自大以为自己能击破整个走私集团, 我只是――”  “当一颗投石问路的石子。”  佟局狠狠的皱眉,脸上的皱眉挤在一块显得严肃又苍老。他起身, 背着手瞪李瓒:“你当石子?小心被碾成末。”  这语气有点松动了。  李瓒扬笑说道:“叔, 您知道我什么性格。那是雷锋精神、人民公仆,敢为人先,甘为螺丝钉……您要是不同意, 我只能私下去查。那处境才叫危险。”  佟局忍住翻白眼的冲动, 灌了两口降压茶,竖起一根手指说:“1天, 24小时。不管结果怎么样, 必须结案。没得商量!”  李瓒看了眼时间, 现在是早上九点钟。他说:“用不着,15个小时就够了。”  佟局烦得要死,挥手赶人:“滚犊子。”  李瓒拉开门, 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回头,冲佟局说:“还有件事。”  佟局:“说。”  李瓒慢慢的抬高音量, 带了点不经意的傲慢的说:“我们没事不是幸运,而是实力允许。”  那一瞬间,眼前的青年陡然褪去平日里的懒怠散漫,如拭去尘埃与铁锈的利剑,锋芒毕露而锐不可当。  如昔日狂骄,未减一二。  *  上午9时12分。  赵颜里从陈婕嘴里套出不少消息,当即回电台整理并重新撰写,之后请示栏目组组长能否面向大众发出去。  栏目组组长见到她撰写的这篇满是重要信息的材料,当即表示:向上请示,等待批报。  此时,关于海港货轮爆炸死亡人数高达12个人已对外公布。12.08案件恶性杀人碎尸案的细节基本对外透露干净。  上述两桩案件占了前排两条热搜,接着便又是一条热搜曝出来,阐明12.08恶性杀人碎尸案的凶手可能在海港货轮爆炸死亡名单上。  两桩案件互有关联,似乎又与一起中越走私案扯上点关系。  实在复杂、诡谲又充满戏剧性,简直比电视剧演出来的剧情还魔幻。  因此引起了社会的广泛性讨论。  万千网友纷纷留言猜测,有些猜测竟还当真把明湾海关扯进来,怀疑他们和走私团伙勾结进行贪腐。  起先是一小撮人提出质疑,这质疑在时间的酝酿下如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直至无法收拾。  明湾区海港。  卫兴洲腆着个将军肚,打听到货轮从中间断成两截,货物被烧成焦炭,船上无人生还,这便彻底放心。  心情一好,他就不计较明湾区经侦大队恶声恶气的态度,志得意满的踱到附近未开的新码头,满面笑容的瞧着刑警和消防忙里忙外的收拾船骸。  明湾区经侦大队队长压着满腔怒火:“迟早清算这老不死的东西!”  明湾海关处与卫兴洲一脉的下属掩不住内心慌乱跑到卫兴洲耳旁说:“网上媒体爆料货轮爆炸,扯上了走私和我们海关。”  卫兴洲不慌,说:“找些人,把舆论引到东城区分局。就说东城区分局从上到下蝇营狗苟,办案拖拉还查错方向。”他意味深长的接了句:“当时东城分局刑侦队队长也在货轮上,货轮又私载烟酒这些易燃物,说不定是谁故意引燃烟酒。”  点到即止,海关关员已经知道怎么做。  卫兴洲眺望海天一线处正被拉回的船骸,冷笑着想,谁让东城区分局多管闲事?老实坐实它‘养老’分局的名声不好么? 第27章 “没卖,高考错过了。”肖梅深吸一口气:“她随我来粤江市打工,计划报考成人大专。我老公待她好,以前就资助她读书,还说要资助她读完大学。但是我……我老公在车间发生意外,急需钱。”  “小蚁就把自己卖了。”  “后来我才知道她还卖了孩子。”  *  “肖华18岁生下一个女婴,拿到一大笔钱就离开了。女婴留给男方,就是那什么……蔡兴才?一个广西建材老板,这人没资料?”  王:“他的资料很少,隐蔽性强,更多的查不到。”  陈婕:“肖华考取会计证,怪不得能看懂隐秘的走私账册,还给顺走了。”  然后谋财勒索,却因此害命。  *  李瓒:“蔡兴才是什么人?他跟张富青、张晗晗什么关系?”  肖梅:“张晗晗是小蚁生的那个孩子,张富青就是蔡兴才。”  “你确定?”  “我确定!”肖梅情绪突然激动:“六年前我见过,他就是化成灰我都认得!小蚁她也曾隐晦的提示过我,她说――”  “说什么?”  “张富青以前在广西东兴市发家,好像犯过案。似乎很严重,具体不太清楚。”  广西东兴市与越南芒街相隔一条北仑河,走私猖獗之地。  “你还知道什么?”  肖梅摇头,接着又问:“警察同志,我、我真的能领养张晗晗吗?”  “可以。”李瓒盯着她,沉默半晌问道:“你为什么相信我而不信张富青?他对肖华不好,但张晗晗至少是他亲生女儿。”  肖梅冷笑:“一个多余的女儿。”  李瓒皱眉。  “张富青还有一个亲女儿,疼得很,保护得特别好。”肖梅抬头,眼底一片黑暗:“警察同志,我们这种人就是命贱,但他们凭什么要祸害孩子?”  *  公安局大厅。  张富青签了一堆文件终于走完琐屑的销案流程,揉着手腕同季成岭说:“警察同志,我能走了吗?”  季成岭:“您女儿在我同事那儿,我去接她。”  “不不不――我去就行,哪能浪费警力?”  “行,那跟我来吧。”  张富青跟着季成岭快走到刑侦办时,季成岭接到李瓒的电话:“捉捕张富青!”  “这回多亏了你们,我女儿才没事。回头我得亲自送几面锦旗,表达感谢。对了,你们警局接受捐赠不?”张富青叨叨着,完全是好父亲的形象。“捐的不多,都是心意。”  “我们不会拿群众的一针一线,不过有件事需要您帮忙――”季成岭转身,一把铐住张富青:“请你走一趟刑侦办。”  张富青愕然。  刑侦办。  李瓒:“王,你调查张富青和蔡兴才名下所有私产,尤其是房产。老曾,联系广西东兴市局要悬案或在逃要犯的所有资料。”顿了顿,他补充:“时间7年前,东兴关帝庙。”  张富青曾在东兴关帝庙附近住过,那里距离东兴口岸最近,也是走私集中的地方。  王和老曾立刻领命,其他人尽力协助他们在庞大的数据中获取有用信息。  “陈婕,你注意网上舆论,探听市局和明湾区的行动。”  “ojbk。”  此时,张富青被季成岭带着关押进审讯室里,就在关押隆申烟酒商行老板的隔壁。  李瓒进审讯室时,张富青正忍着怒气说:“你们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我才是受害者!今天你们不给我一个交代,我绝不罢休!!”  “蔡兴才?”  张富青抬头,眼含戾气,却对李瓒喊出的名字无动容之色。  “李队,你得给我个解释。我要是犯了法随你们刑拘判刑,否则你们就不能这么把我拷在这里!”  李瓒坐下来,两手搭在扶椅:“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怀疑你跟一宗案件有关,所以想问点话。”  张富青嘲笑,抬起被手铐拷起的双手:“这他妈叫没什么大事?”  “那行,我换个口吻。”李瓒好说话的表示:“张富青,或者该叫你蔡兴才,我们现在怀疑你和海港货轮爆炸、海港走私案有关系,所以对你进行问话。”  张富青:“说话要讲证据。你们有证据证明我跟海港货轮爆炸和走私有关?我是循规蹈矩的纳税人,公司执照正规,一切手续都有。还有,蔡兴才是谁?”  季成岭拍桌:“装!你他妈继续装!!”  张富青:“警察要刑讯逼供吗?”  李瓒敲了敲桌,吸引注意力后说:“老实配合。放心,你想要的都有。”  张富青:“拿出来看看。”他挑衅着笑:“唬我呢?我听说东城区分局是个、不怎么办实事的,从上到下,沆瀣一气、蝇营狗苟,现在看来果然是这样。算了,你们也是着急办不了案。看在你们救我女儿的份上,我24小时后再叫律师。”  “肖华18岁时被一个广西建材商人包养并生下一个女孩,那女孩叫张晗晗。查肖华账户户口,曾经给她打钱的账户名是蔡兴才。”  李瓒向前倾身,盯着张富青问:“你怎么解释肖华为蔡兴才生的女儿和你是父女?”  张富青:“继续编。”  李瓒:“银行账户不会骗人,也可以是证据。张晗晗的出生证明和你的父女关系,可以验dna。”  张富青死死瞪着他,慢慢放松下来,有恃无恐的说:“因为她出轨。我们在酒吧认识,她说她寂寞,所以我们上床。后来她生下张晗晗,不肯带就扔给我。今年6月份的时候,我们意外相遇、再续前缘,相处一段时间后发现处不来又分了。”  “警察同志,我说的都是事实。”  他把锅都推给死去的肖华。态度特别嚣张,心理素质好得惊人,全程没有露出任何一点破绽。  李瓒他们没法审,因为证据不足。  离开审讯室,季成岭倍感棘手:“怎么办?”  李瓒:“拷着。”  季成岭:“24小时内没将他定案,再抓就难了。”  “今天就能给他定案。”  “?”  季成岭摸不清李瓒的计划,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笃定。  毕竟完全没证据。  尽管三宗案件联系起来处处可见张富青的痕迹,偏偏没有确凿证据,根本无法定案捉捕他。  李瓒能有什么手段在今天之内定案张富青。  现在是1点12分,距离今天结束还有10个小时又48分。  时间太短,根本不可能!  但见李瓒懒懒散散的向前走:“去听听陈婕的反馈。”  陈婕的反馈……网络舆论?!  季成岭愕然,他根本从未想过利用网络舆论。  事实上,很多案件都不适合对外公布。因为很容易被带节奏引起一定的不良舆论,造成的后果就是公信力减弱。  所以,刑警的认知就是少点接触媒体最安全。  *  下午1点18分。  三宗重大案件经赵颜里润笔,渲染出一个胆敢谋杀办案警察的惊天走私团伙。这团伙很大可能与明湾海关有关联,甭管真假,反正网友强烈要求彻查。  市直属海关被逼得无话可说,只好退避三舍,不再阻挠明湾经侦和市检察院对明湾海关的调查。  在省厅的雷霆之怒下,市局、明湾经侦队和市检察院紧急成立一支专案侦查组,彻查明湾海关与海港多年重大走私案。  要求,24小时内必须给出结果。  “我丢!”陈婕简直目瞪口呆:“老大,您早上那会儿让我透露消息给民生为先的女记者就是想利用舆论吗?”  李瓒眼皮耷拉着,靠在窗前晒太阳。  “想多,我哪来那么大权力左右舆论?”  他只是推波助澜而已。  陈婕手指如飞,滑动着刷微博热搜,然后又跳到百度、新浪和今日新闻等app看,发现热度最高的话题无一例外不是粤江市三宗重大案件。  至于微博热搜,第一是他们在盘山路被追杀的一幕,仅仅15秒但是――  帅炸了!  “老大,我看你快火了。视频下面全是您的迷弟,那一手骚气的一百八十度神龙扫尾,枪林弹雨……啧啧,枪战电影可以来取材了。”陈婕念着:“这位网友说‘是我。我在现场,我是那被擦出火花的护栏……’,艹,他一男的说他欲火焚身。”  “现在微博到处都是鸡,鸡笼一放能吊两笼。”  季成岭过来看:“‘车神,您在吗?@东城区公安局’……网友知道我们是东城区公安局的?”  他没注意到自己说的是‘我们’。  陈婕:“我看看――真的是!民生为先那女记者居然@了我们分局?!中午我们东城区分局还因为狗占马槽的不作为行为被骂上热搜,差不多跟明湾海关齐名。现在就被洗白了,还吸粉了。”  东城区分局名声不好,一向低调,从上到下遵循退休老人的活法,不争不抢、恬淡如水。  这会儿,粉丝竟然破百万了。  还在持续上升,简直……高光时刻。  管理这微博号的皮下高兴得给刑侦办送了两袋咖啡外卖,鼓励他们撑着死熬下去再让他多享受这万众瞩目的一刻。  李瓒对此没什么表示,心里就一个想法,接受电视台采访洗白分局这任务有理由推了。  忽然,陈婕划着微博的动作一顿,停在中间一条热搜 #双a爱心#。  这隐秘罪恶的两个字,这骚浪的爱心符号,无一不在勾引热爱搞黄搞cp中年少女那敏感脆弱的神经。 第29章 “死掉的六个人里,有一个人叫蔡兴才。”  “靠!”  老曾接着说:“蔡兴才和其他五个人是当地一个负责帮别人运载货物的小团伙,他们当时接了一个广西建材商人张富青的走私单子。大赚一笔后,张富青给了蔡兴才等五人很多钱。而渔船失火前,张富青已经离开东兴市。当时天网系统未普及,那边又有点乱,所以这桩悬案没有继续追查下去。”  “蔡兴才死了?那六年前包养肖华的‘蔡兴才’是谁?张富青又是谁?”  陈婕懵了,想不通这其中的关键。  李瓒示意老曾:“继续。”  老曾迟疑了下,还是说道:“由于年代和地区的系统性滞后,人口死亡名单直到一年后才录入。所以‘蔡兴才’多活了一年。”  季成岭:“所以现在的张富青其实是蔡兴才?真正的张富青死在大火里?”  陈婕顺着他这思路猜测:“蔡兴才杀了‘张富青’,然后假装他?”  他们看向老曾,老曾耸肩。  于是几个人便都齐齐转头看向李瓒:“老大,你说。”  李瓒按着指腹,把资料都看完了。  他说:“蔡兴才死了,张富青就是本人。”  “那他为什么冒用蔡兴才的身份?”  “洗钱。”李瓒简单明了的解释:“走私利润巨大,但要转到明面上没那么容易。没人会去怀疑一个死人的账户,何况他还谨慎的走了两个账户,最后落到跟自己没有法律关系的妻女账户里。”  可以说张富青是真的狡猾,而且非常缜密聪明。  他冒用死去的蔡兴才的身份账户洗钱,又通过肖华再洗了一遍,然后转到妻女账户。接着拿干净清白的钱开一家正规的建材公司,彻底成为一个守法公民。  这些钱走了几道程序,又过了六七年时间,早就找不到洗钱的证据。  最多查到蔡兴才的头上,但那是个死人。  “没办法证明七年前东兴口岸的失火悬案是张富青所为,洗钱的、包养肖华的,是早就死去的蔡兴才。可以证明张富青曾冒用蔡兴才的肖华也死了。”老曾沉重的说:“没法办张富青。”  陈婕倒吸口凉气,只觉得张富青这手操作太过骇人。  季成岭也觉得棘手,他以前看过很多复杂的案例,也都知道侦破案件的手法和过程。但真正面对一起如此棘手的案件,他还是毫无头绪。  李瓒喝了一口东城区分局微博皮下送来的咖啡,深深觉得难喝,他面无表情的吞下,然后随手搁旁边再也没拿起来过。  “怎么都愁眉苦脸?”  “老大,您不觉得难办吗?”  “不好搞啊。张富青明显就有问题,但我们没证据……丢!明明案件那么明朗,结果一点证据都没有!七年前、七年前的怎么查?肖华又死了,六年前就见过张富青一面的肖梅也不能当证人。”  “快4点了。”季成岭抬头说:“还剩21个小时。”  21个小时后,张富青就会平安无事的走出刑侦办。  老曾:“李瓒,你什么想法?”  “要办张富青不难。”李瓒:“他不是都主动出现了吗?”  “什么意思?”  在场所有刑警同志都不明所以,搞不懂李瓒的脑回路。  “如果张富青没有主动出现……我是说他没有报警,我们会怀疑他吗?会查到他身上有那么多问题吗?”  仔细想想,不会。  还真不会。  就算张晗晗没被成功营救,最多通知张富青来收尸。没人会怀疑一个失去心爱女儿的父亲,尤其他还是个守法纳税的商人。  恰恰是张富青报警,吸引了刑警的注意,这才怀疑到他。  李瓒反问:“所以罪犯主动送上门让你们抓,你们还嫌棘手?”  众人:“……”总觉得受到了嘲讽。  李瓒:“张晗晗被绑架,爱女儿人设的张富青第一时间报警。哪个父亲会冒着女儿被撕票的危险报警?”  “这点确实奇怪。张晗晗被绑架,一个小时没到,张富青立刻报警,他就不怕激怒绑匪撕票?何况绑匪要的还不是钱。”  “张富青故意报警,他根本不在乎张晗晗的生死!”  “更甚至,他的目的就是暴露林秀娥!”  “张富青要我们刑警亲自抓捕林秀娥,然后亲眼看着货轮爆炸,看着人证物证被毁!”  “他的最终目的到底是什么?”  李瓒起身:“去问问。火候到了。”  *  明湾区分局经侦办。  三方联动派出的会计、审计等人追查资金流动方向到中途停止,不过海关上下一众贪腐情况基本查明,证据已经整理完毕。  市检察院反贪局科长说:“资金流动方向流入暗网,查不了。走私货物涉及烟草、酒水、皮草、汽车以及各类化工原料。根据光盘和红皮本账册记录的数据拟出近六年来,海港走私数值大概范围可推测是在300350亿之间。”  程为平:“这个数太大,表面肯定有一个大壳作掩护。”  “查不到大壳。”  所谓大壳即公司,走私是偷税违法的进出口生意,走私集团便以公司为掩护壳进行大型走私活动。  程为平:“从海关那里挖,继续深查下去!必须揪出这个大壳!”第23章   嗡、嗡嗡嗡……  电脑桌旁的手机不停震动, 明明灭灭数次,正显示不断有信息进入。  江蘅按下暂停键,其中一台台式电脑页面上的红绿两色曲线立即停止跳动。  他拿起手机点开微信, 几十条信息一股脑涌过来, 密密麻麻积满巴掌大的手机屏:‘估测数值在330亿之间’、‘资金流动方向通过虚拟币交换汇成美元流入华尔街,分化成几股资金注入金融市场, 无法再追踪。’、‘其中一股资金流动, 去向是缅甸掸邦民主军队。’  ‘海港走私最早追溯到7年前,6年前初具规模。两年后, 形成成熟的走私集团, 粤江市曾多次打击但仍旧死灰复燃。’  ‘四年前, 促使走私集团利益链成熟是一笔突然注入的资金。’  往下滑的手指顿住,手机页面停在‘突然注入的资金’这一行字上面。  江蘅留下语音:“查这笔资金源头。”  接着, 他删掉所有留言和语音。  几秒后, 微信来讯:“收到。”  又过了几秒,微信再来讯:“老客户,过年送礼送关爱。情侣套餐, 买一送一。出柜求爱结婚全球蜜月旅行一条龙, 给你爆炸一般的激情蜜爱。”  “半夜送套需另加钱。”  “……”  江蘅发一个‘?’过去,那边则发来两张截图, 热搜话题 #双a# 以及话题里的照片。  这微信号对面是个黑客, 江蘅同他交易过几次, 算是老熟人。因此下午一看热搜照片就认出江蘅,顺便加了个超话以便扩张业务。  江蘅一边回话:“你穷成这样了?”  一边点进热搜话题,盯着照片看了半晌, 鬼使神差的点了保存。  “业务发展,响应时代号召。”  江蘅:“不是那回事。”  “不是哪回事?还没出柜?还没上垒?没打算结婚?”  是压根没关系。  江蘅想回‘没关系’三个字, 刚打下‘没’就进了个电话,手一抖将‘没’以及系统自带的‘上垒’三个字齐发出去。  他沉默的想着,为什么自己手机系统自带‘上垒’两个字?  江蘅想撤回,但对面已经阅读并回复:‘发展新业务,打三折。老板,务必给个合作机会。’  显然已经认定他跟东城区刑侦办的那警察有着密切的、不可告人的关系,想了想,江蘅也懒得再解释。  反正没关系就是没关系,时间会证明一切。  如是想着,江蘅便接起电话,暂时将此事抛之脑后。  *  东城区刑侦办。  李瓒:“老曾,你带陈婕去审隆申烟酒商行那老板,给他看海港最新消息。季成岭,你资料带齐跟我去审张富青。王,你再去查一查张富青几年来交往过的女友的账户。”  老曾绕路去隔壁的审讯室:“陈婕,走。”  陈婕赶紧快步跟上去:“来了。”  季成岭:“资料都带齐了。”  王从人群中分开,转回刑侦办,开始调查张富青过往女友的账户问题。  审讯室。  李瓒和季成岭都坐下来,直视还有闲心笑眯眯的张富青。  这人心理素质是真的强。  张富青:“现在几点?”  李瓒双手交叉放在桌面,说:“四点半。”  “下午了啊,快到晚上了。晚上吃什么?李队,你们这儿虽然没证据就把人监禁起来,但应该管饭的吧。”  “管。牢饭管够。”  “我吃一顿就行了,体验一下。不然以后没机会。”  “张先生想走?” 第31章 张富青骗她去偷林秀娥的账册,而肖华考过会计证,所以看懂了账册的秘密。  肖华撕下写有蔡兴才相关资料的一页,因为她当初与张富青在一起时,对方用的是蔡兴才的身份。  她铤而走险的用这份秘密威胁张富青换回女儿和养育女儿的钱,张富青却假装她去威胁林秀娥,掐头去尾要50万并彻底惹怒林秀娥。  肖华对林秀娥不设防,因为她根本没有企图从林秀娥那里得到利益。  林秀娥却误以为肖华知道了她最大的秘密,所以扼喉并残忍的分尸。  之后,林秀娥应该察觉到她被当成弃卒放弃了。她又只认识张富青,因此怒而绑架张晗晗并杀她以报复。  然而张富青根本不在意张晗晗的生死。  他们都是弃卒。  但是――  林秀娥等人罪有应得,肖华和张晗晗却又做错什么?  *  明湾区分局。  经侦队一名经侦同志接到电话当即冲忙于追查走私资金背后大壳的众人说道:“东城区分局来电,说是钓到大鱼了!”  闻言,程为平想了想说:“快,话筒给我。”  经侦同志赶紧递给他话筒,程为平沉默着听完,然后颇为郑重的说:“这回多谢你们!”  话筒一放,程为平转身说:“东城区分局的刑警同志们已掌握确凿证据,证明开元发展公司和九州贸易集团同时参与海港重大走私案!”  “现在立刻对这两家集团进行立案侦查!”  *  经中央决策、省厅指示和部署,粤江市前所未有的重视海港走私大案。三方联动彻查,历时两年终于得以收尾。走私商品数量及规模之大、走私集团范围及规模之广,令人触目惊心。  经由原广省省厅经侦副处现粤江市明湾区分局局长程为平指导,于两年前就开始部署此次行动并于2月14日启动,因此行动计划命名为‘2?14海港重大走私案’。  于今年12月开始收网行动。  粤江市公安部、最高人民法院及检察院、海关总署及纪委各自依责查处有关犯案人员,从闻名遐迩的知名集团到明湾海关上下一众贪腐人员,从粤江市大大小小走私团伙到地下烟酒市场,甚至动摇到珠三角地区的整个地下烟酒市场,震慑了屡禁不止的走私行为,一定程度上树立了清正风气。  案发到结束一共耗时三个月。  三个月后,震惊全国的‘2?14海港重大走私案’对外公布并在一日之间卷起狂澜,引发全民讨论热潮。第24章   李瓒:“七年前, 广西东兴市,东兴口岸一艘着火的渔船里死了六个人。其中一个叫蔡兴才,雇佣他们的人是你。”  “我当时已经离开东兴市, 很多人能作证。”张富青:“他们的死跟我没关系。”  “七年前的行车记录没那么完善, 以北仑河为界的公路是走私的天然保护屏障,所以谁都不能保证你是不是走了又回去。”李瓒起身:“我们会联系东兴市, 重启当年的失火案。”  张富青喊住他:“我从头到尾想了一遍, 想不出哪里露出破绽,林秀娥的红皮账册也是我检查过才塞回张晗晗的布偶里, 你为什么会怀疑我?”  闻言, 李瓒回头:“你爸爸我是事故现场, 懂不?”他甩上门出去了,还留下一句嘲讽:“傻逼。”  张富青懵了, “他说什么?”  季成岭想了想, 回他:“大概是意外的意思。”  张富青:“……”  出去后,李瓒让季成岭总结12.08碎尸案,接着又对陈婕说:“你去接受媒体采访, 总结这起碎尸案。微博也可以对外公布案件结果了。”  两人都应道:“行。”  肖梅和张晗晗还在分局里等待, 李瓒去见她们的时候,张晗晗已经睡着了。  李瓒递给肖梅一些资料:“到时办点手续就能收养张晗晗。”  肖梅问他:“蔡兴才那个人渣怎么样?”  “可能判无期。如果证实他跟七年前一宗失火案有关系, 那就是死刑。还有, 他真名叫张富青。”李瓒看向张晗晗熟睡的脸蛋:“她会不会受影响?”  肖梅摇头:“不会。蔡、张富青对晗晗来说就是个陌生人。警察同志, 凶手害死我妹妹是不是因为她……”她小心翼翼的问:“做错了什么?”  李瓒沉默半晌,回她:“没有。”她只是想要回自己的孩子。  肖梅皱着眉想了很久,她有点埋怨又有点疑惑的问:“那怎么就被害死了?”  李瓒没办法回答这个沉重的问题, 任何答案在受害者家属的面前都是公式化的、肤浅的安慰。  好在肖梅并不期待李瓒的回答,她接受了妹妹被没有缘由的杀害、分尸这个结果, 就像她接受父母重男轻女、接受肖华一辈子命如蝼蚁的结果。  看似麻木无奈,其实是无力改变所以只能坦然面对的坚强。因为生活还要继续,未来是多变未知的,意外随时会降临。  不管是好是坏,总得面对。  肖梅:“我想给晗晗改姓,姓肖。”  李瓒:“手续问题,我可以帮忙。”  肖梅:“多谢。”  “对了,这给你。”李瓒抽出一个白色信封递给肖梅,说:“还有肖华的账户、生前购买的名牌包,都在警局里保管,你有空一并带走。”  肖梅接过信封,打开来看,里面全是与肖华有关的照片,里面还有一个藏式项链。  她说:“小蚁生产后,她偷偷抱着晗晗去拍照。照片藏在项链里,她一直戴在身上。”  她接着翻看照片,照片内容多是肖华的房间、床铺、衣服和书桌,当然最多是她的名牌包和名牌行李箱。  肖梅看着看着就笑了,“小蚁最喜欢包,又贵又没用。我说过她好多次,把钱存下来,不要老是买包买包。结果她就是喜欢包,还说腻了能二手转卖。”她失神了一瞬,喃喃着说:“现在我不说她了。”  一瞬间,眼前这个最平凡普通不过的女人那严严实实深藏起来的失去至亲的痛苦,终于忍不住溢出了些许。  肖梅很快回神,起身冲李瓒深深一鞠躬:“警察同志,谢谢您替小蚁抓了凶手。谢谢。”  “不用谢。”李瓒低声说:“这是我的职责。”  李瓒全程陪同肖梅和张晗晗办完一些手续,又打了个电话让人到时候给她们行个方便。  接着又在回去途中遇到被放出来的卢鑫达,后者吓得一哆嗦,直接怂得贴紧墙根。  没办法,李瓒给他造成的阴影实在太大。  李瓒双手插兜径直走过去,没料到怕他怕得要死的卢鑫达忽然叫住他:“李、李队,杀害肖华的凶手抓住了吗?”  李瓒停下脚步,闻言点头。  卢鑫达:“那、那就好。”他缩着墙根,见李瓒看过来吓得双腿一缩跟袋鼠似的直接蹦起来。  李瓒:“你有没有想过肖华告诉你她赚钱了,其实是信任你、想跟你一起分享?”  卢鑫达顿时愣住,嘴巴张张合合数下也没吐出一个字,不过就算他想说什么也没人会听了。  李瓒转身继续走,捏着眉心回刑侦办。  刑侦办里,自案发开始就连轴转了四天到现在都没有过好好休息的一众刑警们,在得知案件结束后,基本都倒下了。  或倒头就睡,或趴着休息,看上去就真贯彻‘养老’分局的核心。  李瓒笑了笑,没打扰他们。  *  第二天,季成岭写完总结报告交给李瓒。  李瓒看完后挑眉:“不愧是高材生,遣词造句没一个字多余。”他弹了两下纸张页面,冲陈婕说:“把这份报告复印两遍,一遍发网络公告,一遍应付媒体。”  陈婕接过a4纸的同时问:“老大,我能自由发挥吗?”  “行啊。名声洗白点就行。”  “老大,您要求可以再高点。”  “实事求是,务必侧面烘托分局,升华主题思想。”  陈婕皱着脸:“这不是基本要求吗?你们就不想借这次机会把我们分局的知名度提高到市局的高度?难道你们没有更远大的追求?”  李瓒、老曾和王等人震惊的看着陈婕,纷纷惊讶于她竟如此之膨胀。  “比如?”  “起码咱分局的配置得往上提高一个层次吧。不说新洲市局,就明湾市局的配置都比分局好。”  老曾期期艾艾:“能做到吗?”  王:“我实习期被调来分局。5年前的分局和现在一模一样。”  李瓒两手交叉搭在下巴:“门口那窗机式空调是十年前安装的,缝缝补补过三年。三年又三年,修机的老师傅都退休了它还没换。”  听到这里,季成岭都觉得不忍心,穷得太实在了。  陈婕面对李瓒等人期待的面孔,忽然感到肩膀担子重千斤。她说:“我向同志们保证一定为我们分局争取一台格力变频空调!有冬暖夏凉功能的那种。”  老曾和王不由畅想变频空调的快乐,齐齐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季成岭:……好卑微。  下午五点半时,总结报告由李瓒呈递给佟局。陈婕联系媒体公布碎尸案案件的经过和凶手,季成岭的总结报告邮到微博账号皮下。  明湾区分局派人过来带走涉案的张富青。与此同时,明湾区第三医院的三名匪徒已完全脱离危险并苏醒,醒过来后的他们即将面临法律的制裁  六点时,各大新闻频道、网媒及网络大v纷纷转发东城区分局对碎尸案案件结果的公告,以及陈婕接受采访详述案件经过的视频。  至此,12.08碎尸案尘埃落定。  但有关海港重大走私案正是浪起于微澜之间,不过这也与他们东城区分局没什么关系了。  晚7点05分。  东城区刑侦办内部依旧灯火通明,一部分刑警已经下班回家。剩下的刑警要么在值班,要么就是在处理碎尸案的后续工作。  陈婕正在口述,季成岭奋笔疾书顺便利用自己高材生的学识润笔,好将分局诉求清晰明了的写出来。  务必在保持格调的同时将分局贫穷的一面展现出来,希望能得到上面批准更换全新的配置。  老曾:“空调,还有椅子,能不能换那种自带软垫的转椅?”  王两眼发光:“换服务器!那种刀片式、大容量的高档服务器!” 第33章 “他说他不是基佬。”  “是不是,睡过才知道。”美骚0左右看看两人,突然膨胀:“要不一起?新世界大门,特刺激。”  李瓒挑眉:“巧了,我也喜欢刺激。”  美骚0见有戏,兴高采烈就软了骨头要依偎过来,结果手腕就被一冰凉的钢圈给拷上了。他低头一看,华贵低调的手铐正对他发出无声但热情的邀请。  李瓒笑:“扫黄办。”  美骚0:“……”  李瓒:“够不够刺激?有没有打开新世界大门?”  美骚0垂头丧气:“警察叔叔,我错了。”  最后想玩3p不成功的小0被义正言辞的教育了一顿,肉眼可见的情绪萎靡后就被放走了。他一走,吸烟区有意搞419又怕被扫黄抓走的男女基本吓跑了。  江蘅在一旁笑得眉眼全染上显而易见的愉悦,他压低了声音问:“李队,你有没有哪次没拒绝?”  “问这话什么意思?”李瓒偏头睨着江蘅,稍微提高音量但又还是漫不经心的问:“你想尝爸爸的滋味?”  ――是挺想。  三个字在舌尖滚了两三圈又重重的落回喉咙里,连江蘅都惊讶自己的犹豫不决。  不过是男人间的骚话,到了嘴边怎么突然说不出来?  最终,江蘅回他:“不敢。”  李瓒哼笑了一声,把手铐收好就离开吸烟区。  吸烟区虽然没人,但那股混淆在一起的味道就像一堆十天没洗的臭袜子和放了三天馊了的饭菜掺在一起,味道实在一绝。  离开吸烟区等于走出舒适圈,重金属摇滚音乐震耳欲聋,台上台下的人们疯狂得像魔鬼在狂欢。  李瓒打算离开夜色到车里,江蘅追上来比划手势让他跟着自己走。  李瓒没地可去,正是百无聊赖的时候,所以就可有可无的跟着去了。  江蘅带他来到夜色的厨房。  他在门口说了两句,里面的厨师长就开门让两人进去了。  厨房里忙碌的人不多,毕竟来夜店主要不是为了吃。里面存放的酒水很多,更多的在楼上的储藏室。厨房正中央一螺旋楼梯就能通往地面一层的储藏室。  储藏室堆满了酒水,还有一个很大的步入式冰柜。冰柜旁边有扇门,打开后就是金源广场杳寂的后巷。  江蘅问李瓒:“喝酒吗?”  他拿出两瓶酒,一瓶几百块的威士忌和一瓶几块钱的啤酒。  李瓒:“喝。”  江蘅又从储藏室里翻出两个干净的玻璃杯,先倒啤酒再缓慢倒进威士忌,轻轻摇晃两三下就递给李瓒:“低配版深水炸弹,悠着点别喝醉。”  李瓒接过喝了一大口,冰凉沁爽的烈酒刺激着舌尖的味蕾然后烫过喉咙,酒的醇香和烈性瞬间弥漫在全身的血液里。  身体在短时间内温暖起来。  他喝了一口又一口,却不见醉意。  江蘅酒量也是从小锻炼出来的,轻易不会醉倒,可李瓒的酒量依旧出乎意料。  江蘅举起酒杯对准李瓒,李瓒瞟了眼,也举起酒杯‘咣’一声对碰。  他们就坐在杳无人烟的后巷里,顶着寒风就着远处几不可闻的喧嚣喝着一杯又一杯的烈酒。  夜店里。  陈婕等人回卡座没见到李瓒于是问:“李队人呢?”  “不知道,玩去了吧。”  夜店老板被调酒师赶出吧台,悻悻然地进厨房上楼到储藏室里找好酒,结果见到后门开了一条缝。于是他悄悄走过去,透过缝隙看外面,正巧见到两人对饮的一幕。  “……”  二话不说,夜店老板举起手机抓拍然后上传到超话。不多时,微博评论直线上升,混在这个超话里没有血缘全靠cp维持缘分的兄弟姐妹们感到了寒冬的温暖。  陈婕的手机微震,她拿出来点开@自己的超话,表情在瞬间变得格外严峻。  但见手机页面是一张照片,冷寂的巷子,两盏灯坏了一盏,只剩一盏吱吱嘎嘎像风烛残年的老人。灯光下,两个男人坐在台阶上,举起酒杯对碰。  琥珀色的酒倒映着男人的身影,流淌的金色液体仿佛无法诉说的情愫。  陈婕面无表情,内心:啊啊啊啊啊kswl!!!  后巷。  李瓒:“既然海港走私不涉及毒品,你是不是就要走了?”  江蘅:“可能后天。”  李瓒拿酒杯碰他的酒杯:“祝你一路顺风,朋友。”  江蘅透过金黄色的玻璃酒杯看李瓒,突然问:“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没有。”李瓒一口喝光酒,把酒杯还给江蘅然后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江蘅,眼里好像有抹不灭的光亮。他说:“江蘅,我不管你追查毒品的目的,只要你没犯法。”  停顿片刻,李瓒摆摆手走了。  “千万别犯法啊朋友,不然咱得牢里见了。”  江蘅目送他离开的背影,径直给自己的酒杯倒满然后轻晃着小酌两口,等看不见李瓒的身影后才开口:“把你刚才拍的照全删了。不然――”  他回头,淡笑着威胁:“我雇人打掉你的段位,删光你的游戏账号,卖掉你所有装备。”  重度网瘾老少年?夜店老板当即出来给他跪了,“爷爷,我连云盘里存的都给删光了。一张没留。”  江蘅:“双a?夜色cp?”  夜店老板认罪:“主要是为了营销,扩展业务,打开口碑。现在炒cp很给力,不过我已经删干净了。出卖兄弟这种事我做得来一时,做不了长久。”他辞严义正的说:“尤其您还是我蘅爷,我打心底尊敬您,像孙子敬爱亲爷爷那样。”  虽早知夜店老板没节操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但没想到他的下限是可以不断刷新的。  江蘅想了想,轻声警告:“别玩太过。”  夜店老板这回正经了,“是。”  *  李瓒让老曾买单然后把账单发给他,到时候再转钱过去。  老曾同意后,李瓒就先回家。  洗完澡打开书桌台灯,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本笔记本,翻到中间写满字的一页。  李瓒别开笔盖,轻轻的在右上角划过重重的一笔。  笔划如刀痕,似将纸上的大字割成两半。  那页面是一个树状图,而右上角被划过的空格里写着四个字:海港走私。  李瓒盯着那四个字良久才重新合上笔记本并放了回去,锁抽屉、关灯,上床睡觉。  *  明湾区分局拘留所。  张富青被连夜审问说出了许多有关海港走私集团的辛秘,替侦查组补充了许多缺口。  一直到凌晨三点钟他在说完最后一桩走私经济案表示:“我说完了。”  程为平亲自审他,目光似鹰眼死死盯准他:“开元发展公司和九州贸易集团是最大的壳,除此之外没了?”  张富青:“没了。”  程为平思量半晌,起身说:“关起来。”  他出来后,副局问:“难道他还有问题?”  程为平若有所思:“我只是觉得……顺利了点。”  副局:“我们为这起走私案准备了两年时间,从海关、海警到经侦、刑侦,多个部门联合合作,派出不少警力调查才搜罗出确凿证据。这不是顺利,而是厚积薄发。”  程为平:“可能我想多了。”  另一边,张富青被押送进拘留所,在关门时他的手里被塞进一张照片和一块刀片。张富青一见照片是他的妻女便表情剧变,迅速抬头看向押送他的警察。  警察压低帽檐说:“‘他’说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怎么做。”  张富青脸色苍白,咬牙说:“‘他’赶尽杀绝?”  “活人不可靠。”警察留下这句话匆匆走了。  张富青捏着照片在拘留所里呆坐,右手执起刀片从颈项的左边狠狠割向右边,滚烫的鲜血洒落一地,染红了半边照片。  警局外面,走出分局的警察步伐非常匆忙,不时左顾右盼。就在他走出马路时,一辆车突然开出来将他撞飞并扬长而去。  分局门卫亭里的警察见状急忙跑出来,对着对讲机说:“通知交警大队拦截一辆大切诺基,车牌号――”  另外一个警察则立即叫救护车。与此同时,分局拘留所尖锐刺耳的紧急警铃刺破夜空,分局内部步履匆匆,一个个大步流星进入紧急状态。  程为平怒斥:“你们让一个重要嫌犯在分局拘留所自杀?!一个个拿公粮吃干饭,传出去人家笑掉大牙!――救护车叫了吗?赶紧先紧急救治,先把张富青的命给救回来,就是剩一口气也得给我吊住!!不然你们一个个肩膀上的花就都他妈给我摘了!!”  分局内所有刑警一句话也没敢反驳,说到底这事情不光彩。  张富青是重要嫌犯,结果他在他们眼皮底下自杀。  最关键是他自杀的刀片和手里紧攥的照片根本就是被塞进来的,换句话说,有人进了分局,且是在一众刑警的眼皮底下威胁张富青去死。  这事既狠狠打了明湾分局一把,又让他们的脸面全给丢尽了,而且丢得极为难看。  救护车劈开车流疾驰而来,医护人员匆忙带走还剩一口气的张富青。本该前往第三医院的救护车却在途中突然变换道路,不为人知的转去了明湾区唯一一所三甲医院。  明湾区分局。  副局:“查过监控,分局里有个小警察偷偷塞给张富青刀片和照片。期间对话几秒,之后张富青自杀。那个小警察刚出分局就被撞死,撞死他的车是辆套牌车。”  程为平背着手听完,语气平静的说:“封锁今晚的消息。”他回头,表情和目光沉得可怕:“不管急救结果如何,张富青必须活着!”第26章   新一天上班日, 陈婕没见到季成岭还有点不习惯。 第35章 江蘅多做一手措施也是为了防患于未然。  如果梁瑰女士多年未见的老姐妹没有问题,到时就见一面。  反正只有一面。  *  过了新年和元宵,粤江市正式步入春天。  南方的春天和冬天本身没有太大区别,时常几场寒流就把好不容易升高点的温度又拉了回去。唯一的区别就是雨,斜风细雨,淅淅沥沥下一个星期都不会停歇。  连续不断的春雨带来衣服永远不干以及满屋子的湿气和水雾。  好处是空气和泥土的味道清新爽洁,沁人心脾。  这天天气放晴,太阳微露头角,粤江市大大小小的公共场所就挤满人,基本出来晒晒太阳、顺便锻炼身体。  粤江市北田区罗岗公园。  罗岗公园靠近北田港,背靠罗岗山,是北田区最大的人民公园,面积横跨两个街道。植被丰富,景观独特,是休闲游玩的好去处。  罗岗公园靠近北田港港口一侧的园内人行道全长11.7公里,平时就有很多人沿着这条人行道跑步、骑车。  今天天气好,来的人更多。跑步的、骑车的、滑板的以及徒步的,虽不拥挤,但看着人多。  罗佳佳习惯一边听歌一边在这条人行道晨跑,不过她有个小秘密。  她喜欢跑到中途时上山道跑。  罗岗公园背靠罗岗山,而罗岗山林被密集且路线复杂,为了保持原生态而没有开发。  因此容易迷路,少有人跑山道。  罗佳佳跑了几年,熟悉山道绝不会迷路。  偌大的山道除了她再也没有其他人,树木葱茏,冠木上还有松鼠跳过的身影。  罗佳佳心情愉悦,脚步更快,跑鞋掠过一丛小灌木,一串脚链突然崩裂掉落。  整株灌木在晃动,满冠的水珠哗啦啦抖落下来,好似下了一场大雨。灌木下的昆虫惊走,跳到一个苍白色汽油塑料桶停了下来。  罗佳佳跑了一阵发生脚链掉了,赶紧沿途回来寻找。她弯腰盯着路面,眼角余光瞥见一抹光,抬头一看正见脚链挂在一株灌木上。  罗佳佳蹲下,捡起脚链,顺带见到灌木下的白色汽油塑料桶。  “谁那么没公德心乱扔垃圾。”  罗佳佳不满的抱怨,她捡起白色汽油塑料桶,但塑料桶卡在一根枯枝下面很难拔。她便用力,结果脚下踩不稳、自身失去平衡,整个人倒头滚下山坡。  “啊啊――”  罗佳佳尖叫着迅速滚到下面一个满是枯树叶的坑,坑了落满雨水,枯树叶焦黑腐烂,每片叶子下面还黏着黑色的蚊蝇卵和白色的虫子。  罗佳佳坐起来,抬手见手掌全是白色尸虫愣住了。  下一秒,她放声尖叫。  尖叫声在山里不断回响,但因人际杳无而没人听到。  此时,罗岗公园阳光越盛,男女老幼或坐在草坪聊天微笑,或玩手机刷微博,或是坐在长椅与情人私语,或玩着滑轮……众生百态,无一不是平静而欢喜的。  罗岗山山里。  罗佳佳几次爬起都摔倒,好不容易远离水坑爬到岸上,她忽然想起什么,猛地回头一看――  坑里因刚才的动荡,枯叶扫到一旁露出一米来宽的水面。水面里,一具烧焦、腐烂的尸体面部正对着罗佳佳,而更可怕的是尸体的位置正是她刚才躺的地方。  换句话说,她刚才摔在了焦尸的身上!  罗佳佳:“呕――”  *  北田区分局。  接到报案人员的刑警说:“罗岗山发现一具女性焦尸!”第27章   罗岗山水坑处被黄色警戒带包围起来, 远处围满了围观的群众以及闻风而来的记者。  北田区分局的痕检正在拍照和取证,法医已经抬走尸体,外勤警察正沿着案发现场两百米内进行搜索取证。  北田区分局刑侦大队队长正对命案第一目击者罗佳佳进行例行问话。  罗佳佳:“我经常来这里晨跑, 我就住在附近。罗岗山的山道我很熟悉, 治安一向很好,我也不会害怕……我没想到会有尸体。我、我真是吓坏了。”  北田区分局刑侦大队队长廖怀义问:“你每天都来晨跑?”  “对――不、不对, 最近两周没来。上上个礼拜我去出差, 上个礼拜一直下雨我就在家里跑步机跑。今天是半个月来第一次。”  廖怀义:“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人员?”  罗佳佳想了想,摇头:“没有。”  廖怀义:“感谢你的配合。”  罗佳佳摇头说应该的, 然后就被心理医生搀扶到一旁做些心理辅导。  旁边的刑警同志凑过来说:“死者女性, 死因不明, 年龄、身份等不明。尸体被焚烧过,呈高度腐败、局部出现碳化。现场唯一与命案有关联的证物是一个白色塑料汽油桶, 汽油桶没有任何明显标志, 网购可以轻易买到,留存线索不多。”  “现场除了罗佳佳制造出来的痕迹之外,没有其他痕迹。”  “警员正在疏散人群, 尽量不破坏现场。但――”  廖怀义知他未尽之语是什么意思, 他回头看着枯叶被捞光、水也被抽干的坑,坑旁还有被作为物证保留起来的白色塑料汽油桶。  再回想近半个月来, 粤江市几乎每天下雨, 雨水把所有痕迹都冲刷得一干二净。  他不由头疼。  这案件不好破。  *  2月17日。撕啦――  李瓒撕掉日历写着2月17日的一页, 拎着外套套上就出门,坐电梯到停车场按了两下车钥匙。然后开车门出停车场离开春不老社区,路上还跟局里请了假。  陈婕问:“今天周一!老大你好意思请假?”  李瓒:“终身大事。你说好不好意思?”  陈婕震惊:朕的cp――be了!!  老曾拿回话筒对李瓒说:“你是去相亲?”  李瓒想起梁玫女士的再三催促, 还想让那不知哪块石头蹦出来的猴子占据他单身公寓的一半就觉得跟相亲也不差了。  他含糊的回:“差不多。”  老曾很欣慰:“你这岁数是该考虑结婚生子了。”  快四十还单身的老曾也好意思说别人?李瓒如是想着,然后挂断电话驱车回父母的家。  老曾电话一挂, 转头就拨号去跟佟局报告这一喜事。佟局一听,高兴得连帮老婆烫胸罩都有劲儿了。  佟局老婆:“做什么那么高兴?”  佟局说:“李瓒那小子请假去相亲了!”  佟局老婆:“喜事啊!”  转头她就去跟老姐妹说:“李瓒那孩子相亲成功了。”  她们这一帮人都是警嫂,同一圈子里的人基本认识有十来年。警嫂同一国的,自然她们的丈夫都是同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并肩战斗十来年,差不多跟亲人似的老朋友。  恰巧李瓒也是他们从小看到大,他的婚事就等于他们儿子的婚事。  一传十十传百,到了再过半个月就退休的市局局长?孙局耳朵里就变成:李瓒搞大相亲对象的肚子就要结婚了!  连酒桌要摆多少以及在哪个区哪家酒店摆都给商量出来,足见三人成虎的威力有多可怕。  李瓒这边尚且不知道他一句含糊不清的话卷起了多大的龙卷风,他到了父母的家。  打开门见客厅摆满礼品就猜到梁玫女士那位多年未见的老姐妹的儿子已经提早来了,李瓒把车钥匙随手搁在鞋柜上,换上拖鞋就往客厅沙发躺。  眼前的礼品袋看不出里面装的什么,但其中几个大牌李瓒恰好认识。  看来这位朋友很有钱。  大概两个月前,梁玫女士让他回家接待她老姐妹的儿子,结果这位老姐妹的儿子正好赶飞机走了。  一走就是两个月,直接过了元宵,李瓒松了口气还以为不必分享公寓。  没料到人还是努力抽出时间尽到礼数来了。  正想着事他就听到厨房里传来略熟悉的男人声音:“以伯母的厨艺,可以单独开一家小店。我敢肯定店里座无虚席,因为正常人都识货。”  声音浅淡带了点轻风似的笑意,赞美的语气和用词既客观又真实,听不出半点虚假和夸张的恭维,足以哄得任何一位女性喜笑颜开,进而对他产生是同一国的亲近和欣赏。  果不其然,下一刻梁玫女士压抑不住的高兴语气就响起来:“我的厨艺哪有那么好?你别太实诚。你这孩子,长得俊、品行正,关键心眼还那么实!年轻人就该你这样的。你有没有女朋友?”  “暂时没有。交女朋友是终身大事,所以需要慎重一点。”  梁玫女士的欣赏已经溢出来了,她说:“好孩子,有担当!”  李瓒差点把嘴里的凉白开喷出来,他寻思这人的脸皮未免太厚。  一听那回话就知道是个惯于披皮的衣冠禽兽,可怜梁玫女士被哄得五迷三道差点就认干儿子。  梁玫女士见到沙发冒出来的脑袋当即就说:“我儿子回来了。江蘅快过来,我介绍你们两认识。”  江蘅跨出厨房抬头正和似笑非笑的李瓒对上眼,他一笑:“不用了,我们认识。”  李瓒:“老姐妹的儿子?”  江蘅:“巧合。”  李瓒觉得这已经巧合到诡异的地步了。  梁玫女士诧异:“你们是朋友?”  江蘅:“是朋友。”他看向李瓒:“对吧?朋友。” 第37章 周围一圈刑警同志听完后,七嘴八舌的讨论,大半是赞同两人的说法。  “无差别杀人可以排除。无差别杀人一般随即,动机是报复社会、挑起争端和仇恨,没必要抛尸山野。”、“那有可能是激情杀人和故意杀人”……  “反正能确定死者和凶手是熟人。情杀、仇杀还是财杀,不能确定。”  “李队,您怎么看?”  他们齐齐看向李瓒,后者半阖眼皮昏昏欲睡,听到问话就说:“不知道。”  陈婕:“老大,过分谦虚就是虚伪。”  季成岭:“虚伪是令人不齿的品行。”  老曾笑呵呵的催促:“李瓒,你给大伙说说。”  李瓒:“线索太少,没到现场勘查,又不知道第一命案现场,死者身份不确定、不清楚她的人际关系。”他摇头:“不好说。”  闻言,在场人一愣,随即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现在线索挺片面,光靠片面狭隘的信息就开始推测一宗悬案容易造成误导。  还是得等线索完整点,背负太多信任的李瓒才好评断。  陈婕捧起茶缸恭敬的递给李瓒,开始她狗腿的表演:“老大,您是我生命中的明灯、沙漠里的纯净水、寂寞长夜里的安慰――”  “你觊觎爸爸?”李瓒一惊,登时连人带椅远离陈婕:“畜生。”  陈婕:“……”  陈婕:只是磕cp……  陈婕面无表情的放回茶缸,恭敬鞠躬:“我发誓我对您只有无比纯洁的父女之情。”因为她还想看李爸爸被搞。  李瓒起身拿走茶缸溜回办公室,在关门之前忽然回头靠着门冲陈婕说:“我的确各方面的条件很优秀,你有些别的想法……”他停顿片刻,又充满理解的说:“正常。”  陈婕抿唇回李瓒一个‘明白大方’的笑,内心:嘴欠早晚被干。  *  下午,北田区分局将2.17罗岗山焦尸案的相关资料同时发到粤江市各个区分局,包括东城区分局。  东城区分局将资料打印出来,然后开始匹配分局内的人口失踪备案。  下午四点钟左右,东城区分局给出结果:没有匹配到死者的失踪备案。  同一时间,北田区收到各个区的回复,答案统一:无相应人口失踪备案。  刑侦大队廖怀义疲惫的叹气:“颅骨复原图出来就开始贴寻人启事,还有交警控制中心那边有消息没?”  下属摇头:“罗岗山高速日均车流量不下十万,那块靠近北田港。北田港又是粤江市最大的航运中转站,车流量本来就大。一个月前的,时间无法再具体,实在很难短时间内排查出嫌疑车辆。”  他们排查的还只是通往罗岗山岔路口没有监控的那条高速,除了这条高速,还有数条路径可进入罗岗山。  那片区靠海,本就繁荣发达,人流量、车流量日均破百万。偏偏片区里的罗岗山没开发、没监控,人迹罕至,那真是抛尸的好去处。  “颅骨复原图对外公布,借助媒体的力量。等交警大队,还有走访、问访,看能不能找到目击证人。”廖怀义说:“罗岗公园平时很多人去晨跑,应该有喜静的人上山里晨跑。”  “好。我这就吩咐下去。”  *.  李瓒下班后想起件事,脚下一拐换个方向来到法检中心找钟学儒:“后天是我们家那恨嫁的丫头的人生高光时刻,记得去。带上高清摄像机,记录下来。”  钟学儒:“行的大舅哥。我有经验。”  李瓒应了声,挥手说:“早点下班。”  说完他就走了。  回家时已经晚上7点,客厅里亮着灯,两台电脑和一台主机占据客厅长桌,地面铺了毛毯。沙发还有件不属于他的外套春季外套,外套旁边还有一卷男士腰带。  长桌上放着一听开了的啤酒,烟灰缸里大概两三根熄灭的烟头。  个人存在的气息非常浓郁,这气息不属于李瓒,而是突然闯进他世界里的另外一个男人。  李瓒放下钥匙,换了拖鞋走上前,鼻间倒是没有闻到刺鼻的烟酒味,应该是早就做好通风和散味。  如此他倒还勉强能接受。  但即使如此还是有另外一股味道,带了点水汽的雪松味,湿湿冷冷哪怕再好闻也不是他习惯的。  李瓒忽然感到不适,好像他的世界被强行侵入。  “回来了?”  身后传来江蘅的询问,李瓒侧身看过去,正见一边擦头发一边朝他走来的江蘅。  江蘅背后是敞开的浴室门,里面还弥漫着水汽和热气。  他走过来,肩膀披着蓝色毛巾,赤裸上半身,胸膛强壮而臂膀有力,肌肉紧绷且肤色白皙好似泛着冷光。下身一条宽松的居家长裤,挂在跨旁一扯就掉似的。  曲线紧缩的狗公腰和形状弧度极漂亮的腹肌还坠着水珠。  毫无疑问,这是一具充满浓郁性感气息的、具有强大征服力量的男性躯体。  李瓒见了眼便瞥开目光,脑子里还是记下来了。  江蘅:“我等会收拾干净。”  李瓒坐下,随意扫了眼大腿旁的外套,正好见到袖口绣着一只鳄鱼,那是牌子标志。  江蘅赤着脚走过来,拿起那间外套挂到衣架上,又问李瓒:“吃了没?”  “没。”李瓒准备叫外卖,顺口反问:“难道你下厨?”  江蘅:“是。”  闻言,李瓒关掉手机页面:“你会做饭?”  江蘅:“天纵奇才会做饭很奇怪吗?你厨房装备挺齐全,还有烤箱。”顿了顿,他拿下肩膀的毛巾,披上衬衫继续说:“但是干净得没有一点油烟。李队,你三餐全靠外卖?”  “不全是。”李瓒面色如常:“偶尔下馆子。”  江蘅失笑,他一边朝厨房走去一边说:“你有没有忌口?”  李瓒:“葱姜蒜香菜芹菜辣椒不吃。”  “……”江蘅颇惊奇:“你靠什么调料?”  李瓒:“家常菜需要这些调料?是油盐酱醋不够还是鸡精味精不够美味?”  江蘅嫌弃:“油盐酱醋就算了,鸡精这种加工过的调料是人吃的吗?”  李瓒:“你口味那么重也好意思嫌弃人工调料?”  江蘅打开冰箱,拿出几样菜,闻言当即反驳:“我是正常口味。”  李瓒给予‘呵呵’嘲讽,抱着胳膊靠在厨房门口见厨房里塞满蔬菜和肉类。他放在里面的啤酒被挪到下层,不由问:“你买的?”  江蘅:“中午没事出去一趟。不用给钱,当房租。”  李瓒本来就没想给,他在旁看江蘅开始下厨。  见他手法娴熟颇有架势,看来真会厨艺,就不知水平怎么样。  江蘅:“你闲着也是闲着,过来帮我打下手。”  李瓒嗤了一声,转身头也不回的走。  “爸爸这辈子都不可能进厨房。”  江蘅惊奇了好一阵,摇头自言自语:“还不进厨房……以后谁受得了你?谁乐意天天伺候你?”  李瓒没听见,他拿了一听啤酒打开在客厅喝,见到江蘅的电脑开关键一闪一闪就知道没关。  他的眼角余光锁定厨房忙碌的身影,半晌终还是放弃打开电脑查看的念头。  李瓒心想,看在会做饭的份上,暂时信一次。  江蘅在厨房里忙碌将近一个小时才端着热腾腾的饭菜出来,还没喊人过来,李瓒就跟闻着味的狗,趿拉着拖鞋自发过来坐下了。  “你自己去拿碗筷。”江蘅说。  李瓒头也不抬,直接拿起摆在菜盘上的一双筷子便每样菜都品尝,基本挑的肉类。  好吃。  家常菜水平挺高,色香味都过关,尤其没有外卖那么重的鸡精、味精味道。  李瓒吃了好几年的外卖和馆子,舌头基本被那仿佛同一厨艺学校培训出来的味道给同化了。这会儿一吃到热腾腾的家常菜,味蕾快乐得活了过来。  江蘅出来一看,挑眉说:“你手里那筷子是我用过的。”  李瓒一顿,撩起眼皮刚想说都是男人吃点口水多健康,但一触及江蘅那双逆着光的浅灰色眼眸,因里面不清不楚的情绪而突然梗住了。  原本理直气壮的行为不知为何,有点说不出口。  “口水互换……”江蘅拉长了音调,猛地坠落下来:“四舍五入,李队你说我们算不算舌吻?”  李瓒:“你这入的距离有点远。”  江蘅嘴快回他:“我这不是长么?”  李瓒:“……”  李瓒的沉默让江蘅意识到他这玩笑似乎开得有点过了,以前在三教九流堆里沾染来的习性可能让这光风霁月的李队受不了。  江蘅想着要不道个歉,却见李瓒放下筷子站起,两手搭在腰带上作势要解开。  “来,比比。”李瓒抬起下巴:“爸爸不是要打击你,爸爸是希望你学会谦虚。”  江蘅难得的懵了,他看着眼皮微阖、面色平静但又不按常理出牌的李瓒。忽然笑得跟抽疯似的,肩膀一抖一抖:“抱歉,我不比、我怕我自卑。”  “李队,您坐好。”  席间,他一直问没头没脑的话:“李队,你交过女朋友吗?”、“男朋友有没有?”、“李队,你这么流氓有没有被围殴?”、“李队,你还对谁流氓过?”  ……  “李队,你是不是对我有点意思?”  李瓒筷子一拍,碗一扔,掉头就走。  他后悔刚才解腰带比长了。  江蘅那副跟见了猴子似的格外感兴趣的样子真的很欠揍!!  “李队,你得洗碗――” 第39章 不多时,主持人上台致辞,先是冗长的开场白,接着是走过场的校长、副校长以及各位荣誉校友的致辞。  前后耗费近两个小时才到李羡橙他们这些优秀学生出场,李瓒全程放空状态,连坐姿都不知不觉变成老年人瘫在沙发的姿势。  直到听到李羡橙的名字他才回神,坐直看向台上,但见一个温婉知性的阔太说着夸赞和鼓励的话,然后将手里的奖金、奖励证书一并递给李羡橙。  李羡橙笑着接过、道谢,然后拍照,再跟其他人一一握手。  李瓒感叹岁月是把整容刀,把小时一黄毛丫头整成现在亭亭玉立的大女孩。  忽然,他听到了近在咫尺的、耳语似的低喃,不知怎么就穿过主持人祝贺声和重重雷鸣掌声,那么巧合的进了他的耳朵。  “她要是还在,也亭亭玉立、聪明自信。”  谁?  李瓒下意识用目光去捉寻江蘅,却见江蘅带着标准的微笑跟随众人鼓掌,仿佛由始至终没有开口说过话。  如果李瓒不是对声音特别敏感的话,他一定以为自己听错了。  李羡橙拿了奖励证书和奖金下台,钟学儒立刻狗腿的跑去献花递水顺便帮忙拿奖励证书和奖金,奴颜屈膝完美再现当代脱单男性的现状。  “哥,江蘅哥也来了?”  江蘅顺手从口袋里掏出见面礼:“太匆忙没好好准备,小心意。”  李羡橙道谢:“江蘅哥,你可太贴心了。”不像她哥,钢铁死直男。  李瓒起身:“能走没?能走就走,去吃饭。”  李羡橙点头:“可以走了。”  台上的主持人正在做结束陈词。四人就最近的门走去,出门口在外边跟一个女人打了个照面。  女人是刚才给李羡橙颁奖的阔太,温婉知性颇为美丽。  李羡橙:“刘太太您好。”  女人笑得很温柔,点头一一打过招呼,显然是个非常有教养的女性。  下楼梯时,李羡橙叽叽喳喳的说:“刚才那位刘太太以前是我们学校化学专业的学姐,她个人非常优秀,尤其擅长化学。她还是我校化学研究所当时唯一破格录取的在校学生,听说还有老师推荐她出国深造,说是看好她、觉得她能成为出色的化学家。”  “可惜毕业后跌爆众人眼镜,她没出国、没考研究生而是嫁人了!”  “嫁人后就洗手变阔太,在化学界销声匿迹、问无此人。”  李羡橙颇为惋惜。  下到最后一个台阶,全程安静的江蘅忽然问:“她叫什么?”  “刘太太?”李羡橙想了想,说:“好像叫林朝期。”  他们边走边说话,这时校道迎面而来一群学生。这群学生争先恐后像一群出笼的鸭子,好奇惊讶和一种事不关己的同情挂在脸上促使他们朝着同一个方向聚拢。  “听说有人不小心坠楼。”、“朋友圈发了。两个人,他们是情侣。”、“在教学楼。”、“还没掉下来,挂在九楼侧楼的横柱上。”……  李瓒当即拦下学生问清情况:“报警了吗?有没有援救措施?”  那名学生说:“听说报警了,通知消防员和校领导。援救措施……我不知道有没有。”  话音刚落,李瓒转身朝人流聚集最多的方向跑去,于人群中穿梭却格外敏捷,眨眼就跑出远远一大截。紧随其后的是江蘅,他的速度和身手不亚于李瓒。  李羡橙:“快,我们快过去。”  教学楼底下里里外外围满人,但往上看就能见到教学楼九楼以上有两个人影悬在一根横柱上。教学楼共有十层高,建成‘h’型,侧楼和横楼交接的狭缝处建有稳固和装饰作用的横柱。  横柱约两米长,十厘米宽。  悬在九楼处的横柱上的男女如风中草,脆弱渺小。因高空和人类的渺小形成强烈对比而造就眼下触目惊心的场面,围观的人不少恐惧惊呼。  九楼处已有安保人员试图爬上横柱营救,李瓒和江蘅挤进人群。前面被清出一块空地,空地扑了厚厚的被子,还有人不断往上叠被子。  “啊!”  有人忍不住惊呼,其他人看过去,但见安保人员伸出手快要捞着女生了。  围观者忍不住欣喜,为这奇迹即将发生的一幕而感动。  但下一刻他们脸上的表情完全凝固,变得古怪滑稽。因为就在安保人员快抓住女生的手的时候,旁边那个男的突然发疯扑过去,一把扑住女生将她扯下坠落。  高空坠落的速度不过几秒,连眨眼的功夫都来不及,人就像一物体似的掉下来。‘砰’两声,人类的躯体无比脆弱,四分五裂炸成血块。  血花四溅,鲜血四溢。  “――”  鸦雀无声,死寂般的恐怖。  生命一秒不到便碎裂,以极痛苦残酷的方式结束。  “啊啊啊啊――”  人群慌乱,惊恐的尖叫迭起。  李瓒和江蘅迅速上前,对着楼下的安保人员高声吼:“警察。先疏散学生,尽快指引救护车过来,别碰伤员!!”  江蘅先看跌落在空地的男人,发现他肢体四分五裂且脑浆蹦出,已完全失去生命体征。  “死了。”他说。  李瓒听完,赶紧查看另一个女孩,看她腿和手骨头撑开皮肉露了出来,头部因被子缓冲没有事,但是嘴里大口大口吐着鲜血。  “脊骨、肋骨可能断裂,肺腑可能受伤。”李瓒迅速判断女孩的伤情。  女孩的眼睛大睁着,此时仍有意识,但在极度疼痛的状况下,清醒就是最残忍的折磨。  她艰难的喘着气,像破了的老旧风箱:“嗬…嗬嗬……”  李瓒不敢碰她,不敢移动她,只小声安慰:“别害怕、别害怕,救护车到了。很快、很快你就会没事,别怕。”  江蘅脱下外套放到一旁,先冷静检查女孩身上有的用具和衣服口袋里的硬物,找到了便小心的清除掉。冷着脸换成严肃认真的模样,理智熟练的处理坠楼事故。  他松开女孩的颈,避免被气管被压迫无法呼吸。然后停顿片刻,一点一点轻若无物的解开女孩的衣服扣子。  两人一见女孩形状凹陷的腹部不由心一沉,肋骨断了,应该已经插进肺腑。  但愿伤口不深。  此时,李羡橙和钟学儒赶到,但因人员聚集太密不利于伤员,所以在旁帮忙寻找急救器材和驱散人群。  鲜血源源不断的从女孩嘴里涌出来,因为是肺腑受伤他们甚至不能止血和心肺复苏。  “救护车到了没有?!”李瓒大吼。  后边有人回:“到校门口,已经进来了!”  没过一会他们就听到救护车的鸣笛,接着人群让开一条道供医生和担架进来。女孩被转移到担架时,忽然死死盯着李瓒,嘴巴张合好似在说什么。  李瓒凑过去:“你想说什么?”  他听到女孩拼尽全力也只能发出蚊呐似的声响,带着严重气音的每一字每一句都伴随着刺目的鲜血。  “鳄……鱼……”  “……鳄、鳄鱼。”  字字泣血。第30章   李羡橙:“这是一起意外?”  “是谋杀。”李瓒说完便转身去保卫室, 边走边说:“钟学儒,你打电话通知局里派几个人过来取证。保证现场别被破坏,收拾男性死者的尸体, 带回去尸检。”  钟学儒:“是。”  他留在现场, 李羡橙当他助手也留下来帮忙。  江蘅跟着李瓒去保卫室,李瓒头也不回的问:“为什么跟来?”  江蘅:“路见不平。”  李瓒:“说实话。”  听江蘅那语气是他从未听过的严峻冰冷, 好似含了冰碴子。  江蘅:“那女孩才20岁左右, 她本来可以得救,却因为一个人渣受濒临死亡。所以, ”他顿了顿, 捏着指骨说:“我生气了。”  李瓒闻言挺诧异, 走了一段路忽然开口:“因为你的那个‘她’?”  他肯定刚才在大堂里没有听错,江蘅心里有个‘她’, 与李羡橙和坠楼女孩差不多年纪。  江蘅没想到李瓒耳朵那么灵, 竟在嘈杂环境里还能听见那句音量小的话。  他不想谈及隐秘的私事,但望着身旁并肩而行的人,微暖的阳光打在他的侧脸, 亮得能见到细微的绒毛。那绒毛似点着金光, 莫名无比可爱。  忽然之间,有了想开口的想法。  “我说――”李瓒后仰:“你能别靠那么近吗朋友?”  江蘅回神, 发现他看绒毛入迷不自觉靠得很近。他若无其事的说:“我挺好奇李队的耳朵长什么样, 不是一般的灵。”  李瓒:“天赋, 你别羡慕。”  江蘅这回没接话,他们继续走。一路问学生来到保卫室,在门口时李瓒便听江蘅轻声说:“她是我妹妹。”  “同父同母有血缘的亲妹妹, 她比我小5岁。”  “要是还在,今年也该考研究生了。”  李瓒顿住:“抱歉。”  “没什么。”江蘅敲门说:“她性格很好, 不会跟你生气。”  保安打开门见两人面孔很陌生便问:“你们是谁?有事吗?”  李瓒拿出警员证给他看:“警察。我要查看教学楼的所有监控。”  保安愣神一下,随即说道:“我请示一下领导。你们先等等。”  他进去同保安队长说了声,那保安队长当即拨打校领导电话。校领导已知道坠楼事件,因此同意保安将教学楼的监控视频交给警察。  保安得到回应:“校领导同意了,你们进来。”  李瓒和江蘅两人进监控室,指示保安调取半个小时内那栋‘h’型教学楼每一层的监控。保安调取出来,一群人围着观看。 第41章 李瓒挑眉:“那你还问?”  江蘅:“我怎么知道你真点上菜单了。”  李瓒倒没生气, 他宽容得甚至有点宠溺:“随你。自由发挥。”就算下葱姜蒜他也能接受, 挑出来就行。“有才华的厨师耍点小脾气可以理解。”  江蘅本还疑惑李瓒怎么突然变得那么温和, 温和得有点勾人,结果就听到那么一句补充。  ……他在李瓒心里就是个高于外卖的厨子。  李瓒催促他赶紧滚:“没事别在警局里滞留。”  江蘅仿佛洗手煮羹汤的黄脸公被赶走, 路过躲在警察同志身后努力缩小庞大身形的大金链哥还友好的笑笑, 结果把人吓得直翻白眼。  见人走了,李瓒指着大金链哥:“先把他办了。”  旁边的警察同志:“巧,我正好就是来提他过去审问。”  李瓒应了声, 和老曾前往佟局办公室说点事。  刚才经过他们身边的女警登记了点笔录名单就往回走, 途中遇到陈婕便搭个伴,聊天似的顺口一句:“跟咱李队同居那男的是谁?以前没见过。”  同居?男的?  陈婕头顶灯泡‘叮’一声瞬间闪亮, 她问:“是不是高高帅帅五官轮廓深有点像外国混血, 穿正装斯斯文文、皮肤白得能见血管那位?”  女警上台阶拐弯, 点头:“是他。你认识?”  陈婕露出个诡妙的笑容,“有过几面之缘稍微有点熟悉。他和李队……”心里‘同居’两字在刷屏。她扛不住摇头笑,右手覆在脸上颠颠痴痴的说:“是朋友。关系特别铁的朋友。一切都是友谊, 灿烂的、感人的……友谊。”  女警:“出色的人站在一起真是赏心悦目。”她叹一句,见到资料室便分别:“我到地方了。”  陈婕挥手分别, 走了几步停下来,找出手机在微博小号发:同居了离官宣还远吗?  *  粤江市大学教学楼坠楼而亡的两个人的尸检报告、痕检报告等资料很快出来,李瓒向佟局报备过后便例行开会。  闲来无事的佟局也端着他的祖传保温杯以及降压茶跑过来旁听,他坐主位,李瓒在邻座。  多媒体投屏打开,旁边竖立的白板已经写了两个名字,笔划银钩铁画似有藏不住的锐气。  那是李瓒的字。  李瓒:“卫茗、刘超,分别是两个死者的名字。”他按着多媒体遥控笔的按钮,光屏里出现两张个人照。“左边是卫茗,粤江大学化学系大四,已经考上研究生。今年24岁,家境殷实,智商高且擅长化学。性格安静内敛,人际交往简单,没有跟别人产生龃龉。”  “卫茗是单亲家庭,和她母亲一起住,她还有稳定交往半年多的医生男友。”  “刘超,”多媒体遥控笔的紫光光束落在光屏右边的照片上,李瓒说:“39岁,无业游民,在坑水街那一带混。有吸毒史、好赌,以前有老婆儿子但是受不了经常被追债所以跑了。”  “曾经干过以贩养吸被捕入狱三年,去年九月底出来。二月初查过他在坑水街的水疗店消费了一笔钱,经查账户在一月底收到一笔不明账户转来的钱。大概13万。”  “是笔不小的钱款,来源有很大问题。”王说:“转账账户是用睡眠卡所以查不到真正的转账人。”  睡眠卡即不启用或是丢失后没有及时销户而长久不使用的银行卡,当被利用来转账时一般只使用一次,无法再追踪。  王:“我顺便查了刘超的老婆孩子,他们搬到北田区去住。刘超的孩子今年高三,成绩还不错,但大学学费是个问题。”  陈婕疑问:“为什么查他们?”  王:“这半个月来,刘超最高一次消费是4000,总消费不超过一万。假设有一万,他还剩下12万。12万足够刘超的孩子读完大学四年所需的学费和生活费。”  季成岭在笔电上敲下几个字,然后开口:“有没有可能这笔钱是用来买卫茗的命?假设有人跟卫茗有仇,所以花13万雇佣刘超杀死卫茗,所以在卫茗即将获救时,他不顾坠楼的死亡危险扑过去拽下卫茗。”  “刘超以前就没顾过老婆孩子,突然为了孩子的学费而拼命……想想都觉得奇怪。尤其他还是个前科累累的瘾君子、赌徒,钱拿到手没有第一时间赌光本身就不正常。”  “有一种情况就是他可能知道自己快死了。”李瓒敲桌:“老钟,你说说尸检结果。”  钟学儒喝口茶润润喉,然后抬手腕推眼镜:“刘超本身死亡原因没什么可说,他就是摔死的。不过他患了胃癌晚期,我想这就是他不畏惧死亡的原因。还有――”  “刘超的血检结果呈阳性,表明他在死前吸食过量毒品。痕检在现场找到针筒和少量留存的毒品,经过化检分析出毒品成分。”钟学儒陆续点开图片和毒品成分名词:“主要成分是二氢脱氧吗啡,镇痛效果比吗啡高810倍。它极其容易上瘾。”  陈婕:“是海洛因?”  季成岭:“我记得海洛因的主要成分是二乙酰吗啡。”  李瓒:“它是海洛因的替代品,活性度相似。12年之前曾在全球流行,因为制造简易、提取方便而且非常廉价。市面价格比海洛因低一百倍,很多买不起海洛因的瘾君子就会选择它。”  “12年之前的?”陈婕问:“既然性价比那么高为什么现在市面常见毒品没有这种?这种毒品叫什么?”  李瓒:“廉价、活性度高但是更加容易上瘾,注射后的持物时间却很短。海洛因可持续79个小时,这种毒品只能持续一个半小时。与之而来的是更加渴望以及必须不间断注射大量这种毒品来抑制毒瘾,伴随着堪称恐怖的副作用。”  “什么副作用?”  “看。”李瓒手里的遥控笔遥遥指着多媒体光屏。  钟学儒配合默契的放上照片,唰唰八九张彩色图片触目惊心的摆在上面。  底下看了眼的陈婕等人纷纷鬼叫:“卧槽!这是人?”、“皮肉全烂了?!”、“我看见骨头和脂肪……艹!”、“确定不是核辐射或被病毒感染?”  ……是真的毛骨悚然。  图片里的人无一不是血肉模糊,他们不是瘦骨嶙峋或苍老萎靡,而是皮肉腐烂可见白骨。胳膊、手指头、大腿,要么烂得能见到鲜红色的肌肉组织,要么就是白骨森森。  而此时,他们都还活着,承受着躯体快速腐烂的同时还深受毒瘾发作的痛苦。  “因为大量吸食的原因,躯体快速腐烂,吸食者基本在两三年内死亡。”李瓒手指灵活的玩着遥控笔,若有所思说道:“持续吸食者的皮肤会越来越像鳄鱼皮,所以这种毒品被命名为――”  “鳄鱼!”  *  春不老社区。  李瓒公寓。  江蘅换备用手机发了一条短信:查粤江大学坠楼亡者所有资料和粤江市涉毒网络。  发送结束,他删掉短信。  坐在地毯而背靠沙发,脑子里回想监控视频和坠楼的女孩,不时穿插另外一个晦暗的视频。  冷灰色的视频里一个瘦骨嶙峋的女孩在地上爬,她捡起丢在水泥地的细管针筒颤抖着插进血管,液体缓缓推进、注入那具单薄的躯体,在兴奋和快感里如同野兽般嚎哭。  坠楼女孩的尖叫和毒瘾发作时痛苦嚎叫着想死的女孩,两个画面在脑海里来回闪烁,像过去的黑白电视因信号差而不时跳频闪烁。  画面在晃动,有时上下颠倒。  忽而是落地时陡然迸射的血肉,忽而又是淌成血河的地面,最后猛然定格在磨尖的筷子插进喉管的一幕。  “――”  江蘅按着刺痛的太阳穴,爬上沙发翻身打算睡觉。转个身发现自己枕着李瓒的外套,他抽出来披到沙发背,抬头就见到对面玻璃柜里的照片。  昨天还没有照片。  李瓒今早放进去的?  江蘅饶有兴致的端详照片。  照片里是更年轻些的李瓒,他穿着浅蓝色的警服衬衫和藏青色长裤,帽子没带而是有些不正经的拎在两根手指间。瘦高的身形和大长腿让修身的警服完美衬出来。  他懒懒散散靠着一不规则的大石头,剔个寸头,五官立体,似乎听到熟人喊他所以侧脸看过来才发现入了镜头。  他不喜欢拍照,眉头微蹙、目光不耐但没躲开。  这是刚毕业时的李瓒,肆意飞扬、自信骄傲得完全不屑于掩藏锋芒。  江蘅把照片里的李瓒拍下来保存在自己的手机里,经过二度拍摄,照片里的人还是很好看。  侧身时瞥见阳台挂着一老头汗衫正随风飘扬,江蘅再低头看照片里的李瓒,忽然有些不能接受:“变化怎么能那么大?以前水嫩青葱一玉雕大白菜……”  现在成天老头式生活,不是躺就是瘫,还每天早晨去公园和老头老太抢摊位。  难道岁月真如此残酷?  *  北田区分局。  廖怀义接到底下派出所警察同志的电话:“有消息!罗岗山焦尸一案的死者家属来报案!!”  “确定是死者家属?”廖怀义‘噌’一声站起,椅子因冲力向后滑,吸引了旁边其他刑警同志的注意。“给她辨认过死者的颅面复原图没有?她认了!好,我这就过去。”  挂断电话,廖怀义同其他人说:“死者家属出现了。”  正对此案一筹莫展的刑警们闻言纷纷觉得头顶乌云散了不少,当下过来说道:“那么死者的身份就能确定,案件终于有所进展。”  廖怀义问:“1月15日那晚凌晨经过罗岗山高速那辆宾利有没有线索?”  一名刑警同志正好进来,听到问话便回答:“没有。刚传来消息确定那辆宾利是辆套牌车,车牌号原主已经被排除嫌疑。”  廖怀义一愣:“我没记错的话,那辆车是限量版豪车。价格好几百万,怎么还用套牌?”  车辆使用套牌有两个原因,一是避税二是犯罪。  一辆价值几百万的限量版豪车都能大手笔买下来不至于避那么点税,除非本身就是犯罪。而套牌豪车犯罪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走私。  那是辆境外走私回来的豪车。  廖怀义:“继续查。前段时间海港走私重案不是闹得挺大的吗?跟他们明湾区接洽一下,问有没有汽车走私。还有香港到粤江市的走私也得问问,这些现在就去办。”  广省走私经过最多的两处关卡,越南到广西以及香港海关,粤江市则作为一个中转站接收走私货物再经销到全国各地。  廖怀义对一个擅长处理死者家属情绪的女警说:“你跟我一起去见死者家属。”  女警:“行。”  分局刑警接到街道派出所电话就立即赶过去,两辆警车前后无声的进入荣京社区停车场。一队刑警、法医和痕检人员迅速上楼展开调查,死者住所已被黄色警戒带围起来。  上面的楼梯堵着围观住民,警察已经分别询问过他们并留下笔录。  屋里,痕检拍照取证各做各的井然有序。客厅鱼缸旁站着一对神色木然的母子,他们缩在偌大房屋里的角落,低垂着脑袋不言语。  没有大吵大闹阻碍刑警办案,也没有哭天抢地不相信亲人死亡,但也不是冷漠无动于衷。  他们的表情有点麻木茫然,像是被风吹到空中的树叶飘飘忽忽落不到实处。  廖怀义走过去问:“您好,我是北田区分局刑侦大队队长廖怀义。”  女人抬头看,头发花白、额头堆砌起层层褶皱,眼睛小但黑亮,在审视廖怀义的时候意外的有一丝锐利。  不过只看几秒,她很快低垂眼皮不敢直视警察,慌张的抠着指甲缝说:“我叫蔡秀英,是、是关银的妈。”  廖怀义得仔细听才能听懂蔡秀英根本不标准的普通话,他问:“关银是您女儿?您别紧张,我们问您一些问题。您配合着回答就行。”  蔡秀英连连点头,顿了半晌又低声问:“警察同志啊,那个……能抓到凶手吗?”  闻言,廖怀义皱眉:“还得等血样采集检测,确认您女儿和死者的身份。但无论结果怎么样,我们都保证一定会缉拿真凶!不破案,不结案。” 第43章 程科揉着鼻梁,疲惫的叹气:“因为刘超是个社会渣滓,他仇恨社会、仇恨比他活得好的人,所以他报复社会。女人、老人和小孩就是被报复的媒介,恰巧卫茗不幸的被挑中了。”  李瓒:“程先生懂犯罪?”  程科:“不是懂犯罪,而是我们外科医生见过太多伤亡事故。有人好端端走在大街上,因为长得漂亮就被割喉――”他顿了顿,下意识按住左手腕表说:“如果有真凶,我比谁都希望警察赶紧破案。但我也不想卫茗的死被外界猜疑、质问、诽谤,我不想她明明是受害者却被冠以各种‘合理’原因成为一个‘该死’的女人。”  说着说着,他的情绪有些激动。  “抱歉,我有点激动。”  李瓒表示理解,女朋友无辜惨死,情绪不能自控很正常。  程科和卫曼君出于不同立场的考量也可以理解,正常人基本不会联想到雇凶杀人。  尤其亲朋好友明知死者和他人没有深切仇恨的前提下,很难将其归为雇凶杀人。  程科刚说完话,口袋里的手机便响了。  他拿出来一看,不好意思的冲李瓒点个头,然后接起来朝安静的角落走:“主任,我在东城区……”  季成岭悄悄凑过来,陈婕还在安慰卫曼君。  李瓒说:“让陈婕从卫曼君嘴里套点话。”  季成岭:“您怀疑她?她情绪崩溃,和独生女相依为命,不会害卫茗。”  李瓒:“她不会害卫茗,但可能隐瞒了什么。你和陈婕互相帮忙,完事后去王那儿要资料,帮着查那所私立研究所。”  吩咐完,他摆摆手去隔壁治安大队联系感情。  有前扫黄队火箭炮小能手陈婕作为纽带,李瓒和治安大队扫黄办的相处还挺愉快,提问涉黄犯罪嫌疑人、要资料时,二话不说直接就给。  治安大队队长领着李瓒去见大金链哥:“陈婕她办事还利落不?”  李瓒懒洋洋:“干劲十足。”  治安大队队长一听很高兴,陈婕以前是他手底下最能干的崽,可惜莽撞捅了马蜂窝才调给刑侦办。  他说:“那就好,我看她越来越适应刑侦办的节奏了。”停下脚步,敲开审讯室的门朝里看一眼:“是这儿。李队您问吧。”  李瓒进去:“我耽误两三分钟。”  治安大队队长摆摆手只道不是大事,尽管问。  审讯室内,大金链哥垂头丧气,显然因人赃并获将要面临法律制裁正难受着,他看一眼李瓒就继续丧了。  李瓒翻开桌上的审讯记录,开门见山问:“认不认识刘超这人?”  大金链哥有气无力:“坑水街谁不认识?刘毒鬼,大名鼎鼎的下三滥。”  李瓒合上审讯记录:“说说看。”  大金链哥瞅着李瓒,忽然来了点精神:“警察同志,您是查案?”  李瓒差不多半瘫在椅子上,问:“怎么?”  大金链哥大喜,“您要是查案就太好了!您说我要是态度良好、积极协助警方办案能不能戴罪立功?”  李瓒点头:“看你配不配合。”  “我必须配合。”大金链哥赶紧就说:“您想知道刘毒鬼?我知道他,他很早就在坑水街混,前几年贩卖毒品被抓。去年九月还是十月出来……他诨号刘毒鬼,吸毒的毒,不过以前是赌徒的赌。”  李瓒:“他一开始不沾毒?”  “不沾。”大金链哥说:“后来才碰,一碰就废了。黄赌毒三样,他一人碰了最毒的两样,迟早横死街头。”  “他死了。”李瓒冷静的说:“还害死了一个女大学生。”  闻言,大金链哥颇感唏嘘:“渣滓。他就算不为自己下辈子,也得为自己老婆孩子积点德。警察同志,您还想问什么直接说。我虽然涉黄,但不逼良为娼、也不干杀人害命的事。”  “你还良心未泯啊。”李瓒回了句,接着话锋迅速一转:“刘超的毒品从哪来?”见他面露犹豫便又说:“你只需要透露刘超最近两个月接触次数最频繁的名字,我会保密。”  大金链哥看看审讯室单向墙、又抬头看眼监控头,左顾右盼半晌还是开口:“卖毒品的比开赌场的狠,真正拿命来玩的,我不敢得罪他们。但是……那个人外号叫陈三黑,手黑心黑势力更黑。他在坑水街开一家会员制健身俱乐部,其实一直有风声传他是东城区这一带的毒头。”  “货得从他那儿走。”  “有人见过刘毒鬼在月初时出入陈三黑的健身俱乐部,之后刘毒鬼去洗头店时曾说漏嘴――”  李瓒:“他说什么?”  大金链哥:“‘这次的新货够劲’。”  新货?  李瓒又问:“话有没有传出去?”  “没有。”大金链哥:“当时帮他洗头的是我老相好,我特意叮嘱她把这话烂在肚子里别说出去。”  李瓒:“那家健身俱乐部叫什么?”  “天峰健身俱乐部。”  *  “粤江市涉毒网络火力地带聚集在坑水街。坑水街陈三黑,走私贩毒起家,无父母无妻儿孤家寡人一条狗。心狠手辣,忠心耿耿。”  江蘅站在树荫下看微信信息,不远处是一排点亮的路灯和停在路旁的车辆。  一两个附近居民骑着自行车叮铃叮铃慢悠悠滑过去,经过树荫下的江蘅时顺势瞅一眼,不约而同心想:嗐!小伙长得真耐看。  江蘅回:“陈三黑忠心谁?”  发送,删除。  微信那头:“藏得深,我查的话会被盯上。”  江蘅:“你开个价,我给。”  微信那头的黑客:“别说这种话,寒心。一点小阻碍能破坏我们之间的关系?两万。”  两万是美金,彼此心知肚明。  “适当的金钱可以让我们之间的关系变得更融洽,小小的优惠就是小小的情趣。”黑客佬恬不知耻的说:“我可以悄悄告诉你李队的三围。”  江蘅打字的动作一顿,心想他为什么要知道李瓒的三围?都是男人要三围来干嘛?洗澡的时候比对雄风威武吗?  何必?  只有心里自卑的男人才会通过无聊的三围对比获取自豪感。  江蘅如是想着,脑海里不由自主浮现那天晚上要解裤带的李瓒,接着想起身穿警服的李瓒那修长挺拔的身躯,有那么一瞬间突然好奇。  ……等等。  三围得贴身量,被知道就差不多等于赤身裸体。知道三围,躯体就是透明的,那不就是每天都被视奸?  江蘅黑着脸,回对方:“你好脏。”  黑客佬:??  江蘅:“我跟李队不是那种关系。你别动他三围,不准偷窥他,否则我找人截你三年的单。”  江蘅:“死金鱼佬。”  黑客佬:???第33章   “李队, ”隔壁一女警路过顺便敲刑侦办的门高声喊:“您同居人过来给您送饭啦!”  同居人?  刑侦办所有本来埋头苦干的同志们纷纷抬头,脑门顶着硕大闪亮的‘求知欲’三个字注视门口,无比期待同居人的到来。  法检中心的钟老狗照例晃过来聊个两毛钱的天, 正好听见这话, 遵循着居家妇男的优良传统给他女友报备第一手猛料。  ‘老婆!咱大哥有同居人了!!’  那头李羡橙还没瞧见,但这同居人三个字显然威力巨大已经传遍整个刑侦办、隔壁经侦办以及治安大队等等, 连带办公室里的佟局都闻风而动迈着老腿挪过来瞅瞅‘丑媳妇’。  江蘅就在这万众瞩目充满期待的群众的注视下, 提着饭盒缓缓前来,大长腿走得还挺优雅。  送个饭的, 长相不输明星, 穿着打扮好像要去走t台。  走上楼道, 来到刑侦办,礼貌性敲了敲门然后问:“请问李队在不在?”  靠边的男刑警指了指里头李队的办公室:“那儿。”他想了想, 又大声喊:“李队, 您同居人给您送饭到门口了!”  闻言,江蘅顿住脚步。  他环视刑侦办一圈人,沉默着回想一路走来收获到格外多的注目礼, 那时他以为自己是个靓仔所以回头率高。  现在他明白原来不是他长得靓, 只是因为他是李队的绯闻对象。  “……”  这东城分局上下怎么感觉不太正经?  同居人怎么了?同居人给送饭当支付房租怎么了?  江蘅向前走,听到后面的窃窃私语:“男的啊。”、“我以为是李队的相亲对象。”、“听说李队订婚了是吧?相亲对象都有了。”、“有吗?李队没说啊。”  ……  江蘅前进的脚步越发沉重, 越来越慢, 最终停在李瓒办公室门外。  ‘嗒’一声, 李瓒在里面看门,扬了扬下巴:“进来。”  江蘅跨步进去,李瓒在后面关门, 颇为好奇他今晚做了什么菜。  “都是些什么菜色?”  江蘅把饭盒放桌上,闻言掀起眼皮淡漠的盯着李瓒, 修长的手指随意搭在饭盒上面就不掀开、也不松开。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饭盒盖,似不经意般的问:“听说你有对象?还把对象肚子搞大了?”  李瓒闻言一愣,随即眉头紧皱,表情严肃:“胡说什么?从哪听来的谣言?知不知道对其他女孩造成多大名誉损坏?这是谣言罪!流氓罪!哪听来的?”  江蘅定定的盯着李瓒,见他表情不作假,似乎对这谣言只觉荒诞和对人女孩造成名誉损害的担忧。不由轻松一笑,打开盒盖拿出里面冒着热气的饭菜。  “路边听来的谣言,本来还想道声恭喜。”  李瓒走过去,接过他递来的筷子说道:“你刚才那表情不像要说恭喜。”  那表情冷淡疏离,面上微笑却丝毫不入眼底,带着极为强烈的高高在上的距离感,但凡回想起来便觉得浑身不舒服。  江蘅长臂一伸把后面的椅子捞过来,跨开长腿坐下,两手交叠搭在椅背上说:“那不是以为你没打算请我这朋友喝喜酒,心里不高兴么。” 第45章 横飞的镜片、高速滚动的轮胎和刺眼的强光,以及车上一男一女那定格的表情, 表情由恶意嚣张的笑掺杂着来不及完全覆盖全脸的惊愕恐慌。  棒球棍正中飞车党那男的胸膛,衣服连带表皮肉因撞击力而肉眼可察的震了震。下一刻, 飞车党那男的和身后抱着他的浓妆艳抹的女人齐齐飞出去。  干脆利落‘砰’一声落地、翻滚和哀嚎,三部曲一步未少。摩托车无人驾驶向前冲了十来米撞到一门柱发出巨响,翻倒在地,轮胎仍因加大的动力而疾速滚动并发出咆哮。  “――”  寂静。无声的寂静,坑水街从未有过的寂静。横行霸道无往不利的飞车党没想到他们有朝一日会踢到铁板翻车了。  躲在旅馆里暗自可惜李瓒接下来的遭遇的女郎:“酷!!”  李瓒单手握着复合球棍,扭扭肩膀松筋骨,说了句:“年轻人缺少社会毒打。”然后拖着球棍上前,一棍一个把没来得及逃跑的飞车党全给揍得哭爹喊娘。  这群横行霸道抢劫成性的飞车党不是没反抗,但他们一不是李瓒的对手,二来李瓒手段太下作,又阴又狠专门挑他们手肘筋骨、腿骨、腹部以及下裆又踢又打。  其他地方就算了,大家同是男人他居然踢裆?!  比他们这群飞车党还没品!  “别打别打――”、“操!老子大哥是谁你知道吗?你他妈得罪不起嗷――!”  叫嚣着自己有后台的飞车党之一捂着裆部痛苦的弯腰,疼得额头冒青筋。同时吓得剩下几个人不敢再靠近,提防着李瓒慢慢后退。  李瓒长舒一口气,突然侧身竖起棒球棍对准试图悄悄靠近的女孩:“爸爸不打女人,但有的是办法整治你。”  他打得酣畅淋漓,在这寒意凛然的春夜里竟也满头大汗。才刚理过没多久的头发短得只剩一层青色发茬,凸显出立体的五官,而他此刻眼睛明亮、目光如刀,嚣张又锋利,似一把已经上膛开火的枪。  冒着硝烟味儿,又飒又带劲。  女孩手里的小刀掉地上,吞了吞口水后退两步摔坐在地上,盯着李瓒,内心深处也不知是怕还是悸动。  旅馆里的女郎已经悄悄挪到门槛,见到这一幕哑然,良久才说:“够劲。”  **  暗巷里。  机车已经熄火,但是前方三盏灯全开,强光耀眼刺目。风灌进巷子里,将巷口一个乱扔的可乐锡罐吹得咕噜咕噜响。  可乐罐滚到大号的蓝白色拖鞋旁,江蘅捡起之前扔的烟头和空可乐罐扔进纯当摆设似的垃圾桶。然后再抽出烟点燃,狠吸了口呼出来,捏着烟嘴的左手拳峰处,四个凸起的骨节全沾了血。  身后机车旁一个男的被揍得看不清面目,原本跟着他的女孩早就吓跑了。  江蘅站在原地又抽了几口烟,平复有点失控的情绪,等确定自己完全平静下来才举步离开。  他穿着黑色高领羊毛衫和黑色长裤,裤子长得差点拖地,脚下一双大号蓝色拖鞋,简单居家得好像刚睡醒下楼买包烟。  绕了几条小巷才走到最靠近火车站的一条大街,抬头就见正挥洒汗水自称‘爸爸’的李瓒。江蘅顿住脚步,靠着墙壁不带遐念的欣赏。  本来是心如止水的纯欣赏,直到李瓒因热气而拉扯外套里面那件圆领t恤,扯得有点下。他抬起下巴、眼睛对准光便反射性眯起,脖子绷成直线,汗水滑落下来,顺着脖子的曲线滚过凸起的喉结,猛地掉进锁骨窝。  锁骨窝那滴汗水很快被甩出去,没入棉质t恤,润湿锁骨处大片细腻紧绷的肌理。  江蘅突然觉得口干舌燥,右手食指和大拇指无意识摩挲着,好似想到了什么画面。原本平静的心湖似被扔下一颗两颗三四颗的石子,荡开一圈圈无法恢复如初的涟漪。  他盯着不远处的李瓒看了好一会儿,有些欲盖弥彰的撇开目光,嘴巴张合两下做出吞咽的动作,凸起的喉结下上滚动。  不知怎么回事,突然没办法像以前那样轻松无遐念的观赏李瓒俊秀肆意的模样。  但越是刻意避开,脑海里有关于李瓒拽下t恤露出大片肌理的画面就越清晰。  江蘅深吸口气,拿烟的手微微颤抖。  在心里给自己打个气,回头去搜寻李瓒的身影,结果就见到个衣着暴露的女郎围着他献殷勤。  江蘅心一紧,赶紧走出去。  走近了便听那女郎说:“报警?行行,我这就拿绳子把他们都绑起来送派出所。”  李瓒:“别送派出所,直接打公安分局报警。”  “啊?”女郎愣住:“这儿……没人管。”  约定成俗一般,派出所不管事,北田和东城两区分局睁只眼闭只眼无视这里,只要不闹出人命便将就着过。偶尔才过来扫黄、扫毒,但基本抓不到贩毒大部队。  李瓒懒洋洋的说:“你打电话就行。”他扔掉棒球棍,‘梆’一声挺脆。  女郎点头打电话,很快东城分局接起来,她正要大力描述一番好打动警察过来,但还没说话手中手机便叫李瓒拿了过去。  “借我用一下。”  女郎痴痴的说:“给你也行。”  李瓒简单描述一番,然后告知自己的身份,听到回复后挂断电话将手机还给女郎:“多谢。”  女郎走近还要说什么时,有个人影大跨步走得比她还快,长臂一伸一勾直接把李瓒带了过去,接着就听到那低沉带笑的声音说:“真巧。漫漫长夜我们又见面了。”他压低了声,在李瓒耳旁喊了句:“李队。”  女郎表情一变,望着颜值不输李瓒的男人,见他二人勾肩搭背居然还很搭配。登时心情悲愤,语气古怪的问:“他就是你在夜店里泡的男人吧。”  李瓒肩膀被勾着,但脑袋尽量远离江蘅,闻言一愣:“你胡说什么?”  江蘅对此也表示诧异。  女郎瞧瞧江蘅的脸,某种程度上确实长得比她好看。皮肤比她白、比她好,但他身体根本一点都不软。腰硬邦邦估计还有大块腹肌,就算随意邋遢的打扮也莫名穿出颓丧的时尚感。  “……”她盯着江蘅的拖鞋看,然后再看看两人的脸,忽然豁然开朗并意味深长:“原来你才是下面那个。”  李瓒:“……”  江蘅‘噗嗤’一声,额头搭在李瓒的肩膀处笑得全身抖个没完。几乎是咬着李瓒耳朵问:“李队,您是不是在外面败坏我的名声?”  李瓒面无表情:“麻烦你帮着看他们,等警察来就行。”说完他就甩开江蘅向前走,走了几步驻足回头问女郎:“天峰健身俱乐部怎么走?”  女郎一听,脸色陡然变了。她左右环顾一圈,快走两步到他们面前压低声音问:“你们想找陈三黑?”  李瓒:“去健身俱乐部当然是健身。”  女郎:“我在这儿混了七八年,当时那场能改变坑水街的械斗我就在楼上看着。我亲眼看着坑水街从腾飞到一蹶不振,到现在变成粤江市一块死活铲不掉的毒疮!”她语气很急:“外人来坑水街找天峰俱乐部,肯定就是找陈三黑!”  “姐劝你们,别逞英雄,别以为陈三黑跟那群没脑子的飞车党一样好玩弄。当初那场械斗……坑水街传遍了幕后黑手就是陈三黑。”  李瓒定定的望着女郎,半晌扯唇笑了下:“多谢提醒。等警察来了帮个忙说一声。”  女郎见他不为所动,心知说服不了。她今晚突发善心提醒一句,谁料没人领情。于是挥挥手指了个方向:“在里面,靠近废弃的火车站。”  李瓒又道声谢,然后走了。  江蘅快走两步跟上,踩着拖鞋走得还挺快。  “你查到多少?”李瓒问。  江蘅反问:“交易吗?”  李瓒沉默,两人并肩前行。  五颜六色的霓虹灯灯光洒落在他们身上,不知从哪个迪厅还是旅馆传来一首轻柔的情歌。  女歌手在歌唱,声音是与情歌轻柔的曲调截然相反的粗嗓,歌唱时带着点漫不经心和沧桑。让人产生一种踏错时空的错觉,仿佛时间与空间在互相倒错,而驳杂明暗的灯光与电线恰好造成空间的倒错感。  良久,李瓒开口:“你追查毒品是为了你妹妹?”  江蘅:“是。”  球鞋鞋面落在老旧的水泥地,正好和蓝白色拖鞋踏出的步伐平行。  李瓒:“陈三黑管控坑水街,曾经涉及走私贩毒,后来不知是谁将他捞出来。他在坑水街不声不响的发展,最后成为这块毒疮的心脏。市禁毒支队一直盯着他,想法设法要搞他。”顿了顿,说:“没搞成功。换你。”  江蘅:“因为他背后还有藏起来的人。我猜禁毒警察不动他,也是为了一网打尽背后那只真正话事的黄雀。”前边地面出现个凹坑,他顿一下,跨过去,说道:“七年前,陈三黑被捞出来。六年前,坑水街发生械斗,整改发展规划暂停。”  “大概四年前,坑水街开展过一次大型扫毒行动。抓获制毒、贩毒、吸毒人员超过150人,收缴冰毒40公斤包括毒资200万余元。自那次后,陈三黑异军突起,迅速布控整个坑水街,并将贩毒网络笼罩住整个东区甚至是粤江市。”  李瓒停下脚步,侧头看他:“他的这条网络已经伸到全市?”  “应该还没有。”江蘅说:“需要一个垄断的契机。”  新型毒品?  李瓒继续往前走,没将这个关键的契机说出来。  “陈三黑幕后那只黄雀会是谁?”他心想,顺便问了出来。  江蘅笑:“这我就不知道了。”  李瓒跟着也莫名的哼笑出声,戏谑道:“你之前不是自夸为人慷慨,交易合作时最喜欢搞优惠吗?”  “当然。”江蘅颔首,从裤子口袋里掏啊掏的,掏出一块糖果还郑重的把它放到李瓒的手掌心:“赠礼。”  “……”李瓒:“不会价值22万吧?”  江蘅摇头:“没那么贵。”  李瓒嗤笑一声,撕开包装含进嘴里。苹果味道,又香又甜,冲淡了嘴里弥留的烟草苦味。  江蘅搓着手指算了算:“大概2-3万。”  “咳咳咳……”李瓒差点被呛死。“你做慈善去了?”  江蘅但笑不语。  李瓒想起在明湾医院这人用22万买下一根劣质甜腻的棒棒糖,还非要当着男孩的面抢走糖果的恶趣味。不由挑了挑眉,舌尖将嘴里的糖块顶到脸颊处,眯起眼认真尝2、3万的糖果。  含到没了,他就剩一个感受:太甜了。腻。第35章   鼻青脸肿的飞车党全员被绳子捆住绑在石柱上, 他们破口大骂加威胁。  看守他们的女郎充耳不闻,哼着抖音最近流行的音乐沉迷游戏。  ‘叮咚。’  金币入账的声音哗啦啦响,女郎乐得嘴唇往上扬, 玩着玩着忽然发现眼前的光被挡住了。  她抬头不耐烦的骂:“艹你爸你神经――”脏话没说全就让她恶狠狠的吞回去, 厌恶的表情换上讨好的笑:“陈哥啊,哎呦大驾光临。您看您是有什么事……?”  她面前是个面相平凡到扔进人堆里就找不到的男人, 年纪大概在3537岁之间, 身材中等但浑身肌肉过于发达。  他是女郎口中的陈哥。  陈哥身后带着四五个人,他们倒是身材高大而且肌肉发达, 光是站那儿就让普通人感到恐惧。  陈哥给她一沓钱:“找你做点事。”  女郎忙不迭收下那沓钱捏了捏厚度, 做出贪婪又努力克制的表情。她说:“您说, 什么事我都做。” 第47章 老曾:“因为毒品?”  “就是这个毒品。”佟局转身, 两手背在后面打着拍子说:“省厅明里暗里不知查了多久,投放无数警力、财力、安了不知道多少颗椽子在这条禁毒网络里, 就为了追查流经广省到海外的毒品到底源头在哪里。”  老曾猛地反应过来:“在坑水街?!”  “只是我的猜测。”佟局说:“省厅禁毒总队的一些部署,那些网步步收紧,看方向是直指粤江市。”他挠着头皮,思来想去觉得还是不够保险,干脆说:“我得打个电话给市局,请求禁毒支队的支援。”  老曾眉头狠狠皱起,意识到坑水街是个真正的龙潭虎穴。李瓒单独闯进坑水街,恐怕会遇到危险。他如是想着,当即说道:“我现在调人立刻出发前往坑水街。”  佟局挥手:“去吧。”说完,电话接通:“孙局?我东城区的佟平,正好找您说点事。”  老曾出去的时候顺便带上门把,透过门缝恰好看到佟局打完招呼说完请求立刻拿着话筒远离耳朵。隔着那么远的距离,他仿佛能听到话筒里传来孙局那比佟局还愤怒的咆哮。  仔细想想,孙局似乎还有半个月就退休了。  海港走私重案刚结束没多久又摊上这事,记仇的小本本估计多添了一笔。  *  天峰健身俱乐部。  李瓒先进洗手间查看,里面没有窗户能逃跑,整个包厢都是密闭式的。他边走出来边从后腰抽出手枪,‘咔咔’两下上膛后说:“我身份暴露,我们得跑了。”  江蘅合上手提箱问他:“你到底什么诉求?”  李瓒一枪击碎包厢内的监控摄像头,闻言只说:“破案。我的诉求就是查清真相,将罪犯逮捕归案。”  江蘅继续问:“破案是这么兴师动众?”  李瓒:“个人风格。”  江蘅拎起手提箱掂掂重量,觉得还可以便拎着朝李瓒走去。  “李队,您诚意不够,瞒得挺多。”  “江蘅,”李瓒扯唇笑,那笑有点嘲讽的意思。“我们俩是半路搭档,半斤八两就谁也别说谁了。刚才在坑水街那条大道上交换的信息,你我都知道那是有心就能查到的东西。”  换句话说,他们两个谁都没说出真正有用的信息。刚才在坑水街大道那番交谈里互换的信息不过是皮毛,彼此心知肚明。  江蘅靠着墙壁,耳朵贴着靠走廊那侧的墙面,听到匆忙急促的脚步停在门外。他问:“要不我们现在重新合作?”  李瓒懒洋洋,没太大兴趣:“看你诚意。”他握住门把手,稍微用些力道拧开,忽然就说:“你猜他们有没有枪?”  门‘嗒’一声开了条缝,江蘅顺着这条缝见到外面一排肌肉发达的大汉。  他们有些拿砍刀和土制猎枪、中间一人拿着针筒插一个小罐子里抽取里面的液体,针管管身很快注满液体。  这人拿着针筒甩了甩,显然来者不善。  江蘅按住手提箱的锁扣,冲李瓒比划了个手势。李瓒会意,猛地拧下门把打开大门,脚下错步贴着门板滑出去。  江蘅顺势冲出去并用手提箱挡住迎面而来的砍刀,眼角余光瞥见旁侧土制猎枪的枪口对准了他,大拇指掰开锁扣直接将手提箱扔出去挡住枪口。  ‘砰!’一声巨响,土制猎枪短促响亮的一击正中铝合金制的手提箱。手提箱底部瞬间出现密密麻麻的凹痕,钢珠洞穿大捆钞票扣进铝合金底部,火药味瞬间弥漫在狭窄的廊道里。  红钞票洋洋洒洒飘下来,一定程度上挡住持枪打手的视线。  李瓒眼明手快,快速扣动扳机重点打在持有枪支的匪徒手脚。  他冲江蘅喊:“跑!”  混乱之中,手持注满液体的针筒的打手面目狰狞扑向李瓒的后背,尖锐闪着银光的针头正对李瓒的脖子裸露在外的那块皮肤。  江蘅瞥见,避开砍过来的刀将其缴械,右掌握着打手的手腕顺势以手肘顶上去,狠狠击中打手的眼睛然后借着这股惯性冲力跳起,右踢正中试图偷袭李瓒的打手的肩膀。  他没控制力道,那一脚极为狠戾且不亚于职业拳击手,靠得近些的打手甚至可以清晰的听到划破空气的猎猎风鸣、以及被踢飞出去的打手肩骨断裂的脆响。  李瓒矮身避开横劈过来的砍刀,抬手、手枪对准土制猎枪的枪口,扣动扳机而子弹出膛。9mm普通子弹穿入土制猎枪内部并与膛中发射出来的弹珠火药相撞,瞬间发生爆炸,炸裂枪管。火药烧熔枪管和打手的手指,烈性炸药的冲击力震裂打手的手掌,致其双手血肉模糊、白骨断裂,而他甚至还没反应过来。  沾了点火药味的弹珠在炸开的惯性力里直接四射弹开,或牢牢嵌入墙壁、或死死卡进肉里击裂骨头。  周遭几个打手痛得惨叫哀嚎,李瓒越过他们跑向江蘅。江蘅则捡起掉落在地上的针管,掰弯针头防止戳中脆弱的皮肤。  两人对视一眼,跑向电梯口,但电梯被锁住连刷卡也没法用。他们只好走消防通道,通道通往一层,一层里全是改装后的赛车。  李瓒把枪支塞后腰里,用手肘击碎灭火器箱的玻璃,提出里面的灭火器挑一辆赛车砸开玻璃朝里面看:“密码锁,没钥匙。”他遗憾的叹:“没工具。”  江蘅心想,听这话的意思就是要有工具他连车都能偷。  “摩托坐不坐?”他问。  李瓒回头:“你有钥匙?”  江蘅抬手,挂着一串电子遥控钥匙的食指晃了晃:“刚从人群里摸出来的。”他按下电子遥控钥匙,听到其中一辆摩托车的回应便走过去。  “酷。”  李瓒见江蘅毫不掩饰他的欢喜便有些好奇,他认识江蘅也有段时间,这人一直就是从容有度的模样,很少见他真正的失态或露出过于明显外放的情绪。  现如今他这流露出来的欣喜倒令他感到惊奇。  他绕过一辆赛车见到占据一个停车位的黑色重机车,不由也眼前一亮。李瓒对重机车没那么喜欢,但但凡是男人都爱这种机械艺术的小浪漫。  那是辆外型又酷、机身流畅且设计直击灵魂的重机车,采用大黑和描边红色,金属感和设计感十足浪漫。  “他们在哪里?”、“一楼停车场!”、“快点追!”……身后那群打手追了过来,江蘅抓起套在重机车车头的两个头盔,一个扔给李瓒,一个自己戴上,长腿跨过机身示意李瓒:“过来。”  李瓒扣上头盔也坐了上去,因机身设计问题,就算他靠后坐也会不自觉滑下去。中间那一小块位置能稳住不滑,但两个大男人实在太挤了。  他皱眉刚想说什么,江蘅已经拧动车把踩油门,带着轻松笑意的提醒从头盔里传出来,有点儿闷闷的:“李队,善意提醒,当你感觉快被甩出去的时候最好搂住我的腰。”  李瓒:“……”他紧抓住机车座椅并调整身形,尽量与机车设计的倾向力平行。“开车吧朋友。”  话音刚落,身后的打手便都追上来。土制猎枪换成95式步枪,对准他们这边就是一阵猛烈扫射。李瓒正要回敬枪子,机车突然启动似流光般直接飞了出去,不是直线而是蛇行飞出去的那种!  惯性和速度都太大,李瓒感觉自己快被甩出去,下意识伸手抱住江蘅的腰,身体不自觉前倾而贴住江蘅那颇为宽阔有力的后背。  江蘅俯身,快速拧动车把加大油门,在停车场和身后打手以及冒着星火的枪林弹雨里灵活穿梭。一辆重机车被开出跑道赛车的速度和风采,弯道蛇行、数次贴地滑过。  出口那扇大门缓缓落下,江蘅没停反而更是提高速度,油门颤抖着在最高速中咆哮,重机车如猎豹狂奔向前。  江蘅目视前方,友情提醒:“矮身弯腰!”  李瓒贴着他的背,跟着一起弯腰矮身,身体倾斜与地面平行。他甚至能见到轮胎和地面摩擦溅出的火花,头盔险险与落下的卷门擦过。  ‘砰砰砰’一梭枪子落在卷门后形成凹坑,而江蘅已经带着李瓒逃出天峰俱乐部,连人带车穿进错综复杂的暗巷。  *  迪厅包厢。  “陈哥,那边让人跑了。”  陈三黑猛地抓起玻璃烟灰缸砸过去,直接将手下砸得头破血流。他顺了顺气,说:“给那群飞车仔吸点粉,赶紧疏散俱乐部里的人。那两人还在坑水街,能杀就杀,不能就添点堵。还有,坑水街的地下赌场、发廊都关了。迪厅里有我们养的女孩,叫她们稳住别开工。”  手下喏喏应是,接着问:“陈哥,那就是两个闹事的新面孔。我们有必要这么、这么小心?”  陈三黑:“那是条子。”  手下:“条子?!他们是不是发现什么?”  陈三黑:“其中一个是条子,东城区刑侦办的队长。”他拿出手机翻找出一个社会新闻视频,视频里正是粤江大学坠楼事件。“应该是来查命案。”  手下倒是认出视频里的刘超,一个混吃等死的下三滥,不过他以为条子来查坑水街是因为刘超在这里混,根本不知道里面还有买凶杀人这种事。  陈三黑的手机响了,他看一眼来电号码便挥手让人都出去,然后接起电话。听着手机那头的询问,陈三黑强压住满心的不耐烦:“刘超是废物没错,但他好利用。他现在死了,死人他就能永远闭嘴!”  电话那头是把略普通的声音,说:“别再闹事!现在非常时期,广省打击毒品的动作越来越频繁,我们本来就断了不少线。”  “粤江市这条线,绝不能断!”  “你最好想想自己能不能承担事情搞砸的后果。”  “刘超和他招来的条子都是我地盘的事。我的事,你少管。”陈三黑挂断电话,想了想实在顺不下这口气。“叼他老母!大家都是当狗的,他还以为自己可以上位做老大?”  电话那头的人最近一直要求陈三黑配合他行事,但双方都是同等地位,本来就谁都不服谁。现在那条狗要求陈三黑这条狗服从他,陈三黑觉得可笑,也觉心气不顺。  他反而因此严下命令,一定要杀了东城区刑侦办的刑警。  *  新洲市局禁毒支队。  禁毒支队傍晚才收到东城区那边有关新型毒品的消息,凌晨时分有些还在被窝里就被一通电话叫醒。  等接到通知说是东城区刑侦办的队长李瓒单枪匹马闯进坑水街时,纷纷予以敬佩:“艹!牛批了!”、“这位上回就牵涉海港重大走私案吧?他当个人英雄上瘾了吗?”、“听说是查命案,粤江大学坠楼命案。”……  “查个命案还涉及新型毒品,这惹意外的体质是跑不了了。”、“上面提过坑水街,那是今年重点盯梢的地方。”、“要真是个毒窝,东城区李队那体质就真绝了。”  禁毒支队人马带上枪支和防弹衣等装配跳上警车,一边检查自身装配一边聊天:“真的假的?那李队挺能惹祸,搁谁手底下都是个祸害。”  禁毒支队队长抱着胳膊躺里面,闻言抬起眼皮说:“何止是个祸害。你们都是新来的,没听过他以前那名声……”  “那名声怎么样?”  “毒就一个字。”  *  北田区分局。  蔡秀英坐在板凳上,后背佝偻、双眼无神且闪躲,瘦小的身体仿佛蜷缩成一团。她的儿子也坐在旁边,形容与她几乎一致。  他们低头数着来去匆匆的脚步,在夜色里消耗着时间。  良久,关今小声问:“阿姆,妹妹在哪里?”  蔡秀英回他:“睡了。”  关今:“她为什么不见我们?”他沮丧的问:“是不是还在生气?”  蔡秀英拍拍他的胳膊,嘶哑着嗓音说:“等她气消就好。等等……我们再等等她,会见面的。”  关今:“噢。要等妹妹。”他有些失落的把脑袋搁在蔡秀英瘦弱的肩膀上,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一高大、一瘦小,瘦小在保护高大的,那是看上去不对等的关系,但他们彼此相依为命,而且习以为常。  路过的女警看了他们一眼,有些不忍,但想到调查得来的结果又忍不住皱眉,替死去的关银感到委屈。  她摇摇头,推门进去说:“廖队,查到关银生前的工作环境和社交情况。她工作的公司是一家入驻北田港的船业运输公司,规模颇大,已经在香港上市。”  “名字是……承朝国际物流公司。”第37章 第49章 他身后是路灯,背后是盛开的光但因角度问题而看不见黑暗里的神色变化,只觉得应该是海面般的平静。海底下如何波涛汹涌,不得而知。  李瓒没什么表情,就还是问他:“你以什么身份参与这桩案件?”  江蘅寻思一会,笑说:“以李队家属的身份。”  “……”李瓒:“你就是我合法伴侣也没资格。”  江蘅听到合法伴侣四个字,心跳快了一拍,他没察觉。  他表示遗憾:“那就地下伙伴。”  李瓒没理他,继续走。  江蘅追上去问:“李队,你什么回答总得给个提示――”  “有屁快放!”第38章   “在刘超的体内提取到毒品, 一种还未出现在市面的新型毒品。”李瓒:“我怀疑这种新型毒品出自坑水街。”  江蘅将他从俱乐部里捡回来的那支针筒递给李瓒:“算是定金。它应该能帮你们拖住陈三黑。”  李瓒接过:“我会告诉你这桩案件的进程,但只有你我知道。”  “保密。”江蘅一笑:“我知道。”  李瓒神色松缓:“那笔资金来源是哪里?”  江蘅:“承朝国际物流公司。”  *  “承朝国际物流公司,于六年前创建。于五年前入驻当时正在开发和寻找投资者的北田港, 因此得到政策惠顾迅速腾飞。前年在香港上市, 股市涨了一波,是家市场稳定、具有进步空间的公司。”  “公司法人名字叫林朝期, 全职太太。公司老总名字叫刘承之, 他是林朝期的丈夫。他们在六年前结婚。罗岗山焦尸一案中的死者关银,女, 28岁, 身高1.64、体重43kg。她在承朝国际物流公司工作将近三年, 从一个小小的秘书爬到刘承之身边的执行助理。”  “能力可谓出色。”  北田区刑侦办连夜加班开会讨论2.17命案,女警正在陈述死者以及死者生前的工作环境、人际关系以及个人家庭。  “关银的工作态度很认真, 私底下性格还不错。据说挺照顾新人, 所以在同事之间的口碑挺好。她没得罪过人,不过有个前男友。前男友出轨,关银和他分手后, 他还继续纠缠想要关银的钱和房子。关银出事前, 他们发生过激烈的争吵,就在关银工作的那栋大楼下。”  “很多人看见、听见关银前男友说要教训她, 威胁要杀了他。”  北田区刑侦办大队长廖怀义说:“调查关银的前男友。”  刑侦同志:“行。”  女警继续陈述:“关银是农村人, 出生在一个偏僻的小渔村。父亲早亡, 母亲蔡秀英独自一人抚养她和患有智力残疾的哥哥。关银独立、聪明也漂亮,从一个小渔村里走出来,考上大学后勤工俭学。后来进入承朝国际物流公司工作, 凭借自身能力在粤江市买房。”  “目前在供房贷。她跟家里人的关系很僵硬。”  廖怀义:“不好到什么程度?”  女警:“蔡秀英重男轻女,又因大儿子智力残缺所以格外偏爱他。关银自小照顾她哥哥, 应该本身就有不少怨言。母女俩关系很不好,后来关银大学毕业,蔡秀英似乎要求关银回小渔村工作并照顾她哥哥。关银情绪爆发,自那以后没怎么回去过。”  “据蔡秀英描述,关银已经整整两年没有回去、没有同她联系。”  说到此处,女警真的挺同情关银,也对警局里的蔡秀英没有一点好感。  她女儿死了,她没掉一滴眼泪,还有心思关心儿子的日常吃喝。  她真的――  太替关银不值了!  廖怀义:“蔡秀英和她大儿子是昨天才到粤江市?他们是第一天到?”  女警:“是。”  刑侦办同志:“廖队,您怀疑蔡秀英?不能吧,好歹是母女。”  廖怀义:“为钱财亲父子都能反目成仇的案例还少了?再说人心是偏的,有时候一个是心头肉,另一个就是眼中钉、肉中刺。抢夺其中一个的资源去喂养另外一个孩子,现实中不是没有。”  刑侦办同志们想了想,觉得有这可能。又有人问:“既然蔡秀英和关银已经两年没联系,那她怎么突然来粤江市?而且恰好就在关银惨死后的一个月。”  其他人议论纷纷,一拍掌纷纷觉得奇怪。要说巧合,未免也太巧合了。两年不是两天、两个月,那是整整700多天没有一点联系,分隔两地突然就带着大儿子奔来粤江市。而且是第一次来粤江市,动机未免太奇怪。  廖怀义:“既然有怀疑,那就查。正好人在警局,出个人去问话。”  女警踏出主动的步伐:“我去吧。”  廖怀义:“行。”  **  关今睡着了,蜷缩在冰冷的躺椅上,身上盖着老旧的军大衣。警局门外种着一株桂花,在暖春里绽放细碎又拥簇的小黄花,香味浓烈得走了十米还闻得到。  香味太浓烈,以至于招来细小的蚊虫。  蔡秀英挥走飞过来的蚊虫,瞧着关今睡熟了才低头去看脚下的影子。  女警走过来时故意摩擦地面发出声响,但蔡秀英没反应。直到女警喊:“蔡女士?蔡女士?!”  蔡秀英回神,抬头看向女警,眼珠子一动不动地盯着她,过了好一会才如梦初醒般起身略为局促的问:“警察同志,怎么啦?”  女警顿了顿,说:“蔡女士,我想问问您跟您女儿的关系,以及……您为什么突然带着大儿子前来粤江市寻找两年没有过联系的女儿?”  蔡秀英怔住:“什么意思?”  女警看了眼蔡秀英满头白发,她实在太瘦小、太苍老了。  看身份证,她似乎不到50岁,但是满脸的皱眉、花白的头发和布满裂纹的乌黑色的双手。这些让她看上去仿佛已经60多岁,而且她很瘦。浑身上下从不合脚的鞋到眼睛里的浑浊疲惫,全都在述说她的人生没有过哪怕一刻的清闲。  女警甫又想到被烧得只剩胸部以上部位的关银,想她的优秀和苦未尽的、戛然而止的人生,登时硬起了心肠的询问:“请问您为什么在两年没有联系女儿、恰好女儿死亡一个月后的时间里,突然带着大儿子来粤江市找她?”  蔡秀英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问:“警察同志,您是不是怀疑我、怀疑我杀了我的女儿?”  女警指出:“未确定关银死迅时,您说过‘我知道她死了’,您为什么确定您女儿死了?”  蔡秀英摇摇头,只说了句:“我没有害她。我不会害她。”她坐回原位,不肯再接受警方调查。  当女警指出她的不配合很可能坐实她具有犯罪动机和犯罪嫌疑的猜测时,她回答:“我知道警察办案,要讲证据。”  女警愕然,努力大半夜都没结果。  她又累又气,实在熬不住了只好放弃,临走时说:“我实在不明白身为母亲为什么可以那么偏心,也不明白能有什么不可说的坚持比抓住害死女儿真凶的事更重要。”  她走了。  警局里的灯逐渐暗下来,只剩两三盏特别暗的,长长的廊道里寂静得显露出一种极为可怕凶猛的孤独。灯光将蔡秀英佝偻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她最终捂着脸,却始终不发一语、吝啬得不肯掉一滴眼泪。  没人知道她到底是过于坚强,还是对死去的女儿太冷漠。  *  李瓒回东城分局,江蘅跟着来。  他就在大厅角落里安静的站着,不说话、不动作竟也没多少人发现他。  过没多久,老曾他们也将陈三黑等人以及吸了过量白粉的飞车党全部带回来。同时收缴了大量的弹珠和大约13支土制猎枪、1支95式步枪,他们也在健身俱乐部里进行弹道测试、带回不少物证。  老曾说:“收获不少,就等着后续排查工作。俱乐部里面的监控摄像视频被删,硬盘带回来让王试着恢复。物证挺多,应该能证实陈三黑的手下持枪杀人,但不能完全钉死陈三黑。”  李瓒问:“俱乐部里没找到其他人?”  老曾:“一群飞车仔,年龄最大才25岁。”他摇头:“全都得送去强制戒毒。”  李瓒皱眉:“除此之外没有其他人?”  老曾:“没有。你说的聚众吸毒群体没有见到,搜了整个俱乐部只找到这群飞车仔。你看见有聚众吸毒的群体?”  “没有。”李瓒:“我的猜测。”  老曾:“会不会猜错了?”  “不可能会错。”李瓒:“首先陈三黑的俱乐部修建了赛车区,但是光出租赛车区他赚不了多少,养不起那么多手下,更不可能成为整个坑水街的黑老大。而且赛车区出过事故死了四个人,时间距离不久,赛车区没那么快开但外面停满豪车。”  “至少八成可能是聚众吸毒,说不定还是新型毒品。”李瓒思索着,回忆坑水街天峰俱乐部附近的地形忽然说:“隧道!那条废弃的火车隧道有没有找过?”  老曾:“那边还有人留着,应该在开始搜寻。”  李瓒:“现在才开始?”  老曾:“陈三黑他们那群人太分散,我们人手够多但一分再分就不够了。空不出人手去查隧道。”  李瓒:“那就找不到了。但还是要找找,看能不能再找到一些痕迹。那条废弃的火车隧道通往后面的群山,群山有一条盘山公路可以离开坑水街进入北田区高速。调取那边路口的监控摄像,应该不难找到。”  老曾:“我这就吩咐下去。”停顿一下,他忽然想到一件事:“对了,有个老熟人跟着过来。”  “谁?”李瓒满脑子都是案件,对老熟人没太兴趣。  “我。你搞出那么大阵仗会猜不到市局派谁来支援你?”  李瓒回头看,见是个眉清目秀、颇为斯文干净的中年人,不由眨了眨眼睛,难得没懒散更没叼上天而是有点儿正经的摆正姿态:“周叔。”  来人正是新洲禁毒支队队长周言,现年37岁但长相颇为白净斯文,半点看不出他干的是刀口舔血的禁毒工作。要是戴上一副细框眼镜,绝对会被当成是大学教授。  周言先打量他:“有些瘦了。”  李瓒耿直:“其实胖了2斤。”  周言送给他意味不明的一眼,然后向前走,放弃对李瓒进行中国家庭式常见关怀用语的尝试。  “过来交代你这次私自行动到底什么想法,提前做好计划准备,免得到时收不了场。还有,少抽烟。隔老远能闻到烟味,知道中国每年多少人死于肺癌吗?知道其中吸烟比例占多少吗?你……”  一路斯文精英范的新洲禁毒支队队长周言突然变换画风成为絮絮叨叨的老妈子形象,瞬间震爆在场不少刑侦办人员的眼珠子。  尤其是陈婕和季成岭,齐齐靠近老曾:“曾局,周队认识咱老大?”  角落绿植后面的江蘅也有些好奇,竖起耳朵听。  老曾正吩咐留在坑水街的队友去搜寻废弃的火车隧道,挂断电话后说:“周队?哦你们还不知道,李瓒少年时期就住在周队家里,住了大概三年。他们俩有点像父子,关系挺好。”  陈婕‘哗’了一声,她起初还以为周言对李瓒有意见,没想到还有这层关系。  季成岭则问:“不对啊,李队为什么住周队家三年?他自己家不住吗?”  老曾闻言愣了下,看了眼疑惑的陈婕和季成岭,想了想觉得不是什么大秘密就说给他们听:“李瓒现在的父母是他叔和婶,前几年才搬来粤江市。李瓒的亲生爸妈在他十岁左右就因公牺牲,他几乎是被东城区的警察带大的。”  陈婕和季成岭表情俱是震惊不已。  李瓒的亲生父母是因公牺牲?需知因公牺牲与因公殉职不同,前者是烈士、是英雄。 第51章 陈婕和季成岭对视一眼,他们两合作查了卫茗的工作环境和学习环境, 不可避免会涉及粤江化学研究所, 结合王查到的资料做了个总结。眼下他们便一人负责递资料和作补充, 另外一人开始报告。  “粤江大学化学研究所,主研究化学相关项目, 挂靠在粤江大学但不归它管理。7年前由粤江大学化学系一批学生创建, 一开始只是个社团,后来募到投资资金研究项目。项目反响不错,因此吸引到后续投资资金, 大概是在成立的两年后搬出粤江大学注册成为研究所。”  “5年前, 这个研究所曾经发生大爆炸,经调查反映是研究所人员使用违禁化学易燃易爆物品, 不慎运用引起的大爆炸以及消防通道被堵塞拖过最佳援救时间。”  李瓒:“伤亡情况如何?”  陈婕翻过来看:“当时15个人, 全死了。他们都是化学研究所的核心创始人。”  李瓒:“一般来说, 化学研究所的消防设施都会做得很谨慎……消防通道被堵塞这种错误太低级。研究所核心创始人全都死了?”  “没有。”陈婕说:“还有一个人活着。她叫林朝期,承朝国际物流公司的法人代表,该公司老总刘承之的妻子。”  李瓒:“这关系千丝万缕。”  周言插话:“和卫茗有什么关系?”  陈婕:“粤江大学化学研究所发生大爆炸后, 一度无人投资落魄到关门。林朝期出于对同学的怀念和不忍,于该研究所关闭一年后, 再度出资重建。卫茗曾在粤江大学化学研究所实习过三个月,没发生意外之前,她会按照计划进入研究所成为正式职员。”  “所以新型毒品、卫茗和刘超的死亡都和承朝国际物流公司有关?”周言停顿一下,补充道:“可能还和坑水街陈三黑有点瓜葛。”  李瓒指尖点着桌子:“那就查承朝国际物流公司。”  佟局放下杯子问:“你怎么查?”  李瓒理了下衣领,恭敬而虔诚的对他说:“劳烦您老出面,跟法院要张搜查令。”  佟局拒绝:“想都别想。”他就差一口‘hetui’到李瓒那张脸了,直接开口说:“一是这家集团在北田区,二是这家集团是北田港的入驻企业,已经是个庞然大物,每年不知道给港口带来多大的收益。你要查它,你问问人市党委、市政府乐不乐意。”  “你们要查,就不能明着来,不能大张旗鼓。你们也拿不到搜查令,除非有绝对确凿的证据或与案件有直接关系。现在你们说的都只是巧合,巧合能当证据?”  就是不给办的意思了。  李瓒想了想,说:“也不是没办法。”  佟局:“你想干什么?”  李瓒摊手,颇无赖的说:“我办案,您懂的。到时篓子捅破天,您老多担待。”  闻言,佟局怒瞪他,环视一圈人最后对着周言控诉:“流氓!你教出来的流氓!”  周言推卸责任:“他小的时候在你家住的,人说三岁看大。他现在这样都赖小时候的楷模太差。”  李瓒往后仰,默默让出条道来给他们吵。  “吵完了给我个答复。”  围观刑警/禁毒警察:似乎有点明白李队这意外体质如斯恐怖偏偏没被刷下去的原因了。原来是爸爸多。  周言和佟局齐刷刷伸手盖住李瓒的后脑勺,一把把他薅到桌面:“滚犊子!”  李瓒龇着牙揉额头,好在他这番付出终有回报,周言和佟局都说会想办法让他们去查承朝国际物流公司。他当即比了个大拇指并得寸进尺的说:“希望能快点。”  佟局举起蒲扇般的大掌还想给他如山父爱,李瓒连人带椅滑出老远没让他给扇到。佟局翻白眼,拎着文件和茶杯就走了。  会议差不多开到此处,周言和其他刑警也都散了。周言走的时候说:“晚点下班,我去你家喝一盅。”  李瓒懒散回答:“行啊。”  等人都走得只剩下陈婕、季成岭、王和老曾后,李瓒再次摊开资料和圆珠笔问:“有没有调查林朝期和刘承之?卫茗死的那天,林朝期出现在粤江市大学是巧合还是偶然?”  陈婕说:“调查过林朝期的行程,她在一个月前就已经收到粤江大学的邀请出席荣誉校友会,比刘超收钱杀人的时间还早。”  所以是巧合?  李瓒转着圆珠笔继续问:“林朝期是公司法人?她和刘承之的关系怎么样?”  季成岭:“夫妻恩爱。对外是这样,承朝集团改过名,两个字就是取自夫妻两的名字。林朝期是全职太太,她似乎不管公司和化学研究所的事情。”  李瓒看着文件总结出来的资料,将它们全部整理成一张完整的网络并牢牢复印在脑子里。他说:“王你继续查承朝这家公司的账,明账暗账烂账全部揪出来查一遍。没什么问题不能在金钱里翻找出来。”  所有牵涉到利益的案件便一定会在账面里留下痕迹。  “陈婕和季成岭,你们两就去查林朝期和刘承之这对夫妻。从他们的人际关系、工作环境等待入手,还有――”李瓒说:“陈婕,卫曼君有没有隐瞒?”  卫曼君即卫茗的母亲,之前李瓒让陈婕去套话。陈婕回想套话过程,有些出神。  季成岭踹她椅子:“回神,李队问你话。”  陈婕:“哦哦、卫曼君……她很谨慎、很聪明,我从她那里套不出话来,她不信任我。但我感觉得到她确实隐瞒了什么,比如她非常坚信卫茗是被谋杀,幕后还有真凶。她是真的非常笃定,而且条理清晰绝对不是刺激过度导致精神崩溃。”她停顿一下,续说:“所以我怀疑她可能早就知道卫茗会被害死、且为什么会被害死。”  季成岭:“她为什么不告诉警方?”  “不信任。”李瓒猜测卫曼君的想法:“卫茗是她唯一的女儿,她们相依为命,卫茗应该很依赖、信任她的母亲。所以卫茗会把一些重要的秘密告诉卫曼君,而卫曼君必须守住这个重要的秘密不可以被他人知道。因为这个秘密很有可能是她唯一能够替女儿报仇的武器,在无法获得绝对信任的前提下,她不会告诉警方。”  陈婕:“不无可能。”她现在是坚定的李队吹,因此吹捧道:“老大真牛逼。”  李瓒:“都先去忙。今晚可以早点下班休息,等佟局的好消息。”  其余几人闻言不由失笑,可怜的佟局。  *  北田区分局。  廖怀义带人刚从承朝国际物流公司调查取证回来,一行人颇为疲惫的瘫坐在椅子上边翻听录音笔边聊天:“你们有没有料?”  “我没有啊。”  “关银是执行助理,平时接触的同事比较固定但联系很少。因为工作繁忙再加上经常性出差,她跟刘承之相处的时间比较长。刘承之恰巧出差不再……我们也没办法找他问话,至于他太太也是一问三不知。”  “很奇怪啊。关银是执行助理,职位很重要怎么消失一个月却没人报警?”  “有说了,关银在上个月请假,将她这几年攒下来的假期一并用了。理由说是前男友骚扰,她心情抑郁,公司也希望她能处理好个人私事,所以同意她请一个月的假期。”  “过于巧合。”廖怀义问:“关银的前男友带回来没有?”  女警说:“带回来了。他对关银的死很震惊,样子不像作伪。一个月前,在关银的死亡时间里,他正好接了一个外出的单,不在粤江市。而且以他月薪五千的工资既买不起也养不起那辆限量版宾利豪车。”  廖怀义:“再深入查关银的人际关系,还有那辆限量版宾利豪车的来处也得查。”  女警提议:“还有关银的母亲蔡秀英,我觉得她也有问题。”  廖怀义寻思片刻,同意女警的提议:“行。交给你。”  *  北田区荣京社区附近的旅馆。  荣京社区就在大学城里,因此房价贵但房租、物价都比较便宜。关银的房子还被黄色警戒带围住,蔡秀英和关今没地方住,所以就在附近的旅馆租了一个标准间。  晚间时,他们来到大学城附近的一条美食街挑了个露天面食摊坐下来,只要了一碗面和两个碗分着吃。  等吃完了,蔡秀英送关今回标准间,看着他睡着了才出来。  她游魂似的来到荣京社区,盯着关银那个房子的方向徘徊好一阵,不时把手探进大衣口袋。口袋里有一本巴掌大的小本子,她一摸到那小本子就会停下来,看一眼关银的房子、再低头盯着路面。手背和额头的青筋猛然爆出,看上去分外狰狞。  再晚点的时候,她在保安警惕的盯视下匆匆离开。  过拐角,对面就是粤江市大学的南门。  蔡秀英飞快看了眼,与她无关便继续埋头走路。走得又急又快一不小心就和前面一个女人撞上,‘啪’两声口袋里的本子掉下去。  蔡秀英一个踉跄但没摔倒,另外一个女人却摔倒了。  她一惊,连忙道歉并把人扶起来,见是个美丽优雅的女性便更是害怕:“对不住、对不住――我不是有意的。对不住……”连道歉都透着畏缩怯懦。  卫曼君见是个苍老可怜的女人便也没怪罪,此刻她也没有力气去找别人的麻烦,只是疲惫的说:“没关系。”然后捡起地上的本子就离开了。  蔡秀英迟钝的蹲在原地,半晌也捡起地上的本子,但触感不太对。她走到灯光处一看,发现不是她的那本小本子,当即想要追上去换回来。  可人生地不熟,那女人又走得太快,她根本找不到了。  无奈,蔡秀英只好带着小本子回旅馆。  *  李瓒下班时就给江蘅打了个电话:“朋友,你好吗?”  江蘅心想,这人也就有求于他的时候会喊一句朋友。  “有话可直说。”  李瓒:“今晚多做几个菜,我叔要过来。”  江蘅正敲着电脑,闲适回问:“姓什么?”  李瓒挑眉:“周。”  养过李瓒、与他情如父子的周支队?那就是爸爸啊。  地下伙伴的爸爸也是他爸爸。  江蘅:“李队的长辈就是我的长辈,今晚保证让他宾至如归。”  李瓒听着这话觉得有点奇怪,什么叫‘宾至如归’?他家就是他叔的家,江蘅才是客!  但他也没说,毕竟动啥也别碰厨子。那是高贵的厨子。  于是他说:“菜钱我出。”  “哪能?没必要,不差钱。”江蘅很阔绰:“你叔有没有忌口的?”  李瓒:“没有。”  江蘅:“好,等你们回来。”  李瓒挂断电话,左思右想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明明江蘅态度挺好,甚至可以说非常友好、特别好说话,但他就是觉得有哪里不太对。  想半天想不通,他将此疑惑抛之脑后不再管。  傍晚7点钟时,周言带着两箱啤酒走在李瓒公寓的小路上,心里还有点小高兴和小期待。  他是不信佟局那话的,什么叫没心思交女朋友?市局都传遍了还能有假?听说孙局的老婆都在筹备宴客名单了!  佟局肯定故意瞒他!就见不得他们父子情深!  他都找李瓒手底下那姓陈的小姑娘问清了,证实李瓒有同居人。  周言觉得自己挺聪明,借着爷俩谈心的机会还能见见未来儿媳妇。他踏着轻快的步伐进入社区,来到李瓒公寓门口,按着门铃,整理衣领和袖口等着门开。  门开了。  李瓒将人迎进来,拿拖鞋给他还说:“周叔,您来得正好。五菜一汤还有螃蟹,膏肥蟹黄特大一只,听说空运过来一只上百块。”也就江蘅那种土豪买得起。  周言一怔:“你还会做菜?”他不是誓死不进厨房?难道有伴就懂事?  李瓒耸肩:“不是我做,我室友做。” 第53章 关今:“警察?”  老曾不确定他能不能看懂, 却还是掏出警证给他看。  关今一见警证上穿警察制服的老曾,很快就相信了。他打开门和他们说:“我阿姆不在。”  门打开后, 他们才发现关今颇为高大强壮, 浓眉大眼长得十分周正。就外表而言不太像是智力残疾者, 但当他开始说话或定定看人的时候就会流露出稚气。  便衣刑警搜了房间再出来,冲老曾隐晦的摇头:“不在。”  老曾寻思一下,同关今说话:“你阿姆去哪里?”  关今以前为了和关银说话而努力学过普通话, 所以普通话讲得还可以。他听到老曾是用普通话问话便也回以有些磕绊的普通话:“阿姆说,去找妹妹。”  “去哪里找?”  “阿姆没说。”  “你阿姆有没有告诉你什么时候回来?有没有告诉你怎么联系她?”  “没有。阿姆说我可以相信警察。”  便衣刑警再搜了一次房间, 回来说道:“房间里没有现金和其他通讯工具,蔡秀英的身份证和银行卡不见了,但是衣物没带走。她可能逃了。”  老曾盯着关今看,而关今似乎没有意识到现在发生了什么,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妹妹关银已经死了。  “把关今带回警局,通知警局锁定火车站、长途汽车站和港口轮船以及机场等出行交通口,留意蔡秀英的行踪。如有发现,立即逮捕。”  “是。”  便衣刑警快速出动,接收到消息的各部门当即携手合作,迅速锁定粤江市几个重点出行交通地点。同一时间,李瓒和江蘅来到北田港锦绣庄。  锦绣庄是粤江市著名的名人豪宅区,一眼望去是一排米白色建筑,占地颇为宽广。东南面靠海,可见北田港绵延千米的海岸线,西面则与罗岗山遥遥相对。  前山后水,财源广进的风水好格局。  悍马停在小区的西面入口外,李瓒按下车窗看远处仿佛落入白云堆里的高山绿林,那儿正是距离锦绣庄不远的罗岗山。  “如果关银的死和刘承之有关,那他抛尸罗岗山就有理可循。”  因为他就住在这里,熟悉罗岗山的密林深处、了解当时的天气情况以及罗岗山的人流情况。毕竟罗岗山靠近罗岗公园,后者日人流量很高,不熟悉此地的人大多会以为罗岗山同样人流密集。  李瓒打开手机地图定点查找罗岗山到北田荣京社区的距离,大概15公里,开车耗时约半个钟头。  “荣京社区是关银的第一死亡现场,而罗岗山是抛尸焚尸的案发现场。北田区分局调查过荣京社区一个月前的监控摄像,找到一辆宾利车。画面放大只能看到当时副驾驶的关银的脸,看不见驾驶座是谁。”李瓒说道:“它的型号和车牌号和通往罗岗山国道一辆可疑的宾利车一样。”  江蘅:“荣京社区?我在那儿有套房。”  李瓒顿了下,他记得那里房价不低。下一刻他问:“你有房还住我那里?”  江蘅笑:“这不是没有家庭的温暖么?李队您那儿更有烟火气。”  李瓒动动嘴皮子就要嘲讽回去,乍一听‘烟火气’,猛地就想起美味的一日三餐。他便压着嘴唇点点头,尽量转移话题:“北田分局的刑警询问物业管理和岗亭保安,全都不知道那辆宾利的主人是谁,也没有见过。岗亭保安倒是说过那辆宾利最早是在1月17号左右出入荣京社区,一般是晚1112点进来、早45点离开。”  “还有,车牌是套牌。”  江蘅:“没露过脸、套牌车,深夜出入,可见对方非常注重隐私和保护自己,而这些保护措施都说明车主和关银维持着一种不可告人的关系。”  李瓒:“刘承之和关银可能保持情人关系,他嫌疑最大。”  江蘅:“刘承之的车库里还有没有那辆宾利?”  李瓒:“查了才知道。”他手臂搭在车窗旁,朝外面看向紧闭的入口,回头就冲江蘅说:“里面有没有你的房子?”  江蘅敲着方向盘,闻言说道:“我记得这儿房价是一平米11万。”  李瓒:“很高吗?”他问得过于膨胀。  “我没打算在粤江市久住,怎么可能置办那么贵的房产?”江蘅问:“你真当我人傻钱多?”  “为人民服务、为公义而奋斗、为枉死的冤魂说话,不如你现在买一栋?”李瓒大拇指反指向入口岗亭:“不是业主就进不去。”  “……”江蘅:“我找人问问。”  他打了两个电话,每个都只简短的说一两句话。语调压低了有些冷,没有客套和嬉笑,只有冷峻的上司口吻。第二个电话挂断,江蘅说:“刚巧有认识的人,走吧。”  言罢他便开车过去,似乎有人通知岗亭保安。当汽车距离铁门三米远时,铁门直接打开放他们进去。  锦绣庄绿化率高达90%,涵盖商业大楼、住宅区和写字楼的现代化豪宅片区。几栋高百米的商业大楼和写字楼分居在东、南外围,将7排住宅片区环绕在内围中间。  以绿化带和人工河将住宅区与商业区隔离,汽车穿过绿化植被和宽桥逐渐步入住宅区的中轴线。中轴线将锦绣庄划分为东西两区,西区是小高层和联排别墅。  刘承之就住在西区的联排别墅。  汽车停在联排别墅的门口,江蘅和李瓒下车。望着在寸土寸金的地方还占地颇广自带后花园的别墅,李瓒按压手指,指骨噼啪作响:“毒品从坑水街流出,但坑水街找不到制毒工厂。如果大批量生产新型毒品,窝点会在哪里?”  江蘅正按下门铃,闻言回头看向李瓒:“你有头绪?”  “没有。”李瓒示意他听对讲机:“有回复了。”  对讲机里有人在问他们是谁,有没有提前约定。江蘅回了几句,提到某个商业项目以寻求投资为借口。对讲机对面那人说‘稍等’,然后去请示刘承之,两分钟后回来说‘请进’。  门开后,两人进入联排别墅。  佣人将他们请进客厅,送来茶水点心并说:“刘先生还在楼上健身房晨跑,请稍等片刻。”说完他就走了。  江蘅坐下来,李瓒走到落地窗看后花园。  打开落地窗是个小阳台,阳台可通往后花园。阳台边摆放几盆金灿灿的迎春花,一只纯白博美突然蹿出来,跳过阳台直接打烂一盆迎春花。它冲过来,在落地窗窗口前刹住脚步,弓起犬背,龇牙喷气冲着李瓒‘汪汪’叫,看那样子要不是有玻璃窗挡着它估计要扑过来撕咬。  李瓒抱着胳膊,不为所动的看他。  江蘅听到声响,好奇过来一看。  那博美犬一见江蘅立即变了个样儿,尾巴晃得像见到它的小公狗,连‘汪汪’叫声都充满柔情。  李瓒略讶异,瞧着江蘅心想行啊这人,连小母狗都垂涎他美色。  江蘅拉开落地窗,那条小母狗立刻奔过来缠着他汪汪叫。李瓒颇嫌弃的后退,刻意离得挺远。  江蘅挠着博美犬下巴,见状不由笑问:“李队怕狗?”  李瓒挑眉:“我怕我忍不住拿枪崩了它。”  江蘅挺乐的,博美犬一个劲儿往他手掌里钻,差点把他的手拱进狗项圈里。他低头一看,那项圈是特制的,镶金带钻颇为昂贵。  正中间还用绿色水钻镶成一只可可爱爱的小鳄鱼形状,那是最近流行的动物项链款式中较为热门的一款。  江蘅刚把手从项圈里抽出来就听到有人在喊:“球球?”  林朝期从后花园里跑来,一见江蘅两人愣了下,下意识点个头:“你们好。”然后见博美犬还闹腾不由呵斥:“球球!”  她跑过来把名叫‘球球’的博美犬抱走,敲打一番后便让佣人将球球带下去洗干净。  林朝期站起来:“请问你们是来找我老公的吗?”  李瓒拿出警证:“东城区分局刑警李瓒。”收回警证继续说:“承朝集团执行助理关银在一月前被杀死在自家家里,后被抛尸到罗岗山一带进行焚尸。”  林朝期:“这事情我知道,警察问过。我认识关银,她是个好女孩。你们是有新发现吗?需要我帮助吗?”  李瓒:“需要你协助调查。刘太太,我们只是想问你几个问题,你如实回答就行。”  林朝期点头:“没问题。都坐下说话。”她坐下来说道:“问吧。”第43章   李瓒:“你说关银是个好女孩……你们有交情?”  林朝期摇头:“交情不深, 她是我丈夫公司的执行助理。有过几次交谈。”  “仅有几次交谈就确定她人好?”李瓒问。  林朝期愣了下,说:“也不是……因为她知恩图报。”  她回头喊佣人上楼取她放在抽屉里的电子账单,没过一会, 佣人拿着一个文件夹下来递给她:“太太, 刘先生说他下午去公司,晚上不回来。”  林朝期:“我知道了。”她打开文件夹, 翻找出七年前的电子账单给李瓒看:“七年前, 我大四。开始实习,经济能力已经实现独立。我平时花销不大, 手里有一点余钱就想做点慈善。这么多年来, 我也就做慈善能坚持下来。”  “当时我挑了一个人资助, 她是个优秀的贫困大学生。我每个月给她四百,其实就是给生活费。”  江蘅:“七年前的四百块可不低。”  “我实习工资的五分之一。”林朝期笑说:“我从小就是受别人的资助才能读书上大学, 做慈善的目的只是感同身受, 希望能帮助更多需要帮助的人。”  李瓒:“你一直知道关银就是你当初资助的贫困大学生?”  林朝期摇头:“一开始不知道。我资助的时候是匿名,只知道资助对象的基本情况,连她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后来资助的人多了, 我也忘了她。还是关银主动找上门同我聊天, 聊起这档事我才记起来。”  “她是我第一个资助对象,一开口我就想起来了。关银记得我当时的帮助, 她说会报答我的恩情, 我就觉得她是个知恩图报的人。”林朝期摸着沙发垫的流苏, 想起往事便有些怀念。她说:“警察同志,一个知恩图报的女孩能不好吗?”  李瓒点头:“确实。”  林朝期叹气:“可惜她死得那么惨,不知道是谁那么狠心。”  江蘅打量客厅的装横, 以暖色调为主色调,室内装饰品和家具不多, 空间颇为广阔。  花和绿植放得挺多,桌面、门后……一大簇新鲜沾露珠的花。墙面挂了很多画,画风细腻、笔触温暖。  单凭客厅装横偏好便可看出林朝期是个内心温柔明亮的女人。  “刘太太,你一直在资助粤江大学化学研究所?”江蘅突然开口问。  林朝期摸着沙发垫的动作一顿,问:“这跟关银的命案有关系吗?”  “没有。”江蘅说:“只是我妹曾在这座研究所里兼职前台,她很想进去实习,可惜资历和年龄都不够。到处托关系最后当个前台工作人员,她也高兴得不行。”  林朝期:“您妹妹叫什么?说不定我还能记得。”  江蘅:“江荇。参差荇菜的荇。”  林朝期凝神回想,猛地记起来:“那个前台接待的新生!我记得她,她是新生,年纪挺小,性格活泼人又长得漂亮。当时我们所里上下都喜欢她。那场大火发生后,原来的工作人员都散了。”她面露黯然,又关心的问:“她还好吗?现在应该在工作了吧。”  江蘅不答反问:“刘太太知道当年研究所火灾起因吗?”  林朝期:“警方说是操作不当、易燃物品引起的大爆炸。”  江蘅:“看档案记录说当天爆炸,你恰好跟男朋友在约会?”  李瓒闻言,抬起眼皮看向江蘅,他没给过5年前研究所爆炸的档案,江蘅从哪看的?他妹妹还跟研究所有这层瓜葛?  林朝期单手撑着额头,神色有些疲惫,眉头因回想起那段令人痛苦的往事而紧紧蹙起:“对。那天晚上我跟我男朋友、就是现在的丈夫一起去约会,本来我得留在研究所里和伙伴们共同完成项目。”  “我到晚上11点才知道研究所发生大爆炸,我的15个伙伴们全在里面没能跑出来。我到现在还清晰记得,收到消息时天崩地裂的感觉。我很细心,要是我在的话,可能不会发生意外。”她说:“我一直很自责,从那以后再也没办法面对任何化学相关的东西。”  李瓒:“所以你才会放弃出国深造的机会,选择嫁给刘先生?” 第55章 李瓒没听到这种曲风的音乐,不过听起来还行,曲调简单轻快,听着心情愉悦。  江蘅没有聊他妹妹的事情,李瓒只是提了句,他本想问得详细点,哪怕是用逼迫的口吻一如以往的冷酷公正。  但他看了眼车内后视镜的江蘅,后者面无表情,眉眼冷峻,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  李瓒心里微动,有一瞬间产生感同身受的共鸣,因此没再询问。  车开了一阵,江蘅问:“刘承之的戒指痕迹有问题?”  “关银的致命伤是位于额头太阳穴附近几处重击,留下两圈套在一起的圆圈形状。里圈直径23mm,外圈25mm,类似于男士玉戒,圆形状玉石镶金边。”  李瓒拿出手机调出尸检照片递给江蘅看,接着打开淘宝寻找相似的戒指,点开大图对比。  江蘅看了两眼:“确实很像。”顿了顿,他说:“刘承之的情绪状态有问题。”  李瓒:“过于暴躁,语速快,一句问话他会回答很多,有些语句反复出现。活跃自信多动,睡眠少所以眼下青黑,情人多也可见他性欲亢进。这些症状听起来是不是很熟悉?”  江蘅:“狂躁症。”  李瓒:“狂躁症患者一般情绪起伏过大,被激怒后具有一定的暴力倾向。如果刘承之真的患有狂躁症,他还频繁喝提神的黑咖啡,恐怕会加剧狂躁症的表现。”  江蘅:“刚才已经很明显。”  狂躁症就是中枢神经介质代谢异常,去甲肾上腺素紊乱,而黑咖啡具有刺激肾上腺素分泌的作用。  “关银和刘承之暗地里维持情人关系,关银是被暴力打死,而刘承之患有狂躁症。”江蘅推测:“很可能是1月14日那晚,刘承之到关银的家里,因为某些原因刺激到他,导致他暴力殴打关银,失手杀了关银。等他冷静下来就开始抛尸罗岗山,罗岗山就在刘承之居住场所的附近。”  李瓒:“现在只要找到那枚留下痕迹的戒指,还有那辆宾利。”  这时,李瓒手机来电,来电显示是老曾。  他接通电话,老曾:“关银的生母蔡秀英失踪,应该是自己跑了。关今在,我们已经带回警局。现在正在排查附近的监控寻找蔡秀英踪迹,晚点可能出结果。”  李瓒:“回去再说。”  挂断电话,江蘅在前面的路口拐上高速回东城分局。  *  新洲市局。  周言推开市局局长那扇门,见到里头正在等待的程为平,扔下车钥匙坐下来翘着腿问:“海港走私又是怎么回事?”  程为平:“海港走私涉及到的重要证人、嫌疑犯张富青在转至明湾分局当晚割喉自杀,给他递刀子的小警察出警局后被撞死。送张富青去医院急救的途中,有人故意制造车祸耽误救治时间。”  意思就是有人要灭口,更深层的意思就是海港走私还涉及到他们目前查不出的犯罪行为。  周言:“张富青死了?”  程为平:“没死。他在明湾三甲医院重症监护室。”  如果是灭口,幕后之人绝不可能让张富青活。  所以在叫救护车的时候喊了两辆,其中一辆暗中转移到明湾三甲医院,另外一辆拉载的是当场死亡的小警察。  周言:“你什么主意?”  程为平:“钓鱼。”  *  东城区分局。  李瓒一回来,老曾过来说:“交通控制中心识别人脸结果已经出来,排查出入坑水街废弃铁道的车辆,顺藤摸瓜逮住不少人。禁毒警察去逮人的时候,有几个还在公寓里吞云吐雾。经检查,都是‘鳄鱼2代’。”  “其他人或多或少从他们家里搜出白粉、海洛因和冰毒,应有具有。这里头有几个还是小明星,不怎么出名,但要是播出去会造成舆论轰动。”  李瓒:“消息暂时压着。”  老曾:“都尽量低调行动。”  李瓒:“问出什么?”  老曾:“禁毒警察那边的回复已经确定,天峰健身俱乐部就是藏毒、贩毒的窝点。那群人平时去赛车,结束后聚众吸毒,以天峰健身俱乐部为代表的陈三黑等人,正是最大毒头。”  李瓒:“可以对他进行拘捕和审问。”  老曾:“硬骨头,问不出来。”  陈三黑不同于他们以前处理的案件,他没有张富青狡猾,不是特别聪明甚至意气用事。可他足够忠心,骨头硬、心狠,没有弱点。  “问他身边的人!那群敢狙杀我的人很可能是他心腹,全部抓回来。”  老曾:“他们收到消息先跑了,找不到踪迹。”  李瓒:“只要他们在这座城市、这个国家,他们就在天网的监控里,不可能找不到。”  “确实没有一丝踪迹。他们的身份、交通出行记录和日常生活记录全部空白,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老曾猜测:“他们可能有一个隐秘的藏身窝点,有没有可能――那就是制毒窝点?”  李瓒:“多留意。那座研究所有没有新发现?”  “季成岭去查了。”  话正说着,季成岭和陈婕就一前以后的回来。  听到提问,季成岭说:“粤江大学化学研究所位于北田区梅西街道,就在社区里面,普通不起眼。门关着,得内部人员刷卡进去。我进去调查,里面的研究人员几乎刚毕业,他们研究的项目都可以在网上查到,都已经注册过。”  李瓒:“你觉得没问题?”  季成岭:“我觉得……问题不在研究所。”  而这时,满脸纠结的陈婕开口:“老大,我联系不到卫曼君了。”第45章   陈婕:“我拨打卫曼君的号码, 发现她停机了。”  老曾:“蔡秀英也不见了。”  季成岭:“她们应该互不相识,没有联系才对。”  “她们都有个共同点。”李瓒说:“女儿被谋杀了。”  季成岭:“看资料,蔡秀英重男轻女, 她和关银的关系闹得很僵硬, 至少有两年没有来往。而且就算一个联系不上,一个失踪, 她们应该也不会产生交集。”  李瓒问:“关今在哪里?”  老曾朝右前方努嘴:“那儿。”  李瓒看过去, 只见关今蜷缩在刑侦办外面的长椅,肩膀佝偻、头颅低埋宛如一只鸵鸟。他不适应或者说是在恐惧陌生的环境, 尽管在他的认知里, 警察不会伤害他。  关今长手长脚, 身材高大,皮肤因常年劳作而显得黝黑干燥, 但面孔颇为英俊。尤其是抬起头来看人的时候, 那双纯黑色的眼睛好似永远点着一盏灯,明亮漂亮如黑珍珠。  “关今,”李瓒坐在关今身旁的座位, 挥手让老曾他们都进刑侦办。“你好, 我叫李瓒。”  关今飞快的抬头瞥他一眼便立即低头玩他手里的四阶魔方,他玩得很吃力, 越转越乱, 额头沁出汗珠, 神色越来越焦急,差点因用力过度把魔方撇出去。  李瓒:“要不我帮你?”  关今又瞥他一眼,愣怔半晌便把四阶魔方递给他:“你小心点, 别摔到它。”  李瓒应了声,接过来边快速转动边问:“你妹妹送的?”关今有智力障碍, 蔡秀英不会为他买这些开发智力的儿童玩具,那就剩下关银。  虽然蔡秀英重男轻女,关银和她关系很差,但和关今的兄妹感情挺好。  关今点头:“妹妹送的。”  李瓒:“你阿姆几点离开?”  关今定定望着魔方,闻言过了好几秒才回答他:“不知道几点,天没亮的时候。”  李瓒:“天快亮了吗?”  关今:“快亮了。天边有一点白白的,妹妹说是鱼肚白。”  那就是凌晨5点钟左右离开,带走身份证、银行卡和现金,丢下关今,又骗关今说她去找已经死去的关银,蔡秀英她什么打算?  李瓒转过最后一格完成魔方的复原,将它还给关今。  关今接过,满脸惊奇和崇拜:“你真聪明。”他欣赏了一会便将魔方打乱,继续笨拙的复原,同时自言自语:“我要自己转才行。”  李瓒本是要走了,闻言问他:“为什么?”  关今:“我要自己转,转到颜色都一样,我就可以给妹妹打电话了。”  原来他还不知道关银死了。但也不对,警方调查的全过程并没有隐瞒关银的亲人,他们还会问话,而问话的过程里会以死者代称关银。关今应该知道关银死了,那么他现在依旧满心期待是因为不理解什么是死亡,还是不愿意相信关银死了?  “坐在这里别乱走。”李瓒:“如果有事就喊人帮忙,他们都是好人。”  关今点头,继续沉迷魔方。  李瓒拧开刑侦办的门,进来先到王那里问话:“有没有进展?”  “没有。”王转过椅子,把电脑推到李瓒跟前,让他看光屏上挤成一堆的分析和注释。  李瓒把电脑推回原位,表示他懒得看并让王口头详述:“你说,我听。”  “……”王:“承朝集团的账没有大问题,首先排除在法律边缘地带游走的小问题,其他每笔大款项去向和进账都很清晰,不存在洗钱的可能。它宣布成为上市企业的时间是其他企业的一半,最明显的分水岭是5年前入驻北田港。我觉得,5年前应该有一笔巨大的外来资金投入才让承朝集团有了质的飞跃。”  “5年前……”李瓒抱着胳膊靠窗户,目光定定落在王桌面的绿植,喟叹道:“这数字真挺凑巧。”  闻言,陈婕想了想,点头跟着说:“研究所发生大爆炸死了15个人是在5年前,承朝集团发生转变迎来契机是在5年前,偏偏他们都有牵连,感觉像是一根藤上几个瓜。”  李瓒:“还有陈三黑,算一算他在坑水街默默无名的打下基础的时间,差不多也是5年前。接管坑水街毒品生意成为当地毒头是在4年前的春末,而4年前……海港走私集团利益链有了个雏形。”  促使这个雏形产生并最终成熟便是一笔突然注入的资金,而这笔资金的来源是承朝集团。  季成岭等人闻言不由惊愕,陈婕更是连连咋呼:“我丢!老大你刚才说什么?你该不会怀疑承朝集团不仅参与制毒、贩毒,还牵扯之前的海港走私?那走私案不是结了吗?我丢!这牵扯太广泛了。”  她震惊得嘴巴都合不上了。  其他人也不遑多让,因为要是证实承朝集团牵扯故意杀人、制毒贩毒和走私,那绝对是个大新闻。至少整个粤江市都得震一波,届时连带市政府、市党委都得被反贪局和纪检委联手查一波。  就算他们清白没参与,一个失职的罪名也是跑不了。  老曾严肃脸色:“能确定?”  李瓒:“完整的推理链条是这样,但是需要确凿有力的证据。”他捏了捏手指骨,停顿一会接着说:“佟局他们心里都有数。”  否则这案子早就被叫停了。  他们查承朝集团是在影响粤江市港口的经济发展,要不是上头有人顶着替他们周旋,这案子可能要一波三折,查起来肯定没现在容易。  季成岭担忧:“我们经手的案子,查那么大会不会得罪人?” 第57章 那层粉红从脸颊铺展到脖子和黑毛衣底下的锁骨,仰头喝酒时,露出明显的喉结,随吞咽动作而上下滚动。薄唇沾着水渍,似乎还有光泽。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铺下来,像栖息的蝴蝶恰巧停在了上面。  李瓒脑海里突然浮现一个词:流光溢彩。  ‘砰’一声,手里的铝罐掉到地面,琥珀色的啤酒汩汩流出来,冒着白气泡,像暗夜里道不明说不清又在悄悄滋长的情愫。情愫汩汩溢出,在醉意里酝酿出芬芳的滋味。  李瓒的后背仰靠着沙发扶手,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江蘅。耳朵里听到阳台外面的虫鸣,心想春天是真的到了。空气里有些燥热,又想着今年天气太古怪,春天刚到就有夏天的燥气来访。  外面有汽车的声响,小孩的嬉闹声,还有对面邻居飘来的饭菜香以及电视播放的声响。那声响有些大了,那家人没察觉到,似乎有人在抗议。  抗议的方式是在阳台拉小提琴,小提琴拉得像在弹棉花,‘嗡嗡嗡’低哑凄惨仿佛一个风中残年的老头在哭诉,连哭诉都哭得不用力。  喘不上气似的,听着难受。  李瓒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脑子里混沌一片。他许久没有喝醉过了,眼下意识到他应该是喝醉了。  四肢绵软像塞了氢气的气球,控制不住自己,于是走起路来一晃三倒。  “不喝了,我回房睡觉。”  他以为自己起身,正走路回房。其实手脚划拉两下就不动了,眼睛还是一眨不眨的盯着江蘅。  江蘅在笑,性感迷人,富有诱惑力。酒精让他剥去平时束缚自我的斯文外衣,此时哪怕是坐着不动也强势得不容忤逆。  流光溢彩的宝石,笑起来更是耀眼夺目。  李瓒如是想着。  他见江蘅的手臂撑着沙发,慢慢起身靠过来,俊美的面孔近在咫尺,冰凉的手掌贴着他的脸颊。李瓒不动,没有挣扎和拒绝。在混沌的意识里揪出一点清醒,他想知道江蘅想做什么。  江蘅低头,散发威士忌酒香的嘴唇冰凉的贴过来,落在李瓒的嘴唇就不动了。他定定的望着李瓒,深绿色的眼眸在黑夜里散发出狩猎的光芒。  李瓒眯起眼,哪怕是喝醉了也不减他的锋利和侵略进攻的天性。  这是个男人。  这是个既有利刃的锋利,又有枪火的暴烈的男人。  这是李瓒,李队。  江蘅觉得自己是醉了,一半醉在烈酒里,一半醉在李瓒薄软的嘴唇上。  李瓒张开唇,然后伸手按住江蘅的后脑勺,摸着柔软蓬松的头发,顺着颅骨滑落按住脖子。舌头碰触到江蘅的嘴唇,尝到芬芳的酒味,触到一丝迸溅的星火。  江蘅不遑多让,两手捧着李瓒的脑袋,舌头灵活的纠缠李瓒的舌头,像是西班牙斗牛,力量和杀意并存、生存与死亡拥舞。  试探、争斗、攻伐和退守,总有一方要输,但谁都不愿被压制。  激烈过后,便是如水般的柔软、温情。  李瓒紧绷的情绪逐渐松软,闭上眼睛,放纵着享受,然后在极度的松懈和舒服中,沉沦于酒意里睡着了。  许久后,江蘅松开李瓒,见他睡熟了就没再做其他。  就算想做些更进一步的,他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毕竟喝了太多酒。  江蘅拥抱着李瓒,一同挤在狭窄的沙发上入睡。  此时,阳台外面的电视声响调小了,拉锯似的小提琴声也停下来,这场不通过直接对面吵架的争吵以难听得直发抖的小提琴演奏者获得胜利。第47章   李瓒醒来时头疼欲裂, 茫然分不清身在何处。  愣了几秒他才看清触着鼻尖的灰色条纹布是沙发背,身体蜷缩僵硬,肌肉酸痛传来抗议, 他想伸腿和胳膊但是动不了。  上半身胸膛处和下半身小腿处好似被粗壮的绳子捆绑得很紧, 导致他肢体整晚都伸展不开。  后背贴着好似蒸笼的火热物体,他转动脖子移动头颅, 脸颊左侧正和江蘅高挺的鼻尖碰触。眼角余光瞥见熟睡的江蘅, 黑发蓬松的头发蜷曲着,有些凌乱、减龄, 令他看上去像个无害的大男孩。  李瓒信了有些人长得好看稍一打扮就能hold住所有年龄段。  江蘅的眼型狭长、鼻梁高挺, 就样貌而言绝对是直男如李瓒也不得不承认的出色。  李瓒回神, 观望眼下的境况。  他们拥挤在狭窄的双人沙发里,李瓒自己的腿委屈的蜷缩在短了一截的沙发里。而江蘅一条腿伸出沙发扶椅, 另外一条则挂在他的小腿上面。江蘅的左手还环抱住他, 垂在他的胸膛旁边。  李瓒心想怪不得他全身酸痛,就这么蜷缩在沙发里、手脚还被捆住,整晚不动, 没落枕和扭伤腰就不枉他十年如一日造访小公园, 同大爷大妈们取经锻炼来的柔韧躯体。  李瓒闭上眼睛,按着太阳穴, 在屋外飘来的晨练粤曲中捡起某些记忆碎片。  黑暗里, 如破碎的镜子, 每块镜片倒映着昨晚的记忆。先是江蘅妹妹的视频,然后是啤酒、白酒倒满玻璃杯,铝罐和玻璃杯轮流磕着一起灌下肚, 最后是势均力敌、火花四溅的热吻――  至此,丧钟鸣响枪声起, 醉酒记忆戛然而止。留下难以收拾的一地鸡毛,不管是脏乱的客厅还是记忆截止后的吻。  “……”  手掌盖住脸颊,李瓒发出无声痛苦又尴尬的呻吟,怎么就吻上了?  他和江蘅?两个大男人?这比彗星撞地球世界大末日、分局换全新装备甚至是佟局他老婆跑了还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怎么就突然擦枪走火了?  江蘅先主动的吧?他是基佬?  李瓒觉得自己当时应该是醉得分不清男女,误把江蘅当成女人吻了下去,正确思路应该是这样没错。  男人都是下半身思考的动物,喝醉酒的男人就是禽兽,一时冲动可以理解。  李瓒做好心理建设,淡定的掰开江蘅的手并一脚将他踹下去然后坐起身冷眼看他醒转。  江蘅脸色不好看,他是有起床气的。良好教养令他克制冲旁人发火,但神色郁郁浑身低气压,他五指张开将额前的头发全都梳向后面,掀起眼皮看向李瓒。  虽情绪低沉但还是打招呼:“早。”  李瓒面无表情,等了一会发现江蘅没表露出异样,心想他可能是忘记昨晚的意外。心下稍定,他也应了声便进卧室,翻找出常服进浴室里冲洗。  温水喷洒下来,李瓒突然头抵墙面,五官都皱在了一起。  什么一时冲动可是理解?  纯属狗屁!  他怎么就和江蘅接吻了?!  李瓒百思不得其解,而且不太想面对此事和江蘅。他迅速冲完澡、换上衣服就出来,头发湿漉漉没吹干就跑了。  江蘅煎好吐司,从厨房出来只见到李瓒匆忙离开的背影,想把人喊住都来不及。  他眯起眼,琢磨李瓒那速度、那背影,怎么看都觉得是落荒而逃。  江蘅嘴边咬着一片吐司,哼起随兴编的小曲,哼着哼着就笑了。  昨晚的事他记得一清二楚,李瓒摆明逃避,估计还会把接吻的事当成意外。  他不急着围堵人,青蛙都得用温水煮,何况紧要事一点都不迟钝的李瓒?  赶太急,鸭子也会飞的。  *  东城区分局。  早晨7点30分。  李瓒破天荒头一次提前半个小时上班,此事惊得刑侦办上下投以诚挚的问候。  “滚。要不是靠爸爸勤劳工作怎么把屎把尿养大你们这群叉烧?”李瓒拉了张椅子坐下来,肌肉一松懈,骂人都懒洋洋不带劲。“你们现在长大了,翅膀硬了,该学会孝敬爸爸。”  刑警们嬉笑应答,一个女警问:“爸爸要不要来豆浆油条?”  李瓒:“可。”他接过女警买多的豆浆油条,两大口吃掉一根油条填饱饥饿微疼的胃,然后问绿萝后面的王:“王同志,请问案件有没有进展?”  王:“曾队有新消息。”  这时老曾带着通宵的季成岭和陈婕踹门进来:“老大,您居然提早上班了?!是公园倒闭还是您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不是,”李瓒不解:“公园倒闭可理解,为什么我早到就是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我行事坦荡,为人光明磊落,受不了被污蔑的委屈。”  陈婕:“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所有跑分局里来躲避啊!”她分析道:“一般人不敢来分局,因为公安局正气凛然,普通人进来报案都得小腿大腿、心里打颤,所以分局某种程度上也是个逃避现实和犯罪的最佳场所。”  ……某种程度上,她说的倒是没错。  李瓒:“老曾,王说你有新进展?”  老曾:“对。我正要跟你说这件事,交通控制中心已经找到那辆涉事宾利。我们追查坑水街21日晚袭击你、之后又消失的几个陈三黑马仔,其中一个昨晚在坑水街一家迪厅露了踪迹,我方刑警同志一路尾随,发现他家里停了一辆宾利。”  “车牌换了,但对照车辆型号应该就是涉事宾利没跑,现在在等物证分析和血液采集检验结果。还有件事,当时我方同志注意到这马仔是因为他在迪厅小姐面前吹嘘,他说他杀了个发廊女。”  李瓒猛地抬头,手掌拍在桌面,身体前倾:“杀了谁?”  老曾:“发廊女。他说因为发廊女拿钱不办事,帮死条子出卖陈三黑,所以被报复。”  李瓒厉色,梅娟?!  “尸体在哪?那个马仔在哪?关在哪――!”  老曾知道陈三黑马仔口中的发廊女,她曾帮助过的条子就是李瓒。因此赶紧说:“连夜审问,他没杀人。但梅娟确实被其他人抓走了,应该还活着。”  还活着,但不一定好过。第48章   李瓒赶去审讯室, 在门口见到两名正在说话的禁毒警察同志。于是停下来问:“怎么样?还是没有进展?”  其中一名禁毒警察同志说:“天峰健身俱乐部、陈三黑的家,整个坑水街都搜遍了就是找不到毒品的踪迹。现在所有的证据只有人证和弹药留下的物证,找不到毒品和生产工线, 挖不出后面的人。陈三黑只能被判贩毒, 但他和他背后的人肯定还参与制毒、运毒。”  另外一名禁毒警察同志说:“找不到制毒工厂,我们这次就算打草惊蛇了。”  他们压力都挺大。粤江市的这条毒链是省厅禁毒总队盯梢重点之一, 而他们先行一步打中其中一环, 势必惊动其他环节以及后续制毒、运毒动作。现在陈三黑被抓,粤江市的毒品市场闻风而躲, 一时间出现风平浪静的情况。  但这不是好现象。风波一旦过去, 毒品反扑现象会更加迅猛凶狠, 如火遇风一发不可收拾。  “陈三黑很配合。”禁毒警察苦笑了下,指着审讯室的单面玻璃说:“他配合告诉我们, 他贩毒的地点、每周贩毒数量, 进货、出货的上下家,居然还都有记录!但这些进出货的上下家都是些小鱼小虾,有些是他需要铲除的对家, 剩下都是些以贩养吸的散贩!!”  “其中几个, 还是我们的线人。”  证据确凿。贩毒、持枪,意图枪杀刑警, 足够陈三黑吃够牢饭。但他就算被关到死都不肯透露出一字半句背后的老板, 临了还替他老板铲除对家、清理一些杂鱼小虾。  所有资料评价陈三黑最准备的四个字‘忠心的狗’, 李瓒算是理解了。  禁毒警察以往所有审讯毒贩的手段在陈三黑身上都施展不出来,因为他没有任何软肋。女人于他而言是玩物,他没有留下任何小孩。至于亲人, 他父母早亡,被亲戚当皮球、当作狗似的养大, 他说很遗憾当年的亲人都死绝了,否则他进监狱就不是贩毒而是杀人。 第59章 刘承之被押来分局没多久,他太太林朝期就带着一帮粤江市出了名的替大佬们打过不少官司的律师,齐刷刷过来像是同他们开战。  他们分局派出一堆老油条在外堵着不让人走,最起码得拖到dna比对结果出来。  “要不,老大您上场秀一个?”陈婕提议,因为李瓒行事章程都有些不按规矩来,流氓耍得有奇效,说不定能真坑到刘承之。  李瓒摇头:“证据都齐全,定罪不过是时间问题。刘太太和她带来的那群律师不重要,刘承之有恃无恐的姿态也只是纸老虎。审问的重点不在于让刘承之现在就点头认罪,他认不认罪都不妨碍最终结果。”  陈婕:“什么意思?”  李瓒瞟她一眼,提醒点到即止:“刘承之患有躁狂症。”  陈婕:“哈?”  老曾解释:“躁狂症是情感性精神病,虽然不属于刑法意义的精神病患者。但是如果操作得当,将刘承之的杀人行为解释为狂躁症突发杀人,再有刘承之和关银有不正当男女关系,这里头的可操作性也非常大。他要是在法官面前认错态度诚恳,律师几句话辩解成过失杀人,再取得关银家人的谅解书,可能也就关个三年左右。接着减刑……可能一年牢都坐不满。”  陈婕立时就懂了,看向审讯室的角落,那儿安装了摄像头。  刘承之现在的嚣张就会成为他日后入狱的悔恨,他现在逻辑缜密、思维清晰,根本就不像个重度躁狂症患者。  他表现得越好,坐牢的时间就越长。  陈婕感叹:“牛逼。你们怎么想到这点的?”她只想到让凶手认罪,根本不会考虑后续的判刑程序有多复杂。  老曾:“老油条都懂。”  陈婕:“……”她还是太嫩,怪不得分局里的老油条出去拦刘太太那票律师时,从容淡定不说,演技还绝佳。  20分钟后,第四个审问的刑警同志阵亡被提出来,而刘太太带着律师已经成功突破老油条们的防线。审问过程可以有一名律师在场,因此他们推荐了一位律师进来。  律师显然有备而来,噼里啪啦说了一堆反正总结起来就是‘没有证据表明刘承之是凶手那么他们就有权保持沉默和不配合调查的权利’,后面就是车轱辘法律责任等等。  李瓒耐心等他说完,点点头表示他说得对,接着翻开文件记录开始说话:“1月14晚11点到15日晚凌晨4点,刘先生一直在家?”  律师看向刘承之,后者点头。  李瓒:“是不是北田港锦绣庄的家?是不是和您的妻子在一起?”  律师替刘承之回应是。  “撒谎。”李瓒:“北田港锦绣庄通往你家的几个路口所有监控全部调取出来,表明1月14日到15日凌晨5点钟之前,你没有回过锦绣庄。而14日晚7点,你在新洲区参加了一个商业晚会,八点半离开会场。直到15日凌晨5点,你开着辆白色奔驰回锦绣庄。”  “解释一下,为什么撒谎?这段时间你在哪里?”  刘承之脸色阴沉,看了眼律师。  律师镇定的代他回答:“我的当事人记错了。刘总日理万机,记错一个月前的安排很正常。”  李瓒:“那就交代一下,1月14日11点到15日凌晨4点钟,刘总在哪里?别他妈跟你爸爸再提证据,爸爸一堆证据就摆在这里,有胆子有本事就过来看!”他头也不抬的说,“刘总,好心劝告一句还是坦白从宽,说不定能减刑。”  刘承之和律师闻言纷纷变了脸色,他们看向李瓒桌前那一堆文件,心里的怀疑大过于相信。  人在不利于自己的环境中,必然就会怀疑、揣测,谁都不信,竭力编制谎言寻找有利于求生的途径,并且屏蔽一切有害于自身的言语诱导。  刘承之搓着手指,低声告诉律师,而律师代为传达:“刘先生当晚酒喝多了,开车在外吹风,后来睡着了。等他醒来后,正好是凌晨5点钟,于是开车回锦绣庄。”  “有没有人证?路线说一遍。”  “没有人证,警方可以调取路面监控。”律师说了路线,但说完后他很快就变了脸色。在李瓒嘲讽的视线中,他回头冲刘承之说:“刘先生,您说的路线里,其中两个路段在去年十月份发生赛车事故,死了四个人。那路段入口……”  律师格外艰难的说:“被禁了。”  刘承之面色一变:“不可能!你撒谎!”他瞪着律师和刑警:“要是发生事故死人就禁用路段,那全世界早就没路可走了!”  李瓒:“刘先生准备这段路线时一定没有提前查过,那两个路段附近是废弃的火车轨道,也是经常赛车的山道。除了赛车所用,平时没人去那里。去年十月赛车事故里的死者,其中一个的家庭背景还挺硬。他父母走了些关系,强行关闭那两个赛车路段。”  他抬头,有一下没一下的别开圆珠笔笔盖,‘嗒’、‘咔’的声响一来一回充满节奏,在小而空的审讯室里不断回响。  “谁告诉你这段路线?”李瓒扯起唇角,嘲讽的笑了声:“他一定想害死你。”  刘承之顿时掐死了掌心,猛地抬头看律师。律师被他雇主那如鬣狗似的目光盯得浑身不适,小心翼翼的喊了句:“刘先生?”  “出去。”刘承之突然赶走律师。“出去!!滚!!!她想害死我――!!!我就知道……”  律师被请出去,在刘太太焦急的询问声里,满心茫然还得以专业态度安抚客户。  审讯室里。  陈婕记录到一半,突然悄悄张开嘴看向李瓒,对口型:“‘ta’指的是谁?刘承之和别人串供?”  李瓒点了下桌子,低声回她:“记你的。”  刘承之‘呼哧、呼哧’的喘着气,神色焦躁,脚后跟不停的点着地,坐在椅子上仍旧忍不住想动。数次想起身,但被拷住了。指甲掐着掌心,忽然就问:“你们真的有证据?给我看!”  陈婕看向李瓒,后者同意。  于是她拿起几张图片,在距离刘承之一米时停下来,举起图片给他看:“这是转移关银尸体的车辆,也是凶手当晚开的宾利,上面发现关银的血迹和一些凶手的毛发。这是凶手佩戴的戒指,上面留有死者的血液、血浆、皮屑和凶手的皮屑。”  刘承之下意识看向右手食指,那儿已经换了另外一枚黄玉男戒。  “这枚玉戒和死者关银太阳穴处的致命伤口吻合。”  陈婕突然拿起近距离拍摄放大的死者图片凑过去,吓得刘承之立刻后仰:“别拿过来!”  “杀人焚尸的时候不怕,现在反而怕照片?”陈婕讥讽。  刘承之独自思索了许久,面如土灰的说:“我承认,是我杀了关银。但那是她活该!她故意刺激我、激怒我,她就是个婊子!她威胁我、勒索我,还说要把我们之间的事公之于众、还要告诉我太太。她就是要钱!”  李瓒:“重新说,你和关银的关系,具体什么时间杀关银,杀人的动机,毁尸过程……说。”  刘承之:“我想喝咖啡,黑咖啡。那玩意可以让我心情好点。”  李瓒:“陈婕,给他带一杯。”  陈婕:“好。”  陈婕出去后,很快带回黑咖啡。  刘承之喝了半杯黑咖啡才开始陈述他的杀人经过:“关银人漂亮,身材火辣,我喜欢她啊。我追了她半年,给她买车买房买首饰,给她升职位升工资,还给她那个穷破烂似的老家、给她妈打钱。”  李瓒想起江蘅查到的,刘承之用他经常给情人打钱的账户,向关银母亲的银行卡里打了一百万。  “我终于睡到她,我们保持稳定的情人关系。她挺乖,一开始乖,后来贪心不足,老是作妖。又是录音、又是视频,还打电话骚扰到我家,亲自上门找我太太,明里暗里逼我离婚娶她!这种女人……啊,她这种婊子,我会娶她?又不是十七八嫩得能掐出水的学生妹!”  刘承之毫无愧疚之心的说:“我有病,躁狂症。那天晚上我们闹得不愉快,我情绪失控把她打死了。清醒过来看见她死了,我很害怕。”  李瓒:“关银死的时候几点?”  刘承之想了想:“12点、1点……也可能是1点半?”  李瓒:“你在凌晨两点开车抛尸,这么短的时间就准备好抛尸地点和焚尸用的汽油……结果你说你害怕?”  “我是害怕,但我自己更重要。警察同志,你知道作为一家上市公司负责人背负多大的责任吗?我要养很多员工、很多家庭的生计靠我维持的,北田港的gdp都还是靠我拉起来的!”刘承之似乎惊讶于李瓒怎么会不理解他,“我要是出了事,我公司肯定也会出事,底下的人、经济跟着一团乱。”  “我不能乱,不能出事。”刘承之顿了顿,改口说:“当然我也有不对,我不该杀人。我当时是真的后悔,可我有精神病,我控制不了自己。我忏悔,我做慈善,我养关银的家人……我真的是失手才杀了关银。”  陈婕深呼吸,憋得难受,她真的很想暴打刘承之。  这人根本没有同理心,他残忍的杀了关银,又冷酷无情的毁尸,现在也看不到一丁半点的悔恨。没证据前,他狡辩撒谎,看到证据了就开始推卸责任,忙着继续替自己开罪。  “垃圾!”  现在算是审问出结果了。李瓒起身,推开椅子离开:“走了。”  陈婕赶紧收拾文件和录音笔,跟着也出去。  刘承之大声问:“警察同志,我这样算不算认罪态度良好?能不能从轻判刑?我有精神病的――”  李瓒驻足,回头问:“你刚才说‘ta想害死你’,是谁?”  “――!”刘承之的喋喋不休戛然而止,他装傻:“我有说过?没有,我胡说八道。”  李瓒:“你认识卫茗吗?”  刘承之愣住:“她是什么人?”  李瓒没说什么,走了。  **  刑侦办。  众人围着录音七嘴八舌的讨论,“这样算结案了吧。”、“这刘总真人面兽心啊。”、“死者再不好,他也不应该杀人。”  ……  陈婕问:“这可以准备结案了吧?老大?”  “嗯?”李瓒回神,点头:“2.17焚尸案是可以准备了。”  陈婕:“还有问题?”  李瓒:“刘承之好像不知道新型毒品的事,他不认识卫茗。”  新型毒品和承朝集团应该有脱不开的关系,刘承之口中的‘ta’是谁?是男是女?他突然改变态度路线出了问题,有人故意引导他说了埋有陷阱的路线,他发现问题立刻赶走律师,因为他不信任律师。  他不信任律师是因为律师不是他请过来的,而是……刘太太!  陈婕坐回自己的位置,抬眼就看见桌角的快递。  想起之前取回来的,还没开。她先看快递单,匿名。不过留有手机号,里面不知道什么东西。  陈婕找出小刀子,拆开快递,见里面是个包装在真空袋的触屏手机。  “谁送我手机?”陈婕嘀咕一句,拿出手机发现关机了。  于是开机,屏幕一点光划破黑暗,碎成星光。星光组合成一串字母,是手机的品牌。  下一刻开机,没有密码。  *  时间倒回上午11点。  粤江市某地茶园种植区。  一望无际的绿油油的茶园,将曲折盘旋的山道夹在中间,要是从高处看就像是洒了海苔的面包片夹着一根热狗肠。  如不细看或亲自走一趟,恐怕不知此地还有一条隐蔽于绿意中的山道。  这时,一辆红色大众开进茶园山道,好像是大片的青草丛中掉进一只甲壳虫。甲壳虫左冲右突贴地飞行,司机大概是把狭窄山道当赛车道,于此处飙出放纵不羁的自由。  车里后座和副驾驶的几个人都左摇右摆、胃部翻江倒海,恶心得想呕吐,后车座一个女人此时已经面色发青、嘴唇发白并且开始冒冷汗。  她旁侧的男人看了眼,忍不住怒骂:“妈的!停车!!”  司机开得很嗨,没听见。  后车座的男人‘操’了句,解开安全带拽着车顶拉手,拔出藏在后腰里的手枪顶住司机的脑袋:“顶你老母,叫你停车啊!” 第61章 李瓒于此时点开第三个视频,第三个视频里,卫曼君说只要她知道卫茗藏起来的‘证据’,那些人一定会来找她。  “卫曼君被毒贩抓走,她在自己身上装了监听器。监听软件和设施已经设置在她家里,现在立刻出发去找。”李瓒将手机递给王:“把视频中关于日记记录的,全部截屏处理清晰,再打印出来。其他几个,叫上技侦去卫曼君家。”  陈婕:“我现在就通知技侦那边。”  李瓒:“行。”  他大步前行,到了分局大厅,看见还没走的林朝期,于是停下来。  林朝期走过来,问:“李队您好,我老公他怎么样?他是不是真犯事了?关银的死跟他真的有关系?我老公跟关银他们是……”她难以启齿:“情人关系?”  李瓒:“刘太太心里没感觉吗?”  林朝期满脸茫然:“我能有什么感觉?一个是我深爱的老公,一个是我曾经资助过的女孩,我能发现他们一起背叛我吗?李队,我现在好乱,感觉天塌下来了。”  李瓒安慰两句,随口说出两个路段,问她听没听过。  林朝期摇头:“我出门有司机带路,说来不怕您笑话,我是路痴。”  李瓒:“刘太太保重自己,说不定哪天被波及……当然您没犯罪就不用怕。”他话锋一转:“如果真的参与犯罪,那再怎么处心积虑也没用,毕竟法网恢恢。”  林朝期笑了笑:“李队说的对。我应该相信我老公没有犯罪。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去。再见,李队。”  李瓒:“再见。”  他目送林朝期离开,收起笑容,随后拨打电话,很快就接通。手机另一端是江蘅,李瓒将现在的情况以及视频之事全都告诉他,然后说:“我需要你查林朝期这个人!”  “可以。”江蘅眯起眼,白光照亮他的面孔。他轻笑了声说道:“李队,您不用赶过来。因为我现在就在卫曼君的家里,正打开监听软件。您直接告诉您队里的技侦,注意接收监听内容。”  李瓒挑眉:“你这速度……直接跨栏到终点了。你怎么作弊的?说来我参考参考。”  江蘅:“唯一必要条件,有钱。”  “……”李瓒:“我挂了。”  “别――”江蘅赶紧喊道:“我请人去梅娟的发廊店里取走监控视频,她店里安装了两个。那天晚上走的时候,我留意到了。监控视频拍摄绑走她的人的样貌和车牌号,接着黑进市交通控制中心的天网系统……关于这点,我保证我请的那位兄弟不敢搞事。”  那黑客大兄弟黑进交通控制中心的天网系统,他也只敢看不敢碰,而且天网系统庞大如海洋,他黑进去的那一小部分不过是海洋里的砂砾,一般引不起公安部门的注意。  江蘅:“那辆车今早在北田区出现,有两个女人和一个男人上了车。查了身份,分别是死者卫茗和关银的母亲,还有卫茗的男朋友。”  卫茗的男朋友程科也在?  李瓒按着额头,回想刚才的视频内容,他一直记得其中一句草草带过的话。  卫曼君说卫茗在出事之前将她发现毒贩制造新型毒品的证据告诉一个人,这个人出卖了她,导致她的死亡。  卫茗连她母亲都不放心,那么能让她放心诉说的人,必定是她信任、而且感到安心的人。  这个人既可以保护她,还不会被连累,因为此人于卫茗而言是代表安全的天柱。  ――是程科。第51章   李瓒和江蘅保持通讯, 拦下陈婕然后一并前往技侦部门,简单陈述事件经过。技侦部门当即指定几名技侦同志接手案件,领着李瓒等人打开侦查设备。  李瓒:“能不能根据监听器定位蔡秀英和卫曼君的所在?”  技侦同志:“可以试一试, 不一定能定位。这种监听器的信号在被发出时就经过拆解、编码和加密包装, 经过数道工序经调制后才发射,最后被接收。期间再经信道、语音解码, 一整套工序下来很难捕捉到原来的信号发射位置。”  他们接通江蘅那边的监听信号, 开始破解语音密码。  起初是‘沙沙’的声响,接着传出若隐若现的说话声, 同时夹杂其他驳杂的声响。技侦同志试着过滤掉其他声音, 一点点调试之后, 听到了较为清晰的对话声。  他对着众人比了个‘ok’的手势。  李瓒和陈婕凑过来听,此时他的手机还保持通讯。  陈婕瞥见是个陌生号码, 没标来电人名。一时间没多想, 很快将注意力集中到监听内容。  李瓒拿回手机,想了想没有挂断通话。  “你们是不是想要钱?我存款有80万,如果不够, 我还可以卖车凑10万左右。我把钱都给你们, 求求你们别杀我们,求你们先放了卫姨她们。她们什么都不知道, 也没有多少钱……咳咳!”  程科的声音。他强自镇定的劝说说到一半被踢打, 发出痛苦的呻吟。伴随拳打脚踢的声响还有短促恐惧的尖叫, 是一把颇为尖锐的女声。  --“啊――”  --“闭嘴!”  --“――!”  技侦人员抬头看李瓒,李瓒示意继续。  --“程医生,现在不是你充英雄的时候。不想死就闭嘴, 没你的事,乖乖收声。”  --“砰!”  --“啊――我知错了力哥, 力哥求你放过我,我真的没出卖陈哥……我不敢的、我怎么敢出卖陈哥?整条19弄、整个坑水街都知道我要回老家了。紧要关头,我不会自找死路啊。”  --“别跟我说、别跟我解释,你去找陈哥说。陈哥说你没错,你就没错。陈哥没松口,不好意思,你祈祷关二爷保佑你更快。”  陈婕:“还有人?”  李瓒:“是梅娟。”  梅娟和程科三人被关押在同一个地方,而这个地方很可能还是个制毒工厂。  李瓒:“尝试定位。”  技侦同志:“已开始追踪。”  他们一边开始利用监听-器追踪卫曼君的位置,同时收听内容并试图从中找出能够确定位置的关键信息。  技侦同志:“过滤声音,析出特殊声音,分辨位置。”  接下来监听的对话内容大概就是‘力哥’和他的马仔逼问卫曼君,要她交出卫茗手中关于制毒工厂的证据。卫曼君闭口不谈,坚持要见杀害她女儿的凶手。  话语里诱导‘力哥’等人误以为她藏了卫茗收集的证据,将炮-火集中在自己身上。  期间,‘力哥’通过折磨程科逼问卫曼君,最后程科被折磨得晕了过去,而卫曼君始终紧咬牙口。  --“我女儿没了,你拿任何人的命来威胁我都没用,包括我自己。”  --“我女儿死亡的那一刻,程科就不是她男朋友,不是我的女婿。我对不起他,如果他出事,我拿命赔他。但是,一命换一命,要么你们交出害死我女儿的幕后真凶,要么你们一起为我女儿陪葬。”  --“你好好想,我不怕死、不怕痛。我耗得起,你们不行。”  陈婕:“她不只要幕后真凶的命,她在拖延时间。”她单手撑着腰,右手拍着额头,思索道:“他们不会轻易交出害死卫茗的幕后真凶,我估计这人地位不低。卫曼君心里清楚,而且整个制毒链条里的所有人都是害死她女儿的推手。她恨所有人,所以寄手机提示我们。利用警方,一网打尽。”  李瓒:“你说的对。”  陈婕:“我怕他们杀其他人。蔡秀英、程科和梅娟,只要能威胁和恐吓到卫曼君,他们就会被用来‘杀鸡儆猴’。”  李瓒:“我更担心他们发现卫曼君根本没有贩毒证据。”  一旦他们发现卫曼君根本没有所谓的贩毒证据,毒贩会立即处死她们三人。至于程科,不一定会死。  这时负责过滤声音的技侦人员播放一段析出来的音段:“是强噪音,每隔10分钟出现一次。在5点50分到6点10分的时间段,出现载货汽车的鸣笛。”  李瓒:“载货汽车频繁出现,说明是那里可能是片工业区,有很多工厂。”  技侦人员:“粤江市大大小小的工业区不计其数。”  李瓒:“能不能分辨出强噪音来自什么机器?”  技侦人员:“应该是空压机。空压机在工业中的运用范围很广,不能作为特殊参照物进行定位。”  析出来的音段没有用,技侦人员继续监听。  李瓒走到角落同江蘅说话:“你听到了?”  江蘅:“只能等卫曼君或者蔡秀英主动提供线索。”  李瓒:“我知道,时间不等人。”他更担心其他人的安危。“程科有些问题。”  江蘅:“调查林朝期的时候,我会顺便调查他。”  李瓒:“卫曼君她们这边交给我。”  江蘅:“行。”  简单交接结束,李瓒挂断电话。  季成岭跟在陈婕身后走进来,一见李瓒立即说:“李队,方小彬辨认出力哥的样貌。我们已经将力哥的样貌输入资料库,找到他的个人资料。力哥本名王力强,36岁,有过数次前科,曾经是粤江大学研究所的保安。”  陈婕想了想:“可以找交通控制中心调取监控摄像,王力强带走卫曼君她们应该被监控拍摄到才对。”  “没用。”李瓒说:“他们中途失踪,监控中断。”  江蘅的人黑进交通控制中心追踪王力强,追踪到中途突然失去踪迹,否则他现在就不是在卫曼君的家里,而是出现在制毒工厂了。  陈婕:“还是得等卫曼君她们提供线索。”  “有线索!”技侦同志突然喊道。  三人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赶紧走过去,正听到监听内容里,蔡秀英微弱的声音:“茶园。经过一片茶园……”  沙、沙沙  “很吵,机器的声音,还有大货车,很多辆大货车。”  蔡秀英的声音很细、很小,像是怕被发现,技侦同志不得不将音量调到最高才能勉强听清。这时,蔡秀英停止说话,接着是o@的声响,声响逐渐扩大,拳脚踢撞到肉体的闷响,还有痛苦压抑的嚎哭。  技侦部门每个人都很安静的听着,连呼吸都不敢放大,注意力集中,就怕错过任何一个重要的提示。  --“干他老母!最近被盯得很死,坑水街那边不能再碰。”  --“这边的市场都得停。”  --“你有病啊,停什么停?你停一天,市场的盘就被人吃了!”  --“好过坐牢被枪毙!”  --“好了别吵!听大老板的话。”  --“你们都记住,最大、最香的饼不在国内。”  声音戛然而止,过了许久,是卫曼君在说话:“那个茶园是梯田形状,山顶有红色的建筑和竹制水车。过茶园,开了大概两个小时的车,附近的工厂散发刺鼻的味道。”  陈婕急问:“是什么工厂?”  自然没人回答。 第63章 江蘅:“结果很详细。”  李瓒:“给我看看。”  江蘅:“在公寓里,你回来就能看。”  李瓒:“您看要不邮个文件?微信或qq文件传输?百度云也可以。如果你不会,我可以让我手底下it高手手把手教你怎么传文件。”  江蘅笑得很爽朗,拒绝比笑更干脆。  “李队您还是亲自来,否则我担心。调查别人隐私本来就违法,这还往公安局的局域网送过去不就是自投罗网?我是个好市民,头回干违法的事,心里慌,需要您在我身边做中坚力量。”  李瓒:“……”他是没见过比江蘅脸皮更厚的人了。  二话不说挂断电话,李瓒拎起外套出门,门外一群人还睡得死猪一样。他轻手轻脚的离开刑侦办,到门口见一堆记者蹲守在那儿,长枪短炮差点没把小民警怼翻。  李瓒拉起衣领,换个门就走了。  他回公寓,本想端架子公事公办,文件一传人就走,绝不多说一句话,决绝又冷漠。  结果刚开门就闻到特别香的味道,江蘅站在餐桌前,端着两个陶瓷碗问:“吃饭吗?”第53章   李瓒那老饕般的舌头一吃就发现问题, 四菜一汤味道虽好但不是江蘅的手艺。  他瞟了眼江蘅,后者若无其事地说:“心情不好,人有点累, 叫了外卖。”顿了顿, 他抬头,笑不及眼底:“李队不介意吧?”  李瓒没说话, 显而易见此时不是吵架的好时机, 他怕江蘅翻旧账。  安静而快速的解决早餐和午餐合在一起的一顿饭,李瓒把手里揉成团的纸巾抛进垃圾桶, 完美的抛物线和投篮技术。  “说吧。”  江蘅拿出手机, 搜出一个新闻递给李瓒:“看看。”  李瓒接过来一看:“有人想搞死刘承召。这新闻是昨晚上就曝出来了?他昨天才被捕, 消息泄露挺快。”  江蘅泡了两杯花茶过来,一杯给李瓒, 闻言说:“刘承召迷奸女下属、杀死和焚烧女下属等细节全被纰漏, 如果不是你们警局里出现内奸,那就说明有人清楚刘承召的犯罪过程。或者说,‘他’一直在观看, 必要时候说不定推波助澜。”  喝了口花茶, 江蘅问:“你心里应该有个人选。”  李瓒:“林朝期。”  别的分局他不敢打包票,但东城分局所有人他了如指掌, 绝不会将案件内容透露出去。李瓒想起医院里的蔡秀英说的那句话――‘如果有人故意看着关银去死, 甚至背后策划、推关银去死!!’, 一个母亲的直觉有时无法以科学来解释。  “林朝期的目的是什么?刘承召知不知道制毒工厂的事?六年前研究所大火,15条人命,林朝期和刘承召在里面扮演什么角色?”  江蘅:“只有她本人才知道。”他凑过来, 长臂伸到李瓒跟前,点开暗了的手机屏幕, 向左一滑,出现股价曲线图。“新闻曝出来后,朝日集团股价暴跌,股东抛售股票,有人趁机购入大量股票。”  他突然靠近,陌生又熟稔的气息贯入口鼻,李瓒眉头微蹙,条件反射差点就想跳出去。  李瓒压了压鼻子,低声说道:“是林朝期?”他代入林朝期揣摩她的心理:“朝日集团在六年前因为一笔突然注入的资金而腾飞,如果这笔资金和林朝期有关,她只拥有不到5%的股份……出于不甘心,不难理解她的目的。”  江蘅退出手机页面,点开邮箱,进入第一条邮件里附带的文件夹:“林朝期的个人基本资料,相信你已经掌握得一清二楚。剩下是她的一些人际关系,譬如关银不是她第一个资助的人,第一个是程科。”  “程科也是孤儿,他比关银小几岁,同一个孤儿院。后来程科被领养,大学时养父母意外去世,他没钱继续学业。林朝期认出他,把自己的奖学金拿出来资助他。毕业后,他们没有联系。”  李瓒:“恩情那么重,又在同一个城市,没有联系说不过去。”  程科和林朝期认识,那么程科一个前途光明的外科医生参与制毒,理由说得通。卫茗的死,估计也有程科和林朝期的手笔。  20日那天,林朝期以什么心情站在人群里观看卫茗跳楼的惨状?  李瓒看完所有调查得来的资料,闭上眼,将六年前研究所大火中丧生的15个人,1月15日死去的关银和2月20日坠楼死亡的卫茗,包括坑水街陈三黑、制毒工厂以及朝日集团,涉及到的死者、犯罪人员以及犯罪案件,统统联系起来。  这些案件全部组成一个环,将它们串联起来并闭合的关键要素――林朝期。  李瓒退出到手机页面,手机还给江蘅时,大拇指不小心戳开微信、戳进某个联系人页面,瞥见熟悉的照片截图和下面的对话。  他眯起眼,挑起左眉,仰起下巴斜睨着江蘅,把页面展示给他看:“你还想上垒?”  江蘅发现他点开的微信页面正好是那个垃圾黑客发过来的信息,垃圾黑客开启第二业务、贩卖套子,鼓励老板上垒,而他因手机系统自带的两个字误发出去。  当时没在意,抛之脑后,忘记删除。  “我说是个误会,你信吗?”  李瓒凉凉嗤笑,手腕向上一抛,手机扔出去,江蘅接住。李瓒起身到玄关穿鞋,出门时侧身说道:“做爸爸的怎么能不相信儿子的话?爸爸劝你一句,有需求就找个女朋友正常交往,别成天肖想你魅力无边的李爸爸。”  砰!  门关上,李瓒走了。  两分钟后,江蘅收到一条短信,来信人是‘李爸爸’,短信内容是条链接,链接直通某著名相亲网。  他啧一声,“有仇必报啊。”这小脾性。  江蘅把这短信链接发给梁玫,然后打微信电话:“梁妈,看到我刚才给您发的链接吗?相亲网站。李瓒过了年不是三十了吗?没,我关心他。对――回头见您,等您回来。对了,有个景点你去过没?”  他全程没怎么说话,每次抛出话题吸引梁玫滔滔不绝的说下去。  梁玫被哄得直道怎么会有那么出色的小辈,然后拜托江蘅帮忙相看李瓒的相亲对象。  江蘅:“我亲自相看。”  *  李瓒回分局,把案件总结结果告诉佟局。  佟局反问:“有证据吗?”  李瓒摊手:“如果有,我现在已经在审问林朝期。”  佟局:“不好办。现在所有证据指向不明,制毒工厂和朝日集团表面没有关系,两者之间的联系只在卫茗的日记本里出现,但可以作为证据吗?不能。王立强死了,三老板抓不到,陈三黑不肯招供,其他人没见过大老板,就算害人杀人,这个人也是刘承召。”  “林朝期呢?她做慈善,捐钱资助研究所,曾经是资助过死者关银的大恩人。关银揭露刘承召恶心的日记本,关于林朝期的内容除了感恩就是愧疚。”  李瓒:“抓程科。他一定知道很多内幕。”  佟局:“还是那句话,有证据,立刻出警。”  李瓒猛地起身,顺手佟局桌上的茶饼:“局里有人在画三老板的犯罪肖像,我去看看。”说完,三步并作两步跑出门。  佟局:“你他妈把茶饼给我还回来!!那是普洱!老子攒几个月私房钱偷买的!李瓒!畜生――!!”  李瓒跑得比兔子还快,确定佟局追不上后,放缓脚步慢悠悠前行,路过的警察同志和他打招呼:“李队,又欺负佟局。”、“给佟局个面子,别欺负老人家。”  李瓒耸肩,没说佟局往他办公桌扔的那堆‘陈年老咸菜’。  回到刑侦办,休息完毕的众人再度精神抖擞。  季成岭拿着画纸过来:“三老板的犯罪肖像已经被画出来,就是程科。”  李瓒接过来一看,“带人逮捕他。他应该在明湾医院上班。”  陈婕过来:“陈三黑不肯招供,其他人说不出有用的信息。刘承召在装疯卖傻,没有直接证据能证明朝日集团和制毒工厂之间的联系。提到毒品时,刘承召很震惊,表情不作伪。”  李瓒问王:“朝日集团股价下跌情况怎么样?”  王眼睛不离电脑屏幕:“到明天早上,估计会跌停。”  李瓒:“你们来个谁?到王这儿取经,然后进去把结果告诉刘承召,每个小时报一次。别耽误时间。”  陈婕:“为什么?”  老曾过来:“刺激刘承召,逼疯他。他那看不起人、草菅人命的德性,底气全依赖他那个集团,死撑到现在没觉得自己错,根源还在他的集团。如果集团破产,他底气没了、支柱塌了,什么都肯说。”  李瓒拊掌:“刘承召和林朝期相处那么久,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能让他吐一点是一点,只要办得了林朝期。”  陈婕若有所思,跃跃欲试:“我来报数!我就喜欢看人渣崩溃的样子,他们越痛苦,我越开心。”她桀桀笑出声,像个女变态。  此时,周言带队沿途高速彻查运毒的载货汽车,在不同位置的两处高速公路偏僻的山道处发现四辆被弃用的货车。  禁毒警犬在空荡荡的车厢里闻到新型毒品的踪迹,周言捏起遗落在车厢缝隙里的一小根枯枝嗅了嗅:“是新型毒品。这次的新型毒品可能以枯枝形状的香薰形式对外运输,通知各个部门的同志。”  同行数人立即上车,一边追踪,一边互通即时消息。  明湾区三甲医院住院部。  八楼男士卫生间。  程科退出通讯界面,收到手机短信:解决张富青。  他收起手机离开隔间,出来洗手时,旁边的同事和他打招呼:“程医生,你左手手腕受伤最好还是请假慢慢休养。不然留下后遗症,影响以后手术操刀就不好了。”  程科笑笑说:“我坐诊,不碍事。”  同事:“程医生太敬业了。”  程科:“干我们这行就是劳碌命,一停下来就心慌。”  同事心有戚戚焉:“说得对!”  两人边聊边离开,分开时,程科已经潜移默化的告知同事他下午5点请假,将和另外一个同事一起走。到电梯口,程科抬头看了眼天花板,或者说是九楼。  **  东城分局刑侦办耐心等待,陈婕满脸笑容的跳回来说:“刘承召暴躁得不行,受到的刺激可不小。可惜他不能真疯,要不然到时判刑多为难。”  老曾竖起食指点了点:“公私分明,办案过程,切忌携带私人感情。”  陈婕:“他罪行已定,不妨碍我恶心他吧。对了,程科带回来没?”  “回来了。”话音一落,季成岭就踹门进来,气喘吁吁地灌掉一大杯温水,囫囵吞枣的擦去下巴的水珠神秘的说:“你们猜我去的时候遇到什么?”  陈婕想了想,说:“应该没有什么能比程科自投罗网更具有戏剧性。”  季成岭猛地拍桌,“就是自投罗网!!”  “啥?”陈婕惊讶:“这年头还有那么胆小的毒头?”  季成岭:“上回就1208碎尸案的张富青记得不?”  陈婕:“也是垃圾一个。”  季成岭:“他转交到明湾分区的当晚割喉自杀,送进医院没救回来,当场死了。露出来的消息就是人活着,在重症监护室,这消息藏得深……足见新上任的程局也是只老狐狸。”  老曾:“跟程科有关系?”  季成岭:“市局那边怀疑海港走私案以及张富青被杀都和制毒工厂、朝日集团有关,所以在道上放出张富青醒过来的消息。张富青可能真知道什么重大秘密,反正程科动手被抓个正着,我接过来送审讯室里了。”  陈婕有些瞠目结舌:“……牛批!”都不是人玩的。  这时,一个女刑警同志敲刑侦办的门说:“刘承召说他愿意主动提供案情新线索。” 第65章 “她礼貌的喊我林姐,可我先生和她……”林朝期强忍悲痛,已经泪流满面:“我受到的打击,不仅来自于我深爱信任的先生迷奸我曾资助过的女孩,还因为自己的疏忽、没有早点发现受害者遭受到的伤害。”  “我很愧疚,很不能接受,情绪一度崩溃――我的先生、我挚爱的先生是个强奸犯!是个杀人犯!!没有哪个女性能承受这种打击!”  “……今日我要郑重的道歉,向那位受害者的父母亲人、向各位信任、拥戴过朝日集团的股民们,还有因为我先生刘承召造成的社会不良影响,郑重的道歉――”  “对不起。”  她起身,鞠躬,姿态卑微虔诚到极致。  黑衣黑发,发间簪一朵白花,面孔苍白、眼眶通红,不难看出她饱受折磨的精神和内心,更不难看出她此刻深深的愧疚以及主动站出来的担当。  本来不该她承受的罪,她站出来勇敢的道歉。本来是遭到丈夫出轨和背叛的她,受到的打击比谁都重大,却还是主动出来承担这份社会责任。  一次直播,朝日集团和林朝期都火了。  各个媒体平台以及微博热搜,关于林朝期的通稿铺天盖地,说她是孤儿,自强自立考上名牌大学,因为同事葬身火海而没办法再做研究。多年来一直致力于各个社会慈善,信任身为总裁的年轻的丈夫。  温柔雅致、知性美丽,善良有担当,朝日集团的林朝期成为所有热点话题的中心。  *  刑侦办。  “厉害了。”陈婕:“现在朝日集团靠着林朝期起死回生,连六年前成就朝日集团的那笔资金也被挖出来。林朝期就是美强惨的代表,刘承召被痛骂渣男杀人犯,连受害者关银也被骂贪慕虚荣、忘恩负义。”  林朝期这一手玩得太厉害,所有人都被算计进去,没人能脱身,唯独她干干净净找不出一丁点错处。  朝日集团是她的,群众的同情和敬佩也是给她的,堪称名利双收的人生赢家。  老曾摊开报纸默默的看,扫了眼电脑光屏里触目惊心的新闻标题,“等真相出来,反噬会更厉害。”  陈婕:“没证据逮她。”  季成岭吸着盒装牛奶走过来询问:“李队人呢?”  陈婕回头:“不在办公室里?”  “不在。我刚去找过。”季成岭坐下来,看到陈婕的电脑内容,完全不觉得奇怪。“前天舆论曝出来就猜到她的目的是朝日集团,就是没想到还那么消费关银。”  陈婕疑惑:“你们怎么那么淡定?我肺都气炸了。”  老曾:“别人生气我不气,气出病来无人替。”  季成岭:“保持冷静,才能理智,现在我们需要清晰的思维寻找线索。”  陈婕:“从哪找?”  “口供、笔录,所有案件里重新翻找有关林朝期的任何零丁细碎的线索。”季成岭把他办公桌下面一个大纸箱搬上来,里面都是此次案件的所有笔录记录。“李队说了,反正我们现在已经知道林朝期存在很大问题,往死里盯,肯定能盯到她来不及缩回去的马脚。”  陈婕:“666。 ”她扒拉着大纸箱,随手抽出一份笔录,一看里面密密麻麻的文字就开始头疼。“生存还是毁灭,我选择狗带。”  季成岭一边翻看文件一边随口说:“友情提示――各位还记得卫茗日记本里提到的‘证据’吗?‘证据’是视频,我猜它足够定林朝期的罪行!”  *  江蘅关闭直播视频,合上笔电,背靠沙发说道:“如我们预料的那样,林朝期开始频繁出现在媒体镜头里,贩卖自身形象、消费无辜死者,获取大众同情,顺利接手朝日集团。劣迹斑斑的刘承召入狱,上来一个形象良好、自强自立的领导者,处理得当的公关手段明白告诉股东、合作对象和对手,她能力卓越、不可小觑。”  “商业价值、经营手段、品牌形象,还有最重要的路人缘,林朝期成功了一半。直播结束后,朝日集团股价上升,接下来只要她稳住商业合作,或者拉到一大笔商业订单,朝日集团就起死回生,完成属于她了。”  李瓒抱着胳膊,挤在沙发边角,尽量远离江蘅。闻言没接着那话说下去,而是另起话头:“她为什么现在才出手?”  李瓒撩起眼皮,黑珍珠似的眼睛因睡眠不足而蒙了一层冷光,呈现一种无机质的漂亮。  他说:“刘承召在他们婚后第二年就出轨,林朝期不可能不知道。她出资盘活了朝日集团,手里却只有不到5%的股份,硬是忍了六年才出手整死刘承召。林朝期她为什么忍下这六年?”  江蘅单手撑着下巴:“如果刘承召拿捏住林朝期的致命把柄,投鼠忌器忍下来不是不可能。现在动手除掉刘承召,可能是致命的把柄被拔除了。”  这猜测不无可能。  “假设猜测成立,刘承召故意隐瞒不说,说明这份致命把柄也会牵连到他。林朝期最致命的把柄是制毒贩毒,刘承召没有参与,但应该是知情不报,还有可能从中获利。”  李瓒后脑勺靠着沙发背,仰起头颅,这姿势露出修长的脖子和凸起的喉结,他此时还耷拉着眼皮,满脸倦怠和烦躁。  眼角余光关注着沙发另一头的江蘅,后者蜷缩起长腿、裸着脚踩在沙发上,黑发凌乱还有点卷,皮肤白皙但神色间也多了一丝通宵至今的疲惫。  沉默在蔓延,氛围过于平和,反令人不自在。  和平不该存在于他和江蘅之间。  李瓒如是想着。  江蘅突然开口:“卫茗会把视频藏在哪里?”  话音刚落,李瓒就收到佟局的连环夺命call:“上班你他妈跑哪去?!赶紧滚回来解决毒品案!程为平今天就差逼我亲笔书写军令状,你惹的祸你亲自来收拾。下回市局再来电话,我直接转你内线,你自己解决去!”  隔老远都能听见佟局非比寻常的铁肺怒吼,李瓒睁眼说瞎话:“喂?佟局吗?你说什么、啧!这什么破信号?嘶、嘶嘶……沙沙……听不清啊佟局,我先挂了,有事回去再说。”  语毕,迅速挂断通讯,手机一抛,浑身放松。  “你继续。”  “视频很重要。”  “毋庸置疑。”  “卫茗拿到视频后惶惑不安,她知道自己迟早会被灭口。视频是杀她的主因,同样也是唯一能替她报仇的利刃。”江蘅另辟蹊径,开始分析卫茗的思维。“如果我是卫茗,我被追杀、被迫坠楼,死亡逼近的不甘和疼痛,强烈的仇恨促使我说出最关键的信息――”  “视频所在。”江蘅:“当时我们以为卫茗口中的‘鳄鱼’是指新型毒品,因为不知道她藏起的视频,所以误以为她被灭口的原因是毒品。”  江蘅的思路启发了李瓒。  他说道:“我忽略了一件事,粤江化学研究所和制毒工厂没有瓜葛,六年前我不敢保证有没有参与制毒,但现在的研究所没有。所以卫茗怎么知道‘鳄鱼’是新型毒品?单凭研究所六年前一份购买数量过大的麻黄草记录就摸到位于连枝区的制毒工厂?”  “除非卫茗口中的‘鳄鱼’不是指毒品,而是视频藏处的提示。”第56章   内存卡插入读卡器, 读卡器插入电脑,全刑侦办的人都过来围观。  佟局在,隔壁经侦队也跑来几个人观看这份视频。  画面是用摄像机拍摄, 摄像机应该是搁置在稍高的柜子或三脚架上面, 拍摄过程很稳,画面清晰。起初画面颠倒, 镜头对准干净的地面, 随后是调焦,有点模糊, 调焦结束, 进入正题, 一个年纪约莫27、28左右的男人出现在视频中间。  “警察叔叔――”  画外音有人带笑的斥了句:“严肃点!”  “咳咳,严肃点。尊敬的警察同志们, 我们录制这个视频主要是为了揭发团队中一个为谋求私利而犯罪违法的成员, 她就是林朝期。2011年6月至2012年3月,研究所陆续购进麻黄草将近2吨。麻黄草限购,研究所只取一点用于药物。”  “原料购进一直是林朝期负责, 我们很信任她。直到我们团队成员意外发现材料购进的记录有问题, 那批将近2吨的麻黄草不在研究所,我们不知道林朝期把这批麻黄草藏在哪里。”  说话的男人冲旁边喊了句, 有个年轻戴黑框眼镜的女孩走入镜头说:“如果提取工艺精湛, 2吨麻黄草最终能提取将近400公斤的冰毒。”  陈婕咋舌:“四百公斤的毒品?!”  这什么概念?我国法律运毒200克以上就是死刑。  四百公斤的毒品, 不可能是林朝期独自一人完成,必然有成熟的制毒工厂和贩毒网络。  这条倾销国内外的毒链或许早在六年前就已经形成。  “有问题的数据已经记录下来,就存在这份内存卡里面。警察同志, 你们可以根据这份数据追查林朝期是否制毒贩毒。”  镜头之外有人说:“就算不是制毒,购进2吨麻黄草也犯法了。”  视频里的人嬉笑几句, 紧接着有人疑惑的问:“你们有没有闻到一股气味?”、“没有。”、“是酒精味吧。刚才实验结束,没来得及通风。”  镜头下翻,画面陡然一暗,出现空间交错的混乱感。过了一阵,画面再度亮起,镜头纷乱,在实验室器材和团队成员之间来回切换,看得人眼花缭乱。  人声杂沓,杂乱无序。  “……是乙醚!”、“都出去,快点。”、“门打不开,门被锁上了!!”、“钥匙在谁手里?”……良久,有人回:“是林朝期管理钥匙。”  沉默蔓延,所有人的呼吸越来越重,但听‘砰’的声响接二连三,不断有人因吸入过量乙醚而晕倒。  举着摄像机拍摄的人坚持不住,手臂磕到坚硬的操作台,骨裂的声响被放大,听来无比牙酸。摄像机搁置在操作台上面,静止几分钟,这人将它拿起,磕磕绊绊的跑到通风管道口。  他把摄像机放在通风管道口,镜头终于正对这个始终没有露过脸的拍摄者。  那是张很年轻的面孔,大概20岁左右,他应该是个天才,才能成为研究所创始人之一。  实验室里一共15人,有人已经晕倒,彻底失去意识。有人还保有微弱的意识,但失去挣扎的力气。  直到确定所有人都失去行动能力,实验室的门才被打开,有人走了进来,穿着高跟鞋和长风衣。高跟鞋踩出不慌不忙的节奏,轻松的走过晕倒在地的同事,轻而易举找到藏在电脑里的记录,一键删除。  她转身,绕着实验室走了一圈,最后停在门口,看了眼晕倒在地上的同事们说了句话。  距离太远,摄像机没有收录到。  她抬头,正对通风管道的摄像机,镜头完整清晰的录下她的脸。  赫然就是林朝期。  摄像机显示拍摄的红点在闪烁,计时器冰冷的数字不断跳跃,林朝期面无表情的盯着通风管道。  尽管这份视频没有被销毁,可观看的众人还是忍不住屏住呼吸,就怕林朝期过去查看并发现视频。  林朝期最终没走过去,她拿走实验室存放的酒精,倒在门口,延伸到廊道外面大概5米的距离,然后拿出打火机点燃酒精。  一小簇蓝绿色的火焰簌簌蹿高,如毒蛇嘶着蛇信子朝实验室里蜿蜒爬行。  林朝期扯起红唇笑了,转身大步离开,背影迅速消失在廊道。火焰眨眼间蹿到实验室门口,露出獠牙,一口咬上充满整个实验室的乙醚气体。  轰――!  熊熊燃烧的火舌瞬间舔舐整个实验室和实验室里昏迷的15条人命,爆炸余波直接将厚重的门炸开,冲击到实验器材以致易燃易爆气体泄漏,造成威力更加巨大的二次爆炸。操作台的玻璃碎裂、迸射,数片碎片弹进通风管道猝不及防地插进摄像机,巨大的惯性力带着摄像机深入到通风管道内部。  恐怖的火焰撕咬着摄像机之前所在的位置,如果不是惯性力冲击,恐怕摄像机会被烧成焦炭。  镜头画面闪烁数下,最终熄灭。  ――――!  “原来视频不是卫茗拍摄,而是6年前在大火中丧生的15个人拍摄……卫茗的日记本不是说她发现了他们研制新型毒品的证据?”季成岭说:“她指的新型毒品不是鳄鱼2代,而是六年前那批麻黄草提取的冰毒?”  陈婕:“明显是了。”顿了顿,她搓了搓胳膊浮起来的鸡皮疙瘩说:“四百公斤冰毒和15条人命,关键林朝期她放火杀人的时候表现太平静了,她还敢重开研究所……这女人令人不寒而栗。”  老曾:“你忘了还有新型毒品和卫茗、关银两条命。”  旁边的刑警同志问:“关银的死跟她有关?”  老曾:“脱不了干系。”  季成岭补充:“刘承召说过他注意关银,起因是林朝期提起。关银被打死的那天,见过林朝期。刘承召说他是因关银情绪失控而被激怒,愤怒之下打死她。你猜这是不是巧合?” 第67章 李瓒:“七年前,坑水街整改时发生械斗,陈三黑悄无声息混进坑水街。一年后,坑水街流出80%90%的高纯度冰毒,粤江市毒品市场向坑水街倾斜。又过一年,有线人举报一起特大毒品交易案,坑水街在那年经历数十次规模大小不一的扫毒活动。坑水街原来的势力被警方清理干净,没人跟陈三黑争,他的贩毒网络迅速布控整个坑水街。”  “大概是在六年前,坑水街流出的高纯度冰毒来源于你利用粤大化学研究所陆续购进的一批麻黄草提纯。你获得第一笔资金,这笔资金给了刘承召,成就现在的上市公司朝日集团。”李瓒岔开话题:“你投资朝日集团是为了洗钱?”  林朝期:“那么庞大的资金,我得有个名目才能光明正大拿到手。刘承召人蠢自大,很好拿捏、容易解决,就是运气好,握住我的把柄。”  李瓒懒得听她抱怨,继续说:“五年前,陈三黑作为你的下属掌控坑水街的贩毒网络。你得到更大一笔资金,利用朝日集团当时的烂账将这笔资金转入海港走私集团……为什么掺进海港走私?”  林朝期:“没人嫌钱多。”  “撒谎。”李瓒:“张富青当时就坐在你现在的位置,还是我审问。他当时说他们想赚钱,不是找死,踩了一条高压线,怎么敢踩两条?走私、毒品,杀人纵火……可能你不怕踩高压线,但是你谨慎。高压线踩得越多,死得越快。你不会主动找死,除非有人命令你。”  老曾震惊:“李队?”  李瓒面不改色:“11年,也就是7年前,你刚毕业没多久。没人脉、没资金,你哪来的人力、物力和金钱购买2吨的麻黄草并将其制成冰毒?除非那时候就有一条趋于成熟的毒链。”  林朝期否认:“警察同志,查下去对您没好处。”  李瓒:“不牢你担心。只要你说出来就行。”  “可我就是不想说啊。”林朝期摇头:“李队,您不足以让我开口。不过我友情赠送您一句,更早之前的那些事像泡沫‘boom’――碎了,阳光底下没痕迹。所以别问了,换个话题?”  李瓒:“张富青自杀有你的手笔?”  林朝期:“有。”  李瓒:“你主使?”  林朝期:“我负责清洗。”  也就是说没有林朝期策划杀死张富青也有其他人出手,只是林朝期拿了这个差事,顺便解决隐患。  审讯室里良久没人说话,气氛沉闷,里外的人除了林朝期和李瓒两人处于同一思维,其他人都在努力跟上他们的步伐。  这时,林朝期主动开口:“其实做完这一单,我就能上岸。”  李瓒抬头。  林朝期:“只要这批新型毒品送出去,我就能和过去完全切割,而朝日集团是我送给我自己的礼物。李队,我本来可以做个热心慈善的企业家。我不会再碰毒,我会做公益,帮助这个城市、这个国家无数贫穷、残疾的可怜人活下去。”  “研究所15条人命、卫茗和关银两条命,那些死于毒品的人……难道他们不可怜?”李瓒反问。  林朝期不解:“可是杀了我不会对这个社会产生价值。”  李瓒起身:“你只是破坏社会秩序的垃圾,只会带来危害和污染。早点认清自己,别贴金。浪费。”言罢,他冲老曾低语几句。  老曾收拾文件离开审讯室,李瓒握着门把站在门口。门口围堵一群年轻刑警,老油条和佟局早一步走了。  李瓒冲陈婕等人说:“该干嘛干嘛去,别堵在这儿。”  众人一哄而散,老曾也去忙活。  审讯室外面空无一人,李瓒拐回去,关掉一切录音和监控设备,拿出手机点开录音。然后坐在桌上,两手十指交叉放在大腿处,他盯着林朝期问:“还记得江荇吗?”  林朝期当然记得:“六年前粤大化学研究所的前台接待。”停顿几秒,她抿起嘴唇说道:“她真可怜,死得很惨是不是?筷子插进脖子大动脉,血喷出来,流了好久才死。好像才十九岁?还是二十岁?美丽的花季少女。”  李瓒忽觉头疼,按压着快爆开的太阳穴。  提及江荇,在林朝期的描述下,他的脑子里不断回放黑白视频里痛苦死亡的少女。画面闪烁,从黑白色的死亡场面跳跃到公寓里沙发独坐的江蘅,满脸落拓悔恨的江蘅。  李瓒听见自己沉着的问下去:“她被囚禁半个多月,被注射毒品,被拍下视频……你知不知道她被杀的原因?”  林朝期的目光变得奇异古怪,好像头一次见李瓒那样由头打量到尾,最后抿唇笑得矜持:“因为她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所以被灭口。”  “什么事?”  “当然是毒品。不过和我没关系,我也是后来在毒品黑市里看到流出来的视频才知道她死了。”  “谁杀了她?”  “我只能告诉你那人在金新月。”  金新月是世界四大毒品产地之一,仅次于金三角,位于阿富汗、巴基斯坦和伊朗的交界处,现已成为连通欧亚毒品贸易的纽带。  林朝期歪着头说:“李队,您知道我为什么这么配合吗?”  李队从善如流:“为什么?”  “因为您只是中国一个沿海城市某个小分区的刑侦队长,对上金新月盘踞多年的大毒枭,会死无葬身之地。”林朝期笑容充满恶意:“我和他们不是上下级关系,而是合作关系。坑水街和海港走私集团只是他们通过我,在粤江市留下的部署。”  “一张大网里面的两条蛛丝,您别拆了两条就骄傲自满。”  “李队,我估计您这一系列动作已经吸引他们注意。您自求多福,小心别横死街头。”  “李队,如果不是您太聪明,我现在已经顺利摆脱过去,好好当我自强不息的女强人。”林朝期的语气急转直下,视线阴沉憎恨:“我筹谋那么多年,你说毁就毁了!你好本事!!”  李队眼睛眨也不眨,关掉手机录音键,脚底落地,手机塞进口袋里就朝审讯室门口走。  林朝期:“李瓒!你没有话说?!”  李队头也不回的摆手:“走好不送。”第58章   李瓒到走廊靠窗处抽烟, 烟灰掉进窗台缝,缝里长满绵软的青苔。  老曾过来说:“陈三黑和程科他们犯罪证据确凿,等结案后转交法院判刑, 林朝期死刑跑不了。市局禁毒支队接手坑水街贩毒一案, 接下来会有一番大动作。”  李瓒:“坑水街早该整改。”  老曾颔首,继续说:“这案件牵扯太广, 我们得通宵整理案件递交, 市局准备接手处理后续。佟局还交代,你有空去趟心理医生那儿挂个号。”  李瓒:“知道了。”  老曾:“别嘴巴上叭叭, 实际糊弄我, 做我们这行本来就容易出点心里毛病。”他说话的同时, 从腋下抽出一份文件夹甩给李瓒:“你之前让我调出来的宁安郊区仓库杀人档案,好几年前的, 我花一番功夫才从宁安那边抠出来这一份。”  李瓒接过那份文件:“谢了。”他把烟换到左手, 想了想就问:“运出去的那批新型毒品截下来没?”  老曾:“刚来消息,到深圳关口的时候给拦下来了。从粤江到深圳这么一路下来换了好几辆车,反侦查意识了得。”  李瓒又问有没有人受伤, 回答有一两个禁毒警察受了轻伤, 没人死亡才放心。他吩咐:“让陈婕整理结案报告,回头我拿去给佟局审批。”  老曾:“行。”  李瓒手指间的烟燃到底, 差点烫到手, 长长一串烟灰掉下来。他熄灭烟头然后扔掉, 拿着文件袋就走出分局。  外头天色完全暗了。天际星子稀疏一两颗,夜风略寒冷,空气带着深春水汽充足的湿润。路灯像挺拔的白杨, 清幽的亮光照亮干净的道路。人行道的单车和行人络绎不绝,多数是去公园或刚从公园回来的附近居民。  分局外的马路往前走个十几米就是十字路口, 向右走几十米能到公园。十字路口有个绿色画荷叶的电箱,穿着圆领黑毛衣、袖子挽到手肘的江蘅就站那儿。  旁人以为他在等红绿灯,绿灯一亮,忍不住提醒,江蘅低头说了句话,搭讪的那人过路时还频频回头。  李瓒所在的角度能看到江蘅当时的侧脸,嘴唇翘起一个弧度,微笑礼貌疏离。他刚靠近江蘅三四米的距离,江蘅忽然偏头看过来,警惕而敏锐。  江蘅一见是李瓒,脸上原本挂着的冷淡疏离被放松亲近的笑容冲淡:“我出个门都能遇见你,你说巧不巧?”  李瓒扯了扯唇角,不想跟他掰扯什么叫‘做作的偶遇’,单手插裤兜,半阖着眼睛懒懒散散踢踏着过斑马线。  江蘅跟上去。  两人到大福公园靠门口一棵大榕树底下的石桌坐着聊天,左手边十来米远是广场舞的地盘,音响震耳欲聋,不知是不是大榕树挡着道,歌声传到这儿低了许多。  至少对话输出不靠吼,坐得近点就行。  江蘅:“进展怎么样?顺利吗?”  “能结案的进展。”李瓒知道他想知道什么,于是拿出手机,点开录音界面推到江蘅面前:“林朝期的回复,我不能确定真假。”  江蘅神色凛然,点开录音凑到耳旁凝神细听。  音频只有短短两分钟,录下有关江荇的死因以及害死她的主谋位置所在。  江蘅很快听完,重复播放两次,表情越来越严肃,但没李瓒想象中的震惊和愤怒,仿佛这些都在他预测的大概范围内。  ‘……你好本事――!’音频中道而止。  江蘅还回手机,“多谢。”  李瓒:“合作的诚意。”他把老曾给的文件档案也一并推到江蘅手里,压低了声:“履行承诺。尘封时间有点长,不过记录很详细。”  闻言,江蘅问:“看过?”  李瓒:“纸质档案记录一般比电脑详细,都是经手案件、全程跟进记录下来的资料,电脑录入未必没有遗漏。”  江蘅又道声谢,没急着拆开文件档案来看。  这份文件档案是六年前在宁安郊区一仓库里发生的命案,江荇的命案记录,从接到报案人、第一现场照片以及尸检报告等等,全部详细记录在里面。  当时宁安区分局接到匿名报警电话,紧急出警,搬回已经僵硬的江荇的尸体。他们立案调查,对命案现场进行勘察,对死者进行尸检,但是没过多久死者遗体就被带走。  这桩案件因此成为悬案。  李瓒:“你好像对音频内容并不惊讶。”  “我多少猜得到。”江蘅说:“江家没和别人结那么深的仇怨,江荇死前被注射毒品,只有可能是被灭口。”灭口原因和毒品有关。  他回来太晚,二次尸检时已经无法剖析注射进江荇血液里的毒品成分,但警方的尸检报告说不定有完整记录。  李瓒看向江蘅,后者在斑驳光影里看不清表情。  他把林朝期的案件复述一遍告诉江蘅,作案动机和结果如他们共同推测的那样,没有太大的出入。  “海港走私和制毒贩毒背后都有来自同一个人或者同一犯罪团伙的作案痕迹,六七年前开始部署。规模大、渗透深,不好清理。”李瓒陡然轻松说道:“好处是揪出两个线头,顺蔓摸瓜抓下去,迟早一网打尽。”  江蘅看时间,“八点,不算晚。吃饭了吗?”  李瓒顺着视线看到江蘅佩戴一款低调大气的腕表,他起身说:“还没。”  “家里煮了海鲜粥。”  前行了好几步的李瓒抱着胳膊侧身对没把自己当客人、自来熟程度堪比自来水的江蘅说:“朋友,说好的不会住太久,说好的办完事就走,你不会忘了吧?”  “当然不会。我做人向来是一言九鼎,从不诓骗别人,尤其是我的朋友。”江蘅走过来,抬起胳膊流畅而自如的搭在李瓒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正直,“我这不事情没办完?”  李瓒左肩一抖,把江蘅那胳膊给抖落下去,他想着江蘅要办的事情不就是追查江荇的死因?如今有了害死江荇的凶手的下落,粤江市没有他留下来的理由。  江蘅深知李瓒对他的防备心很重,以前是怀疑他犯罪,现在是疑心他图谋不轨……好吧,他确实心思不纯,意图不轨。  “不看在我们俩历经生死的友谊,好歹看在我们父母辈的交情,别那么抗拒行吧?回家一趟――别抠字眼,说回公寓太没感情了。”江蘅这人是很能让自己活得特别有情调,生活总能过得有滋有味。“海鲜粥是我拿手好菜,标准港式海鲜粥,以前亲自跟大厨学过。李队您赏个脸,品鉴品鉴?”  人都那么说了,再不给面子就显得自己太小气。  何况李瓒也并非小气之人。  他点头,两人并肩同行。 第69章 “不是逼你立刻结婚生小孩, 我们只是希望你过去见一面,说不定看对眼了。如果你不喜欢,那见一面以后就不联系。”梁玫女士在电话里说道:“人家女方已经答应见面, 难道你想放人鸽子?”  李瓒捏着鼻梁, “我现在不考虑结婚的事。”  “你这都29岁了!”梁玫女士振振有词:“时间飞快你懂不懂?再过几个月你就30岁!30!不是20!你说你工资也不是很多,光长得好看有什么用?而且30岁以后就是大龄剩男, 到时再想要小孩就是高龄产夫。你知道高龄产夫会面临多少危险吗?”  越说越离谱。李瓒抽了抽嘴角, 提醒敬爱的梁玫女士:“我是男人。”  梁玫女士:“医学上说了,高龄产夫指的是高龄男人意外得子产生的焦虑症、抑郁症等并发症, 没有精力带出世的小孩……李瓒, 你以为你还年轻吗?”  李瓒心想梁玫女士最近又在微信公众号涉猎医学类文章, 他说:“是的。年轻无极限。”  “……”梁玫女士开始耍无赖:“我不管,你就得去相亲。我头疼……哎呦, 我心肝疼……疼得哟, 喘不上气了。”  “行了。我去。”  “周六下午3点新洲少年宫咖啡吧!”梁玫女士瞬间活蹦乱跳,一不小心就说漏嘴:“还是小蘅了解你,要不是他提醒我注意你的婚姻大事――”  “小蘅?”李瓒眯起眼, 语气危险。  梁玫女士没声儿了, 匆匆忙忙挂电话:“宝宝,记得周六下午3点新洲少年宫咖啡吧。妈这边有事, 妈先挂――再见!”  一口气说完逃命去了。  留下李瓒捏着手机咬牙切齿开门找江蘅, 后者在客厅专注的看电影, 电影正好播放到男女主撕心裂肺对吼‘爱不爱我’这个经久不衰的千古难题。  ‘叩叩’,李瓒敲敲桌,吸引江蘅注意后, 示意他自己有话要谈。  江蘅直接关掉看半天也不明白逻辑在哪的爱情电影,平板电脑扔沙发, 拿起地上的矿泉水拧开了喝两口:“有事?”  李瓒说出某个知名相亲网的标语,死死盯住江蘅的眼睛,顺便封锁他逃跑的路线:“你撺掇我妈把我个人资料挂相亲网上相亲?”  江蘅一愣:“梁妈告诉你了?”  “她说漏嘴,我挖出来。”李瓒坐在桌子上,一条腿横过江蘅踩在沙发上,俯身冷视:“你背后搞我。”  前几天20摄氏度以下挺寒冷,这几天温度却升到28甚至是30,家里不开空调就闷热得难受。李瓒在家休息时就窝卧室里,穿短裤和老头汗衫,露出大片的肉。  他现在这姿势正对江蘅,只要实现稍稍一歪就能见到李瓒骨肉均匀的长腿,甚至能看到肥大短裤里的大腿根。  李瓒皮肤好,腿白且毛量稀少,腿部线条紧绷,覆盖薄薄的精壮的肌肉。若无意瞥见,怕眼睛会黏在上面,进而做出过分的事情。  大概是江蘅自告白后没有越轨举动,更没有过于刻意花俏的追求,以至于李瓒逐渐放下戒备,没像最开始那样警惕的保持距离。  江蘅解释:“你之前不是发了个相亲网链接给我。”  李瓒:“所以?”  江蘅:“我以为你在暗示我帮你。”  李瓒感到牙疼,江蘅怎么可能看不出他发那条相亲网链接的嘲讽意味?他就是故意的刺回来!  “你放心,我征求过梁妈的同意,亲自替你注册,实事求是的同时多用了一些特殊的语言技巧。”江蘅想起刚注册那会儿,叮叮当当全是过来求联系、求关注的私信,特别有感触的说:“你很受欢迎,侧面证明我眼光好。”  李瓒这才想起江蘅似乎告过白,他顿时表情怪异,心想有哪个追求者会亲自帮喜欢的人相亲?莫不是江蘅有绿帽癖?  “你……癖好挺出众。”  江蘅笑望着李瓒,没说话。  李瓒按了按额头:“就一次。那相亲网密码告诉我,我自己去申请删除。”  “已经删了。”江蘅抓起沙发的平板电脑快速登录,然后递给李瓒看已删除的页面:“早一周前就申请删除,刚好今天解决。”  如此一来,李瓒就觉得江蘅是在耍他。  这人就是狗!真的狗!  “你什么时候搬走?”李瓒再次问。  江蘅同样是敷衍的回答:“再说。”  江蘅已经在他公寓里住了两个月,当初说好的几天、两周,发展到现在的两个月,归根结底还是江蘅太奸滑。  一被赶出家门就跑梁玫女士那里不着痕迹的卖可怜,偏家里仅有的两位女士都吃他这套!  李瓒收回脚,起身走了几步,猛地转身顺势一记右侧踢踹过去,早习惯时不时被偷袭的江蘅反应敏捷,撑着茶几迅速跳到另一边。  李瓒一脚踢空,‘啧’了声,收回脚、双手插兜,没精打采宛如一个小老头,踢踢踏踏走回房。  江蘅刮着下巴,回想李瓒凌厉的眼刀,忍不住开怀的笑。  卧房里的李瓒把自己摔进单人床,听到外面江蘅肆无忌惮的笑声,他扯了扯唇角,摸出手机、打开微信,给江蘅的母亲、梁瑰女士发去亲切的问候。  *  周六。  新洲区少年宫三楼咖啡吧。  穿过三两成群或在看书、或在挑书的中学生,李瓒来到三楼靠边的咖啡吧。  刚走进就闻到浓郁的焦糖香味,推开玻璃门,门铃叮当脆响。  李瓒环顾一圈,朝最里面一桌走去,整个咖啡吧里就那一桌桌面放着一支玫瑰花。  相亲以玫瑰花为信物,说实话很俗。  现在相亲都会提前发照片,见面不至于误认而出现尴尬的场面。但是对方要求以信物为准,李瓒对此无所谓,所以照做。  他拉开椅子坐下,对对面被报纸挡住脸的相亲对象说:“请问你是――”  对面的人放下报纸,冲李瓒露出个温文尔雅的笑容,用极度做作的语气打招呼:“没想到我的相亲对象居然是李队!”  “――”李瓒坐下来,居然也没怎么生气,他早该料到江蘅这人的恶趣味。  掏出手机扫贴在桌角的二维码,点了杯果汁,下单结束,抬头看对面,江蘅点了杯牛奶。  江蘅折起报纸,观察李瓒的神色变化:“你不生气?”  李瓒:“生气有用?你放心,我会记得回礼。”  江蘅:“想约你不容易,只能折中找个办法。”  李瓒:“不用跟我解释。但你骗我妈,自己跟她解释。”梁玫女士性情天真,容易被骗,他不喜江蘅利用梁玫女士。  江蘅轻飘飘的说:“哦,梁妈知道。”  李瓒额头抽了抽,惊觉江蘅竟然渗透那么深了!  江蘅轻笑,两手交叉,下巴搭在手指间,凝视李瓒:“这里氛围安静,是个放松的好地方。旁边还有一家会所,晚点去按摩疏松筋骨。然后吃晚餐、看电影。”  李瓒眼皮不抬一下,淡漠的拒绝:“不去。”  “去吧。李队,就当陪朋友?”江蘅低声说话,那嗓音很迷人,像在哄小孩。  隔壁桌的人不时侧头看过来,江蘅一说话,不少视线粘过来。  李瓒铁石心肠:“找别人去。”  沉默。  江蘅开口:“好吧。划除后面两项安排,但是坐在这里看看书,晚点松筋骨,这两项不能省。你先别着急拒绝,李瓒,你就没想过梁妈为什么伙同我欺骗你?对她来说,你才是她最亲近的孩子。”  李瓒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因此没能说出口,内心不由自主的升起一丝烦躁。他皱眉,抓了抓头发,思索半晌,同意留下来。  “你别利用她们。”她们指的是梁玫和李羡橙两人。  江蘅正色道:“我不会,除非我和她们的目标一致。”  之所以骗李瓒出来还是因为他把自己过得像个小老头,经常是分局、公园和公寓三点一线,偶尔回趟家和家里人吃顿晚饭。  有时候结案了会请客,其他时间从不参与聚餐。  假期也不怎么出门,颓宅在家里不知干些什么,连运动都靠家里的跑步机和挂阳台的沙包袋解决。  听梁玫女士的意思是李瓒从前挺疯,爱好广泛。  李瓒喝着冰凉凉的橙汁,放下杯子,食指弹了弹玻璃杯,心知他们都是在担忧自己的心理状态。可他知道自己没毛病,只是把以前玩的时间拿出来做正事,就是不能直截了当的说出计划。  算了,李瓒想着,偶尔遂愿出来放松,免得他们瞎担心。  “我去找本书看。”李瓒起身到咖啡屋外面找书,顺便通知一声。  江蘅应了声,从大腿旁边拿出刚才看到一半的粤江市早报快速的浏览,眼角余光瞥见旁边那桌的人走了,又来了两人坐下。  江蘅原是没有过多注意旁边新来的两人,但他们嗓门略大,而且在中学生最多的少年宫咖啡吧里,看起来像是情侣的两人难免引人注意。  那是一对青年男女,男的大概27、28岁,模样周正再加上穿衣打扮,愣是把三四分的相貌提高到及格,尤其他身高在一米八左右。  这在南方就是强大的加分项。  女人浓妆,辨不出年龄,打扮偏成熟艳丽,浓妆不见半点风尘味,反而风情十足、明媚端庄。  男人在追求女人,恰当的殷勤恭维了女人,不会显得油腻恶心。他应该是个情场高手,他想泡女人、想把她拐上床,还想交往到睡够了为止,唯独没把女人列入贤妻良母的名单里。  女人摸透男人的想法,她驾轻就熟的吊着男人的胃口。  江蘅一边看报纸一边无聊的根据隔壁桌对话分析他们的行为目的,忽地视线定在报纸一面的早报‘说案’,大意是前几日在新洲公路发生一起车祸。  车祸一死一伤,一男一女,是对情侣。  男方是死者,当时正在高速驾驶,为躲避一辆大货车猛打方向盘而撞进绿化带。车祸程度本来不致死,但车窗被撞碎,一根尖锐的树枝横插进死者喉管。  男方当场死亡。  女方重伤。  她在行驶途中摘下安全带为男方口,车祸惯性力太强,一口咬下男方的生殖器。  “我听说何家实死了?”隔壁家的女人捏着吸管一边搅饮料一边漫不经心的问:“他不是你兄弟?好兄弟尸骨未寒,你就想着泡我?”  男人嗤笑:“别――我独生子,没那种兄弟。死在女人身上,何家实算出尽风头。”他语气很不爽。  何家实临死还被女人咬断命根这事儿已经成为圈子里的笑谈,连带平时和何家实走得近一些的他也被嘲笑。  女人垂眸,标准的微笑唇勾起,轻轻含住吸管,偏中性的嗓音有一种神秘的性感:“是吧。我以为你们关系好。”  “酒肉朋友而已。”男人显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女人看得出来,顺水推舟引出下个话题。  他们没有再聊起死去的朋友何家实,开起一个又一个无聊的话题,双方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江蘅扫了眼早报命案的文字报道,死者何某。第60章 第71章 小刑警脑子高速运转, 正想要怎么降低这神秘人的警惕心时,却听该神秘人说:“我知道你们在监听我……别白费心思,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们, 你们查不到我在哪里。你们要知道, 你们是被动方,我是主动方。好了, 换个人来接听, 我会告诉你们我犯下的命案。”  小刑警捏着耳麦, 额头冒汗,两人之间的对话直到现在已经被掌控主动权,他张了张口, 试图从无数个话题中揪出一个能让他重新夺回主动的话。  指腹的耳麦忽然被拿走,小刑警惊讶的抬眼, 见是李瓒接过耳麦便主动退到一旁。  李瓒对着耳麦说:“你希望谁来接听?”  那人在笑,笑声因变声器而失真:“陈婕。让她来接听。”  突然被点名的陈婕指着自己不敢相信:“我?”她一边疑惑对方怎么能准确喊出自己的名字,一边接过耳麦清了清嗓子便开口:“我是陈婕。”  “陈婕。”  “嗯。你主动点名让我接听,我可以理解为你信任我?”  “你和他们不一样。”  “你认识我?”  “你不想知道我怎么杀人吗?”  “……你说。”  刑侦办里一片静默,只有监听设备发出的微弱的‘沙沙’声响以及经过变声器伪装后的古怪腔调在不疾不徐的陈述杀人过程,感觉就像是在听什么午夜电台杀人案。  “我第一次杀人是在20岁,刚毕业的时候压力好大,往日里沉淀下来的烦闷、怨恨变成刀子在一遍遍的割我的心脏。心被割得支离破碎,它又来割我的脑子……是疼痛逼我发疯,我痛得尖叫、嘶吼,我经常看医生、按时吃药,后来都没什么用。我不行了。陈婕,我不行了。”  腔调古怪像是情绪失控、音调抑扬顿挫却被变声器强行压制以致显得刺耳,仿佛蚯蚓在扭动着躯体意图爬出阴暗潮湿的泥土地,却因暴晒而尖叫。  “……我去杀人,果然获得平静。我的心在逐渐愈合,我的脑子不痛了。”  听起来像个精神病患者。陈婕如是心想,马不停蹄的接话:“你杀了谁?”  ――  无声的静默。  就在陈婕以为对方不会回答时,她听到两个字‘垃圾’。  ‘垃圾’两个字是导火索,迅速引爆通话对面的怒火,尖锐而机械的声音愤怒的咆哮,回荡在刑侦办每人的耳边,效果堪比人肉立体环绕音。  “那些都是垃圾!人渣!!我杀了他们,我救了他们!只有死亡才能彻底洗清他们的罪孽!”对方咆哮后,出乎意料的快速恢复了镇定:“那是个雨天,天空好像破了个大洞,瓢泼大雨倾泻而下,天色暗得像黑夜。四周围很寂静,天气有点凉、又有点闷,我摘下塞在垃圾嘴里的臭毛巾,他恶狠狠地瞪着我、破口大骂,用词之尖酸刻薄,像个市井长舌妇哈哈哈……”  “然后我割断他的脚筋、手筋,再砍断他的两条小腿和十根手指。他一开始骂,发现我来真的就开始求饶,开出一百万、一千万、五千万的价格买他那条命。他那条命哪里值五千万?唉,他连自己的定位都搞不清楚。见我无动于衷,他又哭又闹,吓得失禁,嚎得像杀猪,难听死了。”对方语气嫌弃,紧接着挺兴奋的问:“然后我就割掉他的――你猜我割掉他哪个部位?”  陈婕光听描述就头皮发麻,她犹豫了一会猜测:“舌头?”  “错!”  艹!不是舌头那是什么?眼睛?这脚和手指都被砍了,还有哪个部分残缺最能直观的产生震慑和压迫感?!  李瓒敲敲桌,翻转白纸本,白纸上写着俩字――  “阉割。”陈婕念出来。  “答对了!”对方说:“生殖器是男性犯罪的根源。”  李瓒写了一行字给陈婕看:问他杀过多少人。  陈婕问出来,对方遗憾的回答:“死在我手上的人只有一个。”  呼――众人不约而同松口气,只杀了一个那就说明他不是连环凶手。  陈婕小心谨慎的问:“你现在在哪里?”  “我想自首,不是现在。”  陈婕追问:“那是什么时候?你叫什么?你几岁?你是哪里人?你――”她抬头看向紧盯着自己的同事们,摊手说道:“挂断了。”  众人哗然:“这算什么自首?”、“不是现在那是什么时候?三十年后?五十年后?他是在挑衅公安系统!”、“这人是表演型人格吧。他说他杀人,没有尸体、没有死者详细的信息,嘴上叭叭两句浪费警力。”  ……  “如果他说的都是真的怎么办?”季成岭环视在场的警察,最后看向李瓒。后者没甚表情,但是认真在听,无形中给了季成岭勇气鼓励他继续分析:“这个人经常看医生、吃药,说明他心理和精神都有毛病。但他目前应该停止求医,因为他说没有用。”  老曾:“如果他有幻想症,幻想自己在发病的时候杀人?反过来如果他真的杀了人,出于什么心理主动挑衅警察?”  陈婕:“博关注?”  老曾:“那他应该找媒体。他描述的杀人场景是不正常的,具有折磨和侮辱性的意味,比起常见的杀人原因,它的出发点是刑罚。这人提到‘死亡才能洗清罪孽’,把被害者视为‘垃圾’,他认为自己是在清理肮脏的东西,可能是将自己包装成救世主――基于他真的杀人的前提。”  季成岭:“只要找到他杀的人就能证明。”  陈婕张开口、又闭上嘴,顶了顶右边脸颊内壁,她其实很疑惑通话的人为什么认识她。  李瓒问技侦人员:“能不能定位?”  技侦人员:“定位到连枝区电子工业区燕子岭……一个公用电话亭,当地有个废弃工厂,但是附近没有监控。我们很难找到来电人的信息,不过可以恢复他变声器处理过的声音。”  恢复来电人的声音可以大概判断其年龄。李瓒说:“需要多久?”  技侦人员:“半天。”  半天时间已经很快了,他们录下来的这段音频出现一些人为制造的噪音和抖动等,想要恢复是比较困难的。  李瓒和技侦人员讨论几句后,技侦人员就把监听装备搬回技侦部门,晚点再将恢复的音频送过来。  陈婕跟过来询问:“老大,这桩案件我们应该怎么处理?缺少立案条件,不确定命案真假,不能浪费警力调查。但要是真的,我们就错过抓捕罪犯的机会。”  季成岭:“不如查一查近几年来的凶杀悬案?陈婕,你什么时候调来东城区?以前在哪个区工作?”  “我以前在连枝区的扫黄队干过两年。”陈婕犹豫着问:“你怀疑来电人曾经和我有过面对面的接触?他住在连枝区?”  季成岭:“不一定。但他认识你,说明你们曾经距离很近。李队,我们就查东城和连枝两区的悬案。”  李瓒绕到王身后瞅一眼他的电脑,黑色的屏幕和白色的代码,密密麻麻像成千上万只蚂蚁堆叠在一起。  一看就知道王利用上班时间在试图破解不知哪里的防火墙,李瓒轻踢王的椅子:“王同志,多少给我收敛点。”  王吓了一跳,手一抖就按住鼠标把一行重要代码给删了,反过来被对面的防火墙扑杀。他幽怨的看了眼李瓒,后者毫无愧疚之心,还满脸正直的说:“我是为你好。”  王把右边桌角的绿植搬到左边,挡住烦人的同事,做个自闭的‘庸才’。  李瓒脚尖一勾,把旁边的转椅勾过来然后懒散的躺下去,眼皮不抬一下的说:“你要查哪几年的案件?来电人说他20岁时杀了人,如果他现在40岁,你不得查20年前的悬案?”  季成岭有些不服气:“那您说怎么办?”  李瓒:“这事有两个可能,一是来电人撒谎,二是他确实杀了人,但凶杀案没有被发现。”  季成岭:“为什么?”  李瓒:“因为死者死法太惨烈。断手断足被阉割,可能还有他没描述出来的更残酷的凌虐,就这种死法的悬案足以轰动社会……而我从没听过这桩悬案。”  陈婕想了想,跟着说道:“我也没有听过。如果真有这么恶劣的案件发生,早就在整个警局系统传遍。季成岭,你读公安大学时有听过吗?”  “没有。”季成岭不忘提出疑问:“如果确实是时间久远的案件呢?”  李瓒:“没有。”  季成岭追问:“您怎么确定?”  李瓒撩起眼皮,目光沉静锋利:“粤江市二十多年来记录在档的悬案我都看过,而且记得。”  ‘嘶――’季成岭倒吸口凉气,整个粤江市二十多年来的悬案得有多少?没有上万也有几千,李瓒全都看过并且记得?!  李瓒眉头微皱:“如果命案是真的……就麻烦了。”  “老大你说什么?”陈婕问。  李瓒:“我说你上班时间在刷什么微博?听老曾说你在磕cp?!是嫌陈年案件太少不够你观摩学习?从现在开始,每天看的案件数量增加十份、案件总结增加五份!没得商量,你老大我就是周扒皮再世。”  冷酷无情,十足的剥削者。  陈婕欲哭无泪,回头想找季成岭帮忙分担,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季成岭早一溜烟跑路了。  *  ‘……死者江荇死于失血过多,死因自杀,检测到血液里含有甲基苯丙胺等成分。’、‘因为她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所以被灭口’、‘当然是毒品。’、‘我只能告诉你那人在金新月。’……金新月!  江蘅关掉录音,下车后甩上车门,对面是高墙灰瓦的粤江市看守所。他走了些流程才进入看守所接见室,等了几分钟,穿橙色马甲囚服的林朝期进来。  狱警留下一些注意事项就到门外,林朝期在江蘅对面坐下,表情没有丝毫意外之色。  江蘅肯定的说:“你认识我。”  林朝期笑了,“您在国外的名声大得很。”她一开始没注意江蘅,因为对方在国内没什么存在感。直到江蘅到了跟前,提起死去的江荇,恰好她对江荇有点印象,好奇之下查了一番。  不查不知道,一查才发现国外毒品市场多少毒头对江蘅这人恨得牙痒痒。  “你在我这里问不出什么来。”林朝期坦白的说:“我其实只知道那个人在金新月,具体藏在哪里、是哪一位,长什么样子,我已经查不到了。”  江蘅:“是你拍摄了江荇的死亡视频。”  林朝期沉默,她讪笑:“不是我。我没参与江荇的命案。”  江蘅面无表情的看她,目光像能洞察世间一切真相,任何人再精巧的谎言到他面前都会被揭穿。  林朝期渐渐心慌。  “江荇死前被注射的毒品,出自你当时提炼的高纯度冰毒。”江蘅轻声说:“我不知道江荇被注射的毒品成分是什么,所以当时流出和流入粤江市的毒品,我一个都没放过。虽然大多抓错了,不过他们死有余辜。”  沉默。  无声无息的氛围属于未知,最令人恐惧,比死亡还令人煎熬。  江蘅说:“林朝期,你有没有害怕的东西?”  林朝期猛地抬头瞪视江蘅:“!”  江蘅自顾自的说:“你应该有软肋的。”  …………  …………  江蘅在车里抽完两根烟,开车窗散掉弥漫的烟雾和烟草味,然后踩油门离开看守所。  人烟稀少的道路上,汽车飙发电举,开出标准赛车的速度,马达轰鸣、如梭似箭。回到市区、下了高速,汽车速度有所减缓,方向有它自己的感觉,直朝东城区分局开过去。  到了地方,江蘅趴在方向盘,侧着脸凝视右手边的东城区分局。  分局外表有些老旧,安静肃穆,路过的行人会下意识的远离。不是分局可怕,不是他们做贼心虚,单纯是人民对公安局的敬畏心罢了。  谁会没事跑公安局?  要么疯了,要么钟情的人在公安局里当差。 第73章 旁边一女警凑过来问:“方雨晴没闹?”  刑侦同志:“没闹过。”  女警:“不正常。该不会是表面没闹,其实积怨在心,最后终于爆发才跟曹佳同归于尽?”  “要真是那样就好了。”刑侦同志摇头叹气:“方雨晴被曹佳控制住。技侦查过他们的手机聊天记录,曹佳把方雨晴当性奴、母狗,数次把她当礼物送出去,玩交换女友的游戏。”  女警:“pua?不过杀人动机有了。”  刑副队:“手铐、针筒和氰化钾是方雨晴自己买的?”  刑侦同志:“手铐和针筒能找到购买记录,氰化钾是她通过其他途径购买,黑市上能买到。”  刑副队点头:“准备结案。”  *  k吧。  音乐台女歌手正在唱一支柔情的流行歌,嗓音温柔如天籁,吧内氛围静谧安适,男女在舞池里拥舞。  舞池之外,李瓒和江蘅靠在吧台高脚椅有一搭没一搭的喝酒。  王去电玩城,老曾在角落里泡妞,季成岭正和吧台调酒师就酒这同一爱好侃得天花乱坠。  陈婕把照片传上超话,满足的看着超话里的姐妹们幸福磕粮,这么美妙的一对不能只有自己看到,她要广撒绝美的爱情。  痴笑的陈婕没注意她坐着的小桌旁有人落座,她摸索着端起桌上自己那杯鸡尾酒,喝了两口发现味道不对,惊讶抬头见对面有个戴金框眼镜的帅气小哥哥正笑望她。  小哥哥指了指她手里的鸡尾酒:“你喝了我的。”  陈婕赶紧把鸡尾酒还给他:“我重新买一杯还你,呃……这叫什么?”她发现这款鸡尾酒味道特别,尝出接骨木和薄荷味,清凉微甜,香气余韵留长。  眼镜小哥哥:“当我请你。我叫方明煦,和风煦煦的煦。”  “陈婕。”  灯光亮了起来,陈婕清晰的看到方明煦的正脸,那是一张干净、斯文又俊俏的脸,眼睛里有着温柔的笑意,耳廓有些红,像个大学生遇到喜欢的女孩明明害羞偏要鼓起勇气奉上没办法掩藏的情意。  ……是个可爱的青年。  李瓒单脚脚尖点着地,百无聊赖的靠着吧台,兴不起喝酒的念头,支着下巴屏蔽来搭讪的人。  江蘅摇晃手里的酒杯,冰块和金黄色的酒水碰撞,折射出美丽的光线。  两人静默无言,李瓒睁开一只眼乜着身旁的江蘅,后者额头前垂下一缕发,鼻梁高挺,薄唇红润沾了酒水,在光下莫名产生诱人采撷的色彩。  李瓒不自觉看得失神,突然被身后传来的吵闹声惊回神智。他眨了眨眼,若无其事的回头看向争议处,见是舞池中心一堆人聚在一起。  音乐停了,大多数人远离是非,选择旁观。  舞池中心十几个人是一边,另外一边两三人,人数悬殊不说,气势上也败得一塌糊涂。听他们争吵,大概就是人数少的一方来找女朋友,但女朋友被人数多的那一方的富二代给撬走了。  青年人年轻气盛坐不住,带同校朋友过来讨要个说法,结果被按在地上摩擦。  十几个人那一方拦下来找前女友要说法的青年真被按在地上,青年的朋友被拦下来,抢了人女友的男的现在一只脚踩在青年头上要他赔礼道歉。  李瓒和江蘅已经到了人前观看,听到要人赔礼道歉不由好奇问:“现在当男小三都那么嚣张?”  江蘅:“世风日下,道德败坏。你多关注社会事件就知道了。”  李瓒:“我吃过的盐比你吃的饭还多。”他处理过的情杀案件多了去了。  江蘅:“不一样。刑事案件少,民事案件多而且曲折离奇,比你想象的狗血百倍。”  李瓒想起江蘅前段时间看的现代爱情偶像剧:“看不出来,你挺有少女心。”  江蘅:“我只是贴近民生。”  他们旁若无人的说话,吸引那边争斗的一群人。  男小三是个时尚青年,品味其实很可以,穿搭都有质感,双眼皮大眼睛,长得人模人样挺出色。  时尚青年是个很自信的人,走近一看发现没怎么刻意穿搭仍比自己帅的李瓒和江蘅,深知两人是原汁原味的帅,于是慢慢停下来不靠那么近,免得被残酷的衬托出高低。  “你们骂谁男小三?”  李瓒反问:“你不是抢了他女朋友?”  时尚青年一梗,扬着下巴吵:“那是他废物!留不住自己女人!!”  李瓒:“不就是男小三?”  时尚青年气结:“!!”指着李瓒说:“别多管闲事!否则连你们一块揍!”  李瓒:“我没管闲事,刚才只是作为路人的评论。路人劝一句,情感纠纷可以有,双方坐下慢慢聊,打架犯法望周知。”  “嗦!”时尚青年懒得听,回头指挥兄弟们连他们一块打,这群人心照不宣的暗搓搓冲两人脸打,下手还挺阴险。  李瓒闪身,眼角余光瞥到江蘅打算划水划进人群里,顺势冲到江蘅身后把他推到混斗中心:“朋友,有难同担啊。”  江蘅:“……”  江蘅无奈的挽起袖子,抓起凳子一个两个打趴下,招式比训练过的警察还干净利落。观他路数是招招致命,要不是控着力道,现在趴在地上哀嚎的这群人非死即残。  李瓒拦住时尚青年逃跑的去路,掏出警证:“说话的路人都敢打,胆子大得没边。这位小三同志,警局走一趟。”  时尚青年惊诧但不害怕,还有空抗议:“我叫周博思,不是小三!”  李瓒掏了掏耳朵权当是苍蝇叫,手机通话把陈婕和王他们都叫过来抓人。  酒吧里混乱不已,人基本跑光。楼上的酒吧老板听到动静下来一看,哭丧着脸难受得不行。  李瓒抱着胳膊建议:“你可以找那个男小三要赔偿。放心,法律上他们应该赔。”  还没走远的周博思跳脚大喊:“我不是小三!!”  李瓒听而不闻,面不改色。  k吧门口,方明煦脸色有些沉重的告诉陈婕:“被你们抓的那个人叫周博思,他家庭背景硬,不太好惹。个人记恨心强,我担心你们吃亏。”  陈婕不以为然:“背景再硬,犯法不一样得刑拘?不过他是滋事斗殴,犯不了多大的事。”  方明煦:“周博思的妈妈是律师,也是粤大法学系教授,她人脉很广。周博思的爸爸开一家公司,这公司有些国企背景,也是人脉广。最重要的是――”他叹气:“他们非常溺爱孩子。”  陈婕:“熊家长?”她仍没觉得什么,再溺爱又能到什么了不得的程度?  方明煦皱眉,愁绪萦绕不散。第63章   “……当事人已经签订私下调解协议书, 双方达成和解,事后我方会商量一应赔偿问题包括k吧所有财产损失。”周博思的专业律师很快解决雇主惹出来的民事案件并快速撤销诉讼,接着话锋急转直下、咄咄逼人:“现在就我方当事人周博思先生在公共场所被暴力执法而控诉东城区分局刑警。”  “东城区分局刑警没有履行合理劝架、和平解决纠纷的职责, 在旁煽风点火, 对我方当事人进行言语侮辱、肢体暴力和行为污蔑,我方当事人的生理、心理和精神因此受到不同程度的伤害。”  “所以, 我方当事人决定控告东城区分局刑警!”  “绝不撤诉!绝不和解!”  东城区分局民警部, 负责这桩民事案件的两位民警面面相觑,各自表示从未见过这种夸大其词、颠倒黑白、厚颜无耻还倒打一耙的人!  他们下意识回头看翘起一条腿在抖的李瓒和他身旁那位满脸写着‘生人勿近’的江蘅, 其中一位民警犹豫的问:“李队, 您怎么看?”  “一切按照流程来办。”李瓒捏着手指, 恹恹的说:“让他们去检举,准备诉讼所需材料和证据。友情提示一下, 6点钟之后是本人下班时间。k吧里阻止一场纠纷的发生只是出于正义, 非执法时间,以‘暴力执法’起诉警察的理由很大可能行不通。”  江蘅:“再友情提示一下,和你们产生肢体纠纷的人其实是我, 而我不是警察。”他歪着头看周博思身边的律师, 打架后颇为凌乱的黑发垂下来,挡住了眼睛, 所以不由眯起眼:“论有钱, 你应该比不过我。论专业律师, 倒是可以比一比。”  李瓒捏手指的动作一顿,原来炫富有时候也可以这么爽。  律师皱眉,似乎遇到难题。  周博思狐疑的打量江蘅, 粤江市富二代的圈子没那么大,所以基本都认识。他没见过江蘅, 但看他谈吐衣着不是普通人,那应该是个外地人。  外地人再有钱有什么用?对上本地司法不还得被剜下一层皮!  周博思冷笑,他指着李瓒和江蘅说:“看我整不死你们!”  在公安局里、当着民警的面,威胁一个刑警,恶意是毫不掩饰,同时胆大妄为、藐视法律。  周博思的律师跑过来说了几句话,后者脸色不虞,狠狠瞪了李瓒和江蘅一眼,转身就走。  身后是一群紧追不舍的狗腿们,围绕周博思比着谁说话更好听,反正中心只有周博思一个就对了。  人一走,民警办还值班的人纷纷围过来七嘴八舌:“李队别在意周博思这人!不过你们做好准备,他妈是真的烦人。”  “何止他妈!他爸他哥他全家人都有病!都不知道告过多少次警察!”  李瓒:“这人很有名?”  民警说:“其实都是些打架斗殴和闹市赛车的事,没出过命案,但是进了至少六回警局。每次全身而退不说,连案底都没留,干干净净的。以前告过新洲的派出所,也是告人家暴力执法,因为他妈在司法机关的人脉非常广,最后告成功了。”  另一个民警说:“真正让周博思这人在我们基层民警扬名的是四五年前一起迷奸案,本来得判刑,但周博思他妈把这起案件定性为多人犯罪,弱化周博思所犯罪行的存在感。然后把受害女性的行为恶意扭曲成自愿以及故意引诱,只是过程突然反悔。最后他爸出面,达成私下和解。”  “他们愿意和解,警察也没办法。但是两三个月过后,受害女性的父母被周博思他妈告恶意勒索,之前得到的赔偿款全部返还。李队您说这一家人恶心不?”  李瓒:“何止恶心啊。”  江蘅:“简直是粪坑。”  **  周博思怒气冲冲的出来,猛地冲到停在分局外面的赛车车门,打开车窗从里面抓出纸巾、玻璃装饰品等物砸向后面跟来的狗腿并怒吼:“滚!”  律师和狗腿们吊着胆子不敢动。  周博思把车开到马路后猛踩油门,轰隆作响的赛车像头愤怒的猎豹咆哮着冲向马路尽头,所幸深夜行人和车辆都少,否则以他这飙车的速度绝对会出人命。  雇主走了,律师当然没理由再逗留。  剩下的狗腿们尴尬的打哈哈几句后,没趣的分散了。  马路空荡荡没多少人。  没过多久,一辆小型货车幽灵似的跟了上去。  又过了十来分钟,一辆普通轿车从停车位滑出来,朝着反方向悄无声息的融入夜色里。  **  周博思顺风顺水惯了,心里知道回家后撒个娇说句软话,父母肯定会为他出气,但他还是不爽。他火冒三丈的踩油门,把油门踩到底,红灯路口一个接一个被远远抛在后面。  国外订制的赛车在夜色里已经成为一道色彩鲜艳的流畅的虚线,特意改造过的马达疯狂呼啸,在车辆稀少的、归于寂静的城市马路里展开漫漫征途。  四平八稳的城市道路开起来实在没意思,周博思回想距离最近的赛道就在坑水街废弃的火车站后面,那条以隧道为起始点改造过的赛道,曾死过几个人后被强制关闭,现在应该没有人。 第75章 江蘅折叠报纸,捏着报纸边缘翻转过来问方明煦:“方医生很关注这起意外事故?是有认识的人在里面?”  方明煦抬头,正好看到被红笔圈起的早报新闻,愣了好一会才说:“你观察细微的本事不比心理医生差。”  江蘅:“好说。”  方明煦:“应该算认识吧。”他用圆珠笔笔尾指着早报新闻里的‘死者梁某’说道:“我没猜错的话,他是我以前一个病人的父亲。我那时还没毕业,作为导师的助理出来实习,有个病人因为某些原因犯病,又付不起治疗费用,诊所尽力帮忙就让我帮助她。”  顿了顿,他摇头说:“终究是人力有限。”  江蘅:“节哀。”  方明煦笑了笑,没说话,因为该节哀的人不是他。  半个小时后,江蘅离开明熹心理诊所,电梯到大厦一楼,一楼大厅光鲜亮丽的都市男女来来往往无数。  过电子闸时,有个高挑的女人对前台说要上楼的电子码,声音是偏中性的沙哑低音,放在女性身上就很引人注意。  江蘅和那女人擦肩而过时,眼角余光瞥见她艳丽的面孔,前行了数十步便放缓脚步,想起她是一个月前在少年宫咖啡吧里见过的隔壁桌情侣中的女人。  之所以还对她保有记忆,一是江蘅善于记忆明显的特征,譬如女人的声音。二是他们当时聊起死去的朋友姓何,正好和一起意外车祸事故的死者同姓。  这些特殊的记忆点使江蘅能够在第二次见面就认出女人,不过他们依旧是萍水相逢、没有任何交集的陌生人。  **  东城区分局。  陈婕从档案柜里搬出一堆陈年旧案,按照编码翻找性侵案件。  这些案件本来是有专门的刑事小组负责,但由于以前的国情以及不完善的法律,所以堆积很多没有解决的性侵案。  季成岭咬着吸管问:“你整理这些干什么?”  陈婕没好气的回答:“受刺激了。”  季成岭:“啊?”  李瓒嘴里咬着甜甜的糖果,在外倒了杯温水回来,路过顺便帮忙解答疑难问题:“周博思的案件。”  季成岭恍然大悟,咋舌于陈婕的态度竟然那么认真,不过他尊重陈婕的做法。  李瓒回办公室,撑着脸颊单手玩手机,正和未曾谋面但很有共同话题的梁瑰女士聊天,得知江蘅听话的去心理诊所不由捧腹大笑。  办公室外的季成岭懵了,“李队很开心?”  那突然爆出来的笑声快传遍整个刑侦办了。  老曾伸出两只食指,小鸡啄米似的敲键盘,闻言随口说:“谈恋爱了吧。”  百忙之中的陈婕‘唰’一声抬头:“公开了?!”  季成岭:“??”  **  黄昏落日,夕阳余晖。  人烟罕至的郊外公路上,一辆马自达匀速行驶,动感的音乐从大开的车窗里飘出来,似有一串又一串活泼的音符在广阔的天地间跳动、旋转,和着微风与即将到来的星光拥舞。  山丘被开辟成一块块梯田,高地的湖泊水流入凿出来的沟渠,水声汩汩,悦耳动听。  过了山丘便是广阔的水稻田,田地被格出一块块整齐的方格,远眺过去是令所有强迫症无比舒适的整齐。而栽种了几个月的水稻已经长到半人高,青色的稻穗厚重而饱满,如果到了七月份,稻穗成熟,一串串垂落下来像流苏。  马自达里是五个旅游归来的青年,他们打开敞篷伸出双手迎风欢呼:“天气好好!”、“晚风超舒服,一点都不热!”、“还有稻香和青草香――反正不着急赶路,要不停下来下去玩玩?”  最后一个提议得到大家的同意。  他们把车停在路边,背起行囊跑到水稻田玩,一路嬉笑着穿过水稻田到了几座连在一起的小山丘。  小山丘灌木多,路径基本被带刺的草木挡住,驴友用树枝拨开草木跑进山里,看到山顶有个小木屋就大声喊同伴过来:“那里有座小木屋!我们要不今晚在这里露营?”  木屋就一三人帐篷的大小,用竹竿、树干和木片等木头随便凑一凑搭建起来,寒酸简陋得像是个小孩儿造来玩似的。  但这种木屋在农田里很常见,一般用来作临时避雨所,存放农药和农具。  最先发现木屋的驴友已经兴奋的跑过去找门,脑子里想的都是稻花香里、星河灿烂的篝火野营,发现木门没锁就更激动了。  “我说你们快点行不行?再磨蹭天都黑了!”驴友边喊边推开门:“这木屋挺大,够我们今晚睡――呕!”  好臭!  像是几十上百只老鼠死了四五天发出来的腐臭味。  当门一推开时,这股腐臭味伴随着灰尘的味道钻入鼻孔,直冲脑门,驴友直接翻白眼、胃部翻滚并迅速弯腰呕吐。  好不容易停止呕吐,他才捂住口鼻想起为什么会那么臭。  驴友拿出手机,打开照明,心跳得像在耳边打鼓,他吞咽口水,照明灯猛地落在木屋地板的阴影处,瞬间瞪大双眼、瞳孔紧缩而肾上腺素急剧上升――  但见地板阴影处是一团黑红色的烂泥,密密麻麻的蛆虫和蚊蝇在烂泥堆里繁忙的工作,仿佛已经形成了一个属于蛆虫和蚊蝇的井然有序的微型社会。  头皮和脸颊肉腐烂到掉下一半的头颅正好面对木门,直接冲击驴友的眼球。  “嘶――妈妈啊!!”  “死人啊啊啊――――”驴友连滚带爬摔到同伴跟前,一把抓住同伴的脚惊恐万状:“报、报警啊!!!”第65章   城郊灌木丛生的山丘上, 黄色警戒带包围住木屋方圆五米的范围。  蓝红二色轮番闪烁的警车停在远处的公路上,广褒无垠的稻田里,每隔一段距离就有民警握着照明灯在搜取痕迹。  山丘上, 痕检拍完命案现场的照片, 法医进去收尸,尸体的头颅和尚未腐烂的部分容易收取, 糟糕的是一部分牢牢黏着在地面的肉泥, 他们需要趴在地上一点点的刮出来。  好不容易刮取完毕,整个人都被汗水浸透, 浑身臭得猪都敬而远之。  钟学儒摘下口罩呼吸新鲜口气, 对着三四米远还捂住口鼻不掩嫌弃的李瓒说:“死者部分腐烂、部分呈现巨人观, 鉴于现在是夏天,天气闷热, 推测死者死亡时间不超过3天。”  李瓒:“死者已经开始腐烂, 死亡时间应该再长点……别对着我说话。”  钟学儒心想李瓒要不是他大舅哥,他早打死了!  “腐烂的部分目测遭过重击,软组织混在一起形成肉泥, 直接过渡巨人观这一阶段。”钟学儒摆手:“再多还得等尸检。”  李瓒温和的说:“那你赶紧回去, 趁载尸的警车还没走。尸检快点,说不定能赶上饭点。”  言外之意就是赶不上、没干完就别吃了。  压榨他人、尤其是压榨未来妹婿似乎是李瓒与生俱来的天赋, 钟学儒腹诽不已, 面上还得带着恭敬的微笑, 以免被李瓒记恨。  真是想不明白,李瓒这辈子的小肚鸡肠怎么全都用来针对他了?  钟学儒不知道的是李瓒的小肚鸡肠针对对象已经新添加了一位,还是他认识的江蘅。否则他一定拉人作同盟, 一起大倒苦水。  李瓒拨了拨额头上吹乱的头发,想着找个好日子去剪头发。  对他来说, 头发过耳朵和眉毛就等同于留长发,难以打理还非常不舒服,夏天一到,既闷热又黏腻。  季成岭握着透明物证袋过来,“李队,这些都是木屋和木屋附近发现的物品。这是死者完整的衣服,被脱下来叠好了整齐放在一旁。衣服口袋里还有死者的钱包,钱包里的身份证、硬币和少量纸币都在。这是手机,开了指纹和密码锁。”  他手里拎着好几个物证袋,每个物证袋都装着属于死者或与死者有关的物品。  这时,一个刑警把新找到的物证递过来:“在灌木丛里找到的一个饮料瓶,里面还剩五分之一的水。”  那饮料瓶没有盖子,被扔出去后恰巧卡在树枝中间,里面的水没有倒光。  李瓒:“拿回去测验。”  刑警:“是。”  陈婕从纵横交错的阡陌小路间跑回来,汗水浸湿长发,喘着气到了李瓒和季成岭跟前,戴手套的手抬起、手指张开,中指挂着一串钥匙:“后边没什么人经过的土路有一辆被弃用的小轿车,钥匙从轿车里拔出来的,我估计那辆小轿车应该有三四天没动过。”  一路跑来加上不停歇的说话,陈婕有些喘不过气。  李瓒:“别说话,深呼吸,慢慢来。”  陈婕点头照做,几个呼吸间慢慢平复,吞了吞口水才说道:“因为是没铺水泥的土路,再加上前几天下过雨,所以土路留下很重的车辙。我根据车辙痕迹一路走,穿过那片连绵在一起的稻田和山丘,你们猜我看到什么?”  李瓒抱着胳膊:“陈同志,不要跟爸爸玩你猜我答的游戏。你给不起奖励,而爸爸能弄死你。”  陈婕讪笑:“老大,人家偶尔也想卖弄聪明。”她内心叹气,可惜遇到个耐心不是特别好的老大。  “后面有一大片废弃的土方,好像是个小村落,几十年没人住了。村头有个碾米厂房,我在碾米机出口的位置,一个装米的箩筐里找到一具白骨。衣服破烂褪色,尸体完全白骨化,我大胆推测他至少死了1年以上。”  李瓒若有所思:“距离那么近的地方同时发生两起命案,是巧合还是……”  陈婕:“连环凶杀?!”  “……”李瓒瞟她一眼、又瞟她一眼,有些一言难尽:“还是这地方人迹罕至是个杀人抛尸的好地方!”  陈婕摸摸鼻子,幸好她脸皮厚,完全不尴尬。  李瓒竖起食指:“带人再把搜索范围扩大,看还有没有其他尸体!再带几个人去最近的居民区询问,注意询问承包这片水稻田的农主。这块地区少有人经过,只有农主会时不时过来看稻田。”  陈婕:“没问题!我这就带人走起来。”  “没让你去。”李瓒喊住她:“你带法医和痕检过去第二个命案现场。”  陈婕:“好的吧。”  李瓒想想自己没事,于是跟着去。  碾米厂房也被黄色警戒带围起来,痕检和法医分工明确,而命案发生时间长远,能找到的痕迹其实很少。  命案现场到处喷满鲁米诺试剂,大片的荧光蓝慢慢出现,地面、墙上和碾米机都出现了血迹。  陈婕:“我――丢!血迹这么多?!”从厂房门口沿着不怎么大的碾米房绕了一圈,血迹覆盖最多的地方就是白骨倒下的地方。  “这是……李队,我看这些血迹怎么有点像是一个人在厂房门口被追杀,一路跑进来,最后死在碾米机那里。”  李瓒:“说下去。”  陈婕犹豫了一下,继续说道:“门口和碾米机的血迹是抛射状和雾状,中途则是滴状血迹,我的猜测是凶手在门口攻击死者,死者逃蹿到碾米机旁被凶手追上来,凶手进行二次攻击,死者死亡。”  “不错。有进步。”  陈婕还没来得及兴奋就听李瓒下一句:“过去的教导总算有了收获。你现在能明白我以前对你的压榨都是为了你好?爸爸良苦用心,你要继续勤耕不缀的学习。”  想起之前下班后每两天一宗案件阅后总结的水深火热,陈婕眼前一黑,心泡在苦水里,还得强颜欢笑喊爸爸。  李瓒:“你以后能出师,别忘了爸爸的栽培之恩。”  陈婕:“没出师怎么办?” 第77章 “来了!”钟学儒拍着手过来,开口第一句:“知道这人死的有多惨吗?比起韩经文来有过之、无不及。韩经文被集中殴打躯干而死,有点像古代的杖刑。杖刑虽然听起来没那么可怕,其实所受痛苦和剐刑差不多。而这具白骨――”  “生前就被剐过肉。”  老曾表情一变,李瓒挑眉,两人都流露出惊讶:“都是虐杀?”  “差不多。”钟学儒指着白骨拼凑起来的指骨和小腿腿骨,让他们凑过来仔细看:“十根手指的指骨和两条小腿腿骨都被砍断,切面不怎么平滑,应该是用砍骨刀这样――”他比划着动作,手掌成刀猛地落下:“一刀下去卡住了,拔出来继续砍,边砍边磨,四五下就能完全砍断。过程有多痛,你们能想象。”  老曾打了个激灵:“描述别太清晰,我不想想象。”感觉小腿隐隐作痛。  钟学儒耸肩,并不打算就此改掉他吓唬人的恶趣味,继续说道:“除了指骨和腿骨,大腿骨和手骨处出现刮痕,我猜测死者生前被剐肉、剐到了骨头。”  老曾:“这死法有点耳熟?好像在哪听过。”  李瓒:“一个月前把电话打来分局说要自首的陌生来电人,他描述自己20岁时杀过一个人,死法跟这具白骨的死法基本一样。他当时说‘雨天’、‘四周围很静’,案发现场是被废弃的碾米厂,四周围确实人烟罕至。”顿了顿,他问:“死亡时间是多久?”  钟学儒:“由于尸体完全白骨化,又采集了命案现场的土壤比对湿度和空气水分,比对过后,只能大概推测死亡时间是三四年前。痕检在碾米厂房里搜寻到一些纤维布料,经过测验已经出来结果,那是三年前流行的夏季款,所以死亡时间具体到三年前的5月10月之间。”  老曾:“还真杀了人,不是骚扰电话!这两桩案件都是虐杀、命案现场距离那么近,有没有可能存在一定的联系?”  钟学儒:“木屋和碾米厂房都是案发现场,按理来说,如果是同一个凶手干的,那他应该到碾米厂房杀人才对。碾米厂房比木屋更隐蔽,而木屋存放农具,当地稻田农主还在使用木屋,很容易就被发现尸体。而且两桩命案除了虐杀和地点相近之外,作案手法上没有其他共同点。”  老曾:“但是太巧了。”  “查一下不就知道了?”李瓒:“老钟,把这具白骨的基本资料记录发给我一份,也给技侦那边发一份,让他们做个颅面复原。”  钟学儒:“晚点整理齐全就送过去。”  李瓒:“行。”  他们这边在忙,陈婕和季成岭那边也没闲下来,一大早出去调查韩经文的社交圈,顶着大太阳忙得一口水没喝,回来后嘴唇都出现死皮了。  陈婕哑着声说话:“铛铛同志,劳烦您给我倒杯凉白开,我现在嗓子跟吞了火炭似的,感觉再说多几句话,嗓子里能冒出白烟来。”  王给他俩都倒了一大杯凉水,然后坐回位置,用宽大的电脑屏挡住脸,声音从电脑后面传来:“顺利吗?”  陈婕和季成岭都在喝水,等喝完了,杯子一放下就有其他刑警过来帮忙添水。两人喝水时没注意,喝完了才发现周围都站满了人,一个个假装没事干实则掩不住好奇,巴巴的等他俩开口。  陈婕端起杯子,季成岭掏出手机,刑警同志们忍不住说话:“我说你俩差不多得了,别卖关子。赶紧说这趟出去有什么收获?”  陈婕没忍住笑,问季成岭:“你说还是我说?”  季成岭:“你说吧。”  陈婕咳嗽几声就说话:“我们先去查韩经文的亲朋好友,之后再去他考研的学校和工作的教育机构调查校友和同事关系。韩经文的家庭关系挺简单,他是长子,家里还有个一岁半的小妹妹。韩经文的父母是中产阶级,开放二胎的消息传出来后,他们就开始备孕,去年生下女儿。”  一个刑警同事问:“韩经文二十八了吧,他父母怎么也该有五十岁。这五十岁的人了还拼命生二胎,他们是对自家大号有多不满意才冒着高龄产妇的危险急着练小号?”  “就是非常不满意!”陈婕猛地拍掌:“韩经文和他父母的关系很冷淡。我们把韩经文被害的消息带到,他父母虽然流露出悲伤,但是没有大悲大恸,还留有冷静的情绪,礼貌回答我们的问话。”  “我们询问过韩经文的邻居和朋友才知道他和父母已经好几年不走动了,有一次他们还看到韩经文穿着睡衣被家里赶出去,模样很狼狈。”  同事们问:“他们关系怎么那么差?”  陈婕:“具体原因问不出来,我们也觉得奇怪,韩经文属于那种别人家的孩子,脑子聪明学历高,性格开朗很会来事,自我管理意识也很强,没道理他父母不喜欢他。”  一名女警猜测:“会不会韩经文不是他们的亲生孩子?”  “他们确实是亲子关系。”陈婕摊手:“所以才奇怪。”  她说得口干舌燥就让季成岭接着话茬继续说下去,季成岭:“韩经文和家庭关系虽然冷淡,但是他的社交圈很广泛。他和同学、同事关系处得很好,也有固定爱好的同圈子好友,比如健身、户外野骑等圈子,没跟人结仇。偶尔有些矛盾,韩经文都能很快解决,他擅长处理人际交往的各种关系。”  “亲朋好友的社交圈调查结束,排除深切仇恨和利益纠葛,剩下情感方面。”季成岭说:“韩经文情感方面有点乱。他两年前有个交往半年的女友,分手后一直单身,但有固定炮友,还有其他一夜情的男女――”  “等等!男女?”  “韩经文是个双性恋,平时玩得很开。”  “那很有可能是情杀。”  “情杀没可能死那么惨吧。我感觉是仇杀。”  “因爱生恨。”  刑警们七嘴八舌的讨论,主要倾向于情杀,但韩经文被虐杀显然是泄愤多于情爱,不能简单的将其归咎于因爱生恨。  这时刑侦办的电话响了,一个小警察接起电话:“东城区公安分局刑侦办,请问您有什么事?”  话筒里是把经过变声器伪装的声音:“我找陈婕。”  小警察愣了下,抬头冲人群里的陈婕喊:“陈姐,有人找你。”  “谁找我?”陈婕疑惑的起身,拨开人群接过话筒:“喂?”  “陈婕,是我杀了韩经文。”第67章   陈婕捂住话筒, 冲季成岭和王使了个眼色,两人反应快速、配合得当,一个拉柜子找录音笔扔过来, 一个稳稳接住、三两步跨跳到陈婕跟前并按下录音笔。  季成岭比了可以的手势, 陈婕松开话筒,谨慎的问:“你是上次打电话说要自首的那个人?”  “是我。”  “你说是你杀了韩经文?”  “是我。”  “为什么杀他?”  “他该死。”  “为什么他该死?”  “他做了恶心事, 死亡只是偿还他所犯下的罪恶。”  “你们有仇?”  那人陷入沉默。陈婕和季成岭等人对望, 一些老练的刑侦人员赶紧翻出白本子,在上面写下关键问题后举起来, 示意陈婕念出来。  陈婕:“你杀韩经文是因为他有罪还是因为你恨他?”  那人说:“韩经文这个人很恶心, 私生活混乱, 没有基本的道德观念,他是个良心败坏的烂人。但凡你认识他、但凡你深入的了解他为人, 相信我, 陈婕,你也会很讨厌他、甚至是恨他,因为这个人太恶心了。”  他回话很谨慎, 没有直接回答陈婕的问话而是通过批判韩经文来表达对韩经文的厌恶, 态度模棱两可。如此一来,刑警同志无法判断他虐杀韩经文究竟出于仇恨还是心理扭曲之下诞生的‘消除罪恶的正义感’。  老刑警翻下一页, 陈婕根据提示自己组织语言说:“我今天花了十几个小时去了解韩经文这个人, 韩经文学历高, 高大英俊,为人风趣幽默,还很自律, 每周固定时间去健身、进行户外运动,越深入了解, 我就越觉得韩经文是个优秀的男人!”  那人起先是很冷静的说:“你被骗了!”  陈婕:“不可能。他家里的□□不会骗人,报名参加的户外活动、健身课程,还有亲朋好友的称赞不可能都是伪造。你说他有罪、恶心、良心败坏,可事实完全反过来――”  那人情绪逐渐激动:“你被骗了!你被骗了!”  陈婕不为所动,继续说道:“你杀韩经文是因为他有罪,还是因为你嫉妒?你嫉妒他家庭、学历、工作、人缘和社会地位,所以你捏造韩经文的罪名并擅自刑罚杀死他!!”  “不是!!你污蔑我!陈婕,你不可以污蔑我――!!”话筒里机械怪异的声音好似带着哭腔,变音过后听起来尤其古怪,“韩经文还有另外一部手机,在他那辆车的手套箱里,设置了密码!他不可告人的秘密全都藏在那部手机里。”  陈婕心一紧,顺势问:“我怎么相信你?你之前说你要自首,可你现在又杀了人,而我至今不知道你是谁。”  “陈婕,如果我不打电话,你们永远都查不到我。”那人在电话里说:“而我会继续杀人,不停的杀人。我已经告诉你有关于我的存在,我已经在自首了。陈婕,你要找到我。”  这些话听起来太奇怪了,陈婕实在不懂话筒对面那人到底在布什么疑阵,她紧皱眉头:“你到底是谁?!”  那人又沉默了,半晌后自己挂断电话。  ‘嘟嘟’声响告知陈婕对方电话挂了,她按住座机电话查看号码,回拨后没两秒显示这是个空号。  ‘砰’一声,陈婕把话筒摔回座机,抬头五官皱缩仿佛便秘:“这人到底什么意思?说的话能不能信?城郊木屋发现尸体虽然已经有新闻出现,但是被害人的身份讯息没有暴露,这人又知道是韩经文……真是他杀的人?他还会继续杀人?到底谁啊!!”  老刑警接过季成岭手中的录音笔,打算拿去给技侦,闻言就回答:“你仔细回想自己有没有见过什么很特别的人?对方认识你,你们在现实中肯定有过接触。”  陈婕头痛不已,想起老大提示过,说是那人会主动接近自己,而这一个月来接触的陌生人很多,留有印象的人寥寥无几。  她把那几人的名字记下来,打算接下来一个个试探。  季成岭:“韩经文的车在警局停车处,我去取手机。”  人员各自散去,留下陈婕抱头冥思苦想,没过一会,李瓒和老曾从法医办那里回来。陈婕一见李瓒和老曾两位主心骨,立时跟幼鸟看到归来的鸟妈妈那样充满感激和依恋的飘过去。  李瓒驻足,表情莫测的盯着陈婕。  陈婕忐忑不安:“老大,怎么这么看我?别是突然看上我吧?”她环抱住肩膀,摇头说:“不!我不能接受!”  李瓒:“我放心了。”  陈婕:“什么意思?”  李瓒:“我刚才以为你按捺不住对爸爸的觊觎之心,终于真情流露,所以在思考要不要把你逐出刑侦办。”  陈婕竟有点感动:“老大,你是舍不得我吗?”  李瓒怜爱:“你比牛还勤快,我当然舍不得。”  陈婕面无表情:“哦。”她把刚才发生的事情重新叙述一遍,然后把备份的录音递给李瓒。  李瓒播放录音,同老曾一起听完录音,两人没表现出惊讶,仿佛对此早有预料。如此一来,反倒是陈婕颇感惊奇。  “老大,你没觉得奇怪?”  “我早说过他还会打电话。”  “我是指他又杀了人。如果他没撒谎,那他现在已经杀了两个人!而我们连他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不止两个人。”  “……”陈婕满脸惊恐和震惊:“什么?”  李瓒拿出手机播放之前的录音,经过技侦恢复变声器前的来电人原声竟是把少年音,出人意料的干净、年轻甚至是好听的原声,即使歇斯底里的诅咒也像是在朗诵诗歌。  陈婕抿起嘴唇,实在很难将这把干净的少年音和残忍的杀人凶手联系起来。  ‘……我的心在逐渐愈合,我的脑子不痛了。’、‘垃圾。’、‘那些都是垃圾!人渣!!我杀了他们,我救了他们!’  ――咔。  李瓒按下暂停,重播放:‘――我杀了他们,我救了他们!’  陈婕瞳孔紧缩,语气激动:“他们?!”第68章 第79章 等人陆续散去,李瓒喊住陈婕。  陈婕:“老大,找我有事?”  李瓒:“我记得你是三年前调来东城区,之前在连枝区扫黄大队干过两年?”  陈婕点头:“我刚实习那会儿到的连枝区,没过半年就转正升职。”她笑了下,挺不好意思的说:“因为那时候很拼,主动卧底两个月,端了一个烦死人的淫窝。那个淫窝打一枪、换一炮,从几个边境线辗转到粤江市,还干起拐卖人口的勾当!”  一个女人到淫窝里卧底两个月,陈婕是真初生牛犊不怕虎,但也足见她智商、胆量和承压能力出类拔萃。  怪不得扫黄办会把一个优秀能干的女警调遣至刑侦办,明显是不愿埋没陈婕的才能。  他就说陈婕履历上的调遣理由怎么那么敷衍,什么出了重大纰漏,洋洋洒洒几百字,到头来一个字没提到底什么重大纰漏。  李瓒:“你现在能调出之前在连枝区办的案件档案吗?”  “我办过的案件?”  “对。”  “没问题啊!我找同事调过来就行。您什么时候要?”  “尽快。”  陈婕犹豫了下,询问:“老大,你怀疑我曾在办过的案件里接触过凶手?”  “怀疑。顺手查一查。”  李瓒起身,陈婕跟上去,两人边说话边回刑侦办。  走廊上人来人往,有个从大厅里过来的女警见到陈婕赶紧喊住她:“陈婕,外边有你的外卖。人正等你签字,别人代签还不行,说是餐厅特意订购,必须本人手写签名和拍照。”  “外卖?我没喊外卖。”陈婕满头雾水:“不会是季成岭叫外卖帮我喊了一份?以前都放警卫亭啊。”  李瓒插着兜,脚下已经换了个方向朝外厅走去:“过去签个字。”  外厅一个提着两大袋外卖的黄衣外卖员在众多蓝色警服的人群中格外显眼,陈婕一眼就看见他,于是过去说:“我是陈婕。”  黄衣外卖员戴着头盔,转过身来才发现她是个女人,她留下外卖并表示需要拍照上传给餐厅才算完成送单任务。  陈婕皱眉:“可我没喊外卖。”  黄衣外卖员表现为难:“这我不知道,我只负责送餐。您要是不签收,我就送单失败……”  李瓒开口:“陈婕,签收吧。”  “好吧。”陈婕无奈的签收,提了一袋的外卖,另外一袋在李瓒手里。  黄衣外卖员完成送单任务后就离开,李瓒轻松提起精美的外卖包装,掏出手机拨打印在外卖包装的联系电话,不到五秒接通,边走边慢悠悠询问是哪个顾客订购送至东城区分局的外卖。  餐厅那边没有犹豫就回答:“是王先生。没有留全名,听声音好像挺年轻,二十岁左右。”  李瓒要来‘王先生’的手机号,挂断后拨打这个手机号,毫无疑问的打不通,该号码已经注销。  “嫌疑犯送给你的外卖。”  陈婕惊恐:“丢!他这举动什么意思?!太猖狂了吧!”她想丢掉这份价格昂贵的外卖了,就怕里面被下毒。  李瓒轻飘飘的说:“怕什么?不至于下毒。美食无罪,别浪费食物。”  陈婕闹不明白凶手几个意思,对方姓‘王’?真姓还是假姓?她不认识姓王的男人!第70章   作为市中心的新洲区毫无疑问拥有丰富的资源、充足的资金和完善的建设设施, 以及相对同等的发达。  车水马龙、灯红酒绿,白天黑夜似乎没有界限,用于娱乐以达到创造繁荣经济目的的大型游乐园、酒吧、美食和私人会所不一而足, 区域规划泾渭分明, 人流络绎不绝、熙熙攘攘。霓虹灯明亮又暧昧,缠绕在人造树枝上、嵌在高楼大厦顶, 俯瞰、巡视来往的车和拥挤的人群。  穿过热闹的新洲商业文化中心和一条又一条繁华的酒吧街, 价格不菲的豪车在行人艳羡和好奇的观望下逐渐放缓速度,陆续进入一个有会员限制的私人会所商区。  商区里流淌着安静高雅的音乐, 连路边的灯光都经过精心挑选, 营造出一望而知的差别, 无需多高雅特别,只要与商区外面是海北天南的两个世界就行。  大半的豪车前往商区深处一家名为京九牧马俱乐部的私人会所, 地下三层的停车场宽敞得足以容纳上千辆汽车。  一辆保时捷停在私人会所门前, 机灵的泊车小弟抢先一步踱到车门旁,毕恭毕敬的接过忙于打电话的车主递过来的钥匙,瞥了眼车主的袖口, 一边钻进驾驶位置把车泊进停车场, 一边暗自咋舌人民贫富差距越拉越大,光是这人的钻石袖扣就抵得过他好几年工资, 遑论全身行头和全副身家。  而精英打扮的车主大跨步进会所, 抬手调试挂在耳边的蓝牙耳机, 语气有些不悦的问:“韩经文死了?被人杀了?”  这人冷笑:“他得罪的人也挺多,迟早会被人寻仇。你怕什么?你们喜欢玩强迫,我是银货两讫的买卖。我没做亏心事, 我怕什么!”  忽地,他加重语气, 阴鸷的说道:“胡高飞!你是成年人,该说和不该说的话要在肚子里掂量清楚!”  他走过一条柱子,突然停下脚步,眼神不善的盯着柱子后面不知听进多少话的两个陌生人。  柱子后面正是江蘅和金源广场的夜店老板。  江蘅冲那人笑了笑,释放友好的善意。  那人面无表情的走向电梯,说话的音量下意识压低到听不清。  电梯门合上,楼层数有序的跳动,江蘅收回目光,好似随口一问:“他是谁?”  “谁?”夜店老板猛地反应过来:“哦,周博学。前段时间他弟出车祸被撞死了,没过两天就在圈子里传遍。”他抽了口烟,有些幸灾乐祸、也有些怜悯的笑:“他妈差点疯了,想报仇吧,发现仇人孤家寡人还跟着一起死了。她就是想鞭尸,法律也不允许。”  “自作自受,罪有应得。”夜店老板接着说:“撞死周博思的人是来寻仇的,他女儿被周家一家人逼死了。”  江蘅捏着烟蒂,把烟头戳进旁边的砂石烟灰缸,橙红色的火光逐渐熄灭,燃烧的烟草灰沁入砂石堆里,他瞟了眼夜店老板:“把烟熄了。”  夜店老板:“我才抽一半。”  江蘅:“上去帮我探点消息。”  夜店老板:“爷爷,我这烟很贵,能抽完吗?咱现在消息不明朗,再说粤江市这边走私和毒品两条线刚被端不到半年,人肯定都藏头缩尾,消息没那么好探的。”  江蘅:“费用报销。”  “探什么消息您尽管说。”夜店老板平生只为钱折腰,人生中听过最美的一句话就是‘报销’。  江蘅说了几句话,夜店老板掐灭烟头,收拾表情吊儿郎当的上楼。  等人到了顶楼,江蘅这才进电梯,按下刚才周博学去的楼层数,来到六楼从会所。  会所门口有经理和前台服务,一眼就认出陌生面孔的江蘅,而他身前身后都没人来迎,于是上前恭敬询问:“先生,您有预约吗?”  江蘅:“找人。”  经理领着人到前面的沙发坐下,前台连忙端水和小份果盘上来。经理问江蘅是来找谁,会所所有登记的客人他都认识,说个名字就能联系。  江蘅:“韩经文。”  经理登时像滔滔不绝的瀑布忽然关坝,洪流戛然而止,面色为难:“韩经文?您要不换个人,我们这儿出色的人才不少。”  听这话,韩经文不是会所客人,而是工作人员?  江蘅心里有点数,他靠坐在沙发上,眉眼不抬,有些懒散但不容置喙的说:“我听说韩经文名气最大,专程来找他,怎么原来排场和名气一样大?还是我得预约等号。”  来会所的人非富即贵,就是表面温和也得小心应对,免得自己倒霉都不知道哪时哪地哪句话得罪了人。经理说:“倒不是……您早几天来是能亲眼见到韩经文调教的手艺,可不巧,韩经文好几天没来上班。昨天才知道人没了。”  “死了?”江蘅支着下巴,有些好奇的问:“是不是干了坏事让人寻仇上门杀了?”  经理头皮发麻,正常人听到有人死于非命可不是这表现,单纯就是好奇,没有一丝半点的同情,像没感情的冷血动物。  而他这下也知道眼前这位陌生客人的关注点于他、于会所而言都不是件好事,毕竟出了人命,惹来警察可就没意思了。  经理心里暗暗叫苦,开始顾左右而言他,不正面回应任何有关韩经文的问题。  江蘅看出来,倒也没说什么,又叫经理介绍会所有趣好玩的项目。  经理留了心眼,只介绍法律允许的正规娱乐项目,纯正得不掺半点黄色的东西。  江蘅挑了张水疗会所的卡就进去,里面隔间无数,中间有一条廊道,再搭电梯上去是会所其他项目,水疗会所也在楼上。  等电梯时,江蘅抬头看,头顶是个透明的巨大水池,水池里养了上百条肥硕的观赏锦鲤。  水池旁边有对男女依偎在一起,嘴巴贴着耳朵亲密交谈,周博学走来,同那男的说了几句话。水池旁的男人神色愠怒,又不敢冲周博学发火,压着怒气解释什么。  周博学没耐心听,摆摆手朝前走,一个黑发红唇、身材高挑的女人从旁边的门走出来,抱着周博学的胳膊前往大厅。  水池边的男人没了兴致,推开女人径直走了。  ‘叮’一声,电梯打开,江蘅按着电梯门等待,几十秒后,楼上水池边的男人怒气冲冲的从左手边尽头的防火门匆匆出来。  那男人一见江蘅立刻停下脚步,表情不善。  江蘅颔首,跨步进电梯。  胡高飞的怀疑迅速消失,想起周博学刚才嘲讽他的话,不由啐一口:“干他老母!”  最近身边死的人太多了。  何家实、韩经文、周博思……全他妈意外事故!哦,韩经文不是,他被人杀死了。但世上哪来那么多巧合的事?交通意外那么多,偏偏一个两个都是――  胡高飞烦躁的扒了扒头发,强自压下心里微妙的恐慌,心想干脆离开粤江市、出国玩几天,避过这阵风头算了。  他没有周博学的能干、也没他的家世,但他不像周博学那么骄傲自大,正是历年来的小心谨慎才让他从普通偏上的阶级爬到现在这个地位。  扯开系得死紧的衣领,胡高飞抹去额头热出来的汗,直接离开会所,拿了车钥匙就去停车场,打半天开不了火。  ‘砰’!  胡高飞砸着方向盘,骂骂咧咧下车检查车前盖里的引擎,弯着腰、上半身伸进车前盖里,抬手触摸引擎,猛地被烫得缩回手:“怎么会这么烫?”  谁偷开他的车?!  胡高飞下意识觉得不对,刚想掉头就跑就被身后早已悄无声息接近的人死死按住脑袋,侧脸牢牢贴在滚烫的引擎盖。  烫得能烤鱼的引擎盖和人脸相触,登时‘滋滋’声响,胡高飞疼得挣扎尖叫,甩开身后的人,朝他腹部狠踹一脚后,跌撞着逃跑,边跑边打电话,手机刚接通就被追上,后脑勺遭到重击,手机‘啪’一声滑出去,人跟着晕倒了。  追上来的人就把胡高飞拖进其中一辆汽车的后备箱。  几分钟后,这辆汽车开走了。  江蘅逛了一圈水疗所,里面的环境确实安静舒适,不过没多少人。手里抛完着水疗会所的卡,江蘅来到锦鲤水池附近一扇大门。  门是电子门,需要刷卡。  显然江蘅手里的卡刷不开大门,而天花板还有个监控摄像头在盯着,他不能做出太引人注意的动作。  “啧。”  抱着胳膊无处可去、无事可做的江蘅回水疗所,认真做完全套水疗,没事就跟工作人员唠唠嗑,过得也是有滋有味。  等时间差不多了,江蘅去停车场找车,途中脚底踩到一支手机,捡起来一看设有指纹锁,但提示了几个未接来电。  江蘅挑眉,眺望偌大的停车场,盯着地面的痕迹绕了几圈,终于看到一辆前盖打开没合上的汽车。 第81章 **  粤江大桥。  车流如织。  一辆普通的黑色奥迪在车流中穿梭,没有超速、变道,严格遵循交通规则,没人会怀疑它内部潜藏着怎样的罪恶,也无人知晓一如往日的行车途中如何暗流汹涌。  车内副驾驶,被绑得严严实实动弹不得的胡高飞‘唔唔唔’叫喊,从一开始的假装镇定到惊慌、再到愤怒,发现绑架他的人是曾经在手掌心里瑟瑟发抖的小绵羊,于是心存侥幸和蔑视,然后发现小绵羊已经变成魔鬼降临的黑山羊,便眼泪鼻涕糊满脸的认错、求饶。  驾驶座的女人流着眼泪的笑了。  桥面的车辆不知何时被疏散,前后都被堵住,警车悄悄包围住这辆几乎是匀速行驶的黑色奥迪。  蓝白色的雪铁龙一辆又一辆横在粤江大桥的桥面,蓝红二色的警灯‘哔呜哔呜’尤为响亮,藏青色正装的警察严肃冷厉的劝告她不要做傻事,悬崖勒马、为时不晚。  再远一点的,围观群众好奇不已,不知道桥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窃窃私语,伸长脖子,表情兴奋,举起手机录制拍摄,唾沫横飞,不惧危险,因为警察在前面竖起名为安全的墙。  章熙慢慢停下车,拿起刀架在胡高飞的脖子,安静的等待着什么。  过了几分钟,车内广播‘沙沙’作响,章熙不知那人通过什么手段让警方顺利联系到她车里的广播频道,警方的谈判专家‘喂喂’了几句,同她说道:“章熙,你是不是叫章熙?”  章熙不说话。  警方的谈判专家:“章熙,你别冲动,你还年轻,做什么都行,不要因为一时踏错路毁了自己的下半生。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这句话从来不是说说而已。你现在收手还来得及,别等以后后悔。章熙,你听得见吗?章熙……”  良久,章熙开口:“我要找李瓒。”  李瓒?谁?  警方谈判专家愣住,回头看向身旁的市局刑侦队副队长:“她说她要找李瓒,这人是谁?”他并不认识东城区的刑侦队长。  刑副队:“不会吧?”他勾勾手指,要来谈判专家手里的对讲机,直接询问章熙:“你要李瓒和你对话?东城区刑侦队的李瓒?”  章熙:“对。我要找他。”  刑副队深吸口气:“行。你等等。”转头他就大喊:“来个谁!把我落车里的手机拿来!!”  小民警赶紧的递来手机,刑副队拨通电话后已经陷入深深的忧郁,就李瓒那意外灾难体,这回可别挖出小的带出大的、整出个大案。  还在牧马会所保安室的李瓒接到来电还挺意外,他不知道章熙怎么认识他、还点名要他接话。  带着满腹疑惑,李瓒和章熙首次通话:“章熙?”  “我是。”章熙:“李队,我听他们提过你。我想找你帮忙。”  李瓒:“什么忙?你说。”  章熙答非所问:“粤江大桥是属于东城区的区域吧。发生在东城区的命案也是归您管的吧。”  李瓒直觉不妙,他尽量稳住章熙:“具体还得看情况而定。”  “帮帮我,李队。”  “你别慌,有话慢慢说,有冤我肯定会帮!”  “李队,您知道什么东西最容易糟蹋吗?”没等李瓒回话,章熙自问自答:“女人。小绵羊一样没有自保能力的女人。您知道世界上什么生意绝对无本万利吗?人口买卖。”  “什么买卖最好做?”章熙喃喃自语:“贩卖女人。把女人当成牲口一样贩卖,因为她们天真、无害、弱小,受到伤害也没有能力报复。”  不详的预感越来越重,李瓒无论说什么话,章熙都听不进去。  身旁的江蘅赶紧过来,以严肃的语气说道:“立刻逮捕章熙!别犹豫!立即行动!动作快!!”  “李队,你帮帮我啊――!!”  “章熙不对劲,别等营救时间,立即行动!”  ‘嗡――’汽车发动、油门加大。  “快!快阻止她――”  “来不及了!”  “章熙开车的方向……是粤江大桥!她想自杀!拦住她!!”  ‘砰――’、‘啊啊啊――’、‘沙沙……咔!’、“章熙连人带车、载着胡高飞一起撞出粤江大桥,坠落净高三十米的江面……判定没有生还可能。已经联系消防大队进行搜寻,记者到达现场,事情大条了。”  李瓒握紧手机,呼吸急促,虽无数次面对有人死在眼前的情况,本该习惯,可还是难受,头疼得厉害,勉强稳住身形询问:“什么意思?”  电话那边太混乱了,再加上信号差,乱糟糟的声音混在一起根本听不清对方到底说了什么。  江蘅扶住李瓒,抽走他手里的手机,挂断电话后说道:“先到现场再说。另外,你们通过汽车内置广播对话的内容已经被当地电台实时播放。”  换句话说,所有人都知道章熙带人自杀暗含隐情,而她惨烈到极点的自杀方式和临死前关于‘人口贩卖’的含糊话题,在起到震撼人心的同时,将会引来无数的热点关注。  看似被委以重任的李瓒,迫不得已被推到了风口浪尖的位置。第72章   “章熙, 女,24岁,云南临沧人。高中辍学, 外出打工, 辗转来到粤江市,大概两年前在京九牧马私人会所泊车管理处当管理员, 没过多久因为姿色过人, 被调到工作和福利更好的水疗所,直到半年前突然辞职。”  “询问过会所员工, 说是章熙被会所客人胡高飞看上, 两人交往过一阵。后来分手, 听说闹得不是很好看。之后章熙辞职,有说是胡高飞不想看见她才让会所辞了她――”  “照这说法, 章熙绑架胡高飞、和他同归于尽是出于情杀。”  “一部分会所员工这么认为, 但有少部分人言辞闪烁,供词前后矛盾,就我而言, 我觉得背后还有其他原因。”  季成岭将调查得来的结果叙述给在场所有刑警。  会议室上首是分局局长、市局支队的刑副队以及两三位老人, 其后才是有些精神不振的李瓒。  佟局抬手示意他继续说:“盯准这少部分人,一一攻破他们的心理防线。他们知道的东西不一定多, 但零零碎碎凑合起来也是条线索。”  “人都盯着。”季成岭:“京九牧马会所是一所高档的私人会所, 平时很低调, 深受高产阶层的欢迎。会员十有八九是粤江市高产阶层,分别来自政、商和学术界,如果真像章熙说的那样, 涉及到人口买卖,恐怕……”  他没继续说下去, 在场所有人心知肚明。  章熙曾是会所员工,而胡高飞是会所会员,她带着胡高飞一起死在人民群众的眼皮底下,临死前还提及‘人口买卖’,不难猜想会所和‘人口买卖’或有一定的关系。  假如证据确凿,会所所有会员都将是‘人口买卖’里的从犯,偏偏这些‘从犯’分别来自政商和学术界等高产阶层人士。  可以想象这一切被公布出来后,将会造成多大的社会动荡。  这是比海港走私和坑水街毒品贩卖还重大的案件,因为它涉及到国家的公信力。  季成岭:“胡高飞,本地人,年29岁。普通家庭出身,毕业后跟在周博学那一圈子人的身边混,自己开个小公司、搞点投资累积资产,这几年趁着娱乐圈投资大热圈了一波钱,业内小有名气。私生活混乱,大搞男女关系,曾劈腿气得交往几年的前女友流产……就这一点来说,这位前女友比章熙更有可能杀胡高飞。”  停顿几秒,季成岭补充:“如果章熙和胡高飞仅是目前所知的情感纠葛。佟局、刑副队,李队,我的报告完毕。”  刑副队应了句,把主场交给佟局。  佟局:“章熙和胡高飞这条关系深挖下去,章熙怎么从临沧到粤江、怎么被会所辞工,这半年来她在哪里、怎么过的,还有最重要一点!”  此时的佟局不像往常每次都将案件的主控权全权交付出去,而是亲自坐镇上首,冷静的听从下属的报告并从杂乱的报告中提取有用信息,再游刃有余的下达指令,不慌不忙、稳定人心,就像个身经百战的将军那样临危不惧。  分局平时懒散的老人此时从令如流,展现出一种年轻警察所没有的镇定和默契。  “到底是谁连通章熙那辆汽车和警方、当地电台的广播通讯?对方真正目的是什么?这起案件和刑侦办最近经手的凶杀案有没有牵扯?!”佟局瞥了眼李瓒,继续说道:“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王!”  “在!”如被电流过过全身,王立刻挺直腰背,一扫熬夜的疲惫,尽力表现朝气蓬勃的一面。  佟局:“你电脑技术好,查一查广播通讯这里。”  王:“是!”然后就没他事了,他又悄悄的萎靡下去。  佟局又说了一些布局,然后让其他人注意补充小细节,最后询问还有没有问题。  没人回答,等于没有问题。  佟局点了点头,同市局来的刑副队交流:“邢队,你有没有什么可补充?”  因案件牵连甚广,所以市局决定插手这桩案件。  “啊?”刑副队像刚发完呆被叫醒,扒头发、扯衣领,提一下精神,沉吟片刻才说:“你们说的挺好,我基本没什么补充。不过――”他话锋一转,看向全程也没几句话的李瓒:“我能问问李队,章熙为什么指定你帮她?”  李瓒出神的盯着桌面,压根没听到刑副队的问话。  陈婕坐他旁边,悄悄推了推李瓒的胳膊:“李队!李队!醒醒,市局的刑副队问你话!”  李瓒回神,顶了顶鼻子,还挺光明正大的问:“你刚才说什么?”  刑副队没回话,他身边同是市局来的下属有点意见的翻白眼,老早听说东城分局是个‘养老院’,因海港和坑水街两桩大案里,东城分局表现不俗,他们还以为‘养老院’终于崛起,没料到分局里其他人是挺有精气神、反倒这刑侦队队长全程发呆。  也太不专业了。  刑副队好脾气的重复问题。  李瓒:“我不知道。”  刑副队:“你不知道?”  李瓒刮了刮下巴,不确定的说道:“可能我名声响亮,章熙慕名而来?”  支队刑警心想,不仅不怎么专业,还特别不要脸。  李瓒耸了耸肩膀:“你别抱有期待,我现在也很懵。章熙一系列举动明显异常,她,或者‘他们’的真正目的可能是牧马会所、会所背后的人,也可能是拯救被贩卖的女人,总之不会是我。我只是个不重要的桥梁,也许因为之前案件的顺利解决让章熙觉得我是个能信任的、有能力的‘警察’。总而言之,我不重要。”  刑副队想了想便说道:“说的有道理。那说说你们最近在办什么案件?”  “倒是有得说。”李瓒这会儿来了精神,他正愁应该怎么打报告欺骗佟局去说服市局认可这桩连环凶杀,以便联动几个区展开地毯式搜寻可疑凶杀案。  “大家都先别走,听听我的猜想,一起商讨、共同合作,携手破案、同铸和谐社会。那是这样的,事情要从城郊两桩凶杀案说起……”  随着李瓒滔滔不绝的介绍,在场除了已经习以为常的东城区老油条们,市局刑警则是一脸懵逼,怎么也没办法想象除了章熙这桩棘手案件之外,李瓒手里居然还攒着疑似连环凶杀的棘手案件。  这怎么还凑一起来的?你们东城区都喜欢买一赠一的吗?是不是都喜欢大场面?就没哪桩案件是轻松简单、一目了然的仇杀或情杀吗?  听到最后,年轻的刑警们没反应过来,曾经有过经验的刑副队已经躺平,从绝望到麻木的接受也不过几十分钟的时间。  他还能怎么样?还不是得携手把案破?  “以上,就是我们正在追查的案件。”李瓒:“本来人手不够,但有人才辈出的市局的鼎力支持,有支队精明能干、多谋善断且经验丰富的诸位同僚协助,我相信再多案件到了你们手里都绰绰有余。”  舔了舔唇,李瓒像个爸爸那样和蔼慈祥的说:“刑副队,您看您能和市局是直系亲属的关系,上班就跟回家一样。您回家跟家里人提一两句,回头各个区配合搜索一下可疑案件,不用证明,直接甩给我们东城区辨别就行。”  想了想,李瓒多补充一句:“都是为了服务人民。”  刑副队面无表情,佟局把脸偏向一边,视若无睹的喝茶,内心对此是乐见其成,因为不用他向上打申请报告,感觉就好爽。  李瓒:“刑副队?”  刑副队:“我会提,不保证能不能成,这是李队你的猜测。” 第83章 韩父不说话,韩母颤颤巍巍的说:“我们……真的不想跟那孩子再有瓜葛,他没把我们当父母看待,他不认我们。我们现在有了囡囡,囡囡还小,不能让他毁了囡囡。我们真的不想因为他、再被破坏平静的生活……”  “实不相瞒,韩经文很有可能被卷入一起连环凶杀案件里。”李瓒正颜厉色:“你们故意隐瞒,延误警方破案进度,就会有更多人死于非命。”  韩母不敢置信:“怎么会――?!”  她不知所措的看向韩父,韩父还算镇定的反问:“你刚才说韩经文是仇杀,现在又说他被卷入一起连环凶杀,反反复复,我们怎么信你?”  “连环凶杀和仇杀也可以是包含关系。”李瓒倾身说:“你们选择隐瞒就是延误警方办案进程,现在不加以制止,凶手很有可能失控,他会牵连无辜。”  如果真如江蘅所猜想的那样,周博思等人的死也是凶手的手笔,那么现在已经出现无辜的受害者了。  韩父和韩母两人久久无言,内心陷入挣扎。  从始至终观察屋内摆设的江蘅忽然开口:“韩经文进过少管所?”  韩父浑身一震,猛地抬头瞪向江蘅:“你怎么知道?”  江蘅指着边上一玻璃储物柜说:“最上一层柜子都是韩经文的照片,婴儿时期、儿童和少年时期,虽然缺少部分相片,但应该是每年拍一张摆上去。到他青少年时期截止,最后一张的发型是剃到贴着头皮的寸头,一般人不会剪那么短的寸头。”  韩父:“就这样?”  江蘅的手指虚空点了玻璃柜最上层末尾两张照片:“气质翻天覆地。”  两张照片中的少年韩经文气质差别很大,前者是个彬彬有礼的少年,后者目光阴狠畏缩,满怀对世界的恶意和隐藏不了的畏惧。  结合年纪、发型和韩经文父母态度的变化,江蘅猜想韩经文曾进过少管所,韩父的反应肯定他的猜测。  “你们是害怕韩经文做过的坏事被曝出来,影响小女儿的未来?”江蘅偏过头,韩父和韩母的反应给了他答案。  “可是等警方查清案情,你们还是会受到影响。”江蘅轻声说:“不如提前告诉警方,让警方保护你们的私人信息。”  韩父犹豫不决,在李瓒的保证下,他才无奈的说:“我只是想保护小女儿,她还不到两岁。”话语顿住,水壶烧开了,他魂不守舍的抓了把茶叶、倒开水、冲泡茶水,再送到李瓒和江蘅跟前,又同他们说:“不是我们不认韩经文,是他没把我们当父母看。”  “韩经文14周岁那年,犯了大错,刚好到了负法律责任的年纪。他那年和别人一起犯了大错,被判少管所一年,但是只关了7个月就出来。和他一起犯下大错的两个未成年,家里有点势力,操作一番后没留下案底、也没进少管所,照常读书、生活。有他们作对比,韩经文就不忿,他嫉妒、埋怨、憎恨作为父母的我们没有用。”  “他18岁那一年,谋划杀死我们,先给我们投了大量保险、再设计我们意外死亡。我们没死,几次受伤,保险公司都怀疑我们骗保。几次意外下来,再傻也能发现问题,我们哭过、伤心过,和韩经文谈心、和解,但是没用!”  “韩经文他就不是个人!他没有人的情感!”  “我们夫妻俩对他彻底失望,决定再生个小孩。有了囡囡后,我们跟他断绝关系。”  江蘅:“韩经文14岁那年犯了什么错?”  韩母坐立不安,韩父目光游移,夫妻俩支吾半晌才羞于启齿似的说:“他们欺负了一个女孩儿。”  “那种‘欺负?’三个人一起?”李瓒一手搭在桌面,死盯住夫妻俩,一字一句的问:“那个女孩是未成年?”  韩父艰难的说:“我记得她……12岁。”  李瓒嘲讽:“三个未成年共同欺负一个未成年女孩,两个转学了、生活重新开始,一个被关少管所七个月,反而恨父母不管他。而你们其实没有怪韩经文……怎么会怪?毕竟是唯一的儿子!如果不是威胁到自己的生命,你们还会继续爱一头畜生。”  韩父和韩母摆出他们被伤害、被辜负的受害者姿态,他们和畜生划清界限,他们及时止损、重新生了二胎,他们拒绝禽兽儿子、怕被破坏平静的生活……  他们!根本没有人睁开眼看看谁才是真正的受害者!  韩父满脸羞惭,韩母捂住脸抽泣:“我们也没办法……那是我们唯一的孩子,我们能怎么办?我们尽力了啊!我们尽力教导他,尽力给予他关爱,我们能想到他会干出那种事吗?我们那个时候真的在尽力弥补……”  所谓尽力的弥补,大约是赔点钱让良心过得去,转头四处奔走寻找关系拯救在少管所的儿子,根本没想过让罪魁祸首付出代价。  李瓒胸口闷得难受,一口气憋着,几次深呼吸都不管用。  他难以招架受害者的家属,最厌恶招待加害者的家属,因为他们通常在为自己、为加害者寻找迫不得已的借口。  垂在身侧的拳头捏紧,后被另外一只手覆盖,手指被掰开,那只手强而有力的插进指缝,温柔的握住、安抚,李瓒渐渐平复起伏过大的心情。  他皱眉回到座位,没把手抽回来,只问道:“另外两个人是谁?受害女孩……你们还记不记得?”第74章   陈婕到约定的茶餐厅, 一眼就见人群中十分显眼的方明煦。  方明煦打开菜单,看了看就问陈婕想吃些什么。  陈婕表示无所谓,这是一家含早中晚餐点的广式餐厅, 以广式早点闻名, 于是方明煦点了几笼广式早点、炖汤和猪脚饭。  “点那么多?”陈婕笑说:“吃不完的。”  方明煦:“我胃口大。”他用热水滚烫碗筷、再抽纸巾擦干,过程行云流水, 堪称赏心悦目。“你工作那么忙, 好不容易约你出来,当然是希望能请你吃饱。”  陈婕喝着柠檬水:“还行, 工作没那么忙。你是心理医生, 平时需要过滤的负面情绪比我麻烦多了。”  方明煦:“这一行做久了其实也就那样, 习惯的话,接受再多负面情绪也能处理得当。而且客人比较固定, 有时治疗时长跨越两三年, 和他们熟悉了,工作就像和家人聊天,很轻松。”  陈婕了然的点头:“话说回来, 这次你请客, 下回换我请你。”她两手手肘搭在桌面,身体前倾, 做出一个信任无防备的姿态说道:“我知道有一家餐厅很正!”  她兴致勃勃的说了那家餐厅的名字, 接着不无遗憾的说:“可惜不接受外卖, 否则我就经常订了。”  方明煦微笑着倾听,闻言安慰她两句,跟着推荐其他他觉得还不错的餐厅, 仿佛是第一次听到陈婕口中那家餐厅,并对如今外卖遍地开花的大环境下、而这家餐厅保守至此而表现出惊讶。  “……这两家的手工小吃都不错, 平时只在下午6点钟售卖,两个小时就售光,你要是想尝试记得准时到,能吃到刚出锅炉的滚烫小吃。”  全程表现很正常,就像个带有点追求意味的普通男性朋友。  陈婕没有打消疑虑,在接下来一顿饭的交谈中不断试探,始终探不到任何疑点,心中便逐渐打消对方明煦的怀疑。  剔除强烈的防备,以平常心对待,陈婕发现方明煦是个相处起来十分舒服的人。  他温柔细致,处处周到,懂得照顾谈话另一方的感受,再加上相貌俊秀、身材高大,还拥有自己的私人诊所!  说实话,方明煦在成年人两性以及婚姻市场中绝对属于行情上佳那一行列,女人抢破头、男人妒红眼,再过十年就是时光熬酿而成、芬芳迷人的陈年老酒。  所以市场行情绝佳的方明煦为什么会看上她?  她比方明煦还大了三岁。按照社会制定的那套阶层规则,陈婕各方面都比方明煦差了一大截,可别说是透过皮囊看上她有趣的灵魂!  虽然陈婕的皮囊也属实优秀。  一餐结束,陈婕和方明煦道别。  陈婕上公交,车开了老远还能看到方明煦站在原地目送她离去。  东城分局刑侦办忙得热火朝天,各部门紧锣密鼓,一个个步伐铿锵有力像是敲响了一场声势浩大的战役。陈婕前脚刚进分局,后脚就被技侦部喊去拿白骨颅面复原图的文件。  拿到文件立刻输入警局网络系统寻找失踪档案记录,大海捞针式的筛选、盘查、复查,再不断缩小对比范围进行最终筛选,蓝色屏幕出现细碎的方块,自屏幕中央由远及近的扩大、推进,无数细碎方块汇合、聚拢,组合成一张与白骨颅面复原图几乎百分百重合的人脸照。  陈婕按下回车键,进入人口失踪档案记录系统。  **  车内副驾驶,李瓒手里把玩着录音笔,炎热的阳光从没关严实的车窗缝隙透进来,正好落在反光的银黑色录音笔笔身。  乍一看,还以为手指尖点着了光。  江蘅看着路,前面停了一条长龙在等红绿灯,到他开上前正赶上绿灯亮了,于是停也没停就加速过十字路口。  柏油路面在高温下亮得发光,估计放个鸡蛋没两小时就能全熟。  江蘅匀速行驶,问李瓒:“需不需要我去京九牧马会所潜一段时间?”  李瓒正出神,他偏过脑袋来,‘嗯?’了声,接着回神说道:“你能潜出什么来?警方已经在查那边。”  “查不了什么。”江蘅笃定的说:“你们派再多的人去都是白忙一场!敢在法治社会犯罪谋利,他们必然做好了一切应对准备。李瓒,人贩的谨慎和残忍超出你我的想象,在没有把握前,警方就算掌握证据也别轻举妄动。因为他们会不计代价的销毁证据,然后推出一个大众能接受的替罪羔羊,最后把人口贩卖这条犯罪链转移到更深的黑暗处。”  人口贩卖是仅次于毒品和军火贸易的世界第三大类地下贸易,早就形成成熟的、难以打击的商业模式。人贩的残忍不亚于毒贩,行动组织从卖家到买家沆瀣一气、难以取证和侦破。  “销毁人证,销毁受害者。”江蘅平静的叙述:“我以前在国外见过一起人口贩卖案,当地媒体、警察、群众着眼关注这起闹大的人口买卖,最后在郊外的垃圾场挖出30多具受害者的尸体。”  “没有‘商品’,等于没有买卖。没有受害者,等于没有犯罪。”江蘅指出来,接着话音一转:“不过这也跟当地军政勾结人贩,警方办案阻碍大有关。”  李瓒有点动摇:“问题是你现在想潜进去反而显得刻意。”  前面路口红绿灯,这回不太好运,碰到红灯跳了。  “我有办法。”江蘅停下来,侧头看向李瓒,目光有些古怪:“我是不能辜负你一声声‘哥哥’的喊,啧!”那声啧叹像埋怨李瓒是个以色诱人、只撩火不负责的薄情郎。  “……”  李瓒被那含情带怨的目光激得起了浑身鸡皮疙瘩,寻思江蘅真会逮着时机给自己加戏,他那时明明是正儿八经的挑衅。  算了算了,何必计较太多?只要能帮他破案,忍让着点也没什么。  李瓒侧过身体,头靠在车窗那边的椅座闭目养神,暂且鸣金收兵、偃旗息鼓,不接这一回合。  江蘅搓了搓下巴,饶有兴致的打量眼睫毛颤抖、浑身像长了只跳蚤似的不自在的李瓒,咧开一嘴大白牙笑得挺得意。  绿灯亮起,踩着油门、盯着路面的江蘅心想,李大队长可真是太逗趣了!  **  回到东城分局,李瓒甩上车门,单手插兜、头也不回的挥手,连声再见都懒得说。  跨步进分局,李瓒回头看了眼还停在门口的汽车,那辆汽车过了一会就缓缓启动开走了。李瓒碰了碰鼻子,朝刑侦办走去,一脚把门踹开,里面静止一瞬,复又热热闹闹、各忙各的。  李瓒拖拖沓沓前进,抓住忙碌的陈婕问:“那具白骨的身份确定没?”  陈婕随手抓起桌角处一份文件递过去:“新鲜出炉的,趁热。”  李瓒接过,就站在原地翻看文件:“廖学明,91年生人,出生粤江市新洲区,家中独子,15年失踪至今……是个小提琴家?音乐造诣还挺高,被杀害那年才回国没多久。”  陈婕:“廖学明14岁出国,一直学习小提琴,在音乐上颇有天分。国外知名音乐学府毕业,14年冬天回国就业,很快就在粤江锡流交响乐团的首席小提琴手。嗯……半年后就被杀,不过调查结果显示廖学明私生活干净,除了脾气孤傲古怪……但大多数文艺工作者都是这狗脾气。”  老曾从电脑后探出头来附和:“廖学明14岁出国,在国外生活十几年才回来,回来不到半年就被杀。按理来说,他根本没机会和人结仇,也没时间创造情杀条件,所以他有没有可能不是凶手描述的第一个受害者?”  “不一定是回国后才能结仇。”李瓒翻过文件资料,发现通篇是廖学明的国外优秀履历,翻看两三页就没觉得没意思。  陈婕抬头:“那就是廖学明14岁之前结仇?不是吧,小孩哪能结下这么深的仇怨?”  李瓒掏出录音笔,播放韩经文父母的供词。  起初周边的刑警同志都没怎么认真听,直到韩经文的父母说了句‘……他们欺负了一个女孩儿’,所有人收起笑容,认真听接下来的录音内容:“另外两个男孩都搬走了,我记得一个姓周,家里最有钱,父母很溺爱,具体名字记不太起来。”  “另外一个叫廖、廖什么?对!廖学明!他是三个人里唯一未满13岁的男孩,学习成绩很优秀,一手小提琴拉得特别好!”  ……  “那个女孩姓方,叫方明熹。”  “方明熹?”陈婕呢喃这名字,说:“她和方明煦是什么关系?”  李瓒:“方明煦是谁?”  陈婕:“我一个月前在k吧认识的朋友,他是个心理医生。”犹豫片刻,她续说道:“他今天中午约我出去,我试探过几次,方明煦表现正常。说起来,他的年纪和凶杀年纪相差不多,但是声音没有一点相像的地方。”  李瓒:“查一查。方明煦、方明熹,还有14年前这桩案件,从韩经文身上查起,他当年在少管所待过7个月,留有案底记录。” 第85章 李瓒:“如果他是凶手,他没必要用假的姓氏。”  陈婕:“为什么没必要?”  李瓒:“他希望你认识他,他有自信警方查不到他,所以用假姓是画蛇添足。”  陈婕骄傲的小火苗一下被吹灭,两手拍着脸颊龇牙咧嘴,不愧是老大,三言两语把她打回地面继续脚踏实地做苦力。  老曾笑着说:“陈婕查了挺多,值得表扬。而且收养方明熹的福利院倒闭、档案记录丢失,线索断裂,从这方面入手,我觉得是浪费时间。”  季成岭提出建议:“可以查方明煦。如果现在这个方明煦是方明熹的弟弟,他们应该会接触。”  他们看向李瓒,无声询问。  李瓒无所谓:“那就查呗。”他拍着手就要下班,忽地想起件事,敲敲桌示意王:“帮我买张粤江锡流交响乐团的门票,我要明天……哦,凌晨3点了,那就是今天的票。”  王表情有点裂,粤江锡流交响乐团售出门票数限定!演出当日关闭售卖通道,现在深更半夜让他上哪找黄牛买票?!  老曾:“那不是志趣高雅上等人的爱好?你去凑什么热闹,单人喇叭独奏?”  李瓒摸着下巴,心胸宽广,并不介意老曾的诋毁:“是时候培养高雅的艺术品味了。”第76章   早晨七点钟, 李瓒准时醒来,关掉手机闹铃,身上出了一身薄汗, 便去浴室冲凉, 一身清爽的出来。  餐桌上放着热腾腾的肉包和豆浆,江蘅咬着吸管, 慢腾腾吸着豆浆, 注意力放在巴掌大的手机屏幕。  “醒了?”江蘅随意打了个招呼,眼睛没离开过屏幕:“我刚收到京九牧马会所至尊会员卡, 高级vip客户, 内部核心成员, 能搞的项目挺多。居然还有滑翔跳伞这些极限运动?”往下滑,看清小字标注, 他说道:“待拓展的业务……有事业心是好事。”  李瓒坐下, 左手吸管插进豆浆纸杯里,右手一个白白胖胖顶部带褶皱的包子送到嘴边,闻言说道:“不是说有钱也不能一步升级成高级客户?”  新洲市局的刑副队负责查会所, 果不其然遇到阻挠, 最大阻力就来自于会所掩藏严实的高级客户名单,而那批客户名单最有可能接触人口买卖。  可惜名单在会所老板手里, 老板听闻风声提早出国避难, 而他出行航班路线还被堂而皇之的抹去。  没有确凿证据, 甚至无法冻结其私人账户。  明知证据在哪里,偏拿取证据的途径接二连三被堵塞,可想而知警方有多憋屈。  “管理再严密的会所也要开门做生意, 生意无非金钱利益。做不成生意不是甲方有原则,而是乙方能给的利益太少。”江蘅指了指自己:“我, 一条海里来的大鱼。”  李瓒扯了扯唇角,一口咬下肉包子,嚼没两口脸色就绿了。  脸颊抽抽、耸着肩膀、哽住喉咙,要吐不吐,难受得一批,完全不敢嚼又不想吐出来浪费食物,李瓒苦着脸慌忙把包子吞咽下去,迅速抓起豆浆疯狂吸进嘴里冲洗怪味。  大半杯豆浆喝下去才勉强洗掉嘴里的怪味,李瓒狰狞的瞪着江蘅:“香菜肉包――你是什么品种的魔鬼?!”  江蘅迟疑:“不好吃吗?”  李瓒抓狂:“正常人谁会吃香菜占一半的肉包?你是什么黑暗料理狂人?!”他单知道江蘅口味重,没料到已经如此病态!  香菜肉包……李瓒浑身打颤,味道太可怕了。  “没那么夸张吧。”江蘅真觉得味道还行,他对自己的重口味没有一点自觉,“还有胡萝卜肉包和包菜肉包,我挑拣出来了。”  李瓒掰开他挑拣出来的肉包,见是正常人的口味才放心:“下次带奇怪味道的食物请提前告知。”脸色渐渐和缓,他继续刚才的话题:“查到什么?”  “警方盯着,会员活动暂停,不过发了张项目表。”江蘅连点几下触屏手机,推给李瓒:“这是我能参与的项目,极限运动系列、丛林冒险类……安全措施太到位,真正玩起来像过家家,都没什么意思。但有一个项目,我觉得有点意思。”  “哪个?”  “星海盛宴。”江蘅点开星海盛宴的项目,介绍词是盛大宴会、多人派对,地点不限。  他说:“这种盛宴一般会在海上游轮举办,茫茫大海、夜色无边,既能防止外来者误闯和破坏,又可以在出事的第一时间里销毁证据,收拾残局很容易。保密性强、安全性高,游轮通常会停在公海,不受任何国家法律限制,所以百无禁忌。”  “你去过?”  江蘅仔细思索:“去过。那时我还未成年,家中长辈说带我去长见识。那艘游轮顶多是拍卖军火、文物和病毒菌株,是未成年能接受的尺度,所以家中长辈才带我去。”  李瓒:“……”非法交易军火和私自倒卖文物已经是未成年能接受的尺度了?您家长辈真开明。  江蘅笑了笑,轻描淡写的说:“因为它没有公然贩卖人命。”  虽然其他非法交易同样会制造鲜血,至少所有参与者还会在乎自己那张人皮。  江蘅:“邀请函我已经收到,出发时间和地点还没给,到时再说。”  李瓒没意见,他解决早餐就去阳台打拳,半个钟头后再冲凉一遍、换上干净衣服出门上班。  分局刑侦办出勤用的警车少了一辆,李瓒进刑侦办没见到陈婕,猜是她开走了。  老曾和季成岭趴在桌上打盹,王抬头喊住路过的李瓒:“票一千八,下午2点开场,晚上11点结束。你也可以晚上8点去,他们中间有两个小时休息。”  李瓒收到他发来的电子购票截图和二维码,点点头:“辛苦了。”说完就回办公室看案件。  上午10点钟左右,陈婕带回方明煦例行审问,老曾喊李瓒过去看审讯过程。  李瓒站在审讯室外的单面玻璃审度方明煦,半晌进到对面的监控室,接过老曾递来的一瓶冰水喝了口。  审讯室里,陈婕审问方明煦:“认不认识方明熹?”  方明煦:“本来不认识,现在知道了。”  陈婕:“为什么现在知道了?”  方明煦:“因为有人找过我,说我是被我爸妈领养,还说我和一个叫方明熹的女孩是姐弟。可我不认识方明熹,也是被收养的孤儿,我确确实实是方明煦!”  陈婕:“你不认识方明熹,为什么还给自己的心理诊所取名明熹?明熹心理诊所,别跟我说是巧合――方明煦,种种迹象证明你就是认识方明熹,你就是方明煦。”  灯光打在方明煦身上,使他无所遁形的身在光明处,与几乎没有光源的刑警身处之地对比,无形中构成被压迫的心理暗示。  方明煦剪着时下流行的男士发型,没有打发蜡,微黄的短发清爽松散,穿圆领短袖t恤和九分裤,脸庞白净而目光沉静,时尚年轻像个大学生。  一点看不出他有可能是残忍虐杀韩经文和廖学明的真凶。  方明煦沉默的时间太久,陈婕忍不住皱眉问:“你怎么不回话?”  方明煦看她一眼,慢吞吞说话:“我说了我不是你们口中被收养的‘方明煦’,也不认识方明熹,你非说我是,我没办法。那我想问问你,你说我是‘方明煦’,有没有证据?”  陈婕拍桌:“方明煦!我可以把你从小到大的档案全都翻出来调查!也可以抽取你亲戚的dna进行比对,要想证明你身份的办法多的是,只是给你机会、让你坦白从宽!”  方明煦:“我够坦白了。”  陈婕:“你――!”  陈婕有些气,方明煦面无表情。  两人对视,方明煦无奈叹气,揉了揉眉心说道:“陈婕,我当你是朋友。我们认识时间不长,你不信我、怀疑我居心叵测,我能理解,但既然你身为警察,在认定我有罪之前,先得有证据吧。”  陈婕:“方明煦,如果你确实是‘方明煦’。你父母车祸身亡前曾去福利院办过领养手续,而你患有严重心脏病,曾经病得出不了门,为什么父母身亡后逐渐正常生活?为什么你和警方在调查的嫌疑人名字一模一样?为什么你的诊所就叫明熹诊所?”  方明煦开口,陈婕厉声打断:“别跟我要证据!你先老实回答警察的问题!”  “巧合。”  方明煦的回答就两个字,问再多也是这两个字。  陈婕被气得快爆炸,同方明煦周旋再久也得不出什么有用信息。  尤其方明煦是心理医生,最擅长察言观色,别具耐心,确定警方没有实质证据指证他,他便更加不配合。  不管陈婕问什么,他都紧闭嘴巴。  监控室,老曾:“这嘴撬不开啊。”半晌没得来响应,他扭头去看李瓒:“队长,给点经让大家取一下。”  李瓒:“明熹心理诊所是方明煦的?在新洲区cbd?”  老曾点头:“怎么?”  李瓒快步回办公室,从乱糟糟的办公桌上抽取昨晚做过标记的文件夹,翻开来一目十行查找,很快找到四月份一起酒店谋杀命案里,死者之一患有严重抑郁症,就诊诊所――  明熹心理诊所!  重新翻看两宗定性成意外车祸的案件资料,撞死周博思的梁华军,女儿梁小芷曾在明熹心理诊所就医。另外一宗车祸,女方重伤昏迷,曾患过心理疾病并在明熹心理诊所问诊。  李瓒按着眉心,把季成岭叫进来,让他带人重新翻看被定性为意外事故或情杀的结案卷宗。  “找出命案里曾直接或间接接触过明熹心理诊所的……受害者。”第77章   分局汲汲忙忙, 几个刑警从档案室里搬出已结案的卷宗,重重落在桌面,周围刑警都放下手中正忙碌的活计, 凑过来帮忙翻看卷宗。  老曾翻了翻两大箱子的卷宗, 说:“都是近三年发生的命案。”  季成岭:“李队说这些意外事故有可能是人为导演,死者是受害者、也曾是加害者。”  这话反过来说也对。现在是可怕的刽子手, 曾经也是走投无路的无辜的羔羊。  “李队说廖学明很可能是第一个被害者, 所以翻找命案卷宗的时间从廖学明被害之后开始。”季成岭招呼人过来一起翻找卷宗:“已结案的卷宗都在这了。我们需要找出死者曾直接或间接接触明熹心理诊所的卷宗,李队说这是连环凶杀的共同特点。”  老曾抽出一份卷宗翻开阅览:“猜想成立的话, 卷入连环凶杀命案的卷宗不止东城分局这两箱。粤江市各区近三年来定为意外事故而结案的案件多不胜数, 得通知市局, 让他们帮忙。”  季成岭:“我已经告诉刑副支队,他说程局长在会议上提过多人组织的连环凶杀, 要各区分局弹性配合东城区。所以在这之前, 我已经通过佟局致电市局和各个分局,他们应该已经忙起来。”  老曾惊叹于季成岭处事成熟稳妥,隐约有了点李瓒的风采, 只等再磨砺两年、办个大案就能厚积薄发坐上刑侦队一把手的位置。  不过东城分局刑侦一把手的位置于季成岭而言, 估计也只是个跳板,人家庭背景就摆在那儿, 目光自然是放到市局、省厅, 仕途虽一眼能望到底但真是令人艳羡的敞亮。  “干得好。”老曾坐下来和其他刑警一起翻看卷宗, 顺嘴问一句:“没看见李瓒,他又跑了?”  “王说他去市中心交响乐团,连夜找黄牛买的票。曾队, 李队应该是去查案吧?”季成岭迷茫:“交响乐团和命案有关系?”  老曾淡定的说:“他心里有数。”反正他们没人跟得上李瓒的思路,任他去了。  这时, 有刚抽出卷宗看了眼就举手的刑警说:“这宗意外事故死者之一曾有过精神病理就诊记录,但没说明她在哪所心理诊所问诊!”  “拿来我看看。”老曾接过来,一看是两年前的命案,一对男女醉酒失足坠河而亡,监控录像没有记录到两人坠河画面,但监控到两人醉酒同行的画面,再根据尸检和痕检结果判定为一起意外事故。“王,你查一下女死者的就诊记录。”  王头也不抬:“放桌上。”  “这里有一宗命案,死者没有任何心理疾病,分别是一男一女,死于弯道超车的意外事故。事故发生在三年前,男死者是京九牧马会所的工作人员,工作岗位是人事经理,但年收入很高。”  另一个刑警问:“年收入高有问题?”  “年收入高没问题,可这里用红笔特意圈出来,我一眼就注意到,所以抽出来看,死者之一正好和京九牧马会所有关。”那刑警说道:“红笔圈出来的意思是说年收入远远超过与职业等值的工资。”  老曾接过卷宗,看结案落款人是‘李瓒’不由紧皱眉头,三年前的李瓒正处于低迷期,那时他只经手一些小案件。  这桩命案无论是死者的社会身份和社交关系,以及尸检、痕检结果都明确是一起意外事故,但李瓒还是圈出他认为是疑点的‘年收入’。 第87章 老曾:“周博学情人挺多, 王新雨是其中最不起眼,但跟周博学最久。”  “王新雨、周博学……”季成岭的目光落在右手旁厚厚一堆卷宗,忽然开口:“李队说廖学明和韩经文的死是一场蓄谋已久的多人组织连环凶杀, 如果主谋者是已经疯魔的‘方明煦’, 那谁会是他的帮凶?”  老曾顿感荒唐:“明熹心理诊所的病人?!”  “也许不止。”  突如其来的插话吸引众人视线,他们纷纷看向江蘅, 不是刑警、不了解前因后果的江蘅从刑警支离破碎的言语中摸索、拼盘、还原一桩重案。  “既是明熹心理诊所的病人, 也是被严重性暴力过的女人, 可能还是‘人口买卖’里的受害者,就像章熙那样。”江蘅推玩桌上的打火机,条理清晰的说:“章熙、梁小芷和梁华军还有其他曾被性侵的女人, 通过某些渠道联系到明熹心理诊所……或者说她们是被送到明熹心理诊所,陷在脆弱、痛苦和无尽愤恨绝望当中的她们, 深入内心了解她们的医生。一边渴望被救赎,一边轻而易举掌控,时机成熟时,稍微一句言语暗示,她们就会带着医生的叮嘱,亲手把伤害自己的禽兽送进地狱,在死亡中迎来真正的安眠。”  众人哑然无语。  愣是把破塑料椅坐出指点江山的宝座的江蘅,带着温和的笑容在三言两句间剖出一桩多人组织连环凶杀重案的作案动机、杀人模式和受害目标,而姿态斯文温雅、从容不迫,仅表现出流于表面的同情,着重点更多在于凶案,或者说,比起对受害者的同情,他对凶手的心理更有兴趣。  刑侦办干了十几年的老刑警挺多,没有亲自和心理变态的连环杀手打过交道,但也研究过、剖析过变态杀人犯的心理。  他们以狩猎者自居,蔑视普通人,会对同类产生拼比和研究的兴趣。  江蘅过于出色冷静的表现让老刑警们心生警惕,要么他经常和穷凶极恶的罪犯打交道,要么他是个潜在的变态犯罪者。  老曾面色严肃:“你怎么这么清楚我们在办的重案?是李瓒告诉你?”  “从刚才开始,你们一直在翻看卷宗、接电话、抱怨命案的复杂,期间不下三次提及‘方明煦’、‘明熹心理诊所’和‘京九牧马会所’,以及多人组织连环凶杀。”江蘅我行我素惯了,不在意他们的猜忌,实话实说:“我去过明熹心理诊所,和方明煦面对面聊过,他主动提起周博思和梁小芷。23日那天,章熙撞桥自杀,和李瓒通话,我当时在场。”  “‘人口买卖’这事,新闻上闹得沸沸扬扬,我知道不奇怪。重案内容是你们说出来,我提取信息做个大概推测。”江蘅:“你们的反应告诉我,我推测的方向没错。”  是没错。  而且先行一步,比信息更全面的他们推测得更加准确。他跟李瓒是好友,或许正因志同道合才能凑到一起。李瓒看人的眼光实属敏锐,他没防备江蘅,说明他信任江蘅,江蘅没问题。  老曾想通这一点,稍稍放松,没刚才那么警惕。  江蘅:“需要我继续说下去吗?还有问题吗?”  没人说话,倒是季成岭琢磨片刻就主动询问:“‘她们是被送到明熹心理诊所’,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江蘅给了季成岭一个赞赏的目光,他说了一大推推测于刑警而言其实没用处,因为他们很快也能得到相同的结果。  真正有用的信息就是季成岭提出来的这句话――‘她们’,即受害者是被送进明熹心理诊所,而非主动接触。  那么把她们送进明熹心理诊所的这个人就很有意思了。  江蘅:“你们知道明熹心理诊所一个疗程需要看多少次?一次收费多少?”  刑侦办都有配对的心理医生,所以他们知道一个疗程大概多少次,但不知道收费标准。  “一个疗程最少8次,一小时收费六百到一千不等,一个疗程下来最少五千,而一个疗程不可能治好严重的心理创伤,尤其迫害者一直存在,迫害的行为不曾停止,所谓的心理疗程等于饮鸩止渴。”  一个刑警同志忍不住问:“到底什么意思?”  江蘅:“简单点来说就是她们支付不起高昂的心理治疗费用,而送她们去心理诊所的人不是突发善心医治她们支离破碎的心灵,他们是为了其他目的。”他捏着打火机敲击桌子,配合语势忽停忽顿,节奏一板一鼓,抓人心弦。“就我目前知道的受害者,章熙、梁小芷……哦,梁小芷得排除,她是主动去做心理治疗,她爸送过去的。那就章熙和方雨晴――”  江蘅倾身,从王那桌历乱无章的物品中准确拎出一张a4纸,纸上右上角一张一寸蓝底照,照片一个美丽的黑长直女人。  “她叫方雨晴,一个记录里写着被富二代男友pua、精神失常后在酒店杀死男友再自杀的小模特,应该也是连环凶杀里的受害者。她和章熙是不同风情的美丽女人,不止于相貌,还有性情、身材和学识涵养。如果划分女人的等级,她们属于优质品。”  一个女刑警受不了的说:“女人是货物吗?还分优质劣等?”  “在‘人口买卖’的世界里,她们就是货物。”江蘅冷酷的说:“货物当然会划分等级,精品、优质品、普通和残次品,精品和优质品被循环利用,创造的价值更高,所以会被费心思维护。”  他没说出残次品会受到怎样残酷的对待,她们不分昼夜的接客或劳作,直到死亡。死亡后被送去贩卖器官的地下黑市,摘取身上所有有用的器官,直到再也榨取不出任何的利益,才会被放过。  “心理治疗既是维修货物,也是方便控制。主要目的在于控制,没什么比控制一个人的心理和思想更令人放心。”  传销、邪教、恐怖分子和好战队伍的不断壮大就是思想垄断和心理控制,洗脑到一定程度,活生生的人就会变成一台带来利益的机器。  “想想看,一个全心全意为会所、为自己贡献付出的优质女人,是不是很好调教?是不是很好掌控?她们听话,不会反抗,讨好男人,为迫害者谋取无穷无尽的利益。这利益是金钱、是拉拢来的人脉,是其他方方面面的好处,就是棋差一招,没想到会反被利用。”  季成岭:“你的意思是说,把方雨晴送进明熹心理诊所的人很可能就是背地里进行人口买卖的人贩?那个人贩在京九牧马会所里?”他思维发散很快,迅速联系命案里相关的人,“调教?心理由心理医生控制,身体由调教师掌控。韩经文是调教她们的人之一?刚才是不是有一宗醉酒失足坠河淹死的命案,男死者是会所经理?他也参与迫害女性?方雨晴杀死的男友……叫曹佳,他是会所的常客,也是周博思的朋友。还有何家实、胡高飞,他们也是会所的股东!”  老曾一个激灵,猛然醒转:“王,调出会所股东名单!”  王:“稍等。”  “这样一来就可以确定方明煦确实是策划一切的幕后黑手,但没有直指他故意唆使杀人的证据,他不承认的话,很难定罪。”刑警同志顺着这方向说道:“除非找到他其他还活着、没有被洗脑彻底的病人,通过专家心理测验判断方明煦是否唆使犯罪。”  “这很难。”  “世上无难事,说不定真有。”  “找找吧,再翻翻看。”  “不是――还有一个人!一个很重要的人!”  “谁?”  “王新雨!!她是周博学的情人,而周博学是当年欺负过方明熹的三个人之一。另外两个人死了,凶手怎么可能单独放过周博学?李队特意让我们查王新雨,不正说明她有问题?”  “谁,来个谁去查她!”  “我来吧。”  “别打草惊蛇,周博学不是个好人。我怕他先下手害了王新雨――话说回来,明熹心理诊所的方明煦到底是不是当年的‘方明煦’?他找没找到方明熹?”  “想知道答案?”  “想!”  “查呗!”  熙熙攘攘的讨论出个结果,刑侦办派出一部分人悄悄去找王新雨,尽量不打草惊蛇。与此同时,粤江市各区协力合作的情况下,翻出近三年来可能存在问题的卷宗,以电子邮件的方式一股脑送来东城区分局。  分局刑侦办显示接受文件,正在加载。  刑侦办审讯室,陈婕审问到一半被叫出去,了解现在案件的进展,心里有了点数就再踏进去。她坐下来,冷着脸盯住垂头不语的方明煦,冷不丁开口:“认识王新雨吗?”  方明煦身影一震,裹得密不容针的防备裂开一道细碎的口子,流泻出一丝不安。这丝不安很快被抹去,方明煦归于平静,表情若无其事,仿佛一颗石子投进湖面,徒劳无功的涟漪散去后仍是平静。  “她是我的客人。”  陈婕:“她给我送过餐,今天也在送餐。她是周博学的情人,不缺钱,为什么跑去当外卖员?”  “不知道。也许是爱好,排遣心里的郁闷。”方明煦说:“她是我的客人,但很少来诊所看病。她不太配合,我不是很了解她。具体怎么回事,您自己去问她。”  陈婕正要再问,审讯室的门被推开,不知何时回刑侦办的李瓒关上门。  陈婕:“李队――”  李瓒抬手示意陈婕别说话,他问:“王先生是谁?”  方明煦:“……不认识。”  李瓒:“你迟疑了。”  方明煦:“我只是在回想认识的朋友里,有没有人姓王。”  李瓒:“王新雨不就姓王?”  方明煦冷静以对:“您说笑了,王新雨是女人。”  “是吗。”李瓒不置可否,自如的换话题:“我今天去了趟粤江锡流交响乐团,在那里听了一下午的演奏会。他们的音乐……高雅。”听不懂的时候,用‘高雅’来形容就对了。“你有没有去过?”  方明煦不明所以,但他尽量保持冷静来应对李瓒的提问,小心斟酌和反复拿捏分寸,避免一不注意就踩进警察挖的深坑。  “没有。但我听过,我的助手喜欢音乐。”  “那可惜了。锡流交响乐团底蕴丰厚,它的初代团长姓卢,是有名的老艺术家。一家都是学音乐的,连娶的儿媳妇也是拉大提琴的音乐家,真正的音乐世家。”  方明煦有些不耐烦:“我对古典音乐没兴趣。”他知道眼前的刑警的目的,他想通过其他无关紧要的琐屑事打乱自己的思绪,用顾左右而言他的方式让他猜不透、心慌,最后自乱阵脚。  他很熟悉这套心理,不会轻易上当。  李瓒置若罔闻,继续话家常似的说下去:“乐团的大提琴手的音乐素养很高,拉大提琴的时候优雅得像只白天鹅。我有幸在后台结识她,我们很高兴的进行了一次友好的交流。”  方明煦扯唇笑了,“您动心了?想追求她?我大学时研究过关于恋爱与追求的课题,李队要是有兴趣的话,明天到我诊所挂号。我给您打折,怎么样?”  李瓒随意一问:“你认识我?”  方明煦停顿一下,自然的说:“一个多月前,我在k吧里见过您。”  “那你记忆力挺好。”李瓒似笑非笑。  方明煦谦虚:“还行。”  “别谦虚,肯定特别好,否则怎么会在黑灯瞎火的k吧里见过一面就记到现在?不仅记住我,还知道我的名字,一眼认出来也是很厉害。”李瓒露出个攻击性十足的笑,“不然就是陈婕老在你面前提起我。”  陈婕连连摆手:“别――您是我尊敬的爸爸,怎么敢在外面妄议您。”  李瓒:“上道。”  方明煦看他们一唱一和的嘲讽自己,眼底浮现一层阴霾,又迅速被他压下去。  李瓒:“你知道我结交的大提琴手叫什么吗?”  方明煦扬起一抹假笑:“不知道。”  李瓒:“她叫卢子慧,她是我刚才说的那个音乐世家的长媳。”他盯着方明煦的眼睛,再说一句:“也是养女。”  方明煦忍不住吞咽口水,假笑逐渐无法蓄力:“喔,养女变成长媳,不会是童养媳吧?关系真是太乱了,难道她是被逼迫的?李队意图英雄救美?”  “啊,”李瓒懒洋洋的说道:“她晚餐收到一个据说是粉丝赠送的私房菜外带,味道特别美味,价格也很美丽,我也吃过。”  方明煦微恼:“您审问就是说些无聊的内容浪费纳税人的时间吗?”  别说方明煦了,审问的刑警和陈婕都一脸懵,搞不懂李瓒这路数。  陈婕小声说:“老大,您真来聊家常?”  李瓒用‘关爱智障’的视线回视,反问:“你说呢?”  “……”心灵受到创伤的陈婕:“您继续,我不打扰了。”  李瓒:“刑侦办在四天前收到同一家餐厅的私房菜外带,接收人是陈婕,订单落款名是‘王先生’,亲自送货上门还要求拍照仅此一家别无分户的外卖员叫‘王新雨’!”他刻意加重了强调语气,时刻盯紧方明煦的情绪变化,“今天送外带给卢子慧的外卖员也是‘王新雨’,特别巧,我看到了外带的包装,也撞见离开的‘王新雨’。”  “我发现‘王新雨’和卢子慧眉目很像,特别像,就像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姐妹。”  “你说巧不巧?”第79章   啪嗒。  陈婕惊讶得掉下手中的圆珠笔, 猛一扭头瞪着李瓒,嘴巴微张,发出无声的‘哇喔’表达对这曲折迂回发展的惊叹。 第89章 “你的心理诊所在粤江市逐渐打出名声,吸引会所掌权人的目光,他们给钱要求你控制会所里的受害女性。你和王新雨反过来控制那些受害女性,灌输她们报仇、同归于尽的思想。”  “三年里,粤江市发生无数起意外坠楼、车祸、跳河等事故,基本都是两两丧命。最惨烈的是杀了迫害者再自杀,例如曹佳和方雨晴,我想你应该对他们还有印象。然后是胡高飞和章熙,车祸死亡的何家实――周博思被害是因为他曾迷奸了梁小芷,这跟王新雨童年的经历很像,所以你们唆使梁小芷的父亲梁华军开车撞死周博思。”  “王新雨扮作女人接近周博学,进入会所,开始了她长达三年的连环谋杀。而你,方明煦,你是帮凶。”  字字千金,掷地有声,话语结束后是长久的沉默,久到连呼吸都仿佛静止,方明煦才哼笑的反问:“说了那么多,你们有证据吗?”  “是,我和王新雨认识,我照顾他长大,因为他妈妈病亡前把心脏捐赠给我,这就是我父母愿意收养他的缘故。我感恩他,帮助他,有什么不对?你们说我和王新雨唆使他人进行时长三年的谋杀……有证据吗?犯罪、定罪、判刑都要讲证据,不能话说得漂亮就定罪了吧。”  陈婕皱眉,仔细注意李瓒的回应。  她听到蓝牙耳机里传来李瓒几不可闻的叹息:“你以为证据从哪来?从王新雨、从你的手里而来。”  陈婕愣住,什么意思?  “王新雨后悔了。”第81章   陈婕没有复述李瓒最后两句话, 她懵了一瞬,抓起桌上的录音笔播放音频。  王新雨的声音传出来时,方明煦下意识前倾, 两只手紧握住扶手, 显而易见的露出紧张的神色。  ‘我杀了人。我想自首。’  ‘我会继续杀人,不停的杀人。我已经告诉你有关于我的存在, 我已经在自首了。陈婕, 你要找到我。’  音频截止,只有两句。  陈婕怔了下, 恍惚明白李瓒为什么只截取这两句话, 因为已经足够了。  王新雨打电话的目的是想自首, 他自首是因为后悔了,而他在操控其他受害女性杀人的过程中逐渐失控, 他无人可诉、无人可求, 于是找到曾为内心憧憬的陈婕,希冀陈婕能够阻止他。  就是这么简单的原因。  不是示威、不为扬名,不是愤世嫉俗, 而仅仅是王新雨后悔了。  方明煦表情空白, 迟钝的看向陈婕:“你骗我。你们伪造王新雨的音频骗我,他怎么可能后悔?他后悔为什么不告诉我?他想结束为什么不来找我?我跟他, 我才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人。他怎么可能会找你?他对警察根本没有好感。”他嗤笑连连, 不断摆手否认:“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你自诩是他最亲密的人, 却没看出他心里真正的想法?你是心理医生,却没看到他正滑落地狱的灵魂在尖叫?他要的是救赎,不是杀人!他要的是公正, 要罪有应得,不是控制受害者去死!”陈婕见他如此, 反而镇定,“王新雨当义工,他曾心向光明,他希望用积极向上的方式帮助受害女性。可现在是怎么样?你们怎么做?啊?你们害死了多少个无辜的女人。”  “如果说周博学、廖学明和韩经文之流侵害那些受害女性的身体和心灵,你们就是亲手把刀子送到她们手里、教导她们怎么快准狠的插进自己脖子的刽子手!”  陈婕的表情因心情起伏过大而狰狞,她一字一句的说:“她们只是你们两个人和周博学那群人博弈的棋子、工具,她们二十几年的人生断送在你们的手里,她们本来可以获得新生。”  方明煦摇头:“你不明白她们的绝望,你不知道她们活得有多艰难,她们没有活路的,只有杀了仇人,她们才能得到救赎――”  “狗屁的救赎!”陈婕爆粗口,撸起袖子指着方明煦怒骂:“谁他妈告诉你死亡是救赎?才二十几岁你就让她们选择结束生命来救赎?救赎什么?救赎灵魂?去天堂还是下地狱?九年义务教育没告诉你迷信使人失智?她们绝望,你就该报警,让警察来救她们!她们活得艰难,你就努力倡导社会去理解受害者!她们没有活路……我艹你妈的没活路!她们活路都让你们给堵上了!”  “她们心灵抑郁,不正需要心理医生纾解?就是你这种心理医生来纾解、帮助她们重建心理!不是让你把她们推进地狱!”  “你以为是救赎?不是。你是杀人凶手。你、王新雨,你们和周博学那群人渣有什么区别?”  陈婕愤怒的质问方明煦,背过身用力揉搓脸颊,把眼睛里的眼泪揉干,慢慢平复激动的心情。长长舒出一口气,难掩哽咽的说:“从古至今,女人都不是因为被性侵而死,她们是被性观念、迫害者和路人逼死。她们受到性侵后最需要的是陪伴、纾解和鼓励支持,不是两败俱伤的复仇!”  那些整理出来的卷宗有多少个年轻的女人?十七八岁有,二十七八岁有,青春靓丽,前途光明,生命才开始不到三分之一。  王新雨发现她们被迫害,可以来告诉她啊。  警察会摧毁会所、会保护她们,会送她们回家,会有那么多社会义工热情而虔诚的帮助她们,她们可以继续活下去,幸福的权利并不能因为一次的伤害就被剥夺。  陈婕想起五年前在连枝区卧底破获的一桩涉及拐卖妇女和卖淫的案件,那些妇女被警察解救了,社会义工一直力所能及的帮助她们,从未放弃过。  社会舆论从未停止,可警方保护了她们的个人信息,当时报道的新闻记者也有意识的尽量保护她们的个人信息。  她们开始新生活,有些人已经走出阴霾,有些人至今未走出来,可是她们很积极的自救。  一生很长,伤口可以慢慢愈合。  五年前的案件和京九牧马会所的案件很像,结果却截然相反。  陈婕:“呼――”她转身回座位,问方明煦:“你现在还坚持自己没错?”  方明煦握紧扶手,手背青筋暴起,紧咬牙关,忍不住问:“他为什么信你?”停顿几秒,他气势颓然的说:“算了,我心里清楚。”  “换成任何一个人去审问都不会有陈婕亲自上场的效果,方明煦戒备心极强,他不信警察。他可以为了王新雨而违背医德,控制受害女性玉石俱焚式的自杀,他就绝不会轻易后悔。王新雨不在,单凭录音,他不会信。”监控室里的李瓒关闭蓝牙通讯,告诉老曾:“除了陈婕。”  老曾此时也懂了。  “因为五年前发生在连枝区的卖淫案,陈婕亲自卧底两个月。她坚持救助受侵害的女性,所作所为与他们截然不同。”  李瓒附和。  审讯室内的方明煦承认了他和王新雨一起犯下的罪行,“新雨接近周博学,而周博学是会所的重要股东,地位相等于老板。他知道会所很多事,包括被拐卖妇女的名单、拐卖人口的渠道,还有一直在干拐卖人口的团伙。”  “会所没有参与拐卖人口,他们只购入女人。那些女人来自其他国家,来自偏远穷困地区,然后再转手送到东南亚等人肉中转站贩卖。质量好的,被挑出来,卖给不同国家的会所,京九牧马会所只是万千砂砾之一。你们调查会所时,应该找不到受害女性吧。”方明煦说:“因为那些非法购买的女人都被藏了起来,就藏在粤江市,但具体在哪里,我也不知道。”  陈婕:“有谁知道?”  方明煦:“周博学。”  陈婕:“有多少人?”  方明煦:“我和新雨探过方雨晴、章熙她们的话,猜测超过三十个。还有一些新购进的、一些被退过几次又回来的,一些已经被买走的,包括这些年来死去的女人,人数可能破百。”顿了顿,他补充道:“有些人办了身份证,外国人不太好办,所以基本没有身份证。”  没有身份证,完全断绝逃跑的可能。  “方雨晴和梁小芷不是被拐卖的女性,她们是粤江市人,就是被性侵、拍了照,躲不了、逃不掉。”  李瓒再次连通陈婕的蓝牙:“问他章熙为什么选择撞桥?谁帮她接通警察和当地电台的通话频道?”  陈婕老老实实复述一遍,听到问话的方明煦浮现一丝古怪的神色:“她……是个意外。我也不知道她会那么做,更不知道她选择当众撞桥。”  老曾皱眉:“还有第三方?”  李瓒面无表情,没下结论。  方明煦:“章熙从偏远地区被骗过来,她坚韧得令我出乎意料。大概是在恶劣的环境里拼死拼活的生存下来,性格烈,所以临死拖会所下水。她有一段时间对这些电子广播很感兴趣,可能是自学学会。”  陈婕一问,方明煦一答,审讯结果很快结束。  最后一问,陈婕整理文件,想了想就关闭录音,询问方明煦:“王新雨他……真的变性了?”  方明煦闭眼,良久说:“没有。”  陈婕:“他和周博学……”  “他们那群人本来就男女不忌。”  周博学不喜欢男人,但王新雨长得实在漂亮,再有个不忌男女、都调教过的韩经文在旁撺掇,收也就收了。  只是从那以后,王新雨得扮成女人。  ***  留在刑侦办里加班的刑警听完审讯录音,全震惊得石化,万万没料到这么一起案件牵扯范围广不说,竟还那么曲折离奇!  “方明煦为什么甘心为王新雨杀人?因为王新雨他妈妈的救命之恩?这理由靠不住。”  “会所可能把人藏在哪儿?超过三十个大活人,能往哪藏?有哪些地方藏得下这么多人?”  “会所从哪个渠道、哪个拐卖人口团伙手里买人?这个渠道是不是在国内?人贩团伙是不是也在国内?这些都没头绪啊!”  ……  陈婕摩挲下巴疑惑的说:“方明煦为什么心甘情愿为王新雨杀人?不对,我应该知道原因。我刚才感觉到了,脑子一时短路不开窍。”  李瓒就在她身旁,眼角余光瞥了眼,压根就懒得提醒。身后有人悄无声息的靠近,要不是气息熟悉,李瓒反手就给后方来一记过肩摔,让他把接下来的美丽时光都赠送给医院。  江蘅由后方走近,单手横过李瓒肩膀靠了上去,一人高马大的男人跟没骨头一样,恨不得全身重量压垮李瓒挺直的脊背。  同样听到急得抓脑瓜的陈婕的喃喃自语,他侧过脸,随口回:“当然是因为爱情。”第82章   李瓒顶开江蘅搭在他肩膀的手:“你怎么还没走?”  江蘅顺势松开手:“等你下班, 朋友。”  李瓒转头冲忙碌状态的刑警说道:“把会所藏了三十几个非法买来的女人的事通知刑副支队,让他现在立刻封锁会所,盯住会所里所有人, 截断他们对外传送信息的渠道!”他抬头看时间, 刚过十二点:“月黑杀人夜,好时机。记得告诉刑副支队, 搜救行动悄悄进行, 别让周博学提前知道情况。”  刑警飞快应答。  陈婕盯着李瓒和江蘅两身高差不多的背影,手肘靠着王的椅背, 眯起眼小声说道:“江蘅一下午都待在咱刑侦办里?”  王抬起眼皮勉强作回应。  陈婕:“你没觉得奇怪?”她很惊讶:“咱刑侦办什么时候任人随意出入?虽然老戏谑江蘅是李队家属, 可毕竟不是……就算是家属, 他也不能全程围观咱破案过程!要是泄露消息怎么办?要是和命案有牵连怎么办?我说这话的意思不是质疑江蘅,而是――怎么说才好?刑侦办没人开口赶他、默认他存在, 这不正常。”  王懂她的意思, “你是指江蘅轻易地融入了刑侦办。”  陈婕重重点头:“对!”  江蘅在刑侦办的角落里坐了大半天,期间插入话题拨通思绪帮刑警们破案,他可以高调的作为中心光点吸引众人注目, 也可以低调的坐在角落里一言不发, 让人觉得他没有任何威胁。  这样的人很可怕。他到哪里都能如鱼得水,哪怕深处危险境地。更可怕的是这种能力并非天生, 而是经过后天有意识训练而成。  可是普通人训练这种能力来做什么?  陈婕:“进可攻退可守。”  王:“可能是环境影响再加上一点天赋, 控场能力出类拔萃。陈婕, 别想太多。”  陈婕想想也对,有些人就是控场能力卓越,反正江蘅影响破案进程。  李瓒交代完基本事项就下班, 江蘅跟他一起回公寓。陈婕他们处理完手头一些琐屑的事项,也跟着下班回家了。  **  接收东城分局传来的消息到确定立案为5?21连环凶杀和人口买卖重大案件并迅速出警, 过程不超过两个小时。凌晨两点四十分左右,市局支队的警车停在商区外面,三支警队四面包抄,快速封锁会所所有出口,切断监控路线和信号。  刑副支队右掌成手刀利落一划,整装待发的警队立时冲进会所,控制留守在会所里的工作人员,技侦从他们会所内部电脑里调取出所有登记在册的工作人员名单和客户名单。  筛选出来的客户名单基本没问题或没有多大问题,不招嫖、非核心客人,倒是登记在册的工作人员里,有些人知道会所买卖妇女进行调教卖淫并助纣为虐。  刑副支队根据这份名单,将人一一控制住,再从他们嘴里挖出一些核心客人的名单。  只是会所的保密工作做得太好,辛苦一晚能挖出来的料少得可怜。  这场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雷霆行动在天边露出鱼肚白时暂告一段落,刑侦同事过来汇报工作,有用的线索几可忽略不计。 第91章 李瓒哼着浓重的鼻音:“嗯?哪奇怪?”  “有人一直试图把你带进话题里,另外建了超话、论坛帖,就差发照片舔颜和打榜,有些东西虽然删除但不是没有痕迹,比如有人曾建立你和江蘅的cp超话……初衷可能是单纯的磕cp,但不能保证不会被利用。”王本来是骨灰级it狗,但自从他在陈婕的影响下接触微博超话,某些名词说得头头是道,仿佛混圈多年。  但这些名词对于李瓒而言非常陌生,他知道cp、超话和微博,却不太理解。  “所以?”李瓒问:“对我有影响?”  “这些是上位的基本手段,明星、网红……各圈以成为流量为目的就会使用同样的手段,先博出名再捧高,高到一摔就能摔死的地方。”王说:“群众对人民警察的印象是正面的、积极的,而对人为堆造出来的个人虚名非常厌恶、讥讽和反对。”  李瓒搓着烟丝,若有所思:“故意把我架在火上烤?”  不止。  有人造势,有人删帖,营造一手操控舆论的硬背景,还有章熙临死前托孤式的请求,在群众面前塑造正义的警察形象。  先鲜花着锦的铺路,送他直上青云,到最声名最鼎盛的时候,前期的造势、死者的发声、烈士子女的优待以及东城区昔年不堪的名声都变成作秀、特权、官三代、滥用公信力和公权力等等,直接送他一个烈火烹油的结局。  王:“老大,你得罪谁了?”  李瓒表情凝重的思索,连带影响氛围,王的心高高吊到嗓子眼。  半晌后,李瓒长舒一口气,严肃的说道:“那可多了!”他掰着手指数:“新上任的程局,咱伟大的老父亲佟局,除了东城刑侦办可亲可爱的同志们,其他分区的同志们做梦都想掐死我……我数不过来。”  王:“……”  王盯着电脑屏幕,移动鼠标点右上角的‘x’,心想他为什么想不开去担忧李瓒?这祸害就让他被开除不好吗?说不定搞走他还能讨上头欢心,上头一高兴,什么刀片式、大容量、最新型服务器不说给就给?  越想越兴奋,王的眼里开始冒绿光。  牺牲李队一人,造福整个刑侦办!  划算!!  李瓒打了个喷嚏,知道有人在远方热情的思念他。他敲了敲桌,跟王要走一些电子设备,简单说了一些事就离开公安分局。  他回公寓,和江蘅吃了晚餐。  晚餐结束,江蘅到客厅,盘腿坐在地毯上,搬过手提电脑向李瓒科普公海地址、信号通讯以及游轮规模,包括这种宴会需要注意的小细节。  江蘅:“一,在目的未达到前,不要多管闲事。二、盛宴的规矩可以破,只要你钱砸得够多。三、轮船的基本规矩不能踩。”  李瓒皱眉:“二和三的区别在哪里?”  江蘅:“游戏规则可以随便玩,动摇根本的基础规则不能践踏。”他想了想说道:“以你的聪明,你去了就会明白。”  李瓒瞟他一眼,这见缝插针的夸赞还真……令人身心舒坦。  两人在夜灯下就着星海盛宴做好科普和提前准备,当十点半的闹铃‘嗡嗡’响起,两人换了身着装便出发,开车驱往北田港第10号码头。  码头停着巨大的白色游轮,仰头数着层数,不算舱底的话大概是13层,靠岸一面的游轮船壁用蓝色漆喷了两只嬉戏的海豚,旁边是加英文写着游轮名:海豚一号。  江蘅和李瓒一前一后上去,递上特殊订制的邀请函,游轮楼梯入口处站着两个制服笔挺的船员,他们接过邀请函,在夜色下按了按,摸到一串电子代码,然后扫码查证订单推荐号码,确认无误后便由女船员领路。  李瓒看了眼江蘅,镇定心神,迈步前行。  江蘅嘴唇动了动,“零点起航,日出时,游轮会在公海漂流。重点节目会在夜幕降临时出现。”  李瓒微微点头,表示知道。  二人被安排在距离相近的船舱,头一次干这种事的李瓒不太放心,等女船员一走,他就溜进江蘅的房间。后者悠闲悠哉,倒是适应良好,准备来说,是过分良好了。  李瓒挑眉,江蘅招手让他到舱内吧台:“放松点。这种地方越紧张越危险。”  李瓒过去,接过江蘅倒来的白酒,抿了两口,眯起眼睛,神经放松,这酒味道够劲。  见李瓒不怕醉的喝酒方式,江蘅本来想阻止,劝他喝一两口馋个味道就行,结果一看到李瓒瞪过来不满的眼神,泠泠黑瞳里似燃烧着小火苗,他一下就色迷心窍,撒手任李瓒夺去酒瓶还陪着人喝。  偌大的海平面无风无浪,是最适合出海的天气。天空星子密布,一轮弯月在厚厚的云层里含羞带臊似的半遮半掩,墨蓝色的夜幕和海面融成一片,仿佛一个幕天席地天然而成的舞台。浪花与水声涛涛是布景,浅海生物是轮番登场的主演,而看似庞大的游轮不过是广褒天地里不起眼的点缀。  灯光点亮一扇扇船舱窗户,远眺却不过一豆大。一尾鱼跃出水面,白色的水花溅起、高高落下,‘滴答’一声震得水面涟漪层层荡开,茶梗随着涟漪荡到了杯壁处,黏在瓷白的茶杯杯壁停驻。  新洲支局的程为平接到定时发送来的邮件,先是不以为意的阅读内容,再是因内容而瞳孔紧缩、脸部肌肉抽搐,手微微痉挛,最后深呼吸一口气,咬牙切齿发出深情的呼唤:“李!瓒!”  他连夜拨通驻守粤江市海面的海警,请求支援,协助破获人贩在公海贩卖中国人口案件。  在公海贩卖中国人口必须得严肃处理!海警负责人立即以严肃态度对待,应下程为平的请求之后,向上级汇报并等待调遣。  只毕竟是在公海出警,他们还需要等待李瓒的主动配合。  联系完海警,程为平拨通佟局的电话,把李瓒出公海这事儿分享给佟局,听佟局爆完粗口,他心情意外的好了起来。  “现在不是发泄情绪的时候,海警现在在等待截获李瓒发过来的通讯信号,以便随时掌控情况先发制人。”程为平琢磨了会儿,还是没乌鸦嘴的说出其他不太好的可能。  佟局挂断电话,抱着脑袋陷入自闭。  时间回到夜晚8点49分。  永和丘陵漫山遍野都是灯光和驳杂的脚步声,阴森的山坟在人多势众的情况下也多了几分阳气,所谓的养殖场被控制,里面跑了几个人,往丘陵深处藏去了。  警方在养殖场里找到平时囚禁受害女性的地方,设施齐全但四周围全是高墙电网,出路被封得死死的。  唯一能出入养殖场的车是辆冷藏车,平时运载受害者就用它。一般人不会怀疑冷藏车藏人,所以小镇一直没有人怀疑过。  警犬记住受害者和嫌疑犯的气息,带着民警漫山遍野的寻找,最后在一处老坟遍布、阴气森森和野草丛生的三角地区停下,对着长到半人高的野草丛狂吠。  民警拨开野草丛见里面是个废弃的防空洞,洞里黑黝黝且不知深浅,他对着对讲机通知:“曾队,这里有动静。”  不一会,其他几处搜寻的民警也都陆续发现有问题的地方,距离最近的民警在指挥下向标记地点靠拢。第84章   没人能想到永和丘陵竟然藏了一个废弃已久的防空洞!  听到汇报情况的老曾、季成岭等人简直要佩服这群人的脑子和七扭八歪的花花肠子, 季成岭冷笑:“把这心思放正事上,说不定就是下一个马爸爸。”  老曾检查枪支,确认无误后向前走:“有这心思没那本事, 否则也不会铤而走险干违法的事。”  两人一前一后, 带领几十民警深入防空洞。防空洞几个入口都被民警堵住,探照灯让黝黑深长的隧道亮如白昼, 警犬停下嗅闻气息, 几秒后一阵风似的飞奔,隧道里脚步声纷乱、人影驳杂。过了一会, 防空洞深处传来激烈的动静, 犬吠、尖叫、怒喝和疾风骤雨似的枪击, 仿佛经历一个昼夜的战争实则不过短短几分钟就结束。  结束后,静默半晌, 烟雾弹效果散去, 看守受害女性的人贩被逮捕,由女警组成的民警在防空洞里救出三十几个受害者。  受害者大半是女性,还有几个男童和少年。  防空洞内部经过改造, 所有受害者都被独自关押在一个个十来平方的囚房里, 每天除了接受调教就是作为商品送出去。  陈婕统计结束,总结说道:“受害者一共十人是中国户籍, 基本来自边境城镇, 是被别国人贩以介绍高收益工作为由欺骗出去, 再转手卖出。另外二十四人,分别来自东南亚各国,也是被同样的理由欺骗出去。”顿了顿, 她皱眉说道:“……多是东南亚中转,有些人是金三角居民。”  东南亚是世界公认的人口贩卖中转站, 而金三角是三不管地带,出现什么犯罪贸易都不会让人感到惊奇。  老曾思索片刻说道:“先安置受害者,其他以后再说。”  永和丘陵灯火通明到深夜,整个防空洞和养殖场都被掘地三尺、翻个底朝天,直到确定没有更多发现,民警才陆陆续续离开,只留守一些人收拾线索。  受害者先送医院检查,之后再录口供作安排,剩下其他罪犯则就近扭送东城分局,漫山遍野找人找得满头大汗、浑身汗臭味的刑警们没空洗澡换衣,回来后亮着灯抓着嫌疑犯连夜审问其他共犯。  季成岭订外卖叫了两百多份冰绿豆汤,请分局以及支局所有人喝。  问出结果回来的陈婕接过送来的冰绿豆汤,揭开盖子舀一勺子吃下去,从干热的嘴巴到火舌灼过的喉咙、再到干瘪瘪的胃,一路舒爽冰凉,她喟叹道:“真他妈舒服!”  刑副支队在旁问她:“你叫陈婕?”  陈婕:“啊,您认识我?”  刑副支队:“多少有点了解。”有背景的基本都要过目,记下来反正没差,说不准哪天这人就到手底下干活了。  刑副支队三两口喝完绿豆汤,看了眼黑漆漆的队长办公室,随口一问:“你们李队哪去了?”  陈婕:“不知道。”她问季成岭:“你知道李队去哪了吗?”  季成岭和老曾都不知道,他们愣了下,回头看向绿萝后面阴森森的王。  王:“李队去抓王新雨,顺便要是能捣毁人口买卖途径就顺便捣毁了。”  什么叫‘顺便捣毁’?这事儿有那么容易吗?  陈婕愣愣的问:“王新雨去哪了?李队到哪捣毁人口买卖?”  王看了眼时间:“现在应该出专属经济区,到公海了。”  ‘啪’一声,陈婕手里的塑料小勺子掉绿豆汤里,反应特别大的怪叫:“李队单枪匹马跑公海去了?!疯了吧――他是刑警又不是武装特警,容易出人命的啊!!佟局没管?”  王:“先斩后奏。”  季成岭:“是李队的行事作风。”  老曾:“别担心,他可能有分寸。”  陈婕:“曾队,你这回多说了‘可能’两个字。”  老曾耸肩:“我也被隐瞒了。”  一群人里就刑副支队最淡定,他说:“又不是第一次,有过经验再干类似的事情就会谨慎些,要真能捣毁人口贩卖也是大功一件、好事一桩。”  季成岭机灵的抓住八卦的小尾巴:“什么叫有过经验?”  陈婕等人精神抖擞的看向刑副支队,等他说起那些年的故事,谁知刑副支队摆出高深莫测的表情抽了一支烟后,对他们说:“聊他没意思,都是些臭屁小孩中二病过度的破事,不如我跟你们说说叔当年徒手拆炸弹、千里秒毒贩的故事,保证精彩绝伦、无人能及……”  “噫!”  众人嫌弃散开,刑副支队表演了个寂寞。  ***  海豚一号。  凌晨三点,客房里寂静无声,隐蔽角落有一红点在闪烁,冰冷的监控镜头幕后人员已经观察了三个小时,他们无聊的打着哈欠,眼皮惺忪,心里已经排除居住在这个客房里的客人的威胁。  监控人员记下房间号、客户号,打勾做标记:“暂时排除威胁。换下一个。”  同伴操纵操控台,屏幕立即换到游轮其他区域的监控。  被判断没有威胁的客房隐蔽角落里,红点闪烁两下,逐渐熄灭。  本该拼酒喝醉的李瓒从黑暗中醒来,打开灯,踢了踢江蘅的脚:“没动静了。”  江蘅含糊的应了声,长指揉按着隐隐作痛的额头,皱眉站起,踢开地上扔得乱七八糟的酒瓶,拉出行李箱,打开电脑和通讯器,连上卫星信号,再对信号进行加密。  江蘅在键盘上十指如飞,筑起信息加密防火墙,接着说道:“游轮只有卫星信号,容易被截取。趁现在可以发送定位信息,不过到了晚间拍卖进行时,他们会过滤筛选信号。”  茫茫公海又是夜间,信号加固后就很难定位,不过对于军用战舰安置的军用雷达而言,只要在500公里内的范围就足够侦察到位置所在。  “像这种游轮一般也会安装先进的军用雷达进行反侦察,通常是用来避免被黑吃黑的情况。”电脑上一朵小菊花在转悠,江蘅停下敲键盘的动作说道:“公海拍卖视情况而定,一般犯罪量刑大的拍卖如军火、人口贩卖,背后或多或少都有官方和军方的影子。”  小菊花消失,信号连接上了,保护的防火墙也筑好了。 第93章 李瓒没收走那把枪,他扒了扒头发,纯当看不见、没发现,这就算不上纵容犯罪了。  他往前走,慢慢跑起来,走了与来时不同的路线,经过歌剧同声翻译厅、跑到上面的多功能演艺厅,打算从那边的步行街到大堂。  就在他到达步行街时,前方忽然震颤,步行街剧烈抖动,头顶的采光玻璃猛地爆裂,碎片纷纷砸落下来,行人尖叫连连,连滚带爬逃进遮挡物厚重的商店里,而旁侧巨大的伸缩帐篷纷纷倒塌,扯断电线、电源闪烁几下火花熄灭,全长十来米的步行街迅速陷入黑暗。  “help!”、“啊啊啊――是不是遇到海难?!!”、“不会倒霉的撞到冰山了吧?卧槽!哪飘来的冰山?!”……有人忍不住歇斯底里的喊:“太平洋边缘哪来的冰山!!”  采光玻璃被震碎,李瓒伸手感受夜风,就这风速不可能遇到海难。他们现在估计是在南海边缘,遇到冰山的概率等于今晚世界末日的概率。  排除自然因素,剩下就是人为。  李瓒握着枪,认真思考要不回去驾驶室对着王新雨再补一枪?如果这事儿跟他有关系的话!  正想到这一步时,他蓝牙耳机响了,里头传来江蘅的说话声,语气听起来像在寂静的黑夜里奔跑。  “李瓒,不管你在哪里现在立刻转道去甲板,那边有机动救生艇,我正赶过去。”江蘅拉开门矮身避过子弹逃出大堂,他在大堂的第三层,大堂电闸已经被关,乌漆嘛黑的情况下分不清到底死了多少人,他回头看向大堂,根据刚才枪火交战判断各方躲藏的位置,把门拉了回去,起身迈开长腿说道:“刚才有人在交易过程反水,扔了点炸弹,不过船体没被破坏。”  “黑吃黑?”  “算是。”  “哪方面?”  “军火。”  “艹。”  李瓒低咒一声,回复江蘅表示他知道了,转身就朝甲板跑。现在大堂那边有人黑吃黑,被关押在另一艘船上的受害者很可能会被直接灭口。  船体全长约250米,艺术街距离船尾甲板大概一百来米,李瓒快把自己当成飞毛腿,十秒左右跑至甲板放置机动快艇处,熟练的操纵吊艇机把机动快艇放下水,接着翻身抓住索梯飞快爬了下去。  正要开动机动快艇时,李瓒猛一拍脑袋,他根本不知道关押受害者的船在哪个方向、距离此处有多远!  “朋友,我亲爱的朋友,当你迷茫的时候就需要像我这样的明灯!”  李瓒哆嗦了一下,抬头就看到江蘅踏在船舷上,用拿枪的手左右摇摆热情的打招呼,然后抓着索梯如一头会爬树的猎豹那样,身姿灵活轻巧的落在机动快艇,翻出手机打开卫星导航地图。  “提前找人下载这附近的海航图,你给我的赫兹数我发送出去,费了点功夫才联系到对方信号、确定坐标。”江蘅把收到的坐标输入卫星导航地图,很快出现目标。  他把手机递给李瓒,咧开嘴、笑容挺灿烂:“怎么样?我好不好用?”一手在心口比划着谁都看不懂的图形,一边夸张的说:“是不是世界上最亮的明灯?有没有一瞬间突然觉得我就是你生命中的及时雨?”  李瓒把海航图记在脑子里,猛然踩油门,猝不及防开动机动快艇,一个迅猛的转弯扬起海水,同时高声喊道:“我开了――注意安全――明灯――!!”  明灯――江蘅差点在机动快艇上摔个狗吃屎,他抹掉喷了满脸的海水,甩了甩手中枪,好在没进水,伸长腿躺下来仰望夜空,有点生无可恋的说:“李瓒,你不能这样……你不能剥夺我耍帅的机会,我见缝插针的表现自己不容易。”  李瓒:“明灯嘛,还在乎那点缝隙里的高光吗?”他见江蘅还真有点颓,只好改口说:“你不用耍就够帅了朋友。”  江蘅:“我是你心里最帅的吗?”  李瓒:“仅次于我。”  江蘅:“我可以认同。”  “可以?”李瓒哼笑:“挺勉强。”  江蘅:“一点也不。”他盘腿坐直,回首看向距离已经上百米远的游轮,无边夜色遮掩下,仍可见火花四溅和逐渐靠近的小型快艇,“军舰还有多久能到?”  “游轮信号是在一个小时前加固,按照军舰最快航速计算,游轮已经在军舰雷达侦察范围,大概还有半小时能到。”李瓒:“你详细说说反水经过。”  江蘅:“这次交易重头是一条军火线,以第一批新型军火作牵头,合作成功以后就是长久稳定的发展。快结束之际,有人放冷枪,接着是爆炸,然后传来军火被劫的消息,各方直接乱了。”  李瓒不太在意,他问:“哪里的军火线?”  江蘅:“供应商不太清楚,购买方是金三角势力之一的掸邦军。”话音刚落,机动快艇猛地一个打滑,他差点没被甩下去。  江蘅紧紧抓住机动快艇,扭过脖子盯着李瓒侧脸,后者表情平静,仿佛刚才撇手手滑快翻船的事是错觉。  “你对掸邦军有过关注?”  李瓒:“没有。”  江蘅皱眉。  过了一会,李瓒才说:“只是对那边的军火线有点在意。”他不太想聊这事,又问游轮其他普通游客会不会有危险,得到令人放心的回应就加快速度朝着目的地赶过去。  ***  两艘万吨以上由退役军舰编制的海警船正乘风破浪而来,每艘船上编制超过200名海警和25人以上的军官,其中技术侦查人员超过40人。  船舱内部操控台,技术侦查人员正在报雷达侦察结果:“距目标位置还有52海里,航速30节,到达目标位置需1.7小时,是否警告?”  “否。继续接近。”  “继续接近。”技术侦查人员突然捕捉到游轮发过来的信号,接收后再进行翻译,得到情报并立即汇报:“发现海豚一号通讯请求,是否接受?”  “接受。”技术侦查人员:“中国海警船接受您的通讯请求。”  ‘沙沙’响声过后,频率趋于稳定,粗重的呼吸声从通讯话筒中传出来,几秒后,一个微弱无力的声音说道:“我是王新雨。”  ……  同一时间,茫茫大海深处,李瓒驾驶的机动快艇已经能够看到停在海面上仿佛幽灵的船只,手机卫星导航的红点越来越近,陡然响起‘哔哔哔――’极为急迫的鸣声。  江蘅迅速跃起,关闭手机,盯着近在咫尺的船只:“到了。”他压低身体,目光在这艘小型游轮的甲板处逡巡,计算游轮上有多少守卫。  “从船首上去,我看到船尾有机动快艇,他们集中在甲板,打算弃船转移。”  李瓒无声换方向,机动快艇接近小型游轮的船首,两人从侧面爬了上去。第86章   游轮船头的灯都关了, 船尾甲板处只开了盏大灯,十来个人聚集在甲板商讨怎么处理船舱里四十几个被拐卖的人。  李瓒矮身躲在遮挡物后面,偷听他们说话内容, 叽里呱啦不知道是哪国语, 听声辩情绪,他们吵得很凶。  江蘅戳了戳他的肩膀, 打着手势让他进船舱。  李瓒退回船舱蹲下来说:“他们似乎产生意见分歧。”  江蘅:“一半人决定灭口, 一半人不同意,打算再卖一次。”他边打量船舱内部结构边说道:“海豚一号那边传来交易失败的消息, 具体情况没明说, 这边有人觉得应该保守起见, 杀人灭口,好像是‘货物’质量良莠不齐。有人不甘心一点钱没得到, 反而损失‘货物’。”  李瓒:“你听得懂?”  “缅甸官方语, 我去过那里。还好不是地方俚语,否则我也不懂。”江蘅查看弹夹,只剩两三颗子弹, 于是快速更换弹夹。他说:“人都在船舱里, 我刚看过,病了大半, 和她们简单交流几句, 有人高烧三天以上了。再不急救, 可能会死。”  李瓒:“按理来说,作为标了高价的‘货物’,在没有卖出去之前, 她们的基本健康应该会得到保证。”  “是在海上染病,人贩不敢停船靠岸。”江蘅:“不管那么多了, 趁现在离间他们。”  李瓒冒头看甲板,“放冷枪?”  江蘅低笑了声:“我去驾驶室前面把灯打碎,你趁机放,我后面跟着你。”  李瓒:“行。”  说罢就行动,江蘅悄悄绕到驾驶室前的观景台,李瓒挪了个位置隐藏好,调整角度、枪口对准人群某个不怎么起眼但一出事就会被注意到的某个人。  观景台的江蘅单膝跪在甲板上,瞄准头顶锃亮的灯泡,心里数着‘123’然后不疾不徐的扣动扳机,子弹出膛,‘砰’一声正中灯泡,‘噼啪’爆裂,碎片落到甲板,光明刹那破灭而黑暗迅速笼罩。  底下大乱,李瓒响应江蘅给出的时机,将其中一个人贩爆头。鲜血喷涌而出,即使是在黑暗中也能轻易发现身边同伴不知不觉被夺走了性命。  “――!”  有人高声提醒,如导火索引爆双方之间本来就火药味十足的气氛,他们四下散开,此时还有人高呼冷静、询问是谁的枪支走火,结果下一秒他就被躲藏在暗处的江蘅爆头。  双方迅速展开火拼,甲板上几成枪林弹雨的战争,红外线和手机照射光线不时闪过,被光照射到的人顿时变成人形靶子。  硝烟弥漫,火药味浓重,伴随开枪声响的是叽里呱啦的怒骂,甲板逐渐被鲜血染红。  李瓒背靠掩体,身后是激烈的枪战场面,他在这厢放松手指,忽地察觉有个身影靠近,右肩一动,手臂直直横向右侧对准热源。  “我。”  江蘅出声,逐渐靠近,面孔似破开黑暗进入瞳孔,李瓒收回手,嘴唇抿紧,握枪的手微不可察的颤抖数下,他刚才差点就一枪崩了江蘅的脑门。  回想竟产生些许后怕,李瓒皱眉:“你下回靠近之前先出个动静提醒。”  江蘅盯着他,不知怎地就是那么微妙的察觉出李瓒不耐神色下的不安,那丝不安像升到半空的烟,忽然松散四下奔走,变成了‘幸好如此’的庆幸。  “……”江蘅想说些话来安慰李瓒,思索斟酌着又觉得什么话都不必说,这样保持缄默就好。  缄默是他们此刻的默契。  李瓒眼角余光偷觑江蘅,然后歪头严肃询问:“你偷笑什么?”  江蘅:“有吗?”他顶了顶鼻子,转移话题:“好像没什么动静了。”  李瓒也发现甲板上没什么动静,他刚想探头观察情况,却发现有人站在船舷上面,角度正对他们掩藏的方向。  对方抬头,两人正好对上眼,他脸色大变,猛然大声发出预警并举枪,李瓒心一紧,下一秒他和江蘅齐齐开枪把他打落船。  “跑!”江蘅喊道。  两人就地滚离掩藏物体,前脚刚走后脚那掩藏体就被打成马蜂窝,而发现被戏耍了的人贩把怒火全都集中到李瓒和江蘅身上,他们分散开包抄了游轮甲板并逐步逼近。  李瓒大声吼道:“我估测过他们剩下的人数――不超出十个!!分散!现在你我分散开――甲板视野太宽阔!!”  江蘅一枪解决一个,脚下换了个方向跑远前说道:“我作诱饵引开他们,你到前部观景台上射击!”  前面拐弯处突然溜出一人,举着炮筒,黑洞洞的炮口仓促的对准李瓒面门,李瓒眼疾手快解决了他,脚尖一勾勾住炮筒挂到了肩上,三两下如猴子般灵活的爬上前部观景台,冲到最高且可隐蔽的地方,单膝跪下,挺直腰背,架起炮筒,屏气凝神,把自己当成一根柱子,在江蘅被包围的瞬间,发动炮筒――  ‘咻――砰!!’  聚堆的三四个人被炸飞,甲板破了个大洞,游轮颠簸两下,底下的人贩迅速反应,回身举枪冲李瓒这个方向连连射击,但夜色加角度和掩体的保护,而人贩的枪法并不是特别好,所以几次放空。  错失打死李瓒的机会后,江蘅就在他们背后搞事,杀一个、打伤一个阻挠完毕又立刻就跑,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哪练来的技术,身影像幽灵那样漂移,每次都能找到极其刁钻的角度躲避子弹保护自己。  十几个人还活着的只剩四人,本来活着的人数比‘四’多一点,但李瓒及时补枪,最后就剩四人。  这四人在江蘅身后紧追不舍,杀红了眼的情况下,竟抱着同归于尽的想法,在李瓒和江蘅都误以为他们已经进入圈套而送出最后一击火炮时,另外三人互相配合阻拦江蘅前后去路,江蘅被逼跳上船舷,最后一人死死拽住他的脚踝――  炮弹此时到了半空,不到一秒钟的时间就能击中目标并在瞬间将所有人炸得血肉模糊!  李瓒同时间撕裂嗓子的大吼:“――艹他妈躲啊!!”  江蘅瞳孔里倒映着人贩被逼至绝境的疯狂扭曲的面孔,还有越来越近的炮弹,像人在临死前见到的走马灯,命运给予最后的馈赠,叫时间放慢了脚步,目之所及的世界每个微不足道的动作都被放大,同步输入脑海。  他听到李瓒惊恐惶惑的吼声,见到逼近的炮弹,看见人贩扭曲快意的表情,听到他们用缅甸语絮絮叨叨着‘一起死’的话,然后――  ‘boom――!!!’  摧枯折腐、势如破竹,甲板如置火海,翻红的烈焰把黑色的烟尘轰到半空,海面与天空都被染红。真正的爆炸只在刹那间,浓烟散去,很快露出被炸了半去半边的甲板和支离破碎的焦黑肢体。  龙骨未损,因此船体只看上去被破坏得很严重,实则动力系统等还完好。 第95章 谢谢警察没有来找卢子慧,没告诉她‘王新雨’和‘方明煦’的事,保护了她现在所拥有的的稳定和未来的光明。  李瓒微讶,随即想到十几年前的正规收养流程很严格,收养家庭基本知道被收养孩童的过往。  看来卢子慧的生母确实费心为她找好了收养人家。  “但是我请求你们,以后别来找她。”  “嗯。”李瓒淡声回应,反正他对古典音乐本来就没兴趣,全程打盹和出神。  送别卢子慧夫妇,江蘅说:“你送我的音乐门票是别人送的,原来我用的是二手货。”亏他今天花了好几小时装扮自己,原来都扮个鬼看了。  江蘅很快放宽心,都追求那么久了倒不急于现在就要李瓒的回应。  “我去趟洗手间。”  李瓒心不在焉,漫不经心的应了声。他抱着胳膊原地想了大概四五分钟,猛地甩开手快步冲进洗手间,‘砰’一声踢开门,洗手间里除了江蘅外没别人。  江蘅回头,面色惊讶:“怎么――”  李瓒气势冲冲、面色冷凝的来到江蘅面前,单手撑着墙壁凑过去,嘴巴近得能亲上去,鼻子几乎顶着江蘅的鼻子,眼睛大概剩下四五厘米的距离。  “我以前没喜欢过人、没和女人交往过更别提男人,你是第一个。我们交往,从现在开始计算到哪天可能结束为止,我们是认真谈感情、处对象的交往的关系。我是你男朋友,当然你也是。所以男朋友,请多指教!”李瓒一口气把酝酿很久的告白说了出来,然后催促江蘅:“你呢?”  江蘅:“……”  江蘅艰涩:“我……”  李瓒紧张化为不耐烦,抖着脚粗声粗气:“你磨蹭什么?快说!”  江蘅:“让我把拉链拉上。”  李瓒:“……”  李瓒:“哦。”他让开,看了眼:“你快点。”第88章   锡流大厦的公共洗手间每天早中晚清洁十余次, 连角落地缝都保持洁净明亮,浓郁的柠檬果味熏香剂充斥不大不小的空间。  当尴尬、紧张的氛围消逝,空间里缓缓流动着暧昧的气氛, 寂静无声的环境推动着这股暧昧似潮水包裹住手脚和身体, ‘砰、砰、砰’、‘砰砰砰’……谁的心跳在敲锣打鼓?  李瓒意识到剧烈的心跳来自自己的左胸腔,撑住墙壁的手灼烫到火焰似的蜷缩, 讪讪的收回来、连连后退, 上半身跟着往后仰,尽量远离江蘅, 免得心脏直接蹦出来, 血淋淋吓跑人就不好了。  他知道自己在胡思乱想, 想得不着边际,因为他根本不知道现在应该以什么心情面对江蘅。  这种感觉很奇怪。李瓒皱眉想着, 但是还不赖, 他不打算收回告白。  江蘅去洗手,抽出吸水纸仔仔细细的擦干手指包括指缝里的水,然后转身, 一边扯开骚气的花纹领带领带, 一边对李瓒说:“李队,过来。”  李瓒偏头打量他, 没法从他平静的脸上看出内心的想法。  迈开步伐, 无所畏惧, 李瓒走到江蘅跟前,目光落到了他洁白的下巴处,再滑下去、扫过突出的喉结, 落到有些凌乱的衣领和扯开的领带,性感的锁骨在白衣领之间若隐若现。  江蘅现在像只修炼得道的千年狐狸, 肆无忌惮的释放他无处安放的骚气。  李瓒:“怎么?”他有点想咬江蘅的脖子。  江蘅的手指停在李瓒的脖颈间,似有若无的走了走,指腹贴着他的耳根、捏了捏耳垂,很快游离开,似逗弄、似安抚,像在调情。  那手最后落在李瓒的脖子处,宽大的手掌整个按住了他的后脖子,手指稍微一弯就能捏住,不过他没这么干。  江蘅清楚他要敢捏住,下一刻就被李瓒拧断手腕骨,而继告白是在洗手间便池旁之后的第一次约会,也许将在医院正骨科举行。  江蘅低头,顿了顿,抬眼看李瓒的眼,然后吻了下去。  起初是嘴唇贴着嘴唇,谁都没有动。一个的嘴唇有点冰凉,另一个的嘴唇有点儿温热,不过很快就分不清谁的体温高低。唇很柔软,很舒服,勾起了某种深深品尝下去的冲动。  兴之所至、便随心而动。  不知道是谁先主动,反正等两人的稍稍回神,他们的嘴唇已经缠斗到了一起。舌头伸出来,互相舔舐、交缠,然后互相不示弱的咬着彼此的嘴唇像要吃下去一般,激烈得宛如在打架。  江蘅搁在李瓒后脖子的手已经变成捧住了李瓒的脸颊,两只手都捧住李瓒的脸颊,死死的压制着李瓒、又在拼命的克制自己意欲摧残弄伤他的冲动,以至于压制中可见一抹温柔小意。  牙齿咬着李瓒的嘴唇,用了最轻的力度仍叫他吃痛,江蘅本该停下来,但他停不下来。  李瓒上嘴唇被咬破皮,皱眉吃痛,一个不察便被攻城略地。  牙齿、嘴唇内壁、上下颚和舌头,无一处不被造访过,那种要被一口吞吃入腹的惊悚感太过强烈,逼得李瓒猛然抓住江蘅后脑勺的头发,用了力气才勉强把江蘅拔开。  李瓒发誓,在分开的瞬间他绝对听到了‘啵’的声音,跟木塞拔出瓶口的声音一模一样。他喘着气,难以置信的说:“你他妈当自己在吃胶水?!”  “如胶似漆,好比喻。”江蘅的呼吸也乱了,额头抵着李瓒的额头,目光灼热不已。  李瓒:“你太激动了。”  江蘅:“你应该低头看看。”  李瓒向下瞥了眼,低骂一声:“洗手间里你也能发情?”  “重点不是地点,而是我和谁、在做什么。”江蘅纠正他并说道:“你也有感觉了,李队。”  李瓒从未发现原来一个吻就拥有毁灭他自制力的威力,他被成功的勾引了。  “两情相悦,顺其自然。”江蘅坦荡荡:“不奇怪。”  李瓒抱住江蘅的背,把脸伏在江蘅的肩膀处,闭上眼说:“忍着。”  江蘅叹气,对李瓒来说还太早,不到时候,他的水到渠成不是现在,他们陷入爱情的时间线本来就不是齐头并进。  他总得再等等,等着李瓒的爱情跟上来。  “要不我帮你?”  “免了。”李瓒拒绝:“公共场所克制点。”  两人在洗手间里待了几分钟,各自平复心绪,整理衣领一前一后出门,在门口撞见清洁大姐。  大姐目光古怪的看着两人,等李瓒他们走了老远一段距离才听到大姐嘀咕:“现在的年轻人真是火气大,一点小事就打架,还不如去街头买杯凉茶消气。”  李瓒轻咳了声,脸皮厚的好处就是顶着被咬破的嘴唇毫无羞耻感,光明正大和江蘅并肩走在一起。  临近12点,大厦许多的楼层和办公室逐渐关灯,到地下停车场的电梯里还遇到了一群刚下班的都市白领。电梯门开时,正说笑的姑娘们抬头见到李瓒和江蘅,不约而同一愣、安静,退后一步,注视他们进来。  贴着电梯的姑娘们抱起文件夹挡住有些滚烫的脸,使着朋友们才懂的眼色:肩宽腿长目测一米八以上,手臂肌肉线条紧致有力不是空架子,猜测腹肌有!举止正直无暧昧,穿衣着装品味正,张狂嚣张小狼狗、斯文败类大禽兽――妹妹们,我都可以!  李瓒顶了顶帽檐,明显感觉背后很热闹,他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江蘅的手臂放到了他的肩膀上,这人又习惯性的把一百好几十的重量压在他身上。  “您老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我有点困。”  “我也不是床。”  “……还有点累。”江蘅的脑袋整个都搁在李瓒的肩膀上,难为他一八几的身高硬是把脖子掰折了做出小鸟依人的美丽动作,他还难掩语气里的疲惫说:“我后面还疼,刚才撑着坐了几个小时,后来又在洗手间里……你突然――我太紧张,浑身紧绷,现在一松懈下来,浑身都酸痛。”  江蘅后背和肩膀的绷带还没拆就被他扯出来约会,音乐会里的椅座不能躺不能靠,确实会酸痛难忍。  如此想着,李瓒难得心软,把手横在江蘅的腰上,半搂抱半搀扶,音量小了些、不习惯但学出了点温柔的说:“靠会儿,快到了。等会我开车,你睡一会,到家后我喊你。”  江蘅:“嗯。”  ‘叮――’,电梯门开了,地下停车场到了。  他们旁若无人的出去,电梯里的姑娘们齐刷刷沉默,气氛诡异:“情侣?”、“薛定谔的举止正直无暧昧?”、“我失恋了!”、“洗手间普雷!!”  ……  又沉默了一会,忽然有个姑娘捶胸顿足哀嚎:“我逆cp了!!我不活了――尊严!面子!没了、全没了!!去他妈的绝美爱情!”  李瓒开车门让江蘅进去,老远听到电梯里的动静,不由皱眉:“出什么事了?”  江蘅笑说:“大概是偶像公开恋情,粉丝心情崩溃。”  的确听到了‘爱情’、‘cp’之类的字眼,李瓒没有多怀疑,他对这些一向无感,甩上车门绕到驾驶座,开车回公寓。  回公寓后将近一点,住宅区安静、几无灯火,李瓒把门关上,在玄关处换鞋。  江蘅在客厅里脱下西装外套和领带,穿着衬衫低头解手表,解开后扔在衣服堆里,抽开皮带后,裤子松垮的耷拉在胯上,光着脚进浴室。  李瓒靠在鞋柜旁欣赏全幕,心里想着无论男女,宽衣解带的过程最性感,这话原来没错。  电视柜旁的绿植后面、墙壁角落里放着一张折叠床,那是江蘅在他这处公寓里住了好几个月的唯一的睡床。床板硬邦邦很不舒服,客厅空间不大,每晚还得推开茶几,到了第二天再推回去,十分麻烦。  江蘅前两天住院,昨天回来,吃的药里掺了安眠成分,所以昨晚在沙发上将就一晚,白天起来发现两条腿已经垂落到地面去了。  李瓒两腿敞开瘫坐在沙发上,表情平静,内心的想法看不出来。  江蘅在洗浴间拆下绷带,背后烧伤的部位已经结痂,黑褐色的痂片粗看像大片的纹身,描在白如温玉的皮肤上竟还产生了点美感。  李瓒晃了晃脑袋,心想情人眼里出西施大概就是这样了,丑陋的痂都能看出美貌来。  江蘅一边擦头发,一边坐在茶几上,就在李瓒的对面,“在想什么?”  “明天得去换张床。”  擦头发的动作停顿,江蘅挑眉:“是我想的意思?”  李瓒垂下眼皮说:“同床而已。”  江蘅笑起来,倾身捏了捏李瓒的手说道:“同床试婚。”  李瓒:“什么意思?”  “现在以结婚为前提交往的男女朋友,更进一步的关系是同床试睡,如果能够忍受睡觉的时候身边出现另外一个人,忍受他的呼吸、他的呼噜、他夜里翻身起床……那就可以放心的结婚了。”  李瓒:“你想的挺多。”  江蘅笑了笑,单手擦头发颇为别扭,李瓒见状接过他手里的毛巾帮忙擦干净。  此时无声胜有声。  时针‘嗒嗒嗒’悄悄走着,夜色里漂浮着花香,静谧的氛围拉动两颗心逐渐贴近。第89章   ‘沙、沙沙……’  报废汽车里的行车记录仪被拆卸下来, 经过几次修理勉强导出汽车灌水前半个小时的视频,不过视频录音出了问题。  王费了一周时间才修复出完整的录音视频,他把视频导入设备播放, 慢慢调整声音频率直到清晰的对话从广播里传出。 第97章 七点四十左右,李瓒和江蘅到达上梅湾海滨。  出停车场,热浪扑来,往前走了五六十米,绕过已经开始摆出桌椅的烧烤摊和海鲜大排档,以及十来家单车出租铺,沿着柏油公路一路前行,已经能看到偌大的海面。  两人继续走,两边的路灯逐一亮起,灿烂的灯光把海滨点缀成一个浪漫的夏日不夜城。  欢呼雀跃的嘈杂顺着海风吹过来,凉爽的气息渐渐覆盖原来的热浪,两人到了海滨附近的酒店,先放置好行李,换上短裤、t恤,穿着拖鞋就出来。第90章   “老大!江先生!!我们在这儿――!”  陈婕穿着泳衣, 令人意外的是她身材凹凸有致很有料。  她摇手高声呼喊,身旁是端着椰汁在喝的李羡橙,她也穿着性感的比基尼, 但还穿了件宽大的男士衬衫稍微挡肉。  李羡橙扯了扯碍事的男士衬衫, 撇嘴想着要是脱下来,肯定会被钟学儒和她哥念叨, 两个死直男脾气就很狗。  她眯起眼看远处踏着灯光并肩走来的李瓒和江蘅, 两人一个穿着花色沙滩裤和t恤――别问,一看就是她哥的品味, 另一个是纯色短裤和扣紧的衬衫, 皮肤白得发光, 头发黑如墨水。  要不是其中一个是她哥,另一个气场太强hold不住而且拿她当妹来相处, 说不定她真的会爬墙。  李羡橙:“我怎么觉得这两人的氛围有点奇怪?”明明没有直接的肢体接触, 但就是感觉气场相融,排挤外人,无比融洽。  陈婕闻言, 露出一个微妙的笑容:“妹妹, 你眼里奇怪的氛围是不是黏糊糊、汗涔涔、狭窄逼仄、情不自禁、燎原烈火、入木三分、耳鬓厮磨……”  她越说越激动,已经成为一个无情的成语机器。  李羡橙咬着吸管, 脑子里自动兑入陈婕脱口而出的成语, 惊恐的发现不仅契合了她哥和江蘅的氛围, 而且她居然觉得很带感!!  陈婕面带微笑,敞开大门,像在诉说‘欢迎来到我的世界’, 带领李羡橙步入搞cp的快乐里。  “我们超话里盛产同人图、同人,15禁、18禁, 连19禁都有,花样繁多、应有尽有。”  “这不太好,那是我亲哥……”  “你看看。”  “……有没有□□以上的图片?”  “我们有个大群,加密群文件很大,我拉你进来。”  李羡橙掏出手机,沉默地加入群聊,在一片欢迎新人的欢呼声里,直奔2g的群文件而去,粗略扫了两眼登时脸红心跳瞳孔地震,呆愣两秒后,她迅速下载文件、保存并设置加密密码然后收起手机,晚上再欣赏。  两人交头接耳之际,李瓒和江蘅到了跟前,扫一眼两笑容淫荡的疯披,摇头越过去:“俩傻逼。”  李羡橙笑脸僵硬,咬牙低声怒斥:“就让他当0去!我要动笔产粮!把这不孝亲哥写成0!!”  陈婕:“太太,你写什么我都支持,请一定让我成为您笔下第一忠实狗腿。”  李羡橙甩头:“晚上回去画图!写实派!”  产粮的太太都是人间瑰宝,陈婕立刻把李羡橙当成宝捧在掌心供养。女生之间的友情迅速升温,在场一众直男实在不理解。  季成岭:“女人的友情来得太奇怪。”  老曾:“我历经情场,至今不懂她们上一秒你亲我亲下一秒翻脸无情的友谊。”  “很难理解吗?”王:“就像男人会因为支持不同的球队而大打一架,女人也会因为逆cp而维持表面的友谊。设身处地思考,理解万岁。”  季成岭\老曾:“……”it死宅是怎么理所当然说出这种话的?  夜幕降临,灯火璀璨,隔个十几米的距离就有一个海滩派对,数十男女兴奋狂欢,放松和快乐随海风传染给海滨游玩的每一个人。  海滨路底下就是海滩和一望无际的大海,因此马路旁边搭了无数个烧烤摊位,每个摊位后面摆上二三十张桌子,桌子围满人,他们欢呼雀跃碰着啤酒杯。  三四米长的烧烤摊火花偶尔溅出,烧烤架上一排整齐摞开的食物,肉类和海鲜居多,烤至鲜亮的肉类逐渐渗出油脂,油脂滴进木炭发出滋滋声响,腌制过的食物抹上特别调制过的香料,伴着果木香,在海风的吹拂下,香味飘扬出整条长街。  季成岭和老曾几人陆续搬来烤制完成的食物,将拼起来的三张桌子堆满,王那边则和别人搬来几箱冰冻啤酒,陈婕和李羡橙她们买来水果和鲜榨果汁,全都放在旁边的冰盒里,谁想喝就动手去拿。  江蘅拿起一瓶啤酒,瓶盖杵着桌角,掌侧稍用力一拍就开了瓶,顺手放在李瓒左手边,后者正甩着胳膊跟人划拳猜酒。  基本是赢家的李瓒觉得没意思:“你们自己玩去,别来我这里蹭酒。”他在哄笑声中坐下来,自然地拿起左手边的啤酒一口灌下半瓶。  江蘅问他要不要吃粉丝扇贝,还说味道又鲜又香,接着介绍其他他尝过味道的烤海鲜:“你左手边的烤肠是重辣,别拿错了。前面的那盘味道微辣……”  因为周遭吵闹,所以江蘅说话时贴得很近,几乎是在李瓒的耳边说话。  李瓒将信将疑的按照江蘅的指示吃起桌上的烧烤,舌头一触及食物不由挑眉,香料很重但不影响食物本身的口感,微辣的口味刺激着味蕾但在他能承受的范围,三两口吃完一串再灌点冰凉的啤酒,吹吹海风、听听涛声,实在夏日一绝。  桌上的烧烤太多,有些重辣、有些微辣和不辣,基本混淆到一起根本区分不出来。  以往和同事烧烤聚餐,不能吃辣的李瓒都选择喝酒,偶尔碰了点重辣能当场死亡。不过这回有江蘅帮忙筛选,倒是终于能放下酒瓶子专心享受食物了。  吃得太欢,一个没注意吃到重辣的烤串,李瓒猛然撑大瞳孔,拽住江蘅的手腕,反应快速地灌了两瓶冰啤,嘴唇还是迅速红肿。  江蘅错愕,尝了口:“也没多辣。”  令人头皮发麻的辣劲缓解过后,李瓒:“重口味的人没资格评价。”说完,冷飕飕的目光射向拼酒的同事,正是他把重辣烤串混入不辣烤串盘。  李瓒凉凉的笑了声,突然杀进人群和同事对拼,看架势不把人喝趴下是不会满足回来。  江蘅撑着下巴笑望人群里的李瓒,然后被距离最近的刑警同志们逮住划酒拳。这群人都曾被李瓒喝趴,见江蘅一晚上没喝酒,以为他酒量不行,于是凑过来缠上了。  “你也算是我们分局的熟人,还是咱李队的朋友,不划拳不喝酒说不过去。来来来,先吹一瓶,男人不能说不行!”  江蘅笑笑,慢条斯理的起身,手握成拳比划姿势:“我不怎么会,玩个两三局就行,希望大家多担待。”  一众凶禽顿时摩拳擦掌,对上江蘅友善的笑容,愧疚的心情在李瓒那厢又阵亡一个的情况下迅速烟消云散。  …………  夜越深,气氛渐热,有人似乎喝高了,突然借来扩音器高调宣布他今天成为新郎,明天将在海滩边举行婚礼,希望能收获在场陌生人的祝福。  都是出门来玩的人,心情大好的时候,完全乐意于祝福他人的喜事,全场热闹哄哄,气氛臻至最高潮,连烧烤摊老板娘都搬出广场舞专用扩音箱,免费赠送露天ktv。  远远能听到海滨马路那边飘来的音乐、起哄和笑闹声,隔着盘旋山路、山崖对面平地老居民区,一辆汽车停在黑暗处,斑驳树影在汽车挡风玻璃上张牙舞爪。  汽车忽然剧烈震动,似在迎合摇曳的树影,微弱的响动过后,汽车恢复平静而树影摇动愈见狂乱。车门打开,一抹裙角滑出来,小腿光裸笔直,脚下一双新款aj,蹬了一下落地,黑暗中看不清的身影甩上车门匆匆离开。  ‘啪’,阳台灯亮起,老居民楼住户起夜放水,几分钟后出来,关灯前扫了眼楼下树影里的汽车,没怎么留意就回去继续睡了。  第二天。  素日里平和的老居民区一反常态,一大早宛如沸腾的油锅接连倒进凉水,滋拉滋拉冒着破坏的气声,老楼楼下大树旁围满人,他们对着汽车指指点点,有不明所以的人凑过来询问他们在看什么,得到的回答是‘车里死了人’。  消息很快跟长了翅膀似的飞出老居民区,越过海滨路到达最近的酒店。酒店里的员工对此没有多大的讨论兴趣,因为他们需要准备在海滩附近的婚礼现场,还得帮忙运送食材,头都快忙晕过去了。  酒店里的住客听完了也没表现出太大的好奇心,比起‘死了人’的消息,肯定还是大海和沙滩更吸引人。  ‘砰砰砰――’  门敲得震天动地的响,钟学儒捧着宿醉过后痛得不行的脑门骂骂咧咧过来开门:“不要钟点服务、不要早餐推送,没过十二点不退房,你最好不认识我……”门开了,门口是李瓒,钟学儒深吸口气硬压下暴躁的起床气挤出个笑容来:“大舅哥,小橙不在我这儿,我们没同睡。”  “换身衣服洗把脸出来跟我走。”李瓒:“附近的居民区有人死了。”  钟学儒用力抹了把脸:“给我十、不,五分钟就行。”  五分钟后,李瓒、钟学儒、老曾和季成岭等几人在酒店大厅聚集,一起出发前往案发现场。第91章   季成岭和陈婕驱散围观路人, 搬来几条长凳圈出命案现场,钟学儒套上手套先在汽车外面绕了一圈,然后打开驾驶座检查死者。  李瓒在街角的士多店观望地形, 有晨跑习惯的江蘅买了两杯豆浆, 一杯豆浆给了李瓒。  江蘅:“第一个发现死者的人是收垃圾的陈阿伯,他凌晨四点钟到海滩收垃圾, 大概五点半回来, 经过案发汽车时,去捡汽车底的空矿泉水瓶, 发现前车门没关严实, 顺着车缝正好能看到驾驶座的司机。据陈阿伯描述, 司机仰面靠坐在驾驶座,面目狰狞、脸色青灰, 眼球暴凸, 已经没有呼吸。”  陈阿伯骇得逃跑,在街角撞到晨跑的江蘅,哆哆嗦嗦指着汽车描述‘死了人’, 江蘅上前察看, 之后报警并通知还在酒店沉睡的李瓒。  老楼一排自行车旁,一个瘦小、身形佝偻的小老头儿绘声绘色描述他看到尸体时的惊骇, 两个海滨区的民警安静听他说话, 不时提出疑问。  李瓒:“空矿泉水瓶在哪?”  江蘅:“我借了个袋子装起来, 空矿泉水瓶有陈阿伯的指纹,不能保证它是死者或凶手扔的。”  两人所站的位置在士多店门口,士多店在老楼街角, 街角两侧各是一排老居民楼。以街角为点,视野逐渐宽敞。两排居民楼的中间是一块呈三角形状的空地, 空地画了一个个黄格子变成路面停车场,路面停车场屁股后面留出一条可供行人和汽车来往的马路,前面则是一排今年刚栽种下来的小树苗。  小树苗前头有一棵几十年老榕树,以榕树为中心砌了个花坛。榕树枝繁叶茂,附近的居民经常光顾,黄昏傍晚最喜欢到榕树下乘凉、喝茶和下棋。  但现在,榕树成了凶案现场。  发生命案的汽车没有停在画出来的黄格子里,而是停在榕树前的空地。  “汽车可能不是附近居民所有。”李瓒捏扁喝完的豆浆塑料杯子,投进路边垃圾箱,“两边都是居民楼,三角区、榕树边,也都是人流频繁的地方,除非艺高人胆大不怕谋杀被发现,否则就是……”  “激情杀人。”  下完定论,李瓒摩挲下巴:“死者被害过程肯定会试图喊救命或制造出声响,就算是深更半夜也应该还有人没睡。”他仰望两片阳台朝外的居民楼说道:“也许有人目睹案发全过程。”  江蘅:“死者应该是窒息而亡,面孔稚嫩,年龄在17、8岁之间。男性,还是个学生,他外套里面是件夏天校服。”民警没过来之前,他简单勘察过现场和死者,便同李瓒说起:“汽车手套箱里散乱很多零钱,还有支付宝和微信支付二维码,它可能是辆载客私家车。车内没有安装行车记录仪和计时器,无运营牌照,是辆白牌车。”  白牌车是香港对黑车的称呼,即无运营牌照和相关手续办理而非法收费运营的车辆。  李瓒顺着这推论说下去:“如果死者是黑车司机,凶手很可能是顾客。没有计时器,路费多少全凭司机一张嘴,也许是谈价过程不顺,中途起争执,愤怒当头激情杀人。”  这只是猜测的可能性之一,并非最终结果。  李瓒:“我过去看看。你……”他犹豫了一下:“你不用等我,我得提前结束假期,中午前可能回不去。”  江蘅表示理解:“我先回酒店退订。”  李瓒点头,“行。”说完就跨步朝命案现场走去。  江蘅在原地站了一会才走。  李羡橙充当男友的助理,帮忙尸检、收理车内痕迹,见李瓒过来就举着物证袋说:“在后车座和副驾驶分别收理到的头发,长短都有。后车座车垫下面捡到口红和发卡,除此外没其他东西。不过指纹和手印很多,采集容易、事后分析就麻烦了。”  载客黑车头发、指纹和手印多是很正常的事,口红和发卡可能也是女性顾客遗落。  李瓒:“不错,做足了架势。”  李羡橙撩掉落脸颊的头发,咳了声矜持的问:“只有架势?”  李瓒:“夸你有架势就不错了,做人要谦虚,记住你现在只是一只实习狗。”  李羡橙在其他区的法医鉴定中心当一名实习法医。  李羡橙磨着牙,钟学儒凑过来安慰:“橙橙,你在我心里最优秀。”  李瓒:“我还没死。” 第99章 葛弘后悔莫及的揪着头发,狠扇自己两巴掌,责怪自己为什么没有坚持让儿子回家。  “葛向笛有说是谁介绍的吗?”  “没提。他没提到。”  向眉急忙说:“手机!凶手联系过我儿子!警察同志,查我儿子手机,能找到手机号――”  “葛向笛的手机和身份证都不见了。”李瓒遗憾的说。  向眉讷讷无言。  李瓒问葛弘:“你有没有回头客的联系方式?”  葛弘:“有。我有电话本记录。”  李瓒:“全给我。”  葛弘连连点头:“好好、我现在回家拿。”说完,他拉着向眉就离开法医办。  李瓒也没开口劝一句不用太急,因为对于葛弘夫妇而言,现在找到凶手替儿子报仇成了他们的支柱。  钟学儒:“拿到电话本记录再一个个打回去?”  “是条破案途径。”  “确实。但如果是凶手在撒谎,他不是通过熟人介绍找上葛向笛,而是主动、预谋已久。没有明显作案动机,没有强烈矛盾,车里的钱还在,凶手杀葛向笛不太可能是金钱纠纷。葛弘为人老实,价格公道,葛向笛在他的影响下应该不会多收钱,而且听描述,凶手着急赶路所以多给了钱。”  这些都在在说明凶手不是因为金钱纠纷杀了葛向笛,葛向笛和葛弘最后一通通话也表明他不认识凶手,那么他和凶手没有仇怨。  葛弘和向眉都不与人结仇,可以排除仇杀。  钟学儒跟烫了舌头似的,‘嘶――’着声儿说:“照这么推下去不太妙。预谋已久的话,之前激情杀人的推论站不住脚,得推了。不是情仇财杀,看不出动机,选择在居民区、随时会被看到的显眼地区进行谋杀,像是在寻求刺激,为了满足某种心理而杀了葛向笛。”  “葛向笛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唯一一个被害者。”李瓒说:“凶手的作案手法还很拙劣,但是杀葛向笛的时候没犹豫、力道没有松开过,所以在葛向笛之前,凶手可能作过一次失败的谋杀。”  李瓒起身:“找一下各区有没有人报案。”  尸检结果已经出来,接下去就没钟学儒的事,他亲自送走李瓒,重重地叹气,然后回办公室。  ***  刑侦办。  痕检正在说话:“酒店入住记录和监控记录已经取回来,排除行程冲突的住客,剩下的名单在这里。这一份名单比较特殊,他们全都是一场海滩婚礼的参与者,有新郎、新娘和双方的亲朋好友,还有婚庆公司团队和化妆师团队,名单数下来有上百人。”  “酒店的监控调查可以知道他们有些人在白天中午入住,晚上六点钟到海滩玩,一直玩到凌晨四点回酒店。”  季成岭感到头疼:“酒店入住名单数下来得有两三百人,一个个排查下来也是够呛。”  “还有就是共享单车使用记录,没有发现异常问题。”  “没用过代步工具,凶手也不可能跑近一个小时的路程到上一站,他就很可能是到下一站的海滨。凶手可能混在海滨酒店的住客里?”  “如果是酒店或者海滩员工呢?海滩人流量巨大,昨天还是周五,今天周六,流进流出的人最少上万。三角区没安监控、街头监控又坏了,那个时间点没公交、没人,简直无处下手。”老曾问其他刑警:“有没有居民可能看见过凶手?或者听到声响?”  有个刑警说:“有。有一个居民说他睡得迷迷糊糊之际,听到楼下动静有点响,以为有人玩车震。后来到阳台看了眼,车内很平静,老远看到街头有个身影向外走。他描述是个女孩,长头发,身材瘦高苗条,腿又细又白……这位同志说他特别注意腿是因为女孩下身超短百褶裙,上身淡粉长袖羊毛衫,还穿一双球鞋,看上去就很清纯靓丽。”  老曾前倾,忙问:“有没有看到正脸?”  刑警摇头。  老曾竖着食指,到处找笔:“好好描述,裙子、衣服、球鞋都是什么款、什么样,如果再让这居民看见那女孩的背影,他能不能认出来。”第93章   李瓒抽着烟, 推开门,探出头看了眼天空,天空堆积着厚厚的乌云, 狂风吹来, 卷着稀疏的雨丝扑到脸上,习习凉意洗去夏日的燥热。  天气预报下午阴、小雨, 还挺准。  “李队, 曾队喊您过去。”一警员过来说道。  李瓒‘嗯’了声,关上窗, 加快速度抽烟, 便听那警员又说:“李队, 警局禁止抽烟。”  他挥挥手:“知道了。”警局老久以前就禁止抽烟,老烟枪压根没放在眼里。  “李队, 这回来真的。佟局制定新规, 举报抽烟者有奖励。其实我不在乎奖励大小、不是为了这份荣誉,我就是觉得抽烟有害健康。”警员说完,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拍照, 然后逃亡似的狂奔:“原谅我李队――我是为了人民――――”  李瓒良久无言, 抽进嘴里的是烟,喷出来的是被针对的郁闷。  莫名其妙被摆一道的李瓒扔掉烟头, 奔着刑侦办而去, 刚开门就被拽过去讨论海滨那桩命案。正好双方交流互换彼此已知的信息, 顺便让人随时记录,最后做总结。  “这是居民当晚起夜目击到疑是凶手的路人,粉色针织毛衣、短裙和白球鞋, 身高约是1米7,身材苗条而且是长发。”  “不是在汽车后座搜集到挺多长发?都经过化验了没?”  “还在化验, 需要明天才出结果,而且头发很多,颜色、长短不一,希望别检出超过十个人,不然筛查起来更麻烦。”  李瓒:“先找到符合被目击者的特征,酒店、海滩那块地方的监控都拿回来了?”得到肯定回答,他便继续说下去:“先从监控里找,现在我们已经掌握了疑似凶手的外貌特征,根据这个特征从监控里寻找应该不难找到。对了还有,季成岭,你去联系其他几个区,就问他们最近一年内有没有黑车或出租车司机被谋杀、谋杀未遂的未结案件。”  季成岭:“行,我现在联系。”  李瓒打了个响指,拍板说道:“就这样,该干嘛干嘛去。现在快6点了,大家再坚持一下,8点钟我请大家喝糖水。”  闻言,陈婕滑着椅子过来,十指交叉作‘娇羞状’,仰头眨了眨眼睛夸张的说:“人家就很欣赏老大您这份阔绰的气概。”  李瓒伸出手臂给她看:“能刮下厚厚一层鸡皮,你看到没有?”  “那是污垢吧。”  李瓒收回手:“你那份糖水取消,自己花钱买去。”  陈婕表情崩了,“不是这么小气吧?老大,最多我以后不杠您了呗。”  李瓒:“其他时间随便你杠,就这回不行。陈婕同志,你不幸脚踩地雷罢了。”  陈婕:“为啥?”  李瓒:“因为你老大我今晚请的不是糖水而是糖。”  其他人听到后纷纷围过来,七嘴八舌表达他们熊熊燃烧的三八之魂:“是什么糖?”、“话说回来,李队以前抠抠搜搜基本不请客,这回太阔绰,我起先还以为耳背了。”、“哈哈哈不是糖水难道是喜糖?”、“喜糖?李队你要订婚了?”  李瓒抱着胳膊老神在在,唇角一抹笑意懒散轻松,目光轻飘飘瞟过在场所有‘三八男’最后落在说出‘喜糖’的同志身上,慢慢点头说:“是脱单的喜糖。”  “――”  鸦雀无声。  众人愣愣地盯着李瓒,像叽叽喳喳的鸡崽突然被扼住喉咙,瞪眼凸嘴颇为好笑。几秒后,刑侦办猛地爆发出哄然大闹的声音,吓得其他部门或路过的警员以为刑侦办里的人终于疯了或按耐不住揭竿起义反了李瓒的‘天’。  待仔细一听,这才发现李瓒今晚在发喜糖,这可是大喜事!  全局一传十十传百,流言威力堪比上回被相亲和被结婚的谣言,只是有了上回的谣言,这次很多人第一反应是先提出质疑,接着得到了正主亲口盖章的喜讯。  于是,质疑变成了另外一个大众共同的疑问:“李队脱单对象是哪个?”  然而李瓒紧闭嘴巴不说话,面对围观群众和无数快被猫爪挠死的好奇心,嚣张且充满贱气的笑,偶尔聊聊对象长得百里挑一、博学多才、家世优越,关键做饭水平一流。  听描述,他对象百分百完美。  简直绝了。  越听就越好奇,越好奇越得不到答案,李瓒就爱看他们恨得牙痒痒又奈何不了的模样,他挥挥手关上办公室的门,把视线都隔绝在一扇薄薄的门板后面。  季成岭:“曾队,你跟李队熟,你就没发现他跟哪个优秀女性走得近?”  老曾已经掏出手机,眼睛发绿,十分执拗:“我这有养大李瓒的所有长辈的电话,一个个问,肯定能问出来。就算问不出来,那些长辈们知道后一个个排队问候李瓒也够他吃一壶。”  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做相爱相杀的同袍情谊。  王倒是对李瓒的对象不太感兴趣,他连自己对象都没有兴趣搞,分局上下人心浮动的时候,就他一个人对着电脑啪啪啪敲代码。  敲完两行,感觉身边萦绕一股挥之不去的‘丧’气息,王扭头看过去,发现是一边丧还一边坚强工作的陈婕。他犹豫了下,出于同事情还是开口问:“陈婕,你怎么了?”  陈婕抬头,面无表情但意志在流泪、灵魂呈呐喊状,气息细若游丝:“我?我很好,不过是cp死了而已,有什么大不了。我没事,我很坚强,别烦我,我要熬夜工作。”  她就像个失恋了的中年少女,聪明如王决定闭嘴。  晚些时候,江蘅提了三大袋的糖水推开刑侦办的门,门内是亮着白炽灯埋头工作的刑警人员,他们脚下生风、十指如飞,说话讨论时却轻声细语很怕打扰别人。  ‘叩叩’,江蘅敲门,吸引注意力后,将三大袋的糖水放在桌面说道:“我路过警厅,看到是送刑侦办的糖水就顺手提过来。”  季成岭打完电话,正是口干舌燥喉咙酸痛的时候,他说道:“放那儿就行。你找李队?李队在办公室里。”  江蘅笑了下,“多谢。”  他朝李瓒的办公室走去,敲了敲,听到里面的回应后应了声,没过多久就是李瓒过来开门,让江蘅进去便将门关上。办公室密封而不透明,门一关,里面发生什么没人知道,当然也没人会去怀疑什么,哪怕是视他俩为本命cp的陈婕也不会在这时胡乱意淫。  季成岭拿了两盒糖水,一盒给王,一盒推给陈婕,后者惊讶,便听到季成岭说:“老大说扣你喜糖,所以这是他给你发现案件疑点的嘉奖。”  陈婕心中的郁闷倒是扫干净了些,工作能力被上司肯定怎么都高兴。  办公室里,李瓒锁好门便转身,而江蘅在摆弄他桌上的小摆件、整理笔筒,像在拨弄自己东西那么自在。在这狭窄而私密的空间里,两个成年人伫立在其中,又有着一层恋人的身份,似乎干任何事都会令人脑子灼热,尤其逼仄空间外面还有无数熟悉的同事在来来回回地走动。  李瓒问江蘅怎么来了,边问边坐回自己的位置,顺手把本来正在看的案件翻过去,脚尖轻轻一蹬,连人带椅往后拖了一段距离,仰头把江蘅从头到尾看了个遍。  “来见你。”江蘅知李瓒在看他,绕过桌子到李瓒跟前,对视了一会后,两手搭在李瓒所在的椅子扶手,俯身说道:“看一看,说说话。”  就这么简单的理由。第94章   李瓒笑了声, 直起上半身,在江蘅的脖子一侧落下轻吻,感觉到头顶的呼吸灼热, 贴触几秒后便分开, 肩膀忽然被一只大手锢住,迫使他不能退开、逃离被他撩拨而起的欲望。  “哪有全身而退的好事。”江蘅在他唇边说。  李瓒的笑容扩大, “怪你自制力太差――唔。”  嘴唇被吻, 笑容被吞,李瓒眯起眼, 心情甚好的迎接江蘅瓢泼而来的情热, 一手似钳制、似攀附的抓住江蘅横在他身侧的手臂, 另一手攀住江蘅宽厚的后背。  隔着薄薄的丝绸衬衫,掌心清晰的感觉到灼热的体温、结实发达的肌肉, 缓慢向上, 仿佛是在丈量着男朋友的身躯,蹭过薄衫、捏了捏脖子,指腹余留皮肤触感, 然后插进柔软的头发里, 五指张开、收紧,抓住浓密的头发。  鼻间嘴里都是江蘅的气息, 唇舌交缠激烈得像灌了烈酒, 连呼吸都分不出彼此, 恨不得揉进彼此的身体,令得肉身与灵魂合二为一。  初时激烈,咬破嘴唇的皮, 舌尖尝到一点血的铁锈味,基调臻至疯狂。狂风骤雨后风平浪静, 野兽似的啃咬变得斯文缠绵余情默默,像没理智的野兽终于穿上衣服进化成为人。  江蘅舔了舔李瓒破了皮的嘴唇,眼眸染上愉悦,由浅灰变成深灰,像藏了一片神秘的异世界。他还想再来个深吻,不知餍足的结果就是头皮刺痛,被李瓒抓住后脑勺的头发扯开。  “适可而止。”李瓒沙哑着嗓音,乜着江蘅说:“你属狗的吗?每次都咬破皮。”  江蘅顺着李瓒扯住他头发的力道的方向后仰,脖子绷紧成一个惑人的弧度,喉结凸出,两片锁骨微凹成性感的锁骨上大窝,胸骨上窝处躺着一枚子弹头形状的银饰项链。 第101章 看格局,左边应该是三居室,右边两间都是两居室。右一的门刷过新漆,贴了大红色的对联,正门中间贴着‘帧,门边是碎礼花和鞭炮。  对比之下,右二房间的门格外朴素,没有任何装饰。  夜店老板敲开左一的房门,一个秃头的中年男人来开门。  他先认出夜店老板,再打量后面的江蘅,有头到脚一一扫过,然后点头说道:“进来坐。”  秃头中年男人就是他们联系到的老段。  老段和家人住一起,家里两个年轻人去上班,客厅里一老太太正在带孙子。老段往木沙发一坐,对妻子说:“老太婆,带囝囝回房睡午觉。”  老段的妻子闻言带着孙子回房,叮嘱丈夫记得厨房在煲汤。  “记得、记得。”老段赶走妻子,便请江蘅和夜店老板坐下,给两人敬了杯茶,思索片刻就直接问:“你想查哪方面?”  江蘅握着茶杯,淡褐色的茶水微晃,抬起眼皮笑得温良无害,吐出两个字:“掸邦军队。”  哐啷。  老段手抖没稳住,茶杯砸下来,滚烫的茶水溅到手背,他赶紧抽纸巾擦干,盯着江蘅的目光变得惊疑未定,然而他猜不透江蘅收集掸邦军队信息的原因。  “目的。”  江蘅‘咦’了声,“市场规则变了?买主必须主动提供目的?要不我干脆告诉你我的所有个人信息,包括身家财产和银行卡密码,您看是否放心。”  面对笑容和气的江蘅,老段霎时头皮发麻,他到过金三角的大山,见过刀口舔血的亡命徒,自然而然辩得出斯斯文文的江蘅身上也有亡命徒的血气!  他甚至比亡命徒从容。  老段迅速判断出江蘅的本性,知他不好惹,但也舍不得丢下丰厚的酬劳,他点了烟思索良久,猛一拍大腿:“我只收集消息!”  江蘅:“放心,一分钱一分力,不会让您白干活。”  老段动了动嘴唇,最后选择闷头抽烟:“钱先给我一半,剩下一半,年末打到我家里的卡。生意结束,不要再联系我。”  江蘅:“行。”爽快地答应下来,简单交代了准备收集的信息后,双方陷入沉默。过了一阵,江蘅询问:“我能用洗手间吗?”  老段指着阳台:“那儿。”  “谢谢。”江蘅道谢,到阳台的洗手间。  阳台外面的花槽种了两株叶子花,鲜红色片璀璨夺目,江蘅从洗手间出来,在阳台外面一边洗手一边欣赏这两株叶子花。  花的主人应该很爱惜它,把它养得精神奕奕,长势昂扬鲜艳,热烈而饱满。它的花和叶遮住半边阳台,也遮挡了半边炽热的日光,因此阳台洗手处阴凉舒服。  清风徐徐,花香自来。  “?”江蘅皱眉,扭头盯着随风摇曳的叶子花。  风气带着花香、洗衣液和清洁液的味道扑鼻而来,细细一闻,却能闻到夹杂在香气里微不可察的一股恶臭味,像是尸体腐烂的臭味。  别人可能闻不出来,但江蘅闻过腐烂的尸体散发出来的恶臭味。  尸臭本该很浓烈,但这股味道很淡。  江蘅观察阳台花槽,上前拨开挂在防护窗的叶子花,看到对面还有两个相连的花槽,其中一个铺满水泥,另外一个应该重新装修过,填上了新土。  叶子花一拨开,恶臭味更加浓烈。  江蘅捂住鼻子,看了半晌,然后离开。  夜店老板起身:“走了。”  江蘅应了声,两人和老段道别。  叮。左边的电梯打开,里面一对年轻男女走出来。年轻男人两手抱着花种,年轻女人手里提着空气清新剂,同身边的年轻男人抱怨:“屋里好臭,能不能跟你爸爸说换一间屋住?不然到我那儿住。”  年轻男人说:“不行啊宝宝,老爸老妈们说这屋风水好,有利家庭和美。”  年轻女人不满:“整天迷信。”  年轻男人赶紧哄老婆:“这屋就是太久没人住,虽然装修过,但是之前没人来监工,可能是工人偷懒扔了发臭的东西。我们辛苦一点,收拾一下,种上花、喷点空气清新剂就什么味道都没了。”  他们和江蘅错身而过,互相对视了眼,年轻男人吃醋故意挡住老婆的视线,夜店老板招呼:“阿爸,快点。”  江蘅跨步进电梯,透过巴掌宽的电梯缝,那对情侣正在贴着大红‘帧字的门前掏钥匙。  ――是对新婚夫妇啊。第97章   窗帘拉上了, 灯也没开,大中午的光景,客厅暗淡无光, 立式小空调兢兢业业的制冷, 室内温度保持在22摄氏度。  李瓒盘腿躺在懒人沙发上看视频,那懒人沙发还是江蘅淘宝买来的, 下单后被李瓒嫌弃得不行, 结果货到当晚至现在,懒人沙发已经变成李瓒的专属位置。  江蘅把钥匙放在鞋柜上, 换了鞋, 往里头走, 然后硬挤进懒人沙发,手臂横在李瓒身后凑过去看视频:“看什么?”  李瓒挪了挪屁股, 让出一点点位置给江蘅:“视频。”  视频正播放到新郎向新娘告白宣誓的一幕, 煽情的音乐循环播放,主持人明显背过稿子,情绪越来越饱满激昂, 成功把新郎新娘以及双方父母说哭了。  江蘅沉吟片刻, 恍然大悟:“我知道了。”  李瓒眼睛没从屏幕上挪开,漫不经心的问:“你又知道什么?”  江蘅发表疑问:“你有没有穿过西装?”  李瓒:“穿过。以前查案混进一个晚宴, 没穿西服不准进, 临时租了一套, 勒得我差点背过气。”  江蘅环抱住李瓒,双手量着李瓒的肩膀、后背、手臂和腰身,亲了亲他的头发然后说道:“西服得量身定制才穿得舒服, 回头定制一套,穿上后一起去见梁女士?梁女士很喜欢西装绅士。”  闻言, 李瓒终于舍得把目光从视频里移开,转而落到江蘅身上,打量江蘅半晌才说道:“我记得见你时的第一印象是斯文败类,装模作样像个刚从宴会里出来的绅士,和女士同行会帮她提裙摆、开车门,连分别都会吻一吻手指尖。”  江蘅:“男朋友,就算夸我只有两个字但也不用附带太多修饰词。”  李瓒睨着江蘅,轻飘飘的说:“因为我要提前堵死你得寸进尺的路啊男朋友。”  眼前的男人,在这一刻得意又骄狂,像只耀眼夺目的孔雀。而他花枝招展的开屏只在江蘅面前,只因江蘅而抖擞着漂亮的尾羽,将一腔的骄傲悉数灌入尾羽。  意识到这点的江蘅内心滚烫,下巴靠在李瓒的肩膀处,喷洒出的气息温热,落在李瓒的脖子,那片赤裸而敏感的皮肤顿时浮起小颗粒。  江蘅笑了,先在李瓒的肩膀、锁骨落下细碎的吻,一路向上,轻轻啃咬着李瓒的下巴,然后辗转反复,磨得李瓒耐不住,主动低头送上唇对唇的热吻。  江蘅笑语:“怎么这么着急?”  “是你太磨蹭。”李瓒吻了上去。  多余的废话吞没在唇齿交缠间,彼此交流了几分钟,分开后,呼吸明显重了些。  大拇指揩了揩唇边,李瓒:“总算没破皮。”他瞥向江蘅,后者黑发白肤、唇红齿白,仿佛攫取了天地间所有无比浓烈的色彩堆积在他深邃的五官轮廓处,凝望过来的时候似乎拥有着惑人欲生欲死的性感。  李瓒呼吸一窒,有些慌乱地挪开视线,下意识摸到鼠标便随意晃了几下,目光定定落在屏幕上。  江蘅两条手臂分别横在李瓒的前胸后背,把他牢牢抱在怀里,要不是懒人沙发太小,他可能还会把腿伸过去,以期能严严实实地圈住他的李队。  李瓒没推开江蘅,任由他整个人都靠在自己身上。  “我在办案,别骚扰我。”他小声说这句,没什么威慑力。  “办案?不是看婚礼啊。”江蘅略失望。  李瓒瞟他:“你刚才想到哪去了?”  “没有――什么都没想。”江蘅否认,握住李瓒肩膀催促他:“你做你的事,我看我的人,分工行事,互不打扰。”话是这么说,但之后确实没再让李瓒分心。  干抱着人容易走火,江蘅于是分了点心思到正在播放的视频,视频播到了婚礼高潮处,摄影师怼脸拍摄新郎和新娘,整个电脑屏幕充斥着两张放大的脸。  原本心不在焉的江蘅忽地顿住视线,对李瓒说道:“等等――暂停播放。”  李瓒暂停播放,看向江蘅:“怎么?”  江蘅仔细看了看,问道:“有没有新郎、新娘远一点但能看清脸部轮廓的镜头?”  李瓒按下播放键、倒退,挑到新郎和新娘的正脸镜头立刻暂停,推给江蘅看:“你发现了什么?”  江蘅辨认着新郎和新娘的面孔,“眼熟。”  李瓒:“也许你们在海滨见过。”  “不是、我见过他们不化妆的模样,在四门村c栋楼电梯口,一对新婚的小夫妻。”江蘅说:“我今天中午遇到过这对新婚夫妻,虽然视频里化了浓妆,但是身高和面部轮廓变化不大。”  “那是挺巧。不过,你怎么跑去四门村?”  “找人查点东西。”  李瓒应了声,没再追问,继续看视频,视频里的新娘哭红了眼睛,妆容有点花,被人带下舞台补妆,镜头匆忙扫过补妆的角落,虽只两三秒,但还是让化妆师团队入镜了。  李瓒连忙定格、放大画面,画面中,四五名化妆师或蹲或站围绕在新娘左右。  正在给新娘补妆的主化妆师是个女人,她身后蹲着一个捧着镜子和粉饼盒的男化妆师助理。新娘身后是另外两名化妆师助理,分别一男一女,正埋头整理新娘的头纱、帮新娘的肩膀和后背补粉。最后一名化妆师助理离得较远,背对镜头,蹲在新娘跟前,轻轻捧起镶钻的婚纱。  李瓒截下图片,放到ps里进行第二次处理,分别截取每个化妆师的头像并处理分辨率,提高头像清晰度,准备发送给季成岭让他带去审问目击过凶手正脸的黑车司机。  截到背对镜头捧婚纱的化妆师助理时,李瓒犯难,因为看不到正脸。  “镜子里应该有正脸。”默默旁观的江蘅出声提醒。  李瓒:“在哪?”  “他还没拿镜子时,镜子斜放在脚边,看角度应该正好能照到正脸。”江蘅接过鼠标点开视频指着捧镜子的男化妆师,然后开始倒放两三秒,精准截取画面并扩大,鼠标箭头落在男化妆师脚边的镜子,镜子里清晰的倒映着背对镜头、捧婚纱的化妆师助理,“是个男人。化了妆,单看五官挺协调,化女妆或浓妆,应该很有效果。”  他把镜子里的化妆师正脸截图到ps软件里,十指快速敲打着键盘,轻松操作几下便将照片清晰度提高到连五官微表情都能轻易分析的程度。  江蘅把笔电推回李瓒大腿,顺便点评捧婚纱的化妆师的微表情:“不看背景还以为他才是婚纱的主人。”  李瓒若有所思:“确实奇怪。他当时捧着婚纱是怕裙摆沾灰尘、也怕被别人踩坏,他很珍惜这件婚纱。新娘一坐下,其他化妆师冲过去首件事是补妆发,因为这才是他们的职责。只有他,注意力在婚纱,他把婚纱裙摆都拢在怀里,生怕被扯坏踩脏。”  如果不看化妆师的表情,或许还能用‘婚纱昂贵、新娘要求化妆师托裙摆’的理由来解释。凑巧,斜放的镜子照到化妆师低头抱婚纱的表情。更凑巧,一闪而过的镜头拍下这一幕。  “他在羡慕?”  “或许还有嫉妒。”  “珍惜婚纱,羡慕婚纱拥有者,嫉妒新娘拥有婚纱,他喜欢这件婚纱,他也想穿这件婚纱。他是个异装癖,患有性别认知障碍,这样一来就解释得通他为什么穿女装杀人。”  “这婚纱是高定。”  李瓒:“所以?”  江蘅:“作为一个化妆师助理,他或许接触过很多高定礼服,但是完全没有机会单独试穿或更近距离碰触高定礼服。”他说得不太确定,因为掌握的信息不如警方和李瓒全面,所以接下来都是他的个人猜测:“高定礼服价格昂贵,通常设置了高级安全防护,有人还会在衣柜和每件高定礼服上安装警报器和追踪器。”  “一经盗取,立刻报警。”  “这对新婚夫妻住在四门村小区里,门口没有安装监控器,隔壁有可能是间空房,对面一家五口,可是白天只有老人小孩在家而没有年轻人。小夫妇刚新婚,蜜里调油的时候,双方父母不会来打扰。婚纱又那么美,一辈子只穿一次会不会太亏?新娘会不会带回新居时不时拿出来看或者穿?如果婚纱在新居,这对楼二代新婚夫妇会想起设置高级安全防护保护婚纱吗?” 第103章 天色将暗,公路两道路灯已经全部亮起,车流如织。  夸口仅需10秒就能对比出凶手身份信息的王,因为服务器容量不够巨大而延迟了10秒。20秒钟后,电脑页面分三帧陆续出现凶手个人基本信息。  王:“潮州人,26岁,男。六年前到粤江市打工,先后换过很多个工作,后来稳定在一家直播小公司里当化妆师,偶尔接外快比如帮人化新娘妆。现住新洲区新坪村,本人名字叫――”  “沈平沙。”李瓒把手机递给江蘅看:“季成岭和王分别发来的信息,警局最新进展,犯罪嫌疑人名字叫沈平沙。年初宁安区那起黑车司机被抢劫案当事人确认无误,分局查看监控,在7月7日也就是周六凌晨3点40分左右,发现本该在11点回酒店休息的沈平沙出现在了海滩沙滩。”  江蘅:“所以我的猜测不无可能。”  李瓒:“猜测而已,没有更多证据证明沈平沙会去偷那对新婚夫妇的婚纱。就算你猜测准确,我们也不知道他打算什么时间去。”  江蘅:“也许是这两天,也许是明后两天,如果我是沈平沙,我应该会等小夫妻俩度蜜月的时候去偷。”  李瓒:“如果小夫妻俩去度蜜月,他们会将昂贵的婚纱独自留在那间二居室?”  “很大可能……不会。”江蘅越猜想越确定,“他们在粤江市拥有很多房产,之所以住那间二居室是父母要求,所以他们不会将昂贵物品存放在长时间无人居住的房间。”  李瓒合上电脑:“沈平沙的思路可能和我们一样。”  江蘅补充:“也可能迫不及待了。”  李瓒思索片刻:“你说的不无道理。”有一定可能,每个猜想成立的概率都相同,而假如沈平沙迫不及待,他和那对小夫妻正面撞上并产生冲突的概率就会增大。  行车途中,季成岭收到王发来的嫌疑人信息:“陈婕,拐弯去新洲区新坪村。”  陈婕:“沈平沙的住址?”  季成岭:“对。”  陈婕踩油门开上立交桥、到下层时已经换了方向,汽车呼啸着前往新洲区新坪村抓捕沈平沙。  此时,6点10分。  东城分局刑侦办,老曾带人出发:“去新洲区新坪村。”  王目送他们一行人出发,回头看向电脑页面关于沈平沙的身份信息,眉头紧皱。  李瓒换鞋下楼,江蘅跟随而来。  他们到车库,李瓒边走边问:“你跟着来作什么?”  “你认识的人里只有我去过四门村,我毛遂自荐带路。”江蘅迎向李瓒略惊讶的目光,打开车门坐驾驶座笑说:“分局里有曾队坐镇,抓捕沈平沙的行动有季成岭和陈婕他们负责,但你匆匆下楼、还拿了车钥匙,我觉得我应该能猜到你想去哪。”  李瓒扣上安全带,直视前方,半晌颔首承认:“你猜对了。”  江蘅得意的吹了声嘹亮的口哨,踩下油门:“祝贺玩家江蘅点亮‘心有灵犀’情侣技能,希望伴侣李瓒赠送丰厚大礼包。”  李瓒被逗乐:“结案后再说。”  感觉幸福生活充满了希望的江蘅毫不吝啬使出曾被追杀时练出来的车技,在钢筋铁泥的都市公路里一路风驰电掣。  6点30分。  先一步到达新洲区新坪村的季成岭踹门闯进沈平沙的出租屋:“警察!”  左看右顾,无人。  室内昏暗,室外霓虹灯余辉透过阳台落地窗照射进来,季成岭和陈婕因此勉强能视物。  陈婕开灯,灯光洒落,室内大亮,一一检查过,没有沈平沙的踪影。  “东西都还在,人没在。难道沈平沙还没下班?”  季成岭:“先通知李队和曾队。”  6点33分。  李瓒和江蘅到达四门村,两人一同下车,朝c栋11楼前去。  此时四门村c栋11楼,老段家。  老段儿媳妇捂着鼻子问:“咱家煤气是不是没关?”  老段妻子疑惑回答:“我关了。”  “煤气味好重。”老段儿媳妇朝阳台走去,嗅闻片刻忽然回屋说道:“是隔壁!隔壁屋煤气没关,咱得过去提醒一下,不然容易出事。”  老段和儿子闻言对视一眼,到阳台果然也闻到隔壁传来的浓重的煤气味。  父子俩赶紧出门到段宁夫妇俩的二居室,到了门口震惊地发现煤气味更浓。  两人赶紧敲门:“有没有人?里屋有人没?您家煤气泄漏了!”  老段:“这么浓的味,如果有人早就休克了。别耽误时间,联系房东……算了,太晚,踹门。”  老段儿子尝试一脚踹上门,门肉眼可见的颤了颤,簌簌震下无数灰尘。灰尘落地,沾到门把的丝线,丝线因门的颤抖而抖动,简单却巧妙的机关推动下堪堪按到打火机开关,火花似有若无,只需再大的力道便会出现火花。仅需一星两点火花,便将迎来轰天震地的爆炸。  房间客厅,石湾和段宁因吸入过多煤气已经陷入休克状态。第99章   老段趴在地上透过门缝看到客厅里有人昏迷, 赶紧爬起来嘱咐儿子:“你赶紧踹门,里面有人休克,我现在打电话叫救护车。”  他儿子当即点头:“知道了。”  话音一落, 他便蓄力、抬脚, 正要用尽全力重重踹开大门的时候,忽听后面有人大声呵斥并质问:“你们在干什么?!”  老段大儿子下意识回头, 眨眼就被人擒住双手压在墙上, 他爸则被另一个人抓住肩膀,但很快就听到他爸诧异的呼声:“江先生?”  江蘅皱眉, 松开老段:“是你?”他看向李瓒:“他们住在对面。”  老段:“我们是这间的邻居, 他是我儿子, 你赶紧松开。”  李瓒松开老段儿子,本是要开口却忽然闻到媒体味, 而门缝还在源源不断的溢出煤气。  “里屋煤气泄漏。”李瓒问老段:“里面有没有人?”  老段:“客厅里有两个人昏迷了。照这煤气味的浓度来看, 应该泄漏煤气至少二十分钟以上,里面两人估计出于休克状态。再晚几分钟,可能救不回来。”  李瓒很清楚, 他推了推门, 观察门锁  老段:“门锁住了。联系不上房东,我已经报警, 正打算叫救护车。别耽误时间, 赶紧踹门救人。”  “等等。”李瓒和江蘅同时出声阻止。  他们对视一眼, 没有言语但都在瞬间明了彼此的顾忌。  “以防万一,小心为上。”江蘅:“你不能祈祷一个连环杀手突发善心。”  “你说的对。”李瓒回头问老段:“除了大门还有没有其他途径能快速进房?”  老段摇头称没有,“这门开不得?”  李瓒:“安全为上。”他没多说, 但如果撞门有一定几率造成爆炸,那就是左邻右舍、楼上楼下数十条人命的大事。“真没其他途径?”  老段摇头, 而老段的儿子忽然说:“有!c1102房的阳台有个花槽,花槽和这间房的花槽相连但被一堵墙隔开。但是小心点的话,可以从花槽爬过去。”他转身指着隔壁屋说:“就是这间房!”  江蘅靠近那间房,两步跨了过去,看了眼门锁就问:“这间屋没人住?”  老段大儿:“有两个外地人住这里。但是我从一周前就没见过有人出入,可能他们出差了。”  江蘅:“让开。”他退后两步,一个后旋踢踹开隔壁房门,浸满腐朽恶臭气味的灰尘铺面而来。  江蘅捂住口鼻,挡在李瓒跟前提醒:“灰尘太多。”  老段和老段儿子此时已经止不住咳嗽,而且由于吸入过于恶臭的气味而呕吐。  李瓒闻到那股臭味,眉头已经皱起来,但他来不及思索太多,只让江蘅通知刑侦大队立刻赶过来,然后快步冲进屋内。  江蘅跟了进去,先开灯。  灯光大亮,屋内布满灰尘,李瓒已经打开阳台的落地窗爬上封了水泥的花槽,正在尝试爬到隔壁阳台。  这间房的花槽和隔壁的花槽出于相同位置,一堵不到半米宽的红砖墙隔开两间屋的阳台。如果能爬出防盗栏就可以通过跨越这道不到半米宽的红砖墙踩到隔壁屋的阳台花槽,再通过逃生口爬进屋。  操作很简单。但这是11楼。  李瓒毫不犹豫打开防盗栏逃生口爬到外面,尽量不低头去看下面,先伸出一只手握住隔壁屋阳台的防盗栏,再伸出脚踩中对面的花槽。  现在他整个人呈大字状悬空在11楼高空,一个不慎就会摔得粉身碎骨。  江蘅面沉如水地注视仿佛高空踩钢丝的李瓒,他不敢出声,也不会蠢到这时候打扰李瓒,表面看似镇定,还有余力通知老曾和指挥老段父子,实则两手颤颤,紧张得忘记呼吸,直到李瓒安全跨过防盗栏逃生口,听到李瓒安全的回答,他才呼出大口气并发现胸口因缺氧而疼痛不已。  顺利进屋的李瓒打开阳台通风,一见客厅休克的两人以及门后面的机关,不禁惊起一身冷汗。  就这屋内的浓度,一根烟足以夺走无数人命。  沈平沙是个疯子。李瓒如是想着,然后上前先解开机关,接着通风、打开大门,再对段宁和石湾进行简单急救。  隔壁屋的老段父子以及江蘅听到这边动静就迅速赶过来,老段大儿捂住口鼻:“好重的煤气!”  李瓒检查段宁和石湾的脉搏:“还有心跳,失去意识,吸入煤气时间过长,情况危急。现在赶紧转移病人到通风口进行人工呼吸――救护车到了没?!”  江蘅过去,同李瓒一人一个将人到楼道通风口并回答:“救护车在来的路上,很快就到。”  这厢,老段说道:“我家常备氧气袋,那个能用吗?”  “拿过来。”  “我儿子去拿――他拿出来了。阿齐,速度!速度!”  “来了来了!”段齐飞奔滑跪‘刷啦’一声扔下满怀的氧气袋,“快用!”  江蘅和李瓒眼疾手快的接住氧气袋并拆开分别给段宁和石湾使用,直到确定两人的生命体征缓慢上升才减缓使用氧气袋的速度。  此时,段齐说:“救护车来了!好像还有警察?”  闻言,江蘅和李瓒面对面相望,几秒后都不约而同露出放松的笑容。  一分钟后,医护人员到场抬走伤员赶往医院进行急救,而中途先后接到季成岭和李瓒电话而带队赶来四门村的老曾也到了。  老曾了解情况后,咋舌不已。  “沈平沙疯了?!就为了一件婚纱,想搞死人家新婚燕尔的小夫妻不说,还想间接炸死左邻右舍?这会是下班时间吧,人都回来了――嘶!”  细思极恐。  在旁听到李瓒他们分析的老段父子也不由惊出一身冷汗,原来门后还有机关!如果李瓒没有及时赶到,当他们踹开门的刹那就是全家人的死期!  “季成岭那边来消息说沈平沙不在新坪村住所,他和陈婕已经到沈平沙的公司逮他。不过我看这情况,他很有可能还在附近。”老曾说:“我带人到附近搜罗。”  “等会,给我留几个人。”李瓒的目光穿过c1102号房的客厅、阳台,准确落到被水泥封起来的花槽:“帮忙挖点东西。”  老曾不明所以但没细问,他怕沈平沙溜了逮不着。 第105章 “怎么一个两个想戒烟了。”  “人到中年多保养, 不然退休后一堆毛病找上门。”廖队说:“我听说又是李瓒发现的花槽双尸?他怎么到哪都能挖到别人干一辈子都不一定能碰到的案子?前几回闹那么大, 省厅那边都记住他名字了。你说这次会扯出什么来?枪杀……啧,普通人可不会被枪杀。”  中国是全球枪支管禁最严的国家, 除警察之外大部分普通人一辈子没摸过枪, 普通枪杀案几乎不可能在中国内地发生。  碰过枪或被枪杀的人, 多少犯了中国刑法最重的几条罪。  老曾:“市局可能会插手。”顿了顿,他摇摇头说:“如果只是灰色地带寻衅挑事倒还好。”  廖队没回话,他也希望事情别太复杂。  c1102室, 弹道测试轨迹在室内清晰可见,痕检正在记录数据, 江蘅顺着弹道来到卧室窗边,拉开乌黑色的窗帘,伸出手指抹了把窗框。  厚厚一层灰尘被抹去,露出底下干涸的、呈喷射状的血迹。窗框、白墙和窗帘都沾有血迹,江蘅在脑海里模拟出当时的情景:门没有被破开的痕迹,两名死者和凶手认识,但他们没想到会被枪杀,其中一个死在了客厅,另外一个逃到卧室里想跳窗逃出去,可惜慢了一步。  “嘭。”子弹从后脑勺射入、贯穿头颅,自眉心出来,血液四溅,子弹破血而出,射进了……“窗缝里。”  江蘅推开窗户,露出窗缝和窗框中间一个黑色的、小拇指大小的洞,他从卧室里翻找出一把小镊子然后伸进小黑洞,用了点力气,夹出洞里的弹头。  抬起,于明亮的灯光下观察。  这时李瓒进来看到他手里的镊子和镊子尖的弹头,江蘅递给他看:“这就是射杀沈平沙和花槽里两具尸体的弹头,目测是9毫米子弹头。”  “使用9毫米子弹头的枪支种类挺多,我看看弹头。”李瓒接过镊子仔细观察弹头,忽地眉头皱起,神色变得很严肃:“弹头顶部开了孔?但铅芯没有外露……外壳没有刻槽、也没有裂纹,不是达姆弹。”  所谓达姆弹即弹头尖端的铅芯没有被包裹,或者弹头外壳刻槽、有裂纹的子弹,不具备强大的贯穿力但是弹头进入人体后容易变形从而造成极高浅层杀伤力,俗称为‘□□’。  因杀伤力巨大过于反人类而在海牙公约里被禁用于战争。  他们手中这枚弹头顶部开孔,李瓒本以为是弹头尖端铅芯裸露的新种达姆弹,但仔细一看,铅芯并未裸露在外,应该不是达姆弹。  江蘅若有所思:“它不是达姆弹,但是拥有达姆弹射中人体后膨胀开花的杀伤力,同时具备良好的贯穿效果。李瓒,它是经过改进的新种子弹,而且不受国际公约约束,它可以被大量运用在战场上而不必受国际谴责。”  判定达姆弹的标准即外露铅芯、弹头刻槽和裂纹,而这枚子弹弹头开孔却没有达姆弹的基本外观特征,所以即使它威力比达姆弹还恐怖但仍不属于达姆弹、不受公约约束。  研发出这种子弹的人到底什么居心可想而知。  李瓒:“为了战争?”  江蘅:“也可能是无耻,或者只是单纯捞钱。”  李瓒:“嗯?”  江蘅拿出手机进入军事网并输入关键字,之后跳出相关网页。  他说道:“xm153特种弹,m18手枪专用子弹,今年3月份在美军方对外公布全军将全部替换成这种新型手枪。m18手枪由军火公司生产,有钱和门路就能采购,经常在战争频发地□□。”  李瓒:“公然无耻是他国特点了。不过这种新型手枪能在国内出现,说明有什么人混了进来吧。对方的目的会是什么?连杀两人难道是灭口?”  粤江市位于广东近海,最棘手的犯罪问题就是来自于广西的走私和云南金三角的贩毒,不容易挑起内乱,不应该出现军火的影子才对。第102章   李瓒一边把弹头装进物证袋一边环顾卧室, 室内摆设简单,没有多余的东西,一看就知没有打算久住的意思。  江蘅拉开衣柜, 柜子里仅有两三件换洗用的衣服和一个小行李箱, 拉出来打开看,几件衣服、钱包、一捆崭新的红头钞票, 一张往来西双版纳和粤江市的机票和几张揉成团的巴士车票。  钱包里含有一沓假身份证和银行卡, 车票被用过,标注地点的位置被剪掉, 显然死者有意隐藏踪迹。  “身份证应该都是假的, 银行卡可以查一下。车票地点模糊了, 但机票地点是西双版纳,那里是云南边境区, 靠近金三角。”江蘅说:“他们可能来自金三角。”  “不是可能, 而是肯定来自金三角。”李瓒掀开几件团在一起的衣服,里面包裹着两支黑色手枪和一小袋透明冰毒块:“我看这纯度挺高。他们到粤江市来是什么目的?难道和林朝期毒品案有联系?但是‘鳄鱼’供给是金新月那边,出于谨慎一般不会同时和两大毒品原产地联系。”  江蘅:“跟‘鳄鱼’没联系, 跟林朝期有关系。”  李瓒:“你知道多少?”  江蘅捏着钱包, 神色隐藏在黑暗中有点看不清:“六年前林朝期在实验室里制出来的那批高纯度冰毒,后来从金三角流出同等纯度的冰毒, 有一个人靠这批高纯度冰毒迅速在金三角站稳脚跟, 至现在发展成当地一个颇大的贩毒势力, 甚至――”  “什么?”  “他在组建自己的军队。”江蘅低头看向李瓒:“是军队,不是贩毒团伙。”  李瓒眉心一跳,不由自主压低了声音问:“他是谁?”  江蘅:“一个中国人。”他耸肩笑了笑说:“我不知道他名字, 当地人称呼他是继承坤沙意志的新将军,其他竞争对手和缅、泰、老军方称呼他昆山。他的脸、名字等真实信息很少流出去。”  坤沙是金三角著名毒贩, 曾是缅甸军阀、中国国民党军阀,后建立大型武装军队并组建掸邦军队,成立掸邦革命政府宣布独立但失败,于07年病逝。  坤沙是世界知名毒枭,各地政府首脑恨透了他,80年代他美近六成毒品就是在坤沙控制的地区内提炼、倾销,而掸族当地人十分尊敬和崇拜坤沙。  如今这神秘的新一代首领竟能被视为继承坤沙意志的新将军,足以说明他是个很可怕的敌人。  李瓒眉头紧皱:“你让老段去金三角查点东西,就是搜查昆山的信息?”  江蘅收起笑容,垂眸翻找钱包里的东西:“他和害死江荇的那批毒品有关,我不会放过这条最靠近凶手的线索。”  闻言,李瓒心里一紧,接着又松了松,犹豫了一下,他伸手握住江蘅的手腕,带了些许安抚意味。  江蘅唇角微抿,弧度上扬。忽然按到钱包内部薄薄一层布料里有点凸起,他说道:“里面有东西。”  李瓒递过去一把小刀,江蘅接过后划开,里面是一枚超微型大容量存储卡。  “给你。”江蘅递给李瓒。  李瓒:“你不私藏?”  江蘅凑过去,看了眼门的方向,确定外面的人看不到他们这边的互动,便在李瓒的耳朵和发尾之间落下轻吻:“当着刑警的面知法犯法,我不是让你为难么?”  李瓒缩了下肩膀:“痒。”  江蘅吹了口气,居然看到李瓒的耳边抖了抖,虽然幅度小得不仔细盯着就会忽略,但耳朵真的会发抖!  这是李瓒的敏感区域。江蘅笑得一脸正直,内心很‘绅士’。  李瓒狐疑地扫了眼江蘅,没发觉异常便以为是自己想岔了。  “李队,北田区分局的人过来了。花槽双尸已经运回东城区,要不打个电话让他们载到北田区去?”  “我打个电――”李瓒顿住,想了下便说道:“老曾在哪?算了,我去和他们交涉。你先去回一声。”  外头的刑警说道:“那成。”  李瓒伸长脖子看外头的情况,拉着江蘅就开始走:“我们先回东城区,让法医办那边的钟学儒他们先进行尸检。”他把重要物证都藏自己口袋里了,俨然是想插手的样子。  江蘅:“北田分局肯让你这么胡来?”  李瓒:“先斩后奏懂不懂?”他探头看情况,然后背着正在聊天交接案情的老曾和廖队就一溜烟的跑了。  跑到楼下,甩上车门,李瓒这才慢悠悠的拨通老曾的电话号码:“喂?曾叔――”  “别喊这么亲切,我头痛!”一听‘曾叔’这称呼,老曾条件反射就开始拒绝:“直说,你想干嘛?”  “您帮忙拖一下廖队,就说我们东城区分局愿意帮他们北田区分担辛劳,到时候案件有进展,我们这边都会毫不保留的提供,保证不抢功、不争先,事事低调只出力不出头!”  话说得跟说相声一样好听,问题警察局就那么小一个,一个市里的刑侦队基本都是同一个省、同一个学校出来的,参加省厅会议说不定还能碰到来自不同市但曾在同一老刑警手底下干活儿的师兄弟。  就这关系!就这关系……再他妈低调也没秘密可言!  老曾:“李瓒你别胡来,你抢人北田区的案件是越区管事,这过分了啊。”  李瓒:“是老廖接的这案吧。回头让佟局和他们区喝个早晚茶,桌上聊聊两区携手合作、互相交流带动新学员不就好了?啊,就行了吧这样,您跟老廖聊聊,我相信您的外交能力,明天请你喝早茶。啧!车上高速了,g?信号不好,那挂了啊。”  老曾:“李瓒我去你――哔!”  挂了。李瓒扔了手机,手指尖捏着那枚超微型储存卡观察:“你说杀那两人的凶手会不会是为了这枚储存卡?”  江蘅:“也许。”  李瓒哼笑了声,但听江蘅说:“我踩油门加速,你坐稳。”  话音落没多久,汽车便如游龙入水飞快地穿梭于车流如织的高速车道上,减少将近半小时的车程到达东城区分局。  与此同时,去沈平沙的出租屋和公司调查的陈婕和季成岭正巧停车,拉开车门看到大门口台阶上的江蘅和李瓒便快步过去。  “李队,江先生。”季成岭先开口,然后扬了扬手里的录音笔和文件夹说道:“已调查清楚沈平沙的籍贯、原生家庭还有他放在出租屋里的黑车司机联系号码,陈婕把他电脑拿过来了。之后联系沈平沙的家人,让他们过来一趟,另外沈平沙的家里藏有很多女装、假发,我们把假发、包括疑似杀害葛向笛当日的着装都带过来做检测。”  李瓒点头:“去吧。”  陈婕跟在季成岭身旁,跳两级台阶问:“老大,沈平沙真被杀了?”  李瓒:“枪杀。”  陈婕:“枪……幸好不是在咱东城区犯案,这事儿一听就不好处理。”她拍着胸口庆幸。  江蘅闻言看向李瓒,后者双手插兜面不改色的点头:“确实不好处理。”  陈婕哈哈嘲笑老大也有怕事的一天真是太难得,叽叽喳喳说了一通就跟要去法医办的李瓒二人分道扬镳去往痕检办。  江蘅:“看来你下属们对你的认知还不够准确。”  李瓒心平气和:“还有机会的。”  两人踱步到了法医办,两具尸体和沈平沙的尸体都已经被拉进解剖室正在进行尸检,需要耗费不少时间。李瓒便决定到沈平沙尸检那处看看,好巧不巧碰到刚尸检结束的老法医出来泡面吃饭。  老法医一看见李瓒就条件反射的做了个护食的动作,李瓒微不可察的顿了一下,对江蘅说:“干他们这行尸体看多了容易心理变态,患有轻微被害妄想症,症状出现被抢劫臆想但不限于此。”  江蘅:“不用多解释,我都懂。”  他一开口,老法医这才注意到江蘅:“一表人才啊,你朋友?”  李瓒:“不是我的难道是你的?”  老法医:“哟,你也能交到像个人的朋友?”  李瓒:“偶尔也能。”  老法医心满意足的吃泡面,吃了两口顿觉刚才的对话有些不对,他抬头瞪了眼李瓒:“有你这么内涵长辈?”  李瓒闻了闻老法医的泡面:“番茄味?”  老法医面瘫脸死鱼眼:“泡椒。”他知道李瓒吃不了辣。  李瓒:“干嘛这么护食?”他拉来两把椅子,一把给江蘅,然后问他:“吃泡椒味的泡面吗?”  老法医瞪眼,江蘅坐下来:“不用。”  老法医:“比你懂事多了。”  “嘁。”李瓒不屑。  江蘅望着两人你来我往熟稔的对话,倒觉得这样的李瓒很有趣。  老法医:“都是来问结果的?” 第107章 “年少轻狂,傻逼一个。”  嘴上那么说,心里却没后悔过年少时脱离家族到处流浪的那段时光,江蘅这人别看现在意恋萌四9费,再往回倒个十年,比谁都反骨叛逆。  李瓒眯着眼,鼻腔哼哼两句,把脸枕在手臂上,摊开来享受江蘅的事后服务,放任自己和男人在床上厮磨着度过美好的早晨,直到七点半才爬起来,到浴室冲个澡顺便换身干净衣服,出门上班时吩咐江蘅:“床单你收拾?”  江蘅正在套上衣,闻言没意见的接受了。  李瓒便打着哈欠去上班,依旧埋着拖拖沓沓的脚步懒洋洋上班,遇见附近居民打招呼偶尔给个反应,在路边摊简单买了份豆浆油条,再向前几步拐进便利店,手指敲着玻璃柜面还没开口,店主已经熟门熟路转身去拿烟:“还是软白沙?”  “抽多少年了还是这牌子?要不换一个、换这种……利群,不然红金龙,最近光进这两种货了,抽起来真够带劲!”  李瓒抬起眼皮,懒洋洋的说:“哪来的钱抽名牌烟?你请我啊。”  店主:“请一根要不要?”  “免了。”李瓒拿起烟在指尖把玩,垂眸看了一会儿,把烟推了回去:“今天不买烟,换这个。”他随手拿出旁边一铁盒子,盒子上写润喉糖三个大字,旁边是其他不重要的小字。  店主愣了下,他可再清楚不过李瓒是个老烟枪,昨天没来买烟,今天不仅不买烟、居然还换成润喉糖?!他惊疑未定的收回软白沙,看了眼润喉糖说道:“9块。你戒烟了?”  李瓒付钱:“很明显?”  “烟换成糖,十有八九是戒烟。你以前也试过戒烟,挺多次,这回挺坚决……”店主接过李瓒的十块钱纸币,找给他一块钱硬币:“下回手机支付,我零钱储存不多。你是谈恋爱了吧,肯定谈恋爱了。”  店主语气笃定:“这咽喉糖比烟贵近一倍,能让你戒烟还多花一倍钱买没点屁用的咽喉糖,除了恋爱我想不到其他理由。”  软白沙是名牌烟,但种类繁多,贵的一包三四十,最便宜一包五块,李瓒经常抽最便宜的那个牌子。作为老烟枪和死抠门代言人的李瓒有朝一日又花钱又戒烟,那必定是谈了一场要命的恋爱!  李瓒似笑非笑的睨着店主,哼笑了声,拆开润喉糖包装,往嘴里扔了一颗,顺势两只夹住衣领掀开让店主看斑驳点点的脖子:“看见没?一只小野豹子,他让我乖点。”  说完暧昧的笑了笑,挥挥手转身走了。  留下店主发愣了一会,咂摸半晌猛然拍大腿:“这是找了只母老虎啊!”他回想李瓒被咬得满是痕迹的脖子,不由摇头啧叹:“太野了吧,李队驾驭得住?”  事实是不仅驾驭得住,他还骑过。很得劲。  李瓒甩着老胳膊老腿晃悠进刑侦办,没进办公室,而是在外面拉张椅子坐下来,像个日暮残年的老人,动作神态都尽量放到最慢。  虽然以前没案子时,李队也跟个懒汉似的,但现在这副模样压根就是慢2倍速了吧!  陈婕捏着下巴沉思,季成岭一文件夹拍过来:“盯着李队发什么呆?”  “你不懂。”陈婕狐疑的盯视李瓒:“我感觉老大有点不对,具体哪里不对暂时说不出来,但我直觉就是不太对。你能懂我说什么吗?”  “不懂,没兴趣懂。”  “你一定会错过挖掘秘密的机会。”  “你嘴里的秘密对身为直男的我来说,实属挑战。”  陈婕‘嘁’了声,接过季成岭的文件翻开来看,脚下一蹬,椅子自动滑到李瓒跟前,双手捧上文件并说道:“老大,葛向笛被谋害一案可以结案了。你看看结案报告这么写能行不?”  李瓒扫了眼,按住太阳穴说:“你口述一遍。”  陈婕:“行吧――已经确认沈平沙就是杀害葛向笛的凶手,于昨日即7月8日被枪杀……手上拎着一个化妆箱,箱子里装着属于石湾的新娘婚纱。沈平沙涉嫌谋杀段宁、石湾夫妇,杀人动机是为了这件婚纱。”  李瓒:“杀葛向笛的动机查清没?”  “查清了。”陈婕停顿片刻,随即以惋惜惆怅的语气说道:“是一个很荒唐的理由,因为沈平沙的父亲曾以黑车司机谋生当了二十多年。沈平沙在家排行老二,上有大哥大姐下有小弟和两个妹妹,家中六个小孩,逃过计划生育但没能逃过罚款。抚养六个小孩本来就艰难,再加上罚款和之后的上学、户口问题……沉重的负担几乎压垮沈家。”  这个家庭贫穷、子女多,父母没有太高的文化,而沈平沙居中,不受父母关注,初中辍学,像附着在这个贫困家庭里无声无息生长的阴灵。  “沈平沙性格孤僻,没朋友、不受父母疼爱,很晚才上学,学习成绩不理想,是个再平凡不过的人。直到他初二那年,家中大姐出嫁后没几天,沈父勒令他辍学并强行送他去当地工厂打工。小学、初中辍学打工在当地是普遍现象,没人觉得奇怪。”  所以没人劝阻。  “半年后,沈平沙因为偷同厂女生的衣服被开除。之后被沈父关家里整整一年,一年后离家,没有再回去。”  李瓒挑眉:“你省略了什么关键点?”  “悖什么都瞒不过老大您。”陈婕耸肩说道:“沈平沙穿女装被他爸和同厂工人发现了,人多嘴杂,很快全村都知道了,到后来传成同性恋。沈父把沈平沙当精神病关家里一年,沈平沙因此对父亲产生仇恨,多年过去依旧介怀,内心的阴影逐渐扩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于是,仇恨被转嫁到同为黑车司机的中年男性身上。”  王抬头:“葛向笛不是中年男性。”  “所以才显得沈平沙可悲可笑。”陈婕冷声说:“他恨父亲的残酷和伤害,但也惧怕父亲的权威。年初第一起作案失败,那个死里逃生的黑车司机其实隐瞒了一点没说,那就是他不仅挣脱沈平沙的勒绳还殴打了他。因为被殴打,所以沈平沙想起可怕的、常年处于暴怒状态的父亲,那一瞬间伴随仇恨升腾而起的还有更深的恐惧和阴影。”  “最后,他把目标换成顶替父亲工作的葛向笛。”  “沈平沙留有黑车司机的联系号码,被葛向笛的父亲载过几次,换成葛向笛之后他就起了心思。儿子是父亲延续生命的象征,杀死儿子,扼杀‘父亲’的生命,是他退而求其次的报复。”  王:“有病!”  陈婕把文件推到王桌上,指着上面的照片复印件说道:“他还可以更变态――这上面都是他收集到的黑车司机的联系号码和家庭基本情况,有儿子的家庭被做了记号,如果我们还没破案、沈平沙还会继续杀人,而且目标不是年轻力壮的‘父亲’,而是儿子。”  “沈平沙提前去过海滩踩点,他工作的那家直播公司说过半个月前,公司在海滩举办过一次团建活动。之后他接了石湾的外派单,在婚礼前几天去过两次,应该就是这几次活动让他得以摸清当地地形,策划杀害葛向笛。”  沈平沙杀害葛向笛的动机出于报复,报复畸形的家庭教育和企图谋杀少年时期被亲生父母迫害的黑暗过去,他深陷在过去的泥沼中,越想挣脱却不得章法,最终走向极端。  毫无疑问沈平沙的经历很惨、很不幸,但比起他来,无辜被害的葛向笛更不幸,失去唯一亲儿的葛父、葛母更痛苦、更悲惨。  沈平沙就是个加害者、罪犯,不幸的理由再多也不能掩盖这个事实。  陈婕宁愿将怜悯之心送给街边乞丐也不会同情沈平沙,同情罪犯是对受害者的二次伤害。  “总结就是平时多关注心理健康,有病看病,沈平沙要是早点去看心理医生、配合治疗,不至于疯成这样――”李瓒话锋一转,问道:“他企图杀害石湾和段宁这俩人,确定只是为了婚纱?”  季成岭接陈婕的话:“是这理由没错。沈平沙电脑里存了上千张石湾的婚纱照,脸部和手臂部位全被p成自己,有些实在p不掉,他就涂掉。更深层的原因是沈平沙嫉妒石湾和段宁,石湾和段宁都是独生子,对于兄弟姐妹无数的沈平沙来说,他很羡慕独生子。而且石湾和段宁都是楼二代,他们的父母本来只是农民,幸运的赶上拆迁赔偿……种种原因加起来,沈平沙就嫉妒疯了。”  李瓒挑眉,对结论没甚意外,基本和他猜测无差别。  他接过文件,仔细看完后签了字,回头上交个佟局等结案。  签完名,笔盖盖回去,李瓒忽然想起什么,起身的动作一顿,回头看向安静吃早餐的老曾:“曾叔,四门村那两具花槽尸体的身份查出来没?”第106章   老曾嗦着云吞面, 闻言咬断、快速嚼两口吞下后犹豫了会儿,还是开口说道:“花槽那两具尸体是新租客,用了假身份作登记, 我在公安系统内部查询全国范围内的犯罪案底记录, 查到了这两人的真实名字。一个叫刀汶、另一个叫班钟德,西双版纳景洪市人, 曾在云南临沧走私毒品被捕入狱, 关了八年左右,留下案底。”  “刀汶、班钟德?”李瓒念着死者的名字说道:“班钟德这名字听起来不太像中国人。”  “确实, 他是中泰混血。这两人的出生地虽然是景洪市, 但自小在金三角一带长大, 刀汶父母是做边水的。班钟德的母亲在金三角那一带做发廊小姐,他父亲是个毒贩, 在湄公河抢劫商船时被击毙。”  李瓒擦着手指, 扭头盯着认真嗦面的老曾:“全国案底记录什么时候全面到查人八辈祖宗了?”  一般来说,全国犯罪案底记录为了提高效率都是简洁处理,哪会记录犯罪嫌疑人的家庭?而这两名死者的详细资料估摸都存在云南省地方市级公安系统内部, 要想调出来除非请地方内部人员帮忙。  就一个晚上的时间, 老曾能联系到云南临沧公安内部人员并调出相关案底记录再电邮一份文件过来,那这效率真是高到令人自惭形秽。  老曾避开李瓒的视线, 囫囵着喝光汤汁, 抽出纸巾一边擦嘴一边说:“佟局亲自出面联系云南那边的公安系统, 你说效率能不高吗?两个案底在身的人,跨省死在粤江市一出租屋里,还是被新型手枪枪杀而亡。身份不简单, 死得又离奇,涉及金三角那一块, 你说佟局能不急?”  李瓒挑眉:“你们知道了?”  “知道什么?”老曾投来诧异的目光,一对上李瓒那装无辜的表情立刻瞠大眼睛,抖着手指失声道:“你、你早就认出杀害这两人的手枪是新式手枪?!你还瞒着我和北田区的人硬把尸体拉回东城区!!”  李瓒单手掐住腰,不着痕迹的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说:“我只是有点好奇。”  “收回你的好奇心,否则佟局会亲自来伺候你的小脑袋瓜。”老曾说:“新洲市局听到消息,已经决定接手这案子。晚点人就到了,尸体和相关记录都会带走,李瓒你少说瞎话――沈平沙这案子已经结了,剩下的枪杀案转交市局。”  他说市局的态度很坚决,显然这事儿没得回旋余地,由不得李瓒任性插手。  李瓒恹恹地摆手说道:“我就问问,真没想掺和。”  早在得知新式手枪型号那一刻,李瓒就猜这案件落到他手里的几率不超过百分之十,今早再听老曾提起两名死者的身份,他更清楚自己没那资格插手这桩命案。  如他所料,市局接管。  半阖着眼眸发怔片刻,李瓒突如其来询问:“有没有发现杀害沈平沙的嫌疑人?”  老曾:“没有。”  李瓒:“沈平沙被害的时间点应该是城中村人流量最大的时候,那边是居民区,就没监控?没人看到或听到声响?”  老曾:“沈平沙被害的地点正好是个被圈出来的小型垃圾站,只有路口装了监控,平时几乎没人愿意靠近,哪怕是绕远路也不想从那儿走,所以没有目击证人,也没人听到声响,因为附近的超市同时段播放吸引客流的广播。我们排查了十几个监控,均无发现。”  李瓒:“闹市区里随手杀了人,还能避开人群和监控,是个专业的。”  陈婕:“什么专业?”  李瓒:“杀人灭口。”  陈婕愣了下:“灭什么口?沈平沙知道这人什么秘密?”  李瓒起身,刹那间自腰部传来的酸爽滋味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忍住撑腰的冲动,浑身僵硬的迈开步伐回办公室,顺道回陈婕的疑问:“谁知道。说不定是看见了什么不该看见的东西。”  陈婕撑着下巴专注看李瓒的腰臀处,目光下移,审视他机械僵直的两条腿:“老大这走路姿势怎么跟扯腚似的蛋疼?”  季成岭无言以对,这女人嘴里不是男人的腚就是蛋,不知‘羞耻’与‘矜持’四字怎么写,是个变种的新时代女性代表,合该离职近两天了还是扫黄队一把手。  陈婕环顾刑侦办一圈,触及她视线的男同胞们不约而同撇开目光,缩着肩膀像只瑟瑟发抖的小鹌鹑。陈婕摇头叹气表示遗憾,泱泱刑侦办、广大男同胞们,竟无一人有她百分之一的敏锐!  她拧紧眉毛严肃思索,老大那样,分明有鬼!  王表情迷茫的抬头,看向旁边位置笑得很淫荡的陈婕,默默起身,敲开李瓒的办公室,进去后在李瓒的询问下说道:“上回王新雨连环凶杀案件里,受害者之一的章熙在撞桥时,行车记录仪录到她当时还和不知名人士通讯。我恢复了通讯,你听听。”  恢复通讯信号耗费王铛铛些许时间,之后他忙于整理积累的档案而忘记告诉李瓒,还是刚才听到老曾提到了‘云南临沧’才让他想起这事。  李瓒听完录音:“除了你,技侦那边还有谁能彻底恢复这段音频?”  王摇头:“除了我,没人。”  他平静而自信的述说事实,因为王确实有这个资本。比起刑侦,他本来就更适合当个幕后技术流。  李瓒:“音频留我这儿……就一份?”  “我没备份。你想要就拿去吧。”说完,王觉得没什么需要交代的,于是他说:“李队,我出去了。”  李瓒:“嗯?啊,去吧。”  目送王出门,李瓒把玩着录音笔,再次点开来反复听,几遍后,选择删除。  音频的存在彻底佐证了李瓒曾经产生过的怀疑,是!他怀疑过章熙的绑架和自杀行为。一旦剥开当时混乱突发的状况,单独剖析章熙的行动就会发现异常。  章熙埋伏在会所等待伏击胡高飞、绑架胡高飞,途中超速行驶却能避开繁忙时间段里的车流,‘正好’被警方拦截在粤江大桥以及之后一系列行为,像是精心修改过的剧本,被拥有超高演技的主演演得跌宕起伏、精彩纷呈。  尤其最后一幕,歇斯底里的受害者求助于正义的人民警察,寄希望于英雄身上――当被绝望和死亡笼罩的阴霾逐渐褪去,任何人都能轻而易举发现这场戏有多突兀。  李瓒那时忙于破案而强行忽略一股自心底萌生的违和感,现在终于得以肯定――这是一场预谋已久的戏目!  章熙不是主演,他李瓒才是!  他被当成跳梁小丑,放置于他人搭建的舞台、被操控着导演他人编排的剧本,而总导演、总编剧连个影子都没见着,剧本结局未知,他不知会被导向何方。  不知结局,参演过的演员以死亡谢幕,他揣度不出幕后主使者的目的。 第109章 周言:“这次交流会举办地点在云南,我担心李瓒中途离队惹事,他为人冲动,一不小心捅出大篓子没人替他兜着,到时不是还得程局您头疼?”  程为平当即说:“你放心,我不头疼。他捅破天就让自己去补,我保证其他人不会被连累。周言,你放一百个心,好好干你的工作,别操心有的没的破事。”  周言:“……程局,您知道我意思。”  程为平很平静:“还真不知道。”  话筒那头的周言蹲在一土丘上,闻言把烟头往土里怼,看着橙红色的光渐渐熄灭,吐出胸口常年堆积的悠长的郁气:“我不能让李瓒出事!出了粤江市,李瓒他就是一块肥肉,斩草除根你懂不?一堆人准备咬死他!”  程为平:“我只知道李瓒是个成年人!是个出色的刑警!你们的保护摧毁了他的未来,你们把他永远困在粤江这座城市。”  周言闻言禁不住打冷战:“您突然这么说话让我觉得自己跳到青少年教育频道,我太不习惯了程局。”  言下之意敞开心扉说点人话,别满口成长教育未来希望的话,又不是李瓒的父母亲友,突然间连他未来都帮忙打造好未免过分虚假。  周言够坦荡,但程为平从不是个喜欢直接说人话的人,他满口官腔说道:“我很看好李瓒,他是个人才,留在东城分局太浪费才能了不是?市局、省厅,哪个不比东城分局好?我是想栽培他,让他去参加交流会和厅级人物打交道,先混个脸熟,有了这个做履历,很快就能调到市局支队来。到时干个几年,到我离职之前,我都会带他、帮他。再说了,一次交流会而已,能出多大的事?好了好了,你也别太操心李瓒,他都是快成家立业的人了,你别当人是小孩那么费心费力的照顾。”  “就这样吧,没什么事的话就挂了。你忙你的任务,记得安全归来。”  言罢,程为平挂断通讯。  屋内静悄悄的,时钟‘嗒嗒嗒’向前走,天光从阳台倾泻而入,屋内客厅已然大亮,突然‘铛铛铛’一阵响,程为平回头看墙壁上的挂钟,原来已经是6点钟了。  时间无声无息过得真快。  程为平如此感叹着,目光落到挂钟下面的老式玻璃柜,柜子里陈列他二十年警察生涯所获得的各类奖章、证书和荣誉,那是他身为‘程为平’的荣耀,是证明他这个人并不碌碌无为、籍籍无名的成就。  粤江市市局局长不是他职业生涯的最终站,而是新征程的起点。  驻地新疆维吾尔r什市的周言瞪着已经结束通讯的手机,良久从牙缝里挤出个字来:“艹!”  程为平不属于粤江市警局哪个派系,他一路稳扎稳打、目标明确,不像退休的孙局他们那样看在李瓒过世父母的情面上多加照顾。  那群人在李瓒父母死亡后将恨意转嫁到李瓒身上,除非李瓒被杀或警方把他们连根拔起,否则李瓒永远没有绝对安全的一日。  李瓒不能离开粤江市,至少现在还不行!  周言几番思索,陆续拨通远在粤江市的老友们的电话,请他们帮忙盯梢李瓒,顺便看看能不能拦一拦程为平的计划。  时间来到早上7点钟,李瓒在几个闹钟连番轰炸下醒过来,转了转脑袋,感觉脖子有点痒,垂眸一看发现是江蘅的发尾扫弄着他的脖子。  两人侧睡在拥挤的沙发上,江蘅在里面,李瓒在外侧。  江蘅在李瓒身后紧紧的环抱住他,脸亲昵的靠着李瓒的脖子,灼热的呼吸喷洒在李瓒的肩头,连腿都架在李瓒的小腿把他压得死死的,仿佛李瓒是他的大型公仔玩具。  李瓒面无表情的想着,怪不得他睡梦里像被鬼压床。  他先是目光散乱的环顾室内,门窗都开着,窗帘拉下来了,风扇‘嗡嗡嗡’运作,扇出闷热的风,茶几上的电脑黑屏白字不停闪烁,全是看不懂的复杂代码。  电脑内存插槽插着一枚存储卡,是之前在四门村花槽双尸屋子里搜索到的超微型大容量存储卡。  他们昨晚试图破解存储卡设置的密码,事实证明他们在浪费时间。  江蘅找他雇佣的黑客,而李瓒权衡再三没找王帮忙。  他们口述、发送截图照片,经过一整晚的远程指导,it技术有了重大突破,成功在双重密码的基础上多加了一把锁。  气得江蘅那位黑客朋友破口大骂,一边骂雇主是辣鸡一边远程操控电脑劳心劳力的破解密码,后来他们就在沙发上睡着了。  记忆回笼,李瓒此时也完全醒了。  眼前忽然一花,再定睛一看,见黑白屏的电脑快速闪烁,十来秒之后陡然跳转到正常而熟悉的存放文件页面,电脑下面弹出一个窗口,是退出远程操作的提示。  李瓒挑眉,这是……密码破译成功?  “醒了?”发愣间,江蘅也睁开眼,埋头在李瓒肩窝里蹭了蹭,又在他脖子啄了几口才瞥见桌上的电脑:“能看了啊。”  李瓒扣住江蘅的手腕:“松开。”  江蘅松了力道,拦住李瓒的手脚被轻易拨开,换个姿势懒散的仰躺在沙发上闭眼睛继续打盹。  室内实在太闷热了,李瓒打开空调,抓起地上的薄毯扔到睡沙发的江蘅身上,后者胡乱抓着薄毯盖到腹部。  李瓒盘腿坐下,点开存储卡盘,盘里就一个txt文档,文档里是很简洁的两句话:坑水火车站。莲塘县东麓靶场102室。  什么意思?设置那么森严的密码就两句话,两个地址?  坑水火车站应该指的是位于坑水街的废弃火车站,被陈三黑买去,明面上改造成赛车场和俱乐部,背地里是个贩毒大本营。  但写在这盘里难道是有其他更深层次的含义?  还有莲塘县东麓靶场102室……李瓒打开浏览器输入这个地址,只跳出莲塘县、靶场和102室几个八竿子打不着边的关键词,查不到连在一起的相关地址信息。  “查这做什么?”缓解了睡眠不足带来的暴躁气压,江蘅坐起身,两手手肘搭在大腿上,倾身低头,头发挡住前额,呈现出无害年轻的帅气,“莲塘东麓靶场?”  李瓒:“你认识这地方?”  江蘅点头:“你打‘塘山靶场’几个字试试。”  李瓒照做,按下回车键,跳出一个全新的页面,前几条搜索信息都是刺眼的红字‘塘山靶场’,靶场后面缀着触目惊心的大字――  塘山靶场新式武器失窃事件!  时间2002年,距今16年。第109章   “塘山原名莲塘县, 2003年提议并入粤江市并更名为塘山,直到2012年才成功划入粤江市正式更名为塘山新区。”  塘山新区的版块在宁安区后面,地广人稀而中间被一条山麓贯穿, 无数村落坐落于山麓深处繁衍生息。塘山新区划入粤江市后, 村落陆续搬出并建立小区,山麓被一截接一截的开发、通路, 发展至今俨然具备现代城市的规模。  “塘山靶场是一个真人cs俱乐部, 2010年开发,在省内的知名度不低。”李瓒点进词条查看资料, 一边浏览一边说道:“没被开发前是个荒芜的训练靶场, 靶场在2003年被迫废除, 废除主因是距离靶场不远的武器库发生枪械失窃案件,就在加固防盗门、严密布控的摄像头、军人哨兵和科长都在的情况下, 一批刚运载至东麓武器库的新式枪械不翼而飞……300支新式枪械和6000发子弹从防守严密的武装库里人间蒸发了, 我不信没内鬼里应外合。”  他继续往下翻,奇怪的发现当年竟然找不到这批失踪的枪械以及盗窃犯,更别提藏得更深的内鬼。  数量庞大的新式枪械失窃是特大案件, 武装库负责人压根瞒不过去, 但出于畏惧担责的心理,他们还是仗着地处偏僻、远离中央强行拖了两天, 实在瞒不过了才上报。  军区、省厅、市县迅速出动控制武装部并封锁莲塘县所有出入主干道路仍一无所获, 而当时的天网系统尚未普及, 很多道路没装监控,无法查找可疑车辆,他们同样怀疑武装部有人监守自盗, 因为枪械失窃当日、武装部所有监控录像全被删除!  那批新式枪械价格不菲,如果走私国外无疑是一笔巨大横财, 难保不会有人铤而走险。  李瓒翻到最下想看结果有没有揪出内鬼,然而只看到武装库的主要负责人被送上军事法庭审判,其他次要负责人或被革职、或受到轻重不一的处分,除此之外,没有内鬼、不知主犯,更是没能找回失窃的枪械。  “一宗16年前的悬案?”李瓒挑眉,他向后靠,仰头看江蘅:“你怎么知道塘山靶场就是莲塘县东麓靶场?”  江蘅两手搭在李瓒的肩膀,缓步向上,食指若有似无的描绘李瓒的下颔线条说道:“去那里玩过一次。它的宣传标语就是‘真实武装靶场’,我看它有些有些装备和设置挺像回事就记下来。能当内鬼的人,他一定比很多人知道武器库的地形、哨兵布控和新式武器入库时间,而且还必须具有一定的权限可以帮助同伙安全离开塘山……话说回来,300支新式枪械和6000多发子弹最起码得两三辆卡车运载才行吧。”  “当时是谁拦着武装部不让上报?替同伙争取了时间,但应该也暴露自己,舍己为人实在伟大。”  李瓒用手肘怼了江蘅一下,让他少开玩笑。  江蘅讨饶:“反正照这推测来看,内鬼在武装部的地位低不到哪去,而且我猜他很快就暴露自己并被迅速控制、处罚,如果媒体没报道,那就是上面有人施压、压住消息传播。我估计是这事太丢脸,而且几百支枪械丢失或可能流入民间,当时禁枪还没现在严格,难保不会引起有心人注意,糟糕点恐怕会造成社会恐慌。”  2002年的枪械管理没现在严格,当时的工厂保卫科可以持枪,地方黑社会、宗族派系械斗都是真刀真枪,更甚者连土炮都能拉出来镇场面。  可想而知几百支枪械大范围传播会有多少有心人闻风而动。第110章   李瓒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皮带铜扣, 眼皮低垂着听人说话,而他蓝色上衣下摆全扎进裤子里,勒出劲瘦的腰线, 从侧面看, 腰细腿长屁股翘,当得活色生香这称赞。  陈婕、季成岭和王三个人环抱胳膊靠墙排排站, 眺望不远处正和市局进行交接工作的李瓒, 一致沉默不说话像在cos沉思者。  其他部门的警察路过,停下来打量三人, 禁不住好奇心询问:“你们看什么?”  陈婕:“老大。”  “你们天天看还看不够?李队那张脸看着是很下饭, 但应该没到你们茶饭不思的地步”这警察一边回应一边顺着三人的目光看向李瓒, 顿时刹住话头,过了好一会才迟疑着说道:“你们李队跑去整容了?怎么看着精神不少。”  “――破天荒的大事啊!李队终于穿制服了!这穿上制服稍微一打扮就是不一样, 跟明星一样帅气。”这名警察的同事跟着贡献点评:“脱单了的男人就是不同, 连李队都意脸龈鋈搜来了。”  季成岭颔首赞同:“李队以前是不修边幅了点。”亏得李瓒有副好皮囊才没被群众投诉。  他再次举手提问:“说了这么久,你们知道李队脱单对象是谁吗?”  “”沉默,偌大的分局几百号人竟无一人知道李瓒他对象。  陈婕不假思索:“一定是个我们意想不到的人!”  在场除了王没人理她, 用脚趾头猜也能猜到她肯定又企图复辟男男cp的江山。  至于王, 他虽然不像其他人那样对陈婕的猜想不假辞色,但也没接下她的话茬, 只在心里默默回复:倒没有意想不到, 不是天天见到而且早有苗头吗?  “你们几个, 凑这打麻将呢?”老曾打开门走出来就看见下属靠墙排排站无所事事的废物模样,直接就开口询问了。  季成岭说出他们的疑惑,然后询问老曾:“曾队, 您上回不是说拜访了李队的三姑六婆?怎么样,问出来李队的对象没?”  老曾疲惫的摆手:“哪那么快?”当时忙着办葛向笛的案子, 只来得及亲切慰问李瓒的爸妈,然而那两位比他还懵,压根没问出个所以然来。  “行了,都别堵着门口。各自散了去办事。”  “没啥大案,提不起劲来。”陈婕一把软骨头像坨泥似的软趴趴黏在墙上。  “要案子是吧?正好今早来了个重案,既然你们闲成这样,那就交给你们了。”  陈婕一个激灵噌一声站直,跟支插中靶心的箭一样晃了晃:“不是吧!葛向笛那案才刚破就有新案了?难道下半年还有个犯罪指标冲业绩?犯罪还齐齐扎堆、前仆后继,一桩接一桩没完没了了。”  “废话少说。”老曾说道:“今早的新闻都看了没?”  季成岭和王两人没看新闻,陈婕习惯刷微博,她深吸一口气说道:“坑水街大火?”  “对。消防调查组已经明确坑水街大火是人为纵火,火灾源头地点发现爆破装置碎片和大量枪械碎片,死亡人数三人。这事故已经被立案调查,由北田区接手,我们这边负责协助和提供相关资料,你们整理一下近年来有关坑水街的案件,全部重新整理、排列,到时候发送北田区。”  季成岭在他们说话间就打开手机搜索新闻,看完后不由皱眉:“火灾源头是天峰俱乐部?巧合还是必然?”  老曾:“谁知道。反正现在各方毫无头绪。”  “大量枪械碎片?”交接完工作的李瓒走过来,听到老曾提到大量枪械碎片,大脑自动响起警铃声:“天峰俱乐部哪来的枪械碎片?”  老曾摊手耸肩表示他哪知道。  李瓒心想不会真就这么巧?他刚得知16年前一桩枪械失踪重案,这会儿就发现了大量枪械碎片?!  “他们拼出枪械碎片的型号了没有?现场能根据碎片估计有多少枪械吗?”  老曾:“北田区没透露太多细节。”  李瓒应了声,紧接着换了个话题问道:“你知道哪里能调出塘山新区过去20年内的刑事案件吗?”  老曾狐疑的看向他:“市局内部公安系统和塘山新区内部的公安系统都能调出来,不过你问这干嘛?” 第111章 小白脸当着江蘅的面套上半开手套,笑眯眯说道:“玩了好几年。一支枪就是一个小美人,又飒又美,玩起来特别刺激。”  言语有点暧昧,但表情认真而狂热,显然他是个枪支狂热爱好者。  江蘅的目光扫过小白脸厚厚一层黄茧的指腹,背靠椅座懒洋洋的回:“是很精美。”  小白脸高兴的点头:“我叫楼吉,你叫什么?”  江蘅不答反问:“你是哪个场下?”  楼吉抬头看墙上的电子钟,回答道:“11点钟,东麓靶场。你呢?”  “10点,也是东麓靶场。”江蘅扯起唇角:“挺巧。”  楼吉眯起眼,摇头用遗憾的口气说道:“不太巧啊。相差一小时,凑不到一个场。你结束刚好就我上,不巧啊。”  “还是挺巧。”江蘅随口回应,倒没说他其实连上两场,即1012点这两个小时,地点都是东麓靶场。  楼吉笑了笑,似乎失去了对话的兴趣。  江蘅装备整理完毕,裤袋里的手机响起,他走到靠墙的角落接电话:“想我了?”  “有空的时候会尽量想你的――我发的东麓靶场地形图你收到没?”  想腻歪一番结果被敷衍过去的江蘅有些意兴阑珊:“收到了。”  “储存卡里写着莲塘县东麓靶场,我猜可能是还没被开发成自由靶场之前的地形图,你收到后再下载一张现在的地形图作对比,务必尽快找到东麓靶场102室。”李瓒简单描述他目前掌握到的消息,然后说道:“坑水火车站已经被找到,所有失枪全被销毁,这拨人下个目标很可能就是东麓靶场102室,只是不知道102室里藏了什么东西。”  江蘅:“也许是揭露失枪案的内鬼,也可能是揭露主谋的相关证据。”  李瓒挑眉:“不无可能。”  江蘅失笑:“我随口说说而已。”  此时正好到了10点钟,室外靶场开放,江蘅低声交代行程,同李瓒说道:“我进去了。”  分局里的李瓒应了声,听着挂断电话后发出的嘟嘟声响,发愣一瞬,随即放下话筒,根据王搜索得来的信息出发去找罗正浩。第112章   塘山靶场一共三个室外靶场, 其中东麓靶场因为曾经是武装部驻扎过的靶场,又有失枪重案作为噱头,因此最负盛名。  靶场四周围被铁网圈起来, 入口处有工作人员和监控摄像, 枪支就在入口处替换。  工作人员抬头打量着江蘅:“射击证、持枪证、会员卡等相关资料带了吗?”  江蘅:“持枪证?”国内只有从事特殊行业的人才有资格考取持枪证,他们这种玩乐性质的俱乐部居然也要求持枪证?  工作人员顿了顿, 说道:“国外持枪证也可以, 如果没有,那就提供玩户外射击运动的相关证明。如果为您造成困扰我很抱歉, 但我们也是为了安全着想。”  江蘅没再多话, 拿出射击证、会员卡以及相关的户外射击运动证明, 他是有持枪证,只没想拿出来用。  工作人员扫描并证实证件可用, 转身取出一把警用手枪和一把ak47步枪, 手枪给了20发子弹、两个弹匣,步枪给了8发。  江蘅接过步枪背到肩膀上,左手握住手枪, 熟练的开始装子弹、弹匣以及上膛, 然后举起手臂对准室外靶场的铁网,手感和对焦都还可以, 他笑了笑:“你们这靶场挺厉害, 居然能搞到警用枪支。”  工作人员被他一系列操作弄得心惊胆战, 就怕他擦枪走火,他们靶场里有不少爱玩枪支的客人,有些玩了四五年就觉得驯服了枪械这种危险武器, 对待枪械的态度变得敷衍轻率,这种人最后会被手里的枪教做人。  “先生, 请小心使用枪支,避免走火误伤自己的情况发生。”  江蘅摆摆手,示意工作人员打开铁网,跨步进了靶场。  他在靶场里闲庭信步,外头的工作人员好一阵无语,摇头心想但愿别出什么意外才好。  刚转头回工作室就见眼前突然出现个小白脸,小白脸笑眯眯还挺平易近人,工作人员吓了一跳:“你是谁?”  小白脸奉上持枪证、射击证和会员卡,笑呵呵说道:“我是这场的玩家。”  “东麓靶场人数满了,刚才最后一个已经进去――你是不是搞错了?”工作人员记得刚才的江蘅就是靶场最后一个,怎么还突然蹿出一个来?  楼吉:“你再查一查。”  工作人员狐疑的看着楼吉,接过他的会员卡查询,一输入还真跳出这场室外射击的记录:“行吧,本来你是吃到了,门一关上就不会再开,不过看你也就迟到几分钟,破例让你进去。”他递给楼吉一个蓝色小塑料卡说:“东麓靶场d5区,千万别走错了。误入其他射击区受伤,是你要负全责,我们靶场不负责的。”  楼吉点头:“我知道。”  工作人员给了他配套的枪支,开铁门让他进去,一关铁门他立刻回头看,等了一会没人到场才放心的踱步进自己的工作室。  打开报纸浏览了左上一页,忽然觉得有哪里奇怪,视线离开报纸,落在散发亮光的电脑屏幕上,屏幕还是刚才那位客人的记录,工作人员皱眉盯着记录,总觉得哪里很奇怪。  他看了好半晌,突然就知道哪里奇怪了!  这个客人的上一次射击记录赫然是两年前!哪有人时隔两年才再次玩射击?真是奇怪。  东麓靶场利用原有的地形挖空山脉中间,建成一个偌大的山谷,山谷被划分成5个区,每个区在每个时间段只允许一个射击爱好者进入,这样就最大限度的避免了意外的发生。  江蘅对比手机里保存的三张地形图,分别是2002年、2010年和现在的东麓靶场的地形图,合成后用画笔圈出目标位置。  从16年前的地形图来看,莲塘县东麓靶场102室是曾经的保卫科,庭院外长满杂草  江蘅驻足,前方是半人高的杂草,杂草之后是一排砖房,其中几间砖房的墙壁倒塌,砖石和土块里迸出一丛又一丛的杂草。  拨开茂密的杂草,江蘅来到102室的门口,门被锁住了,他一枪崩开生锈的锁头,推开锈迹斑斑的铁门,室内乌黑一片,还有着一股发酸的霉味。  江蘅举起手机照明,在左手边的墙壁上看到电灯开关,按下开关,室内正中央一个电灯泡咝咝响了声,闪烁两下便照亮不大的空间。  室内灰尘和蛛丝作伴,墙壁爬满黑色的青苔,地面缝隙里全是慌不择路奔跑的蟑螂和鼠妇,老鼠在角落的木柜里吱吱尖叫,就场景而言不去拍鬼片是浪费资源了。  保卫科装潢简单,一眼揽进全景,翻倒的木柜、桌子和椅子,还有掀翻在地几乎与地砖合二为一的菜盘、饭碗,绕过一根漆黑的、尚能看出形状的筷子,江蘅惊觉这里的不寻常。  他在原地思索片刻,转身开始绕着墙壁寻找,到了木柜倒下正对的那面墙,果然看到被黑色苔藓填充的弹孔,大约十几个弹孔。  不止墙壁,木柜、地面都出现了弹孔!  ――保卫科曾发生枪袭事件?!  失枪案发生的一年后,东麓靶场因武装部迁移而被迫废除,之后直到2010年改造成民用射击场但无论是在靶场被废除之后或改建成射击场,保卫科都应该无人入驻,那就说明保卫科的枪袭事件是在失枪案发生后到被迫废除的这段时间里。  这段时间里,102室是武装部保卫科,军人驻扎重地,居然有人公然闯入武装区域枪袭军方?!第113章   偷窃枪支还可说是铤而走险牟利, 枪袭武装部和军方又是为什么?真就纯粹是为了挑衅政府?但是这事为什么没有被报道?  江蘅现在满腹得不到解答的疑惑,法治社会里也曾出现数起震惊全国的杀警犯罪重案,凶手的目的是为了挑衅公安机关、发泄对行政和司法机关的不满, 通常恨不得广而告之、最好轰动全国。  所以没道理出了武装靶场保卫科重案后却找不到一丁半点的报道, 除非策划枪袭事件的主谋的目的不是挑衅,而是威胁?  不管是挑衅还是威胁, 幕后主谋的胆量都非同寻常。  江蘅的舌头压着上颚, 抬起左脚、脚尖踩住木柜,咔擦声响, 外表陈旧、内里腐烂的木柜稍一用力就能踩烂。  他收回脚, 打量着木柜。  木柜柜脚贴墙伫立, 在打斗中被推翻当成挡子弹的盾牌,柜子头顶恰好杵住另一面墙, 与墙角形成仅容一人藏身的三角空地。  三角空地墙根处有一个老鼠洞, 一块灰黑色破布自老鼠洞里蜿蜒至地面,如不是江蘅眼睛利,他恐怕也发现不了这破布。  老鼠筑巢不会把人类生产出来遮寒避体的破布叼回老鼠洞, 很显然有人在洞里藏了东西。  江蘅踢开木柜, 用枪托凿开老鼠洞,拽住破布慢慢将藏在洞里的东西拖出来, 啪嗒一声, 一块充满时代感的黑色录像带掉出来。  录像带?  江蘅刚捡起录像带, 后脑勺就被一黑黝黝的枪口顶住,他想回头,枪口立刻下压, 持枪人说:“别动呀。别害怕――你把你手里的录像带给我,我保证不会伤害你。”  “你不是11点那场的吗?”  来人一听就知道他被认出来了, 不过他反正也没认为自己能瞒过江蘅,他说:“我怕有人提前一步抢走我的东西,你看,幸好我提前一步,不然东西就丢了。”  江蘅翻过录像带看了看,极度做作的说:“没署名字呀!怎么能说是你的呢?”  “”楼吉:“行行好,别学我说话,你的腔调太恶心了。”  能恶心到敌人就是胜利。江蘅如是想着,手里仍翻来覆去把玩录像带,没把后脑勺那把枪当回事、更无视楼吉要录像带的要求,以闲话家常的姿态说:“你是哪方的人?”  楼吉不回答。  江蘅:“好吧,我换个问题,录像带里有什么?”他一边说一边快速串联出所有的线索,从703黑枪重案开始,条缕分析的剖开每条线索、每个碎片化的信息,在浩瀚的信息海洋里捕捉至关重要的、剔除无用的信息,再一一串成完整的线索。  “或者说,录像带里有什么是你必须要销毁的东西?是当年703黑枪重案主犯人员的相关线索,还是胆大妄为枪袭武装部保卫科的证据?”顿了顿,江蘅拍着录像带说:“应该是前者,与黑枪重案相关。失窃的枪支已经销毁,证物没了,那就剩下最直接的证据――枪支失窃当日武装部所有被删除的监控录像。”  “你们这么在意16年前的悬案,步步紧逼,有条不紊地销毁所有相关证据,只能说明一点,策划盗窃三百支枪械的幕后主谋的身份不能曝光。曝光所带来的后果,你们都承担不起。”  “从金三角远行而来的你们所效忠的那一位到底是什么身份?他和策划703黑枪重案的幕后主谋是什么关系?”江蘅手一停,录像带牢牢握在掌心:“所以接下来是你亲自告诉我,还是我继续猜测下去?嗯?”  车开了将近三个小时才到目的地,李瓒找个地方停了车,顶着烈日在人行道寻找罗正浩。  罗正浩是莲塘县人,出狱后回到已并入粤江市的塘山新区租房住,找了辆电三轮做成移动街边摊营生。  绿灯亮了,两边汽车停下,行人过了马路,李瓒随人潮前进,远远能看见前面的学校,学校外面那条人行道整齐停摆着十几辆电三轮街边摊。  李瓒停在报亭旁边一辆炒面电三轮街边摊前,坐在车头的精瘦的中年人跳下来问:“吃什么?面、粉、饭都有,价格在牌子上写了,上面还有其他配料,价目清晰。”  中年人下意识挺直腰杆但眼睛却时常向下瞥,不太敢直视他人的眼睛,说话和行动间还有些像是监狱里养出来的惯性动作。他的手肘有点儿歪,像断过没正规正骨、骨头长歪了,手背青筋暴出,拿铲子时倒是看得出力气,眼角处有一块伤疤,险些擦进了眼睛,能想象得出这伤的凶险。  头发很短,大半都白了。  “一份炒粉,多打个鸡蛋。不放姜葱蒜香菜。”  闻言,罗正浩抬头匆匆扫了眼李瓒,瞳孔登时紧缩了一下,迅速低头,热油、拿饭盒,低声说:“七块。”之后没再开口,不像其他小贩会试着跟顾客侃大山。  李瓒:“这儿生意好做吗?”  “还行。”  “城管不管?”  “管。”  一问一答,惜字如金。  李瓒点点头,也没耐心寒暄了,直截了当:“罗正浩,我是来找你的。”  罗正浩连眼皮都不眨一下:“我什么都不知道。”  李瓒嚯了声,“行啊,一点惊讶都没有。什么时候看出我是警察了?”  罗正浩没回话,而李瓒很快也猜到了,没人比罗正浩更熟悉警察,因为他有大半辈子都在和警察打交道,虽然多数时候是狱警,而他从前还是个军人,多少都有点共通的地方,能一眼看出他是警察也没什么奇怪。  李瓒敲着掌心:“我想你也知道我找你的目的,为了16年前那批失窃的枪械”他压低了声音,凑前询问:“你是不是内鬼?” 第113章 “名字倒还记得。”  “如果是你,你也不会忘记。”罗正浩说:“楼吉是个16、7岁的青少年,自称是个云南人,不太会说普通话,初中辍学辗转到莲塘县打工,经人介绍进了靶场食堂后厨当学徒。失枪当天,他不在靶场,领了工资跑去夜总会玩了。”  “警察问过,他没撒谎。失枪案件发生后,楼吉被解雇,他去了粤江市。头半年还能见着人,后来就消失了。”  “在外打工经常更换城市省份,不奇怪。”  “”罗正浩继续说下去:“另一个人叫万千山,三十来岁,和老婆离婚了。失踪之前三进宫,前科累累而且在道上有门路,喜欢读书但不是考试那块料,高考考了四次都没考中心仪的学校。万千山出身不好、没学历,但心高气傲,他很有犯罪天分。”  李瓒:“比起那个叫楼吉的少年,你更怀疑万千山?”  罗正浩:“万千山带头牵了一支重卡车队跑长途拉货,广西边境、云南边境,这两地方他跑了两年,他能结识多少悍匪?在法律匮乏、山穷水恶的人吃人的地方,他那颗不安分的心会被养多大?”他扔下烟头,脚踩上去熄灭火光,地面已经躺了三支踩扁的烟头。  “你知道那批枪械怎么从军工厂运输进莲塘县的武器库?三百来支枪和六千发子弹,那得至少两辆卡车来运!那时候莲塘县谁手里的重卡最多?万千山。”  李瓒难以理解:“你们让普通人运输枪械?”玩忽职守到这地步该学会怎么引咎辞职了。  “那年代经济条件不行,靶场里的卡车都被用了,我们就去租了卡车,运输货物全程保密,没让万千山的人参与。但是卡车里留了痕迹,如果见过枪,他就闻得出火药味。”罗正浩:“万千山有运输工具、有人脉,有贿赂内鬼的钱,他还比其他人深谙犯罪。而且他经常往来金三角边境,那时的边境没现在安稳,大麻冰毒随处可见,难保他没染上毒瘾。”  李瓒:“万千山疑点重重,他怎么逃过警方盘查?”  “他有不在场证明,有目击证人。”  “然后?”  “目击证人是他情人,我也是后来发现万千山在粤江市人间蒸发了,托人出去打听才知道这关系。”  “为什么不告诉警方?”  “晚了。”罗正浩:“万千山跑了,警方不可能抓到他!”  李瓒的眉头狠狠皱起,他知道罗正浩这话没说出来的真正意思。  万千山如果是幕后主谋,一旦有了逃脱机会,他一定会立刻逃离中国并永不踏足这块土地。他经常往来越南和金三角,那么最好的去处就是两地,因为金三角足够乱,而中越引渡条例直到2015年才签署。  16年过去了,只要火引不点燃,旧事不会重提,703黑枪重案就会永远、永远尘封。  兜了一圈的侦查最终绕回四门村花槽双尸和坑水街大火两桩案件,即四门村那两个死者调查失枪和东麓靶场102室的目的以及销毁枪械的目的。  李瓒:“莲塘县东麓靶场102室原来是做什么的?”  罗正浩:“是保卫科。”  李瓒:“发生枪袭的保卫科?”  罗正浩点头。  李瓒紧皱的眉头始终没能松开,他的目光时不时瞟到罗正浩身上,后者低垂着脑袋而表情略微麻木,像是沉溺过往不可自拔。  万千山是否是幕后主谋全在罗正浩的一面之词间,纵然他没撒谎,也可能夹带私货,因为都是他的猜测、他也没有确凿的证据。  那盒监控录像带是唯一的证据,可惜罗正浩没来得及看就阴差阳错被销毁。  至于罗正浩,或许能信七分。  罗正浩这人还藏了点东西没全说出来,比如他一个被关在牢狱里十几年的囚犯是怎么做到收集外界信息的?又是从哪些渠道调查当年被怀疑的5个人?他怎么知道去了粤江市的楼吉在半年后消失了?难道一直派人去盯着?  找人脉、拉关系、请求帮忙时日一长肯定没人再乐意打白工,那就需要钱、只有钱能使人卖力干活,可罗正浩哪来的钱?他收受贿赂的十万块可有一大半花费在烧伤的小孩身上。  罗正浩说他在监狱里的每一天都不忘收集线索,怎么出狱了反而不知道坑水街大火发现大量枪械碎片这事?现在通讯发达,一个上午的时间足够消息传遍全国,而在市内生活的罗正浩却不知道?  李瓒:“多谢配合,如果后续需要你帮忙,警方可能还会上门找你,希望你能谅解和配合。”说完他便直起身,作势要走。  罗正浩急问:“你们是不是重启旧案?”  他着急的模样和渴望的目光不作假,尽管疑点不少,但罗正浩希望重启703黑枪重案、希望抓捕幕后主谋的心情很迫切。  李瓒:“一旦证实坑水街大量枪械碎片和16年前的失枪案有关就有很大可能会重启。”  罗正浩喃喃说道:“那太好了,太好了”他郑重说道:“如果需要我提供线索,尽管来找我。”  李瓒一时间倒有些心情复杂,回应了声,走出亭子忽然顿住脚步,抬起手指指着关了炉火的电动三轮车问:“生意还做吗?”  “?”罗正浩:“做。”  罗正浩心中百般滋味难言,起身一边朝小摊走去一边用复杂的目光瞥着又站得有点歪斜、躲在树下躲避太阳的李瓒,心里不由浮现最初的困惑:这人怎么进的警局?  他重新开火热油,把之前心神恍惚拿错的饭盒放回去,捞起粉条开始炒粉,不自觉问出心中的困惑。  “走后门。”李瓒大方回答,毫不羞耻:“分局局长是我叔,市局局长啊、什么支队队长啊,基本都是我爸。”  罗正浩动了动嘴唇:“你开玩笑的吧?”  李瓒冲他笑了笑。  罗正浩:“”满嘴跑火车,这人真的靠谱吗?  李瓒数了数带身上的纸币和硬币付钱,接过外卖盒就走了,走出老远回头看,罗正浩还在电动三轮车摊后面一动不动的站着,像在目送他的离去。  他想起王查完罗正浩说:“李队,您去罗正浩之前最好换身衣服,别穿着警服上门,罗正浩这人不喜欢警察。他和逮捕他的警察发生争执,具体情况不太清楚,不过他儿子在那期间落下终身残疾。”  李瓒大概猜到是因为警察查出罗正浩那笔来路不明的巨款而扣下来,不小心延误了罗正浩儿子的后期治疗,以致落下终身残疾。  所以罗正浩不喜欢公安,之后保卫科枪袭和高速收费站交通事故、放走最大嫌疑人万千山等多件事也让罗正浩心里产生埋怨,埋怨当时负责案情的警察办事不利。  罗正浩自知他的埋怨挺不讲道理,只是不能控制这种阴暗的心理,毕竟人是需要一个发泄口的。  李瓒行至停车场,掏出手机拨给江蘅:“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sorry,the”  响了一阵没人接,手机自动挂断,李瓒拉开车门进去。两分钟后,一辆雪铁龙咆哮着冲出停车场,飙发电举,向前路而行。  “我知道你,江蘅,港城江氏集团的现任董事。说起来,我们以前还跟你们江氏集团旗下的船运公司合作过几次,运载一些比较私人的东西。”  江蘅:“我猜后来被老头禁止往来合作了。”  “听说你们父子关系不好,我看就挺好,父子一条心。”楼吉绕到江蘅面前,枪口顶住他的额头,然后蹲下来面对面说道:“你爸为人太古板了,发现我们运载的东西是什么货物后,不仅毁了合约还扣了下来。他用我们的那批货换来入驻中国内陆的通行证,完全不管我们的损失有多大。”  江蘅:“那是老头一个人的主意,你可以找他理论。”  众所周知,江蘅丧父已久。  楼吉笑笑,他提起这事不是真要算旧账:“叙个旧。”  江蘅:“不认识,没关系,聊回正题。”  楼吉:“杀你妹妹的凶手也没兴趣?”  “――!”  “嘭!”  江蘅猛地出手,刚动一下便被擦过头皮的子弹喝止,鲜血滴落下来,火药味弥漫在鼻间,他闭上眼,过了一会睁开,波动剧烈的情绪在闭眼睁眼间被强行压至沸点最低处。  “是你?”  “当然不是!我怎么舍得?!江荇是那么可爱的女孩,我记得是06还是05年来着,营生艰难的情况下,不得不去港城谋生路,偶然一次逛夜街遇到江荇。我们搭伴同行了很长一段路,她聊她的、我聊我的,我们聊得真快乐。后来她说她身上带了一千块,我就把钱抢走了。”楼吉满脸都是虚假的追忆:“都是江荇的一千块帮我度过最困苦的一段日子,所以我很喜欢她。”  他看向无动于衷的江蘅,追问:“你不信?”  江蘅:“不是你,又是谁?”  楼吉:“其实不用我告诉你,你也快查到了。江荇死后,你报复的动作太大,他也注意到了。他防着你――艹!”  楼吉哔哔时,江蘅忽然向后一晃并伸手作抢夺枪支状,楼吉一惊,下意识后缩并抬起手腕、手指扣下扳机,却没料到江蘅抢枪是假,借他开枪的空档夺取之前被钳制时扔在地上的手枪是真!  直接用身体当肉靶,不怕痛一样撞上来,肩膀被子弹洞穿,但与此同时成功摆脱了受制于人的困境且扭转局势,当楼吉骂艹时,扣下扳机的声响就在耳边,下一刻手腕传来灼烧的剧痛,手枪顺势砸到地上,他就地一滚,左手抓起背上的步枪回头,撞上黑洞洞的枪口。  楼吉识时务的举起双手:“认输,举白旗,投降,您千万小心点,我还不想死。”  江蘅面无表情:“枪扔了。”  “没问题。”楼吉扔掉手枪,很配合的踢远了,“您看行不?”  “行。”刚说完,江蘅突然用枪托砸向楼吉的额头,一拳揍到他的腹部然后扣住楼吉中了枪的手腕,下了狠力的掐进伤口。  “我――艹!”楼吉疼得龇牙咧嘴站不住,瞬间就满头大汗,几乎快睁不开的眼睛看到江蘅被鲜血染红的肩膀,然而他跟没发现似的,大幅度动作加速血液流动。  楼吉一个字一个字挤出牙缝:“真不是我、杀的江荇。”  “如果是你,你现在没机会和我说话。”  平静的话语底下是森寒的杀意。  江蘅:“谁――杀了江荇。”  “哈你都查到金三角那边了――我闭嘴,我不说废话,就是你想的那个人。”楼吉脸色都白了,嬉皮笑脸快维持不下去了。  “16年前策划偷窃莲塘县武器库三百来支枪械的幕后主谋,金三角掸邦军的新将军,他叫万千山。6年前是他下令杀了江荇――哦,也是他亲口说必须先喂点好货给江荇,再杀了她。”  楼吉眯起眼,内心啧叹于江蘅的自控力何其强大,听到杀害亲妹妹的凶手描述时还能冷静得看不出情绪波动。  “杀江荇的人是听令行事。”楼吉说:“再送你点赠礼表达我的诚意,杀江荇有两个原因,一个是她发现了我们和林朝期的毒品交易,二是报复。令尊当年真的很不通融,做事一点后路都不给我们留,他拿我们的货表诚意就算了,还毁了我们在港城好几年的部署。江家是事业版图扩大了,我老大就惨了,地盘被蚕食,九死一生。”  江蘅喉结滚动了一下,情绪压抑到极致,声音沙哑:“是老头害你们,你们找他、找我,报复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姑娘算怎么回事!”  “”楼吉沉默了一会,开口套近乎:“我当时不在。我发誓,如果我在的话,我一定救江荇。”  猫哭耗子的假话连傻逼都不会信。  江蘅淡漠的看着楼吉:“你还有价值吗?”  楼吉瞬间沉下脸,他知江蘅这话的意思,如果他现在说不出什么有价值的话,他会被立刻枪毙。  他是毫不怀疑江蘅下得了手的,他听过江蘅在道上的名声,江荇的死让混黑这道上的人都知道了有那么一个可怕的手横空出世,既有胆识、又有财富,令人闻风丧胆。  楼吉略苦恼:“我再告诉你更多有关害死江荇的凶手的信息?”  “对我来说没价值。”  如楼吉一再强调的,江蘅已经查到了害死江荇的真凶,他只不过是从楼吉的口中确定了而已,然而楼吉的亲口确定其实也可有可无。  而接下来,江蘅六年来所做的一切部署将会尽数启动开始向金三角地区聚拢,獠牙峥嵘,煞气冲冲!  所以,楼吉能提供的信息不重要。  “有我帮助,我保证你的成功率提高一半。”楼吉露出笑容,白牙亮闪闪,狡猾如狼狈:“你钱再多、人脉再广,你也不能确定你可以在一支军队的重重包围下杀了仇人,何况金三角是万千山的地盘。”  “再说了,你现在有软肋吧。令堂有人保护不用担心,那李队呢?你的男朋友,他也是不少人的眼中钉啊。”  “多一股助力其实不是件坏事吧。”  “所以,考虑一下合作的可能性。”  “你是万千山的人,我凭什么信你?”  “嗯为了江荇――”  “再说一句,我杀了你。” 第115章 因年纪大了,罗正浩只租二楼。  开了门、进了屋,正想打开灯的罗正浩察觉屋内还有一道陌生的气息,咣地声响,他开灯并随手操起脚边的竹椅当成防守武器猛然转身――  “谁!!”  灯光洒落,照亮沙发上盘腿而坐在吃西瓜的楼吉。  楼吉扬了扬抱着白绷带的手打招呼:“你好。”  “”盯着楼吉那张小白脸好半晌的罗正浩最后沉默着转身进厨房,热了点早上的剩饭和剩菜就端出来吃,不忘冷淡的说:“你为什么还来找我?”  “手被狙了,借个地方睡一晚。”楼吉两手手肘搁在大腿膝盖处,饶有兴致的问:“今天谁来找过你?是不是一个叫李瓒的警察?”  吃着饭的罗正浩一顿,狐疑而警惕地瞪着楼吉:“你算计我?”  楼吉:“这怎么说――我哪里没在算计你?”  罗正浩握紧了筷子,自知理亏,因此忍气吞声。  楼吉怕惹火了老实人,大晚上把他赶跑,所以主动解释:“一桩案件只要有一个疑勾,李队就会追查下去。就算没有你我的算计,他迟早也能查出当年703黑枪重案的真相。你现在只是帮助他提前了解真相,不用愧疚。”  如李瓒怀疑的那样,罗正浩藏了点话没说出来,那就是他所提供的线索有一半来自眼前这个一大把年纪还装嫩的楼吉。  罗正浩:“你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和你一样啊,还能是什么?相信我,我和你都想除掉万千山。”楼吉问:“能炒个菜给我不?我肚子挺饿”  啪!地脆响,罗正浩摔下碗筷,冷冷注视楼吉:“我看你的目标不是除掉万千山,而是那个叫李瓒的警察!”  “啧!真不是!”楼吉扔掉西瓜皮反驳道:“顺手做的人情,能叫目标吗?”  罗正浩惊疑不定,谁是被顺手送去的人情?万千山还是李瓒?  楼吉擦干手上的西瓜汁,然后用完好没受伤的手执枪对准罗正浩:“劳烦你帮我做个饭、买张回西双版纳的机票。”  “你还想坐飞机?”罗正浩:“不怕明天一早全市都是你的通缉令?”  楼吉还挺自信:“不会。”江蘅和李瓒应该不会那么无耻。  夜幕降临。  东城区分局。  协助塘山新区警察调查塘山靶场保卫科的季成岭,在结束案件对接后,拿到楼吉的放大照就回了分局。  老曾他们还没下班,聚众喝糖水顺便谈论坑水街大火和703黑枪重案,看见季成岭回来就把他拉进来聊天。  “北田区那边经过验证确定坑水街发现的枪械碎片来自16年前塘山失窃的那批枪械,新洲区那边则是根据刀汶、班钟德的身份和他们身上的枪伤伤口确定金三角有异动。”老曾推开喝完了的糖水碗说道:“接下来的行动我就不知道了,我听说市局在联系省厅。季成岭,你去查什么了?”  “我去了塘山新区一个射击运动靶场调查,李队让我过去的。”  其余人一听大多都没什么兴趣,只有王抬头,因为他白天刚被李瓒嘱托查塘山新区东麓靶场。  新洲市局。  市局灯火通明,里面是忙得热火朝天的景象,连身为局长的程为平都还没下班,而是继续在他的办公室内忙工作。  他把一张跨省交流会优秀警察推荐名单拿起,盖章签字后搁置进件夹里,又厚又硬的件夹盖上,遮挡住优秀警察推荐那一列写有李瓒的表格。  与此同时,在塘山新区医院里睡了一下午的李瓒和江蘅出院,后者回家,前者敲开佟局的门,开始和他畅聊自己查到的一系列重案。  当李瓒聊起塘山新区的失枪案和今早的坑水街大火时,佟局就有了不太好的预感,等李瓒说起保卫科枪袭和高速收费站交通事故时,佟局已经感到了痛苦。  李瓒说完这些案件不仅是同一人所为,就连四门村那两名死者、沈平沙的死亡都和这人有关时,佟局还心存希望:“那这个人到底是谁?”  “他叫万千山。”李瓒提前替佟局斟了降压茶,语调要多温柔有多温柔:“据说,他是金三角最大的毒头,拥有一支军队,最近想搞个独立政府,这唯恐天下不乱的思想真是要不得。”  到底是谁唯恐天下不乱?!为什么不能让他活到退休那一天!  佟局顿感生不如死。  “佟局?”李瓒眨了眨眼:“叔?”  “还喊什么叔?该我叫你祖宗。”  “也不用这么客气。”  “”  两两对望无言好半晌,李瓒打破平静:“叔,您什么想法?”  佟局沧桑:“我想退休。”  李瓒:“再等十年就行了。”  一想到还得被李瓒再祸祸十年,佟局心里就不好受,愁得头发又多掉了几根。  “叔,重启703重案吧。”  “你以为过家家?!说重启旧案就重启。”佟局瞪眼:“十六年前的重案,就算有坑水街大火炸出了一堆物证,可除了那堆废铜烂铁的物证还有什么?你说的楼吉、万千山和罗正浩,还是一卷空白的监控录像带能做证据?”  李瓒也知道佟局的为难,他说:“万千山目无法纪,他的手下说炸坑水街就炸,可这是粤江市、中国国土,不是他的金三角。叔,万千山手里沾了不少人命。十六年前,他把武装部、军区和公安三方的脸面撕下来踩,现在的坑水街大火,也是践踏我国律法和治安。叔,你忍得了?”  佟局没好气:“我忍不了又能怎么办?你说你既然调查了怎么不干脆点查个一清二楚,最好把物证、人证统统带回来,还有那个什么楼吉――都碰上还让人跑了?!嘣两枪打断他的腿拖回来当人证啊!能问出多少好东西知道不?!”  他简直是恨铁不成钢!  李瓒:“”这言论可见佟局的行事作风比他野蛮,以前也好意思天天催他做个明人?“季成岭那儿应该有楼吉的个人照,我本来想弄个通缉令――”  佟局:“还用想?”  李瓒:“我了解了。那万千山和失枪案怎么办?”  佟局:“我打个报告呈上去,案件能不能重启得看上面怎么判断。”他皱着眉、敲着桌说道:“如果没有坑水街大火这事发生,凭你要人证没有、要物证也没有的一面之词肯定不能重新启动十六年前的旧案。但现在坑水街大火发生,上面就会郑重考虑,因为――”  “太嚣张了!”第118章   坑水街大火案涉及16年前的失枪案和四门村两名死者, 新洲市局闻风而来,很快接手整桩案件。  佟局审核过李瓒做的报告后,呈递到市局, 略过其他流程直接放到程为平面前。  佟局心知时隔十几年的旧案不会轻易重启, 尤其程为平是个极为谨慎的性格,但他也知道程为平不会放过一个能助他职业生涯达至辉煌的大好机会。  假如李瓒的调查结果就是真相, 那么解决一个万千山等于拔除粤江市一块根深蒂固的暗疮, 能替程为平的政绩增添多少光辉?  佟局要是再年轻十岁,有那拼劲、干劲, 他也会心动。  李瓒隔两天来问结果, 佟局让他等着去, 无聊的李瓒就准备了楼吉的通缉令发布申请,大概一周时间, 申请通过楼吉的b级通缉令, 同时在全国公安信息网络发布。  在粤江市养伤躲了一周,顺便把一些小尾巴处理干净的楼吉好不容易到达西双版纳,买了前往景洪市的汽车票, 开到半道发现前面设了路障, 警察正例行排查。  楼吉心里忽然惴惴不安,下意识摸出手机上网查了查, 不出意外的看到自己的照片和个人信息挂在了警方通缉官网页面。  !!!  ――他怎么就信了李瓒和江蘅的人品?!  楼吉开始逃亡时, 痛心疾首的表示从此以后再也不赌人品这种出现概率贼低的东西了。  同一天上午, 粤江市东城区分局。  佟局例行清除邮箱,看到一个小时前发送到他邮箱的两份件,一前一后两个红点均匀颤抖, 他点开前面一个,草草看了眼标题前几个字:关于省刑侦交流xxx确认名单表――飞快地叉掉了。  不用看就能猜到名单里都有谁。  佟局点开后面那份件时迟疑了一下, 他隐约能猜到件内容,但不能预知件下达后可能带来的影响。即便内心不安,佟局还是点开件,履行他身为警察的职责。  上午11点钟,一则消息传遍分局刑侦办,引来无数刑侦、经侦和技侦人员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看到没有?经省厅、市局商议,决定重启703重案!”  “703重案是什么?”  “全称是20020703黑枪重案,一桩16年前的黑枪失窃案。”  “为什么重新启动旧案?”  “是有新的关键性线索了吧。”  “应该是坑水街那批枪械碎片――话说回来,当年冒着被枪毙的风险盗窃三百多支新式枪械,居然还把它们留在粤江市?!”  “塘山新区之前不属于粤江市,严格来说,这批枪械也算运出来了。”  “g!这就说到问题上了!盗窃军方枪械是为了运出去卖吧?为什么没有卖?想想当时一上报,全县、全市戒严,一时半会可能运不出枪械,但两年后、五年后呢?怎么这批枪械还完好无损的封存在粤江市里?”  “是个疑点。”  众人不解,扭头去看老曾:“曾队,您说说。”  老曾:“没详细了解过,还真不知道。季小同志,你跟新洲市局就这案件接触过,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季成岭一边给自己滴眼药水缓解眼睛疲劳一边回答:“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市局那边的人不太喜欢我们分局,口风又紧,能告诉我什么东西?”  陈婕端着泡面坐下来,“你好歹曾经是他们的同事。”  “更惨,叛徒。”  “啧。”  “找李队,李队肯定知道。”  “李队也不是万能的吧。”  “小道消息,703旧案重启,主要是李队在出力。”  “可李队上午去市局,下午估计回不来。”  众人失望,多聊了一会就散开各忙各的了。  等人都散开了,陈婕也去扔泡面杯,老曾悄悄绕到王身边坐下,盯着他。王毛骨悚然,小心翼翼瞟了眼老曾,然后目光转回屏幕,过了一会,又去瞟老曾。  “曾队,您要问什么就直接问吧。我保证都回答,李队没让我保密。”  “李瓒他对象是谁?”  “”  王盯着屏幕满脸愁苦:“我不能说。”  老曾:“我知道了。”  王惊讶:“我没说,您怎么知道?” 第117章 “刑侦界的摇篮。”  说这话的人是王,季成岭和陈婕愕然的看向他,但见老曾一脸认可,不由惊骇于这副不要脸面的自信。  老曾端起茶杯,吹走漂浮在水面的茶梗慢悠悠说道:“不信?呵,年轻人。”  陈婕眼珠子一转,吹捧道:“信!那分局后来变成人尽皆知的养老院是不是中间经历过什么跌宕起伏的变故?”  “跌宕起伏说不上,变故确实有。陈婕你、还有季成岭、王,知道你们为什么被发配到东城分局吗?”  “因为我们犯错?”  老曾:“四五年前,粤江市但凡出了优秀的刑侦人员都会先送到我们这儿,磨砺两三年能独当一面了就调走。东城分局是培养人才的摇篮,也是一块绝佳的跳板,过来人都知道,你们不信可以去查几年前的人事调动档案现在都在哪个职位干。”  王冒出头来:“我查过。”  季成岭和陈婕不敢置信:“真的假的?!”  王沉默了一会,吐出几个较为知名的名字,最高职位二杠三花正厅级别。  陈婕憋了好一会才吐气:“原来普天之下皆李队的爹是真的!”  这些人都在东城分局干过,而李瓒自小在分局里长大,基本就是看着李瓒一路成长,说是他爹还真不为过。  老曾哼了哼:“那能有假?!”  陈婕着急询问:“后来怎么变成臭名昭彰的养老院了?”  老曾:“因为有一次出警,死了十几个警察,就活下来一个。”  “谁活下来了?”  “你们李队。”  东山陵园。  陵园入口处,江蘅停下脚步:“我在这等你。”  李瓒在三级台阶上,闻言转身低头看着江蘅,想了想便说道:“还是一起吧。介绍几个人给你认识认识。”  江蘅笑了,迈开轻松的步伐:“来得仓促,没提前准备,多不好意思。”  “下回一并准备。”  一前一后走在水泥小道,两边是无数墓碑,路面干净,常年有人打扫,其中几个墓前还有新鲜的花束,不过今天没有碰到其他同样来扫墓的人。  想也是,谁大中午顶着烈日来扫墓?  东山陵园分三块,最里面一块是粤江市的公安英烈纪念园,葬的都是因公殉职的公安英烈。一排排石碑上还有红花绿叶,想来是市里哪所小学或中学组织的英烈扫墓活动。  公安英烈碑按照年份来排,越里面的墓碑,年份越久。  而李瓒走到了十几排后面的墓碑,墓碑雕刻的时间距今至少十几二十年。  江蘅跟随李瓒停在了两块墓碑前,墓碑上分别写着李望、程瑞瑞,没有照片,仅有两个名字和一串字人民英雄永垂不朽,苍劲有力的金色字体沉默的述说着他们不为人所知的功绩和牺牲。  李瓒安静地凝望着这两块墓碑,江蘅心中有了答案。  “我爸妈。”李瓒打破了平静,大方的介绍:“老爸、老妈,我男朋友。”  江蘅惊诧的看向李瓒的侧脸,心中忽然涌起一股饱胀、酸涩的情感,向前一步,郑重而庄严的凝望面前的两块墓碑,仿佛眼前不是墓碑而当真就是李瓒的父母站在他面前。  “伯父、伯母,你们好。”江蘅进行了一番流畅的自我介绍,虽是陈述事实,但听起来是让人暴躁的自夸:“所以,请祝福我们。”  李瓒:“等等――结尾不应该是请你们放心把你们儿子交给我吗?”  江蘅无奈:“如果我在自我介绍的过程中,你别笑得太猖狂的话,我不会更改最后一句话。”他百分百相信一旦说出那句话,李瓒会笑倒在地。  李瓒揉了揉发酸的脸颊,手肘靠在江蘅的肩膀说道:“哈你认真的样子太可口了!”  江蘅委婉:“在父母面前,我们低调些。”他这会倒很绅士了。  李瓒黑亮的眼眸里都是笑意:“只剩下两块石碑了,别太认真。”  他说这话并非不尊重自己的生父生母,否则不会带江蘅过来,还给双方互相介绍。他只是说出了事实,就算再尊重,于他而言,这就是两块石碑,底下甚至没有他父母的骨灰。  “衣冠冢。”他说:“我爸妈车祸去世的,警察赶到的时候,尸骨不全,烧成块了,一碰就碎成渣。”  李瓒收了笑意,平静的语气稍稍能窥见得知父母凄惨的死状而痛苦茫然的年幼的小李瓒。  “我知道的不多,他们俩一直在当卧底,好不容易结束卧底工作,全部身份、资料都销毁了。不知道怎么回事,消息走漏,车里装了炸弹,他们其实提前一步察觉到了。可是汽车在闹市区,谁都不肯下车,一个转移车,一个试图拆炸弹,结果双双死在荣归的路上。”  尸骨无存。  那时是千禧年,十岁的小李瓒在家里等待父母的归来,他很兴奋,像猴子一样跳得老高,成天骚扰分局,逮着个人就跑过去神神秘秘的说我爸妈要回来了!,然后他接到了还是刑侦队长的佟局喑哑的通知。  江蘅抱住李瓒,手掌按在他的后脑勺,给予迟来的、无声的安慰。  李瓒倒没什么感觉了。  “当卧底的,结局都不好。”李瓒拍着江蘅的手臂说道:“我没事,带你去见其他人。走吧。”  李瓒握住江蘅的手腕到了前面的英烈墓碑,大概二十个墓碑,不同生年、同年死。脚步哒哒,停在正中一块墓碑,碑上同样是一个名字、一行字。  “我师父。”他指着左右两边:“我第一批同事。”  东城分局刑侦办。  老曾还跟说故事一样的语气回忆当年:“魏霆,当年刑侦大队队长,犯了个错误,被人从市局支队队长的位置踢下来,但又舍不得真把人赶走,就做个样子调到东城区分局来。他跟周言关系好,周言拖他多照顾李瓒。”  “反正一来二去,魏霆就成了李瓒的师父。”  “从此以后,东城区分局更加臭名昭彰了。”  “魏霆魏队长是个什么人?”  “你们想象二十年后的李瓒。”  众人想象了一下,纷纷打寒战,不由同情当时的佟局。  “一大一小师徒俩,所到之处,人憎狗嫌,腥风血雨。”老曾感叹:“我是没见过比他们两更讨人嫌的了。”  “那魏队长人呢?调到哪个区去了?”  “死了。”  众人皆惊,良久无言。  陈婕:“这就是李队和东城分局被骂了四五年养老局的原因?”  东山陵园英烈纪念园。  “出任务被狙了。我师父、同事,”李瓒指着墓碑一个个点过去,“一共十九人死在我面前,我以为是当时追击的凶徒还有幕后主谋。后来才知道没有,不是同一拨人。”  东城区分局刑侦办。  老曾:“是两拨人。他们出了粤江市,击毙真正的凶徒,中途突然闯入另外一拨人。他们在李瓒面前残忍的杀害魏霆和同事共一十九人,最后救援到达,发现了毫发无伤的李瓒。”  “为什么?”季成岭轻声问出大家心里的疑惑。  为什么突然杀害魏霆和其余警察?为什么没有伤害李瓒?  “为了报复。”  茶水被吹皱,一波碎茶梗随水波飘到茶杯另一侧,淡绿的茶水里倒映一张颇为苍老的脸,眉宇间有一道深深的褶痕,从天而降似的劈下来,说明褶痕的主人年轻时经常皱眉,一定是个严肃的人。  “老佟,快去看看我厨房里的汤煲好没?”  老太婆在屋里指挥做事,书房里的佟局不慌不忙,他知道汤的火候,喝完了茶、抬头一看,看到书桌上的照片,条件反射、神经一绷,再又想起今天是照片里的人的忌日。  佟局冷哼了一声,起身出去,顺便把照片盖到桌面,看到那张脸就拳头发痒,下午去当面骂一骂才行!  茶杯落桌,哐啷一声,水波荡漾,像风吹过树梢时随之荡漾的日晕。日晕之下,一块块墓碑像沉默的山峦。  一片翠绿的叶片飘落到落满绿叶、黄叶的地面,两双脚前后踩了过去,声音清脆、平静,无论多沉重的情绪,现在都已归于平静。  “是为了报复我,他们因我而死。”  江蘅紧紧扣住李瓒的手,尽管他早从东城分局法医那儿知道了这些过往,但是再从李瓒嘴里说出,他仿佛能看到再次腐烂裂开流血的伤口。  他比谁都知道良师亲友死在面前、因自己而死的痛苦,足以令人彻底崩溃、绝望,自虐般的背负沉重的罪责,甚至渴望自我了断来赎罪。  江蘅无法安慰李瓒,任何语言都是苍白的。  李瓒:“是我爸妈的仇人。他们查到了我,他们憎恨的仇人居然还有血脉!居然平安的长大了!又进了他们最憎恨的公安机关!我一直被盯着,而在粤江市,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当他终于踏出粤江市的土地,野兽饮血,恶徒狂欢。第119章   八月盛夏, 酷热难耐。  粤江市直飞昆明的航班抵达长水国际机场,出行两省刑侦交流人员陆续走出机场,机场外停了一列专车接送。  广省省厅刑侦支队和昆明市刑侦代表握手交流, 新洲市局刑副支队专程落在后面等李瓒, 大概过去两三分钟,机场出口走出一个头戴棒球帽、宽松篮球球服装扮, 露出劲瘦修长的小腿, 一双李宁球鞋半遮半掩住凸出的脚踝。  他缀在一行人最后面,单肩背着个包, 边走边屈起食指顶了顶棒球帽, 露出漂亮凌厉的眉眼。  刑副支队内心感叹要不是认识李瓒, 他就真以为眼前这小子是个刚毕业没多久的大学生,明明是快三十岁的人了, 怎么越活越年轻?  “李队, 这儿。”  李瓒走过去:“您没跟上队伍?”  刑副支队:“他们还在寒暄,不着急。等会一起走吧。”  李瓒看向机场大门外那条宽阔的大道,大道外是停车场, 一辆辆不同型号的车和大巴整齐有序的排列着, 车旁蹲着许多私家司机等待招揽乘客。  “我不跟着你们走。”  刑副支队正抽出一根烟,闻言询问:“你想干嘛?”  “和对象在一起, 你说能干嘛?”  刑副支队:“真的假的?别唬我, 你对象还能跟着你一起出公差?”  李瓒:“能。我们顺便过来旅游。”  “”刑副支队心里直冒酸气, 都是榨出来的、不添水的纯种柠檬汁,“出个公差,至于吗?”  李瓒呵呵笑两声:“年轻人谈恋爱都是, 刑哥,您不懂。”说完他就看见绿荫底下的江蘅, 当即加快速度:“不多说,我先走了。组织要是问起,您帮忙报备一声,回头答谢您。”  刑副支队好奇李瓒他对象是谁,于是目光悄摸摸跟了上去,但后面忽然又出来一拨人挡住了李瓒的身影。等人群散了,李瓒早就跑得没影了。  什么都没看到的刑副支队扼腕,队友高声喊他过去,别磨蹭。 第119章 车里播放震耳欲聋的摇滚乐,司机摇头晃脑启动这辆小巧的海狮,穿过热闹的码头、富有当地特色的巷道,出了县城走山路。  山路是泥土路,面包车格外颠簸,饶是李瓒也有点头晕。  江蘅抱住李瓒说:“靠着我休息。我们现在去邦康,很快就到。”  佤邦自治区划分有3县2特区,邦康就是两个特区之一。地方不大,开车很快就到。  江蘅对着李瓒轻声细语,扭头就揣着司机座椅凶神恶煞:“你他妈知道走山路不会开辆好车?”  司机不敢说他就是故意开着不适合走山路的面包车来迎接尊敬的甲方父亲,只能耸着肩膀委屈巴巴的抓方向盘,小声道歉顺便说车后面有个泡沫箱,箱里放了冰块和冰水,喝点能缓解晕车。  江蘅皱着眉,拿出冰水拧开来,亲自喂给李瓒。  那紧张关心的模样,跟着江蘅混了好几年的司机从来没见过,这一下看见了不禁震惊两人之间的腻歪。  几分钟过后,李瓒适应颠簸的感觉,抓着江蘅的胳膊看向车窗外飞速掠过的丛丛绿影,以及绿影阡陌旁忙碌的身影。  “是茶园。”江蘅说。  李瓒:“替换种植罂粟的?”  “嗯。”  金三角禁毒方式之一,利用其它农作物替换罂粟种植,提供工作岗位、保证经济发展不断层。  李瓒看向司机:“你的人?”  江蘅:“以前认识的朋友。”  李瓒:“万千山在邦康市?”  江蘅:“不在。但那里有个人也许知道万千山藏在哪里。我们去问问。”  与此同时,云南省公安局。  由广省组成的一支特别行动小组和云南省公安局禁毒支队队长就如何抓捕万千山制定计划,云南省这边提供了他们常年埋伏在金三角的情报员资料。  特别行动小组一到达金三角就可以通过他们特殊的联系方式联系情报员得到想要的情报。  特别行动小组总负责人询问:“对于昆山这个人,你们有没有什么了解?”  云南省公安局禁毒支队看了眼上司,得到首肯后才回答:“我们一直在搜集关于昆山的情报,他是2004到2005年期间到金三角,大概是在6、7年前突然集结了一群散兵游勇组成一个昆山贩毒集团,靠一批冰毒和黑吃黑迅速抢占地盘、扩张领土。他不抽烟,也不允许手下抽烟,俨然是另外一个大毒枭坤沙。”  “昆山这人比较有远见,他把卖毒品赚的钱都用来养私兵、买新型武器,等缅甸各地政府有所发觉时,他和他的集团已经不可撼动。前年开始,掸邦传出昆山有意向组建军队、成立独立政府,其他特区禁毒活动办得轰轰烈烈,就他的集团不断扩张罂粟种植版图。”  “缅甸政府暂时没办法处置他。”  “昆山这个人的身份,在他成为大毒枭之前的身份,你们查到了吗?”  “没有。昆山为人谨慎,只知道他是个中国人。”  “知道昆山的行踪吗?”  “我们的情报员还没有消息传回。”  静谧的空间里,几方人员陷入沉默,时针一板一眼不停绕圈,墙壁上挂着的山水电子钟上,显示日期的比划蒙着一层刺目的红光。  瓷杯杯底落到桌面发出磕碰轻响,惊醒沉浮多时的沉默。一滴水溅出,迅速氲开暗色水渍,哗啦啦声响轰天盖地铺过来,当下有人回头看向大门的方向说道:“下雨了?”  8月16日晚18点33分,云南昆明市下起瓢泼大雨,同样的乌云匍匐在佤邦邦康特区的天空,像只吞天食地的巨兽刹那间湮灭夏日余晖,狂风骤雨吹散原先热闹的城市街道。  行人奔走,汽车像条入海的鱼迎头猛冲,到达路口发现另外一边还有迎头猛冲的鱼就紧急刹车,技术纯熟,甩职业赛车手百八十条街。  半个城市的道路起码猛刹十回,刹得李瓒想掏枪大开杀戒。  直到汽车停在一处狭窄路口,李瓒还阴沉着脸色,充满杀气的目光统统插在司机身上。  司机薅着看上去个把月没洗的油腻头发讪笑:“我忘了你初来乍到是贵客,我保证下回一定不抢路。”  李瓒扯唇冷笑:“下回爸爸开车带你享受一把。”  司机嘀咕着拒绝:“朋友如衣服,妻子如手足。敢碰我老婆,我炸死你。”  江蘅突然挡在他跟前,司机抬头就看到这人模狗样的咧开嘴笑,没有原来那副好皮囊做伪装,简直阴森恐怖、寒气泠泠,见到就心惊胆寒。  “老板?”  “你老婆不是很多个?”  “每一个都爱如至宝。”  “一辆切诺基换你”江蘅看向司机身后的海狮:“这辆小可爱。”  司机眼睛发亮:“随便换!我车库里还有很多小可爱,绝对经得起您那位小可爱随便造――不喜欢?那换成我的性感小帕?”  他跟进一步逼逼叨叨,江蘅一句话拒绝:“不用了。下回开车你坐后面,让我家小可爱送你一程。”  咕咚,司机总觉得送你一程和送你上西天是一个意思。  江蘅拍了拍司机的肩膀:“别忘记这约定。”  笑眯眯的,跟没威胁的老好人,也就了解他恶劣本性的司机心知肚明,他吞咽口水,老板摆明了要替他小情人出气,拿人钱财的不能不听话。  “聪明。”江蘅笑了笑,快走几步跟上李瓒,从后面就搂住人,贴近到耳朵那儿说话:“我兜里有糖,含一颗会舒服点。”  李瓒用力闭了闭眼,忍住太阳穴突突的疼痛,伸手自然的掏出江蘅兜里的糖,塞了两颗进嘴里含着。  他们在巷子屋檐下走,避着瓢泼大雨,巷道内光亮不是很足。  江蘅抬起手臂挡住落在李瓒头顶的雨,自己半边身体湿透了,而李瓒仅淋湿了点衣角。  “知道万千山藏身处的那个人抓到了,就塞在里面一间茶类加工厂。”第121章 (一更)  茶类加工厂在老城区里, 几年前投资人跑路,没人发工资,茶厂里的机器都被搬光, 里头四壁空空。本来被流浪汉当长期住所, 后来司机这伙人赶走流浪汉、把地给占了。  巷道长而窄,曲折蜿蜒像一条蜷缩的长虫, 转过三个巷道口, 看到尽头微弱的白光,穿过白光, 左前方敞开的大门门口停着辆蓝色帕萨特, 右边则是辆皮卡, 一个卷发男人坐在蓝色帕萨特车顶抽烟,两个皮肤晒得很黑的花衬衫男在皮卡上打牌。  三个人先是看到李瓒, 身体不易察觉的绷紧, 等见到江蘅和司机就知道危机解除,姿势恢复闲散,用缅甸语打招呼。  司机三两步跑上去, 和他们说了几句话, 期间看向李瓒和江蘅,应该是在介绍他们两人。  江蘅:“他叫司机。”  “谁?”  “带我们过来那个司机, 中国人, 老婆是车、女友是车、情人也是车, 外号司机,后来干脆自称司机,谁也不知道他的本名。”  “挺有个性。”  “另外三个人是当地一个小团伙, 贩毒、买卖消息,或者当打手, 能赚钱就干。”  李瓒点头表示了解,这种小团体不起眼,像鱼群一样,发现危机就散开,安全了又迅速抱团,打不掉、抓不了,很烦人但不会形成太大的危险,因此一直存在,而他们通常分布于火车、码头,流连赌馆、红灯区和大烟馆这些三教九流聚集的地方,所以相关消息最灵通。  那边四个人交流完毕,其中一个卷发花衬衫进去,司机示意李瓒他们快跟上。  江蘅:“走。”  两人一前一后跟进去,厂房昏暗,排风扇发出呼啦啦的声响,兢兢业业地运作,细雨丝丝飘进来又被扇叶拍飞,蚊虫绕着灯胆飞舞,一不小心晕了头转向灼热的灯胆,直接烤成焦炭掉下来。  灯胆下面的方块转,一堆蚊虫尸体。  蚊虫尸体堆前面两三米远,两只插着刀片、皮肉外翻的脚抽搐了一下,裤管被割开,花色t恤一团团黑血晕开,被捆绑在木凳上的中年男人有一口抽大烟的黄色牙齿,面孔、身体,都有被言行逼供的伤口。  司机打开灯,支使逼供的小弟们出去,揪住被捆绑在木凳上的中年男人的头发向后扯:“他叫帕卡,泰国人,以前在湄公河河面上打劫过往渔船哦,是运货的渔船,专门干黑吃黑的事。后来惹到大人物被追杀,刚好昆山和大人物在争国外一条毒品线,他收到消息投靠昆山。这两人一拍即合,狼狈为奸,吞了不少地盘,我们哥几个折进去不少人才抓到帕卡。”  司机大吐唾沫描述他抓捕帕卡有多费心费力,就为了让出钱的甲方爸爸识相点主动加工资。奈何甲方爸爸比他还熟知金三角这边的市场行情,不只雇佣了一批人,手里能拿到消息的途径多不胜数,压根不上当。  “半年前帕卡就和昆山闹翻了,一堆人追着帕卡想从他嘴里套出昆山集团内部资料,昆山做梦都想杀了他。你们发现帕卡时,他正好被两帮人马堵住。我知道你们是从这两帮人马火拼现场捡漏漏,做生意还是得诚实点对不对?”江蘅笑说:“不过我知道你们因这事得罪不少人,所以原有佣金的基础上多加三个点,就当是我给你们的辛苦费。”  打一棒再给颗枣子,资本家黑心商人炉火纯青的技术。  司机是聪明人,他知道江蘅是在敲打他,心里只想着捞金没问题,但是别唬他,他的消息网神通广大,但凡粘在这张网上的小虫子,任何风吹草动都在他掌握中。  这位合作不到半年的老板不仅是个狠人,还是个掌控欲、布局能力都强得可怕的人物。  司机刚萌生出来的其他想法迅速打消,笑得露出红色的牙龈,他从兜里掏出一颗槟榔扔进嘴里嚼,一边嚼一边讨好的说:“谢谢老板!老板大气!”  他就喜欢和中国人做生意,虽然他们心眼多得像挖空了莲子的莲蓬,但该出手时那是真他妈的大方!  江蘅慢条斯理的捏着手指,淡声说:“出去。”  司机不废话,立马就出去了,还贴心的帮忙关上门。  李瓒抱着胳膊,没有表情的旁观江蘅熟练的应付油滑不安好心的司机,他熟悉黑暗角落里的生物,知道怎么和他们打交道,更懂得如何把握分寸,让自己融入其中、并随时抽身离开。  这是个不一样的江蘅。  他和粤江市的江蘅不一样。  粤江市的江蘅,初见时披着绅士的外皮,内里是个没有教条的、没有拘束的自由灵魂,有时候说话流氓但行为克制,那是个相处久了就会深深被吸引的优秀的人。  爱他的皮囊、爱他的灵魂,更爱他身上一切特质,那些塑造出江蘅的特质,皮相、学识、谈吐、自信、从容、优雅风趣当这些优秀的特质被撕裂,露出截然不同的另一面,行事作风利落干脆,竟也很迷人。  江蘅回头看向李瓒,李瓒摊开手掌做了个你先的动作,然后退后,把主场完全让给江蘅。  江蘅笑了笑,面对帕卡时则收起笑容,他绕着帕卡转了两圈,像草原上的雄狮在思考应该从哪个部分开始撕咬物。  最终,他站定在帕卡的面前,蹲下来问他:“昆山在哪?”  帕卡低垂着头没回话,像失去意识。  江蘅抬手拔出留在帕卡脸上的刀片,停止流血的伤口迅速裂开,帕卡闷声惨叫,大口喘着气,不肯回答这个问题。  刀片薄如蝉翼,和毒品一样都是金三角刑讯常用工具。  江蘅拿着刀片在指尖把玩,一不小心被锋利的刀片割伤指腹,他猛地停顿,短促的笑了声:“太久没玩,生疏了。”接着再次转了两圈,没再割伤手指。  “现在没人能护你,你这些年黑吃黑得罪很多人。你心里清楚,一旦脱离昆山集团,金三角就没有你的立足之地。”  帕卡还是没说话,睁着浑浊的眼看江蘅。  “我能杀你,也能保住你的命。”  良久,帕卡开口:“怎么保?”  “监狱。”  帕卡瞪大眼:“我进监狱不是死就是无期徒刑!”  “反正你年纪大了,进监狱有吃有住,病了还能保外就医,多好的养老生活。”江蘅把刀片扔回盘子里,换了把小刀拿在手里把玩:“我能保你进监狱不会被判死刑。”  帕卡嘲笑着江蘅的天真,他留在外面起码还有机会逃离金三角,进监狱那才是真死路一条。 第121章 江蘅停下:“谁?”  “他叫宋志!一个跟在昆山身边十几年的手下,半个月前突然叛变逃出昆山集团,比起追杀我,昆山更想要宋志的命!就是因为宋志突然叛逃打乱昆山的计划,我才能在掸邦躲那么久。”帕卡一口气全说出来。  江蘅:“宋志是谁?”  帕卡见江蘅饶有兴致才缓口气说道:“昆山有两个亲信,一个叫楼吉,另一个就叫宋志。宋志私底下收藏昆山这十几年来在佤邦制毒贩毒、的证据,虽然制毒贩毒和在金三角是喝水吃饭这样平常的事情,但昆山不同,他和缅、泰、老军方都有交易,一边配合禁毒、一边加大毒品生产,而且吞吃其他小集团、搞黑吃黑。近几年来,全球毒品贸易量不断扩大,可是查不到具体来源这些证据一旦传至国际,昆山会被告上国际法庭。”  金三角是毒品王国并不意味着全球会容忍它扩大威胁,一旦威胁超出预判,那么威胁的缔造者就会被群起而攻之。  因为毒品与全人类相关,没有哪个国家能独善其身。  如果证据传出,昆山被告上国际法庭,碍于国际谴责,缅甸一定会尽全力抓捕昆山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犹豫不决,希冀依靠中国力量或其他贩。第122章   “我们安排了一名同志潜伏在万千山身边, 搜集了他这些年的犯罪证据,还有那个远在金新月的大毒枭的身份。”  当年狩计划相关策划人有一大半已经退休,剩下有些人要么因公殉职、要么调离广省岗位, 还坚守着秘密的人寥寥无几。  孙归鹤是其中之一, 而接任他位置的程为平自然而然地接任搁置十几年的狩计划,现在正是重启该计划的最佳时机。  “潜伏在万千山, 也就是现在臭名昭彰、闻名国际的大毒枭昆山身边的己方同志已经暴露身份, 云省和广省警方正在全力营救他!”  西双版纳景洪市港口。  “大家做好准备,天亮后出发, 在吃中午饭之前到达克钦邦, 和当地的情报员碰头。我们没有太多时间犹豫, 所有人必须以最佳状态面对这次行动!”  “这次行动远比你们以往经历过的任何一场行动更加危险,因为你们面对的敌人是全世界都闻风丧胆的金三角大毒枭。所有人必须小心行事, 服从命令!”特别行动小组组长大喝一声:“听到没有!”  “是!!!”  没有丝毫质疑的空隙, 所有人立即以震耳欲聋的吼声表达他们对此次行动只许成功的决心,连刑副队也被这壮烈的氛围感染,胸腔里激荡着雄浑的英雄气概。  但是当刑副队回到船舱里, 猛然反应过来, 直到最后他也没弄明白为什么突然改变任务!  8月17日,缅甸时间6点33分。  孟拱谷地位于掸邦第三大特区克钦邦, 是缅北的重要交通枢纽, 缅甸玉石主要产地。孟拱谷地西南方多丘陵地, 林木众多、植被密集,小城镇颇为集中。  一辆军绿色吉普穿梭在蜿蜒的丘陵群山中,威猛的外型却可在崎岖不平的路段中灵巧行进, 连横冲直撞都能发挥成勇往无前、万夫莫开的英雄气概。  如果再加上驾驶司机有一手赛车好技术,那简直是威风凛凛、气势凌然, 完成能开出核潜艇的风采。  这辆军绿色的吉普车如狂风骤雨碾过泥土路,留下深深的车辙印,漂移过角度刁钻的山道没有丝毫减速的意思、反而猛踩油门几乎是平移着飞了过去,像一颗出膛的子弹飞出去,让人来不及反应就已经消失在跟前,徒留一缕车尾气。  轮胎和车身沾满水泥的吉普车停在孟拱谷地一个城镇附近的加油站,砰一声甩上车门,里头爬出一个人,几乎是软着腿仓惶的爬出来,趴在车身上不住呕吐。  紧接着是李瓒和江蘅下车。  江蘅去加油,李瓒靠在柱子上懒洋洋的笑:“我车技还行吧?”  十几年没晕过车的司机竖起大拇指:“你牛逼。”谁人能把车开成战斗飞机?“兄弟,我为自己昨天的行为惭愧,我向您道歉。这里距离康波所在的城镇不到一公里,您行行好,等会车速缓一点,不然让老板开怎么样?”  李瓒哼笑了声,没说好,也没拒绝。  加油付钱结束,三人重新上车,还是李瓒管方向盘,司机在后车座一脸视死如归,到了真正开车时却发现李瓒规规矩矩的开车。  “这座城镇一共有两个入口,一前一后。”司机说:“康波的大本营靠近后门,所以后门的看守相对来说很严,出入不允许,只有在特定的时间里才会开后门。我们从前门进,前门这一块是普通镇民的住处,中间会出现武装部队巡逻,但相对来说也没有太大危险。”  “最危险是这一块,靠近后门,具有较大规模的武装军队和配备完善的军用武器。龙蛇混杂,亡命徒、妓女和童子兵都有。提前提醒一句,进了康波的武装范围,任何人都别信,看起来柔弱的女人和弱小的小孩,其实都杀过人――别对他们施以善心,他们不会对你充满感激,只会拿得理所当然。之后你再不给他们钱,反而会被攻击。”  吉普车停在路边,司机摊开城镇的地图指着标红圈的地方说:“左边1点钟方位是红灯区,这里最多的是大烟馆和赌场,3点钟方向和12点钟方向分别是武装军队和武器库的方向,这两边的人多,基本堵死前后两个通向红灯区的门。对,红灯区就是康波的大本营,他在红灯区里的中心位置,而宋志很可能藏在这里面。”  “红灯区外围允许任何人出入,内围防守严密,必须有人引荐才能进去。”司机抽着烟说:“提前说句扫兴的话,我试过几次打进内围都失败了。康波这人不像昆山谨慎,但他是个疯子。”  李瓒随口问一句:“怎么个疯法?”  “我简单举个例子,我派去打进内围的人最后都卖咸鸭蛋去了。”  卖咸鸭蛋是广东方言,意思就是死了。  李瓒:“广东人?”  司机:“祖籍是。”他不太想聊自身的事。  李瓒回头问江蘅:“你那边有人吗?”  江蘅:“有一个。”  李瓒:“那没问题了。”  司机闻言诧异的看着两人,一时间不知该震惊于江老板人脉广阔还是惊讶于李瓒的淡定,搞得全场只有他一个人瞎紧张。  “就一个?”司机问。  江蘅:“人多不用花钱?”  司机:“”甲方爸爸总在他以为抱到金大腿的时候,变成一个贫穷的俗人。  江蘅勾着李瓒到旁边,给了他一瓶水,“准备好了?”  李瓒仰头喝水,一缕矿泉水从嘴角溢出,流到下巴就被粗鲁的擦去,听到江蘅的问话也仅是送来一个不咸不淡的眼神:“现在才问,有点多事。”  江蘅笑着说:“我关心则乱。”他的李队没经历过真正的枪林弹雨,他能不优柔寡断、举棋不定吗?  “有多危险,我心里清楚。”李瓒把剩下半瓶的水递给江蘅:“你只要知道我来这里不是因为冲动就行了。”  江蘅接过半瓶水,就着李瓒喝过的瓶口喝光剩下的水。  走了几步的李瓒忽地回头,看到太阳底下仰头喝水的江蘅,滚动的喉结上有一个清晰的牙印,高大的身影像巍峨的山峰,也像从战场硝烟中走出来的士兵。  李瓒垂下眼眸,回到副驾驶,闭上眼睛抱着胳膊对过来的江蘅说:“你开车吧。”  司机趁机提出:“要不我来开?”  江蘅友好的拒绝了。  吉普车重新上路,几分钟后进入城镇中心一家汽车旅馆,三人住了下来。这时候是缅甸时间上午10点45分,北京时间上午11点15分,特别行动小组一干人到达金三角特区,和当地情报员碰头。  上午缅甸时间11点26分,一辆皮卡、一辆面包车缓缓进入城中,二十分钟后,又再进来一辆牧马人。  汽车旅馆。  江蘅敲了敲门,里头有人过来开门,一见江蘅几人就说道:“进来说话。”  三人鱼贯而入,李瓒打量着开门的这人,五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穿花衬衫和廉价沙滩裤,脖子上挂着仿金大项链,样貌似曾相识。  “下午三点钟,我们负责运一车食物进赌场的后厨。赌场后厨有一条河,河对岸是一片树林,穿过树林就是康波驻扎的营地。你们的营救时间不多,只有二十分钟。二十分钟后就会有一列武装联军到树林巡逻,他们的巡逻时间是半个小时。所以除非你们能保证至少在五十分钟内不会被发现,或者被发现后撑过半小时的巡逻时间,否则二十分钟内必须撤离,不管是否营救成功。”中年男人一边摆出简易画出来的地图,一边指着地图标出来的红圈说话:“我安排的人会在赌场接应,他们只等三十分钟。”  李瓒盯着中年男人,突然开口:“你是四门村的老段?”  “!”老段一惊,瞪着李瓒失声道:“李队?!”他下意识抱着脑袋蹲下去说:“我没干犯法的事!”  在金三角做生意的人一回国难免怵警察,专门做边水生意、偶尔赚点灰色外快的老段也不例外,他不怕金三角的军队,却打从心里怵国内的警察。  李瓒按着额头:“行了,继续说你的吧。”  老段问:“您回去后不会抓我吧?”  李瓒没好气的说:“不会。不归我管。”  老段这就放心了,他心里略有点埋怨江蘅的意思,怎么带个刑警进来掺和这种事。  江蘅这会儿盯着地图看,没摆出笑脸,记住地形图之后,问老段:“有没有昆山的行踪?”  “您没提过让我盯着昆山,我上哪知道昆山的行踪”尽管抱怨着,但老段还是看在巨额酬金的份上老实回答:“最近频频传出有关昆山的动作,他越来越高调,也不知道到底打什么主意。我在邦康那边有个朋友,他卖给我一个消息,不确定真假,他说昆山已经在孟拱了。”  江蘅点点头,接着只让老段说,没怎么插嘴、也没几句问话,但行动的基本安排和康波营地地形全都记下来,最后一个问题是问老段弹药是否准备充足。  老段瞟了眼李瓒。  李瓒翻了个白眼,把脸偏向一边。  老段拉出个箱子,里头全是各式先进武器,包括应用于战争中具有侦察和爆破功能的巡飞弹。  李瓒挑眉:“牛逼啊老段,军用武器都能搞到手。”  老段:“不是经我手搞到的。”他指着江蘅说:“他朋友搞到手,寄送到我这边来,我昨天才收到。”  江蘅对上李瓒的目光,捏了捏鼻子含糊的说道:“就是偶尔买来用一用。”  李瓒低声问:“你怎么会安排人盯着康波?”  江蘅:“一开始不能完全确定是昆山,所以多盯几个人没差。”第123章   克钦邦距离边境很近, 老段就在克钦邦做了十几年生意,偶尔帮别人搜集一点情报,不知不觉就把生意做得有点大。  比如别人最多只和赌场地头蛇做生意, 他就敢跑进深山老林里跟毒贩谈生意, 价格少点,但供货长期稳定。对毒贩来说, 有一个稳定的生活补给来源是件百利而无一害的事。  对老段来说, 他可以更加了解毒贩的最新动作,偶尔挑选一些不会连累自己的消息卖出去, 额外获取一笔金钱。  如果不是想在退休前为家里儿子、女儿多存点钱, 老段绝不会因为江蘅出手大方而重新出山。  钱呐, 跟毒品一样让人没办法拒绝。  老段搜罗康波的信息相关,直到昨天晚上他才知道江蘅他们想从康波的地盘里救一个人, 这人还正被掸邦第一大毒枭昆山追杀。  明知前方是掺不得的龙潭虎穴, 老段还是为银行卡里的数字而心动不已,他连夜联系了生活在克钦邦和云南省边境的多年好友,请他们协助, 为江蘅几人做好接应的准备。  中午12点11分。  汽车旅馆后面有一个大型仓库, 是老段租下来存放他从中国拉来的生活日用品,包括粮食。仓库门大大敞开, 工人正将里面的物品搬运进一辆重卡车厢里, 老段在旁边的高台蹲着抽烟。  司机走过来, 也跟着蹲下。  老段给他一根烟:“你也想跟进康波的营地?”  司机:“不想。但是老板给的钱多。”  老段提醒他:“钱再多也没命重要。我已经想好退路,晚上就跑,以后都不来金三角了。”  司机:“你家里有老婆孩子?”  老段点头:“我还有孙子了!”他脸上流露出骄傲的神采:“我家老太婆做饭很好吃, 跳舞也好。退休后,我就跟她去楼下广场学跳舞, 气死那群以为我死了的臭老头。”  司机表达他的羡慕,老段劝他年纪轻轻赶紧上岸找份好工作,金三角朝不保夕,混黑的早晚横死街头,接着又多嘴说了几句类似钱赚再多、身边没个知心人,人生其实也没什么意思。  最后,老段问:“对了,我悄悄问一句,老板给你多少?”见司机吞云吐雾不说话,他讪笑:“生意人的老毛病,就爱货比三家。” 第123章 第124章   湄公河支流是活水, 好在水流不是特别湍急,李瓒一行三人成功渡过河流爬上岸,提着背包浑身湿漉漉的藏进草丛里, 借助半人高的草丛隐藏身形继续前进。  前进了大概5分钟, 他们已经能看到康波营地,隐约还能看到山坡下走过的人。  最前面的司机突然停下, 对后面的李瓒和江蘅两人说:“是铁网, 没通电。”紧接着,他向右边看去, 从背包里翻出一把巴掌大小的钳子, 一边剪开铁网一边继续说:“看到那边的红顶房子没?”  李瓒看过去, 距离他大概15米远的空地上有一个2平米大小的红顶房子,那儿空荡寂静, 没有巡逻兵。  司机:“那里是交接换岗的地方, 巡逻队到我们现在所在的后山就是通过那里的一扇门开了,我们进去。”  不知不觉间,司机已经剪开直径50公分的圆圈, 小心拿下圆铁网, 他钻了进去。李瓒随后,江蘅最后, 他钻过去的同时接过司机手里的圆形铁网小心安放回去。  没有任何固定, 轻轻一碰就能推倒, 但不仔细看就不会发现这里有一个洞。  三人就近挑了一栋房子躲了进去,商讨宋志可能被关押的地方,顺便换了一身干燥的衣服。  司机:“像康波这种大毒枭通常会在自己的营地里建造一座监狱用来关押囚徒, 这里十几栋楼,现在来猜一猜哪栋楼是监狱, 请你们大胆发言。”  江蘅扣上领口最后一颗扣子,闻言说道:“康波是个自负的疯子。”  司机:“所以?”  江蘅:“所以关押宋志的监狱在离康波最近的地方。”  司机:“理由?”  “理由他说了。”咔嗒一声,李瓒把弹夹塞进手枪,藏到后腰处,衣摆拉下来盖住手枪,他说:“自负的疯子对待到手的囚徒有两个处置方式,一是杀死,二是当成诱饵放在眼皮底下吸引物康波住哪栋楼?”  司机下意识指向中间一栋不起眼的白砖楼:“要是你们猜错了怎么办?”  李瓒:“错了就错了,还能怎么办?”  司机:“我们剩下不到十五分钟的时间,营救行动只有一次机会,错过就必须撤退,否则连我们也会死在这里。”  江蘅动作一顿,抬头说道:“我们的目的是昆山,不是营救宋志。”  “?”司机错愕的看向李瓒。  李瓒抿着唇角点头。  司机拍着脑袋作恍然大悟状:“我差点忘记你们一开始的目的!”他一边大声的自言自语一边偷瞟李瓒,对方始终没鸟他,他忍不住了,靠过来问:“你真的不救宋志?他是中方缉毒卧底,也算是你同事,你真的忍心不救他――镇静、枪口不是用来对准你的同伴的,好吧,你们审问帕卡那天晚上,我趴在门口偷听了。”  李瓒收回枪,不理睬司机的询问,将手中一个弹夹扔给身后的江蘅:“好了吗?”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他就抓着头发越过司机:“走。”  司机摊开手,扭头对走过来的江蘅说:“他便秘了吗?脸色臭成那样。”  “是你废话太多。”  “我怕你们后悔。”  “再多说一句扣钱。”  “我――”  “一句一千,两句三千。”  司机利索的给自己嘴巴上了封条,不说就不说,别到时后悔就成,他可不信老板那警察小情人能真狠得下心不管宋志这个己方卧底。  李瓒确实在犹豫,直到这一刻他的内心仍然动摇、随时有可能变更此行目的。  一边是手持重要信息的己方卧底危在旦夕,一边是寻找杀害师父和队友们的凶手的线索,两个重量不同的砝码摆在天平上,结果本来没有悬念,直到他发现中方也许已经展开营救行动。  如果刚才在入口处看到的军用侦察无人机确属中方,他擅自插手说不定反而干扰他们的布局、阻碍他们的营救行动。  如果那架军用侦察无人机不属于中方那就随机应变吧!  孟拱谷地多丘陵,一座座山丘包围下的山谷平原坐落着一个个城镇。康波营地所在的城镇也不例外,山丘连绵不绝,河流从中贯穿,盘山公路铺在山体上如一条条银色哈达,而高楼房屋就坐落在这起伏不平的地势上,远眺形成高矮不一但错落有序的城镇特区。  康波营地也是一座山丘,占地面积不算大,3、4层高的楼交互杂错于高大密集的林木间,楼群中间一栋白砖楼无论是设计还是风格都毫不起眼,但它正对门口的庭院有一个32孔喷泉令它脱颖而出。  李瓒三人无声而快速的穿行过一排排低矮的楼房,前面的空地停了一辆装甲车,刚跨过车头,李瓒条件反射的缩回伸了出去的右脚,同时一把拽住快冲出去的司机。  低下头、屏住呼吸,几秒钟后,一列持枪小队醋溜学最快发布走过。  司机抹了抹头皮层渗出来的汗水,压低了声音询问李瓒:“兄弟这眼睛开了光吧,我刚一直瞄着,根本没察觉异常。”  李瓒:“没看影子吧。”  司机一愣,他光顾着四周围以防突发事故,心神就已经够紧张了,哪还有余力顾着脚底下的影子?  他瞅了眼李瓒,不太相信他能面面俱到,于是回头问江蘅:“老板,你刚也看到了?”  江蘅竖起食指,指了指天空:“不止地面,还得看上面。”  司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赫然瞥见一点红光,谨慎探头看去,竟然是个遥控摄像头!!  他吓得缩回去:“艹!我前两年混进来一次,那时还没有监控头,今年就突然与时俱进了?你们一直都知道营地里有这玩意儿?”  李瓒背靠装甲车,“他一进来就看到了。”这个他指的是江蘅。  江蘅:“康波所在的那栋白砖楼被一个监控网包围,只要出现在监控网范围内的生物就会被发现。”顿了顿,他补充道:“我没带干扰器。”  他们距离白砖楼很近,只要穿过一排林木就能看到白砖楼,但要到达白砖楼就必须度过监控网。  李瓒在心里算着时间,“剩不到12分钟,我们没多少时间就赌一把!”赌营救宋志的中方小队已经潜入康波营地!赌他们会抓紧时间制造大混乱、干扰康波和昆山的判断,同时赌――  康波和昆山会反目!  话音一落,李瓒无视角落里的监控头,快步冲进草丛、单手抓住横生出来的枝干借力将自己甩出一层林木带,脚底一落水泥地,迅速反手拔出后腰处的枪支击碎监控头。  一枪两个监控头同时炸出火花,另一个监控头是紧随其后的江蘅击碎。  司机握着枪心惊肉跳:“不是说好了静悄悄的来、静悄悄的走吗?”他很绝望:“你们把监控头打碎等于对坐在监控屏面前的康波说嗨!我来搞事!,我要是康波,我受不了这挑衅,我一定火冒三丈、联合昆山的人马翻遍整个营地找到你们”  江蘅忍无可忍:“扣一万。”  司机听到枪械上膛、重装甲车轧过树干和奔踏而来的脚步声,他甚至能想象尘土飞扬、杀气腾腾的画面,不由舔了舔嘴唇说:“我紧张就嗦,生理反应控制不住。老板您多体谅――”说话到一半,江蘅的枪口对准他、他的后面。  嘭的轻响,过滤一大半的枪声,杀人悄无声息,而江蘅拿枪的手甚至没有过一丝颤抖,他的目光冷得像一枚灰色的玻璃珠子,没有任何生命质感,看一眼都觉得害怕。  第一个发现他们踪迹的人刚起了个声就被一枪爆头,过程在想象里很漫长,实际上很短暂,震惊中的司机的身体条件反射显然更快速,在他没反应过来之前就跟在李瓒和江蘅两人身后跑进白砖楼。  白砖楼的庭院停了几辆车,喷泉水落入池中溅出水花,水花在阳光的照耀下泛出五颜六色的波光。看似静寂无人的白砖楼其实装满了监控头,楼上每个视角盲区都安置了机关枪。  只要敌袭发生,有人闯入他们的射击范围,立刻会被打成筛子。  李瓒拽过司机的背包,在最外一格格子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棍状巡飞弹和一个操控台,他把巡飞弹放在地面,而江蘅伸出长臂接过他手中的操控台,大拇指灵活的操控着巡飞弹。  但见立在地面的巡飞弹在启动后两秒内展开折叠的机械飞翼,在惯性系统导航下飞进机关枪射击范围上空,对方显然没考虑到监控上空,在全神贯注盯紧地面的前提下,巡飞弹成功穿过涉及范围、到达白砖楼。  根据巡飞弹的热感识别功能可以轻易判断出机关射手的埋伏位置,江蘅熟练的遥控着巡飞弹寻找一处突破点,让巡飞弹慢慢停在最合适的区域然后引爆,剧烈的爆炸声响传来,白砖楼三楼塌了一脚,烟尘四起,残垣上还挂着血肉模糊的尸体。  一个巡飞弹解决了两个机关射击,与此同时,以白砖楼为中心的整个康波营地忽然拉响警报,呜呜呜――――急促刺耳的警报声像极了防空警报,一下子将氛围推涨至高潮。  “不太对。”李瓒侧耳听了一会,对江蘅说道:“一个巡飞弹爆炸不会产生刚才那么激烈的声响,也不会拉响整个营地警报!”  难道是营救队伍?他们干了什么才导致整个营地拉响防空警报?  来不及多想,因为白砖楼里有人跑出来了!第125章   天台。  侦查员:“第二节 点一共三个方向可以通往第三节点的武器库, 中间方向的防守最薄弱,你们可以制造一些混乱我看看,”他操控着侦查无人机俯瞰第二节点下方, 通过遥感成像迅速制定最佳战略:“前方十字路口停了三辆装甲车, 炸毁它们。”  话音一落,通往武器库的第二节 点处, 刑副支队和其他两名队友的手里已经各自握着两枚军绿色手雷。  他们飞快的拼接手中的军绿色手雷, 组成一个长度将近20厘米的爆破筒,除刑副支队的另外两名队友默契地接过组装好的爆破筒, 向前爬行几步, 拔开拉环投掷出去, 正中装甲车。  装甲车旁边的人在赌博,吆喝声震天响, 没有听到爆破筒击中装甲车的响声。  刑副支队和两名队友迅速跑回去, 钻进一辆正在卸货的重卡。重卡司机见状立刻伸着手指走过来,边走边大声呵斥,当他走到路中央时, 爆破筒突然爆炸, 震耳欲聋的响声盖过第二节 点所有嘈杂的声音,距离装甲车最近的人全部被炸成碎块, 而厚重坚硬的装甲车也被炸得坑坑洼洼, 没法再用。  呵斥的卡车司机被爆炸余波震飞五六米, 趴在地上不知生死。  人群慌乱一阵过后,这群经验丰富的毒贩们迅速反应过来,用着当地语言一个个传递敌袭的信号, 本来在休息的他们迅速进入武装战斗状态。  刑副支队从背包里翻找出第三枚基础手雷和两枚只装弹药而无引线的扩展手雷,将它们拼接成一个爆破筒――和刚才的爆破筒同一个款式。  这种手榴弹是目前最新型的可扩展进攻, 分为基础模块和扩展模块,基础模块是一个完整的手榴弹,可以单独使用,而扩展模块则是装弹药的弹体,上下都有接口,可以连接多个模块并与基础模块组成威力极大的爆破筒。  油门踩到底,笨重的重卡直冲向前,通向第三节 点的道路突然开出一排汽车、摩托车,车上的人纷纷弃车逃向两边,利用这些控制的汽车拦截重卡。  轮胎碾压过汽车和摩托车发出嘎吱、嘎吱的可怕声响,人为制造的拦截屏障一定程度上阻拦了重卡的前行,埋伏多时的毒贩持枪寻找位置开始伏击,狙击手躲在高楼上准备就绪,右边矮楼天台的火箭筒泛着冷光、正对底下的重卡。  尘土飞扬、凄惨嚎叫,烈火噼啪响,仰上的汽车轮胎在烈日下滚动,这是战斗开始时的背景。  战争已经拉开序幕,鲜血伴着尘土和硝烟充斥着整个康波营地,而天空依旧蔚蓝美丽,几片白云漂浮其上,轻风拂来。  天上的和平与地面的战争成为极其讽刺的一幕。  侦查无人机在高空俯瞰,诚实汇报目前的战况。  “嘶嘶嘶左前方10点钟方向有一个矮门,防守最少,穿过矮门,5分钟内可以到达武器库后门。”  “收到。”刑副支队握紧爆破筒,紧咬着牙齿说道:“掩护我!我去炸武器库!”  其他两名队友对视一眼,点头:“1、2、3,冲!”  重卡的门一有动静,四面八方的子弹下雨似的射过来,矮楼天台的炮筒发射,在空中呈现一道美丽的弧形,炮弹正落重卡车头――  “跑!!”  轰――!!  冲天的火光倒映在刑副支队紧缩的瞳孔里,无数枪支射击时溅出来的火花穿透燎天火光就像一颗颗坠地的星星,如果不是硝烟味刺痛鼻腔,如果鲜血和残肢不是那么恐怖,这一幕应该很震撼、很漂亮。  刑副支队的身体条件反射比大脑思考的更快,在他还没思考下一步动作应该是什么的时候,他已经一骨碌爬起来,毫不在意肩膀刺痛神经的灼痛,目标坚定的奔向10点钟方向的矮门。  狙击枪在空中闪着银光,这一缕银光被侦查无人机捕捉到,当狙击手扣动扳机时,通讯器恰好响起侦查员紧绷到极致而透出来的冷静声音:“注意!3点钟方向的高楼藏着一个狙击手!对方正在瞄准!”  一颗子弹穿过灰尘、黑红色的火光、嘈杂的炮火和哀鸣,带着嗜杀的凶猛之气刺破空气,风雷呼啸而来。  嘣,小声的,泡泡戳破的动静,这颗子弹没入刑副支队的左肩,他猛一下扑倒在地,过了一会挣扎着爬起,不带停顿的冲进了矮门。  狙击手还想再继续,但已经错过狙击的最佳时机,他继续埋伏等待。  特别行动小组的狙击手在组长的命令下,赶往武器库,而此时特别行动小组组长、丁和另一名小组成员成功混入康波营地。  康波营地白砖楼。 第125章 第126章   瞄准白砖楼的狙击手忽然开口:“宋志被救走了。”  “望远镜。”昆山接过下属拿过来的望远镜看, 按照狙击手描述的方位看过去,正见到司机背着宋志过河、爬上岸并进入河岸边一辆接应的面包车的全过程。  他放下望远镜,命令狙击手:“追击宋志!杀了他!”  狙击手扛起狙击枪, 领命跑下楼, 而此时楼下也是一片混乱,被巡飞弹袭击的墙面变成废墟一片, 硝烟滚滚几乎找不到道路。  狙击手没敢耽误时间, 不走大门而是跳窗走了。  跳窗前,他回头看了眼大门处, 滚滚浓烟和冲天火光中, 有一个身影慢悠悠的走来, 很像警匪电影里从爆炸中走出来的男人,经历过一番厮杀, 在鲜血和火焰中一边走、一边点烟――当然那个身影没有点烟, 而电影中这帅到掉渣的一幕对于常年混迹生死关头的亡命徒而言,除了耍帅就是毫无用处的愚蠢做法。  可是在跳下窗台回头瞥见的瞬间,狙击手忽然发现原来现实中可以这么耍帅而不被机枪扫射, 前提是炸死所有的敌人。  跳窗逃跑的狙击手回想那辆载有宋志的面包车的路线以及整个康波营地、红灯区的地形图, 脑海中迅速制定一出狙杀的最佳路线。  面包车跑了三条街,为了躲避战区而绕了很多远路, 追杀面包车的狙击手顺利到达最佳狙击点――一栋6层高的居民楼天台。  天台上, 我方侦查员正心神紧迫的关注武器库和白砖楼那边的营救情况。楼下, 昆山集团的狙击手背着狙击枪快速爬到3楼。  武器库第三节 点。  特别行动小组两名成员正在艰难对战无数前仆后继涌过来的康波集团人员,身上各处地方吃了好几个枪子,肩膀、手臂都被子弹和炸弹余波擦出来的大片伤口。  两人几乎成了血人, 但他们感觉不到太大的疼痛,因为当全身都在痛、而个人意志必须百分百集中在敌人身上, 肉体上的疼痛就变得无关紧要了。  全靠一股强大的意志力撑着的刑副支队抬起手,不带一丝颤抖、稳稳当当的一枪秒了武器库后门的守门人,再一枪打碎监控头,拖着仿佛没有知觉的身体朝武器库走去。  他把扯了环的爆破筒扔进几箱手雷中间,扭头狂奔,眼中看不见任何东西、耳朵听不到任何声音,哪怕守着武器库的康波下属已经发现了他,他们狂呼、吆三喝四,一边过来一边举枪射击,子弹像雨点密集的杀了过来。  刑副支队看不见、听不见,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跑!  有多远跑多远!  “跑――”  枪鸣震天,像十串鞭炮齐刷刷点燃,噼里啪啦炸得耳朵暂时性失聪是的。  “快跑――”  刑副支队看到了队友们,他大声喊,用力得撕裂了声带,喉咙口渗出了血。  “快逃啊――!!!”  队友们听不到刑副支队的喊声,但他们都看得懂刑副支队的意思,于是放弃抵抗,转头逃跑。  康波集团那群亡命徒见状,狰狞着面孔扑杀过来。  爆破筒拉环后6秒内爆炸,刑副支队甚至不清楚他到底爆发了多醋溜学首发么可怕的潜力,竟可以在6秒内跑完那么远的路程,还能看到远处的队友们,简直是不可思议!  6秒钟很短,能做的事情特别少,但人的潜能无限大,他们可以利用这6秒钟逃出生天、也可以在这6秒里制造一场惊天动地的大爆炸。  boom――!!!  轰天震地,惊天巨响,如惊雷陡然撕开天空,爆破筒的火花引爆了同一箱子的手雷,手雷的爆炸余波又炸响了其他易爆武器。恐怖的连锁反应在瞬间夷平武器库原址并炸出一个天坑,而爆炸却没有停,一个接一个,像烟花一个接一个的炸开。  血雨漫天,残肢遍地。  3分钟前。  白砖楼。  一刀割破空气,余光瞥见白光闪过,来不及躲避的李瓒干脆侧身用肩膀挡住这一刀,鲜血瞬间氤氲开来,刺痛蹿上头皮,而李瓒没有一刻停顿,顺势旋身挥刀插进楼吉的肩膀。  他本来想插的是楼吉的脖子,但楼吉反应太过躲了过去,不过这一刀也不亏。  楼吉后退到一个较为安全的距离,抬手按住肩膀汩汩流血的伤口,左手则横刀在胸前,冲李瓒笑道:“你长成了一柄凶器,可惜粤江市那群老家伙太小心了。他们把你当成花瓶一样养着,把你养成一个没什么用的刑警而不是让你当武警、特种兵,你会比你父母更出色。”  在他眼里,刑警查案偶有危险,但他们仍旧是在一个相对而言非常和平、安全的城市环境里工作,连杀人歹徒都是没有经过格斗训练的普通人罢了。  李瓒无论是心智还是身手,远胜于一个刑警。  他应该从军,不过从军的话就太危险了。  楼吉如是想着,一边惋惜,一边又觉得还好是当刑警,他继续吊儿郎当的刺李瓒心里的伤口:“如果你是特种兵,你师父他们在你面前备受折磨时,你也不至于表现得太无能哦,不对!他们不认识你的话,根本不会死!”  “那群毒贩的目标是你!是折磨你!”  李瓒黑泠泠的眼珠燃起一簇冰冷的火焰,那簇火焰因愤怒而燃烧,愤怒到极致反而整个人沉静下来,那是一种沉静的、可怕的杀姿态。  他锁定了楼吉。  楼吉扬起唇,洁白的牙齿露出来,手臂肌肉紧紧绷起。  说时迟、那时快,双方迅速展开搏斗,原本敌不过楼吉的李瓒在整个人都陷入沉静的杀状态后,竟可以和搏斗经验丰富的楼吉打成平手,隐约还有压制楼吉的趋势。  李瓒年轻力壮,身手极为敏捷,天生具有野兽搏斗的直觉,明明没有过经验但就是能靠野蛮粗暴的直觉避过楼吉的杀招,同时挥刀、收刀,毫无章法,令人猜不透。  楼吉暗自心惊,这才意识到自己逗过头惹火李瓒了。  他心里苦恼了一下,只好在正面面对李瓒时,对他说话,话中内容被陡然炸开的爆炸掩盖,两人都在瞬间产生耳鸣。  虽然听不见,但李瓒看到了楼吉的嘴型,他瞳孔紧缩,反手一个假动作甩出匕首,匕首绕着楼吉的脖子转了一圈,而他趁楼吉的视线偏移时用左手抓住这把匕首牢牢架在楼吉脖子的大动脉处。  李瓒:说清楚!  白砖楼岌岌可危,有人在攻击白砖楼,炮弹在周围接二连三的炸开。墙壁倒塌,碎石沙沙滚落,白砖楼摇摇欲坠,而楼吉被脖子上的匕首定在了原地。  他只好回答李瓒:出去后再说!现在先逃命吧――昆山不知道宋志被救了,他会轰掉整栋白砖楼,包括楼里的我!!别抓我当筹码,就是昆山派我来杀宋志他知道我就在楼里,因为他想连我也除掉!  宋志是卧底的身份,金三角各国及毒枭们摩拳擦掌的动静,5月在公海交易的军火线被人截胡桩桩件件都积压在昆山的心里,让他变得多疑多思,怀疑身边一切靠近他的人,尤其身为二把手的楼吉。  派楼吉去粤江市解决16年前的塘山失枪案本来就是考验,结果楼吉失败了,尽管他已经提前找了无懈可击的理由,可昆山不看理由,他只看结果。  结果就是楼吉失败,失去了昆山的信任。  楼吉举起双手摆出投降的姿态,不声不响任由李瓒审度,就在这时,门口闯进一个男人,举着枪对准两人刚勾住了扳机,一枚炮弹在他身后炸开,顿时吸走对峙中的两人的注意。  楼吉:“先走!”  白砖楼已经撑不住了。  李瓒收回刀,朝着唯一还没塌的窗户跑去,经过刚才举枪企图射击他们却被炮弹余波震扑在地的男人时,恰好听到从他兜里掉出来的迷你小电台。  迷你小电台发出沙沙的信号声,紧接着是熟悉的语言通过信号传达紧急简短的询问:“丁!丁,你那边情况怎么样?收到请回复!请立刻回复!”  楼吉:“你还愣着干什么?”  李瓒把刀插回腰间,冷冷地看了眼楼吉,然后蹲下身捡起地上一把冲锋枪挂胸前,同时询问:“你很关心我?”  楼吉惊讶于李瓒年纪轻轻却得了中老年自恋的毛病,不过他很快就看到摔在地上的迷你小电台,眼睛微微一眯,他认出这是用于作战小队保持通讯的单兵电台,也叫军用电台。  是个军人。  楼吉不多废话,飞快爬窗逃出白砖楼,两脚一落草地倒没有先跑,反而朝楼里的李瓒挥手,催促他动作快点。  李瓒背起这名叫丁的军人,捞起单兵电台对着那边说了句:“他没事,还活着。”  电台对面的人沉默了一瞬,询问:“你是谁?”  李瓒:“自己人。”说完他就把单兵电台塞进上衣口袋,背着丁爬出窗口,楼吉在外帮忙接住人,一起跑出白砖楼不到5米远,先后两颗炮弹击中白砖楼。  炮弹轰然炸响,白砖楼迅速土崩瓦解,成为废墟一堆,失去建筑物遮挡的李瓒和楼吉立刻暴露在远处矮楼天台昆山集团等人的视野中。  狙击手被派去狙杀宋志,而弹药补给不足,因此昆山收到停用远射程火箭炮的回复,他沉默片刻,转而联系在红灯区混战的下属:“截杀楼吉!”  混战中的下属接收到命令只愣了一瞬就毫不犹豫的执行,一辆装甲车调转方向匀速开进康波营地,执行截杀楼吉的命令。  此时,逃进树林中的楼吉回头眺望变成废墟的白砖楼,随手摘下一片叶子卷成棍状叼在嘴边说:“破甲弹?哼!用中来说就是非常荣幸,要不是宋志被关在白砖楼里,昆山不至于动用破甲弹,顺便让我蹭一蹭破甲弹的威风。”  所谓破甲弹即打击坦克、破坏装甲车等威力强悍的弹药,一般被用于远程射击火箭筒,而火箭筒别称就是便携式反坦克武器。  楼吉还有闲心调侃,他不知道山下正有一辆军用装甲车搭载小口径火炮和机关枪气势汹汹跋涉而来就为了追杀他,否则他一定很感动他在昆山的心目中竟有如此重要的地位。  李瓒没搭理楼吉,他眼疾手快的按住丁偷袭的腕骨飞快说道:“粤江市刑警,自己人!”  只是短暂昏迷、很快醒来但一直装晕伺机偷袭的丁闻言,没有松懈力道,而是将目光落在前面的楼吉:“我认识他。楼吉,昆山的左右手,金三角知名杀手、毒贩。”  李瓒挑眉:“杀手?”  楼吉撩了撩头发:“别看我脸嫩,其实制造的惨案比你这几年经手办过的凶杀案还多。”  丁皱眉:“你真是警察?”  李瓒:“如假包换。”  丁:“我不知道现在刑警还必须兼职缉毒警哦,也可能是特种兵。”这次的特别行动小组里面超过一大半都是特种兵,除了刑副支队,那也是个刑警。  干了太久情报员的丁一时间还真以为国内刑警必须兼职其他兵种的活儿。  李瓒:“没有,我是来蜜月旅游的。”  丁:“到金三角?”  李瓒:“我家那口子好这口,刺激。”  丁心想,原来国内已经变得这么彪悍了吗?真是日新月异。  碍于楼吉在面前,丁没有多交流,而是寻找他带在身上的军用电台,摸寻一遍没找着,直到在李瓒递过来的掌心里看到这只军用电台。  一看军用电台没关的信号灯,丁就知道他身份暴露了。  转念一想,他出行这次任务,情报员的身份本来就会暴露,于是放宽心态,不加掩饰直截了当的问:“同志,你有没有在那栋白砖楼里见过一个可能被严刑拷打的人?他叫宋志――”  “救走了。”李瓒说。  “哦。”丁干巴巴的应了句,心里有点发愁,国内刑警业务能力如此强悍,业内竞争激烈,他回去后还干得过其他同事吗?  啪啪啪,楼吉拍掌吸引李瓒两人的注意:“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想想我们怎么应付目前的局面。”他竖起食指指着偏南的方向说:“听到动静没?那是昆山带来的人和康波集团在火拼,谁输、谁的地盘就归赢家。根据我的经验来看,昆山的胜算比较大,一旦他赢了,他会在整个城区展开地毯式搜索,甚至会联合掸邦几个特区一起封锁金三角,直到抓住你们。”  “我们逃出白砖楼后,存活大概2分钟多,这很不寻常知道吧?”  “以我对昆山的了解,他必定会当场彻底扼杀一切威胁。他肯定看到宋志被救走了,也看到我们逃出白砖楼,而宋志和我对昆山来说,都是非除不可的威胁。”  “可是至今为止,我们还活着。”  李瓒:“你想说什么?”  楼吉:“昆山身边有一个枪法很准的狙击手,2分钟足够他狙杀几百回,但我们还活着。”  李瓒:“你想说狙击手去狙杀宋志了?”  楼吉打了个响指:“聪明!”他回过头来说:“你们现在出发还来得及救下宋志。李宝宝,指导章熙撞桥自杀的人是我,而我本来可以不在四门村枪杀沈嗯杀人。”  他不记得自己在四门村杀的那三个人的名字,更甚也许不知道他们的名字。  李瓒很想用肩膀上的冲锋枪把楼吉的嘴巴打成筛子,宝他妈的宝! 第127章 昆山打开车门走了下来:“我以前认识你爸爸,你爸这个人真是聪明。我也知道你,你这几年的动作很大,连我都害怕。”  江蘅:“把你身上所有的枪都扔了。”  昆山微笑,没动作。  biu的轻响,昆山的膝盖多了个血窟窿,他一下跪倒在地,忍着疼痛单膝跪地,仿佛双膝跪地就代表他丧失了所有尊严。  江蘅把枪口抵在了昆山还完好的膝盖处,也跟着单膝跪地,直视昆山:“知道你和家父有些渊源之后,我回去查了点过去的事。昆山应该叫你万千山,是你杀了江荇。”  他用的是肯定句,他什么都查明白了。  昆山抬头看了看天,又回头去看看远处还在交火的红灯区,肩膀忽然就耷拉下来,挺直的背也佝偻了。他干脆坐下来,这样看上去不会太狼狈。  “是我杀了你妹妹,为了报复你爸爸当年出卖我――咳咳”  江蘅突然失控的用枪托一下一下砸着昆山的脸、脑袋,把他砸得头破血流,鼻子断了、牙齿也掉了好几颗,咬牙切齿:“你怎么能!欺负她!!”  昆山:“不杀她怎么算报复?怪就怪你爸没像保护你那样保护她,怪你们让她离开你们的保护咳、哈哈,你想看完整版的录像带吗?你妹妹,她求我杀她――啊啊啊!”  江蘅用脚尖重重地碾压昆山的膝盖,昆山惨叫一声后就不再出声,硬生生抗下他的私刑折磨。  “你想激我杀你?”江蘅忽然说。  昆山露出好笑的表情:“落在敌人手里,能早点死就早点死。”  “你怕我把你抓到前面的交战区,还是怕被抓回中国?”江蘅观察昆山细微的表情变化:“你怕被抓回中国?不怕死,却怕中国法院判你死刑?”  昆山:“不敢回去见祖宗。”  江蘅哼笑着,不接他的话,没有被他的话影响思路,他继续说:“为了杀掉叛徒、抢占康波的地盘,你亲自过来了,你对康波的地盘势在必得啊。不过,你知道中国古代有一个词叫御驾亲征吗?皇帝御驾亲征,通常会在朝堂内设封可以稳定朝局的辅政大臣,可能是心腹、可能是儿子”他把滚烫的枪口戳进昆山膝盖的血窟窿,露出温和的笑:“你的两个心腹,一个是楼吉,一个是宋志。宋志是警方卧底,而楼吉――他在白砖楼里,所以说替你坐守自家大本营的人会是谁?”  昆山变了脸色,但只有一瞬,很快就恢复镇定:“虎父无犬子,你和你爸是真的像,可惜江荇不太像――噗!”他胸口被重击,当场呕了血。  江蘅居高临下的看着昆山,勾起唇角:“说起来很巧,我偶然拿到一份军事布防图,对比卫星地图发现这份布防图的地理位置是在掸邦,我毕竟是个合法纳税的好人,本着宁可信其有的想法,我就把这份军事布防图上交国家了。来缅甸之前,我打听过,佤邦首脑和我国政府关系不错,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就这份军事布防图进行一次友好交流?”  昆山瞳孔瞠大,勉力保持镇定,试图从江蘅的表情里寻找出他撒谎的蛛丝马迹,但是找不到,可他还是不相信!  军事布防图那么重要的东西,江蘅从哪拿到的?!他在金三角哪来那么大的势力?!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他在诈我!  昆山如是想着,慢慢恢复了冷静,正要思考怎么逃生时,突然看到江蘅起身、绕到他背后站定。  昆山咧开嘴笑,这是要杀他了?这个射击角度正好是行刑式枪杀,符合他们现在的关系。  biu地枪响,地面溅起碎石,同一时间,远处传来轰天炸地的巨响。昆山抬头看,正见到天空被染成了通红的颜色,天地似乎都被蘑菇状的火焰充斥。  昆山还未来得及细思,后面忽然一阵剧痛,接下来眼前一黑晕了过去。第128章   1分钟前。  矮楼天台, 特别行动小组侦查员倒在地上人事不省,衣服后背已经被鲜血洇湿,他身旁趴着昆山派过来狙杀宋志的狙击手。  狙击枪瞄准镜里出现一辆面包车, 那辆面包车在犬牙交错的巷道里横冲直撞, 时而被矮楼挡住,时而出现在视野开阔的地方, 狙击手想狙击百米之外达到一百迈以上的面包车里的目标, 尤其障碍物格外多的情况下,并不容易。  但狙击手很有耐心, 他耐心的等待, 匍匐在天台上像只躲在丛林里的豹, 躲藏数个小时一动不动,就为了一瞬间绝不错手的出击。  远处的面包车内, 司机正在处理宋志的伤口, 剪掉他身上的衣服,没有止血伤药就只能用布条绑住作简单止血。  消耗了两件衣服,只处理了较大的伤口, 细小的伤口还是没办法处理, 必须尽快送医。  司机的手掌碰了碰宋志的额头:“低烧。伤口有感染的风险,如果不尽快送医, 低烧会转高烧, 随时能要他的命。”  老段注意着路况, 不时从后视镜看一眼后座的宋志,目光一触及血人似的宋志,只觉得头皮发麻, 他素来知道金三角不是人待的地方,也见过毒贩对待叛徒的手段, 但对比宋志,还是惊心于毒贩的残酷冷血。  “红灯区正在交战,武器库那边守卫森严,我们想逃跑就必须走这两个出口。”老段握紧方向盘,用力得手背直冒青筋:“走红灯区,那边现在很混乱。越混乱,越有机会逃跑,但需要考验驾驶水平。”  司机:“我来开吧。”  老段:“你技术行?”  “世界第一不敢说。”司机看着外面的建筑,指着前面一条狭窄的巷子说:“在那里停下。”  老段:“不是说车技特牛掰的人都能在高速行驶中交换驾驶位置?”  “那是电影里的英雄桥段,我们两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一个有钱就赚的狗熊就别逞英雄了。”司机:“我听说国外的每条马路都有红绿灯,不遵守交通规则就会吊销执照。”  老段:“这倒是。你驾照能在国外用?”  “我没驾照。”  老段在前面的巷子里停下来,刚下车就看到司机搬下宋志,不由愣住:“你干嘛?”  司机抹了把额头累出来的汗:“搭把手,扶着他。”  老段不明就里,过来扶住宋志,而司机则接过老段的车钥匙,率先一步进了驾驶座,锁上车门,放下车窗,在老段震惊愤怒的目光中耍酷:“叔,你知道两军交战,什么最不可或缺吗?”  老段不理他这时候的废话,忍耐着不理解的怒火询问:“你知道自己在干嘛吗?你把车开走,这个人立刻就会死!”  “是狙击手。”司机:“刚才替他疗伤时,我问过了,他说我们从逃出白砖楼的那一刻就已经在狙击手的杀范围内了。”  老段有点慌:“你别逞英雄!”  司机两指并拢抵在额头边,对老段说:“放心!我还想出国泡漂亮妞,不会挂在这种破地方。”说完,他一脚踩油门踩到底,性能垃圾的面包车愣是让他开成了兰博基尼,像头威风凛凛的黄金狮。  老段顾着宋志,心焦但没办法阻止司机,只能在心里祈祷司机别出事,然后背动宋志,先安置好他。  司机尽量往障碍物最多的地段开,但很快他就意识到这种作法太明显了,简直就跟在车顶竖一大白旗,棋子上面写行大字我心里有鬼,我车里没人一个样。  于是他不再隐藏行踪,只是车速越来越快,油门踩到底,汽车开到飞起,发动机承受不了巨大的速度而发出轰隆的声响。  司机双眼盯着前面的路况,道路两侧在他眼里已经变成了虚影,他满脑子只想着快点,再快点,快到狙击手没办法瞄准他,快到子弹无法射中他,快到老段和宋志足够安全的时候,他就跳车逃跑。  只要逃跑成功,他这辈子都不会再回来{醋溜学最快发金三角!  砰。  0.01秒的瞬间,因为速度太快,高速行驶中的汽车玻璃出现了非常规整的圆,连一点玻璃碎屑都没出现。  砰。砰。砰。砰。非常快速的射击,高速运转中的子弹和高速行驶中的汽车相互碰撞,车身迅速出现一个个非常整齐的圆孔,像用最精密的工业机器切割出来的圆孔。  直到一颗子弹击穿司机的太阳穴,失去控制的面包车如幽灵般闯进混战中的红灯区。  boom――地巨响,面包车和武器库同一时间发生剧烈爆炸。  天台上的狙击手在看到面包车爆炸的时候就停止了射击,而意料之外的武器库爆炸也震慑了他,令他一时间出神,只顾着看武器库的方向而忽略身旁的侦查员。  以为死了的侦查员找准这一刻的时机,摸枪近距离爆头,狙击手半颗脑袋都炸没了。  侦查员喘着气艰难的爬起,握住设备,发出实时指令:“丁反馈已经成功营救目标人员,武器库成功炸毁,全体人员,立即撤退。”  “听我命令,我现在指导你们逃跑的最佳路线。”  江蘅看向远处冲天的火光,那里应该是康波营地的武器库,有人炸了武器库?这波够把康波刺激疯了。  他擦了擦枪口,破门进楼找绳子,把昆山捆了个结实,塞进车里就开走了,途中颇为幸运的遇到了老段和宋志,于是接人上车。  看了一遍,发现少个人,江蘅:“司机人呢?”  老段:“吸引火力去了。”  江蘅:“太男人了。”  “现在怎么办?”  “得送宋志去医院。”  “他撑不到离开城镇。”  “那就去镇里的医院。放心,营地里还有营救宋志的中方小队,只要联系到他们,他们就有办法把活蹦乱跳的宋志带回国。”  老段看了眼前座:“斗胆问一句,您旁边那位是?”  江蘅:“昆山。”  “卧槽!兄弟,牛逼。”  红灯区战火最激烈的地方,李瓒就窝在这交界处的一栋楼里观察战火,身后是汇合的丁和另外两名特别行动小组队员。  他们用军用电台通知侦查员,告诉他已经成功营救宋志,但宋志本身的情况不是很好,需要医护救援。  侦查员说了一个地点:“所有人到这里集合,距离医院最近。你们现在必须穿过交战区。刚才武器库爆炸,康波集团的火力会被分散一部分,你们抓紧时间冲出来!”第129章   城镇医院。  医院里所有在职员工忙得脚不沾地, 不远处的康波营地逐渐恢复平静,一些无辜被牵连进去但又幸运的捡了一条命逃出来的人全都奔向医院,因此医院里人满为患。  全身都是伤的李瓒一拨人和满脑袋干涸的血迹的江蘅这一拨人先后进来, 在这医院里竟不算多么严重, 至少他们没缺胳膊断腿,看着眼前飞快滑出去的急救床, 床上是血肉模糊的伤员, 不到十分钟又被推出来宣告死亡。  和医院借来酒精、镊子和纱布的李瓒挑了挑眉,到角落里默默给自己清理伤口, 酒精擦过外翻的皮肉时, 疼得头皮发麻, 回头看看特别行动小组正互帮互助挖子弹,他就咬牙把痛呼咽了回去。  妈的这群人有必要一声不吭吗?  李瓒冷着脸心想, 同是男人, 这时候要喊出声那就输了。  特别行动小组就侦查员受伤最重,其次是宋志,一个子弹穿过肺叶, 一个全身骨头都快被打碎了, 目前两人都在急救室里抢救,其他人和他们俩比起来就只能算是皮外伤。  走廊的防火门由外边向里推开, 白光一点点泄进来, 像十枚镁光灯齐刷刷燃烧, 刺得人的眼睛睁不开,等好不容易适应了这过于刺眼的亮光,又被白光中走出来的身影夺去了目光。  李瓒的手挡在眼前, 透过指缝看那道看不清面孔的身影在门口停顿了几秒,又把门关上了。  城镇里的电路因为下午的枪战和爆炸而被炸断, 医院里的三台发电机都推送进手术室里提供手术所需电源,所以医院其他地方没有灯光照明,阴沉沉如同每个人心底笼罩的战争阴影。  防火门一关上,黑暗重归医院走廊,李瓒终于看清那道身影的面孔。  ――是江蘅。  李瓒身旁的老段起身让开位置,他是所有人里面唯一没有受伤的幸运儿,精力恢复后打算投身伟大的志愿事业帮助护士照顾伤患。  不过离开前,他脚步踌躇了一会,问道:“老板,司机他人还在不?”  江蘅眉眼一松,流露出疲惫和歉疚:“只能找到他的遗骸,刚才托朋友运回来放在太平间。”  老段其实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他这一路逃亡不忘寻找司机的踪影,到了医院也四处溜达一圈就是没找到人,心里便有了不好的猜想。  “我去买几条烟送送他。”老段说完就走了。 第129章 “我算知道为什么多年来一直关注你……”  “大概因为我长得帅。”李瓒随口说。  “……”万千山:“你说得对,只要我和康波倒下,谁分走最大一块蛋糕、谁就有问题,但凭我和他合作多年的一点了解,他不会暴露自己,还有跟我一样的所谓的‘盟友’出现。你们要揪出他,不会很容易。”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我不知道他是谁,我没见过他。”万千山自顾自地说,不在乎听众想不想知道,当然他其实知道李瓒现在的表现只是故意说反话刺激他,这一套很幼稚,不过他此刻想倾诉、想报复,所以轻而易举的上钩。“当年帮助我和楼吉的人,只用一部电话和我们联系。”  “不过我现在知道了,楼吉也是他的人。真是早啊,居然那么早就安插在我身边,还有宋志,几乎是同一时间安插在我左右,你们都不简单。”  他直到此刻才发现自己从头到尾都是棋子,他和他的那位盟友并非站立于棋盘两端的王,而仅仅是别人博弈时的棋子。  宋志利用万千山刺探他的幕后盟友,而楼吉则利用万千山试探中方政府缉毒方针和中国毒品市场。  李瓒眼皮一跳,内心先是荒谬,接着升起莫大的惶恐,在惶恐中迎接着此前隐约有所猜测的真相,果然当初万千山成功逃出重重封锁的塘山县乃至整个广省,不仅仅有幕后盟友的帮助,还有警方的故意为之。  会是谁?  当年直接参与塘山失枪案的警方有谁?  除了塘山警察局、塘山军部和武装部,还有……粤江市警察局!  “你总该知道点有用的东西。”  “我知道我的盟友在哪里。”  “哪里?”  “金新月。”万千山:“楼吉知道的东西比我更多,或许宋志也知道得比我多,你不如回去问问你上头,他们耐性真是好得不得了,为了养出一条勾出大鱼的鱼饵,派一个卧底在我身边潜伏十几年。”他冷笑着说:“据我说知,毒品从中国东南沿海、西北边境一带入境,流入最多的地方是广省、新疆和北京,而这些毒品基本来自金新月。金三角边境被严格把控,反而金新月那边撕开口子,2000左右就取代金三角占据中国6成的毒品供应市场。”  1996年,金三角坤沙倒台,金三角原来占据的全球毒品市场迅速缩水,金新月的海洛因逐渐取代并蚕食金三角的市场。  2000年前后,佤邦政府以种植药材粮食等取代罂粟种植,打击罂粟种植和毒品生产,将佤邦这个占据金三角毒品生产将近四成的特区改变成为一个无毒区,正好让出庞大的市场,让后来居上的金新月填补空缺。  那个时候,广省警方应该察觉到毒品供应地悄无声息的转移至金新月,但金新月远比金三角狡猾,而且伊朗、阿富汗、巴基斯坦三国之间连年战争,其中还有大国搅弄风云的影子在,广省警方更是难以缉查、对此几乎是束手无策的状态。  “最后再告诉你一件事,2000年左右,中国缉毒警在西北边境破获一起特大贩毒重案,粉碎了关于新疆领土的一起阴谋,全国欢欣鼓舞。而破获这桩重案的关键转折,在于一个潜伏伊朗多年的中方卧底小组。”  “这个中方卧底小组死在荣归故里的路上,无一生还,包括他们的家人。”  “只有一对夫妇,他们的儿子活了下来。”第131章   “喝点酒?”  李瓒接过江蘅递来的冰啤仰头喝下大半瓶,胸腔里全是舒爽的凉意,可这股凉意浇不息心中燃起的火焰。  江蘅:“宋志和昆山已经被专机接走天一亮就能到昆明。这次特别行动小组的主要任务是救回宋志没想到还能逮住昆山,国内公安系统内部都坐不住连北京那边都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你的名字估计会跟着递到上面去。”  禁毒工作一直是国家重中之重的任务,抓捕昆山等于震慑金三角各大毒头同时扬我国威、助我国声名于国际舞台更上一层楼当然一定程度上也鼓舞了国内禁毒士气。  李瓒:“我只是个搞刑侦的臭流氓禁毒这荣誉再光辉也照耀不到我头上来。真正应该得到这份荣誉的人,已经永远看不到了。”  他语气平静没把心中那团火焰燃烧出来。  江蘅站在他背后双手环抱住李瓒的肩膀,用脸颊去亲昵而温情地摩挲着李瓒:“我以前去过金新月,在阿富汗住了两年。”  李瓒闻言好奇地侧过脸颊看他。  江蘅想了想说:“那时候刚成年没多久,家里老头还在要我接管家族事业像他那样兢兢业业工作为家族辉煌发光发热而我不喜欢。我不喜欢的事情没人能逼我做,家里老头非逼着我,切断了我的经济来源他以为我会受不了那些领着一两千月薪还得仰人鼻息的工作。”  顿了顿,江蘅说了:“好吧我确实受不了。”他生来就万众瞩目、受人追捧,就是脾气再好、性格再谦虚,也有不能屈就的骄傲。  “家里老头猜到我受不了,但绝对想不到我居然跑去金新月!”  似乎想到老头震惊的面孔,江蘅笑得颇为愉悦。  李瓒:“你跑那儿去做什么营生?”  江蘅点到即止:“那边的军火倒卖和石油资源很丰富。我不碰毒。后来战争扩大,就不碰军火了。”  李瓒挑眉:“挺会作死啊。”怪不得夜店老板每次见面都是你还没死的慰问。  江蘅:“那边连年战争,军火、毒品、战乱,比金三角还乱,也更残酷。我见过很多人死在战争里,也看到妇女、小孩衣服里藏炸弹,冲进人群里炸得粉身碎骨,有时候就为了运出一点点毒品。也亲眼见过乌鲁木齐海关处被查出毒品走私,毒贩情急之下引爆炸弹,连累海关缉毒警和无辜游客……住那儿两年,某一天从醉酒中醒来,我一边抽着烟一边往弹夹里塞子弹,突然之间意识到自己变得很陌生。”  “开始文艺青年路线了吗?江先生。”  “我满腹诗文你又不欣赏。”江蘅哼笑,继续说下去:“人是会被环境同化的动物,哪怕你脑子无比清醒的知道那样做害人害己,你应该恪守底线,可环境就是拥有魔力的神明,它潜移默化的影响你、同化你,不知不觉就会被拽进深渊里还不自知。”  “当我意识到我变得……有些残暴的时候,我就离开了金新月。”  “你想说什么?”  “我尚且有权利命令自己不去碰触碰底线的东西,可以及时止损,但那些背负国家和人民期望的缉毒警察们却必须主动潜入深渊,面对面与魔鬼缠斗,不是一两个月、不是一两年,更甚是十几二十年,他们不得不违背本性的杀人、贩毒、吸毒,忍住金钱和权利的诱惑,抵抗随时死亡的威胁……其实在毒窝里,如果卧底身份曝光,死亡反而是幸运,最可怕的是死前经受非人折磨,家人还被查出来杀鸡儆猴!”  “我想说的是,李瓒,你的父母很伟大。”  “没有人会忘记他们的荣誉,总有人记得英雄的事迹!哪怕只有一个人,哪怕老得牙齿掉光了,一定有人至死不忘英雄!一定还有人接过火炬继续前行,光辉永远不会被埋没。”  李瓒闭眼,鼻子忽然一阵酸涩,喉咙也难受得紧,他转身拥抱住江蘅,把脸埋在江蘅的肩膀上,把热泪淹没在衣襟的芬芳里。  “我知道的……”  总有人至死不忘英雄遗志,哪怕只是寥寥数人,哪怕他们已经苍老得必须退位将机会留给下一代。  广省粤江市新洲区某小区某栋高楼一户房屋的阳台,一点猩红于夜色下渺小如萤火之于月华,寥寥白烟上浮不到两秒就被夜风吹散。  孙归鹤举起玻璃小酒杯和半夜前来做客的佟局碰杯:“敬故人。”  佟局一饮而尽,重新添满,顺便吐槽:“不能换个大点的杯子?”  孙归鹤从善如流:“厨房里十来个海碗,你去拿来。”  佟局回头,看到起夜放水的孙太太就站在他们身后的落地窗阴气森森地盯着两人,不知道看了多久。  年逾60、曾在粤江市公安局系统内部以凶悍勇猛出名的霸王花孙太太,冲着佟局和孙归鹤比了个拧断脖子的姿势,孙归鹤淡定地比划三根手指,表示他保证一定只喝三杯。  孙太太这才冷笑着回房。  孙归鹤慢悠悠喝着第二杯:“继续。”  “……”佟局叹气:“万千山抓回来了,这颗棋算是物尽其用,等宋志回来,我们能拿到更多关于金新月的信息。不过万千山被抓,里头的门道很多,金新月那边也放弃了他这颗棋,帮着缅甸政府捣毁万千山的集团,现在应该也知道宋志是中方缉毒卧底的消息,他们也能利用宋志反推我们这边的计划。”  “反推不到。”  “底气从哪来?”  “因为宋志死了。”  佟局愣住,很快反应过来:“你们想让宋志这个身份死在康波混战里?怎么让金新月那边的人相信?你们在金新月那边埋了暗线?”  孙归鹤意味深长:“毕竟钓鱼嘛,鱼钩扔多点才能钓到大鱼。”佟局盯着孙归鹤那张始终淡定镇静的老脸半晌,脑子里回想着今日凌晨从云南昆明那边传来的捕获毒枭昆山的大消息,再联想到程为平联系他、和他聊了李瓒的事儿,话里话外一点都不含蓄的提点了不少,他自然而然能猜到16年前塘山失枪案里头的猫腻。  当时虽有疑惑,可怎么也没想到孙归鹤胆子能大到这份上,竟是亲自养出昆山这么个诱饵来钓出金新月那边的大鱼。  这想法堪称疯狂!  无人能比眼前的老人更加疯狂!  但也不得不承认他的运筹帷幄和睿智!  “你真是可怕。”佟局说:“也真是疯狂。”  长达十几二十年的计划,这份耐心令人毛骨悚然。  孙归鹤撇清关系:“我退休了。屎盆子别往我头上扣。”  佟局服气:“也真是无耻。”  孙归鹤撇撇嘴,“那是他们做事太绝。本来犯我疆土、害我人民,我们反击警告一下,他们居然就敢破屋灭门报复!灭门啊!他们怎么敢,在我们的国土里,杀我们的英雄?”  喝光第三杯酒,孙归鹤清亮的眼睛投射出愤怒的火花,他的记忆回到了2000年,整个南方公安系统严阵以待迎接英雄归家,却接二连三收到英雄全家被灭门的讣闻!  在外历经艰难险阻、闯过龙潭虎穴保卫国民安全与财产的人民英雄们,被毒贩们杀死在自己国家的家门里!这是挑衅、是耻辱!这也是必须血债血偿、不死不休的仇恨!  那些家庭里,有老人、有两三岁的小孩,还有孕妇,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的亲人在做什么,只满心欢喜的期待归家的亲人,却迎来残酷的杀戮。  最后只活下来一个小少年。  孙归鹤低声喃喃:“这事没完,除非以仇人血祭英灵,否则没完。狩猎计划才刚开始,只有斩获猎物的头颅,才算计划终结。”  佟局听清孙归鹤的呢喃,心情沉重的同时,敬畏之情油然而生。  有些人死去一二十年,骸骨早已化成灰,总还有些人老得白发苍苍却还记着他们,以热血缅怀故人。  孙归鹤拿起酒瓶倒满酒,佟局感觉有哪里不对,下一刻落地窗猛然拔开,突然出现的孙太太怒目圆睁:“孙归鹤!你他妈活腻了?!”  佟局浑身一抖,眼前一花,手里被塞进一个酒杯,抬头就看到睿智的老者云淡风轻的说:“喝吧。”他回头,露出做作的惊讶表情:“老婆,你怎么不睡觉?”  孙太太拧起孙归鹤的耳边提回卧室:“你高血压、老年冠心病、心脑血管病、骨质疏松风湿腿痛……你全身是病还敢偷偷喝酒!”  孙归鹤:“我好像没那么多病。”  “老娘说你有你就有!”  “……哦。”  佟局在月下独酌,忽然觉得没意思,刚想起身离开就看到孙太太出来。  孙太太指着佟局说:“你年纪也不小了,别贪杯。”她比佟局大将近二十岁,既是佟局的长辈、也曾是长官。“小李瓒什么时候回来?”  佟局:“过两天。”  孙太太:“让他过来看看我,记得一定带伴儿。人不到没关系,女朋友给我送过来看看就行。”  佟局:“我保证把话带到。”但不能保证人带到。  孙太太进厨房煮糖水,闻言长叹一声:“男人啊……没用!”  佟局:“……”  8月19日,缅甸政府在国际上宣布捣毁克钦邦第一大毒枭、掸邦第二大毒枭康波集团,21日,佤邦联合其他特区联军进攻昆山集团,一路势如破竹,于22日攻破昆山集团的军事布防区,于23日凌晨捣毁昆山集团。  8月18日,16年前的塘山失枪案主犯万千山被逮捕归案,当年几桩重案被重新翻出来报道,成为当日新闻焦点。  8月25日,罪犯万千山由云南昆明看守所转移至广省粤江市看守所,同年判处死刑。  8月27日,民生为先新闻栏目先锋记者赵颜里以不眠不休堵了新洲市局三天三夜的战绩成功打败同行,获得703黑枪重案第一采访权。  被采访的相关办案人员:李瓒。 第131章 距离客厅两三米的餐厅则是男人们的天地,佟局和其他同僚们分别占据右边的红木椅子,孙归鹤坐左边靠墙一张太师椅,低头闭眼仿佛睡死过去。  一座镂空酒柜隔开餐厅和客厅,李瓒靠着酒柜,把玩着手里的打火机。  女人们安静无声,男人们噤若寒蝉,作为当事人的江蘅和李瓒却跟没事人似的,镇定自若。  良久,曾经的警局霸王花孙太太开口:“贵姓?”  江蘅:“江。江蘅,汀蘅洲药的蘅。”  孙太太:“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双方家长知道吗?考虑过将来吗?”  江蘅一一作答:“两三个月了。家母和李瓒的父母是好友,目前还不知道,我打算趁国庆节休假带李瓒见我母亲。至于将来……我现在只能想到结婚,什么时候结婚就看李瓒了。”  佟局太太面色冷淡:“同性恋结婚在我国不合法。在我看来,你口中的将来连法律都不承认,简直敷衍!”  其他警嫂们附和,明摆对江蘅的回答不满意。  江蘅始终彬彬有礼,眉眼温和:“我指的结婚,不仅是两张结婚证,同时宣告我的家族,我所有的亲朋好友包括我的律师都会知道李瓒是我余生唯一的伴侣。”  孙太太:“律师?”  江蘅:“我的私人律师,负责管理我的身家财产和基金。虽然我不喜欢用钱来衡量我和李瓒的感情,但是在没有法律契约的前提下,财产共享协议或许可以代表我的诚意。”  噫!酒柜后的男人们牙酸。  李瓒心一动,回头看向江蘅,突然装逼?  江蘅不着痕迹的朝李瓒眨了一下眼睛,继续向一众警嫂们发送诚意儿婿入门卡。  接下来一顿饭时间里,江蘅面对长辈们特意设置的关卡应对自如,形象不至于完美到无可挑剔,但长辈们勉强满意,磕磕碰碰惊险万分也算过关。  饭后,揪着江蘅喝茶的男人们被警嫂一个个拎到隔壁屋商量彼此看法。孙太太最后一个关门离开前,把自家外孙扔进里屋当电灯泡。  江蘅搭着李瓒的肩膀:“七堂会审啊李队。”  李瓒:“吓尿了?”  “不至于,就是吓破胆了,需要急救。”  “……人工呼吸?”  “上道。”  “我不介意,你看你介意吗?”  李瓒看向蹲在他们面前,奉孙太太命令的小胖子。  小胖子抬头冲他们俩笑,下一刻迎头盖面一件外套扔过来遮住视线,手忙脚乱抓住外套想扯下来,被人一只手死死按住头顶扯不下来。  趁这机会,江蘅勾住想跑的李瓒的脖子,将人扯过来,低头寻到一直在旁边见死不救还出言嘲讽的嘴巴吻了上去。  用了十成的力道,有点狠,直接撬开嘴巴,将舌头伸进去搅动,连让李瓒适应呼吸的机会都不给,不像之前就算上床,下半边捣得再狠,仍一派绅士风度温柔吮吻。  李瓒心想,他是真惹急了江蘅?  李瓒一手撑在木质沙发,支撑着上半身几乎压在他身上的江蘅,另一只手勾住江蘅的脖子,下巴酸涩,听着格外清晰的吞咽声、渍渍水声。  “唔——”喘不过气了,脖子也酸得不行。  李瓒勾住江蘅脖子的那只手急促的敲打,江蘅才恋恋不舍的松开,放他平复气息。  “你们干什么?!”小胖子千辛万苦掀开外套,瞬间爆发:“哥——他想憋死我!”  李瓒背靠木质沙发,懒洋洋乜他一眼:“你弄死他,我支持你。”  小胖子识时务,早就认清他不是江蘅的对手,也发现李瓒压根不可能偏帮他,嚣张的气焰很快熄灭,哼哼唧唧蹲下去继续玩他的变形金刚。  李瓒:“汪林林,你作业写完了?”  小胖子大名汪林,小名汪林林。他一听李瓒提作业就有点急,眼珠子转了一圈当没听见,反而小声告状:“哥,外婆刚才让我看着你们两个,如果你们亲嘴,就让我大喊大叫,他们冲进来抓你们。”  江蘅挑眉:“很骚的操作。”  李瓒:“那你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不知道。”汪林林低头玩变形金刚:“哥,隔壁班的汪小晓有一辆大黄蜂,我没有。”  李瓒:“给你买?”  汪林林继续低头:“汪小晓不知道从哪个垃圾堆里捡到一只hellokitty,张洋洋特别喜欢,这几天老是跟他玩。”  李瓒:“……给你买?”  汪林林仰脸露出灿烂的笑:“谢谢哥。我什么都没看见。祝你们俩新婚快乐,百年好合!”  江蘅失笑,一时有些同情此刻心情灿烂的汪林林,他一定没听出李瓒那两句‘给你买’的尾音稍微上翘,是问句而不是陈述句。  李瓒:“张洋洋是你同学?”  “上星期是我女朋友,被汪小晓的hellokitty勾引走了。”汪林林尽量表现不屑但仍然流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张洋洋怎么会被汪小晓这个小三勾走!一定是hellokitty的错!”  江蘅笑倒在李瓒的肩头:“小孩的感情史比我们还丰富。”  汪林林看手上的小天才儿童手表说:“汪小晓和张洋洋要来我家玩。”  话正说着,门外传出门铃声,对面的警嫂开了门,然后就是一个小女孩的问话:“请问是汪林同学的家吗?”  “张洋洋!”汪林林跟被踩了尾巴的狗‘嗷’一声跳起来,冲过去打开门喊:“张洋洋,我在这儿。”  开了门,李瓒看到门口站着两个五六岁的小孩,一男一女,分别背着小书包,男孩怀里抓着大黄蜂,女孩怀里抱着一个陈旧褪色的公仔娃娃。  那只公仔娃娃很常见,直立起来有那个女孩一样高。  汪林林见到喜欢的女孩变得腼腆礼貌:“你们都进来吧。”  张洋洋和汪小晓进屋,听汪林林介绍李瓒和江蘅两人,便都礼貌问好:“哥哥们好。”  江蘅微笑:“得叫叔叔。”  李瓒没什么表情,只颔首,看上去有点不好接近。  “你们玩你们的。”  三个小孩去儿童区域玩作一堆,另外两个小孩本来还有点拘束,但在汪林林的力邀下很快放开。  闲来无事,手指被江蘅拿在手里把玩,李瓒昏昏欲睡,眼皮耷拉下去,就快云游天外之际,忽然被一阵尖锐的尖叫声吵醒。  “艹!”李瓒猛地弹起,按住刺疼不已的太阳穴:“怎么回事?”  江蘅起身:“好像是两个男孩打架了。”  李瓒绕过书架去儿童区一看,却发现是张洋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反而是他们以为在打架的汪林林和汪小晓呆若木鸡站立原地。  “怎么回事?”李瓒皱眉走过去。  汪林林小脸惨白,满眼恐惧,可怜兮兮:“哥……”  汪林林一家三代都是警察,胆子一向比同龄小孩大,也是小区里玩得最疯的孩子王,李瓒从来没见他被吓成这样,当下快走几步跨进去。  “哥在,谁欺负你了?”说话时,李瓒看向他对面的汪小晓,却发现那孩子情状好不到哪去,甚至还在瑟瑟发抖。  走在他身后的江蘅顺着哭闹不休的女孩视线看过去,脸色顿时一变,快走几步,两只手分别遮住汪小晓和张洋洋的眼睛,将两人抱起:“李瓒,看地上的公仔娃娃。”  李瓒顺势看过去,却见原本是女孩怀里的公仔娃娃被扔在地上,一只手臂被撕扯下来,露出里头脏兮兮的填充布。  可能是两个男孩玩闹过程起争执,不慎撕扯下公仔的手臂,但汪林林不至于被吓成这样。  李瓒走向前,视角宽阔,终于看清填充下面一截黑色干枯的树枝状物体,瞳孔瞬间紧缩,条件反射遮住汪林林的眼睛将其抱出去。  “抱到对面房屋安置。”  “嗯。”  对面房屋是另一位长辈的家,两人敲开门,佟局太太开门,见两人怀里抱娃,神色严峻不由惊讶:“小孩惹祸了?”  李瓒:“出了点事,你们先照顾孩子。他们受到惊吓,记得安抚他们的情绪。”  佟局太太赶紧让人进来,接过哭得喘不过气的小女孩低声问:“出什么事了?”她想不通自家里能出什么事,尤其这小区住的都是警察家属。  江蘅也低声:“带来的公仔里,有一截尸块。”  他不会认错那截焦黑干枯的树枝状物体属于人体的一部分。  佟局太太倒吸一口凉气:“都看见了?”  江蘅点头。  佟局太太:“我个乖乖,孩子心理阴影可不小。你们赶紧去处理,小孩交给我们专业人士处理。”  江蘅口中说着“谢谢”,轻巧的放下小孩,对比李瓒倒显得温柔细腻许多,叫佟局太太多留意了两眼,再次刷新一波好印象。  小孩放下,屋里都是警察的长辈们随江蘅和李瓒进对面出现人体尸块的屋里,先经验丰富的挑拣出藏在公仔娃娃里的碎尸块,再保存公仔娃娃,然后报警立案。第134章   李瓒通知老曾、陈婕和季成岭他们过来一趟,地址发了过去,然后回屋。  屋内儿童区域被简单封了起来,孙归鹤、佟局和江蘅站一处,盯着被扯掉一条胳膊露出内里填充物的公仔。  焦黑干枯的尸块在填充物下面,看形状不是手臂就是腿。  佟局:“电视柜下面有橡胶手套。”  李瓒从电视柜里翻找出两双橡胶手套,递给江蘅一双,一边套手套一边问:“刚才看清了吗?”  江蘅接过手套套上,说:“看到手指骨了。公仔目测70公分,躯干部分大约40公分,容量不大,藏不下太多尸块,应该只有一只手臂。”  两人先后跨进儿童区,李瓒蹲下来,先将枯手拿出来,放到旁边的垃圾袋上,伸手进公仔内部掏出所有的填充物,确如江蘅所说,没再找到其他尸块。  李瓒:“这只公仔猫掉色严重,标签模糊,外表经过清洗看上去比较干净,但内部污黑、填充布料污渍斑驳可见年代久远。”  他指着填充布料上一大块黑色污渍说:“湿湿黏黏,看不出污垢的成分。”  江蘅:“手臂变成干尸,没有腐烂,抛尸地应该是比较干燥的地方。切口整齐,凶手力气很大。公仔标签模糊,看不到出厂日期和单号,很难从订单号这里追查。这款凯蒂猫……?”  李瓒挑眉:“熟悉?”  江蘅听出李瓒平静声音下不动声色的揶揄:“江荇喜欢收集凯蒂猫。”  李瓒敛起唇角微不可察的笑意,感到抱歉,反倒是江蘅冲他笑笑,对江荇的死已经慢慢释怀。  “这款是2009年凯蒂猫系列35周年发行,价格不低,买它的人一般都是凯蒂猫发烧友,买来收藏。”  李瓒瞬间懂了,“你的意思是其他尸块很可能被藏在其他同系列凯蒂猫的腹部里,而且凯蒂猫公仔很可能属于被害者而不是凶手。” 第133章 江蘅是深色牛仔裤+深色短袖上衣的简单搭配,肩上搭着一件白色羊毛衫,早、晚天气凉的时候可以穿上,其余时间则披在肩膀上,十分具有时尚感。  搭在肩上的白色羊毛衫的袖子垂下来,随行走而前后甩动,有一下没一下的碰着李瓒的手背。  被碰到的位置不知怎么回事就开始痒,不是特别难忍受的痒,但是不容忽略。  李瓒被搅得有些心神不宁,踏上上楼的阶梯,听到陈婕和季成岭他们远远落在后面的对话,不知不觉和他们产生一层楼的距离,现在这一层楼偌大空旷的空间里,只有他和江蘅。  胡思乱想之际,右手忽然被包裹住,李瓒回神,看向一张凑近放大的笑脸,下意识向后仰:“后面还有人,别太放肆。”  本来就只是想握握手,顺便说点情话感动李瓒那颗不通风情的心,没想做其他,但见李瓒皱着眉冷声呵斥的模样,江蘅忍不住,就想放肆点,欺负、欺负装正经的李队。  “我想亲一下你的手背。”江蘅笑眯眯的说。  李瓒松了一口气,“别作。”  江蘅盯着他,笑而不语。  李瓒不自在:“你发什么神经。”  江蘅屈起手指,撑着洁白的下巴,打量李瓒:“可我现在想放肆点了怎么办?”  “忍着。”  江蘅凑得更近了,近得彼此鼻息纠缠,好整以暇:“为什么?你让我别太放肆,意思是说稍微轻一点的放肆就可以了,对吧。”  “让——”  江蘅飞速的啄了一下李瓒的嘴,李瓒愕然,似乎不敢相信他真的胆子这么大,下面同僚们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再多走几步,抬头就能看到他们姿势亲密。  “啧!被看到了怎——”  江蘅又飞快的啄了一下李瓒的嘴,笑意如风吹过湖面时漾开的涟漪般推开,用咬耳朵的音量说:“被看到了会怎么样?他们知道我们的关系,是李队亲口给的名分啊。小两口亲亲热热,天经地义,理所当然,被看到了会怎么样。”  李瓒冷冷憋出一句:“伤风败俗!”  江蘅顿时哆嗦着肩膀吭哧吭哧憋笑,几秒后,没憋住,扶墙哈哈大笑。  原来嚣张不可一世的李队在这方面竟然是惊人的传统保守,原来他在意在大庭广众之下亲热,居然也有脸皮薄的时候。  李瓒抿唇,越过江蘅快步向上走,而拐过弯上楼的陈婕等人就见到扶墙笑得很奇怪的江蘅,面面相觑。  陈婕:“我刚在镇子里一家小卖店买水,店主说这栋大楼很邪。季成岭,你说江蘅是不是中邪了?”  季成岭:“我们是警察,警察一身正气、百邪不侵。在我们的包围圈下,你觉得有可能中邪吗?”  陈婕沉默,“你说的有道理。”她上前询问:“江先生,你没毛病吧?”  江蘅止住笑:“哦,我没事。刚刚李瓒说了一个很好笑的笑话,情不自禁。”说完就继续走。  陈婕嘀咕:“奇奇怪怪。”  一行人花了十几分钟的时间终于爬上十五层,站在楼梯口眺望整栋烂尾楼的结构。烂尾楼结构呈简单的‘凵’字型,两竖末端是楼梯和安装电梯的位置,三条杠的两道则分别是隔开的房间。  左半边的房间已经砌墙砖,右半边的外层的铁架甚至还没有拆,整体只浇了水泥,遍地是生活垃圾、墙砖和凝固的水泥。  地面有些垃圾包装看得出很新,还有矿泉水瓶,应该经常有人逗留。  不过这很正常,每个城市都有流浪汉和烂尾楼,某种时刻,他们挂钩在一起。  江蘅领着众人走向连铁架都没拆的、建得七零八落的烂尾楼右边,来到一处四面被水泥砌起来、只留下一个半人高的洞的地方。  陈婕比对烂尾楼的左右两边,感觉奇怪:“这是什么结构?房间不是房间,门不是门,好像砌了一座坟,就差垒个墓碑堵住出口。”  “看位置应该是放水表和总阀的水井室,不过也很奇怪。一般来说,门会造成正常大小,方便查总阀。其他房间结构没砌砖,这里却四面都浇上水泥,确实像一个坟墓。”李瓒举起手机照明灯,矮身探进密闭的水泥屋内查看。  水泥屋长宽约三、四米,作为水井室,面积过大了。  屋内中间被一道水泥槛分割成两边,那道水泥槛只淋了一半,工具还扔在里面没来得及带走。  水泥槛内侧存放脏污的凯蒂公仔,一共十一只。  加上警局里的那一只,一共十二只公仔存放十二分尸块。  李瓒声音冷静:“找到公仔了。你们别进来,给我物证提取箱。”  季成岭应声,蹲下来将物证提取箱递进去。江蘅也蹲下来朝里面看,因为水泥屋面积不大,粗略一扫就能看清室内的轮廓。  江蘅一边帮忙装放李瓒从里头带出来的凯蒂公仔,一边说:“这里不是案发现场。”  季成岭戴上橡胶手套,小心翼翼接过灰扑扑的凯蒂公仔,将其存入物证袋中,闻言接话:“理由。”第136章   江蘅无言地看了季成岭一眼,后者明显感觉到那份侮辱,而他也很快意识到自己问了个多愚蠢的问题。  根本不需要理由,看这栋四面漏风没水没电的烂尾楼就不是一个杀人分尸的好地方,更何况死者被分尸煮熟藏尸的步骤何其繁琐。  季成岭羞愧的搓着鼻子:“昨晚没睡,脑子不太清醒。”  陈婕要笑不笑:“约炮了?”  季成岭:“……”  陈婕:“成年人,我懂。”  季成岭:“扫黄大队请走你真是积大德。”  再呆下去陈婕不得变成逼逼机。  陈婕呵一声以示嘲讽。  过了一会儿,李瓒扔出物证提取箱,从里头爬出来,拍拍手掌沾到的尘埃说道:“这是抛尸地点,可能是第三个抛尸地,转移时间不超过半年。”  陈婕扎紧装了公仔的物证袋,左手叉着腰说:“尸体经过处理风干成腊肉,虽然保存时间变长,但看水分损失程度估计得有三四年。问题这是南方,天气潮湿,每年回南天就够呛,这对公仔要是抛里头不出一年,里面的尸块就会烂成黑泥。”  李瓒:“分析在理。”  季成岭捡起地上的生活垃圾袋观察:“十五层遍地都是生活垃圾,显然经常有流浪汉在这里生活,还有像汪小晓那样的小孩跑进来玩耍。如果公仔被弃置一两年以上,不可能工工整整摆在里头。看地上的食物包装袋,过期时间大多是今年二三月份左右,而流浪汉一般只买快过期或已经过期的打折食品,过期食品都有一个待销时间规定,所以我把这个时间向后推半个月左右,即四月份前后,十五楼没有流浪汉常住。大胆一点推测,这些公仔有可能是今年四月转移过来的。”  李瓒点点头:“也有道理。”  江蘅:“里面的水泥砌了一半?”  李瓒眼睛微亮:“注意到了?”  江蘅:“太显眼了。”  李瓒附和:“是啊,太显眼了。”  陈婕:“什么东西太显眼?”  李瓒:“把东西都带回去交给老钟凑一凑,看看能不能还原死者的脸。”  陈婕和其他人一起,扛起几个重要的物证袋,犹豫再三还是狗腿的询问:“老大,里面都搜干净了?有没有可能落下什么重要证据?要不咱把它拆了扛回局里吧。”  “嘶……越来越生猛了,陈同志。”李瓒十分热心肠:“今年局里组了好几次联谊会,听说咱们分局几个年轻的警花都成了就你没成?”  陈婕顿时露出被冒犯的表情,骂骂咧咧:“至于吗?什么人啊,恶毒成啥样了。mlgb。”  李瓒哼哼冷笑:“爸爸一天不送爱的关怀就忘了长幼有序。”  季成岭吞咽口水,扛起物证袋默默溜了,留下其他人继续在周围铺开搜索,向整个青山镇辐射。  李瓒插兜走在前头,江蘅在后面跟着,欣赏的目光落在男朋友挺拔的背影,从脖子后边一块凸起的脊骨,流畅的线条一路向下收拢在腰肢处,被贴身的衣物包裹住的臀部和长腿,是世间任何事物都比不过的销魂处。  下至楼梯平台,李瓒突然停下脚步,侧身仰头看江蘅,目光有些随意的乜他:“你这样……”语调拖长,慵懒的,慢吞吞的,“是不是恋爱脑?一脑子黄色废料。”  江蘅眼睛微微睁大:“我什么都没说。”  李瓒:“已经够色了。”  江蘅按住胃的位置,矫揉造作的抱怨:“吃不饱,我也只能望梅止渴画饼充饥。”  李瓒自觉脸皮比钢板厚,江蘅却比他更无耻,想来以前相处还有所保留,至少看得出批了一层绅士的皮,现在为了求上床什么伪装都不要了。  送江蘅一个白眼,李瓒聪明的不搭话,免得江蘅逮着机会得寸进尺。  江蘅见好就收,顶了顶鼻尖就笑着走下去。  两人离开烂尾楼,走在青山镇一条铺好没多久的沥青路上,两侧刷白漆的居民楼整齐排列像沉默的骑士,前面四米高的位置挂着一条黄字红底横幅,上写:平安建设青山镇,安居乐业新家乡。  左边电线杆一团乌云似的密集电线,右边则干干净净,由路灯替换了原来电线杆的位置。再前面一点的一排房子外面搭建建筑钢筋,白漆刷到一半,似乎遇到休假而停工一天。  再向前走就是一条大桥,桥的另一边就是青山镇小学。  李瓒站立在距离烂尾楼十来米的位置向下眺望,青山镇地势中间高四边低,原本被山峦包围,后来山峦被开发,而烂尾楼就在中间最高的地方。  以烂尾楼为中心,方圆十米内呈现一种断壁残垣的颓势,十米外,则焕发出不同的生机活力。  虽然眼下看不到什么人在街上走动,可无论是热烈喜庆的横幅还是安装好的路灯,待拆除的电线团、待刷上白漆的老楼,在在表现出百废待兴的朝气。  江蘅:“粤江市今年有一个针对城乡结合部发展的经济指标,特别指出青山镇的发展潜力,嗯……你知道我那个公司喜欢东搞西搞,看到什么有点潜力的,就会投资,青山镇就在今年投资策划案名单里,不过最后评估投资等于做慈善,所以落选了。”  李瓒感觉略奇怪,他总会忘记江蘅也是个霸总的身份,老觉得他游手好闲是个啃老吃软饭的。  “你不就喜欢做慈善?”  “话是这么说,只是青山镇比较复杂。”  有故事?李瓒:“说说。”  江蘅抬手指向烂尾楼的后面说:“那里有一个度假山庄,如果我没搞错地理位置的话,秀山福利院就在度假山庄的前面。”  秀山福利院就是汪小晓他妈妈做义工的那家福利院。  李瓒蹙眉:“在这地方建度假山庄?”  江蘅:“跟这栋烂尾楼一样,后来变成烂尾工程。你知道青山镇地理位置最好、土地最广,为什么还是城乡结合部发展最差的吗?”  李瓒:“跟烂尾工程有关。”  “是,也不是。一栋二十层高的摩天大楼和一座度假山庄,当年是青山镇乃至于粤江市都在关注的大工程,后来被曝涉黑卖淫、钱色交易而突然中止,工程烂尾至今。”  江蘅讽笑:“那栋度假山庄,曾经是一个淫窟。”第137章   “淫窟?”李瓒挑眉。  江蘅握着手机,百度页面:“青山镇红馆,2005年建造,客如云来,盛极一时,是当时青山镇的主要收入来源,全国各地大老板一定到这里来玩。粤江黑市有句老话,青山红馆,蘅芜潇湘,四方极乐。红馆倒了,坑水街才昌盛起来。” 第135章 “刚好碰到公司换购物品,替下来一批没用过的、半新的装置打算捐出去。”  老人出来,领着人向里面走:“那你们找黄老师聊吧,她负责这些事。不过要我说,每周每月一次义工任务,老捐些东西,还不如多联系几个家庭来收养孩子。”  路过一间教室,李瓒看到里头一群小孩正在编织花环,室内颇宽敞,几张长桌并排,前面是黑板、后面则是一排储物柜,看装潢跟幼儿园差不多,里头最大的小孩估计不超过十二三岁。  “小孩都在这儿了?”  老人头也不回:“还没上初中的都在这儿做些手工活,大点的小孩上初中、高中都是住宿。我们秀山福利院的福利政策挺好,没人收养的孩子们都有书读,以后考上大学,还有社会好心人士和政府帮忙。”  李瓒有点惊诧,听上去秀山福利院的福利政策好过头了。  听老人话里的意思,似乎还有不少公司组织义工活动时将秀山福利院作为首选,但粤江市那么多福利院,为什么这所位于城乡结合部的福利院偏偏能够脱颖而出?  李瓒:“还是政策好,秀山区政府良心,社会好心人多。”  老人低声嘟囔了句:“亏心事做多……现在才来亡羊补牢。”  说的是土白话,如果是外地人恐怕听不懂,恰好李瓒一个本地人,江蘅一个香港人,都勉强能听懂老人那句土白话。  两人对视一眼,没主动问,只在经过一个楼梯口见对面的体育室大门打开,里头杂物堆满,匆匆扫了眼,见纸箱包装外面都是某某公司、某某企业捐赠,最外边堆积在门口的捐赠品没署名,应该是社会爱心人士做好事不留名。  李瓒忽然停下脚步,拿出手机对准外面的捐赠品拍了几张照片,快走两步跟上老人询问:“今天还有其他人呢来捐赠东西吗?”  老人:“你怎么知道?的确有,两个年轻人,带来小孩子爱吃爱玩的零食和玩具,黄老师对他们很客气,觉得他们可能会收养院里的小孩。”  “刚才体育室最外边堆放的公仔都是他们捐赠的?”  “是。全新的公仔,小孩子喜欢,吵着争着差点打起来,黄老师一生气就不让分发捐赠品。”  公仔?江蘅抬起眼皮,回头看了眼体育室的方向。  李瓒偏过头,在江蘅耳边说:“有一个纸箱打开了,里面东西的轮廓有点像那款凯蒂猫公仔。又是凯蒂猫公仔,不觉得很巧?”  说话的气流声都卷进耳朵里,灼得肩膀有点痒,江蘅翘起唇角:“是很巧。”  李瓒问:“那两年轻人有留下什么个人信息吗?”  老人:“我不知道,你们问黄老师,一般来说应该会留的,除了少数不想留名做好事的好人,不过他俩都是香港人,我听口音像那边的,到了。”他停在一间房门口,敲门喊道:“黄老师,有客来访!”  过了一会儿,一个穿鹅黄开衫的中年妇女开门见李瓒和江蘅,同老人说了几句话了解情况后就邀请两人进屋说话。  “坐。”黄老师倒茶:“福利院简陋,茶水不是特别贵但味道还行。两位是打算以什么渠道捐赠物资?”  李瓒喝茶,将表现机会让给江蘅。  江蘅老道的应对,显见这种慈善做的不少,他直指福利院几个关键问题,有个基本了解后才决定捐赠些什么,而黄老师处理类似事件多次也有经验,看得出江蘅常做这种事,也有心做善事,便态度和蔼的商量。  敲定一些事宜后,江蘅说:“我看园内缺乏一些儿童游乐设施和体育器材,决定捐一批全新的,让走读的小孩回来有个锻炼的机会。我公司里打算更新电脑,小孩子虽然用不上,但初高中生现在也需要电脑教学,就放几台在福利院里,您看行吗?”  黄老师觉得江蘅思虑周到,很高兴的赞同。  江蘅见时机到了就继续说:“只不过福利院占地有点窄,离镇上也有点偏,周围挺大的空地,不如向当地镇政府申请用地扩建。秀山福利院是粤江市福利最好的孤儿院,又在城市边缘,两市听到一些消息又有心遗弃小孩的父母越来越多考虑秀山福利院,我来时看教室里的小孩几十个,比普通福利院多出一倍,可能以后还会越来越多。小孩长大回来,住宿的大孩子们放假回来,不会挤得没地方住吗?”  黄老师:“你说的这些也都是我们这两年来一直犯愁的问题,但是周围的地不属于镇政府,青山镇没法决定,再上面点的官也不敢碰。”  “为什么?”江蘅好奇。  黄老师摇摇头,看了眼李瓒。  李瓒眼观鼻鼻观心的喝茶,冲她微微一笑,表示自己清白干净特别乖巧温软无害:“没事,您说。”  黄老师:“……”她是希望青年主动回避。见两人都好奇,而江蘅又有心改善福利院,黄老师便叹气说:“福利院前面的烂尾工程以前犯了法,牵扯很广,没人敢接手,地皮所属权直接转到市政府管理,不过最近听说准备放出来招标开发,大概就是这样。”  江蘅更好奇了,“修缮福利院怎么办在烂尾工程门口?不耽误他们做生意吗?这块地皮怎么被遗漏了?”  黄老师:“不是被遗漏,这地皮本来就在烂尾工程里,这福利院也在烂尾工程里。在前面一点有一个废弃的青山福利院,以前是青山镇的福利院,后来里面的孤儿转移到各处,镇里又重新开办一所福利院,就是现在的秀山福利院。因为以前青山福利院出了点事,为了弥补,政策和资源倾斜秀山福利院。”  说到这里她就停止了,江蘅还想再问,她都含糊过去。  李瓒聊天似的提起:“今天来捐赠的两年轻人有没有留下什么个人信息?”  黄老师顿时警惕,心生狐疑:“你怎么知道今天有两个年轻人过来?问这些干什么?”  李瓒耸肩:“他俩跟我们一个义工团小组的,香港过来的,想在这边买房,到处联系做义工攒入户积分,我顶头小组怕他们有什么别的目的有损义工名声,就让我问一问他们表现。”  能说出那两年轻人是香港人已经让黄老师相信一半,后面又听他说原来两人是义工攒入户积分,那就不可能收养小孩了。  黄老师也怕年轻人为了攒入户积分急功近利,于是主动说:“他们确实是香港人,我看他们为人挺热情,长得也好看,就是有一个长得太好看了。长头发,长相阴柔,有点妖里妖气。”  这评价不太好,黄老师赶紧接着往下说:“我觉得他们比较喜欢女孩。”  李瓒:“怎么说?”  黄老师:“他们送了一堆凯蒂猫公仔,这公仔只有女孩子会喜欢。大点的男孩都喜欢奥特曼、变形金刚之类的玩具,而且他们还送了小女孩喜欢的水钻发卡,哦,他们还去前面的烂尾工程走了一圈,我就是从他们那儿听到说市政府打算放出这块地皮,他们讨论招标的事。”  李瓒和江蘅对视一眼,询问:“有没有他们的访问登记?”  黄老师:“还真有。我做了,你们需要吗?”  李瓒:“需要的。”  黄老师调出访问登记让他们看,李瓒拍下照片,然后照例询问一些其他有的没的,从中获取有用的信息,最后见时间差不多才起身告别。  “这是我电话号码。”江蘅在访问登记那里留下号码:“如果他们还再来,有什么奇怪的表现,您可以打电话找我帮忙。”  黄老师:“呃,会有什么问题?”  江蘅笑说:“以防万一嘛。他们对地皮招标感兴趣,福利院的地皮也在其中,说不定会做出其他坏事。为了孩子们的安全,黄老师您多费心留意,我是很乐意帮忙的。”  **  晚间七点,粤江市东城电视台民生为先栏目组。  赵颜里结束晚间新闻播放,一边整理稿子一边叮嘱助手明天的行程需要准备的东西别忘记了。  “明天得出趟外景,对了……明天交给我青山镇地皮的背景资料,就是那块知名的烂尾工程,一定查详细后交给我。”  助手疑惑:“姐,查这个干吗?”  “内部消息,市里有意向开放那个工程,准备对外招标,不限港粤澳,明显就是想推进港粤澳三地经济互通,增进彼此之间的联系,扩大这一块的影响力。如果工程施行顺利,青山镇未来不可小觑。而且接下来肯定很多媒体抢这条新闻,我们必须得做得比他们更深入,挖掘别人没有的热点才能抢占新闻头条。”  助手佩服:“姐,您怎么知道招标的消息?”  赵颜里自信的笑:“酒桌上拼来的呗。还有件事,你晚上帮我开车行吗?我和向昌荣约好今晚吃顿饭,顺便见见其他人,免不了一场酒局,代驾我信不过,所以找你帮忙。”  “那没问题!”助手很爽快的答应下来。  “行,晚点电话。回头给你发红包。”  赵颜里收拾好东西就提着手提包下班,开车前往向昌荣的家。  向昌荣家住北田区华鼎城,华鼎城是粤江市挺有名的别墅村,九年前规划并用三年时间完工,广告打得响再加上地理位置确实优越,预售一开不到一小时就被抢光,经过几年时间发展已经一跃成为北田区知名的舒适住宅片区之一。  而向昌荣则是本市一名房地产企业家,赵颜里接近他时做过功课,知道他以前在香港靠倒卖塑料花攒下第一笔钱,后来想进军房地产但那时的市场基本被四大家瓜分干净。  向昌荣没办法,只好转战内地,挑中粤江市,巧合的是他曾经参与过10年的青山镇开发工程,听说也有意这次招标。  赵颜里就是从他的酒局上套出青山镇工程招标的消息,连续一个月风雨不断的打卡问候,终于让向昌荣松口带她参加一个据说联合港粤澳知名企业家的酒局。  当然这个酒局不是今晚参加,今晚只是向昌荣约的另一个酒局。  赵颜里到达华鼎城,按照地址寻找到向昌荣所在的房子。  那是一栋五层+两层地下室的豪华别墅,住着向昌荣一家,他父母、太太和一双儿女,调查的照片里显示向昌荣还养了一条狗。  赵颜里按门铃,半天没人回应,抬头又见别墅里亮着灯,不应该没人才对,想是有什么事耽搁或者没听到吧。  于是她继续等待,隔几分钟按一次门铃,但都没动静,赵颜里拿出手机犹豫了一下还是拨通向昌荣的手机号,意料之内的没人接听,她开始感觉不太对。  别墅亮着灯却是异乎寻常的安静,连一声犬吠都没有实在太不正常,兼之电话拨不通,赵颜里感觉不太对,便尝试去推门,没料到直接推开那扇雕花铁门。  没锁?!  不对,这种铁门安装了电子感应系统,只要有电就会自动关闭,难道电力系统被切断?  赵颜里心里不详的预感越来越重,她小心翼翼又快步进入别墅,推开门,光亮从里头泄出来,入眼是一地干涸的暗红色,她吞咽口水,心脏如遭重击,激烈地砰砰跳,走进屋里,颤抖着环顾地板、墙壁和家具都喷溅着干涸的血液,地面躺着一具被乱刀砍死的尸体。  女性,身穿睡衣,头朝门口,手也向门口挣扎,临死还死死瞪着门口像在求救,她死状恐怖、死不瞑目,蛆虫在她的眼眶、鼻子和嘴巴周围扭动。  恶臭扑鼻而来,赵颜里后知后觉捂住口鼻作呕,瞪着沙发上另一具被砍得血肉模糊的肥胖身体,看体型应该就是她此行要找的向昌荣。  向昌荣身中数十刀,全身都被鲜血染成红色,布条已经干涸僵硬,脸更恐怖,直接被剁碎,头颅更被直接削下一块,就赵颜里的角度还能看见乌黑了的脑浆。  他腹部被剖开,内脏垂落一地,一只胳膊只剩下一点皮还连接着,同样满身密集的蛆虫。  客厅只有两具尸体,但血迹一路蔓延到楼上,可见向昌荣的家人也没逃过虐杀。  赵颜里忍不住冲出别墅,在庭院吐得稀里哗啦,足足冷静了十来分钟才颤抖着手拨通报警电话:“警局吗?我报警,华鼎城一别墅发生命案,全家……惨遭灭门!”第139章   陈婕、季成岭他们回东城分局,将物证和藏尸骨的公仔分别送去痕检技侦科和法检科,然后回刑侦部门等消息。  留在青山镇调查一番收获不小的李瓒和江蘅两人也都回分局刑侦部,大家一块儿围坐在一张办公桌旁边,陈婕拨开绿萝:“王铛铛,你这边什么收获?”  王铛铛调取资料:“青山镇烂尾楼和烂尾度假山庄原属于同一个工程,名字叫‘宏图地产’,后来被查到杀人、卖1淫涉1黑,偷税漏税,还有走私罪、贪腐严重等问题,涉案人员基本被抓,那片地区就成了烂尾楼,而且人死的多、死得惨,当地人说那片区是鬼楼都不敢去,只有流浪汉会过冬天或者避雨。可能因这原因,凶手才选择这地方做烂尾楼。”  李瓒他们早知道烂尾楼前身是红馆,没去现场调查的人不知道就问了一遍,王铛铛便详述,众人听完义愤填膺骂禽兽死不足惜。  李瓒:“你刚才说涉案人员基本被抓,意思是还有人逃了?”  王铛铛:“红馆背后势力牵扯甚广,有一些人听到风声先一步撤退,警方没抓到,案件草草完结。”  李瓒撑着下巴:“没抓到的意思?”  王铛铛:“您问佟局去,他肯定了解内幕。我这边查是查不到的,别想让我侵入内部资料库,上周刚被佟局敲打过。”  李瓒‘啧’一声,“佟局坏我好事。”  陈婕低声:“您早点篡位,王铛铛就是您的人。”  李瓒瞟她一眼,“有点道理。回头我跟佟局说一声。”  陈婕脸垮了,“开个玩笑怎么还当真了!王铛铛,继续说你的。”  王铛铛:“……”他翻着网页继续说:“当年参与宏图地产的开发商一共有鸿荣地产、长宏地产、昌隆电子、万银实业,当年主导的开发商是宏图地产,所以开发计划也叫‘宏图地产’。枪打出头鸟,被彻查后,只有宏图地产的程万科被枪毙。他也是明面上被推出来的红馆幕后大佬之一。”  “你说长宏地产?”江蘅问。  李瓒:“认识?”  江蘅:“港城四大家之一。他在那边只手遮天,呼风唤雨,没想到当年居然也想过进军内地市场。”  李瓒:“没听过。”他一向对这些没什么关注。 第137章 第140章   东区分局法医办,灯光惨白,泛着浅浅银光的解剖台摆放十几块风干了的尸块,拼凑成完整的一具女性尸体。  钟学儒摘下橡胶手套,陪他下班的李羡橙凑过来看:“切口平整,煮过,风干过,还有一点水分,尸块保存完整,藏在纪念品的公仔里,做成纪念品收藏多年……死亡时间出来了吗?”  “大约是六年前。”  “这时间可够久的。”  干他们法医、刑侦这行的都知道,死者死亡时间越长,追查到真凶的几率就越低。  李羡橙随手拿起旁边几张黑白复印纸一边翻看一边说:“死者生前的面部复原图?”  钟学儒:“连夜按一比一等比例电脑软件模拟出来的脸,毕竟不是完全白骨化,还能看出脸部轮廓,恢复起来比较容易。等天亮就将资料送去刑侦办那边,让他们对比资料库能不能找到死者的身份。”  李羡橙盯着黑白复印纸若有所思:“死者好漂亮。”  眉清目秀,兼具清纯和性感,很难以想象这是一个十七岁少女能拥有的美貌,如果现在还活着,脸彻底长开,估计更是风情万种吧。  钟学儒头也不抬:“所以情杀的几率提高。”  李羡橙心感遗憾,过于美丽的东西破碎得惨烈,很难不可惜。  此时凌晨四点左右,夜空深蓝,一架直升机掠过闪烁的启明星,停在宁安机场上,螺旋桨轰隆隆响,一行人弯腰驼背低头快速跑下直升机,同前来接机的人聊了几句就相携离开。  远处山丘密林顶一座天文观测站,两道身影在距离和夜空衬托下宛如渺小的蚂蚁,他们挨在一起,一个抬头看天,另一个矮身凑到天文望远镜目镜前,专心观测机场的方向。  约莫十来分钟后,机场数人走出镜头,直升机重新投入夜空,观测的青年这才起身说:“是林成涛本人。”  他身边的人留长发,闻言侧头,露出昳丽的侧脸,竟也是一名男生女相的男青年!  “只要对外放出青山镇招标的消息,林成涛一定会来。”长发青年轻声说:“可惜另外两个都被发配到香港。”  “在香港更好解决。而且他们两个人自从大权旁落一直想方设法回到本部,青山镇重新招标就是他们拿回权利的唯一机会。”  “时间差不多了。”长发青年看腕表说:“走吧。”说完转身就走。  他的同伴将天文望远镜归位,抽出湿纸巾擦掉所有留下指纹的地方,尽管知道不会有人查到这里来,却仍行事谨慎。  **  北田区分局。  通宵的廖怀义拍打脸让自己清醒一点,拧开办公室的门出来就近询问下属:“查到点什么没?”  也熬夜整晚的女警强打精神:“这是法医那边的报告,向昌荣一家六口被活活砍死,法检出他们胃部残留一些安定成分,剂量不大,应该是凶手刻意控制过剂量使用,防止向昌荣他们反抗,又让他们保持清醒。对了,向昌荣养的那条狗喝的水里也添加了安定,这几天一直喝那些水,喝完就睡,所以周围邻居没听到什么动静。”  “痕检调查过他家一部分线路被剪断,监控摄像头全部没用。别墅村一共六个入口,每个入口前面都有摄像头,别墅村里面的布局一共有十一个岔路口,通向向昌荣别墅的岔路口有三个,我们拿走六个入口和三个岔路口四天前的监控录像。”  女警下属打了个哈欠说:“调查了向昌荣几个人的人际关系,向昌荣这人呢,跟他老婆赵今鸿的人际关系基本重叠,他们俩是夫妻伙伴,合伙开公司。向昌荣在外面养女人,赵今鸿知道,只要不闹到她跟前,她就不管,因为她自己也养情夫,而向昌荣结扎了,两个孩子都成年,妨碍不到她的利益。”  “向昌荣这人也狠,外面的花花草草敢上家门来,他就敢逼得她们在粤江市混不下去。总的来说,这夫妻俩可以排除情杀。至于仇杀,那怀疑对象就真挺多了。”  “向昌荣的父母倒是很少跟人发生正面冲突,一双儿女……他女儿上个月刚跟男友分手,她男友放狠话杀她全家,已经列入怀疑对象。向易洋年轻气盛,也跟同学发生过冲突,不过对方不一定知道向易洋的住处。”  “我认为最有可能结下那么大仇恨的,还是向昌荣和赵今鸿夫妇。生意做那么大,不可能干干净净,故意或不经意逼死人都有可能。”  廖怀义点点头:“向昌荣和赵今鸿结仇对象都有哪些?”  女警下属说了几个人名,廖怀义挑出一个听上去挺熟悉的名字:“庾红樱?”  女警下属:“万银实业分公司老总,万银实业大老板庾丘达的女儿庾红樱。”  廖怀义知道万银实业主要做商场开发、影院和餐饮连锁,总部在广州,万银大老板的女儿是怎么跟向昌荣结仇的?  他疑惑问出声,女警下属:“……好像是向昌荣曾经跟庾红樱的丈夫结仇,害她丈夫被遣香港还是怎么的,跟家族夺权有关系吧。要论仇恨,那还是庾红樱跟这夫妇俩结仇最深。”  廖怀义摇头:“先去看监控有没有新发现再说。”  女警下属合上资料:“哦,也好。还是监控靠谱。”  说着话,她摇摇晃晃站起,廖怀义按住她肩膀:“我去就行,你休息吧。”  女警懵了会儿,有气无力:“爸爸……”感动得比心。  快四十的廖怀义:“……”有时真的很不能理解花里胡哨的年轻人。  早晨上班时间,楼下装修,一大早轰隆隆作响,夜晚胡闹一通的李瓒被迫醒来,烦躁的乱抓一通头发,随便抓了件裤子套上,一边耙头发一边穿鞋,眼角余光瞥见床边纸篓里几个装满的套子,打哈欠的动作一窒,轻咳两声转开目光。  眼不见为净。  江蘅端着一盘子蒸好的虾饺出来,又回厨房拿出两杯豆浆和其他早点,很快摆满一桌早餐,好在两个男人食量都很大,不会浪费食物。  李瓒:“房间里的垃圾谁制造的,谁收拾。”  江蘅喝豆浆的动作一顿,有些不可思议的看向镇定自若的李瓒:“请家政不好吗?”  李瓒:“不好。脸皮薄。”  江蘅倒不是嫌弃收拾垃圾,的确如李瓒所说,那是他制造出来的,就是惊讶李瓒居然也会在意家政清洁看见那些套,总是在他意想不到的方面表现出脸皮薄的一面。  这让江蘅感到新奇。  江蘅本想笑着调戏两句,忽然想到什么,眉头紧蹙,喃喃自语:“有些……岂不是玩不了了?”  李瓒挑眉。  察觉到李瓒冰冷锐利的视线,江蘅立刻回以温柔的笑容,心怀鬼胎的吃早餐,盘算某些情趣1y怎么玩。  安静吃完早餐,李瓒去洗澡换衣,十分钟快速解决,出来后同盯着电脑做事的江蘅道别:“我上班去了。”  江蘅:“注意安全。”  李瓒关上门,眼里染上笑意,他跟江蘅算是旗鼓相当的两个人,对方想什么差不多能猜到,自己也不是在那方面脸皮薄,只是不想被第三人窥探亲密的私事,不过江蘅误会了那就随他瞎折腾。  看他绞尽脑汁下套也挺有趣的。  准时推开分局刑侦办的门,李瓒跨进去直接点人:“陈婕,法医办和痕检科两边都来消息了没?”  陈婕:“刚送来的报告。”  李瓒:“正好人都在,别浪费时间开会,直接都过来听。”  办公室也不算多大,负责这起案子的刑警刚好都在周围,一听李瓒发话,赶紧就凑过来:“凯蒂公仔藏尸案的法检报告吗?”  陈婕将复印好的资料挨个发下去,几个人共享一份,唯独李瓒独享一份,但他本人并不赏脸,就坐椅子上原地不动吊着眼睨她:“手断了。”  陈婕孝顺:“眼没瞎吧。”  李瓒:“腿也没断,能教训不孝的女儿。”  陈婕识时务:“好的爸爸,我说给您听。”  “死者生前的面孔经过修复打印出来,钟学儒说大概有八分相像,老大您看一眼。”陈婕举着打印纸让李瓒扫了眼,然后继续说:“尸块很完整,脏腑被掏空,不知道丢哪儿去了。子宫还在,喉骨断裂,跟被砍断的部位不一致,死者死因属于机械窒息。”  “之前说过死者年龄在1517岁,检测骨龄应该是17岁左右,正当花样年华。”陈婕摊开打印纸:“只有八分像,但是真的漂亮。老大还记得你从青山镇废弃大楼的水井室里找到的物证吗?里头有一块徽章,出自青山福利院,但凡进入青山福利院就会得到一块徽章记录。”  陈婕从抽屉里翻找出那枚生锈掉色的徽章,翻过来让李瓒看:“背面有一个记号,记录被收养的小孩的排位数。”  李瓒:“70。”  陈婕:“如果这块徽章是死者的,说明死者曾经被青山福利院收养过,而且排位数是第70个小孩。但是,”她舔了舔唇,神情凝重:“我们都知道青山福利院曾经是个什么地方,死者又长得那么漂亮,死亡时间大概是六年前,也就是2012年。”  换句话说,死者曾经是红馆受害者,等不到警察的救援,而且死状惨烈。  其他人都差不多看完资料,此刻心情沉重。  又是受害女性,又很可能是孩童时期就被迫害,双重性质于一身,但凡是个人都会同情。  季成岭:“秀山区应该保存完整的档案,我们现在去调出当年红馆和青山福利院受害者名单,只要找到第70个被收养的人就能确定死者的身份。只不过杀害她的凶手,很可能已经被枪1毙。”  当年可是枪1毙了不少人。  李瓒:“去市局调档案。青山镇犯下那么大一案件,单凭一个青山镇护不住,而且当年是市局直接接手调查案件,全程没让秀山分局参与。秀山那边的资料估计不全。”  季成岭皱眉:“我和陈婕下午走一趟市局。”  李瓒:“你俩去合适。”  一个扫黄大队出了名的,另一个以前也是市局混过,去一趟市局等于回娘家,比较好办事。  李瓒:“其他物证怎么说?”  陈婕:“除了啤酒罐、矿泉水瓶和纸巾等杂物,最可疑的发卡、小熊领结和用过的铅笔、橡皮擦都测不到指纹,干净得像没人用过。”  老曾:“很可能是死者用过的东西,但被抹去指纹。”  季成岭:“是凶手抹去指纹的吗?他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死者六年前死去,但尸块应该是今年三四月才转移到废弃大楼,是不是说明前五个年头都被收藏起来?既然收藏了这么多年,为什么这时候才弃尸?是因为厌倦了,还是怕被发现?——难道有人发现尸块?这些或许曾属于死者的东西也被收拾出来还给死者,算是凶手那点假模假样的良心发现?”  陈婕踹了他一把:“全是问题。”  季成岭:“我是合理假设。”  李瓒:“王铛铛,你再深入调查一下当年参与青山镇工程的几家,尤其直接参与的那几人。青山镇工程打算重新招标,你也关注一下,最好查得深入点。”  王铛铛:“好。”  “对了,程万科是14年被枪1毙?”  “14年秋。花了点时间调查他的身家财产。”  “他的档案能调出来吗?”  “估计也在市局。”  陈婕立刻响应:“我会记得提。”  李瓒点点头:“忙去吧。”  此话一出,大伙各自散开,李瓒回办公室重新查看王铛铛调查的资料以及死者尸检报告,又将之前在秀山福利院拍摄的图片调出来一一作对比。  首先捋一下时间线,死者12年死亡,身份曾经是青山福利院收养的第70号孤儿,从死者相貌可以猜出她应该是红馆的台柱,后被残忍杀害。  13年红馆丑事曝光,与之牵扯的相关人等都落马,其中红馆幕后主谋程万科被枪1毙。  宏图地产工程计划流产,参与进来的其他四家可以说是毫发无伤。  ——为什么会毫发无伤?  按理来说,这四家参与进宏图地产工程就不可能不知道红馆和青山福利院的真相,可是最后结果除了主持工程的直接负责人未来路途不顺之外,基本全身而退。  也不对,未来路途不顺这点说错了,至少留在本市发展的向昌荣事业蒸蒸日上。  程万科被枪1毙,另外三家退出粤江市房地产市场,剩下的市场大盘全被向昌荣独占。红馆丑事后,唯一得利者只有向昌荣。  还有程万科当年在边疆走水货发财,具体到底走1私了什么东西。 第139章 老曾接过彩色打印纸,其他人凑过去看,但见打印纸上面三个小孩,两男一女,中间则是穿着小白纱裙的程凯蒂,另外两个男孩相貌也很出众,只是看上去年纪和身高都略小于程凯蒂。  老曾好奇:“照片里两个小孩叫什么?后来去了哪?”  陈婕:“不知道。没有更详细的资料了。”  季成岭:“十一岁被送去青山福利院,算算年龄,差不多05年,刚好是程万科回国创建红馆的时间点,原来这个时候已经到处找相貌姣好的幼童。”  陈婕:“光枪毙太便宜程万科,应该效仿古代千刀万剐。”  她看着打印纸,真心疼中间的女孩,程凯蒂实在太漂亮清纯了,一想到她被送入魔窟、后来年轻惨死的结局,陈婕就惋惜痛心。  老曾沉吟:“程凯蒂是第70个被收养的小孩?”  陈婕应声。  老曾:“那有没有第69或者71、72的,被收养的小孩的资料?”  陈婕诧异:“问这个做什么?”  季成岭却恍然大悟:“如果程万科的目的是相貌姣好的幼童,不分性别,那他就不可能放过程凯蒂身边的两个朋友!”  程凯蒂身边的两个朋友同样相貌出色,有恋1童癖的人根本不会在乎性别,毕竟幼童的身体对他们来说,是男是女并无太大区别。  陈婕:“卧槽。”  另一边的市局会议室内,汇报调查进度的警员同样收到邢队的疑问,愣了一会儿,诚实回答他没注意到这个疑点。  邢队倒是没责骂,毕竟案子刚转到手里,很难面面俱到。  程为平这时抬头:“现在就去扫黄队那里调资料。”  很快就有人联系扫黄队,说明来意后,那头让等等,过了将近半个小时才有回复:“时间挺久远……档案挺多——你们要找青山福利院曾经收养小孩的花名册是吧?70号程凯蒂……照片上她的两个朋友,稍高一些的男孩叫程北,第72号被收养的孩子,也在后来的解救名单中,2013年十六岁,被收养时实岁九岁,比程凯蒂小两岁。另外那个男孩没有在收养名单中,应该是被其他家庭收养了。”  程为平向前倾身,提出一个问题:“死者被发现时,除了公仔,身边还有发卡和用过的铅笔、橡皮擦?”  “是。”  “发卡这些东西有没有可能属于死者?”  “东城分局的报告里提出同样的假设。”  “假设这些东西都属于死者,是否说明将藏有死者尸块的公仔转移到青山镇烂尾大楼水井室的这个人,他有可能是死者的朋友,或者是其他跟死者抱有一定亲密关系的某个人?”  “照这思路推测下去,也不是不可能。假设,杀死程凯蒂并将其残忍分尸的凶手,跟藏尸块于公仔并将其转移至烂尾大楼水井室的人不是同一个,那么可以说通为什么尸块和公仔都保存完好。不是凶手有特殊癖好,或是纪念收藏,而是其他人藏起死者尸块——那问题来了,谁偷藏死者尸块?为什么时隔六年后将死者尸块丢弃到烂尾楼水井室?”  “偷藏死者尸块,保存程凯蒂用过的铅笔和橡皮,很可能是与她关系很好、或者爱慕她的人。”  邢队:“照片里的程北最好查一下。”  “明白。”  市局副局也开口表达观点:“时隔六年,弃尸烂尾楼,不外乎是复仇,向当年的仇人复仇,让警方发现尸块,明明白白告诉当初害死死者的凶手将有人回来替程凯蒂复仇……只要最近发生的非正常死亡,且与青山福利院有关——”  他忽然打住,面露诧然,其他人也表情怪异,案件推理到这一步就差直白说明向昌荣全家灭门跟烂尾楼公仔藏尸案有关了。  但也太巧了吧。  东城区发现的烂尾楼公仔藏尸案,还是秀山区的烂尾楼,一桩时隔六年的分尸案居然跟最近几天发生的本市房地产富豪灭门惨案有关!  邢队终于向程为平投去诧异的一眼,程局早发现了?他又不能提前知道东城区和北田区的命案细节,那么到底从什么渠道知道的?  程为平十指交叉,面不改色,老神在在,只轻轻呼出一口长气——孙归鹤摆了他一道!  ***  李瓒想着反正都顺路,于是溜达去了向昌荣的别墅。  别墅发生命案,周围圈了警戒带,偶尔能看到保安巡逻,发生命案后该区立刻增派保安,李瓒进去的时候刚好跟一队巡逻的保安撞上,对方指着他喊:“前面的谁?停下!”  李瓒转身,拿出警察证件:“查案的。”  保安仔细看完,面色缓和许多:“辛苦警察同志了,你们查到凶手了吗?”  “警察办案,不便对外透露。”  “理解理解,警察同志,是不是向先生在外招惹到的仇家的报复?就是前段时间闹出来的工程事故,被通缉的包工头听说是冤枉的,被向先生夫妇抓去顶包,逃亡后跑来杀他们全家报复?”  包工头?李瓒挑眉,失笑道:“哪听来的这些?”  保安急道:“新闻都写了!朋友圈公众号爆火,真的有理有据,警察同志你们一定要看看这篇文章,可以从这方面查的,现在网友都火眼金睛,很多案件都是猜得八九不离十,反正我觉得报仇的可能性最大,总不能是点兵点将点到谁就杀人全家。”  李瓒:“什么公众号?”  保安:“民生为先。”  李瓒一听这名字就头痛,没记错的话,第一报案人是赵颜里,这么有热点的凶杀新闻,她怎么可能放过?  李瓒一边转身掏出手机一边说:“别相信网络上那些乱七八糟的猜测,什么离谱的故事都能编出来,一切等警方通告,以警方通告为主,不造谣不信谣不传谣。”  打开手机很快找到保安说的文章,一看作者果然是赵颜里。  李瓒虽有些烦,但也注意到她文中写到的包工头,廖怀义没告诉他还有个在逃通缉犯的嫌疑人。第143章   东城区悦光会所vip套房内,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湛蓝的泳池,泳池里一群中年油腻男和漂亮公关肉贴肉,天色还没暗,灯光已全都点亮。  香槟威士忌接连开瓶,酒水喷洒,连空气都染上浓浓的酒味。  落地窗由外面拉开,热闹的声浪立刻涌进来。  一个穿着花色衬衫和短裤、坦胸露腹肌的年轻男人走进来,他长着时下女孩子喜欢的秀气面孔,桃花眼、薄嘴唇和有点尖的下巴,眉梢轻扬,顾盼神飞,谁见了都会心生三分好感。  “江生?”年轻男人挡住江蘅看向外面的视线,居高临下的看他,伸出手,弯起漂亮的桃花眼,“我是霍文鹰。”  江蘅抬眼,视线有些懒,神色恹恹提不起兴趣似的,脸色苍白、气质文雅,但谁都不会真当他是无害的书生。他定定地看着霍文鹰,打量半晌,在适当的时机开口:“向阳地产新的当家人原来是这么出色的人物。”  霍文鹰笑容扩大了点,大大咧咧坐在他旁边:“整个港岛谁不知道江蘅才是年轻一辈里最出彩的那一个,和一群霸占资源的老不死平起平坐还不输阵。说起来,您是我最佩服的人。”  江蘅:“年轻人没有一个喜欢我。”  霍文鹰好奇:“怎么会?”  江蘅:“没人会喜欢别人家的孩子。”  霍文鹰被逗笑,他似乎很喜欢笑,天生阳光开朗,这种人即使没有什么心眼也能得到许多朋友的帮助。  “不是啊,我爸爸爱在我面前表扬夸赞您,希望我能学到您十分之一的本事他就阿弥陀佛了。受家父熏陶,我做事一向向您看齐,能与江氏合作是我多年梦想,也是我的荣幸。”  “我记得令尊原来是14k的红棍,江湖人称霍三刀。”  14k是香港回归前的第一大黑帮,红棍则是黑话,黑帮堂口的‘高级职员’、‘打手领班’,通常很能打。  霍文鹰这回露出真心实意的惊喜:“现在很少人知道我爸爸以前的威名,他总是怀念过去在堂口当打手的日子,没想到您还知道这段过往。要是我爸爸还在,他应该会很高兴。”  “令尊……?”  “年初病逝。”  “抱歉。节哀。”  “没事,我妈妈陪他一起去,黄泉路上不孤单。”  这话说得大逆不道,江蘅看过去,然而霍文鹰指着泳池趴笑嘻嘻:“还好有这群漂亮的青年们抚慰我失去父母的心灵,江生,你喜欢哪个?”  “都是霍生的疗伤圣药,我就不夺人所好了。”江蘅说着粤语。  霍文鹰:“没关系,还算不上我‘所好’的名单。”  江蘅:“那什么才够格进名单?”  霍文鹰:“财色酒气,俗人追求,我也是其中一个。财居酒色前,当然是求财至上。江生,我一直很希望能和江氏合作,共同求财。”  “可以合作的人很多,江氏有什么理由选择向阳?”  “目前来说,向阳是最好的选择。”霍文鹰摇着香槟说:“香港四大家都盯着粤江市这块地产大饼,青山镇工程是最好的跳板。之前本市有鸿荣地产坐镇,外省、外市的房地产商赢得招标机会渺茫,但现在向昌荣一家莫名被灭口,空手交出机会,本来观望的人都蠢蠢欲动。香港四大家从事房地产多年,规模早已成熟,不可能容忍其他人进去分一口饼,何况你江氏在香港地位也不可小觑。回归那几年,江氏最先表决心,支持中央,这几年里,一些政策直接越过港英政府向江氏倾斜,其他人怎么可能不防备江氏?”  江蘅笑而不语。  霍文鹰透过香槟杯倒影观察江蘅:“要不是各个都害怕被人黄雀在后,江生早就四面受敌。我向阳不同,本来就是夹缝里艰难生存,江氏一根手指头就能碾死我们,没力量、听话,好利用,到哪里找这么好的马仔使唤?”  江蘅:“鱼饵撒下去还能捞起一桶鱼呢。”  霍文鹰:“我可以保证,向阳是质量最好的一条鱼。香港那边不能合作,内地也找不到更好的合作目标。北方的太远,南方的房地产商是昌隆和万银,但他们盘踞珠三角多年,势力不可小觑,跟他们合作说不定会被反咬一口。”  泳池外有一个比基尼女人和一个男模先后朝霍文鹰招手送飞吻,霍文鹰一一回应,可见风流多情非同一般。  江蘅:“青山镇事多,才刚传出风声就出现命案,说不定向昌荣一家被灭口就是有人想傻吊除掉一个强力竞争对手。”  霍文鹰哈哈大笑:“江生,您想象力真丰富。不管如何,我们向阳集团敞开大门,随时欢迎和江氏的合作。”  江蘅笑笑,抿了口酒。  这时身后的门打开,有人走了进来。  “文鹰。”  霍文鹰回头看那人,语气温和许多:“来了。”  江蘅留意他的神色,微不可察的柔和下来,显然来人在他心目中的地步不太寻常,于是回头看来人,那是个相貌阴柔的男青年,眉眼昳丽,长发披肩,举手抬足都是惊人的柔美。  青年走到霍文鹰身后,双手按住他的肩膀,轻声细语:“文叔在等你。”  霍文鹰不耐烦,“老不死……他有没有为难你?”  青年:“都是小事。”  “老色狼。”霍文鹰起身,对江蘅介绍说:“程北,我的高级助理,能干又漂亮,江生可别挖我墙脚。”  程北冲着江蘅点点头,微笑:“江先生您好。”  江蘅:“听口音,你不是香港人?”  程北:“老家是北方,在南方出生,后来去香港读书。”  江蘅:“怪不得普通话这么好。”  程北:“您说得也很好。”  江蘅摇摇头:“口音混得乱七八糟。”  程北微笑,眼睛弯起来,乖巧又漂亮,在室内霓虹灯照耀下,有一种柔弱的美感,很容易让人心中一动,进而浮想联翩。  霍文鹰挥挥手,不知道是心大还是刻意,就这么扔下程北和江蘅共处一室。 第141章 “吴永旺是凶手之一没错。”  之一?凶手不止一个?  “两个哦。而且我知道他们现在在哪,躲藏的地方比你想象中更狡猾。我带你去找他们,保证让你毫无负担之力成为第一个抓到灭门凶杀案的记者。”  赵颜里握紧手,慢慢睁开眼,见到一张白净的少年面孔:“为什么帮我?”  她不蠢,知道这人帮她另有目的,但她需要权衡利弊。  “我们有共同讨厌的人。”  “李瓒?”  “你不觉得他很虚伪吗?仗着父母是烈士,警察局所有高官都是他的长辈,不需要多辛苦就可以轻松居高位,对诸如你这一类敬业的记者蔑视、讽刺、殴打,以权谋私,让人忍不住就想狠狠踩他一脚。”  少年说:“而且他今年屡破奇案,是为了明年调到市局支队铺垫。”  “揭穿粤江市地产大佬灭门惨案的真凶,撕下明星警察伪善的面孔,更重要的是——”少年俯身在她耳边说:“青山红馆,你不想挖掘真相吗?”  赵颜里瞳孔皱缩,审视这少年。  虽然面孔稚嫩,但眼角处仍有细纹,说明他年纪没有脸看上去那么小,人看上去瘦但手臂肌肉饱满,手指覆盖厚厚的茧。  即使笑着,眼底没有笑意,反而是令人胆寒的冷漠。  他知道她执着青山镇工程就是为了当年不明不白的红馆案件?  到底是什么人?  赵颜里眯眼,转念一想,管他什么人,能利用、利用对了最重要,说不定能帮她狠狠报复一把李瓒的同时让自己大火,跻身成为中国最厉害的媒体人物。  赵颜里:“你叫什么?”  少年笑容加深,拿一根铁丝就撬开赵颜里的手铐:“楼吉。”  **  李瓒拿到地址便马不停蹄赶去鑫鑫家政,从鑫鑫家政的员工登记册找到负责向家遛狗的员工,却发现人不是吴永旺。  “没有其他人?”  “我确定没有。一直是他负责遛狗,不过以前家佣是在我们这边合作的,半年之前突然取消了。”  “为什么?”  “我们没问,雇主也有不说理由的权利,而且当时赔了一大笔违约金,双方算是和平解约。”  “负责遛狗的这名员工还在吗?”  “辞职了。因为遛狗不需要技巧,只要耐心、体力强和不怕狗、爱狗就足够,所以这方面的职工流动频繁,基本是兼职一段时间,而且大多数是在校学生,根据他们的时间进行排班。”  “最后一个月的排班名单能不能调出来?”  “可以,我们都是实名制雇佣的。”  李瓒拿到名单,一共三个人,两个在校大学生和一个社会从业人员,直接拨通社会从业人员的手机号码轻而易举套出话。  原来一个月前有个流浪汉出现在他面前,承诺每天给他一个盒饭,他就代替该社会从业人员做兼职,由于这些兼职流动频繁,雇佣者和受雇者只通过中介牵线而不会碰头。  受雇者只需微信或企鹅号联系中介,发去联系号码和身份证便可接受排班,中介和卖家不会比对身份证。  这社会从业人员见有便宜可占,就以本人口吻注册多个兼职平台领工作,让流浪汉代替自己去打工。  连续一个月从事向家遛狗员的人就是顶替的流浪汉,而现在流浪汉失踪三天了。  到这一步,流浪汉身份不言而喻。第145章   李瓒前往天鹅之家,到店面才发现对面就是鸿荣地产办公楼。  他进入天鹅之家,前台赶紧问:“天鹅之家,家居百事不必愁。您好,请问您想了解什么家政服务?”  李瓒拿出警察证件,“麻烦配合一下,查点资料。”  前台拘谨不已:“警察同志您说。”  “有没有北田区华鼎城别墅区向昌荣先生家的家政服务记录?”  “有、有。”前台赶紧调出家政服务记录,递给李瓒看的时候,语气八卦的问:“警察同志,是不是查出情杀了?”  李瓒一顿,看了眼前台,笑着说:“听你这话,你知道向家灭门命案?”  “当然!热搜都爆了,这么大件命案,又是本地富豪,手机热点新闻一天推几十条,还有人有理有据分析杀人动机。要我看,不是情杀就是仇杀。”  “仇杀我能理解,为什么你觉得是情杀?”  “当然是因为向大老板风流——呃,警察同志,这都是我的猜测,个人猜测,您别当真,我跟命案无关的,我都不认识向大老板。”  “没事,我集思广益。你随便说说。”  前台左右看看,又关掉监控,神秘兮兮地说:“警察同志,您知道我们这家家政服务为什么开在鸿荣地产办公楼对面吗?”  李瓒做沉思表情,摇头说:“不知道,难道有什么渊源?”  前台猛拍大腿:“我们老板娘是向昌荣的情妇啊!这店就是他出资给开的,向太太去年才砸过一次店——”  “你瞎说,我不信。”李瓒摆出果然是说大话的表情,说道:“向昌荣夫妇开放式婚姻,平常各玩各的,只要小三不挺大肚子闹到家门口,向太太一概不管。你胡说也得有点谱,太扯了。”  “我怎么胡说!”前台急了,“我们老板娘就是挺着个大肚子闹到他们家里去,被向太从楼梯推下来,听说摘掉子宫,命差点都没了,最后就赔了几百万。老板娘气不过,把店开在他们地产公司对面,去年突然从一家老牌家政抢走向家家政服务的大单子。结果不到一年全家都死了,我看啊,准是老板娘到他们家踩点,伺机报仇。”  李瓒挑着眉毛问:“那你们老板娘呢?”  “三天前外出旅游,手机关机,联系不上。”  李瓒打下订单记录,看了眼家政服务受雇者的名字:“程楠?”  “我们老板娘名字,她亲自接的单,所以我就说她肯定跟命案有关!”  “最后一个问题,”李瓒收起订单记录,笑眯眯问前台:“你真的不认识向昌荣?”  前台表情一僵,眼神飘忽,整理桌上一支大牌口红:“人家大老板,怎么可能跟我一个小小前台认识哦。”  “是吗?我以为你在向昌荣跟前大献殷勤惹怒老板娘,被老板娘当众羞辱,可能无形中损坏了你的利益,导致你对老板娘怀恨在心。”  “你胡说什么呀!”前台恼羞成怒,将手中的口红猛力扔出去:“警察了不起?警察就能胡乱诽谤人?你警号多少?我要投诉你!”  李瓒:“一般来说,员工不会迫不及待指认她老板娘是灭门凶手,更不会在说起她被推下楼、摘掉子宫时笑出来。至于警号,我倒是可以提供,就看你敢不敢掺和进向家命案里,毕竟你跟他们多少都有点仇怨,说不定是杀人动机。”  前台下意识摸嘴角,没好气地瞪着李瓒:“走啦走啦,我不投诉啦。”  李瓒:“那我再问一个问题,你们老板娘住哪儿?”  前台抄写一个地址扔给他:“晦气。”  “多谢。”李瓒拿起纸张离开天鹅之家,奔向上面所写的地址,然后拨打电话:“王铛铛,帮我查天鹅之家老板娘程楠名下的车辆,还有她近期的出行记录。”  王铛铛那头应下。  李瓒看着路况,眉头紧皱,他没想到一路查过来会这么顺利,如果方向没错,那么灭门惨案的真凶就有可能是程楠或吴永旺,或者两人合作。  也就是说,他们之前的查案方向错了。  仇杀是仇杀,但跟青山镇红馆、公仔藏尸没关系?  李瓒按照地址来到程楠家,她家在北田区一个城中村一栋20层高农民楼的最高层。  农民楼电子门紧闭,需要密码才能进,李瓒先在对讲门铃上按下程楠房间号,铃声响了半天才终于有人接起来。  对面没说话,李瓒先开口:“程女士你好,你的外卖到了,麻烦开下门。”  那边依旧沉默,电流滋滋声响,两秒后咔擦挂断。  李瓒立刻拨打一楼墙上招租广告留下的手机号,以查案为由约见代理房东。  起初代理房东不信,直到警局给他回复,他才满头大汗地跑过来,输入密码后拉开门问:“警察同志,我们楼安全标准达标的,每家每户配成套灭火器,电路消防都合规,每个月定时检查电梯和消防,绝对没问题的。”  “不是查消防。你们这儿是不是有个叫程楠的租客?”  代理房东想了想:“是有这么个人。好像……在20楼,哦对!20楼的租客,特别阔气地租下一整层楼,那上面的房间没有隔开,两间原始三室房。她直接给打通了,本来我是不同意的,但她给的钱太多——她犯法了?”  “差不多。”李瓒进电梯,问:“有带进门的钥匙吗?”  “有。”代理房东跟进去,满腹愁绪地问:“警察同志,她犯什么法了?事情大不大?要是跟人命案没关系还好。”  李瓒没回话,怕打击代理房东。  两人来到20楼,直奔程楠房间号。  代理房东敲门的时候,李瓒脑海里浮现这片区的地理结构,要是没记错的话,从这栋楼阳台可以看到对面的别墅小区,架一个望远镜说不定还能观察向昌荣一家活动动向。  代理房东敲了半天门都没人来开:“好像没人。”  “有人。我刚打了对讲门铃电话,有人在里面接了。直接钥匙开门。”  “好。”代理房东用磁卡刷开房间门,李瓒抢先一步进去。  房间面积一百来平,客厅颇宽敞,直通阳台,风呼呼灌进来,窗帘猎猎作响,忽然卧室里传来动静,李瓒三步并作两步直接踹开卧室门,却听咔擦一声,然后便是刺眼的闪光灯连环响起。  李瓒抬手遮挡眼睛,闻听声音一个侧踢过去,踢中相机,然后是熟悉的女声尖叫,他猛地睁开眼愠怒道:“赵颜里!”  赵颜里得意道:“我已经将照片都拍出去,估计我的助理现在已经将文稿拟好准备发送。李大队长,我比你更早找到凶手。”  李瓒冷冷地扫了她一眼,绕过她看到卧室阳台一男一女两具尸体,看他们没有被捆绑胁迫的痕迹,掌心空了的百草枯药瓶和痛苦的表情,分析他们确实是自杀。  而且两人身份明朗,吴永旺和程楠。  李瓒观察命案现场,没有发现被破坏的痕迹。  赵颜里隔着一张床说道:“我脚上套了塑料袋、还戴手套,只拍照,没有破坏证物。”  “那这床头柜被打开过怎么说?柜子上两支手机密码被谁暴力破解?”  赵颜里耸肩:“是我查到的凶手,第一手资料就该属于我。但是你放心,我没有破坏里面的证物,关于他们如何密谋报复向昌荣一家的聊天证据。程楠都截下来保存在相册里了。”  “她特意截下来保存相册是准备先自杀再让发现遗物的人报警,大费周章的自首吗?”  “为爱所困的女人脑回路不正常,这谁都知道。”  李瓒查找证据的时候,将床头柜都打开,杀人物证基本确定,其他都没什么意思,突然眼角余光瞥见最下层柜子里一个红皮本底下露出一角黄铜。  他拨开红皮本,将那枚刻着‘圣玛利亚女子教堂’的金边红底徽章拿出来,翻开看底部,雕刻一个不起眼的数字‘17’,顿时如坠冰窟。  “李大队长,你翻到什么?” 第143章 第147章   女人姿势不自然地离开,两个保镖一边用淫邪的目光盯着她的屁股,一边用下流的话语讨论老板的风流韵事,直到女人进入电梯,他们才想起此前的规矩,必须在老板办完事后敲门以确保其生命安全。  实在是女人太销魂,相貌、身材和气质处处勾魂,两人一时疏忽,赶紧回去敲门:“老板?”  没人回应,两人收起笑脸,眼神凝重:“林老板您能说话吗?请回复我们。”  仍然没有回复,两人直接撞门闯进去,看到血流一地已死亡多时的林成涛,俱是表情大变,一个赶紧报警,另一个调头跑出去,从防火楼道急匆匆跑下去,突然撞到一个瘦小的身影不由暴怒:“妈的!”  人高马大的保镖扫一眼被他撞到墙上的青年,骂了句黄皮猴子,继续赶路,青年忽然喊住他:“你是林成涛的保镖,林成涛出事了?”  保镖立马察觉不对,这人敏锐过头,是敌非友,当即拔出匕首刺过去,下一秒直接倒地,眉心中弹,死不瞑目。  楼吉收起手枪,若有所思:“有人比我快了一步。”他转身下楼,边走边嘀咕:“是谁呢?”  ……  刚受舆论裹挟,被迫表示不日将了结本市房地产大亨全家灭门惨案的新洲市局,本就焦头烂额,结果又接到广市一知名电商企业家在他们管辖区被害身亡,奔赴现场看到一名死者被割喉、另一名死者被一枪毙命,当即疑心两种作案手法。  邢队按着抽搐的太阳穴,招来一个小警员说:“拦住外面的记者,这次绝对不能让赵颜里之流提前公布命案凶手。”  小警员眨巴着眼说:“邢队,好像有点晚了。赵记在记者堆里冲锋陷阵呢。”  邢队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挥挥手:“先拦下再说。”  房间和楼道都有人取证,监控也去调取了,邢队脑子里将一系列案件串联起来,再想起赵颜里今晚提前公开的命案凶手,话里话外都是记者比警察先一步找到凶手,还确实拍到畏罪自杀的凶手,不由更头痛。  这时手机响了,邢队一看是程为平来电,赶紧接起:“程局?”  程为平:“不用拦住记者,让他们报道,但是不让他们完全报道。”  啥意思?邢队一时间没闹明白。  程为平:“明天会有文件下去,调李瓒到市局协同调查命案,你把事情告诉他,他知道怎么应对媒体。”  邢队迟疑:“您意思是让外界将质疑全部转嫁到李瓒身上?程局,这是利用他、推他到风口浪尖!”  程为平:“本来就是冲着他去的浪潮!他之前不作为,推脱案件,闹得东城分局尸位素餐的名声沸沸汤汤,突然间高调破案,频繁露面,好好一个人民警察搞得像选秀明星!站得高,自然有看不顺眼的人搞他,现在就是反噬的时候。他自己任性行事,不能让全体警民为他的形象买单!”  邢队:“可李瓒确实凭自己本事破的悬案。”  程为平冷漠说道:“那就让他发挥聪明才智继续破这次针对他而来的困境。反正文件已经发放下去,明天李瓒会调去市局,你自己看着办。”  语毕,结束通讯。  邢队心焦,拨打李瓒的电话,对面响半天没人接,又先后拨打佟局、孙归鹤等人的电话,本以为拿李瓒当子孙辈疼的佟局和孙归鹤会紧张,谁料一个比一个淡定。  佟局说:“瘟神终于送走,谢天谢地,劳烦邢队好好照顾他,如果不听话你尽管打——好了好了,我这边还有急事先挂电话没事别call我有事也不会接的再见!”  一口气说完连个反应机会都不给,邢队懵住了。  然后是孙归鹤的回复,依旧慢条斯理、不疾不徐:“协助破案这个事啊,李瓒肯定高兴了。没他的事,他还跑去廖怀义那里套话,听说也是他打电话到支队的吧,可惜还是慢了一步,让人家记者先发表。”  “您不生气吗?”  “有什么好生气的,人家记者没撒谎。”  “这摆明是个局……”  “是局你就接着,不对弈一场怎么破局?”孙归鹤:“老邢,你可从不优柔寡断。”  邢队苦笑,想抽烟,他以前的确从不优柔寡断,可是现在这局摆明冲着某个人来的,借着这个靶子打粤江市甚至是广省的警察局的面,而他们连对方是谁、几个人、为敌的原因都不知道。  “李瓒不会怕,他渴望了很久,你不用怕他遭遇什么不测,就算对弈输了、死了,也是他的路。”孙归鹤轻声说着冷酷的话,“少拿他当小辈看,快三十岁的小辈你心里也不硌得慌。”  邢队:“……”现在知道人快三十岁了,之前天天叨着孩子还小男人晚熟让他继续钻牛角尖的老父亲是谁?  “挂了,等剿敌大获全胜之日再通知我。”  邢队满脸复杂,感觉听了一场红白脸对唱的经典戏码。  ***  翌日,东城区分局刑侦办。  陈婕和季成岭拎着两袋饮料进来,给每个人分了一罐后来到老曾办公桌前说:“李队一大早上班,屁股没坐热听说被佟局喊去训了。曾叔,您知道这回训什么吗?”  老曾:“不是训。市局那边准备调他过去参与一桩案子。”  季成岭也好奇凑过来,陈婕问:“什么案子?”  “广市电子富商林成涛被人暗杀,就在新洲区一酒店总统套房内,据还活着的保镖说凶手是一个提供特殊服务的按摩女。调监控、查门店都显示按摩女是假身份,那是个杀手。”  “哇哦!”陈婕尤其感兴趣,说道:“有点豪门相杀那味儿了,既然是杀手,最有可能就是财杀。查他人脉关系里利益纠葛最大的,或者最近有利益矛盾的,一抓一个准。”  季成岭不假思索:“林成涛好像也是为青山镇工程而来的吧。”  陈婕愣了下,猛然想起当年参与青山镇工程的几个开发商就有林成涛,表情愕然:“不是吧?青山镇工程就那么几个开发商,程万科伏法,其他四家当年全身而退。结果现在工程重启,他们跟闻到肉味的狗一样奔来,反倒成为催命符不成?先一个鸿发,然后是昌隆,已经死了两个开发商。”  季成岭:“这案子古怪。”  老曾:“何止古怪。鸿发老总全家灭门惨案破案了,凶手一个是替向昌荣背黑锅的包工头,一个是被赵今鸿害得终身不能怀孕的情妇,都有非常正当合理的杀人动机,而且作案工具都被搜索,上面留有指纹、死者血液,还有套牌车的交易记录,行凶证据主动交代得一干二净。更重要的是凶手已经服毒自杀,省去警察审问、判刑、执行死刑等一系列步骤,多省心、多完美的罪犯。”  陈婕喃喃说:“曾叔,您这话不太适合公职人员说出口。”  老曾摆摆手,季成岭用手肘怼她:“没听出来?世界上没有完美的犯罪,同理,没有完美省心的罪犯,这事从头到尾就透着古怪。而且鸿发老总全家灭门案一了结,紧跟着又来一桩,死者和死者之间还都关系匪浅。要不是冲着青山镇工程重启,就是跟当年没彻底了结的青山红馆有关。”  陈婕若有所思:“女人的直觉,我还是觉得跟公仔碎尸主角——程凯蒂有关。”  其他两人摊手,对此不发表意见。  这时,李瓒踱步进来,陈婕和季成岭等人围过去问,他挥挥手:“散开,案件保密。我从今天开始就不是你们深爱的李队,是新洲市局三催四请的特殊顾问,是本市热门专栏特别报道的明日之星,请你们尊重我这颗冉冉升起的新星,可以崇拜,但是请离偶像生活远一点。”  “切!”  所有人散开,陈婕走时还毫不客气的唾回去,在李瓒一口一个‘不孝女’中翻白眼走开。  李瓒摇头嘀咕:“就不能保护新星脆弱的尊严吗?”他敲敲王铛铛的桌子,问:“查出来没?”  王铛铛抬头,盯着俩浓重的黑眼圈,眼里都是化为实质的怨念。  李瓒那颗周扒皮的心终于有了一点点软化:“查不出来没关系,再给你两个小时。”  王铛铛动嘴皮子:“我以为你会有点良心……”  李瓒无动于衷,对上司要求良心实属天真。  王铛铛拿出一沓刚打出来没多久的a4纸说:“全国各地查出来同名字、类似名字的都在这里,我顺便把它们一些资料都编辑上去。不过有些实在太偏门,找不到登记,资料太少,基本就是一个名字+地址。”  李瓒接过,留下一句:“不错,加油好好干。”  王铛铛:“……”妈的。  李瓒回办公室看这沓资料,就是他让王铛铛查的‘圣玛利亚女子教堂’,一共给出十四份资料,他先从粤江市周边看起,速度很快,排除掉他认为不太可能的,最后选出三份最可疑的资料。  其中一份只有名字+地址,偏门得不行,连地址都很陌生。  “圣玛利亚女子教堂,香港深水埗。神父:霍景山。”李瓒沉吟,琢磨霍景山这个名字,最后还是决定找江蘅。  那是江蘅的老家,他熟。第148章   “香港深水埗的圣玛利亚女子教堂?我不太清楚,不住那儿,叫圣玛利亚的女子教堂很多,不过霍景山这名字我熟。”  李瓒:“谁?”  江蘅伸开大长腿,拍着紧实的大腿肌肉说:“坐这儿。”  李瓒一屁股重重坐下去,刻意往裆部压,任何男人都受不了这种痛,江蘅腹部立即收缩,直起身握住李瓒的肩膀咬牙切齿:“你是在亲手谋杀你的幸福,李队。”  李瓒凑过去,亲了亲他的嘴角,又附身咬了江蘅的喉结:“换我来也一样。”  江蘅苦着脸:“还想知道霍景山是谁不?”  李瓒收拾出正经脸:“快说来听。”  江蘅:“14k听过没?”  “hk第一大帮派,扫黑的时候打残了,怎么现在卷土重来?”  14k这帮派来历不小,可以追溯到清朝时期的天地会,后来的三合会,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相当活跃,黑白两道都有人,繁荣发展的hk娱乐圈差不多等同于他们的后花园。  现在出名的hk老演员过半被黑帮威胁过,甚至是某个时期的金牌打手、老大都曾在上世纪最辉煌的港影中以某个角色出没,千禧年前后遭到澳门和hk警方的双重打击,势力锐减,大半人马迁至北美活跃至今。  虽说黑帮的辉煌时代早已结束,不过当时有远见的人早早窥见形势,利用早期攒下来的人脉和金钱转个身就进军娱乐圈、房地产等挣钱行业,基本洗白。  “霍景山人称霍三刀,以前是14k的金牌打手,后来金盆洗手退出江湖,搞了几个黑帮,又开一家房地产公司叫向阳房地产。”  “向阳?这名字耳熟。”  “秀山福利院,两个香港青年捐赠的公仔。”  “好家伙,还有这层渊源。”  李瓒想起去秀山福利院调查公仔藏尸案,看到那屋子捐赠的凯蒂公仔时,心情有多震撼。  两个香港青年以同名公司捐赠物品,恰好又是那么命案的凯蒂公仔,还刚好有一个叫霍景山的开了同名公司,对方跟当年的青山红馆有点牵扯,未免太巧。  “你为什么查霍景山?”  李瓒将他调查嫌疑人之一,巧合地搜出一块徽章,跟当年福利院孩子佩戴的徽章一模一样,除了徽章背后刻的字样由福利院变成圣玛利亚女子教堂。  “女子教堂主要收养被遗弃的女婴或边缘女性,我怀疑霍景山逼迫女性卖淫,控制幼女接客,就跟当年的青山红馆一样。”  “有没有可能是误会?”  “如果一开始只是怀疑,那么向阳公司、向秀山福利院捐赠凯蒂公仔的两名香港青年……诸如此类的巧合凑到一起,我不相信是偶然,甚至我怀疑当年抓不到的幕后主使要么大本营在香港,要么逃到香港,逍遥法外不说,可能还活着。霍景山有可能参与当年的青山红馆,也有可能只是听命行事,不管如何,他是重新调查当年红馆案件的突破口。”  “他死了。”  “……?”  “年初病逝。”  “艹。”  “好消息是他儿子在粤江市,准备找我谈青山镇工程重启的合作事宜。”  李瓒转身跨坐在江蘅身上,捧起他的脸颊左右两边各亲一口:“爸爸的好大儿,你真给力。”  江蘅顺着他腰际线往上爬:“那今晚能给多两次吗?”  李瓒笑了,嗓音压低:“能行吗你?” 第145章 李瓒:“我记得皇冠酒店是新洲区最好的酒店,曾经作为国宾酒店招待过不少大佬,安保方面没得说,虽然这次被打招牌,但袭击者好歹是身经百战的杀手,一个记者是怎么溜进去、恰好发现受伤的庾红樱,又那么恰好知道她受了枪伤?”  赵颜里脸上运筹帷幄的表情随着李瓒的推理变得越来越凝重,心沉沉下坠,勉强一笑:“救护车在酒店门口,我恰好看到。”  李瓒:“赵记视力不错,离那么远都能看见?”  赵颜里:“我用望远镜,记者标配,你应该知道。”  “我不知道。”李瓒耸肩:“我又不知道你离救护车那么远,随口说说,原来还说对了。”  赵颜里拉下脸,让开路,捏着录音笔快步朝电梯走去,在那一刻突然明白面对李瓒时,少说少错,最好别说话,免得掉进对方的坑里。  李瓒面无表情地踏进病房,站定在庾红樱病床床尾边一动不动,老林主动上前,同面白如纸的庾红樱打招呼:“您遇袭一事,我们怀疑跟两桩命案有关,请配合调查。”  不管庾红樱有没有报警,她受的枪伤,只要被知道就必须接受警方的立案调查。  庾红樱这会儿倒是摆出颇为配合的姿态,主动交代她遇袭的细节。  老林:“手枪?你知道中国持枪犯法吗?”  庾红樱微笑:“那是把气枪……不过我愿意接受处罚。”  老林:“处罚一事再说,为什么凶手放过你?”  庾红樱无奈地说:“我怎么知道?我也猜不透,根本不知道凶手是什么人……不过他当时说这是警告,让我手不要伸太长,天知道我只做生意,难免得罪人,可我从不会将人逼到绝境,圈里都知道我什么性格,把人逼死又不能让我挣钱,一不小心鱼死网破怎么办?”  “我猜来猜去,也就青山工程惹人非议。”  “青山工程为什么会惹人非议?”  “别装傻了阿sir。”庾红樱习惯性耸肩,枪伤带来的剧痛令她动作一滞,缓和好一会儿才慢慢说:“你们派警员上门调查,透露两桩命案跟青山工程关系匪浅,我又遇到袭击,怎么可能不联想?”  “你有没有什么能够提供的线索?”  “你想问的是五年前的青山工程吧,那是我丈夫一手包办,其中细节,你们比我更清楚。但我觉得幕后真凶的目的不在于青山工程,或许是通过凶杀案达到敲山震虎的目的……”  庾红樱垂下眼眸,没表露出任何异样情绪,只有她知道此刻心脏跳得多疯狂,参与进一个多疯狂的赌局。第150章   “敲你这座山,震哪只虎?”  老林身旁的青年突然开口,一下吸引庾红樱的注意,她仔细打量青年,目光在他的面孔上停留两三秒。  “想必您就是粤江市警界新星李警官,如雷贯耳,今天一见,果然一表人才。”  也许生意做得很大的人都习惯说一口华而不实的官方话,听起来并不多真诚。  李瓒:“彼此彼此。”  庾红樱的笑容顿了一下,罕见地刨根问底:“您也听说过我?”  “盘踞珠三角,几乎包揽所有寸土寸金的地产的万银大小姐,怎么会不认识?你在青山工程竞标者名单中排前,我更应该了解你,免得哪天接到你发生意外的通知……哦,已经接到了。”李瓒的胳膊肘靠在病床床尾,抿唇一笑:“我性格直,说话不好听,庾女士别介意。”  庾红樱的笑容维持不下去,冷冷淡淡地说:“不会。”  李瓒:“说回原来的话题,你觉得幕后真凶真正想敲的是哪只虎?”  阳光经过折叠窗投射进病房,在床头柜旁落下一灰一白的条纹,瓷白的花瓶插着艳丽的虞美人,花瓣点缀经营的露珠,倒映着庾红樱紧抓被子的苍白指尖。  “只是猜测,不一定是真相。”  “说来让我们参考一下。”  “跟当年青山红馆案有关——”  “那桩案子了结了。”  “结没结,我以为李队更清楚,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我想长命百岁,也想拿到青山工程,实打实诚心合作……毕竟我的人身安全已经受到严重威胁,而你们也想真正了结青山红馆那桩案子。”  李瓒拉来两把椅子坐下,另一把给老林。  这架势让庾红樱明白他的意思。  “青山红馆涉及人员远比呈现在你们眼前的档案复杂,人数多、人脉广,政商文体皆有,凭程万科一个没背景的走私佬能开得起来?他要真有那通天的本事,为什么最后还会被枪毙?”  “因为红馆真正的主人不是程万科,那人坐镇远方,遥控程万科为他收集粤江市政商文体各界业内消息,至于收集来做什么,我不太清楚,无非财权二字。”  “有谁见过红馆主人?”  “连程万科都没亲眼见过本人长相,他每次来都选择夜晚,戴面具遮住脸。我曾远远见过,只知身材颀长健硕,身手矫健——”  “你怎么看出他身手矫健?”李瓒打断庾红樱的话。  庾红樱:“我唯一见过他那次,场内有人暴起……保镖离得远,他当场踢断那个冲撞他的人的脖子。”  说起这段时,庾红樱语焉不详。  “当时场内在干什么?暴起的人是什么身份?你为什么出现在那里?”  庾红樱尴尬过后反倒显得坦荡:“听过海天盛宴吗?差不多的会场,只有排名前一百的佳丽才有资格在场,客人都经过精心挑选才派发邀请函,明摆着来享乐的,你说引发骚乱的人能是什么身份?我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红馆受害者,以及,她是享乐的客人。  “赵永嘉当时没在场?”  “在。”  夫妻俩各玩各,尺度大点说不定玩过同一个,谁都别比烂。  庾红樱撩起颊边的发丝,尽量语气平静地说:“这种事很平常……我当时也不知道红馆里的男女都是被迫害,到我们这阶层,能见到各色各样的男女,也能听到形形色色的下海理由,同情心泛滥也顾不来,还不如你情我愿、银货两讫,干干净净,我行事一向如此,以为红馆也是,当时政商勾结的新闻出来,我真的也很惊讶。”  李瓒在口袋里摸到一把镀银打火机,看款式就知道价格不便宜,估计从江蘅那儿摸来,忘记放回去了。  他将打火机拿在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抛玩,漫不经心地听庾红樱的辩解,听到她说她不了解红馆真实情况便明显地嗤笑。  庾红樱面色不改:“总而言之,红馆案跟我无关,最出格就是包养鸭子,这算是道德问题,没有违法。至于青山工程全权交由我的丈夫赵永嘉负责,我没有插手,当时忙得抽不开身,他是否知情、是否参与红馆……我相信粤江警方公平公正的调查结果。”  结果就是赵永嘉无罪。  “照你话里的意思,没人知道红馆主人的真实身份和面貌?”  “倒也不是。”庾红樱迟疑片刻,蹙眉说道:“红馆馆花独属于那人的小情人,应该见过,但是除了程万科和红馆主人,没人能接近馆花。红馆出事那段时间,馆花突然下落不明,我猜她被红馆主人带走。”  “馆花叫什么?”  “她是红馆第一批孩子,程万科亲自收养,幕后老板亲自调教,漂亮清纯,气质如清风般虚幻,像一尊精致的玻璃美人,却幼稚地喜欢凯蒂猫。”  李瓒心里一动。  “我记得幕后老板喊她小猫,而她对外登记的名字都叫凯蒂,随程万科姓,全名程凯蒂。”  李瓒闭眼。  青山工程废弃大楼里,尸块藏在凯蒂公仔里的死者,也是当年揭发红馆罪恶的女孩。  “你们都怎么称呼幕后老板?”  “随程万科喊老板,无名无姓。”  “程万科被判决,红馆案草草落幕,平静了一段时间,有些被救的受害者开始被清算。”  李瓒抬眼,一字一句:“受害者指什么人?”  “你猜得到。”  老林倒吸口凉气:“红馆幸存下来的受害者?案件已经封存,为什么还灭口?他们能知道什么!”  “他想从他们嘴里挖出一些秘密,灭口是为了泄愤。红馆被毁,似乎出于一个漂亮孩子的背叛。老板最恨背叛者……这也是我不久前才知道的信息。”  李瓒敲了敲打火机:“可你还是没告诉我,他们敲的是哪只虎?”  庾红樱面色阴沉:“如果我知道就不会躺在这里,两位警官,这是你们的职责,我已经尽到公民的责任,希望你们也能尽快破案,抓获真凶。”  她说她之所以猜测真凶敲山震虎是因为杀手大张旗鼓只为了警告,反观向昌荣和林成涛被毫不留情地处决,说不定是那两家吞了好处,碰了不该碰的东西,也许是不甘心,还想将青山工程攥在手里……  “如果‘老板’的目的是青山工程,他就该杀了你。”  “人死太多会给警方造成压力,加快侦查力度,不利他们隐藏行踪,但我遇袭,其他各家也害怕被寻仇,说不定我们都会放弃招标。而现在青山工程引来足够多的外界关注,其价反飙升,毕竟是为了夺标而频繁爆发凶杀案,足见价值。”  “言下之意,敲的是‘竞标者’这只虎?”  庾红樱淡笑不语。  她并不知最终‘竞标者’会是谁,可了解各家竞标资料的政府最清楚,他们的估算或许八九不离十,或许早已内定。  不管如何,只要警方和外界的注意力都转移到虚实不明的‘竞标者’身上,她夺标的几率就加大。  至于真正被敲的那只‘虎’究竟是谁,又与她何干?  李瓒收起打火机,将椅子踢回原位说:“我问完,先走了。”  也不道别就走,挺没礼貌的,但是符合外界描述出来的轻狂形象,是被宠坏的警界新星,只是不像小报写的尸位素餐。  庾红樱理解,才能总会滋生傲慢。  老林不好意思地道别,赶紧追上李瓒,一同等电梯时,回头看了眼保镖,防贼似地盯着他们,直到他俩进电梯才推门找庾红樱报告了。  “你说这庾红樱话里几分真几分假?”  “五五开。”  “真话这么多?”  “庾总演技挺好,都骗不过您?”  “庾老先生心有沟壑,为人豪爽,就是有点重男轻女的臭毛病,庾红樱还能在他公司里担任总经理的职位,能力可谓一绝。而且相对来说,庾红樱的能力、脾气都比赵永嘉强势,性格说一不二,当年青山工程一案,她是没全权参与,但细枝末节肯定清楚。”  “林哥老练。”  “叫叔。”  “您看着像我哥,叫你叔怪别扭。”  老林绷着脸,忍不住抖手指,头一次和李瓒合作已经对他本人生出亲近之心,觉得不论四五年前还是最近有关李瓒的传闻都太夸张。  怎么能说他轻狂傲慢呢?  感觉为人挺实诚。  “你说说庾红樱哪句话真、哪句话假?”老林摆出开宗传道的架势,有意教点什么。  “红馆什么烂样,她最清楚,很可能是主要的压迫者,不过她聪明,坏事全让赵永嘉在前面担,她可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撇清关系。否则这次警告就不是对她,而是对还在港岛的赵永嘉。”  “有道理。” 第147章 “或许是为红馆幕后大老板卖命的走狗,也或许只是单纯的雇佣兵。”第153章   李瓒突发奇想:“震慑的对象有没有可能是杀害向昌荣和林成涛的真凶?”刚提出的想法很快否决,他说道:“逻辑不通,真凶和向昌荣这些人有仇,摆明要他们的命,怎么可能被震慑住?”  江蘅移动鼠标,浏览资料,将要翻到最后一页时,忽然被李瓒制止。  李瓒关闭电脑说:“不想了,准备睡觉。”一边收拾电脑鼠标一边自然地问:“招标会什么时候开始?当年青山红馆的负责人之一虽说是郑浩思,实际项目仍然挂在长宏地产名下,由赵太太一手主导,百分百也在复仇名单里,所以赵太亲生儿子的赵希不见得就安全。”  顿了顿,他问:“你确定你别墅足够安全?”  江蘅:“那支安保团队是梁女士特地从港岛拨过来的。”  李瓒:“保护你?”  江蘅:“是保护你。”  李瓒惊奇:“我?我需要吗?”  江蘅:“勉强也有保护我的意思吧。梁女士说港岛那边风云暗涌,有些不太平,江家低调但是难免会被迫卷入其中,担心有人调查到你头上,派人绑架勒索威胁……梁女士经历过不少次绑架、也见过撕票,难免忧心过重。”  港岛哪里不太平?  李瓒手头的事忙得不可开交,也就懒得关注港岛的不太平。  夜深,两人洗洗便也睡了。  第二天起床,吃完早餐便出门忙活,李瓒上午忙得脚不沾地,到一点多钟才有时间吃凉透的外卖。老林和邢队拿着文件夹过来,往他对面一坐,拿起同样凉透的外卖边吃边聊案件。  老林:“青山工程招标确定在周三早上十点,一共有三家参与,分别是庾红樱为代表的万银实业、霍文鹰为代表的向阳集团,还有赵希为代表的长宏地产。”  “出了凶杀案,再加上中标机会渺茫,不少人退出,只剩实力最强的三家……说起来,向阳集团竞争力最小,没想还能异军突起。”邢队搭腔。  李瓒不说话,心知肚明原因。  老林:“庾红樱出院了,还住在皇冠酒店,胆子够大,就看她这做法能不能引出复仇者。”  邢队:“庾红樱遇袭不到两天,媒体警方同行盯得紧,她身边安保严密,除非智商有缺,否则没谁蠢得迎头莽上去。与其盯庾红樱抓凶手,不如想办法查她的过往,税本的猫腻最多、最容易查,还不如从这方面着手。”  老林:“总得有个名目才能查。”  李瓒:“就算经侦开条子让你们名正言顺上门调查,人家也不会把有问题的账本交给你们。”囫囵吞枣吃完饭,他揭开汤盅的塑料盖子说道:“查赵永嘉。”  “赵永嘉被发配港岛五六年,也不是什么都没干。庾红樱尤其信任赵永嘉,比起夫妻更像上下属关系,她想借青山工程独立就需要足够的资金,庾丘达防着她,公司里捞不到钱,只能找赵永嘉。”  “有道理。”邢队跟着喝口汤:“下午跟程局汇报一声,让港岛那边的警察帮我们暗中调查,顺便查一查郑浩思。”  喝完汤,邢队接着说:“我们都把活分配完了,你干什么?”  李瓒收拾外卖,精准扔进五米开外的垃圾桶,拍拍手说道:“我去摸鱼。”说完就快步跑出门,眨眼不见踪迹。  后方有一全程听他们说话的警员凑过来,盯着老林和邢队的脸看:“他光明正大摸鱼,你们不生气?”什么时候脾气变这么好来着?  “他摸鱼的工作进度比你还快,你气不气?”老林头也不抬地说。  警员捂着刺痛的心口回岗位,杀人不见血啊。  邢队也收拾餐盒垃圾,起身匆匆说:“我找程局。”  ***  东城区民生电视台总部大楼前,李瓒摘下墨镜,在楼内大厅处查看大楼内部区域分布图,顺利找到民生电视台的办公区。  搭乘电梯来到某栋楼,李瓒到前台问:“赵颜里赵记者在不在?”  前台:“有没有预约?”  李瓒一笑:“见个记者还得预约?你就跟她说有料要爆,问她来不来。”  前台狐疑地打量李瓒,想了想便拨通赵颜里的电话,小声将情况告知,然后挂断电话说:“稍等。”  李瓒双手插兜,左右打量,正中的玻璃门对着前台,两侧还有玻璃门分别通往民生新闻编辑部和娱乐新闻编辑部,赵颜里就在这时推开民生新闻编辑部的玻璃门。  “你要爆料?爆什么料,警队贪污受贿还是你声泪俱下的长篇忏悔?”赵颜里带李瓒到他们的小会客室,抱着胳膊冷嘲热讽。  李瓒开门见山:“楼吉在哪?”  赵颜里脸上的嘲讽顿时消失,有些紧张地拽了下裤子:“谁?我记得这个名字,你之前质问过我……怎么,你认识?他是你什么人?”  李瓒:“我说过与虎谋皮没什么好下场。”  赵颜里耸肩:“我只追求真相。”  李瓒:“你知道楼吉为什么总比警方快一步知道凶案现场实情,甚至是凶手的身份吗?”  赵颜里舔了舔唇皮,只觉得李瓒挖了一个大坑,如果跳下去就会万劫不复,但她还是忍不住询问:“为什么?”  明知不该问,还要问,明知有些事不该做,偏要做。  接腔的赵颜里懊恼不已,却又竖起耳朵听李瓒的回答。  李瓒:“因为他就是幕后真凶,吴永旺和程楠被利用、被灭口。”  “不可能!”赵颜里断然否决:“我们找到吴永旺和程楠的时候,他们已经自杀身亡!”  “你果然认识楼吉。”  赵颜里一脸吃了苍蝇的憋屈,打定主意无论李瓒怎么试探都不再开口。  李瓒朝她走来,赵颜里颇为警惕,谁料李瓒目不斜视地越过她走向门口。  “你开了独立公众号是打算单干?利用楼吉提供的一手资料,肆意报道向昌荣灭门案和广市首富林成涛被害案,凶手没确定下来就先写出大量揣测,杀人动机、凶案现场、证物……该保密不该保密的地方瞎报道出来,打草惊蛇造成社会混乱就叫做‘追求真相’?”  “究竟是追求真相还是为一己私利,赵记?”  赵颜里不自觉回头,正见李瓒拉开长虹玻璃门,侧身看着她,眼里带着讥讽的笑,不由恼怒,一个备位充数的黑警好意思嘲讽她?!  “警方并未对外公开林成涛被一按摩女郎所害,但你报道出来,连庾红樱被击中肩膀,左右两个弹孔的位置你都一清二楚。如果不是我知道你背后有楼吉通风报信,你早就被当成嫌疑犯抓起来审问,避李嫌瓜,电视台也会选择解雇你。”  “那你为什么不举报我?”  “你在,才能引出真凶。”  “什么意思?”赵颜里的心脏高高吊到嗓子眼。  李瓒扯起唇角:“除了凶手,还有谁对凶案现场这么了解?”他迈出脚步,松开手,长虹玻璃门缓缓关上,“说了与虎谋皮,那就一直勇敢下去吧。”  赵颜里深吸一口气,猛地腿软,差点摔倒在地。  楼吉是凶残的杀手!  赵颜里知道楼吉绝不是善类,但主编的欣赏和爆火的数据迷住她的眼睛,宁愿站在虎口也要拿到最新的新闻信息,毕竟国内太久没有这种爆炸性的社会新闻,热度全被娱乐新闻、名人花边新闻抢占,许多媒体人纷纷跳到隔壁的娱乐新闻编辑部。  从本地房地产大佬全家惨被灭门的凶案到广市首富被害……仇杀、名人、惨案,夺人眼球的点聚集到一起的社会新闻连续半个月燃爆热点,成为全民关注、讨论的话题,她怎么舍得放弃?  赵颜里抿唇,独自会小会议室思索了半晌,才掐着掌心安慰自己不用怕,她留在凶手身边是为了拿到第一手资料,等下一个热点握在手,她就立刻报警抓楼吉。  不过,下一个热点什么时候到?  赵颜里内心又怕又焦急,她没有楼吉的联系方式,只能等对方主动。  想曹操,曹操到,赵颜里的手机铃声响起,楼吉发来短信通知她周三晚八点,秀山区福宝来酒楼,有一手时讯可报道。  赵颜里‘噌’一下挺直腰板,喜悦还未冲淡心中的恐惧便想到周三是青山工程招标的日子,早上十点开始、最晚下午三四点结束,晚八点会有一个慈善晚会召开,同时公布中标名单。  楼吉口中的时讯必然和刑事案件挂钩,难道会有凶杀案?  对方绝对图谋不小,她该不该报警?  赵颜里正犹豫着,眼角余光瞥见桌面斜后方有一张名片,拿起来一看,是摆放在前台的本电视台名片,空白地方写了一串数字,应该是某个人的手机号码。  ……李瓒?第153章   粤江市的天空风朗气清,正处于一年中天气最舒适的季节,白昼缩短,天边流云垂挂,雀鸟掠过红日,盘旋过沙河,飞入岸边丛林巢穴。  不过一会儿,落日没入山头,夜幕降临,城市霓虹灯逐一亮起,马水车龙,熙来攘往,晚风拂过公路车顶,拂过沙河树梢,穿过城市中心的钢铁丛林,旁观万家灯火中的欢笑与愁绪。  市中心皇冠酒店高层,某间客房内,霍文鹰摇晃着酒杯,居高临下地俯瞰姹紫嫣红的城市夜景,身段风流、容貌昳丽的程北推开门,悄无声息地站在霍文鹰的身侧,低头,如绸缎般的长发垂落下来,露出白皙的一截脖子。  程北抿住霍文鹰手中的酒杯,牵扯着抬起,仰头,半阖着眼眸,吞咽杯中烈酒,满城夜景仿佛倒映在他的眼眸里,万种风情尽在眉眼间流淌。  霍文鹰揽住程北的肩头,额头埋在程北肩窝处,比程北高一个头的健硕身形在此刻看起来犹如受了委屈的小孩子。  “哥,你今晚乘船回港岛好不好?”  程北拍了拍霍文鹰的后背,唇角噙着抹柔和的笑意:“你要丢下我吗?”  “没有!”霍文鹰有些激动,抱紧程北:“我怕意外发生,我们两个都没了,还有谁能将计划继续进行下去?最大的垃圾还藏在港岛风光过日,不解决他,我怎么受得了?”  程北:“没有你,我一个人撑不了那么大的计划,除非你替我找到一个新主人,但是除了你,我不可能信任其他人。”  他闭眼,眼睫毛投下一小排阴影:“你明白的,文鹰。”  平静寻常的一句话仿佛藏着血腥气,即便闭眼的瞬间,记忆便浸淫在绮丽旖旎潮湿的漩涡里,无尽的仇恨与血腥盘踞心间,程北表现的模样仍旧脆弱、白皙、美丽,如献祭的羔羊。  那是被经年调教出来的模样,风情已然刻入骨里,曾是他卖笑活命的根本,现在则成为他复仇的刀剑。  霍文鹰苦涩而艰难:“如果我或我们都遭遇不测,我会想办法拉江蘅下水,他能成为我们计划的领头人。”  程北:“他能甘愿被我们利用?”  霍文鹰:“不知道,试试。”  “嗯。”  程北拥抱着霍文鹰,两人之间的姿势尤为亲昵,却无半分缠绵暧昧,反而干净温暖,犹如离开母兽互相舔舐的兄弟。  同一酒店高层某间房,还在养伤的庾红樱正跟丈夫赵永嘉通话:“别轻举妄动,先静观其变。”  “局势不安全,小心为上,先生可能已经怀疑东西被我们藏起来……当年红馆猝不及防被查封,时间仓促,东西来不及转移,幸好坑水街和海港两边足够乱,才能顺利栽赃到金三角黑吃黑,本来再拖一两年,等东西出手就能彻底洗干净,谁知道万千山能被捕——  万千山老底被掀干净,当年有没有黑吃黑便一目了然,嫌疑自然而然落到我们头上。”  庾红樱如同困兽,业火煎熬五脏六腑,焦躁不已。  “起初我以为先生想通过我们警告什么人,但我想不通,他已经放弃青山工程,却对我们穷追不舍,为什么独独杀了向昌荣和林成涛却放过我?为什么临走时,说是警告?  先生想警告我,还是通过我杀鸡儆猴,警告其他什么人? 第149章 江蘅在李瓒接过折纸花的时候便反手握住他的手,闻言笑着说道:“以前没时间,后来哪有心情谈恋爱?”  李瓒:“你追求我之前可没这觉悟,江蘅同志。”  江蘅叹气:“有些原则到你面前,就变得没骨气。”  李瓒没忍住笑:“结账了就走吧,午饭时间还占桌会遭雷劈。”  言罢拽着江蘅往外走,出餐厅快进入电梯时,前后都没人,李瓒侧过脸,在江蘅耳边说:“我制服送去干洗,今晚拿回来穿着睡。”  众所周知,江蘅是个聪明人,当下还是露出略震惊的模样。  李瓒挑着左眉:“这就叫特殊场合,分清楚了吗?”  江蘅滚动着喉结:“明白了。”  ***  下午四点半,秀山区酒店。  霍文鹰洗完澡,身上还带着凉爽的水汽,抱着胳膊来到阳台仰望天空,今天天气反常,飙升到三十三度,和半个月前的天气降温形成鲜明对比,不过广省气温骤升骤降属实正常。  程北将脸颊边的长发撩到耳朵后,看向下方开进来一辆大巴,先是中介走出,然后是一大群人陆续下来,当中有社会人士,也有赚外快的学生,很显然是酒店人手不够外包出去,招聘日结服务生,都是来兼职的。  里面会有样貌清秀、身材高挑的兼职者被挑选出来,安排到大型会场、大型晚宴做工。  “你说袭击庾红樱的凶徒会是谁?”霍文鹰头也不回地问。  “也许是我们将要引出来的那条蛇。”  “他们也想除掉庾红樱等人?”  “庾红樱没死。”程北指出这点:“或许只是警告,或许是宣示主权,那条蛇也有意青山工程——”  “不!”霍文鹰断然否定:“‘他’现在的目标放在港岛,或者说从始至终,‘他’的目标都是先港岛、再内地。那边现在乱,‘他’重心应该放在港岛,当初四家渗透不深,没道理特意派人袭击……也不是灭口,究竟是什么原因?就算是警告威慑,也有原因。”  程北皱眉低语:“会不会是警告我们?”  霍文鹰看向他。  程北:“我们这些年的动作越来越大,不加掩饰,现在又明目张胆对付当年那幸存的四家,引起注意也是在所难免的事。”  霍文鹰:“如果是因为我们的动作而引起注意,有所回应,反倒是件好事。”他们本意如此,就怕猜错。  程北拍了拍霍文鹰的手臂,无声安慰。  时间分秒即逝,很快晚宴开场,闻风而来的宾客陆续入场,酒店外灯火通明,宴会厅灯烛辉煌,客似云来,主持人登场、宾客落座,照例先是一段活络气氛的开场,故弄玄虚的前戏,直至气氛最热才念出最终中标名单。  “中标者:港岛向阳集团,港岛长宏地产。”  场下立时哗然声起,纷纷交头接耳,实在始料未及,竟是两家同时得标——准确来说,应该是两家私底下联手夺标,才得到粤江市政府的青睐。  反而优势最大、最被看好的庾红樱代表的万银实业落选。  虽说凶案主谋猜测万千,虚实不定,但工程得标被财经学者分析一遍又一遍,胜出概率最大都是万银实业。  毕竟向阳集团和长宏地产都属于港岛资产,而万银实业实打实的内地资产,相对来说,上面更属意内地资产。  却是没人料到他们强强联手,打败庾红樱。  庾红樱表情空白,几秒后反应过来,表情狰狞、眼神恐怖地瞪着霍文鹰和赵希,竟然摆了她一道!  明明盯准赵希入住皇冠酒店,她才跟着入住,也是一刻不落地监视,这两人到底什么时候碰头?难道港岛时就联手?  那厢庾红樱深恨不已,这厢靠坐一起的赵希吊儿郎当地握手霍文鹰。  “霍哥,久仰令尊大名,令尊是我一辈子的大哥!”赵希激动不已。  霍文鹰笑笑不接茬,废话,应了不就平白喊个乳臭未干的纨绔一声叔?  一边磨着后槽牙,一边不着痕迹地观察会场,找不到江蘅却看见脸色阴沉的庾红樱,霍文鹰陡然心情愉悦,不过一想到江蘅难免牙疼,心想这人什么时候认识的赵希?第155章   酒宴节目和菜品琳琅满目,但没人把心思放这上面,都当成难得的联谊机会赶紧选中目标拉关系。  虽然都眼馋青山工程但有自知之明,没有一窝蜂簇拥在霍文鹰和赵希两家身边,只是惊奇地打量霍文鹰,不知这骤然异军突起的向阳集团究竟什么来头。  “港岛的资本,两家都是,没有权衡,很难说没有猫腻。”  “不太像内地作风,青山工程别看是废弃过一次的工程,重点在于后期周边建设,想是要发展秀山区,紧密联系两市的合作,后面还会响应大湾区的合作发展,这次的工程可以说是试水,完成得好,再拿其他工程就会被优先考虑。”  “……会不会有什么勾结?”  “哈哈哈……说什么呀老弟。”挑起话头的人反而先怂,打了个哈哈迅速转移话题:“你们知道向阳集团的来历吗?”  “不太清楚,只知道资本绝对不如长宏地产和万银实业。我觉得得标结果一出,业界估计会闹出舆论风波。”  “那可就是场笑话了。”  “肯定闹不出水花!知道向阳集团背后什么人撑着吗?港岛江氏!”  “嘶——向阳集团这是攀上一棵擎天大树!”  几家中小型公司老总聚集在一起八卦圈内的消息,时不时觑一眼酒宴中心的霍文鹰和赵希,而这时候人群自动散开,却是庾红樱拿着酒杯走上前搭话。  距离挺远,听不清他们对话内容,但从双方神色来看,火药味颇浓。  这时有一个女服务生从老总们身边走过,被叫住,某个瓷砖生意的小老板拿走托盘上的酒,顺便看了眼女服务生,发现她模样清秀便动了点心思,手指划过女服务生的手背,留下自己的名片。  女服务生笑一笑,眼波流转,抓心挠肝,勾得小老板心痒痒时,转身便如鱼一般钻入人群,眨眼凑到交锋中的庾红樱三人身边。  庾红樱皮笑肉不笑:“小赵先生好手段,别人都以为你是纨绔,不料扮猪吃老虎这一手玩起来还真是炉火纯青,有令尊、令慈的风范。”  赵希抿着唇笑,心知得了便宜还是别卖乖,女人记仇起来最可怕了。  女服务生端着托盘凑过来,赵希闻到一股馨香,初闻淡淡的,不太在意,但是历久弥坚,幽香霸道而顽固地盘旋在鼻间,莫名有些熟悉,致使他不由朝女服务生投去关注的一眼。  霍文鹰身边的程北拿走一杯酒,女服务生顺势退后两步,赵希心中顿生惆怅之感。  庾红樱:“得标只是工程到手的第一步,之后的统筹建设、绿化规划、水利等等一系列工程办下来才难,我不知道你们港岛那边的办事章程如何,但是知道同一套章程放在内地,可不一定行得通。”  霍文鹰:“庾总有高见?”  庾红樱摇了摇酒杯:“不见得是高见,但我为了青山工程做足准备,五年前甚至更久以前就开始筹划相应工作。如果有我,事半功倍,当然没有我,你们可能会事倍功半。”  霍文鹰:“这是威胁的意思?”  庾红樱:“这是阳谋,我使得堂堂正正,比你们背地里结盟的行为光明正大多了。”她用杯子轻敲霍文鹰的杯沿说道:“合作共赢,我只想挣钱。”  “当年是五家合作,现在三家合作,一样获利。”  “要是我们不答应呢?”  “青山区的烂尾楼又得屹立个十来年。”庾红樱表示遗憾,盯着霍文鹰和赵希压低声音说:“我有无数办法能拖死你们,别指望政府支持,他们是想开发青山区,可不是非要你们两家,我只需要拖断你们的资金链等着接盘就够了。”  “当然。”庾红樱后退:“我还是喜欢一团和气地挣钱。”  程北流露厌恶的表情,他知道商业竞争干净不到哪去,尤其前十年的港城更是什么腌臜手段都使得出,只是那些手段都没用到他面前,而庾红樱当着面的威胁、偏他们确实投鼠忌器。  这种感觉跟吞了苍蝇一样恶心。  反倒是霍文鹰面色不变,从容不迫,庾红樱略诧异,转而一想能从她手里截走工程,霍文鹰自然有其厉害之处。  “合作的事先放一边,总得给我们点时间商量不是?不急于一时,工程才刚开始,后续出现什么变数还未可知。”霍文鹰看向舞台没人关注的表演,唇角噙着笑:“场内数百人,没人欣赏舞者,她会寂寞的。”  庾红樱扯了扯唇,只朝舞台瞥去可有可无的一眼:“霍总怜香惜玉,人风流,行事也风流。”又看了眼他身边跟着的程北,言语里意有所指。  霍文鹰一笑:“庾总不遑多让。”  庾红樱皱眉,她身边人不断没错,可社会对男女私生活评价天差地别,男人称风流,女人称淫乱,她可不觉得霍文鹰当面指出私生活混乱是夸她风流多情,如此不甘示弱地反击回来,未免小肚鸡肠。  赵希听他们一来一往打着机锋,实感无聊,摸着兜里的手机就想开黑,可惜助理在旁边死死地瞪着他。  霍文鹰:“我向来没什么艺术细胞,这点随我父亲,但我奶奶喜欢粤剧,我妈妈年轻时跳古典舞,我跟着她们一起去看过一支舞蹈,名字很有意思,和一部港片同名,叫《胭脂扣》。”  庾红樱有点不耐烦:“没有。”  霍文鹰:“电影说的是一个妓女的故事,舞蹈表演的也是一个妓女的故事。我印象深刻,里面有一个情节,舞蹈演员的头向后倒,身体跌跌倒倒向前走,像一具吊起来的无头女尸被风吹得左摇右摆。”  赵希忍不住倒吸口凉气,摸了摸胳膊,说得太瘆人了。  霍文鹰:“瘆人吗?瘆人的不是无头女尸的比喻,是故事里的妓女,是故事里那些迫害受难者的人。”  赵希勉强笑:“哈哈,霍总真是……真是,”憋半天说出一句:“怜花惜草。”  霍文鹰却看着庾红樱:“庾总觉得呢?”  庾红樱瞪着霍文鹰,不自觉关注台上的舞蹈,仿佛真看到黑漆漆的舞台上吊着一具无头女尸,身上激起一层白毛冷汗,无端想起青山红馆,想起与红馆一墙之隔的青山福利院,想起那群细皮嫩肉、青春貌美的少年少女。  “你是什么人!”庾红樱有些惊恐,鼻头冒出冷汗,觉得室内有些闷热。  霍文鹰:“向阳集团的老板,青山工程的负责人,庾总不认识了吗?”  室内的氛围不知何时变得急躁,空气越来越闷热,直到有人受不了扯开衣领,喊来服务生询问是否没开冷气,接着有人陡然倒地,惊起尖叫,又有人快速跑到门口准备寻求救援,却惊骇地发现大门打不开。  “门关上了!我们出不去!”  “冷气关了,门窗都紧闭着,通风管道的闸门也关上了!”  “怎么回事?酒店经理呢?算了,先报警。”  “——没信号!”  “我手机也没信号,拨不出去!”  吱——刺耳的剐蹭声传遍室内,所有人禁不住捂住耳朵,过了四五秒才恢复安静,再抬头就看见舞台上站满一排人,有穿着表演服装的、有穿着晚礼服的女人,更多是穿着服务生的男女。  他们样貌普遍清秀美丽,有男有女,年龄有十几二十出头的青葱少年,也有三十岁的青年男女,俱都面无表情地站在舞台中央,中间一人握着话筒,突然抬手对着天花板连开三枪。  场内遍布惊慌的尖叫,接着听到中间的男人说:“安静。”  还有人骤然尖叫,男人朝那方向开了一枪,尖叫戛然而止。  “嘘,能保持安静了吗?”  全场衣着光鲜亮丽的人们哆嗦着蹲在地上,谁都不敢出声,只有轻微的、恐惧的啜泣声悄悄传出。  “不必害怕,我们不会伤害无辜,只是来向某些人讨回一笔血债。现在我需要一个记者、一个媒体渠道帮助我们。”  ***  两个小时前,李瓒向市公安局请调武警,程为平要求他提供正当理由,李瓒只能给出他的猜测,程为平不予批准。  李瓒找佟局帮忙,被直接拒绝。 第151章 女人话音一落,她身后的红点似响应般发出催命般的嘀嘀声,霎时将紧张的氛围推向巅峰。  “请配合我们两个小时。”  江蘅腿长,蹲得歪歪扭扭,十分不舒服,在李瓒耳边问:“你带来的支援现在开始拆,两小时能拆完吗?”  李瓒皱眉:“半小时前就安排人在外面排查是否安装烈性炸药,没想到漏了这么多。”  支援虽然都是身经百战的武警头头,但不是拆弹专家,估计没料到安装整栋酒店,还都装在极其隐蔽的位置,可以看出歹徒很久前开始渗透酒店,就为了今天这一幕成功上演。  “酒店对面大楼有狙击手安排好了,现在应该报警,很快就能调动更多支援,不过得把酒店有炸弹的消息传递出去。”李瓒深觉棘手:“问题是屏蔽的信号该怎么恢复?”  要是王铛铛在就好了。  “不需要我们动手。”  “说。”  “他们要发声渠道。”  既然要发声渠道就说明他们希望向外界传达什么信息,报仇也好、追求真相也好,对他们而言就是一个传递消息的机会。  李瓒和江蘅对视,从彼此的眼中看出默契。  江蘅蓦地起身,枪口迅速对准他的面门。  江蘅举起双手说:“我蹲麻了。”  他轮廓较深,眼睛颜色灰绿,容易被误认为长得像亚洲人的外国友人,而外国人不会亚洲蹲几乎是公认的,便没受到怀疑,只示意他靠墙站边,警告别耍花样。  江蘅靠着一根柱子,鹤立鸡群,颇为醒目,穿过人群对视霍文鹰便笑了笑,后者面无表情,若有所思。  赵颜里藏在人群中央大气不敢喘,脑袋空白一阵后,缓缓清醒,恢复思考,可手心黏黏的冷汗和发软的腿脚让她无法保持镇静。  她为今晚轰动的大新闻而来,事情发展确如她所料是绝对轰动的大新闻,可她没想到会成为人质。  楼吉玩这么大的吗?  枪、炸弹,如果是影视剧,她会直呼刺激,可这是现实,一不小心真会没命的现实!  直到面对面真枪和穷凶极恶的凶徒,赵颜里才发现她没那么勇敢,她恐惧得手脚发软,满脑子都是惨死的向昌荣全家和林成涛,疑心是否今晚命绝于此。  就在她胡思乱想、江蘅吸引凶徒注意力之际,李瓒潜到她身后,蓦地拽住赵颜里的手腕。  “啊!”  赵颜里吓得惊叫一声,立时吸引凶徒注意,还未等她借口腿麻就被推出人群,还听到李瓒熟悉的声音说:“她是粤江市知名记者!”  赵颜里几乎目眦尽裂地瞪着李瓒,嘴唇哆嗦着,在凶徒问话时,说不出任何否认的话语。  台上有人走下来,站定在赵颜里面前,仔细打量几秒就对上面的人说:“她是粤江市民生栏目的记者,向昌荣和林成涛的命案都是她第一时间追踪和发布。”  “带上来。”  那人手中的枪指着赵颜里:“跟我们走。”  赵颜里走不动,几乎是被拖着走,半道突然指向人群里的李瓒说:“他是我的助手!如果你们希望我帮你们报道冤屈的话,就把他带过来!我需要他帮忙!”  凶徒只思量两三秒,就同意带着李瓒一起过来。  李瓒毫无反抗地起身,跟在赵颜里身边,十几名凶徒分散开,看着人群,其中四人留在舞台中央,拉开左侧的幕布露出摄像机等拍摄机器。  凶徒收走所有人身上的手机,恢复被屏蔽的信号。  女人来到李瓒和赵颜里面前说:“我们会开直播,你是专业记者,我记得你有一个vx专栏、还能直接编辑民生频道的围脖号,就用你的号登陆。”  赵颜里紧张地吞咽口水,勉强笑着点头:“没、没问题。”  女人又说:“至于你,李队,希望你像追查海港走私、公海人口买卖一样,不求您嫉恶如仇,至少做到恪尽职守。”  李瓒:“说吧,要我怎么配合?”  女人一笑:“李队识时务,就请您站在赵记身边以警察的身份帮我们传递我们的需求,切忌耍小心眼,否则我不介意带上这里所有人陪葬。”  李瓒:“无辜之人不错杀,你才说出的话忘了吗?”  女人:“我也说过听话、配合,只要满足我的前提,我就不会对无辜民众下手。好了,或许我愿意敞开心扉陪您聊天,但不是现在。就算不为那些人,也为了你的朋友,请配合我们。”  李瓒:“你认识我,也很了解我,提前调查过?”  女人:“过去。”  李瓒和女人对视,只从对方平静的目光里看出坚定的决心,心知不是他三言两语就能说动,于是转身朝拍摄设备走去。  走了两三步,李瓒忽地回身说:“我的调查进度很快,青山红馆案有望复查。”  女人哂笑:“没有我们,哪有复查的机会?”  这话等于承认公仔藏尸、向昌荣满门被灭和林成涛被害都是他们所为,李瓒虽有所猜测,亲耳听到还是难免震撼,心情复杂。  他立定原地,垂在身侧的手指下意识摩挲,嘴唇动了动,似乎在组织语言,又觉得任何语言在始终深处绝望深渊的人面前,都显得苍白。  “我保证,我能将罪恶连根拔起。”  女人面无表情,没有说话,等于拒绝相信李瓒。  或许曾经的他们会相信,但是现在不信,以后也不可能再相信。  李瓒不忍眼睁睁看他们往绝路上走,但他此刻没办法,目光在会厅里转了一圈,手指不着痕迹地敲动着,示意藏在人群里的武警人员先别动手。  赵颜里坐在主位,颤抖着操作手机,询问女人:“我、我已经登录栏目账号。”  女人说:“我们这里有一段视频,你发上去,带上杀害向昌荣、林成涛真凶的题目。”  赵颜里闻言一愣,他们才是杀害向昌荣全家和林成涛的真凶?不是吴永旺、程楠,也不是楼吉?  她猛地看向李瓒,却发现对方面无异色,显然对真凶早有预料,居然还骗她真凶是楼吉!  李瓒敲了敲桌子:“视频发过来,以及你们的诉求,至少让我知道,我才能帮到你们。”  女人深深凝望李瓒,半晌后示意旁人将视频发过去:“如果你的确如传闻中聪明,就会知道我们的诉求。”  视频发到了赵颜里的手机,由她上传到民生为先栏目的围脖号,挂上要求的题目和直播的房间号,做完一切的赵颜里不小心点开视频,视频里的声音瞬间外放。  “我姓程,叫程珂宜,女性,1993年生人,是青山福利院第89号收养儿童,也是青山红馆案的受害者。”  “我叫程童,男性,1998年生人,是青山福利元第303号收养儿童,也是青山红馆案的受害者。”  “我叫程芯,女性……”  视频没有多余的内容,只有一个又一个受害者的自我介绍,会厅内十几名凶徒的名字和样貌都出现在视频里,包括女人。  女人名叫程可依,89年生人,是最早一批受害者。  随着一个个名字念出来,足有上百人,蹲在右侧的人终于想起他们曾或多或少都是青山红馆案的加害者,而今被寻仇,不由面如土色,两股战战,心内惶惶。  庾红樱瘫坐于地,低头无言。  赵希一脸茫然,悄声问助理什么是青山红馆案,被科普后更觉迷茫:“可我那时从未来过粤江市,怎么就变成加害者一员了?”  助理不忍直视,委婉提醒他还有一个堂舅负责当年的青山工程,恐怕参与其中。  赵希深觉委屈,很想举手解释但被助理死死摁住嘴巴。  台上的赵颜里只粗浅了解过青山红馆案,具体有多惨烈却不得而知,但见视频里的人竟有千禧年生,再一想红馆存在于20052013年,就算最晚接客也才十三岁,胸腔顿觉有一簇火焰燃烧。  李瓒倒是表现沉静:“你们不满意当年的判决。”  程可依:“你认为我们应该满足吗?”  李瓒垂眸,轻声:“值得你们付出下半生吗?”  这群人里面,年龄最大才堪堪三十岁,正是人生中最灿烂、最美丽的年纪,怎么就要拼死搏出下半生去做一个杀人犯?  明明有更好的办法,不必非要死亡才能报仇——  这些念头在李瓒的胸腔里激荡着,思绪颇为混乱,也有一种‘未经他人苦而劝他人善’的高高在上,只是对李瓒而言,活着更重要,活着才是一切希望的源泉。  当他们将藏有程凯蒂肢体的公仔放在青山那栋废弃大楼时,警方就已经留意到青山红馆案的异常,即使没有这次人为制造的‘意外’,警方也从未放弃红馆案。  当年事态复杂,红馆案草草了结,实际并未以案件完结存入档案里,当李瓒在资料库里调出档案就发现这点,警方没有放弃继续深入调查红馆案,只是暂时封存起来,等到时机成熟就会再度启动案件调查。  所以没必要玉石俱焚,没必要赔上下半生——  向昌荣夫妇和林成涛或许死有余辜,但是向昌荣的父母、子女该死吗?该被虐杀吗?  程楠值得付出她的下半生、她的子宫、她的孩子和她的生命,去报复有罪之人吗?  代价太大了。  程可依看着李瓒,忽然露出讽笑,随即收起:“如果让你遇到当年杀你父母、害你师友的凶徒,没办法绳之以法的时候,你还会不会问值得吗?”  “你以为我们有选择吗?你以为我们不想重新开始吗?”程可依靠近李瓒,直视李瓒,眼睛里满是翻涌的血腥气:“那些人,不放过我们。“  “是他们,把我们当垃圾一样清除干净。”第157章   清除干净?  “什么意思?”  程可依抬手,示意同伴从右侧的人群堆里揪出一个脑满肠肥的胖子,胖子抖如筛糠,被拖到中间过道时直接跪在地面痛哭流涕地求饶。  “赵记,问问他哭什么、做错什么。”  被点名的赵颜里猛地抻直背脊,带着摄像机同手同脚地走到舞台中央,看向下方的胖子,战战兢兢地问程可依:“现、现在直播吗?”  程可依:“打开录像、访问,该怎么剪辑、怎么上传,你比我清楚。”  赵颜里右脸颊边的肌肉忍不住抽搐了下,所以所谓的直播其实是利用录播的视频充当现场直播,误导观众和警方的时间差?  “姓名、年龄、性别……等等,性别不用说了,先做简单自我介绍,最后对着镜头告诉观众、告诉我,青山红馆惨案里,你扮演什么角色?”  中年胖子哆嗦着自我介绍,叫卢志远,四十三岁,秀山区协和医院精神科主任医师,说完基础信息就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求饶:“我家里有年老患病的父母,妻子已经和我离婚多年,有一个患自闭症的儿子,他们离不开我,求你们别杀我、别杀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旁边有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少女忽地上前,银白色的手枪对准卢志远就扣动扳机,子弹擦过卢志远的额头和耳朵,卢志远霎时满头鲜血。  少女恶狠狠地瞪着卢志远:“你该死!”  “程盈!”程可依呵斥。  后方出来一个和少女相貌相似的青年,极力将程盈拉扯开,劝阻她保持冷静。  程盈红了眼睛:“禽兽庸医应该下地狱!”猛地将枪口对准吓懵了的赵颜里:“继续问啊!哑巴了?!” 第153章 各大媒体、公众号忙疯了,民生栏目电视台的电话被打爆,逼得主编不得不切断电话,欣喜若狂地派遣记者迅速赶往案发第一现场。  现场外早就围满警车、人群和记者,黄线之外挤得水泄不通,除了警察没人进得去,当然民生栏目不担心,因为他们的记者驻扎在真正的‘一线’。  此时东城区陈婕等人在街边大排档观看时不时上线的直播,虽然焦急但是案件不归他们处理,管也管不到,只能围坐在大排档等待消息。  旁边的塑料凳上坐着俩大爷,摇着蒲扇拍蚊子,咬着花生米,嘴里聊的不是国家大事,而是于今晚爆发的恶劣事件。  “大街小巷都在聊,突然炸这么一手,策划真牛逼。”陈婕感叹一句便又说:“市局紧急召开临时会议,佟局被喊过去,没法问出一手消息。”  季成岭紧皱眉头:“市局这次的反应也太慢了!私刑枪毙六个人不说,还开直播,对社会造成极其恶劣的影响,如果早一点处理说不定能避免死亡事件发生。”  陈婕附和:“的确不太好收场,私刑枪毙还直播本身非常恶劣,直接挑衅公权机关,事后处理不好难免造成动荡。其次是死者身份不太简单,基本有头有脸,结果全是衣冠禽兽,整个政商包括学术界都得发生地震。最后一个就是尘封五年的红馆案,牵扯更大。”  她摇摇头:“这回完了,不知道该怎么收场。”  老曾:“已经出动武警,说不得军队也会调遣,希望不到这地步。王铛铛收到大楼被埋炸药的结构图,被征召过去参与救援行动,你们没发现网络平静不少?”  陈婕回想事件刚爆发时的网络,如平地一声雷,炸得网络兵荒马乱,而今乱中有序,血腥视频一发出连人带号被封,发布直播视频的账号也被严密管控,观众陆续被迫登出,三四十条相关词条的热搜上去又下来,讨论话题被转移至红馆、受害者和当年迫害者身上。  庾红樱代表的庾氏,港岛的长宏地产,包括已死的向昌荣、林成涛都被挖出来鞭尸,许多真真假假的黑料全部挖出来摆到门面,尤其庾红樱的黑料被反复鞭尸。  舆论白热化,爆炸到总公司不得不赶紧登上账号撇清关系。  季成岭感叹:“能控制住最好。话说回来,李队这次又在风暴中心。”  老曾:“灾星之名,名不虚传。”  陈婕:“这次终于祸害市局了。”  老曾:“别傻,青山红馆案件牵扯甚广,单靠市局可查不来,我们接下来都得连夜加班,寻找蛛丝马迹,协助市局查案。”  安静半晌,陈婕和季成岭感叹:“希望李队从此以后别出门了!”  与此同时,新洲市局的程为平忙得焦头烂额,紧急调派武警和拆弹专家前往酒楼,指使网警将网络舆论控制在可控范围,顺便召开临时会议,办公室内被来自省内的电话打爆。  上面疾言厉色,程为平被骂得狗血淋头,却也没法对下面的人发泄,只在谈论间隔恨恨地瞪着佟局:“你纵容出来的狗崽子!”  佟局摸着鼻子讷讷说:“李瓒不是预警过了吗?”  程为平声音突然拔高:“他那叫预警吗!!”  佟局:“一般来说,李瓒开口求到你头上,那说明事件可大可小。”  程为平依旧被气得怒吼:“我应该知道‘一般’究竟是什么程度吗?!!”  一口怒气梗在心口上不去下不来,隔着视频屏幕骂佟局也不得劲,关键突发危机还悬在头顶没解决,程为平只能不断告诉自己保持冷静,迁怒没用,可还是忍不住气。  姓佟的老油条就算了,孙归鹤肯定预想得到局面,他倒是聪明,两边都利用,无论李瓒还是他程为平都被算计其中,现如今的局面估计能让他满意了。  他是退休了,案件闹再大也跟他无关,全都得他程为平来收拾!  被孙归鹤摆了无数道的程为平试图算计回去,因此屡次接受孙归鹤投来的橄榄枝,想拽人进坑反被坑得底裤都没了。  程为平平复心情和急促的呼吸,半晌后说道:“直播的账号管控到手,网络舆论时刻盯着,防止一些浑水摸鱼的。护送拆弹专家赶紧进大楼拆除炸弹。武警就位,随时准备营救。狙击手就位,如凶徒反抗到底,就地击毙。”  佟局说:“所有部署正在进行中。”  程为平:“随时汇报现场情况,看能不能来个里应外合。”顿了顿,又说:“尽量以能不伤人的营救为主,安排谈判专家过去。”  是加害者的同时也是可怜的受害者,不对无辜者动手,如此一来,于舆情方面反倒不好处理。  ***  秀山区·福宝来酒楼。  酒楼周围被黄色警戒带包围,黄线之外是全副武装的警察,再往外一圈则是记者,邢队套上防弹衣,站定车前,身旁则是准备就绪的谈判专家。  他们提前录制好视频,在赵颜里直播时请求连线。  连续三次请求才被接通,直播间里出现赵颜里的脸,她战战兢兢地说:“可以接受谈判,条件只有一个:彻查青山红馆案。”  谈判专家抬眼看向邢队,后者比了个同意的手势,于是低头说:“我方接受你们的条件,要求你们停止私刑处决公民,必须保证所有无辜公民的生命安全。”  赵颜里看向镜头外,得到程可依的示意不由咽了咽口水,结结巴巴地说:“警方必须当着全国人的面保证,绝不包庇任何一个罪犯,包括嫖、嫖1客。她、她说,你们扫黄队有……有记录,该追究,必须追究!”  谈判专家心一咯噔,这要求说小挺小,只不过是要求处理嫖1娼者罢了,说大却也大得触动律法,光顾红馆的人距离最近也是五年前,然而嫖1娼追溯时效只能半年。  沉默片刻,谈判专家回应:“我们会予以惩戒措施。”  邢队稍稍松口气,看向亮起的手机页面,是陈婕即时发来的一段话,大意是青山红馆的瓢虫死性不改,五年间因嫖被抓获多次,只要找到最近半年的嫖1娼记录依旧能加以惩戒。  这一个小要求总算完成。  接下来是第二个要求:“包庇青山红馆的人,五年前推动青山工程落实的相关人员,包括庾红樱、赵永嘉、郑浩思……统统纳入调查名单。”  “可以。”  这群人本就逃不过刑事调查。  “最后一个补充要求,”赵颜里惊惶地吞咽口水。  同时镜头里传来熟悉的声音:“别说!”  “——程万科不是红馆主谋!”  直播瞬间关闭,连线切断,邢队听到属于李瓒的话外音,也听到最后一句,当即扭头问旁边监控网络的工作人员:“确定直播间完全在可控范围?”  “确定已完全监控和接管。房间内每个活人号都被踢出,全部由我们的人机和肉机号补充,谈判内容确保不外泄。”  邢队这才松口气。  这时有人小跑过来汇报:“头儿,楼里炸弹已全部被拆除。”  “确定没有遗漏?”  “确定!每一个角落包括地下停车场的下水道都一一检测过,炸弹已经全部拆除!”  另一边,李瓒紧紧闭上眼,猛然将摄像机扔向程可依,而后三步并作两步飞快跑向程可依,抓住程可依的手腕指向左前方跑过来的程盈,眼疾手快地开枪。  子弹击中程盈的手腕,枪支脱手落地。  同一时间内,躲藏在人群里的武警骤然暴起,就近踢飞持枪歹徒,先抢走枪再卸掉他们的肘关节,很快就有十几人被制伏。  离武警人员远一些的三人见状心慌不已,聚在一起,步步后退,扣紧扳机分别直指武警和李瓒,第三人则慌乱地指向左边的人质:“放开他们!我叫你们放过他们听到没有!!”  三个人,两女一男,年纪大概二十左右,心性还很稚嫩,可能第一次拿枪、第一次做坏事,同伴被制伏便不由慌乱,直接暴露在狙击枪下,甚至当着狙击手的面威胁人质。  李瓒知道狙击手的分布位置,一看就知道他们三个退到被狙击范围,当即夺走程可依的手枪顶在她太阳穴威胁:“向后退!向后!!”  三人的情绪溃不成军,慌得不住摇头:“你先放开可依姐!你们都放开、放开我们的人——你们先后退!不然我就杀了他们,我真的会杀了他们!”  李瓒:“杀了他们,你们就是杀人凶手!没人会再同情你们!你们不再是受害者明白吗?!放下手枪、放下——ok!”他突然举起双手,松开程可依:“我放手,我们可以不动你们……把枪放下,至少枪口别对着人质,你们完全可以指着我们,或者指着那群禽兽威胁——放松,我们对你们没有恶意,只是想帮助你们。”  狙击手会根据凶徒的情绪判断是否立即击毙——李瓒只希望来得及,但愿狙击手能分辨出三名凶徒的情绪有被安抚下来,但愿邢队他们能尽快反应。  尽快反应过来程可依他们不想对无辜人质下手,尽快明白所谓的炸弹、人质不过是绝路之下的激进选择,他们连对待过去的加害者都能做到一码归一码的清算,而不是迁怒无辜,也没有搞父债子偿狗屁连坐。  “程可依,就算你想死在这里,也别带着他们一起。”李瓒低声说话,压抑着情绪:“我知道你们做这一出,没想过活着走出酒楼,可我能保证……至少保证没有杀过人的,能活下来。他们可以说是被教唆的从犯,最多关十几年,表现良好的话可以减刑,法官、律师也能帮忙求情,现在监狱里能学到不少谋生技能,等被放出来也才三十几岁,不到四十!”  “人生还那么长,你忍心看他们陪你一起死?”  “他们才二十岁!”  “前半生命途多舛,还要赔上后半生吗?”  “程可依,劝劝他们。”  程可依的眼睫毛颤抖,眼珠子一动,定定地望着李瓒,好一会儿才哑着声开口:“听姐姐的话,放下枪——”  啪!  话音未落,便有子弹穿过玻璃发射过来,一道身影几乎化成虚影飞快掠过,扑倒持枪对峙的三人,接着是‘嘭’地一声响,桌面的香槟塔哗啦啦碎一地。  众人惊魂未定,李瓒率先回神,看着江蘅捂着头坐起身,另一手握满三把枪,朝着李瓒晃了晃,先露出笑脸。  “我手脚快吧。”  李瓒松了口气,握住江蘅的手一把拽起,控制住三人并朝狙击手埋伏的位置挥了挥手,然后招手让赵颜里开直播通知在外面等待的邢队:“进来收拾残局——”  砰!  李瓒的耳朵、侧脸都被溅了滚烫的血液,稍一侧头就看见倒地的程可依、程盈,程盈的孪生兄弟以及另外两名青年,如果往回看录屏的话可以发现都是动手杀过人的几个,被武警制伏、枪械被缴,仍在身上偷偷藏了一把自尽用的袖珍手枪。  他们杀了人,犯了法,行事手段极其恶劣,刑罚不重则践踏律法,难免有人不服,起到轻视律法的负面效用。  程可依等人的自尽是计划里的最后一个环节,以更为极端的、血腥且悲壮的一幕震撼观众,但在最后一刻,程可依还是选择将其他更年轻的、可怜的同伴们,推向了生路。  程可依的瞳孔逐渐涣散,世界在她的眼瞳里颠倒,有一只手伸过来,是那个姓李的警察。  他似乎代表着生路,眼里总带着求生的希望。  要是早点出现就好了。  如果可以活着,谁愿意死呢?第159章   枪响那一刻,江蘅条件反射地抬手挡在李瓒的后脑勺,导致他的手臂和李瓒的脸颊都溅到滚烫的鲜血。  除了程可依、程盈等五人自杀,还有十五名同谋被制伏,为防止他们自杀,武警先扣住他们的手腕再搜身,然后通知外面的人进来帮忙带走人质和伤员。  人质被陆续带走,伤员也被送往医院,尸体被抬进尸袋然后搬下楼,罪犯戴上头套被压上警车,李瓒同邢队提出要求,别让媒体记者拍下他们的样貌,禁止任何形式的采访。  邢队同意了,拍了拍李瓒的肩膀询问是否需要心理辅导。  李瓒摇头拒绝,突然询问:“整栋酒楼都排查过,所有人都疏散了吗?”  邢队回答都安全疏散了,然后问:“问这做什么?”  李瓒捏着手指根部,蓦地拉开一辆警车后门,里面的赵颜里正接过女警递过来的矿泉水,裹着小毛毯仍禁不住瑟瑟发抖。  女警:“李队?”  李瓒上车:“有些话问她。”  女警了然下车,见江蘅有意上车便问李瓒,后者摆摆手让江蘅进来,然后关上警车门。  车厢颇为狭窄,三个成年人塞进来就显得尤为拥挤。  赵颜里惊魂未定,警惕地问:“你们想干什么?”  李瓒:“十一条人命,年龄最小是程盈和她的兄弟,不到二十五,对很多年轻人而言可能才刚毕业,正思考是进入社会工作还是继续考研。可他们成为杀人犯,在亿万观众面前自杀,而他们本可以不用死,如果你一早告诉我楼吉的计划而不是只关注新闻焦点的话。”  赵颜里抿唇,内心既不服气,又觉慌乱:“我不知道今晚会出这么大的事,我没想到……就算我告诉你今晚有大新闻,你们又能做什么?” 第155章 对审讯过程可以激怒罪犯情绪以达到审讯目的的李瓒头一次心生悔意,他不该忽略犯人也是受害者的事实,在对方情绪没从过激状态走出就急于刺激她。  “我说错话,我道歉,是程凯蒂救了你们,她很勇敢、很善良,我知道,我们警局所有人都知道并很惋惜。”  华青哭出声,让人意识到她年纪并不是很大,真正在社会行走的日子才五年,真正活得像个人,恐怕只有那么短短两三年。  “我们……我们看到……”她断断续续地说:“她被杀那天,肢解、烹尸……我们都看到了。”  闻言,所有知道案子的人脸色都变了,不敢想象华青这群受害者当年究竟遭遇了什么、活在什么样的地狱里,竟让他们眼睁睁看着同伴被杀、被肢解、被烹尸,被制作成展览品,精神和心理受到何等可怕的打击!  人群有人小声说:“……杀一儆百。”  杀一个妄图逃离魔窟的程凯蒂,震慑所有人,从身到心到灵魂狠狠地打碎他们对自由的渴望,即便被拯救,永远有一部分灵魂被囚禁在红馆,永远难以解脱。  “她知道她要死了,她跟我们说,要活下去。”  “你们不知道,她笑起来的样子有多美……她本来就很好看,很好看……”  华青陷入回忆,自言自语,镇定剂的效果上来,声音越来越小,渐渐睡着了。第160章   邢队:“李瓒,你先去休息。”  李瓒:“我不累。”  “去休息。”邢队加重语气:“你现在的状态不适合继续审问。”  李瓒:“我能,我会控制好情绪。”  邢队静静地看他,不为所动。  江蘅将手放在李瓒的肩膀说道:“天亮后再审,你不休息,总得让其他人睡一下。”  李瓒看向其他刑警,发现他们满脸遮不住的疲惫,内心的坚持一下松动:“抱歉。”  邢队拍拍李瓒的肩膀:“叫了宵夜,饿了就去拿一份,其他人也都先去吃点东西,然后该休息休息,养好精神再战!”  来往的刑警闻言有气无力地欢呼一声,有人去觅食,有人抽出条毛毯盖身上,就着头顶的冷气秒睡,还在工作的人则自觉放慢动作,市局刑侦办一下冷清不少。  江蘅带着李瓒到外面空寂的走廊,然后回刑侦办拿一份外卖,先加热再带出来,递给李瓒说:“海鲜粥,料很足。”  李瓒搅动两下发现里面有蟹肉、海虾和鲍鱼,还有其他干贝等小件配料,不由挑眉:“市局福利经费这么足的吗?”  江蘅用手背轻拍了下李瓒的手臂:“我买的,这份是特地加料给你的,你从昨天下午忙到现在,除了晚宴那块蛋糕就没再进食,难道不饿?”  李瓒:“你不说还好。”他一边说话一边吃配料丰盛的粥,犹豫片刻询问:“我是不是情绪失控了?”  “如果所有情绪失控都像你表现那么冷静,世上就没有什么所谓的激情犯罪。你只是有一点点着急,一点点,不能说是失控,还在分寸中,主要是华青心态太脆弱,我们谁也没料到那位宋先生的残忍。”江蘅捏起大拇指和食指比划,顿了顿,笑说:“更何况,你情有可原。”  毒1品、金新月,与前几桩案子牵连,又和敏感人物楼吉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很难将它们与过去发生在李瓒身上的灾难分离。  事关己身,事关亲友,难免失态,毕竟情有可原。  “按理来说,作为加害者的同时也是受害者的罪犯,在审讯过程中应该更为谨慎、冷静地周旋,避免刺激他们以至于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我知道他们和程凯蒂关系非比寻常,也知道程凯蒂的死亡过于……血腥,还故意利用程凯蒂刺激华青,的确太心急。”  “我说了,谁都没料到‘宋先生’的残忍程度,如果不是亲眼看见程凯蒂惨死一幕,华青的心理承受能力不至于这么脆弱。华青是罪犯,警察审问罪犯天经地义,你不能因为她也是受害者就让同情占上风,反过来责怪自己的审讯伤害罪犯的心理精神。”  李瓒仔细瞧着江蘅的眼,发现他的确不认为他刚才的审讯有失分寸,更不认为他刚才攻破华青心理防线的那些言语太刻薄。  罪犯是罪犯,受害者是受害者,江蘅分得很清楚,就算两重身份叠加,他也不会让同情压过罪犯本身的犯罪行为。  李瓒本也分得清、做得到,但他在审讯过程中出现情绪不受控是事实,事后对此产生歉疚和动摇也就顺理成章了,因为他本可以做到理智和冷静。  “听起来,你比我更适合当警察。”  “我没你那么正义。”江蘅撑着脸颊笑望着李瓒:“我的李队独一无二。”  李瓒被江蘅的目光烫到,垂眸作认真状继续喝粥。  “不过话说回来,华青情绪失控状态下吐出不少有用的信息。‘宋先生’,为人神秘、手段残忍,对背叛他的情人、也就是程凯蒂没有丝毫手软,那种处刑手段绝不是在和平地区练就出来。”  江蘅说:“港岛黑1帮经过严打,近二十年来不敢太嚣张,像这种当场分尸、烹煮的极刑手段不可能出自港岛黑1帮,真这么干,估计没人敢再跟这种老大混。只有来自金新月的毒1枭,那边对卧底、叛徒尤其残忍,但一般情况下,每一个毒枭处决叛徒都有其特色。”  李瓒:“比如?”  江蘅:“比如有毒1枭喜欢砍头,并拍录像卖掉或是寄给仇家示威。还有毒1枭喜欢从背后四十五度枪刑处决,将尸体高高挂起。”  李瓒:“你是想说每个毒1枭处决叛徒的手法都有其个人风格?”  江蘅点头:“我会联系当地人帮忙调查有谁喜欢分尸并烹煮的处决手法,顺蔓摸瓜也许能查到这位宋先生是什么人。”  李瓒:“也是个办法。”他端起外卖盒一口气喝光粥,又接过矿泉水漱口,大马金刀地坐在长椅上,两手手肘靠在大腿上,眉头紧蹙:“程可依他们不信任警方,我不太懂闹这一出的诉求。”  “他们想翻案,希望警方彻查,却不肯提供更多线索。程可依他们打定主意死在酒楼里,如果不出意外,没人活下来,警方根本得不到这些重要线索!”  “我一遍遍审问,华青好几次想混过去,她没想说太多,不打算对警方透漏太多线索,这不是正常的思路。”  江蘅静静地听他分析:“你觉得他们为什么这么做?”  李瓒的舌头顶着门牙,啧叹一声:“我怀疑他们还是打算私刑处决‘宋先生’,有另一波人正紧锣密鼓地谋划着,当然他们在暗处,而明面逼迫警方翻案,让警方吸引火力,让‘宋先生’的注意力完全放在警方身上,更加方面他们的谋划。”  沉默在夜色里弥漫,蚊虫撞击灯光不时发出细细的哔啵声。  江蘅吐出两个字:“向阳。”  李瓒抬眼,扬唇:“你也听到了。”  华青崩溃时说出的名字,‘向阳姐’,指代程凯蒂,或许是她被收养前的本名,而霍文鹰的公司就叫向阳集团。  江蘅:“霍文鹰的公司改过名字,在他父亲过世后,以不容置喙的坚决态度更换公司名字。”  李瓒:“程北和程凯蒂曾经是好朋友,霍文鹰是为了程北才参与进他们的复仇计划?他们两个才是幕后主使?策划这一出,在观众面前摆脱嫌疑,又拿到青山工程,下一步会是什么?”  江蘅:“卖惨吧。”  李瓒:“华青说货丢了,‘宋先生’为了找这批货到处杀人,楼吉袭击庾红樱是为了警告,很明显他也曾找到向昌荣和林成涛,只不过晚了一步,所以楼吉找这些人的目的、参与进霍文鹰等人的计划,有没有可能是为了这批丢失的货?”  江蘅:“华青也说了那批货量少,宋先生真正目的在于新型毒1品制作方式,总不可能为此大费周章杀那么多人,重新再要一份不就行了?林朝期的物流公司应该有货物丢失保险吧,对她来说补一份,根本不痛不痒,不会拒绝‘宋先生’的要求才对。”  李瓒:“除非丢的不是同一批货。”  江蘅:“有没有可能第一次走的货成功运出去,开辟出一条运1毒路线,结果正式走货途中有人黑吃黑?真正丢的货是从金新月那边走过来的,一批纯度很高的毒1品?”  李瓒:“前几年追杀红馆受害者,最近则袭击庾红樱,说明货有可能就是在红馆丢的,庾红樱等人都有黑吃黑的嫌疑。”  江蘅:“当年每一家都在青山工程投入巨额资金,工程一搁置,所有钱全打水漂,庾红樱的丈夫直接被发配港岛,这么多年回不来,可见往里投了多少钱。投多少,赔多少,他们就缺多少,铤而走险的小心思自然而然多起来。”  李瓒:“霍文鹰肯定知道更多线索。”  江蘅:“他不会配合我们。”  “不一定。”李瓒十指交叉,若有所思:“我总觉得他出现在粤江市很奇怪,抢青山工程、被程可依单独提出来审问也很奇怪。你不觉得很多次一举吗?他没罪,可他父亲霍景山涉嫌人口买卖、逼良为娼,民愤不会放过他们,不会在这时讲究父是父、子是子,而是父债子偿,绝对不可能同意他继续负责青山工程,尤其是浸透受害者鲜血的那片土地,不等于让加害者继续吸受害者的血吗?”  “风口浪尖上,上面也会考虑重新投标,霍文鹰和程可依一伙的,被审问、被录制,被放在网络供观众们议论、批判,都经过他允许,他肯定能猜到向阳集团会被踢出青山工程负责人行列,那他为什么还多此一举抢要青山工程?”  “既然拿到了青山工程,为什么又要将自己曝光在网络上?比起迫害者之一,当一个毫不相干的路人更有助于他们行事,不是吗?”  霍文鹰他们多此一举的目的,是想得到什么?  江蘅思索着,发现李瓒的目光始终牢牢钉在他身上,不由挑眉:“你是猜……我?”  李瓒:“还有你背后的江氏。”  或者说,对方真正的目的就是江氏。  接触江蘅并提出合作发展的意图,根本目的在于江蘅和他所代表的江氏的力量,霍文鹰、程可依等人并不打算真正依靠警方翻案,而是想私刑解决、自己完成复仇,但他们需要一股强大的力量支持。  江氏和江蘅就被选中。  而选中江氏和江蘅,除了本身强大,更重要是它们代表着港岛。  “这位宋先生,也许是港岛人,也许现居港岛,说不定还是个光鲜亮丽的人物。”第161章   说再多都是猜测,没有人证物证,除非霍文鹰和程北亲口承认,或者抓到楼吉,从他口中拷问出更多隐藏的秘密。  秒针一抽一嗒向前行,不知不觉来到四点。  李瓒拍了拍脸试图赶走困意,江蘅提议不如睡一觉。  “灯光太亮了。”  “去车里睡?我停在外面,有眼罩和耳塞。”  李瓒想着白天还有一堆工作要忙,便点头同意:“走吧。”  江蘅陪着他到市局停车场,轻车熟路地来到一辆黑色吉普前面按了按车钥匙,汽车响了两声,自动开门,然后放平座椅,让李瓒先进,自己后进。  李瓒戴上眼罩,裹着毛毯往下一躺,睡意立刻袭来,完全入睡前察觉江蘅握着他的手背,于是反手十指交握,感觉到江蘅的气息逼近,嘴唇一热,被碰了碰,而后沉入睡眠。  ***  叮铃铃——  “艹!”  忽然响起的闹铃吵醒李瓒,惊得一把坐起,额头磕到车顶,条件反射低咒一声,左右查看才记起昨晚睡在车里,身旁没有江蘅的身影,再看手机闹钟发现才九点。  车门被拉开,江蘅坐进车里,一边咬着包子一边问:“吃不?”  李瓒拉着死人脸:“放着,我先去刷个牙。”  江蘅顿了一下:“你在市局里放了牙刷?”  李瓒:“熬夜办案是常事,牙刷洗脸巾都是必备。”准备下车之际,似是想到什么,猛地回头:“你没刷牙?”  江蘅叹气:“我不知道你这儿有。”  李瓒后仰:“所以?”  江蘅两口吃完一个肉包:“所以我在附近订了个旅馆用了里面提供的一次性牙刷和牙膏。”  李瓒:“有那么点脱裤子放屁的意思了。你说你要是早几个小时订旅馆,我俩不至于蜷缩在车里睡得腰酸背痛,你说是不是?”  江蘅又叹气,没回话。  这不是没想到么。  李瓒甩上车门进刑侦办,洗脸刷牙几分钟搞定,接过尾随而来的江蘅买的早餐,填饱肚子后急急忙忙找邢队。 第157章 江蘅:“那你还当反骨仔?”他折叠着打印纸,以闲聊的口吻有一搭没一搭地说:“我记得霍太体弱多病,性情颇为柔弱,霍生很尊敬她。我还记得少时有一次去见生病的霍太,脸色惨白,精神失常,抱着一个小孩大的玩偶喊‘乖仔’、‘乖仔,妈咪疼你’,‘乖仔,别离开妈咪’……听上去好像有人要跟霍太抢儿子一样。”  霍文鹰眉毛越皱越紧,目光已然充满不善。  “我问梁女士为什么霍太会这样?她说霍太的儿子生了病,霍太忧思过度,跟着生了病。我问会不会好,梁女士没说,两年后,我才听说霍太出院,人好了,她儿子的病也好了。”  “我想问问,你当时生了什么病?”  霍文鹰:“普通小病。”  “一病两年的小病?”  “不致命,治起来麻烦。”  “是吗?”江蘅收起打印纸叹道:“霍生痴情,你也痴情,为了程北不惜改公司名字,背上人命,连父母挣下来的家业都准备填进去,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霍文鹰僵着脸,抿着唇,一语不发。  “你可能受人蛊惑,但程北身份可疑,他必然会被带回警局盘查。”江蘅看着腕表说时间不早,起身准备离开,握着门把手,想起什么便回头说:“我随时欢迎你诚意满满的合作。”  言罢离开。  霍文鹰一等人走,立刻下地拉开门,被便衣警察拦住,他说他想见程北。  便衣警察观察他神色,思索稍许就带着他到另一间病房找程北。  将门锁好,确定声音不会传出去,霍文鹰拉着程北到阳台将刚才他和江蘅的对话全盘拖出:“江蘅比我想象中难缠,我们算计他这回,估计自砸阵脚。”  程北唇色苍白,垂落颊边的乌黑长发失去光泽,目光失神地盯着阳台墙面缝隙里延伸出来的一簇青苔,忽然说:“要不跟警方合作?”  霍文鹰不敢置信:“你疯了?!”  程北掐着手指:“江蘅戳穿我们的谋划,江氏指望不上,最后一条路就是跟警方合作,我看他们跟五年前不同,扫黑除恶的心很坚决,海港走私、坑水街贩1毒,还有人口买卖、军1火走私……办了那么多大案,而且我昨天看李瓒的表现,不像空架子,或许我们能相信他们。”  “要是警方可靠,红馆还会在他们眼皮底下存在八年?那些受害者事后还会死得不明不白?红馆怎么会在港岛那边死灰复燃?”  “哥,别傻了,我们只有亲自动手才报得了仇。”  “玉石俱焚的报仇能痛快吗?”  “你后悔了?”  程北捂着脸,疲惫不已。  “我以为我做足心理准备,但是亲眼看程盈他们死在我面前,突然觉得不值。”  “我觉得我们做错了,我害怕还要死更多人。”  霍文鹰握住程北的手,面色坚定地说:“牺牲一部分人能挽救更多人。幕后主使太强大,身份神秘,没那么容易扳倒,港岛政府尤其警察体系里,肯定有他的卧底,碍于体制问题,内地没办法插手那边的政府事务。”  霍文鹰叹气:“对付那种穷凶极恶的人,法律解决不了,只能以暴制暴。”  ***  一份两千年前后的车祸事故案件有什么值得孙归鹤利用职权更改结案报告,将谋杀变成意外事故?孙归鹤想包庇谁?  李瓒不想以最坏的心思揣测他的长辈,只是想不通原因。  2000年的孙归鹤只是秀山区分局刑侦大队队长,按理来说,他应该无权更改命案报告,除非上面示意。  原因呢?  没浪费时间独自思索原因,李瓒直接登门拜访。  孙太太来开门,见到李瓒就将人拉进来:“来得巧,中午包水饺,馅大肉多,汤底是赶早从楼下手打肉丸店铺那儿买来的,早半小时没开、晚半小时买不到,一再叮嘱才给我留那么一碗……今天留下来一起吃午饭,小江没跟着来?”  李瓒:“他有事忙。林林怎么样?”  孙太太:“能吃能睡跟猪一样,被他爷爷押书房里练了一上午字——来找老孙?”  李瓒:“有点事想不明白。”  孙太太自顾自进厨房:“人在书房,别聊太久,盯着老孙,不准抽烟禁止喝酒,只能喝降压茶。”  “明白。”  李瓒笑眯眯地敲开书房房门,里头的孙归鹤盘坐在红木沙发上打瞌睡,对面的小胖子一脸苦逼地练字,一见李瓒跟见了救命恩人一样激动:“哥!大哥!”  孙归鹤被惊醒,摸索着老花镜戴上,见到李瓒一脸稀松平常,仿佛早就料到他会走这一趟:“字写完了?”  汪林林乖巧:“写完了。”  孙归鹤扫了眼:“真丑。”  汪林林垮下脸。  孙归鹤:“出去吧。”  汪林林如蒙大赦迅速跑出书房,还好心帮忙关房门。  “坐。”  孙归鹤拿出珍藏的茶饼,捏一小块放进茶壶里,红泥小火炉里的水恰时烧开,端起、注水、冲茶,动作行云流水,茶香霎时四溢。  李瓒接过冲泡好的茶水,另一手格挡孙归鹤想喝茶的动作:“姨让我看着你。”  孙归鹤:“你当没看见不行?”  李瓒慢悠悠喝下滚烫的茶水:“我公务缠身,一团团疑云笼罩着我,导致我现在心情不太好。我心情不好,就希望别人也更我一样。”  孙归鹤:“大冤种。”  李瓒笑,无耻地承认:“我是。”  孙归鹤收回手:“想问什么?”  李瓒:“红馆这桩案子,您知道多少?”  孙归鹤不答反问:“你想查到什么程度?”  李瓒:“我的习惯是连根拔起。”  孙归鹤:“九死一生也不怕?”  李瓒放下茶杯:“我怕过?”  “也是。”孙归鹤双手交握放于腹部前,寻思从哪儿说起比较好:“红馆这桩案子,你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也应该都查到了。”  “是。”  “程为平他们有向你透露过警方的‘狩猎’计划吗?”  “这是什么?”  “看来没有。”孙归鹤沉吟片刻,突然说道:“你应该发现海港走私、朝日集团贩1毒,公海军火线,还有坑水街、青山红馆这些地方、案件,和案件主谋之间互有关系。”  “的确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你也在查。”孙归鹤点出李瓒从未表现出来的意图  李瓒眸色深沉如黑珍珠,想起他私底下描绘的重大案件树状图,从五年前队友被害身亡开始,他便着手调查相关线索,察觉粤江市暗潮汹涌。  他急于撕开口子探查究竟,奈何不得其法。  在他茫然之际,骤然出现海港走私案这个转机,帮助他了解粤江市的阴暗面,而他越深入调查便越能发现这潭深水有多浑浊,更甚有警方参与其中搅浑浊水的痕迹。  “叔,您告诉我吧。”  “‘狩猎’计划的雏形开始于2001,到2003年正式确定并实施,期间不断完善,最终目的就是逮捕那个远程操控重大犯罪案件的主谋,当年金新月没被铲除的大毒1枭‘zong’。”  “zong?宋?”  “因为翻译问题,也被称为‘song’、‘宋先生’,青山红馆真正的幕后主使。”  “你早就知道!”  “我要是不知道,红馆案件早就结案了!没人知道宋先生长什么样,住哪里,究竟是什么身份,甚至连他是男是女都不能完全确定!”  “死者程凯蒂曾经是他的情人。”  “他在金新月也有男宠。”孙归鹤没好气地说。  “……”李瓒:“这倒是始料未及,至少说明他不是musi林。”  孙归鹤:“海港走私和朝日集团有关,也曾是走私大户之一,后来更利用自家的船运业务走私毒1品,而海港早期主要走私军1火和人口,后来严抓才转移到公海,但是广省、广越交界留有不少小据点,连成几条路线,废一条就启动另一条,犯罪链清晰且完善,废了好大功夫才收拾掉。”  “一个负责军火,另一个负责毒1品,彼此互有联系,互相打掩护,借彼此发家,但也被海关盯上,经常严打,不安全,迟早爆雷。那些人想开辟另一条更完整、也更安全的运货路链,不过很难。”  “他们试过坑水街,试过秀山区,最终将目光放在青山红馆,凭借掌握粤江市人脉以及他们的把柄,通过创建青山工程将该地作为全国最大的毒1品中转站。待建成后,以青山楼、青山山庄和青山红馆为中心点向全国辐射,打造出无法被撼动的毒1窝。”  “结果你也看见了。”  “试点失败,‘宋’消失无踪,那次是警方距离最近的一次,不过我本来也没打算能一下子抓住他。我在等他主动进笼子里,我们为他打造了一个‘黄金笼’,这也是‘狩猎计划’的主要部分。”  “接下来说公海贩卖军1火和金三角万千山的联系,没人比你更清楚,但万千山应该有告诉你,他背后还有人一路扶持他在金三角站稳脚跟,而这个人来自金新月。”  “也是宋先生?”  “没错。除了宋先生扶持万千山以待时机控制金三角,还有我方和缅甸政府合作扶起万千山作为制衡的棋子。当年万千山能在重重警力包围追查下顺利逃出粤江市,明面有宋先生帮助,实际是警方的人在帮忙。宋志被送过去辅佐万千山,是摆在明面上的卧底。”  李瓒打断孙归鹤的话:“对哪一方而言是明面?”  “总归不可能是万千山。”  排除法,不是万千山,就只有宋先生这位大毒1枭。  “对‘宋’而言,宋志是警方派去潜伏在万千山身边的卧底,有助于他牵制万千山,并在他摆脱万千山之时成为他对准万千山的枪,而事后他仍旧藏在暗处,所以他不会动宋志,还会帮宋志瞒过万千山。”  “你说宋志是摆在明面上的卧底,意思是说还有暗地里藏得很深的卧底?”  “有。”  “谁?”  “待会再说。”孙归鹤卖关子,自然地端起茶杯喝了口。  刚抿了口就被李瓒拿走:“继续说。”  孙归鹤:“……”所以有时候想揍李瓒的心是藏不住的。  “万千山被解决,庞大的市场让出来,‘宋’肯定憋不住,他会跳出来,但金新月那边被严防死守,广省多个据点、多条犯罪链被端,他又急需一条新的犯罪链,而他这些年看中最自由的港岛,创建红馆的时候为保险,同时在港岛和澳门两边来回选窝,最后选了港岛。”  “也只有港岛符合。”  “港岛就是我们打造出来的‘黄金笼’,准确点来说是这位‘宋先生’亲手打造出来,而我们在其中只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  日光下,李瓒一半脸在光明处,一半脸隐于阴影中,沉默许久,他问:“‘宋’是不是当年我父母他们在金新月卧底时铲除的那张毒网之下的,漏网之鱼?”  “回到最开始的问题,你来找我的目的——是为了两千年一起车祸案来的吧。” 第159章 霍文鹰固然需要考虑退路,然后他就会明白他和程北没有退路。  说曹操曹操到,桌面的手机显示来电,江蘅接起并外放,响起霍文鹰颇为颓丧的声音:“聊聊?”  “时间地点。”  霍文鹰说了个保密性很强的地址和见面时间,又留下一句“可以带人”就挂断电话。  李瓒:“他是太信得过你我,还是终于向警方低头?”  江蘅:“也有可能是因为你名声不太好。”  李瓒挑眉。  江蘅尝试着解释:“表面来看,你被塑造成粤江市警界新星,但只是一想,脱离队伍、擅自行动,不听命令,主意太大,很容易接受他们不与警方接触、只和你合作的要求。”  李瓒睨着江蘅:“倒也有几分道理。姓霍的挺识货,看出我荣耀光环下一个放荡不羁的灵魂。”  江蘅此时选择沉默,而后转移话题:“我看行李箱被你拿出来……是有出省的任务?”  李瓒拍拍江蘅的肩膀说:“去你老家。”  “hk?”  “幕后主使者潜伏在hk高层,政界、警界和商界都有可能,我更倾向于前两者。何况霍文鹰的意思也是利用你江氏在hk的影响力,计划的表演舞台重点也在hk,还是得去一趟。”  “本来也想带你回趟家见梁女士,刚好有机会。”  李瓒闻言不自觉摩挲手指:“时间紧迫,见个面就走不太礼貌,而且这次任务目标凶残变态,不易对付,要是连累到伯母恐怕不好。”  江蘅转头盯着李瓒看,冷不丁问:“你不会是害怕?”  李瓒挥挥手,目光瞟向别处,应对自如且镇定:“我就是觉得不礼貌,不安全。”  江蘅:“放心,梁女士什么风浪没见过?当初我爸还在世,家族有些不太干净的产业强行砍除,砸了一些人的饭碗,受到不少威胁,我记得记录最高是一天遇到七八次的暗杀次数、一个月内家里人被绑架四次,梁女士前半生光被绑架的次数就不少于四次。”  李瓒表情古怪:“你妈居然没离婚?”  江蘅语气温和:“梁女士自小被寄养在叔伯家,她叔伯们是新记的骨干长老。”  新记是hk三大h帮之一,基本漂白,只干合法的事务。  “我爸过世的那段时间,都欺我们孤儿寡母,干尽落井下石之事,挺动荡的,我负责扫平上面、家族和生意场上的对手,梁女士就负责扫荡下面的一些社团势力,包括反过来试图分割利益的娘家,也就是新记。亲手拔除当时的头领和亲信,迅速扶植一批自己人上位。”  李瓒表情复杂:“令慈真巾帼枭雄。”  江蘅笑了笑:“她可不太喜欢打打杀杀,见面记得夸她气质温柔,书香味浓,像个文化人。”  李瓒难得满脸难色:“要不你跟我说说伯母的爱好、性情?”  江蘅:“梁女士很喜欢你,你不用太紧张——从哪些方面说起呢?我想想……”  不知哪来的飞蛾在这十月天里飞到高楼,盲头撞着窗外玻璃,一下又一下的撞击声颇具频率,伴随房间内的窃窃私语直到夜幕降临。  ***  粤江市秀山区郊外·度假山庄。  私密性极高的度假山庄风光秀丽而鲜有人迹,清新怡人且静谧安宁,是粤江市中上层阶级放松身心的地方之一,也是霍文鹰约见江蘅的地点。  江蘅和李瓒问过前台服务,被引至其中某间房,敲开房门,正面撞见程北于晨光中更显昳丽的脸。  “进来吧。”  带上门,程北安静地越过江蘅两人,跪坐在榻榻米上,腰背挺得很直,黑发挽起,露出一截白皙诱人的脖颈。  这是经过训练的姿势,天长地久便浸入骨子里,即使不再以色侍人仍然难以更改。  屋内的装饰偏向和风,前方是一扇推拉门,门后是走廊、庭院和院里的枯山水风景,而霍文鹰背对庭院,盘腿坐于榻榻米上、矮桌前。  桌上摆着清酒、酒杯和花瓶,瓶子里只放一簇野山菊。  江蘅和李瓒分占剩下的两个位置坐下,程北举着酒壶倒酒,被江蘅拒绝:“开车来的。”于是转向李瓒,也被拒:“有水吗?”  程北愣了下,点头说有,取了水来。  李瓒接过瓶子看牌子,笑着说了句:“好贵的矿泉水。”  霍文鹰:“再贵的东西都配得上您。”  李瓒搓了搓胳膊:“霍先生、霍董,我们彼此知根知底,相处时候不用太拘礼,我没文化、普通人,不习惯敬语称呼,更不习惯别人吹捧,还是习惯别人骂我臭警、条子。”  霍文鹰笑了声:“李队的确和传言一样不拘一格。”  李瓒无声叹气,所以他不喜欢跟商人打交道,夸赞人跟阴阳怪气一样令人不舒服。  “你我对今天的谈话目的心知肚明,就不用你来我往打机锋,直切正题怎么样?”  霍文鹰拿起酒杯闻了闻,说:“你们说了算。”  李瓒垂眸,有点没劲,神色冷淡:“推来推去没意思,不说算了。”  霍文鹰看向江蘅:“江生,您既然带李队过来,我就自动视你们单方面愿意和我合作,而不是跟整个警察系统,但在点头之前,你们是不是该表现出一点诚意让我可以相信你们?”  “诚意吗?”江蘅念着,低笑了声:“我来赴约不就是诚意?和你们合作,对我来说可没什么好处。”  霍文鹰:“宋先生渗透进hk的势力远超你我想象,一旦他上台,势必扶植自身势力,转而打压其他竞争对手,尤其亲内地、亲中y的家族。趁现在关键时期收拾他,好过以后手忙脚乱地对付,而我是最佳合作伙伴。”  江蘅静静地笑,李瓒看着两人不动声色的脸,食指敲着矿泉水瓶,只看好戏不掺和。  最终还是霍文鹰先败下阵来:“多一份帮助就一份胜算,我很有诚意,不惜以整个向阳集团为代价做你马前卒在前面趟地1雷。”  江蘅微微叹气:“你问我要诚意没用啊,应该亲自问我们李队才对,我不能替他做主。”  霍文鹰一愣,下意识看向李瓒。  李瓒也笑眯眯地回望,那表情竟跟江蘅如出一辙,看得霍文鹰有些悚然,一个江蘅就够难应付了,还来一个?  霍文鹰硬着头皮:“李队——”  “缉拿宋先生是我的任务,也是我筹谋多年的复仇对象。”  “您是警队新星,听说从小在警察堆里长大,怎么还跟宋先生有仇?”霍文鹰略有迟疑,显然不太相信。  吱嘎。  骨节分明的手用力握紧矿泉水瓶,手背凸出青筋,瓶身扭曲得不成样子,李瓒还是笑着的模样:“我父母亲友都因宋先生而死,算不算有仇?”  霍文鹰眼皮一跳。  “向阳的父母目睹一起行刑式枪1杀现场后被灭口,而我父母就死于这场枪1杀行动中,够不够理由?”  霍文鹰神色复杂:“够了。”  “你刚才说向阳的父母死于宋先生之手?”  “2000年,向阳六岁成为孤儿。”他父母死于同一年。  霍文鹰的手在颤抖:“向阳知道吗?”她知道宋先生是她的灭门仇人吗?她知道她成为杀害父母的仇人的情人吗?  太残忍了。  事实远比所以为的真相更为残忍。  命运为什么独独对向阳残忍至此?  “我们谁也不知道。”  “她或许已经知道。”  三人齐齐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程北,他抬眼一字一句说:“我猜向阳在去世前一段时间里,就已经知道宋先生是她的仇人。如果她对青山红馆的事不闻不问,继续做宋先生的情人,或许会因为乖巧懂事而被带在身边。”  如此一来,向阳就有了亲手报仇的机会。  但她最终选择放弃,艰难而痛苦地放弃,转而将唯一的机会让给青山红馆其他人,选择了拯救他们。  “就像当初霍景山一开始看中的人是向阳,长得和霍景山逝去长子样貌最像的人也是向阳,但她千方百计打探到霍景山长子的行为习惯,私下教你,又叫你在霍景山面前表演,把机会让给你一样。”  霍文鹰整个人都在颤抖,忽然捂住眼睛,桌面落了几滴湿痕。  “你怎么知道这些?你怎么,也知道?怎么……不告诉我?”  “因为向阳也教过我,她希望霍景山领养我们两个,毕竟性别都是男生,但她不明白,霍景山从来不是真正做慈善的人,她也不明白两个替身是戳破霍太自我欺骗谎言的破绽。”  霍景山要一个替身儿子帮他慰藉霍太的心,两个反而加剧霍太精神恶化,所以只会要一个。  “霍景山为什么选我?哥你的模仿天赋从小就很厉害——”  急切的话语在程北望过来时的平静温柔的目光中,骤然戛止。  霍文鹰年纪最小,向阳是他们的大姐,经常照顾两个弟弟,程北是哥哥,他也应当照顾唯一的弟弟。  寂静的室内,霍文鹰一个一米八的大男人像个丢了玩具的小孩子那样嚎啕大哭,程北抱着他的头,温柔地拍着他的背,望向投进室内的金色阳光,仿佛看到最初相依为命的三个小孩,其中一个大点的漂亮女孩总是以大姐自居,一生都贯彻照顾弟弟妹妹们的信念,照顾着他、霍文鹰,和红馆里的小孩子,至死未变。第165章   “我、程北、向阳三人分别在同一家孤儿院生活将近五年,孤儿院关闭,我们被送到青山福利院,没过多久就被程万科接手,名字更改、过往资料被销毁,再然后就是霍景山失去长子,妻子精神失常,刚好那段时间和程万科做些见不得人的生意,心血来潮收养一个小孩子,带回去抚慰妻子的精神。”  “我被带走。”  “我过得很好,像富裕家庭里被父母长辈们宠爱长大的孩子,除了霍景山对我有些不冷不热,但他早年受伤,不会再有后代,加上我记得向阳和程北教过我的,时刻不忘模仿霍景山死去的儿子,时日一久,他就真把我当儿子。”  “我没忘记向阳姐和程北哥,一直想找机会回来福利院看看他们,但霍景山不肯松口,不过我知道他和程万科、青山红馆一直保持联系。”  “我十五岁那年,藏在霍景山的汽车后备箱里潜入青山红馆,被程北哥发现,藏了起来,亲眼目睹肮脏血腥的真相。浑浑噩噩回港城,尝试过举报,试图解救他们,反而被霍景山警告如果不听话就把我送回红馆,那里的客人最喜欢我这种十五岁雌雄莫辨的年纪——”  霍文鹰停顿几秒,闭着眼睛忍受某些阴暗恶心的记忆:“霍景山这时候已经拿我当他继承人看,所以只是警告我、吓吓我,让我安分点,别惹事,否则保不住我。我后来调查才发现那时候宋先生和程万科都知道我报警,想除掉我,是霍景山付出不少代价才保住我。”  李瓒的视线落在霍文鹰蜷缩起来的手指,大约明白他复杂的心理,他不能接受霍景山助纣为虐,但霍景山的确对他好。  “你放心,我拎得清。”霍文鹰露出勉强的笑:“霍景山对我有恩没错,踩着别人人命上位也是事实。头几年霍景山帮程万科他们走私,对外是说买女人回来,在港城钵兰街开发廊店,坚决不收未成年人算是他有点人性的底线。”  “再后来,霍景山为保我,和程万科、宋先生等人切割,钵兰街发廊店也关闭,专心搞房地产生意。我被强制送出过国读书,想尽办法收集红馆相关信息,知道红馆被封时,喜极而泣,买了机票偷偷回粤江市,联系程北哥才知道向阳姐死得有多惨。”  “只有程万科伏法,宋先生还逍遥法外,我和程北哥不甘心,但是再不甘心也没办法,我们连他什么样子都不知道,怎么报复?”  李瓒看了眼霍文鹰和程北:“显然你们最终还是摸寻到报复的路。”  “我们要钱没有、要权也没有,举目茫然,只能蛰伏,学习一些能保命也能要别人命的生存技巧。两三年前,我结束学业回国,在霍景山的书房保险柜里发现一份有关玛利亚女子教堂房产的文书。出于好奇,查了一下,发现是一所收留失足妇女和弃婴的福利院。”  霍文鹰十指紧紧交握,指尖泛白,目光发直:“女人、弃婴、福利院……任何一个词汇都足以勾起我记忆中最黑暗的片段,我很难不怀疑什么。”  他突然看向李瓒,目光锐利:“你们应该查到玛利亚女子教堂,对那个地方有所怀疑了吧。”霍文鹰很笃定地说:“程楠就是那所女子教堂里逃出来的,她自杀时留在现场的徽章和向阳姐的徽章一样,规格制式一模一样,出自同一个人设计的手稿图。”  “有个问题,藏有公仔的残肢是你们放在烂尾楼里的?” 第161章 屋里只有一人,坐在博古架后方的茶几前,正烹水煮茶,和着收音机里的粤剧咿咿呀呀,惬意非常。观他模样,年约四五十,穿中山装、戴佛牌和佛珠手串,面容富态、身材圆润,像个退休的有钱小老板,任谁也料不到他会是港城鼎鼎有名的黑1帮和记前老大。  江湖人称佛手文,信佛,泰国的四面佛。  四面佛邪门,由此可见佛手文为人偏邪。  不过这是以前,自他离开14k便同其他人一起打拼,创造和记,出生入死几个回合才当上和记老大,去年才放出风声道要金盆洗手,现在已经慢慢退出帮派主要事务,开始退休生活。  而在他担任和记老大期间,反而喜欢以佛面笑脸示人,让人喊他文叔。  几十年没人喊他真名,便也没人知道他真名。  霍景山曾救过文叔,算他恩人。  “长大了,一表人才,不输给你父亲。”文叔递给霍文鹰一杯沏好的茶:“无事不登三宝殿,贤侄找我什么事?”  霍文鹰开门见山:“找您谈笔生意。”  文叔:“你知道我退休了吗?”  霍文鹰:“我知道,您快要退休了,所以我来送您最后的完美落幕。”  文叔朗声大笑,一口饮进杯中茶:“说来听听。”  霍文鹰:“钵兰街最近的生意不太好,表面是被号码帮抢走不少客源,据说是他们有源源不断的货源,但谁也没见过他们那儿出来的新货。有人跟那帮差佬合作扫黄扫毒,想搞清楚号码帮那边的新货,无论是女人还是粉,至少要搞清楚一样,但每次都是败兴而归,一无所获。”  文叔:“不错。”  霍文鹰:“一次两次无所获还能理解,不可能次次查不到什么,所以您怀疑有暗桩。和记和警察,两边各埋了暗桩,替号码帮通风报信,是不是?”  文叔审度霍文鹰:“你藏得挺深。但小文啊,你名字里有一个字跟我一样,你爸是救我一命的大哥,他好不容易漂白上岸,你还是别辜负他的好意。”  言下之意是到此为止,他对合作没兴趣。  霍文鹰盯着橙黄色的茶水说道:“新货不在号码帮的地盘里,他们做人打手、帮人做事,也是杂鱼。您应该也发现号码帮拉走的那些客人都是些粉头,手里大大小小几十条线能联络到不少买家,您或许瞧不上眼,但是全都笼络起来发展,也不可小觑。”  “最近被抢走的客源不就能证明?”霍文鹰意有所指。  文叔依然优哉游哉地品茶,笑得像尊弥勒佛。  “被抢就被抢吧,我们本来就要做正经生意。”  “我知道文叔您胸怀壮志,有意带着号码帮脱离污泥,只是现在半身踩在烂泥坑里,想出来,底下兄弟哪肯?除非有更大利益吸引着他们放开污泥里的‘黄金’。”  “你说你要和我合作抢回被夺走的那部分‘生意’,又想劝我放弃那些‘生意’……我实在不明白你在做什么,小文。”  霍文鹰面带笑容,心里暗骂老狐狸,他哪里不明白?不过是不见兔子不撒鹰,非要明明白白承诺到手的利益才肯出手。  “文叔您太聪明,我不敢在您面前耍心眼,就直说——号码帮替人做事,引人入瓮,笼络在街头叫卖的‘粉头’,卖出新货。那些毒虫兼嫖1虫自然而然跑号码帮的地盘去玩,这才导致和记的歌舞厅声音越来越差……但我刚才说过,号码帮也是帮人做事,我们可以联手合作抓出幕后主使者,拿走他们的新货,抢占号码帮原来的地盘,您也可以借此带和记脱离烂泥坑,说不定还能得到邻里街坊的欢迎,拿到他们的选票,进政圈玩一玩。”  “我听爸爸说您年轻时很会读书,本来想进政府体系工作,想当特首,可惜命运弄人,那时是英政府,没有中国人的一席之地,可现在不同,您不到五十,正当壮年,不如趁机进政圈实现年轻时的梦想?”  文叔盯着霍文鹰看,后者抬眼微笑,毫不退怯的与之对视。  半晌,文叔笑着打破僵凝的氛围:“虎父无犬子,那你又想要什么?”  霍文鹰:“您知道粤江市的青山工程吗?”  文叔:“有所了解。”  霍文鹰:“您也知道向阳集团在港城这块地方没什么发展潜能,勉强糊口,本来想着青山工程是个突破口,没想到功败垂成,我自然要寻找另一条出路。”  文叔:“能理解。”  霍文鹰:“您意思是?”  文叔:“这么大的事毕竟不是我一个人能随便决定,一旦打起来就是真刀实枪,要人命的……这样,明天给你答复,行不行?”  霍文鹰:“我当然没问题。”  文叔:“喝茶。”喝了口,他看向始终沉默的程北:“还跟着你?”  霍文鹰:“他是我好朋友。”  文叔:“好朋友情义值千金,我懂,不过结婚生子始终是正道。”顿了顿,又说道:“你知道我开麻将馆按摩所,平时做些街坊邻里的生意,赚不了几个钱,还天天被分立名目要钱,最近关了十来家按摩所,说是消防安全不够正规,找人解决,请了几顿饭,还跟我推三阻四,你说这人是不是欠教训?”  霍文鹰:“您说是谁,我找人打断他的腿。”  文叔:“现在大家都讲文明,别那么粗暴……不过那个人经常光顾鸭所,挺出名。”  霍文鹰瞬间收敛笑容,说不出话。  文叔还是笑得像尊弥勒佛。  ***  九龙城。  下午5点35分。  公园长椅上,江蘅看了眼腕表,又看了眼还没暗下来的天色,同身边喂鸽子的老头说:“听说你们最近过得很滋润?”  老头翻白眼:“你少来阴阳怪气奚落我,江氏在港城什么地位还用我来说?就你还看不出经济涌动多紧张?上面人斗法,下面人遭殃,我们小本生意禁不起折腾,我求你大爷行行好,到时记得给口饭吃,免得我到退休的年纪还得上街头乞讨。”  江蘅一脸正色:“陈叔,别妄自菲薄,你就算失业了,凭着英俊的外型还是能应聘上厕所门童或电梯先生的。”  陈老头的白眼快上天了:“你不能盼着我点好?”  江蘅:“你先诉苦的,我捧你场啊。”  陈老头郁闷不已:“最近那帮议员要搞什么填海土改,也算旧调重弹,以往被几个大家族各显神通地毙掉,现在又卷土重来,劲头强盛,估计真会通过。无论议案通过还是没通过,通过前还是之后,上面那些人都会斗得你死我活,下面的人,尤其我们社团这几把好刀最适合用,用得最顺利,肯定逃不过。”  “新记想尽办法躲避,还好有江氏帮忙掩护,勉强能过一段安生日子,但你江氏未来有一段日子不会太平,你尽快做好心理准备,必不可免会被卷入风波中。”  “号码帮和和记以前就斗得凶,近几年好了点,最近又开始斗。号码帮略胜一筹,抢走和记不少生意,和记暂时没有回手,我估计反击也就这两天的事,他们会想办法把新记也拖下水。”  噼里啪啦说了一堆,陈老头忽然发现江蘅表情古怪,唇角抿着、似笑非笑,尴尬而礼貌。  他福至心灵,瞬间黑脸:“你别告诉我根本不知道这些事!你主动来找我,不是为这些事而来?”  江蘅摇头,轻声说:“我是想请你帮忙查赵永嘉,庾红樱的丈夫,他和号码帮其中一个元老接头。号码帮做生意不是黄就是毒,赵永嘉就算是做基佬的生意,他脸和身材也不过关啊,所以只剩下毒。”  “他和庾红樱手里哪来的毒?”  “前几年,粤江市丢了一批货,跟庾红樱和赵永嘉有那么点关系。”  “赵永嘉?吃软饭的赵永嘉?他有胆子抢别人嘴里的肉?”  “他老婆挺有胆气的。”  “那货什么成色,有多少?”  “听过‘鳄鱼’吗?成色跟那差不多,数量上不太清楚,知情者说量很少,在于货的提炼方式。”  陈老头知道毒1品‘鳄鱼’,也见过吸食这种毒1品的人,当场猝死还算好结局,更多人生不如死,但市场尤为庞大,一经售出,利润空前巨大。  “赵永嘉想找号码帮出手?号码帮买来没用,他们没实力种植原材料,他找错人了。”  “是我的猜测,想请你帮忙盯着,顺便看他和什么人接头。”  “我说的事,你不管?”  “我人都回来了,想当甩手掌柜也跑不掉吧。”  陈老头哈哈笑,随即表情八卦且暧昧:“听说你带老婆回家?什么时候带堂口来让兄弟们见一见?”  “我怕吓到了。”  “没事,我们现在倡导文明行事,招了一批大学生管事,都很和善温柔的。”  “我是怕吓到你们。”  陈老头迟疑:“难道像夜叉?”  江蘅笑笑不语。  ***  晚7点40分。  各式各样的车辆陆陆续续进入对面商场大楼,间或夹杂颜色鲜亮显眼的豪车,圣玛利亚女子教堂的灯光逐一亮起,在城市霓虹灯的衬托下,毫不起眼。  进去上百来辆车,不见人出来,分立于十字街头两边的商场大楼和女子教堂鸦雀无声。  吃完午饭、睡了下午觉,闲来无事的李瓒踱回十字街头,摸清周围的路线和摄像头,在附近的咖啡厅一坐四五个钟,看着载菜的广省大卡车来来回回数次,够一社区的人半个月的食用。  据咖啡店小妹说大卡车每隔三四天出现,一天来回搬运四五趟,进去后再出来的卸货时间大概一小时。  李瓒当时问她怎么知道。  咖啡店小妹说她无聊,大卡车多数时间出现在周一和周三,客人最少,她闲得打苍蝇。  李瓒又问她有没有发现进去的车辆和出来的人数对不上,咖啡店小妹眼睛一亮,拿起抹布跑到他桌前,偷看一眼店长发现他没注意到这边,于是说道:“早发现了!”  “我跟人说起这事,他们都猜有多个出口——停车场有四五个出口还挺正常,我开始觉得挺对,出于求证精神还是偷偷跑去看,结果你猜我发现什么?”  “什么?”  “只有两个出口。”咖啡店小妹竖起两根手指,压低声音说:“人数还是对不上,虽然人流量挺大,但附近的车基本停对面大楼的停车场。打个比方,进去一千辆车,出来两百个人,看上去很多人,实际数量对不上,楼上商场也容纳不了那么多人,所以我猜地下有通道。”  “通向哪儿?”  咖啡店小妹朝女子教堂努嘴。  “为什么?”  咖啡店小妹压低声音,声音雀跃:“里面说是收留无家可归的女人和孩子,可我来工作快一年,没见过它大门打开过,一天到晚很安静,一到晚上准点开灯,可是灯少、不够亮,看着还是阴森森的,你说正常吗?”  “但有一次凌晨下班,店里的灯刚关,对面的门打开了。有一辆车开出来,你猜什么车?”  李瓒望向她直勾勾看来的视线,猜想突如其来:“警车?”  啪!  “聪明!”  咖啡店小妹将手里的抹布一把摔向桌面:“警车刚开到街头,就红绿灯、斑马线那里,门突然打开,里面跳下来一女的,身上捆着束缚带,像精神病患者,哭喊着求救,当时街头没人,就算有人也没人敢出来,我……我也不敢。”  她的目光有些暗淡。  李瓒:“这也不能说明女子教堂有问题,说不定是处理精神病患者。”  “为什么是警察来处理而不是精神病医生?何况当时那帮警察殴打一个女人,恨不得打死了她,我还看到她脖子上有颈环,身上有一些、一些那种方面的玩具!”  “哪种方面?”  “性——”  “小张!” 第163章 程北的办事效率很高,借消防不过关为由关闭文叔十几家按摩所的内部人员撑不过24小时就吓得赶紧通过文叔的开店申请书。  第二日晚八点,霍文鹰收到文叔夸他办事效率高的来电,至于和记与向阳集团的合作,他私心想拉扯一把,只是社团里的元老们不想太冒险。  “违法乱纪的勾当还是少干点,大家都希望能够安享晚年,没有年轻时的拼劲了。”  说到底还是筹码不够罢了。  “我明白,只是我认为任何一个集体发展到后期都需要注入新鲜血液,人老了没拼劲,换一批就是了。何况文叔您也不好,正当壮年。对了,”霍文鹰转移话题:“近段时间,新闻提到港府填海造地的打算,好像各区正准备进行游1行抗议,要是处理得当,说不定能从这次事件中脱颖而出,顺利进入区议会。”  那厢沉默良久,传来文叔略为平静的声音:“我仔细想过你的提议,确实有几分道理。”  霍文鹰:“您能这么想就好。改天一起喝早茶?”  文叔一口答应:“好。”  随即寒暄几句便挂断电话,而在他们通话的时间里,程北带着一批混混冲进和记社团的地盘,打砸按摩所、ktv、赌场和歌厅,甚至在钵兰街一家歌厅纵火,直到消防警车鸣笛声由远及近,这帮人才如流水般迅速退去。  来去训练有素,目标明确,摆明冲着和记而来。  在港城连警察都不敢明目张胆冲和记,对家只有号码帮和新记,但后者与和记并无利益冲突,剩下一个与和记常有龃龉的号码帮嫌疑最大。  帮派成员群情激愤,元老们更怒不可遏,发誓要报复回去,佛手文却觉得事有蹊跷,号码帮没理由在这时候突然对和记大动干戈。  当他说出自己的疑惑时,屋里一名元老像头发怒的公牛竭力压抑着火气说道:“没理由?前段时间被抢走多少客源和市场,你们看不见吗?卡我们旗下几十家店消防标准不给开的死扑街,摆明被号码帮收买,不就是想趁机抢生意?”  “还说没理由,这就是理由!”  “店不开,客没地方去,只能跑和记那里去,我早打听过了,他们的女人和粉都他妈涨两倍了!现在我们店终于开张,抢的就是他们生意!”  这名愤怒的元老情绪激动,用词激烈且精准地挑动社团每个成员的神经,成功激起他们的怒火,加快社团反击计划的敲定。  而他之所以异常愤怒,是因为他被酒色掏空身体的废柴儿子死在这场械斗。  佛手文紧皱眉头,自知劝不动,他本就准备金盆洗手,权利交接,继承者急需漂亮的功绩助他上位,对两个社团间的交锋只会支持,于是识趣地闭嘴。  当夜凌晨三点,和记社团召集一帮小弟在钵兰街一家洗浴中心街头围堵号码帮现任老大刀疤英,砍死两名混混和刀疤英的左臂右膀之一,反观刀疤英只伤到胳膊。  凌晨六点,最后一辆警车呜呜叫着离开,只剩下清洁工收拾地面。  当天早报报道这起混斗,引起少量市民的关注,更多人的注意力放在早间新闻栏目里关于是否填海造地、以及填海是否影响经济与环境的访谈。  港城阶级僵化、经济停滞、土地紧缺等矛盾日益加深,内斗异常厉害,填海造地的计划不是第一次提,以往少数几次会通过,近几十年提出则是为内斗提供一把刀。  提案无一例外,最终会被搁置。  因此关注归关注,市民对填海造地计划并没有太大期待,真正有权有势的人不可能接受动摇他们根本利益的提案通过。  双层巴士穿过繁华的街道,电台女主持报道:“凌晨三点于钵兰街发现械斗,五死一伤,请住在附近的居民最近注意安全,紧闭门窗……关于11月提案,争议最大的提案依然是填海造地计划,考虑到区域、环保、航线等因素,主张填海造地计划的郑议员、周议员提出可以在屯门南、将军澳两地填海造地,但反对派据理力争。与此同时,环保主义者、中产、民粹……连日来分别在湾仔、金钟、中环一带示威游1行,或静坐示威,逼迫港府驳回填海计划。”  李瓒在巴士第二层末尾,看着密集的高楼大厦被逐一抛在脑后,小店铺、餐馆等林立于街头,人群密集,为生活而奔走,前座有人低头交谈填海造地,再前面有一群学生妹谈着外国明星来港演唱会,左前方则是抱怨菜价上涨的阿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他们不能直观地发现汹涌暗流,暗流却与他们息息相关。  红色的双层巴士开过深水埗的圣玛利亚女子教堂,对面则是看起来既冷清又有容量庞大的地下停车场的商场大楼,街头来去匆匆,没人抬头看一眼外观老旧的女子教堂。  李瓒下车,踱步到昨天来过的咖啡店门口,赵颜里在那儿等他。  “里面防守很严格,一共六部电梯,四部客梯、两部货梯,上面两层是普通的停车场,下面还有两层是属于宾客的停车场,需要会员才能进,入口在第二层的东南方向,有四个门。”  赵颜里将自己包得严实,将一张纸塞给李瓒:“我连夜画出来的地形图,虽然只有一半,但是足够你潜进教堂里——”  “说回里面的地形和守卫,第一层关卡需要会员卡或员工卡,电子验证通过就能过,每个门有一个门卫守着,防止强行闯入或其他突发情况发生。”  “六部电梯主要通往地下第五层,那儿是第二层关卡,监控很严密,需要面部和指纹同时识别,你看不到人,但守在监控前的人都是国际雇佣兵,他们有枪。”  “你见过?”  “陪我送菜的司机大哥干了好几年,见过突发意外,有个男的不知怎么回事,混进去了,还带走一个女的,逃跑途中被发现,雇佣兵出来,一枪爆1头。”  “男的被爆头,女的跑了。”  顿了顿,赵颜里直勾勾盯着李瓒:“你知道那女的是谁吗?”  “我认识?”李瓒挑眉。  “程楠,杀死向昌荣的程楠。说起来,她不是青山红馆的受害者,向昌荣不知道港城的另一个红馆,他俩一开始无冤无仇,程楠为什么要设计陷害向昌荣?”赵颜里喃喃自语:“我以为是赵今鸿害她不能生育,向昌荣的无情伤害了她,所以她报复。后来发现她是红馆受害者,以为是来复仇的,可是弄到最后,我又发现其实她和向昌荣一家没有仇怨——”  “所以为什么?我还是想不通。”她继续说。  “直到楼吉说起这件事,我才知道原因。因为被爆头的男人是她的青梅竹马,人设很老套,家有赌虫,把她卖了,竹马费劲艰苦找到她、救出她,被害死了。心如死灰,仇怨不得解,于是甘愿成为报复宋先生的棋子。”  赵颜里用力抹了把脸:“他妈的!我以为我见惯黑暗,见惯人性的脏、丑、恶,早就学会冷漠以待,结果发现原来我以前所见所闻跟真正的黑暗比起来不值一提,我他妈对人性冷漠个屁!”  李瓒闻言有些诧异,精致利己的赵颜里也有醒悟的时候?  “你什么表情?什么意思?”  李瓒耸肩。  赵颜里咬牙切齿:“我以前有那么烂?”  “你怎么会这么问?”李瓒惊讶:“看来你反省得不够彻底。”  “……”赵颜里发觉她试图辩赢李瓒的想法实在很蠢,只好闷声继续说:“到第五层后要过一条隧道,进入圣玛利亚女子教堂,上面六层,地下也有五层,共十一层楼。”  “每向上一层,提供的服务质量就越高,要求和限制也越多,下面三层分别是储物、后厨和服务生、安保人员等住所,相对来说比较杂,我听里面的服务生闲聊时说过为了保护客人隐私,会提供戴面具服务。如果看到戴面具的人,在社会上有头有脸,不能被认出来。”  “还有,教堂里面的雇佣兵和监控更多,单凭一己之力,你没办法解救他们。”  “也别想寻求警方帮助,不知道被渗透到什么地步,这些年不是没死过人、更不是没人报警,还有逃出去的女人被活生生弄死在路口,那么多人看见,最后还不是悄无声息地压下来?”  “港岛的媒体更不必用说,全是资本走狗。”  “除非一击毙命,否则绝对不能打草惊蛇。”赵颜里犹豫一会儿,还是劝说李瓒:“要不然你先收集证据,回粤江市调动那边的警力过来帮忙?”  李瓒一言难尽的表情:“你怕是忘了一国两制怎么写。”  经提醒,赵颜里才想起该案件中最棘手的问题,一国两制,除国家主权不能动摇之外,无法干涉港城政事,除非与当地警署合作,可警署被渗透,辨不清忠奸,怎么敢放心将后背交给他们?  “那该怎么办?”  “你刚才就说得挺好。”  “哪句?一击毙命?”  “擒贼先擒王,打蛇打七寸。”李瓒双手插兜,昂起下巴,下颔线线条流畅如精心雕刻过一般:“能帮我举荐进去吗?服务生、送菜的……颠勺的大厨也行,我厨艺应该还可以。”  “你会做饭?”  “耳濡目染,略懂。”  没做过,可江蘅他会,他看过江蘅怎么做饭。  “算了吧,你还不如进去应聘做鸭。”  “还提供这服务?”  “有需求就有市场。听说有一层楼是专门劈出来的鸭所。”  “我放哪里都是焦点,就是做鸭也能当鸭王,可是做卧底最忌讳太瞩目。随便介绍一个杀猪扫地的活给我就行。”  “……”  李瓒扯着唇笑,眼角余光留意着身后的咖啡店,服务生小张面无表情地盯了他们很久,他也没对赵颜里说实话,‘宋先生’认识他。  仇恨着他的父母,连带憎恨着他,十八年前那场跨国追杀的唯一幸存者。  所以那群人的首领‘宋先生’已然将杀他一事视为洗刷耻辱的标杆,以至于十来年过去,终于等到李瓒离开粤江市的机会,他便迫不及待地派人追杀,害死了他的老师和队友。  现在他秘密离开粤江市,行踪暴露是迟早的事,但不能是现在,所以潜入敌人大本营的时候还是低调些吧。  “保命为上,我怕死。”李瓒笑眯眯地说,样子有那么点像准备使坏的江蘅。第168章   视频电话里的庾红樱面色苍白,漆黑的眼睛里似乎藏着一团将要燃烧生命的火焰,她将东山再起的希望全部押在赵永嘉携带的那批货身上。  “找到买家了吗?”  赵永嘉眼神闪烁:“红樱,要不我们换个时间吧,最近不太平,再等个几年——”  “几年?成败在此一举,我们没时间耗下去!你还想不想过以前奢侈的生活?你知不知道我在公司的所有职位全部被褫夺,包括原本在手里的几桩大case!抓不住这次的时机,你我就得跌落地狱!”  “可是……我昨天晚上刚见过刀疤英就被追杀,差点横死街头!”  “跟你手里的货有什么关系?”  “我不是想着你之前说过宋先生派人警告你,还、还杀了向昌荣他们吗?”  “蠢货!酒楼那件事还没让你转过脑筋来?是当初青山红馆幸存下来的人寻仇,杀了向昌荣他们,引起宋先生注意,以为和我有关系,才会派人袭击我、警告我!不可能是货——”庾红樱抠着指甲强调:“绝对不可能知道当年那批货被我们私吞!”  “如果宋先生知道,我们早就生不如死——对!绝不可能猜到是我们!”  砰一声,庾红樱猛地拍桌,俯瞰着通讯器,面目狰狞犹如失去理智的恶鬼:“赵永嘉,你想回到过去只能坐计程车、不能出入高档会所、不能开豪车坐私人游艇飞机的生活吗?你想像过去那样买点贵重物品就必须掏空口袋省吃俭用吗?你想被人看不起、对人卑躬屈膝点头哈腰地讨好而不是别人来讨好你吗?”  赵永嘉脸色难看,被刺中心里的隐痛。  他是入赘女婿,没傍上庾红樱之前,日夜绞尽脑汁如何提高生活品质、如何让自己活得人模狗样,即使被贬至港城,他人仍对他态度恭敬。  赵永嘉清楚他的底气来源于万银实业,更来源于庾红樱。  一旦庾红樱倒了,万银实业抛弃他们,落井下石的人纷至沓来,他就真没翻身的可能了。  “搏一搏!”赵永嘉咬牙。  庾红樱见状,心里满意,当下询问:“你有没有中意的人选?”  “号码帮的刀疤英。”  庾红樱近些年来多关注港城社团,对几大黑1帮势力和主营业务多有了解,闻言当即皱眉:“他吞不下这批货。”  “刀疤英背后有人。”赵永嘉压低声音说:“他手里一批信任的小弟手里有最新军火和毒1品,似乎没有断供之忧,当地警署没针对他,任他势力发展猖獗,我猜港府、警署内部有撑刀疤英的大佬,更有可能是刀疤英的真正老大。”  “我还打听到刀疤英手里最新的一批毒1品目前在墨西哥、美国和澳洲那边的青年人间流行,来源似乎是金新月……不管消息真假,港城没有种植原材料的地方,更没有大型制d厂,还不如从金新月或金三角入货更节省开支,所以我猜,他们有金新月或者金三角的路子。”  “普通货,他们看不上,偏偏我们手里的货不普通,只要是d贩头子就一定想要。”  “我相信你的办事能力。”庾红樱沉默片刻,叮嘱:“你多加小心。”  赵永嘉安抚妻子一阵后就挂断通讯,在病房里踌躇一会儿便鼓足勇气敲开刀疤英的病房,里面走出一圈小弟,刚和刀疤英通完气。  刀疤英人高马大、面向凶恶,看着像个鲁莽没脑子的亡命徒,实际手段凶残、为人没品且狡猾奸诈。见赵永嘉出现,心知无事不登三宝殿的道理,刀疤英令小弟们去守门。  “刚还想着你,你就出现了,看你手脚麻利没受伤,这我就放心了,赵老弟。” 第165章 赵颜里:“一个抢银行的劫匪,说是灭口。”  货梯门拉开,出现一条亮如白昼的空旷长廊,两边墙面贴了光滑的瓷砖,折射惨白的光,推车的轮子在滑出货梯时卡住缝隙,发出巨响,余音回荡。  赵颜里低咒:“艹!每次走过这里都觉得凉飕飕,好像墙壁里嵌满尸体,死不瞑目地盯着我,那种被监视的感觉太恶心了。”  李瓒:“被监视的感觉倒没错,监控很多。”  静静地行走两三分钟,停在一扇银白色的金属大门前,赵颜里刷电子卡、面部和指纹识别,门打开,赶紧招手让李瓒进去。  李瓒有些玩味地笑:“我还以为一次只能通行一人。”  赵颜里翻白眼:“虽然防守严密,但也没像电影里演出来的、仿佛秘密军事基地一样严密。说到底,这只是个窑子,再高级、再不符合律法,也只是个窑子。这儿全是他们的地盘,势力盘根错节,社会机关关卡几乎有他们的人或者会员,真有老鼠溜进去了也不怕。”  李瓒:“有恃无恐嘛。”  赵颜里:“他们挺缺人的,那群雇佣兵其实只负责楼上的安危,谨防有人逃跑,像后厨这些地方根本不会管,每个门一周前的确有安保,不过最近被调到楼上负责酒水服务。”  李瓒:“怪不得一路走来没见到什么人。”  “谁会成天关注后勤日常?”到了尽头拐角处,两人准备分头行动,赵颜里说:“您可千万别掉以轻心啊李队,不然你们家李大宝得拿枪爆我头。”  李瓒挑眉:“你听到了?”  赵颜里跟被火烫到一样跳起来:“厨房隔音不行,我也不想的。”推着运货车跑得飞快。  李瓒哼笑一声,避开监控朝楼上走去,上衣反穿、帽子压低,拿出口罩戴上,将脸遮得严实,然后拿出楼吉花大价钱弄来的会员卡刷开客梯。  “四楼。”  客梯24小时有电梯小姐服务,闻言当即按下四楼,电梯缓缓上升至负四楼,有两名客人勾肩搭背进来,身上酒气味十分熏人。  他们去了地面一楼,时不时回头打量角落里的李瓒:“……去四楼,是哪家的大少爷?”  “包裹这么严实,更有可能是什么大明星。”  “哧,那群戏子跟妓有什么区别?”  “对大佬来说是高级鸡,对鸡场而言,还不是客?”  “哼,鸭子玩鸡,我算开眼。”  酸言酸语随电梯门关闭,俩中年男人最多只能去一楼,妒忌能去四楼的李瓒。  李瓒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会员卡背面,总结一路走来得到的信息,地下三楼属于后勤部,近日防守不太严密,监控虽多但有漏洞,人多眼杂可也容易做文章。  地下第四楼开始,监控和防守开始严密,每层楼似乎有一个专供安保人员、即雇佣兵休息的房间,一旦监控发现异常,立即通知雇佣兵,就能就近解决问题。  出现在地下两层至地上一楼的人比较多,据赵颜里所说,那儿有大型的舞厅、宴会厅,保密性没有四楼以上高。  什么人都能来,只要有钱。  钱是唯一的门槛,也是限制最大的门槛。  不同后勤部需要面部和指纹识别,只需要会员卡就行。  电梯在二楼打开,进来两男一女,脚步踉跄,行动有些迟缓,但表情异常亢奋,显然磕了。电梯小姐只看他们一眼就按了四楼,明显是常客。  两男人二十五六的年纪,眼下青黑,两颊瘦削,衣服鞋子皆是名牌,反观女人,二十出头,眼神迷茫,两颊红润,身上的衣服鞋子都是牌子货,但风尘味十足。  她是教堂里的人,应该没嗑药,或者磕的药成瘾性不大。  对教堂而言,女人的脸是财富,可控制他们听话的手段很多,没必要叫毒1品过早摧残,这大概是宋先生从青山红馆学到的教训。  早几年的红馆利用毒1品控制受害者听话,消耗太大,补充不及时,有段时间人手严重不足,因此放弃毒1品控制的手段,对受害者而言算是件好事。  叮一声,四楼到了。  两青年推着女人在中间的过渡厅转悠两圈,晃晃悠悠地走向左边的长廊,廊道两边都是房间。中间长廊有扇门打开,一群人鱼贯而出,有男有女,谈笑风生,其中有几人的面孔颇为熟悉。  若是对商界大佬如数家珍的人必然能认出其中一两张面孔时常出现在某某品牌、某某公司新产品发布会上,若是对港城学术界熟悉的人,还能认出当中某个人是某所高校校长,而他身边的人却是该区教育局的。  他们各自拥着人,向长廊前方走去,听聊天内容应是要去泡澡。  缀在末尾低眉顺眼替人拿包的一个白裙女孩忽地回头,看向客梯处静立的李瓒,目光无悲喜,像扫过一尊没生命的雕像。  李瓒瞳孔紧缩,大拇指按着食指指关节,很轻地‘啧’了声,朝向右边长廊的脚瞬间移向中间,紧跟在那群人身后。  绕了几个拐角,来到一处金碧辉煌的大厅,繁复的水晶灯折射着灯光,墙壁地板瓷砖缝隙填以金粉,摆放在客厅内的成套家具动辄百万,两米高的花瓶摆满四个角落,裸1女油画艳而不俗,入厅即入目。  中间摆着一弧形长桌做前台,前台三名穿着职业装的女性是内部公关,负责处理内部突发事故、安排节目和人员服务等工作。  “先生,请问您需要什么服务?”  “洗浴。”李瓒靠着前台,隔着帽檐也能察觉到前台女打量的警惕目光。  “需要成套服务吗?”  李瓒敲着前台,没有回答。  前台女见状,心蓦地吊到嗓子眼,持有四楼或四楼以上会员卡的客人非富即贵,难以伺候,也得罪不起。  眼前这位,以前没见过,会员卡是新办的,脸遮得严实,不愿露脸兼之气质凛冽,沉默不语时,仿佛空气也凝滞了。  “先生?”  “……能指定谁来服务吗?”  前台女松了口气:“您中意谁?”  “刚才跟在那群人身后的女人,穿白裙、黑长发的女人。”  “您说的是云云吧,她是我们的招牌三朵金花之一,已经被包下来,要不然为您介绍其他姑娘?”  “不用了。”李瓒收回记录完毕的会员卡,转身之际,又回头问:“能找她聊聊天吗?不需要其他服务。”顿了顿,他轻声而惆怅地说:“她像我的初恋。很像。”  前台女闻言加深笑意:“当然可以。”  单人温泉池在室内,没有监控,四周安装着双层玻璃,地面镶嵌照明的灯管,营造出露天星空的氛围。温泉池岸边有一张躺椅,李瓒翘腿躺着,听到吱呀声便侧头看向进来的白裙女孩云云。  云云跪坐在躺椅边,稍稍抬起头来,露出洁白的脖颈,垂落几根秀发,像孱弱无辜的绵羊,却无风尘女的俗艳,怪不得是这儿的三朵金花之一。  “先生,贵姓?”  “李。”  “李先生,您不是港城人。”  “我的粤语不够正吗?”  “倒不是,只是不像港城的白话,更像是广省那边的人。”云云抿唇一笑:“您是警察,对吗?”  李瓒食指一缩,俯视云云:“你们老板就教你们随意揣测客人的身份?不太专业。”  “是我的错。”  “怎么看出来?”李瓒附身,如黑珍珠的眼瞳里倒映着女孩的面容。  云云抬手:“手茧的位置,像经常拿枪磨出来的。我陪过总督察、警司,甚至是警务处长,他们的手茧跟您一样——别不信呀李先生,我们这儿的小姐少爷得有一项绝活才能过得好,我的绝活就是眼睛利,远远一眼就能察觉出您的身份,再第二眼,就能确定。”  “你要我做什么?”  “李先生,是您要我的呀。”  “聪明人就不要打哑谜了。”李瓒摘下口罩要笑不笑的模样,直勾勾盯着云云:“你看出我是警察的时候,特意回头看我一眼,引我注意,确定我是警察,言语试探,攻击性强,要是人人都像你这么做生意,这栋楼的墙壁里不早砌满死尸?”  云云捂着嘴笑得花枝乱颤:“您真有趣。”忽而止住笑,斜着眼瞥李瓒,目光有些尖锐:“怎么我看您一眼,您就确定我想引您注意?难道不是您见色起意?”  李瓒面不改色:“我有男朋友。”  云云:“……”失策了死基佬。  “你长得像一个人。”  云云脸色一变:“程凯蒂。”  李瓒:“你果然认识。”  刚才走廊一眼就让他确定要见的白裙女人,主要原因在于她的脸和程凯蒂有七1八分像。  云云坐直,脸色苍白,半晌低语:“我在等有人能认出我这张脸,那个人必须是港城警署之外的警察,才有可能救我脱离苦海。我等了很多年。”  李瓒:“我没有太多时间,你长话短说。”  云云:“我本名张云,西北人,考上hk大学,被同学骗进钵兰街的ktv打工,本来很快就能跑,谁知道那天晚上遇到‘宋先生’——”  “你见过他!”李瓒急问。  “他见过我,我没见过,但他认出我这张脸!”张云用力掐着自己下巴:“看到动刀痕迹了吗?原本只有三分像,靠化妆、靠手术,整成七分像!从此以后被囚困在女子教堂里,身份证被扣、自由被夺走,qb、代孕、取卵……就差卖肾割肝了!我同屋有个女人不听话,被迫吸粉,发疯的样子吓得我手脚冰冷,也因此乖乖听话,不至于变得不人不鬼!”  “我东拼西凑才知道为什么会被‘宋先生’看上,为什么会遭此折磨的真相,就是这张脸!就是程凯蒂!”  “我学法学的,分析过很多案子,2013年青山红馆案件爆出,我读大二,课上选了这桩本来不可能会讲到的案子来分析,结合得到的信息,很轻易就能拼凑出真相。”  “我试过逃跑、试过报警,可前车之鉴太可怕,我只能暂时蛰伏,等渺茫的希望。”  张云很激动地诉说她悲惨的遭遇,但寥寥几句概述生平,脸上顿时出现茫然的神色,似乎委屈于痛苦不幸的过往竟然只需要几句话就能说完。  “……可能是执念太深,我认得出警察的姿态,即使是卧底十几年的警察,我也认得出。”  “所以你回头看我一眼,笃定我会认出程凯蒂的脸?”  “不,参与过青山红馆案件的警察出现的几率极为渺茫,恰好认识且记得程凯蒂脸的几率就更渺茫。我只是利用这张脸的美貌,不管有没有用,我会尝试任何办法。”  言下之意,即使李瓒不找她,她也会想办法找上门。  李瓒:“认识程楠吗?”  张云目露欣羡:“她是以前的三金花之一,是唯一逃出伊甸园的人。”  “伊甸园?”她不知道程楠死了。  “这座教堂的真正名称,权贵的伊甸园。”  “告诉我你所知道的信息。”  “给我筹码交换。”张云抓紧裙子,精神自进来就保持紧绷,拿李瓒当救命稻草,内心又不信任他,或者说不信任人性,更愿意以价值对等的筹码交换。  “你要什么?”  “我要平安活着离开伊甸园!我要那群人永远找不到我、再也不能伤害我!”  “这是你应有的权利。”  张云瞪着眼睛,轻轻颤抖,想笑笑不出,表情很滑稽,心想应有的权利?她连人都不是了,哪来的应有权利?  可这话多好听啊。  “你……”李瓒声音很低:“你家里还有父母、还有一个姐姐,是吗?” 第167章 第171章   李瓒将他调查到的信息截取一部分道出:“圣玛利亚女子教堂藏了大量军火、雇佣兵,不只是监视女人、保护顾客的作用。”  “他们会制造最后的大动乱?”霍文鹰猜测。  李瓒耸肩:“如果没猜错,按照一开始的计划,赵永嘉手里那批货会被运送至教堂,那里最安全。现在道上盯着,唯一能吞下这批货的地方也只有教堂,但只要教堂一动,它就会暴露己身,从暗处走到明处。”  陈老头:“索性帮他们拿到货,教堂那个腌臜地方也该让太阳晒一晒了。两亿的货,难保和记和号码帮不会心动,现在有霍文鹰你引导和记牵制号码帮,但财帛动人心,说不定哪天突然反咬你一口,联手侵吞那批货,不如干脆引导他们和道上其他鱼虾一起,先专注断掉教堂这条臂膀?”  江蘅:“号码帮近十几年来背靠的大树轮流倒了好几棵,它自身却还屹立不倒,足以说明真正撑着它的大树另有其人,而且藏得很深。加上这次协助泰国佬黑吃黑,杀了赵永嘉还全身而退不说,它们的毒品货源也不寻常,我完全有理由推测号码帮背后真正的大佬是‘宋先生’。”  霍文鹰赞同江蘅的猜测:“港城其他帮派拼命洗白,连和记都试图往正当生意的方向发展,只有号码帮不在乎名字、不害怕警署围剿,有恃无恐一般。我一开始想不明白,后来才想通,‘宋先生’正需要一个足够黑、足够乱的帮派帮他处理不方便出面的事。”  “比如钉子户,再比如跑到伊甸园闹事的人,或者逃出伊甸园的人。”程北若有所思:“你先前让我查关于填海造地支持派、反对派相关资料,我顺势查了近几年的工程建设和工程相关案件。发现原本有几件工程被反对开发,反对者接连出现意外死亡。”  李瓒眉心一跳:“能不能查到哪家公司负责这些工程?”  程北:“我想想……是郑浩思名下的一家地产公司,靠他姐夫的长宏地产扶持才有起色,但近几年因那几桩工程和长宏地产闹翻。”  李瓒问:“郑浩思?当年代表长宏地产参与青山工程的主要负责人,你说的近几年是不是五年前?”  程北:“最早一项工程是四年前。”  李瓒:“时间对得上。郑浩思五年前就是‘宋先生’的人,借长宏地产插手青山工程,失败而被逐出赵氏产业核心圈,窝回自己开的小公司,被‘宋先生’一手扶植起来,从而抢走长宏地产口中的肉。这么说来,上回青山工程重新招标,长宏地产派出太子爷亲自负责,不是让他去镀金,而是和郑浩思闹翻?”  “镀金是真,闹翻也是真。”江蘅开口,吸引众人注意。  李瓒:“说起来,你当时邀请赵希到你别墅住,是早有盘算对吧。”  江蘅摸了摸鼻子:“郑浩思和赵家闹翻,本身不值得关注,但郑浩思代表的是郑家,而郑家真正让人在意的是他亲大哥,郑议员。郑议员,下一届特首呼声颇高的候选者之一。赵长甲没对郑浩思下手,不是看在他太太的面子,而是忌惮郑议员。”  能让港城四大家之一的赵长甲忌惮,可见郑议员是位能人。  “对了,郑议员是此次填海造地议案的忠实拥趸者。”  “环环相扣啊!”李瓒感叹,往江蘅的方向倒去,肩膀碰着江蘅的肩膀:“郑浩思、郑议员,目前嫌疑最重。他们是‘宋先生’的人,还是‘宋先生’本人?”  江蘅:“我前段时间派人去金新月调查‘宋先生’,送回来的情报提到‘宋先生’是混血儿。郑议员的奶奶是葡萄牙和西班牙混血,所以他们也算是混血儿。”  霍文鹰等人闻言愣住:“真是他?!”  李瓒直觉不太对:“‘宋先生’是混血这件事是他亲口说出或是有什么医学证明,还是因其外貌特征被看出来?”  江蘅闻言笑了。  陈老头:“有什么区别?”  李瓒:“如果是因其外貌特征被看出来,说明混血儿特征很明显——我记得郑浩思和郑议员的五官柔和,不指出其混血,恐怕会以为是纯种中国人。”  程北瞬间明白过来:“‘宋先生’不是郑议员!”  李瓒:“但是关系匪浅。”他搓了搓手指:“不如先来说说看,‘宋先生’会利用填海造地议案做什么文章。”  “我打听到的,恐怕不如江先生清楚。”霍文鹰说。  江蘅:“你说你的就行。”  霍文鹰踌躇片刻说:“港城资本不可能推动议案落实,他们会在民间制造矛盾,将话题炒到最热,做出不敌港府的颓势、议案会落实的假象,最后否决议案,达到动摇楼市、从中牟利并趁机提高房价的目的。目前四大家应该联手,试图拉拢江先生,但这是港城资本的运作——”  “转换至‘宋先生’的角度,他会推动议案落实,夺走港城四大家投入其中的资本。”  李瓒:“能夺走多少资本?”  霍文鹰:“保守估计二三十亿。”  李瓒:“刀?”  霍文鹰点头。  李瓒:“少。”  一辈子没见过那么多钱的陈老头当即愣住:“这算少?!”  李瓒摇头:“对我们来说是天文数字,对‘宋先生’来说,估计填不饱他的胃口。”  楼吉说过‘宋先生’筹谋二十多年就为了做空港城股市挣大钱,就他对金融知识贫瘠的了解,只知道最近一次做空港城股市发生在二十年前,金融大鳄保守估计挣了50亿刀。  那是二十年前的hk,外汇储备接近一千亿美元,而现如今的外汇储备翻了四五番,‘宋先生’的胃口至少也大四五倍。  “hk的外汇储备很高,背靠大陆,‘宋先生’哪来的资本做空?再找一个金融大鳄?还是发动战争?没有能发动战争的条件啊。”霍文鹰深觉迷惑。  程北看向李瓒和江蘅:“你们怎么看?”  李瓒耸肩:“不猜。”  程北愕然。  江蘅抿唇笑:“他的意思是与其在这里揣度坏人的心思,不如先想办法解决眼下的难题。至于后续什么阴谋诡计……就见招拆招吧。”  程北:“你们还真心大。”  李瓒拍手吸引注意:“做个详细点的计划,程北、霍文鹰你们两人继续盯着号码帮,顺便盯着和记,别让这两个社团搅浑水,让他们内斗就行。陈叔得麻烦点,帮忙盯着几个泰国佬手里的货,千万别让道上的人汇聚成一股绳,让他们三两成群吸引火力,骚扰泰国佬,必要时刻送他们一程。”  “你指的是?”陈老头手掌成刀横过喉咙。  “……”李瓒:“法治社会,不要打打杀杀。我意思是说送他们和教堂顺利接头,如无意外,本来也应该是教堂吞下那批货。”  陈老头松了口气:“不杀人就好,我们新记好不容易漂白,要是犯了法,上市就困难了。”  李瓒:“我得去趟伊甸园。”  江蘅:“我跟你一起?”  李瓒:“你帮我联系军队。”  江蘅挑眉:“?”  李瓒:“我要端了hk的红馆!”  ***  距离上回聚首商谈应对‘宋先生’的计划已然过去三天。  三天内足够任何离奇事件的发生,比如填海造地议案的反对者声势浩大,示威游行和市政府静坐活动越来越频繁,甚至发生冲突,有警察前来维持秩序却发生袭警事件。  和记在霍文鹰的带动下,专心致志对付号码帮。佛手文则身份一变成为向阳集团的形象代言人,成为填海造地议案的支持派,四处演讲,意外得到许多无房市民认可,支持率也算节节飙升。  这是11月6日发生的事情,楼市开始出现波动。  7日发生大型踩踏意外事故,伤亡数十人,政府的反对派和支持派不得不出面会谈,本是缓和局势的会谈因席间郑议员大放厥词而情势急转直下,双方针锋相对,矛盾剧增。  同时间的港城各大街头出现围追、砍杀事件,被追杀者举手高呼,听口音似乎是泰国佬。  当晚的港城海湾出现十来具尸体,全是这几天追杀泰国佬的混混,没人知道是谁杀了他们,但三教九流一时被震慑住不假,令几名泰国佬顺利将货运送至圣玛利亚女子教堂。  第二天凌晨,即8日凌晨,有人在深水埗码头发现几具泰国佬尸体,身上的货消失,他们被灭口。  残忍程度令道上为之一惊,而熟知内情的霍文鹰等人更觉不寒而栗。  和记、号码帮一时被震慑住,暂时停歇争斗。  霍文鹰再挑拨下去难免遭人怀疑,便也顺势安分下来,转而将注意力放在港府填海造地议案的反对派和支持派,试图寻出可疑人物。  同一天的下午5点26分,圣玛利亚女子教堂。  李瓒在后勤部忙了一天,终于等到半小时的休息时间,和蹲在厨房后门的几个大厨一起侃大山。  他们抽烟,李瓒吸二手烟。  “老王,前天的蓝鳍金枪鱼、北海帝王蟹都得拿出来,今晚做了送上去。”  “来了?”  “十分钟前的通知,刚到。”  李瓒抱着胳膊看头顶的灯泡,闻言问:“谁来了?”  “老板。”叫老王的厨子摁灭烟头,又点了一根说:“还叮嘱我们做顿丰盛的夜宵,晚上等人来吃。那菜单打出来,我估计得款待百来个人。”  “是宾客?”  老王旁边的厨子压低声音说:“不是。听我兄弟说,昨晚来的宾客直到下午才走。”  老王:“很稀奇?”  “玩通宵不稀奇,稀奇的是四楼以下的宾客早上被赶走,四楼以上的宾客下午被送到一辆大巴带走。”  李瓒眼皮一跳,还想再问,厨房后门被打开,主管一张脸结冰:“躲这里偷懒?!赶紧准备,今晚加班,先处理新鲜的食材送五楼去!愣着干什么?快去——!”  几个厨子忙不迭掐灭烟头,进厨房开炉灶,李瓒从旁协助,约莫半个钟头处理完食材,上面来两个服务生端走食材。  李瓒悄无声息地离开后勤部,看见一伙武装装扮的雇佣兵齐整有素地穿梭而过,纷纷坐上车离开商场大楼。  赵永嘉的货已顺利藏进教堂,几个泰国佬被处理,还杀鸡儆猴地弄死十几个人,还有什么事需要出动雇佣兵?  李瓒想不通,只将这事通知江蘅。  低头发送信息时,眼角余光瞥见一抹黑影接近,李瓒反应迅捷地抬起手肘,朝黑影狠狠撞击过去,对方抬手格挡,赶紧出声:“别打脸,是我!”  声音很熟悉。  李瓒眯起眼,停下攻击。  对方摘下口罩,露出楼吉那张少年气十足的欠揍的脸:“警惕性不错,继续保持。”  李瓒:“你伤好了?”  楼吉拍拍腹部:“能跑能跳,前两天刚执行完任务。行了,听我说,‘宋先生’今晚出现在教堂,分了一半雇佣兵出去,留下一半雇佣兵保护他,你敢不敢和我合作就地杀了他?”  李瓒还没开口,就听楼吉继续游说:“现在杀了‘宋先生’不仅能报仇,还能解决所有未发生的事端。”  李瓒看楼吉的目光像看傻子,掀唇,声音很轻:“孙叔筹谋多年,也不仅仅是为了抓获一个‘宋先生’。”而是为了一举端掉‘宋先生’背后代表的金新月的势力。  “死了一个宋先生,还有唐先生、秦先生、元先生……杀不干净。”  楼吉摊手:“好吧,我只是提建议。”  “另一半雇佣兵被派出去做什么?四楼、五楼被绑架的宾客有什么威胁作用?”  楼吉:“你知道了?你怎么知道宾客是被绑架?”  李瓒:“一群人被塞进一辆公交车里带走,难道是请到家里做客?”  楼吉掐着下巴笑嘻嘻:“也对。” 第169章 抓住他们的两个冲锋衣大汉闻言,用听不懂的外语嘲笑中国有钱人的胆小懦弱,随后将两人赶到正中间。匪徒中走出一人,外国人的长相,面孔白皙,颇为斯文。  “诸位晚上好,不用太害怕,你们从第一轮扫射中幸存下来,证明你们很幸运,我们不会再动手。鉴于我方最近遇到一些困难,需要大家帮忙,所以亲自到场邀请诸位帮个忙。”  顿了顿,他扫了眼地面的尸体,面露抱歉:“动静大了点,但是没办法,只有这样,你们才听得见。”  人群中有个四眼男问:“你们是不是想绑架我们勒索钱财?”  咻。  四眼男被消音手枪击毙。  “我不喜欢我没同意出声前就有人擅自质问我。”为首者耸肩:“他说的没错,我的确准备勒索你们。请和我走一趟吧,诸位。”  生命受到威胁下,所有人只能听从命令,戴上眼罩,被迫离开中环,前往未知之地。  ***  时间相隔一个半小时,九龙城。  新记总部,部下等待陈老头的命令,而陈老头则等待信号的到来。  陈老头靠着躺椅闭目养神,面前的手机忽地闪烁两下,猛地睁开眼:“时间到了!”  “通知各区各堂口的弟兄们留意和记、号码帮的动静,别让他们闹事,顺便想办法救下被他们追杀的人——别管是什么人,统统救下来!”  “是!”  同一时间内,留在和记总部的霍文鹰听到门外突然传来剧烈响动,迅速按住程北拔枪的手,将他推进浴室:“如果情况有变,你从浴室窗户爬出去通知陈老头。”  程北:“你怎么办?”  霍文鹰:“我没真正把向阳集团转给佛手文,他想彻底得手就不会立刻要我的命。”  话音一落便将浴室门锁上,转身回客厅,见到带领众人进来的佛手文。  霍文鹰皱眉,满脸不悦:“有事?”  佛手文坐下来:“你最近领着弟兄们毫无节制地挑衅号码帮,死伤不少兄弟,导致怨言沸天。他们请我重新出山,来坐镇和记。现在我来这里,是想问你一句:你是不是拿我和记当你复仇的枪使?”  霍文鹰:“别说得这么难听,我把价值几个亿的公司拱手送你,买你一个和记——就当我花钱雇群不要命的打手帮我复仇好了,还是说你们命贵,几个亿都不够?”  “你!”佛手文的左臂右膀不忿,被他拦下。  霍文鹰拿起根雪茄剪开、点燃,抽了口,满脸挑衅、口气嚣张:“生气了?那算了,把我公司还回来,和记还给你们,反正也不听话,能力也不行,这都搞不定号码帮那群废物!”  佛手文:“你和号码帮有仇?”  霍文鹰冷笑:“问问刀疤英对我父亲做过什么?”  佛手文:“为你父亲报仇?”  霍文鹰:“父亲对我恩重如山。”  “哈哈哈……”佛手文突然大笑,拍着椅子扶手说:“你是为你姘头报仇吧,你身边那个姓程的二椅子,以前在青山红馆待过。这么说来,霍景山还是你仇人,该不会他的死有你一份?真是冲冠一怒为蓝颜,霍少至情至性。”  霍文鹰手指一缩,垂眼,再抬眼时大方承认:“是真是假又如何?跟我们的合作有关系?还是你想去道上说我不孝?”  佛手文握着扶手:“我希望你能主动退出和记,把向阳集团完全让给我。”  霍文鹰:“你是不是癫了?”  佛手文:“不给也行,反正你在我手里。”  霍文鹰:“文叔想不顾道义黑吃黑?”  佛手文:“错,我从开始就等着你主动掉进来,你以为你们在粤江市闹出的那番动静,宋先生会饶过你们?”  霍文鹰神色一震:“你是宋先生的人?!等等,那号码帮——”  佛手文双手交握,笑得老谋深算:“都是宋先生的人。号码帮表面是港城资本的人,和记帮一些达官权贵处理些见不得人的小事,所以一半漂白,一半还在黑暗里,表面号码帮和和记斗得不可开交,实际都是宋先生的筹谋。”  霍文鹰握紧拳头,不敢置信:“这段时间,我利用和记斗号码帮,你们都看在眼里?”  佛手文:“宋先生需要你们牵住调查他的警方的方向。”  霍文鹰低声:“他知道警察一直在追查他,利用和记和号码帮互斗转移警察的注意力……但我不明白,两个黑帮社团互斗能转移什么注意?”  佛手文笑了,“因为接下来,港城十八区将有程度不一的动乱发生,大量消耗警力,使他们无暇顾及被绑架的全港富豪。”  “而在这之前,为避免你们猜到宋先生的目的,令警方有充足时间扼制黑帮社团,导致计划失败,就只能做出互斗的假象给你们看了。”  “原来如此。”  他们猜到宋先生的计划,对方也能猜到他们的行动并加以利用。  ***  晚9点56分,hk十八区各地繁华街头不约而同出现动乱。  有飞车党冲上街抢东西,引交警追击,途中却被埋伏暴打致重伤。有头发染成五颜六色的辍学混混学古惑仔上街斗殴,砸一条街的路边摊,造成交通堵塞。更有劫匪蒙面抢劫街头金店,有黑社会举着砍刀当街追杀他人,将其围堵街头,乱刀砍死,场面尤为血腥残忍。  如此种种,不一而足,都被报至警局。  警局电话热线被打爆,无数警车闪着红蓝二色的警灯在尖锐的鸣笛声中风驰电掣地开出警署,奔向事发地点,以至于警署第二天才发现全港富豪被绑。  这是混乱的一夜,也是hk动荡的开始。  ***  时间回到两小时前,晚7点56分。  昂贵食材送至伊甸园五楼,后厨依旧忙得热火朝天,准备百来个人的宵夜,李瓒在众人忙乱时分寻到机会再度溜走,和躲藏起来的楼吉会合。  楼吉:“我之前探过伊甸园多次,每次止步于地面一楼,到处设监控,还把我的照片放在监控室里对比,一方面说明他防着我,另一方面表明伊甸园里有重要的东西,不能被我发现。”  李瓒面无表情:“程凯蒂珍藏的凯蒂公仔就收藏在五楼张云的房间里。”  楼吉满头雾水:“跟我说的内容有什么联系吗?”  李瓒:“收藏品包括藏着程凯蒂尸块的公仔。”  “……”楼吉摸着鼻子说:“你知道啊。”  “藏尸的公仔不是霍文鹰他们干的,就只能是你。”  “好吧,我花了大价钱买通伊甸园的服务生,直达五楼张云的房间偷出凯蒂公仔,期间没逗留,耗费时长不超过五分钟,还差点被交代在这里。我是真不熟悉。”  叮一声,电梯门打开,两人来到五楼。  李瓒顿住脚步:“楼内宾客被赶走,雇佣兵也少了一半,监控到处都是,照理来说,我们刷卡进来应该被发现了才对。”  他侧耳倾听:“没有动静。”  安静得不寻常。  楼吉:“内部系统被入侵,监控和刷卡记录能屏蔽二十分钟。你家那位找了个顶级黑客帮的忙,赵颜里和他一起,在女子教堂附近。”  李瓒在这儿工作几天,已然摸清建筑建构,轻车熟路前往张云的房间,闻言头也不回地问:“为什么把赵颜里拉下水?”  “顺手。”楼吉走路像猫,踮着脚尖似的,轻盈无声。“她会被灭口,我带走她,当日行一善,顺便教她认清世界黑暗的本质,别跟打了鸡血一样天天逮着你愤世嫉俗。”  李瓒瞟了眼楼吉,后者敏锐察觉到,回以一笑:“弟弟,哥帮你找回场子呢。”  李瓒扬起嘴角,承了他这做大哥的情。  他们停在一扇镶金边、嵌金粉的大门,敲了六下,门很快被披头散发的张云拉开,她神色警惕而恐惧,四下张望,将人拉进来,在屋里不停踱步,时不时掀开沙发毯子、柜子等物品。  张云压着嗓音:“我屋里有监控和监听器。”她拉开桌面一块黑布,下面全是的监控针头和监听器:“我上午搜出来的,以前也监控、监听,但没这么多,我时不时会拆卸掉,然后假装不知情。宋先生知道我知道,也假装不知道,他喜欢会饶人的小猫。”  “安装这么多,屋里可能还有我没找出来的,我怀疑他怀疑我了。”  张云焦虑地啃指甲。  李瓒静静地观察她,忽然发现楼吉很安静,像只狩猎的猛兽,安静无声又警惕地环顾四周。  李瓒问:“你说的玩偶拿出来了吗?”  “玩偶?”张云盯着李瓒,恍然大悟般说:“对,找着了。”  她进入卧室,再出来时,手里拿着巴掌大的黑盒子交给李瓒:“我从玩偶里拆下来的设备,拿去吧。”  李瓒接过设备,转手递给楼吉,后者愣住:“给我?”  “交给你保管,我比较放心。”  楼吉不知怎么回事,陡然红了眼眶:“弟弟,你信任我。”  李瓒:“……?”  楼吉珍重地接过黑盒子,郑重保证:“定不负所托!”  “那你现在走吧。”  “哈?”  “你说的黑客藏在附近,把黑盒子交给他,让他立刻破解里面的录像,发送给周叔……发送到这个号,让他们有充足证据调动飞虎队过来。”  “你呢?”  李瓒垂眸:“公海丢的那批军火,还有前段时间他们从赵永嘉那儿盗来的毒品都藏在教堂里,我需要找到它们,否则光凭一份杀人灭口的录像不能毁掉伊甸园。”  心神不安的张云闻言愣怔地看向李瓒,他说救她们的承诺原来是真的吗?  楼吉皱眉:“我来找,你去送。”  李瓒凉凉说:“你知道地形吗?”  被堤防以至于多年来都摸不清地形的楼吉:“……”  “行吧。”楼吉不磨叽,也不矫情,只对李瓒说:“你注意安全,我送完立刻回来。”  李瓒应了声,便目送楼吉离开,而后看向张云:“你怎么样?”  张云:“我,我还行。”她死死掐着指尖,忍不住瞥向屋内角落,皱眉说道:“我感觉有人在看我,别不信我。这些年来,我一直生活在被监控的环境下,被监视的感觉深入骨髓。”  “所有监控已经被屏蔽。”李瓒说道:“我现在要去寻找藏军火和毒品的地方,你放心,警察今晚就会封了这里。”  张云紧跟他身后:“我跟着你。”  “很危险,我不能保证你的安全。”  “没关系。”张云从抽屉里掏出把手枪,冷静地说:“我很值钱,他们不敢伤害我,危险时刻你可以抓我当人质。”  李瓒见她态度坚决只好妥协:“走吧。”  两人朝六楼走去。  张云告诉他:“六楼是宋先生的私人领地,只有得到他命令才能上去。有时候会叫我上去,有时候他下来,他有一间书房,经常在里面会见客人。有次我在上面等睡着了,他可能工作繁忙忘记了,会见客人时,没遣我走,刚好让我看到他打开书房的机关,带着活人进去,再带着一具尸体出来。” 第171章 李瓒收起笑,垂着眼眸,神色恹恹:“命令你的人立即离开,我知道你那儿还有港城富商做人质。我会和警方交涉,给予你的手下一小时逃亡时间。”  宋先生:“十天,我要十天!”  李瓒:“不可能!”  宋先生:“我不介意一千七百个人陪葬,反正我还有全港的富豪在手里当人质!”  李瓒看向门口的雇佣兵:“听到没有?你们老板不给你们活路。”  雇佣兵们无动摇之色,至少表面看来如此坚定忠心。  李瓒捏着指尖:“最多六天。”  “八天,没得商量!”  李瓒无动于衷地玩手指,便听宋先生又说:“你的情人,江氏江蘅也在我手里。”  李瓒一顿,沉吟半晌:“各退一步,七天。我也没得商量,这时间足够你行动。”  宋先生也在思索计划里的每个环节,氛围陷入胶着,大约他也知道七天是李瓒的底线。  宋先生下指令:“所有人退离,以最快速度离开伊甸园!”  全体雇佣兵面面相觑,警惕后退,李瓒坐在原地不动:“1个小时,过期不候,后果自负。”  闻言,雇佣兵们皮一紧,加快离开的速度,但就在他们奔至一楼时,教堂左侧轰然爆炸,瓦块沙土被震得满天飞,爆炸余波殃及距离最近的雇佣兵,将其整个人掀飞,滚烫的墙砖碎片更是将雇佣兵插成筛子。  剩余还活着的雇佣兵以为被骗,连忙退回二楼,想抓李瓒当人质,不料对方早就爬向三楼,并将他从六楼密室带出来的手榴弹扔向楼道,不仅阻拦雇佣兵还炸毁上楼的通道。  约莫四五十个雇佣兵聚集在教堂一楼的庭院处,扛着各式枪械对准三楼便是一阵激烈的扫射,窗户玻璃被打碎,碎片哗啦啦掉下来,窗帘和墙壁被击出一个个空洞,透出一缕缕灯光光辉。  同时间的夜空盘旋着两只直升飞机,探照灯灯光集中于教堂处扫射,刺耳的警笛声包围教堂。  穷凶极恶的雇佣兵从慌乱中回神,知道李瓒毁约,更知道能救他们一命的人质正在三楼以上,而三楼高度对他们来说不难攀岩,于是动身快速爬上去。  但见三楼左数第三间房的窗户突然冒出李瓒,架着冲锋枪朝人群处扫射,将炮火吸引过去,忽略别处以至于遭到突袭,死伤无数。  突突突……猛烈的炮火射击后,子弹夹打光,无可替换,只好扔掉冲锋枪,拿出用惯了的配枪,李瓒肩膀贴着墙壁,发现外面异常的安静,回想刚才另一波突袭,猜测可能来自哪方,还有突如其来的爆炸是怎么回事。  捡起地面一块碎玻璃探出窗口,下一秒立即被击碎。  李瓒眉头一皱,这射击速度和精准度只有可能来自狙击手。  居然有狙击手?  麻烦。  李瓒退离窗户口,刚摸到门把手就被突然拽住,条件反射举枪对准袭击者的脸,看清是楼吉才挪开枪口:“楼下爆炸是你干的?”  楼吉:“张云她姐干的。”示意李瓒上楼,“你不知道她在教堂负一楼和地面一楼的隔层、空调管道里安装大量tnt,不知道哪弄来的,应该筹划了好几年,就准备炸掉教堂。这两姐妹都不普通,一个比一个能。”  李瓒:“楼下后勤部的工作人员和一二楼的人都疏散干净了?”  楼吉:“赵颜里、张云和张云她姐联手疏散人群,语言工作算是赵颜里的强项。楼上的人都聚集在天台,已经联系特警人员,等他们来救——他们怎么没动你?”  李瓒:“我跟‘宋先生’谈判,换人质安全。”  楼吉:“意外突发,是谈判破裂的信号,会不会逼得狗急跳墙?”  李瓒:“本来也只给雇佣兵一小时逃亡时间,对方绑架全港富豪作为人质,江蘅也在其中,我给他七天时间不公开其个人资料,这是第二条谈判内容。第一条谈判破裂,会让他自乱阵脚,但不会主动伤害人质。”  顿了顿,李瓒问:“黑盒子破解出来了吗?”  楼吉耷拉着眉眼,有些丧气:“年月太久,未曾保养,九成可能无法修复。”  李瓒陷入沉默。  楼道里传来两人的脚步声、风声,直升机螺旋机的轰隆声,以及墙皮遭受重击而脱落的簌簌声。  李瓒忽地笑起来,楼吉不由担忧:“怒极反笑?刺激过大,精神失常?”  李瓒挑眉:“第一条谈判破裂,‘宋先生’会以为我有恃无恐,毕竟王牌一击毙命,如果之前半信半疑,现在必定坚信警方已获知他的真实身份,他心乱、动作也会乱,就会露出马脚,警方锁定的目标就那几个,谁露出马脚一目了然。”  楼吉想通个中环节,恍然大悟,兴奋地咧开嘴:“阴差阳错,说明他运气到尽头了。”  说话间,两人已奔至顶楼天台,上面人头攒动,虽拥挤但都安静地等待救援,赵颜里站在天台轿顶嘶声裂肺地喊:“保持镇定!保持安静!远离天台边缘——蹲下来!等待救援——”  张云和张云她姐就站在轿顶下、楼道出口边,一见楼吉和李瓒二人便立即上前说:“能不能联系警方提供更多救援措施?一楼处埋的炸药已经用掉一半,再引爆另一半会炸掉整栋楼的地基,下面暂时没动静,可歹徒知道人质在楼里,他们自知死路一条,势必不惜代价反扑。”  李瓒:“你觉得他们会干什么?”  张云她姐低声:“炸毁教堂。”  张云:“六楼密室里的军火被转移走了,应该在楼下那群歹徒手里。”  “他们只能带走一小部分足够用的,手中炮火有限。”李瓒寻思片刻问:“你埋在教堂的炸药还剩多少?据点在哪里?”  张云她姐一一说来,而此时头顶停着一架直升飞机,垂落绳子,下来十几名反恐特警,于天台各边缘寻找埋伏点,却有一名特警刚蹲下便被击中眉心,当场死亡。  反恐特警队队长反应迅速,指挥其余人向中间靠拢,令手下立即找出敌方狙击手并想方设法击毙,而后来到李瓒等人跟前,与其交换信息。  “炸药和军火?的确给行动增添难度。”反恐特警队队长满脸难色:“特警包围歹徒,但人质也被歹徒包围,现在情势僵持,不能轻举妄动,好处是我方也有几处炸药据点,可成为制敌良策。”  “我这里有教堂结构平面图,根据你们提供的信息可以找出不炸毁地基的爆炸点,将歹徒引至爆炸点,将其歼灭。”  “我能吸仇恨,我来打头阵。”李瓒毛遂自荐。  楼吉:“他们认识我,最恨叛徒,所以我也能吸仇恨。”  队长多看两人一眼,不多犹豫,点头同意:“我们的人会在后方接应,你们多加小心。”  轿顶的赵颜里蹲下来,头次平心静气地祝愿楼吉和李瓒平安。  聚合不到几分钟便又分开,李瓒和楼吉分头行动,潜入教堂偌大的庭院,将行踪暴露在狙击手的视野范围内,连续试探多次,终于确定其位置,被天台顶的反恐特警击毙。  剩余歹徒约有二十人。  李瓒蓦地冲向庭院喷泉的雕塑后方,子弹击打雕塑、池水和喷泉池边缘,乳白色的碎片和水花一并炸开,迫使李瓒不得不趴在地面匍匐前进,逮着机会于密集的炮火中给予回击。  却听对面有人大声喊了一句,接着脚步声窸窣,炮火攻击锐减,紧接着便是另一个方向传来枪炮声,同时天天顶的反恐特警的攻击不停歇。  咕噜噜。  李瓒眼角余光瞥见绿色的椭圆状物体滚落脚边,当即转身以迅疾的速度飞扑向草地,身后轰然爆炸,雕塑被炸掉一半,巨大的石块飞向半空,咄一声砸死一名凶徒。  仅瞥了两眼就快速判断敌人还剩七人,李瓒头也不回地冲进草地深处,赌命一般埋头向前冲,流弹擦着头皮飞过去,火药味和滚烫的触感似乎长久地弥留于发梢处,直升飞机的轰鸣声、警笛声以及爆炸声、射击声,不时爆发的尖叫共同组成夜的奏鸣曲。  夜色掩护加上距离太远,七名雇佣兵骂骂咧咧着追上前,冲进草地约跑了十余米,后方便‘boom’一下发出剧烈爆炸的轰鸣声,火光冲天,残肢遍地,队友不见踪影。  火光映照着七人的面孔,神情愕然,而后目眦尽裂,愤恨难当,同时察觉到李瓒的出现可能是诱饵,便要急速后退,可突然出现的反恐特警队将他们逼得深入草地。  当中一人掀开满背包的新式炸弹,另一人将背上扛着的火箭筒置于肩上,转身便对准李瓒,死也要拉他垫背。  他头戴红巾,操着一口怪腔怪调的粤语愤怒地喷唾沫子:“你们对付那帮黑警,我来杀这条子!”  一边叫骂一边迈开腿向前,李瓒停在足够远的地方目不转睛盯着雇佣兵的步伐,神经紧绷到极致,口水吞咽着,浑身肌肉绷紧,而神色极为冷静。  1步,2步,3步……雇佣兵的右脚抬起,其他六名雇佣兵表情狰狞,抓起新式炸弹便投掷出去,更有人举枪瞄准,而在人类肉眼看不见的教堂周围散落着无数炸弹,一经引爆,必然引发连锁爆炸。  右脚落下,无事发生,左脚抬起,重重踩下——咯吱一声,雇佣兵听不见声音却感觉脚底被什么硌住,下意识低头一看,忽地意识到什么,瞳孔急剧收缩。  下一刻,轰!嘭嘭嘭——!!连续爆炸,火光冲天,浓烈的烟雾与火药味充斥整个教堂庭院,叫人难以辨认下方情势,只能屏住呼吸,不敢眨眼,等待黑色的烟雾散去才能看清英雄是否生还的结果。  天台上的反恐特警队队长,赵颜里、张云和张云的大姐都揪着心脏等待,约有两分钟时间过去,烟雾散掉大半,李瓒和楼吉自火光中走出,所有人松了口气。  关闭多年的教堂大门被打开,救护车和警车开进来,人质被营救,接受安排一一进入警车内,赵颜里等人走在最后,同李瓒和楼吉等人打招呼。  “你们活着应了句古话,祸害遗千年。”  危险解除,赵颜里又成了毒嘴媒记。  李瓒瞟她一眼,不理睬,专心处理身上细碎的伤口,楼吉搓手笑眯眯,话里藏刀威胁赵颜里,然而意外猝不及防到来,一只漏网之鱼破开碎石堆朝这边开枪,恰好有个十二三岁的教堂雏ji从他们身边走过。  楼吉、李瓒和特警队队长不约而同举枪,赵颜里条件反射地拽开女孩,子弹贯穿肩胛骨的瞬间,雇佣兵也被乱枪击毙。  “医生!”  李瓒大喊,楼吉接住倒下的赵颜里。  赵颜里瞳孔涣散,满头冷汗:“我、我他妈要死了?”  医生已经过来,简单处理伤口后将其抬上担架。  李瓒检查一番:“没伤到要害。放心,祸害遗千年。”  赵颜里扯了扯唇:“没想到我也有救人的时候……艹!李、李队……抱歉。”  李瓒抬眼看她。  赵颜里:“以前我太自以为是……写了很多污蔑你的报道,我道歉,我……对不起。”  李瓒站在救护车下方,看向车内担架上的赵颜里,摆摆手说:“出院后请我吃饭赔罪。”  赵颜里笑了下,笑容虚弱。  车门关上,救护车呜呜叫着驶向最近的医院,人质基本被送走,只留下部分警备人员收拾残局,反恐特警队队长问他们接下来打算什么行动。  李瓒咔咔两下换掉空弹夹,将警用枪塞回后腰:“去找周言,抓‘宋先生’!”第173章   hk政府行政大楼,议会散去,众人陆续离开,关于深水埗圣玛利亚女子教堂禁锢将近一千人的人身自由的大案,以及自教堂内搜索出来的大量军火、毒品,全权交由警署调查,而警署需配合周言行动。  深夜,行政大楼灯火通明。  行政车辆塞满停车场,部门人员连夜加班,步伐匆促,人来人往。  李瓒甩上车门,满脸寒霜,快步进入行政大楼,直接推开港城为周言准备的临时办公室,随手拉住椅子拖到身后便坐下来,直勾勾盯着周言:“江蘅没来找你,还是你设计江蘅?又或者你们瞒着我私自行动?”  周言不慌不忙地泡了杯浓茶递给李瓒:“江蘅跟我说,得有两手准备,靠十八年前的录像逮捕‘宋先生’不太理想,他猜测录像损毁严重,应该难以恢复,毕竟十几二十年前的东西,质量经不住时间摧残。”  李瓒:“所以他自告奋勇,深入虎穴?他不怕我守寡?”  周言被茶水呛到,好不容易止住剧烈的咳嗽说道:“不至于!江蘅说他以前混过金新月,深谙那边某些毒枭的行事风格,也有应对手段。”  李瓒奇道:“三四十个人质在手,他赤手空拳哪来的应对手段?”  周言目光闪烁。  李瓒狠踹一脚办公桌:“说话!”  周言做作地抖了抖,拿起茶缸挡住脸:“江蘅是个商人嘛,他知道宋先生想做空港城股市,又没有足够的港币,更不会有哪个世界顶级富豪傻得在这时候帮他狙港币,可他需要钱啊。钱从哪来?全港富商就是现成的提款机。所以从你拿到伊甸园藏有大量雇佣兵和军火的信息之后,江蘅他就猜出宋先生会对全港富商下手。”  “但是吧,马有失蹄,人有失手,江蘅他以为最多绑架港城四大首富,提前做了些准备,特意跟长宏地产的赵希走得近,谁知道敌人胃口这么大,竟然绑架港城大半的富商。” 第173章 身旁有佛手文的催促以及数只冰冷枪支的威胁,还有刀疤英的极力劝阻,霍文鹰仿佛知道他没有退路,只好冷着脸签署最后一份协议。  签署完毕,霍文鹰问:“需要我亲自到场做公证吗?”  佛手文:“不劳费心,早就做好了。”  霍文鹰面露诧异:“你们贿赂了?既然已经公证完毕,何必还要我签署协议?”  佛手文得到公司,心情大好,便不介意回答霍文鹰的问题:“以备不时之需。”  霍文鹰嘲讽:“是怕我反悔打官司吧。”  佛手文:“世侄聪明。”  霍文鹰僵直后背冷冷地看他,半晌后陡然融化眼里的冰,肉眼可见地精神松懈下来,悠闲地靠着椅背,嘴角噙着一抹轻松快意的笑。  佛手文心生疑窦,刚要开口试探却听外面警笛声震天响,手下感叹才报警不到十分钟就来人,这帮警察什么时候效率这么高了。  很快警察上门,带走刀疤英,霍文鹰起身同佛手文道别,就朝门口走去。  程北忽然出现,朝霍文鹰一笑,两人肩并肩走出去,大量警察涌进来,佛手文感觉哪里不对,可没等他想明白就被一张逮捕令堵住去路:“你好文先生,我们调查到您名下的向阳集团有不明来源的资金与一桩重大刑事案件有关,请您跟我们走一趟。”  佛手文沉下脸,猛地看向门口,霍文鹰正站在那儿满脸嘲讽地看他。  他被耍了!  “哈哈哈哈哈……报应不爽!!”刀疤英痛快大笑,格外配合警察被带走。  佛手文的下属还想持枪反抗,被事先监视他们很多天的警察先行制住。  楼下车里,程北一边递给霍文鹰热豆浆和肉包子,一边说最近发生的事:“圣玛利亚女子教堂被端,受害者基本被解救出来,但宋先生绑架全港富商包括江蘅,还召集三教九流制造大混乱消耗警力,不过现在已经被新记解决。”  “和记和号码帮利用媒体大做文章,假扮普通公民借环保动保不予开发新区的名义示威游行,警察一采取暴力镇压就会被口诛笔伐是戕害普通公民,外网闹得沸沸扬扬,后面还是新记找黑道上的弟兄解决困境。”  “你呢?”  霍文鹰:“我的事也很顺利。佛手文性格多疑,既想要向阳集团又见我给的爽快,害怕有诈,找相关律师咨询又咨询才最终签完所有协议,公司出事已经完全牵连不到我。”  自从知道圣玛利亚女子教堂那块地皮属于霍景山,霍文鹰就开始怀疑霍景山创建的向阳集团和宋先生的关系,于是深入调查,发现公司暗账存在大问题,出现数笔来路、去路都不明的大额资金,因此猜测向阳集团很可能参与洗钱。  以此为突破口,调查清楚和记、号码帮的目的以及他们的人手、实力分布等重要信息,通过每天来楼下徘徊的程北传达给新记。  同时对付和记和号码帮两大帮派时,新记才得以势如破竹。  “佛手文胃口太大,吞了向阳集团就必然陷入伊甸园的烂泥潭里。”霍文鹰抽出根烟塞嘴里:“祝他好运了。”  “吃饭的时候别嚼烟。”程北一眼横过去。  霍文鹰摘下香烟,换吸管咬着,“李大队长人呢?”  “救情郎去了。”  ***  一辆汽车停在将军澳郊区的废弃化工厂入口,车上下来三人,穿着冲锋衣,大腿间别着枪套,怀里还抱着冲锋枪,停在原地四下观看半晌就跨进化工厂,绕开大量反应容器、凉水塔和风机,推开里面一栋废弃工厂的大铁门,里面赫然堆放如山般的塑胶桶、喷漆罐,绕过小山似的废弃物便见空旷的场地堆放三个特殊材料制成的大桶,里面装着看不出原料的黄褐色液体。  大桶上方是镂空铁片铺就的二楼走廊,栏杆处绑着将近三十名人质,通往二楼的楼梯口被严密监视着,而三楼则是老板和操控做空港城金融的精英们。  三人跨过二楼,同看守人质的同伙们说了几句话,还是在场众人质们听不懂的语言,然后上楼和大老板汇报外界现状。  绑着人质的角落里,赵希灰头土脸地伸长脖子看三名回来的雇佣兵,转头很严肃地说:“有好消息了。”  江蘅正在脑海里演练第一百种自救方式,闻言随口回:“怎么说?”  赵希:“出去探路的人回来了,表情凝重,一看没好消息,他们没消息对我们来说就是好消息!”  江蘅敷衍两声,突然说:“现在六点半了吧。”  赵希不确定:“应该?”  江蘅:“天快亮了。”  赵希哦哦了声,两人陷入沉默。  片刻后,赵希:“所以?”  江蘅:“废弃化工厂内没有监控,有利于自救求生。等一下他们会把我们带回关押的房子,我观察过房子其中一面墙壁比较薄,墙壁里有化工厂的排水管道,应该通往将军澳海湾。没记错的话,这片海域有海豚出现,是动保非常关注的海域,几乎每天都有人过来查看海豚情况,所以你们可以顺着排水管道爬向海湾,向他们求助。”  化工厂排水管道尤其宽敞,足够容纳一个成年男人,尤其化工厂的排水管道早已废弃,更无杂物。  赵希小声说:“可是每隔一小时就有人来查看人质,而且撞开墙壁会发出声音。”  “今天会下雨。”  赵希惊诧:“你怎么知道?”  江蘅:“夜半两点左右打雷了。”  睡死过去的赵希:“……”尴尬。  江蘅抬头看了眼上方:“你等一下说服其他人,宋先生没打算放过人质。他还需要挟持人质帮他离开港城,一旦走出中国边境,我们的生命就真没保障了。”  赵希脸色严肃:“明白。”  人质被押送回狭窄的密室里,而此刻时间来到早上七点半,天色阴沉如深夜,看不见的天空被重重叠叠的雷云包裹,沉甸甸仿佛蓄满水般不堪重负就要摔落下来,狂风大作,墨色的海浪翻涌,激烈程度犹如此刻焦灼到燃点的港城股市。  咔擦——  轰隆隆!  紫白色的闪电划破雷云,震天响的雷鸣紧随其后,借雷鸣遮掩凿开墙壁,钻进去砸烂破旧的排水管道,由赵希组织人质爬进排水管道。  赵希排最后,搓着手颇为兴奋地说:“好像我正在上演《肖申克的救赎》,出去后我要在博客po出这段奇幻冒险!”  言罢钻进墙壁,蹲在排水管道刚要进去就发现江蘅搬起石块堵住墙壁的洞,赵希惊问:“江哥,你不跑?”  江蘅:“我垫后。”  赵希还想说什么,但洞口已经被江蘅堵上,无奈只好跟随大部队爬向出口。  密室内只剩江蘅一人,将近八点的时候,有人来查看人质,站门外透过小窗却见里面空荡荡,心下一惊,连忙开门跨进来,头部立时遭受重击,笨重的身体立刻倒地,还没缓过来就被补了一棍,彻底晕死过去。  江蘅从他身上搜走枪械,脱下冲锋衣和围巾式面罩穿在自己身上,遮住下半张脸便大摇大摆走出去,还把门牢牢锁上。  到楼梯口,一个深目高鼻的雇佣兵操着口小众语言询问江蘅,怀疑的目光不停扫视着他,异常的行为引来其他同伙的注意。  江蘅口语清晰地回复雇佣兵的每一个问题,竖起食指指了指关押人质的密室,又指向三楼,表明他想见老板。  雇佣兵有意使用阿富h官方语言普什图语试探江蘅,对方发音标准的回复中还夹带当地俚语、脏话,就算不是当地人也必定在当地混过几年,因此打消疑虑,用粤语回复:“老板不轻易见人。”  江蘅的粤语也带有腔调:“有一个姓江的人质让我带话,和狙击港城金融有关。”  雇佣兵知道他们后半辈子的幸福生活就在做空金融这一战里,尤为在意,没想太久就同意上楼问老板。  江蘅留在原地耐心等待。  过了一会儿,雇佣兵下来:“走。”  江蘅上楼,被搜走武器后进入办公室,室内空旷昏暗,正对大门有一组配套的办公桌椅和落地大窗,窗帘大开,可见天空乌云翻涌,广阔荒地,野草莽莽,风吹草地,视线拉前,地面矗立灰白色的大型冷却水塔,结合远处的荒地形成赛博朋克工业美学。  办公桌后方是坐在老板椅上的神秘的‘宋先生’,背对门口,左右是全副武装的雇佣兵。  “江蘅说了什么?”  “他说全港富商资产加起来也无法做空港城股市,无法和将近五千亿外汇储备对抗,何况那些富商家族庞大,财产牵扯太广,千枝万叶的,不可能倾尽家财帮你。除非江蘅松口联系家族,调动所有家产帮你。”  “他也会说富豪家族千枝万叶,怎么敢肯定他一开口就能倾尽全力帮助我?”  “江氏以大家长为尊,江蘅是这一代的大家长,他的命令一出,江氏会无条件遵从。”  ‘宋先生’陷入沉默,半晌后询问:“他要什么条件?”  “亲自见你一面,聊聊合作。”  “合作内容是什么?”  “他没说。”  “现在可以说了,江生。”  “……”  江蘅一笑,摘掉围巾式口罩:“宋生目聪耳明,瞒不过你。”  话音一落,两边的雇佣兵当即向他指枪。  江蘅:“待客之道不太好,宋生在中国住了十几年还没学会基本礼仪?”  宋先生朗声一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是这么有趣的人?”  江蘅:“没缘分是好事。”  宋先生:“江蘅,江生?我记得万千山几年前害死的一个小女孩和你有些相像,名字像,样貌也像。”  江蘅唇角下压:“宋先生以前在金新月做过毒头、也当过兵,后来在某条毒村安营扎寨、结婚生子,可惜不被岳父信任,怎么也当不了老大、上不了位,差点想弑父。结果毒村先被卧底告发、逮捕,卧底与当地警方进行任务交接时,关押毒贩的地方突逢烈火,烧死所有人。”  “当时有一支运毒小队出门在外,恰巧躲过灾难,事后把亲人死亡怪罪在卧底头上,策划了谋害缉毒警察的跨世纪刑事大案。那事之后,‘宋先生’声名鹊起,响彻国际,被追捕十八年仍逍遥海外,宋先生这因祸得福——”  “算不算升官发财死妻儿?”  宋先生猛将桌旁的烟灰缸砸向江蘅,砰!啪!两声便见烟灰缸碎成块,江蘅瞥了眼玻璃碎片,抬眼看向同样带着围巾式面罩遮挡眼下部分面孔的宋先生,只觉得眉眼尤其熟悉,似在哪里见过。  “平衡了吗?”  江蘅挑眉,有点像李瓒。  “你厌恶我提起江荇,试图通过我死去的妻儿激怒我,我的反应让你得到心理平衡了吗?”宋先生靠着椅背,闲适地睨着江蘅:“这就是我学到的中国礼仪。”  江蘅笑了声:“我们应该见过面。”  宋先生:“聊聊你的合作。”  江蘅还是笑着,温文尔雅的模样,刚开口就被推门冲进来的人打断:“boss!人质跑了!”  后面跟进来一人:“密室墙壁被凿通,人质顺着排水管道跑了!”  宋先生顿时目光锐利地看向江蘅,后者垂眼,不在此时正面挑衅。  “派人去出口等着,杀了最先出来的三个人!杀鸡儆猴!”  话音未落,又有人冲进来:“来了!差佬来了!”  同一时间轰隆一声,闪电划破昏暗的天空,照亮天地,雷鸣停歇后,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宋先生回头一看,却见远处被莽莽荒草包围的蜿蜒道路出现一辆辆警车,风驰电掣而来。  宋先生指着江蘅:“抓住他!”  房间内五个雇佣兵当即拔枪,可慢了江蘅一步,他先一步拔枪击向正中央的宋先生,同时拽过身旁雇佣兵的胳膊将其挡在身前作为人肉盾牌,拖住死沉沉的躯体向前,一枪崩掉前方不足三米的雇佣兵的大脑并扔掉手中的尸体,灵活地滚向办公桌等障碍物,就要奔向宋先生抓住他之时,猝不及防对上对方的枪口,黄铜色的子弹差点贯穿他的肩膀,幸好躲够快,只擦过留了一个胳膊的血。  雇佣兵护着宋先生朝外面走,江蘅想追过去,被围堵在房间里,门口迅速聚集十来名雇佣兵,激烈的枪火朝他所在的位置疯狂扫射,落地窗不堪重负发出‘歘歘’的声响,下一刻啪一声巨响碎裂,玻璃块哗啦啦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