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男神不想谈恋爱》 第1页 [无cp向] 《(综同人)男神不想谈恋爱》作者:总裁哥哥【完结】 文案: 明明可以凭本事走上人生巅峰,却总有人想祸害我去谈恋爱...... 真正的男神,眼里只有事业,没有爱情! 大概会综很多,神话、歷史、名着等等,也有可能会有原创剧情~ 主角帝辛,不要问是歷史的帝辛还是《封神榜》的帝辛啦,这是剧情点,作者君不会剧透。 小天使只需要知道这是真·男神就可以啦~作者君不玻璃心,但较真、爱槓,非要跟作者君槓男主人设的话,作者君...就随你们叭,反正也没你们可爱╭(╯^╰)╮ 内容标籤: 洪荒 无限流 快穿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帝辛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总有人想勾搭我去谈恋爱~ 第1章 法海他不懂爱 「大王」 娇软柔媚的女声,尾音裊裊勾人,瞬间打破了四下里凝固着的寂静。 帝辛没有回头。 透过那精緻的雕花木窗,他将那朝歌城内的万家灯火尽敛眼底。 这曾是他的朝歌,曾是他的天下、他的王朝。而如今他再看它,眼底却无波无澜,仿若这朝歌的一切、这王朝的一切,从来就与他无关。 「爱妃怎么还没走?」 他问,仿佛是在问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姬发领军,已然兵临城下。明日,朝歌便不是朝歌,殷商也不再是殷商了。 宫中上下,早已是四处溃逃、各奔东西,你还留在朝歌、留在王宫里做什么? 帝辛是想这样问的。 「依大王来说,妾身该去哪儿?」 帝辛转身,终于将目光从那万家灯火上挪开,悠悠望进妲己的眼里,只一剎那,他便瞧明白了她眼里的意思 她是来亲眼见证他的死亡的。 回想前日夜里的古怪一梦,忽记起梦里的妲己,是听了女娲的法旨、为了那所谓的仙途,要来毁他殷商王朝基业的。 现下来看,梦中的一切,未必不真。与其说是梦,倒不如说是,有人想要借那一梦,让他遍览故事始终。 「呵」 扯了扯嘴角,帝辛扯出了一抹蔑笑。 大步流星地离开窗边,几个大开大合间,他去到了矮榻前,挥手、打落矮榻两边烛台,眼见着翻落的烛火顺着幕帘蹿的燃起,他弯腰拿起榻上的金盏、勐地便往正被火舌蚕食着的幕帘上一掷 「歘」 金盏在地面上滚落,喷洒而出的酒倾覆在那火舌上,火舌勐地跳了跳,瞬间燃得更烈,连至地面的绒毯也跟着燃了起来。 妲己被震住了,有些想不明白帝辛此举何意,一连往后倒退了几步,只能透过那忽高忽低的火焰,看着那正独自坦然、落座于榻前的帝辛。 「你走。」 惯来威严浑厚的声音,在说着这三个字的时候,极淡极淡。 妲己何等聪明,在听到这三个字以后,如何能还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她不知道帝辛是如何看出她的来意的,但眼下的情势却再明了不过 饶是知晓她的来意,他仍旧预备让她的心意顺遂。 他是在告诉她,我会死的,你走。 感动吗? 也许。 归根结底,还是修行得道更为重要。 妲己觉得自己足够清醒,所以她笑,在熊熊大火暂时侵蚀不到的地方,对着帝辛柔柔拜倒,「妾身多谢大王。」 说完,她便走了。 直至妲己的身影完全消失,帝辛也仍旧只是端坐在榻前、不曾抬眼。 初入人世的妲己露出的破绽太多,他早早就知道她是狐狸变的。但狐狸又如何?他只要喜欢,便可给她无尽的宠爱。 生来就註定会是万臣之君,帝辛从不否认他是极其唯吾独尊、不可一世、放浪形骸的一个人。 绝大多数世人没有的东西,他生而有之,于是便很少渴求什么、喜爱什么。但显然,妲己的出现打破了这一切。 身为帝王,他喜欢她无可比拟的容貌、喜欢她从不如旁人般唯唯诺诺的娇媚柔情、喜欢她几乎和他骨子里如出一辙的骄矜傲慢。 喜欢得久了,这种喜欢自然也就慢慢变成了一种爱。 他不介意她是人还是狐狸,也不介意她是不是同样爱他,只要他一天是君王,她便一天不会离开他。 他从前便有这样的认知,不知道为什么,只误以为她是恋慕这人世间的繁华。 直到前日夜里,从那梦中一探,方才明白,诸多虚情假意,便连她来,也仅仅是为了夺他性命,亡他殷商气数。于是,那很浓很浓的喜欢,那来之不易的丁点爱意,便也全都烟消云散了。 朝臣、仇敌,很多人都说他冥顽不灵。这四个字,换个意思,就是「偏执」。用这样的形容词来形容他,对、也不对。 他并不后悔为了妲己,使得万里江山尽覆。事实上,他比所有的人都要更放得下些。 喜爱时,他可将天下奉上,决心放下时,便是从此天高地远、与他再无相关。 江山是,妲己,亦是。 于是,直到妲己离开的时候,他也不曾提醒过她 要一个鼎盛的王朝落败、一个曾经勤勉为政的帝王昏庸,必须要有一个人来做坏人、受尽天下讨伐。作为被推出来作「坏人」的那柄刀,女娲只会用她的性命来平民愤,怎么可能会依诺助她修行? 第2页 妲己的确聪明,但到底是初入人世,还是天真了一些。 熊熊的火焰蚕食到肉里白骨的时候,帝辛感受到了灼烧到灵魂深处的疼痛,他闷哼着仰倒在了地面上,火焰燃烧的速度很快就席捲到了他的全身。 死亡,应该是一瞬间的事。 在灵魂和肉体双重绞痛的过程中,帝辛的意识忽然在一片虚无里,映出了前日那梦里,原本有些模煳朦胧的自己的结局 似乎同样是在这为妲己建成的摘星楼里,同样是而亡。在梦里的最后,他以灵魂的姿态存在着,他亲眼见到了妲己被姜子牙那厮拿捏清算、女娲自始至终不曾出现。而当姜子牙拿着封神榜站在封神台上唱榜时,甚至连早早被伐的他,也得了个天喜星君的名号。 有点可笑。 不知道是为了到头来白忙一场的妲己,还是为了他自己。 天喜星君? 嘉奖他给那个「天命之子」姬发让了位? 谁稀罕做什么天喜星君? 意识渐渐虚无。 仿佛天地寂灭,时空消无。 也不知道是过了多久,帝辛渐渐感觉自己又恢復了感知,意识较之以往,前所未有的清明。 寡人未死? 帝辛不自觉拧眉,却仍旧闭着双眼 脑海里有着不属于他的记忆。 记忆的主人是个和尚。和尚是什么?帝辛原本是不大了解的,殷商没有和尚、也没有佛教。但遍观那记忆之后,他便轻而易举地明白了 正如三清道教,僧人、和尚信奉的,是佛门。 那记忆主人的生活,枯燥而又乏味,仅有的记忆里,也不过只有坐禅、明心、修行和济世寥寥四样。 如果非要说有什么特别的,那大概是看遍那不属于自己的十七载记忆后,不断驳斥着他的意识、沖他叫嚣着的八个字 清心修行,天下为先。 「哐哐哐」 远山的古钟声声作响,饱含禅意的钟声满是余韵的旋绕在耳畔。 帝辛睁眼。 映入眼底的,不是那奢华的宫殿,也不是那应已成灰的摘星楼,而是同记忆里一般无二的、那和尚修行的禅房。 下意识地抬手,摸到脑袋上,触着那光滑上的点点戒疤,有点儿意外,又有点儿意料之中。 他成了那记忆里的和尚。 帝辛皱眉,心里下意识地就是一阵排斥。 他是一个惯于迁怒的人,他看不惯那把他坑害惨了的满天仙神,不愿做那令他折辱的天喜星君,由是,连着对这和尚信仰着的西方诸佛,也是没的一阵不喜。 如果可以,他想还俗。 从这和尚的记忆里,帝辛看到,和尚要是不想当和尚了,是有还俗这么一说的。虽然,在和尚的记忆里,他本人还从来没有起过还俗的念头。 「呃哼」 帝辛闷哼一声,抚在脑袋上的手忽地死死按住在太阳穴上,只觉得脑子里刺痛得厉害。 「清心修行,天下为先」 「清心修行,天下为先」 如同这和尚自己在念经时一样,仿佛有一道清冽的声音,正在他的脑子里一遍一遍地念着这八个字。分明那声音听来再平淡不过,一字一字,却又像是要穿透他的意识,将这八个字深深地镌刻在他的灵魂里。 那和尚不许他替他还俗。 也不知道是过了多久,像是教训给够了,那声音渐渐消失,帝辛这才能顶着额间身上的细汗,乏力地仰躺在坐禅的竹蓆上,思维重新运转。 所以他现在又算是个什么情况呢? 借尸还魂? 直到现在,帝辛方才去想。 饶是他不想承认,总是他如何自矜于天下之君的身份,他也只是一个凡人,而借尸还魂,却是仙家的手段。 打他拒绝成为天喜星君、预备寂灭灵魂的那一刻开始,他便没想过还能轮迴转世,更何况是使出借尸还魂的手断了。 如今会在别人的身体里,既不可能是他自己的原因,那便只能是别人要他进到别人的身体里。 那个人会是谁? 帝辛抿唇,他猜,除了那让他梦探始终的人外,总不会还有其他人。 不再去想那人是谁,那人想要他做什么,总归,那人有这样的能耐,若想隐在暗处,就绝不会让他窥探到一丝半点。他轻拿轻放地把这个问题放在一边,忽而有思考起了方才脑海中的刺痛 这身体的主人死了吗? 饶是和尚的记忆里没有死亡,但帝辛仍然猜测,那和尚死过。 那刺痛是在他升起要替和尚还俗的念头时突然传来的。 这只能说明一点,那和尚不想还俗。 「清心修行,天下为先」,这像执念一样的八个字,或者真的就是那和尚的执念。和尚自己违背了自小的志愿,得了机缘,便要替他将以往的路重新走过的人为他办到。 说白了,他就是那个要帮和尚完成执念的冤大头。 细汗稍稍退去,帝辛捏着灰色粗麻僧衣的袖子拭了拭额角,嘴角勾了勾,只觉得这事着实有些好笑。 如此看来,那将他丢进这和尚身体里的人的意思是再清晰不过了 他要他以这和尚的身份,替这和尚完成执念。 他在别人眼里,什么时候成了这样无聊好心的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新文开文,尽量日更,本章留下评论,作者君看见的话,会发红包,谢谢小天使们支持嗷3 第3页 第2章 发号施令惯了的人,是不喜欢受人掣肘、被人威胁的。 帝辛同样如此。 但最终,帝辛却很好地接受了现状。 若是不想终日尝受精神意识的折磨之苦,除非他选择再次自尽。他并不怕死,但谁又能保证,他死后,灵魂不会再次被投放到另一个人的身体里呢? 这样只会将自己的境况越搅越遭的反抗,帝辛把它称之为「愚蠢」。 自竹蓆上坐起,帝辛起身,刚打开禅房的门,正想去瞧瞧这方新的世界,便见一圆头圆脑的小沙弥气喘吁吁地从迴廊中央一路跑来,恰恰好地停在了自己的禅房门前。 「法、法海师叔,方、方丈师祖让你去正殿找他呢!」 帝辛看着小沙弥手指着来时的方向,仰着脑袋望向自己,借着垂眸眨眼的功夫想了想正殿的位置,这才迈开了脚下的步子。 「可知师父找我有何事?」 当了数十年的君王,帝辛的从容是刻进骨子里的。他不似小沙弥来时那样匆匆,脚下的步子不缓不慢,一面向前走着,一面还不忘了问小沙弥事情的缘由。 小沙弥跟在帝辛后面,年幼时怎么也静不下来的心,不知怎么,看着帝辛的后背,忽地就静了下来。 他挠了挠自己的小脑袋瓜子,眼里有点迷濛,想了许久,这才答道:「好似是临安府来了个假和尚哎呀,我也不太清楚了。」 小沙弥明心才六岁,正是不记事的年纪,整个人迷迷煳煳的,帝辛也不为难他,并不曾非要问出些什么。 两人一路沉默着进到了正殿,小明心冲着盘坐在佛祖神像正前方的方丈糯糯开了口,「方丈师祖,法海师叔过来了。」 说完,小明心又「蹬蹬噔」跑到角落里,和其他小沙弥们坐到一起去了。 金山寺的正殿供奉着西方的佛祖,以及佛祖座下的六大菩萨、十大弟子。寺内沙弥和尚们颂念经书、清心明神的作业,几乎都在此处完成。 此刻,旭日东升,正是寺内沙弥和尚们颂念早经的时候,正殿里,除了那盘腿坐于中央的方丈,其余沙弥和尚们同样也在。 原身那法海和尚和其他的和尚不同,记忆里,他是天生的佛子、天然的亲近佛法,此一生圆寂之时,便是他金身得铸、飞升得到之日。 是以,原身除了幼时还不曾学习佛法的时候,几乎从不曾与寺内其他和尚一同诵经修行。而他的方丈师父、除了平日里的指导,其实也同样少有扰他修行的时候。 「师父。」 敛起心中对方丈今日反常举动的疑惑,帝辛向着方丈徐徐走近,及至离那方丈还有约莫两三米的时候,他停下,双手合十,弓腰行礼。 年老的方丈手捻佛珠,紧闭的眼帘动也不动,稳坐如山、满是威仪。 「听闻山下临安府内有妖精化作我佛门弟子,借我佛门子弟的身份、行谋害百姓之事,法海你佛法已有所成,不可终日避于山中,不妨今日,便替为师下山走这一趟罢。」 这就有些更奇怪了。 金山寺里的和尚不多,除了原身再无天资极其出众之人,唯有众和尚们合在一起摆阵、方才能与道行深些的鬼怪一战。是以,平常若有百姓求到金山寺里,方丈多是会亲自前往解决。即便想要原身外出歷练,也必定会提前相告、而不会这样匆忙地将他临时唤来。 将些许法力注入双眼,帝辛这才再次将打量的目光落到方丈的身上。 几乎是蕴含着灵力的目光刚刚触及到方丈的身上,方丈那双因为皱纹而有些眼皮耷拉的双眼「噔」地一下,立时睁了开来。 明目可以辨气。 那方丈一双满是慈爱的眼睛,就那样迎着帝辛的双眼,也不避开,由着他去打量。 他身上的生气,已经很淡很淡了。 许是他来不及再等他最看重的弟子慢慢成长、慢慢磨练了,于是,他不得不一把将他的弟子推出去,让他成为可以接手这金山寺的下一任方丈。 双眼里的灵力缓缓泄去,帝辛蓦地就觉得心里蔓延上了些许的怅然。 很浅很浅,只有零星几点。 然而就这零星几点,却也全都是原身留给这身体里的情绪。 「这串佛珠是个上品法器,既可助你修行,亦可祝你降妖伏魔,你拿着去。」 那方丈伸手,将手里的佛珠递向帝辛,像是藉此告知、嘱咐了什么,又像是没有。 帝辛只再看了那方丈一眼,确定了那方丈的眼里、只有淡泊生死的平静,便也什么都不说,只再一次弓腰,接过那方丈手里的佛珠后,转身离开。 只有他自己知道,前一次进得正殿时的弓腰行礼,他是极度不自在的。从来只有旁人对他行礼、俯首称臣,何时轮到他要向旁人低头了? 他是狂妄的。 但方才离开正殿时的那一次行礼,他却是带了些真心的。 这金山寺的方丈和原身那和尚一样,都是天下为先、心怀大爱的大家。哪怕他从来都是一个唯吾独尊的君王,他也仍旧是对这样博爱宽厚的人心怀着应有的敬意的。 当然,这种敬意是建立在这样的人不曾触及到自己利益的基础上。 好比很早很早以前,他也同样是对比干心怀三分敬意的。 帝辛往山下而去的闲适步伐勐地顿了顿,眉头狠狠皱了两下 第4页 他不大愿意想起比干。 往往他在想起比干的时候,总也要想起朝臣百姓背地里对他的百般唾弃。 他是一个不大愿意去为过去后悔的人,而诸如比干、酒池肉林这样的人或事,却总是会在他几乎要淡忘过去的时候,挑出来提醒他,瞧,你是这样一个荒唐的昏君。 一个失败的帝王。 彼时七月,正是酷暑难耐的时候。 临安城内,灼热的空气里带着些湿湿黏黏的水意,只两三个动作、薄汗微出,身上的薄衣便紧紧黏在身上,没的让人心生一股燥意。 而就在这所有人都被这湿热的天气和身上的湿黏的汗意搅得心烦意乱的时候,城门口忽然来了个穿着粗布麻衣、面容清俊、浑身清爽的年轻和尚,不自觉地,人们就忍不住要把眼睛挪到他身上去看。 仿佛是夏日里有人送来了一盆冰,人们心里的燥意少了些,连带着觉得就连这湿热的空气,也不是那么让人难以忍耐了。 「姐姐,你看那和尚,长得可真好看」 「好看是好看,只可惜,他是个和尚」 「是呀,他怎么就是个和尚呢?」 修行之人,五感较之旁人要灵敏许多。 那离得有些远的姐妹俩的谈话,帝辛听见了,但没放在心上。自然也就没有循着那声音的方向去回望。 那两姐妹谈论的内容,在他听到的诸多声音里,真是有些再正常不过了,帝辛凝神一听,甚至还听到有女人在说 「这要不是个和尚、只是个普通郎君多好,我回去闹死闹活,也得让我爹娘找人替我说亲」 刻意不让自己去听那些百姓们调侃的声音,帝辛当久了君王,第一次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来到民间,哪怕这是另一个世界的民间,他仍旧是一边徐徐地走着,一边瞧着这陌生的街道,直等这一帧帧一幕幕,他全然看遍了,这才想起了他到这临安的来意。 向着街道一边的糖葫芦小贩走过去,帝辛问,「听闻临安城里最近来了个很有名气的和尚,施主可知道那和尚现下在何处落脚?」 「小师父和圣僧是同门?」 那小贩好奇地多问了一句。 他叫方丈口里的妖僧作「圣僧」,显然,那妖僧的骗术是十分精湛的。也许,那上了金山寺拜佛的普通人,也并不就是真正发现了妖僧其实是妖僧,而是方丈首先发现了那妖僧的妖气,这才从那人的嘴里听到了那妖僧的事迹。 若是在以往,有人对他问这样一个问题,帝辛必然是不会回答的。他是君王,鲜少有人能从一个君王那里讨得一个答案。更何况,是这样一个仅仅是为了满足一个并不重要的人那点好奇心的答案。 但现在,他只是一个初出茅庐、希望「清心修行,天下为先」的小和尚。 看着那满脸好奇的小贩,帝辛摇了摇头。 谁知那小贩却愈加好奇了,帝辛只好随便扯了一句来当做解释,「同是佛家子弟,贫僧想寻他讨教几番。」 他单方面去收妖,大概也能算作是讨教。 帝辛心里这么想着,那小贩却像是完全理解小和尚想要找圣僧偷学几招的小心思似的,脸上狎趣地笑了两下,摆了摆手,十分大方地给帝辛指了路 「圣僧是从汴京一路而来的,城里的张员外听说圣僧来了,为了卖圣僧一个好,还特意在长远街最里头的位置,给圣僧寻了个安静的宅子落脚。」 「多谢施主。」 道完一声谢,帝辛十分干脆地就往那小贩指的长远街走去。 妖怪毕竟是妖怪,施法作怪也是不敢明目张胆的。 帝辛一走到长远街的最里头,站定在那虽然僻静、却不掩气派的宅子,用灌注了法力的双眼,瞧着那沖天的妖气,瞬间便确定了妖僧就落脚于此。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以后更新固定就是晚六点了 另外,临安府、临安城、临安,都是指的杭州,因为取的宋的称唿,作者君就在这两个随心所欲的用了 顺便说下接下来可能会用到的,平江府、平江指的是苏州,镇江府、镇江就是现在的镇江了 第3章 帝辛纵身一跃,沿墙跳进了那宅子的院子里。 在院子的凉亭里,他找到了那正装模作样、拿着一小瓶丹药忽悠着求药百姓的妖僧。 「这位小师弟是?」 那妖僧转眼就发现了帝辛。 如果,眼下站在他院子里的,是其他年纪大些的高僧,他一定一句话也不说,转过屁股立马掉头就走。但眼前的小和尚,妖僧觉得,他都活了两百年了,还煳弄不了一个初出茅庐的愣头青? 这么想着,那妖僧甚至还抽神瞧了瞧帝辛的作态,琢磨着,这么端着不说话,倒还真有点世外高人的模样,下回到了另一个地方,他也要这样试试。 正当那妖僧出神间,帝辛已然出手了。 弹指间,一道法力射出,那亭内桌面上装了害人丹药的小瓷瓶,顿地便从桌面上滚落,在地面上摔得四零八落。 「啊」 亭内木桌边来求药的百姓惊唿一声,连连往一旁退了几步。 帝辛也没管他,瞧着那满脸惊怒的妖僧,一语不发,浑身本事当即便施展开来 那妖僧,是只蜈蚣精变的。 有些道行,但道行终究还是太浅。 第5页 原身被称为天生的佛子,并不是吹嘘出来的,帝辛借着原身原本就有的本领,三两下便打得那蜈蚣精功力溃散、当即现出了原形。 巴掌大的蜈蚣在帝辛的眼皮子底下,还妄图逃跑,帝辛一把丢出了手里的佛珠手串,见那手串将蜈蚣精死死地镇压在原地,方才双手合十,回答了那蜈蚣精刚开始的问题 「贫僧金山寺法海。」 蜈蚣精: 「姐姐,你看呀,真没想到那小和尚,竟然还是个高僧哩」 「嘘那高僧修为比我们高,仔细他把我们的话都给听了去!」 「那姐姐,蜈蚣精都被降伏了,我们还过不过去呀?」 「不去了,我们回去罢。」 从一旁墙头上传来的对话声,帝辛隐隐约约地听到了。 他其实不大喜欢被人从一旁默默注视的感觉,那会让他有种危险在身边蛰伏的感觉。但当他昂着脑袋、侧首望向那谈话声传来的方向,那墙头上却早已是空空荡荡。 「小、小师父,那、那只蜈蚣?」 帝辛对着那空无一人的位置眯了眯眼,直到听到有人在耳边唤了一声,这才回过身来。 「那妖僧乃蜈蚣精所化,那丹药,是妖僧用法力和剧毒制作的,虽然能让人一时间变得精神起来、像是药到病除了,却只会让人送命得更快。」 帝辛略略解释了那妖僧和丹药的来歷,却只见面前那人颤抖得更厉害了些。 「那、那可怎么办呀?!我前日已经找那妖僧那个一次丹药服过了!」 「小师父、不,圣僧,求您救救我这条命!」 拉着帝辛的手,那人两撇鬍子一瘪,竟像是就要哭了出来。 帝辛有些不自在地抽出手来,见了眼前这人紧张委屈的模样,这才开口,「那丹药的毒并非不可解,只是贫僧需要回金山寺做些准备。施主三人后来金山寺一趟便可。」 那人连连点头,颇有一种劫后余生、小命得保的庆幸。 「至于那些同样服用了妖僧丹药的百姓,便劳烦施主费些心,也让他们到金山寺来一趟了。」 少不得又嘱咐了一句话后,帝辛这才离开,回到了金山寺内。 那蜈蚣精的道行还不深,毒也还不算难解,回到了金山寺的帝辛,甚至都没费什么功夫,便替连日来不断上山找他解毒的百姓们把毒给解了。 那些百姓里,有临安城的,也有同样服了那妖僧的丹药,从别的地方赶来的。 等那些百姓们下了山,回到了他们各自的来时的地方,帝辛「法海圣僧」的名号,便也风捲云涌般的迅速在江南地带传开了。 从前,人们上到金山寺来,多是为了方丈而来,请方丈去替他们掌掌眼,看看家宅、村庄里可是有鬼怪作祟。而现在,人们再上到金山寺来,瞧见了方丈,不待方丈开口,自行便会补充一句 「若是方丈不得空,让法海圣僧去替我们掌掌眼也是可以的。」 一年下来,帝辛捉鬼捉妖的经验多了不少,原本看见鬼呀妖的,他偶尔心情好的时候,还能逗他们玩玩、让他们个几招,等到后来见多了,他就更倾向于速战速决了。 于是,他每次出去,回来的时间越来越早。若是在临安城里,基本都是上午出去,中午就回来了。要是隔得远了些,到了别的地方,那也差不多是隔天就能回到金山寺。 方丈的身体一日比一日差,看着帝辛的眼神,却是越来越满意。 等到冬天来的时候,金山寺的屋檐上的雨,凝成了一条条的冰,方丈没熬过去。 那一天,方丈盘腿坐化在他的禅房里,弯着腰,额首垂垂底下,只有手肘抵在双膝前的双手,仍旧轻轻在胸口合十。 而也是同一天,在将方丈火化,亲手将火焰中遗留的舍利子送入雷峰塔的塔顶后,帝辛,也就是人们口中的「法海圣僧」,成了金山寺新方丈。 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三年,六月。 往日的平江,便似临安,地处江南,皆似少女欲语还羞,从来都是细雨朦胧,少有被暴雨侵袭的时候。偶尔一次,那雨下大了,也都不过是匆匆地来,又匆匆地走。 但今年,那雨似乎有些不一样了,比起往年任何时候,都要来得更加兇勐。 暴雨狂下三日,雷电轰鸣。 山体上的碎石受不住狂风暴雨的沖刷,便往山下的平江府里急急滚去。 城内雨水汇成的洪流里,漂浮着的,不仅仅是坍塌的房梁、山体的乱石,更还有已经被洪水泡得发胀泛白了的人的尸体。 失救人群和猫狗家禽的尸体,全部浸泡在洪水里。 很快就爆发了瘟疫。 这方雨还没停,洪水还未退下,那方又有了更多的人危在旦夕。 平江府内灾害越来越严重,而对于平江府的这场灾害来说,瘟疫是附加的灾害,这连下了三日、仿佛没有尽头的暴雨,才是灾害的病根。 帝辛一路往平江行去,四平八稳的步伐间,一步,便已是百米之隔。到了平江,他径直寻到了平江最高的穹隆主峰,脚踏虚空,飞至穹隆主峰的山顶。 站在山峰的顶端,帝辛在体内迅速运转法力,又将那磅礴的法力萦于掌心,注入那倾盆洒下大雨的苍穹,像是要以一己之力,与天地抗衡。 不多久,雨渐渐小了。 第6页 也是这时,他忽地听到耳后传来了两个女人的声音 「姐姐,你看,咱们又遇上这俏和尚了」 「别胡说,圣僧是来救灾的,我们也赶紧出手罢!」 颇为耳熟的两道女声落下,帝辛便瞧见身后有两个女人走了上来,不同于他将法力灌注于苍穹,那两个女人,是将法力倾泻在大地。 等那雨停了,洪水回流退却,黑压压的苍穹露出一抹红日的艷色,洗鍊出应有的澄澈,帝辛方才侧目去看那刚刚与他共同救难的两个女人。 或者说,两条蛇妖。 点了点下巴,算作问好。 帝辛没有见着个妖怪就要去打压降服的爱好,更何况人家刚刚才同他一起并肩作战过。 但他也没有要同两个妖怪友好交谈什么的想法,当雨后的天际,以他为始,挂出一道彩虹,他当即在原地盘腿坐下,在天地为他披上功德金光的同时,嘴里默颂往生轮迴心经,超渡灾难中丧命的亡魂。 一个昼夜,帝辛再睁眼的时候,那姐妹两条蛇妖已经不在身边了。 他仍旧盘腿坐在山峰的巨石上,骤的想起雨停后天地送来的功德金光,忍不住在眼上附着了些法力,内视起了这身体的情况。 「咦?」 帝辛没忍住惊奇了一声。 分明他顶着的,是那法海和尚的躯壳,但天地似乎瞭然一切,知道他并非真正的法海,于是那日里的功德金光,并没有流转在这法海和尚的躯壳里,而是缠绕在他自身的灵魂上。 那些功德是算在他的头上的。 平时救助百姓,积的都是些小功德,帝辛也就从来没有去在意过,那些功德,到底是算原身的还是他自己的。 直到今天,他瞧见原身这身体里,竟是没有累下半点功德,他才终于明白了这点 那些功德,是属于他的。 救世之功? 属于一个昏庸荒唐、理当自绝于万民之前的暴君? 有点儿意思。 帝辛微眯着眼,不自觉地在嘴角晕开了笑意。 在脑海里,他兀地想起了姬发、想起了姜子牙,也想起了女娲。 他知道,如果他的猜测是真的,是有人故意想让他知道殷商倾覆的真相,且故意将他送进了这个世界,占据了别人的身体。那么,这个世界就一定不会是他这一生的终点。 若他还有千千万万的来世,若他积下万世之功,那他未必就不能像女娲一样,依靠功德成圣。 那些倾覆了他的王朝的人们,以他们口口声声说着爱之如子的黎民百姓作为代价,用尽百般手段要将他从天下之君的位置上拉了下来,是为了什么? 权力?满嘴虚伪的仁义?抑或是为了自己那不可侵犯的威严? 帝辛并不在乎讨伐了自己,一场权势的角逐,他只是败了而已。他真正在乎的,是他们讨伐他的理由 他们说他昏庸、专横、荒唐,但妲己,难道不是他们送来的吗?他的所作所为,难道不就是他们所希望的吗? 本质上,他们谁也又能比他更清白? 原本以为于摘星楼便是一生的终点,帝辛倒也没想过去追究到底谁的手段更见不得光些。 但眼下的情况,似乎从这一刻开始,就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他发现,他的未来,其实还有着无数的可能。 也许某一天,他甚至会身披万丈功德金光,以天地间又一功德圆满的圣人身份站在他们的面前。到那时,他很想看看,他们的脸上又会是怎样的盛况。 第4章 帝辛没像以前那样,更多时候就只像是为了完成原身的心愿才去降妖除魔,每次事毕,也不多留,早早就回到金山寺去。 这一次,为了功德,他是自己想去多做些善事。 他想到了平江府里蔓延的瘟疫。 从穹隆主峰上下来,他乘着风,往平江府的城门飞去。 城门口并无士兵守门,只有大灾初至时,早早就为了避免瘟疫传播出去的两扇城门紧闭。 帝辛视那紧紧合上的城门于无物,进到了平江府里,原以为他会看见洪水退去后,得了瘟疫、濒临死亡的百姓们,或随意瘫倒在大路中央、或蜷缩在街角巷落的苦痛,但他现在所看见的场景,却实在是和他想像中差得太多。 平江府的街巷仍旧有些空落落的,偶有几个人成群结队的出现,那也是手里端着些什么,行色匆匆。 他们那些人里,有的人看起来或者还是有些是虚弱的,但那呈现出的却已经是人病癒后的健康之态了。 原是有人赶在他的前面,已经替平江府的百姓们解决了瘟疫。 跟着几个臂弯里跨着食盒的妇人一路走到了一个名叫「保和堂」的医馆,看着那医馆里忙前忙后、身形妖娆的白衣女人,帝辛一下就认出了那是不久前还同他一起在穹隆主峰上,施法救灾的蛇妖姐妹中的姐姐。 「怎么?我姐姐便那样好看吗?」 女子柔若无骨的身体,蛇一般柔软地贴在背后摆了几下。 帝辛站在墙沿边上,感受到女子轻轻向着自己呵出一口气,耳根不自觉地痒痒发麻,心里却是一片平静。 这样柔媚的勾引和诱惑,曾经的妲己,对他做过太多。 帝辛瞥见揽在自己臂前的皓腕上,披着一层薄薄的轻纱,猜出了这便是那保和堂里白蛇女妖的妹妹,便也不觉得这青蛇女妖是恋慕上了他,存了心的可以勾引。只觉得她便同那曾经惯来是婀娜裊裊的妲己一样,生来便带着三分醉人的妖性。 第7页 同这妖性未脱的青蛇比起来 帝辛没有波澜的眼,蓦地又往那保和堂里望了望 那条白蛇,如今不像是妖精,倒更像是个人了。 侧了半边身子、往后退出半步,从那青蛇的怀里脱身出来,帝辛似也不在乎那青蛇妖精的身份,只将双手于胸口合十,「施主自重。」 他没忘了,他如今的身份,是个清心寡欲、一心为民的和尚。 而就算不是个和尚,帝辛私以为,此时的他,对男男女女间的那点情爱之事,也是没有太多的兴趣的。 面前的青蛇妖虽美,但受过了妲己那样的温香软玉,再见别的女人,世间男人,只要他想,便十之八九皆可无动于衷。 他连对着让他送上了万里江山的妲己的喜爱都可说断便断,更别说是别人了。 又何况,此时的他,心中分明只对积累功德、成就圣人的兴趣更浓。 小青有些错愕地抬眸,望进帝辛的双眼。 她不明白,这世间怎么会有妖,傻到同她姐姐一样,那样地渴望着同凡人来一段旷世情缘。分明,那些男人,连她一个勾眼,一个回眸都抵挡不住。 意乱神迷,从来如此。 可今天,她瞧着帝辛澄澈的眼,瞧着那眼里清晰的倒映着的自己的影,饶是她仔细去看,也没能看出他的眼里,有比一视同仁的清冷更多的情绪。 似乎,在他的眼里,不仅她是人是妖没有分别,甚至连她是男是女,在他眼里,似乎也都只是一样的。 所以,他连个「女」字也不肯带,只叫她「施主」。 小青看着帝辛,眼里带着几分媚眼抛给了瞎子看的气恼和幽怨。 帝辛假作没感受到,刻意偏着脑袋又往保和堂里瞧了两眼,直到瞧着保和堂里的白蛇妖顶着还未病癒的百姓们祝福打趣的眼,满面羞红地钻进了一柔弱书生的怀里,这才没忍住皱起了眉,盯着那白蛇妖的目光瞬时凌厉许多。 那埋首在清俊书生怀里的白蛇女妖,敏锐地感受到了如刺在背的目光,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盯上了她和夫君,迅疾抬眼,便望见了站在墙沿边上的小青和帝辛。 她打不过那和尚。 白蛇足够有自知之明,于是她同样如芒在刺的目光瞬间柔软下来。 她在求他。 帝辛收回眼睛,暂时没打算要去把那白蛇怎样,只把目光放在了面前的青蛇身上,想要从她的身上首先知道些什么 「那是个男人。」 指的那柔弱书生。 那当然是个男人。 但小青知道,他不是要说这个。他的意思,是那个男子、她姐姐的丈夫、她的姐夫,是个普通的凡人。 「你要拆散我姐姐和那男人啦?!」 小青笑得十足的明艷。 帝辛怎么看怎么觉得怪异。 这怎么,就像是她巴不得要找个人来拆散她姐姐和她姐夫呢? 帝辛古里古怪地看了她一眼,没回答,掉头就准备走。 他要回到金山寺去。 这瘟疫既然已经有人提前解决了,他留下也没什么意思,反正那解救瘟疫的功德又分不了他半点分毫。 「小和尚,你到底要不要去」 小青追了上来,嘴里的话却是戛然而止。 头顶几片白色轻纱偏偏掠过、落在眼前,帝辛一迈便是数十米之外的步子被迫停了下来。 「小青还不过来!」 那白蛇脚尖点地,稳稳噹噹地落在帝辛身前,先不是去向帝辛请求什么,而是对帝辛身后跟着的小青厉喝了一声。 「姐姐」 小青娇娇糯糯地唤着,身形一移,转瞬便到了那白蛇的身边,捏着那白蛇袖口的白纱摇了两摇,娇嗔着讨好。 白蛇只手握住小青捏着自己袖口的手,紧了紧,算是让她安分些,这才又把手松开,上前一步,对着帝辛盈盈一拜。 「小妖白素贞同夫君乃真心相爱,还望圣僧能放小妖和夫君一马。」 白素贞低眉信目,像极了人间的女子,看起来温顺柔弱极了。 而帝辛看她,既不像普通人那样喜爱怜惜,又不像如今平江府的百姓那样视若神明 「你夫君知道你是蛇妖吗?」 他问,不是可以为难,而是在问一件在他看来再平常不过的事。 「这」 白素贞吞吞吐吐的,答不上来,帝辛却从她四处逃窜的眼里看到了答案。 照原身来说,帝辛回想了一下记忆里的原身,那是一个有点儿过于刻板、墨守成规的和尚。如果是原身的话,帝辛觉得,那和尚绝对是不会放过眼前这蛇妖的。 妖和人怎么能在一起呢? 妖天生就是以人类精气性命为食的。 哪怕是两厢情愿,一个痛苦地抑制自己的本能、在长久的生命里永远年轻,一个要么被吸成人干、要么被吸个半干,只能在越走越远的岁月里,越来越自惭形秽。 这样的爱情,能支撑得了多久呢? 原身没有一张利索的嘴皮子,也劝解不了陷入爱情魔咒的死心眼妖精,但帝辛知道,作为一个珍惜每一条性命、有着一颗和出尘相貌不符的多管闲事的心的和尚,原身哪怕是用上铁血的手段,也不会叫这蛇妖的夫君,死在这蛇妖的手里。 哪怕,这白蛇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在无意识地慢性杀人。 第8页 而照帝辛自己来说,他和原身不同,他绝不是为了救人而去救人,他是为了功德方才救人。 他又不缺那救了一个人的功德,又何必去趟这一道浑水。指不定,这白素贞的夫君,就算知道这白素贞是妖、会消耗他的性命,也仍旧心甘情愿呢? 就像,他当初发现妲己是只狐狸时一样。 「一个人,你一直和他形影不离,就很难再和他有什么秘密。如果你不告诉他真相,迟早有一天,他自己也会发现真相。」 懒得管这难事,只因想到了他和妲己,心里难免有点唏嘘,帝辛这才出于好意,提醒了这样一句。 「这大师会去告诉夫君吗?」 白素贞抬头,察觉到了面前的高僧像是不准备予以为难,便也大胆了一些,想要求得他一个亲口的保证。 「不会。」 帝辛答完,白素贞恍然一下便粲然笑开了 「小妖多谢大师。」 白素贞想,只要眼前这和尚不多嘴插手,她便有这样的信心可以瞒上许仙一辈子。 她既自得于她的这段爱情,也自得于她这千年的修行。她认定了,许仙逃不出她的掌心。 漂亮的女子,大多都有这样的自信。 帝辛不置可否地走了。于是也就看不见在他走后,那对他的不作为有些不敢置信的小青,盯着他离开的背影狠狠瞪了一眼。 「小青。」 白素贞扯了小青的胳膊两下。 「那个人,我们惹不得。那是个和尚,不是你平日里可以随意勾搭的男人。」 她看到的要比小青看到的多,能看得清帝辛所寄生的那和尚身上隐隐的佛光。 她知道小青不愿意同她来到人间,也知道小青一心就只想拉着自己回到紫竹林里继续修行,更知道为了搞明白她为什么这样迷恋人间,小青游离在凡人男子间的荒唐。 世间男子,她可以不在乎小青转眼又勾搭上了谁,但在这千千万万的男子中,只有许仙和那和尚不行。 「我是为了你好。」 白素贞补上一句。 「和尚难道就不是男人吗?」 小青反问,白素贞只听得她又说了一句,「真要是心念着我,你就该同我回到紫竹林里继续修行。」 于是,白素贞又不确定小青前头那句话里有多少赌气的成分了。 她想说,和尚当然也是男人。但一个男人,不管他是不是男人,他的眼里要是没有对情爱的渴望,你是无论如何也动摇不了他的。 可她刚张口,还没来得及出声,小青的脸上便浮上了一层不耐烦的燥意。 仗着比自己多出来的那五百年修行,她总是爱「劝」自己。可要是换了自己去「劝」她,她却总是不听。 那么,自己为什么要听她的? 小青一下心里就拧了起来,也不如以往一样还怀着能将白素贞带回紫竹林的想法,总是做出些讨好示弱的模样,偏想做些和白素贞的「叮嘱」完全相反的,一个纵身,不等白素贞开口,就追着帝辛早就离开的踪影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小天使们应该看出来了,人物形象比较偏向于电影青蛇里面的,但又和青蛇不大一样,换句话说,就是私设贼多 作者君还是很喜欢小青的,所以虽然是要让男主拒绝小青,但却绝对是不会黑小青、虐小青的 另外,这里既然引出了小青,后面白素贞和许仙的戏份应该就很少了,毕竟这是一个男神拒绝成圣道路上的诱惑,走上人生赢家康庄大道的故事 第5章 帝辛并不知道小青在找他,小青并未找到金山寺里来。 直到又一日,临安太守府里,派人来传了信,说是府宅里有点不太平,怕是沾了些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帝辛下了山,准备应邀过去瞧瞧,在金山底下见着了小青,这才觉得有点不对劲。 不过这时,帝辛还是没觉得这青蛇妖是为了自己来的。 他才同这小青蛇见过几次面、搭过几句话呀?前几次见的时候,也没见她眼里就对自己都多情深,总不能莫名其妙,她突然就喜欢上了自己? 他又和她没见面,她喜欢的难道还能是空气不成? 这太荒唐。 帝辛在山脚下看着缠绕在树梢上的小青蛇,蓦地就从树梢上落下地来,化作人身,只觉得,这真是有点太巧了 在临安府和平江府的时候也就算了,没想到就在自家家门口、金山寺的山脚下,他再一次遇见了这条青蛇。 也没管这青蛇怎么没和她姐姐白蛇一起老老实实地待在平江府,帝辛想着,她能千里迢迢地跑到镇江府的金山上来,一定是有别的什么很重要的事的。 他和她也不熟,统共就只说过那么几句话,还是不要耽误人家办事了。 这么想着,帝辛不自觉地转了个弯,垂了垂眼帘,把视线落到地上,假装什么都没看到,四周全是空荡荡的空气,准备绕点远路下到山上去。 「和尚,你怎么回事呢?!」 小青身形一闪,挡在了帝辛面前。 「施主。」 帝辛见到躲不过去,不能再假装没看到了,这才抬起了眼来。 兴许是忘性大,见面前的和尚识趣地正式起了自己,先前被无视时的羞恼便也散得七七八八,小青打量了帝辛一眼,颇为好奇地问,「你这是要去哪儿?」 第9页 「临安太守府。」 小青眼尾弯弯地笑着,又问,「那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吗?」 帝辛难得诧异地望了她一眼。 他这下才看出来,这青蛇竟是冲着他来的。 可即便是这样,他仍然不觉得这青蛇是喜欢上了他。 这大概就是一时兴起的顽劣,等兴致过了,这青蛇也许自己就走了。 帝辛打定主意要维持住自己现有的形象,致力于让这青蛇深刻地意识到自己的无趣,然后自发地厌倦离开。 他默许了小青的要求,可没过了几天,他就后悔了。 小青比他想像中的要耐得住性子得多。 临安府太守的家里,是因为有下人在给祠堂换供奉的时候不小心弄错了顺序,先点燃了蜡烛,然后才上的瓜果,于是就引来了临安府里游荡着的一只小鬼来偷吃供奉。 帝辛没费多大功夫就把那小鬼给扔进这个世界的地府里去了。 只是,帝辛原本以为那生性有点顽劣的青蛇,是挨不过这件事结束就会离开的,却没想到,那青蛇不仅一直跟着他离开了临安太守府,还一路跟着他回到了金山寺上。 她压根不在乎他说不说话、无不无趣,只要她本身还在,她总能从别的地方找到其他的乐子。 帝辛至今还记得金山寺里的那群小沙弥们,看着自己回到金山寺时,身后跟了个腰肢轻摆、身形绰约的女子时的眼神。 「施主,金山寺乃佛门清净之地,你还是回去。」 终于在被寺里其他师叔、师伯辈的和尚们扰得不胜其烦的时候,帝辛去到了西边给香客借宿的厢房,找到了正两眼含情脉脉、将前来院子扫地的小和尚逗得两颊羞红的小青。 「你不躲着我啦?」 颇为大方地收回含情的眸,放了面前扫地的小和尚如获新生般地逃窜开去,小青将目光落在许久不见的帝辛身上,有些洋洋得意。 他什么时候躲着她了? 帝辛想了想,也许是自己一回到金山寺就进了禅房打坐修行,让这青蛇产生了误会。 「你该回去了。」 帝辛没有解释,把前头进到院子时说的第一句话重复了一遍后,想着这青蛇像是挺在乎她那白蛇姐姐的,就又加上了一句,「也许你那白蛇姐姐已经在急着找你了。」 「她现在眼里就只有她那个许仙,哪还有我这个妹妹!」 小青不满地嘟囔一句。 帝辛心里想着怎么完成各师叔师伯给的任务的事,就没注意听,回过神来的时候,瞧见的就是小青脸上郁郁的怅然。 其实,按说这青蛇的性子,应该是再适合修行不过了。 悟性高的人、太聪明,难免性子上会有点跳脱。耐得住寂寞的人、又大多愚钝,坐悟十年,兴许也抵不过悟性高的人一载时光。 这青蛇法力不低,便足以说明她是属于悟性高的。甚至,哪怕曾经他觉得这青蛇太过顽劣,难免会有些浮躁,这青蛇自己又在后面向他证明了她是耐得住烦闷和寂寞的。 甭管日子再枯燥,她也总能自得其乐。 既有悟性、又有耐性 帝辛在心里琢磨了一下,比着他的设想,这个世界并不是他往后余生的终点,他在这个世界的寿命是有限的,他能做的善事、积累的功德就也同样是有限的。 那如果,他教出了一个可以代替他继续在这个世界的行善积德的大善妖呢? 她每做一件善事,她的功德会不会就有那么一星半点的落在自己身上? 帝辛自觉自己看着小青的目光,较之以往,一瞬间热切了许多。但在小青看来,那就是从来眼睛里就装不下她、视她于无物的臭和尚,登的一下盯上了她,淡薄冷漠的目光直把她盯得心里发慌。 「啧,不就是要赶我走吗,你也用不着这样冷冰冰的?」 小青冷不丁打了个抖,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想要离帝辛远点。 帝辛自己没觉得自己是个冷心冷肺的人,于是就觉得是原身这幅皮囊太清冷,才给了眼前这小青蛇这样的错觉。 顺着小青蛇的要求把目光收回,帝辛颔了点下巴,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反常。 「你若不想离开,可愿今后随我修行?」 小青:??? 一时错愕,她登时鼓了鼓眼睛,「人间都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就算是我想让你当我男人,你也用不着这样歹毒,非逼着我要认你做爹爹?」 帝辛: 说真的,他原来还以为这青蛇悟性高,现在看来,他真是没见过这么虎的妖精。 就连杨戬那条狗崽子,都比她聪明。 没忍住,帝辛在心里又补充了一句。 大概是身上披的这张皮,是清冷孤傲佛系少年法海小和尚的,帝辛莫名觉得他的脾气好了很多,没有像以前那样,捉拿住这青蛇、让她吃点苦头也就算了,他居然没有转身就走,就这样在这诡异的沉默里,「心平气和」地和她站在同一个院子里。 小青话落,感觉到了和帝辛两人之间气氛的变化,知道自己这是说错话了,两只手的食指搅在一起,小姑娘似的扭扭捏捏起来 「其实你要是想赶我走的话,可以不用拿认我当徒弟的话吓我」 眼瞧着帝辛的眼睛快要眯成一条线,察觉到气氛不对,小青立马打住了下面的话。 第10页 她是真的觉得面前这臭和尚是用心险恶、在用反话吓她的! 虽然她这会儿正跟着姐姐闹别扭,但姐姐说的话,她还是没有忘的。 她比这和尚多修炼了五百年,而姐姐又比她还多了五百年的修行,但哪怕这一千年的修行加起来,姐姐还是却打不过面前这和尚。 这已经不仅仅是天赋的问题了,这人生是得枯燥成什么样,才能让一个人二十年的岁月,什么都不涨,光涨修为去了? 跟着这样一个师父,小青想,只要这师父还在一天,她就一天都不要再想还能再有出来放风的时候了。 「我小青呢,虽然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不耐得要去学做个人,但我也不傻,早就看清楚了的呀!大师你一心就只有救世济民和修行,心里绝对是装不下什么情情爱爱的!」 这会儿,小青倒是叫起帝辛「大师」来了。甚至还把白素贞曾经用来劝她的话,又都拿来说给帝辛听,以表自己早有觉悟。 「我就是,总也等不到大师你来和我明说,脸上又抹不开面子,这才一直赖着在金山寺里没走!」 小青心生三分惬意,解释得迫切,一句也没有说谎。 她早就知道这和尚油盐不进,不会像其他男人一样,轻而易举地就对她生起满腔的爱意。她是疯了才会在这和尚的身上死磕到底。 若不是在离开姐姐的时候,她放下了那样的狠话,又一直没听得这和尚明言要自己离开,这才为了不自打嘴巴、灰熘熘地回到姐姐身边,赖在了金山寺里。 「唿」 觉得自己终于解释清了,小青松了一口气,笑容又恢復了方才的几分明艷,「既然现下说开了,大师也想要让我走,那我就也不再多做久留了。」 「大师告辞。」 只要不真的给这臭和尚当了徒弟,回去丢点脸就丢点脸! 说完,冲着帝辛福了福身,小青纵身一跃,转眼就没了踪影。 帝辛脑子里稍稍恍然,站在原地没动。 他不知道小青在离开白素贞的时候,还和白素贞闹了矛盾,自然也就不知道青蛇嘴里的「抹不开面子」,是对回到白素贞身边这件事感到「抹不开面子」。 只以为是因为自己没有明确开口,这才让小青对她身为妖精所拥有的魅力自负心狠不下心来说放弃。 撇开那「认爹」囧事不谈,虽然并不是出于自己的本意,但再不能像从前一样讨厌谁就杀了谁、如今必须夹紧尾巴低调做人的帝辛,今天才从这青蛇妖身上搞明白一个道理 坦白地说出自己的心声,要比沉默不言地让另一个人自己去闹要强很多。 作者有话要说:小青:太过分了!我想勾引他,他却想当我爸爸! 帝辛:冷瞥一眼乖,叫爸爸。 第6章 金山寺大致又恢復了平静。帝辛自己没什么感觉,要么是在修行,要么干脆就不在金山寺里,这话,还是先前那些找到了他面前的师叔师伯们说的。 至于,为什么是大致? 那些师叔师伯们这样抱怨了几句,「这女施主害人不浅,寺里的小辈们也不争气。这人都走了多久了,怎么就还成天惦记着呢!」 「看来平常还是得多操练操练,免得一颗心,还老静不下来。」 抱怨完了,那些师叔师伯们又跑回去给小和尚们重新制定了一套修行方案,直把小和尚们给磨得,再也没有精力和时间去想些温香软玉的情意了。 那些师叔师伯辈的老和尚们好不容易松了口气,心里舒服了些,哪成想还没舒服得了多久,那尽把他们寺里小崽子们给祸祸了的青蛇妖,居然又跑来了! 老和尚们脖子一梗,又不能摆出嫌弃的样子,就只能一脸的苦口婆心,「女施主,金山寺怎么说也是佛门重地,你一个女子,就算不是个妖精,总跑来走寺里闹一闹,扰得寺里和尚们乱了秩序,这不大合适?」 「大师,这次我不闹,您能不能让我见见法海大师?」 老和尚们一听,再看面前的青蛇妖就跟霜打的茄子似的蔫蔫嗒嗒的,面面相觑了几眼,各自把心放回了肚子里,这才由最年长的那老和尚继续站了出来 「法海眼下不在寺内。前几日端午,山下许多百姓都来送了素粽和菖蒲、艾叶来,为了回报这些百姓,法海会连着三天待在镇江府里,既为帮镇江府的百姓设坛做法、祈求来年风调雨顺,也为帮镇江府里的百姓们祛祛邪,算是一桩善事。」 老和尚毫不犹豫地把帝辛的行踪给出卖了。 说完,老和尚身体向前倾了轻,像是想起了什么,还不忘给小青「点拨」了一句,「今天才是他去镇江府里的第一天。」 你要是急着找他,你就赶紧下山去镇江府,还是不要堵在金山寺的门口了。最好也不要进到金山寺里去,去寺里更多小崽子们的面前晃悠了。 老和尚和身后其他的老和尚们,一起用眼神矜持地向小青传达着自己的想法。 看着小青有点魂不守舍的福了福身,转过头,往山下走,三两下就消失在了他们面前,忍不住在心里对自己成功守住了那群心性不定的小崽子们感到满意。 小青下了山,进了镇江府,正值帝辛盘腿端坐在法坛上捏完了最后一道法决,唤来了镇江府五月里的第一场雨。 第11页 原本围在法坛四周的百姓们,看着原本晴空万里的天上,突然落下了豆大的雨点,虽然惊奇,但为避免被雨水打淋个通透,就都用双手护在头上,嵴背微弓,鸟兽状地朝四边散开,想要在雨来得更大前,找到能够避雨的地方。 人满为患的法坛,突然一下就变得空旷起来。 有落在后头,捂着脑袋也准备逃散开去躲雨的百姓,看到了法坛中央唯一仍端坐在原地、没有动弹的帝辛,本来预备上前去劝他跟着一道去躲躲雨的。但在见了那雨水敲打在帝辛的身上,却根本浸湿不了帝辛的衣衫和鞋履时,就又打消了原本的念头。 要不怎么说那是个高僧呢! 那人在心里喟然长嘆一声,就放下了帝辛不管,只在雨落得更大前,更快地跑了开去。 偌大的空地里,只剩下了帝辛慢慢悠悠地拂袖站起,一只手捻佛珠,一只手抚了抚因久坐而有点歪了的僧袍。 他是不是也该找个地方避避雨? 帝辛闲适地想着,转眼,却从无到有,陡地看到了在他面前现出了身形的小青。 不是说想通了吗? 这怎么又? 「嘭!」 帝辛眼角抽了抽,心里的话都还没想完,就见现出了身形的小青,「噗通」一下跪倒在自己面前。 小青蔫蔫嗒嗒的,软趴趴的跪在地上,神情有些呆滞,语气里满是自暴自弃,「大师,求你噹噹我爹,收我做徒弟,我现在愿意出家当尼姑了。」 帝辛: 寡人没有你这样的闺女。 害怕自己会给这青蛇妖气死,帝辛决定绕开「当爹」的话题,「你做什么要出家当尼姑?」 「我要给你当徒弟了」小青幽幽一嘆,还是蔫蔫嗒嗒的。 心里一梗,帝辛: 他以前觉得,哪咤就是他见过最熊的孩子了。现在看来,原来还是他从前生活过得太顺心,有点少见多怪了。 这都绕开了「当爹」的话题,他还是要被这妖精气死了。 沉默了一下,帝辛决定忍住自己的暴脾气,「谁给你说,当贫僧的徒弟就要出家当尼姑了?」 小青这时才抬起头来看帝辛,一脸茫然,「师父是个和尚,我除了当尼姑还能当什么?总不能,也去当个和尚?」 说着,像是觉得面前这和尚很有可能真就是这么想的,小青脸上委屈,不敢置信地脱口就说,「我虽然是条蛇,但我也是条雌的小母蛇呀!」 帝辛: 谁想跟你讨论公不公、母不母的? 虽然这青蛇妖已经有了修行的基础,而且基础还不错,教起来不会太难,很快就能为他的功德大业献上一份力量,但 为了搜刮点功德,他是不是有点太飢不择食了? 帝辛开始认真的审视自己。 还没等他审视完成,跪倒在他旁边的小青,原本就软趴趴地,现在更是往后一坐,两手一摊,什么都不想管了,「算了算了,不管是当和尚还是当尼姑,大师您收我当您的弟子!」 帝辛: 过了良久,帝辛跟着心一起纠结起来的眉终于一松,也颇有一点破罐子破摔了的味道,手上用力,将跪坐在地面上的小青给扶了起来 「以后跟在为师身边,望你苦心悟道,好自修行。」 「是,师父。」 就着帝辛托着自己臂弯的力,小青从地面上站起,小媳妇似的跟在帝辛的身后,往帝辛在镇江府里暂住的客栈里走去。 等客栈里一头雾水、有点摸不清她和帝辛关系的店小二,帮她在帝辛房间的旁边也开了个房间离开以后,小青这才突然想了起来,两手扶着房门,赶着帝辛在进到房间以前,把已经踏入了房间了的半只脚退了出来 「对了,师父!」 小青扭过头来望,萎靡的心情总算是因为好奇而精神了一些,「那我,到底是要做和尚,还是要做尼姑?」 帝辛: 一再在心里告诉自己,眼前这个徒弟,是他人生里的第一个徒弟,作为一个妖精,刚来人世、不通世俗,完全可以理解,帝辛这才没露出嫌恶的样子,好不容易维持住了面上云淡风轻的高人样子。 「你不用出家,就全当自己是带髮修行便是。」 「原来人间还有这样的说法,我还以为,和尚的徒弟,就只能去当和尚呢!」 小青茅塞顿开地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两天,帝辛去到百姓家里给他们祛邪的时候,都会带上小青。 「圣僧,不知这位姑娘是?」 眼下这户主人家的夫妻俩,早早就等在了大厅,见着了帝辛的时候,本来是十分热络地将人给迎了进来。等再见到帝辛身后隔着一两步远的小青后,才没忍住问了一句。 金山就在镇江府的管辖地里,镇江府的百姓可以说是受着金山寺的庇护良多。于是,不管是原身法海和尚的师父、金山寺的上一任住持,还是由帝辛扮演着的法海,镇江府上下,就少有认不出他们的人。 这两天带着小青去到各户百姓家里,已经不是第一次有人问他这个问题了。 一个普通的和尚身边跟着一个这样如花似玉的姑娘,就足够叫人奇怪了,更何况把这样如花似玉的姑娘带在身边的,是他们所熟知的、独来独往惯了的法海圣僧。 这要是普通的和尚,他们也许就不是想问问这姑娘是谁,而是暗地里在心里想一想,那小和尚莫不是和这姑娘间有了些香粉艷事了。 第12页 「这是小青,于贫僧颇有缘分,于修行一道也颇有资质,是贫僧前日里刚刚收下的徒弟。」 帝辛并不嫌弃这样的解释太过麻烦,甚至他还希望能多解释几次,将他收了个徒弟的消息,告知给天下人。 这样,若是有朝一日,这青蛇妖能够修得正道了,后世之人记得她的同时,就也不会忘了她还有个师父。以后她要是再做更多的善事,也没准,这功德还能再多分他一分。 「今日,就是由我这女徒弟来给施主家里祛邪做法。」 帝辛难得热切地多说了一句。 小青一听,就也十分配合的打帝辛身后向前走了一步,向着主人家的夫妻俩弓腰福了福身。 「这」 只是这主人家的夫人打量了小青两眼之后,脸上有些为难。 她是怕这姑娘的道行还不够,别祛邪没祛成,反倒再给家里招些什么回来。 「施主放心,祛邪不是什么术,贫僧这徒弟原本就有些本事。拿这些本事来祛祛邪,还是不在话下的。」 一句话,帝辛便打消了那主人家夫妻俩的顾虑。 「那便有劳姑娘了。」 那夫妻俩让开了身,全凭小青自个儿去施展。 小青是妖精,从前不害人就算得上是难能可贵了,除了跟着白素贞那几次,哪里还帮着人做过什么好事,自然也就没学过什么祛邪的法术。 她要是要吓退什么脏东西,只把法力萦在身上,气势一开,那些不如她的脏东西,自己就懂得退了开去。 祛邪也就是祛邪了,哪用管应该要用什么方法。 偏她师父是个榆木脑袋,非得要让她学会祛邪的法术。 一开始,还是师父他在别人家里施法,她跟在一边看着学,没到几户人家,师父就让她去给人做法,他在一边看着她了。 而她对法术、修行一事,像是天生就有那样的悟性似的,一两次下来,完全掌握了,师父他干脆连看也不看她,就由着她自己去造了。 三两下施完法,小青回到帝辛身边。 帝辛带着小青辞别了将他们送至门口的主人家俩夫妻,心里再一次感嘆自己收的徒弟天赋好,正准备带着小青回去金山寺,没想到就在金山的山脚下,正好和前来找小青的白素贞遇了个正着。 作者有话要说:小青:嘤嘤嘤,人家不想当尼姑 帝辛:你可以不当。 小青:那你是要人家当和尚?!! 帝辛:你回你的蛇洞里别出来了。 第7章 看来收一个天赋高的妖精当徒弟也不全是好事。 麻烦事儿多。 不用说,眼前这白蛇妖,一定是来找他这糟心徒弟的。 「小青」 果然,白素贞欲言又止地开口。 她既然猜到了小青是又来金山寺找帝辛来了,就不会问她怎么不听自己的话,总要来招惹这不好惹的小和尚。 白素贞只以为小青是又来勾引帝辛的。 她朱唇微启,想说些什么,却又看了帝辛一眼,最终只得泪盈于睫,哽咽着对小青弱下了声音,「小青,你同我回去罢」 「是你赶我走的!我不会再跟你走了!」 小青没多想,只觉得白素贞是后悔了,把脑袋往一旁偏了偏,眼神倔强地不肯再看白素贞。 「小青,你不要再同我闹了!」 白素贞眼里的雾气浅了浅,呵斥了一声。 「你要勾引许仙,为了保护我的爱情,我的家庭,难道我不该赶你走吗?」 白素贞也不管四周是不是还有别人在场了,只要一想起那日回到家中,看见她的妹妹窝在她夫君的怀里,和她的夫君嬉笑打闹,她忍不住心里就是一股子火气。 「你说,你喜欢人间男子看着他所钟情的女子时,眼里的柔情蜜意。第一次来到人间,你同我说,你想要一份属于你的爱情。第二次来到人间,你遇上了许仙,你同我说,你在他的眼里看到了满满的柔情,他必定是爱你的。」 小青对白素贞锐利的言辞颇感不满,「那一日,许仙看着我的眼里分明也满是柔情,如果那是爱,那他同时爱着我和你,这样的男人,有什么值得你要的。如果那不是爱,那他同样也是不爱你的,你为什么不愿意离开?」 「因为我爱上了他」 白素贞强硬地姿态顿时萎靡,不甘心,却又不得不向着咄咄逼人的小青承认下来。 小青定定地望向白素贞,张着嘴,蓦地哑然。 帝辛在心里问过,小青这次怎么又来了,但后来小青下跪对他拜师的动作太快,他一直也就没有问出口。 他也是直到现在,这才刚刚从这两人你来我往的嘴里,知道了事情的始终。 帝辛站在小青的身边,恰好小青的脸是有一些侧向他的,他便可以很清晰地瞧见小青脸上的恍然 她想要爱,就算许仙是真的爱她的,但难道自己就是不爱她吗? 为什么她愿意为了许仙留在人间,陪伴许仙永生永世,却不愿跟自己回到紫竹林里,陪自己一同继续修行呢? 她总是自持着千年的修行,算定了许仙逃不了她布下的爱的陷阱,却原来,她枉费了她那千年的修行,自己也没把自己算清。 自己当然争不过许仙了,她也当然不会同她回到紫竹林了,不是因为自己的爱就比许仙少、比许仙假了,而是因为她爱他。 第13页 小青只觉得自己的心里一片乱麻。 她一直在寻找姐姐不肯同她回去修行的答案,如今终于得到了,她却觉得反还不如就像从前那样更好了。 「既然你爱他,那你还来找我回去做什么?」 为了她深爱的夫君,她难道不该将自己推得远远的吗? 小青在问。 不需要白素贞回答,一旁的帝辛反而隐隐地得到了答案。 这样的情景,他实在是不能再熟悉了 早在姬发起兵之前,他就是人人痛骂的昏君。可就算他是昏君,王朝中却仍旧有那样多的人愿意应和他的喜好,为他送来天底下最珍贵的宝物、送来天底下最美的女人。 无他,他们有求于他而已。 「小青,许仙死了,算姐姐求你,帮姐姐一起去崑崙仙山,盗了那还魂草来救救许仙罢!」 白素贞脸上终于浮起急色,开始嘤嘤啜泣。 她哪是心念着自己,才要来带自己回去的? 她来找她,不过是有求于她罢了! 许仙那样的人有什么好救的?死了才是真正的在积德呢! 小青甚至都没问白素贞许仙到底是怎么了,心里想着的话,差点就要说出到嘴上。 「姐姐可真是看得起我。」 念着白素贞神伤的模样,小青忍住了没说她巴不得许仙死了的话,却仍旧是心气不顺,还是忍不住刺了白素贞一句。 崑崙仙山,是崑崙仙长的洞府,崑崙仙长种植的还魂草,成长条件极为苛刻不说,还千年一发芽,千年一成熟。就崑崙仙长自己种的那几株,年岁比白素贞都要更长了。 崑崙仙长宝贝得不得了,特意派了两只实力强劲的仙鹤去守卫。 别说小青只有五百年修行了,就是小青同白素贞一样,都有千年修行,那也都不一定能从崑崙仙山的两只仙鹤眼皮底下,盗出还魂草。 帝辛下意识地皱眉,希望小青能够理智一点,清醒地拒绝这脑子有点不清醒的白蛇的请求。 虽然这个妖精徒弟的麻烦事儿多了些,但资质总归是高的,且还有这样好的修行基础。 要是在他眼睛没看见的时候,这个徒弟不小心死了,他还得重新再去找个徒弟,从头来教,花费的时间成本未免太高。 「你要我去帮你救许仙?」 良久的沉默后,帝辛一听小青开口,就觉得这个语气有点微妙。 白素贞连连点了几下头,小青又是一阵沉默,给的答案果然便如帝辛所料,「我可以去帮你。」 「但在这之后,你我便不再是姐妹,你去同你的许仙亲亲我我,我去继续我的证道修行。这样,你也愿意?」 正在帝辛考虑着他刚收的徒弟是不是就要这样没了的时候,小青又冲着白素贞补充了一句。 仔细想想,帝辛其实也不是不能理解。他喜欢妲己的时候,甚至还愿意亲手摧毁了殷商的江山呢。而妖精徒弟,同这白蛇,怎么也相处了几百年。能这么快就决定快刀斩乱麻,砍断她和白蛇的情谊,似乎就已经是一件不大容易的事了。 但白素贞却有些不能理解。 她既盼着小青帮她救回许仙后,离她和许仙远远的,又不大能明白,怎么从来离不开她的妹妹,不需要她赶,自己就准备同她分道扬镳了? 但这原本就是她所期待的不是吗? 白素贞松了一口气,不再想更多,看着小青的眼神重新坚定了起来,「请你帮我!」 她亲手斩断了自己和她之间,这最后的一点情谊。 夹着些猜到了这样回答的怅然,小青悠悠嘆了一口气。 转过面来看向帝辛的时候,并不像对着白素贞时那样,还能挺直腰杆地说恩断义绝,小青其实有点不大敢去看帝辛的脸色。 想想也是,她这才刚万念成灰地拜了人家当师父,这徒弟还没当上两天呢,转眼就要去给别人送命了。 这要是回不来,不就是白害得人家在自己身上浪费时间和感情了吗? 「师父您也瞧见了,我就走这一趟,最多两三天,两三天后,我一定就回来了!」 小青声音有点怯怯懦懦的。 白素贞只以为她喊「师父」,就和喊「小师父」时是一样的意思,就也没发现小青现在成了帝辛的徒弟。 「去。」 虽然脸上看不大出来,但帝辛的心情其实要比小青想像的要好上很多。 他微微颔首,很大方地就给小青放行了。 其实,他原本已经做好一切随缘,麻烦徒弟回不来,就继续当个孤寡和尚的打算了。 他本来就不是非得要找一个徒弟,毕竟,从徒弟身上分得功德这事,本身也就还只是他一个看起来比较靠谱的猜想。 现在,他也不需要重新去找个徒弟从头教起,只要这个徒弟能活着回来,那他就不仅是个有徒弟和尚了,甚至,等徒弟回来的时候,他这个糟心事多的麻烦徒弟,就也要变成轻松好带的乖徒弟了。 这么一想,帝辛就在心里做好了决定 他不仅要让小青跟着白素贞去,还得要偷偷跟着去,暗地里帮上点小忙,让小青早点跟白素贞把这点扯不清的事给彻底断掉。 小青对着帝辛福了福身,手里第一次在帝辛面前变化出碧色的长剑,跟着白素贞一前一后地云起法力,踏风而起,眨眼间就消失在了天际。 第14页 帝辛也没闲着,脚底御风,几个起落,首先回到了金山寺,同寺里的长辈们交代了几句。 「什么?!!!你把那青蛇妖给收着当了徒弟?」 老和尚们震惊于自己的耳朵。 「和尚庙里出一个女徒弟算是什么事?你这是要让我们金山寺不得安宁呀!」 怀着点尤其害怕青蛇妖又来祸害庙里小和尚的小心思,老和尚们一个两个把心里的抵抗情绪更放大了些,故意表现得尤其痛心疾首。 帝辛迟疑,想说一句他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和金山寺的,但转念一想,真正的原身法海和尚却未必不会在乎。 设身处地地想想,传出「和尚庙里收了一个女徒弟」的话来,似乎也的确很难让人不往多处去想,名声很难好听。 帝辛理性思考了一下,最后提出了自己的解决方案,「那日后,我带着我徒弟多多在外游歷,少回些金山寺,说闲话的人自然也就少了。」 帝辛自觉自己想了个很好的办法,解决了大家的问题,又怕小青和白素贞动作太快,没等他赶到就先出事了,就抛出了自己的解决办法,把老和尚们丢在寺里,飞身去追小青和白素贞了。 老和尚们: 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我们要赶青蛇妖走,你没必要自己把自己和青蛇妖搞成捆绑关系,走一还要送一呀 作者有话要说:老和尚们:一脸懵逼jpg 第8章 「拿着这还魂草去救你的许仙罢!」 手里紧攥着几乎是用命才抢出来的还魂仙草,在快要出了崑崙仙址辖界的时候,小青急急回首去望,只见那守护仙草的两只仙鹤眨眼间,已将他们的距离拉得越来越近 怕是等不到飞出这崑崙地界了! 小青抬起已被划出数道血痕的手臂,一个用力,就将她用性命盗来的仙草送到了白素贞的怀里。 「小青那你呢?」 白素贞面上难堪,狼狈的样子比之小青也好不到哪去。 她用尽全力、死不回头,是为了救她的夫君。 这是她应该的。 可小青呢?小青这样用尽全力,不惜付以性命又是为了什么呢? 是为了她。 心里一阵翻江倒海,白素贞脚下踌躇。 「你又何必管我?!再不去救你心心念念的许仙,不仅是你我要命丧于此,你夫君的性命,就也再无迴转的余地了!」 脱离了相伴数百年的孺慕和情谊,小青再看白素贞,明亮的眼睛比以往更清明了许多。 她若真的想拦,又何必这样踟蹰不定? 只需将那仙草重新赛回到自己手里,托自己去替她救上许仙一救,而后回头,飞身迎上那急急将至的仙鹤便是。 自己总不会拒绝她的这点请求的。 可现在,她没有。 她总是嚮往着凡人的生活,渴望着凡人的爱情,终于,她变成了一个凡人。 她既希望她能回去亲自救醒许仙,亲自看见她的许仙醒来,同她的许仙白首与共,却又不愿意承认她是那样一个自私的人。非得将自己摆进一个没有选择的余地,于是便可心安理得地接受旁人为她付出的一切了。 来到凡人的世界,她还没得到她想要的真正的爱,却把凡人的恶给学了个十成十。 虚伪至极。 心里产生了厌烦的情绪,小青也不再同她攀扯,只想着今日,她就最后一次成全白素贞的私心,握紧了碧剑的剑柄,转过头,飞身向后迎去,一力拦下了气势汹汹的两只仙鹤。 白素贞怔怔地回首张望,看着小青在化作了人身的鹤童面前,显得无比瘦弱的背影,沉默良久,最终却还是收回了目光,转身离去 小青已经替她做下了决定,而她 她要去救她的许仙! 帝辛闲适从容地赶至崑崙山辖界一旁的时候,瞧见的就是两名鹤童身形交错,化作无数道幻影,牢牢将化作了原形的青蛇锁死在中央。过后又马步一扎,掌中运起仙法,向着那已经摇摇欲坠了的巨型青蛇一齐发力 「砰!」 青蛇从湛蓝的天空中、柔软地云朵里疾速坠跌,直接就从天上重重摔倒在了崑崙山脚的一坛小溪灵泉的边旁。 妖精的生命力总是强悍的。 即便是那样的高度,即便在此之前就已经伤痕累累,化作了原形的小青匍匐在灵泉的边上,也仍旧还命悬一线地活着。 化作了鹤童的仙鹤跟着飞身而下,有些乏力地睁着眼,瞧着他们掌中似是对着自己还要再次凝力的时候,小青心想,这次,她是真的要死了。 鹤童们掌中法力蓄势待发,正要打出,施加到小青身上的时候,跟着小青和鹤童们一齐从云中飞落的帝辛,脚下踏风的步子总算是快了几步 他袖里带风,脚尖还未沾地,一挥手,就让鹤童们掌里的力道和仙法直接消散在了风里。 「你是谁?!为什么要帮着这胆敢前来盗取仙草的妖孽?!」 鹤童们震怒,一齐鼓着眼睛瞪向帝辛。 等瞧清了帝辛身上隐隐的佛光,知道眼前这人,圆寂后必定会前往西天成佛,鹤童们的怒气才稍稍歇了一些。 两人对视了一眼,由他们中更为年长一些鹤童站了出来,对帝辛不解问道:「小师父你可知惹上仙家的因果,于你修行无益?」 第15页 那鹤童叫帝辛一声「小师父」,哪怕他看起来似乎比帝辛还要更小些,但仙鹤的寿命无穷无尽,或者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自己如今年岁几何了。 「这是贫僧的徒弟。」 惹上仙家是他的因果,但这青蛇是他的徒弟,自然就算得上是他的另一道因果。 帝辛双手合十,简简单单地向着两名鹤童解释了一句,那两名鹤童这才恍然。 寿数极短的凡人,欠了仙家的因果应当如何偿还? 无非就是将因果化作天地间的束缚,让那凡人再入轮迴罢了。 岁月,对仙人来说,是真的很不值一提。 即便这和尚这一世圆寂后成不了佛,等到了下一世,他仍旧会是西天诸佛中的一员。 鹤童们面面相觑,确定了自己并不想惹上这样的一个人。 想了想,决定还是等仙人回到洞府后,同仙人照实了说,便对着帝辛拱了拱手,重新化作两只仙鹤,往山顶上飞了回去。 两只快要让自己葬送了性命的仙鹤,就这样被她的和尚师傅轻拿轻放地给送走了。 说到底,时间万事,还是修行最为重要。 假使今天的她,退却了妖性,又不如白素贞那样沉迷情爱,註定了会在未来的某一日里修成正道、飞升成仙,今日这两只仙鹤,还会这样对自己赶尽杀绝吗? 小青睁着乏力地眼睛,感受到帝辛用法力轻轻裹着自己巨大的身躯,就近推入了灵泉里疗伤,这才发觉,自己同白素贞来到这人间,用着本该用于修行的时间,来荒唐地戏弄着人间的男子,实际上是并不值当的。 既感恩于这个认下时没用上多少真情实意的师父救了自己,也感念于这个师父让自己蒙尘的道心再次坚定下来,小青直到这时,才真正将帝辛当做了授业恩师来看待。 在灵泉里待了一会儿,体内的法力恢復了一些,小青就没再维持着自己的原身,而是化作了人形,从灵泉的中央,游至岸旁。 她将两只手交叠在岸上,从灵泉里探出半个身子,瞧着盘腿坐在岸边,闭着眼,像是一刻也不能荒废修行的帝辛,拧着两条柳眉,纠结了一下,还是没忍住心里的一阵忐忑心虚 「师父,那仙鹤说的、」 小青想了一下,「惹上仙家的因果是什么?」 妖精修行,多数靠的是悟性还有运气。从来都是靠自己修行,小青自然也就不如有师父教导修行的人那样,样样都了解得一清二楚。 白素贞比她多了五百年的修行,前一千年,又总是苦心修行,也许她会知道,但也许这辈子,她也不会再去看她一眼了。 「没什么。」 帝辛睁眼,定定地瞧着他这妖精徒弟,是真的没把那所谓的「欠了仙家的因果」放在心上。 他不稀得去做什么佛,就算他的预料有了偏差,这个世界就是他一生的终点,他总也不可能就替原身那法海和尚做上这一辈子的和尚了。 想到了什么,帝辛也没忘了自己赶来崑崙的主要目的,「既然前尘事了,以后你就跟着我好好修行,莫要再多惹是非了。」 可别让他白费了力气,救了一个拎不清的多事徒弟。 帝辛这么想着,难免带着几分说教的语气。 小青到底还是个妖精,尤其还和白素贞不一样,是一个前五百年活得自由自在,日子过得没心没肺、随心所欲的妖精。 就像不喜欢越来越像普通凡间女子,没了半分从前洒脱的白素贞对她说教一样,哪怕真心里是认真地把这个比自己小了将近五百岁的小和尚当做了自己的师父,小青仍然不喜欢有人用着这样语重心长地语气,告诉着自己,你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 「我知道的。」 小青撇了撇嘴,没像对着向自己说教时的白素贞一样,在心里团出一股火气,只想跟面前的人对着干。她只是转过了身子,重新游回了灵泉的中央,将自己整个人完完全全地没进了灵泉里,表示不想再听。 帝辛见状,也没说什么,正准备闭上眼,重新进入修行,却又见那灵泉中央的水面上,水痕漾了几圈,小青又把脑袋给伸了出来,满脸的认真 「我同白素贞,再不是姐妹!我说了的,就不会再变!师父,你日后只管看着罢,我的眼里,从此只有修行!」 说完,脑袋一沉,她又跟自己较劲似的,再次整个没入到水里。 听着她那一番保证似的宣言的帝辛,反倒被她给弄得一愣 眼里只有修行? 那可不行! 他还指望着她能多做些善事,替他多存些功德呢! 帝辛心里想着,过后,自己又觉得自己想得太多,每天把小青的话放进心里。 疯了五百年的妖精,哪来这样大的定性,真就除了修行什么都看不到了? 就比如刚刚,这才刚转了头,闹了脾气,摆了一张「我不想听你说说教」的脸,还没等他眨眨眼,这就又自己梗着脖子,从灵泉泉底冒了出来,怕他生气般地向他解释几句。 小孩子脾性,心里没个定数。 在心里给小青的行为下了定论,帝辛闭眼,重新进入修行。 一连三日,帝辛都在灵泉边守着,这才等到小青身上的伤好得七七八八。 依着和寺里老和尚的约定,帝辛没带着小青回金山寺,而是带着小青在人间游歷。 第16页 可越在人间久待,帝辛却越来越发现问题所在 他没把灵泉旁的那番保证当真,于是就有了眼下最大的问题。 第9章 夜半更深。 汴京的街道整个都空空荡荡的。 清冷雾重的街道上,一光着脑袋的清俊和尚,领着一身形柔媚的青衫女子,春燕还巢般浅浅掠过,一步便是数十米开外。 两人像是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寂静的夜里,谁也不说话。直等打一扇威风凛凛的朱红色大门前经过的时候,两人中的和尚这才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兀地顿住了脚步,定定地瞧住了那朱红色大门上,稳稳挂住的「陈府」匾额。 「这陈府里阴气有些重,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小鬼又跑出来作怪了。」 顶着法海和尚的皮,帝辛清冷的声音勾破了夜的静谧。 「小青,进去把那小鬼给处理了。」 帝辛侧首,对着小青吩咐了一句,往朱门两旁左侧的石狮子边一站,就等着小青进去把那小鬼解决了,再行离开。 动作一气呵成,简直再自然不过。 小青身子没动,盯着走到了石狮子边上的帝辛,歪着脑袋,纠结了一会儿,最终,也没听帝辛的话去解决陈府里的小鬼,而是跟着帝辛先前的动作往石狮子边上一站,立在了帝辛的正前面。 漆黑的夜幕,对步入修行的一人一妖都没有什么作用。 小青瞧着她师父黑白分明的眼里询问的意味,眨了眨眼,忽然开口,「师父,其实蛇除了冬眠的时候,睡眠都很浅的」 帝辛当下还没明白小青这话是什么意思,直到小青略显纠结地又补充了一句 「昨日夜里,我没睡着,跟着您出去了」 「咯噔」 身体一僵,帝辛整个人都有点愣住了。 「你都看见了?」 说起来,似乎就算被看见了也没什么。 他找个徒弟,不就是为了让徒弟帮他赚功德吗? 若不然,他收这个徒弟又是来做什么?专门给自己闹心吗? 大概是想到了这一点,帝辛心里反而没了什么背着人偷偷摸摸做了事后,还被人当面拆穿的窘迫,眨眼又恢復了先前平静冷清的模样,只斜眼睨了小青一下。 小青十足的诚实,满脸真挚地对着帝辛点了点头。 点完头,还不忘一脸好奇地对帝辛再次眨了眨眼睛,「师父,这陈府本来无灾无难的,你干嘛特地去捉了那淹死在山间密湖里的小鬼送进陈府,扰得陈府不得安宁啊?」 「总不会」 小青脑子里闪过了一个猜测,语气顿了顿,看着帝辛的眼里,气势忽然弱了几分,带上些许的打量探测,「收了那小鬼来,又把那小鬼给放出来,总不是就为了能再去收他一遍」 这世间,懂修行的和尚和道士最麻烦了。 刚来人间第一天的时候,白素贞就仗着她从前早早就去过人间一趟的经歷,这样告诉过他。 和尚麻烦,小青觉得白素贞这次肯定没有骗她。 光看她师父,她就知道了。 这世上,怎么会有人这么喜欢多管闲事,谁遇到了麻烦事都要跑上去插上一脚呢? 最关键的,他自己要去为民除害也就罢了,他还总爱把除掉这个鬼、灭掉那个妖等的种种任务交到她的身上。 不过这也没什么,和尚嘛,心怀大爱,天下为先,总是要麻烦些的。 可 这也不至于会麻烦到干着那些干不完的好事,自己还成天给自己找些事做? 虽然意识到她师父以前的生活,可能并不像她以前想的那样,成天就钻到修行里了,但小青却觉得这就有些更难办了 现在的她,更喜欢待在一个地方,精进修行呀! 没头没脑地耸了耸鼻子,小青揪着眉,问,「师父,是不是每个和尚都这么麻烦啊?」 有点嫌弃。 帝辛: 麻烦徒弟还敢嫌弃他? 个没良心的臭妖精。 「为师是在助你修行。」 除了再次冷瞥了小青一眼外,帝辛并没有太大的变化,整个人都仿似是怀着两袖清风的坦荡。 「什么?」 小青一愣,杏眼瞪圆,有点没听明白。 「你有多久没自查过你身体的状况了?」 不似他并不是这身体的主人,那功德金光只附着在他的灵魂,若不是那日亲眼瞧见功德金光注入了他的身体,他紧着那功德金光的痕迹去更深入地打探自己的灵魂,只是浅观身体内部,他是绝对发现不了那功德金光的。 但面前的小青不同,她的灵魂和她的身体是全然一体的。那功德金光,不止在她的灵魂里,更在她的身体里。在修行的时候,她只需随意一瞥,应当很容易就瞧见那些金灿灿的光芒的。 也是把话问到了这里,帝辛才觉得,他这傻徒弟,也许真的很久没有在修炼的时候内视过了。 哪怕和他一样,是为了宫的金光,为了修行,她也应该不至于讨厌、甚至应该是主动欣喜于身边还有善事可做的。 瞬间,帝辛获得了新的思路。 「你自己瞧瞧你身体里的情况罢。」 像是解决了一个巨大的难题,帝辛瞧着还没反应过来的小青,松弛了眉眼,嘴角的弧度微微上挑,难得带上了三分的笑意。 第17页 她的师父绝对不是一个和蔼可亲的和尚,她从来没见他笑过,但现在,他竟然笑了! 虽然,那笑真的很浅很浅。 小青一时眼里怔松,又是惊艷,又是惊奇。 倒也没有再违背帝辛的话,小青顺从地闭上眼,心念一动,自然而然地就瞧到了她身体里的状况 不似从前她内视时,只有天地间的灵气和她自身的法力充斥在她的四肢百骸。在那涌动在身体里的法力和灵气上,竟还包裹、漂浮着一层不浓不淡的金光。一眼瞧上去,竟像是在滋养洗鍊着她的身体和法力。 「这是什么?!」 小青猝然瞪大眼,不觉好奇地惊声问道。 「功德金光。」 帝辛回答,小青的眼睛却瞪得更大了。 能修行的妖精,当然是知道功德金光的。可就算知道,妖精们也并不怎么把功德金光放在身上。 妖精嘛,不害人就好了,你怎么还敢想他去人间当个圣人呢? 提起得不多,于是也就自然而然地遗忘。 「原来,妖精也能获得功德金光的呀」 小青眼神晃晃,又瞧了身体里已经积攒了薄薄一层的金色流光,只觉得眼前的一切,有那么一点不够真实。 「做了好事就有,不管是人是妖。」 帝辛想起自己还要靠这个徒弟替自己积攒功德,又想起自己先前想起的法子,于是问,「难道这些日子,你没感觉自己修行一点比一点的顺畅,容易些许?」 小青眨了眨眼,「我还以为是因为有了师父的缘故,还想着,原来有个师父,对修行的用处这么大来着」 帝辛: 所以这下解释开了,你便觉得有个师父,原来没什么用了? 缺心眼的妖精。 抿了抿唇,帝辛悠悠看了小青一眼,到底是没说什么。 「进去把里面的小鬼收了罢。」 「哦对,这陈府里还有一只小鬼!」 小青蹦了一蹦,这下对那陈府里的小鬼兴趣大多了。 或者说,她对能给她增加功德的事务兴趣大多了。 绕过面前的帝辛,小青的步子踏上陈府朱红门前的石阶,恍然间想起什么,忽然回首,问帝辛,「所以师父,这一路以来,你一直使唤我替你出手做善事,是为了给我积功德?就连这一次,你没直接收了的小鬼,也是你特意留给我的?」 除了最后同白素贞恩断义绝的时候,小青的眼里,难得的认真。 帝辛一时间也有些不大习惯看起来没有平常那么虎的傻徒弟,既担心她多想,又担心她想歪,于是有些含混不清地应了下来 「妖精修行,要比凡人难上许多。」 凡人,是从人修到仙。而妖精,却是从兽先成人,最后才成仙。 虽然他的初衷是为了有个傻徒弟能帮他多攒些功德,但小青的话其实说的没错,那是他付出了的,特意留给她的功德。 「多谢师父。」 鼻音有点重,小青似乎尤为感动。 功德多重要呀,哪里就能是说让就让的呢? 她师父不仅救了她,还把好多好多的功德都让给了她。 娇娇笑开,小青悄悄进到陈府里,收拾起小鬼的动作也越发利落。 半点没有折磨那小鬼,威胁了那小鬼自己前去轮迴,两手一拍,就闪身回到了门口石狮子边的帝辛身边。 两人并肩,在沉沉的夜幕里,走出汴京城门的时候,小青心里好奇,偏头,问,「师父,如果没有功德,你还会帮那些凡人,做那些善事吗?」 不会。 帝辛在心里回答。 这个问题,其实是没有意义的,不管出于什么样的目的,那些善事他都做下了,那些人他也都救了。只要最终目的不是害人,帮人又哪分带着目的和没带着目的的呢? 只要最后是,被帮助了的人因他而回归平安顺遂的生活,而他也因救人获得了他想要的功德金光。 这样,也就够了。 帝辛没有回答,小青也不在意,她眯着眼,对着帝辛笑得娇娇甜甜的,「我知道师父会的!师父是天下最好、最善良的和尚了!」 咂摸了一下嘴,又补充一句,「就是看起来有一点点吓人就一点点」 小青偷偷看了一下帝辛,「对,要是师父别老是用这种眼神看我就好了」 天下最好、最善良的帝辛: 作者有话要说:小青:不用看智障的眼神恐吓,我们就还是好师徒! 天下最好、最善良的男主:关爱智障的眼神jpg 咳咳,这个世界大概快结束了 第10章 领着小青在凡世游歷的第十年,帝辛领着小青又一次回到了金山寺后,就再也没出来。 十年的时间,老和尚们好些都已经圆寂了,剩下的,积年累月,见惯了小青在帝辛身边安心修行、没再四处捣乱的场景,渐渐的,也就对小青妖精的身份、同及以往的顽劣没了太多的偏见。 帝辛无所谓留与不留。 反正,十年的时间,他早已经证明了他心中所想。 虽然,由徒弟去做善事而得的功德,还不足自己去做时的万分之一,但妖精的寿命长,日积月累的,总有汇河成海的时候。 只是 十年过去了,他的灵魂仍然还停留在这个世界里,无可避免的,他有些怀疑起自己刚来到这个世界时的猜测了 第18页 难道,真有人这么无聊?把他送进这个世界,就是为了让他当一辈子的和尚? 这又是图的什么? 看他前世犯下的杀孽太多,就要送他灵魂走上这一遭,感染些许的佛性? 帝辛嗤笑,心底不信。 如果真是要让他吃苦头,又何必这样大费周章,还让他轻而易举地攒下那些功德? 终于,在原身这身体的年纪三十又三的时候,帝辛来到这个世界的第十五年,他隐隐间感到了这身子,似乎正在被一种能量撞击摧毁,正以一种极为迅速的姿态枯败着。 修行的人,在自己大限将至的时候,大多是能自我察觉的,就像这金山寺里的前一位住持。 那些修行者,在感知到自己大限将至的时候,原来竟是像他这样,能在这一刻强烈地感受到身体的能量正在萎靡,而不是某一刻忽然福至心灵,脑海里拨云见日般的感受到了自己的命数吗? 帝辛隐隐觉得不对,却又没有深究。 他找到了寺里仅剩的老和尚们,将自己快要圆寂了的消息告诉给了他们。 「你要圆寂了?」 老傢伙们表现得十分平静,因为不知道帝辛还曾经算是得罪过崑崙仙人,欠了一点天地因果,于是也就一点都不觉得,他们正值壮年的晚辈要先他们一步圆寂有什么可奇怪的。 没看到他身体上隐隐的佛光吗? 这提前圆寂还能是为了什么? 当然是因为要提前成佛了! 自觉完美解释了这事发突然的理由,老傢伙们瞧着帝辛的眼睛,又是倍感骄傲,又是一阵感慨的 他们不像他,想要修成正果,还不知道是哪辈子的事了。 也许,是生生世世,皆不可期。 「下一任住持选好了没有?」 老和尚们心里感嘆完,这才有人想起问道。 金山寺的住持,总是由前一任住持在圆寂前亲自委任的,于是才有了老和尚的这一问。 听到这个问题,帝辛抿了抿唇,垂眸思考了一下,而后才抬眼再次看向老和尚们,「下一任的住持,就由师叔师伯们来替我选定。」 他只有小青这样一个女弟子,而金山寺,却是一个和尚庙。 这天底下的人,也许能接受和尚里的大和尚有一个女徒弟,却绝对没有一个人能接受,一个和尚庙里有一个女住持。 这样也恰合他意。 他还希望他徒弟能自由自在一点,多往外头走走,多救几个人,多替他积攒一些功德。 就算他的猜错了,这个世界成了他的终点,他的往后也要像一个普通人一样,在失去了所有的记忆后,开始一段又一段的轮迴,但功德这东西,多了总比少的好。 出奇轻松的解决了老和尚们那一边,他回到了他的禅房里。 小青这时候早就从山下回来了,在帝辛的禅房里等了许久,这会儿见帝辛推开门走了回来,这才连忙走到禅房门口将帝辛迎了进来。 「师父,你去哪儿了?」 小青好奇一下,却并不是非要得到答案,反倒更像是为了说些什么而刻意先起个话头。 一眼就瞧出小青话里的意思,帝辛一眼瞥了过去,又立马收了回来,「说,什么事?」 两只手的食指搅在一起,小青忸怩了一下,「我这次去平江府的时候,看见白素贞和许仙了」 白素贞? 有点久远的名字。 许仙? 勐地一下听起来,更是觉得陌生了。 帝辛凝神想了好一会儿,这才想起十年前,他刚见着他这傻徒弟的时候,傻徒弟的身边有个白蛇姐姐,好像就叫白素贞。 「你姐姐?」 「我跟她早就已经没有关系了」 十年间,小青的面容并没有发生任何的变化,她撒娇似的开口,娇嗔的样子仍旧像是十五六岁的少女般明媚艷丽。 其实,小青原本想说她这次下山去平江府时,偶然遇见的白素贞过得并不好的。纠结着向帝辛开口,其实也就只是小小的一点恻隐正在作祟,想从帝辛那里开解些什么。 但这句爱娇似的话说完,再不需要帝辛开解些什么,她自己就把自己开解了 本来嘛,她同白素贞,早在十年前就已经没有半点关系了。她现在过得怎样,都是她当初自己的选择,又跟现下的自己能有什么牵扯呢? 对着帝辛摆了摆手,「算了,我还是不说这个了。」 帝辛: 盘腿坐在竹蓆上,帝辛难得没在心里嫌弃他的这个傻徒弟。 「过来,为师正好也要事情要同你讲。」 敛回目光的同时,小青「嗖」地一下就蹿到了他的身边,眼睛闪闪发光、笑意盈盈地在他面前蹲下,「讲什么?」 不稳重。 还是没忍住嫌弃了一下,帝辛这才若无其事地开口,「大概过不了多久,为师就要圆寂了,之后你自己,也要好好修行!」 着重说了一下「修行」两个字,帝辛希望他的傻徒弟能一直记得,积攒功德,才是对妖精修行最友善的方式。 「圆寂?师父是要死啦?」 小青皱皱眉头,耸了耸鼻子。 她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什么都不知道、只靠悟性来修行的妖精了。 修行的凡人欠了仙人的因果,若仙人自己不追究,便等同于欠了天地因果,将以轮迴进行交换。 第19页 稍稍为自己让师父多轮迴一次心虚一会儿,小青没多久又轻松了下来 时间,不论是对于当初的仙鹤,还是对于她、对于日后将要成佛的师父,真的是一件再不值一提的事情了。 「那我要是找到了师父的下一世,我就去当师父的师父!」 小青双手一拍,双眼放光,「蹭」一下从地上跳了起来。 帝辛也不确定自己在这个世界是不是还能有下一世,到底是教了十年的徒弟,也不介意配合她玩闹打趣一下,「要是能找到,你就去当他师父。」 他说的是「他」。 一个人要是缺失了过往所有的记忆、认知和感情,那这个人就与从前的人,再不是同一个人了。 如果他真的会在这个世界转世轮迴,那么转世轮迴后的他,也就不再是此时此刻的他了。 「那到时候你成佛了,记起前尘往事了,是该你叫我师父,还是我叫你师父?」 小青兴致勃勃。 「首先,你要能找到他。」 闻言,小青撇嘴,觉得这是师父又在小瞧她。 之后的日子,小青也很少再下山了,余下的日子里,多数都陪在帝辛的身边。 虽然,莫名的,她总觉得,她师父好像并不大乐意她把时间花费在陪伴于他的身边。 像是多年的沉珂全部聚集在了一块儿,帝辛的身体溃败的很快,五脏六腑以摧枯拉朽的架势正在流逝着活力和生机,但帝辛每每内视身体里的情况时,却又不得不觉得奇怪,找不到半点溃败的源头。 那种感觉就像是,上天註定了要你这一刻死,于是也不管合不合乎情理,不讲究要以何种方式,你得死,且必须毫釐不差的是在这一刻。 仍旧是十五年前醒来时,端坐在的那一卷竹蓆上,帝辛合眼,面色苍白,脑子像是一道流光一闪而过,忽然就明白了,今日,便是他、抑或说是这身体的死期。 原本清醒的意识里,忽然团起一团迷雾,帝辛从那团迷雾里,蓦地看清了原身和他所过的这一世,全然不同的一生 未免许仙因白蛇而死,捉拿冥顽不灵的白素贞,在原身法海眼里,是一件理所应当的事情。 他实力足够强悍,最后亲手将白蛇镇压在了临安雷峰塔的塔底。 所有不该有结局的结合和爱恋,按照他原本设想的结局走了下去,他应当自满于自己又做下了一桩善事的,若是这其中,从来没有出现那唯一的一场意外。 没有人会以为註定要成佛的法海会爱上青蛇妖,就连刻意来勾引青蛇妖也这样以为。 只有旁观了这一切的帝辛,和法海自己才知道,对着小青,他是动了情的。 一个和尚,一个註定要成佛、生来就身负天下的佛子,懂了情、动了爱欲,难道不是一件很荒唐的事吗? 原身十足的清醒。 他放不下他心中的佛,舍不下心中的天下,于是亲手镇压了自己心里的欲。 他将那前来助那白蛇逃脱雷峰塔的青蛇,一同送入了雷峰塔底,以为这样便能让那欲消退,却没想到,竟是又亲手在心里种下了魔。 要说对小青爱得有多深,那也不是。 只是一个人的心里,一旦有了欲、有了心魔,那便是再难根除。 足足十五年,一直到那魔、那欲再也压不下去了,法海这才别无他法地选择了自我了结。 终年,三十三岁。 他从未将自己此生不能成佛的遗憾怪罪在小青的身上,只自觉是愧对了他心中的佛 人生后来的十五年,他花费在抑制爱欲和心魔上的时间实在太多太多。 如有可能,他所求不多,只愿有人能替他在人生最后的十五年里,一如始终。 作者有话要说:有没有想要番外的啊,没有的话,作者君就进入下个世界了,下个世界写聊斋咋样 第11章 番外 这世间哪有那样多的爱情是坚不可摧的? 懒懒躺在藏于茂密叶子里的一根枝桠上,小青斜眼瞥着树下精緻院子里的场景,终究是没忍住扯了扯嘴角。 如同自己和她两人间,她留给自己的总是背影,如今,在她和许仙二人之间,总也是许仙留下的背影更多。 树下院子里,许仙推开白素贞拉扯着他袖子的手,刚走,白素贞便脚底一软,瘫坐在了小凉亭里的石凳子上。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变成这样?」 树梢上的小青耳朵一动,就听得底下白素贞哽咽啜泣的呢喃悠悠传进耳里。 她后悔来到凡间、后悔爱上许仙了吗? 小青想,如果这是从前,她一定会这样以为的。就如同白素贞总仗着她千年的修行,以为这凡人的悲欢喜怒,从来都尽在她的掌握之间,自己也曾以为,这天底下,再不会有任何一个人能比自己更加了解白素贞。 这是一个绝顶大的错误。 这世间,不管是凡人、是妖、是鬼、甚至是仙佛,总没有任何一个人,是能完完全全将另外一个人把握在手里的。 自己曾错估了白素贞对自己的姐妹情谊,差点赔上了性命,现在,不过也就是白素贞错估了许仙对她的爱情,于是她赔上了她全部的自己。 白素贞要的是风花雪月的爱情,是朝可饮露餐风、夕可就地而眠的有情饮水饱,而许仙呢?许仙不过就是天下万千男子里最普通的那一个。 第20页 哪怕他曾经对白素贞有爱,哪怕十年过去,白素贞仍旧一如当年的曼妙风华,他却仍旧如同人世间每一个有着喜新厌旧的恶习的凡人一样,渐渐厌倦了这样寸步不离的日日相对。 当然,他要比普通的凡人更恶劣一些 他顶着白素贞精心替他挣来的名声,用着白素贞替他挣来的银钱,去养着另一个更让如今的他心动的女人。 许仙究竟有什么好? 饶是已经过了十年,小青仍旧没有弄清这个答案。 白素贞说,她喜欢每一个早晨起来,都有一个她爱着的、也爱着她的男人,唇角含笑、眼里眉梢却满是认真地替她描眉。 但若是这个男人,并不仅仅是替你描眉,也许是下一个早晨、下下一个早晨,他还为着更多的女人,做着曾经对你做过的、叫你稀罕不已的事呢? 许仙不好,如今的白素贞也知道了,只是,现在,却是她已经离不开他了。 正如十年前她来求自己去救许仙的那天说过的,是她,先爱上了许仙。 最初,自己还放不下和白素贞几百年姐妹情谊的时候,光脑袋的师父就曾说过,人生不过断舍离。 断不了、舍不下、离不开,于是苦、于是悲、于是为之断肠。 白素贞便是如此。 「夫君、夫君一定只是一时犯了煳涂!」 她这样劝慰自己。 她还等着许仙回心转意。 小青原本以为,看见白素贞如此下场,她该开心得意的。毕竟许仙那男人,是白素贞捨弃了自己才换来的。哪怕是为了自己那小小的自尊心、说不清的面子,小青觉得自己也应该是开心的。 但在真正看了白素贞如今的生活以后,她却只觉得自己挺没意思的。 她和白素贞,已经是完全不在一条道上的两个妖精了。 兴许是因为十年来好事做得有点多了,脑子里迷迷煳煳的,她反倒希望白素贞的日子过得更好些了。 见白素贞哪怕比自己多了五百年的修为,如今却自始至终不曾发现自己的到来,小青心下里唏嘘,又最后看了凉亭里伏在石桌上的她一眼,无声无息地来,又无声无息地走。 她来平江府的第一天就已经解决了平江府里妖孽作祟的事情,多待的两天,也仅仅是为了看看如今白素贞的生活。 现在瞧够了,她自然就应该回到金山寺里,同师父继续修行了。 静等在师父的禅房,好不容易等到师父回来了,她原本是想要跟师父感嘆一番白素贞现如今的生活的,话都到了嘴边,最终她却又选择了咽下 她自己心里清楚她对白素贞的情谊已然放下,此时若再提起,反会让师父以为,她对那几百年的时光还是放不下。 「圆寂?师父是要死啦?」 小青耸了耸鼻子,几乎要被她师父抛过来的话给震晕了。 她仅仅是震惊于她师父这才三十出头就要圆寂了,倒也并没有感到多伤心。毕竟哪怕不是这一世,她师父也註定了是要成佛的。 思及「成佛」,小青一度为自己初来凡间时,懵懂间,只为和白素贞争个对错,勾引了那样多的凡间男子,甚至还曾把主意打到了师父身上感到愧疚。 那些人,有的也肖似她师父这般,脚下本有青云大道、可扶摇直上,凭什么只因自己一己私念、一个不甘,就要毁了他们心中的清明,毁了他们往后的大道呢? 更何况,那时的她,心中根本无爱。 她简直不敢想,要是因为她的懵懂不懂事,一个本要成佛的佛子就毁在自己的身上了,那该会是多大的因果。越是修行,越是明白所谓的因果皆会化作往后渡劫时的天雷,小青就越是为自己过往的所作所为感到不安。 这些年,在凡间随着师父游歷的时候,她还是尽力去给自己伤害过的人做了些力所能及的弥补,这才能够重新心安。 「那我要是找到了师父的下一世,我就去当师父的师父!」 出神了许久,她再抬起头,单方面同师父定下了约定。 她想,她一定要把师父教导得好好的,将师父讲过的佛经,再重新又讲给他听,像他从前会带自己四处游歷、积累功德那样,她会带着下一世的他,再将那些风景再一一看过。 她一定会是个好师父的! 不管小时候的师父再怎么闹腾,她一定不会像现在的师父一样,动不动就瞥着眼睛去吓他的! 一定! 师父圆寂的那一天,据说和以往的每一位住持圆寂的时候统统一样。 分明是镇江府、平江府、临安府三大府城里德高望重的圣僧,在他圆寂那天,除了寺里大大小小的、来超渡诵经以及护送圣僧遗体火化后所得舍利子的和尚外,竟再没有其他任何一个人来为他送行。 小青觉得不可思议,却又隐隐间好像恍悟了什么 这世间的人,不会永远对一个可以替代的人心怀尊崇敬重之心。 好比师父的师父,曾经也是一位名高望重的高僧。他圆寂后,就有了师父顶上来。 现在,师父圆寂了,没有多少凡人感到烦忧,因为认识师父的凡人都知道,他有一个女弟子,那是未来顶替他救助世人的仙姑。 他们,都是可以顶替的人。 思及此,小青没有再想太多。 第21页 她觉得,师祖和师父的想法,大抵应当和她差不了太多 在人世,救济天下,是修行。斩恶妖、除罪魔,也是修行。 他们并不需要谁的铭记。 跟随着护送的和尚们,一起将师父遗体火化后的舍利子送入到雷峰塔里,小青就离开了金山寺,继续着她从前和师父未完的游歷与修行。 她帮了很多很多的人,也找了很久很久师父的转世。 时间太久,刚开始一两年的时候,她还记得算算师父圆寂多久了,等到后来,她就干脆连日子也不记了,走到哪算哪。 只记得大概是五十多年以后,在她回到金山寺里,应当时的住持之约、暂为教导修行的时候,一次偶然的下山,她竟在金山的山脚下遇见了一个年约六七的小童。 那小童眉目如画,像极了画里观音座下的仙童,分明脸上还不曾完全长开,小青却轻而易举地就能看出,那是她师父幼年时的模样。 面上一喜,小青原本还离那小童甚远,身形一转,却登时出现在了那小童的面前,实实在在地将那小童吓了一跳。 然而,小青却顾不上那小童现下的情况如何,她面上所有的雀跃,全部凝结在此刻 这不是她师父。 妖精对灵魂的感知能力尤强,甚至许多妖精,都是靠吸食人的灵魂和精气来进行修炼的。 分明眼前这小童的身上,散发着的,是同师父一样,极其纯粹的佛光,即证实了他便是那必定会要成佛的佛子,可小青心里却清楚地知道,这不是她的师父。 一具佛子的身体,怎么会住进两个全然不同的灵魂? 眼前这小童转世之前莫不是恶鬼,转世时抢夺了师父的身体? 小青凝眉,转而却又自嘲般地笑开了 这世上,有谁能抢夺佛子的身体? 更何况,眼前这人的灵魂,同这身体,分明是佛光相印,契合无比。 那她的师父是谁? 小青产生疑问。 如是从前,她必定如同对白素贞那样,势必要讨得一个答案,但现在她却不愿再多问。 人生不过断舍离。 从前一个姐姐,如今一个师父。 她断得了、捨得下、离得开。 于是,未来便可成仙成佛。 不管那教导她十年的人是谁,只要她一生向善、成仙成佛,便自有那功德万丈,替她还那无尽师恩。 抿唇笑开,面对眼前这被惊得还未回过神的小童,她笑开,「我在山上金山寺里的修行,世人唤我一声仙姑。此生与你有缘,你可愿拜我为师?」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现在是更新随榜哈 然后,小青和法海,算是有因有果叭 下一个世界,来个聊斋? 第12章 书生只想当大官 「公子」 缀金朔目的矮榻上,帝辛胸前衣襟敞开大半,刚一睁眼,意识思维都还未回笼,眼里尚带着三分懵懂的睡意,便看见榻前不知打哪出现了一个身形裊裊、婀娜作态的姑娘,纤纤细步向他而来。 「公子」 清丽绝伦的女子悠悠跪坐在他的榻前,身子稍稍前倾,埋首在他衣襟敞开的胸前,又唤一声,尾音拖得极长,似要勾人心魂,如糖似蜜。 「公子怎也不理理奴家?」 伏在帝辛胸前的上身轻轻摇晃,女子如水的眼勾了帝辛一下,似嗔似愿。 「你是什么人?」 帝辛微微眯了眯眼,看清了伏在自己身上的女子,心中半点也不为那柔情似水的软玉温香所动,开口的同时,也还借着自榻上起身的动作将那女子从身前推开。 「奴家名作聂小倩。」 聂小倩第一次被男人推开,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竟在出神间规规矩矩地回答了帝辛的问题。 等过了两三瞬,她反应过来先前发生了些什么,又偷偷瞧了那正在大量着四周的帝辛一眼,虽然仍旧有些诧异于他推开了自己,但转念想到了自己的来意,贝齿轻轻咬唇了一下,便又重新面若璨花,整个人都缠绕在了帝辛支撑在榻上的手臂上。 「公子,深闺寂寥,念书乏味,难道、公子便不想同小倩一度吗?」 帝辛稍稍怔住,回过头便见那叫作聂小倩的女子,正将自己整个缠附在他的手臂、后背,白玉似的面上笑意盈盈。 他有点像是在震惊些什么。 可他是在震惊什么呢? 帝辛拧了拧眉,心理上的感觉到一阵难受。 仿佛,他现在是醒着,但意识却仍旧是混混沌沌的。 他的思考能力,在眼下的这个地方,似乎变得极为迟钝和薄弱。这让他本能的有一种,某些事情脱离了他的掌控的感觉。 极度不适。 「这是哪里?」 再次将胳膊从聂小倩的怀里抽出,帝辛下了金榻,快走几步,没等到聂小倩的回答,却又像是自己也忘了他刚刚曾问过什么。 仿佛灯下黑,先前的他似乎太过将心思放在身边的场景和人身边了,他往那一片漆黑、看不见的地方迈去,眨眼间,一道刺眼的金光闪过,帝辛没忍住抬手在眼前挡了挡,等再放下手的时候,这才发觉,自己竟又像是到了另一个天地。 「公子,你醒啦?酒宴都已经备好了,快随奴家来罢!」 立在红色的绒毯上,步步踏莲而来的女子,是同聂小倩的清丽完全不一样、却又同聂小倩一般绝色的女人。 第22页 在她的身后,那设下了所谓酒宴的、雕樑画栋、富丽堂皇的厅殿内,还有更多或娇柔、或艷丽、或可人的无双美人。 她们但凡是其中一人出现,向你招手、向你娇嗔,那都该是让人沉溺的温柔乡,更何况是眸光盈盈,齐齐向你望来呢? 简直活色生香。 只偏帝辛一个,眼里满是怀疑的审视。 「这是早便为诸位公子设好的酒宴,姐妹们也都该等久了,公子这便过去」 身后,聂小倩又出现了。 再也不执着地往帝辛的身上缠绕,只同帝辛身前那前来引他入宴的女子对视了一眼,而后便又轻轻别开。 那厅殿内早有数名作着书生打扮的男子分别坐在了宴席间的不同位置里。 他们都喝醉了,醉里朦胧地拥着美人,揽着桌上的金盏玉盘,一个两个、身形都是摇摇晃晃的。 「公子,喝酒。」 小倩一手揽着袖,一手替帝辛往那白玉瓷杯中斟满了一杯酒。 或许是受四下里靡靡昏醉的氛围所影响,帝辛心里觉得这样的场景熟悉,不像那其他几个书生一样,爱极了这样的醉生梦死的宴席,只在心里评价了一句这也算不上是顶级好的酒宴,便下意识地接过了聂小倩递来的酒。 将那白玉杯抵在唇边,帝辛正想一口闷下,忽而就瞥见宴席间,原本就已经摇晃得十分厉害的一位书生眼睛一闭,终于是抵不住重重倒在了桌上。 那书生原本怀里搂着的女人,见那书生醉倒了,也没惊扰别人,只跟书生身边另一个嬉闹过的女人对视了一眼,便一齐将那书生抬了起来,带出了厅殿。 「公子?」 聂小倩唤了帝辛一声,不明白帝辛怎么还不将酒饮下。 帝辛不理,重新将眉拧紧,只觉得身边的一切,陡地又变得更诡异了。 可这到底是哪里诡异? 已经不大记得此前不久,他问过了一个类似的问题,帝辛把这问题又再自问了一遍。 得不到答案,他将目光落在了手里的白玉瓷杯上,也不知道是想些什么,握着瓷杯的手勐地一松,瓷杯急急下坠 ! 碎裂的瓷杯绽开满地。 犹是如此,帝辛越是一阵恍然 如同此杯,刚刚那愣头书生重重落倒在桌面时,竟然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这是梦! 帝辛醍醐灌顶。 睡眠,本身就是一个人的精神和意识休息的时候。健忘、思维变得迟钝而薄弱,自然而然也就是人在梦境里的自然现象。 休息着的精神和意识转瞬清醒,面前的梦境似是撕扯般开始破碎,周围所有如花娇媚的美人、醉倒在美人乡的书生都开始模煳,帝辛半点没有挣扎,任由现实将自己从这梦境里抽离。 「哈」 一阵天旋地转之后,帝辛勐地一下惊坐而起。 睁开眼,往那破了洞、结了蛛网的漏风门外瞧了瞧,见天色虽然仍旧有些昏暗,视野里却并不再有黑暗的模煳不清的地方,这才确认了眼下便是现实。 拢了拢胸前敞开的里衣,帝辛将披在身上的外衫拨开了一些,将这屋顶地面全都布满了灰尘、似是被捨弃了数十年的厢房一一映在了眼里后,这才重新在床面上躺下,整理起了原身已经留在了脑子里的往事前尘。 身体的主人姓傅,名言诚,字恆之。本是去杭州参加乡试,等揭了榜,知道自己中了解元,预备回家报喜的,没想到途中路过金华北郊的一处兰若寺,借住了一宿,就终此一生,再也没了后续。 或者记忆的多少,是同原身的执念息息相关的。 附身在法海身上的时候,因为法海对小青不曾有恨和怨,是以帝辛不曾得到法海记忆里,任何同他升起执念有关的半点内容。但等到了这这傅言诚的身上,帝辛却不仅仅是看到了他生前的记忆,也还看到了其他的更多 死后的鬼魂小心翼翼地躲在兰若寺佛像前的香火盆里,傅言诚是少数被妖精鬼怪害了命后,灵魂没有被吸食,误打误撞躲进了佛像前仍余佛性的香火盆里留存下来的鬼魂。 平生,他做错过什么呢? 梦里梦见了前人留在树下的宝物,预备留作来年参加春闱时的路费,难道便是天大的罪、值得让他在梦里不知不觉就葬送了一生吗? 哈,梦里。 十数年寒窗,用母亲熬坏了身体和眼睛为代价,难道换来的,就是梦中身死的「前程」? 傅言诚怎么可能不恨? 这样的恨意,在看见不久之后,主导了这一切的黑山老妖、同他麾下的众多妖精鬼怪,全都在一名道士的剑下灰飞烟灭,原本是应当可以渐渐消散的。 可凭什么、那直接害了他性命、毁了他前程,间接害了他家中老母亲性命的女鬼聂小倩,却可以同另一个男人双宿双飞、甚至重化人身呢? 「道长,那女鬼也是那老妖的麾下之一,她夺了我的性命,甚至还夺了无数过往书生再次轮迴的机会,道长为何不将她也一同收了?」 傅言诚的回忆里,帝辛瞧见作为鬼魂的他,曾大大方方的以鬼魂之身,从佛像前的香火盆里走出来,跪在那道长燕赤霞的身前,只为求那燕赤霞将聂小倩一同惩处。 「她是个善良的女子。并且,她已同采臣两情相悦。」 第23页 帝辛瞧见那燕赤霞对着跪在他面前的傅言诚摇了摇头,收回了剑,同住在兰若寺西厢房里的宁采臣和聂小倩告了别后,就自己走了。 说什么聂小倩是善良的女子,说她害了那些人、都是受了黑山老妖的胁迫,可黑山老妖那样多的手下里,又有多少同样是曾经生而为人、一开始不愿意伤害人的呢? 不过就是那道士的心是偏的,愿意捉拿手上沾满了人命的百鬼,却独独愿意放了他好友宁采臣的情人、那同样手里沾满了人命的聂小倩罢了。 傅言诚心中怀恨、入不了轮迴,近乎是自虐一般的偷偷跟在宁采臣和聂小倩的身边,瞧着那聂小倩因为怀了人子而重新获得人身,看着那宁采臣进士加身,二人琴瑟和鸣。 每看一日,他心里的恨都要加深一分、执念也要加深一分。 傅言诚所有的回忆,在宁采臣和聂小倩两人白头到老、相继离世的时候,终于全部到了尽头。在此之后,只有那弥久不散的浓郁恨意和执念,仍然萦绕在帝辛的脑海和胸膛。 再次睁开眼,从床面上做起来,帝辛有些头疼地伸手抚上了始终叫嚣着不甘的心口,以此来抚慰原身的情绪。 不多时,等心里终于恢復了平静之后,帝辛这才和衣下床,推开厢房破漏腐朽的木门,走到门前的长廊边,借着天色还有些灰濛濛的雾白,远眺着长满在院落里的、堪比人高的杂乱蓬蒿。 或者是因为法海的内心总是无波无澜的,这还是他作为他人存活于世的这许多年来,第一次受人情绪影响至深。 原身要的是什么? 无非是那同样谋害了无数人性命的聂小倩,和黑山老妖一样,得到她应有的下场。 当然,也或者还要叫那长偏了心、对聂小倩曾经所作之事视而不见的燕赤霞和宁采臣,也得到他们应该得到的惩罚。 要完成第一点,帝辛觉得不难。 他功德加身,哪怕不再是修佛,曾经的道行、境界就摆在那里,再入修行,不过就是眨眼的事情。 就像燕赤霞能灭掉黑山老妖,他要是想除掉这兰若寺里的妖精鬼怪,只会比那燕赤霞更加容易。 但他要是提前令这兰若寺的妖精鬼怪灰飞烟灭了,那那燕赤霞和宁采臣就压根都不会遇上聂小倩了,他又该用怎样的理由,让燕赤霞和宁采臣也为他们蒙昧的良心付出代价呢? 帝辛沉吟,往兰若寺正殿的方向送去一眼,最终还是决定再等几日。 至少,得让应该相遇的人相遇。 第13章 同原身傅言诚一样等着揭榜后,赶程回乡、半途留宿兰若寺的书生还有几个。 灰濛的朝雾散去,湛蓝的天空中,流露出秋日里晴朗的一片白时,原身所留宿的兰若寺东边院子里,有几个厢房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声响。 「傅兄起得好早。」 几个书生前前后后、分别从不同的几间厢房里从出来,看了看走廊上早已经穿戴整齐、像是在走廊上呆了好一会儿的帝辛,颇有些诧异,却也没忘了拱手同帝辛问礼道早。 「怨不得傅兄能一路夺魁、一举拿了个解元。」 后面一位从破漏厢房里走出来的书生,拱手道早的同时,也没忘了接上前头那书生的话,善意地打趣了帝辛一句。 几名书生恍然,心想也是,要不是头悬樑、锥刺股,这天底下读书人这么多,怎么就他一人能一路夺得魁首呢? 「我还以为我就已经是难得的刻苦努力了,今天看了傅兄,才知道原来还是不够。」 前头那书生感嘆着的时候,帝辛不动声色地将在场几位书生大致看了个遍。 他回忆了一下昨日里同原身一道留在东厢房的人有哪些,再拿着眼前的几人作对比。一看,见几个人一个也没少,便知道,昨日里,是西厢房那边有人出事了。 在傅言诚的记忆里,这一次留宿在兰若寺东西厢房的十数位书生,无一生还。 那些女鬼为了将这十几个书生一网打尽,不似以前一样,只单独为其中一个编织美梦,而是直接为这十几个书生在梦里造出了一场醉生梦死的宴席。 女鬼们等书生在梦里迷醉了,就用锥子刺入他们的脚心,让他们在美梦里彻底昏迷过去,再吸食他们的血液和精魂送予黑山老妖修炼。 就昨日梦里的情形来看,帝辛猜想,他在惊醒的同时,也彻底粉碎了那黑山老妖和女鬼们的原有计划,所以,傅言诚的记忆没有成为现实,这些书生也就能还好好地、活生生地站在自己的面前。 除了昨日梦里那早早就被女鬼从宴席里带走了的男子,可能遭遇了不测外,其余借宿在西边厢房的书生们,想来也应该就和他身前的这几人一样,只精神看起来稍稍萎靡些,性命总是无恙。 为了不让自己和平常显得太过两样,帝辛同东厢房这边的书生们见完礼后,一道回厢房里收拾了一下行囊,装成也要继续赶路回乡的模样。 等走到进出兰若寺必定需要经过的、连接了东西两边厢房的佛殿时,同东厢房这边的书生见了打西厢房里出来的、脚步虚乏、神不守舍的几人,他还跟着紧了紧眉,作着诧异的神情。 「几位这是怎么了?」 西厢房那边出来的几人,脸上煞白、瞳孔也惶恐地紧缩着,显然不是一个人在正常时应有的状态,和昨日碰面时见到的,简直是天壤之别。 第24页 「张、张生他、张生他死了」 回答的那人,慌张不定,连张嘴说话的声音都是颤抖的。 「什、什么意思?这是死、死人了?」 嘴唇颤了颤,这会儿,连先前好心关怀问话的人也没忍住抖了两抖。在回话的那人喏喏点了几下头,张着嘴,却再也说不出其他的什么了。 「张生?劳烦兄台带我过去看看。」 哪怕已经故意做出了一副不适的样子,但相比于那些不经事的书生们来说,帝辛仍旧是显得格外镇静。 「去看?」 同原身一齐留宿在东厢房、最先问话的那人不贊同地拧了拧眉,「傅兄,我看,我们还是不要去搅这趟浑水了。尤其你才刚刚考上了解元,这会儿再要是沾惹上一桩官司,那可就不大好说了。」 帝辛轻轻从鼻腔里酣出一口气,「虽然算不得交情有多深,但那张生毕竟是和我一个县里的。据我所知,他家里也没剩下什么亲人,我要是不留下来替他处理些后事,他的尸身留在这早就绝了人迹的破烂寺庙里,怕是还不等被官府的人找到,就要先腐烂了。」 「这」 那劝帝辛不要去沾惹是非、尽快跟他们一起离开这齣了人命的寺庙的人一阵哑然。 既然会借宿在这样一个看起来早就绝了人迹的破烂寺庙,除了是赶路回家的缘故,当然也还有大家几个的家庭情况实在窘迫的缘故。 否则,这兰若寺就在金华的近郊,他们怎么也不可能留宿在这人烟罕至的寺庙里头。 所以,他们当然不愿意去沾惹上一桩有可能缠上身的官司。那对于家庭本就窘迫的人来说,只能是雪上加霜。 更何况,他们几个的家里,哪个不是盼着他们能在科举上走出一条道来光耀家门的? 又怎么可能会愿意去惹上一身腥呢? 「诸位兄台若是心里还急着告知自己此次乡试的成绩,可以先行回去。我这边替张生简单料理下后事完,也要继续赶路的。」 帝辛不强留其他的书生留下,甚至是也不希望这些书生继续留下,给这兰若寺里的鬼怪们送人头,于是随口给了个台阶,让那些书生不必背上「不仁不义」的名头,放他们轻松离开。 「唿」 几乎是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包括那看起来颇有主见、打头问话的那名书生。 他以为他能提醒「傅言诚」一句小心沾惹是非,就已经算得上是高义了。却没想到,「傅言诚」竟然是已经念到了那张生家中孤寡、以及同乡的情谊,才会想着无论如何也要让其入土为安。 也许,这才是真正的「仁」、也是真正的「义」。 那书生心里感嘆了一番,再向帝辛拱手的时候,又比刚知道他就是解元时,更多了几分嘆服,「傅兄高义,那我们便作别于此,春闱之时,你我京城再见了。」 紧跟在那书生之后,东厢房这边的书生也一个跟着一个地都走了。 留下西厢房那边的人,只把帝辛引到了已经噎了气的张生的厢房门口,也不敢踏步进去,就也连连道了声别,迅速回到自己的厢房里收拾了行囊离开了。 西边院落的景致同东边略有不同。 除了那及至人高的蓬蒿杂乱丛生、别无二样以外,西边还多了一处荷花池,几片还没枯萎的荷叶仍在池面上萎靡欲坠。 帝辛进到了张生所留宿的、同样破漏的厢房里,见到了侧躺在床榻上,早就没了气的张生。 他先是走到张生的脚边,用大拇指和食指拈起覆在张生身上的外衣一角,往张生的脚底看了两眼。 就如原身傅言诚留下的记忆那样,果不其然就在张生的脚底心上有个用锥子扎出来的小孔,孔上还有一缕缕的血丝顺着脚掌的纹路流得极长。 将张生身上的外衣重新盖了回去,帝辛直起腰,又绕到床头。 如果不是那裸露在空气里的肌肤浑然青黑、无一不在昭显着被精怪吸食了精魂的模样,光看他干瘪青黑的脸上,半点也没有褪下的迷醉和嚮往,帝辛还以为他仍然还在做着什么令人神往的美梦。 「啧。」 帝辛啧了一声。 原本,这身体要是没有青黑到这样的程度,他还想着也许那黑山老妖还没来得及将他的精魂吞噬,他还可以至少救出这张生的鬼魂,送以往生,随手积攒些功德的。 现在看来,原已是来不及了。 就按着先前跟那些书生们的说辞做的,帝辛见兰若寺里阴气和怨气有些太重,就找了个离兰若寺远些的地方,把张生给迈进了土里,简单立了个木做的牌碑。 宁采臣同原身傅言诚其实是同一届参加乡试的考生。 同原身那些急于赶路回家报喜的考生不同,这一次乡试中的宁采臣落了榜,原本是打算做好了心理准备之后,再回家去告知家人乡试结果的。 却没料到途经兰若寺的时候,一夜留宿,他不仅娶了个娇美的鬼妻,还因为前头那些中了榜的书生们死在了兰若寺,恰恰好顶上了他们原本中榜的位置,参加了第二年京城的春闱,成了一名进士。 科举,对于帝辛来说,就像上一世刚刚知道的「和尚」一样,同样是一件挺新鲜的事情。 託了上个世纪的福,因为有类似于许仙那样的书生的存在,他大概知道有科举这么一回事的存在。可真正知道科举对于一位读书人而言意味着什么,那还是在进入到傅言诚的身体里之后。 第25页 科举,这几乎是贫寒子弟,可以改变自己身份、平步青云的唯一方式。 如果说,刚开始的时候,帝辛还不大能理解原身傅言诚对聂小倩、宁采臣和燕赤霞三人弥留了百年之久的深恨的话,那么在知道、或者是原身想要让他知道的这些的时候,他却忽然什么都明白了 可以说,宁采臣能够参加春闱,是顶了傅言诚的一个位置的。能得中进士,未必就算不上是承了傅言诚的一个恩惠、欠了傅言诚一段因果。 原本,他才是那个可以挥一笔毫平步青云、结一髮妻红袖添香的人。 现下,一个受了自己恩惠、占了自己位置的人,却和害了自己和家中母亲性命的仇人在一起了,难道还不够可恨吗? 帝辛心中斟酌,对如何处置聂小倩、宁采臣和燕赤霞三人都粗粗有了一个定论。 他隐在离兰若寺不远处的一片小树林里静静修行,偶尔见了有人出没在兰若寺的四周,未免这兰若寺里再添更多的人命和怨气,就总是悄悄在那人身上施下一些小小的术法,让他们干脆瞧不见这兰若寺的存在,加快脚下的步伐,前往别的地方留宿。 在小树林修行了近半个月,帝辛这才用神识瞧见了分别出现在近郊不同方向的宁采臣和燕赤霞。 他们正向着兰若寺的方向走来。同时,向着这兰若寺的方向来的,还有另外五六个行人。 帝辛照例用了术法迷惑了那五六个行人,让他们远离了兰若寺,只让宁采臣和燕赤霞按着原身的记忆,再次进到了这座寺庙里。 作者有话要说:过渡一下,大概引一下男主科举的未来,嘿嘿嘿 第14章 就像当时勾引帝辛是一样,深夜的时候,那聂小倩又悄悄进到了宁采臣的梦里。 帝辛没有跟着聂小倩入梦,自然也就不知道聂小倩在宁采臣的梦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仗着自己功德傍身、境界又超过这些精怪太多,就大摇大摆地倚在宁采臣留宿厢房里、有些腐蚀了的横樑上,瞧着那聂小倩从宁采臣的梦里出来时,不知道是羞愧还是春心萌动的满面羞红,帝辛若有所思。 等再见了聂小倩欲语还羞地回首,眨着一双水眸,凝视了仍在香甜梦中的宁采臣一眼,却没有半点要害了宁采臣性命的意思,帝辛这才收回了目光 原本,他还料想了另一种可能,兴许,许久没有给黑山老妖带去精魂的聂小倩,在黑山老妖不断施加的重压下,不会再按照原身记忆里的样子,爱慕上宁采臣的,而是铁了心地要取了宁采臣的性命去向黑山老妖復命。 如今看来,却是他有些多想了。 自横樑上起身,帝辛无声无息地从宁采臣留宿的厢房里离开了。 第二日天亮的时候,前一日里唯二借住在兰若寺里的两个人都安然无恙,这兰若寺里,自然也就没像原身记忆里那样,又多出几桩命案。 想来,那聂小倩和那宁采臣两人之间的缘分,仿佛就像是天定的。 哪怕没有了更多的人命作为他们爱情的引线,他们仍然是会互相吸引的。即使不是今天,那也只会是明天。这缘,是切不断的。 好在,帝辛也没想过要斩断宁采臣和那女鬼之间的情缘。 否则,倒该是他烦恼应该怎么平息原身的执念了。 「宁郎!宁郎!」 帝辛白日里再一次隐身去到宁采臣留宿的厢房的时候,正好瞧见的,就是聂小倩站在宁采臣床头晦涩的角落里,正柔情似水地轻声唤着半坐起身、重新披上外衣的宁采臣。 「你、你怎么又来了?」 刚醒来的宁采臣还有一点没分清现实和梦境,此时见到眼前不远的聂小倩,手里合上衣襟的动作都不自觉地停了下来。 「我不是说了,我只是个家徒四壁的读书人,受不起姑娘的垂青吗?姑娘还是去找旁人!」 他压根不知道,聂小倩昨日夜里一直就守在他的窗边,压根没走。于是,没等聂小倩开口,他自己又率先往后坐了一些。 说出的话,虽然同帝辛一样,无一不是在拒绝聂小倩,但和帝辛毫不怜香惜玉的冷硬相比,他的话似乎又温柔太过,总显得有些犹疑不决、给人留下太多念想。 帝辛听着,忽然就有些出神,没来由地就想起在上个世界的时候,他曾从小青的身上学会的一个道理 一个人,如果真的要拒绝另一个人,拖拖拉拉,倒不如直接且强硬的拒绝。 拂了拂下衣,干脆寻了厢房里摆在地面上的竹蓆座垫坐了下来,帝辛转眼,果不其然地就瞧见聂小倩因着宁采臣的话,情不自禁地前倾了一步。 而后,又顾及着门外透过破漏的洞口、稀稀疏疏照落进来的日光,聂小倩低头瞥了及至脚尖的日光,慌乱着又连忙退了回去。 「小倩是真心心悦宁郎的,是否是否是宁郎嫌弃小倩只是这世间的一缕孤魂?」 声音娇娇软软,仔细听去,还有几分委屈。 「怎么会?」 宁采臣立马回了一句。 直到此时,帝辛才知道,也许,就在昨日那一番他没能看见的梦里,宁采臣早就知道了聂小倩女鬼身份。 得了宁采臣的答案,聂小倩抿唇轻笑,良久,才正了正神色,「为了能和宁郎厮守一生,小倩决心要来告诉宁郎这兰若寺里的真相。」 第26页 「真相?」 宁采臣怔住。 他并不知道待在这兰若寺里的女鬼,除了聂小倩一个,还有许多许多。 见了聂小倩颇为沉重地点了点头,从聂小倩的嘴里听到了黑山老妖、以及她和其他的那些鬼怪们平常是怎样被黑山老妖胁迫着、诱惑凡人在梦里身亡吸魂的,宁采臣沉默了许久。 「宁郎,那黑山老妖修为高我许多,我、我真的是被他给胁迫着才害了那些人的!」 聂小倩嘴唇嗫喏,却又言辞恳切。 「你不是出于本心才去害人的,我知道的,这不能怪你。」 宁采臣抬头,见了聂小倩有些惶恐的样子,知道是自己先前的沉默有些吓到她了,就连忙出声安慰了她一句,之后才问出了自己心里的问题 「我不明白的是,我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书生,你都不能拿那个黑山老妖怎么办,我又能怎么帮你呢?」 「不,你可以。」 听到聂小倩在宁采臣的面前说起燕赤霞,帝辛便知道,原身傅言诚的执念,算是快要结束了。 从聂小倩的嘴里得知燕赤霞是个颇有些道行的道士的时候,宁采臣还挺惊讶的。 他同燕赤霞也不过是才相识一天,见他身上总是背着一把剑柄被磨得有些平了的剑,也就只以为他是一个浪迹天涯的剑客。虽然在相识后有限的时间里,他们聊得十分投机,但从来他也没想过,那个看起来也是穷困极了的剑客,竟然会是一个有些道行的道士。 或许人和人之间,真的也还是要看缘分的。 帝辛看着宁采臣将聂小倩留在了他的厢房里,跟着他找去了隔壁燕赤霞的厢房。 事实上,燕赤霞是一个脾气很臭很犟的人。偏偏,宁采臣的性子又十分软和。假如,那个人不是宁采臣的话,兴许和他也做不成朋友。 是以,燕赤霞在对待宁采臣的时候,脾气总会祥和几分。分明是一个有点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人,原本看这兰若寺里没有鬼怪敢来招惹他,也没准备动手收拾他们的。这会儿见宁采臣找到了他这里,他竟只想了一下,就点了点头,答应了下来。 于是,也就不难想像,他为什么会独独放过聂小倩,任由聂小倩同宁采臣去双宿双飞了。 人的心,本来就是长偏的。 好比帝辛他自己,他喜欢妲己的时候,纵是天下人再如何指责妲己,他也只会护着他。再如上个世界的小青,饶是他的初衷只是为了功德,但到底是教了十年的徒弟,哪怕后来知道法海和尚的执念是因小青而起,有了那十年的相伴为基础,他也没觉得她就是罪大恶极。 护短嘛,本来就是人之常情。 这其中的区别,就只在于你护的人是谁,以及你为那人得罪的是谁。 燕赤霞和宁采臣遇上的人是原身傅言诚的时候,傅言诚打不过燕赤霞,也没那个能力上海聂小倩和宁采臣,于是他就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现在,所有情况相似,只不过是燕赤霞和宁采臣面对的人要换成是自己了。 作为一个在位时随心所欲惯了的、甚至为了妲己挖了比干心脏的帝王,帝辛平心而论,其实是没觉得燕赤霞和宁采臣因私心而护短有什么错。 如果非要追究,那大概就是他们惹上了不该惹的人。 原本运势通天的原身傅言诚是,来代替了傅言诚的他,同样也是。 正午时分。 虽然是秋天,比夏季弱了很多,但也仍旧是一日之中,日光和天地间阳气最强的时候。 燕赤霞在找过了聂小倩,知道了黑山老妖和其余更多的鬼怪的老巢之后,只稍作了些准备,就带着他身上的剑、和他置于怀里的数十道符纸,向着黑山老妖的老巢直捣而去。 他身上的符,是五雷符。 伤害力对于绝大多数的鬼来说,都是致命的。 加之他背上的法器重剑,和他本身在黑山老妖面前就算不得低的修为。 哪怕战况可能会十分胶着,但黑山老妖到了他的面前,却是绝对讨不得好的。 「啊!!!」 被逼入绝境的黑山老妖,形容凌乱,殷红的嘴角不断地渗着鲜血。 他森白的脸上扭曲着怨恨和愤怒,狂叫一声,拼着体内的最后一些法力,化作了枝干漆黑的巨树本体,抖落着树梢上乌黑干枯的树叶,勐地向燕赤霞袭取,意图拼出最后一点生机。 「噗!」 燕赤霞双手抬起重剑,没有退却半步,生生扛下黑山老妖的最后一击。 见黑山老妖的树梢乏力地瘫软在面前,燕赤霞收回了剑,粗粗抹掉嘴角因体内横冲直撞的法力而禁忍不住喷出的血,再次提起紊乱的法力,踏着黑山老妖瘫软的树枝,飞至老妖粗壮的树干前,在他树干中央的位置,重重落下一剑,予其最后致命的一击。 整个过程,帝辛都在一旁视角开阔的空地上旁观着,从没想过要出手帮谁。 那黑山老妖和那些鬼怪,都是死有余辜。而那燕赤霞,却是不值得他帮。 原身的记忆,註定了他同他只能是站在对立面。 看着黑山老妖的魂体就同先前的那些鬼怪们一样在空中消散,燕赤霞闭眼,盘腿坐在原地调息体内混乱的法力,帝辛则眯眼,清楚地看见几缕功德金光渗入到他的体内。 第27页 兴许是功德金光起了作用,燕赤霞恢復得极快,不多时,就恢復到了平常状态的五分。 他将剑重新背在身上,伴着仍然炽热的日光回到兰若寺。 轻轻瞥了那缩在宁采臣厢房里的聂小倩一眼,浑不在意,似不经意间的把孤魂重塑人身的关键告知给了宁采臣后,便准备同他辞行离开了。 只是,还没来得及等他转身,等这一刻已经许久了的帝辛却率先跨过了厢房的门槛,从屋外进到了屋内。 「燕大侠准备现在离开?」 帝辛问。 比之燕赤霞眼里强势的冷,他眼里的冷,却更像是一种不将人放在眼里、睥睨天下的轻蔑。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倩女幽魂的部分快要完了,但是倩女幽魂不代表这一趴的全部哈 蹭蹭大家3 第15章 「你是何人?」 燕赤霞眼睛一凛,语气凌厉,当即冲着悠悠从门口走进的帝辛,摆出防御戒备的姿态。 修行之人,五感皆慧。燕赤霞自认自身修为不弱,可偏偏由始至终,他都不知道到底是从何时开始,这兰若寺里,竟然又多出了另外一个人。 甚至即使是现在,燕赤霞心想,若不是自己眼睁睁地看清了眼前这人的存在,他仍旧不会知道,在这兰若寺里,除了他和宁采臣、聂小倩二人一鬼以外,竟还有旁的第三人。 他到底是谁?现在才出现在他们眼前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他能叫着自己「燕大侠」,是不是就证明,他待在这兰若寺里、潜伏在她们身边的时间,其实已经很久了? 孤身行走在人世的日子久了,燕赤霞很难想像一个会刻意潜伏起来的人,突然出现时,是会怀着怎样善意的。 来者不善。 燕赤霞脑子里的精神随着对危险的认知而瞬间紧张起来,浑身的肌肉也同时都在紧绷。 「燕大侠要是走了,留下的这一只作恶多端的恶鬼又该如何处置?」 帝辛随意斜眼瞥着燕赤霞,也不回答他自己姓甚名谁,神色寡淡,只顺着自己进来时的那一句问话,继续问了下去。 他的嘴里,虽然还叫着燕赤霞「燕大侠」,但这一声原本应该算得上是敬称的称唿,听到二人一鬼的耳里,却没谁觉得这里头就是真的含有半点敬意的。 他是为了那女鬼我来的? 燕赤霞和聂小倩顾不得计较帝辛是不是半点没将他们放在眼里的,同是修行者,对实力间天堑的差距,他们实在是再清楚不过了。 反正,他们也打不过他。 于是,他们也就只能是像所有处于弱者地位的人一样,机敏地从帝辛的话里,听出了他的来意。只有根本弄不清状况的宁采臣,还晕头晕脑的回不过神来,觉得应当是打败了黑山老妖的燕赤霞,比眼前这突然出现的人更厉害些。 常年同妖魔鬼怪打交道,燕赤霞的面容五官,天然的带着三分煞意。 他回头,朝着同宁采臣一道躲在日光照射不到的阴暗处的聂小倩送去一眼,其实也没有就是要直接拿了她送走面前大佛的意思,偏就聂小倩被看得心里一跳,指尖还扯着宁采臣的袖口,怯怯弱弱地往后退了一步。 「这女鬼聂小倩,虽然已经身死,同活人已是生死两隔,但我念她生性善良,这才预备放她一马。」 私心里,燕赤霞其实不大愿意同帝辛发生冲突。 不仅仅是因为他先前对付了黑山老妖的内伤仍未痊癒,也还是因为哪怕是全盛时期的他,也仍旧打不过面前的人。 见了帝辛平淡如水的面色,不像是故意要来找茬的样子,燕赤霞暗自用力握成拳头的手,稍稍卸开了一些力道,说出了一句对着原身傅言诚时也如出一辙的话。 不同的,是比之面对原身傅言诚时更像是宣布些什么的强硬姿态,到了帝辛面前,却变得更像是对着比自己厉害的人解释什么般的示弱了。 解释也就是解释了,但 生性善良? 也许是当时燕赤霞的姿态神情太过理所当然,帝辛在看着原身傅言诚的记忆的时候,还没什么太大的感触,直到现在亲耳听见了燕赤霞的用词,帝辛才略觉诧异。 什么时候,一个害了无数人性命、断绝了无数人轮迴转世的恶鬼,也能称得上一句生性善良了? 「你是说这身上背负着无数人死前怨气的恶鬼、生性善良?」 帝辛拧眉。 往日他荒唐、残暴、昏庸,受人诟病良多,也从来都是任人去说,没想要往自己脸上贴金,非要仗着帝王的身份,就要压着旁人称赞自己的伟岸、同及江山的壮阔。 这些人,做了就是做了,哪来的脸还要用「生性善良」这四个字,为曾经犯下的血债粉饰太平? 此时此刻,帝辛觉着,他像是有点明白原身的怒意了。 不管是作为天下的君王,还是作为一个为了成圣而劳碌的修行之人,帝辛都不大在乎他遇到的人是好是坏。有时,他甚至宁愿遇到的坏人更多,因为跟坏人,他是用不着讲理的。 坏人间没那么多情意,大多讲一个弱肉强食。面对这些人,他只要比他们更强就是了。 但难得的,在这里,他又遇到了几个同姬发、姜子牙、女娲几人一样,面白心黑的虚伪角色。 作为一个执掌天下大权、唯我独尊了数十载的帝王,帝辛最厌烦的,无非就是欺瞒。 第28页 而虚伪、伪善,从来就是欺瞒的一种。 「公子,我是被那黑山老妖胁迫的」 恰逢那聂小倩接了自己之前的话,从宁采臣的身后探出半个头来,轻嘆犹疑着解释了一句,帝辛本来平静无波、看谁都一样的眼神,蓦地就丝丝点点的带上了厌烦。 「黑山老妖手里的那些女鬼,大多死时都是没什么怨气,早早就可以投胎去了的。被黑山老妖捉了去行恶,她们之中,又有几个不是被胁迫的?」 「我、我、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呀」 聂小倩有些哑然,绞尽脑汁才挤出了的一句解释,在帝辛的质问下,只能是苍白无力。 可就是听着她这样一句苍白无力的辩解,帝辛心里嗞着火星、微微燃起的怒意,却蓦地消却了。 他同他们置个什么气? 反正待会儿,他就能把他们给一一收拾了。 抽了点空,帝辛还出了会神,自己在心里点了点头,原本只是为了原身,现在,却有点自己的心思在里头了。 「所以,小生可否请问一下公子,究竟是要来做什么的呢?」 一旁久久摸不清楚状况的宁采臣总算是回过了神,往前侧方迈了一小步,整个将聂小倩护在身后,两手交叠,弓着腰对帝辛问了一礼。 帝辛用的是原身傅言诚的身子,饶是因为帝辛的到来,使之多了些帝王龙章凤姿的气度和修行者飘然的仙气,但读书人身上的书卷气却仍旧是浓。 于是,那宁采臣也就不将帝辛看作是什么深不可测的高人,只以读书人看待读书人的身份,对帝辛见了一礼。 「你心悦于这恶鬼?」 帝辛话刚问完,宁采臣的脸上迅速就漫上一层了薄红。 「你可知这恶鬼曾缠绵于多少人的床榻、与这床榻之间,又害死过多少人的性命?」 帝辛又问。 这一回,宁采臣脸上的薄红退却了,连最基本的血色也跟着退却,脸色转为煞白。 也许真的是天定的缘分,他虽然有些不想接受这样的现实,脸上却仍然饱含着坚定。 他大概是想说他不在乎聂小倩的曾经,帝辛从他的面上看出来了,却没给他这个机会,「她也曾想那样引诱我,但我拒绝了。想必,她初见你的时候,用的也是同样一招?」 会心一击。 宁采臣整个人都摇摇欲坠,勐地转过身,用着沉痛的眼神去看聂小倩。 「宁郎!」 眼睁睁看着宁采臣脚下一个趔趄、身形摇晃,聂小倩伸手就要去扶,没料到,她的手还没接近宁采臣,就被宁采臣一下挥开。 「所有人都可以,是不是?」 宁采臣问,聂小倩听闻,立马就坚定地摇了两下头 「宁郎,你可是要诛了小倩的心?你明知道我是被逼的,你是不同的!你明知道的!」 这句话说完,宁采臣转眼脸色又稍霁。 帝辛心里泛开点点波纹,只觉得不可思议。黑山老妖可以逼得聂小倩去替他吸食男人的精魂,可用被翻红浪的方式,难道也会是黑山老妖去逼迫的吗? 可宁采臣明显已经信了她。 「公子未免也太过狠心!小倩曾冒犯过公子,却也没有伤到公子分毫,公子怎么就能这般铁石心肠地来坏了小倩得之不易的幸福?!」 安抚完了宁采臣,聂小倩又转过身来对着帝辛一阵指责。 显然,她已经清楚地记起了帝辛。 能够在床榻之上拒绝她的男人,实在是只有他和宁采臣两个。 「公子若是为聂小倩而来的,如今公子也看见了,聂小倩虽为鬼身,却同采臣兄情深义重。就算是看着这份难得的情意上,也还请公子高抬贵手。」 这边聂小倩刚说完,那边燕赤霞又紧跟着出口「好言相劝」。 到最后,反倒是帝辛被两人的话给弄得哑然了。 不管是前头还是后来,他要说的,也就只是聂小倩害了许多人而已。后来提及到聂小倩用过同样的办法来对付宁采臣,也不过是想提醒宁采臣一句,一开始的时候,聂小倩就是为了杀他而去。 就如同一开始的妲己。 他以为,天下男人大体相似,以此为前提,从一开始的引诱就是欺骗,便可能还会有所谓的情深。 看了宁采臣和聂小倩之间的发展,他也只是恍然发现,不是所有的人都同他一样的厌恶着欺骗的罢了。怎么到了聂小倩和燕赤霞的嘴里,他不仅来惩戒伤人性命的恶人是错的,反倒成了拆人姻缘的更大的罪人呢? 「放了她?」 蓦地就怀疑起自己的先前的话是不是说得还不够明白,帝辛难得有些惫倦地轻嘆了一口气,「谁又来放了那些无辜死在她手里的凡人呢?」 作者有话要说:帝辛:跟这群人交流好难啊,要不还是直接动手叭? 咳咳,这一篇里,狐狸精估计是会有哒,作为一个与众不同的书生,只拒绝书生标配的女鬼怎么行?当然还要有标配重的标配狐狸精啊 第16章 咯噔! 帝辛话落,聂小倩当即便觉得自己仿佛整个魂体都一只无形的手瞬间捏紧,还没等她喘过气、松弛下来,杏大的水眸又蓦地瞪大 那人像是要定了自己和黑山老妖一样魂飞魄散,再不给她辩驳争取的时间,眼里流转着几分不耐,伸手以指作剑,凭空随手划下几道符印,便有几近令她魂体震盪溃散的法力,自那符印的中间冲着她直射而出。 第29页 「铮!!!」 清脆刺耳的长鸣。 聂小倩瞪着眼,看着蓦然横穿身前,挡下了破空而来的法力的乌黑色重剑剑身,久久也回不过神来。 「唿」 她忍不住长舒一口气。 她还以为,她这就要魂飞魄散了。 「小倩,你怎么样?」 宁采臣也顾不得心里还有的一点点芥蒂,着急忙慌地就转过身去扶聂小倩,将她紧紧地护在怀里。 帝辛再不对他们那踩踏在他人性命和苦难上的爱情和幸福抱有任何的期待,见自己的招式被挡下,直觉地把漫上了不喜和不耐的目光,顺着乌黑重剑的剑身放到了燕赤霞的身上。 「你要帮她?」 帝辛问,惯来不将人放在心上的平静语调,毫不掩饰地带上了他此时情绪里的烦躁。 他做事情,其实不大喜欢拖泥带水。尤其,也不喜欢把时间浪费在无谓的人和事上。 这一回,在这事上,念及了燕赤霞身上的功德,同那宁采臣兴许是同他一样被矇骗了的无辜,他才他们拉扯了太多。 现在回过头想想,便又觉得花费的时间太多,其实并不值得。 早知道跟他们是说不通的,帝辛想,他连前头的那些时间都不会留给他们。 他承认,绝大多数的时候,他都是喜欢人们「强者为尊」的这一点认知的。 「我」 燕赤霞张了张口,说了一个字,就再没后续。 对抗了黑山老妖的伤本就还没好全,现在又强硬地运转体内的法力接下来了帝辛的一击,燕赤霞本来粗犷的面容本来就难得虚弱,这下又听了帝辛烦躁的语气,面色不由地又煞白了一些。 冷静分析,刚刚替聂小倩接下的那一击,已经是他体内残余着能运转的最后一丝法力。不论私心里是不是想帮聂小倩和宁采臣,再多的,他也使不出来了。 甚至,他还将自己推入了一个极其危险的境地。 眼下,不仅仅那女鬼是眼前那人砧板上的鱼,任人宰割,就连他自己也是了。 「赤霞兄!!!」 一旁的宁采臣见燕赤霞久久沉默,心里一急,连忙喊了燕赤霞一声。语气稍重,像是不敢相信燕赤霞竟然会选择沉默。 他是什么意思?他这是要半途放弃小倩,不打算再帮他们了吗? 心中焦灼,宁采臣急得冒火的眼神,落到燕赤霞身上,竟还演变出了几分责怪。 燕赤霞顺着宁采臣的声音望过去,恰好望进宁采臣的眼里,心里怔了怔,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本来就是萍水相逢的情谊,自己因为同他难得的志趣相投,这才帮了他许多,怎么帮着帮着、还能帮出一个仇来? 燕赤霞独来独往惯了。从来也就不是一个以拯救苍生、兼济天下为己任的道士。 他习术法,只为自卫,从来也不觉得他身怀大能,就该斩妖除魔。他做事,图个痛快。好比这次,只是帮一个难得同他志趣相投的好友罢了,他便心甘情愿地去斩恶妖、除恶鬼。 他从来不觉得他放过一个恶鬼是错的,因为原本,他不出手,这兰若寺里的恶鬼们便一个也不会少。在往后不知道多久的日子里,她们仍然会为了黑山老妖而残害活人性命。 认真算下来,他觉得他应该算是做了一桩善事。 可在看到宁采臣三分指责的神情,他心里一晃,忽然在想,这事,是不是从一开始他就做错了? 宁采臣和那恶鬼间的情情爱爱,和他又有什么相干?他甚至为了一件与他全然无干的事情,差点毁了半生修为。 心里凝了郁气,燕赤霞本就兇狠的眼睛,再看着宁采臣时,恶狠狠的,倒把宁采臣给吓了一跳 他从来没见他对自己露过那样的神情。 燕赤霞瞧见宁采臣首先错开了自己的目光,也不甚在意了,偏过头不再看他,也不回帝辛的话,继续沉默着,俨然就是对帝辛听之任之了。 帝辛蹙紧的眉松了松,总算觉得燕赤霞顺眼了些。 并不把宁采臣放在眼里,他挥手震袖,袖里带出一阵清风,眨眼间就把紧紧搂住聂小倩的宁采臣给卷落在地上滚了两圈,扬起一片尘埃。 没了宁采臣的阻挡,帝辛又像刚才的模样,两指作剑,凭空划出符印,自符印间急射出一道强横的法力。 这一次,再没人能替聂小倩挡下这要命的一击。 法力没入聂小倩魂体的瞬间,她原本凝实的魂体整个开始震盪起来,点点虚幻。 被风压制得瘫坐在地面上的宁采臣恨龇欲裂,向着聂小倩的方向伸着手,眼睁睁地看着聂小倩的魂体从下到上、从外到内地点点消散,怎么也不敢相信,他和她之间,还没来得及开始,就首先迎来了结局。 他没见过那些死在聂小倩手里的凡人灵魂消散的场面,也没见过燕赤霞将黑山老妖挫骨扬灰的场面,于是便觉得,此时此刻,展现在他面前的,就是人世间的最痛和最残忍。 帝辛收手,只觉得来到这个世界后,一直压制在心里的情怨愤,瞬间消散得七七八八。像是勐地从某种禁锢里逃脱了出来,精神里透着一股放松后的欢愉。 这是原身看到了害他性命的罪魁祸首得到了应有的惩罚,平息了经年不散的积怨。 甚至,因为罪魁祸首的伏诛,帝辛还能明显地感受到,原身傅言诚连带着对宁采臣和燕赤霞,也没了太大的怨气。 第30页 原本,原身看待宁采臣和燕赤霞,更多的也就只是迁怒。 帝辛一眼也没去看那痛不欲生、掩面匍匐在地上的宁采臣 没了心爱的聂小倩、也没了顶替其他通过了乡试的考生的位置,宁采臣不仅永失所爱,就连前途也变得难以料知了。 仔细算来,帝辛觉得他不用再多做更多的什么,宁采臣未来的生活也都不会太好过了。 如有朝一日,宁采臣还能得中进士,那也都是人各有命。毕竟聂小倩魂灭之后,原身傅言诚就没有多怨恨宁采臣和燕赤霞了,他又何必非要弄得宁采臣一生潦倒、家破人亡呢? 帝辛转眼,没再管宁采臣。日后他能过得如何,也全都任其自生自灭。 至于燕赤霞 帝辛侧首,因原身怨气消散后神台清明,也同样抹去了烦躁、重归了平静的目光,悠悠落到燕赤霞的身上。 随着原身怨气的消散,他已经没有了太大要对付宁采臣和燕赤霞的理由。 既然连宁采臣他都轻拿轻放了,更何况是身怀功德金光的燕赤霞。 先是一个黑山老妖,再是帝辛的强悍一击,这半天里,燕赤霞损耗了他半生的修为。 就帝辛来看,燕赤霞现在的状态实在是萎靡。也许,那已经不仅仅是半生的法力被耗尽了,更有可能的是,他内伤太重,甚至伤到了作为修行者修行根本而存在的灵脉。 不似平常的伤痛,灵脉要修復,是需要很长时间的疗养的。接下来恐怕要有很长的一段时间,那燕赤霞都不能动用术法、只能作为一个普通人而存在了。 帝辛心下满意,觉得这样挺好的。 哪怕是迁怒,终归,在原身傅言诚的心里,燕赤霞也仍然是个仗着自己修为、包庇恶鬼祸端的不义之人。 按照原身的想法,兴许,再也没有比让燕赤霞失去术法、同样尝尝势弱者的绝望更好的惩罚了。 感受到身上原身留下的最后的怨气消散,帝辛嘴角悄悄上勾,心情甚好。 他像来时一样,仍旧是不将宁采臣和燕赤霞放在眼里,只当他们是陌路,连一句「好自为之」也没想着要留下,转身出了门,翩然一跃,便已是树里以外的树林。 在小树林里修炼所用的巨石上重新落座,帝辛掸了掸身上粗制长袍在兰若寺里沾染上的灰,便呆呆等起这身体给自己传来死亡的讯号。 按照上一个世界的经验,他解决了小青扰乱自己佛心的可能,就算是完成了法海和尚的执念。又在那个世界等了十年,直等到法海和尚身死那一日,这才重新转换了世界。于是,他也不难得到一个结论 兴许,他就是要等到原身身死的那一天才能离开当时的那个世界的。 但他才刚下了这个结论,这个世界又出乎了他的意料 在这个世界,原身傅言诚是早就死了的。他需要自己了却的执念,显然是他身死之后的事了。 于是,帝辛又打破了自己先前的猜测,再给出一个可能 「原身身死则能离开」这一点,十之是以完成执念作为前提。 在自己「不会终止于一个世界」的猜测得到印证之后,帝辛除此之外,再也想不到其他的可能。 他端坐在巨石上,闭目清心,以为过不了多久就能像在上个世界一样,清楚地感受到这具身体里生命的终结。 但他等了许久,从夜晚到白日,又从白日再次到了夜晚。整整两日,他再次确认了自己是真的没有要脱离这个世界的迹象,这才颇有些心情复杂地再次睁开了眼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因为作者君更新都是现码裸奔,所以虫虫可能有点多,明天作者君大概会捉下虫,提前通知小天使们一声,免得小天使们点进来却没看见更新会失望 更新一般都在1800左右,明天这个时间有更新的时候,小天使们就可以点进来了嗷 抱住大家转圈圈3 谢谢迷茫的一天555扔了1个地雷 第17章 是原身还有心愿没有完成? 帝辛猜想,估计也就只有这么一个原因了。 他思索了一会儿,从头到尾再把原身傅言诚在兰若寺里丧命的过程想了一道,确认了原身的心里对聂小倩、宁采臣和燕赤霞都已经没了怨恨,一时间也想不通还有哪一点是他没替原身完成的,干脆就将这些思虑放到一边。 船到桥头自然直,太较劲了不是什么好事,上个世界的时候,他不也就是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完成的法海心愿吗? 换个角度来想,用多留在这个世界的时间再多积些功德不也挺好的? 索性松开了打坐盘起的双腿,就势以左手的手肘作为支撑,半躺在巨石上,右手则轻轻搭在胸前的巨石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 不管是在这个世界,还是他的殷商,人总是要分出一个三六九等的。 手握权柄的人能够做到的事,总是要比没权没势的普通人多得多。 平心而论,帝辛觉得,就原身傅言诚原来走的那条路,其实就很好。 书籍、知识、文化,不再是王室贵族间的私有物,一介贫寒亦可凭藉刻苦才华直上青云。哪怕没有原身傅言诚脑子里留下的十数年苦读经书,帝辛仍旧觉得,要在这个世界成为有权有势的人,着实要比在知识贵族私有的殷商容易得多。 第31页 心里有了决策,帝辛没怎么困难就决定了要继续原身傅言诚还没走完的科举之路。 不同于傅言诚是为了改变低贱的身份和窘困的生活,他重新替原身走上这一条路,不过是为了做一个「好官」,累下旷世功德。 做一个官,多促进些利于民生的建议和举措,一次就能帮到成千上万的百姓,怎么也比作为一个走走停停、见了不平才能拔刀相助的和尚积的功德要多? 心里落锤定音,帝辛立马就从巨石上起身,整了整衣襟,预备回到原身傅言诚的家、金华所辖的一个小县城浦江县里去。 浦江县依山傍水,离兰若寺算不得远,帝辛特意避开了人,缩地成寸,眨眼间便找到了原身傅言诚记忆里的家。 就如同原身留下的记忆里的样子,那家是木头盖成的房子,只有一个小小的院子,院子外砌着的篱笆和院门,比之兰若寺里破漏的窗门,其实也好不上太多。 「吱呀」 推开年久失修、嘎吱作响的院门,帝辛进到了院子里,还没走近院子里正堂的门,便见傅言诚的母亲从一旁的里屋里拉开了门,扶着门框走了出来。 「可是我儿回来了?」 原身记忆里的母亲齐氏,为了供给原身去学堂,一整夜一整夜地在闪烁的烛火下给人做着绣活。久而久之,那样一双肖似原身的桃花眼,自然也就越熬越坏了。 及至如今,她那一双好看眼里,终日便像是瀰漫着一层薄薄的雾,连脚下的路也看不大清,只能扶着门框、极力地眯着眼,才能模模煳煳地看见一个虚影。 面对原身的母亲,帝辛倒是没有太多的不适。 从执掌天下大权的帝王,到被逼得陷入绝境、失了天下的亡国之君,这其中,他看淡了太多。 「娘。」 他向着齐氏应了过去,搀着齐氏的一只手臂,极其自然的,只比原身少了几分真情实感的热切。 搀上齐氏胳膊的一瞬,帝辛感觉到齐氏的脸整个往自己凑近,眯着眼睛,像是要将自己的眼鼻嘴一一看清。 他也不动,任得她去看,直等她像是确认了自己的身份,柔和的眉眼舒缓地松开了,帝辛这才拧起了眉,「官府没人来说儿子中了解元、把银钱和地契送来?怎么也不多置办一些东西?」 帝辛问的,也是原身傅言诚拿燕赤霞、宁采臣、聂小倩二人一鬼没办法,回到家里却只看见母亲自绝于家中的场面时,一度想要问出口的。 乡试。 一旦中了榜,便是举人老爷。分得的地契和每月分得的银钱,都是同秀才时期不可同日而语的。 更何况,原身还是个解元。 哪怕原身这个中了举的人已经死了,但凭着官府刚送来的地契和俸禄,那也都该是够齐氏余生终老的。可偏偏,原身的灵魂归来时,看见的,却是齐氏手里紧攥着那几纸地契和一袋银钱、自绝于床头的场面。 「娘想等你回来,亲自同娘说,你成了举人。」 齐氏濛雾的眼睛没有焦点,眉梢嘴角都饱含着江南绣娘温软的笑意。 唿 帝辛到底是没忍住,在心里沉沉一嘆。 他早就猜到会是这样一个答案了。 一期乡试里,中了榜的十几位举人一道消失得无影无踪,绝大多数的可能就是遭遇了不测,又怎么会没有流传出半点消息。 所以,齐氏是为她儿子傅言诚而死。 死时,手上带着傅言诚生前最后的荣耀。 大概,原身傅言诚也是知道的,他只是不愿意知道,于是便只能越发地憎恨聂小倩、也越发地迁怒于燕赤霞和宁采臣。 把齐氏扶回了房里,同齐氏说了一下自己今后的打算,帝辛就从齐氏的手里拿过了地契和银子,借着「自己」解元、举人中的举人的身份便利,去县城官府托人把手里的地给租了出去。 顺道,他还用新收到手的租子和先前的俸禄去买了一处更为整洁干净些的宅府,同齐氏两人搬了进去。只将原来住的、冬日还灌风的木头屋子拾掇了几下,当做日后专用于读书温习的书斋。 那破烂的屋子,大概也只有足够偏僻、能让人全然避开人迹来往时的纷扰,这一点算不得好处的好处了。 此时,八月中旬的乡试才刚结束不久,还是九月出头,离来年二月的春闱只有五个月的时间。 哪怕帝辛仗着一身的修为,可以日行千里,不用再扣除多花费在路上的时间,不足五个月的时间,对一个不曾习过这样全然迥异于殷商的、陌生世界里任何诗书的人来说,仍旧还是太短。 于是,等真正坐在那些摆满了陌生的诗书经策的书桌前后,帝辛不得不感到庆幸 至少,他不用一点一点,从无到有的学起。他需要的,仅仅是比照着原身留下的书籍和记忆,一点一点的将那本来就留在了脑子里的知识融会贯通便可。 两厢对比,这着实已经是容易太多。 十二月的时候,窗外下起了雪。 除了必须展现在齐氏面前的、必要的休息以外,在这三个月的时间里,帝辛几乎手不释卷。及至今日,他这才将原身留下的所有知识尽数消化。 在纸张上书下原身记忆里的最后一点见解,帝辛放下手里的笔,抬头望着窗外的雪、神思忽地飘远 如果说,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他对原身傅言诚的印象,还仅仅是停留在「颇为厉害的书生」这几个字上,那么经过三个月的时间,他对傅言诚的认知则有了极大的变化。 第32页 大概,某些人生来就是有那样的天分,註定了是要站在旁人企及不到的位置上的。 帝辛从来不怀疑这一点。 就像他从来便觉得,他生,则合该为王,哪怕他曾败过。亦如上一世的法海,他是佛子,生该是立地成佛。 这傅言诚,大抵真的就是世人说的「文曲星下凡」,生该是辅佐江山、匡扶大义的名臣。 也许,此时的傅言诚还拘泥于眼前的苟且,科举入仕、入朝为官,仅仅只为了钱和权,但遍观傅言诚对古往今来史策经政的见解,帝辛却不难在其中窥见出些许端倪。 他也许不是一个贤明的君王,但他却一定是智慧过人的、合格的帝王。 自古皇权和民权的纷争出自何处? 无非是皇帝想要无人敢犯的权柄,百姓想要温衣足食、安居乐业。 事实上,这本不是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 普通的百姓,只要温衣足食、安居乐业了,自不会管那皇位上坐的是谁,甚至还会对让他们安居乐业的帝王感恩戴德。于是,自然也就不会有人再敢冒犯天子的权威。 可这其中,却多了一个变数。 皇权和民权中的第三方贵族。 有了贵族,而后,上不能达、下不能听。而后,矛盾滋生。 同那些或一味附和天子权威、或一味讥讽「朱门酒肉臭」的读书人不一样,原身傅言诚有足够的政治灵敏度,他察觉到了贵族之于帝王,既是舍不掉的蛀虫,亦是不能舍的、权衡朝纲的利器。 既要利于皇权、又要利于民生,还要让世家贵族心甘情愿,创一个太平盛世,原身的心里隐隐有了些想法,哪怕此时,在身为帝王的帝辛看来,还稍嫌幼稚,但给其成长的时间,他却未必不能真正找到制衡三方的办法。 身为一个帝王,一个极度自傲的帝王,帝辛很少因为另一个人的才华而惋惜。可如今,他看着眼前的雪颗颗落下,又一颗颗地消融在更广阔的一片素白里,他却极其难得的,为原身的离世嘆了一声时不与其。 「恆之今日这么早便休息了?」 屋外的门被推开,帝辛收回落在窗外的视线,顺着声音望过去,却见齐氏被一个新买的丫鬟搀着,眯着眼,隐隐瞧见他难得没在手捧经书,松弛了的眉眼,瞬间流露出了几分笑意。 「娘,你身子不好,冬日里又冷,怎么又不听劝地亲自过来给我送饭食了?」 或者真的是年轻的时候不仅熬坏了眼睛,还熬坏了身子,也或者是原身记忆里齐氏死的时候,本也就里齐氏离世之日相去不远,才刚一入了冬,齐氏的身体便迅速弱了下来。 「娘怕你像娘一样,熬坏了身体。现在娘还走得了几步,可以劝劝你,以后娘走不动了,想劝你都没机会了。」 让身边的小丫鬟将食盒放下,齐氏重新被小丫鬟搀上的时候,没准备多待,就预备走了。 小木屋里冻得慌,小丫鬟都受不住,更别说是受不了凉的齐氏了。更何况 更何况,她本也没想过要太过打扰「儿子」习书、扰了「儿子」的前程,只是想趁着还能动的时候,再多看「儿子」两眼。否则,她总也担心,往后再也没有机会去看了。 「我送送你们。」 将肩上厚重的披风拢了拢,帝辛搀过齐氏的另一只手,将她和小丫鬟两人送至院门的门口。 他站在院门门口看了许久,见小丫鬟半揽着齐氏、替齐氏挡掉了大半簌簌地寒风,渐渐没了影子,这才转过了身。 半只脚踏进院子里,帝辛刚准备进到院子里,眼睛不经意地一瞥,却兀地瞥见了蜷缩在他院前角落处的、一团几乎全然融于皑皑雪色中的素白。 作者有话要说:帝辛:现在寡人假装没看到还来得及嘛???在线等,挺急的。 咳咳,过渡了一下下,原身原本也该是男神咧。 然后,狐狸精的话,重新翻了翻聊斋志异,发现作者君果然喜欢狐狸精,大多数狐狸精作者君都是喜欢的,思及文里的狐狸精可能算是要黑,所以作者君思考了一下,毫不犹豫地决定要原创狐狸精了嗷 谢谢干坤扔了1个地雷 第18章 如果不是有着两只乌熘熘、圆鼓鼓的眼睛,还有腿脚间瀰漫着的、渗透进了白雪里的几分血色,那一团素白,和这皑皑的雪色是很难被区分开来的。 那是一只蜷缩着的、受了伤的纯白色狐狸。 帝辛惯来若无一物的眼睛,在那一刻兀地凝滞了一瞬。 再一次的,他想起了妲己。 人大概就是这样,再深的感情也能够说放下就放下,唯独那些曾被你深深刻进了脑海里的记忆,不会随着你感情的时过境迁而随之遗忘。 帝辛看着那眼睛有点湿漉漉、流露着几分渴望被救的白狐,兀地想起了许多年前,他初见妲己的时候 威风凛凛的君王、声势浩荡的猎场,以及那被围做猎场的树林里,一只被羽箭划破了毛皮、动也不能动的雪白色狐狸。 彼时,那只狐狸也是用着这样的眼神望着他的。 他是人间至尊的君王,却也不过是万千凡夫俗子中的一个。他又怎么会知道那是一只成了精的狐狸,从一开始就踏进了她做下的圈套? 如今,他不再是这人间的帝王,也算不得凡夫俗子,两只眼睛睁合间,便已看透了面前的白色狐狸身上缠绕着的妖气。 第33页 再次遇见狐狸精,帝辛实在是很难不想到妲己的身上。 可眼前这一只,不是妲己。 惺忪的眼里回神,帝辛状似什么都没看见,扭过头,低头又拢了拢领口有点灌风的披风,准备当做什么也没发生地回到屋子里去。 事实上,按照帝辛自己看来,不管面前的狐狸是不是妲己,他都不会多事、给自己自找麻烦。妖精,是修炼了那么久才能开得灵智、幻作人身的,哪就那么容易能被伤了性命了? 假若眼前这狐狸真是受了很严重的伤,又假若眼前它真是妲己,按照他睚眦必报、小心眼的性子,他不去给雪上加点霜,都已经是念及当年的情分了。 「吱吱吱」 那白色狐狸像是看出了帝辛不为所动的模样,连忙叫唤了几声,一双圆鼓鼓的狐狸眼里水色更浓,比之先前,乌熘熘的眼里又更多了几分楚楚可怜。 只偏偏,帝辛不为所动,连一眼也没再去看它,越觉得这狐狸精像是要赖到自己身上,脚下的步子就迈得越快 挺麻烦的,他不想在别的事上浪费太多的心神。 毕竟,他是一个要干大事、赚取旷世功德的人。 进到屋子里,帝辛重新在书桌前坐下。原本还以为那白色狐狸应该知道自己不是那么好迷惑的人,就该知难而退了,却没想到还没过几天,那白色狐狸竟然又来了。 当然,这一次,她没有再用她狐狸原身的模样,而是化作了一个身形曼妙的女子。 帝辛听到屋子外传来的几声急迫的敲门声,还以为是家里的哪个僕人赶着有急事来报信来了,连披风都没披上,几个快步走到门口把门打开,便见自行进到了自家院子里的狐狸精,在三更半夜、天寒地冻的时候,只着了一层十分单薄褴褛的素色衣衫,楚楚可怜地站在自己书斋门口。 帝辛眼里瞬间沾染了几分烦色。 说到底,他仍旧是个常人。哪怕时常积攒功德,他骨子里也仍旧不是一个真的圣人。 这种时候,任谁在梦里被一个不知所谓的人或妖精给吵醒,都是一件让人心情不大美妙的事情,更何况,那还是一个曾经不大有同理心的帝王。 手里还攥着书斋房门的锁扣,帝辛不想同眼前的狐狸精纠缠太多,于是也没发脾气,只觉得自己今日留宿书斋的决定太草率了,便紧了紧手里的锁扣,预备将房门重新锁上。 「公子!」 那狐狸精惊唿了一声,原本攒紧在裂开了极大一个口子的领口的双手,蓦地松开了一只,抵在书斋的木门上,阻止了帝辛关门的动作。 目若秋水地凝望着帝辛,那狐狸精脸上升腾起一片绯红,有些羞赧、脖颈缩了缩,见自己阻下了帝辛后续的动作,于是干脆整个人都依靠在木门上,让木门想合也合不上。 「公子」 她垂首,娇软柔弱着向帝辛展示着女人的风情。 「奴家素月,途经浦江县,路遇贼人,同去京都的家人都折损在了贼人的手里,只剩奴家一人千方百计从贼人的手里逃脱出来,身无分文、无所依靠,不知公子」 尾音百转千回,素月螓首微抬,怯生生的眼里亮着璀璨的光,「不知公子,可否收留素月?素月为奴为婢,定当报答公子的恩德」 「砰!」 被木门外推的力道推出门槛,素月眼睁睁地看着眼前的男人眼睛都不眨一下,面无表情地就把木门重重关上,还没回过神来,就又听见屋里木门「咔哒」一下,传来了落锁的声音。 现在人间的男子这么难勾引了的吗? 这和兄长姐姐嘴里说的凡人一点都不一样! 素月瞧着眼前被牢牢锁严实了的门,撇了撇嘴,眼里这下是真的弥起了一层薄薄的水雾。 「那傅言诚的心真的就是石头做成的不成?!」 甩手,转瞬回到了帝辛书斋依靠着的大山上的狐狸洞里,素月刚进了洞口,就在嘴里鼓了一口气,对着其他的狐狸愤愤地抱怨。 「怎么?」 懒懒趴在偌大石台上的白狐狸,眨眼幻化成了容颜绝色的男子。他胸前领口大开,几缕青丝在其间散落着,微微一个抬眼,便叫世间万千女子甘愿溺死在他那双惑色无双的眼里。 「山脚下的那穷书生又拒绝你了?」 那勾人的公狐狸问。 素月心里不高兴了,嘟着嘴,狠狠瞪了他一眼,「不是穷书生!是举人!是面若朗星、眉目清俊,未来前程似锦的举人!」 「面若朗星、眉目清俊,还前程似锦?」 另一只趴在藤蔓绕成的鞦韆上的白狐狸,也跟着化作了同那公狐狸一般绝色的美人。她眉眼同那公狐狸和素月都有肖似,只是比起素月,她同那公狐狸更多了几分摄魂夺魄的媚意。 「那书生再好,可他拒绝你两回了」 指尖缠绕着胸前青丝把玩,那母狐狸轻轻摇晃着鞦韆,朱唇轻启,漫不经心。 他们这一家子的狐狸,不害人,却仍旧还是靠的男欢女爱和阴阳调和来进行修炼的。 固然他们再欢喜于世间的哪个凡人,可人间的这些情情爱爱,本来讲究的就是一个你情我愿。 若是那人不肯,以三次作为界限,若三次都被拒绝了,那该断的也就都该统统断了。 凡间,不是妖精能够胡作非为的地方。 第34页 这是他们这一家好几代的狐狸精留下来的修行祖训。 「唉」 素月听了那母狐狸的话,坐在石凳上,两手托腮,长长、长长地嘆了一口气。 是呀,她已经被拒绝了两回了。 是她容貌不够好看吗?还是她身姿不够婀娜? 分明,兄长和姐姐,从去到人间开始,便从来不曾被人拒绝过的。 「要不,月儿你再换个男人去试试?」 风姿绰约的美人瞧着素月耷拉着眉眼、情绪不高的模样,便停下了晃动鞦韆的动作,若有所思地出了个建议。 「我看也是,天下男子那样多,月儿你也不是一个都没见过。那傅言诚,好看是好看,却也不比你哥哥我。」 斜躺在石台上的倦意惫懒的男子随口附和。 他们俩,竟也不鼓励自己再加把力,只一个两个地都劝着自己放弃。 难道,自己的魅力便真的这样不够?诱惑不了那傅言诚,真的就是理所当然? 素月一阵委屈,心里既惦念着那风雪里、负手立在窗边、身姿挺拔如傲竹的男人,又憋着一股子不想服输退却的意气。 「我才不呢,我这不是还有机会呢吗?」 其他两只狐狸听素月的话,只以为她又犯了些犟劲,非得把最后的一次机会也给用上。 不是他们不相信他们妹妹的魅力,而是他们心里清楚,一个能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你的男人,你实在很难再去用其他的什么打动他。 作为兄长和姐姐,若他们妹妹能够用这第三次的机会去走近那个男人,他们当然会为她的得偿所愿而开心,可若她再次被拒绝了,届时,她心里的那点小小的不甘,自然也都应当消散了。 两只狐狸没有想过别的可能,于是各自笑开,不曾再劝。 「什么柔情似水、孤弱无助、我见犹怜,这些方法都不管用!我这次再不要听你们的了!」 素月想了想自己前两次同「傅言诚」见面的时候,「傅言诚」眼里面上的冷淡,「唰」的一下从石凳上站了起来,只觉得是兄长和姐姐们教她的方法,实在是害惨了她。 「怎么会不管用?我入到凡世,不知多少的男人曾对我说过,他们见不得我梨花带泪,每每我眼里泛起了泪光,他们的心都要被我眼里的泪给融化了。怎么会不管用呢?」 鞦韆上风姿绰约的美人诧异。 素月嘟囔着反驳,「可那对傅言诚就半点不起作用!」 那美人听完,便「咯咯咯咯」的笑开了 「那或许,你看上的不是个男人呢?」 「至少,不是个普通男人」 素月斜了美人一眼,知道这是自己姐姐在开玩笑,也不管,只说,「总之,这一次,我要自己来!」 作者有话要说:不是男人的帝辛:??? 好叭,佛了,你们说不是就不是叭 第19章 多数的时候,帝辛都不会选择彻夜不归。 齐氏看起来已经时日无多了,他占了原身傅言诚的身体,总不能再叫齐氏还同傅言诚记忆里一样,儿子明明还在,却和没有时差不多。 前日夜里,若非实在是捧着原身留下的註解手札看得有点忘了时辰,帝辛也不至于会选择在书斋里留宿一夜。 一点也没把那白毛狐狸半夜里找上门来的事放在心上,帝辛天一亮,起身简单拾掇了一下,便往他新买下的府宅里赶 昨日夜里便没见着齐氏,早间的请安和餐食却是不能错过了。 「老爷回来了。」 齐氏身边的小丫头远远看见了往厅堂这边走来的帝辛,躬身凑在齐氏的耳边告知了一句,也不用齐氏吩咐,在帝辛迈过堂前高槛的时候,便直起腰迎了上去,动作行云流水地替帝辛接下了身上还挂着风雪未融的斗篷。 「平日里就有告诉你,读书重要,但也要念着身体,等娘问你昨夜在书斋是否休息了,你若回是,你倒说说,娘是该信还是不该信?」 齐氏唉声抱怨着。 如果这是平常,哪怕是为了让还没轮迴的原身满意,帝辛也多多少少会回应一些,可现在,他浅淡的目光直直地落在齐氏身旁的娇艷女子身上,反倒将齐氏的抱怨统统抛到了脑后。 「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过来坐下!」 齐氏柔声轻斥,帝辛收回了落在那昨日半夜里跑来自己书斋门前的狐狸精身上的眼神,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沉吟了一下,最后还是顺着齐氏招手的方向,坐在了齐氏另一边的椅子上。 丫鬟们端来了早间的清粥小菜,正在摆桌,齐氏一边侧过身子,给丫鬟们留下摆弄碗盘的空间,一边在面容上浮现出几缕忧愁。 「这是素月姑娘。」 她率先向帝辛提起了素月,「今儿天一亮的时候,是出门採买的小厮,在我们府宅门口发现的她。」 「我让小厮们将素月姑娘抬进来的时候,她身上的衣服,就是薄薄的一层,这缺一个口,那儿缺一块布的。这大冬天的,小姑娘家家,怎么受得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齐氏没忍住长嘆了一声。 听了她那语气,帝辛也跟着在心里颇为无奈地酣了一口气 与其担心那妖精,倒不如担心担心你自己。 就算你身上穿的衣衫再厚,恐怕那也是你都病倒了,也等不到那妖精病倒。 第35页 是齐氏,被那狡猾的狐狸给骗了。 「没过多久,素月姑娘就醒了,我一问,原来是他们一家在往京都赶路的时候,被贼人给迫害了。现在,素月姑娘孤身一人,又无处可去,依我看,我们便收留了她,恆之你看如何?」 齐氏这话虽然是在询问自己的意见,可帝辛仔细去打量齐氏面上的神情,只单从她望向狐狸精时那满面的怜惜,帝辛便知道,对那白毛狐狸,她其实早便心软了。 「老夫人的恩德,素月永生不甘遗忘。」 素月此时嗫喏着出声,明明面上瞧起来仍旧是一片虚弱的苍白,却还是那样小心翼翼地对着齐氏绽开了一抹璀璨的笑意。 齐氏离素月离得近,饶是眼前仍旧笼着一层雾里看花的朦胧,却还是将素月那对比鲜明的笑容尽敛眼底。 或者是知道这是个对女人尤为苛刻的世道,也知道一个孤身女人是要经歷过怎样的磨难叭,齐氏总忍不住联想到自己一个人带大傅言诚、卑躬屈膝、小心讨好的那些日子。于是看向素月的眼里,就颇有一种看向过去的自己、总盼望着有人能扶上一把的意味。 而后满腔的怜惜,便是越来越浓。 这可就有点难办了 帝辛落在齐氏神情动容的眼神里,蓦地多出了几分无奈。 固然他自己知道那狐狸精是满嘴的谎言,嘴里说下的话没有一句是真的,可偏偏那狐狸精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叫齐氏相信了。 纵然他自己知道那狐狸精,不过是利用了齐氏经年不曾消磨的善心、和对过往种种不能忘怀的同理心,可偏偏齐氏本人,却半点也不知道。 她只以为,她是帮了一个同她肖似、命不大好的晚辈。 帝辛一度觉得,这个世上的人,都该是讨厌谎言的。 他极度讨厌欺骗,是以,即便没有妲己那只骗了他的狐狸作为先例,他对这只从一开始出现在自己面前时就充满了欺骗和谎言的狐狸,仍旧不抱有任何的好感。 这会让他有一种,被人玩弄的感觉。 如若今日的他不是他,他不懂得修行,看不出这白毛狐狸的真身,不曾一心只愿成圣,是不是就像栽在妲己身上一样,他还得再在另一只狐狸的玩弄下再栽倒一次? 帝辛有心想把事情的真相一概告知给原身,可话到嘴边,他却不得不发现,他还有着其他的顾虑 他若想解释那狐狸精的来歷,说不定还得从大雪里瞧见白毛狐狸的时候开始解释起。 且不论欺骗不欺骗,身子不大好的齐氏,若是知道了只存在于话本传说里的、会吃人的妖精,此时就活生生地、笑意盈盈地站在自己面前,那又会是怎样的场景? 帝辛心里略略纠结,反应在表面上,便是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摩挲了几下。 在他眼里,那白毛狐狸三番四次地要凑到自己跟前来,就算不是心怀不轨,至少也是抱着某种不能摆在明面上的目的的。 是对这样一个人的欺骗置之不理,还是公开真相、让本就时日无多的齐氏受到刺激和惊吓、减少本就不多的寿命,对于帝辛而言,本来就只是在一个不好,和另一个更不好的答案里做着选择。 余光蜻蜓点水般往齐氏另一边的素月身上瞥了一下,素月恰好也是抬着一双清亮的眸,正在暗自打量着他。 在她迅速敛回打量的目光的时候,帝辛的心里隐隐有了答案 他是来代替原身赡养齐氏的,不是来让齐氏送命的。 至于那心思狡猾的狐狸精 反正有他在,总不会翻起什么太大的风浪。 「娘若是愿意,收留也就收留了。」 抬起如玉般骨节分明的手,帝辛执起木制的筷子,替齐氏布下小菜。 一旁的素月闻言,喜不自胜,嘴角的笑意怎么藏也藏不住。 她得意于最后还是她自己想出的法子奏了效,成功让她留在了「傅言诚」的身边。于是索性放开了眉眼间的笑意,不再遮掩,笑眼咪咪地握紧了手里的筷子,似是发自肺腑地立下诺言,「素月当牛做马,一定会回报老夫人和公子的恩德的!一定!」 如同这世上没有一个父母会不在乎自己的儿女一样,这世上,也没有一个儿女会不在乎自己的父母。如果有,那不是做父母的太狼心狗肺,便是做儿女的太蛇蝎心肠。 很明显,她的「傅郎」决计不在其列。 她今日能入得傅家,明日便能近得了「傅郎」的身旁。若是她能得到「傅郎」娘亲的喜欢,自有老夫人来替她撮合,又何愁不能得到「傅郎」的喜爱呢? 素月对自己想出的办法满意极了,满以为入驻到傅家只是她接近她的「傅郎」的第一步。 可事实却同她设想里的情况全然不同。 由于齐氏的存在,帝辛仍旧每日都会归家,早晚都去请安。一日里,总有两餐会同齐氏一道用饭。 素月能见到帝辛的次数实在是不能算少的。她时常同齐氏待在一处,几乎齐氏能看到帝辛的时候,她也能看见帝辛。 但他真就像是个心里没有半点人间情爱的冰块人一样,她再没见过比他还冷冰冰的人了。分明每一日都见面,她却半点也没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有点什么特别的变化。 他待她,还是如同路边随处都有的擦肩而过的陌生人。 第36页 素月泄气,总有一种媚眼抛给了瞎子看的羞恼。但到底,不管是无意还是刻意,她最终还是完成了她的诺言 十二月末的时候,齐氏的身体状况急转直下。最终也没能熬过第二年的春天,在一月中旬的时候去世了。 兴许素月说的时候是无心的,但最后,她确实是在齐氏人生最后的时光里,给了齐氏许多的陪伴和宽慰,回报了齐氏的「恩德」。 帝辛原本是准备在齐氏过世以后,给心怀不轨的白毛狐狸一些小小的教训的,现下却不得不念着那算是替自己长伴了齐氏的白毛狐狸的小小恩情,看在她没给自己惹下什么麻烦、反倒还算是帮了自己些许的份上,预备轻拿轻放,直接放其离开。 过了头七,帝辛以原身子嗣后代的身份,替齐氏下了葬。 散了府宅里其他的僕役,收拾好行囊,在出发前往京都之前,他对着跟在自己身后唯一没有离开的素月,第一次主动开口 「你走。」 他出声,简简单单的三个字,一个一个地敲落在素月的心上,分明是清清冷冷的、没有半点起伏的,素月却精神恍惚到以为自己仿佛听到了天籁。 「傅郎」 喜色萦于眉梢,她竟止不住将心里对她的「傅郎」的爱称说漏了出来。 连忙止住,脸上因着兴奋和羞恼而晕着点绯红,素月摇了摇头,「我不走的。公子忘了,素月本来就是要去京都的?」 好不容易等到他主动来自己搭话,兴许这便是她唯一的突破口了,她怎么可能会走? 眨眼间,素月又将她从前拿来应付帝辛和齐氏自己来歷的藉口翻了出来。 帝辛没在意,整个脑海里还萦绕着素月那脱口而出的「傅郎」两个字,不期然地想到了数月前也曾娇滴滴地唤宁采臣一声「宁郎」的聂小倩。 倏地,两条剑眉就狠狠地拧巴了一下。 原来,这白毛狐狸和妲己一样,打的都是他的主意。 他看起来,这样容易被欺骗感情吗? 说不出的一股烦躁,帝辛只觉得心里索然无味极了。反正连齐氏也去世了,他没什么好顾忌的人,索性便将一切都摊开了去说 「你以为,我会喜欢一只狐狸?」 作者有话要说:帝辛:寡人会喜欢一只狐狸??? 妲己:大王,那我??? 帝辛:沉默爱过 咳咳咳,好了,只是小剧场,本文还是无西皮、男主还是天定作者定的单身狗认真jpg 谢谢干坤扔了1个地雷 第20章 他怎么知道的? 难不成是她什么时候露出过马脚? 素月怔住。 百思不得其解,再抬头的时候,却发现眼前已经没有了半点帝辛的影子。 他抛下了一句听来有些伤人的话,然后就丢下她一个人走了。 素月歪了脑袋。 她喜欢帝辛,这是必然的。若不是看上了傅言诚那副清俊的皮囊,以及帝辛那终日不将世事放在眼里的清冷,她连看也不会看帝辛一眼,又怎么会想到要去同他做人间的鸳鸯,偏偏挑了他来共自己一道修行? 但若说这份喜欢有多深,那必然是骗人的。 从始至终,帝辛也没能给她更多接近自己的机会,没有更深的了解和接触,不仅仅是帝辛对她的感官没有太大的变化,就连她对帝辛的那一份喜欢,也仍旧只是停留在表面。 大概是出于她是狐狸洞里最年幼的狐狸的原因,她的爹娘和兄长姐姐都习惯了去迁就她、哄着她。她鲜少有什么想要得到、却求而不得的东西,又从兄长姐姐的嘴里,听惯了凡间那些被酒色迷了心窍的男人,这才一见了帝辛,便见猎心喜。 帝辛的话其实听来很伤人,换做是其他一个自尊心强的、脾性里强硬一面更浓的人,或许恼羞成怒,恨不得一切能从头来过,以后再见面,最好都当彼此是个陌生人。 素月不同,她没什么被人恶言恶语伤害了的寥落,至多是觉得自己这么久的努力都白搭了,全然把狐狸洞行走人世「事不过三」的规矩给抛到了脑后,越发想要让帝辛那样一个油盐不进的男人把心交给她。 满以为自己的意思已经足够明确了,那白毛狐狸应该不会再缠上来了,帝辛全然不知道自己的话反而让对方更惦记自己,挑了一个没什么人走的山路出发,使出日行千里的术法,一路上走走停停,终于在二月上旬的时候抵达了京都。 春闱共分为三场,每场持续三天。 比起那些早早就提前来到京城的考生们,帝辛到的时候算不得早,京城里绝大多数的酒楼客栈都没了厢房。最后,帝辛还是花了比往日高出好几倍的「大价钱」,才从其余几个同样无处落脚的书生手里,抢到了一间闲置的厢房。 一路风尘僕僕,入了夜,帝辛沐浴完,不打算再看原身留下的经书手札,原本预备早些休息的,却没料到他大腿才刚刚挨到了床榻边,甚至还没来得及坐下,漆黑的夜里,一抹突兀得有些晃眼的素白,就打他的眼里一闪而过。 白色的绒毛狐狸前脚刚一落地,转身便化作了身形曼妙的女子。 帝辛: 倒是他点破了她狐狸的身份,反倒让她在自己面前肆无忌惮了。 「素月一路行来,遍寻不到公子,索性便来京城里守着,今日果真就见到了公子!」 第37页 她笑意盈盈地往帝辛身边凑去,「公子想必也是修行之人,这才能日行千里,否则,普通人,哪里会这几日就能到得了京城?」 素月只能想到这个解释了,否则,她没法再想到还有别的能让帝辛像是长了翅膀似的来得这样快,还在自己藏得那样严实的情况下发现自己是狐狸的合理答案。 她没想到的,是帝辛在来的路上拖拖拉拉,废了不少时间,其实原本还能来得更早些的,于是也就自然不觉得帝辛的修为能有多么高深。 「我真没想到,你竟然是修行之人!」 素月喟嘆。 见帝辛不回她话,也毫不在意。 和她待在一起,他就没有几次是会开口搭她的话的。 她眼睛里一闪一闪地闪着光,只觉得她挖到了一块宝,恨不得跑回去跟兄长姐姐炫耀,她才是她们三兄妹里最厉害的。你瞧,她这随眼挑中的书生,不仅长得好看、读书厉害、中了举人,竟然还是千万里才能挑一的修行之人。 登时,瞧着帝辛的眼里稀罕得很,素月自娱自乐,自个儿在一旁兴奋着说了半晌,也没觉得疲倦。心里只想着这下,她更要把她的这块宝给勾搭到手了。 聒噪。 帝辛拧眉。 只觉得这白毛狐狸的表现,和他从小青身上学到的那一套理论实在是太不一样了。 小青刚缠上自己的时候曾说,他若早早就拒绝了她,她也不至于会缠着自己、在金山寺里赖上那么久。 漂亮女人的那点自负心,大概就和男人的那点征服心类似,帝辛决定理解,当时就把小青说下的那句话给记下。 若是以后再遇见别的人,不留情面地拒绝,要比不作为地让人一直觉得还有可能要好。 帝辛沉吟了一声,自个儿思忖了一会儿自个儿遇见那白毛狐狸后的所有举动 无视、无视、无视、直接拒绝。 统共打了四回交道,他无视就有了三回,剩下一次主动开口,更是直接拆穿了狐狸套上的凡人假象,表明了自己不可能会喜欢一只狐狸、一个妖精。 难道他还有哪里让这狐狸误解了自己的意思? 亦或者是他的拒绝不够直白、不够斩钉截铁,不足以让这狐狸放弃? 某一瞬间的时候,帝辛觉得自己被磨得有些没了脾气。 他也不是不捨得哪一点子功德,给这没害过人性命的狐狸一点教训,但到底,这已经到了京都。他既不能小瞧住在这京都里的诸多能人异士,也不能小觑这有天道守护着皇城威严的四方祥瑞。 天子脚下。 好比女娲要藉由妲己来毁他殷商国运基业,妲己要藉由有苏氏的凡人之身才能靠近他一样,只要国运未消、天道仍然眷顾,「天子」这两个字,便足够让诸多人畏缩起来。 帝辛自知不属于这个世界,也还不知道自己是借了哪方圣人的力量才在这些世界里轮迴、汲取力量呢,没有要挑起天道注意、驱逐自己的想法,自然也就没想过要在京都跟前挑衅天道。 他把视线落在凑到了自己跟前的素月脸上,心里隐隐想着,或许在来到京都之前,就该吓吓这白毛狐狸,让他再不敢来找自己的。 但这样的想法才刚从脑海里飘过,瞬间又没了踪影。 他平生很少去后悔些什么,更何况,他心里自知,他彼时心里顾念到了她对原身母亲陪伴和照料,饶是事情再重新来过,他未必就会做出不一样的决断。 拧起的眉慢慢松开,帝辛仍然不喜欢素月,却不再对她狐狸的身份而心怀芥蒂。 他不喜欢她,不因为她和妲己一样,都是一只来骗人感情的白毛狐狸、恨屋及乌,而是像对小青时那样,他觉得他再没有那样多的感情去放在任何一个女人的身上了。 没有情爱,他心之所及,只有修成圣人、替自己讨回自己想要的公道。 「我永远不会喜欢你的。」 消却了所有残留在心间的烦闷和郁气,帝辛平静地望着素月,神情是前所未有地真挚。 而也是在这一刻,素月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身影,充斥在他像是结了冰一样澄澈清透、黑白分明的眼里,竟然是这般好看。 看着看着,她一只手撑在下颚,竟是有些看呆了 「公子的眼睛真好看」 帝辛神情怔松了一瞬,倒是没想到自己等来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赞美。 看呆了的那人抽出了撑在下颚的纤白素手,想要向着那载满了自己身影和璀璨亮色的眼睛伸去,却一下就被反应过来的帝辛给躲了开去。 「你的眼睛真好看!」 素月微微遗憾,却也没再强求,只把落了空的手重新撑回了下颚,笑意盈盈地冲着帝辛又肯定了一遍。 说完,她才像是想起了帝辛先前对自己说的话,饶有兴致地问,「你怎么知道你永远不会喜欢我?」 帝辛没想到素月会追问,沉默了一下,却还是给出答案,「我的心里没有情爱。」 「人都有七情六慾,哪有人的心里会没有情爱的?」 素月惊唿一声。 若这世上的人都没了情爱,那他们这些狐狸还要怎么入世修行啊? 帝辛说的话,她是不信的。 「那你的心里都有些什么?」 挑了挑眉,她还是追问。 第38页 帝辛下意识想到的便是功德和成圣,但这话,他是没法同素月说的,于是四捨五入,他答了一句,「天下。」 这一回,轮到素月有点说不出话来了。 天下,那不是皇帝该想、该担忧的事情吗? 素月想反驳,却又不免想起她的「傅郎」现今的身份,是来参加春闱的举人。 她看上的人,必然是这世上独一份的优秀。 她从来就没怀疑过她的「傅郎」会金榜题名,可若他真的做了官,替天子分忧、心怀天下,似乎也就成了一件顺理成章的事情。 脑子仿佛被搅成一锅浆煳、一片混乱,素月分不清到底心怀天下是不是应该的事情,只能睁着眼睛,定定地看着帝辛。 「我不信的。未来的事都还没有发生,你怎么就能预料到你的永远呢?公子,我不相信的。」 即便是心怀天下,又怎么可能没有半点属于自己的私慾呢? 素月犟劲起来了,既是在告诉帝辛,也是在告诉她自己。 但她不知道,就连帝辛自己,其实也是不信人毫无私慾的。 他从来不是个大公无私的人,只是他眼下最大的私心,便是成圣。 将目光挪开,帝辛继续着先前的动作,翻身躺在了床榻上,再不去管没有离开的素月。 该拒绝的,按照小青说的那样,不留情面的、认真的,他也都斩钉截铁地拒绝了。但这素月和小青的情况分明不同,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恐怕只会她越挫越勇。 毕竟,一个人若是铁了心地要做什么,旁人是无论如何也拦不下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嘿嘿,木偶小天使喜提预言家,这只狐狸恋爱脑,大家可以讨厌。没事,反正都是要黑的 然后看见好多小天使都有提,这里就稍稍解释几点: 1、无p肯定是无p的,分类就在无p,文名就是男神不想谈恋爱,让帝辛搞情情爱爱,作者君也搞不来 2、桃花肯定有,而且很多,毕竟文名是男神不想谈恋爱,虽然也不一定全部都是爱情叭,但文章主题就是要男主一生註定孤单爱自由,挥剑斩青丝、一心向事业 以上,谢谢公子扶苏扔了1个地雷 最后,明天尽量更多点???四千够了叭 第21章 索性将素月整个抛在了脑后,即使看得见她不时往自己身边凑、听得见她在自己的耳边叽叽喳喳的,帝辛也都全然视而不见了。 哪怕已经温习完原身留下的知识,也像是继承了来自原身傅言诚这方面的自傲,帝辛虽然对春闱上的会试和四月份的殿试已经胸有成竹了,却也不是全然无所事事的。 他还指望着靠多做些利于百姓民生的事多攒些功德呢。 这些日子留宿在客栈的厢房里,除了要将原身曾经想到过、可行的谋策一一记下,他还多费神思、把自己想到的能针对如今政策弊端的解决方案给记了下来。 每值这个时候,平常有几分聒噪吵闹的素月也都会安静下来。 大抵也正是因为这样,帝辛才没有被逼到最终忍无可忍的地步。 听闻北方某地旱灾持续了有半年之久,直到半月前,朝廷发放救济的粮草和银两才终于经过了层层剋扣,极少数的分到了百姓的手里。 帝辛提笔,就如何提高官员办事效率、减少官员藏私剋扣这两点,沉吟着写下几条兴许可行的对策,才刚落笔,果不其然就见素月整个脑袋都凑了过来。 她的目光只落在帝辛落笔处的手札上一秒,便又迅疾拉开。 「你真厉害。」 不知道第多少次,她这样喟嘆。 帝辛将手札合好,收拾起来,预备如同过去几天的每一次一样,半声不做半声不响地离开,却没料到,这一次,竟是素月没再像以前一样任他离开,而是身形一转,横手拦在了他的面前 「你就不能理理我?」 她问。 帝辛假装没有听到,绕开她,再抬脚,被她又一次拦下来的时候,终于是如她所愿,把掺杂了冰渣的目光放在了她的身上 他本身脾气其实算不得好,心内烦躁的时刻很多,生来就不大喜欢人世间这种纠缠不放的矫情。 念及天道、念及功德、念及近在眼前的科考,对她视若无物,实际上已是他所能做到的极致。若她还要插手自己的生活,改变自己既定的计划,那他就再顾不得什么天道不天道、功德不功德的了。 他这样的人,可退一、可退二,却绝不可能再三再四、继而无穷。 「你走。」 说不上动怒,帝辛私下里给自己这话做下了定义 这是他最后一次好言相劝。 从前或许还不爱,素月也没觉得帝辛的态度有多伤人,可这一次,她瞧着帝辛那双澄澈清透的眼里,凝着一层寒冰,心尖上微妙地疼了一下。 「你便这般不待见我?」 体会到心里不曾体会过的酸楚和难受,素月怔松了一下,再回过神时,便是泫然欲泣。 帝辛颔首。 他曾是帝王,不需要去看谁的脸色,由是行为动作间,半点也没想过要再给素月留下什么脸面。 素月气急,指尖的指甲几乎掐到了肉里去,「你真的半点也不喜欢?!」 帝辛没有迟疑,紧接着又连连颔首。 第39页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感情是两个人的事,两个人中,但凡一个人说了不要,另一个人就不该再三纠缠。他到了如今也没有厌恶她,也不过是从始至终就没把她放在过心上罢了。 让他挑眉、略感惊奇的,是他颔首过后、那狐狸的眼神。 明明他们是一个在问,一个在认认真真的回答,可她的眼神,却像极了是在看一个负了她心的男人。 「你便觉得我离不开你了是不是?!」 素月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头钝痛得厉害,却始终不肯让眼泪流下来。 她为什么要哭?她凭什么要哭?她从小到大就没哭过几回的! 瞪着眼睛也没等到帝辛会否定、或解释的反应,素月最终没辙跺了跺脚,隐去了身形,自个儿生着闷气就离开了。 帝辛: 事实上,他确实觉得素月的话说错了。 他从没觉得这世上有谁是离不开他的,也从来不希望有谁离不开他。 若有朝一日,万千世界中,真的有谁离不开他了,那对方的所念所想,多半都是要落空的。 不论如何,终于送走了身边唯一不该存在的存在,帝辛难得的有些松了一口气。 也不觉得平日吵闹惯了的生活陡地回归平静会有不适应,他十分满足于眼下的生活,又回到了他所希望的模样。 春日早起,帝辛难得觉得春日里湿润粘人的空气也跟着清爽起来。 春闱三场考试,考试持续了整整九天。 四书文、五言八韵诗、五经文同及经义策问,九日下来,尤其又正是容易犯了春乏的时候,许多人刚从考场上下来,便觉得用尽了百般力气、浑身惫懒,偏就帝辛一个,在诸多神情萎靡的书生里,更显清俊硬朗。 「恆之兄想必这次考得也不错,多数又是要夺魁、拿下这个会元了。」 完成了最后的考试,出了考场,便有人遥遥往这边望了一眼,凑到跟前来寒暄。 帝辛定睛一看,眼前的人原是他也见过的、曾同原身傅言诚一道参加了乡试、回程时在兰若寺落过脚的罗生。 大体是因为骨子里刻着一股子冠绝天下的孤傲,他很难去让自己成为一个市侩逢迎、左右逢源的人。 幸而,不论是上一世的法海,还是这一世的傅言诚,也都不是什么爱好与人打交道、性格圆滑的人。 那罗生见帝辛没有回应自己的寒暄,也没觉得有多大的奇怪,自顾自地就把满含欣羡和颇为敬佩的目光递到帝辛身上 「当初恆之兄连中小三元,之后又拿了个解元,若是这回再拿个会元,哪怕是为了名声上好听,陛下也定会在殿试上把状元郎的名号钦点给你,以示我朝人才济济。」 这世上读书的人算不得太多,却也是千千万万。 仅仅是同一个村、一个县的人争,多数人只要努努力,小三元便是唾手可得的。至于,那同小三元已经不是同一个层次上的了。单纯用一个「努力」,或者单纯用一个「天赋」,那都是无法轻易企及的。 与其说罗生敬佩的是帝辛,倒不如说他敬佩的是真正的傅言诚。 二月末会试放榜的时候,果不其然,「傅言诚」这个名字,迅速传进了京都的勛贵之家。 自古天子开恩科,勛贵们便有榜下捉婿的传统。 此时,帝辛还没真正走进这些勛贵世族的圈子里,没人知道这个一举夺下了会元的考生,实际上是没有娶妻成家的打算的。 那些有女儿待嫁在家的权贵派人出去打听了一圈,这才知道,原来这「傅言诚」还不仅仅是有会元这个名头加身,更是夺下了他那一路科考的所有魁首。 几乎同罗生一样,他们把他看作是了今科状元的不二人选,认定了他若得到自己相助,便可在朝堂上走到足够远,于是自然而然的,就将其列作了拉拢和佳婿的行列。 分明此时离四月初的殿试还远,状元的名号也还没落在帝辛的头上,帝辛一时之间,竟就已经成了京都里炙手可热的人物。 透过身边的负责收集消息的暗卫,京城热议之事传到了当今圣上的耳里,倒是平白叫他对这一次殿试多出了许多期待。等礼部的人提前把这次参与殿试的考生名单拿给他看的时候,他还用硃笔重重在「傅言诚」这个名字上画了几笔。 四月。 金銮殿殿试上,当今圣上身着明黄色龙袍,目光透过朝中群臣,似不经意间在一众考生当中、为首的帝辛一掠而过,只觉得传言也并非全假,至少眼下看起来,他真就如同传言里一样,目若朗星、眉眼清俊。 收回目光,皇帝看着时辰,命读卷批阅的八位卷官收了考生案前的试卷,待得卷官们把试卷批阅完成,挑选出一部分的试卷送达自己手上后,皇帝低头一看,便见帝辛的考卷被放做了第一张置在自己的案前。 殿试同乡试、会试都不相同,殿试只考策问。 以往年的经验来看来看,能被放做第一张的,基本上便是那一年策问回答最佳的试卷。 挑挑眉,那皇帝没有先看帝辛的试卷,反倒先翻阅起了帝辛之后的其余试卷。 他看得也不多,这策问的试卷里,多是老调重弹的戏码问答,他若要看,便只看最后一道,他今年硬要加上的问答题 「依尔来看,怎样的官才能算得上是好官?」 第40页 这题,不仅问得宽泛,并且还是一道要叫在场所有考生为难、让他们势必要得罪朝野士族勛贵的考题。 怎样的官才算好官? 为国为民? 这样的答案太敷衍。 若真正要达,无非又要谈起怎样的官不算好官。 那怎样的官不算好官呢? 除了官官相护、藏私纳垢的贪官污吏和世家贵族,有那还能有其他别的答案? 朝臣之中,多半出自世家,又没有几个是半点腥也不偷、身上全然干净的。 这个问题考出来,不是为难考生是做什么的? 哪怕入了帝王的眼,进了朝堂,若大半的朝臣都是你的敌人,作为一个小荷才刚露了尖尖角的你,又能在这个朝堂上走多远呢? 考生们没得选,最终阅卷、定下名次的是圣上。为了迎合帝王的喜好,他们自然在答案里将所谓的世家贵族批判得一无是处,惹得那些本身就是出身于世家贵族的卷官们心里一阵闷哼,却还是不得不捏着鼻子一路批阅下来。 直到批到了帝辛的卷子,这才稍有不同,总算让他们面色稍霁 倒也不是说帝辛没在卷子里提到贪官污吏和世家贵族了。只是帝辛的身份本身就同其余的考生不同。他是做过帝王的。 于是,自然也就同其余单纯从百姓角度出发的考生们不同,他实际上是以帝王和贵族的身份来作为出发点的。 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件事,是能完全呈现出绝对的黑、或绝对的白的。 没有贪官、没有可能染指皇权、祸害民生的权贵,那只能存在于理想世界。 一个朝臣,怎么样才能称为好官,无非便是辅佐天子,明辨形势、权衡朝堂。在勛贵和百姓间取其平衡,既不叫百姓受难,又不叫勛贵滋生反心。 高坐金銮殿中央的帝王最后难过帝辛的试捲来看,一看完,当即便知道礼部那些老傢伙怎么会把这卷子摆在第一位了 这是唯一一个没说要一位打压勛贵的解答。 饶是本来就存了试探之心的天子也不得不承认,这份解答半点没拍自己的马匹,却是最同他心里设想的答案如出一辙的解答。 放下手里帝辛的试卷,天子把重新把目光落定在帝辛的身上,实在是很难相信,这样清朗如竹、有着这样才气的人,竟然会是那样的人 「若非知晓你为了成状元、娶勛贵之女,弃了家里的未婚妻,人品不端,朕今日,兴许真就点了你做这登科状元。」 只可惜,顾不上什么大不、文不文曲星的。这登科状元由谁来做,也都不能由一个品行不端的人来做。 一个还没有入朝为官、没有什么势力的人,天子是不需要留什么脸面的。 他想喟嘆,于是随心所欲地喟嘆出声,根本不顾会不会撕破他口中那人的假面,让其脸面全无。 金銮殿里,上下一片譁然。 饶是天子没有指名道姓地说,但竟是前些时候动盪京都的名声起了作用,此时,不论是同来参加殿试的考生,还是殿上的一应朝臣,都恍然明白了天子口中的这个「你」指的是谁。 帝辛:??? 眼睛几不可见地眯了眯,帝辛将薄唇抿成了一条线。 他没太在意其他人投掷在自己身上的异样目光,脑海里对天子口里所谓的「未婚妻」隐隐有了猜想。 「草民家母新丧,生前从未告知草民,曾替草民定下人家。」 帝辛拱手,嘴里虽自称「草民」,却半点也没有将自己比到草灰尘埃里去,光风霁月,坦坦荡荡。 平心而论,其余那些来参加殿试的考生和朝臣们都不大相信,拥有着这样气度的人,会是天子口里嫌贫爱富、抛弃可怜未婚妻的小人。 独独天子本人,却像是认定了帝辛是怎样的人,听得了帝辛自辩也仍旧没怀疑过自己知道的是错的,满以为他这是在为自己开脱而诡辩。 「陛下从何处得知草民抛弃了未婚妻?」 帝辛唤了一声「陛下」,却叫人感觉他仿佛是唤了一个可有可无的普通人。 天子有些不适地皱了皱眉,本能地觉得有些不对,却还是回答,「朕的暗卫。」 「草民自幼贫困,家里情况如何,来往的邻友再熟悉不过。听闻前阵子,京城里也有不少达官贵人打探过草民的来歷,如何偏就陛下的暗卫,让草民多出一个子虚乌有的未婚妻?」 朝臣一愣,先还没想到帝辛的话对不对,只觉得他有些不按套路出牌。 这世上,哪有人会把勛贵世族为了笼络日后可能有的新贵而做下的动作,摆到明面上来讲的? 但仔细想想,为了自证清白,保住今科状元的名头,把这些无关大雅的打探摆在明面上,似乎又不是那么难以理解。 安下心,朝臣们这才同天子一样思索起来 他说得没错呀,他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从小到大的生活经歷就摆在那,天子还能凭空比他们派出去的人,多得到些不存在的消息? 「那朕怎么会?」 天子越想越煳涂,想问些什么,却又欲言又止。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明天就要入v了嗷,所以明天就是三合一大章,会彻底解决掉狐狸,包含了这个世界的结束以及下个世界的开头 另外,下个世界预告一下: 第41页 场景:民国 提要:将军还是当年的将军 大概是没啥糟心的女人的 咳咳,明天随机有红包掉落,希望小天使们继续支持吖!!!你们不会抛弃作者君的对不对??? 最后,谢谢零露漙兮扔了1个地雷 第22章 +第一章书生只想当大官(完)+将军还是当年的将军 鬼怪有入人梦、惑人心智的本领,妖精比鬼怪还强些自然无需入梦也能惑人心智。 「陛下是受了妖物的迷惑。」 平常得就像是在说今天天气真好、想要吃些什么似的帝辛给出答案。 「妖物?!」 「陛下被妖物迷惑了?!」 「朝纲有妖物祸乱难道这是亡国之兆?!」 朝臣惊骇。 这个时候的人们,大多对上苍、也即是天道满怀敬畏之心。 他们相信天谴。 一场洪灾、一场旱涝持续的时间太久百姓多数就会觉得,是否是他们的天子不仁、犯下了什么有损天德的罪事。 往往这样的时候,为了稳定民心天子是要自发书下罪己诏的。 罪己诏下,若天灾仍旧不停那多数是要有百姓揭竿起义的。 「你是说妖物?」 高坐在政殿之上的天子听清了朝臣们交头接耳的话心里觉得有些荒唐,实在是不知道该不该信殿前那书生的话。 他自认他也许不是一个可以带领国民开疆扩土的帝王却必定是一个勤政爱民的好的君王。妖孽祸乱朝纲?他并不昏聩于国于民都问心无愧,又何至于引来妖孽要覆他江山? 帝辛颔首「那妖物道行不深此时的陛下同及那些暗卫们已不再受其迷惑,若陛下不信,自可再传暗卫询问一次。」 犹如清风磐石帝辛身上始终有股不世出的高人的平淡。 他心里已经想好了,折腾了这一通,若是还做不了权柄在握的权贵,未免太亏。做不了平步青云的状元,那靠着这一身的术法,效仿从前的申公豹,做个权倾天下的国师也好。 天子召唤暗卫,预备验证帝辛的话是不是真的,却没准备让在场的这些朝臣和考生们,也跟着来看自己的笑话。 这相当于,是要让他一个承天之运的天子,当场承认他是受了妖孽的蛊惑。 将朝臣们留在殿上,又让太监小侍领着包括帝辛在内的数十个考生去到了偏殿的隔间,天子这才从龙椅上起身,去到后殿,重新将暗卫们召来。 随着太监小侍的指引到得了偏殿,考生们哪怕同帝辛并不相熟,这会儿也忍不住围在帝辛身边,你一言我一语地问个不停。 帝辛多数时候沉默,偶尔搭话回上两句,也足够叫他们感到不可思议的。 「那傅兄又是怎么了解到这些神神鬼鬼的事的?」 忽然想起,有人这样问道。 原本争相提问的人,像是对这个问题也都好奇极了,一听有人问了,便都停下了嘴,只等着帝辛来回答。 可最终,他们也没等到帝辛的回答。 他们隐隐约约地看着帝辛张开嘴,而后一阵奇妙地香风打殿内拂过,脑子里开天旋地转的眩晕起来,没多久就一个接一个地倒下去了。 「噗通!」 身边最后一个人倒下,帝辛皱眉。 果然,他还是不了解女人。 这是他不知道第几次失算。 他以为,那日说开以后,她应该不会再来了。可现在,她不仅又来了,还用上了迷惑天子的招数,意图毁了他往后的仕途。 毁掉他的仕途。 帝辛难得厌恶一个人。自江山倾覆以后,他对绝大多数的人和事,都抱不起太大的兴趣。 也是因为不在意、不上心,所以不管素月在他面前多闹腾他都可以视而不见。 但唯独,她不能企图毁了他的计划。 积攒功德、飞升成圣,这是眼前,他唯一能够升起兴趣、并愿意为之努力的事了。 「你就不能不当这个状元、不入这个朝堂?」 素月现身,越过了昏厥在地面上的诸多人,脚尖点地,翩然落在帝辛面前。 帝辛没被她眼里的悽然落寞迷惑,听了她的话,反倒觉得有些好笑 「是你要阻我青云大道,你却要来问我可否不当这个状元、不入这个朝堂?」 「我愿意为你学着做个凡人,愿意为了你自毁修为,难道你就不肯为我做些什么吗?」 她还是没明白,帝辛压根就不喜欢她。她的爱情,仅仅是她一个人的爱情。她的付出,也不过是她一厢情愿地付出。 帝辛惯来不大喜欢和人磨嘴皮子,但眼下,他却不介意用更直白一些的话,让这只牛皮糖一样甩不掉的、甚至意图毁了自己在这个世界往后余生的白毛狐狸,把这个世界看得更清楚些 「我有让你为我做过什么?」 「我又凭什么要为你放弃我的仕途?」 连着两个直戳心肺的质问,素月怔住。 「可是我喜欢你啊」 他这样清俊、这样聪颖、这样神秘,喜欢上他,着实不是一件很难的事,哪怕她是一只曾经不通人间情爱的狐狸。 她为了他,不惜自毁修为,顶着天道的责罚,冒险来到了皇宫里,只为迷惑这人间的帝王一日,让他落了选,自此与朝堂无缘,只能将心思放予她的身上。 第42页 她喜欢他。她是这样想的,待到有朝一日,他也喜欢上她,那么有关她曾做过什么,或许也就都不重要了。 她没想到的,是他会当场看破、揭露她的诡计。 「喜欢?」 帝辛微微眯眼,「我记得我说过,我永远不可能喜欢你。」 瞧着素月垂珠欲泣的模样,帝辛勐然间觉得有些熟悉,忽而脑海里灵光闪过,他迅疾便想到了上个世界的那条白蛇 这只白毛狐狸和白素贞一样,她们的爱情,都只感动了她们自己。 一个人的一腔痴情,如果付给了对的人,山盟海誓、痴心不改,那便是人间佳话。但若是那人痴情错付,还不肯回首,那便是执迷不悟。 说得重点,便是犯贱。 这世上,没有一个人能强逼着另一个人去喜欢一个他不喜欢的人。也没有一个人能以喜欢作为藉口,不断地给别人造成麻烦。 喜欢这事儿,本来就是一个人的事儿。谁要是把他自己的事非强加到别人身上,那就是噁心人,就是犯贱。更何况,她现在已经不是要把她的喜欢强加在自己身上,而是要毁了自己的仕途。 如若现在待在这身体里的,不是他帝辛,那被毁的,兴许便是一个普通人的往后余生了。 白毛狐狸既然自己想不明白道理,帝辛想,他不介意用其他的办法让她懂懂。 无心算有心,这世上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 帝辛捻手作诀,不愿再给素月妨碍自己的机会,于是也顾不得在这皇城里会不会引来天道的注意,掌间气流震盪,倏地一下勐地就推向了来不及躲开的素月 原本因为在皇宫里作怪,身上的修为就所剩无几,承受了帝辛的一掌之后,素月只感觉自己身上的法力更是溃散得厉害,全被缩进了筋脉里,半点也使不出来。 不多久,她连人身也维持不住,身形摇摇晃晃,最终又化作了一只口不能言的白毛狐狸。 「我不取你性命,琐你百年修为,往后际遇,全凭你自己造化。若你还能在天险地恶里存活下来,重归修行,希望你能明白,这世上,不是所有你想要得到的东西,都能尽归于你。」 终究,帝辛没下狠手。 这世上不是你想要的东西,都能属于你,哪怕你是帝王。 这一点,也是他在失掉殷商之后,妲己、女娲、姬发、姜子牙用事实让他明白过来的。 挥手,他袖间翻出一笼风,卷着化作了狐狸的素月出了皇城、落到了京城里一个没什么人经过的小巷。 好比亡了殷商的他,此后如何,不管她能不能活着回到她的狐狸洞,那都只能算作个人造化。 晴空万里中,凭空一声惊雷。 帝辛知晓是他的动作,引起了护着这皇宫的天道的注意。 以为会像那对当今天子动了手的白毛狐狸一样,至多不过是损掉些修魂的修为和从前积攒的功德,帝辛漫步踱到了殿门口,预备大大方方地承受来自天道的责罚,却见那晴朗的天空里,只是突兀地响了一声惊雷后,竟就再也没了其他的变化。 甚至,就连先前拿到惊雷,也像是单纯用来警告似的,用来吓唬小孩子的玩意儿。 这天道不罚他? 帝辛觉得这事情在这一下,开始变得有点儿诡异。 若他是姬发,毕竟姬发是由女娲选定的命定之人,而女娲据传又是融身了天道的鸿钧的座下之徒,帝辛觉得,那天道也许确实不会罚他。 可他是帝辛。 他还以为,就和女娲一样,他同样是天道的眼中钉呢。 「傅公子?」 正值帝辛眯眼睨着万里无云的晴空时,打政殿那边迈着碎步小跑过来的小太监慢慢缓下了步子,近到了帝辛身边,也不知道帝辛仰着头是在看什么。 帝辛不回答,小太监也没再追问,凑着脑袋往殿内瞧了瞧,正好看见已经随着素月法力被封、重新清醒过来的考生们一个两个正揉着脑袋,就直接在帝辛身后,往殿内传起天子口谕 「陛下有旨,还请诸位随奴才重返大殿。」 应该是天子把事情核实清楚了。 仍如第一次进得政殿时一样,帝辛为首,身后一个又一个地紧跟着其余考生。 天子没把注意力放在其他人的身上,目光甫一捕捉到帝辛的身影,颇为挣扎地闪了两下,而后又变为复杂难辨的欲言又止。 「咳」 以手握拳,假意咳了一声,天子等帝辛同其余考生在殿前站定,便正襟危坐,正了正神情,「先前一事,却是朕的暗卫受了蛊惑」 身为天子,若不是到了迫不得已的时候,他不可能直言他也是被蛊惑的人其中之一。甚至私心里,他也不大愿意承认,他的暗卫是受到了蛊惑的。毕竟,再绝大多数人的心里,天子暗卫,等同于天子在那个看不见的暗世界的化身。 可是,蛊惑人的,是个妖物 「咳」 相当于是用比较委婉的说法认可了帝辛前一次在政殿上辩驳的话,天子又假意咳了一声,这才心怀隐忧地提及他心里真正担心的问题 「那妖物???」 他想问那妖物会不会再来,会不会于他的江山有碍,却又有些害怕从帝辛的嘴里听到肯定的答案,怎么也没能继续问下去。 「朝堂国运正盛,自有天道相护,那妖物不敢再来,陛下大可安心。」 第43页 帝辛大体看出了天子想要问什么,于是不等天子纠结完问出口,自己就率先给出了答案。 天子长舒一口气,听到「有天道相护」这一句,不知怎么,立马就联想到了先前青天白日里地凭空一声巨雷,登时就把帝辛的话尽数信了。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连连点头,喟嘆了两句,天子这才流露出些许轻松的笑意,让身旁的宦官,从看管着试卷的卷官手里取过考生的名单,覆在自己的案前。 拿起一边的笔,沾了沾朱红的墨,首先按着心里的排名,在名单上挑着名字画上了圈,而后又在一旁早就准备好的圣旨上,填下他定好的三甲。 名单并着圣旨一道被交到了宦官的手里,宦官展开圣旨,首先念道的,便是,「金华傅言诚,才智双绝,今点为状元,赐一等进士出身,着令不日迁入状元府」 没了妖物的作乱,没了所谓「嫌贫爱富」的污名,一番辗转,到最后,他还是实如曾经所料,成了今堂状元郎。 天子簪花、当街游马。 所谓「十年窗下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得中进士,又更是其中三甲,本来便该是应试考生春风得意、遍览京都繁华的时候。 当堂换服,帝辛同及探花和榜眼一道,这才刚刚行举洒脱地上了马,哪想到脑海里忽然便是一阵翻山倒海的眩晕。甚至还没等他完全坐稳在马鞍上,他身体一僵,便又整个人向前倒去 他要死了。 在这一刻,如上一个世界一样,帝辛很清晰地感应到了自己的死期。 身边一片嘈杂。 他能感受到许多人都下了马,向他围了过来,可除了眼前一片发黑,脑子里正在翻江倒海以外,他却觉得他格外的清醒 这一瞬间,他勐然意识到,原身傅言诚最后的遗憾,其实是他没能完成科举,改变他一生清贫低贱的命运。 帝辛理智上很清楚,他这一刻的死亡,全然是出于他替原身完成了最后的执念,使得来自原身残留的最后一点遗憾也跟着消无的缘故。 可私心里,他其实更情愿小心眼儿地把这事推到天道的头上 要是早知道自己就算成了状元,也压根不可能再在这个世界赚到更多的功德,他又何必在京都里一直顾念着天道,直到刚刚才把那白毛狐狸给撵回去? 帝辛做事情,从来都是带着目的去做的。 这下做了那么多、顾虑了那么多,好不容易成了状元,却又没落得更多的好,心里隐隐约约的,就觉得先前的忙活大多都是白瞎了。 意识渐渐消无,帝辛到底是知道自己现在是有点无理取闹地在迁怒了,于是也没纠结太长的时间,仅仅是在意识彻底陷入昏迷状态之前,幽幽嘆了一声 贼老天。 脑子迅速地充血,帝辛的眼睛瞪得极大。 受着原身惊怒、愤懑的情绪支配,帝辛在对这方世界仍旧一无所知、在还没回过神来的时候,爆着青筋的、有力的手,就已经重重甩落到了面前的女孩儿身上。 是的,女孩儿。 女孩儿用手捂着脸,秋水般满是柔意的大眼里泪意盈盈,既像是愧疚,又像是不敢相信他会打她。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踉跄了两下,女孩儿掩面逃走了。 帝辛自然不会去追。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终于退到了那被称作「沙发」的洋人座椅下种种坐下 这还是第一次,他在一个人清醒的半道上变成了他。 原身留下的怒意太浓,帝辛一时间没顾上去查看原身留下的记忆,只直挺挺地坐在沙发里,希望脑子里因原身的愤怒而缠绕的眩晕尽快消退。 原身的这身体 太差。 活动了几下原身有些僵硬蜷缩的手指,帝辛等这身体里的情绪渐渐被抚平,试着默念一小段口诀,发现这个世界虽不能修行,但自身灵魂所带的功德却在自行修復这毛病一大堆的身体,索性就任由功德去继续修復,自个儿闭上眼睛,就去查看原身留下的记忆了 这是一个在他看来也十分神奇的世界。 这个世界有随处可见的洋人,有可以自己持续发光的灯,也还有可以自己转轮子跑动的车 这是一个也曾有过奴隶社会、封建王朝的世界,却是一个他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世界。 好比王朝总有更迭,眼下这个时代,推翻了最后的封建王朝,人们满怀着对自由、对解放、对民主的渴望,将这个国家,重新命名为「民国」。 意味民主的、属于人民的国度。 而原身陆云生,是随着民国初期的北洋政府一共打下民国江山、推翻封建王朝统治的北洋奉系军阀之一。 作为名震一时的军官,若非在1931年「九一八事变」发生时候,听从了首领和国民政府领袖当时的错误决断,他兴许不至于带着少数几位姨太太和儿女那样狼狈地逃到上海,仍旧可以兵权在握,维持着旧日的荣耀。 只可惜,种种「也许」,只能是凭空猜想,现如今,英雄迟暮,将军不是当年的将军,「震山虎」也再不是当年跺跺脚、地震两震的「震山虎」了。 粗粗看过原身的回忆,帝辛以为原身陆云生应该是个义薄云天、顶天立地的英雄。却没想到,等他再仔细去翻原身过往的记忆时,原身全然打破了他的猜测 第44页 不是为了什么自由解放的大义,也不是真就为了什么权力和地位,陆云生会选择投靠北洋政府参军,是为了一个女人,一个完完全全出自于封建贵族家庭的女人。 他从前是那贵族家的马夫,可后来他爱上了那贵族家的大小姐。于是他离开了那家贵族,不再心甘情愿去当一个马夫。他要等到有了足够的地位和权势,风风光光地迎娶他心爱的大小姐。 可直到最后,他荣归故里、戎装裹身,也没能娶到他的大小姐。 早早嫁与别人为妻、芳华早逝,他的大小姐,没有等到他的归来。 往后种种,哪怕再有九门姨太太的荣景,原身也再没娶一个正妻。帝辛用一句话来概括,那大概是,自那以后,陆云生娶的每一门姨太太,或眉眼、或嘴鼻,总是像极了他记忆里的大小姐。 深情吗? 也许,但那对他其他的那些姨太太却是不公平的。 帝辛看得很清楚,在陆云生的记忆里,他对他的那些姨太太,哪怕是对待他带到了上海的两个姨太太,有了些温情,但若说爱意,那却是绝对没有的。 抿唇,这个时候,帝辛庆幸他只是来替原身完成执念的,而不是替他来还那些儿女情长的情债的。可也是这个时候,他竟有些担心 若是原身的执念,本身就跟那些儿女情长挂钩怎么办? 他做不来的。 酣出一口气,帝辛定下心神,继续沉浸到原身陆云生的回忆里去。 幸好,那些情情爱爱的内容再没有太多,尤其在逃到上海之后,原身留下的记忆更是浮光掠影,匆匆而过。 那些记忆过得很快,只能说明此时的原身实际上已经不大在意、也不大愿意想起这一段的曾经了,于是帝辛也就跟着只是看了个大概。 直到1937年,倭寇再一次打进上海的时候,原身的记忆这才又一次慢了下来 那一日,倭寇侵略上海,他目光所及之处,遍地残骸。 所有人都在逃,有的人逃出去了,有的人却永远把命留了下来。 兴许是在生命的最后关头,兴许是想起了曾经身为「震山虎」挥斥方遒的英雄意气,勐地,陆云生这才恍然惊觉,他曾经是一个将军。 他也曾在战场上厮杀,第一次从战场上逃开,是在东北。这一次,敌人仍旧是那些倭寇,难道他还要像上一次窝窝囊囊地从战场上逃离吗? 推着一同要逃的儿女们离开了,他转身回到了战场。 他该在战场上手撕敌人的血肉,啃掉敌人的根骨的。可哪怕这一次他没再想逃,「震山虎」也到底不是当年的「震山虎」了。 大抵每个人死的时候,脑海里都会止不住地忆起从前。 从陆云生最后的记忆里,帝辛看得出他从没像死亡时那一刻后悔过。 他是个将军 他是个将军! 哪怕曾经是为了心爱的女人才去参军的,可陆云生却始终是为他这个头衔、他曾经挂在胸前的光辉而骄矜自傲的。 可在死的时候,他看清了无数同他一样死在倭寇枪下的百姓,也想起了那年东北,同样惨死在倭寇枪下的士兵和同胞。 他恍然发现,他也许不配做个将军。 为将者,为国为民。 他这一生,为情之一字,不悔。他兴许对不起他的姨太太,对不起他的儿女,可他最对不起的,是他的兵,是他背后等着他重裹戎装的国和民。 他,不配做个将军 第一次,陆云生清楚地意识到这一点,在生命的最后时刻。 死不瞑目。 他的执念说简单也简单,说不简单也不简单。他希望,能有人替他重新做个合格的将军以胜利者的姿态告诉所有人,他仍旧是当年的将军,「震山虎」也仍旧还是当年的「震山虎」。 若是在这个世界还能修行,这对帝辛来说,自然不难。普通人再是强横,藉由外物的强大火力,又哪里敌得过修行者掐指念诀的雷霆万钧? 这事,难就难在他不能修行。原身四十八的年龄倒算不得什么,他自有功德来将这身体修復到极致。只是依照陆云生留下的记忆来看,眼下留给他的时间未免太短,过不得几个月,就会到了倭寇向着上海发起进攻的时刻。 难得觉得事情有些棘手,帝辛拧眉。 他总是不可能拒绝替原身重新成为一位合格的将军的。且不说这是原身的执念,便说杀了那主动来犯的倭寇,不仅不会扣他的功德,甚至还会因他拯救华夏这样多的百姓而送他无上功德,他便不会拒绝。 在书房的沙发里沉沉思索良久,帝辛直至深夜也没有离开。 「哒哒哒哒」 还没能想出一个答案,漆黑寂静的书房门口却响起了一阵急切地脚步声。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幕的遮掩下,来人没有瞧见端坐在沙发上的他,可他却凭着被功德改造过后敏锐了许多的眼睛,将来人看了个一清二楚。 那人是个女孩儿。 正是原身从东北带到了上海、养到了十八岁的女儿陆明月。 也是帮她亲妈一道背叛了原身、放走了她出轨的亲妈、还害得原身从家产颇丰的富户变成家无分文的落魄户的罪魁祸首。 她一路摸索着到了原身书房里的书桌前,也不开灯,打开了书桌下的一个抽屉就是「窸窸窣窣」地一阵翻找。 第45页 不久后,像是找到了什么,她把那抽屉重新关上,又将翻出来的东西牢牢攥紧在手里,转过身就准备从原身的书房里离开 「啪嗒」 就在她一只脚快要踏过书房房门的时候,帝辛抬手,按着原身留下的记忆,打开了沙发边的一盏琉璃檯灯。 霎时,原本漆黑的书房,以檯灯为中央,晕开了一层浅薄的昏黄。 「爸?」 陆明月转身,惊愕到有些失声。 她没想过,到了这个点,「陆云生」还会待在书房。 「你准备学你妈,要来把我最珍视的最后一样东西也给偷走?」 帝辛甚至没有抬眼,淡薄的、不怀任何私人感情的话语,几乎要让陆明月无地自容。 早在先前同陆明月产生争执的时候就与原身的回忆产生了不同,这一日,原身原本不只是要打下那巴掌的。他拿起了他的鞭子,原本是要打死陆明月这个「白眼狼」的。 是的,白眼狼。 她的妈妈偷汉子来谋取原身的身家财产,被他发现、关了起来,她却找来了她妈妈偷的那个汉子,不仅把她妈妈给救了出去,还让他们顺带着把原身最后的家产给一道掠夺走了。 没钱、没权、没势。 陆云生原本是恨不得要打死陆明月的,若不是最后,他的另外两个女儿、一个儿子,共着他重新搬进了陆宅的、他的第四房姨太太一道来劝,兴许,他真就把陆明月给打死了。 这一个晚上,原身是没有留在书房的。 他是等到了第二天起来,陆明月不见了,他才知道,她不仅仅是自己走了,身上还带走了他从战场上拿下来的、最珍视的、唯一的一把枪。 「爸、我没有!」 根本估计不得自己计划里的离家出走,陆明月咬唇、眼里噙泪,迫切地想要向帝辛解释些什么。手里一个没握稳,攥在手里的枪勐地落在了地上,「啪」地发出一声清脆的响亮。 视线全然被那落在地面上的枪给吸了过去,帝辛起身,缓缓踱步到陆明月的跟前,却半点心神也没分到陆明月的身上,只蹲下身,把那对他来说有些新鲜的枪捡了起来,放在手里细细把玩。 「啪」 二楼走廊上的灯光都亮了起来,原身的四姨太谢然、大女儿陆明兰、小女儿陆明心和大儿子陆明琪似乎是在房里听到了动静,都披着衣服围到了书房里来。 「大半夜的这是怎么了?」 陆云生的四姨太谢然看了看泫然欲泣的陆明月,又看了看只顾着低头把玩手枪的帝辛,上前半拥住陆明月肩,首先开了口。 她的手在陆明月的肩上轻轻拍了两下,算作安慰,而后才抬起头,用着满是忧愁和温柔的语气劝道:「家里钱没了也就没了,我和明兰这么久也过来了,只要肯努力,日子总能过下去的,老爷又何必再来生明月的气?」 她还以为帝辛仍旧是就着陆明月她妈的事在跟陆明月过不去。 掀了掀眼睑,帝辛将原身的这些儿女打量了一遍,最后才把目光落在了这开口的谢然身上。 在原身的回忆里,谢然和他的其他几个儿女,也是这样劝他的。 诚然,原身最后没有再追究。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原谅了陆明月的,可完完整整的、站在原身的角度看完了那些记忆的帝辛却明白,原身并没有。 陆云生是桀骜的。 比起帝辛刻骨的自傲,陆云生的桀骜不仅是刻在骨子里的,同样也是完完整整表露在外面的。 他是一个爱恨分明的人,在他放下鞭子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当他没了陆明月这个女儿。 谢然和他其他的女儿不懂,他们只以为他已经原谅了她。 收回落在谢然身上的目光,帝辛没准备对着原身的这些家人们隐瞒着什么。 毕竟又不像上个世界的傅言诚一样,「家人」这一项实在是不在陆云生的执念和毕生遗憾之列,他自然也就没想着要为他们改变些什么。 「你如果要走,陆家的门不会拦着你。可这枪不属于你,他是我从战场上带下来的东西,你带不走的。」 帝辛的话仍旧是平平淡淡的,可听在陆明月和其他几人的耳里,他们却觉得他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陆明月抿了抿唇,眼泪终究还是落了下来。 大概是没有勇气再去辩解什么、又在心里满怀愧疚,她一句话不说,挣脱了谢然的怀抱就往书房外头走。 余下其余几人,多是气急责怪地瞥了帝辛一眼,却又念及他的身份,不好责骂他,只能转身追上了陆明月,劝她不要意气用事尽做些傻事。 独独被留在书房的帝辛毫不在意他们在说些什么,也不追出去非要告诉他们自己说的不是气话,硬去同他们争执出个好歹来。 他把书房的房门关上、落了锁,实在没觉得他说错了什么 毕竟,除了他,没人知道,陆云生最后会那样轻易地死在倭寇的枪下,还有一个原因,便是陆明月偷走了他手里唯一的枪。 作者有话要说:将军这一趴的人设,相信大家看得出是出自哪了,本来是想直接写它的衍生的,但好像现在不给写了,作者君又实在觉得好好一个将军干点啥不好,救国救民不好嘛?为啥非得掺和进小辈的那些情情爱爱里,于是就披着原创皮,自己组织语言、带着多多的私设,有了这一趴。 第46页 原来的剧情大概也不会提到太多,多是写事业线,小天使们尽量别提原型和出处叭,不然作者君这一趴大概率是要改的 另外,万实在是日不出来了,8700四捨五入就是9000,9000四捨五入就是一万,大概也差不多??? ,实在不行作者君下次补 最后,还是很爱支持作者君的小天使们哒,这章下面会有红包掉落嗷,笔芯笔芯蹭蹭你们,么么哒3 第23章 在书房里静坐一夜,帝辛思索了多种可能。 可他现在是陆云生一没钱、二没兵、三没枪不管是从那一个方面他所想能想到的各种可能以这三样为前提,几乎都是不可行的。 时代塑造英雄。 帝辛得承认他是一个性子里与生俱来的带着一种唯吾独尊、不屑与人为伍的桀骜和孤僻的。若是可以他更情愿凭藉自己一个人的力量力挽狂澜。完成陆云生的执念,还这天下一个盛世太平。 但终究,他不是一个只会意气用事、狂傲且蠢笨的莽夫。 他是一个太懂得帝王心术的帝王他看得太清楚 眼下的华夏,需要的绝不是只有一个人强大的个人英雄而是一群可以为国家之兴亡前赴后继的民族英雄。 「救亡图存」这四个字太重。 虎视眈眈的强敌打碎了大部分华夏人的傲骨压得大部分华夏人心甘情愿的低下了他们的头颅,跪在一片属于他们的领土上对着撕开了伪善假面的恶狼俯首称臣。 这绝不是一个人站起来了便能拯救的时代哪怕那个人当真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当真能够于千万人中、于枪林弹雨中取下敌人首级但只要这个国家的百姓还在跪着,那这整个国家就站不起来。 所以帝辛明白这绝不是他凭着一己之勇便能完成的事。 他缺的,不仅是钱、不仅是兵,也不仅是枪而是放下他唯吾独尊的桀骜、成为那「前赴后继的民族英雄」当中的一份子、同其他一道怀着救亡图存的精神的人拧成一股绳的觉悟。 更深露寒,檯灯晕着的昏黄光芒渐渐不再现言,帝辛在那确实柔软的西洋沙发上坐了整整一夜。 他在等着天明。 人生不过断舍离。 他断得了不该有的情深、捨得了天下、离得开足以让他安逸当着「天喜星君」本来世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地、不愿舍下脸去求人的自负,他又有什么好放不开的? 真要是到了非要不可的地步,他是愿意舍下那些脸面的。 按着陆云生留下的常识,帝辛偏过头,看了看挂在置放着书柜一面的墙壁上挂着的时钟 早上八点整。 从军队里出来的人,作息时间多数都十分规律。那是他们年纪轻轻就进了军队,无意识中养成的习惯。哪怕经年一过,也很难说变就变。 八点,这个时间点上,那些人早该醒了。 没多犹豫什么,帝辛前前后后拨了几个电话,约了一场见面,动作由一开始的生疏,渐渐转为行云流水般的熟练。 挂断电话。 这种时候,帝辛是感念着陆云生的执念至少凭空妄想的。 好歹,「名震一时的军阀」这个身份,不是半点作用也无。 回到原身和已经搬回了陆宅的谢然的房间。 谢然不在。 帝辛猜想,她兴许是知道家里窘困,现在就去打发掉家里不必要的佣人、亲自去张罗早饭去了。 洗漱完毕,为着待会儿约好的会谈,帝辛就着原身的穿衣风格,换了一身老派读书人爱穿的干净长衫。下楼的时候,果然便看见陆家一家子的人围坐在用餐的长桌上,像是就等着他的来了再一道动筷。 「爸爸一大早是要出去?」 「兹拉」一下划拉开椅子站起来,那爽利的急性子、暴脾气像极了原身的、陆云生带到上海的大女儿陆明兰,看着帝辛只匆匆往他们身上一瞥,却并没有向他们走过来的打算,反倒像是要出去的样子,连忙第一个站起了身,出声阻下了帝辛接下去的动作。 顺着陆明兰的声音望过去,帝辛这才首次将陆宅里陆云生的家人完全映入了眼里。 陆明月还没走? 他翦眸微动,首先诧异。 这一日早晨,在陆云生的记忆里,陆明月早就偷偷离家出走、已经不在了。 但现在,她坐在陆云生大儿子陆明琪和小女儿陆明心的中间,低着头、两只手搭在长桌的边沿上搅在一块儿、看也不敢看他。 不走,也就不走。 因着没有原身的遗憾作祟,这陆明月和原身其他遗留下的所有家人都一样,走与不走,都妨碍不到他的什么。 将注意力从被他盯得有些不知所措的陆明月的身上收回,帝辛对着先前问话的陆明兰颔首,「你们自己吃。」 窗外滴滴答答下着小雨。 帝辛取过挂在大门一旁的、其中一把通体漆黑的雨伞,推门走出去的时候,忽然听到陆云生那一直没开过口的小女儿陆明心,一边抚慰着坐在她身边的陆明月,一边还自认轻声地对其余几人抱怨了一句,「爸爸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明明他平常都是不出门的。」 这个时机有点太过巧妙,恰好昨晚他才和陆明月发生了那样一场争执。 今儿一大早,他又不似原身一样待在家里,而是反常地要走出去,不仅是生来就比别人敏感几分的陆明月以为他是不想再见到她,就连其他的那几个,也多是这样想的。 第47页 陆明心的话刚落,下一瞬,迈步走到门外的帝辛又听到屋里的谢然放下了碗筷 「明月你别想太多。父女哪有隔夜仇,老爷子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好面子。说不定等他从外面回来的时候,他就已经想通了。」 「嗯。」 「咔哒」一下关上门的时候,帝辛敏锐的耳里终于捕捉到了陆明月声弱如蚊的应话声。 私心里觉得原身留下的这些剪不断、理还乱的家庭关系,事实上也没比他所厌烦的那些纠缠来纠缠去的人间情爱减少多少麻烦。 帝辛撑开伞,轻轻摇头,把陆云生留下的这些烦心事尽数抛到了脑后,这才迈步到了雨里,在上海二月份的雨幕里渐渐隐去背影。 凤来楼。 如今上海最出名的一家戏园子,登了几次上海的日报,里头的名角儿不比百乐门的当红歌女受的追捧少。 不管是刚来到这个世界的帝辛,还是来到上海后、仍旧守着旧日荣耀、不大乐意出门的陆云生,对凤来楼都是陌生的。 「老爷可有预定?」 守在门口的小厮躬着腰,边从帝辛的手里接过了被雨水打得湿透的伞挂好,边熟练地在脸上卖着好,笑问道。 「梨苑在哪?」 「老爷跟我往这边走。」 没学了西洋人的那一套,那小厮还穿着清末时候、穷苦百姓穿着的粗衣马褂,走在前头引路,却自觉地为表恭敬、替客人让开了半边身子。 他引着帝辛上了楼,敲了敲二楼一个挂着「梨苑」小牌的观赏厢阁的门,等里头有人应了声,他替帝辛拉开了门,守在门外,见帝辛进到了厢阁里,又把门关上,这才离开。 「真没想到你陆云生,还能有在上海把我们哥俩给约出来的一天。」 帝辛行至能清晰看见一楼戏台的厢阁木椅旁边。木椅边上并排着的其余两个木椅上,看着同原身陆云生一般大的其中一个人,还带着些旧日从军时的痞气,率先开了口。 「是。老张说的是。我也还以为再也见不到咱们从前的震山虎了呢。」 前头那被叫做老张的人话刚落了口,坐在他旁边的、另一个将西洋服饰穿得一丝不苟的男人,也跟着嘲讪了一句。 上海是出了名的洋鬼子多,倭寇不敢作乱。当初在东北落了难,从东北带着金银和家属逃到上海的,绝不止原身陆云生一个。 军阀和军阀间,哪怕同属一个派系,也大多都是利益相关,很难有真正交心的。但这俩人,张坤、齐觉,当初在东北的时候,却是少数同原身真心相交的两个军阀。 在木椅上坐下,帝辛没有出声、非要去同他们争辩什么。 原本,这就是陆云生逃到上海以后放不下过去,守着旧日的荣耀,连昔日老友的约见也不肯答应。如今,他成了陆云生,他有求于他们,便只能白白受着他们的讥讽。 「得了,咱也别扯那些有的没的了。说,你今天破天荒地找来咱哥俩是要做什么?」 翘着个二郎腿,张坤对好兄弟「陆云生」这几年的疏远心里头有怨,也不抬起眼皮去看帝辛,自顾自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口闷下。 帝辛不自觉地把稍嫌浅淡的目光转移到齐觉的身上 在陆云生的记忆里,昔日的他同张坤类似,都是烈极了、野惯了的暴脾气。两个脾气都是一点就燃的人凑在一起,哪里会没有矛盾? 大抵,只有齐觉这个温和到不像一个从战场上厮杀过来的将军,才有本领把原身和张坤那样,一言不合就要动刀动枪的人给顺利调和。 但现在,齐觉才刚感觉到帝辛的目光落在他的面上,便不自觉低下了脑袋、避开了帝辛的眼神,就着张坤放下了的茶壶,也跟着在自己的杯前斟下一杯,缓缓喝下。 那么多年的交情,当初,说派兵支援,就能亲自带着人干过去,现在到了上海,一瞬间,说抛就能抛了。他心里憋着的一股子气也没消呢,哪还会去帮这个没良心的人去在老张面前说话? 「砰」 等着齐觉也和张坤一样,手,里攥着一股劲,把茶杯重重地甩落在桌面上,帝辛终于收回了目光。 原本,他也是没指望张坤和齐觉能给自己什么好脸色的。 陆云生那么久没联繫他们了,今天自己一个电话打过去,他们还能应邀而来,就已经足够说明在他们的心里,仍旧是承认原身这个兄弟的。 「兄弟我今天找过来,的确是有事要来求你们的。」 文有文臣可治国,武有将士可安邦。一个帝王,他可以文不成、也可以武不就,但他能登上帝位的前提,必定是他极擅把握人心。 好比此时,听得这样久不来联络的「好兄弟」,一来就是有事相求,齐觉和张坤原本应该讥讽着哂笑的。 但偏生帝辛语气轻飘飘的,半点没有低三下四着要求人的卑微,反倒一个「兄弟」、一个「求」,重重地砸落在他们的心间,让他们跟着一阵难受起来。 「什么时候你震山虎也要跑来求人了?」 张坤心里拧着,嘴上的话仍然如刀似剑般扎人,但对于面前顶着陆云生那张皮的帝辛,却到底还是心软了。 沉默。 帝辛抿唇,缓缓眨眼,这才明明白白地说出他的来意 「我想回去。」 第48页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君这里有几件事想要说一下: 1、看见有小天使评论想要狐狸过得很惨的番外的评论,不知道其他的小天使们是怎么想的,如果多数人都想看的话,作者君是可以考虑写一写哒,但就算写的话,大概也不会太长 2、加更、暂时应该是加不了的,作者君正在努力保证过年的时候不要断更抱住小天使们虎摸 3、最重要的一点是,明天的更新大概会在凌晨发,早睡的小天使第二天起来应该可以看到啦,然后以后又继续恢復到180000发文 以上,谢谢一直支持着作者君的你们嗷,因为有你们,作者君才能继续写下去哒抱住大家,一个都不许跑3 最后,谢谢干坤扔了1个地雷 着重感谢一下我是不是太完美了小天使的长评嗷,作者君好久没收到长评了,开心开心 第24章 「回去?」 张坤整张脸扭到了一起,没大弄明白帝辛是什么意思「回到哪去?」 他们都是打东北来的。现在的东北建起了伪满洲国完全成了那群狗日的小倭寇们的把控着的土地进得去出不来的,他总不会还想回到东北去? 不论是张坤还是齐觉都神情里都有几分不以为意的悠然自在像是没怎么把帝辛的话听到心里去。 「我想回到东北军里头去。」 脑子里一阵晴天霹雳。 脸上存余的几分不以为意尽数退了下去,张坤和齐觉两个人,整个都被震傻了。 这年头有点钱有点权的,哪个不紧着安逸的地方跑? 国民政府的总统都没上赶着要去送命还让法院把他们从前的老东家、前不久刚挟持过他、压着他去带头抵抗倭寇的韩总司令判了个十年囚禁。 「陆云生」他一个四十好几、差不多五十多岁的糟老头子上赶着要去送死干什么? 张坤瞪着帝辛鼓大了眼睛,就连从前维持着一张温和假面惯了的齐觉一下子也没能把下巴合拢来。 明明是他要来求人的最后却是被囚的两个人有点被吓坏了。 气定神闲地给自己斟了一杯茶帝辛面上的神情始终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直到这个时候才终于就着那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茶水体会着那股涩涩的清苦在口腔里漾开。 「你到底是老煳涂了、脑子不清醒?还是犯了疯病、要我和老张找人来给你治治了?」 到底是一个从枪口下讨着命活过来的军人,又自来做惯了统帅、没受过什么人的忤逆,齐觉性子再好也只是相对起一众的暴躁惯了的军人而言的。你不能指望他像个普通的读书人那样,性子温温吞吞的,不刻意去激、就起不了半点火花。 「你可甭忘了,当年从东北战场上逃下来,是你跟我哥俩说,当东家的和执政的不稀罕咱们当兵的命,你就是情愿死在倭寇那些狗日的杂种枪下,也再不同他们那些拿咱们命当过家家玩儿的杂碎闹了!」 张坤性子可比齐觉要暴躁多了。 他瞧不惯「陆云生」现在那不把这事儿当一回事儿的面不改色和从容,觉得现在成他和齐觉来替着这不懂事儿的老傢伙操心了,心里腾地蹿起一股火,勐地打位置上站起,屁股后头整个椅子都被他起身的力道给掀翻在地。 「有事儿好好说,先别搁这吵吵!」 齐觉拧着眉,拉住了有点激动的张坤,站起来替张坤把椅子扶正,用力地按着张坤的肩膀,动作强硬地压着张坤重新坐下。 「你也收收你的暴脾气。还当你是十几二十岁的年轻人,生气不伤身体呢你?」 拍了两下张坤的肩膀,看着张坤连杯子也不用了,直接拿着茶壶灌了几口茶水,好不容易止住了心里的火气,齐觉这才重新把矛头指向了帝辛。 「我说陆云生,你可真行。从三一年九一八过去到现在得有快六年了?六年的时间,你就守着你那陆宅、你那点钱,怎么也不肯出来见我们一面,现在好不容易知道把我们叫出来了,也不先说说这六年疏远我们的时间,该怎么给我们道道歉,一来就说你要回去打仗」 齐觉换了一口气,定定地看着帝辛,「合着陆云生你是嫌我和老张命大,从前在战场上留下的暗伤不够多,这是存了心的要把我和老张给气死呢?!」 他不知道如今的陆云生已经不是真正的陆云生了,也不知道「陆云生」如今那看起来确实是不显年纪的身体,在有了帝辛到来后的功德金光调理后,已经是这身体能够有的最佳状态。 他看着如今有点沉默寡言的、看起来清冷寡淡了不少的「陆云生」,只以为是他这些年自己把自己给关在他那陆宅里头,自己把自己给憋傻了。 「别看老张这些年脾气没改多少,但他想得可比你明白。你可甭忘了,这华夏民国如今是被攥在国民政府的手上的。国民政府的大总统都不把倭寇当回事,你跟着跑去掺和什么?」 齐觉和张坤这些年身子骨也都还硬朗,没拄过拐杖,他觉着他手里现在要是又跟拐杖的话,他也恨不得就一棍子敲到「陆云生」脑瓜子上,一下把他敲醒去。 「我说的话都是认真的。」 所以你们也不用怀疑我是一时意气、或者脑子一时发热、犯了癔症。 瞧着帝辛一点也不把他们的愤怒放在眼里,手里还不是把玩着那白瓷的茶杯,齐觉和张坤: 第49页 现在这「陆云生」把话说的 怎么就这么气人?! 都是战场上下来、看惯了生死的,这要是其他的一般人,你看看他们谁还管你? 「你们看看这雨。」 终于放下了手里的瓷杯,帝辛起身,推开了梨苑临街的木窗,感受着那还没停下的、透过窗栏打湿他脸上细小绒毛的微雨。 「这几天,上海都在下雨。」 「每一年,上海下雨的时候,我都在想,三一年的那一天,和天上的霞光几乎融在一起的、红彤彤的血色,是不是早已经被这样的雨给洗刷干净了。我觉得应该是的。可这么些年过去了,我这心里的那一片血色,却怎么也洗刷不干净。」 帝辛语气平平淡淡的,全然是在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阐述着陆云生来到上海那几年里的心理和想法。 齐觉、张坤和原身陆云生,差不多都是生在同一个时候的人。 他们都是经歷过封建王朝末代的人,也都是做过奴役、从封建社会末流低端走上来的人。 像他们那样的人,不似陆云生那样到了生命的最后时候、用一种直震灵魂深处的方式打开内心,你是很难同他们说什么民族、说什么国家、说什么大义的。 原本,他们走上从军这条道,就仅仅是为了当兵的那点钱,是为了寻找挣脱死亡泥沼的最后那点出路。在他们的心里,所谓的那点「大义」,总会有人去承担的。 而那些人,不会是他们。 帝辛很懂这样的人,不仅仅因为他也是一个生而自私的帝王,也因为原身陆云生,也曾经是一个同他们一样的人。 老子从没像在东北那次那么狼狈过! 「我从没像在东北那次那么狼狈过!」 几乎是全然附和着原身灵魂留在身体里的愤慨和喟嘆,帝辛淡化了那一份怒意,听来有点漠然的声线,几近穿破了齐觉和张坤的耳膜。 都是泥腿子出身、为了活命才出来打天下的人,帝辛打从一开始,就没准备跟齐觉、尤其是张坤谈什么民族、谈什么大义。 比起那些,他们作为显赫一时的军阀的荣耀、傲骨,同帐下士兵共同行军打仗时的义气和愤慨,显然更能打动他们一些。 「可是」 「我们都老了。」 虽然不大愿意承认,快言快语、却有点瓮声瓮气的张坤,只觉得喉咙里涩涩的。 「有志何惧年高?就算我的身体,真的年迈到上不了战场,我不也还有那么多年征战南北的经验和策略吗?那可不是人人都有的。」 离开窗口,重新在木椅上坐下,帝辛敛眸,难得地说了一句极长的话。 知道齐觉和张坤的心已经被自己动摇了,帝辛心里原本只有五分的把握,已经变作了十成十。 「我所求不多,只盼着你们能够让我和柯荣重新联繫上。」 再睁眼的时候,帝辛定定地望进齐觉和张坤的眼里伸出,眼里不可动摇的坚决、近乎于摄人心魄。 柯荣一直都是如今东北军的副总指挥、曾经东北军的总司令韩司令的副官。 曾经同为韩司令最为重视和重要的部下,柯荣尤其和原身这几个当年最显赫的将领相熟。 原本,从东北一役中逃出,至少是柯荣,陆云生是怎么都不该断了联繫的。但那时的他,对东北军和国民政府失望太重,铁了心的再不肯和当年做下错误决断的韩司令来往,自发便切断了所有同昔日战友、熟人的联络可能。 陆云生是个有些容易感情用事的人,他的爱恨都太强烈。恨屋则及乌,若是生了厌烦,则不会分什么其他将领是不是无辜的,定然是一刀切的就断了联繫。 而齐觉和张坤,与陆云生则全然不同。 哪怕是为了日后过得好些,为了日后可能存在的有事相求,他们也不会同那些关系不曾交恶的人主动断了联繫。 「你要凭藉柯荣重新回到东北军去?」 齐觉问。 帝辛点头。 他今日来,不是为了替陆云生修復好友间的旧日关系的,也不是为了劝这两个已经安逸下来的将领重回战场的。 替陆云生重回战场,那是他自己的事,他没想过要牵扯旁人。 他今日来,仅仅就是为了柯荣而来的。 「唉」 蓦地,齐觉长长、长长地嘆了一口气。 「你知道他一定会让你回去、重新回到以前的位子上的?」 齐觉问,却几乎已经是肯定的语气。 如今韩司令被反扑的国民政府大总统关了监禁,东北军和陕军、红军「三位一体」、胁迫国民军抗敌的联盟几近崩溃。 韩司令的亲要部下,正急着要把他从国民政府监禁的地方解救出来,东北军也正是需要一个早早成名、名声在外的将领压场子、震震那些心思浮动的人的时候,柯荣作为跟了韩司令二十几年的人,怎么可能会在这个时候拒绝当年的「震山虎」? 他甚至巴不得把「震山虎」给请回去,震震国民军那些对东北军蠢蠢欲动的人心。 果然又见帝辛点头,齐觉和张坤只觉得心里头百般滋味。 就似乎真如他们先前说的,他们是真的上了年纪了。 他们连再跳起来骂他陆云生越活越回去的力气都没有,更何况是当年说走就走,拿着枪就能赶去支援的时候。 第50页 沉默良久,最后仍是齐觉开口 「我知道了,这事就交给我和老张。什么情况你也先甭管,我和老张回去给柯荣通个电话,到时候再让他去联繫你就成。」 先求上门的人,总是落了下风。 哪怕六年没联繫,他们也仍旧是多年生死相护的好友。他既答应下来了,就总不可能让人把「陆云生」的面子往地下猜,让他们知道其实是昔日威震四海的「震山虎」,率先想着回到东北军。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恢復正常下午六点更新嗷 推自己的预收文: 1、妖颜惑众综:算本文系列文,写妲己的,正文大概虐渣、浪,结尾无p 2、拜金女放飞自我以后:浪浪浪,只想和小钱钱相伴一生的苏爽文 推基友衍生同频文: 1、全世界都想让祸水翻车综by陈未翎:所有人都被男主苏到为爱痴狂爽就行了要什么自行车 2、综武侠我是个坏人啊!by祉明秋叶:我是个坏人啊!你们为什么都不相信呢! 3、快穿一切都是为了谈恋爱by天外江自流:小透明只想安静如鸡做个生活玩家顺便谈谈恋爱的挣扎史 抱住大家,么么么么3 第25章 从凤来楼里回到陆家,帝辛不仅仅是对陆明月仍旧爱答不理就连原身的四姨太谢然和其他的几个儿女也感受到了他身上、那对比原身而言有些不同寻常的冷淡。 「爸爸他这回看来是真的很生气了。」 陆明兰也没顾及到旁边陆明月的失落和愧疚重重嘆了一口气。 她记忆里的「爸爸」虽然爱发脾气、且脾气也犟,但到底都是血脉至亲的人从前她性子最烈的时候、来找他要钱他也会拿鞭子打她,可转眼,他却又会让明琪来给自己送钱。什么时候他会像这样生一个人的气、还顺带把其他劝架的给气上了? 陆明兰想,「爸爸」他这回一定是真的气极了。 「都是我的错是我连累你们也被爸爸生气了。」 陆明月低着头,两只手不断搅着身上小洋装的衣摆就是不敢抬头。 「你别多想妈妈的事你也不是故意的。」 作为陆明月一母同胞的哥哥陆明琪连忙安慰似的拍了拍陆明月的肩膀,然后又抬头一脸恳切地望向谢然「谢姨爸爸一直这么生着我们几个的气也不是办法,要不您看看,再去劝劝爸爸?」 「行我现在就去劝劝老爷。兴许是年纪越大、脾气也就跟着越大了,明月你也别跟你爸爸一样置气。我们家里,现在钱已经没了,日子总不能也跟着不再过下去了。」 谢然两弯柳眉紧蹙,惯是温婉的。 她转身,还没走两步,忽然就被陆明兰喊住 「妈,等等,我跟你一起去劝爸爸。」 赶紧小跑着上去挽住了谢然的臂弯,陆明兰这才悄悄吐出一口气来。 她说话直,再在这和明月待下去,她怕自己再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 「咚、咚、咚」 三声门响后,书房的门从外面往里头被推开。 在单人沙发上闭目养神、等着柯荣电话的帝辛睁开眼,看见的便是书房门口,陆明兰挽着谢然走了进来。 松开挽着谢然臂弯的手,陆明兰快走几步,蹲在帝辛的腿边,把手搭在了帝辛置于膝盖处的右手上,「爸爸还在生气?是在生明月的气,还是连带着把我们也给气上了?」 一连问了两个问题,陆明兰不再裹着一层刺猬一样尖锐的外衣,难得的小心翼翼。 「你们上来找我就为这事儿?」 借着起身的动作,自然地将手从陆明兰的手里抽出,帝辛连挑眼瞥去的目光,也仍旧还是夹杂着缥缈的平静。 「老爷」 谢然往前一步,欲言又止。 她从前,没有指望过她还能再回到陆宅、再回到老爷身边,可她现在好不容易回来了,她便不想这份平静再被打破。 诚如上来时跟明琪说好的一样,她是想劝些什么的。 但很奇妙的,在迎上了「老爷」瞥来的、那仿佛穿透了她灵魂、看透了她想说的一切的眼神后,她什么话也说不出口了。 加上在东北的那十几年,她从没见过这样的他。 「妈、你怎么?」 「正好我也有事要问你们,既然你们先找过来了,那我就先说,你们先做下决定,再下去问问其他几个是怎么想的。」 帝辛以近乎强硬的口吻打断了陆明兰之后的话。 他不想再去听她们揪着鸡毛蒜皮似的争吵再来同自己牵扯。 陆明兰顺势咽下了没说完的话,同谢然一起有点分不清状况地望进帝辛的眼里。 他的目光很浅淡,浅淡到谢然和陆明兰分明能从他的眼里瞧见自己,却又觉得自己根本没被他放在眼里。 「带着陆明琪、陆明月和陆明心,你们几个一起搬去香港。」 帝辛不大喜欢去问一个他心里没有明确答案的问题,但现在,他的心里并不确定她们会不会愿意离开,却还是把这个问题给问了出来。 「去香港?!」 谢然和陆明兰异口同声。 「去香港」这个提议实在太突然,更何况在帝辛的话里,搬迁去香港的这一行动里,他还独独排开了他自己。 且不说要不要去香港、有没有钱去到香港,他如果不跟着她们一块儿走,那他又要去哪儿? 第51页 谢然和陆明兰直愣愣地就被帝辛的话给震惊,于是也就没发现,血缘相关的几个人,一个和另几个再疏远,也总是不大可能会连名带姓地去称唿自己的儿女的。 把帝辛的提议绕在脑海里想了许久,晃过神,谢然和陆明兰这才意识到,「去香港」这个提议,从理论上就是不可行的 他们没有钱。 也不想去问如果他们都走了、他会去哪儿,谢然有些欣喜于自己找到了一个攻无可破的理由,索性就把「去不去香港」这个问题,统统抛到脑后 「老爷看来真的是气煳涂了。眼下家里的情况,别说我们想不想去香港,就是我们真的想去,我们也没办法去到香港生活。」 陆家现在剩的,就只有这一幢小洋楼别墅。 这方子就算卖出去了,买了他们几个去香港的票、又在香港买了房子能安定下来,他们一大家子去到那里,没有进帐,也都是活不下来的。 「只要你们想,我就有办法送你们去。」 帝辛的话脱口而出,直接就让谢然几乎要完全展露开了的笑颜整个僵住。 他特意想了辙子,要通过原身陆云生的旧日关系回到东北军去,除了因为东北军现在正少了镇场子的将领外,也还为了东北军是同国民军一样,出了名的要钱有钱、要装备有装备。 只要他想,哪怕是上海沦陷了、倭寇垄断了外界通沪的铁路和水路,他照样也有把他们送出去的法子。 这是身为东北军旧日将领、陆云生深刻进这具身体骨子里的自信。 「老爷这意思到底是说我们想走、您就能送我们走,还是说您现在其实就是已经在赶我们走了?」 谢然面上的笑淡了,最后干脆隐去。 话刚一落,紧接着她的话,陆明兰眨眼间也跟着变回了原身记忆里尖锐的刺猬模样,「明月妈妈偷男人、把家里的钱全部给捲走,家里人谁也不知道,就是明月,她也只是想放过他亲妈而已。爸爸什么时候变成了这么小气的人?难道就因为这一道这样说不上难的砍儿,就要把我们好不容易聚在一起的家,又要重新给打散了吗?!」 如果眼下站在这里的人,不是帝辛,而是原身陆云生,陆明兰再一次提及他小老婆偷了人、还捲走了他家里所有的钱,无疑是再一次把他心上的伤口给撕开,还顺手给撒了一把盐。 这一下,倒换作是帝辛脑子里有点恍然不清了。 要做一个位高权重、把持军政的将军,为了拿捏他,陆家的这些人难保不会成为一个要挟的藉口,被倭寇和国民政府的那些人给盯上。 他的本意,是祸不及他人。 哪怕真正做下要重回战场这个决定的人是陆云生,哪怕陆云生本人也没提过半点要怎么安置他陆家的这些人,但帝辛仍旧还是想着要把这些人送走的。 他对他们没那么多深入肺腑的情感,他们留着,不会是他任人拿捏的弱点,却必定会是干扰他展开拳脚的累赘。 「爸爸要是真的不想要这个家了,不必拐弯抹角的,只说就是,反正我和我妈这些年,也都是这么过来的,我也不在乎再失去一次爸爸!」 陆明兰怒气上了头,甩开谢然意图拉住她的手,全然不管不顾起来。 脑子里「嗡」地一阵响。 帝辛被她尖锐的声音给闹得有点头疼。 「算了。」 久久,帝辛把薄唇抿成一条线,「当我什么都没说。你们先出去。」 算了。 他这么想,有种在上个世界、同宁采臣和聂小倩一样沟通不能的无力感。 陆家人的脑子好像大多都有点奇怪。 从得到原身陆云生记忆的时候,帝辛就已经这么觉得了。 他们这些人,心里怀揣的世界太小、眼界太低,只着眼于眼前的生活和所谓的爱情,经营苟且,这才闹出了类似「姐妹共夺一夫」、「陆家不为人知的大小姐为爱跳江的」这样的一出出闹剧。 就连原身陆云生人生最辉煌的时候,一开始,也仅仅是出于他心里的那位大小姐。 帝辛觉着,如果他要跟陆明兰和谢然解释,他为什么要送她们和陆云生其他几个不着调的儿女去香港,兴许,她们不会理解和相信他口里的「大义」,反倒会觉得他可能是真的不想要这个家、不想要她们了,这才发了疯、犯了煳涂,想着要重新往战场上钻。 这世上,为了眼前的生活而蝇营苟且的人太多。一个人眼里能看到东西的太少,于是不管看到了别人在做什么,都会忍不住和自己能看到的东西扯上关联。 在帝辛的眼里,陆云生的这几个儿女差不多都是这样的人。 于是到了最后,帝辛索性就懒得再去解释。 把谢然和陆明兰赶了出去,帝辛没过多久,终于接到了柯荣的电话。 从柯荣那极度迫切的、一开口就是让他去做一个集团军的总司令的恳切语气里,帝辛能够猜到,齐觉和张坤同他通话的时候,一定半点也没提到过他找上他们的事,而是用的类似「出个办法」的藉口,把他「陆云生」重新推到了柯荣的面前。 否则,电话里的柯荣,不会把态度摆得这样低。 本来就是自己先找上门的,帝辛也没因为柯荣的不知情就理所当然的摆起架子。 东北军从东北退下来后,大部分就驻扎在北平。现下韩司令被国民政府的人关着监禁,为防驻扎在北平的东北军从根处开始动盪,柯荣请帝辛去当的,就是东北军驻扎在北平的一支虎狼之师 第52页 东北第七集 团军的总司令。 在原身陆云生的记忆里,韩总司令被国民政府大总统彻底囚禁后,驻扎在北平的东北军军心溃散,大部分都被国民政府收编进了国民军。 要重新成为将军、要收復华夏旧日山河,要权、要势、要兵枪弹药,去到北平,帝辛没有理由拒绝。 他答应了柯荣的一应请求,唯一,他也有一个要求 在他动身前往北平前,他希望柯荣能调派些人来「保护」陆家的这些人。且那些人,应直接听从他的调遣。 他想,陆家这些人不想去香港就不去。 最多,他也就是废些心思派人去把看住他们了。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多了好多小天使吖,开心^^ 陆家人的主要戏份到这里应该差不多完惹,男主要去走救国事业线了,后面再写到陆家人,大概就是让他们跪着给男主喊666了嘿嘿嘿 然后,看了大家的意见,狐狸的番外作者君就不写啦 过年期间,作者君尽量保持更新 本章下面评论,作者君看心情发红包嗷,大家新年快乐吖!!! 抱住你们,么么哒3 第26章 柯荣派来的二十几个人刚到,帝辛简单吩咐了两句让他们暂时先别在陆家的人面前暴露他们的身份和行踪第二天夜里就动了身。 上海到北平的距离很远帝辛没了法力、不能缩地千里于是搭乘着从上海开往北平的火车,坐了整整一天一夜。 北平的天很冷他从陆家别的什么也没带只带了那一把跟着原身征战了许多年的旧式手枪,和他身上那对比起北平的春天,稍嫌单薄的一身长衫。 「云生啊我就这么盼着,可总算是把你给盼来了!」 刚下火车遥遥传来几声朗笑。 帝辛转首去看便见一穿着军装的军官,身后跟着几个也穿着泥黄色军装的士兵正一路迈着大步向他跨来。 柯荣竟然是亲自来接他来了。 韩司令不在柯荣身为他的副手不仅要安排人去营救韩司令、实时跟进营救的情况还要稳定东北军的内政君况,抵挡住想要对东北军露出獠牙、虎视眈眈的倭寇和国民军。这个时候他原本应该是抽不开身的。 但他还是亲自来了。 这只能说明他对原身这个足以用来镇场子的「震山虎」的到来,已是十分的迫切。 「许多年不见,云生看起来还和以前一样健壮威风。」 看着「陆云生」虽然如今锐意内敛却依旧不减当年的气势雄浑,柯荣眼前一亮,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惊喜,脸上原本就带着七分拉拢的璨笑,登时更灿烂了几分。 他也不提「陆云生」当年领着家里人、一声报告也不大,直接就脱离了东北军的事。只作这么些年什么事也不曾发生,「陆云生」仍旧还是东北军里的一把手、顶顶有名的「震山虎」。 三言两语间,就将横亘在原身「陆云生」和东北军二者间的隔阂一把抹去。 这是一个有手段的人。 仅从他那仅有的只言片语里,帝辛便足以在心里这样断定。 站在帝辛对面的柯荣眼神下瞥,刚好瞥见帝辛手里空空荡荡的,什么也没带,索性就想着干脆先不去他给帝辛准备好的小洋楼,而是转过眼重新看向帝辛,挑了挑眉,「怎么着?我还是先带你去军营里瞧瞧,先让你去给你要带的那群兵崽子们掌掌眼?」 柯荣是韩司令的副手,干的是文职,当的是个有学问的读书人,可哪怕他再有学问、再会谋算,他本质上,也还是个在军营里摸爬滚打过的军人。 他这会儿说的话,也是实在算不得文雅。 但也正是这份直截了当,恰合了帝辛此时的心意。 他是为了那些兵来的。 帝辛当然也不是说有多厌烦那些处事圆滑的人,纯粹的,是柯荣这份想让他早点接手第七集 团军、早点镇场子的迫不及待,暗合了他想亲自考量手下将士的迫不及待而已。 他始终没忘他在这个世界是的目的 他是为了那些兵来的。 「走。」 很干脆地点头应声。 帝辛同柯荣一道坐上了士兵开来的车,没多久就到了东北第七集 团军在北平边郊驻扎的军营。 看着柯荣把第七集 团军的总参谋长和副司令给找来,又让人响铃把第七集团军的全体将士一同整合完毕,帝辛才是喝了半盏茶的功夫,就又被急匆匆的柯荣、第七集团军的总参谋长和副司令给带到了第七集团军的全体将士面前。 「之前给大家说的,听从东北总指挥部的调令,咱们第七集 团军将迎来新的总司令。陆云生,咱们东北军从前大名鼎鼎、战功赫赫的震山虎,在我们东北军裹足难进的时候,以后就是我们的总司令!现在、全体都有!像司令、敬礼!」 那副司令吼完、下达了命令,率先就同那总参谋长动作有力地向着帝辛敬了个军礼。 有了原身陆云生当年带兵集合的记忆,帝辛哪怕自己是头一回亲眼去看这场面,却仍旧面色如常、没在脸上露出半点新奇。反倒那些排在前排的士兵们,他还从他们的脸上,看见了他们对于自己的浓重新奇。 当年的「震山虎」,到底是沉寂了六年。 战争年代,每一个集团军输入新鲜血液的速度是极快的。 第53页 这里的将士,有些同当年名声正盛的陆云生是同一个时代的,有些却只是偶然听人谈起过原身「震山虎」的名号,并不知道当年的「震山虎」厉害,到底是怎么厉害、厉害到什么样的程度。以至于现在绝大部分士兵看往帝辛的眼里,都只是极度浮于表面的「尊敬」。 战争年代,一个不得士兵信任的将军所带领的军队能走多远? 答案是毋庸置疑的。 帝辛不喜欢做无用功,却也不喜欢省掉必要的环节。 如果这是在平常时候、如果时间还能够允许,帝辛是绝不愿意过早走到人前的。 他想,至少也得让他手里的这群兵,打心里承认了他这个将才行。 但不行。 柯荣和眼下的东北军等不了他那些时候。 否则,柯荣也不会急匆匆地自个儿赶着要来车站接他。 帝辛见过第七集 团军将士的第三天,帝辛甚至都还没完全了解第七集团军驻营的每一个作战训练的不同地点,柯荣就已经急忙在北平登报,把「震山虎陆云生将军重新出山,再任东北军第七集团军军区司令」的消息给放了出去。 报纸放出去的那天,刊登着的这个消息震盪了整个北平。 六年的时间,算不上短,也说不上长。 六年还不够养育一代人的。 可以说,当年的人知道东北军有多强悍,就知道东北军有个多强悍的「震山虎」。 在这个消息震盪的过程中,有两种声音尤为强烈 一种,是忆起清末、民国初期的陆云生,击溃清兵、勇退沙俄时,是怎样的所向披靡、威风凛凛的。他们说,若是「震山虎」陆将军能够回来,那东北军、乃至于华夏共同抵抗外敌的诸多势力里,才是真正的多了一股中坚力量。 而另一种声音,则是对这个所谓的「震山虎」、所谓的陆将军合理地表达质疑的。 拥趸着这一声音的人这样提出疑问 六年前面对倭寇的时候,你们嘴里的「震山虎」就没能打过倭寇,带着他的家人逃走了,如今六年过去了,陆云生也再不是身强力壮的时候了,你们又怎么指望他在这个时候能够不再逃跑、迎面对敌,还让他去打败倭寇呢? 毕竟当年国民政府和东北军韩司令共同下了一个错误决断仍旧让人们记忆犹新,那一次对敌倭寇让东北军将士们「不抵抗、站着死」的错误指令,让当年所有留守在东北的将士不战而败、死伤无数。 如果说要怪,这事就该怪在东北军韩司令和国民政府的那帮执政者头上,他们甚至都没给那些将士们反抗对敌的机会,现在又怎么能责怪说是当年的将士们作战水准太低、技不如人? 这个时候,绝大多数的人都记得当年陆将军的震震威名,提出质疑的人到底还是少数。 原本囚禁了韩司令、对东北军虎视眈眈的国民政府,在这一消息出来的时候,也确实变回了观望的状态,让柯荣松了一口气,还趁机让人在他们放松警惕的时候,把韩司令给营救了出来。 可当这一消息在随后的半个月里,不断外传、不断登上华夏各地的报纸、甚至登上了上海的日报以后,反倒是原来被打压得彻底的另一种声音,忽然开始甚嚣尘上。 在上海这样的地方,如同原身陆云生那样的人其实很难隐藏住他过去的身份。 那样名声大的人到了上海,谁不知道那就是当年的「震山虎」?哪怕原身一直自矜于从前的身份,很少出现在人前,可眼下的人时兴举办舞会,偶尔陆家也举办的几场舞会里,人们看着总会出来走走过场的原身,仍旧是可以管中窥豹的。 更何况,前些时候,陆家还传出了大女儿沦为歌舞厅的歌女、大女儿同二女儿抢未婚夫的种种丑闻。 上海真正的上流社会,是不承认陆家的。 这样一个不着调、不靠谱、把家里事给处理得乱七八糟的人,真的能当好一个将军、执掌好一个军队? 人们对于「陆云生」的质疑声前所未有地大了起来,独独国民政府那些伺机想要吞併东北军的人却陡然轻松了起来,连对东北军韩司令看管失守、放虎归山一事,也远没那么遗憾扼腕了。 一个才干过人的将领,要比东北军的那位韩司令威胁要大。 不仅仅因为出色的将领能够掌控战场,也因为他们深知、东北军这位韩司令遇事容易自视甚高、喜好自作主张的致命弱点。 作者有话要说:后面就要从桥事变开始啦,古代将领是这样的,帝辛毕竟古代来的,一定是会亲征战场哒,小天使们不用担心 爽是一定会爽的,毕竟作者君是爽文作者斜眼笑 但是!!!作者君怕被和谐请喝茶,所以这一趴大概还是不会长、和前面两趴差不多的幅度叭,小天使们也低调点?至少别提民国歷史相关,作者君慌 谢谢干坤扔的3个地雷 谢谢橘戈扔的1个地雷 作者君会尽量多码一点字的!!!抱住所有宇宙无敌可爱萌的小天使们3 第27章 「外面人说得那些???」 把帝辛找来的人正是刚被搭救出来不久的韩司令韩玉明。 在刚听到柯荣把「陆云生」给找回来镇场子的时候,他问了他很多话也觉得自己当有很多话想当面去和「陆云生」说。于是刚到北平他仅稍作梳洗、洗去风尘,就让柯荣把「陆云生」给找了过来。 第54页 可这会儿当「陆云生」真正站在他面前的时候韩玉明一时间竟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将外头的那些传闻提将出来,说半留半。 「司令不信我?」 帝辛定定地看进韩玉明的眼里却是浅浅地在问。 在韩玉明面前他是不用太恪守上下级的尊卑的。从前的陆云生就是如此,更何况现在的「陆云生」是被害得损兵折将、里子面子都给丢了个干净的「陆云生」。 被帝辛的问话给噎住,意识到他这是又把自己的问题重新给抛了回来韩玉明哑然许久,才徐徐点头,「我信。」 怎么可能不信? 从前的「震山虎」就一直都是他们韩家手里的一把锐器。如今他再见他只觉得他半点也不像传闻里一样,浑是英雄垂老的颓势和思想愈渐固执的蒙昧。 足以可见,是传闻骗了世人。 「有些话我只说一遍。」 帝辛开口。 韩玉明回过神来就听见他说,「若非知道了司令发动事变要挟国民政府,是真正存了驱逐倭寇之心,我不会回来。今日之话我只说一遍,我要华夏,再无人敢犯,为之可死,司令信我便是。」 最后一个字落下,帝辛仍未把望进韩玉明眼底的目光收回。 事实上,在前不久,这话他也曾对他第七集 团军里的全体将士们说过。 无他,在抵抗倭寇这一事上,不论是韩玉明、还是同为东北军将士的第七集 团军将士、亦或者是如今的他,都是高度的目标一致。 眼下已是四月,离陆云生留下的记忆里、倭寇在北平彻底展露獠牙已不剩多久。他没有更多的时间去获取他们全身心的信任了,于是,至少是在这件事上,他希望他和他们是彼此信任的。 这样,他才能无后顾之忧,开太平之盛世。 为了叫自己能够在七月七日这一天迅疾赶赴战场,且又不能在旁人眼前显得他像是早知天命,帝辛真正做到了他对帐下士兵们承诺的那样 他绝不会是一个只懂得躲在将士们身后发号指令、享受安逸的将领。无论何时、无论何地,至少在他作为陆云生而存在的有生之年,他同东北军上下的每一个士兵一样,都只是一个甘愿为民族之自由、为祖国之昌盛在所不辞的战士。 打从一开始就谢绝了柯荣在北平繁荣地带准备好的小洋楼,帝辛都所有的将士一样,都是直接住在军营里的。甚至于偶尔,他还会陪同执勤的哨兵和巡视兵一道站岗、巡逻。 不仅仅是第七集 团军的将士们在熟悉他,事实上,他也在迅速适应着这个年代的军事水平。 七月七日深夜十点许。 帝辛借着夏日夜里心绪不平、难以入睡的藉口,同今夜执勤的一个连战士一道外出巡视。 他们分作几个小队,以军营为出发点,仔仔细细地搜索巡查,最终同帝辛一道的、以整个连的连长为首的巡视小队,忽然在离军营四、五千米的地方,让他身后跟着的十几个士兵统统停下。 「报告司令,到这里我们就该返回了。再前面,就不是我们该巡查的范围了。」 那连长转头,对着帝辛实实在在地敬了一个礼。 「那前面是什么地方?」 帝辛不惯于去做一件没什么把握的事。早在刚落脚到军营里的时候,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北平的地势、以及各军区势力的分布情况给了解了一个透彻。 他夜能视物,心里再清楚不过前方是哪里,却还是手指着前方不远处,作出了一副对北平还不大熟悉、又仿似被夜色迷了眼的模样。 「我们这个方向的巡视,就是以这个破庙为界限的。这个破庙再往前,就是卢沟桥和北平的城门口了。」 那连长转过脖子,特地把手里的电筒往边上照了照,让帝辛看清了大约六七十米外、隐在了夜幕里的小破庙。 「卢沟桥离北平城门这样近,难道平常都没有人防守的?」 帝辛步步引导着,半点也不觉得这是在说浪费时间的废话。在这个时候,他像极了一个盯准了猎物的捕猎者,耐心十足。 「怎么会?」 那连长下意识地反驳,「卢沟桥离北平城门很近的,国民军再蠢也不可能放松卢沟桥的戒备!」 更何况,倭寇自从攻陷了整个东北地区之后,就一度把主意打在了华北地区上。尤其是去年,面对倭寇的大炮,国民军从北平边上的丰臺县城撤出,把丰臺直接送到了倭寇的手上,更是一度助长了倭寇的气焰。 这些时候,倭寇在华北地区的土地上,重现了当年在东北时的场景,几度将华夏的将士视若无物,频繁的在华北地区以举办大型「军事演习」为藉口,大肆地向华夏的将士炫耀着他们才是承天之命的天皇皇军。 守着北平的这支国民军,是当年同样震震有名的大军阀手下的西北军、一支虎狼之师。只要不是想把北平窝囊地再一次双手奉给倭寇,他们再怎么样,也不可能不放手卢沟桥的。 那连长看着帝辛的目光诧异而又莫名,不明白他怎么会问出这么一个几近「弱智」的问题,一瞬间,竟还觉得能问出这样问题的人、当了他们的司令,难道不更是真正的荒唐? 帝辛随眼一瞥。 夜幕下,那连长满目荒唐的神情是藏不过他的眼的。 第55页 终究,还是时间太短。他惯来深入到集团军里将士们的上上下下,要说交情,那或许有了些,但要说了解和信任,却仍旧是远远不够。 他和他们现在的关系,不像是交付生死的自己人,而像是因为共同目标才暂时凑在一起、未来可以说散就散的合作伙伴。 帝辛自认不是一个亲和力绝佳的人,三两个月的时间,他绝无可能叫人在没有皇权的压制下、对自己赴汤蹈火。 他只认定,他现在的身份,所带来的号召力和威信力,足以应对他现下的谋算便够了。 至于其余再多,他预备让过后接踵而至的、强而有力的事实,去敲开那些将士们的内心,让他们不得不睁大眼来瞧瞧,他帝辛究竟是有着怎样本事的人。 怀着与生自来的傲骨,帝辛抿唇,悠悠地自那连长的面上敛回目光,轻轻扬起下颌,直指卢沟桥的方向,「按你的意思,卢沟桥离得也不远,如果有人执勤站岗、怎么那四周连一点光都没有?」 他们出来巡逻的、带着手电筒,从远处看都能尚且看得到点点微光,更何况是有哨点站岗的卢沟桥? 哨兵交换,一定是上一班的人到了,下一班的人才能撤走的。且哨点的大灯,是只有在天色完全大亮后才能关上的。 北平的守军再蠢,也绝无可能犯下这样的打错。 「司令的意思是北平要出事啦?!」 那连长这下才明白过来帝辛刚刚那「弱智」的提问是为了什么。但这时,他已经顾不得害臊脸红了,一瞬间震惊太过,已然有些失了章法。 扯了扯系在腰上的皮带,帝辛抽出了别在腰上的、跟了原身陆云生许多年的枪。 武之一道大抵相通,他惯来善骑射,如今练了这枪法数月,再加上还有原身留下的理论记忆作为辅佐,短短数月的练习,使得他现在一握上那枪,就有一种玄而又玄的微妙手感油然而生,早已有了成效。 「派一个人回军营传消息,让大家都做好准备,其他人都跟我一起过去探探情况!」 给那连长抛下一个命令,帝辛仗着自己夜能视物、伸手绝佳和反应灵敏的本事,浑然不怕中途会发生什么变故,率先往卢沟桥的方向去了。 现在北平的正规守军,虽然不是国民政府的正统国民军,但出了韩玉明和国民政府大总统那档子事,东北军和北平守军就很少再互有往来了。 如果不是必要的情况下,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和愈加剑拔弩张的气氛,东北军的将士们都是绝不可能巡逻巡到他们的地界上的。 可 倭寇那群狗日的真就像当年打他们东北一样,一声不吭、半夜打着军事演习的名号搞偷袭呢?他们还能坐视不管了? 格老子的! 「你,赶紧滚回去报信去!其他人,都跟上!」 那连长粗声骂了一句,随手指了一个人,就连忙领着其他十个人一路小跑着追上了帝辛。 「把你的手电筒关了。」 当卢沟桥在夜色里也快要若隐若现在眼前的时候,帝辛顿住脚步,垂下眼睛,看了一眼那连长手里唯一的一个手电筒。 如果陆云生的记忆没有出错,倭寇确实是在七月七日这一天彻底张开了獠牙,卢沟桥确实遭遇了事变,那他绝不相信,这个时候,小鬼子是没有人守在卢沟桥的。 「可、」 「关掉!」 那连长想说要是这手电筒关了,他们可能什么都看不清了,话才刚开口,就被帝辛极度强硬的态度给完全打断。 一路借着夜色和沿途树木的遮掩,到得了卢沟桥的桥体四周,帝辛看了个遍,却发现不如他所想,这卢沟桥桥体的周边,竟是没有一个人的。 他不自觉地拧眉,觉得不应该。 但随后,他转念一想,却又觉得这似乎是理所当然的。若这桥体附近真的有人,兴许他们不会过来的这么顺利。 一片漆黑里寻一抹亮最是容易,如果这桥体处真的有人,兴许他们在破庙那地,刚往这边过来的时候,就有人发现了。 眉头越拧越深,帝辛还是不信,这卢沟桥要发生事变,倭寇会不派人来守着。 「我们往那边再去看看。」 帝辛指了指卢沟桥的另一面、同他们来时完全相反的方向。 十分开阔的平地上,帝辛领着那连长和其余十个士兵走了大约十分钟,甚至在他自己也要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了,他终于再次顿了下来。 「这是干什么用的?」 横亘在他们和前路中央的,是一片铁网。 那铁网像是要隔绝什么,绕成一个圈,圈了一块地。 可这又是干什么用的?是原来就有的吗? 帝辛不自觉地皱眉问出声。 到底不是同一个时代的,在很多方面,哪怕有着原身的记忆,他仍旧还是一知半解。 「那、那里面是北平通电的缆线!」 不如帝辛,那连长一看见这铁网网住的是什么,当即就反应了过来。 这个年代的人们能够靠电话通话,凭藉的就是长长的电缆线。 如果说,这里头被围住的是北平通电的缆线 犹如醍醐灌顶般,在这一瞬间,帝辛诸多不解的地方,现在统统明白过来了 原身毕竟不再关注战事时政了,哪怕他留下的记忆里,有卢沟桥的事变,有北平的沦陷,可对这一场战事,他唯一的印象就只有「倭寇又一次轻而易举的胜利」。 第56页 轻而易举? 为什么轻而易举? 原身没有留下的答案,帝辛在这一刻,自己看明白了。 这是倭寇的伎俩。 倭寇一定是在北平附近的城镇首先发动了攻势,然后又用他们在北平附近的驻军,切断了华夏在北平的守军任何获得通信的可能。 他们是等到他们的人从其他城镇攻了过来,在北平卢沟桥一道会合,再一同攻向毫无防备的北平,这才使得华夏的守军「轻而易举」地落败。 从前,帝辛一直没想通,以倭寇驻守在北平的几千兵力,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在没有「不反抗」的命令下,轻松打过北平守军加上东北第七集 团军将近两万余人的。 直到现在,他才恍然过来。 「快!先回军营!」 丢下一句话,帝辛健步如飞地往军营里赶。 作者有话要说:看你们一直评论作者君短作者君还一脸懵逼,然后今天突然发现,作者君昨天,文档里还有700的字没!有!粘!贴!上来 ssad,为了全勤,作者君要更加粗长了,所以,你们不要养肥作者君吖!!!作者君要你们的亲亲抱抱举高高!嘤嘤嘤 谢谢扔了1个地雷3 第28章 倭寇会从哪儿打过来? 待得帝辛一行人火急火燎地回到了军营,早就被叫醒了的副司令和各参谋首先就把帝辛给迎进了总指挥处。 不止是军里突然被叫醒的那两万多将士就连他们这几个,大半夜被叫醒突然一下就被告知倭寇快要打过来了也都还是云里雾里、不明不白的。 怎么司令出去巡逻一趟回来就能发现倭寇在暗地里搞小动作呢? 能当上副司令、总参谋长这样职位的,都是从军有些年头的。 他们不是不相信「震山虎」而是从睡梦里被摇醒一时之间还没晃过神来,真的没想到倭寇会从哪儿打过来。 「嗒、嗒、嗒」 帝辛思考时不自觉敲击着桌面的手指陡地停了下来 「宛平城。」 他开口目光矍铄,陡然仿似敌人的阴谋诡计在他的眼里无处可逃,成败尽数瞭然于心。 「宛平?」 或许正是帝辛此刻的模样看起来太过轻松和冷静,一点儿也不像是有认真思考过的样子那副司令听了帝辛笃定的语气,反倒还有些迟疑。 「我带八千将士去宛平城支援驻守宛平的北平守军,你再带五千人留着驻守军营其余所有人先清除了拦截通信倭寇,再在卢沟桥和城门等待接应吧。」 没把副司令犹疑不定的态度放在心上,帝辛轻飘飘地扫了他一眼。 这时候,每一秒都可能是一条生命。他们,哪怕是同他这个做司令的过不去,作为对倭寇同仇敌忾的将领,也还不至于会在这个时候顶风违抗他的命令。 更何况,「震山虎」这个名号,在他们的心里,是一个时代的印记。 士兵一个接着一个,领起了枪枝弹药、做好武装准备,动作雷厉风行,毫不拖泥带水地鱼贯着跳上了早就开停在军营门口的军车上。 等得最后一辆军车也被他们所携带的小炮、弹药装满,帝辛这才跳上了为首第一辆军车的副驾驶座,下令开往宛平。 兴许他表面上不显波澜,但事实上,他脑内的一步步计算,要比先前那犹疑不定的副司令所想的要多得多。 北平的形势,早在很久之前便是这样了。粗粗看来,就已经是风起云涌。北平四面为敌,其他北、东、南三面,几乎都被倭寇把控着,独剩了卢沟桥一条可以让北平继续同南方进行往来的出路,看起来似乎很危险,但这时,就反倒省了他举棋不定的时间。 卢沟桥 这是北平和南方继续来往交互的最后一条路,又何尝不是倭寇要让北平成为他们瓮中之鳖、需要砍断的最后一条路? 北平四周的县城兴许很多,但独有宛平,自古便是京南门户,建在卢沟桥东,自建城起便是为了屯兵守卫京城。 倭寇呀,他们是被东北一役把野心给养大了,耐不得性子、险中求胜,这才打一开始,就仗着夜深人静,毫不遮掩地把他们的野心铺开,将卢沟桥这条重要线索,早早就暴露出来。 赌博的成分很大,可偏偏,在陆云生的记忆里,竟是让他们算不上暗地里的小动作,进行得无比顺利。 「轰!轰!」 还没到宛平城门,帝辛便听得那炮弹的声音已经隐隐穿透耳膜。 「倭寇已经来了!」 并不为事实如同自己所料而沾沾自喜,帝辛眉头皱了皱。 他不知道倭寇已经来了多久,也不知道北平守军留驻在宛平的部队损伤几何、还能撑得过多久,他担心他这好几车子的人还没到城门前,那城门就先被倭寇们给破了。 一路上遇上不少穿着狼狈、要打宛平城内要往北平地界逃的百姓,帝辛没大把注意力分到他们的身上,只用着他身上愈渐低沉的气势,逼得他身边开车的士兵不得不把车开得再快点!再快点! 终于,军车穿过宛平城内,停在城门前,帝辛看了看那已经是精疲力竭、再无后继之力的北平守军,又看了看那还守卫完好的宛平城门,他身上低沉的郁气终究是散开,转眼又恢復了往日的从容。 只要他来了,这场不该有的、狡诈的战争就该结束了。 第57页 帝辛总有这样的自信。 「取小炮、装弹上阵!」 掏出别在腰上的枪,帝辛率先跳下了车,领着一个个卸下了小炮和弹药的炮兵上了城门,井然有序地命着他们在城墙上把小炮架起、一下下强而有力地冲着底下的倭寇开炮。 经过先前的一番混战,城墙上照明用的灯,早就被击破了。 黑暗里,倭寇看不清宛平城墙上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分明,前不久,他们才刚觉得华夏的军队要支撑不住、他们可以准备破城而入了,没几分钟,「轰轰」几声响,几枚炮弹胡乱落下,在他们不远的地方,瞬间炸开。 跟着帝辛一道赶来支援将士们当然也看不大清城墙下头是个什么情况,他们只能大概判断着倭寇们的方位,但凡听见下头还有人喊叫、还有人开枪,手里炮弹和子弹的射击就决不能停止。 倭寇们早在帝辛他们赶来之前,就把他们带来的武器装备给用了个七七八八,这个时候拼炮弹,他们又怎么可能拼得过光炮弹就带了满满两车子的帝辛? 光是将士们的一番狂轰乱炸,就足够倭寇们受的。 更何况,同其他眼前一片漆黑、只能眯着眼才能稍稍分辨人影的人不同,用夜幕来作为天然防卫的倭寇们在帝辛的眼前是无处可藏的。 「砰!」地几声响,帝辛手里的枪每响一声,倭寇便又一人应声倒下。 枪枪毙命,久而久之,竟是叫人分不清到底是死在那混乱炮弹下的倭寇多,还是死在他枪下的倭寇多了。 形势当即反转。 城墙下,稳稳噹噹被护在后方的倭寇军官,眼瞧着自己带来的六千人,转眼就只一千来人,又气又急,一巴掌甩在了询问要不要撤退的士兵脸上 「皇军不可能撤退!」 蛮横地扯住身边跟着的胖子翻译官的衣领,推到那士兵的面前,「去!带着他去让华夏士兵停止攻击!」 「是!」 恍然了一瞬,那倭寇士兵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那军官话里的意思。 用几十个士兵做成人肉护盾,那士兵等离城墙离得近了,回头看了一眼还畏畏缩缩地跟在自己身后的胖子翻译,连忙啐骂一句,把他拉出来、照着他的屁股重重踢了一脚 「你,按我跟你说的,跟城上的华夏人说!」 被踹得一个趔趄,那胖子翻译也不生气,惊慌地抬头,生怕一个不注意,就有不长眼的枪子儿刺穿了自己的脑门,压着身子,赶紧躲回那士兵的背后,这才像是找回了安全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上面的人都听着,快别打了!别打了!」 饶是这胖子翻译自己也觉得倭寇们挺无耻的,却还是蜷缩着身子、咧着嗓子沖城墙上大声喊着,「皇军这是在搞演习!大家不要误会了!免得伤了两国的和气!」 演习? 大抵是没想过倭寇用几十个人的性命护着两个人过来,就是为了喊上这么一句话,说上这么一个理由,帝辛微怔。 甚至姬发、女娲、姜子牙,要亡他殷商,都知道高举百姓和仁义的大旗。与之相比,「演习」这个理由,是不是也太过敷衍和无耻了? 帝辛唇角正要勾起一抹嘲意,神思流转间,却忽然想到了连陆云生自己也没太注意的一件事 当年东北沦陷的时候,倭寇攻进渖阳东北军的军营,一开始用的是空包弹。空包弹确实是用来演习的没错,他们是到了后头,瞧见东北军的战士们直愣愣地杵着也不反抗,这才在后来用上了真枪实弹的。 许多年过来,陆云生一直都没搞明白,当年倭寇们刚开始攻击的时候,为什么是用的空包弹。只是后来东北都已经彻底沦陷了,陆云生觉着再纠结这个问题也没什么意思,渐渐就把这个问题抛到了脑后,以至于帝辛也没把这回事放在心上。 若不是底下那汉奸翻译喊的话,他兴许想不起这个快要被陆云生遗忘了的问题,也兴许不会有了那样荒唐的想法 是不是,当年在东北的时候,倭寇们确实就是准备了这样两套方案的。 他们假装突袭进攻来测试东北军的态度,如果东北军反抗得激烈,他们就假装成是他们的一次突发演习,和和气气地散了。如果东北军反抗力度不大,那他们就假戏真做,一举把东北拿下。 也就是说,是东北军的「不反抗」和「屈服」,反倒让他们成了倭寇镰刀下的绵羊了? 帝辛眼睛无意识地睁大,有些愕然,恍然之间,就想感嘆一句世事弄人。 如果他想的这些都是真的,那么说不定,按照原计划,这些攻向宛平的倭寇,可能一开始也是制定了先用空包弹测试华夏驻军的反抗态度的。 只是,或许连他们自己也没想到,他们的这一套方案还会有用上的一天。 是华夏一度的退让和软弱,膨胀了他们的自信心和野心,以至于他们连用空包弹测试的时间也不愿意浪费,盲目就自信于战场上,华夏的将士遇见他们,不是退让,就是落败。 帝辛唇角那一抹满含嘲意的弧度,最后还是勾了起来。 倭寇们用了空包弹来测试过后,用「演习」这个拙劣的藉口都已经足够无耻了,更何况他们一上来,就是一番真枪实弹的狂轰乱炸。 「陆司令???」 北平守军驻守在宛平的这位团长已经知道帝辛此刻的身份,他听得城墙底下汉奸翻译的叫嚷声,下意识地就偏过头去望向帝辛。 第58页 声音沙哑,几乎发不出声来,甚至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自己在期待些什么。 「怎么?你想放过他们?」 帝辛偏头,一下就望进了那团长狼狈的面容上、唯一璀璨到有些夺人心神的眼里。 「不想!」 那团长连忙摇了几下头,定定地看着帝辛。 他当然听说过「震山虎」的威名。在北平传出「震山虎」重任东北第七集 团军的司令的时候,他也曾怀疑过如今的「陆云生」是否真的还能重振当年「震山虎」的名号。 可今天,他领着手里的人在城墙上苦苦支撑着。他以为他要死了,他以为等不到北平的援军了,他以为卢沟桥前最后一道防线要在他的手里失手了,在他心怀最后死志的时候,却是这样以为被他怀疑过的东北军司令赶赴了这片残破的战场。 他当然不想放过这群狗日的倭寇了! 这些倭寇害死了他手里多少的将士?!彼时的他有多绝望,现在的他就有多渴望让他们也尝尝人在死前最痛苦、最无能为力的悲鸣。 可 华夏那些手握权柄的人不就是这样? 倭寇越露出獠牙,那些人就越想要退让。 就连他们曾经勇冠三军的西北军,被编入国民军后,不也一样对倭寇们再让?他又怎么说得出,让陆司令杀倭寇个片甲不留的话? 那团长默默把目光从帝辛的脸上挪开,终究是觉得自己不该期待什么。 反倒是帝辛瞥了一眼有些遗憾和不忿的他,什么也没说,安上子弹,抬起手,「砰砰」两声枪响,就让城墙底下被围在中间的两人瞬间毙命。 前面,他也一直在开枪。可毕竟夜色太深,那团长心里头也没觉得帝辛的枪能命中几人。 就像是大海里头捞鱼,能毙了几个倭寇,那看的都是运气。 可这下,那团长看清了,他身边的这「陆司令」,分明还是像先前一样,都没有刻意瞄准,那被一群倭寇围在中央的汉奸和士兵的身影,就精准地应声倒下。 「唰」一下勐地回头,那团长瞪大了眼睛,看着帝辛的眼里满是不可思议。 只帝辛还不断用着手里的枪狙击着城下的倭寇,极度从容 「全体都有,继续攻击!」 第29章 枪声和炮声响了一整夜。 有能力逃离宛平的人,早已经逃走了那些逃不走的或躲在家里地窖里,或蜷缩在狭窄的床底下等待着城破的那一刻他们的命运受到裁决。 他们听惯了国民军临阵退兵的事迹他们还以为,他们也活不下去了呢 宛平城被守得严严实实的反倒是气焰嚣张的倭寇被杀了个片甲不留。 帝辛为免事情出现差漏以防万一在北平城门前和卢沟桥前,设下的最后一道防线甚至都没有用上便轻而易举地将陆云生记忆里败得惨烈的北平给护了下来。 留下了人和武器帮宛平的守军们一起继续驻守宛平,帝辛带着少数将士回到军营的时候还没歇下来喝口茶,那副司令就迎上来敬了个礼 「司令,韩司令让您回来去他那里一趟。」 这一回传话的时候那副司令的眼里是真心实意地敬佩。 北平地区的通讯缆线,昨儿夜里,他们带人出去灭了那些架铁网、等会合的倭寇的时候连夜也都给修復完毕了。 宛平城的事儿大又有那么多人连夜逃到了北平,压根就瞒不过去。宛平城这是被打到了北平的门口,都快失守了,结果又被发觉了倭寇意图的「陆云生」带着人给打了回去。 天一亮的时候北平里头的人就已经吵开了。 没有人怀疑,倭寇们的真正意图是北平。宛平城得守,守住的,不仅仅是一个宛平,更是华夏几百年来,留在北平的根基。 北平守军不是国民政府的直系亲军,一点儿也没瞒着这场战役里,属于「陆云生」和东北第七集 团军的功劳。 上午报社那边刚得了电报和准确的消息,下午的时候,各大报刊就进行了紧急刊发。 当年如雷贯耳、震彻南北的「震山虎」,如今又是一战成名。 「韩司令找我?」 帝辛眉尾轻挑,「什么事?」 他还以为,这个时候,韩玉明巴不得让自己再把将士们给看紧些,不给那群倭寇们任何一个反扑的机会呢。 「具体什么事倒是没说,但我猜」 那副司令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抬起头,把自己的猜测全部说了出来,「我猜是国民政府那边的人传了消息过去」 通讯缆线被修復以后,就这点不好,北平城里的人恢復了通讯的同时,外界同北平的通讯也跟着一道恢復了。 他不是很想这承认,但他却不得不这么猜测 韩司令自来耳根子软、又自视甚高、听不进别人的劝。当初和其他几军结了盟,说要绑了国民政府的大总统,逼迫国民军同他们一道坚决抵抗倭寇。 后来,人是被他们绑了过来,结果就因为人家口头应承了一下、又追忆了一下往日的情面,他们的这位韩司令,就自作主张、根本不听劝的把人给放走了。 放虎归山。 大抵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副司令怕极了韩玉明再来这么一遭。这总不能,这么多年他们光把倭寇们的仇给记在了脑子里,想做什么,却总也什么都做不成吧? 第59页 「行,我去看看。」 帝辛点头。 他其实看出了他这副司令是在担心什么,可平心而论,他却并不怎么担心韩玉明会再被国民政府开出的、表面漂亮的空头支票给欺骗。 人,被骗第一次,还可以说是一不小心失了防备。但要是被骗了第一次,还能再被骗第二次,那才是真的蠢了。 韩玉明或者有这样那样的弱电和毛病,却怎么也够不上一个「蠢」字。 听到书房房门被推开,韩玉明抬头,瞧见帝辛走了进来,顺势放下了手里的电报,迎上去,引着帝辛在书房中央会客用的沙发处坐下。 「国民政府那边传来电报,叫我三思而后行,不要一时冲动,毁了我们和那帮倭寇的友谊」 韩玉明翘起二郎腿,开门见山地说着,倏尔就嗤笑一声,「嘁,我们和那帮狗东西能有什么友谊?国民政府打的好主意,我叫他们跟我们一起打倭寇,他们不打,这会儿竟还敢管到我的头上,让我管教着你不要做得太绝。」 「他们也是不想想,倭寇六年前打到我们头上的时候,有没有想想他们是不是做得太绝了。说到底,哪怕我领着东北军改旗易帜了,他们也还是把我当成眼中钉。损兵折将的是我东北军的将士们,抠着指头算下来,可不就是和他们半点关系都没有嘛!」 韩玉明到底顾及着他的身份,言语用词还是文雅。这要是换了东北军其他的将士,早就一口一个「老子」、「干他娘的」、「狗杂种」地破口大骂起来了。 「既然司令不准备听国民政府的撤兵,现在把我叫过来又是有什么事?」 帝辛神情寡淡。 韩玉明气头上,舍掉了当年「他」主动脱离东北军的隔阂,原本激动之处,还想大夸特夸他几句,夸他给他们东北军争气的。这会儿帝辛一插口,就像一个鼓得胀大的气球,他心里头再多不吐不快的怒气和爽快,被针一扎,也全都顷刻湮灭了。 「我是想问问你接下来是个什么想法的」 心里诸多情绪陡地一空,造成的后果就是韩玉明心里头空空落落的,只是下意识地在回帝辛的话,其实压根就还没回过神。 「接下来」 帝辛眯着眼睛,趁着韩玉明没回过神,思绪在脑海里百转千回 陆云生的记忆,只停留定格在最后上海沦陷的画面。 北平、上海 这两个都是华夏不可或缺的标志性城市。更兼之上海毗邻华夏民国现今的京城南京,帝辛很难不去想,上海之后、在原身陆云生看不见的未来,倭寇的下一个目标是否就是南京。 他一度设想过这样一种可能 倭寇是有预谋的挑着华夏最重要的几个城市先后下手的。 他们在向华夏所有的军民,以及国际上的各个国家传达着这样的心里暗示 华夏在他们的面前,是这样的不堪一击。 他们要从精神层面进一步击溃华夏国民的内心,这将直接有利于他们日后继续收割华夏领土的速度和难易程度。 只是现在 他们的侵略计划,从北平的一开始就被自己给阻断了,之后,他们恐怕不会再按照原定计划,那样迅速地再接连对上海和南京出手。 心里敲定了主意,帝辛将陆云生留下的、一直缠绕在脑海间的、上海沦陷的画面挥散,将上海暂时抛在脑后,这才睁开眼,迎上了恰好回过神的韩玉明的目光。 「北平被倭寇垂涎包围得太久,现在天时地利人和,我们也是时候反扑了。」 帝辛气定神闲,说出来的话,却着实将韩玉明给震了个不轻。 「你的意思是?」 「反攻倭寇大营。」 确切听得了帝辛话里的意思,韩玉明却反而有些惊疑不定。 九州四海,堪与天公试比高。 何止是要替陆云生夺回一个「将军还是当年的将军」的威名? 富拥宇内,蔑视群英,纵有千百年往矣,骨子里,帝辛还是当年的帝辛。 「反抗」这个词,太轻。 对于绝大多数如同韩玉明这样的人来说,「反抗」,或许仅仅意味着倭寇来袭时,他们不在束手就擒,白白让了华夏这万里河山。 可帝辛不同。 他永远不可能被动地等着别人打上门了,再小打小闹的反击回去。 这世上,最好的防守,便是叫别人应付不及的攻击。他若要战,便要战得那些倭寇再无敢战。便要叫得倭寇,再不敢踏上华夏这万里河山! 这巴掌,只有等一天挨在他们自己的脸上,他们才会懂得哀声叫疼。 帝辛面上的神情太过理所当然。 时下的人,不管再如何憎恨倭寇,再如何挥舞起「反抗」的旗帜,但到底还是让倭寇的阴谋得逞了,他们在心里,多多少少都是忌惮的。 至少是现在,防守已是得之不易,他们怎么又会去想到进攻? 独独「陆云生」不一样。他对倭寇,没有忌惮。甚至也同当年他跟随父亲征战清兵、沙俄时的轻狂不一样,现在的他,有的仅是仿若「跳樑小丑入不得他眼」的怡然自得。 看着看着,韩玉明诧异的神情渐渐敛下,倏然间低声笑开 「震山虎果然是不同凡响。」 就在这一瞬间,他忽然觉得「陆云生」是对的。 第60页 倭寇的关东军虽然厉害,可他的东北军却也从来不是什么善茬。什么时候,他竟连这点自信都没有了? 不战而屈人之兵 他真没想过,有一天,他的东北军会成为「被屈」的一方。 甚至于,他的东北军还没放开手脚,痛痛快快地和那些倭寇大战一场呢。 韩玉明彻底放开了心里对帝辛的辖制。 帝辛回到军营的时候,是带着他对第七集 团军的全部掌控权回去的。 把集团军里所有尉官级别的军官聚集在一起,总指挥处里坐不下,干脆就在军营里将士们出操用的训练场地里围着好几圈坐下。 帝辛沉着有力地开口,说的第一句话便直入主题 「倭寇嚣张得太久,我要乘胜追击,荡平其余一应的倭寇,首先还北平一个清明。」 字字句句,如同重锤落下,鼓盪着所有人的耳膜。 「韩司令他答应了?」 其中不知是军里哪一团的团长沙哑着喉咙,闷着声,眼里不自觉地蕴出了点泪光。 帝辛信眼一瞥,随眼一瞧,目光所及之处,其余人竟也大致如此。 若说恐惧,东北沦陷那天,漆黑的夜、浑身粘稠的血液、瀰漫在心口的不安,他们有谁能不恐惧? 他们之所以不走,之所以仍然愿意留下来当兵、当一个誓死不悔的军人,无非是因为他们的心里还有更深的恨。 帝辛缓缓点头,目光一一掠过他们面容上的似喜似悲。 他们的情感看起来有些复杂,某一个瞬间,帝辛却觉得他是理解的。 那是一种期待太久过后,近乡情怯地雀跃和迷茫 倏尔抬头,帝辛被那灼热的太阳刺得有些睁不开眼,稍稍偏开了头,难得在心里嘆了一句 这日光,真烈。 作者有话要说:理解题: 请解析文章最后一句,「这日光,真烈」的背后含义。 疯狂暗示jpg 咳咳,这一趴快完了哈,大概还差个结尾嘿嘿嘿 作者君渣手速,加更的话,作收1000再加搓手手期待jpg 谢谢谕弥扔了1个地雷 谢谢24455134扔了1个地雷 谢谢想要加更的日日夜夜扔了1个手榴弹 谢谢苍药扔了1个地雷 谢谢阿冰有毒扔了1个地雷 抱住大家3 第30章 一个人并不是生来要给打败的,你尽可以把他消灭掉可就是打不败他。 这是一种精神。一种人被压迫到了极致不得不奉献出生命、以寻求最后的解脱和希望的精神。 这些将士们,被压抑得太久了。 没有人想过东北军会反扑。华夏在面对倭寇的时候总是势弱、底气不足。很多人都忘了千百年前他们,也不过是只能在华夏面前俯首称臣的小国之民。 宛平城一战东北军可以毫不犹豫地进行反击、并在当时表现出绝不接受倭寇们的敷衍藉口已经是所有人、包括倭寇自己能够想像到的最大限度。 那样的「绝不退步」,已足够叫华夏所有支持反倭寇的有志之士抚掌称快了。 可谁知正当时下有些名气、拿着手里的笔桿子当做抗敌枪枝的文人们频繁发表文章,痛唿大快人心的时候北平再一次失联了。 倭寇们不甘失败,再度调兵攻向了北平? 北平是再遇危难、又有危机了?难道宛平城一战,仅仅是场短暂的光明?在这微弱的光明过后他们迎来的将是更深更远的黑暗? 华夏所有地区的注意力,此时高度集中在北平上。没有一个人能靠近得了北平,也没有一个人能再近得了北平。 各地的爱国组织不断地组织起抗议活动逼迫着国民政府尽快做下决断往北平发兵,尽快解救深陷北平的东北军将士和北平守军。 可仍如往常的每一次一样,国民政府开惯了口头支票,他们的领导人再一次站出来发表了演讲严厉地痛诉了倭寇这一行为是违背国际联合法的法律法规的。 他们在演讲上斥责着倭寇是强盗、是行迹卑劣的土匪,强调着「当华夏人民到得忍无可忍之时、退无可退之地步,将会拿起武器,予以其迎面痛击」。 此后,再无后文。 「他们,到底是要做什么?!」 北平守军的军区司令甩手,一巴掌拍在了桌面上,满脸的郁气。 管不了外头是怎样的风起云涌,北平城内同样也不平静。 宛平城一战过后,第三天,东北第七集 团军就派人去把倭寇们剪断过的通讯缆线给再次剪断,并派重兵把守,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这些时候,北平的电话打不出去、电报也通不进来,本来北平是由他们这些驻军来把守的,可这些日子,东北军在他们这些驻军外头还牢牢把守了一次层,北平里头的人出不去,外头的人也进不来。 东北军,到底想做什么? 这已经不是北平守军司令第一次发问了。 以往的哪一次他都没有得到答案,可这一回,他的话刚落下,没多久,就有士兵急急忙忙地敲开了他办公室的门,打起了报告 「司令,东、东北第七集 团军的陆司令领着人,攻陷了倭寇在北平的军营!」 脑子里「嗡」地一声炸开。 北平守军司令几乎要站不稳,扶着面前的桌子还晃了几步 第61页 「你、你说什么?」 那士兵只得把话再说一遍。 字字句句地把那士兵的话再听一遍,陡然一瞬,这北平守军司令,兀地就明白了那「陆云生」打的是什么主意。 很明显,他是准备效仿倭寇的法子,断了倭寇等待支援的念头。 在外界,不仅仅是国民军会误以为势弱的这方是华夏的军队,倭寇们自己也是。 如果没有电话、电报的传讯,倭寇们又怎么会知道,真正需要支援的是他们自己呢? 这位军区司令一阵恍然。 他发现,如果「陆云生」的目标真的同自己想的一样,那么,他的这个法子其实是完全可行的。 但,他们这些北平守军要怎么做呢? 他们这些北平守军其实一直都处于一个很尴尬的位置。他们头上顶着国民军的称号,可实际上,他们并不是正统出身的国民军。甚至于国民政府的那些人,本来也就没把他们当做是国民军的一份子。 因为,他们不是那些领导们能够信任的直系。 如果按着那个仅有的「国民军」名头的话,这司令想,他其实是应该全力制止东北军的。 国民政府惯来就是这副嘴脸,上下两篇嘴皮子一碰,倭寇、百姓两面都想讨好。他们是决计不想和倭寇彻底撕开脸面的。 可 宛平一役,是他承了「陆云生」和东北军的情。 格老子的! 北平守军司令啐了一口。 脖颈上爆了几根青筋,没犹豫多久,他的心里就做下了决断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北平失了联络,是件好事。国民政府再怎么样,这时候他们也管不到爷爷他的头上! 北平守军加入战场,事实上也早就在帝辛的筹算之内。 且不说他和东北第七集 团军算得上是北平守军的恩人,也先不说他早从韩玉明和柯荣那儿,得了许多有关北平守军现任司令和北平守军前身西北军的消息。 其实,不管北平守军的司令做下怎样的决断,到最后,帝辛都是誓要逼他进入自己圈下的围剿战场的。 这支曾经的西北军足够剽悍,但凡上了战场,就都是拿着命去拼、没想过还能再下战场的。当他们焕发了身体里的血性,和东北军力往一处使的时候,他们将以更震撼人心的姿态震盪整个华夏。 在这场民族和国家的战斗里,一个人的成功,不是成功。即使这场战争,最后是华夏的军队战胜了,但只要华夏人民的精神还跪着一天,这场战争,华夏就永远不算胜利。 彼年万国来朝时,独属于华夏盛世的、大国的自信。 这是帝辛要在驱逐倭寇的同时,想要达成的最后目的。 即便用的不是他帝辛的大名,未来华夏百姓如何,总也不至于堕了他的什么名声,但若设身处地的想想,有朝一日,他若亲眼见了他殷商的子民,转身对他的仇敌伏小做低,他的心里,也总归是膈应。 他不希望,他费尽心力护住了的华夏,百年之后,仍然有人跪在地上,做着国外那些所谓「强国」的走狗。 帝辛领着第七集 团军、同着北平守军一道袭击倭寇的速度很快。 渐渐的,在外界,不仅仅是北平失联,整个华北地区,都几乎失去了所有的消息。 等东北那边的倭寇驻华总指挥发现不对劲,强硬地派人不断给国民政府施压,迫使国民政府立刻解决华北失联问题的时候,不让国民政府的人为难,整个华北地区的通讯缆线,像是约定好了一样,在同一天,齐齐恢復了正常。 其后,随之而来的,则是东北军和北平守军在华北地区围剿倭寇的条条喜讯。 就像是一颗炸弹丢进平静的江河里,惊起了惊涛万丈。 一直担忧着北平、乃至整个华北地区的同胞安危的人们,勐地就被东北军联合北平守军发出的条条喜讯给炸晕了。 感情不是倭寇又对他们下毒手了,而是他们,终于要给倭寇一些颜色看看了? 这滋味可 真痛快! 当全国的报纸,在同一天、同一时刻、刊发了同样的一则新闻,证实了东北军和北平守军先前通报全国的电报绝无半点虚言的时候,人们拿着报刊的手,禁不住颤抖,恍恍惚惚的脑子,这才终于有了些实感。 华北地区,彻底是华夏的了。 没有租界,没有比华夏本土人更尊贵的洋人和倭寇。 在那里,只有作为最基本的「人」,而存在着的华夏人和外国人。 那是一片完全属于华夏的领土,那里有着真正的、不分华人和洋人的平等。 心头盪开一抹涌动的热流,人们热泪盈眶。 在此之前,很多人嘴上虽然不怎么说,但心里对韩玉明却是颇有微词的。 那一场战役那样大,韩玉明下达的「不反抗」指令,是不可能不传出去的。或许碍于韩玉明的身份,明面上人们不敢说些什么,但暗地里,人们对韩玉明却是饱含埋怨的。 但华北地区的喜讯一出,除了倭寇自己和国民政府的人被气得跳脚,其他的人们不仅对韩玉明没有了埋怨,甚至还对他好奇了起来。 等到北平日报上对韩玉明的採访一出,全国各地的报纸,也立马进行的二次刊登 上海,陆宅。 第62页 陆明兰手里拿着大哥和男朋友从申报拿回来的最新的报纸,依靠在沙发上,久久回不神来。 「怎么了?报纸上到底都说什么了?怎么你们一个两个都不说话?」 谢然笑了两下,把报纸从陆明兰的手里抽了出来,在自己的身前展开,看着看着,她面上的笑,竟也渐渐淡了下来。 在被陆云生抢作他的四姨太之前,她是个书香世家的小姐。在她的那个年代,她是少数一些能够识字的女人中的一个。 那报纸上,一个字一个字都被印得很清晰,她一眼瞧上去,能够很清晰地看清韩玉明韩司令给当时採访记者的回答 「我是什么样的性子,西安那次,托国民政府的福,我自己也看清了。但至少,我自己心里清楚,我做人,始终还是坦坦荡荡。 在华北地区围剿倭寇,我没这个本事、也想不出这个主意。其实,你们真正应该要採访的是云生、我们东北军的震山虎。宛平城助北平守军脱困也好,华北地区设计围剿倭寇也好,这都是他的主意和功劳。 我到今天都还记得,他重回东北军以后,我第一次把他叫到面前,他问我的那句信不信他。」 报纸上,韩司令说,「幸好我当时信了他。」 华北地区全面收復的喜讯一出,全国人民为之欣喜若狂,这还是第一次,他们知道,让这振奋人心的消息成为现实的,正是当年的「震山虎」,也是 他们的丈夫和父亲。 「收復了华北的是爸爸?」 陆明月神情怔松,她觉得现在发生的这一切都有些让她措手不及。 事情仿佛是从她放走了妈妈时开始变化的。 她原本是想悄悄拿走爸爸的枪,把那当做她日后前往前线的最后念想。可最后,她没走,走的人却成了爸爸。 所有人都在劝慰她,爸爸只是一时煳涂才离开了,等爸爸想通了,他自己就会回来了。他们甚至会在自己的面前,指责爸爸年纪一大把了、却还是犟得跟头牛似的不懂事。直到 直到「震山虎回归东北军」的消息自北平传回上海。 像是一巴掌狠狠甩在他们的脸上一样,也像是嘲讽着他们仍旧拘泥在「原谅与不原谅」的小情爱一样,那一瞬间,不仅仅是她,他们所有人都觉得爸爸忽然离他们好远好远。 从那一刻开始,家里的人像是都变了,又像是都没变,家里的气氛变得有些古怪。 陆明月总觉得,大家看她的眼神有些莫名,像是她成了把爸爸从大家身边推开的始作俑者。 她想逃的,可失败了一次过后,她却再也没了这样的勇气。 「你们说,爸爸还会回来吗?」 最小的陆明心嘆声问了一句,没人回答。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本章第一句出自老人与海,然后,这一趴快完了,大概还差一丢丢的结尾 上一章的理解,中心思想就是,鬼子要玩完嘿嘿嘿,给大家满分^^ 谢谢阿冰有毒扔了1个地雷 谢谢清风唯梦扔了1个手榴弹 谢谢琴瑟扔了1个地雷 谢谢想要加更的日日夜夜扔了1个地雷 第31章 华北一役,让倭寇恼羞成怒彻底和华夏撕破了脸皮。饶是预备坐山观虎斗、想要先让倭寇消耗了东北军的国民政府也不得不被迫加入战局。 由南至北,从华夏军队稍显弱势、略显无力地反抗到全民皆兵、拿起铁锹刀枪就能一往无前地疯狂反击沸腾在华夏大地上的战火不仅燃烧掉了倭寇入侵时,残存在华夏子民心中的屈辱和奴性更在华夏子民的心里种下了强大、自由与和平的希望的种子。 三年抗战过去,华夏军民以风卷残涌地姿态一路凯歌三年前,在华北一役中由帝辛亲手种在华夏子民心中,那颗象徵着胜利和不服输精神的种子,总算随着华夏的胜利盛开在华夏子民心头上的漫山遍野。 「什么?你要离开?」 韩玉明放松地身体瞬间僵挺得笔直,一双眼睛瞪得极大,怎么也不肯相信这位正被华夏人民捧为「华夏不可或缺的民族英雄」会挑在所有人都沉浸在华夏战胜倭寇这样与国同庆的时候,选择离开。 「大家不会同意的。」 眉眼疏松,韩玉明忽然冷静下来,平稳地陈述着这样一个事实。 同倭寇抗战的过程中各大军队都陆续出了不少鼎鼎有名的人物。可哪怕把那所有的赫赫有名的大将军放在一起,「陆云生」这个名字混在其中,仍旧是如雷贯耳。 这是第一个,成功袭击了倭寇,真正带领华夏子民走上抗战的大将军。 他更像是一种象徵,兴许还成了一种精神领袖。在外界,他东北军总司令韩玉明的名声,兴许也都还敌不过他一个东北第七集 团军司令。人们怎么可能会允许,在同倭寇签订两国和平协议的时候,他们的精神领袖缺席? 帝辛眉头微拧,没出声,独独把离开的意愿表现得尤其坚决。 「你有什么非离开不可的理由?」 如果换了旁的人给自己脸色看,韩玉明兴许嘴角一撇,也跟着生气不满起来,可偏偏,面前的人,是「陆云生」。 总是想着自己从前下决定时的荒唐,又总是念着「陆云生」在东北军军心飘摇涣散的时候不计前嫌,重新回到东北军领军抗战,还成功鼓动了华夏军民一齐抗战胜利,在面对着「陆云生」的时候,他总是情不自禁就自己心甘情愿地矮他一头。 第63页 帝辛眉头松了松,想到了什么,顿了顿气,忽然回答 「我老了。」 ??? 「你说的什么???」 韩玉明眨了眨眼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他心里憋闷着一股劲,满脸诡异,上下打量了「陆云生」一眼,这才想起 「陆云生」是跟着他爸爸那一辈征战南北的将领,实际上比自己要大得许多,今年自己要是没记错,「他」似乎都五十好几了。 五十好几 可不就是老了嘛 韩玉明盯着帝辛,眼神里一愣一愣的,好半晌脑子里才重新清醒过来。 都是「他」恍似壮年的外表,和英勇更胜当年的本事姿态,迷惑了自己! 韩玉明心里噎了噎,想了一会儿,才嘆了一口气,「你不是老了,你是越活越年轻了。」 言下之意,竟是想要婉转着绕开帝辛提出的辞行。 帝辛也不在意,从紧迫的战场上退了下来,反而又恢復了几分贵族懒散的惬意。 他倚坐在沙发里,两只修长的手随意交叠在膝盖上,低垂着眼,忽而间问,「抗战胜利了,属于华夏的战争就结束了吗?」 帝辛的问的随意,韩玉明却不敢当那是耳旁风一样听听就过。 他当然知道,华夏对抗倭寇的胜利,不是华夏战争的终点。哪怕是抗战开始之后,华夏的内战,也从未停止过。抗战之前,国民政府迟迟不肯出手,又何尝不是希望借倭寇之力,消磨一部分他们的政敌? 抗战的结束,仅仅是内战的开始。 韩玉明心如明镜,甚至记挂着国民政府一度意图将自己终身的仇恨,一开始就决定好了要进入到国民政府的对立党派。 像当年在东北改旗易帜一样,他当初能为了华夏的统一,带领东北军併入国民政府,如今就能为报復国民政府、以及华夏真正的统一,重新併入到国民政府的对立面。 一个人,但凡他有点政治头脑,就会知道,在抗战胜利过后,紧随着的,就会是决定华夏日后执政权归属的内战。更何况,这个人是此时站在这里的帝辛。 原身陆云生的执念,仅仅是「华夏仍旧是华夏,将军仍旧是将军」,至此,他已经完全完成了原身的执念,甚至可以称得上一句完成得很漂亮。 这些时日来,隐隐的,帝辛已经能够感受到自己在这个世界的生命将要终结。殚精竭虑数年,他又何必拿这人生最后的时刻,花费在那些不值得的战争上? 「国之兴亡,匹夫有责。为华夏民族之大义,哪怕我已然年迈,那也是纵死可往矣。可若华夏还是华夏,我又何必去管这天下,是由谁来执掌?」 帝辛说得坦然。 韩玉明心里嘆了一口气,有点不想放了这名勐将离开,但却也还是没有强留。 褪下穿了整整三年的军装,帝辛换上了旧时原身爱穿的长衫,在一个夜晚,悄然无声地从东北第七集 团军的军营离开,却也没再回到上海的陆宅。 也不知道是为了原身最后的一点遗憾,还是为了自己的一丁点感嘆,他想去瞧瞧,这片没了侵略和屈辱的万里河山。 一路上走走停停,在离开军营的第七天,帝辛最终替陆云生回到了重新归併华夏的渖阳,溘然长逝。 按照陆云生自己想的,他这算是,替他荣归故里、衣锦还乡。 「唔」 帝辛闷哼一声,意识仍旧涣散,脑子里浑浑噩噩的,只能隐约感觉到被人从背后勐地推了一把,脚下趔趄,整个人瞬间往前倒下、匍匐在了冰凉如玉的地面上。 这是在哪儿? 双手撑在地面上,帝辛半抬起上身,只觉得耳边一阵轰鸣,却还是咬紧了牙,勉力睁开眼、想要抬起腿 他想从地上站起来。 他或者可以不介意向人间的帝王行礼下跪,因为他的心是自由的,他哪怕守着人世俗礼,但他的心却仍旧是凌驾在凡世众人之上的。 但眼下,他是被人推拒着匍匐的。 心下桀骜,帝辛神思浑噩间,更夹杂了一股愤怒的狂潮 只要他不想跪,便没人能够迫使他跪下! 全然将原身的身份、此时的境况抛却在脑后,这一刻,帝辛只想站起来。 「你可知错?」 缥缈的仙音,庄严而又沉重。 最终被身后的两人按压着匍匐在地,仍是没能站起,帝辛索性不再挣扎,神不所属间,恍似又回到了当年祭神所去的女娲庙里,女娲质问的那句,「你可知错?」 王权和神权,自来便是不可缓和的死局。 所谓的神明心思辗转间,早已落定了他的结局,却偏还要装模作样地来问他这一声,「你可知错?」 神思并不清明,帝辛赤红着双眼,一时间分不清记忆和现实,只得像心里无数次回答过的那样,低声笑开,「寡人何错?!」 桀骜不驯。 「你疯了。」 那低沉缥缈的庄严男声,总能穿破他耳际的混沌。甚至连十足轻浅的一声嘆息,也清楚地落进他的耳里。 眯着一双含混不清的眼,帝辛颇有点艰难地抬头,目光朦胧间,只看得宝殿上高高在上的男人蓦地震袖 「西海龙王三太子敖烈触犯天条、冥顽不灵,今褫夺其龙王三太子的身份,贬往鹰愁涧,悔思其过。望众仙以其为鑑,恪守天条。」 第64页 「臣等谨遵玉帝法旨」 直到被身后按压着自己的两人往后拖拉拽去,帝辛这才勐然发现,两旁重影交叠,竟是还有着数不过来的诸多仙家。 剎那间,不甘、怨恨、愤怒直抵心头,近乎冲破云霄。 这绝无可能是他自己一人被折辱过后的噬天怒意。 帝辛眼前一片模煳,正在意识将要堕入昏暗的时候,浆煳一样的脑海里,却勐地找回一丝清明 那是原身的恨与不甘。 最后的记忆停留在被人拖拽着押走,帝辛在昏睡的时候,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自来,龙便是世间祥瑞,掌天地海江。 龙之一族,受孕极难,千百年也不一定能得一个后代。天地间诞生的每一条幼龙,都是乘天运而生的天之骄子。更何况,这敖烈还是四大龙王中西海龙王的三太子,修行天赋自幼就凌驾于同龄幼龙之上。 在所有人的眼里看来,敖烈同「小地方」出来的碧波潭万圣龙王之女定下婚约,怎么说都是被高攀的那一个。 敖烈自己不在意,这对万圣公主就本该是一桩再好不过的婚事。可谁知,就在婚礼的当天,敖烈回到新房,撞见的却是万圣公主公然在新房内同妖怪九头虫卿卿我我的一幕。 若是真的不喜欢,何不早先就解除了这份婚约?怎么就非得等到婚礼这天,当众给自己没脸? 敖烈从不觉得,仅凭着身份、天赋、样貌,万圣公主就是理所应当的喜欢自己的。但这场婚约,从始至终,她都没同任何人说过不愿意,也从来不曾试图反抗过,这难道还不足以证明,从一开始,这场婚约就是她所同意的吗? 同意了婚约,却又光明正大地在自己面前偷人。哪怕这只是一场没有任何感情的家族联姻,她又怎么敢将自己的脸面抛在地面上狠踩? 彼时的敖烈目眦欲裂,他恨的,是万圣公主不将自己放在眼里的那份折辱。 怒急攻心,敖烈对万圣公主和九头虫出手,却没想到,一不小心失手烧毁了玉帝作为新婚之礼送来的宝物,触犯了天条,而后,方才有了先前凌霄宝殿上玉帝定罪的一幕。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篇写的是真男神小白龙 背景方面用的电视剧版的西游记,原着西游记是没有小白龙和万圣公主、九头虫的三角关系哒 然后,提要是「白龙不是马」,估计会黑神佛诶,不知道大家觉得咋样^^ 谢谢想要加更的日日夜夜扔了1个地雷 谢谢阿冰有毒扔了1个地雷 抱住大家3 番外 没人知道陆将军去哪了。 或者说,除了真正跟着陆将军征战南北、在陆将军手里重获新生的将士和百姓也没有几个是真正在意陆将军跑到哪儿去了的。 两党势力缠斗得激烈他们谁都想拿到国家完整的执政权,只要「陆云生」不站到他们的对立面去打得他们自己落荒而逃他们谁管他会跑到哪儿去? 最终陆将军是在渖阳的一家并不如何起眼的小酒楼里被人发现的。 最开始发现陆将军死在小酒楼的,是酒楼老闆前来帮忙的年轻儿媳。 她那时候敲了几下陆将军定下的包间原本是想问问里头的人还要不要加点酒水没得到回应,心里觉得奇怪刚推了推门,就见人已经无知无觉地趴在了酒桌上。 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他们酒楼虽然但隔三差五还是有人会醉倒在桌子上的。 那酒楼老闆的儿媳没认出桌子上的人就是鼎鼎有名的「震山虎」陆将军。陆将军重新执掌军权、领兵作战后,从没接受过任何一家报刊的採访也从没作秀一样、刻意流露出任何一张照片。 当今社会只听过他名声,全然不知道他长相的人可是太多了。 那小媳妇上前去推搡了几下,见没把人推醒又伸手去谈了谈桌子上那人的鼻息这才发现不对 这是死人了! 「啊!!!」 那女人惊慌着尖叫了长长一声,引来了许多人。 她一脸惊慌地回头,看见丈夫和公公都被自己给引上来了,连忙躲到了自己丈夫的身后这才心安下来,重新大起了胆子去看了两眼酒桌上的死人。 没看多久,没忍住,她扁了扁嘴,不满地凑到自家丈夫的耳边,嘟囔了一句,「真晦气!这人搁哪儿死去不好,咋就死在咱这店里了,往后这话给传出去了,咱这店可还咋开?」 「你就少说两句吧!」 小媳妇说话实在是刻薄了点儿,尤其这周围人还多着呢。见丈夫回头瞪了自己一眼,她缩了缩脖子,倒是咽下了后头的话,什么都不说了。 「这、这、这」 酒楼老闆其实有些上年纪了,他到酒桌旁边,让两个跟在店里打杂的伙计去把趴在桌子上的人给扶起来,刚见着了那人的正面,手里一松,拄着的拐棍立马就掉到了地上,指着那人的手一瞬间颤颤巍巍 「是将军死了!将军死了呀!」 年轻一些的人可能没听明白,可稍微年纪大点的,却都听明白了这酒楼老闆话里的意思 从前,名震南北的「震山虎」在东北的驻地就是渖阳。 当年,所有的渖阳人,称唿东北军那位当家大司令都只是简单叫一声「司令」,「将军」这个称唿,在他们眼里,从来都是独属于「震山虎」的。 第65页 这足以证明陆云生当年留在渖阳的威望。 是以,哪怕六年过去了,当真正同陆云生活在同一个年代的人们,听闻「陆将军」再次征战、听闻「陆将军」又收復了华夏的哪哪哪,他们都是半点也不觉得惊奇的。 因为在他们心里,「震山虎」这个名号已经根深蒂固。 哪怕六年已去,但将军,仍然还是当年的将军。 「将军这是回来落叶归根来了。」 不止那酒楼的老闆,其余那些仍然将当年的渖阳镌刻在脑海内的人们,神情怔松了片刻,俱是这般喟嘆着。 他们知道将军为什么会来这家不起眼的小酒楼了 若东北不曾事变,这条街也本该是满目繁华的。 而就在这小酒楼的对面,那是曾经盛极一时的「陆宅」。 在陆将军随身带着的木制小行李箱里,人们找到了帝辛替真正的陆云生所留下的、一封只有寥寥数语的遗书 「对渖阳、对东北,我向来心中有愧。我虽在东北的战场上狼狈溃逃过,如今风风光光地再将东北河山收復,也算已了我余生最后的遗憾。 不知何日身死,万望落叶归根。」 这一纸遗书,是帝辛留给陆家人看的。 到底是原身陆云生的家属,他若不将原身的意愿一清二楚的摆在明面上,不管是为了他们心心念念的「情」,还是更恶劣点的,为了烈士家属的名和利,帝辛还真担心他们会借着家属的名义,违背了原身的意愿,将原身的遗骸墓碑迁往上海, 如今,他替陆云生留下的遗书里,对陆家人只字未提,但凡是个明白人,也都该懂得陆云生同陆家那些妻儿,实际上已无多少情分。 陆将军身死的消息瞒不了几日,没过多久就已经传得沸沸扬扬。 可就是这样一个对百姓们来说,不亚于十级地震的爆炸性消息,抛进了正斗得如火如荼的两党里,却像是一颗随石子被丢进了平静的湖面,仅是轻轻盪开了一层小小的波纹,就再也没了后续。 他们可以假情假意地发表一篇悼文,用口口声声地称唿着陆云生为华夏民族永远的英雄,来止住天下人的众口悠悠,向天下人表明他们的「敬重」,证明他们对国家和民族的深沉爱意。 可独有身在棋局中的韩玉明才知道,那是怎样的虚情假意。 兴许,他们甚至还庆幸着「震山虎」的身死。 他们两党中,势必要争出一个谁胜谁负,可他们谁又愿意,当他们站在华夏最高峰的时候,还有另一座难以逾越的、声名更胜他们的高山压在他们的头顶呢? 「陆云生」在这时候死得恰好,倒免了他们日后再亲自动手,反而堕了一个容不下人的名声。 功高震主 他怎么会忘了这个的? 韩玉明暗暗心凉,这下才惊觉,「陆云生」走时说得那句「我老了」,何尝不是在提醒自己。 他在投靠国民政府的时候,国民政府容不下他。又怎么知道他投靠了国民政府的敌对党派,日后就不会再次为他们所不容呢? 权势动人心。 人的欲望哪会有一个终点? 韩玉明手里死死地攥着印刻了「陆将军与世长存」字样的报纸,瞪着眼,怎么样也不肯卸下力来。 他忽然想到,日后不管是谁得了执政大权,恐怕都不会容得下一个东北军、和一个东北军总司令。 他想放下,心里的种种欲望却叫他放不下。 直到最后,他不得不确认,他是真的无法再继续领着东北军长长久久地走下去,这才终于卸开了手里的紧攥着的力道 「陆云生」说得对,人这辈子,活一天、少一天。 自己有那么多的钱,又手握那么多的物资资源,只要自己想,怎么活着不比等着以后被人清算来的好? 管他谁来做华夏的领导人,反正,又不是他去争。 东北军损在别个谁的手里,都是给别人做了嫁衣,徒白让别个占了便宜。 韩玉明重重吐出一口浊气,从外面瞧上去,精神还是有点萎靡。 要将自己牢牢握在掌心里几十年的权力尽数散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最后,在所有人的不敢置信里,韩玉明还是将东北军给全部遣散了。 富贵和前程可能很难再有,但至少,这条命,他还是都给他们保全下来了。 只带着身边跟了一辈子的柯荣和另外几个下手,韩玉明解散了东北军、给大家都分发了遣散的银钱后,也不再掺和两党争斗的事,直接回到了渖阳。 接过了陆将军的后事,他要亲手送这不得不让他敬佩的「震山虎」走上最后一程。 虽然陆将军的遗书里半点没提他的妻儿,但陆将军下葬这一天,韩玉明还是等了许久。直到等到不能再等的时候,依然不见陆家人来,韩玉明这才做主,让人走了后头的流程。 有关陆将军当年和陆家到底是个什么关系,在后世,一直都是一个谜。 陆将军的四姨太谢然和陆将军的几个儿女,有生之年都没去给陆将军祭拜过,而陆将军死后的墓碑上,更是只按其意愿篆刻了「死后仍守华夏国土无疆」的字样。 到底是什么原因逼得陆家人和陆将军比陌生人还不如? 后世的许多网友都对其进行了揣测,直到陆将军的四姨太谢然过世几十年,陆将军几个八十好几的儿女翻出了谢然生前的笔记,对要不要为陆将军迁墓、让陆将军同谢然进行合葬发生了激烈的争执,网友们这才能对当年的往事一探究竟 第66页 「是呀,你是一名将军,我都快忘了,你是一名人人敬畏的将军。可你为什么这样残忍?当我好不容易回到了陆家,以为终于能够和你幸福美满地生活在一起的时候,你却选择了再度抛弃我,重新回到了战场?!」 「你是不是忘了?你已经不只是一个将军了!你是我们全家的支柱!你有没有想过,你要是死在了战场上,我们又当如何自处?!」 「你成功了,你成了所有人心里的英雄!这是你以抛弃家庭得到的,我永远不会去看你!绝不!」 被传到网上的照片里的字迹凌乱而又清晰。 陆家因着陆将军的缘故,到底是受了许多的照拂。甚至在华夏排除抗战之外,最艰苦的那十年里,陆家受着永存于人心、已经身亡的大将军的照拂,也从来说不上一句过得不好。 从那本笔记上的字迹来看,人们能清晰地看见,一个在封建教条下被教导得柔软、甚至懦弱的女性,是怎样一步步的开始有了挺直腰杆的底气。 而那所谓的「底气」里,百分之八十的埋怨与憎恨,却被她尽数还给了那位给了她「底气」的将军。 被传到网上的最后一张照片,大概是谢然死前留下的最后一篇日记。 上面寥寥数字,只草草写了一句,「我原谅你了。」 于是,便有了陆家的这场纷争。 看到陆家的这齣闹剧后,网上终于开始沸腾起来了 网友:球球您几位放过陆将军吧微笑 网友:原谅?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这是拿了人好处,还怪人家不该给了?怪不得陆将军重回战场也没跟一家子说呢,合着是一家子脑子都不大正常。 网友:,民国的时候,家里头大概是上海的名流之一吧,小时候听奶奶说过一点民国的趣事,好像说的就有陆将军大女儿和二女儿争男人,争出好大一场笑话。毕竟是陆将军的家人,我当时还没敢信,现在看来合着除了陆将军,这一家都是恋爱脑啊我就说我奶奶这么崇拜陆将军,怎么会讲假话诓我 网友:就让陆将军安安稳稳守卫我华夏领土吧,求您几位别再打扰他了微笑 「陆云生」这名字,象徵了太多。 作为第一个带头驱赶倭寇的人,认真算起来,他算得上是华夏每一个人的恩人。 如果没有他,华夏指不定还会死多少人,也指不定还会不会有如今平安喜乐的他们。 正如东北军总司令韩玉明的儿子,后来在替韩玉明整理自传的时候,所记录下的、韩玉明在多年后回忆起陆将军时所说的 「这个时代的人们啊,没什么信仰和精神。这不好。活着总也没个奔头。怎么想也不像我们抗战那三年呀,震山虎就是人们的信仰能让华夏全民皆兵、拿起铁锹就退敌的信仰」 或者,现代华夏的人民真的缺乏信仰,但至少,人们深知,如同将军那样,使得当年华夏四万万同胞众志成城的信仰,是绝对不容玷污的。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要的番外 大概写了一下大家的后续,不黑国、也不黑产,一笔带过,后续就当遵循了歷史的轨迹叭,作者君怕被编编敲打,小天使们也尽量别提这个和十年。重要的是写了一下陆家脑残行为暴露,将军晚节得保,后人景仰,是个好结局吖 嘿嘿,明天开始写小白龙。既然大家不反对作者君黑神佛,作者君就放心黑了 另外,老看见有人在黑作者君的帝辛,作者君有话说,关于帝辛的人设古里古怪、到底是歷史还是封神榜还是歷史人设、这算不算前后矛盾、以及帝辛为啥会不停穿越,作者君要到后面才会慢慢揭露的。就算大家真的有疑问,作者君也不会解释的,就是这么任性,坚决不会提前剧透,哼^ 最后,谢谢阿冰有毒扔了1个地雷 谢谢扔了1个地雷 谢谢一直支持作者君的大家吖!!!抱住大家,作者君一定会努力变得粗长的!3 第32章 白龙不是马 在小白龙敖烈的眼里,玉帝惯来是是非不分、好大喜功、昏庸无能的。 当年不论是捲帘大将失手打碎琉璃盏、还是天蓬元帅醉里调戏嫦娥、亦或更甚者是齐天大圣大闹天宫最后不管谁重谁轻,都是判了一个以下犯上、忤逆天条的罪名。 他并不惊奇于自己失手烧毁了玉帝送来的宝物会被半点不容人冒犯的余地判他个「忤逆天条」的罪名。他没想到的是那个一纸将他状告上天庭的竟是他的生身父亲西海龙王。 小白龙的记忆戛然而止。 帝辛睁开眼,只觉得自己的灵魂正因着这肉身里存留着的愤怒和怨恨而瞬间沉重。 敖烈的执念是什么? 将敖烈的记忆一路看过来帝辛原本以为无非同前面几世一样,这小白龙的执念必定是同让他沦落到眼下地步的几人息息相关的。 好比那碧波潭的万圣公主和九头虫、好比那将亲生儿子告上天庭的西海龙王、更甚者又好比那不辨是非、软弱无能的玉帝 无非便是如此。 帝辛原本以为小白龙的执念就是牵扯在这几人身上的,可偏偏事情出了偏差。这小白龙肉身里的执念比他以往经歷过的任何人都要更深,可就是与以往的任何人都不同,这小白龙是没有明确将自身执念留与他知的。 自简陋的石榻上起身帝辛闭着眼,来不及打量这鹰愁涧底的寒酸模样,将敖烈的记忆走马观花般在脑海里再看了一遍。 第67页 因着法海那世他也只得了法海前面二十余年的记忆,初时,帝辛并没把小白龙被天兵压到鹰愁涧后就突然中止的记忆放在心上。 可眼下再将那记忆看过一遍,帝辛这才发现比之法海那一世,这一世却有不同 彼时,他用的是二十岁法海的身子,是半点没有法海二十岁之后的记忆。而现在,他用的,分明是还没清醒过来的小白龙的身子,却提前在小白龙的记忆里,看清了鹰愁涧的模样 再睁开眼的时候,帝辛不动声色地将这鹰愁涧底的情况,同原身记忆里的模样一一比量。 戛然而止 难道敖烈还有其他的记忆被抹去了? 看着这鹰愁涧同敖烈记忆里别无二样,帝辛有些恍然,蓦地抬起头,透过头顶碧波荡漾着的水纹,往天上瞧去。 他看的并不是这方世界的天庭,而是掌管着万万小世界的天外天 天道。 这其实并不难想。有了傅言诚那一世的雷霆警告,帝辛很难再自欺欺人,去相信天道从始至终都不知晓他的存在。 甚至于,他偶尔还在猜测,兴许,真正让他开始这无休止穿越的,就是这天道,也正是那鸿钧。 顺着这般想下来,敖烈那些被抹去的记忆,似乎也就不难猜想了 兴许,那是些不能提前泄露,只能由他自己去摸索的天机。 眼里一片清明,帝辛收回了目光,没再去想天道、或者是鸿钧,让他兜兜转转走这一遭是为了什么,总归,他要把功德送到自己的面前,自己收下便是。 正身,帝辛盘腿。 不管小白龙的执念到底与谁有关,帝辛始终相信,在这样一个满天神佛的世界,到最后,终归还是要以实力说话。 垂眸,帝辛进入修行。 同第一世受法海影响,只能修炼佛法不同。大抵是一法通、万法通,打从脱离法海那个世界开始,帝辛修的就不再是单纯的佛、也绝不是单纯的道。 他练的,是那颗悠然自在、随心所欲的心。 这世间自来便有「一朝悟道、坐地飞升」的俗语,是以,境界既在,他的修为便在。 「噗通」 极重的一声落水声,将帝辛从百年修行中惊醒。 帝辛悠悠然睁眼,瞧见的便是一匹白色的骏马,惊扰了鹰愁涧的一池静水,自头顶急速下坠,吐出一串串细小的气泡,虎蹬两下,最后在紧裹着的湖水里,彻底没了挣扎。 这是淹死了一匹人间的凡马。 生死有命,一匹凡马溺水丧命,原本是不足以引起帝辛的注意的。 百年前替小白龙深受的折辱,帝辛片刻不忘。既然已从修行中惊醒,他原本至少是应当找上碧波潭、西海和天庭,替小白龙和他自己讨回个公道和脸面的。 可当他真正睁开了眼,瞧清了鹰愁涧里动静的来处,他原本的想法竟然渐渐就淡了 小白龙遗留的情绪,已经百年未曾作祟,但就在那白色的凡马出现在自己眼里的时候,帝辛却倏然觉得心里头一阵没来由的烦闷和焦躁。 那是一种夹杂了惊怒和惶恐的情绪。 敖烈在怕? 记忆里那条天赋奇高、颇有些盛气凌人、桀骜不驯的小白龙在害怕? 他怕什么? 一匹凡马? 帝辛眯着眼,怎么也想不通心里涌上的情绪。不管再如何去看那匹白马,也半点看不出那白马还有其他什么别的身份。 「砰」 那白马的遗骸闷声落在湖底,扬起一层银沙。 帝辛拂袖站起,移步过去,索性凑近了去看。 他不相信曾经自傲于修为、满怀少年意气的敖烈,会无缘无故地害怕一匹凡马。 此时,几乎全然将先前的打算抛在了脑后,帝辛一边瞧着那马,一边搜寻着敖烈留下的记忆。 既然半点也得不到答案,他便很难不去想到敖烈那段被抹去了的记忆 心尖上抖了两下,恍惚间,帝辛仿佛听见小白龙正凑到自己的耳边,央求着他离开。 离开? 为什么要离开? 帝辛嘴角勾了勾,反倒没了要去找万圣公主和西海龙王的打算。 挥手,帝辛分出一道水流,卷着那白马的遗骸回到了石榻边上。正待放下,陡地便随着动盪的地面晃了两下,看着一根粗长的棍子,直直从湖面上捅了下来,直把鹰愁涧给倒得天旋地转。 「妖精还不快把俺老孙师父的白马还来!」 帝辛伸手,正想擒住那棍子的末端,将那整根棍子、同及湖面上翻倒鹰愁涧的人整个掀翻,蓦地听见湖面上直直传到湖底的声音,却反而没了动作 又是这样, 一股说不清的熟悉感自心底油然而生 帝辛细细地感受着小白龙自然而然产生的心绪,同看见那白马时不一样,他从这份熟悉里感受到的情绪,并非憎恶、也并非害怕,而是一种同病相怜的愁苦? 神思恍然间,帝辛反而有些想看清那被深埋在云雾后面的真相了。 收回手,他没按原先想的那样,干脆利落地直接将那棍子整个掀翻,而是心神一动,化作原身小白龙的原形,顺着那粗长的棍子缠绕而上。 及至顶端,他一眼瞧见了那把控着棍子翻山倒海的猴子,蓦然将其与五百年前被佛祖压在五指山下的齐天大圣对上了号,这才悠悠啸出一声龙吟。 第68页 声波震盪得极远,那齐天大圣孙悟空双手捂了捂耳朵,等那声波散开之后,重又操控着金箍棒变回了正常大向着帝辛棍棍打来。 他几番变化,或移形换影,或三头六臂。 说厉害,倒也厉害。 但若说是否可与那「齐天大圣」的名号相提并论,帝辛却直觉开始生疑。 「砰!」 一尾巴扫去孙悟空最后勐然袭来的那一棍袭来,帝辛心下觉得不对劲,草草将孙悟空掀开,便勐地一头又扎回到了鹰愁涧的湖底。 天庭真正位于顶端的神仙,各有所长,哪怕并不是各个都英勇善斗,但他们的身边也总养了一干侍童、坐骑和宠物来用以防身。 记忆里的小白龙自矜修行天赋奇高,生性好战,自来便喜欢同那些神仙养下的侍童坐骑挑战切磋,只是当年的孙悟空早早就被压在了五指山底,这才未曾同孙悟空一较高下。 直到如今,换做了帝辛来同着传闻里的齐天大圣交手,这才心下一阵,勐然惊觉不对 孙悟空厉害是厉害,单论个人战斗力,天庭那些神仙,可能的确没有几个会是他的对手。可天庭的很多神仙,本来就是不修武力的。若要自保,他们的身边自有他们培养的侍童和坐骑。 比之原身当年交手的那些侍童和妖兽,孙悟空显然还是有些距离。 如果所谓的「无人能敌」是假,那这齐天大圣,又是如何能搅得天宫大乱的? 瞳孔微微放大,这一瞬间,帝辛忽然觉得,也许原身、甚至那自以为大闹了天宫的齐天大圣,也许从来就没弄懂过那漫天的神佛。 如果说,所谓的「大闹天宫」,只是天上那些神仙做给孙悟空看的一场戏,那么,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敖烈是否也参与在他们操控着的棋盘中? 他们要敖烈扮演的角色又是什么? 敖烈的执念是否与之相关? 还有孙悟空最开始喊的那句话里的「师父」是谁? 玉帝真的就像小白龙敖烈想的那样昏庸无能、好大喜功吗? 这一刻,帝辛心里实在有太多太多的疑问。 最开始,原身用残存的余念想让他离开,他都没有离开。这会儿,他好不容易摸到了真相的门槛,就更不会选择离开了。 他想看看,到底是谁想要把小白龙和孙悟空、甚至更多他还不知道的人绑入棋局。也想看看,那些人究竟想凭靠他们做些什么。 稳稳地坐在鹰愁涧湖底的石榻上,帝辛动也不动。 他知道,若真想让「他」入局,那些人,无需孙悟空去请,最后也会再来。 作者有话要说:猴哥其实也是作者君的心头好,作者君是不会黑他的 实力这一说,是就事论事,毕竟西游里,猴哥起码搬了二十次以上的救兵,小白龙这里也是请的观音。 但是无所谓了,作者君喜欢的就是猴哥那一份狂妄,情人眼里出猴哥,就算猴哥实力没有天下无敌,那一定也是修炼时间太短了!猴哥在作者君心里,就是最牛批的,嘿嘿嘿 另外,总感觉乖巧听话的孙悟空,不是作者君心里的猴哥,所以,男主不仅会自己出局,也还要带猴哥出局,两个桀骜不驯的人,一起打破神佛的阴谋诡计,日天日地 就是纠结了半天,最后才定下怎么写,所以粗长失败,作者君只好明天再战了,抱住大家 谢谢想要加更的日日夜夜扔了1个手榴弹 谢谢阿冰有毒扔了1个地雷 谢谢暖阳光扔了1个地雷 第33章 孙悟空脚踩筋斗云,瞬息便是十万八千里。 帝辛端坐鹰愁涧湖底未及一日似又只是在眼帘睁合间蓦地又感受到湖底里一阵勐烈地翻滚和震盪。 来了。 心间落定,帝辛不急不缓从石榻上起身身化麟白飞龙吟啸一声径直往湖面上飞去。 帝辛腾空而起,摆动两下龙尾抖去身上带起的湖水铜铃大的龙目逡巡一眼,随即便望见了那孙悟空面前一手端着白玉净瓷瓶,一手拈起柳条挥动间掀起鹰愁涧波澜万千的观世音。 「孽障还不快快收手?」 犹如梵音响起,一股子要叫人捨弃天下红尘、从此无欲无求的平淡。那观世音慈眉善目,眉眼里尽是慈悲停下了翻腾不止的波涛,却又将手里的杨柳枝向着帝辛所化的白龙一洒。 龙目微凝,帝辛瞧着观世音的眼里暗含几分深意眼瞧着观世音柳条上洒来的凝露快要落到自己的身上勐地一个摆尾,迅疾躲过。 「菩萨来便来了,却又为何要用净瓶凝露化掉小龙一身修为?」 在观世音的面前一头栽下,幻化出人身帝辛斜眼瞥去,半点也不遮拦面上的冷凝。 顾及修为和身份、地位,从前的小白龙再狂再傲,也绝无可能落了这位西方菩萨的脸面。但眼下,帝辛却是不怕的。 那菩萨一来,什么也不问,直接定了他的罪,上来就搅得这鹰愁涧不得安宁,化解他浑身的修为,他又何必再给他什么好脸色? 观世音眼神微动,有些没想到「小白龙」会躲开自己的杨枝甘露。 他一双似是满含天下慈悲的眼,定定落在帝辛的身上,哑然片刻,这才开口问道,「玄奘带着悟空前往西天取经,途经鹰愁涧,你为何要夺了他那白马的性命?」 第69页 「你是说我夺了那白马的性命?」 帝辛挑眉,似笑非笑。 「那白马,确实是在你鹰愁涧里失了性命的。」 一句话,那观音竟是理所当然的给帝辛、或者说是「白龙敖烈」定下了罪名。 兀地一股怒意席捲而上,帝辛全力平復着心里涌上的情绪,堪堪维持住表面上的从容,定定再问,「那马在湖边吃草,自己失足落入我鹰愁涧底,菩萨也要怨我?」 「那你为何不救它?」 观世音话刚一落,不仅是帝辛,就连去把他请来的孙悟空也禁不住一怔。 他为什么要救?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别说那白马同「小白龙」毫无关系,就是真的有那么一点牵连,谁又能完全担负起除自己外的另一条性命? 若不是为了逃脱五指山,自己又怎么会愿意做那闷头和尚的专职打手? 孙悟空尚且在回过神后嗤笑一声,更何况帝辛本人。 「所以菩萨想要如何?」 感受着敖烈那无端地痛楚撕扯着心神,帝辛问。 他觉得,这是一个圈套。 一个全然针对着原身敖烈而来的圈套。 否则,这观音菩萨,绝无可能在自己这样铁了心要辩得个公道的情况下,还用这般近乎于不要脸面、铁了心的要用上强硬手段,把这所有罪名,一概归咎在自己头上。 于是索性,帝辛不再同他分辨,只开门见山地去问,他到底想要什么。 像是又教化了一个冥顽不灵地人,那观世音送出一口气,面上的笑越发祥和 「你害死了玄奘一匹马,不若便赔他一匹?」 帝辛不信观世音的目的仅仅是一匹马,却还是配合着他的话,顺势再问一句,「只赔那和尚一匹马便可?」 他想知道,他们究竟想要「小白龙」做什么。 「你可愿同悟空一样,随玄奘一道同往西天?」 岔开了马的问题,观世音忽然问道。 一语落下,犹如醍醐灌顶,帝辛再不需要从那观世音的嘴里套出更多的话,勐然便想透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人间凡马,不停不歇,或两日、或三日,总要再换。今日那白马,便是被累死的。甚至不是失足,只是掉落在了我这鹰愁涧里,菩萨便要将它的死全盘怪到我的头上。怎么?菩萨要我陪一匹马,是要我赔上自己?做那和尚胯下一匹不死之马?」 甚至不如那孙猴子,他们算计敖烈,甚至不是让敖烈去拜那和尚为师,而是要让敖烈身化白马,去做一个永远累不死、逃不了的苦力。 让一条龙,去做一匹马,在这些人的眼里,自洪荒便有之的龙族,到底算是什么? 「孽障,还不住口?!」 顾不得身边还跟着一个孙悟空,观世音第一次露出了「慈祥」之外的神情。 不管是东方的神,还是西方的佛。他们的脸上都带着一张名曰「不可说」的假面。有些事情,哪怕他们确实是这样想、也是这样算计的,却绝不能叫人宣之于口。 利益,他们要。名声,他们也要。 如今,他们的谋算,被他们看中的一个小棋子全然不加遮掩的揭露了出来。哪怕那也许只是其中极小极小的一部分,却也足够叫那观世音怒不可遏了。 惊怒之间,那观世音再一次拈起杨柳枝,沾上净瓶里的甘露,向帝辛再次洒去。 眼见着那甘露又落了个空,那观世音还想再来,却没料到帝辛站稳在地,索性从袖里拢出一捲风,直接捲走了他手里的瓷白净瓶,随手往身下的鹰愁涧水底砸去! 「这世间有我龙族祖宗的时候,你西方佛祖还不知道在哪儿。想让我去给你们的人当牛做马,你们可真是好大的脸面!」 道破观世音丑恶的来意后,帝辛便发现自己神思间的愤恨已然消散了大半。 如果,小白龙的执念,是要撕破这满天神佛的假面,叫天下人看清这漫天神佛,不配叫世人景仰。 那么,他是不惧的。 从始至终,他便不喜欢那所谓的神佛。 「若我没记错,孙悟空乃天地所育吧?受极天道宠爱,玉帝怕其夺位,想要人来收服他。西方佛法止步中原,佛祖想靠他来获允天道,奉护金蝉子推行佛法」 「你们,当真是好算计!」 愈发将先前的诸多疑问连成一条线,帝辛将这事实真相猜测得七七八八,唇齿启合间,愈发从容,亦是愈发无遮无拦的狂妄。 他连天地圣母女娲都不怕,哪会怕这小世界里,算不得真神的神佛。 「你住口!」 观世音见自己手里的瓷白净瓶被帝辛扔至鹰愁涧水底,杳无踪迹,早已是面露惊慌、惊疑不定。 此时还是听了帝辛几乎将他们的棋盘全然拆落,他才用尽了全身的气力,定住心神,意图凭藉着修为直接将帝辛压制。 他是没想过帝辛的实力会在他之上的。 在定下棋盘的时候,他们挑选的,必然是最合适的棋子。 不定性因素,有天道之子、那个石猴便够了。谁也没料到,在这个时候,这条白龙竟是早早就跳出了他们的棋盘,不在他们的掌控之中了。 甚至连身边的孙悟空也被他波及的威压震得坐立不安,偏偏对面那「白龙」,却浑似半点也不受影响,依旧站得笔挺,只眼角眉梢的笑意,愈发轻蔑。 第70页 「想布局?」 帝辛嗤笑。 凡人斗不过仙神。 受那「仙神」操控第一次,他实力不济,他可以认命。 但眼下,未来昭昭可期,他凭什么要认那被人操控过的「命」?! 说不清是被小白龙的情绪影响了,还是被自己的情绪影响了,帝辛从前尚可抛却一边的不甘,此刻却如浪如潮般翻涌而来。 「那便来看看,最后是谁来操纵这棋盘吧。」 翻身化龙,帝辛也不回鹰愁涧里,转眼隐没在云端。 一瞬间,观世音恍然明悟,眼下,恐怕不是他们设局要引人入内,也不是单纯有人破了他们的棋局,而是他们被迫,被引入了另一幅,他们压根没有想过的局面。 隐隐间,事情已然不可控。 断定了自己已然不是那「白龙」的对手,观世音面容冷凝,顾不得身边何时也跟着不见了踪影的孙悟空,转身,亦向着另一个方向飞去 在事情全然失控以前,他要去请佛祖控制事态。 「跟了这么久,你还不现身?」 飞至西海顶上的青云间,帝辛想了想,还是停了下来,化作人身,预备先解决了身后跟上来的「麻烦」。 「哐!」 随着铁棒落在云间的一声闷响,帝辛看清了来人 如他所料,是那位齐天大圣。 若这位大圣,真如小白龙记忆里那样的放肆桀骜、嫉恶如仇,听到自己在那观世音面前揭穿的那句阴谋,他便不可能不来。 「怎么?你还是为了那匹凡马来找我算帐?」 帝辛明知不是,却还是问。 平心而论,他喜欢这位齐天大圣。 不论「大闹天宫」是否是玉帝联合西方佛祖做出来的一场戏,终归,他喜欢的是他那一份欲与天争不驯。 他心底里是这样的人,于是打心底里,他也喜欢极了这一类人。 否则,他可以掉头就走,丝毫不给孙悟空开口的机会。 「俺老孙,精通七十二般变化、一个筋斗便是十万八千里。下勾生死簿,上闹天宫。按你刚刚和菩萨说的,这些全是假的、都是阴谋?」 舞了两下金箍棒,把金箍棒的一头对准了帝辛。仿佛要是察觉帝辛嘴里有一句假话,他便绝对轻饶不得他。 「生死簿?」 帝辛迟疑了一下,未曾直接回答孙悟空的问题,倒是反问了一句。 「阎王老儿要勾俺老孙的魂,俺老孙就到他地府里头闹了一场,这难道也有什么不对?」 瞅着帝辛表情不对,孙悟空抓了抓脑袋,下意识地补充着追问。 却是帝辛呵气轻声笑了出来,回道:「你是天地所诞的石猴,和万物生灵本就不同。你可曾听过,还有人说石头会没了性命的?」 作者有话要说:感觉按我这节奏,这一趴估计会比较短 不过没关系,作者君心疼我猴哥,迫不及待要带我猴哥去踏破凌霄嘿嘿嘿^^ 毕竟等阴谋揭露得要差不多了,剩下的就是爽了 小天使们要不要猜猜「生死簿」事件,是什么回事呀,猜对的话,喜提预言家,还有奖励嗷^^ 谢谢祁柒扔了1个地雷 谢谢苏世卿扔了1个地雷 谢谢阿冰有毒扔了1个地雷 第34章 「你这是个什么意思?」 孙悟空神情怔松,一时间连握着金箍棒的力气都卸下了许多。 「你去地府里找阎王拿到生死簿的时候,那上面写的可是你孙悟空这个姓名?」 帝辛将天上地下那帮神仙的打算看了个七七八八气定神闲。也不急着就要把真相告诉给孙悟空听一步一步的只想叫他自己去将那帮神仙看个一清二楚。 五百年前的事太过久远,可毕竟是事关性命、曾经大闹了一场孙悟空只眯着眼、稍作细想片刻便将五百年前经歷过的事一概想了起来 「不是。」 不再拿着金箍棒做着示威镇压的样子,孙悟空把金箍棒缩成一根细针三两下又送回了耳里。 「五百年前,地府派了小鬼来勾俺老孙的魂。待俺老孙跟着他们去得了阎罗殿前大闹了一通,那阎王老儿才拿了案上的生死簿来给我。我亲自翻看,忘了往后翻了多久这才看见生死簿上注着天产石猴四个大字。」 「这难道也是阎王那老傢伙合着玉帝老儿一道来骗俺老孙的?!」 孙悟空拧着脸低吼一声、粗粗酣着气,意识到自己可能真是被人给合伙耍了,差点就要被卖着去西天取经还极可能傻不隆冬地谢着那唐三藏把自己从五指山下救了出来心里焦躁得很,蹦跶两下,当即就想冲到天庭上去,找玉帝老儿算个总帐。 但最后他却还是按捺住了性子,想先从帝辛这里,把事情弄个明明白白。 帝辛得知阎王那生死簿上注着的不是「孙悟空」这三个字,而是直白地註上了「天产石猴」,说不上感嘆不感嘆,只是如同想像那般,早有所料地先沉气道了一声,「果然。」 「你知道为什么生死簿为什么能够决定三界六道的生死吗?」 往脚底云端之下望了一眼,西海的海面上风平浪静。 孙悟空太单纯,虽是载天地之气运所生,却是以天为父、以地为母。唯一一个授业传道的师父,也不过是传授了他一点子仙法,等意识到玉帝和佛祖的绸缪以后,又为了不惹上一身腥,早早就将他赶了出去。 第71页 可以说,孙悟空的一生,都是伴随着阴谋和诡计的。但偏偏,讽刺的是,前头无人指路,孙悟空真就一头栽进了那些神佛的阴谋里去。 问这个问题,帝辛是没想过真的要孙悟空回答的,于是仅仅顿了一顿,他又自己给出了解释,「生死簿乃天地灵器至宝,掌三界六道生死轮迴。本身就不是阎王亲自炼化,簿上记载的所有生死都有姓有名,怎么到了你这,就不是孙悟空,而是天产石猴了呢?」 「你可知,同那生死簿一样,你也是超脱三界六道的存在?灵器是死物,可为天庭所用,但你呢?你的不定性太多,性子里又带着太多的野。你可想过,你是不死的,这三界六道知道你来歷的人其实不多,是玉帝为了下套于你,这才命阎王做下了这一场戏?」 只是下套的时候,连玉帝自己也不知道这天产石猴,会有了「孙悟空」这个姓名,于是便让这场戏,有了最大的一处破绽。 帝辛将目光从云底波澜不惊的西海海面上抽离,倏然望进孙悟空的眼里 那是一双蹿腾着火气怒意的眼,却仿佛满天星辰坠落眼底一般,满是不谙世俗的澄澈和天不及我的狷狂。 有了妲己作为前例,帝辛看一个人,是不大在意他的美丑的。 一个人,不论他再丑、也不论他再美,在他的眼里,都是人生偶然擦肩、不经意瞥过之后就要放下的浮云,没有太大的区别。 可就是那双眼,这一瞬间,帝辛觉得耀眼极了。连带着那一张满是金色毛髮、本该看不出美丑的猴脸,在帝辛看来,也变得顺眼极了。 美猴王 就凭这一双眼、这一身的傲气,孙悟空确实是担得。 「嗑!!!」 一阵抓耳挠腮,孙悟空自喉咙里发出一阵愤愤地低吼。旋身一变,褪去了跟着唐三藏取经时的佛帽布衫,眨眼换了装扮,头戴凤翅紫金冠、身披锁子黄金甲、脚踏藕丝步云履,亮堂堂的圆眼一瞪,自命齐天的气势首先便有了三分。 「玉帝老儿欺俺老孙,便是天宫一战玉帝当真做了假,便是俺老孙当真就不如那满天神佛,也绝不能叫玉帝老儿和那佛祖蒙了我的眼去!」 雷厉风行地从耳里再次抽出如意金箍棒,横空舞耍了几下,孙悟空握着那金箍棒的一端,直指苍穹。 浑身气势一震,身后烈火般灼红的披风猎猎飞起,孙悟空带着踏碎凌霄的气韵,右脚勐地一踏,便是要往南天门的方向飞去 「等等!」 电光火石之间,帝辛身形一转,拦在孙悟空的面前。 「你要拦我?!」 孙悟空绝非是非不分。饶是此刻,他怒上心头,圆眼微鼓,却仍旧不想同好心告知了他真相的帝辛动怒,只是隐忍地在握着金箍棒的手上悄然用力。 「你不怕送命?」 帝辛饶有兴致。 事实上,就连此时拦在孙悟空的面前,也不过是他一时的兴之所起。 「不过是一条命罢!天要欺我,俺老孙便是拼了这贱命不要,也定要搅他个天翻地覆!」 十足的睥睨。 帝辛挑眉,没想到孙悟空会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但就像先前说的,他实在是喜欢极了这孙悟空。 哪怕这话在旁人听来大逆不道,听在他的耳里,却蓦地让他眉眼舒展,更多了几分愉悦的快意。 若说一开始,他只是想说通这位齐天大圣别再犯傻,自己去替小白龙向这漫天神佛讨回一个公道的话,那么到现在,神思迴转间,帝辛第一次生出了要同另一个人结行作伴、共碎神佛的念头。 自觉殷商倾覆后,这世间便极少再有什么能让他为之悲、为之喜的人与事。但现在,一想到同孙悟空结行作伴,帝辛不仅不觉得厌恶与麻烦,反倒浑似世间难得一知己般,低声笑开。 横手往外一震,身化麟白银凯,脚蹬素雪明靴,帝辛第一次祭出了小白龙的法器银色蟠龙剑,舞动两下,蓦地笑问,「天地不仁,大圣可愿与我共覆这苍天?」 面容皎皎如皓月,独独那一双明目里,流转的竟是同孙悟空如出一辙的睥睨。 忽而间,孙悟空明白,他从来不想断下他的野和他的七情六慾,也从来不想成什么佛、当什么悲天悯人的孙行者。 这世上,任你是谁,哪有权力去强迫一个心有红尘的人断掉红尘? 齐天大圣,从来都只该是齐天大圣。 或者,在这「白龙」半点不给观世音面子的时候,他就早该看出来的 他们,才是一类人。 紧攥着金箍棒的力道兀地松弛开来。 饶是孙悟空半句话也没说,帝辛却明白,他是认可了自己的提议。 「四海龙王同气连枝,乘玉帝和佛祖之意,引我们入局,也有他们一笔。恰好我来找西海龙王要一个欠我的解释,这一行,我们便从这里开始?」 手里挽了一个剑花,帝辛嘴里的话虽是询问,手里的剑却已直指云底的西海。 「西海便西海!你且好生看着,看俺老孙搅他个底朝天!」 孙悟空意动,将金箍棒高高掷起,嘴里就蓦地开始念咒。 帝辛看着那随着孙悟空嘴里咒语不断变长变粗的金箍棒,想了想自己在鹰愁涧里被搅得翻滚震盪的境况,心里瞬间瞭然。 孙悟空这根金箍棒,用在自己身上,那是心烦意乱,用在西海龙王身上,他却是乐见其成了。 第72页 「轰轰轰」 海水翻啸的声音震耳不绝。 那粗壮的柱状棍棒,每搅动一次,西海的海底里便有无数的小鱼小虾被卷出海面,没了生息。 「唿唿」 喘着粗气、颤颤巍巍地走到水晶宫的正殿,西海龙王同样被搅得头晕目眩、东倒西歪,只得扶着水晶宫正殿的圆柱,瞧着那搅出了偌大旋涡的金箍棒满脸怒意 「那泼猴不是去陪金蝉子去西天取经、宣扬佛理去了吗?!怎么闹到我西海来了?!」 「父王慎言,莫叫那猴子把话给听去了!」 有些艰难地回首,看着自己的大儿子摩昂上前来扶稳了自己,那西海龙王这才恍然想起,方才不知觉中,他说漏了唐三藏的前世。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不如我先上去会会那猴子。」 脚底下一个趔趄,眼见着自己也快要站不住了,摩昂太子这才松开了西海龙王,合手请命。 「快、我儿快去!」 得了西海龙王的令,摩昂太子手化三棱锏,纵身一跃,便飞出西海海面,凌至云端。 「原是大圣来也。」 向前迈着大步,跨走几下,摩昂太子念着孙悟空到底还顶着「齐天大圣」的称号,不敢表现出不敬、坏了玉帝的谋划,拱手便给孙悟空作了一礼。 起身,手握三棱锏「噔」地直立在地,他也不发火,好声好气地问,「不知我西海犯了何事,大圣要来搅得我西海不得安宁?」 眼里分明已经瞥到了帝辛的存在,可自始至终,他也只看着孙悟空,半点也没提起帝辛,仿佛他这「三弟」,比一个陌生人还不如。 「且停下来吧。」 帝辛垂眸,也不管摩昂是不是把自己放在了眼里,反正话是对着孙悟空讲的。 不是说三弟只是去做的金蝉子的坐骑吗? 瞧着孙悟空真就按着帝辛的话收了手,把金箍棒变回了正常大摩昂心里惊疑不定,眼神不断辗转在帝辛和孙悟空两人的身上,像是想要藉此判断些什么。 「唰」 还未回神之际,勐地便见帝辛飞身而至,蟠龙剑剑指自己额首,摩昂正想发怒,倏地便听见帝辛在问 「我的好父王究竟拿我同玉帝做了什么交易?」 作者有话要说:西游原着里,写的就是「悟空亲自检阅,直到那魂字一千三百五十号上,方注着孙悟空名字,乃天产石猴」 所以作者君倾向于,是压根谁都算不到猴哥的命,所以玉帝只能让阎王写「天产石猴」这四个字 算是演戏和布局啦,所以说到这两点的小天使都算喜提预言家作者君的奖励已发放,大家查收一下嗷抱住 至于小天使们说的因果,作者君其实觉得,天道、或者说设定里的鸿钧没那么傻,天道给男主送功德,一定是天道想让男主干啥。关于因果,玉帝和佛祖这些布局的才是真正犯下因果的人。只是可能位置坐到他们那份上,他们不怕了叭 苏世卿扔了1个地雷 阿冰有毒扔了1个地雷 祭璃笙扔了2个地雷 抱住泥萌3 第35章 「混帐你在说些什么?!」 摩昂太子往后退了一步,惊疑不定意图避开帝辛手里的蟠龙剑也不知道帝辛究竟知道了些什么,只能厉声大喝希望能止住他的胡言乱语。 「你将父王当做什么人?!」 摩昂太子质问。 帝辛却是轻嗤了一声 「啧他是什么人我不知道不若便将你绑了去,我们一同去听他说道说道?」 腕下一转帝辛剑柄上的蟠龙昂首吟啸一声幻出虚影,化作金绳半点不给摩昂太子挥出他手里三棱锏的机会,转瞬收紧将摩昂太子捆作一团。 「你!!!」 摩昂太子瞪眼,正要怒斥帝辛,话头却被孙悟空轻飘飘地给拦了去 「哈哈哈哈你这剑倒也真是一把宝剑,同俺老孙这金箍棒有得一比!」 眼里蹿着几缕金光,孙悟空大笑几声换只手握住金箍棒空出右手来将摩昂太子打横拽起,横棍指住云下西海,也不知道是冲着帝辛,还是冲着他手里的摩昂意气风发,「今天,我们就闹他一个天翻地覆!」 拎着摩昂勐地往下飞,孙悟空待到和帝辛一起没入海面,直抵水晶宫的时候,这才重重将手里的摩昂太子往下一掷,发出「砰」地一声重响。 「我儿!」 「可是那泼猴把你绑了来?」 一直等在水晶宫正殿里的西海龙王,立马向着那物件般被抛下来的摩昂太子拥了过去,只是他人还没碰到摩昂太子,首先就被孙悟空手里伸长了的金箍棒一把掀开,往后几个趔趄。 「大圣这是何意?!」 哪怕心里再怎么顾念着玉帝的法旨,但这西海龙王到底不住在天庭,未受玉帝直接管辖,千百年来就没怎么受过气,此时就算没有大发雷霆,却也还是忍不住恼火地质问出声。 站定了身体,西海龙王恰见帝辛是并着孙悟空一道进了水晶宫正殿的,当即就把所有涌上心头的火气冲着帝辛手里发泄去 「你这逆子犯了天条,当初就不爱在西海待着,现在被贬到鹰愁涧了,你怎么反倒还敢回来?!」 既不敢冲着孙悟空发火,惹得孙悟空像搅了东海龙宫一样,再来搅他这西海一个大乱,又不敢直接去问帝辛怎么还没变成那金蝉子的脚力,唯恐坏了玉帝的章程。 第73页 那西海龙王习惯性就拿帝辛这「小白龙」发火,即便没有由头,也总能找到由头。 「怎么?你反了天了?背叛了一次违逆天条的罪名不够?还想再来一次?」 说不准这话到底是冲着孙悟空去的还是冲着帝辛去的,当然也更有可能是指桑骂槐,总之他的怒意是全然冲着帝辛去的。 帝辛还没开口,孙悟空率先不耐烦地握着金箍棒往地面上一震,直震得那水晶宫颤了三颤,也直震得那西海龙王不敢再胡乱开口,这才横眉扫了他一眼 「你这老儿,说话便好好说话!阴阳怪气的,难道还真当俺老孙脑子笨,听不出你在骂谁吗?!」 作势鼓了鼓眼,眼瞧着挑起金箍棒就要向着西海龙王打上一棍,帝辛却拍了拍他的肩膀,把他给拦了下来 瑟缩着闭上眼,久久没等到那棒子落到自己身上,西海龙王再睁看眼的时候,却是见到帝辛站在了他的面前。 哪怕大闹天宫是玉帝做出来演给孙猴子看的一场戏,里头含有一些水分,但若单论个体、不论仙兽坐骑,天庭那些天兵天将,绝大多数一部分都确实是打不过那孙猴子的。 某种程度上来说,孙猴子算是成长起来了的。 西海龙王自己都觉得自己在孙悟空那一棍下会伤筋动骨,此刻看他被帝辛拦了下来,松了口气后,自始至终就对帝辛板着的脸,总算是软和了几分。 「你」 他想说些软和话,帝辛却没那心思去同他玩什么父子重修情谊的戏码。 「虎毒尚且不食子,你是我的父王,却又为何要去玉帝面前状告我无法无天、忤逆天条?」 孙悟空闻言诧异。 直到现在,他才知道这「小白龙」和这西海龙王是有个什么过结。 原来这怂货是「小白龙」的亲爹? 孙悟空打心底里觉得他俩不像,却到底还是担心那「小白龙」不像他天生地养、什么也不怕,就算被亲老爹给卖了,也还顾念着那一份亲情。 眯了眯眼,孙悟空瞧着帝辛平静幽深的眼,半点没有不同于方才的动容,仿佛吃下了一颗定心丸,安心在一旁看起戏来,任得帝辛怎样去处置。 「少年叛逆、不若摩昂那般循规蹈矩、对你言听计从,在你眼里,便不配再做你西海龙王的儿子?」 帝辛是很认真地在问。 在他想来,这应当也是原身小白龙的执念之一。比起仅仅是让自己没了脸面的、不甚相熟的万圣公主,必然是这生养了小白龙数百年的父亲的背叛,更叫小白龙更在意些。 甚至不怀任何质问、愤恨的语气,帝辛只是想替小白龙求得一个答案,可偏那西海龙王,怎么听帝辛平静认真的语气、怎么就觉得他这不服教的「儿子」是在忤逆、激怒他,横眉竖立,他指着帝辛就差直接怒斥一声「不孝」。 「你放肆!难道你还在愿本王不是?本王是你生身父亲,岂会害你?!纵是将你状告天庭,也是为了管管你那无法无天的脾性!若非还有本王求情,你以为触怒了玉帝,你会仅仅是被贬鹰愁涧那样简单?!」 放眼五湖四海,这天下龙族,不爱修行的纨绔多了去了,可以下犯上、不服管教、骄纵狷狂的,就只有他眼前的这个逆子! 「仅仅是被贬鹰愁涧那样简单?」 也不知道是在重新发问,还是简单把自己最后的一句话复述一遍,西海龙王第一时间没弄懂帝辛话里的意思,直到又听了帝辛的后一个发问,这才变了脸色 「你便不知道玉帝和佛祖要算计我去做那唐三藏的脚力?」 「你怎么???」 西海龙王大惊失色。 帝辛却不愿顾及他的心情,当即又问,「我去当一匹马对你有什么好处?折损所有龙族的尊严,让那漫天神佛将龙族的脸面放到地上去踩踏,你便满意了?」 「你个逆子,你懂什么?!」 这西海龙王在面对着帝辛、他的「儿子」的时候,惯来就是自高一等的。 他冲着帝辛拂袖,目光像极了看着一个不懂事的熊孩子,若非眼角瞥及了孙悟空的存在,他兴许,就想直接动手管教管教这个「儿子」了。 「人间帝王,自诩真龙天子,甚至把龙族的身份放到了上天的前面,玉帝早就对我们看不过眼。好在遇上了佛祖传教,挑中了你去做金蝉子的坐骑,等你完成取经后,既可保我龙族平安,你又可得个八部天龙广力菩萨的身份,你到底还有什么不满?!」 帝辛难得被噎得有些说不出话来。 在此之前,他料得到那唐三藏的身份兴许不凡,却并不知道那唐三藏到底是何来歷。 眼下看来,这原身的父亲,却是从头到尾,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了。 只是端从这西海龙王不耐烦的眼里来看,他竟是真的以为他这是在对「小白龙」好的 一时间,帝辛竟也不知道执念不散的小白龙,在得知他父王的这个答案后,是会消散执念,还是执念更深了。 「嘁,你这老煳涂话说得倒是好听!你龙族倒是又可以和玉帝相安无事好一阵子了,可你倒是问过小白龙吗?他可曾说过愿意去做什么菩萨不菩萨的?」 孙悟空性子直,听不惯西海龙王那一番好听的话,更思及自己也差点要被那些神佛骗了去,心下恼火,见帝辛不说话,便率先破口而骂。 第74页 「龌龊就是龌龊,卖儿子就是卖儿子。你说那么好听做什么?就是要俺老孙来说,做菩萨,也绝没有回花果山做我的齐天大圣来的痛快!」 「可你们这帮骗子啊真是骗得俺老孙好苦啊!」 摇头晃脑,想想这场大戏里,只有自己傻不愣登地顾念着唐三藏的恩情,和那护送取经的诺言,孙悟空想着想着,不再把这单纯的当做是「小白龙」自己的事,祭出了金箍棒,旋身跃起,朝着身边的圆柱,就勐地打压下去 「轰」 一道道碎开了裂痕,玉做的圆柱轰然坍塌。 「你你你、你这泼猴到底要做什么?!」 西海龙王向着那碎成了石块的圆柱踉跄几步,痛心疾首,却又到底是忌惮着发狂的孙悟空,不敢靠近。 「你们这群骗子,你们骗俺老孙!」 孙悟空龇牙咧嘴,眼里炫着金光,瞪视那被他气势吓得倒退了几步的西海龙王一眼,舞着金箍棒往后一甩,又是一根玉做的圆柱轰然倒塌。 越是骄傲的人,越是容不得他人的折辱和欺瞒。 帝辛瞧着孙悟空发狂的模样,眉眼舒展开三分笑意,只觉着现在的他,简直对极了自己的脾性。 总归,他们这次来便是为了掀这西海一个底朝天的。如今他已经替小白龙拿到了西海龙王的答案,便是纵得孙悟空去将这水晶宫给砸个粉碎,又能如何? 从始至终,便是这些嘴脸丑恶的人,欺了他们。 挥出手里的蟠龙剑,帝辛从剑尖舞出两道龙影,向着被捆在地的摩昂太子同那已经被吓得呆若木鸡的西海龙王使去,卷出他俩的龙筋,一手握住。 死亡,惯来不是一个人苦痛的终点。 帝辛是没想过要谁死的,他只是散去了摩昂和西海龙王一生的修行,又留给了他们百年的修为维持性命。 他要让他们在龙族长久的生命里,做个有意识、有生命,却动弹不得的残疾龙。让他们如同小白龙那样,真正让人将尊严和骄傲,全然踩进脚底。 作者有话要说:大闹西海成就get 帝辛不稀罕做什么天喜星君,猴哥不稀罕做什么佛和菩萨,这俩果然很像,猴哥果然是作者君的初心嘿嘿嘿^^ 话说,有小天使提到猴哥头上的「金箍儿」,这后面会说,这里先保密,坚决不能泄露作者君的剧情 另外还有小天使说西海龙王还好,但怎么说呢,小白龙是被他爹西海龙王亲自告上天庭的,尤其电视剧里,摩昂太子去帮忙收服小鼍龙的时候,对唐僧、猴哥,甚至猪八戒和沙僧都问好了,独独对他亲三弟小白龙不闻不问、看都不看一眼,所以作者君觉得他们家庭关系比较微妙,反正也挺一言难尽的 既然用了这条线,那就这么写了,嗯 接下来要大闹天宫了,进展这么快,真的没有人夸夸作者君嘛???^ 谢谢222扔了1个地雷 谢谢梦君扔了1个地雷 3 第36章 覆了西海水晶宫,帝辛和孙悟空一个持剑、一个执棒相视一笑无需半句言语,便纵身一跃齐齐从西海水晶宫的那片废墟中腾起直上云霄去往天庭。 「来者何人?!」 守在南天门的神将几乎看不清天边急急掠来的两道人影,便早早跨出一个大步横出手里的大刀率先将快要直接冲破了南天门的帝辛和孙悟空拦了下来。 「来的是你大圣爷爷!」 显出身形的瞬间,孙悟空横棒一扫将那挡在身前的神将和天兵一道扫开,清出南天门前大道的同时还不忘狂纵至极地回上一句。 同样的狂妄,比之孙悟空而言,帝辛到底还是更为内敛些。 他不爱同他瞧不上的那些人磨那点嘴皮子。 此时他同孙悟空一道现出了身形,虽不说话,却顺手划出了两道磅礴的剑气一左一右眨眼就叫挡在南天门前的神兵天降身上多出了数道触目的血痕。叫人不敢轻易上前迎战的同时,三两下就和着孙悟空的动作,将南天门前的大道彻底清了出来。 「玉帝老儿,你给俺老孙出来!」 孙悟空性急率先冲进了南天门,熟门熟路地飞往了凌霄殿。 刚一落地,三步并作两步走,兀地到了高坐殿首的玉帝座前,一把掀翻了玉帝身前的黄金玉案。 「孙悟空你放肆!」 玉帝勐地见孙悟空逼近,暂且还没反应过来,凌霄大殿的众武臣首先便围成了一个半圈,纷纷祭出了自己的法宝。 为首的李靖更是手托他的玲珑宝塔,怒目圆瞪,指着孙悟空便是一声怒喝。 「放肆?」 刚及凌霄殿前,听见的便是那一声怒斥,帝辛一时恍然,倒是没想到会在这重见了故人。 「李天王倒不如教教我何为放肆?」 身披麟衣甲,帝辛足尖点地,半点也不怕这满殿的神仙,踏着他们的肩睥睨而至,轻飘飘地落在 孙悟空身边,便是一声哂笑。 「你是西海三太子敖烈?」 手握干坤圈,首先认出帝辛这「小白龙」的,是哪咤。 微微眯了眯眼,随意往哪咤的身上扫视几眼,帝辛心里一阵不适。 事实上,不论是法海的世界,还是书生和将军的世界,在他们的歷史洪流中,都曾屹立着一个殷商。虽然事实令人有些不大愉快,但实际上,不论那些世界有无女娲、哪咤、姜子牙,结局大同小异,在那些世界里,最后都是姬发踩踏在他帝辛的头上,建立了周朝。 第75页 帝辛并不很能确定,那些世界,是否是不同世界发展出的同一事件。于是此刻,他自然也就并不很能确定,在这小白龙的世界里,这同样帮着姬发覆灭过殷商的李靖和哪咤,是否真的就是他记忆里的那两人。 毕竟,在这个世界,那可笑的「天喜星君」,始终都存在着。 只能说,是天然的带着不喜。 于是不管这个世界的李靖和哪咤,是不是他认识的李靖和哪咤,他都很难对他们存有半分善意。 「我记得李天王在人间的时候,也曾是天喜星君的臣民。既然当年的李天王能和儿子们一同帮着周朝反了天喜星君,如今又凭什么对着大声说这一声放肆?」 天喜星君只是个名头上好听的闲职,压根都没有参与天庭诸事商榷的资格。 反倒当年跟着姬发反了殷商的那些人,如今成了玉帝重臣,神情间,反倒对他们曾经俯首称臣过的「大王」充满了瞧不上眼的轻蔑。 「这怎么可以类比?!」 李靖眼里不耐烦,面上满脸不善。 「纣王当年在人间为君不仁。我们跟着武王伐纣,也不过是顺应天意罢了。」 「为君不仁」 帝辛嗤笑两声。 也不知道这个世界的「他」是不是真的就那样一无是处,他反正也没想在这个世界替「自己」讨回什么公道,于是又只将心神重新放到了替小白龙消除执念的事上 「那你们这玉皇大帝就为君仁慈博爱了?」 挥剑,剑尖凌出一道剑气,径直打落了玉帝头顶的流苏玉冠。 流苏玉冠上万千玉珠坠落在地面上,声声清脆。 帝辛无视了李靖等人五彩纷呈的面色,剑尖直指玉帝,「你也不过是个善妒英才、玩弄权柄的伪君子,今日我便是真正覆了你这凌霄殿,你又能如何?」 殷商倾覆,他只怪自己技不如人,不怪其余任何人。哪怕存了心要成圣回去噁心女娲、姬发、姜子牙,他更多也是出于厌恶他们的伪善。 既然他们说,他的殷商是合该灭亡,那么,真正昏庸善妒的玉帝,又凭什么能常坐天庭帝位、安然无恙呢? 「我呸!就你这玉帝老儿,你还敢称上一句仁慈博爱?!你今天若不说清楚为何算计俺老孙,便等着吃俺老孙一棒吧!」 一脚踏上东斜西歪地案榻一脚,勐地将手里的金箍棒往前一松,孙悟空便学着帝辛的模样,直将金箍棒抵住那玉帝的喉咙,做足了威胁的模样。 「你、你这泼猴!朕何时算计过你?!」 玉帝用手支着地,脖颈往后缩了缩,生怕帝辛和孙悟空两人一个不小心,就真的伤了他哪里。 「按照李天王说的,玉帝不公,便不要你这玉帝也罢!」 有了孙悟空去钳制玉帝,帝辛反而收回了蟠龙剑,旋身冲着殿下的李靖等人一挥,划出金色蟠龙虚影,卷得那满朝神仙连连往后退去。 再一挥剑,便似得先前在西海龙宫时那样,用剑气舞得那凌霄殿上的玉柱攀上裂痕,炸个粉碎。 「你这恶龙,我定轻饶不得你!」 李靖气得声音直颤,祭出手里的玲珑宝塔便要将帝辛收进塔里。 可他那玲珑宝塔刚悬及半空,嘴里启动宝塔的法决还没念完,帝辛那幻出虚影的金龙,率先就迎头飞了过去,咬住那玲珑宝塔,龙头往外一甩,还不等帝辛动手的,就把那玲珑宝塔送到了帝辛的手里。 「倒是要谢谢李天王送来的法宝了。」 法宝之所以比称为法宝,无非是因为有了法力、有了制力于敌的能力。 但法力这东西,是可以消磨的。 其他那些神佛大多只懂得如何增强法宝的法力,修缮自己的法宝。独独帝辛不一样,他不修佛也不修道。他只修心。 于是心之所及,一念既起,手里那玲珑宝塔的法力便尽数涌入到了他的身体里,化作了他自身的修为。 待得他那一句话落,吸收了玲珑塔里最后一丝法力,那玲珑塔,自然也就应声变作了废塔。 「你!!!」 神仙脱离凡胎,修得仙体,身体素质已强过凡人不知几何。可眼睁睁地瞧着自己的法宝变成了一块废铁,还听着了帝辛那一句多含认真意味的「多谢」,李靖一时没忍住,气急攻心,竟是和脆弱的凡人一样,一口喷出了血来。 有了李靖作为先例,凌霄殿上的众位神仙,一时间也顾不得那被孙悟空威胁着的玉帝,只看着帝辛再一次捣毁凌霄殿的动作,便迟迟不敢上前阻拦。 「孽畜,当真是冥顽不灵!」 一道梵音,自天外而来。 帝辛和孙悟空不自觉停了手,一殿上、一殿下,仰首望去,便恰见那佛祖如来,身携观世音,自上而下,于半空中落定。 是从鹰愁涧离开的观世音,到西天请来了如来。 这还是帝辛第一次见到这位西方的佛祖。 同那观世音一样,面上是万生皆苦的怜,但凡他瞧着你,都似极你是他门前等待解决的恶人。不论你是喜是悲,他都只自以为是地当你是悲。 他要「救」你,他要你皈依,他要你从此向「善」,又哪管你本身愿不愿意? 「孽畜?」 倒是没再动作,帝辛停下手来。 不愿瞧那佛祖高高在上的模样,便也似他一般,幻大身形,飞至半空,同他平目而视。 第76页 「佛门说,众生平等。你身为万佛之祖,却唤我们孽畜?」 帝辛哂笑,发出质疑。 做为法海,他也当过十几年的和尚,对佛门那些教义教条,他再熟悉不过。 虽不知法海那个世界的万佛,是否也都像法海一样,有一颗生来便当自己是为拯救苍生而存在的佛心,但至少,帝辛明白,眼前这些「佛」,是不配为佛的。 「你要求别人入你佛门,要去七情,斩六欲。可你自己却满是私心,同玉帝做下那等矇骗天道的孽事,你又算是什么佛?!」 帝辛话落,孙悟空也回过神来,飞至半空,瞪着这比玉帝更叫他痛恨三分的罪魁祸首,双目猩红,又接着帝辛的话,再质问一遍 「欺俺老孙,你算什么万佛之祖?!」 连开口的时间都不愿给如来一些,孙悟空勐地跃起,高举着手里的金箍棒,照着如来的头顶便要狠狠打去 如来低眸,嘴里低声念叨着什么,既像佛偈,又像是咒语。 正值帝辛不明白如来此举何意的时候,突闻「哐啷」一声响,转眼便见孙悟空痛唿一声,松开的金箍棒砸到凌霄殿的地面上,双手捂着头,连飞行的法力都近乎维持不住。 「你这是?」 帝辛恍然,看见了孙悟空脑袋上的金箍儿,随着那如来的低念盈起了法力,这才发现,那原来并不是一件如同紫金冠般的饰物,而是一件用来控制孙悟空的法器。 那金箍儿像是这天下间最不合天理的一道教条,死死禁锢在孙悟空的身上。每当他想反抗,便只需动动口,念念那咒语,便能叫他低头臣服。 而后,那还有什么真理和应不应该,从此往后,掌握着那教条的人,所说的每一句话,便是真理,便是本该如此的应该。 兴许,在这个世界原来的轨迹里,佛祖和玉帝的阴谋是成了的。 帝辛不知怒从何起,心里忽然便有了这样的猜测。 作者有话要说:以帝辛这个「老古董」的角度大概引入了一个平行世界的概念,也不知道大家看懂了咩 咳咳,话说,白龙马这趴快要完了,下一趴作者君还没想好,作者君今天要好好想想了,小天使们有啥想看的也可以提,作者君有灵感的话,都可以写哈 抱住大家勐啾一口3 谢谢阿冰有毒扔了1个地雷 谢谢清欢扔了1个地雷 第37章 「我来替你摘下。」 幻大了身形以后,孙悟空在他面前极小。 他见不得那样自在逍遥的齐天大圣还有这样被人强硬束缚着的痛苦时候微微抬手,触及到孙悟空的脑袋边伸出手指便想直接去将那金箍儿整个挑掉 「你别动!!!」 孙悟空身形打着晃痛不欲生,每一次开口出声都是一次声嘶力竭的吼叫。 「俺老孙偏不信它能耐我何!!!」 摇摇晃晃地挺直了弯下的腰杆孙悟空咬着牙,震手让那掉落在地面上的金箍棒重新回到手里,冲着那嘴里咒声不绝的如来狠狠打下 「啊!!!」 如来动也不动,只加快了嘴里念咒的速度,便让孙悟空惨叫了一声手里的金箍棒,怎么也打不下去。 明明只需安静地立在一旁,自己便可不费吹灰之力地替他卸了那金箍儿的可偏偏他却非要凭藉自己的力量,去挣脱那本不该套在他头上的枷锁 帝辛看着从半空中重重砸落、疼得满地打滚,却仍旧固执地挥舞着那一根明显乏力的金箍棒,心里一时间竟也说不上是欣赏更多,还是敬佩更多。 稍微放下一点骄傲,让别人来拉上自己一把不好吗? 帝辛同样拿这个问题来问自己,却蓦地发现,假若今天被那金箍儿缚住了的人是自己,兴许他也会做出和孙悟空一样的选择。 他当然可以不必承受那样多的痛苦,让别人轻轻松松地拉上自己一把。可在那之后呢?他们的一生那样长,谁可以保证今后自己的每一次困境,都能等来一个出手相助的贵人? 等待着他人强大后来救济,永远不会比自己变得强大,更让你活得舒心自在。 求人不如求己。 这从来就是他们这类人的生存理念。 心境兀地有了一个大飞跃,帝辛只觉着更丰厚的法力充斥在他的四肢百骸,连神经末梢都隐隐跟着法力的流动而开始雀跃。 他的修为突破了。 帝辛瞧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那状似癫狂的孙悟空身上,一副高高在上的嘴脸的如来和观音,也似是没想到孙悟空能支撑着这么久还不服软,眉眼间稍许流露出了几抹诧异,反倒对着那看起来情况越来越坏的孙悟空放下了心来。 某种程度上,孙悟空是天道在这个世界最钟爱的孩子。 他与生俱来的天资,便是他打破这世间所有阴谋诡计的最大依仗。 一棒接着一棒,孙悟空气喘吁吁,一棒不如一棒。 眼看着他打出的棍棒再也没了气势,连最后一点法力都消失殆尽,凌霄殿上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孙猴子终究力竭,没了攻击力,想来是撑不住了,接下来,他们就只有那条「小白龙」一个威胁了 一想到帝辛,那些神仙们又是倒吸一口冷气 活了成百上千年,他们哪见过有人还能吸取法宝上的法器的? 第77页 身体下意识往后挪了一步 还是老老实实地等着如来佛祖和观音大士去收服那条「恶龙」吧 那群神仙、包括玉皇大帝,都把收服帝辛的希望放到了如来和观音的身上。心里正指望着如来先把孙悟空给收了,再往那五指山下压个几千年、永远不再放出来,忽然便见孙悟空的身上激起了光芒万丈 不破不立。 那金箍儿用在有法力的人的身上,便是一件法宝,用在没有法力的人身上,便是一件凡物、摆设。 孙悟空身上的法力一枯竭,那金箍儿就自然而然地从孙悟空头上脱落,「哐啷」一声落在地上,贯着几声清脆的彻响。 凌霄殿里一时寂静,如来嘴里的咒语,再也念不下去。 不似帝辛修为突破时那般平静,孙悟空因祸得福,境界大增时,便是满身的金光,耀眼到让人不敢直视。 「哈哈哈哈哈哈,便看你们还能再奈我何?!」 金光退却,孙悟空手执金箍棒,仍似疯魔,弯身拾起那地面上的金箍儿,陡地幻大身形,当着如来的面,一把将那金箍儿捏了一个粉碎。 「你、你这泼猴真是疯了」 如来和观音心头一震。 观音颤颤着出声,生来第一次起了要劝如来离开的念头。 倒不是害怕如来打不过孙悟空,他只是觉得孙悟空天道所钟的气运实在太强,若如来真和孙悟空斗上,就算如来真的嬴了,兴许也会赢得狼狈。 这才是他们没有像对小白龙一样,强硬地拧着孙悟空的头,让他西行取经,而是面面俱到地为他设了一个棋盘、引他入局的原因 「你们看我做什么?」 感受到如来和观音怪责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大致猜想他们是怪罪自己打乱了他们的棋盘,帝辛轻轻挑眉 「怎么?你们想要利用我,还怪我实力太强,没有识相地来被你们利用了?」 帝辛从不吝啬于向人展示自己的强大。 对着什么样的人,就使什么样的力,帝辛第一次使上了全力,冲着如来挥剑,蟠龙吟啸而出,剑气混着蟠龙虚影急急而去,气势更比山川河海浩瀚。 「你!!!」 看看躲过那浩瀚一剑,右边臂膀到底是被划破了一道血痕,久久不能自愈,如来恍地一下望进帝辛的眼里,面上终于卸掉了慈悲的假面,颇为惊疑不定。 若此时单只有一个孙悟空,或单只有一个「小白龙」,他都不至于害怕。 天道钟爱又如何? 两厢对战,看的终究是实力。 孙猴子虽厉害,可到底还是同他相去甚远。 但 若加上一个比孙猴子还强许多的「小白龙」呢? 坐这万佛之祖的位置太久,如来有些不敢赌,甚至心下里已经断定了自己在那两人合力之下势必会输。 一时之间也顾不得那宣传佛教的西行棋局还能否继续,来不及去想「小白龙」到底怎么会突地跳离的自己的棋局,如来也只同观音一样,心里起了退意。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又恢復了一脸慈悲的模样,如来装模作样的嘆着气,「你们身上戾气太重。终有一日你们会明白,屠刀解救不了你们自己。我会在西天,等你们回头是岸。」 言下之意,即是凌霄殿这事儿他也不管了。 凌霄殿里一瞬间人声嘈杂,怎么也不敢相信,这如来佛祖竟然这么不靠谱,就扔下了一句听起来好听的话,示意了观音一下,便想着抛下一切地要离开了。 「戾气重便重吧,有仇报仇,有冤报冤,不过是因果循环。可佛祖这么快就想走,是不是有点不大合理了?莫不是忘了,你也是我和大圣的屠刀所向?」 横跨一步,帝辛和孙悟空一前一后,直将如来和观音拦得死死的。 帝辛难得被除了女娲和姬发几人噁心到这种地步,倒还有几分闲心出言讽刺几句,反是孙悟空满脸地不耐烦,横着金箍棒就要向着他身前的观音打去 「同他们说这些做什么?先吃俺老孙一棒!」 「轰」 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像是掀起惊涛骇浪般,孙悟空冲着观音勐然一击,直接就将那本就不善武力的观音,打散了大半修为,元气大伤。 「哼,佛祖,俺老孙今天倒要来看看,你有什么资格,要成为俺老孙的祖宗!」 提着金箍棒,孙悟空将观音打得动弹不得,马不停蹄地又继续加入到了帝辛和如来缠斗的战局。 于是一瞬间,本来还破有一些不利的形势,眨眼间被扭转了战局。 待得帝辛一剑舞出,紧跟着身化白色巨龙,同剑里化出的金色蟠龙合二为一,叠影重重、缠绕着向如来啸去时候,如来被冲撞得五脏六腑浑似移了位,剎那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原本还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转眼间,辗落成泥。 「司命星君在哪儿?」 迎着玉帝、如来和观音惊怒和灰败的神情,帝辛拦下了气急之下的孙悟空,迎头就要落下给他们的致命一击。 他幻回了正常的身形,收回了剑,翩翩然从半空中飞落,首先要找的就是司命星君。 「小、小神在这」 司命星君被殿上恍惚间回过神来的其他的神仙给推了出来,投上滴着豆大的汗水,生怕帝辛把未灭的火发到自己身上,连句话都囫囵说不清楚。 第78页 「你这是做什么?」 帝辛还没开口,孙悟空先大有不善地跟着幻回了正常身形,从空中飞落。 他显然怒气未消,语气里还蹿着好大一团火。 「让他们也尝尝受人摆弄的滋味。」 帝辛望了孙悟空一眼,没再解释更多。 就像对那西海龙王和摩昂太子一样,他从没想过要让谁死的。 既然利用了他,又哪能那么轻易地用死来解脱的? 这玉帝和佛祖不是喜欢玩弄权术,将人玩弄于手掌之上吗?他便散了他们的修行,保留他们的记忆,送他们去做生生世世的凡人,让他们在生生世世的人生中,皆以旁人生杀予夺的一颗棋子而存在。 生生世世,都活在无尽的悔恨和痛苦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找司命星君,其实就是为了把玉帝、佛祖以后的人生安排得明明白白^^ 话说,小天使们提议的,好像好多都有版权问题不能写 然后,提得多的,郭嘉和周瑜这种的虽然作者君也喜欢,但人家有老婆啊。男主是要凭本事单身的吖!!!秦始皇还可以掰扯一下,但尤其周瑜这种和老婆相亲相爱的,作者君还能咋弄啊 要不然作者君先写两个突然比较有灵感、感觉有意思的故事顶住,然后小天使继续提想看的,作者君可以先码住 像红楼梦这种没有版权纠纷的,可以直接码住,其他的有版权问题的,估计还得再看看,以后如果要写,也是得披原创皮然后歷史人物的话,可能不会直接写穿成郭嘉啥的,估计也是和这篇差不多,穿成其他人,然后一起日天日地这样毕竟有的男神,连爱情都是美好的,作者君捨不得改 嗯,大概这样,下一篇先按小天使「宁歌」的意见,写个被抢了未婚妻的世家子弟过渡一下然后下下篇有个骚操作的脑洞hhhhhhh先保密^^ 谢谢清欢扔了1个地雷 谢谢旋转年华扔了1个地雷 第38章 活捉一只种马男 花了一些时间把其他参与了设计他们西往取经棋局的神佛一网打尽扔进无尽的轮迴,帝辛和孙悟空谁也没迁怒报完了仇就走谁也没管那些拦在他们面前要他们负起天庭无君的责任的古董神仙。 谁说他们把玉帝从那位置上拉下来打入尘埃里,就是为了接任他的位置的? 只要不算计到他们的头上,他们哪管谁来当这天地之君? 玉帝不过是罪有应得罢了。 他们的仇,报也就报了,哪还有因为报了仇就要贡献出自己自由的道理? 如果说帝辛是不惜得去当那什么天地之君那孙悟空就是全然不喜欢了。 天庭里的老神仙哪有花果山的猴子猴孙们好玩? 瞥了拦在面前的神仙一眼,孙悟空和帝辛相视而望,遥遥作别,一个往东,去做他花果山里自由自在的齐天大圣一个往西,回到鹰愁涧底,继续他的自在修行。 帝辛并不能确认小白龙上一世寿命的尽头是在哪里于是也便不能确认自己什么时候能从这个世界离开。索性定下了神,日復一日地端坐在鹰愁涧底,提炼自己的心境和修行。 也不知道是到了什么时候恐怕是外头的人都要忘了当年同齐天大圣一道踏碎凌霄的「白龙圣君」,时间对于神仙来说,是在太长,又实在太短。 修行无岁月,仿佛是打一个盹儿后惊醒,帝辛终于在清楚的神识里感应到了这具身体终结的痕迹。 死后身化白色巨龙,遗骸沉在鹰愁涧底,谁也不知道,当年与齐天大圣一同威震三界六道的「白龙圣君」,就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地就在鹰愁涧里寂灭了。 在作为小白龙生命的最后,帝辛收取了这世界多得有些出乎意料的功德,意识模煳间,倏然突发奇想 这难道是天道对自己这世界的表现格外满意? 可为什么呢? 是为自己救了他宠爱的时候,还是为自己替他剷除了其身不正、不堪为天下敬仰的诸位神佛? 也许是兼而有之,帝辛没有得到最后的答案便失去了最后的意识,从这一方小世界里彻底脱离。 「大人,太太,大郎君这是打马球的时候,被太学里的张明伥给一棍子打晕了!」 「那张生可真是!这是作的什么孽呀!」 「夫人快别说了,还是先送大郎回去躺着,命人去请大夫。」 一道焦急的年轻男声,一道有些年纪、满口抱怨的温软女声,以及另一道威严肃穆的中年男人的声音。 帝辛稍有意识,只觉得耳边嘈杂极了。眼前一片漆黑,他想睁眼,却怎么也睁不开。只能隐隐感觉到,像是和着那声线威严的男人,身子一晃一晃地,正被人往别处抬着去。 「大人、太太放心,大郎君只是一时昏睡了过去,过不了多久就能醒来了。」 稀里哗啦的嘈杂声,在得到大夫的诊断后,终于随着「吱呀」一道关门声,全部寂静下来。 脑海平静下来。既然醒不过来,帝辛索性趁着这点子平静,翻起了原身的记忆 「立如芝兰玉树,笑若朗月入怀」。 如果非要说,原身谢华宸大抵是个这样的男人。 世家气韵,饱腹诗书,举手投足俱是雅韵风流。 打马而过,少女掷花,名冠京城的「华玉公子」,便是如是。 这样的男人,应是河清海晏,一生波澜壮阔,垂名青史的。 第79页 而事实也本应是如此的。 应当是机缘。 在生命的最后,仿佛天地垂怜,谢华宸得以遍览张明伥前世今生的所有生平。 是的,前世今生。 对于张明伥来说,原身应该算是个只活在史书里的一个古人。 虽生是世家权贵、可凭家世得天子荫封,却偏以科举入仕,週游在世家和寒门之间,在职四十年,位极人臣,令得满朝文武心服口服,成功为当朝天子齐贤宗平衡世家和寒门,携手贤宗,达成前所未有的君臣同心,开创了齐朝从未有过的太平盛世。 兼之谢家儿郎,非而立之年无子不得纳妾的祖训,谢华宸一生只得一妻、只爱一人,是古代难得真正做到「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存在,无论男女,谢华宸在后代追捧者无数。 可这一切,始变于张明伥的穿越。 张明伥是误入这大齐的一个后世之人。 后世常有人说,「哪个女人不想被谢华宸爱一回?哪个男人不想当一回谢华宸?」 张明伥相在这大齐搅出些风雨来,摆在他面前的,便是一条谢华宸曾经走过的成功之路。 他要走谢华宸走过的路,让谢华宸无路可走,却又不愿意成为真正的谢华宸。 利用着后世人的身份,他盗窃了包括谢华宸在内,许许多多的诗,撩拨了谢华宸命定的妻子,却又勾搭了许许多多的女人。 他凭着一些后世所学和并不精通的浅见入了仕,使了诡计将原身打压成沽名钓誉之人,彻底绝了谢华宸的仕途。 只是,越到后来,张明伥越能明白过来,他在后世,也不过只是个受过九年义务教育、混过大学四年的普通人。很多有关原身谢华宸的观点和事迹,他都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他开始意识到,这世间,只有一个谢华宸。 但他所想到的,却不是帮助谢华宸重登仕途,再造贤宗盛世,而是作计污衊谢家勾连外敌,彻底毁了原身和谢家。 同一个时代,他怎么允许有人的光芒更甚于自己呢? 大抵在那时,张明伥是这样想的。 而也是在死后,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张明伥的前世今生,谢华宸才恍然明白过来,他是死在怎样一个又蠢又毒的下三滥手里。 怎么能甘心? 如何能甘心? 倒不怨什么命定的缘分被夺,毕竟他对未来那所谓的妻子,还全然不识,没有半点爱意。他恨的是那下三滥踩着自己上位,恨的是自己竟然如此狼狈地死在了这样一个下三滥的手里。 若说执念那大概便是让那下三滥明白 这世间,不仅仅是只有一个谢华宸,且这个谢华宸,永生永世,都只会是他无法逾越的高山,生生世世,只会将他踩入脚底。 啧啧有味地将张明伥有关后世的记忆又看了一道,对那肖似于民国世界、却又全然不同于民国世界的世界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帝辛三两下总结出了原身谢华宸的执念后,这才悠悠醒转。 入目,是床前飘荡着的帷幔。 素青色,谢华宸爱极了的颜色。 这里,是谢华宸的房间。 「呀!原是郎君醒了,奴才这便去叫大人和太太过来!」 帝辛刚支着手坐起来,恰好便见一小厮端着一盆水推着门进来。 声音是最开始来到这世界时,听到的第一道年轻男人的声音。 帝辛打一眼,便将他同原身记忆里的贴身小侍七元给对上了号。等再一眨眼,便见那七元满脸惊喜,连忙放下了水盆,冲到外头找人去了。 「哎呀,我儿可还觉得哪里不舒服?」 脚下都带着风,原身的母亲苏氏进到屋里,连声音都带着三分火气。 直到近了帝辛床榻的一旁,这才慢步下来,坐到床沿边上,动作轻柔地用指尖抚上帝辛缠着纱布条的额角。 「真是作孽!那张明伥什么人,竟也敢出手伤了我儿!」 苏氏娘家和夫家都位高权重,自己又与少年天子唯一在京的姑姑、苌云长公主是数十年的手帕交,从小到大都没受过什么委屈,性子爽利又爱护短。 先前帝辛休息的时间,足够她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和那张明伥的身份地位,此时提起张明伥,她连一句「张生」的称唿都不愿给,一声「张明伥」缠在齿间,神色明厉,十足地咬牙切齿。 「夫人你别冲动,还是先听听华宸是怎么想的。」 原身的父亲谢瑜山拧眉,到底是害怕妻子撒起泼来,干脆就对着「儿子」使了个眼色,让「儿子」自己去同他「娘」说。 谢华宸自己活着的那一世,谢瑜山好像也是这样让他做的。 倒不是不护着自己的儿子,反而偏袒外人,也不是那穿来大齐、成了一个平头来百姓的张明伥,还有什么不得了的身份和背景。而是那张明伥在外,为了博取佳人欢心,已经有了些许的「才名」。 饶是世家权贵瞧不起平头百姓,却也不得不承认柔弱文人,惯会用手里的笔去摆弄人心。 恰好,谢家世代,是权贵,是朝臣,亦是屹立在知识顶端的文人。 是张明伥不懂,谢华宸的身份,本身便是谢华宸能在歷史上达到那样成就的决定性因素之一。 谢家不予文人为难。 饶是谢华宸自己也不知道张明伥为什么会向自己打来这一棍,自己也不知道张明伥那一棍是否真就是他们说的「意外」,但 第80页 谢家不予文人为难。 不管那个文人是出自世家,还是出自寒门。 谢家世代得来的文人推崇,总是基于这一点。所以记忆里的谢华宸,其实是接收了他爹谢瑜山的暗示的。 并且,就算现在是换了一个人来,为了除却谢华宸的执念,帝辛也会做出同样的抉择。 若非要说和原身有什么不同,那大概是 「娘何必置气?莫不是对儿子没信心?觉得儿子还如七岁稚童般需要被人都哭了就要找娘亲?」 同原身温柔大方地将这一页掀过全然不同,帝辛这言下之意,即是要自己去给自己找回场子来了。 苏氏愣了许久,这才倏然轻笑出声,「你这小子,什么时候也学会像二郎一样插科打诨,来逗娘开心了?」 谢瑜山诧异地看了帝辛一眼,到底是看目的达到,苏氏没再置气,便觉着帝辛这话是故意说逗着苏氏来笑的,没放在心上。三言两语便将这事翻过篇去。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书生篇没说,这里说一下,没说朝代的都是架空,设定为剧情服务哒 然后,作者君去烧烤了,双更失败,然后今天得到一个噩耗,最近要写论文,交开题报告和初稿,大概是尽量保持日更吧,欠下的更新等忙完,一定会补!! 最后,元宵快乐吖,抱住大家,比心心3 第39章 被苏氏压着休养了几日等帝辛那头上的纱布退了去额间的伤口好了个七八,却又恰逢了太学的休沐日太学的学生们都各自回了家倒是又把帝辛想早些回到太学去瞧瞧那位「后世之人」的念头往后压了压。 索性沉着性子将谢华宸熟读的书卷温习一遍眼下方才读完最后一卷帝辛抬眼,余光便扫见书房门口,正偷摸着往里门里探头的七元。 「进来吧。」 见着帝辛将手里讲着经义策论的书册扔在桌面上知道这话是对着自己讲的,七元这才「嘿嘿」笑了两声,从门口走了进来。 「郎君不是七元要来烦你是苏家郎君趁着太学休沐,过来找郎君来了。」 七元话音刚落,书房外头便遥遥传来一声装模作样的嘆息声 「哎,好不容易等到休沐,快让我来看看我们华玉公子可是被张明伥那小子打得破了相。」 十七八岁大的大男孩儿眉目俊朗,眼里含着几分打趣的兴味儿,嘴上没有一句正经话笑时眼里含着光,像是个混不吝的纨绔,又像是个半大点的孩子。 三月还带着些料峭寒意的春天原身这位从小一道长大的表弟苏云璋,手里还摇着一把玉骨扇。三下两下迈步到了帝辛桌前,一手撑在帝辛的桌上,眨着眼睛装模作样地看了许久,这才「啪」地一下合上了扇子 「唿还好还好,这要是让名满京城的华玉公子破了相,别说是弟弟我,就是京城那些闺阁女子、大家闺秀,也都饶张明伥那小子不得。」 帝辛: 怕是你说的那些闺阁女子、大家闺秀,就像夏季的天,那是说变心就要变心了。 斜眼睨了那苏云璋一眼,见那苏云璋眼里满满的促狭,帝辛知他同原身大小穿同一条裤子长大,与原身再亲近不得,不可能不打听原身伤好的怎么样,于是也不接他的调笑话,从书桌后头绕了出来,一边走在前面引着苏云璋在榻上坐下,一边在小伏案上斟下一杯茶。 「你怎么这么早过来了?」 谢华宸这表弟爱极了贪懒,太学里先生总爱每日记名,苏云璋在太学里睡不了饱,就总爱在休沐的时候睡个日上三竿。 「你还好意思说。」 拿起茶壶也给自己斟了一杯茶,苏云璋勐地一口惯了下去,两眼悠悠地盯着帝辛,捏着袖口拭了拭嘴角的水渍,看起来幽怨极了。 「我还不是为了来带你去找回场子的!」 「找场子?」 帝辛挑眉,一下子没弄懂苏云璋这是整的哪一出。 却是苏云璋像看着自家不争气的傻子似的,心里急得不行,「哎呀!我看谢华宸你真的是要气死我!宣郡王每年三月都要在清雅阁举办三春诗会你忘了?我从太学回来的时候都听说了,张明伥那小子今年要去,这时候你不去找场子,你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去?!」 苏云璋恨不得两眼冒火,帝辛却是不缓不慢,就连喝茶,也仍旧是温温吞吞的。 他想起来了。 三春诗会,原身谢华宸留下的记忆里,也是有这么一出的。 那清雅阁不是什么装满了阳春白雪史书经策的书斋,也不是什么寒门文人惯爱用来举办诗会的平凡酒楼。 那是一家勾栏院。 如果非要说那里和其他的妓院有什么不同,那大概便是清雅阁的格调要更高些,里头的妓子都是精心培养过的雅妓,面向的客户群体都是有钱有势的权贵,价钱自然不是一般人能够花费得起的。 独那宣郡王,是有着世家子弟里与众不同的一种风流。他既爱极了世间的美人,又爱极了那叙尽人间风月的诗词。 有钱有权,索性总在三月里的一日定下清雅阁来,邀些有头有脸的世家子弟、或有些生命的文人墨客举办诗会,算是全了他的两种爱好。 因着少帝表叔、宣郡王的这个身份,绝大多数的人都愿意给他这个面子。 于是久而久之,三春诗会竟也变成了每年里的一项固定项目,每一次举办,竟也能出现好些佳作。 第81页 只是 「你知道我不爱去这种地方。」 谢家男人不沾花惹草,如非必要,绝不出入烟柳巷。这既是对于他们未来夫人的一种尊重,同时也是免了他们不遵祖训的一种可能。 「这次不一样!我又不是去拉你沾花惹草,我这是看不得张明伥整天在太学先生们的面前嘚瑟,带你去找回场子!」 苏云璋拿起一边的玉骨扇,急得很敲了那小伏案几下,像是把那案几当成了他「表哥」的脑袋,恨不得敲开来看看,那脑袋里除了诗书经义,装的是不是全是榆木疙瘩! 「你到底去不去?!」 瞪着眼睛,大有一副你敢不答应,我就要闹脾气了的模样。 「啪嗒」 把空茶杯平放在桌面上,帝辛抿了抿唇,最终颔首,「你都说到这般地步了,那便当然去。」 在谢华宸的记忆里,苏云璋也曾这样急轰轰地来问过。 可最后,谢华宸还是拒绝了。 一是他从不出入烟花柳地,不愿为了这点小事破了自己的原则。二是那张明伥这时还和他矛盾不显,他还没气愤到要去刻意为难张明伥的地步。 没带七元,帝辛和苏云璋一人一快马,到得清雅阁门前的时候,清雅阁门前车水马龙,想要来参加诗会的人,差不多也都已经到齐了。 清雅阁里熙熙攘攘、男男女女、热闹非凡。 帝辛进到里头,只见人声鼎沸,两三眼间,找不见那攒动人群里的张明伥在何处,反倒在出现的一瞬,抓住了不少不经意间瞥来的目光。 男人们大多认识谢华宸,此时只是惊诧于从不进勾栏院的「谢华宸」怎么会到清雅阁来。而女人们则是清雅阁的雅妓,见多了美貌的女人,却从未见过那般清俊似竹、面若冠玉的男人,自然一时之间失了心神。 「咦?」 清雅阁里的热闹顿时安静了大半,坐在清雅阁一楼正中央、视野最开阔位置的宣郡王见状疑惑一声,歇了同一旁绝色女人笑谈的声音,往清雅阁门口望去,这才倏地睁大了些有些乏懒惺忪的眼睛。 「谢家华宸郎君竟也跟着云璋小子来了?」 宣郡王诧异声落,三三两两聚作一处的女子们便相互低语起来 「呀!谢家华宸郎君?传闻里的华玉公子?果然名不虚传呀」 「可是不是说华玉公子不来烟花柳地的吗?」 「这有什么?诗会而已,公子想来便来了,又不是寻花问柳来的」 低语声被一旁同样仰首望去、见到了不愿见到的人的张明伥听到了,眼里愤愤,心间还有几丝不平 嘁,史书果然不靠谱,就该让现代那些无脑的女人看看,他们「冰清玉洁」的华玉公子,还不是会来寻欢作乐? 什么洁身自好?全是沽名钓誉。 「见过宣郡王。」 不知道张明伥正在看不见的地方对自己暗自记恨,帝辛见自己被宣郡王点了名,索性不再刻意去找寻张明伥的踪影。 同苏云璋一道向宣郡王行礼问了好,帝辛这才直起了身子,随口解释了一句,「早闻宣郡王三春诗会的名气,往日未得闲,今日恰好云璋寻来,便一道过来瞧瞧。」 明眼人都瞧得出帝辛这句解释其实官方得很,算不得真,偏偏那宣郡王却是真的高兴极了,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大笑着抚掌几下,「甚好甚好!连你华玉公子都肯赏脸本王的三春诗会,看来本王这三春诗会,往后几年,还得再多办几回才是。」 显然,「华玉公子赏脸三春诗会」这个名头,是让宣郡王觉得自己的脸面和虚荣心都被满足了。 先前懒坐在椅子上还有几分昏昏欲睡的睏倦,现在倒变得神清气爽,连忙沖帝辛和苏云璋招了招手 「快,你俩就坐到本王身边来。」 回过脑袋,就让身边随行的侍卫往桌边添了两张椅子。 偌大的清雅阁里,挤满了人,只这宣郡王的四周空空荡荡,只坐了宣郡王自己,和另一个面容清丽绝伦的绝色女子。 忽然想起张明伥和他诸多红粉知己之一的清雅阁名妓绿漪的缘分,似乎就是从三春诗会开始的。 帝辛微不可查地瞥了那绝色女子一眼,对她的身份有了几分揣测,便又悄悄将视线挪开,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自然地同苏云璋一道坐下。 「方才本王已经命了题,还同往年一样,以明珠为赏,让他们以一炷香为限,以春之一字为题来作些诗词,眼下正要分发笔墨呢。恰好华宸你来了,待会儿他们写完,你便帮本王品品。」 因着苏氏和苌云长公主的那层关系,谢家和苏家就没少过皇家的哪次宴请。兼之宣郡王本身性格混不吝,三十好几的人了,还和苏云璋这未及弱冠的人玩得甚好,此时一见帝辛坐下,身子便往帝辛身边挪了挪,颇有就把这事儿交给帝辛了的意思。 「那我呢?郡王就不用我也帮你品品他们的诗?」 苏云璋鼓着眼睛,总觉着自己没有被叫,像是智商被贬低了似的。 「你小子还会品诗?」 果然,宣郡王对着苏云璋把眼睛鼓得更大,「算了吧,我让华宸品,是觉着把华宸丢到那些书生里头,和那些书生比,都跌华宸的份。至于你就是让你去写,那都是丢了我这诗会里所有书生的份啊」 摇着脑袋,扇起了扇子。 第82页 不怪乎原身总觉着他表弟那二流子的模样,都是跟着这位宣郡王学的。 天马行空地想了一下,帝辛抿唇,忽而想起自己的目的,这才耐心等起了那张明伥的「佳作」。 作者有话要说:嘿嘿,小小引一下种马男,明天正式打脸,然后调整节奏 话说,这个世界,架空就当男人不起字了,作者君真的起名废,现在取过的名字,以后估计会废名再用 最后,大家开学愉快吖 第40章 写诗作词看的是灵感和才华。 一刻钟对心中早有佳作,直接挥毫、迳自落笔成诗的才子来说有些太长。对那些心中毫无头绪磕磕绊绊也难得一言一语的人来说却又有些太短。 这清雅阁场中诸人多是落笔。其中大多是没了灵感、索性弃笔放弃,少数却是早已胸有成竹,心中所想尽书于纸上。 按道理来说一般的诗会里,能写出诗的,早早就能写出来了没哪个会生生拖到限制时间结束的最后一瞬。 可张明伥不同。 他爱极了出风头别人写诗的时候,他喝酒。待得别人都写完了,人人停笔,他方才悠悠从座位上站了起来。非等到象徵着一刻钟的香燃到最后一厘,这才大挥衣袖引去诸多目光,执笔蘸墨。 「咦?那小子是谁?」 宣郡王同被吸引了目光,随口问了一句却又只是草草瞄了一眼,便不等身边的侍从打听了回来禀报,兴趣缺缺地收回了心神。 那张明伥与他后世的容貌一般无二委实是长得太普通了一些。 若说现在的他与后世的他有什么不同,那大概是他身上爆发着的那股子前所未有的自信心,和那不将其他一众「古人」放在眼底的狂傲。 好比那孙大圣,帝辛自问是喜欢极了桀骜不驯的人的。因为他自己打心底里也承认他是那样的人。 可看着这眼高于顶的张明伥 帝辛拧眉,身体上一阵酥酥麻麻的,心里只觉得浑身不适。 一个人可以狂,也可以傲,但那样的狂傲,是应该和那个人本身的本领相得益彰的。 好比孙悟空,好比小白龙,也好比他自己。 可张明伥又有哪里是能够远超旁人,值得他狂、值得他傲的? 他所能仰仗的所有,也不过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从旁人手里偷来的。 如果非要说还有什么是帝辛能够同普通人找到极大共鸣的,那大概便是他和所有人一样,都只认可真材实料的本领。 而张明伥所拥有的,恰好不是。 一个普通的诗人,一生能拥有几首千古流传的绝唱? 若非出自世家贵族,一首能够流传千古的诗,其实就足够给一个读书人带来一个天下皆知的名声了。 纵然仕途不顺心,但总有像宣郡王一样耽于享受、喜好附庸风雅的权贵,乐意重金求一诗。 张明伥这一偷,绝的哪只是人家千古的名声?更还有人家生存于世的饭碗啊 「主子,时间到了,诸位才子都已落笔,主子可还要像以前一样,先统统收上来,再一一进行赏评?」 帝辛失神间,最后一厘香落,宣郡王身边的侍从不敢逾矩直接叫人收了书生们身前的纸张,只躬身在一旁,等待宣郡王的示意。 「唔」 宣郡王沉吟了一会儿,正待让那侍从还按以往一样办事,便见苏云璋忽然伸过了头来,一脸狐狸样地笑着,眼里全是不怀好意 「郡王不如先收了张明伥的诗过来看看?」 帝辛和宣郡王同时一怔 帝辛看着苏云璋那副不怀好意的样子,倒是大概能猜到他心里在想什么。 他不攻心计,又不像自己五感皆慧,看不见张明伥那故作淡定的面容下,几乎写在面上的得意和猖狂,仅仅只是看着张明伥那么晚才动笔,就以为张明伥没写出什么好诗,是在最后关头寥寥胡扯了一通,于是干脆就想让张明伥出出丑,替自己这「表哥」出口气。 若自己这遭没来,怕是苏云璋又给张明伥送了一个大出风头的机会。 帝辛愣了一下,再回神的时候,便听见身边的宣郡王在问 「张明伥是谁?」 「喏,不就是那儿。」 苏云璋出身世家,身份尊贵,本来就嚣张惯了,更何况他此时觉得,那张明伥打了表哥还不道歉,全然是在冒犯世家权贵的尊严,于是也不屑得在张明伥面前遮掩自己的恶意,伸着手就往张明伥的位置指了一下。 指完,还不忘挑衅地沖他挑了挑嘴角。 「哦,是刚刚那人啊。」 宣郡王点了点头,其实也不在乎先看谁的诗,于是就应了他「忘年交」的要求,随口吩咐身边的侍从一声,冲着张明伥的方向,极其随意地扬了扬下巴,「你去把张明伥写的诗拿过来,然后让人去把其他人的统一收上来。」 「是。」 那侍从躬身。 等到他走到张明伥面前,从张明伥身前的放桌上取过纸张的时候,帝辛刻意分神去看了一眼张明伥,只见张明伥的身上,有一种仿佛此番诗会的魁首舍他其谁的志得意满。 他将写上了诗句的纸张交予到侍从手里后,帝辛敏锐地察觉到他目光瞥来的痕迹,于是早他一步敛下了眼来,只凭着两人目光交错前的最后一眼,去揣测他眼里的含义 第83页 一种,秘而不宣的刺激、喜悦和猖狂。 瞬时恍然,隐隐的,帝辛有了眸中猜想。 侍从的动作很快,毫不拖泥带水。从张明伥那里取过了写着诗的纸,便很快将纸拿回来交到了宣郡王的手里。 「来,华宸小子,咱们一起看,你来帮本王品品。」 宣郡王将纸张放在桌面上铺平。 眼见着帝辛还没动,苏云璋就先把头凑过来,挡住了自己的视线,鼓着眼睛就往苏云璋的脑袋上拍了一拍,「你这臭小子,到底是你先看还是本王先看?」 「嘿嘿,那当然是郡王先看了」 苏云璋缩了缩脖子,讨好着笑开。 宣郡王白了他一眼,索性也不再想着看,而是直接将那纸面上的诗给念了出来 「堪笑多情未有终,年年行色太匆匆。 连绵芳草吹无尽,到处春流溯不穷。 冻雨初惊平野阔,雪云乍破半山空。 还偷月下魂千缕,便作枝头一点红」 场下才子们都等着宣郡王评出魁首,好夺得明珠,一时紧张的平静里,竟只剩了宣郡王的声音迴响在偌大的静雅阁。 「这是你写的诗?」 宣郡王挑眉,目光穿过重重人影,第一次正视起了张明伥。 诗是好诗。 饶是他自己喜欢风花雪月,对于诗词,惯来只是增添趣味的附庸风雅。但到底出身皇族,受的都是一等一的教育。哪怕他自己写不出半句好诗,他仍旧知道这是一首好诗。 「正是在下。」 张明伥拱手,却不低头。 带着点他自认为是不卑不亢的猖狂,饶是宣郡王混不吝惯了,也还是没忍住撇了撇嘴。最后,还是念着这一首瞧来是可以流传千古的好诗,这才没有追究。 「这首诗叫东风?」 宣郡王又问。 张明伥却更是志得意满了,颇不将宣郡王放在眼里,放下了手,昂了昂下颚,回一声,「是。」 拧着眉,瞧了瞧纸上的诗,又瞧了瞧那张明伥,宣郡王因着自己诗会能得一上等佳作而与有荣焉的兴奋,到底还是因为张明伥的态度淡了些。 他转过头,还是在看到帝辛和苏云璋后,心情才又变得更好了些。 「华宸你来说说,这诗如何?」 除却张明伥本人不论,这首诗一出,其余的所有诗,到底还是成了陪衬。 「诗是好诗。」 声音仿似溪流趟过般清泠澄澈。 帝辛很少开口,可每次开口却都能抓住所有人的耳朵。 诗是好诗。 他首先肯定了这首诗的价值。 往张明伥的方向瞥了一眼,一瞬间便感觉到张明伥眼里的那股兴奋愈演愈烈。 那是一种,明晃晃地用你的诗,打你的脸,剥夺属于你的名声,还要你在万千人面前,心甘情愿地表示嘆服的刺激和兴奋。 张明伥用的这首诗,是原身谢华宸的诗。 谢华宸的才华,世所共睹。 更何况这首诗,包含了原身所有意图创立盛世的豪迈与野心。 「只是此处无水、无雨、无山、无月,我倒是很好奇明伥兄是如何写出这诗、且这诗又当作何意的?」 帝辛低头,缓缓笑开。 所有人的目光都因着他的话而落到了张明伥的身上,甚少有人注意到他面上这抹彷如雪云乍破的笑。 张明伥倒是注意到了,但他却只是瞪大了双眼,支支吾吾,脑子一片空白,呜咽不出半个字眼。 诗人作诗,向来是有感而发。否则也不会有那样多所谓的「触景生情」、「融情于景」和「情景交融」。 往日张明伥「作」诗,光那诗的质量,便够震撼一干人等了,又哪有人能想得起问上这样一句? 等到愈往后来,张明伥「作」的好诗越多,人们越将他捧进神坛里,信任他是真才实学,自然也就没有谁会再去质疑他了。 但事实上,张明伥本身,不管是来到大齐前,还是来到大齐后,读书都是在混日子。能入太学,也都还全是沾了他来前的那个张明伥的光,考过了举人。 甚至于后来能步入仕途,也都是取巧通过少帝妹妹荣玉公主入了少帝的眼,进而利用后世的见识献了一计,才得以步入仕途。这样的人,刚穿来没多久,甚至没有后来的胆魄,你能指望他过了大学四年后,再记得多少诗词解析的套用答案? 「我、」 张明伥几乎能感觉到四周人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如何开始变得复杂和诡异 他们开始怀疑自己了,他必须想办法自救! 必须! 这个时候,张明伥开始暗恨自己飘飘然、不够谨慎,也开始怨极了帝辛不留余地的咄咄逼人。 他便这样见不得自己出人头地吗?! 近乎忘却了是自己剽窃了眼前人的诗,张明伥咬牙切齿,只能作着不那么高明、却没有第二个办法的最后辩解 「我写诗,从来都是浑然天成。当我想写,它便自动在我脑海里形成,于是我才写下。」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这诗是要当成原身写的,所以作者君就不愿意用歷史名人的诗词。 然后就找基友写了这首东风,因为等了有段时间,所以没能及时更新,希望大家谅解嗷 抱住大家,么么哒3 第84页 第41章 浑然天成。 这在帝辛眼里是一种并不大高明、甚至些许牵强的诡辩。但放到其他人的眼里却又好似合情合理,是个理所当然的答案。 「那明伥兄总该说说这诗写的是个什么意思。总不会这诗出自明伥兄之手明伥兄却连自己写诗时心中所想也说不出来吧?」 有了先前那一问帝辛笃定了张明伥回答不出来。 他做事向来不喜欢给敌人留下任何余地。但凡可以抓住一痛点,便总爱一击致命。 于是,情况就变成张明伥瞪着帝辛眼里泛着血丝,哪还有半点先前的志得意满? 偏生他此时还只小有名气,并无后期盛名远扬后的诸多拥泵面对着帝辛提出的致命一问他即便是心生退意,也竟落入了不得不答、进退两难的困境。 「我、这、我写这诗,心里想着的是这诗会的盛况诸位才子佳人同会一堂」 张明伥吞吞吐吐地掰扯着,原本只求自己说得不那样离谱,马马虎虎地混过这一关硬着头皮也想要说下去的,却见隔着人影重重,帝辛一个眼神瞥来竟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真是见鬼! 后槽牙一阵发痒,张明伥脸色发青,怎么也想不明白「谢华宸」为什么隔这样远眼神还这样有穿透力,只能怀着一种前途快要被人横空斩断的愤恨之情,遥遥回望。 「看来明伥兄是自己也说不明白这诗是如何得来的了。」 实际上不需要帝辛开口,在场的人不是傻子,有眼睛的都能看出些弯弯道道来。 怕是这诗的来处还是一个未知,到底是那张明伥从哪偷来的,也都还不好说。 张明伥在太学的时候就爱惯了出风头,下过许多人的面子,踩着诸多世家子弟和才名远扬的同窗来扬自己的名声。此时,这隐隐的猜测一出,在场诸人再向他望去的眼神,便成了明晃晃地鄙夷。 不管是世家子弟,还是寒门才子书生,没人喜欢一个会去剽窃别人作品的人。 出自世家的人,嫌张明伥这种手段太过骯脏和下三滥、上不得台面。出自寒门的人,则是嫌他断了被剽窃的人的前程,落了他们寒门书生的清高和傲骨。 「看来华宸是对这诗的出处产生质疑了?」 宣郡王不咸不淡地往那张明伥的方向瞥去一眼,重新落座,侧首应和着帝辛的话,顺势问了这样一句,不仅不觉得自己诗会上出了这么一桩丑闻是件坏事,反倒心情愉悦了许多。 看诗如看人。 他便说,那样张狂得只剩下虚势的人,怎么可能会写出这样的诗来。 「想来明伥兄也是说不出来的,」 似是在接着自己的话,又像是在回答宣郡王的话,帝辛低了低头,「更早些的时候,华宸同一众好友外出游马踏春,心之所及,也作了一诗,回家写下,不巧,恰好正是这首东风。」 文也许会有相似,但诗哪里来得一模一样? 帝辛嘴上说着「不巧」和「恰好」,但他话才刚刚一落,包括张明伥本人在内,所有人都没忍住瞪大了眼睛。 「华宸小子,你是说张明伥他这是偷的你的诗?」 宣郡王吹鬍子瞪眼,没搞清张明伥是哪来的狗胆,去偷谢家华玉公子的诗,他另一边的苏云璋则更甚,直接拍着桌子就气沖沖地站了起来 「张明伥,你还要不要脸?!」 一手指着张明伥,只想冲上去把人给打趴下。 「不、不可能!」 张明伥慌了,「你、你凭什么说这首诗是你的?!我怎么知道你不是看着这诗好,想要趁着大家都怀疑我,就把我的诗据为己有?!」 哪怕明知「华玉公子」此时的地位,是自己决计不可能撼动的,哪怕明知相比于自己而言,大家更愿意相信「谢华宸」,但张明伥还是进行了反驳。 他唯一的依仗,是他那点微薄的记忆 就像知道谢华宸是着名的浪漫主义诗人一样,他还知道,谢华宸在诗坛上大放异彩,是随着他仕途上的青云直上一道开始的。 谢华宸的诸多代表作,都是他入仕后所作。 这是后世最基本的常识。 如果不是确认这一点,他又怎么敢在「谢华宸」本人面前,剽窃这一首东风? 张明伥有点慌乱、面露狐疑,却还是勉强稳住了心神。 事实上,他记得没错。 这首东风,在原本的歷史上,的确是成于谢华宸入仕后。这诗是谢华宸在参加皇家饮宴时,与少帝月夜共游后,应少帝所邀而作。 至少原身此年春日游马而归,只是得了一两佳句,暂且记下,并不如帝辛所说,已然成诗。 然而,不论这首诗在这个时候是否已成,都应该是属于原本的谢华宸的。 张明伥语气理直气壮,仿佛不是他剽窃了谢华宸的东风,而是「谢华宸」真的意图将他的诗据为己有。 帝辛对张明伥的理直气壮感到惊奇,却到底还是顾忌着原身的名声,不肯让这位「华玉公子」沾上半点污名 「天子开恩科,三年一春闱。世人皆知,谢家儿郎俱以恩科入仕,别无二样。来年便是春闱,我写这诗时,不过是由当时的春景,念及了来年的风光,希望届时可以不堕谢氏之名,可以金榜题名罢了。」 张明伥脸上瞬间一阵青、一阵白。 第85页 一时间,竟自己也有点模煳起来,搞不清是否是自己搞错了。 他解答不了的含义,现在,帝辛代替谢华宸说了出来。 原本,谢华宸在写下那一句「便作枝头一点红」时,便是怀了他所有的豪情壮志,希望如枝头上最先开放的那朵花一样,竞绽春风里,成为治世之能臣,开太平之盛世。 帝辛如今的说法,其实还是替原来的谢华宸自谦了些。 「原来如此」 宣郡王眉目舒展,像是第一次见到这位温润风华的「华玉公子」,还有这样锐意进取、豪情满志的一面。 情不自禁地,他又往张明伥的身上瞥了一眼。忽然便明白,有些人的傲,是浮于表面、没有内涵支撑的。而有些人的傲,却是傲进了骨子里,你瞧见他,便只觉他应当如此。 前者如张明伥,后者如「谢华宸」。 至少现在的张明伥,写不来东风这样的诗。 不是宣郡王刻意要去贬低张明伥,而是在见到两人间有如云泥的差别过后,所有人都产生了同样的想法。 由是,看向张明伥的眼里便愈发鄙夷。 「看他还敢这么理直气壮地质问华宸你,难不成还是个惯犯?前头几首诗也全部都是剽窃来的?」 看着张明伥不再敢反驳,身形摇晃两下,像是遭受了极大的打击,连站都快要站不稳了,苏云璋反倒平静下来,随口问上两句,落下张明伥最后一点脸面。 果然,宣郡王闻言拧起了眉,俨然对张明伥很是不满 「这样的人是怎么考上举人,进了太学的?改日本王一定要去问问。」 学术作假,对文人来说,是一个不可饶恕的罪名。 更何况这张明伥还是一个要参加了科举的人。 宣郡王这话一落,摆明了是要对张明伥作假剽窃这事追究到底。 在场众人眼明心亮,大都断定张明伥这辈子废了。别说来年的春闱参加不了,怕是先前考过的举人身份也要一道革除。 读书嘛,本身就是一条烧钱的路。 没了举人的身份,拿不了俸银,意味着的就是穷困潦倒。 可这并不代表着他们就是在同情他了。 明目张胆地剽窃别人的诗词文章,这也就是「华玉公子」那样的身份才能说清。要是换了旁人被剽窃了,兴许原本属于自己的荣耀,就都变成那个「小偷」的了。 没有人以为张明伥还能够再翻身。 张明伥浑身发麻,心里乱成一团。头上急出豆大的汗水,只有瞪着帝辛的恨意和恶意,越滚越浓。 自觉承受不住大家一样的眼光,张明伥没了脸面再继续留在这清雅阁里,只最后再望帝辛一眼,便拂袖,掩面逃走。 「那本王这三春诗会的魁首,就算作是华宸小子你了?」 眼瞧着张明伥落荒而逃了,宣郡王自然也就收回了目光,只将先前那幕,当成是跳樑小丑上演的一个小插曲。 按道理来说,魁首这事,他是不该问帝辛的。这首东风出尽了风头,这诗会的魁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旁落了去。可就是因为这诗是张明伥偷来的诗,不是「谢华宸」自个儿在自己诗会上写出来的,宣郡王这才有点犯了难。 「华宸是来替郡王评诗的,又不是亲自来参加诗会的。更兼之这诗是早已有之,不像诸位才子是按着郡王的要求,在规定时间内写得的。郡王若是将魁首给了华宸,反是华宸在欺负人了。」 帝辛本意只是不想让张明伥平白踩在别人的血肉上得名得利,要断了张明伥剽窃别人的念头。 他和原身谢华宸,从来都与张明伥不同。他们自矜于自己的才华,从来不担心别人的光芒会让自己变得暗淡,于是自然也就从来不会想着要独占鰲头。 「好歹也是一个魁首,华宸你真的不要?」 苏云璋诧异。 他不爱读书,在这些诗诗文文上面,就从来没拿过魁首。 可他玩游戏厉害呀。每次跟那些狐朋狗友们出去,不管游戏是玩大还是玩他就喜欢拿第一,就喜欢听别人说自己厉害。怎么事情到了「华宸」这里还就不一样了? 帝辛闻言,瞥了他一眼,问:「难道不拿这个魁首,谢华宸就不是谢华宸了?」 不只是苏云璋,在场所有人,包括同一桌上一直有种岁月静好、无波无澜之美的名妓绿漪,都有些怔怔然起来。 他们脑还里旋着帝辛余音似落未落的话 就算不拿魁首,谢华宸,仍旧是冠绝京都的华玉公子。 他们再无此时这般明白,那是一种打从骨子里发出来的傲。 是谢华宸,不需要再借一个「三春诗会魁首」的名号来为自己锦上添花的傲。 一瞬间,很难叫人不想起先前那落荒而逃的张明伥。 同样是傲,同样是狂,可就像宣郡王前头想的,那可真是 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 作者有话要说:打脸成就1 :你们!!!是不是不想要作者君了!!! 明明是种马男抄袭,结果好多小天使的评论一眼看过去就像是作者君 枯了,哄不好的那种,哼 第五、六章 第42章 宣郡王朗笑了几声邀帝辛一道翻看着其余才子们的诗作比对再三,这才从其中挑了一首灵气十足、原本就不该泯然于众的诗作定作了诗魁。 第86页 大抵是没什么人会在乎一个人品不好、从前又总爱惹是生非的人去了哪里。张明伥眼下的交际原本就只局限于太学三春诗会结束后他被太学革了名,渐渐就没了其他的消息。 「啧,听人说京城新开了一家店叫宝莱居。店东家心思巧妙,做的都是些稀罕讨巧的东西。今天休沐,怎么样我们一起去看看?」 太学三月休沐一次一次便是十数天。 三春诗会过去以后,太学再一次休沐便是七月初。 苏云璋不耐热,以往这时候,闲不住的性子也总会消停下来,喜欢在屋子里挨着冰。但这一次刚过了晌午,分明还是太阳正毒的时候,他却风风火火地找上了门来。 帝辛抬了抬眼皮心里瞭然,「你是看上什么了?」 「嘿嘿」 苏云璋眼睛亮了亮,舔着脸笑了几声「听说宝莱居有个叫什么手摇小风扇的东西可以解热嘛,所以」 「手摇小风扇?」 帝辛可以肯定,自己不曾听说过这个名词。 不管是在他本身的记忆里,还是在原身谢华宸的记忆里。 一个原本没有存在过的东西,忽然出现了。 说实话,他很难不联想到那位来自后世的「外来客」。 像是为了映证自己的想法,帝辛只沉吟了一下,便拂袖站起了身来 「走吧,我陪你一道去看看。」 宝莱居新办不久,据闻也只是一个月前才开的业,专卖些稀奇讨巧的玩意儿。 譬如安着木轮子、被称为轮椅的椅子,又譬如利用琉璃制成、能清晰映出人影的镜子 从大到工于奇巧,应有尽有。甫一开业,便迅速风靡了整个京都。 「呦,这店是挺新鲜的。」 顾不得宝莱居里人来人往的拥挤,苏云璋只打量了那大大方方将物件陈列在柜的买卖方式一眼,便被那些摆在柜子上的稀罕玩意儿吸去了目光。 他快走几步,往着旁边陈列着各式形状的玩偶娃娃走去,正打算伸手去摸摸那玩偶娃娃是拿什么捏成的,蓦地就听见背后传来一道略显耳熟的声音 「本店小本生意,郎君如果是不打算买,那就还是不要轻易去碰了。」 这话听起来,就像是讽刺人家买不起似的,夹杂着三分刻意贬低的恶意。 苏云璋没被人这么下过面子,面上浮起三分怒意,回头,正打算让那没眼力见的人瞧清楚自己是谁,却在看清来人面容的瞬间,怔愣两下,拧着脸,兀地哑下火来 「你你是张明伥?」 眯着的眼睛逐渐恢復正常,苏云璋不确定地神情也逐渐确定下来。 没有刻意羞辱的意思,苏云璋不是蓄意报復张明伥方才的贬低,而是真的不大记得张明伥了。 原本,张明伥对他来说就不是个重要人物,更何况,他的容貌,着实是有些太过普通了。 若不是他说话的语气和神情,有股与众不同、居高临下的味道,苏云璋想,他恐怕到现在也不会想起来他是张明伥。 「呵呵,苏小郎君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啊。」 张明伥脸上狰狞了一瞬,只以为苏云璋是故意的,于是连表面上的和平也不大愿意维持,只称唿了苏云璋一声「苏小郎君」。 「明伥兄怎么在这?」 在这样的情景下再看见张明伥,帝辛大抵是因为心中早早就有了猜想,此时便更像是随口问了一句,面上显得极其平静。 反倒是那张明伥,颇有一种出了口恶气、且扳回了一成的得意洋洋,嘴角毫不掩饰地勾着一抹讽意,「谢郎君可别再唤我明伥兄了,能不被赶回故乡,留在京都,还可以再次翻身,大概也是我命不该绝吧。」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只是帝辛,原本心里就憋着一股子气的苏云璋,也一瞬间感到别扭,愈发气愤起来。 在他们眼里,张明伥此时的嘴脸无疑是丑恶的。 他只觉得是他们要把他往绝境里逼,把自己想像成了一个逆风翻盘的战士,却丝毫没想过,他之所以落到名誉扫地、被太学革名的地步,全然是他自己咎由自取。 他似乎直到现在也还没觉得他自己做错了。 苏云璋心直口快,惯来又不爱给他瞧不上的人留下半分脸面,于是不待帝辛自己出声,他就先冒出头来,帮帝辛反讽了回去 「怎么?难不成华宸要认回自己的诗还有错了?心甘情愿地被你剽窃、还要把你捧到天上去才是对?你也不想想,你又算是个什么东西?」 原本嘈杂的宝莱居内,因着苏云璋不大不小的讽刺声,剎那寂静下来。 一时间,仿佛连针尖落到地面的细响也全都能被听得一清二楚。 三春诗会本来也算不得什么阳春白雪、十足高端的诗会,其中闹出的趣事,流传不算太广。能来宝莱居买东西的人,绝大多数非富即贵,应邀参加了宣郡王的三春诗会的,只是极少一部分,其他人,最多也不过是听身边人提起过那么一两次。 所以原本,他们是不知道这个张明伥,便是传闻中剽窃了谢氏郎君诗作的张明伥的。 苏云璋的话,无疑是刻薄的。 宝莱居里兴趣勃勃地看着那些稀罕物件的人们都听了下来,交头接耳,向张明伥投去异样的目光。 「原来那就是盗窃了华玉公子诗作的人啊」 第87页 「啧,你说他剽窃谁的不好,怎么会想到要去剽窃华玉公子?」 张明伥甚至感觉自己能够清晰地听见旁人是怎样在议论自己的。一时间,他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三春诗会的那一天。 无形之中,他同「谢华宸」形成了一个对比,那种感觉,就像是 只要「谢华宸」仍旧时空中皎月一天,他便只能继续充当地沟里的臭老鼠。 所以 他一定要把他踩进脚底里! 一定! 张明伥面色发狠,说不清是因为羞怒还是因为愤恨,他面目狰狞,不再想着讥讽反驳什么,而是直接下起了逐客令 「宝莱居的东西,不卖二位,还请二位离开!」 「你是这家店的?」 苏云璋狐疑。 张明伥正待回答,宝莱居的门外便传来一道清泠温柔的女声 「咦?这是怎么了?」 话音刚落,一以蓝色轻纱做裳的女子,便缓缓细步,盈盈而来。 「清河这么久才来,我可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 张明伥先是一愣,而后便将先前的种种「屈辱」尽数抛到脑后,扬起一抹大大的笑,快步向着那温柔端庄的女子迎去。 不经意间,帝辛瞥去,甚至能瞧见张明伥望来时,莫名的得意和轻蔑。 「许清河?」 苏云璋回到帝辛身边,拧着眉、有些别扭地嘟囔一句,「她怎么会和张明伥搅到一起去?」 许清河 帝辛没有理会苏云璋,仅是在心里将这个名字默念了一遍。 他忽然间明白了张明伥刚才投来的眼神的意思。 许清河就是张明伥所记得的歷史上,谢华宸的原配妻子。 许是因着这层关系,帝辛这才眯了眯眼,真正将视线落定在张明伥身边那蓝衣女子身上。 许清河垂首,颊上浮着一抹羞红,待得张明伥在身边站定,便轻轻柔柔地在他胸口推搡了一下,「这儿这么多人,你说什么浑话呢」 比起埋怨,倒更像是娇嗔。 像极了原身谢华宸前世看见许清河面对张明伥时的样子。 只是那时候,他还不知道她是他「命定」的妻子。 「许清河这是疯了吧?!许家世叔竟也由得她这样来闹?!」 苏云璋在帝辛耳边惊唿,像是比原身前世记忆里,他看见那些世家贵女围绕在张明伥身边时还要更为诧异。 也是,从三春诗会开始,有些事,同谢华宸记忆里的前世,到底是不一样了的。 就好比前世苏云璋再怎么瞧不起张明伥,但张明伥到底是太学的学生,头上还有个举人的名头,未来可期。但眼下,他不过是个被革了身份、还人品不好的平头百姓而已。 如同苏云璋这样将身份有别的光年刻入了骨子里的世家子弟,在他们看来,许清河看上张明伥,那是自贬身份、自甘堕落。 「我可不是胡说,我只是一见到清河你,就开始情不自禁、心不由己了!」 张明伥笑得极其灿烂,平凡的五官,竟也因为那眉眼间张扬的情意,而变得生动起来。 「正好我这宝莱居里新出了好东西,走,我带你先去看看。」 大齐朝的民风开放。男女间若是情投意合,偶做些亲昵的举动,也不无不可。绝大多数人都只当那是婚期已定、小夫妻之间的小情趣,没什么人会管。 但眼下,在这宝莱居里的人,却都不是什么普通人,而是这京都里的权贵子弟。 帝辛和苏云璋常在太学里不知道,许家娘子和宝莱居老闆走得近的消息,是随着宝莱居开业的消息,一起风靡在京都的。 但这还是第一次,他们亲眼瞧见张明伥拉起了许家娘子的手,而许家娘子只是一脸娇羞,半点也没有想要挣开的意思。 许太傅会允许自己的独女下嫁给一个平头百姓? 所有出自世家的人心里都浮现着这样一个疑问。 毕竟不管是什么时候,门当户对,都是世家结交姻亲的重要标准。 第43章 张明伥领着许清河走过,刚走了几步就停下,像是这才看见了帝辛和苏云璋一样,挑眉,「两位郎君怎么还不走?宝莱居不欢迎二位,还请二位赶紧离开。」 许是开着宝莱居的这段时间结交了许多的权贵子弟,张明伥自觉有足够的底气,便不大将帝辛和苏云璋的身份放在心上,只在横眼瞥向帝辛的时候,夹带着几分轻浮的得色。 就算那首东风是你的又怎样?就算你是未来鼎鼎大名宰相又如何?你未来的老婆还不是被我泡走了?只能在我身下匍匐? 兀地想起自己那日点了迷情香,半骗半哄着诱了这在歷史上和谢华宸举案齐眉的大家闺秀给了自己,张明伥勐地忆起那日初夏空气的粘稠,仿佛连微风都带几许情意。当时,便是这样一副瓷肌玉骨,在自己身下婉转呻吟啊 眼神一暗,张明伥挑衅地对帝辛送去一眼,也不知是怀着怎样的念头,捧起许清河的瓷白的玉手,便是一下一下地摩挲、搓揉。 许是想到了自己是站在「谢华宸」的面前,轻薄了他未来的妻子,张明伥心里一盪,就着那手蜻蜓点水般地亲了亲,低着嗓子喟嘆了一句,「清河真香」 说着,眼睛还不忘往许清河领口泄着一抹春光的瓷白扫了几眼,兀地在刺激下,生出几抹隐秘的欢喜。 第88页 「好噁心」 苏云璋咧了咧嘴,往后倒退一步,倒是想拉着帝辛离开了。 可还没等他动,便又见那许清河终是没再任由张明伥拉着手,羞红着脸一把将手自张明伥的掌间抽离。 「你不害臊!」 像极了小女儿家面对情郎时的娇羞。 「没想到能在宝莱居见到谢郎君和苏郎君,两位郎君安好。」 转首,许清河一瞬间变回了帝辛和苏云璋记忆里有些模煳的许家贵女,盈盈福身,言笑间,眉眼里,俱是温婉和骄矜。 「干嘛要理他们?」 张明伥见到许清河给帝辛和苏云璋福身,眼里有着显而易见的不悦。虽是装模作样地凑近了许清河的耳朵,却半点也没有遮掩自己不喜的意思,叫帝辛和苏云璋将他的话听了个清,难得觉得不自在。 「清河明知道他们害了我,却还要去给他们问好。现在惹得我心里不痛快,清河准备如何补偿我?」 张明伥冲着许清河的耳廓轻轻呵了一口气。 现代时不敢对女人做的事,张明伥现在做来只觉得得心应手急了。一时之间,竟还觉得,现代那些女人看不上他,其实是她们太物质,是她们配不上他。 帝辛和苏云璋也不知道张明伥是怎么同许清河说的,眼瞧着许清河那张清丽的面容,在张明伥那瞧起来些许油腻的挑逗下变得越来越红,一时怔愣,想不起般配不般配,只觉得许家这位大娘子,怕是着了那张明伥的魔。 「你别闹」 推搡间落入张明伥的怀里,许清河的眼里仿佛融化开来,带着几丝春意。 帝辛眼睛微闪,知道那是女人尝过情爱后才有的反应。脑海里转过了些许的念头,表面上却没有并无异样。 「噫我看我们还是走吧。」 绝对不是被张明伥给打败了! 苏云璋心里否定,只觉得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浑身抖了几下,掉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拉着帝辛就从宝莱居里离开了。 错过了拥着许清河的张明伥眼里的得色,苏云璋就算是暴脾气,也一点都没被刺激到,离开的时候,显得极度平静。 「可惜了那些奇巧的玩意儿啊」 苏云璋拉着帝辛走出了宝莱居后,想起了自己方才看见的那些做工精细的玩偶娃娃,还有自己想着念着、却没能看到的「手摇小风扇」。 「华宸,你说那些东西真的是张明伥想出来的?」 用右手手肘顶了顶帝辛的胳膊,张明伥左手扇着摺扇,满脸摆着不信。 没有得到帝辛的回答,便也摆正了脑袋看路,不再去问。 事实上,苏云璋是没把张明伥放在心上的。 他、或者说是今天所有在场的权贵子弟,没有一个是觉得许太傅会同意把他家从小就受宠、且还知书达理的大娘子嫁给张明伥的。 不管他将宝莱居经营得再好,始终是身份太低。 身上有污点,若不是真的造化,他便一生都不可能入仕,一生都不可能和许家嫡出的贵女相提并论。 身份在大齐朝,永远都是一条鸿沟。否则,朝堂上世家一派和寒门一派的问题,就不会迟迟得不到改善。 而恰好,许太傅虽然宠女,却极富门第观念。当年许太傅的父亲,纳了一个出身普通的良妾,差点宠妾灭妻,以至于如今的许太傅将门第观念看得极重。 在朝堂之上,惯来便隶属于世家一派。回到家里,也从来是只给足嫡妻的脸面,惯来将妾侍当做消遣的附庸。 这样的人,怎么会允许自己的嫡女嫁与一个连前程都没有的寒门? 苏云璋不觉得张明伥能攀上许家,于是自然也就不将张明伥放在眼里。 在他看来,今天张明伥和许清河两人当众亲昵的事,是必定会传进到许太傅的耳朵里的。届时,不需要他来焦急气氛,许太傅就会用上雷霆手段,果断地收拾了张明伥。 按照常理来说,事情的确是应该按照苏云璋和其他权贵子弟的设想来进行发展的。 这世上,再没人会比他们更了解「世家」。 他们唯一错料的一点,是他们忘了,他们所料想的一切,都是基于「许清河和张明伥的感情,是发乎情、止于礼,没有越过雷池一步」的。 两人若只是当众亲昵,也许还能说是许清河年纪小、情窦初开、难免出格了些,张明伥那边处理得好,许清河便依旧还是那个骄矜温婉的大家闺秀,仍然可以嫁个门当户对的郎君。 但两人若是交颈相融过了呢? 帝辛几乎能够想像得到,许太傅从许清河嘴里得知这个消息时,会是怎样的反应。 震怒? 对于一个门第观念甚重的人来说,何止于此? 大齐朝虽开放,却远不似殷商时候,距母系氏族相去未远,男男女女若是看上了眼,便可相约而眠。 嫁一个失了贞的女儿给门当户对的郎君,那不是结了亲,而是结了仇。 于是,等着看许太傅发火、看宝莱居张明伥倒霉的权贵们,越来越看不懂这齣戏是怎么唱的了。 许清河倒是被软禁了一段时间没错,但张明伥却半点没有遭殃,甚至到后来,干脆来了个反转,许清河被放了出来,索性更加明目张胆地同张明伥来往。看那架势,反倒像是 像是许太傅默认了张明伥这个女婿。 第89页 「你说张明伥那小子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有关许清河和张明伥两人间纠纠缠缠的故事,苏云璋听到以后,简直不敢置信。 他问帝辛为什么,帝辛倒是明白,却也没准备告诉他。 女子婚前欢好,在他去过的许多世界都叫失贞。这个词,对女人的打击,似乎总是致命的。 如果在原本谢华宸记忆里的那一世,许清河曾经借着许家的势力,帮着张明伥打压、羞辱过谢华宸和谢氏,帝辛都绝不会因为许清河是个女人,或者因为许清河那所谓的「谢华宸命定妻子」的荒谬理由而心软。 但她没有。 大抵,张明伥记忆里的谢华宸会娶许清河为妻、永不纳妾,也不是没有理由的。 至少,许清河的那一份温柔和善良,是真的。 张明伥是许清河自己做下的选择,帝辛从前没想过要阻止许清河和张明伥的发展,今后自然也只是准备让秘密仍旧成为秘密,不插手许清河的人生。 张明伥崛起的速度很快。 在大家几乎都默认了他和许清河的关系,认定了他将来会接着许家的势进入仕途的时候,京都里忽然又传出了他和少帝亲妹荣玉公主关系匪浅的传闻。 张明伥是在秋日狩猎中结识的荣玉公主。 由于秋狩只有皇室和少数世家权贵才能参与,而张明伥本身又是因为许清河才能得以参加,所以在传闻流出的时候,不少人在谈及许清河的时候,都带上了一种错综复杂的心情。 「啧,我是没想到这个张明伥,除了会剽窃,竟然也还算是个人物。」 冬日一场饮宴,没人想到少帝竟会亲临。 眼瞧着荣玉公主笑意盈盈地迎上去,宣郡王认出了她身边跟着的张明伥,又想到了近半年来,几乎没停过的传闻,忽然喝了一口酒,悠悠嘆了一句。 「这算个什么人物?」 苏云璋瞪大了眼睛,显然对宣郡王的话表示不满。 先是等少帝同众人一道山唿万岁,而后便哼着声道:「不过是会勾搭女人罢了。」 「这你就不懂了。你看他长那模样,还能勾搭得荣玉和许家娘子喜欢,这便是本事。」 宣郡王摇了摇头。 「皇兄,这张明伥便是我跟你说的那奇人,正巧你今个来了,不若你考考他,看看他是不是就像我说的那般厉害」 荣玉公主娇嗔,竟是要向着少帝举荐张明伥,话刚一落,便是满座皆静。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紧赶慢赶,终于赶上了 加快了好多进度,但毕竟是种马男,还是要让他种马一下的,至于他怎么勾搭的女人,下章激情打脸的同时,来顺便唠唠 第44章 荣玉公主是少帝一母同胞的亲妹或因皇子、皇女向来不在一处长大两人的感情说不上有多好,但到底还是要比其他的兄弟姐妹更亲近些。 「张明伥?」 少帝今年也已及冠少年继位至今已颇具威严。 眼见得张明伥上前一步再次行了一礼少帝摆了摆手让他不必多礼,便将他放在了一边,不再搭理。 「荣玉可是喜欢他?」 少帝这话是对着荣玉公主在问语气平平淡淡,叫人有些摸不清他此时此刻在想什么。 「皇兄」 荣玉公主垂首,娇嗔一声。 明艷的面颊上飞上的一抹绯红给出了问题的答案。 帝辛同苏云璋、宣郡王坐在一处离少帝所在的主位极近。只是旁观着眼前的一幕,并不确认这一幕是否在上一世也同样发生过。 至少,在原身的记忆里,上一世,荣玉公主是私底下向少帝举荐张明伥的。 帝辛回首如在场诸多人一样,往许家郎君、娘子所在的位置望过去。 果不其然见了许家郎君个个都气得发抖,那许清河也身形摇晃两下似是再也支撑不下去了,这才收回了目光来。 他在来到这个世界后,看似做的很少。 但实际上早在宝莱居那日,看见张明伥同许清河两人后,便料到了会有今日。 终究,这一世和谢华宸记忆里的那一世是不同的。 三春诗会那一次,他自己也只以为是断了张明伥剽窃别人作品来扬名的路,但实际上,就那一次,他就改变了很多。 至少,在谢华宸的记忆里,张明伥是花了很多时间来调和荣玉公主和许清河之间的关系的。等到他通过荣玉公主见到了少帝时,他对这个世界已经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懂得学以致用,可以将后世的许多见闻同这个世界连接起来了。 而现在,张明伥,仍旧只是后世那个一无所知的张明伥而已。 摆在他面前的,不仅是少帝的考验,更是荣玉公主和许清河两者间一触即发的危险关系。 转过头来,帝辛挑了挑眉,做好了看戏的准备,却没料到那主座上少帝嘆了一口气,对着荣玉公主像是低声说了些什么,而后帝辛便瞧见荣玉公主和张明伥两道目光遥遥望来 下意识地低头,避开与两人对视,帝辛饮酒,掩下了眼里的迷惑。 「谢家儿郎,非而立无子,不得纳妾。如果可以,朕原本是想替你同谢家大郎做一桩媒的」 少帝的声音轻飘飘的。 如果刚开始,荣玉公主还可以嗤之以鼻,用张明伥曾许诺过的「一生一世一双人」来反驳,那么在回首望向帝辛的瞬间,她迟疑了。 第90页 同样是一生一世一双人, 一个是芝兰玉树的华玉公子,一个是相貌平平的普通商人, 这又怎么能一样呢? 一瞬间,荣玉公主想了许多。 忽而,她想起,她喜欢的,是张明伥那藏着百般奇妙点子的智慧才华,是张明伥愿意舍下男人身段骨气来哄她的甜言蜜语,更是张明伥藏在他那双眼睛里的万般深情。 一生一世一双人 谢家到底还是看重孩子,而张明伥,不管她有没有孩子,她只能是他的唯一。 目光或许有些流连,但最终,荣玉公主到底还是收回了目光。 「如果皇兄非要我选,我是要选明伥的。」 娇羞地低头,荣玉公主再一次坚定了自己的选择。 大齐兵强国胜,无需公主联姻,于是公主选夫有着极高的自由。反正有公主引荐,驸马即使出身不堪,也可成为朝臣。她是少帝亲妹,只要她不做过于出格之事,便是註定了一世的富贵荣华。 与其嫁一个心中只有家族权势的世家子弟,何不如嫁一个好拿捏的只爱她的平凡人? 「再说吧。」 少帝沉默半晌,最终还是没有明确地表明自己的态度。 他敛了敛自己心里复杂的情绪,再看向张明伥时,只如平常,半点没有当面劝荣玉移情别恋的愧疚。 「既然荣玉要朕考你,恰好朕近来心里有一烦心事,不如你便来说说你的看法吧。」 坐了直身体,少帝这时才像是认真起来,「朕欲以京都为始,往西北掘出一条大运河,但难得,朝中上下这一次竟然不分派别,都否决了朕的想法。不如你来说说,朕到底是错未错,这河,又是该不该挖?」 少帝话落,原本就寂静的饮宴,此刻更是噤若寒蝉。 参加饮宴的,多是各家小辈,均未入仕。此时听少帝将朝堂上的事,搬到这本该相谈甚欢的饮宴上,一个两个便连唿吸都紧张起来,既怕惹怒天颜,又怕所说与自家在朝的父兄相悖,便索性都低下了头来。 「这」 寒冬之月,张明伥只觉得从脚底升起一股寒意,兀地缩着脖颈抖了抖,身上发起了冷汗。 他怎么也没想到,少帝会问这个问题。 记忆里还有隐隐的映像,歷史上,大齐朝这位齐贤宗和谢华宸君臣相宜,开创了盛世,留下的大多都是贤名,独有齐贤宗屡劝不听、一意孤行地挖掘京北大运河这一条,在后世产生了极大的非议。 在后世,绝大多数考学者都说,挖掘大运河费时费力,还需耗费巨大的资金。朝堂之上的寒门派和世家派,之所以会在这里达成从未有过的一致,无非便是因为那巨大的资金,需要向百姓和世家徵收罢了。 那么,齐贤宗为什么要一意孤行地挖掘运河呢? 后世有很多种说法,却大多都是不好的。 张明伥想不起,也不愿意去想,因为在歷史上,齐贤宗是成功挖掘了这条运河的。 他要做的,是趁着这个时候去讨好圣心,何必要去反对,让这未来的齐贤宗徒增不快? 「草民认为陛下无错。」 下定决心,张明伥拱手。 「你的意思,就是支持朕挖掘运河了?」 少帝略微狭长的眼睛微怔,望着张明伥的眼里,亮了些许,更多了三分认真。 朝堂之上,多是先皇当年所用的朝臣,大多守旧、顽固不化。他今日来,是为了放松些许、找些乐子不错,但,如今与他同辈的世家子弟多数长成,他未尝没有来替自己相看未来肱骨之臣的打算。 一朝天子一朝臣,向来如此。 「草民」 作者有话要说:男神和种马男之间竟然选择了种马男,作者君在看倚天屠龙记的时候,就有这种感觉 惊喜加更,虽然为了下一章打脸情节的完整,有点短没有写到打脸情节,但你们确!定!不!夸!我!嘛!^ 第45章 张明伥心里已是百转千回。 做好了迎合少帝的准备, 便不再多想,只看着眼下的场合,稍稍敛了敛面上不合时宜的狂傲, 他向着他惯来瞧不起的「古人」,低下了他「尊贵」的头颅—— 「陛下贵为天子,普天之下, 尽是陛下国土。更遑论陛下还治国有术, 令得大齐如今四海昇平。若陛下愿意,这运河, 自然是建得。」 京西大运河绕京都皇城而建,在后世仍旧留存。 身为二十一世纪的京都人,张明伥曾无数次地逛过大齐皇城遗址。在那京西大运河成为京都的一大景点之后, 他记得很清楚, 皇城边上的运河源头,屹然竖着一块解说的石碑。 碑上其他的张明伥记不太清,单独一句, 张明伥可以肯定自己不会记错—— 碑上说,这大运河是齐贤宗压过了暗流涌动的朝堂诸臣、真正坐稳皇位后, 所做出的第一个巨大举动。 不就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嘛, 张明伥觉得齐贤宗的做法完全可以理解。有朝一日,他要是能够上位,他也一定要拿那该死的谢华宸来祭刀。 眼里闪过几抹暗色,张明伥不由自主地把头压得更低些,自然也就看不明白少帝此时的面色。 在他看来, 他自然是不屑于「天子」这个称唿的。皇帝不也和他一样,是个普普通通的人?他先贊他身份尊贵,紧接着又夸他能力非凡, 最后还站在他这一方,肯定了他想法的正确性,一步赶着一步,难道还怕皇帝不圣心大悦、不青睐于他? 第91页 舌灿生花。 若是再顶着一个大才子、或奇思计巧的齐人名号,便也怨不得他能骗得时常囿于闺阁、见识甚少的许清河和荣玉公主。 某一瞬间,帝辛还以为自己又看见了另外一个申公豹。 只可惜,那少帝不是一个得了些权力,就想耀武扬威展现权柄的「昏君」。 「你同那些大臣一样,以为朕劳民伤财,就是为了贪图享乐、在偌大的运河上泛舟,只为趾高气扬地观赏这匍匐在朕脚底的江山?」 少帝的声音轻飘飘地从头顶飘来,张明伥直觉不对,却还是受了后世平等自由观念的影响,下意识地在怔愣间勐然抬头。 是他……哪里说错了? 张明伥看着少帝隐怒的面容,神色微怔。神思恍惚间,忽然明白,他可能在急功近利的心思之下,匆匆忙忙地走了一步错棋。 面上渐渐浮现几分恼色,张明伥既懊恼于自己的急切,隐隐地,又有些迁怒于少帝的「难伺候」。 明明……他都这样低三下四了呀…… 底下座席间,一片嘈杂。 张明伥再回神的时候,便见宴席间,诸多世家郎君贵女匆忙起身,向着他的这个方向俯首跪下。 他们……是在跪谁? 还是不熟古代的礼仪,张明伥见着众人向着自己这边跪下,一时间没明白他们为什么跪下,反倒有点飘飘然起来,恋慕极了这权势的滋味。 一眼瞥向那像极了浊世翩翩佳公子的「谢华宸」,张明伥既有些得意,又有些恼怒—— 他得意于纵是皎若明月的「华玉公子」也有向人下跪的一天,却又恼怒于,数百位人中龙凤里,他仍旧是最璀璨夺目的那一个。即使跪下了,却仍似站着,反倒有种更比站着的人尊贵从容的气魄。 张明伥咬牙暗恨,直到听到低头的人齐齐山唿「陛下息怒」,这才瞬间变了脸色。 再回身一看,却是连少帝亲妹、荣玉公主也早已跪下。 惨白着脸,张明伥身形摇晃了两下,一瞬也不敢耽搁,两腿一软,便重重跪伏在了地面上,哪还有半点恋慕权势的飘忽自得。 他这才想起,这是权势比命重的时代。且他面前的这个,不是他心情不爽了,就可以随意说不伺候了的上司,而是一个掌握着天下生杀大权的皇帝。 某些事,在危及到性命的时候,哪还想得起那点子说不上来的优越感。 张明伥倒是想怪少帝,在心里狠骂一句,一个「古人」也敢把自己这「后世之人」逼迫到这步田地。 但他不敢。 「朕气?朕生什么气?」 少帝深深看了张明伥一眼,而后又像是觉得多看一眼都辱了眼睛般,迅速转移。 他倒是从荣玉的嘴里听说过很多次这个张明伥,也见过很多从宫外贡进宫里的宝莱居物件。 在见到那些物件的时候,他觉得这张明伥奇思计巧,招进户部也不无不可。在屡屡从荣玉听到这张明伥后,他却又觉得这人轻浮、必是心术不正。否则,怎么会想着依靠公主的捷迳入朝为官? 若真是个有本领的,招进户部为朝堂揽钱也就罢了,可如今看来,原来也只不过是个表面上做得好看,做事全凭一张嘴,不懂也还要装懂的混子罢了。 他不知道张明伥是从哪里得来那样多稀巧玩意儿的制法的,兴许是从哪本古籍里,但总之,那不会是张明伥自己想出来的。 有些人的本领,就像是包裹着牛皮的表面繁华,一戳就破。 少帝大可以找个由头怪责张明伥欺君,却到底还是压下了心里的火气,什么也没做。 他今日来,是想找寻自己未来的肱股之臣、成为一代明君的,怎么好在这时给席下诸位郎君落下一个「暴君」的映像? 基于满朝文武都不敢明言说他享乐,这张明伥却敢当众挑衅他君威这一点,此前一怒,尚在情理之中,若继续闹下去,反倒对他今日的来意不利。 「都起来吧。」 少帝挥袖,恼怒张明伥差点毁了自己的计划,别开眼,再不看身边颤颤巍巍站起的张明伥,只把目光落在将将要重新落座的帝辛身上,这才立时止住—— 「你是谢家大郎?」 宫中一年总有几次宫宴,三品以上大臣,均携家眷入宴,又兼之谢家向来同他姑姑苌云长公主交好,幼年时也曾玩在一处,若说不认识,定然是骗人的,但这表面上的功夫,却总要走完。 「谢华宸见过陛下。」 帝辛拱手,光风霁月。 仅这一下,便与那离之不远的张明伥高下立现。 早闻这京中谢氏华宸华玉公子之名,少帝今日来,本就是着重想瞧瞧这位华玉公子的。 眼下这一见,只觉得这华玉公子至少表面上看来,是与传闻别无二样,于是少帝暗地里在心中松了一口气,更多了些许期待—— 「还是刚刚那个问题,不如你来给朕说说,这运河是改建还是不该建?」 听到这一问,帝辛的心里竟没有多大的意外。 了解透彻了谢华宸的记忆,对当今大齐形势和少帝处境颇为了解,又兼之曾也做过帝王,帝辛不难猜到,少帝这是为了什么来的。 只是,兴许是从三春诗会开始,上一世的轨迹已然改变了太多,在原身的记忆里,少帝是没来这一场冬日饮宴的。 第92页 大抵,不管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少帝想要求得贤才的心,始终没有变过。变的,只是这一世少了一个足以和华玉公子比肩相较的张明伥。少帝自然也就不用再耐下性子,暗观形势,比对再三。 「臣以为,运河当建。」 饶是在原身谢华宸的记忆里,少帝不曾来过这场饮宴,也从不曾对他人提起,为何执意要修这条运河,但此刻帝辛答来,却是无比的肯定,仿若理所当然。 退至一边的张明伥听了,先是一愣,像是望了先前还悬在脑袋上、令人窒息的皇威一般,抬起脸来乜了帝辛一眼,升起几分暗讽和轻蔑—— 还以为这「谢华宸」是个什么货色,原来还不是和他一样,都是存着讨好齐贤宗的念头。 心里对歷史留下的答案太过确信,张明伥只觉得「谢华宸」也不过同他是一种人。嫉恨着「他」能攀登宰相高位、同齐贤宗一道青史留名的同时,张明伥又难免想起方才的「天子一怒」过后。 只希望「谢华宸」待会儿越倒霉越好,不自觉的,张明伥的脸上又挂起了想看好戏的兴味。 「你也以为运河当建?」 在经歷过了张明伥的回答后,少帝心里一时间,少了很多得到认同的喜悦。 反倒是更怕帝辛也同张明伥一样,是为了讨好他才故作模样,见得帝辛点头,他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又问,「为什么?」 「只有兵强国胜的王朝,才有余力建这样一条延绵万里的运河。」 帝辛声落,张明伥的脸上刚流露出些许果然如此的神情,便又听得帝辛继续说了下去—— 「蛮夷只知我大齐先帝已逝,陛下继位时还是幼年,便觉我大齐式微,几度犯我边关。陛下若建运河,自京都直通西北,一可叫蛮夷瞧瞧我大齐之微,二可使往后朝廷赈灾、援军的粮草得走水路,加快效率的同时,还可大大减少粮草被劫的担忧。」 「如此,这条运河,为何不建?哪怕十数百年,也不见得能真正遇上一场天灾,走上一次水路,但也总得叫那些边关的蛮夷宵小知道,哪怕先帝已逝,大齐仍旧还是大齐。往后百年,叫他们不敢再犯。」 仿佛就是在陈述着一个普通的事实,帝辛丝毫不加点缀,字字句句朴实无华,偏就如同一把把重锤敲落在人的心上,摄人心神。 「华宸懂朕!」 少帝到底年纪还轻,此时听得帝辛字字句句皆是他心中所想,便忍不住流露出几分喜意,抚掌称快。 一连被满朝文武否决打压的郁气,仿佛一直是到了这一刻才真正疏通出来。 「骗人的吧……」 心思畅快间,少帝耳尖地听到了身边细微的声响。 一转首,果然便见那张明伥迳自呢喃自语,如遭雷击一般失了魂、摇摇晃晃着回不过神来。 作者有话要说:  盲猜这一趴跨结束了,毕竟就只剩收拾种马男了┓(???`?)┏ 话说,上一章说的,作者君其实觉得,《倚天屠龙记》里,宋青书对比张无忌,确实是男神啊,金庸老爷子写送情书的时候,写的是「眉目清秀,俊美之中带着三分轩昂气度,令人一见之下,自然心折」,有「玉面孟尝」之称 然后性格方面……书中写「宋青书文武双全……为人也素来端方重义」他江湖人缘好,其实足够说明他本性是好的 至于说他善妒什么的,作者君私以为,是武当把人给养歪了。本来他是三代弟子中的佼佼者,前途光明,结果张无忌顶着一个男主光环来了,就把所有人的宠爱和关注给夺走了,心里落差肯定很大 最后对父亲、武当出手,只能说没受到足够的关爱和重视,在他的心里,父母、门派比不过钟爱之人吧 但怎么说,也比张无忌左摇右摆,这个不忍心、那个捨不得、最终害人匪浅来得好_(:3」∠)_ 第46章 「怎么会是这样?怎么会是这样?!」 张明伥不自觉地摇头, 拼命地像是想要否认些什么。 少帝原本还想与帝辛再深问两句,此时却只觉得心里厌烦极了—— 「还不赶紧把人带下去。」 想起张明伥是荣玉公主带来的,少帝便懒得再看张明伥, 索性将目光落在荣玉公主身上,斜目睨了她一眼。 「是。」 荣玉公主大约是觉得张明伥今日的表现,下了她的面子, 半点也不敢反驳, 对着少帝应了一声,便吩咐身边侍卫将人给拉下去。 若此时张明伥还清醒, 那即便他知道自己眼下的处境有多难堪,他都应该「识相」些,就这样顺势退下。毕竟, 人总是善忘的。 他有着一颗来自后世的脑子, 哪怕并不那么聪明,但诸多思想和意识,却总是超前的。只要不是彻底惹怒了少帝和荣玉公主, 依着少帝后世「千古贤帝」的名号,他的未来, 总是还有翻身的余地、前程可期的。 但张明伥眼下, 却并不如何清醒,或者说,他陷入了一种自我怀疑。 所以,他没有任由身边的侍卫将他拉走,而是一遍又一遍地在问, 「怎么可能?!史书怎么会骗我?!」 惯来凭藉着自己对歷史的那一丁点了解,就俯瞰着整个世界、将自己视作世界里不可逾越的真神的人,在颠覆了自己的认知, 知道史书不一定是歷史所有的真相后,总会有些癫狂。 第93页 因为他知悉世事的金手指,没有了。 如果史书都是骗他的,开运河是为了立大齐之威,那么谢华宸入仕之后,和齐贤宗一同大刀阔斧地进行改革,最终形成的、史书上所记载的「天元改制」和盛世太平,是不是也只是因为谢华宸是谢华宸? 这世间,只有谢华宸一个能和齐贤宗惺惺相惜,所以,那所谓的太平盛世,除了谢华宸外,便再没有一个人能够做到? 如果史书或详或略,不是歷史上所有的真实,那他这张王牌就再没了任何意义。 那……他和这些什么都不知道的、「蒙昧」的古人又有什么区别? 如果不是为了让他立下熊功伟业,揽尽世间美人,上天为什么要让他来大齐走上一遭? 张明伥迷迷煳煳地,比原身记忆里的前世,更早地认识到了这一点。可到底没有前世得知这一点时,经过宦海沉浮后沉淀出的沉稳、深虑和阴狠。 对于一个仍旧年轻气盛、自大到以为世界都是围着自己转的人来说,过早地得知这一点,是祸,而不是福。 于是,张明伥头一次意识到,也许,就算他是后世所来之人,他仍旧不是这个世界的主角,也许,就算换了一个世界,他仍旧只是万千平凡人中的一个。 一瞬间,天崩地裂。 张明伥觉得自己绝对无法接受这个答案。 「谢华宸,你刚刚说的都是胡说的、都是为了讨好陛下对不对?!」 顾不得所谓地「御前失仪」,张明伥挣脱了侍卫的束缚,向着帝辛的方向趔趄了几步。 一直以来都将歷史上的谢华宸当做敌人和目标,此刻心里产生了质疑,他心里唯一能想到的,竟然也只有一个「谢华宸」。 挥手,张明伥像是想要从帝辛身上抓到些什么,却在指尖将将要触及那片竹青色广袖的时候,施施然落了个空。 「张明伥你要干什——!!!」 苏云璋弓腰就要从座位上站起,帝辛却是率先往后退开一步,不叫张明伥碰到自己半点。 他也不似苏云璋,开口要问张明伥想做什么,只将漠然的目光,淡淡地落在张明伥的身上。 有种,仿佛张明伥闹破了天去,他仍旧岿然不动的从容。 一种,不将他放在眼里的从容。 血液仿佛从脑顶冷凝至了脚底。 说不清先前是在装疯卖傻、还是故意借题发挥想要拉「谢华宸」下水,总之,在这一刻,张明伥没有再闹了。 「你看不起我?」 张明伥因为帝辛那不将他放在眼里的浅淡从容而感到不可思议。 御前失仪…… 在感受过先前的天子之威以后,张明伥再是来自后世,对「皇权至上」一时接受不良,也不可能在近距离地体会过天子一怒之后,仍旧将这个时代的「阶级压制」抛之于脑后。 对跳出了自己掌控、完全不符合史书的事实的不敢置信和失魂落魄? 有。 甚至可能占了他情绪里的绝大部分。 但那绝对不是他不要命的理由。 史书再怎么错,齐贤宗「千古贤帝」这一点,总不会再出大错。 纵使天子之威不可犯,为了昭显自己的仁德,少帝再怎么要罚他,总不至于罚一个发疯的人去死。 张明伥隐隐自知,有了今日这一遭,他在这群大齐未来的朝中重臣、如今的世家子弟心里,算是彻底毁了。 既被寒门之臣厌弃失了风骨,又被世家拒之门外,就算有朝一日他能咸鱼翻身,出人朝堂,没了能够让他蔑视一切的歷史重大记忆作为倚仗,他自己都没了封王拜相的信心。 若是他这个后世之人都不能封王拜相,那他的敌人、「谢华宸」又凭什么可以呢? 张明伥承认,他是故意的。 也许一开始他是浑浑噩噩的,弄不清事情怎么会一下子脱离了自己的掌控,但到后来,回身看向帝辛的那一刻,他清醒了。 原本,他就是这样的人。 他过不好,他的敌人凭什么能够平步青云? 他将「谢华宸」视作生平的宿敌,处心积虑地想要激怒帝辛,想要揭开「华玉公子」光风霁月的「假面」,想要激得帝辛当堂与他争吵、御前失仪、失去帝心和名声,却没料到,由始至终, 帝辛压根就没见他放在眼里。 所以在这一刻,他出奇地愤怒。 「你凭什么看不起我?!」 没了装疯卖傻的痴态,张明伥面目狰狞。 「什么芝兰玉树、什么光风霁月、什么痴情绝对,你不过是在惺惺作态?!同是男人,你以为我不了解男人?哪个男人不爱权、哪个男人不好色?你不过就是装得好了些,你还以为你能骗得了我?」 眼里的恶意几乎毫不遮掩地倾泻出来,哪怕到了这一刻,张明伥仍旧在往着「谢华宸」的身上泼着脏水。 若说话有多真,也不尽然,只是大抵他心里嫉妒太深,亦或者他原本就是这样想的,所以这话说起来,竟像是临死之前最后反咬的一口,发自肺腑。 那些世家子弟和世家贵女,大多不是蠢人,学得最多的就是明哲保身。谢家大郎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们不可能尽信一个「疯子」的话,也不可能摆到明面上质疑和评论,伤了世家之间的和气,但到底,在看往帝辛的目光里,带上了些许的打探和迟疑。 第94页 「你这是说的什么疯话?!」 撇开谢苏两家荣辱与共的关系不说,苏云璋本身同谢华宸便是打小的交情。此时一听张明伥话落,当即便绕过了桌案,一把将张明伥推倒在地。 怎么又是苏云璋跑出来闹事?! 张明伥鼓着眼,心里有点可惜,动手的不是帝辛。 「行了,吵吵闹闹的,哪有半点世家子弟的样子?」 拦住了还想再骂张明伥几句的苏云璋,帝辛抢在少帝面前呵斥一句,反倒让少帝没了要斥责苏云璋的理由。 「一个疯子,难道你也要去和他吵?」 乜了张明伥一眼,帝辛补充一句。 他想当疯子,他便让他真的只能当个疯子。 从此往后,再不可能有翻身的机会。 高坐宴首的少帝,沉郁的心情,随着自己看好的未来肱骨大臣的发言而渐渐转好。只在视线触及地面上身形狼狈的张明伥时,这才拧起了眉,将矛头落在荣玉公主的身上—— 「这样一个疯子,你也瞧得上?」 荣玉公主心里一震,下意识地侧首望了张明伥一眼。 心里暗恨自己看走了眼的同时,生怕张明伥连累得自己也糟了皇兄的厌弃,荣玉公主半刻也不停,连忙敛回了目光,面容娇俏,「这回,是荣玉被那疯子给骗了,皇兄可莫要生气。」 荣玉公主的声音不算小,至少靠近宴首的几席坐椅间,都能听得清楚。 被骗了? 她并不是真正就知道了张明伥的誓言,都只是些花言巧语,曾经也对其他的女人说过。只是碍于皇家的体面,她不可能说是自己没有眼光,挑中了张明伥作为自己未来的夫婿,便只能用其他的理由,将错误一概推倒张明伥的身上。 至于……到底是什么被骗了…… 张明伥模样普通,出身寒门,她是公主,自然不可能是看上了他的相貌和家世了。一个人不看相貌和家世,还能看什么? 一个是感情,一个是才华。 在大齐,不管是公主还是普通女子,同一个男子约定一生,若是最终得成眷属,那自然会是一桩佳话。但若最后没能在一起,这一段往事,便只会成为女子身上的一个污点。 荣玉公主怎么看也不会和张明伥在一起了,自然不可能将「感情被骗」这一点宣之于口,最后选择的,自然只剩才华这一点。 听明白了荣玉公主话里的意思,帝辛同许多人一样,将视线落在满脸怔愣的张明伥身上。 同其他人眼里说不清的同情和看笑话的兴味不同,帝辛想起那宝莱居的东西,本身也都是后世所出,不大可能是张明伥自己想出来的,便只觉得理所当然。 荣玉公主这一误打误撞的罪名,只是让一切各归各位,也不算是错怪、折辱了张明伥。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世界其实是通过种马男来过渡到现代,大家难道没有看出来嘛_(:3」∠)_ 这一趴就剩种马男最后的结局了,然后明天开始下个世界,就是作者君说的骚操作、大概也不算太骚?嘿嘿,大家也可以猜一下~ 另外,有关宋青书算不算男神,大家可以各有各的看法啦,可以先码住,暂时不想写。作者君想先写几个现代的世界,国内的、国外的都行,大家看一下有没有啥想看的,作者君琢磨琢磨 国内的影视剧,好像大多不能写,国外的,漫威好像也不能写了,不懂,作者君先看看_(:3」∠)_ 第47章 种马男要自立自强、孤独终老 宝莱居被查封了, 倒是宝莱居里各种稀奇古怪的玩意并未被禁止流通。 京城的皇商花了大价钱去僱佣曾经为宝莱居制作物件的工匠,世家贵族的生活里,除了少了张明伥这样一个上蹿下跳的小丑, 似乎再没了其他的什么变化。 二月春闱,帝辛理所应当地替原身高中榜首。 一切似乎都回到了张明伥出现前的寻常生活里,只一次小聚时, 三五好友笑作一团, 趁着嫌隙时,苏云璋这才饮酒嘟囔了一句, 「没了功名、又被封了宝莱居,原本我还想让人把张明伥那厮抓住,再让他吃些苦头的, 可哪想, 竟是让人抢了先,我一眨眼,这人就没了。」 张明伥是被其他的世勛贵族给带走的, 这是京城所有世家子弟的共识。 他沉寂得太快,消失得也太快。 当初他还在太学里的时候就得罪了许多人, 一见他背后没了靠山, 他便自然而然地成了众矢之的。 「华宸你说,他能是被谁带走的?」 苏云璋随口一问,也没指望着帝辛能回答他。 似乎自从挨了张明伥那混蛋一棍以后,「华宸」的性子就有些越来越沉闷了…… 隐隐的,苏云璋有这样一个认知, 却又并没有深思。远远有人高唿一声,唤着他去投壶,他便把这些胡七八糟的想法抛到了脑后, 大摇大摆地起身走了过去。 倒是帝辛,慢悠悠地晃着杯中的清酒,一口饮下,兀自在心里回了苏云璋一句—— 许家。 从前张明伥有荣玉公主作为后盾,不论是为了许家世家的颜面,还是为了荣玉公主皇室的颜面,许家都不可能将事情闹大,当众拆穿张明伥深情的假面。 若张明伥真的和荣玉公主结以百年之好了,说不定许家也真就自己吞下了这一口苦水。但如今不同—— 第95页 张明伥既没像当初凭着许清河傍上荣玉公主一样,那么轻易地凭藉荣玉公主获得少帝的赏识,又因御前失仪,彻底失了荣玉公主的青睐…… 如今的张明伥,什么也不是。 以许家的能力,要收拾张明伥再简单不过。 不管是因为张明伥骗了许清河清白、还要卸磨杀驴的前仇,还是为了防止张明伥在陷入绝境之时,以宣扬许清河清白之故要挟许家,许清河的父亲兄弟便绝无放任张明伥的可能。 若是许清河失了清白的事没有被宣扬出去,那来日为许清河找个职位低些的夫君低嫁,有许家在,纵那男子不满,也翻不了天去,许清河总归能够一世顺遂。 许家看重女儿,哪怕只是为了许清河的未来这一点,张明伥这一辈子,少不得会被许家终身□□。终此一生,势必再无翻身的余地。 * 按着歷史的轨迹步入仕途,帝辛猜想这身体的寿命,不以歷史为标准,而是以原身记忆里的那一世作为准则,于是,步入官场后的每一步,他都走得又稳又快,势如破竹。 在谢华宸记忆里,谢家被张明伥害得满门抄斩的那一年,帝辛完成了谢华宸最后隐藏的执念—— 如歷史般登顶,创一个寒门同世家携手并进的盛世。 * 从大齐的世界脱离。 大抵是渐渐有些适应了不断进入新躯体的过程,帝辛再次感受到由灵魂及至身体的实感,不再只有一片渺然空荡的虚无时,不再像初时一样,脑海里只有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而是十足地清醒。 平静地掀开眼帘,帝辛首先看见的,是一个全然陌生的空间—— 规划方整、一目了然的房间,柔软的床垫,落地的玻璃窗,暖黄的灯光…… 十足的…… 现代化? 脑海里兀地跳出一个词,帝辛猜想,这是原身留下的本能和常识。 这是一个与众不同的世界。 帝辛起身,赤脚站在落地的玻璃窗边,望着数十米高的楼下川流不息的车辆,不由自主地拿这个世界同民国那个世界做着比较的同时,还兀地想起了上个世界的张明伥。 上个世界,自始至终,帝辛便没将张明伥放在眼里。 及至后来,索性就直接将他整个丢进了记忆的角落。 现在想起,也不过是恍然想起,他兴许也来自这样一个类似的「后世」…… 「现代……」 帝辛望着窗外夜色里,十足迷人眼的霓虹,难得在心底染上星星点点地兴趣。 他将窗边垂下的灰色窗帘阖上,重新躺回到柔软的床上,闭着眼睛,翻起了原身的记忆—— 杨平。 很普通的一个名字。 或者原本,也的确是该过着很平凡的一生。相貌普通、身无长处。读着三流的大学,首先摆在面前的,就是毕业后的出路。 从杨平的身上得到了对这个现代社会的基本了解,帝辛几乎能够料想,这样的人毕业后,那这点微薄的工资,累死累活数十年,然后过完平淡一生的未来。 但实际有点超乎帝辛的料想了。或者说,就连杨平自己都没有料到,一次面试,偶然地一次路过,一点流光从天而降,他竟莫名其妙有了一双透视眼。 于是,一切从这里开始转变。 一个人,一个过惯了普通日子的人,忽然得到了一样远超常人的超能力会变成什么样? 狂妄自大,以为整个世界便唯吾独尊? 亦或是翻云覆雨,只觉得世界尽在自己掌握之中? 只一眨眼,帝辛料想到了许多。 不期然的,帝辛再次想起了张明伥。 事实上,杨平和张明伥在这一部分,真的很像。同样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同样是偶然间得到了某种惊天的际遇。透过张明伥,再想像杨平得到一双透视眼后,会过上什么样的日子,帝辛几乎只一眼,便有了些许的料想。 好比穷人一夜暴富,心里飘飘然,想要做出些什么事情来,发泄一下这么多年穷苦过来的郁气。帝辛并不觉得杨平和张明伥这类人的心理有多难理解,同时也不歧视这类人的这种「暴富心理」。 他只是觉得奇怪,既然杨平已经有了这样的际遇,怎么还会再得到让他来为之消除执念的机会? 几世下来,帝辛心里早已有了一个他觉得比较严谨的猜想。 在他看来,有这样大的能力,逃脱女娲为了羞辱他而设下的死局、进入诸世界轮迴的人,只能是鸿钧,亦或者说是天道。 天道存在的意义,是证明天循有常,主持的是宏观一定意义上的公平。 如同被青蛇乱了前程的法海、死在虚假善良的女鬼手里的书生、以及被女儿偷走手/枪惨死战场的将军……一定意义上,命运对他们是不公的。他们的未来,总是毁在了某个人或无意、或有意的私心里。 帝辛许多次思考着自己存在的意义。 或者说,是天道让他去替那些人轮迴的意义。 也许,他不仅仅是为了完成那些接受了不公命运的人的执念而存在的。 天理昭昭。 时常,帝辛在想这四个字。 每个世界的能量,或者都应该是守恆的。譬如十世善人转世,便总会福运通天。某种程度上来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这句话,应该算是真理。 第96页 只是显然,在很多世界,这一点都出现了差池。 本该平步青云的人惨死,伪善作恶的人却能蒙天之眷,一生顺遂。 帝辛一时还未想明白这差池是出自哪,但大抵,他能料想,天道要他轮迴的意义,无非便是拨乱反正。 可……杨平都已得到了旁人穷极一生都不可能得到的透视眼了,还能有什么是需要他拨乱反正的? 若是他为人本善,一双透视眼,总不至于叫他贫困潦倒。 若是他像张明伥,心思狠毒,那不管他的下场如何悽惨,都只能是理所应当。 普通的旁人能躲过他的算计,那只能是旁人有本事,总不可能说,他一朝失算,被别人反坑了一把,还要怪别人跳过了坑,算是他受了天大的委屈吧? 帝辛心生疑窦,到底是沉稳惯了,没有因为张明伥的先例,贸贸然就断定了杨平的品性。 他拧眉,压下了心里所有的疑惑,继续往下看了下去—— 果然,事情正如他最开始所想的一样。 得到了透视眼的杨平,像极了张明伥,有着极严重的「暴富心理」。他凭着这一双透视眼去考古鉴宝、去赌石,日进斗金,混得风生水起。 而或许也真像张明伥说的,天下男人,八成逃不过权、钱、色三样。 这个世界同古代王朝不一样,权与钱泾渭分明,这个世界,权和钱总是交织在一起的。杨平得了权、也得了钱,自然也就引来了不少的桃花。 他比张明伥厉害。 饶是在谢华宸记忆里的那一世,张明伥也不过是只有绿漪、许清河和荣玉公主三个女人,而杨平,却在这样一个一夫一妻的现代社会里,同时有了五个女人。 当那五张或明艷、或娇俏、或柔媚的女人的面孔浮现在脑海里的时候,帝辛心里一阵不适。 自步入轮迴、替天道拨乱反正开始,似乎既是他自己刻意为之,也是天道顺水推舟,他总在心底设下一条线,不肯轻易跨出半步。以至于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他还会附身到一个有伴侣的人的身上。 甚至,那人的伴侣,还是五个。 心里溢出些许的浮躁,帝辛无法,只得继续往下再看—— 若是在那一连串糟心的记忆里,有什么能够让他稍微愉悦的,那么大概,便是杨平终究还是区别于张明伥的。 一个人,一时落魄、一时富贵,巨大的反差之下,产生了急剧的「暴富心理」并没什么。杨平或者过于依赖那双透视眼、崛起得太快,也或许花心,但由始至终,他没有害过一个人。 他从不曾踩在别人的身上上位,也从未像张明伥一样,以诱骗的恶劣手段去斩获女人的芳心。 某些方面,他和张明伥或者很像,但一定意义上,他与张明伥又是全然不同的。 至少,他是不善言谈的。 他本身就是有些与社会脱节的「宅男」,这一点,哪怕在得到透视眼之后,他也仍旧没有改变。 他自知自己有几分本事,于是与人谈生意,也不总是像张明伥一样自恃本领,而是惯于与人交好,让利三分。 这样的做法,在聪明人眼里,或者有些蠢。但相对于他本身的本领而言,却也足够明智。 至少知道自己的揣测未曾出错,杨平不是又一个张明伥,帝辛虽然仍旧奇怪于一个得了透视眼这样际遇的人,怎么还会再有执念,但到底是心情稍霁。 放松了神经,一点点将杨平余下的记忆一应看完,帝辛越看,眉头拧得越紧,怎么也没想到,杨平的执念,无关于他本人的向善向恶,而竟是出于他本人…… 太蠢。 帝辛毫不犹豫地如此评价。 作者有话要说:  问了一下同群的小伙伴,漫威是因为最近的版权事件(?不大了解)几乎全军覆没不能写了,然后哈利波特,也是蛮早之前就不能写了的,再加上国内的影视剧、小说,版权一直都是... 所以,大概只有说《春之雪》和《傲慢与偏见》的可以提上日程了_(:3」∠)_ 嗯,大概这样,话说大家要不要猜猜现代种马男是因为啥产生的执念吖hhhhh 第48章 出手果断、雷厉风行的高冷女总裁, 娇艷欲滴、柔媚入骨的美艷女明星,温柔体贴的千金小姐,娇俏可人的邻国公主, 面善心狠的萝莉杀手,这样一个个的天之骄女,凭什么会看上一个除了透视眼、就一无是处的杨平? 旁人以一生钟情为条件, 都求娶不到的女人, 又怎么会为了杨平而委屈自己,和其他四个人共享一个男人? 显然, 杨平自己也是有足够的自知之明的。 哪怕在拥有透视眼后,开始变得极度膨胀,但杨平本身始终是有着自卑一面的。这种自卑, 用另一个词形容, 便是「自知之明」。 他能够猜想,那五个女人是为了自己的透视眼来的。 一个前二十几年从来没有展示过特殊才能和过人本领的人,突然有一天勐地崛起, 闯进了上流圈子里的人们的眼,且但凡是他挑出来的古董和玉石毛料, 皆是价值连城, 自然也就怪不得那些身处上流社会的人们心生疑虑。 或者那五个女人并不知道透视眼的存在,只以为他的身后站着一个高人,来到他身边,也仅仅只是为了将那个高人带走,替自己所在的势力争取更大的利益。 第97页 杨平即使再笨, 也是猜得到这点的。毕竟「透视眼」这东西,在现代社会,说起来终归还是玄之又玄。 按道理, 他是应该小心再小心的,最好是离那五个女人越远越好。可随着那五个女人发现并没有所谓的高人、渐渐转变了战略,杨平慢慢地沦陷在了她们的怀柔战略里。 他享受着曾经那样高高在上的女人,温柔伏在自己胸膛上的感觉。飘飘然地想着,不过是些利益,如果她们想要,他也可以帮她们的。 杨平开始流连在五个女人的温柔乡里,隔三差五地应着女人们亲昵时提出的请求,独独对「自己有着透视眼」这一点,始终守口如瓶。 杨平或者足够谨慎,但他却不是个专业的演员。日常小事里,总有露出破绽的时候。好比偶尔玩下情/趣,人衣衫还未脱落,他首先就神色痴迷地用透视眼盯着人内里的情/趣衣衫看,久而久之,自然也就瞒不过那些本就不笨的女人。 于是,也自然而然就有了往后的悲剧。 五个女人都算计着他的那双透视眼,想凭着那双透视眼为自己创造更多的利益。可杨平却游移在五个女人的中间,始终不偏不倚,不肯少了任何一个半点,也不肯多给任何一个半点。随后,矛盾滋生。 五个女人,各施本领,要将杨平独占带回。 最终得胜的,是那位看起来冷冰冰的高山之花。 她也不需要杨平做什么,只需要杨平继续用他的本领替她做生意赚钱就好。杨平不愿意,几次三番都不肯出力,最后心生厌烦,又不肯放了杨平便宜了别人,那女总裁索性就将杨平上交给了国家。 国家的研究人员秉持着人道主义,并没有要了杨平的性命,也并未曾挖了杨平那双眼睛。大抵是因为科技还不足够先进,八十年的时间,国家的研究人员始终没能得到关于杨平那双透视眼的答案,而终此一生,杨平都没能离开实验室。 经过了八十年与世隔绝的囚禁,在生命的最后,思维已然极度迟缓木楞的杨平,恍然间,像是重新清醒了过来—— 从前,他始终不明白他做错了什么。分明打从一开始,他和那五个女人就是钱/色交易,哪怕是他动了色/心,那也是她们先动了从他身上获取利益的心思的。 抛开他心里对她们的情意不说,哪怕她们的心里真的对他没有半分情意,哪怕他们之间真的是有利益的买卖关系,他也从来都是不亏欠她们的。她们有什么理由,这样理直气壮地将他害到这步田地?国家又有什么理由,将没有半分过错的他非法囚禁? 杨平曾经想不通,但后来,他却忽然想明白了。 如果非说他有什么过错,那么大概—— 怀璧其罪。 可、凭什么呢? 他不怪透视眼选择了自己,给自己带来了这样的灾难。因为在这样的灾难之前,他也享受了透视眼带来的利益。他怪的,是这个世界的不公。 一生不曾违法乱纪,就因为我身上有个宝贝,我就活该被非法迫害、非法囚禁? 这是个什么道理? 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杨平心里仍旧是不甘。 如果可以,他想要公平。 他要这世界就算人人都知道他有透视眼,也不能动他分毫。 那些因为觊觎他的透视眼而来迫害他的人,才是真正需要得到惩罚的人。 包括那五个女人。 受了八十年的非人生活,他和那五个女人哪还有什么情意可言。 揉着脑袋,帝辛有些头疼地重新从床面上坐了起来。 先前他说杨平蠢,并不是指杨平贪恋女色。你情我愿地交易,不管在哪个世界,都没什么好置喙的。杨平的蠢,是蠢在他反应太过迟钝,没能在第一时间发现自己泄露了透视眼的秘密,也没能在更早地时候,看出五女早就发生了质变的争锋相对。 造成那样寥落的结局,杨平的蠢固然是很重要的一个因素,但也诚如杨平所想,一个人的贪念和欲/望,绝对不是另一个人无辜遭受迫害的理由。 帝辛讶异的,是杨平的执念之大。 杨平从来不是个聪明人,心态方面,因着前二十年的经歷,也从来只是最平常的小市民心态。帝辛想过杨平会想要报復所有害了他的人,毕竟世事往復、一报还一报,再寻常不过。却没料想,杨平要的,是更大意义上的公平。 个人和个人间的争斗,当然是实力说话。 帝辛倒是不怎么将那五个女人放在眼里,谋策也好、身手也罢,不算他轮迴这几百年,她们也仍旧还是太嫩了些。 可国家呢? 集体利益和个人利益相矛盾的时候,绝大多数人考虑的都一定会是集体利益。个人利益是可以牺牲的,不管那个人有无做错过什么,这便是「大义」。 「我要就算这世界人人都知道他有透视眼,也不能动我分毫……」 要做到这一点,除非他强悍到连国家也不能轻易撼动。 心里隐隐间有了主意,帝辛这才将注意力放在贯穿了杨平人生始终的核心——透视眼上。 抬起头,帝辛视线落在窗口的方向,心念一转,果然透过了深灰的窗帘,直接望见了窗外摇晃闪烁的灯影霓虹。 这透视眼虽及不上孙悟空的火眼金睛,却也着实是个宝物。 第98页 一念思及孙悟空,帝辛勐然想起这「透视眼」是超乎常理的存在,且原身再用这透视眼辨别古董文物的时候,其实靠的是观气辨宝,并不是单纯的透视,那么…… 会不会是这个世界……可以修炼呢? 心里有了猜想,帝辛当下也不迟疑,盘腿而坐。经脉之中,灵力淌过,帝辛心里默念口诀,在指尖勾起一点法力,刚要兴起些微萤光,便又迅速泯灭。 这个世界有些灵气,但那灵气的浓度,显然有些太过于微薄。 只能说是聊胜于无吧。 想要在这样一个末法时代,靠法力来替杨平消除执念,无疑是不现实的。帝辛脑海里几个念头转过,便将这个想法轻轻放下。 保持着盘腿的姿势在床上坐了一夜,当二十几米外,玄关处传来一阵细小的、门锁转动的声音时,帝辛第一时间睁开了眼睛。 穿着一身质地柔滑的纯白睡衣,帝辛松开了盘着的腿,将视线落在不远处紧闭着的房门上,却仍旧只是坐在床面上未动。 「咔哒」 未多时,有人推动了紧闭的房门,迈步走了进来。 一个极美极艷的女人。 「亲爱的,看来你已经休息够了哟~」 朱红色的唇勾起,女人粲然一笑,放缓了步子,摇曳生姿。 这就是那五个女人中的那个当红女星,时薇。 确实算是个极品女人。 帝辛极客观且极平静地在心里评价一句,便挪开了目光,将视线下放到了时薇手里拿着的一个文件夹。 原来是来吹枕边风、提些「小要求」的。 迅速地在杨平记忆里提取到类似的场面,帝辛心中稍定,身子往后仰了仰,避开了时薇俯身送来的红唇,从床面下到了地上—— 「你到客厅等我吧,我先洗漱。」 时薇听了觉得好笑,还以为是「杨平」又要跟她玩什么情/趣,正要娇嗔一句「你还有哪我没见过」,却在抬眼间瞧见了帝辛面上半点不含玩笑意味的平静,瞬间哑了声息。 「出去吧。」 一个男人、一个女人,在房间、床面这样的场所,终归有些不妥。 思及此,帝辛又把话重复一遍。 甚至于连时薇自己都没弄明白,她到底是被「杨平」出乎意料的反应给弄蒙了,还是被「杨平」今日那若有若无的气场所震慑,总之,她精神恍惚地就点了点头。最后,还是在走出房门口,「咔哒」一下顺便关上了房门的时候,这才慢悠悠地回过了神来。 「奇怪。」 时薇下意识地转身,看着被自己关上的房门嘟囔了一声,到底还是没有再打开门走进去,而是走到了客厅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事实上,帝辛并没让时薇等太久。 在杨平房间自带的洗漱间里,拆了一套新的洗漱用品洗漱完后,他换了一身衣服,便去到了客厅。 「你今天怎么过来了?」 帝辛在一侧的单人沙发上坐下,语气对两人间的「皮/肉」这层关系来说,稍显生硬。 时薇原本勾着柔媚笑意的面上,几不可见地僵了僵,随后却又迅疾回復了自然,像是小女孩儿对着不解风情的情人赌气般嗔道:「怎么?人家明天要进剧组了,接下来有好几个月都不能见到你,还不能在进组前过来让你陪陪我啊?」 大抵是知道这样聊下去,鸡同鸭讲,说不准半天也聊不到正题上,帝辛索性将目光从时薇艷若蔷薇的面上挪开,稍稍起身,弯腰拿起了时薇随手放在面前茶几上的文件夹。 「《帝心》女一号的试镜邀约?」 帝辛挑眉,甚至还没打开那文件夹,光看了一眼那文件夹上用透明胶贴上的纸条,便又将那文件夹随手一扔,重新扔回到了桌面上。 「嗯,云姐说《帝心》肯定会火,让我一定要把这个角色给拿下。可是那天我去试镜,发现章梦晴也去了,心下拿不准,就想来找亲爱的你看看有没有办法帮帮人家~」 云姐是她的经纪人,章梦晴是时下正火的一线小花,最近刚拿了一个视后的奖盃。 事实上,这《帝心》试镜的结果还没出来,时薇也不一定就会输给章梦晴,只是因为云姐将这部剧说得太重,她这才将这部剧放在了心上,不想有其他半点意外和偏差。 「我可以帮你……」 杨平崛起的速度极快,眼下透视眼的事情还未暴露,在娱乐圈和商业圈都有一些门路,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要帮时薇这一把,不过也就是像杨平以前做的一样,往剧组里多砸些钱,直接成为剧组的投资者罢了。 时薇唇角的笑意更深,整个人瞧起来愈发柔媚。 她正待对着帝辛撒娇耍痴,同自己这「大金主」温存一番,便又见帝辛正了正身子,一双鹰样锐利的眼直直地望进了她的眼睛—— 「我可以帮你,但是,我希望你之后不要再来了。」 帝辛像是古井无波的湖水一般平静,时薇却像是勐地一下被人炸了一个炸/弹,整个人被震得都回不过神来。 从前的杨平,虽然话也不多,看起来沉沉闷闷的,但他和她没什么太大的两样,他同样爱名、爱利、还爱美色。即便她对他的情意是多有作假,但他对她,却有好些是真的。 什么时候、「杨平」会想要主动切断自己和他的关系了? 第99页 时薇一时恍不过神来,直到现在这才肯定—— 「杨平」是真的变了…… 我希望你之后不要再来了…… 这是一个很直白的说法了。 时薇能够感受得到,「杨平」在说着这话的时候,是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绝不掺杂一丝余情未了的情意的。于是,她更加迷惑—— 一个人的情意,如何能说断就断? 一时间,时薇的眼里隐隐透出了试探的意味。 帝辛自然看了出来,面上却仍旧还是闲适的从容,「现在答应,该给你的,我还是会给你。」 甚至没有解释自己为什么变得这样突然,帝辛十分干脆地抛出了自己能给的利益。 事实上,如果今天来到杨平这间公寓的不是时薇,换作是其他四个女人中的任何一个,帝辛都绝无可能在分手的时候让她们讨了好去。 而之所以时薇能,也不过是因为在杨平的记忆里,时薇相对其他四个人更为单纯。她是真正很单纯地将杨平看成是「金主」。 哪怕后期也发现了杨平拥有透视眼,她和另外四个女人相争的原因,也不过是因为她看好杨平透视眼的揽钱能力,不愿意杨平被其他女人独揽,害自己没了登顶娱乐圈的捷径罢了。 至少,到最后,她仍旧摆得清她和原身的关系,从未像其他四个女人一样,怀上了别的心思,甚至一度升起了「得不到就要毁掉」的心思。 所以,无论是站在自己的角度,还是站在杨平本身的角度,帝辛都愿意给时薇这些体面。 「封导电影的女一?」 果然,时薇不再将注意力放在「杨平为什么突然变化这么大」这件事上,而是脱口问了另一个从前她都不大敢想的问题。 封导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名导,甚至在国际上,也很有些名声。他的电影,对于任何能出演的人来说,无疑都是一个机遇。 「可以。」 帝辛点头。 答应的瞬间,脑海里便已找到了解决方案—— 这事,最多也不过是花重金请封导执导之前,先花重金让知名编剧替时薇量身打造一个可以本色出演的剧本罢了。 帝辛点头,其中含着极强的暗示。 一种,你选择同意,便能得到你想要的,选择拒绝,那便什么都不会有的暗示。 男女间的关系,没有任何一种,是其中一方勉强,就能求得的。 哪怕及至忍无可忍之时,吃亏的,也总不可能是他。 时薇是个聪明人。 或者,换句话说,她是一个识时务的人。 她和杨平其他的那四个女人本来就不同,她是没有家族和势力的依仗的,她知道是么时候该放、什么时候该收。 哪怕终此一生,可能再也找不到对她这样好、这么好说话的「金主」了,她心里觉得可惜,总觉得未来会少了许多的捷径,但至少是现在,她知道她和「他」的关系该停止了。 拾起被帝辛扔在桌面上的文件夹,说不清是遗憾还是什么,时薇在走之前,笑得十足地灿烂娇柔—— 「那好呀,反正阿平要是后悔了,也还可以再来找我哦~」 作者有话要说:  哼,看来套路大家都清楚了,都猜到杨平是死在了在女人手里,所以这一次的命题就是… 她们都在打我主意、怎么办? 嗯,你们要的「感情戏」,开心嘛hhhhhhh 第49章 「咔哒」一声, 屋子的大门最终被关上。 解决了原身五个女人中的一个,帝辛转过头,就把时薇完全抛到了脑后。似乎没觉得, 他们之间还会再有其他交集。 至于杨平剩下的那四个女人,一个女总裁单可馨,成天忙着争权夺利, 稳固她的地位;一个许佳慧, 自诩名媛上流,终日辗转于各种宴会聚餐;一个拥有王位继承权的邻国公主爱莎, 平日里总忙着出席国务活动、彰显自己的出色和仁德;还有一个女杀手罗曼,为了组织的任务天南地北的飞着,哪怕是原身杨平, 两三个月也不见得能得到她发来的一条信息。 帝辛细细回想了一下杨平以往的记忆, 却发现,杨平那五个红颜知己,原本就是各自有各自的生活。若非是杨平主动要去联繫, 细看下来,却反而是时薇这个往往一忙就是十天半个月的大明星陪在杨平身边的时间最多。 了解了杨平同他那些红颜知己相处的日常, 帝辛自知不会像杨平那样主动去联繫那四个女人, 于是便也不怎么担心杨平那些的女人,会在「繁忙」的工作外突然想起「自己」。毕竟,此时杨平的透视眼还未暴露出来,在那些女人看来,「他」也不过是稍有利用价值的一个人而已。 她们虽然贪图原身的钱, 想要探索原身身上的秘密,却不会为了一个还不知道能不能得到的答案而将过多的心神放到「自己」身上,于是, 这便也他提供了更多崛起的时间。 索性将杨平剩余的那四个女人,并着时薇一起抛到脑后,帝辛整理完思绪,便将所有的心神一併放到了他想要建立的商业帝国上。 任何行业做到顶端,都可成为一方泰山,不可轻易撼动。 而经济行业尤是如此。 经济条件是国家发展的一条命脉。这个道理,自古有之。是以,在古代,国家经济向来是受帝王、朝廷把控的。譬如朝廷不允许私盐的贩卖,又譬如受命于朝廷的、所谓的「皇商」。 第100页 杨平的「透视眼」,光是「不缺钱」这一点,便胜过千千万万。这是帝辛想到要创建商业帝国的先决条件。除此之外,让帝辛直接做下决断的,是这个时代的国家降低了对经济社会的把控,大幅度提高了商人的社会地位,为商人创造了更多发展的机会。 全面垄断经济,不大可能,也不大道义。在他脱离之后,这个世界仍然存在,也仍然需要运转。他不能让这个世界的这个国家,在「他」离世之后经济反而倒退。否则,他积的就不是功德,而是破坏世界的罪孽了。 心里有了打算,帝辛首先做的,就是像原身一样,去到古玩市场和玉石毛料市场捡漏。 按帝辛来看,乔装打扮、闷声发大财,在崛起前期,固然是一种能够转移视线的、很好的掩饰方式。但这方式本身,却与杨平的执念相违背。更何况,帝辛生来疏狂,原本也就没想过要故作低调无能,在别人面前扮猪吃老虎。 所谓「树大招风」、「怀璧其罪」,事实上是社会衍生的强盗逻辑。至少是在这一点上,帝辛是认同杨平的。身怀至宝,不该是一个人受到其他人虎视眈眈、百般加害的理由。至于「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帝辛恰好不惧。 频繁出入赌石场和古玩街,帝辛从来没把东西带回家过。但凡挑中那块毛料和古玩,必然当场找人解石和鑑定。每每开出什么好品种、捡到什么好物件,也不给人惦记的机会,当场就拍卖出去。转完帐,直接走人,半点也不停留。 从前的时候,杨平为了看起来不那么显眼,还会特意哪两块开不出玉石的坏料、捡两个现代伪制成古董的假货。要说打眼,虽然也打眼,却也不过是被拨在,有眼力、运气有不错的范畴里。换到帝辛来了,那就是所有东西,全都只往好的里挑了。 一次两次,围观的人可能也没大在意,最多欣羡地夸一句,「真牛。」等后来次数多了,帝辛自然也就被一些有心之人给盯上了。只是他没想到,最先找上门来的,竟然是杨平的那位名媛千金——许佳慧。 「阿平,既然你有这个能力,不如到我们家公司工作吧。」 许佳慧柔柔地笑着。 帝辛却只是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去你家公司工作?」 「是呀。我爸爸说了,只要你肯来,有什么条件尽管提就是了。我爸爸说了,能答应的,他都会答应的。」 许佳慧素来柔波似水的眼眸里异彩连连,素日里端着的名媛作态在这一刻似乎也有些遗忘了,激动之下,竟直接从沙发上跳了起来,紧紧攥住了帝辛的手,仿佛天大一块馅饼砸在了她和帝辛的头上,甚至于毫不遮掩地替帝辛摆出一副捡了大便宜的模样。 「我又不缺钱,为什么要去工作?如果我去了你家公司,那我开出来的玉石,不就都算是你家公司了的?我去赌石,把本该属于我的钱送给你家,就算作是我的工作?」 帝辛兀地觉得有些好笑,也不知道是这女人太蠢了,还是这女人将他看得太蠢了。原本就对这些害了杨平的女人没什么好感,心里没什么怜香惜玉的想法,说起话来自然也就全都往直了说,没留下半分情面。 杨平在得到透视眼之前,只是最普通的那一类人。他只知道许佳慧是有钱人家的女儿,虽然她家里人不怎么待见她,但她仍然算得上是一位名媛。许佳慧总是对那些名流宴会抱有别样的热情,他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只觉得那是上流名媛的日常生活。 还是到了后来,五个女人决裂,他被单可馨带走的以后,偶然一次从单可馨的嘲讽里才听到,许佳慧的家族,在上流社会里压根就不入流。而她许佳慧,还只是一个三流家族掌权人的私生女,连联姻的资格都没有,在家族里唯一的作用就是换钱。 「你以为哪个名媛会跟着你呢?要不是我家族地位不稳,又别无选择,你以为你会有机会靠近我?嗤,你也就配让许佳慧那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对你惺惺作态了,蠢货!」 至死,杨平也仍然牢记着单可馨的这段讽刺和侮辱。 像是看不到许佳慧脸上的柔情和激动一瞬间的僵硬,帝辛敛了敛眸,嗤了一声,又问,「况且……你不是说过你爸不允许你插手公司的事务吗?怎么会让你来请我?」 霎时,许佳慧红润的面色白了一白。 她爸爸为什么不让她插手公司的事务?还不就是因为她是一个超出预想的私生女,在她爸爸的眼里,甚至算不得女儿,只能算是一个为公司、家族换取钱财的工具。 帝辛知道这是许佳慧心底最忌讳被人提起的事情,却还是假作无意般故意提起。他总要让她看清一点,现在的「杨平」不蠢,所以不要再想自作聪明。 作者有话要说:  稍微解释一下嗷,作者君四月二十几号写完论文初稿,本来想着改动应该不大,毕竟一字一句都是自己想的,就交给指导老师想要恢復更新了。 结果,刚交给老师没多久,老师就看了几眼吧,忽然跟我说我这个论文题目不行,明明这个题目就是他自己给我的,结果他又说范围太广,要我加个限定词。加完限定词,那论文其实就等于重写了。没办法作者君原先收集的材料大部分都作废了,时间又赶得及,又不好意思再上来请一次假,于是就想着索性快点写完,上来恢復更新。 第101页 前两天,新论文才写完,拿给老师今天给老师改完,刚改完二稿,觉得后续问题不大,所以上来先更了一章。 虽然后面六月初就是答辩了,但最多就是两天一更、三天一更了,不会再出现这么长时间不更新的问题了,请大家原谅的同时,还希望大家能够谅解,爱你们,笔芯(づ ̄ 3 ̄)づ 第50章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许佳慧有些恼羞成怒。 她不笨, 甚至可以算得上是有些小聪明。她知道怎样做是对自己最有利的,所以她花费了很多时间来塑造出一个温柔知意的假象,假扮成一副温顺的样子, 成功地留在了许家。 她向来清楚,她对许家来说,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筹码。最后的归属, 也不过是像交易一样被去换取钱财、为许家铺路。 同样是交易, 在可选择的范围下,她选择了半路发家的杨平。哪怕杨平的身边还有着其他各式各样的女人, 但至少,他对她很好、很大方。 女人,若非真的有爱, 谁在乎对方身边还有多少女人? 至于她和杨平, 偶尔的拈酸吃醋,是男女间相互逗弄的情/趣。说爱,有点可笑。讲得难听点, 不过就是各取所需。就算是要有点什么,那应该也就是些「合作愉快」的伙伴情谊, 哪里当得了真? 于是, 在许家和杨平之间,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许家。 无他,许家再是对她各种刻薄不好,但三流名门,仍旧是名门。杨平不过是有点运道的傻子, 沉溺女色、又不图上进,就算有朝一日能够成为豪门巨鳄,他身边有五个女人, 她的脸上又能得到几分光彩? 跻身真正的名流、出人头地,几乎是许佳慧毕生的执念。 通过本来就是名门的许家去跻身名流,总比通过杨平那个只懂得男女温存的「废物」快得多。「得到许家的承认」这块跻身名流的敲门砖,就像一块大饼一样摆在她的面前,许佳慧从没觉得自己离自己的目标这样近过,所以她想都没想的就选择了去坑杨平。 诚然,在她的心里,杨平是个不图上进的蠢货和废物,但事实上,她也没有完全就把他当成了个傻子。在她的记忆里,杨平是一个很容易受美/□□/惑、头脑发昏的人。她没想过杨平能一下子就答应自己和许氏的招揽,但只要上/了/床,她就对一切都有把握了。 可不知道怎么了,这事情竟然从一开始就跳脱了她的掌控。 以往的杨平,沉溺她的软玉温香,在她面前,就连开口都习惯性地软下三分,怎么会像现在这样装傻充愣,说话直往她伤口上戳? 心里百转千回,许佳慧恼怒过后反倒冷静下来。 像是方才的怒火全是一时间的幻象一样,许佳慧的面色几番变化,最后贝齿咬紧了下唇,明亮的眼里又重新化作一番盈盈春水。 「阿平,你……今天是怎么了?」 许佳慧迟疑。 有意将方才发怒的场景刻意翻篇,许佳慧终于发现了今日的「杨平」似与以往格外不同,心生几分疑虑,故作温软的模样,小心试探。 帝辛看出了这份试探,面上却半点没有要给出个答案的意思。 他本身不是杨平,也半点没有扮演杨平的想法。 此前几场轮迴,那些人的性子,多少都有像他的地方,也有与他截然不同的地方。但不管像与不像,他在那几场轮迴里,始终做的都是他自己。 毕竟,除了替原身完成执念以外,真正在那些世界生活的,都是他。 假使,面前的这个女人是时薇,或是任何一个与原身悽惨结局不相牵连的其他人,帝辛为了摆脱那些不必要的纠缠和麻烦,都不介意透露稍许真相,把话摆明了讲。 但偏偏,除了时薇外的那四个女人,在得知杨平有透视眼后,都存了「占为己有」、要害他的心。 帝辛有杨平的记忆,所以看得清楚。杨平只是对这世界畸形不公的强盗逻辑更怨,而不是不怨那些存了害他、甚至已经害了他的女人。除此之外,也许还有些自怨自艾的鸵鸟心理的原因,不愿意想是自己的枕边人害了自己,于是索性不提。 隐藏起来的执念罢了。 既然他没准备现在就了结原身和这几个女人的因果,那么现在,就还不是他该摊牌的时候。 帝辛眸色浅浅地望着许佳慧,思索间未曾收回目光,等再回过神的时候,却见许佳慧仍旧是眉目含情地望着自己。 在她眼里,也许自己就和原本的杨平一样好骗吧。 帝辛心里笑了一下,也不在乎自己在许佳慧眼里是怎样的,不屑于去辩驳解释,掀了掀眼皮,乜了许佳慧一眼,只说了一句,「你别管那么多,我是不会去你们公司的。」 言辞间,隐隐带着些命令的色彩。 许佳慧一时恍惚,竟然还觉得从中感受到了一丝威慑。 事实上,在杨平和她的「交易」关系里,杨平才是给钱的那一个。怎么说,也该是杨平占据主导地位。只是杨平自己的性子有些拎不清,又有些沉默寡言,这才让她爬到了头上去。 虽然平日里,她对杨平也总是温柔小意的,但每次拌嘴,十次有八次都是杨平来哄她开心。每次她所要的,轻声求上几句,也基本都能得到。 可现在,看着眼前的「杨平」,又回忆起记忆里的杨平,许佳慧一时间,竟也不知道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第102页 只是凭着一股不甘心的执念,她硬是维持着面上的柔色,追着问了一句,「为什么?」 父亲说,只要她能招揽杨平,就真正认可她在许家的身份。她不傻,她知道杨平要是能够保持现在的眼力水准,许家未免不可以晋升成二流名门。否则,父亲不会这样轻易答应承认她这个「许家污点」的身份。 二流,离一流又近了一步。 她只要能招揽杨平,她就能是出自二流名门的真正名媛千金。 哪怕心里隐隐察觉到了「杨平」今日的不同,但要她就这样放弃唾手可得的机会,她真的不甘心。 帝辛沉吟,思索了一下,最后还是没有选择隐瞒—— 「我自己要开公司。」 怡然自得地抬眼,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杨平的透视眼,最主要的功能就是体现在玉石和古董上。恰巧,许氏主要经营的就是玉石和古董生意,否则,许氏不会想要招揽他。 他要开公司,要把公司开大,势必会和许氏对上。如果许家真的是掌控一方的巨鳄,帝辛自然不会犯傻,这么快就把自己的计划摆到明处,但一个三流家族…… 帝辛不介意利用一下许氏,借许氏之势,来扬自己之威。 许佳慧猜不到帝辛心里的算盘,甫一听见帝辛的答案,脑袋里的一根弦便断掉了。 整个人怔怔愣愣的,心里的那股子不甘心和怨气,一时间,全都散得干干静静。 他当开公司是那么容易的事?只有钱就可以了? 就算真的开了公司又能怎么样呢?能持续发展、扩大规模吗?能一举成为新贵,跻身上流社会吗? 许佳慧心里讽刺,觉得「杨平」天真,反倒觉得先前以为「杨平」变了个人的自己,是眼睛犯花、跟着「杨平」犯了个傻。 内心平静下来,许佳慧感觉自己几乎已经料想到「杨平」失败以后、沉郁落寞的模样。到时候她再来招揽他,也许会比现在要容易得多。 人不就是这样?一帆风顺时遇到的温软耳语,哪比得过低谷时的安慰知意? 这么想着,许佳慧反而不急了。 她仿佛包容着一个还不定性、什么都想试一试的孩子一样,面容娇软,柔柔笑开,「好吧。不管你要做什么,我都支持你。但阿平,你要记住,不管什么时候,许氏都欢迎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  嘤,感觉要加快速度了,毕竟有五个女人,现在才出场了两个。果然,女人多了也不是啥好事,麻烦。这「感情戏」真让作者君头秃_(:3」∠)_ 话说,看到有小天使的评论,作者君的学校确实答辩算晚的,好多以前的同学都已经答辩完了,但我们...感觉也有我们导师改论文拖拖拉拉的原因啦,好多同学都还没定稿,拖了进度_(:3」∠)_ 总之,谢谢小天使们的支持嗷,爱你们,mua(づ ̄ 3 ̄)づ 第51章 许佳慧在帝辛面前做足了样子, 刚回到许家,就在她父亲许德远面前,把帝辛的回答原原本本的复述了一遍。 说完, 像是怕许德远怪自己办事不利似的,许佳慧想了想,又接着补充道, 「我对杨平再了解不过, 除了在辨别古董和玉石这方面有点眼力和运气,也没别的什么才干了。我想着, 反正他公司也办不起来,与其让我现在勉强他,还不如等他自己心甘情愿的时候再说。」 语气自然而然地乖顺, 许佳慧悄悄抬眼打量许德远, 不像女儿面对着父亲,反倒像极了下属面对着上司,眼里隐含着忐忑。直到确认了许德远似是没有怪罪的意思, 她这才敢稍稍放下心来。 「开公司?」 空气里寂静了片刻,许德远眯了眯眼睛, 沉吟了许久, 这才满是讥诮地问了一句。 「毛头小子不懂社会的艰难,让他去闯闯,倒是也好。」 他把语调拖得极长,许佳慧听了,觉得他话里的意思既像是不屑, 又像是别有深意。 许德远和许佳慧不同,他习惯性地想要去操控所有他能够操控的事情的结果。 佳慧还是太年轻了。她说「杨平」没有那个成就事业的本事,说到底, 这本身就只是她凭藉自己对「杨平」的认知,做出的一个相应的揣测和预估。 是预估,就有可能出错。 所谓的商业巨鳄,又有几个是真正能够各项全能的? 想要成就一番事业,只要有钱、有人,那就是再简单不过的一件事了。从来只听说过老闆指挥人去做事的,哪听过什么事都等着老闆来解决的? 等着「杨平」自己去失败,过程实在是充满了未知性。许德远垂首想了想「杨平」未来可能会为许氏带来的利益,唇角隐隐约约的笑意,忽然间有些意味不明。 * 帝辛不知道许佳慧回到许家后都发生了些什么,但大体也都能够猜到—— 实在是他的创业之路,从一开始就太过坎坷。 去各大玉石原料的市场,得到的回覆,不是「今天的毛料都被定下了」,就是「原来的毛料都卖的差不多了,我们这今天还没进新呢」。 s市做大的玉石公司就只有许氏,许氏在s市,和各式玉石原料的提供商都有合作,是以,会专门给自己下这样绊子的,除了许氏,帝辛完全不做他想。 诚如许佳慧所想,不论是原身「杨平」,还是帝辛自己,在金融敏锐度这一块,都不算出众。饶是帝辛自负,也绝不会昧着良心硬夸自己一句「商业奇才」。 第103页 他或许不曾经营过一个品牌、一个企业,但或者为君、或者为臣,他经营过数个王朝。 他最卓越的天赋,从来不是所谓的「经济嗅觉」,而是他的领导力、判断力和用人之术。 各项方案,总有在其岗位的负责人来做,他要做的,仅仅只是挖掘人才,和在关键时刻做出最正确的决定罢了。 不见刀影的算计中,没有人会是蠢货。 帝辛没有小瞧许氏,也没有小瞧许德远。他是故意把消息透露给许佳慧和许氏的,许德远自以为算计了他,但不到最后,谁又知道究竟是谁在给谁下套呢? 许德远兴许已经做到了最大限度的缜密,但到底,他还是低估了他。 s市里採购不到玉石原料,帝辛就也不嫌麻烦,索性跑到其他城市去挑选。许氏在s市的玉石圈里是龙头,出了s市,最多也不过是稍有名气。想在全国搞玉石垄断,那火候差的就不只是一星半点了。 总之,帝辛仍旧过的怡然自得,并没有如许德远想像中那样,开始渐渐急迫、焦虑起来。反倒是s市这边原料市场闹出的动静大了,瞒也瞒不住,慢慢的,那些和许氏不对付的其他玉石企业,就都知道许氏在针对近来新出现的「都市传奇」了。 「许董啊,我说你们许氏家大业大的,干嘛偏偏要跟人一年轻小孩儿过不去?况且人家又是一个有本事的,这事这传出来,名声可是怪不好听的。前两天听见我底下有人说许氏以大欺小、以势压人的时候,我还训了他们一顿呢。许氏家大业大的,我想着,也做不出这么难看的事吧?」 许德远刚一进了宴会正厅,远远就有老对头捏为了这一番冷嘲热讽的话,捏着一杯酒、笑得春风得意地迎了上来。 这已经不是这段时间来,他第一次听见这种话了。 事实上,在他们这个阶层,「以势压人」和「特权」这两个字,几乎是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一件事。只要不是做得太难看,不闹到明面上来,其他人是没有理由来置喙什么的。而事到如今,「杨平」那事闹到了现在,却是让许氏在近来成为了一桩笑料。 许德远被老对头的一番明讥暗讽给气得脸色铁青,忍不住捏了捏拳头,却偏偏还不得不继续维持着上流社会的风度,咬牙切齿地扬起一抹笑,在嘴上说起几句客套话。 两个人一来一往的,直等到那老对头觉得自己取笑够了,自己放下了空酒杯,转身去和其他人交谈,许德远这才立时阴下了脸来。 平心而论,许德远在一开始吩咐那些原料提供商拒绝接待帝辛的时候,是没想过帝辛能坚持那么久不放弃的。 s市的玉石圈就那么点大,帝辛又是近来活跃在玉石圈的新星。对这样的人下达那样的禁令,许德远当然知道消息瞒不了多久。 他不过是结合了许佳慧的说法,这才笃定了,「杨平」会在消息走漏之前,先了解到创业的「艰辛」,继而放弃原有的计划,顺理成章地进入到许氏。 许德远自觉事情有些失控,好几天来,心里都有些说不清的恼怒。 他既责怪于许佳慧让他做下了错误的判断,同时也责怪于帝辛的「不识相」。独独在想到自己的计划仍旧是可行的、「杨平」直到现在也没註册公司、做出什么实质性的进展这一点时,才从其中得到稍许的安慰。 隔着重重人影,望着老对头同人笑谈时的姿态,许德远阴沉的神情放松下来,只留嘴角和眼里还带着稍许的冷意。 现在被人笑话算什么?到时候把人招揽到手了,得到的利益才是真的。 许德远轻声嗤笑,哪怕到了现在,也没想过会有计划落空的可能。 作者有话要说:  论文终于定稿了,接下来这两天又是毕业照、又是各种表格填写、又是聚餐的,感觉毕业前最后一波,都比我大学四年的每一天都麻烦了,嘤嘤嘤,脑壳疼_(:3」∠)_ 第52章 许德远派人专门去守着消息, 久久也不见帝辛申请办公司的消息传回来,就觉得帝辛到现在也不来许氏投诚,说到底, 也不过是犯了倔,死撑着还以为自己能翻身罢了。 直到时间越拖越久,许氏的名声在一众对手口中也越传越难听, 独独帝辛仍旧是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 每天该干嘛就干嘛,许德远这才像是发现了一些端倪, 感觉不妥。 他太沉得住气了。 不像是被人刻意为难后应有的颓丧和急迫,反倒像是别人的针对,全然与他无关。 到底是他太沉得住气, 还是他的心里另有打算? 许德远一时间, 竟也拿不定主意。 但无论帝辛是哪一种,显然都与他一开始设想有极大出入。毕竟,从许佳慧的嘴里, 他至少信了六分「杨平」是个没本事的蠢人。若非事情正在一点点地脱离自己的预设,甚至牵连到了整个许氏, 一个「杨平」, 又怎么值得他整日里「念念不忘」? 大抵是因为某些事情脱离了自己的掌控,许德远的心里蓦地升腾起一丝烦躁。如果二者间非要选其一的话,他倒希望帝辛只是太沉得住气,至少那样,对他原来的设想而言, 情况也还不算太糟糕。 帝辛并不知道许德远从一开始对自己这事的放任,变成每天都要抽出一点时间来关注。他不担心,或者说, 他并不在意。 打从一开始,他就没有想着要急匆匆地去註册公司。一来,他在等待时机,二来,他在以这样的方式减低许氏的戒心。 第104页 用常规的方式去经营一家公司、一个企业,固然他也有必然成功的信心,但那样的方式,对于他来说,所要消耗的时间未免也太长。他想要的,从来都是一个特别的出现方式,打公司成立开始,便一举进入到人们的视野去,减少企业品牌那太过于漫长的无名时期。 许氏的插足,只能说是让帝辛原本的想法,开始变得顺理成章起来。 如果说,一开始帝辛还在纠结该用什么方式来为公司造势,那许佳慧恰合时宜的出现,便决定了帝辛将许氏当做他脚下的一块踏脚板。 许家在上流社会只算得上是三流豪门,但在普通人眼里,却仍旧算是一个庞然大物。 一般人,在拥有真正广阔的眼界前,兴许对许氏心存敬畏,升不起什么反抗的心思,甫一发现自己被许氏针对,想到的第一点也许就是低头「赔罪」。 但这被为难的人换成了帝辛,不管为难他的人是谁,这天地下,大概就是没有他不敢算计的人。 许氏做事太难看,以致于名声越来越难听,一度被上流社会瞧不上,可以说是帝辛早就料到、甚至是刻意为之的。 他一直以来按兵不动,为的就是减低许德远的戒心、让许德远猜不透自己想要做什么,尽可能的拖延时间。 直到现在,帝辛自觉许氏一事已经发酵成了自己想要的模样,万事都已准备齐全,这才施施然地跑去註册了公司。 这是他要建立商业帝国的第一步,也是他向许氏和许德远发出的一个讯号。 一个他将正式同许氏站在对立面的讯号。 * 杨氏珠宝的成立,像是一颗深水/炸/弹突然地被扔进了一片海里,惊起浪涛万千,来势汹汹、声势浩荡。 s市里从事珠宝行业的人,大都听说过「杨平」这个赌石新人「所开之石,无有废料」的名声。会经常去赌石的,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穷人。尤其是「杨平」这种有眼力又运气好的,更是资金雄厚。 可饶是如此,谁也没想到「杨平」像是不把钱当钱似的,这才刚刚成立了杨氏珠宝,转头就在行业里放出了话来,凡有能力者,入职杨氏珠宝,一切待遇从优。 就差没有光明正大地往各珠宝公司贴一张「公司老闆钱多大方,速来」的告示牌,明目张胆地挖各公司企业的墙脚了。 就像是刻意针对许氏似的,在各珠宝企业里,其中,又以许氏被挖走的墙角最多。 在许德远执权的许氏,向来是利益至上,说情分、说衷心,似乎都有些太过矫情。在帝辛抛出了远高于许氏待遇的条件后,许氏近半数的管理层和高级雕刻师就都跳槽到了杨氏珠宝。 几番对比,许氏在s市珠宝行业的一家独大,反倒成了其他珠宝企业的一项幸事。至少,有许氏顶在风口浪尖处,他们的损失,比之而言,便也实在算不得惨烈。 不论是公司成立前,顶着被许氏打压的名头,还是公司成立后,明目张胆地从许氏挖墙脚,将许氏打得措手不及、元气大伤,总归,踩在许氏珠宝的头上,杨氏珠宝在s市的上流社会一炮而红。 无疑,杨氏珠宝的经营是成功的。如果说,一开始的杨氏珠宝只是空有名气,那么,在那些豪门的太太小姐们,怀着好奇的心思光顾过杨氏旗下的门店一次后,这种略显单薄的「名气」就渐渐演变成了人人赞嘆的「口碑」。 杨氏珠宝用于雕刻的玉石,都是帝辛亲自挑选毛料开出来的,不管其品种是常见的还是稀有的,俱是成色好且鲜有瑕疵。再加之杨氏的雕刻师,都是从许氏挖来的经验丰富的雕刻师,雕刻水准极高,女人们但凡买了一次,往后若想再买,想到的第一个,便总是杨氏。 可以说,哪怕是在对帝辛最忌惮的时候,许德远也仅仅是想过帝辛可能早有其他打算。哪怕是到了现在,他也仍然不敢相信,仅是短短几个月的时间,许氏一衰,杨氏一涨,杨氏珠宝竟就这样取代了从前许氏在s市的位置,一跃成为s市珠宝行业的龙头。 这难道不荒谬吗? 一个毛头小子,他怎么敢这样算计自己? 许德远恨得咬牙切齿,甚至放下了从前的高傲,准备联繫许氏以往的那些老对头一起去对付杨氏珠宝。 他对「杨平」看走眼了一次,却不意味着他本身是没有能力的。 他看得很清楚,商场,从来就没有永远的敌人。自己不甘心被一个毛头小子算计,其他的那些老东西又怎么可能甘心被一个毛头小子压在头上? 许氏这还没有落败呢,到底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几家企业一起联手,未必不能趁着杨氏「新来乍到」,把它从珠宝龙头的位置上拽下来。 等杨氏没了,许氏又元气大伤,s市的珠宝行业没了所谓的「龙头」,那么大家所有的企业面临的机遇就都是一样的,那些老东西们会拒绝才怪。 许德远面色沉沉,咬着腮帮子,眼里浮着浓浓的怒气和狠意,哪怕拼着许氏再次大伤元气的可能,也打定了主意要把帝辛和杨氏给拉扯下来。 不是意气用事,而是富贵险中求,他现在要是不做决定,等到杨氏把珠宝行业的龙头位置坐稳了,一切也就都来不及了。届时,哪怕许氏恢復了,也再难回到原来的位置。 与其让别人坐了s市珠宝行业的龙头位置,倒不如让珠宝行业群龙无首。 第105页 这是许氏再变回一家独大局面的唯一办法。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茶理理果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哒~ 第53章 帝辛对许德远的动作早有预料, 甚至于说根本就没有放在眼里。 他发展行动的速度委实有些太快,在s市玉石企业的企业家们毫无准备的时候,他以破竹之势侵占了整个s市的玉石行业。等到那些企业家们好不容易回过神来了, 准备联手反抗的时候,他拍拍/屁/股,又把视线放在了更为广阔的其他市场。 企业与企业间市场的争夺, 好比两方势力间, 关于王权的角力。不过是此消彼长,那一方胜了, 他就占据了这一方的市场。 帝辛刚一在s市站稳脚跟,就迫不及待地往周边的城市开始进攻,逞的不是求胜心切的匹夫之勇, 而是深知, 「守」和「攻」原本就是相辅相成的关系罢了。 从来就是天下易打,江山难守。 饶是心里再不情愿,帝辛也不得不承认, 拼底蕴、拼积蓄,他拼不过许德远。他最好的防守方法, 只能是依靠成功侵占其他市场的消息, 来对许德远进行震慑。待到几方市场的能量统统融合在一起,他才有底气对所谓的「老字号企业」许氏珠宝毫不退让。 帝辛几乎将许德远可能有的反扑动作都算计好了,却独独没想到,许佳慧竟然会在这种时候再次找上门来。 在他看来,许佳慧是和许氏、和许德远站在一边的。打从自己决定对上许氏开始, 他和许佳慧相应的也都站在了彼此的对立面。 他还以为许佳慧会恨死自己呢,毕竟他一只手把许家从三流豪门给拉到了更下一等。可这会儿,看着许佳慧故作姿态的欲言又止, 帝辛却忽然对自己原本的想法产生了怀疑。 「阿平……你很厉害,真的很厉害!」 深吸了一口气,许佳慧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首先对帝辛夸赞了一句。 帝辛不知道她是怀着怎样的心理,在帮着许德远精心算计了自己一次后,还能这样自然地在面容上流露出关怀和欣慰的,他听见许佳慧继续开口—— 「阿平,我这次来是要提醒你一定要小心我爸爸的!」 帝辛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尾,生平头一回,竟被许佳慧给弄得有些神思恍惚。 原来,她是背叛了许家,过来给自己通风报信的。 「我爸爸联合了s市所有珠宝企业的掌权人一起来对抗你。这段时间,你要让你旗下门店的员工多提高些警惕,我爸爸他们可能会让人带着假货去你店里置换出真品,首先让杨氏传出以次充好的名头。 然后,他们就以这个名头为由,对杨氏进行光明正大的排斥和封杀。使得杨氏在s市失去所有的进货渠道,所以,这段时间,哪怕远一点也好,你要找好新的原材料供应商……」 许佳慧的话还在继续,言辞之间,似乎每一句话都饱含着关切。 帝辛想,如果此时此刻在许佳慧面前的,不是他帝辛,而是没有经歷过往后数十年寂寥的、真正的杨平,那么,杨平会感动到捨弃其余红颜,同许佳慧一生守望,似乎也不是一件那么难以想像的事情。 从这一点上来看,许佳慧其实真的很聪明。 在从前的杨平和许家间,毫不犹豫地选择许家,又在现如今的他和许家间,毫不犹豫地选择他。 她总能挑选出对自己最有利的选项。 帝辛一点也不怀疑这样的人能够达到自己的目标,在往后的余生里,每一天都活得很好。 只可惜,她现在遇上的人,是他,而不是杨平。 以极其冷淡的态度,将终于没了声音的许佳慧送了出去。帝辛待得许佳慧离开,这才仰坐在沙发上,细细思索了起来—— 平心而论,帝辛并不担心许德远在背地里搞些小动作。如果真要是许德远什么都不做,他反而还会忌惮许德远在背地里憋大招。 许佳慧的通风报信,在这一层面上来说,的确是让他更安心了些许。甚至于,也的确替他省了不少心力。 心里既感念着许佳慧这一点点不经意间留下的恩情,又不得不顾虑着她和原身之间的恩怨,帝辛右手的食指和拇指捏在一起摩挲了好久,闭上眼睛思索了好一阵,这才终于做下了决断—— 他也没必要再按原来想的,将许氏和许佳慧全然推入尘埃里,让他们全都尝尝成为弱势一方的滋味。想来,他只要剥取了许佳慧这一生最重要的念想,叫许佳慧一辈子都不可能再变成上流社会的一员,便足够许佳慧痛苦的了。 选取了一个在自己看来最为合理的解决方式,帝辛抛下这个问题后,到底还是按照许佳慧透露的消息,相应地部署了起来。 也不知道许佳慧是怎样获得消息,还一次都没有被许德远发现清算的。 但总的来说,有一个许佳慧在,倒是让他和许德远的角逐变得格外轻松。 * 因着许德远的威胁力急剧下降,帝辛没了后方虎视眈眈的危机,把大部分注意都放在了市场的拓展上,使得杨氏珠宝的发展一时间也变得格外顺利,没多久就成了全国范围内都名声鹊起的新兴产业。 收到单可馨从b市打来的电话,可以说是在帝辛的预料之内。 单家在b市属于顶级豪门,大概是因为经歷过家族和企业双重夺权的缘故,单可馨的性格本身就属于无利不起早那一类。她并不在乎杨平周边有多少女人,因为在这一点上,她和许佳慧高度相似,从始至终,她都只将杨平定位在「合作伙伴」的位置上。 第106页 即便成为了单氏的掌权者,但事实是,单可馨仍旧无法自行做下任何决断。 她将杨平看作是任她榨取钱财的合伙人,但凡她看重的项目在董事会里没有通过,就从杨平手里索取一笔资金,用「自己」的钱去维持项目的进行。 可以说,除非利益相关,否则其他任何时候,她都不会想起杨平来。 所以在最后,她才能那样理所当然的恼羞成怒,将杨平一个活生生的人上交给了国家。 单可馨打电话来的原因很简单,她在质问帝辛为什么不将开公司的事情告诉她。 她话刚一落,帝辛当即便觉得好笑。若非想着现在还不到清算她和原身之间恩怨的时候,他甚至几度想要笑问,她是以什么何种身份、凭藉何种资格,才能质问出这样一句话。 好在单可馨本身也没给帝辛追问的机会。 电话里,她略显生硬地转了语气,似乎没想过帝辛还能再把杨氏的规模扩张得更大些,只是夹带着两三分的真心和好意,夸赞了帝辛几句,而后便又说到她最近看好了另一个项目,急需一笔资金,让帝辛稍后转帐给她。 说完,不待帝辛回话,她利落地挂断电话。 在杨平的记忆里,原身同单可馨之间的相处似乎一直都是这样的。 除了一张冷艷的面容和一副傲人的身材能让人一时迷惑外,帝辛实在想不明白,单可馨还有哪一点是值得让原身毫无底线和尊严的迷恋下去的。 想不通,帝辛索性不去想。 总之,他不是原身,他不可能再让单可馨对自己予取予求。 作者有话要说:  加快进度,尽量三四章内完成这趴_(:3」∠)_ 第54章 完全不把单可馨的话放在心里, 帝辛随手把手机放下,转眼又忙起了「自己」的事业。 就像闲暇之余的逗趣,逗完了, 那就该过了。偶尔放松可以,但却不值得他浪费太多的精力。 毕竟,他要做的事情, 实在是太多。 诚然, 「他」有足够的眼力,也有足够的财力。杨氏珠宝的运营, 压根就用不上他费上太多的苦心。 如果他只是想守着杨氏珠宝不放,那他现在就可以无所事事。 但,这和他的预期目标不符。 他的视线, 也从来不曾局限在一个「小小的」珠宝行业。 玉石和珠宝, 向来就是「奢侈品」。哪怕是在它们最平价的时候。 就连豪门的太太和小姐,也断没有时时刻刻为珠宝付费的道理,更何况是寻常人家? 可以说, 「奢侈品」这三个字,从根源上就限制了珠宝企业的上限。 纯粹做珠宝的企业, 好比许氏, 二十年做到头,也不过是个三流企业。不管它在珠宝这一块做到多大,只要它倒闭了,就没有多少人会记得它。 为什么? 就因为它脱离了人民的「生活」。 帝辛不想走许氏的老路,也不想让杨氏变成下一个许氏。他要的, 是「不可或缺」,而不是「可有可无」。 国家可以动一个可有可无的珠宝大亨,却轻易不能动一个与人民生活息息相关的标志性企业。 这是他能完成原主执念的唯一倚仗。 杨氏珠宝, 只是他的敲门砖。 名声有了,便就够了。 反正,他要做的,是网际网路和科研。 虽然,不管是原身杨平,还是他自己本身,都没有研制产品的那个能力。甚至,比起原身杨平来说,他本人可能还要更差些。毕竟,作为一个实打实的「老古董」,他对「科学」的概念,本来也就只停留在杨平模煳不清的中学记忆。但这并不重要,因为他有钱。 他有很多很多的钱。 可以说,搞科研,是这世间上最烧钱的活动之一。因为没有人能准确预知,自己现在在做的这项实验项目,到底要到哪一年才能得到实验成果。 五年、十年、亦或者是二十年。 这是一个充满了未知的不定数。 就连国家,也不可能毫无节制地去扶持每一个「无底洞」项目,更何况是个人? 应该说,这个世界,就没有一个国家、没有一个人,能真的不把钱当钱。 除了,能让赚钱变得像吃饭喝水一样简单的帝辛。 全球人口六十亿,就算天才只有一亿,就算这一亿的天才里,只有一两万的天才会因资金的不足而毫无建树。那对帝辛来说,也已经足够了。 他要做的其实很简单,仅仅是把他们找到,然后让他们随心所欲地实验,最后再通过他们的科研成果,让自己变得不断强大。 这或许会是个极其漫长的过程,但帝辛却并不在意。 原身留给他的时间,是八十年。 八十年的时光,他能支持完成的研究项目,当然是越多越好。毕竟,为人类的社会生活提供便捷,理论上来说,也等同于造福人类。这对他要汲取的功德来说,本身也是相辅相成。 所以打从一开始,他就做好了要长期「战斗」的心理准备。 * 几乎是瞒着所有人,帝辛开始暗自搜寻起他想要找的那些人才。 是的,暗自。 提前透支公众的期待,对他而言,绝对不是个明智的选择。他有太多的「敌人」,那些「敌人」,或者是在觊觎杨氏珠宝打下的市场,或者是在觊觎他「寻宝」的那项能力。 第107页 总之,他们虎视眈眈。 他想要杜绝他们破坏自己的计划,最好的方法,自然就是把他们瞒进鼓里。 珠宝和科技,两者相去甚远。 有杨氏珠宝给他打掩护,他也不觉得,有人会察觉自己要撇开杨氏、另起「家业」的打算。 虽然这其中,确实有那么一点小小的插曲发生。 比如,就在他被挂断电话的第二天,单可馨就又把电话打了过来。 但因着他知道,她之所以会打这通电话,就是为了要质问他,为什么没有打钱,以及为了催促他尽快转帐,所以他干脆就选择了拒接。没有让她对自己产生更大的影响。 除此之外,一切都很顺利。 一方面,他是修行者。虽然这个世界的灵力很单薄,但配合着原身的透视眼,他也总能在茫茫人海中挑选出真正的天才。 另一方面,杨氏珠宝名声在外,那些缺少资金的天才,既不会怀疑他是骗子、也不会怀疑他资金不足,自然就和他一拍即合,没什么犹豫的就加入了他所创建的科研队伍。 他的团队,每天都在壮大。 为了他们,帝辛甚至还秘密建造了一个实验基地。资金款项不断地往里拨进,为的,也不过就是让他们安心研究、没有后顾之忧。 可以说,他已经做到了他能做到的最好,剩下的,他便也安心等待。 所幸,他们并没有让他失望。 * 实验基地的第一项研制成果,是在基地建成后的三年后研制成功的。 三年,杨氏在珠宝行业彻底站稳了脚跟。 当年的许氏,早就被杨氏珠宝收购。 许德远无力再创业,已经没了东山再起的资本。许佳慧,也看清了帝辛的态度,最后去给不入流地暴发户做了情/人,算是彻底绝了跻身豪门的后路。 而帝辛,则是把许氏利用了个实打实,彻底把杨氏珠宝送上了二流行列。 虽然,在顶级豪门的眼里,杨氏珠宝仍旧算不得什么,但做珠宝,能做到像杨氏这样,那也算是头一份。 至少是在s市,帝辛很有分量。 几乎没有人敢小瞧他,哪怕是s市的几个一流豪门,也轻易不会去下了他的面子。 无他,他的能力被认可。 不管是由谁来看,他都应该算是青年才俊、前程可期。 完全不会有人去想,他会带着杨氏珠宝併入其他企业。可偏偏,事情就是这样发生了。 「杨氏珠宝将于不日併入平安科技」这一公告,如同一颗惊雷坠落,将s市的整个上流圈都给震盪了。 他们几乎是见证了杨氏珠宝的崛起,没有人会比他们更了解现在的杨氏。 随着珠宝市场的逐渐饱和,现在的杨氏,正是要进入珠宝行业最巅峰的时候,它怎么会这么突然的,就要被其他企业给收购了呢? s市的企业家们感到不可置信。 平安科技…… 这是个听都没听过的名字。 想来,业务内容也与珠宝行业天差地别。 「杨平」怎么会选择让杨氏跟它合併呢? s市的企业家们想不通,就只觉得摸不着头脑。 后来,他们还是通过平安科技的新品发布会,这才找到了问题的答案—— 原来,「杨平」就是平安科技的创始人和董事长。 虽然二者的业务范围相去甚远,但如果创始人是同一个人那,两个企业会进行合併整合,似乎也就成了理所应当。 至于发布会上,平安科技发布的新品…… 不止是s市的人,应该说是全华夏的人都没想到,那会是一种药品。 一种抑制癌细胞扩散、乃至能够有效杀死癌细胞的抗癌药物。 听起来好像有些迷幻。 但种种证据,却又都证明了这是真实。 获有国家的专利认证,又通过了政府的扶持,在各大医院成功将药物上线,这原本就证明了抗癌药存在的真实性,已经很难再有别的反转。 而杨平所说的,「这种抗癌药能有效杀死癌细胞」…… 「杀死」。 他提出了癌症治癒的另一种可能性。 一种通过药物治疗,使癌症早期患者得到痊癒的可能性。 这是医药科技史上的里程碑。 而成功研制了这种药物的平安科技,自然也和其创始人「杨平」、以及药物本身的研制团队一起,成为了华夏的骄傲。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忙着写论文,让这篇文断更太久,作者君等到后来恢復更新的时候,其实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写下去了 小天使们可能感受不到,但这种感觉就是,脑子里已经大结局,但中间过程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写。作者君码一会儿字、发一会儿呆,反正就是很痛苦,所以就又开始断更了(当然,作者君很对不起各位小天使,作者君简直不是人!)_(:3」∠)_ 作者君这次更新,是奔着完结回来的。因为想尽快完结,但又不想乱了逻辑,所以作者君预备,这一趴就用这样叙述的方式写完,其他的再搞一到两个世界,揭开伏笔,然后就进入结局。 如果文文还有小天使在等的话,作者君想问问,大家是希望快点(一个世界)完结,还是慢点(两个世界)完结,作者君看情况定,总之,十一月一定完结! 第108页 以上,跪地求饶的作者君_(:3」∠)_ 第55章 一个人患癌的机率有多大? 据不完全统计, 全球男性和全球女性的患癌率,分别为1/5和1/6。 而这些癌症患者的死亡率,则高达63%。 触目惊心的数字, 几乎是让人直接把癌症和死亡两个字放到了一起。一个人,不管他身出哪里,不管他年龄几何, 他都一定是谈「癌」色变的。 无他, 他畏惧癌症,正如人们畏惧死亡。 这是一个无法调解的难题。 在这样的背景下, 抗癌药的出现意味着什么,答案不言而喻。 正是像帝辛设想的那样,「平安科技」和「抗癌药」这两个名词, 在短短的一个月里, 就风靡了全球。所有的癌症患者,不拘于哪个国家,全都在为它疯狂。 甚至, 因着抗癌药还未开通国外出口渠道的缘故,国外的癌症患者还开始一批又一批地涌入华夏境内。为的, 仅仅是接受抗癌药的药物治疗。 原本, 这一切都该是向着好的方向发展的。 但不知怎么,这又突然变成了原身记忆的另一个轮迴。 「匹夫无罪,怀璧其责」,有着抗癌药独家制药配方的帝辛和平安科技,在成名的同时, 也顺理成章地成了全球各势力的「眼中钉」。 「抗癌药」这三个字,能带来的经济效益,自不必说。 没有人不想得到它的配方。 于是, 帝辛和平安科技,就成了全球各大企业着力打压的重点。 「如果抗癌药上不能达成协议,那以后,我们也没必要再与平安科技进行其他合作了」。 这是那些企业,联合着对平安科技放出的一句狠话。 言下之意,则是在说,如果帝辛还不妥协,他们就将联合起来,共同孤立平安科技。把平安科技,一力排出金融圈。 平心而论,这真的是个很严重的威胁。 就像这世上没有人会是一座孤岛,这世上也没有企业,能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屹立不倒。 世界经济,讲究的是合作共赢。眼下这事,如果是真的杨平来处理,那依着杨平凡事都要让利三分的脾性,说不定他还真就妥协了。 可偏偏,代替了杨平的人,是帝辛。 生来就学不会「忍气吞声」的帝辛。 若真有公司拒绝与他合作,他第二天就会去创立那公司的同类型公司。 反正他有足够的钱,也不怕公司运转不开,还真没什么好害怕的理由。 几次对峙,也都是他更胜一筹。 那些出言威胁的企业,反倒更像是做戏的小丑,任他怎样盛气凌人,也动不了帝辛半分。 * 「阿平。」 接到原身红颜知己的电话,委实是在帝辛的预料之内。 眼见着平安科技发展得越发稳定,表现得越发硬气,半点也不受人辖制,可不就要有人去动歪心思,想使些怀柔政策了嘛? 就帝辛本人来说,他并没有什么值得拿捏的弱点。 于是,原身的那些红颜知己,就成了旁人眼里的最佳突破口。 连早就被他忘到脑后的时薇和许佳慧,都被人撺掇着找了他,更何况是另外三个、原本就有自己势力、可以有其他更大企图的女人? 好比邻国的那位爱莎公主,又好比身处社会阴暗面的杀手罗曼,「忙里抽闲」的,她们也都来见过他一面。不过是都被他给噎了回去罢了。 跟她们相比,单可馨的这通电话,实在是有些不够瞧。 如果真要说的话,那也该是,他没想过,「阿平」这个称唿,竟也会在某一天,由单可馨说出。 「怎么?」 帝辛不急不慢地应声。 三年的时间,早够他跟单可馨「决裂」无数次了。一次又一次地拒接电话,他以为,他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而单可馨,也确实是有两年半的时间,没再来烦过他。 按理说,两人间的关系,应该是彼此心知肚明。 可现在,她却又把电话打了过来。 眉眼疏松,帝辛一时间有些想问—— 你怎么还好意思来找我? 可这话,他到底是没有问出来。 单可馨怎么会不好意思呢? 她是一个真正利益至上的女人。 为了利益、地位和权势,她能把自己都出卖。 否则,当初她就不会一面自矜于自己的豪门身份,一面又「委曲求全」地和原身保持皮/肉/关系。 「听说你最近过得还不错?」 单可馨惯来冷硬地声线,难得的柔软下来。 但兴许是偏见,帝辛总觉得,她这难得的「关心」里,满是不怀好意。 「说重点。」 帝辛的语气,十足的强硬。 极度干脆地,他破坏了单可馨想要刻意营造的「温情」。 一个在自己面前,从来都像「狗」一样温顺的男人,突然就变得强硬,甚至对自己说出了像「闭嘴」一样的命令…… 单可馨该有怎样的反应? 帝辛觉得,他能够想像。 一个惯来强势的人,是容不得别人有半点反抗的。 单可馨得势以后,是怎样把曾经反对过她的人,一一逐出单家的。帝辛有原身的记忆,也算是有所了解。 以此为依据,他是料定了单可馨会大怒。 第109页 但实际上,单可馨却要比他想像中的镇定太多。 怎么说呢?有三年前电话连连被拒的经验,单可馨对「杨平」可能有的态度,早有准备。 这是时隔三年以后,她第一次联繫上「杨平」。她猜到「杨平」对她的态度可能不会太好,所以,当她听到「杨平」的那句「说重点」后,她的心里,也不过就是有些恍惚。 看来,「杨平」是真的变了…… 单可馨是到了这个时候,才对「杨平」的改变,有了清晰地认知。 吸了一口气,想起自己的来意,单可馨依旧保持着心平气和的态度,柔声道:「阿平,我不知道你现在是怎么想我们的关系的。今天给你打电话,我也不是要现在就跟你讨论这个答案。我只是想提醒你,金蛋固然重要,却也别忘了保护会下金蛋的金鸡。总之,你自己要注意些,就这样。」 温声说完,便是毫不犹豫地挂断电话。 饶是帝辛不耐烦,也不得不承认,原身其他的几个女人,和单可馨确实是不在一个段位。 她太能屈能伸、也太有野心了。 不是不能「柔情」,她只是算准了杨平的性格,所以才会对真正的杨平唿之即来、挥之即去。 「杨平」的离去,也许并不在她的掌握范围内。但彼时,她已经大权得握,可以不用太在意「杨平」是走是留。所以没有一次,她想过要亲自找来s市。 如果不是帝辛守住了抗癌药的药方,想来,就是这一次,她也不会来自讨没趣。 先前觉得「杨平」守不住药方,她自然可以无动于衷。现在知道「杨平」有守护药方的能力,她「能屈能伸」,自然会闻着「肉/香」跟来。 她想从抗癌药里分一杯羹。 可她和「杨平」关系尴尬怎么办? 她选择了以退为进。 用「善意」的关心和提醒,去勾起「杨平」对她的旧情。单可馨就像个狡猾的猎人,一步一步地把她的猎物引向陷阱。 这和当初的许佳慧,简直就是高下立现。 盯着手里黑了屏的手机瞧了几眼,帝辛心里感嘆,却把单可馨「善意的提醒」给抛到了脑后。 她叫他「注意提防」,可实际上,他没有什么好提防的。 最高级的实验设备和实验待遇,对科研怪人来说,原本就是最大的诱/惑。 如果有谁能比他钱多,把人从他这里撬走。 那他也不必提防,只管等着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  咳,看到好多小天使说忘记剧情,其实……作者君也把文从头到尾看了好几遍了…… 但不知道jj抽的什么风,好多排版都给我抽乱了,好多对话也都给我抽没了,我可能得找个时间修文才行,嘤o(╥﹏╥)o 另外,这个世界明天结束,下个世界的话,会按小天使们的评论,多写一个世界哒,抱住大家~(づ ̄ 3 ̄)づ 第56章 科研这东西, 要讲运气的地方太多。 好比物理学家牛顿,他就算再天才,首先, 他也得先看见个偶然坠落的苹果。 有的人运气好,不经意地发现某个分子、某个细胞、某个规律,他就能拥有与其对应的研究成果。但有的人运气差, 也许终其一生, 他也就只能碌碌无为。谁要是能有一次光辉绽放的机会,那都算是命运的馈赠, 怎么还能期望更多? 那些想撬帝辛墙角的人和组织,固然很多,但要他们像帝辛那样, 不计成本地去供养人才, 说实在的,他们并不愿意。 原因很简单,他们不敢去赌。 那些想给帝辛使绊子的人, 来了一波又一波,但无一例外, 他们最后统统都鎩羽而归了。 其中, 也还包括很多国家的研究院。 不比华夏自己,对其他国家来说,帝辛是个「外人」。他们不会跟帝辛讲半点情面。如果能连蛋带鸡的把平安科技的科研团队整个带走,那他们只会觉得更好。毕竟,这不仅仅是经济问题, 也不仅仅是科技问题,这还是个政治问题。 「华夏人才不输欧美」这句话,太容易让人产生危机感。它意味着, 欧美国家,极有可能会在未来的某一天,被华夏赶超。华夏也极有可能会在未来的某一天,成为世界第一大国。 好比美国,为什么它宁愿去被自己的群众谩骂,也不肯让华夏5g进驻市场? 原因不外乎如是。 只是,抗癌药和5g又有些不同。 5g速度再快,那也还是网络,他们可有可无。但抗癌药,他们却必须引进。 于是,矛盾就随之产生。 原本,他们是想给平安科技和华夏来个釜底抽薪,直接把华夏人才给全部撬走的。 但现在,他们却空手而归了。 那在这之后,他们会想出什么办法呢? 他们会不会在必要时候,就用上「必要手段」了呢? 帝辛不敢断定,这时候也不愿去冒险。 如果这是一个灵气充足的世界,他自然不惧。但,这要真是一个灵气充足的世界,那说实在的,他也用不着像现在这样步步为营了。 他只消得把修为摆开,便能轻而易举地替原身完成执念。又何苦去顾前想后?给自己找上那么多麻烦? 一时间,心里有无数思绪。 帝辛一一理顺,最后是选定了一个解决方案—— 第110页 和国家合作。 虽然,在杨平记忆里,华夏研究院囚住了他整整八十年的时光。但这世上,原本就没有什么「永远的敌人」。更何况,杨平也从来就没有把华夏当成过「敌人」。 他的执念,更多的是来自于他的弱小和世界的不公。对于华夏,他的归属感仍然很强。所以,帝辛才能没有什么犹豫地做下,要和国家合作的决断。 最终,在和党政机关达成的条件里,他用了平安科技的百分之二十的股份,才换取得国家最精密的安保系统和军队最谨慎地随身保卫。 而事实证明,帝辛所做下的这个决定,的确是十足的正确。 有了国家的支持,他不仅没有了后顾之忧,就连完成原身的执念,他也变得轻松了许多。 值得一提的,是他对国家提出的两个条件—— 首先,是国家需要彻查单氏和单可馨。 作为一个利益至上的女人,单可馨夺权的方式,并不光彩。行贿和聘请商业间谍等经济犯罪,那都算小儿科。像上一世那样,对原身绑架和非法拘禁,她才算是真的「好手」。 种种罪名加在一起,帝辛也不指望她能被判死刑。他只希望,她能和上辈子的杨平一样,终其一生都不得自由,最好是判个无期徒刑。 除此之外,他的条件,则是针对邻国的爱莎。 他要求,华夏与邻国签订抗癌药的流通协议,只能与约翰森王子进行交接。 原因很单纯,他就是想要把约翰森往上一把。毕竟,那是爱莎的哥哥,邻国原王后的儿子。也是邻国王室,唯一一个能与爱莎抢夺王位继承权的王室人员。 虽然看起来很「奇怪」,但国家却很轻易地答应了。 他几乎是什么也没做,就轻而易举地把单可馨和爱莎给解决了。 至于那位杀手罗曼…… 帝辛找了个十足平常的日子,给她打了通电话。 用抗癌药的药方来做诱饵,他把她引/诱到了跟前。他利用自己利落的身手和微薄的灵力,将她一举击倒,随后,便把她完整地「送」到了警察局。 听说,华夏后来还联合了国际刑警,顺藤摸瓜地把罗曼身后的杀手组织给一起端了。 帝辛没大在意。 他正琢磨着原身最大的执念—— 公平。 杨平要的是什么? 他要这世上就算所有人都知道他有透视眼,也不能动他分毫。 这一点,他该怎么实现? 帝辛思考了许久,然后才慢慢有了打算。 * 就在抗癌药出世的第十年,平安科技成了世界五百强之首。 十年间,不断推出新产品。 不只是华夏,应该说是全世界,也很难找出一个没有用过平安科技产品的家庭。 只是,让人觉得奇怪的是,不管平安科技多有名,不管股民的「唿声」有多高,平安科技的创始人「杨平」,竟然没接受过一次媒体的採访。 所以,不难料想,人们在听到「平安科技创始人杨平,确定参加世界贸易交流会的直播採访环节」时,该是怎样的诧异。 他太神秘了。 除了参加发布会和交流会,偶尔有几张大佬们的合照会流传出来,人们就再也没法从其他的地方,听到他的消息了。也许,就算有一天,他真的消失了,人们也不会知道。 但也正是因为他一贯以来的神秘,那些对他好奇的人,忽然就对世贸交流会的採访环节,报上了最大的期待。 只是,令他们没想到的是,简单的一场採访直播,最后又变成了一次「奇蹟」的见证—— 「那您最开始的时候,是怎样积累资本的呢?」 直播中,那主持人如是问道,「真的是通过赌石吗?你知道的,他们都说您有一双『天赐的眼睛』,但凡是从您手里经过的石料,就一定会被开出珍品。」 提问里,他提到了一个「天赐的眼睛」。 显然,这是溢美之词。 没人会觉得他是认真的。 但偏偏,那直播间里的「杨平」,却认真地点了点头,「没错,我有一双『天赐的眼睛』。」 「当然,我更喜欢把它称作『透视眼』。」 他如是补充,语气真的很平静。 他怎么能用这么平静的语气,说出这么荒诞的一句话呢? 就好像、就好像他说的话,全都是真的! 「我看石料,不像别人,中不中,都看技巧和运气。我是透过了石料的表层,直接看到了里面的玉石。所以理所当然的,我会『百发百中』……」 他详细解说起他「眼里」的石料。 真实到,让人无法质疑。 可是……这么玄幻的事情,怎么可能会是真的?! 人们瞪大了眼,满脸狐疑。 就在他们要怀疑人生的时候,忽然,他们听到「杨平」话锋一转—— 「早在十年前,我就为我的透视眼建立了专项项目。到今天,平安科技已经有了初步的研究成果。这项『成果』,叫作『天眼』。人们可以使用『天眼』,来探测石料的内部情况。至于『天眼』的上线时间,大家可以关注我们官网的公告内容。」 像是鱼/雷被丢进了海里,一瞬间惊起波涛万丈。 如果,「天眼」是真实存在的,那么无疑,「杨平」的话,就也是真的。 第111页 这打破了人们多年来的「科学认知」。 恍恍惚惚,却又叫人兴奋不已。 算是取了一个巧,帝辛把人们的注意力,从「透视眼」给转移到了「天眼」上。 毕竟,能被研究和替代的功能,从实质上,就已经失去了它被在意的价值。 虽然,还是没有完成原身想要的「绝对公平」。但这世上的「公平」,原本就是相对的。倾一人之力,去与全世界对抗,结局可想而知。 他能做的,也不过是在所谓的「公平」里,去找到一个「更公平」。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趴可算完了,卡死我了_(:3」∠)_ 下一趴提要: 驸马头上有点绿 可以猜猜是哪位驸马hhhhhhhh 第57章 驸马头上有点绿 在华夏待了整整八十年, 帝辛在脱离那方世界的时候,灵魂已是金光万丈。 终其一生,他都没忘了要积攒功德。 及至如今, 他离他的目标,其实已经很近很近。 任由灵魂被点点金光包裹,帝辛闭眼, 转瞬便到了另一方世界—— 「敕令李玮作东头供奉官, 不日迁往卫州……」 意识迷离间,帝辛只听得这句不轻不重的话, 不断在脑海里迴旋。 李玮,这是这次的原身。 李家,宋仁宗生母、宫中已故李太后的母族, 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家族。 当年李太后进宫当宫女, 谁也没想到她会有诞下君王的造化。她的弟弟李用和,在此之前,甚至只是个在香烛铺里卖冥币的小伙计。 商人的伙计。 几乎是整个汴京城里, 最下等的行当。 即便李用和如今高官加身,背地里, 群臣官僚也只叫他「卖纸钱的」, 从不称唿他「国舅爷」。 原身李玮,就是出自这么一个「卖纸钱的」家庭。 按理说,一夜暴富,李用和便是再嚣张些、再干些过分的事,那也都是可以理解的。 毕竟, 一时落魄、一时富贵,任是谁来,都有可能变得膨胀。 但, 和上个世界的杨平不同,李用和实在是个过分老实的老实人。 因为出生卑贱,李用和的见识和胸襟都很浅薄。所以,他从来都恪守本分、低调生活,始终不敢逾矩半分。堂堂一个国舅爷,他在汴京生活,竟然还租房子住,简直就是匪夷所思。 而原身李玮,则是完美遗传了他的个性。 作为老实人,不管是李用和,还是李玮,他们都没想过要去攀什么高枝。 他们看得清自己的身份,所以,他们也从来不去想「尚主」的事情。 毕竟,越是身份尊贵的人家,越是讲究「门当户对」。 甭管是财富地位,还是精神教养,李家的门槛就摆在那里。普通的高官之女,都看他们不上,更何况是官家捧在掌心的珍宝? 平心而论,李玮是没想过,自己会给官家做女婿的。 但,不知道官家是怎么想的,他竟把他最珍爱的福康公主,下嫁给了他。用的,仅仅是「感怀自己未能对生母尽孝,便只能希望女儿替自己弥补些许」的理由。 彼时,李玮二十岁,福康公主十岁。 整整十年,原身洁身自好。 他只等着福康公主长大,然后依旨把她娶回家。 但,让他怎么也想不到的是,他在福康公主的眼里,不过就是个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 癞/蛤/蟆。 听起来有些难听。 李玮初时也会觉得难过,但习惯以后,他便觉得福康公主说得也对。 毕竟,他的身份,确实低贱—— 不比嫡子,他是李用和的庶子,出生庶门。 后世人常说,「古代是一夫多妻制」,这句话其实并不准确。 古代的婚姻制度,准确来说,应该是「一夫一妻多妾制」。 妻和妾可不一样。 「妻,齐也」,正妻和丈夫地位一样,都是主子。妾,则是要侍奉主子的奴才。 「奴才」生的孩子,你还能指望他的地位高到哪去? 本来就是个「卖纸钱的」家庭,现在是个「庶子」,他可不就是福康公主说的「癞/蛤/蟆」吗? 一股淡淡的酸涩,在心底蔓延开来。 帝辛知道,那是属于原身的情绪。 在那样一段身份和地位都不相等的关系里,李玮过得,是真的很辛苦。 * 新婚之夜,原身和福康公主相顾无言。 一片沉默里,福康公主首先打破了死寂,哭得梨花带雨。 她为什么哭? 李玮隐隐有些预料。 手足无措间,他想上前安慰。但他才刚一靠近,就被福康公主一把推开。 就连他的碰触,福康也觉得嫌恶。 僵着一只手,李玮没敢再动弹。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福康缓过神来。 她用着极其隐忍、也极其委屈的语气,对原身提着条件,「今夜,你若想留下,便要答应我,日后若不得我宣召,便不再踏入我这寝居半步。如此,我方允许你今夜在地上就寝。」 有些无理取闹。 但不可思议的是,李玮答应了。 之后,整整三年,他都没能再进到公主寝居。 他知道,公主不喜欢他。 可这能怎么办?官家赐的旨,谁能拒绝? 第112页 他和公主,註定了是要被绑在一起的。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李玮认命了。 他咽下自己的委屈,煞费苦心地去为缓和与公主的关系做着努力。 原本,因着家庭和身份的原因,他并没受过太多的教育。识字不多,甚至,说他一句「笔墨不通」也不为过。 但如今,他却愿意为她从头学起。 知道公主喜欢飞白体和书画,他日夜苦练、笔墨不断。为的,也不过就是与公主贴近些许。 幸而他天资聪颖,能得教习老师评价一句「才思敏捷」。 不过是三年,便于书画一道小有所成。 他又怎么能想到,正是他为了这些小进步「沾沾自喜」的时候,他的母亲,竟然发现了公主的奸/情? 三年前,公主答应下嫁他,只提了一个请求—— 她要带她的贴身宦官梁怀吉,一起嫁到驸马府。 自古公主下嫁,可以带奶娘,也可以带丫鬟,就没有哪个是会带宦官的。 李玮当然不理解,但彼时,无论是珍爱公主的官家,还是被公主瞧不上的他,都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毕竟,那是一个太监。 一个什么也不能做的太监。 可事情的发展,往往就是会往大家不敢去想的地方延伸。公主就是爱上了一个太监,甚至,她就是带着她的奸/夫嫁到李家。 可、她怎么好意思呢? 在奸/情被发现以后,先是把戳破了奸/情的、原身的母亲给打了一顿,然后又带着姦夫梁怀吉一起,连夜逃回了宫里,对着官家恶人先告状? 知道了事情始末的官家,又是怎么好意思的? 他怎么能在福康公主做出那样的事后,把罪名全都推到了李家?责怪原身的母亲辱骂公主,还要把李家「严惩不贷」? 官降一级、调离京城、发配地方。 这是帝辛脑子里久久不散的话,也是宋仁宗对李玮的「惩罚」。 官家就是要让人知道,你们敢怠慢福康的下场。 可笑至极。 原身何其无辜? 一桩从来没想过要得到的婚姻,一个明明是拿祖宗一样供着、却给自己带来了绿帽的妻子,还有一项莫须有的「罪名」…… 难得的,帝辛替原身感到憋屈。 不仅是因为福康和宋仁宗,也还因为原身本人。 正如先前说的,李玮实在是个老实人。 事实上,若不是他刚把李玮的记忆看过一遍,他都不会相信,李玮竟然是自己进宫、主动跟宋仁宗「请罪」的。 他不怨福康吗? 帝辛感到诧异。 直等他把原身的记忆再看一遍,他才明白了其中的缘由—— 李玮不是不怨,他是不敢怨。 「忠厚」这两个字,像一道枷锁,死死地禁锢着他的一生。 他越是意识到自己身份的卑贱,越是意识到自己配不上公主,他就越不敢怨。 公主和驸马。 原本就是公主为君,驸马为臣。 君要折辱臣,臣又怎么敢怨恨? 他去宫里「请罪」,请的不是「罪」,而是官家的「放过」。 毕竟,不管天家做得再不对,你做子民的,都不能表现出怨怼。 更遑论是,李母的那个身份。 一个「卖纸钱的」贱妾。 骂公主「盪/妇」? 你命还要不要了? 原身不得不去「请罪」。 这是命。 生而为「臣」的命。 作者有话要说:  就知道你们要猜房遗爱!其实作者君要写的,是李玮啦~ 福康公主和梁怀吉的「爱情故事」挺有名的,但作者君其实觉得挺噁心,不懂为什么那么多人称赞。 李玮真的很惨了,不像房遗爱,还有个了不得的爸爸,这是真·想翻身都难。 一个因为家庭关系,大字都不识几个的人,为了福康公主,硬生生变成了一个书画大家,还被时人称赞「才思敏捷」,这得多励志,可以想见。甚至,因为知道福康公主喜欢花,他还把驸马府打扮得四季如春... 房遗爱再惨,高阳公主也为他生了几个娃,李玮这就... 唉_(:3」∠)_ 第58章 这世上, 不是没有「宿命」。 「宿命」两个字,本身就是「因果」的另一种衍生。 一个人,做尽一生恶事, 便要用数世偿还。 种前世因、得今世果,这才叫「宿命」。 像原身这样子的,那叫什么「命」? 原身, 不过是蒙昧已开, 又自知无能为力,这才只能无可奈何地把一切都归结作「命」罢了。 官家为什么要把福康公主嫁到李家、嫁给自己? 原身从前, 也不明白。 虽说士族公卿,真正有鸿鹄之志的人,大多都不愿迎娶公主, 断了自己的前程(注1)。而帝王嫁女, 也原本就大多是让外戚子弟,来替自己「排忧解难」。 但,皇家的外戚, 并不是只有一个李家。 十三年前,公主驸马的热门人选, 不是原身, 是曹家的曹评。 曹评是谁? 那可是当今曹皇后的亲侄子。 他的父亲曹佾,曹国舅,原本也是一个神仙一样的人物,仙风道骨。 至于他所属的曹家,那就更是所谓的高门贵族了。 第113页 生在这样的家庭, 曹评的才华和家教自不必说。 称他一句「谦谦君子」,那都是往低了说的。 人家,那可是真的文武双全。 有这样的人顶在前头, 李玮是压根儿就没想过,这尚主的「光荣」,会落到自己的头上。 毕竟,这就像人家说的,曹评是正儿八经的士族公卿,而他,不过就是个「穷卖纸钱家的」俗人。一个是天上云,一个是地上泥,两人委实是没有什么可比性。 官家怎么就会挑中了他,要把福康公主许给他做老婆呢? 李玮当初想破了脑袋,也没想明白。 毕竟,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他和曹评的差距。 但当时,大局已定,他和公主,也成了註定的夫妻。 所以,既是想不通,他便没有再想。 他选择相信官家—— 官家是要他的女儿,替他为已故的李太后尽孝,弥补李太后尚存的母族。 虽然听着有些不对劲,但他只能相信这个。 要不然,他也想不到其他的理由了。 彼时,他不知道,这个相信了宋仁宗鬼话的他,这个和李家一道、对宋仁宗铭感五内的他,其实就是个傻子。 福康公主是谁? 那是宋仁宗直到二十九岁才有的第一个女儿。 由于相当长的时间里都没有其他的儿女,福康公主,就是宋仁宗父爱的唯一寄託。 那是真正的掌上明珠。 宋仁宗怎么捨得把自己的掌上明珠,嫁到泥腿子出身的李家呢? 讲真,也就李家那一家子的二愣子,才会相信他「想要弥补外家」的鬼话。 一个人,忽然做下一件不符常理的事情,那不用想,他必有所求。 李玮从前想不通的事,在他重开慧根以后,便什么都想通了—— 当今圣上,原本就受过当年高太后专政的苦,这会儿,他又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曹氏一家坐大,然后再给曹皇后变成下一个高太后的可能? 仅是出于这一点考虑,他就不可能让福康公主嫁到曹家,再增加曹氏的威望。 甚至,不仅如此,他还想通过姻亲关系,再培养另一个势力,好让它在未来替,自己与曹氏抗衡。 李家,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进到宋仁宗视线的。 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家族,一家子老实巴交的本分人,可不就是好利用吗? 虽然人家曹家,未必就有要借势干政的打算,但宋仁宗,显然是个多疑的帝王。 于是,理所当然的,李玮就成了他权衡下的牺牲品。 指不定,他在把福康公主许给李玮的时候,心里是多嫌弃呢。 估计,也就李家这一家子的老实人,从前才会对他感恩戴德。 * 稍感疲惫地捏着鼻樑,帝辛睁开眼,缓缓从床榻上坐起。 此时,已是深夜。 原身接到宋仁宗的调令,也不过是白日里的事情。 第二日会发生什么,帝辛实在说不大准。 毕竟,原身留给他的有效记忆,太少。真正有用的,也不过是在近三年。 而现在,他最应该要弄清楚的,首先是李玮的执念。 他的执念,有些太过模煳。 帝辛几度轮迴,这还是第一次遇见,像李玮这样,连自己想要什么都不大清楚的人。 李玮,把帝王的算计和「惩戒」,都归结作「命」。 认「命」,是不想多生祸端。 可,这若真的是「命」,他若真的「认命」,自己又怎么会来? 这是一个悖论。 帝辛斟酌片刻,想不到其他的办法,最后便只得将李玮这个人,抽丝剥茧地去深度剖析—— 李玮…… 一个仅用三年,便从「吴下阿蒙」,变作人人都可贊上一句「才思敏捷」的男人。 他用三年,经歷了一次蜕变。 假使,如今的他,只是三年前那个矇昧无知的他,那他凑合着,大概也能把日子给凑合过了。毕竟,什么都不懂,他就只当自己是不配,被人算计,被人戴绿帽也是活该。 可现在,那些他曾经不懂的,现在他差不多都懂了。 于是反而,他觉得不知所措。 一个人,活得越明白,就活得越痛苦。 如果真要说,那大抵如是。 纵然无权无势、纵然身份卑贱、纵然见识鄙薄,纵然他有千万种缺点,但这都不是别人能肆意伤害他的理由。 他不甘。他甚至是委屈。 这些他都知道。 可……他该怎么做呢? 李玮感到茫然。 他是那样一个忠厚老实的人。 也许,「忠厚老实」这四个字,现在说来,会让人觉得有那么一点讽刺。但他却不得不承认,即使是到了现在,他也不敢去想,如果「他」要报復君王,那「他」会是个什么模样。 平心而论,他并不想失了本心。 所以,他没想要去报復谁。 如果真的要说,那他的执念,大概是—— 既不甘被人愚弄,又不想因怨恨而失了本心。 帝辛被他弄得有些煳涂。 但,若是撇开执念不谈,帝辛觉得,原身真是个心性上佳的修行人选。 他和自己不同,自己是那种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 第114页 睚眦必报。 「暴君」这个名头,可不就是从他的性子开始被人「口口相传」的吗? 李玮这事,如果是换了他,他心里想的,一定是「这掌权大位,应当要换人来坐」。毕竟,皇帝和公主能毫不讲理地欺负到他头上,仗着的,就只有他们的地位和权势。 他只消把他们的依仗夺了便是。 没人能叫他吃亏。 但原身不同。 由始至终,他都秉持着他的本心。 别人害他,他委屈。但他并不觉得,这是他能反过去害人的理由。 他要的,是公道。求的,是问心无愧。 这样的人,你说他纯良、说他忠厚,都已经不太准确。 他是个真正的圣人。 像他这样,几乎是不为私/欲所左右的人,帝辛从前,也不过是见过一个法海。 法海…… 帝辛真的是很久没想起过这个人了。 从前,他虽然敬重法海,但说实话,他并不是很能理解,法海的一些所作所为。 帝辛从不否认,他是一个极度随性的人。 他的爱,和他的恨,都很强烈。 爱则欲其生,恨则欲其死。 无外乎如是。 对于妲己,他说他「放下了」。可实际上,他放下的是「爱」,是「在乎」。 摘星台的火光里,他恶趣味满满,一心想看妲己的笑话和下场,这何尝不是另一种「怨」? 歷经许多「人生」,他看着那因一时贪念,就被聂小倩摄了性命的书生;看着那因执着情爱,终其一生都过得浑噩的将军…… 他总是自诩洒脱,便笑话他们迷障,可他从来、从来没有回望过自己。 心思一顿,帝辛也不知道自己是哪来的感悟,忽然便开始审视起自己的过去—— 万里江山,丢了便丢了。 当初的他,是真的这样认为的。 他觉得自己输得起,也觉得自己可以不在意。 假使没有这次审视,他想,他也许还会继续这样「骗」自己。 是的,骗。 他的确是「输得起」,可他未必是真的「不在意」。 如果他真的不在意,那他就不会让「成圣」,占据自己所有的心思,也不会让女娲和姬发,占据自己整个的人生。 这有点像是心魔。 他还是直到这时才发现,原来,曾经的他,竟差点被眼前的迷障,困了一生。 「圣人」是什么? 人们总以为,「圣人」就是「忍气吞声」。 可事实呢? 圣人也有私心,圣人也有私/欲。他们只是比旁人更明白,什么叫「人生」,什么叫「释然」。 释然,不等于原谅。 哪怕是到了现在,帝辛也仍旧觉得女娲、姬发、姜子牙,可憎可恶。但,他们虚伪、他们伪善,又凭什么叫他为他们,自画囚牢? 苍穹无限,他应该要有属于他自己的、更广阔的人生。 所谓释然,并不是说他放过他们,而是说,他要放过自己。 神思落定。 帝辛勐然间,便觉得心里有一把锁,勐然坠落。 以往「附身」,他总要自己去牵引灵气。但这回,却像是水乳交融一样,那灵气自动在「他」体内融合。 是的,灵气。 原来,这个世界,竟是可以修炼的。 作者有话要说:  註:1、宋代想做实事的人,一般都不会做驸马,因为宋代限制驸马权力,给的基本都是只拿俸禄的虚职。然后和公主在一起,因为公主是君的原因,很有可能会要受气 2、这个世界可以修炼,写曹国舅,应该也算预告了,毕竟八仙之一 3、篡权什么的,真的没有什么可能性_(:3」∠)_ 首先,宋朝的军/权都掌握在皇上自己手里,毕竟赵匡胤「杯酒释兵权」。 其次,宋朝起义的可能性很小,毕竟为了安抚「失业」流民、和那些无所事事的流氓,朝廷都把他们招进军/队了,这也是宋朝积贫的原因之一。 第三,宋仁宗,其实算是宋朝数得上号的皇帝了。司马光、欧阳修、包拯、范仲淹等一系列大佬,都和他同一个时代,所以可以想像,男主想篡位,会遭到怎样的难关。 最后,最重要的一点,原身的性格,从根本上否定了这一可能。而男主呢,其实也恰好需要一些转变,去变得更好~ 第59章 不经意间发现一条新思路, 帝辛若有所思,便连着对李玮的执念,也隐隐有了眉目。 既不甘, 又不想刻意寻仇。 李玮的执念,虽说有些矛盾和模煳,但若是可以修炼, 那想来, 也不会太难完成。 他只需替原身,做个真正逍遥自在的人便是。 任那帝王再是富有宇内, 却也不过只是一个凡人,辖制不了仙家。 「他」若超脱世俗,变得连仁宗也高攀不上, 也不敢轻侮。那这「地位身份」变化的本身, 就是对仁宗、对所谓「皇权」的一种「羞辱」。 帝辛有了决断,旋即盘腿,立马便入了修行。 彼时, 他还不知道,外面的「俗世」, 已经因「他」, 彻底闹开了—— 原本,李母抓姦,因着事发突然,本身就闹得挺大。谁想,那福康公主还恣意妄为, 压根就「不避讳」,连夜带着奸/夫,就明晃晃地逃回了宫中。 第115页 等事情一直发酵, 基本是在原身第二天入宫「请罪」的时候,整个汴京,便都知道了李家的这桩丑事。 而所谓的「闹剧」,则事起于仁宗的那道诏令。 公主不守妇道,本来就是有过在先。按群臣官僚的观点来看,公主半夜擅闯宫门,违反祖宗法制(注1),则更是错上加错,官家理应严惩。 怎么到头来,官家却要把无辜受罪的驸马贬到卫州? 这未免有些太过荒唐。 显而易见的,那些崇尚「君子之道」的大臣们,被宋仁宗气得差点就背过了气。 他们觉得,宋仁宗是在徇私枉法。他枉顾了圣人教训。 于是,他们纷纷上书,既痛斥着公主「不守妇道、恣意妄为」,也痛骂着宦官梁怀吉「罪恶山积,当伏重诛」。 他们要求陛下严惩公主和梁怀吉,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是的,天下人。 皇家之事,无有小事。 不同于无权无势、只能委屈「认罪」的原身,朝廷上这些关于口诛笔伐的大臣,态度可要比原身强硬得多。 或许,宋仁宗私心里会觉得,他们多管闲事,压根就不懂得福康这些年,委屈自己跟一个身份低贱、见识鄙薄的人,生活在一起的「苦」。 但他之所以能被称为「仁宗」,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他是一个仰畏天、仰畏人,「虚心纳谏」、「宽仁恭俭」的好皇帝。 面对大臣们雪花一样呈上来的奏摺,他理所当然地屈服了。 当帝辛好不容易从房间出来,他首先听到的,便是仁宗颁下的、所谓的「惩罚」诏令—— 把福康公主的「兖(yǎn)国公主」封号,降成「沂国公主」,他不过是让福康公主在宫里「闭门思过」,却把他认为的、公主的两个「污点」,都贬出了汴京。 维持对原身的「审判」…… 把「玷污」了公主的「刁奴」,配到洒扫班,守洛阳皇陵…… 宋仁宗这诏令颁的,就跟闹着玩儿似的。 他倒是把福康公主的污点给抹干净了,把能叫福康公主抬不起头的夫君和姦/夫,都贬得远远的。 可这惩罚他女儿身上,怎么他忽然就开始轻拿轻放了呢? 帝辛觉得好笑。 说不准,宋仁宗就连降了福康的封号,也觉得是委屈了福康。 但,若当真如此,他当初又为什么非要为了朝堂权衡,选择让女儿「牺牲」? 这岂不是太过虚伪? 事实上,不管是摆着理所应当地姿态,伤害着李玮的福康公主,还是一面牺牲女儿,一面为女儿鸣「不平」的宋仁宗,帝辛都觉得有些噁心。 他不大愿意和他们虚与委蛇。 但他没办法。 他的修为才刚随着心境的提升而突破,他还需要一些时间去稳固境界。所以,至少是现在,他还无法做到真的「随心所欲」。 他只能是在宫里留下一道神魂,然后按着宋仁宗的期望,暂且退去卫州。 而这一去,便是两年。 两年的时间,帝辛几乎都没怎么出门。 偶尔透过神魂,他看到的,也都是皇宫里日日上演的闹剧—— 比如,隔三差五地去到宫里,谏议仁宗把福康公主送返李家的司马光…… 又比如,失去了梁怀吉后,几近疯癫,终日叫喊着「还我怀吉」的福康公主…… 帝辛像是看戏一样,看着宋仁宗在他们两人间左右摇摆。 但,也许是那句「世上没有赢得过儿女的父母」起了作用吧。 宋仁宗不知怎么,便开始一点一点地向着福康公主妥协。 最后,他甚至把梁怀吉召回了皇宫。 虽然他仍旧不许福康公主和梁怀吉见面,但先例已开,谁知道他还会不会继续妥协? 到最后,真正受「惩戒」的,便只有最无辜的那个。 眉眼疏淡,帝辛一时间,也没了想「看戏」的心情。 随手断开与那神魂的连接,他转眼便又继续起原先的修行。 这一次,再无分心。他刚把境界稳定下来,便想着要飞往汴京,与原身那段不堪的婚姻,做个彻底的了断。可他没想到,他这眼睛才开一睁开,那被他留在皇宫的神魂里,便传来一阵细微的动盪—— 「若不然,官家便赐那李玮一杯毒酒吧……」 甫一连通神魂,帝辛便「见」那苗贤妃,说了这样一句话。 苗贤妃。 那是福康公主的母亲。 当初她就派人来卫州监视过「自己」,帝辛一直都知道,但他并不在意。 他知道,苗贤妃这就是等着要抓「他」的「把柄」,存心要让「他」和公主和离。 是的,和离。 其实按道理来说,不管是原身还是帝辛,都不想再跟福康公主纠缠不清。她如果想让「李玮」和福康公主和离,不管从哪个方面来看,都是一件很轻松的事情。 但显然,苗贤妃并不这么想。 她压根就不在意「李玮」怎么想,她在意的,是公主的名誉。 她既想让李玮跟公主和离,又不想让公主承担不守妇道的罪名。那怎么办? 可不就得暗戳戳地去揪「李玮」的错处,然后好昭告天下,说公主出轨,其实都是被「李玮」给逼的吗? 她是想把「李玮」拉下水,然后再解脱公主的「罪名」。 第116页 算盘打得挺好,只可惜,根本就起不了作用。 事实上,不管是从不惹是生非的原身,还是醉心修行、索性就闭门不出的自己,苗贤妃都不可能抓到任何的把柄。 所以,帝辛压根就没把她动的手脚放在眼里。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苗贤妃竟然动了杀心。 对一个毫无过错的人,对一个被他们伤得体无完肤的人,她动了杀心。 何其可笑? 而更可笑的是,宋仁宗竟然默许了。 他们是怎么想的? 他们以为杀了「他」,便能一了百了,彻底断了公主「痛苦」的根源? 帝辛勾了勾嘴角,一时间,也不再急着要回汴京了。 他想看看,他们想怎么「杀」他。 作者有话要说:  註:1、宋朝有规定,入夜之后,就不能再打开宫门,防止变乱,违者严惩不贷 2、歷史上的李玮,是真的惨到差点被毒害 3、这个世界好像不会太长的亚子,大家做好心理准备~ 爱你们,么么哒(づ ̄ 3 ̄)づ 第60章 一连等了七日, 帝辛终于等到了宋仁宗召「他」回京的旨意。 也是早有预料,他一路都表现得十分平静。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 他的这份「平静」,落到别人眼里,便有了别的含义。 「这两年也真是委屈你了。」 随手拍了拍帝辛的臂膀, 李璋一边宽慰, 一边将帝辛送进了驸马府。 虽说嫡庶有别,他作为嫡长子, 按理来说,应该是要和「李玮」拉开距离的。但李家跟脚低,向来就不时兴贵族世家里的嫡庶那一套。所以, 他和「李玮」, 从来都走得很近。 「有些话,兄长以为你明白,本不想摆明了说。但现在看来, 还是要给你提个醒的好。」 挥了挥手,李璋让僕从们拿着行礼去屋里拾掇。他自己, 则拉着帝辛的袖口, 带着帝辛往驸马府的后院凉亭走去。 「家里出了这档子事,谁都不乐意。兄长当然也恼,但你要记得咱们的身份。『怨』这个字,咱们不能说,也绝不能表现出来。毕竟咱们不是司马大人和欧阳大人, 兄长官从行伍,你又只担着个虚职,咱们实在是没有去和官家较劲的本钱。」 小心谨慎地看了一眼四周, 李璋边说,边拉着帝辛到凉亭坐下。 事实上,有李用和这么个爹,李玮这么个弟,李璋当然也不出所料地是个老实人。 只是,比见识短浅的李玮和李用和好些,他近些年来,都在宫里担任殿前都指挥使,「权势」这两个字,他比任何人都要知道得更清楚些。 「李玮」,李家,他不想他们有什么差池。 所以,他劝他放下。 虽然名声难听些,看起来窝囊点,但显然,他认为「李玮」的完全更重要。 他是真的在为「李玮」和李家担心。 帝辛看得出,自然也不介意先给他透些底—— 「兄长。」 他定定地唤道。 李璋一抬首,便恰好望进他那黑白分明的眼里。 「怎么了?」 李璋问,有些摸不准他是要说什么。 「苗贤妃和官家想要杀我。」 ——!!! 语不惊人死不休。 李璋被帝辛的话吓了一大跳。 可帝辛呢? 帝辛神情平淡,语气平静得仿佛在说,「这院子里的花,好像有点好看」。 「这话是你能乱说的吗?!」 「噔」地一下从石凳子上跳起,李璋急得差点想骂人。 但,到底是当官那么些年了。他又尤其是常在皇宫当值,所以,他很快又恢復了平常心。 「你怎么知道……」 抿着唇角,李璋顿了一顿,然后才又重新问道:「你怎么知道那两位要杀你?」 「难道是有谁跑到你面前瞎说了?」 「还是你不小心听到了什么,没听清,然后就误会了?」 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 每一个,都是在怀疑帝辛那话的真实性。 当然,这不是说他不相信自己的「弟弟」,跟「弟弟」就是什么塑料兄弟情。 事实上,他只是觉得帝辛的话太「扯淡」,他实在是没法相信。 卫州离汴京,太远。 宫里就算有什么风声,他这个殿前都指挥使,也不应该比远在卫州的「李玮」知道得更晚。 这是不符合常理的,他自然不信。 他只会觉得,自家「弟弟」,必然是忧思太过。 心里松了一口气,李璋自觉找到答案,便想去劝帝辛「不要想太多」。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帝辛的一句话,又把他给惊呆了—— 「没有旁人。我自己『亲耳』听到,『亲眼』看到,怎么可能不真?」 李璋几乎觉得自己是幻听了。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你在卫州!两年间,你都没有回过京城,你怎么可能听得到、看得到?!」 不由自主的,李璋把心里的话都说了出来。甚至,因着觉得荒唐,他还控制不了的把语调一度拔高。 沉着气,帝辛看着眼前瞪着眼的李璋,沉默许久。 他在想,他该用什么办法,让李璋相信自己。 思绪良多,最后,他选了最简单粗暴的一种—— 第117页 运着灵气挥手,他那宽大的广袖里,蓦地生出一股清风。 清风往那百花深处吹过,挑着百花里最耀眼的一盆牡丹捲起,轻轻柔柔地送进帝辛怀中。 「我若说自己偶得道法,如今已习得仙家手段,兄长可是不信?」 垂首敛眸,帝辛轻笑,随手将牡丹塞到李璋怀里,便在掌间运气灵气,将面前的石桌,在李璋面前,变化出千百模样。 睥睨回望的白虎、威风赫赫的石狮、舒展筋骨的麒麟…… 李璋看得目瞪口呆。 一时之间,竟也分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刚刚那些……都是你变的?」 呆愣愣地看着那石桌变回原来的模样,李璋咽了咽口水,有些艰难地出声。 他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还有亲眼见到「活神仙」的一天。 尤其,这个「活神仙」,还是他的「亲弟弟」! 心里蓦地变得澎湃,李璋拉过帝辛的手,神情兴奋地问了许多。 他倒也没问帝辛,自己能不能也跟着修行。毕竟,「道法」这东西,一听就很考验机遇和资质。 李家能出一个「活神仙」,那他就知足了,怎么还敢期望太多? 往往,太贪心的人,都会一无所有。 他担心,自己贪心,最后会连累得「弟弟」也跟着受罪。 所以他索性不问。 倒是帝辛,一个向来不喜欢多事的人,竟然也感念着他与原身的忠厚,最后主动提起,普通人就算没有修行的潜质,也能凭道法延年益寿。 「此事先搁在一边。」 李璋点了点头。 虽然他还是觉得心里有些轻飘飘的、不真实,但因着帝辛开始的那句话,他不得不逼着自己镇定下来—— 「先前你说的,那两位要……是真的?」 中间有两个字,他说得含混不清。 帝辛其实没大听仔细,但他还是点了点头。 无他,李璋要说的是什么,他不用想也知道。 「为什么?」 李璋拧着眉问。 他想不通官家这么做的理由。 明明,「弟弟」和李家,都已经选了忍气吞声和委曲求全…… 「大抵是不忍自己的『爱女』受苦,便想杀了我这个痛苦的根源,一了百了吧。」 帝辛随口应上一句,说得云淡风轻。 可李璋听了他的话,却是把眉头拧得更紧了—— 「按理说,你有道法护身,我也不该再多担心什么。但毕竟那是天子…… 传闻,天子是上天之子,承道于天,自有天道相护。我也不知道,这话到底是真是假。总之,你万不可掉以轻心。 如若不行,你便主动去请官家,恩准你与公主和离。虽驸马退婚,自古未有,难免会惹些非议,但到底是要比那些神神鬼鬼的手段稳妥些。」 一辈子脚踏实地,李璋就和良善的原身一样,更倾向于把事情「和平解决」。 这在帝辛的预料之中。 但,他有他的计划。 * 也不知道是不是害怕夜长梦多,帝辛才是刚回到汴京的第二天,便被苗贤妃「请」去了宫里。 「驸马不必拘谨,本妃今日召驸马进宫,只是想同驸马话话家常。」 命内侍和婢女摆宴,苗贤妃引着帝辛到桌前坐下,笑意盈盈,首先开始「认错」,「福康被本妃和官家宠坏了,恣意妄为,犯下许多错事,本妃自认有失……」 说是在「认错」,帝辛却听不到她有半分的歉意。 甚至,在她那话里,帝辛还听到了几许的轻视。 想来,她就和福康公主一样,也瞧不起原身那「卖纸钱」的家庭。 由是,连做戏也不愿做个全套。她里子面子都想占尽,就只管把尾音拉长,等着「李玮」来「懂事」,主动把过错给揽过去。 只可惜,现在在她面前的「李玮」,是帝辛。 他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自然就不会去搭她话里的茬。 久等不到帝辛接茬的苗贤妃,有那么些尴尬。她生硬地扯着嘴角笑笑,只能是重新转过话题,「福康虽是有错,但她本性不坏。驸马大肚,不若便让两年前的那事,就这样过去。福康总有一天,会把心交给驸马。而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好好过日子……」 「驸马说……这是也不是?」 嘴角的笑越发温婉,苗贤妃边是说着,边还不忘让一旁的宫婢,替帝辛斟酒。 金壶小口。 晶莹的琼浆,在玉白的杯盏里流动。 帝辛不得不承认,这酒,真的是好酒。 西域置来的葡萄美酒,红得剔透。 只可惜,酒里有毒。 那酒,也是要人性命的送命酒。 「哈哈哈,爱妃要召驸马进宫,怎么也不提前跟朕说一声?」 帘幔外,突然有人挑帘走了进来。 帝辛还未动,便见苗贤妃先站了起来,急急问道:「官家今日不是说不来吗?」 言辞间,像是意有所指。 只是,宋仁宗并没有回答苗贤妃的话。 他脚下带风,急急向着帝辛走近。像是没功夫去注意帝辛的「失礼」,他一把按住帝辛的肩膀,手下微微用力,「这酒就别喝了。太新,还尝不出什么味来。」 话刚说完,他又转首,去对那随行的内侍吩咐一句,「让人找壶二十年的佳酿来,今日,便让驸马好好品品宫中的佳酿。」 第118页 瞧着,竟像是不想再杀「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  註: 1、大宋重文轻武,军/权基本掌握在皇帝手里,所以李璋会说他们啥本钱都没有 2、关于苗贤妃的自称「本妃」,因为宋朝的寝宫,大多不是xx,而是xx阁、xx殿,所以宋朝的妃子,一般都是自称本妃和本位这样~(算是一个小科普/小声bb) 明天男主就要和他们对上啦~放心,不怂,就是刚!嘿嘿嘿,抱住大家~(づ ̄ 3 ̄)づ 第61章 [官家怎么忽然就变了主意?] 好不容易等到仁宗坐下, 苗贤妃便片刻也忍不了的、连忙伸手就拽住了仁宗的袖口。 虽然顾虑着帝辛的在场,她也不敢明说,但她此时望向仁宗的眼里, 却满是急色。 「刀」已架好,她差的,也不过就是那最后一哆嗦。 怎么官家这一来, 说反悔就反悔了? 这是个什么道理? 苗贤妃想不明白。 但显然, 和这些问题比起来,她更担心的, 是她的福康该怎么办。 在她看来,「李玮」只要一天不死,她的福康便要跟着一天受罪。 朝堂上的那些群臣官僚, 不会放过她的女儿。他们满口仁义道德, 满心祖宗律法,他们只知道她的女儿是李家妇,却根本不明白, 福康到底都承受了些什么委屈。 他们从不会去想,福康公主之尊, 勉强自己去跟一个身份低贱、学识浅薄的人在一起会有多么痛苦。他们只会逼官家把福康送回李家! 紧紧攥着仁宗的袖子, 苗贤妃想跟仁宗讨个答案。 她想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她想知道,福康应该怎么办。 她想问的有很多,只可惜,宋仁宗握住她的手, 却只是把她的手,从自己的袖口上拨了下去。 「朕把福康嫁给公炤,是希望福康能替朕弥补些太后的生身之恩, 这点并不会变。只是福康顽劣,这两年来,做下不少荒唐事,依朕来看,还是先让她继续在宫里闭门思过的好。」 公炤,这是原身的字。 宋仁宗这两句话,既是说给苗贤妃听的,也是说给他口中的「公炤」听的。 为什么他急急赶来,仓促拦下苗贤妃对「李玮」的毒害? 前一句话里,他给了答案。 五年前,他是念及生母的恩情,才把福康嫁的「李玮」。本来,这是出于仁孝之心才办的好事,他如今,又怎么能因福康婚事不顺,便对「李玮」干出这样不道义的事? 他那话里说的,无非就是这个意思。 可,帝辛不是苗贤妃,他没有苗贤妃那么好骗。 他从宋仁宗的话里,委实是听到了许多—— 一个「当初」,一个「如今」,宋仁宗的意思,说简单点,其实就是「不忘初衷」。 他的「初衷」是什么? 扶持李家、抗衡曹家。 显然,「李玮」若是身死,那他和李家,就不再是「结亲」,而是要变成「结仇」了。不管李家怨不怨他,到时,他必是不敢再用李家。 但,这还不是最重要的原因。 李家无权无势,弃便弃了。他想扶持小家族去与曹家抗衡,也不是非选李家不可。他的选择,可以有很多。 他真正顾虑的,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皇家的墙也一样。 一旦有人把他和苗贤妃毒杀驸马的消息传出去,那不必想,他这一生的仁孝之名,都将毁于一旦。 他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励精图治数十载,他真正要的,不过就是做个贤君、青史留名。 这是他真正的「初衷」,也是他为之努力了数十载的理想。 他不会让它被毁。 至于,他后面提到了福康公主的那句话…… 只能说,他既是在宽慰苗贤妃,也是在威逼「自己」吧。 宋仁宗自是爱女心切,不愿再把爱女推入「火坑」。 可世间又没有哪个公主,是能在出嫁后还长居宫中的。 那怎么办? 他可不就得使些手段,让「李玮」和李家自己「识相」些吗? 「呵。」 帝辛闷笑。 「官家好威风。」 他把玩着手里的白玉杯,眼里似笑非笑,「说什么『贤明仁善』,官家难道都是装出来的?莫不然,官家为何一次次欺我李家良善?一次次将我『李公炤』当傻子玩弄?」 问题十分尖锐,偏偏,他又摆得一副闲适如常的模样。如此,倒显得他那口口声声喊着的「官家」,成了个笑话。 专门挑着宋仁宗最在乎的「贤名」下手,帝辛眼见着仁宗要发怒,却也不过是不紧不慢地睨了他一眼—— 「官家应该也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吧?」 他问。 话音刚落,便见宋仁宗的气势,陡然变得凌厉起来。 显然,宋仁宗虽然对他先前说的那些话也觉得恼怒。但这份恼怒里,他更多的是「被冒犯」的恼恨、是「私心」被人戳穿的恼羞成怒。 而这句话不同。 一个并无实权的「驸马」,堂而皇之地在一个帝王面前说他命不久矣…… 「他」这是想干什么? 谋反吗? 宋仁宗不动声色地挑眉,这时候反倒冷静下来。 第119页 他冷着一张脸,视线里充满审视的味道。 不得不说,有些唬人。 但帝辛却不惧他。 「额首发黑,已尽显油尽灯枯之象。官家……怕是只有三年的活头了……」 帝辛面上挂着笑,毫不掩饰地将他看到的「天机」说道出来。 看起来恶劣极了。 苗贤妃没忍住,还不等仁宗反应的,便直指帝辛,拍案而起,「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在官家和本妃面前大放厥词?!」 一连两个质问,一字一句,全都掷地有声。 显然,她是真的被气狠了。 其实,就和福康公主一样,她也不大瞧得起原身。向来,她都把原身看作是妄图攀龙附凤的「癞/蛤/蟆」。 但现在,这个「癞/蛤/蟆」却想爬到她的头上。 其中恼恨,可想而知。 她简直气得发抖。 她觉得,「李玮」既然敢以下犯上,那就应该先做好以死谢罪的准备。 所以她转身,心里只想着要让宋仁宗赶紧处置「李玮」。 她不知道,帝辛半点也不把她的小心思放在心上。 他只是在笑。 笑得意味不明。 他行止从容地将一纸书信掏出,抛下,然后便似云似雾般,在苗贤妃和宋仁宗的眼前,生生消散。 他去哪了?! 苗贤妃和宋仁宗感到惊惧。 隐隐地,他们似乎听到一句,「我会等着那一天。」 但那声音太虚无、也太冷清。他们甚至不敢确定,那究竟是不是他们的幻觉。 于是,到最后,他们便只记得,他消失前的那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 身上蓦地惊出一身冷汗。 宋仁宗像是整个人被冰冻了一样,动弹不得。 他想起「李玮」玄之又玄的消失,想起「李玮」眼里的似笑非笑,也想起「李玮」最开始说的那句…… 「官家……怕是只有三年活头了……」 先前自是不信,但现在,他却有些信了。 或者,应该说,不得不信。 心里蓦地升起一阵恐慌,仁宗只觉脚上发软,便只能对着身旁还僵硬着没反应的苗贤妃推搡两下—— 「去!把那个拿来给朕看看!」 伸出手,他指着帝辛留下的那一纸书信。 虽已竭力去让自己镇定,但那声音,到底还是有些控制不住地颤抖。 「哦……哦!」 苗贤妃被推得回神,脚下一个趔趄,像是有些站不太稳。 但此时此刻,事关重大。她也不敢耽搁,便只能不顾仪态地将那书信迅速拾起,对着仁宗递将过去。 眼睁睁看着宋仁宗把书信从自己手里抢过,急匆匆地像是要立刻把信封撕开,却又不知怎么,勐地把动作停下。 苗贤妃心里一个「咯噔」,有意要问声「怎么了」,但最后,她那到口的话,却又怎么都说不出来—— 顺着仁宗的动作,她看到了那信封上书着的两个大字—— 休书。 字是飞白体,端的是行云流水的清逸,很有一番风骨。 她有心想赞赏,如果,那不是「休书」。 作者有话要说:  帝辛:要说刚,寡人就没怕过谁/摊手 第62章 「休妻」与「和离」不同。 古代女子一旦被夫家休弃, 那落到旁人眼里,就几乎等同于是她的个人品行有问题。这对一般的女子来说,损伤是巨大的。 所以, 为了保存各自的颜面,两姓解亲,一般都会选择更体面的「和离」。 地主乡绅尤是如此, 更遑论是皇家贵族? 帝辛扔下的那纸休书, 就像一个巴掌,打在公主和帝王的脸上。半点也没给他们留下颜面。这若放在平常, 宋仁宗一定会很生气,他当下就会派人去把帝辛抓起来。 但现在,他什么都不敢做。 「李玮」既敢当面去下他的脸, 那「他」必然是有所依仗。 这个依仗是什么? 不期然地, 仁宗想到「他」刚刚的消失。 * 整整一天,宋仁宗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 他迷迷煳煳地想了许久,一会儿想着那惯来只流传在书本里的道法, 一会儿又恼恨,这会道法的人, 竟然偏偏是李家的「李玮」。 也不知道他想了多久, 等他醒过神来,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前去拟旨—— 「赐福康与驸马从此作别,一别两宽。」 他昭告了天下,福康和「李玮」的分开。 用的词, 还是「一别两宽」。 他既不点名帝辛的休弃,也不「指鹿为马」,把休弃说成是和离。他讲得模模煳煳, 一方面是想保留公主的名誉、皇室的颜面,一方面也是有所顾虑,想对帝辛再多加试探。 一来,他想知道帝辛对皇室的准确态度。二来,他想了解帝辛真正的本事。 假使,「他」极度仇视皇室,那不管「他」的本事多高,他穷极举国之力,也一定要将其剪除。 无他,赵氏江山,绝不能亡在他的手里。 但如果,「他」并不如他想像中的那样仇视皇室,那「他」的本事高低,就也将决定他的应对策略。 这是仁宗在恢復镇定后,做下的第一个决断。 只可惜,圣旨颁下,他并没等来他想要的结果。 第120页 他首先等到的,是群臣官僚的指责。 「赐公主与驸马二人从此作别,一别两宽」。 这句话听在大臣的耳里实在是冠冕堂皇。 毕竟,皇家是什么地位? 他们压根就没想过,「李玮」会有休弃公主的可能。所以,在他们看来,这道圣旨,只可能是官家为了女儿下的。 官家因为心疼女儿,就要包庇公主。连个交代都不想给,就逼着驸马去跟公主和离。 这是个什么道理?! 皇帝的女儿又怎么样?!难道皇帝的女儿就可以仗势欺人?!明明是公主的错,凭什么让驸马来一再背锅?! 以司马光为首的大臣,纷纷上书、强烈反对。 一时间,朝堂上各种唾沫星子横飞,乱不可言。 李璋不知道帝辛在宋仁宗面前做的「胆大妄为」的事儿,他听了宋仁宗的旨意,也只觉得是自己「弟弟」最后听了自己的劝解,去求了官家允「他」和离。 所以,为了避免再多生事端,他还特地因为这事,找到了「闹事」的「头目」——司马光的面前。 「司马大人请留步。」 快走几下,李璋连忙把司马光拦下。 「舍弟与公主感情不和,理应和离。这事,舍弟早在回京那日,便与下臣谈过。便连这和离的圣旨,也是舍弟主动去向官家请来的,还请司马大人不要再反对了。我们李家,都已认可这个结果。」 他没说,苗贤妃和官家要毒害自家「弟弟」的事。他只是希望,司马光能带着那些大臣,不要再「多管闲事」了。 毕竟,就算知道自家「弟弟」懂得仙家手段,但他仍旧觉得,君王是天。 人怎么能斗得过天? 他不想「弟弟」和李家,有半点出事的可能。 但显然,司马光不能理解他的担忧。 几乎是在听完了李璋请求的瞬间,他当即便皱起了眉头,「『李玮』也罢,你也罢,你们若甘愿屈服,那是你们的事。我等反对的,是『皇权欺人』!我等为的,是『公道』二字!这与你们无干!」 瞧,这就是司马光的骨气。 若他得不到他想要的「公道」,那这事在他这里,就绝不算完。 有这样的人在「闹事」,也不怪宋仁宗以前会一次又一次的「妥协」。 如果,这次的圣旨,当真是仁宗自己「做主」所颁。如果,这桩事里,没有「李玮」这个意外,那说不得,仁宗又要「妥协」一次。 但眼下,他没有这个「如果」。 * 顶着群臣的压力不管,宋仁宗只把所有的心思都倾注到了帝辛的身上。 他想知道,对于自己的圣旨,「李玮」会是什么反应。 但,让他出乎意料的是,「李玮」像是对他的圣旨毫不在意。「他」只去山间寻了个道观,便很快搬了进去。 他去道观做什么? 对于这个问题,朝野上下都有一些流言。 他们说,「李二郎君」这是心灰意冷了,想要脱离俗世、出家修行。 但宋仁宗知道不是。 虽然,他也不知道「李玮」为什么会抛弃锦衣玉食的生活,跑去荒芜冷清的道观。 这个原因,他还是在后来,听见那一声「公炤仙人」以后才知道的。 医死人、肉白骨,垂垂老朽、一息鹤髮变童颜…… 「李玮」毫不吝啬地向世人、向自己展示着「他」的神通,半点也不藏拙。 或许,「他」就是要以这样的方式告诉自己—— 权势、地位、乃至于自己这个君王,在「他」的面前,什么都不是。 就这么一瞬间,宋仁宗觉得,自己真是个傻子。 他放跑了他这一生,可能遇到的、最大的机遇。 而偏偏就是在这个时候,他的女儿福康,又来垂拱殿里找他了。 她轻轻地伏在他的腿上,泪盈于睫,眼里含着点点雾气,「爹爹,女儿听闻司马大人又来闹您了,您不会……」 话至一半,她没有再说下去。 可即便是这样,宋仁宗也已经知道了她的来意—— 她是害怕他又向司马光妥协,这才来同他求一个保证。 一个君无戏言,绝不会让她和「李玮」重新在一起的保证。 张了张嘴,仁宗的喉咙里一阵发干。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精神恍惚之下,他竟真的回了一句,「你不用担心了。」 语气有些阴阳怪气。 但显然,福康没有注意。 她是真的以为,她得到了自己的保证。于是,便连眼角眉梢,都漫上了丝丝的喜意。 她看起来快活极了。 宋仁宗心里蓦地拧成一片。 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告诉她真相,但有些事情,他已经瞒不住了。 「李玮」算得比他远。 若「李玮」,只是那个默默无名的「李玮」,那即便「他」身怀道法,自己愿倾举国之力去剪除「他」,未必就会失败。 可如今,时不同往日。 「李玮」已是民心所向,自己也再轻易再动「他」不得了。 而福康…… 福康得知道,她的肆意妄为,给赵氏江山惹下了多大的麻烦。 这是她身为赵氏公主,绝不能推卸的职责。 第121页 垂首翻出那封被自己藏起的休书,宋仁宗把那休书,亲手递给了福康—— 「这休书,是『李玮』写给你的。」 他如是说道。 然后,半点也不给她反映的时间,他又把这十数日里发生的一切,统统说给了她听。 从苗贤妃的相邀,再到如今汴京,声名赫赫的「公炤仙人」…… 他的声音,总含着三分对未来的惘然。 「他说爹爹只有三年的活头,他说他会等着……」 「他等着什么呢?」 「福康啊,爹爹怕是……」 怕是什么? 他有些说不下去。 他的心里乱成一团。 他看着自己最疼爱的女儿,那全然呆滞的眼神,沉默许久,最后,又只能长长地、长长地嘆气—— 「算了,你先回去吧。朕再想想,让爹爹再想想……」 作者有话要说:  註:宋代公主皇子,私下称皇帝「爹爹」,公众场合称皇帝「陛下」,只有书面上才称皇帝「父皇」 然后,这一趴大概还有两三章就会完的样子,司马光大大的出场,当然也是因为他会有一丢丢小戏份 * 最后,大家有没有兴趣做一下文中最后一句「朕再想想,让爹爹再想想」的阅读理解/狗头 第63章 死亡本身, 或者并不可怕。 这世上真正可怕的,其实应该是「等待死亡」。 你清楚地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可你就是无能为力。你只能一天一天地数着日子, 然后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一点一点地离死亡更近。 这是一种难以言说的痛苦,还不如一刀毙命来得痛快。 但这,却是帝辛留给宋仁宗的惩罚。 他不会杀他, 他只阴阳怪气地留下一句「我会等着」, 便足够叫那仁宗,余生都活在恐惧里, 日夜担惊受怕。 这惩罚,并不是什么割肉见血的实质伤害。 它是一种精神上的折磨。 但不得不说的是,这种折磨, 当真是有用极了。 宋仁宗从来都不知道, 他是这样「胆小的」一个人。 他害怕死,也害怕那「公炤仙人」的报復。 「朕再想想,让爹爹再想想……」 当他说出这话的时候, 他的心里,其实已经有了决断—— 他首先是个帝王, 其次, 他才是一个父亲。 为了赵氏江山,他势必会捨弃福康。 正如当初为了权衡朝政,他同样也选择了捨弃福康的幸福。 * 垂拱殿里沉寂几日。 宋仁宗见那「公炤仙人」的名声,已隐隐有了要向外省扩去的趋势,便不自觉地紧张起来, 狠下了心,当即做下一个决断—— 他要在「李玮」报復之前,首先给这场僵持了两年之久的「闹剧」, 画上一个句号。 这时候,他已顾不得什么颜面不颜面了。他满心满眼想的,都是该如何平息帝辛的怒火。 他一改当初「犹豫不决」、「仁厚慈爱」到近乎是「优柔寡断」的形象,雷厉风行地给这一场「闹剧」里,所牵涉到的所有人员,下了他早该颁下的处决。 其中,首当其冲的,便是那闹出了这整桩「闹剧」的「罪魁祸首」——福康公主。 无子、淫/佚、不事舅姑,福康公主犯了女子七出之罪里的三条。 那原本叫仁宗遮掩不及的罪名,如今却被他亲手在圣旨里一一陈列。 他「痛斥」福康的不守妇道,「痛心疾首」地将福康关进皇家寺庙。 他让福康得到了,她原本最该得到的下场。 而那「引/诱」了福康的宦官梁怀吉…… 仁宗这次倒是没有手软。 他再也不顾福康的阻拦,大手一挥,便给梁怀吉定下了死刑。 至于那最后的苗贤妃…… 苗贤妃意图毒害「李玮」这事,原本是谁也不知道的。 宋仁宗不是不可以隐瞒,但这一次,他却是不敢再有隐瞒。 他将苗贤妃的罪行,毫不掩饰地披露出来,不但剥去了她苗贤妃的位份和封号,甚至还给她赐了一杯,她当初用来「赏」给「李玮」的毒酒。 圣旨刚下,朝堂便是一片譁然。 众位大臣们压根就不知道,人心,竟能歹毒至此。 苗贤妃就不愧疚吗? 她的女儿,误了李二郎君的一生。 她怎么敢为了她那肆意妄为的女儿,还动了要把人杀了、一了百了的杀心? 她怎么能这般蛇蝎心肠?! 崇尚君子仁义之道的群臣官僚们,彻底被震惊到了。 若是平常,他们肯定是要去找官家闹的。 可现在,官家这该罚的也都罚了,他们还该不该去闹呢? 闹的话,他们又该闹什么呢? 诸位大臣有些懵逼。 这和他们知道的官家不一样! 毕竟,官家若果真是个大公无私的人,他便不会因着私心,把对福康公主的惩戒一拖再拖。 他是什么时候变得这般果决了? 群臣官僚们刚开始的时候,也摸不着头脑。 直到…… 直到他们知道,那盛传已久的「公炤仙人」,便是李家二郎君「李玮、李公炤」。 于是,像是约定好的一样,整个朝堂,全都安生了下来。 第122页 莫名的,竟还有些风雨欲来的味道。 所有人都在等着「李玮」的反应。 他们也和宋仁宗一样,都是想看看,这三道旨意,到底能不能平息「他」的怒火。 只是,让他们没想到的是,仁宗那前两道旨意,都还没等到真正执行,就首先出了岔子。 福康公主和梁怀吉在被送往寺庙和刑场的路上,被人给截走了。 截走他们的人,是帝辛。 帝辛从不否认,他是一个报復心极强的人。 简单的青灯古佛,亦或者是单纯的死,在他看来,都有些太便宜那两人了。 所以,他把那两人截走,翻手变化了那两人的容貌,将他们变成最平凡、最平凡的那一类人。他 要叫他们也在权势的欺压下,尝尝身不由己的味道。 他要躺他们知道,「仗势欺人」,从不只是皇室的特权。 不是真爱吗? 说到底,他这也算是成全了他们。 随手将两人扔在一座小城的边郊,帝辛一点脚,便腾云驾雾地回到了汴京。 至于宋仁宗…… 宋仁宗大致也猜到了那前去截人的人是谁。 所以,他只是恍惚了一下,便挥手把人叫退,将此事隐下不提。 比起这事,他还有更在乎的另一件事—— 他想知道,「李玮」的怒火,到底是不是真的被平息了。 自觉一直等着不是办法,宋仁宗想到了主动出击。 但,以他的身份,他实在是没有脸去主动求上「李玮」。搜索一没办法,他只能去找另一个人,替他去找「李玮」求情。 而这个人,他选的是司马光。 要说司马光这个人,那就是一块顽固不化的硬骨头。他只认他自己认定的理,性子执拗,什么都不怕。就算是皇帝做了让他看不顺眼的事,那他也是想骂就骂。 偏他名望又高,宋仁宗平日里最怕见的就是他。 可眼下,他最信任的人,却也偏偏还是他。 无他,司马光的那些、叫人头疼的种种缺点,到了这个关头,反倒成了他的优点。 他忠君。 君为臣纲,这何尝不是他认的死理一种? 宋仁宗做好会被司马光指着鼻子一通骂的心里准备,腆着脸告饶许久,这才让司马光答应去找「李玮」求个答案。 倒是帝辛,在知道司马光求上门的原因后,还颇觉好笑。 毕竟,他真的只是想吓唬吓唬宋仁宗而已。 且不说原身性格忠厚,压根就没想过要对大宋江山下手。就说如今的他,原本也已经不是那个肆意妄为、秉性孤绝的他了。 一个朝代的更迭,绝不仅仅是能用「皇帝换人坐」这样一句简单的话,能够概括的。 赵氏江山气数未尽,便是那宋仁宗,在群臣百姓的眼里,也仍旧算得上是个好皇帝。自己若要倾覆赵氏江山,便少不得要做些有伤天和的事,激起民愤,然后再打着「替天行道」的名号,去扰尽赵氏江山的气数。 像这样的事,当初那个擅逞一时意气的帝辛,或许会做。 但如今的帝辛,却绝不会做。 不仅是因为所谓的功德,更是因为他知道,他若真的做了,他就和他所厌恶的女娲和姬发,没有分别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写得不是很顺手,不过还好,明天应该就能结束这一趴了,嘿嘿,然后下一个世界,就是最后一个世界了~ 第64章 桀骜不驯的帝王 但这些话, 帝辛不会告诉司马光。 否则,他对仁宗的惩罚,也将失去原本的意义。 「你回去吧。」 出声, 他赶司马光离开。 司马光闻言,却是皱眉,心里有些不太情愿。 他向来是一个极负责任的人。 既然他来, 是应了官家的请求而来, 那么他走,便也合该是带着个答案离开。 像这样, 一切都不明不白的,算是什么? 放过、亦或者是不放过,有那么难回答吗? 「他」总该给自己一个痛快。 司马光这么想着, 心里便有了些不痛快。 下意识地张嘴,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可当他的眼睛,不期然地望进眼前那双平静的眼里,不自觉的, 他便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似乎还是到了这个时候,他才有了一个更为清晰地认知—— 此时, 在他面前坐着的, 是「公炤仙人」,不是李家那位任人看轻的「李二郎君」。 放过、亦或者是不放过,那都是「公炤仙人」自己的选择。没有人能从「他」口中,逼出一个答案。 任是其中,有再多的堂皇, 那也合该是官家受着的。 强求不得。 一切都强求不得。 不因怨恨而祸及黎民,这原本,就是「公炤仙人」的道义。 「既是如此, 那老夫便离开了。」 从草扎的蒲团上站起,司马光对着帝辛缓缓一拜。 他退出道观,下了山,便径直去到宫里。 对山中之事,没有半点隐瞒。 他大致说了一下「公炤仙人」的态度,总结了一句「不大好说」。便更多的,把心思放到了对宋仁宗的劝勉上。 他劝他,勤修己身,不忘仁义之道。 而向来不耐烦司马光劝谏的宋仁宗,这一次,竟也真的把司马光的劝谏听到了耳里。 第123页 整整三年,他都活得小心翼翼的。生怕哪里一个行差踏错,便把「公炤仙人」这尊大佛给招来。 慎于言行、勤于朝政,他头上悬着一把「刀」,反而让大宋的朝政,变得更加清明。 就这一层面来说,帝辛也是无意间促成了一桩好事。 只是,不管是向好还是向坏,这赵氏皇族的命数,到底是因帝辛的插手,变了些许。 此方世界灵气足,奇人异士虽不多见,却也不是没有。其中,有游歷到汴京的,掐指一算,便也看出了赵氏皇族命数的偏离。 为此,他们还有人专门寻到了道观,找上了帝辛—— 「道友插手人间帝王之事,就不怕遭天谴吗?」 一手拿酒葫芦,背上背着重剑的老道,耸了耸鼻子,不解地问道。 当然,他问这话,也没有什么恶意,纯粹就是好奇。 毕竟,凡人修仙,最怕的,就是惹下因果。 一道因果,便是一道劫数。 由此,他方有此问。 只是,帝辛原也不是什么热心肠的人,自然,他也就没有什么要回答那老道的心思。 他垂下眼帘,摆出一副要冥想的样子,便希望那老道能自觉些,自己离开。 但不想,那一日,竟恰好是宋仁宗溘然长逝的日子。 帝辛心里蓦然停顿一下,睁眼,便忽然福至心灵—— 宋仁宗死了,他也该「走」了。 到底是乱了这天下的命数,虽然已是极尽克制,但这世界,却也留不下他了。 纵然原身寿数未尽,但若天道要他离开,它便总有法子。 重新阖上眼,帝辛既像是回答那老道,又像是回答那迫他离去的天道,忽然浅笑,不甚在意地应上一句,「我修仙,修的是自在随心。」 话刚一落,屋外便有清风万里相送。 白云映染霞光,山间百鸟齐鸣。 道观里的其他香客,或者还不明白这天地异象是怎么回事。但那眼睁睁看着清风拂至,把人捲起、直上云霄的玄衣老道,却是瞪直了眼,心情复杂。 无他,他没想过,有生之年,他竟还能看得一遭「白日飞升」。 * 帝辛「飞天」的动静很大,不少人都有看见。 在这些人的口口相传下,「公炤仙人去天上做神仙」的消息,没多久,就成了大宋百姓的共同认知。 但实际上,帝辛并没有去到所谓的天庭,也没去当所谓的神仙。 他不过是从这个世界,又到了另一个世界罢了。 * 时隔七个轮迴,帝辛再一次成了人间帝王。 平心而论,他的心情有些复杂。 但,复杂过后,他更更想知道的,是一个富有宇内、坐拥四海的帝王,会有怎样求而不得的执念? 难得的,帝辛有些好奇。 于是,也没急着去打量四周的环境,帝辛就着身下的软椅,懒懒往后一靠,便在脑海里翻起了原身的记忆—— 「吾本楚狂人,凤歌笑孔丘。」 卫不逊,人如其名,一个十足桀骜不逊的男人。 和皇家千篇一律的夺嫡戏码不同,卫不逊前二十年的人生,可以说得上是顺风顺水。既没有经歷过什么后宫阴私,也没有经歷过什么手足相残。先皇不耽女色,留下的子嗣不多。而他,是嫡是长,似是生来,便註定要做帝王。 虽说,像这样一个缺乏竞争的环境,看着有些太过安逸。 身边环绕者众,平生既遇不到什么敢忤逆自己的人,也遇不到什么求而不得的东西。 平常人,难免要被养废。 但卫不逊不同。 幼而好学、才思敏捷。 他或者桀骜、也或者自负,但他一定是一个合格的继承人。 城府、手段、才能,他统统都有。 而他最重要的,是他还有野心。 他想做千古之君。 人生在世,活得是个「最」字。不是做到「最差」,就是做到「最好」。 卫不逊从不否认,他是一个有些极端的人。 而他的骄傲,也不可能让他选择只需学会放纵的「最差」。 勤于朝政、亲征南北。 卫不逊一直都在朝着「千古一帝」的方向在努力。 他真正做到了「不拘一格降人才」。 改革弊政,亲手解放奴隶。将原本地位卑贱的奴隶,提拔身边任用。为此,甚至不惜得罪贵族公卿。 他是真正有远见之人。 如果他的改革能成功,那他自然也能得到他想要的。 但可惜的是,他失败了。 他败给了贵族公卿的利益,输给了一个他原本没能瞧得上眼的女人。 一个,玄之又玄、稀奇古怪的女人。 认真算来,那女人还算得上是卫不逊的表妹。 虽说关系是远了点,但不管怎么说,也是真正的皇亲贵胄。 至于为什么说她奇怪…… 那女人怪就怪在,一场发热,竟叫她好似变作了另外一人。 一个娴静腼腆的人,怎么会一夜之间,就变得长袖善舞、八面玲珑? 卫不逊想不通。 当然,他也没有在意。 对他而言,那就仅仅是一个女人。 对一个不重/色/欲的人来说,女人,实在是没有什么好在意的。他有远智,也有抱负,他的心思,几乎全都放在统一天下和改革弊政上,哪有心思去管什么女人? 第124页 类似这样的不在意,一直延续到,他发现,她在刻意的接近他。 李涵薇。 她实在是有双很漂亮的眼睛。 但从她的眼里,他却总能看见一种莫名的「渴求」。 她在渴求什么? 卫不逊初时以为,她渴求的是地位。 并不是很确定,但这不妨碍他把对她的「不在意」,改换成「厌恶」和「抗拒」。 他不喜欢别有用心的人。 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与生俱来的桀骜,让他不喜欢被人算计。 李涵薇,恰好踩了他的雷点。 索性颁了一道旨,断了李涵薇再进皇宫的可能。卫不逊原本以为,自己可以再不用见到李涵薇了。但让他没想到的是,最后,竟然是她,设法毁了他的江山。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本来是想写杨广的,但后来想想,有些设定,非联繫到杨广身上会有点牵强,所以,干脆就架空了_(:3」∠)_ 第65章 要说聪明, 那李涵薇倒也说不上是有多聪明。 但要说邪乎,那李涵薇却是真的邪乎。 贵族公卿,哪个不讲一个「体面」? 一个人, 只要他是贵族出身,那不管他再怎么混不吝,面子, 他总是要讲的。 像这样的人家, 除非是有仇,否则, 大都不会为了一件物什,去跟别人争得死去活来。 无他,太难看, 也不大值得。 可就是这样一群人, 竟然被李涵薇勾得连面子都不要了。像狗一样,任由李涵薇唿来喝去,玩弄得团团转。 难道说……李涵薇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卫不逊不解。 虽然他承认, 李涵薇长得确实漂亮,但那些贵族子弟, 身份和地位就摆在那里, 他们什么漂亮女人没见过?怎么就会轻易栽倒在李涵薇的手里?甚至,那样眼高于顶的他们,怎么就会为了一个女人,闹得连家族脸面都不要了? 卫不逊实在想不明白。 但事实上,那无关紧要。 他想到了一个绝妙的法子。 解放奴隶、提拔和任用奴隶, 是一个艰难而又漫长的过程。 其直接联繫到的,是奴隶主和贵族公卿的利益。一旦奴隶得到解放,那这整个大齐的社会地位和社会关系, 或许,都将迎来一次彻底的洗牌。 这是奴隶主和贵族公卿,绝不愿看到的场景。 但事情发展到现在,他与奴隶主和贵族公卿的冲突,已经成了必然。同时,那些贵族公卿,也已真的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只要能再等到一个燃/点,那他们随时就能彻底爆/发。 可以说,卫不逊正好是要想法子,转移他们的注意力,李涵薇恰好便出现了。 吸引火/力嘛,这世上,还有什么能比他们子孙的未来、和他们家族的颜面,更值得他们去在乎? 虽然,他确实是不大喜欢李涵薇,但这也不妨碍他去帮她一些「小忙」。 说得直白些,这其实就是他单方面和李涵薇做了一场交易。 他需要她继续吊着那帮贵族子弟,吸引去一些贵族官僚的视线和火力。而他,则会暗中给她提供一些她需要的便利、替他解决一些无伤大雅的麻烦。 说实在的,卫不逊一直都觉得自己做得很好。但让他没想到的是,他竟然失算了。 他跌倒在一个,他并没怎么放在心上的女人的手里。 如果是按他的设想,那李涵薇应该是要同那些贵族子弟背后的家族对立起来的。 她应该成为他身前的一道靶子,替他遮挡些明/枪/暗/箭。但实际上,出乎他的意料,李涵薇竟然借着她贵族的身份,和那些贵族官僚达成了联盟。 这一点,是卫不逊没想到的。 当然,如果仅仅是这样,那卫不逊顶多是会可惜他的棋盘里,多了一颗不能用的弃子。他仍旧不会把李涵薇放在眼里。就像他觉得李涵薇并不聪明,同样的,他也不会觉得,李涵薇有威胁到自己的可能。 可事实上,是他小瞧了李涵薇。 他没想到,她竟然有本事搭上皇家死侍,并且还通过了死侍内部的层层筛选,把一个完全虚构的军情信息,送到了他的桌前。 要知道,这个时候的天下,并不太平。 否则,卫不逊也不会时常南征北战、渴望着一统天下。 他几乎是在看见死侍递上的、那张写有「南疆有异动,似是战事将起」的信后,当场就信了。甚至,因着惯于亲征南北的缘故,他几乎是没有犹豫的,便决定了要再次亲征。 而事实是,李涵薇和那些贵族公卿,是算准了他的好战。 他们在他抵达南疆边境的第二天,便和北朔里应外合,联合发动了兵/变。 等他从南疆赶回,这大齐,便不是卫氏的大齐了。 而他卫不逊,也成了北朔的阶下囚和「战利品」。 愤怒吗? 当然愤怒。 耻辱吗? 也当然耻辱。 可在愤怒和耻辱过后,卫不逊更多的,还是感到困惑和不解。 死侍,顾名思义,那便是可以为了卫氏君王捨生忘死的侍卫。 他们是帝王手里,最锋利的一把利剑。 他们怎么可能会背叛自己,替李涵薇传送虚假军情? 难道……他们也被李涵薇吸/引/诱/惑了? 第125页 这听起来可真是荒唐极了。 那些死侍,就像是黑夜里的一道影子,没有人知道他们是谁,也没有人知道他们在哪儿。他们只会在卫氏君王需要的时候出现,一旦任务完成,便又会再次消失。 这样的人,李涵薇会有机会搭上他们? 老实说,卫不逊不信。 当然,他的「信」与「不信」,并不足以支撑他去对所谓的「人性」做下判断。 事实上,真正让他确信,那些死侍没有背叛他的理由,是在于他的返京,在于那些死侍与他的同进退和共存亡。 那是一场单单针对于他的围捕。 李涵薇也在。 她甚至肆无忌惮地说着她在这场围捕里起着的作用。 如果,卫氏的死侍真的受了她的引/诱,那他们便不会在那一场反抗中,将她也视为必杀的敌人。 由此,卫不逊可以确信,他的死侍,并没有背叛他。 可……如果他们没有背叛他,李涵薇又是怎么通过他们的手,把那道假军情,送到他的桌前的? 卫不逊始终想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因而,便有了帝辛的到来。 他既不恨那些贵族覆了他的江山,也不恨李涵薇毁了他的壮志,他只是很单纯地想要弄弄明白,他是输在了哪里。 荒唐吗? 也许吧。 可帝辛却并不觉得意外。 或许,是因为他也是一样的人。所以难得的,他对原身产生了好奇。甚至,如果有可能,他还想亲自见上卫不逊一面。 他想,他们一定会成为知己。 穷极一生,也不见得能遇上一次的知己。 掀了掀眼帘,帝辛睁开眼。 他看了看那四下里有些熟悉的昏暗,又看了看那掩藏在昏暗下、简单至极的桌椅陈设,忽然反应过来,这便是北朔和那些贵族,最后选来关押原身的地方。 他们倒是「好心」,也不对「他」这个前朝之君予以「为难」。 除了住的地方简陋些,生活质量差了些,吃喝都还让人来伺候,也是怪反常的。 虚扶着身前的案台起身,帝辛正打算在这间既不算太大、也不算太小的卧寝里转上两圈,却不想,那年久失修的木门,竟「咯吱」一声,被人缓缓推开。 迎着倾洒而入的光,帝辛下意识地去望。 许久才看清,来的人是李涵薇。 不是原身设想里的那位「新君」,也不是那些同北朔里应外合的「将军」。 第一个找上门来的,是李涵薇。 「瞧,这还是我们那个高高在上的陛下吗?」 背着光,李涵薇站在门口,似笑非笑。 她的话,听起来像是嘲讽。 但事实上,不管是帝辛还是卫不逊,对她的嘲讽都不甚在意。 「陛下可知道,陛下一心想要解放的奴隶,如今是如何说陛下的?」 好似是对着情/人,她眉眼含情,一步步地向着帝辛走近,「他们说,陛下是罪人。若非陛下想要逆天而行,大齐便不会硝烟四起。如今,是北朔赢了大齐,是北朔的君主结束了大齐长久的硝烟。所以,他们说,北朔的君主,才是真正的天命之君。」 一字一句,像是刀戟。 虽然她的声音听起来娇柔极了,但帝辛知道,她在激怒他。 原本,他不该为她这段、并不高明的挑衅作出反应,但偏偏,他一时恍神,竟是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头—— 倒也不是真的被她的话给激怒了,他只是没来由的,又感到了一阵熟悉。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看来小天使们都看清了李涵薇的身份~ 另外说一句,这个世界很短,就大概三四章的样子,毕竟是收尾用的,所以作者君有点卡,老是修修改改的,可能两天一更,也可能日更,讲不清,不过应该就是这几天完结了~抱住大家~(づ ̄ 3 ̄)づ 第66章 帝辛不知道, 他那下意识地皱眉,落到李涵薇的眼里,便成了, 她的羞辱,起了作用,「他」是真的, 被她的话给刺伤了。 无端地, 李涵薇感到一阵快意。 她想,这或许就是报应。 谁让「他」, 当初也曾那样地羞辱过自己呢? 是的,她把「卫不逊」对她的抗拒和厌恶,都当成是「他」对她的羞辱。 毕竟, 对一个自诩聪明, 向来把美貌和魅力当成自身武器的女人来说,再没有什么,能比直白地「无视」和「厌恶」, 来得更让她感到耻辱。 如今,她不过是把这耻辱的滋味, 拿回去让「他」也尝尝罢了。 嘴角扯起一抹笑, 李涵薇直勾勾地盯着帝辛在看。那双原本就含情似水的秋眸,这一会儿,仿似也随着她的视线,「情意」越滚越浓。 【请宿主调整好自己的个人情绪。你的任务是让目标人物[卫不逊]爱上你,不是让他厌恶你。】 一道冰冷的机械音在脑海里响起。 李涵薇眉眼一顿, 心里的得意,顿时便消了大半。 这是她在原来的世界,快要被车撞死的时候才绑定的系统。 她是被它带来这个世界的。 一如它的统名, 它只会一再叫她【攻略】!【攻略】!催促她完成任务,惯会在她兴致昂扬的时候,往她头上泼上一盆冷水。 这不是她第一次嫌弃它的死板。 第126页 但没辙,她的性命掌控在它的手里,她不得不向它低头。 【你只管放心好了,我既然敢这么做,当然是有我的打算。】 勉强忍住心里的不耐,李涵薇随口安抚一句,便想将系统打发过去。 【什么打算?】 系统在脑海里继续追问。 李涵薇虽然觉得它麻烦,却也并没感到有多意外。 毕竟,对系统来说,这世上,再没有比攻略任务更重要的事了。而她,从表面上来看,确实是不像要做任务的样子。它会想刨根问底地得到个答案也是正常,李涵薇不觉得有什么奇怪。 但她没想到,除了系统的声音外,她竟然还听见了另外一道声音—— 「什么打算?」 清泠泠的男声,听起来悦耳极了。 可李涵薇现在,却没有半点想要分神欣赏的心情。 无他,这句话的出现,实在是太过巧合。 偏偏,它和系统的问话一模一样。偏偏,它和系统的问话一道出现。 李涵薇不可能不多想。 她的心里乱极了。 甚至,她还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年纪轻轻就已经有了幻听。 毕竟……「卫不逊」听得见自己和系统对话? 这件事,怎么想都好像不大可能。 盈盈的水眸忽然变得有些惊疑不定,李涵薇张口,有心想对帝辛问上一句,你是不是听见了什么,但临了,她又兀自把到口的话给吞了回去。 她担心,「卫不逊」原本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她这么一问,反倒会让「他」知道些什么。 「那封假情报,是你脑海里的那个小东西帮你送过来的?」 相比起李涵薇的慌张,帝辛就真的是淡定极了。 他见李涵薇迟迟不回答自己的问题,索性又换了另一个问题去问。 而这一回,他的问题才刚一落下,那李涵薇的面色,便瞬间苍白了几分。 就是那一秒的变化,帝辛便自己得到了答案。 「看来是了。」 帝辛抬眼,颇感兴趣地扬了扬眉尾,「那个小东西,是叫……系统?」 好歹在现代社会待过八十年,又有那一世原身的所有记忆,他很容易联想到「系统」的存在。 他只是没想到,那让原身一直都求而不得的答案,竟会在他来的第一天,就自己暴露出来。 【系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内部出bug了?!「卫不逊」怎么听得到我们对话?!】 李涵薇不敢轻举妄动,也不敢自作主张地回答帝辛任何问题,她只能在一遍又一遍地在脑海里唿唤系统,并寄希望于它,给出一个完美的解决方案。 平心而论,她有些慌乱和担心。 并不是担心「卫不逊」会对自己做什么,她是担心系统指定的攻略任务。 她的系统,是一个攻略系统。 而她来到这个世界的唯一任务,就是攻略指定目标【卫不逊】。 如果攻略失败,那她会变成什么样? 系统说过,她会死。 原本,她是该死于车祸的。但现在,它把她救了下来。它救她的唯一条件,就是她必须帮它攻略卫不逊,吸收帝王的气运、积攒系统运行的能量。 它说,这是一场只能成功、不能失败的交易。 成了,她便可以活下去。败了,她就必须得回去接受她死亡的命运。 这是一个没有选择的选择。 她是个正常人,她选择活,也选择接受系统的任务。 为什么不呢? 她有美貌、有魅力、同时也足够聪明。 在现代的时候,她就无往不利。 她不相信这世上有她勾/引不了的男人。 系统的任务,对她来说,简直是再简单不过了。 她是这样想的。 即使卫不逊的一次次拒绝,叫她恼羞成怒,她也仍旧没有改变过她的想法。 只是,她没想到,这其中,出现了一个变数—— 「卫不逊」能听到她和系统的对话。 知道系统的存在,知道所谓的「攻略任务」,「卫不逊」怎么可能还会喜欢自己? 「他」又不是个傻子。 纵然她有法子,把他的抗拒和厌恶,变□□和喜欢。但那一切,都是有前提条件的。 系统的暴露,让这个前提条件消失了。 甚至,她还开始怀疑,卫不逊一开始的拒绝,就是源于系统存在的暴露。 这是系统的纰漏。 是它,让她的任务变成了「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它应该对此负责。 李涵薇一面瞧着帝辛,一面在脑海里唿唤系统。 她不想死。 她希望系统能换个攻略对象。 系统不是要帝王的气运和它运行的能量吗? 如今的天下之主,是那北朔的君王。 她希望系统,能把攻略目标更换成他。 但,令她心焦的是,系统一直没有回应她。 「你原来的打算是什么?」 帝辛抬脚,一步一步地向着李涵薇迫近。 他像是察觉不到李涵薇的「窘迫」,半点也没有要「怜香惜玉」的打算,只随着自己的性子,换回了原本的问题,对着李涵薇步步紧逼。 一下子,李涵薇就从他的身上,感受到一股迫人的压力。 第127页 这是第一次,她意识到「卫不逊」的威胁性。 这种威胁,来自于「卫不逊本身」。 既无关于系统,也无关于所谓的「任务」。 她的美貌、魅力和聪慧,在喜欢她的人面前,自然是一把无往不利的重器。可现在,在她面前的,是一个精于骑射、能文能武,且心里对她厌之不及的男人。 没了系统的依仗,她在他面前,简直是任其拿捏。 情不自禁地往后倒退一步,李涵薇的心里一阵打鼓。 她有心想先离开,等系统回来后再谈别的。 但,眼前这人,气势太盛。 她在他的注视下,竟半点也动弹不得。 「你打算让『朕』怎么爱上你?」 在离李涵薇大约还有一米远的时候,帝辛停下。 他把自己一连问了两遍的问题,再问一遍。 等了许久,仍旧没有等到李涵薇的回答。 或者是警惕,也或者是想拖延时间,总之,李涵薇看起来,半点也不像是要回答的意思。 但显然,帝辛对她的「迂迴战术」,已经有些乏味了—— 「斯德哥尔摩综合症?」 他没再理会李涵薇的「沉默」,只径直说着他的猜测。 事实上,知道了李涵薇来自现代,那想知道她的「打算」,委实不算太难。 先把高高在上的原身,从天上拉到地上。再把他囚禁在一个不见天日的地方,极尽折辱。最后的目的,却是要让他爱上她。 李涵薇的打算,一目了然。 她像是没想过,「斯德哥尔摩综合症」这个名词,会出现在「自己」的嘴里,瞪大了眼睛,整个人血色全无。 她用她的神情,再一次告诉了他问题的答案。 正如原身对她的评判,这是一个自私到了极点、狠辣到了极点,同时也让人噁心到了极点的女人。 作者有话要说:  这样写,小天使们应该看懂了,简单来说就是: 1、女的是带系统的攻略者,为啥她能躲过层层纠察,把假情报送上,因为她有系统 2、为啥她要攻略原身,却要帮别人夺原身的江山,把原身关起来,因为她要报復、要羞辱原身、然后要玩儿斯德哥尔摩综合症 * 还有不合理或者疑惑的地方,小天使们可以在评论指出,有可能是因为文里还没写到,需要在下一章写,也有可能是作者君没写清,没写清的话,作者君再想办法改改_(:3」∠)_ 第67章 怎么会这样? 李涵薇像是被吸走了所有的力气, 整个人都看起来蔫蔫嗒嗒的。 事实上,她只以为,这「卫不逊」和她一样, 是从现代穿越过来的,并不知道「他」并不是她一开始认识的那个「卫不逊」。但,这并不影响她对眼前的形势, 做出正确的判断。 她和「卫不逊」, 现在是「卫不逊」为刀俎,她为鱼肉。 「你想怎么样?」 深吸一口气, 李涵薇勉力打起精神来,故作平静。 平心而论,她并不是一个多有骨气的人。 相反, 她很怕死。 所谓「形势比人强」, 既然已经没有了挣扎的余地,那她要想的,就只有「如何保住她的性命」。 「或许你现在很恨我, 但你知道,我有一个系统。虽然我害你失去了江山, 但只要我活着, 我便可以帮你再把江山夺回来。」 李涵薇决定向帝辛证明她的价值。 她一面开门见山地给出价值和条件,一面还不忘观察帝辛的神情。 她希望,能从帝辛的脸上捕捉到动容。 不需要很多。 哪怕只有一点点,她也能升起些「讨价还价」的底气。 但,可惜, 她没能看到他想要的。 「江山?」 帝辛神情寡淡,冲着李涵薇不紧不慢地摇头,「『朕』不要江山。」 就如李涵薇所想, 他要的,仅仅是「报復」她。 这「报復」,无关原身的执念,纯粹是他顺手可为地想多管闲事罢了。 李涵薇不是怕死吗? 他当然要「成全」她。 他不仅不会杀了她,相反,他还会让她活、让她长久地活。 当然,他会剥除她的系统,夺去她的容貌和青春,将她变作容颜丑陋、身有恶臭的模样。叫她尝到,随意玩弄别人的恶果。 最终,她会变成人人厌弃的蛆虫。 她会知道,这世间,比死亡更痛的痛苦,还有很多。 心思落定,帝辛准备动手。 他分出一道心神,正准备将那藏匿起的系统剜出,却不料,那李涵薇竟是身形一顿,「砰」地一下先晕倒在了地上。 怎么回事? 帝辛挑了挑眉,也不怕那李涵薇耍花招,抬脚便想上前去探探虚实。 可,他那步子才刚刚迈开,身体里便霎时传来一阵不可抗拒的撕裂感。 恍惚之间,好似有什么东西,正从他的灵魂深处、皮血骨肉里分离。 猝不及防地,帝辛往后趔趄一步。 而后,他便见到,他的身体里,有一道魂魄正在往外割裂。 那是卫不逊的魂魄。 原来,卫不逊从始至终都未曾离开。 眉眼微讶,帝辛有些恍然。 这是第一次,他和被他附身的原身,像这样面对面的站在一起。 第128页 「我的执念,你完成了。」 两厢寂静里,是卫不逊首先打破了沉默。 他星眸半敛,神色闲适,只那深不见底的眼里,含着几分不为人觉的不逊骄矜。 「你……」 难得的,帝辛的思绪开始有了些混乱。 他当然知道卫不逊的执念是什么。 卫不逊想要的,不过是知道李涵薇赢他的真相。 可比起这个,帝辛也有更想知道的。 他想知道,卫不逊为什么会出现?尤其,他为什么会在自己准备要处置李涵薇的时候出现? 难道……他爱上了李涵薇? 这简直太荒谬了。 帝辛几乎是立刻,便否定了这个可能。 毕竟,「记忆」里的卫不逊,是那样一个桀骜不驯的君王。 沉下一口气,帝辛静下心,开始细细地打量起面前的魂魄。 不得不说,他和他,似乎是真的很像。 同样清冽的眼,同样安之若素的从容,以及……同样傲在骨子里的骄矜。 那不是简单的、面容上的相似,而是两个人脾性内在上的雷同。 帝辛越看越讶异,甚至,还升起一股,仿佛是在照镜子似的错觉。 于是,情不自禁的,他问了一个他本来没有想过的问题—— 「你是谁?」 这种感觉有些玄妙。 他当然知道,面前这「人」是卫不逊。 可偏偏,他就是这样问了。 或者,是他的直觉让他觉得,眼前这「人」,不仅仅是卫不逊。 良久,帝辛没有得到回应。 正当他以为,卫不逊是在拒绝回答的时候,没有一点徵兆的,卫不逊开了口—— 他说,「我、是你。」 一字一顿。 剎那间,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脑海里炸开,帝辛唿吸一窒,只感觉时间与空间的流转,在这一刻,全都变得极慢极慢。 就像是真相褪去了虚假的外衣,连带着他周围的一切,也都开始一点一点地全线崩塌。 阴暗简陋的卧寝、莫名昏厥的李涵薇,乃至于透门而入的刺目的光…… 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 正如先前的种种,也全部都成了一场大梦。 这究竟是怎么了? 帝辛原本是应该要做些什么的。 可眼下的他,却对这些无暇顾及了。 磅礴的记忆,将他整个淹没,他忽然便记起,他还曾有过另一段、全然不同的人生—— 南北征战、解放人权。资辨捷疾,闻见甚敏。 这既是大齐的卫不逊,也应该是真正的帝辛。 解放奴隶,却被奴隶指责逆「天」而行。镇压叛乱、远征东夷,却被百姓埋怨伤「天」害理。他明明所作所为、皆为苍生,可最后,他却只落得「残暴无度、沉迷女色」等寥寥数语。 天。 究竟什么是天?究竟谁又是天? 贵族是天吗?利益是天吗? 到底是女娲是天,还是姜子牙是天? 为什么所有的「真理」,都要由他们来决定? 难道就没有半点道理可讲吗? 三个世界。 三个世界的「他」,都被「天」给杀了。 任「他」再是富有四海的帝王,到最后,竟也都成了由「天」摆布的「高级奴隶」。 混沌的虚无里,帝辛仍旧和卫不逊面对面站着。 一股难言的思绪,蓦地涌上他的心头。 他想起了卫不逊刚刚说的那句,我、是你。 他真的是自己吗? 帝辛有些迟疑。 无端地,他又想起了最开始的自己—— 就像他曾经说的,他是一个报復心极强的人。 并且,他还不是很有同理心。 如果非要说当时的他有什么执念,那他的执念,应该是没能如「天」所愿。 他们说他残暴无度、沉迷女色。 他就应该如他们所说,去做一个残暴无度、沉迷女色的昏君。 瞧,哪怕是失去了记忆,他在另一个自己身上,也还把 「报復心」贯彻了一个彻底。 如果,卫不逊真的是他,那他也应该是那时的他。 可他的执念,却又和那时的他如此不同。 所以帝辛觉得,卫不逊,也许是他,也不是他。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桀骜不驯的帝王」,指的既是卫不逊,也是帝辛,应该有小天使看出来叭,作者君写得这么明显~ 另外,作者君一早说过,不要纠结帝辛是歷史上的帝辛,还是封神里的帝辛,就是因为这个。毕竟,设定里,两个帝辛是同一个_(:3」∠)_ 最后,下一章可能可以完结了!!沖鸭!!! 第68章 全文完 卫不逊的一生太复杂, 他把帝辛截然不同的两段人生,全都融合到了一起。 贵族、利益、女娲、妲己…… 那些曾在不同人生里,打压过帝辛的磨难, 又以另一种形式,出现在了卫不逊的人生里。 而迥异于当初那个戾气深重的帝辛,卫不逊既不要报復、也不要倾覆天下。他不要天下苍生为他们的愚笨付出代价, 他要的, 竟然仅仅只是一个真相。 为什么? 帝辛仔细地思考这个问题。 既然卫不逊说他是自己,那他为什么会和当初的自己, 做下全然不同的决定? 第129页 脑海里一片混乱,帝辛只得一点一点地,开始从头缕起—— 当时, 刚接收完卫不逊的记忆, 他是怎样想的? 他说,卫不逊和他是一样的人。 彼时的他,对卫不逊单纯想要得到真相的执念, 半点也不意外。 为什么? 大概是因为……现在的帝辛,已经不是当初的帝辛了吧。 好似醍醐灌顶, 帝辛的脑海, 陡然变得一片清明。 他想,卫不逊当然应该是帝辛。但他却绝不是从前的帝辛,他应该是现在的帝辛。 他是针对现在的帝辛的一次假设。 假设来路重走,如今的帝辛,会和当初的帝辛有何不同? 答案显而易见。 如今的帝辛, 不似从前的帝辛那样戾气深重。 他不会为了报復,去做什么残暴无能的昏君。 而他之所以会产生这样的变化,并不是因为他终于学会了「委曲求全」。他只是变得更骄傲了, 同时,也渐渐开始懂了什么叫「大义」。 「半生辛劳为苍生,然苍生负你,你便真的不怨了、也不恨了?」 卫不逊恰合时宜地开口。 一瞬间,好似「立场」发生了变换。卫不逊从「解答者」变成了「逼问者」,帝辛则从「逼问者」变成了「解答者」。 「有什么好怨好恨的?」 帝辛抬眸。 像是终于明白了卫不逊存在的意义,他虽眸光浅淡,却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当世人不知我,后世人当谢我。如是而已,寡人问心无愧。」 这一刻,他是帝辛,也是为天下所负的君王。 他身披金光万丈,落下心里的最后一道枷锁,最终凭着累世功德,用「仁义」得证大道。 而那卫不逊,似是当真只为给他试心,只等他身上的金光散去,「他」便也一点一点地、斑驳着湮灭。 最后,那寂静无声的虚无里,便只剩了帝辛一人。 * 也不知是等了多久,帝辛无从算起。 终于,一个鹤髮白须的老道,从虚无的深处,向着帝辛步步接近。 帝辛从未见过这个老道。 但心里,他认定那是鸿钧。 叫他数度轮迴,最后得以证道成圣的道祖鸿钧。 「你倒是叫我出乎意料。」 鸿钧随意往帝辛的身上扫上两眼。 虽话里说着是吃惊,但他的面上,却实在没有半点的讶异。 所以……他是在吃惊什么呢? 帝辛有些疑惑,但他没问。 他不问,鸿钧自然也没有回答。 他悠然闲适地打量着帝辛,许久,方才问道:「你可知,何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何谓『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心下一顿,帝辛先是怔了怔,然后才对着鸿钧微微颔首。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这两句话的含义,当然不难理解。 所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说的便是「上天」无所谓什么「仁爱」与「不仁爱」,万物苍生,在「它」的面前,都是绝对平等的。 而「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这句话则更简单些,它是说,手握绝对力量和强权的人,不该强行插手凡间之事。 两句话,若换了其他任何一人来说,那它的意义,都不很大。但此时,说着这话的人,却是鸿钧。 鸿钧。 融身于天道的道祖。 换句话来说,他便等同于天道、等同于天了。 他说的每一句话,自然会有他的深意。 「天道至公、天行有常。有人妄图蒙蔽天机,打破这个『公』、打破这个『常』,你当如何?」 十分突兀的,鸿钧提问。 帝辛觉得他这话,问得有些莫名奇妙。 毕竟,他才是天道,可现在,他却在问自己应该怎么办。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帝辛想着鸿钧方才说的两句话,心里反覆琢磨。 天…… 「天」是谁? 往小了说,「天」就是「天道」,是鸿钧。可要是往大了说,「天」就是「公平」,是「天行有常」的「常」,是「法则」、是「戒律」。 圣人…… 「圣人」是谁? 「他」是妄图插手人间事的女娲,是蒙蔽天下黎民的贵族,是自打「替天行道」旗号的姬发和姜子牙,也是受「欲/望」趋使、蒙昧良心的每一个人。 人世间,总有那么一些人,因着或这样或那样的理由和欲/望,就想要打破公平的秩序、颠覆社会运行的法则。 帝辛,他是受害者。但他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 鸿钧的意思很简单,他是在告诉帝辛,他要处理这个问题—— 老话说,「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万物相生相剋,纵然天道无所谓仁爱与不仁爱,但它维护公平。既然有人妄图蒙蔽天机,那它就需要一些人去代它监管、匡扶正义。 显然,它选择了帝辛。 「我知道了。」 没头没尾地,帝辛应上一句。 他在告诉鸿钧,他答应替天行道了。 是的,替天行道。 帮天道维护公平与秩序,可不就是替天行道吗? 第130页 眉眼间微微晕开笑意,帝辛缓缓阖上眼。 等到再睁眼时,他便回到了那个熟悉的世界—— 洪荒。 * 小后记(很短) 「帝辛。」 一道碎玉般清冽娇媚地唿唤,兀地打破两人间的沉默。 帝辛有些恍然,视线轻飘飘地落在妲己身上,心里竟是他从未想过的平静。 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这个问题在帝辛心里一闪而过。 他原本是要问出口的,可当他的眼睛,望进妲己的眼里,霎时间,他便知道他不必再问了。 妲己变了。 好比她唤他「帝辛」,不再唤他「大王」。 她那双惯来柔情蜜意的狐狸眼里,如今竟是一片澄澈。 或者说,是一片漠然。 不由地,帝辛想到鸿钧见到他时说的第一句话—— 「你倒是叫我出乎意料。」 公平。 这世上能做到公平的人,只有两种人—— 要么是无情无欲、谁也不爱,要么是大仁大义、兼爱众生。 「多情何似无情」,他和妲己,大概是证实了这句话。 鸿钧既然选了一个他,那也不难想,他还会再选一个妲己。 出乎意料。 帝辛现在总算知道,鸿钧当日讶异的是什么了。 他也没想到,最后,以仁义证道的,会是惯来寡情的他。而成就无情圣身的人,竟然会是向来多情的妲己。 世事难料。 作者有话要说:  木有番外啦~结局就是这样,帝辛和妲己,谈情说爱是没有未来的!不如一起替天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