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命女,蛇嫁娘》 第一章 染染 <\/b>我出生在华国最南边一处偏远山村——坞头村里。 起初我爸给我起名叫陶夭,寓意:早点夭折,好再生一个大胖小子。 我妈得知后,哭着闹着不同意我叫陶夭,闹了好几天,最后是外公外婆拿着锄头来家里大闹了一通,我爸才同意让我叫陶安染,寓意平安。 可暗地里,我爸却偷偷去无头山求地仙,想用女儿换个儿子。 事与愿违,我爸的愿望落空了。 两岁那年,我爸去城里给人干活,不小心从脚手架上跌下来。 一根钢筋穿透了我爸的心脏,他在医院苦苦熬了三天,还是死了,之后没过多久,我妈也疯了。 从有记忆起,我妈就处于疯疯癫癫的状态,她总是穿着脏兮兮破破烂烂的衣服,站在院子里踮着脚尖唱歌。 每当我出现在我妈的视野里,她就会歪着脑袋用一种极其阴毒的眼神看着我。 有一次我正端着碗苞米面在院子里喂鸡。 忽然,我妈如发狂一般跑到我面前咬住我的胳膊,嘴里念念叨叨:“你不是我的孩子!你不是我的孩子......” 细瘦的手臂被咬得鲜血直流,可她还是不肯松口。 我撕心裂肺的哭声引来奶奶的注意,奶奶连忙抄起扫帚朝我妈头上打去,她边打边骂:“你个背时砍脑阔的疯子,连孩子都咬。” 我妈吃痛,松开口抱住头蹲在一旁,像受伤的野兽般呜咽着哭,干裂发白的双唇不停开合着,像是在自言自语。 从那以后我总是躲着我妈,我怕她会伤害我,也怕看到她那怨毒的眼神。 八岁那年秋天,我妈死了,死的时候,肚子里还有个就快出生的孩子。 村里老人说我妈死前肚子里还有未出生的孩儿,会给家里和村里带来不祥,得找人处理一下。 大伯在城里的生意刚有起色,哪里经得起一点摧残?为了大伯家的前程,一向节俭的奶奶咬牙拿出大半积蓄,请附近的神婆做了一场盛大的法事。 农村做法事,唱念做打一样都少不了,神婆和奶奶在院子里张罗着,家里一片混乱。 我趁乱在灵堂的供桌上摸了只鸡腿,逃也似的去了河边。 刚准备大快朵颐,就被一个衣着褴褛的道士打断了。 那道士穿着黑色破破烂烂的道袍,眯缝眼里那对眼珠子盯着我手里的鸡腿,笑呵呵道:“小孩,贫道饿了,你有没有吃的?” 我看了眼手上的鸡腿,天真地问他:“你不吃东西会被饿死吗?” 道士一愣,拍了下圆鼓鼓的肚子:“会啊,我等着你的鸡腿救命哩。” 我乖乖把鸡腿递到了道士面前:“给你吧。” 道士接过鸡腿,将整只鸡腿放到口中,吸溜一下,再拿出来就只剩下个光骨头了。 他贪婪地舔了舔上唇,叹道:“巴适!小孩,本道爷也送你件大宝贝。” 说着,他从破破烂烂的袖子里拿出一块黑色玉佩,挂在我脖颈上。 “你这娃儿本该荣华富贵加身,可惜被恶人换了命格。” 说罢,道士将拂尘一甩,幽幽叹了口气。 “道爷我算到你十八岁会有一场大灾,若是到了性命攸关的时候,就将自己的血滴在这块玉佩上。” “你要求蛇仙娶你做新娘,蛇仙念在夫妻之情,定能保你一命。” 见我一脸懵懂,他粗鲁地揉了揉我的脑袋。 “你要记住,不到万不得已,不要用这个方法。” “就算迫不得已用了这个方法,你也别觉得嫁给蛇仙不好。” “狐黄常蟒四家,能修成气候的,大抵相貌不会差,嫁过去也不算委屈你。” 话落,那道士便化成一股烟,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缓过神来后,才发现身旁不知道什么时候蹲了一只猫儿般大小的黄鼠狼。 与猫儿不一样的是,这黄鼠狼身子细细瘦瘦的,全身被浅金色富有光泽的皮毛覆盖,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啧.......他必定不是普通的黄皮子。 黄鼠狼察觉到我在看它,站起身子与我对视了一眼,咧开嘴露出一个极其怪异的“笑”,随即叼起地上的鸡骨头,呲溜一下跑没影了。 我抬手摸了摸脖颈,玉佩光滑微凉的触感落在指尖上,惊觉刚才的一切不是幻觉。 可是人怎么能给蛇当新娘呢?我想,一定是那道士在骗我。<\/b> 第二章 地仙传说 <\/b>黄昏时分,我捧着空空如也的肚子,浑浑噩噩地回了家。 做法事的人都散去了,奶奶也没问我下午去了哪里,只说我和我妈属相冲突,让我在我妈下葬结束前,不能出自己的房间。 按照村里的规矩,死于非命的人,都得葬在无头山的地仙洞里,家人不得祭拜扫墓。 我胆子不大,巴不得不去地仙洞这种地方。 我朝奶奶郑重点点头,之后便一直猫在自己房间里,除了上厕所和吃饭,否则连房间都不出。 我妈下葬后不久,村里开始有传言说我是丧门星,克死了爸妈。 除了邻居家的李芳芳,没有人愿意和我玩,更有甚者会有人会无缘无故朝我吐唾沫。 起初我还会忍耐,直到有一次,村里一个比我大两岁的男孩把我拉到林子里,要脱我裤子。 情急之下,我掏出随身带的水果划伤了男孩的胳膊。 鲜血染红男孩的半截袖子,他发出一声惨叫,抱着受伤的手逃跑了。 可他却报不了警,因为是他先动的手。 我伤人的事传开后,村里再也没有人敢当面欺负我。 只是从那时起,村里人无论大人小孩,他们看我的眼神像是在看怪物。 十八岁那年,我高考失利。 那天我刚走进院子,就听到大伯陶东峰和大伯母秦歌的声音从堂屋传来。 破旧逼仄的堂屋里,大伯穿着一身笔挺的名牌西装,低头哈腰地对奶奶求道:“妈,小染嫁人能有多少彩礼?大师说了,只要把小染献祭给无头山的地仙,我这次一定能拿下南郊的项目。” 奶奶气得连连跺了好几下脚。 “你死了这条心吧,你们这是要人命啊。” 见奶奶不愿意,大伯母便道:“妈,都知道小染克死了她爸妈,十里八乡谁敢娶她?反正她也嫁不出去,还不如成全了我们。” “够了,老大媳妇儿,你这话说的丧不丧良心?老二和老二媳妇儿怎么死的,你自个儿心里不清楚么?” 闻言,大伯母不愿意了,瘪嘴道:“妈,瞧您这话说的,二弟是自己从脚手架上掉下去的,二弟妹怀了野种,自己跳了河,这都是有人证的,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是啊,妈。” 大伯直接跪在奶奶面前,哭道:“妈,莉莉可是您亲孙女啊,她需要一大笔钱出国留学,只有南郊那个项目拿下来,莉莉才能出国。” 大伯口中的莉莉,是我表姐陶云莉。 陶云莉比我大两岁,留了两级,今年和我一起高考。 为了能让陶云莉考上大学,大伯和大伯母给她请了不少家教,可她依旧落了榜。 眼看着陶云莉年纪大了,大伯也不想让她继续复读,打算送她出国买个文凭。 可陶云莉要出国关我什么事?凭什么要牺牲我? “是啊,妈。” 见奶奶神情松动,大伯母打起了感情牌。 “壮壮可是你们老陶家唯一的孙子,现在城里的私立高中一年他要花十几万,这些年我们的运气用得也差不多了,只能想办法找新出路。” 大伯母哭得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妈,你就可怜可怜壮壮吧,别让他跟着我们吃苦。” 我站在堂屋门口,双腿像是被灌了铅一样动弹不了。 村里有个传说,无头山的山洞里有一个地仙,只要肯付出代价,就能实现愿望。 这在外人看来不过是个传说,可只有坞头村的人知道,那地仙有多么邪性——事事显灵,代价皆是至亲之人的性命。 我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砸了一下,大伯和大伯母想用我的命去换南郊的项目。<\/b> 第三章 他们不算坏人 <\/b>奶奶面露难色,她沉沉叹了口气。 “可小染是我看着长大的啊,就算是猫儿狗儿也有感情了,更别说是个人。” 大伯母拍了下大腿,眯着眼,一脸嫌弃地压下了嘴角,挥舞着胳膊道:“猫能抓耗子,狗能看家,小染瘦精精的,她能做什么?高考考不上,嫁人也嫁不出去,还不如......” “不如什么!” 我实在忍不住,冲了进去,红着眼看着屋子里的人。 “大伯母,我考不上大学,难道不是因为你隔三差五要我帮你去山里挖野参?” 高一的时候,我代表村里的希望中学去市区里参加过一次理科竞赛。 那次竞赛,我拿了全市第十五名。 学校老师说,只要我好好学习,一定能够考上好的大学。 到时候她会想办法帮我筹集学费,无论如何都会让我去读书。 当我满怀希望能够逃出大山的时候,表姐陶云莉忽然病了,大夫说需要用无头山的野山参来进补。 大伯母找到奶奶,非要让我去无头山给陶云莉挖野山参,说我聪明,只有我才能挖到好的。 简直是无稽之谈! 我当然不同意这么做,甚至用绝食来抗议。 直到奶奶病倒了,大伯母说奶奶是因为担心表姐才病倒的。 她还私下里威胁我,如果我不帮忙,就不给奶奶花钱治病。 奶奶是我唯一的亲人,无奈之下我只能答应大伯母的请求。 为了挖野山参给陶云莉治病,我旷课的时间越来越久,成绩越来越差,就连老师也对我彻底失望了,不再过问我逃课的事。 想到这些,我的心脏就像是被小刀一刀刀划过那样,刺痛不已。 大伯母扯了扯衣领,在我面前翘起二郎腿,俨然一副主母做派。 “陶安染,你吃了老陶家的米,就该回报老陶家!不过是让你去无头山地仙洞里待一晚罢了,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回报? 我吃的米和菜,全部是我和奶奶自己种的,大伯家从来没有给过一分钱。 她凭什么让我回报? 我冷笑地看着大伯母。 “既然如此,大伯母拿走我那么多野山参,我们是不是也该好好算账。” 一提到算账,大伯母便来了精神:“算什么账?不过几根乡下的破草罢了,你居然想讹诈我家的钱,还有没有规矩?有没有王法了?” 破草?她管救了她女儿命的野山参叫破草? “够了!” 眼看着我和大伯母就要吵起来,奶奶开了口:“老大你给我滚出去!” “妈,你必须帮我,你不能不管我啊。” 大伯狠狠瞪了我一眼,对奶奶急道:“您不能赶我走。” “是啊,妈,你不能不管莉莉和壮壮啊。” “滚!” 在奶奶的呵斥下,大伯带着大伯母悻悻离开了。 走前大伯母还骂了我一句“白眼狼”。 等他们走后,我终于忍不住大哭出声:“他们这是要我的命啊!他们都欺负我没爹没妈。” 奶奶将我抱在怀里:“你大伯性子急了点,但也.......不算坏人,莉莉和壮壮要上学,城里开销大,他们也不容易。” 大伯陶东峰是奶奶第一个儿子,从小跟着奶奶吃了不少苦。 奶奶总是念叨陶东峰从小吃的苦多,尽管陶东峰从来不给奶奶养老钱,她还是会偏爱陶东峰。 我知道没办法说服奶奶让她相信大伯和大伯母不是好人,于是哭得更崩溃了。 “奶,我也是陶家人,为什么活的连家里的狗都不如?” 奶奶用布满皱纹的手帮我擦干了眼泪,哽咽道:“染染别哭,奶奶不会伤害你的,晚上奶奶给你熬肉粥喝。” “真的么?” 我吸了吸鼻子。 家里除了八月十五和过年,几乎见不到荤腥。 平时芳芳会给我带些卤肉鸡腿什么的,我都先给奶奶吃。 听到奶奶要给我熬肉粥,我情绪缓和了不少。 就算大伯和大伯母不当人,但奶奶是在乎我的。 黄昏时分,奶奶如她所说那样,从柴房里给我端来了肉粥。 她拄着拐杖,佝偻着脊背,站在低矮的方桌旁,冲我和蔼地笑着。 “小染,怎么不吃?” 我摇了摇头,如往常般装出一副不饿的模样,道:“奶奶,你先吃吧。” 奶奶脸上露出一个古怪的表情,旋即笑道:“奶奶不饿,粥是专门煮给你的。” “哦。” 我点点头,端起粥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热腾腾的咸粥顺着喉头落入腹中,舒服极了。 只要奶奶对我好,等之后我去城里打工,赚到了钱,就能让奶奶过上顿顿有肉吃的好日子。 想着想着,我莫名开始头晕,眼皮也重了起来,没几分钟竟支撑不住趴在了桌上。 迷糊中,我好像听到大伯和大伯母的声音。 他们又回来了!<\/b> 第四章 想活着 <\/b>惊愕占据了我的内心。 我千防万防,却没防住我最亲近的人。 奶奶用肉粥迷晕了我,然后把大伯和大伯母叫回来,好让他们能继续献祭我的计划。 大伯和大伯母那如鬼魅般的声音,在我耳畔回荡...... “今晚赶快把事情办了,免得夜长梦多,大师说的那些东西你拿了没?” “大师说的那些东西,我都准备好了,老婆你就放心吧。” “莉莉穿过的衣服呢?” “还在车上呢,我这就去拿,你先帮她把身子擦干净,要是被地仙嫌弃,地仙不肯收这祭品,那咱给大师花的钱可就白瞎了。” “这玉佩怎么解不开?剪刀也找不到......算了,就赏给你当陪葬吧,等我家当了首富,什么首饰买不到。” 呵,原来大伯一家的愿望是当首富,什么要让孩子出国,让孩子读高中,都是假的。 他们想要用我的命,为他们的贪婪买单。 可那玉佩是道士送我的,它本来就是我的!我在心里咆哮着,努力想让自己醒过来。 如果再醒不过来,我就会被他们送给地仙当祭品,用来交换他们想要的东西。 可无论我怎么努力,意识依旧不受控制地越来越模糊。 直至我沉沉地睡去。 --------- 冷,好冷。 刺骨的寒意透过我的皮肤,像是刀子一样,一刀刀刮着我的骨头。 我猛然睁眼,入目是布满尖锐石笋的洞顶。 这里是无头山的地仙洞。 自坞头村存在以来,只要是村子里有因意外横死的人,都会被葬在这个洞里。 既不立碑,也不祭拜。 传说洞里的地仙,会镇住横死人的怨气,让他们不会变成厉鬼为祸村民。 早年间,有人不顾村里老人的警告,大着胆子来地仙洞向地仙许愿。 虽然这些人的愿望都实现了,可是最终各个都家破人亡,死状恐怖。 实现愿望的代价过于沉重,以至于后来大家都不敢再去地仙洞许愿,地仙洞也成了坞头村的禁地,极少有人造访。 我如落入冰窟般浑身冰冷,绝望地看着头顶那如利剑般锋利的石笋。 完了,一切都完了,当初我爸就是在地仙洞许愿后不久才死的。 据说他死得很惨,苦熬了好几天才离世...... 想起奶奶端给我那碗热粥,我忍不住低低抽泣起来。 奶奶,你为什么要牺牲我,难道我爸妈死后,我就不是你的孙女了么? 在过去十八年穷苦的生活里,奶奶的存在一直是我的明灯。 即便村里人人都说我是不祥的克星,可奶奶从来没有想过抛弃过我。 我以为我也是被人爱着的,所以拼尽全部力气保护着自己长到十八岁。 我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却被最亲近的人用一碗肉粥送上了绝路。 心脏像是被刺进一把尖刀般痛,我想要活着。 可我的手脚都被大伯和大伯母用麻绳绑了起来,根本没有逃走的可能。 我绝望地看着黑漆漆的四周,忍不住想,自己会迎来怎样的死亡,会不会很疼。 就在我心灰意冷之际,远处传来一声声呼唤。 “染染你在哪里?染染.......”<\/b> 第五章 我的祭品 <\/b>是李芳芳来救我了! 我心脏一颤,像是抓到救命稻草般,带着哭腔道:“芳芳,我在这里。” 李芳芳穿着灰色雨衣雨鞋,循着声音,深一脚浅一脚地小跑着来到我身边。 “我的妈呀,可算找到你了。” 她长舒一口气,低头一边用随身带的水果刀切割我身上的麻绳,一边道:“我和我妈去城里送苹果,回来就看到陶东峰的车停在村口,你表姐陶云莉就坐在车上。” “无事不登三宝殿,我猜陶云莉家肯定没安好心,于是带着我弟去河里拿了三只大蛤蟆吓唬她,不到十分钟她就全招了。” 李芳芳越说越气。 “他奶奶的,你大伯一家真是丧良心的玩意儿,他们找了个大师,让大师想办法把你献祭给地仙,换一个可以让他们赚钱的大项目。” “可大师说献祭只能由子女完成,于是就给你穿了陶云莉的衣裳,让你成为她的替身,替她献祭。” “怎么了?你怎么不说话?你这样我怪害怕的。” 我极力压抑着想哭的冲突,颤抖着嘴唇道:“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被至亲背叛了。 为了让大伯家过上优渥的生活,和我相依为命的奶奶竟不惜断送我的性命。 想到那碗肉粥,我胸口像是被堵了一块巨石,呼吸也变得困难起来。 我有很多话想说,却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看到我颓丧的模样,李芳芳似乎明白了什么,她轻轻抱了下我,长叹一口气:“好了,先出去再说,奇怪,这里怎么越来越冷了。” 李芳芳用嘴咬着手电筒,架着我的胳膊,将我扶了起来。 起身的时候,手电筒的光将四周照亮了。 “啊——” “啊——” 我和李芳芳皆是一声惊呼。 四周岩壁上,像是挂腊肉般,挂满了一个个大小不一的石棺。 这些石棺有新有旧,都被上了红漆,每一个都被锁链捆绑得严严实实,锁链交叉处还挂着两把以上的锁,仿佛里面的东西随时都可能出来。 “染染.......” 一向胆大的李芳芳开始两腿打颤。 原本是她扶着我,可在看清四周环境后,就变成了我扶着她。 她声音有些发虚,握着我胳膊的手越来越紧。 “染染,我好害怕。” 我也害怕,这些石棺里装着的,可都是无人祭拜横死的人,怨气最重。 冷静啊,陶安染,你若是乱了阵脚,芳芳怎么办?你总不能让芳芳为了救你出事吧? 我强忍着剧烈的心跳,深吸了口潮湿冰冷的空气,努力让自己表现得镇定一些。 这里的环境确实骇人,但这不意味着危险。 我轻轻拍了下李芳芳发凉的手,低声安慰道:“芳芳别怕,我拉着你走,等走出了这个洞,我们就安全了......” 话音刚落,一道喑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去哪里啊?我的祭品.......” 那声音带着凉意,穿透天灵盖,直冲我的心脏。 闻声,我第一个抬头。 一张极其恐怖的男人脸闯入我的眼眸,我顿时头皮一阵发麻,恐惧蔓延了我的全身。<\/b> 第六章 求你娶我 <\/b>我费尽全力,才勉强把马上就要冲破喉咙的尖叫声压回了心里。 黑暗中,一个身形纤瘦的男人倒吊在石洞顶上。 男人的双脚被锋利的钟乳石穿透,滴答滴答地流着暗红色血液。 他没有眼皮,双目凸起,凸在外面的那一半眼球布满了血丝,正死死地盯着我。 而他的嘴巴大大张着,嘴角咧到了耳后,猩红的舌头悬在半空中,在黑暗中摇摇晃晃。 这哪里是什么地仙?分明是恶鬼! 我连忙低下头,扯了下李芳芳的衣角,小声道:“别抬头.......跑!” 说完,我拉着李芳芳,拔腿就往外跑。 可没跑两步,那东西的舌头就追了过来,像是绳索一样将我和李芳芳背靠着背捆在了一起。 下一秒我们双脚离地,被巨大的力拖着往洞顶拽。 “啊——” 李芳芳看到了头顶男人的可怖样貌,她尖叫一声晕了过去。 “咯咯咯咯.......” 地仙像是看到了什么好玩的事,笑个不停。 怪笑声回荡在石洞里,地仙用尖锐的声音道:“你是我见过最好看,最鲜美的食物。” 我哭喊着求道:“放过我们吧!我叫陶安染,我和我朋友是无辜的!你应该去找陶东峰的女儿!” “陶安染?我想起你是谁了,你要是能逃掉,我就放了你们。” “咯咯咯咯,你和你娘一样,逃不掉的。” “不过你比你娘鲜美多了,你娘不干净,只有眼珠子能吃。” 什么?我妈当初想要逃?!她不是被淹死的? 来不及多想,我咬了破中指,血腥味顺着齿缝落在我的舌尖上,可我却不觉得痛。 事到如今,只能殊死一搏,我用力将破了的手指按在胸前玉佩上。 一触到鲜血,冰冷的玉佩竟变得炙热起来,随即一阵剧烈的强风从洞口吹了进来。 “铛、铛、铛......” 悬棺上的铜锁相互碰撞,发出杂乱急促的响声。 我从未见过这么大的风,那风席卷着泥砂枯叶,将被绑着的我和李芳芳高高掀起。 我强行睁开眼睛。 一条碗口粗的黑色大蛇从不远处窜了进来。 是蛇仙! 黑暗中,我看不清蛇的长度,只知道他有一双与血同色的眼睛。 那鲜红粗粝的舌和泛着冷光的森森白牙让我心脏颤了两颤。 黑蛇也恐怖,是和地仙不一样的恐怖。 我后悔了........ 还没等我说话,地仙开了口。 他用嘶哑的声音道:“我认得你,你是景山的柳墨白,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你可别多管闲事。” 风渐止。 须臾,一道清冷好听的男声在洞里响起:“你说的有道理,告辞。” 蛇头调转了方向,我:?! 当初道士的话在我脑海响起。 “你要求蛇仙娶你做新娘,他会看在夫妻情分上,保你一命。” 对!得靠求的!为了活命,我必须想办法求蛇仙娶我! “柳墨白,我求你娶我!” 黑蛇停下了动作,四周静谧得让人害怕。 “咯咯咯咯........” 地仙尖锐的笑声再度响起。 “凭你也配嫁给柳墨白?不过你这皮囊倒是不错,吃你前我一定会剥下来,好好收藏。” “怎么不配?我长得好,还.......还会做家务,会伺候人,我什么都能做。” 我把自己的尊严踩碎,只求柳墨白能救我和李芳芳。 而柳墨白的声音却冷得让我害怕。 “把自己当做商品推销给男人的女人,呵,不要脸。” 脸?脸重要么?今天就算是豁出性命,我也要让芳芳平平安安地离开这里。 我咬着唇,执着道:“只要能把我朋友送走,你要我怎么样都可以,求你救救我朋友。” 芳芳和我不一样,她有爱她的爸爸妈妈,还有尊敬她的弟弟,我得想办法救芳芳。 柳墨白没有说话,也没有继续往外走,鲜红的蛇信吞吐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地仙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他咯咯笑着。 “有趣!太有趣了!” “你求柳墨白娶你,还不如求本座。说不定等你把本座伺候好了,本座能让你多活两天,然后再扒你的皮。” 下唇被我咬出了血,我死死盯着面前的黑蛇,我绝对不会求地仙那恶鬼! “柳墨白!你怎么还不走,难道想看本座玩女人,呵,本座改变主意了,准备玩够了再吃。” 我的心一下子凉透了。 看来柳墨白还是不愿意救我,即将迎接我的,是生不如死的折磨。 可芳芳该怎么办?是我害了她啊。 我闭上了眼,心如死灰地等待着痛苦的降临。 “要让你失望了,我柳墨白答应娶.......你叫什么名字来着?”<\/b> 第七章 团圆 <\/b>“我叫陶安染!陶安染!” 我像是抓到救命稻草般喊道:“求你看在夫妻情分上,救救我和我朋友。” 面前传来一声轻蔑的轻哼,是柳墨白的声音。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答应娶我。 柳墨白对于我这个自荐枕席的“妻子”,他不仅不满意,而且看不起。 忽然,洞内再次掀起一阵阴冷的狂风。 “啊——” 地仙发出一声尖叫,他的长舌被一道黑影从中间截断,我和芳芳身上的束缚松了下来,直直往下落。 石洞很高,我和芳芳距离地方约莫有三米高,直接跌下去不会死,但是骨折肯定少不了。 能活着就不错了,我死死拉住芳芳的胳膊,忽然腰上一凉,我被一个霸道的力量,拉了入了个坚实的怀抱里。 然后眼睁睁的看着里李芳芳的胳膊从我手中离开。 “芳芳!” 我下意识想要脱离这个怀抱,去拉李芳芳,却被那力道束缚得更紧了,身体紧紧贴着冰冷的胸膛。 “你想死么?” 森冷的声音从我头顶响起。 我脊背一僵,意识到抱住我的男人是柳墨白——那条形容可怖的黑蛇。 “李、李芳芳是我朋友,我必须救她。” “关我什么事?” “我.......” 余光瞥见李芳芳下坠速度缓了很多,像一片羽毛般轻轻落在地上。 柳墨白嘴上说着不关他的事,却还是救了李芳芳。 莫名地,我心里产生一丝异样的悸动,鼓起勇气抬头看这个嘴硬心软的黑蛇。 倏然,一张白皙俊美的侧脸落入眼眸。 高挺的鼻梁,深邃的眼眸,眉心靠近左侧的位置有一颗小小的黑痣。 那道士没骗我,化了形的柳墨白甚至比贴纸上的明星还好看些。 我心脏停滞了几秒,竟也觉得我求柳墨白娶我这件事很可笑。 可他为什么会答应娶我呢? 我愈发捉摸不透柳墨白的心思,只知道在他反悔前,我算是他的未婚妻。 脚刚触地,他立刻松开我,将我用力一推。 “啊——” 我低呼一声,不受控制地朝地上扑去,稳稳地跌在了芳芳身上。 “柳墨白!你简直饥不择食,连本座的食物都要,你疯了!” 洞内响起地仙的嘶吼声。 柳墨白瞥了我一眼,对上那双猩红的瞳仁,我迅速低下了头,避开和他的对视。 淡漠的嗓音再次响起:“偶尔换换口味罢了。” 换换口味?我抿住了嘴唇。 柳墨白并非真心娶我,他的语气,比起未过门的媳妇,我更像是个玩物。 不,我和他之间的婚约本就是一场交易,我和他各取所需,而且是我求他的....... 这样一想,我竟也不觉得难受了。 现在我得到了我想要的——活下去。 我抬头看着那个穿着墨色立领长衫,长身玉立的短发男人。 柳墨白,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别高兴得太早,本座受伤了,坞头村可是要遭殃的。” “坞头村要遭殃?什么意思?” 我不解,地仙要对付坞头村? 地仙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我还行问些什么,忽然四周发出杂乱的“砰、砰”声。 石棺盖子像是被里面的东西顶起来一样,不停地拍打着棺材。 好在有铁链的束缚,棺材才不至于打开,里面的东西才不至于出来。 棺材盖子的缝隙处有鲜红的血液渗出来,顺着铁链和岩壁滴落到地面上,很快在岩壁和地面的交界处汇聚成浅浅的血滩。 洞内一种混着腐臭味和血腥气的闻到蔓延开来。 我的胃一阵紧缩,止不住的干呕起来,双眼依旧死死盯着四周的东西。 听老人说,横死和被害死的人怨气最重,死后最会祸害活人。 看着围绕在四周的石棺,我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捏得死死的,这些东西要是出来,柳墨白对付得了么? “他们出不来的。” 柳墨白嗓音淡漠,打消了我的疑虑。 “本座说的可不是那些被锁着的玩意儿,而是埋在土里的东西。” 地仙发出尖锐的笑声:“陶安染,你马上就能和你娘团圆了,好好期待吧!”<\/b> 第八章 子母煞 <\/b>团圆?! 我声音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我妈十年前就下葬了。” 十年前,奶奶亲自将我妈葬在这地仙洞里的,她绝对不可能还活着。 “谁说人死了就不能团圆了?” 地仙的话重重砸在我的心上,不用思考我也能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地面开始微微颤动,倏然,我的脚腕一凉。 低头就看见一只苍白的女人手握住了我的脚踝。 那手没有指甲,指尖覆盖着泥血混合物,惨白的手上显现出交错纵横的青紫色血管。 这根本不是活人的手! “啊——” 我尖叫一声,勇气拔出了脚,扶起昏迷躺在地上的李芳芳,连退了好几步,瞪大双眼,惊恐地看着刚才我站的位置。 那只苍白的手,正重复着将泥土往外推的动作....... 不多时,我站着的地方已经被土里的东西挖出了一个土坑。 一个穿着红袄红裙的女人从坑里爬了出来。 凌乱的黑发下,一张苍白浮肿的脸若隐若现,那张脸上没有眼睛,取而代之的是两个黑漆漆的洞,里面不停有黑红的血水流出来。 她和生前一样,身材高挑、纤瘦,不同的是,原本高高隆起的肚子不见了,变成了个血窟窿。 女人抬起僵硬的胳膊,关节处发出刺耳的“咔哒”声,紧接着她将惨白的手伸进自己肚子上的血窟窿里不停地翻找。 随着她的动作,不停有黑色血水和其他内容物从窟窿里流出来。 可她像是没有感觉一样继续翻找,一边找一边喃喃道:“孩子,我的孩子呢?” 凄厉凄惨的女声在洞里回荡。 我被面前恐怖的一幕吓得发不出声来,直到她将头转向了我。 “你......不是我的孩子........” 单用害怕已经难以形容我的心情了。 这句话像是一个开关,打开了童年的记忆,刹那间我确定了面前这个女人就是我妈。 活着的时候我就怕她,更别说现在这种情况....... 我双腿忍不住打颤,整个人被吓得动弹不得。 “活尸?呵,还是子母煞。” 柳墨瞟到了我一眼,轻描淡写道:“想等死?还不快走。” 我咬住牙,背起李芳芳拼了命地往门口跑。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害怕的原因,李芳芳在我背上并不算很重。 好在我的速度比活尸快很多,很快就和活尸拉开了距离。 出了洞口,我竟觉得温度比在地仙洞里暖了和不少,山风呼呼吹着,我竟然一点儿也不觉得冷。 我不敢回头看,背着李芳芳一路往山下跑。 下了山,我又跑了一里地,远远看到村口停着的那辆黑色轿车,我才微微松了口气。 我腾出一只手,用手背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气喘吁吁道:“终于逃出来了,得赶快把李芳芳送回她家。” 脚朝着村口方向刚刚踏出一步,耳畔忽然响起柳墨白淡漠好听的声音。 “婚期定在三天后,记得洗干净一点,别脏兮兮的,污了我的眼睛。” 柳墨白嫌我脏....... 我咬着下唇,憋出一句:“知道了。” 转身进了村子。<\/b> 第九章 根本没病 <\/b>我把李芳芳送回家的时候,她家里只有她弟弟李立华一个人。 李立华比我矮一点,他刚念初一,年纪不大,人却沉稳。 见到我站在门口,李立华连忙小跑迎了上来。 “小染姐,我姐怎么了?” 我用手背抹了把额角的汗水:“一言难尽,先送芳芳进去,你爸妈呢?” “我舅妈这几天快生了,他家开的小卖店没人管,我爸妈就去清水县给他们帮忙了,估计得一两个星期才回得来。” 我微微松了口气:“先进去再说吧。” “好。” 昨晚折腾得够呛,我抬头看了眼砖墙上的紫色圆钟,居然已经五点了。 旁边的玻璃窗外,远远看到无头山附近的天空,已经泛起了浅浅的鱼肚白。 想起在地仙洞里看到的活尸,我胃部一阵紧缩,差点没有当场吐出来。 活尸的移动速度不快,如今天快亮了,活尸还会继续往外走么? 得想办法尽快处理这件事。 “小染姐,这是你要的毛巾。” 我接过李立华递过来的热毛巾,一边给芳芳擦脸,一边嘱咐道:“华子,过会儿你姐估计就能醒过来,你带着你姐去你舅妈家,一刻也别耽搁。” “好。” 华子见我面露严肃,便也没有多问,我因此心里微微放松了些许,起身道:“我还有重要的事要做,先回去了。” 李芳芳家的院子距离我家不过一条不到三十米的小道。 我站在黄泥院墙旁边,看着近在咫尺的破旧小院,不禁思索,这里还算是我的家么? 想到那碗差点就把我葬送了的肉粥,我的心脏像是被刀子划过般刺痛不已。 我又能怎么办呢?即便奶奶这么偏心大伯一家,可她依旧是我唯一的亲人,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去死。 活尸要下山,我得去找之前给我妈下葬的张神婆,看她有没有办法阻止。 我强忍着想要哭的冲动,死死咬着下唇,回到了自己住的房间。 刚进屋就闻到一股刺鼻的香水味,陶云莉四仰八叉地躺在我的床上,不时发出磨牙声。 我蹑手蹑脚地把原本属于陶云莉的衣服脱掉,换回自己被洗得发白的外套和牛仔裤。 拎起一旁的书包就往门外走。 刚走到院子里,身后便传来了刺耳的尖叫声。 “妈呀——有鬼啊——” 陶云莉的声音吵醒了住在我家的大伯和大伯母,两人迅速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你怎么在这里?” 大伯母抢先一步掐着我的胳膊,看我的眼神从惊讶变为狠毒。 “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不关你的事,放开我!” 我用力一甩,甩开了大伯母掐着我的手,低头一看,手腕上多了一片紫红。 眼见大伯母还想来抓我,我利落地从衣兜里掏出一把手掌长的小刀,指向她:“别碰我!” 刀锋在将明未明的天色下泛着幽幽的寒光。 我没有开玩笑,只要大伯母敢再动我一下,这刀子一定会落在她身上。 “妈,你就别管那小畜生了,反正她已经去过地仙洞了,肯定活不久。” 陶云莉扯过大伯母,一脸得意地看着我。 “既然你都要死了,那我再告诉你一件事情。” 她笑吟吟道:“其实我根本没病,我说生病要吃野山参,也只是想骗骗你和老太婆,你去山里挖野参,就不能好好上课高考啦。” “什么?” 我愣住了,不可思议地看着陶云莉,身体一阵发寒:“你、你说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当初陶云莉生病,说是需要无头山的野山参才能治,我才被逼着逃课去无头山挖野山参。 我因此没能考上大学,原本光明的前途,变得一片灰暗。 如今陶云莉居然告诉我她没病,那我所牺牲的前途算什么?算笑话吗? 陶云莉半眯着眼看着我,笑嘻嘻道:“陶安染,我看不惯你。” “凭什么你能拿好成绩!我就是倒数?都是陶家的种,我考不上大学,你也别想考上。” 我被气得脚发软,差点没直接跌到地上。 陶云莉家有钱,即便她没能考上大学,陶东峰和秦歌也能送她出国,又或者让她在家里的公司上班。 但对我来说,高考是唯一可以改变命运的办法,这唯一的办法居然就这么被陶云莉轻而易举地破坏了。 我咬牙看着陶云莉:“你们真不是人。” “我还可以再恶毒一点。” 陶云莉说着,夺过我手里的水果刀,直接朝着我的脸划了过来。 “我还看不惯你这张脸!你就是死也得带着一张烂脸下地府!” 水果刀直直朝着我的面门劈来,我被吓得闭上了眼。 “啊——” 陶云莉的惨叫声几乎要刺穿我的耳膜。<\/b> 第十章 耳朵 <\/b>我睁开眼,就见陶云莉捂着左耳,鲜血顺着她的指缝汩汩溜了出来。 她的脚边,是一只沾染了鲜血的人耳,耳垂上还带着一只月牙形的黑色耳钉,和她右耳上的耳钉刚好是一对。 “我的耳朵!蛇扯掉了我的耳朵!” 陶云莉瞪着眼睛,看着地上那只耳朵,面色惨白,声嘶力竭地嚎叫着。 一旁靠近院墙的大槐树上,挂着一条碗口粗的黑色巨蛇。 是柳墨白! 巨蛇血红色的竖瞳,冷漠地看向院子里的人们,他吞吐着蛇信,发出低低的嘶鸣声。 四周发出“沙沙”声,很快院子里就爬进来密密麻麻的各色小蛇,陶云莉被吓得当场晕了过去。 狭小的院子里充斥着浓烈的蛇腥味。 几乎所有的蛇都立起身子,像是随时都要发起攻击的样子,朝着大伯一家吞吐着鲜红的信子。 “嘶——嘶——” 杂乱的嘶鸣声不绝于耳,大伯和大伯母两人瞪着眼睛,不敢挪动一步。 这些蛇是柳墨白招来的,刚才如果不是他在,我极可能躲不过陶云莉那一刀。 我朝黑蛇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心跳也缓了下来,然后再大伯和大伯母惊恐的视线下,镇定地捡起掉在脚边的水果刀,转身往门外走。 蛇群纷纷给我让出了一条路。 刚走出院子没两步,一阵凉风吹过,柳墨白淡漠的嗓音在我耳畔响起。 “别多想,我只不过是路过,顺手罢了。” 握着刀柄的指节紧了紧,我轻声答道:“我明白的。” 他冷哼一声:“即便我勉为其难答应娶你,你也别抱不该有的幻想。” 幻想?我不禁在心中自嘲,我这一生只有过一次幻想,那就是高考...... 可惜我唯一的幻想,就这么莫名其妙地破灭了。 柳墨白根本不了解我,像我这样的人,能安稳成年就已经不易了,根本不敢再有任何奢望。 心中莫名一阵发寒,我声音压得很低:“我知道的,我们之间......只是交易。”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很平静。 昨晚求柳墨白救我的时候,我就知道自己的处境,我和他之间不过是一场交易。 只是在这场交易里,我至今还不知道的,就是柳墨白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生在泥淖里,我绝不会天真到相信柳墨白只是想要娶我。 可仔细想想,柳墨白想要什么并不重要,因为除了这条命,我再也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东西了。 柳墨白沉默了许久,久到我以为他已经离开了。 直到我踏出坞头村的大门,天边朝阳已经露出了一个边,柳墨白那低沉的嗓音才再度响起。 “你最好能记住。” 我乖顺地点了下头:“好.......” 话落,一阵刺骨的凉意从我身边略过,直觉告诉我,柳墨白好像生气了。 可我刚才明明表现得很乖,根本想不明白自己那句话惹柳墨白不开心了。 失神片刻后,我抬头扫了眼远方的无头山,然后继续赶路。 时间紧迫,我得尽快找到神婆。<\/b> 第十一章 张神婆 <\/b>到达杏花村的时候,天已变了颜色。 无边无际的黑云将太阳遮了个严严实实,竟不见一点天光。 杏花村离我们村子不算远,但却比我们村子繁华得多,村子里到处都是砖瓦房,村民衣着也比坞头村光鲜亮丽。 村子最北边有一条小溪,神婆张月梅的家就在河边。 张月梅是十里八村有名的神婆,谁家遇到个不干净的事情,又或是嫁娶婚丧挑日子,都会花钱找张月梅帮忙。 当初我妈死的蹊跷,奶奶花了一大笔钱找张神婆处理了我妈的丧事,如今我妈变成活尸回坞头村害人,我唯一能想到的人就是张神婆。 “咚、咚、咚......” 我敲响了挂满彩色布条的黑漆铁门。 “有人么?我找张月玲!” 门内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吱呀”一声,两扇铁门中间开了一条缝。 一张肥胖肿胀的男人脸落入我的眼中。 男人看上去很年轻,留着个锅盖头,长着副老实憨厚的模样,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眼:“陶安染?” 我一愣:“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男人打开门示意我进屋。 “我叫周强,是张月梅的徒弟,天不亮的时候,我师父就让我闭门谢客,专门等你一个人。” “等我?” “是的。” 周强郑重地朝我点了下头,然后指了指角落一间没有窗子的砖瓦房:“进去吧。” 说完,他就自顾自走到院子中间,拿着扫帚继续打扫地上的落叶。 “唰——唰——” 竹枝扎成的扫帚划过水泥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 我驻足站在门口,看着贴满各色符纸的红漆木门,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渗得发慌。 “嘿嘿......嘿嘿.......” 几声稚嫩尖细的笑声吸引了我的注意。 我偏头,就看到屋子后探出一张小孩脸来。 那孩子只有我膝盖那么高,穿着红色肚兜,扎着一个冲天辫,脸和肤色均惨白如纸,额头上隐隐看得到青紫色血丝,正冲着我咯咯笑着。 那血丝,和昨晚我看到活尸手上的血丝一模一样。 “啊——” 我心一揪,下意识尖叫出声。 “怎么了?” 周强被我的尖叫声吸引了过来,他放下手中扫帚道:“你怎么还不进去?” “我、我看到有小孩!” 我说着指向空空如也的屋后,道:“怎么不见了?他刚才还在这里,我没看错!” 周强并没有否认我说的话,他皱着眉头,从一旁椅子上拿出三炷香和几张黄纸。 他双手持香,郑重地对着四个方向拜了拜,又在一旁烧掉了黄纸,才道:“应该没事了,你进去吧。” 看着周强一套操作,我在心里确定了自己的猜测,刚才那个小孩不是人,霎时脊背一阵发凉,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我故作镇定地转向周强,压低了声音问道:“你不和我一起进去么?” 周强摇了摇头:“师父说了,今天不允许我进屋。” 他似乎看出了我的疑虑,抬手指着门头上贴着的那些五颜六色的符纸道:“有这些东西镇着,脏东西不敢进去,我就在门口守,有什么事你叫我就行。” 周强都这么说了,我也不好继续要求人家和我一起进去,我定了定神,张神婆应当是有些道行的,有她在应该没事。 一番自我安慰过后,我推开了半掩的房门,顿时一阵浓烈刺鼻的香味迎面扑来。 我双脚刚踏进房门,身后的红漆木门就“啪”的一声合上了。 这间屋子不大,既没有窗,也不开灯,周围一切都笼罩在黑暗中。 双眼适应黑暗后,我第一眼看到的,是一张巨大的方桌。 那方桌几乎占了大半个屋子,桌上放着一个蒙了红布的神龛,神龛前摆满了琳琅满目的贡品。 “坐.......” 屋内响起一道喑哑的声音。 我循声望去,就看到张神婆头上戴着一个挂满红绿布条的帽子,弓着脊背盘腿坐在桌子面前。 她的头压得很低,布条遮住了她大半张脸,在黑暗中显得格外诡异。 我捏了捏手心的冷汗,坐到靠近门口的一个小马扎上,抬手将外套拉链拉到了领口,心里忍不住犯起嘀咕:屋内空气竟比屋外还要冷些。 “你是不是想问关于你娘沈芸的事情?” 我点点头,心想张神婆确实是有些本事的,她不仅算到我会找她看事,甚至还算到了我心中的疑问。 这让我原本悬着的心微微放松了几分,张神婆说不定能解了子母煞。 五步之外,张神婆如石雕般一动不动地坐着。 黑暗中,我只能看到她露在外面那两片发白的嘴唇在不停开阖,随即喑哑粗糙的声音在屋内响起。<\/b> 第十二章 借运 <\/b>“十八年前,你大伯陶东峰和他媳妇秦歌找到我算命,我算出他俩来财不易,会颠簸半生,而他弟弟陶东来则相反。” 陶东来就是我爸,我还没记事的时候,我爸就去世了,关于我爸的事情,我都是听别人说的。 他们说我爸除去重男轻女不谈,倒是个踏实的勤快人,我妈也是看上我爸勤快,才答应嫁给他的。 当时奶奶把家里所有的钱都给了大伯母秦歌当彩礼,到我爸妈结婚的时候,家里已经什么都不剩了,连婚礼的酒席都办不起。 我妈背着装了铺盖行李的编织袋,赶着个驴车,不声不响地嫁到了陶家。 想到我妈最后的结局,我心脏沉了沉。 神婆继续道:“秦歌求我用邪术帮她家借运,把陶东来家的运势借给她家......” 我强忍住悲愤,颤声问道:“你答应了?” 神婆没有直接回答,继续道:“这件事你奶奶也是知道的,只不过她不知道这借运之术会让陶东来命丧黄泉。” 原来奶奶的偏心,从很久以前就开始了。 我倏然想起我爸从脚手架上掉来下的事情,当时和我爸一起做工的人说过,我爸很谨慎,从来没有不系安全绳的情况。 但出事那天,我爸居然没有系安全绳,也没有戴安全帽,一阵大风吹过,他就块石板一样,直挺挺地被吹下去了,甚至没有一点想要挣扎的意思。 我心中一阵恶寒,我爸的死不是意外,而是被借运的结果。 十几年来,村里人说我克父克母,视我如过街老鼠,我权当是他们的偏见。 忍了十几年,不料我全家的苦难,竟是给大伯一家当的垫脚石。 而大伯一家明知道当年是他们害得我家破人亡,却依旧以克星为借口,欺负我整整十余年。 我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微微发颤:“然后呢?” “陶东来死后阴魂不散,吞吃了一些孤魂野鬼,居然成了气候,白天竟也能出来作祟,导致陶东峰家的工地频频有工人从脚手架上掉下来,甚至还死了一个工人。” “于是秦歌又找到了我,让我想办法镇住陶东来......” “那时我道行有限,不愿意帮他们,可是秦歌给的实在太多了,我只能硬着头皮上。” 我声音抑制不住的颤抖起来:“所以你又杀了我妈?” 大伯一家用邪术偷走了我家的运势,导致十六年前,我爸死于非命。 十年前我妈的死,估计也和我大伯家有关系。 “别冤枉我,我可不愿意惹上祸事。” 她顿了顿,继续道:“我原本打算在陶东来的坟头上设个邪阵,以煞止煞,镇住陶东来。” “阵眼需要一个出生即死的婴灵,这让我犯了难。” “可秦歌却说婴灵的事情她会想办法处理好,我万万没想到,她居然找了你们村里的几个光棍,对你娘沈芸做了那桩龌龊事。” “沈芸怀孕足月后,秦歌找人迷晕了沈芸,装成溺死的样子。” “像沈芸这样横死的人不吉利,坞头村的人都避之不及,连葬礼都没几个人去,自然没人发现沈芸根本没有死。” “我算好日子,同你奶奶赵彩凤一起把石棺送上了地仙洞,而秦歌则一早就带人等在了那里,那时刚好是沈芸的预产期。” “沈芸的命是真硬,她拼着最后一丝力气想要找秦歌拼命,可她哪里是你二伯母的对手?” “我们走的时候,沈芸还没死透,可那个洞里煞气极重,她不可能活着。” 袖子下的手紧紧攥成拳头,指甲嵌入手掌心,有丝丝温热的血液顺着手掌流出。 我妈确实没死,她被献祭给了地仙,被那恶鬼活活挖掉了双眼,死在了洞里....... 我怕我妈不假,可她对我的冷漠是无奈的,我不能要求一个疯子给我母爱。 听到她死得那样惨,我怎么可能不愤怒? 大伯和大伯母简直是畜生! 他们一家借走我家运势,害得我爸死于非命,之后又用这样恶毒的法子害死我娘,如今居然还想献祭我。 而这一切奶奶竟然都是知情的....... 看着面前的“帮凶”张神婆,我冷声道:“那你又为什么把这些事情都告诉我?” 来杏花村前,我只打算解决活尸的事情,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能够弄清我妈去世的真相。 不料还没等我问,张神婆竟将这些惊人的真相和盘托出,她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屋内温度又凉了几度,现在明明不是冬天,这里却冷得像个冰窖。 “呵........” 面前传来阴仄仄的冷笑声。 张神婆嘶哑的声音再度响起:“因为我已经死了,很多话再不说,就没机会说了......”<\/b> 第十三章 留下来吧 <\/b>张神婆已经死了?! 我心脏猛地跳了一下,倏然起身,脚还没来得及挪动一步,面前张神婆缓缓站了起来。 她的头和身体歪成九十度,每动一下,身体骨节就会发出一声轻响。 “咔哒、咔哒.......” 随着她的动作,挂满彩条的帽子从她头上掉了下来。 一张毫无生气的脸出现在我面前,黑暗中那双向外凸起,只有白色的眼睛格外怖人。 我心脏猛地狂跳起来,转身想要开门,却发现门被人锁死了。 “周强!周强!救命啊!快开门!” 我疯狂拍门,直到手掌通红,门外也没有一点回应。 “你觉得周强会帮你?” 张神婆嘶哑冰冷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我身体一僵,忽然反应了过来。 周强是张神婆的徒弟,说不定张神婆已经死了的事情,周强早就知道了。 没有人能救我! 恐惧在我的身体里蔓延开来,我像溺水之人般大口喘息着,看着对面的张神婆,哭出声来。 “冤有头,债有主,我没有害过你,你放我走吧。” 张神婆四肢扭曲,脸上露出一个极端痛苦的表情,嘶哑着声音求道:“好孩子,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这些东西要吃了我,我不能让它们吃掉........” “东西?什么东西?” 我靠在门上,双腿不停打颤,这屋里除了我和张神婆还有别的东西? 空气中的寒意更甚....... “好疼啊,好疼啊.......” 张神婆口中发出痛苦的呻吟声。 “咔嚓、咔嚓......” 黑暗中发出细细的咀嚼声,我眼睁睁看着一个扎着冲天辫,穿着红肚兜,面色惨白的小娃娃张神婆背后探出头来。 那娃娃没有眼白,眼眶里全是黑色,张开嘴便露出一口白生生锯齿状的尖牙。 他狠狠咬住张神婆的脖颈,扯下一块皮肉,咽了下去,然后咯咯笑着看向我,仿佛在说下一个就是我。 很快第二个小娃娃也攀上了张神婆的脑袋....... 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直到张神婆身上挂满了娃娃,只露出一张侧歪成九十度的脸。 “痛......痛死我了.......” “咯咯咯咯......” 咀嚼声、张神婆痛苦的呻吟声和孩童天真残忍的笑声充斥着整个房间。 屋内刺鼻的香味盖不住浓烈的血腥味。 我几乎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哭道:“你放我离开,放我离开.......” “留下来吧,好痛啊,帮帮我.......” 痛苦的声音还在继续。 张神婆拖着残破的躯体和满身的婴孩,一步步朝着我走来。 不知道是不是身上挂满婴孩的缘故,她的步履很沉重,鞋底擦过地面发出刺耳的沙沙声,口中不停重复着:“留下来吧,留下来吧.......” “不要过来!你不要过来!” 我尖叫着继续拍门:“开门救救我,周强求你了!” 脖颈上的玉佩微微发烫,我心中忽然燃起一丝希望,柳墨白会不会来救我....... 忽然身后传来“嘭”的一身巨响。 原本关上红漆木门四分五裂,我身子失去了依靠,直直往后倒去。 “你没事吧?” 周强扶起了我,我强装镇定地摇了摇头。 身旁一个穿着黑色中山装的老人拎着个麻袋走来,他朝着屋内方向洒下一大把白米。 白米落到张神婆身上,发出“滋啦”的响声。 “呜哇哇——” 挂在张神婆身上的婴孩们同时发出刺耳的啼哭声,直击人的耳膜。 老人面不改色,他一边撒,一边口中用我听不懂的语言念念有词,像是在念什么咒语。 念完咒语,老人端起脚边一碗红彤彤类似血液的东西,用力朝着张神婆方向泼了出去。 “轰——” 天上惊雷乍起,屋内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 我顾不得害怕,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朝着屋内看去。 张神婆面目扭曲地倒在地上,身体已经被啃噬得只剩下白骨,唯独面皮还在。 那张布满皱纹,灰白的脸上挂着一副惊恐的表情,瞪大的双眼死死盯着我的方向,仿佛在说:“留下来吧、留下来吧.......” 我身体一阵发寒,连带着身体往后缩了缩。 “别怕,她已经死透了。” 周强说着,眼睛死死盯着前方。 我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就见供桌上盖着神龛的红布燃起了蓝色的火焰。<\/b> 第十四章 报应 <\/b>黑暗中,妖冶的蓝色火苗跳动着。 火焰燃尽,露出了原先被红布盖住的东西。 数十个陶瓷娃娃整整齐齐地被摆放在桌上。 红肚兜,冲天辫,外加一对黑色铁质手镯.......这些瓷娃娃的造型和刚才爬在张神婆身上的那堆娃娃简直如出一辙。 唯一不同的是,这些瓷娃娃是死物,没有令人毛骨悚然的眼神和笑声。 “砰、砰、砰.......” 伴随着清脆的声响,桌上的瓷娃娃一个个炸开。 碎瓷片到处乱飞,露出里面一坨坨黑漆漆的东西。 这些东西像是固体和液体的混合物,一旦失去了容器的束缚,就会立刻变成一滩粘稠的物体,残留在红漆供桌上。 刺鼻的腐臭味朝我迎面扑来,直冲我的天灵盖。 胃部一阵紧缩,我一连干呕了好几下,捂着口鼻问道:“这些是什么东西?” “这些都是出生不久就横死的婴孩,被尸油浸泡后,做过特殊处理的,现在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样子了。” 黑衣老者转身,沉着脸解释道:“二十年前,张月玲从国外学到了一种极其阴毒的邪术,她祭炼初生的婴孩,拘了它们的魂并加以折磨,之后便能驱使恶鬼。” “婴灵和产鬼一样,皆是世间至阴至邪的存在,即便他们不是被人害死的,也会产生极大的怨念留在世间害人,更别说这些婴灵在祭炼过程中受尽了折磨。” “张月玲作恶多端,被自己炼化的婴灵反噬,乃是报应。” “昨夜她算到你会来,而你又是命中注定有福之人,便想借你的气运,来替她挡住婴灵的吞噬。” 看着地上的张月梅,我心中一阵发寒,不由得苦笑。 福?我哪里来的福气? 父母被害双亡,从小被当做克星,被献祭给恶鬼....... 若不是拼了命保护自己,我甚至都不能平安长大,我算什么有福之人? 我深吸一口气:“老先生,我该怎么称呼您?” 老人家捻了捻下巴上的山羊胡。 “我姓杜,单名一个鹤字,今早关于陶家的事情,周强已经和我说了一些,如今我只是不知道你匆匆下山是为了什么?” 我嗫嚅着嘴唇,艰涩开口:“我妈变成了活尸,要回坞头村。” 杜鹤面露难色,摇头道:“子母煞我解不了。” 我急道:“那我们该怎么办?” 杜鹤叹了口气:“你赶快回去,让村长通知各户人家,在门前、窗前撒上糯米,若是有公鸡血能洒在门口那就更好了。” “如此闭门不出三日,三日后我会想办法搬救兵来。” “希望当初那些人对沈芸做的事情没有太过分,否则即便魂飞魄散,活尸也是要报仇的。” 我抿唇:“知道了。” 那些人对我妈做的事,简直天理难容。 陶东峰一家,还有村里那些害我妈怀孕的畜生,哪一个不无辜? 若他们真被活尸害死,那也是活该。 “老先生,那我先告辞了。” 我朝着杜鹤拘了一躬,刚要走就被杜鹤叫住了。 “等一下。” 我顿住脚步:“怎么了?” 顺着杜鹤的眼神,我低头看向胸前那块黑色玉佩。 原本漆黑的玉佩上,竟隐隐有了一丝血红,那抹血红像是活了一样在玉佩上游移。 杜鹤瞪大眼睛:“这、这不是柳家的信物么?” 柳家?柳墨白? 我一愣:“杜爷爷知道这块玉佩的来头?” 杜鹤眉头拧起,用手指掐算了一番后,声音比之前更沉些。 “我在风水圈混了将近一辈子,又怎会认不出柳家的玉佩。” 他摇了摇头:“小丫头,老头子我要劝你一句,和你定下婚约的,不是一般的蛇仙。” “他法力高强,性情狠戾,你莫要被他化形后的外表迷惑。” 杜鹤板着脸,劝道:“人妖殊途,我劝你早日斩断和蛇仙的联系,回头是岸呐。” 柳墨白性情狠戾? 尽管我和柳墨白之间的婚约只是一场交易,我甚至亲耳听到柳墨白说把我当做玩物的话语。 可他救过我两次,没有他,我早就死了。 我沉吟片刻,低声道:“杜老先生,他......应当不是那样的人。” 杜鹤显然被我的话语惊到了,他眼睛睁了睁,还打算说些什么就被我打断了。 我苦笑着抬头:“人妖殊途的道理我懂,可我没有选择。” 语落,我朝杜鹤鞠了一躬,决绝道:“您不必再劝,我先告辞了。” 转身的刹那,我听到杜鹤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似乎是在为我感到惋惜。 可若是人人都有选择自己命运的机会,这世间又怎么会有这么多不得志的人呢? 更别说像我这样,连梦想都不配拥有的人。 无论是高考,还是嫁人,从始至终我都是被选择的那个。 我忍住泪意快步赶路。 还没到村口,李利华便小跑着迎了上来。 我一阵心惊:“华子?你怎么还没离开村子?” 李立华摆着手,一脸焦灼道:“小染姐,快别说这些了,你快逃吧!”<\/b> 第十五章 偿命 <\/b>我不解:“我为什么要逃?” 李立华胡乱抹了把额头的汗水,嘴巴张了张,还没有来得及把话说出口,前方就传来几道尖细的声音。 “那该死的克星就在那里!快抓住她!” “抓住她!别让她跑了!” 秦歌气势汹汹地朝我大步走来,她身后还跟了十几个村民。 这些村民手里拿了棍棒,一个个看我的眼神皆带着浓浓的恨意。 我抿唇看着来人,在我下山找人帮忙这段时间里,大伯母和村民们又嚼舌根了。 华子眼圈红红的,扯着我的袖子,嗫嚅道:“小染姐,你为什么不逃?他们会杀了你的!” 逃?逃去哪里?我根本没有可以去的地方。 更别说昨晚到今早走了这么多路,我累得都快站不稳了,哪里还跑得过这些人。 我轻轻拍了下华子的肩膀:“我逃不掉的。” “华子,你回去把糯米洒在家中所有入口前,再杀一只公鸡,把鸡血洒在门口。” “之后三日内,你和你姐不要出门,让你爸妈也不要回来。” 华子点了下头:“我姐已经下山了,我留在村里,是为了给你报信。” “好。” 我松开华子的肩膀,警惕地看着围上来的人群,沉声道:“你们到底想要干什么?” “我要你偿命!” 一个穿着蓝底红花袄子的老妇人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她双目通红,指着我鼻子骂道:“我要你这个小贱人给我儿子吴二偿命!” “吴大娘,你别诬陷人,我这几天根本没见过吴二!” 我怒道。 吴大娘和她儿子吴二住在村尾。 吴二为人懒惰,平日就喜欢欺负邻里,见到村里的寡妇还会去调戏人家,是出了名的流氓。 如今吴二快五十岁了,也没能娶上媳妇。 十里八村根本没有女人愿意嫁给他,村里的女人小孩见到吴二都会躲起来。 我怎么可能和这种臭流氓扯上关系?更别说杀他。 “呸!” 吴大娘朝脚边吐了口唾沫,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我脑门,咬牙切齿道:“就是你招了凶蛇杀死了我儿子。” 凶蛇? 我心脏一颤,是柳墨白么? 不对,吴二和柳墨白远日无怨,近日无仇,为什么要杀他? 哪怕真的是柳墨白杀了吴二,那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又不是我让他动的手。 吴大娘哭得更厉害了,她一边哭,一边将自己大腿拍得啪啪响。 “天杀的小克星哟,克死自己爸妈就算了,还想害死全村人。” “我儿他还那么年轻,连媳妇儿都没娶,就这么被这个小贱人给害死了啊。” 吴大娘的控诉声震耳欲聋。 我心脏“咯噔”一下......害死全村人?这真是好大一口锅。 坞头村极其封闭。 早年间村里有个烧祠堂的疯子,被村里人抓住后,将他溺死在了河里。 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件事只有村子里的人知道。 村民们对这件事守口如瓶,那疯子家里人来给他收尸的时候,以为他是自己失足掉到河里溺死的。 我心里一阵发寒,若我真的背下要害全村人这口锅,恐怕会死在这里。 不! 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我好不容易才活下来的,该死的人不是我! 我冷眼看着对面哭丧的吴大娘:“你空口白牙说我害死你儿子,你有证据么?” 吴大娘一愣,她看到吴二的时候,吴二就已经是一具尸体了,哪里有什么证据。 秦歌趁机开了口,她龇着牙,恶狠狠地瞪着我。 “怎么没证据?今天早上你招来那凶蛇,活生生扯掉了我家莉莉的一只耳朵。” 她说着也抹了抹眼角:“那蛇足足有一棵树那么粗,它还招了满院子的蛇子蛇孙,简直吓死个人了。” 秦歌顿了顿,抬头看着我,咬牙道:“那些畜生居然还给陶安染让出了一条路,他们就是一伙的!” “凶蛇走后,我不放心就跟了过去,那蛇去了吴家,把吴二给.......” 秦歌说着掩面大哭起来,肩膀止不住地颤抖。 我冷眼看着秦歌。 像秦歌这样一个自私透顶的人,怎么可能会为吴二那样的流氓哭成这样? 她演得可真好...... 人群中传出议论声。 “对!今早我路过陶家大门,我也看到了!那蛇像地毯一样,把整个院子铺的密密麻麻的。” “可不是,这么多蛇,简直快吓死人了。” “陶家那小杂种一定是妖孽!是丧门星!她连自己的堂姐都下得去手,以后再大一些,指不定多恶毒呢。” “可不是嘛?秦歌可是她亲伯母啊,这种事怎么可能冤枉她。” “吴二那死状,想想都瘆得慌,绝对不是人干的。” “小丧门星没爹没娘,陶家老太太没嫌弃她是个女娃,把她给养大了,结果人家转头就把莉莉害成那样,这种人配活着么?” ....... 听着四周的议论声,我的胸脯剧烈起伏着。 这些恶毒的话语我已经听了十几年,依旧不能波澜不惊。 我深吸一口气:“你们口口声声说我害死了吴二,起码要让我知道吴二到底是怎么死的吧?” 我绝不相信吴二是柳墨白杀死的。 这村里,能用特殊手段害人的,可不止一个。<\/b> 第十六章 吴家 <\/b>“既然她想看,就让她看看吧。” 村长王旭东阴沉着脸开了口,他对着手上的旱烟杆抽了一口:“先绑起来吧。” 话落,两个村里的青年拿着麻绳捆住了我的上半身。 或许是恨透了我,他们用了很大的力气捆我。 麻绳陷进我的皮肉里,隔着薄薄的衣料,我能感受到粗糙的麻绳表面带来的轻微刺痛感。 “小染姐......” 我对华子勉强扯了下嘴角:“放心,我不会有事的,你赶快回去按我说的做,外面太危险了。” “好。” 华子离开后,我被村里人推搡着来到吴家小院前。 吴家早年也是有些家底的。 可惜吴二游手好闲,从来不肯干活,吴家幺妹也远嫁去外地和吴家断绝了关系。 全家靠日渐年迈的吴大娘劳作来维持生计,家中条件也就越来越差。 面前木门上的红漆掉得一点不剩,边角到处都是裂开的痕迹,仿佛随时都会坏掉。 王旭东佝偻着脊背,背着手站在门前。 他抬腿用布鞋尖对着门轻轻一踹。 “嘎吱——” 门开了。 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传了出来。 我心头一紧,跟着村长进了院子。 院里一共有五间屋子,唯独靠近西边最大的那间房子是敞开门的。 我深吸一口气,跟着王旭东的步伐,朝那间屋子走去。 越是靠近那扇敞开的门,血腥味也就越浓烈,吴二的尸体应该就停在那间屋子里。 刚走到门口,身旁负责押送我的那个青年便发出一阵阵干呕声。 我死死咬住后槽牙,努力让自己不至于被面前的景象吓晕过去。 吴二赤身裸体,整个人嵌在黄泥砖墙里,像是被人活活按进墙里的。 他大张着嘴巴,眼睛瞪得圆圆的,突出的眼白上布满了红色血丝,表情像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 往下是一道巨大的口子,从他的喉咙一直延伸到腰上。 腹腔里的东西流了一地,身下的东西也被扯掉了,那玩意儿不大,正正落在吴二面前。 坑坑洼洼的水泥地板上一片猩红,其间还混杂着一些黑色粘稠的液体。 我怔怔看着地上黑色的液体。 活尸肚子里流的,就是这种液体........ 活尸回来报仇了,她下山的速度比我想象中的快很多。 吴家小院里,以我为中心,四周聚集了几十个人。 这些人将我围在中间,看戏般看着我。 呵,祸到临头了,也不知道他们有什么好期待的? 王旭东沙哑着嗓子问道:“你大伯母说她亲眼看到你招来凶蛇杀了吴二,如今尸体也看了,你还有什么话说。” 听到王旭东的话,秦歌在旁边拱火道:“对!我亲眼看到的!” “你真的看到了么?” 我唇角勾起,偏头看着秦歌,只觉得好笑。 当初害死我妈的元凶就是秦歌,活尸下山,第一个要找的也是秦歌。 如今她朝不保夕,却一心想要害我。 秦歌没回答我的话,她眯着眼睛用一种探究的眼神看着我。 我扫视了一圈四周的人,坞头村的青壮年男人基本都到齐了。 “呵,呵呵,呵呵呵.......” 看着这些人,我忍不住笑出声来。 “住口!” 王旭东掐着我的手臂,怒道:“你没看到有人因你而死么?你到底在笑什么!” 我敛住笑意,冷冷看着旁边围了一圈的人。 “人不是我杀的,但我知道凶手是谁。” 我看向秦歌,眼神里夹杂浓烈的恨意。 “秦歌,十年了,你和我娘沈芸的账该清算了。” “你借运害死我爸陶东来,又找村里的小混混欺负我娘沈芸,害她怀孕,利用她腹中的孩子来压制我爸的冤魂......” “如今她以活尸的身份下山来找你们报仇了。” 我抬头,扫视着周遭面色惨白的众人。 “吴二是被活尸杀死的,当初那些欺负我妈,害她怀孕的混混,一个都别想逃过去。”<\/b> 第十七章 红衣 <\/b>人群中,已经有四五个男人变了脸色。 秦歌叉腰对我破口大骂。 “去你娘的陶安染!你少在这里危言耸听,沈芸那个短命鬼就是淹死的,你少在这里混淆视听!” “你招了凶蛇来祸害村子,害死了吴二不说,还想编谎话把罪行推到别人身上。” 秦歌转身向村民们挥了挥手:“大家千万别听这小丧门星胡说八道,就是她害死的吴二!” 我冷冷看着她。 “我是不是胡说八道,你自己心里清楚。别怪我没提醒你们,想活命的,今天回家就把糯米撒到家中入口处,闭门不出三日,会有人来救人。” “不过嘛.......” 我的视线扫过人群中面色煞白的几个男人,冷声道:“恐怕这些糯米保护不了当初害死我妈那些人。” 不是我圣母心泛滥,非要救这群想要把我抓起来的人。 虽然村里大多数人把我当做克星,可这些年,村里一些婆婆阿姨见我可怜,也会把家中女儿不要的衣服给我。 长这么大,我衣服上的补丁从来没有超过三个,这才让我在学校稍微有些体面。 我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些曾经对我好过的人就这么被活尸害死。 可是以现在的情况,我根本脱不开身,更不可能家家户户去说,只能趁村长在的时候,把杜鹤教的办法说出来。 村长对着手中的旧烟斗狠狠抽了几口,道:“你说的若是真话,那沈芸心怀怨恨而死,如今怕是已经成了凶煞。” 我眼睛亮了亮,原来村长也是懂这些东西的,连忙道:“是的,我已经下山去找人帮忙了,那人说三日内会找到帮手来帮坞头村。” 眼见着村长就要相信我,秦歌连忙道:“村长,陶安染就是个丧门星、撒谎精,她的话信不得!” 村长瞥了秦歌一眼,眉心的褶皱深了深,闷声道:“如今村子出不去,电话也没信号,我不能冒险,暂时就按陶安染说的办吧,不过.......” 村子出不去?电话没信号? 难怪秦歌还在村子里...... 我听说城里大医院的医生很厉害,能把断掉的手指接好。 如今村子出不去,就意味着陶云莉那掉了的耳朵再也回不去了, 村长看着我:“三天后,如果发现你在骗人,背叛坞头村的后果你是知道的。” 村长目光如炬,看得我脊背一凉,回想起那个烧了祠堂的疯子,我连忙点点头:“我知道的。” 随后,我就被人绑着带到了祠堂。 祠堂是坞头村最好的房子,青砖琉璃瓦,金漆紫铜门,与四周的泥房砖房形成鲜明的对比。 每年七月半,村长都会让人准备丰富的祭品祭拜。 我们村虽然穷,但是祠堂的祭品却极其丰盛,光是整只的生羊都有三头。 祠堂没有窗子,里面只染了两只白烛。 跳跃的橘焰并不能照亮屋子,我屈膝坐在朱漆柱子下,看着烛火发呆。 村子里其他人都去准备糯米了,这间祠堂却没有做任何措施,难保晚上活尸不会第一个来找我。 可我不怕,柳墨白会来救我的。 柳墨白还没从我身上拿到他想要的,他不会让我死。 “哎——” 一道幽幽的叹息声响起。 我耳后传来幽幽的凉意,像是有人在吹气。 “谁!” 困意消散,我挺直脊背,警觉地看着四周。 活尸不会藏在这里了吧? 看着漆黑的环境,我心头猛然一震,这里是最适合活尸白天藏匿的地方! 周遭空气变得越来越凉....... 一道暗红色颀长的身影出现在我眼前。 是一个长相清俊的长发男人。 他穿着一身红色交领长衫,柔顺的黑发披散在身后,狐狸眼上是两条锋利的眉毛。 黑暗中,那对墨色的黑瞳似笑非笑地看着我,阴柔的眉眼间迸发出浓烈的邪气。 两片乌红色的薄唇微微开阖,唇齿间流出低哑的声音。 “好久不见,陶安染......” “你、你是什么东西?我不认识你!” 我声音微微发颤。 面前这位显然不是人,我确定自己从没有见过他。 男人迈步朝我逼近。 我被麻绳绑死死的,根本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慢悠悠地朝我走来。 “呵......” 男人低笑出声,俯身蹲了下来。 他蹲着,竟还比我高些,一种强烈的压迫感朝我袭来。 我故作镇定,轻咬下唇看着他。 男人惨白的皮肤再次印证了我的想法,他不是活人....... 倏然,如冰块般的手指抬起我的下巴,逼着我和他对视。 “我好伤心啊,你这么快就忘了我,看来有必要让你好好回忆一下那晚的事。”<\/b> 第十八章 交易 <\/b>“啊?” 我失神,怀疑自己是不是失忆了,直到他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变化。 男人的唇色变得越来越红。 他的嘴角往耳根方向一点点裂开,一条鲜红滑腻的长舌从他裂开的口里掉了出来,如小山般堆在我和他之间。 眼眶里黑色的瞳仁也消失了,白色眼珠像是发胀般一点点往外挤,直到眼不见眼皮,只剩下布满血丝的红色眼球。 是地仙! “救——” 我才吐出一个字,就被地仙给噎了回去。 “你要是敢大叫,我现在就吃了你。” 他冷冰冰的话语落在我的心头,我闭上了嘴,除了心跳和呼吸声,不敢再发出任何一点声音。 我相信他是真的敢杀了我...... 经历了活尸、张神婆和吴二,可是在面对地仙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害怕。 他离我太近了,那张可怖的脸几乎快要贴在我脸上。 我好想逃,可我被捆住了,根本动弹不得。 “你别杀我......” 我闭上眼,颤抖着声音哭道:“以后我年年给你烧纸、上香,你别杀我。” 昨晚在地仙洞里的回忆再次浮起。 他说他会折磨我,然后再吃掉我...... “放心,本座不杀你。” 地仙的声音恢复了正常,我睁开眼,刚好对上一双幽深的黑眸。 他盯着我:“我想和你合作。” “合作什么?” 我的心跳尚未恢复,说话间带着轻微的喘气声。 “我和你有什么可以合作的?” 就算有,我也不会和这种东西合作。 这些年死在他手上的村民还少吗?他甚至还吃掉了我妈的眼睛,让她不得好死。 我绝不要和这样的恶鬼合作。 地仙并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 黑暗中,那双幽深的狐狸眼始终停留在我脸上。 “我一直想不通,柳墨白为什么要娶你这个小东西。” “直到昨晚,我才想明白原因......” 说着他唇角勾起一抹邪佞的笑:“你和那个人太像了,你是那个人的替身。” 柳墨白把我当做其他女人的替身? 我心脏一梗,但很快又释怀了。 原本我和芳芳会死,可柳墨白救了我们的命,代价居然只是当个替身。 这笔交易是划算的,起码我能活着,我最好的朋友也不会因为救我而死。 “原来是这样啊。” 我的声音很低,语气也很平静。 地仙沉默了几秒,不解道:“你就没有一点反应么?” 我抬头看着他:“我该有什么反应?我觉得这样挺好。” 至少知道柳墨白和我交换的是什么东西,不用猜,也不用每天都提心吊胆。 这样.......也不错吧...... 地仙瞪大眼睛:“你有病吧?他拿你当替身啊,你应该和他划清界限,和我合作啊。” “替身又怎样?总好过你要吃我吧?” 看着对面气急败坏的地仙,我隐约明白他为什么会被关在那个洞里。 地仙表情一僵,沉吟片刻,道:“你说的好像也有几分道理,不过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 “什么?” “今晚你要怎么办?” 我心脏一紧。 村里每户人家都按照我说的那样在家里洒了糯米,唯独祠堂门口一尘不染。 今晚活尸若是来犯,我没有半点招架之力。 见我没说话,地仙神色缓和了些许:“你不会打算等柳墨白救你吧?” 嘶——居然被他猜中了。 没等我回答,他继续道:“死了这条心吧,坞头村煞气太重,已经成局了,村里的人出不去,村外的人也进不来。” “以柳墨白现在的情况,根本不可能独自一人闯进来,那样会让他损耗不少修为。” “你根本不值得他这么做。” 听到地仙说出“不值得”这三个字时,我心脏没来由地微微刺痛了一下。 只有这么一下而已。 我对地仙点点头:“确实,我不值得他那样。” 毕竟我只是一个随时可能被换掉的替身,我死了还可以找下一个,只不过要花些力气罢了。 奇怪,我居然从地仙眼里看到一丝不忍。 一定是我眼花了,一个恶贯满盈的家伙,不可能对我有怜悯。 “好了,谈谈我们的交易吧。” 我平静地看着他。 地仙停顿几秒,勾唇:“小东西,你可真现实。” 我没有说话。 “咳。” 他干咳一声,继续道:“你和柳墨白婚期是什么时候?” 地仙问我和柳墨白的婚期做什么? 我木然看他:“你问这个做什么?想抢亲?”<\/b> 第十九章 应激了 <\/b>地仙嘴角抽了几下,邪佞的狐狸眼闪过戏谑,舔了舔唇角:“你要是想,也不是不行。” 当然不想! 见我连连摇头,他神秘兮兮地从袖口里取出一颗绿豆大小的红色药丸。 “你帮我做一件事。” “成亲当晚,你将这颗药丸混在酒里,哄他服下。” “这药世间少有,能让柳墨白法力大减。” “到时候,你只需要默念三遍我的名字‘无头山公羊狩’,我就会来找你。” 他脸上露出得意的表情:“等我吃了柳墨白的心脏,他死了,你也得了解脱。” “为什么这么说?” 地仙觊觎柳墨白的心脏,可我得到解脱这件事,又从何说起? 公羊狩嗤笑一声:“你不会以为嫁给柳墨白当替身是件好事吧?” 我摇了摇头。 柳墨白和我之间不过是一场予取予求的交易,没有好坏之说。 公羊狩站在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他抚了抚惨白的长指,幽幽道:“当年本尊屠杀百人......” “你说这算不算是恶?” 我脊背一寒。 怎么不算恶人呢?可我不敢说出来,只能瞪圆眼,如临大敌般看着面前这形容妖冶的男人。 公羊狩淡淡道:“以你们这些俗人狭隘的眼光看,我确实是个恶人。” “不过,我的那些过往同柳墨白一比,可是什么都算不上呢。” “什么?” 我心头一惊。 比公羊狩还要恶么? 脑海里浮起那张清冷的侧脸,柳墨白带着些书卷气,不像是作恶多端的啊。 忽然想起上午在张神婆家里的时候,杜鹤说柳墨白性情狠戾。 那时我不相信柳墨白是那样的人。 可如今公羊狩也这么说,这让我心中不免动摇,他真的是那样的人么? 我神情略微松动,公羊狩补道:“那条蛇可是连自己的同族都敢杀,简直丧心病狂。” “和他比起来,本尊可是善良多了。” 善良? 我只觉得好笑,就算柳墨白不是好人,公羊狩也和善良沾不上半点关系。 但迫于形势,我只能点点头:“确实如此。” 公羊狩对我的回答很满意,他唇角勾起:“那你答应帮我做事了?” “为什么不?不过,你真的能让活尸进不来祠堂?” 比起柳墨白的往事,我更担心今晚我能不能活下去。 祠堂是村里唯一没有撒糯米的地方,活尸可以随意出入。 “当然。” 公羊狩俯身将药丸塞到我衣兜里。 他俯下身子,冰凉的唇凑在我的耳畔:“记住答应过我的事,不要骗我,否则我会永远缠着你,直到你死。” 如淬了冰般的气息拂过我的耳蜗,我打了个寒颤,瞪大眼连连道:“我、我会按你说的做。” 公羊狩蹲在我面前,撑着下巴和我对视,想透过我的眼睛分辨我有没有说谎。 “放、放心吧。” 我深吸一口气,颤声道:“我能为了活命嫁给一条蛇,自然也能为了活命背叛柳墨白,我、我只想活着。”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好,很好。” 说完,他化作一缕黑色的烟消失了。 漆黑的祠堂再次陷入沉寂。 我那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整个人如泄了气的气球般耷拉着肩膀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 没能被吓死,已经算是老天对我的仁慈了。 无论如何,我先撑过这三天,等彻底安全以后,我再想办法来应付柳墨白和公羊狩。 一天一夜的奔波与惊吓过后,我人已经困得不行了。 祠堂周遭是一片黑暗,不知不觉我竟坐在地上睡着了,直到四周响起脚步声。 公羊狩又回来了?! 我心脏像是被人狠狠扯了一下,瞬间从睡梦中惊醒,整个坐得笔直。 应激了....... 我怀疑如果有一天我死了,在我尸体前喊出“公羊狩”三个字,说不定我能诈尸。 看清来人是陶云莉后,我警觉道:“你想干什么?” 陶云莉上午被黑蛇扯掉耳朵,出不了村,只能让村里一个懂些医术的阿伯帮她做了处理。 如今她半张脸裹了厚厚一层白纱绷带,活像历史课本里的木乃伊。 陶云莉叉腰站在我面前,趾高气扬地看着我,身后还跟了村里两个调皮的男孩。 他们绝对不可能是来救我出去的。 我不理解陶云莉,村里有了祸事,村民们人人自危,她不在家里躲着,却跑出来找我?有病。 “啪——” 一个耳光打在了我脸上。 陶云莉咬牙切齿地看着我。 “小丧门星,你害我没了耳朵,疼得差点死了,我绝对不会轻易饶过你。”<\/b> 第二十章 抱紧我 <\/b>“又不是我扯掉你耳朵的,你来找我发什么火。” 我朝陶云莉怒吼。 若不是今早她对我动手,她的耳朵也不会变成那样。 陶云莉不过是掉了一只耳朵,就对我喊打喊杀,那我被她毁掉的人生,又该找谁去说理! “你和那凶蛇就是一伙的!” 她说着,又一连朝着我的脸扇了好几个耳光。 我被麻绳绑住,根本躲不了,只能硬生生捱下这十几个巴掌。 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从唇角溢出,脸上传来火辣辣的疼。 陶云莉甩了甩发红的手掌,扯着我的领口,恨恨道:“你得拿命来赔我耳朵。” 我脸色煞白:“你要杀我?” 这种事她很小就做过了,我十二岁的时候,她来奶奶家拜年。 那时候我还小,真的把她当成亲人,可她却骗我去当年溺死我妈的清水河畔,将我推了下去。 我顺着河流一路漂到了村口,眼看就要被冲到下游,好在隔壁李叔和李婶子出门拜年回来看到了我,把我救了起来。 可事后,陶云莉没有得到一点处罚,甚至两句对不起都没有。 想到这些,我顾不得脸上的疼痛,满心都是害怕陶云莉对我动手。 “杀?那也太便宜你了。” 陶云莉手一挥,旁边两个男孩会意地点点头。 其中一个男孩从兜里拿出一坨白色的布团,硬塞到了我口中。 他们像架小鸡崽一样,拎着我往外走。 眼看着快要出祠堂大门,我不停扭动身子挣扎着,想要挣脱这两个人。 他们力气比我大很多,无论我怎么反抗,还是被架着去了村中心的小广场。 “嘭——” 我被重重摔在地上。 瘦削的脊背传来一阵剧烈的闷痛,我紧皱着眉头,身体像只煮熟的虾那般蜷了起来。 好痛...... 我想呼救,却只能发出痛苦的“呜呜”声。 天已经快黑了。 陶云莉抱着手臂,慢慢走到我面前。 她抬起黑色尖头高跟鞋,一脚踩在我红肿的脸上,语气阴沉。 “祠堂太偏僻,我怕你妈找不到你,所以送你来这里,好和你那短命的疯妈团圆。” “哈哈哈哈,我差点忘了,你妈好像不喜欢你。” 我疯了般扭动着身体,想要和她拼命。 可迎接我的,是更加用力的踩踏。 太阳穴传来刺痛,有温热的液体顺着我的脸颊流了下来,一滴滴落在地上,在我眼前绽开。 “陶安染,你是不是特别希望我们全家死啊?啊?” 陶云莉笑得开心极了。 “告诉你吧,就算你那短命娘来了,她也动不了我们全家分毫,倒是你,明天一早所有人都会看到你那丑陋的身体躺在这里。” 眼泪顺着我的眼角落了下来。 我放弃了抵抗,像是一只破布娃娃那般任由陶云莉踩踏。 旁边男孩提醒道:“莉姐,该走了,天快黑了。” 陶云莉看了看天,拍了拍裙角:“一人两百块,回去我就给你们。” 两人连连道谢。 “呼——” 一阵狂风袭来。 面前传来几声尖叫:“凶蛇!是凶蛇!” 我费力抬头,就见两个男孩指着我的方向,大喊着凶蛇,抱着头跑了。 陶云莉穿着高跟鞋崴了脚,一瘸一拐地往奶奶家的方向逃。 忽然,一道巨大的怪风吹过,陶云莉被高高扬起。 “啊——” 她一声惊呼,直直摔到了地上,晕倒了。 绳子被切断,我身体得了自由,却站不起来。 还没来得及看身后,腰间一凉,黑色蛇尾绕着我的腰,把我卷了起来。 我被放到了黑蛇身上。 “抱紧我。” 淡漠的声音响起,我鼻尖一酸,双手死死环住黑蛇。 “嘶——” 一声嘶鸣后,柳墨白背着我,一路朝着村口去。<\/b> 第二十一章 哭得比她还凶 <\/b>天黑漆漆的,不见星月。 村里没有人敢出门,四周除了虫鸣,没有一点声响,安静得像是个荒村。 黑蛇驮着我,在狭窄蜿蜒的土路上,游移往前,发出簌簌声。 这个时候活尸应该出来了吧,也不知道她会先去哪家? 我紧了紧手臂,身体紧紧贴在蛇身上,隔着薄薄的衣料,我甚至能清楚地感受到鳞片凹凸不平的曲线纹路。 小时候我是很怕蛇的,可同柳墨白在一起,我竟莫名安心。 “昨晚在地仙洞里,和你在一起的那个朋友,她家在哪里?” 黑蛇在一个岔道前停了下来。 “我送你去她家避一避。” 我垂下眸子,声音闷闷的:“我不想去她家.......” 李芳芳和她弟弟是我在坞头村最信任的人,我不想给她们带去麻烦。 黑蛇缓缓将我放了下来。 不知道陶云莉在我身上踢了多少脚,我浑身骨头像是被拆过一样,没有不疼的地方。 双脚落地,我身子晃了晃,手扶着黑蛇才堪堪站稳。 黑蛇回头看着我:“那你今晚能去哪里?” “我........好像没地方可以去。” 夹杂着寒意的夜风吹过,身上被麻绳磨破的皮肤一吹到冷风,就滋滋疼。 黑蛇没有继续前行。 忽然眼前泛起一道白光,黑蛇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身形高大的年轻男人。 柳墨白化形了....... 他穿着复古黑色立领长衫,翡翠盘口在夜色下熠熠生辉。 虽是现代装束,却颇有几分旧时期富家公子的感觉,周身的书生气,哪有半分狠戾的样子? 只是那双赤色的眸子,隐隐能察觉到几分肃杀喋血的味道。 手掌传来一阵寒意。 我低头,原本搭在黑蛇身上的那只手,落在了一只冰冷的大掌上。 柳墨白的手很白,如玉雕般修长且骨节分明,我那满是泥血混合物的手落在他掌心,像是一团玷污了艺术品的垃圾。 我连忙抽回自己的手,却被他反手捉住。 柳墨白包握着我的手,嗓音淡漠却好听:“站得稳么?别妄想我会抱你走。” “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刚想辩解,抬头就对上一双疏离淡漠的暗红色眸子,顿时心一沉,低声道:“谢谢。” 想来也是,柳墨白既不能抛下我,也不想和我有更多的身体接触,只能勉为其难牵着我走。 也挺难为他的....... 柳墨白没有说话,牵着我继续往村外方向走。 为了照顾受伤的我,他脚步放缓了许多,我跟在他身后也不算费力。 我被他拉着手,看着面前挺拔的背影,心脏噗噗跳个不停。 这是我第一次拉男人的手...... 没走多远,身后便传来一声声凄厉的惨叫。 我顿住脚步,看着身后的方向:“陶云莉?” “她被找到了。” 柳墨白嗓音淡漠。 “活尸不会思考,凭着执念和恨意做事,她不会因为你是谁的女儿对你手软。” “如果我没来救你,现在惨叫的人就是你,说不定你叫得比她还凶。” 脑海里再次浮现出吴二恐怖的死相。 我心脏猛地一缩,瞳孔微微放大,那得多疼。 如果柳墨白没来救我,不会有人发现我被陶云莉从祠堂里带了出来,也不会有来救我。 可陶云莉不一样,她有爱她的爸妈,还有奶奶。 陶云莉晕倒在小广场这么久,陶东峰和秦歌居然没出来找她。 我心尖一凉。 天呐!秦歌夫妇二人居然放弃了自己的亲生女儿。 我双腿像是被钉在原地一样挪动不了,眼睛紧紧盯着叫声传来的方向。 陶云莉死的那一刻会想什么?恨我?还是怨恨大伯和大伯母没来找她? 哭嚎声戛然而止,陶云莉断气了。 “走吧。” 柳墨白故意等到陶云莉挣扎惨叫结束,才带我离开。 我跟在他身后,忍不住往身后看。 隐约间,我看到一抹红色身影闪过,穿梭在一座座院子间,在一户门前停顿几秒又转向另一户。 我清楚看到活尸怀中多了一个用红布包裹着的孩子。 不敢多看,我连忙压低脑袋跟在柳墨白身边......<\/b> 第二十二章 孩子 <\/b>活尸怀里那个孩子,应该就是我妈肚子里那个。 当初张神婆用那个孩子当阵眼,压制我爸的冤魂。 如今那孩子被活尸挖了出来,我爸的冤魂也就压不住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 今晚在村里游荡的,除了活尸还有冤魂恶鬼。 听村里老人说,冤魂只会对害死他的人下手。 今晚就算活尸进不去陶家院子,陶东峰和秦歌也不会太好过。 柳墨白拉我穿过一片玉米地,停在一个山洞前。 “就在这里休息一晚吧。” 我点点头:“都行。” 山洞处在村外的一个高地上,距离村子不远。 透过扇形洞口,远远能看到我们村子。 我从小到大没什么机会接触电子产品,视力也很好,能清楚看到村子里一排排屋舍。 一身红衣的活尸在夜色下格外显眼,远远看上去像是一个红点在村里缓慢移动。 活尸在奶奶家院子外面绕了好几圈,最终离开朝着村北另一个人家去了。 这次她没有任何犹豫和迟疑...... 远远传来女人悲恸的哭嚎和婴孩的啼哭声,中间还夹杂着一个男人的叫声。 我坐在厚厚的干草堆上,神情木然。 当初那些人把我害得生不如死,如今终于得到报应了。 过了今晚,我就能洗脱杀害吴二的罪名。 可事情并没有就此结束,秦歌一定会把陶云莉的死算在我头上。 我吐出口浊气,偏头靠在墙壁上,心里像是压了块大石头般,很沉。 从被村长抓起来到现在,奶奶从未找过我,也从未和我说过一句话。 可我是被奶奶亲手养大的,她不至于信了大伯母的鬼话,以为陶云莉是我害死的吧。 “嘶——嘶——” 洞内响起细微的蛇鸣和“簌簌”声。 我条件反射地挺起身子,警觉地朝着洞口看去。 五颜六色的小蛇推着干柴在洞里出入,山洞中间堆起了一小堆干柴。 我这辈子从未觉得蛇这种生物还有可爱的时候,微微松了口气的同时,又觉得有些好笑。 都答应嫁给蛇了,居然还不适应这样的场景。 柳墨白半蹲在地上,朝着柴堆轻吹了口气,干柴“咻”地一下燃了起来。 橘红色火光照亮了他绝美的侧脸。 我不由得看得有些发呆,竟鬼使神差问道:“动物化成人形,都这么好看么?” 火光下,淡红色薄唇轻轻抿了下,他漫不经心答道:“有美有丑。” 我讷讷点头。 心中却在想,那个和我长相相似的女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能让柳墨白喜欢到宁愿娶一个替身。 火堆燃了起来,发出“噼里啪啦”地细响。 柳墨白坐到我身边,他用手指轻轻抬起我的脸:“刚才那个女人打的?” 我点点头。 忽然反应过来,捱下陶云莉那些巴掌后,我现在脸一定像个猪头一样,又红又肿。 对面柳墨白眉心皱起,我心头一紧。 就算再没见识,我也知道一个替身最重要的就是脸,我连连急道:“对不起,我会想办法把脸治好的,我不会给你添麻烦,求你不要把我赶出去。” 情急之下,我拽住了他的袖口。 柳墨白冷声道:“谁让你自作主张揣度我心思的?再不松开你的脏手,我真赶你出去。” 不是要赶我出去啊?我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凝固的血液和污泥填满了几乎所有能囤积污垢的地方。 确实很脏,我触电般松开了手,低头道谢谢,提起的心脏也落了下来。 倏然,头顶传来柳墨白低沉的嗓音。 “把衣服脱了。” “啊?” 我愣愣抬头,对上柳墨白幽深的眸子,心中猛然一跳。 十八岁的年纪,我就算再单纯,也知道成为夫妻绝不是躺在一张床睡觉这么简单。 我和他迟早要同房的,可这是山洞啊....... 即便柳墨白以前是动物,现在也化形成人了,不至于这么狂野吧? 他用命令般的口吻道:“要我说第二遍?还是想要我亲自动手?”<\/b> 第二十三章 自轻自贱 <\/b>强烈的羞耻感吞没了我的灵魂。 我看着柳墨白那与血同色的眼睛,鼓足勇气道:“可以不在这里么?” 柳墨白淡漠地看着我:“你想回村?” 我下意识回头看向洞口,叫声哭声响彻天际,村里却没有一户人家亮灯。 所有人都想活命,即便听见了求救声,也不会有人多管闲事。 绝对不能回村子...... “我脱......” 从求着柳墨白娶我那一刻,我的尊严就已经被我自己踩碎了。 面对柳墨白,我没有说不的权力....... 我颤抖着着指尖,拉下了金属拉链。 “吱啦——” 山洞很是寂静,拉链拉过的声音被放大了许多,这拉链仿佛是拉在我心上的一把锯子,格外刺痛。 外套、衬衫、内衣被一一褪去,放到一边。 我闭着眼睛,暗自祈祷这件事能早些结束。 倏然,我被一双冰凉的手揽过,柳墨白按着我趴在草垛上,上半身则伏在他有力的腿上。 如玉般光滑的指尖落在我脊背的伤口上。 指尖落处,原本的刺痛感减轻了不少,变成浅浅的凉意。 我睁眼,发现柳墨白旁边多了个白玉瓷瓶。 “你、你给我上药?” “别乱动。” 柳墨白继续着手上的动作:“不然你以为我想做什么?和你行周公之礼?不自量力.......” 他说话间带着冷笑。 我被迫趴在柳墨白腿上,心中分外囧迫,否认道:“我没有。” 柳墨白没有说话,但那按在我脊背上的手重了些。 我皱着眉,轻呼出声:“疼。” 游移在我脊背上的指尖一滞,他俯身,纱缎外套发出窸窣细响。 柳墨白凑在我耳畔,嗓音低沉诱人带着丝丝危险:“你身上有公羊狩的气息......” 我心肝儿一颤:“是、是他来找我的。” “他找你做什么?” 我捏紧了拳,深吸一口气:“他给了我一颗药丸,让我骗你服下,那药丸会让你法力大减,他便能吞、吞吃了你的心脏。” 声音越来越低,我像是做了亏心事那般压低脑袋。 说完这些话,我心脏已经快提到嗓子眼。 柳墨白救了我这么多次,可我居然和公羊狩搅和在一起,想要害他,我简直不敢想象柳墨白该有多生气。 “哦。” 淡漠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柳墨白坐了回去。 他拿起旁边的瓷瓶,又剜了一小坨白色晶莹的药膏在指尖。 我扭过头,就见柳墨白面无表情地继续涂药,原本白皙耳尖微微泛红...... 嘶——他不会是害羞了吧? 我摇了下头,柳墨白见过的女人说不定比我吃过的大米还多,怎么可能会害羞。 我问他:“你不生气吗?” “我为什么要生气。” 柳墨白继续涂药的动作,声音清冷:“那家伙和你一样不自量力。” “哦。” 我认真回应,心里却松了口气,没忍住道:“公羊狩说我们村煞气很重,进不来也出不去。” “所以呢.......” 我抿了抿唇:“他说如果你强行闯进来,就会损失修为,不值得。” “他说不值得就不值得么?” “那你的意思是我值得?” 或许是被亲人抛弃太多次,我心底竟产生一丝期盼,眼睛里闪烁着雀跃:“是这个意思么?” “你会错意了,我只是想告诉你,不要随便听信别人的话,我讨厌自轻自贱的人。” “自轻自贱啊.......” 我失落地重复着他的话,心想道:像我这样的,在他眼里算是自轻自贱么? 柳墨白将瓷瓶塞到我手中:“前面你自己涂吧........” 白光再次闪过。 柳墨白化形黑蛇绕在我的腰间,粗粝的鳞片划过我腰际的皮肤,落下奇怪的触感。 长长的蛇尾绕过我的腰,像是故意那般,过了好久才完全离开我的腰。 我趴在草垛上,把脸埋在草堆里动也不敢动。 俯趴的姿势让我能清楚听到我心脏“扑通”跳个不停。 “怎么?前面也要我帮你么?” 这次柳墨白的声音带了点玩味,我触电般起身,披上衣服背对他,结巴道:“不、不用了,谢谢.......” 药膏效果很好,涂上很快就不痛了。 我穿上衣服回身,就看到黑蛇盘在靠近洞口的草垛上,睁着眼睛一动不动地趴着。 蛇睡觉的时候不闭眼,黑蛇应该是睡着了。 我小心地躺回草垛上,就着火光细细看黑蛇。 这才发现原来他的鳞片在火光下,居然能反射出七彩的光泽。 想起方才柳墨白为我上药时,眼神里掺杂的温柔,我心里蒙上浅浅的失落。 我知道,他的温柔并不是给我的.......<\/b> 第二十四章 跪下 <\/b>“咯咯咯——” 洪亮的鸡鸣声将我吵醒。 我起身走到洞口,抬头就见天空像是被蒙上了一层黑布,不见阳光。 尖叫声和哭声从村子的方向传来。 我远远看着村子方向,心中默默祈祷不要有无辜的人死在活尸手上。 “染染.....” 我回头,对上一双赤色的眸子。 这应该是柳墨白第一次喊我的名字。 他喊我染染...... 黑蛇声音沉了沉:“我得帮那些人破煞局,否则他们进不来,你先回村子,村里我打点好了,就算我不在你身边,也会有人帮你。” 黑蛇转身,只把背影留给了我:“我......不会让你出事。” “嗯,小心些。” 我点点头。 按照时间推算,柳墨白口中的“那些人”,应当是之前杜鹤说的“救兵”,能够解决“子母煞”的高人。 柳墨白走后,我便出了山洞,朝着村子方向走去。 老人说阴气重的地方会比正常更冷一些。 现在明明才是初秋,我竟被冻得直哆嗦。 我裹了裹身上的外套,双手揣着衣兜里,加快了脚上的步伐。 白天活尸不会出来。 村里有胆大的村民,一早便出门打听昨晚到底是谁家遭了殃。 村子中心的圆形水泥广场,是前两年村里凑钱建的。 广场不大,村里的老太太们喜欢在这里晒些苞米、萝卜、酸菜之类的东西。 可昨晚陶云莉死在了这里,恐怕以后再也没人敢再这里晒咸菜了。 广场四周围满了人。 我站在人群边缘,远远就能看到浅灰色水泥地中心,整齐地摆放着三具被布盖住的尸体。 白布被鲜血浸染得通红,边缘隐隐露出被压扁的手和血肉的混合物。 他们的死状恐怕没有比吴二好多少。 “我的莉莉啊,你怎么死得这么惨啊。” 远远的,我就听到秦歌哭嚎的声音。 她哭声悲惨,但我只觉得讽刺。 坞头村不大,若是秦歌和陶东峰早些出来找,一定能在活尸出来活动前,把陶云莉安全带回家中。 可他们没有,而是选择放任陶云莉死在活尸手上。 陶东峰和秦歌又何尝不是杀死陶云莉的凶手呢? 我站在人群最后面,冷眼看着哭哭啼啼的陶家人。 秦歌弯着脊背哭得泣不成声,奶奶拄着拐杖,在一旁默默抹眼泪,而大伯则在一旁搀扶着奶奶,不停摇头叹气。 “陶安染!!!抓住她!是她害死了莉莉姐!” 人群中爆发出一道尖利的指控声,是昨晚和陶云莉一起的男生! 我脚动了动,刚想逃就被身旁两个村民按住了。 面前的村民们,自觉地给我让出一条道来。 我像是个重刑犯般,被两个壮年男人压着肩膀,扭送到了广场中心的三具尸体旁。 甫一见到我,秦歌就疯了般朝我冲来,好在有村长的人拉着,她才没能对我动手。 她瞪着眼睛张牙舞爪道:“陶安染你个小贱种!还我女儿命来!” 我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谁杀的,你找谁,陶云莉的死和我无关。” “就是你害死的,我都听莉莉的朋友说了。” “昨晚他们亲眼看到你带着一条蛇把莉莉摔晕,这才害她在天黑时没能回家,被活尸害死。” “呵。” 我冷笑一声。 “如果不是她把我从祠堂带出来,想让我受折磨而死,又怎会有今天的下场,黑蛇只是保护我罢了。” “再说了,大伯母如果真的在意这个女儿,为什么不在天黑前出来找一找,把晕倒的陶云莉带回家?” 此话一出,村里人各自犯起了嘀咕。 “嘶,这丫头说的也有些道理,当娘的既然知道孩子不见了,外面还这么危险,也不寻思找找。” “是啊,啧,陶云莉真的想害死陶安染?陶安染可是陶云莉的表妹啊。” “陶安染怎么会和蛇妖搅和在一起?太邪性了,看来以后得避着陶家点。” ........ 一时间众说纷纭。 秦歌的表情却越来越难看。 不过陶云莉的死确实给她带来了不小的打击。 一夜过去,秦歌脊背便佝偻了下去,四十岁的年纪,却活像个小老太太。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落在我的脸上,四周一片哗然。 我捂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奶奶,眼睛里泛出泪花:“奶奶,你也打我?你也不站在我这边吗?” 奶奶用我给她做的拐杖狠狠敲击着地面,怒道:“跪下!”<\/b> 第二十五章 白爷 <\/b>空气中夹杂着淡淡的血腥味。 微风拂起奶奶的白发,她眼角通红怒视着我,没有半点温情。 当初为了大伯能够出人头地,奶奶暗地里帮助大伯和大伯母借走原本属于我家的运势。 在陶东峰和我爸间,她是偏心的,这种偏心延续到了我和陶云莉这一代。 心脏一阵抽痛,我脸上的肌肉微微紧绷。 片刻,我哑着嗓子低吼出声:“我没错!我不跪!” “不跪是吧?” 奶奶气得发抖,她用沾了泥土的指甲戳着我的太阳穴,一下一下用力地点着,表情凶狠。 “当初我就该把你这小畜生丢河里淹死,免得长大害死我的乖乖孙女!” “难道我爸不是你的孩子?我不是你的孙女?” 太阳穴传来一阵阵刺痛,我崩溃哭道:“陶云莉的命是命,我的就不是?” 我指着地上陶云莉的尸体道:“昨晚如果不是她带着人来祠堂抓我,把我丢到广场上,她会死?” 村里人平日里就喜欢看热闹,论别人家的是非。 我话音刚落,四周便有看客窃窃私语。 “祠堂偏僻,若这丫头被关在祠堂里,不一定会被活尸找到,活下去的几率也能大些。但若是在这广场,根本不可能有活路。” “虽说死者为大,但我看这陶云莉也不是好鸟。” “可不是?我记得好多年前,陶云莉故意把陶安染推到河里面去,要不是李大哥和李嫂子路过,救下了人,陶安染早就淹死了。” “这事我记得,你猜后来怎么着?他家老太太非说两个孩子玩玩而已,还怪陶安染自己不注意安全。” “你别看老太太平日里抠抠搜搜的,连给陶安染买件衣服的钱都没有,可我亲眼看见,老太太私下里悄悄塞钱给陶云莉和陶云壮。” “那陶安染就是个包子,自己给人家摘果子赚来的钱,十块八块地攒起来,全部给老太太了,结果老太太背着她,转手就送人。” “你们知道这么多事,可为什么不说呢?” “你懂什么?陶安染就是个克死父母的克星,帮克星可是要折寿的,再说了,是陶安染自己蠢,这怪得了谁?” ....... 他们说的只是冰山一角。 这些年来,我一直在自我催眠。 我告诉自己,至少我能比孤儿院的孩子好一些,我是有奶奶的人。 如今我才醒悟,所谓的亲人,不过是我的自我感动,实际上我过得远不如孤儿院的孤儿。 我听着四周的风言风语,眼泪落得更厉害了。 “我真蠢,蠢到相信你会对我好,把我当亲人。” “奶,在你心里我算什么?帮你种地喂鸡挖野参的畜生么?” 刚学会走路时,其他同龄人被爸妈爷奶抱着宠着,我却迈着蹒跚的步伐开始喂鸡。 能走稳路以后,我又开始割猪草、种地。 再大一点,奶奶得了风湿,我也理所当然地包揽了家中所有农活。 隔壁李叔和李婶夸我懂事。 可只有我自己才知道其中缘由:我是没爹没妈的孩子,是人人喊打的克星。 我只有不停讨好奶奶,才可能从奶奶那里换来一点点温情。 我吸了吸鼻子:“既然如此,我也不必再当这陶家人了。” “看来我真该好好教训你一顿!” 奶奶面露狰狞,扬起拐杖就朝我打来。 “嘭——” 一声闷响,脊背上的伤口裂开。 背心处,被洗得发白的校服上,隐隐有红色血液浸出。 身后传来撕裂般的疼痛,我死死咬着牙齿,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也绝不下跪。 眼见奶奶再次举起拐杖,一个苍老的声音打断了她。 “住手.......” 人群里传出轻呼声:“白爷出门了?” “真是白爷!” “快快快,给白爷让出一条路来。” 人群中让出一条道路。 一个白发苍苍,穿着蓝色中山装,黑裤子,蓝色千层底布鞋的老人出现在我视野里。 老人虽然须发尽白,但是脸上却没有一丝皱纹,真应了传说中鹤发童颜的说法。 他步履稳重地朝着广场中心走来,身旁还跟着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 村长见到白爷来了,连忙上前,低声道:“白爷,您怎么来了?” 白爷瞥了眼我,冷哼一声,没好气道:“我再不来,好好的女娃就要被你们霍霍死了。”<\/b> 第二十六章 不一样的守村人 <\/b>白爷是坞头村的守村人。 其他村的守村人,一般要么疯癫,要么带点傻气。 平时村里有红白喜事守村人会主动去帮忙,这时村里人就会给他一口饭吃,无一例外。 因为大家都知道,守村人用自己的命运来帮本村挡灾厄的。 可坞头村不一样。 除了每年七月十五的祭祀,白爷从来不会出现在众人面前。 就连他家也在祠堂附近,不和村里任何一家相邻。 白爷擅长治病,村里人有大病小灾都会去找白爷。 能救的白爷都会救,因此白爷在村里声望极高。 人人敬着白爷,也怕白爷。 当初有人见白爷一个孤寡老人,竟跑去白爷家偷东西。 隔日那人去城里卖枣,直接被车撞了,医院医生下了病危通知书,说是救不回来。 那人的父母心一狠,连夜把人拉回到白爷家门口,求白爷救人。 白爷没有拒绝。 可那人被救回来以后,就得了疯病,一到晚上就喊有鬼,活了不到五年,被活活吓死了。 从此再也没有人敢随便招惹白爷。 见白爷来了,奶奶的表情收敛了许多,但她看我时,眼睛里的恨意丝毫未减。 她对白爷道:“白爷,我们都敬你不假,可这孽种害死了她表姐,我教训她算是我的家事,和您无关,您也别瞎管闲事。” 白爷抬手将我拉到身后,冷声道:“赵彩凤,做人要凭良心说话。” “这些年你待染丫头如何,村里的人都看着呢。” “这世间的事,逃不过一个理字,你既做得过分了,便也别怪有人管。” 他冷笑一声继续道:“就算陶东峰不是你男人的孩子,那也是你和别人珠胎暗结生下来的。” “情人抛弃你,你把怨气发泄到了陶东峰身上就算了,如今还继续虐待他女儿。” “因果轮回,你就不怕他变成鬼来找你吗?” 此话一出,四周顿时安静了下来。 原本留在我身上的那些视线,全部落到了奶奶赵彩凤身上。 赵彩凤脸色发白,瘫坐在地上,对着四周的人疯狂摆手。 “不、不是那样的,我没有。” 老一辈人最是看重名节。 这事如果是几十年前被揭穿的,那迎接赵彩凤的下场就是浸猪笼。 我愣愣看着六神无主的奶奶,忽然意识到,即便和她一起生活了十八年,可我对她一无所知。 对她来说,我爸和我并不是亲人,而是耻辱。 难怪她对大伯如此偏心。 一个念头油然而生,我好像知道为什么在我说出要和陶家断绝关系后,赵彩凤的情绪变得如此激动。 呵,因为只有我会傻乎乎地任她欺负,给她养老。 白爷看着在地上撒泼的奶奶继续道:“我知道的事情远比你想象还要多,你们一家如果不想在村里待不下去就安分些。” 说完,白爷推着我的肩膀转身就走。 我回头最后看了眼陶家人。 视线扫过秦歌时,我看到她背上趴着一个人! 那人身材高大,双腿盘在秦歌背上,两条手臂比正常人还要长一倍,像围巾一样缠在秦歌脖子上。 和人不同的是,他全身上下黑漆漆的,但是能看得出五官来。 忽然,秦歌背上的人将视线落在我身上。 他看着我的眼睛,缓缓勾起唇角。 他嘴唇扭曲,露出一个诡异的“v”形笑容.......<\/b> 第二十七章 不是幻觉 <\/b>是鬼! 人绝对不可能会露出这样的笑容。 我瞳孔骤然紧缩,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击打了一下。 那东西知道我看到他了! “看路!” 一声低吼将我从思绪拔了出来。 我连忙收回视线,跟在白爷身后。 再次回头,那个黑影不见了,只有秦歌跪在陶云莉尸体面前哭着。 看着秦歌佝偻着的脊背,我好像明白了什么。 之前以为秦歌是因为陶云莉的死受到打击,整个人没有精神,这才弓着身子。 如今看来,秦歌的脊背更像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压弯的...... 倏然又想起刚才那个诡异恐怖的“v”字形笑容。 我打了个寒战,加快脚步跟紧白爷,心里不由得泛起嘀咕:难道是我刚才眼花看错了? 衣兜里的手指蜷了蜷,我深吸一口气,大白天的哪里来的鬼,应该是这两天我被折腾得太累了。 与其思考这些有的没的,还不如想想之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我下定决心和陶家一刀两断。 若我只是孤身一人,离开坞头村并不难。 就算没有钱,也没有学历,我也可以去城里找份包吃包住的工作。 当餐馆服务员或者进工厂去流水线工作都可以,只要肯干活,就不会饿死。 只是...... 眼睛里的光暗了暗。 我和柳墨白有婚约,很多事情都要和柳墨白商量。 ...... 不知不觉,我跟着白爷已经走过了大半个村子。 坞头村祠堂处于村子边缘地带。 祠堂不干净,晚上总能看到一个浑身湿透的人在祠堂附近徘徊。 老人说那是之前在祠堂放火,被村长丢到河里的疯子。 疯子死后有怨气,所以阴魂不散一直在祠堂旁边徘徊。 因此除了七月十五的祭祀,平日里很少有人过来。 祠堂后面是一片低矮的桃树林。 林子不大,约莫有半亩。 穿过林子便是一间竹篱笆围成的院子,这就是白爷家。 白爷一边开门一边道:“蛇仙让我照看你,这今明两日你便住在我家。” 柳墨白说会让人照看我,说的竟然是白爷? 我心脏一跳,要知道白爷是连村长都请不动的人。 抬头时,白爷已经进门了。 跟着白爷的那男孩站在门口,朝我招手,奶声奶气道:“你快进来啊!” “嗯。” 我点了下头。 心中有种莫名的情绪涌动,我垂下眸子,迈步进了院子里。 甫一踏进院门,一股清苦的草药味便迎面扑来。 院子里一共九间砖房,中间种了一棵大银杏树,树下的石桌上摆了热腾腾的馒头和肉。 白爷坐在石凳上朝我招手:“过来吃东西吧。” 说罢,他又吩咐刚才的男孩:“九儿,给我去取些草卷儿来。” “好嘞!” 九儿雀跃地应了一声,取来一个红色的中华恭恭敬敬地放在白爷面前,这才坐回我旁边吃了起来。 白爷没有吃饭,而是点了根烟凑到唇边抽了起来。 他半眯着眼透过烟雾看我:“今天爬在秦歌背上的东西,你也看到了吧?” 我握着筷子的手一紧:“那、那不是幻觉?” 白爷抽烟很快,一根接着一根,眼睛都不眨一下。 他嗓音低沉:“趴在秦歌身上的,是吴二.......” “什么?” 我心里“咯噔”一下。 当初是秦歌怂恿吴二对我娘做出畜生事的。 吴二死后不能像活尸报仇,就只能找秦歌了。 我轻吸一口气:“那也是秦歌自己做的孽,当初我娘肚子里的孩子,就是她让人........” 说到这里,我手不由得捏成了拳头。 吴二就像是那恶心人的苍蝇,虽然会调戏村里的女人,但从来不敢真的做下那桩事。 他之所以敢听秦歌的话糟蹋我娘,不过是欺负我娘得了疯病,就算是被欺负了,也不能告发他们。 白爷夹了只鸡腿放到我碗里:“你最近见了不少不干净的东西,身体里阳气不足阴气有余,所以才能看见那些阴间的东西。” 我看着碗里的鸡腿,鼻头微微发酸。 在陶家,我只有过年的时候能吃到一只鸡腿。 平日里养的鸡,轮不到我吃,就被大伯和大伯母开车带回城里了。 白爷说着眉头微微拧起,语气里带着愤怒:“吴二那该死的,做了鬼还不老实,居然还敢肖想你。” “啪嗒——”一声。 手中的竹筷掉到了地上。 我心头一惊,看着对面白爷:“吴二想要缠着我?”<\/b> 第二十八章 色胆包心 <\/b>白爷看了我一眼,哼哼道:“吴二色胆包心,惹谁不好,偏要惹你......” 一旁九儿抬起头来,嘟着满是油光的小嘴,邀功一般道:“我知道,因为小染姐长得好看,是十里八村最好看的姑娘!” 九儿可爱的模样将我的恐惧情绪冲淡了些许。 可想到自己会被一个恶鬼缠上,我便忍不住害怕。 我向白爷投去求救般的眼神。 “那我该怎么办?” 白爷摆了摆手:“放心吧,蛇仙离这里不远,那东西如果敢动你一根发丝,蛇仙绝对不会让他好过,灰飞烟灭的滋味可不好受。” 说完,白爷起身回了屋。 我愣愣看着桌上空空如也的红色烟盒。 一顿饭不到的功夫,一整盒烟居然全部被抽完了。 “小染姐.......” 九儿吃完鸡腿,拍了拍肚子,小脸皱成一团。 他看着我的脸,苦恼道:“你好奇怪啊......” 我摸着脸,道:“嗯?怎么奇怪了?是我脸上沾到东西了么?” 九儿摇了摇头。 “我一直和爷爷学本事,他教过我给人看面相。” “你这面相生来就大富大贵的命,可为何你却一直被人欺负?” 我沉默了。 说我有福气的人不止一个,但实际上我过得比谁都苦。 或许是被大伯家借走了运势吧....... 我摸了摸九儿的脑袋,苦笑:“人的命岂是能被轻易算到的。” 九儿挠了挠头,嘟着嘴巴道:“我从来没给人看错过,不行,我得去问问爷爷。” 说完,九儿便一溜烟跑了。 下午我将碗筷收拾好,又和九儿一起处理完院子里的草药。 不知不觉,天已经晚了。 白爷给我配了药浴,泡完澡后,身上的伤口竟好了不少。 之后我又陪着九儿翻了会儿花绳,便回到客房里躺下了。 墙上的钟刚指向十一点。 村里又响起了恐怖的声音。 这次活尸没有哭,而是咯咯咯地笑着。 那笑声尖细,像是一只小爪子在挠人的心脏。 我双手死死捏着被子,心想:大伯和大伯母才是所有祸事的源头,这次该轮到大伯一家了吧....... 眼皮越来越沉,我很快便陷入了梦中。 不知睡了多久,我被一阵细微的笑声惊醒。 “嘿嘿、嘿嘿嘿.......” 伴随着笑声,一只冰凉的手缓缓掀起的我的被子。 阴仄仄地声音在我耳畔响起:“你娘把我害得那么惨,现在轮到你给我还债了。” 不好! 是吴二! 我倏然睁眼,黑暗中隐约看到一个高大的黑影站在我的床头。 我看不清他的衣着,只能看到黑色的轮廓。 直觉告诉我,这个人就是吴二!变成恶鬼后的吴二! 他的眼白比常人还要多很多,黑色眼珠在眼眶里,却比花生米还要小一圈。 那东西低着头,脖子弯曲成九十度,瞪着眼睛死死盯着我。 我想要喊白爷救我,可全身上下除了眼睛,没有一个地方能动,更别说发出声音。 我睫毛不停地颤抖着,胸部剧烈地起伏。 倏然大腿一阵冰凉。 一只湿滑手正掐着我腿上的肉,生疼。 我倏然想起吴二的尸体浑身上下都是血,那黏腻的触感就是吴二的脏血...... 心脏剧烈地跳动着,冷汗顺着额头流入了我的发间。 黑影再次露出“v”字形的笑容。 黑暗中,那口白牙格外骇人。 “你连声音都发不出来,没有人会来救你的。” “小美人,爷不杀你,但你得让爷好好爽爽......”<\/b> 第二十九章 魇 <\/b>大腿冰凉滑腻的触感直让我犯恶心。 我想奋力呼救,但身体就像是不属于我那样,根本支配不了。 眼泪不停地往外流着,我的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 黑影爬上了床,手顺着我的腰往上,带着我的衬衫往上移....... 完了! 如果换了是普通人对我做出这种事,我一定会和他拼命。 可我现在连动都动不了,更别说反抗。 “嘿嘿,你这丫头可真白。” 阴仄猥琐的声音在屋内响起。 眼看着衬衫就要被推到最后一根肋骨处。 我情绪濒临崩溃:不能再往上推了! “嘭——” 一声巨响。 黄杨木门被飓风吹开,狠狠砸到墙上。 黑暗中,猩红色竖瞳染上了森森杀意....... “嘶——” 黑影动作一顿,缓缓起身:“什么东西?” 吴二的声音里染上了一丝警觉,他应当是察觉到对方不好对付。 “敢动我的女人,找死。” 黑色巨蛇发出一声愤怒的嘶鸣,仰头张开了巨大的蛇口。 长长的白色尖牙在夜色中泛着浅浅的寒光,格外怖人。 “是、是蛇仙!你是蛇仙的女人!” 黑影仓皇起身想要逃,可才抬头就被黑蛇撕咬掉了脑袋,接下来是手、腿.......直到被吞噬殆尽。 我被吓得脑袋一阵空白。 若这黑蛇不是柳墨白,我一定会被吓晕过去。 白爷没有骗我,他真的会回来救我! 眼泪涌得更厉害,可身体依旧动不了。 屋内再次陷入一片沉寂,屋外活尸尖细的笑声依旧继续着。 黑蛇攀上了床沿,顺着我的脚踝往上游移。 坚硬粗粝的鳞片划过我的膝盖、大腿、腰腹....... 刚才巨大的惊吓没有散去,我心跳得很快,紧绷的神经让感官变得比平时更敏感。 蛇身攀过皮肉的每一寸时,我甚至能清楚地感受到鳞片那错落的弧线纹路。 黑蛇攀到我心脏的位置时,立起了身子。 吞吐的蛇信轻轻舔掉了我眼角挂着的泪珠。 他声音依旧是那么好听:“没用的女人,这种货色也能把你给魇住?” 我很委屈。 我就是个平平无奇的乡下女孩,吴二变成鬼要害我,我怎么对付得了他? 柳墨白淡淡道:“看我做什么?我脸上有花?还不快醒过来。” 倏然一股凉意顺着眉心窜入,我心脏一震,这是梦中梦! 我猛然睁眼,从床上弹了起来,像是溺水之人那般大口大口地吸着气。 四周一片安静,墙上的老式挂钟发出“哒哒”的响声。 腿上还残留着黏腻的触感。 想到差点被吴二欺负,我胃中一阵翻涌,一连干呕了好几下,差点没直接吐出来。 我坐在床头,蜷着身子呜咽着哭出声来,双手用力搓着大腿和腰,想要把那恶心的感觉驱除掉。 十年前,吴二用他那双脏手欺负我娘,害死了她。 如今他又用这双沾满鲜血和罪恶的手来碰我。 脏、太脏了....... 腿上被抓出大片的红痕,指甲留下的血印触目惊醒。 但我不觉得这有多疼。 比起疼,我更讨厌那被皮肉记住的恶心触感。 “你在干什么!” 低沉的嗓音响起。 我抬头就看到柳墨白长身玉立站在门口,手中还端着个红白配色的搪瓷脸盆。 之前见柳墨白时,他的头发都是被整齐梳起的,成熟俊美。 今日他头发没有刻意打理。 细碎的刘海遮住前额,比先前还要好看。 雪白的轻纱立领长衫披在柳墨白身上,露出里面一件浅灰色竹叶纹中式立领衬衫,儒雅至极。 他眉心轻蹙,视线从我的腿往上移,最终定格在我的脸上。 眸光也变得幽深起来。 我被他看得不自然,眼光缩了缩,咬着下唇,双臂紧紧抱着膝盖。 像是个犯了错的孩子般压低脑袋不敢看他。 “哎——” 沉沉的叹息声响起。 听到有脚步声朝我靠近,我不由得心脏微微发紧。 柳墨白应该会生气吧。 我当着他的面,被吴二摸到了腿....... 之前村里赵婶子,只是被吴二摸了下手背,就被他男人狠狠打了一顿。 我亲眼看到她手肿成馒头那般,还得忍着疼洗衣干活。 更别说我被摸的是....... 我死死咬着下唇,心中忐忑不安。 倏然,腿上传来一阵温热。 我愕然抬眼,就见到腿上多了一块冒着热气的白毛巾。 柳墨白拿着毛巾,一点点擦拭着腿上被我抓红的皮肤。 他神情专注、动作轻柔,就好像我是个玻璃人,稍重一点就会碎掉。 同刚才他吞吃吴二时的模样比起来,简直判若两蛇。 柳墨白手指很长,如玉的指尖时不时轻点过我的皮肤,凉凉的。 我的心也渐渐平静了下来,定定看着自己被他清理着。 直到毛巾落到靠近腰的地方....... 如玉的手一顿,他抬眸看我,用命令的语气道:“自己掀起来。”<\/b> 第三十章 孤星命,富贵面 <\/b>他让我自己把衣服掀起来? 我咬了咬下唇,垂眸讷讷道:“我自己擦就行,不用麻烦你的。” 他扫了眼我腿上被指甲抓出来的血痕,嗓音低沉。 “要么你自己掀开,要么我动手,你选一个。” 柳墨白根本没有给我选择的余地。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我幽幽叹了口气,认命般将衬衫拉了起来。 柳墨白瞥了我一眼,声音柔和了些许。 “陶安染,我如果让你自己来,你是不是又要伤害自己?” 我心跳一滞,没有说话。 我恨透了吴二那群人,被他碰过的地方,我恶心到恨不得剥下一块皮肉来。 所以我才会不停地抓挠自己。 柳墨白将毛巾放到盆里又拧了把水,小心地往上擦拭。 “你若再伤了自己,别妄想我会帮你上药,照顾你。” “嗯。” 我低低应道。 垂眸却看到他一脸沉色地开始给我上药,雪白的脖颈上喉结上下滚动着,很是可爱。 似乎意识到我在看他,柳墨白唇角向下压了压,沉着张脸。 “下不为例。” 我点点头,鼓着勇气试探道:“公羊狩说,如果我不按他说的那样给你下药,他就会缠着我一辈子。” 公羊狩给我的那颗药还在校服衣兜里。 之前在祠堂的时候,公羊狩让我把药放到柳墨白的酒里,骗他喝下。 如此他就能趁机夺走柳墨白的心脏。 我不能这么做,但又怕公羊狩会缠着我,只能大着胆子问柳墨白该怎么办? 柳墨白动作没有停,淡淡道:“你按照他说的做就行。” “可是.......” 我心中一紧。 我真的不想害柳墨白。 透过碎发的缝隙,我能看到那双专注的红眸。 一想到要害柳墨白,我心里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拽了一下。 不过三天时间,他救了我这么多次。 就算他把我当做某人的代替品,可我也感受到了这辈子都未曾感受过的关心。 我知道自己可能有一点点心动了...... “不用担心,我不会有事。” “真的么?” 我的眼睛亮了亮。 恰好柳墨白上完药,他擦了擦手,抬头就对上我的眸子。 他一滞,起身吻了下我的额头:“真的。” 柳墨白的唇很软很凉。 虽是蜻蜓点水般的吻,但我的心脏却像疯了般,止不住的狂跳。 屋内的灯熄了下来。 我被一条有力的手臂揽过。 伴随着衣料的簌簌声,柳墨白从背后抱着我,侧躺下去。 “还能睡会儿,有我在你身边,别怕。” “嗯。” 我点点头,只觉得贴着我脊背的那具身躯很热。 奇怪......蛇不是冷血动物么? 屋外依旧是活尸的笑声。 我喃喃道:“今天怎么不哭了?” “因为今天她要杀的那几个,自己上吊了。” 上吊? 我一愣,想起被活尸害死的那些人,哪个不是被剖心挖肺,受尽折磨致死? 选择自我了断,至少能不那么痛苦。 “那我大伯他们呢?他们才是罪魁祸首。” 当初如果不是大伯要借我家的运,又怎么会害死我爸妈。 我妈变成如今的模样,最该死的应该是秦歌和陶东峰。 “活尸靠近不了他们,他们在门上贴了符纸,还泼了公鸡血,活尸进不去。” 我暗自咬紧了牙,心中满是愤然。 柳墨白握住了我的手,轻轻捏了捏我的手指。 “他们猖狂不了多久,想要找他们报仇的鬼很多,冤亲债主这么多,再厉害的高人也救不了他们。” “嗯。” “早些休息,明天天亮就会有人来坞头村化解子母煞。” “好。”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柳墨白在的原因,这一觉我睡得很沉。 再次醒来的时候,身边空空如也,柳墨白已经走了。 我起身穿好衣服,对着镜子认真梳了个高马尾,转身出了屋。 刚打开门,就看到九儿站在门口。 “九儿,你怎么在这里呀?白爷呢?” “今天村里有客人,爷爷出去了。” 客人?应该是那些来处理子母煞的人吧。 我眼中略过一丝了然。 九儿又开口道:“昨天我问过爷爷了,我没有给你看错。” “从面相上看,你确实生来就是大富大贵的命格。” “我和爷爷还找出了你的八字,结果你猜怎么着?” 之前听九儿说这事的时候,我没有太在意。 毕竟九儿只是个孩子,可如今就连白爷也这么说....... 我的心绪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怎么?” 九儿扬起面庞,一副小大人的模样,朗声道。 “爷爷说了,你的八字确实是孤星命,但面相却是大富大贵的命格。” “奇怪,真奇怪,就像是被人换了命格一样!” 我心一滞....... 被换了命格! 八岁那年给我玉佩的道士也说过那样的话。 当年道士的话语,再次浮现于我的耳边。 “你这娃儿本该荣华富贵加身,可惜被恶人换了命格。”<\/b> 第三十一章 大白天见鬼了 <\/b>思索片刻,我忽然明白了些什么。 当年秦歌用邪术借走了我家的运。 大伯一家借着我家的运势,在城里开了几家饭店。 这两年又做起了建材生意,如今在城里混得小有名气。 仅靠饭店,他家每年就能赚百来万,更别说还有建材生意。 陶东峰夫妻二人好吃懒做,尚能借着我家的运势积攒起家业。 更别说我爸本来就勤奋踏实。 若我家没有被借运,今日会是个什么样的光景? 我妈不会疯。 就算我爸重男轻女,我也能安心念完高中,好好去上大学。 这不就是被换走了命格么? 我暗自吸了口气,岔开了话题。 “九儿,我得回去一趟,如果白爷回来问起我,你就告诉白爷,我回我奶奶家拿东西了。” 今天有人在广场上做法事,村里所有人都会去看热闹。 我趁机回一趟奶奶家,拿回自己的身份证。 坞头村不是我的家...... 等明天婚事结束,我和柳墨白商量一下,然后带着身份证离开坞头村。 我从白爷家出来,往村子中心走。 路过祠堂时,忽然后脖颈一阵发凉,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摸过一样。 我心脏猛跳了一下。 环顾四周,并没有看到人和影子,我连忙加快脚步继续往前走。 我很快忘记了祠堂门口的小插曲,只当是自己太紧张导致的错觉。 广场位于村子中心,距离奶奶家有十几分钟的路程。 圆形的广场上,有不少村民围在四周。 我远离人群,远远看到广场中间正在搭台子。 台子四周挂了各色彩旗,应该是一会儿做法事用到的。 从昨天起,这个广场就已经用来停尸体了。 现在尸体已经被转移到一口口上过红漆的石棺中。 这些人都是横死的,按村里的规矩,他们会被葬到无头山的地仙洞里。 村里第一次办这么大的法事,几乎全村的人都挤在了这里。 能帮忙的帮忙,不能帮忙便在一旁看热闹。 我远远地站在人群后面,压低脑袋,准备趁众人不注意的时候绕开广场。 村里人把我当克星,如今害人的活尸还是我妈变的。 我根本不敢想象他们会怎么对我。 想到这里,我加快了脚上的步伐。 可刚刚没走出几步,我就被一个声音叫住了。 “是陶安染!站住!” 一个穿着红色波点衬衫、黑色低腰牛仔裙的黄发女生拦住了我。 “吴甜甜,我从来没惹过你,你想干什么?” 我警觉地看着面前的女孩。 吴甜甜比我大三岁。 她高二辍学,辍学后在城里混了两年才回家。 吴甜甜回家以后,不读书,也不干活。 天天和村里其他女孩吹嘘城里有多好,楼有多高。 如此竟也骗得几个比她年纪小的小女孩围着她转。 那些小女孩像是被迷了心般,一口一个“甜姐”地喊着,成天跟在吴甜甜后面,连学都懒得上。 “陶安染,沈芸变成活尸害死村里这么多人,你做为沈芸的女儿,应该为沈芸还债。” 吴甜甜捋了捋遮住眼睛的刘海,一副大姐大的模样看着我。 “今天我就要替天行道,好好教训你。” 还什么债?我妈明明是来讨债的! 我看着浓妆艳抹的吴甜甜和她身后两个跟班,只觉得滑稽。 我才懒得和脑袋有问题的人讲道理。 “我没时间和你们开玩笑。” 说完,我准备换个方向走。 吴甜甜手一挥。 两个跟班架着我的胳膊,把我带到一个偏僻的小山坡上。 她们先是检查了我的衣兜。 确认没有刀后,便将我按在一堵矮墙上。 其中一个跟班低声威胁我。 “好好配合,就能少吃点苦头。” 我没有说话,心思被另一件事占满了。 甫一进树荫,我就看到吴甜甜腿上有一坨东西。 一个面目扭曲的婴儿,正死死抱着吴甜甜的腿....... 吴甜甜拿出手机,打开了录像软件,对着直播软件甜甜笑着。 “家人们,这几天村里信号不好,视频更新也变慢了。” 她说着,将手机摄像头转向了我,而我则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腿上的婴儿。 不出意外的话,我大白天见鬼了......<\/b> 第三十二章 这该怎么解释 <\/b>白爷说过,这些天我遇到的“东西”太多,身上阴气重。 会更容易看到阴间的东西。 之前见过张神婆家那场面后,我对吴甜甜腿上的东西不算害怕。 那婴儿像是没有长成形,比一般新生儿还要小一圈。 细细的手臂抱着吴甜甜的小腿。 惨白色的肚皮和胸脯像是连体婴儿那般,同吴甜甜的皮肉融合在一起。 在场除了我以外,没有人能看到吴甜甜腿上挂着个婴儿。 吴甜甜握着手机,用一种极富有煽动力的语气,开始了她浮夸的表演。 “这个小姑娘叫陶安染,家人们别看她长得好看,实际上是个克星。” “她们全家都被她克死了,不仅如此,她还诅咒我们村子!” “就在昨天,我们村一下死了十几个人,都是她害的.......” “哎,我本来不想管这事的,可乡亲们都跪下来求我了,我能不管么?” “我和她斗法一百个回合,好不容易才抓住了她。” “今天,我吴甜甜就要替天行道,好好教训一下这个家伙!” 吴甜甜说着,从衣兜里拿出一张黄底黑字的符纸。 她闭上眼,嘴巴里发出叽里咕噜的声音。 然后“啪”地一声,把粘过双面胶的符纸按在了我脑门上。 一阵凉风吹过,将我头上的符纸吹得歪向一边。 我讷讷抬头,对着一脸严肃地吴甜甜,道:“你打过胎?” 吴甜甜一滞,显然没料到我会说出这样的话。 我们村子相对封闭,对于未婚先孕这种事很是忌讳。 听到我的话,吴甜甜面露扭曲,上前一把扯住我的头发。 “呸,胡说八道什么?再敢胡说,我撕烂你的嘴!” 吴甜甜激动的反应,印证了我的猜测。 她腿上挂着的,就是那被她打掉的孩子。 看着像是还没完全成形的样子。 我被她扯得头皮发疼,冷声道:“我有没有胡说八道你自己心里清楚,被你打掉的孩子,现在就挂在你左腿上。” 话落,旁边两个跟班开始窃窃私语。 “这陶安染说得真准,这几天甜姐总说左腿疼,左腿发凉。” “是啊,甜姐不会真的怀过孩子吧?” “甜姐之前还天天和我们说不要相信男人,男人都是骗子,她不会是被骗过吧......” ...... 吴甜甜脸色涨红,掐着我的肩膀,道:“你们别听她瞎说!她是骗人的!” 两个跟班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说话。 吴甜甜的声音微微发颤:“你、你一定是胡说的对吧!” 吴甜甜惊恐的眼神被我尽收眼底。 就算她看不见腿上的东西,也不可能完全没有感觉,吴甜甜害怕了。 眼下的吴甜甜没了刚才趾高气扬的嚣张样子。 她惊慌失措地看着我,焦灼地等待着我的回答。 我唇角勾起:“我胡说的。” 吴甜甜微微松了口气。 “才怪。” 说完,我抬脚狠狠踩在吴甜甜的脚背上。 她发出一声痛呼,按着我肩膀的手也卸了力。 我用力把她推到一边,撒丫子就跑,才不管吴甜甜她们在后面怎么喊我。 吴甜甜消失两年,靠自己把未婚先孕的事情瞒下去,肯定是不想这件事被人知道。 她自然不可能让家里人带她去解决婴灵的事情。 不过这些和我没有关系。 唯一值得我担心的,是我能见到的“东西”越来越多了。 正想着,迎面走来一群人。 村长带着几个外乡人朝我走来。 我连忙窜入旁边一个开着门的院子里。 好巧不巧,那群人紧跟着进了我藏身的院子。 无奈之下,我只能进了主屋,先一步躲在一个老旧衣柜里。 衣柜里整齐地挂着一排绸缎质感的衣服。 我蜷着身子蹲在衣服中间。 透过眼前的缝隙,竟能将屋子里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 村长对着一个穿黑色皮夹克,染着蓝色短发的青年鞠了一躬,笑呵呵道:“敢问您是?” 青年约莫二十岁出头的样子。 他摆了摆手,脸上扬起个不羁的笑容。 “村长,你年纪比我爸还大些,就别称我为‘您’了,我叫张子君,张家第一百三十五代孙。” 村长摸了摸胡子。 “原来是张家,久仰久仰。” 旁边一个穿着灰色衬衫西裤的女孩也开了口。 “村长,我叫乔云商,乔家的。” “风水世家乔家,早年我和乔家还打过交道哩。” 村长笑笑。 “不知道您是乔家第几代孙呐?” 闻言,乔云商脸上划过一抹不自然,还没说话,就被张子君打断了。 “她呀,乔家养女,没有血缘.......” 村长意识到自己失言,尴尬的打起了圆场:“养女好,养女好啊。” 我在心中默默吐槽村长不会说话。 忽然屋内吹起一阵轻风。 淡漠熟悉的嗓音从柜子外面传来。 “柳家,柳墨白......” 他也来了! 我微微惊讶,手不小心碰到了柜子,发出一声细响。 “柜子里有人偷听!” “谁在柜子里?” 张子君和乔云商同时看向我所在的衣柜。 糟了! 我连忙捂住嘴巴,屏住呼吸,心弦绷得紧紧的...... 这让我怎么解释啊? 视线扫过柳墨白,他正透过衣柜缝隙,定定看着我。<\/b> 第三十三章 我不许 <\/b>头发被精心梳好的柳墨白,气质成熟稳重。 他戴了副金丝眼镜。 镜片下的黑瞳,没了赤瞳的杀气,却变得更加幽深。 深灰色对襟长衫被随意的披在身上,露出里面黑色立领衬衫,周身矜贵。 淡红色薄唇勾起。 柳墨白坐正对衣柜的木椅上,漫不经心道:“我的猫儿淘气,躲进衣柜里了,我来这里,也是为了我家的猫。” 猫? 我抬眸,正对上一双似笑非笑的眼,我缩了缩身子,猫在衣柜里默不作声。 从柳墨白进屋后,屋内便安静了下来。 没有人说话,气氛也开始莫名紧张起来。 柳墨白丝毫不在意屋内的氛围变化。 他像个没事人般,长腿交叠,好整以暇地坐在黄杨木圈椅上。 羊脂玉般骨节分明的手里握着一个白瓷杯。 纤长的手指缓缓摩挲着杯缘,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敲着杯身。 柳墨白半眯着眼睛,饶有趣味地看我,眼神里带着些笑意和戏谑。 怎么有人用眼神调戏人? 我心脏猛然一跳,脸腾的一下红了起来。 正气恼柳墨白的轻浮,一旁蓝发少年开了口。 张子君眼含深意地扫了眼衣柜,语气戏谑。 “哟,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们柳家人喜欢养宠物?” 柳墨白面不改色淡淡道:“这只猫格外有趣。” 张子君撸起袖子,作势要朝柜子走来。 “你这么一说,我倒想看看,什么样的猫,竟甘愿被你这么冷血的家伙豢养。” 柳墨白放下手中的茶碗。 茶碗落在桌面时,发出瓷片撞击的清脆响声。 “猫怕生人,你若是惊扰到我的猫,我不会饶你。” 见柳墨白眼神里带了丝警告的意味,张子君摆了摆手。 “切,谁稀罕。” 闻言,躲在衣柜里的我拍了拍胸脯,还好没被发现。 几人纷纷落座。 清朗沉稳的女声在屋内响起。 “诸位,我们进村时惊扰了活尸,想必今晚她不会轻易出来。” 说话的人是乔云商。 不愧是世家教养出来的女儿,乔云商明明和我差不多大,但举手投足间却带着沉稳的气质。 张子君点点头,若有所思道:“得想个法子把活尸找出来。” 语罢,他歪头看着旁边的村长。 “沈芸的那些仇人,还有活着的么?” 村长摇了摇头:“不清楚,应该都死得差不多了。” 张子君咂了下嘴:“这可麻烦了。” “我有一个办法。” 乔云商开口,众人视线落在她身上。 “刚才村里有个穿着体面的妇人同我攀谈。” “她说沈芸还有一个女儿。” “子时之前,只要我们在广场提前布置好天罗地网,然后让沈芸的女儿把活尸引到广场上,这样就能捉住活尸了。” “不行。” 柳墨白眼睛眯了眯:“你想让沈芸的女儿送死?” “话不能这么说!” 乔云商微怒,面上依旧保持着冷静。 “活尸这几天害死这么多人,沈芸的家人应当负责,首当其冲的,就是她女儿陶安染。” “再说了,有我和张家人在,只要跑得够快,陶安染就不会出事。” 说这话时,乔云商的语气是那样的理所当然,仿佛一切都是我该得的。 我就该冒着生命危险去当诱饵...... 柳墨白神情越发冷冽:“既然你说的这么轻松,那你为什么不献身做诱饵?” 乔云商眼睛微瞪:“沈芸做的孽,就该沈芸的女儿来解决。” 柳墨白冷声道:“我不许。” 眼看着乔云商和柳墨白剑拔弩张。 张子君摇着头叹气道:“关键时候,还得是我来啊。” 他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偏头看着乔云商。 “活尸我来找,你就等着明天做超度法事吧。” 乔云商抿唇:“你要怎么找?” 张子君指了指脑袋:“用这里找,黄昏前我就能找到。” 乔云商面露紧张:“若是找不到呢?” “找不到就明天再找呗,活尸又不可能永远藏着。” 张子君好笑道:“乔云商,你为什么这么急?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吗?” “我没有。” 乔云商敛住神色,故作淡然道:“那就按照你说的做好了,我刚才答应帮几个村民看事,先走了。” 众人离去后,我满心失落地蜷缩在漆黑的衣柜里。 乔云商对我充满了敌意。 我明明什么都没做错,为什么连素未谋面的陌生人都觉得我该死? “咯吱——” 伴随着刺耳的响声,衣柜门开了。 我条件反射地抬起手,试图挡住忽然闯入的光。 透过指缝,一张俊美的脸落入眼中。 柳墨白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你知道这是哪里么?就敢躲在这里。”<\/b> 第三十四章 小野猫 <\/b>我茫然地摇了摇头。 “你喜欢躲在寿衣里?” 寿衣?! 我微微偏头。 一截白色团花纹的袖子落扫过耳廓。 雪白的袖口上,一小片干涸了的黑色血渍格外显眼。 这白色绸缎衣服一看就是给死人穿的。 不仅如此,衣柜里挂满了一模一样的各色寿衣...... 我心脏猛然一跳,几乎快要尖叫出声。 “死人堂!” 有横死在外的人,家属又不愿意用自家房子办丧事的,便会将葬礼选在“死人堂”。 村里会免费为这些人准备石棺和寿衣。 听人说,这些寿衣不是量身定做,而是早就准备好的。 等到要用的时候,估摸着尺寸给逝者试一试。 不合适再换,而原先试过的则放回柜子里,等待下一个主人。 一股凉意窜入我的身体,旁边这些寿衣是被枉死之人穿过的...... “啊——” 我惊呼一声,几乎是不受控制地从柜子里跳了出来。 刚好撞到柳墨白身上。 他顺势一手手握住我的腰,另一只手抬着我,转身坐到旁边的太师椅上。 随着他的动作,我理所当然地坐在了他腿上。 即便是坐着,柳墨白也比我高一个头还多。 他微微低头看着我,墨色的眸子里满是戏谑。 “投怀送抱?” 我欲哭无泪,扭着身体想要站起来。 可那掐着我腰的手,竟又紧了紧...... 原是想和他拉开距离,却变成了紧紧相贴。 “别在我身上乱动。” 他嗓音低哑,热烈的呼吸喷洒在耳畔:“你就这么迫不急待想要贴上来?嗯?” “我没有。” 我委屈道:“我刚才是太害怕了。” “哦?” 柳墨白眼尾微挑,唇角勾起个浅浅的弧度,低头扫了一眼贴在他腰腹上的我,淡淡道:“我不信。” “不信就算了。” 我咬着下唇嘟囔着,脸红得像是煮熟的虾。 “放开我,一会儿来人了怎么办?” 灵堂做出这种动作,简直...... 他低低笑道:“现在别说是人,连鬼都进不来。” 说着,冰凉的手背顺着我的脖颈到胸腹再到腰。 我屏住呼吸,任凭心脏如擂鼓般狂跳,直到他松开了控在我腰上的那只手。 腰得了轻松,垂在椅子两旁的腿连忙用力,我起身连退几步,扯着衣领如临大敌般看着面前假装斯文的男人。 柳墨白淡定地扯了扯被弄皱的衣摆,道:“尺寸我知道了,一会儿我让人定喜服,明天会有人送过来。” 刚才他那样做,只是为了测量一下喜服尺寸? 我怔一秒,随即哭笑不得。 为什么再正经的事情,都会被柳墨白弄得这么暧昧? 看着对面一脸正色的男人。 我心思沉了沉,他向来是嫌弃我的,又怎会主动和我暧昧不清?是我多虑了。 “谢谢。” 我淡淡笑笑,然后压低了声音:“我不想再回奶奶家了,我.......没有喜房可以用。” 附近十里八村结婚,都是由男方家出喜房。 可柳墨白是蛇,所以喜房只能我来出。 如今我不再是陶家人,哪里还有住的地方,更别提喜房。 “会有人来接你,你在白爷家等就行。” “好。” 我如释重负地点点头。 再次抬眸,柳墨白已经不见了....... 离开“死人堂”,我循着一条小路往奶奶家的方向走,心中暗自祈祷家中千万不要有人。 走着走着,一个人影从旁边矮墙上跃了下来,直直落在我面前,无声。 我被吓猛然顿住脚步,身体不由得往后仰。 “小心。” 戴了半截黑色手套的手拉住了我,我这才没有摔下去。 我心有余悸地微微喘着气。 面前叼着棒棒糖的蓝发青年粲然一笑。 “你好啊,柳墨白的小野猫。”<\/b> 第三十五章 不像是活人住的 <\/b>“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心虚地避开了张子君的目光。 心中惴惴不安地想道,刚才和柳墨白在一起的样子,不会被他看到了吧。 “别狡辩了,我亲眼看你从那房子里出来的。” 他说着,故意朝我嗅了嗅:“你身上还有股蛇腥味。” “不可能!他没有那个味道的。” 柳墨白爱干净,化形后身上带着股浅浅的松木香,很是好闻。 我对上张子君了然的目光,便知自己被这家伙摆了一道,索性把话说开了。 “你半路拦我,到底想做什么?” “放心,我只是想找你帮个忙。” “什么忙?” 张子君咬碎了口里的棒棒糖。 “帮我找个能看清村子全貌的地方。” “我可不是为了我自己,看得到你们村布局,我才有可能找到活尸。” 他冲我挤了下眼睛,笑道:“你权当是发善心,救救村里人。” 我朝奶奶家的方向看了一眼。 远远看去,黑瓦铺成的屋顶上,有白色炊烟升起。 就算村里闹活尸,大家也不能不吃饭。 现在是午饭时间,奶奶和陶东峰夫妇应该都在家里。 看来取身份证的事情得缓缓。 思索几秒,我带着张子君离开了村子。 坞头村四周环山。 想要找一处能俯瞰村子布局的高地并不难。 我领着张子君,走到村外一个小山坡上。 “那里就是我们村子。” 张子君顺着我指的方向看去,满意地点点头。 随即从身上的黑皮挎包里,取出个巴掌大的金色罗盘。 张子君顶着叛逆的蓝色碎发,穿着黑色铆钉皮夹克,戴着黑色半截皮手套,手里摆弄着个金灿灿的罗盘。 他这装扮,很像之前芳芳给我看过的摇滚明星。 不同的是,人家摇滚明星是举着话筒又唱又跳,而张子君却端着个罗盘看方位,浑身散发着一种又老又小的怪异气质。 “奇怪、奇怪......” 张子君皱着眉,看看村子又看看罗盘,道:“你们村子房子不像是活人住的。” “啊?” 我脑袋发懵:“怎么可能?” 一个村子越是封闭,对风水上的事情就越是相信。 坞头村就是这样。 但凡村里有人要建房,都会去找村长帮忙看方位。 然后主家人还得去祠堂给先祖献祭上香,求先祖保佑家宅安宁,这才能开工。 这么一套严格的流程下来,怎么可能不是给活人住的。 一定是张子君弄错了。 见我不信,张子君腾出一只手,比划着解释起来。 “你们村子四面都是山,最中间的广场是最低点,也是阴气最为聚集的地方。” “位于极因之地,因此建房时,采光纳气变得极其重要,需要让阳光尽可能照进房子里。” “可你们村子大多数房子都是背阳的,而房门朝向无一例外都是朝着广场,也就是阴气最甚的位置。” “阳光照不进来,房子纳的都是阴气。” 他冷笑一声:“不像是活人住的,倒像是给死人住的。” “不、不会吧。” 张子君瞥了眼脸色发白的我,道:“我猜你们村子里年年都有三个以上的人死于非命。” “你怎么知道的?” 开始张子君说我们村不像活人住的地方时,我只觉得是他看错了。 毕竟他这么年轻,看错也不奇怪。 可之后他分析得有凭有据,让我听得头皮发麻。 尤其是说到我们村每年都有三个以上死于非命的人时,我心脏猛然一跳。 从记事起,每年村里都会有人因这样那样的事情,非自然死亡。 车祸、坠亡、落水.......甚至走在路上都会被雷劈中。 在张子君说之前,我从来不觉得这些事情有什么奇怪的。 可经他这么一说,这些看似平常的事情顿时变得诡异起来。 我搜肠刮肚,想要推翻他的说法,可想来想去,都没有少于三人非正常死亡的年份。 “这......怎么会这样?” 我喃喃道:“可明明是村长用罗盘测好了方位,我们才盖的房子啊,罗盘总不会出错吧。” “哦,罗盘啊......” 张子君眼底浮起怪异的颜色:“罗盘在你们村里的指向,和村外也是不一样的。”<\/b> 第三十六章 黑雾 <\/b>“不可能。” 我摇头:“这也太荒谬了。” 张子君一双清亮的眼睛定定看着我,嗓音比之前沉了些许。 “我问你,村口是哪个方位?” 我脱口而出:“正东方。” “看。” 张子君没有急着否定我的话,而是将罗盘朝着我的眼前凑了凑。 “仔细看。” 我照他说的,定定看着左右晃动的金色指着,直到指针停了下来。 “怎么会这样?” 我不敢相信眼前所看到的。 如张子君所说,村口对着的方向是正西方! “很正常。” 张子君收起罗盘,淡淡道:“你们村阴气太重了,磁场也因此发生了变化。” “你们村阴气太甚,不仅吸引死在你们村子里的亡魂,甚至连周围的孤魂野鬼也会被吸引过来。” 他见我一脸呆滞,弯起手指在我脑门上弹了一下。 “砰——” 我缓过神来,捂着发疼的脑门,怒道:“你干嘛?” “认真听人说话也是一种礼貌,知道么?” 张子君见我生气,笑得更开心了。 “若是开个阴阳眼,你说不定还能见识一下百鬼夜行的奇观呢。” 我眸光一凝。 倏然想起之前被白爷救起来的那个人。 听老人说,有些人大难不死,就会生出不一样的本事。 比如阴阳眼,能看到常人看不到的东西。 那人被白爷救活后,每天晚上都嚷嚷着有鬼。 最后竟被活活吓死了....... 我意识到说“有鬼”的那人,不是在说胡话。 他是真的见到了鬼,很多很多鬼。 那一瞬间,我脑海里闪过很多东西:活尸、公羊狩、吴二、张神婆....... 一张张恐怖的脸如走马灯般在我脑海里闪过。 想到和那些恐怖的东西住在一起十八年,我脊背一阵发寒,忍不住往远离村子的方向退了几步。 张子君重新背起挎包:“走吧。” “啊?” 我犹豫地看着他:“这就走了?” “嗯呐。” 他点点头。 “我看完了,你们村阴气最盛的地方有三个:祠堂、河边、广场。” “广场没有地方可以藏,要找活尸,去河岸和祠堂就行。” 我定定看着村子里,忽觉一团浅浅的黑雾笼罩在河边靠近荒田的位置。 “河边!荒田附近!” “你说什么?” 张子君收回视线,摸着下巴打量着我的脸:“你为什么那么肯定?” “我、我看到荒田附近有黑雾。” “确定?” 我回头又看了眼村子,点点头:“我确定。” “呵.......” 张子君轻笑一声:“神通?有点意思。” 说完,他朝我招招手:“走。” 我收回视线,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后面,往村子方向走。 路上,张子君对我吩咐道:“我去准备东西,你去让村长找十几个身强力壮的男人,下午六点,太阳落山前到河边荒田集合,你也来。” “村长可能不会听我的。” “放心,你就说是我张子君说的。” 张子君快步走着,淡淡道:“只要提我名字,他不会不同意,除非他想把活尸留在村子里。” “好。” 我看了眼天,离黄昏还有些时间,犹豫片刻,才道:“你能不能也帮我个忙。”<\/b> 第三十七章 自作孽不可活 <\/b>路过奶奶家,我才临时改变主意的。 “能不能帮我去我家取件东西。” 我一字一句道:“你就说我家风水有问题,去查看一下,我奶奶不会拒绝的。” “我家最小的那个房间,桌上有一个蓝色鞋盒,里面有我的身份证,你帮我带出来。” 张子君扫了我一眼:“为什么不让柳墨白帮你?” 我垂下眸子:“不帮就算了。” 关于我和柳墨白之间的事情,我不想和外人说太多。 先前不是没想过让柳墨白帮我取回身份证。 可我开不了口...... 我害怕招致他的厌恶,不敢向他索取更多。 “那下午见。” 说着,我准备转身离开。 脚还没迈开步伐,张子君再次开口:“等等,我也没说不帮你。” ——————————— 奶奶家的院门只开了条缝。 有说话声顺着门缝传出来。 张子君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驻足站在门口。 我好奇地走了过去。 透过拇指宽的门缝,能清楚地看到院子里站着四个人。 除了奶奶、大伯和大伯母外,还有一个是乔云商...... 乔云商一脸冷色看着秦歌。 “当初你求我的时候,可没说过还有这种事。” “大师,那都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 秦歌谄媚地笑着,丝毫没有刚死了女儿的模样。 “谁能想到沈芸没死透,居然从地底下爬出来,把陶东来坟上的东西给挖出来了。” 她一脸沉痛地叹了口气。 “如今陶东来也镇不住了,从前天开始,我和我老公只要一闭眼就梦见陶东来说要找我们索命。” “您就帮我们处理了陶东来吧,你们这种世家教出来的大师,应该都会些厉害的法术,就是让人灰飞烟灭那种。” “只要能让陶东来彻底消失,你要多少钱,我都出!” 旁边陶东峰附和道:“对对对,多少钱都行!” 当年我爸陶东来被大伯家借运害死后,阴魂不散,始终缠着陶东峰一家。 张神婆以出生即死的胎儿做为阵眼布置邪阵,压制住了我爸的冤魂。 如今那死去的胎儿被我妈重新挖出来了,我爸的冤魂也就压制不住了。 乔云商眸光凌冽,冷声道:“自作孽不可活,我不会帮你们的。” “呵。” 秦歌扯了扯嘴角,斜眼看着乔云商。 “乔大师,让陶安染代替我家莉莉去地仙洞里献祭,这法事可是你帮我们做的。” “你说我们作孽,你也清高不到哪里去。” “反正事情已经这样了,您要是不帮我们,我就把您收八十万,帮我们利用陶安染的命借运的事情说出去。” “您不帮忙不要紧,我有的是办法让你身败名裂。” 乔云商面色惨白:“你无耻!” 秦歌笑笑:“不如我们进屋里好好聊聊。” 乔云商被秦歌捏住了死穴,无奈只能跟秦歌一行人进了屋。 院子空荡荡的,只有几只母鸡在院子里踱步。 若不是张子君拽住了我的胳膊,刚才我差点就冲进去了。 他劝我:“冷静。” “我怎么冷静?” 我愤然甩开张子君的手:“有他们这么欺负人的么?” “你听我说,这件事没有你想象这么简单。” 张子君把我拉到了一旁。 “你有蛇仙给你撑腰,想要让乔云商付出代价不难。” “可你就不想知道乔云商为什么要帮你大伯一家?” 我没好气道:“这还不清楚么?不就是为了八十万?” “你太天真了。” 张子君摇摇头,带我去到旁边一棵树下。 “乔家不缺钱,八十万对于乔云商来说,只够买一只包。” 我愣住了。 从小到大,我身上的钱最多不到两百块。 小时候最饿的一次,我甚至去偷狗碗里灰扑扑的馒头来吃。 八十万买一个包,我简直不敢想象,真的会有人这么做。 “傻了吧?” 张子君面色微沉。 “这件事没有你想象这么简单。” “巧了,我对这件事也很感兴趣。” “你且等着,我会帮你查清楚。”<\/b> 第三十八章 废物 <\/b>根据张子君所言。 乔家极其在乎声誉,绝不允许后辈利用家学作恶。 乔云商一个养女,根本不可能为了区区八十万,帮秦歌一家害我。 而且今天在死人堂的时候,乔云商一直在针对我,想要置我于死地。 奇怪......我和乔云商从未见过面,她为什么要我的命? 思前想后,我同意了张子君的提议。 等他查清这件事情,再做打算。 和张子君分开后,我就回了白爷家,打算吃点东西就去找村长。 脚刚踏进院门,就看到银杏树下的石桌旁,坐了一个人。 柳墨白褪去了长衫,穿着黑色立领衬衫和同色西裤,端坐在石凳上。 黑色立领衬衫的扣子被解开两颗,露出雪白的皮肤。 衬衫的剪裁极其服帖,甚至能够看到肌肉线条。 我看得出了神。 以前芳芳和我说男人就该宽肩窄腰,我总是一笑置之。 如今见到柳墨白,我才明白宽肩窄腰的好。 “怎么才回来。” 冰冷的声音拉回了我的思绪。 我抬头刚好对上柳墨白的眼睛。 镜片下那双幽深的眸子,倒映着我单薄的身影。 他眼神带着审视,似乎想要将我刺穿。 我莫名紧张起来,结巴道:“我、我有事。” “有事?” 柳墨白唇角勾起,眼底却没有一点笑意。 他朝我招了下手:“染染,过来。” 一种无形的压力落在我身上。 我轻吸口气,走了过去。 刚走到树荫下,倏然手腕一凉,我被巨大的力道拉了过去。 下一秒,人就坐在了柳墨白腿上。 柳墨白一条手臂揽住我的腰,轻而易举就将我牢牢控住在他腿上,根本动弹不得。 我扭了扭身子,皱眉道:“这里是在白爷家,别这样。” “就算是让他们看到又怎么样?” 倏然下巴一凉。 柳墨白捏着我的下巴,双眸凝在我的脸上。 “张子君碰过你?” 我心里“咯噔”一下,他怎么知道的。 “我和他正常交往,那些都是意外。” 张子君确实拉过我胳膊几次,但这并没有掺杂任何男女之情。 “意外?” 冰冷的呼吸喷洒在我脸上。 透过柳墨白的眸子,我能看到浅浅的戾气。 第一次,我对面前的男人产生了恐惧的情绪。 “对,只是意外。” 他松开了我的下巴。 冰凉的指尖按在我的唇上,用力的摩挲。 “你说的最好是实话。” 柳墨白说着低头摄住了我的唇。 与其说是吻,不如说是啃..... 他咬破了我的嘴唇,我痛得吸了口气,便给了他趁虚而入的机会。 我被缠了很久...... 终于他松开了我。 看着满脸张红大口喘息的我,柳墨白露出满意的表情。 他餍足般舔了舔湿润的唇角,道:“我不允许我的女人和其他男人有关系,尤其是乔家和张家。” 说完,他捏住我下巴,与我对视。 “接吻都不会,真是废物,看来还得好好调教一下。” 我唇角勾起一抹涩意,扬起脸庞,道:“对,我是废物,可你还不是得娶我,不是吗?” 柳墨白,你想要的,是我这张同某人相似的脸。 即便我是废物,你还不是得娶我..... 柳墨白怔然,他松开了我的下巴,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这次,他真的生气了。 我坐在银杏树下,吹着冷风,看着满桌的食物,鼻子发酸。 与柳墨白的这段婚姻,我是处于低位的。 即便告诉自己一千次,一万次,要顺着柳墨白,可我还是忍不住发了火。 就算只是替身,也该有和人正常交往的权力吧? 我抹掉眼角的泪珠,吃完饭,大致整理了衣服,便急匆匆出了门。 现在没有时间可以浪费,我得尽快找到村长,让村长组织人按照张子君说的,在荒田附近集合。<\/b> 第三十九章 集合 <\/b>坞头村穷,只有不到三十户人家能盖上砖房。 村长王旭东家就是其中一户。 他家甚至连墙上都整整齐齐贴满了朱红色的瓷砖,远远看去,亮闪闪的。 曾经我最羡慕的就是村长家。 不仅顿顿有肉吃,还有这么漂亮的房子可以住。 那时我的梦想就是能盖上一栋体面的房子,让奶奶过上顿顿有肉的好日子。 只可惜物是人非...... 村长家的大门并没有锁。 “咚、咚、咚.....” 我叩响银色不锈钢大门,高声问道:“村长,您在么?” 等了几分钟,依旧没有人回应我,我便直接进了院子。 明明是白天,可村长家所有房间的门都是关着的。 “沙、沙沙.......” 细微的声响从偏房传来。 这声音很奇怪,像是在撕布料,但又比布料撕开的声音要小很多。 村长的妻子早些年得癌症去世了。 子女这些年也都在外面工作,连过年都不回家。 偏房里的人应该就是村长。 我走到偏房外,发现偏房的门被锁得死死的。 旁边的玻璃窗也被一道白色窗帘遮得严严实实。 透过窗帘,隐隐约约能看到一道黑色的人影,正伏在桌子上,像是在裁剪衣服。 随着他手上的动作,不停有“沙沙”声从屋子里传来。 之前从来没听说过村长有做衣服的喜好。 虽然心里觉得奇怪,但我并没多想,轻轻敲了敲黑色防盗门:“村长,你在里面么?” 屋内黑影一顿。 “谁在门口?” 村长语气里带着戒备,声音也和平时不一样,就像是喉咙里卡了东西那样含混不清。 “是我,陶安染......” “哦,是陶家丫头啊。” 他像是松了口气般:“你有什么事就在门口说吧。” “张子君让您组织十几个年轻力壮的男人,带上挖土用的铁锹、铲子,黄昏前在河边荒田附近集合。” “哦,知道了,你回去吧。” 我一愣:“好。” 离开院子。 我往河边走去。 想起刚才在村长家的场景,我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清凉河从村头流到村尾,贯穿整个坞头村。 说来这条河也十分奇怪。 河左岸的地,种菜没有一点儿问题。 可它的右岸,不管种什么都活不了,甚至连杂草都长不出来。 久而久之,种不出东西的那片地,就成了荒田。 我踩在松软的泥土上,耳畔是潺潺的流水声。 仔细地找着,停在了有黑雾的那片土地附近...... 我站在一棵干枯的树旁,看着面前的土地。 黑色烟雾不停地从松软的黄土里飘出来,像是香火一样源源不绝。 仔细观察后,我这片土地的土和四周不一样,像是被人挖过又填上一般。 我不由得往后退了好几步,心里大致能猜到活尸就埋在这片土里。 “是那里么?” “那不是老陶家的丧门星么?她来这里做什么?” “村长给我打电话的时候,好像提到过一嘴,是这丧门星帮大师传的话,让我们带着家伙来这里集合。” “这大师靠不靠谱啊,居然找这小克星来传话,晦气死了。” “可不是,要不是这小丧门星她娘,咱们能天天提心吊胆的吗?” “要不是她娘,我叔也不会死,可怜我叔只活了不到六十岁,就被陶安染她娘活活给剖心挖肺了啊。” “就是这小丧门星克死了村里人,她就不该被生出来。” ...... 男人们骂骂咧咧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 我握紧双拳,看着面前的人:“如果不是我让村长通知大家把糯米洒在门口,你们早就死了。” “是我救了你们,你们凭什么骂我!” 知道活尸要进村的那天,我顾不得休息,第一时间去山下找张神婆帮忙,差点死在张神婆家里。 回到村里,我没有计较村里人把我当做杀害吴二的凶手抓了起来,还告诉他们对付活尸的办法。 我不期待村里其他人能够感激我,但他们至少不该这么针对我! “骂你算是轻的了!” 为首的一个汉子指着我脑门,怒目圆睁道:“如果不是你娘,我们村里根本不可能死这么多人!” 他说着,攥紧了手中的铁铲:“父债子偿,你个小丧门星,就该把你丢到河里!” “对!就该好好教训她一顿,这几天我连门都不敢出,都是这死丫头家害的。” “是啊!我家的地都没人管,要是长不出果子来,我一定要找陶家赔钱......” ........ 面前几个人越说越愤怒,仿佛他们所有的不幸都是我造成的那般。 倏然,有人抬起了铁铲,猛地朝我面门挥来。<\/b> 第四十章 挖坑 <\/b>“住手!” 张子君走了过来。 他穿了一套绣满各类纹饰的青色法衣,身后还跟着两个穿蓝色道袍的人。 这两人一人手中推着一个黑色行李箱,沉默地跟在张子君身后。 众人见张子君来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不敢说话了。 闹了半天,旁边终于安静下来了。 张子君一脸沉色,怒道:“我让你们来帮忙,不是让你们来打人的。” 刚才还骂骂咧咧的几个人,在张子君面前竟隐忍不发了。 见众人不说话,张子君这才安排大家开始挖地。 张子君走到我旁边,低声道:“你确定在这里看到的黑雾?” 我点点头:“嗯,就是他们挖坑的位置。” 张子君没有多问,抱着手臂站在我旁边,双眼紧紧盯着面前的土坑。 过了不多会儿,土坑下面传来惊恐的声音。 “鬼啊!救命!” 坑底的人手脚并用地爬回了地面。 坑外的人仅仅朝着坑里看一眼就被吓得瘫坐在地上。 应该是挖到了。 我和张子君对视一眼,朝着土坑走了过去。 土坑不深,大概只有不到两米。 坑底躺着一个穿着红色立领棉布短袄,红色长裙的女人。 女人面色惨白如纸,嘴唇没有涂口红,却是殷红色的。 她双手交叠放在腹部,尖利的红色指甲格外醒目。 黑色如丝缎般的长发铺散在她的身下,足足到脚踝这么长。 与在地仙洞里见到时不同。 此时的她,肚子上没有一点伤口。 皮肤饱满,躺在坑底像是睡着一样。 “沈、沈芸.......是沈芸.......” 旁边传来惊恐的声音。 “她都死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还是这幅模样........” “是活尸!是杀人的活尸!她就是用那副指甲,把我叔开膛破肚的!” “活见鬼了!村长让我们来的时候,也没说是要挖这玩意儿啊!” ........ 空气中传来一股刺鼻尿骚味。 还没等张子君开口,那群男人就屁滚尿流地跑走了。 张子君扫了眼站在旁边,一动不动的我。 “你不怕?” 我掐着手指,看着坑底的女人。 “那是我娘,我不怕她。” 一阵凉风拂过我的发丝,我莫名有些哀伤。 “我想送她最后一程。” 张子君眸色沉沉地看了我一眼。 “行吧。” 说着,他带着自己的人,纵身一跃,跳到了坑底,开始忙活起来。 他们用黑红相间的线,摆成一个巨大的“网”,将活尸罩在坑底。 张子君念唱着,把手中的米洒在活尸身上。 等所有工作结束,天已经快要黑了。 张子君和他的人从坑底出来。 他拿出一张黄色符纸递给我:“如果一会儿有东西要靠近你,你就把这张符纸贴到他身上。” 我接过符纸点点头,安静地站在一旁。 时间不知不觉来到了十一点,也就是子时。 “嘎——” 乌鸦的叫声划破黑夜。 荒田里鸟兽像是受了惊般朝着远处逃散出去。 “呜哇哇哇——” 不远处响起婴儿的啼哭声。 那声音尖细,不像是活人能够发出来的声音。 张子君手里拿着柄桃木剑,定定盯着坑底。 活尸殷红的唇勾起一抹诡异的弧度,缓缓睁开了双眼。<\/b> 第四十一章 快跑 <\/b>杏仁形状的眼眶里全是黑色,没有一点眼白,与她那惨白的皮肤形成鲜明对比。 活尸动了动,想要从坑底爬出来。 可惜身体被红黑线交织成的“网”牢牢桎梏在地上,动弹不得。 远处婴孩撕心裂肺的啼哭声越来越响。 活尸龇着尖牙,面孔扭曲地挣扎起来,口中不停发出野兽般的怒吼声。 “吼——” 怒吼声震得大地微微颤动,几乎快要盖过远处婴孩的啼哭声。 活尸似乎是在警告婴灵,不要靠近。 张子君一手握着桃木剑,另一只手拿着三清铃,警觉地环视着四周。 “叮——” 手中三清铃发出一声轻响。 张子君黑眸中流出一抹光。 “它靠近了!列阵。” 话落,他和身后两人排列成一个钝角。 我怕影响到张子君,于是往靠近河畔的方向挪了挪。 四周狂风乍起,烈风将地上的泥土扬了起来。 三人踏着庄严的步伐,口中还念着我听不懂的咒语,丝毫不受沙尘影响。 活尸的低吼声变得越来越弱。 没有了活尸的警告,母子煞中的婴灵,依靠本能朝着母体靠近。 “呜哇哇——” 哭声越来越近了。 一个穿着红色肚兜,带着黑色铁镯,白胖胖的小娃出现在荒田中。 夜色衬得那小娃娃浑身惨白。 小娃眼中没有眼白,赤着脚踩在黄泥土地上,踉踉跄跄地朝着土坑的方向走去。 我屏住呼吸,双眸凝在那娃娃身上。 就算是不懂张子君学的术法,我也知道他的目的是将婴灵引到母体附近,然后一起解决。 眼看着婴灵就快要踏入坑里。 不晓得从哪里飞来一把匕首,直直飞入土坑里。 我朝着匕首的飞来的方向看去。 不远处的山包上,立着一道纤瘦的人影。 那人见我看他,转身便消失在了夜色里。 匕首的刃尖斜着划过覆在活尸身上的绳网。 绳网破开的瞬间,坑底传来一声剧烈的嘶吼。 红色的身影直直从坑底蹦了出来。 “有人破了我的法!陶安染,你快跑!” 张子君对我大喝。 我刚准备逃,忽然身后一沉,脊背上多了一坨比冰还要凉的东西。 婴灵爬上了我的背,死死抱着我的脖子。 眼看着活尸也要过来。 我连忙掏出张子君给我的符,按在婴灵身上。 耳畔传来尖叫声,几乎要刺穿我的耳膜,婴灵也从我背上离开了。 可还没等我松一口气,倏然脚腕一凉。 我被一个巨大的力道拉到了河里。 “陶安染!” 张子君朝着我奔来。 可惜来不及了,我直直栽入了河里。 冰凉的河水顺着我的耳鼻灌入,那缠着我脚腕的东西不停地将我往下拉。 我连忙弯腰想要扯开拉着我脚腕的“东西”。 低头的瞬间,整个人僵在原地,是一只惨白的手....... 我心脏猛然一跳,想要用力蹬开那握着我脚腕的手,却惊恐地发现自己动不了。 我就像是之前被吴二魇住那样动弹不得。 不同的是,这次我被泡在冰冷的水中....... 四周一切似乎都静止了,就连我的呼吸也静止了。 窒息感消失,我像是死了一般不再呼吸。 胸前玉佩开始发烫,我心中燃起一丝希望:柳墨白会来救我么? 可今天在白爷家的时候,我惹得他那般不开心。 他应该不会来了吧。 早知道就不和他顶嘴了。 正想着,一缕黑色的头发拂过我的眼前—— 一具惨白的身体从河底缓缓升起,恰好停在能与我对视的高度。 我微微收缩的瞳孔里,倒影着一张被水泡得浮肿的脸。 男人缓缓睁开眼睛,浮肿的眼皮将他眼睛遮得只剩一条缝。 尽管如此,我依旧能清楚看到,这双眼睛死气沉沉的,不是活人该有的样子。 不对,我怎么能期待这里有活人。 这里只可能有不甘心被淹死,想要找替身的水鬼。 我眼睁睁看着那张浮肿不堪,像是下一秒就要炸掉的脸,越靠越近。 冰凉的鼻尖与我的鼻尖轻轻触碰在一起。 救命啊!我在心中大喊,胸前的玉佩也越来越烫。 面前两片高高肿起的唇微微开阖。 如叹息般的声音淬了寒意在我耳畔响起。 “李芳芳在村长家,杀村长救李芳芳。” 我愣住了...... 芳芳不是下山了么?怎么可能在村长家?为什么要杀村长? 我有很多问题想问,可喉咙里发不出一点声音。 耳畔叹息声不绝于耳,隐约带着些许癫狂,语速也越来越快。 “杀村长救李芳芳、杀村长救李芳芳、杀了他、杀了他.......” 芳芳到底怎么了? “染染!” 低沉的呼喊声响起,打破了周遭的静止状态。 河水开始流动,一道黑影快速朝我游来。 流水中那双血色的眸子格外显眼。 我看着面前浮肿的人,想问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倏然,他像是个被放空了气的皮球,原本肿胀的身体变成一片轻薄的人皮。 顺着水流快速游走了。<\/b> 第四十二章 对不起 <\/b>黑影越游越近。 柳墨白...... 我张开嘴,想要喊他的名字,却只能吐出一串杂乱无序的泡泡。 看着黑蛇靠近,我伸出手臂抱住了黑色冰冷的蛇身。 柳墨白身体一滞,沉声道:“蠢女人,谁让你自作主张出门的?抱紧我。” 我紧了紧双臂,任由柳墨白带着我快速向上游去。 “唰啦啦——” 我被黑蛇绕住腰,从水中越出。 河面溅起有两层楼那么高的巨大水花。 刚露出水面,我便张开嘴,口鼻并用大口大口地吸着空气。 我被黑蛇卷住,轻轻地放在地上。 不远处,活尸抱着孩子,正和举着桃木剑的张子君缠斗。 柳墨白看看我,发出一声嘶鸣,朝着活尸方向快速移动。 黑色的巨大蛇尾用力一扫,活尸连带着怀里的婴尸被打回到刚才的土坑里。 柳墨白冷冷瞥了张子君一眼:“还不动手?” 张子君如梦初醒般回神:“谢了。” 黑蛇冷哼一声没说话。 一道白光后,黑蛇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柳墨白。 他穿着白色立领长衫,长身玉立站在土坑旁边。 枯槁的荒田里,他竟像是一块白玉,不染纤尘。 柳墨白回头,视线扫过站在河畔愣神的我。 “不是想看么?过来。” 我点点头,走了过去。 刚从河里出来,我身上的衣服全部湿透了,正滴答滴答地滴着水,十分狼狈。 我怕弄脏柳墨白的衣服,站在距离他一步的位置,不敢靠他太近。 倏然,一只大手握住了我。 柳墨白用力将我往身边一带,我便和他贴在了一起。 他顺势将五指插入我的指缝,与我十指交扣。 柳墨白紧了紧手上的动作,沉声道:“不许离开我身边。” 我心绪微动,点点头:“好。” 随即将视线转向土坑。 活尸抱着婴孩,双肩、双膝、手腕都被比擀面杖还要粗的铁钉钉在地上。 那婴孩额头上贴着一张黄符,闭着眼睛,一动不动趴在活尸怀里,没有半点生气。 活尸看向洞外,没有眼白的眼睛被瞪得圆圆的。 我看着坑底,心脏阵阵发疼。 听人说,我娘发疯前是个好人。 她明明什么坏事都没做过,却落得这样悲惨的下场。 而秦歌和陶东峰夫妇丧尽天良,却能过好日子。 我在心里哀叹:老天啊,您就开开眼,让这些坏人全部遭报应被雷劈死吧。 坑底被铺了干草。 张子君将火把丢进坑里,干草瞬间燃了起来。 活尸躺在熊熊的火焰里,竟分毫未损。 张子君见状,站在坑前,指尖夹着一张黄符,做出一个复杂的手印。 念完一段咒语后,张子君大喝道:“恭请法主,急急如律令!” 黑夜中亮起一道金色的闪电,将青色法袍照得熠熠生辉。 张子君一脸正色站在电光中,双目炯炯地盯着面前的火焰。 “轰——” 雷声响起的瞬间,握着我的那只手倏然收紧。 我抬头,恰好对上柳墨白的眼。 俊逸的眉蹙起,他深深看着我,眼神复杂...... 见我也在看他,柳墨白松了眼神,抬头淡淡道:“你不是来送你娘的么?认真点,看我做什么。” 我回眸将视线转回土坑,脑海里却满是那双红色的眼睛。 张子君将指尖符纸抛到火里。 “呼——” 火苗高高蹿了起来,活尸发出痛苦的吼叫声。 就在火势最猛的时候,活尸不知道哪里来的气力,竟从火坑里跳了出来。 她披着火焰,跪倒在地,眼睛盯着我,用嘶哑的声音艰难开口。 “对——不——起——”<\/b> 第四十三章 没有、不要、谢谢 <\/b>空气中弥漫着呛鼻的烧焦味。 橘红色火焰在夜色下熊熊燃烧着。 活尸眼角流出红色血泪,她似乎有很多话要对我说。 火焰中,她的血肉被烧成焦黑色,却依旧不肯闭眼,弯曲着脊背跪在地上。 她看着我,口中艰难发声:“对不起。” 活尸的声音嘶哑不堪,像是从喉管里硬生生挤出来的一样。 光是这三个字,就已经耗费了她全身的力气。 视线因眼泪变得模糊,我含泪哽咽道:“娘,你从来没有对不起我,你安心去吧。” 自记事起的十余年,我就从来没有得到过母爱。 但这些不是我娘的错。 如果不被坏人迫害,我娘一定会是个好母亲。 “呜呃——” 痛苦的声音从面前传来,活尸闭上眼睛,任由火焰燃烧。 肉体被烧焦的臭味弥漫在四周。 看着面前的女人,我心里泛起一阵阵酸涩,眼泪不住地往下落。 视野忽然变得一片漆黑。 冰凉的大手温柔地覆上了我的双眼。 柳墨白用只有我和他能听见的声音道:“不想看就别看。” 声音里掺杂着我从未听过的温柔....... “嗯。” 直到火焰燃烧的声音彻底消失,柳墨白才将手拿了下来。 天地重归平静。 张子君穿着青色法袍,手中端着个黑檀木罐朝我走了过来。 才和活尸缠斗过,张子君还没来得及整理仪容。 那头蓝色短发上沾染了不少黄泥,像是从土里刨出来的那般,分外狼狈。 他站定在我面前,一脸郑重道:“这个罐子里装着你娘的骨灰,我得拿回张家做法事超度,不能直接给你。” “七七四十九天后,你来云城芙蓉镇取。” 我点点头:“谢谢。” 骨灰被带走是件好事。 村里人恨不得将我娘挫骨扬灰,怎么可能允许我将她好好下葬。 张子君带骨灰回去超度,正好给了我四十九天的时间,重新找地方给我娘下葬。 只是听说城里的墓地贵得很,也不知道我能不能筹够买墓地的钱。 张子君将骨灰交给他带来的助手,对我歉疚道:“你刚才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我.......” 我才刚刚开口。 柳墨白便一把将我揽到身侧:“染染不用其他男人关心。” 他暗红色眸子眯了眯,语气里带着一丝嘲弄。 “堂堂芙蓉镇张家后人,却连一个活尸都对付不了,还敢让人旁观你做法事,简直是笑话。” 张子君气道:“我那是被人算计的,有人中途破了我的法,这才出的意外。” 柳墨白声音冷淡:“废物才喜欢给自己找借口。” “你.......” 张子君叉腰就要和柳墨白理论。 我见势不妙,挣开柳墨白的手,挡在他们中间,急道:“是我!是我自己要来看的,和张子君没有关系。” 柳墨白将视线凝在我的脸上。 “你在帮他说话?” 我深吸一口气:“我说的是实话。” 刚才张子君原本是打算让我走的。 是我想送我娘最后一程,这才留了下来。 只可惜中途出了意外...... 想起落水前发生的事,我不由得将视线转向不远处的山坡上。 虽然看得不算真切,但我还是认出了那个丢匕首的人 是乔云商..... 当时张子君被破了法,他和自助手都是修行之人,当然能自保。 我就不一样了,打也打不过,跑也跑不了。 若不是被水鬼拉到河里,估计柳墨白只能来给我收尸了。 乔云商的目标不是破法,而是杀我。 可我与她素未谋面,她为什么要害我? “实话.......” 冰冷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收回视线,对上柳墨白幽深的眼。 柳墨白生气时,瞳孔颜色会比平时更深。 就比如现在,他眼睛已经从猩红色变成了更加暗的酒红。 我心中“咯噔”一下,完了....... 不等我解释,柳墨白转身离开了。 张子君抱着手臂,砸吧着嘴道:“啧啧,这种男的你都能要?” 我心中一阵烦闷,眉心不由得微微发皱,抿唇道:“他很好。” “嘶——” 张子君还想说些什么,我打断了他:“你和乔云商什么时候离开?” “明天还得做一场超度法事,估计后天下午走。” 张子君用手肘推了下我,贼兮兮道:“怎么?舍不得我?要不要......” 我白了他一眼:“没有,不要,谢谢。” 话落,我连忙转身去追柳墨白...... 乔云商离开坞头村前,我得想个办法和她单独谈一谈。<\/b> 第四十四章 回家 <\/b>乌云散去。 一轮皎月明晃晃地挂在漆黑的天幕上。 月光倾泻而下,将柳墨白的影子拉得很长。 终于追上了,我喘着气,朝前面白色背影喊道:“等我一下。” 柳墨白没有说话,他依旧走着,只是脚步似乎放慢了些许。 我连忙追了上去。 “你生气了?” 我偏头看着柳墨白,试图从他表情里看出情绪。 俊美的脸上没有一丝波动,他嗓音淡漠:“我说过,不要自作聪明揣度我的心思。” 我心中了然,主动牵住了垂在他身侧的手,低声道:“我和张子君之间没有什么的。” 柳墨白似乎对张子君格外在意。 我和张子君不过是稍微有些接触罢了,柳墨白却表现得像是我已经出轨了一样。 “我明天就要嫁给你了,你相信我好不好。” 说话时,我姿态很低,语气中甚至带着几分讨好,但我并不觉得心里难受。 柳墨白止住了脚步。 片刻,头顶响起一声叹息。 他反握住我的手:“回家。” “好。” 我微微松了口气,乖顺地跟在柳墨白身后。 柳墨白的手很大,我被他牵着,身体里残留的疲惫和惊恐散去了很多。 路过李芳芳家时,我停了下来。 柳墨白淡淡道:“怎么?” 我沉吟片刻,开了口。 “我有件事想问李芳芳的弟弟。” 河里那只水鬼告诉我,芳芳在村长家。 他还说不杀了村长,芳芳就会死。 可之前华子亲口告诉我,芳芳下山了啊。 她怎么可能会出现在村长家? 我不相信水鬼说的话,可心里又忍不住担心芳芳。 只能尽快和华子确认一下,芳芳到底有没有下山。 见柳墨白沉默,我忽然想起先前柳墨白对张子君的态度,连忙解释起来。 “放心,李芳芳的弟弟今年才念初中,他还小.......” 柳墨白眉头拧起。 他抬手揉着眉心,无奈道:“我没问你这个......” 片刻,柳墨白叹了口气:“你去问吧,早点回家。” 我愣住。 难道柳墨白只对张子君这么防备? 柳墨白走后,我转身敲响了李芳芳家的门。 “咚、咚、咚......” 我一边敲,一边喊:“华子,给我开个门。” 不一会儿,黑灯瞎火的院子里走出一个人。 华子打开门,迅速将我拉进了院子。 “小染姐,你怎么一个人在外面?这也太危险了?” 见华子一脸着急,我安慰道:“没事的,活尸已经被张大师收了,她不会再回来了。” “对了,你姐呢?” 华子一愣,十分不解地看着。 “小染姐,你忘了么?我姐下山了啊,我亲眼看她坐陈二叔的电动三轮车走。” 我不死心,一脸正色道:“你亲眼看到她下山了,对吧?” “当然。” 华子点点头。 “那会儿村子还有信号。” “我姐还给我发了条信息,说她已经坐上去城里的大巴了,让我别担心。” 闻言,我微微松了口气:“那就好。” 华子爽朗一笑,露出一颗小虎牙。 “这么晚了,小染姐,你要不然就住在我家吧,我姐那屋空着呢。” 华子这几天按照我吩咐的,足不出户,所以不知道白爷暂时收留了我。 我笑笑:“不了,家里还有人等我呢。” 华子挠了挠头:“陶老太太还会等你回家?” “不是她。” 我走出李芳芳家的院子。 想到明天就要和柳墨白结婚,我莫名有些紧张。 只要我乖一些,哪怕柳墨白只把我当做一个替身,他也一定会给我一个家吧。 柳墨白给的家,就算再不好,也不会比陶家更差。<\/b> 第四十五章 送衣服 <\/b>回到白爷家时,九儿正坐在院子里叠元宝。 我看着他面前金灿灿的元宝,道:“九儿,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 现在已经凌晨三点多了。 九儿还在长身体,哪里经得住这么熬夜? “我等你啊。” 九儿抬头看了我一眼,把手里叠好的元宝丢到一个塑料袋里。 “热水准备好了,你洗一洗再休息吧。” 我看了眼亮着灯的洗澡间,点点头。 “好,你也早点睡。” 白爷家讲究,专门辟出一个房间用来洗澡。 一进屋,伴着药草香的腾腾热气便铺面而来。 折腾这么久,我的衣服早就干了。 我抬手闻了闻衣袖,果然有股淡淡的河腥味。 确实该洗洗,总不能带着这身味道当新娘吧。 我绕过竹编屏风。 随手将皱巴巴的衣服搭在屏风上,进了浴缸。 温热的水包裹住我的全身。 药香沁人心脾,我看着胸前氤氲的水雾,眼皮越来越沉,竟睡着了。 睡梦中隐隐听到有水声传来。 冰凉的触感绕着我的腰,缓缓往上。 我倏然睁眼,偏头便对上了黑蛇猩红的眼睛。 黑蛇泡在水里,绕在我身上。 粗粝的鳞片贴着我的皮肤,温热的水形成鲜明的对比。 这不是我第一次这幅模样面对柳墨白,可我从来没有和他靠这么近过。 尽管只是以蛇的姿态攀在我身上,可我的心脏却抑制不住狂跳。 我很清楚自己会嫁给蛇,但我从没想过和蛇形态...... 我心头一紧,绝对不行! 双手被缠绕束在身后,我氤氲着双眼,怯怯试探道:“不然......我先穿衣服?” 猩红的蛇信吞吐着,有一搭没一搭地擦过我的耳畔。 蛇身倏然收紧,勒得我有些喘不过气来。 冰冷低沉的嗓音在耳畔响起:“你不会在想入非非,我会对你做些什么吧?” 我心一梗,连忙否认:“我没有。” “呵,脸皮厚的女人。” 他冰冷的声音说着,蛇尾却有意无意地晃着..... 我鼓着腮帮子,忽然想起明天的婚礼,咬着下唇:“公羊狩那边怎么办?” 我还是不放心。 当初公羊狩说能让柳墨白法力大减时,他的表情是那么自信。 想必这药确实有用。 “我不是说过了吗?按照公羊狩计划的做就行。” “可是.......可是......” “你在担心我?” 柳墨白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些许愉悦。 “当然,明天以后我就是你的妻子,我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不担心自家男人。 话说到一半,我低下了头,这话也太羞臊,根本说不出口。 白光闪过。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两片冰凉的薄唇就贴了上来。 柳墨白一手握住我身后的手腕,另一只手落在我后脑上。 我笨拙的配合着,脑袋里成了一团浆糊。 倏然,他松开了我,嗓音低哑好听:“笨蛋,呼吸换气。” 我闻言连忙吸了口气,他又贴了上来。 最终柳墨白没有继续做什么,他带着一身水汽离开了浴桶。 出屋前,柳墨白站在浴缸旁,猩红的眸子有些迷离。 他深深看着我,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角:“笨蛋,怎么教都教不会。” 说完,柳墨白化作黑蛇,越过后窗扬长而去。 我抬眸,瞥见屏风上多了一条白色蕾丝吊带睡裙。 原来柳墨白是来给我送衣服的........ 我扯了下嘴角:“这衣服送的还挺曲折。” 泡了白爷的药浴,我一夜无梦。 清晨天亮不久,院子里就传来吵嚷声。 “新娘子人呢?还不快起床化妆。” 我瞬间清醒。 今天我要嫁人了......<\/b> 第四十六章 福分 <\/b>给我化妆的女人叫胡挽风。 她打扮时髦,穿着黑色皮夹克红裙子,热情地招呼我在镜子前坐下。 “瞧你这脸蛋,就算不化妆,也甩黄家那位几条街。” “黄家?” 胡挽风一边在我脸上涂抹,一边道:“你还不知道啊?” “黄意美追柳墨白可有挺长一段时间了。” 她咂了咂嘴。 “黄意美长得一副柔柔弱弱的样子,做事可不地道。” “早年间黄老太爷救过柳墨白一命,黄意美仗着自己是黄老太爷的侄孙女,一有个小灾小病就要见柳墨白。” “仙家讲究报恩,黄老太爷云游在外,百八十年见不着一次,家中孙辈还留在景山的也就黄意美一个。” “这恩呐,也就只能报在黄意美身上了......” “黄家在景山没有落脚点,黄意美又赖在景山。” “要不是柳墨白嫌她烦,给她重新置办了住处,我估计她就住在柳家了。” 见我不说话,胡挽风停下了动作。 她看着我:“你也别忧心,黄意美那做派简直丢黄家的脸,柳墨白又岂能看上她这样的?” 我笑笑:“我不担心,无论如何,柳墨白娶的是我。” 我怎么会担心呢? 对于柳墨白来说,我也只不过是个替身。 柳墨白愿意我这张和某人相似的脸娶我,足以证明他爱惨了那个人。 又怎么可能会被黄意美的那些小伎俩打动? “你倒是想得开。” 胡挽风从红木妆匣里取出金色凤簪插在的发髻上,满意地点点头。 “收工!我还约个了小狼狗,先走了,一会儿柳墨白的人会来接你。” “好,谢谢。” 胡挽风走后,我独自走到落地镜前。 镜子里,我穿着绣凤穿牡丹的立领宽袖上衫,红色马面裙上绣着一圈并蒂莲。 盘起的发髻上,谢谢插着一直衔珠凤凰金簪。 像极了清装剧里,大宅院出嫁的小姐。 这恐怕是我这辈子最美的一次。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我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仿佛这一幕曾经在我眼前发生过。 “染丫头......” 苍老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回头,看到白爷手里拿着红包,正站在门口。 白爷是来向我道喜的,可他眼神里没有半点喜色。 我红唇勾起:“您来了。” 白爷走到我身边,声音带着些许怒意:“这衣服是柳墨白送来的?” “嗯。” 我点点头。 看着白爷的表情,我大致猜到,这件衣服是柳墨白心上人穿过的。 “不行,你换了这衣服,我这就找柳墨白说理去,你就算不嫁人,也不能穿这件衣服出嫁。” 白爷说着就要出门。 我连忙拉住白爷袖口:“白爷,不用麻烦了,我穿这个就好。” 白爷气得胡子翘了翘:“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的。” 我唇角勾起一抹苦涩的弧度,心脏沉了沉。 “我什么都知道,柳墨白愿意娶我,只是因为我这张脸和他心上人长得很像。” “那你还.......” 白爷眼睛微微瞪着,一脸诧异。 “白爷。” 我鼻尖酸涩,声音压得很低,我强装出几分笑意。 “我喜欢他的,他对我也很好,能穿上这件衣服是我的福分。” 这话说得真卑微...... 我心中不由得想:若是让旁人听到,他们一定会嘲笑我不自爱吧。 柳墨白一次次救我,关心我。 除了李芳芳,这辈子从来没有人对我这么好过。 好到即便我知道柳墨白爱的只是我这张脸,我依旧忍不住动心。 “哎.......” 白爷长长叹了口气,将红包递到我手上:“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多管闲事了,你是从我屋子里嫁出去的姑娘,不要让自己吃了亏。” “嗯。” 我心中感动:“谢谢白爷。” 晚饭后,一抬绣满牡丹花的喜轿,停在了小院里。 那花轿就像是凭空出现的一样,进门时没有一点声音,也没有人抬轿,孤零零地立在银杏树下。 我握紧手中装了药丸的瓷瓶,盖上龙凤呈祥盖头,被白爷和九儿扶着上了花轿。<\/b> 第47章 “坐稳了么?” 白爷的声音从轿帘外传来。 我点点头,轻声回复:“嗯,坐稳了。” “有人扶你下轿前,千万不要掀盖头,也不要往轿帘外面看。” “好。” 话落,轿身微微一晃,开始动了。 有强风从轿门和轿窗处灌进来,几乎快要将我的盖头吹飞。 按照白爷说的,我不敢掀开盖头。 于是一手死死抓着花轿里的横杆,一手扶着盖头,直到花轿停下来。 轿帘打开。 我被人扶着进了一个院子。 脸被盖头遮挡,我只能看见脚上那双绣了金色牡丹的红绣鞋。 红绣鞋一共跨过了十八道门槛,停在了一张绣床前。 我坐在绣床上惴惴不安地等着。 没过多久,门被打开,有脚步声传来。 脚步声越来越近,停在了我身旁。 如白玉般的手掀开盖头。 我抬眸,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绝世的脸。 柳墨白穿着红色竹枝纹立领长袍站在我面前。 他身后是古色古香的家具。 若不是那双淬了凉意的红眸,我必然会以为自己成了穿越故事主角。 遇到了古代大户人家的贵公子。 我怔怔然望着他。 倏然,冰冷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 “酒就在桌上,你开始吧。” “真的要这样吗?” 我收紧握着瓷瓶的手,手心微微发汗。 柳墨白让我当着他的面,把公羊狩给的药放进酒里。 我不想这么做...... “我讨厌喜欢讲废话的女人。” 我轻咬下唇:“好。” 黑色檀木桌上孤零零的放着一个白玉酒壶。 酒壶旁边摆了两只被红线栓在一起的酒杯。 显然是用来喝合卺酒的杯子。 只可惜我要用这酒杯给柳墨白下药。 在柳墨白的注视下,我把红色药丸丢到了酒壶里,又将两只酒杯倒满酒。 眼见柳墨白朝我走来,我抬起其中一杯酒凑到唇边。 “你干什么?” 柳墨白夺走我手中的酒杯:“你疯了么?” 我定定看着柳墨白:“这酒你若是非要喝,我便陪你喝。” 柳墨白眸光动了动,唇角勾起一个玩味的笑。 “你当真想试试这酒的滋味?” 我愣住。 不是的,我不想喝酒,我只是想用自己的方式阻止柳墨白....... 还没等我解释,柳墨白拿起酒壶喝了几口。 他一把揽住我的腰,用力一收,我便落入他怀里。 清浅的檀香味将我包裹住,柳墨白低头凑在我耳畔,嗓音低沉好听,带着强烈的诱惑。 “你不是想尝尝吗?嗯?我满足你。” 他低头摄住了我的唇,清冽的酒落入我的喉中,残余酒汁顺着唇角流入衣领中。 柳墨白离开时,我唇和喉咙都像是被火烧过一样。 我看着柳墨白,全然顾不上身体难受,满脑子想的都是:喝了酒的柳墨白不是公羊狩的对手。 “把公羊狩叫来。” 柳墨白暗红色的眸子深了深。 “不,我不要。” 他眉心轻蹙,语气软了一些:“公羊狩给你下了咒,如果不履行和他的约定,你会暴毙身亡的。” “什么?” 我脑袋“轰——”地一声炸开来,发肿的唇瓣微微颤动着,双眼通红地看着柳墨白。 当初答应公羊狩给柳墨白下药,不过是我的权宜之计。 实际上我从来没有想过对柳墨白不利。 谁知道公羊狩居然给我下了咒,如果不按照他说的害柳墨白,我就会暴毙身亡。 难怪公羊狩对我如此放心..... 我声音微微发颤,几乎快要哭出声来。 “你别管我了,之后麻烦你找块干净的地方把我葬了就行。” 听我说这话,柳墨白眉心拢起:“大婚之日说什么胡话?” 柳墨白握住我的手,冰凉的唇瓣贴了贴我的手背。 “别怕,那药只会让我陷入短暂的混乱,像是喝醉一样。” “若让自己的女人新婚当夜做了寡妇,那我就不是柳墨白了。” “相信我。” 柳墨白的语气很温柔,但是眼神里却带着不可置否的意味。 看着他的双眸,我渐渐冷静了下来。 我点点头:“我信你。” 柳墨白平时说话虽然不好听,但却从未骗过我。 我深吸一口气,默念道:无头山公羊狩...... 第48章 “无头山公羊狩。” 我刚念完最后一遍。 浓烈的血腥味便涌入我的鼻腔。 四周温度骤降,白玉酒壶表面覆上一层薄薄的冰霜....... “咯......咯咯.......咯咯咯........” 尖利难听的笑声再屋内响起。 屋内泛起浅浅的黑雾,这些黑雾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聚合在一起,成了一个人形。 公羊狩一袭红衣,披散着长发飘在半空中。 那双充斥着戾气的狐狸眼,定定看着柳墨白,隐约间透着些许疯狂之色。 “柳墨白,再次被背叛的滋味好受么?” 公羊狩眼中夹杂着得意。 “沦为本尊的食物,也算是你的荣幸。” 柳墨白抬眸看着公羊狩,抬手将我推到一旁的绣床上,冲着公羊狩淡淡道:“抱歉,要让你失望了。” 一道白光闪过。 屋内出现一条巨大的黑蛇。 柳墨白原身还能这么大么? 我见过碗口粗的柳墨白,也见过和树干一般粗的柳墨白,但从未见过这么大只的...... 就算是两个成年人合抱都不能抱住它。 黑色鳞片在光下散发出五彩斑斓的光...... 猩红的蛇口里,两对白色尖利的牙齿泛着幽幽寒光。 在巨蛇面前,公羊狩显得格外娇小。 “你、你不是喝了酒么?” 公羊狩一愣,像是想明白般嘶吼出声。 “陶安染你骗我!你根本没让他喝酒!你宁愿当个替身,也不帮我。” “我告诉你,我给你下了咒,你若没按照当初所承诺的,给柳墨白下药,你也会暴毙身亡。” 公羊狩急了。 我缩在床角看着气急败坏的公羊狩,微微松了口气。 “我给他下了药的。” “不可能!” 见公羊狩不信,黑蛇发了声。 “你以为我是普通精怪么?雕虫小技也想害我?” 黑蛇冷笑一声:“我的心脏,你要不起。” 话落,蛇口大开。 不等公羊狩反应过来,白色的尖牙从公羊狩头顶落下,直直贯穿了他。 “啊——” 尖利的嘶吼声震得地板微微发颤。 黑色巨大的蛇头一甩,公羊狩的身体便被撕裂开来。 血腥的场景激得我闭上了眼睛。 片刻后,四周血腥味淡了下来,公羊狩也没了声音。 我将眼睛打开一条缝,就见地上的残肢化成一股淡淡的黑烟,消散殆尽。 屋内响起幽幽的声音:“没留意,居然让他留了一缕残魂逃跑了。” 我循声看去,黑蛇已经变成了成年人手臂那么粗。 还好,他赢了....... 黑蛇转向绣床,猩红的眼睛若有所思地看着我。 “已经没事了,你要不要变回人来。” 我已经成年了,当然知道结婚不是两个人住在一间屋檐下那么简单。 只是柳墨白现在是蛇的形态,很多事情并不是那么方便。 黑蛇没有理我,只是朝着绣床呈s形游移过来。 吞吐的蛇信发出“嘶——嘶——”的声音。 我一时拿不准柳墨白的想法,动了动身子,却发现身体像是一团烂泥一样,没有半点力气。 须臾间,黑蛇已经爬到了床边。 我看着他,试探问道:“是变不回来了么?” 黑蛇没有说话,默不作声地攀上了我的脚背,窜入我的裙摆,顺着我的脚背一路向上。 冰凉的触感落在小腹上时,我忍不住道:“别这样......” 黑蛇一顿。 下一秒,黑蛇变成了柳墨白。 他高大的身躯笼罩着我,一手扼住我的脖颈,另一只手握着我的手腕,举过头顶。 我得膝盖被他用一条腿压着,半点儿都动不了。 黑色碎发下,深红色的眸子倒映着我惊恐的脸,我被吓得脸色煞白,乞求道:“放开我好么?我害怕。” 刚才柳墨白说过,喝了掺药的酒后,他会陷入短暂的混乱。 如今这般模样,应当是酒起了效果...... 扼在我脖颈上的手微微收紧,他盯着我,嗓音冰凉。 “公羊狩说你只是个替身?说实话!” “对!” 不知道是害怕,还是伤心,我眼泪簌簌然落下。 “我一直知道我只是个替身,可我还是想要嫁给你。” 我惨然看着面前如霁月清风般的男人。 不管我对旁人说一千遍,一万遍自己是替身,也比不上这一刻,我当着柳墨白的面说自己只是替身这么难过。 柳墨白,这样的回答,你可还满意? 片刻后,柳墨白松开了手:“你错了,你不是替身。” 我眼中落入一丝茫然,心中莫名燃起一抹希望。 这是不是意味着,他还是有那么一点喜欢我的。 “准确说,你不只是替身这么简单......” 希望落空,我看着他,哽咽道:“那你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淡粉色薄唇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 冰凉的指尖顺着我的喉咙,恶作剧般寸寸下移,指尖划过的地方,衣料便裂开,发出“嘶啦——”的响声。 大掌停在我的腹部,轻轻摩挲。 他嗓音冰冷:“我想要一个孩子。” “好,我给你........” 第49章 染染不欠她 裙摆被扯开。 柳墨白抱着我时很用力,像是要把我融进身体里。 他像狗儿般啃咬着我的肩膀,微微喘气,哑声道:“不许背叛我。” 我用支离破碎的声音,带着哭腔颤声道:“此、此生我绝不背叛柳墨白。” 夜过去了一半。 我累得连动的力气都快要没有了,身上哪儿哪儿都难受。 迷迷糊糊间,好像有人抱着我去了一处有温水的地方,又用热毛巾轻柔地擦洗我的身体。 那人语气温柔,一直在我耳畔重复着:“对不起。” 柳墨白家的床很舒服,我睡得很沉。 约莫是天快亮的时候,门外传来人说话的声音。 柳家管家对柳墨白道:“先生,黄六小姐昨晚寻死觅活非要见你,可昨夜您新婚,我没敢打扰您。” 我捏着被子的手微微收紧。 昨天听给我梳妆的胡小姐说过,有个叫黄意美的仗着长辈对柳墨白的恩情,追求柳墨白。 想必管家口中的黄六小姐,就是黄意美。 柳墨白淡淡道:“你做的对,黄意美是故意趁我洞房闹的。” 他冷哼一声:“以为靠这点把戏,就能让我新婚夜过不成,呵,痴人说梦。” 管家继续道:“您要去看看么?” 柳墨白语气带了点无奈:“黄老太爷救过我,他的子孙我还是该照拂些的。” “以太太的名义备份礼物,我一起带去。” 管家犹疑道:“需要不需要让太太一起去?” 柳墨白淡淡道:“不用,染染又没欠黄家的,难不成还让染染把她供起来?” 我心脏重重跳了一下,他这算是为我考虑么? 柳墨白顿了一下,道:“帮我查清楚,婚期是谁透露给黄意美的,老宅里如果有不忠心的,不管是谁的人,都直接赶出柳家。” “是” 柳墨白离开了。 听着脚步声渐行渐远,我从床上坐了起来。 昨晚被折腾得太狠,我身上骨头像是被拆过一便,连骨头缝都是酸溜溜的。 趁我睡着时,柳墨白给我换了条白色蕾丝睡裙。 我心绪微动,昨夜那些事情不是梦。 我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身体。 雪白的皮肤上,布满了青紫的痕迹。 我无奈叹了口气:“这男人说是蛇变的,实际上却像个属狗的,哪儿都要啃一下。” 忽然想到今天乔云商和张子君就要离开坞头村,我连忙换好衣服,想要找人送我回坞头村。 乔云商对我的恨意来得莫名其妙,我得趁乔云商离开坞头村前,好好和她谈一谈。 我推开房门,着实被眼前的场景震惊到了。 亭台楼阁,曲折回廊........ 像极了电视里古代王爷家的府邸。 之前来柳家时,我是盖着盖头的,看不到周围环境,只知道这里很大。 我足足跨过了十八道门槛,才进到了婚房。 实际上柳家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大很多。 我数不清自己绕过了多少回廊,直到自己迷了路。 “喂!你在这里做什么?” 一道清甜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我回头就看到一条白蛇正攀在身后的红漆柱子上。 “你、你是柳家人?” “嗯呐。” 白蛇点点头:“我叫柳清瑶,是柳墨白的妹妹。” 说着,白蛇化作一个穿着白纱裙的少女,抱着双臂靠在柱子上。 她半阖着眼,从上到下扫了我一眼:“你就是陶安染?” “嗯。” 我点点头。 女孩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意,她偏头看我:“我听说姓黄的一早就把我哥喊走了,你这新娘当得可真是憋屈啊。” “我要是你,就收拾东西,离这个狗男人远远的,最好一辈子都不见面。” 察觉到柳清瑶来者不善,我敛住唇角的笑意,道:“只要柳墨白对我好,我就很满足了。” 第五十章 被高估的自尊 若非起床时听到柳墨白和管家的对话,我一定被柳清瑶的话牵动情绪。 村里老人说,化形成人的动物对报恩一事十分在意,甚至可以豁出性命。 黄意美以恩情为借口让柳墨白去看她,柳墨白自然很难推脱。 更何况对于柳墨白而言,我和他之间不过是一场交易。 我深吸了口气。 柳墨白想要的,只是让我顶着这张脸为他生一个孩子。 他能对我做到现在的程度,我已经满足了。 我如今的奢求只有一个,那便是他能不能也喜欢我一点。 见我不为所动,柳清瑶冷笑一声。 “别怪我没提醒你,老太太被姓黄的哄得团团转,日后有你受的。” “我劝你还是早点和柳墨白断了,还能少受点苦。” 老太太?是柳墨白的长辈么?之前从来没有听他说过。 如果柳墨白的长辈喜欢黄意美,那确实是件麻烦事。 不过我和柳墨白这场婚姻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不是我说走就能走的。 我抿唇:“我嫁的是柳墨白,不是其他人。” “你......” 柳清瑶气急,身后传来管家的声音。 “清瑶小姐,您怎么不经允许就进了老宅?” 管家穿着一身黑色长衫,快步朝我和柳清瑶走了过来。 柳清瑶抱着胳膊,冷冷看着来人,淡淡道:“我是柳家人,怎么来不得?” 管家看起来约莫五六十岁的样子。 他笑容温和,对柳清瑶礼貌道:“清瑶小姐莫不是忘记了,先生下过令,说不许您回老宅。” 柳清瑶气极反笑,她翻了个白眼,嗤道:“柳家又不是他柳墨白一个人的家,他说不许我回老宅,我就不回么?” 管家礼貌道:“清瑶小姐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星星少爷考虑。” “少拿孩子威胁我!” 柳清瑶脸沉了下来。 她深深看了我一眼。 “陶安染,我是为你好,才对你说那些话。” “如果不听我劝,你迟早会恨死柳墨白。” 我看着柳清瑶:“我不会恨他的。” 当替身也好,生孩子也罢,都是我心甘情愿的 我不怨他。 柳清瑶嗤笑一声:“愚蠢,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说完,柳清瑶扬长而去。 看着那抹远去的白色背影,我心脏像是被针扎过般,微微痛了一下。 从记事起,我就被当成克星,过着人人喊打的生活。 我曾经和野狗抢过食。 村里别家孩子不要的衣服,我却如获至宝.......总比从垃圾堆里捡的衣服好。 这两年我靠着帮人摘果子赚钱,日子总算好了些,家人却要用我的命去献祭。 当个衣食不愁的替身对我来说没什么的,更何况我还喜欢上了柳墨白。 “太太,您这是迷路了吧?我送您回去。” 管家抬手对我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我回神点点头,跟在管家身后走着。 “刚才清瑶小姐的话您别放在心上,她和先生之间有矛盾,所以会针对你。” “她没有针对我。” 从小到大,我被人针对的次数数不胜数。 刚才柳清瑶说的话虽然不好听,但绝不是针对我。 比起针对,她说的那些更像是警告....... 可惜她高估了我的自尊。 一些旁人认为屈辱的事,对我来说算不得什么。 管家淡笑道:“那就好,这段时间您先住在老宅里,我会找几个人来照顾您,过几天先生会带您拜访柳家的长辈。” 柳家长辈? 我抬眸:“柳老太太?” “不止是老太太。” 管家顿了一下,解释道:“老太太和黄小姐确实来往密切,但老太太没资格管先生的婚姻大事。” “至于黄小姐那边,先生只是推脱不掉而已。” “嗯,我理解的。” 我掐着手指,心中惴惴不安。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不是关心柳老太太的想法和喜好。 张子君和乔云商今天下午就会离开坞头村,我得尽快回去。 我止住脚步。 “如果没有什么事情的话,我想先回村里。” 我必须和乔云商摊牌。 第五十一章 偷听 管家按照柳墨白的吩咐,给我准备了几套衣服。 我从中挑了套不算起眼的黑色运动服换上。 吃完午饭,我就被送回了坞头村。 回到村子时,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了。 超度仪式正在进行。 村子中心的圆形广场上,五色彩旗翻飞。 乔云商穿着黄色法袍,在一众锣鼓声和唱经声中踏步、比手诀。 乔云商相貌不算出众,但她满脸肃穆,神情庄重,显得格外威严端庄。 我远离人群,躲在靠近广场的巷子里,冷漠地看着广场上所发生的一切。 若不是亲眼所见,我也不相信乔云商会害我。 “就乔云商那水平,呵,还超度.......摆摆样子还差不多。” 旁边传来一道幽幽的声音。 我被吓得脊背一挺。 回头就见张子君穿着皮夹克,蓝发上戴着个黑色鸭舌帽,正背着手站在我旁边。 他瞥了我一眼,淡淡道:“你还不知道吧,乔家这养女在玄学上资质平平。” “数术尚能靠着刻苦追上别人,但超度驱鬼这种事,怕是不行。” 我扫了眼前面还在做法事的乔云商,摇了摇头:“她看上去还挺专业的。” “也就是看上去专业罢了。” 我嘟囔道:“反正乔家有钱,她也不靠这个吃饭。” “话是这么说,可乔云商想不开,明明没有天赋,还非要和自己较劲。” 张子君咂了咂嘴。 “之前乔老太爷不肯把乔家绝学传给乔云商,乔云商因此和家里闹了小半年.......” “一个养女,乔家能给她平平安安养大就不错了。” “乔家人讲究,就算她乔云商只是个养女,世家千金有的,乔云商只多不少。” “可作为一个养女,肖想人家乔家的绝学就过分了。” 张子君轻嗤道:“就是我要继承张家绝学,还得通过家族考验呢。” “她乔云商就算真是乔家子孙,以她的资质,乔老太爷也不可能把家学传给她。” 我听着张子君的话,看着前面的乔云商,心中越发觉得奇怪。 乔云商和我简直是两个世界的人。 她为什么要费这么大周章来对付我这样一个人...... “哟,终于表演结束了。” 张子君语气带着些嘲讽。 “我也该收拾收拾回家了。” 他拍了拍手,将一张黑底银字名片塞到我运动服口袋里。 “从明天算起,四十九天后,你来芙蓉镇找我拿沈芸的骨灰。” “好。” 我点点头:“麻烦你了。” 趁这四十九天的时间,我刚好可以在山下找块合适的墓地,之后想办法把我娘给葬了。 “还有一件事。” 张子君摸着下巴打量着我的脸道:“乔云商害你这件事,我下山就开始查,有消息我会通知你。” “不过你最好小心点,乔云商像是非要置你于死地的样子。” 我点点头:“好,谢谢。” 短短不到半个月的时间里,我有两次差点死在乔云商手上。 第一次,她教秦歌把我献祭给公羊狩,用来换取项目。 第二次是在荒田的时候,乔云商故意破了张子君的法,害我差点死在活尸手上。 虽然这几年在陶家逆来顺受惯了,但这不代表我能任人揉捏。 我确实对抗不了乔云商这种有钱人家的孩子。 但我若是对乔云商的迫害无动于衷,只会让她觉得我好欺负,进而变得更加过分。 我绝对不能放任乔云商的迫害不管。 乔云商被村长安排在一个小院里。 小院环境清幽,是专门给坞头村的客人住的。 刚走到青砖围墙外,就听到乔云商给人打电话的声音从墙内传来。 乔云商一身白色西服套装,戴着粉色墨镜,举着部银色手机在院子里来回踱步。 “爸,你好好和我妈聊聊,不是我不帮她找,你们要找的那个女孩五年前就已经死了。” “死亡证明你们亲眼看到过的,我真的很担心妈妈,她天天想着一个去世的人,对她身体不好。” “钱我够用的,你们不用担心,前段时间我妈给我转的两百万还没怎么用........” 我站在门口,听着乔云商打电话,心里忍不住羡慕。 虽然只是养父母,可乔家夫妇对乔云商可真好。 反观自己,我明明和有血缘关系的奶奶生活在一起,可她却只把我当做能干活的劳动力。 一旦大伯家有需要,我就得献出自己的生命。 乔云商抬头,恰好看到站在黑漆木门旁怅然若失的我。 浅粉色镜片下的瞳孔微微缩了缩。 她对着电话道:“爸,我这里有点事,先挂了。” 乔云商挂断电话,戒备地看着我,冷声道:“你是谁?为什么要偷听我打电话?” 第五十二章 不配 我回神,抬手拂开垂挂下来的绿色爬山虎。 径直进了院子。 “我不是有意要偷听你打电话的。” 我抬眸与乔云商对视。 “乔小姐,你三番两次要置我于死地,如今为何要假装不认识我?不愿?还是不敢?” 说这话时,地仙洞和荒田的恐怖记忆涌入脑海。 想到这些都是乔云商造成的,我抑制不住地声音发颤。 “我和你素昧平生,你为什么要害我?” 我努力抑制住自己的愤怒,眼睛紧紧盯着乔云商,莫名觉得她这张脸有些熟悉,却始终想不出来在哪里见过。 乔云商脸颊肌肉微微紧绷,淡漠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轻吸了口气,沉声道:“那天你和秦歌在陶家院子里的对话,我都听见了。” “是你教秦歌献祭我的生命,以此换东郊的项目。” 当我说出这话时,乔云商脸色微微发白,紧抿着嘴唇一言不发。 从她的眼神里,我看到了浓烈的恨意....... 脑袋“轰——”地一声,乔云商恨我。 我故作镇定,继续道:“张子君对付活尸那晚,是你用匕首破了他的法,目的是让活尸杀了我,对吗?” 乔云商心理素质很好。 听完我的话后,她依旧保持平静,只是看向我的眼神里多了些惊恐。 片刻,乔云商开了口,音调也比之前拔高了不少。 “你凭什么诬陷我?我可以告你损害我的名誉!” “我有证据的。” 我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上午管家给我的新手机。 “你和秦歌的谈话被我录下来了,录音就在手机里。” 新手机里怎么可能有录音? 我不过是诈一下乔云商。 不过刚才我和乔云商在院子里的对话,会被我录下来。 “给我!” 乔云商说着就要朝我冲过来。 我顺势从包里掏出水果刀指着她。 “现在你可以和我好好谈谈了么?” 多亏这把水果刀,我才能在坞头村平安长大。 否则我娘生前遭遇的事情,我也会遭遇一遍,这把刀就是我的护身符。 来找乔云商前,我特意回了趟白爷家,把校服里的水果刀带了过来。 不出我所料,果然派上了用场。 乔云商撤下太阳镜,看着我,目光淬满了毒意。 她咬牙切齿道:“怎么谈?我不会告诉你我这么做的原因,因为你不配知道。” “好一个不配。” 我笑了:“乔小姐,你我从未见过面,你为什么对我有这么大的恨意?非要我死不可?” “饿到只能喝水充饥,抢狗碗里的馒头......这样的滋味你感受过么?” “走在路上会被同村人吐口水,衣服永远有三个以上的补丁,这样的日子你能想象么?” “同村男孩、邻村混混见我没爹妈管,想要扒我衣服侵犯我,若不是我拼死保护自己,我根本不能干干净净地长大。” 我吸了口气,抬眸却发现乔云商肩膀微微发颤,脸色比之前还要白。 “乔小姐,我这样的人,一出生就注定会在泥泞里挣扎求生。” “我对你没有半点威胁,你这样高高在上的世家千金,大可不必把心思花在我这样的人身上。” “算我求求你,你饶我一命好吗?” 我敛住自己的情绪,看着对面失态的富家千金。 她腮帮子不停地鼓动,肩膀微微发颤,一只手扶在旁边的矮墙上,像是一松手就会摔倒的样子。 乔云商双目圆睁地看着我,嗫嚅着唇,却说不出一句话。 “乔小姐,如果你再害我一次,我会把录音发给乔家。” 张子君说过,乔家最忌讳后辈用邪术害人。 显然乔云商也是忌讳这一点,否则她也不会受秦歌威胁。 “既然你都知道了,为什么不现在就发给乔家?” 我淡淡道:“我只想好好活着,不想多事。” 说完,我转身出了院子。 刚出院子没多久,就听到院子里发出崩溃的哭声,以及砸东西的声音。 我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 之前的感觉不会错,乔云商真的很恨我。 可她的恨意到底来源于哪里呢? 我捏了捏之前张子君给我的名片,看来只能寄希望于张子君的调查结果了。 希望这段时间,乔云商能安分些,不要再整天变着法子来害我。 我往白爷家的方向走着。 路过祠堂时,李立华叫住了我。 “染染姐!” 看着气喘吁吁的李立华,我拍了拍他的脊背。 “华子,别急,有什么事慢慢说。” 李立华抹了抹眼角,急得直跺脚:“我姐出事了!” “什么?芳芳出事了?” 第五十三章 不是人 “今早我给我妈打电话给我,她说我姐根本没有去找他们。” 李立华吸了吸鼻子,继续道:“我给我姐打了二十几个电话,可是电话一直显示关机。” “我姐之前从来不会这样关机的。” 糟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 “华子,你先别急。” “我记得你说过,你亲眼看到你姐坐陈二叔家的三轮摩托下了山,对吧?” 坞头村位于半山腰。 走路下山需要走约莫一个多小时。 前年陈二叔家买了台三轮摩托,用来拉苞米。 农闲时,他会把三轮摩托车停在村口,靠载人下山赚些小钱。 芳芳平时下山,最喜欢坐陈二叔的车。 李立华抬起袖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嗫嚅道:“我姐急着下山,给了陈二叔十块钱,直接包车就走了。” 也就是说,那辆三轮车上,只有陈二叔和芳芳两个人。 “你去陈二叔家问了么?陈二叔有没有消息?” “一提起陈二叔,陈二婶子就把我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 李立华吸了吸鼻子。 “她说陈二叔在镇上有个相好的女人,既不回家,也不回消息,他就算死在外面都是活该。” “我知道了。” 我手掌微微收紧,脊背一阵阵发寒。 清凉河里的水鬼说李芳芳在村长家。 可王旭东一把年纪,掳走芳芳是为了什么? 等等....... 王旭东自从老婆去世后,就没有再娶过。 我心脏骤然发紧,难道芳芳真的被王旭东关起来了? 王旭东为的是做那桩事..... 我不敢多想,吸了口气:“走,我们去村长家。” 芳芳比我幸运,她高考考上了大专,马上就能成为大学生了。 我绝对不能让她栽在王旭东手里。 今天就算是把王旭东家闹个底朝天,我也要把芳芳救出来。 脚刚走出一步,倏然手腕一凉。 我一回头,就对上张苍白病态的脸。 “吴甜甜?你又想干什么?” 这次吴甜甜旁边没有跟班跟着。 她素面朝天,身上穿着件宽松的红衣服和一条黑色过脚踝的长裙。 眼睛下面还挂了一对大大的黑眼圈。 憔悴得像是几天没睡觉一样。 我厉声道:“放开!我没时间和你纠缠,你再拉着我,别怪我不客气了。” 芳芳有危险,我不敢浪费时间。 “安染,你救救我,求求你。” 吴甜甜急道,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声来。 “现在没有人能帮我了,那个小孩一直缠着我。” 小孩?我心中了然。 前几天我看到吴甜甜小腿上挂着个娃娃鬼。 如今应该是那娃娃鬼作祟,闹得吴甜甜不得安宁。 她怕自己打过胎的事情败露,不敢和家里人说,只能找我帮忙。 吴甜甜一脸焦灼地扯着我,急道:“你和张大师关系好,求你帮我问问,我该怎么办?” 呵,这时候想到我了? 以前在村子里的时候,吴甜甜可没少欺负我。 她经常趁我割猪草的时候,在我衣服里丢虫子。 又或者偷我辛辛苦苦种的菜。 前两天甚至还强迫我拍视频,想在网上羞辱我...... 如今她被婴灵缠上,关我什么事? “对不起,我帮不了你。” 我冷眼看着吴甜甜:“再不放手,我不客气了。” 我眼神过于犀利,吴甜甜被吓得缩了缩脖子,表情怯怯地松开了手。 见我带着华子要走,吴甜甜又道:“你们是不是要去村长家?那地方去不得。” 吴甜甜急于拉近和我的关系。 她快步跟了上来:“村长不对劲,你们别去。” 闻言,我和华子止住了脚步。 “为什么说村长不对劲?” 吴甜甜神色微松,她看着我道:“你答应带我去找张大师,我就告诉你。” 从记事起,王旭东一直是坞头村的村长。 除了白爷,村里人最敬重的人就是王旭东。 村民平日盖房子、娶媳妇都得去问问村长的建议,以便选方位,挑日子。 吴甜甜比我大不了多少,平日里和村长接触得也不多。 吴甜甜能知道村长的秘密? 我眯了眯眼睛,试图拆穿吴甜甜的谎言。 可她一脸真诚,甚至还伸出三只手指,举到和太阳穴同高的位置,一副要发誓的样子。 我略微沉吟,问道:“好,我答应你。” 吴甜甜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 她环顾一眼四周,见没人后,才压低声音,神秘兮兮道:“我怀疑村长不是人。” 第五十四章 皮 吴甜甜的话若是放在以前,我只会觉得她在开玩笑。 可这段时间经历了这么多诡谲的事情。 对于鬼神之说,我也改变了原先的想法。 我一脸正色地看着吴甜甜。 “你有什么证据?” 吴甜甜咽了咽口水,长吐出一口气。 “之前和我一起在城里打工的姐妹,靠拍视频在网上赚了不少钱。” “我学着她,也在网上开了个账号,想要拍视频赚钱。” “可我没有什么才艺,拍的内容一直没有人看。” “之后我不知道怎么的,居然想到拍一期给空巢老人子女打电话的视频。” “等打通电话,我再骂他们不孝顺,看这样能不能博人眼球,赚些流量。” 我心中一阵无语,吴甜甜居然连这种办法都能想出来。 “然后你给村长家属打电话了?” “嗯。” 吴甜甜点点头:“我从村里一个老人那里,找到了村长儿子的电话。” 吴甜甜顿了顿,眼神变得惊恐起来,就连声音也微微发颤。 “小儿子王禺山接了我的电话,他很生气,说他父亲王旭东早在二十年前,就得肝癌死了........” “他们哥俩送王旭东去的火葬场,就连王旭东的骨灰盒,都是他俩亲手放到墓里的。” “见我不信,王禺山还把墓碑照片发给我看。” “墓碑上贴着张黑白相片,相片上的人就是村长。” 王甜甜深吸一口气:“我当时害怕极了,一连做了好几个噩梦。” “我纠结了整整一个星期,还是把这个视频发了出去。” “没想到这条视频播放超过了十万!” “从那以后,我就开始做些灵异视频发到网站上,可效果都比不上我给村长家里人打电话的那次。” 听完吴甜甜的话,我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真正的王旭东在二十年前就死了。 现在这个和王旭东长相一模一样的村长,总不能是村长的孪生兄弟吧。 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捏住般发紧。 如果村长不是人,那我肯定对付不了他。 我握了握包里的手机,想给张子君打电话。 可我连村长是什么都不知道。 就算给张子君打了电话,我也不知道该问什么。 我沉沉叹了口气,对李立华道:“华子,我们暂时不去村长家了。” 李立华一脸茫然:“那我们该去哪儿?” 我低着头,迈着沉重地步伐,边走边道:“去河边。” 荒田一片寂静。 我打发走了吴甜甜,带着李立华沿着河畔走着。 隐约间,我能看到有淡淡的黑雾从黄土里飘出。 我带着李立华,停在那晚活尸藏匿的土地附近,然后脱下外套递给李立华。 “华子,你在河边等我。” 没等李立华反应过来,我“扑通”一声,跳进了河里。 冰凉的河水包裹了我的全身,我挥动手臂,努力向下泅水。 不远处,一件白色衣服顺着水流,朝我游了过来。 四周渐渐安静下来,我也不再有窒息感....... 又来了,四周所有东西都静止下来的感觉又来了。 我展开双臂,立在河水中,定定看着那“衣服”越靠越近。 心脏在疯狂的跳动着,几乎快要从我的嗓子眼里蹦出来。 朝我飘过来的并不是衣服,而是一张完整的人皮....... 白花花的皮停在我的面前,模仿着我的动作,呈“十”字形张开双臂。 只不过人皮是一个平面,而我是立体的。 黑色头发如水藻般在水中招摇。‘ 人皮没有五官,取而代之的是五个洞。 透过洞,我甚至能看到后脑勺连了黑发的皮。 嘶哑的声音响起:“我能帮你找到你朋友.......” “但你得允许我附在你身上......带我出去。” 我努力克制住恐惧,点点头:“好,我同意带你出去。” 话落,人皮将两只手伸到头顶。 从头顶将自己从中间一点点撕开,直到前面那部分皮开了一个口子。 原本完整的皮变成了口袋一般的模样。 “哎........” 一声痛苦的哀叹后,人皮朝着我继续贴近。 第五十五章 展开说说 人皮中间那条裂口朝着我敞开,像是一张大口那般要将我吞并。 胸前的黑色玉佩开始发热。 人皮幽幽道:“你一旦开始害怕,玉佩就会感知到危险把黑蛇唤来,柳墨白来了,我就不能附身了。” “村长藏人的地方,只有我能找到。” “我不想害你,我只想亲眼看见村长死.......” 我抿住唇,闭上了眼睛:“来吧。” 只要不看见,应该就不会害怕了吧。 刺骨的凉意攀上了我的身体。 我像是被一件有手脚和脸皮的衣服套上那般,全身被寒意包裹住。 不用看,我都知道那块“人皮”现在已经披在了我的身上。 顿时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我忍住想吐的冲动睁开眼。 倏然,身体不受控制地向上快速浮起。 “唰——” 伴随着水花,我从水中冲了出来。 李立华连忙拽着我的手臂,将我从河里拉了出来。 “染染姐,你没事吧?” 我摆了摆手,坐在松软的泥土上,不停喘气。 待呼吸平缓后,我低头看向自己的手。 被水泡过的指尖微微发皱,皮肤比之前更白了一些。 从肉眼上看,根本看不出来有任何异常。 但我依旧能感觉到,身体像是覆上一层塑料膜那般难受。 我看着旁边一脸焦急地李立华。 要是华子知道我现在正套在一个人皮口袋里,一定会被吓到吧。 “我没事。” 我对李立华笑笑,接过他递过来的衣服道:“华子,你先回去,我保证今晚带你姐回来。” 李立华面露犹豫,吞吐道:“可我姐说了,你也是我姐,遇到危险的事,不能让你一个人......” 芳芳真是的,怎么对华子说这种话...... 我心中一阵感动,鼻子也有些发涩。 “放心吧,我一会儿就给张子君打电话。” “他会来帮我的,你回家等消息就行。” 李立华离开后,我耳畔传来一道发闷的男声。 水鬼的声音比在水里时清晰不少,每个字都裹挟着巨大的怨气。 “坞头村村长是尸皮鬼......” “他剥了我的皮,把我丢到河里,让我爹找不到我.....” “河里好冷,我好想家,我想他死......” 幽怨痛苦的声音不绝于耳。 我受到水鬼的影响,心脏传来如潮水般的剧痛,一次比一次剧烈。 “够了!” 我捂着心口,低喝出声。 “如果村长真的有问题,我会找人对付他,你少说几句吧。” 待水鬼止住声音后,我拨通了张子君的电话。 刚接通,电话里就传来张子君玩世不恭的声音。 “哟,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怎么?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就想我了?” “没有,我找你有正事。” 我轻吸了口气:“我们村的村长是尸皮鬼,他掳走了我朋友。”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张子君声音严肃了不少:“展开说说......” 太阳已经逐渐西沉。 水鬼告诉我,尸皮鬼喜欢晚上剥皮,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 我用最简洁的话语,将李芳芳坐车下山之后发生的事情,大致和张子君说了一遍。 张子君咂舌:“大姐,你没事吧?居然同意水鬼附你的身!你知道这有多危险么?” “我知道.......” 有公羊狩给我下咒一事在前,我比谁都知道与鬼同谋有多危险。 可我没办法...... “李芳芳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愿意为她冒险。” 电话那头传来一身叹息,张子君语气缓了下来:“尸皮鬼掳人剥皮,一般是因为原来的皮用不了了。” “我现在往坞头村赶,你老实待在村长家外面等我就好。” “不许轻举妄动,别到时候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我点点头:“好。” 挂掉电话,我看了眼天上的太阳。 快要天黑了。 距离张子君赶到坞头村还有一段时间。 我不能让芳芳冒险,得尽快先把人救出来。 “走吧,我们去村长家找人。” 水鬼语气幽怨:“你不等等么?” 我微微咬牙:“我等不起.......” “好。” 第五十六章 地窖 村长家的大门被虚掩着。 余晖为银色不锈钢铁门,镀上了层浅浅的黄色。 我深吸一口气,用力敲了敲铁门,大声道:“有人么?村长!你在么?” 许久没有回应,我才小心地推开大门走了进去。 同我上次来时一样,院子里所有房门都被锁得死死的。 带着凉意的晚风拂过,一股淡淡的血腥味落入我的鼻腔。 我按照水鬼的指示,翻过生锈的铁栅栏,进了一旁的棚屋。 棚屋是我们村房子的标配,一般是用来养猪或者养鸡。 可村长家的棚屋却什么动物都没有养。 约莫三米宽的棚屋里,堆满了木柴干草等杂物。 我径直走到盖了深绿色阵雨布的木柴堆前,小心地将木柴挪到一边。 水泥地面上,一块四四方方的木制盖板出现在我眼前。 木板表面覆上一层黑色包浆,看上去很脏。 我握住锈迹斑斑的黑色把手,用力拉开盖板,盖板下露出一个黑漆漆的地窖。 瞬间,浓烈的血腥味伴随着腐臭味从地窖口窜出。 我忍不住一阵干呕。 水鬼劝道:“等等吧,死在尸皮鬼手上很痛苦的。” 我看着黑漆漆的地窖,喃喃道:“晚一分钟,我朋友都可能会死。” 芳芳平时看起来大大咧咧的,实际上却胆小得很。 每次听人讲鬼故事,她都会被吓得整晚睡不着觉。 可她为了救我,居然一个人去地仙洞...... 芳芳掏心掏肺对我,我怎么能置她于危险中? 我轻吸一口气,顺着木梯往下爬。 等到了地面,我才发现这个地窖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大很多。 面积几乎和院子一样大...... 四周一片漆黑。 充斥着血腥味的空气里,夹杂着刺骨的寒意。 我打了个冷战,回眸就看到一个铁门隔出来的“监狱”。 芳芳穿着白色t恤,蓝色牛仔裤,头发凌乱地坐在角落里。 她双手手脚被胶带缠得死死的,嘴巴也被胶带封住了,白色t恤上满是污渍。 见我来了,李芳芳瞪大眼睛,冲我发出“呜呜——”的求救声。 “芳芳!” 我推开铁门,径直走到芳芳身边,用水果刀割开绑住她的胶带。 “怎么样?能动么?” 李芳芳拼命摇头,泣不成声道:“你、你怎么来了?” 我抬起袖子帮她擦掉眼泪。 “别急,我们想办法离开这里,陈二叔被关在哪里?” 铁门里只关了芳芳一个人,我没有看到陈二叔的踪迹。 虽然陈二叔平时也瞧不起我,可都是一个村的,我不至于因为言语上的侮辱,就对他见死不救。 “吴、陈二叔他、他死了......” “什么?” 李芳芳哭得更厉害了,肩膀不停抖动着。 “我和陈二叔下山的那天上午,走了一半路,忽然起了大雾。” “那雾来得很奇怪,像是忽然出现一样,而且浓得几乎快要看不清路。” “忽然,一个人影挡住了我们的去路。” 李芳芳说着,声音变得越发颤抖起来,她抱着头痛苦地回忆道:“那人高高瘦瘦的,像是没有脖子一样,脑袋垂在肩膀下面。” “那人手臂很长,几乎到他膝盖,他一只手垂着,另一只手伸得笔直,站在马路中间朝我们招手。” “隔着雾,我看不清那人的脸,只知道他的脸很红,红得像是会滴出血来。” “你知道的,我胆子小见不得这种东西,所以我蒙上了眼。” “没过一会儿,我听到陈二叔大叫出声,车子猛然转了方向,我被甩了出去,就这么失去了意识。” “等我醒来以后,人就在这里了,我看到、看到........” 眼泪大滴大滴地从李芳芳眼角流出,她神情变得越发惊恐,她指着我身后哭道:“陈二叔躺在那张桌子上,尖叫着被村长剥下了皮.......他是活生生被疼死的。” 我顺着李芳芳所指方向看过去。 地窖一角的墙上挂满了森冷的银色刀具,前面摆着一张巨大的长方形铁桌。 桌面上布满干涸发黑的血迹...... 桌腿处围满了苍蝇,透过苍蝇的缝隙,隐约能看到一个被剥了一半皮的人....... 那人的脸从中间被一分为二,左边血肉模糊,右边则是发肿的面皮。 一双眼睛瞪得老大,像是看到了什么极致恐怖的东西一样。 通过那残留的半张脸,我能大致辨认出来,死者确实是陈二叔。 这个地方真的是一秒也留不得,我甚至后悔没有一开始就把芳芳带出去。 尸臭味充斥着我的鼻腔,把我的胃搅得翻江倒海。 我忍住想吐的冲动,架着李芳芳的胳膊想要站起来。 “我们得赶快离开这里。” 刚起身,身后便传来一道含混不清的声音。 “小陶啊,既然你都知道了,那就走不了了.......” 第五十七章 多管闲事 “啊——” 李芳芳尖叫一声晕了过去。 我回头,就看见村长穿着蓝布褂子,笑容诡异地站在我身后不远处。 糟了! 心脏猛然一跳。 我条件反射般从口袋里拿出水果刀,颤抖着手将刀尖指向村长。 “你、你别过来!” “呵。” 村长冷笑一声,踩着双黑布鞋,缓缓朝我走近。 布鞋落在地面上,发出“哒、哒”的响声。 我一边往后退,一边尽可能地让自己保持理智,颤抖着声音道:“只要你放我和芳芳离开这里,我保证不会把你的秘密说出去。” 口头保证这种东西,骗人都难,更别说骗鬼。 但我没有别的办法,就算只有一丝希望,我也得试试。 “呵,这世间只有死人的嘴才是最可靠的。” 村长冷笑出声,随后伸出手臂朝我晃了晃。 苍白的小臂上,斑驳地分布着大小不一的暗紫色尸斑。 他啧啧叹道:“陈老二太老了,他的皮不好,我好不容易裁剪出那么好的形状,可没用几天就坏了,还是你们年轻人的皮耐用些。” “我们的皮不耐用,你、你放了我们吧,求你了。” 我哭出声来,后悔没有第一时间把李芳芳带出去。 有什么话不能在外面说,非要在地窖里面问。 村长站在我面前,眼白逐渐变成血红色。 “小陶啊,原本我也想让你们多活两天,可你一点儿也不懂事。” “你又不是出生在坞头村的人,管这么多闲事做什么?还非要把姓张的找来对付我。” 我不是出生在坞头村的人? 可我记得奶奶说过,当初为了省去医院的钱,我娘在家里生下了我。 为什么村长说我不是在坞头村出生的? 心中正疑惑,面前村长又开了口。 他恨恨道:“原本我借着村子里的阴气,把自己隐藏得很好,没有人会发现我不是人。” “我甚至还躲过了那该死的白仙的眼睛,可你偏偏弄清楚了我的身份,还把张子君叫了过来.......” “想当初,我费尽心思,才去殡仪馆把王旭东的皮剥下来用在了自己身上。” “王旭东天生就是极阴的命格,他的皮是我用过最好用的......” “这些年我好不容易把王旭东模仿得这么像。” “可是被你这么一搅合,我连王旭东的身份也用不了了。” “陶安染,你得赔我个身份啊。” 猩红色眼白里躺着的眼珠子动了动,他嘴唇勾起一个极大的弧度,嘴角几乎快要咧到耳根。 “我可以披上你的皮变成陶安染,然后再告诉张子君,尸皮鬼已经逃走了.......” “咯咯咯.......” 村长用嘶哑的声音尖笑着,声音变得疯狂起来。 他瞪大眼睛,血泪顺着下眼眶落下,将眼睛以下的面皮全部染红了。 “把你的皮给我好不好啊!” 我被吓得说不出话来。 胸前玉佩越来越烫....... 不知道柳墨白和张子君能不能赶在尸皮鬼扒我皮之前找到我。 “沙沙——沙沙——” 伴随着布料被撕裂一般的声音。 村长脸上的皮裂开,一片片破碎的皮肤顺着血红色布满经脉的躯体滑落到他的脚边。 最后一片皮肤的脱落。 一具红色血肉模糊的躯体站在距我不到半步的位置。 浓郁的血腥味直冲我天灵盖。 看着面前恐怖的景象,我脑袋一阵发白。 尸皮鬼外形和人很像,他的头像是被折断一般,耷拉在胸前。 细瘦的手臂垂在身侧,竟比膝盖还要长些。 他身上没有一点皮肤,就像是被人活活剥掉皮一样,是一片红色血肉,上面布满了青紫色脉络。 “滴答、滴答......” 猩红的血液顺着他长长的指甲一滴滴落在地上。 我脊背抵在冰冷的墙壁上,双腿忍不住开始打颤。 这种情况下,我根本逃不了。 阴仄的声音,从那血红的口中缓缓溢出。 “剥皮时,我最喜欢听人的惨叫声......咯咯咯,陶安染,你可一定要多活些时候啊。” 尸皮鬼缓缓抬起手,把指甲落在我的头顶。 他微微用力,我头顶传来钻心的痛感...... 第五十八章 背叛 我会死在这里吗? 若是以前,我是不怕死的,反正我只是个无亲无故的克星。 如今有了喜欢的人,我不甘心就这么死。 头顶有温热的液体顺着额头流下。 我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出柳墨白那张好看的脸...... 柳墨白让我发过誓,说永远不会背叛他。 我不禁悲凉地想:做为一个替身,死亡算不算背叛? 也算吧...... 眼泪顺着眼角滑落,我嘴唇微微开阖,无力道:“对不起......” “陶安染!” “染染!” 心灰意冷之际,两道声音齐齐入耳。 我抬头,就见张子君手里拿着把桃木剑站在不远处,他前面则攀着条树干粗细的黑蛇。 黑色蛇尾一扫,张子君被甩到一旁。 张子君骂骂咧咧起身的功夫,黑蛇已经窜到了尸皮鬼面前。 蛇口大开,在尖叫声中,黑蛇硬生生扯掉了尸皮鬼的脑袋。 尸皮鬼剩下的躯体,则瞬间化作一滩脓血留在地上。 我像是被抽干力气一般,瘫坐在墙角,不停喘气。 一道白光闪过。 柳墨白穿着月白色衬衫,黑色西裤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的我。 猩红的眸子里带着浅浅的杀意。 触到他眼神时,我心里一阵钝痛,低声道:“对不起。” 我弄花了和那人相像的脸,他应当生气了吧。 柳墨白冷声道:“需要我动手么?” 他眸子里的杀意变得愈发浓烈,我心里发怵,抬眸怯怯看着他:“动什么手?” 没等到柳墨白的回答。 我耳畔传来“沙沙”的声音。 须臾,一片完整的人皮从我身上滑落下来。 原来他说的,是附在我身上的水鬼。 我微微松了口气,连忙解释道:“水鬼不是坏人,他帮了我。” 如果没有水鬼,我根本想不到芳芳被关在村长家。 芳芳是因为我的话才下的山,倘若芳芳出事,我这辈子心里都不能好过。 柳墨白半眯着眼看着我,冷声道:“他帮着你,让你来送命?” 说着,他眉心微微拧起,语气带着些许急促。 “你知不知道,我如果再晚一秒......” 柳墨白止住了声音,叹了口气,道:“真是个不长脑袋的女人。” 确实..... 如果当时没和芳芳说这么多话,耽误了时间,说不定我早就带着她逃出去了,也不会被尸皮鬼发现。 我低头掐着手指,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头一次觉得柳墨白骂的很对..... 张子君甩着法袍袖子,施施然走了过来:“哟,你这会儿怪她不找你求助了?” 我一愣,狐疑地看着柳墨白。 他是在怪我没有找他帮忙? 不对,柳墨白向来是看不起我的。 他是在怪我做事莽撞。 可芳芳是我最好的朋友,她能豁出命救我,我也能豁出命来地窖找她。 张子君掸了掸衣服上的灰,咂巴着嘴道:“你也不想想,她为什么宁愿给我打电话,也不愿意找你?” “嘶,我听说你还有个姓黄的相好,难不成是因为她?” 张子君煽风点火的技术可谓一流。 我被他说得脑袋一片空白,直到柳墨白将视线落在我脸上。 见那猩红色的眸子充斥着探究,我连忙解释道:“不是的!我没有找你是因为........” 我愣住。 为什么呢?我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想到柳墨白呢? 眼见着柳墨白神色慢慢变得失望,地窖入口传来白爷痛苦的声音。 “好孩子,爹终于找到你了.......” 第五十九章 卖身 白爷双目通红,满脸严肃地走了进来。 他脸颊不停鼓动着,白色的胡须微微发颤。 “儿啊,没想到你真的在这个村子里。” 白爷哽咽着蹲到我身旁,小心地捡起地上的皮,喃喃道:“我们全家都是岐山上修行的刺猬。” “六十三年前,我儿白青衫讨封成功,得以修成人形。” “我们白家积攒功德修行,靠的是给人治病。” “青衫以人的形态,扮成巫医,四处行医。” “可没过两年,他竟杳无音讯,我四处打听,得知他最后一次给人治病,是在坞头村。” “为了找他,我在坞头村住了下来。” “我能感觉到他就在村子里,可我就是找不到人。” 白爷将人皮小心翼翼地收到一个楠木盒子里,声音发颤。 “我儿青衫被那冷水泡了整整六十年,而凶手就在我眼皮子底下好好生活着。” 白爷看着地上那滩红色粘稠的液体,恨恨道:“这期间他甚至还换过一次皮,我居然都没有发现。” 他沉叹了口气,拍了下我的肩膀,目光软了下来。 “好孩子,谢谢你把我儿子从水里带了出来,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必定竭尽全力。” 我摇了摇头。 “您客气了,如果不是白青衫,我朋友可能会死在尸皮鬼手上,我该谢谢他的。” 先前张子君说过。 披上人皮的尸皮鬼,看起来和普通人一模一样,但是修行人却能看出其阴气比常人重。 这也是为什么村长会把村子里的风水布置得如此反常。 他这么做是为了聚集阴气。 一旦整个村子全部被阴气笼罩,那村的真实身份就很难被发现了。 这也是为什么白爷、张子君都没能发现村长是尸皮鬼...... 想到同这残忍的怪物生活在一起十八年,我就忍不住后怕。 这次如果不是有白青衫提示,让我发现村长是尸皮鬼。 那之后尸皮鬼只要有需求,就可以随随便便将村里的人掳去,关起来剥皮。 而且没有人会怀疑到村长头上..... 在尸皮鬼眼里,我们就像是被他圈养的人皮,想用就用...... 我倒吸一口凉气,忽然想起刚才尸皮鬼说的话,忍不住问白爷。 “白爷,您在村子里待了六十年么?” 白爷点点头:“是啊,我能感受到青衫在这里,所以一直留着村里找他,期间偶尔也给人看看病。” “那您知不知道当年我娘是在哪里生下我的?” 白爷将檀木盒子塞到怀里,思索几秒后,道:“当初沈芸是在陶家生的孩子。” 听到白爷的话,我心中疑云更甚。 “您确定么?可为什么尸皮鬼刚才说我不是在坞头村出生的,还说我多管闲事。” 白爷看着我,摇头道:“我不可能记错,那年沈芸难产,你爹又在外打工,陶家只剩下沈芸和赵彩凤两人。” “村里人都劝赵彩凤送沈芸去医院,可赵彩凤不愿意,说陶家娶沈芸又没花彩礼钱。” “便宜媳妇命贱,死了就是她命该如此。” 白爷这话听得我心肝直疼。 我娘当年见陶家穷,嫁给我爹时,一分彩礼钱都没要。 可到头来,陶家不仅不感激,还说她是命贱的便宜媳妇。 我简直是心盲眼瞎,居然觉得奶奶把我当家人。 白爷继续道:“后来是隔壁李家儿媳妇看不下去,来我家求我救人。” “我给沈芸扎了针,她这才平安生下孩子。” 白爷口中的李家媳妇是李芳芳的母亲,我平时喊她李婶。 我妈和李婶年纪相当,还是差不多时候怀的孩子。 我妈得疯病前,和李婶关系最是要好。 后来我妈得了疯病,李婶也不再和我妈来往。 记忆中李婶对我一直很好,从来不会因为传言苛待我,还时常会给我一些吃的。 白爷拍了拍我的肩膀,语重心长道:“赵彩凤从来没有把你和你妈当做过家人。” “你如今经历这么多波折,想必也看清楚了陶家人的嘴脸,是时候离开陶家了,要好好珍惜眼前人。” 他深深看了眼柳墨白,站起身道:“好了,我先回去了,九儿还在家里等着他爹呢......” 我愣愣看着白爷离开的背影,我喜欢柳墨白,自然也珍惜他。 倏然想到什么,我抬眸看着那副俊朗的眉眼。 白爷那话应该是对柳墨白说的。 “喂,陶安染,我今晚住哪里啊?” 张子君收起桃木剑,抱着胳膊背靠墙壁,道:“你把我叫来了,总得给我安排个住处吧,我可不住尸皮鬼家。” 他摸着下巴,打量着我的脸,好奇道:“尸皮鬼说你不是在坞头村出生的?” “嗯,应该是尸皮鬼记错了。” 我还想说些什么,柳墨白将手臂穿过我的腿弯,一把将我抱了起来。 猩红的眸子扫了眼张子君,柳墨白冷声道:“关你屁事。” “我问问不行啊?人家姑娘是嫁给你,又不是卖身给你,别人和她多说几句话都不行吗?你这大头蛇搞什么cpu啊?” “呵......” 薄唇勾起一抹凉薄的笑意. 柳墨白垂眸看着我的眼睛,嗓音低沉,带着丝丝凉意。 “告诉他,你有没有卖身给我.......” 第六十章 下次不敢了 我满脸涨红,半晌才艰难地从齿缝里挤出一句话。 “我......我算是卖身给他了。” 灵魂里仅剩不多的那丁点尊严开始作祟,我的心脏因此微微发堵。 非要我当着外人的面亲口说出来,柳墨白才能消气么? 下唇被咬得充血,我不停告诉自己:这是一场交易,我得乖一点,得再顺着他一些。 张子君被我的话惊得嘴巴微微张开。 “陶安染!你还有没有自尊?” 我深吸一口气:“张子君,这是我和他之间的私事,不用你管。” “你.......” 张子君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柳墨白冷声打断了。 “听到了么?不用你管。” 柳墨白血色的眸子深了深,看向张子君的眼神里带着戾气。 “柳家确实和你们这些风水世家有过约定,修炼成人入世后与你们互不干扰。” “可你若是招惹我的女人,有些规矩嘛,也是可以变一变的。” 说完,柳墨白抱着我,阔步离去。 我忽然想起李芳芳还躺在地上,不顾一切回头冲着张子君大喊。 “你送李芳芳回家!今晚你就住在她家!” 话落,大腿上那只手倏然收紧。 冰凉的长指惩罚般深深陷入腿肉里。 “嘶,疼......” 我抬眸,一张沉得教人害怕的脸落入眼中。 即便是顺着下巴往上看,柳墨白这张脸也是无可挑剔的。 夜色很沉,那双猩红的眼睛直视前方,脚步也越来越快。 走路带起的微风拂过发间,微凉,我缩了缩脖子。 “对不起,我不该一个人去尸皮鬼家里的,我下次不敢了。” 我喜欢柳墨白,可柳墨白未必喜欢我。 在他眼中,我是个替身而已。 不作死也是一个替身该有的自我修养...... 可如果给我再来一次的机会,我还会做同样的选择——救李芳芳。 淡粉色唇角往下压了压,他冷哼一声。 “你根本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我一怔,柳墨白是在气我和张子君交往一事? 思索几秒,我道:“和张子君做朋友不算是错误,我和他之间只是认识而已,没有什么的。” “你.......” 柳墨白还想说什么,我连忙伸手抱住他的脖子,把头贴在他胸前,柔声道:“我有分寸的,绝对不会和张子君有什么。” “再说了,我娘骨灰还在他那里呢。” 柳墨白身体一僵,神色缓了些许。 “记住你说过的话,不许背叛我。” “好。” 我微微松了口气。 回到白爷家,院子里一片寂静。 “白爷和九儿都不在么?” “白爷带着他们回岐山了,这段时间都不会回来,你若是想住坞头村,那就住白爷家。” 我把头埋在柳墨白怀里,低低应道:“好。” 回到客房。 柳墨白刚把我放到床边,我就连忙下床找镜子。 尸皮鬼用指甲划破了我的额头。 也不知道破相没...... 如果这张脸坏了,柳墨白肯定会生气。 起身刚走没几步,我衣领后缘就被柳墨白用长指勾住。 我一个趔趄,跌撞进柳墨白怀里。 柳墨白穿的衬衫是很舒服的丝绸面料,将他完美的肌肉曲线勾勒了出来。 我侧脸贴在他胸膛上,隔着衣料能听到他稳健的心跳声。 比我的慢些,很是好听。 “你要干什么去?” “我、我想看看我的脸......” “哼,人没死就不错了,还关心脸。” 柳墨白没好气道。 长臂环过我的腰,他轻轻一提,顿时我双脚腾空,整个人弓着身子,被他捞起放在身侧。 一下秒,他转身坐在黄杨木太师椅上,我则侧坐在他腿上。 我很喜欢柳墨白的心跳声,贪恋地把脸贴在他胸前。 “别动......” 温热的气息拂过我头顶的碎发,他揽着我的身体,小心地在我额头顶涂抹药膏。 “去洗洗,我不想抱着浑身尸臭味的女人睡觉。” 我一愣,起身闻了闻袖子。 果然有股浅浅的臭味。 洗完澡,我换上一袭白色吊带睡裙回到房间。 我面向墙壁,侧躺在床上,忽然身后的床铺陷了下去。 长指顺着我的脊椎骨往下。 指尖落在尾椎骨时,柳墨白环过我的腰肢,把我紧紧抱在怀里。 灼热的呼吸扫过我的耳蜗,他嗓音低沉。 “柳铉告诉我,柳清瑶和你说过关于黄意美的事?” 第六十一章 理由 加快的心跳一滞。 柳墨白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柳铉是老宅的管家。 柳清瑶来找我的时候,他也看到了。 我背对着柳墨白,腰被抱得死死的。 我看不到柳墨白的表情,只能压低声音,如实回答。 “嗯,她和我说了。” 柳墨白掐住我的腰,将我身体翻过来,和他面对面。 额前碎发遮挡了他部分眉毛,让他原本凌厉的五官柔和了不少。 他看着我,眼神散发着危险:“你因为这个生气?” 我眼神缩了缩,隐约觉得他不太高兴。 没等我说话,他继续道:“你是因为黄意美置气,所以遇到危险的时候不找我,而是选择了张子君?” 我连忙摇头。 “我不生气的!” 猩红的眸子眯了眯,柳墨白语气冰冷,眼神带着审视。 “你不生气?给我理由.....” 我眼神一缩,他这是不信我? 明明被柳墨白圈在怀里,身体和他紧紧相贴,但我却觉得自己像个待审的犯人。 我咽了咽口水,解释道:“今早你出门的时候,我听到了你和管家的对话。” “你欠了黄家人情,不得不去看黄意美。” “既然是你迫不得已的,我当然不生气......” 我顿了顿,避开柳墨白的眼神,继续道:“而且我知道自己的身份,我.......没资格生气。” 心情微微低落。 就算柳墨白真和黄意美之间有什么,我也没有资格生气。 环着我的手臂紧了紧,头顶传来一声幽幽的叹息。 他冷声道:“下次再遇到这样的事,集中意念想着我的模样,喊我名字三次。” “我感受到了,就会来找你。” 我把头往柳墨白胸前蹭了蹭。 “好。” 冰凉的薄唇轻贴了下我额头,他轻声道:“昨夜做得太过了,今晚就不弄你了。” “早些休息,老太爷有事找我,我明天一早就得走。” 我把脸埋在他胸前,轻哼一声。 “嗯。” 我一脸羞赫地闭上眼,不知不觉睡着了。 次日,我是被敲门声喊醒的。 “染染!我是李芳芳!快开门!出事了!” 我打了个呵欠,迅速穿好衣服,给芳芳开门。 刚打开门,一张焦灼的脸落入我眼中。 李芳芳满头是汗地扯着我手腕:“走!我们下山,去城里避避。” 我一脸不解:“避什么?” 李芳芳急得几乎快要跺脚了。 “来不及说了!我们赶紧走吧。” 话落,不远处传来嘈杂的脚步声。 一群村民朝白爷家的小院走来了。 打头的那几人,戴着孝布,穿着麻衣,脸上挂着怒容,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 其中两个人一前一后地抬着副竹制担架。 担架上的人被白布盖得严严实实,上面还聚集着黑呼呼的苍蝇。 我心里“咯噔”一下,顿时睡意全无。 这不是陈二叔的媳妇和他家里人吗? 陈二叔去世,他们不给死者入殓,找我干什么? 随着人群靠近,浅浅的尸臭味随风飘了过来。 我心头大惊,他们这是带着陈二叔的尸体来找我了! 他们脑袋没事吧?陈二叔的死和我没关系啊。 第六十二章 陈二婶 众人把担架上的尸体停在白爷家门口。 没等我反应过来,陈二婶“哇——”地一声哭出声来。 陈二婶子体型偏胖,站在我面前就像坐小山一样。 她上半身穿着件细麻编织的马甲,腰间扎着条白腰带,挥舞着手臂,朝众人哭喊起来。 “大家要为我做主啊!” 倏然,她抓住我的小臂,面露凶光地盯着我。 “我家老陈就是被她杀的。” “昨天下午有人看见她鬼鬼祟祟进了村长家,然后我家老陈的尸体就被发现在了地窖。” “老陈可是我家的顶梁柱啊.......他死了,我们孤儿寡母该怎么办啊?” 小臂被抓得生疼,无论我怎么努力都甩不掉陈二婶的手。 我怒道:“陈二叔不是我杀的,不信你可以问芳芳。” “对!我和陈二叔是同时被抓的,我亲眼看到村长杀的人!” “陈二叔的死和小染没有关系,小染是来救我们的。” 李芳芳用力掰着陈二婶掐在我胳膊上的手。 可她这么瘦,哪里是陈二婶的对手,反倒被陈二婶一把推开。 “啊——” 李芳芳一声惊呼,脊背直直砸在门框上,发出一声闷响。 “芳芳!” 我急道:“有什么事冲我来!别动我朋友!” “陈二叔真的不是我杀的,我去到地窖里的时候,陈二叔已经死了。” “不信的话,你们可以报警验尸。” 陈二叔两天前就被尸皮鬼剥了皮,而我是昨天才去的地窖。 只要法医一验,就能排除我的嫌疑。 此话一出,身后有来看热闹的村民喊道:“对啊,找法医验一验不就好了.......” 陈二婶子面色越来越阴沉。 她眯着眼睛,眼皮不停抖动着,对我恶狠狠道:“就算不是她动的手,那也是被她克死的。” “这些日子大家也都看到了,与这小丧门星和她娘有关的人,可全死绝了。” “我男人就是被陶安染这小丧门星克死的,她得负责!” 我差点被气到笑出声来。 瞧瞧......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硬被她扯在了一起,简直不要脸。 “按照你的说法,村里只要有人死了,那都是我克的呗?” “你说我克死了陈二叔,那得拿出证据来。” “否则我就告你诽谤,让警察把你抓起来,关个十天八天,看你还敢不敢乱说话。” 许是没想到我会反驳,陈二婶子愣了愣,继续道:“我不管,反正你克死了人,就得赔钱.......“ 她用手比出个“八”字,道:“我家老陈这条命,至少也值八万块。” 我心中顿时了然。 绕了半天,陈二婶子是来找我要钱的。 也是,尸皮鬼已经死了,陈二婶只能找我这个没人撑腰的倒霉蛋来赔钱。 可她也不想想,我这样一个连感冒药都舍不得买的人,怎么可能有八万块钱? 别说八万,就连八百我都没有。 我冷笑一声。 “我没钱,你讹人也得找个有钱的讹,找我做什么?” 有钱人不好讹。 陈二婶笃定我好欺负,又刚好背了“克星”的骂名,这才不要脸找上了我。 “你怎么会没钱?” 陈二婶子力气奇大。 她扯着我的衣服,把我硬生生扯出院门,指着我的衣服道:“我在电视上看到过,光你身上这套衣服就值九千块!” “买得起九千块衣服的人,怎么可能没钱?反正我不管,你得赔我八万!” 九千?! 我心脏一抽,这套运动服居然值九千? 这可是柳墨白给我准备的那堆衣服中,最不起眼的一套。 坞头村的人一年到头靠种地,最多也就赚个两三万,是十里八乡出名的贫困村。 既贫困,又封闭....... 九千块的衣服,是村民做梦都不敢想的。 我吸了口气:“我的衣服是冒牌货。” 随后,我看着陈二婶。 “陈二叔不是我害死的,我没道理赔钱,也没有钱可赔,你再闹我就报警了。” 陈二婶恶狠狠地盯着我。 “你报警也没用,而且谁说我没有证据,人家张子君张大师都说了,就是你克死了我家老陈。” 张子君帮坞头村解决过活尸的事情,在村里名望极高。 陈二婶把张子君搬出来,让原本帮我说话的人噤了声。 而我看着陈二婶只觉得好笑。 她怕是不晓得我和张子君很熟,这才搬出张子君出来压我。 旁边李芳芳着急地扯了扯我衣角,小声道:“那个姓张的不是你朋友么?他怎么胡说八道啊?” 我冷笑出声。 胡说八道的可不是张子君。 “既然如此,我倒要好好问问张大师,陈二叔到底是不是我害死的。” 陈二婶子瞥了我一眼,语气轻蔑。 “凭你也配让张大师替你说话?像你这样的克星,人家大师恨不得绕道走。” “哦......看来张大师挺讨厌我的。” 我抬头看向陈二婶身后。 张子君顶着乱蓬蓬的紫发,一脸阴沉地站在人群最后面。 第六十三章 八卦 难得见张子君脸上挂这幅表情,简直比土灶上的锅底还黑。 张子君不一定会对我的处境感同身受,但他一定忍不了陈二婶借他名义讹钱。 看来待会儿有好戏看了...... 倏然,四周温度降了降。 一道充满恨意的声音落入我耳中。 “郑三彩,你个娼妇,背着我偷男人!” “家里孩子没有一个是我的就算了,你居然还霸占我的钱,害我亲生儿子不能好好念书......” 郑三彩?这不是陈二婶的闺名么? 我一愣,顺着声音看去。 一道浅红的人影正飘在陈二婶子身边。 和之前看到的吴二差不多。 淡红色影子只有轮廓,那双眼睛眼白面积占了大部分,上面布满了红色血丝。 漆黑的眼珠子只有绿豆大小,看起来格外骇人。 虽然看不清五官,但我凭着直觉,能确定面前这个人是陈二叔。 万万没想到,我居然从鬼嘴里听到了这么大的八卦...... 我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竟让陈二婶子以为我服软了。 她掐着我的小臂,语气飘飘然道:“昨晚张大师通知我给老陈收尸的时候,还主动提出帮我家老陈超度。” “我们家和大师关系可不浅,我劝你识相点,把八万块钱准备好,或者给我打张欠条也行。” “不然,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我狐疑地看着陈二婶的脸。 越看越觉得她刚才那又哭又闹的伤心模样,全是装出来的。 她这么演,只是为了利用陈二叔的死,赚最后一笔钱。 实际上,陈二叔一死,她比谁都开心。 “呵,什么毛病......” 一声冷笑在人群后面响起,打断了我的思绪。 张子君穿着深蓝色连帽卫衣,黑色皮裤,双手插兜阔步走到我身边。 陈二婶子根本想不到,平日里唯唯诺诺。连件像样衣服都没有的我,会和张子君站在一起。 她面色发白,呆站在原地。 涂满玫红色口红的嘴唇张了张,最终挤出一句话。 “张、张大师,你怎么来了?” “我再不来,你是不是要打着我的名号杀人越货了?” 陈二婶子扯了下嘴角:“我、我没有啊。” 张子君视线落在我手臂上。 小臂被陈二婶死死抓着,挣扎间,雪白的皮肤已经红了大片。 他眸光越来越凉,冷声道:“松手。” 陈二婶心不甘情不愿地松开了手。 我则目不转睛地盯着陈二婶旁边的红色人影,竖着耳朵听八卦。 “你生了奸夫的孩子,就立马上环了......” “如果不是那奸夫和我喝酒,说漏了嘴,我都不知道自己给别人养了十二年孩子。” “你又哭又闹不愿意离婚,我就在外面找了个给我生儿子的女人。” “你这个贱人倒好,三番五次去找小菊闹,还把我的钱全部转到你卡上,害得我亲生儿子连学都差点上不了。” ...... 我瞪大了眼睛。 原本以为坞头村挺保守的,没想到竟还有这种奇葩事。 旁边张子君开了口。 “你家男人是被尸皮鬼害死的,和陶安染没有关系。” “相反,你们还得谢谢人家陶安染,如果不是她,根本发现不了村长就是尸皮鬼。” “而你们中的任何一个人,都可能会成为尸皮鬼下一个目标。” 闻言,在场众人全都到吸了口凉气。 陈二婶面色发白地看着张子君。 张子君扫了眼她身旁的红色影子,淡淡道:“之前说帮你男人超度,是可怜死者。” “既然你恩将仇报,打着我的名义讹人钱财,那超度一事就算了,你们好自为之。” 陈二婶慌了。 她原本打算来讹一笔钱财,到头来偷鸡不成蚀把米,连超度的事情都泡汤了。 她连忙解释道:“大师,您不能这样啊,之前明明说的好好的.......” “哦。” 张子君掸了掸袖子上的灰,靠在门框上,漫不经心道:“我反悔了。” “你怎么能反悔呢?你必须.......” “必须什么?” 张子君不耐烦地皱起眉毛:“再不带着你男人滚,我咒你全家了啊。” 他说着,手上装模作样地比划着,吓得众人面色惨白。 陈二婶哪里敢得罪张子君,连忙招呼着众人,抬着陈二叔离开了。 我定定看着红影贴在陈二婶脊背上,越来越远。 忽然,耳畔传来一道幽幽的声音:“你也看到了?” 第六十四章 帮忙 张子君用探究般的眼神打量着我。 “嗯,我看到了。” 我点点头。 刚才我不止看到了陈二叔,还听了好一会儿八卦。 李芳芳来了兴趣。 “你们看到了什么?我没看到什么奇怪的东西啊。” “我看到了陈二叔......” 闻言,芳芳脸色煞白:“大白天的,你别吓我。” 我微微叹了口气,捏了捏她的脸。 “别怕,那东西始终跟着陈二婶的,你先回去吧,过段时间就要开学了,这几天你好好休息。” 李芳芳闻言点头如蒜捣:“好。” 待李芳芳走远后,我转头看向张子君。 “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之前答应过吴甜甜,求张子君帮她想办法解决一下婴灵的事情。 现在尸皮鬼的事情差不多尘埃落定了,张子君也在坞头村,刚好可以帮吴甜甜看一看婴灵的事情。 “哦?” 张子君抱着手臂,饶有兴味地看着我,玩味道:“不找柳墨白?” 我摇了摇头。 “昨晚你也听到了,我和柳墨白的关系不止是夫妻这么简单,很多事情,我不好开口的。” 在这段婚事里,我始终矮了一截。 我很清楚,自己之所以能得到柳墨白一次又一次的关心,不过是借了某人的光。 论身世、论能力,我都配不上柳墨白。 我自然不敢向他提要求,这样做只会让我被他厌恶。 张子君沉默片刻,道:“走吧,只要不太过分,我会帮你的。” “真的么?” 张子君点点头,挑眉道:“嗯哼,带路。” 我面上一喜。 “好!” 白爷家和吴甜甜家距离有些远。 我和张子君一前一后地走着。 张子君把手揣在卫衣口袋里,脚步放得很慢。 “你家祖上有没有什么厉害的玄门中人?又或者供奉过仙。” 我摇了摇头:“没有。” “不可能啊.......” 张子君摩挲着下巴,沉思道:“你能看到陈江变的鬼魂,证明你是有玄门天赋的。” “一般祖上有厉害的人物,后辈才可能在成年后继承玄门天赋。” 我笑了:“大概是我最近看到的‘东西’太多了,身上阴气重,所以才能看到陈二叔。” 第一次看到黑影的时候,白爷就告诉我,我身上阴气重,才能看到不干净的东西。 “不对。” 张子君斩钉截铁道:“那只厉鬼魂不稳,只有学过相关法术和有天赋的人才能看到。” 我略微沉吟。 “可能是我祖上真的有什么厉害的玄学中人,我不知道吧。” 张子君幽幽叹了口气:“有这种天赋的人,在天赋打开后,会吸引很多灵异之事,甚至会有怨鬼找上门来求助。” 我心里“咯噔”一下,嘴角抽了抽:“你、你别吓我啊。” 张子君摆了摆手:“我吓你干什么?我以前也不信这个的。” “原本我只想写写曲子赚点小钱,反正张家家底厚,足够让我躺平。” “高考结束那年,我天赋开了......” “之后无论我走到哪里,都有怪事围绕在我身边。” “好几次,我人差点都没了。” 张子君无奈嗤道:“没办法,我只能硬着头皮接下了家业。” “平时上学,放假学术法,别人打游戏、唱rapper、谈恋爱,我就在家画符、唱经、学做法.......” 他抬眸见我一脸凝重地表情,干咳一声,拍了拍我肩膀。 “别怕,你不是还有柳墨白护着你么?” 我点点头,心里无限惆怅....... 如果张子君说的是真的,恐怕日后的日子不会好过。 “安染!” 一道声音从前方传来。 吴甜甜站在不远处,裹着件宽大的黑色羽绒服,正朝着我们招手。 第六十五章 红包 吴甜甜却穿着一身不合时宜的黑色羽绒服,羽绒服长到脚踝,包裹了她的全身。 见我和张子君走过去,她对我扯出一抹尬笑。 “我听说你出事了,原本我是想赶过去帮忙的,但我......不太方便。” 我点点头:“先去你家再说。” “跟我来。” 我和张子君跟着吴甜甜穿过一小片菜园,停在一个青砖小院前。 吴甜甜家在坞头村条件算是好的人家。 早年间,吴甜甜的爸妈在大城市工地上干过两年活。 攒钱给家里盖了砖房。 之后为了照顾好家里的老人,她爸妈回了坞头村。 前几年,吴甜甜的爷爷奶奶相继去世,可吴甜甜爸妈也老了,便也再没了离开坞头村的心思。 眼下吴甜甜爸妈不在,院子里空无一人。 我和张子君被吴甜甜领到堂屋里。 门一打开,满墙符纸便落入我眼中。 靠近床头的白墙上,排列整齐地贴满了黄色符纸,没有一点间隙。 这是把黄符当墙纸贴了吧。 我轻吸了口气,看来婴灵对吴甜甜的影响确实很大,竟把她吓成这样。 张子君坐在椅子上,上下打量了吴甜甜一眼。 “怎么回事?” 吴甜甜关上门,长吐出一口浊气,道:“你们自己看吧。” 她说着,脱掉了宽大的羽绒外套。 外套下是一件印了骷髅头的黑色长袖棉t。 棉t版型宽大,却依然被吴甜高高隆起的腹部绷得紧紧的,仿佛随时都会崩开。 “怎么会这样?” 我愣住。 这才过去几天,吴甜甜肚子就这么大了?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 吴甜甜深吸一口气,颤抖着手,缓缓掀起了衣服。 白花花隆起的肚皮上,有凸起,有凹陷,看上去就像是一张娃娃的脸。 娃娃表情痛苦,像是被挤得很不舒服那样。 倏然,那娃娃睁开了眼,恶狠狠地盯着我和张子君。 我心脏猛然一震,骇然地看着她肚皮上的“脸”。 “那个娃娃跑你肚子了.....” 吴甜甜哭了:“从前天开始,我肚子就这样了......” 张子君盯着吴甜甜的肚子,斩钉截铁道:“这是鬼胎,你和鬼定过亲。” 闻言,吴甜甜“扑通”一声,跪在张子君面前。 她一手扶着肚子,一手扯着张子君的裤脚,求道:“大师,救救我,只要我给得起,多少钱都可以......” 张子君扶起吴甜甜。 “先起来再说。” 吴甜甜一把鼻涕,一把泪道:“前两年我在城里打工,有次去江边玩,捡到个红包。” 捡红包? 我忍不住开口。 “你怎么敢捡来路不明的红包?” 村里老人说过,经常有人把钱装在红包里给路人捡。 目的是找人“买”寿命,又或者给家中去世的人配个亲。 红包里装的钱,就是买寿钱或者聘礼。 吴甜甜遇到的,恐怕就是后者。 “原本我也是有点怕的。” 吴甜甜抹了把眼泪。 “可我当时捏了捏,感觉里面有很多钱,就把红包带回了家。” 她从旁边一个贴了符纸的饼干盒里,拿出一个破旧的红包放到桌子上。 “我打开红包发现里面不仅有两千块钱,还有一张红色的纸条。” “纸条上写着一个叫赵帆的男人名字,还有他的农历出生日期,附带着一小缕沾了血迹的头发。” 吴甜甜一脸悔恨:“我当初就不该贪财的。” “从捡钱的那天晚上开始,我天天都能梦见一个男人爬到我宿舍的床上,按着我,强迫我.......” “原本以为只是梦,可半个月以后,我居然怀孕了。” “眼看着肚子越来越大,我只能辞掉ktv的工作,把孩子给打掉回了村子。” “奇怪的是,回村这些年,我不管做什么都不顺利。” “一连相了好几次亲都失败了,身体也越来越不舒服。” 吴甜甜看了我一眼。 “之后的事情,你也知道了,那个小鬼天天缠着我,直到前天,它直接钻进了我的肚子里。” “嘶.......” 我被吓得屏住了呼吸。 一旁张子君拿起红包,取出里面的纸条和头发,道:“当初你捡了红包,就是默许了这段婚姻。” “你之所以相亲不成功,就是受你这鬼夫的影响。” 他看着吴甜甜的肚子。 “你肚子里怀的是个鬼胎,阴气比一般婴灵更甚,所以才会对你产生这么大的影响。” 吴甜甜一脸惧色:“那我该怎么办?” 张子君用红布包住了红包,又从包里取出张符纸。 他对着符纸念念叨叨半天,然后把符纸烧了,放到水碗里做成符水递给吴甜甜。 “去门口喝了它。” 吴甜甜照做无误。 我看着吴甜甜的背影,奇怪道:“为什么要去门口?” 第六十六章 抱错 我刚问完,就听到吴甜甜在门口狂吐不止。 吴甜甜扶着墙,呕出一摊摊如沥青般,黑色粘稠的液体。 顿时,一股难闻的腥臭味从门口传来。 我条件反射般捂住了口鼻。 张子君瞥了我一眼,淡淡道:“现在知道为什么了吧?” “和吴甜甜结下阴亲的男鬼不会善罢甘休。” “等我把这个红包带回去做做法事,再给那男鬼烧个替身,这件事才算结束。” 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片刻后,门外吴甜甜终于吐完回来了,肚子也恢复了正常。 她如脱力般瘫坐在椅子上,有气无力道:“陶安染,这次多亏了你和张大师,不然我这辈子就完了。” 我没有说话。 如果不是吴甜甜用村长的秘密做交换,我也不会帮她。 更何况这忙也不是白帮的,之后她会给张子君费用。 至于给多少就和我无关了。 吴甜甜沉吟片刻,才道:“既然你帮了我,我也告诉你一个天大的秘密,这个秘密和你有关。” “嗯?” 我一愣,我身上能有什么秘密? “大概是一两年前的事了,那时我路过你家院子,听到你奶奶和李芳芳她娘吵架。” “我好奇,就趴在你家院墙上听了个大概。” “那时你奶奶让你辍学给陶云莉挖野山参,李芳芳她娘看不过去和她吵了起来。” “李婶说因你是被抱错的孩子,你奶奶就可劲霍霍你,骂你奶奶没良心。” 我是被抱错的孩子? “啪——” 手中的玻璃水杯掉在地上,瞬间四分五裂。 我简直不敢相信我的耳朵。 “你、你是不是听错了?你再好好想想,我怎么可能是被抱错的孩子呢?” 如果我不是陶家的孩子,那这些年我吃的苦算什么? “我绝对不可能听错。” 她微微叹了口气,看向我的眼神充满同情。 “我只知道这些,具体你得问李芳芳她娘或者你奶奶。” “你也别怪我之前瞒着你,这件事说出来得罪人,我不敢说。” “可如今你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我再瞒着你,就太不是人了。” 我脑袋一片空白。 被当做克星这些年,村里极少有人没欺负过我。 吴甜甜这话说出来,就相当于打全村人的脸,她不敢说也是人之常情,我不怪她。 心脏砰砰跳个不停。 一种不知名的复杂情绪充斥着我全身。 我苦笑:“如果我不是陶家的孩子,那一切都说得通了......” 难怪奶奶能这么轻易地答应大伯家献祭我,原来我压根不是陶家人。 张子君扫了眼我的表情,接过吴甜甜递过来的法金,默不作声地带我离开了吴甜甜家。 回白爷家的路上,我整个人像是失去灵魂一样,麻木地走着。 在十八年苦难人生的磋磨下,我成了现在的我。 逆来顺受,没有尊严...... 这些年,我无数次安慰自己,这都是我的命,我命该如此。 好不容易接受了命运,如今居然有人告诉我,这些苦难本不该是我承受的...... 真是可笑。 鼻子一阵阵发酸。 我真的太想哭了,可是我不能当着别人的面哭。 这些年的遭遇告诉我,只有强者偶然间示弱才会被同情,弱者哭泣,只会被欺负得更惨,或者成为别人的谈资。 呵,我连哭都不敢..... 张子君一路把我送到了白爷家。 他把法金抽出一部分塞到我口袋里。 “这算是你的介绍费,以后有这种事,我都给你介绍费。” 说完,他抬手往我头顶薅了一小把头发。 痛感将我从难受的情绪中拔了出来。 我捂着头顶,气道:“你干嘛?” 张子君小心收起头发,语气发沉。 “我大概猜到乔云商为什么想要你的命了。” “为什么?” 我和乔云商从来没见过面。 可乔云商却三番五次地想要我的命。 我自己都想不明白乔云商害我的动机,张子君能猜到什么? 张子君挑眉。 “目前我只是猜测,等有了确切的证据再告诉你。” 他摩挲着下巴,盯着我的脸,若有所思道:“我想很快就能揭晓答案了,不过,那结果你不一定接受得了。” “什么结果?” 张子君越是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我便越想知道他口中的猜测。 尤其这件事还和乔云商有关。 “事关重大,结果出来前我不能告诉你,你等着吧,不久之后就会有结果。” 张子君摆了摆手,阔步离开了。 我看着那抹宝蓝色背影渐行渐远,双拳慢慢攥紧。 第六十七章 错了么 要不是李婶不在家,我一定马上去她家问清楚我的身世。 再忍忍吧,反正这么多年都忍过去了,也不差这几天。 我深吸一口气,关上了院门。 从吴甜甜家回来后,我就像是被抽空灵魂一样,整个人都是麻木的。 我去水井旁打水洗了把脸,脱下外套回了客房。 木门被虚掩着。 指尖刚刚触到门板,还没推,一阵微风吹过。 “嘎吱——”一声,门开了。 我没多想,直接进了屋子。 倏然肩膀一沉。 刺骨的凉意顺着我的肩膀,往我脖子方向攀了过来。 “嘶——嘶——” 空气中响起蛇信吞吐的声音。 黑色的蛇身,在我的脖颈上绕了一圈,剩下的尾巴则呈曲线攀在我身上。 三角形的蛇头立在我面前。 猩红的竖瞳与我对视,往下是吞吐着的鲜红蛇信,正一下下地舔舐着我的鼻尖。 “又和张子君混在一起了?” 他语气冰凉,带着丝丝危险。 我知道骗不了他,直接道:“是。” 蛇瞳微微缩了一下,黑蛇语气变得越发冰冷。 “我不是和你说过么?不许和乔家、张家的人来往。” 不知道为什么,柳墨白对张子君有很大的敌意。 他始终强调不许我和张乔两家来往。 可我还得依靠张子君帮我查乔云商的事情,怎么可能不和张子君往来? 猩红的瞳孔里倒影着我模糊的影子。 我咬紧下唇看着黑蛇。 若是在以前,我一定会想办法把今天的事情圆过去。 可从吴甜甜家出来后,我心里憋屈到了极致。 眼下在面对柳墨白时,我甚至都懒得应付他。 索性破罐破摔,气道:“我就是要和张子君当朋友。” 蛇身倏然收紧。 脖颈传来痛意,窒息感顺便遍布了我的全身。 白光闪过。 落在我脖颈上的蛇身,变成一只冰凉的大手,正死死钳住我的脖颈。 柳墨白低头,两片薄唇凑到我耳畔。 冰冷的气息拂过我的耳蜗,他冷声道:“想死就再说一遍。” 柳墨白说着,钳着我脖颈的手越收越紧。 一个念头忽然在我脑海里产生。 这个男人真的会杀了我的! 恐惧瞬间占领了我的大脑。 我使劲去掰那只擒住我脖颈的手。 可惜柳墨白的手不仅生得好看,且如铁钳般有力,无论我怎么掰都纹丝不动。 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错了么?” 明明是柳墨白小心眼容不得张子君,我根本没有错! 脸蛋被憋得通红,我连连点头,含泪费力道:“错了......” 脖颈上的手倏然松开。 我得了呼吸,如搁浅的鱼好不容易回到水里那般,瘫坐在地上,低着头大口大口地吸着气。 “哒、哒、哒......” 脚步声靠近。 锃亮的黑色皮鞋落入我的视野。 我捂着心口,狼狈不堪地抬头。 柳墨白一袭白色立领长衫,长身玉立地站在我面前,。 低头看着我,酒红的眸子里夹杂着寒冰。 片刻,他蹲下身来,掐着我的下巴,冷声道:“告诉我,还有没有下次?” 一股无名火从心底涌了上来,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道:“有。” 眼见着柳墨白的眸子又深了深,我又怕又委屈,没忍住痛哭出声来。 “柳墨白,我不是你的奴隶。” 第六十八章 赔不起 说不清楚是因为柳墨白的欺负,还是因为被陶家人骗得太惨,我竟哭得撕心裂肺。 我颤抖着肩膀,哑声道:“凭什么连我交朋友都得管?柳墨白,你不然把我的命拿去好了......” 猩红的眸子落入一抹慌乱,捏着我下巴的那只手倏然松开。 片刻后,柳墨白才淡淡道:“可惜了,你一条命不够赔。” 他冷哼一声,语气冰冷:“你是不是忘了,当初我救的是两个人。” 脑袋里有什么东西轰然崩塌。 几乎是一瞬间,理智被柳墨白的话拉了回来。 之前在地仙洞里,我和芳芳被公羊狩抓住。 我求柳墨白娶我,换我和李芳芳两人活命...... 哭声被我硬生生咽回肚子里。 我欠了柳墨白两条命,根本赔不起。 白爷让我住的这间客房很大。 除了床和梳妆台外,屋子正中间还摆了一张茶桌和两把太师椅。 柳墨白手一挥。 房间门“嘭”地一声重重合上,房间顿时暗下来。 靠近床的太师椅也朝着他了飞过来。 椅子腿摩擦着地面,发出刺耳“吱啦”声,稳稳停在柳墨白身后。 柳墨白坐在太师椅上。 黑暗中,那席月白色长衫格外显眼。 长衫内是一件浅灰色立领衬衫,他面露烦躁,抬手扯开领口的黑色纽扣,露出雪白的锁骨。 柳墨白看向我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下。 他问我:“当真想和张乔两家人有牵扯?” 我一愣,有些拿不准他的意思。 可之后还有事拜托张子君帮忙,自然免不了和他往来。 再加上因背了“克星”的骂名,我朋友本就少得可怜。 好不容易能交张子君这个朋友...... 我舍不得放弃。 至于乔家....... 我微微屏息,就算我不想和乔家有关系,乔云商也会找来。 思索片刻,我看着柳墨白。 “是,张子君是我的朋友,普通朋友.....” “你可以和他有正常往来。” 我一怔。 他这是不管我了? 淡粉色薄唇微微开阖,柳墨白那低沉的嗓音响起。 “过来。” 我撑着地板站起身子,踌躇着走到他面前。 尽管心里还是惴惴不安,但他好像没有最开始那么生气了,应该不会有事。 倏然,手腕一凉。 柳墨白扯着我的手用力一拉,我便坐在了他身上。 没等我说话,他便将我的手按在了腰带的银扣上。 即便是面对面,我坐在柳墨白腿上,他依旧比我高出大半个头。 他垂眸看着我,猩红的眸子里带着危险的意味。 “用行动告诉我,你绝对不会背叛我.......” 我心里“咯噔”一下,想要抽回手,可我的手却被柳墨白按得死死的。 金属的冰冷触感落在指尖,我却觉得烫手。 我并非未出阁的姑娘,不至于对男女之事避如猛虎。 可这种事向来是男人主动,正经人家的女儿哪里有自己主动的? 我咬着下唇,脸红得快滴出血来,手像是有千斤重般,半点也动不了。 “怎么?做不到?不想和姓张那小子一起混了?” 我恨恨看了柳墨白一眼,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眼神。 “能做到。” 我深吸一口气。 就算柳墨白再喜怒无常,他也是我的男人,这种事我可以做到。 周边太安静,银扣发出的“叮当”声,被放大了好几倍,十分扎耳。 ....... 柳墨端坐在太师椅上,大掌掐着我的后腰。 除了领口和裤腰有些凌乱外,他的衣服几乎没有太大变化。 俊美的脸上,泛起一层薄薄的红,原本被梳起的头发,已经落下了几根,沾染晶晶亮的汗珠。 柳墨白表情如常,我则是另一个极端。 光洁的小腿摩擦着冰凉的西裤裤腿,手背在身后,溃不成军地向他求饶。 眸子的红色丝毫未减淡。 柳墨白舔了下唇角,擒着我的后脖颈,用力往下一按。 我心脏随之一震......还不如不求他呢。 他将我拥得紧紧的。 灼热的气息喷薄在我耳畔,他微叹道:“蠢女人,只有让你记忆深刻,你才不会忘记自己是谁的女人。” 我颤声道:“我、我不会忘记的。” “不许背叛我......” 一声长长的叹息后。 柳墨白松开了我。 他抱着我,让我躺在床上。 我被欺负得惨,背着身子不想看他。 屋内燃起檀香,清甜的香料落入鼻息,我竟觉得身上舒服了一些。 片刻后,我听到有脚步声离去....... 柳墨白欺负完我,就这么走了? 简直是混蛋!是流氓! 我攥着被角,心里堵得厉害,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个不停。 慢慢地竟睡着了。 迷迷糊糊间,身旁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胳膊也传来刺骨的凉意,比冰还要冷些。 我费力地将眼睛打开一条缝。 就看到我的手臂上是一只惨白的小手。 这手皮肤和指甲都是一个颜色,比纸还要白些,压根不是活人的手。 我努力想睁开眼睛,却莫名觉得困得不得了,只是听到耳畔有儿童细微的声音。 声音很小,像是在说悄悄话,但是语气却十分急促:“小心些,有个女人想害死你.......” 谁想害死我?什么女人? 我很想问清楚,可是眼皮越来越沉。 渐渐地,世界陷入一片黑暗。 第六十九章 有原因的 “咚、咚、咚.......” 敲门声将我从睡梦中叫醒。 我看了眼肩头青一块紫一块的痕迹,咬牙穿好衣服,打开了门。 门口站着个穿黑色锦布长衫,头发梳成三七分的老人。 他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 “太太,您昨晚睡得可好?” 我点点头:“嗯,铉叔,你怎么来坞头村了?” 柳铉是柳家老宅的管家,总管老宅所有事务。 宅子里不管化形还是没化形的蛇,都对他尊敬有加。 我之前听柳墨白说起过。 铉叔在柳家的时间最长,哪怕是老太太和老太爷这样的,也不会随意使唤他。 据说铉叔一般很少出老宅。 他为什么会来坞头村? 柳铉笑容儒雅,用长辈般关心的语气道:“先吃饭再说吧。” 洗漱后,我回到院子里。 银杏树下,柳铉站在石桌旁,对我微微笑着。 石桌上摆满了各色菜肴,十分丰盛。 从柳墨白走后到现在,我一口饭也没吃上。 看着满桌佳肴,我肚子不争气地咕噜噜直响。 我走到桌边,对柳铉道:“铉叔,你也坐吧。” 柳铉看了我一眼,也没有拒绝,笑着坐在我对面。 他拿起白瓷勺,为我乘了碗鸡汤,道:“老太爷知道我要来,特意叮嘱我给你炖了这个汤。” 我握着碗的手一顿。 “柳老太爷?” “是啊,老太爷总希望先生能早些繁衍子嗣,只可惜百余年来,没有一个人能入了先生的眼。” 柳铉说着,看着我的眼神深了深:“太太,先生他真的很在意您。” “在意么?” 我握着勺柄的手发紧,唇角勾起的笑容带着涩意。 “就因为我和张子君一起办了件事,他就气得想要杀了我。” 说这话时,我的心脏像是被东西扎了一般疼。 为了救我,明知有毒却喝下合卺酒的人,是柳墨白。 小心翼翼替我上药的人,是柳墨白。 因为张子君对我起杀心的,也是柳墨白..... 我深吸一口气,试图缓解心中的痛苦。 可惜一切都是徒劳...... 一个替身最悲哀的事情,就是入戏太深,真的爱上了把她当替身的人。 我就是如此。 柳铉了然道:“您说的.......是昨天的事吧?” 我一愣:“你怎么知道?” 柳铉笑着叹了口气,又往我碗里夹了块琥珀色的红烧肉。 “先生同我说了个大概,先生他不......不好来看您,所以命我来这里看您。” 呵,什么叫不好来看我?怕不是不敢吧。 柳铉继续道:“我在先生身边的时间久,很多事情知道的也多些。” “先生昨天之所以那般对您,也是有原因的。” 他给自己倒了杯茶,抿了一口,道:“百年余年前,我们和那些风水世家之间没有签过任何约定。” “先生当时结识了一位乔家先祖,两人关系匪浅。” “不料那位乔家先祖却联合张家人,一起围攻柳家。” “先生对那位乔家先祖不设防,差点死在乔家那位先祖手上,尽管保住了命,却承受了剥皮抽髓之痛,雷霆之劫。” 柳铉的语气越来越沉。 听着他的话,我心里一阵难受。 陈二叔被尸皮鬼剥皮剥了一半,被活活疼死。 白爷的儿子白青衫在提到尸皮鬼的时候,五官都是扭曲的。 难以想象被剥皮有多痛,更别说剥皮抽髓。 难怪他会对张乔两家这么敏感....... “昨天事后,先生也很是难受。” “但先生这个人你是知道的,就算是后悔了,也不会表现出来,只是喝了不少酒。” 柳铉见我不说话,神色又严肃了些许。 “太太,恕我直言,百余年来,除了您,我从未见先生这么在意过一个人。” “昨天原是胡黄柳三家集会,这种活动一年一次,三家主事人都来了。” “集会刚开始,先生听人说有村民来找您麻烦,他就直接赶来了,谁劝都没有用,把剩下两家主事人气得够呛。” “昨日先生那么担心您,抛下一切回来,却看到您和张家人在一起,他这才一时没有控制住情绪。” 柳铉向来是个滴水不漏的人,他笑笑,补道:“当然,这件事,是先生做的不好,您看......能不能原谅他?” 我沉吟片刻,才道:“这些话当真是他让你和我讲的?” 第七十章 梦与现实 “先生以前从来没有说过这样的话,我初次听到时,也很是惊讶。” 我看着柳铉,他不像是在撒谎的样子。 脑海里不由得浮起柳墨白那张矜贵淡漠的脸....... 很难想象他是用什么样的语气和表情说出这些话来的。 我抬起碗假装喝汤,掩住唇角的笑意。 平复心情后,我垂着眸子,沉吟道:“其实,他没有必要和我道歉的。” 我和柳墨白之间,柳墨白处于高位...... 即便柳墨白不道歉,我也不会因为昨天的事情闹些什么。 毕竟我欠他的两条命,这辈子怕是都很难还清了。 柳铉笑吟吟地摆了下手。 “这个嘛,我就不知道了,我只是按照先生的吩咐做事。” 我点点头。 经过柳铉这番解释,心里似乎也不再难过了。 只是脑海中还有个声音骂道:“陶安染!你真没出息,就这么几句话,你就原谅他了?” 我没管脑袋里的声音,默默端起饭碗吃饭。 桌上有红烧肉、酱肘子、烤鸭、红糖糍粑..... 嫁给柳墨白以前,我从没有吃过这么丰盛的饭菜。 柳铉说鸡汤滋补,里面放了很多补药,适合用来备孕,柳老太爷嘱咐要让我喝完。 好在汤的味道不错,全部喝完也不算腻。 吃完饭,柳铉收拾好桌子就离开了。 白爷不在家,我依旧按时帮白爷晒家里没处理完的药材..... 院子里满是药草的清香。 我撸起袖子,刚把一麻袋晒干的金银花放到库房里,垂眸就看到手臂上多了一小块青黑色。 昨天柳墨白对我很直接,除了肩膀和脖颈,没有留下吻痕。 我盯着小臂。 青黑色斑块在雪白的皮肤上格外醒目。 这斑块边缘清晰,很像是手指....... 看这长短,应该不是大人的手指。 我脊背一阵发凉,想起昨晚那个诡异的梦。 梦里,一个看不清脸的小孩拉着我的手臂,他让我快逃,说是有个女人想要害死我。 糟糕,我不会又遇到那种东西了吧? 我深吸一口气,打通了张子君的电话。 电话里,我大致把梦境和斑块的事情同张子君说了一遍。 张子君沉声问道:“你确定这是梦?” 我一怔...... 对啊,我怎么能确定昨晚是在做梦而不是现实呢? 张子君继续道:“如果是梦的话,影响应该不大,如果不是梦,那你就要注意了......” “那小鬼估计生前和你认识,他知道你有危险,所以来警告你。” “我之前借住在李芳芳家里的时候,在她家留了道黄符。” “你拿着黄符,如果晚上遇到东西想要害你,就把黄符往那东西上一贴,能够帮你解燃眉之急。” “我手里有个大活,人在西北赶不过来,有事你找你男人......” 我感激地点点头:“谢谢。” 说完,我挂断电话,锁了白爷家的院门,往李芳芳家走。 路过奶奶家的时候,刚好看到奶奶送陶东峰和秦歌出村。 我连忙躲到一旁干草垛后面。 看着这家人相亲相爱地渐行渐远,我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不发出一点声音。 直到他们在我视野里完全消失,我才继续往李芳芳家走。 第七十一章 喜欢 李芳芳家的院门大开着。 院子里堆满了橘子。 李芳芳头戴草帽,穿着黑t恤黑裤子坐在院中。 她利落地挑拣果子包好,丢到旁边的黑色塑料筐里。 见我来了,李芳芳放下手里的橘子冲我招手。 “小染!快来。” 我点点头,进到院子里,坐在李芳芳对面的马扎上。 李芳芳抬起袖子擦了把汗。 “你怎么来了?” “之前张子君是不是在你家留了张黄符,能不能借我用用?” 李芳芳担忧道:“怎么回事?你是不是又撞上东西了?” 我点点头。 李芳芳二话不说,起身去屋里把黄符取来给我,然后又给我递了杯菊花茶。 我接过水刚准备喝,旁边李芳芳关切道:“小染,之后你打算怎么办?” 之后...... 握着玻璃杯的手紧了紧。 被大伯母家献祭给地仙以前,我想过去城里一边打工,一边备考成人高考。 可我的计划,被一桩又一桩意外事件打乱了。 见我缄默不语,李芳芳微微叹了口气。 “前段时间,周老师来给华子做过家访。” “她让我转告你,如果你还想要复读,她可以帮忙想办法。” “周老师说她是了解你的,虽然荒废了两年多,但只要你认真读一年,考个二本没问题。” 周老师是我和芳芳的高中班主任。 之前就是她说让我好好念书,她会帮我想办法筹集大学学费。 可惜我让她失望了..... 鼻尖泛起一阵酸涩。 我一只手紧紧攥着裤子,咬着嘴唇没有说话。 见状,李芳芳急了,她轻推了我一下。 “你别不说话啊,你不是一直想看看大学的样子吗?” 想啊,怎么不想.......可也只能想想了。 抬头的时候,眼圈已然泛红。 我强行勾起嘴角,从喉管里挤出一句话。 “我念不了书了。” “为什么啊?陶云莉不是已经遭报应了吗?还是说陶家还想为难你?” 李芳芳越说越气,撸起袖子一副要和人干仗的表情。 我摇了摇头。 “芳芳......我嫁人了。” 李芳芳愣住了。 过了几分钟,她张着嘴巴,一副不敢相信的表情。 “嫁人?陶老太把你嫁给谁了?天呐,不会真的把你嫁给隔壁村那个傻子吧?” 先前奶奶说过,让我没考上大学就找个人家嫁了。 那时村里有个媒婆提亲,说隔壁村一个姓田的傻子愿意娶我这个克星。 只可惜田傻子她娘觉得娶我不吉利,彩礼钱只肯给一万。 我奶奶这才作罢...... 我连忙解释:“不是田傻子,那个人是我自己要嫁,他救了我好几次......地仙洞那次,就是他救了我们。” 我不敢和芳芳说,我嫁的是一条蛇。 “你喜欢他么?他对你好不好?” 我敛住情绪:“我......我喜欢他的,只不过他娶我,是因为我长得像他以前的爱人。” 越说我的声音压得越低,莫名有种心虚的感觉。 “什么?替身么?这是什么狗血剧情?陶安染你搁这儿演电视剧呢?你怎么可以.......” 芳芳的话说了一半,被我堵了回去:“芳芳,他、他对我真的很好,我真的很喜欢他。” 而且......我欠了柳墨白两条命,已经还不请了。 李芳芳定定看着我的眼睛,沉默许久后,她叹了口气。 “染染,我尊重你选择,但你一定要幸福。” 我点点头。 气氛变得凝重起来,李芳芳拍了下我肩膀:“过段时间我就开学啦,之后一定要来找我玩。” 她顿了顿,又道:“不过,我得提醒你一件事,你奶奶肯定会找你男人要钱,你得提前和你男人商量好。” “放心吧,没人欺负得了他的。” 我忽然想起另一件事,语气沉了沉:“芳芳,你娘什么时候回家啊?我有点事情想问问婶子。” 李芳芳继续着手上的动作:“我爸妈过两天就回来了,等她回来我告诉你。” “谢谢。” 又和芳芳聊了几句后,我揣着黄符回了白爷家,继续整理院子里的药材。 柳墨白没有再来。 我洗完澡,换上之前柳墨白送来的白色吊带睡裙,踩着拖鞋回了房间。 屋内一片昏暗,我倒在床上。 迷糊之间看到房门开了一道缝。 月色沿着门缝在地板上投下片长条形的光斑。 屋内温度降了些许。 一个小小的黑色人影从门缝里钻了进来。 它又来了! 我心一凛,连忙睁开眼睛从床上坐了起来。 一个穿着白低蓝条纹的确良衬衫、黑布裤子的小男孩正站在我床边,直勾勾地盯着我。 第七十二章 她发现我们了 男孩看上去约莫七八岁的样子,眼睛出奇地大。 夜色下黑白分明的眼睛,透出一种诡异感。 他浑身惨白,湿透了的衣服紧紧贴在身上,正滴答滴答地往地上滴水。 我视线落在他眼角那块不规则的心形胎记上。 儿时的记忆涌来。 我看着男孩,试探性问道:“你是跃跃?” 我娘去世前,除了李芳芳,我还有其他朋友。 其中和我关系最好的,就是比我大两岁的男孩——丁晨跃。 只可惜八岁那年,他失足掉到了井里...... 据说他被捞起来的时候,人就已经没气了。 之后丁家就搬出了坞头村。 时间过去这么久,丁晨跃的模样我已经不记得了。 只记得他眼角有一块心形不规则的胎记。 男孩没有回答我的话。 身侧那细瘦僵直的胳膊缓缓抬起,直直指向屋子一角。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太师椅上,堆放着我换下来的黑色运动服....... “你想说什么吗?” 我不解地看着男孩,试探道:“是不是有人想害我?” 男孩点了点头。 然后把头转向梳妆台的方向。 我顺着男孩视线的方向看去,差点没被吓得叫出声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屋子里多了一个女人。 黑暗中,女人穿着一身猩红色长袖纱裙,端坐在圆形雕花镜前,对着镜子一下、一下地梳着长发。 她的头发很长,几乎到了腰的位置,遮挡了整张侧脸。 握着梳子的手是惨白的颜色,指尖如比血还要红,长长的,尖尖的....... 虽然女人没有说话,可光是看着她,我就已经汗毛倒立了。 我唇动了动想要说话。 旁边的男孩露出一副恐惧的神色。 他伸出中指放在唇间,比出一个“噤声”的动作。 倏然,女人停下了动作。 男孩眼中惊惧更甚,尖声道:“她发现我们了......” 随后,男孩化作一缕黑烟消失了。 “哎——” 冰冷悠长的叹息声在黑暗中响起。 镜子前的女人缓缓转过头来....... 糟了!她要看到我了! 我被吓得心脏突突直跳,身子不由得往后退。 直到脊骨抵到床头,我再也没有可退的地方。 此时女人已经飘到了我面前。 我心脏骤然紧缩。 这个女人没有五官! 惨白的面皮上平整得像是个皮球。 我抱着被角蜷在墙头。 “你、你要干什么?” “哎——” 又是一声悠长的叹息,只是这次语气里夹杂着兴奋。 她站在床边缓缓踮起脚尖,直到只有脚趾尖着地。 僵直的身子朝着我的方向直直倾斜下来....... 红衣女鬼像是一根笔直的木棍,只有脚尖着地,僵直地朝着我的方向一点点倒下。 那张没有五官的脸朝着我越来越近。 “咚——” 原本是额头的位置,抵在了我额头上...... 刺骨的冰冷透过额头,传到我的四肢百骸。 我被女鬼压在墙壁和她之间动弹不得。 她不停用力,像是要压裂我的头,然后钻到我身体里一样。 我被疼得眼泪直流,伸手在枕头下面摸索。 指尖摸到纸张的触感。 我心头一喜,如获救般把张子君画的黄符扯了出来,用力拍到女鬼惨白的面皮上。 “啊——” 尖叫声几乎要刺破我的耳膜。 女鬼化作一抹红色的浓烟消失在房间里。 我心脏猛然一跳,睁开眼,从床上弹了起来。 原来是梦! 我坐在床上大口喘息着。 身后的枕头被眼泪和汗水濡湿了大半。 “这梦也太真实了。” 我顾不得多想,连忙打开了灯。 白炽灯的光照亮了房间,我垂眸看到被子上有黑色的灰烬。 灰烬中有染了朱砂的黄纸。 张子君的黄符! 我连忙扯开枕头,原本放在枕头底下的黄符不见了! “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颤抖着声音,看向不远处的梳妆台。 原本插在竹笔筒里的木梳,此时正静静地躺在镜子前........ 第七十三章 发现不了 我心脏猛然一跳。 打开手机,屏幕上赫然显示着凌晨一点。 我皱着眉,心脏发沉。 这个时间不管找谁都不方便吧....... 待自己平静下来后,我迈着发软的双腿走到太师椅前,拿起白天穿的黑色运动服。 跃跃刚才一直指着这套运动服。 他一定是想告诉我什么! 我抖了抖衣服,从左边口袋里掏出一叠钱来。 这是之前吴甜甜给张子君的法金,张子君抽出一部分给我当了介绍费。 我拿着钱数了数,大约有三千块钱。 这笔钱对我来说无疑是一笔巨款,但我却高兴不起来。 眼下最重要的,是有女鬼要害我的命。 我将手伸到右口袋...... 指尖触到一个凉凉的东西。 “什么东西?” 我连忙把东西掏了出来。 “我包里什么时候多了一对耳环?” 灯光下金色耳钩反射出璀璨的光泽。 耳钩下坠着两颗碧绿色的翡翠珠子,一大一小呈葫芦状排列在一起。 我不懂珠宝,但是以前听秦歌和村里人聊天的时候说过。 翡翠越绿越贵...... 这对耳环应该价值不菲。 刚才跃跃想要提示我的,应该就是这对耳环。 女鬼和耳环有关? 我心一震,连忙起身把耳环和木梳丢了出去。 完成这些动作后,我连忙锁上门,生怕那对耳环自己又回来。 我回到桌子前,拿起紫砂壶倒了杯凉白开,给自己压惊。 冰凉的水从喉头落入腹中,我的情绪才得以舒缓下来。 回坞头村之前,这套运动服口袋里并没有东西。 这对耳环应该是回村后,有人刻意放进我口袋里的。 会是谁呢? 我努力回想着这些天的经历。 倏然想起陈二婶扯着我衣服,说我衣服九千块的那幕场景。 陈二婶就是那时把耳环放进我口袋里的! 我恍然大悟。 那时陈二婶抬着陈二叔的遗体来白爷家闹,根本不是为了要赔偿金。 而是把那对耳环放到我口袋里。 我眼睛眯了眯。 这对耳环不仅价值不菲,且能够招鬼。 陈二婶一个连字都不识的乡野妇人,靠自己不可能弄到这种东西。 一定是有人把耳环给她,让她放到我包里的。 至于背后的人是谁....... 我心里大致有了猜测,只是还需要去找陈二婶子对峙。 时间已经差不多快两点了。 我不敢关灯,任由白炽灯照着,抱着膝盖蜷在墙角,等天亮。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我眼皮越来越重,忍不住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耳垂忽然传来剧烈的刺痛。 我猛然惊醒。 睁眼竟发现自己正端坐在梳妆镜前。 镜子里是一张和我一模一样的脸。 那张脸上画了淡妆,头发被盘在脑后。 耳朵上挂着一对碧色的翡翠耳环。 正是昨晚我丢出去的那对! “我不是丢出去了么?这对耳环怎么会在我耳朵上?而且我没有耳洞啊.......” 我颤抖着手,惊恐地去摸耳垂。 指尖一片湿润...... 我放下手低头一看......是血! “啊——” 我尖叫一声...... 怪不得耳垂这么痛,原来我的耳朵是被耳钩硬生生穿透的。 “这不好看么?” 幽怨阴仄的声音从镜子里传来。 我抬头,镜子里的“我”正一幽怨地摸着耳垂。 “这可是我最喜欢的一副耳环,我下葬的时候身体全碎了,唯独耳环是好的......” “你、你想要什么?” 女人捋了捋耳畔的青丝,那和我一模一样的眉眼里带着一丝媚态。 “我很喜欢你老公,从现在起,他是我的了。” 我死死咬牙看着对面的女人。 “别以为你变得和我一样,柳墨白就认不住来,他根本不是人,你这点把戏瞒不了他。” “嘿嘿嘿.......” 镜子里的女鬼用了和我一样的脸,但是笑容却极其阴仄。 她嘴角咧得很开,眼睛瞪得大大的,简直恐怖至极。 我强忍住恶心和恐惧,问道:“你、你笑什么?” “你真蠢啊。” 她语气里带着笑意,口里说着最残忍的话。 “我上了你的身啊,哈哈哈哈哈,他根本发现不了。” 第七十四章 我都要了 镜子里和我一模一样的脸上,展露出极致癫狂的表情。 刚才女鬼的话让我忘记了恐惧。 她怎么可能上得了我的身?我不是好端端地坐在这里么? 我嘴巴微微张着,声音抑制不住的发颤。 “你什么意思?” 女鬼敛住笑意,她低着头下巴回缩,抬着眸子阴仄仄地看向我。 “什么意思?哼.......” 她冷哼一声,嘲讽道:“蠢货!被困在镜子里的人是你啊。” “轰——” 脑袋里有什么东西轰然崩塌。 她一定是骗我的!我怎么可能被困在镜子里...... “我才不信你的鬼话。” 我慌乱地起身,三步并两步地走到门前,拽着门把手用力一拉。 刺眼的光落入屋子里。 “啊——” 我尖叫一声跌坐在地上,不可置信的看着门外。 “这、这怎么可能........” 门外和门内是一模一样的。 镜子里传来幽幽的声音。 “你所能看到的,只是镜子能照到的那部分。” 女鬼笑声尖利。 “别白费力气了,你就好好在镜子里待着吧,你的身体和男人,我都要了。” 我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镜子前。 剧烈的恐慌吞噬了我的灵魂....... 这个女鬼占了我的身体,想替代我和柳墨白在一起。 一想到柳墨白身边站着换了芯的我,女鬼借着我的身体骗柳墨白,我心脏就像是被撕裂般疼痛。 怎么能有人这么无耻? 我看着镜子里那张好看的脸,哽咽道:“柳墨白一定不会中你计的,他一定会把我从镜子里救出去。” 女鬼用苍白的指尖摩挲着自己的脸。 那张和我一样的脸上,挂着近乎病态的迷恋表情。 她眼神迷离地看向镜子里的我,幽幽道:“那个男人想要的不过是这张脸,替身谁都可以当.......” “可我不一样,我会让他爱上我,对我欲罢不能.....” 心中泛起一阵恶心。 “你住口!你住口!” 我捂着耳朵痛哭出声。 女鬼每一句话都戳在我的心上。 是的,我只是一个替代品,任何一个和我拥有相同容貌的女人都可以取代我。 见我一脸痛苦,镜子里的女人哈哈哈大笑。 她边笑边说:“瞧瞧,我说中了吧。” 我冲着镜子哭喊:“就算是要取代我!那也得是自己的脸!你凭什么用我的脸!” “你是不是觉得很委屈?” 女鬼殷红的唇角勾起一抹狠戾的笑,点漆般的眸子里涌起浓烈的戾气。 她声音嘶哑尖利,满含怨恨和痛苦。 “当初那些人用锯子切割我的时候,我也觉得很委屈、很痛苦......” “凭什么你能好好活着,我就得遭受痛苦......” 苍白的指尖拂过耳垂。 女鬼脸上浮起一个狡黠阴仄的笑容。 “你拿了我的耳环,就得把身体给我!你这张脸我很喜欢.....” 我哭喊着否认。 “不是我拿的!不是我拿的!求求你把身体还给我......” 再穷我也不可能拿死人的东西。 这耳环分明是陈二婶塞到我口袋里的....... 可惜这女鬼好不容易上了人的身,怎么可能轻易放过我。 她毫无动容,眯着眼睛淡淡道:“反正我已经上了你的身,你魂魄被关在镜子里,再哭也没有用。” 倏然,女鬼神色一顿,眼神带着兴奋和期待。 “嘘,他来了........” 我一愣,马上反应过来,是柳墨白来了。 女鬼连忙整理衣裳,离开了镜子。 见她离开,我握拳用力砸向镜子。 我恨不得咬断那女鬼的脖颈。 可我手刚靠近镜子,一个巨大的斥力掀翻了我。 我后脑着地直直砸在地上。 身后传来骨头碎裂般的疼痛,却没有一点伤口。 “呼——” 剧烈的风声响起。 我连忙起身,就看到门被烈风吹开了。 黑蛇吞吐着信子,立在门前。 我坐回镜子前,擦干净脸上的泪痕,如看电视一般,死死盯着镜子里的影像。 身上每一根神经都绷得紧紧的。 我在心里把几乎所有认识的神仙名号,都默念了一遍。 “求求你们,一定要让柳墨白认出我啊,不要让女鬼得逞。” 柳墨白是我唯一的希望,只有他能把我从镜子里救出去。 第七十五章 故意的 女鬼将我模仿得细致入微。 她昨天之所以就没动手,估计是想要观察我,方便模仿我吧。 这东西真是处心积虑。 “可恶!无耻!” 我紧咬牙关看着镜面。 垂在身侧的双拳捏得死死的,指甲嵌入掌心,钻心般地疼。 可我并不在意,只是屏息看着女鬼如复刻般模仿我的一颦一笑。 太像了......莫说柳墨白,就算是我见了都得懵。 黑蛇进屋后,女鬼微微愣神,故作惊讶地结巴道:“你、你怎么来了?” 她掐着手指,连我平时无意识的习惯性动作都模仿了。 猩红的竖瞳眯了眯。 黑蛇看着女鬼,视线在屋内扫了一圈,淡淡道:“我来不得?” “嘶——嘶——” 鲜红的蛇信吞吐着。 黑蛇眼神里带着审视,亦如他偶尔看我时的样子。 “不是的、不是的。” 女鬼慌张地否认,装出一副委屈的模样。 她垂下眸子,语气轻柔。 “昨天铉叔来过,把事情都和我说了......” “所以呢?” “对不起,我不该和张子君来往的。” 女鬼说着,几乎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微弱的白光闪过。 柳墨白穿着暗红色缎面衬衫,站在门前。 这是我第一次见柳墨白穿红衣裳。 记忆中,他向来喜欢穿黑白灰三色。 与赤瞳共色的红色衬衫,配上他那张清冷矜贵的面庞,竟为他周身气场增了几分妖冶喋血的意味。 这男人简直是天生的衣架子。 我深吸一口气,心中悲凉。 说不定过了今天,我就再也看不到这样的柳墨白了。 黑色西裤包裹着柳墨白修长匀称的腿,他走到女鬼面前,看着面前和我那张一模一样的脸,问道:“你真的知错了?” 女鬼漆黑的眸子里快速闪过一抹狡黠,她垂下眸子,一脸乖顺。 “嗯,真的,我以后再也不惹你生气了。” 我倒吸了口凉气。 她真的很会讨好柳墨白。 如果换做是我,在交友自由的问题上,我绝对不可能让步。 “完了,一切都完了......” 我透过镜面,绝望看着屋里的一男一女。 尽管是装的,可我必须承认那女鬼比我更懂得讨好柳墨白。 站在柳墨白的立场上,就算知道了那个女人不是我又如何?他还是会选择那只女鬼。 “哼......” 柳墨白冷哼一声,眸子里的红色深了深,唇角挑起一抹冰冷的笑意。 “真乖。” 女鬼抬眸看了柳墨白一眼,眼中泛起得意之色。 可她不知道,柳墨白只有在生气的时候,眸色才会变得更深。 当他眸色变成偏向黑色的酒红时,便是要人性命了..... 女鬼上前一步,伸出纤细的手臂环住柳墨白的劲腰。 “我好想你。” 柳墨白身子一滞,皱眉推开女鬼, “别以为这样做,我就会原谅你。” 他说着,自顾自地走到太师椅旁坐下。 女鬼一愣,转头看向柳墨白。 柳墨白长腿交叠端坐在太师椅上,洁白如玉的长指轻扣了两下黑檀木桌面。 “给我倒茶。” “好。” 女鬼盈盈笑着,走向柳墨白,倒了一杯龙井打算递给柳墨白。 “呀——” 她身子一歪。 水杯里的水不偏不倚,刚好倒在柳墨白裤子上。 女鬼怯怯道:“对不起,我马上给你擦干净。” 她说着,手就朝着水渍方向去。 看着这样的场景,我心里堵得厉害,骂道:“她明明是故意的!臭不要脸!” 顷刻间,我在脑海里已经将那那女鬼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一遍。 镜外,柳墨白捏住女鬼的手腕,阻止了她的动作。 他冷声道:“你故意的?” 女鬼一滞,半蹲在柳墨白腿前,语气撩拨。 “你不喜欢么?” 我面如死灰地看着眼前的画面。 她凭什么用我的身体做出这样的事情! 同时,我清楚地意识到,下一秒,我很可能在镜子里看到不堪的画面...... 想到一个女鬼用我的身体和我男人在这屋里欢好,我被气得全身颤抖,几乎快要坐不稳。 “呵.......” 柳墨白唇角噙起一抹冷笑。 “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穿红衣服么?” 第七十六章 看不起 柳墨白答非所问,让女鬼微微愣神。 她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 柳墨白眼睛眯了眯,淡淡道:“红衣更适合杀生.......” “杀、杀生?” 女鬼面露恐慌之际,柳墨白拦腰抱起了她。 “你骗我。” 女鬼语气里带着娇嗔,回眸与镜子里的我对视。 殷红的唇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 她一脸得意的用口型说:“你男人是我的了......” 我哭着骂女鬼卑鄙,可却无能为力。 我连镜子都出不去,还能做些什么呢? 被愤怒、绝望、痛苦填满身心的我,丝毫没有注意到柳墨白那赤红的眸色已经变成了酒红,眼神里充斥着戾气。 他抱着女鬼,迈着长腿朝镜子走去。 女鬼疑惑道:“床不在那边啊。” 柳墨白懒得掩饰语气里的不耐烦,言简意赅地冷声道:“我喜欢去镜子前。” 说完,他放下女鬼。 一把将女鬼按在了镜子前。 “你干什么?” 女鬼惊呼出声。 她脸贴在桌面上,扭着身子不停挣扎,可脖颈却被如铁钳般的手死死控制着。 “滚出来......” 柳墨白声音发狠,眸子里夹杂着寒冰。 “给我从染染身体里滚出来。” 女鬼声音带着哭腔,可怜兮兮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好疼,你快放开我。” “呵,不见棺材不落泪......” 柳墨白扫了眼镜子。 “染染,忍忍......” 说完,他抬手一掌拍在了女鬼脊背中心。 “啊——” 尖利的惨叫后,一道红色影子从我身体里弹了出来。 我还没看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镜子前柳墨白念起了咒语。 我听不懂他在念什么。 只感觉一只无形的大手拽着我,用力往镜子方向猛然一拉。 “啊——” 我惊呼一声,闭上了眼睛。 脊背传来剧烈的痛意。 再次睁眼,我被黑蛇护在了身后。 黑蛇前面是一袭红衣的女鬼。 阴暗的房间里,女鬼穿着暗红色纱裙,裙摆上不停地有血水滴下来。 她没有五官,脸部像是气球表面般光滑。 黑色的长发散乱地垂在她身后。 鲜血顺着发丝一一滴滴流淌下来,在地上汇聚成一小滩暗红色的血。 屋内充斥着浓烈的血腥味和腐臭味,搅得我胃部一阵翻江倒海。 我扶着梳妆台,忍着脊背传来的剧痛,颤抖着手取下耳垂上的那对翡翠耳环,用尽全身力气丢到女鬼面前。 “还给你!这破东西根本就不是我拿的!” 女鬼弯腰捡起耳环,面向黑蛇幽幽道:“为什么?为什么连你也不选我?我明明已经变美了啊......” “你为什么不选我?你不是只想要一个替身么?我比她乖,我比她懂事......” “她一个村妇,根本配不上你,你凭什么不选我!” 女鬼语气越来越愤怒,声音也变得尖利起来。 仿佛柳墨白选了我就是对她的侮辱。 我呼吸变得急促起来,那是我男人,凭什么选她? 柳墨白冷哼一声。 “什么东西?也配和她相提并论?” 这句话似乎刺激到了女鬼。 屋内响起女鬼凄厉的尖叫,几乎要刺破我的耳膜。 女鬼面向我们。 “既然你们都看不起我!那你们都给我去死!” “咔哒、咔哒......” “呃啊.......” 随着咔哒声和痛苦的呻吟,女鬼的身体像是拼图般,一块块碎掉。 红白相间的碎片落在地上,化成一滩粘稠的粥状猩红色液体。 那些液体迅速聚合在一起,聚成一个人的形状。 女鬼身体像是被一块块不规则的积木拼起来的那样,扭曲、可怖。 从拼凑起来头部,我能勉强看出她原本的模样。 圆脸、单眼皮、塌鼻梁、厚嘴唇。 不美不丑,一眼看上去就是个老实人。 根本想象不到她会这么无耻地占用我的身体,勾引柳墨白。 女鬼冷哼一声。 “蛇仙又怎么样?高人喂了我不少小鬼,一般的厉鬼根本不能和我相提并论,你们等着受死吧!” 倏然,她身体里迸发出无数血色的“红线”,从四面八方朝着我和黑蛇的方向极速刺来。 “红线”所过之处,桌椅全部被劈成了碎片。 第七十七章 速去速回 红线是女鬼用血凝成的,带着令人发呕的血腥味和腐臭味,直直朝着我面门冲来。 之前亲眼见识了“红线”威力,我自知避无可避,认命地闭上眼睛。 “唰唰唰——” 空气中的血腥味更甚,可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降临到我身上。 我试探着睁开眼。 入目是一片黑暗。 缠绕的蛇身中间留出一个能够容纳我的空间,四周被蛇身给围住。 黑蛇用身体护着我,挡住了红线的攻击...... 鲜血顺着交错的鳞片缝隙流出,红得刺目。 视线被眼泪模糊。 我鼻尖一阵发酸,颤抖着声音喃喃道:“柳墨白.......” “嘶——” 屋内响起一声尖锐的蛇鸣。 女鬼颤抖着声音,不可置信道:“你、你怎么可能还活着,我明明用尽了全力啊。” 下一秒,屋内响起女鬼刺耳的惨叫声。 那叫声震得地板颤动。 血色的蛇口大开,白色尖利的牙齿泛起森森寒意。 “吼——” 一声低吼过后。 女鬼身体被硬生生撕开。 生前痛苦的记忆再次上演,女鬼哭得很是凄惨崩溃。 她拼命求柳墨白饶了她。 柳墨白嗓音冷淡:“你上她身时,就该有魂飞魄散的觉悟。” 我从没见过这么生气的柳墨白。 无论是公羊狩还是活尸,柳墨白对付他们时又狠又快,从没想过折磨他们 可这次,他却极富耐心地将女鬼一片片撕碎,任凭女鬼崩溃求饶却不为所动。 女鬼声音越来越微弱,直到变成一滩浓稠的血水,柳墨白才停了下来。 屋内所有家具被折腾得破碎不堪,活像是拆迁现场。 白光闪过。 柳墨白立在废墟中央。 红色衬衫被血浸湿,紧紧贴在他身上,勾勒出完美的身形。 被血浸透的衬衫上破了好几个口子,狰狞的伤口暴露在空气中。 其中有好几个口子深可见骨....... 看着向外翻的皮肉,我捂住嘴巴,几乎快要哭出声来。 若不是为了帮我遮挡,以柳墨白的能力,绝对不可能受伤。 都怪我..... 柳墨白薄唇轻抿,红色的眸子里印着我无措的脸。 低沉好听的声音响起,染上了些许叹息。 “染染,过来。” 我忍住泪意走到柳墨白身边。 他忽然身形不稳,身子一歪,差点跌倒。 “小心。” 我将他的胳膊搭在肩膀上,哽咽道:“我带你去旁边的客房休息。” 这间屋子里一片狼藉,根本住不了人。 好在白爷家有两间客房可以休息。 我看了眼身旁那俊朗的侧颜,心中有很多话想对柳墨白说,可现在最重要的是让他先躺下休息。 “好。” 白爷家两间客房布置得一模一样。 刚开门,一股浅浅的药香便扑鼻而来。 正对面是一对红檀木太师椅。 太师椅旁边则是一张能容纳两人的大床。 我扶着柳墨白朝床的方向走去。 柳墨白比我高大很多,大半身体倚在我身上,几乎罩住了我的上半身。 血腥味盖过了他身上的檀香,充斥着我的鼻息,引得我一阵心疼。 从来没有人对我这么付出过....... 我费力将柳墨白放到床上。 躺下时,他疼得发出一声闷哼。 柳墨白上半身几乎没有一块好肉。 眼下白爷回北方了,我只能找些之前白爷给我的药,先帮柳墨白处理一下伤口。 我刚起身要出门。 忽然手腕一凉,柳墨白拉住了我。 苍白如玉的长指紧紧抓着我细瘦的手腕。 他抬眸看着我,猩红的眸子里带着戒备。 柳墨白语气染上了疲惫,嗓音依旧低沉好听。 “又想弃我于不顾?染染,你有没有良心?” “我......” 我什么时候抛弃过这个男人?我下意识想要反驳时。 可当视线略过柳墨白满身的伤痕时,我不由得软了语气。 “你伤得太重了,我去打点水给你擦洗伤口。” 长指缓缓松开。 柳墨白将脸别开:“速去速回。” ........ 药膏落在之前住的那间客房里。 我在破碎的木板缝隙中仔细翻找,好不容易找到了装药膏的青瓷瓶。 刚准备离开,忽然瞥见屋子一角,静静躺着对翡翠耳环。 金色的耳钩上,连着排成葫芦形的翡翠圆珠。 与之前不同的是,如今这对圆珠上满是血红色的裂痕。 我定定看地上的耳环,瞳孔颤了颤。 甫一想到差点死在这对耳环上,我就心有余悸。 得把指使陈二嫂子害我的人揪出来。 我深吸一口气,迈步朝耳环方向走了过去。 柳墨白已经把那女鬼彻底消灭了,如今这对耳环不过是件死物。 可即便如此,当指尖触到翡翠冰凉的触感时,我还是忍不住想要发抖。 我迅速用手帕包起耳环塞进兜里,打好水回到了柳墨白休息的客房。 第七十八章 疼 衬衫上全是口子,已经不能再穿了。 我握着金色裁布剪,小心将柳墨白身上的衬衫布料剪开。 柳墨白倚在床头,静默地看着我小心翼翼地挥动剪刀。 “咔嚓、咔嚓.......” 剪刀发出的细微声响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我提心吊胆地从柳墨白身上取下一块块巴掌大的布料。 干涸的黑红色血迹,成为了最好的粘黏剂,将柳墨白的皮肤和布料紧紧黏在一起。 尽管我十分小心,却还是不可避免地牵动到了伤口。 “嗯......” 柳墨白眉心紧蹙,发出低沉的闷哼声。 我心一紧:“对不起......” 眼泪顺着眼角落下。 我真笨,柳墨白为了我伤成这样,我却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冰凉指尖拂过我的眼角。 柳墨白轻柔地帮我拭去眼泪。 “染染别哭,我......最怕见你哭。” 我吸了吸鼻子,带着哭腔道:“刚才我差点以为、以为......” “以为我看不出那不是你?” 我点点头,泣不成声:“她真的和我好像。” “呵,傻瓜,从进门开始,我就知道那不是你。” “可她上了你的身,我不敢轻举妄动,所以再和她确认了一下。” 他看着我,目光灼灼。 “染染,你就算是化成灰,我也能找到你。” 我顿住。 倏然,他擒住了我的下巴,探着身子将唇贴了上来。 我害怕伤到他,便不敢随便动弹,用手撑着柔软的床垫,任他予取予夺。 甚至开始迎合他。 待那凉薄的唇瓣离开,我已是满脸通红,心脏扑扑跳个不停。 这男人好不正经,都伤成这样了,还能...... 微微发颤的睫毛上还挂着细碎晶莹的泪珠,我又羞又气:“你、你还受伤呢。” 男人那狭长好看的眼中满是戏谑。 他语气慵懒:“我都不怕,你怕什么?呵,更何况比这过分的都做过了,你害什么羞?” 我掐着手指,对柳墨白的话无言以对。 冰凉的指尖抚上我的唇,摩挲着来回描画着我的唇形,擦干了濡湿的唇角。 柳墨白舔了舔指尖,淡淡道:“你欠我的东西.....就算是上黄泉下碧落,我也会讨回来。” “好。” 我垂眸,声音压得很低。 他想要的,我都给他...... 白爷家能住的客房只剩下一间。 柳墨白伤得太重,我怕晚上睡觉时不小心碰到他,不敢和他睡一张床。 于是不顾他的反对,打地铺睡在床边。 半夜。 窸窣的布料声响起,我的被角被掀开。 冰凉黏腻触感落在我脚踝上,顺着小腿缓缓上攀,直到落在我胸前。 我睁眼对上那双猩红的竖瞳。 “回床上去......” 若是平时我定会乖一些,顺着柳墨白一些。 可柳墨白为我受了这么重的伤,无论如何我都不能惯着他胡来,让他伤得更重。 婴儿手臂粗细的黑蛇吐着信子不动弹。 看样子柳墨白打算赖着不动了。 我刚要动手把他拎回床上,蛇头倏然抵在我颈窝上。 “染染......我疼......” 这是柳墨白能说出来的话?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几分钟后,我叹了口气。 “可以和我睡一起,但别缠着我的腰。” 黑蛇听话地松开了我的腰。 我小心地把他护在怀里,沉沉睡去。 次日,鸡鸣声叫醒了我。 昨晚不知道什么时候,柳墨白变回人形将我揽在了怀里。 柳墨白不是普通人,再加上白爷的药效果极好,一夜过去,身上的伤口已经结痂了。 均匀的肌肉上,满是狰狞的疤痕,疤痕交错纵横看得我心疼。 我忍不住轻轻吻了下柳墨白身上的疤痕。 他随之发出一声闷哼。 灼热的呼吸扫过我的发间,柳墨白睁眼:“醒了?” “嗯。” 我点点头。 “我一会儿要去找李芳芳,你留在家里休息,我一会儿就回来。” 陈二婶子泼辣,我一个人恐怕对付不了,只能拉着芳芳和我一起。 第七十九章 鬼吃鬼 到李芳芳家时,已经快九点了。 天乌蒙蒙的,像是随时都会下雨那般。 我刚到院门前,就看到李芳芳拿了把伞,正要出门。 “染染,你来了。” 我点点头:“你要出门?” 李芳芳把我拉进院子里。 “是有这个打算,不过也不是非去不可,你来找我有什么事么?” 犹豫片刻,我还是将我被上身的事情告诉给了李芳芳。 我略掉了柳墨白救我的事情。 只说是用张子君的符自救成功,让女鬼魂飞魄散。 “什么?” 李芳芳瞪大眼睛,扯着我的肩膀,担心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我摇了摇头:“没事,就是觉得有点累。” 柳墨白告诉我。 人被鬼上身后,会损耗阳气。 如果魂魄长时间游离在外,很可能会再也回不了自己的身体。 就算回了身体,也会觉得很疲惫。 李芳芳长舒一口气:“那就好,真想不到陈二婶子这么坏!居然干出这种事情来。” 我抿住嘴唇,面色凝重。 “那对耳环价值不菲,且还能招鬼,不像是陈二婶子能弄到的。” “害我的恐怕另有其人,我得去找陈二婶子问清楚。” 村里人虽然看我不顺眼,却不至于要我的命。 想要我命,且有本事弄到这对耳环的人,恐怕只有乔云商。 只可惜我没有证据...... 李芳芳点点头:“你说的对,走我陪你去陈二叔家问清楚。” “你不是有事要出门么?” 如果芳芳真的有事情,我自然不想耽误她。 “哈哈,我要去的就是陈二叔家。” 李芳芳说着,拿起伞,挽着我的胳膊就朝陈二叔家的方向走。 她边走,边道:“刚才听人说陈二叔家里又出大事了,我出门是想去看热闹呢。” “出大事?” 我心头一紧,莫名有种不祥的预感。 陈二叔家在村里的条件算是数一数二的。 他家盖了一栋两层高的砖房,两侧则是厨房、棚屋和几间厢房。 此时院子里已经站满了村民。 空气中回荡着孩子的哭喊很声,是陈家的孩子。 “妈,你到底怎么了?” “妈,你醒醒啊......” 李芳芳带着我硬生生从人群中挤到最前面。 “妈呀——” 李芳芳一声惊呼,吓得躲到了我身后:“她、她这是死了么?” 我紧紧捏住李芳芳发凉的手,定定看着槐树下躺着的人。 陈二婶穿着黑毛衣,蓝裤子直挺挺地躺在地上,发胖的圆脸上挂着一副扭曲的表情。 她嘴巴张得大大的,眼球外突,眼白上布满了猩红的血丝,瞪大眼睛看着槐树凸起的树根。 看上去像是看到了什么极致恐怖的东西。 我愣在原地,脑袋飞速运转。 怎么回事? 我刚要来问陈二婶,是谁把耳环给她的,陈二婶就死了...... “怎么会这样?” 这也太蹊跷了,比起意外,这更像是在杀人灭口。 阴风袭来。 风中夹杂着细微的“咔咔”声,以及呜咽的哭声。 那咔咔声很小,像极了动物嚼骨头时发出的声音。 我猛然回头。 就看到院门口一个红色的影子,正在撕扯啃咬着一道黑色的人影。 红色人影张开嘴巴露出锯齿状的森森白牙,他一口啃在黑色人影上,用力一扯,黑影便发出一声痛苦的呜咽。 随后,红影子鼓动腮帮子不停地咀嚼,发出“咔咔”的声音。 鬼吃鬼...... 我骇然地看着这一幕发生在眼前,同时也认出那红影是陈二叔,而黑影则是陈二婶。 一个荒诞的猜想在我心中浮现:陈二叔变成厉鬼害死了陈二婶。 眼看着黑影颜色越来越淡,几乎快要消失。 我不顾一切从人群中冲了出去,直直奔向那两只鬼。 第八十章 翻脸不认人 厉鬼跑路速度极快。 我追出去时,路上空荡荡的,什么东西都没有。 “小染!你怎么忽然跑出来了。” 李芳芳追了出来,喘气道:“我还以为你又被附身了。” 我摇了摇头。 “我看见陈二叔和陈二婶了。” “啪——” 李芳芳手中的雨伞掉落在地上。 她猛然抱住我胳膊,紧张兮兮地左顾右盼道:“在、在哪儿啊?小染,你别吓我啊。” “他们已经走了。” 我声音低落,垂在身侧的手捏得紧紧的。 “耳环的事情怕是问不出来了。” 见我一脸愁容,李芳芳宽慰道:“那就先缓缓呗。” 她回头看了眼陈家院子,揽过我的肩膀,温声道:“先去我家喝点水,一会儿村里其他人出来碰到你,又要说你克死陈二婶了。” 刚才我一心想弄清耳环的事,并没有在意村里人的窃窃私语。 实际上在我踏进陈家院子的那一刻,就有村里人说我闲话了。 有人说我克死陈家人,也有人猜测,是因为陈二婶来找我要赔偿,我记恨在心,这才把陈二婶咒死。 对于这些无稽之谈,我不觉得有什么。 相反,要他们真打心底里觉得我有本事咒死人,那也不见得是件坏事。 起码以后他们不会随意欺负我。 我对芳芳点点头:“嗯,先去你家再说。” 浓密的乌云间隐隐有雷光闪烁,像是马上要下雨的样子。 我和李芳芳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甫一回到李家小院,李芳芳就迅速关上院门,带我躲到客厅里,生怕有人追上来找我麻烦。 “陈二叔和陈二婶人都没了,不知道陈家那俩孩子怎么办。” 李芳芳幽幽叹了口气,将一杯温开水放到我面前。 我看着玻璃杯上的红色“囍”字印花微微出神,脱口而出道:“会有人管的......” 陈家一共两个儿子。 大儿子陈福来念五年级,小儿子陈福生念二年级。 陈二婶来白爷家闹那天,我亲耳听陈二叔说,陈家两个孩子并不是陈二叔亲生的。 眼下陈二叔、陈二婶死了,俩孩子的亲生父亲应该会把孩子接走。 李芳芳奇道:“你怎么知道?” 我回神,瞥了眼李芳芳,微微笑道:“我的意思是,陈家的亲戚一定会管这两个孩子的。” 芳芳胆子小,我不想提厉鬼吓她。 “也是。” 李芳芳点点头,眼睛忽然亮了亮。 “小染,那副耳环拿出来看看呗,我还没见过啥贵重的珠宝呢。” “好。” 反正现在耳环已经是件死物了,拿出来看看也无妨。 我从上衣口袋里取出包着耳环的手帕,小心翼翼地放在黄杨木茶几上。 金色耳钩熠熠生辉,耳钩上挂着布满暗红色裂纹的葫芦状翡翠圆珠。 李芳芳摸着下巴,打量着桌上的对耳环,啧啧叹道:“奇怪......” “有什么奇怪的?” 李芳芳坐回到马扎上,眉毛拧成个疙瘩。 “我好像在哪里见过这副耳环。” 芳芳见过这耳环? 我心头一喜,连忙问道:“在哪里见到的?” “不记得了。” 李芳芳摇了摇头。 “我应该是在手机新闻上见到的这副耳环,我一会儿好好想想,想到了我就告诉你。” “谢谢。” 我点点头,心中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暗自打算等晚上再去陈家院子里看看。 说不定晚上还能见到陈二叔和陈二婶。 “唰啦啦——” 屋外下起了暴雨,雨一直下到中午才结束。 原本李芳芳想要留我在家里吃午饭,可想到柳墨白还在白爷家,我便拒绝了。 村里都是土路。 我踩着泥泞的道路,绕开所有主道,花了快二十分钟才回到白爷家。 刚走到客房门口,还没来得及敲门,就听到铉叔和柳墨白的对话从房间里传出。 铉叔恭敬道:“先生,黄小姐要来看太太,被我的人拦住了。” 柳墨白语气里夹杂着烦躁:“黄意美做得过分了。” 铉叔叹了口气。 “黄老太爷云游前,并未承认过黄意美这个侄孙女,先生给黄小姐安排住处,时常看看她,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可这黄小姐却借着黄老太爷和咱们老太太的名号,想要为难您和太太......” 柳墨白语气发凉。 “你说的,我都知道。” “可黄仙芝救过我的命,除非他否认和黄意美的关系,否则我还是得照拂他的后人。” 铉叔沉吟片刻,才道:“我恐怕看不住黄小姐,她最终还是会找上太太。” 柳墨白嗓音清冷:“无碍,她若敢动染染一根头发,那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第八十一章 底线 我站在门外,紧紧攥着衣角。 他们口中的黄意美,是我和柳墨白结婚那晚,想要支走柳墨白的女人。 只可惜她的如意算盘打空了。 柳墨白并没有在新婚夜抛下我一个人。 听到铉叔说黄意美想来找我,我不由得心中发紧。 黄意美是黄仙,她若是想要对付我,恐怕我难以应付。 “哒、哒、哒.....” 屋内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我连忙躲到一旁,等铉叔离开院子后才出来。 客房的门虚掩着。 我推开房门,抬眸便见柳墨白穿着件奶白色绸缎浴袍,长腿交叠坐在太师椅上。 他的头发并未向后梳起,黑色碎发盖过额头,若非那双红眸过于深邃,倒有几分俊朗少年的味道。 苍白的指尖捻着泛黄的书页翻过,发出好听的“簌簌”声。 我愣愣看着他,直到他抬眸与我对视。 “呵......还知道回来?” “我给你涂药。” 我低头走了过去,拿起桌上的瓷瓶。 倏然腰际多了一只手,柳墨白稍一用力我就坐在了他怀中。 “你、你干什么,门没关呢。” 我看着前面虚掩的门,欲哭无泪。 “呵......” 头顶传来一声冷笑:“怎么?你以为我会对你做什么吗?” 我愣住。 难道不是么?这种事难道他没做过么? 鬼使神差地,脑海里浮起那天中午在客房时的场景。 活了十八年,我从没想过自己会这么做...... 见我满脸通红,柳墨白唇角微不可察地向上翘了翘。 他轻捏了下我后腰上的肉,声音轻柔了些许。 “我和柳铉的话,你都听进去了。” 我点点头。 这件事没有什么好否认的。 柳墨白是因为恩情才优待黄意美的。 我虽不齿黄意美挟恩图报,试图让柳墨白娶她的行为。 但我理解柳墨白,他们这样修行的动物,都极其在意报恩和因果,所以柳墨白才会一次次忍耐黄意美。 “你为什么不生气?” 柳墨白捏着我的下巴与我对视。 他眼神里夹杂着冷意,语气比起询问原因,更像是质问。 我语气微凛。 “我听到了你说的话,你对黄意美可以诸般忍耐,但你的底线是我......” “既然如此,我有什么好生气的呢。” 说这话时,我的心脏忍不住漏跳了几拍。 柳墨白说,只要黄意美敢动我,他就会不顾黄老太爷的恩情,翻脸不认人。 这句话等同于在说,我就是他的底线。 “呵......” 柳墨白眼中寒意淡去,渐渐转为愉悦。 “这还差不多。” 我扭了扭身子,想要起身换个姿势给他上药,可腰却被他控的死死的。 灼热湿润的气息喷洒在我耳畔,落入耳蜗。 他嗓音低沉:“别动,乖一点,就这么上药。” 我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直到腿侧一热...... ....... 晚间,我独自一人去了陈家的院子。 陈二婶子的尸体已经被村里人转移到了死人堂里。 空荡荡的院子里,孤零零地矗立着一颗盘根错节的大槐树。 陈家是坞头村的土着,祖上十几代人都住在这里,院里这棵大槐树估计比陈二叔的年纪都要大。 我弯腰猫在槐树对面的棚屋附近,心中暗自祈祷陈二婶千万不要被陈二叔吃掉。 “呼——呼——” 凛冽的阴风吹过,发出尖锐的呼啸声。 院子里的温度骤然下降。 我打了个寒战,将身上的黑色运动服紧了紧,注意力也集中了起来。 有东西进院子里了...... 我定定看着院门,倏然身后传来敲门声。 “咚、咚、咚......” 一个穿着红衣红裙的小女孩,正在用力敲厢房的门。 我藏身的位置位于厢房对面,只能看到女孩的背影。 女孩只比我膝盖高一点,黑溜溜的头发被红头绳扎成双马尾。 门内没有一点应答,女孩停下了动作,用稚嫩的声音幽幽道:“你们不给心心开门,那心心自己进来咯。” 我心里一梗,猜到厢房里的,估计是陈福生和陈福来两兄弟。 “咔哒。” 金属锁发出的轻响在寂静的院子里十分清晰。 铁门被阴风吹开。 女孩缓缓飘进了屋子。 第八十二章 找到你们了 对面的厢房不大。 一张简易木床摆放在正对门的位置。 陈家俩孩子趴在床上,用被子死死蒙住脑袋。 刚才女孩敲门的时候,他们应该就醒了。 因为害怕,他俩才用被子把脑袋给蒙住,假装睡着了。 可惜这样做和掩耳盗铃没有区别,对鬼没有半点效果。 女孩比床高一些,她踮起脚尖把头探向床铺。 女孩踮脚的时候,只有脚尖点在地上,身子则如一根木棍那般直挺挺地往床铺方向倾斜。 我心头一紧...... 这动作和上我身的女鬼一模一样。 忽然,女孩顿住,发出一声尖锐怪笑。 “桀桀,找到你们了。” 她身体像是气球一样缓缓飘起,飘到被子一角,掀开被角咯咯笑着爬了进去。 借着月色,我终于看清了女孩的脸。 惨白的小脸上没有眼睛,取而代之的是两个黑漆漆的洞。 她的嘴巴红得像是能滴出血来,笑起来时嘴角裂开到耳根,露出两排锯齿状的尖牙。 女孩消失在视野里,而那红色牡丹花纹样的被面上多了一团凸起。 她爬进去了!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团凸起朝陈家两兄弟的方向快速爬去。 “啊——” “啊——” 两声惨叫过后,院子里重归平静。 被子里探出只苍白的小手。 被子被猛然掀开。 陈家稍小一些的那个儿子陈福生从被子里爬了出来。 大儿子陈福来则一动不动地躺在一旁,想必是被吓晕了。 陈福生很瘦,留着个利落的板寸,穿着单薄的小熊睡衣和同色裤头,面无表情地赤脚从门里走了出来。 陈福生只有脚尖着地,但每一步都走得很稳。 我定睛一看,被吓得嘴巴微张。 陈福生的脊背上紧紧贴着一个人! 那个女孩比陈福生稍微矮一点,脸朝向陈福生的后脑勺,身体和四肢紧贴在陈福生背后。 我之所以看到陈福生踮着脚走路,是因为陈福生走路时是踩在女孩脚背上的。 女孩也踮着脚,两人就这样以一个诡异的姿势,扭曲着身体朝着槐树的方向走去。 清冷的月色落在陈福生身上,在湿漉漉的水泥地面上投下一小片阴影。 地面上只有陈福生踮着脚尖走路的影子,看上去诡谲到了极致。 “砰、砰、砰......” 胸腔里的心脏在剧烈跳动着。 好在这段时间我见识过了不少比这还要恐怖的场景,不然我一定会被吓到晕厥。 陈福生面无表情地停在大槐树前,然后猛然蹲了下去。 下一秒,他便在槐树下疯狂挖起土来。 我定定看着面前的场景,心中纠结万分。 陈二婶子害我不浅,可福生是没错的。 两年前,我被陶家逼着去给陶云莉挖野山参,时常会委屈地躲在清凉河边哭。 有一次被出门玩耍的陈福生遇到了,他还给了我一颗大白兔奶糖。 眼看着福生小小的手上满是鲜血,我于心不忍想要救福生。 可我不知道该怎么救他。 “有人?” 女孩幽幽的声音响起。 她猛然回头,脑袋转了一百八十度,脖子也拧成麻花状。 那对黑漆漆的洞直勾勾地对着我。 我心头大惊,还没等我反应过来,福生身体一软倒在了槐树下。 女孩离开了福生的背。 她的嘴角咧到耳根,口中发出奇怪的低吼声。 黑色粘稠的液体顺着锯齿状牙缝滴落在地上,发出细微的啪嗒声。 女孩弯下身子,双手落地,一边叫着,一边手脚并用,像是野兽一样飞速朝我扑来。 第八十三章 杀人灭口 “吼——” 如野兽般的低吼声回荡在小院里。 夜色下小女孩惨白如纸的脸上,隐隐透出一丝兴奋的神色。 我原是蹲在地上的。 那女孩忽然靠近,我双腿一软,竟一屁股坐在了水泥地板上。 “咯咯咯咯......” 孩童清脆的笑声回荡在漆黑阴冷的小院里。 下一秒,红衣女孩朝我纵身一跃,直接趴在了我身上。 苍白小脸贴在我眼前。 红衣女孩身体如冰块一样僵硬冰冷,黑漆漆的眼洞直勾勾地看着我。 “心心找到你了!” 孩童兴奋的声音在我面前响起。 桃核形状的眼洞中,不停有黑色液体顺着脸颊流下来,发出腐肉般的恶臭气味。 我屏住呼吸,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害怕。 我在心里自我安慰道:不就是鬼么?这几天见了这么多,也、也没什么可怕的吧。 片刻,我鼓起勇气开口。 “是你害死了陈二婶?是谁让你这么做的?” 陈二婶子把那对耳环塞到我衣兜里,害我差点被红衣女鬼附身。 隔天还没等我问陈二婶子,是谁把耳环给她,指使她来害我,陈二婶子就死了。 陈二婶的死绝非偶然,这是杀人灭口。 “我可以告诉你啊,咯咯咯。” 女孩笑着凑到我耳边,幽幽道:“但你得先把身体借给我......” 她想附身! 我脑袋“轰”地一声炸开,瞬间警觉起来,急道:“不行!我的身体不能借给你!不告诉我就算了.......” 被鬼附身,轻则伤身,重则要命,这种事绝对不可以同意。 “呼——呼——” 院内阴风阵阵,四周温度骤降,比之前还要冷,冻得人骨头隐隐作痛。 寒风中一道阴仄的声音响起...... “不借么?” 女孩原本朝着耳根向上弯起的嘴角朝着下颌骨方向压了下来。 比之前更加骇人...... 她的嗓音变得尖利起来。 “妈妈说过的,心心想要什么都会给买。” “心心想用你的身体,你就必须给我!” 我想说:“我又不是你妈.....” 可是话刚刚到喉咙,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忽然我身体一僵,动不了了。 只能眼睁睁看着女孩绕到我身后。 我脊背一阵寒凉,像是靠上了一块寒冰,随即不受控制地站了起来。 红衣女孩贴在我身后,像是块橡皮糖一样延展拉长。 她的模样和身体五官比例没有变,依旧是红衣红裙的幼童模样,只是身体大小变得像是成年人一般...... 寒意从脊背扩展到全身....... 我汗毛一阵倒立,冷汗顺着额角大滴大滴地滚落。 “咯咯咯.......” 伴着女孩的尖笑声,我不受控制地踮起脚尖,朝着老槐树的方向走去。 天上乌云蔽月。 苍老的槐树下,躺着个小小的男孩,男孩脑袋旁边则是一个隆起的小土堆。 陈福生被女孩控制着徒手挖土时,是没有意识的。 而我则是亲眼看着自己身体不受控制地活动起来,无助和恐惧占领了我全身。 我在心中不停地描绘着柳墨白的模样,喊着他的名字,可是玉佩没有一点反应。 倏然脚步一滞,后脑处传来女孩疑惑的声音。 “奇怪......怎么动不了?” “找死......” 柳墨白清冷的嗓音响起,低沉的语气下是抑制不住的杀气。 我微微松了口气,差点以为他不会来了...... “嘶——嘶——” 蛇信吞吐的声音从脖颈处传来。 我垂下眸子,一条拇指粗细长的黑蛇正绕在我脖颈上。 猩红的竖瞳扫过我的脸庞,柳墨白冷哼一声。 “没用的女人。” 话落,我身后掀起一道巨大的罡风。 “啊——” 女孩发出一声凄惨的尖叫,向后飞了出去。 我身体一软,腰肢被一条有力的手臂揽过,落入一个坚实的怀抱里。 柳墨白着白色立领绸缎衬衫,黑色西裤,立于夜色下。 他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掌扶在我的腰间,将满身泥泞的我紧紧圈在怀中。 清浅的檀香混着药香落入鼻息,很是好闻,却令我心儿发颤。 之前柳墨白为我受的伤势还没有痊愈,如今我又给他添麻烦了。 柳墨白应该是出门的时候,就变成小蛇盘在我身上的。 他是不放心我么?还是单纯觉得好玩? 我缩在柳墨白温暖的怀抱里,怯怯抬头看了眼线条流畅的侧颜,觉得这男人竟也有可爱的时候。 唇角忍不住微微翘了一下,恰好入了那双血色的眸子里。 “呵,你居然还笑得出来。” 柳墨白抬眸淡淡道:“这就是你要照顾的‘孩子’?” 我顺着柳墨白的眼神看去。 红衣女孩被几条黑气般的绳子捆得严严实实,正朝着我和柳墨白龇牙咧嘴,口中不停发出愤怒的嘶吼声。 我心一滞。 今晚出门前,我骗柳墨白说放心不下陈家两个孩子,想去陈家看看。 实际上,我是想要找陈二婶问关于厉鬼耳环的事情。 我吸了吸鼻子,心虚道:“我确实想来看看福生和福来,可惜不小心遇到了这种事。” 柳墨白冷哼一声。 “谎话连篇.......” 说完抬手就要朝对面那女孩方向挥去。 “等等.......” 第八十四章 可以依你 柳墨白的动作被打断。 转身就见槐树旁站了个浑身湿透的小男孩。 男孩约莫七八岁的样子,蓝白条纹的的确良衬衫紧紧贴在身上,有水顺着衣角往下滴落,发出细微的“滴答”声。 柳墨白的眸色深了深,唇角勾起一抹不屑。 “又来一个送死的......” “我认得他!” 我定定看着男孩眼角下的暗红色心形胎记,扯了扯柳墨白的衣角,示意他不要伤害男孩。 柳墨白眉心微蹙,迟疑几秒,最终放下了手。 “跃跃......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想要告诉我?” 我看着男孩,心里没有一点儿害怕的感觉。 丁晨跃是我儿时的朋友。 之前红衣女鬼想要附我身的时候,他就提醒过我。 这次他忽然出现,阻止我们杀红衣女孩,必然是有原因的。 跃跃缓慢地点了下头。 细瘦的胳膊僵硬地慢慢抬起,指向大槐树下某处...... “土里有东西........” “你的意思是土里埋了东西?” 跃跃缓缓点了下头,随后又指向我们身后的女孩。 “活的......” “活的?” 我不可思议地看着身后的红衣女孩?这个女孩是活人? “不可能,跃跃,你别开玩笑,我明明看见她.......” 话未说完,柳墨白的声音再度响起。 “生魂?” 跃跃点点头,随后变化成一股黑烟消散了。 我一脸懵地看着柳墨白:“生魂是什么意思?” “她人没死,只不过魂魄被人暂时拘走了。” 柳墨白狭长的眸子眯了眯,声音也沉了几分。 “离体太久的生魂,很难区分活人魂魄还是亡灵。” 我心一紧,想起自己被夺舍后,困在镜子里时的情景。 那时候的我,应该就是柳墨白口中的生魂...... 似是看出我心中所想,柳墨白轻掐了下我后腰的软肉,低低道:“放心,染染就是变成鬼、化成灰我也是认得出的。” “咳,别开这种玩笑。” 好不容易能活下来,我不想变鬼,也不想化灰,只想好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生活。 我脱开柳墨白的怀抱,阔步走到槐树下。 陈福生衣着单薄,一动不动地趴在槐树下,就像是睡着一样。 我将福生扶到一旁,拿起铁铲朝刚才没挖好的土坑继续挖起来。 六铲下去,地上露出红布的一角。 “跃跃没骗我!这里面果然有东西!” 我刚要去扯那红布,却被一只白净如玉的手抢了先。 长指捻着红布的一角,微微用力,红布被扯开。 红布下盖着一团密密麻麻,相互纠缠在一起,蠕动着的黑色蜈蚣。 见光的瞬间,数十只足有矿泉水瓶长的黑色蜈蚣,扭着身体四散而逃。 待全部蜈蚣跑走后,土坑里露出个被黑绳捆得严严实实的黑色木盒。 小时候被蜈蚣咬怕了,我对这种虫子怕的不行。 头一次看到这么多蜈蚣扎堆,我愣在原地,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尚未缓过神来,头顶冷不丁响起柳墨白低沉的嗓音。 “蛇是蜈蚣的天敌,他们看到我自然会逃,可如果刚才打开红布的人是你,他们必定会攻击你。” 他扫了我一眼:“这些蜈蚣有剧毒.......” 我心肝儿一颤,缩了缩脖子,心有余悸道:“还好有你。” “鲁莽的蠢女人。” 柳墨白瞥了我一眼,越过我将木盒从土坑里拿了出来。 长方体状的黑漆木盒比我手掌还要长些。 盒子被黑色细绳绑的严严实实,散发着淡淡的腐臭味。 柳墨白对着盒子方向轻吹了口气,绳子四分五裂从他指缝中流出,散落在黑色皮鞋旁。 没了黑绳遮挡,我终于看清楚了这只木盒原本的模样。 “这是个小棺材!” 我惊呼出声。 而刚才想借我身体的女孩,此时脸上已经没有了龇牙咧嘴的表情。 惨白的脸上,是咧到耳根的嘴巴和两个黑漆漆的桃仁形眼洞。 黑色液体顺着下眼眶不停地流,活像个微型瀑布,女孩嘶哑地哭道:“求求哥哥姐姐,救救心心.......” “心心好疼,心心想妈妈。” 柳墨白看了女孩一眼,眸底全是杀意。 “染染,你想放过她么?” 我轻咬下唇,不忍道:“她是有苦衷的,和之前那个女鬼不一样。” 柳墨白沉默片刻,眯了眯眼道:“这件事可以依你。” 我微松了口气,定定看着棺材盖子被掀开。 棺材里躺着个巴掌大的木人。 第八十五章 不怕天谴 木人做的很粗糙。 浅棕色的四肢和躯干,各自都被朱笔画了一道符。 不规则的椭球形“头”上,写着女孩的生辰八字,耳畔还放了指甲和头发。 木人躺在棺材里,身体插满了密密麻麻的黑色钢针。 钢针穿透木人身体,牢牢钉在棺材底部,像是防止其从棺材里逃出来一样。 柳墨白狭长的眸子眯了眯。 “生不睡柳,死不睡杨......用柳木棺材养生魂,把活人的生魂当小鬼折磨驯养,也不怕遭天谴?” “她既然敢做,自然是不怕的。” 我声音低低的,脑袋里一团乱麻。 直到木人身上的钢针被全部取了下来,我恍然发现女孩已经恢复了正常人该有的模样。 女孩脸色苍白,小小的身体瘦得像块纸片,看上去和正常孩子差别很大。 即便如此,通过五官依旧能看出她是个漂亮的小姑娘。 女孩吸了吸鼻子,声音里带着哭腔。 “姐姐对不起,我只想借你的身体把那个木人挖出来。” 我点点头,声音柔软了些许。 “那你可不可以告诉姐姐,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女孩思考片刻,道:“我叫刘楚心,上个月哥哥带我出门玩,我不小心被汽车撞到了。” “我醒来后看到自己躺在医院里,身上插满了管子,妈妈在旁边哭,哥哥也在哭......” “我知道我没有死,却回不到自己的身体里。” “后来病房里来了一个很丑,脸上有巴掌形胎记的伯伯,他用红绳拴着我的手腕,把我带走了。” 刘楚心一边说,一边伤心地哭了起来。 “那个伯伯把我带回家后用铁钉扎我,逼我听他的话。” “他说如果我不听话,就要让我魂飞魄散,让妈妈永远失去我。” 拘人生魂加以折磨...... 我倒吸了口凉气。 到底是什么人,居然对一个不到五岁的孩子,做出这样丧心病狂的事。 “然后呢......” 女孩揉了揉眼睛,继续道:“后来我被那个伯伯交给了一个叫秦歌的坏女人。” 大伯母? 我心脏猛然一跳,紧张道:“你确定是秦歌?” “嗯,我不可能记错。” 她点点头:“秦歌把我埋在了这棵槐树下,我被那个伯伯逼着,吓死了住在这个院子里的胖女人。”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被下了咒,如果不按照那个伯伯说的做,他就会折磨我......” 刘楚心哭得伤心极了。 我安抚她重新回到木人里,又把福生送回房间,这才离开。 回去的路上,柳墨白一言不发地走在我前面。 我揣着木人,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他走得很快,眼看就快要跟不上他的步伐,我连忙牵住了他的手。 柳墨白的手很凉,肤质如白玉般细腻。 若非知道柳墨白是蛇仙,我必定会以为他是养尊处优的豪门少爷。 握住那只大手的瞬间,柳墨白身体明显一僵。 我连忙试探道:“你生气了?” “我没有。” 柳墨白甩开我的手,阴沉着脸继续向前走,只是步伐慢了一些。 以往我主动示好时,柳墨白总是会回应我的。 他果然生气了...... 我们就这样一前一后地走着,直到回到白爷家里,柳墨白都没有和我说一句话。 第八十六章 你成功了 白爷带九儿回北方后,白爷家只剩下我住。 甫一打开院门,清苦熟悉的药香扑面而来。 我莫名舒了口气。 柳墨白越过我身侧,直接回了客房。 看着那颀长的身影离去,我微微愣神,这男人到底怎么了? 思前想后,我没有做过对不起柳墨白的事情。 我吸了吸鼻子,压住心中的委屈,转身进了浴室。 泡完药浴,身上顿时轻松了许多。 我穿着黑色丝绸蕾丝吊带睡裙站在浴室里的落地镜前,端详着镜子里的自己。 柳墨白吩咐人准备的所有衣服,都意外地契合我的身材。 丝绸在白炽灯下散发出黯淡的光泽。 深v领堪堪遮住身前两片春色。 裙摆长度刚好能遮住我的脚踝,腿侧的开叉却直接开到了腿根,只要一挪步就能露出雪白的腿。 这也太性感了....... 我脸颊微微泛红,从旁边取过一支桃木簪,将头发挽起,簪在头顶。 墙上的圆钟指向了一点。 “都一点了啊......” 我胡乱抓起件黑色浴袍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这才出了浴室门。 先前因红衣女鬼被砸的客房还没来得及修复。 白爷家现在只有一个客房可以住。 就算柳墨白生气,我也只能和他共处一室。 客房的门半掩着。 昏黄的灯光顺着拇指宽的门缝,在地上投下一片光影。 我站在门口,透过门缝,恰好能看见柳墨白长腿交叠,坐在太师椅上。 他穿着白色衬衫,扣子解开了一半,露出流畅的肌肉线条。 长指翻过手中书页,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柳墨白视线定在微微泛黄的古书上。 倏然,他动作一滞,嗓音低沉:“鬼鬼祟祟地在外面做什么?还不进来,在外面冻死可别怪我。” 心脏猛然一跳。 我慌乱地扯了扯吊带裙,故作镇定地进了客房。 柳墨白继续翻着书,眼神都没给我一个。 我怯怯开口:“你别生气了好么?” “我说了我没......” 他话说到一半,被噎在喉咙里。 我抬手拔下了发间的桃木簪,柔顺的乌发散落下来,披在我身后。 “啪——” 古书掉在了地上。 柳墨白猩红的眸子里,夹杂着不可思议,很快又变得戏谑起来。 我站在柳墨白对面,任由浴袍滑落在脚边,露出黑色吊带睡裙。 柳墨白摩挲着下巴,视线一寸寸下移,落在裙摆高高的开叉处,语气玩味:“你在勾引我?” 我绯色的脸颊白了白,从齿间挤出一句话:“我是来求和的。” “谁教你的?” 我不好意思地垂下眸子:“和红衣女鬼学的,她说男人都喜欢那样的.......” 柳墨白弯腰拾起地上的古书,抬步朝我走来。 倏然,冰凉的指尖挑起我的下巴。 他定定看着我,冷声道:“不自量力。” 我原是想用柳墨白喜欢的方法令他开心,让他不再生气,却不料被他这般羞辱。 狗男人....... 我瞥过头去,愤愤道:“不喜欢就算了,何必这么羞辱我,我又没做错什么,大不了我今晚睡地上!” 说完,我弯腰去捡地上的浴袍。 指尖刚刚触到浴袍丝滑的质感,倏然手腕一热,整个人被打横抱起。 灼热的气息喷洒在我耳畔。 柳墨白嗓音低沉,富有磁性:“你成功了......” “唰——” 绸缎被撕开。 柳墨白俯身钳制着我的下巴,问道:“被人欺负不同我说,而是自己去查,难道我不是你老公?还是说你不信任我?” 我心“咯噔”一下,原来如此。 今晚去陈家查耳环的事情,我既没有和柳墨白说实话,也没有向他求助。 柳墨白这才生气。 “我......我想自己解决,若是解决不了,再来同你说。” 我心跳如擂鼓,眼神却异常坚定。 “我想自己解决。” 秦歌和乔云商是一伙的。 我猜测那对厉鬼耳环和乔云商有关系,秦歌估计是受乔云商指示,才把木人埋在陈家。 然后利用邪术,害死陈二婶,好杀人灭口。 之前听铉叔说过,柳墨白和张乔两家有恩怨,所以才会这么在意我和张子君来往。 如今好不容易让柳墨白不再因张子君的事情生气,我不想再来一个乔家。 乔云商的事情,我得自己查。 柳墨白眉心拧起,掐着我下巴的手骤然收紧。 他语气急促森冷。 “你凭什么自己解决?凭今晚一个小娃娃的生魂都能拿捏你?还是你又想靠张子君那毛头小子?” 他顿了顿,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陶安染,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是谁的女人?” 红眸颜色越来越深..... 那日柳墨白因张子君掐住我喉咙的情景,再次浮现在脑海里。 第八十七章 惧怕 “我知道的!” 我瞳孔缩了缩,竟喊出声来。 柳墨白一顿,声音发寒。 “你在怕我......” 该死,居然被他看出来了。 我爱柳墨白,但我也怕他。 这种惧怕,是从那日柳墨白掐我喉咙开始的。 我理解他对张家的恨,也原谅了那时他的行为。 可是有的伤害一旦发生,便需要很长时间去消磨。 就比如现在,面对这双酒红色眸子时,我会忍不住肩膀发颤。 不该是这样的啊,我怎么能害怕最爱的人呢? 我深吸一口气,吻住了面前的薄唇。 哪怕面前的男人是无底的深渊,我也会义无反顾的跳下去。 柳墨白脸上闪过一抹错愕。 下一秒,他便欺压下来,加深了这个吻。 床帐落下。 柳墨白掐着我的腰,轻咬着我的肩头,喘息道:“染染,不许怕我。” 我意识一片模糊,颤声答道:“好,我、我不会的......” 一夜过去,我骨头架子像是被拆掉重组过一样。 好在床榻间,柳墨白默许我自己查耳环之事,这也不算辱没了我的美人计。 我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心中暗叹:“蛇性本淫”这句话算是被我好好体验了一番,这美人计下次可用不得了。 柳墨白一如既往趁我睡着时,用热毛巾帮我擦洗了身体,这才拥着我躺下。 天蒙蒙亮时,我被对话声吵醒。 “柳浔?谁让你来这里的?” 柳墨白嗓音森冷,带着戒备。 随即,一道嘶哑的声音缓缓响起,听起来像是个老年人。 “先生这是说的什么话?老太爷也想抱孙子,便遣我来看看您和太太。” “有什么事直说,我不信他会有这么好心。” 柳浔并不生气,他缓言道:“今日是老太太的寿辰,老太爷让您回去一趟,毕竟您是老太太抚养长大的。” “我不去。” 柳浔并不惊讶,他语气温和。 “老太爷说了,您若不去,他便让人将那件事告诉太太......” “您也不想这孩子都没生,同太太的情分就到头了吧。” 柳墨白声音压抑着愤怒:“你们别欺人太甚。” 柳浔笑笑:“先生这话说的可不好听,不过是过个生辰罢了,哪有这么严重。” “您放心,老太爷说了,他认太太这个儿媳,绝不可能放任老太太和黄小姐胡闹。” 柳墨白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他最好是这样,否则别怪我动手。” “自然。” 柳墨白离开后,我倏然睁眼,从床上坐了起来。 看了眼墙上的圆钟,才刚刚六点一刻。 屋外有鸡鸣声响起。 声音很远,但我已经睡意全无了。 床铺上残留着柳墨白的余温。 我手掌贴着竹青色床单,喃喃道:“柳墨白,你瞒了我什么?” 不知不觉天已经大亮了。 我换了条白色短袖连衣裙,将头发束在脑后,拿着笤帚洒扫院子。 “小染!你起床没?” 院外传来李芳芳急促的喊声。 我连忙放下扫帚,去给李芳芳开门。 木门打开,一张布满汗珠的脸落入我眼中。 李芳芳扎了俩辫子,满脸通红的叉着腰,正不停地喘着粗气。 “发生什么事了么?” 我将李芳芳拉进院子,连忙关上了门。 李芳芳摆了摆手:“给我杯水,我慢慢和你说。” 我搀着李芳芳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给她倒了杯药茶,问道:“到底怎么了?” 李芳芳将杯子里的药茶一饮而尽,她看着我,一双眼睛晶晶亮:“我想起来之前在哪里看到那对耳环了!” “在哪里看到的?” “在一个新闻里。” 李芳芳从口袋里拿出手机递给我。 手机屏幕上,赫然是一张新闻图片。 图片顶端是一排醒目的红色大字。 “某建筑公司出纳惨遭杀害碎尸,翡翠耳环不翼而飞。” 李芳芳急道:“快把那对耳环拿出来,我们比对一下!说不定不是呢。” 我视线定格在那张黑白照片上。 照片上的女人穿着套死板的黑色套装,圆脸上是一副平平无奇的五官,凑成了张憨厚老实的脸。 这个女人,就是那个红衣女鬼....... “不用比对了,就是同一副耳环。” 第八十八章 不关我事 “啊?” 闻言李芳芳脸色煞白。 “你、你是说那对耳环是这个女人戴过的。” 我点点头,指尖滑动着触屏,顺着新闻往下看。 原来那红衣女人名叫白晓清,生前在陶氏建材做出纳。 就在不久前,白晓清在回家路上失踪了,她家里人找了几天后报了警。 被发现的时候,白晓清已经被杀害了,身体也被碎成了无数块。 唯独她身上那对翡翠耳环消失了。 那对耳环也是白晓清身上最值钱的一件东西。 警察因此怀疑,白晓清是被人谋财害命的。 但我却知道,白晓清的死并非谋财害命这么简单,因为白晓清就职的陶氏建材,刚好是陶东峰和秦歌开的。 “芳芳,我得去一趟城里。” “去干什么?” 我抿唇:“去找秦歌.......” “啊?找那对狗夫妻?不行,我陪你去。” “不用,我自己去。” 面对秦歌这样手段阴狠毒辣的人,我尚且自身难保,自然不敢让芳芳牵扯进来。 “可是......” 李芳芳还是不放心。 我转身拍了下她肩膀,笑道:“放心,我男人陪我去,他可厉害了。” 闻言,李芳芳点点头:“那你们注意安全。” “嗯。” 送走李芳芳,我从房间里找出个白色挎包,带了点零钱,这才出了门。 到城里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 我在汽车客运站买了个包子,去到陶氏建材门口等着。 等到下午三点,才看到秦歌从玻璃门里出来。 日头正烈,可秦歌却裹着一件黑色呢大衣,像是很冷的样子,佝偻着脊背从门里走出来。 我连忙从挎包里取出我的“护身符”——水果刀,快步跟了上去。 陶氏集团地下一层是一个停车库,平时只许客户停车。 这段时间,陶氏建材生意不好,工地上也事故频出,根本就没有客户愿意照顾陶氏的生意。 黑漆漆的停车场里,只停了一辆红色小轿车。 我终于明白秦歌为什么佝偻着脊背了。 她身上趴着个硕大的红色影子...... 好家伙,又是个厉鬼。 我微微感叹,握着刀柄踮着脚尖大步朝秦歌走了过去,趁其不备将到抵在秦歌后腰上。 “你是谁?” “别动!” 我冷声道:“再动,我就真动手了。” “陶安染?你、你怎么......” 秦歌声音微微发颤,害怕道:“你是人,还是鬼。” 秦歌的反应足以证明耳环的事情和她有关系。 我后槽牙咬得死死的。 “别管我是人还是鬼,你如果不好好回答我的话,我保证你马上变鬼。” “是谁指使你害我的?是不是乔云商?” 秦歌喘着粗气:“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没有害你。” “没有?” 我冷笑一声,从包里拿出木人和耳环放到秦歌面前。 “这里面的东西可都还在,你要是不说实话,我就让她们出来,好好陪你玩玩......” 话落,秦歌一脸惨白。 “不要啊!” 她尖叫一声,哭道:“我说还不行么?” “你猜的没错,乔云商让我把耳环给陈二婶,让她找你闹事,趁乱把耳环放你包里,然后让女鬼害你。” “然后,又让我把木人埋在陈家院子里,害死了陈二婶子。” “这些可都是乔云商逼我的,不关我事啊。” 好一个不关我事..... 我死死咬牙,强忍住心里的恶寒:“白晓清是谁杀的?” 第八十九章 好日子 秦歌身体一僵,抿唇不语。 “不说是吧?” 我用尽全力,将秦歌身体死死按在汽车引擎盖上。 那对布满红色血丝的翡翠耳环正落在她眼前。 甫一靠近那对耳环,秦歌便瞪大了眼睛,拼命扭动身体,大喊道:“救命!贱人,快放开我!” “不许叫!” 我说着,将匕首朝着秦歌身体压了压。 “我告诉你,白晓清现在就在这里,你如果不说实话,她不会放过你。” 话落,秦歌脸色煞白。 白晓清的死果然和她有关系。 “我、我说......” 她咽了咽口水,道:“是我干的,是白晓清先勾引老陶的.......” 秦歌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意。 “她那对翡翠耳环是老陶花钱给买的。” “陶东峰那个天杀的,居然给白晓清买这么贵的耳环,这耳环我自己都舍不得买......” “当初如果没有我,陶东峰怎么可能有今天的好日子,如今我年纪大了,他居然背叛我。” 闻言,我心脏微微收紧。 秦歌口中的好日子,可是用我全家的命换来的..... 当初,秦歌得知我爸命好,便串通张神婆,利用邪术借走了我家的运。 她和陶东峰也因此飞黄腾达,在城里混得风生水起。 而我家则因此家破人亡。 这一切都是秦歌做的孽。 我轻吸了口气,她居然还能理直气壮说出这种话,简直不要脸。 空荡荡的车库里,只有我和秦歌两人,外加一个趴在秦歌背上的厉鬼。 厉鬼一双眼睛紧紧盯着我,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直觉告诉我,他对我没有恶意,我便没有在意他,只是死死按着秦歌。 如今话已经说开了,秦歌也没有继续隐藏的意思。 她冷笑出声,眼底是藏不住的兴奋,颇有一种大仇得报的愉悦。 “没错,是我找人做了白晓清。” “这对耳环是老陶买的,自然得还回来。” “我取走耳环后,每晚都能梦见那个贱人来找我。” “所以我就找了乔云商,乔云商没有收我的钱,只是让我想办法把耳环送到你手里。” 秦歌看着我,笑得不怀好意:“陶安染,原本白晓清的事情和你没有关系,可谁让你倒霉,招惹了乔云商......” “不过,我倒是好奇,你到底怎么惹了乔云商,叫她这么惦记你。” 握着刀柄的手收紧。 我抿唇不语。 自出生起,我就很少出过坞头村。 乔家是大户人家。 若不是坞头村出事,我连乔家人都不可能见到,怎么可能得罪做为乔家千金的乔云商。 我唇角浮起一抹讥诮,苦笑:“我也想知道,她为什么就是不放过我。” 思索之际,秦歌将我猛然一推。 “嘭——” 一声闷响过后,我跌倒在地。 脊背传来一阵闷痛。 还没等我起来,就看见秦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钻进了轿车驾驶室。 “轰——” 发动机响起刺耳的轰鸣声。 红色轿车绝尘而去。 我坐在地上冷眼看着车顶上趴着的硕大红色身影,没有追赶的意思。 “反正我要的东西已经拿到了。” 我小心地从衣兜里取出手机,关掉录音键,这才发现手机上有张子君的十余个未接来电。 在蹲守秦歌之前,我就把手机设置了静音,所以没有接到张子君的电话。 我眉心微微隆起,心中泛起一阵奇怪的感觉。 张子君虽然话多,但从来不会主动给我打电话,忽然打这么多电话,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我连忙起身,拍到裙摆上的灰尘,快步离开了黑洞洞的地下车库。 陶氏集团位于靠近城郊的开发区。 虽然人迹稀少,但由于这些年市里大力开发,所以交通还算便利,我顺着柏油马路没走多远就遇到了公交站台。 既然进了城,我自然想多逛逛。 之前帮吴甜甜解决问题的时候,张子君给了我三千块的介绍费,正好可以买点东西。 公交车上没有太多人,我找了个后排靠窗的位置坐下,这才回拨了张子君的电话。 “嘟——” 提示音刚响一声,对面就响起张子君的声音:“你怎么不接电话。” “我这些天遇到点事情,刚才正好去解决一下,所以没接你电话。” 我顿了顿,继续道:“你给我打这么多电话,是有什么急事么?” “倒也不急......” 他略微沉吟道:“我过几天就从西北回来了,我有件大事要和你说。” 我声音沉了沉:“和乔云商有关么?” “你怎么知道?” 我看着车窗外向后飞逝的建筑和法国梧桐,苦笑:“猜的.......” 第九十章 柳太太 其实这并不难猜。 我和张子君说是朋友,可向来只有我找他帮忙的时候。 先前张子君说过要帮我查乔云商害我的事情,如今他主动联系我,多半是因为乔云商的事情。 张子君咂了下嘴:“这件事有点复杂,等我回来和你说,不过你一定要小心乔云商,她是真的想要你的命。” 我低低“嗯”了一声,丝毫不怀疑张子君的话。 沉默片刻,我还是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讲给了张子君听。 “什么?乔云商让女鬼夺舍你?” 电话那头传来张子君惊讶的声音。 “太胡作非为了,这可不是正道能干出来的事情。” 他顿了顿,继续道:“还有拘人生魂来害人,这些可都不是乔家的法术,她一定是花钱找人帮她做的。” “而且找的是邪门歪道的人。” 我点点头:“嗯,我听那生魂说,是一个脸上有巴掌形胎记的男人把她拘走的。” “差点柳墨白就杀了她。” 其实后来得知刘楚心是生魂之后,柳墨白也是想要对她动手的。 只是我不愿意杀害一个无辜的孩子,柳墨白这才没有伤她。 闻言,张子君幽幽道:“还好大头蛇没动那生魂......” “这话怎么说?” “啧啧,你对你家那条大头蛇一点都不了解。” 张子君打了个呵欠,淡淡道:“修行的动物若是杀了无辜的人,报应来得很快的.....” “你家那条大头蛇虽然修为深厚,可他之前就背了不少孽债,如今他身上不能再多半点杀孽了。”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 柳墨白当时若是真的对刘楚心动手,那他必然会遭受报应。 当时如果我没有阻止柳墨白...... 我呼吸一滞,不敢想象柳墨白这么做的后果。 可他明明知道刘楚心是生魂啊。 “喂,你怎么不说话?” 张子君略带烦躁的声音将我思绪拉了回来。 “哦,没什么,刚才走神了。” 又和张子君寒暄了几句,我才挂断了电话。 我死死抠着手机,心里满是张子君说的话。 柳墨白那时的表情是那般风轻云淡。 如果不是张子君刚才偶然提到,我压根不知道,他若是伤害了生魂,会承担这么严重的后果。 一路上心乱如麻,直到公交车停在了终点站。 44路公交车终点站就在市中心。 下车不到一千米,就是市里最大的批发市场。 下午三点,正是日头最烈的时候。 看着铁门内人来人往的小道,我原本沉重的心情放松了不少。 脚还没踏进铁门,身后传来一道陌生的声音:“是陶安染,陶小姐么?” 我回头,一个穿着黑色套装的胖女人落入我眼中。 “你叫我?” 胖女人有一双眯缝眼,手上戴着副白手套,表情冷漠道:“陶小姐,我家小姐想请你去茶馆一叙。” 我一愣:“你是谁?” “我是黄小姐的管家,您可以叫我黄玉。” “黄小姐......黄意美?” 黄玉点点头:“您不该直接喊我家小姐大名。” 我心一顿,想起之前柳铉说过,黄意美之前一直想要见我,但是都被拦住了。 呵,她还是找来了。 我勾唇,眼底全是淡漠:“你既然是黄意美的管家,应该懂得礼数,你应该叫我一声柳太太。” 黄玉面色僵了僵,摆出一个“请”的手势。 “柳太太,这边请。” 我扫了眼身后的批发市场,遗憾转身,恹恹地跟着黄玉往不远处一个大型商场走去。 黄玉引着我,到了一间装修高档的茶楼里。 说来也惭愧,这辈子第一次来高档茶楼,居然是来见情敌的。 不对......严格意义上来讲,黄意美算不上是我的情敌,毕竟柳墨白对黄意美没有一点感情。 茶楼位于商场中心顶层。 门口放了一个微型太湖石造景,楼内全是镂空雕花窗子,一看便知在这里消费不便宜。 得,就当是来蹭口茶喝好了。 我被引到一个雅间里。 红木茶桌旁,坐着一个穿白色纱裙的年轻女人。 黄意美看起来约莫二十岁,五官并不出挑。 她穿着立领白色纱裙,头发柔顺地披在肩膀上,脸上只画了淡妆,看起来柔弱单纯。 只可惜她误会了柳墨白。 柳墨白对素雅这一类型似乎不太喜欢。 “坐吧.....” 她淡淡道,颇有几分主母的姿态。 我默默坐在了黄意美对面。 “你叫陶安染对吧?” 第九十一章 跟踪 修行的动物看重因果。 之前黄老太爷救过柳墨白的命,柳墨白承了黄老太爷这么大的恩情,对黄意美只能多番忍耐。 我不想因为自己的原因,让柳墨白为难。 “请问黄小姐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我望着对面弱不禁风的女人,维持着表面的礼貌。 黄意美端起手中的青瓷茶盏,轻抿了一口。 细长的眸子里尽是冷意。 她缓缓言道:“今日是柳老太太的生辰,我原本应该侍奉在老太太和老太爷身旁。” “可我见墨白哥哥不愿意带你见老太太和老太爷,便好奇你是个什么样的人,于是便来看看。” 殷红的唇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黄意美那微微泛黄的眸子里夹杂着浅淡的恨意。 “当真长了副好容颜,只可惜是个粗鄙的村姑。” 黄意美说的没错,我确实是个长得好看的村姑。 可柳墨白最终还不是娶了我...... 我微微咬唇,心道:忍一忍,不过是被人说几句罢了,这种事我经历得不算少,没什么好生气的。 见我不言语,黄意美继续道:“当初我舅姥爷曾经救过墨白哥哥一命,这件事你知道吧?” 我心一顿,垂下眸子:“我知道的。” 黄意美把玩着手里的茶盏,淡淡道:“原本老太太的意思是,既然墨白哥哥承了我舅老爷的恩情,那便让他娶了我,以此报恩。” “原本墨白哥哥都同意了,可半路杀出来个你,横刀夺爱......抢走了原本属于我的姻缘。” 她说着,看着我的眼神淬满了毒意。 若非柳墨白和铉叔同我说过关于黄意美的事情,我差点以为她说的是真话。 柳墨白因黄老太爷的恩情,不得已对黄意美多番照顾。 可实际上,柳墨白很是不喜黄意美挟恩图报的作风。 黄意美口口声声说我抢走了原本属于她的姻缘,更是无稽之谈。 柳墨白愿意娶我,是因为我同他曾经喜欢的人长得很像。 尽管如今柳墨白对我也有了情愫,但没有这张脸,我根本不可能被柳墨白喜欢。 同理,就算没有我,柳墨白也不可能会娶黄意美。 我抬眸看着黄意美,冷声道:“黄小姐,并非所有恩情都只有以身相许才能报答。” “更何况您不过是黄老太爷的侄孙女,这亲缘关系隔得也不算近吧......” 我的话显然是戳到了黄意美的死穴。 她面色煞白,唇角的笑意瞬间消融,龇着牙齿,脸上隐隐显现出黄鼠狼的样貌。 原本还算清秀的脸拉成野兽般的倒三角形状,嘴巴凸起,露出两排尖利的牙齿,脸上全是棕黄色的绒毛。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嘲讽我!” 她勃然大怒地看着我。 我心一梗,刚才说那两句话的时候,我语气还算温和,根本没有半点嘲讽的意思。 黄意美怎么就发起这么大的火了? 倏然手腕一凉。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黄意美就一个闪现来到了我身旁。 我下意识想要闪躲,无奈手腕被黄意美抓着根本动不了。 尽管看起来柔弱,可黄意美毕竟是修成人形的黄仙,身上也是有法力的。 我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黄意美抓着我的手腕,那张毛茸茸的脸对着我,嗓音变得嘶哑难听。 “乡野村妇,一点规矩也不懂,看来我今天得给你好好立立规矩!” 她说着,握着我手腕的那只手越来越用力。 剧烈的痛楚从手腕处传来,像是要把我骨头捏碎一般。 “放开我!我不需要你教我规矩!” 我皱眉怒道:“你这样做,就不怕柳墨白迁怒你?” 柳墨白曾经说过,如果黄意美敢对我做什么,他绝不会放过黄意美。 “呵,你认识墨白哥哥才多久?居然敢这么笃定墨白哥哥会为了你伤害我?更何况我还有老太太撑腰。” 我看着黄意美,语气前所未有地笃定。 “我信他。” 一个愿意为我背负孽债的男人,我怎么会不信他。 “呵。” 黄意美嫣红色嘴唇勾起一抹残忍的冷笑,她眯了眯眼,语气阴仄。 “那我们试试,如果我在这里杀了你,看墨白哥哥会不会发现。” 说着,她举起陶炉上冒着热气的黑色玄铁茶壶,朝着我的手倒了下去。 滚烫的水直直落在我手背上,原本雪白的皮肤瞬间一片通红。 灼烧般的刺痛感让我忍不住尖叫出声,可无论我怎么喊都发不出一点声音....... 我疼得眼泪汗水直流。 黄意美用力一拉,我便从凳子上滑了下来,双膝跪在黄意美面前,只剩下一条手臂被黄意美牢牢抓在手里。 见我如此狼狈,黄意美心情好了许多,笑得花枝乱颤。 “哈哈哈,你猜猜,如果从你头顶往下倒滚水,多少水才够把你烫熟?” 第九十二章 烫熟? 这是多么恐怖的死法? 我发不出声音,只能强忍着手上的剧痛,瞪大眼不可置信地看着黄意美。 来之前我便知道黄意美不怀好意。 原以为黄意美最多不过是说几句不好听的话,却万万没想到她会这么残忍阴毒...... 不及我多想,黄意美已经将黑黝黝的玄铁茶壶悬在了我头上。 意美用了法术,那茶壶里的滚水像是用不尽一般,可以倒很久而不空。 可怕的念头忽然占据了我的灵魂。 黄意美不是在吓我,她真的会用滚水烫死我....... 眼看着壶中水从壶嘴流出。 我想到的第一件事,竟是脸若被烫坏了,柳墨白恐怕不会待我如之前那般了。 “嘭——” 金属被敲打的声音响起。 黄意美手中的玄铁壶被一条白若初雪的蛇尾扫飞,直砸在旁边的雕花屏风上,又滚落在一旁。 “嘶——嘶——” 空荡荡的雅间里响起蛇鸣声。 “谁!” 黄意美大怒,很快又平静下来. “柳清瑶?你跟踪我?” 说着,黄意美原本毛茸茸的脸恢复成了正常人的模样。 细瘦白净的瓜子脸,细长柔和的眉眼,两片薄薄的红唇,原是平平无奇的五官,却拼凑出了张看似单纯的脸。 若没有刚才那些事情的铺垫,单看黄意美这张脸,当真有几分人畜无害的味道。 看人不能只看表面,刚才若不是有人及时相助,我今天估计会死在这里。 我微微松了口气,奋力将手腕从黄意美手中挣脱出来。 挣脱黄意美的时,被烫得满是水泡的手背擦过黄意美手掌。 皮被蹭破,手背传来火辣辣的疼,脓水顺着手背一滴滴落在地上。 痛、太痛了..... 我被疼得眼泪直流,强忍着痛楚躲到屋子一角,这才敢抬头看去。 顺着黄意美的视线,一条通体雪白的蛇落入眸中。 碗口粗的白蛇慵懒地绕在房梁上,长长的蛇尾垂在半空中,有一搭没一搭地摆动着。 竹青色竖瞳戏谑地俯视着黄意美。 “跟踪?你有证据么?” 白蛇吞吐着蛇信,懒洋洋道:“不过我倒是亲眼看见,你虐待陶安染。” “你......” 黄意美眼神缩了缩,似乎有些害怕,她试探道:“你不是很讨厌柳墨白么?杀了他喜欢的女人,你不也得偿所愿么?” “呵,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阴毒啊?” 一道白光闪过。 梁上的白蛇化作个女人站在黄意美面前。 柳清瑶穿着白色吊带裙,黑色西装外套。 那张和柳墨白有六分相像的脸,不过是画了个淡妆,便将面前的黄意美衬得丑了几分。 动物化形成青年女子的,我见过两个。 一个是和柳墨白结婚那天,给我化妆的胡挽风,另一个便是柳墨白的妹妹柳清瑶。 这两人一个风情活泼,一个清冷傲气,唯一的共同点是都美得出挑。 这让我产生一种错觉,以为所有化形成青年女子的,都应是容貌出众。 可黄意美打破了我的这种错觉。 她的五官放在常人里,确实算是中上水平,唯一的优势便是她身上自带一种柔弱的气质。 乍一看人畜无害,能让人产生一种保护欲。 可惜这张人畜无害的面皮下,是一副阴狠歹毒的心肠。 “啊——” 黄意美的惊呼声响起。 柳清瑶一把掐住了黄意美纤细的脖颈,竹青色眸子泛起阵阵寒意。 “你说的没错,我确实不喜欢柳墨白,可是比起柳墨白我更不喜欢你.......” 说着柳清瑶的手倏然收紧。 黄意美急得脸又变回了毛茸茸的模样,颤抖着声音道:“你、你不能杀我!老太太不会放过你的!” “呵。” 柳清瑶轻蔑一笑,半眯着眼睛戏谑道:“黄意美,好好瞧瞧你这没用的样子。” “当初若不是吃了黄老太爷的通天丸,凭你的修为和心性,也配修成人形?” “你在黄家被人看不起,若不是攀上柳墨白的关系,你以为你算老几?居然敢欺负柳家明媒正娶的媳妇儿.......” 我听着柳清瑶的话,大致知道黄意美并非靠自己修炼成的人形。 动物修行不易,黄意美却能靠着黄老太爷的通天丸弯道超车。 这通天丸定不是凡物。 恐怕黄老太爷真的很疼黄意美这个侄孙女。 下唇被我咬得发白,得罪黄意美便是得罪了黄老太爷....... 第九十二章 嘴硬心软 黄意美对柳墨白执念极深。 即便被柳清瑶掐住脖子,她依旧仰着毛茸茸的脸倔强道:“像陶安染这样粗鄙无礼的贱女人,根本不配当墨白哥哥的妻子。” 柳清瑶扫了我一眼,淡淡道:“她不配,你就配么?” 黄意美嘶喊出声:“我可是黄老太爷的侄孙女!这是柳墨白欠我的!” “你还知道你姓黄,不姓柳啊......” 柳清瑶嗤然一笑:“柳家娶什么样的媳妇,关你这个姓黄的什么事?” 黄意美瞪着眼睛,死死盯着面前的柳清瑶。 毛茸茸的腮帮子鼓动着,愣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滚!记得结账!!!” 柳清瑶低喝一声,一把将黄意美甩到地上。 黄意美恨恨看了我一眼,变成黄鼠狼灰溜溜地从门缝里溜走了。 偌大的雅间里,只剩下我和柳清瑶两人。 几分钟过去,确定黄意美不会再回来后,我紧绷的神经才彻底松弛下来。 随即双腿一软瘫坐在地,大口大口地吸着空气。 “哒、哒、哒......” 高跟鞋踩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不多时,一双红色尖头高跟鞋落入我眼帘。 我抬头,对上了双竹青色的眸子。 柳清瑶抱着胳膊,漫不经心道:“别误会,我不是要救你,只是看不惯黄意美。” “呵......” 一时没忍住,我竟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 我唇角翘了翘:“你和柳墨白一样,都是嘴硬心软。” “别拿我和他比。” 柳清瑶冷哼一声,眸色深了些许:“柳墨白的心可比石头还硬,你不会幻想着能软化他的心吧?” “不是幻想。” 我摇了摇头:“他很温柔,我喜欢他的.......” “你.......” 柳清瑶气结:“随便你。” “对了,我能不能麻烦你一件事?” “什么事?” 我抿了抿唇,艰涩开口:“今天的事情,你能不能不要告诉柳墨白。” 倘若柳墨白知道黄意美对我做出这样的事情,他绝对不会放过黄意美。 可他承了黄老太爷的恩情,黄老太爷又这般在意黄意美这个侄孙女。 我应该懂事些,不让他为难。 “你疯了么?老太太这么护着姓黄的,全家只有柳墨白和老太爷能给你做主。” 我点点头:“我知道的,我只是不想让柳墨白为难。” 柳清瑶倒吸了口凉气,瞪着眼睛,用看怪物般的眼神看着我。 “你疯了。” 她连连摇头:“我可以答应你的要求,但是我也要提醒你,柳墨白对你向来只有利用。” “很多事情,我没法告诉你,也没有义务告诉你。” “但我提醒你一句,你越是爱柳墨白,将来你就会收获十倍百倍的痛苦。” 我垂着眸子,低声道:“我有心,我能感受到爱,柳墨白永远不会伤害我。” 柳墨白为了我一句话,甚至能背下消灭生魂的杀孽。 我相信柳墨白。 “无可救药。” 柳清瑶翻了个白眼,踩着高跟鞋便离开了。 我靠着墙壁,长长吐出一口气,等到黄昏才离开雅间。 第九十三章 你不是我女儿 被滚水烫过的感觉,比刀伤还要难受。 哪怕是伤害结束,那种火灼般的痛感依旧残留在手背上,不会随着时间流逝而减轻丝毫。 尽管白爷家的伤药有奇效,可我手背上全是脓血,回村前只能先买酒精绷带稍微处理一下。 酒精流到伤口上的刹那,手背传来撕心裂肺的痛感。 为了不发出声音引起旁人注意,待伤口处理完成时,下唇竟被我咬出了血。 咸腥味在唇齿间扩散开来,我忍不住抽了口气,道:“以后还是尽量少和黄意美来往。” 前些年我没少被村子里的人欺负。 面对村里人的恶语相向,我逆来顺受不假。 可我不是软柿子,若有人真想伤我,我必会拼了命让对方付出惨痛的代价。 凭着这股子狠劲,即便没有家人照顾保护,我却在能坞头村完整长大。 刚才黄意美所作所为已经触碰到了我的底线。 若是以前,我必定拼尽全力同她鱼死网破。 哪怕她真的用滚水将我烫死了,我也会化成厉鬼,缠着她。 可今时不同往日。 如若不想让柳墨白在恩情和我之间为难,我只能对黄意美忍耐。 “哈......” 我靠着客运站候车厅冰冷的墙壁,长吐出一口浊气,抬手擦掉额头上的细汗,赶上最后一班汽车回了村。 回村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村民尚未从先前活尸和尸皮鬼的阴影里走出来,入夜后,村里没有活人走动。 交错纵横的黄泥小路上,偶尔会窜出几条或红或黑的人影。 我知道这些都不是人,只能强装镇定加快脚步。 直到回到白爷家,嗅到那夹杂着清苦药材香味的空气,我才长舒了一口气。 我微微抿唇,恐怕如张子君所言,村子里的风水确实出了大问题。 涂完药膏后,手背上的伤口终于缓解了不少。 洗过澡,我穿着条黑色吊带裙,靠着床头,翻看着关于白晓清案子的相关新闻,不知不觉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 “嘎吱——” 一声粗糙的闷响将我吵醒。 我睁眼就看到一个硕大的红色身影站在我床前。 是今天趴在秦歌身上的那个厉鬼! 他来找我做什么? 与白天见到的不一样,那红色身影足足有两米高,身上堆积着一圈圈肥肉,脸上的五官也被肉挤得几乎快要看不见。 这是我经历的第三次鬼压床。 我平躺在床上,除了眼珠子,身上哪里都动不了。 倏然,肩膀传来刺骨的凉意。 厉鬼那冰冷的手掐在了我肩头,却没有用力。 下一面,我右侧身体被微微抬起又放下。 正当我疑惑这厉鬼到底想做什么的时候。 黑暗中响起一道喑哑森冷的声音。 “我女儿背上没有蛇形胎记,你不是我女儿。” 我脊背靠近右肩的地方,有一块巴掌大的红色胎记。 不知是巧合还是命运,那胎记的形状像极了一条长着獠牙的蛇。 平日里和柳墨白行夫妻之事,他也最喜啃咬右肩靠近胎记的地方。 我一愣,瞬间反应过来面前的厉鬼便是我的父亲陶东来。 发现身体可以动弹后,我试探着问道:“你是陶东来?” 陶东来是我爸。 当初我爸因大伯一家借运而死。 死后他阴魂不散,便化作厉鬼始终缠着大伯一家,令其不得安宁。 于是秦歌便找了张神婆,利用婴灵在我爸坟前设下杀阵,让他不能出来继续害大伯一家。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我娘变成活尸下山。 活尸把用来当阵眼的那具婴尸挖了出来。 当初封印我爸的杀阵自然也就失效了,我爸便出来继续缠着秦歌一家。 陶东来缓缓点了下头,绿豆大的血色眼珠里泛起浓浓的戾气。 “你为什么要顶替我女儿的身份?你有什么目的?” 他森冷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敌意,看着我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小偷。 我的心脏被狠狠刺痛,甚至连恐惧都忘记了。 “呵呵,你问我什么目的?” 我冷笑着,唇角挑起一抹嘲讽的笑意。 “从小我就被村里人当做克死爹娘的克星,受村里人唾骂。” “赵彩凤把我当做干农活的工具,陶云莉害我不能念书,陶东峰一家要用我的命找恶鬼换荣华富贵。” “陶东来,你以为我想要当‘陶安染’吗?” “当你的女儿比在孤儿院当孤儿还要可怜!明明是你女儿偷走了原本属于我的人生!” 第九十四章 帮我 我嘶吼出声,通红的双眼死死瞪着面前一身戾气的陶东来,似是要将心中的委屈全部发泄出来。 真不公平啊..... 如果不是被人换走,成了陶东来的女儿陶安染。 我或许会有一个家,哪怕再穷也有亲人爱护,又或者在孤儿院,虽然没有亲人爱护,却也能吃饱穿暖长大。 而不是过着没有衣服穿,和野狗抢食的日子,甚至还要被献祭给地仙。 到底是谁偷走了谁的人生!陶东来凭什么来质问我这个受害者? 陶东来眼中的怒气消散了些许。 他盯着我,声音里夹杂着寒冰。 “帮我找到我女儿,否则我杀了你。” “你敢!” 我瞪着陶东来。 如果陶东来敢动我,柳墨白不可能放过他的。 陶东来唇角勾起,露出一抹阴仄的笑容。 “别以为你勾搭上个蛇仙,他就能保你。” “这些年我吃下了不少恶鬼,已经大有所成了,若是那蛇和我对上,就算我弄不死他,也能让他折损修为。” “你应该舍不得让你男人修为折损吧.....” 我死死咬着后槽牙。 陶东来知道我的软肋,比之前的活尸和白晓清都难对付。 之前听村里人说,陶东来踏实上进,我竟以为他是个好人。 如今见得本尊,才发现他简直卑鄙到了极点。 明知是我顶替他的女儿受了这么多的苦,甚至差点失去生命,可他却依旧威胁我。 “好,我帮你找。” 我强行压下心中的不忿,直到陶东来化作一片血雾消失在夜色中,我才拿起手机。 屏幕亮起,现在才凌晨五点,可我已经被气得困意全无。 手机里有一条未读消息。 芳芳担心我去找秦歌被欺负,发消息问我有没有安全回家。 可昨晚我疲惫不堪,压根忘记看手里上的未读消息,也没来得及回复芳芳的消息。 她一定担心死了...... 我心里内疚,连忙补了条消息,然后换上之前洗干净的黑色运动服,去厨房忙活着做早饭。 待忙完时,天已经亮了。 活尸事件之后,村里人不晓得从哪里听来的办法,说是公鸡可以辟邪。 于是家家户户都养了三只以上的大公鸡。 如今天边刚刚泛起鱼肚白,整个村子便响起了此起彼伏的鸡鸣声。 我坐在银杏树下,拿起刚刚烙好的葱花薄饼,就着白粥吃了起来。 嫁给柳墨白前,我家里没什么食物,为了节约食材,我一般不吃早餐,然后在去学校的路上,找些野果子果腹。 这样的日子,即便是放在贫困地区,也是少见的。 并非家里没有钱,而是家里的低保收入,被奶奶省下来给陶云莉和陶云壮了。 我真傻,居然一直没觉得奶奶有问题,甚至还把自己给人家摘果子赚的辛苦钱,交给奶奶。 “砰、砰、砰......” 敲门声打断了我的思绪。 “染染,你在家么?” “在。” 我连忙起身给芳芳开门。 “现在还不到七点,你怎么起得这么早?” “呵。” 李芳芳撇了下嘴:“从村里人开始养鸡,我就没睡过一天懒觉。” 看着她委屈巴巴的模样,我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然后拉着她坐到石桌旁。 “好啦,早睡早起对身体好,快尝尝,我刚刚烙的葱油饼。” 李芳芳接过饼子,一脸担心道:“你没事吧?怎么会五点给我发消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出事了呢。” 确实出事了,陶东来居然缠上我了。 我摇了摇头,抬手给李芳芳盛了碗小米粥。 “我没事,就是最近有点失眠,醒得早。” 李芳芳微微松了口气,视线落在我缠了绷带的右手上。 “你的手怎么了?是不是秦歌欺负你了?” “没有。” 我心脏微微一涩,装作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今早烙饼的时候被烫到了,问题不大。” “真的?” “我骗你干什么?又没有糖吃。” 我眨了眨眼睛。 黄意美阴毒,我不想让芳芳和这件事有关系。 “对了,你去找秦歌是为了什么事?昨天你走得这么匆忙,我都没来得及好好问你。” 我深吸一口气,沉声道:“白晓清的死和秦歌有关。” “什么?” 李芳芳瞪大了眼睛:“她胆子这么大的么?这也太残忍了。” 白晓清死后被分尸成无数块,死状极其凄惨,可秦歌对此并无任何愧疚。 待我将事情始末说给李芳芳后,李芳芳气道:“别听秦歌放屁,新闻上说了,那对耳环是白晓清自己攒钱买的。” “什么?” “嗯,报道上提了一句。” “罢了,无论如何,秦歌都不该买凶杀人。” 既然杀了人,那就要做好承担后果的觉悟。 我的眸色沉了沉。 昨天在地下车库和秦歌对峙的时候,我录了音。 等我一会儿回赵彩凤家取回身份证,就去城里,把录音交给警察。 秦歌作恶多端,我定要让她付出代价。 第九十五章 哭穷 吃完早餐,李芳芳便陪我一起回奶奶赵彩凤家。 大伯家在城里的生意做得风生水起。 陶氏建材的办公楼足足有十层高,每一层都贴着雪白的瓷砖。 而奶奶住的院子,依旧是村里最老旧破烂的那间。 唯一能入眼的那扇木门,还是我初三暑假,给村里一户人家搬土豆赚来的。 看着面前熟悉又陌生的黄泥小院,我心中升腾起一股浓浓的厌恶感。 明明我才是为这个家付出最多的人,可陶家无论是活着的,还是死了的,都恨不得我下地狱。 “不进去么?” 李芳芳的提醒将我思绪拉了回来。 握拳的手松开,我轻吸一口气,告诉自己一切都过去了,这才推开了面前的木门。 “嘎吱——” 一声闷响过后,院子里熟悉的景物映入眼帘。 赵彩凤穿着洗得发白的碎花衬衫,包着头巾,正坐在木桌上吃包子。 肉包的香味很淡,却令我心脏一阵发疼。 呵....... 曾几何时,赵彩凤总抱着我哭穷。 她说自己老了,赚不来钱,家里连米都不够吃,这才亏待了我。 见她这么自责,我心里无限愧疚,很小便开始在外面找野菜野果果腹。 尽管对赵彩凤这个奶奶,我已经不再抱有任何期待,可鼻子却依旧忍不住发酸。 我红着眼,讥讽出声。 “没有我在家,你这日子倒是过得比之前好多了。” “还是说以前你都是趁着我不在,偷偷吃肉包子。” 赵彩凤一愣,连忙将手里最后一片包子皮塞进口中,又贪婪地舔了舔泛着油光的手指,怒道:“你还敢回来!” “都怪你害死了我孙女!” 她边说边抹眼泪:“你个小贱人,还莉莉的命来!” “放心,等我拿走身份证以后,就再也不会回这里了,你根本不配当我的亲人。” 我冷冷道。 陶云莉的死和我没有半点关系。 若不是她将我绑到广场上,想借活尸的手杀了我,她又怎么会被黑蛇打晕。 更何况那晚,只要陶家人出门找陶云莉,陶云莉便不会死。 真真正正害死陶云莉的,是她自己和贪生怕死的陶家人。 不过这些道理同赵彩凤是讲不通的。 我越过赵彩凤,直直回到房间拿起身份证,便要离开陶家。 可刚到小院时,忽然腿一沉。 赵彩凤坐在地上,抱着我的腿,哭嚎出声。 “陶安染这个天杀的小畜生啊,我辛辛苦苦把你养大,你害死自己表姐就算了,还想一走了之不管我啊。” “人家都说养儿防老,偏偏我养了个白眼狼啊,街坊邻居们都快来评评理啊。” “我个老太婆没人管啊,不如死了算了......” 听着赵彩凤的哭嚎声,我被气得心脏砰砰直跳。 真不要脸..... 这些年赵彩凤哪里养过我?明明是我在陶家当牛马养的她。 从我会走路开始,赵彩凤几乎没有下过地。 我学着找猪草喂猪,弄不了的事情,就找隔壁李叔李婶帮忙。 每次要奶奶做点什么,她要么头疼,要么腿疼...... 反正就是干不了一点活。 我冷眼看着赵彩凤演戏,心道:我还没哭呢,你就先哭起来了。 赵彩凤没有眼泪,只能干嚎,而且嚎得很大声。 不多时,陶家院子里就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人。 第九十六章 我的妻 坞头村贫困偏远。 村民平日里没有什么娱乐活动,最喜欢的就是拉别人家的家长里短。 赵彩凤深知村里人的喜好,这才故意哭嚎着引来了四周的村民。 陶家院子不大,眼下不过站了不到二十人,门口便被堵得水泄不通。 我无奈叹了口气,这下是走不了了。 人群中传来七嘴八舌的讨论声。 “啧啧,你瞧这赵彩凤多可怜,一个孤寡老太太,辛辛苦苦把陶安染拉扯长大,结果人家翻脸不认人,不管陶老太。” “可我听说,赵彩凤对陶安染也不好啊。” “得了吧,对她再不好,不也把她拉扯长大了,多不容易啊。” “可不是。” ....... 我冷眼看着人群。 直到李芳芳带着她妈从人群中挤了进来。 李婶子应该是才从县里回来,身上还挂着个鼓鼓囊囊的挎包。 她一把将我拽到身后,指着地上的赵彩凤骂出声来。 “赵彩凤,你够了!” “既然你这么不要脸,那就不要怪我把当年的事情说出来了。” “你知道小染不是你亲孙女,所以这些年一直拿她当丫环使。” “当初我和老李劝过你,你要是不愿意养小染,就把小染送给我当闺女,又或者送去孤儿院。” “可你是怎么说的?” “你说送走了小染,家里的活就没人干了,那时候小染才九岁.......” 我心中不由得冷笑,原来奶奶一直都知道的。 李婶子说着,朝着大家愤愤道:“大家伙评评理,谁家孩子九岁就干活的?” “可怜小染那时才九岁,割猪草的刀都还拿不稳,结果被生锈的镰刀伤了手,感染了破伤风。” “陶老太对她不管不问,还好被我发现送去找白爷,这才保住一条命。” 听着李婶的话,记忆如泉涌般灌入我的脑海。 类似李婶说的事情,在我童年发生过很多次。 起初我也会羡慕其他人可以拥有快乐的童年。 后来在奶奶一次次的自责中,我竟逐渐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以为生活就该是这个模样。 心里泛起一阵酸楚,如果我不是陶家的孩子,我所经历的这些算什么? “那又如何?” 赵彩凤从地上站了起来,指着躲在李婶身后的我,中气十足道:“她住着陶家的房子,喝着陶家的水,那她就是陶家的人。” “无论如何,她都必须留在坞头村给我养老!哪儿也不许去,否则我就告她不赡养我!” “你.......” 我气急。 尽管赵彩凤从来没有真真正正把我当孙女看待,可我名字在她的户口本上。 倘若赵彩凤要告我,恐怕真能告上。 看着赵彩凤那得逞般的眼神,我心里一阵恶心。 这些年赵彩凤藏得真好。 如果不是这段时间的事情,恐怕我会一直把赵彩凤当做相依为命的亲人,以为过去的缺衣少食,不过是家中贫困所致。 我真愚蠢...... 可就算发现赵彩凤有问题又如何?我还是摆脱不了她。 赵彩凤见我和李婶都说不出话来,冷笑道:“你住在陶家这么多年,也该好好回报我了,东水村的田傻子愿意出一万彩礼娶你,你收拾收拾,后天就去田家。” “这一万块钱就当是这些年你住在陶家的房租。” 话落,四周又响起了议论声。 “田傻子不是已经快四十岁了么?好好的小姑娘怎么能嫁给比自己大十几岁的傻子?” “我听说这田傻子连屎尿都不会自己拉,经常拉一裤兜,等着他老娘给他换洗。” “陶家这丫头生得这么俊,彩礼怎么只有一万块?陶老太穷疯了吧?” “这你就不懂了,陶安染可是十里八村出了名的克星,能给一万彩礼就不错了。” ....... 之前田傻子他娘来家里提过亲。 可赵彩凤嫌彩礼低,没有同意这门亲事。 我冷笑一声。 赵彩凤是因为陶云莉的死,想要报复我,这才提出让我嫁给田傻子。 我冷声道:“要嫁你自己嫁。” 赵彩凤眯了眯眼:“你进屋的时候,我已经打电话让田家来绑人了,无论如何你都得嫁给田傻子。” 我:?!! “陶安染是我的妻,你要她嫁给谁?” 清冷的声音从入群后传来。 柳墨白穿着墨色衬衫,白色西裤,沉着一张脸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镶了红宝石的金色蛇形领扣在日光下翼翼生辉,银丝镜片下的黑色瞳孔泛着森森寒意。 柳墨白阔步走到我身边,将我拉到身后。 他的手很大,将我的拳头包得严严实实。 清甜的檀香味从身旁飘过来,我原本浮躁的心终于沉了几分,安安静静地倚在柳墨白身旁,等着他帮我处理一切。 柳墨白眸色幽深地看着赵彩凤,沉声道:“你就是染染的奶奶?” 赵彩凤愣在原地。 她这辈子离开坞头村的次数屈指可数,所接触的都是同村的村民,又怎么见过柳墨白这般气质绝尘的人。 院子里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 众人视线全部集中在柳墨白一人身上。 第九十七章 心狠手辣 柳墨白丝毫不在意众人眼光,将我往靠近他的方向扯了扯,道:“染染已经嫁给了我,谁敢打她的主意,就做好家破人亡的准备。” 他说着,那双墨色的瞳仁深了深,眼底泛起浅浅的杀意。 “不过是一万块钱,之后我会让柳家派人送现金过来,算是买断了染染和你家的情分。” 甫一提到柳家,旁边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人群,又开始了讨论。 “柳家?和乔家、张家齐名的那个柳家?” “这柳家虽然低调,却经常给大人物处理事情,家中富贵得很,陶安染这丫头是怎么勾搭上柳家人的?” “听说柳家人供奉蛇仙,若是有人欺负了柳家人,必然会遭蛇仙报复......”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柳家、黄家、胡家都是有供奉的,前些年有个不知死活的小年轻,招惹了黄家一个小辈,让人姑娘怀了孕却又不娶人家。” 那人说着,咂了咂嘴:“没过多久,那男的被发现死在家附近的树林里,据说尸体上全是动物咬的牙印,密密麻麻的,看的人脊背发寒。” “估计是被黄家供奉的仙杀的。” 闻言,我缩了缩被绷带缠满的右手。 这话说的不够准确。 柳、黄、胡三家确实和仙家有关。 只不过这种关系并非供奉,而是这三家本就是三种动物修成人形,入世后的结果。 或许入世也是一种修行办法罢...... 赵彩凤愣了片刻,看向我的眼神充满了恨意。 她对柳墨白谄媚笑道:“柳先生,您不知道,我家染丫头娶不得,她前些日子亲手杀死了她表姐陶云莉。” 赵彩凤说着,狠狠剜了我一眼. “像陶安染这样心狠手辣的人,只配嫁给田傻子那样的。” “得让她给人端屎端尿一辈子,才能给自己赎罪。” “我这也是为了您和她好。” 听着赵彩凤的话,我原本平静的情绪再次变得激动起来。 赵彩凤简直是想把我往绝路上逼。 我恨不得一脚踢在她身上。 “心狠手辣?” 柳墨白眼睛眯了眯,眸子里的杀意变得越来越浓。 在场只有我知道。 当初柳墨白将陶云莉打晕在小广场上,而陶家人又没有出来找陶云莉,这才让她被活尸害死。 我连忙扯了扯柳墨白的衣角,柔声道:“我想回家了。” 柳墨白轻抿薄唇,对赵彩凤冷声道:“你想要的不是彩礼钱,而是我老婆的命。” 说这话时,柳墨白的眼神变得越发冷厉,吓得赵彩凤差点没能站稳,拄着拐杖不住地发抖,活像是个筛子。 “你听着,拿了钱,你就和染染一刀两断,若你还敢纠缠染染,我要你付出百倍的代价......” “听清楚了吗?” 赵彩凤瞪着眼睛,结结巴巴道:“听、听到了......” 说完,柳墨白揽着我就要离开院子。 刚走没几步,他忽然停下脚步,转身道:“给你一万,不是因为我家染染值一万,而是你只配拿一万。” 柳墨白这话虽然是对赵彩凤说的,可每一个字都落入了我的心里,暖融融的。 我抬眸。 身侧那张好看的侧颜入眼,却是怎么都看不够。 柳墨白说话时,银框镜片下那双黑沉沉的眼睛里,写满了认真。 一个男人有没有把你放在心上,是能够从细节上看出来的。 若他真的把你放在心上,便会时时刻刻考虑你的心情,甚至比你自己还要在乎你。 柳墨白原是不需要说那番的,可他却偏偏说了。 他垂眸对上了我的眼睛,语气掺杂着如水般的温柔:“染染,我带你回家。” “嗯!” 我重重点了下头,乖顺地跟在柳墨白身边,在众人的注视下离开了院子。 回到白爷家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 石桌上已经摆上了五盘菜。 两荤两素一汤,都是我爱吃的。 柳墨白抬手为我盛了碗饭,视线落在我缠满绷带的右手上。 “手怎么伤的?” 柳墨白看着我,眼神里带着审视,似乎在告诉我,不许对他撒谎。 第九十八章 染染是个好孩子 握着筷子的手一滞。 尽管知道柳墨白是在关心我,可每当他用这种眼神看我的时候,我都会没来由地紧张。 我垂下眸子,尽量避免同他对视,道:“我做早饭的时候分神了,被锅底烫了手背。” 柳墨白没有拆穿我,而是故作漫不经心道:“黄意美昨天找你麻烦了。” 我心脏猛猛跳了一下,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嗯,她找我说了几句话,不太中听,但我没往心里去。” 黄意美说话岂止是不中听,她是想要我的命。 不过有了这次教训,以后我再也不会同黄意美单独见面了。 柳墨白没有说话,只是静默地看着我。 银杏树叶被风吹得“沙沙”响,这才让空气不那么凝滞。 半晌,面前传来一声无奈的叹息。 “染染,你知不知道,你撒谎逃不过我的眼睛。” 我死死攥着黑色衣角,没有说话。 柳墨白向来不喜欢我对他撒谎,他是不是又要生气了。 正当我惴惴不安的时候,一只微凉的手抚上了我的头。 柳墨白轻轻揉了揉我的头发:“染染,没有男人会愿意看到自己的女人被欺负。” “无论是谁,只要是欺负了你的,我都不会放过她。” 我眨了眨眼,一字一顿道:“可我也不愿意看到我爱的男人为了我为难。” 最疼的时候我都忍过来了,为的是不让柳墨白为了我而为难。 如今事情都过去了,伤口也不疼了,这件事便没有继续深究的必要。 看着我一脸认真地神情,柳墨白面色松动,眼中是我从未见过的深情。 他将我从石凳上捞起,抱着我,让我侧坐在他腿上。 “还疼么?” 柳墨白声音轻柔,小心翼翼地抬起我被绷带缠住的手,仔细查看着。 “不疼了。” 我摇了摇头。 白爷家的药很是神奇,昨晚上药后不到一个小时,手背就不疼了。 只是昨天黄意美对我下了狠手,导致我伤得太重,要完全愈合还需要些时间。 柳墨白微微叹了口气,血色的眸子里满是心疼。 他将薄唇凑在我没有受伤的指尖吻了吻,轻声道:“下不为例。” “好。” 我不傻,绝对不可能给黄意美有第二次加害我的机会。 午饭结束。 我打开手机,就看到李芳芳给我发来了消息。 “染染,有空来我家一趟,我妈有事要和你说。” 看着消息,我立刻坐直了身子。 我不是陶东来亲生女儿这件事,李婶子是知道内情的。 陶东来威胁我帮他找亲生女儿,或许李婶子能知道陶东来真真正正的女儿去了哪里。 想到这里,我连忙抓起一旁的外套,朝着李芳芳家赶去。 到了李芳芳家里,还没来得及和李芳芳说一句话,我就被李婶子带到了堂屋。 李婶子将堂屋的门锁上,转身时,双眼变得通红。 “染染,婶子对不起你啊。” 李婶子说着便抹起了眼泪。 我连忙拿起旁边的卷筒纸递给李婶子。 “婶子说的什么话,这些年若不是你和李叔照顾我,我可能活不到今天,你们没有对不起我。” 李婶子一边擦眼泪,一边不住道:“染染真是个好孩子。” 待李婶子平复了情绪后,才慢慢将当年陶家孩子和我互换的事情说了出来。 这件事还要从陶东来去世那年说起。 第九十九章 换 陶安染两岁那年,陶东来在工地打工,不小心从脚手架上掉下来,被一根钢筋刺穿了心脏。 在医院苦苦挣扎三天后,陶东来含恨离开了人世。 为了息事宁人,工地老板赔了陶家五十万。 十六年前的五十万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尤其是在坞头村这种地方,大多数人家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原本拿到这笔钱,沈芸带着陶安染也能过上安稳的日子。 可惜这笔钱被赵彩凤悄悄给了陶东峰,用来开建材公司。 沈芸得知后,顾不得悲痛的心情,想去找赵彩凤理论。 不料却在门口听到了陶东峰和赵彩凤吵架,得知赵彩凤默许了陶东峰秦歌借运一事。 赵彩凤起先并不知道借运会让陶东来丢了命,以为最多就是倒霉一些。 她狠狠责骂陶东峰,居然做出这般丧心病狂的事情。 可惜赵彩凤的伤心没有持续多久。 她已经失去了小儿子,自然不愿意事情闹大,让大儿子的生活前程受到影响。 沈芸站在门口许久,直到里面的人要出来,她才脚步踉跄地逃离了陶家的院子。 陶家的恶毒和凉薄已经超出了沈芸的想象。 她满心痛苦无人倾诉,只能说给李芳芳的母亲钱树娥听。 钱树娥气不过,要去找陶家理论,却被沈芸拦了下来。 她捂着脸,痛哭出声:“若我只需要考虑自己,自然是要同陶家争个你死我活的。” “可小染还这么小,要是我闹起来,他们记恨上小染,用害我男人的办法害小染怎么办?” 沈芸哭得肝肠寸断:“我不怕死,可我的小染可怜啊。” 闻言,钱树娥也不好说什么。 不管多么彪悍强势的女人,一旦有了孩子就会顾虑许多,无论做什么都害怕伤到自家孩子。 她同沈芸差不多时候怀的孩子,两人都是初为人母,自然理解沈芸。 陶东峰自私到连自家亲兄弟的命都能豁出去,更别说小染这个侄女。 “哎.....” 钱树娥沉叹一口气,红着眼问沈芸:“那你之后打算怎么办?要不然求求娘家人,你带着小染回娘家过?” 沈芸摇了摇头。 “我回不去了,之前我背着行李铺盖独自一人嫁到坞头村的时候,我爹娘嫌我丢人,和我断绝了关系。” “小染出生的那次,是他们最后一次来看我。” 村里像沈芸这样的女人,婆家不做人,娘家没依仗,基本就没有好下场。 钱树娥试探道:“要不然带着小染去城里闯闯?我弟年初的时候去城里找了份搬东西的工作,累是累了点,但是干得挺好。” 沈芸哽咽道:“我一个女人,身边还带着个刚满两岁的孩子,能做什么?” “也是,若赵彩凤是个好的,你还能把孩子交给她带着,你出去找个活干,至少饿不死你们娘俩,可惜这赵彩凤不是好玩意儿啊。” 面对沈芸的困境,钱树娥也没有办法,只能宽慰几句。 不料过了几天,沈芸又来找她了。 说到这里,李婶幽幽叹了口气,看我的眼神充满了怜悯。 “我还记得那天黄昏,天色特别暗,明明才六点,天就被乌云遮得严严实实,像是晚上一般。” “老李去帮他朋友家帮忙收谷子,家里只有我和芳芳两个人。” “我做完饭,就看到沈芸抱着个穿白色公主裙、红皮鞋的小姑娘站在我家院子里。” “那小姑娘长得白白净净的,和个洋娃娃一样,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孩子。” “沈芸给那小姑娘吃了药,那小姑娘睡得像是死了一样,除了呼吸没有一点动静。” “我吓坏了,连忙问沈芸发生了什么,沈芸告诉我,她去城里医院看病,把小染和别人家的孩子换了。” 我嘴巴微微张开,不可思议道:“换了?” 脑海里忽然回忆起活尸被烧掉那晚的场景。 弥留之际,沈芸忽然恢复了神志,对着我说“对不起”...... 我当时以为她是为没能好好照顾我,当好一个母亲而自责,竟还宽慰她,这一切都不是她的错。 “原来如此,呵呵,原来如此......” 我嘲讽地笑出声来,眼泪止不住地流。 李婶继续道:“沈芸觉得陶东峰能对陶东来下手,迟早有一天也会对陶安染下手。” “于是那天她去医院找了好久,找到一户人家,换走了人家的孩子。” “两岁的孩子已经能辨认出容貌了,我质问沈芸,她怎么能笃定那家人会收养小染?” “沈芸却说,那家女主人很善良,看到一个差不多大的女孩在身边喊她妈妈,绝对不会不要孩子。” “而且就算那家人不养小染,小染被孤儿院的人带走了,也比留在陶家强。” “我不同意沈芸的说法,威胁她如果不把孩子还回去,就和她绝交,沈芸不理我,带着孩子回了陶家。” “当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第二天沈芸就疯了。” “后来,陶家接受了那个孩子,又因为陶家不喜欢和村里其他人家来往,因此除了我和老李,没人知道陶家孩子被换走一事。” 第一百章 留不得了 听着李婶声泪俱下地将这惊人的事实说出,我只觉得身体一阵阵发寒。 沈芸既然知道陶家是苦海,又为何将我和她的孩子互换,而不是把自己的孩子送去孤儿院? 自然是因为坞头村偏远闭塞,她笃定我只有留在坞头村,才不会被亲生父母找到。 我的亲生父母找不到孩子,自然会加倍补偿她的孩子。 指甲嵌入掌心,生疼。 这些年我所承受的苦难,不过是为沈芸的孩子铺路,给陶家当牛做马。 我的人生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李婶哭道:“婶子之前一直想找机会和你说这些事,可婶子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说不出口啊。” “婶子,我不怪你,你能不能告诉我,我娘.....” 我顿住,深吸一口气,改口道:“沈芸是在哪家医院把我换走的?” 沈芸根本不配当我娘,陶东来也不配当我爹。 李婶摇了摇头。 “我性子直,当时就直接骂了沈芸一顿,沈芸一生气,什么都没和我说就走了。” “再见到沈芸,她就已经是疯疯癫癫的模样了。” “早知道就该忍忍我这臭脾气,套些信息出来的。” 我深吸一口气:“我知道了。” 脑海里回响起幼时送我玉佩那老道所说的话。 “你这娃儿本该荣华富贵加身,可惜被恶人换了命格。” 原本我以为这话指的是我家被换运一事,不料说的竟是我从小被人调换了身世....... 那个恶人并非陶东峰和秦歌,而是被我可怜了十六年的“母亲”——沈芸。 呵,知道当初被换走身世的真相又如何? 十六年过去了,该受的苦我都受过了。 陶东来竟还让我帮他找到真真正正的陶安染...... 我苦笑:“陶家这一家人,是要把我给啃得骨头都不剩呐。” 李婶子见我难受,留我一人在屋里静静。 待屋内重归寂静,眼泪才不受控制地大滴大滴落下。 “染染。” 门没关死,芳芳把脑袋探了进来:“我能进来么?” 芳芳性格大大咧咧,平时说话嗓门也大,这是我第一次看她用这么小心翼翼的语气和人说话。 她看着我,点漆般的眸子里带着愧疚和小心翼翼,仿佛做错事的那个人是她。 我连忙用手背擦干眼泪,朝她点点头。 当年把我换走的人是沈芸。 哪怕李婶子隐瞒了这件事的真相,可这些年李婶子对我的照顾是真心的。 当初陶云莉把我推下水,如果不是李婶子和李叔救我,我可能就被冲走溺死了。 类似被李叔李婶救命的事情还有好几次。 我又怎么会因为李婶隐瞒了当初的事情而恨她呢。 更别说这些事情,都和芳芳没有关系。 李芳芳踮脚进了屋子,小心坐在我身旁老旧的木板床上。 她局促地掐着指尖,压低声音道:“对不起小染,我妈她.......” “没事的。” 我摇了摇头:“做错事的是沈芸和陶家人,我不怪李婶子。” 李芳芳闻言,抿了抿唇,半晌才道:“我们还能当朋友么?” “当然,你永远是我最好的朋友。” 我永远忘不掉被秦歌送去地仙洞那晚。 在绝望等死的时候,李芳芳独自一人上山来救我。 她明明是那么怕鬼的一个人,却为了我找到地仙洞里来,还差点丢了命。 “太好了!” 李芳芳红了眼,一把抱住我,哭道:“我以为你以后都不要我了。” “不会的。” 片刻,李芳芳松开了我,她擦干眼泪,道:“以后你打算怎么办?还留在坞头村么?” 若非赵彩凤让田傻子家里的人来绑我,我都不知道赵彩凤已经恨我恨到了骨髓里。 若是留在坞头村,说不定她还有别的法子继续折腾我。 我摇了摇头:“坞头村恐怕是留不得了。” 第一百零一章 芙蓉镇 “那你打算去哪里?你男人是哪里人?你要不要去他家那边?” “我不知道。” 柳老太太喜欢黄意美。 黄意美借着看望柳老太太的名义,时常往柳家去。 我垂眸扫了眼被绷带包得严严实实的手,柳家恐怕也住不得。 “如果没有合适的去处,你去芙蓉镇吧!我在芙蓉镇念书,你就让你男人在芙蓉镇给你租间房子,这样我们就可以不分开啦。” “芙蓉镇?” 我一愣,张子君不也在芙蓉镇么? 之前张子君来坞头村处理完活尸,把沈芸的骨灰带回芙蓉镇超度,让我四十九天后去取回骨灰。 亏我一直在想取回骨灰后,如何才能安置好沈芸。 不料今日竟得知沈芸害我至此....... 我沉叹出一口气道:“我和柳墨白商量一下。” “芙蓉镇房租很便宜的,你男人既然出得起彩礼钱,一定也出得起房租。” 李芳芳扯了扯我衣服,坏笑道:“你怎么认识你男人的,他可比电视上的明星都帅。” 我笑笑没有回答李芳芳的话。 若是告诉她柳墨白是条黑蛇,以她的胆量,一定会被吓得魂都飞出来。 不过搬到芙蓉镇确实是个好主意。 李芳芳和张子君都是我的朋友,我自然希望能够离他们近一些。 和李芳芳又聊了几句,我才往回走。 白爷家小院中间摆放了一张黑檀木桌。 桌子一角放了本摊开的古籍,桌上摆满了各色药草。 柳墨白穿着深灰色套头薄毛衣,黑裤子,坐在檀木桌后。 修长如玉的手指拿着杆金色小称,正认认真真地将药材一一称好放在一旁。 他视线定格在秤杆上,眼神深邃,表情专注,像是在对待什么精密的实验一般。 我从未见过这般专注的柳墨白。 不得不说这男人认真起来,简直帅得犯规...... 刹那间,我仿佛忘记了刚才的不快,只是定定看着自家男人。 “你喜欢在门口罚站?还不进来。” 柳墨白头也没抬地淡淡道。 “啊?好......” 思绪回笼,我干咳一声进到院子。 柳铉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除了平日里爱穿的黑色竹枝纹锦布长衫,铉叔还穿了条白色棉布围裙,手臂上戴着副和围裙相同材质的袖套。 若不是他原本白净的脸被烟熏得黑一块白一块的,我都怀疑他改行当大厨了...... 柳铉抬起袖套擦了把额头的汗珠。 “先生,按照您的吩咐,前一批药材我都放到锅里熬煮一个时辰了。” 柳铉一顿,转头朝我尴尬笑笑:“太太终于回来了啊。” 我愣愣点头,看看柳墨白又看看柳铉。 “你们在干什么?” 柳铉张了张嘴刚想说话,就被柳墨白打断了。 柳墨白指了指桌上堆成小山的药材,嗓音淡漠:“这个也煮了。” “好。” 柳铉离开,我这才反应过来些什么,连忙扯着柳墨白的袖子,急道:“没事怎么研究起药材来了?你是不是受伤了?” 据我对柳墨白的了解,他向来对药材不感兴趣。 如今忽然研究起药材来,一定是受伤了。 倏然下巴一冷。 冰冷的手指挑起我的下巴,柳墨白与我对视,眼角浮起一抹笑意。 他俯身靠近我,灼热的气息喷洒在我脸上,低沉的嗓音里带着丝丝撩拨的意味:“嗯?某人忽然良心发现了,还知道要关心我?” 脸颊微微发烫,明知他故意撩拨,我却还是赌气道:“我什么时候不关心你了。” 第一百零二章 我是陶安染 在我说出这句话后,面前猩红的眸子深了深,柳墨白嗓音低沉,语气里带着丝丝寒意。 “岂止是不关心,你忘记了自己有多残忍......” 寒潭般的眸子里,倒映着我迷茫的表情。 柳墨白说这句话时,眼神里夹杂着一抹浅浅的恨意。 这抹恨意被他隐藏得很深,但还是被我捕捉到了。 我心脏重重跳了一下,明明没做错什么,但是在他说出这句话时,我心脏却隐隐痛了一下。 不对,我明明没有对不起他过,我到底在心虚什么。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定神看着面前一脸阴翳的俊美男人,坚定道:“嫁给你以后,我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 起初嫁给柳墨白,是因为欠了他两条命,我不得不嫁给他。 柳墨白一次次救我,给我温暖,将我护在身后...... 我对这个男人动了真心,又怎么可能会对他做出残忍过分的事情? 尽管我自认为从来没有对不起柳墨白过,可面前这双沉沉的眸子,却不像是在同我开玩笑。 若他说的那人不是我呢? 忽然想起当初柳墨白愿意娶我,不过是因为我同他曾经爱过的女人很像。 这些日子的甜蜜险些让我忘记了自己只是一个替身。 我眼神缩了缩,语气发涩。 “你刚才那些话所说的,是同我这张脸相像的那个女人吧。” 之前听柳铉说过,柳墨白曾经爱过乔家一位先祖。 可那个女人却联合张家人一起对付柳家。 在那场祸事中,柳墨白勉强保住了性命,却承受了雷霆之劫、抽筋剥髓之痛。 乔家那位先祖对柳墨白何其残忍,可柳墨白却还是爱着她,百年后竟找了一个和她长相相似的替身...... 我就是那个替身。 胸口一阵闷痛,如果不是柳墨白爱着那个女人,他不可能对我这么好。 许是没有想到我会说出这样的话,柳墨白竟愣了神。 我抿紧嘴唇,在心中告诉自己:陶安染,你不应该难受的,难道人家一开始没有告诉过你,你只是一个替身么?你要做的,是乖一些,扮演好那个女人。 既然是替身,就不该爱上柳墨白。 道理都懂,可若人人都能控制住爱欲,那世间又怎么会满地的痴男怨女? 浓郁的药香萦绕在鼻尖。 我吞咽下满心的艰涩,唇角扯出一个僵硬苦涩的笑:“柳墨白,我是陶安染。” 掐着我下巴的手倏然收紧,疼得我眼眶湿润。 我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乞求,哽咽地重复道:“我是陶安染.......” 柳墨白回神的瞬间,将我一把推开。 酒红色眸子里闪烁着复杂的神色。 他垂眸看着近在咫尺的我,深深吸了口气后,转身便离开了。 自始至终柳墨白没有解释过一句,也没有同我说过一句对不起,或者安慰的话。 我站在空荡荡的院子里,听着银杏树发出“沙沙”的细响,心中百味杂陈。 “太太.....” 听到铉叔喊我,我连忙用手背擦干眼泪,转身道:“铉叔。” 厨房里的事情已经忙完了,铉叔脱掉袖套和围裙,露出一身儒雅复古的黑长衫,彬彬有礼地站在我身后。 甫一见到我的脸,铉叔笑容一僵。 “先生这是又惹您生气了?” 我摇了摇头:“眼睛进沙子了,你叫我有什么事?” 铉叔意味深长地看着我,却没有多问。 他谦和笑笑,将手中两个白瓷瓶放在旁边的黑檀木桌上。 “瓷瓶里面装的是伤药。” “白爷之前给您的药只能治创伤,所以先生特意找白爷要了方子,亲手给您配药。” 柳墨白亲手给我配药? 见我怔然,铉叔继续道:“先生可从未给任何一个人配过药,当时我说这点小事找人做就行,可先生非要自己动手。” “就算是当初乔家那位,先生都没这么上心过。” 我没有说话,只是掐着指尖默不作声。 百年前的爱人,如今“失而复得”,自然是更珍惜些的。 “您今天出门的那段时间,先生遣人去了趟黄家本家。” “是因为黄意美么?” “先生毕竟承了黄老太爷的恩情,黄家子孙做了有辱门风的事情,先生有义务提醒一下黄家好好管教后辈,免得子孙败坏了先祖名声。” 不愧是受柳墨白重用的人,柳铉一番说辞简直滴水不漏。 他不仅暗示柳墨白为我做了不少事情,又将柳墨白对黄意美的惩罚说得合情合理。 柳铉给了我台阶,我应该懂事些的。 我点点头,声音压得很低。 “我都懂,他对我......很好......我知足的。” 柳铉没有说话,半晌,他幽幽叹了口气:“但愿您是真懂先生的良苦用心。” 第一百零三章 伤口 柳家老宅事务颇多,柳铉并没有停留多久就离开了。 残余的药香被晚风吹淡了不少。 黑檀木桌上,两个白釉瓷瓶在阳光下反射出璀璨的光泽。 我看着那葫芦形瓷瓶出神。 柳墨白专注配药的模样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 可惜那份专注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别人。 我多么希望能够真真正正取代那个女人啊...... 可那人是大户人家的先祖,我一个乡野丫头又怎么比得过? 我坐回檀木桌后,小心地将右手上的绷带拆开。 伤口已经结痂了,脓血凝固粘连着绷带,在绷带被扯开的瞬间,让手背上愈合的伤口再度鲜血淋漓。 钻心的痛楚从手背传来。 我看着被鲜血染得通红的手背,眼泪潸然落下。 我心里也有一个伤口。 那个伤口从我以替身的身份爱上柳墨白开始便存在了。 柳墨白对我的好,让我忘记了自己只是一个替身,那个伤口也因此逐渐愈合。 直到刚才,那个伤口却再度被扯开...... 手上的伤口尚能医治,可心里的那个伤口却无药可治。 除非柳墨白能爱上陶安染,只是爱上陶安染这个人。 我苦笑出声:“他不会爱上我的,这种可能微乎其微。” 许是心里有更严重的伤,明明二次创伤比之前还要严重,可上药时竟不觉得那么痛了。 上好药已经是晚上六点了。 铉叔找人给我送了丰盛的饭菜,尽管菜色丰富,可我却食之无味。 洗完澡。 这才发现之前的睡衣全部被人洗了,还没干。 “铉叔真是乱来。” 我无奈叹了口气,拿出衣橱里仅剩那件月白色丝绸衬衫套在身上。 这件衬衫是柳墨白的,上面用银线绣了五爪银龙,在灯光下闪烁着低调的光泽。 柳墨白身形高大。 他的衬衫几乎遮住了我一半大腿。 衣服上清甜的檀香味萦绕着我的鼻息,令我心烦意乱。 正打算早些上床休息,李芳芳给我打来了电话。 甫一接通电话,听筒里就传出李芳芳激动的声音。 “染染!你看到新闻了么?” “什么新闻?” “秦歌出事了!” “哦。” 我表现不咸不淡。 秦歌身边有陶东来这个厉鬼跟着,她出点什么事情并不奇怪。 “你怎么这么淡定?这不像是你啊。” 李芳芳胆子小,我不想吓她,便道:“秦歌做了这么多坏事,有点报应很正常。” 被厉鬼跟着,就算秦歌找了多么厉害的先生帮她,她也不可能不受影响。 被高人保着,虽然不至于被害死,但小灾小难肯定是免不了的。 “秦歌畏罪自杀了!她留下遗书说自己怀疑白晓清和陶东峰有染,嫉妒白晓清,所以买凶害死了白晓清,那对耳环被她丢到海里了。” 畏罪自杀?! 李芳芳的话在我脑袋里炸开,我愕然道:“芳芳,你是不是和我开玩笑的?” 我今天还打算去警察局交秦歌买凶杀人的证据,秦歌晚上就自杀了? 死在秦歌手上的人不止白晓清一个。 像陶东来和沈芸这样同秦歌无仇无怨的人,秦歌都能毫无负担地杀害,更别说白晓清和她有仇。 秦歌怎么可能会为了白晓清的死畏罪自杀? 李芳芳语气郑重:“千真万确,不信你去看新闻。” 挂掉电话后,我迅速打开新闻软件,首当其冲的就是“工地碎尸案告破,凶手竟是死者老板娘”........ 顺着文字看下去,我的眼睛不由得瞪大。 秦歌真的死了。 我的视线落在新闻插图上。 插图左边是一个吊在电话线上的红裙女人,虽然头部被打了马赛克,但我一眼就能认出,她就是秦歌。 右边则是一封手写遗书,里面陈列了她的罪行和选择这条路的原因。 遗书经过笔迹鉴定,是秦歌的亲笔信无疑。 “呵,她说受不了良心折磨,这才自我了断.......” 我太了解秦歌了,良心这种东西,她是万万没有的,又怎么可能因为受到良心的谴责自我了断。 可到底是谁害死了秦歌? “滋啦——滋啦——” 刺耳的电流声响起。 头顶的白炽灯忽然开始闪烁起来。 屋内温度骤降,刺骨的寒意包裹了我的全身。 这种感觉太熟悉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脱口而出:“什么东西?” 第一百零四章 必死的觉悟 头顶的白炽灯“唰”地一下熄灭,瞬间四周陷入一片黑暗。 我条件反射地捏住被角,在心里喊着柳墨白的名字。 如轻纱般的红色血雾弥漫在屋内。 空气中飘散着浅浅的血腥味。 我抱着被子缩在墙角,眼睁睁看着血雾聚集成一个硕大的人形。 “陶东来!” 我没忍住叫出声来。 “呃.......” 陶东来皱着眉,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你找到我女儿了么?” “我没有。” 我看着陶东来,强装冷静道:“秦歌是不是你杀死的?” 杀死秦歌的人,我能想到的就有两个,一个是陶东来,因为他恨秦歌和陶东峰。 另一个则是乔云商,秦歌帮乔云商做了这么多事,还威胁乔云商,说不定乔云商杀秦歌是为了灭口。 陶东来肥厚的嘴唇微微开阖,缓缓吐出一句话:“她是自杀的。” “自杀?” 陶东来没有必要骗我。 我唇动了动,刚想说什么,脖颈传来一阵凉意。 陶东来肥厚冰冷的手扼住了我的脖颈,他缓缓抬起胳膊,将我整个人提了起来。 脖颈传来剧烈的痛楚,我双脚悬空,在空气里不停地踢着,艰难道:“放开我,杀了我,谁帮你找女儿。” “呵.......” 陶东来冷笑一声:“那就不找了,反正你也找不到。” 窒息感笼罩着我,我眼前一阵发黑。 “嘭——” 门被一阵飓风吹开。 黑色巨蛇立在门口,不等人反应,就迅速朝着陶东来的方向扑了过来。 就在蛇口触到陶东来的瞬间,陶东来化作一片血雾消失在了原地。 我脖颈一松,跌坐在床上,满脸通红地不停咳嗽着。 再抬头,黑蛇已经追出了门去。 陶东来和一般的厉鬼不一样。 这些年他吃了很多恶鬼,已经成了气候。 柳墨白虽然是蛇仙,可若是和他对上,很可能会折损修为。 我捂着心口,朝着黑蛇离开的方向喊道:“别追......” 可柳墨白哪里听得进去我的劝阻,屋内已经没了黑蛇的身影。 不得已,我只能赤脚追了出去。 好在他们去的地方不算远。 远远地,我就看到黑蛇和陶东来站在白爷家外面的桃树林里。 我追到黑蛇旁边,道:“柳墨白,他不是一般的恶鬼......” “你在质疑我的能力?” 柳墨白声音冰冷,酒红色的眼睛死死钉在陶东来身上,浑身上下散发出着浓烈的杀意。 “我只是不想你修为折损......” 闻言,陶东来道:“蛇仙,你我原可以相安无事,不要为了一个普通丫头,折损修为,自毁前程。” “她是我的妻,你既然想害她,便要做好必死的觉悟。” 柳墨白冷笑一声。 “你不是一般的鬼,我也不是一般的蛇仙,你低估了我,也高估了自己。” 陶东来这些年吞吃下这么多恶鬼,横行霸道惯了。 听到柳墨白这么一说,他气急,道:“你这蛇仙,真是不知好歹。” 夜色下,陶东来脱下了身上沾满血的红色衬衫,露出苍白如纸的皮肤。 我瞪大了眼睛,愕然地看着他那肥硕可怖的躯体。 “这些都是什么......” 第一百零五章 好挤 陶东来生前的黑白照片我见过。 照片上的陶东来刚二十岁出头,长着一头黑黝黝的头发,五官清秀,可身子却单薄得像是营养不良一样。 后来他被大伯一家害死,阴魂不散吞吃恶鬼,便成了如今这般肥硕的模样。 我没想到的是,那些被他吞吃的恶鬼,居然以这种形式留存了下来。 月光落在陶东来白花花的上半身上,让原本惨白的皮肤更白了几分。 布满青红血丝肚皮凹凸不平,上面印着一张张人脸。 这一张张脸表情扭曲,相互挤在一起,嘴巴张张合合间发出细微的声音。 “呃.....疼,你挤到我了......” “让让我,里面太挤了。” “呃,这日子什么时候到头啊......” ..... 陶东来那绿豆般大小的血色眼珠死死瞪着我和黑蛇,声音森冷。 “恶鬼的头难以消化,不过最近我发现这些头并非毫无用处......” “呵,既然你们想死,那我就满足你们。” 说着,陶东来缓缓抬起了右手。 我这才发现,他的手上不知什么时候长出了长长的指甲,那指甲足足有二十厘米这么长。 这些指甲不仅长,且格外尖利,在夜色下泛起浅浅的寒光。 陶东来肥厚的青紫色嘴唇勾起一抹阴仄诡异的弧度,随即将指甲落在喉咙处,狠狠戳了进去。 “呃啊.......” 陶东来皱着眉,表情痛苦地将手从喉咙处往下缓缓移动,口里发出痛苦的呜咽声。 随着他的动作,锋利的指甲在他身上留下红色的口子。 “沙拉——” 指甲破皮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明显。 黑血顺着他的指甲“滴答滴答”地往下流,融入土地发出烤肉般的“滋啦”声。 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腥臭味。 不过一分钟,一条巨大的伤口便出现在了陶东来肥硕的身上,这条伤口从喉咙处开始,一直延伸到肚脐眼下方,很是恐怖。 即便是见过许多恐怖场面的我,也被吓得心脏突突直跳。 陶东来和陶东峰不愧是两兄弟。 陶东峰对家人狠,而陶东来对自己狠...... 我微微吸了口气,小心翼翼地瞥了眼旁边的黑蛇。 黑蛇吞吐着猩红的信子,酒红色的双眸盯着对面的陶东来,他的眼神虽然凌厉,却没有一丝惊慌。 “呵,出来吧......” 陶东来说着,像是扯衣服一般,将身前的皮肉朝两边拉开。 皮肉打开的瞬间,数百个沾满黑血的人头从陶东来的肚子里争先恐后地飞了出来。 “桀桀桀桀.....不挤了。” “咯咯咯,终于能见天日了,我好恨呐,凭什么让我这么惨,我要所有人陪我下地狱。” “哎.....只剩一个头了,我的仇也报不了了,我好冤呐。” ...... 密密麻麻的人头浮在黑沉沉的夜色里。 这些人头都是陶东峰吃下的恶鬼,心中多有执念。 甫一得了自由,这些人头要么哭嚎,要么尖叫。 整片桃林回荡着凄惨的声音,远远听着如同幽冥炼狱被搬到了人间。 我连退好几步,若不是身后有颗歪脖子桃树能够依靠,我必然会被吓得瘫坐在地上。 好在白爷家这片桃林位于村子边缘,村里人几乎不会主动靠近这边。 若是让村民看到这满天流着黑血的人头,那不得被吓死。 陶东来站在人头后面,他弯着身体,抬眸阴仄地看着我们,厉声命令道:“给我咬死那条蛇!” 人头们在得到陶东来命令的刹那,视线齐齐落在了黑蛇身上。 黑蛇立着身子,漆黑的鳞片在月色下泛着斑斓的彩光。 柳墨白淡漠的嗓音带着丝丝寒意。 “凭这就想对付我,呵,不自量力。” 见柳墨白丝毫不惧,陶东来怒喝一声:“还不动手!” “唰——唰——唰——” 数百人头齐齐朝着黑蛇方向飞去,像是一颗颗球形寄生虫一样附在黑蛇身上。 “咔咔咔——” 细密的啃咬声从面前黑蛇的方向传来。 “柳墨白!” 我心脏一紧,大喊出声,踉跄着朝黑蛇方向去。 可还没走出一步,被人头覆盖的黑蛇猛然扭动身子,人头被一个个甩到了地上。 “嘶——” 黑蛇仰头张着血色的嘴发出一声愤怒的嘶鸣,雪白尖利的獠牙在月光下泛着森冷的寒光。 陶东来像是没想到那般死死盯着面前的黑蛇,血红色的眼珠子缩了缩。 “你、你怎么可能一点儿事都没有?这不可能啊!” 黑蛇没有解释,只是淡淡道:“染染,闭眼。” 我抿唇合上眼睛,待黑蛇如离弦的箭那般朝着陶东来方向冲去后,我悄悄将眼睛打开了一条缝。 第一百零六章 一直这样 黑蛇动作极快。 几乎是眨眼的功夫,就到了陶东来面前。 陶东来甚至来不及走出一步,就被黑蛇缠住了身子。 柳墨白清冷残忍的声音在夜色下响起。 “你弄脏了我的鳞片。” 蛇身倏然收紧,陶东来眼睛猛然凸起,外突的眼珠上布满了网状的红色血管。 “饶、饶了我吧,我是小染他爸。” 陶东来求道:“我是一时糊涂啊,你这么喜欢小染,不会让她爸爸灰飞烟灭吧?” 可恶,陶东来居然还敢提是我爸! 我咬牙刚要辩解,黑蛇便开了口:“染染,你想饶了他么?” 话落,陶东来那双血色的眸子再次看向了我。 “小染,你救救我。” “呵......” 我继续假装闭眼,冷笑道:“之前想要掐死我的时候,你怎么不说是我爸?” “我根本不是陶家的孩子,陶东来,你可不要瞎认闺女。” 黑蛇淡淡道:“听见了么?她说不认你。” “啊——” 陶东来凄厉的惨叫声划破夜空,他被黑蛇硬生生绞成了一滩血肉,露在外面的那颗头也被扯成了碎片,须臾便化成了一片血雾消散在了夜色中。 白光闪过。 柳墨白长身玉立站在满地人头的红泥地上。 秋日夜风猎猎,将他身上的暗红色交领织锦长衫高高扬起。 酒红色的眸子在落到我身上时,颜色渐渐浅了下来。 他拿出白帕,擦干净指尖上黑红色血迹,踩着了无生气的人头朝我走来。 我看着那昳丽无双的男人,踏过满地苍夷朝我走来,心脏急速跳动着。 冰冷的长指顺着我的额头往下,落在我闭着的眼上。 “可以睁眼了......” 柳墨白嗓音低醇温和,在他开口的瞬间,即便是站在如乱坟岗般的满地人头间,我竟不害怕。 一瞬间,我意识到一件事,这个男人给了我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即便是置身黑暗中,只要有他在,我都会觉得安稳。 我抬眸看着面前的男人,忍不住环住了他的腰。 又被这个男人救了一次....... 柳墨白身体一僵,沉声道:“我身上脏。” “那又如何,你身上的污血是为我而沾染的,我又怎么舍得嫌弃你。” 柳墨白沉默不语。 凉风吹过,枯黄的桃叶零零落下。 正当好奇猜测柳墨白在想什么的时候,忽然身体腾空,被柳墨白横抱了起来。 头顶传来一声叹息。 “你若以前就是这样的,该多好?” 冷不丁地,心脏像是被针刺了一下那般难受。 这次我没有反抗,只是乖顺地将侧脸贴在柳墨白宽广结实的胸膛上,用细若蚊子般的声音道:“以后会一直这样的。” 我心里清楚,自己只是被柳墨白当做替身。 他对我的好,不过是源于之前他所爱过的女人。 可那个女人已经死了,而我是鲜活的,只要我足够好,柳墨白会被我打动的吧。 我很想骂自己卑微,可当一个人爱极了另一个人,必然是卑微的啊。 更何况我连命都是柳墨白给的。 “好,不许骗我。” 我眼神暗了暗,用带着鼻音的声音,低低应道:“嗯。” 得了我的回应,柳墨白抱着我的手紧了紧,迈步往白爷家的方向走。 我越过柳墨白,回头看了眼那满地的人头。 视线落在一张微微发胖的脸上。 秦歌!她也被陶东峰给吃了。 倏然,一道黄色影子从我视线中掠过。 第一百零七章 蠢笨 一只浅金色黄鼠狼穿过满地人头,隐在一颗桃树后冲我咧开了嘴,像是在笑。 那黄鼠狼两眼间,有一条深棕色针状花纹。 若是以前,我不会觉得在地里看到一只黄鼠狼有什么奇怪的。 可经历了黄意美的事情后,看到黄鼠狼我就会不由自主地警觉起来。 我嘴巴张了张,刚想喊柳墨白,那黄鼠狼就像是预知了我心中所想那般,“呲溜”一下跑没影了。 这玩意儿跑得可真快。 “你在看什么?” 柳墨白的声音将我思绪拉回。 我摇了摇头:“没什么,这些人头还会再回来么?地里这么多头,明天要是被人看到了怎么办?” “不会有人看到的。” 柳墨白一边走,一边淡淡道:“恶鬼被更厉害的鬼吃掉后,就可能会变成鬼伥。” “鬼伥不是鬼,鬼伥因依附于吃掉他们的恶鬼而存在,听恶鬼差遣。” “若那吃掉他们的恶鬼灰飞烟灭,那鬼伥便不复存在了。” “要不了一个时辰,也就是两个小时,这些人头就会化作一缕怨气消散殆尽。” 我点点头:“好。” 这些人头不复存在,这就意味着秦歌死透了,不会有机会再来找我。 回到白爷家。 我被柳墨白放着坐在床边。 经过之前一番折腾,宽大的衬衫上已经掉了两颗扣子。 衬衫领口大大地敞开着,隐隐露出一小片雪白。 我在心里暗骂这扣子不稳的同时,尴尬解释道:“我不是故意要穿你衣服。” “今天洗完澡,我才发现衣柜里只剩下这件衣服了。” 柳墨白视线落在我胸前,喉头微微滑动,淡漠道:“没事。” 眼见着他眸光变得灼热起来,我心脏猛然一跳,将自己受伤的手朝着他视线方向抬了抬。 试图唤醒他的理性....... 柳墨白并未将视线停留在我手上半分,而是顺着我的身体缓缓移动。 最终落在我满是血污的脚上。 刚才去追柳墨白的时候,我没来得及穿鞋,赤着脚就跑出去了。 白爷家里铺的水泥地,跑起来还好。 可屋后的桃林里,满地残枝碎石,不过一会儿的功夫,我脚底就沾满了血污。 先前情况过于紧急,我始终在担心柳墨白的安危,竟没觉得脚疼。 如今反应过来后,脚底传来剧烈地刺痛,一阵接着一阵,疼得我蹙起眉。 “怎么不穿鞋?” 柳墨白看我的眼神带着些许责备。 我知道他是关心我,便也不生气,低声解释道:“陶东来之前威胁过我,他说如果你和他交手,会折损修为。” 关心则乱。 涉及到柳墨白的安危,我心里一着急,竟信了陶东来,也没有向铉叔求证一下,只能任他欺负。 柳墨白估计也会觉得我很蠢吧。 我垂下眸子,有些丧气道:“我不想你因为我而折损修为,一着急跟了出去,想要阻止你.......” “你怎会如此蠢笨?” 柳墨白冰冷的声音响起,随即转身出了屋子。 我抬头看着敞开的木门,眸光一寸寸变黯,心想:柳墨白之前喜欢的那位乔家先祖,想必不会如我这般蠢笨吧。 霎时间,无奈和委屈填满了我的心。 怎么才能学得和那人像呢?可我甚至连见都没见过那个人。 又过了一会儿,门口有脚步声传来。 柳墨白穿着白衬衫,灰色休闲裤,端着个红色花纹的搪瓷盆走了进来。 墨色碎发垂在他额头上,发间还挂着细碎的水珠,像是才洗完澡。 柳墨白坐在我身边,身上的血腥味已经完全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清浅的檀香。 搪瓷水盆被放在床头木桌上。 水是温热的,水面上还飘着一层轻纱般的水雾。 柳墨白默不作声地将白衬衫袖子挽到小臂上,将白毛巾放到水里浸湿拧干。 温热的大手小心地托起我的脚。 我忍不住一缩,脚踝却被他握得紧紧的。 “别动。” 我闻言不敢再动,怯怯看着他:“我以为你嫌我蠢,走了呢.....” 柳墨白瞥了我一眼,淡淡道:“我说过,不要自作多情妄图猜测我的想法,你以为你算什么?” 我抿了抿唇,气不过道:“我是你老婆。” 柳墨白动作一滞,没有说话,唇角却微微向上扬了扬。 第一百零八章 芙蓉镇 温柔的大掌避开了脚底的伤痕,轻轻托着我的脚。 柳墨白一只手握着我的脚,另一只手拿着温热的湿毛巾轻轻擦拭着我的脚底。 他神情专注一点点脚底的污血擦拭干净。 骨节分明的长指挑出白色半透明药膏,轻轻点在我脚底细密的伤口上,又小心地一点点涂抹开。 柳墨白动作是那样轻柔小心,以至于我竟感觉不到一点疼痛。 看着柳墨白专注的俊颜,我不由得出神。 原来被人珍惜是这种感觉....... 以前和芳芳开玩笑,我总说自己就像田埂边的野草,任人踩踏无人料理。 能活着就已经是万幸了,梦想不过是吃饱穿暖,不被人随意欺负。 彼时的我,绝不会想到有一天,会有人这般珍惜我。 不仅如此,那人还是那般好看优秀...... 唯一的缺憾,便是在柳墨白眼里,我只不过是个替身。 我只是脚底被石子划破,可因为柳墨白动作很是小心,所以上药足足花了快一个小时。 “好了,一会儿就不疼了。” 柳墨白将我的脚放回床上,安顿我睡下后,转身离开了白爷家的屋子。 我侧躺在床上,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刚才在桃林里看到的那只黄鼠狼。 那只黄鼠狼躲在桃树后面,冲着我咧嘴笑..... 我百分之百确定自己没有看错,那只黄鼠狼绝对不是普通的黄鼠狼。 会不会是黄意美? 我心中微微发紧,那天如果不是柳清瑶及时出现,恐怕我真的会死在黄意美手里。 虽然后来我担心柳墨白在恩情和我之间为难,让柳墨白不要对黄意美做什么,可他还是把这件事告诉给了黄家。 黄意美会不会是受了黄家责罚,心有不甘才来了坞头村,打算再次对我动手。 柳墨白就算对我再好,也不可能时时刻刻在我身边保护我,况且我也不想总是让柳墨白救我。 我怕麻烦他的次数多了,柳墨白会厌倦我,更怕让他在我和恩情中间为难。 思及此,我不由得抓紧了手中薄毯。 我不过是肉体凡胎,而黄意美是仙儿,就算她在仙家里面再弱,也比我强上许多。 若她处心积虑来坞头村想要害我,恐怕我真的保护不了自己。 “嘎吱——” 木门被推开,熟悉的脚步声从门口传来。 伴随着窸窣的布料声,我身后床铺陷了下去,紧接着后背贴上了个滚烫的胸膛。 柳墨白双手环过我的腰,薄唇轻吻着我右肩后面那块蛇形胎记。 灼热的鼻息喷洒在我颈窝处,湿润发痒。 “我手还伤着呢......” “我知道,今晚不做什么。” 柳墨白说着,收紧了手臂,让我陷在他滚烫的怀中。 清甜的檀香萦绕着我周身。 纠结片刻,我才开口问道:“你去找过黄家了?” “嗯,我亲自去的。” 柳墨白呼吸比平时粗重一些,声音里带着些忍耐。 “黄家会责罚黄意美么?” “当然。” 糟了,这下恐怕是被黄意美记恨上了。 “那她会不会来坞头村报复我?” “这段时间应该不会了。” 柳墨白淡淡道:“黄家将她关进了石牢里,得过段时间才能出来了。” “这样么......” 我微微松了口气。 那只黄鼠狼不是黄意美又会是谁呢?她想做什么? 倏然滚烫的手从衬衫衣摆探入往上。 我心一紧,条件反射般握住那只不安分的手:“不是说好的么......” “呵。” 柳墨白低笑一声,嗓音慵懒:“在我怀里还这么心不在焉,在想什么?” 他说着,将我身子翻了过来,和他面对面。 夜色里,那双猩红的眼睛格外显眼。 柳墨白沉沉看着我,眼中竟让我察觉出一丝探究和宠溺。 我脸微微泛红,想到今天李芳芳说的话,便试探着问道:“我想搬到芙蓉镇。” 自那日从陶家院子出来,我便彻底同陶家决裂了。 赵彩凤恨我,时时刻刻惦记着把我嫁给东水村的田傻子,让我下半辈子给那傻子端屎端尿。 这坞头村,我不能再留了。 若是要搬家,没有比芙蓉镇更适合的地方。 一是李芳芳在芙蓉镇念大学,住在芙蓉镇可以经常和李芳芳见面。 二则是因为张子君家也在那里,张子君有家传,懂些术法,之后无论是对付乔云商,又或者是黄意美,他说不定都能多少给我些建议。 “芙蓉镇.......” 柳墨白眼神逐渐转凉,扶在我腰上的手倏然用力,将我死死锢在他怀中。 他垂眸看着我,声音微冷:“想去找张子君?” 第一百零九章 这是个误会 柳墨白对张乔两家心有芥蒂,每每提到张子君,他都会莫名其妙地生气。 为此我和他产生过不少纷争,柳铉也被迫当了几次和事佬。 我抬头看着柳墨白,语气平静轻缓。 “李芳芳在芙蓉镇念大学,我只有芳芳一个朋友,我想和她住在一个地方很正常,你能不能不要什么事情都扯到张子君身上。” 我不知道当年柳墨白和张乔两家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导致柳墨白对张子君这么敏感。 可张子君是我的朋友,帮过我很多忙。 对我来说,能够拥有一个朋友很是不易,我不想因为自己男人的敏感而放弃。 “染染......我发现你最近喜欢撒谎了。” 猩红的眸子眯了眯,柳墨白的声音又凉了几分。 我心底浮起一抹无措,脑海里浮现起那日他红着眼掐着我脖子的样子。 窒息感瞬间吞没了我的灵魂。 我身体下意识地缩了缩,委屈道:“那又如何?张子君和李芳芳都是我的朋友,我想和他们住在一个地方有错吗?” 明明是柳墨白敏感,他却因为自己的敏感,来干涉我交朋友。 “再说了,我明明发过誓不会背叛你,柳墨白你是不是压根没有信过我!” 见柳墨白眼神微滞,我继续道:“联合张家背叛你的人,是那位乔家的先祖,不是我,张子君也从未害过你。” “柳墨白,你睁开眼睛好好看看,现在躺在你怀里的,夜夜同你欢好的不是她!是我陶安染!” 即便告诉自己千次万次,做为一个替身要安守本分,要假装自己就是那个人。 可我就是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我满心酸涩,指尖探上柳墨白俊朗的眉眼:“柳墨白,你分得清我和她么?哪怕只有一秒......” 柳墨白唇角紧抿,眼中泛起一抹慌乱,喉结微微滑动着,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我苦笑着替柳墨白回答:“你分不清吧。” “我.......” 我打断了柳墨白,闭眼深吸一口气:“罢了,谁让我喜欢上了你,只是柳墨白,你不能总让我活在那人的阴影之下。” “我也需要呼吸......我也想要自由地交朋友。” 说完,我扯开了伏在后腰上的那双手,转身背对着柳墨白,扯着被角低低啜泣着。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传来柳墨白沉闷的声音。 “你可以去芙蓉镇,可休想我会替你打点住处。” 我微微咬牙。 柳墨白这话可不是妥协。 他了解我,知道我不喜欢麻烦别人,必然不会找李芳芳和张子君借租房的钱。 没钱租房便没法在芙蓉镇立足。 可他万万没想到,之前帮吴甜甜平事的时候,张子君给了我三千块钱做介绍费。 这笔钱我还没有动过,足够在芙蓉镇租房用。 我抿唇,闷闷哼了声“嗯”,便不再说话。 其实从开始我就没想过让柳墨白帮我打点住处,可他刚才那番话摆明是威胁我,让我不得已按照他说的做。 真是个狗男人...... 想到这里,我朝着床里面挪了挪,想要远离这个狗男人。 直到脸都快贴到白墙上,这才作罢。 空气中弥漫着清甜的檀香,不知不觉我陷入了沉眠。 迷糊间,我听到有人在我耳畔呢喃:“你就是她.......” 我在心里拼命大喊:“我是陶安染,不是谁的影子!” 可无奈眼皮太沉,我根本发不了声。 清晨我是被公鸡打鸣的声音叫醒的。 睁开眼我发现自己紧紧贴着某人。 我心一紧,刚想骂柳墨白流氓,却猛然发现自己才是真真正正的流氓。 向来睡姿安稳的我,不知道怎么地,昨晚竟将身上的衬衫蹭开了大半。 月白色丝绸衬衫堪堪遮住我的曲线。 我手脚并用,像只八爪鱼般缠在柳墨白身上。 怎么会这样...... 我轻手轻脚想要挪开自己的手脚,柳墨白倏然睁开了眼睛。 猩红的眸子玩味地看着我,视线落到勾在他腿上那节莲藕般白净的小腿上...... 我愣愣看着自己的腿像是条柳枝般缠着柳墨白,面上一热。 “这、这是个误会,你听我解释。” 柳墨白唇角勾起,长指绕着我脑后的乌发,语气慵懒暧昧:“怎么?一早起来就想让我陪你好好运动一下?” 第一百一十章 出门 我脑袋轰地一声,鲤鱼打挺般从床上弹了起来,扯着衣服尴尬道:“你听我解释。” 柳墨白挑眉起身,穿上衣服淡淡道:“有什么好解释的,收拾一下准备出门。” “出门?去哪里?” 我茫然地看着柳墨白。 他穿着墨色长风衣,里面搭了件白色高领羊毛衫,身形挺拔,浑身上下透露出优雅和知性。 乍一看,仿佛是哪位大学的教授。 柳墨白从桌上拿起一副银框眼镜,戴上眼镜的瞬间,那双猩红的眼睛变成了黑色。 镜片下那双黑沉沉的眼睛落在我出神的脸上。 他漫不经心地扯了扯领口,道:“难道你想把那小鬼一直带在身上?” 小鬼? 我一愣,迅速反应过来。 “你说的是刘楚心?” 前段时间陈二婶去世的时候,我和柳墨白在陈家院子里遇到了一个被人拘来害人的生魂。 那生魂名叫刘楚心,我答应过要把她送回去的。 我这样的普通人,又怎么能将生魂送回体内?因此只能求助张子君。 眼下张子君人在西北还没回来,这件事只能暂时搁置了。 柳墨白扯了扯衣袖,语气淡漠:“发什么愣?怎么?有事不找你老公,准备去找别的男人?” “咳。” 我干咳一声:“我没有。” “那还不穿衣服?别以为我会帮你穿。” ?! 柳墨白偶尔能说出几句震惊我灵魂的话。 我猛然抬头,一脸疑惑地看着面前俊美无双的男人。 柳墨白淡淡瞥了我一眼,压住眼底的笑意,转身出了门...... 秋季已至,天气也比之前凉了不少。 铉叔在衣柜里备了不少秋冬穿的衣服。 看着满柜子的好看衣服,我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过去的十几年来,我只穿过两次新衣服,那便是初中和高中的校服。 我的衣服大多是别人家不要的,看我可怜送给我穿。 看着同村其他女孩嫌弃家里买的新裙子不时髦时,我总会偷偷地羡慕。 指尖轻轻拂过衣柜里挂满的衣服,我心绪微动,这次我算是熬出头了么? 我也不知道...... 视线定格在一件白色毛呢旗袍上。 换好衣服,我站在穿衣镜前。 及脚踝的白色旗袍将我曲线完美地展示了出来,素净的旗袍上面点缀着一颗颗泛着柔光的白色珍珠,很是优雅。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微微出神,心中感叹:当真人靠衣装,除了嫁人那次,我这辈子都没有这么好看过。 柳墨白还在等我,我不敢耽误太多时间,戴上配好的毛呢帽子,套上咖色风衣,打开了门。 木门被打开的瞬间,柳墨白转身看向我,眼底流转出一抹惊艳,很快又恢复如常。 “浪费时间。” 他说着,抬步朝我走来,将一块浅棕色围巾围在我脖颈上。 “人这种东西很脆弱,你若是感冒了,休想我会照顾你。” “知道了。” 我抬眸笑笑,将昨晚的那些不快抛到脑后,眼中只余下面前这个口是心非的男人。 明明担心得很,却装作一副无情的样子。 偶尔竟觉得他有些可爱。 柳墨白将我揽入怀中,我抬眸看着他刚想说些什么。 倏然视线变黑,冰冷的大掌轻柔地覆在我眼上。 “别看.......” “好。” 我柔柔应着,把脸贴在他胸膛上。 下一秒柳墨白的怀抱倏然收紧,我双脚一空,耳畔传来“呼——呼——”的风声。 等脚再次落地,柳墨白这才松开了遮着我眼睛的手。 “到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脸 睁开眼,入目是一个铁栅栏围成的院子。 院子里有一栋红顶白墙的三层小洋房,洋房屋顶尖尖的,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房子。 我微微愣神:“不是去医院么?” 这次我和柳墨白出门的目的是为了让刘楚心的生魂回到身体里。 刘楚心之前因车祸成了植物人,躺在医院里。 她的哥哥和母亲在医院照顾她,全然不知刘楚心生魂被坏人拘走折磨,逼她干坏事。 好在那日我和柳墨白把刘楚心的生魂救了出来。 否则再过些时日,生魂离体太久,恐怕就真的回不去了,因此需要尽快把刘楚心的生魂送回身体里。 按道理刘楚心身体应该在医院里才对,柳墨白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柳墨白瞥了我一眼,银框镜片下那双眼睛深了深,语气漫不经心道:“先前你说要帮那小鬼的时候,我就让人查了一下医院,却发现那小鬼已经康复出院了。” 我心绪微动,原来他早就想好了要帮我送刘楚心回身体里。 柳墨白淡淡道:“不过是顺手罢了,也不是特意为你这么做的。” “知道的。” 我顿了顿,疑惑道:“可刘楚心魂魄都在外面,她怎么会康复呢?” “这个就不得而知了。”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苍老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 我回头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 一个穿着黑色开衫毛衣,白裤子的老太太正站在院子里。 老太太身后是一排爬满玫瑰花藤的胡桃木花架。 花叶大半都已经枯黄了,卷曲的叶片零散地挂在枯萎的藤蔓上,一眼看上去格外萧索。 “您是刘楚心的奶奶赵静安吧,我是柳家的,前两天答应过帮你们家看一下刘楚心的事情。” 老太太原本黯淡的眼睛亮了亮,她激动道:“您、您就是柳家来的先生?” “嗯。” 柳墨白点点头。 赵静安快步上前打开铁门将我们迎了进去。 “听闻柳家向来只给那些大人物看事,您愿意屈尊降贵来我们家帮忙,真是太感谢了,这边请。” 我默不作声地跟在柳墨白身后,心道:不愧是城里人,这老太太说话和坞头村里的简直太不一样了。 赵静安口里不停说着恭维话,带着我们穿过院子,进了洋楼里。 洋楼的装修很是精致,就连门把手上都有复杂的雕花。 可令我没想到的是,出院后的刘楚心居然被关在最顶层,一间不见光的杂物间里。 在赵静安打开杂物间的瞬间,我被里面的场景惊呆了。 小小的刘楚心,双目无神地坐在一堆被纸箱子装起来的杂物中间,手里抱着个木人,口里发出刺耳的“吱吱”声。 这声音尖利,仿佛是什么动物才会发出的。 “这是怎么回事?” 赵静安沉叹了口气,哽咽着解释道:“心心出车祸后,一直躺在医院醒不过来。” “医生让我们做好,心心会一辈子都醒不过来的准备。” “可前几天心心忽然醒了过来,她变得不爱说话,看着人眼神也充满了仇恨。” “我和儿媳以为是因为心心躺在病床上的时间太长了,人还没有缓过来,便也没有在意。” “直到回了家,心心不愿意在任何一间有阳光的地方住,嘴巴里叽里咕噜的,不知道在说什么。” “不仅如此,她还吃虫子和生肉.......我生气打她,她就咬我,就像是撞邪了一样。” 我看着在杂物间里自言自语的刘楚心,眸光发沉。 这具躯体里面装的,根本就不是刘楚心,因为真真正正的刘楚心,此时正以生魂的形式,附在木人上。 我不由得握紧大衣口袋里被红布包着的木人。 那木人像是有感应那般,微微发颤,既像是害怕,也像是生气。 柳墨白扫了眼坐在地上的女孩,对赵静安淡淡道:“可否让我们单独同刘楚心相处一下?” “可是......” 赵静安似乎不太放心。 柳墨白继续道:“柳家的秘术不喜欢被外人看去,以刘楚心现在的情况,若是再拖一段时间,恐怕会有生命危险。” 生魂离体太久,沾染了过多的阴气,很有可能就回不去身体了。 赵静安看了看地上嘴里发出含混不清咒骂声的孙女,无奈摇摇头:“那就交给大师了。” 门被关上,杂物间内就只剩下我、柳墨白和刘楚心三个人。 倏然,刘楚心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个诡谲的笑容。 在她抬头的瞬间,我心脏猛跳了一下。 我在刘楚心脸上看到了张如面具般毛绒绒的脸....... 第一百一十二章 窦来宝 这不是我第一次在人身上见到动物般毛绒绒的脸。 之前黄意美找我麻烦的时候,脸也曾经变成过黄鼠狼的模样。 但刘楚心的情况与黄意美不同。 那张毛绒绒的脸并非是实体,而是一个虚影,透过虚影我甚至能清楚看到刘楚心那张惨白瘦削的小脸。 虚影的毛发是深灰色的,嘴角尖尖的,嘴边是长长的白色胡须。 是老鼠! 我微微抿唇。 老人说动物只要用心修炼,都有成人或者成仙的机会。 古往今来,关于动物修炼的传奇数不胜数,其中最多的,就是关于胡黄柳蟒灰五家。 这五家最为出名的胡家、黄家、柳家我都多少接触过。 唯独这老鼠修成的灰仙,我是第一次见。 硕大的鼠头上,一双碧莹莹的眼睛同刘楚心原本黑色的眸子重叠在一起,死死盯着我和柳墨白。 “景山柳墨白?你怎么来了?” 粗哑的男声响起,听起来像是个老年人。 他也认识柳墨白? 我微微侧目,这个男人好像不管去到哪里都有人认得他。 柳墨白淡淡道:“我答应让刘楚心的生魂回到她身体里,我给你十分钟,从这具身体里出来,否则我不客气。” “呵,你以为我窦来宝活了这百余个年头,是白活的吗?” 灰仙发出一声冷笑:“我们灰家一门虽然不如你们柳家强大,却也不是好欺负的。” “我今天无论如何都不会把身体让出来,你如果想要硬来,那就把我和刘楚心一起杀了吧。” “不过你要想清楚,若是杀了我,我这么多子子孙孙,他们不可能会放过你的。” “是,你很强,但你受得了时时刻刻受人骚扰么?” 窦来宝此话一出,柳墨白脸色沉了下来。 灰家实力不强,但是子孙却遍布大街小巷。 若是真的如窦来宝所言,子子孙孙都来找我和柳墨白报仇,就算是来一个灭一个,估计也不可能杀完。 我沉沉叹了口气:“你们仙家不是最讲究因果么?刘楚心不过是一个孩子,你这么做不怕遭报应么?” “报应?” 窦来宝冷笑一声:“这些都是刘家欠我的。” “当初刘初心的太爷爷流落街头,差点饿死的时候,是我教他生财之道,救了他一命,给了他和他子孙荣华富贵。” “如今我家有难,借他子孙身体一用罢了。” 按照仙家的逻辑,窦来宝这说法确实合情合理。 当初窦来宝救了刘家祖上,给了刘家后代这么多年的富贵生活,如今人家仙家有难,刘家自然是该帮忙的。 可刘楚心才不到五岁。 这么小的孩子,我又怎么忍心看着她白白失去了生命。 沉默片刻,我开口问道:“你要怎样才能把刘楚心的身体让出来?” 窦来宝看着我,眼睛珠子转了转,沉吟道:“如果你们能帮我救出我的那五个重孙,我就把身体还给刘楚心。” “怎么救?” 窦来宝幽幽叹了口气:“我是刘家先祖供奉的保家仙,若非万不得已又怎么会害刘家人。” 当初窦来宝和刘家先祖达成契约。 刘家供奉窦来宝为保家仙,窦来宝保刘家的财运,让其不至于在那风雨招摇的乱世中丧命又断后。 之后窦来宝教刘家人做生意,告诉刘家人卖哪种货能赚钱,很快刘家就成了京市鼎鼎有名的富贵人家。 可惜到了刘楚心爸爸这一辈,便不再供奉灰仙。 窦来宝并非计较一辈,只道是缘分尽了,也不再强求供奉。 直到刘楚心出车祸,魂魄被一个邪道拘走。 窦来宝的几个重孙是看着刘楚心长大的,又刚刚修成形,性格毛躁,啥也没想就去找那邪道算账。 不料那邪道有些本事,竟拘了窦来宝的重孙们。 窦来宝沉叹了口气。 “我去找过那邪道,可那邪道防备心极强,在门上贴了不少符纸用来防我,导致我连门都没能进去啊。” “不得已,我只能上了刘楚心的身,想办法混到邪道家中,趁邪道没防备的时候,直接杀了那邪道,救出自己的子孙。” 柳墨白扫了我一眼,淡淡道:“染染,你还想救么?” 如果要救刘楚心,那就得救窦来宝的五个重孙。 听窦来宝的描述,那个拘刘楚心魂魄的邪道确实有些本事。 我轻咬下唇,试探着问道:“可以么?” 第一百一十三章 买水 刘楚心还那么小,我不忍心眼睁睁看她白丢了性命。 同时我也不能因为自己的心软,让柳墨白陷入危险。 低沉的嗓音在耳畔响起。 “你想要的,我都满足你。” 柳墨白眉心微蹙,冰凉的指尖轻轻将我额头的碎发顺到耳边。 “只不过这次,我需要染染的帮忙......” 我想要的,他都会满足我....... 心脏忍不住漏跳了一拍。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从小到大从未被偏爱过的原因,我的感动似乎很廉价。 尽管我清楚地知道柳墨白的温柔并非是给我的,而是给那个同我长得很像的女人的,但我的心依旧因为柳墨白一句简短的话,掀起了巨大的波澜。 陶安染!清醒一点! 我深吸一口气,直到心绪平静下来,才道:“我要做些什么?” 从遇到柳墨白开始,一直是我需要他,好不容易有机会能够帮到柳墨白,我心中竟隐隐有些期待。 起码这证明我对他来说,还有别的价值。 “你混到那邪道家里,趁他不备唤我到你身边。” “好。” 我点点头。 与其他几家相比,灰家在数量上占有绝对优势。 灰家的眼线几乎遍布大街小巷,尽管那邪道极其狡猾,隔三差五地换住处。 可他的行踪依旧逃不过灰家人的眼睛。 我跟着几只深灰色巴掌大的老鼠来到临城旧城区。 旧城区当初因为拆迁费谈不拢,所以一直没有开发,大伯之前把我献祭给地仙,就是为了拿临城这块地的开发权。 与如今临城的中心地带相比,旧城区简直像是落后了十几年。 水泥路面因年久失修变得坑坑洼洼的。 路面两边全是低矮的楼房,这些楼房一看就是有些年头了,外墙因水泥脱落而变得斑驳,露出里面陈旧的青砖。 我跟在老鼠身后,七拐八绕地走过了十余个弯弯曲曲的巷子,终于停在了一栋破旧居民楼前。 眼前的居民楼不过两层,一层两户,且楼层低矮,四周被葱郁的大槐树遮得严严实实的。 若不是有老鼠带路,我根本不可能找得到位置。 “就是这里了。” 我微微松了口气,从包里拿出块纸巾擦了擦额头的汗珠。 和大多数疏于管理的老房子一样,这栋楼每一层的墙壁上,都贴满了各式各样不入流的小广告。 这些小广告一张叠着一张贴,最底下的那张甚至已经泛黄了。 我踩着破旧的楼梯,来到二楼左手边那户人家门口。 崭新的防盗门上密密麻麻地贴着各色符纸,有黑的、紫的、黄的、白的...... 看得人心里一阵发麻。 我深吸一口气,按照窦来宝所说,按照“二、三、九”的节奏,敲了十二下门。 这么做,是因为邪道曹三水十分谨慎,只做熟人生意。 要找他做事,甚至连敲门都有讲究。 片刻后,门内传来一道嘶哑难听的声音:“谁啊?干什么的?” “朋友介绍我来买水的。” “等等啊,我给你开门。” 门内响起“啪嗒、啪嗒”的拖鞋声。 “嘎吱——” 一声闷响过后,防盗门被打开。 一张枯瘦且长满麻子的男人脸落入我眼中。 第一百一十四章 赔 男人看上去约莫四十余岁,穿着件黑色夹克衫,比我还矮半个头,细长脸,颧骨突出。 眼睛一睁一闭,估计是瞎了一只。 我故作恭敬地对男人道:“您是曹大师吗?” 曹三水看着我的脸半天才道:“买水的?我这儿价格可不便宜,而且走的是偏门。” 我连连点头,一脸无奈道:“知道的,我也是没办法,才被人介绍到这里来的。” 先前听窦来宝说过,曹三水擅长下咒养鬼,且方法极其阴毒,为正道法师不容。 几大风水世家曾经对曹三水下过追杀令,所以这些年他一直躲躲藏藏,接单也只接熟客介绍的单子。 曹三水犹豫片刻,这才打开了门。 脚刚踏进房门,刺骨的寒意便扑面而来。 这屋子绝对不干净....... 我紧了紧身上的风衣,故作镇定地跟在曹三水身后。 房子里所有窗户都被废旧报纸遮得严严实实,透不进一点光。 整个屋子就靠屋顶一盏皮质灯笼照明。 客厅里面布置极其简单,中心位置摆着一套会客用的桌椅,四周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木人草人和泥土塑像。 除了一个热水器,客厅里竟没有一件家电。 视线落在一个装满微型“棺材”的木箱上,看着满箱子的黑色柳木棺材,我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 这些棺材同那晚我从陈二婶子家里挖出来的棺材一模一样。 “看什么?” 沙哑的声音从面前传来。 我扯了扯嘴角,道:“从没看过那么小的棺材,怪稀奇的。” 曹三水没有说话,挥了挥手示意我坐下。 他拿起桌上的大茶壶,给我倒了杯热茶,浅黄色茶汤落入杯子里,发出“哗啦”的响声。 “这些棺材是用来困小鬼的,有时候我也会拿来装活人的生魂,生魂的效果比小鬼厉害,但是价格也贵。” 曹三水说着将手中的茶盏推到我面前。 “喝茶......” 看着面前冒着热气的茶水,我摇了摇头:“我不渴,茶就免了吧。” 闻言,曹三水眼神微微发凉:“你真是来买水的?” “当然,我最近总是破财,我朋友说我是撞到东西了,介绍您给我转转运。” 曹三水摸了摸下巴,睁着的那只眼睛微微眯了眯,看我的眼神带着些许探究。 片刻后,他唇角勾起一个弧度,道:“你稍等我一下。” 说完,曹三水一人离开了客厅,去了房间。 我独自一人留在客厅里,在心里不停地喊着柳墨白的名字。 刚喊没几声,屋内忽然飘起一股奇异的香味。 这种香味很奇怪,区别于任何一种香料。 不像是花草,倒像是一种肉香...... 四周越来越冷,我明明穿着一件很厚的毛呢旗袍,却依旧冷得牙齿打颤。 不会出事吧...... 强烈的不安感笼罩了我全身,脑袋也越来越沉,没多久竟晕了过去。 “嚓——嚓——” 刺耳的磨刀声在耳畔响起。 谁在磨刀?不对,我不是在曹三水家么? 我一个激灵,猛然睁眼。 甫一睁眼,就看到曹三水身穿黑色绸缎交领上衣、绣满符文的红裙,正坐在我旁边认真地磨刀,一下接着一下。 而我则被绑在一张大木桌上,嘴巴也被他用胶带封了起来。 我拼命扭着身子挣扎,可根本挣不脱这麻绳。 听到旁边有动静,曹三水停下手中的动作,歪头看着我:“你是不是想问为什么?” 我连连点头。 “找我看事有一个规矩,看事求财前必须喝下我的茶,可你并没有,你根本不是被人介绍来的。” “原本我是想直接轰你出去,可却觉得你的面相很是熟悉,仔细一想,原来你是之前我一个客人想要对付的人。” “那人给了我六十万,让我养猖鬼除掉你。” “我按照她的要求,费尽心思养出了我这辈子最得意的作品,却不料有去无回,被你给灭了。” “呵.......小姑娘,你得赔我一只猖啊。” 见我一脸茫然,曹三水恨恨道:“你忘了么?那个叫白晓清的,就是我养的猖鬼!” 第一百一十五章 我对不起祖宗 白晓清是那日差点上了我身的红衣厉鬼。 她曾经说过自己和一般厉鬼不一样,是得了高人点化的。 白晓清口中的“高人”居然是曹三水....... 而那个花六十万委托曹三水养猖鬼除掉我的,很有可能是乔云商。 旗袍下那块黑色玉佩逐渐变得滚烫....... 我眼神微定,依旧死死盯着面前的曹三水。 只要撑到柳墨白来救我就好了..... 曹三水拿起厚实的砍刀走到我身旁蹲了下来。 昏黄的灯光下,刀锋泛着森森寒光。 他抬手扯了我一根头发,朝着刀锋一吹,头发立刻断成两截。 曹三水满意地点点头,道:“这刀用来剥皮断骨最是合适,当初解决白晓清的时候,也就花了不到两小时。” “可惜这次没有人帮我,估计得多花点时间。” 说完,他对我森森一笑。 “小姑娘,你且受着吧,受的折磨越多,怨气越大,成了猖鬼以后才会更强更有用。” 谁要当鬼! 我身子一缩,瞪大了眼睛。 原来曹三水参与了白晓清的案子,不仅如此,他还打算用对付白晓清的办法对付我! 曹三水是有经验的。 刀锋架在我脖颈大动脉的位置,只要稍微用力我可能会就血溅当场。 距离死亡太近了,我身体微微发颤,心里不停地呼喊着柳墨白的名字。 “呵,开始了.......” 曹三水睁着的那只眼睛里隐隐闪烁着杀戮带来的兴奋,脖颈传来轻微的刺痛。 “嘭——” 一声巨响。 紧锁的木门直直倒在地上,在昏暗的灯光下扬起一片灰尘。 黑色巨蛇停在门前,几乎将门全部堵住。 柳墨白化蛇时大时小,可这是我从未见过这么大体型的黑蛇。 空气中泛起浅浅的血腥味。 那对猩红的竖瞳颜色深得几乎能滴出血来。 我看着黑蛇,嘴巴里不停发出呜呜声。 曹三水放下手中的砍刀,朝旁边吐了口唾沫。 “我说呢,一个小丫头,就算是前世积累了再大的造化,这辈子也不可能轻易对付得了我的猖......” “原来你还有蛇仙护着。” 他说着,丢掉手中的砍刀,开始脱衣服。 衣服下那如排骨般的躯体上,纹着一只双目圆瞪,青面獠牙的恶鬼。 曹三水眼底浮起一抹狠意。 “你有蛇仙帮忙,我亦有鬼王相助。” “蛇仙,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这能号令群鬼的鬼王,不是你能对付得了的。” 柳墨白嗓音冷若寒冰:“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同我说教......” 黑蛇一声嘶鸣朝着曹三水冲了过去。 曹三水嘶吼出声,骨骼发出咔咔响声,那只闭着的眼睛睁开了,没有眼白,眼眶里全是黑色。 他脸上露出一个不属于他的邪魅笑容,浑身上下散发出黑气,身形也比之前大了好几倍。 我定定看着曹三水,忽然身下一空。 五只足足有人脑袋一般大小的黑色老鼠,抬着我出了房间门。 看着面前的黑鼠,我大致能猜出,他们就是窦来宝的重孙。 我和柳墨白来找曹三水,为的就是救出这五只黑鼠。 身上的麻绳被黑鼠啃断,我连忙扯掉嘴上的胶带,起身就想朝着刚才的房间去。 却被黑鼠拦了下来。 体型最大那只黑鼠阻在我脚边,比硬币还要大一圈的红眼睛泛着幽幽的光。 “别去,你去可能会让蛇仙分心,反而对他不利。” 我止住脚步,眼睛朝着门的方向看去,心中惴惴不安。 黑鼠告诉我,曹三水祖祖辈辈都供着一只恶鬼,专门抓生魂喂养,煞气极重。 普通仙家对付不了曹三水,可柳墨白这样化蛟的蛇对付起曹三水来,倒是颇有胜算。 我微微发愣。 传说蛇要成仙,就得先化蛟再化龙..... 柳墨白居然是蛟。 我默默咽了下口水,到底还是我高攀了柳墨白。 “嘶——” “吼——” 不属于人类的嘶吼声响彻整栋楼,天上乌云滚滚,响起巨雷声。 片刻后,伴随着哭嚎声,曹三水赤裸着上身从屋内跑了出来。 他一边跑,一边喊:“完咯,我这辈子全完咯,我对不起祖宗啊。” 我和黑鼠跟了出去。 曹三水刚刚走到居民楼前的空地上,没走两步。 “轰——” 一阵巨大的惊雷声响起。 刺眼的三道闪电直直打在曹三水身上。 第一百一十六章 画 曹三水身体僵直,似是不敢相信那般瞪着眼睛,张大嘴巴,直直倒了下去。 他的身体被烧得黢黑,身上还冒着白色烟雾。 好在这栋居民楼隐蔽且没人住,否则这样的场景一定会被吓到。 我来不及害怕,愣愣看着面前死透了的曹三水,颤声道:“这是遭报应了?” 之前阻拦我的那只黑鼠化作个十五六岁扎着双马尾的小姑娘。 她语气微沉:“他这是被正道下咒,被削影插旗了......” 见我一脸懵懂,双马尾女孩继续解释道:“乔家有一门法术叫削影插旗,专门用来对付那些丧尽天良的人。” 乔家? 曹三水的死大快人心,可一听到和乔家有关,我不由得心脏微微发沉。 “一般是向上天告状,陈列恶人罪证,等时机一到,便会有天雷劈死那恶人。” “被削影插旗的人,一般后颈靠近头发的位置会有金色标记,不容易被察觉。” 闻言,我垂眸看向曹三水的后颈。 被烧焦的头发下,隐隐能看到一个金色符文。 只是这符文,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太太。” 柳铉的声音传来。 他走了过来,身后还跟了几个穿着黑衬衫,黑裤子的年轻人。 “这里剩下的事情交给我就好了,您只需要照顾先生就好。” 我心一梗,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大耳刮子。 刚才光顾着追曹三水,竟忘了柳墨白还在曹三水家中。 我慌忙回了曹三水家。 才到门口,就看到曹三水家中到处飘着红色影子。 这些影子有鼻子有眼,和之前在坞头村看到的那些厉鬼不一样。 “这些是曹三水养的猖鬼,别怕,我给你开路。” 刚才的双马尾女孩跟了上来。 她手里拿着一对花扇子,护着我一路到了柳墨白和曹三水打斗的那个房间门口。 柳墨白靠墙坐在地上,眉头紧蹙,唇角的血迹已经干了,身上白色羊毛衫被血染红了大片。 他抬眸,那双猩红的眼睛里染了丝丝疲惫。 我身体一僵,双脚像是被钉在原地那般动不了,心疼的看着柳墨白。 他何时这么狼狈过...... “染染,过来。” 我鼻尖一酸,快步跑了过去,扑在他怀里哭了起来。 柳墨白拥住我,轻咳一声:“我没事,就是有点累,你别哭得像是丧夫一样。” 甫一听到“丧夫”两个字,我被吓得止住了哭声,连忙捂住他的嘴。 “不可以乱说。” 柳墨白疲惫的眼神里掺杂了些许温柔,他抬手轻揉了一下我的头,温声道:“该回家了。” “好。” 窦来宝的五个重孙被救了出来,便把身体还给了刘楚心,又给了刘家一堆金子做补偿。 柳铉带人清理了曹三水屋里那堆猖鬼。 这一清理竟发现屋子里有九盏人皮灯,便直接报了警,顺腾摸瓜又查出当初白晓清的案子,竟和曹三水有关系。 我和柳墨白则回到了坞头村。 秋意渐浓。 白爷家的银杏叶子黄了大半,金灿灿的很是好看。 将养了两天,柳墨白身子大致恢复了不少。 我拿着竹扫帚,一边划拉着落叶,一边道:“李芳芳快要开学了。” “所以呢?” 柳墨白握着毛笔,在院子里悠然自得地画着风景,似乎并不生气。 “我答应芳芳陪她报到......” 说来也巧,李芳芳开学那天,张子君刚好从西北回芙蓉镇。 他约我在芙蓉镇见面,打算告诉我关于乔云商的事情。 我答应了张子君的邀约,顺便看看能不能把租房的事情给搞定。 “想去就去,但不要指望我能帮你打点房子。” “不用的,我有钱租房。” 柳墨白握笔的手一滞,抬眸看了我一眼,声音微冷:“你倒是有本事。” 说完,他把手中的毛笔一丢,回了屋。 我微微舒了口气,走上前想去收书桌上的笔墨纸研。 白宣上用工笔画着我弯腰洒扫的模样...... 我脸一红,拿起一张张画了我的白宣,低低道:“不是说画银杏树么?连树叶子都见不着。” 第一百一十七章 租房 坞头村到芙蓉镇的距离不算远,搭乘大巴大概需要三个半小时。 李芳芳就读的西潭专科大学就位于芙蓉镇最北边的五里山下。 李叔和李婶陪李芳芳去学校报到,我则拎着行李箱,找到距离车站最近的一家租房中介,打算租一间房子。 接待我的中介是一个叫范水芳的中年女人,我叫她芳姐。 芳姐看上去约莫三十来岁,体型微微发胖,穿着宽大的黑色套装,踩着双黑皮鞋,带着我在芙蓉镇看了不下五套房。 在出发去看第六套房时,芳姐给我买了瓶矿泉水,笑呵呵问道:“小陶,咱这都看五套房了,就没有一套你满意的?” 握着矿泉水瓶的手紧了紧。 不是我挑剔,而是我全部身家只有三千块钱,这些钱不仅要用来租房,还得用于维持我的生活。 可之前看的那五套房,价格都在七百左右,房东还要求押一付三。 我算了算,付了房租身上就只剩下两百块钱了。 芳姐见惯了世面,一看我面露为难,便道:“是不是价格不合适?” 我点点头,不好意思道:“芳姐,有没有那种押一付一的房子啊,或者房租再低一点。” “小陶,芙蓉镇虽然不大,但好歹有两所大学,这押一付一的房子可不好找。” 见我神色低落,芳姐幽幽叹了口气:“我手上确实有一套押一付一的房子。” “真的么?能带我去看看不?” 见我一脸雀跃,芳姐点点头:“也行。” 芳姐骑着电瓶车,带我穿过大半个芙蓉镇,来到一处叫做“临水居”的老小区里。 临水居不大,里面一共容纳了八栋六层砖楼。 那套押一付一的房子,位置就在靠近清江的七栋。 “这个小区虽然有点老,但环境不错,房子状况也还行。” 芳姐说着,带我进了七栋楼道。 甫一进入楼道,一种湿冷的感觉便侵袭而来。 临水居每层楼只有两户人家。 “601就是这里。” 芳姐带我停在601前,她一边在包里翻找钥匙,一边道:“这栋房子的房主前年出国了,这两年一直委托她男朋友帮她打理租房事宜。” “这套房子里面家具都齐全,可以拎包入住。” 拎包入住!这不正是我想要的么? 我连忙道:“那房租是多少呢?” “五百......” “五百?” 我略微讶异。 这个价格是今天我看的所有房子里最低的了,而且只需要押一付一。 这意味着交完房租我还能剩下两千,足够我支撑到找到新工作。 “吱呀——” 门被打开,入目是一个干净整洁的客厅。 客厅里摆放着崭新的棕色皮沙发和白色大理石茶几,冰箱电视一应俱全,就连墙都是崭新的。 之前看的五套房子,每一套都有明显住过的痕迹,甚至有一套的墙上还有小孩的涂鸦。 就这样的房子,价格都要六百五,还得押一付三。 可面前这套房子,看起来就像新的一样,价格却只要五百,而且是押一付一。 芳姐解释道:“前年房主出国留学前决定把这套房子出租,就找人重新装修了一下,连家具都是新买的。” “五百的价格在芙蓉镇可租不到这么好的房子,你这算是捡漏了。” 我略微沉吟,咬牙道:“行,那我就租了!” 能五百租到一套新房子,确实是捡了个大便宜。 可我并没有傻到相信天上会掉馅饼。 刚进入这套房子,我就意识到这房子不一般,明明四周通透有阳光照入,却比屋外冷许多。 不仅如此...... 我视线落在客厅的墙壁上。 如薄纱般淡淡的黑烟浮在雪白的墙上,显然这屋子里有东西,又或者说根本就是一套凶宅。 可以我现在的情况,只能住在这套房子里。 好在张子君就在芙蓉镇,一会儿我见他的时候,去找他帮我看看便是。 交完钱,签完合同,芳姐客客气气地把我送到了一家名叫“紫荆楼”的茶馆前。 顶楼雅间里,张子君穿着黑毛衣,同色皮夹克,坐在黄杨木茶桌旁冲我招手。 “哟,来了?” “好久不见。” 我朝张子君点点头,微微笑着坐到了张子君对面。 甫一入座,门便被服务员关上了。 视线落在张子君手边的牛皮纸文件袋上。 先前我始终想不明白,乔云商那样的世家千金,为何愿意付出这么大的代价,想要取我的命。 如今终于可以知道原因了,我心脏不由得微微发紧。 第一百一十八章 选择 “我一直想不明白,乔云商为什么要针对你。” 张子君晃着手里的茶杯,悠悠道:“直到我发现你长得很像一个人。” “像谁?” 我心脏越来越紧,几乎快要不能呼吸。 “乔云商的养母......林心柔......” “什么?” 见我愣在原地,张子君将手边的牛皮纸袋递到我面前。 “我想办法弄到了林心柔的头发,给你们做了亲子鉴定,结果发现你就是当年乔家弄丢的女儿,也就是乔家的亲生女儿。” “乔云商顶替你,当了乔家十六年的女儿,如今发现你还活着,自然害怕你回乔家,夺走原本属于你的一切。” 张子君嘲讽地笑笑:“所以她才千方百计地想要害死你,只要你彻底消失了,那她就永远是乔家的女儿。” “原来如此。” 我苦笑出声:“当初沈芸担心自己的女儿会被陶家人迫害,便去医院将别人家的孩子和自己的女儿调换。” “我因此顶替沈芸的女儿成了众人眼中的克星,承担了原本不该我承担的一切。” 张子君摇了摇头。 “你生母林心柔思女成疾,这些年一直过得不好,乔云商一边假装帮乔家找女儿,一边对你痛下杀手。” “呵......好一个阳奉阴违。” 见我看着手中的亲子鉴定报告许久不说话,张子君问道:“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未来该怎么办? 如果我不是乔家的孩子,必然会回到亲生父母面前,找回遗失十六年的亲情。 可为什么我偏偏是乔家的孩子...... 鼻尖传来一阵阵酸楚。 柳墨白曾经被乔家先祖所害,受了剥皮剔骨之痛,雷霆之劫,甚至差点丢了性命。 他也因此对张乔两家颇有芥蒂。 如今他娶了我,对我宠爱有加,而我却忽然告诉他,我是乔家的血脉。 他会如何? 杀了我?又或者不要我? 任何一种结果都是我无法承担的。 眼泪大滴大滴地砸到我的手背上,我心中的酸楚一阵强过一阵。 见我难受,张子君语气柔软了些许。 “你打算什么时候认亲?我和你堂兄乔北山关系不错,等我和他商量一下怎么和乔家人解释,顺便给你时间提前做准备。” “但这段时间你还是躲一躲比较好,乔云商要是知道你想认亲,一定不会放过你。” “还有乔老太爷那边........” 张子君话还没说完,就被我打断了。 “不用了,我不认亲了。” 张子君愣怔住,他不可思议道:“你说什么?” 眼泪止不住地落下,我摇了摇头,声音里带着哭腔:“我说我不认亲了。” 乔柳两家有世仇。 在乔家女和柳家妻中,我还是选了柳墨白。 我答应过柳墨白的,此生绝对不会背叛他......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张子君气急道:“林家可是京市第一首富!你做为林家千金的女儿,乔家的后代,却被人害得连饭都吃不饱。” “如今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你怎么又不愿意认亲了呢?” “你知不知道你生母为了你流了多少泪?你知不知道你生父为了你几乎跑遍了大江南北。” “等等,你不会是为了柳墨白吧?” 见我眼神松动,张子君气道:“陶安染,你是不是疯了?那大头蛇能比你亲生父母对你好?” 我抬眸,哽咽道:“如果不是柳墨白,我根本活不到现在,更别说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 当初我被大伯一家所害,差点死在公羊狩手上,如果不是柳墨白救下了我,我甚至活不到现在。 本来我就欠了柳墨白两条命,更别提我已经爱上了他。 对面张子君脸上带着些许怒意,语气也越发严肃:“你就不为你亲生父母考虑一下么?太自私了!” 我知道张子君是为我好,才说出这些话,也多亏了张子君,我才能知道自己的身世。 “对不起,我已经是他的人了,我没法放弃他。” 张子君气极反笑。 “我真自作多情,居然还帮你把之后的事情都计划好了,陶安染,你真令我失望。” 说完,张子君气冲冲地离开了包间。 留我一个人伏在茶桌上痛哭流涕。 我哑声道:“我能怎么办呢?为什么老天爷非要我在亲生父母和柳墨白之间选一个呢?” 第一百一十九章 被调换的十六年里,我的人生是一片黑暗。 柳墨白的出现,像是一道光,照亮了我黑暗的人生。 他让我第一次感受到了被人珍惜的感觉。 为了我,柳墨白可以罔顾自己的安危,甚至可以因为我的一句话,承担本不属于他的因果。 我真的不能背叛他...... 至于亲生父母,或许在我看不见的地方,他们为我付出了很多。 可对我来说,他们更像一个陌生的名词。 我深吸一口气。 对不起,我还是选择了那个在人生至暗时刻给了我光的男人。 直到黄昏时候,我才从包房离开。 张子君是紫荆楼的老主顾。 紫荆楼的老板娘见我从包房出来,连忙迎上来,给我递了块温热的湿毛巾。 “哭这么久,快擦擦眼睛。” “谢谢.......” 我尴尬地接过毛巾,低声嘟囔:“那不是都被人听见了。” 刚才我实在是太难过了,也没有多想,便任由自己放声痛哭。 见我一脸尴尬,老板娘红唇勾起,道:“别不好意思,刚才你在包房哭得厉害,张老板就把我的茶楼包了下来。” “紫荆楼今天只接待你一个客人,除了张老板没人听到你在哭。” 我愣住:“张、张子君包了整个茶楼。” 刚才看着张子君气冲冲离开包房的模样,我甚至以为他要和我绝交了。 没想到,他居然包下了整个茶楼..... 这得多少钱呐? 老板娘笑吟吟地点点头。 “张老板一直在门口等到你哭完,才打电话叫我回店里,不仅如此,他还让我给你准备块热毛巾。” “这样么.......” 握着毛巾的手微微发紧:“我还以为张子君走了呢。” “他一直都在,只不过你没有发现,小姑娘,张老板对你可不一般。” 老板娘语气别有深意,似乎在说张子君对我有意思。 这简直是个误会...... 我连忙解释道:“我已经嫁人了,我和张子君只是朋友。” “啊?只是朋友吗?那太可惜了......” 老板娘咂了咂嘴还想说些什么,我连忙找借口离开了紫荆楼。 张乔两家关系极好,又都是风水世家。 知道我是乔家流落在外的血脉后,张子君自然会因为两家的关系多关照我一些。 不过我已经放弃了乔家女的身份,这些事情也没必要向外人解释。 说多了,只会给我带来更多的麻烦。 黄昏时分,暖橘色的光落在芙蓉镇的大街小巷,很是柔美。 我浑浑噩噩地走在陌生的街道上,直到李芳芳给我打来了电话。 甫一接通电话,耳畔便响起了李芳芳雀跃的声音。 “小染!你房子找好了么?” “嗯,我住在临水居,离你不远。” 临水居距离李芳芳就读的西潭专科大学不过二十分钟的路程。 这也是我选择那套房子的原因之一,能离李芳芳近一点。 李芳芳语气略微担忧:“你是不是才哭过?发生了什么?” “没什么?我找好房子,闲得无聊就找了部催泪片看,哭了好久。” 我不想告诉李芳芳关于身世的事情,免得让她担心。 闻言,李芳芳松了口气:“吓死我了,我爸妈今晚就回去了,明天我们一起吃个饭。” “好。” 我点点头,连东西都懒得吃,独自一人回了临水居。 刚走到小区门口,我心里“咯噔”一下。 糟了,刚才因为身世的事情过于激动,竟忘了自己租的这套房子有问题。 第一百二十章 住不得 最近天黑得早,不到七点,太阳已经落山了。 我站在七栋门口踌躇不前,旁边忽然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 “小姑娘,你住在这里么?我怎么没见过你?” 我回头,就看见一个拄着拐杖,穿蓝布上衣,黑裤子的老太太,佝偻着脊背上下打量着我。 临水居的路灯老旧失修,灯泡一闪一闪的,将老太太布满褶皱的脸照得忽明忽暗。 “老奶奶,我是这里的租户,今天才搬过来的,所以您没见过我。” 老太太浑浊的眼睛里划过一抹了然,她摇头道:“租房啊......你应该没有租七栋601吧?那房子可住不得。” 七栋601正是我租的那套。 负责这套房子的中介很奇怪,居然随身携带租房合同,而且合同上房东已经签过字了。 那样子生怕我会反悔一样。 虽然早就猜到七栋601有问题,可听到这老太太这话时,我心里依旧紧了一下。 “为什么租不得?” 老太太嘴唇勾起一个诡异的弧度,她嘿嘿笑道:“因为那里藏了一个恐怖的女人.......” 这老太太笑容阴森,吓得我汗毛倒立,低头一看,这老太太居然没有影子。 她根本不是人! 我连退两步,然后眼睁睁看着面前老太太变成一股黑烟消失了。 随着老太太的消失,原本扑闪着的路灯恢复了原状。 昏黄的灯光照在路边的柏树上,花坛里隐隐传出深浅不一的虫鸣声。 四周是那么安详,仿佛刚才不过是一场梦。 我愣在原地。 不多时,前方响起了喇叭和唢呐的声音。 芙蓉镇和坞头村相距不远,一些嫁娶丧葬习俗都有共通处,因此那喇叭声音刚响起的时候,我就认出了那是丧乐。 我木然抬头,一队穿着白色丧服的送葬队伍抬着副上了黑漆的柳木棺材正从对面的老楼里走出来。 外圆内方的黄白圆形纸钱被抛洒在夜空中,又洋洋洒洒地落下。 哭声伴着喇叭声越来越近。 我死死盯着为首的中年男人。 那人哭丧着脸,怀里抱着一张挂着黑色纱花的黑白照片。 照片上赫然是一个满脸皱纹慈祥可掬的老太太。 我心脏重重跳了一下,这老太太不就是刚才同我说话的那个么? 再一眨眼,那棺材上坐了一个人。 老太太盘腿坐在棺材上,回头看着我。 两片乌青色唇瓣微微开阖,从口型能辨认出她在重复着说:“601住不得......601住不得......” 我愣愣看着送葬队伍消失在小区门口,这才回过神来。 现在才不到七点,我就见鬼了? 好在我已经见惯了这种东西,只要不是太凶便不足为惧,何况刚才那个老太太只是提醒我不能住七栋601。 “七栋601藏了个恐怖的女人.......” 我回想着那老太太刚才同我说的那些话,看着头顶601那黑洞洞的窗户心中纠结万分。 不住的话,就得花钱住旅馆。 租住在这里的原因,就是为了能省钱,如今却放着房子不住,去住旅馆,反而得不偿失。 而且合同我也签了,签合同的时候还向芳姐保证过不会反悔。 这房子或早或晚我都得住,除非等我找到工作,拿到工资才能从这里搬出去。 想到这些,我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上了六楼。 第一百二十一章 甫一打开601的门,寒意便扑面而来。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对气味变得很是敏感。 空气中带着些许灰尘的味道,虽然很轻微,但还是被我捕捉到了。 我故作镇定地打开灯,换上鞋进了屋子。 白炽灯照亮了客厅所有角落。 若不是这异常的室温和墙面上游移的黑雾,我必然不会察觉这套屋子有任何不同寻常的地方。 我低声道:“冤有头,债有主,我给了房租,而且只住一个月就搬走,莫怪莫怪......” 得尽快找份工作,赚到钱就搬走,这地方可不能常待。 和临水居大多数户型一样。 这套房子有客厅、厨房、卫生间,外加三个卧室。 我洗漱完毕,便住进了靠近清江的次卧。 随着时间越来越晚,阴气越来越重,屋内的温度也越来越低,就连窗子上都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雾。 整间屋子冷得就像是个大病窖。 来芙蓉镇之前,我没有预料到自己会租到这样的房子,也没有带冬天穿的衣服。 只能裹着棉被瑟缩在床上,一边发抖,一边看手机上各式各样的招聘广告。 眼皮越来越沉,不知不觉我竟抱着手机睡着了。 “哎.......” 迷迷糊糊间,床头方向传来幽幽的叹息声。 “好难受啊,我透不过气了......” 哀怨痛苦的女声响起。 这声音不大,却像是一桶冷水,将我从梦里浇醒。 “太难受了,你来陪陪我啊。” 伴随着声音,如冰一般寒冷的呼吸喷洒在我脸上。 那呼吸间带着浓烈的土腥味,和刚才进屋时我闻到的一模一样,只不过这次比之前更加浓烈,还夹杂了血腥味和腐臭味。 几种臭味混合在一起,让我忍不住恶心。 握着被子的手一紧。 平躺在床上的我猛然睁眼,正对上一双圆瞪的眼睛。 一个穿着红色睡衣睡裤的女人正浮在距离我不到十公分的位置。 女人脸色煞白,一双眼睛瞪得圆圆的。 借着月光,我看清她的眼珠子呈浅灰色,比眼珠子大两圈的眼白上布满细密的网状血丝。 女人用那双写满怨气的眼睛与我对视,瘦削的身体如木板一般漂浮在我身体上方。 她脊背上连了无数透明胶带状的红线,无论她如何努力,都不能再向我靠近半分。 见状,我微微松了口气。 忽然两片裂开的红唇费力的开阖,缓缓吐出一句话。 “太难受了,我透不过气,我好孤独,你来陪陪我好吗?” 她说着,发出一声痛苦的呜咽,将那双惨白的手伸向了我的脖颈。 就在指尖靠近我的刹那。 “吱——” 房间里响起一声尖利的嘶鸣,随即胸前一沉。 一只足足有小孩脑袋大小的黑色老鼠蹦到了我胸前。 黑鼠龇牙一口咬在女人手指上。 “啊——” 一声惊呼后,女人迅速缩回了墙里,不见了踪迹。 “你没事吧?” 清脆的声音响起,屋内灯光自动亮起。 黑鼠化作个十五六岁的女孩。 女孩扎了双马尾,穿着一身绣满金色桃花的蓬蓬裙,配上一双浅粉色的杏眼,很是可爱。 一看我便知她不是人类,应该和柳墨白一样,是动物修成的人形。 我感激道:“没事,谢谢你啊......” 有柳墨白的玉佩在,那女鬼必然取不了我的命。 脑海里闪过这个念头后,我眼神软了些许,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男人竟成了我的护身符。 尽管如此,我还是很感谢面前的女孩。 若不是她及时出手,我还会再吃些苦头。 女孩点点头:“不客气,这次我救了你一命,也算是还了前几天你和柳家那位蛇仙救我的恩情。” 我一愣,这才反应过来面前的女孩是窦来宝最大的那个重孙——窦多金。 先前窦多金和她的四个姐妹被曹三水抓走,被柳墨白救了下来。 那时窦多金说会报答我,我没有当一回事,不想却在关键时刻被窦多金救了一命。 虽然窦多金看上去不过十来岁的样子,可成精动物的年纪又岂能和看上去一样。 窦多金坐在床边,稚气的五官上挂了副凝重的表情。 浅粉色眸子定定看着我,她酝酿了片刻,才开口道:“我来找你,其实是为了另一件事。” 第一百二十二章 大凶 “什么事?” 我不解地看着窦多金。 窦多金声音沉了沉:“你既然嫁给了柳家的人,便应该知道,狐黄白柳灰各家都有各家所擅长的东西。” “我们灰家虽然低调,可我们对于运财之道和卜算之法,没有哪家能和我们灰家相提并论。” 说这话时,窦多金语气里染上一丝得意。 她顿了顿继续道:“我曾爷爷窦来宝,他便最擅长卜算。” “那天回去以后,我求曾爷爷帮你卜了一卦,算出你与那位蛇仙之间的姻缘是大凶。” 闻言,我心里“咯噔”一下,脸色微微发白:“大凶?是不是弄错了?” 我全心全意地爱着柳墨白,柳墨白对我也很好。 哪怕最终柳墨白不会真真正正爱上做为陶安染的我,我也接受一辈子做他人影子的结果。 我们之间的姻缘怎么可能是大凶呢?不,绝对不可能。 见我一脸不可置信,窦多金无奈地摇了摇头。 “我灰家将卜算和运财视作家传,根本不可能弄错。” 她看着我,幽幽叹了口气,眼神掺杂了一丝怜悯。 “你如果不想受伤,就尽快从这段姻缘里抽身吧,还来得及.......” 我愣住。 之前柳清瑶也曾经警告过我,如果继续和柳墨白在一起,我会受伤,会恨透了柳墨白。 可她们忽略了一件事。 和柳墨白在一起,本就是因为我欠了柳墨白两条命。 就算最后柳墨白取了我的命,我也不会恨他...... 我抿唇摇了摇头:“谢谢你,但我不会离开柳墨白的,我是他的妻子,无论他对我如何,我都心甘情愿。” 窦多金看着我,幽幽叹了口气。 “出门前祖爷爷就告诉我,那位蛇仙注定是你命中的劫,无论他人如何劝说,你都躲不过。” “那时我不信,如今我倒是信了。” “也罢,只是希望你之后不会后悔。” 窦多金站起身子,拍了拍身上的灰,看了眼屋子四周道:“今晚那只女鬼应该不会再来骚扰你了。” “不过我劝你还是尽快搬出去,这女鬼应该是被人折磨害死的,怨气很大......” “就算你有蛇仙护着,那女鬼要不了你的命,可你日日同她待在一起,气运也会受到影响。” 说完,窦多金变成一只小耗子,“呲溜”一下跑没影了。 屋内温度比之前高了一些。 我抱着膝盖坐在床头上,心绪不宁。 如今全世界都在劝我不要继续和柳墨白在一起,可我依旧做不到。 我甚至不敢想象失去柳墨白的日子。 那种感觉就像是拼此生运气,好不容易才得到的那一点点光,还没来得及好好感受,便湮灭了。 脑海里浮起柳墨白丰神俊朗的模样。 即便不被全世界理解,即便放弃荣华富贵,我依旧选择了柳墨白...... 我微微叹了口气:“柳墨白,你可千万不要让我后悔。” 看了眼手机,时间已经是三点了。 我躺在床上闭着眼睛躺了许久,却一直难以入眠。 直到六点多,天刚蒙蒙亮。 我终于忍不住起床,打开手机给张子君试探性地发了条消息。 “在么?能见一面么?” 昨天我因为不愿意回乔家认亲一事,惹得张子君很是不快。 原本我不好意思再找张子君帮忙。 奈何我没钱重新租房,只能求求张子君,看他能不能不计前嫌帮我解决一下那个女鬼的问题。 手机屏幕上刚显示信息发送成功的提示,不到两秒,便受到了张子君的回信。 “时间,地点。” 这么快回复消息,想必张子君已经不生气了。 我眼睛亮了亮,约张子君到了清江边一个早餐店见面。 昨晚回家得时候,我在临水居附近转了一圈。 临水居之所以叫临水居,是因为挨着清江。 早上的时候,清江附近便摆满了早餐摊位。 我在中间选了一家环境好的早餐店,这才给张子君发了消息。 点好早餐后,我坐在撑着下巴,看着平缓的清江水微微发愣。 “喂,你找我有什么事么?” 一道熟悉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抬头,就见张子君穿着件黑色长风衣,咖色高领衫坐在我对面。 他将手套朝桌上一丢,自顾自地坐在我对面,毫不客气地吃起面来。 我看着他眼睛下面青黑色的黑眼圈,讷讷道:“你怎么也失眠了?” 张子君手一顿,抬头瞥了我一眼,没好气道:“还不是被某个恋爱脑气得睡不着觉。” 我干咳一声:“您老消消气,要吃什么随便点。” 反正早餐摊的东西便宜,我还是请得起的。 张子君冷哼一声:“说吧,这次你又惹上什么东西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朋友嘛 自打和张子君认识起,我只在惹到脏东西的时候会找张子君。 可在听到张子君的话时,我还是有些心虚,不好意思道:“你真是料事如神。” 张子君半眯着眼,端起手边的陶碗,将里面的半碗小米粥一饮而尽。 他拿着纸巾擦了擦唇角,嗤然道:“你为了柳墨白不要亲生父母,这我都没想到,还提什么料事如神。” 不知道为什么,张子君似乎对我不认亲这件事颇有芥蒂。 可这件事说到底和他并没有关系,可他却始终将这件事挂在口上,反倒让我尴尬。 我扯了下嘴角,尬笑道:“呵呵,这两件事不一样......” 张子君指尖轻敲着手机屏幕,没好气道:“得,爷懒得和你废话,到底什么事?” 闻言,我也不再客套,放下手中吃了一半的鸡蛋馅饼,将昨夜遇到女鬼的事情同张子君说了个大概。 张子君闻言眉心微微隆起:“临水居七栋601......听起来有点耳熟。” “怎么?你听说过这里?” 张家是风水世家,祖祖辈辈都是做的风水生意。 张子君继承了家业,在芙蓉镇干的也是驱邪超度的业务。 毕竟张家在道上有名有姓,寻常人若非遇到一般先生神婆解决不了的大事,也不会请到张子君。 我心微微发紧,想必那屋子里的女鬼不是善茬。 后悔填满了我的内心,早知道就不该贪图便宜租下临水居的房子。 就算租房的钱不够,找李婶子借一点也不是不可以,等我找到连本带息还给李婶就好。 如今倒好,白白花了一千块钱,租了这么一套凶宅,运气好张子君能帮我处理一下,运气不好就只能浪费钱了。 片刻后,张子君终于开了口。 “你怎么租了那套房子?” 我咬着下唇,表情有些窘迫:“那套房子便宜,而且靠近李芳芳的大学,所以......”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个道理你不懂么?临水居那套房子是有名的凶宅,几乎所有租客都住不到一周,就被吓得搬了出来。” 张子君语气急促,看上去有些生气。 “你一个女孩子居然敢住在那里。” 我垂下眸子没有说话。 从看到房子的刹那,我就知道那套房子有问题。 可一块钱难倒英雄汉,我现在既没有工作,身上也没有多少存款,只能硬着头皮租下那套房子。 我在赌那房子里的东西不凶...... “租房的时候我不知道那东西这么凶,我的钱不够在其他地方租。” “那柳墨白呢?柳家入世这些年可攒下了不少家底,柳家人绝非缺钱的主。” 见我沉默不语,张子君被气得发笑。 “怎么?柳墨白连他老婆这点房租都舍不得拿?” 倒不是柳墨白舍不得帮我交房租,而是他不想我和张子君在一个镇子。 原本柳墨白以为我在钱财上只能依赖他,只要他不帮我打点房子,我就不能在芙蓉镇安顿下来。 可他万万没想到我身上还有三千块钱,是之前张子君给我的法事介绍费。 在得知我能靠自己租房后,柳墨白回了柳家,一连几天都没来找我,想必是生气了。 我心中无奈。 原本以为拿着这三千块钱,就能在芙蓉镇租套房子,等我找到份合适的活计,就能在芙蓉镇站稳脚跟。 可到了芙蓉镇,我才发现自己把事情想得太过简单。 芙蓉镇的房子几乎都是押一付三,交完房租我就没有生活费了。 因此我才冒险租下了临水居的房子。 “算了,我还是自己再想想办法吧。” 我沉沉叹了口气,不愿同张子君解释过多。 柳墨白对张子君很是介意,我万万不能将夫妻之间的矛盾和无奈说给张子君。 免得让张子君掺和进我和柳墨白之间的家事里,把事情搞得更复杂。 我刚起身打算结账,张子君叫住了我。 “等等......” 他神色缓和了下来,喝了口清茶,嘟囔道:“我也没说不管你。” 张子君抬眸看着我,眼神微微发沉。 “关于那栋房子的事情,我也只是听说,具体情况要我去看了才知道。” 张子君愿意帮我处理一下七栋601的事情了? 原本沉重的心情瞬间轻快了许多。 我原本蹙起的眉头也舒展了开来:“真的么?那太好了。” 见我一脸雀跃,张子君眉尾微挑,配上那头茄紫色的短发,颇有几分放荡不羁的少年感。 “丑话说在前头,我可没有把握能处理好,可你也不用担心,如果处理不了那间房子里的东西,我会帮你想别的办法。” “别的办法?” 张子君一顿,别开和我对视的眼神,转向汩汩流动的清江水,语气有些不自然:“反正我不会让你流落街头,毕竟是朋、朋友嘛。” 张子君能够答应帮我看看房子里的东西,我就已经非常感激了,于是连连点头:“谢谢!” 第一百二十四章 离不开 清江紧靠着临水居,处于芙蓉镇西北方向。 而张家在芙蓉镇的房子,却在镇子最靠近东南的位置。 若不是张子君打电话找人帮他把要用的东西送过来,我都不知道原来张子君为了吃这顿早餐,差不多跨越了整个芙蓉镇。 我和张子君站在石桥上,看着桥洞下穿梭的乌篷船相顾无言。 潮湿的风带着深秋的寒意拂过我的脸颊。 张子君将手肘撑在青石栏杆上,看着远处的江畔,语气微飘。 “柳墨白到底给你吃了什么迷魂药?你竟为了他放弃这么多东西?值得么?” 我微微愣神。 回眸时,竟发现张子君脸上多了几分深沉。 我掐着手指,缄默不语。 做为旁观者,在张子君眼里,当乔家女既能得到亲生父母的关爱,还能够拥有富贵的人生。 可当柳家妻,我就只有柳墨白..... 这么一看,做乔家女确实远比当柳家妻好。 “你怎么不说话?” 张子君看着我,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微微抿唇:“我和柳墨白之间的事情,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的,我既然选择当他的妻子,自然不会后悔。” “你......” 张子君还想说些什么,便被人打断了。 张家的人将一个黑色大挎包递给了张子君。 见张子君接过挎包,我连忙转移话题道:“我们出发吧。” 闻言张子君也没再继续说我和柳墨白之间的事情,跟着我一起去了临水居。 我同张子君进了屋子。 张子君将黑色挎包放在桌子边,薄唇轻抿。 “这屋子里怨气有点重啊......” 我点点头,同样的话,昨晚窦多金也说过。 尽管窦多金说,我有柳墨白护着,这女鬼不能对我怎么样? 可若她夜夜出来吓我,我之后就算找到了活计,也做不好。 张子君从挎包里拿出香炉和三炷香。 他将香点燃后,对着香拜了三拜,闭眼念叨了一大段咒语,直到香燃了大半,他才睁眼。 “嘶——难怪......” 张子君看着桌上残余的香灰,眉心拧起了个疙瘩。 “怎么了?” 张子君收回视线,道:“我之前听说,有不少人来处理过这间屋子,结果都没能把里面的东西赶走......” “我刚才问了香,原来这东西不是赶不走,也不是超度不了,而是她根本离不开这间屋子。” 离不开屋子?我心一紧:“这该怎么办?” 张子君沉吟道:“除去法师干预,一般这情况有两种可能,其一是,那冤魂是自我了断的,因此被困在去世的地方离不开。其二便是.......” “便是什么?” 张子君看了我一眼,道:“那亡者不得安葬,尸身就在这间屋子里。” “什么?” 我被吓得瞪大了眼睛,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那般难受。 如果是后一种可能,那我岂不是同一具冤死的尸体共处一室了么? “先别怕,我摇个人来帮忙,问问那女鬼,看她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张子君说那女鬼很是凄惨,他不好强行对她动手,因此找个比较温和的方式来问女鬼。 芙蓉镇有一个叫蔡桂花的神婆,先前在沿海的地方学了些扶乩之术,也懂得让去世的人上身说话的办法。 并且那人住在离临水居不远的地方,张子君便把她请来了。 二十分钟后,一个佝偻着脊背的老太太进了屋子。 请东西上身会贬损自身阳气,蔡神婆如今才不到五十岁,可看起来却比实际年龄苍老五六岁。 蔡神婆面色蜡黄,头上包着个红蓝格纹的针织头巾,佝偻着脊背站在客厅里。 “嘶——” 刚进屋,蔡神婆就吸了口气,摇头道:“可怜啊,可怜.......” 见状,张子君连忙笑着迎了上去。 “蔡婆婆,您来了。” 蔡神婆瞥了眼张子君,神色慈祥道:“张家小子,快过来让婆婆看看,哟,比上次更帅了,追你的小姑娘这么多,你咋还不找个对象哩。” 张子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您就别打趣我了,我有点事想找您帮帮忙......” 蔡婆婆神色微正,了然道:“这屋子里困着的姑娘挺可怜,一会儿那姑娘来了,你好好问,别凶人家。” 张子君点点头:“放心吧。” 第一百二十五章 上身 蔡婆婆用红泥在瓷砖地上画出了一个圆圈。 她盘腿坐在圆圈里,面前还放了火盆、白烛和插了三炷香的香炉。 我和张子君按照蔡婆婆的吩咐,将屋内所有的窗帘都关了起来,方便那女鬼出来。 原本敞亮的屋子瞬间黯了下来。 不知道是不是关了窗帘的原因,屋内温度比之前降了不少. 不仅如此,墙壁上的黑雾比之前还要浓,隐约间能看到一个人形影子在墙上浮动....... 一丝不好的预感在我心里浮起。 张子君似乎看出我的焦虑,朝我的方向走了几步,紧紧挨着我侧。 他低声道:“怕什么?有小爷我在呢。” “多谢。” 我确实害怕,便任由张子君挨在我身边,到时候要是发生点什么,也能保住自身安全。 蔡婆婆将香烛点燃后,蹲在圆圈里一边烧纸,一边口里念叨着我听不懂的咒语。 待纸全部烧完,蔡婆婆盘腿坐在地上。 烛火旺了一下,原本暖橘色的烛焰变成了妖异的蓝紫色。 蓝色火焰在阴暗的环境里跳跃着,有种说不出的诡谲。 “来了!” 蔡婆婆低吼一声,头便重重垂了下去。 她依旧保持着先前盘腿的坐姿,两只手掌按在膝盖上,只是头低低垂着,像是昏死过去一样。 “蔡婆婆!你没事吧?” 我心一紧,连忙上前想要查看,却被张子君拉住了。 “别去,那东西现在上了婆婆的身。” 我微微抿唇,担心地看着面前的蔡婆婆。 约莫过了十几秒。 一道幽幽的叹息声,从蔡婆婆的方向传了过来。 “我终于能出来了......” 蔡婆婆缓缓抬头,脸上露出一副不属于蔡婆婆的忧伤表情,声音也变成了一个年轻的女声。 我心里“咯噔”一下。 这声音我可太熟悉了,就是昨晚在房间里吓我的那个女鬼! 张子君一脸冷意地看着被上了身的蔡婆婆:“你是谁?” 女鬼借了蔡婆婆的身体,用手绕着鬓边的黑白相间的头发,幽幽道:“我叫郑虞,是这栋房子的主人。” “你为什么一直留在这间屋子里不离开?” 闻言,女鬼表情一滞,面露狠戾。 “我被那个男人害死在了这里!他不仅杀了我,还霸占了我的财产!我好恨......好恨呐......” 张子君继续道:“你的身体还在这间房子里?” “是的!这是我的房子!没有人可以把我赶走!” 她嘶吼道:“那个男人不仅杀了我,还把我的房子租给了别人,用我的财产继续花天酒地.......” “所以你才吓走了所有租这套房子的人?” “也不全是。” 被上身的蔡婆婆勾起一抹邪佞的笑容。 “我被困在这里好挤,好孤单.......我不想一个人,我想找个人陪陪我。” 张子君眸光一寸寸变冷:“所以你想杀了他们,让他们留在这里陪你?” “是啊。” 女鬼恨恨道:“可我根本离不开那堵墙。” 倏然,她唇角勾起一抹笑:“说起来,我还得谢谢你们,让我离开了那堵墙.......” 第一百二十六章 郑虞 我愣怔住,还没来得及想郑虞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蔡婆婆倏然起身。 她狞笑着,伸出僵直的双臂,朝着我迅速扑来。 鬼也有善良的。 之前我遇到白晓清想要附身的时候,是丁晨跃不顾危险,三番两次提醒我。 因此在蔡婆婆说郑虞可怜的时候,我对其放下了戒心。 不料郑虞却在上了蔡婆婆的身后,就迅速朝我扑了过来,估计是想拉个替死鬼。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我没能迅速反应过来。 眼看着蔡婆婆那张兴奋至极,狞笑着的脸越靠越近,我身体竟僵在了原地。 许是察觉到了我的紧张和恐惧,脖颈上的玉佩微微发热。 先前柳墨白因为我执意要搬到芙蓉镇,生了几天闷气,还扬言说不会管我。 如今我遇到危险,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来。 “你想干什么!” 没等到柳墨白出现,张子君挡在了我前面。 那原本朝我攻来的手臂,扼在了张子君的脖颈上。 张子君拿起一旁画了北斗七星的桃木剑,隔着约莫半指宽的距离,朝着蔡婆婆面门比划了一下。 放手将一道黄色符纸贴在蔡婆婆身上...... “啊——” 一声惨叫过后。 蔡婆婆身体一软,倒在了旁边的沙发上。 就在蔡婆婆倒下的瞬间,我眼睁睁看到一道红色人影从蔡婆婆脊背上弹了出来。 郑虞目眦欲裂地看着蔡婆婆的身体,发了狂一般地嘶吼尖叫:“我不回去!我不回去!” 她的手腕和身体缠绕了红色绳子。 这些绳子比平时用的胶带细一些,一头拴着郑虞,另一头则连着白墙,就像是从墙里长出来一样。 我冷眼看着郑虞被红绳紧紧拉扯着,用力狠狠砸在墙壁上。 伴随着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郑虞化作一片黑烟,消散在墙面上。 我看着墙上的黑烟,瞳孔缩了缩...... 若是活人受到这样的撞击,估计早就变成一滩肉泥了。 “你没事吧?” 张子君双眸沉沉地就看着我,难得从他眼中看到这么认真的神态。 我点点头:“没事,蔡婆婆怎么样?” 刚才郑虞朝我冲来的时候,张子君挡在了前面,我能有什么事,倒是蔡婆婆昏迷倒在旁边,很是令人担忧。 “不用担心,每次蔡婆婆被上身后,都会昏迷十来分钟,这很正常。” 张子君说着,小心地将蔡婆婆扶在沙发上躺着。 闻言,我心里的担忧减少了些许。 张子君在这方面毕竟是专业的,他说没事,应该问题不大。 “我去厨房烧点水,等蔡婆婆醒来才有热水喝。” 厨房面积不大,靠近窗子的地方专门砌出一个膝盖那么高的平台,专门用来堆放不用的锅和一些蔬菜杂物。 我将水壶洗干净,接了水放在炉子上,等着水烧开。 余光冷不丁地扫过那用来放锅的平台。 一道红色人影正蜷缩着身体,倒映在平台贴着的白瓷砖上...... 隐约间,我听到细微痛苦的呻吟。 “好挤,好疼,我想出去.......” 那声音并不真切,但我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我脊背一阵发寒,揉了揉眼睛,那道红色人影不见了。 一个恐怖的猜想在我脑袋里成型。 “咕噜噜——” 灶台上的水已经烧开了,热腾腾的蒸汽从壶嘴喷涌而出。 我手脚冰冷地拎着茶壶,浑浑噩噩地来到了客厅。 蔡婆婆已经醒了。 她摆了摆手:“那姑娘确实可怜,但心眼子却不太好,她居然想要借我这老太婆的手作孽啊......” 张子君抱着双臂倚在一旁的墙壁上,幽幽叹道:“可惜也没问出关键信息,只是听她说,她的身体还在这座房子里。” “可是这房子已经租给了这么多人过,要是真的有尸体藏在房子里,应该早就被发现了......” 张子君抬眸,正好看见我拎着茶壶,双目无神地站在客厅一旁,便道:“你在那里站着干什么?” 我回神走了过去,用纸杯给蔡婆婆倒了一杯茶。 脑海里满是厨房里那道红色影子,我抬眸看着张子君,声音忍不住微微发颤:“我好像知道郑虞的尸体藏在哪里?” 话落,蔡婆婆和张子君都齐齐看向了我。 我咽了咽口水:“刚才我在厨房一块突出的平台上,看到一块红色影子......很可能就是郑虞。” 第一百二十七章 他有什么脸怪你 原本蔡婆婆想说是我太敏感了。 可一旁张子君笃定我是对的,蔡婆婆也不好说什么,安慰我几句便离开了。 送走蔡婆婆,我和张子君两人来到厨房。 张子君摸着下巴打量着那块多出来的平台,道:“这里确实不对劲,谁家没事做这么个平台用来放锅碗瓢盆啊,而且这里阴气确实比其他地方重。” 那该怎么办? 我心脏狠狠揪了一下。 哪怕我再缺钱,这种房子我也住不得了...... “今天来不及了,明天我找人来挖,今晚你去我家住一晚。” “啊?” 我一愣。 张子君瞥了我一眼:“啊什么啊?怎么?你有钱住酒店啊?还是说,你怕大头蛇吃醋?” 住酒店我确实舍不得,可柳墨白要是知道我住在张子君家里,那得多生气啊。 后脖颈一凉,我不敢..... 见我神色微变,他冷嗤一声道:“张家这么大个院子,我还能对你怎么样不成?” 我连连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 张子君不耐烦道:“那你纠结什么?再说了,要怪也怪大头蛇不肯帮自家老婆租房,否则你怎么会为了省钱住这种地方。” “他有什么脸来怪你?” 我眼睛亮了亮,张子君这话说的很是有道理。 “那今晚麻烦了......” 柳墨白还在气头上,暂时不会来找我。 我在张子君家借住一两个晚上罢了,明天我就找李婶子借钱重新租房,柳墨白应该不会发现的。 经过一番自我安慰后,我麻溜地把东西收拾了,跟着张子君去了张家。 张家在芙蓉镇的房子是一处古色古香的宅子。 比起柳家老宅雕梁画栋的装饰及亭台楼阁的布置,张家这处宅子则平庸许多。 朱漆大门,青砖黑瓦,有几分清幽古宅的感觉,比起一般人家算是非常讲究的了。 我跟在张子君身后,跨过高高的门槛,顺着左侧走廊朝着大宅深处走。 这座宅子分前中后三个院子,院内的建筑基本都不超过三层。 前院主要是用来接待来访客人,中院则是为张家工作的人的居所,其中就包含了厨师和管家。 后院则是张家人自己住,重要的法器书籍也都被储藏在后院。 穿过前院和中院,我被带到最深处的后院。 甫一跨过后院的雕花门槛,入门便是一株大桃树,枝干繁茂,看上去有些年头了。 桃树旁边立着十余个呈阶梯状的圆形木桩,最高那根几乎快有三米高,和电视剧里的梅花桩一模一样。 张子君引我到了一处偏房,道:“你今晚就住这里吧。” 我看着布置好的房间,道:“我住客房就好。” 闻言,张子君推搡着我进屋,不耐烦道:“让你住哪儿就住哪儿,都寄人篱下了,还挑挑拣拣呢。” “更何况你住这间屋子,有点什么事情,我还能照看一下。” 既然张子君都这么说了,我若再推三阻四,倒显得是我不好。 我便安然住了下来。 房间里陈设不算复杂。 竹床上挂着粉红色的纱帐,床上用品基本都是樱花粉,床头还摆了个小猫玩偶。 我环视一周,这屋子像是专门给女孩子准备的,每个细节都做得很用心,就连扎窗帘的绳结都打着蝴蝶结。 简直不要太少女心...... 放完行李,我和张子君说了一声,便搭了公交往西潭大学的方向去。 昨天我答应过芳芳要和她吃饭的。 中午的时候,芳芳就给我发消息让我去找她,只不过那时我还在临水居弄房子的事情,所以只能把时间推到了下午。 九路车的终点站便是西潭大学。 “西潭大学”四个金色大字在暖橘色的夕照下熠熠生辉。 五点左右的时间,很多大学生出校门吃饭。 我站在公交站牌前,看着三两成群的大学生从一侧校门里走出来,心中有说不出的羡慕。 如果不是秦歌和陶云莉设计我,让我不能够好好念高中,我必然不会落榜。 说不定我还能考到一个好大学,和这些大学生一样,抱着书本怀着对未来的美好畅想穿梭在美丽的校园里。 我深吸了口气,可惜这世间没有如果...... 好在如今的我有了柳墨白。 柳墨白虽然有些霸道,但却对我很好,我也算是有一个家了。 “染染!” 李芳芳兴奋的声音传来。 我循声望去,就看到李芳芳穿着条白色碎花布裙,搭了件蓝色毛衣朝我兴冲冲地招手。 “芳芳!” 我笑着朝李芳芳走去,扯着她打趣道:“一天不见,怎么就变这么漂亮了?” 李芳芳轻轻拐了我一下。 “瞎说什么,走,我请你吃好吃的去。” 第一百二十八章 出头 西潭大学后街有家鸡公煲,生意很是火爆。 我坐在芳芳对面,冷不丁瞥到她额头上浮起一小团若有似无的黑气。 “芳芳......” “嗯?” 我抿了抿唇,片刻才道:“你最近没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事情吧?” 芳芳胆子小,如果直接问李芳芳有没有撞到不干净的东西,一定会吓到她。 而且我不过是看到有黑雾,并没有看到别的东西,也不敢确定些什么。 若芳芳本来没事,被我这么一说变得疑神疑鬼,反而对她不好。 李芳芳摇了摇头:“没什么,就是我有点任床,昨晚睡得不是很好,等过两天熟悉了就好了。” 我点点头,严肃道:“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和我说。” “好啦......” 李芳芳笑着给我夹了块肉,道:“别这么严肃,若真的有什么事,我不可能瞒着你,你可是我最好的朋友。” “嗯。” 我点点头。 “对了,我昨天给我妈打电话的时候,我妈和我说了件事。” “什么事?” 李芳芳眨了眨眼道:“陶东峰的公司欠了好多钱,眼看着债主找上门,陶东峰拿着所有钱逃跑了。” 我一愣,很快又恢复正常神色:“这就是报应吧。” 陶东峰当年能够混出名堂,是因为借了陶东来的运势。 如今运气花完了,自然是要没落的。 李芳芳一边夹菜一边道:“原本陶家还能撑一撑的,可前几天,和陶家有订单往来的几家公司,全部和陶家划清了界限。” 李芳芳抬眸看了眼我,压低了声音道:“听说是柳家示意的,不会是你男人在为你出头吧。” 握着筷子的手一滞。 我微微抿唇:“说不定只是谣言呢。” 话虽这么说,可我心里已经猜到确实是柳墨白授意的。 李芳芳耸耸肩:“你男人对你不错,不过陶云壮可惨咯,陶东峰带着钱和秘书私奔去国外了,留着陶云壮一个人面对陶家的债主。” 我没有说话,只是闷头吃饭。 虽然陶家人苛待我,但陶云壮这个堂弟从来没有欺负过我。 可那又如何,陶云壮可怜和我有什么关系? 若不是陶家人,我又怎么会遭受这么多年的苦难? 我不至于同情心泛滥到去同情陶云壮。 又和李芳芳聊了一些别的话题,我看着天色已经快黑了,便和李芳芳道别往回走。 李芳芳送我到公交站台。 上车前,我再三叮嘱李芳芳,若是遇到什么奇怪的事情,一定要给我打电话。 回到张子君家里的时候,天已经黑全了。 刚下车就看到张子君顶着头茄紫色的头发,穿着黑色皮夹克,戴着副耳机,双手插兜站在车站。 路灯昏黄的光线洒在张子君脸上,让他的五官柔和了些许。 “你怎么在这里?” “等你呗。” 张子君耸了耸肩:“这两年芙蓉镇不太平,我和乔家人都找不到原因.....” 他淡淡扫了我一眼:“你是乔家人,比常人更容易招惹东西,大晚上一个人出来我不放心,刚好我也没什么事,所以就来车站等你一下。” 我微微愣神:“谢谢你啊。” “不客气。” 张子君招手抬步往张家的方向走。 我脚刚刚动了一下,却瞥见一旁草丛里藏了团金色毛茸茸的东西。 是黄鼠狼! 第一百二十九章 黄鼠狼 浅金色的黄鼠狼躲在小腿高的草丛中,那双黑沉沉的眼睛让人看不出情绪,只是直勾勾地看着我,像是在观察,又像是揣测。 一个动物到底是不是仙儿,光凭眼睛就能看出来。 这只黄鼠狼看我的眼神里带着情绪,比起动物,更像是人。 而且我不是第一次见到这只黄鼠狼。 前段时间在坞头村的时候,陶东峰来白爷家找我,想要掐死我。 柳墨白出现将他诛灭在了桃林里。 我就是在那桃林里看到这只黄鼠狼的,可它为什么会跟着我一路到了芙蓉镇。 它到底有什么目的?和黄意美之间有什么关系?还是说它就是黄意美派来的? 若它真是黄意美派来的,恐怕我得提防着一点。 “喂,还走不走了。” 一道慵懒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 回头就看到张子君抱着胳膊站在前面不远处看着我。 “啊?我马上走!” 我说着,连忙跟了上去,再回头时,那草丛里什么东西都没有。 那黄鼠狼跑走了...... 回到张家,张子君道:“你把临水居那边的钥匙给我,明早八点,我带人去把那个平台挖开来看看,里面有没有东西,你要是害怕就等我电话。” “我不害怕的,我也要去。” 说不害怕是假的。 无论我之前见到过多么恐怖的事情,但也做不到完全对这种东西免疫。 可临水居是我租下来的,张子君愿意帮忙我已经很感激了。 于情于理我也不该把事情全部推给人家,自己当个甩手掌柜,在张家等结果。 张子君迟疑地看了我一眼,点点头:“也行,你中途要是害怕了,就躲在房子外面就好。” 我将钥匙交给张子君后,就回到了房间。 刚才进张家的时候,遇到张家的管家苏城。 苏管家是个热心健谈的,我便没忍住同他闲聊了几句。 闲聊间他告诉我这间屋子从来没有人住过,里面所有的东西都是崭新的。 虽然奇怪张子君家里为什么会有这么一间粉粉嫩嫩没人住的屋子,但我依旧十分受宠若惊。 心里暗暗记下一笔账,等之后有钱了,得把住宿钱和之前帮我平事的那些钱还给张子君。 这一夜我睡得很安稳。 直到闹钟响起,我才悠悠转醒。 时值深秋,天明得比之前晚一些。 都快七点了,天上依旧黑沉沉的。 我从行李箱里翻出一件黑色娃娃领连衣裙和一件厚实的咖色毛衣外套,又将头发梳成高马尾,看上去很是活泼。 看着镜子里窈窕青春的倒影,我微微愣神,倒是真的有几分大学生的样子。 我轻吸一口气,抓起个黑色运动挎包出了门。 门刚打开,头顶就响起张子君的声音。 “起这么早做什么?” 我循声抬头,就看到张子君穿了件白色交领道袍正站在梅花桩最高的位置。 有风拂过,将道袍一角高高扬起,可张子君却纹丝不动地站在那里。 唯独那头茄紫色头发随风而动。 “我习惯了,我去帮忙做早点。” 从能走路起,我天不亮就得起床喂鸡做早饭找猪草,睡懒觉的次数屈指可数。 逐渐也就养成了早起的习惯,起来了也不会睡不着。 如今我寄住在张子君家,帮忙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也是应该的。 脚还没动,梅花桩上那抹白色的影子三步并两步地跃了下来。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张子君轻盈的身姿,简直就像是会飞一样....... 他拍了拍道袍上沾染的晨露,伸了个懒腰,懒懒道:“收起你那没见过世面的表情,这梅花桩是我从小就练的,我蹲梅花桩比你吃饭还熟练。” “哦......” 张子君从旁边画了太极的桌子上,拿起黑色保温杯喝了一口,瞥了我一眼,淡淡道:“各个风水世家的孩子从小都会被家里人训练,学习家族本领。” 我点点头,心中忍不住想道:如果我没有被替换,会不会像张子君一样,从小就被教着本事呢? “走吧,我带你去食堂吃早饭,张家有食堂,用不着你忙活,等吃完我们就去临水居。” 张家食堂位于中院。 进大厅的时候,已经有十来个人坐在桌边吃饭了。 张子君端了碗卧了煎蛋的打卤面放在我面前,我刚拿起筷子,就听到旁边传来议论声。 第一百三十章 财产 “我勒个去,不是吧,小张总带女人回家了,不会是他女朋友吧?” “八成就是了,我昨天下午画符的时候,亲眼看到苏管家带着这个女孩进了里院住。” “里院?里院不是从来不让张家本家以外的人住吗?嘶.......我都没进去过,你确定自己没看错。” “当然,我要看错了,我把眼睛抠给你......” “小张总这是初恋吧?不过这女孩真漂亮,那些电影明星就算是开了滤镜,也没这么漂亮的。” “咳——” 张子君干咳一声,道:“都好好吃饭,少胡说八道,祖师爷最不喜欢口舌多的。” 我尴尬的扯了下嘴角,这照这个说法,张子君估计不太讨张家祖师爷喜欢。 抬眸间,却见张子君白净的脸上,染上一抹诡异的浅粉。 众人闻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揭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弯下头继续吃饭。 张子君这顿饭吃得格外快,为了跟上他吃饭的速度,我被噎了好几次。 到达临水居的时候,居然还不到八点。 晨光落在清江水上。 粼粼波光上,有三三两两的乌篷船缓缓游动。 张子君带了三个年轻力壮的男人,拿着工具和我一起进了临水居七栋601。 厨房狭窄的窗边,挤了四个人。 “哐——哐——” 凿墙声不绝于耳,贴了灰色瓷砖的地面微微颤动,颠起地上大小不一的碎石块。 我站在门口,眼睛死死盯着面前那被凿开一半的平台。 片刻后,一片红色绸缎质感衣角从砖石里露了出来。 我吸了口夹杂着灰尘的空气。 这衣服的布料和郑虞身上那件红色睡衣一模一样...... 此刻,我彻底肯定,郑虞就是被砌到了这个平台里。 她死得冤枉,且身体被砌在墙里不得安葬,所以离不开这间房子,也超度不了。 “真的有东西!” 其中一人道:“怪不得这屋子阴气这么重,这里藏了尸体啊!” 不知道是女鬼作祟,还是害怕的缘故,我身体一阵阵发寒。 但我并不害怕,这屋子里的四个人都是张家人,身上都有些本领。 郑虞再凶,以一敌三也是困难的。 张子君眉心紧皱:“继续挖......” 三人闻言,刚举起铁锹,客厅就传来一道愤怒的咆哮声。 “谁让你们挖我家房子的!” 一个穿着黑色连帽卫衣,黑色铅笔裤,运动鞋的年轻男人气哼哼地走了进来。 男人看上去不到三十岁,五官俊朗,但是那双眼睛却始终带着算计和阴鸷。 看到面前被挖得乱七八糟的平台,他脸色顿时变得煞白,他顿了约莫三分钟,才指着我们怒吼道:“滚出去!给老子滚出去!老子的房子就是捐给乞丐住,也不会给你们住!” 男人一脸愤慨,全然听不到屋里飘荡着郑虞愤怒的嘶吼声。 “许志伟,你个丧尽天良的人渣!在我出国前杀了我,霸占我的财产去花天酒地......” “呵,呵呵呵,我真天真,以为你真的爱我才和我在一起,哪怕有人提醒过,你是为了财产才接近我,我都没有相信。” “我居然以为,你和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绝交,是因为浪子回头,找到了真爱.......” “我太孤单了,所以信了你的鬼话,我真傻.......” “许志伟,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充满怨恨的嘶吼声在房子里回荡。 我和张子君对视了一眼,这屋子里只有我和他能听到这个声音。 “给我滚出去!你听见没!” 许志伟见我们没有动静,挥着拳头就朝我扑了过来。 害怕自己做的坏事败露,气急败坏的许志伟捏紧拳头,用尽全部力气朝我面门回来。 拳风将我鬓边发丝微微扬起。 就在我以为躲不过去的时候,许志伟的拳头停在了我眼前。 张子君扼住了许志伟的拳头。 “你敢动她,老子打得你连妈都不认得!” 张子君怒喝一声,一把将许志伟掀到了角落里。 “呃......” 许志伟表情痛苦地靠着墙壁,恨恨地看着张子君,颤抖着声音道:“我要告你们破坏他人财产......” “许志伟,你摸着良心讲,这是你的财产么?” 我看着许志伟背后墙壁上印出的那张人脸,冷声道:“你敢报警么?” 第一百三十一章 家事 许志伟脸上原本愤怒的表情皲裂,他张了张嘴,最终什么都没说,眼神却变得挫败起来。 或许有人不惧鬼怪,也不信举头三尺有神明。 但没有一个坏人,不害怕法律的制裁..... 许志强就是这样的。 张子君报了警。 时隔三年,郑虞的尸体终于重见天日。 奇怪的是,被挖出来的时候,郑虞的尸体并没有如想象中一般腐败,而是抱着膝盖蜷缩在泥块里。 原本白净的皮肤因失水而变得皱巴巴的,却没有腐败,像是一具保存很好的干尸。 不仅如此,她身体被红色丝带捆着,这些丝带和胶带一般粗细,上面用黑笔写着各种各样奇怪的符文。 这丝带和之前将郑虞鬼魂拉回墙壁里的一模一样。 想必就是因为丝带的原因,郑虞才被困在墙壁里。 许志伟抱着脑袋,一双眼睛瞪得老大,死死盯着被红线束缚起来的干尸。 他像是疯了般,一脸恐惧地喃喃道:“完了,全完了,你们把她挖出来了,她会杀了我的,她不会放过,不会放过我......” 许志伟口中的“她”应该就是郑虞。 呵.....原来许志伟不是不惧鬼神,而是笃定郑虞拿他没办法。 许志伟敢在杀了郑虞之后,堂而皇之地霸占郑虞的财产,必然是笃定郑虞害不了他。 我视线死死盯着那泛着红雾的绳子。 直觉告诉我,这绳子有问题,郑虞就是因为这红绳才被困在墙里。 后面的事情很顺利。 我和张子君去警察局做了笔录。 一般这种案件由特殊部门负责,负责办案的汤警官见惯了这样的事情。 因此在做笔录的时候,我也有什么说什么,并没有因为案件涉及鬼怪有所隐瞒。 离开警局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了。 我累得不行,一路上也没有多说话。 心里却在想:真倒霉,这临水居竟然有这样的问题。 好在负责案件的汤警官说会帮我把房租要回来,只能等之后再想办法重新租套房子。 这次我可不敢贪图便宜了。 车停在张宅门口。 刚下车,就看到苏管家一脸焦急地站在宅子外面。 见到我和张子君下车,苏管家像是看到救星般快步迎了上来。 “小张总,你们终于回来了,我还在想要不要给您打电话呢。” 苏管家性格平易近人,平日也都是一副和和气气的样子,很少有这么紧张的时候。 我见状便站在一旁,不敢多话。 张子君脸上原本疲惫的神态消失,表情也变得严肃了不少。 他沉声道:“怎么回事?你慢慢说,别着急。” 苏管家看了看我,又看了眼张子君,压低声音道:“柳家来人了。” 柳家?! 我心脏一紧。 完了,柳墨白应该是知道我住进张家了。 对于张家来说,柳墨白算是不速之客。 张乔两家同柳家早年间有些牵扯,若非之前签订过契约,否则这几家就算打起来,也不足为奇。 因此,在柳家人造访张家后,苏管家才会这般紧张。 “来的是谁?” 苏管家扯了下嘴角,难堪道:“是一个叫柳墨白的男人,他拿的是柳家家主信物,我不好不让他进门。” 尽管张柳两家不往来,可表面上的和平还是得维持一下的。 柳家家主的面子,张家得给。 苏管家看了我一眼,道:“他还说陶小姐是他的妻子,他来接陶小姐回去。” 早知道应该坚持住酒店的。 这下好了,既搞得柳墨白不痛快,又给张子君添了麻烦。 都是我的错。 我深吸了口气:“我知道了,我去见他。” 刚走没一步,手腕就被张子君抓住了:“我和你一起去。” “不用。” 我轻轻甩开张子君的手:“这是我的家事,我自己处理。” 日光下,张子君的眸色黯了黯,我转身跟在苏管家面前,进了前院。 路上,苏管家像是不可置信般,问道:“陶小姐,你真的已经和人结婚了吗?” “嗯,今年刚结的婚。” “可惜了,我们小张总从来没有这么喜欢一个女孩。” 喜欢?没有吧。 张子君是因为我是乔家人,才对我照顾有加,和喜欢根本不沾边。 我低声道:“您误会了,不信您问张子君,我们是好朋友。” 苏管家唇动了动,没再说什么。 我脚步顿在正院主屋前,看向那坐在圈椅上,一脸阴沉的俊美男人。 第一百三十二章 张家的野男人 张家主屋一般是用来接待贵客的,普通人问事并非在主屋,而是在左侧的迎客堂。 主屋家具以黑檀木为主,正对大门的,是两把黑檀木圈椅和一张镶嵌了白玉的雕花黑檀木方桌。 柳墨白穿着黑衬衫,黑裤子,一脸沉色地坐在圈椅上。 之前听铉叔说过,柳墨白所有的衣物,都是专门定制的。 合体的剪裁将他本就完美的身材衬托地淋漓尽致,被黑色西裤包裹着的长腿交叠在一起,浑身上下散发出淡淡的威压。 柳墨白身侧坐了两个穿着青色道袍的年轻人。 世家多注重礼节,柳墨白以柳家长辈的身份造访张家,即便张家再不愿意,也不能将柳墨白一人晾在主屋里。 这两个可怜的年轻人应该是苏管家安排来陪客人的。 两个年轻人双手放在大腿上,脊背挺得笔直。 柳墨白随意慵懒的姿态,将他们衬得很是紧张。 “哒、哒、哒......” 如玉的长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打着桌面,银丝眼镜下那双眼睛阴沉得教人害怕。 他抬眸,视线落在了我身上。 那双如古井般幽深的眼睛定格在我身上,漆黑的瞳孔倒影着我的影子。 他一言不发,却依旧叫我心脏重重跳了一下。 我还记得上次看到这种眼神的时候,是柳墨白第一次因张子君真正迁怒于我的时候。 那时因为我和张子君的往来,柳墨白一怒之下掐住了我的脖颈...... 尽管后面铉叔将柳墨白和张乔两家之间的事情说清楚了,我也明白张乔两家曾经对柳墨白造成过难以磨灭的伤害,便不再计较此事。 可我依旧难以忘记那双冰冷的大手钳住我脖颈时,那冰凉的触感。 脚步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 我的动作很是细微,可柳墨白的瞳孔却微微缩了一下。 柳墨白微微抿唇,起身道:“你们走吧,我带她回去了。” 闻言,那两个穿着道袍的年轻人对视一眼,脚步轻快地离开了。 柳墨白抬步走出来。 在路过我时,他淡淡扫了我一眼:“行李我已经让人收拾好了,跟我回家。” “嗯......” 我点点头,脚步刚挪动一下,倏然手一凉,被一只厚实的大掌包握住了。 我被柳墨白牵着,在众人的眼神下往外走。 路过门口时,就看到张子君抱着胳膊倚在门口的朱漆柱子上。 他看着柳墨白,语气带着些许敌意:“哟,这会儿想起你还有老婆了?你老婆住凶宅被鬼缠身的时候,你怎么不想着她?” 我眉心一紧,用眼神疯狂示意张子君闭嘴。 可张子君却轻嗤一声,继续道:“柳墨白,良禽择木而栖的道理你应该懂,你若是待陶安染不好,天下男人这么多,她也不缺你一个。” 我心一梗,面如死灰地看着张子君和柳墨白。 张子君今天怎么和吃了炸药一样? 柳墨白眼睛眯了眯,沉声道:“别以为张柳两家签了契约,我就不敢动你。” “你们张家不是懂观落阴么?你不妨灵魂出窍,下到幽冥地府里好好问问张家先祖,我有没有本事掀了你们张家。” 张子君面沉了沉,刚想说话,就被我打断了。 这天是不能继续聊下去了...... 我扯着柳墨白的胳膊,道:“我不舒服,走吧.......” 柳墨白瞥了我一眼:“谎话连篇.......” 我心脏重重跳了一下,抬头用乞求般的眼神,对着柳墨白可怜兮兮地眨了下眼睛。 柳墨白眉心皱起,对张子君警告道:“不要肖想不属于你的东西。” 说完,柳墨白拉着我离开了张家大门。 我忍不住回头,却见张子君始终看着我和柳墨白离开的方向。 柳墨白误会我和张子君的关系很正常,他一向对张家过敏。 奇怪的是张子君今天不太对劲..... 正想着,头顶传来一道阴冷的声音。 “张家的野男人好看么?” 第一百三十三章 房子 张家的野男人?什么鬼? 我心一紧,抬眸的瞬间,柳墨白握着我的那只手揽过我细瘦的后腰,将我一只手按在身后。 他倏然俯身,两片冰冷的唇便贴了上来。 想到张子君还在朝这边看,我下意识地用另一只手推着柳墨白的胸膛,想把他推开,却不料被他另一只手握住了。 下一秒,我双手被反剪在腰后,任由面前的男人予取予夺。 远远看上去,我像是被面前高大的男人抱着。 可只有我知道,比起拥抱,这更像是禁锢。 清甜的檀香气包裹了我的全部,侵占了我的呼吸。 柳墨白攻城略地,吻由炽烈且带着强迫转而变得温柔...... 而我则沦陷其中,与他牵缠..... 这个吻持续了很久,柳墨白那双带着侵略性的眼睛,不时还瞥向身后的张子君。 等被松开的时候,嘴唇微微,心脏剧烈跳动着,无力地倚在柳墨白身侧。 但凡是个正常人都知道,在外面这样不好。 只可惜很多事情不是我能决定的..... 我垂着头,不敢去看张子君,只觉得似乎有两道凌厉的眼神扎在我背后。 丢脸罢了,最多会被张子君嘲笑没素质。 我沉沉叹了口气,任由柳墨白把我塞进一辆黑色加长的轿车里。 轿车内部很宽敞,我和柳墨白坐在一起,双眼却始终盯着车窗外不停后退的街景。 多亏柳墨白,今天我可算是把脸都丢尽了...... 一旁柳墨白交叠着长腿,一脸淡然地坐在黑色真皮后座上,心情似乎比先前好了不少。 “太太,您的行李已经先一步送回去了。” 我心不在焉地答道:“嗯,谢谢。” 铉叔坐在副驾驶座,还想说些什么,他看了眼满脸涨红的我和旁边一脸淡然的柳墨白,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车子一路行驶到了清江附近。 我心一紧,柳墨白不会是要带我回临水居七栋601吧?我可不想继续住那里了...... 唇动了动,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铉叔先开了口。 “先生知道您来芙蓉镇,是为了和朋友在一起,早在几天前就挑了处靠近西潭大学的房子,以您的名字买了下来。” “清江附近的华容府,不仅环境好,而且距离西潭大学也近,走路只要十来分钟,很是合适。” 我点点头,当初选择临水居的原因之一,就是这里靠近西潭大学,我见李芳芳能方便一点。 铉叔回头冲我笑笑。 “这房子在您来芙蓉镇前一天就打点好了,想必先生是在等您去问他,结果您也没有问。” 柳墨白居然给我在芙蓉镇买了房子,还不告诉我...... 我抬眸看着旁边那张侧脸,忍不住唇角勾了勾,这男人倒是藏得挺深。 柳墨白瞥了我一眼,冷声道:“铉叔今天多话了。” 铉叔干咳几声,呵呵笑道:“我也是老了,连话都藏不住,先生太太莫怪、莫怪啊.......” 我没有说话,心里却很是感激铉叔。 柳墨白不善言谈且口是心非,若不是有铉叔时常提点,我竟不知他为我做了这么多。 陶家人教会了我一个道理,一个人待你好不好,关键在于行动。 赵彩凤天天把乖孙女挂在嘴边,天天说疼我,可实际上并没有关心过我。 柳墨白这男人总是在说些冷酷的话语,可没有一次舍得真真正正伤害我...... 车子缓缓前行,绕过一个拐角后,铉叔又开了口。 “太太,老太爷说让您过几天去柳宅一趟,您嫁进柳家这么久,理当见见柳家的长辈.....” 第一百三十四章 两个世界 柳家长辈?我愣怔住,忍不住回头看向身旁。 一张棱角分明的俊美侧颜入目,柳墨白面无表情地看向窗外,骨节分明的长指轻扣着窗沿。 须臾,他低沉的嗓音响起:“不想去的话就算了,你无需为了我而忍耐那些人。” 简单的一句话,却让我心微微动了一下。 以前在坞头村的时候,我见过很多女人因为和公婆关系不好,被自家男人数落,严重一些的,甚至会被打。 可柳墨白却说我不用忍耐柳家的长辈。 “怎么?拿不定主意?那就别去了。” 柳墨白的话将我思绪拉回,我连道:“我去的。” 柳家对我来说,算是个熟悉又陌生的存在。 我去过柳家老宅,在那里正式成为了柳墨白的妻子。 可我却从未见过柳家的长辈,只是从柳清瑶、铉叔的只言片语中知道,柳老太太似乎不太喜欢我。 柳老太太心目中的最佳儿媳人选是黄意美,可前些日子,黄意美却因为我的原因,被关进石牢里。 尽管这件事是黄意美有错在先,可柳老太太估计还是会把这笔账算在我头上。 我胸口发闷,若是同柳老太太见面,估计她不会给我好脸色。 我略微沉吟,道:“哪有女人出嫁不见夫家长辈的道理?就算老太太不喜欢我,我做为儿媳,也该去见见她的。” “你真的愿意去柳家?” 柳墨白回头,视线落在我脸上。 银丝镜片下面那双眼睛黑沉沉,隐隐带着些许亮光。 我点点头,将手放在他微凉手背上,语气柔软了几分:“嗯,我愿意的。” 柳墨白不愿意我为了他而忍耐柳家人,我又何尝愿意让他为了我而不敬父母。 动物修成了人,便有了人性,人间的礼节也理应遵守。 “好,去与不去都依你。” 柳墨白神色松动,反握住我的手,冰冷的指腹轻轻摩挲揉捏着我的指节,有种隐秘而微妙的暧昧。 “呵呵,太太真是通情达理。” 柳铉坐在副驾驶上,眼睛看着前方,道:“柳家是先生掌权,若是太太不喜欢与柳家那些长辈见面,是不用强求的。” “只是太太若是从未见过柳家人,恐怕外面会传先生同家中人不和,会被其他几家人笑话。”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柳铉将见柳家长辈的原因解释了一通,让我心里对去见柳家长辈这件事没有那么排斥。 我低低道:“我知道的。” 电视剧里的那些名门世家都把名声看得比人命还要重要,柳家估计也不例外。 我睫毛轻颤了下,若我表现得好一些,柳老太太能不能把对我的偏见降低一点呢? 车子沿着清江缓缓行驶着。 清江像是一个分界线,靠近临水居那边多是老旧建筑,而靠近华荣府这边则多建筑华美。 两边简直不像是一个世界。 将清江水两岸连接起来的,是一座看起来有些年头的青石拱桥。 我看着拱桥上的石砖略微出神。 瞧瞧,这清江的两岸像不像是我和柳墨白。 我是那破败老旧的一岸,柳墨白则是那富丽堂皇的另一岸。 我们本不是一个世家的人,却被奇怪的羁绊联系在了一起...... “太太是不是好奇为什么清江两岸差距这么大?” 我回头,刚好对上满脸笑容的铉叔。 其实我不好奇..... “咳。” 我干咳一声,点点头道:“为什么?” “这和芙蓉镇的风水有关。” 铉叔侃侃而谈道:“之前开发芙蓉镇的时候,发生了不少怪事。” “开发商找人算了算,发现清江水以西,也就是靠近临水居那边阴气太盛,便放弃了对那边的开发。” “临水居那边保留了十几年前的风貌,而靠近华容府这边则发展迅速,成了如今您看到的样子。” 原来如此..... 我点点头,想起之前郑虞变成厉鬼时的模样。 她穿着红色睡衣睡裤,虽然五官比常人狰狞,但和正常人是相近的。 但一般厉鬼只是红色影子,五官不明晰,却莫名能让人分辨出身份,就像陈二叔那样。 郑虞和一般厉鬼不一样,恐怕和风水有脱不开的关系。 车子停在小区最深处的一栋高楼下。 先前租房的时候,带我看房的中介曾经提到过。 华容府是芙蓉镇最高档的一个小区。 小区的房价比芙蓉镇平均房价贵了整整三分之一。 我看着面前华丽精致的尖顶高楼,有种不可置信的感觉。 两个月前,我还住在陶家那破旧的泥房里。 如今我竟拥有了属于自己的房子,居然还是这么好的小区...... “愣着干什么?回家.....” 柳墨白淡淡道,领着我上了楼。 第一百三十五章 弥补 铉叔他们没有跟着我们上楼。 黑色防盗门被打开,入目是比陶家院子还要大的客厅。 客厅里摆放着各种各样的家具,其中很多家具我甚至连见都没见过。 我愣在原地,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柳墨白瞥了我一眼,淡淡道:“以后这里就是我们在芙蓉镇的家。” 家? 一阵暖意落入我心里,我粲然一笑,掩饰不住眼睛里的雀跃。 “嗯!我们的家。” 柳墨白眯了眯眼,温热的指尖顺着我的眼角缓缓落在我下巴。 他嗓音低沉道:“乖,给我沏杯茶。” 厨房的位置紧挨着客厅,地面比客厅高了约莫二十公分,与客厅之间隔着一排很长的黑色橱柜。 我背对着客厅,刚把茶叶倒进紫砂壶,就听到耳畔传来东西碰撞的“铛铛”声。 下意识的脊背一僵。 转身就看到柳墨白站在橱柜旁,正在解手腕上的金色手表,身侧黑色橱柜上,还摆着副银丝边眼镜。 黑色衬衫袖子被他腕到手肘,露出线条优美的小臂。 柳墨白看着我。 他眼睛深邃,像是望不到尽头的海底,那双猩红的瞳仁颜色比以前更深。 只是这双眼睛里没有戾气,有的是浓得化不开的欲色。 金属扣声音在安静的房子里被放大,直到那镶了蓝宝石的金色手表被安放在眼镜旁边。 他抬步朝我走来,抬手解开了衬衫领口的扣子,露出如雪般的脖颈。 我被柳墨白的眼神锁定住。 尽管他没有说话,可我已经感受到了他强大的占有欲——我就是被他占领的领土,每一寸都属于他。 柳墨白将双手撑在我身后的橱柜上,俯身向我贴近。 他身形高大,这个动作完美地将我桎梏在了他怀里,灼热湿润的呼吸喷洒在我脸上,我心跳也变得越来越快。 “别以为你住野男人家里这件事,就能这么过去......” 我一愣。 本以为柳墨白不会继续追究这件事情的,不料他只是不想在外人面前发作。 原本悸动的心因这句话平静了下来。 我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道:“我也是迫不得已才住张家的,而且我答应了回柳家拜见长辈,你也该.......” “也该什么?” 柳墨白眼神里划过一抹冷意,他冷声道:“也该允许你住在野男人家里?” 我瞪大了眼睛,颤巍巍道:“你清不清楚自己在说什么话?” 柳墨白这番话说出来,若是让旁人听去了,就算我和张子君之间清清白白,也会被人误会。 “呵......” 柳墨白冷笑一声:“染染,你是不是忘记了,你连命都是我的,根本没有资格和我讨价还价。” 我心一梗,气道:“那又如何?你总得讲些道理吧。” “张子君不过是见我没钱,才借我房子住的。” “不过是借住一晚罢了,张家住了这么多人,难道都和张子君有那种关系?” 几秒后,柳墨白冷哼一声:“几日不见,你这嘴巴倒是越发能狡辩了。” 这算哪门子狡辩? 我刚想辩驳,柳墨白倏然贴近我耳畔。 灼热的呼吸落入耳蜗,男人低沉的嗓音在耳畔响起,那声音带着些许沙哑,极致的性感,极致的诱惑。 “该怎么弥补,你知道的......” 第一百三十六章 电话 弥补? 我脑袋里某根弦“啪”地一声断开了。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那撑在我身后的大掌落在了我腰上。 隔着衣料,我能感受到来自他手掌的热意。 那双手调戏般地缓缓下移,落在我腿上。 柳墨白看着我脸色慢慢然后,下一秒掐住我的腿,腿肉陷入指缝,微疼...... 我眉心随之皱起。 还没等到我抗议,柳墨白轻轻用力,我被端着坐在了橱柜上。 柳墨白一串动作如行云流水般顺畅,让我不禁怀疑他一路上一言不发,难道就是在想这个? 我连忙打住了自己危险的想法,不至于,不至于...... 脑海里浮起柳墨白摘手表时的样子。 茫然的眼睛里落入一丝了然。 呵,这狗男人刚才绕来绕去,怕不就是为了这桩事吧? “心不在焉?” 柳墨白眯了眯眼,手顺着衣摆往上。 我身体一僵:“这里是厨房......” 闻言,某人唇角勾起一抹邪魅的笑,屋内的窗帘也自己缓缓合上了。 他俯身摄住我的耳垂,闷声道:“抱歉,你没有资格和我讨价还价.....” 随后,我连话语权也失去了。 ...... 我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回到卧室,只知道后来没有力气了,吃饭都是人喂的。 身上被清洗干净后,我被安放到了床上。 床上所有的东西和柳家老宅一样,都是真丝质地,说不出地柔软舒服。 我看着身旁拥着我的男人,微微叹了口气。 前几天因为我想搬到芙蓉镇的事情,柳墨白就没怎么碰过我,甚至连睡觉都有几天是背对着我的。 脑海里浮起那对着我的后脑勺,我心脏顿时一梗。 等等...... 我当时好像看到柳墨白发间隐约有块金色的“胎记”。 乔家的标影插旗! 我心脏重重跳了一下。 之前听人说过,乔家有门法术叫标影插旗,可以引天雷劈死施术的对象。 中了这种法术的人,一般发间靠近脖颈的位置,会有一个金色不起眼的符文。 当初收了乔云商的前,想要害我的邪道曹三水就是这么死的。 他死的时候我在场,亲眼看到他脖颈后面有一小块不起眼的金色符文,同前些日子我在柳墨白身上看到的很像。 不会这么巧吧? 瞬间我困意全无,瞪大眼睛看着柳墨白好看的睡颜。 被标影插旗的人,一般是作恶多端的人,柳墨白为什么会被乔家标影插旗? 而我恰好又是乔家的血脉。 霎时间我心乱如麻,慌乱地看着面前的柳墨白,心道:一定是我弄错了。 我将下唇咬得充血,小心翼翼地动了动身子,想从柳墨白怀里出来,检查一下他身上的金色印记。 可刚动了一下,柳墨白睁开了眼。 他将我往怀里紧了紧,迷离的眼神里带着温柔:“怎么了?” 看着对面的柳墨白,我有一瞬间失神。 我好想直接问他关于那块金色印记的事情。 可我却迟迟开不了口。 我不敢去想,若那真是乔家用来诛灭柳墨白的法术,我当如何是好? 我舍不得柳墨白出事,也因为自己是乔家女而愧疚..... 根本问不出口。 唇张了张,开口却是:“没什么,我做噩梦了。” 我果然是个胆小鬼,根本不敢将这件事问出口来。 柳墨白轻轻揉了揉我的头发,低头贴了贴我的唇。 “别怕,我在。” 他说着,抬手点了下我的眉心。 一股凉意从眉心注入,我眼皮越来越沉,陷入了梦乡。 想必是柳墨白用了术法的原因,我竟一夜无梦。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柳墨白并不在身边。 我穿着白色蕾丝睡裙,披着白色浴袍睡眼惺忪地从床上起来。 柳墨白坐在黑色餐桌旁,桌上摆满了各色早餐,他翻阅着手中的文件夹,淡淡道:“坐下来吃饭吧。” 我闻言扯开他对面的椅子坐了下来,拿起粥里的白瓷勺。 倏然,视线落在柳墨白手边。 一支黑色手机正放在桌面上,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那支手机应该是我的。 “那个,我手机为什么在你那里。” “哦。” 柳墨白淡淡瞥了我一眼:“张子君今早打电话过来了。” “所、所以呢?” 柳墨白喝了口橙汁,淡淡道:“那通电话被我接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代劳 柳墨白穿着宽松的白色套头毛衣,浅咖色长裤。 他的头发并没有像大多数时候那样梳起,细碎的黑发随意地遮住前额。 秋日的太阳很温和,金灿灿的光洒落在柳墨白身上,削弱了他与生俱来的肃杀气质,整个人看上去慵懒随意。 唯独那双猩红的眼睛,依旧清明犀利得像是能看穿一切。 苍白的长指翻着黑色真皮文件夹里的书页,柳墨白依旧看着手中的书页,甚至没有多给我一个眼神。 看他的样子,像是不打算解释些什么。 “你接了张子君的电话?” 我瞪大了眼睛看着对面一脸淡定的男人,说话也变得结结巴巴。 柳墨白昨天还一口一个野男人地喊张子君,今天怎么就变得这么淡定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我战战兢兢地看着柳墨白,试图从他风轻云淡的表情里,找到一丝破绽。 可惜并没有....... “嗯。” 柳墨白终于抬头看向了我,淡淡道:“张子君让你给他回个电话。” “啊?” 柳墨白放下手中的文件夹,猩红的眸子倒影着我茫然无措的模样,嗓音低沉道:“听不懂么?” 他顿了顿,猩红的眼睛里带着些许愉悦:“还是说......染染想让我代劳,替你给张子君回电话?嗯?” 柳墨白尾音微挑,作势就要拿桌上的手机。 我被吓得来不及思考,放下手中瓷勺,三步并两步去到餐桌对面,一把夺过柳墨白手里的手机。 拿到手机的瞬间,我微微松了口气。 倏然柳墨白环过我的腰,一把将我捞起,坐在了他腿上。 柳墨白很高,即便是坐在他腿上,依旧比我高很多。 我抬头,对上那双猩红的眼睛。 心脏重重跳了一下,这双眼睛里充满了戏谑,他看着我仿佛我是被他牢牢握在掌心中的什么东西,无论如何都逃不掉。 柳墨白微微低头,凑在我耳畔:“打电话......” 我掐着手机屏幕,迟迟不动。 柳墨白死死扣着我的腰,用命令般的语气道:“不要让我说第二次.......” “我打就是了。” 我微微抽了口气,今日的柳墨白让我越发看不懂。 电话接通,对面传来张子君的声音。 “喂......” 我抬眸看着一脸戏谑的柳墨白,道:“你让我回电话,是为了什么事?” “警察局见。” 说完,张子君挂断了电话。 我看着挂断电话的屏幕,微微愣神。 奇怪,张子君向来活泼多话,可今天为什么语气这么疏离? 我狐疑地看了眼柳墨白:“你和他说了什么?” “呵.......” 柳墨白低头含吻住了我的脖颈。 他轻呵出炙热的气体,凑在我耳畔,哑声道:“我告诉他,你昨晚折腾得太累,还没起来......” “这么说,染染可还满意?” 我不满意! 一句“不要脸”还没说出来,就被柳墨白吞入了腹中。 离开家前,我在衣柜里仔细翻找,愣是找一件高领衫,只能找了件黑色中领毛线连衣裙和牛仔外套穿在身上。 我恹恹看着穿衣镜里的自己。 镶了水钻的针织连衣裙将我的身材勾勒的清清楚楚。 嫁给柳墨白后,我的身材变得愈发成熟,还好有宽松的牛仔外套遮一遮,否则我是不好意思就这么出门的。 视线落在领口被遮了一半的红痕上。 我的皮肤很白,那片椭圆形红色吻痕在我脖颈上很是明显。 就算我从小到大风吹日晒习惯了,也受不住刚才柳墨白那般粗鲁的含吻。 这下好了,吻痕怎么都消不了...... 我无奈吸了口气。 有经验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是怎么回事,可偏偏我没有毛衣能够遮挡住脖颈上的痕迹,只能硬着头皮出门。 到警察局的时候,张子君已经等在警察局门口了。 他穿黑色皮夹克和深灰色休闲裤,手上还戴着初次见面时,他戴着的那双半截皮手套。 张子君一脸沉色地倚在一辆看起来很时髦的摩托车旁,双眼盯着泊油路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脑海里浮起柳墨白对张子君说的那些话,我有种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的感觉。 沉叹一口气后,我抱着社死的决心,抬着沉重的步伐走向了张子君。 “张子君......” 张子君抬头,视线落在我右侧的脖颈上,眉头瞬间拧成了个疙瘩,眼神变得有些怪异。 他应该是上午受到了柳墨白那些话的影响...... 我扯了下嘴角,努力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你找我来有什么事?” 张子君看我的眼神冷了冷,冷哼一声就跨上了摩托车。 “轰——” 一声轰鸣,摩托车朝前冲了出去。 我钉在原地,不知道张子君这是几个意思。 车子停下,他背对着我,招了下手。 “还不快上来。” 第一百三十八章 拿捏 “好......” 刚坐上后座,前面传来张子君的声音。 “抱着我的腰,不然会掉下去......” “没事,我小心些......” 说着,我在身后靠近座位的地方找了个可以扶的横杆。 “呵,柳墨白可真行,把你拿捏得死死的。” 张子君冷嗤一声,发动了摩托。 摩托车开的速度并不快,一路上我和张子君都没有说话,耳畔只有呼呼的风声和发动机的轰鸣声。 张子君带着我绕到警察局后面,又绕了好几个弯,终于停在了一座院子前。 院子大门是一扇牢固的铁门,铁门上布满了铁网,像是害怕什么东西从里面逃出来一样。 门上虽然没有任何标志,可门口却有个穿警服的年轻人在站岗。 张子君把摩托车停好后,走到门前对那年轻人道:“我之前和汤德明警官约过,今早来找他。” 汤警官是之前负责临水居案子的警官。 那天郑虞的尸体被挖出来后,就被汤警官的人带走了,一起带走的,还有杀害郑虞的许志伟。 许志伟被抓后,我就去警察局做了笔录,之前租的房子也不敢住了,被柳墨白带到了华容府住。 之后我便再也没有关注过这个案子。 站岗的年轻人按照流程检查完证件后,放我和张子君进了院子。 院内比外面看起来要大得多,且装修得很是整洁。 张子君带着我熟练地来到主楼二楼尽头。 尽头的办公室门开着,里面有六个上了锁的文件柜、一套胡桃木办公桌椅和用来接待来访客人的沙发茶几。 几日不见的汤警官则坐在电脑后面,趴在办公桌上,认真地研究着面前一沓厚厚的资料。 “咚、咚、咚......” 张子君敲了敲门。 汤警官这才抬头,疲惫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来了?快进来坐。” 落座后,汤警官拿出一个牛皮纸信封递到我面前。 “这是之前中介收到的房租,还没来得及给许志伟就出事了,我联络她退给你。” 我连声道谢将信封收进了包里。 柳家有钱不假,可我也不能就靠着柳家的钱生活。 见惯了村里一些可怜女人的生活,我深深明白伸手要钱的日子不好受。 我得想办法存下些钱来,若有一天柳墨白真的厌弃了我,不要我了,我也有能力靠自己生活。 “汤叔,你找我们来,应该不仅仅是为了退房租钱吧?” 张子君将手套退下放在一旁,道:“你和我之间没必要客套。” 他说着,又瞥了我一眼:“和她也一样。” 汤德明用纸杯给我和张子君一人倒了一杯热水,道:“既然小张总和陶姑娘这么敞亮,那我就直说了。” 话落,他语气沉了沉:“许志伟死了.......” “啊?” 我不由得张大了嘴巴:“他不是被抓起来了么?是怎么死的?” “他在我们这里死的。” 汤德明说着,揉了揉鼻梁骨,道:“我们这里是专门负责处理特殊事件的十八处。” “郑虞的案子就划到了我们这里处理。” “当晚,我们按照流程,让许志伟做了笔录,将他暂时关在了我们单位。” “可今天天还没亮的时候,就有人发现许志伟死了.......” 我愣住:“他怎么死的?” 汤德明摇了摇头,将笔记本电脑放在我们面前。 屏幕上赫然是一段监控录像。 画面里,许志伟瑟缩着坐在简陋的小床边。 他抱着双膝,把脸深深埋在个玻璃,单薄的身体如筛子般不停地发抖,口里嘟囔着奇奇怪怪的话。 “不要来找我,我也不想的,我走投无路了,想借你的东西用一下,借用而已,你别来找我啊.......” “而且我已经把郑虞那个女人给你了,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别来找我,求求你了......” 片刻后,几道丝带状的影子忽然出现。 这些丝带像是有意识那般,紧紧缚住许志伟的脖颈,不仅如此,丝带还缠住了许志伟的嘴巴,不让他发声。 画面里,许志伟原本饱满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状态瘪了下去,面皮皱巴巴地贴在他的骨头上。 许志伟挣扎着想要朝着门的方向爬去,想要敲门求救。 可上半身刚刚从床上下来,再也没了动静。 那些红色丝带这才缓缓松开了许志伟的身体,从门的缝隙溜走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字 看着画面里如干尸一般的许志伟,我心脏重重跳了一下。 郑虞被挖出来的时候,也是这模样。 当时我就觉得绑在她身上的丝带不对劲,原本以为是用来防止郑虞尸体腐败的。 却不料,这些丝带居然是凶器...... “这丝带是绑在郑虞尸体上的那些么?” 汤警官一脸沉色地摇了摇头。 “目前还没有证据能证明这些丝带就是当初害死郑虞的那些,但是今早我们发现绑在郑虞身上的那些红线不见了.......” 汤警官将视线落在我脸上,轻叹了口气,道:“郑虞的案子里,你不过是个租客,原本这件事不应该把你牵扯其中,可是在许志伟的案发现场,我们发现了一件东西......” “什么?” 我一惊。 在此之前我从来没有到过芙蓉镇,在租房前与郑虞和许志伟都不认识。 有什么东西在案发现场和我有关? 汤警官似乎看出了我的惊恐和不解,起身从办公桌上拿起一张照片递给我。 “你看了就知道了......” 我接过照片。 入目是雪白的屋顶,应该就是许志伟被关押的那间房子的顶。 雪白的墙面上,写着一行猩红的血字....... “小染,我们终于又见面了,你欠我的东西,是时候该还了!” “这是怎么回事?” 我微微张着嘴巴,心脏越跳越快。 这个“小染”说的不会是我吧?可我从出生到现在,只欠过柳墨白一个人...... 汤警官摇了摇头:“这行字所在的位置是摄像头的盲区,而且昨晚那间屋子里也从来没有人进去过。” 闻言,我捏着衣摆的手越来越紧,脊背一阵阵发寒。 留下这句话的人是谁?他留下这句话的目的是什么? 见我面色凝重,汤警官语气温和了些许,安慰道:“别急,这个小染说的也不一定是你,你有任何情况给我打电话。” 汤警官说着,将一张名片递给了我:“积极反应线索,或许能够有用。” 我木然接过名片,心中像是压了块巨石般难受得紧。 直觉告诉我,这句话就是给我看的....... 我可能又招惹上不干净的东西了。 汤警官又安慰了我几句后,我和张子君才从十八处离开。 我默默坐在摩托车后座上。 张子君也没有说话,只是骑着摩托车带着我,缓慢地沿着清江行驶。 蓦然抬头,我心里一惊:“这不是去华容府的方向。” 张子君带我走的路,和华容府是相反的。 “去张家......” “不行!” 昨天柳墨白因为我在张家住的事情生过气,我不想再惹事了。 “呵。” 张子君冷笑一声,气道:“你就不想查一下关于那行字的事情?” 我心一梗,低声道:“想。” “那就抱紧我的腰,我开快些,你能早去早回。” 说话,摩托车发出一声轰鸣,车速变快了很多。 我被吓得环住了张子君的腰。 跟着他一路去到了张家老宅。 下车的时候,苏管家刚好站在门口。 张子君将摩托车停好,把钥匙丢给苏管家,跨步进了张家大门。 我则垂下脑袋,在苏管家怪异的眼神下,跟着进了门。 第一百四十章 索命 张家有一门绝技叫问香。 擅长这种绝技的人,可以通过烧过的香及香灰的形状来帮人看事。 之前在临水居七栋601的时候,张子君就是通过问香,才大致知道郑虞被困在了那栋房子里。 可惜问香只能问出个大概,所以那天张子君才请了蔡婆婆来,让蔡婆婆请郑虞上身,这才大致问清楚了事情的原委。 张子君带我来张家,是打算用问香的办法,试着搞清楚今天在警察局的那行字是怎么回事。 我被张子君带着来到前院二楼的一间小屋前。 小屋位于拐角处,暗红色檀木门很是狭窄,仅够一人进入,若非门上雕刻着复杂的神仙图,我必然会以为这是个杂物间。 张子君掏出一把金色钥匙插入了锁孔。 “嘎——” 一声沉闷的响声过后,门被打开,瞬间一股浓烈的香火味扑面而来。 这香味比我在神婆家和庙里闻到得要舒服很多,但依旧能够辨别出来是供奉用的香料。 “进去吧......” “好。” 我跟着张子君进了屋,看着四周的一切,我略微讶异。 这间屋子门虽然,但是里面空间却大得惊人,足足有两个主屋那么大。 屋子从中间被一块缀满红色流苏,绣了八卦符文的金色绸布分隔开来。 绸布桌边左边正对门的墙上,开了一扇大大的玻璃窗,阳光将屋子左半部分照得透亮。 而右边则黑乎乎的,没有一扇窗子。 透过绸缎的缝隙,隐约能看到右边房间里供奉了很多神像。 “那边是观落阴的时候用的,一般不用那边。” 张子君扫了我一眼,从窗子旁边的柜子里,拿出符纸和香炉。 “坐......” 闻言,我坐在靠近窗子的长方形檀木桌旁。 对面张子君一边摆弄着香灰,一边道:“十八处里面懂行的人很多,能在十八处眼皮子下面搞出那么大动静......那东西大概率是一直盘踞在芙蓉镇的,而且年头不短。” 张子君口中的“东西”,指的是在十八处杀死许志伟,并在十八处关押许志伟的地方留下血字的家伙。 脑海里再次浮起汤警官给我看的那张照片内容。 雪白的墙面上,赫然是一行几乎占满大半个屋顶的血字,上面写着:“小染,我们终于又见面了,你欠我的东西,是时候该还了!” 心脏略微沉了沉,我掐着指尖,道:“可我从来没有到过芙蓉镇,怎么可能会和芙蓉镇的东西结仇呢?而且从那行字上看,那东西简直恨透了我。” 张子君抬眸看了眼满脸焦灼的我,语气终于软了下来:“别急,先看看什么情况再想办法。” 我微微叹了口气,如今也只能这样了。 三炷香燃尽。 张子君看着桌上的香灰,眉头拧得越来越紧。 极少看到张子君露出这种表情,我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战战兢兢问道:“怎么样?看出什么来了么?” 张子君没有回答我的话,而是又点燃了三炷香,这次他念了很长时间的咒语。 等这三炷香再次燃尽后,张子君的脸色比先前还要凝重。 他抬眸看着我,那双漆黑的瞳孔比平时幽深很多。 我心“咯噔”一下,真的出事了。 “那东西很凶。” 我点点头。 前些日子,我见了大多的魑魅魍魉,但极少有能这么快速轻易取走人性命的东西。 那东西能在懂行人眼皮子下,取走许志伟的命,还公然留下血字警告我。 那东西自然是极凶的,甚至可能比被炼成猖鬼的白晓清还要凶...... 张子君沉叹了口气,才道:“那东西想来找你.......索命.......” 索命!我心脏猛然一跳,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几乎是下意识地问出口来。 “为什么?!” 不对,应该说凭什么! 我语调微微拔高,压抑着愤怒的语气里,夹杂了几分质问。 “我又没得罪他,他凭什么这么做......” 张子君略微慌神地安慰道:“染染,你先别急,现在着急也没有用,而且有柳墨白在,那东西就算再凶,也不可能轻易对你做什么。” “具体是怎么回事,你等我问问.......” 我深吸了口气,脸色缓和了些许,对张子君道:“谢谢。” 张子君说的没错,我连对方是什么底细都不知道,着急也没有用。 如今敌暗我明,我就这样不该乱了阵脚。 离开张家院子的时候,我像是被抽干了灵魂那般疲惫。 张子君送我出张家院子的时候,我感受到有人在看我,可我已经没有一点精力去管别人的眼光了。 恰逢黄昏,橘色的余晖将清江水照得熠熠生辉。 我看着绝美的夕照景色,心里却如压了块巨石般难受。 从有记忆起,我就一直待在坞头村附近,甚至没有来过芙蓉镇。 就算想破脑袋,我也想不到自己惹了芙蓉镇的谁! 可偏偏芙蓉镇有个凶悍的东西,在暗处观察着我,等着要索我的命! 第一百四十一章 蒙混过关 晚饭照常是铉叔送来的,几乎全是我爱吃的菜式。 柳墨白给我夹了些我爱吃的松鼠鳜鱼,我看着碗里如小山般的菜,却提不起一点兴致。 我恹恹的吃着,抬眸却发现柳墨白压根没有动筷。 他将手肘撑在餐桌上,撑着下巴,正定定看着我。 柳墨白的眼神比往常更加犀利,却没有任何攻击性,猩红的眸子里满是探究,像是要将我看穿一样。 “怎么回事?” 发现我也在看他以后,柳墨白开了口,他嗓音发沉,语气像是在审问。 我摇了摇头:“累了.......” 说完,我假装看不到柳墨白的表情,压低脑袋扒拉着碗里的饭。 张子君答应过我,帮我找更厉害的人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等知道事情大概后,再同柳墨白说。 “染染......” 柳墨白看着我,语气里带着些许冷意:“我说过,我不喜欢你对我撒谎......” 说完,柳墨白抬步离开了餐厅。 我抬头讷讷看着对面那副几乎没有动过的饭碗。 心脏突突跳了几下,柳墨白刚才一口饭都没吃,只是给我布了满满一碗的菜。 看着紧闭的书房,我喃喃道:“你是在关心我么?” 吃完饭,我收拾了碗筷,洗完澡换上睡衣就躺在了床上。 柔软的床铺让我紧绷了一天的神经放松了些许。 甫一打开手机,就看到屏幕上显示有五个未接来电,这些未接来电无一例外,都是李芳芳打来的。 我心脏一紧,暂时忘记了关于那行血字的事情,连忙给李芳芳回电话。 这些电话是刚才我洗澡的时候打过来的。 不到四十分钟的时间里,芳芳居然打了五通电话。 以我对她的了解,除非是万不得已的事情,否则她绝对不可能在短时间连打这么多电话。 “嘟——” 提示音刚响了一声,芳芳就接通了电话。 还没得等我开口,耳畔就传来了芳芳焦急的声音:“染染,你终于接电话了......” 我从芳芳的语气里听出一丝如释重负的感觉,于是正了正神色,问道:“芳芳,出什么事了?” “我......我.......” 芳芳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决心般,道:“明天你有空么?我想和你见一面。” 听到李芳芳吞吞吐吐的语气,我顿时确定李芳芳出事了。 只是她如今不愿意说,我也不想逼她。 我点点头:“好,你把时间和地点发给我。” 等明天见了面,就知道芳芳到底出了什么事。 挂断电话后,我便躺在了床上。 忽然身旁的床铺陷了下去,我心续一动,还以为柳墨白今晚不会同我一起了呢。 倏然,腰上多了一双大手,微微用力,我便被捞进了一个温暖宽厚的怀抱里。 清甜的檀香,包裹了我周身。 好几次我以为自己会死的时候,都被柳墨白救了下来,循环往复,我竟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条件反射。 不管遇到多么害怕的事情,只要能落在这个怀抱里,心中的恐惧便会瞬间消散。 我贪婪地深吸了几口伴着檀香味的空气,将头往柳墨白的怀里蹭了蹭。 “呵,别以为这样就能蒙混过关。” 头顶响起低沉好听的嗓音。 我一愣,柳墨白怕是误会我是在讨好他了..... 罢了,就让他误会吧。 许因为今天遭遇到的事情太多,我累得很快就睡着了。 过了许久,我听到有道细微的声音在唤我。 “小染、小染.......” 那是一道年轻的女声,带着些凉意,像是从幽深古井里传出来的一样。 “小染、小染......” 那声音越来越近了。 我强撑着精神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站在一间低矮的砖房内。 第一百四十二章 小月 从屋内的陈设能看出这户人家不富裕,但屋子却被打理得整洁干净。 我环顾一周,发现四周陈设看起来非常古朴,像是古装剧里一样。 “小染,你快看看,我穿这身衣服好不好看?” 带着凉意的女声响起,那音调微微拔高,假装雀跃,却让人听不出一丝喜悦。 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那个声音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 抬头看去。 一张清瘦惨白的瓜子脸落入眼帘。 距离我大概五步之远的梳妆镜旁,站着一个女孩。 女孩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一双眼睛大的吓人。 干裂的唇上涂了厚厚的红色口红,右侧下巴靠近耳根的位置有一块硬币大小的黑色胎记。 她比我矮半个头,穿着一套大红色绣了鸳鸯的红嫁衣。 嫁衣的样式和我出嫁时穿的那套很像,也是宽袖上衣加马面裙的款式。 斜着的衣襟被盘口固定起来,像是明清大户人家的太太。 只不过女孩身上这套是用棉布缝制的,就连绣花的线也是用的棉线。 好在绣工精致,阵脚细密,倒是掩盖了些许布料上的不足。 女孩的头发被绾成发髻,上面插了红色纸花,发髻间一支金色蝴蝶发簪格外惹眼...... 见我没有说话,女孩笑容消失,幽幽道:“我就要嫁给袁郎了,你为什么不说句祝贺的话呢?我们不是最好的朋友么?” “哦......我忘记了......” “你和我做朋友,就是为了要害袁郎!” 女孩声音带着怒意,吓得我心脏重重跳了一下,忙不迭地解释道:“我不认识你!我也不认识什么袁郎!” 面前的女人一看就有些年头了,六十年起步。 而我才十八岁,就算向天再借二十年也不可能认得她。 还和她做朋友?呵,真是见鬼了...... 等等......我僵住,脑袋里像是有什么东西轰然崩塌,瞬间脊背汗毛倒立。 这不就是见鬼了么,还是老鬼...... 女孩面目扭曲的看着我,嘶声咆哮道:“你怎么可以不记得我!是你亲手杀死了我和我的袁郎!你怎么可以不记得我!” 她的嗓音逐渐变得嘶哑尖利,原本苍白的脸上慢慢显露出网状的青紫色脉络,同之前我在地仙洞见到的活尸很像。 我的身体先脑袋一步做出反应,大跨步朝着门的方向冲去。 可刚跨过门槛,就再一次回到了屋里,回到了最开始我站着的位置。 这次,我面前站着的,是满脸都是青紫色血丝,没有眼白的鬼新娘...... 干裂猩红的唇微微开阖,她用男女莫辨的嘶哑声音,尖声控诉道:“你当初接近我,说什么想当我最好的朋友,我信了你.....” “结果你却是为了杀害我的袁郎......” “你不择手段欺骗我,还杀了我,你欠我的两条命该还了!” 她说着,身后倏然飘起无数红色丝带。 这些丝带和普通学生用的透明胶带差不多宽,上面用黑字写满了我看不懂的符文。 丝带上泛起黑色烟雾。 我猛然瞪大眼睛,这不就是之前绑在郑虞身上的那些丝带么? 许志伟也是死在这些丝带上! 她出现了,那个留下血字,想要索我命的凶鬼终于出现了! 即便已经恐惧到了极点,我还是问出了声音来。 “你到底是谁!” “呵。” 女鬼嘴角露出一抹冷笑:“我是你最好的朋友,小月啊......小染,你答应过和我做一辈子朋友的,那就来阴曹地府和我做朋友吧!” 说完,那无数红色飘带迅速朝我面门袭来!我根本来不及躲! 第一百四十三章 不应该的 凛然的煞气冲向我的面门。 鬼新娘唇角勾起一个夸张僵硬的笑容,她把头歪成九十度,眼角猩红的血泪顺着苍白的脸颊不住地流淌着。 乌发间写插着的那根蝴蝶金簪,正兴奋地扇动着翅膀。 “袁郎,我终于可以给你报仇了,我找到她了......” 我深知与这个女鬼讲道理是对牛弹琴,她认定了我是害死她的仇人,可必然不会轻易饶过我。 就在红丝带触到我鼻尖的刹那,女鬼面容一僵,伴随着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女鬼身后摇晃着的红绳瞬间化成黑色齑粉。 原本笑容僵硬的脸瞬间变得狰狞起来,女鬼双臂向前伸直,露出红色尖利的长甲。 她张嘴露出四颗锋利的尖牙,发出一声野兽般愤怒的嘶鸣后,作势就要朝我扑来。 我的心脏也提到了嗓子眼,双目定定看着面前的女鬼,心里盘算着一会儿应该往哪个方向逃。 可还没有那女鬼走出一步。 “唰——”地一声,女鬼身上燃起黑色火焰。 黑色诡异的火舌吞噬了穿着红嫁衣的鬼新娘。 鬼新娘疼得面目扭曲,满含着仇恨的双目则死死瞪着我,血泪从她那没有眼白的双眼中流出,在苍白的脸上留下两道红痕。 身体被烧掉了大半,露出的漆黑骸骨上,挂着残余的血肉,鬼新娘艰难地开阖着双唇,用嘶哑而痛苦的声音咕哝着。 “偿命......我要你给我和袁郎偿命.......凭什么你功德圆满,而我和袁郎就得不得超生,你必须给我们偿命!” 真不知道我又背了谁的锅,可这人命债我真的不敢背,也背不起。 我低吼出声:“你认错人了!我根本和你就不是一个时代的人,更不可能害你!” “呵,我不可能认错,小染,迟早我会来找你算账。” 说完最后一句话,女鬼便化作一抹黑烟消失在我面前。 “啊——” 我低呼一声,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大口大口地吸着气。 额头和脊背都已经被汗湿了,我心有余悸地回想着刚才的梦境。 经历了这么多次梦魇和鬼压床,我自然不会天真地以为刚才的一切单纯只是个梦境。 她来找我了,那个在十八处留下血书的女鬼来找我了。 这是我第一次和她见面,我敢肯定她认错人了。 那女鬼的装束绝对不可能是和我一个时代的人,我又怎么可能和她当朋友,害死她? 可目前最大的问题是,她认定了我就是害死她和她丈夫的人,根本听不进一点解释。 我沉叹了口气,得问问张子君,这种情况该怎么办。 “所以你今天茶饭不思就是为了这个?” 慵懒低沉的嗓音在旁边响起。 我一怔,柳墨白醒了。 回头就看见柳墨白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在了床头。 黑色真丝睡衣的领口大大开着,露出肌肉间的沟壑,那双猩红的眼睛里满是清明。 他看着我,苍白如玉的长指上还缠着一小截红色丝带。 在柳墨白肤色的衬托下,那截写了黑色符文的红丝带格外扎眼。 看着红丝带不停地折叠扭曲,像是努力想要逃脱柳墨白钳制的模样,我眼皮重重跳了一下。 我犹记得许志伟是如何死在这红色丝带手里的。 几乎是瞬间的功夫,他就变成了一具干尸...... 这红丝带很危险! “小心!” 我脱口而出,下意识地往柳墨白方向扑去,想要抢夺他手上的丝带。 不料柳墨白把手往高处一抬,我扑了个空,直直栽到了他小腹上。 柳墨白腹肌一紧,沉声道:“这么主动?” 说话间,那双红色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下,淡粉色唇角勾起一个戏谑的弧度。 黑色碎发垂落在柳墨白额头上,他头微微歪着,垂眸看着趴在他身上的我,用低沉玩味的语气道:“怎么不回答?嗯?” 那红丝带这么危险,我哪里有心情和柳墨白玩你追我赶的暧昧游戏。 我连忙从他身上爬了起来,如临大敌地盯着他手中那截红丝带,道:“那东西很危险?别拿着它......” “哦?是么?” 柳墨白一脸漫不经心,指缝中亮起比夜色还要黑的黑色火焰。 火焰中,红色丝带不停地扭曲着,直到化为一片灰烬...... 我愣愣看着这一切,才知道梦境里救我的是他。 “这东西也能伤了你?” 柳墨白轻笑一声,随即轻揉了下我的头发,温声道:“染染,不应该的......” 我愣住,一时间不知道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他为什么说这些红丝带不该伤了我? 长指插入我柔顺的发间,最终落在我后脑上。 柳墨白微微用力,我便落入他怀中。 “砰——砰——” 隔着冰凉的丝绸睡衣,我能听到他稳健有力的心跳,是那么令我安心。 柳墨白俯身吻了吻我的额头:“没有人能伤你。” 说完,他扶着我躺了回去。 一夜无梦,直到第二天醒来—— 第一百四十四章 喜欢的对象 次日午饭结束,我给张子君发了短信,简述了昨晚梦境里的事情,然后便搭车往西潭大学的方向赶。 芳芳约我了下午三点见面。 我大概是两点半到的公交站台。 因为是周末,所以西潭大学门口来来往往的人很多。 我穿了件浅咖色毛呢背带裙,搭配白色套头毛衣,站在车站的位置等李芳芳。 不时有人把我误认为是大学里的学生,来要我的联系方式,都被我一一拒绝了。 看来下次还是卡点来好一些。 “小染!” 我心一紧,抬头看向声音来源。 李芳芳穿着套粉色金丝绒运动套装,正站在离我大概五百米位置。 距离上次见李芳芳并没有间隔几日,可为何她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 原本亮晶晶的眼睛,变得无比倦怠。 双眼下面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耷拉着肩膀,整个人都有气无力的。 果然出事了...... 我微微抿唇,抬步朝着李芳芳的方向走了过去。 “芳芳,你怎么看起来这么不对劲,像是几天没睡觉的样子,到底怎么回事?” 李芳芳咬了咬下唇,道:“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好......” 说完李芳芳带着我去到了学校后面一家偏僻的奶茶店。 点完单,李芳芳带我到了奶茶店最深处,一扇屏风后。 屏风后有一张蓝色圆桌和同色的美式靠背椅。 来这家店消费的大多数客人,都喜欢坐在靠近门的位置,而我和李芳芳坐的位置远离人群,说话也不容易被人听到。 我愈发觉得事情不对劲,面色变得严肃起来:“芳芳,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芳芳放下了手里的奶茶杯,深吸一口气,道:“染染,我有了喜欢的对象。” “嗯?” 我一愣。 李芳芳向来敢爱敢恨,若单纯只是喜欢上了一个人,应该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而是大大方方地说出来。 她这般支支吾吾,显然不对劲。 “我......我喜欢的那个,好像不是人.......” 我吸了口手中的茉香奶茶,淡淡的茉莉香混着奶香唇齿间扩散开。 “那你知道他是什么吗?” 闻言,李芳芳瞪大了眼睛看着我:“染染,你、你不会觉得我有病么?我舍友们都以为我有病,让我去看医生。” 我摇了摇头:“不会,你仔细和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若是在以前,我或许不会相信芳芳说的话。 可如今我自己都嫁给了蛇,又怎么会轻易质疑芳芳。 李芳芳感激地点点头,眼睛也微微泛红道:“终于有人愿意相信我了,连我妈都说我得了癔症,要带我去医院检查。” 她深吸一口气,吞咽下所有的委屈,道:“我和他认识,应该是在开学之前。” “开学前,我妈带我提前来芙蓉镇逛了一圈,那时候我路过一栋老宅,忽然感觉脊背一凉,好像有人在我耳边轻轻说了一句,你真可爱.....” “我当时没在意,以为是幻听了,跟着我妈在芙蓉镇逛了一圈就离开了。” 我点点头:“然后呢?” 李芳芳继续道:“可那晚回到家中,我就总能梦见一个穿着白衬衫的男生。” “他看上去大概有一米八那么高,穿着件白衬衫和一条黑色牛仔裤。” “他皮肤很白,眼睛是单眼皮,鼻梁又高又挺,看起来很斯文很有礼貌,笑起来的时候嘴角还有一对小梨涡。” 说着,李芳芳脸上泛起一抹红晕,有些害羞道:“我和他总有聊不完的话题,他说话特别好听,就像是电视里的配音演员。” 听着李芳芳的话,我的眼神越来越凉,试探着开口问道:“那......你有没有和他见过面?” 李芳芳摇了摇头,很快眼神又亮了起来:“你先听我讲。” 眼神不会骗人,看来李芳芳真的很喜欢那个人。 原本以为李芳芳喜欢的,是化形成人的动物。 可她却只在梦里见过那个男人,这很不对劲...... 我微微正色,现在最重要的是先稳住芳芳的情绪,问清楚最近有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 我旋即一笑:“好,你继续说,我听着呢。” 第一百四十五章 林暮雪 “之后我每天都能和他见面,他说他叫林暮雪,还说让我等着他来娶我.......” 刹那间,一种不祥的预感在我心底升腾而起。 我忽然想起之前吴甜甜遇到的事情。 当时吴甜甜在捡到一个来路不明的红包后,便和一只男鬼莫名其妙地缔结了婚约。 那男鬼夜夜在吴甜甜梦中侵扰她,甚至还让她怀上了鬼胎。 好在后来张子君恰好去了坞头村,这才帮吴甜甜解决了这件事。 我轻吸一口气,用尽量平静的语气问芳芳:“所以呢?你有没有答应他?” “当然!” 李芳芳丝毫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她重重点了下头,嘴角露出一个甜蜜的笑:“我真的特别喜欢他,我从没见过这么温柔的男人。” 我一时语塞,顿了顿,又问道:“他......有没有对你做过那种事?” 许是没有想到我会问出这种话,李芳芳一愣,然后不好意思道:“还没有,最多我们就是接吻......” 我微松了口气:“那还好。” 李芳芳继续道:“开学那天,我才分配了宿舍,那晚学校停电,一个舍友忽然提出要玩‘笔仙’的游戏......” “自从玩了那个游戏之后,林穆雪就一连几天没来找过我。” “可就在前晚,我又见到了他,他看起来很痛苦,他说有人逼他害我,让我千万不要靠近五里山.......” 说着李芳芳情绪变得激动起来,眼中泛起泪花,她扯着我的衣角哭道:“染染,我实在没有办法,只能来找你了,你能不能陪我去张家找张子君帮忙,我必须救林暮雪。” 她一边抹眼泪,一边道:“一定是那晚我们玩笔仙招到了不干净的东西,这才害了他........” 见李芳芳哭得难受,我连忙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好,我带你去,你先别哭。” 我现在基本可以肯定这个林暮雪已经死了。 如果林暮雪是好的,他一定不会告诉李芳芳,他会娶她,而是躲在一边不去侵扰生人。 眼下芳芳这么喜欢林暮雪,我没法同李芳芳说林暮雪不好,只能带她先去找张子君,再想办法。 到了张家,接待我的是苏管家。 不知道张子君对苏管家说了什么,即便知道我已经嫁给了柳墨白,可苏管家对我依旧十分热络。 他微微笑道:“陶小姐来了啊,是有什么事么?” 我点点头:“我朋友出了点事,想来找张子君看看。” 苏管家面露了然:“看事啊....那得先交费......” 我一愣。 之前张子君帮我平事从来没收过钱,我竟没想起来看事是需要钱的。 苏管家笑笑:“小张总发过话的,您的事归他管,不收钱,可若不是你的事.......” “呵呵,那得按规矩来。” 旁边李芳芳点点头:“好!我出钱的。” 交了钱后,我和李芳芳被领到了前院一楼的一间偏房。 不多时,张子君穿着件蓝色夹克,黑色裤子,从屋里走了出来。 “怎么回事?” 他说着坐了下来,眼睛定定看着我旁边的李芳芳。 “小李,你这情况不太对啊?阴气太重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 阴桃花 黑檀木桌在日光下泛着幽幽的光泽。 张子君坐在桌后,撑着下巴,一双清明干净的眼睛,定定看着李芳芳。 同他每次做法事时一样,他神情专注,完全没了慵懒随意的样子。 之前苏管家说张子君是各大风水世家后人中的翘楚,如今不过二十二岁,就已经能独自负责张家在芙蓉镇周边的生意,和弟子培养。 那时我虽然嘴上应和着,可心里多少是有点怀疑的,毕竟大多数时候,张子君都摆出一副随意叛逆的模样。 哪里有大师的样子..... 我忍不住微微打量一脸正色的张子君,这人工作起来,倒是变得稳重靠谱多了。 “染染,你不会看不出来,她双目眉心之间有黑气萦绕吧。” 张子君扫了眼我。 忽然被点名的我,如梦初醒般地点了下头:“嗯。” 上次见李芳芳的时候,我就发现她头上有黑气,整个人看起来不太对劲。 “那是阴气。” 闻言,李芳芳愤愤道:“一定是因为那天我们玩了笔仙的原因!都怪我!” 看着一脸自责的李芳芳,我眼神软了软,抬手轻拍了下她的肩膀,安慰道:“先听听张子君的说法吧,他毕竟是专业的。” “嗯......” 李芳芳对那个在她梦里出现男鬼喜欢极了,我怕她说话的时候情绪激动,影响张子君的判断。 于是代替她大致将男鬼入她梦境,说要娶她的事情大致同张子君讲了一遍。 闻言,张子君面色沉了沉,抬眸看着欲言又止的李芳芳,直接了当道:“你梦里的那个男人已经死了,你这是遇到阴桃花了......” 李芳芳愣怔住:“所以呢?” 张子君面露严肃:“你不能继续和那个男鬼有接触了,那东西就算不打算害你,也会影响你的气运,阻挡你的正向桃花,得想个办法送他走。” “不行!” 李芳芳情绪略微激动:“我来这里是想救林暮雪的!不是想要和他分手的!” 我连忙低声安慰道:“芳芳,你先别急,听听张子君怎么说。” 李芳芳早就把林暮雪当做是自己的恋人了。 如今张子君忽然说要送走林暮雪,让李芳芳以后不能再和林暮雪接触。 这和逼李芳芳分手没有区别。 可人鬼情未了这种桥段只可能发生在小说和剧本里。 现实中,一个人如果总是被鬼缠着,轻则气运受损,万事不顺,重者疾病缠身,甚至会丢掉性命。 李芳芳无论如何都得和那个男鬼断掉。 我面色微凝,需要一些时间,让李芳芳慢慢接受人鬼不相通的事实。 李芳芳嗫嚅道:“我真的很喜欢他,张子君、张大师......你能不能救救他,就算我求求你,无论你要多少钱,我就是去借也给你借来。” “芳芳......” 我正想安慰芳芳,张子君打断了我。 “等等,那个男鬼叫什么名字?” 李芳芳吸了吸鼻子:“林暮雪。” “林暮雪?” 张子君面色比之前又沉了几分,语气带着些许讶异地喃喃道:“怎么会是他?” 他顿了顿,继续看向李芳芳,仔细问道:“你第一次遇到林暮雪的地方,是不是在芙蓉镇东北方向的林家老宅外面?” “你怎么知道?” 这次换成李芳芳惊讶了。 刚才李芳芳同我聊的时候,只说是在芙蓉镇一处老宅里遇到的林暮雪,之后她便每晚能在梦里和林暮雪相会。 但李芳芳并没有提过具体在哪个老宅遇到的张子君。 我狐疑地看着张子君,他是怎么知道的?难道是算出来的? “呵......” 张子君扯了下嘴角:“林暮雪的事情我会管,你先回去,过两天有消息了我让人通知你。” “好,麻烦你了。” 李芳芳向张子君道完谢,起身就往外走。 我抓起包,刚准备跟着李芳芳一起走,就被一只用力的大手按住了肩膀。 “干嘛.......” 张子君抬眸,紫色碎发下,黑色剑眉微微上挑。 “你留下来,还有别的事情。” 第一百四十七章 二者选其一 李芳芳离开后,屋内剩下我和张子君两个人。 我以为张子君留我下来是想说昨晚我梦见女鬼的事情,便问道:“之前你说帮我问的事情,有结果了么?昨晚我梦到了那个女鬼。” 张子君毫不避讳地将身上外套脱了下来,换上了件深蓝色交领道袍。 他一边在旁边柜子里翻找东西,一边道:“那件事还得等等。” “那你留我在这里做什么?” “带你去林家在芙蓉镇的老宅。” “啊?” 愣神之际,张子君手里已经多了一只约莫二十寸的黑色行李箱。 箱子里装的,是他刚才从柜子里翻找出来的那堆东西。 张子君推着行李箱站在我旁边。 “你就不想见你小舅舅?” 我一愣,忽然想起之前好像听张子君说过,我的生母是林家的千金。 等等?难道林暮雪是....... 张子君推了推我的肩膀,道:“走吧,你被人拐走前,你小舅舅可最疼你了,如今他不愿意往生,也是为了你。” “这样么......” 我低叹出神,垂下的眸子有些发黯。 这两天我好不容易才让自己不再去想关于身世的事情。 如今张子君这么一说,我又想起我那失落的亲情。 张子君开了辆银色敞篷车,载着我往林家老宅的方向去。 路上,他一边打着方向盘,一边同我讲了关于林家的一些往事。 林老太爷和林老太太一共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 我的生母林心柔排行老三,林暮雪排行老四,是林家最小的儿子。 从小林暮雪就在绘画上展示出了罕见的天赋。 在他二十一岁那年,林家决定让他去国外继续深造绘画。 可惜天妒英才,出国前夕,林暮雪回芙蓉镇老宅避暑,去清江附近写生的时候,不小心失足落水。 等捞起来的时候,人没了意识。 生母林心柔带着年仅三岁的我,去到芙蓉镇医院的时候,林暮雪刚刚落了气。 林心柔一边忙着林暮雪的后事,一边照顾我,身心俱惫累晕在了医院,也给了沈柔可乘之机,将我和乔云商调换了。 林暮雪死后,林家找了张家超度他。 可林暮雪却始终觉得是因为自己,才害得林心柔的孩子被人拐走,迟迟不肯安息。 听完这段过往,我心脏像被一只手紧紧攥住那般难受。 当初沈柔若是单纯只是将乔云商交给孤儿院,乔云商也能逃脱陶家那个魔窟。 可沈柔却将主意打在了我身上,她将我抱走藏在坞头村,让我的生母因为丢失女儿愧疚,加倍对乔云商这个养女好。 这一切都是沈柔的恶念造成的果,同林暮雪没有半点关系。 他不应该为了这件事自责而不去往生,也不该以鬼的身份,与活人交往。 张子君张了张嘴,还想说点什么。 可在他视线触及到我脸的刹那,他咽下了即将脱口而出话,只是握着方向盘,定定看着前方。 我猜张子君想说,林家人这么在意我,我应该同林乔两家相认。 可事情不是这样的。 三岁前的事情,我已经记不住了。 林家人对我的“好”,都是我从别人口中听到的。 而柳墨白给我的爱和无与伦比的安全感,却是我能实实在在感受到的,是有血有肉的...... 二者若只能选择其一,我必然选择柳墨白。 车子停在一个大宅院门口。 张子君解开安全带。 “小染,下车。” 第一百四十八章 招魂幡 张子君去一旁停车,我则站在林家老宅外面等他。 紧闭的黑漆大门两侧各种了一棵梅树,这两棵梅花树枝条优美,一看就是被人精心打理过的。 我抬头看向房檐上的云纹雕花和梁上那画工精湛的飞天壁画。 林家老宅乍看上去没有什么特殊的,可细微末节之处却无不透露出精美华贵,颇有种大隐隐于市的感觉。 不过这些和柳家比起来,还是差得多..... “咕噜噜——” 行李箱滚轮发出的声音越来越近。 我回头就见张子君拖着黑色行李箱大步朝我走来,手臂上还挂着件宽大的黑色羽绒外套。 他步距很大,深蓝色道袍的袖子被风高高扬起,普普通通的道袍被他穿出几分侠气来。 张子君将黑色羽绒外套丢给我,道:“晚上得上山,别着凉。” “不用了,我抗冻。” 我尴尬地解释着,握着羽绒外套的手微微发紧。 若是让柳墨白知道我穿张子君的衣服,他会生气的。 “呵......” 张子君嫌弃地嗤笑一声,道:“放心吧,这衣服是新的工作服,大头蛇不会在意一件新衣服的,还是工作服。” 闻言,我一愣,低头就看到衣服胸口前有一个太极纹样的刺绣,旁边还用银线绣着“张氏”两个字,袖口处还挂着一个吊牌。 “咳,谢谢。” 张子君沉沉看了我一眼,上前敲了三下门。 不多时,门被打开,一个看上去约莫五十岁的女人走了出来。 女人穿着黑色西服套装,戴着副玳瑁纹眼镜,看上去既斯文又严厉。 “罗姨,我想来借件林暮雪的遗物。” 闻言,镜片下那双冷冽的眼睛微微亮了亮:“超度的事情有戏了?” 张子君摇了摇头:“我有事情想问问林暮雪。” 罗姨眼中略过一丝失望,道:“好,你跟我来吧。” 随即我跟在张子君身后进了林家大门。 先前我一直跟在张子君身后,低垂着脑袋,所以罗姨没有注意到张子君还带了一个人。 罗姨看着张子君身后的我,满脸都是惊讶,声音也有些发颤:“你、你、你是.......” 我一愣,指了指张子君:“我跟他来的。” 张子君也点点头:“她是我朋友,今天的事情,我需要她帮忙。” “这、这样么?” 罗姨眼中带着些许激动。 我心中浮起一抹怪异,倏然,她抓住了我的手腕。 正当罗姨张嘴想问些什么的时候,张子君打断了她:“罗姨,今晚的事情很紧急,我怀疑林暮雪遇到事了。” “哦......” 罗姨终于松开了我的手腕,抱歉地笑笑:“这位姑娘长得太像小姐了,我一时觉得亲近,便失了分寸。” 我没有说话,只是毛衣袖口下那双手握得更紧了。 既然罗姨是林家的管家,那她口中的小姐,想必就是我的生母林心柔。 张子君暗自将我往身后拉了拉,道:“罗姨,我时间比较紧就不进去了,你取件不太重要的遗物给我吧。” “好。” 罗姨说着,眼神却不时往我脸上瞟。 不多时,罗姨将一个黑色绒布袋递给了张子君:“这是暮雪少爷用过的绘画铅笔。” 张子君接过铅笔带着我离开了林家老宅。 走前,罗姨多番想要打听我的家庭和住处,皆被张子君挡了回去。 离开林家后,我长吐出一口气,犹疑道:“罗姨不会发现什么吧?” 看罗姨的反应,我大致能猜到,我和林心柔长得真的很像。 早知道就该在门口等张子君拿了东西出来的。 “不会。” 张子君拍着胸脯道:“这世间长得像的多了去了,若是每个人都被怀疑是林姨丢失的女儿,林家不得开个dna检测中心?” 看着张子君信誓旦旦的样子,我点点头:“有道理。” 应该是我多虑了。 芙蓉镇一共有两座山。 一座是紧挨着西潭大学的五里山。 五里山地势险峻,环境复杂,时常有人在山里失踪,因此鲜少有人去。 另一座则是靠近林家老宅的十里坡。 十里坡地势平缓,属于三四个小时就能登顶的那种小山包,再加上十里坡风水极佳,因此建了好几个公墓。 我跟着张子君一路爬到靠近山顶的位置。 林暮雪并没有被葬在公墓里,林家单独买了一块地,专门用来安葬林暮雪。 我看着四周爬满蔷薇藤的花架和松柏,心道: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小公园呢。 落日西斜。 黑色大理石碑前,被放上了七盘祭品,这些祭品按照前三后四的顺序摆放。 最前面则放着香炉烛火、插满彩色令旗的木桶,以及一碗被炒得微微发黄的糯米。 布置好一切,张子君将一根挂了白布的竹竿塞到我手里。 “帮我举好招魂幡......” 第一百四十九章 何彩月 我看了看手里发沉的招魂幡,又看了看一脸正色的张子君,便知他不是在开玩笑。 于是确认道:“我什么都不会。” “我知道,所以你唯一的作用就是举着它。” “嗷......” 我点点头,双手握着招魂幡,直挺挺地站在墓碑前面。 天很快便黑全了。 十里坡上有三个公墓,夜晚的阴气比山下重的多,温度也冷得异常。 夹杂着阴气的冷风吹在我脸上,就像是刀刮过那般生疼。 张子君蹲在墓前将三杯酒倒在地上,然后起身摇起了手上的三清铃。 他踏着我看不懂的步伐,左手摇着三清铃,右手握着用五帝钱串成的七星剑不停挥舞着。 薄唇上下开阖着,发出平仄起伏的咒语。 我定定看着他手中的七星剑,直到剑锋泛起浅浅的金光...... 忽然,张子君停下了步伐,用力摇着三清铃,大喊:“林氏暮雪魂兮归来!魂兮归来!” “叮铃铃——” 急促的铃声响起。 铃声清脆,似乎有着极强的穿透力,能够到达很远很远的地方....... “呼——呼——” 猝不及防地,四周起了风,将白色招魂幡高高扬起。 我连忙紧紧攥住手中的竹杆,将肩膀抵在竹杆上,让招魂幡能够在大风中保持直立。 “魂兮归来——” 张子君说着,丢出一张白色令旗:“邪魔妖道退散!招林氏暮雪魂兮归来!急急如律令!” 阴风将地上的砂石落叶高高扬起,在墓碑面前形成一个肉眼可见的漩涡立在空中,那模样像极了微型的龙卷风。 须臾,风渐息。 扬起的灰尘中,隐约显现出一个人形。 是一个年轻男人。 他穿着沾了黑色粘稠液体的白色衬衫,和黑色宽松牛仔裤包裹着他修长的双腿。 男人面色苍白,五官轮廓和我有些相似,只不过那双眼睛是单眼皮。 这是我第一次和林暮雪见面。 如李芳芳所言,林暮雪长得很是清秀,浑身上下带着一股干净斯文的气质。 我太了解芳芳了,难怪芳芳会喜欢林暮雪,林暮雪长相简直是李芳芳的完美型。 可先不说林暮雪已经死了,按辈分林暮雪也是我舅舅啊...... “你是张家的?快救救我.......” 泛白的嘴唇开阖,林暮雪艰难地吐出一句话:“救我!何彩月逼我害人.....” 何彩月?!小月! 我眼睛倏然瞪大。 小月是那个想要找我索命的鬼新娘,林暮雪口中的何彩月不会就是她吧。 还没等我问出口,面前的场景就给了我答案。 林暮雪身后倏然飘起三条红色丝带。 这些丝带红得像是被鲜血浸泡过那般,上面用细小的黑字写满了密密麻麻的符文。 丝带上泛着黑色雾气....... 这些丝带我太熟悉了,可不就是那鬼新娘用来害人的凶器么? 不等我反应,那些丝带像是找到了目标,如毒蛇那般越过林暮雪凌空朝我袭来。 我心一紧,死死攥着招魂幡后退。 一旁张子君则端起地上的糯米,洒向那些红色丝带。 “滋啦——” 糯米触到红丝带的瞬间,发出滋啦的响声,很快便将丝带灼开一个个小洞。 “咯咯咯.......” 愉悦阴冷的笑声响起,一道淬着寒意的女声得意道:“小染,你不会以为凭着几颗糯米就能阻挡我吧?为了对付你,我花了将近一个甲子来驯服这件法器。” “咯咯咯,当初你就是用这件东西害死了我,如今让你死在自己的法器下可还好?” 我快哭了,无力地解释道:“你真的认错人了......” “哼,你就是小染,我绝对不可能认错。” 那女声变得越发狠戾:“再说了,宁愿错杀三千,也不可放过一个,不杀了你,难解我心头之恨!我好恨呐!” 简直不讲道理! 我在心里将何彩月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一遍,一边躲着红丝带的攻击一边在心里喊着柳墨白的名字。 林暮雪身后缓缓浮起一个半透明的红色影子。 何彩月穿着一身红嫁衣,将脑袋歪成九十度,长长的舌头从嘴角耷拉出来。 那双纯黑色没有眼白的眼睛里,不停地往外流着黑血,同眼角的血液混在一起流下。 “受死吧!” 话落,一道清冷低沉的男声响起:“嗯,成全你。” 第一百五十章 答应过的事 “嘶——” 巨蛇的嘶鸣声响彻夜空。 比树干还要粗一些的黑蛇穿过林暮雪身后那道半透明的虚影。 “啊——” 一声尖叫结束,何彩月化作一片红雾消失在了夜色中。 可我知道,她并没有死。 “嘶——” 又是一声嘶鸣,看些靠近我的红丝带莫名燃起了黑色火焰,须臾便化作黑色齑粉,消失得干干净净。 我微微松了口气:“还好,差点就出事了。” 抬眸就对上了那双猩红色竖瞳。 “你去见李芳芳,怎么又和张子君混在一起了。” 白光闪过。 柳墨白穿着浅灰色商务衬衫,黑色西裤,立于夜色中。 领口蛇形胸针上镶着的红宝石,在夜色下泛着妖冶的光。 金丝边眼镜下,那双黑沉沉的眼睛锁定在我身上。 我受不了柳墨白那似审判又似责备的眼神,不等他开口说话,就缴械投降地开始解释。 “发生了点意外......” 还没等我解释,旁边张子君开口道:“啊,是我找她来的,我缺个帮手,正好我身边的无业游民就陶安染一个,所以雇她帮忙。” 柳墨白冷哼一声:“半夜来坟场给鬼帮忙?” 张子君摊手道:“我们张家做什么的,你难道不知道么?我带着帮手来坟场办事,不是很正常么?” “呵。” 柳墨白冷笑出声,冰冷的手搭在我肩膀上:“我柳家的女人不需要赚你那三瓜俩枣。” 说完,柳墨白拎着我后脖颈的衣领,一提、一放。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折叠成v字形,趴在了柳墨白宽厚的肩膀上。 柳墨白的大手握着我的脚踝,任由我上半身扒拉着他后背,转身就要下山。 我讷讷抬头看着站在柳墨白身后的一人一鬼。 与张子君四目相对的刹那,我看到了一种震撼和不解..... 我想我的眼神也是那样的。 “啪——” 一声清亮的脆响。 臀部传来一阵痛楚,我眉心蹙起,下意识想要骂出声来。 身后响起柳墨白低沉性感的嗓音:“手上的东西还不丢了?是打算带回家过年?” 我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手上还攥着招魂幡。 “你有话好好说不行......干嘛非要......” “非要什么?” 非要打我屁股! 我咬唇,这话我可说不出来。 虽然看不到柳墨白的脸,但我清楚从他的语气里感受到了戏谑和嘲弄。 他是故意的! 狗男人,当真不给我面子。 丢掉了招魂幡,我认命地趴在柳墨白身后,将脸埋在柳墨白的后背上,完全不敢抬头去看张子君和林暮雪。 有一种死亡叫社死,就比如现在我这样。 柳墨白扛着我,以人的形态往山下走。 没走几步,忽然传来张子君的声音。 “喂!柳墨白!你别忘了之前答应过我的事情。” 柳墨白脚步一顿,淡淡道:“我没有.......” 我愣住。 柳墨白和张子君向来水火不容。 记忆里,这应该是柳墨白第一次好好同张子君说话。 我不由得心生疑惑,柳墨白答应过张子君什么? 最终,我没忍住抬头看向不远处那穿着蓝色道袍的男人。 夜风拂起他道袍的衣摆,他目光幽深地看着我,像是有很多话要和我说...... 直到我被柳墨白扛着越走越远,张子君也消失在了我的视野中。 第一百五十一章 洗干净 夜晚的十里坡阴风阵阵。 柳墨白不顾我的抗议,扛着我一路回了家。 一路上,我和柳墨白之间并没有说太多话。 我趴在柳墨白脊背上,心中不停地思索着刚才发生的事情。 今天去找张子君的目的,本是想送走和芳芳纠缠的阴桃花。 不料却莫名奇妙牵出个何彩月来。 这是我第二次同何彩月碰面了,上一次是在梦里。 我能感受到何彩月滔天的恨意,这种恨意已经让她变得偏执病态,任何同她仇人长相相似的人,她都不会放过。 何彩月不会轻易放过我的,到底什么样的事情,竟让她变成这般。 我微微抿唇,在心里咀嚼着那鬼新娘的名字。 “何彩月.......” “簌簌簌——” 草丛发出被什么东西翻动的声音,我抬头就看到柳墨白身后不远处的草丛里,一团金色毛茸茸的东西一闪而过。 又是那只黄鼠狼! 一种奇怪的感觉在我心里升腾而起。 最开始见到这只黄鼠狼是在坞头村,后来来了芙蓉镇我又见到这只黄鼠狼两次。 若是偶尔一次尚可以用偶然解释,可在短短不到半个月的时间里,我就遇到了它两次,这不得不让我怀疑它在跟踪我。 我双目死死盯着那团黑漆漆的杂草,犹疑问道:“黄意美真的被关起来了?” 先前黄意美在茶楼想要用滚水烫死我,好在被柳墨白的妹妹柳清瑶阻止了。 这件事不知怎地被柳墨白知道了,于是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让黄家把黄意美关进了石牢里。 这些日子,我总能看见那只黄鼠狼,心中越发觉得不对劲,难道是黄意美?毕竟目前黄家的,我只同黄意美有仇。 “嗯。” “她会不会逃出来?” “呵。” 柳墨白冷笑一声:“凭她那点本事也能从黄家石牢里逃出来?你太高估她了。” 我微微抿唇:“我担心她又出来找我麻烦。” 柳墨白低笑一声,轻掐了下我小腿上的腿肉,语气柔和了些许:“放心,没有我的允许,黄家不敢放她出来的。” “嗯。” 我低低回应,没有继续多言此事。 抵达华容府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了,路上没有太多的人围观,不然我明天可能真没法见人了。 门被打开,客厅里灯火通明。 “先生,您回来了?” 几乎是开门的瞬间,铉叔的声音便从门口传来:“客人们见您中途离开,便来了家中。” 我脑袋轰地一声响。 客人?家里? 我下意识扭动身子想从柳墨白身上下来。 “别动。” 柳墨白低声开口,轻掐了下我的臀肉:“还是说.....染染喜欢被打屁股?” 大多数时候,柳墨白都是一副清冷矜贵的模样,但他时不时就会蹦出几句虎狼之词来吓我。 刹那间我脸蛋通红,活像是蒸熟的虾,随即木然地趴在柳墨白身上,将脸紧紧贴在丝绸衬衫上,恨不得在他脊背上开个洞把脸塞进去。 两条雪白纤长的手臂无力地垂在柳墨白背后,有的人活着,她已经死了...... 路过客厅时,一旁传来几个老者的声音。 “啊这.....这就是柳太太吧,呵呵呵,柳总同太太感情真好。” “柳总,咱之前没谈完的事情可以继续么?” ...... 柳墨白给铉叔递了个眼神,便扛着我大步流星地朝卧房走去。 不一会儿,客厅便传来铉叔的声音:“诸位稍等片刻。” 柳墨白一把将我丢在主卧大床上。 我刚要起身,柳墨白倾身覆下,将我困在他和床之间。 灼热的呼吸扫在我的耳畔,他沉沉道:“洗干净等我.......” 说完,他起身,抬手将领口的扣子重新扣上。 金丝眼镜下面那双漆黑的眸子恢复了清冷傲慢,转身就离开了房间。 我从床上起身,打开手机,想要给张子君发消息。 何彩月逼林暮雪帮她害人,想必林暮雪知道些关于何彩月的事情。 甫一打开手机,就看到张子君发来的消息。 “明天两点,张家后院见。” 第一百五十二章 不麻烦了 后院不是张家人住的地方么? 我心里略微讶异,却还是回复了句“好”。 主卧连了间浴室。 我泡了个澡,随手从衣柜里取出件浅黄色绣了蝴蝶的吊带睡裙,便躺在了床上。 门口传来那些客人和铉叔说话的声音。 我依稀能听出那些客人说的是柳家在京市的生意,但具体说的是什么,我听得不太真切。 末了,客人们离开后,传来铉叔和柳墨白的对话。 柳墨白淡淡道:“没什么事,你先回去吧。” “其实还有一件事,我需要向先生报告一下,是关于黄家的事。” “黄家?” 铉叔顿了顿才道:“黄家家主去见了老太太和老太爷,求您同意把黄意美放出来。” “放?” 柳墨白冷笑一声:“她想要染染的命,岂能轻易放她出来,铉叔,你难道不知道黄敏涛的心思?” 铉叔微微叹了口气,语气有些为难:“我当然知道。” “黄家没有一个人看得起黄意美,黄家家主又岂会为了她去求老太爷。” “黄家家主这么做,不过是为了让黄意美借着当年黄仙芝老爷子对您的救命之恩,让她攀上您。” “好借着您的势提高黄家的地位,取代胡家。” 柳墨白语气泛着些许凉意。 “既然你都知道,那还同我说这些做什么?黄意美不安分,就好好让她关着。” “若不是看在昔日恩情的面子上,她对染染做出那种事,哪里还有命活着?” 铉叔沉吟道:“毕竟他是黄家家主,咱们柳家多少应该给他些面子,老太爷让我劝劝您,让您看在黄仙芝老太爷的面子上.......” 柳铉话未说完,就被柳墨白打断了:“既然是黄家家主,就应该清楚,我罚得已经很轻了,此事不用再说。” “是。” 说完,铉叔便离开了房子。 我侧躺在床上,听到稳健的脚步声从客厅传来。 随即卧房门被打开,柳墨白径直去了浴室。 “哗啦啦——” 水中响起,我听着水声,脑海里回想着刚才柳墨白和铉叔之间的对话。 先前黄意美在我面前那般嚣张跋扈,不料却被黄家人看不起。 若不是有黄老太爷偏爱,让她得以弯道超车化为人形,且继承了黄老太爷当初的恩情,黄意美的处境一定很糟糕...... 忽然浴室门被打开,我抬眸却不见柳墨白人影。 直到一阵凉意落在了我的脚踝...... 胳膊粗的黑色贴着我的皮肤缓缓攀爬着。 即便这样的事情已经发生过不止一次,可当那粗粝冰冷的鳞片划过我光洁的皮肤时,我忍不住微微发抖。 我坐在床头,任由黑蛇钻入裙摆,一圈圈将我身体缚住。 浅黄色丝绸睡衣印出黑色鳞片的锯齿状纹样和我越来越快的呼吸。 一道白光闪过。 “嘶啦——” 布料被撑破的声音响起,下一秒我便和柳墨白贴在了一起。 我连忙撤开如柳条般勾着他小腿的腿,却反被他一把扯住拉到了后腰上。 结结巴巴嘟囔道:“你洗完澡怎么.......” 柳墨白看着我,那双猩红的眸子倒映着我无措害羞的脸,他薄唇微勾,嗓音低沉性感得叫人害怕。 “反正都是要脱的,索性就不麻烦了。” 第一百五十三章 随便你 “啊?” 我震惊之际,腿已经被挂在了柳墨白的劲腰上。 “刚才我和铉叔的话,都被你听去了?” 柳墨白一手掐住我纤细的脚踝,一只手来回摩挲着我的唇瓣:“说话......” “嗯。” 我点了下头:“这房间不隔音。” 关于黄意美的事情,柳墨白从未隐瞒过我,我又有什么好遮掩的呢? 柳墨白轻吻了下我的唇角:“过些日子去见老太太和老太爷的时候,黄家人一定会来找你替黄意美求情,你若是不愿意见,我就让人把他们赶出去。” “见!怎么不见?” 我微微抿唇,故意撒娇道:“有你在,我不怕他们。” 实际上,我打算到时候原谅黄意美,既然我都原谅了她,黄家自然不再有关黄意美的理由。 我默默叹了口气,并非是我软弱。 连柳老太爷都让柳墨白顾忌黄柳两家的关系,让他不要过于为难黄意美。 我自然也不愿意让柳墨白为难。 黄家将黄意美当做攀附柳墨白的棋子,想让黄意美成为柳太太。 可我相信柳墨白,他绝无可能娶黄意美这样的。 除非.....黄意美长了张和我一模一样的脸。 恍然间,我又想起柳墨白把我当做某人替身的事,心脏像是被针忽然扎了一下那般隐痛,眉心也微微蹙起。 下一秒,柳墨白身子一压,我低呼一声,便沉溺在了柳墨白沉浮的香气里。 健硕的双臂穿过我腿弯,凉薄的唇瓣近乎疯狂地亲吻着我右肩后的蛇形胎记。 我用破碎的声音问道:“为、为什么你总是那么喜欢我的胎记。” “呵......” 他喟叹出声,一口咬在我肩头附近胎记的位置。 “这块胎记证明你此生注定要和我纠缠不休,染染你逃不掉的,永远都逃不掉的。” 柳墨白的声音好听至极,如恶魔的低语,却带着致命的诱惑。 我看着那双猩红的眼睛被几缕沾了细汗的发丝遮住,抬手抚摸着他俊逸无双的眉眼。 泪水迷蒙的视野里,一切背景都被虚化,只留下那张我爱惨了的脸。 我大口喘着气:“我永远也不会逃......” 即便前路注定是万丈深渊,我也绝对不会逃跑。 ....... 因记着昨天在十里坡的事情,即便昨晚我累得厉害,还是早早醒来了。 骨架就像是被拆过一般难受,骨头缝里都冒着酸气。 我叹了口气,起身披上件粉色睡袍,便去了客厅。 餐桌上放了满满一桌的食物。 柳墨白穿着件绣了蝴蝶的黑色立领衬衫,搭配浅灰色蚕丝对襟长衫,正坐在桌边喝茶。 见我来了,铉叔笑笑。 “太太您醒了,先生说要等太太醒来再一起用餐。” 我心微微动了一下,故作平静地坐在柳墨白对面。 铉叔一边给我盛粥,一边道:“昨夜先生知道您有危险,所以和人谈了一半的事情就离开了。” 我一怔,想起昨天在十里坡的时候,柳墨白是戴着眼镜的。 一般只有需要隐藏蛇仙身份的时候,柳墨白才戴上眼镜,因为那副眼镜能够遮住眼睛的颜色。 他昨晚戴着眼镜出现,恐怕就是和人谈生意,谈了一半来救我。 “铉叔,你多话了......” 柳墨白扫了铉叔一眼,语气里却没有半点责怪的意思。 铉叔笑笑:“是啊,年纪大了就喜欢说话,我也是担心先生您不懂得表现自己的心意嘛。” 他顿了顿继续道:“先生这段时间得去一趟京市,太太这段时间有事情请尽管吩咐我。” “嗯,好的。” 我点点头。 柳墨白放下手中的碗,看着我淡淡道:“若染染害怕昨天的那个东西,便同我一起去京市,或者我不去京市留在芙蓉镇陪你。” “不用,我不怕的。” 我摇了摇头。 之前只知道柳家也做些生意,内容和张乔两家类似。 直到昨夜,听到那些人和柳墨白谈事情,我才知道原来柳家生意做得这么大。 一个订单就是上亿...... 这可是我这辈子都不敢想象的钱,可柳墨白居然愿意为了我不去京市...... 我轻吸了口气,没有人去给人看风水平事还带老婆。 确实,事到如今我还是害怕那个鬼新娘,但我不能这么自私将柳墨白绑在自己身边。 我虽不能在事业上帮扶柳墨白,却也不能成为他事业上的绊脚石,所以直接了当拒绝了柳墨白的建议。 柳墨白眉心皱了皱,语气有些发凉:“随便你。” 说完,柳墨白连饭都没吃完,起身就离开了。 我看着那被重重关上的门,有些纳闷:我都表现得这么乖了,柳墨白还生什么气? 呵,男人心,海底针....... 吃完饭,我去房间里找了件黑色立领连衣裙和一件棕色大衣套上,挎上黑色挎包就搭公交去了张家。 甫一到张家大门,就看到苏管家站在门口左右张望着,他身后还跟了个年轻人。 年轻人穿着件白色交领道袍,应该也是为张家工作的人。 “苏管家,您怎么在外面。” 苏管家一见到我连忙迎了过来:“陶小姐,您终于来了,我可是等了您一上午呢。” “啊?等我?” 我不解地看着苏管家,每次来苏家,要么是我直接进去,要么是张子君在门口等我,为什么这次换成了苏管家等我? “张子君呢?” 第一百五十四章 感冒 苏管家笑容一僵,旁边那个穿着白色交领道袍的年轻人先开了口。 他看白了我一眼,气哼哼地嘟囔道:“你还好意思问小张总,你知不知道他为了你.......” “住口!” 苏管家厉声打断了那说话的年轻人:“是不是平日里小张总太纵容你们了,让你们忘记了张家的规矩,随意论人是非?这周罚抄道德经三遍。” “是......” 年轻人脸色一白,便也不再说话,只是看向我的眼神里带着不忿和责备。 我心里不由得奇怪,难道昨晚我和柳墨白离开后又发生了什么? 苏管家对我笑笑,态度转为和蔼:“陶小姐,让您见笑了,请跟我来。” “哦,麻烦苏管家带路。” 思绪回笼,我跟着苏管家进了苏家大门,顺着右侧的青石路,不急不缓地到了里院。 入目便是那棵老桃树,深秋时节,桃叶大半已经卷曲枯黄,看上去有些萧瑟。 “小张总就在二楼那个开着门的房间里等你。” 我顺着苏管家所指的方向看去,二楼最中间那扇雕花大门敞开着,里面隐隐传出几声细微的咳嗽声。 心脏微微发紧,我连忙问苏管家:“张子君怎么了?” 苏管家摇了摇头:“您不妨直接问问小张总,我还有事,就不陪您进去了。” 不等我多问一句话,苏管家便转身离开了。 看着苏管家离去的背影,我微微抿唇,上了二楼。 脚刚踏进大门,我便被里面的景象愣住了。 镂空雕花木窗大大地敞开着,木窗旁边放置着一张红木躺椅,张子君穿着白色交领道袍阖眼躺在躺椅上。 交领道袍大大敞开着,露出大片大片的皮肤,露出肌肉之间的沟壑。 他脸色苍白地安静躺着,任由阳光在他身上镀上一层浅浅的光晕,却丝毫不动弹。 印象里张子君从来没有这么安静的情况,联想起今天进门时苏管家和他身后年轻人的表现。 我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锤了一下,顾不得礼节,三步并两步的跨到了张子君旁边,扯着他手臂用力晃了晃。 “张子君!你没事吧!” 张子君倏然睁眼,像是忽然活了那般,一双黑沉沉的眼睛定定看着我。 “现在没事,你若是再晃几下,我大概率会脑震荡。” 我连忙松手,不好意思道:“对不起啊。” 张子君缓缓起身。 他的脸色比之前更苍白,眼睛下面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 虽然体型上没有改变,但我能清楚感觉到,张子君虚弱了很多,和昨晚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张子君眉心拧起,用手揉捏着鼻梁骨,走到旁边的红木书桌旁。 我看着铺满了书桌的书籍,上面用繁体字写着我看不懂的内容。 这些文字都是竖向排版的,想必有些年头了,隐隐约约我能猜出这些书里讲得是“观落阴”。 之前好像听柳墨白提到过,观落阴是张家的一门绝学,可以灵魂出窍与先祖沟通。 张子君不是说,不到万不得已,不会用这项绝技,他昨晚研究这个做什么? “你怎么状态这么差?” 张子君一边拿着紫砂壶沏茶,一边漫不经心道:“哦,感冒了。” 我点点头:“那你注意保暖。” “喝水......” 张子君递了个倒满茶的茶杯给我,道:“昨晚我和林暮雪聊过了,也问了问关于何彩月的事情。” “怎么说?” 张子君将敞开的衣领拢起,苍白的手握着茶盏,微微抿唇道:“这件事情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复杂。” 复杂? 我微微正色地看着张子君:“怎么说?” 张子君略微沉吟道:“昨晚你离开以后,我问了林暮雪。” “和李芳芳说的一样,当初李芳芳在路过林家老宅的时候,林暮雪看上了李芳芳,之后便时常通过托梦的方式和李芳芳幽会。” “后来李芳芳宿舍里一个室友提出玩笔仙的游戏,四人便招出了‘何彩月’,也就是那个想要找你索命的厉鬼。” “原本何彩月是想利用李芳芳来害你,可刚动手,就被林暮雪阻止了。” “林暮雪斗不过何彩月,便被何彩月将魂魄拘到了五里山加以折磨。” 没想到李芳芳和林暮雪会因为我的原因招致灾祸,我深吸一口气:“还有么?” 张子君看着我,像是看穿我所想那般:“你无需自责,何彩月想要作恶可以有一千个理由,和你没有关系。” 他顿了顿,继续道:“根据林暮雪的描述,那鬼新娘似乎被什么东西困在了五里山。” “就算是偶尔能挣脱束缚,也很难在外面待很久,这才会想到利用李芳芳来害你。” 张子君长叹了口气:“我不放心你,所以昨晚又问了个很厉害的前辈,那前辈卜算很厉害,他算到......” 第一百五十五章 观落阴 “算到什么?” 我急得身体微微前倾,生怕漏掉任何一个关键信息。 张子君放下茶杯,踱步走到我身旁。 他倚着红木桌子,垂眸看向我,语气越来越沉,声音也越来越低,仿佛很难将口里的话说出来一般。 “当初是乔家一位先祖欠了何彩月的债,那笔账......被算到了你身上。” “啪——” 脑袋里某根弦断掉了,又是乔家! 不用想便能知道那个欠了何彩月命债的人,便是柳墨白曾经的心上人,那个和我长相相似的乔家先祖。 放在桌子上的双手微微攥紧。 委屈从心底喷涌而出,我冷笑出声:“我从未感受过乔家一天的好处,凭什么让我承担乔家的债?凭什么!” 乔云商代替我的身份,在乔家被娇宠着长大,我则替她在坞头村受尽苦楚,好几次差点死在了坞头村。 乔家的债不应该由享受了乔家好处的乔云商继承么?凭什么要让我既受陶家的苦,又背乔家的命债。 我哭出声来:“这不公平。” 一只大手抚上了我的头。 张子君揉了揉我的头发:“这世间很多事情是不讲道理的,一切似乎冥冥中早有注定,更改不了。” “是么?” 眼泪顺着眼角汩汩而流,我哭笑道:“所以我注定要承受所有苦难?” 在对上我满是泪水和委屈的双眼时,张子君愣住,眼睛里满是错愕。 他抬了抬手,似乎是想要帮我擦干眼泪,却还是止住了动作,转而将旁边的红木抽纸盒递给我。 “对不起,我不该告诉你这些的。” 张子君语气带着些许自责。 我接过抽纸盒,吸了吸鼻子,道:“不,我应该感谢你,至少我知道了真相。” 起码我知道了部分真相,等哪天我真的被何彩月索了命,也能勉强算是个明白鬼。 屋内回荡着我的呜咽声,我低低哭着,张子君则不言不语,在旁边默默陪着我。 干张子君这行的,见惯了天道无情,若放在平时,必然不会多说很多。 我是他的朋友,他这才安慰了几句,我心里已经很感激了,只是暂时没能将情绪消化完。 片刻后,我抬头看着他:“我可不可以求你一件事?” “什么事?” “我想见见那个欠了何彩月命债的先祖。” 张子君一脸骇然地看着我:“你想观落阴?” “嗯,我有事想要问问她,求你了......” 我看着张子君,眼睛里满是坚定。 这些日子,我一直想看柳墨白后颈的头皮处那块金色标记,看它到底是不是乔家标影插旗的记号。 可柳墨白似乎很抵触我去砰他的后颈。 我想要观落阴,想问两件事,一件是关于何彩月的事情,另一件则是确认乔家到底有没有对柳墨白下咒。 “不行!” 张子君斩钉截铁地拒绝了我的请求。 他瞪着眼睛,一脸沉色地看着我:“你知不知道观落阴的代价?” 我一把扯住张子君的袖子:“我知道的!不管什么代价,我都想要进行这件事!” 标影插旗是乔家的术法,想必乔家对应会有解咒的办法。 如果柳墨白真的被乔家下了咒,那我就一定要想办法解咒,这恐怕是我唯一能够为柳墨白做的事情了。 “求我也没有用,你连观落阴对象的名字是谁都不知道,怎么给你做观落阴?” 我愣住,对啊......那个女人叫什么名字? 离开张家的时候,天阴沉沉的。 我拎着手上的背包,像是失去灵魂的丧尸般,麻木地走在巷子里。 忽然,一条肥硕的手臂拦在我的面前。 “小姑娘,我看你印堂发黑,是不是遇到事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 我平时不这样的 一个穿着白色连帽衫的胖子挡住了我的去路。 那胖子头发被剃得精光,长着对眯缝眼和一个红彤彤长了痤疮的大鼻头,因为肥胖,五官挤在一起,看上起很是滑稽。 这胖子一看就是个江湖骗子,我心情不好懒得同他周旋,便想绕过他。 不料那胖子先一步阻止了我,趁四周没人,他掐着我的肩膀阴仄仄道:“你不会把我朱子辰当骗子了吧?” “哼哼,我告诉你,信我的可都实现了愿望,我又不要你钱,权当是发善心做好事,你试试就知道了。” “你放开我,我没有愿望。” 朱子辰丝毫没有要放开我的架势,他盯着我嘿嘿笑道:“可神仙姐姐说了,你有愿望.....” 我彻底失去了耐心,一脚踩在朱子辰脚背上:“有病去看医生,别出来祸害人。” 朱子辰并不是一个脾气好的人。 一听我发火,便一把拎起我的领口,将我瘦削的身子微微提起,语气狠戾道:“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让你去帮神仙姐姐一个小忙而已,去不去,不去我揍死你!” 我心中后悔不该为了抄近路走巷子,暗地里想要去口袋里摸水果刀。 指尖刚触到金属的凉意,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清朗的男声。 “这位先生,强买强卖恐怕不好吧。” 我回头,就看到一个戴着半边眼睛的金发男人正站在巷子口。 那人身形颀长,穿着件黑色毛衣,搭配黑色长风衣,手里还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 他面容俊朗,是那双漆黑的眸子里,似乎带着些许阴沉。 男人微微笑着:“请您放开这位女士。” 朱子辰看着面前的男人,冷笑一声:“我劝你别多管闲事,否则别怪我动手!我可是有神仙姐姐护着!” 我无奈翻了个白眼,冷哼道:“没见过神仙会帮恶人的,你怕不是有癔症,产生幻觉了吧。” 以前听村子里有人得了癔症,会产生奇怪的幻觉,甚至会对现实生活产生影响,分不清幻觉和现实。 我想朱子辰就是这样的...... 闻言,朱子辰攥着我衣领的手紧了紧,他用力将我提了起来。 脚尖腾空,脖颈传来强烈的束缚感。 随着朱子辰对我的剧烈摇晃,我脑袋一阵发晕,窒息感侵袭了我全身。 “抱歉,可能要让你受伤了。” 金发男人将手中的东西放在旁边靠墙的位置,随即快步袭来。 他速度太快了,几乎是下一秒就出现在了朱子辰旁边。 “砰——” 一声闷响,朱子辰还没反应过来,胸口就被打了一拳。 朱子辰吃痛闷哼一声,松开了捏着我领口的那只手。 我身体一软,失了力气般瘫坐在墙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那金发男人并未停下动作,拳头如雨点般落在朱子辰身上,不知打了多久,朱子辰抱着脑袋哀嚎着落荒而逃。 边逃边道:“我不会放过你们的,神仙姐姐会惩罚你们的。” 我看着朱子辰逃开的身影,在心里骂道:狗屁的神仙姐姐!神经还差不多。 抬眸就看到金发男人正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衣摆上的褶皱。 他动作优雅斯文,仿佛和先前打朱子辰的那人不是一个。 我愣怔住,忽然觉得面前这个男人也有点问题。 金发男人似乎意识到我在看他,他唇角勾起一抹笑意,走到我面前俯身半蹲下,将手腕伸向我,示意让我扶着站起来。 就在我手搭在他袖口的刹那,冷冽的男声响起。 “抱歉,陶小姐,让你看着这么血腥的一幕,希望刚才的行为不会让你对我产生不好的印象,我平时不这样的。” 第一百五十七章 少主 刚伸出的手迅速缩了回去,却被另一只微凉的手按住了手背。 金发男人自顾自地扶我站了起来。 甫一站稳,我触电般撤开了手,扶着墙,戒备地看着面前的金发男人,警惕地问道:“你是谁?” 按照常理,被人从危难之时救下,必然是要感恩戴德的。 可苦难教会了我和常识不同的东西。 十二岁那年,村里一群孩子打赌,赌谁能用弹弓打中我,就能赢到五张动画片贴画。 我被一群同龄人围在中间,被涂了颜色的石子像雨点一样朝我砸来。 他们人太多了,我几乎避不过来,身上被洗得发白的校服上面满是颜料的痕迹。 “哈哈哈.....” 笑声充斥在我的周围,我像只被猎杀的野兔,慌乱的逃窜却又被踹到中间。 终于,同村一个叫郁聪的男孩带走了我,他警告那些欺负我的男孩要去和老师说。 那些人这才散去。 原以为郁聪救了我,我和他关系也变得熟络起来,直到我被他带到一个空房间,他关门放恶狗咬我...... 我在屋里和狗搏斗,门外传来郁聪和同学放肆的笑声。 少年时期的凌虐总是毫无理由且极其残忍的。 从他们的谈笑声中,我明白郁聪这么做只是看不惯我衣服总是打着补丁,说我脏了他们的眼睛。 郁聪说,他不过是想要耍我一下,看看我和恶狗谁更凶些。 没有辜负郁聪的期待,我给了他想要的答案。 我的小腿被恶狗咬得鲜血淋漓,而那几乎有我腰那么高的黑白皮恶狗则被我用随身带的刀子割掉了脑袋。 门被打开,我满身鲜血将手里的狗头丢到郁聪怀里,他脸色惨白到了极点。 瞧瞧......恶人总是怕更恶的...... 之后郁聪和他的狐朋狗友再也没敢招惹过我,而我也不敢再随随便便相信那些轻易向我示好的人。 思绪被一道温和的声音拉回。 金发男人看着我,并没有将我的戒备放在心上,谦和有礼道:“抱歉,没来得及自我介绍,我叫黄景轩,黄家家主的儿子。” “我这段时间在芙蓉镇打算找份适合的事业,恰好听说黄家有对不起你的事情,顺道来看看你。” 我眉毛微微蹙起,想起黄家家主曾亲自上柳家门,替黄意美求情,希望能够将黄意美放出石牢,可惜柳墨白没有同意。 如今黄景轩上门,估计也是为了以我为突破口,想要放黄意美出来。 我脚步往后退了退,礼貌道:“谢谢你。” 黄景轩推了推眼镜道:“不客气,能请你去我的咖啡店坐坐么?我这趟前来就是专门来看你的。” 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因为黄意美的事情,我对黄家人多少有些偏见,必然不愿意单独见黄家人。 可黄景轩毕竟是黄家的少主,而且刚才还救了我。 既然黄景轩开了口,我也不好驳了他的面子,只能压住心里的不快,跟黄景轩去到了他的咖啡店。 黄景轩的咖啡店就位于华容府附近。 原以为黄家的店面会有多么华丽,不料黄景轩这家店铺却不算大,一楼除了吧台和后厨,仅能放下不到十张圆桌。 咖啡店外墙被涂成浅灰色,上面挂了个咖啡色的木牌,木牌上用土金色字体写着“初遇咖啡”。 黄景轩用钥匙打开玻璃门的挂锁,推开门邀请我坐在墙角一个隐蔽的雅间里。 我落座,正在犹豫要不要给铉叔打电话,确认一下黄景轩的身份。 刚拿出手机,就见黄景轩端着两杯热咖啡走了进来。 他将咖啡推到我面前,道:“这是刚做的。” 我刚想拒绝,他却微微皱眉道:“我前天才把这家店铺盘下来,现在还没有正式运营,也不知道我做的咖啡符不符合常人的口味。” 黄景轩撑着下巴,镜片下的眼睛里满是柔和,道:“能不能看在我帮过你的份上,帮我尝一尝,如果口味不好,可以给我提点建议。” “可我不懂咖啡......” 黄景轩勾唇:“巧了,我的咖啡就是卖给你这样不懂的人,你只需告诉我好喝与否就行。” 他说着,慢条斯理地拿起桌上那只插了两支红玫瑰的玻璃花瓶,小心翼翼地将玫瑰放在桌上,又将里面的水倒了出来。 我端起咖啡杯,刚抿了一口,香甜的味道便填满了唇齿。 以前我也曾经喝过李芳芳给我买的速溶咖啡,可那味道比不上这杯咖啡的十分之一。 我刚想夸赞,就听“嘭”地一声。 玻璃花瓶便瓶口朝下地被黄景轩扣在了浅灰色铁艺桌面上。 我瞪大眼睛看着玻璃瓶里那根扭动着的丝带,心脏重重跳了一下。 “这是怎么回事?” 第一百五十八章 天大的好消息 写满黑色符文的红丝带在玻璃瓶里扭动弯曲着。 不到十米厘米的长度,却能将玻璃瓶撞得不停晃动,若不是有黄景轩按着那玻璃瓶,恐怕它早就出来了。 黄景轩眉心蹙起,黑沉沉的眼睛里浮起浅浅的戾气,他一边按着晃动的玻璃花瓶,一边小声念着我听不懂的咒语。 片刻后,那玻璃瓶上面出现了褐色的“网”。 这网并非绳索,更像是一种会流动的褐色细沙,将玻璃瓶完全覆盖住。 黄景轩松开手,将花瓶重新放好后,给花瓶盖上盖子,面色也沉了些许。 花瓶里的那一小截丝带依旧在扭动着想要从花瓶里“逃”出去,可它无论怎么撞击花瓶,花瓶都纹丝不动。 黄景轩从一旁浅灰色橱柜里拿出只白金配色的陶瓷花瓶,将桌上那两只红玫瑰插回花瓶里。 他动作小心极了,认真地调整着花朵的角度,仿佛在创作一件精细的艺术品,以至于我不敢打扰他。 “好了.....” 黄景轩坐回椅子上,修长白皙的手指捏着金色的咖啡勺柄,悠闲地搅动杯子里浅褐色液体。 他轻抿了口咖啡,看着我温声道:“吓到你了吧?这东西估计是刚才和那胖子打斗时,那胖子塞到我衣兜里的。” 我微微抿唇。 说是打斗,实际上是黄景轩单方面对朱子辰的制裁。 后来朱子辰说要报复黄景轩,估计就是将这丝带放进黄景轩口袋里。 可朱子辰这么一个街头混混,又是怎么弄到这邪物的呢? “呵......这么多年不见,这东西变得我差点认不出来了。” 我心里一紧,问道:“你以前见过这东西?” “嗯。” 黄景轩点点头,微叹道:“那是好久之前的事情了,那时候我还是个才讨封成功化形成人的毛头小子。” “那会子我喜欢惹事生非,在芙蓉镇被乔家一位叫乔染音的祖先教训过,最后还是我爷爷好说歹说把我给救了下来。” 他垂眸扫了眼桌上的玻璃瓶,眼神里掺杂了些许意味不明的东西。 “我清楚记得,这丝带同乔染音随身的法器很像,不过那时候,这丝带可没有这么多戾气。” 黄景轩微微抿唇:“这东西不好对付,我得想办法处理一下。” 我深吸一口气,心里不由得庆幸起来。 黄景轩的到来真是一场及时雨。 两个小时前,我刚因为不知道当初欠何彩月命债的那位乔家先祖名字,而不能做观落阴。 现在黄景轩将她的名字说给了我,那我就能通过观落阴,亲口问一问乔染音关于何彩月的事情,以及......乔家对柳墨白下咒的事情。 呵,天无绝人之路,连老天都在帮我...... 心脏加倍狂跳着,我一把拎起背包,道:“抱歉,我今天还有事情,以后有机会再见。” “哦,对了,关于黄意美的事情,我会尽力求柳墨白的。” 原本我就打算求柳墨白饶过黄意美,为的是黄家家主不要因为我的事情和柳家产生嫌隙。 如今黄景轩又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我理当有所回馈的。 黄景轩一愣,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还没等他说完话,我便夺门而出,朝着华容府的方向奔去。 “轰——” 惊雷响彻大地。 “哗啦啦——” 还没等我到达华容府,天上就下起了倾盆大雨。 豆大的雨点砸在我身上,带着丝丝凉意,我却觉得这雨很是喜人,张开双臂感受着雨水将我完全淋湿。 要是能给柳墨白解了咒便太好了...... 我的心里无与伦比地雀跃,却忽然瞥见旁边树丛里躲着一只金色的黄鼠狼。 这黄鼠狼就是这些天一直跟踪我的那只。 那黄鼠狼在发现我也在看他时,迅速隐去了身影,我则压抑住兴奋的情绪,快步朝着华容府最深处走去。 看来之后,有必要去问一问黄景轩,这只黄鼠狼到底什么来历,为什么总是跟着我。 回到家里时,我衣服已经湿透了,雨水顺着衣角滴滴答答地流着。 我连忙打开手机,拨通了张子君的电话。 “嘟——” 提示音刚响了一声,对面传来张子君的声音:“喂,有事么?” 他的语气带着疲惫,像是几天没睡过觉一样。 我顾不得问张子君发生了什么,道:“张子君!我有个天大的好消息告诉你!” 第一百五十九章 你给不起 “嗯?你终于想通了要回乔家了?” “不是的!”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激动。 “我知道当初欠了何彩月命债的那个乔家先祖叫什么名字了?我可以做观落阴啦!” 在我以为张子君也会为我感到高兴时,电话那头却沉默了。 一秒、两秒.......两分钟过去了,张子君还是没有说话,我终于按捺不住,道:“张子君,你有没有听我说话?是不是信号不好?” 张子君深深吐了口气。 “观落阴......我不能让你做,至于何彩月的事情,我会想办法,你无需探寻何彩月的过去,一切交给我即可。” 张子君以为我想见乔染音,是为了弄清楚当初乔家是怎样对不起何彩月的。 以至于她会如此偏执地想要复仇,甚至不惜伤害无辜人的生命。 可实际上我想见乔染音,最主要的原因是为了能够帮柳墨白解开乔家下的咒。 “不是那样的,我想见乔家先祖不仅仅是因为何彩月。” “不是为了何彩月?” “嗯。” 我点点头,深吸一口气道:“当初乔家先祖给柳墨白下过一个咒,我想问问她该如何解咒。” “你疯了吧!” 电话那头响起张子君愤怒的声音。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了张子君,却又不敢问,只是求道:“求你了,无论如何你就让我见见她吧!不管什么代价我都可以付。” “呵......” 张子君冷笑一声:“代价?陶安染,我想要的东西,你给不起。” 我微微咬唇:“你不说怎么知道我付不起!” 若是张子君开出天价,那我就算找人借,给人打一辈子工也会还给张子君。 只要能给柳墨白解咒,多少钱我都会想办法。 闻言,张子君语气里带着些许无奈和讥讽。 “陶安染,昨天你还说李芳芳被爱情冲昏了头脑?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说的每一句话,都和李芳芳说的一模一样。” “我.......” 我无法辩驳张子君的话,但是依稀理解了芳芳的矛盾与痛苦。 “抱歉,别的事情我可以帮你,唯独这件事,我不许。” 不等我继续辩驳,张子君便挂断了电话。 我回拨了无数次,可张子君却始终不接我电话。 无奈我只能换下湿答答的衣服,将自己泡在浴缸里。 怎么办?现在知道了那位先祖的名字,可是张子君却不愿意帮忙了。 我轻咬下唇,赌气道:“既然你不帮我,我就找别人。” 张家人这么多,我就不信除了张子君就没人能做观落阴了。 冰冷的现实狠狠打了我的脸。 我在网上搜了整整三天资料,却没有一条和观落阴有关的消息。 这期间张子君没有给我打一个电话,不时铉叔会给我发一些信息,说是柳墨白让我挑点珠宝之类的礼物,可我都兴致缺缺。 我看着电脑屏幕上只言片语的散乱信息长叹一口气,果然除了张家,没人能做这个....... 正当我颓丧之际,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是一则未知来电。 一接通电话,耳畔便传来一道清冽的女声。 “你是陶安染?” “嗯,请问你是......” “哦,忘记自我介绍了,我叫张子祺,是张子君的妹妹,我哥出事需要你帮忙,你得跟我和城叔走一趟,我车就停在你们小区门口。” 第一百六十章 别人的老婆 除了李芳芳,我就只剩下张子君一个朋友了。 甫一听到张子祺说他出事了,我的心像是被忽然揪了一下难受。 我连忙问道:“怎么回事?” “这我不知道,反正你就说你帮不帮忙吧?” 我将电脑一关,打开衣柜,随手抓出条蓝色碎花衬衫裙和一件黑色皮外套,道:“我马上下来。” 来不及多收拾,我穿上衣裙,随意梳了几下披散在身后的长发,拎起斜挎包,穿上高筒靴就出了门。 天空阴沉沉的。 这种雨将下未下的天气很恼人,天上见不到一点阳光,连带着空气也很是闷热。 做为芙蓉镇最贵的一个楼盘,华容府面积不小。 我一路狂奔,从华容府最深处那栋楼走到门口足足花了十几分钟。 靴子刚踏出小区大门,就听到苏管家的声音。 “陶小姐!这里!” 我顿住脚步,就见苏管家穿着一身笔挺的黑色正装搭配白衬衫,正坐在一辆粉色敞篷车的副驾驶座上,正向我招手。 刚才跑得太急,我胸口微微发疼,口中也有淡淡的血腥味。 我朝苏管家招了招手,扶着身旁的花岗岩石柱大口地喘着气,过了大概半分钟,呼吸平稳些许才继续朝着车子方向走去。 驾驶座上坐着的,是一个年轻女孩。 女孩头发比肩膀长一点,留着这两年流行的公主切刘海,发间还有几缕挑染成深粉色的头发。 这女孩应该就是张子君的妹妹张子祺,刚才给我打电话的人也是她。 粉蓝渐变色的墨镜将张子祺的脸遮了大半,看不清她的表情,只看到她口里含着一根棒棒糖。 见我走了过来,张子祺微微低头,墨镜便从鼻梁落在了她鼻子中下部,露出一双和张子君有八分像的眼睛。 “你就是陶安染?” 我点点头:“嗯,想必你就是张子君的妹妹张子祺吧,很高兴认识你。” 张子祺的视线从下到上打量了我一番,眼神从不善转为了然,片刻后,她意味深长道:“难怪张子君对你喜欢得要命,原来如此。” 我愣住,然后道:“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已经嫁人了,我和张子君只是朋友。” 张子君和我只是朋友,这一点我和他心知肚明。 但凡我和张子君有半点不该有的感情,柳墨白都不可能放任我和他的交往。 张子祺并没有在意我的解释,指了指后座:“先上车吧。” “好。” 上了车,没等我开口问张子祺,张子君出了什么事,张子祺先开了口。 “你给我那不着调的逆兄打个电话,问他人在哪里。” 说这话时,张子祺面上是一副不耐烦的样子,语气里却透露着着急。 不用问,我便知道张子君确实出事了。 我沉叹了口气,摇头道:“这几天我给他打电话,他都不接。” 张子祺微微抿唇,道:“城叔,用你手机打.....张子君不在的时候,都是你管张家的事情,你的电话他一定会接。” 城叔点点头,一改往日和蔼的模样,面上多了几分严肃:“还是大小姐了解小张总。” 说着,城叔拿出手机,将电话拨通后递给了我。 我接过手机,惴惴不安地听着电话里提示音。 终于,电话那头传来张子君疲惫嘶哑的声音:“喂,城叔,是有什么要紧事么?” 我微微抿唇:“张子君,我是陶安染。” 电话那头,张子君沉默了许久都没有说话,久到我甚至怀疑他挂断了电话。 “张子君,你知不知道所有人都在担心你?你是张家在芙蓉镇的负责人,怎么可以这么任性?” 我深吸一口气,语气也软了些许:“对不起,我刚才太激动了,你现在在哪里?” 约莫又过了两分钟,听筒里传来张子君暗哑的声音:“溪涧雅苑.....” “你在那里不要动,我们马上过来。” 挂断电话,我微微长松了口气,抬头时却发现两道视线直勾勾地落在我身上。 我心一紧。 是不是刚才对张子君说话的语气过重了,惹得张家人不快。 我顶着城叔和张子祺的视线,将手机递给城叔,怯怯道:“他在溪涧雅苑,我刚才有点激动,所以说话语气不太好......” 城叔接过手机,脸上展露出笑容:“嘿嘿,您说得挺好,我们还得感谢你呢。” 张子祺像是没忍住般,哈哈大笑:“哈哈哈,终于有人能制住我那逆兄了,这要让爷爷知道了,他该有多高兴。” 说着,她回头将车子发动了起来。 张子祺一边开车,一边用玩笑般地语气道:“前些日子,我和爷爷听芙蓉镇这边去京市汇报的人说,我哥喜欢上了别人的老婆,我们还不信.......呵,没想到是真的。” 第一百六十一章 禽兽 我心头一跳,连忙否认:“这不是真的,我和张子君是朋友,你不信可以去问张子君!” 张子祺爽朗一笑:“原本我是不信的,可刚才看到你脸的时候,我就知道为什么了,我太了解我哥了,他一定会喜欢你。” 看来张子祺已经笃定张子君喜欢我了,任何解释都是徒劳无功的。 我紧抿着唇,不再说话。 张子祺回眸瞟了眼满脸无奈的我,道:“你看起来不大诶,你今年多大?” 我掐着手指,低低道:“十八.......” “十八?比我还小三岁诶!” 张子祺被惊得嘴巴张成了“o”字型,道:“十八就结婚呐?你老公是什么禽兽啊?” 没等我说话,城叔开了口,他无奈解释道:“陶小姐是柳家家主的夫人。” 张子祺吸了口气:“还真是.......咳,我没别的意思,你别多想。” 我心知肚明张子祺没有恶意。 可听到她这么说柳墨白,我还是抑制不住心里不舒服,坚定道:“能嫁给柳墨白,我很幸福。” “你开心就好。” 张子祺顿了顿,继续道:“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来,京市最近出了一桩怪事,事主找了几乎所有排得上名号的风水世家解决,可没有一家敢接。” “最后,是柳家家主应下了这件事,并且亲自去京市解决......” 柳墨白前几天刚去京市。 我心一紧,连忙问道:“然后呢?这件事很难解决么?” “当然。” 张子祺点点头。 “我听我爷爷提到过,说那作祟的并非一般鬼祟,对付起来很是棘手,就算是柳家家主去了也不一定能解决,甚至有可能搭上性命或者全部修为......” 搭上性命! 我脑袋瞬间一片空白,身体也抑制不住地微微发颤。 难怪柳墨白走的那天看上去有些不对劲。 他应当是想要我陪在他身边,才让我同他一起去京市的,根本不是怕我一个人孤单...... 我没读懂他的意思,所以他出门的时候才会生气。 这男人惯是口是心非,我竟没察觉出不对劲来。 短短不到五分钟的时间,我紧攥着的手心已经被汗水完全浸湿,黏腻得不行。 我慌乱地从挎包里拿出手机,颤抖着手指给铉叔发信息,想要确认柳墨白的安全。 张子祺并未察觉出我的异常,继续道:“如果柳家家主真出了什么意外,你要不然考虑改嫁给我哥。” “我哥以后也会成为张家家主,而且我们张家可比柳家好多了,我听说柳家人......” “大小姐!” 城叔厉声制止了张子祺继续往后说,他板着脸看向张子祺。 “您要再这么失礼,我就要和老爷和老太爷说了,你是不是忘了,前些日子才被罚跪了一下午经......” “别啊,城叔,您怎么也开始管我了.......” 张子祺吐了吐舌头:“那我就不说嘛。” 车子快速朝着芙蓉镇东北方向开。 张子祺和城叔都默契地保持了沉默,我则紧紧抠着手里的手机。 直到铉叔发来了消息。 第一百六十二章 回家 “太太,先生并非是一般化形成人的蛇类,我们在京市一切都好,太太勿念,先生会尽快回家的。” 铉叔不会骗我。 回复了消息后,我身体忽然放松下来,靠在后座上,长吐出了一口气。 柳墨白是化蛟的蛇,这件事知道的人并不多。 张老太爷之所以认为柳墨白会出意外,想必是因为不知道柳墨白其实不是一般的蛇仙,这才误解了他的实力。 只要不出事就好...... 溪涧雅苑位于芙蓉镇东北方向,距离前些日子我和张子君才来过的林家老宅不到两公里。 车子路过林家老宅时,我隐约看见一道穿着白衬衫、黑色牛仔裤的青年正站在门口的梅树后面看着我。 是林暮雪...... 我垂下眸子,莫名有些心虚,担心他会不会认出来我就是当初乔家丢了的那个女孩。 张子君说过,林暮雪是因为我才迟迟不愿意轮回的。 可目前好多事情没有弄清楚,我不敢同乔家、林家相认。 到溪涧雅苑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 我跟着城叔和张子祺一路走到一楼最里面的包厢。 “你比我小些,我就叫你小染吧。” 张子祺扯下墨镜,她一脸认真道:“我哥那牛脾气一上来,谁都劝不住,唯独你可以......” “一会儿我和城叔就在门口等着,你帮我们把我哥劝出来可以么?” 张子祺看着面前紧闭的雕花木门,幽幽叹了口气,脸上也浮起一抹担忧的神色。 “我哥是张家在西南片区的负责人,不能继续这么消沉下去了,这件事要是让我爸知道,非得卸了他一条腿不可。” “你别以为我在开玩笑,这种事我爸真的做得出来,当初我哥非要搞乐队,被我爸卸掉了一条胳膊,后来又被我妈接了回来。” “就算我妈是接骨圣手,每次都能接得完好如初,但我哥也遭不住这么折腾啊。” 这是张家罚人的方式? 我呼吸一滞,重重点了下头:“放心,我一定会尽力的。” 说完,我转身推开了面前的黄梨木雕花木门。 门打开的瞬间,一股刺鼻的酒气扑面而来。 溪涧雅苑的套间是专门给高级vip使用的。 与一般饭店不同,溪涧雅苑的套间不仅有饭桌可以吃饭,还有个里间可以供人住宿。 里间和外间之间由一扇推拉式落地屏风隔开。 我站在大开着的屏风外面,看着坐在贵妃榻上的张子君,眼皮重重跳了一下。 张子君穿着件浅灰色宽松毛衣,皮夹克被放在一旁。 他脚边横七竖八地躺着二十来个空酒瓶....... “这、这都是你喝的么?” 我微微讶异。 听到我的声音,张子君原本低垂着的脑袋缓缓抬起。 凌乱的紫色刘海遮住了他的眉毛,他看向我,唇角扯起一抹苦笑:“是他们让你来的吧?呵,我就知道,如果不是他们找你,你才不会担心我。” 张子君说的是醉话,但我依旧被他气得不轻。 这几天我明明一直给他打电话,是他不接电话,有事情也不同我说,这下倒怪我不关心他! 眼见着他拎着手边的酒瓶还要喝,我一把夺过酒瓶道:“你还要不要你的胃了!喝成胃出血又要城叔照顾你!” “走,跟我回张家,有什么困难说出来,大家一起帮你解决,借酒消愁可不行。” “解决?” 张子君苦笑一声道:“陶安染,这世间除了你,没有人能解决我的问题。” “啊?” 愣神之际,张子君一把拥住了我。 他很用力地将我桎梏在怀中,浓烈的酒气迅速侵占了我的鼻息。 “你醉了。” 我下意识想要推开张子君,可我和张子君力量悬殊太大,根本推不开他。 “为什么?我只比柳墨白晚认识你不到一星期,为什么会这样?你知不知道,你本该是我的啊......”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张子君带着哭腔说话,他语气里写满了委屈,像是被人抢走心爱玩具的孩子。 “明明和你在一起的应该是我,凭什么柳墨白能捷足先登,凭什么我只能在旁边看着。” 什么叫本该是他的,这世间没有谁本该是谁的一说。 我微微抿唇:“张子君,你要是继续这样,我们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原来不是柳墨白小心眼,张子祺也没有误会,张子君对我的好,确实算不得纯粹....... 张子君呜咽着道:“不行,那我不说了,你不要不见我行不行。” 我吸了口气:“先松开我。” 张子君听话地松开了我,我看着那双哭得通红的眼睛,扶额道:“你先乖乖回张家,别的之后再说。” 第一百六十三章 你选谁 张子君终于松开了我。 看着双目通红的张子君,复杂的情绪在我心中翻涌着。 如果张子君从来没有帮过我什么,又或者我和张子君不过是泛泛之交,那我大概率会直接拉黑张子君的所有联系方式,同他断开往来。 这样做既能让柳墨白放心,也能让张子君绝了对我的心思。 这世间的好女孩这么多,像我这样满身泥泞还什么都不会的人,不值得张子君这么守着。 可张子君帮了我太多,我如果直接同他断交,恐怕过于没有良心了些。 “你知不知道,你说要为了柳墨白做观落阴的时候,我的心有多痛?” 张子君看着我,苦笑摇头:“你知道观落阴的代价是什么吗?你就敢为了他这么做?” 我茫然地摇了摇头。 这些天我查了些关于观落阴的资料,只知道这是一种灵魂出窍的办法。 使用这种法术,可以让活人能同去世许久的亡灵沟通。 对于如何进行观落阴,有什么后果,这些我全然不知。 可就算要付出代价又如何?就算是搭上我的命,我也要想办法帮柳墨白解咒的。 张子君苦笑摇头,声音艰涩。 “我知道你气我不愿意给你做观落阴,可我又怎么忍心让你为了一个男人,冒阳寿折损的风险......” 话还没说完,张子君面上露出难受的表情,随即“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难闻的气味瞬间充斥了整个房间。 我终于失去了所有耐心,屏住呼吸将张子君的胳膊架在我肩膀上,屏住呼吸道:“再不回张家,我就和你绝交。” 说完,我架着张子君,便往门外走去。 我比张子君矮了大半个头,张子君喝得烂醉如泥,出门时大半个身子都倚在了我身上。 若非从小做惯了农活,经常背着摞得比我还高的干柴猪草下山,否则我根本不可能一个人将张子君架着出房间。 见到张子祺和苏城的时候,我已经气喘吁吁了。 城叔连忙上前将张子君接了过去,随即视线落在我弄脏的衣服上。 “呀,您这衣服脏了,要不然我带您回张家换一件?” 我摆摆手,用手背擦了把脑门的汗水,偏头看了眼满脸通红不省人事的张子君。 “如果方便的话,请把我送到华容府就好。” 回去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张子君在后座睡得很沉。 他斜倚在后座上,一头紫发凌乱不堪,放在他身上却有种奇怪的美感,长长的睫毛在下眼睑投下一片浅浅的阴翳。 难得见张子君这般安静。 路上张子祺一言不发,城叔则有一搭没一搭地介绍着芙蓉镇的风物。 我看着路边闪过的一排排路灯,心猿意马地应和着城叔的话,心想:要是张子君从来没有说过刚才那些话就好了。 溪涧雅苑和张家都在芙蓉镇东部。 将城叔和张子君送回张家后,张子祺开车带着我往华容府方向行。 不知道是不是苏城不在车上的缘故,张子祺将车子开得很快。 我提醒过她注意安全,可她就像是没听见一般,毫无反应。 快要到华容府门口时,张子祺一脚急刹车踩了下去。 若不是系着安全带,我恐怕已经直接撞到了前面。 再抬头时,车子已经稳稳停在了花岗岩堆砌的小区大门前。 我惊魂未定地长舒了口气,解开安全带道:“谢谢你送我回来,我先回家了。” 指尖刚触到门内的把手,忽然“咔哒”一声轻响,车门被锁死了。 “我们谈谈吧。” 张子祺将墨镜撤了下来,路灯下那双漆黑的眸子,带着些许沉色。 “我哥向你表白了吧?” 我抿唇不语。 张子祺嗤然一笑道:“不用否认,我和城叔都听到了。” “都听到了?” 我眼睛微微瞪大。 “嗯。” 张子祺点点头:“城叔的意思呢,是我们假装不知道这件事,让你们自己处理。” “可我不这么想.......” 张子祺看着我,手肘搭在方向盘上,镶了亮片的黑色指甲,不停敲打着方向盘,发出连续的“哒哒”声。 “事到如今,你打算怎么办?和我哥绝交,还是同柳家家主离婚?我哥和柳家那位,你选谁?” 看着张子祺那双灼灼的眼睛,我心脏重重跳了一下。 她现在说的话,是我刚才思考过的。 然而.....同柳墨白分开不在我的选项范围内。 第一百六十四章 不值 脑海里浮起刚才见到张子君时的画面。 他双眼通红地看着我,求道:“你不要不见我行不行......” 我深吸了口气:“这不是选谁的问题。” “怎么不是?” 张子祺看着我,质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哥注定比不上柳家那位家主?所以两者根本没有选择的必要?” “我不是那种看着谁强,就和谁在一起的人!” 我心中隐约泛起一丝怒意。 同张子祺认识不过半天时间,她凭什么认定我是那样的人? 张子祺一愣,眼神变得更沉了几分:“那你为什么不和我哥在一起?你知不知道我哥和你指腹为婚!” “什么?” 我愣在原地。 张子君只说过我是乔家丢失的女儿,并未说过任何关于指腹为婚的事情。 张子祺叹了口气道:“前些日子,我不小心听到我哥鬼鬼祟祟地打电话给朋友,委托他帮你和林姨做dna检测。” “我悄悄查了一下,发现你就是林姨的亲生女儿,乔家失散多年的千金小姐,也是我哥当初指腹未婚的对象。” “我哥比你大四岁,他很小就知道自己有指腹未婚的对象。” “从你出生开始,他就悄悄地攒零花钱,说是以后要给未来的老婆用,甚至在张家专门给你布置了一个房间,里面全是女孩子用的东西。” “你三岁那年被人拐走,找你的不仅仅有乔家,还有我哥......” “整整二十二年,有多少女孩追我哥,可都被他拒绝了,逢人便说他有个指腹为婚的未婚妻,只不过在国外没回来。” 昏黄的路灯下,张子祺那张年轻的脸,竟多了几分沉重。 我像是听故事一般,听着张子祺的叙述,心中回想起刚才张子君说的那句话。 他说:我本该是他的...... 倏然,心脏像是被压了一块巨石般难受。 我根本没做什么,却莫名其妙伤害了张子君...... 可既然如此,张子君为什么不早些和我说? 握着挎包肩带的手倏然收紧,我应该早些抽身的。 张子祺嗤笑一声,道:“他的钱包里至今还放着和你的合照,那时候你还不到一岁。” “我太了解我哥了,你是他的执念,他花了整整二十二年等你,绝对不可能接受当你的朋友。” “他对你的执念太沈了,就算以后他不说,也会把对你的感情埋在心里,默默付出,这对于他来说无疑是一种伤害。” “陶安染,我想求你一件事,你如果不喜欢我哥,请不要靠近他。” 张子祺轻吸了口气:“你很聪明,长痛不如短痛的道理,我想你应该懂。” 原本我以为张子君和我认识不到半年,想必谈不上有多么喜欢我。 过些日子,等他找到更适合他的女孩,就会放弃对我的心思。 可我想错了,若是真如张子祺说的那般,我只有完全消失在张子君的世界,才能让他绝了心思。 我只有张子君和李芳芳两个朋友,失去任何一个,我心里都像是刀割过一样难受。 但我不喜欢张子君,也不能继续耽误他了,哪怕被他误解成忘恩负义,我也应该和他断掉联系。 良久,我对张子祺勾起一抹僵硬的笑容。 “张小姐,你们认错了,我不是乔家的千金,我是坞头村陶家的陶安染。” 我是陶安染,那个过了十八年错位人生,被童年伤得体无完肤的陶安染。 我怎么会是乔家娇生惯养的千金呢? 看着我极其难看的笑容,张子祺愕然。 片刻后,她似嘲讽般地喃喃道:“你终究是选择了柳家那位,呵,我为我哥这二十二年感到不值,下车吧,我不想再看到你。” 车门打开,我踉跄着脚步,逃也似的快步进了小区大门。 又是这样,明明我是最受伤的那个,可到头来所有错误都是我犯下的。 耳畔风声呼呼的,我心脏失控般狂跳不已。 忽然,脚下一滑。 “嘭——” 一声闷响后,我直直摔到了地上。 膝盖传来剧烈的痛感,低头一下,我膝盖摔在了块尖锐的碎石上。 鲜血沾满了我的左膝,一滴滴地落在水泥路面上。 真倒霉啊...... 我刚准备爬起来,一只修长的手落在我眼前。 第一百六十五章 邻居 顺着那只手看去,一张好看斯文的脸落入眸中,单片眼镜下那双黑沉沉的眼睛看着我,带着些许担心。 “陶小姐,你没事吧?” “没事,我自己来就行。” 见黄景轩在旁边,我连忙敛住满脸的失落和愤慨,用手撑着身体从地上站了起来。 黄景轩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扫了我一眼,礼貌道:“陶小姐今天回来得挺晚。” 我点点头:“今天有点事情。” “这样啊......” 黄景轩没有多问,对我粲然一笑道:“我住华容府三十六栋,陶小姐住在那栋,若是顺路,我送你一程。” 他说着,看了眼乌漆嘛黑的天道:“女孩子半夜一个人回家,有个伴好一些,尤其是芙蓉镇这些年不太平.....” “我也住三十六栋。” “呀,这么巧,那我们一起走吧。” 我点点头:“行。” 因为腿伤了,所以一路上我走得不算快,黄景轩跟在我后面一步远的位置,拎了大包小包的东西,在我身后慢慢走着。 “陶小姐看起来情绪不太好,是发生了什么吗?” 认识黄景轩的时间很短。 但是在相处过程中,我发现他这个人有种与生俱来的气质。 那种气质不同于张子君的无羁,也不同于柳墨白的矜贵高冷,是一种极其亲和的气质。 让人心中不由自主产生想向他倾诉衷肠的感觉。 可惜很多事情,只能被埋在心底。 我摇了摇头:“没什么,就是刚才摔了一跤,觉得倒霉。” 黄景轩看了我一眼,眼中落入一抹了然,道:“这样么?既然陶小姐不愿意说,黄某也不勉强。” “不过,日后陶小姐想说,可以随时去店里找我,到时候给陶小姐打个八折......” 他微微勾唇,道:“我店后天开,希望陶小姐赏个光,看在我帮过您的份上,给我开个张。” 黄景轩露出个无辜又无奈的表情:“说来陶小姐一定不相信,我对自己的店铺没有太多信心,只能求你帮我啦,你不会不同意吧?” 我笑笑:“当然不会.....” 其实我开始是想拒绝的。 今天的事情让我的情绪几乎降到了冰点,未来几天我都没有外出的打算,想要自己在家里好好静静。 可是黄景轩这番说辞,让我很难拒绝他,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了。 电梯停在二十三楼,我刚出电梯,黄景轩也跟着出来了。 我心中泛起一阵诡异,直到他拿钥匙打开了我家对面的那道门。 “呀,没想到我们居然是邻居!” 黄景轩推了推眼镜道:“以后有事情需要帮忙,记得找我。” 我微微松了口气:“好的,谢谢......” 之前黄意美用滚水烫我的记忆依旧鲜活地存在于我的脑海中。 对黄家人我始终是有所防备的,生怕黄景轩会像黄意美一样凶狠残忍。 可如今看来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回到家中,我立刻将弄脏的外套丢到了洗衣机里,然后放了一池温水,将自己泡在浴缸里。 我划拉着手机,刚打开屏幕,就看到了张子君的消息。 “我酒醒了,你到家没?” 我微微抿唇,狠下心来将张子君的所有联系方式拉入黑名单,然后将手机放到一边,整个人泡在浴缸里。 许久,我从浴缸里出来,换上件月白色轻纱睡裙,赤脚走回了卧室。 我节约惯了,洗澡的时候从不开卧室的灯。 甫一开灯,就看到书桌旁的圈椅上坐着一个高大俊逸的男人。 柳墨白?他不是在京市么?怎么忽然回来? 第一百六十六章 想你 金丝眼镜被放在桌上,柳墨白靠在椅背上,姿势很是萎靡,那双猩红的眸子满是疲惫。 素日里,柳墨白总是一副矜贵的样子,我何曾见过这样的柳墨白,心脏忍住不重重跳了一下。 张子祺没骗我,柳墨白这次在京市办的事情,确实非常凶险。 铉叔之所以报喜不报忧,恐怕也是得了柳墨白的示意,想要让我安心。 黑色立领衬衫的领口大大敞开,露出健硕的肌肉,白净的皮肤上满是交错纵横的伤口。 新伤叠着旧伤,哪里还有一点好肉....... 猩红的视线落在我光洁的脚上,他眉头拧得更紧了,闷声道:“怎么不穿鞋?” 我局促地将脚往后缩了缩,道:“不冷......” “深秋了还不冷?你真是......咳咳咳......” 话没说完,柳墨白忽然剧烈咳嗽起来,唇角溢出一丝猩红的鲜血。 “柳墨白!” 我快步走到柳墨白身边,拿起纸巾替她轻轻擦拭着唇角,鼻子一酸,眼泪便流了下来。 “既然那么危险,你为什么还要接这活?” 这是我第一次用责备的语气对柳墨白说话。 许是过于疼痛,柳墨白轻吸了口气,用玩笑般的语气道:“怎么?担心我?我若出事,不是还有张子君陪你么?” 我能听出他只是在揶揄,可我却抑制不住地生气。 他难道看不出来,我担心他担心得要命么? 今天在车上听到张子祺说柳墨白可能会因为京市那件事情有性命之忧时,我几乎魂魄都快被吓掉了。 当时我脑袋一片空白,身体一直在发抖,差点连手机都拿不住了。 可他却拿着我和张子君开玩笑。 “柳墨白!” 我低喝出声:“你有没有心?你难道不知道......” 话没说完,下巴被一只冰凉的大手扼住,两片薄唇贴了上来。 浓烈的血腥气被渡到我口中,须臾,柳墨白松开了我。 我跪坐在地毯上,趴着他的膝盖,刚想要说话,忽然柳墨白从圈椅上起来。 刚起身,忽然身形不稳,整个人摔到我身上。 好在他有意识地控制了动作,这才让我不至于被他压倒。 似乎是没有多少力气,他单膝跪地支撑着身体,伸出双臂将我抱在怀中。 冰冷的下巴抵在我的颈窝,温热的呼吸喷洒在我耳畔。 柳墨白轻吻我耳后,柔声道:“染染,我想你了。” 他语速比平时慢很多,似乎每一个字都透露着疲惫和难受,唯独那抱着我的手臂收得很紧,像是下一秒我就会消失一样。 我双手环住男人的劲腰。 即便我已经努力在忍耐,可当开口时,声音还是染上了哭腔:“我也想你。” “我就知道你这小呆子会哭。” 柳墨白轻咳一声道:“原本我打算那边的事情处理完再回来的,可你发消息给柳铉说担心我,我就忍不住想要回来找你,哪怕只是抱抱你.......” “早知你会哭,我就不该回来的,惹得你担心。” 我的心思微微松动。 印象中柳墨白很少像现在这样,纯粹温柔地待我。 大多数时候,他都会先说几句言不由衷的伤人话,再对我好。 原以为他本性就是那般,不喜欢低头,同人说温存的话语。 如今看来,并非如此。 倏然,柳墨白身体直直朝着我栽了下来。 眨眼间,高大的男人变成了条成人手臂粗的黑蛇。 我看着耷拉在我肩膀上的黑蛇,试探着低声呼喊:“柳墨白?柳墨白?” 黑蛇没有半点动静...... 巨大的恐慌蔓延了我的四肢百骸,我抱着黑蛇坐在地毯上,一边哭,一边摸出手机给铉叔打电话。 “铉叔,柳墨白出事了......” “太太,您别急,我马上过来。” 挂断电话不到十分钟,铉叔便赶到了家中,同他一起来的还有白爷。 两人到的时候,我瘫坐在地上,将黑蛇紧紧抱在怀里,一边喊着柳墨白的名字,一边抽泣着。 抬眸见到白爷,我张了张嘴想打声招呼,却发现喉咙艰涩到说不出一句话来。 白爷摆了摆手:“毋须多说,先给他治伤。” 铉叔和白爷将柳墨白抬到浴室的浴缸里,我则披了件长浴衣站在旁边,双目紧紧盯着没有知觉泡在水里的黑蛇。 柳墨白,求你了,千万不要出事....... 第一百六十七章 斩草除根 热腾腾的水面上铺满了药材,白爷一边查看着黑蛇的身体。 他微微抿唇:“伤得重些,不过问题也不大。” 说完,白爷看着我,吩咐道:“染丫头,我和柳铉还得回京市,水若是凉了,你便加些热水,等泡足一个时辰,立刻将柳墨白捞出来.....” 白爷是白仙,医术高超,曾经和黄老太爷一起救过柳墨白的命。 他说柳墨白没事,那便是真的没事了。 我重重点了下头:“好!我记得。” 房子里只剩下了柳墨白和我两个人。 一个时辰便是两个小时。 因害怕水凉影响药浴效果,整整一个小时,我都将自己的手放在浴缸里。 我惴惴不安地看着耷拉在浴缸旁边的黑色蛇头,期盼他能动一下,哪怕只是动动眼皮都好。 可事与愿违,黑蛇一动不动地瘫在深褐色的药水中,像是陷入了沉眠。 药浴结束,我拿浴巾将黑蛇鳞片上的药水全部擦干,抱着他回到床上。 因为我的抵触,所以自结婚后,柳墨白极少以蛇的形态与我同床共枕。 我抱着黑蛇,试图用体温去暖一暖柳墨白。 夜越来越深,不知过了多久,身旁传来簌簌声。 倏然,身旁的床铺塌陷下去,我猛然睁眼,便落入了个温暖的怀抱。 低沉的嗓音在头顶响起。 “傻瓜,蛇是冷血动物,抱着不冷么?” “我怕你冷。” 我窝在柳墨白怀中,将耳朵贴在他左胸前。 “砰、砰......” 坚实有力的心跳声从伤痕累累的胸膛内传来。 此时此刻,这心跳声胜过世间任何音乐,我问他:“你可不可以不去京市了,我不想你去......” 刚才铉叔和白爷聊天的时候,说到了京市的事情。 今天柳墨白回家是为了来看我,实际上京市的事情并没有结束,柳墨白明天一早还得回京市。 “染染,你知道为什么柳家是五家之首,且能让那些风水世家忌惮么?” 柳墨白吻了吻我头顶,道:“因为别家完不成的事情,我能做,别家诛不了的邪祟,我能诛。” “龙脉里藏了妖龙的魂魄,当年妖龙兴风作浪被正道斩杀,死后悄悄将魂魄藏在龙脉里。” “妖龙魂魄沉睡百年,吸取龙脉的天地精气,想要卷土重来。” “妖龙破坏龙脉,还妄想卷土重来让生灵涂炭,因此必须有人去斩杀他,这件事只有我能做到。” 我吸了吸鼻子:“凭什么必须得是你去?而且,你是蛟,蛟又怎么斗得过龙?” “呵......” 柳墨白沉沉地笑了一声,将我往怀中拢了拢,柔声道:“看来我老婆不相信我的实力。” “染染,你知不知道,百年前那妖龙便是我亲手斩杀的......” “只是没想到,当初居然没能斩草除根。” 柳墨白沉叹了口气,语气里夹杂着一丝低落。 “我被人下了咒,那咒很厉害,我的实力也被那咒语压制住了。” “若不是因为那个咒,我一定能再次将那妖龙魂魄诛灭,可惜如今我伤成这样,也不过是将他封印了.......” 甫一听到“下咒”两个字,我心脏便重重跳了一下。 柳墨白身上的咒是乔家人下的。 明明我从未在乔家生活过,可强烈的心虚感却填满了我的灵魂,仿佛做错事的人是我。 我环住柳墨白腰,将脸埋在他疤痕交错的胸前,低低道:“对不起。” “嗯?你说什么?” 我嘟囔道:“我说......没关系的,你已经尽力了,你在我心里是最强的。” “呵.....” 柳墨白笑笑:“染染乖,睡觉吧。” 天不亮的时候柳墨白就醒了。 他吻了吻我的唇,转身从家里离开,直到大门传来关上的声音,我才睁开眼睛,任凭眼泪顺着脸颊流下。 我不愿意让柳墨白去涉险,可我阻止不了他。 靠近冬天,天亮得很晚。 都已经是上午七点了,天还是暗沉沉的。 即便铉叔人在京市,依旧吩咐人按照我的喜欢,准备了一桌早餐。 看着桌上的烙饼,瘦肉粥,我却开心不起来。 乔家给柳墨白下的咒,也下到了我身上,之后还是得想办法问清楚解咒之法。 之前我原本打算求张子君帮我,让我通过观落阴的办法去问问乔染音,该怎么样去解咒。 可昨晚发生了那样的事情,我和张子君以后恐怕再也没有交集了。 解咒的事情,还得另外想办法。 “叮铃铃——” 手机铃声响起。 亮起的屏幕上,显示着“十八处汤警官。” 第一百六十八章 命案 之前我在临水居租房的时候,被郑虞的冤魂侵扰过。 好在有张子君帮忙,将郑虞的尸体从临水居的墙里挖了出来,之后这个案子便交给了十八处的汤德明警官负责。 我交给中介的房租,还是汤警官帮我要回来的呢。 我接通了电话,道:“汤警官,您有什么事么?” “陶小姐,恐怕得麻烦你来一趟十八处了,有个案子和您有关。” “啊?案子?” 我心一紧:“什么案子?” “您来了就知道了。” 汤警官公事公办,并没有多说一句话,这倒是让我心里不由得发怵。 不敢耽误一刻,我从衣柜里抓了套看起来正式一些的白色套装穿在身上,拎了个黑色挎包,踩着双黑色矮跟鞋,匆匆出了门。 到达十八处后,警卫小哥让我直接去汤警官的办公室。 我微微松了口气,只要不是去问询室,那证明问题不算大。 可到底什么案子会和我有关系呢? 刚才听汤警官的语气,这案子并不是一般的小案件。 自从到了芙蓉镇起,我从来没有做过任何不法的事情,怎么会和案子有关系呢。 脚步越来越快,没多久就到了汤警官办公室门口,刚准备敲门,就听到一个熟悉礼貌的声音从门内传来。 “陶小姐来了?” 我抬头,看着一脸乖顺的金发男人,愣愣道:“黄景轩?你怎么也在这里?” 黄景轩坐在汤警官待客用的皮沙发上,一脸乖巧道:“很不巧,我和一桩命案有关系。” 他笑意温柔,语气礼貌:“想必你也是因为那桩案子被叫来的吧?” 我愣愣看着黄景轩那张温和的脸,脑袋里有什么东西轰然崩塌。 命案? 汤警官坐在黄景轩对面,抬头看了眼我道:“站在那里做什么?进来啊。” “哦......” 我迈着僵硬的步伐进了汤警官的办公室,隔着一个座位,坐在了黄景轩旁边,缓缓抬头,道:“谁、谁死了?” “不、不对,汤警官,我没害过人!” 汤警官揉了揉鼻梁骨,将装了热茶的纸杯递到我面前:“没说凶手是你,我找你们过来,是想了解一些情况。” “啊?哦......” 汤警官说着,将一张照片递到我面前。 “这个人,你见过么?” 照片上是一个穿着白色连帽衫的年轻男人,男人留这个光头,体型高大肥硕,眯眯眼,红鼻头,笑起来就会露出两排黑黄的牙齿。 “这个人前些天我见过。” 我回忆起初见这人的场景,道:“那天我从张家回来的时候,路过一个窄巷,这个男人忽然拦住我,说我印堂发黑摊上事情了,说要帮我忙什么的。” “我那天心情不好,看着他也不像好人,便和他起了点口角,不料他却拎着我的衣领,想要对我动粗。” 我扫了眼旁边的黄景轩:“还好是这位黄先生路过,救下了我,那人被教训了一顿后,就跑了,之后我便再也没见过这个人了。” 汤警官点点头:“他叫周子辰,是个街头混混,关于他的事情,你和黄景轩说的都能对上。” 我连忙问道:“是周子辰杀人了么?” 汤警官揉了揉鼻梁骨:“周子辰死了,他的死状和之前许志伟的死法一模一样。” “发现他的时候,人已经变成了具干尸,根本验不出来死亡时间,只能不停走访见过他的人,以此来判断他大致的死亡时间。” 汤警官说完,目光沉重地看向我:“小陶,杀死周子辰的那人,又在现场留下了血字,内容和你有关......” 第一百六十九章 下一个 许志伟是我之前租房的房东。 不知道他从哪里弄来那写满符文的红丝带,并用红丝带杀死了郑虞。 被红丝带杀死的人,死状诡异凄惨,尸体形同一具干尸,不会腐烂发出异味。 再加上郑虞年幼父母早亡,人际关系简单,还有出国的计划,因此才没有人对郑虞的消失产生怀疑。 就这样,许志伟则霸占着郑虞的财产,害得她不能安息。 若不是在临水居七栋601挖出了郑虞的尸体,否则压根没有人会发现她已经死了。 许志伟做为最大的嫌疑人,也被关到了负责特殊案件的十八处。 他被关到十八处的时候,精神已经不太正常了。 我至今还记得,郑虞尸体被挖出来的时候,许志伟抱着自己的身体,一脸惊恐地喃喃自语:“她会杀了我,她不会放过我的......” 那模样像是害怕到了极致。 当时我以为许志伟口中的“她”指的是郑虞。 毕竟郑虞是被他杀死的,且还变成了厉鬼,许志伟当然害怕郑虞的报复。 不料许志伟被抓到十八处的那天晚上就死了。 十八处的监控清楚录下许志伟死亡过程,红丝带缠住了他的脖颈和口鼻。 不到十分钟的时间,那些许志伟就变成了一具干尸。 而关押许志伟的那个房间里,出现了一行血字:“小染,我们终于又见面了,你欠我的东西,是时候该还了!” 想到这些,我只觉得脑袋发胀。 血字是一个叫“何彩月”的女鬼留下来的,她将我错认为乔家先祖乔染音。 将我误认为害死她和她爱人的凶手,想要向我索命。 乔染音可真行,因为她,我莫名其妙被牵扯进了很多是非里。 心中填满了委屈,可我却对此无能为力。 片刻后,我叹了口气,对汤警官无奈道:“这次她又留了什么字?” 汤警官一脸沉色地将一张现场照片递给了我。 照片上是一堵贴满了各种各样女人照片的墙壁,想必是周子辰的房间。 猩红的血字落在这些照片上,占满了半张墙壁。 “小染,我们又见面了,下一个是李芳芳.......” 下一个是李芳芳! 看着照片上的血字,我的眼睛倏然瞪大,心脏重重跳了一下。 下意识从包里拿出手机,想要给李芳芳打电话,确认她是否安全。 “陶小姐,你先别激动。” 汤警官阻止了我的动作,沉声道:“陶小姐,你先别紧张,李芳芳现在很安全。” “真的么?” 见汤警官郑重地点了下头,我才微微放心了些许。 周子辰的尸体是昨天晚上被发现的,尸体被发现的时候,汤警官立刻同李芳芳取得了联系。 目前李芳芳并没有发生任何意外。 汤警官正色道:“陶小姐,有一件事情,我想要同您说明一下。” “十八处性质特殊,人力紧张,没有办法派人专门保护您和李小姐的安全。” “不过你们放心,我们已经在全力调查此案。” “张家那边告诉我们,这个案子,同一个叫何彩月的有关系,只要我们找到何彩月埋葬的位置,或许能有应对之法。” “这期间,请您务必保护好自己的安全。” 也就是说,芳芳和我的安全得靠我们自己。 我愣愣看着对面的汤警官,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有柳墨白在,何彩月想要伤我很难。 但何彩月若是想对芳芳下手,那便如捏死一只蚂蚁那般简单。 脑海里再次浮起许志伟死亡的样子,原本丰满的脸蛋,像是被吸干那般,皮肉皱巴巴地贴在骨头上。 倏然,那张脸变成了芳芳的样子。 我被吓得脊背一挺,差点跳了起来。 “不行,不能这样,我不能让芳芳出事。” 汤警官满脸同情地看着我:“陶小姐,我很理解您的感受,有任何情况,请您和我联络。” 之后汤警官又同我说了些安慰的话语。 这段时间,我始终是神魂恍惚的状态,心里一直在想该怎么办。 直到脚踏出十八处的大门,我才微微缓过神来。 “你没事吧?” 黄景轩看着我,镜片下那双黑沉沉的眼睛带着些许担忧。 他递给我一张纸巾:“擦擦汗吧。” 刚才因为过于惊惧,我额头已经布满了细汗。 “谢谢。” 我接过印了粉色桃花的餐巾纸,抬手将额头的汗水擦干。 黄景轩看着我,温声道:“别着急,对付何彩月不是没有办法。” 第一百七十章 犯贱 “你有办法么?” 我看向黄景轩,原本充斥着焦虑和紧张的眼睛里,亮起了一丝希望的光。 黄景轩是黄家少主,多少对风水之事有所了解。 他或许有办法对付何彩月。 黄景轩摇了摇头,将手插在衣兜里,缓步往前走。 见状,我连忙跟在了他身后。 黄景轩身形颀长。 他穿了一件深灰色英伦风的毛呢风衣,配上他那头浅金色短发,从背影上看,倒是有几分异国风情。 黄景轩忽然顿住脚步,我差点撞到他身上。 他转身看向我,语气依旧谦和有礼:“汤警官说的没错,只要找到何彩月的埋骨处,便能利用一些风水上的办法,要么将她诛灭,要么封印她。” 微风拂过,如扇子般的金灿灿的银杏叶旋转着落了下来。 黄景轩眸光动了动,抬起白皙修长的手,伸向我的头顶。 我下意识地将脖子一缩,想要躲开,却见他长指间夹了一片金色的树叶。 他笑笑:“失礼了,我只是想帮你把叶子取下来,让你受惊了,柳夫人.......” “柳夫人”这三个字被他拉得很长,我似乎从那双黑沉沉的眼睛里看到一丝戏谑。 可想到黄景轩一直是个谦和有礼的人,我便否认了心里的想法,微微正了正神色,道:“也就是说,只要弄清楚何彩月的墓在哪里,就能对付她?” 黄景轩点点头:“应该是这样。” 何彩月曾经将林暮雪的魂魄拘到五里山里,而且林暮雪也曾经说过,何彩月想要离开景山很难。 哪怕何彩月想要害我,也只能靠“红丝带”,她本尊很难出现在我面前。 何彩月被埋葬的地方,很可能就是五里山。 可是五里山这么大,我要去哪里寻找何彩月的墓呢? 不对,还有一个办法........ 同黄景轩分开后,我打了张车去了张家。 没有谁比乔染音更清楚何彩月的位置,通过观落阴的办法可以见到乔染音。 只要能见到乔然音,我就能问出何彩月的位置,还能问到解咒之法。 可是....... 我抬头看着张家大门,脑海里浮起那晚张子祺的话。 “陶安染,我想求你一件事,你如果不喜欢我哥,请不要靠近他。” 张子祺说的没错,长痛不如短痛,既然注定不会喜欢张子君,就不该这么理所应当地享受张子君的好,吊着他。 这样做对张子君不公平。 可我不能不管芳芳! 那红丝带有多厉害,我比谁都清楚,若是芳芳遇到了那红丝带,基本没有活着的可能。 我深吸一口气,抬步朝着张家大门走去,心道:为了芳芳,就算被人说是犯贱也认了。 脚刚跨过朱漆门槛,就听到苏管家熟悉的声音。 “陶小姐,您来了。” 我一愣,冲城叔尴尬地笑笑:“是啊,我想找张子君。” 苏城沉吟片刻道:“我可以带您去找小张总,但是在这之前,我想和您聊一聊。” 我点点头:“好,多谢城叔。” 那天去接张子君时,城叔也在。 张子君醉酒向我表白的事情,不仅张子祺知道,城叔也是知道的。 我跟着城叔进了中院一间会客厅里。 城叔与我在一张红檀木长方形雕花木桌旁相对而坐。 “喝茶。” 他说着将一只倒了茶水的青瓷杯推到我面前。 我握着青瓷杯子,局促不安地坐在城叔对面,活像是一个接受审判的罪人。 对于张子君,我感到愧疚。 以前李芳芳总喜欢和我讲她在网上看到的小说。 每当听到某个配角故意吊着喜欢自己的人,然后利用那些人的喜欢来达到不可描述的目的时,我和李芳芳都会骂很久。 可万万没想到,我最后也变成了那样的人。 城叔笑笑:“陶小姐,大小姐那天同你说的话,我都知道了。” “她说的那些都是真的,您和小张总确实是指腹为婚。” “那晚大小姐说出那些话,是想逼您离开柳家家主,尽快同小张总一起,却不料,您选择了柳家那位。” 我低下头,低低道:“对不起......” 城叔微微笑道:“缘分这种事,没有谁对不起谁之说。” 语罢,他话锋一转:“您还记不记得前些天您来找小张总的时候,他生病了。” 我点点头:“我记得的,他说他感冒了......” “实际上并非如此。” 第一百七十一章 骗人 陈叔摇了摇头,轻叹出声。 “您当时因为何彩月的事情烦恼,他便用观落阴的办法,去见了张家最擅长卜卦的一位先祖,问出了一些缘由。” “什么?” 我愣住,万万没想到张子君会这么做,惊道:“可是......” “您是不是想说,使用观落阴之法,可能会折损寿命?” 我讷讷点头。 张子君说过,他不愿意看我为了柳墨白,冒着折损阳寿的风险,进行观落阴。 可他自己却....... 心脏像是被压了一块大石头般沉重。 张子君这情,我还不起,也还不了。 他太傻了,明明知道我不可能会喜欢他,而且我已经是柳墨白的人了,居然还..... 城叔看着我,素来和蔼的他,此时变得无比严肃。 “我不知道柳家那位待您有多好,可小张总对你的情,恐怕比你想象的要深很多。” “他这般用情至深,你却忽然消失,拉黑他的所有联系方式。” “你这样做,会不会太残忍了些?” 我心虚到甚至不敢直视城叔的眼睛,只是压低脑袋道:“对不起,我对不起他。” 可我这么做,也是希望张子君不受到伤害。 “罢了......” 城叔微微抿唇:“这件事也不能完全怪你,大小姐对此也脱不开责任。” “我把这些告诉你之后,未来怎么做,还是决定于你自己。” “走吧,小张总已经在里院等你了。” 城叔将我送到里院大门外便离开了。 我站在门口,远远就看到张子君坐在那棵大桃树下。 他穿着白色绣了太极图案的交领道袍,正聚精会神地看着一本古籍,身侧的假山石旁还放着一把深蓝色吉他。 听到脚步声,他抬眸对我微微笑道:“哟,舍得来了?” 我一愣,心虚地点点头:“嗯。” 张子君粲然一笑:“进来呗,在那杵着干什么?” 我默然朝张子君走了过去。 经城叔这么一说,我才发现,张子君面色比一般病人还要惨白些。 想必是因为做了观落阴的缘故。 我静默着坐在张子君旁边,看向他身旁那把吉他出神。 以往总觉得张子君这个人没心没肺没烦恼,如今看来,他只是把自己的深情和烦恼埋在了心底。 可对于他的这段情,我回报不了。 “呵。” 张子君笑笑:“我有时候遇到些不开心的事情,就喜欢弹吉他。” “对了,那天我喝断片了,不记得发生什么事情,我没欺负你吧。” 记不得了? 我抬头看向张子君:“你当真不记得了?” 张子君打着哈哈道:“是啊,一点印象都没有,然后你就把我给拉黑了,我不知道自己怎么招惹你了。” 骗人...... 我微微抿唇,这人平日里惯会扯瞎话的,可这次他没有隐藏住自己眼睛里的慌乱和惴惴不安。 一个人的眼神不会骗人,张子君根本没有忘记那天自己醉酒说的话。 他这么说,无疑是在给我和他一个台阶下。 只要我们都假装不知道那晚发生的事情,那便能和以前一样相处。 他依旧默默付出,而我则依旧自私地享受着他的付出。 不应该这样的...... 我深吸一口气:“嗯,你吐了我一身。” 张子祺和城叔说的都没错。 我既不能像是张子祺说的那般直接断了和张子君的往来,也不能像城叔说的那样,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我需要时间来慢慢远离张子君...... 第一百七十二章 合同 “不就是件衣服嘛,爷赔你一件。” 张子君唇角勾起,露出个如释重负的笑容,原本笼罩在眉间那淡淡的愁云也消减了不少。 我笑笑:“算了,我也不生气了。” 微风扬起张子君额前的紫色碎发。 我很少仔细观察张子君的脸。 硬朗锋利的眉毛,带着张扬和英气,双黑漆漆的眼睛里总是带着自信的光亮。 我和张子君对坐在大桃树下笑着,他在装,我也在装。 忽然,他开口问:“你真的想要做观落阴?” 张子君愿意帮我了? 我连忙点头,生怕他下一刻会反悔:“嗯!我一定要做。” 何彩月把目标放在了李芳芳身上。 我得尽快把何彩月的埋骨地找出来,再借助十八处的力量解决何彩月,以防她对李芳芳不利。 目前我能想到的,知道何彩月埋骨地的人,只有一个。 那就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乔染音。 只要通过观落阴的办法见到乔染音,我就能弄清楚何彩月到底被埋在了哪里。 张子君看着我,黑眸里的光暗了暗。 片刻后,他才道:“我......可以帮你。” “真的么?” 我眼中闪烁着激动的光。 只要能够见到乔染音,那我不仅能找到何彩月的埋骨地,说不定还能想办法帮柳墨白解咒。 那晚尽管柳墨白只是随口提了一下,但在说到被下咒后,实力削减的时候,柳墨白语气里罕见地夹杂了失落。 这个男人向来矜贵高傲,那晚是我第一次见到他这般失落。 垂在身侧的手攥成了拳,我暗下决心:一定要帮柳墨白解咒,哪怕冒着折寿的风险...... “但我不能白白帮你。” 黑眸倒影着我的影子,张子君看着我,身子微微前倾,眼神里带着急切。 “我点点头,你开价吧,多少钱我都接受......” 我满眼真诚的看着张子君,心里默默松了口气。 不能再让张子君这么白白帮我了,张子君给我开了价,那我和他之间就算是一场买卖。 “钱,我不缺。” 张子君看着我,眼神缩了缩,拿起一旁的吉他,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出不成调的音节。 我不解道:“那你想要什么?” “我缺一个助手。” 张子君抬眸看着我:“缺一个有天赋的助手。” 我一愣:“可是.......” “陶安染,无论你承认与否,你都改变不了你是乔家血脉的事实,你能看到鬼魅邪祟散发出来的阴气,我需要你的能力。” 张子君一脸沉色地看着我,语气带着些许严肃。 “不过你也不用担心白白跟着我干活,我会和你签合同,每月按时给你付工资,但是你必须干满五年。” “五年?” 我眼睛微微瞪大。 这绝对不行,我下定决心慢慢远离张子君的世界,又怎么敢同他签下五年的合同? “不能这样!换一个。” 张子君没有理会我,白玉般修长的手指在琴弦上来回拨弄出悠扬的曲调。 他叹了口气,漫不经心道:“既然你不愿意,那就算了吧,慢走不送.......” 见张子君开始赶人,我心里一急,从凳子上弹了起来,慌忙解释道:“不是的!我、我只是觉得五年太长了。” 我用试探的口吻道:“要不然一年?我可以不要工资.......” “四年.......” 张子君面无表情,怀中吉他的音调也变得越发急促。 “一年半?” 我依旧讨价还价。 红丝带那么危险,芳芳等不起,今天无论如何我都要让张子君同意帮我做观落阴。 “三年......” 张子君语气变得有些不耐烦了。 我微微咬唇,颤巍巍地伸出两根葱白般的手指:“两、两年?” “六年!” 张子君瞥了我一眼:“陶安染,别得寸进尺,我张家绝技又不是白菜,容你这般讨价还价。” “三年就三年!” 我微微叹了口气,什么时候可以做? 张子君摆摆手:“不急,先签合同.......” 说着,张子君如变魔术一般,从旁边拿出个黑色文件袋放到石桌上。 “合同在里面,签吧......” 我愣愣看着张子君如行云流水般的动作,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慢吞吞地将合同拿出来逐字逐句地看。 这才发现张子君居然准备了五年、四年、三年的合同。 我微微抿唇,在三年那份合同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不过是三年,只要这期间我尽量只同张子君有工作上的往来就好....... 第一百七十三章 臭男人 观落阴并不是随时随地都能做,必须得挑选一个相对合适的时间,否则很可能会导致这个法术的失败。 显然今天不适合进行这个法术。 我签完合同,便离开了张家。 刚走出张家大门,我就立刻拨通了李芳芳的电话。 “喂,芳芳,你没事吧?” “嗯?没事啊。” 电话里,李芳芳的声音有些含糊,像是刚睡醒的人才会发出的声音。 她打了个呵欠,笑道:“染染,你怎么了?” 我看了眼手表,发现时间已经是下午四点了。 芳芳向来是个精力充沛的女孩,她甚至很少睡午觉,为何现在会一副呵欠连天的样子。 我心中升起一种奇异的感觉,道:“你才睡醒么?” “嗯,昨晚有个姓汤的警察给我打电话,我没有睡好。” 李芳芳说的,应该是十八处的汤警官。 我微微松了口气的同时,心里泛起一股愧疚之意。 原本芳芳可以过无忧无虑的大学生活,可她却因为我又一次陷入了危险之中。 “芳芳,这两天你能不能从学校搬出来,到我家里住?我家离你们学校很近的。” 华容府距离西潭大学不算远,还有公交车直达。 李芳芳若是住在我家里,我能放心些。 “不行,学校对我们新生管得可严了,天天晚上八点都有宿管来查房,如果发现人不在,会被导员请去谈话的,我可不敢夜不归宿。” “可是......” 我微微抿唇,心想要不要把实情告诉李芳芳的时候,李芳芳忽然嘿嘿一笑,道:“你是不是想我了?我就说嘛,臭男人哪里有我香......” 其实柳墨白身上总是带着一股清甜的檀香,很是让人舒心...... 我干咳一声:“对对对,你说得对,所以你能不能和导员说一说,出来陪我住两天?” “不行。” 她一顿,语气变得有些兴奋:“我室友说,可以让你来我们宿舍住!她们都同意了!要不然你来我们宿舍住几天?” 住在芳芳她们宿舍?这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只要我和芳芳在一起,那鬼新娘就算是动手,也会先冲我来。 “好!” 我回华容府,匆匆打包了几件换洗衣物,拖着行李箱,招了辆出租车往西潭大学的方向去。 刚到学校大门,就看到李芳芳站在学校门口等我。 李芳芳穿着黑色牛仔背带裤、白球鞋,搭配浅咖色高领毛衣,头发高高束在脑后,一身打扮很是青春俏皮。 只是她面色黑沉沉的,眉心隐隐有黑气。 李芳芳接过我的行李箱,道:“今天是周五,外面的饭店都很挤,不然我们吃外卖吧,附近外卖有家炒面很好吃,他家的炸串也不错.......” 李芳芳兴致勃勃地介绍着吃食,而我的心思却不在晚饭上。 片刻后,我迟疑问道:“芳芳,你还同林暮雪有联系么?” “你怎么忽然问起了这个?” 李芳芳害羞笑笑:“我还是会梦见他,他不时还会问起你来,他说是你和张子君救了他。” “嗯。” 我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心里大致知道为什么李芳芳面上会有黑气,而且精神忽然变得这么差。 之前张子君告诉过我。 人属阳,而鬼却属阴。 一个人若经常同鬼在一起,哪怕那鬼并没有想要害人的想法,可那人自身阳气依旧会受到影响,轻则倒霉生病,重则失去生命。 如今李芳芳这般样子,想必就是受到了林暮雪的影响。 “哎呀——” 李芳芳一声尖叫,摔倒在了地上。 我连忙上前查看,就看到她膝盖上多了一块拳头大的紫色淤青。 “芳芳,你还好吧?” 李芳芳面露痛苦地吸了口气,冲我尴尬笑笑。 “没事,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我好像特别倒霉,昨天吃方便面的时候,泡面碗里没有调料包和叉子这种事都能被我碰上。” 李芳芳说着,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道:“可能过段时间就好了,运气这种东西,有好有坏很正常......” 我抿唇不语,这件事可不单单是运气这么简单。 得想办法同林暮雪谈一谈,他要是继续和芳芳一起,一定会害了芳芳。 第一百七十四章 舍友 我拉着行李箱,跟在李芳芳身后缓缓走着,静静听李芳芳介绍宿舍的情况。 “我们宿舍原本有四个人的,可是前两天一个室友忽然生病回家了,现在住着三个人,我、陈梦屿、赵晴。” “陈梦屿是北方人,个子和你差不多高,短头发,性格爽朗,我和她关系最好。” “赵晴是芙蓉镇本地人,家住在城边一个村子里,她比你矮半个头,头发长长的,很瘦,性格嘛.......” 李芳芳语气沉了沉,压低声音道:“说句实话,我觉得她有点阴沉。” 我一顿:“阴沉?” 从小到大,我从没听李芳芳用“阴沉”这个词形容一个人。 如今她这么一说,倒是让我很好奇,这个赵晴到底是什么样的? 李芳芳一瘸一拐地走着,回头对我露出一个紧张的眼神,用神秘兮兮的语气道:“赵晴是我们宿舍来得最早的一个。” “报到那天,我爸妈去帮我买生活用品,我先一步到了宿舍,想要抢靠近门的床位。” “可是我一打开大门,就看到一个女的,坐在宿舍中间的椅子上。” “那女的坐在椅子上,身上穿着条老式红底蓝花的碎花裙子,双手耷拉在身侧,脚尖朝着门的方向。” “她两脚外撇,双腿摆成‘八’字状,低垂着脑袋,任长发把脸遮得严严实实。” 李芳芳说着,倒吸了口气:“她就那么不声不响地坐在那里,黑色发丝间隐约还能看到一双瞪大了的眼睛正定定看着我。” “偏偏我们宿舍背阴,光线很差,我看到的时候,差点没被吓晕,还以为撞鬼了呢!” “我急得想要撒腿就跑,刚转身就遇到了来报到的陈梦屿和樊诗然,她们和我一个宿舍。” “有她们在,我才敢进511的大门。” 李芳芳冷笑一声:“等我们一起进门的时候,赵晴又恢复了正常,正坐在靠窗的那个位置收拾抽屉。” “我质问她为什么要吓我,可她却说自己什么都没做,让我别冤枉她。” “就连陈梦屿和樊诗然都不信我......” 说话间,李芳芳的语气有些颓丧。 我轻拍了下她的肩膀:“我信你。” 李芳芳害怕鬼祟,也最为忌惮这种东西。 她向来不喜欢用这种事情来开玩笑,也不喜欢说谎来博取别人的关注,或者刻意抹黑某个人。 这个赵晴绝对有问题。 只不过目前问题最大的并不是她,而是何彩月....... 忽然想起什么,我问道:“芳芳,那我住你们宿舍,赵晴同意么?” 李芳芳点点头:“她平时虽然不说话,但当时是她主动提出让你来宿舍住。” “算是善良了一回。” 忽然想到什么,李芳芳撇了撇嘴,满脸不高兴地嘟囔道:“不过除了这件事,每次她提出的建议,基本都是馊主意。” “之前玩笔仙就是她提出来的。” “小染,你知道的,我最怕这种东西,所以开始是不同意的。” “可是之前她吓唬我的那件事,让大家以为我针对她,所以为了缓和关系,我才勉强同意玩的。” “结果却害惨了林暮雪,我可后悔了。” 李芳芳的话,让我越发觉得这个赵晴不对劲,只是还没有见到赵晴本人之前,我暂时还是不要让芳芳害怕。 这是我第一次来大学。 我看着西潭大学周边的景色,心中不由得羡慕,原来大学校园这么大,景色这么漂亮。 约莫走了半小时,我们终于停在了学校最深处的十五栋宿舍。 “到了,就是这里。” 我看着面前的红色砖楼,点点头,将今天从张子君那里拿来的一包朱砂和符纸塞到芳芳口袋里。 “带好这个,我觉得赵晴不太对劲。” 第一百七十五章 赵晴 李芳芳下意识想要拒绝我给她的黄符,却被我按住了手。 “这张符纸是张子君给的,很是珍贵,关键的时候说不定可以保命,你带好......” 这张符要防的,不仅仅是赵晴...... 当初乔染音害死了鬼新娘何彩月的心上人。 如今鬼新娘把对乔染音的恨意转嫁到我身上,想要让我也尝尝重要之人被人害死的滋味,故将下一个目标放在了李芳芳身上。 为了李芳芳的安全,我求张子君给道黄符用来保芳芳平安。 何彩月不好对付,张子君专门去一个上了锁的房间里,拿出只鎏金盒子。 那盒子极其精巧,盒子上錾刻着复杂精巧的神仙图和我看不懂的符文。 盒子上还挂着把龙锁。 打开拇指长的龙形,就见铺了红绒布的盒底放着白黑黄青紫五道符纸。 张子君小心翼翼地取出黄符交给了我。 不用说,我便知道这张黄符必然十分珍贵,等用完肯定是要还给张子君的。 李芳芳微微抿唇:“可是,用了这黄符,会不会林暮雪不敢靠近我啊?” 没想到芳芳这个时候还在担心不能见到林暮雪。 我安慰道:“好好揣着吧,等弄清楚赵晴是怎么回事,你再把黄符还给张子君,见不到林暮雪两天又不会掉一块肉。” “怎么不会?” 李芳芳噘着嘴嘟囔着,却还是将黄符好好揣在了衣兜里,那模样很是可爱,但我却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 十八处行事低调,对于李芳芳这种情况,按照规定,他们就算提醒,也只能说小心安全问题,不能够详细解释清楚。 所以李芳芳现在只知道有坏人,却并不知道所谓的“坏人”并非是人,哪怕她从早到晚躲在宿舍里,都没有用。 现在最重要的是,尽快找到何彩月的埋骨地。 我和李芳芳同岁,跟在李芳芳身后,假装是西潭大学的学生,很容易就混进了女生宿舍。 脚刚踏进宿舍,我便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寒意。 我心一梗,自我安慰道:一定是我太敏感了,做人总不能这么倒霉,去哪里都会见鬼,这寒气说不定和这栋宿舍的位置有关系。 和刚才李芳芳说的一样,这栋女生宿舍处于背阴处,即便现在天还没黑,楼道里面就已经开始亮灯了。 行李箱的轱辘滚过水泥地,发出“哗啦啦——”的声音。 这声音在空旷的楼道里,显得格外清晰。 我看着空无一人的楼道,心里莫名发怵,仿佛有什么东西正藏在隐秘的楼道里,于是压低声音道:“芳芳,你们宿舍楼怎么都见不到什么人啊?” 十五栋女生宿舍一共有八层。 每一层都有二十四间宿舍,可是从进宿舍楼到现在,我就见到稀稀拉拉的一两个人。 虽然我没读过大学,但我也能够知道,即便是周末大家都喜欢在外面玩,这栋楼也不可能这么安静。 “十五栋只有五六层住人,我听导员说,这栋楼之前一直没住人,可是今年新生多,不够住,所以把五六层拨给我们专业的女生住。” “是么?” 我心中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对了,之前我不是和你说过,我们一个舍友忽然生病回老家了么?” “嗯,我记得,那人好像叫樊诗然。” 我点点头。 “对,就是她,我之前给诗然打过电话了,她同意你睡她那张床,放心,我找了新床单和被子,出去接你之前,都给你铺好了......” 听着芳芳的话,我心里莫名感动,道:“不用这么麻烦的,我和你挤挤,或者打个地铺都行。” “那哪行?” 李芳芳说着,将手臂搭在我肩膀上:“你可是我的贵客!而且你这么个大美人能愿意来我们宿舍,简直让我们511蓬荜生辉.....” “别开我玩笑了,回头替我谢谢你那个室友。” “放心吧,到了——” 说着,李芳芳在一扇白漆木门前停下了脚步。 “嘎吱——” 一声闷响后,门开了。 第一百七十六章 梳头 和我想象中的学生宿舍不同。 李芳芳的宿舍里很是宽敞,不仅有居住区,还有阳台和浴室。 居住区放了四张上床下桌式的钢架床,每个床下面还搭配了专门用来装衣服的衣柜。 剩下中间的空地上,则是一张很大的桌子,可以用来吃饭和讨论学习上的问题。 “这宿舍真棒......” 我不由得赞叹出声。 李芳芳一边帮我将行李箱安置好,一边道:“再好也比不过华容府的房子。” 她递了杯热水给我道:“你男人真有钱,华容府的房子说买就买。” 我接过水,道:“这件事你可千万别和其他人说,万一被赵彩凤知道了,说不定又有麻烦。” 忽然间又想起陶家的事情来。 陶东峰带着财产和情人跑了,留下一屁股债给他读中学的儿子陶云壮,再也没有人给赵彩凤养老了。 若是让赵彩凤知道柳墨白给我在华容府买了房子,她一定会想方设法赖着我。 “放心吧,我没说。” 李芳芳愤愤道:“而且就算是那老太婆知道了又怎么样?你男人这么厉害,她根本不敢找上门来。” 赵彩凤确实忌惮柳家,不然也不会在柳家给了一万块钱后,再也没来纠缠我。 倏然,我想起那天柳墨白带我离开陶家时对赵彩凤说的话。 他告诉赵彩凤,给她一万彩礼钱,不是因为我只值一万,而是赵彩凤只配一万...... 柳墨白这么珍惜我,我自然不愿意给他带来麻烦。 “我不想麻烦柳墨白......” 李芳芳不解道:“你是他老婆,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这场婚姻里,我算是高攀,即便柳墨白向来对我很好,可我总是莫名其妙地矮一截。 我微微抿唇,默默转移了话题:“你室友她们呢?” “梦屿加了个民俗研究社,今天有社团活动,估计会晚些回来,至于赵晴嘛.......” 李芳芳耸了耸肩,露出一个玩味的眼神:“她一天神出鬼没的,天知道去了哪里。” 说着,李芳芳扒拉着手机开始点起了外卖。 陈梦屿是晚上七点多回来的。 她身高和我差不多,说话总带着些北方的口音。 陈梦屿和芳芳性格相仿,活泼健谈,几乎很快就大致熟悉了彼此。 谈话间,我知道原来陈梦屿家在北方,家里开了家古董店,倒卖古书杂项为生。 而她哥哥去年毕业在当地医院当大夫,家境也算殷实。 陈梦屿同我和芳芳说了很多关于古董的奇闻轶事,倒也有趣。 到了差不多十一点的时候,大家累了,便打算洗漱休息。 我坐在床上,看着对面那张铺了粉色大花床单的床铺,提醒道:“芳芳,你要不要给你舍友打个电话,确认一下她在哪里?” 不止一个人和我说过,芙蓉镇这两年不太平。 赵晴一个刚刚读大学的小姑娘,这么晚还没回宿舍,多少还是有点不安全。 李芳芳坐在床头,朝我摆摆手:“放心吧,她每天都是卡着点回来的,说不定人家夜生活很丰富呢。” “是么?可是.......” 我心里还是有些担心。 一旁陈梦屿也开口道:“安染,你就别瞎操心啦。” “之前我们还担心过赵晴,可她连手机号码和社交账号都不给我们,我们就是想关心她也没用啊。” 李芳芳重重点了下头。 “可不是,我们问她要个手机号,人家说没有,这年头上得起大学的,谁没个手机啊?这不就是不想给么?” “而且赵晴每天早出晚归的,连课都不去上,我看她毕业都难.......” 我没有说话,一种怪异感觉笼罩在心里,我越发肯定之前的想法:赵晴很不对劲。 看来围绕在芳芳身边的危险,不仅有何彩月一个,还有赵晴。 西潭大学西北方向紧挨着五里山。 十五栋位于西潭大学最深处,窗子外面是郁郁葱葱的树林,穿过树林便是深不见底的五里山。 何彩月此时就躺在五里山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里...... 宿舍里泛起浅浅的香味,这香味很怪异,就像是老式的雪花膏。 小时候经常看赵彩凤用那样的雪花膏涂脸,不过这两年,这种雪花膏逐渐从市面上消失了,我再也没见人用过。 味道越来越浓,我的眼皮也越来越重,陷入了沉睡。 忽然,脖颈上的玉佩微微发烫。 一阵窸窣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睁开眼睛,就看到黑暗中一个穿着红底蓝花碎花裙的瘦小女孩正坐在对面床铺的桌子前面梳头。 是赵晴! 第一百七十七章 女孩 黑暗中,赵晴披散着长发,穿着条的确良碎花连衣裙坐在桌子前。 那裙子是红底蓝花的,上半身有个夸张的泡泡袖,下摆长到脚踝位置。 赵晴身上的裙子虽然看起来新崭崭的,可款式和花样却是很久很久以前流行的。 哪怕是坞头村这种穷乡僻壤,这些年也没有人愿意穿这样的款式。 桌上放着一个红色塑料边花朵形的老式镜子。 她抬手对着头发缓缓梳着,夜色中,红色袖口下那细瘦苍白的手腕格外显眼。 我睡着这张床和赵晴的床是相对摆放的。 借床给我睡的人并没有在床上挂遮光帘,我侧躺在床上,能够将对面赵晴的一举一动看得清清楚楚,包括那面花形镜子。 在我看清楚镜面上倒影的刹那,我心脏猛然跳了一下。 泛着寒光的镜面上,倒影着被头发遮得严严实实的脸..... 谁照镜子梳头的时候,会把脸用头发遮起来呢? 赵晴根本不是人!可她又为何能在白天出现在宿舍里呢?而且还是以实体的形式。 难道她是尸皮鬼?和之前的村长一样,披着张人皮混迹在人群里,不会被人察觉....... 忽然,她手一滞,我也被吓得攥紧了手中的被角。 不会被发现了吧? 黑暗中响起一声幽幽地叹息,那是一道女声,声音很弱,但是带着强烈的寒意。 “怎么还没睡呐........” 我心脏猛然一跳。 赵晴这是在和我说话么?还是说她只是自言自语? 不对,她明明是背对着我的,刚才我只是睁开了眼睛,并没有发出一点动静,赵晴根本不可能知道我没睡着。 我心一横,将眼睛眯成一条线,假装没有听到赵晴的声音。 正当我准备观察赵晴之后会做什么时,倏然门被人推开了。 刺骨的寒意从门外袭来,与此同时,四个穿着和赵晴一模一样衣服,扎着双马尾麻花辫的女孩从门外走了进来。 这一次,我敢肯定四个女孩不是人...... 她们面色惨白如纸,嘴巴被涂上了鲜艳的红色,埋着僵硬的步伐进了屋子,然后围坐在宿舍中间的那张大桌子四周。 见状,赵晴也从旁边站来了。 她头发依旧是披散着的,完全看不到她的脸。 甫一落座,其中一个女孩便呜咽着哭出声来:“赵晴,你倒是好,能出去了,结果剩下我们在这里受苦。” 赵晴语气冰冷,道:“我逃不过的,过不了多久,我又得和你们一样了,开始吧。” “能不能这样了,我快受不了了。” 没有人再说话,五个人默默从抽屉里摸出一张泛黄的白纸,和一支早已停产的老式铅笔。 四人握着铅笔,道:“笔仙笔仙,我是你的今生,你是我的前世........” 正说着,忽然手中的笔动了起来。 赵晴用一种痛苦且害怕的声音,哭道:“你、你叫什么名字?” 很快,纸上赫然出现“何彩月”三个字。 另一个女孩,开始用颤抖的声音哽咽道:“你、你是怎么死的......” 话落,铅笔就像是疯了一样,在桌上疯狂乱画起来。 此时,门外忽然响起剧烈的铃声。 也就是铃声响起的刹那,空气中泛起红雾。 透过红雾,我亲眼看到几个女鬼交头接耳地说着什么。 下一秒,五人便朝我冲了过来,我猛然从床上弹起,可手臂却被她们扼得死死的。 她们一人拉着我的一条手臂和一条腿,就将我拖下了床。 “你们干什么?” 我尖叫出声,试图喊醒李芳芳,可是屋内毫无动静。 等我再次抬头,宿舍变了模样。 第一百七十八章 花裙子 我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的场景。 和很多大学一样,原本的511宿舍里,放着四张上床下桌的床铺,地上和墙上也贴了白色的新瓷砖。 可面前这间宿舍里面却摆放着六张狭窄的木板床,地板也是普通的水泥地板,四周墙壁甚至都没有粉刷,砖块就这么暴露在空气中。 湿润的空气里夹杂着一股浅浅的血腥味和发霉的味道。 这里绝对不可能是511宿舍,可我之前明明是睡在李芳芳宿舍里的呀,为什么眨眼间就被换了位置。 “这里是哪里?” 赵晴踮着脚尖站在我面前,黑发将她的脸全部遮挡了起来。 她低着头,红色的血液顺着发丝一滴滴流了下来。 “这里是六十年前的511。” 赵晴的语气很是森冷,她的声音也很是怪异,像是含在喉咙里面那般。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胸前的玉佩变得越来越烫。 我的手臂和肩膀被两个女鬼用力钳制着,只要我微微一动,那按在我肩膀上的手就用力一分。 强烈的痛感从肩膀处袭来,我紧咬着下唇告诉自己保持冷静,若多动一下,很可能肩膀会被女鬼僵硬的手指穿透。 赵晴缓缓蹲了下来,冰冷僵硬的手抚上了我的脸。 灰白的指甲上满是裂痕,裂痕间填满了污泥。 赵晴的脸被头发完全遮挡住,根本看不清楚她的表情。 不过这也算不得是件坏事,脸被遮住了,就意味着我看不到那可怖的脸。 指尖拂过我的额头,我的心脏剧烈的跳动着,极力让自己不那么害怕:“你不是赵晴......” 女鬼微微将头歪往一边,随着她的动作,空气中响起“咔咔”的声响,就像是关节被扭动时发出的一样。 她用含糊的声音道:“我也叫赵晴。” “这里是纺织厂女宿511,我们都是纺织厂的工人。” “六十年前,我们宿舍里搬来了个叫齐芳容的贱人,她不晓得从哪里带来了条红色丝带。” 红丝带? 我心一惊,赵晴说的,该不会是这些日子何彩月用来杀人的红丝带吧? “齐芳容说将红色丝带放在纸上玩笔仙游戏,我们就能向笔仙提出要求,不管是求财,还是求爱情,都能够实现。” “开始我们都不愿意玩这个游戏,可齐芳容给我们一人做了一条花裙子。” 难怪五个女鬼身上穿着一模一样的裙子,原来是别人送的。 虽然这些款式放到现在来看很土,可若是放到六十年前,那个连饭都吃不起的年代,恐怕算得上是奢侈品了。 初次见面,齐芳容这么大手笔地送出五条裙子,目的应当不会纯粹。 “喏,就是我们身上穿着这条,那时候买这样一条花裙子,得花掉我们大半个月的生活费。” “我们看她这么慷慨,便同意了陪她玩笔仙游戏的请求。” “原本以为只是一个游戏而已,不料我们却召来了一个叫‘何彩月’的厉鬼.......” 赵晴的语气夹杂着恨意。 “厉鬼现身,我们自然想要逃命。” “可当我们跑到门口,却发现门被锁死了,齐芳容一开始就把门给锁死了!她自己早就逃了出去。” 说这话时,赵晴语气变得尖利起来,紧接着她声音颤抖着声音开始哭泣起来。 “我们五个大活人,连逃命的机会的都没有,被那厉鬼用红绳缚住,吸干了精气,成了五具干尸......” “你知道被活活吸走精气是什么感觉么?浑身都疼,身上的血肉就像是被人用绞肉机搅碎一样......” “我们亲眼看着自己和同伴被吸干精气。” 或许因为回忆起死前痛苦的经历,赵晴话没有讲完,就哭泣了起来。 屋内其他四个女鬼也发出凄楚的哭泣声。 “呜呜呜,好痛——” “呜呜呜,凭什么要害我,我和我对象还没结婚呢。” “呜呜,我想报仇。” ....... 屋内回荡着女鬼的控诉和哭声,我心头一紧,蓦地想起许志伟和郑虞的死状。 不到十分钟的时间,许志伟就变成了一具干尸,他狰狞的面目昭示着他死前所经历的巨大痛苦。 第一百七十九章 告状 同情让我的恐惧减弱了些许,我忍不住问道:“后来呢?” 赵晴幽幽道:“临死前,我亲耳听到齐芳容和笔仙对话,原来齐芳容一早就和笔仙说好了,她将我们五个人献祭给笔仙,笔仙则帮她达成嫁给心上人的心愿。” “之后我们就被困在了六十年前的511宿舍里,每天都在重复着死前遭受的痛苦......” 她沉叹了口气:“直到前些日子,我莫名逃了出去,发现了一个名字和生辰八字都和我很是契合的人,她也叫赵晴。” 我不由得开口问道:“所以你上了她的身?” 难怪赵晴行为那么古怪,想必是因为被六十年前的“赵晴”上了身的缘故。 赵晴沉吟片刻:“也不完全算是附身。” “为什么这么说?” 我不解,女鬼霸占了赵晴的身子,这都不算附身,那什么算附身? 静默几分钟后,一道带着凉意的声音,幽幽响起。 “用活人的身体算是附身,用死人的身体也算吗?” 什么?! 我脑袋里有什么东西轰然崩塌。 芳芳真正的室友赵晴早就死了?这女鬼上的是一个死人的身? 也就是说,这些日子芳芳一直在同一个死人同吃同住? 天呐!别说是芳芳,就是我遇到这样的事,都可能会被吓到精神失常。 心脏在砰砰狂跳着,四周温度也越来越冷,这意味着,这里的阴气越来越重了。 赵晴幽幽叹了口气. “这些日子,我借着那具身体去查了很多事情。” “这才发现,原来那何彩月被困在了五里山,只有利用这红丝带做为介质,才能够吸人精气害人。” “不过我有种感觉,何彩月就快突破束缚她的东西,马上要出来了.....” 她冷笑一声,继续道:“只是我没想到,齐芳容还活着,她还在帮何彩月做事。” “我本来想杀了她报仇,可是这具身体已经快到时间了,从明天起,我就不能继续再用了。” “我又要回到六十年前的511,重复着那痛苦的死亡经历。” 我微微抿唇。 当初我也猜到何彩月害人需要依靠红丝带,可那些红丝带到底是哪里来的,我却不得而知。 如今终于找到了答案......齐芳容....... 呵,厉鬼害人,也要恶人相助啊。 很难说鬼和恶人到底谁更可恶..... “所以,你们把我带到这里来,是想让我做什么?我不杀人,不能帮你们报仇。” 赵晴摇了摇头:“我们不想报仇,我们只想出去......” “嘭——” 一阵刺骨的寒风,将门重重合上。 旁边一个女鬼小声催促道:“赵晴,你快点,笔仙来了。” 闻言,赵晴急道:“我们要告状!求你看在我们可怜的份上,帮我们把抽屉里的诉状交给城隍爷,求你了,我们这辈子下辈子都会感激你的。” 她说着,示意按着我的几个女鬼将我塞到了木床下,道:“一会儿你趴在床底下,不管发生什么都别出声,等到鸡鸣的时候,六十年前的511就会消失,你就能回去了。” “记得帮我们递诉状,我们想要投胎......” 以前听老人们说过。 每个地方都会有城隍庙,庙里供的是城隍老爷,相当于阴曹在人间的地方官。 若有人冤死变成冤鬼,便能去城隍庙里告状。 像赵晴她们这种情况,连511的门都出不去,又怎么能去城隍庙告状呢? 想到这五个女孩,仅仅因为某人的私欲,便被献祭失去了生命,我不由得心生怜悯。 毕竟我和她们有着类似的经历。 当初大伯一家为了能够成为首富,明知道献祭与杀人无异,却还是将我献祭给了公羊狩。 只是那时我有李芳芳和柳墨白救我,而她们却无人相救...... 真是可怜,那时的她们该有多么绝望和无助啊。 正想着,忽然一道阴风在房间内盘旋起来,我被吓的屏住了呼吸。 第一百八十章 多了一个 “啊——” “开门!救命啊!” 伴随着急促的敲门声,尖叫声和呼救声在房间内响起。 “没人会救你们的,放心,我很快的,你们不会很痛苦。” “咯咯咯——” 熟悉的声音响起,赵彩月一袭红嫁衣,披散着头发浮在半空中。 那索命的红丝带就垂在她那绣了水红色并蒂莲花的裙摆下。 她垂眸看着瑟缩在门边的五个女孩,没有眼白的眼睛里带着些许兴奋和戏谑。 那眼神既像是在看猎物,也像是在看玩具。 “把你们的生命献祭给我吧,咯咯咯......” 听着着那淬满凉意的声音,我脊背一阵阵发寒,心跳也变得越来越快。 好在床下的空间虽然狭窄,但不至于让我脊背顶到床板,因此即便我身体不住发抖,却不会轻易被人发现。 通过床板和地面的空隙,我能勉强看到外面的场景。 五个女孩慌乱地躲避着,可是红丝带却稳稳落在她们的脖颈上。 很快,原本饱满的脸蛋迅速干瘪下来。 “嘭——” 几乎是同时,五个女孩僵直着倒在了冰冷的地板上。 她们穿着时下最美的裙子,身体却变成了这辈子最丑的模样...... 我用双手紧紧捂住嘴巴,看着朝向床底那张皱巴巴的脸,努力让自己不要发出声音。 胸前的玉佩灼烧着我的皮肤。 柳墨白在京市,而且我现在所处的,是六十年前的511。 即便柳墨白从京市赶到我身边,也很可能找不到我。 我紧咬着后槽牙,心中不住地祈求鸡鸣时分尽快到来。 “不是说好五个人么?怎么多了一个?” 幽幽的声音响起,吓得我心脏猛地跳了一下,连忙屏住了呼吸。 何彩月穿着红色嫁衣,在房间里缓缓来回游荡。 红色裙摆忽然停在床前,何彩月倾身朝着床的方向左看看右看看,却始终没有发现人的影子。 她轻叹出声:“没有人呐.......” 说完,红裙转身朝着门外飘去。 我长舒了口气,心道:还好没被发现,现在只要等到鸡鸣时分就好了。 正当我放松自己,一道阴冷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找到你了!” 我眼睛倏然瞪大,眼睁睁看着如瀑布般散落的黑色发丝从床板上方落下,在我眼前堆积起来。 紧接着,一张苍白的鬼脸从上而下,缓缓落入我眼中。、 何彩月居然倒立着飘了下来...... “原来是你啊,小染,我们终于又见面了,我找你找的好苦啊.......” 夜色下,那双没有眼白的眼睛里,盛满了恨意,猩红的嘴角也咧到了耳根处。 与之前在梦里和十里山见到的何彩月不同。 此时的何彩月披头散发,发间斜斜插着那只蝴蝶金簪,双脚还隐隐有些透明的感觉..... 六十年前的她,并没有后来我所见到时那么强。 想必是因为吸食了活人精气,她才变强的。 恐惧让我几乎快要失声,我瑟缩着往后,喃喃道:“你要找的是乔染音,我是陶安染,不是乔染音......” “别想骗我!我绝对不可能认错,你就是乔染音,小染,我找你找得好苦啊.......” 脚底已经抵在了墙上,我已经不可能再往后躲了。 而面前何彩月已经趴到了地上,用那双留着猩红指甲的苍白的手,一点点朝我爬过来。 随着她的靠近,四周空气变得越来越凉,就连我的眉毛都结上了一层浅浅的冰霜。 她满眼漆黑,眼珠子里有仇恨也有兴奋,仿佛下一秒就能让我毙命在这里。 同六十年后的何彩月一样,这个空间里的何彩月也认定了我就是乔染音。 我知道辩驳没有用,可依旧流泪哭道:“我真的不是她!” “你就是她!” 何彩月一声嘶吼,将那双苍白的手朝我脖颈伸了过来。 与此同时,我脖颈上的玉佩灼得我皮肤微微发疼。 就在那冰冷的手指触到我脖颈的刹那,一双冰凉的大掌握住了我的脚踝。 那双手猛然用力,我身体便朝着墙的方向迅速后移。 下一秒,我倏然起身,坐在床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再看四周,自己已经回到了原来的511宿舍。 李芳芳和陈梦屿已经睡着了,屋内响起轻微的鼾声。 我惊魂未定地拍着胸脯,余光却瞥见旁边赵晴的床上躺了个人。 那人面朝墙,蜷着身体躺在床上,黑发披散在脑后,像是睡着一般...... 什么情况?我大惊失色,刚要叫出声来,耳畔忽然传来低沉好听的声音。 回眸就见一条拇指粗的黑蛇正攀在我肩膀上。 柳墨白用只有我能听到的音量,低声道:“别怕,等天亮。” 京市离芙蓉镇这么远,可他还是赶回来了....... “嗯。” 我刚打算继续躺下去,旁边传来幽幽的女声:“你是李芳芳的朋友吧?是做噩梦了么?” 第一百八十一章 好不容易才考上的 赵晴? 昨晚的女鬼说过,她上赵晴身的时候,赵晴已经死了,所以她占用赵晴的身体,算不得上身。 所以现在躺在赵晴床上的人,到底是人是鬼? 我轻吸了口泛着寒意的空气,道:“嗯,做了个噩梦。” 对面的人微微叹了口气:“快睡吧,别耽误我休息,我明天还要上课呢,我好不容易才考上的大学,我不想荒废了。” “好。” 我点点头,压抑着恐惧,背对赵晴躺在床上。 黑蛇从我肩膀上下来,游移到枕边,吞吐着猩红的蛇信,安慰般对我点了下头。 甫一闭上眼睛,身后便传来梦呓般细微的嘟囔声。 赵晴用缓慢僵硬的声音,不停重复着一句话。 “我好不容才考上的,我好不容易才考上的.......” 漆黑的宿舍里,来回飘荡着重复的话语,那声音充斥着幽怨,令人不禁毛骨悚然..... “砰、砰——” 心脏重重跳动着。 若非我知道背后的是赵晴,我必定会以为这间屋子里装了个复读机。 “别怕,她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 耳畔响起低沉的嗓音,而我却欲哭无泪,因为我更怕了。 黑蛇立着身子定定看着我,鲜红的蛇信有一搭没一搭地舔舐着我的眉心。 倏然,一股凉意从眉心灌入,我眼皮一沉陷入了沉眠。 等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陈梦屿和芳芳已经穿好衣服,在桌前化妆了。 “染染,你醒了?” 李芳芳一边在脸上涂抹着护肤品,一边压低声音道:“一会儿我带你在我们学校走走?后街有家炸串做得可好了,尤其是鸡块......” 我抬眸扫了眼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赵晴,微微抿唇:“一会儿再说吧。” 随即便起身穿好了衣服。 陈梦屿所在的民俗社有活动,她穿了件宽松的运动卫衣,搭配一条黑色阔腿裤,看起来很是干练。 她回头看向赵晴的床嘟囔道:“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都快九点了,赵晴居然还没醒,平时她可是五六点就出门了。” 陈梦屿说着,将手中的黑色运动背包放回椅子上,直直朝着赵晴的床走去。 我心头一惊,连忙道:“别.......” 话还没说完,就听旁边传来“砰砰砰”的响声。 陈梦屿抬手拍打着金属床栏,床架在她手掌的拍打下发出沉闷的响声。 她一边拍,一边道:“赵晴,你是不是忘记调闹钟了,差不多该起床了,你不是每天都得去自习吗?你没事吧?” 一个每天都按时五点多起床的人,忽然睡到快十点还不起,这个时候便该担心这个人是不是晕过去了。 陈梦屿这么做是一片好心,只可惜她不知道,现在躺在床上的已经不是一个活人了。 我站在陈梦屿身后,双目紧盯着床上面对墙壁躺下的赵晴。 “哎......” 幽怨的叹息声响起,赵晴缓缓起身:“又起晚了,我好不容才考上的,不能懒。” 伴随着她的动作,空气中响起细微的“咔哒”声,像是关节被强行掰动时才发出的声音。 这下李芳芳也意识到事情不对劲。 她连忙扯下刚贴了一半的假睫毛,踩着凉拖就“啪塔啪塔”地走了过来。 “怎么回事?赵晴这模样不对劲啊。” 她踮着脚尖,扬起下巴,伸长脖颈朝赵晴的床铺上看,生怕自己看的不够真切。 我眼疾手快,一把将李芳芳扯到身后。 此时赵晴已经直挺挺地坐在了床上。 第一百八十二章 还要上课呢 赵晴穿着白底红花的衬衫和一条黑裤子,直挺挺地坐在床上,细瘦的双臂僵直地垂在身侧,姿势很是奇怪。 屋内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赵晴身上,没有一个人发出声音。 “咔——” 清脆的声音响起,赵晴的头朝胸脯方向直直弯了下去,与身体呈九十度。 这个动作使她后脑勺正正面对着天花板,与天花板保持平行。 覆盖在她后脑勺上的黑发朝耳朵两侧分开,垂落在她耳畔,露出一张苍白的脸..... 这哪里是后脑勺?分明是赵晴的脸! 赵晴的头被扭到背后,原本纤细的脖颈变得又红又肿,皮肉呈麻花状附在骨头上。 她双目圆瞪看着天花板,外突的眼球上布满了细网般的红血丝。 两片乌青色的嘴唇不停开阖着,口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像是有气堵在喉咙里出不来一样。 喉管中艰难地吐出重复的话语。 “我好不容易才考上的,我好不容易才考上的........” 我嘴巴微张,愣愣看着面前的赵晴,心脏像是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 如果她的脑袋是这样的,那昨晚睡觉的时候,她就是一直看着我的! 难怪她明明背对着我,却能够洞悉我的一举一动! 脑袋里什么东西轰然崩塌,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一个已死之人在黑暗中窥视着我的一举一动。 我脚一软,跌坐在身后的桌上。 下一秒,511宿舍里爆发出女孩们的尖叫声。 “你们为什么要叫?” 赵晴将头扭向我们,语气带着疑惑和不解:“是发生什么事情了么?” 她的声音很缓慢,说话时喉管里不时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像是有东西堵着喉咙那样。 陈梦屿被吓得瘫坐在地上,李芳芳则靠在我身旁的衣柜上,捂着嘴巴小声呜咽着。 空气中泛起一股寒意。 赵晴将手扶在床栏上,顺着铁架做的直梯往床下爬。 她的动作很是僵硬,头则面向背后一侧,瞪着眼睛看向我和李芳芳...... “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们和我说说啊......你们是看不起我么?我好不容易才考上的,对,我好不容易才考上的......” 赵晴下了直梯,身体依旧朝着自己床的方向,脸却对着我和李芳芳。 她看着我和李芳芳,佝偻着脊背,用极致诡异的姿势,倒退着朝我和李芳芳走来。 每走一步,身上关节便发出细微的“咔哒”声。 李芳芳被吓得紧紧抱我的胳膊。 我深吸一口气,颤抖着声音吼道:“你已经死了!你得去你该去的地方了!” 闻言,赵晴脚步一顿,凸起的眼珠子里露出一抹茫然,随即语气变得尖利起来。 “胡说八道!我才念大学呢,我怎么可能死!你骗人!” 我一怔,马上反应过来,赵晴不是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而是压根就不能接受自己已经死亡的事实。 “赵晴,生死有命,你该接受现实了。” 念大学是赵晴的执念,寒窗苦读十八载,好不容易才考上大学,如今才开学没多久,赵晴就死了,她自然不愿意接受现实。 我理解赵晴的执念,可她万万不该因为自己的执念,而影响到别人。 没有人愿意同一个已死之人同吃同住在一间宿舍。 “你照镜子看看自己的样子,有谁脖子被扭成那样还能活命的?醒醒吧,你该走了。” 我将双手撑在身后的桌子上,试图用现实唤醒赵晴。 可我忽略了一件事。 自我欺骗的人,真的不知道真相么? 不,他们恰恰是因为知道真相的残酷,这才会编织谎言,让自己活在谎言之中,从而得到救赎。 可当她们的谎言被人用事实无情拆穿的刹那,她们只会用满心惶恐地用暴怒来掩盖谎言被拆穿的事实。 “你骗人!” 赵晴满脸怒容地尖叫出声,双臂往脊背后面的方向扭动伸直,倒退着朝我冲来。 还没等她靠近我一步,耳畔传来一声尖锐的嘶鸣声。 “嘶——” 婴儿手臂粗的黑色攀在我肩膀上,嘴巴张开露出四颗尖利的牙齿。 黑蛇直立着身子,与血同色的竖瞳散发出危险的光,正定定看着对面的赵晴。 赵晴眼中划过一抹茫然。 “嘭——” 一声巨响后,赵晴的身体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倒地的瞬间,她嘴巴里艰难吐出一句话:“我还要上课呢......” 那声音很微弱,但我却从里面听出了无奈、不甘、愤恨...... 第一百八十三章 上心 赵晴没了动静,宿舍门被人撞开,门外聚集的女生都被吓得尖叫出声。 保安来511宿舍控制住现场,疏散了围观的其他学生,而我和陈梦屿、李芳芳被转移到了一间空宿舍。 我强撑着精神,给汤警官打了电话,不多时汤警官就带人来了现场,我们又被带去了十八处。 做完关于赵晴笔录后,汤警官将我带回办公室,他看着我道:“我想你还有别的线索。” 我一愣,抬头道:“你怎么知道?” “直觉。” 汤警官笑笑:“张子君应该和你说过,十八处和别的地方不一样,我们的本事,不仅仅是你表面上所看到的那样。” 我心中掠过一丝了然。 十八处负责特殊事件处理,汤警官做为十八处的人,想必也有些玄门的本事。 说不定我有线索这件事,也是他卜算出来的。 刚才的笔录里,我只说了赵晴上午起床时的异常,并没有说另外一个“赵晴”的事情。 我轻抿了口手中的茶水。 清苦的茶香溢满唇齿,温热的茶汤熨贴了我的五脏六腑。 我瞬间觉得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下来,这才简略地将昨晚的事情说了出来。 我告诉汤警官,昨晚我被几个女鬼拉到另外一个空间里。 在那个空间里,五个女鬼始终重复着六十年前,被害死时的痛苦经历。 她们被一个叫做齐芳容的室友骗去玩笔仙,也就是那时,她们召唤出了何彩月。 何彩月以红丝带为介质,吸干活人的精气来强大自身力量。 被吸走精气的人,会快速死亡,变成一具干瘪的尸体。 听了我的描述,汤警官眉心拧得紧紧的,思索道:“也就是说没有红丝带,何彩月就害不了人?” 我点点头:“可以这么说。” 何彩月被困在五里山,六十年前的赵晴之所以能召唤出何彩月,是因为齐芳容手里拿了一条红丝带。 “我知道了。” 汤警官点点头:“之后我们会重点查一查这个叫齐芳容的人,还是那句话,有线索及时通知我们。” 我点点头,刚准备起身离开,就听到汤警官漫不经心道:“小陶,我看你今天被吓得不轻,刚才你在审讯室里的时候,我就打电话给张子君,让他来接你了。” 缠在我手臂上的黑蛇紧了紧,我心“咯噔”一下,连道:“不用了,我老公一会儿来接我。” “啊?你老公?” 汤警官面露讶异。 我连连点头:“对对对,我老公会来接我。” 嘴上说着,心里默默祈祷柳墨白可千万别生气啊。 “哦,陶小姐英年早婚啊,哈哈哈哈,我还以为张家那小子喜欢你呢?从没见他对哪个女孩这么上心。” “是么?” 手臂被黑蛇缠得微微发麻,这地方我是一刻也呆不得了。 我扯了扯嘴角:“汤警官,我还有事,之后有线索我一定第一时间联系你。” 说完,我顾不得礼貌,逃也似的踩着高跟鞋狂奔出了十八处。 “终于出来了。” 我扶着粗壮的老银杏树不停喘着粗气,心道:再不出来可真要出事了。 呼吸渐渐平缓下来,头顶忽然响起柳墨白低低的声音。 “看来张子君对你挺上心。” 我心一梗,抬头对上了一双黑沉沉的眼。 柳墨白穿着浅灰色绣了银色龙纹的立领衬衫,外搭一件黑色毛呢长风衣,抱着双臂站在我面前。 银丝镜片下,那双黑沉沉的眼睛倒影着我的模样。 忽然冰冷的指尖挑起我的下巴,他看着我,那双黑沉沉的眼睛里带着些许玩味。 “我若是再不回来,你是不是要从柳太太变成张太太了?” 柳墨白的语气里淬了点凉意。 我看向柳墨白的眼神里带着些许探究,难道他不该很生气么? 为何我竟觉得如今的柳墨白越发捉摸不透了。 印象中这种变化好像从很早之前就出现了,我依稀记得是他擅自替我接了张子君的电话开始。 从那次之后,柳墨白对张子君的态度发生了变化,不再像以前一样,只要我一同张子君有往来,他就会失控般的生气。 我不由得好奇,在那通电话里,张子君和柳墨白到底说了什么? “怎么不回答我的话?嗯?” 柳墨白垂眸看着我,似乎对我的走神有些不满。 “不是的,我这辈子只可能是柳太太。” 我爱惨了柳墨白,张子君从未出现在我的选项里。 “呵,知道就好。” 柳墨白低笑一声,随即两片冰凉的薄唇贴了上来。 第一百八十四章 逗弄 十八处位于一片银杏林里。 秋风吹过,金黄色的叶片纷纷落下。 清甜的檀香占据了我的呼吸,掠夺了我的灵魂。 柳墨白俯身靠近我,大掌覆在我的后腰上,轻吻着我的唇瓣,循序渐进,炽烈中带着难得的温柔。 我双眸蒙上一层雾气。 漫天金黄里,我眼中只有那张可称无双的脸。 镜片下那双黑眸是那么幽深。 每当这种时候,我总觉得那双眼睛像是藏了漩涡,想要将我的灵魂吸走,而我放弃挣扎,只想沉溺其中。 片刻后,他松开了我,冰凉的指尖轻轻摩挲着我的微肿唇瓣。 忽然,他低笑一声,因欲而发哑的嗓音里,夹杂着一丝戏谑,倒让这个男人变得愈发性感起来。 “许久不见,也没见你对我多半分渴求。” 想来是埋怨刚才我不够主动,我垂下头涨红着脸,低低道:“这里是外面。” “哦?也就是说在家里你会......” 我心里一惊,连忙踮起脚尖,抬手捂住他的唇,生怕他又说出什么虎狼之词。 指尖触到冰凉唇瓣的瞬间,柳墨白捉住了我的手腕。 他白低垂着眼眸,睫毛在下眼睑投下一片阴翳,冰冷的薄唇轻触在我的指腹上。 我眸中忽然亮起一束光来。 是错觉么?我好像在这个孤高不可一世的男人身上看到了一点虔诚。 不,这绝对不是错觉,他的眼睛不会骗人。 我愣住,他却笑了。 淡粉色薄唇勾起一个细微的弧度,那双狭长深邃的眼中流出一种慵懒戏谑的光。 他看着我,语气含着一丝微不可查的愉悦。 “蠢女人,这么禁不起逗弄的么?” 逗弄?我怔然。 不是禁不起逗弄,而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我发现柳墨白变了。 才认识柳墨白的时候,我只觉得他一身矜贵,对我总是带着些许疏离。 他时常说着冰冷的话语,却做着关心我的事情。 好在我从小到大受习惯了村里人的奚落,因此也不觉得有多么伤心,毕竟柳墨白在行动上,始终是护着我的。 彼时我以为柳墨白是刀子嘴豆腐心,他天生性格便是如此。 后来我慢慢发现,他变了,那些冰冷的言语越来越少了。 我眼睛一亮,我是不是慢慢走进了他的心里?就在刚才那一瞬,他爱的应当是我吧? 平静的表面下,欣喜的情绪鼓动着。 柳墨白微微挑眉,温声道:“一个吻就能让你这么欢喜么?” 我摇了摇头,逐字逐句认真道:“因为是你呀......” 让我欢喜的不是一个吻,而是柳墨白眼底的情意。 我就算再迟钝,也能看出来那是一个男人看自己喜欢的女人才有的眼神。 那眼神落在我身上,哪怕只停留一会儿,我也会抑制不住地欣喜若狂,只可惜我不敢说出来。 等等吧,说不定有一天他会因为日夜的陪伴爱上真正的陶安染,而不是乔染音的替身...... 不管十年还是二十年,我都愿意等。 若有一天他厌弃了我,要赶我走,我也不会后悔...... 柳墨白一怔,唇角笑意更甚,随即将手指插入我的指缝里,紧紧扣着我的手指,道:“染染,我们回家......” “嗯。” 我点头跟在柳墨白身后缓步地走着。 鞋底落在松软的落叶上,发出好听的声音,与我不停加速的心跳交织在一起,很是好听。 不远处响起“沙沙”声,像是有车轮压过落叶时才会发出的声音。 我驻足回眸,就看到一辆宝蓝色摩托穿梭在树林间,最终完全消失在我的视野里。 心脏不经意地沉了一下。 汤警官误会我和张子君的关系,因此喊了他来十八处外面接我。 所以......刚才张子君一直都在这里,也就是说我和柳墨白之间的亲昵举动,全部被他看到了。 我轻吸了口气,心里莫名生出一种负罪感。 这不是张子君第一次看到我和柳墨白这样。 上一次我借住在张家,柳墨白来接我的时候,他在张家门外,当着张子君的面强吻了我。 那时我并不知道张子君和乔家有联姻,且执着于此,因此除了尴尬,我并不觉得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如今我既然知道了张子君故意隐瞒的那些事情,尽管我和柳墨白是夫妻,亲昵些也不算奇怪。 可我心中依旧多出了些负罪感。 “看够了么?” 与我交缠的长指收了收,我回神看向身侧满脸清冷的男人,沉吟道:“你刚才是故意的么?” 上一次,柳墨白在外面吻我,是故意做给张子君看的。 这次也是那样么?还是说他是情动吻我。 关于这一点,我很想知道柳墨白真实的想法....... 第一百八十五章 郎才女貌 我看着柳墨白,眼睛不自觉染上了期待。 他眸光微动,漫不经心地扫了眼张子君离开的方向,淡淡道:“你不会真的觉得我会把张子君当做一个威胁吧?陶安染,是不是我对你太好了,以至于你忘记了......” “我记得的。” 几乎没做任何思考,我便打断了柳墨白的话。 当我触到柳墨白探究的眼神时,我才意识到,变的人不仅仅是柳墨白。 我也变了,变得越来越讨厌从他口中听到“替身”这两个字。 理智回笼的瞬间,我明白自己错了,撒娇般晃了晃他的手,试探道:“我们回家吧。” 狭长的眸子轻微眯了眯,柳墨白声音里夹杂了些许凉意。 “陶安染,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无论你撒谎,还是糊弄人,都逃不过我的眼睛?” 我一怔,道:“那你想要我回应什么?说我不想总听到那些伤人心话么?” 该死,还是没忍住说出来了...... 十八处位置偏僻,外面很少有人走动,四周除了风吹树叶发出的“沙沙”声外,几乎没有一点声响。 许久,身侧高大的男人弯腰俯身,长臂穿过我的腿弯,毫不费力地将我打横抱起。 我心脏冷不丁跳了一下,条件反射般环过他的脖颈。 “对不起......” 头顶传来男人低沉的嗓音。 这是柳墨白能说出来的话? 我不可思议地抬眸,那张好看到犯规的脸便落入我的眼中。 柳墨白横抱着我,双目直视前方。 他顶着那张清冷矜贵的脸,面无表情地缓缓走着,不时故作无意地用余光瞥我一眼,似是在观察我反应。 嘶——这男人好会装。 我将耳朵贴在男人胸膛的刹那,他眉毛微微拧了一下,很快又舒展开来。 但我知道,他心跳快了几拍。 “噗嗤——” 我忍不住笑出声来,将脸贴在他胸前,柔声道:“嗯,我接受你的道歉。” 因为心里是甜丝丝的,所以我的声音也很甜吧。 柳墨白没有说话,淡粉色薄唇却微微向上翘了翘。 我心道:冰山似的柳墨白,居然还有这样的一面,怪可爱的。 这一刻,我终于打消所有疑虑,相信他是真的变了。 直到上了主路,柳墨白都没有放开我。 柳墨白的外形过于惹眼,因此一路上总有人驻足看我们。 “这男的长得真好看,他怀里抱着的是他女朋友么?好羡慕啊。” “羡慕有什么用,你看到了么?他怀里的小姐姐长得也很漂亮,都没怎么化妆,就比明星还好看了。” “你怎么知道她没化妆,你知不知道有种叫做伪素颜的妆。” “得了吧,你还说人家,你就算涂个十层八层都没明星一半好看。” “这两个人真是郎才女貌啊!” ....... 周围人的话无一例外进到我耳中,我低低道:“我能自己走的,放我下来。” 柳墨白没有说话,只是抱着我的手收了收。 想必这男人是在气今天汤警官误会我和张子君之间关系的事,所以才故意让所有人都知道,我是她的女人。 行吧,他开心就好。 我微微叹了口气,把脸埋到他怀里,不再理会周围的声音。 直到回到家中,柳墨白才将我放开。 “先生您回来了。” 铉叔依旧穿着件深灰色老式长衫,对我礼道:“太太也回来了。” 我看出铉叔眼中的焦灼,便知他和柳墨白有重要的事情商议,于是同铉叔客套了两句,就借故回了房间。 甫一回到房间,就看到地上放着很多购物袋。 虽然我对购物袋上的商标完全不了解,但从购物袋的材质上看,这些东西似乎都价值不菲。 也是,柳墨白毕竟是柳家家主,自然用的东西也是极好的。 我绕过购物袋,坐在床边,刚打开手机便听到客厅里铉叔和柳墨白的谈话。 隔着房门,很多话我听不清楚,但是从只言片语间,我大致知道了他们的谈话内容。 第一百八十六章 苦衷 京市那边的事情并没有完全解决,就快收尾的时候,柳墨白感知到我有危险,就从京市赶回来了。 走前留了柳家几个修为深厚的人在京市继续收尾。 结果这尾没收好,现在又让柳墨白回去收拾。 铉叔微微叹了口气:“先生,京市那几位好像不太高兴,说......” 柳墨白淡淡道:“说什么?” “他们说我们柳家拿了钱不好好办事。” 柳墨白冷笑一声:“就这点钱,还好意思提要求。” “可不是?也有明事理的,求您回去解决了那件事,妖龙魂魄封印不稳,若是影响到龙脉风水,那可了不得了啊。” 柳墨白沉吟片刻道:“照顾好太太。” “是。” “对了,去景山找个修为不错的,帮忙照顾一下染染的那个朋友,有东西盯上她了。” 柳墨白微微叹了口气:“这次染染就是因为担心那个朋友才遇险的,我不想再让她出一点事了。” “先生无需多言,我明白的,您放心,我一定照顾好太太。” “嗯。” 说完,我就听到关门的声音,他又走了。 我沉叹了口气,拿出手机,就看到了张子君发来的消息。 “观落阴,还做不做了?今晚可以做,过时不候。” 我忽然想起来,昨天和张子君约好了,今天晚上做观落阴。 不料却发生这样的事情..... 隔着屏幕,我都能感受到张子君的不耐烦。 刚准备回复,门外传来铉叔的声音。 “太太,您有空么?我想和您谈一谈。” 铉叔很少找我单独谈话,几乎每次谈话都和柳墨白有关。 我迅速在信息栏上,打出一个“做的”,然后朝门的方向道:“马上来。” 浅灰色茶几上放着个装了水果茶的玻璃壶。 我坐在沙发上,双手接过铉叔递过来的茶杯。 仅喝了一小口,那伴着果香的酸甜茶汤便侵占了我的味蕾。 我舒服得眯了下眼,刚准备再喝一口,旁边铉叔幽幽道:“太太最近同张家走得是不是有些太近了。” 握着茶盏的手一顿,我回头看向铉叔,讷讷道:“铉叔这话是什么意思?” 铉叔笑笑:“太太想必不知道一件事情。” “涉及玄门的世家,在招募人员的时候,都要在十八处走程序。” “您和张家的合同,刚到京市的十八处总局,我便知晓了。” 闻言,我心一紧:“那柳墨白他......” 柳墨白应该是不会容忍我给张子君干三年活的。 铉叔抬眸看着我,厚重的镜片下,那双向来温和的眼睛里,填满了犀利的神色。 他冷声道:“这段时间先生忙,所以这件事是先报到我这里的,我暂时压下来没有同先生说,但是我需要一个解释。” 铉叔语气还算平缓,但是比平时较快的语速暴露了他的情绪。 这是我第一次见铉叔生气。 见我不语,铉叔继续道:“这件事要是让先生知道,后果比您想象中的严重,不仅您,就连张家也会受到牵连,您应该不想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吧。” 当然不想...... 心脏像是被压了块巨石般难受。 我知道骗不过铉叔,也不敢告诉铉叔我身上流着乔家的血。 片刻后,我才缓缓开口:“铉叔,我有苦衷的,如果我同您说了,您能不能不要告诉柳墨白。” 柳铉唇角勾起一抹讥诮,他似乎笃定我朝秦暮楚,背叛了柳墨白。 “您尽管说......” 我放下手中茶盏,深吸一口气看着柳铉,道:“柳墨白中了乔家的死咒——标影插旗,对吗?” 说完,我屏住了呼吸,定定看着对面柳铉的反应。 第一百八十七章 隐瞒 许是没有想到我会问出这样的话,铉叔愣了愣,沉声道:“太太这是从哪里听到的流言蜚语?如此荒谬。” 我摇了摇头。 “铉叔,你不必瞒我,我是他同床共枕的妻子,他发间有乔家死咒的标识,我又怎会不知?” 之前曹三水因被下了标影插旗的四咒,在自己家门前活活被天雷劈死。 那时我亲眼目睹了曹三水受标影插旗雷劫的全过程。 三道天雷直直落在他天灵盖上。 几乎是瞬间的功夫,他便被灼成了一截人形黑炭,全身上下都是一片漆黑,唯独后脑头皮上,有一串串金色符文。 金色符文凑在一起,乍看上去,就像是一面浅金色的微型令旗。 虽然我看不懂这些符文,可不知道为什么,只消一眼,那符文就像是烙印在我脑海里一样,被记得清清楚楚。 因此那晚看到柳墨白发间那金色纹样时,我才那么确定,柳墨白中了乔家的标影插旗。 放在桌上的手指蜷了蜷,若我身上没有流乔家的血,我是不是就不用这么小心翼翼。 铉叔没有说话,那双眸子里涌动起极其复杂的神色。 他声音比平时还要沉闷,像是在刻意压抑着某种情绪,道:“您到底知道多少?” 我微微凝神:“目前只知道他中了那个咒,我和张家签下那个合同,就是想要从张家探听关于解咒的事情。” 只要今晚能够顺利见到乔染音,我就能知道更多的事情。 “张乔两家素来交好,张子君答应过我,在我为张家工作的三年期间,他会帮我找解咒的办法。” “铉叔,您能替我保密么?” 我的话半真半假,铉叔也找不到破绽。 莫名地,他看我的眼神变得愈发复杂。 须臾,铉叔面色凝重道:“柳家有办法解咒,无需太太这样做。” “铉叔,我不傻。” 我唇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如果柳家能够解咒,为何柳墨白身上至今还有那个标记?” 柳墨白是柳家的掌权人。 若有法子解咒,为何百余年过去,柳墨白身上还有那个该死的印记? 柳家根本没有解咒之法吧。 那晚柳墨白从京市回来时的样子清晰浮现于我的脑海。 他说自己因被人下咒,战力减弱了不少,因此才会在封印妖龙的时候受伤。 那么高傲的一个人,在说这话时,语气里满是藏不住的低落。 看着他这般低落,密密麻麻的痛意遍布了我的心扉。 柳铉嘴巴张了张,欲言又止,最终只轻轻叹了口气:“我了解先生,他宁愿硬扛下那九道天雷,也不愿您这样,更何况......” “我又何尝愿意看到他受苦。” 我压抑住激动的情绪,低声道:“即便只有一点希望,我也要试试。” 曹三水只遭了三道天雷,人就变成了块黑炭。 我不敢想象九道天雷落在柳墨白身上会是什么样子,光是脑海里产生这样的假设,我就已经接受不了了。 “罢了。” 柳铉摆了摆手:“这件事我可以帮您瞒下来,但您也需要保证,不要做出越轨之事,我说的是什么,您应该很清楚。” 铉叔说的,是我和张子君的关系。 我不傻,自然知道张子君让我签下这份合同的原因,不仅仅是他需要我的能力这么简单。 “我有分寸的,这辈子我都不可能背叛柳墨白,我只可能是柳家妻。” 铉叔点点头:“我可以不提此事,但若是有人将此事告诉先生,我也阻止不了。” “嗯,我知道的。” 我在心中微微松了口气,眼看着时间不早了,便收拾东西出门了。 余晖把清江水照得金闪闪的。 我穿了条及脚踝的红色毛呢大摆裙,搭配米咖色风衣,快步沿着清江边走。 “陶小姐!” 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我脚步一顿,就看到一个穿着深咖色围裙,身形修长的男人,站在不远处。 黄景轩戴着金丝单片镜,手中抱着盆花,正冲我微微笑。 我脚步一顿:“黄景轩?” 黄景轩笑笑,语气依旧是那么谦和。 “几日不见,我以为陶小姐忘记我了。” 我连忙摇头,愧疚道:“之前答应去你店里的,可是最近忙,所以才......” “不要紧,陶小姐有事情忙,我理解的。” 黄景轩从花盆里摘下一朵黑色喇叭状的花朵递给我,道:“鲜花配美人,陶小姐爽了我的约,那收我一朵花不过分吧?” 今日出门有事,哪有心思收人鲜花。 可黄景轩这般说辞,却是让我想拒绝都不行,只能讷讷接下花。 同黄景轩告辞后,约莫过了十几分钟,我拦下辆出租车准备去张家。 刚上车,我就觉得身后凉飕飕的,回头发现黄景轩站在车后面,双目始终凝在车子离开的方向。 第一百八十八章 不在阳间 一向温和的黄景轩,目光为何变得这般冷冽? 我心脏重重跳了一下,连忙回头。 等我再次看向窗外时,哪里还有黄景轩的影子。 握着花枝的手紧了紧,我喃喃道:“应该是看错了吧。” 车子停在张家门口。 刚下车就看到张子君穿着件黑色长风衣,嘴里叼着根棒棒糖,正靠在门口的朱漆柱子上等我。 晚风温柔地拂起他额前深紫色碎发,他抱着双臂,看着不远处的树林出神,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过他看上去气色比之前好多了。 我微微松了口气,看来观落阴对他的影响终于减弱了不少。 “张子君。” 张子君闻声抬头,如泉水般澄澈的眼睛亮了一下,但很快又暗了下去。 他皱眉瞥了我一眼,没有说话,转身进了张家大门。 我捏着背包带子,加快脚步跟在张子君身后,进到前院二楼拐角那间用来问香和观落阴的屋子里。 偌大的屋子被一块金色绣帘分隔成两个空间。 左右两个空间的用途是不同的。 左边有窗,光照充足,一般接待需要通过问香来看事的人。 右边空间没有窗户,一天到晚都是黑沉沉的,是专门用来做观落阴的。 张子君站在柜子前,沉声道:“观落阴的后果你应该知道的,你想好了,真的要这么做?” 他看着我,黑眸的颜色深了深,眉心也微微拧起。 与我的坚定不同,张子君此刻是矛盾的。 他不愿意看到我为了柳墨白冒险做观落阴,可他又想用观落阴,将我捆在张家三年。 在张子君复杂的眸波下,我重重点了下头:“做!我一定要做。” 张子君吸了口气:“随你。” 随即他换上了件青色绣满各类纹饰的法衣,戴好冠巾,领我进了绣帘后面。 甫一进入绣帘,一股浓烈的香味便充斥了我的鼻腔。 数以百计的红烛在黑暗中散发着幽幽的光。 这些红烛被摆得整整齐齐的,甚至连燃烧的长度都出奇的一致。 红烛后面是一张和墙壁一样长的供桌,供桌上放满了各类贡品,贡品后面则呈阶梯状摆满了不同的神像。 最高的一排神像,甚至快要触到屋顶。 我哑然地看着面前的供桌,这么多神像根本数不清楚,需要的贡品香烛自然也多些。 难怪这间屋子的香火味这么重。 我按照张子君所说,用一块红布蒙住眼睛跪在神像前。 他则一边摇着三清铃,一边吟唱着咒语,一边在我身旁来回按照特定的步伐和方位走动。 “叮——叮——叮——” 三清铃发出的清脆响声,有种像是能穿透人灵魂的魔力。 渐渐地,我分不清自己是睡着还是醒着,身体轻飘飘地像是到了另一个地方。 三清铃的声音依旧在我耳畔回响,只是那声音变得很遥远。 寒意侵袭着我的灵魂。 这里已经不再是阳间了。 我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身处黑暗之中,四周是一片荒芜,像是一片巨大的荒地,荒地上还七扭八歪地立着几棵干枯的树。 这片荒地上的唯一建筑,是不远处一间古朴的老房子。 老房子看起来很矮,青砖红瓦,像是很久很久以前才会有的建筑一样。 我微微正色扯了扯衣服,抬步朝着小庙的方向走去。 到这里之前,张子君已经交代过我该如何做,所以我清楚地知道,在那座矮房子里,我能见到我想要见到的人。 第一百八十九章 袁泽远 “嘎吱——” 一声闷响。 黑漆木门被推开。 屋内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影,屋子中心放着一面和我差不多高的圆形雕花铜镜。 听张子君说,每个人在这间房子里看到的东西不一样。 之前他进行观落阴,在屋子里看到的是张家祠堂的样子,而他要找的人就站在那人自己的牌位前。 我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心中奇怪。 只有一面铜镜?人呢? 依稀记得张子君偶然曾经提到过,乔染音是乔家最厉害的先祖之一。 乔家至今还供奉着她的牌位,可为何我在这里却只见到一面铜镜呢? 是不是弄错了什么? 我轻咬下唇,不甘心地喊出声来:“乔染音,你在这里么?” 声音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回荡,显得格外空灵。 正当我以为没有人时,面前传来一道幽幽的女声:“是你要找乔染音?” 那声音带着些许凉意,声线却同我惊人地相似。 循声望去,恍然见到黄灿灿的铜镜镜面上,倒影着一个纤瘦的女子背影。 女子穿着一袭浅青色绣了荷叶的曳地旗袍,正背对着我。 我试探地问道:“你是乔染音?” “我不是乔染音。” 我看不到女子的表情,只听到她幽幽道:“我是乔染音执念所化成的残魂,乔染音抛弃了我,我只能游荡在这阴阳交界之处。” 执念也能化作残魂? 我微愣,继续道:“那你一定知道关于乔染音的事情,对吧?” “当然。” 闻言,我心里微微松了口气,便道:“我有两件事情想要问你,第一是关于何彩月的事情。” “何彩月说乔染音当年杀死了她和她未婚夫婿,我是乔家人,她因此想要找我复仇。” “我想知道,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何彩月被埋在了哪里。” “呵。” 镜子里的女人发出一声嘲讽般的冷笑道:“何彩月居然说想要找你复仇,简直是笑话.......” “百年前,乔染音第一次见到何彩月,是在五里山下一户穷人家里的女儿。” “那时的何彩月仅仅因一只金钗,就喜欢上了那个叫袁泽远的厉鬼。” “袁泽远生前便懂些邪门歪道的术法,死后歪打正着成了个鬼修,时常在五里山吃人精魄,以使自己强大,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恶鬼。” “那日何彩月被人嘲笑没有嫁妆,嫁不到好人家,以后只能给同乡的傻子暖床。” “她气不过,便哭着去到了五里山,说只要有人能给她件像样的首饰,便嫁给那人。” “袁泽远给了她一支金钗,许诺要娶她。” 镜中女人嗤笑一声:“一个活了几百年,把人的魂魄当零食的恶鬼,怎么可能娶一个女人?袁泽远要的,是一个能帮他骗食物的鬼奴。” “可惜何彩月没有认出袁泽远的真面目,她时常假装受伤,用色相骗得在山中打猎的猎人带她去山洞疗伤。” “而袁泽远则躲在山洞里,待那猎人进入山洞,便吸食其魂魄,因此五里山经常有人失踪,就连县官都无能为力,最终求到了乔家身上。” “乔染音受命前往芙蓉镇,她很聪明,很快就发现了何彩月有问题。” “袁泽远很谨慎,要找到他的位置不容易,于是乔染音就假装同何彩月做朋友,这才发现了其中端倪。” 我微微愣神。 何彩月那般模样,像是蒙受了巨大的冤屈,让我误以为她是无辜的受害者。 却不料事情的真相竟然是这样。 何彩月和她口中的袁郎从来就不是什么善类。 “然后呢?” 女人幽幽叹了口气:“何彩月压根没有意识到自己有错,她认为那些猎人不过是为了色欲才被杀,他们都该死。” “胡说八道。” 我忍不住气道:“明明是她先诱惑别人的!” “可不是,偏偏那时,乔染音居然生出几分对何彩月的怜悯来。” 第一百九十章 执念 镜中女人幽幽叹了口气:“乔染音试图规劝何彩月回头是岸,并没有第一时间将何彩月和袁泽远处置了。” “她一时心软,却让何彩月又骗得一个路过十里山的商队,去袁泽远墓穴附近的山洞休息。” “整整二十一条人命,无论男女,无一幸存.......” 二十一条人命?我呼吸微滞。 之前在梦里的时候,我见过何彩月生前的样子。 她看上去很是瘦弱,宽大的嫁衣套在她身上,就像是木棍上顶了个麻袋,随便一阵风就能将她吹倒。 不料她骨子里居然这么自私残忍。 我沉声道:“这二十一个人总不能是因为色欲才上了她的当吧?” “当然不是。” 女人继续道:“那二十一个人只是想要避雨罢了。” “这次何彩月再也不能辩驳,乔染音哄着她说出了袁泽远墓穴的位置,打算将其诛杀。” “袁泽远被诛杀后,何彩月变得疯癫起来。” “她将家里下蛋的母鸡和家中勉强能用的家具全都卖了,换成两匹红布,熬了三个通宵绣出套红嫁衣。” “嫁衣刚做成,何彩月就穿着自己做的嫁衣,去到袁泽远墓里,用之前袁泽远教给她的邪术,想要成为袁泽远那样有思维的活尸,给袁泽远报仇。” “呵,简直痴人说梦。” 女人传来一声嗤笑,语气带着不屑和嘲讽:“乔染音既然能杀得了袁泽远,自然也能对付何彩月。” “还没等何彩月动手,乔染音就用赤练绳封印了她,让她永远留在那座墓穴里。” 赤练绳应当就是何彩月用来害人的那些红丝带。 我喃喃自语道:“没想到当初用来封印何彩月的法器,最终却变成了何彩月作孽的杀人工具。” “那你知不知道何彩月被封印的具体位置?” 女人沉默片刻幽幽道:“这个问题你不该问我?” “那我该问谁?” “呵呵,当然是问你自己啊.......” “我自己?你在开玩笑么?” 我扯了扯嘴角。 当初封印何彩月的人是乔染音,何彩月死的时候,我都还没出生,怎么可能知道何彩月被埋到了什么位置。 在听到我的话后,原本背对着我的女人缓缓转身。 镜子里出现一张惨白的脸。 女人描着百年前流行过的弯月眉,一双眼睛顾盼生辉,嘴唇涂了红红的红色口脂,与旗袍领口的红宝石胸花交相辉映。 她唇角勾起一抹邪佞的笑,看着我幽幽道:“因为你就是乔染音呐.......” 我骇然地看着面前和我一模一样的五官。 若非表情动作不一样,我都要怀疑镜子里的就是我自己了。 “不,不是的,我不是乔染音。” 我声音微微发颤。 不知为何,在看到这张和我一模一样的脸的刹那,我有那么一瞬也怀疑自己就是乔染音。 理智占据了主导权,我凛然道:“我叫陶安染,虽然我和乔染音长得很像,但我不是她!” 我怎么可能会是乔染音呢?怎么会是那个背叛了爱人的女人? “看来轮回一次,你就彻底忘记了自己是谁。” 那张和我一模一样的脸上,绽放出一抹妖冶的笑,美得叫人心惊。 女人看着我,眼中带着一抹恨意:“你是乔染音的转世。” “不可能!” 我下意识想要后退。 镜中女人倏然倾身,将上半身叹了口气来。 我肩膀一凉,攀上了一双涂满艳红色指甲的手。 那和我长相几乎一模一样的女人紧紧掐着我的肩膀,脸上露出狰狞的表情。 “你投胎的时候为什么要抛弃我?我们应该是一体的啊!你不是最想成为乔家掌权人吗?甚至不惜用秘术将自己身上的杀孽转移到爱人身上,让那条快要化蛟的蛇成了你的替身。” “我是你最大的执念!你为什么要抛弃我?” “你说什么?” 我忘记了要逃跑,呆愣在原地,颤抖着声音道:“柳墨白身上的杀孽......原是乔染音身上的?” 怎会如此? 女人眼神缩了缩,脸上露出报复般的笑:“是啊,你不知道么?还是说这辈子,你真的爱上了那条蛇?” “哈哈哈哈,报应!乔染音,这就是你的报应啊!” 女人笑得癫狂,脸上隐隐带着几分疯魔的状态。 我捂着耳朵,不停摇头哭道:“你骗人!我不是她!不是她!” “我最是知道你在想什么。” 女人双手紧紧抠着我的肩头,殷红的嘴唇贴在我耳畔:“你是不是想知道,怎么解他身上的死咒?” 第一百九十一章 我不是她 带着凉意的呼吸拂过我的脖颈。 我怔住,连带着哭声也戛然而止。 对啊,差点忘了,我来这里的目的,是为了弄清楚何彩月的位置以及解咒之法的。 我抬起蓄满泪水的双眼,看着面前的女人,满是水雾的眼睛里泛起一丝希冀。 “你知道如何解咒吗?” 女人看着我的双眼,愣了片刻,松开了我,她唇角勾起一抹惨淡的笑意,缓缓起身回到了镜子里。 “确实有一个解咒的办法。” 她看着我,眉心微皱,像是在探究,又像是在思索。 这次,双美目中再也没有了恨意,她只是静静看着我,似乎是想从我身上寻找几分故人的影子。 许久,她摇了摇头,沉叹出声。 “解咒之法只有一个,答案在你身上。” “什么办法?你能告诉我吗?” 眼泪顺着脸颊落了下来,我嘶哑着声音看向面前的女人:“我必须救他,我求求你,告诉我好不好?” 那女人答案在我身上,可我压根不知道该怎么做。 我双手合十,卑微地跪在地上,祈求者面前的人能够怜悯我,将那解咒之法告诉给我。 女人唇角勾起一抹惨然的笑:“你真是爱惨了他,爱到不要命了。” 说完,她摇了摇头。 “我不懂人与人之间的情爱,我只知道我想要成为乔家最上面的那个人,成为风水界让人仰望的存在。” “彼时的你和我是一样的,那时的我们不曾有过如今你这般的痛苦,你也从未如现在这般,向任何人卑躬屈膝过。” “曾几何时,你的膝盖比黄金还贵,如今你却为了一个男人,说跪就跪。” 她幽幽叹了口气:“死了这条心吧,我永远不会告诉你解咒之法是什么,我也不希望你去探寻这个办法。” 说完,她转过身去,朝着镜子深处我不知道的地方缓步走远。 眼看着女人的背影越来越小,我连忙上前用尽全力拍打着黄铜镜面,哭道:“回来!你回来啊!” 女人彻底消失在了镜子里,黄铜镜面变成一片浑浊的样子。 空气中,响起女人幽幽的声音,那声音里带着浓烈的悲伤。 “你是乔染音,却又不像她。” “我不相信你在轮回的时候会抛弃我,所以在这阴阳交接之处苦苦等待了一年又一年。” “我期盼着有一天你会寻我回去,呵呵,如今看来你不会了。” “我不过是一缕执念,既然主人抛弃了我,那我便再无存在的意义了。” “解咒之法就在你身上,这是我最后能告诉你的事情。” 说完,屋内重归沉寂。 “叮——叮——” 远处传来三清铃的声音。 观落阴是生人去到阴间与亡灵对话,这个过程不能太久,不然轻则会叫人生病,重则会折损寿命。 这铃声是在催促我离开...... “呼——” 烈风将身后的黑漆木门粗暴地吹来,木门撞在墙壁上,发出“砰砰”的声音。 听着三清铃愈发急促的声音,我慌乱地拍打着铜镜,可面前的铜镜却如同件死物般,没有半点反应。 “给点反应啊!你别消失啊。” 脊背传来一阵巨大的拉力。 我的身体像是不受控制一般,直直朝着门外飞去。 下一秒,眼前陷入一片黑暗,意识也变得混沌了起来。 我再次陷入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直到耳畔响起一声悠长的铃声,我这才睁开了眼。 睁眼的刹那,眼泪夺眶而出,顺着眼角汩汩流下。 张子君见状屈膝半跪在我身前,帮我取下蒙眼的红布,用纸巾一点点将我脸上的泪水擦干。 “被吓到了?” 我咬着嘴唇试图控制自己不要流泪,可越是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要哭,眼泪也就流的越厉害。 张子君抬手想要拥住我,可手刚到半空中又收了回去。 他双眸凝睇在我脸上,原本清亮的眸子变成比墨色还沉,他轻吸一口气,温声道:“没问出来?” 我摇了摇头。 想要问的事情没问出来,但是知道了我不想知道的东西。 张子君以为我只是因为没有问到帮柳墨白解咒的办法才这么难过,皱眉安慰我。 “以后有机会再想想别的办法,天色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好好休息。” 我接过纸巾擦干眼泪,对张子君点了下头。 张子君换上了件黑色皮质风衣,同刚才认真做法的模样判若两人。 他拿了车钥匙,刚转身,目光便落在我随意插在皮包侧边的黑色花朵上。 第一百九十二章 黑色曼陀罗 这花是下午到张家之前黄景轩给我摘的,我着急来张家办事,便将这支花随意插在了皮包一侧。 鲜花这种东西,如果不进行任何保水措施,很快就蔫了。 我顺着张子君的视线看去,原本细长的喇叭形花瓣,因为脱水已经耷拉下了脑袋。 “怎么了?” 我不解道。 张子君将已经蔫了的花取了出来:“你从哪里弄到这朵花的?” “路上一个邻居送的,这花有什么问题么?” “黑色曼陀罗,一般人家里不会有,这花有毒。” “有毒?” 见我面露紧张,张子君笑笑:“微毒而已,不用这么紧张。” 说完,张子君抬手就将那朵黑色曼陀罗丢进了垃圾桶里,带我离开了张家。 张子君开车送我去华容府。 一路上我们都没有说话,只是他反常地将车子开得很慢很慢。 原本不到一个小时的路程,硬生生被开成了一个半小时。 到了华容府门口,看着张子君的车离开后,我又一个人去到了清江边的长椅上。 虽然清江两侧一边萧条,一边繁华,可到了晚上,无论那边都是一片灯火辉煌。 各色灯光落在如玉带般的清江上,反射出彩色的光。 我孤身一人坐在长椅上,看着华丽斑斓的清江水发呆。 深秋带着寒意的夜风,吹乱我的发丝,掀起我的裙裾,可我却丝毫不觉得冷,甚至希望风能再大些,将我混乱的心绪全部吹走。 忽然身侧多了个人影。 我木然回头,一张儒雅熟悉的俊脸落入我眸中。 黄景轩头发是浅色的,旁边店铺的彩光很容易在他头发上显色。 红蓝交替的发色配上他那张儒雅俊朗的脸,莫名有些滑稽,他却丝毫没有察觉,只是抱着个牛皮纸口袋,低头看着我。 “或许这位小姐能够允许让我坐在她身边,稍作休息。” 我点点头,往旁边让了让位置:“你坐吧。” 黄景轩冲我笑笑,谦和道:“多谢了。” 他坐在我身侧,从牛皮纸口袋里拿出一个菠萝包递到我手上。 “陶小姐之前答应过帮我尝尝店里的东西,刚好手里有下午烤的菠萝包,我想陶小姐应该不介意陪我吃个晚饭。” 我微微抿唇,接过他手中的菠萝包,这才发现自己一下午都没有吃东西。 刚准备吃东西,我忽然想起下午他送我的那支花,便问道:“你下午送我的那朵花是黑色曼陀罗,我听说有毒......” “是么?” 黄景轩轻尝了口手中的菠萝包,皱眉道:“那可真是对不起陶小姐了,那盆花是我替一个朋友照看的,我听说那花很稀有,所以才给你摘了一支。” 我一愣,心中升起一抹愧疚。 黄景轩明明是一片好心,把这么稀有的花送给我,而我却怀疑人家居心叵测,这也太不好了。 我连道:“没什么,我的意思是,这花有毒,你最好不要养在家里。” 黄景轩却笑笑:“无碍,有毒却稀有美丽的东西,不是更有趣么?” “对了,陶小姐为何一个人在这里,你看上去像是有心事啊。” 我微微抿唇,片刻后,问道:“你说,一个人前世若是犯了错,这辈子是罪人么?” 第一百九十三章 真心交朋友 乔染音奉了乔家之命诛杀袁泽远,又因对何彩月的怜悯,耽误了二十一人的性命。 这二十一条人命的命债,被她用秘术转到了柳墨白身上。 可明明命债冤孽都被转移了,乔染音竟还不满足,居然又对柳墨白下了标影插旗的死咒。 那晚柳墨白因被下咒导致实力削弱,在封印恶龙时受挫的表情始终铭刻在我脑海里。 乔染音的恶,需要由我来承担么? 黄景轩小口吃着手中的菠萝包,看着五彩斑斓的湖面微微出神。 夜色将他的神色隐去,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到低沉冷冽的声音在夜风中响起。 “前世的债,今生当然要还......” 心脏冷不丁地刺痛了一下。 柳墨白也是这么想的么?他也觉得我该还乔染音的债么? “呵,我开玩笑的。” 黄景轩回头看着我,那双眼睛里再次盛满了温柔的笑意,仿佛和刚才说话的不是一个人。 “怎么?陶小姐前世欠了谁的债么?怎么问起这个来了?” 看着对面笑吟吟的眼,我脏心缩了一下,慌乱地避开黄景轩的眼神,道:“没有......” “呵。” 黄景轩一声轻笑,岔开了话题:“我做的菠萝包不好吃吗?陶小姐就吃了一小口。” “哦,好吃的。” 我回神,心事重重地啃着手里的菠萝包。 菠萝包松软可口,可我揣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再好吃的点心,入了我的口,皆是味如嚼蜡。 黄景轩长腿交叠,偏头看着我,漫不经心道:“关于这只菠萝包的反馈,恐怕我今天是得不到了,改天还是该请陶小姐来我店里坐坐,我想这点小要求,您断不会拒绝我。” “当然不会。” 我摇了摇头。 之前就答应过去黄景轩店里的,如今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耽误了,之后肯定是要补上的。 毕竟之前黄景轩帮过我好几次,我总该给人面子的。 “好了,时间晚了,陶小姐要是不介意的话,我们一起走吧。” 我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居然已经十一点了,点点头:“嗯,走吧。” 黄景轩穿了一袭米色长风衣,缓步走在前面。 路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我走在他身后两米的位置,边走边道“关于黄意美的事情,我会和柳墨白求情的。” “嗯?为什么要给黄意美求情?” 黄景轩忽然顿住脚步,一脸不解地看着我:“她做错事就该被罚啊。” “啊?” 我愣住。 之前我被小混混周子辰堵在巷子里的时候,是黄景轩救了我,他还因此被周子辰塞了红丝带。 他这么做难道不是想要让我替黄意美求情,好让她早些从石牢里出来么? 见我一脸疑惑,黄景轩唇角勾起,温声道:“我是真心想交陶小姐这个朋友的,没有别的目的,陶小姐误会我了。” “抱歉。” 我有些不好意思道:“过段时间我一定光顾你的咖啡店。” “那我就多谢了。” 回到家中,我连忙给李芳芳打电话。 甫一接通电话,耳畔就传来李芳芳焦灼的声音:“染染你没事吧?我下午给你打了这么多电话,你怎么不接?” “没事,我有些累,下午就睡了一觉。” 李芳芳打电话那会儿,刚好是观落阴正在进行的时候,我手机关了静音,压根不知道李芳芳给我打电话。 后来我得知自己是乔染音的转世后,我满心惶恐和不安,便也没有看手机。 直到回家,我才想起问问芳芳是否平安。 我烦躁地揉了揉头发,责怪自己为何这么晚才给芳芳打电话,要知道芳芳是何彩月的下个目标。 李芳芳松了口气:“你没事就好,吓死我了。” “对了,芳芳,汤警官把你和梦屿安排住在哪里了?” 上午出了赵晴的事情之后,511便不能继续住人了。 西潭大学组织新生从那栋宿舍楼搬了出去,李芳芳和陈梦屿则被汤警官重新安排了住处。 我这才能安心去找张子君给我做观落阴。 “十八处临时给我们安排了间两人宿舍,汤警官说这周我和梦屿不用上课了,十八处会安排心理医生给我和梦屿做心理辅导。” “那就好。” 我点点头。 十八处性质特殊,里面的人也都有和正常人不一样的本事。 李芳芳和陈梦屿住在十八处,有汤警官的关照,想必应该是安全的。 我微松了口气,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在一周内把何彩月的事情给解决了。 芳芳沉叹了口气,道:“今天上午的事情真是快把我给吓死了,你没事吧,你有没有被吓到,为什么汤警官做心理辅导没带上你啊?” “放心吧。” 我笑笑:“你呀,自己都快顾不过来了,还来担心我。” “因为全世界我和你最好嘛,我当然担心你。” 李芳芳的话让我心里暖融融的,柔声道:“知道啦,我和你全世界最好!” “对了,你记不记得我和你说过,我们宿舍里还有个叫樊诗然的?” 第一百九十四章 不想说 “记得。” 我点点头:“昨晚我睡的床,还是她借给我的呢,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么?” 昨天听李芳芳说过,前些日子樊诗然因为生病,被家里人接了回去。 她在511的床没人睡,便主动将床借给我休息。 “嚯,就算全世界出事,她也会好好的。” 李芳芳气不打一处来,道:“今天我给她打电话说宿舍的事情,没想到她早就知道赵晴有问题,压根没和我们说,自己装病跑回家了。” “啊?” 我愣住:“怎么会这样?” 李芳芳冷笑出声道:“不仅如此,就连借你床的事情,也是她故意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你睡在赵晴对面,好再次确认一下,赵晴是不是真的有问题。” “这样么?” 李芳芳在西潭大学需要念三年的书,这也就意味着她还需要同樊诗然相处三年。 与人相处不怕明面上起冲突,最怕暗地里被人捅刀子。 樊诗然这种背刺他人行径,便是在暗地里捅人刀子,与她相处须得万分小心。 但她明明可以假装不知道赵晴有问题,却又为何将此事告诉给芳芳,让李芳芳知道她的真面目。 奇怪...... 我眉头拧起,隐隐为李芳芳感到担忧。 “可不是?我气得想顺着电话线过去揍她一顿。” “冷静,等事情结束再说。” 我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得想办法找到何彩月的埋骨地。 挂断电话,我将自己泡在浴缸里。 张子君交代过我,活人进行观落阴同死人交流,相当于自己降低阳气,半只脚踏进了鬼门关。 这样做,必然会造成身体亏损,轻则生病,重则减寿。 刚才心里有事,所以身体感官便削弱了,直到现在我才觉得身体像是被抽空了力量那般,连抬手都觉得累。 脑海里忽然浮起那天看到张子君的样子。 那时张子君也是这种感觉么?当真是不好受啊。 我唇角勾起一抹惨然的笑,眼皮越来越沉。 不知过了多久,我感到一双有力的大掌托着我的腋下,将我往上拉。 耳畔传来哗哗的流水声。 我费力抬眸,恰好对上一双漆黑的眼睛。 柳墨白像是才回来,眼镜都没来得及取下来。 白衬衫被他挽起在手肘处,手腕上昂贵的银色腕表上面沾满了水珠,像是从水里才捞出来的一样。 他托着我,将我从浴缸里捞了出来,把我放在旁边的木凳上,又拿起旁边的白色浴巾帮我擦拭着身体。 “怎么会这样?你身上阴气为什么这么重?” 阳气削弱,阴气自然也就重了。 我软绵绵道:“我不想说嘛。” 说什么?说我去观落阴,发现自己是乔染音的转世,说我前世将自己的罪孽转到柳墨白身上,还对他下了死咒。 我不是乔染音,但我好怕将这些事情说出来,柳墨白会恨我。 柳墨白俯身蹲在我面前,看我的眼神里杂糅着心疼和责怪。 我喜欢他这样看着我,因为他的眼神不是冷冽的,也没有一点恨意。 淡粉色薄唇张了张,他轻叹一口气,道:“如果我不回来,你是不是就要在冷水里泡一晚上。” 我撅着嘴巴,嘟囔道:“你这不是回来了嘛。” 我不是一个喜欢撒娇的人,可今日不知道为什么,在看到柳墨白的刹那,我就想将自己黏在他身上。 第一百九十五章 不见了 “你.......” 柳墨白看着我,眼神带着几分探究。 他素来喜欢我对他撒娇,只可惜每次我撒娇都是有目的的,大多数时候是做错了事情,想要扮乖求和。 果不其然,他停下了手中动作,取下银丝银镜,一双红眸深深地注视着我:“说吧,做错了什么事?又或是想要我做什么?” 确实做错了事,只是做错事的是我的前世。 但我不能直接和柳墨白说...... 头发是柳墨白用术法帮我烘干的。 柳墨白刚把我从水里捞出来,我身上只披了件白色的浴巾,乌发散落在我身后,将我的皮肤显得更白。 若是平时,我这般模样,柳墨白定是把持不住的。 可今日我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再加上主动同他撒娇这种行为很是诡异,他这才能一脸淡定地看着我问话。 看着男人一脸严肃地样子,我将心中所有的不安和慌乱压到心底,伸出手臂勾着他的脖颈,嫣然一笑:“你不是嫌我对你的渴求不够么?怎么我主动起来了,你又不愿了。” 柳墨白一怔,猩红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不可思议,灼热的大掌穿过浴巾,落在我纤细的腰肢上,轻轻摩挲。 他比我高大很多,我与他面对面坐在他腿上时,整个身体都被他高大的身形笼罩了起来,与他对视的时候,也得扬起脸庞。 灼热的气息喷洒在我耳畔,他附在我耳畔,声音低哑道:“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做什么?当然是想要勾起他的火啊...... 感受着他越发急促的呼吸,我知道我成功了。 “知道啊。” 我轻笑一声,指尖挑起身上的浴巾。 下一秒,雪白的浴巾就滑落到了脚边,我看着那双因欲而变得越来越红的眼睛,柔声道:“今日我喜欢这样啊,只不过我没力气,烦请柳先生费心了。” 说着,在柳墨白震惊的视线下,我主动吻上了那两片薄唇,主动与他勾缠。 我不知道我哪里来的勇气这么做,因为做这件事的时候,我满心的恐慌,急需一些东西来填补。 很快主动权交在了柳墨白手上。 他端着我的腿,迈步回了房间,如玉的长指摩挲着我的唇,他面色如常,耳尖却变得通红。 “既然你喜欢,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说着,他握着我一只腿,欺压了上来。 我感受着柳墨白的一切,模糊的视线里是他俊逸的脸。 这一晚,我缠了他很久,可我始终觉得不够,因为今晚,只有在这个时候,我能够产生一种我和他不会分开的错觉。 他会握着我的手,轻抚我的腹部,动情道:“希望这里能够孕育属于我们的孩子。” 我点头,心中却无限恐慌地想,如果他知道我是乔染音的转世,还会这么希望么? 或许不会吧。 我没有把握能够将这件事一辈子瞒下来,只希望能够尽可能地在有限的时间里好好感受柳墨白的爱。 因为我确信,此时的柳墨白对我是有爱意的。 彻夜未眠,直到听到身旁传来匀称的声音,我睁开双眼,用手轻轻抚摸着男人好看的眉眼。 “对不起......” 我喃喃出声。 做错事的不是我,但我心中依旧充满了对他的愧疚。 次日,天还没亮,手机便响了起来。 我拿起电话,走到旁边卧室接通了。 耳畔便传来汤警官焦灼的声音:“陶小姐,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李芳芳不见了?” “什么?” 我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锤了一下。 芳芳不是在十八处吗?她怎么会不见了呢? “汤警官,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顾不得其他,一边换衣服,一边将手机打开成外放状态:“我现在就出发去十八处!您先和我说一说是怎么回事。” 第一百九十六章 出门 原本以为李芳芳住在十八处就能安全,不料才过去一晚上,她就出事了。 我随手从衣柜里抓出件白色高领毛衣和一条黑裤子,一边穿衣服,一边听汤警官说昨晚发生的事情。 汤警官沉叹了口气。 “我把李芳芳和陈梦屿安排在一个房间住,昨晚快十二点得时候,李芳芳接了个电话就急匆匆出门了。” “据陈梦屿说,那个电话是她们另一个室友樊诗然打来,李芳芳在电话里和樊诗然吵了一架,然后说了句‘你给我等着’,就出门了。” 樊诗然?不就是借我床的那个女生吗? 我心一紧,大概能够明白昨晚芳芳为什么会出去了。 从小到大,芳芳在对待人时,一直爱憎分明,若是被人欺负了,必定会还回去。 昨天听芳芳说,樊诗然明知赵晴有问题,却不和宿舍里的人说,甚至故意把床借给我,让我睡在赵晴正对面。 说这话时,李芳芳气不打一处来。 以她的性格,若是见了樊诗然,必然要和她打一架才能了事。 即便我再笨,也觉察出樊诗然有问题了,她是故意把李芳芳骗出门的。 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深吸一口气:“所以芳芳出去以后,一晚上都没回来?” “嗯。” 汤警官语气里带了点自责:“我将李芳芳和陈梦屿安排住在十八处,是为了保护她们的人身安全,不是拘禁她们,我们没有权力限制她们的行动自由.......” “我明白的,那现在该怎么办?” 我心里堵得慌。 在这个世界上,真正关心我的人已经很少很少了,我不希望他们任何一个人出事。 因此我更应该冷静下来,想办法协助汤警官他们找人。 “我们排查了所有监控录像,发现李芳芳和一个穿黑衣服带着鸭舌帽的年轻女性在十八处外面的树林里见面,然后被那个女孩弄晕后,带上了一辆黑色面包车。” “监控视频显示,那辆黑色面包车载着李芳芳,去了五里山......” 我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击打了一下,惊道:“五里山?” 何彩月就被埋在五里山啊,樊诗然带李芳芳去五里山做什么? “是的。” 汤警官语气沉了沉,继续道:“你还记得你之前同我说过的齐芳容吗?” “嗯,我记得。” 袖子下的手紧紧攥成了拳头,指甲微微嵌入掌心。 温热的血液顺着我的掌纹蔓延成红色血丝,疼痛让我勉强保持住了冷静和理智。 才住进511那晚,附身在赵晴身上的女鬼告诉我,六十年前的511宿舍里,有五个女孩失去了生命。 这五个女孩被自己的室友齐芳容献祭给了何彩月。 五个女孩的死法同许志伟、郑虞一模一样,被红丝带缠缚,血肉如同被磨碎吸走般痛苦,最终变成一具干瘪的尸体。 之后整整六十年里,她们始终重复着被杀死那一天的痛苦经历。 而这一切,不过是齐芳容为了能够嫁给自己心上人而进行的献祭活动。 我不解问道:“芳芳失踪的事情和齐芳容有关么?” 六十年前的齐芳容应当是十八九岁的年纪,如今的齐芳容若是还活着,至少也得八十多岁了。 即便之前她作恶害人,如今八十多岁的齐芳容能做什么? “目前,还不确定,只知道齐芳容是樊诗然的曾祖母。” 汤警官语气很沉:“我们查到齐芳容住在芙蓉镇周边的一个小山村里,赵晴原本也是那个村子里的人。” 我眼睛睁了睁:“这,莫非赵晴的死......” “目前还没有证据,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李芳芳,我们现在已经派人去五里山搜查了,另有一队人马去铜鼓村走访调查。” “不过,五里山地形复杂,恐怕需要些时间。” 挂断电话,我身子一软。 忽然一双温热的大掌扶住了我的腰,脊背也贴在了滚烫的胸膛上。 我抬眸看着镜子里,被他拥在怀里的我,那双疲惫的眼睛里满是担忧。 第一百九十七章 礼物 “在担心?” 低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柳墨白说着,轻吻了一下我头顶的发丝。 昨夜之后,他似乎变得比之前更温柔两人。 刚才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就已经醒了,我和汤警官打电话期间,他竟没有打断我,只是默默坐在旁边等我打完电话。 我将手搭在覆盖我小腹的那双手上,掌心的温热透过衣料传到我皮肤上,竟让我原本慌张的情绪安稳了一点点。 也只是一点点...... “嗯,小时候芳芳对我最好,如果不是她,我可能长不到这么大。” 我说的话里,并没有任何夸张的成分。 小时候好几次,村里有调皮的男孩,见我没爹没娘,把我放到水里,想试试我能憋多久的气。 那时我还没有学会用刀保护自己,差点被他们溺死。 是芳芳救了我,她还让李婶带着我,去找那些坏孩子的家长,让他们一个个道歉。 村里人再不好,也知道不能害人性命,那些坏孩子都受到了惩罚,也不敢继续做出这样的事情了。 我微微抿唇:“她被人拐走也和我有关系,何彩月想报复我.....” “柳家有眼线跟在李芳芳旁边,我带你去五里山找她。” “什么?” 我心中一惊,转身同他面对面。 “你知道她在哪里?” 柳墨白将落在我后腰的手紧了紧。 他微微抿唇,沉声道:“只知道大致方位,那是个古墓,四周有风水阵,煞气也很重,我的人进不去。” “大致方位也行!” 与十里坡不同,五里山很大,地势极其险峻。 常年有喜欢登山探险的人在五里山失踪,因此这里也没有被芙蓉镇开发成旅游景点。 芳芳被樊诗然带去五里山,比起漫山遍野毫无目的地搜山,知道大致方位能节约很多时间。 甚至说不定能够救芳芳的命...... “嗯。” 柳墨白说着,不晓得从哪里拿出一只通体透明的玉镯套在了我手上。 “在京市看到的,随手给你买下来了。” 我一愣,手腕上那只几乎透明的玉镯,心绪微动。 他去京市封印妖龙,受了那么重的伤,居然还记得给我买首饰...... 冰凉的触感贴在我手腕上,可我的心却暖暖的。 我没有爸爸妈妈,但是我见过李叔每次从城里回来的时候,总要给李婶子带些东西。 有时候是蛋糕,有时候是丝巾,还有时候是银制的小首饰。 这瞬间,我觉得我和柳墨白就像是一对普通夫妻,我不曾是谁的替身,也没有过那害他匪浅的前世。 他就像寻常人家的丈夫一样,出差回家,还不忘给妻子带上一件礼物。 我小心摩挲着手上的玉镯,眼底的甜蜜几乎要溢出眼眸:“我一定会好好保存的。” 即便这镯子是草编的,我也会好好珍藏起来。 “蠢女人。” 柳墨白眸光柔和了些许,抬手捏了捏我鼻子,低沉的嗓音掺杂了温柔。 “弄丢再买一只便是,该走了。” 大掌轻轻搂紧我的后腰,蒙住了我的眼睛。 紧接着我双脚腾空,耳畔传来呼呼风声,风衣衣摆也被风吹得高高扬起。 脚触地的刹那,耳畔传来叽叽喳喳的鸟鸣声。 蒙住我眼睛的手松开,入目是一片苍翠。 这里想必就是五里山深处了,我看着四周掩映的群山和嶙峋的怪石,心中产生一种诡异的熟悉感。 我没有到过这里,却莫名对这里有种熟悉感,这种熟悉感似乎烙印在我灵魂的深处,更像是一种本能。 只要看到这场景,我就能知道路怎么走...... 是前世残存的记忆么? 我看着旁边一处低矮的灌木丛,心中像是压了块巨石般沉甸甸的。 柳墨白穿着黑色立领衬衫,外搭一件绣了银色龙纹的深灰色毛呢风衣。 他身形本就高大,栩栩如生的银龙随着他的走动,在阳光下翼翼生辉,将他气质衬得更加威严脱俗。 柳墨白走到一旁,半蹲下身子,同一条黑白相间的蛇对视,仿佛在同那蛇交流。 那条蛇是柳墨白派去保护李芳芳的,先前他忧我所忧,让铉叔派人暗中保护李芳芳。 却不料,对方过于狡猾,芳芳还是出事了...... 须臾,柳墨白眉心隆起,面上露出为难的表情。 我则盯着那片灌木丛微微出神。 心里像是有个声音在告诉我,要进去...... 那里面到底藏了什么? 我抬步缓缓朝着灌木丛的方向走去,凭着直觉扒开了布满尖刺的枯枝。 却见微微隆起的地面上,嵌着个黑漆漆的窄洞。 这洞不大,刚好能够一个人通过,洞口附近还有人走过和拖拽过东西的痕迹。 洞口痕迹看上去很新,十有八九是樊诗然留下来的。 我看着那洞口出神,倏然,脚腕被缠上了什么东西。 是红丝带! 第一百九十八章 尸山 我刚想开口喊柳墨白,忽然脚腕传来一道巨大的拉力,我被硬生生拽进了洞口。 “染染!” 进入洞口的刹那,我看到柳墨白朝我走来。 这是我第一次见男人这般慌乱,只可惜他还是慢了一步。 我被拖拽着进入了洞口,甚至来不及发出一点声音。 甫一进入洞口,四周就变得开阔了起来。 洞内四处都布满了黑雾,这让原本就黑漆漆的洞里变得更难以看清周围环境。 红丝带拖拽着我一路朝着洞的深处去。 黑暗中,我隐约能看到有红色的影子隐在黑雾中窥伺着我。 脖颈上的玉佩滚烫地灼烧着我的皮肤,昂贵的衣料也被地面上尖锐的碎石划破撕裂,发出刺耳的“嘶啦”声。 我努力不去看那时有时无的红影,紧紧护着手腕上的镯子,舍不得让它受到一点磕碰。 皮肤被碎石划破,传来隐隐的刺痛,片刻后我甚至能嗅到身上传来浅浅的血腥味。 终于,我停了下来。 四周黑雾散去,刺骨的寒意从四面八方袭来,明明是深秋,这里却比寒冬还要冷。 “小染,这次,我们终于真真正正重逢了。” 阴仄而熟悉的女声从不远处传来,那声音里带着些许激动,仿佛从我进入这山洞起,便已经成为了她的囊中之物。 双眼早已适应了黑暗,我缓缓抬头,崎岖的石壁立着两只红漆石棺。 距离石棺不远处的角落里,赫然是一座比人还要髙的尸堆。 我骇然地看着堆叠的尸体,这些尸体和之前郑虞他们的尸体一样,蜡黄的人皮皱巴巴地贴在骨头上,形同一块腊肉,不腐不臭。 这些枉死之人的衣着各异,有时髦的登山装,亦有老式旗袍和旧时曾流行过的的确良衣裤..... 霎时间,我心脏重重跳了下,忍不住倒吸了口气,恍然大悟为何五里山会被称为绝命山。 在五里山失踪的人,大概都在面前这座尸山里了。 这些年何彩月就是靠着这些无辜人的生命为给养,逐渐变强大的。 我忽然想起刚到芙蓉镇时,在汽车站看到的那些寻人启事。 锈迹斑斑的公告栏上贴满了寻人启事,其中新纸叠了旧纸,大半人都是在五里山或者五里山附近失踪的。 这些失踪的人中,有当父母的,也有未成年的孩子...... 难以想象,他们的亲人为了找他们,付出了多少心血,又流了多少眼泪。 后槽牙微微咬紧,我将视线挪回到那两口棺材上。 何彩月,你可真该死啊...... 比血还要红的棺石棺在黑暗中泛着诡异的幽光。 虽历经百年,这两具石棺却鲜亮如新。 红色漆面上写满了黑色符文,这些符文和红丝带上的一模一样,只不过被放大了许多倍。 我视线定在两个木棺中间的空隙里。 猛然发现李芳芳穿着单薄的黑色连帽运动衫,手脚被人用麻绳捆紧在身前,蜷缩着身体,安静地倚靠在山洞墙壁上,像是睡着一样。 我被吓得屏住了呼吸,连带着睫毛不受控制地微微发颤。 观察到李芳芳胸脯微微起伏着,鼻腔里有白色雾气吐出,我这才微微舒了口气。 芳芳应该是昏迷了,还好何彩月还没来得及对李芳芳出手。 我目光微凛,看向面前两具石棺,冷声道:“何彩月,你的目标是我,我现在人已经到了,你快放了李芳芳.......” 潮湿冰冷的空气进入鼻腔,冻的鼻腔内微微发疼,我看着面前的红棺,在心里不断告诉自己要保持冷静。 柳墨白现在应该在找我,我需要尽可能地拖延时间,在他找到我和李芳芳之前,保证我和李芳芳的安全。 可若是时间来不及...... 我微微吸了口气,那就用我来换李芳芳,我决不能让她因为我而死。 “吱啦啦——” 随着石块摩擦般刺耳的声音响起,右边那口棺材有了动静。 石棺是竖着立在石洞岩壁上的,厚重的官盖一点点朝着旁边挪开。 一张惨白的笑脸,缓缓浮现在我眼前...... 第一百九十九章 贱命一条 “砰——” 一声巨响后,棺盖重重砸在地板上,激起一片灰尘,连带着地面也震了震。 我稳住身形,看向那只打开的石棺。 那张苍白瘦削的脸和我梦里见到的一样,她的眼睛很大,里面像是被墨汁填满那般,全是黑色。 浓密的黑发被绾成一个低矮的发髻,发间别了血色的牡丹绢花,金色蝴蝶步摇置于其间格外显眼。 我大概明白何彩月为什么出不了五里山。 她嵌在棺材里,身体像是一只巨大的蚕茧般,被白色丝带一圈圈缠绕在起来。 白色丝带上画满了金色符文,除颜色外,白色丝带同红色丝带简直一模一样。 只不过那些红色丝带是何彩月的杀人工具。 她利用红丝带为介质,吸人魂魄精气来强大自己。 而那些白色丝带,恐怕就是当初乔染音用来封印她的法器赤练绳。 乔染音当初用赤练绳封印何彩月的时候,一定想不到百年后,何彩月会将赤练绳驯化为杀人的工具。 我看着金色符文,太阳穴像是被针扎一般刺痛不已。 于此同时,脑海里莫名其妙回响起奇怪的低语,很像是我听不懂的咒语。 一些模糊的陌生记忆开始侵蚀我的脑海。 记忆中,好像看到一个穿着月白色旗袍的少女站在这里,一脸肃穆地对着两具石棺,念起奇怪的咒语。 奇怪,为什么会这样? 我心脏微微发沉,乔染音的记忆为什么会出现在我脑海里? “呵......” 何彩月猩红的唇勾起,露出一个阴仄的冷笑。 “小染,当初你先害死了袁郎,又将我封印于此,让我百年不得安宁。” “彼时你是乔家大小姐,风水界的天之骄子,那时你的命尚不足以平息我的怨气。” “如今你贱命一条,连狗都不如,竟妄想以此来平息我的怨气,呵呵呵呵,小染,百年过去,为何你变得如此愚蠢?” 我死死咬牙,冷眼看着何彩月。 观落阴时,那个女人曾经告诉过我,何彩月也曾因家贫,且家中无人依仗,受尽旁人白眼和欺负。 如今她竟嘲笑我贱命一条,连狗都不如,这和嘲讽她自己有什么区别?真是既可悲又可笑。 我冷眼看着何彩月,道:“我是贱命一条,可你又比我好多少?至少我没有残害过无辜人的性命,而你手上沾满了无辜人的鲜血,你连基本的人性都没有。” 何彩月满心只有她自己受过的惩罚,丝毫没有想过自己所犯下的罪孽。 同她这样的人讲道理,无非是对牛弹琴,于是我直接道:“说吧,你到底要怎样才能放过李芳芳?” 何彩月勾唇一笑,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啸,嘶声道:“我要你亲眼看着对你最重要的人死,然后把你和她的魂魄永远留在这山洞里,永生永世受我折磨!” 近乎癫狂的嘶吼声在空旷的山洞里回响。 瞳孔缩了缩,何彩月要李芳芳死,还要我们受尽折磨!甚至比公羊狩狠毒百倍。 “你真恶毒。” 我脱口而出。 “恶毒?呵,若不是当初你毁我幸福,我早就与袁郎成为夫妻,永生永世在一起了。” 我双拳紧握,死死盯着满脸怨毒的何彩月。 何彩月为了讨好袁泽远,不惜诱骗无辜路人到山洞里,害他们惨死在袁泽远手中。 她的幸福沾满了无辜人的鲜血,也配称之为幸福? 何彩月幽幽道:“小染,你口口声声说爱上非我族类是不伦,袁郎已经不算是人了,我和他结合算是罪人,可你呢?你如今不也爱上了一条蛇?” 她语气忽然拔高:“你凭什么指责我!” “我说了,我不是乔染音!而且袁泽远害人无数,他根本不配和柳墨白相提并论。” 我语气略微激动。 何彩月将柳墨白和袁泽远相提并论,令我感到恶心。 为了护住龙脉,柳墨白以身犯险封印妖龙,岂是那躲在女人背后,利用女人害人的袁泽远能相提并论的? 他也配? 何彩月表情变得狰狞,尖声道:“我不许你说我的袁郎!” “吼——” 非人的嘶吼震得山洞摇晃起来。 何彩月面露痛苦,原本黑色的头发一点点变白,原本苍白饱满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老。 苍白的皮肤皱巴巴地贴在她脸上,眼窝深深凹陷下去,没有眼白的眼睛变成两个黑漆漆没有任何生气的眼洞。 我的心“咯噔”一下,心中产生一个可怕的猜想,何彩月在迅速消耗自己积攒的精气和修为,想要冲破赤练绳的封印。 我下意识想要后退,却发现身体僵在原地,根本动不了。 棺材里,何彩月用尽全部力气蠕动着身躯。 伴随着一声尖利的嘶鸣声。 “唰——” 赤练绳被她崩开了! 漆黑的眼洞里倒影着我惊慌的脸,何彩月面露癫狂。 “我就算用尽全身修为挣脱赤练绳的束缚,也要亲手杀了你!替我和袁郎复仇!” 第二百章 护主 黑漆漆的古墓里,陪葬的瓷器金钗散落满地。 穿着红色宽袖喜服的枯瘦女人飘在空中,绣了彩色鸳鸯的红色马面裙摆高高扬起,露出那不到巴掌长,穿了红色绣鞋的三寸金莲。 尖尖的红鞋尖快速划过满是泥沙碎石的地面,发出刺耳的“沙沙”声。 黑白参半的发间插着红色牡丹绢花,金钗上的蝴蝶疯狂扇动着翅膀。 透支了修为的何彩月,皮肤如干尸一般皱巴巴地贴在骨头上,她那侧歪成九十度的脸上,绽放着诡谲的笑容。 枯瘦的双臂朝我伸得直直的,那枯槁的手指上,十片指甲差不多有十几公分那么长,红得像是能滴出血来那般。 我眼神凝在何彩月那张狰狞的脸上。 她靠得越来越近了...... 何彩月隐忍百余年,为的就是此刻的奋力一击,不取走我的性命,她是不会罢休的。 脖颈上的玉佩灼得我皮肤发疼,我的身体僵在原地,半点都挪动不了,更别说逃走了。 即便能逃,我也不可能留李芳芳一个人在这里。 “哈哈哈哈,你不会以为那条蛇能救你吧?那蛇不过两百余年的修为,岂能破得了袁郎这千年的迷阵?” 何彩月那黑漆漆的眼洞微微眯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厉声道:“受死吧!乔染音!” 眼看着那红彤彤的指甲就要戳在我眼睛上,我闭上眼大喊出声:“我不是她!不是她!” 我拼尽全力为自己辩驳。 悲哀的是我说的每一个字在何彩月面前都显得那样无力,她根本不可能听我的。 就算我是乔染音的转世又如何? 这一世我是陶安染,生于泥泞,努力想要好好活下去,和爱人一起白头偕老的陶安染! 我与那金尊玉贵的乔家大小姐不是一人,也不该承担她所做的所有事情。 “啊——” 面前响起一声尖叫,这声音夹杂着愤怒和惊诧。 预想中的痛苦并未到来,我犹疑地试探着睁开眼睛。 距离我不到半步的何彩月,浑身上下被白色丝带缠缚住。 我嘴巴微张,不可思议道:“赤练绳?” 透明胶带一般宽的白色丝带交织成渔网状,将何彩月困在其中,丝带上的符文在黑暗中发出黯淡的金色...... 何彩月疯了般在网中拼命挣扎,一边挣扎一边嘶吼道:“法器护主!赤练绳护你,你就是乔染音!” 身体依旧不能动,我木然地看着狰狞的何彩月和挡在我面前的赤练绳。 我......不是她..... “轰——” 整个墓穴开始晃动起来,大小不一的土块石块如雨点般落了下来。 “吼——” 何彩月一声嘶吼,拼尽全力扯开了赤练绳,下一秒长甲落在了我脖颈上的大动脉处。 “受死吧!” 话落,忽然眼前闪过一个黑影。 何彩月被一条比树干还要粗一些的黑蛇撞飞,刹那间,我也拿回了身体的主动权。 我身体一软,瘫坐在地上。 见我无碍,黑蛇转身就朝着何彩月的方向飞速犹疑过去,那双红色竖瞳红得发黑,里面满是杀意。 空旷的墓穴里回荡着何彩月的声音。 “不可能!你怎么可能破了袁郎的迷阵?不可能......” “乔染音!我诅咒你被至爱背叛!不得好死!” 诅咒? 我愣愣看着地上散落着的赤练绳,颤抖着声音,喃喃自语。 “你诅咒乔染音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不得不承认,在赤练绳挡在我面前的那瞬间,我动摇了....... 不,我不是她。 我从未伤害过柳墨白,也从未将罪孽转移到柳墨白身上过,赤练绳认错主了。 “啊——” 一声尖叫穿透黑暗,那穿着红衣的鬼新娘被黑蛇撕成了碎片。 寂静的墓穴里,只有蛇信吞吐的“嘶——嘶——”声。 我缓缓抬头看向不远处的黑色大蛇,眼睛莫名酸胀,有眼泪顺着眼角流出。 黑蛇转向我,眼睛里的红淡了淡。 须臾,墓穴内响起低沉的声音:“染染,我来了。” “嗯。” 我唇角勾起一抹带着涩意的笑,身体刚动了动,倏然,背后传来一道剧烈的刺痛。 “染染!” 柳墨白一声惊呼,猩红的竖瞳染上了慌乱。 我口中泛起淡淡的血腥味,条件反射地回头,一张白净清瘦的脸落入我眸中。 第二百零一章 噩梦 我终于见到了李芳芳宿舍最后一个室友——樊诗然。 樊诗然比我矮十公分左右,在女生里面算高的了。 她长了一张瓜子脸,单眼皮,眼角微微向下,这种长相的人,即便没有表情,看上去也像是在生气吗,很容易被人误会。 昨夜樊诗然故意激怒李芳芳,让芳芳出门找她,然后绑架了芳芳,再利用芳芳将我骗到这里来。 原本以为赵晴是何彩月的人,如今看来樊诗然才真真正正是何彩月的人。 只不过她隐藏得太深了,让人难以察觉。 樊松开握着匕首的手,咬牙切齿地看着我。 “你杀了何彩月,那我该怎么办?” 鲜血顺着匕首上的血槽成股流到地面。 明枪易挡,暗箭难防,柳墨白再强也算不到墓穴外面还藏了个樊诗然。 更算不到樊诗然做为一个普通人,居然胆大到敢当着柳墨白的朝我捅刀子。 我忍着剧痛咬牙看着樊诗然,费力道:“我说怎么一直没看到你,原来你一直躲在门口。” 说完,双眼一黑,我失去了意识。 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见很多人围在我周围,喊着乔染音的名字。 不管我怎么解释,没有人相信我不是乔染音。 忽然,众人散去,柳墨白穿着绣了银色龙纹的黑色长衫,站在远处看着我。 猩红的眸子里满是失望和痛苦。 他说:“乔染音,我恨你......” 恨意直达眼底,透过柳墨白的眼神,我深切感受到他恨透了乔染音。 “啊——” 我尖叫一声,从床上弹了起来。 瞬间刺鼻的消毒水味填满了我的鼻腔。 我满头是汗,张着嘴巴大口大口地吸入夹杂着浓烈消毒水味的空气。 “吱——” 门被推开。 我抬眸,就看到柳墨白穿着浅灰色立领衬衫,迈步走了进来。 “怎么了?” 他走到我身边,将冰冷的手背放在我额头上,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白爷回北方了,白家有个入世的后生在这个医院上班,所以带你来这里治伤。” 金丝镜片下那双黑沉沉的眼睛里杂糅着心疼,修长的指尖顺着我的额际缓缓向下,将被汗水打湿的碎发顺到耳后。 他嗓音低沉且温和:“那个女人当时有点慌,所以匕首的位置没有刺中要害,涂了白家的药,你的伤已经好多了。” “你知不知道,这三天我.......” 柳墨白轻叹了口气:“罢了,也不知道你这个蠢女人到底做了什么蠢事,身上阳气这么弱,前天起一直发烧,就连白家那后生都没办法。” 第一次听到柳墨白对着一个人喋喋不休地唠叨,与他素日金贵高冷的形象简直背道而驰。 我看着他莫名有的有些想笑,干咳一声,哑着嗓子低声道:“我昏迷了三天么?” “嗯。” 见我还要说些什么,柳墨白淡淡道:“李芳芳没事,已经回学校了,那个古墓被十八处接管了.......” 我愣在原地,他居然知道我想问什么。 柳墨白瞥了我一眼:“那个女人我交给十八处处理了。” 我点点头:“那就好。” 柳墨白故作无意地从旁边拿起一个苹果,他一边削苹果,一边淡淡道:“刚才做噩梦了?” 我心一紧,低头掐着手指道:“算是吧。” 柳墨白瞥了我一眼,语气不咸不淡道:“你梦见了什么?梦里一直喊‘我不是她’......” 第二百零二章 樊诗然 明明是再正常不过的问话,我却莫名紧张起来,咬着下唇不敢说话。 如果将梦里的事情告诉柳墨白,他说不定会怀疑我是乔染音的转世。 当初乔染音把柳墨白害成那样,他一定恨透了乔染音。 若让柳墨白知道我的前世,后果我不敢想。 环岛私立医院的vip病房位于住院部顶楼。 比起普通病房 vip病房附近很少有人走动,偌大的病房内只有我和柳墨白在。 我和他都保持着静默,寂静的空气中,只有削皮时发出的细微“沙沙”身。 柳墨白一脸淡然,而我却紧张到了极致。 直到他将削好的苹果放到我面前:“吃吧。” 我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垂眸接过苹果,顶着柳墨白的视线,一言不发地小口吃了起来。 香甜爽脆的苹果入口,可我却紧张得尝不出味道,心想:他刚才为什么这么问?他难道发现了什么? 我没有抬头,自然不知道柳墨白的表情,但能感受到他视线冰凉。 幸运的是,柳墨白并没有打算追问什么,只淡淡道:“柳铉会来接你回家。” 说完,他拎起旁边的定制长衫,迈着长腿阔步离开了病房。 看着开了的白色橡木门,我微微松了口气。 相处了这么久,柳墨白生气我当然能看出来。 可比起生气,我更害怕他知道我是乔染音转世的事实。 尽管我坚信陶安染只是陶安染,与乔染音没有任何关系,也不该承担乔染音曾经犯下那些错误的后果。 可我不敢赌柳墨白也是和我一样的想法。 我真的不能失去他,更不能让他恨我....... “叮铃铃——” 手机响起,我接过电话,耳畔便传来李芳芳的声音。 她鼻音很重,应该是前几天在墓穴里受了风寒,得了重感冒还没好。 “染染,你好些没?” “嗯,好多了,你没事吧?” “还好,就是有点感冒。” 李芳芳气呼呼道:“老娘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遇到樊诗然和赵晴这两个奇葩。” “樊诗然居然干得出这种事,不仅骗我出门,绑架我,居然还对你做出那样的事.......” “真希望汤警官能让樊诗然判个无期徒刑,让她在号子里好好悔过吧。” 十八处接手了樊诗然? 我微微抿唇。 十八处专门负责特殊案件,而樊诗然现在被关在十八处,证明樊诗然的案子绝对不是捅了我这么简单。 “别气坏了身子,樊诗然一定会受到惩罚的。” 脑海里浮起昏迷前樊诗然说的话。 她满脸恨意地盯着我,咬牙切齿道:“何彩月死了,我该怎么办?” 这让我不由得好奇她和何彩月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何彩月被诛杀,竟让她气得动手杀人......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尽快养好伤回去。 电话那头,李芳芳幽幽叹了口气:“倒霉死了,今天上午导员来找我和陈梦屿。” “说赵晴家里人联系不上,学院出钱把赵晴火化了,问我和陈梦屿能不能帮忙把赵晴骨灰送回去?” 我一愣:“不是吧?让你和陈梦屿送?” “嗯。” 李芳芳一脸不情愿地恹恹道:“原本我和陈梦屿不想去,可后来我俩商量了一下,觉得赵晴也怪可怜的,而且她家就在芙蓉镇附近的铜鼓村,也不算远,所以同意了。” “这样么......” 我微微抿唇:“你们什么时候出发,我陪你一起去。” “啊?别了吧,这种事怪晦气的。” 我笑笑:“你不嫌晦气,我就陪你去呗,谁让我们天下第一好,再说了,我去铜鼓村还有别的事。” 之前答应511的五个女鬼,帮她们向城隍庙递诉状伸冤,好让她们可以不再每天重复死前的痛苦遭遇,能尽快投胎。 这件事我没有忘记。 我查过网上的资料,芙蓉镇的城隍庙已经荒废很多年了,只知道大致位置就在铜鼓村附近。 正巧李芳芳要去铜鼓村。 我去511取了诉状,然后陪李芳芳去一趟铜鼓村,顺便问问附近村民,有没有人知道城隍庙的位置。 “真的吗?太好了!我们周末出发,确定时间以后我给你打电话。染染我爱死你了!除了林暮雪,我最爱的人就是你!” 说完,李芳芳在电话那头亲了一口才挂断电话。 我笑着摇摇头,低头就看到张子君给我发了信息。 “好些没?有空来张家一趟,有件事情找你,和李芳芳有关系。” 第二百零三章 相信 我心一紧,连忙回复道:“和芳芳有关系?什么事?” 消息刚显示发送成功不到十秒,马上就有了回复。 “不算很大的事情,明天黄昏,张家见。” 看到张子君回复的消息,我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于我而言,李芳芳早就同亲人一般重要。 从小到大,芳芳为了我和别人吵过很多架,受过很多气,尤其是自地仙洞事件以来,她屡次受我牵连,置身于危险之中。 可即便如此,她却没有对我说过一句怨言。 有时候我也会想,像我这样的家伙,总是在连累身边的人,为了芳芳好,我或许应该离她远些。 可是我做不到...... 这世界上爱我的人太少太少,失去一个就少一个。 我经受不了任何失去,小心翼翼地保护着我最后还拥有的那几个人,柳墨白如此,李芳芳亦是如此...... 我深吸一口气,将手中的苹果吃完,安安静静地等到下午,铉叔来帮我办理出院手续。 深秋时节的黄昏,即便没有阳光,却也没有多少暖意。 浅黄色的光充斥着整间病房,我坐在病床上,看着窗外主院部下面来往的病人发呆。 没有发生的事情,我却在脑海里推演了无数遍。 要是柳墨白知道我是乔染音的前世会怎么样?他会不会因为我的那几句梦话去查我的前世?他会不会不要我了....... “吱——” 门被推开,我被吓得抖了一下,回头就看到铉叔穿着一身藏蓝色长袍,外搭一件黑色毛呢风衣,握着本病历,阔步走了进来。 他身后还跟了个穿着白大褂黑衬衫,挂着听诊器的青年。 口罩遮蔽了青年的大半张脸,但是眼睛下那双清亮异常的眸子昭示着青年俊朗的容貌。 铉叔微微笑道:“太太您终于醒了,先生在你旁边守了整整三天三夜没合眼,就连胡家家主约他谈事,都推拒了。” 我嘴巴微张:“他守了我三天三夜?” 回想起刚才柳墨白的样子,镜片下那双黑沉沉的眼睛里确实有挥之不去的疲惫。 只不过那时我满心都是恐慌,所以压根没有在意这些细节。 铉叔笑笑没有答话,转头看向旁边的白大褂青年:“若非,我家太太情况如何?可以出院了么?” 白若非点点头,扫了眼我的脸道:“柳太太身体状况没有问题,柳家家主特地交代我确保太太无恙,才能让她出院。” “放心吧,太太没事的,只要没有刺中要害,白家的药都能救。” “之所以昏迷三天,是因为太太身上阳气太弱了,导致她所受到的伤害效果加倍,这才昏迷这么久。” 他看了我一眼,温声道:“我入世五十年,从未见过柳家家主这般在乎一个人,想必太太和柳家家主关系很好。” “嗯。” 我点点头,攥着被角的手却紧了紧。 他若是能一直在乎我就好了...... 铉叔笑笑:“谢谢你啊,若非,回头我让柳家的人,去景山给你弄些药材送过去。” “客气了,我本来就是柳太太的主治医生,这些都是我的本分,我先去忙,有事您给我打电话就好。” 说完,白若非便离开了。 见我发愣,铉叔笑笑,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漫不经心解释道:“百年前,灵气旺盛,一批动物修成了人形,他们想要入世修行,却被风水世家阻挠。” “那时一些人自负,觉得自己是最高级的,当时几个风水世家的大能,觉得动物就该躲在山里,不该出现在人间。” “于是风水世家便同入世意愿最强烈的胡黄柳三家斗了起来,明争暗斗,阴谋阳谋什么招都用了,可就是阻止不了这三家入世。” “不得已,张乔两家只能牵头同胡黄柳三家签订了契约,不干扰修行的动物入世,而入世的动物也要遵守契约的约束条件。” “之后入世的动物,除了胡黄柳三家是以家族的形式入世,其他的都是靠自己在世间行走修行,十八处负责管理中间事务。” 铉叔笑笑:“白医生就是这样的。” “是么?” 我顿了顿,最终还是问出了口:“那时候乔家的主事人,是不是乔染音.......” 铉叔停下手中的动作,看着我。 “太太,有些事情,您不该知道的,就千万不要好奇,您只要知道,先生满心里装着的,都是您就够了。” 铉叔似乎看出我想要试探的心思,叹了口气,道:“您应该相信先生的,走吧,该回去了。” 第二百零四章 我不会害你 铉叔将我送回到家,便离开回老宅了。 我独自一人坐在空荡荡的客厅里,打算把之前穿的风衣洗一洗。 先前我被何彩月一路从五里山地面拖进袁泽远的墓穴里,衣服早就被蹭得不成样子了。 好在风衣没有坏,洗洗还能穿。 我习惯性地把手伸进衣兜里,想要检查一下口袋里有没有东西,倏然,指尖触到一片温热。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那片温柔像是一道绳索那般顺着我的指尖往上,以极快的速度缠到了我的手腕上。 “什么东西?” 我尖叫一声,一把将衣服甩到旁边。 低头就看到手腕被玉镯遮挡的地方,有一圈浅浅的白色丝带状光晕。 “是赤练绳?” 我嘴唇微微发颤,虽然赤练绳并未以正常的形态出现在我面前,可凭着直觉,我一眼便认出了它。 “咚、咚、咚......” 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我深吸一口气,将衣服踢到一旁,便去旁边开了门。 黄景轩穿着一身米咖色定制风衣,搭配白毛衣,抱着一个大大的牛皮纸口袋,一脸儒雅地站在门口。 “发生什么事了么?我刚回家就听到你的声音,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你没事吧?” 单片镜下,那只黑沉沉的眼睛里带着些许担忧。 未等我开口,他视线便定在了我手腕上:“赤练绳?” 闻言,我心里一惊,连忙将手收到身后:“你看错了,什么赤练绳?我不知道。” 我心脏砰砰直跳,心想:不会这么倒霉吧,这都能被发现。 黄景轩推了推单片镜,眼底快速略过一抹戏谑,微微笑道:“别藏了,赤练绳,我这辈子都不可能认错。” 说完,他眼中带着些许玩味:“去我家坐坐吧,或许我能告诉你一些你感兴趣的事。” 我感兴趣的事? 我僵着身子,还没从赤练绳被发现的余悸中走出来,就见他唇角勾起一个温和的弧度,无奈道:“柳家那位警告我,不许进你家门,无奈我只能请你到我家坐坐了。” 说话间,黄景轩语气里带了一丝委屈。 我微微抿唇,拿起钥匙跟着黄景轩进了他家,我也好奇黄景轩口中,我感兴趣的事情究竟是什么。 门被打开,一股浓烈的咖啡香便扑面而来。 黄景轩家里装修以浅咖啡色为主,几乎所有家具都是原木色,陈设也比我家简单很多。 他似乎很喜欢花草,家中空地放满了花架和花盆。 我视线落在客厅那株黑色曼陀罗上,微微愣神道:“这盆花还在这里啊?” 黄景轩顺着我视线看去,笑笑道:“这盆花是朋友托我帮忙照顾的,可那天我听你说,黑色曼陀罗稀有又带着微毒,我觉得有趣,便从朋友手中把它买了回来。” “你先坐.....” 我点点,刚坐到茶几后面,黄景轩便端上来了杯热腾腾的咖啡。 “尝尝,我店里的招牌拿铁。” “谢谢。” 黄景轩看着我,漫不经心道:“之前你在清江边问我对前世的看法时,我还不能理解为什么。” “方才我看到你手腕的赤练绳,终于明白了你问那些问题的原因。” “什么原因?” 握着咖啡杯的手微微发紧,我掩饰不住地紧张起来。 黄景轩笑笑:“在我面前,你不需要这么紧张,我同李芳芳一样,也是你的朋友,不会害你的。” 尽管黄景轩语气是那么温和,可我还是放松不了一点,因为透过单片镜后,从那只深不见底的眼睛里,我只看到了一片冰凉。 他将身体微微前倾,下巴撑在交叠的食指上,饶有兴味地看着我:“你就是乔染音的转世吧?” 第二百零五章 不能在一起 听到黄景轩的话,我手一滑。 眼看着白色骨瓷咖啡杯就要从手中滑落,倏然一只冰凉的手包握在我手背上,稳住了我手中的杯子。 我心里“咯噔”一下,眉毛也下意识皱起,抬眸对上黄景轩黑沉沉的眼睛。 他歉意笑笑:“抱歉,我不是故意想要占你便宜,只是这白地毯清洗起来不太容易。” 我扫了眼脚下白得发光的地毯,不好意思道:“对不起。” 黄景轩松开手坐了回去,温声道:“法器不仅护主,在它们感受到主人要抛弃它们的时候,便会千方百计地融入到主人身体里,就比如现在这样。” “你抗拒前世,赤练绳便觉得你是想抛弃它.......” 我抿唇不语,脸色微微发白,心里惴惴不安地想道:黄景轩都能看出来的事情,柳墨白肯定也能看出来,我该怎么办? “陶小姐若是信任我,我倒是有办法帮你把赤练绳取出来。” 我眼中闪过一抹希冀:“你有办法?” 黄景轩点点头,小声念起我听不懂的口诀。 须臾,他那如玉的手指指尖泛起一点浅褐色的光。 他将指尖点在我手腕上,手往上一抬,一条白色丝带便被扯了出来。 黄景轩将赤练绳折叠起来,放到一个黑色檀木盒递给我,道:“时隔百年还能认出你来,这样的法器不多得,务必收好。” 我接过檀木盒,心情复杂到了极致。 像我这样的普通人,得到这么一件忠心的法器有什么用呢? 巴掌大的檀木盒落在我手上,却像是有千斤重一般,它无时无刻都在提醒着我,我的前世是乔染音。 离开黄景轩家,我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将檀木盒藏到衣柜最底部一个不起眼的袋子里。 按照黄景轩的说法,这赤练绳我丢不掉的,若是我再生出不要它的想法,被它察觉到,它会像之前那样再次融入我身体里。 没办法,我只能把它藏到柳墨白看不到的地方了。 整晚柳墨白都没有回来。 次日黄昏,我换了件保暖的毛衣和牛仔裤,套上件黑风衣便搭车去了张家。 张子君依旧在门口等我。 张家人似乎对我的到来已经见怪不怪了,因此看到我跟着张子君进屋,竟没有多说些什么。 他将我带到前院角落一间昏暗的小屋里。 屋子很是逼仄,宽度仅够放一张供桌,供桌两侧立着两个白色的招魂幡。 甫一进屋,一股子寒意扑面而来。 我发誓,如果不是张子君带着我来,我现在已经调头跑了。 “怎么回事?你不是说,有件事和芳芳有关系么?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我一脸狐疑地看着张子君。 他穿着白色绣了山水的交领道袍,点了三炷香插到香炉前,沉声道:“林暮雪想见你,和李芳芳的事情有关。” 林暮雪是我那素未谋面的舅舅。 当初林暮雪在芙蓉镇溺水,我生母林心柔带我来芙蓉镇料理林暮雪的后事期间晕倒,这才给了沈柔机会,将我和她的女儿调换。 这也是我童年悲剧的开始。 林暮雪也因为这件事,始终自责,导致他不能去轮回。 但我心里很清楚,当年的事情和林暮雪没有一点关系,这一切不过是因为沈柔的自私。 我没想到的是,再次见面,林暮雪居然成了李芳芳的阴桃花。 虽然林暮雪对芳芳没有恶意,但是人鬼相恋,会导致人身上的阳气减弱,气运降低。 这也是为什么前些日子,芳芳总是倒霉,就连吃方便面没有调料包这种事情都能碰上。 我微微叹了口气:“无论如何,芳芳都不能继续和他在一起了,前些日子我见到芳芳,她总是莫名其妙遇到些倒霉事情,想必就和林暮雪有关系。” “嗯,我知道的。” 张子君起身,不晓得从哪里掏出几张黄符,点燃道:“一会儿让林暮雪自己和你说吧......” 第二百零六章 来得太晚 林暮雪想要见我? 我心中泛起一层疑惑,刚想继续问些什么,就见张子君一脸严肃地在念着招魂的咒语。 符咒燃起的火光,为他俊朗的侧颜镀上了一层浅浅的金色。 黑暗中,那头茄紫色短发不再张扬,黑眸凝在长指间那点火光上,黄符被夹在修长的食指和中指间,燃了许久,却不见符纸短多少。 我静静待在一旁,心想:难怪张子祺说追张子君的人很多,他严肃起来确实很帅。 “魂归来兮......” 张子君低喝一声,松开指尖的黄符,黄符便朝屋顶方向飞了上去,“呼”一声轻响,原本橘黄色的火焰变成妖冶的蓝紫色,眨眼间符纸便化成了灰烬。 黑色烟灰落下的地方,出现了一个黑色人影。 那人影本就是黑色的,再加上光线昏暗,我根本看不清他长什么样,只知道他身形高挑,体型偏瘦。 他应该就是林暮雪。 张子君缓了神色,站到我旁边,看着对面的黑影道:“林暮雪,给你的时间不多,长话短说。” 黑影点了下头,紧接着一道清俊的男声在屋内缓缓响起。 “小染,我是林暮雪,我找你来是为了两件事,第一是芳芳的事情。” 我被拐那年仅有三岁。 三岁以前的事情,我早就忘记了,自然也不记得自己有林暮雪这个舅舅。 但前些日子我听张子君给我说了一些关于林暮雪的事情,他说林暮雪一直很疼爱我, 且因为我被拐的事情,林暮雪一直内疚,不肯轮回。 有了这些听闻,我莫名对面前的林暮雪生出几分亲切感来,语气也柔和了些许。 “你说吧。” “哎......” 林暮雪发出一声幽幽的叹息,那声音饱含着不甘与无奈。 约莫半分钟后,他才缓言道:“我做错事了.......” “我当初不该招惹芳芳的,芳芳和我在一起,只会不断消耗自己身上的阳气。” “这些日子,因为芳芳身上阳气弱,附近的孤魂野鬼时不时就来招惹她,不能继续这样下去了。” 我点点头:“那你打算怎么办?” 林暮雪声音略微艰涩道:“我.....我会和她断掉的,但是我想求你帮我好好安慰她。” 虽然看不清林暮雪的表情,可他说话时声线微微发颤,似乎是很艰难才说出这些话的。 我点点头:“放心吧,芳芳是我的朋友,你不用说,我也会好好陪她的。” “谢谢你。” 林暮雪停顿片刻,又道:“还有一件事,小染,你能不能和你妈妈相认?” 风衣袖子下的手微微握拳。 自有记忆起,我从未获得过亲生父母的爱,更谈不上失去。 可柳墨白的爱我得到过,我亲眼看着他为了我奔忙受伤,处处维护着我。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已经离不开柳墨白了。 而乔家和乔染音对柳墨白的伤害,注定让他不可能和乔家结亲。 我深吸一口气:“对不起......” 若认亲的代价是失去柳墨白,那我宁愿不当乔家女。 屋内空气又降了几度,林暮雪语气微微高了一些:“林家是京市首富,放眼全国,没有几家能比得上林家。” “芳芳和我说过,你那些年过得不容易,可只要你回到你妈妈身边,你就能过上好日子,林家和乔家都会补偿你的......” “没有娘家做靠山,你在夫家难以立足的,而且你没有安生立本的能力,靠夫家过日子很难的。” “林家虽然比不过柳家,但至少你是在家人旁边......” 我双目空洞地听林暮雪说的话,面上却始终保持缄默。 那些年我遭受猪狗不如的待遇被寥寥数语带过,对我的批判却浓墨重彩。 口口声声是为我好,话里话外却是觉得我一无是处,连安身立命的本事都没有,更得不到丈夫的爱护。 不想再继续听下去了..... 我深吸一口气,转向张子君:“时间到了么?” 林暮雪愣住,似乎是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慌乱道:“对不起,小染,舅舅也是为了你好。” “嗯,我知道。” 指尖被我掐得通红,可我不想解释更多。 “时间差不多了。” 张子君看了眼林暮雪,瞥了我一眼,如泉水般清亮的眸子里涌动起复杂的情绪。 他沉声道:“不要再说了,怪只怪我们来的太晚。” 第二百零七章 精神疾病 听着张子君的话,我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起那晚张子君醉酒时对我说的话。 那时他眼尾通红,哑声道:“为什么?我只比柳墨白晚认识你不到一星期,为什么会这样?你知不知道,你本该是我的啊......” 我深吸一口气,假装听不懂张子君的话,只是默然地看着不远处的黑影慢慢消失不见。 送走林暮雪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明亮的灯光铺满了前院的青石板路。 我这才发现张家前院挂满了竹子编成的灯笼,不过这些灯笼里面装的不是蜡烛和灯油,而是白炽灯灯泡。 来找张家办事的人都已经离开,前院只剩了几个还在画符抄经的张家人。 我跟着张子君来到前院一间负责待客的客房里。 客房不大,放着一张黑檀木桌子,桌上摆着个插了竹枝的花瓶。 刚坐下就看到苏城穿着件黑色羊绒衫,搭配羊羔绒外套,端着托盘走了过来。 甫一看到我,苏城便露出和蔼的笑容。 “陶小姐来啦,呵呵,难怪小张总一早就让我准备补充阳气的药茶,原来是特地准备给您的啊。” 张子君脸上泛起一抹微红,干咳一声道:“苏叔,这茶我也喝的,不是特地准备的。” “原来是这样啊......” 苏城和蔼笑笑,没有直接戳破张子君的谎言,放下将托盘放到桌子上,倒了两杯带着药香的茶递给我和张子君,便退了出去。 张子君喝了口茶,嘟囔道:“这茶效果很好,之后我让苏叔给你带点回去。” “不用了,我家里有。” 上午的时候,铉叔带了些专门补充阳气的药茶来家里,叮嘱我每天喝一些。 见张子君发愣,我尴尬笑笑,喝了口杯子里的茶汤,道:“谢谢啊。” “身体好些没?你昏迷这三天,我每天都去了环岛私立医院,谁知道那大头蛇居然派人拦我,我连住院部大门都没能进去。” 我一愣,不好意思道:“抱歉啊。” 张子君瞥了我一眼,转移话题道:“五里山的事情,汤警官和我说了,我看那个樊诗然不太对劲。” “怎么不对劲?” 张子君喝了口冒着热气的药茶,继续言道:“樊诗然在山洞里捅了你一刀后,被送去了警察局。” “警察审问她的时候,她就一直装疯卖傻,还说自己不是樊诗然。” 我讶然道:“不是樊诗然?不可能吧......” 之前闲聊的时候,芳芳告诉过我,西潭大学入学手续特别繁琐,不仅需要核对身份证,还需要验证指纹。 若非本人,根本不可能成功入学。 张子君点点头。 “几年前西潭发生过冒名顶替上大学的事情,所以在入学身份核查方面做得很严,樊诗然不可能是冒名顶替的。” “然后呢?” 张子君耸耸肩:“警察那边测谎仪用上了,还找了精神科医生进行检查,她既没说谎,也没有精神疾病。” 我忽然想起之前赵晴被女鬼上身的事情,便道:“难道她和赵晴一样被东西上身了?” 赵子君摇了摇头:“我看不像,之后这个案子就被移到十八处了。” “这样么?” 我微微抿唇,没有再多问。 明天周六,我要陪芳芳去铜鼓村,顺便帮511的诉状送到城隍庙烧给城隍爷,根本没有时间去关心樊诗然。 有十八处处理樊诗然的事情,我相信汤警官一定会还我个公道。 张子君开车将我送回家。 我让他把车子停在距离华容府不远的清江畔,提前下了车。 这些日子我经历了很多事情,心里也比以前更加沉重,又无人可以倾诉,所以越发喜欢在清江畔散步。 江风吹过的时候,我总觉得心里会畅快一些。 “陶小姐,又遇见了。”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我回头恰对上黄景轩那双发沉的眼。 第二百零八章 变了 我所见过动物化形成人的,大抵容貌都不会差,黄景轩便是如此。 见我停了下来,他加快脚步朝我走来。 今日他穿了件黑白条纹衬衫,外面搭配件浅咖色皮革外套,那头金发在夜色下显得低调了很多。 我认识黄景轩的时候是在秋天,很少见到他穿短外套。 今日他穿了件短外套,露出那双修长有力的腿,整个人显得比平时更加高挑挺拔。 我看了眼他手中大包小包的东西,客套道:“每次见到你,你都抱着这么多东西。” 黄景轩礼貌笑笑,声线温和:“我平时喜欢做饭,每次都买很多食材。” “做饭?” 我一愣。 黄景轩偏头看了我一眼,眼含笑意道:“在你心里,黄家少主是不是应该不食人间烟火,就像柳墨白那样?” “不是的。” 我连忙摇头,闷声道:“我就是有点惊讶,我觉得喜欢做饭挺好的。” “我也觉得。” 他垂眸扫了我一眼:“做菜是一种很好的解压方式,只可惜我每次做完都没有人能帮我尝一尝味道。” “以后不知道陶小姐是否能看在我帮你处理了赤练绳的面子上,帮我尝一尝菜,我之后想再盘个饭店,但不知道人类口味该是什么样的?” 甫一听到“赤练绳”三个字,我心脏便重重跳了一下。 没等我说话,黄景轩便开了口。 “柳家和乔染音之间的事情,我还是知道一些的,陶小姐放心,赤练绳和你前世的事情,我不会同任何人说,尤其是柳家的。” 他笑盈盈地看着我:“做为陶小姐的朋友,我很乐意同陶小姐拥有一个只有我们两人知道的秘密.......” 我呆呆看着面前的男人,心里越来越慌。 黄景轩明明笑得那么温和,为人又是那般谦和有礼,可为何我会觉得害怕..... 不,我想,我害怕的不是黄景轩,而是那个被他知道的秘密。 “所以,陶小姐是否能答应我的请求呢?有空来我家尝尝我做的菜,看在‘秘密’的份上......” 我心脏一紧,有种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 黄景轩这番话不像是请求,倒更像是威胁,可从他脸上,我依旧看不出任何刻意的痕迹。 许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吧...... 我微微抿唇,刚要答应,身后传来一道冰冷的声音。 “染染,你在做什么?” 我一愣,连忙回头。 柳墨白就站在身后不远处,他穿着白衬衫和黑风衣,迈着长腿朝我阔步走来。 金丝镜片下那双眼睛带着些许寒意,但他看的不是我,而是黄景轩。 镶嵌了红宝石的蛇形胸针被路灯照得有些晃眼,他扯下手上的黑色手套,一把将我拉到身边,双眸锁在黄景轩身上。 “你是不是忘记了我的警告?” 他眸光幽深地看着黄景轩,声音里夹杂着刺骨的凉意。 我不由得心一紧。 这眼神不对劲,甚至比以前他看张子君的眼神还要冷。 黄景轩推了推镜架,面不改色,唇角甚至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我没有忘记,只是天太晚了,我关店的时候,正好见到柳太太一人在路上走,正好我和你们是邻居,顺路送她一程。” “芙蓉镇不安宁这件事,您应该也是知道的,您不会觉得柳太太晚上一个人在路上走很安全吧?” 柳墨白不像我,很容易就被黄景轩三言两语说动,他冷声道:“你伪装得很好,但是在我这里没有用,你要是安守本分,还能保住你的少主之位,否则......” 这次黄景轩眼睛里终于有了些许异样的神色。 一向谦和有礼的他竟打断了柳墨白的对话,道:“你说的这些,我一秒都不敢忘记,放心,我早就变了,现在的我只想好好开几家店,享受一下当人的快乐。” 他笑容温和地看向我:“柳太太,记得您答应过我的事情,既然您家先生回来了,我就不用继续送您回去了,我先行一步。” 说完黄景轩转身就走了。 而那只包握着我手的大掌也越收越紧。 我吸了口气:“疼......” 抬眸对上了柳墨白那双沉沉的眼,他像是看待审问的犯人那般看着我:“你答应了他什么事?” 第二百零九章 讲故事 “黄景轩说想开一家饭店,但是不太清楚自己做的菜是不是符合人的喜好,所以让我帮他试试菜。” 夜风微凉。 看着柳墨白那双比墨色还浓的眼睛,我莫名有种心虚感。 这种心虚感并非来源于我答应黄景轩帮他尝菜,而是关于我前世的秘密被黄景轩知道了。 “愚蠢......” 柳墨白眉心微蹙,沉声道:“在黄家人身上吃过的亏,你是不是忘记了?居然还敢.......” 他叹了口气:“简直愚不可及。” 柳墨白说的黄家人,指的是黄意美。 我只见过黄意美一面,可那一面却让我终身难忘。 那次在茶楼包间里,黄意美将滚烫的茶水倒在我手上,面目狰狞地说想要把我活活烫死的场景依旧鲜活地存在我脑海里。 那模样比之前见到的一些厉鬼还要令我胆寒。 我倒吸了口气:“我没有忘记,可黄景轩看上去并不坏,总不能因为黄家出了个黄意美,就认定所有黄家人都不是好的。” 一个黄意美并不能代表所有黄家人。 记忆中黄景轩始终是一个礼貌温和的样子,并且救了我很多次。 虽然和他相处的过程中,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人家真的有恩于我,和黄意美是不一样的。 “那也不过是看上去罢了......” 柳墨白冷哼一声。 “曾经黄家的少主并非是黄景轩,而是他的哥哥黄景钰。” 此话一出,我便敏锐察觉到,黄家这少主之位怕是有些故事。 柳墨白垂眸看见我一脸认真的模样,面色柔和了些许:“想听故事?” 我低低道:“好奇。” 他轻轻捏了捏我的手背,眸色微亮了一下,饶有兴味地看着我,嗓音低沉。 “听我讲故事,是要付出代价的......” “什么代价?” 他微微俯身,凑在我耳畔,蜻蜓点水般轻吻了下我的耳廓。 “我喜欢什么,染染应该最清楚不过......” 柳墨白喜欢的...... 霎时间,我脸“腾”地一下变得通红,心跳也不受控制地加快起来。 柳墨白的喜好我再清楚不过,可这话是能在外面说的么? 我连忙抬头向四处张望,见四周没有什么人,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柳墨白拉着我缓缓朝着华容府的方向走着,边走边道:“你说的不错,黄家也有好人。” “黄景钰算得上是其中一个,也是黄家小辈里修为数一数二的存在。” “按照年长顺序和修为水平,黄景钰是当之无愧的黄家少主,后来他出了点事,不仅折损了修为,还坏了双腿,便被黄景轩从少主之位上赶了下来。” “黄景钰行事磊落,为人不卑不亢,不受黄家家主黄敏涛所喜,因此黄景轩并没有受罚,这件事也不了了之了......” 虽然柳墨白没有明说,但话里话外无非在指向一个事实:黄景钰是被黄景轩害的。 我愣住。 一个人该有多么歹毒,才会对自己的亲哥哥下手?这和平日里我见到的黄景轩,简直截然相反。 我很难将这样的事情同那儒雅谦和还乐于助人的黄景轩联系在一起。 柳墨白拉着我,进了电梯。 他垂眸看了眼我,淡淡道:“黄景轩对亲哥哥尚且如此残忍,更别说你.......” 柳墨白像是忽然想到什么那般止住了即将要说出的话,他眉心不经意地轻皱了一下:“总之他不是好人。” “可我已经答应他了,不过是吃点东西,他应该不敢在饭菜里下毒。” 我强装出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实际上心里无比慌乱。 比起黄景轩,我当然更相信柳墨白说的话。 可我被黄景轩抓住了把柄,不得不被他牵着鼻子走。 我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希望黄景轩真如他自己说的那般,已经改了..... “你.....” 柳墨白眉心拧起,看我的眼神带着不解和讶异。 我扯着柳墨白的手,用软糯的声音,撒娇道:“不是说好了不管我交朋友的事情吗?” 说着,我看向柳墨白的眼神变得小心翼翼。 “你......” 柳墨白语塞:“罢了,你要记得我说的话,不要与他有过多往来。” “嗯,好。” 我点点头,暗地里微微松了口气。 柳墨白变了,他对我不再专横,变得越来越像一个寻常丈夫该有的样子。 我的心沉了沉,好不容易遇到这样好的柳墨白,若我不是乔染音的转世就好了。 洗完澡吹干头发,我站在浴室氤氲的水汽里,看着镜子里的倒影。 第二百一十章 来日方长 白净的皮肤上微微透着浅浅的粉。 比肩膀还长一点的乌发,如瀑布般垂在身后。 我特意选了件白色挂脖款式的丝绸睡裙,裙子将我腰肢恰到好处地勾勒出来,细细一看竟没找到一丁点赘肉。 脊背后面露出大片光洁的皮肤,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性感。 柳墨白喜欢的,我都会给他...... 看着镜子里熟悉又陌生的自己,我心中有些感慨。 遇到柳墨白前,我在坞头村过着饥一顿饱一顿的生活,因营养不良,整个人都瘦瘦瘪瘪的。 嫁给柳墨白后,饭桌上总有我喜欢吃的东西,逐渐地,我人就变得丰腴起来。 刚刚好的体态,让我整个人都显得容光焕发起来,似乎比以前更好看些。 这间浴室紧挨着主卧。 听到有椅子拖拉的声音从主卧方向传来,我连忙拢了下头发出了门。 甫一开门,就看到柳墨白坐在床边那把沉重的欧式橡木椅上。 故意挑火这种事,我不是第一次做,因此柳墨白在看到我这身装束时,并不惊讶。 柳墨白身上的白衬衫领口被打开了两个,露出他净修长的脖颈。 只要他一动,敞开的领口下饱满的肌肉线条就会不时露出来。 喉结微微滚动,西装长裤包裹着的长腿交叠起来,修长的食指一下又一下地轻点着太阳穴。 柳墨白动作慵懒地偏头看向我,深红的眸里掺杂着化不开的欲。 淡粉薄唇勾起个愉悦的弧度,他嗓音低沉微哑,带着说不出的性感:“勾引我?” 忽然,身后产生一阵无形的推力。 像是有一只大手,将我推向男人宽厚的怀抱中。 大掌握住我的腰,柳墨白微微用力一带,我便侧坐在他的大腿上。 清甜的檀香占据了我的呼吸,柳墨白看着我,指尖摩挲着我的唇:“你做得很好,我很满意。” 指尖缓缓落下,勾住我挂脖的系带,微微一扯,系带便被扯开。 我心颤了颤,下意识闭上了眼。 原来还是会害羞啊...... 正当我以为会发生什么事,忽然唇瓣一凉,清苦的药味窜入我口中。 我一愣,睁眼就见柳墨白端了个药碗凑在我唇边,哄道:“喝了。” 这味道我不陌生,是铉叔先前带来给我补阳气的药茶。 “呵......” 他低笑出声,声音低沉酥人:“我就是再想要你,也不能不顾你的身体,乖,喝了药,至于其他的,我们来日方常。” 狗男人一定是故意的! 我干咳一声,刚想要喝药,他却把药碗拿开道:“看来染染不喜欢自己喝,真不乖。” 我刚想说我没有,可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堵了回去。 柳墨白凑着药碗喝了一口,然后俯身贴了上来。 清苦的药香溢满了我的口中,到后来我竟分不清这到底是喝药还是在做什么别的。 直到整碗药茶见了底,我的脸已经比西红柿还红了。 柳墨白抬手擦干我唇角的药,将衣衫凌乱的我抱回床上。 今晚想必不会发生什么了,明天还得出发去铜鼓村,早些休息也好。 我刚闭上眼没多久,忽然一只微凉的大掌握住了我的手腕。 我猛然睁眼,正对上柳墨白那对幽深的红眸。 “染染。” 他嗓音低哑:“火是你挑起来的,你得负责啊,帮我......” 许久,柳墨白从背后拥着我。 他轻吻着我后肩的蛇形胎记,道:“染染,你知道吗?我是蛟,蛇的那些习性我并没有完全保留。” “嗯。” 他轻叹出声:“你回我身边后,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变得没有节制地想要你.....” 修长的指尖,轻轻绕着我的发丝,他声音里带着些许不明的意味。 “或许,只有这样我才能真真正正感受到你是我的,这样才能让我觉得你不会离开我。” 我一愣,心中泛起万千思绪,我又何尝不是这样。 那晚我主动勾引,并非是想要追求身体的愉悦,而是只有那样,我才会产生柳墨白属于我的实感。 我太害怕会失去他了,即便是身上没有一点力气可用,我也要用那样的方式来填补我的缺失的安全感。 病态、收效甚微,可我却依旧那样做了。 却不想柳墨白竟也有这样的感觉,可这种感觉是因为我还是乔染音呢? 我转身朝柳墨白微微汗湿的怀中贴了贴,抬手环住劲腰:“柳墨白,只要你不抛弃我,那我便永远是你的,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希望有朝一日你知道我是乔染音转世后,看在我爱你至深的面子上,不要抛弃我。 倏然,揽在我后腰上的手收紧,柳墨白紧紧抱着我,像是要将我揉进他身体那般用力。 “陶安染,你最好能牢牢记住你说的话,这辈子都不要忘记。” 第二百一十一章 全名 我眸光倏然被点亮。 他喊了我的全名,不是乔染音,也不是染染......是陶安染。 鼻尖微微发酸,我重重点了下头:“嗯!这辈子、下辈子都不会忘记。” 次日清晨,我同柳墨白说了一声,简单收拾了些行李,便出发去了西潭大学。 我和李芳芳约好从西潭大学出发,一起去铜鼓村。 西潭大学最近有校庆活动,学校给大一大二学生放假一周。 李芳芳在得知我想去铜鼓村找城隍庙后,和陈梦屿一拍即合,打算陪我在铜鼓村待一周。 柳墨白原本是想要同我一起去铜鼓村的,可想到李芳芳和陈梦屿都在,我便没让他来。 为此,上午出门的时候,我又同他拉扯了一段时间,这才得以脱身出门。 相处到现在,我也算总结出一些规律来了,对待柳墨白我只能来软的。 铜鼓村因为地理位置的原因,平均气温比芙蓉镇还要低些,我穿着件浅灰色毛衣,搭配黑色薄羽绒服和毛呢长裙出了门。 刚下出租车,就看到李芳芳穿了件深咖啡色毛呢背带裙和一件厚重的羊羔绒夹克站在校门外等我。 这次见到李芳芳,似乎比之前精神好了很多。 想必她同林暮雪的事情已经告一段落了。 见我来了,李芳芳连忙上前接过我的箱子,然后将一个塑料自封袋递给了我。 里面装的是之前我给李芳芳的黄符。 这张黄符是观落阴之前,张子君给我的,那时我担心何彩月害芳芳,于是将黄符给了她。 “染染,这个还给你,你快还给张子君。” “嗯?” 我不解道:“不过是一张黄符而已,不用还了吧。” 在坞头村的时候,张子君给过我和芳芳不止一张黄符,以前没见芳芳这么在意这东西。 我们也从来没有把黄符还给张子君的做法。 李芳芳叹了口气,道:“我被抓走的时候,原本何彩月是打算立即对我动手的,是整张黄符保住了我。” “樊诗然原本想从我身上搜这张黄符,可惜符纸被我放在衣服里兜,她们怎么都没搜到,然后我就被何彩月给吓晕了。” “后来去十八处做笔录的时候,我给汤警官看了眼这黄符。” “汤警官告诉我,这黄符不是一般的符纸,是祭炼过的,据说这样的符纸,张家一年最多只能祭炼出八套,一张符纸要卖上百万,而且一般人还买不到。” 听完李芳芳的话,我顿觉手上的符纸有些烧手。 脑海里浮起那天张子君给我取符纸时的情景。 一般符纸哪里需要用鎏金盒子装,甚至还上了锁,那把锁好像也是纯金的。 我微微感叹,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力...... 小心翼翼地将符纸收好后,李芳芳带着我往十五栋也就是赵晴出事前,李芳芳住的那栋宿舍楼的方向走。 “芳芳,你和林暮雪还见面么?” 闻言,李芳芳声音里带着些许失落:“最近他没来梦里找我,不过他答应等我从铜鼓村回来,会告诉我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说着,李芳芳眼底闪过雀跃。 “染染,你说他会和我说什么事情啊?总不能是什么肉麻的情话吧,估计也不可能是求婚.......” 第二百一十二章 兔子姑娘 秋日的阳光格外温和,我看着朝阳下李芳芳那张熠熠生辉的脸,心脏微微发沉。 一个人陷入爱河时的样子,其实是很明显的。 初中时候李芳芳也喜欢过邻村的男孩,也曾写过情书,表白过。 可我从未在芳芳眼睛里看到这样的亮光。 我了解芳芳,她这次动了真情,她真的很喜欢林暮雪。 想到这里,我轻吸一口气,低声劝道:“芳芳,可林暮雪毕竟不是人,他连身体都没有,拿什么娶你?” 李芳芳垂下眸子,向来大大咧咧的她变得害羞起来,圆圆的脸蛋染上了一层薄雾般的淡粉色。 她声音像是掺了水般温柔。 “这件事我想过了,我呀只要能和他在一起,能天天看到他就够了,至于我爸妈那边,我就和他们说我是不婚主义者。” 我嘴巴张了张,最终还是没能说出一句话。 现实并非小说,故事里人鬼情未了的情节,在现实生活里是不可能发生的。 一个人如果长期同阴性能量的鬼在一起,自身阳气也会减弱,时间久了可能是要命的。 这一点林暮雪也意识到了。 好在林暮雪心里是有芳芳的,他也希望芳芳能够回归正常的生活,所以下定决心同芳芳分手。 我轻吸了口夹杂着泥土清香的空气,不由得心疼芳芳。 芳芳是个喜欢活在当下的乐天派,很少规划未来,可她却为自己和林暮雪的未来想了这么多。 林暮雪大概是芳芳唯一一个真心喜欢过的人吧,很难想象之后林暮雪和她分开之后,她该有多么难受。 “到了.......” 芳芳指着面前的宿舍楼,犹疑道:“染染,你真的要进去吗?你落的东西要是不贵重就别要了,这里面怪渗人的。” 芳芳害怕除了林暮雪以外的鬼,因此我并没有告诉李芳芳关于511里面那五个女鬼的事情,也不敢告诉她我是来拿诉状的。 只说之前住511的时候,我有东西忘记在宿舍没来得及取,免得让李芳芳害怕。 我点了下头:“嗯,那件东西很重要。” 比死了还要痛苦的,是死后受尽折磨。 这五个女鬼受齐芳容所害,死后被困在那个空间里,日日重复着死前的痛苦经历。 人心是肉长的,既然答应了她们,帮她们递交诉状,便尽力做到。 更何况,曾经我也同她们有过类似的经历。 原本李芳芳是想要陪我一起进511的,可是被我严词拒绝了。 511不干净,我生怕出现点什么东西,再吓到了芳芳。 我让芳芳拿着我的行李箱在宿舍楼下的花台处等我,自己则进了十五栋宿舍大门。 赵晴事件后,西潭大学让管理学院所有新生搬出了十五栋。 宿舍大门被一条比胳膊还粗的金属链子锁了起来,就连在临时岗亭负责看门的人都换成了男的。 好在来之前我给汤警官提前打过招呼,保安这才替我将门打开。 负责看门的保安看起来二十岁出头,皮肤黝黑,身形强壮,有些大舌头。 他一边开锁,一边用带着浓厚川市腔调的普通话,对我道:“女娃子,这楼不对劲,一哈子我陪你一起上去。” “前几晚上,我夜班在岗亭玩手机,刚到晚上一两点,楼里面就有女人哭、唱歌还有唱戏的,哈(吓)人得很,害得我连排位都输了好几把。” 我看了眼黑洞洞的楼道,点点头。 “那谢谢了。” 西潭大学的15栋宿舍楼位置偏僻阴暗。 之前有学生住的时候,楼道里无论白天还是晚上,都是开着灯的。 如今没有新生都搬出去了,宿舍楼便被学校断了电,尽管现在是上午,可整个楼层却是阴森森的。 我跟在保安身后,缓步走着。 四周空气比宿舍外要凉很多,但我并不觉得奇怪。 阴魂多的地方,都会更冷一些。 这栋楼里阴魂不散的东西,光我知道的,就已经有五个了,更别说还有我不知道。 我将身上的羽绒服拢了拢,加快了脚步。 当上到三楼的时候,保安顿住了脚步。 我抬头就看到一个拎着玩具兔子的小姑娘正站在楼梯正中间。 第二百一十三章 冤 女孩穿着印了米菲兔的白t恤,搭配红短裙、红皮鞋、白袜子,看起来才上幼儿园的样子。 她面色惨白,一双眼睛大得吓人,眼珠子周围的眼白略微比眼珠大一圈,微微鼓起的肚子上有个口子,口子里露出红色棉花的边缘。 那胖乎乎的小手苍白如纸,手心揪着兔子玩偶的一只耳朵。 破了的兔子玩偶浑身呈血红色,像是被血浸湿一样,身体大半耷拉在地上,看上去格外诡异。 小女孩偏头居高临下地看我,乌紫色的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我。 我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手不自觉地摸在衣兜里那道黄符上。 为何几日不见,这里变得越发邪性了。 冰冷的空气中,幽幽响起一道稚嫩的童声,那声音隐约带着点病态的兴奋。 “姐姐,你也是来陪我玩的吗?咯咯咯,姐姐看起来比那些人更好玩......” 那些人?! 还没等我反应些什么,面前那保安大吼。 “你个瓜娃子!谁让你他娘白天出来哈人的?给老子躲远点。” 保安声音很大,震得旁边不锈钢扶手微微颤动。 紧接着他从旁边捡起一把被人落下的美工刀,推开刀片狠狠朝着那女孩方向丢了出去。 “啪——” 美工刀穿过女孩身体,直直落在走廊上,女孩咯咯笑着,化作一片红雾消失在了幽暗的走廊上。 保安上前,边走边自言自语道:“晚上出来就算了,白天也出来哈人就是你的不对了。” 说着,保安又骂了几句上不得书面的脏话,便继续往上走。 早就听说厉鬼怕恶人,因此传说半夜遇到鬼打墙的时候,对着四周骂人。 只要骂的够狠,过不了多久,四周便能恢复正常。 这保安应该是知道这些,所以才这么吓唬那小鬼的。 我跟在保安身后没有说话,只是隐约觉得这保安深藏不露,似乎是懂些风水秘术的样子。 511门没锁,保安推开门站在门口,并没有要进去的意思。 我朝他感激地点点头,便进了宿舍。 这间宿舍除了樊诗然和赵晴的东西,全被搬空了。 赵晴的尸体早就已经被带走火化掉了,东西暂时还没有人来帮忙处理。 樊诗然人还在十八处关着,前几天又和室友决裂了,自然也不会有人帮她搬东西。 视线略过赵晴的床。 脑海里浮起那晚睡在赵晴旁边的事。 她脑袋拧到身后,隔着头发空隙看了我一晚上....... 我不由得打了个寒战,深吸一口气,鼓足走到赵晴床位下边的桌子旁。 随着“吱呀——”一声闷响,抽屉被打开,露出一个牛皮纸制的老式信封。 信封上面,用红字写着一个大大的“冤”字。 写这个字的人下笔很重,每一笔都大开大合,仿佛用尽了浑身力气,想把所有怨气发泄出来。 怎么能不怨呢?平白无故被人献祭给了恶鬼,不仅死状凄惨,还得日日重复着死亡时的经历。 整整六十年,五个女孩受尽折磨,以至于她们甚至不再计较仇恨,只想要逃离那个空间。 握着信封的手微微发紧,这封信应该就是那五个女鬼让我帮忙带到城隍庙的东西。 我将信封拿起迅速塞到包里,转身快步往门外走。 可门口却早已没了刚才那个保安的影子,刚才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离开了这里,我竟半点都没察觉。 那人应该是等不及先下去了。 也是,人家能够陪我上来一趟,我已经很感激了,不能还要求人家在门口等着我。 想到先前在楼道上的那个小鬼,我眉心微蹙,几乎是小跑着往一楼去。 “哒、哒、哒——” 脚步声回荡在空旷的宿舍楼中,空气里不时夹杂着孩童和女人的抽泣。 我强装听不到那些异样声音,加快下楼的脚步。 等到了楼下,看到阳光落在走廊上,我才彻底放松下来。 刚走到宿舍铁门旁,便撞上了个穿着保安制服的男人。 第二百一十四章 不是人 男人白白胖胖的,看起来接近三十岁的样子,和之前带我上楼的保安不是一个人。 那人见我从楼上下来,他先是一愣,随即严肃道:“你干什么的?学校不是通知了么,这栋楼不管是学校学生还是校外人员,都不许进。” 想必这人把我当成学生了,我连忙解释道:“不是的,我是来511拿东西的,来之前和汤德明警官报备过。” “您就是陶小姐吧?我叫田宇,是西潭大学的保安,暂时负责看守这栋宿舍楼。” 田宇一改刚才的严肃,面色缓和下来,好声道:“之前汤警官给我打过电话的,呵呵,我去上个厕所的功夫,您就来了。” 说着,他咂了咂嘴,疑惑道:“可你是怎么进的宿舍楼?这道门我一直锁着的啊。” “是您的同事帮我开门,带我进去的。” 我微微笑道:“我还没来得及感谢他,他人就不见了.......” 话落,田宇面色一僵,拉着我从十五栋出来,迅速将大门锁了起来。 看着他怪异的举动,我心中也隐约察觉到些许不对劲。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咔哒”一身,门被锁死。 田宇像是不放心那般,扯了扯铁链。 确认没有问题后,他才拽着我的胳膊,神秘兮兮地将我拉到太阳光下。 “你能和我说一说到底是什么回事么?呃.......就是你刚才进511大门的事情。” 我犹豫片刻,将那个保安开门带我进去的事情大概描述了几下。 因为略去了在宿舍楼里遇到那小鬼的部分,不到五句话的功夫,我便把这件事说完了。 听完我的话,田宇面色越发苍白。 肥厚的唇瓣微微开阖,片刻,他才道:“陶小姐,你刚才遇到的那个保安.......恐、恐怕不是人。” “啊?” 我愣住,心中骇然,咽了咽口水道:“这话怎么说?” 田宇小声道:“511宿舍才出事的时候,学校限定学生在三天内搬到新宿舍楼,那时这栋楼并没有像现在一样上锁,也没有人管这栋楼。” “后来511那件事在网上的灵异论坛火了,便开始有探灵主播来这里直播。” “外来人员来学校过夜这种事情对学生来说不安全,于是便贴了告示,禁止外人入内,并派了个保安在这里巡逻。” 田宇轻吸了口气:“那个保安是才招的,我只知道他是川市人,今年二十四岁,皮肤偏黑,和你描述的一模一样......” “那小子巡逻几天后,莫名其妙失踪了,学校派了保安队找,在顶楼发现了他的尸体。” “学校赔了他家里人一笔钱,他家里人也没有闹,安安静静处理了那小子的后事。” “之后校领导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便让人锁了511大门,并且派保安二十四小时看守,还约了靠谱的风水师处理这件事。” “等事情结束,再决定如何处置这栋楼。” 听完田宇的叙述,我脊背一阵阵发寒。 刚才跟着那个保安走了一路,我居然半点没有察觉那个保安不是人。 难怪他看到那个小鬼时不害怕,难怪他能无声无息地消失在511宿舍门口。 原来这一切竟是因为他根本不是人。 我倒吸了口气,还好当初没让李芳芳跟着我一起进来,要是她遇到这种事,恐怕会被吓得魂都没有了。 不过说起来,这十五栋确实很不对劲。 这段时间我见过的鬼和厉鬼太多了,大多数正常的鬼,一般是或黑或红的影子,根本看不清五官。 可刚才在这栋宿舍楼里见到的两个鬼,我都能看清楚他们的容貌。 更有甚者,我都没有分辨出来那个保安不是人。 这一切太不对劲了,也不知道是风水问题,还是别的什么问题。 我心有余悸地向田宇道了谢,转身朝着不远处李芳芳的方向走。 快要靠近李芳芳时,我忍不住回头看向那栋宿舍楼,远远地,就看到一个穿着保安制服的男人,正站在顶层窗户旁看着我...... 第二百一十五章 有故事 男人的大半张脸隐在墙后,只露出靠近左眼的小半张脸。 满是灰尘的玻璃透出那黝黑的皮肤,正是最开始送我进十五栋的那个保安。 甫一对上那只眼睛,我心脏猛地跳了一下。 也就是触到我眼神的刹那,那张脸迅速缩回了墙壁后面。 心脏砰砰跳个不停。 见鬼这种事对我来说早就稀松平常了。 只是同一个鬼边走边聊这么久,直到那鬼离开我才发现和我说话的不是鬼,这种事情我遇到得很少。 上一次是半夜和我说话的赵晴,这次是那个黑皮肤保安。 我咽了咽口水,心里感到一阵后怕。 “染染,你看什么呢?” 芳芳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我装作一副淡定的模样,对芳芳扯了扯嘴角:“没什么,就是想起那天赵晴的事情,心里有点发毛。” 闻言,李芳芳脸色也微微发白,气道:“差点没吓死我,都怪樊诗然......” “算了。” 我拍了拍芳芳的肩膀,道:“反正樊诗然已经被抓了,之后交给汤警官他们处理就好了,我相信汤警官他们一定会让坏人得到惩罚。” 李芳芳暂时还不知道在古墓里樊诗然捅了我一刀的事情,否则她一定会去十八处借着探望的名义,狠狠骂樊诗然。 细细想来,樊诗然身上还有很多奇怪的点。 樊诗然的太奶奶是齐芳容。 六十年前齐芳容就是何彩月的爪牙了。 当年齐芳容为了所谓的爱情,将自己的五个舍友献祭给了何彩月,害得五个舍友无辜变成厉鬼,日日重复当年惨死的遭遇,这一重复便是六十年...... 如今算起来,齐芳容已经快七十岁了,身体状况也比不得年轻的时候。 难道齐芳容老了,她的后辈继承了她的衣钵,继续当何彩月的爪牙? 我微微抿唇,这也不是不可能。 之前听汤警官说齐芳容和赵晴都住在铜鼓村,估计这次去铜鼓村还有机会见到齐芳容。 我不由得将手伸进羽绒服宽大的口袋里。 指尖触到牛皮纸粗糙的质感,有些发凉....... 这次铜鼓村一行,最重要的还是找到城隍庙,将这诉状,又或者说陈冤书递到城隍庙。 考虑到我们带了骨灰盒不好乘坐大巴车,学校专门派了个人开学校的车送我们去铜鼓村。 铜鼓村不在芙蓉镇内,从西潭大学开车到铜鼓村,几乎算是跨越了整个芙蓉镇。 开车至少也得一个半小时,遇到堵车时,甚至接近两个小时。 送我们去铜鼓村的司机觉得送骨灰这差事晦气,一路上都没好脸色。 起初芳芳还同他搭搭话,可那司机始终对她爱答不理,芳芳也不再说什么。 整整一个半小时的路程,车子里的气压低到了极致。 等下了车,我们三人皆像是被憋了很久似的,长长吐了口气,而那载我们来铜鼓村的车子则在我们下车的刹那,头也不回地开走了。 留下一片呛人的汽车尾气。 “咳咳咳咳......” 陈梦屿鼻子比较敏感,被呛得咳嗽不止,她一边用手挥开鼻子前的尾气,一边道:“故意的吧,真缺德。” 她转头看向不远处进村的土路,压低了声音道:“你们知不知道铜鼓村为什么叫铜鼓村?” 我摇了摇头:“有故事?” 第二百一十六章 红月 听芳芳说,西潭大学新生在入校后不久,就会有学生组织的社团招新。 陈梦屿就是在那个时候加入了西潭大学民俗研究社。 这个社团很喜欢研究分享一些芙蓉镇当地的民俗故事,其中最多的,就是与鬼怪有关的故事。 “当然。” 陈梦屿点点头:“铜鼓村每隔六十年,都会选出一个生辰八字特殊的女孩,给她带上面具,将她绑在祭台上。” “当月亮变成红色时,村里的祭司祭司会敲起一面铜鼓。” “咚、咚、咚——” 陈梦屿抬起一只手做出敲鼓的动作,道:“就这样,鼓声一响,那戴着面具的女孩就会循着鼓声跳起舞来。” “那舞蹈很是扭曲,跳完舞后,女孩就被送到一处荒废的古井里,成为鼓神的妻子。” “做为鼓神的妻子,跳舞的女孩家里人能得到一笔丰厚的报酬,但是从此以后,女孩就和家里人没有一点关系了。” “因为按照铜鼓村的说法,除了鼓神的妻子,凡人是不可以同鼓神做亲戚的。” 原本以为坞头村地仙洞就已经很离谱了,没想到还有比地仙洞更离谱的。 想到曾经自己被献祭给地仙的经历,我不由得问道:“那个女孩呢?会死么?” “不会。” 陈梦屿摇了摇头:“村里人会定时给女孩送饭吃,只要女孩侍奉好鼓神,鼓神就会保佑全村人。” “据说六十年前,发生过一次旱灾,村里颗粒无收,那时候的‘鼓神妻子’给村民们送了粮食,铜鼓村这才熬过了那次旱灾。” 闻言,芳芳脸上浮起一抹愤愤之色,气道:“一个女孩被关在井底这么多年不见光,这和囚禁有什么区别,就算真的有鼓神,也不会给那些将她关在井底的人食物吧......” “这可不一定。” 我微微抿唇,直觉告诉我,铜鼓村的情况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复杂。 陈梦屿耸了耸肩:“那我就不知道了,这件事还是我们这团一个学长说的呢,他在芙蓉县县志里看到的。” 说着,陈梦屿扫了芳芳一眼,嘴角浮起一抹坏笑。 “芳芳,那个学长叫余晨澜,上次你去社团活动给我送伞的时候,遇到的那个,瘦瘦高高的,卷发,还有点小帅,你还记得么?” 在林暮雪正式提出分手前,芳芳都处于热恋状态。 热恋中的李芳芳,满眼都是自己喜欢的男人,哪里会在意其他异性。 闻言,李芳芳茫然地摇了摇头:“天天见这么多人,我哪能记住啊?” “啧啧......” 陈梦屿咂了咂嘴,一脸可惜道:“余学长可是对你念念不忘呢,从见过你那次之后,总是旁敲侧击向我打听你有没有男朋友。” “哎......看来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哟......” 李芳芳无奈道:“不好意思,姐姐我单身主义。” 林暮雪身份特殊,估计芳芳没有同室友说这件事。 这样也好,如果不是因为柳墨白也不是人,我能够理解芳芳的感受,否则我一定会第一时间劝芳芳去精神科检查一下。 不过...... 我略微心疼地看着芳芳,她这么努力地和林暮雪在一起,等从铜鼓村离开,林暮雪和芳芳提出分手后,她该有多难受啊...... 这些都是后话了,现在最重要的是赶快进村,我们三人带着骨灰盒在外面晃悠不是个事。 我刚想提醒李芳芳给铜鼓村的联络人打电话,不远处就传来一道清亮的男声。 “喂,那边的!” 回头就看见一个披着黑底红花复古交领长袍的青年男人朝我们走。 男人看起来约莫二十来岁的样子,皮肤偏黑,身高差不多一米八左右,面容清秀,带着几分野性,笑起来时会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 他身上的外袍造型很像是藏袍,厚重古朴,但是花纹却很是奇怪,像是某种我看不懂的文字。 “你们是西潭大学的大学生吧,我是铜鼓村村长莫健华的孙子,我叫莫山北,我奶奶让我来接你们。” 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这一趟辛苦你们了。” 说着,莫山北主动接过了装了骨灰盒的拖箱,边走边道:“原本是打算多找几个人来接你们的,可你们来的不巧,村里办白事,大家都在忙,只能怠慢贵客了。” 莫山北这么说,搞得我们三人有些不好意思。 我连忙道:“你太客气了,我们算不上什么贵客。” 莫山北回头笑笑:“怎么不算,你们可是大学生呢,多稀罕......” 看着莫山北雀跃的表情,我大概能猜出来,铜鼓村出一个大学生很难。 怪不得赵晴人都死了,口中还一直念念叨叨:“我好不容易考上的,我好不容易考上的......” 虽然我当时被赵晴吓得不轻,可想到这里,心中还是忍不住觉得她既可怜又可惜。 李芳芳忽然问道:“为什么没见到赵晴的家人?” 第二百一十七章 黑猫 话落,莫山北脚步一滞,面色变得有些古怪:“她家里的事情很难说,你们还是别问了,赵晴家里和她断绝关系了。” 李芳芳性格直爽,爱打抱不平,听到这样的话原本还想多说几句。 趁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我连忙扯了扯芳芳的袖子,示意她不要说话。 西潭大学负责了赵晴后事的所有费用,即便如此,赵晴的家人都不愿意去学校把她的骨灰带回家。 足以见得赵晴在她家中的地位。 既然人都已经不在了,很多事情便不必再去深究,只要村里肯管这件事,能够主持让赵晴得以下葬,这就够了。 推车轱辘压过崎岖的泥土地,发出刺耳的“咔哒”声。 莫山北在前面走着,一脸兴奋地描述着铜鼓村附近的风物。 我忍不住问道:“这附近有城隍庙么?” “没有啊,我从出生就住在村里,从来都没有听说过什么城隍庙。” 他回头看着我,一脸郑重道:“如果你想拜神的话,我们村的铜鼓祠很灵的.....” 甫一听到铜鼓祠,我一愣,下意识看向旁边的陈梦屿,发现她也在看我。 交换了个眼神后,我笑道:“我们不拜神,我们就是想参观一下。” 陈梦屿附和道:“对啊,我们是学校民俗社的,对民间崇拜感兴趣,时常会做相关的调查。” “这样啊,那可惜了,我们祠堂可灵了,尤其是求子。” 我们三人皆没有皆莫山北的话茬,只是默默跟在后面。 走过一片土路,便到了村子的入口。 铜鼓村入口矗立着一根两层楼高的彩色的漆柱,漆柱上挂着一个牛的头骨。 往下便是画满了各种图案的彩绘,这些人物彩绘看上去像是连环画一般。 我刚想仔细看,就听到莫山北厉声道:“不能拍。” 回眸,就看到陈梦屿拿着手机摄像头,正对着柱子的方向。 莫山北忽如其来的呵斥,显然吓到了陈梦屿,她手里还拿着手机,脸上出现一丝惊讶和无措的表情。 “抱歉,我刚才反应过激了。” 莫山北不好意思笑笑:“我们村子有规矩,村里的东西都不能拍照,尤其是这根柱子和铜鼓祠。” “对不起,我不知道。” 陈梦屿讷讷收起了手机,指尖在手机屏幕上划拉了几下道:“照片我已经删掉了,实在是多有得罪。” 随即我们跟着莫山北进了村子。 铜鼓村比坞头村富裕很多,处处都是砖瓦房,墙面上还贴了瓷砖。 我不由得微微讶异,像铜鼓村这么闭塞的地方,村民居然这么富足,只不过从踏进村子的时候,我就觉得脊背莫名发凉。 通常只有在阴气重的地方我才有这种感觉。 没走几步,不远处就传来一阵唢呐声。 我僵在原地。 这音乐我可太熟悉了,正是芙蓉镇周边出殡用的丧乐。 之前我才到清水居的时候,就听到过一次..... 果不其然,远远地就看到一个队伍走了过来。 刚才听莫山北说过,铜鼓村送葬极为讲究,村子里一旦有人去世,全村的人都要给他送葬。 这是村里的规矩,这才导致来接我们的只有莫山北一人。 看得出来铜鼓村很团结,只是为何赵晴做为铜鼓村人,却被人不闻不问,就连骨灰都得学校派人送来。 我正想关于赵晴的事,恰好送葬队伍从我们身边路过。 忽然人群中发出一声尖叫,紧接着耳畔传来“嘭——”地一声巨响。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棺材就直接砸在了地上,棺材盖被震得歪向一边,露出棺材里一张苍白布满褶皱的脸。 “啊——” 李芳芳尖叫出声,躲在我和陈梦屿身后。 “喵——” 一阵尖利的猫叫声划破长空。 众目睽睽之下,一只体型硕大的黑猫从人群后面飞速窜出,纵身一跃,落到了棺材里那去世老太太的胸脯上。 “哗——” 一声轻响,老太太从棺材里直挺挺地坐了起来。 第二百一十八章 还魂 那黑猫体型和只大狗一般,若不是刚才它发出只有猫才能发出的嘶鸣声,我甚至都没认出来那是只猫。 黑猫皮毛在日光下泛着油光,一双碧莹莹的眼睛十分妖异。 在棺材里那老太太起身的刹那,它立起身子,将前爪放在上了黑漆的棺材边上,转头看着我,裂开嘴露出一个怖人的“笑”。 我本就跳得飞快的心脏又重重跳了一下,谁家正常猫会笑啊...... 人群里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诈尸啦!赵家老太太借了那畜生的气诈尸还魂啦!” 我微微抿唇,想起以前听过的一种说法。 在人死后不久,如果有猫从尸体头上越过,那亡者便有一定的几率借那猫的气诈尸还魂。 不过这种还魂并非是真的和活人无异。 比起大家平常认为那种“还魂”后死而复生,这更像是变成了一具活尸,没有做为人的思想和意识,单纯凭着执念去做事。 李芳芳颤抖着身子站在我旁边,陈梦屿则被吓得顾不得男女有别,挨在了莫山北身侧,手仅仅攥着莫山北的外袍袖子。 “呼——呼——” 上空有诡异的阴风野蛮地呼啸着。 阴风略过,将老太太垂在鬓边的白发吹到眼前。 她却不为所动,只是瞪着那双灰白的眼珠子,一动不动地直视着正前方。 四周人被吓得尖叫不已,四散而逃。 棺材附近除了少数几个胆子大的男人,簇拥站在一个穿了长袍的白发老太太身边。 其余没跑的,都是被吓得连逃的力气都没有了。 一个个瘫坐在地上,颤抖着肩膀瞪着面前的棺材,嘴中不停重复着类似:诈尸、造孽、妖畜之类的词语。 老太太杵着拐杖,站在阴风中波澜不惊。 一头银发被编成两个麻花辫垂在干瘪下垂的胸前,脸上布满了褶皱,但是那双眼睛却格外清亮,看上去神采奕奕。 她身上的长袍和莫山北身上的很像,想必她就是莫山北的奶奶,铜鼓村的村长莫健华。 “哈——” 黑猫像是听懂有人骂它一般,回头朝着那些骂它的村民“哈”了口气,猛地纵身跃出棺材,朝着村子深处跑去。 “它又去祠堂了!快抓住那那孽畜!” 一道粗哑的声音响起。 听到莫健华的话,旁边一个皮肤黝黑的男人便朝着黑猫离开的方向冲去。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棺材里发出“咔哒、咔哒”的响声。 众目睽睽之下,一双如枯枝般皱巴巴的手“啪”地一声,重重按在了棺材两侧的边缘上。 人死后身体就僵硬了,一旦动起来,骨节就会发出细微的声音。 所以之前见到的活尸,在动的时候,总会发出类似骨关节错位时的那种响声。 思及此处,我有些欲哭无泪。 短短几个月的功夫,对于这种事我虽然不能做到完全不害怕,却也有了经验。 “咔哒、咔哒.......” 随着关节发出的轻响声,那去世的老太太穿着一身深蓝色寿字团花纹在众人“唰”地一下,直挺挺的站起来了。 这老太太看起来很瘦,身子站得笔直。 她将头往侧边方向一点点扭了过去,直到视线落在我身上。 她想干嘛? 第二百一十九章 宠物 我心一梗,脚步下意识往后退了退。 下一秒,她便从棺材里跨了出来,直直朝着我的方向走来。 还没等她靠近我,我手腕处忽然一凉,一条矿泉水瓶盖粗细的黑蛇从我羽绒服口袋里窜了出来,迅速溜到我肩膀上。 蛇口大开,朝着那老太太的方向露出四颗森然地尖牙。 “嘶——” 一声嘶鸣后,老太太表情没有变化,但脚步却转了方向。 她以极快的速度,从莫山北手里抢过装了赵晴骨灰的拖车,快速朝着村外方向跑去。 老太太速度快得惊人,就算是我这样从小在山村里做农活长大的,也追不上这老太太。 “骨灰!” 身侧传来一声惊呼。 李芳芳率先反应过来,她怒气上头,一时忘记了那老太太是个亡者,作势就要去追赵晴的骨灰。 我连忙拉住她,低声道:“冷静,先听听村长怎么说。” 说着,我垂眸瞥了眼肩膀上的黑蛇,每次柳墨白悄悄跟来的时候,我都察觉不到。 不过,还好他跟来了,不然刚才那老太太不知道会对我做些什么。 没了危险,黑蛇便顺着我的胳膊钻回了衣服口袋里。 铜鼓村里阴风肆虐,空气里夹杂着异样的凉意,但我的心确是暖的。 想起出门前,柳墨白沉声道:“你这次出门死在外面都和我没关系。” 我嘴角不由得往上翘了翘,将手伸进口袋,指尖轻点了下黑蛇脑袋。 下一秒,手指就被蛇身缠住了,根本离不开口袋。 “冤孽啊......” 莫建华轻叹一口气。 转头从头到脚打量了我一番,转头看着莫山北,道:“山北,这几个人就是给赵晴送骨灰的?” “是的,奶奶,只不过赵晴的骨灰被赵家老太太抢走了。” 莫山北面露愧疚道:“都怪我没拿我。” “这怪不得你,哪怕赵晴背叛了大家,被村子抛弃,她也是赵老太太的孙女,赵老太抢骨灰便随她去吧。” 说完这话,李芳芳没忍住,双手叉腰气哼哼道:“喂,你们对待一个去世的人,怎么可以这么随便?” 芳芳总是这么一个善良又冲动的人。 虽然她和赵晴没有太多接触,还很害怕鬼神之类的东西,可她还是帮忙把赵晴“送”回了铜鼓村。 见到这些人这样对待死后的赵晴,她自然气不打一处来。 铜鼓村众人视线全部落在李芳芳身上。 那一道道视线无一例外都带着责备的意味,即便李芳芳再虎,也还是不由得软了语气。 “至、至少组织几个人找回骨灰,把人下葬了再说。” 人群中,有人冷哼一声,愤愤道:“呵,她背叛村子把我们害苦了,不给她挫骨扬灰就不错了,还下葬......想得美。” “够了!少说话,别给村子丢脸!” 莫建华呵斥了那个说话的汉子,转头看向李芳芳。 “小姑娘,不是我们不找,刚才的情况你也看到了,带走赵晴骨灰的压根就不是人。” “咱派人去找倒是简单,可谁能保证活人的安全呢?我们不能为了一个死人而牺牲活人。” “好了,山北,带他们去咱村子里建的招待所住几天。” 莫建华笑笑:“听说他们都是西潭大学的高材生,咱们可得好好招待。” 莫山北爽朗一笑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 他丝毫没有受到刚才活尸的影响,朗声道:“知道了,奶奶你就放心吧,我一定让人照顾好她们。” 说完,莫山北带着我们三人,顶着众人的目光往村子深处走。 路上,李芳芳扯了扯我袖子,道:“那蛇是怎么回事?也是张子君给你的么?黑蛇是不是能辟邪?” 我扯了扯嘴角,现编了个理由:“闲来无事养的宠物,今天估计是看到我出门,舍不得我,就钻进我口袋里了。” 第二百二十章 宠物 甫一提到“宠物”两个字,缠着我手指的蛇紧了紧。 下一秒,指尖触到一片湿润,我心脏一颤,手指被含住了! 冰冷尖利的尖牙有意无意地划着我的皮肤,只要他微微用力,我就能见血。 危险又充满了挑逗意味...... “染染,你怎么了?” 旁边传来李芳芳关切的声音,她戳了戳我的脸蛋:“你脸有点烫,是不是发烧了。” 我讪讪笑道:“没什么的。” 通常来说,越是闭塞的村子,村民也就越穷,坞头村就是这样。 铜鼓村明明看起来比坞头村还要闭塞,可村里的房子却比坞头村好太多。 莫山北指着面前一栋带小花园的三层砖楼道:“这里就是我们村的旅馆,专门接待外客的。” 他对我笑笑:“为了让你们住的舒服些,我特意让人打扫了三个房间,你们一人一间。” 李芳芳有些受宠若惊,似乎将刚才和村里人的不愉快抛到了九霄云外:“真的么?这么好?” 莫山北点点头,看了我一眼,道:“陶小姐和你们都是贵客,我们当然要好好接待你们。” 说着,我们便被带到了分配的房间里。 我住在顶楼唯一的那个房间里,李芳芳和陈梦屿则住在二楼。 铜鼓村虽然设立了宾馆,但是除了过年,平时极少有人来访,因此宾馆并没有负责管理的人,只是需要的时候会有村民来打扫。 莫山北将院子钥匙留给了我们,并再三嘱咐过了十二点不要出门,这才离开。 直到莫山北离开,一直沉默的陈梦屿终于开了口。 她神秘兮兮地看了眼两侧,确定没有人在周围后,才小声道:“我怀疑余学长说的那个,关于铜鼓村的传说是真的.......” “这个村子太奇怪了。” 陈梦屿估计是被今天赵老太诈尸的事情吓到了,说话都变得哆哆嗦嗦的。 我轻声安慰道:“别怕,大不了明天你们先回去,我一个人留在这里找城隍庙。” 比起送骨灰,我来铜鼓村最重要的目的还是帮助那五个女鬼递交陈述冤情的诉状。 虽然莫山北否认,但我却在一些芙蓉镇民俗资料和县志里查到城隍庙确实就在铜鼓村附近。 只是这些年没人供奉了,城隍庙便不再被人记起,时间久了,那座庙也就没了踪迹。 我想既然存在过,那必然会有痕迹,哪怕只是个荒废的破庙,我也要把诉状交到城隍爷面前。 “我等你,梦屿害怕就先回去吧。” 李芳芳看了眼一脸为难的陈梦屿,故意道:“我记得某人说过,以后想考十八处的编制,据我所知,胆小鬼进不了十八处吧。” “谁是胆小鬼,等就等,我一定能进十八处!” 就这样,三人又嬉戏打闹了一会儿,各自回到了房间。 甫一开门,一股淡淡的香气便从房间里传来。 我站在门口微微愣神:“这房间怎么这样?” 发出这样的感慨,并非是因为房间不好,而是这房间的布置压根不像是宾馆。 更像是一个女孩的闺房。 房间墙壁被刷成粉嫩的浅蓝色,床上所有用品都是浅蓝色的,床上还挂了个同色的纱帐。 床头上摆了四五个大小不同的玩具熊。 不仅如此,屋内还有书架、书桌和化妆台...... “砰——” 门被关上,我心一颤,下一秒脊背贴上了个滚烫的胸膛。 灼热的气息落入我的耳蜗,一道低沉富有磁性的男声在我耳畔响起:“你刚才说我是你的宠物?” “不、不是的!” 我连忙否认:“我骗她们的,要是告诉芳芳,那蛇是我男人,芳芳会被吓到的。” “呵.......” 柳墨白轻笑一声,紧接着灼热的大掌便钻入毛衣里,落在我的肚脐眼上。 “既然你说我是宠物,我倒是好奇,在你心里我是怎样的宠物?” 不等我回答,那覆在我肚子上的大掌,一只晚上,一只穿过裙腰向下游移。 “啊——” 我低呼一声,无力的抓住男人微微晃动的小臂,整个人瘫软在身后结实的胸膛上。 柳墨白低头似咬非咬地亲吻着我的耳朵,恶趣味道:“是这样当你宠物的吗?还是......这样......” 我连忙摇头,连话都说错了:“不是的,我不是你宠物。” 柳墨白低笑一声,摄住了我的唇。 “砰砰砰——” 门口传来敲门声,随即李芳芳的声音也响了起来:“染染你在吗?我给你拿点感冒药。” 我低头看了眼衣衫不整的自己,慌道:“一会儿我去找你!我身上脏了,得洗个澡。” 确实是脏了...... 柳墨白没有继续其他动作。 我洗完澡,换上件干净的毛呢套裙,出门就看到柳墨白交叠着长腿,正坐在一把粉红色椅子上。 他看着我,道:“之前你听到的,关于这个村子里的传说是真的。” “嗯?” 我点点头:“果然如此。” “不过井里的那个,可不是什么鼓神,是个妖孽。” 他勾唇笑笑:“井里的东西我想要,染染,你会帮我的,对不对......” 第二百二十一章 为了孩子 男人穿着纯黑的对襟长衫,长衫下的白色定制衬衫隐隐勾勒出完美的肌肉线条。 被深灰色西裤包裹着的长腿交叠着,往下是锃亮的黑色皮鞋。 他微微歪头看着我,指尖轻轻敲打着椅子扶手,猩红的眸子里藏着一种我看不懂的深意。 男人浑身带着一股矜贵不可近人的气质,与四周浅蓝色装修,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我看着男人俊美无俦的脸,点点头,郑重道:“嗯,只要你说的我都会做。” 柳墨白很少有让我帮他的时候,他总是那个救我于危难之间的人,我求之不得能有机会能够帮他,为他做一些事情。 猩红的眸子里,一丝错愕转瞬即逝,他起身走向我,将我拥在怀中。 檀香的清甜填满了我的呼吸,蛇不该是冷血动物吗?为什么柳墨白的怀抱总是这么温暖。 我悄悄将耳朵附在他胸膛上,想要听听看,他的心跳是不是也和我的一样快。 长指插入我的间,轻柔地摩挲着我的脑袋。 握着我后腰的大掌微微收拢,柳墨白嗓音低沉而温柔:“那个东西我必须拿到,它能护住我们孩子的命。” 他是在解释么? 可他这番话是不是意味着以后我们的孩子会有危险? 我心脏冷不丁紧了一下,仰着脸看向他:“孩子会有危险么?” 柳墨白的眉轻轻拧了一下,淡粉色薄唇微微抿起,他垂眸看着,低头吻了吻我的额头:“染染别怕,我断不会让我们的孩子受到伤害。” 他的承诺向来是有效的。 我点点头,朝着柳墨白的怀抱靠了靠。 “嗯,我信你。” 想来也是,人和蛇之间能够缔结婚姻,已经是天大的造化了。 若是孩子出生,想必会像电视剧小说里写的那样,从小或多或少有些问题。 我期盼着为爱的人生儿育女,却也不想让孩子遭罪,柳墨白这么睿智的人,他必然也不会让孩子生来就遭罪。 既然他说不会让孩子受伤,那我便选择无条件信任柳墨白。 他绝对不会骗我的...... 至于铜鼓村井里的东西,无论如何我都要拿到,不管是为了柳墨白,还是我未来的孩子。 收拾完之后,我又去李芳芳的房间找她,却惊讶地发现李芳芳和陈梦屿住的两个房间同正常旅馆无异。 而我那个房间,不仅面积比她们的大些,装修和家具都更加精致,更像是有钱人家女孩的房间。 我压抑住心中的奇怪,同李芳芳她们一起吃了些东西,这才回到自己的房间。 柳墨白告诉我,铜鼓村村民到了晚上,就会祭拜井里的那个东西,所以他先去附近看看,留我一个人在房间里。 我穿着浅灰色真丝睡衣睡裤坐到书桌前,将包里那封用血写成的诉状小心翼翼地取了出来。 白炽灯下,淡黄色牛皮纸上那个血色的“冤”字,红得触目惊心。 我将里面的信纸抽出的瞬间,掉落了一张对折成四折的白色信纸。 这信纸和血书的材质差别很大,不仅如此,那信纸的上端用红色字体印刷着“西潭大学”四个字,一旁还有西潭大学的校徽。 我微微抿唇,先打开了血书。 血书是竖向书写的,符合六十年前人们的书写习惯。 笔者用红色娟秀的字体,诉说着自己和其他四人六十年来遭遇的重重不公,那种感觉甚至比下地狱受刑还要痛苦。 落款上写着当初511五个人的名字,还有五个血色的红色拇指印。 我轻叹了口气,小心将血书折叠了起来,放回信封里,随即又展开了另外一封信纸。 这封信不是那几个让我帮忙递诉状的女鬼写的。 第二百二十二章 日记 人说字如其人,并非是一个人的字好看,就能证明那个人长相优越。 而是通过自己能大致看出一个人的性格。 你若是平时仔细观察,会发现在没有经过特殊训练的前提下,一个人写字下笔很重,且笔画很大龙飞凤舞的,很大概率是性格爽朗的男生。 就比如我手里的这封信...... 不仅如此,我嘴唇因紧张而抿成一条细线,这封信不是给城隍老爷的,而是写给我的。 雪白的信纸上,用黑色钢笔写道:“西潭大学十五栋楼已成煞局,如今此地神不管,阴不容,众恶鬼聚集在此相互吞吃杀戮,若不及时阻止,必生鬼王,后患无穷。”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吾已以身殉道,在此寻求解煞法门,恭请张乔两家出马解决此祸患。” “另外,城隍庙在铜鼓村东北方向,有迷障遮挡,很难到达。——川市马炎凤留书。” 川市马炎凤....... 我细细咀嚼着这段话,忽然心头一颤,倏然想起先前那个带我进十五栋吓退拦路小鬼的那个保安,他不就是川市人? 想到这个,我连忙给张子君打了电话。 电话一接通,我就将先前去十五栋时遇到的怪事和面前这封书信的事情说给了张子君听。 张子君沉默片刻道:“你说给你留书的人叫马炎凤?” “是!” 他轻吸了口气:“在西潭大学楼顶去世的那个保安,就叫马炎凤。” 我微微抿唇:“这封信果然是他留的。” 人有善恶,鬼亦分好坏。 马炎凤这般的算是好鬼,不仅没害过我,还帮了我不少。 如果不是他,那么在十五栋的时候,我可能出事。 视线落在纸面“以身殉道”四个字上,我心中隐隐产生些许敬佩。 张子君顿了顿,继续道:“其实马家也是有家传的风水家族,只不过他们没有张乔两家这么有名。” “马家祖辈都住在川市白岩山上,他们擅长的是给婴儿叫魂和吼功......” 第一次听闻大吼大叫还能成为一门技术,我奇道:“吼功?” “嗯。” 张子君语气沉了沉,道:“陶安染,你知道吗?人说话也是有能量的,这也就是诅咒最开始的来源。” “马家祖辈家传承的吼功,可以通过声音来震慑冤魂厉鬼......” 我忽然想起,在十五栋的时候,被那个小鬼拦道,马炎凤狠狠呵斥了那小鬼一番,便将那小鬼吓跑了。 原来这就是吼功啊...... “我只是没想到,马家居然有马炎凤这样的后辈,居然不顾生命去破十五栋的煞局。” 张子君在说这话时,语气里也带了些许敬畏。 我忽然想起些什么,连忙道:“马炎凤说要请张乔两家帮忙解决十五栋的煞局,乔家那边我不方便通知,你能帮我说一声吗?” 既然已经打定主意不和乔家认亲,那我就应该尽量减少同乔家人的接触。 据张子君所言,我同生母林心柔年轻时候的样子很像,若是同乔家人接触多了,被发现端倪那就麻烦了。 当初柳墨白被乔染音害得这么惨,他本来就忌讳乔家,若是发现我是乔家女,恐怕会心生不悦。 哪怕柳墨白对我很好,也很爱我,可是我赌不起,一点也赌不起。 挂掉张子君电话的时候,刚好是十二点。 我抬头透过窗户,远远看到远处村子一角燃起了红色的篝火。 可之前莫山北嘱咐过我们,过了十二点千万不能出门,为何村里此时又搞起了活动? 难道莫山北口中这条要求,只针对村外人? 奇怪...... “啪——” 忽如其来的响声吓得我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我回头就看到蓝白相间的书架旁,一本粉红色心形封面的笔记本正静静地躺在瓷砖地板上。 “打开它!快打开它!” 心中莫名产生一种奇怪的力量,驱使着我捡起地上的日记本,坐在床上,靠着床头细细翻看了起来。 令我惊讶的是,这本笔记本居然是赵晴的日记! 第二百二十三章 日记 日记开始还很正常,讲述了赵晴的成长经历。 赵晴从出生起,就得到了村里的特殊对待。 村长专门给她劈出一套房间,所有家具都用最好的。 赵晴有最好看的衣裳,也有最贵的玩具。 原本赵晴以为自己可以就这么幸福的过完一辈子,直到十五岁那年,赵晴的奶奶告诉了她,关于村子优待她的真相。 铜鼓村每隔六十年就会将一个十八岁的姑娘献祭给鼓神当妻子。 鼓神得到了献祭,就会产生源源不断的金子。 铜鼓村的村民不需要干活,就能从井里拿到金子换钱,过上富足的生活。 这也是为什么明明铜鼓村这么闭塞,可村民们却能过得富足的原因。 赵晴从出生起,就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当做祭品培养。 鼓神的妻子算是外人,因此她被安排在铜鼓村自建宾馆顶层里住。 她当然不愿意当鼓神的妻子,被关在枯井里一辈子,当村民愚昧的牺牲品。 为了身为人的自由,为了能好好活着,赵晴发了疯般学习,硬生生考上了西潭大学,成为铜鼓村第一个大学生。 赵晴天真地以为,若是成为铜鼓村第一个考上大学的大学生,给村子争了光,村子就能放过她,让她去念大学。 可愚昧的村民只希望能从井里捞黄金,根本不关心赵晴的前途和命运。 日记写到后面,笔迹变得越来越扭曲,此时赵晴应该已经处于极端恐惧中了。 “怎么办?他们还是不肯放过我,说我享受了村里供养我用的好东西,就必须嫁给鼓神,可他们有没有问过我,愿不愿意用人生来交换这些东西?” “不,我好不容易才考上的,不能就这么放弃!今晚我悄悄逃走,无论如何我也要念大学!等我毕业,就想办法离开芙蓉镇,京市也好,国外也罢,这辈子再也不回来了,可是奶奶怎么办?” “糟了,我逃跑失败了,今晚他们就要把我献祭给鼓神......” 我骇然地看着赵晴的日记,终于明白了今天下午,村民说赵晴背叛了村子是什么意思。 赵晴不愿意被献祭,逃出铜鼓村去了西潭大学。 这在铜鼓村村民眼里,便是背叛...... 可赵晴是如何逃出铜鼓村的呢?又是怎么死的呢? 想着想着,眼皮越来越重,我沉沉睡了过去。 “呜呜呜呜.......” 一阵哭泣声吵醒了我。 我揉了揉眼睛,就看到一个穿着洛丽塔小裙子的女生坐在书柜前捂着脸哭泣。 我走上前去,刚想安慰,那女孩抬起头看着我。 那张脸我很熟悉,这不就是赵晴的脸么? 我吓得连连后退道:“赵晴!你、你想干什么?” 赵晴站起身子,看向我:“日记你都看到了.......” 她苍白的脸上带着悲伤,眼角有猩红的血泪流了下来,幽幽道:“我还没活够,我不想死......” 说着,她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继续道:“我被换上红色嫁衣,打断了手和腿,丢到了井里。” “我在井里见到了鼓神的上一任妻子,她明明已经七十八岁了,可看上去却和我一般大。” “她告诉我,那鼓神是邪神,喜欢床上狠狠折磨年轻姑娘,她好不容易才撑到现在的,为的就是不让下一个女孩不要重蹈覆辙。” “那个姐姐给了我一套旧衣服换上,给我治了下腿,然后送我离开了枯井......” “可刚出枯井不久,我就被一辆路过的大货车给撞到了。” “我躺在路上,招手求救,可是没有一辆车停下来帮我,那一晚我真的好痛好痛。” “就在天快亮的时候,我感觉自己已经快要死了,一个女孩出现在了我面前。” “那个女孩我认识,是村里齐芳容齐老太的重孙女——樊诗然,她和我考上了同一所大学,进的同一个班。” “她问我想不想去念书?” “我当然想,于是她用了些奇怪的办法,把我变成不人不鬼的样子,之后我便没有意识了,那种感觉像是在做梦一般浑浑噩噩的,心里只知道我想要念书......” 我深吸了口气:“事已至此,你也该安息了。” 哪怕赵晴再可怜,我也不想被她纠缠。 赵晴摇了摇头:“黑猫大哥已经答应带我去轮回了,可我还有一件事放心不下。” “什么事?” 赵晴抬头,那双满是血丝的眼睛定定看着我:“我感谢你和李芳芳、陈梦屿把我带回奶奶身边。” “我不能让你因为帮我陷入危险之中。” “他们打算用你来代替我献祭........” 第二百二十四章 生辰八字 让我代替去世的赵晴献祭? 我愕然地看着满脸血泪的赵晴。 铜鼓村村民过了这么多年不劳而获的日子,他们自然不会愿意回到用勤劳换取生存资源的日子。 我早料到献祭不会就此停止,可那个人为什么会是我? 愣怔了约莫半分钟后,我嘴唇僵硬地开阖:“为什么是我?” “哎——” 夹杂着幽怨的长叹过后,赵晴幽幽道:“你应该是惹到了什么人,有人想要害你。” “你来铜鼓村之前,有个女人将你的照片和生辰八字带了过来。” “原本村长是打算在村里选一个年龄符合要求,长相漂亮的女孩代替我献祭,可那个女人的到来让事情发生了变化。” “给鼓神献祭新娘,需要将新娘的生辰八字和照片放到鼓神祠的香炉前烧给鼓神。” “若铜鼓不敲自响,便是代表着鼓神同意献祭,之后才能进行正式的献祭仪式,否则就只能找新的新娘,直到鼓神同意为止。” 说着,赵晴定定看着我的眼睛,灰白的眸子里带着些怜悯:“千百年来,村子里没有一个外村新娘得到过鼓神的认同。” “那个女人有些本事,居然让鼓神同意让你成为新的新娘。” 我不由得倒吸了口凉气。 想不到在我看不到的地方,有人费了这么大的周折想要害我。 可那人到底是怎么知道我生辰八字的? 在我还未记事的时候,沈芸就将我和她的女儿替换了身份,就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生辰八字。 到底是谁能拿到我的生辰八字和照片来害我..... 莫不是乔云商? 能够知道我生辰八字且想要我死的,只有乔云商了。 我死死咬着后槽牙,袖子下的双拳越收越紧。 我替乔云商受了整整十五年的苦,过了十五年连野狗都比不上的日子。 而她却在乔家享受着本该属于我的人生。 我放弃认亲这件事,张子君告诉过乔云商,之后我便再没有受到她的侵扰。 原以为她会就此不再打扰我,不料她想要害我的心思却从来没有减少过半分。 我不明白,我都放弃了认亲,把我的生父生母让给了乔云商,为何她就是不肯放过我给我留条活路呢? 难道我天生就欠她乔云商吗?天生就该用自己的生命和苦难给乔云商当垫脚石吗? 倏然,一双冰凉苍白的手掐在我肩膀上,赵晴狠狠掐着我的肩膀,双目圆瞪地盯着我,眼睛不停有血泪流出。 “快逃!快逃啊!” 尖细的嗓音几乎要刺穿我的耳膜。 我尖叫一声,从床上坐起,按着心口不停地喘着粗气。 回头一看,天居然还没有亮。 手机上显示的时间是凌晨四点,柳墨白暂时也还没有回来。 想到赵晴被献祭的时候,手脚都被打断了,我连额头上的汗水都没来得及擦,起床从行李箱里抓出一件黑色毛衣和黑色运动裤穿上,拎着行李箱就往外走。 原本我是打算带着芳芳和陈梦屿一起离开的。 可我转念一想,我能够被“鼓神”同意献祭,是因为有人从中作梗。 芳芳和陈梦屿是外村人,铜鼓村不会轻易让她俩参与献祭的。 可我若带着她俩逃走,无异于将铜鼓村最大的秘密告诉给了李芳芳和陈梦屿。 我深吸了口气,铜鼓村不会让李芳芳和陈梦屿活着离开铜鼓村。 想到这里,我绝了想要叫醒李芳芳和陈梦屿的心思,转身就朝着院子外走去。 村子深处的篝火依旧燃烧着,空气中响起断续奇怪的吟唱声,中间还伴随着沉闷的“铛、铛”声,很像是金属敲击时发出的声音。 我猜那是铜鼓声...... 那声音如催命铃般一声声欢呼着。 我抿住嘴唇,顶着晨露,快步穿过一条条窄巷。 忽然,一个人影挡住了我的路。 那人穿着深蓝色脏兮兮的袍子,包着个红头巾,背对我蹲在窄路中央,一个人就占了整条道路。 路被堵了个严严实实,偏偏这条巷子没有岔道,不可能绕过这人往别的路走。 若是往回走,很可能会撞上铜鼓村的人。 “咔嚓、咔嚓.....” 空气中响起细微的咀嚼声,面前那个蹲着的人像是在啃骨头。 我四处看了看,确定旁边没有其他人后,从脚边捡起一根比拇指还要粗几圈的长竹棍,试探着道:“你好,能不能麻烦你给我让一下路” 第二百二十五章 借俺 咀嚼声忽然停止。 那人脊背一僵,缓缓站起身子。 她动作很慢,像是费了很大力气才能站起来。 应该是愿意给我让道的,就是动作慢了点,我微微松了口气,看来铜鼓村也不全都是坏人。 正当我放松警惕,以为能顺利通过这条窄巷时,旁边传来一道叹息声:“你不应该打扰她吃东西的。” 闻言,我偏头,就看到我左侧斜后方站着一只和狗一般大的黑猫。 这只黑猫是之前跳到赵老太身上,害得赵晴奶奶诈尸的那只黑猫。 此时它正瞪着一双碧莹莹的眼睛,定定看着前方的背影。 一下秒,它嘴巴开阖,发出一个成年男人才有的嗓音,微微沙哑的嗓音里,带着警戒的意味。 “赵老太是被儿子儿媳活活饿死的,最在意的就是吃东西,如今你打扰了她,恐怕不妙......” 看到黑猫开口说话本来就已经是一件很炸裂的事情了,没想到还有比这更恐怖的事情。 我还没来得及做任何动作。 随着“咔咔”的声响,那包着红头巾的脑袋缓缓转了过来,露出半张沾满了红色血迹的脸。 月光将赵老太满是皱纹的脸照得更加惨白了几分。 那布满皱纹的脸被鲜血染红了大半,嘴边还沾着几根鸡毛,乌黑的嘴巴咬着没有拔毛的鸡头。 “咔嚓、咔嚓......” 她迅速咀嚼着鸡头,腮帮子不停鼓动着,不到二十秒的功夫,就将那鸡头连着毛和骨头一起咽了下去。 “还不快跑.....” 黑猫说完,“喵”地叫了一声,扭了几下屁股,跃到旁边的屋顶上跑走了。 赵老太转过身体,满是血的嘴巴开阖,露出沾满鲜血的残缺牙齿。 她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发出阴森的声音。 “嘿嘿,借俺一口气,俺还能吃咧......” “嘿嘿嘿,借给俺一口气好不好啊......” 灰白的眼珠子左右来回转了转,随即伸出僵直的手臂,快步朝我扑来。 “借俺一口气啊......” 我吓得连行李箱都丢了,也不顾不得会不会撞到铜鼓村的人,撒开脚丫子就朝着来时的路狂奔而去。 今天真是倒霉她娘给倒霉开门,倒霉到家了。 被乔云商害得变成祭品就已经都惨了,好不容易逃出来,结果又遇到了赵老太。 这种东西找人借气,其实不是借一口气,而是借寿,以此让自己能在身体里待的时间更久些。 而那被借气的人则会折损寿命...... 人死了就是死了,谁要把寿命借给这赵老太,我一边在心里骂,一边在村子里狂奔。 说来这赵老太也很是奇怪,跑起来的速度居然这么快,我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不被她捉住。 我绕着铜鼓村窄巷跑了不知道多少圈,身后赵老太锲而不舍地追着我赶。 “等等俺咧,借俺一口气咧,俺还没活够咧......” 铁打的人也耗不过这没有知觉的活尸,就在我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村里响起一声洪亮的鸡鸣。 “咯咯咯——” 远处高山的边缘露出一抹白色的光。 身后的脚步声一滞。 “来不及了........” 我停下脚步,捂着发疼的肚子,就看到赵老太站在原地,双手朝着我的方向伸得笔直。 “砰”地一声,赵老太脸朝下,笔直地摔了下去。 我的额头已经被彻底汗湿了,心脏也跳得快到了极致。 在赵老太倒下的刹那,我腿一软,也跌坐在了地上。 这都叫什么事啊...... 还没等我平复情绪,身侧传来嘈杂的脚步声。 “新娘在那里!” 一声惊呼后,一群举着火把,带着白面具的人快步朝我走来,将我团团围住。 可是我已经跑不动了,心想只要他们不打断我的腿和手就行。 第二百二十六章 表面关系 村民们将瘫坐在地上的我团团围住。 我一手撑着地板,一手捂着心口,狼狈地坐在地上,不停地喘着粗气。 石块磨得我掌心微微发疼,我麻木地听着村民的窃窃私语。 “她是怎么知道祭祀的事情的?这可是我们村的秘密啊。” “管她怎么知道的,侍奉鼓神是一件多么荣耀的事情啊!她居然想逃跑!” “还好鼓神保佑,让我们抓到了她,就连赵老太也作不动妖了,昨晚的祭祀真是有效果!不过这些都不是长久之计,得尽快把新娘献给鼓神才行。” “要说这赵老太就是活该,谁让她告诉赵晴祭品的事情,如果她没多嘴害得赵晴那贱妮子逃跑,赵家也不会把她活活饿死。” “可不是,我看就是活该,呸......这老杂种死了也得下地狱。” “呵,这个贱女人和赵晴一样自私,想要害我们全村的人,我看就得好好打一顿,像赵晴一样,把她腿打断,这样就逃不了了......” ...... 铜鼓村全村都是杀人犯,赵晴、赵老太还有千百年来无数个死在枯井里的可怜女人,都是死于铜鼓村人的手里。 我压低脑袋,垂落的发丝将我的脸遮住,让众人看不清我的表情。 撑在地面上的手,不知不觉已经攥成了拳头。 须臾,我唇角勾起一抹冷笑,不顺从他们的意愿,为了他们的私欲献出生命就是自私,就是要害他们。 铜鼓村的村民才是将极端利己主义贯彻到了极致,简直可笑。 不过这样的人,我似乎遇到过不止一次。 “咚、咚、咚......” 随着拐杖敲击地面的声音越来越近,莫健华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她穿着一身白色厚重的袍子,袍子上是五色棉线修成的花纹和文字。 两条灰白参半的麻花辫垂在老人胸前,她清亮的眸子里带着残忍和漠视。 莫山北穿着昨天见面时他穿的那身黑底红花的藏袍站在莫健华身旁。 他看着我的眼神冰冷,态度也不复昨天的热情。 既然事情已经败露,莫山北连装都懒得装,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冷声道:“我不是说过天黑以后不许出来么?” 话落,旁边响起嘈杂的讨论声。 “和她一起来的人有三个,剩下两个人会不会也知道了我们村的事情。” “很可能,昨天我看她和另外两个,尤其是那个圆脸的女孩关系特别好......” “得尽快把那两个人一起处理了。” ...... 我心中一紧,屏住呼吸,抬头看向一脸阴沉的莫山北,粲然一笑道:“赵晴给我托梦了,说了你们村献祭新娘的事情。” “你给我安排的那个房间是之前赵晴住的吧,专门给祭品住的。” 我嘴上笑着,心里已经把铜鼓村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个遍。 他奶奶的,我好恨这群不务正业,天天想着用活人祭祀的家伙。 “祭祀”这两个字是被写进我命盘里了么?不到半年被祭祀了两次...... 正想着,倏然脚腕一凉,一条绳子形态的东西绕住了我的脚踝,冰冷粗糙的鳞片顺着我的脚踝往上,紧贴在我小腿的皮肤上。 柳墨白!他终于回来了..... 我唇角笑意更甚:“赵晴只给我一个人托了梦,她让我带着李芳芳和陈梦屿逃命。” 莫山北看着我的眼神变得越发冰凉:“那你为什么没有带上她们?” 我唇角绽开一抹妖冶的笑:“逃命这种事只适合一个人做,若是带上了不相关的人,很容易惊动到村里人,我也很为难的。” 许是没想到我会这么说,莫山北看着我的眼神变得复杂起来。 我笑意得更开了,撑着地板站了起来,道:“你们不会以为我和那俩女的关系很好吧?表面关系而已。” 莫山北唇张了张,半天没挤出一句话,直到莫建华开了口。 她拄着拐杖,定定看着我:“你是鼓神选的新娘,我们要把你献祭给鼓神,你离不开铜鼓村了。” 我将一缕散落的头发绕到指尖,漫不经心道:“刚才那一路我想清楚了,当神的妻子是我的荣耀,我愿意成为鼓神的妻子。” “我可以老老实实当鼓神的新娘,不过你们不能伤害我一根汗毛,我这个人怕疼........” 我笑意温和,装出一副痴迷的样子,目的是让他们放松警惕,不要打断我的腿脚,将我完完整整地送进枯井。 井里有柳墨白想要的东西,我帮柳墨白取了那东西,再联系汤警官说铜鼓村的事情。 呵,铜鼓村的陋习,该有人出来治一治了。 第二百二十七章 鼓神 铜鼓村的祠堂位于村子最北边,也是昨晚我看到篝火燃起的位置。 祠堂外墙被人用金粉刷过,屋顶上铺着与翡翠同色的琉璃瓦,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莫建华担心我会逃跑,于是让人用绳索绑了我,将我带到了祠堂内。 甫一进入祠堂,一股难闻的腥臭味便涌入我的鼻息,我眉心微蹙,强忍着发呕的冲动,抬头环视四周。 巨大的红木供桌上摆满了贡品,这些贡品和平日里在寺庙看到的不一样,一看就价值不菲。 贡品后面,是一只叼着铜鼓的金蟾塑像。 那金蟾被雕刻得栩栩如生,那鼓起来的眼珠子半开半合,眼眸微微下移,像是在看着他的信中。 莫建华朝着我身后几个村民微微示意,我肩膀上便被一个巨大的力道按住往下压,双膝猝不及防地磕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嘶——” 我吸了口气,尽管地上有一层薄垫,可我的膝盖依旧被磕得生疼。 “轻点儿,不然我就找鼓神告状,说你们欺负他的新娘。” 我冷冷道。 此话一出,刚才那按我肩膀的两个大汉眼神缩了缩,脸上露出害怕的神色。 莫建华瞪了那两人一眼,责备道:“既然新的鼓神新娘没有背叛鼓神,你们就不能对鼓神新娘不敬,否则鼓神降罚,你俩担待不起。” 苍老却威严的声音回荡在鼓神祠堂里。 寥寥数语竟让两个一米九高的壮硕大汉被吓得满头是汗。 莫建华半眯着眼睛,瞥了两人一眼,继续对着供桌虔诚跪拜,一边拜,一边念念有词道:“至高无上的鼓神呐,铜鼓村已经找到了新的新娘侍奉您,希望您能原谅赵晴对您造成的不敬。” 说完,对着瓷砖地板“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 四周响起此起彼伏的磕头声,我被吓得脊背一挺,回头就看到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伏倒了一片人。 铜鼓村村民乌泱泱地跪了一片,恨不得能将祠堂每一个角落都填满。 人们跪在神像前不停地磕着响头,一边磕头一边双手合十地念念叨叨,大多都是求鼓神原谅,求鼓神赐福赐财这样的话。 我哑然地看着这个场景。 村民用这般整齐划一的动作拜着邪神,这场面有种说不出的诡异,令人脊背发寒。 “咚、咚......” 沉闷的敲击声响起,所有人停下动着,上半身微微前倾,伸直脖子瞪着眼睛朝着供桌的方向。 我纳闷地回头,就见那鼓不敲自响。 须臾,十几颗金灿灿的小石头从金蟾神像里吐了出来。 莫山北率先起身走上前,捡起供桌上的金色小石头,仔细看了看,然后朝着众人奋力挥舞着手臂,激动道:“是金子!又有金子了!鼓神原谅我们了!” “鼓神原谅我们了?鼓神原谅我们了!” “只要能够得到鼓神的原谅,金蟾就能继续吐金子啦!太好啦!” “今晚把这个女人献祭给鼓神以后,我们就能继续过好日子了。” ..... 众人站起来欢呼着。 我跪在地上,麻木地看着这些村民。 对于被献祭的新娘来说,这是一场残忍的谋杀,可对于村民来说,却是无尽的财富...... 如果不是知道柳墨白在我身边,我一定会感到极其窒息,因为这群人在为被当做祭品的女孩即将到来的死亡而欢呼。 很难想象赵晴那样一个小姑娘是如何面对这群丧心病狂的人的。 生而为人,即便是父母也没有掠夺赵晴生命的权力,而这群人却将赵晴当做事物一般豢养,等养到一定时机会,就将她“宰杀”。 赵晴拼尽全力想要逃离这样的命运,最终却还是失败了。 我轻吸一口气,他们可真该死啊...... “今晚献祭不要耍幺蛾子,若你像赵晴一样惹得鼓神不高兴,我会让你死得比赵晴还惨。” 阴仄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我回头,就对上一双深灰色眼睛。 莫建华一脸阴沉地看着我,她嘴角向下弯了弯,低声道:“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在装,你要是赶逃,我保证剩下两个女孩出不去铜鼓村。” 闻言,我眸光一寸寸转凉,嘴上依旧勾起一抹笑意。 “我才不会像赵晴一样逃跑呢,我确实想感受一下当鼓神新娘的感觉,您老别多心,多心的人死得早。” 在坞头村那几年,我没有几天不被人骂的,也锻炼出些骂人的本事。 莫建华带领铜鼓村的人活祭,还想对我最好的朋友下手,我自然不会和她客气...... 老年人很少有不在意财产和寿命的,莫建华用李芳芳和陈梦屿的命威胁我,就别怪我反过来捅她心窝子。 莫建华脸色变得更沉了,拄着拐杖对旁边几个人吩咐了几句便离开了。 人群被遣散,我被几个身形壮硕的女人带着去了神像后面的房间里。 第二百二十八章 吉时 逼仄的房间内,带着淡淡的香气。 莫建华怕我逃跑,特意找了铜鼓村三个身形壮硕的女人看着我。 其中一个皮肤黝黑的胖女人挤了挤眯缝眼,嘴角扯起一个难看的笑容,道:“陶小姐,咱们也不说那些虚头巴脑的话,我就直接告诉你吧,赵晴就是在这个房间被打断手脚的。” “那惨叫声整整响了半小时,却还是让赵晴跑了,这次村长和小村长说了,您若再有想跑的心思,那就砍了您的双脚。” 听到这话,我忍不住下意识握住了自己的手腕。 女人看了眼我抓着手腕的手,眼中露出一抹得意,她笑吟吟道:“我劝您乖乖听话,自然能够免去受那皮肉之苦。” 我稳住情绪,淡淡道:“多谢你好心提醒,放心吧,我巴不得进那枯井里呢,毕竟侍奉鼓神是荣耀嘛,你说是不是?” 刀子不割在自己身上是不会疼的。 若献祭真的是一种荣耀,那这些女人为何不争抢着去当鼓神的新娘? 女人一怔,扯了下嘴角:“呵呵,可不就是这样,这里有衣服和头饰,您换好等着吉时就行。” 铜鼓村准备的是一套绣了盘金绣,缀满各色亮片的秀禾服。 我看着身上刚刚合适的衣服。 红色的中式对襟上衫将我的纤细的腰肢勾勒了出来,我看着镜子里带着金色凤冠的自己,嘴角露出一抹嘲讽之色。 乔云商连我衣服的尺码都告诉给铜鼓村这群人了,她还真是细心...... “好了么?” 门口传来急躁的声音,估计是害怕我像赵晴一样逃跑。 “好了......” 门刚打开,一道黑影从屋内角落里窜出,快速地跳到开门那个女人的肩膀上,朝门外跑了。 是那只会讲话的黑猫!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门口女人尖叫起来:“那妖畜又来了,快点抓住它!” 门口响起一阵骚动,中间夹杂着人的尖叫声和猫叫声。 “那黑猫是神使,凡人根本伤不了他。” 耳畔传来柳墨陌白的声音,不到拇指粗的黑蛇顺着我的后颈藏进我发间,被凤冠遮挡得严严实实。 “神使?是那鼓神,说错了,是那邪神的神使么?” 黑猫借气给赵老太让她变成活尸,很像是邪神能干出来的事情。 “不,这里应该还有一个神,是正神......” “喂!你在嘀嘀咕咕的说什么呢?” 刚才那个警告我的胖女人走了过来。 我抿唇道:“没说什么。” 女人瞥了我一眼,道:“你最好别出什么幺蛾子,不然,哼哼,你等着瞧。” “嗯,那我等着瞧。” 等着瞧十八处怎么处理这群害死赵晴和赵老太的人。 女人看了眼我的妆容,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将我手脚用绳子绑起来便离开了。 待女人离开后,我问柳墨白:“既然有正神,为何他不管这为非作歹的邪神和铜鼓村的人呢?” 柳墨白盘在我发间,吞吐着蛇信淡淡道:“神也不是什么都管的,铜鼓村的人在三百年前抛弃了正神,转信邪神,那神便不再管他们的事情。” “是这些人先抛弃了神的,更何况铜鼓村的人信仰的是邪神。” 我微微抿唇,大致也懂了其中缘由。 没有一个正神会直接给人钱财,教人不劳而获的。 而铜鼓村的邪神却能直接给村民钱财,村民自然会抛弃正神选择邪神。 我想起铜鼓村附近那被荒废的城隍庙,大致猜测出那被抛弃的正神恐怕就是城隍爷。 难怪赵晴说黑猫答应带着赵晴去轮回,传说城隍爷管自己辖域的孤魂野鬼,黑猫做为城隍的神使,自然能够带着赵晴轮回。 只要能找到城隍庙,那五个女鬼说不定就能脱离苦海。 可那被人抛弃的神明还会继续管人间这些苦难么? 黑蛇吐了吐性子,趴在头饰后面闭目养神,我则抱着腿坐在墙角的软垫上等着今晚的到来。 第二百二十九章 三个人一起玩 “嘎吱——” 随着一声刺耳的声音,门被推开,越来越大的门缝里透出一张张戴着纯白面具的脸。 和大多数法师祭祀时戴的面具不同。 铜鼓村的面具是纯白色的,上面挖了三个洞,露出眼睛和嘴巴。 面具没有表情,唯独那双眼睛带着深深的漠然和残酷,这让我不由得身体发僵。 门外那些人中,为首的是莫建华和莫山北。 他们身上穿着米黄色的袍子,手中各拿了一个铜制拨浪鼓,定定看着缩在墙角的我。 “来两个人,把她给我带出来。” 我看了眼朝我走来的两个穿着黑色交领短衫的男人,鲤鱼打挺般站了起来。 “不用,我自己走就行。” “嗯,算你识相。” 莫建华点点头:“侍奉鼓神是你的荣耀,你应该感恩戴德才对。” 背在身后的手微微捏紧,我没有说话。 等村民把我手腕和脚腕上的绳子解开后,我扶墙缓缓站了起来,随即抬步跟在莫山北一行人身后。 铜鼓村将祭台藏在村子后面一片树林里。 莫山北在我旁边边走边道:“这片林子大多数时候被浓雾笼罩,而且沼泽遍布,还有毒蛇出没。” “进入这片林子的,不管人和动物,都很容易迷失方向,之后要么困在沼泽里被溺死,要么被五步蛇咬死。” “不过在祭祀的时候,浓雾就会消失,这都是有鼓声保佑。” 我缄默不语,听着莫山北在旁边絮叨。 在确定我愿意主动献祭后,他态度又变得热情了起来,我懒得搭理这样的人,自顾自地走着脚下的路。 走了没多远,树林中间的空地上出现一个圆形石砖砌成的祭台,祭台四周立着四根五色挂了人头骨的漆柱,而祭台正中央则是一口枯井。 枯井比正常的井口大很多倍,能够容纳两个人进入。 显然这口井从来没有被当真正的井使用过。 脚刚踏上祭台,一股淡淡的腥臭味就从井口飘出,和我在祠堂闻到的味道别无二致。 我按照莫建华的要求,坐到一个巨大的竹筐里。 莫建华和莫山北两人摇着手里的铜制波浪波,一边摇一边吟唱着我听不懂的话。 井里的腥臭味越来越浓,莫建华停下手中的动作:“差不多了,鼓神大人来接亲了。” 说着将一块红布盖头盖在我头上,又招呼了两个身强力壮的男人,用麻绳吊着竹篮将我放到了枯井里。 狭窄的井巷里一片幽暗。 人生来就会对黑暗狭窄的空间感到恐惧。 我双手紧紧抓着摇摇晃晃的竹篮,即便知道柳墨白在我身边,可我依旧紧张得不行,连带着心脏也加快了不少。 “咚——” 一声轻响,竹篮稳稳落在了井里,我心脏也跟着颤了一下。 我撑着竹筐边缘,刚要起身,忽然盖头下伸出一只骨节分明苍白的手。 那手的大拇指上还带着个金灿灿的大扳指。 我脊背一僵,鼓神来了...... 盖头外响起一道清朗的男声:“娘子,为夫接你洞房来了。” 我心里一紧,想起赵晴说过的话,这邪神喜欢在床上折磨女孩,咽了咽口水道:“呵呵,谢谢,我自己能走。” 说着,我越过那只苍白的手,抬步跨过竹篮。 可一只脚的脚尖刚落地,手就被人强行抓住了。 盖头外传来一道阴仄仄的声音:“为夫亲自来接娘子,不料娘子竟不是一个人来的......怎么?洞房花烛,娘子喜欢三个人一起玩?” 第二百三十章 忘记 他怎么知道黑蛇藏在我头发里的? 我呼吸一滞,那只落了脚尖的脚迟迟不敢落地,胸腔里的心脏越跳越快。 之所以敢主动同意当鼓神新娘,是因为我知道柳墨白会一直在我身边。 没有柳墨白在我身边,我根本不敢下这枯井。 我扯了扯唇角,故作镇定道:“你在说什么?我不明白......” “哦?是么?那娘子可得睁大眼睛好好看看了。” 一道湿冷带着腥臭味的冷风掠过,将我头上的红盖头吹得飞起,我下意识闭上眼睛,用那只没被牵着的手按住了头上的凤冠。 “喏,那条黑蛇不就是第三个人么?” 一道清润的男声在面前响起,语气里带着戏谑和慵懒,丝毫不见有任何惊诧和紧张。 “哟,怎么还是条化蛟的蛇?不会是娘子的小情郎吧。” 说着,一只冰冷潮湿的大手扼在了我脖颈上,那大手拇指上的金扳指硌得我脖颈发疼。 空气里响起蛇信吞吐时发出的“嘶嘶”声。 我脑袋“轰”地一声,睁眼回头。 一条树干粗漆黑的巨蛇,正在距离我五步的距离立着身子,吞吐着通红的蛇信。 那双赤色的竖瞳已经深成了酒红色。 我了解柳墨白,这是他想要取人性命的前兆。 “放开她,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低沉的男声带着些许冷意,柳墨白语气不容置否。 如果不是我被那鼓神扼住了脖颈,他一定现在就已经取了那东西的命。 “她自愿成为我的新娘,我为什么要放开?” 鼓神冷笑出声,冰冷湿滑的指尖在我脖颈大动脉的位置来回摩挲。 “呵,再说了,你一条不到三百年的蛇,凭什么在五百年修为的我面前说这种大话?” 什么?这鼓神的道行比柳墨白高,那不是...... 我脑袋“轰”地一声炸开。 就在鼓神不咸不淡地说出那句话后,我心脏猛然一震,恐惧顿时从心底蔓延开来。 我咬着下唇,看着对面的黑蛇。 不,我相信他,他一定不会让我出事....... 黑蛇眼睛眯了眯:“找死。” 说完便朝着我的方向冲来。 还未等到柳墨白靠近,握着我脖颈的手忽然消失了,一条湿滑的长舌卷住我的腰。 那长舌忽然用力,我身子腾空而起,被鼓神拉着往后飞去...... 凤冠上的流苏晃动撞击发出“叮叮”的响声. “柳墨白!” 我下意识地朝着黑蛇的方向伸出手臂。 可还是晚了一步...... 我被拖进了井底一处洞府内。 就在进入那洞府刹那,一道刻了金色符文的石门将我和柳墨白阻隔开来。 我狼狈地坐在地上,愣愣看着紧闭的石门。 满是盘金绣龙凤纹的巨大裙摆在我身下散开,头上的凤冠也歪倒在了一旁。 “若娘子不带外男来,恐怕不至于这般狼狈。” 清润的男声在我身后响起。 一阵脚步声后,面前出现了一片红色绣了金色元宝纹的衣摆。 我缓缓抬头,镶了碧玺的革带,满是金线元宝纹绣花的喜袍,最后是一张五官优越的脸。 唯独那张嘴巴有点大,竖起来的乌发间也掺杂着几缕银丝。 鼓神笑起来时,眼睛呈弯月状,嘴巴也咧出一个夸张的弧度,但是不像之前见到的那些厉鬼一样可怖。 他说着将我头上的发冠摘下,扶着我坐在一旁的翡翠石桌旁。 我这才发现这个洞府布置极为奢华。 洞顶是一个红纱灯笼,四周皆是雕工精巧的家具和玉器摆件。 其中最显眼的是那扇翡翠屏风,上面雕刻着山水花鸟,可以算得上的是巧夺天工了。 我隐约能看到屏风后面有张汉白玉雕花床。 床头位置是一条细瘦的女人手臂,是上一个被献祭的女孩。 那只手臂了无生气地横在床头。 镶了红宝石的金色臂钏下,是青红交加的皮肤,说是体无完肤也不为过。 若柳墨白没能救下我,那个女孩的遭遇就是我的未来。 我倒吸了口气,连忙转移视线,不敢再看那里。 不会的,他一定能救我! “轮回一世,想必你已经忘记我了,所以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金岳山。” 第二百三十一章 痴情 金岳山说着,端起白玉酒壶给我倒了一杯酒。 “好久不见,兜兜转转你又回到了我身边,你说这是不是缘分?” 又?我一愣,眨了眨眼睛,试探道:“你说的是乔染音吧?” “哟,我还以为你不记得了呢。” 金岳山笑笑,那双金色眸子里有种极其复杂的光芒在流动。 我连忙摇头:“我猜的.....很多人都把我误认为是她,可我不是她,我是陶安染。” “胡说八道......喝了碗孟婆汤,自己做下的孽事就可以不认了么?” 我眉心慢慢拧紧。 乔染音到底给我留下了多少“惊喜”? 再这样下去,我恐怕真的会死在她结下的仇家手里。 金岳山看着我的眼神越来越冷,他抚摸着大拇指上的金扳指,淡淡道:“我从来不喜欢外村的祭品,直到我看到了祭品居然是你,我改了主意。” 他抬手摸了摸鬓发,笑吟吟地问道:“喂,你知不知道我的头发是怎么白的?” 我茫然地摇了摇头:“你能和我说说,当初乔染音是怎么对你的吗?” 得尽可能地拖延时间,等柳墨白来救我。 我补道:“你们一个个说乔染音害了你们,我得替她背下罪孽,可你们至少应该让我知道她做了什么,引得你们一个个这么恨她,我不想白白受折磨。” 真希望金岳山的故事能长些,好让我把时间混得更久些。 湿滑冰冷的指尖划过我的脸。 金岳山看着我,眼睛带着浓烈的恨意,恨恨道:“那我就发发慈悲,让你明白地去死......” “不,我不想你死。” 殷红的唇忽然勾起一抹邪佞的笑。 “我想你生不如死,折磨人这种事,我最擅长了。” 脖颈上的玉佩灼得皮肤微微发疼,我紧握双手,在心里默默祈祷柳墨白能尽快来。 金岳山坐在我旁边,摇晃着手中酒杯幽幽道:“我原本是住在这井底的金蟾。” “三百岁的时候,我就已经能化形成人,口吐黄金,享受男欢女爱。” “那时铜鼓村的村民供奉我,每六十年送给我一个村里最美的女人,我便给他们些金子,收买他们的香火和女人。” 他面露不屑,语气嘲讽道:“你们这些人类可真好收买,一点黄金就能让他们抛弃信仰,将原本该给神只的香火给了我。” “哈哈哈,不到二十年的时间,我就让一个神被抛弃。” 我微微抿唇:“你说的是城隍老爷吧。” 金岳山耸耸肩,没有回答我的问题,继续道:“当然,那时的我也不是什么很坏的人,只要那些被送来当新娘听话,我便对她们很好。” “我不仅给她们最好的衫裙,最精美的首饰,还保她们青春不老,直到寿命耗尽那天。” 金岳山抬眸看着我,金色眸子里倒影着我那张微微发白,故作镇定的脸。 “大约一百年前,一个外村女人来到了洞府外。” “为了骗我打开洞府大门,她谎称恋慕我,一定要嫁给我......” “十天后,我感动她这般痴情,为她开了洞府大门。” 说这话时,金岳山腮帮子微微鼓动,像是恨极了那人的样子。 他吸了口气,继续道:“洞府大门一开,她便用符咒对我施法,将我本体永远困在这枯井中。” “那个女人告诉我,她是乔家人,是乔家最强的一个术士.......” “我趴在井底,痛苦地看着井口那个美若天仙的女人,我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可从没有做过坏事。” “铜鼓村村民抛弃信仰是因为他们好吃懒做禁不起诱惑,而那些被献祭的新娘,每一个我都好好对待。” 金岳山语气变得越发激动起来,他质问出声:“乔染音凭什么这么对我!” 看着金岳山因愤怒而变红的脸。 我脑海里走马灯般忽然浮起一幕幕陌生的画面。 那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穿着件黑色旗袍,领口上的红宝石长方形胸针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衬得她高贵优雅。 第二百三十二章 女人都是骗子 乔染音侧身坐在枯井边缘,旗袍裙摆下的长腿优雅地交叠在一起,被黑色高跟鞋包裹着的白净小脚漫不经心地一下下踢着。 阳光从井口照入,在黝黑的枯井地投下一个圆形亮斑。 穿着金色交领长袍的清秀男人站在圆斑里,眼尾通红地朝洞口的女人痛苦嘶吼。 “你为什么骗我!你不能这么做!乔然音,你说恋慕我恋慕得夜不能寐,我才给你打开的门,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乔染音看了看手指上那只金色镶了碧玺的戒指,淡淡道:“要怨就怨你倒霉,遇到了我。” “乔家甄选下一任家主,参与甄选的人所诛杀封印的妖孽邪祟总修为年份之和最多的,方能成为下任家主。” 她回眸看了眼金岳山,巧笑嫣然道:“金岳山,谢谢你,给了我三百九十分.......” 金岳山不可思议的瞪着眼,似乎不敢相信世间还有这样的女人:“你好狠毒啊......” “我不狠毒啊,我对你已经很宽容了。” 乔染音朝金岳山眨了眨眼睛:“你罪孽轻些,所以只被封印了,反正你也很喜欢待在井里嘛。” “你要是觉得我狠毒,可以想想五里山那位。” 乔染音摇了摇头:“那个姓袁的老鬼,现在已经魂飞魄散啦,而你不过是被困在井里,当个井底之蛙而已。” 见金岳山脸上露出恐惧之色,乔染音温声道:“放心,我是术士,很在意因果的,不到万不得已,不会滥杀无辜,把自己扯进别人的因果里的。” 说着,她取下了手上的戒指,抬腕一抛。 随着“叮——”地一声轻脆的响声,戒指掉到了井底。 乔然音起身看着井底痛哭的男人,淡淡道:“金岳山,你的传家宝很好看,可惜我不喜欢,谢谢啦。” 说完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留下洞内跪在地上的金岳山,痛苦悲鸣。 他颤抖着手捡起戒指,捏着戒指的指甲泛白,那黑色散落的发丝一寸寸变白。 金岳山看着洞口方向,满眼恨意地咬牙切齿道:“女人都是骗子........” ....... 我心脏一阵钝痛。 为什么这些陌生记忆会进入我的脑海?可我明明不是乔染音,也不想成为她。 若何彩月那件事,乔染音是在替天行道,那金岳山的经历证明乔染音实际上算不得什么好人。 为了成为家主,她一定还封印过不少类似金岳山这样的。 我到底还要为她背多少仇! 正想着,忽然腰际一凉,长臂环过我的腰。 脚下一空,我整个人被金岳山提了起来,朝着屏风的方向走。 看着床头那只满是伤痕淤青的手臂,我心脏骤然紧缩。 恐惧战胜了理智,我甚至忘记思考接下来又该如何同金岳山周旋,双脚胡乱踢着,挣扎着身体,尖叫道:“放开我!不要碰我!” 可那只手臂却如铁钳般,将我禁锢在金岳山腰侧。 他冷冷道:“娘子不是要听故事么?为夫在床上和你慢慢讲。” 绕过白玉屏风,一张巨大的白玉床落入眼中。 那白玉床四周支了红色的纱帐,床上铺着白色锦被和褥子。 洁白的锦被上躺着一个满身是血痕的年轻女人。 和女人的手臂一样,她脖子以下的部分全是血痕。 女人眼睛瞪得大大的,一只手伸向床头,像是死不瞑目的样子。 她身下的白色锦被,被血液染得鲜红,红得刺目。 看着眼前的场景,我被吓得叫都叫不出来了,眼泪睡着眼角汩汩流着....... 金岳山放下我,一手按着我的肩膀让我跪在床头,一手把我头按在那个死了的女人头前。 我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别害怕,不过是个可怜的女人罢了。 身后金岳山面目狰狞地嘶声道:“看啊,她和上一个女人都是因你而死的!她们因为你备受折磨!如果当初你没有骗我,我也不会恨透了女人,用尽办法折磨她们发泄我的怒气!” “呵呵呵呵.......” 金岳山一愣,怒气更甚:“你在笑什么!” 第二百三十三章 诛杀 若说百年前被乔染音欺骗封印的金岳山还有几分可怜,如今残害铜鼓村少女的金岳山则只剩下可恨。 我的头被死死按在冰冷的锦被上,浓烈的血腥味充斥着我的鼻腔。 床上女人那双瞪大的眼睛,距离我不到二十公分。 我与她四目相对时,甚至能清楚看到她眼白上那网状的红血丝。 女人狰狞的表情和大张着的嘴巴,在无声地悲呼着她生前所遭受的痛苦。 死得这么惨,她死后必定会化作厉鬼吧。 我丝毫不觉得眼前这个女人的模样恐怖。 她救过赵晴,还想办法将被打断手脚的赵晴送出了枯井。 要知道这个女人遭受了整整六十年的非人待遇,可她宁愿继续受着金岳山的折磨,也不想让下一个女孩遭受她所经历过的痛苦。 好人即便死了也没有什么可怕的,真真正正可怕的,是那把好人折磨成厉鬼的金岳山! “呵呵呵......” 我嘲讽地笑着,道:“我在想,若是乔染音当初知道你会变成这样,她一定......” 金岳山的声音很冷,按着我头的那只手越发变得用力起来。 “一定如何?” “一定会直接诛杀了你!” 这句话几乎是我脱口而出的。 不仅是金岳山,就连我都在愣住了,心脏也跟着颤了一下。 我怎么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说出这样的话? 要知道现在的我就像是案板上的鱼,随时可能被金岳山开膛破腹,若是过分激怒他,他说不定会直接杀了我。 一定是过于恐惧导致我口不择言,冷静,我得尽可能拖延时间才行。 我微微定神,深吸一口气,闭眼努力不去看那近在咫尺的女人尸体。 “你让被献祭的新娘终日困在暗无天日的枯井中,可问过她们愿不愿意?你以为的对她们好,她们真的喜欢吗?” “人若长期活在阴暗封闭的井里,要么病要么疯,那些女人根本不喜欢这样,我说的对吗?” “你对她们的好,她们一点也不喜欢,金岳山,你醒醒吧,你不过是在自我感动罢了。” 那按在我后脑的手一僵。 我想我猜对了,虽然金岳山口口声声说自己对献祭的女子很好,可实际上,这些年被献祭给金岳山的新娘没有几个能善终的。 这怎么不算是恶呢? 听了我的话,金岳山语气变得激动起来。 “她们有最贵的衣服,最好的首饰,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可她们看不到花草,感受不到温暖的阳光,做不了自己喜欢做的事。” 我嘴上说着,心里却在祈祷柳墨白能尽快找到我。 “金岳山,放我出去吧,我能求乔家人帮你解开封印。” 身后没了声音,沉默几秒后,金岳山笑出声来:“娘子这是在拖延时间,等那黑蛇救你吧......” 我心里一紧,糟了,被他识破了。 金岳山俯下身子,冰冷的气息拂过我的发丝,如刀子刮在我头皮上那般难受。 他语气里带着危险的气息:“清醒一点吧,他救不了你的,一条不到三百岁的蛇,就算化蛟又如何?我化形的时间都比他活过的年岁长,他凭什么对付我?” 我紧抿嘴唇,柳墨白一定会来救我的。 金岳山语气越发变得冰冷:“不过你倒是提醒了我一件事,洞房花烛的流程可以加快些了,免得你还想入非非,以为可以从我亲手为你准备的地狱里逃出去。” 说着,金岳山大手一挥。 床上那早已僵硬的尸体瞬间飞起,“砰”地一声砸在了地上。 落地的刹那,青丝成白发,满是伤痕的皮肤变得皱巴巴的。 我眼睁睁看着那女人从花季女子的模样,变成了个老妪。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金岳山将我一把丢在了床上,从旁边熟稔地扯出一条金色的圆环形镣铐,将我手铐在床头的栏杆上。 紧接着双脚也被一根长长的铁链拴在了床的另一头。 第二百三十四章 她只会骗你 “哗啦啦——” 我拼命挣扎,锁链被扯得哗哗响。 不多时,手腕上便出现了两圈环形的红痕,许是因为我挣扎时太过于用力,红痕上竟蒙上一层细密的血珠。 愤怒和恐惧让我瞪大了眼睛,我骇然的看着面前笑吟吟的男人。 上一任新娘的血尚未干涸,金岳山就打算继续在这张床上折磨我。 简直令人发指..... 金岳山看着我疯狂挣扎的样子,金色眸子里隐约带着些许变态意味的享受,仿佛是在看什么好玩的物件,而不是在看一个人。 “放开我!求你了!” 我崩溃大喊,满脑子都是刚才那个死去女人的脸,内心的惧怕也被无限放大。 我宁愿死,也不想被金岳山这样碰! 若是让他碰了我,我该如何面对柳墨白..... 苍白湿润的长指钩住我领口的盘口,金岳山唇角勾起一抹笑意:“你挣扎的样子,比之前那些女人更美,我想看你挣扎得更厉害些。” 说着,他手微微用力。 “嘶啦——” 布帛撕裂的声音响起,喜服上衣被撕成两半,露出白色绣花吊带。 “啊——” 我尖叫着哭喊出声的刹那,洞府地动山摇。 金岳山按在腰带上的手一滞,他面色骤然巨变,回头就看到一条巨大的黑蛇立在他身后。 “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进得来?” 没等金岳山多说几句话,黑蛇蛇尾一扫,金岳山就腾空飞了出去,直直落在地面上。 “铛——” 一声,我手脚上的锁链松开。 见到黑蛇的刹那,我紧绷的神经忽然松了下来,眼泪不停地落着,颤抖着肩膀,嘶声喊着:“金岳山没有对我做什么,柳墨白,你信我。” 柳墨白找到我的刹那,我脑海里想到的第一件事不是被救了,而是向柳墨白解释我和金岳山并没有发生什么。 我衣服被金岳山弄破了,我好害怕柳墨白以为金岳山脏了我的身子,因此厌恶我。 过了些岁月后,我才明白,此时的我爱面前这个男人,已经超出了生命。 这时的我,根本不爱惜自己。 我选择将自己放在最低的位置去爱他,丝毫没有意识到,这场爱是一场以生命为代价的豪赌,一场我注定会惨败的赌局。 柳墨白变回人的模样,将我紧紧护在怀里。 男人温热的胸膛和清甜的檀香让我情绪渐渐缓和了不少,也不再语无伦次地哭喊,只是颤抖着肩膀,不停地抽噎着。 柳墨白心疼地吻了吻我满是汗珠的额头,将带着檀香气息的黑色长衫披在我身上,温声道:“都怪我来晚了,染染,什么都别想,我不会轻易饶过他的。” 话落,白光闪过,柳墨白再次变成一条黑色巨蛇。 而不远处,一只约两米的金色癞蛤蟆正鼓着腮帮在趴在地上,头顶上那双圆鼓鼓的金色眼睛,正死死盯着面前的黑蛇。 癞蛤蟆眯了眯眼睛。 “你不过两百年修为,而我有五百年,和我作对,你没有胜算的,你不要为了一个女人,折上自己的修为和性命。” “你现在离开这里,我不会为难你的。” 黑蛇冷笑一声,浓得化不开的眸色里夹杂着嘲讽。 “你徒有五百年修为,却始终躲在地洞里,不肯入世好好修炼,积攒修为和功德,成天靠着坑蒙拐骗,抢神仙的香火......” “金岳山你也配威胁我?” 黑蛇冷冷看着面前的金色蛤蟆。 “我化形成人百余年,却在这百余年里斩恶龙,杀鬼王......而你连乔染音都对付不了,居然敢在我面前大言不惭。” 蛤蟆闻言,缩了缩身体,像是想要后退的样子。 不料,脚还没动一步,黑蛇又开了口:“原本我只想借你内丹一用,可惜你欺负了我老婆,就别怪我手下无情。” 那蛤蟆似乎是受到了刺激,张开几乎快要咧到后脑勺的嘴巴,露出比人脑袋还大的红色口腔,吐着长舌激动出声。 “乔染音是你老婆?呵,怎么可能,她生平最厌恶的就是化形成人的动物!别傻了,她不可能真心爱你,她只会骗你!” 我不是乔染音! 我猛然抬头,瞳孔缩了缩,却发现自己刚才已经哭到失声,嘴巴里发不出一点声音。 面前的黑蛇冷哼一声。 “与其担心我,你还是好好担心一下你自己吧!当了这么多年的人,你是不是忘记了,蛤蟆是蛇的食物......” “染染,别看。” 说完,我眼前一黑,像是被什么东西遮挡住了。 “嘶——” 一声蛇之后,洞内响起蛤蟆的叫声,那叫声很大,震得我耳膜发疼,连带着地板微微震颤。 中间伴随着皮肉被撕裂的声音...... 声音渐渐平息。 满是血腥味的空气里传来金岳山虚弱的笑声。 “呵呵呵呵,你和我说妖物就是妖物,妄想与人结合就是不伦,可你却嫁给了一条蛇,骗子,女人都是骗子......” “乔染音,我就是死也要和你同归于尽,你死也得和我死在一起!我剩下的毒液足以腐蚀你,让你化成一片血水。” 话落,不远处传来柳墨白的低吼声:“染染小心! 第二百三十五章 金丹 视线依旧是一片黑暗。 在我茫然不知所措的时候,面前传来“滋啦”的声音,像是什么东西被烧焦了一样。 是金岳山的毒液! 可我为什么没有感受到一丝疼痛? 即便双眼被柳墨白施法遮住了,可我还是瞬间就想到,是柳墨白再次为我挡出了攻击。 “嘶——” 巨蛇痛苦的“嘶”声落入我耳朵里。 当一个人看不见的时候,其他感官会变得比平时更加敏锐。 譬如现在,即便黑色已经很努力去压低声音,却还是被我捕捉到了。 眼泪顺着眼角流着,我双手摩挲着往床的边缘爬去。 忽然膝盖一滑,双膝从床边直直磕在地面上。 锋利的碎石扎透了我膝盖上的皮肉,我知道膝盖伤得很严重,但我莫名没有知觉,满心想的都是柳墨白怎么了? 可我又不敢说话,怕我影响他对付金岳山。 “傻瓜,怎么下来了。” 低沉的男声响起。 我视线恢复的刹那,一张沾了血污的俊脸落入我眸中。 白衬衫被血浸透,柳墨白脸色略微苍白,他屈膝半跪在我面前,把我按在他怀里。 “结束了,染染,有了这个金丹,以后我们的孩子就不用那样了。” 那样是哪样? 柳墨白极少用这些含糊的词汇说事情,我隐约觉得这不是一件好事。 难道真如我之前所想的那样,人妖结合会导致孩子先天不足么? 若这金丹真的有用,那我吃的这些苦也值了。 我鼻尖发酸,难受道:“柳墨白,你没事吧,伤得重不重?” 见瞒不过我,柳墨白吸了口气,温声道:“他毕竟有五百年修为,刚才他奋力一击,我不可能完好无损。” 温热的大掌轻轻按在我肩膀上,他打横抱起我,冰凉的唇轻碰了下我的鼻尖。 那双温柔疲惫的眸子里,带着宠溺。 “放心吧,你老公比你想象中的强,这点小伤,很快就能好。” “嗯,不要骗我。” 我将头倚在柳墨白怀中。 昨晚被赵老太折腾了这么久,今晚又遭遇这么多事情,我真的累了,窝在男人温暖的怀里,缓缓闭上了眼睛。 可视线刚变黑,一道近乎癫狂的声音响起。 “乔染音,你居然真的喜欢一条蛇!你害我害得好惨!” 金岳山还没死! 我猛然睁眼,却见一道黑色影子,面目狰狞地看着我和柳墨白。 “喵——” 一声猫叫,划破空间。 之前见到那只会说话的黑猫不晓得从哪里钻了出来,一口咬在了那黑影肩膀上。 “啊——” 随着一声声惨叫,黑猫像是吃饼一般将那人形黑影一块块撕扯下来,吞入腹中。 结束后,黑猫舔了舔嘴巴和爪子。 它抬眸看了我和柳墨白一眼,扭了扭屁股,纵身一跃便消失了。 “金岳山抢城隍香火多年,城隍不可能接纳他,送他走入投胎道。” 红眸里浮起一丝玩味,城隍的神使.......有点意思。 说完,他抱着我跃出枯井。 我抓着柳墨白的衬衫,心里却在想另一件事。 须臾,我抬眸。 柳墨白看着前方,薄唇微微抿起,眼神里带着些复杂的神色。 “柳墨白......你不要相信金岳山的话,我和她没有关系......” 第二百三十六章 不该说 我抬头看着月色下那张沾了血迹的清冷面庞,满心塞的都是惶恐。 刚才金岳山认定我就是乔染音,柳墨白也是看到了的。 我害怕他受到金岳山的影响,真的把我和乔染音联系起来。 尽管我坚定不移地认为我和乔染音不是一个人,可最近我脑海里总会莫名浮起那些乔染音曾经做过的事情。 这些如碎片般的陌生记忆,像是身体的本能一般残留在我的身体里,无论我怎么努力都不能忘掉。 这更加剧了我的恐慌,急于撇清我和乔染音的关系,尽管这样的行为更像是不打自招,可我就是忍不住这么做。 我太害怕被柳墨白发现了...... 柳墨白扶在我腿侧的手微微发紧,长指微微嵌入我的腿肉。 “嗯,你不用解释,我不会怀疑你和金岳山之间的事情。” 他没理解我的意思...... 我微微抿唇,紧紧攥着袖口,像是鼓足勇气那般,道:“我说的是乔染音,我和乔染音之间没有关系。” 那环着我的长臂微微发僵,喉结在白净的脖颈上滚了滚,淡粉色的薄唇也抿成一条细线。 我惴惴不安地看着柳墨白的脸,生怕错过他任何一个微表情。 凛冽的夜风将旁边的树叶吹得沙沙作响。 等待柳墨白开口的每一秒都很漫长...... 我多希望他说:我相信你...... 柳墨白,算我求求你,你就这么说吧。 不知道什么时候,柳墨白眉头已经拧成了个疙瘩。 红眸微微低眸,他眸色暗沉地扫了我一眼,闷声道:“不要说那些不该说的话,你该休息了。” 在柳墨白眼中,这居然是不该说的话? 可这些话,是我因爱变得患得患失才说的啊...... 如果我不爱他,又怎会明知这话会惹得柳墨白不开心,却还是说出了口。 因为我太在意了啊,可他却说这是我不该说的话。 心脏隐痛了一下,干裂的嘴唇张了张。 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眉心忽然涌入一阵凉意,眼皮也越来越沉,紧接着便不受控制地睡着了。 再次醒来时,我人已经在铜鼓村的宾馆了。 原先住的那个房间是铜鼓村专门用来给献祭的人住的,柳墨白没有继续让我住在那里,而是把我留在二楼一间客房里。 和大多数宾馆客房一样,屋子里的设施很是简单,一个卫生间,一张铺了白色被褥床单的大床和几套简单的桌椅。 膝盖处传来隐痛,不过却没有昨天才受伤时来得那么剧烈,能够这么快起效的,只可能是白家的药。 我用胳膊肘撑着身体坐在床上。 身上的秀禾服已经被换成了白色睡衣睡裤,衣服上还残留着淡淡的檀香,应该是柳墨白才给我换上的。 脑海里想起昨夜柳墨白的话,心里依旧一阵发堵,自责为何要说出那样的话,惹得柳墨白不高兴。 可不说那些话,我又时时刻刻担心柳墨白受到金岳山那些话的影响,怀疑些什么。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 “请进!” 深棕色门被打开。 铉叔穿着黑色风衣,搭配深灰色西服套装,手中端着个银色大托盘,笑吟吟地出现在门外。 我的心沉了沉,眼中的期待也消散殆尽,柳墨白没来啊...... “太太醒啦。” 他缓步走了进来,将托盘放到一旁,然后又从口袋里取出一个白色小瓷瓶。 “太太,这个是按白家药方熬成的药膏,对您膝盖上的伤口有用,先生特意让我带过来的。” “嗯。” 我点点头,垂眸看着绞在一起的手指,低低道:“柳墨白呢?” 铉叔扫了我一眼,黑框眼镜下那双眸子划过一丝了然,笑道:“先生说太太有事,还得留在铜鼓村一段时间,让我给太太准备些药留在铜鼓村。” “黄家那边求得紧,黄小姐因为害您被关到石牢里的事情被景山那边的老祖宗知道了。” “今晨老祖宗让先生回去,亲自出面让黄家放了黄小姐.....” “所以先生就先回去了。” 第二百三十七章 厉害 黄意美终于被放出来了么? 我轻咬下唇,没有说话。 那位老祖宗我只在铉叔口中听到过一次,据说那是柳家道行最深的一位。 在有柳墨白之前,那位老祖宗便隐居到景山深处,不过问任何同柳家有关的事情了。 但他在刘家人心里,地位很高。 柳墨白尊重他是应该的....... “太太可是因为黄小姐被放出来而感到不悦。” 我微微抿唇,低声道:“本来就该放她出来的。” “黄意美想要我的命,我不想原谅她,可我不想因为这件事,让柳墨白在黄家和柳家之间为难.....” 柳墨白始终承了黄家的恩情,救命之恩大过天,我都懂。 “太太很爱先生呢。” 铉叔推了推镜架,眼中有慈祥溢出。 如果不爱,我定是要同黄意美拼命的,就算被她烫死,我也会变成厉鬼同她斗一斗。 铉叔淡笑道:“其实先生没有留在铜鼓村陪您,还有一个原因。” “什么原因?” 铉叔幽幽叹了口气:“昨夜先生受了伤,先生虽然法力深厚,可那毕竟是五百年的蟾蜍精,先生硬生生挨了他的毒液,身上的伤一时半会儿好不了。” 他说着,扫了我一眼,眼中泛起心疼:“先生不想让您看到他身上的伤.......” 我眼睛睁了睁,心底泛起密密麻麻的细痛,连忙道:“他伤得怎么样?” 又是这样...... 金岳山恨的是我,他想把我一起拉下地狱。 原本柳墨白不会受伤的,可他偏偏挡在了我前面,替我挡下了金岳山的攻击。 可我却还在为了他的一句回答而恼怒,不应该的。 “放心吧太太,那蟾蜍精空有五百年修为,却一直待在井底得不到历练,不可能重伤先生。” “您就好好的养伤,过段时间先生还要带您回本家见老太爷和老夫人呢。” 我点点头,之前那些莫须有的烦恼被我抛到了脑后:“好。” 柳铉走后,我吃完东西便出了门。 刚走出宾馆,就看到铜鼓村出现很多穿着警察制服的人在走动。 我微微愣神,十八处的出警速度怎么变得这么快,我起床的时候才给汤警官打电话,这才不到一个小时的功夫,人就来了。 视线落在一个熟悉的身影上。 汤警官穿着件厚重的深棕色风衣,露出里面黑色制服,正一脸严肃地指挥众人去各家各户走访。 他目光扫过我的脸庞,疲惫地笑道:“小陶,怎么样?没事吧?” 我走过去摇了摇头:“没事,我丈夫是柳家人,昨晚井底那个蛤蟆精想要害我的时候,被我丈夫给阻止了。” 前些日子我才知道,十八处不仅负责案件,还负责各大风水世家的管理。 在汤警官面前,我不需要隐瞒些什么。 “你丈夫很厉害。” 汤警官眼中露出欣赏之色:“井底那只蛤蟆精不仅道行深厚,还被铜鼓村的人用香火供奉了两百余年,极少有人能对付。” 我点点头:“谢谢,李芳芳和陈梦屿她们怎么样了?” “放心吧,我们已经把她们送回西潭大学了,走前李芳芳还问起了你的情况,我告诉她,你已经被我们送回去了。” “至于铜鼓村的事,十八处有规定,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向普通居民透露我们特殊的工作性质。” 我点点头:“芳芳胆子小,这种事不让她知道好一些。” 汤警官幽幽叹了口气道:“小陶,你还记得齐芳容吗?” 第二百三十八章 教唆 “当然记得!” 我眉心微紧:“她不是好人。” “嗯。” 汤警官语气发沉:“经过我们的走访摸查,发现齐芳容这些年在铜鼓村给人算命,之前许志伟、周子辰都曾经因为一些事情拜访过齐芳容.......” 我语气发沉:“何彩月当初靠着红丝带为媒介害人,许志伟和周子辰的红丝带是齐芳容给他们的吧。” “对。” 汤警官点点头:“当初许志伟因为欠下一笔赌债,想让郑虞卖掉房子替他还债,可是郑虞不愿意。” “许志伟走投无路就来找了齐芳容算命,想找个快速生财之道,之后不到两天,郑虞就消失在了邻居的视野里。” “我们严重怀疑,齐芳容有教唆人犯罪的嫌疑。” 我轻咬后槽牙:“那她被抓起来了么?” 汤警官摇了摇头:“今天你打电话之前,我们就往铜鼓村方向来了,目的就是为了抓齐芳容。” “结果走到半路,你又和我说了这件事......” 他眉头紧锁道:“我们来的时候,齐芳容家里已经人去楼空了,据周围邻居所言,她们已经几天没见到齐芳容了,只不过都在忙着祭祀的事情,所以才没有忙着管她。” 汤警官说着,露出一抹苦笑:“不过这趟我也没白来。” 说着,不远处传来骂骂咧咧的声音。 回头就看到两个穿着长袍的人被押了出来。 莫建华一边走,一边骂骂咧咧道:“你们不能这样对我!我是铜鼓村的大祭司,是鼓神的闭门大弟子!他会惩罚你们的!” “你们欺负我,就是对鼓神的不敬,哎呀呀,你们怎么不信我!” 扶着押莫建华的那个十八处人员脸上露出无奈且厌恶的神色,道:“少说几句话,不然别怪我不尊老爱幼。” 不料莫建华骂得更起劲了,手铐下那双苍老的手不停发颤:“你们会遭报应的!你们对神不敬,都得死......” 莫建华的咒骂止于看到我的刹那。 我穿着黑色运动衫、运动裤搭配羽绒马甲,冲她微微笑着:“村长早啊......” 铜鼓村的富裕是一场美梦。 金岳山用金钱收买了铜鼓村的信仰,让他们抛弃了原本的神只。 可金岳山却没有神的能力,因此那些村民死后得不到城隍的许可,便不得轮回。 而赵晴和赵老太是能够反抗金岳山的人,因此她们得到了轮回的机会。 莫建华愣在原地,一脸煞白地看着我:“你、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应该.......” 我缓步走到莫建华面前,冷声道:“应该为了你们的私欲,被金岳山折磨致死么?” 莫建华气得胸脯剧烈起伏,怒目圆睁道:“大胆!你怎么敢直呼鼓神名讳......” 这人真是魔怔了...... 我冷笑道:“什么鼓神?那不过是只偷神只供奉的蛤蟆精罢了。” 莫建华被气得直摇头:“不敬啊,你怎么可以这么说?” 我淡淡道:“那蛤蟆昨晚已经死了,有什么不能说的?”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鼓神这么伟大,怎么可能会死呢?” 莫建华满脸慌乱地喃喃自语。 我则在她破裂的信仰上又扎了一刀...... “不然,你以为我怎么会在这里,对了,我忘记告诉你了,邪神的信徒不得轮回。” 莫建华已是暮年,死亡和轮回是她即将面对的课题。 听到我的话,她肩膀微微坍缩,嘴上还在念叨着类似“不可能、不敬”之类的词,可那浑浊的眼珠子里,已经泛起了恐惧之色。 我将视线落在旁边一言不发的莫山北身上。 从见面到现在,莫山北始终一言不发,只是眼神怨毒地看着我。 我问他:“你是年轻人,就算不出铜鼓村的大门,也能靠手机了解外面的世界,你应该早就发现铜鼓村的祭祀和供奉有问题了吧?” “呵,呵呵呵......” 莫山北笑出声来:“那又如何?靠着一个女人,我们全村就能有世世代代用不完的金子花。” “我们全村原本是享福之人,可你却毁了这一切!” 我看着莫山北:“即便害人性命,不得轮回,你也要这么做么?” 莫山北冷笑出声:“呸!我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关你屁事。” “怎么不关我事,你可是把我给献祭了啊。” 看着莫山北一脸愤慨地样子,我就气不打一处来。 昨晚金岳山是下定决心要把我拖下地狱的,今日这件事却变成了与我无关的事。 莫山北没有感到一丝愧疚,恨恨道:“我从出生起,就注定成为铜鼓村的大祭司,过着人上人的生活,所有人都得听我的。” “可是这一切都毁在了你手里,我人生失败都是你的错,都是你害的。” “呵呵呵呵.......不过没关系,有人会替我报仇的,陶安染,你给我等着,那个把你生辰八字送来铜鼓村的女人,比我还恨你,她会替我报仇的!” 第二百三十九章 饿 看着莫山北近乎癫狂的表情,我深吸了口气,试图平复自己的情绪。 把我生辰八字和照片给铜鼓村,撺掇铜鼓村村民把我当祭品献祭给鼓神的人是乔云商。 莫山北说乔云商恨透了我,这大概是我这辈子听过最可笑的笑话。 乔云商抢走原本属于我的生活,而我却替她在坞头村吃了十五年的苦,过了十五年人人喊打,食不果腹的生活,甚至差点死在坞头村。 如今我也托人告诉她,我绝不会回乔家认亲,她却这般咄咄逼人,还想继续要我的命。 乔云商有什么资格说恨我! 见我面色凝滞,莫山北脸上露出一丝得意:“那人很厉害的,我等着她弄死你。” “说什么话呢!” 汤警官呵斥道:“都被抓了,还不老实些。” 我唇角勾起个弧度,道:“你还是好好担心自己的轮回吧,汤警官,我还有事,先走了。” 汤警官点点头,笑道:“今天这案子多亏了你,回头叔请你吃饭。” “谢谢汤警官,饭就不用了,这是我该做的。” 我和汤警官又客套了几句,随即拿出手机打开指南针,朝着铜鼓村东北方向走去。 马炎凤在信里面提到过城隍庙的位置。 他说城隍庙在铜鼓村东北方向那片树林后面。 那片林子里有迷雾和沼泽,要穿过它到达城隍庙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我朝着东北方向一直走,只觉得那条路越来越熟悉,等到了树林前面,我才发觉这片林子便是藏了铜鼓村祭台的林子。 忽然想起昨天莫山北说的话,他说这片林子除了祭祀的时候人能进来,其余时间都是被浓雾笼罩着的。 刚好和马炎凤留下的信息对得上,应该就是这里了。 我从林子外围捡了根和擀面杖差不多粗细的长木棍拿在手里。 这木棍长度比我肩膀还要长些,可以用来探路,防止不小心陷到沼泽里。 然后又从背包里取出瓶矿泉水,便进了林子。 起初的时候,这片林子同一般树林没有区别,除了没有见到鸟兽之类的动物,其他都很正常,也能看到四周的环境。 深入了不到五百米,四周便泛起了浓浓的灰雾。 开始了....... 我微微凝神,拄着木棍,一边看手机屏幕,一边小心翼翼地往前走。 每走几步,我都要用木棍探探路,防止不小心陷入沼泽里。 四周能见度太低,人在林子里走,就算没有遇到鬼打墙也很容易迷失方向,在林子里面绕圈圈。 林子里没有网络,好在手机上的指南针功能,没有信号也能使用。 因此我只要跟着指南针指向朝同一个走,总能走到林子边缘。 “小姑娘,小姑娘......” 一道苍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吓得脊背一僵,回头就看到一个佝偻着脊背满脸皱纹的老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我身后。 那老人穿着一套深蓝色中山服,佝偻着脊背,眉毛只到我肩膀。 他很瘦,颧骨高高凸起,满脸蜡黄地看着我,眼睛里带着些讨好的意味。 我心里一颤,这种地方怎么会有老人呢? 若是平时遇到这种情况,我肯定撒腿跑路了,可现在这四处都是迷障,错行一步都可能会掉到沼泽里。 我不敢瞎跑,只能压抑住心里的恐惧,看看这老头像想要做什么。 “小姑娘,老头子我饿了,你能不能给我点吃的啊?” 说着,他伸出瘦得如枯柴般的手抖了抖,做出一副要饭的样子。 要吃的? 我微微松了口气,鬼只能吃贡品,应该不会找人要东西吃。 “您也是铜鼓村的人么?” 我一边问,一边从背包里找起东西来。 还好今天出门时带了些上午没吃完的点心,能分给这个老人家。 “是啊,我家祖祖辈辈都是铜鼓村的人。” 我微微叹了口气:“您为什么会在这里?这里很危险,您不能继续呆在这里了,赶快回家吧。” 老人没有说话。 他双目死死盯在我翻找背包的手上,不停地用舌头舔着嘴唇,像是饿极了的模样。 我将桂花糕拿出时,他连连点头:“谢谢,谢谢,我好久没吃东西了。” 好久没吃东西? 我心中泛起一丝怪异,下一秒便眼睁睁看着我放在老人手中的桂花糕穿过了老人的手心,直直摔落在了地上。 第二百四十章 玄色 这老头不是人! 我骇然地看着面前笑吟吟的老人,这才发现从刚才开始他一直是踮着脚尖的。 黑色千层底布鞋,只有鞋尖是立在地面上的,只是刚才雾太浓了,我根本看不清。 再加上以前我见到的鬼,大多是不辨五官的,因此我才没有及时发现这老头不是人。 凉意从脚底板泛起,直冲天灵盖。 “你、你不是人.......” 我被吓得脚步后移了些许,老头却踮着脚尖更近一步,那佝偻的脊背朝我的方向倾了倾。 他笑得更开了,眼睛成诡异的下弦月形状,那双浑浊的深灰色眼珠向上看着我,嘴角露出诡异的笑容。 “姑娘,再给我点吃的吧,我吃不到啊......” 他说着,嘴巴里有黑色黏液不停地流着,就像是口水一样。 一股腥臭味弥漫了四周。 我这时候哪里顾得上别的,转身就要逃。 可甫一转身,发现浓雾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 那些东西越靠越近,我这才发现四周围满了“人”。 这些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身上衣着各异。 唯一的共同点是,他们都踮着脚尖走路,将苍白的双手伸出在身前,抖着手做出要饭的样子。 “也给我点吃的吧,我好饿......” “娘,我饿.......” “饿死了,救救我.......” ........ 四周响起嘈杂的声音。 数不清的“人”踮着脚尖从浓雾里朝我走来,将我四周围得水泄不通。 我看着四周越来越近的人群,心跳快到了极致。 浓雾里到底藏了多少饿鬼? 别说围上来的这些是鬼,哪怕围上来的是人,都会让人害怕。 刺骨的寒意透过我的皮肉,冻得我骨头发疼。 我环视着四周密密麻麻的饿鬼,心里越发胆寒,甚至不知道该看哪边。 因为不管往哪个方向看,我都看不到逃生的希望。 玉佩微微发烫,可我知道柳墨白不可能这么快就赶来。 “饿.......” “不给吃的,就不许走......” “留下来吧,把你和你的食物都留下来吧.......” “你要不要和我们做伴啊?” ...... 他们越靠越近,我不受控制地双腿发软,膝盖微微打颤。 “喵——” 尖利的猫叫穿破了迷雾。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下一秒,一只和狗差不多大小的黑猫跃到我面前,弓着身子向四周的那些东西龇牙。 猫只有在攻击姿态的时候,会露出这样的动作。 那个最开始找我要食物的老头,在黑猫出现的瞬间,便踮着脚尖快步躲到了人群中,不见踪迹。 没过几分钟,原本密密麻麻的人,全部都隐蔽到了浓雾中。 我长舒一口气,对面前的黑猫道:“谢谢你啊,黑猫大哥.......” 赵晴托梦给我的时候,喊着黑猫叫大哥,我便也跟着喊了。 黑猫那碧莹莹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下,用沙哑的男声回道:“我叫玄色,别瞎喊。” “呵呵,好的。” 我尴尬笑笑,将背包背好,继续道:“玄色大哥,能不能带我去城隍庙?” 黑猫看了我一眼,道:“城隍庙已经不复存在了,去了也没用。” “可是还有人信奉城隍老爷啊,我答应过那些人,帮她们把东西送过去的。” 我一脸诚恳。 那五个女鬼在绝望的处境下,想到唯一的办法就是向城隍伸冤,她们应当是深信不疑城隍能救她们。 黑猫摇了摇尾巴,仰着头,冷哼道:“反正没有城隍庙了。” 见黑猫要走,我连忙跟了上去,赔笑道:“怎么会没有呢?我跟着你走,不管你去哪里,等你有空了带我去一趟就行。” 黑猫是城隍的神使,而且它还送赵晴去轮回了,它应该是心软的。 与其在这浓雾里,像睁眼瞎般到处找,还不如跟着黑猫。 黑猫看了我一眼道:“滚滚滚,我不带你去。” 我连忙加紧步伐道:“我不管,我就是跟着你,跟到你烦了,就愿意带我去了。” “有没有说过你这个人没脸没皮?” 我眸子暗了暗:“我没脸没皮惯了,不怕别人说,对了刚才那些鬼是怎么回事?他们好像和我看到的鬼不一样。” 玄色淡淡道:“这些是几百年来铜鼓村去世的村民,因为信奉邪神不得轮回,只能在世间游荡。” “他们这样的,享受不到贡品和香火,只能沦为饿鬼,迷失在这片树林里。” “加上这片树林里藏了能够聚集阴气的植物,导致他们身上的阴气越来越重在,看上去和常人很像。” 我点点头:“这样啊.......” 玄色没有说话,只是缓步带着我一直走,直到走到了树林尽头,迷雾彻底消散。 看着面前的空草坪,我愣住。 林子后面连栋房子都没有,更别说城隍庙了。 还没等我问什么,黑猫纵身一跃,不见了踪影...... 我无奈叹了口气,刚准备从兜里拿出手机看看有没有信号,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道温柔的女声。 “我听玄色说有人想找城隍庙?” 第二百四十一章 人情 我回头,就看到一个穿着黑色衣裙的女人。 女人看上去成熟有韵味,像是二三十岁的样子,头上戴着个宽檐的黑帽子,嘴唇则涂了玫瑰色的口红,看上去很是妩媚。 但是眉眼间却带着沉稳,那种一看你就忍不住喊声“姐”的沉稳。 我连忙低头看了看女人的脚。 红色亮面高跟鞋包裹着穿了肉色丝袜的脚。 重点是,她的脚跟是落在地上的! 这是我进入林子以后,见到的第一个活人,我眼角发酸,连连点头:“对对对!我要去找城隍庙!您也认识玄色么?” 女人唇角翘了翘:“这么喜欢招摇,还话痨的黑猫,不认识很难。” 话痨?可玄色亲口说自己不喜欢和人说话,所以刚才一路我都没敢打扰他。 生怕他嫌我烦,把我一个人丢到林子里。 林子里那群饿鬼,我可受不住....... 我敛去笑意,一脸真诚道:“漂亮姐姐,我有很重要的事情得去城隍庙处理,您能不能带我去一趟,麻烦您了?” 女人抱着胳膊从头到脚打量了我一番,点点头道:“可以嘛,也是可以的。” “只不过我伤了脚,暂时走不了路,只能让你背一下我,然后我给你指路去城隍庙。” 她说着,怀疑地打量了我一下,咂巴着嘴道:“你太瘦了......” 还没等她说完话,我激动得打断了她。 “成啊!只要您能带我去城隍庙,我一定把你安安稳稳背着送回来,你家在附近么?我直接把你送回家。” 我擦了把头上的汗,对那女人粲然笑道:“别看我瘦,我从小干农活,身上有使不尽的力气,放心吧,我就是把自己摔了,也不会让你受伤半点。” 我说的这些可不是大话。 托赵彩凤的福,很小的时候我就开始背粮食柴火和猪草。 到了初中的时候,我就能背比我半个身子还高的猪草,面前这个女人看上去不过六七十斤的样子,我背得动的。 “哦?” 女人笑容温和:“有点意思。” 我生怕她反悔,在她面前弯腰道:“上来吧,我背你走!” 女人没和我客气,直接趴在了我脊背上。 在她攀上我脊背的瞬间,一道巨大的压力从身后传来,压得我脊背弯了弯。 这女人为什么比看上去的还要沉这么多? 我微微皱眉,身后传来女人的声音:“背不动的话就算了吧。” “不!我背得动!” 我咬牙背起女人,道:“姐姐放心,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您摔到的!” 好不容易到了这里,我怎么能前功尽弃。 我晚到城隍庙一天,那五个可怜人就会被多折磨一天。 路上,女人问起了我去城隍庙的原因。 我便一五一十将帮女鬼递诉状的事情同她说了。 她问我:“穿过那片林子不容易,为了她们做到这地步,值得吗?” “值得。” 我微微喘气道:“我也曾经遭遇过和她们一样的事情,被人献祭,只是我运气好,被我的朋友和男人救了下来。” “我救她们,也是在拥抱那个时候可怜无助的我......” 女人愣住,然后笑笑:“你这小孩挺有趣,你愿意背我,也算帮了我的忙,我欠你一个人情,以后有什么事情可以来找我帮忙,若是能帮我尽量帮。” “谢谢。” 前面那个破房子就是城隍庙了。 我抬头,就看到距离我不到两百米的位置,有一间破庙。 终于到了,我长吸一口气,背着女人进了城隍庙。 将那女人放下后,我回头,却发现那个女人不见了。 第二百四十二章 换魂 一尊几乎快到我肩膀的人形石雕正立在我身后,也就是刚才那个女人站着的位置。 那石雕像是有些年头了,身上的彩漆掉的几乎快看不出来。 面部五官也因为长久的风吹日晒被腐蚀得看不出轮廓,但大致能看出来这是一个坐在椅子上的人。 肩膀和脊背传来阵阵酸痛,我讶然地看着面前这石雕:“难道我刚才背的就是这个.......” “这就是城隍庙的神像。” 沙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黑猫从破庙角落里蹦了出来,在供桌上来回踱步,语气里带着丝丝叹息。 “城隍庙在很久之前被人给砸了,神像也被丢了出去。” “没有神灵,哪里来的庙?” 黑猫垂眸道:“你不是要告状吗?还不快些把神像归位。” 我揉了揉发酸的肩膀,小心翼翼地将神像搬到了供桌后面。 按照黑猫的指示,我在破庙一角,捡到了个陶制香炉,然后把那五个女鬼的血书放到陶炉中烧掉。 眼看着那一行行血字在火焰中化为灰烬,我长舒了口气。 她们终于解脱了...... “呜呜呜......” 还没等我松口气,忽然旁边传来女人的哭声。 “谁!” 我心肝儿一颤,顺着哭声看去。 结满蛛网的角落里,蜷缩着一个穿花布棉袄的老人。 老人抱着膝盖,颤巍巍地坐在地上,将脸埋在膝盖中间,只露出自己的后脑。 随着她哭泣的动作,凌乱的白发在空气中飞舞。 黑猫舔着爪子,淡淡道:“放心吧,她是人.......” 我感激地向黑猫点点头,喃喃道:“也是,就算这庙再破,也不可能让孤魂野鬼随便进来。” 想了想,我还是走了过去,半蹲下身子问道:“老人家,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会一个人在这里?” 老人抬头,露出一张满是皱纹的脸。 许是因为哭了太久,眼白也布满了红血丝。 她看着我,哽咽出声:“我、我叫樊诗然.......我原本应该叫樊诗然的......” 樊诗然? 我心脏猛然一震。 樊诗然是李芳芳的室友,她将出了车祸的赵晴变成活尸,让她在511宿舍呆了好几天。 之后樊诗然又拐走李芳芳,将我骗到何彩月的墓穴里。 见何彩月被柳墨白诛杀,她气不过又捅了我一匕首。 可樊诗然不应该在十八处监狱里吗? 我不解地看着面前这个老太太,为什么她说自己是樊诗然? 难道....... 我试探着问道:“你应该是齐芳容吧?” “不、不是的!” 老人不停摇头,指着自己道:“我才是樊诗然!” “你冷静点,有什么话慢慢说。” 在我的安抚下,老人气息逐渐平稳下来道:“我今年高考考上了西潭大学的市场营销系。” “报到前,我想起自己有个曾祖母住在芙蓉镇附近的铜鼓村,从出生起,我从来没有见家里任何一个人联系过曾祖母。” 她说着,声音变得越发哽咽:“于是我不顾奶奶和爸爸的劝阻,悄悄买票,提前来了芙蓉镇,想来铜鼓村看望曾祖母。” “起初的时候,曾祖母几乎每天都要带着我去找村里一个阿姨买化妆品让我好好保养皮肤,我那时竟觉得她很好。” “临近开学的那晚,我喝下曾祖母给我的牛奶后,就晕了过去,再醒来就发现我变成了她的样子.......” 齐芳容和樊诗然换了身体....... 我不由得张大嘴巴,愣愣看着面前一脸痛苦的齐芳容。 她哭道:“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不该不听家里人的话来看齐芳容的,她就不是人。” “我好不容易考上大学,老天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还没谈过恋爱呢......” 我拍了拍老人的肩膀。 刚考完大学就被人陷害,变成个耄耋老人,任何人遇到这种事都会崩溃的。 樊诗然没疯已经不错了。 “你先别哭,我先带你去找警察,齐芳容现在就在十八处。” 离开那片树林后,手机便恢复了信号。 我连忙打电话给汤警官,说了关于樊诗然的情况。 哪怕是处理特殊案件已经有些年头的汤警官,在听到樊诗然这件事时,也很是惊讶,让我尽快把真正的樊诗然带到十八处。 至于能不能让樊诗然回到自己的身体里,他也没有把握。 我微微叹了口气,有些怜悯地看着樊诗然。 “你也是倒霉,怎么就被人换了身体呢.....” 话落,旁边传来一道幽幽的声音。 黑猫打了个呵欠,懒懒道:“换魂是黑山派的东西。” 第二百四十三章 同伴 “黑山派法术向来邪性,喜欢献祭活人达到目的,因此被正道不容。” “早年那些其他门派的术士和各路仙家弟子,在遇到黑山派的人施术时,基本都会将其诛杀。” “黑山派也就这么失传了,齐芳容应该是从五里山那座古墓里找到黑山派法术,然后跟着学的。” “时间不早了,主人为你在那片树林里开了条道,你只要顺着没有雾的那条路走,就能出去......” “谢谢。” 我连连点头,扶起地上的老人。 刚准备转身,便又被黑猫叫住了。 “哦,还有一件事。” “和你一起来的那个同伴受伤了,人就在你回去的路上,你别忘了把他带回去。” “同伴?” 我愣住。 来之前,我没和任何人提起过城隍庙的位置。 而且我确定来的时候,我是一个人的...... 难道是柳墨白?他向来喜欢藏在我身上暗中保护我。 不对,以我对柳墨白的了解,他若是悄悄跟来,一定会变成条小黑蛇藏在我身上。 而且若是柳墨白跟来了,一定不会让那些饿鬼侵扰我。 那跟我一起进林子的人到底是谁呢?为什么我一点都没察觉? “快去吧,一会儿天晚了。” 黑猫挠了挠耳朵,纵身一跃,消失了。 我微微叹了口气,带着被换了身体的樊诗然往山下走。 齐芳容这些年将身体保养得不错,樊诗然用着这身体,也不至于走不动路,甚至都不用我扶。 回铜鼓村的路上,原本满是浓雾的林子里,竟莫名出现一条没有雾也没有沼泽的路。 我顺着这条“路”走着,耳畔是樊诗然哭哭啼啼的声音。 她一边哭,一边不住后悔自己为什么不听家里人的话,一定要见齐芳容。 重复的话,被她说了一路。 我安静地听着,没有表现出一点心烦,心想:要是让樊诗然知道自己可能再也换不回去了,她心里一定会很难受吧。 走着走着,忽然看到不远处的桦树下,坐着一个穿了米色风衣的男人。 男人身形颀长,脊背靠着身后的桦树,不停喘着气。 大片的血渍染红了胸前的衣料,向来被打理得一丝不苟的金发,此时凌乱了不少。 破碎到不能使用的金丝框单片镜,掉在他身侧。 鲜红的血液顺从袖管下流出,顺着苍白的指尖一滴滴落到黑色的泥土里。 我看着男人苍白的脸,心头一惊,怎么会是他? “黄景轩!” 人命关天,我顾不得想别的事情,快步走到黄景轩身前。 樊诗然则因为害怕,站在原地远远看着...... “黄景轩,你快醒醒!” 我连忙推了推地上的男人。 “咳、咳......” 男人虚弱地咳了几声,艰难睁开眼睛,露出一黑一绿两只瞳孔。 他们动物修成人形的,都喜欢用眼镜遮挡与常人不同的瞳色。 我之前一直以为黄景轩是因为喜欢单片镜,才戴着单片镜做装饰,不料事实竟是这样。 这是我第一次近距离看到黄景轩的眼睛。 从那只没有镜片遮挡的黑色眼睛里,我看不到一丝神采,和一滩死水没有区别。 “眼镜,我的眼镜呢......” 黄景轩明明已经伤得这么重了,却还是慌乱的低头去找眼镜,仿佛那副眼镜就是他的命根子一般。 如白玉般的长指摸到身侧破裂的镜片。 发现镜片破碎后,他倏然握紧了手上的碎镜片。 猩红的血液顺着指缝一滴滴落在地上,然后渗入泥土里。 “好了。” 我轻吸一口气,按住黄景轩的手腕,阻止了他自残的动作。 “黄景轩,你暂时变回原型吧。” 第二百四十四章 我也受伤了 重伤让黄景轩失去了平日里温和有礼的模样,他一把甩开我的手,皱眉沉声道:“我不用你扶。” 黄景轩误会我的意思了。 我轻叹了口气,温声道:“你知道吗?在我们普通人的眼中,异瞳的猫咪似乎更受欢迎。” 黄景轩一愣,放下了遮挡眼睛的那只手,抬头看向我的眼神有惊讶,也有探究。 我笑笑:“打个比方而已,没说你是猫,异瞳稀有,似乎更让人珍惜呢。” 那只碧色的眼睛里浮起一抹玩味。 黄景轩轻咳一声,染血的唇角勾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你平时就是这么哄柳墨白的?” 被发现了....... 我扯了扯嘴角,干笑道:“我说实话罢了,你爱变不变,反正我背不动你。” 黄景轩现在这样子,连动一动都困难,更别说靠自己走出林子。 而且我说的那句也是实话。 以前芳芳和华子想养猫。 华子非鸳鸯眼的猫不养,害得李叔和李婶找了好多地方,都没买到鸳鸯眼的猫。 最终芳芳没能养成猫,为了这件事,她气了好久。 “呵。” 黄景轩笑笑:“有点意思。” 说完,一道赭石色的光闪过,面前出现一只浅金色的黄鼠狼。 毛茸茸的黄景轩瘫在地上,金色皮毛上沾染了鲜红的血。 我将双肩背包脱了下来,指尖刚触到拉链,就听到旁边传来低沉无奈的声音。 “做为朋友,我认为陶小姐并不是故意想用背包闷死我的,对吗?” 黄景轩又恢复了他平日里说话的习惯。 我不好意思地将背包重新背好,尴尬道:“考虑不周,抱歉。” 说着,我小心捧起猫儿般大小的黄鼠狼,将黄鼠狼放到肩膀上,随即喊上身后的樊诗然继续赶路。 一路上,樊诗然也没有继续诉苦。 只是和我保持十米的距离走在我前面,不时回头怯怯地看我一眼,准确说,是看我肩膀上的黄景轩。 天黑前,我终于到了树林边缘。 看到汤警官的刹那,我有种见到亲人的感觉,可脚刚动一步,汤警官身后忽然窜出个人。 柳墨白一脸沉色朝我走来。 他穿着黑色对襟长风衣,露出白衬衫的领子,过膝的长风衣将他的身形衬得更加修长。 风衣上的蓝宝石扣子在余晖下折射出彩光,黑色皮质手套勾勒出他修长的手指。 我呼吸微滞,无论什么时候看到这个男人,我都会忍不住心动。 混杂着药香和檀香的味道填满了我的鼻息。 没等我反应过来,柳墨白就拎起黄景轩的脖颈,像是扔垃圾一般往旁边一丢。 落地的瞬间,黄鼠狼发出一声惨叫。 我虎躯一震:“黄景轩!” 身子刚动,就被柳墨白握住了腰,整个人被他按在怀里。 灼热的气息喷洒在我耳畔,两片微凉的薄唇凑在我耳畔,男人的嗓音低沉又危险:“这地方,我能来,别人不能来。” 我怔然。 之前柳墨白变成蛇的时候,最喜欢攀在我肩膀上。 不是吧,这都能成为他吃醋的理由。 我无奈解释道:“他受伤了。” 柳墨白淡淡瞥了我一眼,镜片下那双眸子沉了沉:“我也受伤了。” 我张了张嘴,旁边传来黄景轩玩味的声音。 “陶小姐一番好意,在下盛情难却,便借了陶小姐的肩膀用用,柳先生这么大度,应该不会介意吧?” 黄景轩,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鬼话? 我瞪大眼睛,惊恐地看着旁边那只满身血迹的黄鼠狼,硬生生把“恩将仇报”四个字咽了回去。 柳墨白松开我,迈开长腿走向黄景轩。 下一秒他提溜着黄鼠狼的脖颈,用力甩了几下,几颗眼珠子大小的黑色果实从黄鼠狼身上掉了出来。 柳墨白冷声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呵,你骗得了染染,骗不了我.......” 说完,他一脚踩碎了地上那几颗黑色果实,顺手将黄景轩递给汤警官。 “汤警官,姓黄的就交给您处理吧,染染已经把人带到了,没什么事,我们先走一步。” 柳墨白瞥了我一眼:“我老婆似乎不太关心我,我们需要好好增进一下夫妻感情。” 第二百四十五章 放过黄意美 柳墨白这句话在外人听来没什么,可是却被我听出不一样的含义来。 我脸颊“腾”地一下红了起来,连忙避开柳墨白那晦朔不明的眼睛,道:“有劳汤警官照顾我朋友了。” 汤警官笑笑,将手上的黄鼠狼顺手塞到手提袋里,道:“小陶,你这次可帮了我大忙,回头我请你们夫妻吃饭,千万别拒绝啊。” 我笑笑:“应该的,汤警官不用这么客气,对了,铜鼓村那些村民该怎么处理?” 铜鼓村的村民这么欺负我,我当然想知道这群人的结局。 汤警官敛了笑意,他微微叹了口气,道:“我听上头的意思是,要把铜鼓村的土地全部回收,重新安置铜鼓村的村民,然后找人超度一下那片树林里的亡魂。” “重新安置......” 我喃喃道,心中却暗暗有些不甘。 他们可是差点要了我的命,还让柳墨白受了这么重的伤。 十八处的惩罚也太轻了些...... 汤警官似乎是看出了我的想法,无奈笑笑:“是不是觉得罚得轻了些?” 我抿唇不语。 抛开我和柳墨白的事情不谈,赵晴的死和这些村民有关,赵老太也是被赵家活活饿死的。 可十八处最后的裁决,居然是重新安置这些人。 这处理结果难道不轻么? 汤警官轻拍了下我肩膀:“不管结果如何,老天自会给他们报应。” 说完,他看了柳墨白一眼,客气道:“那我带着人先走了,你们慢慢聊。” 柳墨白点点头,带着我出了村子。 距离村口不远处的草坪上,一辆黑色加长轿车停在草坪上。 柳墨白将我塞到副驾上,自己进了驾驶室。 我有些局促地坐在副驾。 见到柳墨白以来,这是他第一次开车....... 他侧身贴近我,灼热的呼吸扫在我耳畔,随后长臂绕过我的身体,将安全带系在我身上。 我脸颊微微泛红,心道:系个安全带而已,亲我耳垂做什么,有病。 回头就看到男人一脸淡定,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做。 “看我做什么?” 柳墨白淡淡瞥了我一眼:“还是说......你想做什么?” “我没有!” 我身子朝着座位方向缩了缩,将头摇得像个拨浪鼓般,忙道:“我没有。” 这可是在外面,我能想做什么! 柳墨白唇角噙起一抹笑意,发动了车子。 我回眸看着那张如冠玉般的侧脸,问道:“我听铉叔说你回本家处理黄意美的事情了。” 柳墨白眉毛微微皱了一下,不等他开口,我连忙道:“我知道的,是柳家那位祖宗让你处理的。” 铉叔说柳家不管是谁都对那位祖宗很是尊敬,柳墨白也一样。 “唰——” 一道刺耳的声音响起,柳墨白猛然踩下刹车。 我身子因为惯性作用直直朝着前面冲去,尽管有安全带遮挡,可柳墨白还是将手护在了我前额上。 “谁许你擅自替我解释......” “我不是那个意思。” 不该问的,可我为什么就是忍不住。 柳墨白脱下皮质手套,轻轻捏住我的下巴,让我和他对视。 金丝眼镜被取下,那双幽深的红眸里倒映着我的样子。 “我回本家,是为了当年告诉老祖宗,我不想放了黄意美。” 我愣住,他回去就是为了这件事。 “蠢女人......” 柳墨白叹了口气,道:“玉佩是用我骨血制成的信物,你若遇到危险,我一定会感知到的。” “我不可能不管你,只是我到那片林子的时候,事情似乎已经解决了,便在林子外等你。” 那张矜贵的脸,染上一抹无奈。 “早知道黄景轩在里面,我就.......罢了......” “能不能放过黄意美......” 红眸里闪过一丝不可思议,柳墨白语气微冷,捏着我下巴的手倏然收紧。 “再说一遍。” 下巴被捏得生疼。 我忍着痛意,一字一顿道:“放过黄意美吧。” 第二百四十六章 证明 “是黄景轩让你这么说的?” 柳墨白眼睛眯了眯,眸色也越来越浓。 他是真的生气了..... “不是。” 我心中泛起一股不悦。 原本我该告诉柳墨白,我这么提议是因为我不想让他在恩情长辈与我之间为难。 可他的猜忌刺伤了我。 他居然怀疑我是听了黄景轩的话,才这么说的。 许久,我没有再说话,柳墨白松开了我。 他带上眼镜继续开车,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唯独那双眼睛黑得教人害怕。 一路上,我们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柳墨白继续开他的车,我则定定看着前方的泊油路,不时悄悄瞥他一眼。 这个男人总是这么深不可测,教人难以探知他的所思所想。 我有些颓丧地想道,真像是冷战。 可回想一下,柳墨白向来话不多,我和他之间似乎总是这样的,便也没那么难受了。 回到华容府的时候,天色不早了。 洗完澡,我穿着黑色吊带睡裙从浴室里出来,就见柳墨白拿了个枕头准备往外走。 “你要去哪里?” 柳墨白身形一顿,沉声道:“我去次卧睡。” 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我上前抱住了他的腰:“别去好么。” 奇怪,不过是分房睡罢了,为什么我会有种快要被抛弃的感觉。 柳墨白握住我的手,沉声道:“染染是在挽留我么?” “嗯。” “那就不走了......” 说完,他转身将我打横抱起放到床上,他自己则和衣躺在了一旁。 我奇怪地看着身旁的男人,抬手想去帮他解开衬衫的纽扣。 可指尖刚触到扣子,就被柳墨白捉住了。 包握着我手的大掌微微收紧,他嗓音低沉好听:“别脱,丑.......” 丑? 我一愣,忽然想起白爷上午说的话。 他说柳墨白是因为身上有伤,才不愿意见我....... 心脏冷不丁地疼了一下。 柳墨白,你真傻,你的伤是为我而受的,我又怎会嫌你伤痕丑陋。 柳墨白眼睛是闭着的,长长的睫毛在下眼睑上投下一片阴翳,很是好看...... 忽然间,我起了心思,翻身便夸坐在腰上。 柳墨白猛然睁眼,就看到我在七手八脚地解他胸前的扣子。 这次他没有阻止我,眼中泛起一抹玩味,那双狭长的红眸眯了一下,仿佛在欣赏一场有趣的演出。 “怎么?迫不及待了?嗯?” 男人尾音上挑,莫名带着些勾引的意味。 我动作一滞,低低解释道:“穿衣服睡觉怪难受的,我帮你解开。” 他张了张嘴,估计又想说伤口丑之类的。 我连忙俯身用唇堵住了他的话,顺势学着他的样子主动勾缠...... 灼热的大掌扶在我后脑上,长指顺势插入发间,柳墨白微微用力,争夺了主动权,恶作剧般轻咬了我的上唇,加深了这个吻。 许久,他松开了我,抬手替我擦了擦湿润的唇角,笑道:“技术进步了不少。” 这算什么夸奖...... 我脸一红,继续手上的动作。 立领衬衫被打开的刹那,我愣住了...... 这是我见柳墨白伤得最重的一次。 原本如雪般白净的皮肤上,满是斑驳的伤痕。 手上的皮肤像是被什么东西烧焦一样成硬块状,黑乎乎的,一块块连在一起,甚至连肌肉间的沟壑都看不到了。 伤得这么重....... 我心脏猛然一颤,若是那晚柳墨白不替我挡住那一击,我绝无生还的可能。 金岳山果真恨毒了我,准确说是乔染音。 见我面色煞白,柳墨白微微皱眉,闷声道:“吓到你了,我去别的地方睡。” “不!” 我一把抱住柳墨白的脖颈。 隔着丝绸睡裙薄薄的衣料,我能清楚感受到他身上硬块般的伤口,将我的皮肤磨得微微发疼。 心脏一阵抽痛,那时的柳墨白该有多疼,他居然还不声不响地抱了我一路。 柳墨白轻叹一口气,轻拍着我的脊背。 “那只蟾蜍再弱,也有五百年的道行又受了凡人香火,多少能让我受点罪,过些日子就好了。” 似乎是为了能让我好受一些,他柔声道:“染染别难过,比这重的伤我受过许多,这不算什么的。” 看着男人温柔的笑意,我更心疼了。 我将脸埋在柳墨白身上,哭道:“你到底还受过多少伤?” 柳墨白抿唇没有说话,红眸里涌起复杂的神色,似乎要将人吞没。 我开始自责刚才为什么要同柳墨白置气,吸了吸鼻子,解释道:“我让你放了黄意美,是因为不想你因为我为难,不是因为黄景轩。” 柳墨白帮我擦干眼泪,道:“我以为你不听我的话呢。” “黄景轩不要深交,他和张子君不一样,他接近你的目的不纯。” 我趴在他怀里,点点头,用带着鼻音的声音道:“嗯,我都听你的。” “是么?” 如玉的长指挑起我的下巴,他看着我,眼神暧昧且玩味:“证明给我看看。” “嗯?” 柳墨白笑着,带着我的手落在腰带的金属扣上:“染染该好好同我增进一下夫妻感情的。” 我手一僵,啊这...... 第二百四十七章 老婆大人多动动 灯光下,柳墨白顶着那张高贵清冷的脸,眉尾微挑,用最正经的语气说着最不正经的话。 “我受伤了,动不了,得劳烦老婆大人多动动。” 见我迟迟不动,他唇角翘了翘:“染染是不是忘记答应过我什么了?” “我记得,你想要一个孩子。” 我深吸一口气,心道:又不是第一次了,害什么羞,陶安染,你可以的。 灯被熄灭。 安静的夜色下,金属拉链的声音格外清晰。 还没等我开始,腿上倏然多了一双手。 柳墨白起身,大掌顺势握住了我的腿弯。 男人将下巴抵在我颈窝上,灼热的气息喷薄在我脖颈一侧。 他低低道:“不劳烦老婆大人了,还是我来吧。” 下一秒,黑色绸带裙摆堆叠在腰上,我软软环住男人汗涔涔的脖颈,直到大半个夜晚过去。 末了,柳墨白依旧不厌其烦地重复以往的流程,帮我擦洗了身子,换上干净睡裙放回床上。 他轻吻了下我的额头:“我可以允许他们放了黄意美,前提是她必须当着所有人的面,给你磕头认错。” “可是......” “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 我被柳墨白温柔地揽在怀中,清冽的檀香让我心情平静了不少。 “染染,她可是要你的命啊,我岂能轻易饶过她,这是我最后的让步了。” “好。” 我忽然想起在林子外面被柳墨白踩碎的那几颗果子,我好奇道:“黄景轩身上的那些果子是什么?你为什么要踩碎他们?” 柳墨白身体一僵,随后手臂倏然收紧,将我死死抱在怀里,像是要把我嵌入他的身体里一样。 可我却不觉得不舒服,甚至希望能够和他靠得再近些。 温热的唇瓣贴在我额头上,柳墨白的语气很凉:“你只要知道,那果子是用来害人的。” “黄景轩去那片林子里,为的就是那些果子,他受伤也是因为那果子。” 柳墨白微微叹了口气:“我答应过你,不会干涉你同人正常交往,可你要记住,对黄景轩一定要有防备之心。” “嗯。” 我点点头。 原本应该听柳墨白的话,不同黄景轩有交集的。 可黄景轩知道我最大的秘密——我是乔染音的转世,是当初欺骗迫害柳墨白,还给柳墨白下了死咒的人的转世。 与此同时,黄景轩也知道我害怕柳墨白知道我的秘密...... 从被黄景轩看到赤练绳藏到我身体里的那日起,我就已经骑虎难下了。 不过我并非对此没有一点办法。 手轻轻抚上我的小腹,等之后我和柳墨白之间有了孩子,等他再爱我一点点,我就把这件事情告诉柳墨白。 其他的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眼皮越来越沉。 梦里,我回到了昨天遇见城隍的那片草原。 草原上,站着五个扎着双马尾,穿着花布衬衫,深蓝色布裤子的女孩。 这些女孩脸上洋溢着笑容,冲我招手道:“谢谢你!我们终于出来了!” 我恍然大悟,原来他们是511的那五个女孩。 看身高,最中间那个最高的女孩便是六十年前的赵晴。 赵晴朝我走来,拉着我的手道:“太谢谢你了,若是再不能从511出来,我们可能就要被那东西吃掉了。” “那东西?” 第二百四十八章 感谢 “嗯。” 赵晴点点头,面色微微发白,沉声道:“自从511出事后,那栋楼里来了很多冤魂厉鬼。” “这些冤魂厉鬼相互吞噬残杀,活下来的那些恶鬼变得越来越强,继续吞噬其他鬼。” “在我们眼里,鬼吃鬼无异于人食人,这种事我们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来,更斗不过那些后来的厉鬼。” 她微微叹了口气。 “原本我们五个人会魂飞魄散在那栋楼里,成为别人的鬼伥,可我们每天都会被拖入另一个空间,重复死前经历的那些事。” “我们也算因祸得福躲过了大半时间,再加上马大哥不时会照顾一下我们,我们这才熬到离开那栋楼的日子。” 马大哥? 我微微愣神,猜测道:“马炎凤?” 马炎凤是川市风水世家马家的人。 511宿舍出事不久,他便死在了十五栋。 死后马炎凤一直留在那里探查十五栋的秘密,我去十五栋那次,还是马炎凤带我进的楼。 如果不是有他在,我估计很难平安从十五栋出来。 他还留书告诉我,十五栋成了煞局,很可能会催生出鬼王,让我尽快联系张乔两家,让他们出面解决。 十五栋众鬼为了成为鬼王相互厮杀,能够保护弱小的,除了以身殉道的马炎凤,恐怕就没有别人了。 果不其然,赵晴点点头,脸上带着感激:“是的,原本玄色大人想把马大哥一起带出来的,可他不愿意,他说要等到张乔两家来,他才走。” “那张乔两家若是没来......” 赵晴看着我,眼睛里泛起一抹无奈和不忍:“那就一直留在那里。” 我不由得倒吸了口气。 按照赵晴的说法,十五栋现在就是冤魂厉鬼的修罗场。 马炎凤想要活下去,找到破解煞局的关键,就必须适应十五栋的规则,靠吞噬其他鬼来强大自身。 同类相食,无异于是人食人,赵晴她们都接受不了这样的事情,更别说马炎凤这样的修行人。 他一定很痛苦,却又不得不那样做....... 脑海里倏然浮起马炎凤留下那封书信里的字。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不到十个字,看起来却是那般沉重。 我轻吸一口气:“城隍大人不管这件事么?” “管不了。” 不等赵晴开口,黑猫玄色从五人身后跃了出来,他舔了舔爪子。 “整个芙蓉镇就是一个巨大的邪阵。” “有人用秘术分别在五里山、铜鼓村、清江和万福公园打造了四个极阴之地,然后以西潭大学十五栋为阵眼设下了邪阵,用来供养阵眼里的东西。” “如今的十五栋煞气过重,是看似是阴阳交界之地,实际上却不为阴阳所容,我家主人也管不了。” 我深吸了口气:“阵眼里的是什么东西?” 张子君过些日子可能还要去十五栋,我得想办法把情况弄清楚,好让他有所准备。 “不知道。” 黑猫打了个呵欠道:“那东西想当鬼王,吸引了所有芙蓉镇的厉鬼到十五栋厮杀,然后打算坐收渔翁之利。” 黑猫瞥了赵晴她们一眼:“时间差不多了,你们想见的人见了,也该上路了。” “对了,陶安染。” 黑猫看着我,道:“我家主人说了,你帮她把神像归位,之后有事可以求她帮忙,若是能帮,她会护佑你。” “她还让我提醒你,你和那条蛇不是一条路上的,不要走错路......” 那条蛇?是指柳墨白吗? 我轻咬下唇,这样的话不止一个说过。 窦多金和柳清瑶都警告过我不能和柳墨白在一起,如今竟然连城隍老爷都这么说。 为什么呢? 我深爱柳墨白胜过我自己,柳墨白为了我能够不顾自身安危。 明明我和柳墨白这么相爱,可为什么所有人都在告诫我,不能和柳墨白在一起。 莫非是因为我前世的原因。 心脏一阵阵抽痛,若真是如此,那我便认命,但我绝不后悔爱上他。 “对了,你命格特殊,很是招阴,最近芙蓉镇冤魂厉鬼到处都是,你记得少走些夜路,免得被不干净的东西缠上。” 说完,黑猫扭着屁股带着赵晴她们离开。 我缓缓睁开眼睛,眼角竟已经微微湿润。 柳墨白已经离开了,我起身看了眼手机,时间才刚刚六点半。 “这么早啊.......” 想起梦境里的事情,我连忙发了条短信给张子君,说了下十五栋的情况。 短信刚发过去,那边张子君便打了电话过来。 “如果不是汤警官说漏了嘴,你是不是要一直瞒着我铜鼓村的事情。” 第二百四十九章 老板 “陶安染,你去这么危险的地方为什么不告诉我?我听汤警官说了,城隍庙外面那片林子里面可是什么都有。” 张子君语气焦灼,带着几分责备,但更多的是关心。 从小到大,我最缺的就是爱和关心。 若张子君的关心是朋友之间的关心,那我一定会很欢喜他能这样待我。 可惜张子君喜欢我,而我注定不可能对他的这份喜欢有任何回应,那么这份关心变成了沉重的负担。 我平静道:“柳墨白和我一起的。” “你.......” 张子君哽住。 我知道这句话很伤张子君,但我不得不这么说。 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张子君才开了口。 这次,他的语气里夹杂着凉意和不可置否的威严:“陶安染,做为你的老板,我有权力知道你是否安全。” “你如果有任何意外,谁来替你履行合同?” 从未听过张子君用这种语气和我讲话。 想来也是,张子君毕竟是张家在芙蓉镇及周边的负责人,自然不总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这应该才是张子君对在张家工作那些人说话时的样子。 对于张子君的质问,我一阵语塞。 差点忘记我用给张子君工作三年为代价,换张子君帮我做观落阴。 早知道观落阴不仅没有找到解除柳墨白死咒的办法,还意外得知我就是乔染音的转世,我一定不会做这场法事的。 我肩膀塌了下去,低声道:“好的,下次我会注意.....” “对了,还有一件事。” “嗯?” “我想见乔云商。” 我并没有将乔云商又一次害我的事情告诉张子君。 同在风水世家长大,乔云商虽然能力远比不上张子君,可她心狠手辣,手段残忍。 我和乔云商之间的恩怨,我不想牵扯到张子君。 “你见她干什么?那女人最近病恹恹的,害得林姨天天担惊受怕,我怀疑她就是装的。” “是吗......”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揪了一下。 张子君口中的林姨,便是我的生母林心柔,那个据说同我长得很像的女人。 我本以为我和她没有一点感情,因此不会轻易被她触动。 不料,在听张子君说她为了乔染音担惊受怕时,我心里竟莫名难受起来。 不应该这样的,我和林心柔不熟的,我是坞头村陶家人.....、 微微凝神,我沉声道:“我不能告诉你,我见乔染音的原因,但是你能不能让我见见她,求你了。”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重重的叹息。 张子君嗓音微微发哑,语气也变得很慢:“你不用求我的,我什么时候拒绝过和你有关的事情?” 他长长吐了口气,道:“罢了,过段时间张乔两家都要派人去十五栋,到时候我带你一起过去。” “刚好,这算是你第一次跟我出工。” 我连连点头:“好,谢谢你!” 关于乔云商害这件事,我始终百思不得其解。 她之前想要我的命,无非是为了保住她在乔家和我生父生母心里的地位。 可我明明已经告诉她,我不会回乔家,她为何还是不肯放过我。 我必须当面和她说清楚...... 挂断电话后,我靠着椅背长吐出一口浊气。 原本我以为离开坞头村,我可以告别过去,迎来新的生活。 可为何我却觉得心里的石头越来越多了。 好在有柳墨白爱着我,生活里甜味总是更多一些。 大约八点的时候,柳铉带了个拎着化妆箱的女人来。 我记忆向来很好,不等柳铉介绍,我便对那女人微微笑道:“又见面了,胡小姐。” 第二百五十章 软柿子 这是我第二次和胡挽风见面。 上次见面是在白爷家,我和柳墨白婚礼当天,胡挽风受柳墨白所托给我化了新娘妆。 胡挽风勾唇一笑,魅惑地朝我眨了下眼睛:“小美人记性不错啊。”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揉了揉凌乱的头发,道:“这算是我唯一的优点了。” “你太谦虚了,你这张俏脸蛋才是你最大的优势。” “算,算是吧.......” 若非这张和乔染音一模一样的脸,柳墨白也不会娶我。 这又怎么不算优势呢? 铉叔看了我一眼,笑笑:“两位既然相互认识,我就不介绍了,开始吧,时间有点赶呢。” “好嘞。” 胡挽风笑笑:“柳大爷开价这么豪爽,我铁定伺候好他的娇娇。” 我带着胡挽风在化妆镜前坐定。 胡挽风将身上的黑色皮夹克随手丢到一旁,穿着件格子衬衫,就开始忙活起来。 “啧啧......” 她捧着我的脸啧啧叹道:“底子好就是好,你这张脸,随便画画都好看。”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掐着手指:“是你的技术好。” “这倒也是。” 她视线落在我手腕上。 “哟,这手镯可不得了。” “啊?” 我一愣,看着手上那只几乎透明的翡翠手镯:“怎么不得了?” 胡挽风一边帮我整理头发,一边道:“这镯子前些日子在京市拍卖,京市那种地方,有权有势的人多了去了。” “当时这镯子拍出八千万的高价。” “这只镯子有养护魂魄的功效,原本有懂行的人想要继续加价,结果看到是柳家家主在拍这只镯子,那几个人想卖柳墨白个面子,就没有继续往上拍。” 我心头一惊,手微微颤抖道:“这镯子八千万?” “嗯哼。” 胡挽风点点头:“当时所有人都以为柳墨白拍这只镯子是想送给柳家老太太,结果竟是送给你了。” “看来我二哥说的没错,你确实是个妙人,不然怎么能让柳墨白那块冰块对你这么好。” 她红唇勾起,从衣柜里拿出一件紫色旗袍:“你和这条旗袍,简直是绝配。” 我定定看着那条紫色旗袍,脑海里浮起乔染音的身影。 似乎每次能见到乔染音,她都穿着一袭曳地旗袍。 我微微抿唇:“我不想穿旗袍,不舒服。” “有么?” 胡挽风面露疑惑,刚要说什么就被我打断了。 我指着衣柜里一条红色鱼尾裙,道:“我喜欢那条。” 等一切结束,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微微愣神。 黑色卷发如瀑布般铺在我身后,耳畔的头发上夹了颗宝蓝色蛇形水钻夹子。 酒红色吊带鱼尾裙将我身上的曲线勾勒得惟妙惟俏。 外搭一件黑色毛绒披肩和珍珠项链,整个人气质变得高贵典雅。 我从未想过自己会和高贵典雅这两个字沾边。 看着镜子里的我,我第一次觉得自己是配得上那个男人的,只不过这种错觉只持续了一小会儿。 耳畔传来胡挽风的惊呼声。 “哇,原本我以为你适合那种清冷古典的风格,没想到你穿这种风格更好看了。” 我脸颊微红:“谢谢你。” “不客气,我又不是没收费,应该的。” 胡挽风一边收拾工具,一边道:“黄意美的事情在圈子里传开了,听说她昨天被放出来了。” 她摇了摇头:“照我说,她既然敢做出这种事,就该多罚一罚,不然对你不公平。” 我低垂下眸子,掐着手指道:“反正我现在也没事,就不为难她了。” 闻言,胡挽风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你真是个好欺负的软柿子,你这样子,只会让她得寸进尺。” “也不怕告诉你,姓黄的昨天一放出来,马上就去了柳家本家,柳老太太那里,据说现在还没出来。” “照理说今天是柳家家宴,她一个外人不应该留在柳家,可她居然厚着脸皮这么做了,这不是明着打你脸么?” “你呀,就是太软了......” 我木然抬头,看着胡挽风:“你的意思是一会儿我会在柳家遇见黄意美?” 第二百五十一章 拿捏 “柳墨白没和你说么?” 胡挽风那双美丽的狐狸眼瞪得大大的,红唇张了张道:“你什么都不知道啊?” 我眉头微拧:“知、知道一点。” 昨晚柳墨白说过,他要黄意美当着所有人的面向我道歉。 我当时以为柳墨白只是说说,不至于让黄意美当着所有人的面给我道歉。 可今日照胡挽风的说法,恐怕柳墨白昨晚那些话并非说说而已。 我心脏微微发紧,柳老夫人本就不喜欢我了,她和黄意美关系这么好。 若是让黄意美当众给我道歉,我深吸了口气,柳老太太估计会更加讨厌我。 胡挽风摇了摇头:“我算是看出来了,你这丫头已经被柳墨白拿捏得死死的了。” “小姑娘,别怪姐姐没提醒你,男人就是贱,你若百依百顺,他便得寸进尺,可你要是若即若离,他就会紧张得不得了。” 胡挽风这人说话怪风趣,我垂眸笑道:“谢谢你,不过你说的这些恐怕我都用不到了,他真的对我很好......” “是吗?” 胡挽风红唇勾起,打趣道:“柳墨白这也算是铁树开花,头一回了,亏我还一直以为这家伙没人性。” 她说着,抬起手指轻轻戳了戳我的脸蛋:“原来是没遇到对的人呀,哈哈哈,有趣。” “好了,时间差不多了,我约了个年下弟弟,回头见,拜拜......” 胡挽风说完,拎起化妆箱,风风火火地就走了。 看着胡挽风离开的背影,我心中莫名有些羡慕。 胡挽风和芳芳一样,她们像是阳光下的玫瑰,活得那么恣意。 “太太,您准备好了么?” “好。” 我点点头,连忙将毛绒披肩披好,拿起手包就出了房间。 铉叔穿着一身黑色织锦长衫,对我微微笑道:“看到太太这身装扮,先生一定会很高兴的。” 我脸颊微微红道:“嗯。” “对了,有件事我想提前和您说一下。” 见柳铉正了神色,我也不由得严肃了几分:“您说。” 柳铉语气温和,但是眼神中带着一丝无奈。 “先生生意上有些事情要处理,家宴会比您晚到一些,您先到本家估计会见到老太太。” “您要不要晚些时候动身,等着开宴后,和先生一起过去。” 握着手包的手紧了紧。 思忖片刻,我沉吟道:“柳老太太本来就不喜欢我,这是我第一次拜见柳墨白的家人,若我晚了必然是不好的。” 我微微叹了口气,抬眸对铉叔道:“先送我过去吧,总不能失了当儿媳妇的礼数。” 黄意美和柳老太太在一起,必然会为难我。 可我毕竟顶着柳家儿媳妇的名,柳墨白又这般照顾我,她们断不能像黄意美之前那般欺负我。 顶多不过是言语讽刺罢了,这种事情我从小捱到大,早就麻木了,自然是不怕的。 铉叔点点头,厚重镜片下的那双眼睛带着些许赞赏:“太太是个懂礼数的,先生没有白疼您。” “自然的。” 我点点头,心中有些甜,至少有人能看得出来,我也在很努力地为柳墨白着想,努力当配得上他的妻子。 “那便出发吧。” 柳家本家在京市。 从芙蓉镇到京市哪怕坐火车也需要约莫一天半的时间,好在柳家和一般人不一样。 铉叔用了些法子,不到一小时的功夫,我人就站在了京市柳家庄园里。 这是我第一次去这么远的地方。 看着面前偌大的庄园和来往的佣人,我不由得心生胆怯。 “听说京市寸土寸金,这么大的房子得多贵啊.......” 我声音很低,低到只有身旁的铉叔能听到,生怕被别人听到,丢了柳墨白的脸。 铉叔推了下眼镜,笑道:“柳家入世三百余年,若连几间房子都买不起,岂不是教人笑话。” “也是。” 我点点头,捏着包的手心也微微发汗。 明明心中惴惴不安,面上却故作镇定地跟在铉叔身后,朝着别墅方向走。 绕过二龙戏珠的喷泉,便到了别墅正门。 本家的风格和老宅不同,做成和电视剧里有钱人家一样的欧式装修。 换上鞋后,我踩在柔软厚重的地毯上,努力遮掩住自己的局促不安。 直到一个佣人走了过来。 那佣人穿着黑色套裙,身体微微发福,带着一副普通的黑框眼镜。 她淡淡扫了我一眼,眼中带着些许轻蔑,随即对柳铉微微笑道:“柳管家,老太太说想单独见见陶小姐。” 第二百五十二章 聊天 不知道是不是我过于敏感。 听到“陶小姐”这三个字,我心里像是被刺轻轻戳了一下,很是不舒服。 但我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握着包的手越发收紧。 身旁柳铉面色一沉,冷声道:“没规矩的东西!谁让你唤太太陶小姐的,若是让先生知道......” 话落,那佣人面色一白,连忙解释道:“铉爷恕罪,我、我也是因为从未见过太太来本家,所以才口不择言的。” 柳铉冷哼一声,看着佣人的眼神发凉,带着浅浅的杀意。 “我不知道黄意美给了你多少好处,但若是有人分不清楚自己的主人是谁,呵,那便也不用活着了。” “我的意思,你能懂?” 佣人闻言,连忙道:“我再也不敢了。” 柳铉厉声道:“还不快给太太磕头道歉。” 佣人闻言连忙下跪磕头,可刚跪下就被一道女声喝止了。 “发生什么事了?” 一个穿着黑色丝绒高领连衣裙的女人从二楼顺着旋梯缓缓走了下来。 女人看上去约莫四十来岁,头发被高高盘起,发间带着一支紫色翡翠发夹,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雍容华贵的气质。 她应该就是柳墨白的母亲,我那素未谋面的婆婆——柳月清。 站在柳月清身旁的,是许久没见过面的黄意美。 黄意美穿着一身素白纱裙,黑色卷发柔顺地披在身后,脸色微微发白,扮演出弱柳扶风的样子。 若非我遭过黄意美的罪,必然会被她的外表欺骗,以为她是朵善良无害的小白花。 我视线停留在黄意美挽着柳月清的手上。 她和柳月清的动作是那样亲昵,刚好证明了之前我听到的那些关于黄意美的说法都是真的。 黄意美确实和我婆婆的关系极好。 我微微定神,没事的,忍一忍就好了。 柳月清看了我一眼,道:“她做错了什么?你要罚她下跪?” “老夫人,不是太太让她跪的,是我让她跪的。” 铉叔脸上挂着礼貌的笑,道:“太太和先生结婚的时候,虽然没有请您和老太爷过去,但是也派人同柳家所有人都说了。” “可这佣人不知道是记忆不好,还是受到外人指使,见到太太居然喊陶小姐。” 铉叔笑笑:“先生的脾气您是知道的,他最忌讳身边人有二心,若是让他知道有这桩事,这仆人还能有命活到明天么?” “如今我不过是罚她下跪磕头认错,已经很宽容了。” 铉叔抬眸看着脸色微微发白的柳月清:“老夫人,您说我说的对不对?” 柳月清美目微瞪:“我、我可是他母亲,你怎么敢这么对我说话?” 铉叔笑笑:“老夫人,当了几年人,您还真忘记了自己是蛇,您是不是先生的母亲,有那么重要么?” “当年您做下的那些事情,早就将您和先生那点情分败光了。” “这些年,您占着柳老太太的名,不用做任何事情就能享受先生累积下来的财富,您该知足了。” 铉叔特意扫了黄意美一眼,道:“您别被外人仨瓜俩枣骗了,平白当了别人的刀子,丢了现在锦衣玉食的生活。” “你.......” 眼看着气氛越来越僵,黄意美连忙扯了扯柳月清的袖子,甜甜道:“伯母别生气,气坏了身子不值得,我们不是说好了,要和陶妹妹好好聊聊天嘛?” 我眉心紧了紧,黄意美这声“妹妹”,虚伪得让人直犯恶心。 见一旁柳铉还要说话,我连忙道:“不过是一个称呼,不碍事的,让她先走吧。” 这是我第一次拜见柳墨白的父母。 哪怕柳墨白和柳老太太的关系再不好,我也不想和她闹得太僵。 “老夫人想要同我单独聊聊,这是关心小辈,我应该听长辈教诲的......” 话落,柳月清的神色稍微缓和了些许:“算你识相。” 我抿住嘴唇没有说话,低声对铉叔道:“没事的,就一小会儿柳墨白就来了。” 来的路上,铉叔告诉我,柳墨白会在开宴之前回来。 开宴的时间是十二点,现在已经快十点了,我只要捱过两个小时,柳墨白就能回来。 柳铉点点头:“听太太的。” 随后我跟着柳月清和黄意美来到二楼一个房间里。 房间很阴暗,陈设很简单,甚至可以说是简陋,里面只有两张圈椅和一张檀木桌。 这样的房间存在于柳家,显得很是格格不入。 脚刚踏进屋子,我心中便浮起一股不祥的预感,转身刚想出门,门把手便被一只苍白的手握住了。 第二百五十三章 做主 黄意美握着门把手,阴仄仄地看着我:“说好了,要和我们好好聊聊的,陶妹妹怎么反悔了。” 我微微蹙眉:“你们不是想和我聊天.......” 三个人,两把椅子,这根本不是能够聊天说话的地方。 原本以为有柳老太太在,黄意美一定不敢在柳家的地盘对我做什么。 如今看来,我错了....... 门被上了锁。 黄意美和柳月清并排坐在一起,而我则像是个犯了错的学生般,站在她们面前。 柳月清淡淡瞥了我一眼道:“你可知罪?” “不知道。” 柳月清冷哼一声:“原本我定下的儿媳妇应该是小美,可你却把一切给搅了。” “可怜小美痴恋吾儿,结果却被你这个贱人捷足先登了。” 原以为柳月清做为柳墨白的母亲,应该不至于糊涂。 如今看来,脑子这东西和道行并没有直接关联。 柳月清入世后的吃穿用度全部依仗柳墨白,可她明知道柳墨白不喜欢黄意美,却千方百计对黄意美好。 简直不知好歹...... 黑色披肩下的手越收越紧,或许一开始我就不该给柳月清面子的。 柳月清继续道:“抢走小美喜欢的人就算了,你居然还害她被关入石牢这么久......” 说着,黄意美抹了抹眼泪道:“伯母,别说了,都怪我倒茶的时候不小心烫到了陶妹妹,这才.......” “不小心烫到?” 我好笑道:“你那是要活生生把我烫死!” “你怎么能这么说我?” 黄意美哭得更厉害了:“伯母你知道的,我一向善良,连蚂蚁都舍不得踩死,怎么可能做这种事,她冤枉我!” 好会演戏的黄鼠狼,就是影后见了黄意美估计都得甘拜下风。 我深吸了口气,嘲讽道:“黄意美,我就站在这里看你继续演。” 想必黄意美还不知道,今天柳墨白没有赶走她的原因,是想让她当着所有人的面给我道歉,求我原谅。 这才敢骗柳月清把我带来这里,说这么多莫名奇妙的话。 柳月清拍了拍黄意美的手,哄道:“我知道,别哭,伯母给你做主。” “陶安染!你还不知错,我认识小美这么多年,她对待每一个下人都像亲人一样好,这么善良的姑娘怎么可能做出那样的事情。” 好了,终于知道为什么那些仆人会这么针对我了。 原来他们早就被黄意美买通了...... 我懒得同这两个女人计较,冷冷道:“如果你们让我来这里,只是为了说这些无聊的话,恕我不能奉陪。” “这里是下人受罚的地方,岂是你说走就走得了的。” 下人受罚的地方! 我不可思议地看着柳月清,她居然敢把我带到这种地方来。 她就算再不喜欢我,我也是柳墨白明媒正娶的老婆,她居然敢为了黄意美把我带到这里来。 柳月清唇角勾起,递给黄意美一条银色长鞭:“小美,这条鞭子很特别,打在人身上会让人感受到皮开肉绽的痛,但是却不会留下一点痕迹。” “这房间里只有我们三个人,你想做什么就做吧,这次伯母为你做出......” 第二百五十四章 配 阴暗的房间里,拇指粗的长鞭泛着幽幽冷光。 那鞭子上布满了尖锐的倒刺,一鞭下去,必能带起一片血肉。 我倒抽了一口凉气,沉声道:“老太太,你若真的讨厌我,那我以后不出现在柳家本家碍你的眼就是,你为什么要这般为难我?” 这简直是在受刑! 柳月清折磨人的本事,丝毫不比黄意美差。 也难怪她们关系会这么好,原来这两人骨子里是一样的残忍自私。 柳月清抬起眼皮,淡淡瞥了我一眼:“一个村妇,也配教我做事?小美,怎么还不动手教训教训这没规矩的东西?” 说这话时,柳月清语气轻蔑,像是在说家中猫猫狗狗一般。 甚至不如猫狗...... 黄意美怯怯地看了柳月清一眼,声音微微发颤:“伯母,这、这样不好吧,我怕血。” 她瑟缩着身体,做出一副害怕极了的样子。 可她看向我的眼神里却带着得意和兴奋,巴不得马上就能用鞭子抽我。 “我从来没做过这种事,我不敢......” “怕什么?” 柳月清无奈地叹了口气:“小美,你就是太善良了,才会被别人欺负。” “你要是不硬气一点,以后和柳墨白在一起,怎么管理柳家?” 闻言,黄意美低下头,害羞道:“伯母说什么话?那也得墨白哥哥喜欢我才是,一定是我不够好,他才会喜欢陶小姐。” 柳月清温柔地拍了拍黄意美的手,笑吟吟道:“以后你就住在柳家,近水楼台先得月,他总会被你一片痴心打动的。” “我真的可以住在柳家吗?谢谢伯母。” 黄意美和柳墨白在一起? 她们是当我死了么?在我面前说这种话。 我阴沉着脸,冷声问道:“你们在我面前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你问我什么意思?呵......” 柳月清淡淡瞥了我一眼,语气嘲讽。 “再过个二十年,等你人老珠黄,我儿子还会喜欢你么?” 她一边说,一边抚弄着纤长的手指道:“说不定不到二十年,你就被厌弃了。” “陶安染,你不过是凭着一张和乔染音一模一样的脸,才被柳墨白多看几眼,难不成你真当自己是柳夫人了?” 见我面色发白,柳月清唇角勾起个满意的笑容:“也就是当初乔染音那般风云人物,才勉强配得上柳家门楣。” “我劝你拿块镜子好好照照自己的模样,凭你也配进我柳家大门?” “别以为山鸡披几件好看的衣服,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山鸡就是山鸡,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 我心底泛起一片酸涩。 柳月清说的那些话,我压根反驳不了。 柳墨白二百余岁,容貌却是二十来岁的模样。 等再过十年、二十年他还会是如今这般样子,可我却老了,这张和乔染音一模一样的脸也老了。 到时候哪怕柳墨白不厌弃我,我也没脸继续待在他身边。 恐惧从心底泛起,遍布我的全身。 越想,心里越害怕....... 我麻木地看着一脸傲然地柳月清,心想:那为什么她又觉得乔染音可以呢? 乔染音难道就不是凡人么?难道她就能容颜永驻么? 苍天啊,为什么我时时想要摆脱乔染音这个名字,却永远只能活在她的荣耀和阴影之下,还要背负她所有犯下的过错。 “砰——” 一声巨响,门被暴力打开。 强风从门内灌入。 “墨白哥哥你怎么来了?家、家主........” 黄意美站起身子脸色微微泛白。 我转身,就见逼仄的房间内进来了两个人。 第二百五十五章 忤逆 柳墨白穿着白色立领衬衫,绣了金色龙纹的黑色毛呢对襟长衫,将他身形修饰得更加修长。 他大步朝我走来,将我护在身后。 柳墨白的手很大,轻易就将我攥成拳的手完完整整包住了。 大掌包握着我的手,他掌心传来的温度,让我心绪稍微得到了缓解。 我微微吸了口气。 无论未来怎么样,此刻我是被爱着的,这就足够了。 柳墨白冷眼看着柳月清,淡淡道:“染染配不配进柳家大门,也不是你说了就能算的。” “砰——” 柳月清愤怒地拍了下桌子,黑檀木桌上立刻出现了一条裂纹。 她终于丢掉了贵妇仪态,冲着柳墨白尖声斥责道:“你眼中还有没有我!我可是你母亲!” “呵。” 柳墨白冷笑一声:“我眼中有没有你这个母亲,你难道没有自知之明么?” 柳月清脸色煞白,瞪着一双美目看着我,眼神充满了怨毒:“都怪你这个贱人!若不是你出现,柳墨白也不会这么忤逆我?” 柳墨白淡淡道:“你也值得我忤逆?” “你.......” 柳月清面色煞白地看着柳墨白,却又不敢多说一个字。 平日里柳墨白压根都不同她见面,更谈不上什么忤逆,原来竟是她不配....... 屋内气氛变得越发紧张。 刚才和柳墨白一起进屋那个长相温和的中年男人终于忍不住了,笑呵呵地打起了圆场。 “既然柳夫人没受伤,这件事就算了,毕竟柳老太太是墨白你的生母,若是闹僵了,传出去不好听。” 我抬眸朝那人看去。 男人穿着笔挺的西装,留着一头深棕色短发,头发被梳成三七开,看上去约莫四十来岁的样子。 他的五官同黄景轩有些相似,只是那双眼睛里,不时会带着些讨好的意味。 我记得他和柳墨白进屋的时候,黄意美叫了声“家主”。 想必他就是黄家家主黄敏涛。 我心中泛起一阵怪异,今天不是柳家的家宴么?为什么会请黄家家主来? “咳咳.......” 轻微的咳嗽声响起。 众人目光凝在了黄意美身上。 黄意美眼珠子转了转,连忙轻咳几声,柔柔弱弱道:“这件事都怪我.......” 不等黄意美把话说完,柳墨白冷冷道:“你倒是有几分自知之明。” 黄意美面色一僵,视线不停瞟向旁边的柳月清,颤声道:“怪、怪我吗?” 这次柳月清没有替黄意美说话,只是沉着一张脸看着我和柳墨白。 黄意美眼中流过一丝悔意,嘴角抽抽道:“墨白哥哥对不起,这件事都怪我!和伯母没关系。” “你该说对不起的人不是我,是染染......” 他顿了顿,继续道:“不过不是现在说。” “什么意思?” “你家家主没同你说吗?我同意让你从石牢出来,是有条件的。” 黄意美茫然地看向黄景轩,讷讷道:“什么条件?” 黄敏涛淡淡道:“一会儿在所有人面前,向柳夫人磕头认错?” “不行!” 黄意美下意识反驳,在触到黄敏涛眼神的时候,语气忽然软了下来:“我、我不想在柳家人面前颜面尽失......” 我冷眼看着惊慌失措的黄意美。 在黄意美眼里,我的一条命,竟比不上她的面子。 她太高估自己在柳月清心里的地位了,以为柳月清能护着她在柳家为所欲为。 殊不知柳月清自己在柳家的地位都岌岌可危,更别说护她。 柳墨白冷冷道:“你说错了,今日在场的,可不单单是柳家人......” 黄意美眼睛倏然瞪大:“什么?墨白哥哥,你不能这么对我。” 她说着,想要去扯柳墨白的衣服。 柳墨白身子一侧,黄意美摸了个空,只能眼睁睁看着柳墨白带我离开。 脚踏出门口的刹那,我耳畔传来黄意美的声音。 第二百五十六章 赴宴 黄意美声音不大,音色却尖细狠戾,带着浓烈的恨意。 “你别高兴得太早,一会儿我有的是办法让你下不来台,你给我等着。” 我心里泛起一阵怪异,抬头看向柳墨白,却发现他面色如常。 难道只有我一个人听得到黄意美的声音? 我微微抿唇,心中略微不安。 刚才那声音应该是黄意美用法术说给我一个人听的。 一会儿她到底想要做什么? “怎么了?” 柳墨白察觉到我在看他,放在我腰侧的手微微收紧,将我往他身侧带了带。 “可是还在意留老太太的事情?” 我低垂下眸子,点点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想要惹她生气的。” “你确实该说对不起。” 我抬眸看着那好看的侧颜。 今日乌云蔽日,黯淡的日光下,柳墨白那双血色的眼睛如红宝石般好看。 他微微偏头,看着我,温柔道:“你是我的妻子,我尚且时常要听你的话,你却委屈自己去讨好那个女人。” 淡粉色薄唇微微勾起,他抬手轻轻捏了下我的鼻尖,声音低沉道:“你这样显得我很没面子,下不为例。” 我眼睛里的光亮了亮。 他刚才竟然说听我话....... 霎那间,我心中的阴霾一扫而空,仰面朝着柳墨白重重点了下头:“嗯!下不为例!” 原来被人宠着的感觉这么好...... 柳家的家宴被安排在了花园里。 花园中间放了好几个圆桌,是吃饭用的。 一旁甜点区摆了各种各样的点心和饮料。 还未开宴,休息区就来了不少人。 我坐在角落里,端着盘点心慢慢吃着,听着四周传来的议论声。 “奇怪,柳家家主向来不喜欢热闹,今天怎么请了这么多外人?” “不知道啊,请的还都是几家有头有脸的人物,连我们胡家的家主都来了。” “何止你家,几家家主可都来了,我刚才还看到胡二爷了。” “哪里啊?胡二爷现在可是大明星,见一面都难,他居然来了!” “柳家家主这次搞这么大动静,估计是因为他们柳家的老祖宗下山了。” “柳家老祖宗?是差点化龙,结果渡劫失败的那位吗?” “好像是。” “估计就是这个原因吧,可我又听人说这次搞这么大动静是为了一个女人。” “怎么可能?凭着黄意美那模样、那道行、那品行,就连黄家少主都看不上她,还敢肖想柳家家主。” “也是,反正一会儿开宴就知道了。” 听着旁边人的闲聊,我心中不由得紧张起来。 一个荒诞的猜想在我心里形成。 柳墨白专门请了这么多人来,目的就是为了让黄意美当着众人的面向我道歉认错。 我倒吸了口气,这倒也不必...... 我连忙打消了自己那不着边际的猜想。 柳墨白怎么可能会为了我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这次宴会应该是为了柳家那位老祖宗下山举办的。 说来黄意美也真是倒霉,偏偏撞到柳家老祖宗下山和我道歉。 这次她也算颜面扫地了...... 可那又如何,当初黄意美想要的,可是我的命。 时间差不多的时候,铉叔引着我在柳墨白身旁坐下。 当初我和柳墨白结婚的事情,只通知了柳家,因此在我落座的刹那,便有各种各样的眼神落在我身上。 有惊讶,有探究,更有羡慕...... 我轻吸了口气,假装没有看到这些视线,直到铉叔开了口。 铉叔对着众人揖了一礼。 “今日请大家来柳家赴宴,是为了三件事。” “第一,是我们柳家老祖宗下山,举办此宴让老祖宗也热闹热闹。” “第二,是向大家介绍一下,我家先生前些日子娶妻,如今的柳太太便是坐在先生身旁那位,陶安染陶小姐,请道上诸位多多照顾。” “第三,是前些日子,黄家一位后生,冲撞了我家夫人,伤到了她,借此机会让她给我家夫人磕头认错,也算小惩大诫。” 磕头认错? 我心头大惊,当时柳墨白可没说要让黄意美磕头认错啊。 黄意美本就看不起我,恨我站了柳太太的位置。 如今当着这么多人给我磕头认错,黄意美之后不得恨死我啊! 我心脏一沉,我和黄意美的梁子是越结越深了。 柳铉说着,朝着一旁的黄意美冷冷道:“黄小姐,请吧......” 众人视线落在黄意美身上。 我看着不远处那穿着白色亮片礼服的女人,心里泛起一股怪异。 就刚才一会儿的功夫,黄意美不仅没有逃跑,她居然换了身昂贵的礼服,还重新画了淡妆。 黑色长发铺散在她身后,发间还别了一只祖母绿发夹。 这哪里像是来给人道歉的,倒像是参加宴会,来表演的...... 第二百五十七章 道歉 黄意美踩着银色亮片高跟鞋,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款款朝我的方向走来。 她向来擅长假装柔弱。 还未走到我跟前,她眼尾泛起一抹嫣红,轻咬着淡粉色下唇,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四周响起窸窸窣窣的议论声。 “她就是黄仙芝太爷的那个远房亲戚?怎么看起来不太对劲......” “当然不对劲,原本以这黄意美的道行,根本不可能化形成人,若不是黄仙芝老太爷把自己历劫用的通天丸给她吃了,她根本不可能化形成人。” “哟,还有这种事?难怪我看着她和我们不一样,等等,你怕不是弄错了,通天丸这东西是说给就给的吗?没这通天丸,黄仙芝老太爷渡劫难度可是直接加倍。” “这可是黄家人亲口说的,不可能是假的。” “啧......看来黄仙芝老太爷待黄意美确实是极好的。” “可不是,之前柳家家主欠了黄仙芝老太爷救命的恩情,不然以柳家家主的性子,怎么可能照顾黄意美?” “还有这隐情?之前还有人传柳家家主中意黄意美,搞半天是挟恩图报想要柳家家主以身相许啊。” “对啊,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呗。” “柳家家主娶妻,对方样貌、道行和家世总得占一个吧,不过我听说黄意美可是把柳老太太哄得服服帖帖的,花了不少钱呢。” “柳老太太也喜欢那些俗物?” “你是不是忘记了之前柳家那桩事,不就是柳老太太......” “嘘,别说了,这事说不得。” “说起来,柳家家主新娶的这位夫人是什么来头?普通人就算再漂亮,也不至于被柳家家主娶进门。” “你仔细看她那张脸,和百年前乔家那位......” “这么一对比,还真是一模一样,不过这黄意美到底怎么招惹了这位柳夫人?当众下跪道歉也太侮辱人了。” “等会就知道了。” 那些议论声无一例外地进了我和黄意美的耳朵里。 黄意美拎着裙摆的手死死攥紧,面上依旧维持着可怜兮兮的模样,看向我的眼神充满了怨毒。 我脊背挺得笔直,自我安慰道:有柳墨白在我身边,黄意美不可能对我做什么。 “柳夫人,我为之前的事情向你道歉。” 黄意美拎着裙摆跪了下去。 她哭泣着得梨花带雨,用几乎全场都能听到的声音道:“都怪我那天给你倒茶的时候,不小心烫到了你,求求你原谅我,不要再让我关进石牢了。” 我眼皮重重跳了一下。 黄意美一句“不小心”轻飘飘地将她的罪责摘得干干净净,仿佛这一切都是我在刻意为难她,为难柳墨白恩人的后代。 偏生她演技极好,哭得颤颤巍巍,竟让一些人对她产生了同情。 我下意识站起身子,怒道:“你这话什么意思?分明是你想.......” 话未说完,黄意美就把我的话堵了回去。 她哭得更厉害了,抽泣着道:“我一开始就知道墨白哥哥娶了你,哪里敢对你不敬?我只想讨好你,给你敬杯茶而已。” “我想着只要我用尽全力讨好你,墨白哥哥就算不顾及仙芝爷爷的情分,也会因为你的缘故,多看我两眼,不会因为你的原因把我赶走。” 黄意美说着,竟删起了自己巴掌。 “我是贱,我是不该喜欢墨白哥哥,我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可我没想过和你抢墨白哥哥,你不能因为自己出生在穷乡僻壤,还差点被卖给疯子当老婆,就把怨气发在我身上啊。” “你自己倒开水把自己的手给烫坏了,为什么要说是我做的?还把我关进石牢。” 黄意美根本不给我说话的机会,在我面前“砰、砰、砰”地磕起了头。 一边磕头,一边道:“对不起,对不起,求你不要再为难我了,算我求求你.......” 黄意美演的声情并茂。 若非我是当事人,估计也会被她这精湛的演技骗了过去。 四周传来各种各样奇怪的眼光。 我脸色煞白地看着面前哭哭啼啼的黄意美。 她不仅把脏水泼在我身上,甚至还把我的身世和遭遇的不公摆在各家面前。 没有人会因为这些痛苦经历同情我,我的不堪只会成为别人的笑柄。 心脏像是压了块千斤巨石般难受不已。 我倒抽了口气,声音被气得发抖。 “黄意美,你可真会编。” 黄意美先发制人说了那些话,我没有办法证明黄意美说的是谎话,在这么多人面前,再多的辩驳都显得那样无力。 果然这世界是属于演员的吧....... “够了。” 柳墨白起身按着我的肩膀,扶我坐回了座位上。 他冷眼看着黄意美:“石牢的滋味没尝够?想再试个十年。” 第二百五十八章 隐私 “墨白哥哥,你为什么就是不信我!” 黄意美大哭出声,捂着心口,嘶喊道:“难道要我以死明志?你才肯信我一句话?” 此话一出,瞬间引起四周骚动。 “就这点破事,居然要让黄意美以死明志?这也太过了,再怎么说仙芝老太爷也是救过柳家家主命的。” “我看这个陶安染不简单,从差点被卖给疯子当老婆,到如今的人上人,估计用了不少手段......” “黄意美可真可怜,遇到这种心狠手辣的女人,要我说,咱们这些动物修行成人的,心眼子还是比不过人。” ....... 我心狠手辣?我心眼多? 放在桌上的手越收越紧,我鼻尖一阵酸涩。 后槽牙被咬得死死的。 原以为从小到大受过那么多的指摘,我早该对别人的风言风语免疫。 可这件事却牵连了柳墨白,我抑制不住地心里难受。 今日黄意美这么一闹,不仅让我颜面尽失,成了一个心狠手辣的恶毒女人。 还让柳墨白背上了忘恩负义,害恩人后辈的坏名声。 眼见柳墨白脸色越来越沉,远处传来一道熟悉的女声。 “我来得真巧,赶上有人搭台子唱戏呢......” 话落,众人回头,就见柳清瑶牵着个男孩走了过来。 “柳清瑶!对,柳清瑶可以给我作证......” 柳清瑶瞥了我一眼,将男孩交给柳铉,走向黄意美,淡淡道:“许久不见,演技又精进了不少啊。” 黄意美眼神缩了缩,害怕道:“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柳清瑶笑笑:“当初你在茶楼包厢里,想用滚水烫死我嫂嫂的事情,我还记得呢?你怎么就不记得了?” “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可能这么狠毒?你就算再不喜欢我,也不能这么给我泼脏水啊......” 黄意美那双蓄满泪水的眼睛里,终于出现了真真正正的恐惧。 柳清瑶淡淡道:“我不知道你用了什么办法,骗得老太太听你话,利用我儿子拖住了我。” “原本我也不喜欢多管闲事,可我最讨厌有人利用我的星星。” 闻言,我忍不住瞟了眼被铉叔牵着的男孩。 他应该就是柳清瑶的孩子星星。 星星的五官和柳清瑶有几分相似,眼睛是偏黑的墨绿色,看上去和幼儿园的孩子差不多大。 他留着西瓜头,穿着身小西装,看上去可爱极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看上去病恹恹的,像是生过病一样。 柳清瑶不慌不忙地掏出手机交给旁边一个佣人。 不一会,草坪上便摆上了投影仪和幕布。 柳清瑶冲着众人道:“诸位,就让我请大家看个戏吧.......” 说完,屏幕里就放出了那日黄意美在包厢里用滚水烫我时的样子。 那张毛茸茸的兽脸上带着狰狞的表情。 黄意美掐着我的手,将滚烫的水不停地往我手上倒。 视频并没有关掉声音。 我崩溃的尖叫声和求饶声萦绕在空气中...... 尽管我从没有忘记过被滚水烫过手背时的痛楚,可当这场景以这样的形式再次出现在我眼前时,我被吓得缩回了手。 身体也不由得微微颤抖,原来那时我叫喊得这般绝望和撕心裂肺。 倏然,手被一只大掌握住。 我抬眸,恰对上柳墨白那双带着担忧和自责的眼睛。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逐渐能从这双红眸里看到越来越多的情绪。 我很开心这种变化,是因为我而产生的。 压抑住自己的情绪,我对柳墨白甜甜一笑,低声道:“都过去了,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 怎么会不怕? 我怕柳墨白因为我而受到牵连,怕他因为我而丢脸,更怕他有朝一日会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离我而去。 “我会一直护着你的。” “嗯。” 视频播放结束,黄意美已经瘫坐在了地上,口中喃喃道:“你、你怎么会录像?你、你侵犯我的隐私......” “隐私?” 柳清瑶嘲讽笑道:“你这会子又和我讲隐私了?你还是想想怎么给自己解释吧。” “你可别说你太喜欢柳墨白什么的,这借口在狗血剧里已经被说烂了,你若是真想演,那就好好想点新词。” 第二百五十九章 最后一次 黄意美惨白着一张脸,张着嘴巴半天说不出话来。 四周一片寂静,那些落在黄意美身上的眼神也变得玩味起来。 把人活活烫死这种事情,就算是放在修行的动物里,也是非常炸裂的。 再加上先前黄意美那番表演,在场宾客越发觉得黄意美品行低劣。 今日来赴宴的,又都是各家的重要人物,在看到黄意美这般行径后,回去也会警告自家小辈离黄意美远些。 其中脸色最难看的,还是黄家家主黄敏涛。 早就听说黄敏涛想利用黄意美来拉近和柳家之间的关系。 今日黄意美能从石牢里被放出来,也是黄敏涛拉下面子求柳老太爷的结果。 却不料黄意美居然干出这样的事情来...... 柳墨白冷冷看着黄意美,眼底泛起浓烈的杀意。 “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当初黄意美欺负我的时候,柳墨白不在场,并不知道我被欺负得这么惨,也不知道黄意美想要的是我的命。 因此只让黄意美被关进了石牢。 如今柳清瑶放出了那时的视频,将黄意美恶毒的嘴脸公之于众,柳墨白这才知道,当时黄意美想要虐杀我。 他又怎能轻易放过黄意美。 黄意美眼中闪过一丝怨毒,然后将脑袋重重磕在地上,咬牙道:“最后一次,这是我最后一次用舅爷爷的情分,求你们高抬贵手,不要取我的命。” 原来她也不傻,也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可她依旧选择冒着生命危险虐杀我...... 我冷眼看着黄意美,艰涩开口道:“是不是这次放过你,以后你就不会借着黄老太爷的名,继续对我丈夫提要求。”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黄仙芝老太爷对柳墨白的恩情,是这辈子都报答不了的,这一点我认。 可黄意美挟恩图报的闹剧,我想应该到此为止了..... “染染......” “没事的。” 我朝柳墨白点点头,继续看向面前的黄意美:“回答我的问题。” 黄意美跪在地上,满脸不甘地看向我:“是.......” “好,我原谅你,你入座吧。” 我努力稳住自己的呼吸,看着黄意美提起沾了泥巴和草叶的裙摆离开宴席。 然后起身端起桌上的酒杯,唇角扯起一个僵硬的弧度,道:“抱歉,初次见面就让诸位见到这样尴尬的局面,我敬大家一杯,表示我的歉意。” 我嘴上笑着,可心中却无比酸涩。 刚才这场闹剧没有真真正正的赢家,黄意美的谎言被戳穿,却也将我不堪的过往揭开。 不多时,想必会有传言流出去。 说柳家家主娶了一个差点被卖给傻子做老婆的村妇。 这下全世界都知道,我配不上柳墨白了。 白酒顺着我的喉管入腹,在我喉头留下一片辛辣。 我难受得皱了皱眉,心中的酸楚莫名被冲淡了些许。 原来酒真的能消愁,虽然只有一点点...... 众人纷纷朝我敬酒,虽然口中都是恭维的话,可我不傻,能看出一些人眼中的不屑。 我幽幽叹了口气,倏然对上人群中一双黑沉沉的眼睛。 黄景轩坐在黄敏涛旁边,正饶有兴味地看着我。 “黄景轩怎么也来了?” “黄景轩怎么也来了?” 第二百六十章 责任 “怎么了?” 柳墨白低沉的嗓音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摇了摇头,低低道:“没什么。” 今日宴席请了各家重要的人物,黄景轩做为黄家少主,他来赴宴并不奇怪。 黄意美离开后,宴席正式开始。 柳寻洲柳老太爷穿着一身黑色立领毛呢外套坐在宴席正中间。 他看上去约莫四十来岁的样子,从他五官上能看出曾经的风貌不输柳墨白。 “老祖宗向来不喜欢热闹,所以宴会没有来。” 低沉的男声响起。 我抬头针对上一对鹰隼般犀利的竹青色眸子。 柳寻洲看着我,脸上挂着长辈般慈爱的笑容:“小染啊,你应该不会介意吧?” 我连忙摇了摇头:“不介意的。” 来见柳家这些长辈,我心里本来就很紧张,偏偏刚才还闹出那样的事情。 我哪敢介意什么?我甚至恨不得能尽量少见些人。 “是个好孩子......” 柳寻洲满意地点点头,唇角勾起个弧度,温声道:“做为长辈,有件事我还是要吩咐你的。” “您说。” 我点点头。 “你嫁给墨白已经有些时日,应当知道,你嫁的是柳家家主。” “知道的。” 我心里微微紧绷。 柳寻洲在敲打我身份的问题。 “知道就好。” 柳寻洲淡淡看着我:“墨白是柳家家主,只要他喜欢,身份什么的都不是问题,只是做为柳家儿媳,你应该担负起责任。” “什么责任?您说,只要我能做到,我一定努力去做。” 我恳切地看着柳寻洲。 能嫁给柳墨白算是我三生有幸。 他爱我护我,从未嫌弃过我的出生和过去。 若能为他做些什么,我定当竭尽全力。 “不难的。” 柳寻洲笑笑:“我只是希望你能尽快给柳家传宗接代。” 闻言,我脸腾地一下红了。 还没说话,旁边柳清瑶幽幽开口:“这才结婚多久啊,逼我嫂子生孩子干什么?像星星一样被你们利用?” 说着,她还刻意瞟了眼坐在柳寻洲一侧,满脸阴沉的柳月清。 看来柳清瑶还是很在意刚才柳月清利用星星的事情。 “够了。” 柳墨白淡淡道:“孩子的事情不用你们操心,你们管好自己就行,尤其是老夫人。” 柳月清冷笑道:“一个山野村妇,也就那肚子能用用,呵,小美再差,她也是和我们一样的人。” “柳墨白,别怪为娘的没提醒你,人这种东西,最是信不得,百年前的教训,你怕是早就忘光了。” 我心脏一沉,握着筷子的手猛然攥紧。 直到柳墨白再度开了口:“老夫人是不是在京市过得太舒服了,想回景山住了。” 柳家是柳墨白做主。 他向来说一不二,柳老太太闻言脸色变得更加难看,只是狠狠剜了我一眼,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我嘴唇紧抿,心中微微松了口气,还好柳墨白没有受到柳月清挑拨离间的影响。 大家继续各自吃着碗里的东西,柳墨白见我不太夹菜,便始终温柔地帮我布菜。 我不时抬眸看一眼对面的柳月清。 宴席上,柳月清始终摆出一副难看的表情。 若不是顾及柳家的颜面,她恐怕已经离开了。 黄意美到底给了柳月清多少好处? 以至于当黄意美的恶毒嘴脸被当众揭开后,柳月清依旧偏心于非亲非故的她。 我微微叹了口气。 面对柳月清这个婆婆,我深感无力。 既然如此,我便如柳墨白所言,不再对她忍让。 宴席结束,宾客们散去。 柳老太爷看着我和柳墨白道:“今晚就住本家吧。” 柳墨白拿起餐巾,优雅地揩了揩嘴角,淡淡道:“我和染染回家住,这里有人不欢迎染染。” “谁敢为难我儿媳妇,我一定不会饶了她。” 柳寻洲说着,看了眼身旁的柳月清,旋即对我笑呵呵道:“住一晚不碍事的,而且老祖宗许久没见过墨白了,想同墨白叙叙话。” 既然老太爷都这么说了,若我不同意住在本家,倒是显得我不懂事了。 好在老太爷是个明事理的,想必不会过于为难我,再加上柳墨白敬重老祖宗,我又怎能拒绝? 于是我做出了这辈子我最后悔的决定之一,留宿在了本家。 我扯了扯柳墨白的袖子,对老太爷莞尔一笑。 “听您吩咐就好。” 柳寻洲笑吟吟点头:“好孩子,我这就吩咐人把连着阳台那间客房给你们打扫出来。” 客房? 我狐疑地看了眼身旁的柳墨白,难道他平时都不住在本家的么? 第二百六十一章 碎尸万段 柳墨白被老太爷叫走谈事。 我一个人无聊,便在举行宴会的草坪附近散了散步。 本家虽然没有柳家老宅大,但是整体呈欧式建筑的风格,别有一番风味。 宴会结束,几乎所有人都散去了,只剩下几个收拾桌椅的佣人。 那些佣人低着头忙着手里的工作,压根没有注意到我,这让我微微放松了不少。 忽然,手机铃声响起,张子君打来了电话。 “你什么时候回芙蓉镇?” 手机一接通,电话那头就传来张子君的声音。 “就这两天吧,怎么了?” “西潭大学十五栋的事情不太好处理,过两天乔家的人也会来,我们要和十八处好好商量一下再动手。” 张子君语气沉了沉:“你不是想见乔云商么?她好像也会来。” “嗯,到时候你叫我。” 我声音里淬了凉意。 若不是害怕柳墨白察觉我的身世和我的前世,我必然是拼尽全力和乔云商斗个你死我活的。 如今我愿意息事宁人,不再追究之前乔云商害我的事情,却不料乔云商像是疯狗般咬着我不松口。 我得同她好好聊一聊,威逼也好,利诱也罢,我总得想个办法,让她不再对付我。 “还有一件事,明晚有空么?汤警官想请你吃顿饭。” “啊?我......” 张子君没好气道:“你是不是忘记了,之前你租房的钱还是汤警官帮你要的呢,连吃顿饭都这么墨迹,不会又是柳墨白不让你去吧。” “不是的。” 我连忙摇头:“我会去的,确实该好好感谢一下汤警官,这顿饭该我请。” 正好还能问问关于樊诗然的事情。 樊诗然被迫同齐芳容换了身体,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轰——” 天上响起惊雷声。 我转身刚要走,旁边那面爬满藤蔓的玫瑰墙后,传来训斥声。 “黄意美,你真是块扶不上墙的烂泥!” 是黄家家主黄敏涛! 我不由得停下脚步,看向身旁的玫瑰墙。 透过藤蔓的间隙,我清楚看到黄敏涛、黄意美和黄景轩三人站在一起。 黄意美穿着先前那件银色礼服跪在黄敏涛面前,哭得梨花带雨。 “家主我错了,我也是一时气不过,想要反击一下。” “我也没想到柳老夫人没能拖住柳清瑶,更没想到柳清瑶还录了视频。” 黄敏涛一把掐住黄意美的下巴,将她白净的脸捏得变形。 “没想到?蠢货!我有没有说过,让你不要轻举妄动?让你等到陶安染那个女人死了再行动?” “每个月五百万.....你花着黄家的钱,去讨好柳月清那个虚荣的女人,有屁用么?” 黄敏涛低声呵斥道:“若非因为黄仙芝的缘故,你能和柳家攀上点关系,不然就凭你当初做的那些事情,我早就废了你。” “你猜猜看,若是我把当初你做的那些事情告诉柳墨白,你还有没有机会当什么柳夫人。” “呵,你猜他会不会把你碎尸万段?” “他折磨人的手段,我想你应该是听过的。” 闻言,黄意美面露紧张,连连磕头,哭道:“家主,我知错了,我还有用,我马上想办法的.......” “你最好能做到,否则别怪我无情。” 黄意美扯着裙摆,跌跌撞撞地离开了,围墙后只剩下黄景轩和黄敏涛两个人。 黄景轩淡淡道:“家主,您这样做不过是为了在柳墨白身旁安插个人,帮黄家说好话,多要些好处,黄家真的有必要这么讨好柳墨白么?” 说这话时,黄景轩眸子里浮起一抹嫌恶。 “你也配说教于我?你算什么东西!” 黄敏涛说着,一拳打在黄景轩脸上。 那一拳很用力,将黄景轩的单片镜都打碎了。 黄景轩跌坐在地上,抬起手背擦干唇角的血,道:“父亲,您就为了这点东西,让黄意美天天盼着个无辜女人去死,有必要么?” “无辜女人?” 黄敏涛一把揪住黄景轩的衣领,厉声道:“你什么时候变得和黄景钰一样妇人之仁了?” “你是不是忘记了自己当初是怎么爬上少主位置的?” 他眼睛眯了眯,露出危险的神色。 “还是说,你也喜欢上那个叫陶安染的女人了......” 第二百六十二章 把柄 “我没有!我怎么可能会对她感兴趣。” 黄景轩眸光一凛,一把扯开黄敏涛的手:“我只是看不惯你们这么卑躬屈膝......” “你最好是这样。” 黄敏涛拍了拍手:“下次不要再有任何僭越的话语和行为,小心我让你另一只眼睛也......” “不要说了,我知道了。” 黄景轩下意识地捂住眼睛。 见状,黄景轩唇角勾了勾:“你最好是这样?比起瞎了两只眼睛的继承人,我似乎更愿意接受断腿的那个。” 听完这些对话,我感到一阵胆寒。 初见黄敏涛的时候,只觉得他是个圆滑世故的人。 不料私下竟这般狠毒。 黄景轩可是他的亲儿子,他为了这点小事,居然想让黄景轩变成瞎子。 不过,话说回来。 黄意美到底让黄景轩捏到了什么把柄,居然严重到会让柳墨白将她碎尸万段的程度。 “你都听到了......” 清澈醇厚的声音响起。 我抬头,那张唇角沾了血痕的脸便落入眼中。 原本被打理得一丝不苟的金发垂了了几丝下来,金丝框单片镜在碎裂的刹那也失去了功效。 破碎镜片下那只眼睛,也恢复了原本的碧色。 黄景轩扯了扯脏兮兮的衣领,看着我的眼神里淬满了凉意。 我被吓得想跑,可高跟鞋刚踏出一步,手腕就被一只冰冷的大掌捏住了。 黄景轩扯了下嘴角:“谈谈吧。” 我看了看他捏着我手腕的手,皱眉道:“这里是柳家。” “那又如何?柳家总不能容不下柳太太拥有一个姓黄的朋友吧?” 黄景轩笑意散去,冷声道:“尤其是我们之间还有一个秘密。” 秘密....... 我深吸一口气:“你想谈什么?” 自从被黄景轩认出我是乔染音的转世后,我算是被黄景轩捏住了命脉。 “咳、咳、咳.....” 黄景轩咳了几声,唇角又溢出一股血渍。 我微微抿唇,还是从手包里撤出快纸巾递给他,不耐烦道:“想说什么快说。” 黄景轩先是一愣,然后接过纸巾,淡笑道:“你都看到了,这就是我和我父亲之前的相处模式。” “不过我已经很久没叫过他父亲了,像他那样的人根本不配当父亲,也不配当黄家家主。” 我微微抿唇:“所以呢?这些和我有什么关系?” “关系不大,不过作为朋友,我想偶尔依赖一下陶小姐,向陶小姐倾诉一些话,不算是我的错吧。” 我没有说话。 黄景轩继续道:“陶小姐若是想要好好活命,最好不要和任何人提起刚才那些事情。” 他笑笑:“我这么说不是警告,而是提醒。” 我心脏微沉。 刚才黄敏涛和黄意美说的那些事,算得上是黄家的秘密。 黄敏涛这个人残忍歹毒,连自己的亲儿子都不放过。 若是让他知道我撞见了刚才的事情,他必然不会饶过我。 我轻吸了口气:“谢谢你。” 黄景轩淡淡道:“不客气,毕竟我们是朋友嘛。” 说完,黄景轩掸了掸衣摆上的灰,礼貌地对我点了下头道:“今天陶小姐在宴席上的表现,让我很是赞赏,期待下次再见,我的朋友。” 我长舒了口气,转身刚准备走,就看到旁边别墅顶楼的窗子上,露出一张男人的脸。 男人留着一头银色齐肩长发,眼睛是与海相同的湛蓝色。 他沉着脸,若有所思地看着我,却在与我眼神交错的刹那关上了帘子。 我心脏一紧,他是谁?刚才我和黄景轩说话的样子都被他看到了? 第二百六十三章 同样的梦 宴会结束这么久,宾客大都已经回家了。 能留在柳家别墅里的,大概率是柳家人,可之前我在宴席上并未见到过这个银发男人。 他到底是谁?为什么要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 不知道为什么,我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于是自我安慰道:我和黄景轩不过是说了几句话而已,总不会让人误会。 眼看着天色愈发变得暗沉,我轻吐出一口浊气,回了客房。 雕花红木门被佣人打开,入目是一个布置精致的客厅。 客厅后面是卧室和浴室,卧室外是一个巨大的露天阳台。 上午的时候,铉叔特意召集所有佣人训了话。 因此这次来给我开门的佣人,态度非常热情。 她指着阳台道:“夫人,露天浴池里的水都是刚才换好的,里面还放了玫瑰花瓣,柳铉大管家吩咐我们打扫干净给夫人沐浴。” 我这才发现阳台上居然有一个露天浴池。 心中不由得讶异,柳家确实有钱...... 我对佣人点点头:“知道了,你先忙你的吧,我休息一会儿。” 佣人离开后,我终于长舒一口气,换上舒服的米白色宽松连衣裙,拿起手机独自去到阳台。 我坐在浴池旁的圆桌上,打开手机,就弹出了李芳芳的消息。 “染染,你方便接我电话么?” 我这才看到手机上有三个李芳芳的未接来电。 心中不由得一紧,我连忙打通了李芳芳的电话。 “芳芳,我刚才手机调了静音,怎么了?发什么什么事?” “染染,我好几天没见到他了。” 李芳芳的声音带着哭腔。 她口中的“他”,指的是林暮雪。 之前林暮雪说过,他已经意识到他和芳芳的这段关系对李芳芳不好,决定主动断掉他和李芳芳之间的联系。 想必他是故意不见李芳芳的。 我轻叹了口气,问道:“他有没有说什么?” “没有。” 李芳芳哽咽道:“我好担心他,他会不会又遇到何彩月那样的,然后.......然后.......” 说着,芳芳又要哭出声来。 我连忙哄道:“别急,说不定他这段时间有别的事情呢?” 嘴上是这么说的,可我心里却忍不住生气。 林暮雪既然想要和李芳芳分手,那又为何不和芳芳说清楚。 他这样忽然玩消失,害得芳芳为他担心成这样,也太不负责了。 “不会的,以前他有事都会提前和我说的。” 听芳芳哭得这么难受,我心里也不好过,却也不敢告诉芳芳,林暮雪已经打定主意要和她分手。 只是好生安慰了一会儿,然后岔开话题道:“最近不要靠近十五栋,那里很危险。” “我知道的。” 李芳芳敛住了哭腔,道:“可最近不知道为什么,我最近每天都梦见自己去十五栋,看到十五栋里面住了好多人,而且好多都不是学生。” 闻言,我心里一紧,沉声道:“你下午有课么?” “染染,你傻不傻,今天是周六啊。” “你有空去一趟张家,把你梦见自己去十五栋的事情,和张子君说。” “啊?为什么呀?” 我微微抿唇。 通常来说,一个人不会重复做一样的梦持续很长时间。 芳芳和林暮雪在一起,导致身体阳气衰弱,容易招惹不干净的东西。 而如今的十五栋,已经是一个厉鬼横行的极阴之地了。 芳芳总是梦见自己去十五栋,这个已经不是普通的睡眠质量问题了。 得尽快找人看看。 李芳芳声音微微颤抖:“我这种情况,不会是撞鬼了吧,染染,你别吓我啊。” “别瞎想,张子君那里有效果很好的安神茶,能帮你解决做梦的问题,你去找他就好。” “这样啊......” 听李芳芳松了口气,我揶揄道:“你这么怕鬼,就不怕林暮雪?” “哎呀,你就别开我玩笑了。” 李芳芳不好意思道:“林暮雪不一样的。” 我没有说话,心里却想着等回去的时候,找张子君想办法,和林暮雪谈谈。 一个大男人,要分手就果断些,何必这样玩消失,吊着芳芳。 害得芳芳好好一个姑娘,成天茶不思饭不想地担心他。 挂断电话,我刚舒了口气,端起桌上的橙汁。 还没来得及喝,就听到面前传来蛇信吞吐时发出的“嘶——嘶——”声。 我抬眸,正对上一双秋香绿的竖瞳。 第二百六十四章 最后一次 客房阳台是露天的。 边缘被一排红漆木制栏杆围住,栏杆上攀着深绿色爬山虎和玫瑰藤蔓。 碧绿的叶片间,藏了一条白色拇指粗的蛇。 白蛇吐着信子,秋香绿竖瞳定定看着我。 我微微勾唇,露出个温和的笑:“柳清瑶,今天的事谢谢你。” 竖瞳微微缩了一下。 一道光闪过,白色消失不见,柳清瑶穿着一身白色西装裙,坐在了我对面。 她长腿交叠,有一搭没一搭地踢着脚上的黑色尖头高跟鞋,淡淡道:“我没想到你居然在柳墨白身边坚持了这么久。” 不知道为什么,柳清瑶总是在劝我不要和柳墨白在一起。 可柳墨白分明对我很好啊...... 我低声道:“他对我很好,我爱他的......” “罢了。” 柳清瑶抬眸看着我,秋香绿的瞳孔里,写满了严肃和认真:“千万不要听他们的话,不要给柳墨白生孩子。” “为什么?” 柳清瑶摇了摇头:“今天吃饭的时候,你就没发现么?你不过是给柳墨白生孩子的工具。” “不管是柳寻洲还是柳月清,他们都没有看得起你过,你不过是用来给柳墨白生孩子的工具!” 我心跳一滞,深吸了口气:“我知道。” 从下我就过着战战兢兢的日子,也因此学会了些察言观色的本事。 今日柳老太爷和我说话的时候,嘴上是笑着的,可眼睛里的嫌恶和冷意都被我尽收眼底。 这眼神我太熟悉了,和坞头村那些看不起我的村民没有太大的差别。 好在柳老太爷是个体面人,因此面上的功夫必然会做足的,不会过于为难我这个名义上的“柳夫人”。 “那你还答应他们?” 我微微笑道:“孩子又不是给柳老太爷和柳老夫人生的,柳墨白想当爸爸,我也想拥有我们的孩子。” 嫁给柳墨白,给他一个孩子,这是我早就答应过柳墨白的事情。 更何况如今我们是相爱的,也有能力抚养孩子,我为什么不能这么做呢? 我真的很想拥有一个家...... 柳清瑶露出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 她瞪大眼睛,道:“你疯了吧?柳墨白根本不爱你,你生下他的孩子,一定会后悔的!” “他对我很好!想来也是喜欢我的!” 我忍不住辩驳出口。 “你没救了......” 柳清瑶说着,点了根烟。 她长吐出一口气,开阖的唇缝里飘出一片白雾。 须臾,柳清瑶看着我,秀眉拧成个疙瘩,嘴里喃喃道:“我最后救你一次,最后一次。” 柳清瑶语气里带着烦躁,那模样语气说是在和我说话,倒不如说更像是她在说服自己。 可柳清瑶为什么用了“救”这样的词汇?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晚上八点,我们在今天举行家宴的草坪上见,我带你去好好看看柳墨白的真面目。” 她盯着我,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我和柳墨白是一个蛋里出来的,我比你更了解那个狗男人。” 柳清瑶一席话,令我心中发紧。 她的话不无道理,我和柳墨白从认识到结婚还不到半年,而她和柳墨白是双生兄妹。 柳清瑶对柳墨白的了解,一定是胜于我的。 思及此,放在桌上的双拳越收越紧。 好害怕今晚会看到我不想看到的东西,可我却还是故作波澜不惊地点点头,低低道:“好。” 看着柳清瑶化作一抹白光消失,我心脏堵得厉害。 柳墨白,你到底瞒了我什么?居然让柳清瑶说出这样严肃的话来警告我,让我离你远些。 “咚、咚、咚......” 敲门声打断了我的思绪。 柳墨白回来了么? 我忙不迭地穿着拖鞋去开门。 第二百六十五章 老祖宗 打开门,见到是铉叔,我眼神暗了暗。 “柳墨白还没回来么?” 铉叔端着一盘食物进了客厅,微微笑道:“太太这是想先生了?” 早就习惯了隐藏自己的不良情绪。 即便我现在心里已经乱得不像样子,可我依旧平静地点点头:“嗯,我想见见柳墨白。” 只有当我看见他、触碰他的时候,才会真真正正感觉这个男人是属于我的。 铉叔笑笑,将晚饭端到客厅一侧的圆桌上。 他看着我,眼神柔和地解释道:“先生很少会本家,今日老太爷好不容易见到先生,必然是要同先生多说些的。” “老祖宗让先生晚些时候去见他一面,便没有时间来陪太太了。” 我点点头:“知道了。” 铉叔温声道:“先生知道太太不喜欢同柳家那些人吃饭,因此专门吩咐厨房,做了太太喜欢吃的菜送到客房来。” “这......这也太麻烦了。” 一股暖意闯入心间,冲散了些许不安。 铉叔冲我眨了下眼睛,呵呵笑着:“先生从不觉得太太的事情麻烦,我总觉得先生似乎很喜欢太太‘麻烦’他。” “先生这辈子可从未对谁这般周到过,哪怕是之前乔家那位......” 乔家那位? 我脱口而出:“乔染音?” 柳铉点点头:“是啊,总有人说太太是乔染音的替身,可在我看来,先生对太太可比百年前那位上心多了。” 我眼睛亮了亮:“真的么?” 柳铉笑笑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我先去忙了,太太慢用。” 说完,他便自顾自地退了出去。 人总是喜欢相信自己想要相信的东西。 我想柳清瑶一定是误会了什么,才让她觉得柳墨白是冷血的,不会爱上任何一个人。 可我眼中的柳墨白,是那个会为了我受伤吃醋的男人。 他只是个男人...... 晚间的时候,我换上一套黑色运动服,来到之前和柳清瑶约定的地点。 柳清瑶递给我一颗红色珠子:“含着它,这样你才不会被他们发现。” “他们?” “对,柳墨白和柳家老祖宗——柳晗芝。” 我不明所以地含住那颗红色珠子,跟着柳清瑶绕到一个偏僻的角落里。 和庄园整体装修风格不同。 这个角落被布置成中式风格。 长了荷叶水草的人工湖上,立着一座檀香木制成的小亭子。 柳清瑶拉着我蜷缩在一旁的假山里,嘱咐我不要说话。 不多时,亭子里便来了人。 柳墨白穿着件深灰色绣了麒麟的轻纱长衫,长衫里面搭了件黑色高领毛衣。 领口处还别了一支蓝宝石镶嵌的蛇形胸针。 月色将他身影拉得老长。 而他身后则跟了个男人。 男人身穿白色交领绣了竹枝的交领长衫,腰间搭配绿色绦带。 月色下那头齐肩的银色长发格外惹眼。 是今天看到我和黄景轩说话的那个男人! 我心头一惊,原来他是柳家那位隐居在景山,受到所有人尊敬的柳家老祖宗。 “老祖宗,您怎么下山了。” 柳墨白给柳晗芝倒了杯茶,道:“您为何忽然为黄意美求情?” 柳晗芝接过茶盏,淡淡道:“我为她求情有用么?” “柳家的太太,何至于被一个外人欺负至此,今天的事您也看到了,我没有杀了她,已经是念在黄仙芝老太爷昔日恩情的面子上了。” “呵。” 柳晗芝冷笑一声,淡淡道:“你是柳家千年难遇的天才,两半余岁便以化蛟。” “我此次下山,是想提醒你,记住那个人类女人的作用,仅仅是为你生下那个孩子。” 柳墨白嘴唇抿成一条细线,眼神微微寒凉:“我知道的,不需要老祖宗提醒。” “你当真知道?” 柳晗芝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道:“今日这般阵仗,你不过是为了请所有人,来给那个女人出气。” “我还听说你为了她,前些日子还受伤了......” “老祖宗!” 柳墨白打断了柳晗芝的话,淡淡道:“她若有个三长两短,又怎能生下那个孩子?” “我这么做,不过是为了保证孩子能够顺利出生。” 第二百六十六章 只是为了保证孩子能够顺利出生? 我脑袋“轰”地一声炸开。 双目定定看着凉亭里的两个人....... 柳晗芝轻抿了口茶水,那张美得雌雄莫辨的脸上露出一丝怀疑。 “当真?” 柳墨白没有说话。 月色下,那双暗红色眸子越来越深。 柳晗芝瞥了眼柳墨白,沉声道:“别以为不说话,我就看不出来,你还是动了心的。” 苍白的指尖摩挲着杯缘。 不愧是差点化龙的蛟,柳晗芝风轻云淡地倚在凉亭栏杆上,把玩着茶盏。 那头银色长发披散在柳晗芝身后,发尾被一股坠了玉石葫芦的红绳栓起,颇有几分仙人之姿。 他淡淡道:“柳墨白,你可以动心,但你不要忘记了百年前的教训。” 柳墨白的身子动了动,暗红色眸子里涌起浓烈恨意。 半晌,他声音低沉道:“当初乔染音骗我,背叛我,害我渡劫时差点魂飞魄散的事,百年来我一天都没有忘记过。” 一天都没有忘记过...... 我在心里反复咀嚼着这句话。 强大的无力感从心底蔓延全身,若不是我背后有假山石靠着,我几乎都要蹲不稳了。 他恨死乔染音了,而我确是乔染音的转世...... 柳晗芝眯了眯眼,湛蓝的眸子里划过一丝满意之色。 “没忘记就好,对了,我今天看到那个女人和黄家一个后生纠缠不清。” “原本我想着等那个女人生下孩子,每月给她一笔钱当做补偿,如今看来这样做大可不必......” 我眼皮重重跳了一下,若不是担心连累柳清瑶,否则我早就冲出去同柳晗芝理论了。 他凭什么挑拨离间? “老祖宗.......” 柳墨白一脸沉色地看着柳晗芝:“这件事,请您不要插手,我才是柳家家主。” “呵......” 柳晗芝冷笑一声。 长衫领口敞开,露出一片赛雪的白。 他依旧一副懒散的模样,只是那湛蓝的眸子里带着些许威胁:“柳家家主?呵,还不是我让给你的。” 柳墨白抬眸,冷冷看着柳晗芝:“老祖宗,夜深露重,您该回去了。” 柳晗芝瞥了柳墨白一眼:“也罢,不过还有件事我想说一说。” “原本这次青荷要同我一起下山的,可她一听说你已经和人结婚了,便改了主意。” “柳墨白,当初你受伤,青荷照顾过你一段时间的事,你应该没忘记吧,那孩子对你有感情,以后她能帮你照顾你的孩子。” 我眼睛倏然瞪大。 说是照顾孩子,实际上柳晗芝在暗示柳墨白娶那个叫青荷的女人,让她成为我未来孩子的母亲。 柳墨白微微抿唇。 “老祖宗,照您的说法,柳青荷照顾您已经三百余年,您也该顾念一下青荷的名声,尽早娶了她。” “胡闹!” 柳晗芝那双波澜不惊的眸子翻滚起怒意,他广袖一甩,转身愤然离开了凉亭。 待柳晗芝离去后,柳墨白这才离开。 凉亭人去楼空。 黑沉沉的人工湖恢复一片死寂。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我的视野被泪水模糊了。 我吐出口中的红色珠子,失了力般靠着身后的假山石,捂着心口,大口大口地吸气。 谁能救救我?我的心好痛....... 一旁柳清瑶看向我的眼神里,夹杂了一丝怜悯。 “看到了吧,你不过是柳墨白用来生孩子的工具,一旦生下孩子,他就会抛弃你。” 柳墨白会抛弃我么? 我泪眼盈盈地看着柳清瑶,任由柳清瑶将我扶起,离开假山,去到一处隐蔽的花丛里。 四周虫鸣阵阵。 尚未从震惊中缓过来的我,站在原地,身子忍不住发颤。 脑海里也装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 “你今后打算怎么办?” 第二百六十七章 见柳清瑶一脸严肃,我缓缓垂下头,心底的苦涩一阵比一阵厉害。 当初答应用婚姻来换取我和芳芳的活命机会时,我就已经没有资格说以后了。 我最不应该的,就是爱上那个男人...... 可柳墨白表现得那般好,我又怎么可能不爱上他? “问你话呢。” 柳清瑶点了根烟,语气很是烦躁。 “只要你点头,我就帮你逃跑,绝不会让你被柳墨白找到。” 我木然抬头看着柳清瑶,语气飘然:“你为什么愿意帮我?” 柳清瑶和我之间根本谈不上交情。 连上今天,我和她见面的次数不超过五次,她为何愿意大费周章地帮我? 夹着烟杆的长指一滞。 “因为怜悯。” 柳清瑶吐出一口烟雾,秋香绿的眸子里闪过极其复杂的神色。 “当然,我不是在可怜你,我可怜的,是你将来的孩子。” 我眸光微微闪动。 按照柳晗芝的说法,只要生下柳墨白的孩子,我就失去了价值。 他们会将孩子留在柳家,而我则会被赶走。 之后便会有另一个女人取代我,照顾我的孩子。 我的孩子,在尚未出现时,就已经注定生母不会留在他身边,确实可怜..... 柳清瑶看着我,语气里掺杂着警告。 “你刚才看到听到的,并非是事情的全部。” “陶安染,我被下了咒,有的事情不能告诉你。” “但是有一点是肯定的,如果你继续留在柳墨白身边,你真的会恨死他的。” 我攥紧了拳头:“我本来就欠他一个孩子,无论他对我怎么样,我都认。” 当初我欠柳墨白两条命,于是答应柳墨白嫁给他,并生下他的孩子。 事情本该就是这样的,我甘当替身,嫁给他,为他生下孩子,以此来换他救下我和李芳芳。 这是一场交易,其中唯一的变数,是我爱上了他。 心脏传来一阵抽痛。 我明明说的是实话,可为何每吐出一个字,就像是在心上扎了一刀。 “你疯了么?” 柳清瑶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我。 “柳墨白恨死乔染音了,又怎么可能会爱上和乔染音长相一模一样的你?别再幻想他会爱上你了,赶快逃吧。” 向来高冷的柳清瑶,露出焦急的神色。 好像我不逃就会死一样..... 眼神暗了暗,我语气愈发凄然。 “可我爱他啊,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既欠他,又爱他,即便知道一切都是假的,我却依旧舍不得离开。 “妈的。” 柳清瑶忍不住骂出一句脏话,将烟头丢在地上,用鞋底碾了碾道:“浪费我一晚上的时间。” 她看着我,嘲讽道:“一个连自爱都不会的人,根本不配被爱,陶安染,你这样的人,也配得到爱?” 说完,柳清瑶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是啊,我爱柳墨白胜过我自己,我不自爱,我这样的人不配得到爱...... 眼泪夺眶而出,疼痛和委屈积满了我灵魂的每一个角落。 “轰——” 夜空中惊雷乍起。 我脚步本就虚浮,又被那突如其来的惊雷吓到。 脚底一滑,重重跌落到一片湿滑的泥土里。 等再爬起时,我身上和脸上已经全部是淤泥了....... 我撑着身体刚爬起来,就听到旁边传来佣人的声音。 “那是谁?浑身脏兮兮的,恶心死了。” “还能是谁?不就是家主新娶的那位柳夫人嘛。” “今天我没去宴会,听说宴会上柳太太大战黄小姐,这是真的吗?据说柳太太还赢了。” “是真的,我当时也在场,我还知道那柳太太本名叫陶安染,是一个偏远山村的人,她家里为了钱把她嫁给一个傻子当媳妇儿。” “什么?这种人也配当咱们太太,也太恶心了吧......” “可不是,当时我就在想,黄小姐当时就该把她烫死得了,免得让咱们柳家被人笑话。” 第二百六十八章 别人对我的恶意,最终竟变成了我的不对。 我胸脯剧烈起伏着。 连柳家的佣人都看不起我...... 原本我想抓起脚边的泥块朝着那些人丢去,可我若是真的这么做了,岂不更让人看不起。 尽管我在心里告诫过自己无数次,不要在别人面前哭泣,可我还是忍不住大哭起来。 “呀,被她听到了,快走......” “对对对,今天上午铉叔才说过,不能说那个女人的不好,瞧我这嘴,一不小心就把真心话说出来了。” 佣人散去,剩下我一个人站在原地哭着。 须臾,一双镫亮的皮鞋停在我眼前。 我抬头,就看到铉叔一脸担心地看着我。 “我刚才听到几个佣人在说胡话,我仔细一问,才知道您在这里。” 我吸了吸鼻子,连忙用手背擦干眼泪道:“不小心摔了一跤。” “以我对太太的了解,您断不会因为摔跤就哭成这样。” 铉叔递给我一块白净的手帕道:“那几个人我已经处置过了,以后您不会在本家见到他们。” 我摇了摇:“和他们没有关系,我......以后能不能不回本家。” 铉叔一愣,柔声道:“当然,我带您回房间洗洗吧,先生晚些时候就回来了。” 听铉叔提到柳墨白,我心脏陡然一颤,随即地垂下黯淡的眸子,低低道:“嗯。” 忽然间我又不想面对柳墨白了...... 可我没有选择的权力。 铉叔做事向来周到。 他知道我不希望被人看到一身脏兮兮的样子,带我回客房的时候,避开了所有人。 回到房间,我把身上的淤泥冲干净后,便将身子泡在铺满玫瑰花的浴池里。 浴池是恒温的,里面装满了温水。 酒红色玫瑰花瓣铺满水面,花瓣间有氤氲的雾气萦绕着。 这样的场景我仅在李芳芳家的电视里看过。 那时我和芳芳坐在电视机前,看着偶像剧里女主在铺满玫瑰花瓣的浴池里沐浴,好不羡慕。 她甚至还去山里采了一堆野菊花泡在水坑模仿。 如今我终于能够感受一次这样的浴池,心中竟一点也不觉得欢喜。 我闭上眼,脑海里满是柳墨白那双带着恨意的红眸。 他恨恨地看着我,道:“当初乔染音骗我,背叛我,害得我渡劫时差点魂飞魄散的事情,百年来我一天都没有忘记过。” 一天都没忘记过呢。 “哈.......” 我长吐出一口气,将身子顺着浴池边缘墙壁缓缓沉到水里。 倏然,脚腕传来一阵凉意。 我睁眼,就看到一条手臂粗的黑蛇绕在了我雪白的脚腕上。 隔着水,我能看到那双猩红的竖瞳染上了欲色。 呵......这是来造人了...... “唰——” 一声巨大的水声。 我猛然将头探出水面,激起一阵水花。 乌黑的长发裹挟了酒红色玫瑰花瓣,湿漉漉地贴在我头皮和脸颊上。 水面上的花瓣隔绝了我的视线。 但我能清晰感觉到,冰冷粗粝的鳞片紧紧贴在我的皮肤上。 黑蛇向上攀爬,顶开我围在身上的白浴巾,吞吐着鲜红的蛇信,定定看着我。 “被欺负了?” 我抿唇不语。 “看来是的.......” 白光闪过。 柳墨白身上的衬衫被水湿透,呈半透明状。 衬衫皱巴巴地贴在他身上,能清晰看到衣服下肌肉的线条轮廓,和斑驳的伤痕。 之前被金岳山伤过的地方,竟还没好全...... 心里某块地方软了软,柳墨白为了骗我心甘情愿地给他生孩子,竟假装深情得这般拼命。 薄唇覆了上来。 柳墨白叼走我唇边的玫瑰花瓣,哑声道:“抱歉,是我考虑不周,以后我们不见这些人了,好不好?” 他呼吸重了几分,语气里带着诱哄的意味。 我微微笑:“好呀。” 见与不见又有什么要紧的呢? 反正无论我怎么做都会被看不起,柳墨白也不会真真正正爱我。 柳墨白眸色深了深,抓住我的腿弯,随即细密的吻便落在我的脖颈处。 我微微仰头,扶着男人低下的头,眼底是一片怅然。 柳墨白啊,对着这张和仇人一模一样的脸,行鱼水之欢的时候,你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以往你对我说着那些情话的时候,心里会觉得恶心么? 若有朝一日你知道我就是乔染音转世后,你会不会后悔当初没能将我留在那地仙洞,任凭公羊狩将我折磨致死? “哈啊......” 我脊背微微弯曲,四周溅起一层层水波。 柳墨白端着我的腿,喘息着低低问我:“怎么样?喜欢么?” 我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喜欢啊,怎么会不喜欢呢?” 即便是知道柳墨白对我的好,只是假象。 可我还是不可自拔地喜欢他,被他勾起一轮又一轮的欲望...... 第二百六十九章 骗骗我 如藕节般白嫩纤细的手臂环在男人湿漉漉的脖颈上。 双腿在水的浮力下摇晃着,耳畔是不绝于耳的水声。 柳墨白动作比平时更加温柔撩人,甚至让我产生一种他在刻意讨好的错觉。 我软软地攀在柳墨白的肩膀上,看着铺满花瓣的水激起一层又一层的涟漪,颤声问道:“那你呢?你喜欢我吗?” 柳墨白高挺的鼻梁上,布满了水珠,湿漉漉的黑色碎发下,那双眼眸红得妖冶诱人。 他没有说话,动作却比之前重了很多,似乎要冲碎我的灵魂。 我失神地弯着他通红的耳垂,闭上了眼睛...... 你就不可以多骗骗我吗? 入夜,我躺在床上,被柳墨白紧紧拥在怀里。 柳墨白身上总是带着一股淡淡的檀香。 以往我与他肌肤相贴的时候,闻着那股檀香,心里的不安都会被驱散。 可今日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了柳晗芝和柳墨白那番谈话的影响,我竟觉得越发心慌。 我摸着仰面不死心地问他。 “柳墨白,你爱我吗?” 柳墨白身子一直,眼底浮起一种极其复杂的神色。 夜色下,我能看到白净的脖颈上,喉结微微滚动。 半晌,他低沉的声音,哑声道:“该睡了。” 希望再次落空...... 柳墨白的声音真好听,我多么希望能听到他说出爱我,哪怕只是骗骗我。 男人低头将微凉的薄唇贴在我微皱的眉心上,轻轻吻了吻。 刹那间,铺天盖地的倦意袭来,我几乎是不受控制地陷入了沉眠。 在意识清明的最后那瞬间,我脑海里浮起柳清瑶今日离开时的样子。 她看着我,那双秋香绿的眸子里写满了不解和嘲讽。 “一个连自爱都不会的人,根本不配被爱,陶安染,你这样的人,也配得到爱?” 心底一片苍凉,就连柳清瑶都觉得我不配呢。 再度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床上只有我一个人。 昨夜的记忆如涌泉般将我吞没。 我最爱的男人深深恨着我的前世,他的家人想等我生下孩子就把我赶走,让另一个女人成为我孩子的母亲。 眉毛不由得拧起,强烈的窒息感从灵魂深处传来。 所有事实都在告诉我,我应该自私一点,不顾之前的救命之恩离开柳墨白。 可是我爱他啊,一想到要离开他,我心里就像是被刀子割过一样疼,疼得几乎呼吸不过来....... 那个男人就是我的全世界,没有他我早就死了。 更别说在危险的时候,他一次次站在我面前,替我挡下所有危险。 我擦干眼角的泪水。 起身找了件黑色毛衣和一条墨绿色金丝绒百褶裙穿上,简单扎了个高马尾,就去找铉叔,想让他送我回芙蓉镇。 “太太这就要回去?不等先生一起?” 铉叔放下手中的平板电脑。 厚重镜片下那双黑眸上下打量着我,似乎想要看穿我在想什么。 我苍白地笑笑:“十九处的汤德明汤警官请我吃饭,之前他挺照顾我的,我不想爽约。” 铉叔眼神松了松,抬手推了下镜架,和蔼笑道:“原来如此,汤警官还照顾过夫人啊?” “嗯。” 我点点头:“柳墨白来芙蓉镇之前,汤警官帮过我忙。” 才到芙蓉镇的时候,我被中介骗着租下了闹鬼的房子,因此损失了一千块钱。 那时一千块钱对我来说,无疑是一笔巨款。 好在案子破了以后,汤警官帮我把钱要了回来。 汤警官为人正直,还那么照顾我,他说请我夜宵,我自然是不好拒绝的。 只是因着昨夜的事,我把回程的时间提前了而已。 铉叔笑笑:“原来如此,一会儿我就送太太先回去。” “谢谢铉叔。” 我心里暗自松了口气。 还好铉叔并没有怀疑别的事情。 回到华容府。 我将之前柳墨白给我的那只镯子取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收到了首饰盒里。 看着红绒布上,那只几乎透明的镯子,我深吸了口气,迅速关上首饰盒。 “咚、咚、咚......” 细微的响声传来。 我抬眼就看到窗沿上站了一只浅金色猫儿般大小的黄鼠狼正站在窗子外面,用头轻轻敲击着窗子。 黄鼠狼立着身子,黑沉沉的眼睛定定看着我。 这只黄鼠狼是之前跟踪我的那只! 第二百七十章 黄仙 我定定看着黄鼠狼眉心那撮类似悬针纹般的深棕色毛发。 之前在坞头村的时候。 变成厉鬼的陶东来想要害我,把我变成他的鬼伥。 是柳墨白追着陶东来一路去了白爷家外面的桃林,将其诛杀。 那晚柳墨白抱着我回白爷家的时候,我就看到了这只黄鼠狼在对我“笑”。 之后来了芙蓉镇,我又不止一次看到这只黄鼠狼出现在我附近。 那时我便怀疑这只黄鼠狼是在跟踪我。 如今竟直接找到家里来了,它到底想干嘛...... 迟疑片刻,我还是打开了窗户。 窗户刚开一条缝,黄鼠狼便“呲溜”一下钻了进来,径直跳到了我的椅子上。 猫儿般大小的黄鼠狼立着细瘦的身子,以站立的姿态站在椅子上。 我确定这个黄鼠狼不一般。 黄鼠狼看了我一眼,搓了搓黑色的爪子,嘴巴一咧,露出两排白生生的尖牙。 一道嘶哑沧桑的男声响起:“嘿嘿,小丫头,你还记得我不......” 我茫然地摇了摇头。 “啧,你这丫头,怎么这般不记事。” 黑眼睛眨了眨,黄鼠狼继续道:“你忘了?你脖子上带着那块黑玉佩就是我给你的。” 我一愣,惊道:“你是那个道士?” “对啦!” 戒备的心微微放松了些许。 小时候,我在河边遇到一个道士,用一只鸡腿和那个道士换来了一块黑色玉佩。 又因为这块玉佩,我得以在地仙洞里被柳墨白救下,并和他成就了一段姻缘。 尽管这段姻缘对我来说并非十全十美,可我依旧是感激那道士的。 黄鼠狼露出个窘迫的笑容,叹气道:“道爷我遭遇了些事情,现在变不成人形啦。” “不过,你可以帮我......” 黄鼠狼摇了摇头:“道爷这次来,就是想要求你帮我个小忙,也算是对我的报答。” 我点点头:“您说,只要我能做到,必然竭尽全力。” 没有这黄鼠狼给我的玉佩,我和李芳芳在地仙洞里活不下来的。 它对我有恩。 黄鼠狼闻言,满意地点点头:“确实是个好孩子,希望小白能好好珍惜你。” 这黄仙有柳墨白的信物,想必他和柳墨白是认识的。 要是柳墨白能像他一样,也这么想就好了。 我眸光暗了暗,没有说话。 黄鼠狼继续道:“清潭大学十五栋下面,被打造成一个养尸地。” “养尸?” 我心脏陡然一颤。 “嗯,你应该不是第一次见养尸地了,坞头村的地仙洞也是一个养尸地,你去过的。” 我眉心微紧。 脑海里浮起那晚在地仙洞里的场景。 山洞岩壁上,挂满了上锁的石棺,石棺里装着的是坞头村世世代代横死的人。 村民们把地仙洞当做神仙府邸供奉,却不料那里居然是个养尸地。 黄鼠狼语气略沉道:“本道爷之前被人算计,被人偷了渡劫用的法宝,导致渡劫失败修为折损,甚至不成人形。” “眼看着我又将迎来渡劫的日子,可我若是就这样去硬扛雷劫,必定没有活下去的机会。” “小丫头,算本道爷求求你,帮帮我。” 我心里犯难:“你为什么不去找黄家人帮忙?” 黄鼠狼冷笑一声:“当初害我的,就是黄家人。” 黄家人为什么要害这黄仙? 我微微抿唇:“可我该怎么帮你?” 黄鼠狼用两只毛茸茸的爪子比划着道:“十五栋下面有一只僵尸,只要吞掉三只鬼王,就能变成魃......” 第二百七十一章 漂亮 “那僵尸口中含着一颗夜明珠,那颗夜明珠就能救我的命。” 我眼皮颤了颤。 这魃一听就不是什么好对付的,我怎么能从僵尸口里取出夜明珠呢? “道、道爷,我确实感激您的恩情,但这忙我是真的帮不了。” 我若有那本事对付魃,那当初也不会被公羊狩欺负成那样。 黄鼠狼闻言,黑漆漆的眸子蒙上一层水光。 “你带上赤练绳,赤练绳至阳,能够克制那魃。” “等到张家人对付那魃的时候,你就将赤练绳绕到她脖子上,到时候她便能吐出夜明珠。” “算本道爷求求你,哪怕试一试都行,没有那夜明珠,我活不成的。” 说着,黄鼠狼竟趴了下去,将头重重磕在椅子上,发出“咚、咚”的响声。 我连忙上前一把提起黄鼠狼。 “您比我年纪大得多,可千万别拜我。” 我沉叹了口气道,无奈道:“我可以去试试,但是你别抱太大希望。” 这黄仙对我有恩,如今又求上门来。 我虽不至于为了帮它罔顾性命,但也不能完全置之不理。 既然他说赤练绳有用,那到时候我就去试试。 “谢谢你,丫头,如果道爷我能活下来,这辈子都感激您。” “您说的什么话?” 我扯了扯嘴角:“您也救过我的命哩,对了,我该怎么称呼您。” 黄仙眯了眯眼:“你喊我黄老头就好。” “好。” 见我答应,黄老头眯眼笑笑,从窗子处窜了出去。 走前他嘱咐我道:“丫头,在道爷恢复之前,千万别和任何人说见过我,有人想要我死。” 我家所在的楼层不低。 看着从窗子往下看,高高的楼层下,丝毫看不到黄仙的身影。 黄家人似乎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复杂很多。 深秋的夜晚很是寒凉。 我换了件厚重的黑色毛呢大衣,搭配米白色高领衫和牛仔裤去往清江边一家叫“荣记烧烤”的小店。 小店不大,门口挂着块白底红字的旧门牌,门口挂着个被烟雾熏得发黑的黄色灯泡。 虽然这家店铺,但是门内和门外的矮桌边都坐满了人。 经营店铺的是一对中年夫妻。 丈夫在炉子旁烧烤,妻子则穿梭在矮桌的间隙间,热络地招呼客人。 带着孜然和辣椒味的烧烤香窜入鼻腔,我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从小到大我只吃过两次烧烤。 一次是李芳芳去城里给我带的,还有一次就是去市里参加理科竞赛,老师给我买的。 “小姐,您就是汤警官的客人吧?” 老板娘见我站在门口,连忙迎了上来。 我点点头:“您怎么知道?” 她将耳畔发丝往耳后一别,道:“和他一起的那个小伙子说,他们那桌还有个长得很漂亮的姑娘,让我先别给他们上菜。” “我当时还寻思是怎么样漂亮的姑娘呢?结果您才到这边,我就认出您了。” 我脸红了红,抬眸就看到张子君朝我挥着手臂:“这边!” 原来老板娘口中的“年轻人”是张子君啊。 我干咳一声走了过去。 落座,就看到汤警官穿着黑色风衣,笑吟吟地坐在张子君旁边。 “小陶,你怎么一个人来了?你对象呢?” “他不来的。” 我眼神暗了暗。 旁边张子君起哄道:“汤叔,别管那大头蛇,他才不会吃路边摊呢。” 汤警官笑笑:“今天我请客,是想好好感谢小染的。” “感谢?” 我不解地看着汤警官。 他笑着给我倒了一杯酸梅汤,道:“我今年四十二了,我老婆和孩子都在京市。” “我因为工作原因一直留在芙蓉镇,这些年两地分居,我真的很想念我老婆和孩子。” 我问道:“那您为什么不申请调去京市呢?” 汤警官面露无奈:“我每年都递交了申请,可是上头一直不给通过。” “为什么呀?你老婆和孩子都在京市,你却在芙蓉镇,上头不考虑一下你的情况么?” 汤警官轻叹一口气:“孩子,你不懂,京市那个地方的编制人人都想去,后来上头就下了令,想去京市,必须在地方上做出成绩才行。” “这不,你举报的铜鼓村算是个大案,再加上十五栋的案子结了,我今天通过申请的概率很大。” 我点点头:“那就好,两地分居太不方便了。” “不过十五栋那个案子,好像不太容易........” 第二百七十二章 汤叔 按照黄老头的说法,十五栋下面藏了一只即将变成魃的僵尸。 我下午的时候稍微查了一下关于“魃”的资料。 虽然只得到了零碎的信息,但是也知道能够化成魃的僵尸,是尸王....... 十五栋里不仅有相互厮杀的厉鬼,还有一只等待坐收渔翁之利的尸王。 这案子估计比铜鼓村和何彩月这两个案子都要难办。 汤警官笑了,灯光下我能看到他鬓角上的几丝银发。 “十八处的案子,哪一桩是容易的?” 他微微叹了口气:“我进十八处这整整十八年间,眼睁睁看着多少同事朋友牺牲在岗位上,十八处是个残酷的地方。” 灯光下,我能看到汤警官那双眸子微微发亮:“可是能够进入十八处,是我的荣耀。” 说着,旁边老板娘将香喷喷的烤串端了上来。 张子君开了瓶啤酒,给汤警官倒上,冲老板娘道:“宁姨,有没有橙汁,给我隔水热一下。” 老板娘笑笑,将一盒温热的橙汁放在我桌上。 我看着面前橙色包装的饮料盒微微发愣。 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生理期就在这几天,正好不能喝凉的。 我抬头狐疑地扫了眼张子君。 他一边给汤警官倒酒,一边淡淡道:“天凉,女孩子少喝点冷的,你要是病倒了,谁给我干活。” 张子君说着,眼神却微微闪躲。 他似乎并不擅长说话,然而我也没有点破,很多事情说开了,反而不好..... 只是我心里对张子君的愧疚,又多了一点。 “谢谢。” 我点点头,没再说什么,耳畔却传来汤警官的玩笑话。 “要是小陶没结婚就好了。” 汤警官语气里夹杂着遗憾,显然这句话是替张子君说的。 见旁边张子君眸光暗了暗,我有些尴尬地笑笑:“我老公他.......挺好。” 心中再次泛起一波酸涩。 柳墨白对我好不假,可他所做的一切,是为了我能心甘情愿为他生下孩子。 汤警官点点头。 “那天在铜鼓村的时候,你对象在迷踪林外面等你的时候,虽然不说话,但是我能看得出来他很担心你,想来对你是很好的。” “是啊,他对我真好。” 我笑笑,语气里夹杂着几分嘲弄,也不知道在嘲讽柳墨白,还是在嘲讽我自己。 或许都有吧...... 我缓了神色,道:“汤警官,说说你吧,为什么会觉得进入十八处是荣耀呢?” 汤警官喝了口啤酒,笑呵呵道:“我小时候家里穷,爸妈没钱给我上学,只能靠着祖上的手艺,在街边摆摊给人看看相,算算卦,赚点钱糊口。” “那时候的我,才刚刚十四岁,卦算得准,但是没人信我。” “每天赚到的钱,还不够弟弟妹妹们吃一顿饭。” “后来我遇到了我师父,我师父是改变我命运的贵人,他说我有天赋,给我钱去念书,然后教我本事。” “之后更是把我招到了十八处.......” 说着,汤警官眼角微微泛红:“我师父无儿无女,把我当孩子一样照顾,我发誓以后会把他当父亲一样照顾。” “可是十五年前,清江那个案子,我师父牺牲了......” 他揉了揉眼角,笑道:“我那时发誓,一定要完成师父的意愿,要在十八处做出成绩。” “如果不是我师父,我可能这辈子都不能走上正途,能够在十八处工作,还能娶到那么好的妻子,有这么乖的儿子。” “十八处是我的荣耀,也是我的幸福。” 汤警官喝完杯里的啤酒,看着我道:“小陶,我听张子君说你没有什么家人,以前过得苦。” “叔是过来人,一切都会过去的,以后你就把我当做你亲叔叔,若是有机会来京市,就住在我家。” “我家俩小子,成天盼着有个姐姐,你来了,你婶子也会很高兴的。” 汤警官笑容很是亲和,我心中流入一阵暖意:“嗯,谢谢汤叔。” 柳家、乔家、林家都在京市,我想以后我大概率不会再去那个地方了。 汤叔和张子君说我瘦,一个劲地往我的盘子里放吃的。 我一边吃,一边却想着,若是我以后也能像汤叔一样,拥有美好的家庭就好了。 只可惜,很多东西不是我想就能拥有的...... 江风有些寒凉,但是我心里却比之前暖了不少。 清江两岸由一座古老的石桥连接起来。 桥这边是之前我租住的临水居,大多是老旧破败的小区,而桥那头却是一片繁荣的景象。 我拿着串不时看向对面江畔。 夜色下的华容府灯火通明,也不知道柳墨白回来没。 回眸时,视线扫过忘生桥。 一抹红色身影正吊在桥柱上。 第二百七十三章 染染说了算 远远望去,那人穿着一袭红色交领长袍,身体僵直地掉在拱形桥洞中。 那长袍的袖子很长,像极了唱戏时用的水袖。 红色轻纱长袖在风中飘扬,最下端垂落在水面上。 那人低着头,脖颈上连着一条黑色麻绳,脸被直到腰部的黑发遮挡住,看不清面容。 可莫名地,我觉得黑发下藏着的那双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我。 我脊背一僵,连忙揉了揉眼睛。 等再次睁眼,那抹红色身影又不见了,像是从来没有存在过那般。 难道是我眼花了? “发什么呆?” 张子君顺着我的视线看去,沉声道:“是不是看到什么不好的东西了?” 茄紫色刘海遮挡了张子君微拧的眉毛。 甫一对上那双黑沉沉的眼睛,我连忙避开视线,摇头道:“没有,刚才眼睛花了。” 张子君敛了神色,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把一盘剥好的虾推到我面前,便也没再说话。 他应该是对我刚才避开他视线的事情感到不舒服。 可我已经嫁人了,理应和其他男人划清界限,尤其张子君还....... 气氛变得有些尴尬。 我垂着头,刚想说些什么,一双镫亮的黑色皮鞋落入我眸中。 顺着皮鞋往上,是被黑色西裤包裹着的长腿。 我心里一震,抬眸看着面前的男人:“你怎么来了?” 柳墨白褪下黑色风衣,露出里面的黑色套装和深灰色衬衫。 他扯过一把椅子,坐在我旁边,一身矜贵的气质,显得同周遭环境格格不入。 托柳墨白的福,四周开始不时有视线落在我们这桌上。 柳墨白却颇不在意地淡淡道:“陶安染,我就这么让你拿不出手?朋友聚餐不带我?” 柳墨白说话时,镜片下那双黑眸却定格在张子君身上。 不等我狡辩,张子君便开了口。 他慵懒地靠在竹制椅背上,似笑非笑地看着柳墨白,戏谑道:“小染也是怕你金贵,看不上这路边摊,这才没带你。” “柳墨白,你应该不会这么小心眼吧。” “我老婆都吃得,我怎么吃不得。” 柳墨白扫了眼桌上温热的橙汁,眉毛皱了一下,随即抬手解开衬衫袖口的蓝宝石纽扣。 在我和张子君诧异的眼神里,他自顾自地戴上手套,开始剥虾....... 一旁汤警官有些不好意思道:“这怪我没考虑周全,应该和小陶说清楚,让她带着对象来的。” 汤叔这是想自己揽下所有事情。 可汤叔不知道,柳家和京市十八处关系极好,而柳墨白又是柳家家主。 若是招惹了柳墨白,万一他好不容易得到的调任机会化为泡影了该怎么办? 汤叔可是盼着和老婆孩子能住在一起,盼了好多年啊...... 我连忙道:“不是这样的,是我没和你说,下次不会了......” 说话间,我语气越来越弱,颇像是个犯了错的孩子。 实际上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从离开柳家本家的那晚开始,在我心中,我和柳墨白之间的关系,似乎又回到了最开始的时候。 柳墨白不爱我,我便没有可以任性的资格。 我又回到了这段感情的最低位,在内心深处,我告诫自己,要尽可能不惹柳墨白生气。 剥虾的手一顿,柳墨白扫了一眼我,唇边微微紧绷,看上去似乎更不悦了。 “是吗?” 他淡淡说了两个字,修长的手指翻动,很快盘里承了满满一盘虾。 柳墨白抬眸淡淡道:“老板,再来两份虾,大份......” 我愣住:“你干嘛,都吃得差不多了,干嘛又点单?” 柳墨白扫了眼先前张子君剥出来的虾,淡淡道:“你若喜欢吃虾,我便给你剥好,免得让别人代劳了。” 张子君剥的那盘虾,我明明碰都没碰过,他在这里生什么气? 而且柳墨白根本不爱我,又凭什么管谁给我剥了虾。 我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要顺从,抿唇不语。 然后眼睁睁看着我面前满满一大盘剥好的虾,柳墨白淡淡道:“吃完了再走......” 我虽然喜欢吃虾,可面对面前小山一般的虾肉,还是犯了难。 “够了。” 张子君不悦地看着柳墨白:“你难道看不出来,她已经吃不下了么?” 柳墨白瞥了眼张子君,又看向我,沉声道:“吃不吃得下,得染染说了才算。” 我刚想说吃不下。 旁边柳墨白一边慢条斯理地褪下塑料手套,漫不经心道:“我听说汤警官想调去京市。” 第二百七十四章 插手 闻言,汤叔笑笑。 “是啊,老婆孩子都在那边,年纪大了,就想多陪陪老婆孩子。” 烧烤摊的塑料手套很薄,尽管刚才戴着手套,可柳墨白白皙的指尖上,依旧沾染了些许红油。 他眸光沉了沉,掏出块手帕,一边擦,一边道:“可我听说,今年京市十八处只有两个名额,汤警官今年的业绩好像有点悬。” 柳墨白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充满了威胁意味。 我心里一紧,戒备地看着柳墨白,一旁张子君也是如此。 汤叔悠悠叹了口气:“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汤叔不知道柳墨白对于他能不能进京市十八处有影响,此时对柳墨白笑得还是那样和蔼。 我咬了咬唇,拿起筷子,道:“我吃得完的,只要是他剥的虾,我都喜欢.......” 如果柳墨白没有用汤叔调任的事情威胁,如果我没有在本家听到柳墨白和柳晗芝的那些对话。 我想我也会欢欢喜喜地吃完这些虾,哪怕吃完会让我闹肚子...... 可惜没有如果。 我发了狠般,将虾一口一个地塞到嘴里。 柳墨白,这样应该能让你满意了吧。 “小陶,吃不完就算了,别硬撑,你今晚吃太多了。” 汤叔担心地看着我。 我摇了摇头:“没事的,我最爱吃虾......” 真是一点也吃不下了。 早知道刚才就该少吃点的...... 张子君唇动了动想要劝阻,可在触到我眼神的刹那,还是止了声,那放在桌上的手越收越紧,最终捏成了拳。 他认识汤叔比我还要久,当然知道汤叔有多么想被调到京市。 十八处的案子几乎都是特殊案件,这样的案子并非经常能有的,因此想要做出成绩很难。 这次好不容易碰到两个大案,绝对不能因为这点小事,让汤叔期待已久的调任落空。 我拼命地吃着,胃部从发胀到发疼,连带着脸色也微微发白。 人应该不会撑死吧....... “小柳啊,你快劝劝你老婆吧,她这样子要吃出问题来的。” 汤叔眉头紧皱,语气带了几分严肃。 我连忙摆手,鼓着腮帮子,口齿不清道:“汤叔,我没事......” “够了。” 柳墨白拿出手帕,拉着我的手指一根根擦干净,道:“吃够了就回家吧。” “汤警官,账我结过了,我老婆能吃,这顿算是我请的。” 说完,柳墨白拎着我的衣领,在一众吃瓜群众看戏般的眼神中将我带走了。 离开荣记烧烤的时候,已经接近十二点了。 江风吹得我头疼。 手被一只温热的大掌包握着,我亦步亦趋地跟在柳墨白身后。 胃部传来阵阵痛感。 我抬眸看着面前那高大的背影,道:“柳墨白,汤叔调任的事情,你不要乱搞,他好不容易才等到这次机会的,算我求你......” 汤叔那般不容易。 若他因为柳墨白导致不能和家人团聚,我这辈子都会不安的。 男人脚步一滞,柳墨白回头看我,语气比今晚的夜风还冷。 “在你眼里我是这种人么?” 肚子越来越疼,剧烈的痛感让我失去了耐心,道:“反正求你别插手。” 柳墨白眼睛眯了眯,镜片下那双黑瞳颜色越来越沉:“若我偏要插手呢?” 第二百七十五章 柳墨白比我高更多。 他回身,月色洒落在他那张清俊的脸上。 握着我手腕的大掌收紧,黑色镜片下那双眼睛黑沉沉地看着我,在等待着我的回答。 手腕被柳墨白握得有些疼,但远比不过腹部传来的痛感。 好痛,脊背沁出汗水,让高领衫黏腻地贴在我的脊背上。 我吸了口气,忍痛好声道:“求你了,汤警官好不容易有这次机会的。” 说完,我终于疼得受不了,蹲了下去。 我和柳墨白站在忘生桥上,我弓着身子蹲在墙边的青石围栏上,脑门已经布满了汗水。 “染染!” 柳墨白一惊,也顾不得同我生气,连忙俯身将我打横抱了起来。 “怎么回事?” 他眉心收紧,语气里带了些许急促。 柳墨白担心我......呵,不过是为了能让我能生下孩子。 我扯着他的衣领道:“汤叔的事情......” 白净的脖颈上,喉结微微滚动。 柳墨白眸子里的担心被凉意冲淡了些许。 他嗓音低沉地看着怀里的我。 “这个时候你还关心别人?怎么?你觉得我会害一个和我毫不相关的人吗?” 柳墨白的语气寒凉,语气里带着些许质问。 我紧咬着下唇看着他。 若柳墨白没有动念,刚才那番威胁又是怎么回事? 弱者只能靠求的。 我扯了扯深灰色衬衫的衣领,用哀求般的语气,低低道:“求你.......” 我明显感觉到男人的身子僵了一下。 柳墨白取下眼镜,那双红眸的颜色越来越深:“你最好能好好的,否则我保证让汤德明永远留在芙蓉镇。” 我丝毫不怀疑这男人能够做到这样的事情。 心中落入一抹苍凉,我唇角向下压了压:“我挺好的,只是拜你所赐,吃坏肚子了。” 柳墨白眼神微微松了松,抱着我阔步回了家。 回到华容府的时候,铉叔带着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正站在客厅里。 这个男人是环岛私立医院住院部的医生——白若非。 他是入世的白家人,一直在环岛私立医院工作,之前我在五里山被人用匕首刺伤,就是白医生帮我治疗的。 我不过是吃坏了肚子,铉叔竟将白医生请到家里来了。 铉叔一见到柳墨白抱着满头是汗的我进门,就连忙迎了上来。 “先生,若非也刚到不久。” 柳墨白对着白若非点了下头:“辛苦了。” 白若非推了下黑框眼镜,道:“应该的,夫人这是怎么了?” 柳墨白微微抿唇,握着我腿弯的手紧了紧,低沉着嗓音道:“吃多了.......” “撑的么?” 白若非脸上略过一丝愕然,连忙道:“先回屋再说。” 回到房间。 柳墨白不顾房间里有人,蹲下身子握着我的脚腕,帮我把鞋袜脱掉,才扶着我躺在床上。 男人的每个动作都是那么认真,我看着他,鼻尖微微酸涩。 他把爱人这个角色演得这么好。 等到真正要让我离开的那天,我又怎么会舍得? 我闭上眼睛,提醒自己,这一切都是假象,不要沉沦进去。 可是,好像已经来不及了,爱情这种东西不是我想要有就有,想要停就能停的。 吃完白若非开的药,我肚子舒服多了。 白若非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道:“先生对太太是真的好。” 我点点头:“嗯,算是吧。” 白若非瞟了我一眼,又道:“太太今日有没有冲撞到什么东西?” “嗯?” 我一愣,蓦地想起今日在烧烤店时看到的那抹红色身影。 白若非垂眸道:“我察觉到太太身体里有一股邪气,不过那股邪气很微弱,所以不太好处理。” “那怎么办?” 白若非笑笑:“太太放心,有柳家家主在,定能保护太太不受那股邪气影响。” 我眼神缩了缩:“嗯,知道了。” 在我被柳家赶走之前,柳墨白都会护着我的。 夜晚,柳墨白依旧将我抱在怀里。 我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只觉得他离我很远很远....... 第二百七十六章 奴家好喜欢你 心里揣着心事,我迷迷糊糊地,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睡着了。 一道凄然的声音将我吵醒,好像有人在唱戏。 “被判爷押阴山每日查看,何日见阎爷再诉奇冤?冤呐,冤.......” 那声音如泣如诉,听得我毛骨悚然。 倏然睁眼,就看到一个穿着红色戏服的女人站在窗外。 这套房子位于高层,而这女人却能出现在窗外,显然她不是人。 此时天色尚未亮全。 女人披头散发地背对着我。 将明未明的天色下,那身红衣显得格外诡谲,围绕着领口的那圈金色牡丹花,在夜色下泛着幽光。 女人依旧唱着,唱词里三句话不离一个“冤”字。 我摸了摸身旁空空如也的床铺,床单上依旧残留着些许余温。 柳墨白应该还没走远。 我一个激灵下了床,转身就要往门外跑。 忽然,腰间一凉。 低头就看到两截长长的水袖层层叠叠地裹住了我的腰腹。 “你怕奴家么?” 幽幽的声音从耳畔传来。 我心里“咯噔”一下,回头恰好看见旁边梳妆镜里倒映着我和一个红衣女人的影子。 瞳孔微微发颤...... 椭圆形的镜面上,一个比我高半个头的纤瘦女人,正紧紧贴在我背后。 女人穿着一身大红色戏服,脚尖点地。 黑色的长发披散在背后,脸上用油彩画着旦角的脸谱。 脸谱上位于眼睛的位置是一片白色,她没有眼白,双手垂在身侧长长的袖管里。 “为什么要怕奴家呢?” 冰冷的气息窜入我耳中。 腰上的水袖松开,垂落在我脚边,一双冰冷苍白的手从我的脊背处,缓缓攀上了我的肩膀。 “奴家好喜欢你,你能不能来陪陪奴家,奴家一个人好孤单,好寂寞,你来陪陪奴家.......” “把身体借给奴家,奴家带你离开,好不好.......” 说着,我就感觉身后有什么东西重重朝我身体方向挤。 胸前玉佩越来越热。 我还没来得及喊柳墨白的名字。 “嘭——”地一声,门被撞开。 门被撞开的瞬间,女人化作一缕青烟消散在夜色中。 我身体一软跌坐在地上。 柳墨白连忙上前扶住我:“没事吧?” 我摇了摇头:“没事。” 柳墨白环视了一眼四周,将我扶起,道:“一会儿我会让人来检查一下,别怕,有我在。” 我点点头,心有余悸地看了眼窗外,确定那红衣女人彻底不见后,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刚才这么一闹腾,我困意消散了不少,穿好衣服去了客厅。 还没走到客厅,就听到铉叔和柳墨白的对话。 铉叔语气有些凝重道:“刚才本家来信说,青荷小姐到本家了。” 柳墨白淡淡道:“我知道了,老祖宗让我回本家,估计就是为了见她。” 铉叔语气略微担心道:“我看老祖宗的意思是想要青荷姑娘留在本家一段时间。” 柳墨白语气平淡:“来就来吧......” 铉叔沉默片刻,道:“太太那边.......” 柳墨白自顾自地吃着东西:“不用管,染染会理解的。” 理解两个字重重砸在我心上。 我忍着心里的难受,退回到房间里,呆呆坐在床边,抬手轻轻抚摸着自己的小腹,嘲讽道:“孩子都还没有,后妈先来了......” 既然早就定下让柳青荷嫁给柳墨白,抚养柳墨白的孩子。 那为什么一定要让我生下这个孩子呢? 我呆愣在原地,却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直到一旁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是张子君打过来的电话。 电话一接通,对面就传来张子君微微沙哑的声音:“起床了么?” “嗯。” “之前你不是说要见乔云商么?” “对!有她消息么?” 他沉默片刻道:“她也想见你。” “啊?” 乔云商想见我?这是我万万没想到的。 张子君沉声道:“我觉得不对劲,你看要不要应下来?” “乔云商那么恨我,居然提出来主动要和我见面,这太奇怪了。” 张子君愤愤道:“她有什么资格恨你?要不是......” “不用说这些的。” 张子君话说到一半,就被我打断了。 我当然知道他想说,若不是乔云商的亲生母亲沈芸将我和她调包。 那乔云商永远不可能过上如今这般优渥的生活。 而她幸福生活的背后,是我替她承担了那些猪狗不如的童年生活。 我沉叹了口气:“若乔云商知道你说的那些道理,断不会三番两次找我麻烦,甚至想要置我于死地。” 电话那头沉默许久。 张子君语气柔和了些许,道:“那你还见她么?” 第二百七十七章 爱屋及乌 “要见的。” 我深吸一口气。 是时候开诚布公地和乔云商好好谈一谈了。 “好,放心,今天你和乔云商见面的时候,我会守在你旁边的。” “张子君,谢谢你。” “具体见面的地点和时间,我一会儿发给你。” “好。” 刚挂断电话不久,门口就传来柳铉的声音。 “太太您醒了么?早餐准备好了。” “啊,好了!” 我低头看向手机。 银杏叶壁纸上,赫然显示着上午九点的白色字体。 九点了啊...... 今早从五点多被那女鬼闹醒到刚才,我就一直没睡。 原来我呆坐了快四个小时啊。 我长吐出一口浊气,去到了餐桌旁坐下。 铉叔从砂锅里盛了一碗粥递给我道:“先生一早去本家了。” “本家么?” 我心脏沉了沉,道:“知道了。” “太太今早听到我和先生的对话了吧?” 我错愕地看着铉叔。 不等我否认,铉叔继续道:“青荷小姐在先生破壳前,就已经在晗芝老祖宗身边伺候了。” “百年前先生受重伤,是晗芝老祖宗、黄仙芝老太爷和白爷一起救的,之后先生在晗芝老祖宗那里住了十年。” “那十年间,先生过得很是艰难痛苦,是青荷小姐照顾的先生。” “不过,先生向来尊敬青荷小姐,对青荷小姐没有半分男女之情的意思。” 握着勺柄的手微微收紧,我点点头,眸子里的光越发变得黯淡:“我理解的.......” 不理解又能改变些什么呢?只会让柳墨白更加厌弃我罢了。 铉叔看着我欲言又止。 片刻后,他温声道:“昨日先生没有同你说关于汤警官的事情?” “嗯?” 见我摇了摇头,铉叔继续道:“昨日太太回芙蓉镇后,我同先生提了一句,之前汤警官照顾您的事。” “先生便让我想办法帮衬一下汤警官。” “我一查才发现,原来汤警官一直想要调任京市十八处。” “不过十八处编制很是紧缺,今年只有两个名额,可是以汤警官今年的成绩,就算是破了十五栋的案子,估计也是进不了京市十八处的。” “得知此事后,先生亲自去了趟十八处,同十八处那几位谈了谈,那几位最终同意在京市十八处增加一个位置,专门负责同柳家联络。” “只是这件事,先生还得征询一下汤警官的意见,毕竟那个岗位不在一线......” 我心尖儿一颤。 昨晚柳墨白主动提起汤叔想要调任的事,是为了问问汤叔的意愿,根本不是想要威胁我。 原来柳墨白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早就把所有事情做好了! 我误会他了。 脑海里倏然浮起昨夜柳墨白说话时的模样。 他看着我,眼神里带着深深失望:“在你眼里我是这种人么?” 心脏重重跳了几下,我失神地看着面前的肉粥,耳畔再次传来铉叔的声音。 “先生向来不喜欢管别人的事情,更不喜欢同十八处那些人有过多交流,可昨天却破天荒地为汤警官去找了十八处的人。” 铉叔笑眯眯地看着我,道:“我昨天好奇,便随口问先生,为什么要费这么大的力气,帮汤德明呢?您猜先生怎么说?” 我心绪被铉叔的三言两语扰乱,紧张问道:“他怎么说?” “先生说,太太朋友少,汤警官又照顾过太太,他理应爱屋及乌,让人知道同太太交好也是有好处的,这样太太也能多些朋友照拂。”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对面的铉叔:“怎、怎么可能?” 若柳墨白只把我当做个生育工具,他大可以只做做表面功夫,又何必做到这种程度。 铉叔眸色微沉,道:“太太,我不知道那晚柳清瑶对您说过些什么话?但是我请您相信,先生待您一片痴心,你莫要再负了他。” 第二百七十八章 耻辱 铉叔知道我那晚和柳清瑶在一起? 我面露诧异,嘴唇微微开阖:“您......” “太太您别误会。” 铉叔摆了摆手,解释道:“我那晚凑巧看到您和清瑶小姐在一起说话,从那晚之后我发现您变得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我想您这般转变,应该同清瑶小姐脱不开关系。” “清瑶小姐和先生有些误会,这些年一直恨着先生,她说的话,您不必全信。” 我垂下视线,轻尝了口碗里的肉粥。 咸香鲜美的味道在唇齿间扩散开来,我点点头:“嗯,我知道了。” 可惜那些扰乱我心绪的事情,并非是从柳清瑶口中得知的。 而是我亲耳从柳墨白和柳晗芝口中得知的。 铉叔笑笑:“您知道就好,希望我刚才说的话,您能听进去。” “嗯,会的。” 我吃着肉粥,心猿意马地应着铉叔的话,内心无比挣扎。 每当我快要对这段感情绝望的时候,柳墨白总会给我一些希望,让我觉得他是爱我的。 这种打一巴掌给一个甜枣的做法,让我患得患失,惶惶不可终日。 柳墨白,在你心里,我到底算是什么? 我不动声色地将情绪吞咽下去,抬眸看向铉叔,却发现他也在看我。 厚重的镜片下,那双因岁月而变得睿智深邃的眼睛里,带着揣测和思索。 我故作无事状地对铉叔微微一笑:“下午我要出门见朋友,晚饭我不回家吃了。” 铉叔点点头:“晚饭我就不安排人送过来了,有晗芝老祖宗拖着,今晚先生不一定会回来。” 眸中落入一抹失望,我连忙道:“嗯,我知道了,今晚我一个人会照顾好我自己的。” “好。” 铉叔是老宅的总管,他自然不能时时刻刻围绕着我转。 午饭吃完,他便回老宅去处理柳家的事情了。 下午我换上黑色套装,学着网上的教程给自己画了个淡妆,便出门去了紫荆阁。 乔云商就在紫荆阁等我。 我看着面前古色古香的阁楼,面色略微凝重。 还没进屋,就看到老板娘穿着套印了荷花的宽松茶服朝我款款走来。 “陶小姐,您来了......” 老板娘冲我粲然一笑,连忙招呼着我进屋。 “张老板又为您把我们店给包下了,不过他一时半会儿来不了,让我照看您一下。” “一会儿,要不要我陪您一起进去?” 又让张子君破费了....... 我摇了摇头:“不用的,我自己一个人就好。” 乔云商做事阴狠,之前她每次害我都是通过别人,她绝对不可能在茶楼里对我下手。 老板娘点点头:“您有事喊一声,我就进去找您。” “谢谢您。” 我点点头,阔步进了茶楼。 紫荆阁顶楼是专门供人谈事的包间。 我按照老板娘的指示,去到最里面那个包间。 黑色雕花檀木门被打开,一张刻薄熟悉的脸落入我的眸中。 乔云商穿着件黑色t恤,头发也被剪成了齐耳的短发,看上比比之前还要干练。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我看见乔云商会觉得这般熟悉了。 因为她这张脸同陶东来有七分相似....... “坐吧。” 乔云商坐在茶桌后面,淡淡瞥了我一眼,唇角噙起一抹冷笑。 “张子君说你想见我?” 我压抑住激动的情绪坐在乔云商对面,直接道:“你为什么不肯放过我?” 乔云商嗤笑一声:“你这话从何说起?我怎么就不放过你了?” 坐在我对面的女人,是抢走我原本该有的幸福生活的女人,是三番两次想要置我于死地的杀人凶手。 她凭什么用嘲讽的眼神和语气对我说出这样的话。 “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你没必要装傻。” 我抑制住愤怒的情绪,冷声道:“我早就让人告诉过你,我决定放弃认亲,不会对你乔家大小姐的地位有任何影响,你为什么还要害我?” 乔云商敛住笑意,淡淡道:“陶安染,你的存在对我来说就是个耻辱。” “从小就有人告诉我,我不是爸爸妈妈的亲生女儿,而爸爸妈妈也从来没有否认过。” “为了能够取代你在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心里的位置,这些年,我费尽心力讨好乔家人,中间不知道吃了多少苦。” “我最恨小提琴,但是妈妈喜欢,于是我发了疯地用功练习,拿到了全国第一。” “我把爸爸妈妈爷爷奶奶的喜欢,当做功课一样背下来,只是希望他们能把我当亲生女儿。” 乔云商端着茶杯的手一滞,她冷冷看着我:“可为什么他们一定要找到你?我都这么努力优秀了,他们为什么还要天天念叨你的名字!” “就因为我不是从妈妈肚子里生出来的孩子,爷爷就不肯把乔家的本事教给我!” 乔云商面带恨意地看着我:“他们根本不爱我!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你!” 第二百七十九章 妹妹 因为我? 我几乎要被乔云商的脑回路气笑了。 “你抢走了原本属于我的生活,居然还有脸怪我?如果乔家人真的对你没有一点感情,早就把你丢到孤儿院了。” “他们不过是没有完全满足你的要求罢了,你怎么有脸说出这种话?” 之前张子君告诉我,乔家每月给乔云商的零花钱都是百万起步,她光是买包就得几十万。 反观我,和她调换人生后,我连饭都吃不饱,甚至要沦落到和野狗抢别人不要的馒头。 乔家人对乔云商够好了,可乔云商仅仅因为乔母想要找自己的亲生女儿,就觉得乔家人苛待她,觉得我的存在导致她得不到乔家人的爱。 简直不要脸,乔云商和白眼狼最大的区别的就是披了张人皮。 “住口!” 乔云商自知无礼,恼羞成怒道:“爷爷不肯把乔家的本事传给我,这就是在羞辱我。” “他们都嘲笑我是假千金,所以连乔家的本事都学不到。” 我被气到发笑:“你不是假千金么?你所拥有的一切都是我让给你的!” 准确说是从我这里抢走的。 当年沈芸故意将我拐走和乔云商调换,为了让我的生母林心柔不会因为找到我而苛待乔云商,于是将我藏在坞头村。 这样乔家人找不到我,便会把乔云商当做是我的替身,加倍宠爱乔云商。 而我则替乔云商背着克星的骂名,替她过着猪狗不如的生活。 我冷声道:“你若是再害我,我马上就去乔家,告诉乔家人真相。” 乔云商看着我,眼睛眯了眯,唇角勾起一抹笑意:“陶安染,你不会以为乔家人会为了一个村姑把我赶走吧?” “你什么意思?” 我心中一紧,看向乔云商的眼神带着戒备。 她摆了摆手道:“我之前一直不明白你为什么不想认亲,直到我发现你居然嫁给了柳家人。” “乔家可容不下一个柳太太.......” 乔云商捂嘴轻笑,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看着我。 “乔家这样的大户人家,怎么容许一个连大学都考不上的女人继承家业?” “这段时间,我不过是在爸爸妈妈面前哭了几天,他们就承诺我永远是他们的女儿。” “我昨天已经告诉爸爸妈妈,我把你找回家了,还顺便告诉他们,你嫁给了柳家人.....” 说到这里,乔云商捂嘴道:“呀,不好意思啊,我忘记乔家和柳家有仇,不小心把你嫁给柳家人的事情告诉爸爸妈妈了。” 我愣住:“什么?” “对了,因为我把你找回来了,妈妈高兴得不得了,还说要给我在京市买套房子。” 乔云商摆摆手:“好妹妹,我还听说你差点嫁给了个傻子,也不知道你在坞头村那几年到底被多少男人欺负过。” “毕竟一个疯子的女儿在那种穷乡僻壤的地方,被男人欺负一下很正常嘛。” 我瞪大眼睛,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我没有!” 在坞头村的时候,曾经几个流氓打过我的主意。 可我随身带着水果刀防身,想要欺负我的人,没有一个能得好下场。 乔云商凭什么这么侮辱人! 见我生气,乔云商脸上笑意更甚:“你说没有就没有么?这种事谁会承认嘛,不过这要是让爸爸妈妈和爷爷知道了,他们会怎么?” “他们只会觉得羞耻.......” “嘭——”地一声巨响,门被人一脚踹开。 第二百八十章 舔狗 张子祺穿着一件黑色机车服搭配工装裤,出现在门口。 她不由分说地上前,抄起装满茶水的铜壶,将壶盖扯开,朝乔云商脸上用力一泼。 “啊——” 乔云商一声尖叫,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张子祺:“你疯了么?” 张子祺和张子君一样,从小受过张家的家学教育,是个练家子。 她轻松就制住了乔云商,一手扯着乔云商的胳膊,一手按着乔云商的脑袋。 将乔云商半张脸按在茶桌上,冷声道:“我再疯也比不过你这白眼狼,我不过是见你嘴巴有点脏,好心帮你洗洗罢了。” “乔云商,你也是个女人,难道不知道那种流言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张子祺说着,用力将乔云商的脸又朝桌子方向按了按。 “乔云商,你是不是人啊?” 乔云商侧脸被挤得变形。 短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侧,发间还挂着几片泡开茶叶,看上去狼狈极了。 她微微喘着气,恨恨道:“呵,只要能够当上乔家继承人,是人是鬼有那么重要么?” “脸皮真够厚的,不过我告诉你,就算乔家所有后辈都死绝了,你也不可能当上乔家继承人的。” 张子祺的话似乎触到了乔云商的某根神经,她奋力地扭动着身子:“你胡说!你凭什么看不起我?” 张子祺唇角勾起一抹笑:“凭你身上没有乔家的血.......” 说完她松开按着乔云商的手,一边用纸巾擦拭手指,一边淡淡道:“还不快走?等着和我打一架么?” 大多数风水世家的后辈从小就被要求练习筋骨。 而乔云商从小到大连乔家半点家学都没摸到过。 她当然打不过张子祺,于是恨恨看了我一眼,咒骂道:“你给我等着。” 说完,乔云商顶着满头湿漉漉的头发离开了。 见乔云商离开,我泄了气般坐在椅子上,对张子祺道:“谢谢你啊。” 脑海里满是刚才乔云商说的那些话。 听乔云商的意思,是她不打算继续害我性命了。 乔云商为什么忽然转了性子,告诉乔家人我还活着?她这么做绝不可能是为了邀功...... 她到底想要做什么? “陶安染,你贱不贱呐.......” 我猛然抬头,就见张子祺一脸冷意地看着我。 “你是不是忘记了当初答应过我的话?” 心脏微微缩了一下,我低头道:“没有忘记。” 张子君醉酒向我表白那晚,我答应过张子祺,会避开张子君,离他远一些。 可后来我求张子君帮我做观落阴,想搞清楚怎么样才能解开柳墨白身上标影插旗的死咒。 做为交换条件,我和张子君签下了三年的合同。 合同规定,合同生效的三年,我需要给张子君当助理...... 那份合同表面上是“劳动合同”,实际却是保证我能够不远离张子君的绳索。 这一点,我和张子君心知肚明,只是我们都没有点破罢了。 “对不起,我食言了.......” 除了对不起,我不知道能和张子祺说些什么,若我是她,必然也会恨极了我。 张子祺眸色深沉地看着我,道:“我一时间竟搞不清楚,你和乔云商到底谁更恶心。” “当初乔云商缠着我哥,甚至给我哥下那种药,想要我哥娶她,目的是为了抢走原本属于你的联姻,结果被我哥和张家拒绝了。” “我哥宁愿在冷水里泡一夜,也不愿意碰乔云商一下。” “那时候我觉得乔云商贱极了,也觉得我哥深情极了,真心希望我哥能把我嫂子找回来。” 张子祺瞥了我第一眼,把口里的泡泡糖吐掉,嗤笑道:“现在我哥把你找回来,你一边不喜欢我哥,一边理所应当地享受着我哥的好......” “而我哥呢?明明知道你不会喜欢他,只会利用他,还是心甘情愿围着你转,呵呵,狗屁的深情,明明是一只舔狗。” 我忍了忍,还是艰涩开口:“求你别这么说你哥......” 张子祺说我的这些,我都认,可张子君不该被说成这样。 “难道我说的有错么?” 张子祺情绪激动,还要说些什么,门口传来一道清朗的男声。 “张子祺!” 第二百八十一章 罚抄 张子君穿着件黑色宽松皮夹克,内搭深灰色高领毛衣,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 茄紫色刘海隐隐遮住拧成疙瘩般的眉毛。 他看了我一眼,确认我没事后,转向张子琪:“张子祺,你在这发什么疯?” 我连忙解释道:“不是的,张子祺帮了我来着。” 刚才乔云商对我多番羞辱,若不是张子祺帮我解围,我估计会忍不住对乔云商动手。 在这里动手,显然不太合适。 “哥,你、你不是去十八处么?” 张子祺身形一滞,脸上飞速掠过一丝慌乱,马上又恢复了神色。 她淡淡瞥了我一眼,抱着胳膊冷哼道:“人家小染是有老公的,用你操哪门子心?” 张子君淡淡道:“染染是我朋友,我关心她还需要同你请示么?我看你太闲了,道德经罚抄五遍。” “凭什么!” 张子祺瞪大眼睛看着张子君:“我又没做错什么?” 张子君摇了摇头,伸出戴着黑色皮质半截手套的手,比出个“六”的数字,道:“六遍。” “哥,你知道的,我最怕抄那个了。” 眼见着张子君就要比出“八”的手势,张子祺连忙上前,把张子君的手硬生生按了下去。 她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抄就抄。” 张子祺扫了我一眼,低声气道:“一个渣女,一个贱男舔狗,你们俩锁死吧......” 说完,张子祺头发一甩,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包间。 “你没事吧?” 张子君扯过一把椅子坐在门口,面对着我道:“我一听老板娘说张子祺闯进来,就赶过来了。” “张子祺那臭丫头,不坏的......” “我知道的。” 我点点头,掐着手指道:“刚才乔云商在的时候,她还帮我说话呢。” “乔云商有没有欺负你。” 说话间,张子君身体朝我的方向微微倾了倾,我抬眸刚好对上那双满是焦灼的眼睛。 “没有,你能不能不要罚张子祺,她帮了我......” 我嘴唇轻抿,心里忍不住难受。 张子祺那番话虽然难听,却没有冤枉我。 张子君看着我,微微叹了口气,道:“我是故意罚她在家里抄书的,免得她自己跑去十五栋。” “十五栋现在是个非常危险的地方。” 他说着,语气越发沉重起来。 “多亏马家那位以身入局,把关于十五栋的情况说了出来,否则不知道还要死多少无辜的人。” 语罢,张子君面带歉意地看向我:“对不起啊,今天忽然有事,我去了趟十八处,所以没能陪你一起。” “你不用道歉的,张子君,你没必要对我.....这么好。” 我和柳墨白就像是两条交缠在一起的麻绳,恩恩怨怨的,这辈子都扯不清楚了。 我注定不能回应张子君的深情。 只希望他能对我不那么好,不那么周到,这样,我的良心才过得去。 茄紫色碎发下,那双清亮的眸子沉了沉。 张子君笑容僵硬道:“说什么胡话?我是你老板,老板对员工好一点有什么问题么?” “张子君,别装了,那天你喝酒时根本没有断片。” 我深吸一口气。 人长了嘴就是要用来说话的。 有些事若继续憋在心里,只会让我越来越难受。 “张子君,我们之间是不可能的,你不要对我那么好,我给不了你任何你想要的回报。” 记忆回笼,我脑海里浮起张子君曾经对我说过的话。 他说:“陶安染,我想要的东西,你给不起。” 心脏有些沉重。 我看着面前一脸沉色的男人,等着他骂我不知好歹,然后负气离开。 张子君面色如常,只是呼吸粗重了几分。 约莫过了几分钟,他才缓缓开口道:“我不要你的回报,我只是单纯想要对你好,这不可以么?” 心中慌乱更甚,我几乎脱口而出道:“你这样做,只会让我愧疚.......” 张子君冷笑一声。 “因为你愧疚,就可以剥夺我喜欢你的权力么?陶安染,你不要以为任何人的好都是需要回报的。” “你不该这样......”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张子君身上出现那种上位者才有的威压。 毕竟是风水世家培养出来的继承人,怎么可能会是我以为的那般玩世不恭。 张子君目光凝在我的身上,似乎是不容许我否定他说的话。 我轻吸一口气,拎着包就要往门口走。 与张子君错身而过的瞬间,手腕被一只长了薄茧的大掌握住。 张子君自小练习张家的本事,手掌并不同柳墨白那样修炼成人的动物那般光滑。 薄茧贴在我的皮肤上,微微发痒。 我眉心一紧,刚想甩开,就听张子君沉声道:“你就不关心一下李芳芳的事?” 第二百八十二章 梦游 芳芳? 我心尖一颤,止住了脚步,回头看向张子君。 “芳芳怎么了?” 之前芳芳给我打电话时说,她晚上做梦总是梦见自己去十五栋,并且在十五栋见到各种各样的陌生人。 当时我就察觉到这件事不一般,于是让芳芳去找张子君看看。 也不知道结果怎么样? 我乖乖坐回刚才的座位上,看着张子君,试探道:“芳芳的梦不对劲?” 见我愿意回来,张子君眸子松动,道:“没良心的小姑娘,这会儿子用得到我,又不走了?” “对不起,我刚才心里太乱了。” 我垂下眸子。 张子君从来没有对不起我过,我不该那样子的。 只是因为最近心事太多了,我这才没能控制住情绪,都是我不好。 张子君沉沉叹了口气,无奈道:“张家的绝学也好,大学的课业也罢,我从未觉得有什么事情比面对你更难,我有时候真的不知道该拿你怎么才好。” “对不起。” 张子君目光灼灼地看着我:“不要和我说对不起,陶安染,既然我们都决定装作不知道那件事,求你答应我,一直装下去,可以吗?” 我深吸一口气:“好......” 张子君说的,是他向我表白这件事。 可这样的事情能装多久呢? 张子君拿出手机,对屏幕划拉了几下,然后将手机递给我。 “你自己看吧,李芳芳这事挺严重的。” “嗯?” 一个梦而已,会有多严重? 我疑惑地接过手机,点开手机上的录像,惊得差点没能拿稳手机。 视频是张子君在西潭大学的监控室录下来的。 凌晨两点,宿舍楼里,一个穿着印了米奇鼠睡衣的女生,从宿舍五楼的窗口探出身子来。 我不由得屏住了呼吸,这个穿睡衣从窗子里爬出来的女生,不是别人,正是我那活泼开朗的挚友——李芳芳。 视频里,李芳芳闭着眼睛身体发僵地顺着旁边一根管道从五楼缓缓爬到了一楼。 西潭大学宿舍每晚十一点半准时锁门。 学校根本想不到会有人爬窗出宿舍楼,因此李芳芳的异常行为,并没有受到任何人的关注。 我被吓得捂住嘴巴:“这、这怎么可能?芳芳她根本不会爬树,她这是要去哪里?” 张子君沉声道:“李芳芳来找我的时候,手腕上有很多擦伤,而她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些擦伤。” “我怀疑她梦游,便去查了西潭大学的监控,这才确定她梦游了。” “你继续看。” 张子君说着,帮我点开了另一个视频。 画面里,李芳芳不晓得从哪里找到一只死掉的鸡,叼在口中,顺着管道爬进了十五栋。 她的脸被鸡血染红了大半,看上去陌生又可怖。 等李芳芳再次出现在视频里时,她脸上白白净净的,没有一点血渍。 她紧闭着双眼,唇角勾起一抹诡异的弧度,然后顺着原路爬回了宿舍。 “怎么会这样?” 不用张子君说,我便知道这件事已经不是梦游这么简单了。 之前芳芳说一直梦见自己去十五栋,其实那不是梦,而是她真真正正地去到了十五栋里面。 我倒吸了口凉气。 十五栋这么危险,芳芳去了这么多次还能平平安安地活着,简直是个奇迹。 “李芳芳应该是被十五栋里面那个东西控制了。” 张子君收起手机,温声解释道:“林暮雪不是人,李芳芳和林暮雪交往这么久,导致她身体里的阳气被削弱了很多,因此比常人更容易受到邪气侵扰。” “那该怎么办?” 我咬着嘴唇,心中不由得生气。 如果不是林暮雪,芳芳哪里需要遭这种罪。 人鬼殊途的道理,林暮雪是知道的啊,那他为何一开始就招惹芳芳呢? “放心,我想办法帮芳芳处理了邪气,这几晚上她暂时没有危险。” “侵扰李芳芳的,应该是十五栋下面的那个东西,僵尸这种东西除了吸收日月精华之外,还喜欢吸活物的血。” 心脏猛跳了一下,还好芳芳没事。 我微微松了口气,又道:“那林暮雪呢?他到现在还没有和芳芳说清楚分手的事情。” 林暮雪不说分手,芳芳便不会死心。 我自己已经吃够了患得患失的苦,自然不想看到芳芳过上和我一样的日子。 我希望她能一直开心、无忧无虑地生活,就像是以前在坞头村的时候那样。 张子君摇了摇头:“最近我也找不到林暮雪的下落,我很担心他。” “这样么......” 想必我误会林暮雪了。 或许他不是不想和李芳芳说清楚,而是没机会说...... 第二百八十三章 选择的权力 张子君答应帮忙寻找林暮雪后,我便离开了包房。 离开紫荆阁的时候,天色已然向晚。 清江水不知疲倦地流淌着,河畔的店铺,早早亮起了彩灯。 我站在一家药店门口驻足了许久。 直到药店快要关门,我才走了进去。 一个穿着白大褂,戴圆眼镜的小姑娘接待了我。 “小姐姐,您有什么需要么?” 揣在外套里的手紧紧攥成拳,下唇被我咬得发白。 片刻后,我才开口,用微小的声音道:“有、有没有避孕药啊.....” 导购员脸上浮起一抹了然,利落地从柜子一角拿出个深粉色药盒递给我,柔声道:“小姐姐,你不用不好意思的,这种事很正常。” “去做手术对人身体伤害太大了,还不如一开始就做好措施。” “不过,我还是想劝你一句,这药对身体不好,让您伴侣做防护手段可能更好些。” 柳墨白怎么可能会做防护措施。 不管爱不爱我,柳墨白一开始要的,就是我为他生下孩子。 他怎么可能会做那样的措施? “不用了,我要这个就行。” 导购员估计是看我年轻,不想我因为吃太多这种药,导致身体亏损,便还想劝我几句。 我低头付了钱,将面前那粉色小小的药盒快速塞到口袋里,低声道:“谢谢你,我用这个就行。” 随即逃也似的离开了药店。 我把手放在衣兜里,指尖来回摩挲着光滑的药盒。 或许我不一定会吃药盒里的药,可是有了这个,就好像我有了选择的权力一样。 我低头快步的走着,一时没注意,竟撞到了个人。 那人低呼一声,手上的东西洒落一地。 “陶小姐,你力气可真大。” 我愕然抬头,一张熟悉清俊的脸落入眸中。 男人穿着米白色套装,金发被一丝不苟地梳起,正无奈地看着滚落一地的瓜果蔬菜。 我连忙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黄景轩笑笑,依旧是一副礼貌的样子:“不要紧,刚好我想请陶小姐吃顿饭,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还没等我说话,黄景轩便道:“我想陶小姐不会拒绝我的,毕竟您已经拒绝我这么多次了,对于一个拥有共同秘密的伙伴,您应该不会这么绝情。” 我心中快速浮起一抹异样,连忙低头,帮黄景轩捡散落在地上的东西。 不知道黄景轩是有意还是无意,我总能从他温和有礼的话中,听到一丝威胁的意味。 收拾好地上的东西,黄景轩看着我,担忧道:“我看到你从药店出来,是哪里不舒服么?” 我眼底闪过一抹慌乱,糊弄道:“最近胃不太舒服,没什么的。” “这样么?” 黄景轩别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单片镜下那只黑沉沉的眼睛里,闪烁着晦朔不明的光。 我本能地从黄景轩看我的眼神里嗅到一股危险的意味。 他不会是发现什么了吧?避孕药的事情可千万不能被柳墨白知道。 我被黄景轩的眼神看得心惊,扯了扯嘴角。 “快走吧,我饿了。” 黄景轩抬手推了推眼镜,冲我笑笑:“这样么?那我得好好招待一下陶小姐了,正好让陶小姐好好尝尝我研发的新菜式。” 第二百八十四章 什么样的人 刚进入黄景轩家中,一股奇异的幽香就落入鼻息。 这香味很奇怪,像是水果和草药混合的气味,谈不上好闻,但是会让人形成对这个味道的记忆。 “这是什么香味?上次来的时候还没有。” 黄景轩素来喜欢倒腾咖啡,上次来的时候,整间屋子都充斥着浓烈的咖啡香味。 如今为何忽然换成这个味道了。 黄景轩淡笑着去到厨房,将手里的东西放下,道:“最近睡眠不太好,所以找朋友要了点熏香。” 他说着,将身上的定制外套脱掉,随手丢在一旁。 素净的浅灰色高领毛衣将他的气质衬托得更加温和了几分。 金发在厨房暖黄色灯光下反射出柔和的光泽。 黄景轩从善如流地从旁边拿起件黑色围裙系在身上,抬头看我一眼,勾唇道:“抱歉,陶小姐,可能需要你帮帮我了,我一个人好像弄不好。” 一个人弄不好? 黄景轩对上我狐疑的眼神,礼貌笑道:“不方便么?” “方便的。” 我点点头,把包放在桌上,便进了厨房,然后穿上黄景轩递给我的黑色围裙,接过蔬菜在水池里洗了起来。 “陶小姐,我想你一定有很多问题要问我,对吗?” 黄景轩拿着切菜刀,小心翼翼地对着菜板上的鳜鱼划拉着,神情专注地像是在做某种精密实验。 不锈钢刀锋在灯光下泛着寒光,刀子的侧面倒影着我的侧脸。 黄景轩说的没错,关于他,我确实有很多事情好奇,但并非一定要知道。 我用余光瞥了眼旁边这个看似谦和的男人。 如果可以,我宁愿和他没有半点交集。 我继续着手上的动作,头也没抬道:“不是我想问什么,而是你想要告诉我什么。” “哈哈......” 旁边传来愉悦的笑声,黄景轩像是听到什么特别好玩的事情那般,偏头看向我:“陶小姐真是有趣。” 我将洗干净的番茄放进旁边的篮子,面无表情道:“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那日在柳家庄园,柳家家主黄敏涛、黄景轩、黄意美在玫瑰花墙后面起争执的样子,我至今记忆犹新。 表面圆滑谦和的黄家家主,背地里竟是随时都能弄瞎亲生儿子另一只眼睛的禽兽父亲。 为了追求柳墨白不择手段的黄意美,实际上却是被黄敏涛捏住了把柄,不得不听黄敏涛的吩咐靠近柳墨白。 黄家的秘密太多了,黄景轩只可能选择性地告诉我,我能知道的事情。 单片镜下那只漆黑的眸子里,浮起一抹玩味。 黄景轩抬手取下单片镜,露出那只碧涔涔的眼睛...... 白净的面庞上,两只眼睛一黑一碧。 黑眸如死水般没有半分波澜,碧眸却深沉得如一汪看不见底的深潭。 我早就知道面前这个男人虽然表面礼貌与世无争,实际上却城府极深。 直到此时,面对这双妖冶美丽至极的眼睛,我才彻底证实了我的想法。 不过我最想知道的,恐怕还是黄景轩接近我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黄景轩淡笑道:“我从不在外人面前撤下眼镜......” 随即,转身拿起沾满面粉的鱼,顺着锅边丢了下去。 “唰——” 油炸的声音响起。 我看着面前拿起锅铲的黄景轩背影,直到他开口道:“那就从黄景钰说起吧,我猜柳家家主一定和你说过我和黄景钰的事情。” “陶小姐一定很好奇,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对吧?” 黄景轩语气风轻云淡。 我的心脏却因为他这番话重重跳了一下。 之前柳墨白和我说过,黄家家主之前的继承人,并不是黄景轩。 而是黄景轩一母同胞的哥哥黄景钰。 柳墨白素来不喜欢黄家,但是在他眼中,黄景钰却算得上是个德才兼备的继承人。 后来黄景钰却因为意外,不仅断了腿,且折损了修为。 他也因此和黄家继承人无缘,黄景轩顺势取代了黄景钰的位置,成了新的黄家少主。 虽然当时柳墨白没有明说,但是话里话外都在暗示我,黄景钰的腿和黄景轩脱不开关系。 他想借此劝我远离黄景轩。 “是.......” 我看着黄景轩。 原本紧张的心,却因为黄景轩这般直接的话松懈了下来。 所以,黄景轩,你会诚实告诉我,你是什么样的人,为什么要费尽心思接近我吗? 第二百八十五章 罪人 裹上粉的鱼片在滚烫的油锅里绽开。 黄景轩一边小心翻动着鱼的身子,一边侃侃而言:“我不知道柳墨白和你说了哪些。” “不过做为朋友,我可以实话告诉你,黄景钰的腿确实是被我害成那样的。” 说这话时,黄景轩语气风轻云淡,仿佛被他害的不是他的亲哥哥,而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我惊诧道:“为什么?他不是你亲哥哥吗?” “柳墨白没和你说么?” 低沉的嗓音伴着油炸的滋滋声响起:“我这么做,是为了以后能够成为黄家家主。” “对于黄敏涛来说,我虽然瞎了一只眼,但也好过双腿残疾的黄景钰。” 我没想到黄景轩这么坦诚地把这件事情告诉我,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黄景轩将鱼从锅里取出装盘,继续道:“那时候的我,对家主之位耿耿于怀,这才犯下了错误,我很后悔,但是后悔没有用,只能赎罪。” 说这话时,黄景轩眉头微微皱起,像是回忆起什么不好的事情一样。 “陶小姐,帮我把这个端去餐桌上,然后在餐桌等我可以么?” 黄景轩看着一脸呆愣的我,唇角勾起个温柔有礼的弧度。 “帮帮我好吗?我一个人端不了这么多。” 我默然接过黄景轩手中的餐盘,回到餐桌旁。 不一会儿,黄景轩端着装了整鱼的鱼盘走了过来。 他冲我歉意笑笑,将鱼盘放在桌上:“抱歉,久等了,这是我才学会的松鼠鳜鱼,不知道符不符合你的口味。” 我淡漠地瞥了眼桌上的鱼:“我不挑食。” 忍饥挨饿的日子过多了,怎么会挑食呢? 灰色毛衣袖子被卷起,露出精壮的小臂,黄景轩抬手夹了筷鱼肉放在我碗中。 “是不是觉得我非常狠心,连亲哥哥都害。” 我那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没有说话。 “那便是了。” 黄景轩放下筷子,撑着下巴,双目沉沉地看着我。 “是不是一个人有过,不好的过往,就注定只会成为坏人?” “就譬如百年前,前世的你犯下了过错,所以你就必须背着那个错误活一辈子?” 黄景轩的话如一块巨石般砸到我心头。 我猛然瞪大眼睛看着对面的黄景轩,身体忍不住发抖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黄景轩一脸严肃地看着我:“陶小姐冰雪聪明,不可能听不懂我的话。” 我看着对面的黄景轩,瞳孔微微发颤,脸瞬间白了下来。 “我、我不是乔染音,你和我说这个干什么?” 黄景轩眸光灼灼地看着我:“不管你怎么否认,赤练绳认你为主人,这便是铁证,你就是她。” 不,不是的...... 我眼睛里浮现出惧色,倏然起身道:“抱歉,我得先走了。” 就在我起身的刹那,一只冰凉的大掌握住了我的手腕。 黄景轩用力一拉。 我身体随即朝着他的方向前倾。 黄景轩家的餐桌不大。 他一手拉着我的手腕,一手撑着桌子,上半身轻易越过桌面,几乎快要和我面贴面地看着我。 “放开我!黄景轩,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那只碧涔涔的眼睛里划过一抹哀求。 他看着我,幽幽道:“小染,你和我都是罪人,我们是一样的,只有你才能理解我啊。” “我苦心孤诣地认识你,想要和你做朋友,仅仅是因为你是唯一能够理解我的人呐。” 黄景轩的话,让我心绪越发慌乱。 视线模糊,面前这张脸逐渐和另一张脸重合...... 金岳山跪在枯井里,痛苦道:“你为什么骗我!你不能这么做!乔然音,你说恋慕我恋慕得夜不能寐,我才给你打开的门,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随即,他的黑发寸寸变白...... 我不知道为什么脑海里会有这样的碎片记忆留存,但是金岳山的控诉声,却回响在我的脑海里。 罪人! 我心脏猛跳了一下:“不!我不是乔染音!” 话落,我一把甩开黄景轩的手,夺门而出。 在脚踏出门的刹那,身后传来黄景轩意味不明的声音。 “陶小姐,很快你就能够理解我说的那种感受了。” 第二百八十六章 两世欢 黄景轩家和我家距离很近。 我逃也似的回到家中,关上卧室门瘫坐在地毯上。 为什么忽然觉得好冷...... 我像只煮熟的虾那般,抱着身子坐在地上,不停地抽泣。 “哟,哭什么?” 苍老的声音打断了我。 我连忙擦了擦眼睛,看向旁边猫儿般大小的黄鼠狼,道:“没什么?” 我吸了吸鼻子,继续道:“张子君答应处理十五栋事件的时候带上我了。” “是吗!那太好了。” 黄老头那黄豆大小的眼睛亮了亮,随即往我身上嗅了嗅,咂了咂嘴道:“丫头,你刚才去过什么地方?” 说这话时,黄老头那乌溜溜的眼睛里带着些许戒备和疑惑,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黄老头虽然也是黄家人。 可之前若非黄老头给了我那块玉佩,我必不能逃过地仙洞一劫。 黄老头应当是可信的...... “去了趟黄景轩家里。” 话落,黄老头眼睛睁了睁,挥舞着毛茸茸的黑色爪爪,急得快要跳起来了。 “哎呀,丫头,你以后可千万别去黄景轩那小兔崽子家里了,他奶奶的,多年不见,这小兔崽子咋越发蔫坏了呢?” 刚才我在黄景轩家里确实有过一段极其不美好的经历。 但也不至于让黄老头这么紧张啊。 我不解地看着黄老头,人也冷静了不少。 “这话怎么说?” 黄老头像是人那般站起身子,将毛茸茸的手背在身后,迈着两条小短腿来回踱步,一脸愁容道:“刚才我在你身上闻到一股奇异的香味。” 我低头闻了闻衣袖。 一股若隐若现的香气落入我的鼻息。 那香味既带着果香的酸甜,又有股辛辣的草药香,味道很是奇特,正是我在黄景轩家闻到的那个味道。 想必这就是令黄老头紧张的香味。 “这个啊......” 我了然地点点头,解释道:“黄景轩说他最近休息不好,所以找朋友要了点熏香,这味道有什么奇怪的吗?” “小兔崽子,放他娘的屁!” 黄老头如今是黄鼠狼的模样,生气的时候,毛茸茸的腮帮子鼓动着,像是两个小包子。 滑稽可爱得我有些想笑。 黄老头瞥了我一眼,气道:“这分明就是两世欢,哪里有安神的作用啊......” “两世欢?” 甫一听到这熏香的名字,我心里就产生一种强烈的不安感。 我最怕的,就是和前世的乔染音扯上关系。 “对。” 黄豆般大小的眼睛变得严肃起来。 黄老头沉声道:“别人不知道两世欢,我还能不知道吗?这药是黄家秘传的药。” “使用这种药物,会让人记起前世发生的事情......” 黄老头双眸凝在我的眼睛上。 他看着我,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沉重:“炮制这种药,需要一种非常稀有的药材——阴沉果,这种果子只有在极阴之地才能找到。” “而且这种果子生长的地方,四周必然会有厉鬼凶兽,哪怕是以前的我去取这果子,都可能有危险。” “呵,居然让那小子给找到了......” 听到这里,我忽然想起之前在铜鼓村迷踪林遇到黄景轩时的样子。 黄景轩是会法术的黄仙,怎么可能会被林子里那些孤魂野鬼伤成那副模样。 原来那时他去迷踪林,是为了取阴沉果。 原来那会儿柳墨白踩碎的果子,是阴沉果....... 等等! 脑海里有根弦“啪”地一声断了。 柳墨白曾经说过,黄景轩找那果子是为了害我,难道他知道了我前世的事情? 刹那间,我呼吸变得困难起来。 强烈的不安感笼罩了我的灵魂,柳墨白他知道了? 黄老头并没察觉我的异常,看着我,沉叹了口气道:“丫头,黄爷爷不会害你,听爷爷一句话,如果不想变得痛不欲生,那就离黄景轩远些。” 第二百八十七章 戏鬼 “你认识乔染音吗?” 我看着面前的黄老头。 黄老头这么笃定前世的记忆会让我痛不欲生,那他必然知道当初乔染音曾经做过的那些事情。 黄老头面色一僵,连忙打着哈哈道:“我只是想来问问十五栋的事情,既然张家人同意带你去,我就放心了。” “丫头,我还有事先走了,我给你说的那些话,你可得走点心。” 说完,黄老头“咻”地一下从窗缝溜走了。 我撑着发软的身体,如一具行尸走肉般,木然地去到了浴室,沐浴后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发呆。 两世欢的香气几乎已经完全消散了,但那个味道在我脑海里形成了记忆,时不时地就会想起。 柳墨白到底知不知道我是乔染音的转世啊? 可若柳墨白知道我是乔染音的转世,他又为什么要和我在一起?他不是恨透了乔染音么? 眼皮越来越重,我沉沉睡着了。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我听到身侧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有人和衣躺在了我身边。 柳墨白这么快就回来了?他为什么不像平时那样抱着我? 我困得睁不开眼,只是凭着本能,朝着身侧柳墨白怀里钻。 今晚我穿的是鹅黄色v领丝绸吊带裙,因此有大片皮肤是裸露在外的。 在我钻入柳墨白怀抱的刹那,大片皮肤便贴上了一片比冰还要凉些的粗纱布料。 这样的布料是柳墨白碰都不会碰的,而且柳墨白虽然是化形成人的蛇,但他的怀抱向来是温暖的。 我身旁的人根本不是柳墨白! 一个激灵,我猛然睁眼,瞬间对上一双睁得大大的,没有眼白的眼睛。 是昨晚那个穿着戏服的女鬼! 女鬼穿着一身大红色戏服,黑色长发披散在身后的床铺上,如同给床面铺上一层黑色丝绸。 和昨晚见到她的时候一样,她脸上涂着“旦角”的油彩,双眼没有眼白,嘴巴红得吓人。 她的身体很是僵硬,像是一块木板那般与床面呈直角,和我面对面侧躺在床上。 “啊——” 我尖叫一声想要从床上起来,却发现身体动弹不得。 两条红色水袖,将我缠了起来,让我紧紧贴在女鬼身上。 “放开我!” 我扭动着身体,可是身上那水袖却像两条长蛇一般将我越缠越紧,很快我就被那水袖缠成了“蚕蛹”状。 “哎——” 一声幽怨的叹息响起。 如淬了冰一般的气息吹在我脸上。 女鬼的气息带着浓烈的河腥味和腐臭味,我被激得胃部一阵翻涌,连忙屏住了呼吸。 “帮帮我.......帮我救救潘郎......” 女鬼的声音带着哀怨。 胸前的玉佩微微发热...... 柳墨白应该知道我遇到了危险,可他现在在京市,别说有柳晗芝拖着他,就算他立刻赶来也需要些时间。 我微微凝神,压抑住恐惧的情绪,颤声道:“可我连潘郎是谁都不知道,怎么帮你救?” 话落,女鬼那张涂满白色油彩的脸变得悲伤而哀怨,那缠着我的水袖比之前更紧了,我隐约有些喘不过气来。 “你们不是朋友吗?你怎么可以忘记他?” 女鬼语气凄惨,带着质问,猩红的血液顺着眼角流出,在惨白的脸上留下两道红色泪痕。 “你们为什么都忘记他了,只有我能记起他来,只有我是爱他的。” 女鬼的语气变得越发偏执,声音也变得越发尖利,几乎快要戳破我的耳膜。 脊背一阵阵发寒,眼见着那张可怖的脸又朝我的方向贴了贴,我连忙道:“你要不然先把他名字告诉我!” 心脏快速跳动着。 我发誓自己从不认识姓潘的人,这女鬼一定是认错人了。 可我没有直接说她认错人的事。 因为经验告诉我,同鬼讲道理是不现实的,目前只能想办法和她周旋一下。 女鬼没有说话,透过那双全是眼白的可怖眼睛,我看不出她的一丝情绪。 “哎——” 幽怨的叹息从女鬼艳红的唇瓣间飘出。 “嘭——” 一声轻响。 我几乎没来得及反应,女鬼那冰冷的额头就贴在了我脑门上。 她要附身! 我眼睛倏然瞪大。 下一秒,我眼前一黑,等再次反应过来,耳畔传来“哗啦啦”的水声。 清江? 怎么一下就变成了白天,我为什么会站在清江旁,而且清江旁边灯红酒绿的建筑,变成了低矮的瓦房。 正当我思索到底发生了什么,一道清朗的男声打断了我的思绪。 “乔染音?乔小姐,你怎么在这里?” 刚想否认,一张熟悉的脸落入我眼中。 一个同林暮雪长相相同的男人笑吟吟地朝我走来。 第二百八十八章 好朋友罢了 男人身形颀长,短发被梳成三七分。 他身上穿着件黑色锦布立领长衫,外搭深灰色风衣,戴着副金丝边圆框眼睛,浑身上下散发着浓郁的书香气。 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少爷。 “潘达康?” 身旁后传来道温和的女声。 我心头一惊,一个穿着蓝色旗袍的少女穿过我的身体,朝着潘达康的方向走去。 “怎么会这样?” 我愣愣看着面前旗袍少女的背影:“我怎么可能会见到乔染音?” “我借两世欢的药性,带你回到前世的记忆里,他们都看不见你......” 一道幽怨的声音传来,我回头却见不到一个人影。 眸光沉了沉,我意识到那个女鬼不是想要附身,而是想让我看到过去发生过的事情。 面前这个和林暮雪长相一模一样的潘达康,恐怕就是这个女鬼口中的潘郎。 只是令我万万没想到的是,乔染音居然认得林暮雪的前世——潘达康。 乔染音扫了眼潘达康手里的栀子花,玫瑰红的丰唇勾起一抹笑,打趣道:“哟,潘三哥这是要去给白栀小姐送花?” 潘达康笑意温和,白净修长的指尖,轻轻扯了扯歪掉的白色花瓣。 “是啊,今天有白栀的演出,演的霸王别姬呢,这出戏可是白栀第一次唱。” “做为白栀的朋友,我当然要捧场。” 乔染音看了眼潘达康,略微沉吟道:“潘三哥,今日这戏恐怕不太适合你看,要不你还是回家吧。” “瞧你这话说的。” 潘达康有些无奈地摇摇头。 “白栀把我当做最好的朋友看待,她第一次唱虞姬,我什么能不捧场?喏,这花还是我让丁妈一早帮我去下游那边的市场买的呢。” “白色的栀子花,刚好是白栀的名字。” 乔染音眼底话落一抹复杂的神色,压低声音道:“潘三哥,白栀对你不止是朋友那么简单,她可能喜欢你。” 闻言,潘达康脸上划过一抹尴尬,眸子里是一闪而过的厌恶。 下一秒,他推了推眼镜,像是听到了个天大的笑话般,哈哈大笑。 “开什么玩笑?你才见过白栀几次面,居然觉得她会喜欢我。” “放心吧,我最了解白栀了,她是绝对不可能对我有那种感情的。” “我和她是好朋友罢了.......” 说着,潘达康拍了下乔染音的肩膀:“走,三哥请你去看戏,这出戏可好看了,你一定喜欢。” 乔染音迟疑了几秒,点点头:“也行。” 两人边聊边朝着忘生桥的方向走去,我则跟在乔染音身边,心思复杂地走着。 潘达康和乔染音似乎是好友,两人一路上有说有笑。 “小染,你这几天去哪里了?我娘前两天让我找你帮忙看看我和周家小姐的八字,可我却怎么都找不到你人,提亲的事也耽搁了。” 乔染音淡淡道:“前两天我去铜鼓村办事了,你怎么忽然想到去给周家小姐提亲了呢?是南记米铺的周小姐?” 潘达康脸上泛起一抹红晕:“是啊,长辈们看好这门婚事,我也觉得周小姐很是活泼可爱,所以也同意了这门婚事。” “等过几天,如果你还想娶周家小姐,那我就帮你合一下八字。” “谢啦!” 潘达康眼睛亮了亮,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事情那般,道:“对了,乔家大考的事情,你准备得怎么样了?” “我听我三姨夫说,乔家这次大考是为了遴选乔家下一任家主,这次特别允许女子参选。” “你前些日子去铜鼓村,就是为了这次遴选吧?” 第二百八十九章 白栀 乔染音秀眉紧了紧,面上终于露出一抹难色。 “嗯,乔家家主的位置,我必须争。” 说这话时,乔染音目光灼灼,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 潘达康微微叹了口气:“我听说这次参加大考的人,只有你一个是女孩子。” “你一个女孩子,在这群男人面前没有一点优势,为了一场注定失败的大考抛头露面,你以后该怎么嫁人?” 那个时代,嫁人是几乎全部女性的最后归宿。 潘达康对乔染音的劝说是真心的。 乔染音瞥了眼旁边苦大仇深的潘达康,抚了抚手腕上的浅紫色翡翠手镯,漫不经心道:“所以我不能输。” “你呀,怎么就这么不听劝呢?” 潘达康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还想说些什么,就被乔然音打断了。 “潘三哥,我亲眼看着大姐二姐出嫁。” “大姐没能嫁给喜欢的人,自出嫁后笑容也少了,不时就哭哭啼啼回家,哭诉在姨娘和婆家那里受到的气,哭完了又回去过着重复的日子。” “二姐倒是嫁给了喜欢的人,可出嫁后,她再也没碰过从前喜欢的画画和提琴。” “那双眼睛也没了光,天天想着怎么样对付勾引二姐夫的女人。” 乔染音顿住脚步:“我一点也不想像她们那样活,从小我就知道,我的天赋比乔家任何一个男孩高。” “难道仅仅因为我是女子,就得给他们让路?” “我爹好不容易松口,允许女子参加遴选家主的大考,我怎么可能放弃?” “无论如何,乔家家主的位置必须是我的,只要我斩杀了京市那条恶龙......” 乔染音沉叹了口气:“罢了,说这么多没用的东西作甚,潘三哥,像刚才那样的话,以后不要再提了。” 潘达康点点头:“行吧,以后若是小染真的成功了,三哥定给你在京市醉仙楼摆十几桌宴席。” 乔然音笑笑:“多谢三哥。” 两人进了戏园子,找了个包间坐下,很快小厮便送上了茶水、瓜子、蜜饯等小食。 我则像是一缕灵魂般站在乔染音身边,若有所思地看着面前这个和我长相一模一样的女人。 她那双清凉的眸子里,写满了野心。 而我作为乔染音的转世,理想的生活是能和爱的人组建家庭,幸福地说在一起。 这正是被她嗤之以鼻的生活。 我和乔染音可以说是截然相反的两个人...... “咚擦擦咚,擦咚......” 伴随着锣鼓声,一个穿着鹅黄色戏服的旦角登台。 那旦角身形高挑,手持双剑,扮相可以算得上是倾国倾城。 “好!” “白栀小姐,我爱你!” 伴随着叫好声和如雷般的鼓掌声,旦角踩着抬步开始唱了起来。 我定定看着那旦角,她便是那缠着我的女鬼。 戏刚演到一半,戏园子里忽然闯进来一群人。 约莫有三十来个手持棍棒的男人将戏园子团团围住。 包括白栀在内的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 戏班班主走上前,害怕道:“这是怎么回事?” 一个穿着华丽的贵妇人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怎么回事?那得好好问问你们家的台柱子白栀小姐了。” 贵妇人一路面,潘达康倏然站了起来,顾不得手上还拿着没送出去的栀子花,对贵妇人急道:“娘,您怎么来这里了?” 班主闻言,连忙礼道:“潘夫人,您和白栀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有事我们慢慢说,她要是做错了什么,我替她向你道歉。” 潘夫人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 “呵,一个男扮女装招摇过市的贱货,居然妄想勾引我儿子,我今天来就是要将这贱人浸猪笼的。”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把白栀抓起来!” 话落,众人一片哗然。 “什么?白栀姑娘居然是个男人,亏我还这么喜欢她,给她写过情书呢?” “怎么会这样呢?她不是一直都是女人么?平日我还看见白栀穿旗袍,买头花呢......” 第二百九十章 卦 四周是人们的议论声,其中各种各样的说辞都有。 有觉得自己被骗而生气的,也有不相信潘夫人话的,但最多的,还是准备看笑话的。 我瞪大眼看着台上那个身形高挑的青衣。 白栀是男人? 别说在场的其他人,就连我都惊讶得嘴巴微张。 无论是变成鬼的白栀,还是现在的白栀,除了身高外,无论是神态还是走路姿态,均和女子无异,很难看出她是个男人。 在喧闹声和议论声,乔染音却显得格外淡定。 她气定神闲地靠着木椅上,葱白般纤长的手指捻着三枚老旧铜钱来回把玩。 孔雀蓝旗袍裙摆下,白嫩的脚背有一搭没一搭地晃荡着,像是一早就知道白栀会出事那般。 “娘,你别闹了,有什么事好好说,快放了白栀。” 眼见着几个家丁按着白栀的肩膀,把她带到了潘夫人和潘达康面前,潘达康终于忍不住急道:“娘!这是在外面,别这样......” 潘夫人瞥了眼潘达康,捋了捋身上坠了珍珠的白色开司米披肩,淡淡道:“你还知道要脸呢?” “你日日同这样一个男扮女装的戏子厮混在一起,以后任何娶妻。” “周家放话了,若是不好好处理你和这个戏子的关系,你和周程溪的婚事就此做罢。” 甫一听到“婚事作罢”四字,潘达康情绪便激动起来:“为什么?” 他记得脸颊微微泛红,道:“我和白栀交个朋友又怎么了?你们也别看不起唱戏,如今京市那位兰先生,靠唱戏捐了多少钱给穷人。” “就连那些个洋老爷都尊重兰先生几分,说不定白栀以后也能成为兰先生那样的角儿呢!” 潘夫人狠狠剜了潘达康一眼,虽然被气得不行,却还依旧维持着面上的体面,不徐不疾道:“若这白栀小姐,啊不,白栀先生若只是唱唱戏,平日同你喝几杯酒便罢了。” “可偏偏前天下午,你在游船上吃醉酒,偏偏被周家小姐看到白栀亲了你,周家人一查竟发现那白栀居然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 “潘达康,你也别怪人家周家小姐不愿意嫁给你,哪个清白人家的小姐,容得下未婚夫后宅藏个兔儿爷?” 闻言,潘达康脸色煞白,镜片下那双清亮的眼睛瞪了瞪,慌忙否认道:“怎么可能?一定是周程溪看错了!” 他说着,扯着旁边一言不发的白栀道:“白栀!你快点解释解释,说是周程溪看错了,你和我之间只是朋友。” 满脸油彩遮盖住了白栀原本的表情,但是那双被吊过眉的眼睛里,写满了空洞。 红唇抿成一条细线,面对潘夫人的指摘,白栀选择了沉默,无论周达康怎么摇晃他,他始终保持沉默。 最终是梨园班主看不下去了,上前道:“潘夫人,白栀小时候得过一场怪病,人差点死了,好在被一个借宿的癞头和尚用药丸保住了命。” “那癞头和尚说白栀投错了胎,原本他应该是个女人,却错投了男胎,老天迟早要把白栀给收走。” “若想保住白栀的命,就得让白栀像个女人那般活着,骗过老天的眼睛,之后我便带着白栀来到了芙蓉镇。” “白栀这孩子命苦,您就看在我的面子上高抬贵手,放过她吧,我保证三天内,带着戏班子离开芙蓉镇,从此不再回来。” 戏班班主一番话说得很是诚恳,潘夫人微微动容道:“当真?” 班主见潘夫人这么说,连忙道:“当真。” 话音刚落,还没等潘夫人再说些什么,一直沉默的白栀开了口。 “我不离开!” 他眼角通红地看着戏班班主道:“我就是死,也要死在芙蓉镇。” 闻言,班主急了,低吼道:“白栀!就算换个地方重新再来,以你的天赋还是会成名的,别再给我闯祸了。” “我不走!我不走!” 白栀执拗地甩开钳制着她的人,在众目睽睽下跑出了戏园子。 见状,第一个冲出去的人是潘达康。 他丢掉手上的栀子花,叹了口气跑了出去。 一旁潘夫人挥舞着手臂,气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追三少爷!” 家丁们鱼贯而出,将地上原本鲜美的栀子花踩得稀巴烂。 乔染音看着地上那束烂了的栀子花,将手中三枚铜钱朝桌面抛出。 “铛、铛、铛.....” 三声轻响过去。 乔染音垂眸看着桌上的铜钱,红唇轻启,语气带着些许叹息。 “震.......死卦啊,倒是同那栀子花的外应对上了,看来那人是活不成了。” 说完,乔染音收起铜钱,踩着白色镶了珍珠的缎面高跟鞋,婷婷袅袅地朝着忘生桥的方向走去。 我见状也连忙跟了上去。 第二百九十一章 背叛者 忘生桥连接了清江两岸。 我和乔染音到的时候,桥拱最高处围满了人。 乔染音站在一角,刚好能将人群中央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 也不知道我们赶路的那段时间发生了什么。 此时白栀双目通红地站在护栏上。 她一身华美的戏服,搭配金色披肩,依旧是那副虞姬的扮相。 晚风拂起她肩膀上的五色璎珞,配上那双哭红的凄惨的美目,倒是有几分像真虞姬。 刚才听到人群的议论声,我才知道原来白栀是戏班班主的孩子。 眼见着自己的亲生儿子站在石桥护栏外,只差一步就要掉到河里。 戏班班主急得就快给白栀跪下了。 他佝偻着脊背,老泪纵横道:“你快回来啊!潘夫人说了,只要你肯同三少爷断绝来往,她们就放过你。” 潘夫人虽然之前气势汹汹地对付白栀,可见到白栀真要跳河,便也松了口。 “只要你不再耽误我家三郎的前程,和他断绝来往,我就不再追究此事。” 白栀站在护栏外,对潘夫人和戏班班主的话不为所动。 那双空洞的美目,始终凝着距离他一步之遥的潘达康身上,好似周围人都消失了,只剩下潘达康一人。 白栀是美的,一种混淆性别的美,否则他也不可能假装女人这么多年,不被人发现。 黄昏给他那柔和的五官镀上一层黄色。 独属于大自然的美颜,为他此时的神态增添了几分落日般的凄然。 白栀看着潘达康,嗓音嘶哑中带着些许哀求。 “你也希望我消失在你的世界里吗?” 潘达康眉心紧皱,无奈道:“程溪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我很喜欢她,我不能让她继续误会我们之间的关系了。” “白栀,对不起,等你去了别的地方,要是有什么需要,随时给我写信或者发电报,朋友一场,我会尽力帮你的。” 潘达康似乎依旧不肯相信白栀会喜欢自己。 他依旧以为白栀只把他当朋友。 而白栀之所以会这么极端地站在这里想寻死路,不过是受不了屈辱,舍不得朋友罢了。 “白栀,你快下来吧,你这么有天赋的一个人,别因为一时冲动,白白浪费了前程啊!” 白栀看着潘达康,唇角勾起一抹惨淡的笑。 “朋友一场,哈哈哈哈.......” 他苦笑着,任凭眼泪顺着眼角落下。 下一秒,他展开双臂,朝着河水直直倒下。 “白栀!” 潘达康大吼一声上前,扯住了那只连着水袖的手。 他额头青筋暴起,像是用尽了全力那般,道:“你坚持一下,我拉你上来!” 白栀抬眸看着努力拉他的潘达康,眼中隐隐多了一丝希望,反手握住了潘达康的手腕。 他张口,艰难道:“潘郎,你我认识三年,我主动告诉你,关于我性别的秘密。” “可你从来没有嫌弃过我,我对你除了感激,还有喜欢......是那种女人对男人的喜欢.......” 潘达康愣住,他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瞪大眼睛,嘴巴微张地看着那张绝美的脸。 “不、不可能......” “那天周小姐没看错,我确实情不自禁吻了你,我.......” “够了......” 我和乔染音站的位置刚好能将忘生桥边缘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 潘达康眼中的愤怒和惊诧被我尽收眼底。 在白栀说出爱他的那一刻,潘达康的眼神变了。 那眼神不像是在看朋友,也不像是在看恋人,更像是在看一个卑鄙的背叛者。 第二百九十二章 像人像蛇 拉着白栀的那只手缓缓卸了力。 若不是白栀还抓着潘达康的手腕,她早就落水了。 潘达康冷漠地看着白栀,伸出另一只手,扯起长长的白色水袖,在白栀脖颈上绕了一圈。 下一秒,他一只手作势要将白栀上拉,另一只手则死死扯住了绕在白栀脖颈上的水袖。 我心脏重重一跳,潘达康看似要救白栀,实则是要杀他! 潘达康要他死! 白栀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涨红着脸看向潘达康。 嘴唇蠕动着,想要说话,但是又因为脖颈被勒住发不出声音。 不过我能看出,他在说:“你想要我的命,你说一声,拿去便是,何必这样麻烦......” 说完,白栀松开了手。 “扑通——” 伴随着一声巨响,平静的江面溅起巨大的水花。 白栀落水地刹那,潘达康嘴唇开阖,用微不可察的声音道:“去死吧,肮脏的东西。” 四周人群传来尖叫声和哭声。 白栀毕竟曾经是众望所归的角,他这一死,似乎刚才因为那场闹剧造成的所有缺点都消失了。 人们都在为他悲鸣。 潘达康换上一副痛苦的表情,抱着脑袋蹲在桥边哭道:“我拉不住!拉不住啊!班主,对不起......” 乔染音冷眼看着桥上人们为白栀哭泣,安慰潘达康。 直到人群散去,乔染音才缓缓走到忘生桥上。 夕阳为石桥铺上一层暖橘色的光,安静美好得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乔染音俯身趴在刚才白栀站过的地方,看着平静的江水,淡淡道:“爱情有什么好?它只会影响前程,甚至要人性命,我才不相信什么爱情。” “我只要乔家家主之位......” 她眸光低垂道:“不过我得谢谢你,你这一跳,阴差阳错帮了我个大忙,清江下面的那个东西,靠你帮我镇一镇了。” 说完,乔染音从缎面手包里,取出一叠黄色纸钱,朝着清江洒了出去。 看到黄纸铺洒在江面后,乔染音转身准备离开。 刚走没两步,忽然身后传来一道低沉熟悉的嗓音。 “小姐留步,我有个问题想问问小姐。” 闻言,我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住那般,猛然回头顺着声音看去。 一条婴儿手臂般粗细的黑蛇,正吐着鲜红的信子盘在桥柱上。 这黑蛇有着一双我再熟悉不过的猩红竖瞳...... 是柳墨白! 他是这个时候认识乔染音的么? 乔染音回头看着柳墨白,道:“什么问题?” 见乔染音并不惧他,黑蛇继续道:“你看我像蛇,还是像人?” 乔染音看着黑蛇,冷笑道:“上一只找我讨封的黄鼠狼被我踢伤了一只眼睛,不过嘛......” 她说着抛出了三枚铜钱,随即饶有兴味的弯下身子同黑蛇对视。 “小蛇,我们做个交易吧。” “什么交易?” 乔染音勾唇道:“我不仅可以让你讨封成功,还能帮你化蛟,条件很简单,你只需要帮我斩杀一条妖龙就好。” 黑蛇看着乔染音,连信子都不吐了。 一人一蛇就这样对视了几分钟。 黑蛇冷哼一声:“有病,老祖宗说的对,讨封不能找脑子有病的人。” 说着,蛇头便转了方向,朝着桥下飞速游移而去。 乔染音提着裙摆,连忙跟了上去:“我没病!和我谈谈吧!” 我连忙追了上去,还没走一步,忽然脚下一空,身体在一片黑暗中下坠。 黑暗中,耳畔传来白栀凄然的声音:“时间来不及了,你们救救潘郎吧。” 我们? 白栀搬的救兵除了我,还有谁? 而且就算我知道了林暮雪是潘达康的转世,也不知道林暮雪人在哪里,我怎么救他。 正想着,忽然一阵鸡鸣声响起。 我猛然睁眼,从床上坐了起来,下意识往身边望去。 看着空空如也的床铺,我微微松了口气。 然后打开手机,时间刚好六点半,短信箱里有一封未读信息。 “芳芳怎么三点多给我发了条消息?” 我疑惑地点开了信息。 看到信息的刹那,心脏提到了嗓子眼上。 “染染,有人告诉我林暮雪被抓到了十五栋,我必须救他!” 第二百九十三章 再入十五栋 疲惫瞬间消散。 我来不及多想些,连忙拨通了芳芳的电话。 “您好,你所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请稍后再拨......” 冰冷的机械音在耳畔响起。 我脑海里像是有什么东西轰然崩塌。 芳芳三点半给我发的消息,而她宿舍距离十五栋仅仅不到十五分钟的路程。 她现在极有可能已经在十五栋里了。 怎么办?我心里一阵慌乱,连忙起身开灯,从衣柜里扯出一套黑色加绒运动服套上。 抬手拨了铉叔的电话。 既然柳墨白能够为了我,在汤警官调任的事情上帮忙,那芳芳有危险,我求他应该也是可以的吧? 电话接通,听筒传来铉叔的声音。 “太太,您有什么事么?” 铉叔的声音一如既往地谦和有礼,但我却从中听出了深深的疲惫。 应该是因为我电话打得太早了吧。 我微微抿唇:“柳墨白他......忙么?” 柳墨白现在在本家。 本家人厌恶我,我不好贸然打扰他,被柳家人挑出错处,尤其是柳晗芝。 铉叔沉默几秒才道:“先生现在有点事,您过几个小时再打来吧,不过如果太太有急事的话,不妨同我说说。” 有事么? 我心里划过一丝失落,连忙道:“没事的,我就是忽然想他了。” “这样么?太太的话,我会转达给先生的,先生听了一定会很开心。” “嗯,铉叔你先忙吧。” 挂断铉叔的电话,触碰在屏幕上的指尖顿了顿,我还是拨通了张子君的电话。 “嘟”声还没结束,听筒就传来了张子君的声音。 “是不是想问李芳芳的事情?” 我一愣,微微讶异道:“你怎么知道?” 张子君嗓音疲惫且嘶哑:“我和汤警官他们刚准备进去,你如果不放心就过来看看吧。” “芳芳现在怎么样了?” 一想到十五栋下面藏着尸王,楼里到处都是冤魂厉鬼,我心里揪得发慌,担心芳芳出事。 “一句两句话说不清楚,我先忙,你到了在门口等我。” “嗯。” 挂断电话,我挎上背包,视线落在衣柜角落那个黑色小盒子上。 思索几秒,我还是将盒子里的赤练绳拿出来缠在了手腕上。 白色写满金色符文的绸带带着温度,暖融融地一圈圈绕在我纤细的手腕上,看上去和普通的装饰品没有区别。 过两天就是立冬。 越是接近冬天,芙蓉镇的天亮得就越晚。 现在已经快七点了,芙蓉镇依旧是将明未明的样子。 我顶着夜色,在华容府附近随便叫了辆出租车便朝着西潭大学方向去。 一路上我不停给李芳芳打电话,可是电话始终提示不在服务区。 阴气非常重的地方,电子设备会收不到信号。 显然李芳芳还在十五栋里,没能被救出来。 该死,芳芳为什么不听劝,非要去十五栋? 我揉了揉发胀地太阳穴,心中无限懊悔。 早知道应该把林暮雪决定和芳芳分手的事情告诉她,这样说不定她就不会因为林暮雪,以身犯险去十五栋。 说来说去,还是怪林暮雪...... 车子停在十五栋门前,我付完钱,刚下车就看到十五栋四周围上了黄色警戒线。 警戒线外每隔一两米就站着一个穿制服的人。 这些日子我同十八处打交道多了,一看便知这些人属于十八处,因为他们的制服上,除了普通的警号,还有一个金红色的“十八”。 只有十八处的制服会有这两个数字。 我拎着包阔步朝十八处大门走去,还未进门就被人拦住了。 我连忙从包里取出一张工作证递给那人道:“我是张子君的助理,张子君让我来的。” 这张工作证是张子君给我的,这是我第一次使用它。 印了太极纹样的证件上是我的照片名字和工号。 那人看了眼工作证,沉默片刻后,最终放我进去了。 我微微松了口气。 这栋楼里面手机没有信号,因此我是不是张子君叫来的,也很难求证。 好在工作证是真的,能让我蒙混过关。 我将工作证重新收好,扯了扯手腕上的赤练绳,深吸一口气,踏进了面前这道开了一半的不锈钢铁门。 第二百九十四章 捉迷藏 十五栋的大门如同一道分界线。 虽然楼外晨光熹微,可是在我脚踏进十五栋大门的刹那,四周便暗了下来。 刺骨的凉意包裹了我的周身。 我不由得打了寒战。 阴气重的地方会比平常时候冷些,我亲身经历过在有厉鬼的地方,温度骤然下降的感觉。 可这栋楼里的冷,却让人觉得如同置身于冰天雪地中那般,身体忍不住颤抖。 被赤练绳缠缚住的地方传来一阵阵暖意。 如淬了冰般的冷空气窜入鼻腔,带着令人作呕的腐臭味和血腥味。 我皱了皱眉头,从包里取出一把手电筒,收好手机朝着面前的楼梯小心翼翼地走去。 之前我在十五栋住过一晚,这栋楼一共有九层。 一层一层地向上找,很快就能和张子君汇合了。 楼道里安静得害怕,我小心翼翼地走着,身上每一根神经都绷得紧紧的。 “三楼......” 我看着斑驳墙壁上写了“3”的蓝底红字金属牌,微微松了口气。 一楼二楼我仔细查看过了,没有任何问题,所有宿舍门都是锁死的,里面既没有人,也没有鬼。 我看着三楼悠长的楼道,刚走出两步,忽然肩膀一凉,像是被一只小小的手拍了一下。 我心头一紧,回头就看到距离我两步远站着一个拎着兔耳朵扎着双马尾的小女孩正站在我旁边。 是她!之前我在这栋楼里遇到的兔子姑娘! 女孩惨白的脸上是两只大大的眼睛,比黄豆大一圈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 她依旧穿着印了米菲兔的t恤,手里攥着个灰扑扑的长耳兔玩具。 和之前不一样的是,女孩的白t恤被鲜血浸染成红色,暗红色的鲜血顺着衣角一滴滴落在地上,发出“哒、哒”的声音。 最恐怖的是,她的肚子上有一道裂口,口子里填满了红色沾满血的棉花。 乌紫色小嘴微微开阖,她语气天真地咯咯笑着。 “姐姐,你是来陪兔兔玩的么?” 浓烈的血腥充斥了我的鼻腔。 我心脏重重跳了一下,强忍住恶心道:“你有没有见到一个紫头发的大哥哥?” 女孩脑袋一歪,暗紫色嘴唇勾起个诡谲的笑容。 “我可以带你去找他,不过你得和我玩躲猫猫,让我来找你。”“你赢了我就带你去找他,如果你输了......嘿嘿......” 女孩嗓音变得嘶哑恐怖:“那你就做我的食物吧!” 我心中猛然一惊:“我不和你玩!” 说着,我转身就朝着楼下跑。 可脚尖刚触到第一个台阶,四周一黑,我又回到了刚才和那个女孩说话的地方。 是鬼打墙! 我心头一颤,肩膀一沉,脊背覆上一阵冰凉。 兔子女孩不知道什么时候攀在了我脊背上。 女孩的身体像是冰块般紧紧贴在我背上,她肚子里被血浸透的棉花也在挤压的作用下,流出越来越多的血。 粘稠的血液从女孩的肚子渗入我的衣服。 脊背传来一阵黏腻的感觉,四周的血腥味也越来越重。 冰冷的气息窜入耳中,童稚的声音如丧钟般在我耳畔敲响。 “找到你了!你输了,那就像那些人一样,变成鬼,当兔兔的食物吧......” 我身体一僵,谁家玩捉迷藏这样玩的?都不给人藏的机会! 呵,我真傻,居然觉得一个陌生小鬼会和我讲游戏规则。 脖颈一凉,一双冰凉的小手掐在了我的咽喉上..... 兔子女孩的手很小,但是力气很大。 她不能像成年人一样用双手扼住我的脖颈。 而是如恶作剧般,将手指一点点往我咽喉的位置戳。 她一边戳,一边咯咯笑道:“妈妈说,把兔兔的喉咙戳破,兔兔就不会哭闹了.....” 第二百九十五章 无法挽回的错误 从兔子女孩的话中,不难猜出杀死她的凶手,很可能就是她的妈妈。 虽然不知道什么样的母亲能做出这样的事情,但这都不是她对我下黑手的理由。 我用手扯着她的脚腕,想把她扯开,大吼:“想报仇找你妈去,残害无辜会遭天谴的。” “我得成为最强的一个,才能从这栋楼离开,只有吃了你,我才能变强,才能去找妈妈......” 脖颈隐隐传来刺痛感,手腕上的赤练绳松了松。 “啊——” 一声尖叫过后,兔子女孩松开了我,重重摔在地上。 “咳、咳、咳、咳......” 我捂着脖颈剧烈咳嗽着,扶墙转身,就看到女孩手脚被一根白色写满符文的丝带缚住。 女孩身上被丝带缚住的地方,发出烤肉般的“滋啦”声,隐约间还能看到女孩苍白的皮肉上还冒着白烟。 我狂跳的心脏微微松了些许,脖颈上微微发烫的玉佩渐渐恢复了原本的温度。 玉佩是柳墨白的信物,只有在感知到我危险的时候,柳墨白那边才会有感应。 看到赤练绳又救了我一次,我原本紧张害怕的心松了几分。 玉佩感知不到危险,便不再提示柳墨白了。 “啊——呜呜呜......” 女孩在地上打滚哭着,肚子里的棉花散落出来不少,露出空了一半的腹腔。 我略微惊诧,她肚子里居然是空的...... 兔子女孩一边哭,一边试图去捡地上的棉花想要往肚子里塞。 那样子恐怖极了。 女孩恨恨道:“你破坏了妈妈最得意的作品!我一定要吃了你!一定要吃了你!” 作品? 我眉心拧起,她妈妈把她当成作品么? 正想着,不远处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我心头一紧,脊背紧紧贴着墙,戒备地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瓜娃子,我可算找到你了。” 低沉的男声响起。 一个皮肤黝黑,身形不高,穿着保安服的男人出现在女孩面前。 他垂眸看了眼面前的女孩,眉心皱了皱:“有术士?” “马炎凤,我们又见面了。” 见到我,马炎凤皱起的眉毛舒展开来,那双血色的眸子里,戾气散去些许。 马炎凤粲然一笑,露出两排白白的牙齿,操着带川市口音的普通话,道:“女娃子,你咋来咧,这地不是你个女娃子能来的。” “昨晚我朋友进了十五栋,到现在我都联系不到她,我是来找她的。” 找李芳芳是最主要的原因。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试试能不能把黄老头说的那颗夜明珠带走。 “看不出来,你这娃儿还这么讲义气,不过你那个朋友怕是凶多吉少了。” “你能带我去找她么?” 马炎凤点点头:“阔是阔以的,不过我建议你不要去那个地方。” 他扫了眼兔子女孩手腕上的丝带,道:“虽然不晓得你这娃儿从哪里搞来这么好的法器,但我看得出来你啥子都不会。” “就你这样的,去到地下和送人头没得撒子区别。” “不过你也别太担心,现在张家人和十八处在想办法进地下,你不如等等。” 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攥拳。 我不由得想,若站在这里的人是乔染音,或许芳芳早就被救出来了吧。 有时候我既恨自己摆脱不了乔染音的影子,又羡慕乔染音拥有的一切,家世、自信和能力等等。 然而,最令我羡慕的,还是她曾经真实地拥有过柳墨白的爱。 马炎凤微微叹了口气,安慰道:“你莫慌,我等哈子送你去找张家人,到时候,你好好听他指挥就行。” 他咂了咂嘴,继续道:“张家那个小伙子,我看着厉害得很哦,说不定他能帮你把朋友救出来。” 马炎凤说的小伙子,应该是张子君。 我点点头:“多谢。” 马炎凤点点头:“你等我两分钟。” 说着,马炎凤转向旁边的兔子女孩。 “你这个娃娃,太不听话了哟。” 他说着,俯身蹲在兔子女孩旁边,一把扯住兔子女孩的耳朵:“当初叔叔有没有说过,如果你再敢打活人的主意,我就吃掉你?” 我心头一颤,这才想起来十五栋的规则。 厉鬼相互吞吃,最终会有形成一到两只鬼王....... 女孩吓得身体颤抖,道:“马叔叔,我、我不敢了。” 马炎凤眸子里的戾气越来越重:“小娃娃,有的错误是不能挽回的,道歉也挽回不了的。” 他说着缓缓脱下了身上的保安制服。 露出了那骇人的身体...... 第二百九十六章 她只是个孩子 大多数风水世家的后辈,在很小的时候就地锻炼筋骨。 只有按照特定的方式锻炼好身体,才能够为未来施展术法提供条件。 马炎凤做为马家的后人,自然也不例外。 保安服外套褪去后,露出一身小麦色皮肤,结实的肌肉暴露在空气中。 只是那本该匀称的肌肉,却因为一张张神态各异的脸,变得扭曲。 我站在距离马炎凤不到三步远的地方。 在我的位置能清楚看到马炎凤前半面身体的皮肤上,像是浮雕一般凸起凹陷,显露出一张张年龄、性别、神态各异的人脸。 是鬼伥! 鬼吃鬼,被吃掉的那个,就会沦为鬼伥。 鬼伥与那吃掉它的鬼共生,供其奴役驱势,可是只要那吃掉它的鬼灰飞烟灭,鬼伥便也不复存在了。 我骇然地看着面前的马炎凤。 这不是我第一次看到鬼伥,陶东来就是鬼伥。 那晚陶东来被柳墨白斩杀时,满地人头的场景,依旧鲜活地存在于我的记忆中。 我只是没想到,马炎凤居然也成了这样...... 含混不清的议论声音从马炎凤方向传来。 这些声音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应该是那些被马炎凤吞吃掉的鬼伥发出来的。 “唔......又要来人了?这次怎么是个小孩?” “她只不过是个孩子,至于让她沦为我们这样的下场么?马炎凤,你讲不讲道理?” “呸,狗屁孩子,当初要不是我表哥家的小屁孩把我从楼上推下去,我又怎么会一尸两命变成厉鬼。” “如今又沦为鬼伥......呜呜呜,我好苦啊,我只不过是想出去报仇,我有什么错?” “得了,老马,我们这群人确实死有余辜,遇到你算我们倒霉,你就放过这孩子吧,我死前在新闻上看到过这个孩子,怪可怜的。” “老许,有故事?说来听听?” “这孩子的妈妈以前是个玩具设计师,很出名的,后来嫁了个有钱人,在家相夫教子。” 说故事的“老许”幽幽叹了口气,继续道:“在这孩子一年级的时候,孩子爸爸出轨,用了些手段逼着孩子妈妈带着女儿净身出户。” “孩子妈妈搬走没多久,孩子就得了重病,需要一大笔钱治病。” “孩子妈妈因为当了多年全职主妇,被以前的东家拒绝而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又拉不下脸来借钱或者求捐款,最后得了精神病。” “这孩子的尸体,是邻居发现的,孩子妈妈把孩子当做玩具,掏了肚子里的东西,塞进棉花又缝起来。” “她说这样做,她的孩子就能像玩具一样,永远陪在她身边了。” 马炎凤顿住了动作,抬眸看向我:“女娃子,你说呢?要不要饶了她?” 闻言,女孩眼珠子里划过一抹狡黠,然后可怜兮兮地看向我:“姐姐,我只是想和你开玩笑,以后不敢了。” 惨白的小脸上挂着几滴鲜红的血泪,看上去即可怕又可怜。 那些鬼伥也纷纷开口。 “你一个大人,不要和小孩子一般见识,你和老马求求情,饶了这小孩子吧。” “是啊,是啊,小孩子什么都不懂,她已经很惨了,你就不要逼她再死一次了。” “可不是,大人和孩子较什么劲?” ...... 脖颈上传来隐隐的痛感,我看着面前这个“孩子”。 如果我不是亲身经历过,恐怕也会觉得那些鬼伥说的是对的。 我冷笑一声道:“你们在这栋楼里面待过,应该知道十五栋的规矩,这里没有孩子,只有相互蚕食的厉鬼。” 我看向马炎凤:“你会考虑我的意见么?” 马炎凤点了下头:“老子说一不二,她想杀的人是你,这事你说了算。” 我冷冷看着面前满脸恨意却假装可怜的女孩。 上次见面的时候,她说有其他人来十五栋,陪她“玩”过。 显然还有其他人遭遇过女孩的毒手。 “这小姑娘确实惨,但她不能因为自己惨就去害无辜的人,能被你逮到,想必我不是第一个受害者了。” 我看向马炎凤,斩钉截铁道:“不要让她继续害人了。” 能在十五栋活下来的,岂是善类...... 我目光复杂地扫了眼马炎凤。 若马炎凤不懂术法,恐怕也会沦落到被其他厉鬼蚕食的下场。 马炎凤对我点点头:“看不出来,你倒是个明白人。” 说完,他转向旁边瑟瑟发抖的女孩。 第二百九十七章 鬼奴 “哈......” 一声沉闷的低吼后,马炎凤抬手硬生生将自己肚皮朝两边扯破。 赤练绳像是有意识般,松开了被它束缚的女孩,回到了我的手腕上。 马炎凤前半身出现一条黑色的口子。 那口子从咽喉一直开到肚脐眼下方,边缘有黑色浓稠的血液一滴滴流出来。 一股难以名状的臭味瞬间扩散开来。 这味道就像是腐烂的肉里拌入了大量的血液,甫一闻到,我便产生一种想要呕吐的冲动。 马炎凤像是痛苦极了那般,浓眉紧皱,双瞳里的血色弥漫开来,将整个眼白染得通红。 “砰、砰、砰......” 心脏越跳越快。 视觉和味觉的双重冲击,让我脊背发寒,抑制不住地双腿发软。 我连忙屏住呼吸,努力做出一副平静的样子,让自己看起来不算太过失礼。 直到马炎凤俯身时,我才看清楚他身上那道口子里,挤满了沾满黑血的人头。 人头们紧紧贴在一起,有的甚至被挤破了头骨,流出红白相间的液体,然后又调整位置慢慢愈合。 马炎凤的胸腹被一个个人头填满。 人头脸上神色各异,肥厚的唇瓣蠕动着,偶尔发出痛苦的呻吟。 我眼皮重重跳了一下。 若非知道马炎凤是好人,再加上之前经历过那么多诡谲的场景,我现在一定会被吓晕过去。 马炎凤丝毫没有在意我的反应,他一把扯住女孩的头发,直接朝自己肚子方向塞。 “呃......呃呃呃......” 他一边塞,一边发出痛苦的声音。 女孩则哭哑了声,直到被硬生生塞到了另一个人肚子里,这才没了动静。 马炎凤肚子上的伤口缓缓愈合。 不到一分钟,前半身便恢复了原本的样子,肚皮上的人脸也都不见了。 “哈......” 马炎凤转身靠着墙壁坐下,仰面长吐出一口气,转头看向我:“女娃子?这就害怕了嗦?我送你出去吧。” “我不怕,你休息一会儿,带我去找张子君他们吧。” 刚才的场景过于诡谲和恐怖,我会本能地产生恐惧情绪。 但是这种情绪持续的时间并不长,因为我很清楚马炎凤不可能害我。 “你这女娃子可以的嘛。” 马炎凤闭眼笑笑,脸上这才露出一丝放松。 “我也不是想故意吓你,我接受不了像吃食物一样的吃法,所以才想了这么个办法,每次都要扯开肚皮,真是遭罪哟......” 原来如此...... 吞吃同类,又有几个人受得了? 我忍不住道:“在这样的环境中还能保持道心,一定很难吧?你以身入局后悔么?” 马炎凤笑笑,用手掌撑着地板起身,将保安服穿好道:“修行人,谈什么后悔,不过都是磨炼罢了,走吧,我带你去地下。” “嗯。” 我点点头,看向马炎凤的眼神里多了几分钦佩。 有了马炎凤带路,我心微微放松了些许,我跟着马炎凤走,越走四周变得越冷。 “昨晚大概四点的时候,一个穿着黑色羽绒服的女孩爬进了十五栋,进来就到处喊一个叫‘林暮雪’的名字。” “那个女孩是你朋友吧?” 闻言,我心头一紧:“嗯!对!” 马炎凤摇了摇头:“你这个朋友身上阴气太重,被地下那位看上了,想要把她当成鬼奴驱使。” “前些日子,她就替那位做了好几次事,后来不知怎么的,你那个朋友不来了,那位便拘了林暮雪,想要骗你朋友来。” “你知道吗?每晚那位都要给你朋友过渡阴气,二十一天后,你那朋友就会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鬼奴。” 鬼奴? 我瞪大眼睛道:“这......” 马炎凤继续道:“这是黑山派的法术.......” 黑山派? 我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揪住那般,瞬间有些喘不上气。 张子君告诉过我,黑山派的人喜欢用邪术达成自己的目的,尤其喜欢活人祭祀那一套。 他们也因此不被正道所容,一直被各大风水世家和各路仙家追杀。 齐芳容就曾用黑山派的法术,将同宿舍的五个室友,献祭给何彩月。 六十年后,她又用黑山派的邪术和樊诗然互换了灵魂,可怜樊诗然刚考上大学,还没等到开学就从花季少女变成了个耄耋老人。 第二百九十八章 此事离不开你 甫一想到芳芳被黑山派的人盯上,我整个人就有些站不稳,急道:“那该怎么办?” “不好说,待会儿你问一下张家那位。” 马炎凤沉声道:“我们马家人有使命在身上,祖辈都住在川市白岩山,在我这辈之前,马家人很少和外界联系,也从未同黑山派打过交道。” “我们对于黑山派的认知,都只是道听途说罢了,具体关于黑山派的事,张乔两家人估计知道得多一点。” 他轻嗤一声道:“呵,黑山派现在基本上算是绝迹了。” “地下那位是靠着养尸邪术,不人不鬼地苟到现在,才能懂黑山派的术法。” “呵,真是越苟越强大,那家伙真的很难对付。” 糟了,早知道就应该和铉叔实话实说,求柳墨白能来十五栋。 我心脏皱成一团,道:“那芳芳岂不是有危险?” “十五栋哪里不危险?之前那些不要命的探灵主播进来,死了疯了的有多少,只不过西潭大学及时封锁了消息,你们外人不知道罢了。” “我也是假装应聘保安,成功后才知道这件事的。” 马炎凤看了我一眼,已经恢复成黑色的眸子里带着一些探究,他摸着下巴,语气带着些捉摸不定的意味。 “直觉告诉我,今日若是想要弄死地下那龟孙,恐怕离不开你。” 离不开我么?我下意识抚了抚手腕上带着温度的赤练绳。 脑海里浮起乔染音那张同我一模一样的脸。 若我是她,是不是不用求任何人,就能救下自己的朋友。 我猛然一惊。 刚才为什么会期盼自己成为乔染音那样的人? 不,我不绝对不能成为她——那个眼里只有乔家家主之位,甚至为了乔家家主之位背叛爱人的女人。 我深吸一口气,跟着马炎凤一路来到一楼走廊尽头,一道锈迹斑斑的深红色铁门面前。 “这是老楼的配电室,这间配电室在纺织厂改造成大学后,就停用了。” 说着,一阵阴风拂过。 “吱呀——” 一声尖锐的响声过后,门开了。 门甫一打开,大片漂浮在空气中的灰尘扑面而来。 我条件反射地眯起眼睛,捂住口鼻。 灰尘散去,一台台锈迹斑斑的机器便落入眼中。 配电室内积满了灰尘。 地上随处可见断裂的电线和断开的木板。 我跟着马炎凤进了配电室。 脚踏进配电室的时候,身体不由得抖了一下,刹那间发丝便结上了一层白色的薄霜。 这里面简直是个冰窖! 别说冰窖,就算是火炉,我也得为了朋友走这一回。 我忍着周遭的寒冷,跟着马炎凤走到配电室尽头,一抬机器旁。 原本的水泥地面,被挖开一个能通过一人的洞。 我站在洞外,隐约能听到说话声从洞内传出来。 是张子君! 按照马炎凤的指示,我顺着圆柱形泥巴甬道,朝着地下爬了接近有两三百米的距离。 终于到达了一处开阔的地下空间,看到了汤警官和张子君。 汤警官带了两个穿了制服的青年,应该也是十八处的人。 张子君则穿着件青色道袍,手里拿着罗盘,一脸沉色地四处张望。 我从圆形的土洞里爬了出来,刚露头,洞里众人便面露紧张。 “谁在那里?” 见青年朝我举起了枪,我连忙伸手做出投降状:“我是陶安染,汤警官是我啊!” “染染?” 张子君眉心拧成个疙瘩,上前将我扶了下去。 “我不是说过,让你在外面等我吗?你怎么会在这里。” 张子君急道:“走,我马上送你出去,这里不是你来得的地方。” 话落,身后传来一道带着川市口音的男声。 “张家的,我都能感知到对付地下那东西需要这个女娃娃,我不信你做为张家人,连这个都算不出来......” 第二百九十九章 墓穴 对风水数术有传承的人,多少会有些未卜先知的能力。 就比如乔染音在戏园子里的时候,就已经预知到了白栀的死亡。 张子君和马炎凤能感知到一些还未发生的事情,我对此并不感到不奇怪。 我疑惑地看向马炎凤。 他说对付尸王需要我,可我什么都不会啊。 我来这里只不过是想要确认芳芳的安全,顺便碰碰运气,看能不能帮黄老头取走夜明珠。 马炎凤从洞口飘了下来,四周的温度随之又降了几度。 张子君长腿一迈,挡在我前面,一脸严肃地看向马炎凤,沉声道:“这件事和染染没有关系,不要把她牵扯进这件事情里面来。” 他语气里带着些许警告的意味,握着七星剑的手也紧了紧。 我毫不怀疑,若是马炎凤坚持让我留在这里,张子君一定会和他斗一斗。 马炎凤没有说话,那双漆黑冰冷的眼睛越过张子君,直直看向我。 “魃乃旱鬼,古籍中记载,若使魃降世,则旱千里。” 他语气平缓而严肃。 “尸王已经成了气候,只要再吃掉一只鬼王,便能化成旱魃出世,她若出世,哪怕不作妖,也会造成严重的旱灾。” “她本就是违反天道的产物,必须将她诛杀了。” “女娃子,我感知道你能在诛杀尸王这件事情上起到重要的作用,刚才又算了一卦,确实如此。” 我不解道:“可是我什么都不会啊。” 马炎凤摇了摇头:“你能出现在这里,就是天意。” “诛杀尸王这件事很是凶险,若你后悔了,现在想要离开,我会送你出去。” 他看了眼张子君,又转向我道:“关于这件事的利害关系,我已经告诉你了,谁都不能替你决定去还是留。” “喂,搞什么道德绑架?” 张子君语气夹杂着些许愠怒,继而道:“我是老板,染染我要求你在外面等我们,放心,我一定会把李芳芳带出去的。” 马炎凤眸色沉沉地看着张子君,语气变得不善:“张子君,为了男女之间那点情爱,你就能忘记道心了么?” “道心不是这么用的!哪怕是祖师爷来了,也不能说卦象算出的东西百分之百是准的。” 张子君拉下脸道:“我比你了解染染,她在这里面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谈什么帮忙!” 我心脏顿时一紧。 怎么连马炎凤都能看出张子君对我的心思,也难怪之前柳墨白会生气。 眼见着气氛变得越发紧张,汤警官连忙道:“先别吵,我看小马说的有些道理,这件事得看小染的意思。” 他也看向我道:“小染啊,马炎凤说的都是真的,你自己做个决定吧,我们尊重你的选择。” “汤叔!怎么连你也.....” 汤警官拍了拍张子君的肩膀,道:“子君,难道你没有自信能够保护好小染么?” 张子君看了眼我,便也不再说话。 “我想留下来,只要你们不觉得我是累赘......” 我心沉了沉。 会不会成为累赘,是我最关心的事情。 马炎凤说的旱地千里,我没有任何的概念。 我只知道我最好的朋友,这辈子最关心我的人之一,现在处于危险中,我必须看到她活着。 汤警官笑笑:“当然不会,我们现在还不清楚你能帮上什么忙,可今日进十五栋前,我们都算过,确实需要你参与。” 即便刚才说了这么多,可是在汤警官说出这样的话时,我还是不由得讶异了一下。 “放心吧,汤叔会尽全力保护你安全的。” 汤警官笑着拍了拍我肩膀,凑到我旁边低声道:“小陶,替我谢谢你老公,多亏柳家人斡旋,京市十八处同意接收我的档案了。” 脑海里浮起铉叔说过的“爱屋及乌”,我心绪微动,点点头:“嗯。” 汤警官摆摆手:“好啦,别耽误时间了,赶快想办法找到入口进去吧。” 张子君点点头,站在我身旁开始用罗盘找方位,汤警官则自己的人在土墙上摸索。 我什么都不懂,只能呆愣愣地站在原地,观察周围的环境。 若非我是顺着泥巴甬道爬进来的,我必然会把这处地下空间,当着一个山洞。 比客厅还要大一倍的土洞四周,布满了红色泥土。 这些泥土和之前甬道里的那些截然不同,潮湿且带着淡淡的血腥味。 地上则是用青砖铺成的地面。 这些青砖看上去有些年头了,上面积了一层薄薄的红土。 我蹲下身子,将土拨开。 青黑色的石砖上,用发黑的红漆画着繁复的符文,符文旁边还用繁体写着一行小字“盗墓者死”。 这里是一个墓穴! 忽然,太阳穴传来剧烈的胀痛。 我蹲在地上,被忽如其来的疼痛激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又一次,不属于我的陌生记忆,入侵了我的脑海。 第三百章 陌生记忆 “小蛇,你别总拉着一张脸,我都帮你变成人了,你帮我解决点小麻烦又怎么了?” 乔染音穿着西式衬衫,搭配黑色马裤,从土洞里跳了出来。 就在她落地的刹那,熟悉的白光闪过。 穿着白色长衫,梳着三七开的俊朗男人出现在乔染音身后。 我心脏重重跳了下。 那是刚化形成人的柳墨白。 柳墨白长身玉立站满是污泥的土洞里,那张俊美的脸上带着些许戒备。 他扫了眼四周,沉声道:“是不是我帮你对付了那具僵尸,你就不再缠着我。” 乔染音一边拿着罗盘四处搜寻,一边道:“别急嘛,你还要帮我处理京市那条妖龙呢,只有斩了那妖龙,我才能成为乔家家主。” 红眸里闪过一丝烦躁,柳墨白沉声道:“若不是讨封的时候,你使了手段,害我不得不留在你身边,我一定......” “小蛇?杀人可是要背负因果的。” 乔染音不怒反笑:“别这么生气嘛,谁叫你生得这么好看呢?我把你留在身边,也是想多看看。” “好色之心人皆有之,我们相互理解理解。” 柳墨白冷哼一声:“胡说八道,你分明是想利用我,坐稳乔家家主之位。” 闻言,乔染音笑得更开心了:“你这小蛇,明明脑瓜子不大,却还挺聪明的。” “不过我刚才说的也是真的,你真的好看。” “听话一点,你跟着本小姐混也不吃亏,我会想办法让你化蛟的。” 柳墨白冷哼一声,眸子里的红色变得比先前更深了。 “让我化蛟?凭你?呵......” “你别看不起我,我本事大着呢。” 乔染音说着,指了指东南角:“到了,那东西就在这下面。” “小蛇,一会儿你按我说的把她封印了就行,我们得积蓄好力量去下一个地方。” ....... 痛感消失,我的意识也逐渐恢复,耳畔传来张子君和汤警官的声音。 “陶安染,你怎么了?” “染染,你没事吧!我马上送你出去......” 我摆了摆手,喘气道:“我没事......” 不等张子君说话,我抬眸看向东南方向,微微喘息道:“那片地砖下面是入口。” 张子君愣住,茄紫色刘海下那双眼睛泛起一抹复杂的颜色。 他抬手轻轻擦了擦我额头上细密的汗珠,温声道:“染染辛苦了。” 说完,张子君带着十八处的两个人去往我所指的位置查看。 我靠在身后的土墙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不知道是不是两世欢的作用,我最近越来越容易回忆起前世的记忆。 记忆中,乔染音为了能够坐稳乔家家主之位,利用柳墨白替她诛杀邪祟。 同时她也承诺会帮柳墨白化蛟....... 乔染音和柳墨白说到底应该是合作的关系,为何她最后会那样对柳墨白。 柳墨白又是怎样爱上的乔染音。 这一切就像是一团疑云笼罩在我心中,我既想弄清楚,又不敢深入了解。 生怕应了黄老头的话,了解前世记忆后,我会痛不欲生。 更怕亲眼看到那个和我长相一模一样的女人背叛柳墨白,对柳墨白下咒,让他经受剔骨扒皮的痛。 “这里真的有个洞!” 前面传来低呼,我撑着身子站了起来,抬眸刚好对上马炎凤那双黑沉沉的眼睛。 第三百零一章 公羊蝶 马炎凤沉吟道:“女娃子,我预料得没错,没你不行。” 我抿唇不语。 不是没有我不行,而是没有乔染音不行。 陶安染,你就只能活在乔染音的阴影下吗? 胸口有些发闷,我深吸一口气。 “走吧。” 众人在我刚才指那个地方,找到了被青石板掩盖的入口。 我和马炎凤过去的时候,青石板已经被人挪到一旁,落满灰尘的地面上嵌着个黑漆漆的正方形洞口。 这洞口很是规则,足够容纳两人并排进入 汤警官拍了拍手上的灰,脸上带着惊喜。 “小陶,你是怎么发现这里的?” 怎么发现的?当时是因为我有乔染音的记忆。 我垂下眸子,低声道:“直觉。” 汤警官当了快二十年的警察,一眼就看出我在撒谎,但他并没有拆穿,笑笑道:“感谢你的直觉。” 马炎凤看着众人开口道:“我不能和你们进去,万一我不小心被那东西吃了,我灰飞烟灭事小,她变成魃就麻烦咯。” 我心脏猛猛一跳。 马炎凤在十五栋里吃了这么多恶鬼,很可能已经成了传闻中的鬼王。 我居然和鬼王走了一路...... 马炎凤眸光沉了沉,看向我们的眼神里是藏不住的担忧。 “我这趟的目的是把这女娃子送来和你们汇合,目的达到了,我就该走了。” “你们务必注意安全,活着回来。” 张子君沉吟片刻,问道:“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抛开刚才的那点小摩擦,张子君是很敬佩马炎凤这个人的,自然也会关心他之后的去路。 马炎凤面色如常,声音平静却掷地有声。 “只要道心在,鬼道和人道也没有太大区别,我要改修阴法鬼道了。” “对咯,我妹妹之后要来芙蓉镇办件事。” 马炎凤看向我:“女娃子,在这里的所有人中,我最信得过你,你帮我照看一下她,等她拿走马家的东西就回川市。” 川市距离芙蓉镇这么远,马家怎么会有东西在芙蓉镇? 尽管心里奇怪,但我依旧点点头,道:“好。” “多谢。” 说完,马炎凤化作一片黑烟消失了。 我们排成一个队列,顺着石阶往下走。 与先前那个甬道不同,这个通道四周都铺了整整齐齐的青砖,黑暗中我能看到墙上画着各种诡异的符文。 密密麻麻的符文围绕在我身边,我不由得心中紧张。 倏然,手腕一热,一只大掌握住了我的手腕。 我嘴巴动了动,刚想说不用。 前面传来张子君低沉的嗓音:“我必须保证员工的安全,出了甬道再说。” 闻言我不再说话,只觉得那握着我手腕的大掌,手心微微发汗。 一行人屏住呼吸,走了约莫十几分钟,终于到了出口。 出口是一个巨大的石室。 我甩开了张子君的手,见他转头看向我,我低声道:“差不多得了。” 张子君眸色深沉。 “他若把你放在心上,又怎会让你一个人来这里?” “这不怪他。” 是我没有让铉叔通知柳墨白的。 黑暗中,那双清凉的眸子暗了暗,张子君语气低沉:“跟紧我。” “嗯。” 众人打上了手电。 一块半人高的黑玉出现在石室门口。 墨色的玉石上,是比巴掌还要大一圈的血字。 “公羊蝶之墓,擅闯者死。” 这是第二次警告不要进墓。 我看着面前的红字眉心微紧。 看到公羊两个字,我下意识就会想到公羊狩。 我连忙摇了摇头,这天下姓氏相同的人这么多,估计只是巧合罢了。 与小说里写的不一样。 公羊蝶的墓室外面虽然写了诅咒,但是里面却没有任何机关。 一路上大家小心查看,但是墓室里竟没有任何奇怪的地方,安静得像是寻常的地道。 我不由得小声问道:“这里面为什么没有机关之类的,会不会太平静了点?” “嗯。” 汤警官点点头:“这里不算是墓,更像是一块养尸地,所以机关少些,不过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说完,面前传来一声惊呼。 “前面有东西!” 第三百零二章 擅闯者死 漆黑狭窄的甬道两边,竖立着排列整齐的人形塑像。 这些应该是公羊蝶的陪葬品。 人俑高度约莫有一米七左右,有男有女,统一穿着黑色交领短衫,加同色裤子。 奇怪的是,尽管周围的壁画几乎都斑驳掉漆,可这些人俑却和刚制作出来的一样,鲜亮如新。 涂满白漆的脸庞上,画着两坨圆形的红色腮红,大得出奇的双眼里,是绿豆大的眼珠子。 人俑的嘴唇被涂成大红色。 它们在笑,笑不露齿,但嘴角却几乎快要咧到耳根处。 绿豆大小的双目正对着来人的方向,像是在盯着来访的外人。 这些人俑太逼真了,我心脏重重跳了一下,莫名觉得心慌。 “大家靠紧一点,这里阴气太重了。” 张子君低声道。 我这才注意到人俑四周围绕着黑纱一般的雾气。 这种雾气之前我在坞头村就见过。 张子君说这是阴气,有玄门天赋的人能够看到这种东西。 我那时就是凭借着这黑气,找到了活尸的藏身地。 难道这些人俑是类似活尸一样的东西? 我心头一紧,还没来得及开口,前面便传来了张子君的声音。 “前面不对劲,这阴气太重了,大家挨紧一点。” 说着,张子君慢下脚步,刚好挡在我前面。 我双目紧紧盯着面前那两排人俑。 直觉告诉我,这些东西不是塑像这么简单...... 倏然,一股浓烈的香味弥漫了四周。 那香味十分诡异,既不似花香,也不像木香。 香味甫一进入鼻腔,人便不由自主地产生一种本能般的恐惧。 我正疑惑之际,汤警官爆发出一声大吼。 “是尸香!屏息撤退!撤退!” 不等人解释,我脑海里便浮起了陌生的画面。 乔染音之前也曾到过这个甬道....... 尸香是用尸油浸泡了药材形成的一种香料,这种香料可以让人神智错乱,自相残杀。 但这种香味是通过浮在空气中的微小颗粒传播的,因此只要用潮湿的布料蒙住口鼻,就能不受尸香的侵扰。 我刚从挎包里取出矿泉水。 身后传来“砰——”的一声巨响。 整个甬道随着这声巨响震了震,细碎的石块被震得哗啦啦落下,一道厚重的石门堵住了我们来时的路。 “擅闯者死!” “擅闯者死.....” ....... 冰冷而幽怨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说话的人有二十余个,声音整齐划一,僵硬却带着怒意。 “糯米!” 张子君低呵一声,从包里拿出三清铃道:“有僵尸!” 我连忙用水将口罩打湿分发给众人:“戴上这个才能不受尸香侵扰。” 汤警官点点头:“多谢。” 我刚戴上口罩,身后传来一声低吼。 “我们明明一起工作的,凭什么你能升副科!而我不能?我杀了你!” 众人回头,就见汤警官带来那一高一矮两个年轻人扭打了起来。 高个子狠狠扼住矮个子脖颈,将那矮个子扼得满脸通红,额头青筋暴起。 “覃汝胜!住手!糟糕,他刚才没屏息,受到了尸香的影响。” 汤警官上前想要掰覃汝胜的手,可覃汝胜不晓得哪里来的力气,当着汤警官的面,硬生生咬掉矮个子耳廓上的一块肉。 “啊.......” 矮个子发出一声惨叫,在汤警官的眼神下,又连忙闭上了嘴。 鲜血顺着下颌线滴落,矮个子疼得面色惨白,却依旧努力帮助汤警官试图压制住发狂的覃汝胜。 我眉心拧紧。 还好汤警官提醒及时。 这尸香效果太厉害了,覃汝胜只不过是吸入了一点点,就完全失去了理智。 若当时我们没及时屏住呼吸,恐怕真会在尸香作用下相互残杀。 我面色沉重地看着甬道。 这条甬道直通墓室。 甬道里最危险的并非是尸香,而是那些笑容诡谲的人形陶俑....... 第三百零三章 累赘 “咯咯咯......” 甬道内传来阴森的尖笑声,伴随着类似陶片碎裂的“咔咔”声。 陶俑表面一点点裂开。 薄薄的陶块簌然落下,露出一张张苍白如纸的脸....... 每个陶俑里面都包了一个僵尸。 这些僵尸和陶俑长相相似。 他们的着装统一,穿着黑色绸缎交领短衫和同色裤子。 衣服的布料上有“寿”字团花暗纹,同寻常见到的寿衣是一样的。 僵尸的皮肤寡白,脸蛋上都被涂上了两坨圆形的腮红,瞪得大大的眼睛里是漆黑一片,没有一点眼白。 黑暗中,两排整整齐齐的僵尸,双目都直勾勾地看着我和张子君一行人,仿佛随时都可能将闯入者撕成碎片。 我被盯得脊背一阵发凉。 身旁张子君则眸子一凛:“来了......” 我看了眼身后乱成一团的三个人,心一横便扯过覃汝胜手里装了糯米的袋子,道:“打晕他。” 按照原计划,汤警官带来的两个人负责撒糯米。 汤警官和张子君则在前面负责开道。 如今负责撒糯米的人,一个精神错乱,另一个被咬掉了一块肉,撒米的工作只能交给我了。 汤警官一愣,很快恢复严肃地神色,抬手打晕了覃汝胜。 “赵星如,你就负责背他。” 名叫赵星如的矮子一边咳嗽,一边艰难地背起比他还要高一个头多的覃汝胜,点点头道:“是,师父。” 我和汤警官接过装了糯米的袋子,定定看着前方。 汤警官虽然也懂些风水,但是在这种事情上,显然张子君更有话语权。 之前马炎凤也和我说过,一切听张子君的指示。 人俑身上的陶片依旧一片片地破碎,落下。 谁也不知道这些僵尸什么时候会忽然发起攻击。 几乎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张子君的指挥。 终于,张子君开了口。 “小染,接下来该怎么做?我相信你有办法。” 张子君的话让我一愣。 他居然信我....... 从坞头村认识柳墨白和张子君以来,我一直受着他们的庇护,才能够平平安安地活到现在。 虽然他们从来没有要求过我什么,可我总觉得自己像是个累赘,一次次地拖累众人。 这是第一次,张子君居然相信我,把众人的命运交付在我手上。 我心绪微动。 即便知道张子君这么做,很可能是基于占卜和卦象的结果。 但我还是忍不住有些紧张和激动,同时也害怕自己担负不起这样的责任。 我轻吸一口气:“用糯米让她们动作变缓,然后跟着我跑,我知道去往主墓室的路。” 之前乔染音是一路打过去的。 她有柳墨白帮忙,加上自身实力强硬,很快就通过了甬道。 但是我们现在有伤员,不能直接靠打过去,只能试图用糯米减慢这些活尸的速度,然后朝着墓室方向去。 “嗯,按你说的办。” 说话的时候,张子君双目始终凝在两边的僵尸身上,甚至没有看我一眼。 他都没有怀疑过我半分。 张子君,你知不知道这是拿着包括你在内的所有人的命,赌我有本事破局。 你就这么信我吗? 握着棉布口袋的手紧了紧,我沉声道:“一定要快些,但是过了这个甬道,就该去主墓室了。” 我知道通向主墓室的路。 这些僵尸是尸王的喽啰,他们地位低下,不得进入主墓室。 可一旦进入主墓室,我们将要面对的便是尸王公羊蝶。 尽管主墓室也是我们此行的最终目的,但那里却蕴藏着无限的危险。 张子君点点头:“嗯,就这么办,我数到三,我们就冲过去。” “嗯。” “一、二、三.......” 话落,一行人直直朝着前方冲去。 第三百零四章 永生 “吼——” “擅闯者死——吼——” ....... 伴随着凄厉的吼叫声。 僵尸脸上露出狰狞的表情,他们露出四颗尖利的牙齿,五官几乎皱在一起,看上去像是人形怪兽。 尸群躁动起来,二十几个僵尸伸直手臂直直朝我们扑了过来。 厉鬼活尸之类的东西我见得不少。 可当看到这成群的僵尸,挤在狭窄的甬道里,一脸凶狠地朝我扑过来时,我竟抑制不住地感到害怕。 脖颈的玉佩微微发热。 柳墨白应该也感受到了我的恐惧,可他在京市,我只能靠自己。 我咬牙握紧手中的糯米,朝着那密密麻麻的尸群中间冲去,颇有种羊入虎口的壮烈感。 “滋啦——” 糯米落在僵尸身上时,发出烧烤般的滋啦声。 僵尸动作一滞,脸上表情变得更加狰狞,将留了尖利指甲的手高高扬起,然后朝我的方向抓来。 我被吓得一愣。 一道银光闪过,张子君手中的七星剑不知道什么时候换成了一把银剑,直直插进那僵尸的心口。 “被他抓到会染上尸毒,很麻烦。” “嗯。” 我点点头,只觉得手腕上的赤练绳也在发烫。 在糯米的加持下,我们成功甩开了尸群,朝着甬道方向迅速向前跑。 如汤警官所言,这里并非是墓穴这么简单。 这里是个养尸地,除了僵尸,并没有更多的机关。 尸王需要鬼奴帮她找鲜血,她得保证自己精心挑选的鬼奴能够顺利出入墓穴,故不能设置复杂的机关。 想到鬼奴,我隐隐担心李芳芳的处境。 起初的时候,我以为这次会和在五里山那次一样,虽然危险,但也不足为惧。 可直到刚才,亲眼看到尸香导致我们的人出现精神混乱,我这才意识到这次李芳芳的处境有多么危险。 后槽牙微微咬紧,希望这次芳芳能够平安。 墓穴内甬道交错纵横如迷宫一般,我则根据那零星的记忆带着众人一路往前。 大概跑了有四十分钟,身后的脚步声终于安静了下来。 “没跟来.......” 赵星如背着覃汝胜,气喘吁吁地摆手道:“汤队,能、能不能休息一会儿?我、我真的不行了。” 覃汝胜比赵星如高半个头,体型也比赵星如胖一点。 一路上赵心如背着覃汝胜都没有休息过,他能坚持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 我看了眼不远处主墓室的入口,道:“这里应该是安全的,前面是主墓室。” 汤警官看了眼耳朵还在滴血的赵星如,命令道:“你们两人在外面等我们。” “主墓室那边就是尸王了,会比外面危险,大家没精力照顾一个昏迷的人,覃汝胜就交给你照顾了。” “一会儿如果他醒过来,就马上打晕他。” 赵星如脸上露出一抹焦急的神色:“师父,您负责看护覃汝胜,让我和他们进去吧。” “里面危险,我家里只剩我一个人了,我......” “够了!” 汤警官打断了赵星如的话:“你说的什么话?十八处的规矩是不是忘记了。” 赵星如摇了摇头,眸色有些黯淡,语气也越来越弱。 “绝对服从上级安排。” 汤警官点点头:“知道就好,小赵,你要记住,占卜结果不是百分之百准确的,不要总是依赖卦象,事在人为。” 说完,汤警官转向我:“小染,带路吧。” 我愣愣看着一脸严肃的汤警官,总觉得他们瞒了我什么。 “好。” 覃汝胜和赵星如停顿的位置距离主墓室入口不过五百米。 我带着张子君和汤警官走了没多久,便见到了一扇镶满白玉铆钉的黑漆大门。 大门开了一条缝,像是刚有人进去过一样。 门的两侧,则摆放着两只墨玉雕成的镇墓兽。 我看着那狰狞凶狠的兽脸,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道:“这里就是主墓室入口。” 尸王公羊蝶就在这间墓室里。 公羊蝶曾经是黑山派的重要人物,黑山派的部分邪术,就是从她开始的。 许是因为作孽太多,公羊蝶在不到三十岁的年纪便得了重疾,将不久于人世。 发明了这么多邪术的公羊蝶岂能甘心就这么死去? 为了能够永生,公羊蝶将黑山派养尸的邪术进行了改进,用在了自己身上。 她费尽心力于临死前在芙蓉镇设下阴阵,聚集阴气强行让魂魄留在身体里,成为不人不鬼的僵尸,而且是有意识的僵尸。 这些年,公羊蝶用尽办法,吸引各种各样的厉鬼相互吞吃,进而“制造”出像马炎凤这样的鬼王。 等到时机成熟,她便将鬼王吃掉,借助鬼王的力量化成魃。 成魃后,公羊蝶不需要依赖养尸地的阴气,也能够活在阳光下,达到永生的目的。 百年前,公羊蝶差点就成功了,可惜她遇到了乔染音。 乔染音将她封印在了墓穴中。 我深吸一口气,这次封印公羊蝶,估计得靠张子君了。 第三百零五章 血婴 黑色大门中间的缝隙刚好够一人侧身通过。 李芳芳之前就是通过这个门缝给公羊蝶送东西的。 我轻吸一口气,跟着张子君从门缝进了墓穴。 “呼——” 甫一挤进墓穴,一阵阴风便呼啸着直朝我和张子君的方向吹来。 还没反应过来,一块青色袍袖便遮在了我眼前。 张子君比我高很多,他站在我前面,将我护得严严实实。 许是因为长期接触香火,他的道袍袖子上带着股浅浅的香火味。 闻到那股香火味,便有种置身道观庙宇的感觉。 若是平时,我对这种香火味虽谈不上排斥,却也不喜欢。 但在如今的处境下,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香火气竟莫名让我安心。 风声停止。 挡在我面前的那截袖子也撤了下来。 我抬头,黑暗中张子君那头暗紫色头发倒是不那么显眼了。 他双眸清亮,目光炯炯地看着前方,低声道:“前面那些东西是什么?” 说着,他脊柱微微弯曲,将七星剑挡在身前,做出一副防御的姿态。 汤警官在站在他身旁,手中也拿了一把银制的匕首,一脸戒备地盯着前方。 “先别轻举妄动,一旦前面有异常,我们就退出去关上门。” 我抬头,也看清楚了前面的景象。 和我在前世记忆里看到的一样,公羊蝶的墓室很大,整体轮廓呈规则的圆形。 墓室地板用墨玉、白玉两种不同颜色的地砖,铺成太极的图案。 太极图案分为两个部分组成,墨玉拼成那部分为阴鱼,代表阴,白玉铺成那部分为阳鱼,代表阳。 而在阴阳交界的中间,则停靠着一口雕满了红色符文的棺材。 我低声道:“这口棺材一半是杨木,一半是柳木......” 生不睡柳,死不睡杨。 柳墨白告诉过我,柳木会降低活人阳气,杨木则会减弱死者阴气,因此做棺材不用杨树,做床不用柳木。 而面前这口棺材则是一半杨木,一半柳木制成的,意味着睡在棺材里的人非阴非阳,半人半鬼。 公羊蝶就在这口棺木里藏着,在暗中注视着我们的一举一动。 汤警官怪异地看了我一眼。 “你居然知道。” 我当然知道,因为乔染音到过这里。 面对汤警官惊讶的眼神,我掐着手指没有解释更多。 太阳穴微微发胀,随着模糊的前世记忆变得越来越清晰,我的心也逐渐变得紧绷起来。 表面平静的墓室,实际上暗藏巨大的危机。 视线缓缓上移,落在墓室上空。 墓室纵向空间比三层楼还要高。 因此我们进入墓穴的时候,最先注意到的并非墓室上空,而是周边诡异的符文和祭祀壁画。 当看清头顶景象时,我不由得心头一颤。 墓室上空密密麻麻吊着一个个比西瓜还要大好几圈的圆球形物体。 借着手电筒微弱的光,能看到这些椭球形物体呈黑褐色,通体被约莫五厘米宽的绷带缠缚住。 这些球体像椭球形大茧一样,高低错落地挂在墓穴上方,看上去起码有上百个这样的球体。 “这些是什么东西?” 张子君将手电筒照在那些球形大茧上,眼神带着探究:“好强烈的煞气......” 我双腿微微发软:“是血婴,里面装着的......是血婴,快出去!” 闻言,张子君眼睛也微微瞪了瞪,语气带着些许不可思议。 “这些都是吗?” 汤警官面色一沉:“撤。” 刚转身,就看到墓室门口出现了个黑色影子。 从黑影的轮廓大致能能出这是一个还不到膝盖高的,头顶扎着冲天辫的小娃娃。 “咯咯咯,你们会变成血尸的哦......咯咯咯.....” 娃娃鬼赤脚站在门缝间,咯咯笑着,迅速合上了门。 无论张子君和汤警如何用力,可那扇门就像是被锁死一样,始终没有一点反应。 “沙——沙——” 头顶的椭球里面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挣扎一般,将球体撑得凹凸不平。 “嘶啦——” 缠绕在球体表面的绷带破裂开,被黑褐色液体包裹着的一个个小娃娃,一个个掉落下来。 第三百零六章 快走 这些娃娃不到膝盖高,看上去像是还不会走路的年纪。 但他们并非普通娃娃,而是被恶人剥下皮做成祭品的血尸。 “啪、啪、啪——” 浑身是血的娃娃直直砸到地上,然后用红彤彤的小手撑着身体爬起,抬手扯掉挂在身上的绷带。 百余个血娃娃,熟练地站起,并整理身上的杂物。 这场景看上去恐怖极了,我宁愿面对百余个成人,也不愿意面对这样的东西。 我被吓得靠在了墙壁上,大口地喘着气。 脖颈上的玉佩越来越烫,手腕上缠着的赤练绳也收了收。 这些娃娃身上是血红的,大大的眼睛里没有眼白是一片黑色,正直勾勾地盯着我。 “咯咯咯——” 尖利的婴孩笑声在封闭的墓室里回响,浓烈的血腥味充斥着整个空间。 墓穴里大概站了百余个没有皮的血婴。 我骇然地看着面前百余双黑漆漆没有眼白的眼睛,这些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亮。 张子君语气低沉:“黑山派真该死啊,为了打造极阴之地,居然敢用这样的办法。” 汤警官眸光沉沉地看着前方。 “我还是低估了黑山派,没想到居然真的有人能够狠得下心对这么小的娃娃下手,还是这么多.......” 制作血尸的过程何其残忍,更何况是对尚在襁褓中的孩子做出这样的事情。 我看着面前的恐怖场景,脊背一阵阵发汗。 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想办法躲过这些血婴的攻击。 我抬眸看了眼不远处的棺材。 “棺材里......棺材里有个通道通往真真正正的主墓室。” “汤叔,你和小染去开棺,我在后面挡血婴。” “可是......” 汤警官刚要说些什么,就被张子君打断了。 “这里能阻挡血婴的只有我,张家的雷法对付血婴活尸这类东西效果最好。” 倏然,我额头贴上两片温热的唇。 张子君眸光复杂地看着我:“进去以后,你就立刻关上棺盖,乖乖在通道里等柳墨白来救。” 我眼神一滞,张子君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行.......” 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张子君把我往旁边狠狠一推,拎着七星剑,朝着血婴方向冲去。 他大吼:“快走!” 汤警官扯着我朝着棺材方向冲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我已然泪流满面,回头就看到一道青色身影在一片血色中翻腾。 鼻尖泛起一阵阵酸涩,身后不停歇地传来婴孩的尖叫声和哭泣声。 我听力极好,自然也能听到这期间夹杂着的浅浅闷哼声。 张子君,你傻不傻? 为了让我们安心逃命,居然连受伤时发出的声音都要忍着。 我和汤警官两人合力推着冰冷的棺盖。 心脏传来一阵阵抽痛。 为什么公羊蝶要将棺盖造得这么沉,就算我用尽全力,也只能挪开一点点。 为什么我的力气要这么小,一次只能挪动一点。 为什么柳墨白还没来...... 眼泪默然地往下流,我握拳一下下捶打着面前的棺盖,想要利用冲力让棺盖打开的速度变得快些。 这样做效果很好,眼见着棺盖的缝隙越来越大,鲜血从指关节流出,顺着指缝一滴滴落在棺材里。 终于打开了。 棺材底部是一个圆形的洞,那里才是真真正正通向主墓室的入口。 汤警官强拽着我进了棺材里。 我站在棺材里,朝着张子君大喊。 “张子君!快些!” 话音刚落,残留的约莫五十余个血婴齐齐看向我。 他们像是意识到什么似的,手脚并用,以最快的速度朝我奔来。 张子君见状,也朝我的方向跑来。 深紫色碎发上挂着红色的血珠,原本的青色道袍被抓破了好几处。 破烂的道袍被鲜血浸湿,也不知道是血婴的,还是张子君的。 眼见着张子君就快要进到棺材里,我心微微松了松。 倏然,一只温热的大掌按在我肩膀上。 我眼中落入一丝茫然。 张子君眸光沉沉地看着我,唇角微微勾起。 他低喝一声,将我按进了棺材里,然后奋力盖上了棺材。 在棺材合上的最后一秒,我看到一个血婴攀上了他的脊背。 第三百零七章 她还活着吗 “张子君!” 视野暗了下来,我绝望的喊声也被隔绝在棺材里。 棺材外面隐约传来男人痛苦的吼声和血婴的哭声。 汤警官拍了拍我的肩膀,他声音微微发哑。 “小染,子君他真的很喜欢你,不要辜负他一番苦心,要好好活下去。” 我眼泪不住地流着:“张子君他会出事么?” 汤警官摇了摇头:“不知道。” “每次出这种任务的时候,我们都会占卜一下,卦象显示,这次我们回去不会圆满,但具体出事的是谁算不出来。” 难怪张子君说什么也不愿意让我跟着过来。 他早知道会有人出事,害怕出事的那个人是我。 我心脏重重一跳,眼泪簌簌然落着。 如果不是我求张子君帮我救人,是不是就不会出事? 可芳芳也是对我最重要的人啊,我不能见死不救。 我吐出一口浊气:“都怪我......” “你这么说子君会伤心的。” 汤警官幽幽叹了口气。 “子君和我关系好,闲聊时,他说你总是不自信,明明自己没做错什么,却总喜欢把错误归咎到自己身上。” “他很是心疼你这样子不能好好爱自己。” “原本因为你已经嫁人的因素,很多话他不好和你说,如今既然事已至此,我便将他心里话告诉你。” 汤警官继续道:“走吧,既然来了,我们还是要想办法把人救出去的。” 我颤抖着身子跟在汤警官身后,顺着甬道往下走。 最终我们停在甬道中间。 张子君他知道柳墨白能够感知到我的危险来救我,他自己一个人留在外面对付血婴,就是为了争取时间,等柳墨白过来。 我坐在满是碎石块的地面上,心里倒是被刀子割过一样疼。 这世间关心我的人很少,张子君是其中之一。 如今他因为我的事情陷入生命危险中,这让我既自责,又难受。 见我神情恍惚,汤警官安慰道:“别看子君平日里吊儿郎当的,实际上他实力很强,外面那些东西不一定是他的对手,他还是有机会活下去的。” 我木然看着面前的汤警官,没有说话,在心里不停喊着柳墨白的名字。 可还没等到柳墨白出现,甬道忽然震颤起来。 忽然我屁股下一空,身体直直坠落到了另一间墓室。 和先前那间墓室不同,这间墓室虽然不大,但是堆满了黄金珠宝和绫罗绸缎。 其中还有个箱子装满了各种各样的竹简书籍。 墓室的正中间放着一面巨大的铜镜。 铜镜表面光滑,上面倒影着个红色棺盖。 我的视线落在墓室一角,呼吸瞬间变得凝滞起来。 李芳芳穿着套黑色长衫,手中抱着个疑似骨灰盒的陶土罐子,双腿蹬直,木然地坐在铜镜边缘。 我定定看着黑色长衫上的寿字团花暗纹。 这花纹和之前在甬道里,见到的那些活尸身上的寿衣花纹一模一样。 李芳芳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素来亮晶晶的眼睛也变得死气沉沉的,没有一丝光泽。 看着李芳芳一动不动的模样,我心脏骤然紧缩。 脑海中产生成了个极其毛骨悚然的想法。 芳芳......她还活着么? 我起身不顾汤警官的阻拦,朝着芳芳的方向走过去。 “芳芳!你没事吧.....” 就在路过铜镜的刹那,我的身体被定在了原地。 除了眼珠子,哪里都动不了。 汤警官动了动身子想要朝我冲过来,可刚起身,他也被定在了原地。 身后传来汤警官低沉的声音。 “我也动不了了。” “吱呀——” 墓室里响起一道喑哑的声音。 我视线下移,眼睁睁看着铜镜里的红色棺盖动了...... 棺盖朝着一侧缓缓挪开,渐渐地露出一张艳丽的女人脸。 黄灿灿的镜面上。 一个女人静静躺在红漆棺木里。 女人穿着红色绣满符文的交领衫裙,苍白的皮肤上满是青紫色的血管脉络。 她嘴唇很红,双手交叠在腹部,长发被整齐地梳在身侧。 苍白的手上带着对白色骨镯。 第三百零八章 旧账 “哈啊........” 朱唇轻启,飘出一声幽幽的叹息。 铜镜上的女人缓缓睁开了眼睛,眼尾上挑的细长凤目中,赫然是四颗赤色的眼珠..... 是双瞳! 公羊蝶居然是具有双瞳的人。 村里老人说,具有双瞳的人要么能够成为帝王将相那样的人,要么就会成为令恶鬼闻风丧胆之辈。 显然公羊蝶是后者...... 满是青紫色血管的脸上,鲜红色唇缓缓勾起一抹阴仄的笑容,四片赤色的眸子里满是寒意。 她眸子微微下移,冰冷的视线突破镜面,直直射向我。 看着地上距离我不到一步之遥的虚影,我心脏砰砰跳动着,仿佛下一秒公羊蝶就会突破镜面朝我爬来。 “小染!头顶!” 旁边传来汤警官的惊呼声。 借助余光,我能看到汤警官眼睛瞪得大大的,像是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 可是我身体动不了,因此也看不到我头顶到底发生了什么。 看着汤警官惊诧的表情,我心头一紧。 不安感在心底扩散开来,连带着我的声音也微微发颤。 “我、我头顶怎么了?” 还没等汤警官回答,忽然头顶一凉。 漆黑如墨的长发遮住了我的视线。 这头发柔顺冰冷,带着股腐朽般的霉味,发丝间泛着浅浅的黑雾,显然不是我的。 “公羊蝶的棺材在墓室顶部!” 汤警官大吼出声。 我脑袋轰地一声响。 刚才镜面上的虚影,是墓室顶部的那口棺材的镜像。 从刚才起,她就一直在我头顶注视着我的一举一动。 而现在,公羊蝶已经从棺材里出来了。 一只冰冷的手抚上了我的脖颈,脊背也贴上了一片冰凉。 冰冷的指尖在我脖颈一侧大动脉的位置来回游移。 指尖抚过的皮肤像是被刀子刮过般难受。 眼前的黑发缓缓移开,视线再次恢复明亮,刚好落在地面那巨大的圆形镜面上。 一个穿着黑色交领长袍的女人,正踮着脚尖站在我的身后。 公羊蝶冰冷僵硬的身体贴在我身后。 她那张苍白布满青紫色毛细血管的脸,正紧紧贴在我的侧脸上。 白如纸的手在我脖颈大动脉处来回游移。 我被吓的咽了咽口水,眼睁睁看着铜镜里那细长眼眶里那四片赤瞳,诡异地快速移动着。 黑袍上的红色符文,也源源不绝地散发着黑雾。 “放开她!有什么事冲我来!” 汤警官保持着半蹲的姿势,漆黑的瞳仁紧紧盯着我身后。 赤瞳一滞。 公羊蝶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 “也不看看自己的处境,凭你也配和我谈事情?” 公羊蝶的唇并没有开阖,但是喉咙里却发出清晰的声音,丝毫没有含糊的感觉。 “别急,一会儿我会好好玩你,现在我有笔旧账要和这个女人算。” 旧账? 前世的记忆并不完整。 我目前尚不清楚乔染音和柳墨白进了地道后又发生过什么。 可即便如此,我依旧能猜到公羊蝶口中的旧账和乔染音脱不开关系。 我抿唇:“你想怎么样?” 公羊蝶似乎并不急于回答我的问题,幽幽道:“乔家的,你的小蛇怎么没跟你一起来?” 我深吸一口气:“我不姓乔,你认错人了。” “认错?怎么可能?” 公羊蝶嗓音冰冷,带着浓烈的怨气:“上天赋予我双瞳,给我看穿凡夫俗子的本事,我怎么可能会认错你!” “你不过是丢掉执念的乔染音,你就是她.......” 丢掉执念的乔染音? 我忽然想起之前张子君给我做观落阴的时候,我见到过一个和我长相一模一样的女人。 那个女人自称是我的执念所化成的幽魂,还说我把她抛弃了。 “哼。” 冷哼声打断了我混乱的思绪。 公羊蝶继续道:“若是别人闯入这墓穴,我大可以赏他个鬼奴当当,但你嘛.......” 她声音变得越发冰冷。 “我定要一点点把你的皮剥掉做成血尸,才能解我心头之恨。” 脑海里忽然浮现起先前在疑冢里见到那些血婴的模样。 他们失去了皮肤的遮盖,浑身上下是一片通红,甚至能清楚地看到血管脉络...... 我心脏重重一跳,胸脯剧烈起伏着。 “我本该在百年前化为魃的,若不是乔染音带着她的破蛇封印了我,我的身体岂会变成如今这般.....” “这次是我最后一次机会了,错过这次机会,我这具身体便再也没有能够复苏的机会了。” “没想到啊,转世轮回了,你还是想要和我作对!妨碍我化魃出世......” 我忍了忍,沉声道:“魃出世,则旱千里,你不怕遭报应吗?” 事实上我并没把话说完。 公羊蝶化魃出世,旱千里不过是其一,更可怕的是,以公羊蝶的性子,她必然会继续用邪术害人。 当初若不是有公羊蝶的加入,黑山派也不过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民间法脉,其传承也没有这么多狠戾的邪术..... 这是我第一次赞同乔染音的做法,她阻止公羊蝶出世这件事,是对的。 公羊蝶绝对不可出世...... 第三百零九章 废物 “我不怕报应,我要的只有不老不死,让所有凡人为我所用,对我俯首称臣。” 公羊蝶冰冷僵硬的面皮贴在我的侧脸上。 赤色的双瞳里浮起一抹狠戾。 “只要能达到目的,死几个凡夫俗子算得了什么?他们应该能为我献出灵魂和生命是他们的荣幸。” “乔染音,我们明明是一类人,你应该懂我的啊。” “你难道忘了吗?为了能坐稳乔家家主之位,你不仅能出卖自己的感情和婚姻,甚至还能对爱人下死咒,把自己的杀孽转到那可怜的小蛇身上......” 什么? 我眼睛倏然瞪大。 为什么公羊蝶说的每一个字我都认得,可连在一起我却听不懂。 把自己的杀孽转移到柳墨白身上?还对他下了死咒...... 不对,我不是乔染音,乔染音做过的事情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在慌张不安些什么?又在痛苦些什么?难道你后悔了?呵呵......” 不是后悔,我是恨为什么乔染音做的错事,一桩桩一件件都要算在我头上! 凭什么...... 见我面色惨白,眼中露出慌乱的神色,公羊蝶的双瞳以一种夸张的模样在眼球上乱转。 冰冷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没用的东西,让我喝干你的血,扒了你的皮。” 说完,公羊蝶红唇大大张开,嘴角直直咧到耳根,露出满口的尖牙。 看着铜镜里的倒影,我胃部一阵干呕。 公羊蝶根本没有舌头,口腔里密密麻麻全部是牙齿...... “吼——” 如野兽般的吼叫声从公羊蝶喉管中发出。 腥臭味带着凉意直铺我的脖颈,眼看着那张骇然的巨口就要落在我脖颈上,我被吓得闭上了眼睛。 倏然,手腕上的赤练绳一松。 身后传来一声愤怒的吼声:“啊!什么东西!” 闻言,我回头,竟发现自己的身体能动了。 身后赤练绳像是活了那般,缠缚在公羊蝶惨白的手腕上。 接触到赤练绳的刹那,公羊蝶惨白的皮肤便发出“滋啦”的声音,瞬间出现一条黑色绳状痕迹。 “小染!趁现在,快回来!” 汤警官连忙道。 我死死咬唇,心一横,抬手扯出赤练绳,朝着公羊蝶的脖颈绕了上去。 这大概是我第一次觉得当年在坞头村吃下的那些苦是有用的。 我虽然瘦,但是力气远比同龄女性的力气大,勉强能够制住公羊蝶。 公羊蝶嘶声怒吼:“啊——你不是已经变成废物了吗?为何还能和我作对!” 赤练绳将我的手勒得通红,隐隐有鲜血顺着勒痕沁出。 手心传来刀割般的痛感,但我丝毫不敢松懈,只是用尽全力扯着赤练绳,不让公羊蝶挣脱。 下唇被咬出红色齿痕。 刚才公羊蝶以为我是个废物,因此掉以轻心疏于防范,这才被赤练绳制住。 这是唯一能够保命的机会,哪怕手会被勒成两半,也绝对不能松开。 公羊蝶扭动着奋力挣扎,可是她的双腿也被赤练绳扼住了。 我后槽牙咬紧:“我是不是废物,你说了不算!” 汤警官见状,从背包里取出一个装满红色液体的矿泉水瓶,拧开瓶盖,直直朝着公羊蝶的脸泼去。 “你不是喜欢喝血么?不如试试这公鸡血。” “啊——” 一声凄厉的尖叫,公羊蝶的身体塌了塌,也不似刚才那般力气大了。 她被疼得嘴巴大张,一颗浅黄色泛着光晕的珠子从她喉咙里滑了出来。 是夜明珠! 眼看着夜明珠要从那张满是牙齿的嘴巴里掉出,公羊蝶瞪大了眼睛扭动着身子弯腰想要吞回去。 可惜她终究晚了一步。 第三百一十章 离间 从赤练绳勒在公羊蝶脖颈的刹那,我就等着这颗夜明珠,反应自然比公羊蝶快。 我先一步抢走珠子,塞到口袋里。 “不——” 一声怒吼响彻洞口。 怒吼声前所未有地剧烈,震山洞剧烈摇晃起来。 碎石土块唰啦啦地往下掉..... 灰尘中,我看到公羊蝶原本饱满的皮肤,像是变魔术般迅速干瘪下来。 我甚少见到这样的场景,被惊得呆愣在原地。 汤警官见状,按着我的肩膀,带着我远离了铜镜。 等站定的时候,公羊蝶已经变成了具干尸。 如风干腊肉般的黑褐色屁股皱巴巴地紧贴在骨骼上,华美的蚕丝交领长袍松松垮垮地挂在她身上。 唯独那赤色的双瞳依旧保持着原本的模样。 四片瞳孔带着滔天的恨意,直勾勾地盯着我。 干尸嘴巴开阖,萎缩的口腔里布满数百颗森白的尖牙。 “还给我!” 嘶哑的怒吼声不绝于耳。 干尸朝着我的方向伸出了双手,想要朝我的方向扑来。 我心头一颤,隐约有些害怕。 “小染,不能把珠子给她,没有那颗珠子,不到两个时辰,她的那具身体就再也用不了了。” “死也不能让她有机会化魃出世......” 汤警官的眸子如鹰隼般死死盯着被赤练绳缠住的干尸。 他的眼神和声音都充斥着强烈的信念感,令人不由得动容。 我攥着冰冷的夜明珠,点点头:“嗯。” 实际上,刚才有那么一瞬,我考虑过用夜明珠换所有人能安全离开这里。 可看到汤警官的眼神,听到他说的话,我原本酝酿好的计划,竟说不出口了。 “吼——找死!” 一声吼叫过后,公羊蝶将积蓄许久的力量用了出来。 赤练绳被崩开,以极快的速度回到我的手腕上。 “带着夜明珠快走!” 一声大吼过去,汤警官将我奋力往外一推,拿起装了鸡血的瓶子朝着干尸方向冲了过去。 “汤叔!” 我崩溃大喊出声,眼睁睁看着墓穴顶部那口红色巨大棺材直直砸了下来,遮挡住了汤警官的身影。 我紧咬着牙齿,哭着转身,用尽全力往前跑。 可刚跑出不到五百米,青砖铺成的甬道里不晓得从哪里钻出一道道红色的影子。 是血尸! 血尸的皮早就被剥掉了,浑身上下是一片血红。 红色的躯体上布满青紫色血管,男女莫辨。 我看着拦住我去路的血尸,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漆黑的甬道里,一双双没有眼皮外突的眼睛,死死瞪着我。 心底一阵阵酸涩,恐怕这次要让汤警官和黄老头失望了,我大概不能把夜明珠带走了。 我深吸一口气,扯住手腕上的赤练绳,正打算同这群血尸拼死一搏。 “嘶——” 蛇鸣声在远处响起。 是他么?他终于来了么? 眼泪如决堤般落下。 黑暗中,比树干还粗很多的黑蛇以极快的速度顺着甬道游移着朝我过来。 黑蛇身上的漆黑鳞片泛着蓝紫色幽光。 “你们愣着干什么!给我挡住那破蛇!” 身后传来公羊蝶的声音。 血尸得了令,直直扑向黑蛇。 我则心头一凉,若公羊蝶出来了,那汤警官....... 不,不能这么想,汤叔一定不会有事的! “嘶——” 黑蛇奋力一甩,趴在它身上的血尸便直直砸在了甬道上,断的断,碎的碎。 我咬牙朝着黑蛇冲去。 柳墨白身形一矮,我则迅速攀到了他身上。 坐稳的刹那,我心中泛起一丝诡异。 我们默契得仿佛曾经无数次做过这样的动作。 “柳墨白!汤叔还在里面!” 黑蛇直直朝着洞内去。 干尸见状,转身蹦跳着一边逃,一边道:“百年不见,你竟真化了蛟!” “你、你怎么能帮她!你难道不恨她么?” 公羊蝶一边跑,一边试图离间我和柳墨白。 “你是不是忘记了,当初这个女人将你害成那般地步......你如今又为何站在她那边!” “黑蛇!你应该杀了她报仇才对!” 第三百一十一章 看到了 报仇...... 心脏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划过般,隐痛了一下。 我哑声道:“柳墨白,救汤叔和芳芳!” 我信柳墨白。 他绝不会被公羊蝶的三言两语所挑拨。 不管对我的好是发自真心还是装出来的,柳墨白绝对不会因为公羊蝶的三言两语要我的命。 即便他不爱我,可至少对于他来说,我还有用,能够为他生下柳家的后代。 能苟且偷生,不过是因为我还有用,又或者是因为一个男人的爱。 可悲么?幸运么? 我也不知道。 我只晓得无论是可悲或是幸运,都源于我深爱着柳墨白。 酸意顿起,眼泪变得更加汹涌,我收紧了抱着黑蛇的手,直到黑蛇开口。 “好,听你的。” 低沉好听的嗓音响起,黑蛇加快了速度。 气流声在耳边呼啸,我将那布满鳞片的蛇身抱得更紧了。 粗粝的鳞片被我掌心的鲜血浸湿。 眼泪不受控制地簌簌然落着,我双目紧紧盯着前面那方算不得大的墓室入口。 心中默默求黑蛇能快些,再快些...... 公羊蝶被逼到铜镜上。 明晃晃的镜面倒影着她干瘪如柴的身躯,黑色曳地的交领战国袍松松垮垮地挂在她身上。 四片血眸恨恨看着柳墨白。 “百年前你们就坏过我一次好事!如今你们又来。” “好啊,好.......既然如此,我也不再追求拥有一具身体,我若化鬼,你们未必是我的对手。” “吼——” 一声嘶吼响彻整个墓室。 黑色交领袍裾上的红色符文泛起红色光亮,光泽越来越亮。 “呼——” 裙摆忽然燃起妖异的蓝紫色火焰,被火焰包围的爆发出尖锐的惨叫声。 一股浓烈的烧焦味在空气中蔓延开来。 公羊蝶要把这具保存了数百年的身体毁掉。 我看着那团蓝紫色火焰,瞳孔缩了缩。 “她会不会变成鬼王.......” “别担心,交给我处理。” 黑蛇将我放了下来,那双红色的竖瞳倒影着我满是泪痕的脸,声音淬着与他模样不匹配的温柔。 “在这里不要动,等我。” 语落,鲜红柔软的蛇信轻轻将我脸上的泪痕舔舐干净。 我莫名觉得安心了许多。 “嗯。” “嘶——” 巨大的嘶鸣声响起,比脸盆还大的蛇口露出四颗尖锐的獠牙。 未等公羊蝶彻底被烧成灰烬,黑蛇直直朝着公羊蝶的方向冲了过去。 蛇身甫一进入铜镜,铜镜上便燃起蓝紫色诡异的火苗。 “嘶——” 嘶鸣声响起。 被火焰烧了一半的公羊蝶眼睛倏然瞪大,赤色的瞳孔紧缩成一个小小的圆点。 “你、你怎么能在我的冥火里安然无恙?” 被烧焦的脸上露出恐惧的神色。 “呵,你还是好好担心一下你自己吧,恐怕你等不到变成厉鬼,就要灰飞烟灭了......” 尖利的獠牙穿透干尸的天灵盖。 “啊——” 一声尖叫。 她的肚子越来越大,直到肚皮被撑开。 一个个血淋淋的人头从她的腹腔里滚落出来....... 人头在滚到地上的时候,还不停哭着喊着说自己冤。 这些应该都是被公羊蝶吃掉的鬼,变成鬼伥后一直留在公羊蝶的肚子里。 鬼伥与宿主共存,若宿主灰飞烟灭,鬼伥很快也就不复存在了。 伴随着公羊蝶的尖叫,血淋淋的人头滚落了一地。 这些人头在落地时,居然还能够瞪着血色的眼睛说话,做出痛苦挣扎的表情,恐怖到了极致。 我咬牙回头看了眼坐在墓室一角的芳芳。 她虽然表情木讷,但是胸脯却是起伏着的。 芳芳应该没事...... 我努力稳住呼吸,艰难地越过人头朝着红色棺材方向走去。 刚才汤警官就是在那棺材后面阻挡公羊蝶的。 靠近棺材时,一双黑色制式皮鞋落入眸中,血腥味变得愈加浓烈,我心脏也重重跳了一下。 “汤叔!” 我惊呼出声,刚越过红色棺材,一只温热的大掌遮住了我的眼睛。 修长有力的手臂环住了我的腰,柳墨白身上带着淡淡的血腥味。 他抱着我,下巴贴在我的颈窝上:“染染,别看.......” 眼泪顺着男人的掌心落下。 来不及了,我已经看到了........ 第三百一十二章 不如怪我 汤叔被那口棺材直直砸中脑袋,他是被砸死的。 我崩溃大哭出声。 “为什么会这样啊!汤叔明明马上就能调去京市和家人团聚了,为什么老天要他死啊!” 在坞头村的时候,我见过很多人死于非命。 被活尸剖肠破肚的吴二,被尸皮鬼剥皮的陈二叔。 比这恐怖的死相我都见过。 可没有谁的死能像汤叔这样让我害怕和触目惊心。 双腿抑制不住地发软。 如果不是被柳墨白抱着,很可能我人已经瘫坐在地上了。 “染染,我会处理好的,我带你先回家。” “不,我不走......” 我声音嘶哑地哭着。 心里始终不相信前一秒还在说马上就能和家人住在一起的汤叔,转瞬间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躺在这里。 为什么像陶东峰和黄意美那样的恶人能好好活着,而汤叔这样的好人却不得好下场。 老天爷为何不长眼...... “染染,对不起。” 柳墨白说着,一阵凉意顺着我的眉心流入。 眼皮越来越沉,我不受控制地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等再次醒来的时候,我躺在了华容府的床上。 “啊——” 我猛然惊醒。 低头就看到被白色绷带缠满的双手...... 眼圈唰地一下,又变得通红。 原来那一切都不是梦,汤警官真的已经不在了。 “染染。” 脚步声从卧室门口传来。 我抬眸,就看到柳墨白穿着黑色绸缎浴袍,正倚在门口。 绸缎质地柔软,勾勒出胸前肌肉的轮廓,他缓步朝我走来。 身旁床铺微微塌陷,他坐在了我身边,用冰凉柔软的指腹轻轻拭去我眼角的泪水。 “如果我能到得更早些就好了。” 我轻吸了口气:“不怪你,都是我的错,我如果没有求张子君管芳芳的事,张子君和芳芳就不会出事。” 身旁传来一声叹息。 柳墨白耐心道:“你能眼睁睁看着李芳芳出事不管么?” 我用力摇了摇头,眼泪流得很厉害了。 当初芳芳在坞头村不顾生命安危保护我的样子,是我永生难忘的。 我又怎么可能不管她。 “汤警官是十八处的人,处理案件是汤警官的职责。” 柳墨白将我揽入怀里,像是哄孩子般轻轻拍抚着我的脊背:“染染,这件事和你无关。” “你若是非要怪自己,不如怪我吧,怪我来晚了......” 柳墨白何时这么卑微过...... 我抬头对上柳墨白那双赤色的眼睛,红眸倒影着我的模样,眼中带着复杂的情绪,但更多的还是心疼。 柳墨白嗓音低沉道:“张子君没事,李芳芳被送到医院里治疗了。” 见我愣神,柳墨白俯身吻了吻我发肿的眼睛。 “你希望的,我都会帮你实现。” 我茫然地看着面前的男人,心里越发琢磨不透男人的想法。 “再睡会儿吧,休息好了,后天我陪你一起参加汤警官的葬礼。” “嗯。” 伴随着窸窣的布料声,柳墨白揽着我躺回了床上。 从认识柳墨白起,他身上总是带着一股清甜的檀香,每每闻到这股味道,我都会莫名心安。 只是今日,这香味似乎掺进了一丝药香。 我猛然一惊,紧张抬头:“你受伤了。” “嗯。” 白净修长的脖颈上,喉结微微滑动:“冥火灼伤了我,没有铜鼓村那次严重,别担心。” 我心中泛起一阵愧疚。 柳墨白这般对我,我竟还总是怀疑他。 我抬手环住男人的劲腰:“对不起。” “你没有对不起我的......” 柳墨白扶住我的腰:“公羊蝶是有些本事,只不过她之前被人打伤过,尚未完全恢复,因此实力大减,她的冥火不能对我造成太大的伤害。” “嗯。” 悬着的心微微松了些许。 柳墨白继续道:“染染,铉叔是自己人,以后有事大可以同铉叔直说。” “好。” 我进入十五栋前,并不知道十五栋这般凶险,以为只要有张子君在,一切都会很顺利。 因此也没有和铉叔说实话。 心脏沉得厉害,我不该对铉叔有所隐瞒的。 抱着我的手臂收了收。 “染染,我回本家,是因为柳青荷身体有恙。” 我抬眸看着柳墨白,心脏微微发紧。 柳墨白垂眸道:“柳青荷比我大两百岁,我认得她之前,她一直负责照顾柳晗芝。” “百年前,我被人害,导致身体受损,被晗芝老祖宗接到景山住了一段时间,那时候受了柳青荷照顾。” “但我只把柳青荷当做阿姨看,从来没有过那样的心思......” 第三百一十三章 阿姨 阿姨..... 我原本紧张的心,忽然松了下来。 之前柳清瑶带着我偷听墙角的时候,好像听柳晗芝提到柳青荷喜欢柳墨白。 可柳墨白却说把柳青荷当阿姨看....... “咳咳咳......” 我被呛得咳了几声。 柳墨白轻轻拍了拍我的脊背,一脸淡定道:“没事吧?我没有骗你。” 我点点头:“嗯。” 柳墨白如今两百余岁,柳青荷比柳墨白大两百岁。 这要是放在普通人身上,那就是二十岁小伙遇到四十岁女人,情商高处事圆滑,便喊一声大姐姐。 可若是按照常理,喊一声阿姨也不过分。 显然柳墨白就不是处事圆滑那一挂...... 柳墨白继续道:“青荷算是老祖宗身边的长辈,染染莫要和她起冲突。” “我去京市为她疗伤,也是为了我们的未来。” 未来?柳墨白考虑过我们的未来? “你的话是什么意思?” 柳墨白垂眸看着我,柔声道:“现在还不能说,以后你就明白了,柳青荷心眼不大,我怕她做些什么惹你误会,所以......” “嗯。” 我点点头。 彼时我还过于单纯,以为人最坏也就只能坏到黄意美和乔云商那种程度。 并未将柳墨白的话放在心上,只觉得柳青荷最坏也坏不过黄意美。 黄意美我都熬过去了,还有什么熬不过去的。 “染染,你手腕上的赤练绳是怎么回事?” 柳墨白的话,让我顿时一惊,下意识抚上我的手腕。 之前在公羊蝶墓穴的时候,赤练绳救了我一命,之后便缠到了我手腕上。 指尖在手腕上摩挲无果,面前传来柳墨白低沉的嗓音。 “别找了,在化妆桌上。” 糟了!柳墨白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我抬眸对上柳墨白的眼睛。 我最害怕的,无疑是我和乔家的纠葛,以及我前世是乔染音的事情。 因此我才一直小心地把赤练绳藏在衣柜里,希望不被柳墨白看到。 若不是为了帮黄老头取那夜明珠,我也不会将赤练绳带出门。 糟了,柳墨白是不是发现些什么了? 柳墨白看着我,眸子里的温柔散了去一半,变得很是复杂。 我略微沉吟,解释道:“我捡到的,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条绳子居然救了我两次。” “或、或许是因为我和它以前的主人长得像,它认错了吧......” 我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好拙劣的谎言,连我自己都不信。 陶安染你可真行,扯谎也不知道扯得像一点,这下好了,越描越黑,看你该怎么办。 正当我等待着柳墨白的质问时。 柳墨白倏然抱紧了我,像是恨不得将我揉进他身体里那般。 湿润灼热的气息喷洒在我光洁的颈窝上。 他亲吻着我的肩头,沉沉道:“如果赤练绳能在我没陪在你身边的时候保护你,那就带着它。” 柳墨白不是恨透了乔染音么? 他居然让我带着乔染音的法器护身? 我嘴巴微张,没等我多说一句话,他便继续道:“染染,今天下午看到你站在血尸面前时,我第一次觉得害怕.......” “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一定要和我或者铉叔说,任何人都比不上你重要,你若是出什么事,那就是要我的命。” 我僵在男人滚烫的怀抱里。 先前我一直对他不肯说喜欢我而耿耿于怀,可如今他说的这么些话,哪一句不算是在表白。 可他和柳晗芝说的那些话,又是因为什么呢? 我好想问柳墨白,可话到嘴边却莫名开不了口。 生怕这一切都是柳墨白演的,一旦我问出口,这场精心编造的美梦便彻底消散了。 第三百一十四章 不会来了 起床的时候,柳墨白并没有在我身边。 我独自一人躺在床上,看着白花花的天花板发呆。 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想起汤叔的笑容。 尤其是想到他说起马上就能回京市时,眼睛里有掩藏不住的幸福和期待溢出,我的心就像是压了块巨石般难受。 他明明只差一点点就能告别危险的一线工作,回家和老婆孩子团聚。 为什么会这样...... 我吸了吸鼻子,压住心底的酸涩,起身找了件黑色高领毛衣和同色牛仔裤羽绒外套穿在身上。 路过梳妆镜时,我的视线落在那装了白色丝带的锦盒上。 为了我的安全,柳墨白居然允许我把乔染音的东西戴在身上。 他明明那么恨乔染音。 心中莫名产生些许悸动,我抬手将赤练绳绑在了手腕上。 自坞头村活尸事件以来,我遇到的诡异事件越来越多。 若不是有柳墨白和张子君在,像我这样的普通人遇到那些活尸厉鬼,都不知道会死多少次。 我真的很需要能够保命的东西,哪怕它是我最忌惮的人的东西...... 白底画了金色符文的缎带,在我洁白纤细的手腕上缠了一圈又一圈,看上去和普通装饰没有太大的区别。 只有我知道,这丝带似乎带着些许温热。 我细心在丝带上打了个蝴蝶结,这才出了卧室。 “太太醒了。” 铉叔笑吟吟地站在桌边:“早餐准备好了,先生一早出门了,今日胡家人找他有点事情。” “嗯。” 我点点头。 心里大概知道铉叔这么说,是怕我以为柳墨白去京市见柳青荷了。 不过有柳墨白的解释在前,哪怕柳墨白真的回京市,我也不会多想。 我视线落在桌上那束鲜花上:“这是.......” 黄灿灿的向日葵被包在英文牛皮纸中间,配上雪白的雏菊,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很是可爱。 铉叔笑着将牛肉面推到我面前,和蔼道:“先生说太太今日一定会去看望张子君,让我为太太准备束鲜花,太太觉得这花如何?” 我点点头:“铉叔费心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柳墨白对张子君的敌意似乎减少了不少。 这对我来说是件好事。 毕竟同张家的合同已经签了。 哪怕这份合同存在的目的不纯,我依旧需要按照合同要求为张子君干三年活。 这期间免不得同张子君见面,若柳墨白总是介怀,恐怕日子很难过下去。 吃完早餐,我抱着鲜花,打车去了环岛私立医院。 环岛私立医院的vip病房在住院部顶层。 空荡荡的走廊上萦绕着一股刺鼻的消毒水味。 我紧了紧怀里的鲜花,朝着张子君的病房走去。 刷了白漆的木门开了一条四指宽的门缝。 张子君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仰面躺在洁白的病床上。 鲜艳的茄紫色短发将他本就苍白的面色衬得更加白了几分,连同嘴唇也有些泛白。 清晨的阳光洒落在张子君清俊的面庞上,如蝶翼般纤长的睫毛颤了颤。 “谁在门口。” 张子君眼睛倏然睁开。 那双明亮的眸子里带着警戒,病弱的气质瞬间荡然无存。 “是我。” 我推开门,走到张子君面前。 “我来看看你。” 我将鲜花插进床头桌的双耳玻璃花瓶里,浅黄色向日葵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很是好看。 张子君眸子波动了动,眼神也变得柔和起来,语气带着些许伤感。 “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病号服的领口开了几个扣子,露出一片白瓷般的皮肤和肌肉轮廓线。 雪白的皮肤上,布满纵横交错的黑色疤痕。 这些疤痕是那会儿张子君对付血婴的时候留下来的。 我呼吸略微凝滞。 脑海里不自觉的浮起张子君被百余个血婴围攻时的样子。 那可是百余个血婴呐,哪怕张子君再有本事,也不可能安然无恙地全身而退。 张子君见我目光停滞在他领口处,连忙抬手扣上口子,无奈道:“这些伤口感染了尸毒,需要些时间恢复。” 我敛住神色,扯过椅子坐在病床边。 “谢谢你啊,张子君.......” 说完,我低下了头,不敢去看张子君的眼睛。 第三百一十五章 鲜花 “染染,从那天你从茶楼离开后,我每天都在害怕,你会因为我的喜欢而躲着我。” 张子君深吸了口气,语气里满是乞求。 “小染,就算你不能给我任何回应,也不要逃避我好吗?让我们回到我醉酒之前那样可以么?” 心脏重重跳了一下。 起初的时候,我并不知道张子君对我的感情,只把张子君当做可以依靠的好朋友。 直到那日张子君醉酒向我表白,我才明白原来柳墨白对张子君的防备并非是他敏感,而是张子君确实对我有不一样的感情。 说来也可笑,全世界都知道张子君对我有不一样的感情,唯独我不知道。 “可是.......” 我犹豫地看着面前双目灼灼的男人。 很多事情一旦窗户纸被捅破,就再也回不到最初了。 “你是不是担心我犯贱,对你穷追不舍,所以才要躲着我。” 张子君看着我,苍白干裂的嘴唇扯起一抹苦笑。 “张子君,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眉心紧皱,慌乱地站起身子。 在触到张子君痛苦而无奈的眼神后,我又坐回到了椅子上。 “张子君,你这么聪明,绝不可能不知道我在顾虑什么,何必把话说得这么难听。” 我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 确实,对于张子君的感情,我曾经考虑过逃离。 我这么做,一是担心张子君不肯放弃对我的执念,再者是害怕柳墨白误会。 张子君的话并没有完全说错。 可他说的每个字落在我心里时,却是那样沉重。 我深知我辜负了一个深爱我的男人,但是我真的没办法对他的爱意有任何回应。 对不起啊,张子君...... “陶安染,你知不知道,我曾经和柳墨白约定过,只要他不伤害你,我就永远不会插足你们之间的感情。” 张子君声音微微发哑,那双清凉的眸子变得越来越深沉,似乎在压抑着什么东西,连带着双手握紧了拳头。 “他也同意让我以‘朋友’或者‘哥哥’的名义时常照顾你。” “染染,你还要我退到什么地步,才能让我能远远看着你。” 什么? 我猛然瞪大眼睛,嘴巴微张,不可思议地看着张子君。 原来他和柳墨白之间还有这样的约定? 怪不得柳墨白忽然转了性,不再继续针对张子君...... “难怪他会让铉叔准备鲜花......” 我喃喃道,看向鲜花的神色也变得复杂起来。 柳墨白并非完全对张子君释怀。 这束鲜花就是他恶趣味的体现...... 糟了! 我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回头看向张子君。 张子君一脸愕然地看着花瓶里的向日葵。 他眼尾微微泛红,嘴角抽搐道:“他甚至没有把我当做威胁?呵......有这么侮辱人的么?” 我咽了咽口水,想要说点什么。 左思右想却发现不管自己说什么都不对。 视线落在张子君那微微泛红的眼角上。 当初面对血婴和生死难题的时候,我都没见张子君皱过一下眉。 如今他竟因为一束花红了眼圈,而这束花还是我带过来的。 柳墨白,你可真行。 我咽了咽口水,半晌,磕磕巴巴道:“张、张子君坚强点,你可是张家在芙蓉镇的负责人......” 话刚说出口我就后悔了。 陶安染,你如果不会说话,也可以不说的..... “负责人被欺负就不能难过了吗?男人伤心就是罪吗?” 张子君气哼哼道:“这大头蛇也太侮辱人了。” 看着张子君气急的模样,我竟有些忍俊不禁。 直到张子君再次开口。 这次他的语气变得严肃了许多。 “染染,还有两件事情,我得和你说一下。” 第三百一十六章 是威胁 “嗯。” 我点点头。 张子君沉声道:“一件事是关于李芳芳的。” “芳芳?她怎么样了?” 我急道。 昨天芳芳被救出来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她。 我只知道她被公羊蝶渡了不少阴气,身体出现了问题,只能送到十八处进行特殊治疗。 昨天又因为汤叔的离世,我心情沉重,便没来得及问关于芳芳的事情,只知道芳芳性命无虞。 张子君见状,连忙温声道:“放心,李芳芳没事,我要说的是关于她和林暮雪之间的事情。” “林暮雪?他又怎么了?” 张子君微微叹了口气,道:“你记不记得李芳芳被救出来的时候,手里抱着个陶罐?” 我点点头:“我记得。” 在公羊蝶墓室里见到芳芳的时候,芳芳像个木头人般蹬直双腿呆坐在地上。 尽管没有意识,可她手里却死死抱着个陶罐。 无论墓穴里发生什么事情,芳芳都从未松过手。 “那个陶罐怎么了?” “公羊蝶把林暮雪封印在了陶罐里。” 张子君顿了顿,继续道:“你也别怨林暮雪,他是被公羊蝶抓到那里的。” “公羊蝶一开始的目标就是李芳芳,她抓林暮雪的目的,也是为了逼李芳芳去墓穴里找她。” “这样公羊蝶才好继续给李芳芳过渡阴气,将李芳芳变成她的鬼奴。” 我点点头:“嗯。” 实际上,我对林暮雪的印象,也受到了林暮雪的前世——潘达康的影响。 潘达康对白栀的决绝,我至今记忆犹新。 他明明可以拒绝白栀,也可以主动和白栀断交,可他却偏偏选择杀了白栀。 事后,他居然还装作一副痛心疾首的愧疚模样来逃避责任。 简直自私到了极致,而林暮雪作为他的转世...... 等等! 心脏猛地跳了一下。 我居然因为林暮雪的前世,而对他产生了厌恶的感情...... 做为白栀落水事件的见证者,我尚且会对潘达康迁怒到其转世林暮雪身上。 那柳墨白做为被乔染音所伤害的人,岂不是也会将恨意延续到乔染音的转世身上。 “怎么了?你怎么看上去不太对劲?” 张子君关切地看着我。 我回神,扯了下嘴角:“没什么,你继续说。” 很多事情不能往后想,越想越觉得后怕...... 张子君沉吟道:“十八处把林暮雪交给了我。” “林暮雪说很后悔接触李芳芳,让李芳芳身上阴气过重,以至于被公羊蝶盯上。” “过几天等李芳芳身体好些,林暮雪就会在张家把分手的事情和李芳芳说清楚。” “你到时候能不能过来照顾一下李芳芳。” 林暮雪终于愿意把事情和李芳芳说清楚了。 我点点头:“可以,但我估计芳芳不会这么轻易就放弃林暮雪。” 这次李芳芳被公羊蝶诱骗到十五栋这件事,让我看清楚了一件事。 李芳芳对林暮雪的喜欢,已经远远超过了我的预想。 她绝对不可能轻易放弃林暮雪。 “放心吧,林暮雪有办法让李芳芳彻底放弃他。” “什么办法?” 张子君嘴唇抿了抿:“这方法提前说出来就不灵了,到时候你就明白了。” “好。” 我点点头,我相信张子君。 “那另一件事呢?” “乔家有位长辈,托我告诉你,他想要见见你。” 乔家长辈? 这些日子忙于十五栋的事情,差点忘记了乔家的事。 乔云商已经告诉了乔家人,她找到了流落在外的乔家真千金,也就是我。 也不知乔家人会做出怎样的反应。 我眉头渐渐拧起:“他为什么不让乔云商传话,而让你传话。” 张子君眸光微沉,低声道:“乔云商伪装得再好,也逃不过那位的法眼。” “虽然乔云商一直努力争取那位的喜欢,可那位从不吃乔云商那套,也不信任她。” “那位稍微调查了一下,发现你和我走得近些,便委托我和你说这件事。” 我微微抿唇:“那位是谁?” 张子君笑笑:“乔家的最高掌权人——乔老太爷,乔万钧。” “他也是你的爷爷......” 握着衣摆的手紧了又紧,我目光逐渐变得坚定。 “我并非乔家人,没必要同乔老太爷见面。” “你......” 张子君眼中的惊诧一闪而过。 须臾,他继续道:“你可能搞错了一件事。” “什么事?” 我不解的看向张子君。 难道我拒绝的还不够明显吗?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张子君看着我,双眸也变得越来越沉。 “乔老太爷早就预料到你会说这样的话,他让我转告你,他要见你,这不是邀约,而是通知。” 我嘴张了张,刚要说什么。 张子君打断了我的动作。 “他还说,你若是拒绝见面,他不介意和柳家家主谈一谈。” 这也太霸道了吧! 我最怕的就是柳墨白知道我和乔家的关系。 “哦,对了,乔老太爷让我告诉你,这不是在谈条件,是威胁。” 第三百一十七章 见一面 乔万钧作为乔家的主事人,居然能把“威胁”这种话堂而皇之地说出来。 “呵,真是霸道。” 我冷笑一声:“所谓的名门世家也不过如此,难怪会培养出乔云商那样的人来。” 虽然我身上有乔家的血脉,可我自三岁以后,从未吃过乔家一粒米,喝过乔家一杯水。 乔万钧以什么立场要求我一定要见他?甚至还故意拿柳墨白来威胁我。 我心中很是烦躁。 不过乔万钧当真是拿捏住了我的死穴,如今我确实害怕在柳墨白面前暴露乔家女的身份。 张子君看了看我,睫毛颤了颤,低声解释道:“其实乔老太爷是个好人。” “呵,好人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么?” 谁家好人把威胁放在嘴边,逼着人做事的? 既然选择了柳墨白,我压根不想和乔家人有任何牵扯。 可偏偏乔万钧居然料到了我的心思,用柳家的事情来威胁我,让我不得不见他。 像乔万钧这种行事风格,算哪门子好人? 我冷笑出声。 “张子君,这话说出来,你自己信么?” 张子君眼神缩了缩,微微泛白的薄唇抿起:“时间久了你就明白了,他只是想见你一面罢了。” “嗯......” 我点了下头。 虽不知道乔万钧见我到底有什么事。 可尚未见面,我已经感受到了一种强烈的压迫感。 乔万钧不仅知道我所忌惮的东西,甚至还堂而皇之地威胁我。 由此可见乔家不是什么善茬,我得谨慎一些才行。 又同张子君聊了几句后,我离开了病房。 将刚踏出房门,就看见一道深粉色身影迅速消失在走廊里。 那人身形纤瘦,黑发间是几簇挑染的粉发,黑色a字形皮裙搭配粉白拼接的机车服。 是张子祺..... 她估计是来看张子君的。 她到底是什么时候来的?又在门口站了多久?张子君和我说的那些话,该不会全部被张子祺听去了吧? 我站在原地看着张子祺纤瘦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张子祺最讨厌我同张子君牵扯不清。 原本我也是打算同张子君划清界限不再往来的,可一个又一个巧合,导致事与愿违,我甚至还和张子君签了三年的合同。 我幽幽叹了口气。 若是让张子祺听到刚才在病房里时,张子君那卑微得教人心疼的话,她一定会更恨我吧。 罢了,这世间讨厌我的人已经这么多了,再多一个又如何? 只是每每想到我用三年的劳务合同换来一次观落阴,结果却没能找到帮柳墨白解开死咒的线索时,我总会莫名失落。 很快就要同乔万钧见面了。 乔万钧是乔家家主,他一定知道解开死咒标影插旗的办法。 不过他愿不愿意告诉我,这就不一定了。 如此一想,我对和乔万钧见面的抗拒之情竟削弱了几分。 从医院回家的路上,我让司机师傅停在了清江边距离华容府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 秋末冬初的阳光并不热烈。 我站在清江畔,看着不远处的忘生桥微微愣神。 桥下是奔流不息的清江水。 清江不会因为任何一个人的离开而停止流动,如同命运一般,不会因为一个人是谁,曾经做过什么,而优待他。 对岸,荣记烧烤那斑驳的牌匾静默地挂在简陋的门房上。 我看着日光下的红字,眼眶微微发酸。 仿佛上一秒汤叔还在那里和我一起吃串,体贴地在柳墨白面前替我解围。 “哈.......” 我忍不住长吐出一口浊气,试图驱散心中的闷痛感。 身后倏然传来一道清冽的男声。 “陶小姐,好久不见。” 我猛然回头。 刚好对上一双漆黑的眸子。 黄景轩穿着深咖啡色长风衣,内搭黑色高领毛衫,一脸温和地朝我走来。 金色短发被梳在脑后,额前故意留下几缕碎发,增加了几分随意的气质,配上金丝框单片镜,竟让他有了几分漫画美男般的气质。 黄景轩最会装成一副礼貌谦和的君子模样。 可惜这幅翩翩的外表下,却是满腹的心机...... 第三百一十八章 提醒 斯文败类,我在心里骂道,随即敛住神色,一脸戒备地看着黄景轩。 千防万防,还是中了黄景轩的两世欢。 我眉心紧皱,双目死死盯着越来越近的金发男人,脚不由得往后退了几步。 那天黄景轩家里的时候,我明明已经同他闹翻了。 他怎么还能面不改色的同我打招呼,同个没事人一样。 单片镜下,那双黑沉沉的眸子暗了暗,眸色变得愈发冰冷。 苍白的长指捏着镜腿,动作优雅地往上抬了抬。 “几日不见,陶小姐对我似乎变得越发生疏起来。” “如你所闻,我这个人朋友很少,陶小姐这般避我如猛虎,令我很是伤心呢。” “难道陶小姐忘记了我们是有着共同秘密的好友。” 黄景轩语气谦和,甚至带了几分俏皮的意味。 可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在威胁...... 去他娘的秘密! 我咬牙道:“既然把我当朋友,又为什么要对我用两世欢?” 无论是黄老头还是柳墨白,他们都说两世欢不是什么好东西。 “原来是那个啊,陶小姐误会我了。” 黄景轩笑意更深。 “两世欢的炮制是我黄家的秘法,我作为黄家少主,在家练习炮制两世欢,似乎并不违规。” “再说了......” 黄景轩迈开长腿,三步并两步地来到我身边。 下一秒,冰冷的大掌死死按在我肩膀上,令我动弹不得。 黄景轩故意压低了声音,道:“再说了,陶小姐能够顺利从十五栋出来,不也是依仗了两世欢的功劳?” “仔细算起来,我还是陶小姐的救命恩人呢。” 我心脏重重一跳。 黄景轩说的没错,若不是回想起前世的记忆,我极可能还没见到公羊蝶,就死在了人形俑和血婴手上。 我深吸一口气,忍怒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那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你?” “不客气。” “你不要脸!” 黄景轩眼底浮起浓烈而放肆的笑意,但面上依旧保持着刻意的礼貌。 “陶小姐,变强的感觉很好吧,如果你还想再试试两世欢,我随时恭候。” “谁要试那种东西!” 我嘴上反驳,心中却忍不住动摇。 恨乔染音让我平白承受这么多她造的孽债是真,羡慕她的强大也是真。 昨夜以来,我无数次想过,如果那时候站在汤叔旁边的人不是我,而是乔染音,汤叔一定不会出事。 我真没用...... 眸子里的挣扎与犹豫,悉数落入黄景轩眼中。 他微微偏头,那如恶魔低语般的声音落入我耳朵里。 “强大这种东西是会上瘾的,如果你改变了主意,我随时恭候,毕竟我们是朋友嘛。” 按在我肩膀上的那只大掌抬起。 黄景轩顺势拍两下我的肩膀,笑着阔步离开了。 他看上去像是发自内心般开心..... 眼见着那抹深棕色颀长的背影消失在视野里。 我愣原地又站了许久,喃喃道:“就算我想要变强大,也绝对不去求黄景轩那样的人。” 与虎谋皮岂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我斗不过黄景轩这样的人,若是与他共谋,我必定会被啃得连骨头渣都不剩。 得尽量少和他接触才行。 到家的时候,家里空无一人。 我喝抬起玻璃杯里的柠檬水便喝了起来。 酸甜的口感入腹,心里舒服了一些。 回到卧室,刚把外套脱下,一团毛绒绒的金色物体便不晓得从哪里蹦了出来。 黄老头那双黄豆粒大小的眼睛泛着精光。 “小丫头,怎么样?东西拿到没?” “嗯,拿到了。” 对于黄老头的兴奋,我语气显得低落很多。 我从衣兜里取出夜明珠时,指尖触到一片冰凉的异物。 那东西居然忘记拿出来了! 我眼中快速掠过一抹异色,然后将一颗淡黄色珠子放到黄老头面前。 深棕色檀木椅上,一颗核桃大小的浅黄色珠子,泛着浅金色光晕。 我垂眸看着那颗珠子,心中五味杂陈。 “喏,这就是你要的东西......” 黄鼠狼弯腰,将尖尖的嘴巴凑在珠子附近嗅了嗅,眼睛里泛起亮光,雀跃道:“呀!太好了!老头我谢谢你的救命之恩。” 它说着,张着毛绒绒的嘴巴,一口吞掉了那颗夜明珠。 “小丫头,我可能要消失一段时间了,等再次见面估计会是很久以后。” “你用夜明珠救了老头子我一命,我自然会报答你。” “走之前,我还是要提醒你一件事。” 第三百一十九章 劫难 “我算到你会有一场大劫难,这劫难恐怕和女人有关,你记得诸事小心。” 黄豆大小的眼睛里多了几分深沉。 黄鼠狼站起身子,仰着脑袋,将黑色毛茸茸的爪子背到身后,在小小的椅子上,绕着圈来回踱步。 它幽幽叹了口气,用苍老的声音语重心长道:“人这一辈子,有时候就得认命,有的劫是命里带的,躲也躲不掉。” “但事在人为,诸事小心些,或许能将这灾难带来的后果减轻。” 黄鼠狼看了眼一脸懵懂的我,眼中带着些许不放心,忍了忍道:“丫头,道爷我该准备渡劫了,珍重啊......” 说完,他纵身一跃消失了。 我看着开了条缝的窗子发呆。 这是黄老头第二次对我进行预言了。 手缓缓摸在胸前的黑色玉佩上。 八岁那年,黄老头给了我这块玉佩。 他说我十八岁那年会有一场大灾,这块玉佩能够招来蛇仙救我一命,代价是嫁给黑蛇。 之后事情果然如黄老头所言,我被献祭给公羊狩,差点丢了性命。 好在柳墨白及时赶到,我保住了命,还嫁给了他。 黄老头的预言是极准的。 可他这次又说我还会有一劫,还和女人有关...... 预言里的女人,指的是谁?黄意美还是乔云商? 这两个女人都曾想过要我的命,以后还是尽量避免同她们接触。 忽然想起另一件事。 我将手伸进口袋里,将那个粉红色的药盒拿了出来。 这是我前几天在药房里买的避孕药。 我踌躇了片刻,还是没有把药盒扔掉。 如今我想通了,不打算吃这东西。 将这药留在身边,不过是为了让心里舒服些。 拥有这盒药,代表着我拥有选择的权力,而非一味地承受别人的选择。 我把药盒守在梳妆台一个极其隐蔽的位置。 柳墨白很少会碰我的梳妆台。 把东西藏在这里,应该会很安全...... 晚上,我洗完澡,换上黑色睡裙便躺在床上。 想到明天就是汤警官的葬礼,我便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不知道过了多久,沉沉的脚步声从客厅传来。 柳墨白回来了...... 我刚想起身去迎他,客厅里便传来铉叔和柳墨白的谈话。 铉叔声音带着些许为难:“先生,老祖宗今天找我谈话了,他说想让青荷小姐在本家长住。” “住就住吧,柳青荷对我来说还有用。” “太太那边......” 柳墨白顿了顿,沉声道:“没事的,我了解柳青荷,她明面上不会为难染染,不过你那边还是盯紧些。” “柳青荷和黄意美有些地方不一样,这个你是知道的。” 铉叔微微叹了口气,道:“嗯,黄小姐虽然也是仗着别人的势力,可她和仙芝老太爷的关系隔得远,若不是仙芝老太爷没有后代,这恩情也落不到黄小姐身上。” “但是青荷小姐深受晗芝祖宗喜爱,当初晗芝祖宗甚至还想将青荷小姐许给您。” 闻言,我倏然握紧了被角,紧张兮兮地听着铉叔和柳墨白的对话。 “呵......” 柳墨白冷笑一声道:“当初柳青荷喜欢的是柳晗芝,可惜柳晗芝对她无意,又觉得柳青荷照顾他照顾得舒心,因此一直把柳青荷留在身边。” “这些年柳晗芝对柳青荷与其说是喜欢,倒不如说是愧疚。” “于是柳晗芝在柳青荷表达对我的喜欢后,极力想把柳青荷嫁给我。” “实际上柳晗芝是在甩包袱,至于柳青荷,她喜欢的不是某个具体的男人,而是一个实力强大,地位足够高的柳家人。” “嘶——” 铉叔吸了口气:“竟还有这种事?” 柳墨白冷冷道:“你有空同染染说,让她对柳青荷尽量忍忍,也让她防备着柳青荷。” 他说着,语气变得愈发深沉:“日后柳青荷对我和染染有大用......” “可是先生,您为什么不自己同太太说?” 第三百二十章 害怕 是啊,为什么柳墨白不亲自同我说这些。 攥着被角的手微微发紧。 客厅里一片沉寂。 几秒后,铉叔再次开口,语气里带着些许小心与试探:“先生莫非是不敢同太太说......” 我心一梗。 铉叔怎么想起来问这种话的? 难以想象柳墨白那张清冷矜贵的脸,在听到这样的话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我不由得有些好笑。 之前有几次和柳墨白闹矛盾的时候,铉叔都在充当和事佬的角色。 到底是忍了多少次,铉叔这般稳重的管事,才没忍住说出这样的话? “柳铉,你话太多了。” 柳墨白打断了柳铉的话,冷声道:“你先回去吧,我累了。” “是,请先生放心,您交代的事情,我一定会做好的。” 说完客厅传来开关门的声音,铉叔应该已经离开了。 低沉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是柳墨白。 卧室门开了一条缝。 我半眯着眼睛假装睡着。 黑暗中,一条成人胳膊般粗细的黑蛇进了房间。 蛇身游移着经过深蓝色地毯,只发出细微的声响。 黑暗中,漆黑的鳞片泛着浅浅的彩色幽光,很是不一样。 黑蛇进入浴室后不久,浴室内便传来了“哗啦啦”的水声。 我眼睛这才完全睁开。 看了眼手机,居然已经凌晨三点了。 这段时间桩桩件件的事情对我冲击太大,导致我又失眠了。 也多亏我失眠,才知道柳青荷的事情。 这是我第二次听见柳青荷的名字了。 第一次是偷听柳墨白和柳晗芝谈话的时候,柳晗芝提出让柳青荷给我和柳墨白的孩子当后妈。 如今再次听到柳墨白提及柳青荷,居然是这样的评价。 我原本悬着的心松了些许。 柳青荷再坏也坏不过黄意美,既然如此,只要柳墨白对柳青荷无意,那我忍一忍也无妨。 如今我能为柳墨白做的,也就是不给他添麻烦了。 只是为何柳墨白说柳青荷对我和柳墨白有大用呢? 我不停的想这个问题,莫名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女人产生了好奇心。 水声停止。 我连忙闭上眼睛。 “簌簌——” 细微的声音传来。 不多时,脚腕传来一阵冰凉的触感。 冰冷粗粝的鳞片贴着光滑的皮肤顺着小腿往上游移。 若是在遇到柳墨白以前,我定会害怕得尖叫出声。 可如今的我,已经是这黑蛇的妻子,并且懂了人事,因此在面对这般情景时,不仅不害怕,甚至还隐隐有些期待...... 我一定是疯了。 “簌、簌......” 黑蛇像是害怕我醒来,却又想要贴着我。 它的动作很是缓慢小心,我感受着鳞片贴在身上的感觉,心里像是长了个小猫爪般,被挠得难受。 强忍着想要把黑蛇从被窝里拎出来的冲动。 终于在黑蛇从被窝里探出头来后不久,我假装迷糊地睁开了眼,含糊道:“嗯?你回来了?” 猩红的竖瞳在夜色下很是显眼。 一人一蛇被窝里对视。 鲜红的蛇信有一搭没一搭地舔舐着我的鼻尖。 “嗯,什么时候醒的?” 低沉的嗓音响起。 被子下,蛇尾有力地圈住我的腰,将我紧了紧。 柳墨白应当是不希望我听到他和铉叔之间对话的。 我打了个呵欠,假装出一副难受的模样,嘟囔道:“你钻进来的时候醒的。” 装睡这种事情,我最擅长了。 之前被赵彩凤和陶东峰一家逼着给陶云莉挖野参。 有时遇到生理期,我疼得厉害,便会在床上装睡着多躺些时候,等到天亮全后,再去无头山挖参。 我房门是用铁链锁上的。 哪怕上了锁,也能被推出一条四指宽的门缝来。 赵彩凤着急让我挖参,只能巴巴地盯着门缝里装睡的我,大喊我名字。 我则假装睡着,对赵彩凤的大喊大叫充耳不闻。 我也练出了装睡的本事,柳墨白一定看不出问题来。 蛇尾在我后腰的软肉上游移着。 猩红的竖瞳盯着我许久。 白光闪过,那环着我的蛇尾变成了男人那有力的手臂。 柳墨白刚洗完澡,碎发湿答答地贴在额前,高挺的鼻梁上还沾着几颗细小的水珠。 白色的脖颈上,喉结动了动,他嗓音沙哑道:“很晚了,明天上午还得出门,早点休息。” 说着,滚烫的薄唇在我额头上贴了贴。 铺天盖地的困意便席卷了我。 嫁给黑蛇也是有好处的,每每我失眠,柳墨白总是有办法让我睡着,且一夜无梦。 熟睡时,我隐约听到浴室里有“哗啦啦”的水声响起。 但是由于太困,我丝毫没有起来查看的动力,直到次日醒来。 第三百二十一章 项链 手机闹钟响的时候,柳墨白已经穿好衣服站在床边。 丝绸质地的浅灰色定制立领衬衫搭配黑色西装马甲,恰到好处地将他完美的肌肉轮廓勾勒了出来。 极少见柳墨白打扮得这么正式。 柳墨白抬手从旁边拿了块银色镶了蓝宝石的腕表戴在手腕上,垂眸淡淡看了我一眼。 “醒了?” “嗯。” 困意尚未消散。 我点点头,撑着眼皮看着面前高大的男人,身体十分疲惫。 柳墨白双手撑在床上,俯身将唇凑在我眼睛上吻了吻。 “清醒些没?” 这是想用吻来唤醒我?好幼稚..... 我还没来得及张口回答,他又道:“看来没有.....” 随即细密湿润的吻便一脸向下,直到落在我的唇上。 须臾,直到我有些受不住了,男人才松开我。 柳墨白又恢复那副矜贵孤高的模样,长指拭过亮涔涔的唇角,淡淡道:“这下清醒了么?” 别以为我看不出来某人眼中的玩味和欲色。 我捏着被角缩了缩,点头如蒜捣:“我醒了......” “我在外面等你。” 柳墨白抬手扯了扯略微凌乱的领口,拎起旁边的外套和黑色风衣搭在臂弯上,转身便离开了卧室。 我松开紧捏着的被角,微微松了口气。 看着男人匆匆离去的步伐,我心中产生一抹诡异的感觉。 柳墨白像是在躲我....... 管它了,今天还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做。 我拖着异常疲惫的身体,从床上起来。 走到穿衣镜前,我着实被镜子里的模样吓一大跳。 雪白的皮肤上满是斑驳交错的红痕。 原本身上的黑色吊带睡裙也被换成了白色蕾丝睡裙。 柳墨白昨晚可真是没闲着,难怪今天这么心虚。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终究是给我留了几分薄面。 以往柳墨白总喜欢在脖颈处留痕迹,这次竟“贴心”地没在肉眼可见的地方留下半点痕迹。 我幽幽叹了口气,认命地从衣柜里挑出套黑色套装穿在身上。 白色高领衫搭配黑色长筒裙和同色西装外套。 黑色丝袜将我的脚踝包裹得严严实实。 看着镜子里一身黑衣的自己,我不由得心脏发沉,长叹一口气后,抬手将头发绾成个丸子头扎起来。 出去时,柳墨白挺直脊背,正襟危坐在餐桌旁。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日心情本就沉重的缘故。 我不晓得哪里来的胆子,瞪了男人一眼,然后自顾自地坐到餐桌边,接过铉叔递来的面条吃了起来。 一直到出门,我和柳墨白再没有说过一句话。 十八处有规定,修行动物入世后,非必要的情况下,必须表现得同普通人无异。 今日葬礼上有很多人,铉叔先一步下楼准备车子。 屋内只剩下我和柳墨白两个人。 柳墨白起身走到我身后。 “对不起......” 男人低沉的嗓音响起。 柳墨白在向我道歉...... 我心头一震,垂眸便发现脖颈上多了条白色玻璃珠大小的珍珠项链。 “柳铉说,那只手镯太贵了,你舍不得戴。” 闻言,我下意识抚上空荡荡的手腕。 柳墨白说的手镯,是之前他在京市拍卖会上花了八千万拍下来的翡翠手镯。 第三百二十二章 一声老婆 从柳家本家回来后,我就摘掉了那只手镯。 我之所以摘掉那只手镯,贵只是其中一个原因,更多的还是那晚我听到了柳墨白和柳晗芝的那些话。 如今我选择了相信柳墨白,可我担心弄坏那只手镯,便也没再拿出来戴。 不料这事居然被柳墨白一直看在眼里。 我点点头:“嗯。” 当初赵彩凤一万块钱就想将我卖给傻子当老婆。 八千万的镯子,这比我的命还值钱,我岂敢戴着它招摇过市。 被黑色西装包裹的手臂绕过我的脖颈。 男人宽厚温热的胸膛贴了上来。 “不想戴就算了,以后我给你多买些小件的首饰,我老婆开心比什么都重要。” 灼热的气息拂过我的发丝。 柳墨白站在我身后,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但从他好听的声音里,我断定他的表情一定很温柔。 我是不是太过容易满足了些? 明明只是普通夫妻之间的日常,我竟对此欣喜若狂,连带着心跳也快了不少。 环在我脖颈上的手臂紧了紧,香甜的檀香味也变得更加浓郁。 男人语气轻柔,带着些诱哄的意味。 “老婆原谅我好么?下次我尽量轻些......” 还有下次?! 难道不应该是知道自己过分了,下次遇到这种事要么叫醒我,要么就忍一忍么? 什么叫会尽量轻些? “老婆?” 我嘴巴张了张,最终憋出一句:“好。” 柳墨白这声“老婆”果然不是白叫的,我在心里给不争气的自己狠狠来了两巴掌。 汤叔的情况算是在岗位上牺牲。 根据十八处的规定,汤叔所属的芙蓉镇分局为汤叔举办了葬礼,之后再根据家属意愿安葬汤叔。 芙蓉镇殡仪馆建在十里坡下。 这里既靠近墓园,又远离市区,很适合建殡仪馆。 我和柳墨白到的时候还不到八点。 车子直接开到追悼厅门口。 刚才下车,沉闷悲怆的哀乐声便窜入我耳中。 摆满花圈的追悼厅门口,有黑色、白色的人影在来回飘荡。 这些人影像是在看热闹般围在追悼厅门口。 大门一侧站着个短发身形微胖的中年女人 女人看上去三四十岁的样子,她穿着黑衣黑裤,胸前戴着朵白玫瑰。 从五官上不难看出,女人年轻时相貌不差。 她应该就是汤叔的结发妻子——于慧心。 于慧心双目通红地站在门口,眼睛下那两片大大的乌青,昭示着这几天她都没有好好休息过。 站在她身旁的黑衣少年,是汤叔的大儿子,十六岁的汤建德,汤建德手上牵着的便是他年仅六岁的弟弟——汤圆圆。 汤圆圆长得和汤叔很像,因为年纪太小,他似乎不太明白这里在做什么? 咬着指甲问汤建德:“哥哥,这里是在干什么啊?为什么见不到爸爸?” 汤建德眼圈红了红,哑声道:“那个男人有什么好见的?一年到头你见过他几次?” 汤圆圆气道:“哥哥坏!我不许你这么说爸爸!爸爸明明前几天才说过,马上就会回京市和我们在一起了。” 汤建德闻言,强忍住泪水,道:“他不会和我们在一起了,汤德明就是个大骗子。” ...... 不远处汤家两个孩子的话悉数落入我的耳中。 这些年汤警官虽然为芙蓉镇尽心尽力,可是对家人却亏欠着吧。 我心中一阵怅然。 倏然,我在角落里捕捉到一抹白色人影。 是汤叔! 我脚步动了动,刚想去追那抹白色人影,却被一只微热的大掌握住了手腕。 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抹白影消失在了视野里。 “柳墨白,你为什么要拦我?” 我能看到的东西,柳墨白只会比我看得更加清楚。 刚才柳墨白是故意拉着我,不让我去追汤叔的。 我心中隐约升腾起一抹怨怼。 “染染。” 大掌包握住我攥成拳的右手,柳墨白嗓音低沉而好听:“汤警官若是真的想被你找到,又怎么会跑?” 我愣住...... 柳墨白继续道:“像汤警官那样有功德的人,是可以转世投胎做人的。” “可若是你说些话,让他对尘世间的亲人放不下,他又怎么好安心轮回。” “灵魂在世间飘久了,不仅对家人不好,对自己也不好。” “汤警官是十八处的,他自己也是懂这些道理的,因此才不想被你找到。” “让他心中又多些牵挂,这不是在帮他,而是在害他。” 我看着消失的人影,强忍泪水,点点头:“嗯。” “乖,我们一起过去吧.....” 第三百二十三章 生父生母 温热的大掌,轻贴在我后腰上。 我被柳墨白揽着一起朝不远处的追悼厅大门口走去。 走近一看,我愈发觉得于慧心的脸色很是憔悴。 心头一阵阵发酸,我轻声道:“汤婶,我叫陶安染,是汤叔的朋友。” “你就是小陶啊。” 于慧心擦干眼角的泪水,道:“我家老汤说过你,你果真很漂亮。” 她说着,看了眼我身边的柳墨白:“您就是柳先生吧,我家老汤说,多亏你帮忙,他才有机会调任京市。” “谢谢你啊,可惜我们没福气......” 说着,于慧心声音已经开始微微发颤。 我刚想安慰几句,柳墨白便揽着我道:“请夫人节哀,我太太今天不太舒服,我先带她进去了。” “好的,里面有休息室,现在还早,你们先喝杯茶休息一下。” “多谢。” 柳墨白揽着我进了追悼厅左侧的休息室。 休息室里摆了很多黑漆桌椅,是专门用来供参加吊唁的宾客休息的。 白炽灯的灯光洒满了整个房间。 房间内游荡的黑影,在柳墨白踏进房间的刹那,全部跑走了。 身侧传来低沉清冷的声音。 “汤夫人作为丧主,一定不希望在宾客面前失了礼仪,她情绪控制不住的时候,我们应当回避。” “原来如此。” 我点点头。 柳墨白虽然是化形的黑蛇。 可他当了百余年的人,对于人情世故之类的事情,他比我懂得多。 有这个男人在身边,我有种莫名的踏实感。 刚坐下没多久,铉叔便走进来,弯腰在柳墨白耳畔说了几句话。 金丝镜片下那双凌厉的眸子沉了沉。 柳墨白眉毛皱了皱,不悦道:“我不是说过今天要陪太太么?” 铉叔语气里染上一丝无奈。 “我推脱不了,他们现在就在外面。” 柳家入世后,也做风水和地产生意。 就比如之前京市那条藏匿在龙脉里的妖龙魂魄,便是柳墨白亲自去处理的。 柳墨白作为柳家家主,有生意上的应酬很正常。 我虽然帮不了他什么,但也不想拖他的后腿。 “是有事情么?” “嗯。” 薄唇抿成一条细线,柳墨白嗓音微冷:“京市十八处忽然来人找我说事情,那群老家伙办事也不看场合。” “你去吧,我一个人可以的,等追悼会结束,我去找你。” 如果可以的话,我其实是希望今天这样的场合,柳墨白能够陪在我身边的。 可我不能拖累他。 “真的么?” “嗯。” 我点点头,抬手帮他扶了扶外套上的蓝宝石蛇形胸针,道:“放心吧,我又不是小孩子,还需要人照顾。” “一会儿,我在外面等你。” “好。” 柳墨白同铉叔离开后,我独自坐在休息厅玩手机。 眼看着离追悼会开始的时间越来越近,休息厅里也稀稀拉拉地来了些人。 人们聚在一起小声说话,原本寂静的休息室也变得热闹起来。 忽然,门口方向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爸妈,爷爷说今天不过来了,我们先在这里休息一下吧。” 是乔云商!她怎么来了? 我连忙从包里拿出只一次性口罩戴着脸上,这才敢抬头看向门口。 乔云商穿着黑色毛衣搭配同色长筒裙和深灰色毛呢风衣,搀着个穿黑色连衣裙的贵妇人从门口走了进来。 他们身旁还跟了个看上去约莫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 男人留着利落的短发,身上穿着件黑色商务外套,从五官依稀能看出年轻时的俊朗。 我坐在角落里,双目死死盯着那被乔云商搀着的美妇人。 那张脸和我简直太像了....... 她就是我的生母——林心柔,而跟在她身后的男人,应当就是我的生父,乔老太爷的次子——乔千震。 乔云商视线在休息厅里扫视了一圈,最终落在了我脸上唇角勾起一抹笑意。 然后指着我身旁道:“爸妈,那张桌子没人!我们坐那边吧。” “好......” 伴随着一股淡淡的香水味。 乔云商带着乔千震和林心柔坐到我身侧的空桌旁。 我脊背微微紧绷。 万万没想到,我会在这样的场合,同自己的亲生父母重逢。 乔云商明明认出了我,为什么还要故意带着乔千震和林心柔坐在我身后。 她做为乔家养女,难道就不怕我被认回乔家,取代她么? 还是说乔家真如她所言,嫌弃我在村子里长大,连大学都考不上。 第三百二十四章 我不是故意的 乔云商用纸杯给乔千震和林心柔倒了茶水。 林心柔是京州首富林家的女儿,举手投足都带着富家千金的风范,就连说话也柔柔弱弱的。 “十五年前,我弟弟小雪出事,是汤警官和他师父钱警官帮忙,将我弟弟从清江里捞出来的。” “钱警官那时候牺牲在了清江里,当时汤警官在河边哭了好久。” “我记得那时候的汤警官还很年轻,没想到这才过了十五年,他就去世了。” 说着,林心柔幽幽叹了口气。 “说起来,我的云染也是那个时候丢的。” 握着手机屏幕的手,微微发紧。 原来三岁以前,我的名字叫乔云染...... 乔千震闻言拍了拍林心柔的脊背,心疼道:“别难过了,云商不是帮我们把云染找回来了么?” 林心柔红着眼,扯着乔云商的手,道:“我的乖女儿,多亏了你,妈妈才有机会和云染团聚。” “你放心,以后就算云染被乔家认回来,我也会把你当做自己的亲女儿的,云染有的,你也会有。” “真的吗?” 乔云商吸了吸鼻子,一脸伤心道:“谢谢妈妈,可是......妹妹似乎对我有些误。” “什么误会?” 乔云商声音低了低:“自从妹妹知道自己是您和爸爸的女儿后,她总是怀疑我会害她,要她的命,甚至还把热茶泼到了我脸上。” “还有这种事?看来这孩子得好好管教一下。” 乔千震语气微微发沉。 旁边林心柔面色也有些难看:“震哥,云染是我们的亲女儿,就算她有什么错,也都怪我这个当妈的,当年就不该弄丢她。” “之后给我些时间,我会好好和她说说的。” 乔云商看了眼林心柔,眸子里快速划过一抹怨毒,然后又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爸,你们也别怪妹妹,之前她在那个山村里的日子过得很惨的。” 乔云商忍了忍,眼角硬生生挤出几滴眼泪来。 她哽咽道:“收养妹妹的那家人很穷,妹妹五岁的时候,她的养母被村里流氓玷污后,被当成祭品献祭了。” “妹妹的养父也早就不在了,这些年妹妹一个女孩子在村子里,没少受村里男人的欺负。” “不仅如此,她还差点被嫁给一个傻子......” 身后传来乔云商的啜泣声。 我那放在桌面上的双手紧紧握拳。 之前只知道乔云商恶毒残忍,如今才发现,她还很会演白莲。 乔云商心知肚明,当初我为何被拐,又替谁在坞头村当了十五年克星。 那虐待我的人可是她乔云商的亲奶奶啊。 这些她不说就罢了,没想到她居然还编造出这么多莫须有的东西来污蔑我! 指关节被捏得微微泛白。 指甲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已经嵌入了掌心。 濡湿的掌心传来一阵阵钝痛,可我却无动于衷,只是竖着耳朵继续听身后乔云商和林心柔、乔千震的对话。 如乔云商所言。 豪门世家极其在意名声。 在听到我被村里男人欺负后,林心柔面色惨白,捶打着心口,泣不成声道:“都怪我,都怪我......” 乔千震见状,连忙拉住林心柔的手,将一粒药片递到林心柔唇边喂她吃下。 在药物的作用下,林心柔情绪逐渐稳定了下来。 乔千震安慰道:“这里是葬礼,有什么事情回家再说。” “爸爸,对不起,我也不是故意的,我就是不希望你们责怪妹妹。” 听着乔云商的话,我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她明明是生怕我不被生父生母讨厌,这才扯了这么多谎来污蔑我。 我深吸一口气。 如果不是碍于柳家和乔家的旧怨,我不能和乔家有太多牵扯,恐怕我已经冲到隔壁桌,和乔云商打起来了。 我最恨有人污蔑我...... 乔千震看了乔云商一眼,沉着张脸道:“这不怪你。” “可是爸爸,还有一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和你们说。” 乔千震脸上泛起一丝不耐烦:“什么事?” 乔云商吸了吸鼻子,道:“妹妹好像嫁给了柳家人........” 第三百二十五章 陌生人 此话一出,不仅是林心柔,就连乔千震也瞪大了眼,不可思议地看着乔云商。 乔云商故意瞥了我一眼,继续道:“嗯,爸,虽然我很心疼妹妹,但我更心疼您。” “爷爷本来就更喜欢大伯一些,如今妹妹又嫁给了柳家人,爷爷他那边该怎么解释啊......” “对不起,我是不是太自私了,可我最爱的是爸爸妈妈。” 乔千震见乔云商这么为他考虑,沉默片刻,才道:“不碍事,爸不喜欢我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怎么我也得想办法把我女儿接回家。” 他说着,抱了抱身旁的林心柔,温声道:“等把她接回家,我一定会找几个老师,好好教一教她,不会让她做丢人的事情。” 林心柔擦着眼泪,伤心道:“我的女儿才十八岁啊,柳家的随便找一个人都能当她祖宗了,云染居然嫁给了一个老头子。” “这些年云染到底吃了多少苦啊?” 乔千震拍了拍林心柔的脊背。 “放心,我们以后好好补偿她。” 听着乔云商一家三口的聊天,浅蓝色口罩下,我的表情从愤怒变得木然...... 瞧瞧,这就是我的亲生父母。 生父还没见过我,就已经盘算着找人管教我了。 我的生母虽然嘴上说着心疼我。 可在乔云商说出我被村子里的男人欺负后,她那双和我有七分像的眼睛里,却涌起浓烈的嫌弃和无奈。 林心柔嫌弃我脏,却又无奈我身上流着她的血...... 呵,他们就这么信任乔云商么? 这么多污蔑我的话,他们就没怀疑过这些都是谎言么? 心脏一阵阵抽痛。 明明早就决定不同乔家人有牵扯,好好当柳太太。 可为什么在听到刚才那些谈话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地生气难受。 我不禁在心里嘲笑自己愚蠢。 同他们有着十五年感情的,是乔云商。 而我对于他们而言,不过是拥有着他们血脉的陌生人,甚至很可能会被他们视作是耻辱。 陶安染,你就不该对他们有所期待的....... “各位,追悼会马上开始了,请大家移步追悼厅,同逝者告别。” 站起身时,我才发现自己的眼眶竟有些湿润了。 心里产生一丝侥幸。 还好刚才柳墨白有事先一步离开了,否则他说不定会发现我和乔家人的关系。 这世间,没有多少人是真真正正爱我的,包括我那生父生母。 我不想让柳墨白因为乔家而厌弃我。 回眸时,触到了乔云商狡黠的眸子。 我连忙转身,快步离开了休息室。 今日一事,更加坚定我好好留在柳家的决心。 追悼厅里。 张子君做为汤叔的挚友,同汤叔的徒弟赵星如帮着于慧心忙前忙后。 我不懂芙蓉镇的丧仪,因此并没有参与到帮忙中去,只是同汤婶打了声招呼便在一旁待着了。 期间视线不时落在乔云商一家三口身上。 我远远看着他们,仿佛回到了当初在坞头村,看赵彩凤和大伯一家其乐融融时的场景一样。 除了乔家更有钱些,似乎差别也不大。 不对,如今的我已经不再是那个茕茕孑立的孤女了,我是有家有丈夫的人。 即便生父生母不爱我,我也不是没有人依仗的。 追悼会正式开始。 十八处将汤警官追封为烈士。 我看着那个小小的奖牌,心中很是难受,那可是汤叔的一条命啊。 汤叔是被棺材砸到头后去世的,他的面部几乎修复不了,故免去了仪容瞻仰环节。 追悼会因此也结束得很快。 人群散去,我脚刚踏出追悼厅的门,身后便传来一道男声。 “陶小姐,请等一下。” 我刚顿住脚步,赵星如便追了上来。 “你好,我叫赵星如,是汤德明的徒弟,之前我们见过的。” “嗯。” 我点点头:“请问你有什么事么?” “师父走后,他手上的案子就转给了我。” 赵星如眸光黯了黯。 “我看了卷宗,最近有个案子和你有关系,师父还没来得及处理,人就......” 第三百二十六章 兵不厌诈 “什么案子?” 我微微凝神看向赵星如。 赵星如看上去二十来岁不到三十岁的样子,皮肤偏黑,脸圆圆的,看上去老实憨厚。 “别紧张,就是做个笔录而已。” 赵星如眼角微微泛红,语气里夹杂着疲惫与叹息。 “师父在遗书里说,他很遗憾手上的案子没能处理交代完。” “既然我接下了师父手里的案子,那我一定会完成师父遗愿的。” “昨晚我查看了卷宗,稍微容易一点的是之前西潭大学樊诗然那个案子,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 我点点头:“记得,樊诗然现在怎么样了?” 樊诗然的曾祖母齐芳容用邪术,把樊诗然和自己的灵魂进行了互换。 导致刚满十八岁的樊诗然一夜变成个快八十岁的老太太。 还好我在城隍庙遇到了樊诗然,把她带了回来。 否则没有人知道樊诗然身体里住着的,已经不是她本人了,而是那懂得邪术的齐芳容。 赵星如摇了摇头:“这种情况,我们局处理不了。” “我们只知道这个法术和黑山派有关,只能把情况如实上报给京市十八处,不管怎么样,你那边的笔录还是得补齐一下。” 我点点头:“好,之后如果你需要我去做笔录的时候随时联系我。” 赵星如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被一道粗哑的声音打断了。 “陶小姐,打扰一下。” 一道黑色身影走了过来。 我回眸就看到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中年男人:“我家老爷请你走一趟,之前张子君应该和你说过的。” 是乔万钧! 倏然想起张子君帮乔万钧转告我的那些话。 他有恃无恐地将威胁放在明面上说,每一句话都是那么强势,让我根本无法拒绝。 想到这些,我顿时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可毕竟我被他拿捏住了把柄,他知道柳墨白恨乔家,并以此来威胁我。 我不得不去见他。 “赵警官,有空再聊,我还有事。” “嗯,您忙。” 说完,我被黑衣男人一路带着,去到了距离殡仪馆不远的溪涧雅苑。 溪涧雅苑是附近最高端的一家饭店。 之前张子君就是在这里发酒疯,被我和铉叔带回去的。 黑衣人把我送到顶楼一个房间外面便离开了。 我看着面前那扇黄梨木雕花大门,迟迟不肯推开它,仿佛其有千斤重一般。 陶安染,别怕,刚才乔云商的话你也听进去了。 乔万钧这么讨厌柳家人,他能找你来,说不定只是为了警告你,让你不要弄脏了乔家门楣呢。 正打算迈步。 隔着木门,传来道微微沙哑的声音。 “进来吧,我不吃人,你在怕些什么。” 那声音虽然带着些苍老的味道,但是气如洪钟,甚至比年轻人还有力些。 我心微微一震,推开门进了屋。 甫一进屋,一股淡淡的沉香便迎面扑来。 屋内布置的古色古香,入目是一张墨玉制成的大茶桌,桌上摆放着套浅青色汝瓷茶具,和一个山水造型的香炉。 氤氲的香烟后,坐着个穿黑衬衫,白外套的银发老人。 老人头发皆白,被梳成三七开,脸上几乎没有褶子,若非有着一头白发,很难将他同“老人”这两个字联系起来。 他就是乔家如今的主事人,我的亲爷爷——乔万钧。 乔万钧抬手,颇有仪式感地洗杯倒茶,手腕上一串深黑色佛珠在日光下微微发亮。 “坐......” 乔万钧看都没看到我一眼,淡淡道:“怕我?” 我坐在椅子上,看着对面那个极具有压迫感,不怒自威的老人,微微抿唇:“怕,但不完全怕。” 握着茶壶的手一滞。 乔万钧拿起折扇,用扇柄将茶杯推到我面前:“说说看。” 淡黄色的茶面上,飘着如轻纱般的白雾。 我看着茶杯,轻吸一口气道:“我不怕你这个人,但我害怕你把我的身世告诉柳墨白。” 柳墨白一旦知道我是乔家女,必然会离我而去。 说我恋爱脑也好,说我没出息也罢。 我只知道这个男人是我人生至暗时刻的光和救赎。 没有他我连活下去的资格都没有,我既不能,也不想失去他。 乔万钧拿起一旁的白绸手帕将手掌上沾到的茶水一点点擦拭干净,语气波澜不惊道:“你多虑了,我没打算这么做,那些下作的手段,也配被我乔万钧用?” “那你.......” 我不解地看着乔万钧。 若他不喜欢下作手段,为何还威胁我。 乔万钧瞥了我一眼,那双深灰色的眸子里满是清亮。 “我不那么说,你能来见我?兵不厌诈,你转世轮回把脑子丢了?” 第三百二十七章 爷爷 一句转世轮回,将我吓得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握着茶杯的手越来越紧,我强忍着慌张与恐惧,故作镇定地看着对面的乔万钧。 “你什么意思?” 该死,为什么声音忍不住颤抖。 我看向对面的乔万钧,心脏不由得发紧。 他是怎么知道我是乔染音转世的?难道是卜卦算出来的? 还是根据以往乔染音的照片猜的,毕竟我和乔染音相貌一模一样,被当成她的转世也不奇怪。 要命,这老头知道的可真多。 乔万钧淡淡瞥了我一眼,道:“乔家之前被人下过咒,乔家的大能都会转世成乔家人,而且音容不会变化。” 我眼睛微微瞪大:“怎么会这样?” 乔万钧继续道:“我要见你,不仅因为你是乔家血脉,还因为你是乔染音的转世。” 说到底,被看重的人还是乔染音。 我抿唇,语气不卑不亢。 “不管前世如何,这辈子我都是陶安染。” 乔万钧语气淡淡道:“希望你能一直保持这个想法,不过嘛,命运这种东西,人只能掌控一小部分,你改变不了的。” “你什么意思?你是说我会变成乔染音么?” 想到当初乔染音背叛柳墨白,还给柳墨白下了死咒。 那死咒至今还对柳墨白有着强大的影响。 我心头骤然一紧,下意识驳斥出声。 “我绝对不会成为她那样的人!为了自己的利益,居然伤害爱人。” 我爱惨了柳墨白,又怎会舍得像乔染音那样伤害他? 胸脯不停起伏着,我呼吸因情绪变得急促了些许。 乔万钧双目沉沉地看着我,眼神带着不解和探究。 当然,我能理解他这种眼神。 我宁愿做弱小的自己和柳墨白在一起,也不愿意成为强大的乔染音。 这在逻辑上看,是很愚蠢的。 可这世间的事,并非需要事事合理,否则红尘中哪来这么多痴男怨偶。 “卦象上是这么说的,不过我拭目以待,你能改变命运。” 卦象? 我眉心紧紧皱起。 “不过今天我还要和你谈另一件事。” 乔万钧抬起茶杯抿了一口。 “既然你是乔染音的转世,那你终究要成为乔家的主事人。” “前些日子乔云商对你出手的事情,我都调查清楚了,之后等你能力真真正正配得上乔家主事人身份的时候,我会一起清算。” 闻言,我心脏猛猛一跳:“可、可我......” 我什么都不会。 这些日子遇到这么多诡谲的事情,若非有柳墨白和张子君护着,我可能早就去见阎王了。 更何况,哪怕是为了柳墨白,我也绝对不可能回乔家。 “别可是了。” 乔万钧唇角微微勾起,道:“比起人,我更相信卦。” “云染,你最终得回乔家。” “回乔家之前,你最好处理好和柳墨白之间的关系,乔家人不进柳家门,这可是我太爷爷就立下来的规矩。” 我心头猛然一震,声音微微压低道:“卦象不见得总是准确的,抱歉,可能要让您失望了。” “你怎么想,我不在乎。” 乔万钧抬起茶杯,轻抿了一口,漫不经心道:“我只按照我的想法行事。” 我心中不由得感叹:这老头真是油盐不进。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乔万钧似乎并不打算主动插手我和柳墨白的婚姻。 这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不过还有一件事,我必须要问一问。 “老太爷,您知不知道标影插旗的死咒该怎么解?” 我双目定定看着对面人,期待他能告诉我些什么...... 乔万钧眸色越来越深。 半晌,他才开口,用一种意味不明的语气,道:“你真想知道?” “嗯。” 我重重点了下头。 “你不如去问问你的好丈夫,他应当是知道的。” “他知道?” 我原本还想问些什么。 却听得乔万钧挥了下手,淡淡道:“你差不多该回去了,再过十五分钟,柳家人该来找你了,我猜你并不想让他知道你见过我。” 乔万钧在下逐客令。 估计柳墨白也是他支开的,他甚至知道柳墨白什么时候回去。 乔万钧这个人,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厉害些。 “对了,下次见到我,按照礼数,你应该喊我一声‘爷爷’。” 我眉毛微紧,在乔万钧的注视下,迈着沉重的步伐离开了房间。 第三百二十八章 孩子 溪涧雅苑的位置靠近殡仪馆。 这地方出租车不多,很难打车,乔万钧派了个司机把我送回了殡仪馆。 我站在殡仪馆的大门口,看着周围影影绰绰的黑红影子们,微微发愣。 乔万钧怎么就这么笃定我会回到乔家呢? 不过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 乔云商对我做的那些事情,乔万钧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只不过乔万钧暂时不打算动她罢了。 这倒是让我暗爽了一下,莫名觉得乔万钧也不算太坏。 不过这声“爷爷”,我可是万万喊不得的,因为我绝对不可能成为乔家人。 既然当了十余年的陶安染,那就继续让我当陶安染罢。 “染染......” 低沉的嗓音响起,抬头对上男人沉沉的眼睛。 金丝镜片在日光下微微反光。 我抬头看着面前好看到犯规的脸,主动挽起他的胳膊:“回家吧。” “好。” 男人唇角勾起一抹淡笑。 我抬眸看着阳光下男人矜贵温柔的侧颜,唇角忍不住上扬。 乔万钧的卦一定不准,我怎么可能放弃柳墨白选乔家。 乔家纵有万般好,却没有一个真真正正在乎我陶安染的人。 乔万钧的撑腰,是给乔家下一任家主的。 林心柔和乔千震则更不用说,他们不过是愧疚心在作祟罢了。 我要的,是一个温暖的人,其实不是人也行...... 回到华容府的时候,铉叔已经站在客厅了。 他穿着黑色长衫,冲我和柳墨白微微一笑。 “先生、太太,你们回来了。” 说完,他转向柳墨白:“先生,我按照您的指示,把东西放在您和太太的卧室了。” 柳墨白点点头:“好。” “什么东西?” 我不解道。 “回房间你就知道了。” 柳墨白揽着我的腰,陪我回了房间。 房门刚打开,就看到桌上地上堆满了盒子....... 所有盒子均是丝绒质地,以红蓝黑灰为主,盒子表面上还用烫金字体印着英文。 这些盒子一看就不是用来装寻常物件的。 我嘴巴微张:“这些是?” 薄唇凑在我耳畔,柳墨白柔声道:“都是给你的,我说过要给你多备些首饰的。” 这就是所谓的“一些”...... 我愣愣看着堆了满屋的首饰。 “这、这也太多了。” 谁送首饰以“屋”做单位的。 “不喜欢么?柳铉几乎把柳家在京市、海市店面里,入得了眼的首饰全部搬来了。” 柳家在京市和海市都有首饰店? 我微微张嘴,柳家的产业比我所想的还要大些。 难怪柳老太太不愿意回景山。 脖颈一阵微凉,修长如玉的指尖从后脖颈缓缓绕到前胸。 男人的气息急促而紊乱。 低沉富有磁性的嗓音在耳畔响起。 柳墨白附在我耳畔,轻轻吭咬着耳垂,沉沉道:“染染,我想要一个属于我们的孩子......” 说着,大掌在我裙腰位置游移。 秋冬的衣料不算薄,可隔着衣料,我依旧能够感受到他灼热的体温。 灼热的呼吸扫在我的耳畔。 我心绪翻涌,既然我决定好好和柳墨白在一起,那拥有一个孩子有什么不好呢? 不仅是柳墨白,我也喜欢孩子啊...... 我相信柳墨白是爱我的,他绝对不会在我生下孩子后,将我赶出柳家,让柳青荷给我的孩子当后妈。 我在男人滚烫的怀抱中转身,抬手扯下发圈,如瀑的青丝如瀑布般,在我背后倾泻而下。 双臂环绕着男人的劲腰,我踮起脚尖,将唇贴了上去。 第三百三十章 伤心 “你和她不一样的。” 柳墨白目光沉沉地看着我,像是对待孩子般,从旁边柜子里拿出条崭新的浅灰色睡裙给我套上。 他拥着我,温声道:“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刚才一定弄疼你了,我会尽量改。” “嗯。” 我点了下头。 离开卧室后,柳墨白去书房和铉叔谈事情。 我坐在书桌旁,刚打开手机,就看到一条未读消息,是张子君发来的。 “明天下午三点,我要处理李芳芳和林暮雪的事情,你也来一趟吧。” 之前张子君说过,林暮雪已经意识到自己和李芳芳的交往,会给芳芳带来不好的影响。 他这才下行决心同芳芳分手。 可我同李芳芳一起长大,对她十分了解。 林暮雪是第一个李芳芳真真正正喜欢的人,她这么怕鬼的一个人,却能为了林暮雪去十五栋。 芳芳是不可能这么轻易就同林暮雪分手的。 关于这一点,我也提醒过张子君。 可张子君却说林暮雪已经想好了办法,他能够自己处理好这件事,我和张子君只需要善后便可。 这让我不由得好奇林暮雪到底打算用什么办法和李芳芳分手。 经过白天一番折腾,晚上我睡得很沉。 次日吃完午饭。 我回到房间把头发扎成高马尾,换了条深灰色针织高领连衣裙,套上黑色毛呢外套就出了门。 和张子君约的时间是三点,我出门的时候才不到十二点,刚好不用打车,可以搭公交。 公交站距离华容府还有一段距离,需要我沿着清江畔的青石板路走大概十来分钟,正好可以消消食。 许是靠近初冬的原因。 正午的阳光,竟温柔得动人,连带着我的脚步也轻快了些许。 前段时间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让我心里始终蒙着一层阴霾。 今日难得出来透透气,我心里竟觉得舒畅了些许。 然而我的轻松,随着一个不速之客的靠近戛然而止。 黄景轩穿着浅灰色定制长风衣,内搭白衬衫,黑西裤,不紧不慢地朝我走来。 他脖颈上围了条浅咖色方格纹围巾,金丝框单片镜在阳光下反射着浅浅的光泽。 微风拂过,将他额前的金色碎发吹起几丝,更多了几分慵懒随意的帅。 日光下,那温和儒雅的面庞似乎憔悴了不少。 也不知道这段时间他遭遇了什么。 不对,黄景轩遭遇了什么,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脚步退了退,想要装作没看见,绕道。 可还没等我动作,黄景轩远远地对我道:“陶小姐跑什么?旧友相见,难道不该寒暄几句,打个招呼?” 以往黄景轩对我说这样的话,我只会觉得他礼貌温和。 如今看着这张故作儒雅的脸,我只觉得想要远离。 “我和你算不得朋友。” 我微微抿唇。 黄景轩不徐不疾走了过来,唇角带着温和的笑意,可单片镜下那只黑沉沉的眼睛,却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光。 “陶小姐,你这样说,真的很让人伤心啊。” 浅粉色薄唇勾起个弧度,他故作一副委屈的模样,温声道:“我可是为了陶小姐,受了重伤呢。” “啊?” 我不解地看着黄景轩,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呵。” 黄景轩嗤笑一声:“那日黄家家主和黄意美在柳家的谈话,你也听到了。” “你害得他折了黄意美这枚棋子,他岂能放过你。” “害你的人被我拦下了,可我也受伤了,家主还把我狠狠打了一顿。” 黄景轩幽幽叹了口气:“可惜呀,我救的人不仅不感激我,还打算躲着我。” “染染,你说说看,我到底有什么错?没有两世欢你能在十五栋活下来?我只是希望你能在恢复前世记忆后,能够动我罢了。” “你竟因为这个把我当敌人,岂不令我伤心?” 第三百三十一章 黄箓斋 黄景轩的话说得我心里发虚。 这家伙在扭曲事实方面的能力确实很强。 我冷冷道:“你说这些都没有证据,我只相信我看到的,而且我也没有求你救我。” 儒雅清俊的脸上闪过一丝愕然。 黄景轩是个善于且热衷于伪装自己的人,因此我极少在黄景轩脸上看到失控的表情。 他嘴角微微抽搐,袖子下的手也捏成了拳。 “陶安染,你可真不识好歹,你凭什么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话?你当初给我带来的伤害,可不比柳墨白少多少。” 我死死咬牙:“黄景轩,我是陶安染,不是乔染音,你和乔染音的恩怨不该算到我头上。” “你......” 黄景轩气急,拽住了我缠了赤练绳的那只手腕。 “你还说自己不是她!” 我刚想辩驳,一道清脆的女声响起。 “一个大男人,当众欺负一个女娃子,羞不羞哦。” 不等我朝声音方向望去,一个穿着旧校服,扎着两根麻花辫的女孩朝我走来。 女孩衣服虽旧,但是却很干净。 她皮肤很白,戴着副笨重的黑框圆眼镜,身形瘦削,但是却不会让人觉得单薄。 女孩骂骂咧咧地背着个大麻袋,挤到我和黄景轩中间。 “你快走啊,不然我动手了。” 她说着,从麻袋里掏出把老旧的二胡,指着黄景轩道:“你再不走,我拉二胡了,黄箓斋你不会喜欢的。” 似乎是受到前世记忆的影响。 女孩甫一提起黄箓斋,我就产生一个念头。 遇到精怪厉鬼,便可以唱诵黄箓斋,俗话言没有黄箓斋渡不了的人,也没有二胡送不走的鬼。 二胡声一响,黄箓斋一唱,修为浅薄的精怪魂魄就会出现不稳的情况,更有甚至会维持不了人形。 至于像黄景轩这样,修为高一些的,虽然不至于受到很大的影响,但也会感到不适。 黄景轩冷笑一声松开了我,淡淡道:“染染,你别想甩开我,我们始终是朋友。” 说完,他转身便离开了。 我长长地松了口气,身旁女孩继续道:“你就是我锅锅说的那个陶安染,陶姐姐是吧。” 听着女孩带川市口音的普通话,我心头一震,似乎明白了什么。 “你是马炎凤的妹妹?” 女孩点点头,将二胡重新塞回麻袋里,展露出个灿烂的笑容。 她伸出手道:“陶姐姐你好,我叫马炎希,是马炎凤滴妹妹。” “你好。” 我连连点头。 之前在十五栋的时候,我曾经答应过照顾一下来芙蓉镇取东西的马炎希,于是问道:“你现在有住处么?” 女孩摇了摇头道:“我在附近找个小旅馆凑合一下就行,我锅锅说了,你家有蛇仙,我们马家人和这些仙儿什么的不对付,去不得。” 我点点头,看着马炎希身上的衣服,从包里拿出两千块钱递给马炎希。 “这钱你先用着,我不用你还。” 我叮嘱道:“你去找家好一点的旅馆住,我之前答应过你哥哥,会照顾你的。” 马炎希倒也没拒绝,拿着钱道:“陶姐姐你放心,以后有钱我会还给你的。” 我点点头,又把电话号码抄给马炎希后,这才离开往张家的方向去。 到张家的时候,已经快两点半了。 城叔领着我去到一楼拐角一间十分阴暗的房间。 甫一进门,一道凉意便朝我袭来。 看着檀木桌边的白色招魂幡,我感到异常熟悉。 这个房间我应该是来过的,之前林暮雪说想要见我,张子君就是在这个房间里办的招魂仪式。 寻常的鬼不过是一道黑影,但是在阴气特别旺盛的地方,他们会呈现人的形态。 这个房间在风水上一定有特殊布置,屋内阴气显然比外面旺盛很多,是专门用来办招魂仪式的。 我拢了拢大衣,对着那穿白色法袍的背影道:“张子君。” “来了?” 张子君放下手中的贡品,回头道:“有件事我要提前和你交代一下。” “你说。” 我认真地看着张子君。 关于芳芳的事,我自然是更上心些的。 “一会儿屋里的场面会不好看,你若是害怕就在外面等,等到事情都解决了,我喊你时,你再进来。” 第三百三十二章 这样的我 “场面不好看?这是什么意思?” 我心中隐隐泛起一丝不安。 张子君刚才那番话说得很是含糊,这和他平日里有话直说的处事风格截然不同。 暗紫色碎发下那双眼睛带着沉色。 一旦涉及到和法事有关的事情,张子君身上那股子痞劲便一扫而空,沉稳得不像样子。 他看着我,闷声道:“你只需要知道,这个办法一定会奏效,今天李芳芳和林暮雪之间这段孽缘一定会断掉。” 张子君的语气带着不容置否的权威。 但是与芳芳有关的事情,我不敢有一丝懈怠。 她是那个为了救我差点舍命的女孩啊,也是在柳墨白到来之前,我那黑暗生活中唯一的那一点点光。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你至少让我知道,林暮雪到底打算用什么办法让李芳芳死心。” 张子君看着我,语气笃定。 “我问过香了,今日之事必成。” “李芳芳对林暮雪的执念,你应该比我清楚。” “这件事如果不这么做,李芳芳和林暮雪断不掉的,放心,李芳芳只是会被吓到一下,不会有很严重后果。” 我的心沉了沉。 张子君说的没错,若只是被吓到,那便是值得的。 同林暮雪在一起纠缠得太久,导致李芳芳身上的阳气太弱,以至于让她被公羊蝶给盯上了。 公羊蝶抓走林暮雪的目的,就是为了引李芳芳去十五栋,将她彻底变成自己的鬼奴。 幸亏在公羊蝶把芳芳变成鬼奴之前,我们将她救了出来。 汤叔也牺牲在了十五栋。 我深吸一口气,低声道:“你说的对,他们不能继续纠缠在一起了,我就在这里面陪着她,芳芳要面对的,我陪她一起面对。” 张子君见我一脸笃定,也不再说什么,默许我留在这间屋子里。 快到约定时间的时候,身后传来熟悉的女声。 “染染,你怎么也在这里。” 回头就看到李芳芳穿着件浅粉色毛呢风衣,搭配白色长裙站在门口。 几日不见,她似乎消瘦了不少。 乌黑的头发被半扎着,柔顺的披在脑后。 脸上精致的妆容,不能遮盖她微微凸起的颧骨。 显然,张子君让李芳芳来的时候,并没有告诉她目的。 以至于让芳芳误以为只是来同林暮雪见面的。 这是芳芳第一次在现实里见到自己爱着的人,她竟为此将自己认真打扮了一番。 不等我说话,张子君便替我解释道:“她是我助理,偶尔也来给我帮忙。” “助理?那挺好啊,染染你也算是有份体面工作了。” “嗯。” “林暮雪他人呢?” 李芳芳说着眼神朝着屋内飘去,眼神里带着期待。 张子君面无表情地拿起一堆黄纸,示意我将门关上,然后对李芳芳道:“别急,你马上就能见到他了。” 李芳芳重重点了下头。 我站在靠近门的角落里,不敢看李芳芳那双因期待而变得亮闪闪的眼睛。 黑沉沉的屋内,只有张子君念咒的声音。 白净的长指翻飞出残影,跟随着咒语的节奏,快速打出各种各样复杂的手印。 念咒结束,张子君屏息凝神将一大把黄纸凑在香烛前燃起。 “魂归来兮——” 伴随一声低喝,黄纸被抛出,蓝紫色火光迅速将符纸燃尽。 黑色的灰烬如黑雪般洋洋洒洒落了下来....... 灰烬落下,在半空中凝成个高挑瘦削的人影。 慢慢地,那道人影越来越清晰,逐渐变得和正常人无异。 林暮雪穿着白衬衫黑裤子,高挺的鼻梁上架着副黑框眼镜。 镜片下那双眼睛带着些许阴郁。 “林暮雪......” 芳芳声音微微发颤,抬步就想要朝林暮雪方向走去。 林暮雪则连退几步,保持着和李芳芳之间的距离。 见状,李芳芳微微愣住,唇角扯起一抹笑,抬手不自然地顺了顺头发。 “对不起,没想到能和你见面,我实在是太激动了,一时竟忘记赵子君和小染还在这里。” “芳芳,我们分手吧.....” “啊?” 李芳芳不可思议地抬头看向对面的男人。 “你在开什么玩笑?为什么忽然提分手?我好不容易才把你从十五栋带出来的啊。” “我们之前不是说好的么?以后我不嫁人一直守着你啊,你怎么能和我提分手呢?我是不是做错了哪里?你和我说,我都会改的。” 我哑然地看着李芳芳。 这还是我认识的李芳芳么? “我们不一样。” 林暮雪看着李芳芳,声音艰涩。 “我是鬼啊,鬼在梦境里是能够任意幻化外貌的,芳芳,你不会喜欢我本来的模样的。” “放弃我吧,我们不合适。” 李芳芳顾不得有外人在,哭着摇头道:“不管你什么模样,我喜欢的是你这个人。” “是么?” 林暮雪唇角勾起一抹苦笑:“那这样的我,你还喜欢么?” 第三百三十三章 卦 屋内变得越来越凉。 我脊背靠着墙壁,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呼——呼——” 带着寒意的阴风在屋内肆意乱窜。 黑暗中,林暮雪的身体逐渐变得肿胀,五官也被硬生生地挤在了一起。 这是溺死后在水里久泡过才会有的模样。 林暮雪虽然是溺死的,可我记得有人说过,林暮雪作为首富林家的公子,落水当天就被打捞上来了。 他死后绝对不可能变成这个模样。 林暮雪故意把自己变成这样,目的是为了让芳芳怕他! “这样的我,你还喜欢么?” 嘶哑难听的声音响起。 淡淡的腐臭味萦绕在屋子里。 白衬衫被崩开湿答答地挂在肿胀的躯体上,黑裤子上也出现了好几条口子。 “你抱抱我、亲亲我啊......” “你不是说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不能触碰到真实的我么?这就是最真实的我啊......” 冰冷嘶哑的声音响起。 林暮雪说着,左眼不受控制般,从高高肿起的眼泡中掉了出来,留下个红彤彤的眼洞。 而那只掉出来的眼珠子也并没有落在地上,而是被一些血管组织连着,垂挂在如发面馒头般苍白肿胀的脸上。 布满血丝的眼珠随着主人的动作,颤悠悠地晃荡着,骇人到了极致。 别说芳芳,就连我看了都忍不住有些害怕。 李芳芳脸色苍白地站在原地。 她双腿抖得不成样子,大张着嘴,定定看着面前那可怖之极的鬼。 这就是她最爱的人....... 我不由得眉毛拧起。 可甫一想到之前张子君的话,我还是缩回了迈出的脚,忍住想要将李芳芳拉回来的冲动。 今天无论如何也要让芳芳死心。 林暮雪拖着肿胀的身子,缓缓朝李芳芳的方向移动着。 “滴答、滴答......” 不断有水滴滴落在林暮雪脚边,顺着他移动的路径留下一条痕迹。 “啊——别过来!” 李芳芳尖叫一声,抱着头蹲在了地上。 她的情绪彻底崩溃,嘶喊着哭出声来:“对不起,对不起......” 我心疼地看着蜷缩着蹲在地上,哭至声嘶的李芳芳。 芳芳胆子大,却十分怕鬼。 华子小时候贪玩,把脸涂成白色,叼根红丝带,想扮成吊死鬼吓芳芳。 明明是那么拙劣的装扮,可芳芳愣是被吓得连续几晚睡不着觉。 类似这样的事情数不胜数。 能够坚持到现在,芳芳早就突破了自己的极限。 林暮雪止住脚步,肿胀的身体缩水般渐渐变回原状。 他看着芳芳,眼中带着深深的遗憾,艰涩开口。 “你没有对不起我,人鬼殊途,怪我不该招惹你。” “芳芳,我爱你,但我们不合适,再见了,我祝你幸福。” 惨白的脸上划过一抹晶莹的泪水。 在李芳芳抬头的瞬间,林暮雪化作一缕黑烟消失在了房间里。 李芳芳茫然地看着面前空荡荡的地板,唇张了张,半晌没说出一句话。 随即身子一歪,“咚”地一声,侧倒在了地上。 “芳芳!” 我和张子君见状连忙上前查看。 张子君微微叹了口气。 “别担心,她被公羊蝶渡了不少阴气,身体还没恢复过来就受到惊吓,因此才晕倒的。” “一会儿我让人送她去客房休息,找人给做一下艾灸,不到半小时李芳芳就能醒过来。” “好。” 李芳芳被送到前院一间有床的临时休息室里。 休息室不大,负责艾灸的中医大夫进去后,我和张子君就只能出来站在走廊上等候。 张子君叹了口气。 “林暮雪这个办法倒是不错,我之前还不信,问了香以后才决定帮他的。” 听着张子君的话,我思绪翻飞,语气飘然道:“你们算卦的,都相信卦象一定会应验么?” “这倒不一定,卦准不准和算卦的人也有关系。” 张子君摸着下巴道:“越是厉害的人,算的卦就越准,就比如乔万钧老太爷,他的卦就没听过有失算的。” “这也是为什么达官贵人喜欢抱着大笔的钱,去求乔老太爷为其算卦。” “可乔老太爷也是个奇人,卦金只收九块钱,每个月只算一卦,只给他选中的人算。” 第三百三十四章 巧合罢了 难怪乔万钧说他只信自己的卦..... 眉心不由得拢起。 乔万钧告诉我,卦象显示我会离开柳墨白回到乔家。 骗人的吧,我怎么可能离开柳墨白呢? 就算我不爱柳墨白,可我欠着柳墨白两条命,只有还清了才能够离开柳家。 我就算搭上全部也不可能还情柳墨白,更别说我还深爱着他。 “怎么了?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张子君一脸关切地看着我,茄紫色碎发下,那双眼睛里带着些许探究。 我连忙摇头:“没什么,只是没想到乔老太爷这么......这么有性格。” 万万没想到乔万钧的卦真的准。 袖子下的手死死攥拳。 之前窦多金也告诉我,她曾爷爷算卦算出我与柳墨白之间的姻缘是大凶。 窦家是灰仙,虽不显山露水,却极擅长运财卜算。 胸口闷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我张口深吸一口伴着香火味的空气,在心里告诉自己:卦象这种东西不总是准的,就算是乔万钧和窦来宝,他们也可能会失手的。 都是巧合罢了,我总不至于因为一个巧合,而变得日日担惊受怕。 那日子也太难熬了...... “乔老太爷确实是个风流人物。” 张子君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道:“对了,你今天回去后,把银行卡号发给我。” “啊?” 我茫然地看着张子君:“要、要银行卡做什么?” “咚——” 一声闷响。 张子君曲起中指,在我脑门上弹了一下。 “你是不是傻,十五栋那件事情,西潭大学给了酬劳的,按照合同我得把抽成给你转过去。” “还有酬劳啊。” 我瞪大了眼睛,忽然想起汤警官的家人,连忙道:“那汤叔有么?” 提到汤叔,张子君眸色暗了下来。 他点点头,语气微微发沉。 “十八处游走在不为人知的暗处,接的案子都是别人解决不了的疑难杂案,因此牺牲率很高,但他们给的抚慰金也多。” “你不用担心汤叔,那些钱够汤婶和两个孩子生活了,十八处别的不行,但抚恤金这一块没得说。” “嗯。” 我放心地点点头,连忙问道:“最近还有我能参加的案子么?” 这些日子,我吃喝不愁,根本没有想起钱的事情。 直到中午给了马炎希两千块钱后,我才发现自己身上已经没钱了。 我不打算找柳墨白要钱,正好趁这个机会问问张子君,有没有我能帮忙的项目。 “有没有打杂之类的工作,拎东西也可以,我都能做。” 张子君咂了咂嘴,道:“汤叔在遗书里提到几个案子,有几个案子被转给了赵星如警官,十八处给钱邀请张家协助赵警官办案。” “是樊诗然那个么?” 张子君摇了摇头。 “我打算从清江案开始,说起来,这个案子和林暮雪还有点关系。” 清江案......还和林暮雪有关系。 脑海里忽然浮起一张涂满油彩的脸。 是白栀!这个案子会不会和白栀有关? “林暮雪落水那件事很蹊跷。” “当时林暮雪画画的位置明明有护栏,可他却像被什么东西硬生生拽下水里那般,被拖拽着越过护栏拉进了水底。” “十八处的钱明盛警官下水救林暮雪,最后虽然两人都从水底浮上来了,可两人也都丢了性命。” 张子君幽幽叹了口气。 “钱警官是汤叔的师父,对汤叔有知遇之恩,可这些年清江案一直破不了,在汤叔心里成了个结。” “为什么破不了?” 张子君无奈摇头:“清江三米以下就不能继续下去了,这些年,能下到三米以下的人,都死了。” “十八处在牺牲两个蛙人后,就将这个案子搁置了。” 第三百三十五章 清江案 “蛙人?” “嗯,就是负责水下打捞的专业技术人员。” 张子君解释道:“十八处的蛙人和其他地方不一样,他们的编制在十八处,也只负责十八处的案子。” “钱警官是出了名的水性好,绝不可能轻易溺死在青江里,再加上林暮雪落水时的样子也很蹊跷,十八处领导当即派人下水查看。” “按规定,下水后每深一米,蛙人就会扯三下身上的绳子报平安,可当到了第三米的时候,两条绳子竟同时剧烈摇晃起来。” “把人拉上来时,两个人已经没气了,其中一人脖子上还挂了块写了字的玉石,玉石上用红色繁体字写着‘三米以下,必死’......” 我眸光沉了沉。 清江案确实不一般。 脑海里忽然浮起之前看到的前世记忆。 我依稀记得,白栀在落水之后,乔染音站在忘生桥上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 她说白栀跳河反倒帮了她一个大忙,白栀正好能帮她镇住清江下面的东西。 回想起这些碎片般的记忆,我在心里得出了个结论。 林暮雪和钱警官的死,极有可能同清江下面那个东西有关。 我微微抿唇,道:“张子君,我记得张家擅长超度和与亡灵沟通的相关法事。” 张子君点点头:“是啊,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好像有办法能打探到清江水下的东西。” 我眸子微沉。 “既然清江下不去,那就把清江下面的东西请上来.....” “啊?” 张子君被我一席话弄得有些莫名奇妙,将微凉宽厚的手探在我头上,砸吧着嘴道:“陶安染,你也没发烧啊,怎么搁这儿说胡话呢?” 我连忙偏头甩开张子君的手,道:“我没说胡话,我见过清江下面一个叫白栀的厉鬼。” “不过林暮雪那件事,他应该不是凶手。” 甫一听到我见过厉鬼,张子君下意识朝我迈了一步,忙道:“什么厉鬼?” “和林暮雪前世有关,林暮雪前世是芙蓉镇大户人家潘家的三少爷。” “百年前潘家三少结交过一个名叫白栀的伶人,那伶人也因为他的原因,跳了清江,溺死在河里成了水鬼。” 如果当初潘达康没有将水袖勒在白栀的脖颈上,白栀很可能会被人救上来。 白栀就是被潘家三少害死的。 我曾经查过和这件事有关的文字资料。 白栀死后不久,周家小姐周程溪暴毙身亡,死状凄惨诡异。 潘家宅子里也不得安宁,夜晚总能听到有女人在唱戏。 不得已,潘家只得举家搬到京市去了。 我不用过多思考,便能猜到这些变故同白栀脱不开关系。 可叹白栀恨过自己不是女儿身,也恨过那将他隐秘爱意宣之于众的周程溪,却唯独没有怨过潘达康。 抛开性别不谈,这段恋情也是畸形的。 我嗓音微沉:“白栀从清江里出来,是为了让我救被困在十五栋的林暮雪。” 准确说,白栀想找的人是乔染音。 当初乔染音带着刚化形成人的柳墨白将公羊蝶封印了百年。 白栀估计以为轮回转世后,我也成为了像乔染音那样的玄门大触,这才找上我,希望我能够将林暮雪从公羊蝶手里救出来。 可惜我不是她,也不想成为她。 “你的意思是,把那个叫白栀的厉鬼找出来,就能问清楚当年清江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张子君摸着下巴,剑眉微皱,露出一副思考状,道:“招鬼法事我会做,但这也是有条件的。” 我定定看着张子君。 “白栀肯定知道清江到底是怎么回事,能不能把白栀从清江里喊出来,那就是你的本事了。” “嗯,我先想想招魂的事情,等到有消息了通知你。” “好。” 我点点头。 身后传来沉稳的脚步声。 给李芳芳做艾灸的大夫出来了,我见状连忙迎了上去。 “芳芳她怎么样了?” 大夫看了我一眼,道:“别紧张,人已经醒过来了,暂时没有什么大碍。” “只是那女孩身上的阳气太弱了,情绪也不好,你们进去陪陪她吧。” “好。” 第三百三十六章 病态 张家前院的临时休息室不大,一般是用来供那些丢魂或中邪晕倒的人暂时休息。 然而上述这种情况很少发生。 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人晕倒,是因为身体或者精神上的疾病,而非与鬼神邪祟相关。 大多数人到了张家,连休息室都用不到,就被张家劝去医院了。 因此这间休息室里面的东西少而新。 逼仄的房间里,只有一张简易的杨木单人床和一把椅子。 才到门口,李芳芳的痛哭声便从屋内传了出来。 我这辈子从没听芳芳哭成这样过。 脚步顿了顿。 最好的朋友哭得这般伤心,我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芳芳......” 我走到李芳芳身边坐下。 李芳芳抬起那张满是泪痕的脸,哑声道:“今天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你一早就知道的,对不对?” 我心脏一紧,缄默不语。 “染染,我和你还是朋友么?我有多喜欢他,你是知道的啊,我也只把这个秘密告诉给了你一个人,你为什么要瞒我?” 李芳芳哭得更厉害了。 “你要是提前告诉我,我有心理准备,就不会这样了,我怎么能怕他呢?” 李芳芳还是没有死心...... 我深吸一口,按着她的肩膀道:“就算我提前告诉你又能改变什么?更何况我和你一样,什么都不知道。” 直到李芳芳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我才明白张子君为何不肯提前把林暮雪的计划告诉我。 他料定我会忍不住告诉芳芳。 一旦芳芳提前知道林暮雪会这么做,这个计划很可能会失败。 我哽咽着道:“李芳芳,人鬼殊途,你清醒一点啊,算我求求你了,放弃他吧。” “呵,人鬼殊途,人妖就能同道吗?” 李芳芳语气讽刺道:“陶安染,你凭什么和我说这样的话!你自己不也嫁给了黑蛇么?” 表情凝在脸上,我嘴巴微张:“你、你怎么知道的......” “是林暮雪告诉我的,他让我劝你不要继续同黑蛇纠缠下去,那样对你不好。” 李芳芳惨笑道:“我知道你爱他,也知道你是怕我担心才故意瞒着我,所以我从来没有和你提过这件事,一直在你面前装傻。” “我们都爱上了异类,我以为应该是懂我的啊。” 李芳芳嘶哑着声音道:“哪怕林暮雪在梦里求我,我也从没有劝过你一句,可为什么你要劝我放弃林暮雪?” 看着李芳芳通红的眼,我的心像是被一只大手捏住般很是难受。 柳墨白同林暮雪是不一样的。 林暮雪浑身阴气,是本不该滞留于人间的鬼。 而柳墨白则是化形成人的蛇,是可以入世的仙家。 更何况我和柳墨白死死绑定在一起,不仅仅是因为爱,也是因为我欠了他两条命——一条我的,一条李芳芳的。 可这些话,我没法告诉芳芳。 前者只会让芳芳更加怨恨我,后者只会让芳芳更加觉得,我不该嫁给柳墨白。 “我收回刚才的话。” 我看着李芳芳,眼眶微微湿润,哑声道:“你知不知道,为了救你,我、张子君、汤警官一起进了十五栋。” “明明知道十五栋那么危险,可我们还是去了。” “汤警官也牺牲在了那里.......” 李芳芳愣住,噙满泪水的眼睛里全是茫然,喃喃道:“汤警官牺牲了........” 我强忍住泪意,道:“如果林暮雪没有和你交往,你身上阳气不会被削弱,也不会被公羊蝶盯上,汤警官也不会死.......” “芳芳,原本我不想告诉你这件事情的,可你为什么就是不能放弃林暮雪呢?” 李芳芳沉默片刻后,崩溃大哭。 “为什么会这样啊,为什么啊.......” 我见状,连忙抱住哭得发抖的李芳芳。 “别难过,都过去了。” 李芳芳边哭边道:“对不起,我刚才只是生气,染染,我以前一直想像小说里那样,拥有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 “现在我拥有了刻骨铭心的爱,可我觉得好痛苦啊,我的心疼得就像是被人活生生挖掉了一块那样......” 我将下巴抵在芳芳瘦削的肩膀上,轻轻拍着李芳芳的脊背,哄道:“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 我静静听着芳芳哭诉,思绪不由得翻飞。 怎样的爱情,才称得上是刻骨铭心呢....... 像我和柳墨白这样的......算么? 眸光不由得黯了黯。 和柳墨白这场婚姻里,我始终处于被动的地位。 脑海里浮现出一幕幕和柳墨白在一起的画面。 那个矜贵清俊的男人,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似乎都能够牵动我的情绪。 可笑..... 我觉得芳芳和白栀那样不管不顾的爱是病态的,可我又何尝不是呢?我有什么资格去评判他们呢? 第三百三十七章 小染妹妹 离开张家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了。 我将芳芳送回宿舍楼,把她交给陈梦屿后,才安心搭车回家。 华容府的家里空无一人。 我坐在柔软的沙发上,长吐出一口气,这才起身把银行卡号发给了张子君。 不一会儿,手机铃声响起,屏幕上显示有两条未读消息。 马炎希怕我担心,把自己住的酒店和房间号发给了我。 另一条消息是银行发来的。 我看着短信上写的入账二十万,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这么多?” 张子君说过,西潭大学这个项目,给我的抽成是百分之五。 我不由得讶异。 “那这么一算的话,张家在这个项目上赚了四百万啊。” 握着银行卡的手微微发紧。 可甫一想到洞穴里的那些僵尸、血婴、公羊蝶以及牺牲的汤叔。 我顿时觉得手中那只比纸板厚一点的银行卡,竟沉得让人有些握不住。 多少钱也买不回汤叔的命。 我小心地将银行卡收好,转身进浴室将自己泡在温热的水里。 温水让我身体得到了彻底的放松。 我闭眼靠在浴桶上,享受着温热的水温和喷薄在脸上的水蒸气。 忽然,房间内传来“窸窣”的声音。 我眼睛倏然睁开,柳墨白回来了! 浴室和卧房不过一门之隔,我在浴室里能够听到房间里传来的声音。 我缓缓起身,换上睡裙。 刚打开门,一个穿着浅粉色旗袍的女人映入我的眼帘。 女人看上去二十来岁的模样。 头发斜挽成个矮髻攀在耳后,发间斜插着一直荷叶木簪。 再配上珍珠耳环及那副极富有古典意味的眉眼,活脱脱就是百年前穿越过来的大家闺秀。 可她为什么要翻我的东西...... 视线落在桌上那只镯子和那个粉色盒子上。 是柳墨白送我的镯子和我之前在药店买的那盒避孕药。 我心头一颤,抢先一步上前,慌乱地将避孕药塞到首饰盒子,戒备地看着面前的女人。 “你是谁?为什么在这间卧室里?你这是私闯民宅!” 见我生气,女人不慌不忙,姿态优雅地将手收了回去。 她看着我,微笑着柔声道:“如果我没猜错,你就是小染妹妹吧?” 妹妹? 我视线落在女人那双浅粉色眸子上,试探道:“你是柳墨白的姐姐?” 女人一愣,旋即掩唇笑道:“算是吧。” 我微微抿唇,努力压抑心中的不适感。 就算是柳墨白的姐姐,她也不能随随便便闯进我和柳墨白的房间吧。 糟了,避孕药的事情被她发现了。 我心头一惊。 还没等我缓过神来,女人继续道:“早就听说你是个美人,如今看来确实如此,就算在胡家也找不出几个比你好看的。” 闻言,我紧张的心绪微微松了些许。 她或许是友善的吧..... “只是,小染啊,你不想给小白生个孩子么?” 我心脏重重一跳。 “不是的,我只是.......” 早知道就该一早把这盒药丢掉的。 “小染,柳家上下都盼望着小白能有个后代,你若是哪里觉得有困难,就大胆同家里人说,我们会想办法给你解决的。” 女人秀眉微蹙,语气温柔地劝道:“可就是千万不要拒绝孩子啊。” “我没有。” 手心微微发汗。 我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闯进房间,不经过主人同意,乱翻别人东西的是这个女人。 可我偏偏无法为自己辩解,谁让我刚好被她抓住了小辫子,而且她还是柳墨白的姐姐。 正想着,门口忽然传来铉叔的声音。 “青荷小姐,这是先生和太太的房间,您不该来这里的。” 我心脏猛然一震,她是柳青荷! 第三百三十八章 铺路 剧烈的恐慌感遍布我的神经。 我震惊地看着对面那个笑意温和的女人。 她不像是黄意美那般,把敌意写在脸上。 柳青荷那温柔似水的表情,让人找不出一丝破绽,以至于在她说出自己是柳墨白姐姐的时候,我竟真的那么以为了。 柳青荷笑意温和,脸上带着些许歉意:“抱歉啊,我不知道这间是小白和陶妹妹的房间,走错了。” 她扫了眼我手中紧紧攥着的那只手镯,淡淡道:“我还以为小白给我准备了些东西,所以不小心碰到了陶妹妹的首饰和杂物.....” “陶妹妹别介意啊.......” 柳青荷在说话的时候,语气中特意强调了“杂物”两个字。 这令我心脏重重跳了一下。 好在柳青荷没有将我藏避孕药的事情直接告诉铉叔,这令我微微松了一口气。 铉叔看着柳青荷,语气倒不似同黄意美说话时那般冰冷。 “青荷小姐,先生很在意这个,请您以后不要这么做了,先生生起气来,有时候连晗芝老祖宗都不一定管得了。” 他笑笑:“这个您应该是知道的。” 闻言,柳青荷眸光暗了暗,旋即笑道:“我是一时头晕走错了,我魂魄不稳,偶尔就头晕,这个小白也是知道的。” “前几天我身体不舒服,还是小白给我渡了些灵气呢......” “青荷姑娘。” 铉叔语气微微发凉:“您既然不舒服,就应该早点回房间休息,而不是在这里说这么多话。” “呀。” 柳青荷微惊,道:“我说错话了,陶妹妹别往心里去啊,小白和我之间没什么的。” “嗯,我知道。” 我语气压得很低。 如果不是之前柳墨白和铉叔的对话我听到了,那我必然会被柳青荷牵动情绪。 可即便如此,在听到柳青荷说柳墨白给她渡灵气的时候,我的心脏依旧像是被针轻轻扎过那般,刺痛了一下。 柳青荷笑着,伸出那只素白的手拎起身旁一个小小的行李箱,道:“陶妹妹,一会儿你来我房间里一趟,老祖宗有话让我转达给你。” “对了,我对刚才那件小玩意儿很感兴趣,一会儿你不妨同我说一说那物件的故事。” 柳青荷语气很是那样温柔,就仿佛她真的是想要同我讨论某件微不足道的小玩意儿那般。 我心脏重重一跳,眼中划过一抹无措,半晌没有说话,眼睁睁看着柳青荷身姿袅娜地离开了房间。 “太太,您没事吧?” 我收回视线,对一脸担忧的铉叔摇了摇头,低低道:“没事的。” 铉叔见我神态沮丧,眉心微微隆起,解释道:“刚才青荷小姐的话,您不要放在心上。” “青荷小姐身体有恙已经好几十年了,每次都是先生和晗芝老祖宗给青荷小姐过渡灵气。” “而且过渡灵气也不同寻常法子那般以口渡,而是将灵气凝成果子,再喂给青荷小姐服下。” 我点点头。 铉叔以为我因柳青荷那番意味不明的话,以为柳墨白和柳青荷之间有纠葛,继而情绪不好。 实际上,我是因为避孕药的事情被柳青荷发现,这才惴惴不安。 可即便如此,我依旧因为铉叔的话产生了后怕。 如果铉叔没有特意解释,那之后我一旦知道灵气大多时候靠口渡,那我必然会同柳墨白产生嫌隙。 就算卑微到泥土里,我也没有大度到允许深爱着的丈夫和其他女人接吻...... 铉叔见我神色微缓,继续道:“我知道青荷小姐有时候做事欠妥,可她毕竟是老祖宗身边的人。” 似乎有点说不下去了,铉叔叹了口气,才道:“太太稍微大度些吧。” 我点点头,低低道:“我知道的。” 不妥两字很难形容柳青荷的行为。 哪怕是普通人,也不会因为头晕乱闯别人房间翻找东西,更别说是柳青荷这样修成人形的仙家。 刚才柳青荷是故意的....... 柳墨白说的不错,柳青荷同黄意美确实不一样,柳青荷比黄意美精明得多。 柳铉幽幽叹了口气,沉声道:“我知道太太委屈,稍微忍忍罢,您只要相信,无论先生做什么,都只是为了给您和您的孩子铺路便是。” “嗯。” 我点点头,也不再辩驳什么。 不管柳墨白是不是骗我,我都没有选择的权力。 既然选择不了,我宁愿沉沦在虚幻的美好中,起码当下我是幸福的。 更何况,我更偏向于那个我深爱的男人,他也是爱我的。 柳铉还是不放心,道:“一会儿您不用去见青荷小姐,老祖宗和青荷小姐那边,我会帮您处理。” “不麻烦铉叔了,我要去见她的。” 第三百三十九章 捧在手心 “啊?太太,您.......” 铉叔诧异地看着我。 老式黑框眼镜下面那双眼睛,带着些许探究,似乎不太理解我的做法。 我抬眸看着铉叔,故作轻松地微笑道:“青荷小姐是老祖宗身边的人,我知道那位老祖宗不太喜欢我,所以我不想得罪他身边的人。” “反正这里是我和柳墨白的家,她不敢在这座房子里对我做什么的。” 铉叔一愣,继而笑笑:“太太这般懂事,难怪先生会将太太捧在手心里宠着。” 我笑笑:“铉叔又在开玩笑了。” 铉叔总在说柳墨白如何爱我、宠我,可他终究是柳墨白的人,我不敢全信。 待铉叔离开,我把门关上,赤脚踩着柔软的地毯快步回到梳妆台前坐下。 柳墨白一直期盼有个孩子。 每次我们在床上行周公之礼的时候,他都会说这件事,可见他执着于这个孩子。 若是让他发现,我准备了避孕药...... 越想越慌,我颤抖着手将那盒避孕药拿了出来放在化妆桌上。 看着檀木桌面上那个小小的粉色盒子,我眼神微动。 这盒药是我得知柳家想等我生完孩子就把我赶走时买的。 我买的不是药,而是我那所剩无几的尊严,没想到它却成了一个雷。 “哎........” 我叹了口气,随手找了个不要的信封将盒子塞到信封里,把那盒药丢进了垃圾桶。 又休息了几分钟,我木然起身,从柜子里挑出一条黑色针织高领连衣裙套上,将头盘起后,才走出房间准备去找柳青荷。 柳墨白给我买的这套房子,虽然位于华容府最深处,却是华容府面积最大的一个户型。 除了我和柳墨白所在的主卧和书房外,另外还有六个闲置的房间,而且每个房间都带了浴室和洗手间。 我是在距离主卧最远的那个房间里找到柳青荷的。 胡桃木色的实木门开了条细缝。 尚未走到门口,带着复古风格的唱腔便从门缝传到我的耳中。 伴着音乐,女歌手用清澈的声音唱道:“春季到来绿满窗,大姑娘窗下绣鸳鸯,忽然一阵无情棒,打得鸳鸯各一方.......” 我顿住脚步,就听到柳青荷温声道:“是陶妹妹在门外么?进来吧。” 推开门。 一台古铜色留声机便映入眼帘。 黑胶唱片在留声机上匀速缓慢地转动着,柳青荷一身白色曳地旗袍,端着红玫瑰纹样的英式咖啡杯,坐在留声机旁的摇椅上,微笑着对我点点头。 “来了.......” 她笑吟吟地将旗袍裙摆下翘着的二郎腿放下,扶着摇椅起身,坐到旁边铺了白蕾丝桌布的小圆桌旁,道:“过来坐,在姐姐这里别拘谨。” 被袖子遮住的手微微发紧。 柳青荷一声“姐姐”听得我很不是滋味。 不知道是因为柳晗芝有意要让柳青荷当我孩子的后妈,还是因为她这身旧时的装扮,又或是因为留声机里颇有时代感的音乐。 柳青荷这句“姐姐”,硬生生让我产生出一种身在旧时代,妾室面见正室的奇怪感觉。 然而之后的事情,证明了我这种感觉并非错觉。 伸手不打笑脸人,我踌躇几秒,还是坐到了柳青荷对面。 黄昏的光落在紫檀木圆桌上,将白瓷咖啡杯照得晶莹发亮。 见我落座,柳青荷笑吟吟地给我倒了杯热腾腾的红茶,道:“陶妹妹见到我是不是很紧张,担心我会抢走小白?” 第三百四十章 低价贱卖 我木然地摇了摇头。 柳墨白又怎么可能轻易被柳青荷抢走,就算我不和柳墨白在一起了,恐怕也轮不到柳青荷。 毕竟柳墨白把她当成阿姨。 柳青荷捏着杯子手柄,抿了口茶:“放心吧,我虽然喜欢小白,但也有自知之明,强扭的瓜不甜,这道理我也是懂的。” 她说着,轻笑一声看向我:“他们说的不错,你确实同百年前乔家那位像极了。” “也难怪小白会喜欢你,想当初小白可是爱惨了乔染音,明知道张乔两家联姻,却还是信了乔染音会逃婚嫁给他......” “哎,说起来,小白也真是可怜,当初他心甘情愿为了乔染音背下所有原本属于乔染音的罪孽,可乔染音转头就给他下了个死咒。” 我心里“咯噔”一下,不由得开口。 “你说的是标影插旗么?” 柳青荷眸子里略过一丝诧异:“你知道?” 我没有说话。 “看来有人告诉你了。” 嫣红色唇角勾起个浅淡的笑意,柳青荷继续道:“我原以为小白恨透了乔染音,谁知道他又找了个同乔染音一模一样的你当替身。” “有趣得紧......” “我要是小白,若是再见到和乔染音长相一模一样的人,必然会将其抽筋剥皮,让她也感受一下曾经我受的苦。” 柳青荷每一句话,都在试图挑起我对柳墨白的怀疑和怨恨。 可惜她将算盘打错了。 她所说的这些,大半部分我都是知道的。 这些东西曾经确实给我造成过伤害。 可如今我不太在意这些了,因此柳青荷的话并不能给我带来很大影响。 我只是觉得柳青荷很聒噪,想要早点离开这个地方。 “青荷小姐,您找我来不是为了说这些的吧?” 我努力让自己表现得平静一些,随即眸光冰冷地看着对面的柳青荷。 才见过两次面,我就已经感受到了这个女人的精明。 柳青荷这么精明的一个女人,怎么会为了用言语刺激一下我,而专门让我来见她。 刺激我恐怕只是其中最不重要的一部分。 “呀,瞧我这记性,就顾着和你聊天,居然把重要的事情忘记了。” 柳青荷微微笑道:“既然陶妹妹都这么说了,那我就直言不讳了。” “我虽然很久没有下过山,但是那盒药上的字我是认得的。” “陶妹妹,我是老祖宗身边的人,说的话自然也代表老祖宗的意思。” 她说着,眸光变得暗沉下来。 “你是从一座小山村里出来的,之前甚至还被家里人低价贱卖给一个傻子。” 听着柳青荷的话,袖子里的手越攥越紧。 好一个“低价贱卖”。 也不知道是柳青荷没有把我当人看,还是柳家那些人没有把我当人看,以至于给柳青荷传递了错误的消息,让她说出这样的话。 心脏猛烈的跳动着。 愤怒的情绪让我感受到了自尊的存在。 柳青荷半阖着眸子,不徐不疾道:“陶妹妹,你是聪明人,不用我多说,你也应该有自知之明,你能嫁给小白,算是高攀了......” 高攀柳墨白这件事,我一直是认的。 可偏生这话从柳青荷口里说出来,我竟觉得身上每一个细胞都不舒服。 柳青荷翘起小指,捏着茶杯柄喝了一口,幽幽道:“你如果不是同那乔染音长得像,又怎么能被小白看上?” “既然嫁到了柳家,你也应该有自知之明,好好发挥你的价值,好好给柳家传宗接代。” “长辈们........” “青荷小姐!” 柳青荷还想继续拿长辈说事,却被我打断了。 我真的受不了她这般喋喋不休的样子。 柳青荷用那张年轻的脸,端出副高高在上的长辈架子,活脱脱就是深宅大院里的当家主母教训后宅妾室的模样。 我嫁的人是柳墨白,她算什么...... “我嫁的人是柳墨白,不是柳家长辈,传宗接代也只是我和柳墨白之间的事,犯不着外人指指点点。” 我冷笑道:“还有,以后请你不要一口一个‘妹妹’的叫我,我这被低价贱卖过的人,受不起您这声妹妹。” 柳青荷脸上闪过一抹错愕,起身笑道:“陶妹妹误会姐姐了,我......” 话没说完,门被猛然推开。 低沉具有威慑力的男声响起。 “我不许有人说她是低价贱卖的.......” 第三百四十一章 青姨 近晚的日光是偏红的。 金红色日光穿过落地窗,落在站在门口的男人身上,在他的身后拉出一条长长的影子。 柳墨白才从外面回来,连身上的西装外套都没来得及换下,锃亮的黑色定制皮鞋上还沾染了灰尘。 看着风尘仆仆闯进来的男人,我心脏微微动了下。 他担心我被柳青荷刁难,一回家就来找我了。 银丝眼镜被日光镀上一层金红,镜片下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深深看了我一眼后,转向柳青荷,眼神带着寒意。 也不知道是不是有柳晗芝撑腰的原因,柳青荷表现得很平静。 她不紧不慢地起身,淡笑道:“是小白回家了啊,刚才我同陶妹妹聊了聊,她似乎对我有些误解。” “陶妹妹,姐姐如果有哪句话惹得你不开心,姐姐在这里给你道歉了。” “我刚才说的那番话,也确实是为了我们柳家和你好,忠言逆耳,你莫要放在心上。” 说完,她将手伸到我面前,像是想要与我握手言和。 看着余晖下那扎眼的红指甲,我半天没动。 见我没有动静,柳青荷微微惊讶道:“陶妹妹,你不会这么容易就生气了吧?我不过是转达老祖宗的话........” 言下之意,我若生气,则是不敬祖宗。 柳晗芝是柳家上下最敬重的人。 哪怕他一早就打算在我生下孩子后,将我赶出柳家,让柳青荷上位,我依旧不能不敬他。 我深吸一口气,陶安染,装一装罢,人生本就是逢场作戏。 唇角勾起,我温声道:“怎么会呢?我怎么会不敬祖宗呢?青荷小姐给我定的这罪责,我可担待不起。” 每一个都是违心,可我还是虚伪地说出来了。 柳青荷那淡粉色眼睛里划过一抹戏谑和讥讽,像极了上位者感受下位者卑躬屈膝的模样。 瘦削的下巴微微扬起,柳青河将手又朝我的方向送了送。 “既然如此,我们和解吧,姐妹之间就该好好相处......” 好一个姐妹,谁要和她当姐妹! 我唇角扯出个难看的弧度,朝着柳青荷方向伸出了手。 指尖刚触到柳青荷冰凉的手心,倏然,我手腕一热。 柳墨白迈步进屋,止住了我的动作。 手腕传来微微的痛感,我眉心拧了拧,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就被柳墨白从椅子上拎起,藏在了身后。 男人如山般高大的身躯将我遮了大半,清甜的檀香味侵占了我的鼻息。 我将头弹出大半。 终于在柳青荷脸上看到了诧异的表情。 柳墨白一脸沉色地看着柳青荷。 “只要我老婆不愿意,她可以不同任何人和解。” 柳青荷柔柔笑道:“任何人?也包括老祖宗么?当初若不是晗芝老祖宗,小白,你能活下来么?” “晗芝老祖宗那边,我自然会解释。” 柳墨白冷冷道:“我和染染之间的事情,我们自己会处理,不劳青姨和长辈们费心了。” 柳青荷表情一滞。 原本温柔的笑容一点点开始皲裂。 她惨白着一张脸,不可思议地看着柳墨白:“你、你喊我什么?” “我才二百余岁,而你比我整整大约两百岁,按照辈分,我本就该喊你一声姨的。” 柳墨白冷笑一声,继续道:“以前我在礼数方面疏忽了,没想到竟造成这么多麻烦,以后我会记住的。” 说完,柳墨白握着我的手腕,大步流星地离开了柳青荷住的客房。 我跟在柳墨白身后,回眸,就看到柳青荷像是失了力气般瘫坐回椅子上。 柳青荷之所以敢在我面前摆出那副姿态。 不过是吃准了我会被赶出柳家,而她则会取而代之。 可刚才柳墨白的一句“青姨”,无疑是亲手斩断了柳青荷上位的可能性。 柳墨白越走越快。 见我跟不上,他脚步一顿,一手握着我的腰,一手托着我的腋下。 他微微用力,我惊呼一声,便被他扛在了肩膀上。 “你干什么啊?几步路而已。” 我在他肩膀上抗议。 可男人却一声不吭地按着我的腰,朝主卧方向走。 主卧的门是虚掩着的。 他抬脚一踢,门就彻底打开了。 我脊背一僵。 虽然看不到柳墨白的表情,但通过他粗鲁的动作和按着我的力度,我大致能猜到,他生气了。 卧房门被再次合上,并自动上了锁。 不由我分说,柳墨白动作粗暴地狠狠将我丢到了床上。 好在主卧的床很软,我除了被吓到,并没有受伤。 “你怎么......” 黑色定制西装外套被随意地丢在地上。 柳墨白将长指穿过藏蓝色领带,微微用力,领带就被扯开了。 他随手将金丝眼镜摘下丢到地上。 眼镜被撤下的瞬间,露出一对酒红色的眸子。 不等我问些什么。 “啪——”地一声,一个粉红色药盒砸在了我脸上。 男人抬手扯开衬衫袖口的扣子,冷冷道:“解释......” 第三百四十二章 不简单 看到那药盒的刹那,我的心跳都静止了,整个人如坠冰窟。 柳墨白欺身而下,大掌握住我的手腕,将其固定在我头顶,将我禁锢在他和床铺中间的狭小空间里。 铺天盖地都是他隐忍的怒火。 下唇被我咬得发白。 柳墨白让我解释这盒药,可我该怎么解释呢? 总不能说我偷听了他和柳晗芝的对话后,一时冲动买下了这盒药吧? 那样柳清瑶也会受到牵连。 柳清瑶一片好心,也是柳家唯一会站在我这边的人,我又怎么能害她? 面前那双红眸里的颜色越来越深。 我看着红眸里自己无措的倒影,仿佛再次回到了在白爷家时,柳墨白因为我和张子君交往时,盛怒的模样。 脊背一阵发寒。 这一秒我悲哀地发现,我依旧怕他...... 这种恐惧,更多源于对柳墨白爱意的不确定性。 柳墨白是化蛟的蛇,若他想要杀一个人,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但他绝对不可能杀害自己的爱人,而我不确定柳墨白是爱我的,所以我害怕了。 柳墨白看着我,冷冷道:“你和她是一样的,你们都会背叛我,离开我.......” “我没有!” “你骗我,如果你没有,那你又为何要买这东西?”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 我甚至来不及编造合理的理由,只能咬牙道:“我说没有就没有,我不管当初乔染音是怎么对你的,可我陶安染对你问心无愧!” “好一个问心无愧,那你为什么解释不了这盒药呢?” 柳墨白沉着张脸看着我,眼神里杂糅着怒意和嘲讽。 眼泪顺着眼角流出,我通红着双眼看向柳墨白,哽咽道:“柳墨白,你睁开眼睛好好看看,那盒药连包装都没有拆过,我怎么可能吃过。” 委屈的情绪吞没了我。 我哭道:“不管你信还是不信,我虽然买了,但我从来没有想过吃它......” “我不过是想要拥有选择的权力,我有错么?难道对你和柳家来说,我只不是一个用来生孩子的机器?” “柳墨白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在情绪顶点上说的话,虽然琐碎,但却是积压在我心中许久的肺腑之言。 柳墨白怔然。 差点忘记了,这个男人是害怕看到我哭的。 可他依旧没有回答是否爱过我这件事。 不过这盒药大概是真的触及到了柳墨白的底线。 男人眼底的凉意并未消散,用带着磁性的嗓音冷声道:“如果这盒药开封了,今日的事情就不是像现在这样简单了。” 我抽噎地看着柳墨白。 心中大致猜出是柳青荷将这盒药的事情告诉给了柳墨白。 柳青荷不简单。 她知道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最致命的打击是自己的丈夫,在自己受委屈的时候,去维护另一个女人。 而那个女人恰巧是觊觎她丈夫的情敌。 因此柳青荷故意用避孕药来激怒柳墨白,让柳墨白因为生气,而对我受到的羞辱不闻不问。 我便会因此对柳墨白失望、伤心,而柳墨白也因那盒药感到被背叛而生气。 只可惜她失算了..... 想到这些后,我的理智恢复了些许,脑子也开始转了起来。 柳青荷想要的,我偏不让她看到。 我嗫嚅出声:“之前去柳家本家的时候,每个人都在说让我生孩子什么的,老太爷还让我喝那个生子汤,我觉得自己很没有尊严。” “所以一时冲动才这么做了,但我并没有吃药。” 这个理由虽然编得牵强,但却合理。 我咽了咽口水,惴惴不安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这次应该能骗过柳墨白了罢....... “呵......” 冷笑声响起。 柳墨白眼睛眯了眯,冷冷道:“你以为我会信你?陶安染,我有没有警告过你,你撒谎根本瞒不过我的眼睛。” 第三百四十三章 不可以 糟了...... 我心头一惊,下一秒裙摆就被掀到了腰上,整个人被翻了过去。 “你干什么?” 身后手腕被系一起。 看不见柳墨白的表情,这让我产生了强烈的不安。 “咔哒——” 皮带的金属扣松开时发出的轻响,在安静的房间内格外清晰。 金属拉链发出刺耳的响声。 等我彻底反应过来的时候,滚烫坚实的胸膛已经贴在了我的脊背上。 隔着衣料,我能感受到柳墨白的体温。 灼热的气息落在我耳畔。 男人冷冷道:“陶安染,你就这么不想和我产生更深刻的联系?” “不是的!” 虽然看不见,但我能从柳墨白的语气中听出浓烈的危险意味。 我本能地挣扎着身体,求道:“我从没有那样想过,你放开我,我不想这样子.......” “我们就像平时那样可以么?” 我向来不抗拒这种事,也乐于接受柳墨白的各种癖好。 可如今柳墨白处于怒意中,我真的害怕...... “不可以......” 身后传来柳墨白淡漠的声音。 灼热的大掌按着我的脊背,我动弹不得,被动得感受着冰冷的从我后脖颈顺着脊椎骨往下来回游移。 他嗓音淡漠不带一点欲色。 “陶安染,我不管你是怎么想的。” “我把你当妻子也好,当生孩子的机器也罢,这个孩子你都必须生。” 他说着用力朝我方向靠了过来。 我痛得攥住了那绑着我手腕的领带,咬牙将痛呼声压抑回了脖颈里。 然哪里的痛,都比不上心里的痛。 虽然知道柳墨白说的只是气话,可我心里依旧抑制不住地疼。 我对你的爱还不够明显么?你为什么要这么说?为什么呀....... 低沉伴有喘息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男人冷声道:“告诉我,当初我在坞头村救你的时候,条件是什么?” 见我不答,柳墨白惩罚性地拍了一下我的腿。 “说.......” 眼泪浸湿了丝绸床单。 柳墨白最怕见到我哭,他这才故意不看我的脸。 我不再挣扎,整个人如一条案板上的死鱼般,趴在刀俎之上,带着哭腔道:“嫁给你,为你生下孩子.......” “同样的事情不要再发生,否则,后果比这个严重。” “嗯.......” 得到我的回应后,柳墨白动作温和了些许,那缠在我手腕上的领带也松了不少。 “砰砰砰.......” 门口传来敲门声。 一道清澈的女声响起。 “先生,青荷小姐她不舒服,您能去一趟么?她情况很危险.....” 说话的,应该是负责照顾柳青荷的佣人。 铉叔先前提过一嘴。 说是柳青荷这段时间身体不太好,因此柳晗芝专门派了个人来照顾柳青荷。 可我刚才怎么看,都不觉得柳青荷是需要照顾的样子。 理智告诉我,我现在最应该生气的是,柳墨白现在的行为。 可情感上,我却抑制不住地想柳青荷的事。 柳墨白不会真的弄到一半,把我丢在这里去看柳青荷吧...... 嘴唇被我咬得发白。 忽然,耳畔传来低沉的声音:“染染想要我去么?嗯?” 男人声音微微上挑,性感得像是在勾引我。 我心中忍不住骂娘,柳墨白不会是人格分裂吧....... 刚才他那么对我,我现在要是挽留他,那岂不是太没面子了。 “先生,算我求求你,你去看看青荷小姐吧,她若出事了,没法向晗芝老祖宗交代啊.......” 门口敲门声不知疲倦地继续着。 柳墨白抱着我坐在床边,一手圈着我的腰,一手捻着我被汗湿的乌发在指尖绕圈玩。 “怎么不回答我的话?还是说染染想让我去找那个女人?” 第三百四十四章 只能我来 柳墨白这是在征求我的意见? 不,他语气里满满是逗弄的意味。 我木讷地抬头看着斜前方的化妆镜。 镜面将我和柳墨白的样子找得清清楚楚。 身后的柳墨白连身上的衬衫都没有褪下,只是纽扣被扯掉了好几个,露出大片沾了汗珠的肌肉。 再往下....... 我连忙别过头,可下巴忽然一凉,被一只灼热的大掌钳住了下巴。 灼热的呼吸扫过我耳蜗,他轻咬着我的耳垂,闷声道:“怎么不敢看?” 柳墨白捏着我的下颌骨,强迫我与镜子里的他对视。 那双赤色的眸子,不知何时居然染上了些许疯魔,妖冶而危险。 “咚、咚、咚.....” 门口的敲门声继续。 女孩声音染上了哭腔:“先生、先生.......” 下颌骨被捏得生疼,我看着镜子里的画面,羞耻到了极致,腿无力地垂着,大幅摩擦着西服裤腿。 心脏几乎快要跳出嗓子眼,我不敢再看,只能闭上眼。 他闷声凑在我耳畔道:“你记住了,这里只能我来,从你肚子里生出来的孩子,只能流我柳墨白的血。” 说完,他钳住我的腰,继续着没完成的事情,冷冷道:“老祖宗没教过你规矩?先生太太行房的时候,任何人都不能打扰,还是你耳朵有问题,听不到里面什么声音?” “对、对不起先生,可青荷小姐的情况很危险,想必是受到了陶小姐刺激的原因。” 门口小丫头像是鼓足了勇气那般,颤声道:“求您去看看。” 合着柳青荷自己找我麻烦,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把自己给气坏了,最后错变成了我的。 可柳青荷若是真的有个三长两短,柳晗芝一定会把账算到我头上...... 我努力将破碎的声音压抑在喉咙里,找到机会,艰难道:“你、你要不然去、去看看......啊......” “别真出了事。” “真出事,我会好好给她办后事的。” 灼热的气息喷洒在我肩头。 柳墨白丝毫不怕自己的话被外面的人听了去,淡淡道:“有什么事找柳铉,再多嘴一句,老宅的刑房就该多一条蛇皮了.......” 话落,门口传来一声压抑的尖叫,紧接着便是逃跑的脚步声。 想必那负责照顾柳青荷的女孩被吓得不轻。 待一切结束,柳墨白拥着我,温声道:“知道错了么?” “嗯......” 我轻咬着下唇。 身体像是每个关节都被拆过一样酸疼得难受。 我懒得去辩驳的同时,也知道欠了柳墨白两条命的我,没资格辩驳。 孩子也好,婚姻也好,都是我欠他的。 从意识到自己深爱着面前的男人后,我认命了....... 我低垂着眉眼,窝在满是檀香的怀抱中。 男人吻了吻我头顶发丝,故作漫不经心地解释道:“柳青荷是柳晗芝硬塞过来的,我不好拒绝。” “嗯,我知道......” 从柳墨白对柳青荷的态度,我就知道他其实不希望柳青荷来。 “你这样平静,倒是让我......” 男人沉沉叹了口气:“罢了,柳铉都同你说了吧。” “嗯。” 我点点头,抬头对上那双沉沉眼,乖顺道:“柳青荷始终是老祖宗的人,只要她不像黄意美那样,想要我的命,我都能忍的......” 男人腮帮子动了动,眉毛微微拧起,那双红眸里闪过一丝心疼。 倏然,柳墨白收紧环在我腰上的胳膊。 他像是想要将我嵌入他身体里那般,用力将我抱在怀里。 “只要一年的时间,就不用再那么顾忌柳晗芝了。” 柳墨白沉叹叹了口气,眼中划过意味不明的神色:“染染,你为什么变得那么乖,乖得我不忍心伤你一点。” 如果可以,谁喜欢逆来顺受的生活。 我变成这样,一是因为爱,再是因为欠。 “染染,柳青荷就是那前朝的余孽,喜欢用百年前深宅大院里流行的腌臜法子刺激你,若她过分了,你也不用忍。” “你是我的妻,我自然会为你撑起一片天。” 柳墨白定定看着我,那双眸子里带着灼灼的光。 他的语气沉着,比起说话,倒更像是承诺。 奇怪,这男人怎么变得越来越会哄人了。 我心里一阵悸动,仿佛刚才对我粗暴的人不是他。 “好。” 柳墨白,我用我的一生,赌你撑起的这片天不会塌...... 你可不要骗我啊...... 合上眼睛,一夜安稳。 次日醒来时,柳墨白已经站在镜子前整理衣衫了。 昨天那番折腾是带了些惩罚性质的。 虽然也没有很过分,但我起床时,依旧感觉身上每根骨头都像是拆过一般。 我撑着床,赤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走到旁边拿起化妆桌上的深蓝色领带。 柳墨白整理衣领的手一滞。 视线落在我手中的领带上,不怀好意道:“怎么?昨天不够?” 第三百四十五章 马炎希盗墓 我瞳孔颤了颤,很快恢复平静。 柳墨白虽然平日里一副矜贵高冷的模样,可在和我单独相处期间,总会时不时说出些惊人之语。 我幽幽叹了口气,握着领带的手微微发紧:“我在网上学了系领带......” 以前在李芳芳家蹭电视看的时候,总看到妻子给丈夫系领带的样子。 最近柳墨白总系领带,我便忍不住悄悄找视频学了一下。 但只是看,却没有实操过。 柳墨白比我高很多,他垂着眸子,饶有兴味地看着我。 我在心里幽幽叹了口气:就不该提这茬的,柳墨白这幅打扮,多半是为了出席重要场合,我若是系不好,岂不是让他丢脸。 与其让柳墨白为难,还不如我自己放弃。 “还是你自己来吧,我不熟练的。” 我刚要把领带放回桌上,却猝不及防地抱了起来。 柳墨白将我抱在他腿上,调整成面对面的坐姿。 他看着我。 “不麻烦染染踮脚,这样似乎更方便些.......” 灼热的气息喷洒在我脸上。 粉色绸缎睡裙下,我的腿无力地垂着。 明明没做什么,可气氛却暧昧得很。 握着领带的手一僵,谁家系领带这么系的。 我深吸一口,在领带上系出个奇丑无比的结....... 偏生柳墨白觉得这个结不错,戴着我系的领带去了客厅。 我无奈地扯了扯嘴角,反正丢的不是我的脸。 “叮铃铃——” 手机铃声响起。 是赵星如赵警官打来了电话。 电话一接通,对面传来赵警官疲惫的嗓音。 “陶小姐,麻烦你上午来一趟我们局,可以么?” “可以的,是要做笔录么?” 之前在汤叔葬礼上,赵警官说需要我配合做一下樊诗然案子的笔录。 他给我打电话,想必是为了这件事。 “嗯,这件事顺便一起做了吧。” 我微微讶异:“还有别的事么?” “是的。” 赵警官语气里带着些无奈:“昨晚凌晨,有群众在万福公园附近看到个行为诡异的少女,疑似是盗墓贼。” “当时那个群众想要劝解,却被那少女打了一顿,被害人就报了警。” “隔壁警察局做笔录的盘问过后,就把这少女移交给了我们局。” “调解工作是我们做的,被害人同意两万和解,那女孩说身上没那么多钱,让我来找你。” 赵警官的这番话,我花了大概几分钟才消化完。 一个盗墓贼和人起了冲突,让我去赎她...... 可我从小到大生活在坞头村,哪里认识什么盗墓贼? 我扯了扯嘴角:“盗、盗墓?开玩笑吧。” “你来了就知道了,那女孩昨天才和你发过信息,有你联系方式。” 和我发过信息,还有我联系方式...... 我扯了扯嘴角:“不会是马炎希吧?” “对!就是她,瞧我糊涂地,居然没把名字告诉你,还解释这么多。” 我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我知道了,马上来。” 还好张子君给了我二十万酬劳,否则我估计就得找铉叔借钱了。 指尖刚触到银行卡光洁的卡面,餐厅就传来了柳青荷柔柔弱弱的声音。 “小白,你的领带怎么歪了,我帮你重新系一下吧。” 我心里一紧,抄起银行卡和皮包大跨步朝客厅走去。 第三百四十六章 赎 客厅里,柳青荷朝柳墨白走一步,柳墨白就退一步。 他皱着眉看向柳青荷。 “不用青姨帮忙,领带我自己能系,只是我今日喜欢这样的。” 闻言,我微微松了口气。 铉叔笑道:“太太,您终于起床了。” 铉叔依旧穿着老式青黑色长袍,笑意温和,气质谦逊大方。 只是镜片下那双黑眸里闪过一次如释重负的表情。 不用猜我都知道,铉叔是害怕我因柳青荷的行为,而对柳墨白产生误会。 我朝铉叔眨了下眼睛,继而道:“青姨起得真早......” 这声“青姨”我是故意的。 虽然不知道柳墨白为什么一定要我忍一年,但他也说了,我忍不了便可以不用忍,他自会为我撑起一片天。 若柳青荷只是言语贬低一下我,我是不怕的。 可我最忌讳的,就是她招惹柳墨白。 柳青荷似乎是没想到我会说这样的话,她表情没绷住,扯起个难看的笑:“陶妹妹,我长得和你差不多大,你喊青姨是不是不太合适啊。” “我老公喊你青姨,我喊你姐姐,这才是不合适呢。” 我软软笑着,眼睁睁看着柳青荷眼中的光一寸寸变凉,心中有些暗爽。 “呵......” 柳青荷冷笑一声。 “以后我还是喊你小染吧,你若是不喜欢姐妹相称,便还是像之前一样叫我‘青荷小姐’吧。” “好的。” 气氛变得有些僵硬。 “对了,这桌子早餐都是我做的,算是给陶妹妹赔礼,喏,还有小白爱吃的......” “够了。” 柳墨白打断了柳青荷的话:“青姨是不是忘了,我不是人,可以不用像常人一样吃早餐,铉叔,我们出发吧。” “是,可是太太这边.......” “不用,我也有急事马上要出门了。” 我低头扫了眼桌上琳琅满目的东西,拎起包转身道:“我去十八处做个笔录。” 说完,我和柳墨白一前一后地出了门。 刚出门不久,就听到内门传来碗碟摔碎的声音。 我心一震,看来柳青荷的脾气并不如表面看起来那么温和。 到达十八处的时候,才九点多。 十八处我之前就来过几次,每次都是来找汤叔。 主楼二楼尽头原本是汤叔的办公室。 如今他的案子被赵星如接走了,那间办公室也变成了赵警官的办公室。 赵星如是汤叔的徒弟,之前在十五栋的时候就能看出两个人关系很好。 难以想象赵警官在这里办案会有多么难受。 我轻吸一口气,敲了敲半掩着的门。 “进——” 微微发哑的声音从门内传来。 推开门就看到沙发上坐着个穿深灰色棉衣,看上去邋里邋遢的中年大叔。 那人头上包了块纱布,黑着那张胡子拉碴的圆脸,气呼呼地瞪着坐在对面椅子上的马炎希。 马炎希穿着身廉价的黑色运动衫和一双千层底布鞋,扎着俩麻花辫,手上还带着副“银手镯”,垂着脑袋一言不发。 她一见我进门,那颓丧模样瞬间消失,雀跃道:“陶姐姐,我就晓得你会来赎我嘞.......” 我看了眼千层底布鞋上的黄泥巴,沉叹一口气,转向赵警官:“赵警官,这到底怎么回事?她怎么可能盗墓?” 不等赵星如开口,马炎希委屈巴巴地操着口川市普通话,道:“我不是盗墓,我就是去拿件东西,只是那件东西刚好在墓里头噻......” 闻言,对面那大叔指着马炎希脑门子,激动道:“你还敢说不是盗墓!你们听听,她这是人说的话么?” “大叔,你冷静一点。” 我无奈安抚那大叔的情绪,朝马炎希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不要再说了。 那大叔气道:“我大晚上睡不着,去万福公园散步,看到有人拿个洛阳铲在潘家宅子附近挖,我就估计那里应该有个古墓。” “我才走过去,这女娃儿就不由分说地照着我脑瓜子来了一下,我现在还疼呢。” 闻言,马炎希气道:“我大半夜挖坟,你忽然出现在我背后,这你怪得了谁?” 她瘪了瘪嘴,红着眼圈道:“我也没打多重,而法医都说了,你养几天就好了,啷个要得了两万块嘛。” “我哪里知道是不是脑震荡,有没有内伤,两万都便宜你们了........” 来的路上,我给赵警官打过电话。 这大叔要的确实多了,但是私了的话,马炎希才不会留下案底。 我敬佩马炎凤,也答应过要照顾马炎希,手里刚好有钱,便也不想和这大叔纠缠。 “我赔就是,对不起啊。” “这还差不多。” 赔了钱,签了谅解书,我这才微微松了口气,这才转向马炎希。 “钱你不用还我,但你得解释清楚,你到底想要去墓里取什么东西?” 第三百四十七章 锁龙井 赵星如将谅解书收回牛皮纸档案袋里,一边用钥匙给马炎希开手铐,一边招呼我坐到会客沙发上。 “有什么事情,坐下来慢慢说。” 赵星如倒了杯枸杞菊花茶递给我。 对面马炎希坐在板凳上,低垂着脑袋,面露沮丧道:“这个事情说起来就话长咯。” “川市白岩山上有一口锁龙井,里面锁了条玉面九头龙,井口有高人布阵,压着九头龙跑不出来。” “我们马家世代住在川市白岩山数百年,目的是为了守住山上的锁龙井......” 说着,马炎希看了我一眼道:“这件事我们马家在川市十八处是有备案的,你们不信的话,阔以去查。” “压着锁龙井的法阵,阵眼是块高人祭炼过的八卦铜镜。” “百年前,乔家说有旱魃要问世,用二胡做抵押,换走了那块八卦镜.......” “如今百年之期已到,而且从八月份开始,一直安静的锁龙井里面开始有声音了。” “那声音像老虎吼,但比老虎吼声还要凶,我们估计是玉面九头龙苏醒了。” “没办法,我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在家里面看着井,我和我锅锅出来找八卦镜。” 说着,马炎希沉叹一口气,眼圈也微微泛红。 “我锅锅先去找了乔家的人,结果那人不认账,我锅锅只能自己慢慢查.....” “说起来,我锅锅也是个不靠谱滴,他东西没找到,自己先没了......” “前段时间,我锅锅忽然托梦告诉我,说他问了些有年头的鬼,推测八卦镜很可能藏在潘家宅下面的坟里,喊我想办法来找找。” “后面的事,你们就都知道了。” 听着马炎希的话,我不由得产生一种无力感。 不用猜,就知道那借八卦镜的人是乔染音。 赵星如点点头,道:“马炎希说的这些事情,警察局找川市十八处查证过的,确认她没说谎后,案子就被移交给了我们。” 赵星如揉着鼻梁骨,无奈笑道:“昨晚凌晨三点,我被值班的打电话喊起来的。” “不好意思啊,给赵警官添麻烦了。” “没事,我们就是干这一行的嘛,这种情况多了去了。” 他说着继续道:“而且上午的时候,川市十八处特意给我们领导打了电话,让我们不惜一切代价,协助马家人找回八卦镜。” 闻言,马炎希嘟囔道:“那你还铐我。” 见马炎希一副委屈巴巴的扬起,赵星如半开玩笑道:“小屁孩,铐你是因为你打人了。” “好了,办正事要紧。” 赵星如转向我:“陶小姐先做一下笔录吧,一会儿张子君过来,我们一起去趟潘家宅子。” 我点点头:“好。” 之后赵星如按照流程给我做了下关于樊诗然的笔录。 再次回忆起樊诗然的悲惨遭遇,我不由得唏嘘,笔录结束时,问了几句关于樊诗然的境况。 赵星如一脸无奈道:“公羊蝶墓室里陪葬了很多黑山派的法术书籍,档案科和技术科废了好大力气才找到换魂术相关的东西。” “找到帮樊诗然换回来的办法了么?” 樊诗然和我同岁,看着她那般模样,我实在觉得可怜,不由得多问了几句。 赵星如皱眉摇头道:“黑山派的法术基本都是邪门歪道,公羊蝶陪葬的书里,确实记载解术的办法,但是需要献祭童男童女......” “这怎么行?” 我惊道。 赵星如摊手道:“当然不行,所以和没找到解术之法没有区别,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能够劝说齐芳容把身体还给樊诗然。” “可她不愿意......” 我冷嗤一声:“难怪齐芳容的那些子孙后代不愿意和齐芳容往来,太自私了。” “哟,都在啊。” 众人回头。 张子君穿着红黑拼接的皮夹克,白色高领毛衣,搭配深灰色长裤,顶着那头标志性的茄紫色头发站在门口。 “贵客,快进。” 张子君八面玲珑,是个很会交朋友的人,再加上有汤叔的关系,因此他和赵星如之间交情也很深。 他扯下黑色半截皮手套,唇角勾起个灿烂的笑容,迈着长腿进了屋子。 忽然,我身旁的沙发一陷,张子君坐在了我旁边。 他敲着二郎腿,摩挲着下巴看向马炎希:“你就是马炎希吧?和马炎凤确实长得挺像,不过你比你哥白点。” “我叫张子君,张家人。” 马炎希愣愣看着张子君,像是反应过来什么似的,狠狠拍了下大腿。 “你是张家的?我爷爷说当年那个借走八卦镜的乔家人,后来好像嫁给了张家少爷,还当上了乔家家主。” 第三百四十八章 前世孽缘 马炎希的话在我脑海里炸开。 这下我可以完全确定,借走八卦镜的人是乔染音了。 当初乔染音在背叛柳墨白之后,正式当上了乔家家主。 只是万万没想到,乔染音居然还嫁给了张家人。 握着纸杯的手微微发抖,我故作镇定地喝了口茶,心道:难怪之前一提到张子君,柳墨白就同喝了雄黄酒般反应过激。 原来还有这样的事...... 马炎希两眼放光地看着张子君,身子也朝着张子君的方向微微前倾。 “既然你是张家人,你家先祖和乔家那位还结过婚,那你知不知道八卦镜藏在哪里啊?” 张子君沉吟片刻后,别有深意地扫了眼我,闷声道:“知道一点。” “那面镜子应该就在潘家的阴宅里。” “潘家宅子地面上住人,地下是阴宅,至于这阴宅里面住的是什么东西,我也不知道。” “前两年潘家人居家搬迁出国,把潘家在芙蓉镇的老宅无偿捐给了万福公园。” “原本那里是要开发成景区的,可是那里面闹鬼,这件事便不了了之了。” 张子君喝了口手中的枸杞菊花茶,舒服得眯了眯眼,继续道:“前些日子,我打算去潘家老宅办点事,便借了潘家老宅的钥匙,刚好一会儿能带着你们去那里看看。” 他说着,语气变得越发低沉:“小染,我在潘家老宅还找到了些和李芳芳有关的东西,你要不要看看?” “什么东西?” 我不解地看着张子君。 芳芳和我一样,在坞头村长大,从未到过芙蓉镇。 她和潘家能有什么关系? “你自己看吧。” 张子君说着,从挎包里取出个黑色文件袋放到了桌上。 我将信将疑地打开文件袋。 文件袋里装了一叠泛黄的旧报纸和几张保存得还不错的黑白照片。 本该是白底的报纸,在岁月的侵蚀下,已经变为陈旧的黄色。 报纸头版赫然是一排黑色繁体大字。 “梨园新秀为爱跳河,青衣白栀魂断清江。” 下面则配着一张忘生桥的黑白照片。 这里就是当初白栀跳河的地方,照片一角还插了张穿着戏服的青衣小像。 小像是用毛笔绘制的,从轮廓和气质上能勉强辨认出画的是白栀。 白栀跳河前,在梨园这一行里,隐约已经有要出名的趋势了。 他这样一个角儿,却在快要出名之前,为了另一个男人跳河了。 在那个娱乐活动极其匮乏的年代,这样的事情算是爆炸性新闻。 这事上报没有什么稀奇的。 我又拿出报纸后面的黑白照片。 在看到黑白照片的刹那,我心脏猛跳了一下,捏着照片的手也抖了抖。 黑白这照片上站着两个人。 潘达康身着长衫,带着副厚重的黑框圆眼镜,站姿笔挺地对着镜头笑。 而他旁边,则倚着个穿老式立领宽袖上衫,搭配马面裙的少女。 少女头发被绾成发髻,中间插了几只珍珠发簪,额头上留着薄薄的刘海儿,正挽着潘达康的手臂,甜甜笑着。 我看着女孩那双扑闪灵动的大眼睛,几乎惊掉了下巴。 这女孩长得和李芳芳一模一样...... 第三百四十九章 不妥 “她叫周程溪,是当年潘家三少的未婚妻.......” 张子君语气发沉,眼神也很是复杂。 “李芳芳和林暮雪纠缠,恐怕和他们的前世有关。” “我昨天算了一卦,李芳芳和林暮雪前世有缘,今生的联系恐怕不会那么轻易斩断。” “但是阴阳有隔,你还是多关注一下李芳芳吧。” 我点点头:“多谢提醒。” 细细算来,芳芳认识林暮雪还不到一年,竟对林暮雪爱得这么深。 我总觉得这件事没那么简单,毕竟以前芳芳总是把不要恋爱脑挂在嘴边,如今为何会对一个人爱得什么都不顾。 不料这居然是前世带来的孽缘。 看来之后得多关心一下芳芳,不能让她重蹈覆辙。 眸光渐渐变沉。 若芳芳继续和鬼纠缠,我真不知道还能救她几次...... “好了,差不多时间,我们就出发去万福公园吧,争取早去早回。” 张子君将报纸和照片放回文件袋,一行人便出发去往万福公园。 万福公园是当初赵晴说过那五个极阴之地中的一个,位置距离市中心不远,旁边紧挨着环岛私立医院。 赵星如开着十八处配给他的车子,不到半小时就到了万福公园门口。 我和马炎希下车后,张子君就去一旁停车了。 万福公园是免费对市民开放的。 公园大门上挂着个黑底金字的牌匾,用行书写着“万福公园”四个大字。 站在门外便能看到郁郁葱葱的松树和被寒意染红的枫叶。 倏然,一道白色人影在树丛中闪过。 我心脏重重跳了一下。 那是什么东西? “陶姐姐,你是不是也看到了?” 我正在想那一闪而过的东西是什么,旁边冷不丁响起马炎希的声音。 “白色人影.......” 我试探着问马炎希:“你看到的是这个么?” “那个白色的东西不是人。” 马炎希双目紧紧盯着不远处的树丛,语气飘然:“那是个纸人,我昨晚就见到他了......” “纸人?” “嗯,我家也做纸扎生意,那个纸人被人用朱笔点了眼睛,邪气的很。” 她说着,眉毛也皱了起来,看着我道:“我们这些做纸扎冥钱生意的,其实就是在做鬼的生意。” “因此规矩也比其他行业多很多。” “比如那糊好的纸人,最忌讳的就是点眼睛。” “纸人一旦点了眼睛,就会变得通灵,能够被东西附上,而且附上纸人的东西多半是冤魂厉鬼。” “若是实在想要眼睛的,可以在上色后在纸人眼睛的位置戳两个洞代替眼睛,也绝对不可以用笔给纸人点上眼睛。” 说着,马炎希倒抽了口凉气。 “这纸人煞气很重,而且眼睛是红色的。” “我猜那用来点眼睛的颜料,是用枉死之人的血点的。” 听着马炎希的话,我脊背一阵发凉,大致也能够猜出些东西来,于是试探道:“这么做,就是让那个枉死之人附体在纸人上。” “对。” 马炎希点了下头:“这是邪术,潘家宅子里有奇怪的东西,一会儿得小心些。” 我点点头,不由得抚上了左手手腕。 自从得到柳墨白的许可后,我几乎每天都带着赤练绳。 虽然赤练绳是乔染音的东西,可它确实救了我好几次。 我不傻,不至于为了几分所谓的“骨气”不顾生死。 “久等了。” 赵星如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抬眸,就见赵星如和张子君一人手里推着个黑色行李箱走了过来。 张子君空出来的那只手还拎了个白色编织袋。 编织袋上开了三个口子,口子里整整齐齐伸出三只公鸡头来。 “你这是干嘛?” 我哑然地看着张子君手中的编织袋。 张子君掂了掂手中三只红羽大公鸡,道:“潘家老宅有问题,那些脏东西最怕能叫醒太阳的公鸡。” “这三位卯日星君开道,今日必把那八卦镜带出来。” 他说着,朝我微微挑眉:“川市十八处给了酬劳的,够补你今天被敲诈的亏空。” “啊?这都给钱?” 张子君冷哼一声,道:“十八处对玉面九头龙记载很少,但是能够活近千年的老家伙,若是让它出了锁龙井,恐怕谁也承担不起这个责任。” “玉面九头龙恐怕比公羊蝶难对付很多,当初乔家那位着实是留了个祸患。” “八卦镜这件事,当初乔家那位,办得太不妥了。” 袖子下的手微微收紧。 恐怕乔染音是明知不妥,却还是这样做了。 对于家主之位的执念,已经超过了乔染音的底线和理智了。 第三百五十章 丢魂 天知道乔染音究竟给我挖了多少坑,这样的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我暗自叹了口气,跟上张子君他们的步伐进了万福公园。 万福公园是前几年芙蓉镇为了评选全国最美小镇建起来的。 公园里四处种着各类花草绿植,其间还有错落分布的白色大理石雕刻的欧式人物雕塑和各种各样的喷泉。 我很少有机会离开坞头村。 这样好看的花园,我很难有机会看到,便忍不住对这些造型精美线条流畅的雕像多看几眼。 倏然,视线落在一座不起眼的雕像上...... 我虽然见识浅薄,但也能够认出那尊雕像雕刻的是希腊神话中的维纳斯女神。 维纳斯是代表着爱与美的女神。 可这尊塑像的维纳斯脸上却带着哭泣的表情....... 倏然,塑像周边被薄纱般的黑色雾气萦绕起来,红色的血泪顺着神像眼角缓缓流了下来。 血泪在白色大理石雕刻的面庞上留下两条猩红的印记,诡谲的吓人。 万福公园的塑像流出了血泪...... 我被惊得瞪大了眼睛。 要知道现在是白天,白天阳气旺盛,怎么能发生这样的事情呢? 我刚想喊张子君的名字,却发现四周已经没有了张子君他们的人影。 不仅是张子君,就连游客的影子都不见了。 环视四周,偌大的公园里空无一人。 原本晴朗的天空变得灰蒙蒙,公园里的一切都被一层白色的雾气笼罩起来。 “嘿嘿嘿.......” “嘿嘿.....” 细碎的笑声响起,那声音忽远忽近,不像是人能发出来的。 我猛然回头。 浓雾中出现密密麻麻的红点。 看着密密麻麻泛着诡异幽光的红点,我脊背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红点越来越近。 一张张惨白的纸脸从浓雾里钻出来。 “啊——” 我尖叫一声。 眼睁睁看着一个个比我还要高半个身子的纸人,穿着或红或绿的纸衣服,动作僵硬地从浓雾中走出来。 这些纸人脸上都被画了两坨圆圆的腮红,眼睛无一例外都是血红色,唇则是统一用红笔画成夸张的小嘴巴。 这种画口红的方式和以前的审美有关,就是女子以樱桃小嘴为美,因此在化妆时喜欢故意把嘴巴化小。 那样的装束放在纸人身上,格外怖人。 纸人嘴巴没动,声音却透过纸糊的脸传了出来。 “小姑娘,加入我们吧.....” “潘家好久没送纸人下来了。” “嘿嘿,这个好,长得俏,老爷会喜欢的。” “奇怪,这女人看着怎么有点眼熟?” “嘿嘿嘿,这可比之前送来的周家姑娘好看多了。” “说起那周家姑娘,她被潘家那臭小子给劫走又如何?还不是一样得死?老爷最讨厌有人动他的东西了。” “潘家说好给老爷送纸人的,可这么多几年了,纸人没送来,倒是送来了块磨人的铜镜,也难怪老爷不再帮他们运财。” “可不是,那铜镜压制了老爷的力量,害得奴家连个人样的都没有。” “新的纸人怎么还没扎完呐?” ...... 纸人一点点朝我靠近。 我一步步往后退,忽然脊背抵到了个硬邦邦的东西,后背瞬间湿透了。 “什么东西?” 回头就看见一尊浑身是血的维纳斯雕像立在我背后,我后背的衣服被雕像身上的鲜血湿透了。 可刚才这尊雕像根本没有在这里的啊! 雕像手臂缓缓从背后抱住了我,一道幽怨的女声从雕像身上传来:“救救我,我好痛啊,好痛啊......” 刺骨的凉意从雕像身上散发出来。 我被雕像控制住了身体,黑色煞气直直窜入我口中。 如腐鱼般腥臭恶心的味道顺着喉咙往我腹中窜入。 好恶心...... 眼泪顺着眼角落下。 “咕咕咕——” 尖利的鸡鸣声在耳畔响起,那声音异常尖利,像是要将我的鼓膜撕裂一样。 眩晕感袭来。 我眼前黑了一秒,像是低血般,身形微微不稳。 等再次站稳,我已经坐在了万福公园的长椅上。 我坐在长椅上惊魂未定地喘着粗气,额头也布上了一层密汗。 张子君则抱着一只红羽大公鸡站在我身旁。 阳光穿透头顶层层叠叠的枫叶落在我身上,我竟觉得无比暖和。 我讷讷问道:“怎么回事?” “你刚才好像忽然丢魂了.......” “丢魂?” 我茫然地看着张子君,脑海里冒出奇怪的念头。 刚才把我魂魄困住的是幻术....... 视线缓缓落在不远处的维纳斯神像上。 不仅是潘家老宅,整个万福公园都有问题。 第三百五十一章 潘家老宅 张子君将公鸡收起,半蹲在我面前,认真看向我道:“怎么样?好些没?要不然我们明天再来。” 听到张子君的话,马炎希第一个不愿意。 她急得直跺脚:“这事不能耽误咯,玉面九头龙快出来了,我要赶紧把八卦镜带回去。” 张子君扫了马炎希一眼,淡淡道:“这事我说了算。” 潘家老宅的钥匙在张子君手上,哪怕里面没有奇怪的事情和东西,要进宅子也得看张子君的意愿。 他不同意,谁也别想进去。 “不用。” 我连忙摆了下手。 “我休息好了,直接去潘家老宅吧。” 之前封印京市那条恶龙的妖魂时,柳墨白受了很重的伤。 我微微吸了口气,脑海里浮起柳墨白回家的时候,差点连人形都维持不了的样子。 恶龙的妖魂都这么难对付,更别说那玉面九头龙。 我原本是想先把雕塑的事情和张子君说一声的。 可眼下当务之急,是尽快把八卦镜取出来,加固锁龙井的封印,其他事情先不急。 “真的没事么?” 张子君双目沉沉地看着我。 不等我说话,旁边马炎希急道:“陶姐姐都说她没得事了,你还在那里磨蹭啥子嘛,搞得一副比陶姐姐她老公还关心她的样子,莫要自作多情让人误会咯。” 闻言,张子君脸色顿时变得比锅底还黑。 “不会说话就闭嘴!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居然来教训我。” 马炎希一听,更来劲了,叉腰气道:“我比陶姐姐只小了一岁,怎么陶姐姐在你那里是女人,我就是个小屁孩.....” “哈——咳.......” 赵星如左手握拳捂着嘴巴,尴尬道:“喉咙痒,忍不住咳了一声,别介意啊,哈哈哈哈......” 我眉心快速皱了一下,连忙起身。 “出发吧。” 话落,我越过张子君,直直走到马炎希身边,假装没看见张子君眼底的那抹幽深和落寞。 张子君终有一天会明白,像我这样自私的人,其实不值得他去喜欢。 他值得更好的人。 想到这些,我不由得眸光黯了黯,莫名有些心酸。 这种心酸并非是对张子君的遗憾。 而是惊觉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竟变成了自己讨厌的样子:自私、软弱、不敢反抗...... 我深吸一口气。 罢了,只要能够和爱的人在一起,我怎样都行。 潘家老宅位于万福公园东北角。 当初万福公园刚立项,这座园子就被潘家捐给了芙蓉镇。 我看着面前的黑漆大门,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仿佛自己曾经来过这里一般。 “说起来,潘家人还真够意思。” 赵星如点了根烟,边抽边道:“潘家前些年出了个厉害的设计师,叫潘茂生。” “当初潘家把老宅捐了以后,潘茂生主动提出给万福公园做设计。” “国际获奖无数的天才设计师,名利场上出了名的花花公子,居然以比普通设计师还低的报价,接下了万福公园的设计。” “不仅如此,他还推掉了所有工作,专门弄万福公园这个项目。” 赵星如吐了口烟,道:“不过我总觉得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我没有说话,脑海里满是刚才丢魂后的画面。 直觉告诉我,雕像的事情和这个潘茂生有关系。 前面传来张子君的声音:“门开了,进来吧。” 第三百五十二章 清澈 我轻吸一口气,抬步跨进了黑色高高的门槛。 刚进入大门,一道带着灰尘的穿堂风迎面扑来。 “咳、咳、咳.......” 我被激得一阵咳嗽。 “这里很久没人来过来,所以灰尘多些。” 张子君递了张符纸给我,道:“你什么都不懂,一个人留在这里,这里离门口近,有什么异常你就赶快跑。” 我点点头,这才看清楚潘家宅子的样子。 潘家虽然也是富贵人家,但是从宅子的装饰和布局上看,却没有林家老宅繁华。 宅子主体是木制结构。 大门正对着一个天井,阳光顺着天井洒落在与天井大小相同的水池里。 池底长满了水草,碧涔涔的水面被养日光照得如面镜子般煜煜生辉,却更加凸显出四周的沉闷..... 张子君给赵星如和马炎希一人发了一只红羽大公鸡,一个巴掌大的罗盘。 “堪舆之术,你们应该是懂得的。” 见两人点头后,张子君抱起公鸡,指着后面道:“后院阴气最重,阴宅入口很可能在后院。” “那些东西害怕公鸡,如果真的遇到不干净的东西处理不了,你们就掐破鸡冠。” “公鸡叫了,他们就会被吓跑,但如果公鸡叫还是不管用,那你们就把鸡冠血染在那玩意儿脸上。” “不过是被厉鬼附体的纸人,一点鸡冠血就能对付了。” 说完,张子君又交代了我几句,这才放心离开。 我坐在门槛上,不停回想着那些纸人的话。 总觉得当初潘达康和周程溪的婚事不一般。 正想着,忽然太阳穴一阵胀痛,像是有人用长针在脑子里搅动那般难受。 又开始了....... 属于乔染音的陌生记忆再次涌入我的脑海。 我被疼得眼泪直流,模糊的视线里,我隐约看到潘达康穿着件月白色长衫,一脸焦急地扯住我的胳膊。 “小染,我求求你了,救救程溪吧,我今天偷听爹娘说话,才知道原来他们根本看不上程溪。” “他们看上的是程溪的八字......” “程溪的死也是他们联手做的,故意伪装成厉鬼复仇,然后把程溪的魂魄拘在纸人上,送给阴宅里的那个东西。” 潘达康双目通红地边扇耳光,边道:“我不是人!我不该害白栀!我也是逼不得已啊,白栀不死,我的名声前途就全毁了.......” “小染,你不要不理我啊。” “你是不是忘记了,你小时候被姨娘欺负,差点被姨娘用糍粑噎死,还是我救了你呢。” “哪怕看在救命之恩的份上,你帮帮我和程溪吧,我不想看她被一直拘在阴宅里,受那东西的欺负。” 乔染音叹了口气道:“最后一次。” 待潘达康走后,一条擀面杖粗细的黑蛇攀上乔染音肩头。 男人低沉的声音响起:“被姨娘欺负?这就是你要当乔家家主的原因么?” 乔染音沉默片刻,才道:“我母亲在生了我之后就去世了,父亲虽然保留了母亲的地位,却还是娶了赵姨娘进门。” “赵姨娘恨我同我母亲长得像,每次父亲一看到我就想起母亲,因此迟迟不肯给她正式身份,也不给她管账的权力,从小到大她明里暗里害过我不少次。” “前些日子,她甚至撺掇父亲把我嫁给程家那瘫痪的少爷。” “父亲虽然没有同意,但我知道他是动念了的,毕竟现在时局不好,程家又是做的西药进口生意,很值得拉拢。” “那天,我坐在卧室,呆呆听着姨娘滔滔不绝和父亲夸陈家那个瘫子,忽然意识到,我必须想办法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 黑蛇没有说话,半晌,才开口道:“我帮你。” 乔染音勾唇:“谢谢你啊,小蛇,我也会帮你化蛟的,我说到做到。”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把潘家宅子下面那个东西给处理了。” 黑蛇吞吐着信子道:“下面那东西对付起来不太方便,他和潘家之间有因果联系,随便处理的话,因果就会转移到我们身上。” 乔染音点点头:“和我算出来的一样,看来只能借马家铜镜,多镇压他几年。” 我透过乔染音的眼睛,看着那双熟悉又陌生的血色赤瞳。 化形不久的柳墨白尚未尝过背叛的滋味。 那双赤色的竖瞳竟带着些许清澈的感觉...... “陶姐姐,你怎么咯?” 一阵清澈的声音响起。 我回神,抬眸就对上一双暗沉的眸子。 马炎希看着我,奇怪道:“你没事吧?” 我刚要回答没事,忽然手腕一热,赤练绳有了反应。 第三百五十三章 老爷 四周温度骤降,一股淡淡的臭味飘散在空气中。 我看着眼前面无表情的马炎希微微发愣。 不仅仅是赤练绳,就连脖颈上的玉佩也变得开始发热。 这意味着我遇到了危险,而且本能地在害怕........ 冷静,先问问再说。 我故作镇定,语气微微发沉。 “张子君和赵警官呢?” “他们已经找到了下面宅子的入口,让我来喊你过去。” 马炎希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我这才发现她的唇色比来的时候红润了些许,像是涂过口红那样。 “是么?” 我思考了片刻,才道:“张子君也是这么说的?” 马炎希动作迟缓地点了下头。 “是啊,他说陶姐姐一个人在外面他不放心,让我喊你一起过去。” 听到这番话,我才彻底确定面前这个女孩不是马炎希。 张子君绝对不可能让我进阴宅,除非是我主动要求的。 我定定看着面前这张脸。 虽然她的五官和马炎希几乎一模一样,但表情却很是僵硬。 那双如死物般的眼睛里,还泛着一点点的红。 我眸光微凉,笑吟吟地对女孩点头。 “这么快就找到了啊,那你带路吧。” 女孩木然地点了下头。 不知道是不是我过于紧张的原因,竟在空气中捕捉到了一丝细微的“沙沙”声。 这声音我不久前才听过,是纸人行动时,身体摩擦时才会发出的声音。 我将手揣在口袋里,捏紧了刚才张子君给我的黄符。 “啪——” 那女孩刚转身,我立刻将手中黄符拍在了她脊背上。 “啊——” 一声凄惨的叫声响起。 符纸自己燃了起来。 面前的“马炎希”也变成了一个比我还高一个头,穿着红衣服绿裙子的纸人。 “呼——” 伴随着燃烧的声音,火焰从纸人的脊背蔓延开来,几乎要将整个纸人吞灭。 她颤巍巍地想要转身报复我。 我见状,连忙转身想要逃走。 “砰——” 一声巨响,我还没来得及跨出一步,那近在咫尺的黑漆大门被重重关上了。 糟了,出不去了。 忽然一道嘶哑尖利的女声从身后传来。 “啊——老爷,救救我,我好痛啊......” 脊背后方传来一阵热意。 回头才发现,不到三分钟的功夫,那纸人已经距离我这么近了。 纸人在制作的时候,首先需要用竹篾扎一个人形的骨架,然后用特制的宣纸加浆糊一层层糊上去。 最后再画上鼻子、嘴巴和眼眶。 面前这个纸人已经被符纸烧得只剩下骨架和头了。 那双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我,原本是手臂的骨架直直伸朝我的方向,用近乎于祈求的声音道:“救救我,我不想灰飞烟灭啊.......” 火光将我的脸照得微微发红。 我指着自己,嘴角抽了抽。 “你让我救你?” 纸人身上的火就是我放的,我怎么可能救她? 我正觉得这纸人脑抽。 竟不觉四周泛起一阵浅黄色的雾气。 与此同时,一股浓烈刺激的臭味,不由分说地窜入我的鼻息。 那气味直冲我的天灵盖,熏得我几乎睁不开眼睛,脑袋也一阵阵发晕。 倏然,身后传来一道阴仄的男声。 “呵,废物......没有活下去的权力。” 身后有人! 我心脏顿时一惊,想要看看身后的是个什么东西。 可是那臭味像是能够麻痹神经那般,令我身体变得僵硬麻木。 直到一只冰冷毛茸茸的大手覆上了我的双眼,我失去了意识。 第三百五十四章 吊死的 “唰——啦——” 我是被磨刀声吵醒的。 刀刃擦过磨刀石发出的刺耳声响,像是刮在心尖上那般难受。 我被激得心头一紧。 猛然睁眼,发现我已经不在潘家宅子里了,而是躺在一张冰冷的老式床榻上。 床榻上铺着薄薄的锦被,四周被绣了牡丹花的绸缎帐子围了起来。 我连忙起身,幻视四周。 在一片黑暗中,勉强能看出房间的布置和古代大户人家的一样。 一台绣床,一张圆桌,还有几个博古架和书桌。 这到底是在哪里? 我揉着发胀的太阳穴一边起身,一边回想着进来时的情况。 依稀记得,我在闻到一股臭味后,忽然失去了意识,再醒来就被带到了这里。 门外磨刀声不绝于耳。 我连忙上前想要开门,就听到门口传来议论声。 “老爷似乎很喜欢里面那个女人,等把她做成纸人,她就能永远侍奉老爷了。” “嘿嘿,谁说不是呢?不过我听春桃说,老爷纸人玩腻了,这次想要做成皮人,直接用她的皮做。” “呀,那不是得疼死人了?不过我还没见过人皮从人身上活生生被剥下来的样子呢,咯咯咯,那一定很有趣。” “悄悄,屠大爷已经在磨刀啦,屠家是做皮影的,屠大爷剥皮的技术可真是一绝。” “谁说不是呢?屠爷,那用不完的人皮,也给奴家做个脸皮贴脸上呗,这纸糊的脸不上妆......” 一道粗鲁的男声打断了谈话。 “啐,做你娘的春秋大梦,老爷特地交代了,皮一寸都不能少,骨肉可以赏给你们吃了,不过今晚嘛,你得把爷伺候爽了......” “咯咯咯,屠爷死性不改啊,当初如果不是你喝酒偷偷去了潘家那三姨太的闺房,又怎会被潘老爷沉了塘,做成纸人丢在这里.....” ...... 听着门外的对话,我心脏重重跳了一下。 透过窗纱,我能清楚看到那磨刀的和看守房间的,全部都是纸人....... 这些纸糊的家伙,竟在我面前嬉皮笑脸地讨论着如何使用我的皮,甚至那屠夫还打算用我的骨肉当做嫖资。 愤怒的同时,更多是胆寒。 这里估计就是潘家的阴宅,而他们口中的“老爷”,就是这座阴宅的主人。 我连忙掏出手机。 果然没有信号....... 我幽幽叹了口气,忽然微微反光的屏幕上,倒映出一张铁青色的鬼脸。 虽然是一闪而过,但我依旧清楚看到,那倒影在我屏幕上的东西有一条长长的舌头。 “谁!” 我低声警觉到。 倏然,头顶一阵冰凉...... 我连忙后退一步。 刚才在我头上的,是一块红色的绣花裙摆。 轻纱制成的裙摆上绣满了一撮撮白色的五瓣花。 绣花的人技艺了得,以至于我一眼就认出那是六月雪,一种可以当药材的白色小花,我之前在白爷家见过。 往上是同色斜襟的小衫。 再往上是被麻绳勒住的脖颈,和一张青黑色的脸。 青黑色脸上是一双高高凸出的眼睛,眼白比眼珠子大了整整一圈,扩散至边缘的瞳孔表明女人已经死了。 艳红色的嘴唇大大仗着,一条红色的长舌直直吐出到下巴下面。 我心脏缩了缩,颤声道:“吊、吊死的.......” 话落,红色僵直的人影晃了晃。 吊在房梁上的女人幽幽叹了口气。 “哎........” “你能放我下来么?我知道你想要那面铜镜,放我下来,我带你去找。” 第三百五十五章 过河拆桥 她怎么知道我想要八卦镜? 我狐疑地看着面前的吊死鬼,心里打起了算盘。 根据以往的经验,鬼话的可信度不高,尤其是陌生鬼。 可我看了眼门口磨刀的纸人和屋内晃悠悠的吊死鬼。 权衡利弊后,我拿出随身带着的水果刀,扯了两把椅子叠在一起,爬上去帮那女鬼把绳子割断了。 起码这吊死鬼还装一下,而外面那群纸人就差把刀架在我脖子上了。 女鬼缓缓落地,伸出那双长了尖利指甲的手,将舌头卷起塞回到了嘴巴里。 “唔......呃.......” 伴随着吞咽的动作,那张铁青色脸露出难受的表情。 看着女鬼这诡谲的动作,我心中一阵恶心,不由得眉头皱了皱。 好在我忍住了干呕的冲动,没有引起女鬼的注意。 “哎.......” 女鬼长吐出一口气,幽幽道:“我就是那被屠大玷污的三姨太茹月。” “潘家三少八岁那年,老爷找了个皮影戏班子来宅子里演皮影戏,那晚屠大吃多了酒,翻墙进我院子里,把我给玷污了......” “我随宁死不从,可我一个女子,力气哪里比得过能杀猪宰牛的屠大,只能等到屠大睡着,去找老爷。” “我原以为老爷最是宠我,一定会为我讨回公道,可老爷却将我脱光衣服,在所有下人面前打了个半死。” “我光着身子,被疼得满地打滚求饶。” “看着一条条鞭子在我雪白的皮肤上留下血痕,那宠我的老爷,抱着他新娶的五姨太,像是看狗一样咯咯笑着。” “那一秒,我恨透了那个说我脏的男人,发誓就算化作厉鬼也要搅得潘家不得安宁。” “我穿着自己绣的红裙在房间里上吊变成了厉鬼,可我万万没想到,他们害怕我变成厉鬼,竟将我送到了这阴宅中。” 潘家敢把茹月送到阴宅里,必然是因为这阴宅里的东西能够帮助潘家对付茹月。 我微微吸了口气:“住在这阴宅里面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是一个被潘家先祖害死的黄大仙.......” “什么?黄大仙?” 我心中微微了然。 难怪我会中幻术。 这些修成人形的动物,大多各有所长。 其中胡黄两家最擅长幻术....... 胡家擅长蛊惑人心,而黄家则擅长制造幻象。 我脊背一阵发寒。 维纳斯雕像附近,我就曾中过一次幻术。 这意味着从我和张子君他们踏进万福公园的刹那,这东西就已经盯上我了。 亏我还想着怎么防纸人。 原来我的一举一动,早就在那黄仙的视线内。 女鬼幽幽叹了口气:“潘家先祖以前不过是五里山上的猎户,一家人穷得叮当响。” “有一年冬天,潘家人猎到了一只奇大无比的黄皮子。” “不仅如此,那黄皮子竟能开口说人话。” “黄皮子说自己渡劫成功,马上就能修成个地仙了,求潘家饶他一命。” “可潘家却为了吃肉,把那会说话的黄皮子宰了。” “那黄皮子死得冤屈,之后一直缠着潘家人。” “潘家眼见着后代傻的傻,疯的疯,只能另找高人和那黄大仙求情,最终黄大仙答应,只要潘家修阴宅时代供奉他,就不再害潘家人。” “后来潘家人又给黄大仙送纸人,逐渐发了家。” 我微微蹙眉:“原来如此。” 忽然,门口磨刀声停了下来。 茹月那张铁青的脸一僵,瞪着那凸起的眼睛,低声道:“糟了,刀磨好了。” 下一秒,我手腕一凉,被那只冰冷的手握住了。 “乔小姐,你快跟我走。” 茹月把我认成乔染音了。 “铛铛——” 门外传来锁链碰撞发出的声音。 屠大的刀磨好了,马上就要开门剥我的皮。 我虽然有赤练绳,可抵不过门外这么多纸人。 “快走!他们来了!” 我低喝出声,顾不得辩解,被茹月拉着朝雕花木床旁边的等身铜镜直直撞了上去。 穿透铜镜的刹那,周身传来一阵凉意。 门也被人打开了。 一群穿着红绿纸衣裳的人冲了进来。 为首那个红衣服的男纸人,则将一把泛着幽光的屠刀举过头顶率先朝铜镜方向冲了过来。 “你个骚货!居然还敢偷老爷的东西!” 屠大怒吼出声,那双圆点状的红眼睛竟让我看出些怒意来。 就在我身体彻底穿过铜镜的刹那。 “铛——” 身后传来一声巨响。 屠大手中的屠刀重重砍在了铜镜上。 我不由得腿软了软。 但凡慢一秒,那屠刀砍的就是我了。 “乔小姐。” 茹月朝我福了福身子,幽幽道:“当初我替您带了路,可您和那柳家那位大人不愿意诛杀那黄仙。” “黄仙力量是被削弱了,可我却被他记恨,锁在那房间里,折磨了百余年。” 听到茹月的话,我心脏猛跳了一下,下意识拉开和茹月的距离。 当初乔染音过河拆桥,这茹月不会想要报仇吧? 我紧张道:“我不是乔染音。” “乔小姐不必紧张,当初的事,我不怨你和柳家那位。” 茹月幽幽道:“您只要将我带到那黄大仙面前,我自会替我自己报仇......” 她冷笑一声,继续道:“潘家人死后,被那黄大仙吃了,变成了鬼伥,杀了那黄仙,便也是杀了潘老爷。” “放心,帮我对你来说有益无害.....” 第三百五十六章 转世 茹月声音微低,缓缓而言道:“你们害怕介入他人因果,这才不敢对那黄大仙下手。” “但我不怕,那黄仙和寄居在他身上的鬼伥折磨过我,我找他们报仇是天经地义的事。” 我和茹月置身于一个阴暗潮湿的甬道里。 四周空气越来越凉。 我不由得打了个哆嗦,随即将视线再次凝在面前穿着红衣红裙的女人身上。 这是我第一次认真打量一只厉鬼。 即便是这么幽暗的环境下,还是能清楚地看到她周身环绕着浓烈的黑雾。 这些黑雾是煞气,昭示着主人的仇恨和怨念。 猩红如血的唇微微开阖,悠长的叹气声响起。 “我爹是旧时的秀才。” “后来时代变了,皇宫里的皇帝被赶走后,我爹引以为傲的秀才身份也变得一文不值。” 茹月幽幽道。 那突出的眼白里流露出一丝悲凉。 “我爹想不通,日日借酒消愁,从人人尊敬的秀才,变成了个喜欢耍无赖的酒鬼。” “从有记忆起,他总是对我和我娘拳脚相加,我从来没有吃过一顿饱饭,我娘重男轻女待我也很是刻薄。” 我微微抿唇,想到自己童年的遭遇,心中对茹月的恐惧少了些许,多了几分同情。 “后来我爹收了潘家二十块大洋,一麻袋大米,就把我卖给了潘家老爷潘德宏做妾。” “我是潘德宏的三姨太,比潘德宏小二十三岁,也是最受宠的一个姨太,那时候的我受尽宠爱,风光无限。” “市面上最好的缎子,最稀罕的雪花膏、腻子粉,甚至洋人用的香水我都有。” “所有人都羡慕极了我,一个姨娘居然有正室都没见过的东西。” “潘德宏再忙,每月都要陪我跳几支舞,听一场戏,这点小小的付出,竟让我误以为自己是被爱着的。” 青黑色脸上露出一分嘲讽的笑意。 茹月嗤然道:“四姨太、五姨太进门后,潘德宏也是这么对她们的,可我还是心存侥幸,觉得潘德宏爱我。” “直到潘德宏将我剥光了衣裳,让家丁打我,我这才明白,原来我被当过宠物、当过泄欲的工具、当过生孩子的肚子,唯独没有被当成过人.....” 真是可怜...... 虽然我也有过无比艰难的过往。 但是同茹月比起来,我至少有爱我的男人。 在被人欺负的时候,也有能够保护自己的权力,虽然赵彩凤和陶东峰一家不把我当人看。 但至少法律赋予了我做人的权力。 我看着满身幽怨的茹月。 在那个时代,茹月明明是受害者,可她却被扒光衣服,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打得满地打滚。 茹月压根就没有被当做人对待,她像是宠物,像是牛马,唯独不像是人。 我微微抿唇,沉声道:“你应该对付不了那个东西的。” 刚才茹月的意思我听懂了,她想要自己对付黄大仙和他身上的鬼伥。 但直觉告诉我,茹月对付不了那些东西。 茹月动作僵硬地摇了下头。 “乔小姐,您是有本事的人,当初您的黄箓斋,镇住了满屋子的纸人,只要我俩联手,一定能.......” “对不起。” 袖子下的手微微捏拳。 “我不是乔染音,我叫陶安染,一个什么都不会的陶安染。” 越说我的语气变得越低。 不知道是不是被认错的次数多了,我会下意识地将自己和乔染音对比。 每次都会无奈且痛苦地承认一个事实。 在乔染音面前,我什么都不会,什么也不是....... 茹月微微愕然。 高高凸起的眼睛瞪了瞪,那扩散至边缘的幽深瞳孔里带着些许不可置信。 片刻后,她才幽幽道:“转世么?” “呵,瞧我,被困在这里太久,竟然变得糊涂了。” “这么多年过去,乔小姐又怎么可能还活着呢?” 茹月的声音里带着些许自嘲的意味,更多的确实无奈和失落。 毕竟只有乔染音那样的人,才能帮她。 我心脏微微发沉。 这些与乔染音接触过的鬼怪,几乎都能把我看成是乔染音。 那同乔染音朝夕共处的柳墨白呢?他难道看不出来么? 一个我不愿意承认的答案呼之欲出。 心脏也因为这个答案而剧烈跳动着。 我害怕了....... 这些事情万万不能再想了,现在得想办法出去,我深吸一口气:“那接下来该怎么办?” 茹月幽幽道:“我还是要去见那黄大仙。” “可你......” 见我犹疑,茹月声音沉了沉。 “鬼怕灰飞烟灭和人怕死的感觉是一样的,这是一种来源于本能的恐惧。” “茹月这一生从未被当做人看待过,这次我想给自己一次当人的机会。” “就算是灰飞烟灭,我也想要当一次人,想为自己豁出去一次。” 第三百五十七章 黄仙钰 茹月那张可怖的青黑色脸上没有太多表情,可她语气里却带着一种决绝的味道。 她真勇敢啊...... 我愣了片刻,一种极端复杂的情绪飘上心尖。 须臾,我轻抚缠绕在左手手腕上的赤练绳。 “我和你一起去,正好我得去取八卦镜。” 不忍心看茹月灰飞烟灭,也想要取回马家用来镇压锁龙井的八卦镜。 我决定同茹月一起去找那黄大仙。 我能力低微,可若是遇到紧急情况,我还有赤练绳能够压制一些鬼怪,更何况...... 指尖轻抚微微发烫的玉佩。 若是真的遇到危险,柳墨白也会来找我的...... 我跟着茹月在阴冷朝湿的甬道里来回穿梭。 茹月告诉我,这阴宅府邸同潘家阳宅的布置几乎一模一样,只是方位相反。 原本坐北朝南的屋子,被改成了坐南朝北。 而这个甬道,则是这些年茹月悄悄一点点挖出来的。 茹月双手低垂,只有脚尖触地,缠上裹脚布的三寸金莲在地上划过,缓缓往前飘着。 许是因为潮湿的缘故,冰冷的空气中夹杂着一股发霉的味道。 隐约间我还能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臭味,和刚才我晕倒前闻到的味道一模一样,只是这气味比那时淡了许多。 “等等......” 我止住脚步:“茹月,你觉不觉得有股臭味。” “是黄鼠狼的幻术.......” 茹月面色如常:“别怕,这臭味能让纸人心甘情愿成为他的傀儡,之前那些傀儡都是人模人样的,甚至能出去害人。” “可自从乔小姐用八卦镜镇住了黄仙钰后,那些傀儡便只能以纸人的模样示人了。” 我敛住神色:“原来如此。” 茹月佝偻着僵硬的脊背,将艳红色锋利的指甲放在唇边,凸起的眼珠子颤了颤,做出噤声的动作。 “嘘.......到了。” 我神色一凛。 蓦然想起先前那只覆在我眼睛上毛茸茸的手。 心脏不由得缩了缩,神经也变得紧绷起来。 茹月带着我跨过一面和先前进来时一模一样的铜镜。 踏出铜镜的刹那,一股浓烈的臭味便侵占了我的呼吸。 黄鼠狼的屁臭!也是他施行幻术的媒介。 我连忙屏住呼吸,可依旧不由得觉头晕。 抬头,入目便是一个男人的背影。 同古装剧里有钱人家的客厅一样。 正对大门的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山水画。 出了大门方向,其余三面墙前面都摆放了两椅一桌,看材料应该是柳木制成的。 阴宅里面的家具,当然得是用来制作棺材的柳木。 男人一袭红色长袍,一条旧时的长辫子耷拉在瘦骨嶙峋的脊背上。 黑色发尾被红绳拴住,绳尾还坠了一小块黑色墨玉。 他应该就是潘家供奉的那个黄仙——黄仙钰。 黄仙钰身形颀长,正弯着脊背,在手持朱笔,聚精会神地给一个纸人勾画着嘴唇。 伴随着他的动作,红绳上坠着的墨玉微微晃荡着。 视线落在那穿了黑色锦布靴的脚边。 三个大小不一的纸人正横躺在黄仙钰身旁的黑色织花地毯上。 通常纸人的衣服是在主体完成之后,才给她们穿上的。 这四个纸人像是主体刚刚完成的样子,还没来得及给他们穿衣服。 大致看去,应当是两男两女。 视线落在地上那个女性纸人身上。 白生生纸糊的脊背上,赫然用黑色毛笔写着“马炎希”三个大字,名字旁边则是马炎希的生辰八字。 第三百五十八章 生辰八字 马炎希?! 视线缓缓左移,旁边两个男性纸人身上分别写了赵星如和张子君的名字...... 我脊背一僵。 黄仙画着的那个纸人上,估计写了我名字。 握着朱笔的手一滞,黄仙钰幽幽道:“潘家送来的纸人真是越来越不讲究了,瞧瞧这衣服成何体统,最好还得我亲手来改。” 纸人居然是潘家人送来的? 我被惊得嘴巴微张。 潘家人知道我、张子君、赵星如和马炎希会进入阴宅,竟提前把写了我们名字和生辰八字的纸人送到了这里。 我视线凝在黄仙钰手中那个纸人上。 黄仙钰身形纤瘦,并不能完全将纸人遮挡住,这让我依稀能看出那纸人上面写着陌生的生辰八字。 我不由得咬紧了下唇。 想要知道张子君、马炎希和赵星如的生辰八字并不难,只需要废些功夫查一查就能得到。 可我从小就被人给替换了,就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生辰八字是什么。 潘家又是如何得知我生日的? 能把我生辰八字送给潘家人的,只有知道我身世,且恨我的乔家人。 我深吸一口气,又是乔云商....... “呵。” 一声冷笑过后,穿着红色长袍的男人缓缓转身。 比纸还白的脸落入我眼中。 这张脸很瘦,上宽下窄,整体轮廓呈倒三角形。 即像人,又像动物,看上去很是怪异。 倒三角形的脸上,一双赤红没有眼白的眼睛充斥着戾气,正目光阴鸷地看着我。 黄仙钰的眼神带着恨意,我不由得缩了缩身子。 “有客人啊。” 黄仙钰的嘴唇很薄。 他笑起来时,嘴角咧到耳根子附近,露出两排尖利的牙齿。 黄仙钰伸出长满细绒毛的手扯了扯衣摆,坐到旁边的椅子上,翘着二郎腿,淡淡道:“茹月,你长本事了,居然还能在我的地盘上,挖出条地道来。” 茹月微微咬牙:“我活着的时候被屠大和潘德宏那两个老畜生欺负,死了还要被你折磨,我要报仇!” “报仇?” 黄仙钰用那被绒毛覆盖的大掌撑着脑袋,长了黑色指甲的长指轻轻点着太阳穴,道:“凭你也想对付我?” 他说着,扫了眼我的脸,淡淡道:“我虽然被乔染音用八卦镜压制了力量,却也不是你这样的玩意儿能对付的。” “呸......” 茹月舌头从红彤彤的嘴巴滑了出来,身上的黑雾变得更加浓郁:“我就算死,也要当一次人!” 说着,她便直直朝着黄仙钰的方向冲了过去。 我一边在心里默念“景山柳墨白”,一边握紧了手中发烫的赤练绳。 可还没等我有任何动静。 黄仙钰身后飞出无数个人头。 这些人头有男有女,头发被梳理成不同朝代的造型,每个人的眼睛都是血红色的。 嘴巴大张着,露出两排尖利的锯齿状牙齿。 尖细的声音响起。 “怎么又要啃她一次......” “她怎么还没放弃啊。” “呵呵呵呵,傻子,她这种玩意儿,活着都是个废物,死了还想和我们老爷斗,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乖乖当个纸人不好么?非要受这折磨。” “茹月啊,你比活着的时候还要好玩,咯咯咯咯.....” ....... 还没等茹月靠近黄仙钰,那些人头咯咯笑着,围满了她的声音。 “咔咔咔咔.......” 快速的啃咬声想起。 伴随着啃咬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袭来。 “啊——” 茹月的惨叫声回荡在整个屋子里。 我握紧手中的赤练绳,咬牙朝着人头方向去。 刚走出一步,脊背一凉。 一只冰冷毛茸茸的手扼在了我的脖颈上。 尖利的黑色指甲在我喉咙处轻轻划过,只要黄仙钰稍微用一点力,我便会殒命于此。 “乔染音,又见面了,我很是欣赏你这个人。” “不如你就来当我的纸人吧,我一定会把当初你带给我的痛苦,加倍还给你。” “对了,我还需要从你身上取一点用来画眼睛的原料。” “呵呵呵呵,可能有点疼,放心,我一定不会怜香惜玉的。” 第三百五十九章 我的肉 血腥味盖过了空气中的臭味。 冰冷阴仄的声音在我耳畔响起。 “原本是想剥你的皮,把你做成一副好看的皮影。” 冰冷腥臭的气息吹拂在我耳边。 黄仙钰冷冷道:“可你却从那个房间里逃走了。” “那我就把你做成纸人好了,用你的血肉捣入墨中,制成这世间最美的颜料,然后点在纸人眼睛上。” “你的魂魄就会被拘在这纸人里,永生永世成为我的奴隶,受我差遣,供我玩弄。” “呵呵呵,我是这里的王,而你,只能屈服于我.....” 黄仙钰手上的绒毛划过我的皮肤,如同刀子划过般难受。 “咔咔咔咔——” 快速的啃咬声和咀嚼声戳刺着我的耳膜,茹月的声音也变得越来越微弱。 我微微咬牙,扯了下手上的赤练绳。 “黄仙钰,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嗯?” “话多的反派,最容易死......” 在黄仙钰愣神之际,我用尽全身力气转身,反手将赤练绳套在了那惨白的脖颈上。 “滋啦——” 赤练绳触到黄仙钰脖颈的刹那,发出烧烤般的刺啦声。 白色绸带深深陷入黄仙钰惨白的脖颈上,绸带上的金色符文散发出浅金色光泽,绸带的边缘则泛起浅浅黑雾。 “啊——” 尖利的叫声回荡在大堂内。 趁黄仙钰吃痛,我转身站在黄仙钰身后,用尽全身力气勒紧手中发烫的赤练绳。 手掌传来撕裂般的痛楚。 赤练绳在我手心勒出一道深深的红痕,可我却加重了手上的力量,不敢有一丝松懈。 黄仙钰面露痛苦,哑声道:“你!你不是转世么?怎么会......” 听着黄仙钰略微惊讶和不甘的声音,我扯了扯嘴角。 “所以你料定我没乔染音强,可以任你揉捏么?对不起,我不是那样的软柿子。” 我确实没有乔染音强。 可是能在坞头村那样的环境里,完完整整地好好长大,我又岂是善类。 我十二岁就能在村里无赖想要轻薄我的时候,将他伤得看见我就怕。 也能在同龄男孩子放恶狗咬我的时候,砍掉恶狗的狗头,吓得那群人见了我都得绕道走。 我从来不是什么善类,软弱不过是因为有所顾虑,又或者那些行为没有戳碰到我的底线。 原本在啃咬茹月的那些人头纷纷停下了动作。 人头散开后,露出原本被人头包围的茹月。 茹月像是失去力气般瘫在地上,只剩下白骨的手,捡着地上一块块残缺的碎肉。 破碎的红衣被血浸湿,皱巴巴地贴在同样残破的身躯上。 她身上好几个地方都露出了白骨,甚至能看到染血的肋骨下的脏器。 青黑色脸上大半皮肉已经不见了,露出大片被血染红的头骨。 就连眼珠子也只剩下一颗,无力地突出在外面。 猩红的长舌耷拉在地毯上,茹月一边摸索,一边像是着了魔般喃喃道:“我的肉、我的肉呢.......” “我活着的时候,就被你们这群家伙喝血吃肉,就连死了你们也不放过我......” “我的肉,我的肉......” 茹月看着落在地毯上的碎肉,那只剩下的眼睛变成了血红色,眼角落下一行红色血泪。 她用只有一半皮肉的手扯着滴血的黑色长发,像是疯了一样尖叫出声。 “啊——” 看着茹月这模样,我胃部一阵翻江倒海。 何必呢?这样的代价也太大了,她现在一定很后悔吧。 满是血肉的场景,比当初我在坞头村看到吴二的样子还要恐怖很多。 尽管同情茹月,但这已经快要超过我的心理承受能力了。 我努力将注意力转移到那些飘在半空中的鬼伥上。 数十个满脸是血,牙缝里还挂着肉渣的人头飘在半空中。 潘家人生前害人无数,将那些被他们害死的人做成纸人送给黄仙钰。 他们以为能得到黄仙庇护,能够抵消仇恨,从此借势飞黄腾达。 可惜荣华富贵不过是表现。 他们中的大部分人,在死后变成只能依赖黄仙钰的鬼伥...... 尖利的声音从人头方向传来。 “啊,老爷出事了!” “走!一起咬死那个女人!老爷如果出事我们也就完了。” “可不是,不行,我不想就这么灰飞烟灭,吃了她!” “对对对!把她啃得只剩下一具白骨。” “她算什么东西,还想和老爷斗,我们给她些厉害尝尝。” ...... 说着,密密麻麻的数十个人头朝我飞来。 第三百六十章 别动 我死死咬牙看着前方。 黑色的眸子里,倒影着漫天的人头。 这是我第一次一个人对付这种东西,心脏跳得奇快。 恐惧如藤蔓般在我心底蔓延开来。 屋内回响着茹月凄惨的叫声。 透过人头的缝隙,面前能看到那被啃得满身残破的厉鬼。 我咽了咽口水。 陶安染,冷静一点,这些鬼伥只能依仗黄仙钰而存在,如果黄仙钰死了,那他们也就完了。 现在最重要的是弄死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黄仙钰。 脖颈上的玉佩越来越烫。 我眸光微凛,死死盯着成群结队朝我飞来的人头。 后槽牙被咬死,我低喝一声,费劲全身力气将那绕在黄仙钰脖颈上的赤练绳用力一拉。 “啊——” 伴随着黄仙钰和人头的尖叫声,我手掌传来剧痛。 温热的血液顺着手掌成股流了出来。 “咚——” 黄仙钰人头滚落在地上的刹那,半空中虚浮的人头纷纷落地,发出不绝于耳的“咚、咚”声。 人头落在地上,嘴巴还依旧做着啃噬般上下开阖的动作。 看着满地的人头,我不由得倒抽一口气。 视线落在不远处的茹月身上....... 我咽了咽口水,想要鼓足勇气去问八卦镜的下落。 可刚走出一步,忽然脚腕一凉。 长了黑色指甲,满是绒毛的大掌掐住了我的脚腕。 我心脏重重一跳,刚想踢开黄仙钰的手,视线却刚好扫过地上那张倒三角形,似人似兽的人头上。 那双赤红色眼睛正看着我,眼神带着诡谲的笑意。 暗红色薄唇勾起个大大的弧度。 他居然在笑...... 我僵在了原地。 “砰......” 一声响,地上的人头炸开的瞬间,一股浓烈的臭味充斥了空气。 姜黄色浓雾充斥了四周。 刺骨的寒意袭来...... 黄仙钰释放幻术的媒介就是这些带臭味的黄雾。 我连忙捂住口鼻。 赤练绳绕在我手腕上,烫的我皮肤发疼。 手腕上的痛感,让我不至于失去意识。 终于黄雾散去,四周重回一片寂静。 我依旧在先前见到黄仙钰的那个房间里,房间布置和我之前看到的差不多。 只不过这个房间里满是灰尘和蛛网,不时还能看到几只硕大的黑耗子在四周窜行。 大厅中间,一口贴了黄符的暗红色棺材,正安静地停放在满是灰尘的地毯上。 那棺材比一般棺材要长很多。 好在这个房间比一般房间还要大,屋顶也比一般房子要高些,因此显得棺材不是很大。 棺材四周摆了四个没点眼睛的纸人。 视线落在最右边的那个纸人上。 纸人脊背上,用黑色毛笔字写着“陶安染”三个字。 我深吸一口气。 刚才应当是陷入了黄仙钰编造的幻境里。 黄仙最擅长的就是这个了。 倏然,手掌传来一阵阵剧痛,我低头发现手掌上是两道被绳子勒出来的红色血痕。 我脑袋轰地一声响。 一个恐怖的猜想在我脑海里诞生了。 刚才那个幻境,恐怕同之前十五栋511宿舍差不多。 茹月被黄仙钰困在那个幻境里,一次次地重复着被鬼伥啃骨食肉的痛苦...... 心脏重重跳了一下。 难怪鬼伥在得到啃噬茹月的命令后,说的是“又要啃她”了。 同样的事情,它们做过无数次...... 我倒吸了口凉气,真残忍呐。 “咔啦啦——” 正当我感慨茹月的悲惨遭遇时,刺耳的咔咔声从前面传来。 忽如其来的响声,吓得我小退一步,如临大敌地看着面前那口棺材。 厚重的棺材盖子被缓缓移开。 黄灿灿的光柱从棺材里射出。 漆黑的阴沉木房梁上,落上了片八边形的金色光斑。 是八卦镜! 我脚动了动,下意识想去查看。 忽然身后传来一道清朗的男声。 “染染别动!” “啊......” 我回头,就看到张子君抱着只公鸡站在门口,他身后还跟着赵星如和马炎希。 马炎希讷讷道:“陶、陶姐姐,你不是在门口嘛?你不会又是我们的幻觉吧?” 我心中掠过一抹了然。 这阴宅本身不恐怖,恐怖的是那些亦真亦假的幻镜。 我摇了下头:“不是。” 眼见着张子君那双幽深的眸子里,写满了戒备,我无奈道:“我真的不是你们的幻觉,虽然我不知道怎么证明。” 马炎希眉头紧皱。 “陶姐姐,你背后.......” 第三百六十一章 人话 我背后? 原本我是想要回头看的。 可刚刚动了一下头,就看到一双圆滚滚的眼睛正瞪着我。 黄仙钰穿着一身红色长袍,那单薄的身体像是被拉长一样,足足有快三米高。 他满脸戾气地站在我身后半步的位置。 细瘦的脖颈像是折断一样,头和身体呈九十度角,这样姿势让那张巨大惨白的脸正好与地面平行。 刚好能够俯视我....... 我仰面看着那双直直瞪着我的红眼睛,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捏住那样,快要喘不过气来。 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快跑! 我连忙迈步想要逃跑,可还没走出一步,忽然脸颊一凉。 冰冷的大手从身后穿了过来,捧住了我的头,几乎完全遮盖住了我的脸。 “染染——” 一声低喝。 透过细细的指缝,我看到张子君丢下手中公鸡朝我冲来。 “咯咯......” 身后传来嘶哑的怪笑。 那双捧住我头的手微微用力,我身体瞬间腾空,面朝张子君的方向,直直朝着那冰冷的棺材飞去! “黄仙钰,放开她!” 张子君大吼出声的同时,四窜出无数纸人,阻拦了张子君的去路。 看着满屋子的纸人,我越发慌乱。 落进棺材的瞬间,我双臂伸直,想要逃出去。 可黄仙钰的力气太大了,我只能眼睁睁看着棺材盖子合上,世界彻底变成一方小小的黑色。 我看着头顶的棺材盖,手腕被那只毛茸茸冰冷的大手控住。 耳后传来阵阵冰冷的阴风。 阴仄的男声响起:“手腕上的法器不错啊,怎么?以为我会在幻境里重蹈覆辙?” “呵......” 冰冷的手来回抚摸着我的脸颊,令我一阵恶心。 “放开我!” 我微微咬牙,可是挣脱不了那只手的桎梏。 黄仙钰冷冷道:“乔染音,你没有资格要求我。” “你上辈子用黄箓斋镇住了我的纸人,又用那面破镜子压制了我,可这辈子你做不到了,你呀只能成为我的阶下囚。” 我心脏重重跳了下。 黄仙钰继续道:“你记不记得,那时你说我这样的东西,根本不配得道,只配待在这阴暗的角落里。” “你还说,潘家先祖将我剥皮吃肉是替天行道.......” 黄仙钰的声音充斥着恨意。 那捏着我下巴的手也越收越紧。 “你说的是人话么?” 我微微咬牙。 这次我无比赞同乔染音的话。 黄仙钰死后报复潘家就算了,可他还折磨茹月,让潘家为他杀害这么多人,再做成纸人供给他。 这种残忍的家伙也配得道? “我是陶安染,不是乔染音,乔染音对不起你,和我陶安染有什么关系?你应该去找乔染音的!” “呵,你不就是她么?” 黄仙钰冷笑一声:“你是失去了能力的乔染音。” 冰冷的气息吹拂在我的脖颈上。 “你这般惊慌失措的样子,倒是比以前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可爱得多。” “待外面那三个死绝了,我就好好尝一尝你的滋味,然后再将你做成纸人,永远留在这里。” “当初你压制我的能力,让我许久不得离开这口棺材,我所遭受的痛苦,我要让你百倍千倍的偿还。” 黄仙钰舔了舔唇角:“不过如果你把我伺候好了,我就让你过得比茹月稍微舒服一点点。” 茹月被啃噬得不成人样的血腥场景浮现在脑海里。 我心脏重重跳了一下。 还没等我说些什么。 “砰——”地一声巨响。 棺材外面纸人发出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黄仙钰面色一惊:“怎么回事?” “砰——” 棺材板被狠狠砸成两半...... 第三百六十二章 又开始了 视线穿过棺材板的裂口。 比树干还粗些的黑蛇正立在棺材外。 黑暗中,漆黑的鳞片泛起彩色流光,蛇头上那对猩红的竖瞳里满是煞气地看着棺材内部。 看到黑蛇的刹那,我红了眼,这才流下眼泪来。 那摸在我脸上的手一僵。 身后传来黄仙钰惊恐的声音。 “黑蛇!你、你化蛟了?” “嘶——” 蛇口大开,发出愤怒的嘶鸣声,震得棺材板微微晃动。 四颗尖利的白牙在黑暗中泛着寒光。 低沉冰冷的男声响起,那声音带着强烈的威慑性。 “放开她,否则你会死得很难看。” “死?” 黄仙钰冷笑一声。 那只覆满绒毛的大掌轻而易举地握住我的脖颈,他用虎口卡着我的喉咙。 这里是最靠近气管的位置,只要他微微用力,脖颈处便传来一阵强烈的窒息感。 他甚至能感受到我的每一次吞咽。 “柳家的,你难道不怕介入我的因果?” 当初乔染音和柳墨白就是担心因果问题,这才没有对黄仙钰痛下杀手,而是用八卦镜压制他。 如今面对化蛟的柳墨白,黄仙钰没有半点胜算。 他只能提醒柳墨白,不要因为我而杀他,导致身上背负因果。 黑蛇眼睛眯了眯,那双暗红色竖瞳越来越深,已经呈现为酒红色。 看着竖瞳里的倒影,我微微抿唇,原本慌乱的心也沉了下来。 今天黄仙钰必死...... 鲜红的蛇信吞吐着,巨大的血色蛇口里,缓缓吐出满含杀意的话:“你伤了我的妻,还想拿因果来威胁我?找死......” “你娶了乔染音?你不是被她......” 黄仙钰语气带着惊讶,但更多的是惊慌。 没等他把话说完。 “砰——” 一声巨响。 粗大的蛇尾重重扫过棺材,旁边棺材板被劈成几块。 四周扬起巨大的灰尘。 我条件反射地闭上了眼睛,身后传来黄仙钰嘶哑尖利的叫声。 “啊——我的棺材。” 那钳住我喉咙的手松开。 倏然腰际一凉,蛇尾在我腰上缠了两圈。 黑蛇毫不费力地扬起尾巴。 “呼——” 耳畔传来风声。 随着蛇尾的动作,我身体被悬举在接近屋顶的位置,额际凌乱的发丝也随之扬起。 太高了...... 心脏重重跳了一下,我下意识抱住缠着我腰的蛇尾。 好不容易稳住身形。 我微微垂眸,目之所及皆是黑蛇的躯干....... 眼睛瞪了瞪,我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停靠黄仙钰棺材的这间屋子奇大,就连房高都是普通房子的两三倍。 而此时,偌大的房间里,地板上铺满了黑蛇的躯干。 比树干还粗的蛇身相互堆叠,微微扭动着身子,漆黑的鳞片在黑暗中散发出淡淡的彩光。 即便是黑蛇的枕边人,我依旧被这样的场景惊得嘴巴微微张开。 我从未听说过有这么长的蛇。 这就是蛟么....... “啊——” 棺材方向传来黄仙钰的惨叫声。 黑蛇扬起尖锐的利齿,一点点将黄仙钰的血肉扯下。 显然它不想让黄仙钰死得痛快。 抱着蛇尾的手微微发紧。 只有在触到柳墨白的底线时,柳墨白才会折磨对方,让对方不得好死。 而我便是他的底线。 黄仙钰这样的结局,也算是自食其果。 我微微叹了口气。 可惜不管黄仙钰怎么痛苦,都抵消不了他给茹月带来的伤害。 穿过蛇身的空隙,隐约能看见满地被压扁的纸人....... 被关进棺材里前,我清楚看到数不清的纸人从四周涌出,围向来救我的张子君。 这些纸人都是被厉鬼附身的,对付起来不会很容易。 那时我还担心,张子君一个人要怎么对付这么多纸人。 好在柳墨白来得快,居然用这么简单粗暴的方式压制住了这些纸人。 正想着,倏然太阳穴传来一阵剧烈的胀痛。 又开始了....... 第三百六十三章 纸人躁动 头好痛,就像是被一根钢针戳进太阳穴里,疯狂搅动那般,我被疼得脊背弯曲。 一手扶着蛇尾,一手捂着脑门。 “哈,好痛。” 视线逐渐变得模糊。 模糊间。 我看到停了棺材的大厅内挤满了各色的纸人。 密密麻麻的纸人将一白一黑两个身影围在中间..... 这些纸人比常人还要高半个身子,他们挤在一起,像是一堵封闭的高墙,朝着中间的两人缓缓逼近。 “沙、沙.....” 纸面摩擦发出细密的沙沙声,刺耳极了。 屋内回荡着黄仙钰凄厉的嘶吼声。 “你们把我压制住又如何?你们对付得了这些纸人么?” “我是这座阴宅的主人,是他们的王,他们忠心于我,绝对不可能让你们出去的。” “是么?你也太高估你自己了。” 乔染音穿着黑色绣百合花的旗袍,领口处那颗红宝石胸针在黑暗中泛着幽幽光泽。 那素白的手拿着镶了翡翠二胡和用来拉琴的弓子,像是随时都会拉曲的样子。 她漠然地看向越来越靠近的纸人,红唇噙起起一抹冷笑。 “你就是靠着欺压这些比你弱小的可怜玩意儿,来获得成就感。” “难怪当初你会被潘家人捉去剥皮吃肉,让你连渡劫的机会都没有。” “呵,你这样心狠手辣的东西,也配得道?” “黄仙钰,我看你也就只配留在这见不得光的地方,像老鼠一样苟且偷生。” “哦,忘记了,你已经死了,你连活着的资格都没有。” 当初黄仙钰因为被潘家人当过冬食物吃掉,这才不能得道成仙的。 他因此恨透了潘家,以至于死后化作仇仙,始终缠着潘家人。 而乔染音却说他不配得道。 这彻底激怒了棺材里的黄仙钰。 暴怒声从棺材方向传来,震得地面微微震动。 “姓乔的,你个狗娘养的,简直胡说八道!” 黄仙钰尖声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给我杀了他们!” “不,我要让她们碎尸万段!” 话落,四周纸人开始躁动起来。 他们伸直手比,直逼乔然音和柳墨白。 黑暗中,乔染音眸光微凛。 “小蛇,快变回真身,封闭五感攀在我肩膀上,黄箓斋.......你受不了的。” 柳墨白一身白色长袍立在乔染音身旁。 在听到“黄箓斋”这三个字时,脸色明显一僵,那暗红色的眸子也微微沉了沉。 “嗯。” 一道白光闪过,拇指粗的黑蛇盘在了乔染音的肩膀上。 乔染音低低道:“小蛇,多谢你的信任。” 说完,她朗声道:“黄仙钰,我请你听一段经。” “今日,黄箓斋送与你听——” 二胡伴着经韵声响起。 乔染音所站着的地方,天花板上出现一个浅金色太极纹样。 伴随着不绝于耳的尖叫声。 纸人纷纷倒了下去。 倒下去的纸人身上飘起一个个血色的影子,像是被什么东西拉住那般,挣扎着被吸进了太极里。 ....... 没有黄箓斋渡不了的人,也没有黄箓斋送不走的鬼。 原来这就是黄箓斋。 我向来知道乔染音厉害。 可是当我看到那些厉鬼被黄箓斋送走的刹那,我这才第一次对乔染音的厉害有了实感。 她确实是一个遥不可及的存在。 我比不上他....... 幻象和疼痛感消失的刹那,黄仙钰发出最后一声哀鸣。 一阵白光闪过。 缠在我腰际的蛇尾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条有力的胳膊。 带着丝丝甜味的檀香将我包裹起来。 柳墨白穿着浅灰色绣了竹节纹的对襟风衣,搭配暗红色立领衬衫和黑裤子,抱着我浮在半空中。 他看了眼怀里的我,将换着我的手臂收紧,这才带着我缓缓下落。 风衣的衣摆被风高高扬起。 黑暗中,暗红色颀长的身影妖冶刺眼。 柳墨白曾经说过,红色衣裳最适合杀生。 我忍不住抬眸。 顺着下颌线往上,便是那俊美无俦的脸。 柳墨白薄唇轻抿,眸色也比先前淡了许多,眼底的杀意消失了。 脚掌落地的刹那,柳墨白抬手摸了摸我满头的汗珠,沉沉道:“我刚才让你害怕了。” 我一愣,抬眸对上那双满是担忧的眼睛。 第三百六十四章 疏离 脑海里浮起刚才屋子里的场景,那时黑色蛇躯堆满了一地,看上去很是骇人。 我顿时心中了然。 柳墨白即担心我,也担心我会怕他。 呵,这算什么大事,这男人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小心了。 我不由得有些好笑,连忙摇了摇头。 “不管你变成什么样,你都是我男人,我又怎么会怕自家男人呢?” “那还满头冷汗?” 柳墨白声音低低的,掺杂着温柔。 我讷讷看着他,回想起最开始和柳墨白相处的时候。 那时候的他虽然也关心我,却从来不把温柔表现出来。 如今柳墨白变得越来越温柔了,可我心里藏着的事情也越来越多了。 我眨了眨眼睛。 “我是被黄仙钰吓的......” 每次看到关于前世的记忆,我都会头疼欲裂。 而这次,比之前的更加严重。 我之所以满头汗水,就是拜这剧烈的疼痛所致。 面前淡粉色薄唇微微开启,轻吐出一口叹息。 柳墨白没有拆穿我的谎言,而是小心地拉起我的手腕。 看到那贯穿手心的伤痕时,他眉心紧皱:“得好好养一养了。” “小染怎么样了?” 旁边传来张子君焦急的声音。 抬眸,就看到张子君满脸灰尘,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 他身后还跟着赵星如和马炎希。 然而这两人也没比张子君好到哪里去。 马炎希垂在胸前的麻花辫被扯得乱七八杂,脸上还带了几块淤青。 赵星如脸上则多了几条指甲抓出来的抓痕。 刚才对付那些纸人的时候,他们应该费了些力气。 不等我说话,柳墨白淡淡道:“张子君,托你的福,小染伤得很重。” 伤得很重? 我脑袋一懵,还没反应过来,一条有力的手臂穿过了我的腿弯。 众目睽睽之下,柳墨白微微用力,我便被他打横抱在了怀中。 耳畔传来男人有力的心跳声。 我尴尬地低声嘟囔道:“也没有很重。” 柳墨白垂眸扫我一眼,继续道:“张子君,有件事你得做一下。” “你.......” 张子君刚要辩驳,柳墨白便打断了他。 “那东西是谁送来的,帮我查清楚。” 暗红色眸子落在棺材旁边。 顺着柳墨白视线看去,四个尚未点睛的纸人落入眸中。 看着那写了我名字的纸人,我不由得攥紧了柳墨白胸前的衬衫。 似乎感觉到我的异常,柳墨白手臂收了收,温声道:“伤害我老婆的,我不会放过。” 张子君眸光也沉了下来。 “放心吧,我也不会放过他,潘家人的事情你不好插手,那就让我来,我一定会给......我们大家一个公道。” 柳墨白唇角勾起:“那便好。” 说完,他将视线转向马炎希身上。 “马家的?” 马炎希木然地点点头:“川市白岩山马家,马炎希。” 柳墨白点点头:“你是来取阵眼的吧?镜子就在棺材里,我妻子受伤了,我先带她回家。” 说完,那抱着我的手紧了紧。 倏然,双目一黑,像是被什么东西盖住眼睛那般。 耳畔传来呼呼风声。 等视线再次明亮,柳墨白已经抱着我,站在了华容府的电梯里。 刚到家,铉叔就已经候在客厅里了。 我刚想和铉叔打招呼,视线便落在旁边一个浅青色身影上。 柳青荷穿着一袭浅青色旗袍,披着条米白色羊绒披肩,一脸担忧地迎了上来:“不是去做笔录么?这是怎么了?” 眼看着柳青荷就要触到我的胳膊,我眉头皱起,身子也不自觉地动了动。 柳墨白瞥了我一眼,唇角勾起抹淡笑。 他后退一步,淡淡道:“小伤罢了,不劳青姨担心,我是心疼老婆,才一路抱她回来的。” “青姨有那功夫关心别人,不如好好关心下自己,免得三天两头就要晕倒,哪里有柳家人该有的样子。” “您若总这样,恐怕还是回到老祖宗身边好些,免得这里没人顾得上你。” 柳青荷面色一僵,眼泪大滴大滴地流了下来,声音也微微颤抖。 “小白,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呀,为什么现在对我这么疏离了?” “我知道我不讨陶妹妹喜欢,陶妹妹也因为避孕药被我发现的事情,一直对我耿耿于怀。” “可你们不能这么欺负我.......” 她吸了吸鼻子,继续道:“难道就因为她和乔染音一模一样,你就要为了她这么疏离我?你难道忘记了当初乔染音是怎么背叛你的么?” 第三百六十五章 你的用处 柳青荷是故意提起乔染音的。 在听到柳青荷说出那些话时,我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下意识攥住了柳墨白的衬衫。 丝绸的冰凉与我那因紧张而变得滚烫的手形成鲜明对比。 我惴惴不安地抬眸,看向那张近在咫尺的脸。 柳墨白面目依旧是那般冷峻,表情上没有太大变化,只是那双眸子里掺杂了复杂的颜色。 当年乔染音背叛柳墨白,令他承受巨大的痛苦,以至于差点殒命。 他恨透了乔染音,却也舍不下对乔染音的爱,因此找到和乔染音长相一模一样的我做了乔染音的替身。 尽管能感受到柳墨白对我的态度逐渐变得温柔起来,可每每提到乔染音的时候,他都会产生强烈的情绪波动。 就比如现在,柳墨白虽然没有说话,但是那托住我腿的手越收越紧。 骨节分明的长指深深陷进腿肉里。 轻微的钝痛感源源不断地从腿的方向传来,我微微咬唇,愣是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柳青荷见柳墨白没有说话,继续道:“小白,你当初被乔染音害得不成人形,帮你洗澡擦身的人是我,喂你吃饭喝水的也是我.......” 说完,她指着柳墨白怀里的我道:“我是比你年长了二百岁,可她不过能活百年,日后陪着你和孩子的人只有我.......” 后槽牙被咬死,柳青荷居然当着我的面,说以后会陪着我的丈夫和孩子。 真恶心啊...... 可我又不得不承认,她的话像是刀子般割在我心上,每一刀都正中要害。 柳墨白是蛟,我和他的孩子是半妖,他们的寿数都会很长。 而我这样的普通人,一生不过百年的时光,又怎么能长久陪伴在他们身边。 鼻腔一阵酸楚,我咬牙艰涩开口。 “我自己的男人和孩子,不需要别的女人来陪。” “柳青荷,不管未来如何,我现在都是柳墨白唯一的妻子。” “只要我还能喘气,没有和柳墨白离婚,都轮不到你来染指我的丈夫和孩子。” 我双目凝在柳青荷身上。 好一个又当又立,工于心计的女人。 哪怕有一天柳墨白真的会将我赶出柳家,我也不可能将孩子交给她。 柳青荷拢了拢身上的披肩,玫红色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那双粉色的眸子里闪烁着意味不明的颜色。 她飘然道:“陶小姐,你似乎对自己的定位不太明确。” “你知不知道,你的用处,仅仅是.......” “够了!” 怒斥声打断了柳青荷的话。 屋内忽然窜起一股烈风,直直吹向柳青荷。 柳青荷并没有任何防备,一声尖叫后,被那烈风吹倒在了地上。 她不可思议地看着柳墨白:“你、你居然为她伤我?你难道忘记她是......” “再多说一个字,你的下场和之前那个来照顾你的丫头一样。” 柳墨白沉声道:“柳青荷,你不过是照顾了我些许日子,你也太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柳铉......” 铉叔压根没想到柳墨白会同柳青荷动手。 他愣了几秒才道:“先生有什么吩咐?” 柳墨白一脸淡漠,垂眸看着瘫坐在地上的柳青荷。 柳青荷梳在耳后的发髻散开了大半,珍珠发夹坠在发梢。 她侧身坐在地毯上,旗袍的开叉处敞开,露出两条白生生的腿。 看上去既可怜,又娇柔...... 柳墨白那捏着我腿肉的大掌没有松半点,看向柳青荷的眼神也淬满了凉意。 冰冷的声音在屋内响起。 “天黑前,我要看到这个女人消失在这间房子里。” “现在么?” 柳铉为难道:“可是老祖宗那边.......” “你如实说就行。” 柳墨白冷笑一声:“老祖宗有任何不满,你就说这都是我的意思。” “是......” 话落,柳墨白抱着我往房间走去。 我回眸看向一脸失神的柳青荷,脑海里满是刚才柳青荷愤怒时说的那些话。 如果柳青荷那些话都是真的,那柳墨白娶我便是有目的的。 而且目的应该不会简单。 心脏沉了沉,对于柳墨白而言,我的作用是什么? 门被踢开,柳墨白抱着我,径直去了浴室。 柳墨白是蛇,时常喜欢变回原身在池子里泡澡。 因此我家中的浴池比寻常人家的要大些,足够容纳三四个成年人坐在里面。 池子里早就放好了温热的水。 他并不是怎么温柔地,将我丢进了池子里。 “哗——” 伴随着水声,我脊背撞在了白瓷浴缸壁上。 脊背一阵闷痛,我下意识抠住浴缸边缘,心脏也跟着颤了颤。 再次抬头。 浴缸前高大魁梧的男人已经脱掉了衬衫。 第三百六十六章 这就是答案 柳墨白烦躁地扯掉手上那金色的手表,一把丢到地上。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抬起健硕的腿,一步跨进了浴池。 这太反常了...... 尚未等我反应过来,他一把揽过我的腰,将我抱着坐在他腿上。 右后肩传来一阵刺痛。 动物才有的尖牙,一口啃在了我右后肩的位置。 那里是一块巴掌大的红色蛇形胎记,每次和他行房之时,他最喜欢啃吻那里。 忽然间,我好像明白了什么....... 心脏剧烈的跳动着,我像是用光了这辈子积攒的所有勇气那般,颤声开口道:“柳墨白,你其实一直都知道的,对吧......” “知道什么?” 我苦笑出声:“我是乔染音的转世,你从一开始就知道,对不对。” 几乎所有和乔染音有过交集的人和鬼,都能认出我是乔染音的转世。 柳墨白又怎会认不出来? 那拦住我腰的胳膊一僵。 下一秒,男人将我腰一提,我双腿便悬在了水中。 “哗啦啦——” 伴随着水声,我被转过了身子,重新坐在了他的腿上。 湿润的大掌捏住我的下巴。 柳墨白那英挺的鼻梁上,挂满了细密圆润的水珠,乌黑的碎发贴在他的前额上。 碎发下那双如鹰隼般犀利的红眸,正死死盯着我。 我和他挨得很近。 明明是最亲密的动作,可我却像是一个等待宣判的死刑犯那般惶恐不安。 男人静默地看着我。 雾气如薄纱般围绕在我们周边。 随着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我心脏跳得一下比一下慌。 我好怕这次对话后,他会像恨乔染音那样恨我。 但我必须问出口来...... 薄唇微微开阖,浅浅吐出一个:“嗯。” 即便已经猜出了答案,可我依旧惊得瞪圆了眼睛。 “你、你从什么时候知道的?” 我骇然地看着面前这双深不见底的眸子。 柳墨白面色平静,但是那双红眸里却翻涌起了巨大的波澜。 白净的脖颈上,那颗沾了水珠的喉结微微滚动。 他嗓音微微发沉:“从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了。” “那你为什么........” 我话说到一半,男人倏然俯身贴了上来,将我即将说出的话堵在了我喉咙里。 “唰——” 伴随着流水声。 浴池里的水被泼洒出去大半。 我脊背被迫抵在浴缸内壁,双手无力地推拒着面前坚实的胸膛,被迫承受着带有发泄意味的吻。 心脏跳得好快,不仅仅是因为男人那掠夺意味的吻。 更是因为关于我前世的真相,被彻底撕开放在我和柳墨白中间。 这个男人每晚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同自己仇人的转世欢好的,又是抱着什么样的目的,做出宠爱我的样子,令我沉沦其中的。 许久,他终于松开了我。 修长的手指轻轻擦拭过我眼角的泪珠。 白净的俊脸上泛起一片微风,男人看着我,嗓音低哑:“这就是答案,你满意么?” “可是染染......陶安染......” 他微微喘息着看向我:“你会不会像她一样,背弃我,伤害我呢?嗯?” 大掌钳住我单薄的肩膀。 柳墨白眼尾泛红,哑声道:“你知不知道,我到底挣扎了多久,才决定把你和乔染音割裂开来的?”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痛苦,可我太爱你了,我每一次伤害你,都比伤害我自己还要痛苦.....” “你就像是淬了毒的蜜糖,我明明知道不该尝,却又停不下和你纠缠。” “陶安染,你会再次背叛我么?” 第三百六十七章 维纳斯 灼热的气息喷洒在我脸上,我定定看着柳墨白,脑袋一阵发懵。 他刚才说爱我....... 柳墨白明知道我是乔染音的转世,却还是说出了那句话。 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我用尽全力拥抱住面前的男人,颤声道:“除非死,否则我绝对不会背叛你。” 这些话足以证明柳墨白的心。 我激动得身体微微发颤。 以后再也不用因为是乔染音的转世,而战战兢兢地活,小心翼翼地爱了。 我哭道:“我是陶安染,不是乔染音,我也爱着你啊。” 炽烈的吻落在我的脖颈上,他沉沉道:“我信了,陶安染......” 许久,我们才从浴室里出来。 我穿着套浅蓝色家居服,刚打算去倒杯水,就看到柳青荷换上了件黑色旗袍端坐在客厅。 她脚边还放着个竹编的行李箱。 见我出来,柳青荷从头到脚扫了眼我。 最终视线停留在我脖颈处那大片的红痕上。 她唇角浮起一抹讥讽般的淡笑:“陶小姐这是来送我?” 我被柳青荷的眼神看得很不舒服,皱眉道:“不是,我倒杯水而已。” “这样么?” 她抚了抚手上的白玉手镯,淡淡道:“陶小姐,你不会天真地以为小白喜欢你吧?” “我实话告诉你,柳家接纳你,小白娶你,都是为了你能生下柳家的后裔。” “等你的孩子一出生,你就会被赶出柳家,而我则是最适合成为小白妻子的人。” “小白不喜欢我不要紧,但他根本不可能离开我......” 柳墨白不能离开柳青荷? 我心头一紧:“你什么意思?” 柳青荷掩唇轻笑,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就是我字面上的意思。” “你说清楚!” 话音刚落,铉叔带人拎着几个大箱子从客房方向走了过来。 他快速看了我一眼,对柳青荷皱眉道:“青荷小姐,该出发了。” 柳青荷扯了扯旗袍上的褶皱,缓缓起身:“辛苦大管家。” 说完,柳青荷回眸对我嫣然一笑:“我祝陶小姐早生贵子,呵呵呵........” 铉叔带着柳青荷离开后。 我看着门的方向呆愣了许久,倏然脊背贴上了个温暖的胸膛。 灼热湿润的气息喷洒在我耳畔。 “怎么了?” 我微微抿唇,回头看向柳墨白:“你.......离不开柳青荷吗?” 这件事我必须问清楚。 柳墨白眸色一沉:“谁和你这么说的?” “柳青荷。” 男人呼吸沉了沉。 他揽着我的侧腰走到桌边,让我侧坐在他腿上。 “你信柳青荷,还是信我?” 我眨了眨眼:“当然是你。” 柳墨白沉默片刻,才道:“你只要知道,只要你不背叛我,那我绝对不会伤害你和孩子。” 微热的手掌温柔地抚上了我的小腹。 “柳青荷身上有我要的东西,她说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你只要好好备孕,其他的事情都交给我好么?” 他沉沉叹了口气:“还有她今日说的,给我擦身子喂食......都是在我维持不了人形的时候......” 柳墨白这是在解释? 我忍不住笑出声来。 “我没有在意那个,那时候你都伤成那样了,我又怎么会在意这些东西......” “嗯。” 入夜。 我被柳墨白拥着躺在床上,脑海里不时就回想起柳墨白今天对我说的话,灵魂充斥着幸福。 不知过了多久才彻底睡着。 “小姐、小姐.......” 一道女声在耳畔响起。 我睁眼发现自己站在了一片浓雾里。 “万福公园?” 我骇然地看着面前的维纳斯雕像,心脏剧烈跳动着。 昨天和张子君他们去潘家老宅,我就是在路过这尊维纳斯雕像的时候,中了黄仙钰的幻术。 不仅如此,在幻境里,这尊雕像还会动...... 可黄仙钰不是已经死了么?我为什么还会见到这尊雕像和这些雾气。 “咔哒、咔哒......” 浓雾中响起石头碰撞的声音。 透过白色的浓雾,我隐约看见那维纳斯雕像居然动了。 维纳斯表情变得痛苦,眼角流出红色的血泪。 她极其艰难地扭动着身体的关节,以一种极其扭曲的姿势,扭曲着手臂和腿。 一步步朝我走来...... 第三百六十八章 替 “砰、砰、砰......” 大理石雕成的脚踩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石雕以极其怪异的动作扭动着四肢,艰难地朝我走来。 伴随着走路的动作,覆盖在雕像上的大理石块纷纷掉落在地上,露出里面一片焦黑色。 维纳斯脸部的石块掉了一半,露出半张被烧焦的脸。 那被烧焦的半边脸上,是一只没有眼皮的眼睛。 原本的眼皮被火烧没了,只剩下大大的眼眶和血色的眼睛。 她应当是被烧死的,血色的眼白里,黑色眼珠带着痛苦和恨意,正看着不远处的我。 我看着越靠越近的石像,心脏越收越紧。 万福公园那座石像里恐怕是藏了什么东西...... 在罗马神话里,维纳斯是代表着爱与美的女神。 我曾经在美术课本里看到过很多描绘她美丽的作品,艺术家用尽浑身解数,用尽全力来展示她的美。 如今那本该是绝美的脸庞,却一半唯美悲伤,一半恐怖惊悚。 “呃啊啊啊......” 血泪顺着没有眼皮的眼睛里不住地扭着,痛苦的声音从那碳化的黑色嘴唇里溢出。 “呜啊.......我好疼,你救救我好么?救救我......” “你来替我好么?” “你发发善心替我一下好吗?” 我脑袋“轰”地一声响。 这是来找替身的! 几乎来不及思考,我转身撒腿就跑。 身后是幽幽的声音。 “你为什么要跑?我还不够可怜吗?你就不能来替替我吗?” “老天让你能看到我,那就是要让你来代替我的!” “你逃不掉的!” ...... 说着,身后那追我的石像速度变得越来越快。 “砰、砰、砰......” 石像踩在地上发出的沉闷脚步声变得越来越快。 眼看着那石像距离我只有不到三步的距离,她身上的石块已经掉了大半,露出碳化焦黑的身躯。 半张暴露在空气中的黑脸上,那没有眼皮的红眼睛里浮起丝丝兴奋。 “哼.......” 带着戾气的冷哼声从身后传来,紧接着是嘶哑到男女莫辨的女声。 “我说了,你逃不掉的。” 说着,石像朝我伸出了双臂。 冰冷的指尖触到我肩膀的刹那,手腕倏然一凉。 我身体的重心猝不及防地猛然往前冲去。 一个巨大的力道将我拉进了道黑漆大门里。 就在我进入大门的刹那。 “砰——” 一声巨响,大门便死死合上了。 门外传来愤怒的嘶吼声,那尊雕像似乎进不来这道门。 我背靠着关上的大门,按着心口低头不停穿着粗气。 直到一双尖尖的红绣鞋闯入我的视线。 那双绣鞋是旧时裹脚的女人才会穿的。 鞋头很尖,整体还没有人的手掌大,四周绣满了白色的并蒂莲。 我心头猛猛一颤。 手忍不住抬起,按住了身后的门。 视线上移,暗红色绣了六月雪的马面裙,红色的宽袖斜襟上衣,银色长命锁。 我心跳缓了缓,眼泪瞬间流了下来。 “茹月......” 刚才是茹月救了我,她把我拉回到了潘家老宅里。 不知道是不是大仇得报的缘故,茹月身上的煞气弱了不少,那张脸原本恐怖的脸也和常人无异,只是白得可怕。 看着面前这张清冷的脸,我不由得微微叹息。 难怪茹月会受宠,想必是凭了这张气质出尘的脸。 只是可惜,在那个时代,大院里的姨娘再好看,也只是男人的附属品。 只要男人想,便可以随意对待姨娘...... 茹月看着我幽幽道:“你怎么会招惹到那个东西的?” 我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就记得路过那尊塑像的时候,重了黄仙钰的幻术,在幻境里见到了她......” “该死的东西。” 茹月恨恨道:“那黄鼠狼蔫坏,他恨你当初用八卦镜镇了他百年,因此用幻术,让那尊塑像里的东西和你见面。” “让她有机会把阴气和自己的残魂灌入你身体里,让你摆脱不了她。” “等之后如果他没能把你困在阴宅里折磨,也会受那厉鬼侵扰,成为厉鬼替身。” “替她遭受烈火焚身之苦。” 第三百六十九章 他真的很苦 阴气灌入我身体里? 脑海里瞬间浮起白天在幻境里时,那尊塑像从身后紧紧抱着我,将黑气灌进我口中的场景。 我不由得一阵恶心,惊呼出声:“是那个时候.....” 茹月幽幽道:“我明晚就要去城隍庙报到,准备轮回,所以今晚特地来和你道别,顺便来提醒你一件事情。” “却不料发现你被那东西缠上了.......” “我知道你有柳仙护着,可那东西给你灌注了残魂,不能硬来,柳仙也对付不了。” 我心脏微紧:“那我该怎么办?” 茹月那双冰凉的眸子沉了沉,片刻后才道:“我明日报到的时候,去问问城隍大人。” 我点点头:“多谢,之前你说过要提醒我的事情,是什么?” 茹月微微抿唇。 “写你名字的纸人是潘茂生送来的,和他一起来的,还有一个女人......” “是不是乔云商?” 茹月点点头。 “你身上藏了那女鬼的残魂,这些日子你尽可能小心些。” “你虽然有柳仙庇护,她不能这么轻易地夺舍你,但也会让你过得不舒服......” 我微微抿唇:“多谢提醒。” 四周环境随着潘家老宅的消失而变成一片漆黑。 意识陷入混沌。 之后便再也没有了梦境侵扰。 醒来时,天已经大亮了,柳墨白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 想到昨晚的梦境,我不由得烦闷。 我是什么软柿子么?随便来只孤魂野鬼都能来搞我一下? 忽然手机亮了亮,屏幕上弹出一条消息。 是张子君发过来的。 “上午能出来么?马炎希要回去了,她有事情想要见你。” “好。” 我点点头,起床洗漱。 洗漱完,我从衣柜里挑出件浅灰色连衣裙和一件深色棕毛呢大衣,拎起包出了卧室。 “太太醒了。” 铉叔笑吟吟地招呼我坐到餐桌旁。 “看来太太昨天和先生相处得很愉快,我从没见先生心情这么好过。” 我脸微红地点了下头:“柳墨白呢?” 铉叔笑笑。 “公司有事,先生一早就去处理了,柳家主业还是玄门生意,不时就会有棘手的事情,需要先生亲自出马才能解决。” 柳墨白从未和我说过关于柳家产业的事情。 但是从平日里交流的只言片语里,我大概知道入世后的柳家,以玄门生意为主。 其次还做了些珠宝、地产之类的生意。 平日里遇到些棘手的事情或者大单子,柳墨白也会亲自去处理。 我乖顺地点点头:“我懂了。” 铉叔抬手给我盛出一碗热腾腾的鸡汤。 “太太,这汤滋补,有利于备孕。” 我接过盛满鸡汤的白瓷碗,看着汤里漂浮着的枸杞红枣,脑袋里响起先前柳青荷说的那些话。 须臾,我讷讷开口:“铉叔在,昨天柳青荷离开的时候,和我说,我对于柳墨白来说,唯一的价值就是生孩子。” 尽管昨日柳墨白那番表白,让我感动至极。 可柳青荷的话,却像是一根刺那般留在我的心中。 厚重镜片下,那双黑沉沉的眼睛里浮起一抹极其复杂的颜色。 “先生确实希望太太早日生下孩子。” “是么......” 铉叔轻抿嘴唇,轻叹一口气道:“敢问太太,天下那个男人不希望自己爱的女人能够为他生下孩子?” 我微愣。 铉叔说的确实有道理。 “昨日之后,太太应该更加理解先生的不易。” “先生很强大,可是在面对太太时,我能感受到先生的不安,他总担心您会像乔家那位一般,抛弃他,背叛他。” “他挣扎了很久,才能像如今这样,毫无保留地爱您。” “可先生毕竟经历过那些非人的折磨,他很难像是一张白纸那样坦荡地面对您。” 铉叔别开我的视线,推了推鼻梁骨上的镜架,沉叹一口气道:“或许只有您和他之间有了孩子,他才会彻底放心,相信您不会离开他。” “也请您理解一下先生的不易,他真的很苦......” 听铉叔这番话,我不由得心觉愧疚。 奇怪,原本我从没抗拒过要给柳墨白生孩子的事情。 可为何在听到柳青荷等人说那些话后,我改变了心意,对柳墨白的感情产生了怀疑。 不应该的啊....... 我深吸一口气:“我知道了铉叔,以后我不会再受旁人影响了。” “难为太太了.....” 吃过早餐,我拎包出门去十八处同张子君他们会和。 第三百七十章 二胡 到赵警官办公室的时候,张子君和马炎希已经先一步到了。 公桌上堆满了牛皮纸文件袋。 办公桌旁,赵星如穿着黑色制服,一如既往地面色疲惫,唯独那双眼睛亮晶晶的,与他脸上的黑眼圈毫不搭边。 张子君则穿着黑白拼接的皮夹克,内搭深灰色高领毛衣,交叠着长腿坐在赵星如对面。 茄紫色碎发下,一双清亮的眸子里写满了严肃,正认真看着面前的卷宗。 马炎希独自一人坐在会客桌旁,一脸认真地抱着个一次性纸碗“吸溜、吸溜”地嗦粉。 鸭血粉丝是芙蓉镇的特色小吃,这几天鸭血粉丝几乎承包了马炎希的早餐。 “陶姐姐,你来了嗦......” 马炎希含糊道:“怎么也不吭声,快进来噻。” 我笑笑:“看你们这么认真,没好意思打扰。” 说着,我进屋坐在了马炎希身边。 见我落座,张子君和赵星如也走了过来。 “小染,你伤好些没?” 看着张子君那双写满担忧的眼睛,我不由得缩了缩手,不好意思道:“别听柳墨白乱说,我没什么事的。” 昨天我除了手掌被赤练绳勒出两条伤口,其他地方基本没事。 柳墨白昨天之所以这么说,不过是想要让张子君觉得不好受,以后便不会把我带到危险的地方去了。 可实际上,我是希望张子君办事能够带上我的。 能赚钱的事,我还是很愿意做的。 张子君轻嗤一声:“切,没想到大头蛇还和我玩心机。” 我无奈扯了扯嘴角,没敢告诉张子君,柳墨白也就只恶心他一个人。 “陶姐姐。” 马炎希嗦完粉,拿出张纸,擦了擦嘴角和手,道:“既然取走了八卦镜,我今天就该坐火车回家了。” “昨晚,我锅锅给我托梦,说让我把一件东西转交给你。” 马炎凤有东西要转交东西给我? 我疑惑道:“什么东西?” 马炎希眸光沉了沉,一脸郑重地从麻袋里取出一把镶了翡翠的紫檀木二胡,并双手递到我面前。 “我锅锅说,既然我们取走了八卦镜,那这把二胡就应该物归原主,让我把二胡交给你......” 我愣愣看着马炎希手中的二胡。 先前乔染音拉黄箓斋时,用的就是这把二胡。 “陶姐姐?” 见我没有动作,马炎希提醒道:“怎么了?是不是这把二胡有问题?” 该不该接下这把二胡呢? 接下就代表着我承认了自己就是乔染音的转世。 不接的话,牵扯因果,恐怕马炎希不好带走八卦镜。 沉默片刻,我深吸一口气,接过了马炎希手中二胡。 “乔家人的二胡,我会想办法把二胡还给乔家的。” 我喃喃道。 转世又如何?我和乔染音终究不是同一个人。 乔染音已经不在人世了,而我也下定决心不回乔家,这把琴理应还给乔家,而不是我。 正好趁还二胡的时间,同乔老太爷说一说关于乔云商的事情。 只要能够保护自己,告状什么的,不算可耻。 “现在,我们来说一说关于招魂的事情吧。” 我微愣,想起清江案的事情。 汤警官离世前留下了一些要处理的案子,其中他最牵挂的一桩案子便是清江案。 当年林暮雪在清江畔写生时,被什么东西硬生生拽进了江里,同救他的钱警官一起溺死在了清江。 两人死因可疑,这个案子被转到了十八处。 可是十八处派出去的蛙人,都牺牲在了清江里,尸体浮上来时,脖颈上还挂了玉牌,警告不能下到水面三米以下。 因此这个案子就成了悬案,也成了汤警官心中的一个死结。 要搞清楚这个案子,唯一的突破口,就是百年前溺死在清江里的厉鬼——白栀。 只有把白栀招上来,才能知道清江里面到底有什么东西,居然接连害死了这么多人。 第三百七十一章 最重要的人 张子君撑着下巴,脸色微微发沉。 “那天你和我说了白栀的事情后,我就查了一下,在潘家老宅里找到件白栀的遗物。” 他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藏蓝色锦布盒子放到桌子上。 盒子打开,赫然是一支黑色老式钢笔。 “白栀出事前几天,送了这支钢笔给潘达康。” “张家的招魂法术,需要一件亡者遗物为介质。” 张子君微微叹了口气,继续道:“白栀死了有些年头了,想要招她出来,还得挑选个阴气重的日子。” “这个倒不是什么问题。” 我沉吟道:“这桩案子被搁置了这么些年,多等几天也无妨。” “挑日子事小,白栀肯不肯出来才是最大的问题。” 我敛住神色。 招魂这种事,相当于请鬼见面。 人家不愿意出来,那也是招不到魂的....... “那如果喊上林暮雪呢?” 白栀深爱着林暮雪的前世。 甚至为了救林暮雪来求我和李芳芳,如果招魂的时候林暮雪也在,许能增加招魂的成功率。 张子君摇了摇头:“林暮雪不愿意见他。” “为什么?” 我眉心微紧。 张子君摆了摆手:“他说不想和白栀有任何牵扯。” 我轻嗤一口气:“他作为受害人都不配合,汤警官却挂着这桩案子,挂了十五年......” “也不能这么说。” 张子君收起钢笔,喃喃道:“汤叔追求的是正义,而且一个人哪怕转世了,前世的事情也会对今生产生影响。” “就比如李芳芳和林暮雪之间的爱情,就是这么来的。” “林暮雪排斥白栀,估计也是因为前世的原因......” 我轻抿嘴唇没有说话,思绪微飘。 按照张子君的说法,李芳芳和林暮雪之前的联系不会这么轻易斩断,也不知道李芳芳现在怎么样了。 “放心吧,无论如何,汤叔的遗愿我们都会尽全力帮他完成的。” 张子君清澈的嗓音响起。 我抬眸正对上茄紫色碎发下那双笃定的眼睛,他看着我,像是在说某种诺言。 “嗯,招魂一定会成功的。” 闻言,张子君脸上的严肃消失,淡粉色唇角勾起一边,露出个痞帅的笑容:“陶安染金口一开,这事必须成。” “好啦,我和老赵先去挪车,十分钟以后你们再下来,外面冷,你俩就别跟着我和老赵在外面受凉了。” “你要是感冒了,那大头蛇又该来找我麻烦。” 说完,张子君扯着赵星如离开了办公室。 待两人离开后,马炎希幽幽开口道:“陶姐姐,有件事,我想了想还是应该告诉你。” “什么事?” 马炎希是个单纯的姑娘,她极少露出这样纠结的神色,仿佛是思考了很久才觉得同我说一半。 我很好奇她到底想要告诉我什么。 她长吐出一口气,才道:“陶姐姐,那天在潘家宅子下面的时候,我、张子君还有星如都中了黄仙的幻术。” “在那个幻术里,我们都看到了对自己最重要的人。” “我看到了我锅锅,赵星如看到了他师父,而张子君看到的是陶姐姐你啊......” 马炎希幽幽叹了口气。 “陶姐姐,我知道你已经嫁给了蛇仙,于是纠结了好久,才决定把这件事告诉你。” “那幻境是绝对不会骗人滴......” “张子君他真的把你当成了最重要的人,我觉得他太可怜了,才把这件事告诉你滴。” “你也不要怪我,我实在是觉得张子君造孽,而且你也应该知道真相。” 我垂下眸子,捏着背包链条的手微微发紧,低低道:“知道真相又能改变什么呢?我爱的是别人,他知道的......” 张子君喜欢我这件事,我是知道的。 但我确实没有想过张子君会把我当成最重要的人。 我还不了张子君的情,只希望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会发现这世间比我好的女孩太多太多。 而我这样的,压根配不上他这般付出...... “我明白了.......” 马炎希轻叹一口气:“这就是网上那些人说的舔狗吧。” 我心里“咯噔”一下,感觉马炎希这话说的有些令我不舒服,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好在马炎希没有过多纠结这件事,她拎起旁边装得半满的麻袋,爽朗道:“走吧,时间差不多了,我还要赶火车。” “嗯。” 我拎着手包和马炎希下了楼。 第三百七十二章 偏心 张子君常开的那辆蓝色敞篷车正停在十八处院中中间。 赵星如还有工作要忙,便没有和我们一起出发。 去火车站的路上,张子君默默开车。 马炎希则一个劲地和我说川市有多好玩,让我和张子君之后去川市找他玩。 我笑着应和,很快便也到了火车站,送走了马炎希。 天乌蒙蒙的。 张子君看了眼手腕上的黑色机械表,咂了咂嘴:“十一点了啊,哥带你去吃面......” 说着,他不顾我的反对,推着我去到马路对面,一家装潢简单的中式饭馆。 甫一进门,一个穿着花围裙,体型微微发福的中年女人迎了上来。 “哟,张老板来了。” 女人扫了一眼张子君身后的我,抿唇笑道:“这是张老板的女朋友吧?也太俊了吧,和电影明星似的。” 我刚要解释,旁边张子君幽幽道:“她是我助理,苏姨,给我们两碗打卤面,一碗素的,一碗加牛肉。” “素面?” 苏姨笑笑:“张老板这是又有大型法事要做了?” “可不是嘛?” 张子君粲然一笑:“给一个老鬼招魂,有些费力气得提前斋戒,我们先上楼了。” 说完,他便带我坐到二楼一处靠窗的位置。 张子君边给我倒茶,边道:“我昨天给潘家打了电话,说了关于纸人的事情。” 提到纸人,我心思微微发沉。 乔云商说好了不会再为难我,可最终还是把我的生辰八字给了潘茂生,想借着黄仙钰来害我。 最可笑的是,这居然是我第一次知道自己的生日。 张子君眉头微拧,面色发沉道:“潘家这一代的,都不承认自己供奉过黄仙钰,不过我查过最近潘家有人回过老宅.....” “不用查了。” 我深吸一口气:“纸人是潘茂生送过来的,我的生辰八字是乔云商告诉给他的。” 茹月不会骗我,纸人的事是潘茂生和乔云商合谋做的。 乔云商的目的是想要我的命。 那潘茂生呢?他为什么这么做? 当初乔染音压制了黄仙钰后,就把黄仙钰吃潘家人魂魄的事情告诉给了潘家。 之后潘家便再也没有给黄仙钰送过纸人。 甚至在条件成熟后,潘家人举家搬到了京市...... 按道理潘茂生不可能继续供奉黄仙钰的。 可他又为什么会将写了我们名字的纸人送给黄仙钰,这不符合逻辑。 “什么?又和乔云商有关系?” 张子君微微讶异:“不对,你是怎么知道这事和潘茂生有关系的。” “这件事说来话长,是阴宅里一个女鬼告诉我的。” 我抬起荞麦茶轻抿了一口。 “还得麻烦你帮我约一下乔万钧,他做为乔家家主,自家人德行有亏,理应由他来管教。” 张子君点点头,语气微微发沉:“乔云商占了你的身份,还想害你。” “呵.......” 张子君冷笑一声:“她不会真的以为,没有了你,她就能成为乔家大小姐吧?” “乔云商永远也不可能取代你.......” 听着张子君的话,我握茶杯的手微微发紧,嘲讽般地轻笑出声。 “怎么不能?” 那日在殡仪馆,我亲耳听到乔云商和我亲生父母的谈话。 不过听了乔云商的寥寥数语。 我的亲生父亲乔千震便觉得我粗鲁刁蛮没有教养,想要伤害他们心肝养女,以至于要找专门的人来管教我。 而我的亲生母亲林心柔,以为我被乡野男人玷污,做出一副悲痛的样子,可满眼都是嫌弃。 或许连乔千震和林心柔自己都没有发现,实际上在他们心里,乔云商已经彻底取代了我。 我不相信这对夫妻会在我受欺负时,和我站在一边。 因此,乔云商害我的事情,我只能告诉乔万钧。 似乎是察觉到了我情绪的波动,张子君那双清亮的眸子里,夹杂了些许担忧。 “是不是担心乔叔叔和林姨他们会偏心乔云商?” 张子君摆了摆手。 “放心吧,他们不会的。” 第三百七十三章 谁 我笑了:“你怎么知道他们不会?” 热腾腾地面摆上了桌子。 张子君将有牛肉那碗推到我面前,又扯出双一次性筷子,将上面的毛刺全部刷掉,这才把筷子递给了我。 “他们知道乔云商生母故意把你和她调换了身份,又怎么可能会偏心乔云商?没把乔云商赶出乔家就不错了。” 我微愣。 “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是乔老太爷告诉他们的,大概在汤叔追悼会前几天吧。” 张子君说完,便低头开始吃面。 我愣愣坐在原地,握着筷子的手越收越紧。 原来他们明知道拐走我的人是乔云商的母亲,却还是信了乔云商的话。 他们明明都知道的啊....... “怎么不吃?是这味道你不喜欢么?” 我咬牙吞咽下所有的苦涩,低头大口吃起面来。 可不知为何,咸香可口的面入了我的嘴巴里,却味如嚼蜡。 乔云商和乔千震夫妇有着十五年的亲情,他们之间的感情和信任,又怎么可能因为找到我而发生任何变化。 我就不该对这两个人抱有半分希望的。 “你是不是同乔叔他们之间有点误会啊,我总觉你好像不太开心。” “怎么会?” 尽管已经看清了现实,可我心里还是莫名苦涩。 我压抑住想要即将喷涌而出的泪意,抬眸笑笑,声音很低:“我又不回乔家,他们和我没什么关系。” 张子君放下筷子,语气温和但却夹杂了些许严肃。 “陶安染,这些年林姨为了你,眼睛都快哭瞎了......” “你要让我赔她一双眼睛么?” 我终于还是忍不住了,放下筷子,声音微微颤抖。 “林心柔哭是她自己的事情,这件事算我的错么?就因为她可怜,我就得回乔家和拐走我那人贩子的女儿当姐妹吗?” “你们都可怜乔家夫妻,要我回去成全他们十年寻女的慈爱名声,那谁来可怜我?谁来为我那十五年猪狗不如的生活讨回公道?” 我一口气将这些话说完,胸口剧烈起伏着。 对面张子君压根没想到我会这么激动,愣愣看着我,那双清亮的眸子里写满了讶异。 他唇张了张,似乎想要解释。 可我没给他说话的机会。 “对不起,我饱了,你一个人慢慢吃。” 说完,我拎着包跑出了饭店。 冬日的风带着寒意,凛冽地吹在我耳畔。 我顺着路边一路跑到不远处的清江下游,蹲在一个无人的角落里,环抱着自己,忍不出哭出声来。 之前不管乔家夫妇怎么相信乔染音,又怎么商量着管教我,我都没觉得比现在更难受。 他们为什么能在知道乔云商是拐走我那人贩子的亲女儿后,还这么信任乔云商。 甚至为了乔云商,想要管教我,让我给乔云商道歉的。 心中的酸涩一阵强过一阵。 许久,我才离开了下游独自一人搭公交车回家。 我坐在公交车上,看着黄昏的光洒满柏油路面,只觉得心里空荡荡的。 包里手机不停地响着。 是张子君给我打电话,想必是想要解释刚才的事情。 其实我这么难受,并不仅仅是因为张子君那句话,更多的是因为我亲生父母那拎不清的态度。 可我懒得去同张子君说更多,因此一遍遍挂断张子君的电话,直到手机没电。 火车站位于市郊,距离清江不算特别远,但是搭公交车需要一个半小时。 再加上我独自在清江下游哭了许久,以至于回到华容府附近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我独自一人顺着清江往华容府的方向走。 没走多远,忽然一道人影闪过,我的手腕一沉,差点一个趔趄没站稳,被那人拉得摔了跤。 “谁啊?” 我不由得有些生气,直到看清那人长相。 没走多远,忽然一道人影闪过,我的手腕一沉,差点一个趔趄没站稳,被那人拉得摔了跤。 “谁啊?” 我不由得有些生气,直到看清那人长相。 第三百七十四章 畜牲 清江靠近华容府的江岸较为繁华,沿岸开了好几家清吧。 夜晚华灯初上。 斑斓的光落在男人俊雅的五官上。 原本白净的脸上挂了好几处淤青,向来整洁的浅灰色毛呢风衣上沾染了斑驳的深棕色血迹。 金色碎发凌乱地垂落在额际。 单片镜上面布满了裂痕,镜片下是一只如漩涡般黑沉沉的眼睛。 “放开我......” 我咬牙想要甩开黄景轩。 可他的力气太大了,我越是想要甩开他,手腕便被抓得越紧。 “黄景轩!你再不放开,我就给铉叔打电话了。” “求你.......” 黄景轩看着我,声音嘶哑:“看在我是因你而受伤的面上,送我回去......” 说话间,黄景轩倒抽了几口气。 看上去不像是装的,可想到先前他对我下两世欢,我那微微发软的心,马上又变硬了。 我不至于好心到主动帮助一个想要害我的人。 更何况黄景轩是黄仙,就算受伤在外面呆一晚上,也没有什么大碍。 “我拒绝.......” “不要。” 手腕被捏得微微发疼,我刚想怒斥出声,便对上了镜片下那只沉沉的眼。 他眼尾微红,嘶哑的声音里夹杂着些许乞求的意味。 “不要让我像是一只没有家的畜牲一样倒在路边,算我求你......” 像一只畜生......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戳了一下。 我看着灯光下黄景轩的脸,有一瞬间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那个被人欺凌,浑身是伤,像个破布娃娃般倒在淤泥里的幼年陶安染。 小小的她,无力地躺在脏兮兮的泥塘里,看着乌云滚滚的天,等着等不到的家人。 细细短短的小手臂上满是淤青和泥泞,布满补丁的衣服上又破了几块。 她小了,不知道什么叫丧家之犬,也不知道什么叫孤苦伶仃。 只觉得自己和村里那只没人要的大野狗很像。 原来我们都是没有家的畜牲...... 看着黄景轩满身血迹,一脸狼狈地坐在地上,我莫名红了眼。 终于,我长吐出一口积攒了陈年的浊气,将那条无力的胳膊搭到了自己瘦削的肩膀上。 “去他娘的畜牲,我送你回去。” 我咬牙扶着黄景轩往前走,仿佛扶起了当年在淤泥里躺了一夜的幼年陶安染。 这次黄景轩没有骗我。 他似乎确实伤得很重,浓烈的血腥味从他身上飘过来,盖过了他身上的咖啡香。 黄景轩比我高很多,大半个身体的重量倚在我身上,令我每一步都走得很艰难。 低沉发哑的男声在身旁响起。 “去店里,回家的话,要是被柳墨白发现了,他会伤你的。” 伤...... 黄景轩竟然用了这样的字眼,我眉毛紧了紧,抬眸看向前面约莫三百米处的初遇咖啡店。 这家店是黄景轩盘下来的,开业之前他带我来过一次。 “好,我送你去店里。” 咖啡店比华容府离得近一点,送黄景轩去咖啡店我也能轻松些。 “吱——” 玻璃大门被打开,我拿起钥匙,把黄景轩扶到桌子旁边坐下,这才打开了灯。 白炽灯打开的瞬间,整个铺面变得明亮起来。 这里和我上次来的时候没有太大区别。 典雅的浅灰色装潢,搭配美式铁椅桌椅,看上去很是整洁干净。 黄景轩像是卸了力般坐在椅子上,脊背靠着椅背,仰头微微喘着气。 沾满血渍的浅灰色外套被丢在地上,露出里面的白衬衫。 定制衬衫上是交错纵横的血色鞭痕。 制造这些鞭痕的人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气,以至于每道红痕边缘都能看到翻起的皮肉....... 看着那触目惊心的血色,我嘴巴微张。 “这些伤......不会是黄敏涛吧。” 第三百七十五章 柳墨白也不例外 黄景轩是黄家的少主。 能够将黄景轩伤成这样的,极大概率只能是黄家家主黄敏涛。 “呵.......” 黄景轩轻笑一声,唇角勾起个浅浅的弧度:“你这么聪明,我以后该怎么骗你。” 原本惊诧的情绪被黄景轩这番话打断。 我冷眼看着黄景轩,去旁边饮水机处倒了杯冷水送到黄景轩面前的桌上。 “你终于承认骗我了?” 狗东西,早知道就不该可怜他。 触到我眼底的冰凉,黄景轩开始剧烈咳嗽。 “咳、咳、咳......” 半晌,他抬起手背,擦掉唇角的血渍,哑声道:“黄敏涛在外面的时候做出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等到了家中就本性暴露了。” “他这样的,只敢欺负家里人。” “当年,我讨封时伤了一只眼睛,他嫌我没用,踢瞎了我的一只眼睛......” 我不可思议地看着黄景轩:“你那只眼睛居然是他踢瞎的。” 倏然,我又想起那天在柳家本家看到黄景轩、黄意美和黄敏涛三人之间对话时的场景。 黄敏涛曾经威胁黄景轩,会把他另一只眼睛也踢瞎....... 我心脏猛跳了一下,原来人还能对自己的亲儿子这么残忍。 正想着,手腕被一只大手握住。 我低头对上黄景轩那只碧色的眼睛。 碎掉的单片镜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取下来了。 黄景轩定定看着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那碧色的眸子里带着些许炙热。 “刚才我像只流浪野狗那样倒在路边,原本打算变回本体,像畜牲一样躲在花坛里。” “可那时候,我忽然看到了你,好像在黑暗里看到了救我的光。” “我几乎没有思考地挣扎着朝你走去.....” 我垂眸看着黄景轩,没好气道:“所以呢?你笃定我会心软救你?” 那时候,我想要扶起来的,从来不是黄景轩,而是差点死在那个雨夜的幼年陶安染。 在扶起黄景轩的刹那,我明白了一件事。 年幼受过的伤害,不会随着时间流逝而消失。 它会变成一道疤,一道需要我用一生去治愈的疤。 黄景轩似乎没想到我会说出这样的话,微微愕然,继续道:“陶安染,如果我说,你也曾经对我造成过很严重的伤害,你.......” “你会不会像对待柳墨白那样对我好?” 听到黄景轩这番话时,我的思想陷入了几秒空白。 待反应过来后,我触电般甩开他的手。 “你在说什么胡话?” 我瞪大眼看着面前的黄景轩,片刻后才道:“伤害你的人是乔染音,她做的事和我没有关系。” “我对柳墨白好,是因为柳墨白是我的男人,他爱我,我也爱他。” “呵,哈哈哈哈哈......” 听到我的话,黄景轩竟笑出声来。 “柳墨白爱你?陶安染,你开什么玩笑?” 看着黄景轩这般模样,我没来由地慌乱起来,脱口而出道:“他亲口说的。” “柳墨白亲口说的?” 黄景轩唇角勾起个极具讽刺意味的弧度:“他是不是还要你,尽快为他生下后代?” 我心脏重重一跳,表情僵在脸上,袖子下的手指也不由得蜷起。 黄景轩一把握住我的手腕,将我扯到他身侧。 我被迫弯下腰,用没被拉住的那只手按住黄景轩身后的椅背,努力保持和他的距离。 带有血腥味的冰冷气息吹拂在我脸上。 黄景轩声音冰冷,语气里带着些许警告的意味。 “陶安染,你知不知道,男人的嘴最会骗人,柳墨白也不意外。” 人总是讨厌听到自己最害怕的事情。 就譬如现在,我好不容易等到柳墨白说出爱我的话,而黄景轩却来我面前说柳墨白骗我。 我心底顿时燃起一股无名火。 “放开我!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喜欢借着副好看的皮囊骗人?” “可我也没见得骗到你啊......” 黄景轩眼睛眯了眯,眸光变得越来越沉:“哪怕你厌恶我,觉得我像是害人的垃圾,我也求你听我一句劝,不要给柳墨白生下后代......” “关你屁事!” 我低头狠狠咬住黄景轩的手腕。 黄景轩腮帮子鼓了鼓。 直到我口中泛起淡淡的血腥味,鲜红的血液顺着那皓白的手腕流下,他闷哼一声,松开了手。 我连退几步,擦干嘴角的血液,看着不远处那美得破碎的男人,愤然道:“我就不该帮你的!” 说完,我拎起手包,踩着夜色,逃也似的回了华容府。 第三百七十六章 解脱了 回到家时,铉叔穿着一身藏蓝色夹棉长袍,搭配黑色马甲坐在客厅里等我。 “太太,您回来了呀,晚饭吃了么?” “吃过了。” 见我进屋,铉叔起身对我微微鞠了一躬,面露为难道:“今天的汤......” 最近每天铉叔都会准备三碗助孕的鸡汤给我喝。 那鸡汤用料讲究,咸香中带了些许微甜,并不难喝。 可今日不知是不是受到了黄景轩的影响,我面对着这碗鸡汤竟觉得有些难以下口。 “太太,可是味道不喜欢?” 胃里没来由地不舒服,我摇了摇头:“可能是中午吃太多了吧,现在不太饿。” 这鸡汤恐怕是柳墨白给铉叔布置的任务。 我轻吸一口气,抬手将碗里的汤一饮而尽,随后又和铉叔说了几句话,这才回房休息。 眼见着马上就要到冬至了。 洗完澡,我换上套带着薄绒的粉色睡衣躺在床上。 不知道是不是受到那雕塑女鬼残魂的影响,这几日我莫名变得容易疲惫起来。 就比如现在,才不到十点我就已经哈欠连天了。 我拖着疲惫的身体躺在柔软的床上。 刚打开手机,亮起的屏幕上赫然是张子君发过来的信息。 “到家了吗?二胡落在我车上了。” “下次见面还我......” 回复完消息,我躺在床上沉沉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熟悉冰冷的女声再次响起。 “陶小姐,陶小姐......” 我心脏猛然一抖,睁眼发现自己再次置身于万福公园里。 维纳斯雕像上的白色大理石块已经彻底消失了,在我面前的,是一具蜷缩着身子,用双臂抱着自己的黑色焦尸。 焦尸的身体被人用黑色铁丝捆绑起来,做成特定的造型,刚好能成功地放进维纳斯雕像里,不被人察觉。 那张黑漆漆的脸已经看不出原本的五官了。 她低头将脸朝向地面。 那失去眼皮遮挡的眼睛,两颗布满血丝的眼球高高凸起,惊惧地看着踮起的脚尖。 “呜呜呜呜呜.......” 哭声从烤干的嘴皮里传出来。 我从未听过如此悲戚凄惨的哭声,没来由地心里一颤,下意识想要逃跑。 可我扭了扭身子,却发现身体完全动不了。 “我好痛啊,陶小姐,求你发发善心,同我换换好么?” 女人语气写满了哀求,猩红的血泪顺着下眼眶如瀑布般不住地流着,几乎将她整张脸都染上了鲜血。 只可惜她的脸被烧成了焦炭般的黑色,血液淋上去的时候并不明显。 我看着面前的女人,试图张嘴,可不知道为什么,不管我怎么努力,都发不出一点儿声音。 “你不回答,那便是同意了......” 那焦尸幽幽道:“我不客气了,放心,我很会照顾人的,一定会替你照顾好你的家人和朋友。” 我瞪大眼看着面前的焦尸。 这焦尸以残魂的形式寄居在我身上,这期间她仔细研究并观察了我的生活和关系网。 所以才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呃啊啊啊......” 伴随着痛苦的呻吟声,那焦尸努力地想要挣开铁丝。 随着她的动作,身上硬块般的黑色皮肤一点点裂开,漆黑的人体上,布满了鲜红色的细纹。 四周寒气更甚,浓烈的血腥味溢满了我的鼻腔。 “砰——” 焦尸身上的铁丝被硬生生挣脱开来。 “咔哒哒——” 随着骨节运动般的轻响,焦尸换换抬头,将目光落在了我身上。 “终于......我解脱了......” 第三百七十七章 赤蛇 焦尸双目凝在我身上。 焦炭般硬邦邦的皮肤上,因为她的动作而裂开,浑身上下布满了血色的网状纹路。 每走一步,身上就会掉下些许黑色碎屑,那是她身上的皮肤。 而黑色碎屑原本所在的位置,则露出了红色的血肉。 我定定看着焦尸忍着皮肉撕裂般的痛楚一步步朝我走来,每走一步,地面上便留下一个血色脚印,脚印之间是碳化后的人皮碎片。 四周血腥味越来越浓,中间还夹杂着刺鼻的烧焦味。 “砰、砰、砰.......” 心跳声在此时被恐惧的情绪放大。 藏在焦尸恐怖表象下的,是烈火灼烧的痛苦与哀怨。 睫毛微微发颤,我骇然地看着她越靠越近,压根不敢想象,若真成了她的替身,如何能受得了烈火烧身的痛苦。 焦尸的痛苦确实令人怜悯,可她凭什么让无辜的我替她承受这痛苦? 心脏跳得越来越快,几乎快要从我嗓子眼里蹦出来。 我在心里大喊:陶安染,这是个梦,快醒来啊,再不醒来就要出事了..... 类似的事情我经历过很多次,所以从一开始我就知道,自己现在处于梦境中。 可惜无论我怎么努力,都无法从梦境中逃脱出去。 “呃啊啊啊.......好痛啊,我好痛啊......” 嘶哑痛苦的声音靠得越来越近。 忽然脑门一凉。 额头皮肤贴上焦尸那质感粗糙的脑门。 焦尸那黢黑的身体微微倾斜,将碳化的脑门抵在我额头上。 那双没有眼皮的眼睛死死盯着我。 高高凸起的眼球上布满了猩红的网状血丝,比眼球小一圈的黑色眼珠子倒映着我因恐惧变得苍白的脸。 我睫毛微微发颤,却闭不了眼,只能被迫看着面前这张恐怖的脸。 然而这并不是最糟糕的。 女鬼将残魂藏在我身上,以至于玉佩不能感知到我的危险。 胸脯剧烈起伏着,我在心里不停喊着柳墨白的名字。 “呼——” 一阵火光闪过。 焦尸手臂燃起蓝色鬼火,女鬼艰难地张口,用嘶哑的声音道:“你必须和我一样,是被烧死的才行......” 说着,火焰顺着焦黑的手臂蔓延到她全身。 完了,我心里“咯噔”一声,全身布满了汗珠。 眼见着火舌就要舔舐到我身上时。 “嘶——” 一声尖利的蛇鸣声响起。 那声音带着愤怒和警告,是柳墨白么? “啊——” 女鬼尖叫一声,连退几步,滚落到地上。 而她身上那蓝色火焰也变成了赤色。 “啊啊啊啊——” 女鬼被火烧得在地上打滚。 而我也拿回了身体的主动权,垂眸就看到肩膀上多了一条只有拇指粗的赤色小蛇。 小蛇浑身赤红,鳞片上泛着幽光。 赤蛇幽然地吐着鲜红色蛇信,蛇头上那对乌溜溜的黑眼睛平静地看着在地上打滚的女鬼。 莫名地,我竟觉得肩膀上这小蛇很是亲近,于是小心将它取了下来,双手托在手心里,看着它道:“小蛇,谢谢你救了我?” 赤蛇用一种好奇的眼神打量着我。 它似乎有些兴奋,吞吐蛇信的速度快了些许,摆着细细的蛇尾,用头轻轻蹭着我的手指。 “啊啊啊——我杀了你们!” 前面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 被火焰包围的焦尸站了起来,如一个熊熊燃烧的火球般,尖叫着朝我冲了过来。 焦尸速度太快,逃的话估计是来不及了。 几乎是本能地,我将手中的小蛇藏在身后。 热浪扑面而来,我闭上了眼睛。 “喵——” 凄厉的猫叫声划破天际。 睁眼,一只比狗还要大一圈的黑猫从我身后的树上跳了下来,正正落在我面前。 刚好挡在我和焦尸之间。 “玄色!” 我得救般惊呼出声。 这黑猫我在铜鼓村见过,它名叫玄色,会说话,是城隍大人的宠物。 茹月没有骗我,她帮我去问了城隍爷。 那焦尸面色一变,连退几步再次倒在了地上。 黑猫姿态优雅地朝着焦尸走去,一步、两步.....第三步的时候,黑猫站立起身体,化作一个看上去约莫十三四岁的黑衣少年。 第三百七十八章 不如太太重要 少年留着一头板寸,身形纤瘦,腰间别着一把通体漆黑的唐刀。 唐刀手柄上挂着一串铜钱,随着少年的走动在他腰间摇晃。 他手一挥,焦尸身上的火焰便消失了。 焦炭般黑漆漆的人体上,冒着白色烟雾。 女鬼趴在地上,嘤嘤地哭着,血泪流了一地。 玄色开口,嗓音是与长相不符合的烟嗓,嘶哑又倦怠。 “喂,谁给你胆子这么做的?你找她做替身,若她今日有个三长两短,就算那黑蛇害怕伤了她的肉体,不敢动你,你死后也会下十八层地狱......” “是、是一个大师告诉我,可以找她的.......” “大人,我这辈子从没做过一件坏事,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实在是受不了这苦了......” 玄色蹲下身子,看着那女鬼:“大人查过了,你滞留人间是因为那害你的凶手还活在世上,一身冤屈无人知。” 闻言,女鬼哭得更厉害了,凄惨的哭嚎声音在浓雾中回荡。 “我冤呐,冤呐......” 玄色叹了口气:“不许哭,再哭我一刀了结你。” 女鬼噤了声,玄色冷冷道:“陶安染没有义务帮你,给你机会,你自己报仇,你若还敢害人,我直接捉你送去十八层地狱。” 说完,玄色回头看向我:“陶安染......” “啊?” 脑海里满是猫变人这件事,玄色一喊我,我茫然抬头:“你喊我?” “嗯。” 玄色点点头,起身朝我走了过来。 “不管什么原因,你能看到她就是机缘,回头你喊你家那黑蛇把压制她的镇魂术解了,之后让她自己去报仇。” “啊?” “怎么?不希望她从你身体里出来?” 我心脏一紧,连连点头:“明天我就问柳墨白。” 那东西在我身上始终是个隐患,绝对不能继续让她继续留在我身体里。 玄色拍了拍手,扫了眼盘在我肩膀上的赤蛇,语气柔和了些许。 “小东西,就算担心也不能这么出来,回去吧,小心魂魄散了。” 赤蛇闻言,颇为眷恋地蹭了蹭我脖颈,化作一抹淡淡的白光消失了。 消失前,那对黑色的小眼睛还泛起水光委屈巴巴地看着我。 明明是一条小蛇,却看得我心头软。 这也太可爱了..... “这小蛇你认识?它刚才救了我。” 玄色微微沉吟道:“一个小玩意儿,你以后就知道了。” “你的事情,城隍大人一早就和我说了,她让我来看看具体是怎么回事。” “原本我应该早些到的,可中途被一件事情耽误了。” “前些日,樊诗然的家属求了城隍大人,还给大人重新修了庙,大人便答应了他们所求的,今晚我帮她和齐芳容换了魂。” “你要是有空,帮我给赵星如带句话,该判的判,该放的放。” 我点点头:“好。” 齐芳容触犯了法律,本来应该判刑的,可她占用了樊诗然的身体。 灵魂有罪,身体却是无辜的。 这种情况史无前例,因此十八处也没有办法对齐芳容提起诉讼。 如今齐芳容和樊诗然身体被换回来了,那么也该让齐芳容接受惩罚了。 玄色点点头:“事情解决了,我就告辞,你记得帮这女鬼解术。” “好。” 说完,玄色便回黑猫。 “呲溜”一下,消失在了浓雾之中。 回头时,女鬼也不见了,浓雾中是一尊带着微笑的维纳斯雕像。 好险...... 我长吐出一口气,脑袋里不时想起刚才那条可爱的赤色小蛇。 奇怪,为什么莫名会对那条小蛇很是亲近。 我连忙摇了摇头,狠狠掐了自己胳膊一下,随即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 “呼——” 晨风将白色蕾丝窗帘吹得高高飞起。 我看着将明未明的窗外,只感觉太阳穴发胀。 经过刚才的事情,我睡意也消散了不少。 索性起身找了件黑色高领毛衣和一条灰色齐膝百褶裙换上,又对着镜子扎了个高马尾。 自那天李芳芳回学校后,我就再也没和她联系过。 正好趁今天星期六,我去西潭大学看看她。 梳洗完毕,到客厅时,铉叔已经准备好了早餐。 他穿着黑色套装,站在桌旁,冲我微微笑道:“太太今天为何起这么早?” 看着桌上盛满汤的砂锅,我幽幽叹了口气,坐到了桌边,抬头冲铉叔笑笑。 “昨天睡得早。” 我接过铉叔递过来的汤,闭眼一饮而尽,擦了擦嘴道:“柳墨白今天会不会回来?我有点事想要找他。” “太太的事情着急么?” 铉叔看着我,有些为难道:“先生不谈事情的时间,基本给了太太,他若不出现,一般是有事。” “但是先生说过,不管什么事,都不如太太重要。” 第三百七十九章 好消息 什么事都不如我重要么? 心脏没来由地悸动,我微微抿唇:“也不算很急吧。” 放在腿上的手微微发紧。 眼下我身体里有焦尸的残魂,那焦尸的事情是急的,但我不能总是拖累柳墨白,害他不能专心谈生意。 既然城隍大人同那焦尸说过了,那晚两天应该没事。 镜片下那双黑沉沉的眼睛带着长者般的温和,铉叔醇厚的嗓音里夹杂了些许欣慰。 “太太这么乖巧,难怪先生这么宠太太。” “嗯......” 我点点头,心中却无端泛起些许无奈。 若以前我会觉得铉叔这话是夸奖,心里会很开心。 可自我通过前世记忆,逐渐了解了乔染音,才切身体会到,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可以这么大。 乔染音那样有本事,一定能在风水生意上帮柳墨白,甚至还能帮柳墨白化蛟。 而我.......只会乖巧罢了..... 此番一对比,我竟觉得无地自容。 早餐结束后,我和铉叔交代一声,便约了李芳芳见面。 天雾蒙蒙的。 路人们基本都换上了冬装,我攮了攮身上的白色羽绒服,站在华容府外打了辆车往西潭大学方向去。 我坐在后座,想起昨晚玄色交代的事情,连忙给赵星如打电话,说了城隍做主给樊诗然和齐芳容换魂的事情。 闻言,电话那头赵星如狠狠拍了下大腿:“难怪今天上午天没亮,老太太就吵着要走。” 闻言,我心一紧:“那她走了么?” 赵星如冷笑一声道:“当然没有,上头交代过,要寸步不离保证老太太的安全,直到找到换魂的办法。” “那就好......” 挂断电话后,我长吐出一口气。 也难怪十八处对齐芳容和樊诗然的事情这么谨慎。 齐芳容掌握黑山派的邪术。 为了供奉鬼煞何彩月,她助纣为虐,帮何彩月用被驯化过的赤练绳害死了不少人。 齐芳容还将赵晴变成活死人,献祭赵晴,唤醒十五栋下面的公羊蝶。 更有甚者,她连自己的后代都不放过,用邪术和自己的曾孙女樊诗然换魂。 若不是樊诗然的家人求助了城隍,樊诗然的人生就被葬送在了铜鼓村。 若是让齐芳容逃了出去,恐怕后患无穷。 好在这件事最终还是解决了,希望樊诗然之后能够从阴影里走出来,好好生活吧。 车子一路行驶,停在了西潭大学门口。 西潭大学对面的公交站后面种了几颗法国梧桐。 寒风吹过,五角星形状的枯叶大片大片地落下。 我不由得将身上的衣服紧了紧。 “小染!” 我抬头,就见李芳芳穿了件黑色及膝的长羽绒服,站在站牌附近冲我挥手。 这才几天不见,李芳芳竟消瘦了不少,脸上的婴儿肥不见了,下颌线变得清晰起来。 这么一看,这张脸同黑白照片上,穿着绣花马面裙的周程溪更像了,简直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我眼中心中的不忍,唇角扬起一个笑容,朝芳芳走了过去。 李芳芳一把挽住我的胳膊,笑道:“小染,你终于来看我啦,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我是了解李芳芳的。 只是一眼,我便知道,林暮雪的事情没有过去。 乌云蔽日,就连光线也是昏沉的。 昏沉的日光下,芳芳笑着,往日她眸中的光彩也消失了。 毕竟是前世的缘分,她怎么能这么快走出来呢。 她这么冲我笑,不过是掩藏自己的狼狈,不想让我担心罢了。 我也不忍戳破她,柔声道:“什么好消息啊?” “我又恋爱了......” 第三百八十章 真的恋爱了 李芳芳又恋爱了? 我脚步滞在了原地,回眸看向旁边的李芳芳。 每次李芳芳撒谎,都会下意识地整理头发,可在刚才她说自己又恋爱的时候,却没有做任何异常的动作。 我看着那双平静得如一潭死水的眸子,郑重道:“你没开玩笑?” 林暮雪和芳芳之间的缘分是前世就注定了的。 张子君也帮忙问过香,得出卦象是林暮雪和李芳芳之间的缘分不会这么轻易就被斩断。 我至今记得林暮雪和李芳芳分手那天,芳芳哭得肝肠寸断。 可如今距离她和林暮雪分手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她怎么可能又找到了新的男朋友? 李芳芳摇了摇,嘴角硬扯起个僵硬的笑容:“染染,我没骗你,我真的恋爱了。” “他比我大一级,今天有社团活动,晚些时候我请咖啡,我们一起见个面。” 我看着面前这张略微苍白的脸,微微发怔。 没有人告诉李芳芳,她现在的笑容是那么勉强和破碎。 那个阳光开朗的芳芳似乎不见了...... “好。” 我点了下头,任由李芳芳挽着手臂,朝西潭大学后街方向走去。 许是因为周末的缘故,后街格外热闹。 沿街停了很多小吃车,有小笼包、鸭血粉、肉卷饼、炒饭...... 白色炊烟萦绕在不算宽敞的窄街上,看上去格外有烟火气。 我跟在李芳芳身后,看着前面那消瘦了不少的背影,只觉得她像是和这些烟火气抽离开来那样。 “到了。” 我闻言驻足,入门是一块黑底金字的牌子,牌子上赫然是“顶屋咖啡”四个大字。 甫一进入咖啡店,一股浓郁的咖啡香便充斥了我的鼻腔。 咖啡店中间摆放着原木色的圆桌,靠近墙的位置则是一个个被隔出来的小包间。 比起上次去的奶茶店,这家店的生意显然更好些。 包间里满了大半,都是来学习或者画图的学生,就连大厅里也稀稀疏疏坐着聊天的学生。 李芳芳扯着我进入一个靠窗的包房。 窗外就是西潭,寒风从窗外吹来,夹杂着轻微的潮意。 我看着对面的李芳芳,抬起面前绘了金边的翠绿色咖啡杯,轻抿了一口。 “芳芳,能和我说说吗?” “染染,如果我说实话,你会讨厌我么?” 李芳芳看着我,眼尾微微泛红。 那双沉寂的黑眸泛起一层水雾,我知道她在努力忍着不哭。 “说什么傻话?你是不是忘记在坞头村的时候,你大晚上不要命地去地仙洞找我,我怎么会讨厌你?” 这辈子我都不可能忘记半夜孤身一人去地仙洞救我的女孩。 我鼻头微微酸涩,抬手轻轻擦干李芳芳眼角的泪水。 “你自己怕鬼怕得要死,却敢一个人闯进满是枉死之人棺材的地仙洞救我。” “芳芳,你的好,我会记一辈子的,有什么尽管同我说。” 李芳芳怔了片刻,眉毛皱在一起,低低哭出声来。 “我忘不掉林暮雪,也知道自己欠了汤警官一条命,我.......” “我只能依靠另一段感情来忘记林暮雪。” 她说着拿起纸巾,擦干眼角的泪水。 我心中隐隐泛起一丝不好的预感,问道:“然后呢?” “那时候,我整天魂不守舍的,刚好有个大三的学长追我。” 李芳芳吸了吸鼻子:“这世间没有比林暮雪更好的人了,我原本没想答应那个学长的。” “可是那天,天上下了很大的雨,我一个人从图书馆出来,那个学长把他的伞给了我,自己淋雨回去。” “我看着他淋雨站在图书馆门口的石楠树下笑着冲我招手,雨水淋湿了他的白衬衫。” “布满了雨水的黑框眼镜,遮不住那双亮闪闪的眼睛。” 说着,李芳芳捂住了嘴:“那一秒,我好像看见了林暮雪,他们很像.......” 听着李芳芳这一席话,我被惊得嘴巴微张,声音忍不住颤抖:“你、你把他当做了林暮雪的替身?” 第三百八十一章 补偿 “对不起,我知不道不应该这样做,可是我真的忍不住啊。” 李芳芳眼泪更甚,嘶哑着声音道:“我现在每天都在后悔,当时面对林暮雪的时候,我要是能再勇敢一点点就好了。” “他是故意想要我离开他的.......” “几乎每晚,我都在努力地让自己睡着,希望能在梦里见到林暮雪,哪怕只有一面都可以。” “可他却不肯来见我,我......我真的好想他。” 她抽了口气,带着哭腔道:“我知道汤警官的牺牲和我有关系,我也知道不能继续和林暮雪在一起,可是我没办法,我真的拼尽全力告诉自己要忘记他。” “可染染,我越是想要忘记林暮雪,就越是能记起他的好,他每一次安慰我,每一次亲吻我.....” 看着李芳芳一脸痛苦,我心里也很是难受。 她现在还不知道,自己对林暮雪之所以爱得这般刻骨铭心,和前世的经历也脱不开关系。 这不怪她...... 须臾,我叹气道:“你该说对不起的,不是我,而是你现在的男朋友......” 李芳芳微愣:“我、我以为你会批评我。” “我没资格批评你。” 我笑意苦涩。 心甘情愿当乔染音替身的我,又有什么资格去评判李芳芳呢? 李芳芳不知道我被当做成替身的事情,以为我刚才说那样的话,是生气了。 她像是做错事的学生,瑟缩着眼神,试探道:“小染.......” “你会对他好么?你会爱上他么?” 我打断了李芳芳的话,几乎是不假思索地问出了这些话。 闻言,李芳芳重重点了下头:“这件事算我亏欠他,所以我会尽全力对他好,我.......我......” 我定定看着李芳芳。 直到她含泪道:“我不知道能不能爱上他,可我会尽力的......” 尽力么? 我深吸一口气:“芳芳,你一定要记得你说的话。” 人鬼殊途,这些日子发生的事足以证明李芳芳不能继续同林暮雪掺和在一起了。 只是李芳芳找人当替身的办法,我实在不敢苟同,却又没办法劝说她。 不忍心看芳芳继续煎熬是原因之一,更重要的是,我这样的,又有什么资格说李芳芳的不是呢? 我本身就只是个替身啊....... 对我来说,唯一的幸运,便是柳墨白也爱我。 准确说,应该是我相信柳墨白对我的宠,并非是因为亏欠,而是因为爱。 柳墨白说过的,他爱着陶安染...... 李芳芳点头如蒜捣:“嗯,我这辈子都不会让他知道,他只是林暮雪的替身,我会拼尽全力对他好。” 终于,李芳芳那死寂的眸子里,亮起一抹光。 可那抹光却冷不丁地刺了下我的心脏。 一辈子都不让那人发现么...... 我轻吸一口气:“芳芳,你、你要不然再考虑一下,不要这么做。” 李芳芳唇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意。 黑眸里蒙上一层水雾:“染染,那样我会死的,余晨澜是我如今唯一的救赎了。” 我哑然,把那即将脱口而出劝阻的话吞咽回肚子里。 “我明白了。” “芳芳,对不起,我不太舒服得先回去了,下次我再来看你和你男朋友。” 说完,我拎起包,脚步慌乱地离开了咖啡店。 出了咖啡店好久,我扶着路边一棵低矮的樱花树,捂着发闷的心口不停喘着气。 听到芳芳那些话,我莫名紧张和害怕。 脑海里不由得浮起黄景轩的脸,那只碧涔涔的眼睛笃定地看着我,语气里带着些许嘲讽。 他说:“陶安染,你知不知道,男人的嘴最会骗人,柳墨白也不例外。” 我连忙摇了摇头,不会的,柳墨白不会骗我的。 “呀,陶安染?” 一道清脆的女声打断了我的思绪。 抬头,一道高挑的深蓝色身影落入眸中。 “陈梦屿?” 陈梦屿是芳芳的室友,我之前见过她。 陈梦屿穿着件深蓝色厚重的牛仔夹克套装,搭配黑色高领毛衣,白色帆布鞋,整个人看上去很是阳光。 确认没叫错人后,陈梦屿走过来热络道:“你是来看李芳芳的吧?” 我点点头:“嗯,已经看过了,刚准备回去。” 陈梦屿轻咬下唇,沉吟几秒后,道:“能和你聊一聊么?关于芳芳的事。” 我点点头:“可以。” “我送你去公交站,我们边走边聊吧。” “嗯。” 第三百八十二章 仁至义尽 公交站在西潭大学门口。 从校门口到后街,若是走穿过校园那条路,需要约莫三十分钟,可若是抄近道则只需要十五分钟。 平日李芳芳带我来后街,一般都会抄近道。 陈梦屿带着我,在校园里缓缓走着。 “李芳芳找新男朋友的事情,和你说了吧。” 我点点头:“嗯。” “我是学校民俗研究社的,余晨澜是民俗社的副社长,他对李芳芳感兴趣这件事,我是一直知道的。” 说着,陈梦屿面露难色,尴尬道:“可前段时间,我总觉得他不太对劲。” “怎么个不对劲法?” 陈梦屿无奈道:“他一直在打听芳芳的家庭情况,那天社团聚餐,我不小心说漏了嘴。” “我告诉他,芳芳家里正准备找她舅舅合伙,在芙蓉镇开两个超市。” 我点点头:“以前就听说过。” 李芳芳家在坞头村算是条件很好的人家。 他们家不仅种地,还经常去邻村收些干活,供给李芳芳舅舅的超市。 芳芳家是有些积蓄的,再加上和李芳芳舅舅家关系处得好。 她家开超市是迟早的事情。 陈梦屿微微叹了口气:“也就是知道芳芳家会开超市后,余晨澜才追的芳芳。” “你的意思是......” “我担心余晨澜是为了钱,才和芳芳交往的。” 我微微抿唇,道:“那你有没有和芳芳说这些?” 陈梦屿点点头。 “我说了,但李芳芳像是中了蛊那般,一个劲地说我不懂。” 她越说越来气,甚至蹦出了几句北方口音。 “俺咋就不懂了?那余晨澜就是个渣男,他以前也追过一个学姐,后来那学姐家里破产,开始勤工俭学后,他就不追人家了,甚至还落井下石。” “死渣男......” 待陈梦屿情绪平静下来后,我沉声问道:“这些你都和芳芳说过了么?” “当然!我费心费力拦着她别往那火坑里跳,她倒好,从头到尾就一句话,你不懂、你别管,搞得像我一天闲的抠脚,非要多管闲事似的。” 陈梦屿嘴上骂骂咧咧,可她心里是向着芳芳的,否则也不会专门和我说这些话。 只是她不知道,芳芳对余晨澜的心思,也并不是喜欢。 我握着手机的手越收越紧,以至于指节微微发白。 到底该不该劝芳芳....... 纠结之时,耳畔蓦地响起李芳芳说过的话。 “染染,那样我会死的,余晨澜是我如今唯一的救赎了。” 我顿住脚步,对一脸愤慨的陈梦屿摇了摇头:“这件事,无论谁都劝不了她。” “为什么?你不是她最好的朋友吗?她不应该最听你的话么?你怎么可以这么不管她?也太不讲义气了。” 面对陈梦屿的不理解和愤慨,我并没有生气,也没有急于解释。 “谢谢你这么关心芳芳。” 我顿了顿,继续道:“芳芳的情况和一般人不太一样,她和余晨澜的事情,谁也管不了,这件事只有等她彻底想通了才能解决。” 说着,我从包里拿出纸笔,写下自己的号码递到陈梦屿手中。 “梦屿,这是我的电话号码,有什么事情给我打电话。” “可......好吧。” 陈梦屿点了下头:“反正该说的我都说了,我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已经很感谢你了。” 同陈梦屿道别后,我便上了公交车。 看着公交车外的窗景,我不由得想起陈梦屿说的那些事。 心中不由得产生不好的预感。 我轻呵出一口热气:“应该会没事的吧。” “叮铃铃——” 手机铃声响起。 亮起的屏幕上,赫然是“柳墨白”三个字。 甫一看到这个名字,我心跳便不由得快了几分。 电话接通,耳畔就传来男人低沉富有磁性的声音。 “老婆,我听柳铉说,你找我啊.......” 唇角不受控制地扬起,我语气里夹杂了些许雀跃。 “嗯!” 第三百八十三章 汤不用喝了 “呵......” 听到我略微激动的声音,电话那头传来一声低低的笑声。 男人低沉的嗓音里夹杂着丝丝愉悦。 柳墨白柔声道:“看窗外.......” “窗外?” 我抬眸。 视线穿过灰蒙蒙的车窗,落在不远处陈旧破败的公交站台上。 柳墨白举着电话,站在微风中。 原本被精心梳理好的发丝被风吹得略微凌乱,金丝眼镜下的黑眸始终凝在我身上。 深灰色中式毛呢对襟长衫将男人的身形衬得更加修长,衬衫下面是浅灰色缎面立领衬衫。 绣了暗红色饕餮纹的衣摆被风轻轻扬起,好似我的心湖被吹拂起一圈圈涟漪。 我看着车窗外矜贵俊美的男人,仿佛他身后所有的背景全部消失了,全世界只剩下了他。 “傻瓜,准备下车了。” 电话被挂断。 车内报站广播响起。 “乘客您好,山茶口站到了,请您带好随时物品从后门下车,下一站.......” 我一愣,慌乱地拎起包朝后门走去。 刚下车,脚步尚未站稳,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到我面前。 男人微微用力,我便直直撞入了个温暖坚实的怀抱。 霎时间,檀香微甜的气味包围了我的呼吸。 柳墨白低头,将唇抵在我头顶,灼热的呼吸拂过我柔软蓬松的发丝。 “染染找我是想我?还是有事?嗯?” 他声音低哑富有磁性,尾音微微上扬。 虽然声音里带了些许疲惫,但是那抱着我的手臂却依旧有力,好像一松开我就会逃走那般。 “我有点事情。” 我轻咬下唇。 万福公园那只女鬼的残魂还寄居在我身体里。 甫一想到无论我干什么,身上都有一只无形的眼睛在看着我,我就浑身不舒服。 得尽快按照玄色说的那样,想办法帮那厉鬼解开镇魂的法术,让她自己去报仇。 “哦,看来染染不想我。” “不是的!我没有不想你,只是不想打扰你工作......” 我抬头,恰对上男人那双戏谑的眼睛。 他唇角勾起一抹淡笑,凑到我耳畔,低低道:“我不信,除非你晚上证明给我看......” 柳墨白面色如常,依旧是清冷矜贵的做派。 灼热的呼吸扫过耳畔,我心脏重重跳了一下,脸“腾”地一下红了。 初见柳墨白时,他高冷矜贵,如今尝过了欲望的滋味,竟变得越发不正经起来了。 抱着我的胳膊一松,温热的大掌包握住我的手。 “先吃饭。” 品味楼位于芙蓉镇中心,是一家百年老字号。 据说起初的时候,品味楼不过是个卖馄饨的小摊子。 后来这品味楼老板得了道上的高人指点,改了自己的运势,这才将品味楼越做越大。 如今的品味楼已经是芙蓉镇最豪华的酒楼了。 柳墨白带我坐到顶楼的包间。 到的时候,桌上已经摆满了菜肴,没有一道菜是我不喜欢的。 我不由得心生感动。 “我听柳铉说,最近的汤你不太喜欢。” 汤? 我一怔,抬眸对上那双黑沉沉的眼睛。 柳墨白握着青瓷茶杯,长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打着杯壁,杯子里浅绿色碧螺春茶汤,也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晃荡着。 “铉叔这个也告诉你了?” 我轻咬下唇。 之前我是不排斥那汤的,只是最近不知道怎么了,我一看到那汤就觉得有些反胃。 可即便如此,我还是按照要求,硬着头皮把那些汤都喝完了。 “嗯。” 柳墨白剑眉微蹙,镜片下那双眸子又幽深了几分。 我轻吸了口气。 柳墨白怎么用这种眼神看我,像是有什么话要说,又说不出来的样子。 难道是铉叔没有和他说清楚?让他以为我因为汤难喝,没有按时喝汤? 我连忙解释:“可能我最近胃口变了,但这些汤我全部喝完了的,一滴没剩.....” “你不用和我解释。” 柳墨白沉声道:“若是不喜欢喝,以后.......就不用喝了。” “什么?” 我愣住,他居然说我可以不用喝那助孕的汤。 可他不是一直都想要个孩子吗? 金丝眼镜下,那双黑眸里涌起复杂的神色,他闷声道:“我已经让柳铉撤掉那道汤了,以后就算是本家的人和老祖宗,都不能逼你喝那汤。” “染染.......” 柳墨白沉叹了口气:“就算没有孩子,你也不会离开我的,对吗?” “当然!” 柳墨白唇角勾起个浅淡的弧度:“希望你不会食言。” 我点点头。 视线掠过那握着青瓷茶杯骨节分明的手。 弯曲的指骨微微泛白,柳墨白似乎在隐忍着什么。 心绪微动,我定定看着那张清冷淡漠的俊颜。 这男人惯会伪装的,他一定是瞒了我什么。 我看着他:“你还有什么话要和我说么?” 第三百八十四章 万福公园 柳墨白面色一凝,拿起面前的筷子,夹了块白斩鸡放到我碗中:“我要说的就这么多,吃饭吧。” “嗯,好。” 我低头吃饭,心中隐约有些不安,但很快被另一件事转移了注意力。 席间我同柳墨白大致说了些许关于万福公园那尊雕像的事情。 柳墨白原本想要打散那女鬼的魂魄。 可后来经我劝说,他答应按照原计划行事,将镇压女鬼的术法解了。 借术需要在晚上进行。 十二点的时候,柳墨白带着我来到了万福公园。 稍微对芙蓉镇有所了解的人都知道,万福公园晚上闹鬼,就连流浪汉都不愿意来万福公园过夜。 清冷的月亮,高悬与夜空之上。 柳墨白牵着我,在空荡荡的公园里走着,四周除了风吹树叶时发出的沙沙声,基本没有一点声响。 万福公园闹鬼的主要原因同潘家老宅脱不开关系。 可前些日子,黄仙钰已经被柳墨白诛杀了,连带着那些被厉鬼附身的纸人,也都被处理干净了。 因此一路走来,也并未见到任何不干净的东西。 脚步停在一个被花坛包围的半圆形小广场上。 广场中心是一尊比人还要高很多的维纳斯雕像。 周围还雕了四个不到膝盖高的小天使。 被天使围绕着的女神身披长袍,微笑着看向斜前方,脸上带着慈爱和优雅。 没人能想到,这尊雕像里面,藏着一具被捆绑住的焦尸。 甫一想到前些日子被焦尸追赶的经历,我不由倒吸了口凉气,下意识退了几步,刚好贴在柳墨白身上。 似是感受到了我的不安,柳墨白温柔地抱了抱我,将对襟长衫脱下,披在了我身上。 “别怕,我在。” 我感受着长衫上残余的体温,心中无比安稳。 “好。” 有他在,我什么都不怕...... 月光倾泻而下,为雕像披上一层惨淡的柔光。 柳墨白抬手撤下金丝边眼镜,露出那双猩红的眸子。 淡粉色薄唇轻启,吐出一连串我听不懂的口诀,那如玉雕般的长指飞速打出各种各样的手印。 “呜哇哇哇哇——” “呜哇——” 婴儿凄厉的啼哭声忽然响起。 我心脏骤然紧缩。 哪里来的婴儿?而且还不止一个! “砰、砰、砰、砰.......” 前面传来四声巨响。 维纳斯旁边那四个天使雕像炸开来。 雕像爆炸的瞬间,石块朝四周崩开,露出四个浑身漆黑的婴儿。 刚才的哭声,就是这四个婴儿发出的。 与焦尸不同,这四个婴儿虽然浑身漆黑,但是皮肤确实饱满的。 更像是被人故意涂成黑色的。 这四个婴儿看上去像是出生没多久的样子,黑漆漆的脸上,挂着一对只有眼白的眼睛。 他们没有穿衣服,鼓鼓的肚子上,连着一根黑色脐带。 黑色脐带一头连着婴儿,另一头则连着中间的维纳斯神像的底座。 “怎么会这样?” 柳墨白冷声道:“这应该是从国外流传过来的邪术,将流产早逝的婴儿用术法拘起来,炼化让他们变得更凶,然后驱使他们帮助邪师做事。” 柳墨白视线转向中间那尊维纳斯雕像,不知什么时候,那尊雕像眼睛四周开始有黑色液体流出。 很快,雕像的脸就被全部染黑了。 身旁响起柳墨白的声音。 “这四个婴灵是专门用来压制中间那只厉鬼的。” “他们以那厉鬼的痛苦和怨恨为食,以此强大自身,能够在世间留得更久些。” “四个婴灵投胎不易,他们好不容易能当人,却连被生出来的机会都没等到就死了。” “因此对生的执念极重,绝不可能会轻易放过那厉鬼的,甚至还会为了吃到更多的痛苦和怨恨,而主动折磨那厉鬼。” 难怪梦里见到那厉鬼时,她看上去这么痛苦。 我不由得脊背发凉。 这座花园是潘家后代潘茂生设计的,这些雕像也都出自潘茂生的手。 害死那厉鬼的凶手,恐怕就是潘茂生。 第三百八十五章 有东西护着 先前听人说起过,潘茂生做为国际知名的设计师,却低价接走了万福公园的设计。 人人都夸潘茂生饮水不忘挖井人,在外出名了,依旧愿意为了建设家乡而放弃别的工作。 殊不知,他这么做,不过是为了掩盖自己的罪恶。 甫一想到每天都有很多居民在塑像附近玩耍,我都不由倒抽了口气。 潘茂生,你可真敢啊....... 一道白光闪过。 巨大的黑蛇出现在我面前。 “嘶——” 蛇口大开。 血色的大口中,四颗白色尖牙在夜色下泛着森冷的光。 婴孩的啼哭声戛然而止。 原本挥舞着胳膊的婴孩停住了动作。 四个婴孩齐齐回头。 那四双全是眼白的眼睛均锁在黑蛇身上。 他们似乎是意识到了危险,黑漆漆的小手触地,龇着嘴巴,露出一口与外表年龄不符的尖利白牙。 “染染,给十八处打电话,告诉他们现在可以过来了。” 说完,黑蛇扭着身子朝着雕像方向去。 “哇——” 婴灵口中发出尖锐的叫声。 随即手脚并用,如野兽般朝着黑蛇方向扑来。 黑色脐带随着婴灵的移动,被越拉越长,上面不停有黑色粘稠的油状液体滴落在地面上。 空气中也泛起淡淡的腥臭味,像是食用油坏掉后挥发产生的气味。 那气味一阵接着一阵,几乎快要改过衣服上的檀香。 我忍住想要发呕的冲动,一边盯着前方,一边拨通了赵星如的电话。 电话接通,不等赵星如说话,我便急道:“快来万福公园,那尊维纳斯塑像有问题,有人用邪术害人。” 甫一听到“邪术害人”四个字,赵星如整个人便精神了起来:“你现在就在万福公园么?你一个人还是和张子君一起。” 小鬼难缠。 我看着面前和黑蛇纠缠的四个小鬼,眉心微蹙,急道:“我和我男人在一起,你快来吧。” 说完,我挂掉了电话,双手紧紧握着手机,一脸紧张地看着前面的场景。 “嘶——” 一声蛇鸣。 黑蛇重重一甩,四个扒拉在蛇尾上的小鬼被甩开。 紧接着,黑蛇围着那维纳斯雕像绕了一圈。 “啪、啪、啪、啪.......” 黑色脐带被一根根斩断。 脐带断开的瞬间,响起一声孩童的尖叫。 那趴在地上的黑色婴孩便化作一滩黑漆漆粘稠的油状液体。 一道白光闪过。 柳墨白又站到了我身边。 夜色下,那对猩红的眼睛,依旧保持着竖瞳的模样。 竖瞳死死盯着面前的维纳斯雕像。 柳墨白的眸色已经呈现为偏黑的酒红色。 这意味着,他随时可能会动手...... 森冷的男声在夜色里响起。 柳墨白声音不大,但是却带着浓烈的杀意,叫人不由得紧张。 “出来!否则我现在就让你剩余的魂魄灰飞烟灭。” 话落,一个穿着红色碎花裙的女人,从雕像里走了出来。 随着女人的靠近,我只觉得肚子一阵难受,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喉咙里出来那般。 糟糕,我不会是要吐了吧? 我可从没在柳墨白面前吐过。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一股带着腥臭味的气体,从我肚子的位置,朝着喉咙方向喷涌而出。 随后,我眼睁睁看着一股黑气不受控制地从我口中吐了出来,回到女人的身上。 是那女人的残魂! 这也太恶心了,我拍着心口,刚想骂人。 女人立刻跪在了柳墨白和我面前。 她哭道:“求求你们放过我,我也是走投无路才这样,而且陶小姐身体里有别的东西护着她,我根本伤不了她一点。” 第三百八十六章 邱知意 有东西保护我?是那条赤蛇么..... 先前这女鬼想抓我做替时,是一条拇指粗细的赤蛇救了我。 此前我从未见过那赤蛇,可那赤蛇似乎对我颇为眷恋,像是认得我一样。 赤蛇生得可爱,我莫名对那赤蛇心生欢喜,于是问玄色关于那赤蛇的来历。 可玄色却告诉我,我迟早有一天会知道的。 难道又和乔染音有关系? 我轻吸一口气,垂眸看向那跪在地上的女鬼。 许是受了太久的折磨,这厉鬼身上煞气很重,浑身散发着浓烈的黑雾。 她身上穿着件不合事宜的薄纱碎花连衣裙。 连衣裙长至她的脚踝。 细细打量后,我才发现这裙子竟是被血染红的。 被浸湿的裙摆皱巴巴地贴在女鬼身上。 “啪嗒、啪嗒.......” 鲜血顺着裙摆一滴滴落在地上,在地上形成一滩血泊,红得刺目。 我仰头侧目,看向身旁的男人。 夜色下,那双猩红的竖瞳,已经变回了正常人该有的形状。 柳墨白对我轻点了下头,示意我可以自己决定放不放过这女鬼。 他向来是尊重我看法的...... 心绪微松,我语气也软了些许:“你不用这么害怕,我既然答应玄色许你自己报仇,便不会伤你。” “但你得告诉我一些事情。” 女鬼闻言擦干眼角的血泪,幽幽道:“您尽管问,只要我知道的,必定会一五一十告诉你。” 我点点头。 “先说说你是怎么死的?又是谁把你镇压在这里的?还有你之前说有个大师告诉你,可以找我做替.....是哪个大师这么说的?” 我几乎可以肯定,害死这女鬼的人是潘茂生。 潘茂生是建筑师,就算他害死这女人,恐怕也想不出这么吊诡的办法来镇压厉鬼。 肯定有人帮过他,那个人极有可能就是乔云商。 不过这些都只是猜测。 我看着女鬼,等待她给我更确切的答案,来验证我的猜想。 “哎.......” 一声幽怨的叹息响起。 女人长叹一口气,哽咽道:“这件事说起来,话就长了.......” “我本名邱知意,被害死那年,我刚满二十岁。” 三年前,邱知意还是西潭大学大二园林设计的学生。 她同潘茂生认识,是在一个讲座上。 彼时潘茂生是拿了好几个金奖的知名设计师,甚至受邀负责海市开发区工业园的设计。 西潭大学邀请潘茂生成为了学校的客座教授,偶尔也在学校为其开设讲座。 讲座上,潘茂生注意到坐在前排的邱知意。 邱知意出生在普通工薪家庭。 虽然父母重男轻女,可邱知意却靠着自己的努力考上大学,拿到了学院最高奖学金。 尽管家里不给钱,可邱知意却靠着奖学金和勤工俭学把大学读了下去。 那次讲座结束后,邱知意被辅导员叫去谈话。 辅导员告诉邱知意,潘教授看上了她吃苦耐劳的精神,想要让她做自己的助理。 潘茂生在行业里名望极高。 成功潘茂生的助理,意味着能够学到东西,而且这段经历在简历上也能为邱知意提供很大的优势。 不仅如此,潘茂生每个月还给邱知意三千块钱的工资。 这么好的工作落在邱知意身上,且又是辅导员当的中间人,邱知意想都没想就答应了这件事。 却不料潘茂生对邱知意的目的,从一开始就不单纯。 成为潘茂生助理后不久,邱知意便怀孕了。 可潘茂生那样的花花公子,又怎么会娶邱知意? 他之所以和邱知意发展男女关系,不过是腻了名利场里的花蝴蝶,想要玩一玩不一样的女人。 邱知意的单纯和倔强吸引了他。 可邱知意的家庭背景,根本配不上潘家。 于是潘茂生向以往一样,给了邱知意三万块钱,让她把孩子打掉,并承诺等邱知意毕业,推荐她去全国最好的事务所上班。 西潭大学不算出名。 正常情况下,邱知意毕业根本不可能进入到事务所做设计工作,更别说是全国最好的事务所。 邱知意知道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再闹只会和潘茂生撕破脸,最终什么都没有。 于是她按照承诺休学一年,回家休养。 却不料回家后,这件事被邱知意的爸妈知道了。 邱知意的父母向来重男轻女。 得知邱知意和潘茂生的事情后,那对夫妻觉得潘茂生赔的钱太少了,还不够以后给儿子买房娶媳妇用。 于他们瞒着邱知意去找了潘茂生,威胁潘茂生给一百万,否则就四处宣扬是潘茂生强迫了邱知意。 彼时潘茂生在争取一个国际奖项,自然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只能咬牙给了那对夫妻一百万。 却不料,这件事之后,那对夫妻隔三差五给潘茂生发消息,以营养费的名义找潘茂生要钱,一次比一次多。 最终潘茂生忍无可忍,把邱知意约到了家里。 可邱知意根本不知道父母去找潘茂生要了钱,并同他发生争执。 最终潘茂生将邱知意绑在郊区别墅外一间废旧仓库里。 他点燃了存放在仓库里的汽油。 第三百八十七章 一时兴起 三年前,某个盛夏的深夜。 一个无辜的女人,惨叫着被烧死在位于郊区的潘家别墅....... 潘茂生冷眼看着大火里的人影。 当初那个单纯倔强的女孩,如今在他眼中,和那些为了钱爬他床的女人,也没有太大区别。 不,有区别...... 这个女人比那些女人更加贪婪,简直就是个填不满的无底洞。 火整整烧了半夜。 难以想象邱知意经历了多少的绝望和无助。 她拼尽所有力气赢来的人生,就这么轻易地葬送在了一场大火里。 邱知意和潘茂生交往才不到两年。 可她为了摆脱原生家庭,成为自己想要成为的那个人,却足足花了近二十年。 邱知意整整二十年的努力,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葬送在人为操纵的大火里...... 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也从没要过潘茂生哪怕一件贵重的礼物。 她视这个男人为偶像,为什么他要这么对她? 邱知意好怨、好恨...... 大火燃尽,可她的尸身却因怨气没有化成灰烬,成为了具焦尸。 看着那具烧不烂的焦尸,潘茂生终于怕了...... 无论他怎么处理那具尸体,即便是丢到海里,这具尸体都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悄悄回到他身边。 邱知意低低地哭着,血泪顺着眼角簌簌然落下。 “后来他不晓得在哪里找到了个大师,将我镇压在了那尊维纳斯塑像里,日日受烈火煎熬的痛楚。” “我真的好痛啊,实在是没办法了,这才.......” 我轻吸一口气:“邱知意,是谁告诉你,可以抓我做替身的?” 邱知意茫然地摇了摇头,幽幽道:“我只记得那是个女人,她同潘茂生一起来的,那天他们像是要把什么东西送到潘家老宅里。” “路过我时,那女人像是一时兴起般,同我说了这些话。” “一时兴起.......” 我忍不住笑出声来:“好一个一时兴起。” 柳墨白沉沉道:“时间差不多了,如果十八处的人来了,她就走不了了。” 他说着,瞥了眼跪在地上的邱知意。 “这个女人已经成鬼煞了,十八处不会放任她在外面的。” 闻言,邱知意面露恐慌,尖声道:“不行!我还没报仇,我不能让他们安稳活在人间。” “你现在可以走。” 我轻吸了口气:“潘茂生.....你留到最后杀,我还有事要找他。” “多谢陶小姐。” 说完,邱知意化作一缕暗红色烟雾消失在了夜色中。 也就是邱知意消失的刹那,警笛声由远至近地传了过来。 柳墨白抬手,慢条斯理地将金丝边眼镜戴上。 在镜片的伪装下,那双血色的眸子又变成了与常人无异的黑瞳。 温热的大掌包握住我的手,柳墨白拉着我朝警车方向走去。 警车停在靠近雕像的位置。 刚停稳,一个熟悉的身影就从副驾驶位置跳了下来。 “陶小姐,你没事吧?” 赵星如穿着黑色制服走了过来。 十八处向来缺人手。 汤叔牺牲后,赵星如既要负责自己的工作,还要负责先前汤叔手里的案子。 这些天估计把他累得够呛,眼睛下面的黑眼圈几乎占了小半张脸。 我冲他笑笑:“没事,半夜给你送业绩来了。” 赵星如笑容无奈地摇了摇头。 “我可不欢迎这样的业绩。” 他说着,看向那尊维纳斯雕像,语气里夹杂着与他年龄不符合的沧桑感。 “十八处只管和精怪鬼魅相关的案件。” “我入行时间短,却也接手了不少案子。” “有时候也会想,若这世间没有恶人,哪来这么多厉鬼。” “人当厉鬼,便意味着失去了轮回的可能,连冥河的水都不愿意渡那满身怨气的鬼。” “我所见的鬼煞,百分之九十都是生前受尽折磨的可怜人。” “瞧我,扯远了......” 他敛住神色,笑着看向我身旁的柳墨白:“这位就是陶小姐的丈夫——柳先生吧?” 柳墨白点点头:“嗯,我们先去雕像附近看看吧。” 原本柳墨白是不愿意让我跟着过去的。 可我坚持要去,他便也没有过多阻拦。 维纳斯雕像矗立在一个半圆形的小平台中央。 平台边缘是及膝的花台,花台里种满了灌木,时值冬季,这些灌木基本都枯萎了。 我大致同赵星如说了关于那厉鬼的事情。 赵星如点点头,半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将地上的碎石块拨开。 杂乱的石块中,赫然是一个成人巴掌大的玻璃瓶。 赵星如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将那玻璃瓶从碎石块中取了出来。 借着月光,我也看清楚了那玻璃瓶里的东西。 第三百八十八章 渡劫 茶色的玻璃瓶里,装满了浅褐色浑浊的液体。 那液体里浸泡着的,是一个比巴掌还小一点的婴孩尸体。 婴孩蜷缩着身体,静静浮在玻璃瓶里。 还没有手指粗的纤细手臂,紧紧抱着自己的膝盖,动作就像是在母亲的羊水里一般。 最奇怪的是那婴孩的皮肤。 他的皮肤是同墨水一样的黑色,看上去不像是油漆,泡在这液体里却一点没有掉色的迹象。 漆黑的脊背上,一行红色的符文从脖颈开始占满了整个脊椎骨。 我不由得惊呼出声。 “这、这是什么东西?” 赵星如摆了下手,示意旁边另外的警察小心将玻璃瓶收起,沉声道:“是南部邻国流传的邪术。” “法师将不足月的婴孩用邪术处理加持后,浸泡在尸油里,将他们炼化成小鬼,来镇压厉鬼。” 赵星如说着,朝另一个碎石堆走了过去。 “任何邪术都是被十八处命令禁止的。” “看来十八处有得忙了。” 之后,我眼睁睁看着赵星如在剩下三个碎石堆里扒拉出三个一模一样玻璃瓶。 这些玻璃瓶里面全部都装了尸油和婴孩的尸体。 看着这些东西,我不由得一阵发呕。 做完笔录,我和柳墨白回到了华容府。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凌晨两点了。 夜晚,柳墨白将我紧紧抱在怀中,语气沉沉道:“染染,这几天我可能有些事情,不能陪在你身边,若是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好么?” 他语气轻柔,带着些许请求,仿佛不是我在需要他,而是他更需要我。 “嗯。” 我抬头看着柳墨白,只觉得那双猩红的眸子里,染上了些疲惫。 可即便如此,他的眼神依旧是温柔的。 我抬手轻轻抚摸在那俊朗的眉眼上,不由得有些心疼。 “你看上去比之前疲惫很多。” “呵......” 男人轻呵出一口热气。 “染染在关心我?” “嗯。” 我点点头,毫不掩饰对他的关心。 温热的唇贴在我额头上,他温声道:“最近柳家接到的案子,不管大小我都亲自去做。” “为什么?” 我眨了眨眼睛,不解地看向身边的男人。 柳墨白作为柳家家主,按道理是不需要亲自处理所有的案子。 柳铉也说过,只有其他人处理不了的案子,才会让柳墨白亲自出手。 之前封印妖龙的那件事便是如此。 可为何这段时间,柳墨白需要处理所有的案子呢? 我不由得眉心微蹙。 我是心疼他的...... 柳墨白眸色染上一丝复杂,抱着我的手臂倏然收紧,像是要将我揉进身体里那般,抱的我几乎喘不过气来。 “染染......” 头顶传来喟叹般的声音。 柳墨白语气里夹杂着一丝无奈,连带着声音也微微发哑。 “我马上又要渡劫了。” “是雷劫......我需要利用那些案子,尽可能多地积攒功德,只有功德加身,我才能勉强渡过那劫难。” 雷劫? 我心脏几乎停滞了一秒...... 脑海里蓦然浮起四个字“标影插旗”....... 耳畔是柳墨白稳健有力的心跳声。 我莫名害怕起来。 怕雷劫之后,耳畔那悦耳的心跳声再也听不到...... 第三百九十章 法术不灵 次日醒来时,柳墨白已经出门了。 渡雷劫需要功德加身,柳墨白最近一定会很忙。 手掌来回抚摸着身侧冰冷的床铺,我愣怔了许久,才从床上爬了起来。 简单梳洗后,我从衣柜里挑出件浅灰色高领毛衣和一条黑色长裙穿在身上。 垂眸看着手腕上白底金字的赤练绳,我不由得轻笑出声。 “你倒是越发像是件装饰品了。” “叮铃铃——” 手机铃声响起。 我从化妆桌上拿起手机查看。 屏幕上赫然是“张子君”三个大字。 电话一接通,耳畔便响起张子君略微焦急的声音。 “小染,昨晚的事我听老赵说了,你没事吧?” “有柳墨白在,我能出什么事?” 闻言,张子君轻嗤一声:“哟,是小爷我咸吃萝卜淡操心,多管闲事了呗。” “咳。” 我干咳一声,压低语气道:“没那个意思,之后那尊雕像怎么样了?昨天我和柳墨白做完笔录就回家了。” “还能怎么样?十八处把那尊雕像运走了。” 他轻叹一声:“老赵昨天又是一夜没合眼,亲手将那雕像一点点砸开了,雕像里的焦尸也被十八处封存起来了。” “是吗?” 我略微沉吟。 十八处能封存焦尸,但管不了那逃跑的鬼煞。 昨晚邱知意说要为自己报仇,也不知她现在怎么样了。 “你想不想见潘茂生?” “潘茂生?他在哪里?” 张子君轻笑一声:“请我吃午饭,我带你见他。” “好呀,地方随你挑。” 铉叔虽然一早就出去了,可餐桌上依旧放满了丰盛的早餐。 如柳墨白所言,那道助孕的汤果然被撤掉了。 他这般举动,也足以证明,柳青荷是在撒谎。 柳墨白对我好,绝非是为了让我给他当生育机器。 我和张子君约在张家附近一家小饭馆。 饭馆靠近马路。 张子君带着我在靠近门的角落坐下。 桌上摆了三菜一汤,白灼虾、醋溜土豆丝、酱爆茄子和一碗酸菜红豆汤。 张子君穿着件宝蓝色皮夹克,内搭白色高领毛衣,茄紫色刘海被梳得歪往一边,露出那双好看澄澈的眼睛。 “一会儿潘茂生要来找我。” 张子君利落地将手上的黑色皮质半截手套脱下放在桌边。 随即又扯开一次性筷子来回摩擦,将筷子上的毛刺全部削掉后,才把筷子递给了我。 我接过筷子,不解道:“他来找你做什么?” “被鬼缠了。” “难怪......” 我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现在知道怕了,他害死邱知意的时候怎么不怕呢?” 张子君抬手夹了只白灼虾放到我碗里,嗤然道:“他以为钱能解决一切呗。” “你还不知道吧,邱知意被烧死那件事没有证据,案子也迟迟解决不了。” “最后是邱家人自己作证,说邱知意对潘茂生爱而不得,所以在邱家别墅放火自焚了......” 我瞪大眼睛看着张子君。 “你在开玩笑吧?邱家人怎么可能自己作证,说邱知意自焚呢?”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 张子君摇了摇头,抬手将手边的柠檬水一饮而尽。 “邱知意有个比她小两岁的弟弟——邱知斌。” “和邱知意不同,邱知斌从小就被骄纵着长大,邱家家境虽然一般,甚至没钱给邱知意交学费,但邱知斌却能一身名牌,性格也很是嚣张跋扈。” “读书的时候,邱知斌结识了一群小混混,高一就辍学了。” “靠着家里给的钱,邱知斌天天骑着摩托车和那群小混混飙车撒野。” “邱知意出事那年,邱知斌骑摩托车撞死了个横穿马路的老头。” “死者的家人要邱家赔一百万才能了事。” “那时虽然邱知意也出了事,可邱家父母却一心想着闯祸的儿子。” “所以在潘家提出两百万赔偿时,邱家父母很快就同意了。” “说来也讽刺,潘家在警察局待了一天,上午做潘知意案子的笔录,下午在警察局和那老头家人签下和解书,把邱知斌带回了家。” “他们甚至连邱知意的遗体在哪里都没问过,完全没把邱知意的命当命......” 握着筷子的手越收越紧。 杀死邱知意的凶手并非潘茂生一人,还有陪伴邱知意长大的家人。 我轻吸一口气,冷声道:“既然赵警官和你说了邱知意的案子,那你应该知道,缠潘茂生的女鬼就是邱知意。” “一会儿你打算怎么帮潘茂生?你不会是想对付邱知意吧。” 闻言,张子君不乐意了。 “陶安染,你把小爷我当成什么人了?” 他扯了扯衣服,冷声道:“潘茂生都把写了我生辰八字的纸人送去阴宅了,我怎么可能会帮他?” 长指轻轻摩挲着深棕色粗陶杯子的杯缘。 张子君语气微飘:“张家的法术也不见得总是灵的。” 第三百九十一章 一场好戏 我心领神会,连连点头,笑道:“是啊,法术这种东西,谁能保证每次都是灵的呢?” 张子君不蠢。 他知道我的身世,必然只有乔云商既想要害我,又知道我真实的生辰八字。 能帮着潘茂生,把写了我生辰八字的纸人送到阴宅的,只可能是乔云商。 张子君故意将潘茂生约到张家来,骗他供出乔云商。 等我录下了潘茂生的话,就能把录音作为证据交给乔家了。 张子君抬手将大半碗虾拨到我碗里,唠叨道:“这盘虾都是你的,月底要去清江边给白栀招魂,我得斋戒。” “对了,今天潘茂生的场子,我还请了其他客人来。” 说着,张子君唇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 “你且等着,今天有一场好戏可看。” 张子君和潘茂生约的时间,是下午三点。 潘茂生来之前,张子君带我到中院二楼一间会客室休息。 会客室不大。 屋里放了一张金丝楠木书桌和几个八仙凳,墙壁上挂了几副山水画。 将我安置在会客室后,张子君就离开去换衣服了。 我正托着下巴,对着桌上那泛黄的文竹发呆,想着关于柳墨白雷劫的事情。 忽然被一道男声闯入,打断了我的思绪。 “陶小姐,好久不见。” 抬头,一张白白胖胖的脸闯入眸中。 苏城穿着黑色西装,外搭一件同色薄羽绒服,端着个托盘走了进来。 黑檀木托盘上,放了冒着热气的茶水和七八碟坚果点心。 “城叔,好久不见。” 我坐直了身体看向来人。 苏城是张家的管家,我每次来张家,他都对我多番照顾。 同时苏城也最懂张子君,若不是他,我都不知道张子君为了帮我查何彩月的事情,竟冒着折损阳寿的风险,进行了观落阴。 苏城托盘里装的坚果茶水放到桌上,冲我笑吟吟道:“许久不见,陶小姐更漂亮了。” 我不好意思道:“城叔说笑了。” 话落,门口传来道清脆不羁的女声。 “哟,我说谁这么大阵仗,能让城叔亲自送茶点,原来是你啊。” 城叔脸上笑容一僵,回头对来人道:“大小姐,你怎么来了。” 张子祺穿着深棕色麂皮绒夹克衫,黑色皮质短裙,顶着挑染过粉色的头发,双手揣兜走了进来。 她嘴里叼着支棒棒糖,越过苏城,一屁股坐在我对面的凳子上。 对面张子祺刚落座,一股水蜜桃清香扑鼻而入。 她捏着棒棒糖的棍子,扫了我一眼,对城叔淡淡道:“她来得,我就不能来?” “大小姐当然来得,不过别怪城叔多嘴,我得提醒大小姐一句,您之前被罚抄过五遍道德经,如今还差两遍。” 苏城脸上挂着世间最和蔼的笑容,嘴巴里却说出无比残忍的话。 “抄经的滋味不好受,您可别再被罚了......” 话落,张子祺秀眉皱起,她烦躁地摆摆手。 “知道了,知道了,我就来找她聊聊天,也不干什么。” “那就好。” 苏城说完,冲我笑笑:“小张总在前院待客,你们慢慢聊,我先去忙了。” 待客? 张子君说过,今天除了潘茂生,还有别的客人会来。 他现在招待的,就是那群客人么? 我对苏城点点头。 “城叔先去忙吧,我们会照顾好自己的。” 张子祺因为张子君的事情和我不对付,但她绝对不是坏人。 她不会过分为难我的。 苏城离开后,客房内只剩下我和张子祺两人。 我低垂着眉眼静默不语,直到张子祺先开了口。 “陶安染,我发现我之前太小瞧你了......” 第三百九十二章 和解 我缓缓抬头,对上张子祺那双微凉的眸子。 张子君醉酒同我表白那晚,我答应过张子祺,如果不能够回应张子君的喜欢,那就离张子君远些。 之后发生了很多事情,尽管我努力切断和张子君之间的联系,可最终事与愿违。 “张子祺,对不起,我失信了。” 许是因为本就理亏的缘故,我将声音压得很低,语气里带着歉疚和无奈。 “够了。” 张子祺错开我的视线,发泄般将口中的棒棒糖咬碎,嘟囔道:“别一副低声下气的模样,搞得像我在仗势欺人。” “不是的,我是真心道歉的。” 我忙不迭地解释,却被张子祺打断了。 她长叹一口气。 “那天你和张子君在医院的对话,我听到了。” 说着,张子祺唇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 “我哥居然为了你,同柳家家主达成协议,在你身边没名没分地守着你。” “我当时简直不敢相信我自己的耳朵,回来后缓了好久,才把你和他的事情同爷爷说了。” 我微微惊讶:“你同张家长辈说了?” “对啊。” 张子祺幽幽道:“原以为我爸和爷爷会尽快劝说我哥回头是岸,让他早些找个家世好的女孩结婚。” “可我万万没想到,他们不仅没有听从我的建议,还很支持张子君去撬柳墨白的墙角.......” “我妈甚至还给他出谋划策......” “呵,我差点都怀疑自己在做梦了。” 张家人鼓励张子君这样做么? 惊诧之际,我暗自攥紧了袖口。 一种无形的压力落在了我心口。 比起张子祺说的这种情况,我其实更希望张家人能劝劝张子君,让他放弃对我的执念。 我真心将张子君当做朋友,自然也诚心希望他能好好的,而不是守着爱而不得的缺憾过日子。 张子祺摇了摇头,摊手道:“看着吧,张子君迟早有一天会折在你手上。” 我绝不会因为自己的事情害张子君的。 刚想否认,倏然想起在十五栋遇到血婴那件事。 那时张子君为了保全我和汤叔,将那石棺盖子合上了,他则自己在外面对付数以百计的血婴。 想到那被鲜血染红的道袍,我便如鲠在喉,辩解不了一句话。 张子祺似乎察觉到了我情绪的异常,她瞟了我一眼,语气微松。 “不过这事也怨不得你,只怪张子君是属牛皮糖的,非要贴在你身上。” 我坐在张子祺对面,有种如坐针毡的感觉。 疑虑涌上心头。 作为这段关系的受益者,我都觉得张子君不该同我这样的人扯上关系,为何张家长辈却鼓励张子君这么做? 我不理解,但是没法问出口。 “陶安染,其实我不讨厌你这个人,如今话说开了,我也知道我哥的事情怪不得你。” 她说着,越过金丝楠木桌子,将素白的手伸到我面前。 那双同张子君有七八分像的眼睛里,闪烁着亮光。 张子祺朗声道:“在我回学校前,我们握手言和吧,之前的事情一笔勾销。” “好!” 原本紧绷的情绪微微松了一点。 好在张子祺是个有话直说,洒脱不羁的人,今天把话说开以后,张子祺应该不会再为难我了。 “咚、咚、咚......” 门框被敲响。 视线越过张子祺,一个穿着白色交领道袍,外搭黑色对襟毛呢外套的青年正站在门口。 “陶小姐,小张总让我来请您去前院,说是客人到了。” 客人?指的是潘茂生么? 我连忙看了眼手机,不知不觉居然已经两点半出头了。 “好,我马上去。” 同张子祺道别后,我拎着包,跟在那青年身后到了前院。 “陶小姐,您去大门右侧最大那间屋子就行,进门你就能看到小张总,我还有好多供果要洗,就不送你了。” 我点点头:“多谢,我自己进去就行。” 青年离开后,我刚准备朝着张子君在的那间屋子走去,忽然一道娇嗔的声音从大门方向传来。 “潘教授,真的不用我陪你进去吗?” 女孩声音软糯娇嗔,带着些许撒娇的意味。 一听就不是学生和教授说话时该有的语气。 我脚步一滞,回头便看到一个穿着粉色娃娃领毛呢裙,头发被烫成大波浪的女孩,正亲昵地挽着一个中年男人的胳膊。 第三百九十三章 人渣 张家大门紧挨着前院。 我站在前院中心铺了鹅卵石的地板上,将门外的场景尽收眼底。 中年男人看上去约莫三十岁出头的样子,他保养得很好,身材和外形都比实际年龄都要小几岁,很像是最近网上流行的“叔系男友”。 男人身着浅灰色定制套装,外搭件黑色风衣,定制的黑色切尔西皮鞋一尘不染。 不愧是拿了无数金奖的设计师,潘茂生浑身上下带着股书卷气,举止斯文有礼。 乍看上去,你根本想象不到他是一个流连于不同女人间,玩弄女人感情,甚至烧死自己学生的恶人。 无框眼镜下那双眼睛带着浓重的倦意,像是好几天没睡觉那般,黑眼圈比赵星如的还要大一圈。 我冷眼看着门外亲昵的两人。 潘茂生轻拍了下女孩白嫩嫩的手背,附在她耳畔耳语了几句,那女孩圆圆的脸蛋霎时间变得通红。 “你好坏啊。” 她娇滴滴道:“那我先回家洗干净等你哦!你记得答应过人家的,那篇论文一作要署我的名字。” 潘茂生笑笑:“当然,你想要的,我都满足你。” 话落,女孩招手叫了辆出租车便离开了。 出租车离开后,潘茂生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他伸手从外套口袋里拿出一张纸巾,擦了擦手,将纸巾丢在了路旁。 抬眸时,潘茂生正对上了我的视线。 我微微笑道:“您就是潘教授吧?我是小张总的助理,我带您过去吧。” 潘茂生面色一滞,旋即唇角勾起一抹温和的笑意。 他扯了扯衣领,抬步走到我身边。 无框镜下,那双浑浊的眸子浮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 “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这位小姐?没想到张总身边居然有这么漂亮的助理,他真是艳福不浅啊。” 潘茂生眼神轻浮,语气里夹杂着些许戏谑和玩味。 我胃中一阵恶心。 潘茂生十有八九以为我和张子君之间有不正当的关系。 说来也是好笑。 潘茂生甚至不知道,站在他面前的人,就是那时差点被他害死的陶安染。 居然用这么龌龊的想法来揣测我...... 潘茂生从头到脚地打量着我,视线扫过我身上的每一寸都令我感到恶心。 “潘先生。” 我退了一步,更加拉开和潘茂生之间的距离,对他冷声道:“并不是所有人和自己助理的关系,都像您那般不干净。” 见潘茂生面色一滞,我抬手做出了个“请”的姿势:“您不是着急看事么?那边请。” 说完,我转身抬步朝着会客室方向走去。 “当然。” 潘茂生低笑一声,迈开步子跟上了我。 快要靠近我时,他用只有我能听到的声音,低低道:“长了还算能看的脸罢了,你装什么装?” 恶心...... 我瞳孔微微颤动:“你......” 潘茂生回眸扫了一眼我。 “我上过的女人比你吃过的饭还多,对了,提醒你一句。” 他说着,指了指自己的脖颈位置。 “你脖子上的吻痕没遮住。” 瞬间我脸色煞白,甚至忘记了愤怒,连忙去扯衣领。 潘茂生嗤然一笑,露出副得意的表情。 “瞧瞧,这不就原形毕露了?我骗你的。” 说完,潘茂生迈着轻快的脚步,进了会客室的大门。 我死死咬牙。 “人渣!老天怎么不降道雷把你劈死。” 说完,我也进了会客室。 第三百九十四章 我都说 会客室比正厅还要大些。 甫一进门,入目是一同屋子差不多宽的孔雀屏风。 屏风将屋子分割成两部分,进屋只能看到靠近门的这一半陈设。 这半间屋子的陈设很是简单。 屋内只放了一张巨大的紫檀木方形书桌和几把太师椅。 我环视了一周屋内,并未发现除了我和张子君、潘茂生以外的人。 可之前张子君明明说过,今天这个场子还有别的客人啊。 我将信将疑地收回视线。 张子君穿着一身青色交领道袍端坐在书桌后面。 茄紫色头发被整齐地梳往脑后,露出他光洁的脑门和英气的眉眼。 平日里张子君总是一副洒脱不羁的模样,极少见到他这般严肃正经的样子。 若不是刚才经历了恶心的事情,我必然会同他开几句玩笑。 潘茂生进门后,直接坐到了张子君对面。 我则铁青着脸,面无表情地拿出手机,点开了录音按钮。 张子君愣了几秒,问道:“你怎么和潘先生一起进来?” “哦,脑袋被门夹了,才和他同路。” 张子君干咳一声,对潘茂生道:“潘先生,你我两家祖上也算是有点交情,有话请直说。” 潘茂生点点头:“我三年前,欠了点风流债,中间闹出点人命,虽然找大师处理过,但我感觉过段时间那东西会继续缠着我。” “你给我弄道好用的符,不管多少钱都行,让那东西靠近不了我,最好是能让她魂飞魄散。” 听着潘茂生的话,我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现在距离镇压邱知意的法术被破掉没多久,而且邱知意答应过我,将潘茂生的命留一段时间。 这意味着,邱知意甚至还没有去找过潘茂生。 而潘茂生一得到消息,马上就来找了张子君。 呵,他害死邱知意就算了,居然还想让邱知意魂飞魄散。 攥着手机屏幕的手微微发紧,潘茂生可真狠呐....... 张子君抬手给潘茂生倒了杯热茶,淡淡道:“潘哥,我们张家确实有能够打散厉鬼魂魄的符。” “潘哥,你也是知道的,张家的上等符箓有价无市,不管多少钱都买不到,一般是供给十八处的,也算我们张家为世道和平出一份力。” 潘茂生轻抿了口茶,淡淡道:“小张总,你我心知肚明,有价无市只是个笑话,说白了就是钱没给够。” “我也同你交个底,这张符关系到我的命,只要你肯开价,无论多少钱我都给。” 张子君唇角勾起,指尖在汝瓷杯口一圈圈缓缓的滑动着。 那双澄澈的眸子里泛起浅浅的寒意。 “潘教授,我张家在道上也算是有名望的,你这般揣测是不是有点太自负了。” 潘茂生面色一僵,清俊的脸上露出个讨好般的笑容。 我不由得在心里感慨,果然一个人的言行能够拉低颜值。 潘茂生不好意思道:“我失言了,这就给小张总赔不是。” “算我求求你,救我一命,以后张家有什么困难,我潘某必定鼎力相助。” 张子君笑道:“你要早这么说,刚才也不会闹不愉快。” “按道理,我们玄门的人,理应多多行善,积累福德,以加强自己施术时的效果。” 张子君说着,咂了咂嘴道:“可一想到前些日子,你把写了我生辰八字的纸人送到潘家下面的阴宅里,想要把我献祭给黄大仙,我就浑身不舒服.......” “你都要害我命了,我还把自家的宝贝拿出来去救你,这不是犯贱吗?” 潘茂生愣在原地。 我猜那一刻,他脑袋里应该是空白的。 过了几分钟后,他颤抖着嘴唇,不可思议道:“那纸人上写的.......是你的名字?” 终于,我在这个自以为是的男人眼睛里看到了恐惧。 张子君朝我使了个眼色,叹了口气,继续道:“你母亲同乔夫人交好,你来找我,必然是因为乔家那边没有办法了。” “我张家是唯一能够救你的人。” “我可以救你,但你要把纸人的事情,给我一五一十地交代清楚。” “到底是谁教你这么做的?又为何要这么做?” 潘茂生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他面上露出恐慌的神色,片刻后,他长吐出一口气,木然地看着张子君。 “如果我都说了,你是不是就能救我?” 张子君摊手道:“当然,黄符我会给你的。” 至于黄符灵不灵,这就很难说了。 潘茂生抬起面前的茶盏,将茶水一饮而尽,沉声道:“我说,我都说.......” 第三百九十五章 一脉相承 “呼——” 一道穿堂风吹入屋内。 我冷得将衣服紧了紧,抬眸时看到一抹淡淡的红色影子手脚并用地趴在潘茂生脊背上。 那道红影很淡,但是我莫名能认出她是邱知意。 鬼煞手臂长长地环过潘茂生的脖颈,脊背弯曲成“c”字形,双腿盘上了男人的腰...... 屋内三个人,只有潘茂生看不到邱知意的存在。 他眉心微皱,似乎是感受到了脊背的酸痛,抬手揉了揉肩膀,道:“纸人的事情我可以解释。” 张子君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趴在潘茂生身上的鬼煞,淡淡道:“慢慢说,要把事情说清楚.....” 潘茂生脊背微微弯曲,双手握着浅青色的汝瓷杯子,无框眼镜下那双因纵欲而浑浊的双目,紧紧盯着指尖。 许久,他才艰涩开口:“从很久以前,潘家主事人就下令,后代子孙不得再供奉阴宅里的那个黄仙。” “我们也都是按照规矩行事的。” “可是今年年初的时候,我在医院查出了艾滋......” 潘茂生被查出来艾滋?那他还同刚才那个女孩...... 袖子下的手微微捏拳。 我垂眸看着面前这个毛茸茸的脑袋,压抑住想要一拳打下去的冲动,冷冷道:“后来呢?” 潘茂生抬眸看了我一眼,回头继续道:“这个病你们是知道的,治不了......” “原本用药物也能控制一下病情,但比起药物控制,我更想要一具健康的身体。” “一具从没有得过那个病的身体。” 他说着看向张子君。 “小张总,你应该能理解吧,像我这样有地位的人,不能有那个病,不然以后哪个大户人家的女儿愿意嫁过来?潘家还等着我传宗接代呢。” 张子君冷笑一声:“潘先生,您在外面名声也不好啊,怎么还想着有好人家的女儿嫁过来?” 潘茂生唇角勾起一抹轻蔑的笑,身体微微放松,靠在椅子上,满脸惫懒道:“这有什么?男人嘛,在外面玩玩很正常啦。” “我这样的身份和地位,表演个浪子回头的戏码,有的是女人往我身上贴。” “你不会觉得那些女人可怜吧?小张总,我玩过这么多女人,没有伤害过任何一个女人,她们想要的东西:钱、名誉、虚伪的爱,我都给了。” “最高级的餐厅、最新款的奢侈品、隔三差五就出国旅游.....每个女人我只要两年。” 他说着,伸出四根手指:“两年青春换四十万,还不够么?她们应该感恩戴德地谢谢我,而不是把脏病传到我身上!” 潘家真是一脉相承。 先有茹月被潘德宏虐待,在那个守旧的年代,他居然将茹月扒光在下人面前鞭打。 今有潘茂生这般做为,皆是把女人当做玩物看待,没有半点尊重可言。 “呵......” 我冷笑一声:“一人四十万,那为何邱知意只要了你三万?” “别和我提那个婊子。” 潘茂生冷冷道:“我说了给她四十万,她却只要手术费三万。” “那时我居然以为她和那些女人不一样。” “可结果呢?她和她那吸血鬼家人合谋一次次找我要钱,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个女人还要贪......” “我当初真是鬼迷心窍,想要尝尝鲜......” “啪——” 话未说完,我一巴掌扇了上去。 这一巴掌,我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以至于潘茂生脸微微肿起。 潘茂生不可置信地看着我,浑浊的眸子里怒意更甚:“你干什么!” “这一掌是我替邱知意给你的。” 我抬眸,就见趴在潘茂生身上的鬼煞身上黑气更甚。 难以想象邱知意该有多么愤怒和难受....... 我与那双愤怒的眼睛对视,嗤然道:“我告诉你,邱知意现在就在这间屋子里。” “你说话最好放尊重点,否则大罗神仙也保不了你。” 张子君看着面前一脸怀疑地潘茂生,冷声道:“她说的都是真的,从你进屋起,那鬼煞就一直跟在你身边。” “她应该就是邱知意吧......” 无框镜下那浑浊的瞳孔缩了缩,恐惧取代了愤怒。 原本得意洋洋的潘茂生如卸了力般靠着椅背。 他耷拉着肩膀,没好气道:“我染病的事情被家里人知道了,大家凑在一起想办法,思来想去只能求助于老宅下面供奉的黄仙。” “可我们潘家已经近百年没有供奉过那东西了,只能找个懂行又可信的人来帮忙,纸人也是她帮忙弄的。” 懂行又可信的人? 我心脏微微紧缩,双目死死凝在潘茂生身上。 张子君语气微沉:“那人是谁?” 第三百九十六章 做主 “乔家的,乔云商......” 他终于说出来了。 我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落了地,那握着手机的手也越收越紧。 潘茂生沉叹了口气,辩解道:“我真不知道纸人上写的是你的名字。” “我见到那些纸人的时候,纸人根本没有写过名字。” “当时我害怕,没跟着乔云商下阴宅,那些纸人是她一个人送下去的,上面的字也是她在阴宅里写的。” “我真的不知情啊!这事和我没有一点关系!乔云商根本没说要写你名字。” 潘茂生一脸焦急地看着张子君,急得将膝盖拍得啪啪作响。 “要知道她写你的名字,我哪里敢来求你帮忙啊。” “我只知道她要写一个村妇的名字。” “好像叫陶什么染......” 乔云商可真是不藏着啊,居然直接把要写我名字的事情告诉给了潘茂生。 她到底有多么看不起我这条命,才会这么做。 后槽牙被咬死,我从牙缝间挤出一句话:“是不是叫陶安染?” “对!就叫陶安染。” 潘茂生微微一顿,用疑惑的眼神看向我:“你、你怎么知道是陶安染的?” “呵,我怎么知道?” 我冷笑一声:“因为我就是陶安染。” “托你和乔云商的福,我差点死在了阴宅里。” “潘教授,您可真行,你连陶安染是谁都不知道,就差点要了我的命......” “您眼里还有王法吗?” 潘茂生愣怔住。 屋内瞬间安静下来。 “呼、呼——” 阴冷的穿堂风又在屋子里盘旋了好几圈。 屋内我和张子君的两双眼睛直直盯着潘茂生。 潘茂生看看我,又看看张子君,最终将视线定在张子君身上。 他推了推眼镜,沉沉道:“小张总,你不能食言,这件事和我关系不大,那可都是乔云商一个人动的手。” “你答应过的,只要我说出事情,就会把符箓给我。” 张子君扯了扯僵硬的唇角,笑容比吃了苍蝇还要难看。 “当然。” 他说完,从桌子里取出一个黑色锦盒:“拿走吧,不过丑话说在前头,符虽然是真的,但能不能保你另说。” “你们潘家和道上的人交好,应该知道,没有谁家的术法是万无一失的。” “别到时候术法失败了,又跑来找我赔偿,我不喜欢有人碰瓷。” 潘茂生指尖触到锦盒的刹那,趴在他身上的红影便瞬间消失了。 “多谢小张总。” 潘茂生将锦盒握在手里,笑道:“这符箓我会托人找师父鉴定,只要符是真的就行。” 说完,潘茂生起身离开了会客厅。 我看着张子君,气道:“你为什么要帮他?” 潘茂生害死了邱知意,还将邱知意拘押在万福公园里折磨这么多年,如今他得了病,却依旧不让自己的烂黄瓜消停,还敢祸害女孩...... 这样的人渣,也配活? 而且之前张子君明明说好了的,绝对不会帮着潘茂生对付邱知意。 他为何又出尔反尔? 我正生气,张子君却冲我眨了眨眼,示意我先别说话,继而道:“这场戏还没结束呢,你先稍安勿躁。” “啊?” 我微微愣神。 张子君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扯着我的胳膊,带我朝着屏风后面走去。 会客室被孔雀绣屏一分为二。 屏风后面只放了几把紫檀木圈椅,圈椅旁边各放了一张摆了茶水和点心的小桌子。 绕过屏风的刹那,我止住了脚步,一脸愕然地看着坐在屏风后面的三人。 身旁张子君双手交握,微微躬身,对三人做出个道门中人才用的礼节。 他一脸严肃地沉声道:“乔老太爷,乔伯伯,林姨,刚才潘茂生的话你们应该都听到了。” “请乔老太爷做主。” 第三百九十七章 一家人 乔万钧穿着米白色中山装,一脸冰冷地坐在屋子中央。 他旁边坐着的两人,分别是是我的生父乔千震和我的生母林心柔。 乔千震穿着黑色商务套装,面色铁青地看着我,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林心柔则穿着件墨绿色的毛呢套裙,搭配黑外套,双腿合并倾斜,姿态优雅地坐在乔千震旁边。 甫一见到我,林心柔双目便涌起了泪水,那张和我有六分相似的脸上,露出激动的表情。 她起身就要朝着我走来,声音也微微颤抖。 “云染,我是你的妈妈啊。” 我冷眼看着激动得站起来的林心柔,淡淡道:“这位夫人认错人了,我叫陶安染。” 说完,我将视线转向乔万钧。 “乔老太爷,刚才潘茂生的话您也听到了,乔云商害我,还请您还我一个公道。” 原来张子君说的客人竟是他们。 也好,既然如此也用不到录音了,今日我定要乔家还我一个公道。 视线落在乔千震和林心柔身上。 莫名地,我变得好奇起来。 倘若他们知道自己的养女乔云商想害亲生女儿的命,他们是否还会毫无怀疑地站在乔云商那边? 我不得不承认,即便这对夫妻曾经说过那样的话,可我依旧对他们怀着一丝期许。 期许他们可以站在我这边。 乔万钧看了我几秒后,将视线转到乔千震和林心柔身上。 “乔云商做出这样的事情,你们觉得该怎么罚她?” 林心柔面色一僵,嘴角抽搐道:“爸,云商是我亲手教养出来的,她是个好孩子,我亲眼看着她长大的,她不会做这种事情的。” 乔千震抿唇道:“这中间应该是有什么误会?若不是云商,我都不知道云染还活着。” “这些年云商为了帮我们寻找云染,也费了不少力气,她不可能害云染的。” “这中间必然有误会。”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人证物证俱在,乔云商害我的事情已经板上钉钉,为何乔千震和林心柔还要替乔云商狡辩? 乔万钧淡淡道:“这件事潘茂生没有撒谎,乔云商害陶小姐也不止一次了,如今人家都找上门来了,我自然该给陶小姐一个交代的。” “邪术害人这种事情,是要受过家法后,被赶出乔家的。” 乔万钧话音刚落,林心柔便哭出了声。 “爸,云商虽然不是我亲生的,但是这些年我把她当做自己的亲生女儿看待,您不能这么对她。” “求求您,饶过她吧......” 她说着,连忙走到我身边,扯住我的胳膊道:“云染,云商是你的姐姐,你快帮忙替你姐姐求求情啊。” “这些年你不在的时候,一直是你姐姐陪在我们身边,如果不是她,我都不知道该怎么熬过去。” “而且你也是你姐姐亲手找回来的,你不能这么对她。” “快去求求你爷爷,只要你答应放过你姐姐,这件事就可以从轻处理的。” 林心柔一脸焦急地摇着我的手臂,急得就快要跺脚了。 我冷眼看着旁边的女人,扯开了她抱着我胳膊的手。 心脏像是被小刀刮过那般,钝钝地痛着,眼泪却没能流出来。 “夫人,我不过是个山野村妇,没吃过乔家一粒米,也没喝过乔家一口水。” 我不再理会身侧的林心柔,直直看向对面正襟危坐的乔万钧。 “今日的事,我必须要一个说法。” “够了。” 沉稳的男声响起。 先前一直默然不语的乔千震,终于开了口。 他看向我,一脸严肃道:“云染,这件事我们回家慢慢处理,左右是一家人,没必要闹得太僵。” 好一个一家人...... 以后我绝对不会再对乔千震夫妇抱有任何期待。 “谁和你们是一家人?” 我厉声道:“你们乔家人害我,你们乔家今天必须给我说法。” 第三百九十八章 挟恩求情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激动的原因,我声音不由自主地拔高,甚至连肩膀也忍不住微微发颤。 他们都以为我一个在乡村长大,无父无母的孤女,必定会为了那一点点父爱和母爱而折腰。 殊不知,在我眼中,我的生父生母已经死了。 他们就死在刚才,低声下气为乔云商求我的时候...... 冬至已过,天气寒凉。 今天出门前,我明明穿了足够保暖的衣服。 可为何从刚才开始,我忽然觉得好冷好冷。 那种寒意并非来源于外界,更像是来自于我灵魂深处的寒冷,不管穿多少衣服都没有用。 我强迫自己挺直脊背站在屋子最中央,双目直视那个穿着白色中山装,不怒自威的老人。 乔万钧是此时此地唯一可能会为我做主的人。 乔云商犯下的恶,岂止潘家老宅一件。 撺掇陶东峰夫妇将我献祭给地仙,破张子君的法引活尸杀我,用邪术找厉鬼抓我做替身,与铜鼓村合谋将我献祭给蛤蟆精....... 乔云商从知道我身份的那刻起,就开始筹谋着如何能借刀杀人,手不沾血地要我命。 我深吸一口气,只可惜这些事都没有足够的证据。 唯独纸人这件事,几乎可以说是证据确凿。 今日有张家下任掌权人张子君在,不管乔万钧出于什么目的,这样的场面,他理应给我一个说法。 乔万钧看着我,黑色佛珠在指尖匀速缓缓地移动。 须臾,低沉而威严的声音在屋内响起。 “你说的有道理.......” 像是吃了颗定心丸般,我微微松了口气。 即便有十八处存在,可术士杀人依旧很难取证定罪,更别提乔云商是乔家后裔。 这些年,张乔两家为十八处出了不少力,十八处无论如何都会给乔家面子。 因此就算我把这些事情告到十八处,恐怕也不会有结果。 好在乔万钧可以还我一个公道,我堵在心口的这块石头,也终于算是能落地了。 “爸。” 乔千震眉心拧成“川字”状,沉声道:“这件事云商确实做得不妥,可.......云染这不是还活着么?没有必要闹这么僵。” “云商那孩子样样都好,这次估计是因为知道云染被找回来了,担心自己的地位会被取代,所以才做出这样的蠢事。” “我回去一定好好教育她,您就再给她一次机会吧。” 这下不仅是我,就连张子君都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乔千震。 林心柔也连声附和道:“对对对,我回去一定好好教育云商,云商毕竟是我教育出来的,她有错我也该被罚。” “爸,您就看在林家的面子上饶了云商吧......” 林心柔秀眉微蹙,声音染上了哭腔,做出副慈母的模样。 “爸,战火纷飞那些年,林家帮过乔家多少忙,您也是知道的,若不是有林家在,乔家哪里会有如今的光景。” “这些年我嫁到乔家,恪守本分,从未求过您一件事,这次算我求求您,我以林家的名义求您,饶过云商这一次吧。” 甫一提到林家对乔家的恩情,乔万钧眉头微微拧起。 这是从刚才以来,我首次见到乔万钧那张淡泊的脸上,露出为难的表情。 林心柔挟恩求情,让他犯难了...... 我则如个局外人般,看着面前这幅名为父母之爱的戏码。 这就是我和生父生母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旁边张子君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张子君面色变得比之前凝重很多,他上前一步站在我面前,颇有一种将我护在身后的架势。 “乔老太爷,纸人这件事,受害者可不止陶安染一个人。” “阴宅里一共四个纸人,除了陶安染,还有我、川市马家马炎希、赵星如赵警官都是受害者。” “张家、马家在道上都是有些名望的,如今马家长子牺牲在芙蓉镇的事情已经在道上传开了,乔家人又这般害马家次女马炎希......” 张子君顿了顿:“您也不希望这件事情闹大,影响了乔家在道上的名声吧。” 终于,在提到马炎希的时候,乔千震脸上的表情皲裂开来。 “什么?” 他眼睛微微瞪大,大惊失色道:“那、那个马炎希居然是马炎凤的妹妹?” 张子君冷声道:“千震伯伯,这些年乔家业务都是千帆伯伯在管,道上的事情您知道的不多吧?” 我心绪微动。 那次在汤叔的追悼会上,我好像听说过,乔千震似乎不太受乔万钧的重用,如今看来应该是真的了。 不过,更令我在意的另有其事。 原来在乔千震眼里,亲女儿的命甚至比不过外人。 第三百九十九章 声誉 “马家不求名利,世代守着锁龙井,防着那玉面九头龙问世。” “其长子马炎凤,年纪轻轻却为了阻止旱魃问世,以身殉道,死在西潭大学十五栋。” 张子君冷声道:“马炎凤之死,道上无人不为其扼腕叹息,如今马炎凤殉道不过半年,乔云商竟做出这样的事情,想害马炎凤的亲妹。” “啧......千震伯伯、林姨,此事若是不给个交代,难保乔家日后在道上的地位,你们看着办吧。” 林心柔和乔千震闻言,脸色瞬间煞白。 两人面面相觑,相顾无言...... 乔万钧冷哼一声,厉色道:“瞧瞧你们养的好女儿......” “看在林家面子上,我可以允许乔云商不离开乔家,但必须通知各家,乔云商不过只是乔家的养女,乔家也不对其行为负责。” 林心柔面色一僵,哽咽出声。 “爸,您这样做,以后让云商怎么在外人面前做人啊,她会被人笑话的。” “云商自尊心这么强,她怎么受得了?” 乔万钧那如鹰隼般的眸子定在林心柔身上,指尖死死掐着佛珠,厉声道:“乔云商受不了,云染就受得了?” 如洪钟般的声音在屋内响起。 我不由得鼻子发酸...... 是啊,为什么合该是我受着呢? 即便有柳墨白护着,可我依旧差点死在乔云商手上。 受害者明明是我,为什么要我去忍? “我乔万钧怎么会有你们这样拎不清是非的儿子和儿媳?” “亏你们一直埋怨我重用千帆,不愿意把乔家家业交由你们打理。” “你们也不看看,像你们这样是非不分的,自家家事都管不好,还敢提乔家的家业?” 乔万钧冷哼一声,道:“这事若是不能妥善处理了,你们三个一起滚出乔家!” “我今天就告诉你们,在我乔万钧眼里,恩情什么的,远没有乔家的声誉重要。” “若乔家的声誉砸在我手里,我宁愿乔家根本没能从那场纷乱中全身而退.....” “懂了吗?” 林心柔有着林家千金的身份,这些年在乔家也一直安分守礼,必然没见过乔万钧发这么大的火。 干涸的嘴唇微微颤抖,林心柔像是受到了惊吓那般,低声道:“懂了。” 听到乔万钧的话后,乔千震也没再说话,只是那扫过我的眼神中,带着责备和失望。 凭什么用那种眼神看我! 袖子下的手收紧成拳。 我深吸一口气,暗自道:陶安染,他们不配当你的父母,不要为不值得的人难受。 屋内一片死寂。 约莫过了半分钟,见乔千震和林心柔不再说话,乔万钧再次开了口。 “之前你们千求万求,千帆磨不过面子,给乔云商在乔家安排了个体面的虚职,如今我做主也一并取消了。” “再者,哪怕你们不把亲女儿的命当一回事,张、马、十八处三家,我都该有个交代。” “乔云商就按照家法最重那条处置,人不会死就行......” 林心柔闻言,瞳孔震颤。 “爸!” 乔万钧抬眸,那双眼睛不怒自威。 “怎么?想和千震一起被赶出乔家?” 乔千震连忙扯了扯林心柔的胳膊,示意她不再说话。 他面带沉色,对乔万钧按照道门中人的方式抱拳行礼,道:“逆女犯下这等错事,全凭父亲处置。” “好了。” 乔万钧挥了挥手:“你们都出去吧,陶安染留下,我有话要同她说。” 林心柔和乔千震离开会客室前,眼神一直锁在我身上,那眼神杂糅着责怪、失望、不理解。 唯独没有失而复得的喜悦。 我孤零零地站冰冷的地板上,有那么一瞬,我竟开始庆幸自己从小到大都过着孤儿般的生活。 早就对父母之爱没了期待的我,也不会因为刚才的事情难过到不能自已。 屋内只剩下我和乔万钧。 乔万钧挥了挥手。 “坐吧。” 闻言,我坐到距离乔万钧最远的圈椅上。 乔万钧抬手喝了口茶,道:“怎么?对刚才的处置结果不服?” 第四百章 激将 “怎么会不服?” 我嗤然一笑。 “像我这样的小人物,若不是借了马炎希和张子君的光,恐怕死在乔云商手里都不会有人管。” “贱命一条,能得到刚才的结果,我应该感恩戴德.......” 我语气里充满了嘲讽的意味,乔万钧岂会听不出来。 他把玩着手中的佛珠,嗤然道:“你这妮子,脾气还挺大。” “我知道你不甘心,那就回乔家啊,当了乔家家主,不管你怎么处置乔云商,都是你自己的事.....” 闻言,我恍然大悟,乔万钧这是在用激将法。 难怪他明知道乔云商多次害我,依旧对乔云商从轻处罚..... 原来是在这里等着我呢。 可惜了,我定不会着了这老狐狸的道。 “回乔家干嘛?认回自己的亲生父母?” 我冷笑一声,讽刺道:“就刚才那对夫妻,给您当父母,您要不要?” 乔云商平日里接触不到我,就能将我害成这样。 若回到乔家,与乔云商当所谓的姐妹,那我还有命活么? 谁要和仇人当姐妹! “呵,有意思。” 乔万钧并没有如我所想那般生气。 他眸子里笑意更甚,似乎是看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般,勾唇道:“这种父母.....换我也是不要的。” “你若愿意回乔家,也不一定要认贼作父。” 乔万钧竟用了“认贼作父”这样的词语!乔千震可是他亲儿子啊..... 我被惊得瞪大了眼睛。 却见乔万钧捻着佛珠,语气沉沉道:“你还有个在国外的姑姑——乔千意,你姑姑她老大不小惹,既不愿意结婚,也没有孩子。” “你要是回乔家,就算是过继给千意的,这件事嘛,我和千意提过的,千意也很赞同这件事。” “千意在京市、海市都有几套别墅,你只要说一声,随时可以搬进去。” “千意和千震一样,没有继承乔家的天赋,但千意脑子好,这些年背着我在国外赚了不少钱,跟着她,你绝不会吃苦。” 我心绪微动。 脑子好,是不是意味着,她不会像乔千震林心柔那般拎不清...... “不过有一件事,我得提前和你说好。” 乔万钧语气微沉:“我乔家女不进柳家门,这祖上就定下来的规矩,你若是.......” “不用了。” 不等乔万钧说完,我便打断了他的话。 我看着乔万钧,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笃定。 “我不得不承认,您刚才的话确实令我差点心动了,可若是在乔家和柳家之间必须做一个选择。” “抱歉,我选择我的丈夫......” 于我来说,乔家是看不见的未来,而柳墨白则是我此刻深爱着的人。 我不傻,比起看不到的未来,我更愿意握紧手中的幸福。 乔万钧似乎毫不意外我会回绝他。 他淡淡道:“我不过是提前告诉你,你回乔家后的安置。” “最多不过一年,你会对那黑蛇失望透顶后,回到乔家。” “虽然从卦象上看不出来你会发生什么事,但我能肯定,一年内,你必会回到乔家。” 乔万钧的语气笃定。 想到之前张子君说过,乔万钧的卦从来没有不准过。 我不由得心脏发紧。 柳墨白对我的爱还用怀疑么?我怎么会对他失望透顶呢? 不会的........ “你也不用这么紧张,你有我乔万钧这个爷爷,不管未来会发生什么,我都有能力保住你。” 他看向一脸慌乱的我,淡淡道:“我和你说这些,不过是告诉你,进入乔家以后的路,我都给你铺好了,你照着走就是。” “好了,该说的都说完了,你出去吧,子君估计在担心你......” 我愣怔了几秒,起身道:“我想,这次您的卦错了,我绝对不会离开柳墨白。” 说完,我拎起包,步伐凌乱地离开了会客室。 第四百零一章 不要他们了 离开会客室的刹那,眼泪夺眶而出。 短短不到三个小时,我经历了很多事情,对生父母最后的期望也彻底消散成沫。 我扶着前院回廊拐角处的红漆柱子,像是溺水之人终于获救那般,弓着身体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带着寒意的冷空气顺着喉咙灌入到我的胸腔,渐渐安抚了我慌乱、不甘、失落的心。 只是为什么,竟觉得心里有些空...... 倏然,一只拿了纸巾的手落入眸中。 那手修长、骨节分明,带着浅浅的香火气.....是张子君。 我缓慢抬头,一张写满担忧的俊颜落入眸中。 深紫色碎发下,那双黑沉沉的眸子倒影着我仓皇狼狈的脸。 张子君嘴角微绷,白净的脖颈上,喉结微微滚动,像是酝酿了很久那般,艰涩开口:“我让乔千震和林心柔先走了。” “对不起啊,我不该擅作主张让他们来的,我还以为......” 我一把扯过张子君手中的纸巾,擦干眼角残留的泪水,道:“你没有错。” 其实张子君的意图很简单。 他把林心柔和乔千震叫来,目的就是为了让他们看清楚乔云商的真面目,然后好好和我相认,弥补我缺失的父爱和母爱。 可惜他终究是不够了解乔千震和林心柔。 更想不到这世间会有父母,为了养女而伤害自己的亲生女儿。 张子君眼中泛起心疼和不忍,须臾,他温声道:“城叔说天凉,特意为你准备了参茶,喝一口吧。” 我原是想拒绝的,可触到张子君眼神那一刻,我便知道他又说了谎。 那参茶恐怕不是城叔准备的,是他特意吩咐的。 他害怕我拒绝,这才拿城叔当借口..... 我唇角勾起一抹惨淡的笑。 “劳你费心了,那便歇一歇吧。” 回到中院刚才待过的那间休息室。 金丝楠木桌上已经摆了冒着热气的参茶和两碗素面、几碟咸菜。 看着桌上卧了鸡蛋的素面,我这才意识到已到晚饭时分了。 “多少吃点,别饿着自己。” 张子君扯着我在桌前坐下,说着将白磁碟里的酱牛肉,尽数扒拉到我碗中。 “你也别难受,我回头会好好和乔伯伯、林姨聊一聊的,他们一定是被乔云商的花言巧语蒙骗了.....” “不用了。” 我打断了张子君的话,假装漫不经心的扒拉着碗里的素面。 人只会相信他们想要相信的事情。 在乔千震和林心柔眼里,乔云商是受过良好教育,陪伴他们十八年的女儿。 而我则是一个连大学都考不上,在村子里被男人们欺负过的村妇。 乔云商是他们精心浇灌出来的花朵,是他们的骄傲。 而我不过是与他们有着血缘关系的陌生人,甚至可能是他们完美人生中的污点。 一想到这些,我还是会莫名烦闷。 沉默几秒后,我轻吸一口气,抬眸对上那双黑沉沉的眼睛。 “我不要他们了......” 握着筷子的手微微发紧,唇角的淡笑载着浅浅的涩,我压抑中心中的苦,诚恳道:“张子君,谢谢你啊,今日这事让我彻底看清楚了他们,免得以后抱着不该有的期待,那样更难受。” 说完,我低头扒拉着碗里的面条。 张家食堂的厨师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做面也讲究。 其面条必须是当日现拉出来的龙须面,酱油必得是用义马河水酿制的黄痰酱油,就连葱都得是当日现从地里摘的。 面条甫一入口,咸香的味道便溢满齿间。 可莫名地,我竟觉得味同嚼蜡...... 我如同个没事人般,大口吃着面。 张子君看了我许久后,也低头吃起自己碗里的食物,边吃边岔开话题道:“李芳芳怎么样了?之前我算过一卦,她和林暮雪之间的缘 分,不是能轻易斩断的。” 我手一顿,回想起芳芳的事情,不由得轻叹了口气,语气微微低沉。 “芳芳交了个新男朋友,过些日子她应该能忘记林暮雪。” “新男友?” 张子君奇道:“可我明明算过的,她和林暮雪之间得纠缠一生啊。” 将最后一口面吸到肚子里后,我擦了擦嘴角的汤渍,抱着参茶,淡淡道:“卦又并非都是准的,若凡事都信卦,那便是迷信了。” “芳芳对她的新男友......很上心......” 我烦躁地抿了口参茶。 李芳芳的新男友余晨澜其实是林暮雪的替身。 按照陈梦屿的说法,余晨澜对芳芳的感情也并非单纯,而是为了钱。 原本是想劝李芳芳不要这么做的,可芳芳说那会要了她的命,我只能放弃对芳芳的劝说。 “不仅仅是卦象这么简单。” 张子君无奈解释道:“像李芳芳和林暮雪这种与前世有关的缘分,很难去斩断的.....” 我没好气道:“你怎么知道的?你又不是经历过。” 第四百零二章 冤亲债主 话落,张子君一愣。 我似乎从他眼神里看到了丝不自然。 “这倒是没经历过。” 张子君喝了口手中的参茶,耸了下肩膀,道:“我给人处理事情这些年,类似的事情处理过不少。” “前世缘分,今生再续......类似这样的事情,几乎没有能妥善断掉的。” 他幽幽叹了口气。 “运气不好,遇到其中一方不是人的情况最是麻烦。” “这种情况除非双方都心甘情愿放手,否则就算暂时分开,最后两个人也会搅合在一起。” “就比如之前有个女孩来看事,他家里人说,这女孩天天抱着只大公鸡,茶不思饭不想。” “后来那只公鸡被邻居偷走炖汤,女孩便开始寻死觅活。” “那户人家的所有人,每天晚上都能听到一只大公鸡在院子里哀嚎,搞得所有人都不能睡觉。” “后来我问了香,才发现那公鸡和女孩前世是夫妻。” “那女孩的前世遭遇祸事横死了,导致两人前世的夫妻缘分未尽,还差六年才能了了那缘分。” “这辈子那丈夫入了畜生道,转世成了那只大公鸡,来找那女孩续前世的姻缘。” 张子君幽幽叹了口气。 “谁能想到,这才未满三年,那公鸡就变成了鸡汤......” 我微微讶异,急道:“那该怎么办?” 张子君叹了口气:“还能怎么办?只能劝呗,好在最后事情解决了,不然那姑娘全家得被那公鸡磋磨六年呢。” “这姑娘家的情况,同芳芳倒是很像。” 我面色略微凝重。 李芳芳的前世是周程溪,林暮雪的前世是潘达康。 从乔染音的记忆里,我勉强能够拼凑出些许关于他俩前世的事情。 百年前潘周两家曾经定过亲。 眼看着周程溪和潘达康就要成为夫妻。 可潘家人却瞒着潘达康,害死了周程溪,想要将她献祭给潘家阴宅里的黄仙。 若不是当初潘达康求了乔染音帮忙,否则周程溪极可能会变成阴宅里的厉鬼,被黄仙钰操控,不得超生。 张子君点点头,抬起右手,摆出个“六”的手势。 “我问香算出来,李芳芳和林暮雪之间欠下的缘分,整整一个甲子呢......” “一个甲子?那不就是六十年?” 我惊得嘴巴微张:“可芳芳和她男朋友已经在一起了啊,她怎么能继续和林暮雪纠缠呢?” 张子君摆摆手:“卦里只能看到这么多?” 见我一脸忧心忡忡,张子君安慰道:“你现在着急也没有用,吉人自有天相,等到出了事再说,何必杞人忧天。” 我轻叹了口气:“也只能这样了。” 张子君瞥了我一眼,道:“对了,之前马炎希给你的二胡还在我屋里呢。” “那把二胡不是给我的。” 我眉心微紧。 当初乔染音就是用这把二胡,换走了马家用来镇压锁龙井的八卦镜。 前些日子,马炎希取回了八卦镜,便将这把二胡还给了作为乔染音转世的我。 我不是乔染音,这把二胡我不愿意拿。 “我今天没心情处理那东西,下次再说吧.....” “也行,反正过几天就要去清江畔给白栀招魂了,到时候我顺道把二胡带给你。” 话落,一阵阴风吹过,带着刺骨的寒意。 张子君淡淡道:“嚯,这鬼煞胆子可真肥,居然敢在张家乱窜,张家这么多人,你就不怕人被诛了么。” “什么鬼煞?” “邱知意呗,她估计是害怕潘茂生手里那道黄符,想找我讨个说法。” 张子君打了个呵欠,语气惫懒地朝门口道:“放心吧,我给的那道黄符,本质是请神。” “潘茂生欠了你命债,类似这种现世债,那道符管不了。” “神仙不佑恶人,更何况你是潘茂生的冤亲债主。” 话落的瞬间,我竟觉得屋内暖和了不少。 张子君起身看了看时间,道:“我送你回家。” “不用麻烦了,我打车就行。” 第四百零三章 投胎 回到华容府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 为了雷劫的事情,最近铉叔和柳墨白几乎每天都在忙,几乎见不到人影。 看着一片漆黑的客厅,我幽幽叹了口气,连灯都没开径直回了卧室。 泡完澡后,我换上件鹅黄色v领长袖丝绸睡裙躺在床上。 最近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莫名觉得很累。 还不到十点,我就已经开始犯困了。 我看着天花板,脑海如走马灯般播放着今日的事情,眼皮越来越重,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陶小姐、陶小姐.......” 耳畔有阴风吹过,凉飕飕的。 我迷糊着睁眼,就看到一个红彤彤的影子正蹲在我枕畔。 女人从头到脚都是红色的,她双膝并拢,抱着小腿蹲在我脑袋旁边。 那双没有眼皮遮盖的眼眶里,两个布满血丝圆滚滚的大眼珠子,以俯视的角度定定看着我。 鲜血顺着碎花长裙一滴滴落在我枕边...... “邱知意!” 我刚想动,却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于是歇斯底里道:“你想干嘛?” 鬼煞闻言,慌忙伸出血淋淋的手掌,遮住那双突出的眼珠子。 “我不是故意想吓你的,别紧张......” 哪怕知道邱知意没有恶意,可我依旧被吓得够呛。 我咽了咽口水:“你、你不去报仇,来找我干什么?” 邱知意叹了口气:“我来是同你道别,顺便告诉你一件事的。” “道别?潘茂生已经死了么?” 蒙面的鬼煞摇了摇头:“我不想杀他了。” “为什么?” 我不解地看着血淋淋的红影:“你不会是心软了吧?潘达康可是亲手烧死了你啊......” “不是的,陶小姐,你误解我的意思了。” 一道哀怨的叹息声响起。 邱知意语气悲凉道:“昨晚我回了家里,这才知道,原来我弟弟邱知斌迷上了赌博,欠了不少钱。” “潘家给的那些钱早就被败光了,邱知斌躲债的时候,遇到了车祸,变成了个植物人。” “我爸妈不愿意放弃他,只能捡垃圾赚钱给邱知斌治病。” “前些日子,邱知斌醒了,但智力也变成了个孩子,而且他还是高位截瘫。” “不出意外我爸妈得照顾他一辈子。” “呵......” 邱知意嘲讽笑道:“真可笑,即便如此,我妈还想着给他找个媳妇儿,给邱家传宗接代。” “然后我发现了件事情,原来比死更好的折磨,是生不如死。” 我眨了眨眼睛:“所以你打算怎么做?” “知道潘茂生的艾滋病被那黄仙给治好后,我是打算一直缠着他的。” “可今日玄色大人告诉我,潘茂生过不了几年就会和人联姻,我可以在下面等着,投胎当潘茂生的孩子......” 邱知意投胎给潘茂生当孩子?这是我从未有过的设想。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讨债鬼投胎? 我被震惊得眼睛微微瞪大:“然、然后呢?” 血淋淋的手掌下,那艳红色唇勾起一抹弧度。 黑暗中,阴仄的女声幽幽响起。 “当然是败光他的家产,想尽办法让他众叛亲、离名声扫地,努力争取让他在街头乞讨了此残生.......” 果然是生不如死,这比让潘茂生断子绝孙还要残忍。 我扯了扯嘴角,不由得感叹出声。 “还得像玄色这样经常和鬼煞接触的人有经验。” “这些是以后的事情了,我来找你,主要目的是为了提醒你另一件事。” 邱知意语气微微严肃。 “是关于清江的事情......” 第四百零四章 清江往事 “清江?” “嗯。” 艳红的唇轻叹出一口带着腐臭味的凉气,将我发丝微微拂起。 邱知意捂着那双没有眼皮眼睛,保持着蹲下的姿势,如尊血色的雕像般立在我枕边。 染血的红唇微微开阖:“今天下午,我听到你和小张总说要去清江边招魂的时候,就想提醒你们了。” “可张家的术士太多了,我不敢多待,所以才等到晚上,悄悄来找你。” “哎.......这个我也是听潘家阴宅的那些纸人说的。” 甫一听到潘家纸人,我眼中略过一丝了然。 潘家老宅位于万福公园内部。 万福公园是芙蓉镇四大极阴之地之一。 许是因为阴气太甚的缘故,那日我和马炎希竟看到,潘家阴宅里的纸人白天在万福公园内部走动。 恰巧邱知意被潘茂生用邪术镇压在万福公园的维纳斯雕像里,虽然不能动,也能听到那些纸人说话。 这些纸人的内核是潘家历代供给黄仙钰的厉鬼,他们应该是最了解芙蓉镇和清江的人。 如今我和张子君马上就要去清江畔招白栀的魂,查之前清江的案子,关于清江的信息自然是知道得越多越好。 我不由得严肃了些许,问道:“他们都说了些什么?” “几百年前,芙蓉镇并非像如今这般,鬼魅横生......” 邱知意幽幽道:“有一个以黑纱覆面的女人,带着她的弟子来到了芙蓉镇,她自称是黑山派教祖,利用术法给人们驱邪治疗癔症。” “很快芙蓉镇的百姓便将那个女人奉为贵客,并对其言听计从。” “在那个女人的劝说下,村民们砸了城隍庙,供奉清江河神,每年给河神供奉活人做祭品......” 思绪微动,我大致能猜到那黑纱覆面的女人是公羊蝶。 在那个年代,砸毁神庙这种事,只有像公羊蝶这样极度自负,以为可以与天同寿,比肩神明的人做得出来。 至于那黑纱,则是为了遮盖她那天生的双瞳,以避免被芙蓉镇百姓当做妖女。 “按道理,大部分去世的人,死后都要去到城隍庙报到,然后再入轮回。” “城隍庙被毁后,芙蓉镇去世的普通人便无人引渡,想要轮回,只能找到懂行的师父超度。” “可那时候,有多少人家能够有钱超度?因此芙蓉镇便成了一座鬼魅横生的阴城。” “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少年,直到芙蓉镇来了位年轻的新县令。” “那县令得知芙蓉镇献祭活人之后,勃然大怒,取消了献祭,还将清江畔的河神庙砸了,准备重新修建城隍庙。” “可是,还未来得及重修城隍庙,那位县令就被发现暴毙在了上锁的家中。” “据说当时那县令死得很是凄惨,身体四分五裂,灵魂不得入轮回。” “都说那是河神的报复,芙蓉镇的人便想着恢复祭祀,可还没来得及开始,朝廷便派人来了。” “之后三天,朝廷下令,百姓不得出门,甚至还派了官兵把守在清江畔。” “听经历过那些事情的纸人说,闭门不出那三天,不分昼夜,天从早到晚都是黑的。” “唯一的光,是乌云中的滚滚金雷,将大地照得忽明忽暗。” 邱知意口中的金雷我并不陌生。 之前张子君在坞头村处理活尸的时候,天上就亮起过金雷。 张家擅长雷法,估计当时处理清江邪祟的,是张家先祖。 我眨了眨眼:“后来呢?” 邱知意顿了顿,继续道:“第三天的时候,雷声停止了,竟有人拉起了二胡......” 闻言,我在心中泛起了嘀咕:不会是黄箓斋吧? “那首曲子谁也没听过,不像是寻常的曲子。” “奇怪的是,那曲子响起后,江畔传来百鬼的哭嚎声,像是有很多人.......” “哭声延续了整整半个晚上,第四天早上的时候,太阳终于出来了,清江恢复了平静,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那般。” “清江虽然恢复了平静,但那东西只是暂时被封在了江底。” “那东西随时都盯着江畔的人和鬼,一旦时机成熟,有人过于靠近清江畔,就被会他拖进江里。” “但他从不会动江面的船只,估计是为了不被人重视,免得又被人大动干戈地对付。” 邱知意幽幽叹了口气。 “尽管芙蓉镇鬼魅纵横,却没有鬼会靠近清江,那里是清江阴气最甚的地方,却也是鬼魅最忌惮的地方。” 原来如此。 我心中略微了然:“谢谢你提醒我,清江的事情,我会和张子君他们仔细商议的。” 邱知意愣了片刻,缓缓开口:“这还需要商议么?我没有骗你,那里真的很危险。” “可若是留着清江的事不管,岂不是更危险?” 第四百零五章 生死劫 按照邱知意的说法,靠近清江畔的人都可能成为“河神”的目标。 可清江畔这么多店铺和小区,岂不是每个人都有危险。 我语气微沉:“清江案是我一位故人的遗愿,这件事我会和张子君商议,我们会量力而行的,谢谢你。” “哎——” 一声悠长的叹息响彻夜空。 邱知意顿了顿继续道:“还有一件事,我也要提醒你。” “嗯?” “害我的人,除了我父母和潘家,还有几个从南部邻国来的邪师。” 她幽幽道:“那晚你破了他们镇魂的邪法,他们受到了反噬,正盘算着复仇呢,你要多加小心啊。” “他来了,我也该走了,再见,陶小姐......” 原本我还想问些什么。 黑夜中,那蹲在我枕侧的女人,化作一片红雾消失在了卧房中。 我猛然睁眼,终于醒了。 “嘎吱——” 一声轻响。 卧房的门被推开条缝。 “嘶——嘶——” 伴随着蛇信吞吐时发出的沙沙声,成人胳膊粗的黑蛇挤进门缝,蜿蜒着身体朝浴室方向去。 每次半夜回来,柳墨白都会变成黑蛇进屋。 因为蛇移动时发出的动静,比人会小些,他担心影响我休息。 看着浴室的灯亮起,我心中莫名涌起暖意。 谁能想到,像柳墨白那般气质矜贵,形象冷漠的男人,会有这般心如发丝的一面。 水声停止。 浴室门打开。 我习惯性地闭上眼睛假装睡着,却又忍不住将眼睛打开一条缝,看向不远处的浴室。 浅黄色灯光从门内照出。 身形高大的男人,赤裸着上半身从浴室里走了出来。 乌黑的碎发被打湿,习惯梳向脑后的刘海也垂在了额头,稀疏地遮住锋利的眉。 白净匀称的肌肉上还沾着细小的水珠。 洁白的浴巾围在男人腰际,往下是健硕有力却线条优美的小腿,腿上挂着稀稀落落的晶莹水珠,在灯光下微微泛光。 刚从浴室出来,柳墨白甚至都没来得及擦干身上的水珠,将浴室门一关,径直朝我走来。 出浴美人,这谁顶得住,我没忍住红了脸。 忽然身侧床铺一陷。 一阵灼热湿润的气息扫过耳蜗,男人沉着嗓子低低道:“脸都红了,装什么装?” “咳......” 我干咳一声,睁眼道:“习惯装睡了。” 其实刚才装睡并非是我有意为之,而是我前些年在坞头村养成的习惯。 在坞头村的时候,只要被赵彩凤发现我没睡着,就会想办法把我弄去干活。 有时候哪怕家里的活被干完了,赵彩凤也会支使我去帮和她关系好的人干活。 起初我不懂事,竟真的以为赵彩凤这样是在教我人情世故。 后来这样的事情做得多了,我越发觉得不对劲,便开始学着装睡。 时间一久,见到有人进屋就装睡的习惯竟像是刻进了灵魂那般,甩也甩不掉。 猩红的眸子里,眸波微动。 有力的长臂将我揽入怀中,柳墨白沉沉道:“她们该死......” 我将头在男人胸前蹭了蹭,道:“都过去了,我只想要以后好好同你在一起。” 即便所有人都不爱我,我还有柳墨白在我身边。 他是我的丈夫,是我的家人,是我的天,能够遇到他,无论之前吃了多少苦,我觉得都值得了。 柳墨白沉默片刻,嗓音低沉而温柔:“嗯,染染要永远留在我身边的。” 话落,男人低头吻住我的额,他微叹道:“染染,我好累,可我不敢放松一点。” “标影插旗削弱了我的力量,这场雷劫对我来说是生死劫,我不能放弃。” “生死劫?” 我猛然从男人怀里抬头,仰面对上那双红眸。 黑夜中,那双红眸显得格外妖冶。 几乎很少会从柳墨白眼睛里看到疲惫...... 我心脏像是被一只手揪住那般难受,抬手轻轻拂过男人的眉眼,艰涩道:“那该怎么办啊......” “呵......” 沉沉笑声响起,灼热的手握住我那停留在男人脸上的手。 柳墨白握着我的手,吻住我的手心,哑声道:“染染别怕,我.......我其实在百年前就知道会有这场劫难,我、我一直在准备。” 第四百零六章 不安的灵魂 “我答应过不会离开你的,我必信守承诺。” “更何况,如今好不容易我得到了想要的,又怎么舍得放手。” 柳墨白的眼神是坚定的,但我从他发哑的声音里听到了不安。 我鼻头一酸,紧紧抱住了男人的腰:“不许出事!” 这是我这辈子唯一一次,用命令般的语气同这个男人说话。 男人愣了愣,紧紧回拥住我。 “好,谨遵夫人之命......” 说起来,这也算是件奇怪的事情。 当两个不安的灵魂,紧紧相拥依偎在一起时,似乎任何困难都变得不那么可怕了。 我将头靠在男人炙热的胸膛上,听着我最喜欢的心跳声,原本苦涩不安的情绪竟平静了不少。 他的心跳,是我最好的情绪良药。 许久,头顶传来一道喑哑低沉的男声:“染染,我想.......” 男人说着,环着我腰的手缓缓往下。 我连忙按住他的手腕:“不,你不想。” 话落,我叹了口气,看着那双不解地眼睛,解释道:“等雷劫结束,什么样都行,好吗?” 现在这般情况,我更希望柳墨白能好好休息。 那场雷劫,我赌不起一点。 “好,可我忍不住,只能......” 一道白光闪过,身侧床铺又陷了陷。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旁边比碗口还要粗一大圈的黑蛇:“这......” 夜色下那双竖瞳定定看着我,比拳头还要大的蛇头拱到我胸前,蹭了蹭我的颈窝。 “簌、簌.....” 伴随着细微的声响,冰冷的蛇尾环绕住了我的腰。 隔着丝绸质地的睡衣,我依旧能清楚地感受到鳞片的纹路。 而那蛇尾却还有意无意地撩拨着裙下。 罢了,容他玩闹吧。 我环住微微发凉的蛇身。 “晚安,柳墨白.......” 最近我睡得都比之前沉,以至于柳墨白什么时候走的,我都不知道。 其实我问过他,既然这么累,为什么还要回家,在处理事情的地方休息不好么? 柳墨白只说,越是靠近雷劫的日子,他就越是想要看见我。 虽然说这话的时候,柳墨白语气始终是温柔地,甚至像是在哄我开心一般。 可我却清楚,他非常非常不安...... 我能做的只有默默陪着他。 我撑着身子,缓缓从床上起来。 去浴室冲了个热水澡后,从衣柜里取出条浅灰色毛呢吊带连衣裙,搭配黑色高领毛衣穿在身上。 想到昨晚邱知意说的那些事情,我决定给张子君打个电话。 甫一拿起手机,屏幕就亮了起来,显示是个未知电话号码,号码属地是京市。 我这辈子只去过一次京市,去的还是柳家本家的别墅。 思来想去,我能认识京市的,也就只有柳家本家的人了。 想了想,我还是接通了电话。 “你好,我是陶安染,请问您有什么事么?”、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紧接着,一道熟悉清冷的女声响起。 “陶安染,我是乔云商。” 握着手机的手一滞。 我整个人僵在了原地,乔云商居然给我打电话? 要知道昨天,乔万钧才罚她受乔家的家法,她怎么今天就给我打电话了? 我恨极了乔云商,听到她的声音就觉得烦躁。 原本是想挂断电话的,可又想知道她想闹什么幺蛾子,于是冷声道:“乔家家法很轻么?你给我打电话干什么?” 第四百零七章 靠山 乔万钧说过的,那家法很是严重,虽然能保住乔云商的命,可皮肉之苦是免不了了。 不仅如此,乔云商还失去了在乔家产业里的职位,其养女身份也被公之于众。 按道理,乔云商现在应该气急败坏,想要找我理论。 可为何她语气这般平静。 “呵......” 一声嘲讽般的轻笑从电话里传来。 我不由得眉心微拧。 须臾,乔云商又开了口:“你不会以为你赢了吧?” 乔云商用了“赢”这个字眼,是我万万没想到的。 我这样一个没钱没权,拼尽全力才勉强长大,嫁给柳墨白之前活得连野狗都不如的村妇,她居然把我当对手。 我愣了几秒,忍不住笑出声来。 “乔云商,你明知我除了道德,其余事事不如你,你明明是那么看不起我,又为何将我当做对手,拼尽全力对付我?” “难道说,你真正看不起的,其实不是我,而是那本该是陶安染的你自己?” 记忆回到我同乔云商初次单独见面的时候。 那时我得知乔云商故意破张子君的法,想借活尸的手要我命,天真地去找她对峙。 我告诉她,我这样与野狗争食,食不果腹的人,根本不值得乔云商这样的玄门千金费尽心思去对付。 那时候,我在乔云商脸上看到的表情不是鄙夷,也不是愤怒,而是恐惧...... 事到如今,我终于明白了她为什么会害怕。 呵,乔云商怕的不是我,而是本该由她经历的人生...... “你住口!” 乔云商声音变得尖利起来,她缓了几秒,才悠悠道:“随你怎么想,我知道......你现在一定很得意。” “你以为我受了罚,被取消了在乔家的职务,蒙受养女的羞辱,一定会气急败坏吧。” 难道不应该么? 我木然开口:“什么叫养女的羞辱,你难道不是乔家养女么?公布你养女的身份有问题么?” “你住口!” 乔云商冷哼一声,继续道:“你还不知道吧?潘茂生的纸人,是你生母林心柔吩咐我做的.......” “潘茂生的母亲刘哲思和林心柔是闺蜜,刘哲思想求黄仙帮忙治好潘茂生,却又不懂术法,于是求到了林心柔那里。” “我便帮忙做了纸人,这些林心柔都是知道的,她唯独不知那纸人上写了你名字罢了。” “就算如今林心柔知道纸人写的你名字,可她只觉得对我愧疚,因为是我帮她的忙,才受到了屈辱和惩罚。” “而你则是那个不依不饶,非要将事情闹到爷爷面前,让我受罚的罪魁祸首。” 乔云商语气带着得意。 “陶安染,你这辈子休想取代我在乔家的位置,爸爸妈妈永远只有我一个女儿。” “迟早有一天,我会成为家主,整个乔家都会是我的。” 原先我只知道乔云商害怕我回乔家,万万没想到人家志向远大,目标居然是当乔家家主。 这般能力和德行,她也配? 一股子无名火,蓦地涌上了心头。 愣怔几秒后,我毫不客气道:“乔云商,你个鸠占鹊巢的东西,也配和我说‘取代’二字?” “而且我也没想过要那对夫妻当我的爸妈,不过我要提醒你一件事,你根本不配当乔家家主。” 术士是需要天赋的。 乔千震和乔千意并未遗传到乔家的天赋,因此乔万钧并未将乔家绝学传给他们。 如今乔云商不知道哪里借来的勇气,居然说出要成为乔家家主这种话。 可笑如斯...... 我大部分时间以唯唯诺诺的表象示人,只有在极端的情况下,才会展示出锋利的一面。 这也算是我的生存守则。 刚才在乔云商说出要成为乔家家主的时候,我几乎是控制不住地骂出声来。 电话那头,乔云商愣是顿了几秒,这才恨恨道:“你凭什么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话。” “我告诉你吧,就算你找了乔千意当靠山也没有用,我不会让你轻易回到乔家的。” 我沉默片刻后,冷静下来道:“我没有找过乔千意。” 乔万钧虽然说过,等我回乔家后就过继到乔千意名下。 可我根本没有想过回乔家,更没有乔千意的联系方式,怎么可能主动找人家? “你撒谎!若不是你找过乔千意,为何她今天一早就给我爸妈打电话,旁敲侧击问你联系方式?” 第四百零八章 买礼物 意识到和乔云商这种人根本沟通不了后,我微微抿唇,没有说话。 对面乔云商却不屈不挠道:“就算你找了乔千意做靠山也没有用。” “乔千意四十岁了,还单身一人,是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靠着啃老在国外混日子。” “呵,她什么都帮不了你,你最好早些死了回乔家的心。” 看来乔家很少有人知道,乔千意其实在国外赚了不少钱,甚至在京市和海市这样的大都市买了好几套别墅。 最可笑的是,乔云商居然这么看待自己的“姑姑”。 我嗤笑一声:“乔云商,你既可恶,又可悲。” 说完,我挂断了电话。 看着黑漆漆的屏幕,我幽幽叹了口气。 早知道就不该接刚才的电话,好不容易缓过来的心情被乔云商毁掉了大半。 不过我万万没想到的是,林心柔居然比我想象的还要糊涂。 哪怕她不知道乔云商在纸人上写我的名字,也不该帮助潘家人,献祭活人呐。 我沉叹了口气。 乔家对邪术害人一事格外敏感,罚得也是极重的。 林心柔嫁进乔家多年,她不可能不知道此事,却依旧为了自己的所谓“闺蜜”犯下大错。 还好没能忍下林心柔和乔千震,以免日后被他们牵连。 ....... 出了卧室,饭菜的香味便窜入鼻息。 从嫁给柳墨白后,除了那助孕的鸡汤,餐桌上从没出现过我不喜欢吃的菜。 黑色餐桌上放了热腾腾的牛肉煎饼、南瓜粥以及卤鸡、花生米、酸萝卜等小菜。 铉叔向来是周到的。 尽管他人不在,却依旧会吩咐人为我准备好餐食。 我坐到桌边,将手机放在旁边,一边吃,一边划拉着手机,把昨天邱知意说过的,关于清江的事情编辑成几条长短信发给张子君。 早餐吃完,消息也差不多发完了。 同往常一样,我消息过去不到三秒,张子君必然会回信。 这三秒背后的殷勤我懂,但却不敢说破,只能继续装傻。 张子君说会仔细查一查这件事,等有消息会约我和赵星如聊一聊关于招魂的事情。 放下手机后,我独自一人坐在偌大的客厅看电视休息。 屏幕上闪动着鲜活的画面,可是这些画面却进入不到我的脑子里。 人是群体性动物,一旦落单就很容易瞎想,尤其是在本就有心事的情况下。 就比如现在,我满心想的都是柳墨白的雷劫。 我不懂玄门的事,也不懂修炼渡劫的事,只知道那一道道惊雷劈在我男人身上,会很疼很疼...... 时间过得很快,我在疯狂内耗中熬到了一点多。 我看了看时间,觉得不应该继续这样下去了。 忽然间,我想起结婚到现在,我还没有给柳墨白买过一件礼物。 以前是因为没有钱,如今我赚到了钱,卡里也存了二十几万,也该给柳墨白买件像样的礼物了。 想到这些,我拎包出门,打车去到了芙蓉镇最大的商场——鸿发商场。 车子停在商场外。 今天天气不错,冬日的太阳,柔柔地落在身上,给人带来丝丝暖意。 我将手挡在眼前,看向面前高高的商业楼。 鸿发商场主体建筑呈圆筒状,外墙被玻璃覆盖。 日光下,整座建筑像是与周围其他建筑隔离开来那般,熠熠生辉。 来之前,我在网上查过。 鸿发广场是一个海外华人匿名投资的商场。 那位投资人很聪明,在有钱人把资金都投在一线城市的时候。 她却反其道而行之,在二三线城市投资建立专门售卖中高端品牌商品的鸿发商场,赚得盆满钵满。 我抬步走进了商场的大门。 刚进门,一股暖意便扑面而来。 商场内人来人往,明亮的品牌店铺一间挨着一间,很是热闹。 若放在以前,我是万万不敢进入这样的地方消费的,如今有钱了,我也不敢在这里面多逛。 只是拿着按照之前在网上查的那般,直接进到一家装修昂贵的店铺里。 刚进入店铺,一个穿着红色套装的销售便走了过来。 那销售看上去约莫二十来岁的样子,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长发被盘在脑后。 她走向我热络道:“小姐,您好,请问有什么我可以帮你的么?” 女孩刚走到距离我两步的位置,一股凉意便朝我扑来。 我下意识小退一步。 定睛一看,一只黑色的小手正扒在女孩纤细雪白的脖颈上。 第四百零九章 好大儿 那手的主人似乎知道我在看他。 “咻——”地一下飞速缩到了女孩纤瘦的脊背后。 女孩脊背也跟着微微弯了弯,像是驮了什么重物一般。 “小姐,怎么了?是我吓到您了么?” 女孩意识到我的反常,掐着手指,一脸歉疚地看着我。 我抬眸扫了眼她身上的胸牌。 银色金属盘面上,用黑字写着“店员:李沫”。 我摇了摇头:“没事,我想买男士皮带和领带,李沫小姐,能麻烦你给我推荐一下么?” 柳家不差钱,柳墨白作为柳家家主,用的东西都是顶好的。 来的路上,我把他从头到脚都想了一遍,唯一我买得起且买得到的,就是腰带和领带了。 我所来的这家店,也是整个芙蓉镇最好的一家。 “好的,请您跟我来。” 李沫戴上手套,摆出好几条男款腰带领带。 我皱眉看着面前的东西,莫名觉得这些腰带都长得差不多,根本选不出来。 倏然,一道低沉好听的女声在旁边响起。 “这些东西,他不会喜欢的......” “为什么?” 我将话脱口而出后,忽然反应过来。 回头就看到一个穿着黑色包臀毛呢长裙,搭配白色毛呢西装,戴着墨镜的女人正弯着腰,朝我面前的东西看去。 女人身形颀长,身材凹凸有致,脸上画了精致的妆容,一头短发被烫卷,看上去约莫三十岁出头的模样。 她手上还戴着个红宝石戒指,戒指上的宝石足足有指甲盖那么大,在灯光下熠熠生辉,看上去很是值钱。 不等我开口,女人继续道:“那位身上用的东西,基本都是定制的,市面上根本买不到。” “你拿这些个几千万,万把块的成品送给人家,你说人家用还是不用呢?” 闻言,我心头一紧,这倒是我没有想过的。 只是为什么这个女人会知道这些?我明明甚至都没有和她说过我是谁啊...... 她怎么知道我的礼物是给柳墨白买的。 正当疑惑,女人唇角微勾,吐气如兰道:“小姑娘,要不然让我帮你想想办法?” 她怎么知道我要给柳墨白送礼物,而且还这么殷勤地要帮我出主意? 我警觉地看着面前这个女人:“可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 一人一顿,转身背靠着玻璃展柜,修长的双臂展开,撑在展柜上。 她回眸微微低头,那黑色墨镜便挂到鼻梁以下,露出那双灵动风韵的凤眸。 红唇微挑,她眼带笑意:“小染你好啊,我是你唯一的姑姑,也是你最新的监护人——乔千意。” 我愣怔在原地:“你居然是乔千意。” 昨天才听乔万钧说要把我过继给乔千意,今天乔千意就出现在了我面前。 一瞬间,我感觉自己在做梦。 她不是在国外么? 女人嘴角压了压,撤下眼镜做出副伤心状,眨巴着眼睛,幽幽道:“一听老头说给我送个好大儿,我就马不停蹄回国了,你怎么这个表情,人家很伤心的。” 显然,乔千意口中的好大儿就是我...... 我扯了扯嘴角:“我可没答应过要回去,也没答应要过继给你。” 其实昨天乔万钧说要把我过继给乔千意时,我心动过一下,并非因为乔千意有钱,而是我内心深处,依旧渴望着真正的家人。 可惜回乔家的代价是断绝和柳墨白的关系。 那我宁愿没有家人...... “啧,这事一会儿再说。” 乔千意抬手勾着我的脖颈,道:“走,姑姑带你去找点好东西送礼,姑姑买单。” 说完就要走。 身后李沫颤声,道:“乔总......” 乔千意回头瞥了眼一脸为难的李沫,淡淡道:“这些东西包起来,算我的,一会儿送我办公室。” “谢谢乔总!” 李沫激动的声音传来。 我忍不住回头,李沫瘦削的肩膀上,露出一张成人脸的一角。 一张黑色鬼脸正藏在李沫背后,肩膀后面,一双阴森森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我和乔千意。 第四百一十章 提成 那是一双眼白比眼球大整整一圈的眼睛。 黑沉沉的眼珠子里,瞳孔扩散至边缘,是已死之人才有的样子。 对上那双直勾勾的眼睛,我顿时脊背发麻,彻骨的寒意便从脚底升腾而起。 一种怪异的感觉从心底蔓延开来。 商场人来人往,人气足,阳气也是最旺的。 以前听村里老人说过,人若是冲撞了孤魂野鬼这样的东西,沾染了阴气,很容易变得倒霉起来。 这种情况不用慌,只需要去人多热闹的集市或者商场逛逛,吸收一些阳气就能够改善。 因为集市和商场这种人气足的地方,阳气最甚。 我看着藏在李沫身后那双阴仄仄的眼睛,心中不由得奇怪:鸿发商场门庭若市,为何会有这种东西?鬼不是最怕阳气重的地方么? “染染,愣着干嘛?你在看什么?” 乔千意推了推我的胳膊,示意我该同她离开了。 “没什么。” 我回头对上乔千意那双疑惑的眼睛,便知这里只有我一个人能看到那个东西。 于是将手伸到背包里,取出一个巴掌大的黑色皮质卡包。 卡包通体呈黑色,右下角用烫金印了个硬币大小的太极图案,图案下面写了个“张”字。 这是城叔给我的,据说张家的术士人手一个,是用来装名片和工牌的。 我从夹层里拿出张黑底金色的卡片递到李沫面前,压低声音道:“若是最近遇到什么不平常的事情,你可以去名片上写的地方问问。” 李沫愣怔了约莫一分钟。 她眼神里闪过一丝不可置信,脸色煞白地喃喃道:“你、你怎么知道的?” 我扫了眼李沫的肩膀。 在我靠近李沫的刹那,那张鬼脸就消失无踪了。 那东西应该是害怕我手腕上的赤练绳。 “我在名片上写的地方工作,刚才看到你状态不太好,便猜到你遇到了不同寻常的事情。” 李沫看上去胆子不算大,又或者是最近确实被什么东西给吓到了。 我没敢将她背后可能有一大一小两个鬼的事情告诉她,只说是猜的,免得把人给吓坏了。 见李沫颤抖着手接过名片后,我补道:“如果你去了这里,麻烦告诉他们一声,是我介绍的。” 之前张子君说过,所有经我介绍的单子,都会给我提成。 这钱不赚白不赚..... “啊?” 李沫一愣,将名片收到衣兜里,点头道:“我懂的。” 我微微勾唇:“多谢,对了,这件事最好抓紧些,免得你受罪。” 人鬼殊途。 同孤魂野鬼纠缠也不是什么好事,就比如之前芳芳那件事。 尽管林暮雪并没有存了要害她的心思,可最后却依旧差点要了芳芳的命。 像李沫这种情况,更是需要尽早解决。 乔千意走上前,将我拉到身后,对李沫道:“李沫是吧?今天算你带薪休假,你听她的,去看看吧。” “啊?” 李沫闻言,连忙道:“谢谢乔总!” “不用谢我,我也希望员工能够好好的,才能给我赚更多的钱。” 说完,乔千意扯着我的胳膊,带我离开了那家店铺,去到鸿发商场的楼顶。 下了电梯,一片绿意盎然便落入我眸中。 鸿发商场的顶楼,居然是一个巨大的保温室,里面种了各种各样我甚至连见都没见过的植物。 据乔千意所言。 芙蓉镇鸿发商场建起之初,生意并不好,无论用什么办法都不能改善。 不得已,乔千意只能求助了自家大哥——乔千帆,也就是乔万钧唯一一个继承了乔家天赋的孩子。 在乔千帆的建议下,乔千意将顶楼打通,不再对外招租,而是将它改造成了个花房。 偶尔乔千意来这座商场,便在顶楼办公。 乔千意引我去到花房中间的办公室里。 说起来,乔千意的办公室也很有意思。 四周墙壁是用单面玻璃构成的,人能从里面看到外面的绿植,外面却看不到里面的人。 靠近门的位置,是一张圆桌,应该是平日里乔千意休闲时坐的。 见我坐到圆桌旁,乔千意从旁边柜子里拿了个易拉罐打开递给我。 “呐,橙汁。” “谢谢。” 我接过橙汁,低头刚喝了一口,对面便传来乔千意好奇的声音。 “你刚才是不是在李沫身上看到了什么?” 第四百一十一章 抢 “嗯。” 我点点头,把刚才在李沫身后看到鬼脸的事情同乔千意一五一十地说了。 乔千意对此却并不意外。 她将身体靠在椅背上,抱着胳膊,交叠双腿,嗤然道:“我就知道会这样。” “去年底的时候,我来过一段时间芙蓉镇。” “那时候我留意了一下king这个品牌店,发现店里几个小姑娘整天神神秘秘的,商量着要去找一个t国师父买吊坠还是玩偶什么的,说是可以招财招金桃花。” 乔千意幽幽叹了口气。 “我念大一那年,大哥去t国处理事情,顺便带我去玩了一个多月,对那边还是了解的。” “那里巫术泛滥,且不像咱们华国这般,有十八处管束,因此邪术很多。” “那些个用邪术做出来的东西,甚至能在菜市场街边售卖。” “乔家是干这行的,我虽然没有得到传承,却也知道邪术制作的东西,随便佩戴不得。” “于是让人事和那几个小姑娘谈了,人事告诉她们,我的人可以业绩差一点,但绝对不能买旁门左道的东西。” 乔千意摆了摆手,无奈道:“如今看来,她们把我的话当耳边风了。” 听到乔千意的话,我不由得想起之前在万福公园见到的东西。 那装了邱知意遗体的维纳斯雕像附近,摆放着四个天使模样的小号大理石雕塑。 柳墨白将天使雕塑炸开后,竟露出四个瓶子,瓶子里面装了被邪师特殊处理过的婴尸,专门用来折磨和镇压邱知意。 赵如星告诉我,这种镇压厉鬼的术法,是t国流传过来的邪术。 然而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邱知意告诉我,那邪师因为我破了他的法,导致他被邪术反噬,因此记恨上了我,想要找我报仇。 想到这里,我眉心微紧。 “确实是旁门左道的东西。” “罢了,不提这个了。” 乔千意像是来了兴趣一般,撑着下巴,饶有兴味地看着我。 “小染,你为什么要把生意介绍给张家啊?” “张子君会给我提成。” “就这?我还以为......” 乔千意摆了摆手,漫不经心道:“张家能给你多少提成?等你继承了我的遗产,还能看得上那点东西?” 我连忙道:“我不打算回乔家,而且你以后也会有孩子的。” “我这辈子都不会有孩子了,我之前得过一场病,已经不能生育了。” 乔千意淡笑道,可那双狭长妩媚的凤眸里却飘过淡淡的忧伤。 “对不起.....” “你这丫头,说什么都不起啊,这有什么?” 似乎是想要缓解尴尬的气氛,她朝我摆了摆手,笑道:“当初老头在家里说过继的事情时,大哥还和我抢过。” “后来老头衡量了一番,想着大哥还有两个儿子,而我却孤家寡人一个,还是我可怜些,这才选定了我。” 乔千帆和乔千意还争抢着过继我过? 我被惊得嘴巴微张。 可我明明只是个连大学都考不起的村妇,我的亲生父母都嫌弃我,为何乔千帆和乔千意要争抢我? 乔千意似乎是看出了我的疑惑。 她眸光微沉解释道:“找我们说这件事的时候,老头告诉我们,你是乔家继乔染音以来天赋最强的人。” “大哥抢你的主要原因,应该就是这个。” “我们在这个家里活了四十余年,二哥二嫂不明事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大哥怕你这么好的苗子折在二嫂他们手上。” “不过大哥大嫂一直也想要个女儿,你生得好看,从八字上看,你为人善良要强,是大哥大嫂喜欢的性子。” “至于我嘛,则是需要一个继承人。” 她幽幽叹了口气,摊手道:“好继承我打下来的金山银山......” “关于你的一些事情,我也专门打听过,你是个好孩子,最适合做我的继承人。” 听着乔千意这番话,我掐住了衣角,暗自垂下了头。 “你们都觉得我好,唯独生我的那两人不知道。” 真可笑,就连乔千意都知道,要打听一下我的事情。 而我的亲生父母却凭着乔云商的三言两语,就将我钉在耻辱柱上,视我为污点。 “染染,不是每个人都像他们一般是非不分的。” 乔千意顿了顿,继续道:“你知道为什么我要对二哥和二嫂隐瞒财产的事?” 第四百一十二章 继承人 见我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乔千意苦笑一声,道:“二哥天赋平庸,不能继承家中的事业,也不会赚钱,他对此始终耿耿于怀。” “原本同样没有天赋的我,可以让他心里平衡些,可若让他知道我在外面混得风生水起,他就成了乔家垫底的那个。” “原本隐瞒只是为了应付我二哥,后来我发现二哥二嫂将乔云商教养得也不好,乔云商才十来岁的时候,就想着能不能继承我的财产。” “呵.....隐瞒财产,还能防止被人觊觎,简直一举两得。” 我知道乔云商贪,却没想到她这么贪。 她不会是属饕餮的吧,居然连乔千意的财产都不放过,在人家不到四十岁的年纪,就想着吃绝户了。 紧接着,乔千意柔声安慰道:“姑姑知道你这些年过得惨,可万事并非都只有坏的一面。” “你当初若是被养在二哥二嫂身边,说不定也会被教养成乔云商那样的。” “更何况,你在坞头村,还认识了你最爱的人。” 认识了最爱的人?乔千意说的是柳墨白么? 在乔千意眼中,我能认识柳墨白居然算是一种幸运。 我惊讶地看着乔千意,心中莫名欣喜。 这种感觉像是一个被误解很久的人,终于遇到了知音,得到了肯定。 确认自己没有听错后,我哑声一字一句道:“我以为乔家所有人都觉得我不该和柳墨白一起。” 毕竟乔家女不进柳家门,是乔家的规矩。 “傻孩子。” 乔千意笑笑:“姑姑也年轻过,怎么能不懂你,老头看重家法,不代表我也墨守成规。” “柳家虽然涉猎珠宝行业,但柳墨白本人从不在任何与首饰有关的展会露面。” “可他却为了你,专门去拍了那只天价手镯送你,他是爱你的。” “至于小染你,则更不用说了,老头都不要节操地把家主之位搬出来诱惑你了,你却依旧不愿意和柳墨白分手。” “你是爱他的,姑姑能看出来,你是个重情重义的好孩子。” “以后不管你进不进乔家,你都是姑姑唯一的继承人。” 倏然头顶一热。 素白的手落在了我头上。 乔千意抬手轻轻揉了下我的头发,温声道:“你那不争气的亲生父母,不要就不要了,没什么值得可惜的,以后让姑姑、爷爷、大伯来疼你好吗?” 莫名地,一股酸涩涌入了心头。 原本以为我不会再为乔千震和林心柔哭泣,如今却依旧不争气地让眼泪掉了下来。 我也是有亲人爱的,并不是像他们想的亦或是乔云商说的那般糟糕。 “嗯。” 我重重点了下头。 乔万钧和乔千帆尚不可知,但我能感受到乔千意的真诚,她是真心地想要把我当做家人。 即便我不进乔家,她依旧会好好待我..... 乔千意不晓得从哪里知道柳墨白喜欢一个叫穆丰的匠人制作的东西,答应之后带我去找那个匠人的徒弟定做一只胸针做礼物。 之后她又带我在商场逛了逛,这才开车送我回华容府。 说来也真是可怜,这大概是我这辈子第一次感受到来自于亲人的温暖。 一路上,像乔千意那般洒脱优雅的女人,竟如张子君附体般滔滔不绝地问这问那。 她始终在担心我缺不缺东西用,又或者缺不缺钱花。 有柳墨白和铉叔在,我自然是什么都不缺的,可乔千意的絮絮叨叨,却像是填补了我心中缺失的某块。 回到家,我按习惯泡了个澡。 刚从浴室出来,就看到手机上有个未接来电,是张子君打来的。 我一边擦着头发,一边给张子君回电话。 “刚才我没拿手机,怎么了?” 张子君沉默片刻,闷声道:“今天张家来个个问事的叫李沫,是你介绍来的么?” “嗯呐,怎么了?” “她情况有点特殊,一句两句话说不清楚,明天上午来一趟张家吧,顺便聊一聊清江招魂的事情。” “好。” 第四百一十三章 染染别看 张子君的语气严肃,这让我正色了不少。 定是那李沫的情况,比我想的还要严重许多。 想来也是,能大白天出现在商场里的东西,估计也不是什么好对付的存在。 挂断电话后,我坐在阳台的躺椅上,百无聊赖的刷着手机。 不时就看到手机弹窗,弹出一些广告和新闻之类的东西。 视线落在新闻页面的孕妇失踪案上。 印象中,这案子出现在新闻里已经不止一次了,这也是为什么在这么多垃圾消息里,我第一眼就锁定了它。 我不由得沉叹了口气,气道:“这年头鬼魅横行就算了,怎么人也这般不安分......” 抬眼看了看乌云密布的天空。 我披上毛呢披肩回到了屋内。 尽管最近容易疲惫,可我依旧强撑着精神,坐在床头等着柳墨白回家。 许是雷劫将至的缘故,不仅仅是柳墨白,就连我最近患得患失的情绪也变得严重起来。 若不能见到柳墨白回家,我是不愿意睡觉的。 长夜漫漫,为了打发时间,我去到柳墨白书房里,想找本能看的书。 柳墨白化形百余年,学识自然是渊博的。 他书架上的书很多我连书名都看不懂,甚至有繁体古籍和外文。 最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我在书架角落里,找到了几本能看的书。 看着赤色书皮上的烫金字体,我沉思片刻,还是将书带回了房间。 卧室主灯被我关了,只留了一盏床头灯。 昏黄的灯光打在淡黄色纸面上。 看着那一排排浅显易懂的黑色文字,我视线越来越模糊,最终竟保持着坐的姿势不知不觉睡着了。 迷糊中,腰间微热,灼热的大掌将我抱起。 浅浅的檀香味落入鼻息,我便知道是他回来了。 睁眼,一张写满疲惫的脸庞便入了我眼。 好奇怪,浅黄色的灯光像是带着魔力,给男人原本凌厉的五官增添了温柔。 我看得有些呆...... 指尖伸向男人好看的眉眼,想要摸一摸他,可尚未抵达,温热的唇便覆了上来。 柳墨白动情了,那握着我腰的手微微用力,指尖便陷入了我腰间的软肉。 大掌不安分地摩挲着我的腰。 男人身形高大,如座山般拢了下来,灼热的气息喷洒在我鼻尖,他沉沉道:“我好想带你一起,可是太危险了......” 听到“危险”二字,我心脏抽痛了一下。 这个被我视作为天的男人向来是强大的,可他居然说了危险。 我抽了口气,细细观察,竟发现柳墨白身上多了很多伤疤,颤声道:“你受伤了。” 红眸中闪过一抹心虚。 柳墨白低声道:“小伤,不疼,染染别看。” 昏暗的灯光下,一条两指宽结痂的伤疤从男人左腰一直延伸到脊背,更别说身上其他位置的伤,基本没有小于一指宽的。 骗人,这都算是小伤,那什么才算重伤? 我微微咬牙,用力翻身和柳墨白换了位置。 红眸里闪过一丝惊诧,男人喉头微微滚动,哑声道:“染染,你......” 我没有说话,虔诚地一点点吻过他身上的伤口,只恨自己力量微薄,不能治愈他身上的疤。 指尖顺着男人的胸腹向下,落在金色蛇形腰扣上。 柳墨白想要的,我知道,也想给他。 若我能主动些,他是不是就不会这么累。 静谧的夜里,金属扣撞击的声音格外清晰。 扣子刚解开。 “呵......” 一声轻笑传来,下一秒长臂环过我的腰,男人带着我坐了起来。 长指落入我发间,指腹轻轻摩挲着头皮,灼热的气息喷吐在我唇瓣上。 柳墨白的声音低沉且发哑。 “染染,我是男人,这种事不该由你来。” 我嘴巴张了张,没来得及说话,炽烈的吻便迎了上来。 第四百一十四章 养育之苦 灼热的手掌落在我的后脑和腰上。 柳墨白的手很大,轻而易举就能握住我的腰肢,掌握着这场情事的主动权。 只是今晚的他,似乎比以往更为小心。 他胡乱地吻过我的颈窝,炙热而潮湿的呼吸吐在我的脖颈上,令雪白的皮肤染上一层浅浅的红。 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着,带着喘息的男声在耳畔响起。 “我轻些,断不会出事......” 额际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我用破碎不堪的词语,道:“出、出什么事?” 我已为人妇,自然知道这种事情乃敦伦之礼。 与自己的丈夫行周公之礼,能出什么事? 柳墨白没有说话,那双染了欲色的红眸里划过一抹不自然的颜色。 倏然,那覆在后脑的手猛然用力,两片薄唇再度贴了上来。 男人身体的动作是轻缓的,颠簸的不太厉害,那吻却浓烈得像是要将我的灵魂都吸走一般。 许久,我卸了力般趴在他身上,抬手将他贴在额际的碎发拂开。 视线落在床头那本红底金字的书上,我不由得笑出声来。 “笑什么?” 柳墨白温柔地看向我,扯着我的手微微用力,让我紧紧贴在他身上。 坚实的肌肉上,交错纵横的伤疤硌着我的皮肤,硌得我心疼。 但我知道,如果柳墨白不去接这些案子,不受这些伤,很可能渡过不了雷劫,甚至连命都不一定保得住。 心间抑制不住地发苦,虽然这种比喻并不是很恰当,但我似乎有些能理解那些看着孩子寒窗苦读的父母,他们看着孩子受苦时的心态了。 我侧耳乖顺地听着柳墨白的心跳,喃喃道:“我笑你这么大的人了,居然还有童话书。” 先前在柳墨白房里找到的不是其他书,而是各国神话和童话,整整有二十余本。 我实在找不到适合我读的书了,无奈之下只能拿出本童话书来打发时间。 “那些书不是为我留下的。” “嗯?” 如玉般的长指轻轻挑起我的下巴。 我顺着他的动作抬头,恰对上那双掺杂了温柔的红眸,淡粉色薄唇勾起。 男人淡笑道:“那是给孩子们读的,我提前看一看。” 看着柳墨白的笑容,我愣怔住,垂眸羞怯道:“我还没那个呢......” “害什么羞?总会来的。” 我沉吟片刻道:“可孩子一般不都是母亲在管么?” “同村的那些男人都不管孩子的,农忙的时候将孩子丢给自己的妻子,农闲的时候,想要休息一下,于是也把孩子丢给母亲。” 柳墨白抬手将我散落在眼前那缕碎发拨到耳后,温声道:“并非所有男人都这样,更何况我不是人。” “女子生孩子本就很辛苦了,我舍不得让我的染染再受那养育的累。” 是啊,一个男人若是真心疼爱自己的女人,又如何舍得将所有的苦楚都给女人呢? 我呆呆地看着面前的男人,万万没想到这个道理,居然是一个男人告诉我的,还是我自己的男人..... 一种难以言说的情感在心中蔓延,那一刹那,我竟觉得自己是最幸运的女人。 以为未来真的可以享受柳墨白为我铺成的幸福之路。 第二天早上,柳墨白依旧早早就出门了。 最近我睡得很沉,他出门时我甚至没有一点感觉。 起床后看不到他,于是每天早上都会看着身旁空空如也的床铺愣怔几分钟。 这几分钟里,有自责为什么不能送送他,也有担心他在外面又受伤...... 我悠悠叹了口气:“关心则乱。” 随即起身洗漱。 昨夜柳墨白很是小心温柔,因此身上并没有留下多少痕迹。 早餐结束。 我从衣柜里取出件浅棕色矮领毛衣、一条黑色毛呢筒裙,搭配暗红色毛呢风衣和一条棕色格纹围巾,出了门。 和张子君约好了九点见面的,现在七点半,时间刚好。 天阴沉沉的,冬风夹杂着冰冷的雨点打在脸上生疼。 我将围巾往脸上的位置拉了拉,遮住了大半张脸。 抬眸看向前方不远处的小区大门,我拢了拢外套,刚准备继续走,包里的手机便响了起来。 电话是张子君打来的,甫一接起电话,对面就传来了张子君的声音。 “你出门了么?” “嗯,刚出门,还没到小区门口呢。” “刚好,我车子就停在小区门口,我们直接去李沫家。” 第四百一十五章 出工 挂掉电话后,我加快了脚步往小区门口赶。 到门口时,一辆黑色越野车正停在门口。 还没靠近,那车窗就被摇了下来,露出张子君那张清俊的脸。 那头茄紫色短发依旧是那么抢眼,以至于车窗甫一摇下,我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张子君。 张子君穿着件黑色加绒连帽卫衣,白色高领毛衣的领口露在外面,刚好将他脖颈遮了大半。 细碎的刘海遮住了他的眉毛。 张子君一手搭在方向盘上,一手拿着杯热腾腾的豆浆,冲我粲然一笑,朗声道:“上车,该出工了.....” 我脚步一顿,第一次打工赚钱的感觉,旋即笑道:“好嘞,领导。” 打开后座门。 一张熟悉的脸便落入眸中。 赵星如穿了件浅灰色短款羽绒服搭配黑色休闲裤,端着碗拌面坐在后座冲我笑道:“陶小姐,好久不见啊。” “赵警官,你怎么也在?还穿着便装?” 我微微讶异。 自从接了汤叔手上的案子后,赵星如整个人就忙得飞起,吃住都在十八处,身上的制服就没脱下过。 今日他却穿了便装和我们一起去李沫家中,看来李沫这件事不一般。 上车后,赵星如将一杯豆浆递到我面前:“张子君说你肯定吃过了,所以只给你买了杯豆浆。” “他家的豆浆不是勾兑的,趁热喝了,有营养。” 我笑着接过豆浆,笑道:“多谢。” “和我不用客气。” 赵星如丝毫不介意形象地边吃面,边道:“最近十八处发现,有t国的邪师在芙蓉镇流窜,兜售一些邪术制品。” “我怀疑李沫和嫌疑人接触过,打算跟着问问情况,穿便装不容易引起对方警觉。” “正好一会儿好和你们探讨一下清江案。” 我点点头,若有所思地将吸管插入一次性纸杯。 思索片刻后,才道:“赵警官,卖东西给李沫的人,是不是和帮潘茂生镇压邱知意的那人有关系?” “这个不好说。” 赵星如将最后一口面吃完后,拿起纸巾擦了擦嘴道:“虽然十八处所处理的都是特殊案件,但我们毕竟是官方机构,任何事都得按照规矩来,定罪也要讲究证据。” 他顿了顿,继续道:“不过不排除你说的这种可能。” “具体得一会儿去看看才知道。” “嗯。” 我点了下头,心中总是会想到之前邱知意警告我的事情。 她说帮潘茂生镇压鬼煞的那些t国邪师,因我和柳墨白破了他们的法而受到反噬,正在暗处想办法找我报仇。 原本这件事我应该和柳墨白说的,但是他最近实在是太忙了,我不想因为自己的事情打扰他。 只要我不去偏僻的地方,应该不会出事,其他的等柳墨白雷劫过了再说。 不过刚才听赵星如的意思,十八处似乎也要抓这群人。 要是十八处能在那些家伙害我之前,将他们给抓了,那便是最好的结果了。 车子一路行驶,进入到一片老城区里。 我好奇地朝车窗外看去。 路边都是不超过六层的矮楼,看上去格外老旧,很多外墙的水泥都掉了,青黑色的砖块斑驳地露在外面。 这般场景,同之前曹三水家附近的情况有得一拼。 我不由得轻叹出声:“没想到芙蓉镇还有这样的地方.....” 闻言,赵警官解释道:“之前芙蓉镇有个纺织厂,那厂子有段时间效益很好,厂子的福利也不错,厂里的职工只要工作到年限,就能分到房子。” “这里就是纺织厂的职工生活区,可惜后来那纺织厂里不停有怪事发生,最后也开不下去了。” “职工生活区依旧给职工住,厂子里的机器卖完后,地皮也低价卖给了西潭大学扩充校区。” 我点点头:“原来如此。” 赵星如说的怪事,估计就是十五栋511宿舍的事情。 没想到那件事对纺织厂影响这么大,好好一个厂子居然就这么荒废了...... 车子最终停在一间破旧的平房前。 刚下车,就听到争吵声传来。 第四百一十六章 泥童 “陈越,这是我最后的钱了,求求你不能再去了。” 李沫穿着件单薄的白色短羽绒服,扯着一个青年的手臂道:“我,还要靠这钱救命呢。” 青年看上去和李沫差不多大,头发被剃的很短,穿着一身银色羽绒服和宽松的黑色牛仔裤。 羽绒服拉链被拉开,露出银色项链。 “你这臭娘们儿,整天不务正业,你拿钱拿去给道士,还不如给我,还不了债我就没命了!” 李沫闻言,哭道:“可我不是已经帮你还了三十万了么?我从西潭辍学三年打工给你还的债啊!你不是说只欠了三十万么?” “放开。” 青年谎言被拆穿后,用力甩开了李沫,道:“这把我肯定能翻盘,你把钱给我,我只要赌赢了,就还给你。” 说完,陈越拉起拉链,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李沫穿着单薄的羽绒服,跌跌撞撞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原本扎在脑后的头发被扯得乱糟糟地,她扶着门框,边哭边准备回屋。 转身时,就看到了我和张子君一行人站在这排平房的尽头。 我和张子君对视一眼,朝着一脸错愕的李沫走了过去。 李沫见状,连忙擦干了眼泪,哑着嗓子不好意思道:“你们来了,对不起啊,原本我是准备好了钱的,可是刚才......” “不要紧。” 张子君淡淡道:“先帮你把事情处理了,钱你之后补上就好。” 李沫眉心微皱,掐着手指道:“这、这样能行吗?” “当然,没有人敢欠张家的钱。” 张子君淡淡道。 李沫思索片刻后,点了下头:“那麻烦你们了,等到之后我赚了钱,就把钱还给张家。” 随后,李沫便邀请我们进了她家里。 鉴于那天在鸿发商场时,那女鬼对我手上的赤练绳颇为忌惮。 为了不打草惊蛇,我把赤练绳从手腕上取下放在口袋里,这才进了李沫的家。 这间平房虽然外面看起来很破旧,但屋子里却被打理得很是整洁,想必李沫还是费了些力气的。 我和赵星如、张子君三人并排坐在沙发上,李沫用纸杯给我们一人倒了杯热水,道:“刚才你们看到的那个男人,是我男朋友赵越。” “我们高中的时候就认识了。” “我爸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因为我是个女孩,他们谁也不要我。” “是奶奶一手将我带大的,高一那年,奶奶去世了,我便失去了所有经济来源。” “也就是那个时候,我认识了赵越。” “那会儿他是街上的混混,他追求我,去网吧当网管赚钱供我读书,我便同他好上了。” “原本我们约好的,等我大学毕业就嫁给他,可是我大一下学期那年发现他染上了赌博,还欠了三十万外债。” “那些人威胁我,说如果这钱还不上,就剁了赵越的十根手指。” 说着,李沫抹了抹眼角的泪水,哽咽道:“我没办法,只能辍学打工,当销售赚钱替他还债。” “我人内向,又不会说话,可销售这一行最看人口才,因此我每个月都只能拿到不到两千的保底工资。” “后来,一个同事告诉我,可以去找大师请泥童来改变财运。” 李沫吸了下鼻子。 “我真的太缺钱了,尽管经理找我们谈了话,不许我们和那种东西接触,我还是这么做了......” “我花了三千块,就把泥童请回到了家中,按照大师的说法,每天都买上水果和零食供给泥童,把他当成孩子一样看待。” “那段时间我确实也赚得盆满钵满,每次客户一进门,最先找的就是我。” “也就是那一年多,我赚够了三十万,给陈越还钱.......” “原本以为日子会变好,可陈越却对赌博越陷越深,根本劝不动。” “家里也开始出现怪事,东西会无缘无故倒下摔坏,我也会无缘无故地晕倒,偶尔还会在镜子里也会看到一个鬼娃娃冲我龇牙咧嘴。” 李沫说着,哭得更厉害了,眼泪不住地往下流。 “不得已,我去问了大师,按照大师的说法改用血供养泥童,可是泥童要的血越来越多,我真的已经受不了了,再这样下去我活不成的。” 她说着,扯开了袖子,露出满是刀疤的手腕。 “求求你们,帮我把那东西赶走吧......” 话音刚落。 “砰——” 一声响。 头顶的灯泡爆炸开来,玻璃碎片哗啦啦地落了下下来。 “啊——” 李沫被吓得蹲在地上抱头尖叫。 忽然肚子一凉,我心脏“咯噔”一下,连忙低头。 一只黑漆漆的小手正按在我肚子上。 第四百一十七章 新妈妈 那只黑色的小手比才出生的婴儿还要小,冰冷得可怕。 紧接着那手微微用力,一个小小的身子就从我身侧爬了出来,他双腿弯曲跪在我腿上。 张子君和赵星如在查看靠近灯泡的地方,想要把那娃娃鬼找出来,完全没想到他们要找的东西就在我身上。 我瞪大眼睛看着那娃娃鬼脊背上的符文,这些符文和之前在万福公园那些婴尸身上看到的一模一样。 “咔哒、咔哒.......” 伴随着细微的声响,那娃娃光秃秃的脑袋缓缓转动,紧接着一张黑漆漆的鬼脸便落入我眼中。 鬼娃娃保持着俯趴的姿势,头和身体呈一百八十度,脸部朝上,那双原本闭着的眼睛倏然打开,露出满是眼白的眼睛。 它笑了,嘴巴咧到耳根,露出满口血红。 他嘴巴里是没有牙齿的! 血色的牙龈露在外面,与黑漆漆的嘴唇形成鲜明的对比。 凉意顺着我肚子上,被他手按着的位置传来,一阵接着一阵,遍布我的神经。 漆黑的嘴唇开阖蠕动着,深褐色油状液体顺着嘴角滴落在我衣服上。 这婴灵在和我说话! 我双目紧紧盯着婴灵的口型,努力拼凑出他想要说的话。 心想着或许能得到些关于那邪师的信息。 “我-的-两个妈妈-都不要我了,我-选你-当-我的-新妈妈......” 婴灵要我当他的妈妈! “啊——” 我被吓得尖叫一声,从沙发上弹了起来。 也就是这一刹那,屋内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我身上。 李沫是普通人,看不到婴灵的存在,只是疑惑而担忧地看着我,询问道:“陶小姐,怎么了?是不是看到了什么东西?” 门明明是关着的,可屋内却吹起阵阵阴风,将窗帘和那盖在老式 电视机上的蓝色碎花盖布高高扬起。 赵星如和张子君一脸紧张地看着趴在我肚子上的婴灵。 那婴灵的手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隔着衣服伸进了我肚子里,剩余部分则挂在外面。 巴掌大黑漆漆的身子贴在我肚子上,就像是吸住人皮肤的吸血虫一样,根本甩不掉。 更糟糕的是,肚子里如真钻进什么东西一样,有什么东西在我腹中搅动着。 我咬牙从包里取出赤练绳,刚想动,就听那小鬼阴仄仄道:“妈妈,我比你快,你最好不要乱动,我怕忍不住现在就进去。” 闻言,那握着赤练绳的手一僵。 我心道不妙,这小鬼恐怕会很难缠...... 张子君厉声道:“出来!不然我让你尝尝五雷轰顶的滋味。” “咯咯咯,那你得连我的新妈妈一起劈......” 鬼娃娃尖笑着。 随后他将头后仰与脊背成四十五度,那双没有眼珠的眼睛笑成弯月状,用稚嫩的声音,语气阴沉道:“让我把你肚子里的东西吃了,我才好进去......” 东西?它不会是要把我肚子里的器官给吃了吧? 我惊得瞳孔微微颤动。 从小到大听到的鬼故事不少,闹鬼的事情十里八村也很是常见,但从未见过这种闹法。 离谱且恐怖...... 小鬼嘴角咧出的弧度更大了些,他兴奋道:“呀.....抓到了......” 可还没来得及做什么,那小鬼忽然面色一滞。 我只觉得腹部像是有什么东西窜动,那东西带着一股子热意,直直朝着小鬼方向扑来。 “滋啦——” 一声类似烧烤般的响声传来,紧接着那小鬼发出凄厉的惨叫,从我肚子上弹了下来,直直摔在地上。 “啊——呜哇——” 惨叫声和孩童的哭泣声在屋内回荡着。 我像是卸了力般坐到沙发上,不停地喘着气,不觉额头和脊背已经覆上了一层细汗。 那娃娃落地不久,张子君从衣兜里掏出一把被炒得微微发黄的糯米,直直朝着那小鬼身上撒去。 “啊——” 又是一声凄厉的惨叫,巴掌大浑身黑漆漆的小鬼手脚并用地飞速朝着屋子角落一张矮桌方向爬去。 那速度极快,甚至脊背上的红色符文拖出了残影。 靠近桌子时,化作一缕黑烟,钻入桌上一只巴掌大,被涂抹了鲜艳色彩的泥娃娃身体里。 赵星如和张子君对视一眼,默契地朝着那张矮桌走去。 我心生好奇,也跟了过去,想看看那为非作歹的小鬼,到底是什么路数,是否同之前在万福公园看到的那四个小鬼一样。 第四百一十八章 人胎路过 仅比膝盖高一些的红漆红桌面上,铺了块暗红色的绒面桌布。 桌子正中央放着一个做工粗糙的泥娃娃。 泥娃娃面前放了一堆零食和插了吸管的拉罐饮料,应该是贡品。 而这些贡品中,最显眼的还是中间那个装了红色液体的白色搪瓷碗。 综合之前李沫说的那些话,红色液体恐怕是混杂了鲜血的清水。 从颜色的浓度上,基本能判断出这半碗液体里,有几乎一半的血。 搪瓷碗纯净的白,将碗里液体的红衬托得更加醒目。 我不由得用余光扫了眼旁边一脸瑟缩的李沫。 难怪李沫说再不送走这泥童,她就会丢掉性命。 就按照这供奉的方式继续下去,即便那婴灵没有对她动手,恐怕她也会失血过多而死。 张子君将黑色尼龙布挎包放到脚边,屈膝蹲了下来。 暗紫色碎发下,那双澄澈的眸子里满是犀利,紧紧瞪着面前的泥童。 泥童身上的衣服是画出来的,绿上衣,粉裤子,看上去不像是我们华国的装扮。 虽然娃娃的五官画得粗糙,但也能大致看出来是个男孩。 顿了片刻,张子君从旁边包里双手取出一个赤色牌位,上面用金色字体写道“玄坛赏罚司五方巡回使公明元帅”。 赵星如默契地把桌子整理出来,用来放置神位,而那泥童则被放置在了一旁的桌角处。 不多时,神位前已经放好了香炉、贡品和三清铃。 张子君对着面前的神位一边念咒,不时摇动着三清铃,脚上则依着北斗七星的排列行步。 他一脸严肃认真,即便顶着一头茄紫色头发,身上也没穿法袍。 却依旧如踏在罡信斗宿上一般,气质庄严肃穆,颇有大师风范。 “铛——铛——铛——” “三十六部号神王,天上五雷悉统领,祭锁扬鞭惊鬼神,公明元帅速现形,赏恩罚恶,急急如律令。” “铛——” 最后一声铃响。 屋内吹起一阵飓风,随即桌角泥人发出“咔咔”细响。 再将视线转向泥童时,那泥童身上莫名出现了细细的裂痕。 裂痕布满了整个泥人身体,那笑盈盈的脸也裂开来了。 我眼睁睁看着泥人周围的土块一片片落了下来,最终只剩下一个只比泥人小一圈的玻璃瓶。 看到玻璃瓶的刹那,我心脏猛跳了一下。 类似医院装碘酒的褐色大号玻璃瓶里,装满了浑浊的浅褐色液体,一个不到人手掌大小的婴胎正如熟虾一般,弯着脊背蜷缩在液体中。 细长的脐带漂浮在他身边,看上去诡异极了。 而那弓起的脊背上,则被人用我看不懂的文字,写满了红色符文。 “居然和万福公园一模一样......” 我不由得惊叹出声。 眼看着那泥人身上萦绕的黑色煞气消失,我便知道那婴灵已经不在了。 待张子君将法事做完后,赵星如走了过去,戴上一双医用手套,毫无畏惧地将那装了婴胎的瓶子拿起来仔细观察。 须臾,他闷声道:“人胎路过.....邪术。” “人胎路过?” “嗯。” 赵星如点点头:“制作泥童其实在t国很流行,但是很少用这种还未经过产道的婴尸制作。” “这种婴灵因灵智并未完全开启,对活着执念极深,又无法轮回,因此怨恨也是最深的。” “邪师便利用这一点,将他们制作成这种东西来售卖。” 赵星如扫了眼旁边背靠墙壁,满头是汗的李沫,道:“起初的时候,买家会觉得东西效果很好,可时间久了,邪灵胃口越来越大,要求也越来越高。” “买东西的人满足不了后,只能求助于当初卖泥童的邪师,之后便不用再说了,买家只能花更多的钱,去解决这件事。” 李沫闻言,点点头道:“是这样的,我去了找过他几次,他会帮我念几句咒语,确实那小鬼会消停几天。” “可过不了多久,那东西就会闹得更厉害。” “我也是走投无路了,不然也不会想到这样的办法。” “所以你们这些年轻人应该务实,不要总是想着走捷径,甚至为了走捷径,居然去接触邪术。” 赵星如职业病犯了,同时也是存了可怜李沫的心思,因此语气也变得严肃起来。 李沫本就是个胆小的人,被赵星如这般说道,竟被吓得身体微微颤抖。 看着李沫这般,我也有些同情她,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一切都过去了。” “嗯。” 李沫含泪点了下头。 可我却看到厕所门口笔直地站着个穿白色无袖连衣裙的女人。 第四百一十九章 知人知面不知心 那女人一脸青黑色,及胸的长发湿答答地垂在身前,遮挡了大半张脸。 惨白的手臂垂在身前。 两只手的手背紧紧贴在一起,像是手腕被绑住了一样。 女人头颅低垂,与身体呈略大于九十度的钝角,一撮撮湿发的间隙里,露出弯月状带着笑意和仇恨的眼睛。 她直勾勾地盯着我和李沫的方向。 裙摆下那双赤裸的脚,只有脚尖点地。 她身体也以脚尖为支点,如不倒翁般前后小幅度慢慢地摇晃着身体,一下又一下....... 简直诡谲恐怖到了极致。 仅仅只是被她看到,我就觉得一阵凉意从脚底板升腾而起。 她视线所过之处,像是一种湿滑冰冷的手摸过一样...... 我倒吸了口凉气,刚要喊张子君,她便“咻”地一下窜进了厕所里。 “怎么了?” 张子君收拾完东西,见我看着厕所门口发呆,便好奇道:“是发生了什么吗?” 我沉默片刻,抬头看向张子君:“这屋子里,不仅仅有那个婴灵。” “什么?” “一个女人,我看到了一个女人,不对,应该是女鬼!” 张子君面色怪异地看着我:“你什么时候看到的?我做完法事之前,还是之后?” “之后!就在刚才。” 我一脸笃定道。 旁边李沫闻言脸色煞白:“这屋子里还有别的东西吗?求求你们,能不能帮我把她弄出去!求你们了!” 李沫的激动甚至超过了刚才对婴灵的态度。 这令我和张子君都愣了一下。 张子君给了我个安慰的眼神,问李沫:“你有没有和什么人结仇,或者意外伤人致人死亡的?” 毕竟李沫算是张家客户,张子君这句话说得很客气,但我们都知道,他是在问李沫有没有害死什么人。 李沫闻言,将头摇得和个拨浪鼓似的:“我没有!” “不过我确实对不起过一个人,不对,我没有对不起她......” 不知道是不是紧张的原因,李沫将话说得前言不搭后语,我语气安慰道:“别急,慢慢说。” 李沫缓了情绪后,才心有余悸地道出了实情。 “我在鸿发上班的时候,有一个同事,叫牛莉。” “她性格开朗,平时也照顾我,见我业绩一直上不去,还这么缺钱,就把泥童的事情告诉给了我,还带我去见了那个师父。” “我们都请了那个泥童,可是后期需要鲜血供奉的时候,牛莉不愿意了,竟然将泥童丢了。” “泥童被丢掉后不久,她委托我帮她把辞职信交给人事,随后就失去了联系,至今下落不明。” “牛莉的消失一定和泥童有关,我对不起她,如果当时我能多劝劝她,让她坚持供奉,应该不至于丢了性命。” 李沫说着,就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 张子君淡淡道:“放心吧,刚才那个法事是驱鬼避煞的,照你说的这种情况,那东西最迟不会超过今晚,一定会离开这间屋子的。” “真的么?” “嗯。” “谢谢大师。” 之后,赵星如又询问了一些关于那位泥童卖家的事情,我们这才离开。 离开前,李沫留了我的电话,说是要请客感谢我。 我抹不过面子,还是口头上答应了。 回到车上。 张子君淡淡道:“我的术不管冤亲债主,若那女鬼是李沫的冤亲债主,那便驱不了。” “应该不会,李沫一看就是胆小的人,害人性命这种事,她应该不敢.....” 话落,旁边传来赵星如幽幽的声音:“知人知面不知心哦,小陶,别怪哥没提醒你,李沫这个人不可深交。” “这......” 我扯了扯嘴角,刚想说些什么,旁边张子君淡淡道:“十八处几乎人人都有擅长的绝技,老赵相面厉害,你还是听他一句。” “多谢。” 我说着,却也没有太在意这件事。 毕竟之后我和李沫也不会再有交集,再者,面相是父母给的,仅凭面相判断一个人,未免过于草率了。 车子开了起来。 张子君握着方向盘,道:“找个地方吃饭,顺便好好规划一下招魂的事。” 第四百二十章 廖记 对于汤叔的牺牲,我是愧疚的。 人一旦真心愧疚,必然会想方设法去弥补,尽管很多事情是弥补不回来的。 清江案是汤叔的遗愿,也是汤叔多年来的心结。 若能弄清楚当初汤叔的师父在清江牺牲的真相,或许能抵消心中些许愧疚...... 车子在柏油路上匀速行驶着。 我看着车窗外的街景。 芙蓉镇有一江一潭,清江和西潭的存在,让冬日的芙蓉镇不至于特别干燥,只是那带着湿气的冬风会更冷些。 若非为了生计,没人愿意在冬风里久待。 绿化带后面的行人大都埋着头,裹紧外套脚步匆匆地往前行着。 我看着稀落的行人,直到车子停在了市中心一个小巷子附近。 才到巷子外面,就看到有热腾腾的蒸汽从门店里飘出,颇有烟火气,光是看着都觉得身子暖了些许。 “小陶,愣着做什么,你跟我走,张子君知道地方,一会儿他停好车就会来找我们。” 赵星如在前面冲我招了招手。 我点点头,快步走了过去,跟在赵星如身后七拐八绕地走着,最终停在一家粉面馆附近。 粉面馆看上去有些年头了。 胡桃色的木招牌上,隐约能看到宽窄不一的裂痕。 招牌中央用黑色楷书写着“廖记粉面馆”五个大字。 还没进门,就看到一个端着不锈钢水盆,约莫三四十岁的胖女人从店里走了出来。 女人带着白色袖套和围裙,手臂上还搭着块被用得须边的粉色毛巾,想必是这家店的老板娘。 “哟,小赵,今天怎么来了?” 一见到我和赵星如,女人脸上便展露出个爽朗的笑容。 赵星如笑呵呵地同女人招手,道:“廖红姐,我和张子君一起的,今天有事商量,麻烦廖红姐给我们准备个包间,我们用到下午。” “哟,小张总啊,那可是贵客。” 廖红笑着将我们迎进店里,道:“放心吧,廖姐都会给你们准备好。” “不过事先说好了,除了饭钱,你们处的人来我这儿,茶水和包间费全免,你可别像老汤那样瞎塞钱啊......” 赵星如笑笑:“知道的。” 说完,廖红将视线落在我脸上,道:“哟,这姑娘是你们处的新人吗?以前怎么没见过啊。” 我刚要解释,赵星如开口道:“陶小姐是师父的朋友,和这次的案子也有关系。” “这样啊,我就说嘛,这么好看灵气的姑娘,怎么会想不通进十八处呢。” 廖红微叹了口气,伸出胖乎乎却有力的手臂,朝我和赵星如摆了下手,转身领着我们上了三楼。 午饭时分,廖记几乎坐满了吃饭的人。 我跟在廖红身后,抬眸随意瞟了眼挂在墙上的价目表,一碗鸭血粉丝才六块钱,卤面七块...... 价格这么便宜,也难怪这里生意好。 廖记的三楼有一大一小两个房间,小的那个房间被上了锁,我则跟着廖红进了那间偏大的房间。 “吱呀——” 门打开的瞬间,一张巨大的会议桌落入眸中。 会议桌前还备了白板和投影仪。 我惊在原地,这哪里是一个苍蝇馆子该有的配置啊? 赵星如笑着送走廖红之后,眯笑着眼对我道:“吓到你了吧?是不是很专业?” “这里怎么会这样?” 赵星如将黑色挎包往桌上一放,解释道:“廖姐的丈夫严森也是十八处的人,严队之前和我师父关系很好。” “我们处工资不太高,但是牺牲抚恤金给的还行。” 赵星如说着,语气沉了沉。 “严队是两年前在岗位上过劳猝死牺牲的。” “他牺牲后,嫂子就开了这家粉面馆。” “严队人很好,处里人绕路也要过来照顾生意,刚好这里靠近市中心,去哪里都方便,有时候大家有在处理的案子,也会来这边讨论。” “不料后来嫂子直接把三楼改成会议室,专门给我们用。” 赵星如明明在笑,可我却觉得他笑得很苦。 “瞧瞧,连投影仪都买了,这多花钱呐,我估计外面那些桌椅板凳加起来,都比不上这一间会议室。” 听完赵星如的话,我只觉得心脏沉甸甸的。 难怪刚才廖红会说那样的话,只有想不通的人才会去十八处。 原是她的丈夫便是牺牲在了十八处。 “莲华巷附近可真难停车,我开车转了好几圈,才找到位置,回来的时候面都好了。” 门口传来张子君的声音。 第四百二十一章 河里的东西 原来这个巷子叫莲华巷,名字还怪好记的。 张子君端着个托盘,迈着长腿从外面走了进来。 印了红色喜字的搪瓷托盘上,放了三碗热气腾腾的鸡蛋面。 吃完面,廖红来收拾完碗筷后,又给我们上了壶荞麦茶,这才离开。 整个三楼只剩下我、张子君和赵星如三人。 张子君双手交叠撑着下巴,对我道:“那天你说的事情,我给我爷爷打电话查过了。” “邱知意没有骗你,几百年前,确实有这么一件事情。” “张乔两家受了当时皇帝的命令,去剿灭清江里的东西。” “江底那东西,原本算不得多么厉害,可偏偏公羊蝶给他立了庙,让那东西吃了许多年的供奉,于是变得格外凶煞。” “那年张家家主用了最厉害的雷法,勉强将那东西打回江底,再用阵封印起来,芙蓉镇这才安宁。” 回想起邱知意告诉我的事情。 数百年前,皇帝派来的人与那“河神”斗法。 芙蓉镇的百姓被要求闭门不出三日,闭门不出的三日没有白昼,却能看到漆黑的夜空中金色闪电如巨网般笼罩了夜空。 百鬼的哀嚎声在惊雷中越来越微小。 那金雷应该就是张家的雷法。 我沉默片刻,问道:“那之后的二胡声是什么?” “黄箓斋,那东西羁押了不少冤魂厉鬼当鬼奴,黄箓斋是用来送走那些鬼奴的。” 张子君说完,看了眼赵星如,继续道:“我是这么打算的。” “先招魂把白栀叫出来,打探一下那东西的实力,再决定怎么对付他。” 赵星如摸了摸下巴,问道:“有把握么?” 张子君抿了口荞麦茶,又轻呵了口热气,道:“张家的秘传绝学我都学了,我问过我爷爷,那个法我是会的。” 闻言,赵星如没忍住伸出大拇指,恭维道:“不愧是下任家主,厉害啊。” 他顿了顿,像是想起什么那般,道:“我记得你刚才说过,那东西喜欢羁押鬼奴。” “要不然我和领导打个报告,到时候把乔家人也喊来,复刻一下当年的场景,搞一支黄箓斋。” 十八处和张乔两家都是有合作关系的,赵星如想要调动乔家的援助并不难。 只要往上面打个报告,领导同意了,乔家便能派人过来。 我赞同地点点头,清江案凶险,还是小心一些好。 张子君摆了摆手。 “黄箓斋的主意,你就别打了。” “黄箓斋学起来不难,只要稍微下点功夫,一年内都能学会,但并非每个人的黄箓斋都能起效。” 不起效的黄箓斋? 我不解道:“什么意思?” 张子君摊手道:“就比如我今天在李沫家念的那些咒语,咒语是死的,只要识字都能念。” “但若是随便一个人念出的咒语都有效果,那术士经年累月练的功夫又算什么?” “乔家百年来,只有一个人能够拉出有用的黄箓斋。” 桌子下面,我紧紧攥住了裙摆,声音也压得很低。 “乔染音.......对吗?” “嗯,你怎么知道。” “听人说的。” 我垂着眸子,视线落在那攥紧的双手上,余光瞥见张子君看我的眼神比平时深了一些。 几秒后,张子君继续道:“所以啊,黄箓斋这事,你们不用想了。” 看着张子君风轻云淡的表情,我微微松了口气,应该是错觉吧。 张子君不可能知道我前世就是乔染音。 旁边赵星如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腮帮子鼓了鼓,沉声道:“那怎么办?除非万无一失,否则不能轻举妄动,我可不想失业。” “老赵,你急啥.....” 张子君拍了拍赵星如的肩膀。 “不是说了吗,先把白栀叫出来,问问底细,如果行的话,当晚就解决了。” “对付不了的话,那就问清楚情况,你做记录上报给总局,看总局怎么安排,也算是给清江案一个交代了。” “而且,我问过香的,若是真和那东西对上了,咱们也是有惊无险。” 赵星如皱起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 “这样也行,压在师父心头这么多年的案子,终于有望解决了。” 他对我笑笑:“还得感谢陶小姐呢,如果不是你把白栀的事情说出来,这案子估计难查了。” 我摆了下手,玩笑道:“没事,反正也是有酬劳的。” “那是当然,清江案的赏金可不低,你可一定要让张子君带着你一起,多少拿点提成。” 语罢,赵星如长叹一口气,眸光变得越发深邃。 “毕竟那是四条人命啊......” 何止四条,按照邱知意的说法,那条河流葬了多少被当做祭品的无辜人。 如果不尽快处理,恐怕还会有无辜的人被拖进水中。 第四百二十二章 唯一的朋友 约定好清江招魂的确切时间后,张子君将我送到华容府附近。 我裹紧大衣,沿着江畔朝华容府大门的方向走去。 最近我总是莫名嗜睡,脑袋也晕乎乎的,这才想到提前下车,在江边散散步,看多呼吸一点新鲜空气会不会好些。 走着走着,我忽然顿住了脚步。 再走两百米左右便是初遇咖啡馆了...... 看着关上的卷帘门,我心中有种奇怪的感觉。 印象里,黄景轩似乎很在意这家店铺,很少有关门的时候,就算关门也只会关玻璃门,不会将卷帘门一起关上。 难道他出远门了? 脑海里不由得浮起那晚他满身是血的模样,我咂了咂嘴,不会出大事了吧? 不至于,黄景轩好歹是黄家少主,黄敏涛再毒,为了面子也不可能打死他。 罢了,我关心他做什么。 当初黄景轩给我下两世欢的事情,我还没找他算账呢。 刚准备继续走,身后传来一道清脆的声音。 “小姐,你是初遇咖啡老板的朋友吧?” 我回头刚想否认,一个学生装扮的女孩走了过来。 “姐姐,你知不知道黄老板什么时候回来啊?我哥哥快高考了,他很喜欢这家的咖啡,老板特地给学生打了六折呢。” “可是前些日子,他说他要替朋友找一件很重要的东西,然后就一直没有开过门了。” “他说的朋友就是你吧,我听他说过的,他唯一的朋友就住在他家对面。” 我愣怔住。 唯一的朋友?呵,我差点信了。 “小妹妹,你认错人了,我和黄老板关系一般,只是见过几面而已。” 说完,我转身便离开了。 身后却传来小姑娘疑惑的嘟囔声。 “认错了么?可我明明看到老板钱包里放了她照片,我不可能......” 我加快了脚上的步伐。 黑色中跟皮靴的鞋跟砸在水泥路面上,发出“砰、砰”的脆响,勉强能够盖住女孩的嘀咕声。 直到女孩的声音彻底不见,我才缓下脚步来。 从认识黄景轩到现在,他口中的话,几句真,几句假我都不知道。 我嗤然道:“谁要和这种人交朋友?我恨不得离他越远越好。” 晚上我依旧等着等着就睡着了。 迷糊中,我被交谈声吵醒。 铉叔语气严肃道:“先生,最近老祖宗总问那件事,他是不是发现什么了?可我明明瞒得很好,连太太自己都不知道。” 柳墨白沉默片刻,道:“那事情绝对不能让柳晗芝知道,到时候我想办法自引天雷,提前渡劫,便能保住他们。” 铉叔声音带着些许艰涩,劝道:“先生,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么?太太还年轻,很多损失都是能够承担的,可您若是在雷劫有任何闪失,后果不堪设想。” “若是不提前渡劫,他们不会放过染染的。” 柳墨白声音发哑,道:“雷劫结束,我会虚弱一些时日,本家其他人我能对付,可柳晗芝不行........” “柳铉,从今日起,叮嘱你安插在本家的人,仔细盯着柳晗芝和柳浔洲,至于柳青荷那边暂时不用管。” 铉叔沉吟几秒道:“最近青荷小姐似乎和黄意美小姐走得很近。” 柳墨白轻嗤一声,语气带着不屑。 “呵,乌合之众罢了,不用管她们,把目光放在柳晗芝和柳浔洲身上........” 铉叔闻言,道:“是,都听先生的。” 第四百二十三章 一人能伤我 铉叔和柳墨白的交谈声不大。 我几乎是竖起耳朵,才勉强听清楚他们说的那些话。 原来柳家本家一直有柳墨白的眼线。 哪怕柳墨白几乎不回去,本家的事他也一清二楚。 但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自引天雷提前渡劫?他还说那样做是为了我? 还有.......柳晗芝为什么要害我? 心中疑惑顿起,我迫切想要知道其中缘由,却不知道该不该问?又该怎么问? 直到沉稳的脚步声传来,我才下意识慌乱闭眼。 “吱呀——” 门开了。 我揉着眼角,假意地坐直身子看向门口的男人。 暖黄色灯光下,男人穿着一身暗红色立领衬衫,镶嵌了蓝宝石的黑色纽扣在昏黄的光下微微反光。 定制黑色西装长裤包裹着男人修长的腿,柳墨白站在门口,赤色的眸子里倒影着我假意醒来的脸。 我打了个呵欠,声音软糯发哑:“你回来啦?” 眸色软了软,他轻点了下头:“身上脏,我先洗洗。” 说完,径直去往了浴室。 路过床边时,尽管他刻意加快了脚步,可我依旧闻到了那股刺鼻的血腥味。 我依稀记得,柳墨白曾对那想要附我身的女鬼说过,红衣最适合杀生。 “唰啦啦——” 水声响起。 我背靠着床头,双目凝在胡桃木色的浴室门上。 不知今日他又经历了怎样的一场血战?身上有没有受伤? 水声停止。 柳墨白穿着一身白色浴袍从浴室走了出来。 浴袍的领口大开着,露出沾了细密水珠的饱满胸肌,洁白的肌肉上,隐约能看见几道浅浅的疤痕。 这些疤痕是之前留下来的,我甚至记得每一条疤的位置。 白爷的伤药效果向来是极好的,不过一日的功夫,原本狰狞的疤痕,竟只留下了浅浅的痕迹。 他今日伤得应该不重,他身上的血许是别人的。 紧绷的心弦微微松了下,可我还是放心不下,起身朝着柳墨白走了过去。 “伤得如何?” 说着,我便扯着他浴袍的衣领,一脸焦急地想要检查。 “呵......” 头顶传来男人沉沉的笑声。 柳墨白捉住了我的手。 他比我高很多,握着我的手,低头看向我。 微微湿润的黑色碎发下,那双暗红色眼睛夹杂着温柔的笑意。 “没受伤,这世间很少有东西能伤得了我。” 我愣愣看着他。 想起之前和他在一起时,他每次受伤好像都是为了我。 如果不是为了替我挡下厉鬼精怪的攻击,那些东西又如何能伤得了他。 “不过这世间却有一人能伤我性命,你知道他是谁么?” 柳墨白的声音沉了下来,那双眸子也比之前幽深了不少。 思索片刻,我又想起刚才柳墨白和铉叔的对话,猜测道:“柳晗芝么?” 柳晗芝应当是如今柳家最接近化龙的存在。 哪怕化龙失败,柳晗芝的实力也不容小觑,柳墨白忌惮他也正常。 “柳晗芝确实算一个,不过若是真斗起来,我也是不怕他的。” 他轻轻搓揉着我的手背,温声道:“渡劫失败是会折损修为的,柳晗芝如今便是如此,若是真的打起来,输赢还不一定呢。” “那你怕谁?” 我抬眸一脸好奇地看着他。 倏然,淡粉色薄唇勾起个无奈的笑容,男人低沉富有磁性的声音里,夹杂了叹息。 “我怕你啊.......这世间能够把我伤得体无完肤的人,恐怕只有你了,染染是我唯一的软肋啊。” 柳墨白他怕我...... 他这么强大的一个人,居然说怕我,还说我是他唯一的软肋。 心脏停滞了几秒,我眼中的光也越来越亮,一时竟欢喜得不知该说什么。 直到柳墨白再次开了口。 那好看幽深的红眸里,夹杂着笑意,沾了水珠的白净脖颈上,喉结微微颤动着。 赛雪的皮肤,隐约透出浅浅的红。 “我没有受伤,但有一处,需要染染照料一下。” 说着,他带着我的手,顺着饱满滚烫的肌肉下移。 第四百二十四章 补给你 “啊?!” 我低呼一声,脸蛋霎时间红透了,低头看向地毯上那如珠子般圆润的脚趾头。 心脏砰砰跳着,指尖触到那处时,他松开了我的手。 紧接着长臂环过我腿弯。 尚未等我反应过来,柳墨白就已经将我打横抱了起来。 我茫然抬头,顺着流畅完美的下颌线往上看去。 男人眼中带着恶作剧得逞般的笑。 “今天不弄,纵欲过度可不好。” 敢情刚才是在耍我玩呢。 我抬手环住他微微濡湿的脖颈,没好气地低声道:“你也好意思说这话,也不知道当初是谁说总忍不住的?” 柳墨白倒也没有否认,一脸好心情地将我抱回床上。 他捡起枕边那本童话故事,翻了几页,道:“怎么喜欢看童话?” “其实也谈不上多喜欢,只是小时候条件不好,每次都是趁着李婶子给芳芳和华子念故事的时候,躲在院子门口听。” “也没能多听到几个故事。” 苦难并不能完全剥夺我孩童的天性。 这世间有哪个孩子会不喜欢童话?只是每每看到同龄人爸妈给他们念童话故事,我只有羡慕的份。 后来,我靠着给别人摘果子也赚了一点点钱。 可那点钱用来交学杂费和书费都很勉强,平日里还要给赵彩凤留一些,哪里舍得买童话书这种东西。 灯光下,柳墨白的眸色深了深。 我连忙道:“快休息吧,我也是大人了,这故事也不该是我看的。” 对于我来说,童话故事算不得好看,可它却能填补我童年时缺失的某块。 当真应了以前李芳芳看言情小说时,口中念叨那句话:童年不可得之物,长大后必会因其所困。 我明知那故事书幼稚,却还是忍不住一页一页地翻看。 想想也真是可笑...... “哗啦——” 身侧响起布料摩擦时发出的窸窣声。 柳墨白坐在了床头,那本烫金的故事书正摊放在他腿上。 “染染,在我身边,我许你做一个孩子。” 说着,他抬手拍了下自己的腿,温声道:“我读给你听,你所缺失的,我都一一补给你。” 我会意地将手臂垫着下巴,趴在他腿上。 静谧的房间里,男人低沉地声音响起。 我侧头趴着他腿上,看着灯光下那张矜贵认真的脸。 浅黄色灯光落在那近乎完美的面庞上,如同给其覆了一层金粉。 他认真地读着手中的故事,如玉雕般骨节分明的清瘦长指不时翻动着书页。 柳墨白的声音向来是威严好听的。 只是没有人会想到,那平日里想见一面都难的柳家家主,那斩杀妖龙的蛟蛇,居然会在深夜给一个女人念童话故事。 我静静地趴在柳墨白腿上,心中却早已掀起了狂风骇浪。 生如草芥的我,到底何德何能,居然能和这样的人共度余生。 什么乔万钧的卦,黄景轩的话,还有柳清瑶的告诫.... 这些通通都是假的,我只相信我所看到感受到的,只要我和柳墨白之间是相爱的。 这世间便没有什么东西能拆散我们。 许久,柳墨白将书合上放在一旁,他双手捧起我的脸,如羽毛般在我唇上亲吻了一下。 “该休息了.......” “嗯。” 我点点头。 入睡前,我又想起刚才柳墨白和铉叔的对话。 踌躇片刻,我终究还是忍不住低声道:“刚才我不小心听到你和铉叔的对话,虽然听得不是很真切,但我感觉你好像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抱着我的手臂倏然一僵。 黑暗中,那双红眸掠过复杂的神色。 “染染,你只要相信,无论我做什么,都是为了我们的家好。” “嗯,我信你。” 柳墨白都为我做到这般田地了,我又有什么不能信他的呢? 若再对他防备和怀疑,那便是过于不知好歹了。 之后一段时间,我过得很平静。 我时常也给芳芳打电话,想问问她的境况,可她似乎总是很忙,我便也没有过多打扰她。 反正只要她不再和林暮雪纠缠就行。 悠闲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不知不觉就到了给白栀招魂的日子。 第四百二十五章 二胡 清江案不仅是汤叔的心病,也是十八处的悬案。 在处理这案子之前,赵星如提前给十八处领导打了报告,随时报告进度。 上头也十分重视此事,特地给赵星如拨了些人手。 我赶到清江时,江岸商户都关了门。 黄白间隔的警戒线顺着清江两岸,延伸至很远很远。 今天不算太冷,我只穿了件米白色高领毛衣,搭配黑色长摆裙,外面套了件浅咖色毛呢大衣保暖。 我抬眸看着远天外那轮赤色落日。 阳光将四周鱼鳞状的云彩照成金红色,光是看着便让人觉得心情舒畅。 一连阴了半月的芙蓉镇,今日却出了太阳。 我莫名觉得这是个好兆头,说不定今天真的能如张子君所言,可以直接把江里的“河神”一道解决了。 长舒一口气后,我抬步朝着忘生桥上走去。 此时的忘生桥已经站了不少穿着黑色制服和道袍的人,穿制服的是十八处的人,而那些披着道袍的,则是张家人。 甫一靠近,人群中便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小陶!” 赵星如从人群中间挤了出来。 他走到我面前,双手叉着腰,笑呵呵道:“你终于来了,张子君刚才好像有事找你。” 赵星如说着,指了指江边一个穿着青灰色道袍的背影。 “喏,他在那里。” “好,多谢......” 说完,我拎着挎包朝张子君的方向走去。 张子君所站的地方,是清江边的一片空地,平日里专门用来给附近散步的居民活动休息。 除靠近江岸的地方有几个固定的黑色铁艺长椅,剩下大片位置则是空的,刚好适合做法事。 红砖铺成的地面被打扫得干干净净。 张子君站在一张供桌前,认真地摆弄着贡品和香炉。 四周偶尔有行人驻足,好奇这边发生的事情,都被十八处的人想办法以“科学”的解释劝离了。 “你找我啊?” 张子君手上动作一顿,朝旁边一个同样穿着道袍的年轻人挥了挥手,示意他们继续准备。 随即转向了我。 他穿着青灰色广袖道袍,那头深紫色头发被帽子遮挡得严严实实,根本露不出一点发丝。 这是我第一次见张子君做这幅装扮。 失去了紫发的张子君,似乎变得严肃了不少。 哪怕那双眼睛是澄澈的,可他浑身上下都带着上位者般的威压。 张子君毕竟是张家未来的掌权人啊...... 我正感慨张子君的变化。 他忽然勾唇一笑,伸了个懒腰,道:“哟,舍得来了?迟到,扣你五百。” “啊?” 我一愣,急道:“你又没规定什么时候来,这算哪门子迟到,我不服。” 张子君笑笑:“开玩笑的,我找你是想告诉你两件事。” 他说着,指了指不远处那辆黑色越野车。 “我把你那把二胡带过来,就放在那辆车上。” “车上有人守着,你一会儿和他说一声,他就能把二胡给你,你可千万别忘记了。” 我扯了扯嘴角。 “知道了。” 虽然面上答应了张子君,可实际上我并不打算将二胡带回家。 这半年来,我吃够了乔染音的苦头。 那把二胡是乔染音的遗物,哪怕它镶了黄金钻石,我都不敢拿手里。 生怕哪天有人凭着那把二胡,又把我错认成乔染音。 乔染音欠了这么多债,我可吃不消。 再者,我也怕柳墨白见到那把二胡,会想起当初乔染音给他带来的伤害...... “还有一件事。” 张子君轻吸了口气,压低声音道:“今天这件事十八处很重视,也请了乔家人。” “这......” 我眉头微紧。 说实话,我一点也不想见到乔千震和林心柔这对夫妻。 “别紧张。” 张子君一眼看穿了我的心思,安慰道:“这次来的,是乔家的二把手——乔千帆......” “乔千帆?” 之前乔千意和我提到过乔千帆。 乔万钧一共有三个孩子。 其中乔千帆是唯一一个继承了天赋的人,因此乔家的大多数事务都交给乔千帆打理。 我不由得问道:“这次很危险么?为什么会连请到乔千帆?他可是乔家二把手啊。” “倒是没请他,帆伯不晓得在哪里听说你要来,专门从京市打了个飞的连夜赶过来。” “啊?他想干嘛?” 我不解道。 忽然想起之前乔千意提起过,当初乔万钧说起我过继的事情时,乔千帆和她抢过。 最后乔老爷子觉得乔千意孤苦伶仃没有后人,这才打算将我过继给她。 不过,这些打算都是空想,我可从没想过回乔家。 第四百二十六章 淫祀 关于我不愿意回乔家这件事,乔千帆作为乔万钧最重要的臂膀,一定不可能不知道。 可他为什么还要来见我? “放心吧,之前乔千震夫妻的事情我就吃了教训,刚才和帆伯见面的时候,我特意和他聊过了。” 张子君一脸诚恳道:“帆伯和乔千震是不一样的,他说今晚如果不是必要的话,他不会出手,他就在旁边远远看着。” “是吗?” 我微微垂眸,道:“他应当是想看看,我到底有没有本事吧。” 乔千意说,乔千帆想要过继我,是因为乔万钧曾经说过,我是乔家最有天赋的孩子。 “让他看清楚我是个什么都不会的普通人,这样也好。”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很平静。 张子君刚要说些什么,就被我打断了。 “有把握么?知道那东西的来路了么?” 我想张子君想说,乔千帆这么在意我,仅仅是因为我是他的亲人。 但我已经不想听类似的话了。 张子君点点头:“招魂这事对我来说不难,至于那‘河神’嘛.......” 他顿了顿,继续道:“之前用来供奉那东西的河神庙,起初的时候并非是神庙,而是阴庙。” “那时候,很多人家里的女人或者婴儿死了,不舍得买棺材下葬,就去乱葬岗随意挖个坑埋了。” “人不得安葬很容易出事,那些逝者的家人害怕,便在清江畔建了个阴庙,专门用来供奉横死的人和没有坟冢的人,以防他们化作厉鬼闹事。” “那便是阴庙,后来公羊蝶看上了那座庙,在庙里放了神像,然后哄骗百姓们供奉。” “我猜那庙估计是挂羊头卖狗肉的,不经开光的神像,很容易被孤魂野鬼或者山精野怪这类东西占据身体,显然公羊蝶不可能给这神像开光。” “芙蓉镇的百姓就被哄骗着,砸了城隍庙,将妖魔鬼怪奉为神明,甚至还以活人性命来祭祀。” 我沉声道:“那岂不就是传说中的淫祠淫祀。” 见我一板一眼地说道,张子君笑了,打趣道:“你知道的还挺多。” 我唇角小幅度地往下压了压,低低道:“听说过。” 关于淫祠淫祀的事情,是一个疯子告诉我的。 我依稀记得,很久以前坞头村有个疯子。 每当村子里人去祠堂祭祀的时候,那疯子总会去抢祭品。 他一边抢,一边又哭又笑地大骂村民愚昧无知,被骗了都不知道,还说那祠堂是淫祠,村民的行为是淫祀。 为了让那疯子长教训,每次他闹事,都会被毒打一通,可即便如此,他就像是没有记忆那般,一次次重复地去闹事。 有一次,我因为砸碎一只鸡蛋不敢回家,在祠堂附近遇到了那个疯子。 我可怜他,给了他一个馒头。 做为回报,疯子给我讲了个故事。 说古时候有个懂些法术的书生,在一所野庙里试着扶乩请神,不料那书生还真的请到了“神”,并与神交谈甚欢。 后来那书生回家后,越想越不对劲,这神怎么会是他随便就能请来的呢,于是起了疑心。 他写了表文想要焚表上告,弄清他所请的,到底是不是真神。 可写了一半,大半夜有人敲响了他的窗。 那人自称是今日书生扶乩请到的“神”,见书生上表,便感到害怕,来坦白了。 实际上,那所谓的“神”,不过是个占据了神像,享受供奉的孤魂野鬼。 百姓们供奉他,他便略施小计,满足百姓的心愿。 诉求得到满足,百姓们就会变得越发虔诚,以为他是真神。 因聚集了百姓的愿力,他力量也就变得越发强大了,能够做到的事情也就更多,百姓也就更加虔诚,以为自己供奉的是正神。 实际上却并非如此。 我问疯子,那不是很好么?至少那东西帮助人完成了心愿。 第四百二十七章 假发 疯子笑着摇头告诉我,下五通的东西并非归一大道,其中很多心性残暴,甚至会要求人们进行人祭。 完成人们的心愿不过是诱饵,一旦将中了他们的圈套,他们只会要得更多,甚至是子孙后代。 供奉他们使其变得强大,百害而无一利。 说着,他还指了指身后高大的祠堂,沉痛道:“看到了么?这就是一个,我拼尽全力想要阻止他们去供奉那东西,可他们不听,不听啊.......他们为什么不听啊.....” 嘶哑的声音里,像是杂糅了巨大的绝望和痛苦。 “他们都说我是疯子,可是我不疯,疯的是他们,是他们啊......你们为什么不听劝啊......” 说完,那疯子又犯了毛病,绕着祠堂又哭又骂。 彼时我年幼,对疯子所说的话一知半解。 可看着他衣衫褴褛的背影,却莫名觉得,全村好像只有他才是清醒的。 可是村子祠堂供奉的到底是什么?之前不是说,那里供奉着坞头村的祖先么?为何疯子却说那是个淫祠呢? “在想什么?” 张子君的声音将我从思绪中拨了出来,我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就是想起以前的事情。” “你说的是坞头村那个祠堂吧?” 我微微讶异地点了下头:“你怎么知道?” “小爷要说心有灵犀,你肯定又不开心了,就当爷是猜的吧。” 张子君耸了下肩膀,沉声道:“那个祠堂确实有问题,但是那东西一时半会儿不好处理,毕竟吃了坞头村这么多年的供奉从没断过。” “更何况村子里的人这么信那玩意儿,若是直接处理了,村里人估计不会放过我。” 说完,他长叹一口气:“有时候啊,人可比鬼还要命。” 我点点头,没再说什么,独自站在旁边等着夜幕降临。 随着夜色渐沉,四周温度也降了不少。 清冷的月光洒落在粼粼的江面上。 今夜江畔的商铺无一家开门,少了五颜六色灯光的掩饰,江面黑沉沉的,隐约能够看到黑色雾气,如薄纱般飘在水面。 张子君一共设了两个坛。 一处在忘生桥上,若今晚决定处理江下的东西,那个坛才会启用。 十八处的主要人力,也是分布在那个坛上。 另一处便是我面前的这个坛,是给白栀招魂用的。 紫檀木桌上,按照特定的顺序放好了三牲祭品、茶酒及香炉,桌子两边则插了两个足足两米余高的招魂幡。 夜风肆虐,将张子君青灰色道袍的袖子吹着鼓起。 我则安静地站在远离中心的外围,靠近商户的位置站着,不敢打扰张子君做法事。 张子君将帽子取了下来,露出一头乌黑的长发。 我一脸惊讶地看着他利落地将头发挽起,戴上管帽,讷讷道:“原来之前他一直戴假发......” “什么假发?” 耳后吹来一个温热的气息,身后有微微嘶哑的男声传来,应该是十八处的人。 我没有在意他,只淡淡道:“没什么。” “前面是在招魂吗?” “嗯,你来时同事没和你说么?” 我没有在意身后的人,双目紧紧盯着法坛那边。 反正旁边围了警戒线,能够进到警戒线里的人,只有十八处和张家的人。 张家人对法坛肯定是熟悉的,能够问出这样的话来的,只有十八处的人。 “没有呢,我自己跟人来的。” “那你在旁边看着就行。” “好。” 张子君已经换上了白底绣满了花纹的法袍。 他旁边站了两个穿青色法袍的张家人,其中一人手里抱了只红羽大公鸡,另一人手中拿着个铜锣。 江边与水连接的地方,亦有两个穿青色法袍的张家人,其中一人手里拿着盏七星灯,另一人手里也抱了只红羽大公鸡。 红羽公鸡的嘴上栓了红绳,那红绳很长,另一头连的是法坛边的公鸡。 见准备得差不多了,张子君点燃了手中的表文。 “铛——” 三清铃的响声刺破黑夜,紧接着响起了铜锣的声音。 伴随着铃声和铜锣声,张子君念起了咒语。 那咒语我听不懂,只是听到身畔那个十八处的人不停感叹这东西有些厉害。 我觉得他总是唠唠叨叨说话,有些烦,却也懒得理会,只是皱着眉,紧紧盯着张子君的动作。 他迈着特定的步伐,走走停停。 “铛——” 最后一声铃响。 张子君大喝:“白栀,魂归来兮,魂归来兮.......” 第四百二十八章 怪物 “呼——” 四周阴风打着璇儿吹起。 那风像是淬了冰一样,吹到脸上如刀割般疼。 身后那人又开始说话:“好大的风,差点把我给吹走了。” 面前法事继续着。 张子君双目凝在江边。 七星灯引魂,那举着七星灯的人开始顺着红线往法坛方向走了,那抱着公鸡的人亦然。 此时清江里忽然有了动静。 江面缓缓出现一片人的头顶。 那片黑色头顶缓缓朝着江岸走来,像是一个人从深水区缓缓走到浅水区。 随着他的动作,一张涂满白色油彩的脸缓缓出现在黑夜里。 夜色下,那张鹅蛋般的脸,白得骇然,上面安放着一对没有眼珠,全是眼白的眼洞,再往下则是被刻意涂小的红唇。 那人穿着一身红色戏服,血色的水袖则长长地拖在她身后,漂浮在江水中。 即便隔了很远,依旧能看到红色的绸带在黑压压的水中翻滚,很是吊诡。 是白栀!我微微松了口气,她还是愿意出来见人。 三清铃不时会响一声。 伴随着铃声,领路的两个张家人,踏着特殊的步伐,缓缓走着,一边走,一边向天空抛洒白色纸钱。 法坛的位置比清江高一些。 等两人一鬼彻底上岸,我这才看到,白栀似乎只剩下了上半身,她下半身空荡荡的,须边的红色戏服随着她的飘荡微微摆动。 “怎么会这样?” 我惊得张大了嘴巴,要知道之前见到白栀的时候,她可不是这样的。 来找我帮忙救林暮雪的时候,她不仅有下半身,而且衣服也都是完整的。 根据我的经验,一个鬼能变成这样,多半是被其他鬼吃掉了下半身。 这段时间白栀到底经历了什么。 走到张子君面前时,不等张子君开口,白栀幽幽道:“他.......没来吗?” 白栀口中的他,指的是潘达康的转世,林暮雪。 张子君闷声道:“嗯。” “哎.......” 一声幽幽的叹息响起,那声音里夹杂着失望和无可奈何,他最终决定不再伪装。 等再次开口时,已经是一道清俊的男声了。 “他还是不愿意见我么?我都这样了,还会图他什么呢?我想要的,不过是最后见他一面罢了。” “都转世了,他为什么还是不肯见我,都没有记忆了,他还是这般觉得我恶心么?” “我不过是喜欢他罢了,我从未要求过他什么,我好恨自己生错了性别,我若不是这男儿身,他应该会喜欢我的吧。” 白栀说着,两行血泪顺着眼角淌下。 百年过去,他对潘达康的爱始终没有变过,甚至在得知林暮雪有危险后,还是第一时间找人救他。 只可惜啊,无论是前世还是转世,潘达康始终不喜欢白栀,甚至觉得她恶心。 “白栀,你该放下了,这样做对你和他都不好。” 张子君沉沉能道。 白栀抹了把眼泪:“呵,不放下又能如何?即便轮回千万次,他都不会爱我。” “罢了,我上岸不过是为了最后见三少一面,原本他不许我离开河中的,一旦离开就会惩罚我。” “上一次为了救他,我半个身子已经被那东西吃掉了,今日再出来,便是我的死期。” 白栀语气哀伤,她沉叹一口气道:“你们找我上来,想问关于河里那东西的事情吧?” 张子君沉叹了口气:“嗯,能仔细说说么?” 白栀抬手擦干脸上的血痕,幽幽道:“对于那东西,我没有什么可隐瞒的。” “但我还是先提醒你一句,单靠你们,想要对付那东西和她的鬼奴们,那是不可能的。” “他可不是普通的孤魂野鬼,又或者山精野怪,而是当初公羊蝶亲手做出来的怪物......” 闻言,张子君眉心紧了紧:“到底是什么东西。” 因为之前一直为清江案担心,如今终于快要知道真相了,我的心脏也提到了嗓子眼,一脸紧张地看着白栀。 还未等白栀开口,我身后那个聒噪的男人又开始说话了。 “男人怎么能和男人在一起呢?不能生孩子就是没用,活该被人恶心。” 十八处的人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 我心里略微生气,想要警告那人不要再说话了。 可回头看到那人的瞬间,我近乎呼吸停止,连退几步,差点跌到地上...... 这是什么东西!!! 第四百二十九章 以邪代正 漆黑的夜色下,一张蜡黄的人脸正悬浮在我身后。 那人头发被梳成三七分,看上去约莫四五十岁的样子,塌鼻梁,中胖脸,厚嘴唇,眉心处有“川”字纹。 从脸庞上,能看出那人体型微微发福。 他没有身体,只有一个头悬浮在半空中。 看到人头的刹那,一股凉意顺着脚底直直窜上了天灵盖。 谁半夜见到身后飘着个人头不会害怕? 我捂住嘴巴才让自己勉强没叫出来的,理智瞬间回笼,我迅速回头看了眼法坛那边。 张子君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我这边的异常,我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还好,没有影响到法坛那边。 张家的法术,多以请神送鬼为主,一旦开坛便万万不能随意中断。 我逐渐冷静下来,观察面前这颗人头。 人头乱飞的景象我不是第一次见,只是面前这东西,身上没有很重的阴气。 这也是为什么他在我旁边呆了这么久,我没有发现的原因。 他应该不是鬼煞之类的东西。 稳住心神后,我颤抖着嘴唇,低声问道:“你、你是什么东西?” 男人嘿嘿一笑,露出一排发黄的牙齿,操着口奇怪的普通话道:“嘿嘿,我就是我呀,既然你看见我了,那我便呆不久了。” “不过我确认了一件事,你身上果真有我想要的东西,等有机会我来取。” “过段时间见.......” 说完,人头又发出一声低低的怪笑,往夜空最高处飞去。 周围除了我和张家人,还有十八处的人在。 见那人头飞走,人群中发出惊呼声。 “飞头蛮!是飞头蛮!” “快派几个人追!一定要抓到他!” “这东西居然是真的!” “跑得太快,抓不到。” “安静!别忘了今天的事情,十八处的,注意纪律。” ....... 飞头蛮?我好像听芳芳说过这种东西,好像是南部邻国的邪术,类似降头术之类的。 会不会和之前帮潘茂生的邪师有关? 之前邱知意和我说过,那邪师因为我和柳墨白破了他的法被反噬,一直想着要报复我。 这令我不由得紧张,双目定定看着人头离开的方向。 人头飞得很快,不多时就完全消失在了夜空中。 那边在做法事的张子君也注意到了骚动。 他抬眸看了我一眼。 视线交汇的刹那,我郑重地朝他轻点了下头,示意我没事,他这才心继续法事。 不管刚才那东西和潘茂生是否有关。 唯一能确定的是,那东西已经盯上了我。 但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张子君的法事。 凛冽的阴风吹过,比一般的寒风还要凉些,就像是能够透过衣服和皮肤,扎入骨头缝那般。 这是一种贯彻于灵魂中的冷,同时证明这里的阴气越来越盛了。 飞头蛮彻底消失后,四周又重归沉寂。 尽管十八处的能人异士很多,但能够直接看到冤魂厉鬼的人还是只在少数。 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法坛上,只有少数人将视线停在白栀身上。 红唇微微开阖,怨鬼的声音自然而然地带着幽怨和哀伤。 白栀幽幽道:“芙蓉镇供奉了数百年的‘六穆真君’,实际上不过是一只蜘蛛精。” “很久很久以前,公羊蝶第一次来到芙蓉镇的时候,就想到要造一尊‘神’。” “原本她看上了河边那供奉孤魂野鬼的阴庙,想从那里找到一个适合的冤魂,以河神之名,骗百姓供奉他,砸掉芙蓉镇的城隍庙。” “按道理,人死后得去城隍庙报到,才能进入轮回。” “公羊蝶这般以邪代正,便会让芙蓉镇处处都是难得轮回的游魂,如此就能维持住她想要的阴阵,为她化魃永生做准备。” “那日公羊蝶去到阴庙的时候,恰巧看到地上有只奄奄一息的蜘蛛,那蜘蛛是被人踩到后,才变成那样的,看上去命不久矣。” “公羊蝶看了那蜘蛛半晌,忽然起了心思。” “她对那蜘蛛说:‘人视你如草芥,正如神视人为草芥那般,若吾将你变成那受人膜拜的神只,岂不有趣?昔日高高在上的那些凡夫俗子,定不会想到,他们日日膜拜,视之为神只的,竟是被他们唾弃的蝼蚁。’” 第四百三十章 六穆邪神 白栀这番话,倒确实符合我对公羊蝶的刻板印象。 只有她那样自以为天赋异禀,可与神并肩,将普通人视为草木的家伙,会说出这样的话。 昆虫没有灵智,能够修炼成的概率微乎其微。 将被人嫌弃鄙夷的虫子,做成高高在上的神只,让人们不惜牺牲自己亲人朋友的性命,为其献祭。 公羊蝶这么做不仅仅是为了制作一个极阴之地,更是为了戏弄人们。 她从生来便看不起任何一个人,甚至看不起神灵。 可惜啊,她终究是没能斗过老天。 张子君闻言,沉沉道:“精怪什么的倒是不足为惧。” 白栀摇了摇头:“公羊蝶将阴庙里的冤魂厉鬼喂给了那蜘蛛,那蜘蛛有了灵智后,对公羊蝶百依百顺。” “公羊蝶为其做了泥塑,让其寄居在塑像里面,成了所谓的‘六穆真君’。” “受人祭拜数百年的‘六穆’,在被封印前,六穆一直受公羊蝶指示,吞食冤魂厉鬼山精野怪。” “不仅如此,那些被献祭给河神以及意外溺死的人,死后均成了‘六穆’的鬼奴。” “可怕的不仅仅是邪神,更是那成千上万的鬼奴。” “若有黄箓斋对付那些鬼奴还好,可惜没有黄箓斋,你们对付不了这么多东西。” “我劝你们还是早些放弃罢。” 语罢,白栀面上露出一抹哀伤:“之前三少落水,我拼尽全力才让他们没能成为鬼奴。” “一旦成为鬼奴,那便只能永生永世受主奴役,除非邪神允许,否则不得轮回。” “说这些也没有用了,反正你们对付不了那东西。” 说完,白栀语气略微严肃:“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们一件事,封印六穆邪神的法阵已经松动了。” “而且它已经知道公羊蝶死在了芙蓉镇,它打算毁了芙蓉镇来给公羊蝶报仇,你们还是早做打算,早日找到会黄箓斋的人,又或者找到其他办法......” 话落,不等张子君说什么,白栀化作一片红雾消失了。 仪式后,张子君一脸凝重地换下白色法袍,露出之前的青灰色道袍。 法袍一脱,意味着仪式差不多结束了。 白色法袍被小心地放回到一个雕花的黑檀木箱子里。 我连忙朝他走了过去,还没开口,张子君腰间的对讲机里传来了赵星如的声音。 “老张,怎么样?今天能把他干掉么?” 张子君看了我一眼,朝对讲机道:“恐怕不行,打道回府吧,回去要好好想办法......” 原计划,如果不能解决那邪神,便将清江案的情况写成报告,上交给京市十八处总局。 可是根据刚才白栀的话,那邪神似乎存了毁灭芙蓉镇,给公羊蝶报仇的心思。 看来得尽早做准备。 我抿了抿唇,看着对面的张子君道:“这下怎么办?” 做为张家难得的天才,张家未来的家主,我鲜少见张子君在这类事情上犯难。 此时,他眉毛几乎拧成了个疙瘩,柔顺的黑色长发被微风拂起。 “哎.......” 干涸的薄唇微微开阖,发出一声长叹。 张子君摇头道:“原以为数百年前,张乔两家联手,已经将那东西的鬼奴处理了。” “没想到,那次只处理了一小部分。” “如今哪里能找得到会黄箓斋的人啊,道上确实也有能够超度群鬼的罗天大醮、普天大醮和周天大醮。” “可实行起来程序复杂,几乎需要调动所有道上有道行的同门,很难做到,而且那些鬼奴和普通的冤魂厉鬼不同,这三种斋醮科仪不一定管得了。” 我想了想,又问道:“那城隍大人呢?” 自樊诗然的家人重修了城隍庙,十八处又联系了相关机构,派了庙祝来管理城隍庙。 如今已经开始有镇子里的人去城隍庙祭拜了。 按道理,城隍庙不再被荒废,那城隍大人没有理由不管这些被迫成为鬼奴的游魂。 张子君张了张嘴,刚想说些什么,忽然腰间的对讲机发出“滋啦、滋啦”的电流声。 紧接着就是赵星如的低吼声,和人群的骚动声。 “老张!桥上有情况,这里有东西,不对,是怪物! 第四百三十一章 回不了头了 我和张子君对视一眼,转身就朝着忘生桥的方向狂奔。 张子君始终是练家子,他跑得比我快些。 烈风将青灰色道袍扬起,被束起的黑色长发高高扬起。 他眸底漆黑,骨节分明的手紧紧握着黑色对讲机,急道:“怎么回事?别急,先说清楚。” 赵星如声音微哑:“忘生桥下,好像有什么东西浮起来了,像是一张脸,但那张脸比脸盆还大许多,脸上好像有六只眼睛......” 蜘蛛一般呈二至八目。 六目蜘蛛.......六穆神君.......是那邪神要出来给公羊蝶报仇了。 我心头一阵发紧,按照刚才的说法,若那邪神真的带着千万鬼奴出来,那该如何。 思及此,我后槽牙被咬得死死的,抬眸看向前面那穿着青灰色道袍的背影。 我不迷信卦,但这一刻,我却无比希望之前张子君之前问香看到的卦能应——今夜有惊无险。 可目前来看,并无破局之法,除非忽然出现一个会黄箓斋的人。 张子君将黑色对讲机凑到唇边,沉声道:“赵星如,忘生桥上的坛,今夜得开,我在往忘生桥方向赶。。” 赵星如此时也冷静了不少,道:“我们这边该怎么配合你?” “坛里要用的东西都准备好了,让张家的提前把法衣和令旗备好,今夜我要恭请雷部三十六将诛杀那为祸世间的邪神。” 张子君顿了顿,继续道:“六穆神像和刽子手的屠刀,都准备好了么?” “嗯,都到位了。” 赵星如顿了顿,道:“有多少把握?” “不好说,邪神能对付,但他的鬼奴不好搞,老张,问这些没有意义。” 张子君轻吸了口气:“那东西是公羊蝶一手造出来的,一旦它问世,便是要给公羊蝶报仇,要整个芙蓉镇给公羊蝶陪葬。” “我们......回不了头了......” 赵星如顿了几秒,语气沉重而笃定。 “知道,兄弟们进了十八处,早就把生死置之度外了,遗书和生死状都签完了来的,干就完事。” 我跟在张子君身后,听到赵星如这番话,心中猛震了一下。 看着前方不远处,桥上站满的人,心中有种复杂的情绪在涌动着。 上了桥,便有两个穿道袍的张家人,举着绣满花纹的厚重紫色法袍站在桥头。 张子君甫一靠近,将手臂一伸,法袍便穿在了身上。 整理法袍的时候,张子君看向我:“陶安染,回去,这是老板的命令。” 我抿唇:“不回,今日若是你输了,芙蓉镇大家一起完,回不回去没什么区别。” “你家里那位能保你。” “他出远门了,回去还不如在这里安全。” 闻言,张子君没再说话。 我则独自让到一旁。 并非是我要作死,而是直觉告诉我,不能回去,今晚我必须留在这里。 那种感觉很难受,而且非常强烈,仿佛我一旦离开,这里就会成为人间炼狱,致使我连挪动一步的力气都没有。 更何况...... 我抬手摸了摸脖颈上的玉佩,万一柳墨白有办法对付那些鬼奴呢。 十八处的人退到了桥下,桥上站着的都是穿着青灰色道袍的张家人。 绑了铃铛和铜钱的红线从桥头接到桥位,阴风拂过时,铃铛便发出“叮铃”脆响。 法坛被设在忘生桥正中央。 黄梨木雕花桌上,放了一个金色神位,神位上篆刻了密密麻麻的小字。 离得太远,我看不清楚,但也能猜到写的是今晚张子君要请的各位神君神将。 桌上香烛贡品均比之前招魂时规格更复杂。 除此之外,桌上还放了一把锯齿状带有飘带的绣花三角旗,旗上绣了我看不懂的花纹,还有一个红色的“令”字。 另外,桌上还摆放了,一把七星剑和一个三清铃。 张子君走到坛前,拜了神像,刚拿起七星剑和三清铃,桥下忽然传来了水声。 我这才将视线转向桥下。 第四百三十二章 本尊 黑沉沉的江水里,六只足有成人小臂长的细长红眼中,泛着妖冶的光泽。 六只眼睛呈左右对称分布。 靠内一侧的眼角凑在一起,以眉心为中心向两侧发散。 红色眼白中,是暗红色的眼珠子,那眼珠子约莫有苹果那么大,但是放在这么大的眼白中,却又显得太小了。 “哗——” 伴随着水声,那头猛然从水中窜了出来,四周水花足足溅起快两米高,几乎快要洒在桥梁上。 四周传来惊呼声,声音不大,但我能够听得很清楚。 “这就是六穆?这东西一身煞气,怎么会有人把它当神供奉?” “这你就不懂了,它能满足人的私欲,自然会有人大胆供奉,不然世间哪来这么多淫祠。” “今晚不好过哟,还好我让我媳妇儿带孩子先睡了,今晚加班,也不知道处里会不会算奖金。” “这东西体型可真大.....” “嘘,你们小声些,打起十二分精神,刚才赵科长说了,今晚任务很凶险,我们命可都别在裤腰带上,都小心些。” “知道。” ..... 六穆浮在水中。 看着那比汽车轮胎还要大一圈,似人似兽的头,我垂在袖子下的手紧捏成拳。 这就是那被芙蓉镇村民拜了数百年的河神——“六穆真君”。 一个货真价实的人造怪物...... 草绿色凌乱的长发稀落地贴在头皮上。 那张满是横肉,覆满黑色绒毛的脸上,一张横跨了整张脸的嘴巴,正朝张子君的方向龇着森白的尖牙。 颤抖的嘴唇昭示了六穆的愤怒。 他用粗哑的男声恨恨道:“你们这群卑微的凡夫俗子,居然敢阻碍主人的长生大计,阻碍黑山派一统玄门的大业,甚至还害死了主人。” “你们如此渎神,本尊今晚就要血洗芙蓉镇,给主人报仇。” 说完,微微弯下身子作势要朝桥上冲去。 六个暗红色瞳孔里夹杂着怒意,倒影着桥头那穿着紫色法袍的道人。 六穆的声音所有人都听到了,但是张子君似乎并不为所动。 他一手握着七星剑,一手拿着三清铃,满脸严肃地按照北斗的排列,踩着罡步。 “铛、铛——” 伴随三清铃的声音,张子君一边比划着手中的七星剑,一边嘟囔着唱起了经韵。 旁边穿青色法袍的张家人则将早就写好的表文,放到铜盆中燃烧起来。 这是要将那六穆邪神的罪孽奏告天听,之后好请神降罚。 “呼——呼——” 夹杂着河腥味的刺骨阴风,打着璇儿往桥上吹。 六穆那张及耳根的嘴巴张开,坚韧的白色蛛丝朝着桥上袭去,在围栏上绕了一圈又一圈。 “哗——” 又是一道巨大的水声,六穆巨大的身体从水中纵出,激起约摸两层楼的巨浪。 水浪散去,终于看清了六穆藏在水下的真身。 他足足有两层楼那么高,身上仅穿了条玄色半截裤子,裤子上写满了红色符文,和之前在公羊蝶衣服上看到的符文很像。 这倒也印证了白栀说的,这邪神是公羊蝶造出来的。 六穆浑身上下布满了黑色细绒,身上有六条与他半个身体那么长的手臂。 此时六只长了黑色尖利指甲的手正死死抓着忘生桥的围栏,双脚攀在桥梁边缘,巨大的身体呈c字形,看上去怪异极了。 六只血色的瞳孔带着滔天的怒意,死死瞪着张子君。 六穆龇着锯齿状尖牙,道:“今夜就从你开始杀。” “吼——” 暴虐的嘶吼声划破天际。 六穆张开那及耳根的血盆大口,朝着张子君扑去。 在他张开嘴巴的瞬间,一股带着混合着腐肉及血腥味的臭气便在桥上扩散开来。 我不由得屏住了呼吸,双目紧紧盯着站在坛前的张子君。 阴风拂起紫色法袍的衣摆,张子君冷眼看着朝他冲来的那张血盆大口。 握着七星剑的手腕微微翻转,七星剑扫过桌面的刹那,剑尖上挑了张暗紫色写了金色符文的符纸。 第四百三十三章 怎么分 眼看六穆就要靠近张子君。 倏然,张子君手臂抬起,剑指六穆,紫符也被钉在了六穆眉心。 金色电光顺着七星剑窜入六穆眉心。 “啊——你敢伤本尊,本尊可是被人供奉的神!” 痛苦的嘶叫后,六穆从桥上撤回,又到了岸上。 六穆甫一跳到岸边,四周便围上了十八处和张家的人。 张子君拿起令旗,继续掐诀念咒。 旁边响起锣声和三清铃的声音。 “哐哐哐——” “铛——” “三十六部众神将,金令既出号五雷,移山拔树掀宇宙,驱雷掣电耀乾坤,恭请众神将五方雷帝降罚除魔,急急如律令。” 话落,黑漆漆的天幕上便有金色闪电亮起。 “轰隆隆——” 就在六穆挥舞着六爪想要伤及旁人时,五道金色天雷从天而降,直直落在六穆天灵盖。 六穆僵在原地,红色瞳孔微微颤动。 他看着众人,吼道:“本尊不会死,就算本尊真的死了,你们能对付得了本尊的三万鬼奴么?更何况,本尊还能......” 话还没说完,又五道金雷打在六穆身上。 空气中泛起浓烈的烧焦味,下一秒,随着一声巨响,六穆直直倒在了地上。 张子君微微松了口气,收了坛。 示意旁边扛了屠刀的张家人将六穆神仙的头砍下。 人头落入水中的刹那,意味着法事结束。 接下来就是这水中的鬼奴该如何办了....... 张子君脱下法袍后,我跟着他一起走下桥,去到那六穆的尸体前。 此时赵星如带着众人已经开始查看六穆尸体了,而我则不时看向旁边那幽深的清江水。 水底还有三万鬼奴在暗中窥伺着岸上的人呢。 刚走到附近。 倏然,尸体上的六只眼睛从眼眶里滚了下来,一边滚一边胀大。 “不好,他没死透,所有人散开!” 张子君脸色一变,抬手挡着我连退几步,紧接着四周的人也散了开来,无一例外皆做出防御的姿势。 “嘭、嘭、嘭......” 伴随着类似气球爆炸的声音,那一颗颗眼珠子炸开,露出五个和六穆一模一样的分身。 那些东西的身体及周边地面布满了红色浓稠的血浆。 霎时间,浓烈的血腥味瞬间充斥了鼻息,这种味道比普通的血腥味还要重很多,直令人发呕。 五个怪物同时发出奸笑声。 “咯咯咯,本尊怎么会蠢到被张家的伤两次。” “咯咯咯咯,张家的,你的法要准备很久吧,本尊刚才是故意的,就是等待你收了法,这才真真正正动手。” “嘻嘻嘻,今晚就是芙蓉镇众人的死期。” “哼,主人死了,本尊会替她完成毕生心愿,这天下终究是我和主人的。” “你们废什么话,还不动手。” ..... 众人又朝四周退了退。 毕竟是受过数百年供奉,又吃了无数鬼怪的妖物,这里没有多少人能够靠赤手空拳对付他们。 哪怕是张子君,他方才因法事消耗了力气,对付起他们来,也没有胜算。 眼见着气氛变得紧张起来。 “喵——” 一声猫叫划破长空。 狗儿般的黑猫从天而降,爪子落地的刹那化作个十五六岁的黑衣少年。 少年手中还握着一柄银色唐刀,在月色下泛着泠泠的光。 是玄色! “怕什么?城隍大人还在呢,要真让这家伙血洗芙蓉镇,城隍庙不得被冤魂挤爆了?” 说完,握着长刀朝那五个怪物冲了过去,边冲边道:“剩下四个你们看一下,怎么分?” “给我算一个.......” 低沉的男声响起,一个满身煞气,穿着保安服的鬼煞冲了过去。 是马炎凤! 只有少数人能够看到马炎凤。 他脱下上衣,小麦色皮肤上布满了凹凸的人脸,想来是又吃掉了不少恶鬼。 “怎么办?还有三个?” 我急道。 身旁忽然传来一道幽幽的声音,那声音带着凉意,嘶哑得男女莫辨。 “你是乔家姑娘?” 闻言回头,针对上一张狰狞的鬼面,我吓得连退几步。 张子君则护在我面前,戒备道:“你是?” 第四百三十四章 唯一的转机 冷静后,我才发现,说话的是一个浑身上下挂满了木制面具的人,那些面具每张都用油彩绘制成狰狞的模样。 细细一看,每张面具下,都有一双会动的眼睛,看上去很是恐怖。 “吾乃千面傩鬼,黑猫说吾的故人有难,吾便来了。” 面具下的眼睛眨了眨,他继续道:“看来你是记不得吾了,不过不要紧,很快你就会记起吾,你到时候记得向吾兑现你的承诺。” 说完,那傩鬼迈着似跳非跳的傩步,甩着胳膊,朝着前面的混战奔去了。 随着傩鬼的跳动,他身上的红色布条在他身边飞舞着,如同在跳傩舞一般。 我愣在原地。 刚才那傩鬼想必是又将我错认成为乔染音了,然而这次错认,却算是救了我一命。 只是乔染音到底许了那傩鬼什么东西?难道又得我去还? 正想着,张子君拍了拍我肩膀,对旁边一个穿着米色风衣,搭配蓝色衬衫的中年男人,沉声道:“帆叔,你带小染去安全的地方,今晚的活,收尾的必须是张家。” “子君,你就放心吧,小染是我侄女,我当然会照顾好她。” 我还没反应过来什么,张子君握着七星剑朝前面冲了过去。 “小染,我是乔千帆,你跟我走,我会保护你。” 我回头看着这个同乔千震有几分相像的中年男人,犹豫几秒,问道:“那张子君他们呢?” “放心吧,千面傩鬼是修习阴法的大鬼,他的道行远比那邪祟高得多,有他在,不会出事。” “可是那江底的三万鬼奴怎么办?” 乔千帆愣住,不可思议道:“三万鬼奴?” 见我点了下头,乔千帆面色肉眼可见地变得严肃起来。 看来他也不知道。 我轻吸一口气,沉声道:“我不能走。” “你留在这里能做什么?” 乔千帆将我堵得说不出话来。 是啊,张子君都解决不了的事情,我这样一个什么都不会的人能如何? 可为何我就是不愿意走,这种不愿意似乎是发自灵魂,与人类求生的本能相悖。 乔千帆摇了摇头:“我让乔家人带你立刻离开芙蓉镇,到时候就算你要去柳家也无所谓,我留在这里。” 我木然地听着乔千帆的话,余光却瞥见清江水流变得湍急起来。 可是这里明明没有风啊...... “小染,听话,大伯不会害你。” 我微微抿唇,忽然太阳穴传来一阵阵胀痛。 又开始了....... 下一秒,那不属于我的,最令我害怕的记忆,充斥了脑海。 那段记忆,足以刺痛我的灵魂。 不过现在不是痛苦的时候。 我死死咬牙,推开乔千帆的手,朝江畔那辆黑色越野车狂奔。 身后乔千帆高喊者我名字的,但我顾不得其他,一把打开车门,喘着粗气对坐在副驾驶座上的苏城道:“二胡呢?” 城叔显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笑道:“这么快就结束了么?怎么没见小张总和您一起来啊?” 太阳穴处传来的胀痛感一次强于一次。 最糟糕的是,我现在不仅身体痛,我的心也像是被刀子割过一样刺痛不已。 呵,当初乔染音当真让柳墨白受了剥皮剔骨之痛,为的只是成为柳家家主啊..... 额头布上了一层细汗,眼睛也蒙上了一层水雾。 “哟,陶小姐,你没事吧?” “没事,城叔,那边需要我,我得快些过去。” 我记起的,不仅是那段痛苦的记忆,还有黄箓斋...... 我微微用力咬破舌尖,提醒自己要冷静,心道:陶安染,现在最重要的是,你的黄箓斋能不能起效。 黑压压的清江水面,一个个惨白的人头浮了起来,缓缓朝着江岸游动。 这些便六穆邪神手下的三万鬼奴。 若今夜三万鬼奴悉数出动,即便六穆已死,芙蓉镇依旧难免于难。 三万鬼奴如同四处流窜的散兵,哪怕有城隍大人护着,也会有很多人遇险。 然这件事唯一的转机,就是黄箓斋。 我握紧手中的二胡,加快了脚步。 张家人的动作向来利落,之前设过法坛的忘生桥已经被收拾干净了。 青石板拱桥最高处,摆放着没了脑袋的六穆神像。 我站在桥中央,冷眼看着满江窜动的人头和旁边打得难舍难分的战局。 随即含泪咬牙握紧琴弓,将其搭在了琴弦上。 第四百三十五章 家主之位 月光将我的倒影拉得很长很长。 二胡被拉响的瞬间,乔千帆刹住了朝我冲来的脚步,只立在河畔,远远看着桥上的我。 所有人都在等待一个奇迹,等待一个转机。 我万万没想到,那个转机竟在我身上,以这么残忍的方式出现在我身上。 “呼——呼——” 阴风凛冽地吹着,将我鬓边黑发高高扬起。 眼泪止不住地流着,脑海里走马灯般播放着那不属于我的往事。 这柄二胡的弦为何这样凉,仿佛能刺痛我的指尖。 我拉着手中的二胡,视线也被眼泪模糊了。 刹那间,我好像和那同我长相相同的女人重合了。 张乔二府联姻那日,乔染音穿着一袭红色喜服逃婚了,逃到柳家老宅。 柳家也为她准备了一场婚礼,不亚于张乔两家的排场。 乔染音比我更具有古典气质。 养尊处优的玄门千金,衬得那绣了凤穿牡丹的立领宽袖上衫更加华贵,裙摆围了一圈并蒂莲的马面裙,随着她的步伐摇曳。 盖头下那十八道门槛,以及桌上绑了红线的合卺酒,一切都和我过门那日一样,就连发间的金簪都别无二致。 可就在喝完合卺酒的刹那,乔染音从裙摆里取出了二胡,对新郎拉起了黄箓斋。 新郎那双猩红的眸子里写满了不可思议。 柳墨白错愕片刻,却未曾对乔染音出手,只是沉声问她。 “为什么要这么做?” 乔染音手中动作从未停歇,伴随着乐声,她冷冷道:“柳墨白,人妖殊途,之前我们的所有过往,统统皆是我骗你的。” “不过,既然你口口声声说喜欢我,那就帮我拿到最重要的东西吧。” “我爹说了,只要我取到你的皮和骨,证明我与你无情,就能破例把乔家家主之位给女子。” “为了家主之位,我吃了多少苦,你最是知道的啊,难道你想看我放弃吗?” 柳墨白立在原地,额头上布满了细汗,那双红眸已然变成了蛇形时才有的竖瞳。 他看着她,眼中的痛苦如惊涛骇浪般翻涌着。 “阿音,我渡劫在即,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对我来说,意味什么?” “我替你承担了所有罪孽,为了你口中的‘大局’,生生受下乔家的标影插旗,任由化蛟渡劫前夕实力被削......” “我以为我将所有的东西都给了你,你还不满足么?为什么还要骗我?为什么!” 柳墨白痛苦地低吼出声,下半身已经变成了黑色蛇身,试图用声音唤起乔染音的爱意。 可惜......终究是徒劳。 乔染音眼中划过一抹复杂的颜色,闭眼道:“当然知道,全当我欠你了,若有来世,我还你。” 一曲毕,屋内再无那红衣新郎的身影,只剩下条失去了力气的黑色巨蛇。 乔染音从袖中取出一柄泛着寒光的匕首,刀柄上还镌刻着蛇形花纹。 用定情信物做剥皮取骨的凶器,何其残忍呐。 鲜血染红了半间屋子,目之所及之处皆是触目惊心的红...... 明明做这些事情的人是乔染音,可在看到刀子划过黑蛇皮肉时,我仿佛与她共有了一副皮囊。 我甚至能感受到那匕首划过蛇皮时的触感...... 眼泪模糊了视线。 四周有惊呼声传来,我却仿佛听不到了那般,只是握着琴弓,凭借着直觉木然地拉着我听不懂的曲子。 脑海里的画面依旧不受控制地继续着。 我不想看啊,为什么要我看到这些东西....... 伴随着二胡庄严婉转的音乐,漆黑的夜空中隐隐浮现出个巨大的金色太极图案。 案边传来人们惊呼的声音。 “那是什么!是有救了么?” “不会是黄箓斋吧?这世间居然还有人能用出黄箓斋来!” “这下安全了,今晚可算能完完整整回去和我媳妇儿团聚了。” ...... 是啊,这是黄箓斋...... 可我不是她,我不是乔染音啊。 心中泛起浓烈的涩意,四周阴风呼啸,百鬼哀嚎。 一道道或黑或红的影子,不受控制地被吸进金色太极图案中。 模糊的视线中,我看到不远处的江岸上,立着一道暗红色颀长的身影。 第四百三十六章 该死的东西 柳墨白穿着暗红色衬衫,搭配黑色西裤,正长身玉立地站在前方。 夜风将他原本打理整齐的黑发吹乱。 他站在阴风中,双眸始终凝在我身上。 那双偏黑的酒红色眼睛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我心脏传来阵阵酸涩,每当他动了杀心时,眼睛便是这个颜色。 是黄箓斋勾起了他痛苦的记忆吧。 乔染音以婚嫁为诱饵骗了他,又用定情的匕首割下他的皮,取走他的骨...... 那个男人该多痛啊。 此时我却拉起黄箓斋,勾起那痛苦的回忆。 柳墨白定是想要杀了我的罢..... 这曲子我不想拉了,可我肩负了所有人最后的希望,黄箓斋真的不能停啊。 我闭上眼睛,艰难地将最后一个音符拉完,随即双腿一软,不受控制般直直跪在了地上。 膝盖砸到地面时,发出“咚——”的一声脆响。 刹那间,强烈的痛感从膝盖处传来。 不知是不是因为受到了巨大的冲击,我知道膝盖那里是痛的,但心里想的是,这和柳墨白所遭受的那些痛简直差远了。 终于,那如天神般次次救我于性命危机之间的男人开口了。 柳墨白隔得太远,我听不到他的声音,只知道他眸子里那浓烈的红色里,迸发出强烈的杀意。 从柳墨白的口型,我读出了他说的话。 “该死的东西。” 一瞬间,我怔住了。 柳墨白要杀我........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忽然腰间一凉。 低头便看到我的腰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被一圈圈白色蛛丝给缠得紧紧实实的。 带着凉意的阴风拂过后颈,六穆那阴仄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本尊有六目,桥下的不过是五目,还有一目留着,就是用来以防万一的。” “呵,当初乔家人用黄箓斋害本尊元气大伤,今日本尊虽败,也要带走一个乔家子孙。” 说完,不等我反抗,一个蛮横的力道顺着蛛丝传来。 单薄的身体被高高抛起,直直朝着黑漆漆的清江砸去。 凌空的刹那,我听到柳墨白和张子君两人异口同声喊出了我的名字。 “染染!” “陶安染......” 黑檀木二胡从我掌中滑落,在地上被摔得七零八落,连带着二胡上镶嵌的那块翡翠玉牌也被摔得粉碎。 张子君满身鲜血,手里拎着还在滴血的七星剑朝清江冲去,却被张家人死死拦在了江岸。 至于柳墨白,我压根不敢去看他。 当初伤害柳墨白的人明明是乔染音,可刚才我却能够清楚地感觉到刀锋划过爱人皮肉时的触感和痛苦。 我和她分不开啊,真的分不开啊..... 我又如何能殷殷期盼柳墨白来救我! “嘭——” 伴随着巨大的水声,冰冷的江水将我周身包裹起来。 裹挟着泥沙的将水灌入我的口鼻。 在本能的驱使下,我挥舞着胳膊,挣扎着却无奈离江面越来越远。 “你逃不掉的,乖乖受死吧。” 身后传来六目的声音,紧接着肩膀一阵剧痛。 邪神那尖利的黑色指甲便刺穿了我的皮肤,死死扣住我的肩胛骨,让我无法逃出升天,只能任由身子往江底的方向沉。 正当我以为逃不掉时。 四周水流开始变得湍急,黑沉沉翻涌着的江水中,一双杀气腾腾的猩红竖瞳锁在我和六穆身上。 我愣怔着看向面前的黑蛇。 他是来救我么?他不该恨我至彻骨么? 一时间,巨大的激动和酸楚占据了我的灵魂,以至于令我差点忘记了自己的处境。 “啊——” 一声惨叫过后,那嵌着我肩膀的手终于松开了。 鲜血从肩胛骨处流出,与黑色江水融为一条。 蛇尾穿透了六穆的脑袋,微微用力,便有红白掺杂的粥状液体在水中扩散开来。 水中有白光闪过,黑蛇化为男人的模样。 一条有力的臂膀揽过我的腰,将我带到男人坚实的怀抱里。 淡红色棱角锋利的薄唇覆上了我的唇。 他紧紧抱着我,撬开我的齿,将空气渡进我的口中。 然后带着我冲出水面,回到了地面上。 经历了刚才那番巨变,我身体发软,已经无法好好站立了,大半个身子倚在身侧高大的男人身上,捂着心口不停地咳嗽喘气。 “咳、咳、咳......” 张子君和乔千帆连忙迎了上来。 今日张子君在与那六穆邪神分身交手时受了伤,还耗费了不少力气。 他见我没事,便也没有再说什么。 倒是旁边乔千帆开了口:“柳家家主,我是乔千帆。” 第四百三十七章 同一个灵魂 柳墨白微微点下头,将手臂穿过我的腿弯,将我打横抱起后,冷声问道:“有什么事?” “今夜黄箓斋一响,证明小染是乔家人,这是不争的事实。” 闻言,我心头一紧,想要反驳,可是张口便一直在咳嗽,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话来。 柳墨白垂眸瞟了我一眼,那双红眸的颜色浅了不少。 我心头不由得一震,忽然间意识到了一件事。 柳墨白其实早就看到了躲在我身后的六穆,他眼中的杀意和他的话,是针对六穆的! 他抬眸淡淡道:“那又怎样?我夫人年幼时在乔家住过不到三年罢了,你大可以把生活费列张账单,我按十倍赔给乔家,如何?” “如今我们有了夫妻之实,结婚的事情也在京市十八处备案了,怎么?你要和我玩古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套?” “我没记错的话,当初我夫人什么都不是的时候,你们可没有这么在意她,如今见她能使出乔家秘术,又想要她回去了?” “呵,我不许。” 乔千帆眉心皱了皱,才道:“并非如此,乔家欠这孩子颇多,既然她选择了自己想走的路,还请柳家家主善待她,否则我乔家不会善罢甘休。” 攥着柳墨白衬衫的手微微发紧。 原以为乔千帆是想要让我回乔家,没想到他居然这么说。 想想也真是荒诞,乔家除了我的亲生父母外,都知道亏欠我,也都理解我的选择。 唯独那予我骨血的爹妈,只觉得我选择柳家是他们的污点...... 柳墨白眸光沉了沉道:“自然,我夫人累了,我要带她回家休息。” 说完,旁边柳铉连忙将一件黑色毛呢大衣盖在了我身上。 衣服盖上来的瞬间,男人怀里的檀香味又浓了浓。 柳墨白抱着我,顶着月色,迈着稳健的步伐朝家的方向走。 我鼻尖一阵酸涩,眼泪蓦地流了下来。 脑海里闪过很多画面,不仅仅是乔染音回忆里那些足以令我灵魂破碎的内容。 还有那日浴池中,他抱着我,嗓音艰涩道:“你知不知道,我到底挣扎了多久,才决定把你和乔染音割裂开来的?”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痛苦,可我太爱你了,我每一次伤害你,都比伤害我自己还要痛苦.....” “你就像是淬了毒的蜜糖,我明明知道不该尝,却又停不下和你纠缠。” 那时的我也曾听铉叔说过,柳墨白曾经被乔染音所骗,遭受过剥皮去骨之痛。 却不料,乔染音是亲手剥下柳墨白大片的皮,取下他的骨。 直到此刻,我才彻底知道当初发生的那些事情。 柳墨白到底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和痛苦说出那些话来的啊。 心脏如被刀子一片片切开般刺痛不已。 柳墨白是我的挚爱,看着他疼,我也疼...... 可为何那给他痛苦的人是我的前世,为何我的感官能与那时乔染音的感官重叠,仿佛我就是她...... 一种巨大的恐惧和无力感扩散至灵魂每一寸。 我不得不承认,我和乔染音拥有着同一个灵魂...... 清江距离华容府不算远,加上柳墨白脚步很快,不多时我们便到了楼下。 刚上电梯,铉叔便道:“白爷已经到了。” “嗯。” 我低低道:“伤得不重,不用麻烦白爷的。” 通常我受伤或者生病,都是找白若非过来看,今日不知为何,柳墨白竟惊动了白爷。 “你还敢说?” 柳墨白冷哼一声,低沉着嗓音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背着我和张家签了合同,这笔账,我慢慢找你算。” 第四百三十八章 来世还你 “你、你都知道了.......” 我慌乱抬头,顺着优美流畅的下颌线,看向男人冷峻的面庞。 今夜以前,我大抵不会如此时这般紧张。 可自打记起乔染音在柳家老宅做出的那些事情后,我对柳墨白心里的愧疚已经达到了顶峰。 我知道我不是乔染音,可她对柳墨白做出的那些事情,我仿佛都亲身经历过。 一时间,我难以将自己和她完全区分开来,也终于意识到我和她是拥有同一个灵魂的两个人。 我暗自吸了口气。 当初乔染音一句“来世还你”,如今当真是应验了。 只是今生我似乎又欠了柳墨白许多许多....... “哼。” 柳墨白冷哼一声,红眸里的担心似乎大于生气。 “就你那点小伎俩,还想瞒我。” 我垂下眸子,低低道:“对不起啊,又骗了你。” 柳墨白唇抿了抿,没有再说话。 我心里也大致猜出,我和张家签合同的事是铉叔告诉柳墨白的。 沉默片刻,我终究还是开口道:“所以......你也知道我签合同的原因了?” 当初我和铉叔说过,我签合同是为了求找标影插旗的解咒之法。 铉叔向来是我和柳墨白之间的和事佬,他一定会把我签合同的原因一道告诉柳墨白。 环抱着我的手臂微僵了一下。 柳墨白声音低哑好听地“嗯”了一声。 我心跳不自主快了半拍,将耳朵朝男人的心口贴了贴。 对于柳墨白来说,我是一个难题吧。 他知道我爱他,也恨极了当初背叛他的乔染音。 难以想象,他经历了怎样的煎熬,才决定再信我一次,再一次将真心交付于我。 过往种种历历浮于眼前。 这一刻,我终于明白了,这男人以往的反复与纠结,原来竟是在爱恨边缘徘徊。 那时的他也很痛苦吧,难怪他迟迟不肯说爱我,原是我一直在误会他。 客厅门被打开。 男人抱我去了浴室,用湿毛巾帮我把身上的污泥一点点擦净。 那握着毛巾的手青筋暴起,可动作落在我身上时却又是格外温柔。 今夜黄箓斋后,想必柳墨白的情绪比我还糟糕不止一星半点,但他却始终冷静自持,从未在我面前表现出一点异常。 他多好啊,可为什么偏偏乔染音不珍惜呢,是人非人就这么重要么? 心脏传来阵阵抽痛,我无法对他自相矛盾的动作视而不见,抬手轻柔地覆上了男人的手背,压抑着心中的苦涩,笑着柔柔道:“我自己来吧。” 男人一滞,抬手抚过我眼角的泪水,低沉着嗓音问道:“是不是记起什么来了?” 柳墨白说出此话时,我心脏猛地停滞了几秒。 “什么?我不明白......” 我终究是不敢对柳墨白说实话,强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道:“你说的是黄.......那只曲子吧,当时看到有那么多水鬼上岸。” “我忽然就像是有了灵感,就、就这么拉出来了,你说奇不奇怪,我到现在还恍惚呢......” 柳墨白一言不发地看着我,那双眸子里带着审视。 我知道我演砸了,是有史以来演得最砸的一次,根本不可能骗过柳墨白的眼睛。 陶安染,你真傻,明明知道这男人是最难骗的一个,居然自不量力想要骗他。 这下好了,他估计更讨厌你了。 肩膀缓缓耷拉了下来,我垂眸看着自己高高肿起的膝盖,没有说话,覆在柳墨白手背的手也缓缓滑落至一边。 “呵.....” 头顶传来男人的冷笑声,似嘲讽,又像是苦笑。 “那曲子不许在我面前拉,听到没?” 男人低头继续着擦拭的动作。 我猛然抬头,却看到他眼角微微泛红。 “一定不会的。” 我几乎是脱口而出这句话,心中却在想:柳墨白明知我在撒谎,却还是信了。 擦洗干净,柳墨白破天荒地给我换上了丝绸睡衣和睡裤,将我安放回了床上。 “我先出去一下,有事喊我。” “嗯......” 卧室的门被关上后,我看着雪白的天花板,长吐出一口浊气。 还没等我想什么,门口传来铉叔和柳墨白的说话声。 柳墨白嗓音微沉道:“白爷还未到么?” “白爷有个朋友最近渡天劫,他帮忙看顾一下,这才来得晚些,太太这边不急,我便没有催促。” 铉叔顿了顿,语气里带着些许试探:“先生,太太今日在桥上拉的曲子......是黄箓斋吧?” 第四百三十九章 计划不变 柳墨白语气里带了些叹息:“嗯。” “太太她是不是记起什么来了?” 柳墨白沉默几分钟后,才开了口:“嗯。” “啧.........” 铉叔惊呼道:“那先生,您打算怎么办?太太她会不会同那位一般,她们毕竟是一个人。” 我能够理解铉叔的担忧。 毕竟我是乔染音的转世,和她有着同样的灵魂,不同的是我们的成长经历截然相反,我也没有成为家主的执念。 我捏着被角的手越收越紧,眼泪也不受控制地默然流下。 尽管很无奈,可我不得不承认铉叔的担忧是合乎情理的,毕竟就连我自己,也会有那么一瞬间分不清我和乔染音。 柳墨白几乎没有思考很久,道:“她不会,我信她,计划不变,你派人盯紧柳晗芝和柳浔洲,不要给他们任何伤害太太的机会。” “是。” 铉叔顿了顿,又道:“说到这个,最近本家那边的人似乎察觉出什么了,一直打听太太的情况,还要派柳浔过来。” 柳浔这个人我有印象。 之前我和柳墨白还在白爷家的时候,他来找过柳墨白一次,虽然我没能见到他本人,却也知道他是柳浔和老太太身边的人。 铉叔似乎对他有所防备。 柳墨白冷哼一声:“无论如何,不要让他们靠近太太就是。” “是。” 门外安静了不多时,白爷就来了。 白爷穿了身黑色中山装,踩着蓝色千层底布鞋进了卧室。 他依旧是鹤发童颜的模样,只是眼神里多了些许疲惫,想必是为了朋友渡劫的事情熬的。 见白爷进屋,我连忙撑着身子想要起来打招呼。 “染丫头,快躺下休息。” 他说着,快步上前将我扶着躺回了床上。 我有些无奈道:“白爷,其实我没事的。” 今晚我虽然遇了险,但实际上除去呛了几口水,以及膝盖磕了一下,并没有什么严重的伤势。 可偏偏柳墨白却一脸严重,像是我得了重症那般。 想到这,我不由得心沉了沉,可亏得他这般在意我,在意到罔顾剥皮剔骨之恨,我这才能继续待在所爱之人身边。 “没事!等到真出事的时候,晚了!” 白爷吹着胡子怒斥出声。 “我最讨厌你们这些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的人!你知道人多脆弱么?一副躯体多难得么?” 洪亮的声音震得我太阳穴发胀。 我被吓得脊背一挺,瞪着眼睛像是个小学生一般不敢再多言一句。 白爷是擅长医术的白仙。 仙家嘛,十之五六脾气古怪,白爷的古怪体现在看病上。 之前村里有人因为喝酒过量出事,其家人去找白爷救命的,刚到门口就被白爷好一通训斥。 甚至把人治好后,白爷还专门叫那喝酒之人来家中骂了一番。 至此,坞头村所有人都知道,守村人白爷医术最好,也最是讨厌不把身体当一回事的人。 我想如果不是看在柳墨白的面子上,我估计也少不得被骂一顿。 见我乖顺了下来,白爷这才拿出了软垫,垫在我手腕下,给我号脉。 说是号脉,可在白爷手指搭在我手腕的刹那,我感受到一股暖流从白爷指尖流出,顺着我浑身的脉络游走,就像是在检查那般。 想想也是,仙家治病哪里能和常人相同。 结束后,白爷摸了摸胡子,垂眸看着我道:“倒是问题不大,但以后这种耗费元气的事情,万万做不得了。” “为何?” 白爷冷哼一声:“你照做就是,以后你就知道了,小白,借一步说话。” 说完,白爷和柳墨白离开了房间。 我则竖着耳朵听门口的声音。 白爷嗓音低沉道:“按道理,初期是最危险的时候,可今夜染丫头似乎并未受到太大的影响,小东西似乎一直保护她。” 柳墨白微微松了口气:“那便好。” “这是件好事啊,你为何要瞒着染丫头?你明明都决定好提前引天雷渡劫了,这件事也没有必要再瞒了吧。” 第四百四十章 和那人不一样 柳墨白沉默片刻才道:“如今我是入世的人中,最强的一个,柳家也因为我的存在,能够掌握在京市十八处的话语权。” “本家的几个老东西,不想我在雷劫中修为有损,还是打算用那个办法解开标影插旗的死咒。” “但是一旦用了那个办法,染染会恨我一辈子的,我如今见不得她受一点伤。” “白爷,染染和那个人是不一样的,她是我的妻子,我必须保住她。” “我要骗过本家的人,那么这件事我必须尽可能瞒住所有人,包括染染。” 白爷微微叹了口气。 “你终究还是爱上了她,染丫头是个好姑娘,好好对她,我一会儿把药方交给柳铉,你们按时给染丫头服下就好。” “多谢。” 白爷走后,柳墨白在门口站了许久,这才去了浴室。 不多时,身旁床铺微微塌陷,他依旧抱住了我。 清甜的檀香萦绕在我周身,男人温热的气息吹拂起我头顶的发丝。 柳墨白沉沉道:“白爷交代的事,你必须放在心上,白爷说你最近身子不好。” “我让柳铉给张子君带话了,他若再敢带你去搞危险的事情,我一定不会饶过他。” 我微微抿唇:“不会了。” “嗯。” 说完,柳墨白轻吻了下我眉心,下一秒我便沉沉睡去了。 一夜无梦。 醒来的时候,天已然大亮了。 柳墨白依旧很早便出门了。 我一个人坐在床上,脑袋一阵发胀,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仿佛昨夜清江畔发生的那些事情都是一场梦。 半晌,我沉叹了口气。 还没完全起床,手机铃声便响了起来,亮起的屏幕上,赫然是“乔千意”的名字。 电话甫一接通,对面便传来乔千意慵懒的声音。 “听说我们家小染昨晚当了次超级英雄啊?” 说这话时,乔千意故意用了夸张的语气,如同家长表扬小孩子那般,言语间充斥了骄傲。 从小到大我极少被这么夸奖过。 明明觉得乔千意语气过于做作和夸张,却又不由得脸颊一红:“也没有啦。” “好啦,你今天有没有空啊?姑姑请你吃顿午饭,然后带你去选礼物?姑姑知道有一个东西,柳家家主一定会喜欢。” “什么东西?” 我眼睛亮了亮。 “到了再告诉你,十一点半,鸿发商场门口见,姑姑下楼来接你。” “好。” 挂断电话,我洗漱完从衣柜里取出件黑色羊绒衫和一条暗红色针织筒裙,搭配白色羽绒服穿在身上,这才出了卧室。 约莫十点半,我收拾好东西,小心翼翼地把银行卡放到包里,这才打车出了门。 到鸿发广场的时候,距离十一点半还有二十分钟。 刚下车,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门口。 乔千意穿了件黑色高领毛衣,搭配红色毛呢套装,戴着副红色墨镜,正站在门口左右张望,像是在等什么人。 我连忙走了过去,道:“千意姑姑,您说的礼物是什么?” “哟,这就迫不及待了?” 乔千意唇角勾起一抹玩味,随即抬手钩住我的脖颈,道:“先吃饭再说,吃饱喝足,姑姑就带你去。” “好。” 我点点头。 吃饭的地方在三楼,刚好和李沫打工的店铺在同一层。 我在路上走着,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陶小姐!乔经理!” 是李沫...... 自那次处理完李沫家的婴灵后,我便再也没有见过李沫,期间她也会发消息约我吃饭,想要感谢我。 可我都以忙为借口拒绝了。 一是那时清江案在即,我没有心思和人吃饭,二则是之前赵星如提醒过我,不要与李沫相处过深,我虽然没当回事,却也记住了。 人总是趋吉避凶的,我也不例外,能够不惹的麻烦,我尽量不惹。 却不想这次见到李沫,竟又看到了那婴灵....... 第四百四十一章 救命之恩 见我和乔千意顿住了脚步,李沫便小跑着追了过来。 李沫穿着销售员统一的红色套装,尽管这衣服已经是最小码了,但穿在她身上依旧显得有些肥大。 不过与上次相比,李沫似乎整个人有起色了不少。 我视线落在李沫肩膀上。 一个浑身漆黑的婴孩正爬在李沫肩膀上。 那婴孩双目没有眼白,细瘦的双臂抱着李沫的脖颈,脊背上用红字写了一排符文。 不对,这个婴灵看上去体型似乎比上次见到的还要大一圈。 难道....... 我心头一惊,却又马上恢复了平静,问道:“李沫,你找我有什么事情么?” 李沫揉了揉后脖颈,低低道:“陶小姐怎么有空来逛商场啊?我还以为陶小姐最近都挺忙呢。” 我微微抿唇,道:“前段时间我确实忙。” “那现在你忙过了,我可以请您吃饭了么?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如果不感谢你,我过意不去。” 若不是看到李沫肩膀上的婴灵,我差点就信了她的话。 显然这婴灵和上次见到的不一样,李沫很可能又去找了那邪师,重新请了泥童。 这姐们儿压根没有把赵星如和张子君的话放在心上。 我不由得在心中冷笑。 李沫如果真的把我当做救命恩人,又岂会再去找那邪师。 她口口声声说是想要请我吃饭,恐怕是另有所图。 我嘴唇微动,刚想要拒绝她,忽然双手一凉。 李沫握住了我的右手,一脸殷切道:“陶小姐,奶奶在世的时候,就总是让我做一个知恩图报的人。” “我最近总是梦见过世的奶奶教训我,说我不懂知恩图报,让我好好答谢你,你就行行好答应我吧,不然我良心过不去的。” 我眉心微紧,旁边乔千意开了口。 她将李沫的手拍开,冷声道:“李沫,现在是上班时间,你这样做是违反公司规则的。” “乔总对不起,我这就走。” 李沫连连鞠躬道:“陶小姐,我就想请你去莲华巷吃顿便饭,没别的意思。” 说完,李沫踩着高跟鞋,转身回了店里。 而那攀在她肩膀上的小鬼,则转头看向我,倏然咧嘴一笑,嘴角咧到耳根,露出两片红彤彤的牙龈,像是沾满了鲜血一般。 “染染,我们走。” 乔千意说着,挽起我的胳膊,带我朝一家装修华丽的餐厅走去,边走边道:“你别理李沫,她可不是真心请你吃饭。” 我赞同道:“就算她再穷,请救命恩人吃饭,也不会把地点选在莲华巷。” 之前和张子君他们商量清江岸的时候,我去过一次莲花巷。 那个巷子虽然热闹,可是基本都是粉面馆、快餐店以及早餐店这样的地方。 这种地方一般只适合吃简餐,若不是廖记开在那里,我们也不会去那里谈事情。 李沫却请我在那里吃饭,想必那里有她的“人”在等着我。 “哟,我们家染染还挺聪明。” 我笑笑没有说话。 那卖泥童给李沫的邪师为了找我,居然废了这么大的力气,我现在几乎有八成把握,他和给潘茂生做事的那个邪师是一个人。 袖子下的手微微收紧。 与其等那邪师来找我报仇,不如我先发制人...... 乔千意请我吃饭的餐厅叫“满庭芳”。 “满庭芳”开在三楼靠近手扶电梯的地方,整体装修是温馨的蓝粉色调,门口还摆着一个半人高的捧花小熊塑像,很是可爱。 就连服务员的围裙都是粉蓝色调的,看着让人莫名心喜。 不得不说“满庭芳”的老板很会选址,这里不仅是最显眼的地方,也是人流量最大的地方。 刚进门,一个穿着粉色羽绒服,看上去约莫二三十岁的女人迎了出来。 “什么风把乔总吹来了?” 乔千意笑笑:“请我们家的小朋友吃饭。” 她说着,视线落在女人肚子上:“卢琳,一段时间不见,你这肚子大了不少啊。” 卢琳摸着被羽绒服遮盖住的小腹,道:“这都六个月了,能不大么?” 乔千意语气微沉道:“最近芙蓉镇不太平,你还是好好在家休息,店里的活交给经理她们。” 第四百四十二章 有空 最近芙蓉镇出了好几桩孕妇失踪案。 那些失踪的孕妇虽然最终都被找了回来,可是无一例外都落了胎,而且她们都不记得之前发生了什么。 闻言,卢琳点点头,语气也变得越发严肃起来。 “这个月结束,我就在家安心养胎了,我家情况特殊,这个店是我的全部了,我必须撑起来.......” 乔千意点点头:“你自己多注意安全。” “嗨,净顾着说话,别饿着孩子了。” 说完,卢玲叫了个服务员带着我和乔千意找了个稍微安静些的位置坐下。 我不太会点单,便将点单的事情交给了乔千意。 趁着乔千意点单的功夫,我低头给李沫回了条消息。 “这周末下午我有空.......” 时间约在周末的话,我还能抽空去看看李芳芳。 以往不管芳芳课业有多忙,都会不时和我分享一下校园生活。 可自从上次我离开西潭大学后,她便再也没有主动联系过我。 这情况有些不对劲。 想到张子君所说的,李芳芳和林暮雪之间的缘分很难断掉,我不由得有些担心芳芳。 “好了,就这些。” 乔千意点完单,撑着下巴看向我,道:“大哥让我转告你,你会黄箓斋的事,千万不要往外说。” 虽然我压根没有打算往外说这件事,但我还是好奇道:“为什么?” “你很小就离开了乔家,所以很多事情不知道。” 乔千意说着,给我倒了一杯蜜桃红茶。 我接过茶轻抿了一口,瞬间水蜜桃的香甜便充斥了唇齿,对面前乔千意继续道:“乔家家主之位的遴选,延续了以前的方式,唯一的区别就是女子可以平等参选。” “不少旁支都盯着乔家家主之位,其中也有品行不端的。” “黄箓斋是乔家秘技,但是千百年来,很少有人能真真正正将其发挥出来,族谱里记载的也就只有不到二十个人。” “可你那晚却用出了黄箓斋,这意味着,只要你回乔家,家主之位大概率是你的。” “可你从未接受过任何术士该学习的东西,会的也就只有黄箓斋,若是让那些人知道了,他们不会放过你的。” “对于他们来说,少了你便等同于少了最大的威胁,而你如今又没有自保能力,因此黄箓斋的事必须保密。” 听完乔千意这番话,我差点没能握稳手中的茶杯。 除了柳墨白,我从来不争不抢,可为什么我总觉得全世界都想要我的命呢? 我深吸了口气,压低声音问道:“可那晚很多人都看到了。” “放心吧,那晚大哥带过去的都是自己人,张家人自不用说,至于十八处的.......” 乔千意顿了顿,道:“大哥后来联系柳家家主,柳墨白替你打点过了,所有人都签了保密协议,他们不会透露半个字的。” “什么?” 心脏重重一条,我惊道:“他、他居然替我做了这事?” 要知道柳墨白最忌讳的东西之一,便是黄箓斋。 当初乔染音就是利用黄箓斋,让柳墨白短暂失去了反抗的力气,然后对他行剥皮去骨之事的。 昨夜,他没有因为黄箓斋的事情迁怒于我,我已经很庆幸了。 不料他居然还替我打点了这件事...... “呵,说来也真是神奇。” 乔千意喝了口热茶,悠悠道:“柳墨白最恨乔家,可昨夜大哥不过说了一句是为你,他想都不想就答应了。” 说着,乔千意将视线凝在我那张微微惊讶的脸上。 “我不得不承认,柳墨白确实很爱你,若他不是柳家的就好了......” “嗯,他真的很爱我.......” 握着杯子的手发紧。 我垂眸看着发白的指节。 柳墨白,你真的为我撑起了一片天....... 忽然想到什么,我连忙从包里掏出银行卡,推到乔千意面前。 “千意姑姑,卡里有二十三万五千六百零九块五,这是我全部的钱,可以买到那个礼物么?” 见乔千面色一僵,愣在原地,我连忙道:“如果不够,我还可以想别的办法。” 第四百四十三章 玉雕 尽管知道柳墨白什么都不缺,可我依旧想要倾尽全力,回报他的爱意或许也是一种补偿。 我补偿他,试图以此抵消我心中那因为前世记忆带来的愧疚。 “你说多少?那九块五四怎么回事?” 乔千意嘴唇微微发颤,一脸震惊地看着我。 见状,我心脏沉了沉,低低道:“不够么?这些是我全部身家了。” “不是不够。” “刚才你连银行卡里的分位数都报出来了,证明那真是你全部身家。” 乔千意摇了摇头:“小染啊,礼物姑姑会帮你准备好,可姑姑还是要告诉你一个道理。” “柳墨白是你的丈夫,他理应护着你,爱着你,你不必为了一件礼物,就用光卡里每一分钱。” “你可以爱他,但是姑姑做为亲人,希望你能保留一部分来爱自己......” 我看着乔千意那双写满了认真的眸子,点了点头:“谢谢姑姑。” 可乔千意不知道,我这么做的原因是,柳墨白他是毫无保留地爱着我的。 我对他的回报,远不及他为我做的万分之一。 不多时,服务员便上了满桌的饭菜,都是我没有见过的菜式。 每盘菜都被装点得特别可爱,令人食欲大增。 席间,我一边和乔千意聊天,一边给赵星如发消息。 我将李沫约我和她又找了邪师的事情,告诉给了赵星如。 莲华巷从横交错地形复杂,最适合藏匿见不得光的人和事。 这也是为什么,那邪师会让李沫把见面地点约在莲华巷。 但他一定想不到,莲华巷的廖记粉面馆竟是十八处的“大本营”。 他约我去十八处,简直是在找死...... 吃完饭,乔千意便去前台结账了。 乔千意刚走,我便瞟见她坐的沙发下面,居然拍着一条浅青色小蛇。 那蛇约莫只有小指粗,蛇头微微扬起,一双浅黄色竖瞳正对着我的方向,显然是在看我。 这蛇身上泛着浅浅的白光,应当不是普通的蛇,而是柳家的人。 只是不知道它是柳墨白的人,还是本家的人....... 我心中一紧,戒备道:“你是谁?” 闻言,那青蛇立马掉头,“呲溜”一下,消失在了沙发和墙壁的缝隙间。 “小染,准备走了。” 不远处传来乔千意的声音。 我抬头就看见乔千意正站在前台的位置同我招手,示意我该离开了。 我看了眼那黑漆漆的缝隙,微微咬牙,转身朝着乔千意的地方去。 心中暗自祈祷,希望刚才那条蛇不是本家派来监视我的。 离开满庭芳,乔千意便兴冲冲地带着我开车朝着芙蓉镇郊区方向去。 路上乔千意告诉我,城郊有个玉雕大师,前些年柳家曾经找过那大师雕刻胸针。 可那位大师不愿意接非人的单子,所以柳家就没有买成玉雕。 “为什么不愿意接非人的单子?” 我不由得问出声。 乔千意摆了摆手:“我也不知道,不过那位大师之前欠了我个人情,所以答应帮忙给柳家人做一块玉雕。” “原来是这样......” 我心头一喜,这件礼物柳墨白应该会喜欢,忽然想到什么,便问道:“可是千意姑姑,你是怎么知道柳墨白买玉雕的事情?” “姑姑我入股了一家娱乐公司,公司里有个姓胡的艺人,和柳墨白私交不错。” “之前那个艺人知道我和那位玉雕师父关系不错,所以和我说了这件事,让我去求求情。” “我没答应......” 乔千意说着,脸上露出一抹得意的表情,有着和她年龄不相称的可爱。 我连忙向乔千意道谢:“到时候不管多少钱,我都会想办法还给你的。” “打住!” 乔千意做出一副生气的表情,道:“再说还我这种话,我马上调头回去。” 我止住了想要说话的冲动,心中不由得升腾起一股子暖意。 最终,车子停在一套古色古香的竹屋面前。 才下车,就看到乔千震夫妇站在门口。 第四百四十四章 少来招惹 “小兄弟,我是林家家主的次子乔千震,请你再和祁老说一说,我和我太太真心想请一块玉牌。” 乔千震身着笔挺的深灰色西装,外搭黑色羽绒服,正好声好气地求面前穿黑色高领衫的高瘦青年。 那青年穿着条深蓝色布围裙,客气道:“外公说了,今天就算乔万钧站在这里,他也得排队。” 闻言,旁边一袭暗紫色套裙的林心柔,求道:“小兄弟,我女儿受了重伤,听说祁老的玉牌有养魂的作用,求您行行好,卖一块给我们吧。” 青年无奈摊手道:“乔夫人,也不知道您从哪里听来的这种谬论?您女儿要是受了重伤,就应该去看病,竹然居的玉治不了外伤,您请牌子没有用的。” “您若真心想买我外公的玉,我可以给您先登记,等后年七月您再来,我还有活,您自便。” 说完,那青年转身便要回院子。 忽然,他身形一顿,朝着我和乔千意挥手道:“乔姨!你怎么不进来?” 乔千意咂了下嘴,用只有我听得见的声音,低低道:“这下好了,免不得要和二哥二嫂掰扯一番。” 继而朝青年粲然一笑,拉着我朝竹然居方向走去。 “徐尧,好久不见,你长高了不少啊,更帅了。” 徐尧挠了挠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外公今天忙得很,他让你们自己找个角落待着,别总烦他。” 乔千意笑吟吟地摆摆手。 “知道啦,你先回去忙,我和我二哥聊两句再进去。” 待徐尧回了院子,乔千震才道:“你什么时候回的国?” “就前两天,我听说云染被找回来了,特地回国来看看她。” 乔千意此话一落,乔千震脸色便肉眼可见地沉了几分。 他看向被乔千意护在身后的我,道:“你姐姐云商因为你受了重伤,你居然不管不问,甚至对我们避而不见,我乔千震怎么会有你这种女儿?” 话落,林心柔连忙扯了扯乔千震,旋即笑道:“云染,你爸爸不会说话,你别往心里去。” “他不是我爸爸,我怎么会往心里去呢?” 我冷眼看着对面的夫妻俩。 没想到他们居然把乔云商受家法的事情算在我头上,当真是心盲眼瞎..... “你......” 乔千震还想说些什么,林心柔便阻止了他:“别忘了咱们这趟的目的。” 说完,她对乔千意柔声道:“三妹,看样子你同祁老关系很好吧?小染不懂事,害云商受了些家法,如今高烧不退.......” “我们请人看过了,那人说她伤得太重,导致魂魄不稳,所以我和你二哥来竹然居,想找祁老买块玉来养魂。” “你能不能和祁老求求情,卖一块给我啊......” 林心柔低声下气的模样看得我直来气,怎么叫因为我不懂事? 是我逼着乔云商在纸人上写我和张子君、马炎希名字的么? 我撸起袖子,刚想理论,旁边乔千意开口道:“二哥二嫂居然为了外人,把屎盆子往我乔家人头上扣。” “呵,什么样的外伤能让人魂魄不稳?你们不会以为我啥都不懂吧?” 乔千意唇角勾起一抹嘲讽,叉腰道:“她明明是用了邪法,导致被反噬,这才魂魄不稳。” “手长在乔云商自己身上,这事还能怪小染?” “还有,今天我就和你们说清楚,虽然小染还没有回乔家,但老头已经答应把小染过继给我了,你们少来招惹她。” 过继这件事,乔万钧并没同乔千震夫妇提过,而是单独叫了乔千帆夫妇和乔千意来商量。 听到乔千意的话,乔千震和林心柔皆是愣在原地。 第四百四十五章 手疼么 竹然居位于半山腰,四周围密林环绕。 冬季的烈风吹过浓绿的松枝,发出“哗哗”声,此时又因人的静默,衬得这声音格外响。 须臾,林心柔才打破了沉默。 她似乎是不敢相信乔千意的话,扯了扯嘴角,露出个怪异的假笑。 “三妹,你开玩笑吧?这么大的事情,爸怎么没和我们商量?” “不信你可以去问爸爸。” 乔千意淡淡道:“而且,我和小染很合得来,如果以后小染回乔家,她便是我女儿,我的法定继承人。” “还法定继承人......” 乔千震嘲讽笑道:“你自己都是个啃老的,居然还说这种话。” “哟,说的就像二哥你多能耐似的......” 眼看着乔千意和乔千震要吵起来,林心柔连忙道:“三妹,二嫂理解你的心情。” “你若是无法生育,想要过继一个孩子,不如考虑一下云商。” “云商这孩子从小就很优秀,只是这次犯了糊涂,这才被乔家除名.......” “爸爸最宠你,你去求求爸爸,云商一定能光明正大地拥有乔家人的身份。” “至于云染,这孩子从小就在山里,经常和同龄人打架,还和......和......” 林心柔瞥了我一眼,眼神里夹杂着复杂的神色,最终轻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道:“她还和村里好多单身汉那个过,当然,这些都怪我没能有机会教育好她.......” 那微微发颤的声音,昭示着林心柔也知道这句话说出来的后果。 她明明害怕,可是为了乔云商,她又不得不说...... 我震惊地看着那装作一副慈母样的女人。 有一瞬间,我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话。 这居然是生我的那个女人,说出来的话? 林心柔这么说,目的不过是让乔千意觉得我肮脏,疏远我,这样才能衬托出乔云商的优秀和干净。 她以为乔千意过继我,仅仅只是因为乔千意需要一个人给她养老送终。 这个人可以是我,也可以是乔云商。 却不知乔千意过继我,还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我身上流着和她一样的乔家血。 我被气得嘴唇不停颤抖,却迟迟说不出一句话来。 居然被气到失语了啊...... 从上次见面后,我便不再对林心柔抱有任何期待,不料她对我竟连陌生人都不如。 为了养女,她甚至可以在乔千意面前这样侮辱我! 林心柔依旧一副为乔千意打算的老好人模样,孜孜劝导道:“三妹,你要过继就过继个好的。” “至于云染,当初我不小心弄丢她,如今好不容易找回来了,自然会好好教育她。” “即便她是根歪脖子树,我们也会把她掰直的,你......” “啪——”一声脆响。 林心柔的话被打断,她捂着微微肿起的半边脸,不可思议地看着乔千意。 “你、你打我?” 乔千震愣了一秒,连忙将林心柔护在身后,朝乔千意怒吼。 “你怎么能打你嫂子?” 乔千意冷声道:“打都打了,你们大可以把这件事告给爸爸听,反正无论如何,再让我从二嫂嘴巴里听到这样的话,我还打。” “下次会打得更狠........” 我的怒火硬生生被乔千意这一巴掌给打散了。 愣了片刻,我嘴巴张了张,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看着乔千意不停甩着的那只手,我最终吐出一句话。 “千、千意姑姑,你手疼么?” “啊?哈哈哈哈.......” 乔千意笑道:“疼的,不过心里爽了。” 我心下感动,情绪也恢复了不少,于是绕过乔千意,站在林心柔和乔千震面前,冷声道:“刚才你造我黄谣的时候,我已经录像了。” 是的,我的生母,当着外人的面造我黄谣...... 握着手机的手微微捏紧。 我深吸一口气道:“这是最后一次机会,若是让我再听到类似的言论,我一定会报案。” “你、你要报案?” 林心柔压根没想到我会录像,还想报案,语气变得有些害怕。 世家千金表面上寻女殷切,背地里却为了养女能有个体面的身份,不惜造亲生女儿的黄谣。 呵......这种事即便是放在普通人家,都会成为大新闻,更别说放在豪门世家。 这不得将林心柔钉在耻辱柱上? “可我说的这些都是真的,这不算造谣。” “证据呢?” 我冷笑一声:“呵,罢了,若再发生一次这样的事情,你就和警察聊吧。” “你、你......我可是你亲生母亲啊,你怎么敢这么对我?” 林心柔说着,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乔千震一手扶住她,另一只手则指着我,怒道:“瞧瞧你干的好事,居然把你妈气成这样!” “我妈早死了,她林心柔关我屁事!” 说完,我扯着乔千意往旁边竹门里走,丝毫不顾身后乔千震骂骂咧咧的声音。 第四百四十六章 成为受害者 甫一进院子,我便迅速将竹门关上。 竹板装饰的防盗门隔绝了门外的人声,我这才放松了下来。 身旁的乔千意却始终一言不发,直到我开口。 “千意姑姑,我累了,找个地方歇歇吧。” 乔千意一愣,如梦初醒般点点头。 “好,姑姑带你去。” 竹然居比外面看上去还要大很多,有张家三分之二那么大,分前后两个院子。 前院用来会客和陈列原石,后院才是祁老工作和休息的地方。 乔千意轻车熟路地带我进了右侧最中间的房间。 “这是徐尧和祁老他们祖孙俩平时休闲的地方,我们先在这里休息一下。” “嗯。” 房间内沙发茶几一应俱全。 旁边博古架下还有一张红檀木矮桌和两个地垫。 祁老平日喜欢下棋,红檀木桌上还放着一盘下了一半的围棋。 竹然居前院房屋是现代化的结构,每间都布置了落地窗。 我坐在沙发上,视线穿过落地窗,落在假山和人工湖上。 清幽的环境似乎能让人心情平静,我看着湖里那三五成群的红色锦鲤,脑袋空空的,很舒服。 “来,喝点热的。” 乔千意将一杯热腾腾的橙汁递到我面前,随即坐在我对面的矮沙发上。 沉默片刻,她才叹了口气,幽幽道:“我知道二哥二嫂糊涂,却不知他们竟这般离谱。” “当初林心柔哭着闹着想要找女儿,如今女儿回来了,她居然做出这种猪狗不如的事情。” “她自己也是女人,难道不知道这种话对一个小姑娘影响会有多深么?更何况你现在还是柳家家主的夫人。” 握着粗陶杯的手微微发紧。 或许是乔千意对我的爱护,让我心中多了些底气,能够沉着冷静地面对这样的事情。 此时我的心情竟平静得生不出一丝波澜。 我低声道:“当初林心柔将我弄丢,一定受到了不少的非议,因此哭闹着想要找回我。” “她把自己变成最大的受害者,便能被人同情,这样才不会被说闲话。” 我嘲讽地轻笑出声,道:“她并不是真真正正想要把我找回来。” 乔千意愣了片刻,眼角微微泛红,然后一把将我抱入怀里,道:“你这孩子,怎么不哭呢?” “哭......没有用的,没人管的孩子在外人面前哭,只会被欺负得更惨。” 这话不是我从哪里听来又或者是瞎编的,而是我用满身伤痕实践出来的。 我的惨叫和哭泣,似乎总能让那些欺负我的人产生成就感,让他们更加兴奋。 后来我便给自己立下一个自保的规矩。 类似小打小闹和被骂这种事,便瞪对方一眼,然后跑开,目的是不随便竖敌。 若是欺负的严重了,便直接上刀子拼命,这样就算去了公安局也能被算作是自卫。 抱着我的手越发收紧,乔千意难受道:“你这孩子真是令人心疼,其实姑姑前些日子派人去坞头村问过的,我简直不敢相信陶家人居然会这么对你。” “你可是我乔家的千金啊,你小时候姑姑还抱过你呢,那时候你就像个会眨眼的洋娃娃,还把自己的玩具送给姑姑。” “你怎么能够被那样对待,而那家人的女儿却能顶替你的位置,在乔家养尊处优。” 我轻吸了口气。 或许童年的时候,我曾经有过一段无忧快乐的时光。 可那又如何?最终我能记住的,只有那暗无天日,过了今天不知道还有没有明天的苦难生活。 好在这一切都过去了。 如今的日子虽然算不得多好,但我每天都能和爱人在一起。 即便荆棘满地,他依旧能为我铺开一条路。 就当是我用那十五年的苦难,同老天换来如今的幸福罢。 不然又能怎样呢?往后的路还要继续走,总不能始终活在痛苦的回忆里吧。 我拍了拍乔千意的脊背,柔声道:“一切都过去了,未来好便是。” “嗯,以后姑姑会对你好的。” “好。” 我笑笑,端起橙汁抿了一口,转移话题问道:“这玉佩是怎么回事?柳墨白为什么会求这个?” 柳家也有珠宝生意,为何柳墨白会对祁老的玉这么感兴趣? 这玉佩一定不是件饰品这么简单..... 乔千意缓了神色,笑道:“祁老的玉确实厉害,说它是饰品吧,它却能滋养魂魄和元神,说它是法器呢,却又没有那么强势。” 第四百四十七章 不卖 “能滋养魂魄和元神?” 我不由得微微讶异,想起之前柳墨白送我那只玉镯。 那只玉镯据说也是能够滋养魂魄的宝物,因此才拍卖出了天价。 照胡挽风的说法,若非当时参与竞拍的人想卖柳墨白一个面子,否则这玉镯八千万都拍不下来。 我眸中划过一丝了然:“也难怪祁老的玉排队排这么久。” “可不是?” 乔千意故作神秘地凑到我耳畔,低声道:“姑姑告诉你个秘密,其实祁老的玉对普通人其实用处不大。” “他的玉能拘魂,也能在妖渡劫生死攸关之际,替其挡灾,护住元神......” 原来如此,我大致明白了为何柳墨白一定要祁老的玉牌,是为了渡劫的时候用。 心脏不由得快了些许,如果有玉牌,是不是意味着能够替柳墨白保住元神。 “不过也就只是保住命而已。” 乔千意摊手:“元神若是受了重创,想要再修成人形就难咯,只能一辈子当动物。” “这样么.......” 我心中略微失望。 不过,想来也是,若是随便找块玉牌就能顺利渡劫,那些认真修炼,历经千难万险才能得道成仙的人岂不显得很蠢。 乔千意幽幽叹了口气:“祁老祖上曾卖过一块玉佩,结果那块玉佩出了事,从此祁家就立了规矩,玉佩不卖给非人。” “发生了什么事?” 我不由得好奇问道。 乔千意摇了摇头:“祁老头不肯说。” 说完,她幽幽叹了口气:“说来也是奇怪,不知道是谁给二哥二嫂出的主意,让他们来竹然居给乔云商请玉牌。” “乔云商的事情大哥和我提了一口,说她之前用过邪术,招惹了东西,那东西想要和她争夺肉体。” “大哥找人看了,但那东西似乎不强,大哥见状便也没多管,想让乔云商多吃些苦头,以后也就不敢再碰邪术了。” “不过说来也真是可气,二嫂对那乔云商也太偏心了,乔云商犯下这么大的错,还能安然无恙,可是对自己的亲生女儿却连陌生人都不如。” 乔千意冷笑一声,没好气道:“我最了解他们,等以后时机成熟了,二哥知道我家染染会黄箓斋,估计又得舔着脸过来道歉,求你认回他们。” “不会有这一天的。” 我斩钉截铁道:“我已经不要他们了,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 更何况我从未考虑过回乔家,黄箓斋的事,就让它永远成为一个秘密吧。 乔千意微愣,唇张了张还想说些什么,忽然门被打开了。 徐尧笑吟吟地看着我和乔千意,道:“乔姨,小染姐,外公叫你们去内院喝口茶。” 竹然居内外院中间被一道黑色防盗门隔开。 显然这防盗门是专门定制的,上面还刻着类似符文的东西,说是用来放精怪鬼魅偷玉。 脚踏进内院的刹那,一股子凉意便包裹了我全身。 见我身形一滞,旁边徐尧解释道:“祁家祖上也做能拘魂的玉佩,这些玉佩的主人若是不想要他们了,又没办法处理,便可以将玉佩送回竹然居。” “那些玉佩特殊,全部存在内院,因此内院阴气也会重些,不过你们不用担心,没有危险。” 天上阴云密布,开始下起绵绵的细雨。 内院中央的亭子里,一个头发半白,穿着白色毛呢中山装的老人正坐在桌旁清洗茶具。 “外公,我把他们带过来了。” “嗯,坐。” 祁同峰面无表情地开始泡茶,看上去心情不算太好。 冒着热气的茶汤从紫砂壶口流出,发出细微的“哗哗”声。 乔千意咂了下嘴,道:“老祁头,今天吃炸药了?一副我欠你钱的表情。” 祁同峰将紫砂杯推到我和乔千意面前,冷哼一声,没好气道:“别以为我不知道,那玉佩是你要给柳墨白的。” 我心头一惊,原来乔千意压根没有告诉祁同峰,玉佩是要给柳墨白的。 “你要是知道了也不会给我雕啊。” 乔千意眼底略过一丝狡黠,软了语气,道:“就当是卖给我一个面子呗。” 祁同峰撇了下嘴:“你面子值多少钱?不卖.......” 听到祁同峰说这话,我心头一急,顾不得礼数道:“祁爷爷,这玉佩我有大用,求您卖给我们。” 第四百四十八章 切波寨 起初的时候,我只想给柳墨白买一个礼物,想以此表达对柳墨白的爱意。 如今得知了这玉佩的用途,我便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要替他拿到这块玉佩。 祁同峰将视线落在了我身上,眼神带着些许打量。 “你就是柳家家主新娶的夫人?” 我重重点了下头:“嗯,求您将玉佩卖给我。” 说着,我起身就要下跪,却被一旁徐尧扶住了。 他急道:“小染姐,你可别跪啊。” 说着,徐尧看向祁同峰,无奈道:“外公,您老就别端着了,那胸针都做好了,您还说这话。” 祁同峰狠狠瞪了徐尧一眼,气哼哼道:“坐回去。” 待我和徐尧坐稳后,祁同峰从桌下取出一个红木雕花盒子,道:“玉我可以给你们,但我并不是想卖乔千意的面子。” “那敢情好。” 乔千意唇角勾笑:“这么一算,你还欠我一块玉呢。” 不看情分,便是要谈价格了。 我一脸郑重看着祁同峰,诚恳道:“请祁爷爷开价。” 今天不管这胸针多少钱,我都一定会把它带回去,哪怕找铉叔求助,我也得把它买下来。 “这玉被我特殊处理过,是竹然居的非卖品。” 祁同峰抿了口茶,道:“你若是想要这玉,必须帮我做件事。” “请您尽管说。” 我看着祁同峰,袖子下的手微微捏紧。 祁同峰抬眸看向我,道:“帮我把一块玉佩带到清月山的切波寨。” “好。” “不行!” 我和乔千意几乎是同时开口。 乔千意拉起我的手腕就要走。 她气道:“祁老头,你这是要我侄女的命啊!我现在和你说明白,小染以后是要过继给我当女儿的,你不能这么欺负救命恩人!” “别以为我不知道切波寨是怎么回事!那寨子里有一半的人会放蛊,前些日子,我在十八处的朋友还说最近那里出事,你居然让小染去那里.......” 徐尧见状,有些为难地起身,扶着乔千意坐了回去,道:“乔姨,您先别气。” 徐尧叹了口气,道:“外公,还是让我来解释吧。” “切波寨最近发生的那些事情,其实和那块玉佩有关系,只是这件事鲜少有人知道罢了。” “把玉佩带过去,说不定就能解决切波寨的难题。” 乔千意一脸不信,道:“开什么玩笑?要是这么简单,你们为什么不直接把玉佩交给十八处?” 祁同峰沉声道:“当然是为了祁家的名声,而且这件事必须是柳家的人来做,不要问为什么,你们若同意,这桩交易便成了,若是不同意,我便让徐尧送客。” “祁老头,我乔千意阅人无数,这次算阴沟里翻船,看错你了,小染,我们走!” 乔千意拉着我的胳膊,发现根本拉不动我,于是好声劝道:“小染,其实这玉用处也不大。” “若真出了什么事,玉最多也只能保住他的命,到时候他就是条蛇啦,你总不能守着条蛇过日子吧。” 守着条蛇过日子么....... 心脏重重跳了一下,我抬眸看着乔千意,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若他真变成一条蛇,那我就养着他。” 只要他是柳墨白,哪怕他最后变成一条没有灵智的蛇,我也会守他一辈子,也会好好爱着他。 许是没有想到我会说出这样的话,乔千意一脸惊诧地看着我。 片刻后,她才松开手坐回到位子上,低着头静默不语。 我微微松了口气,转向祁同峰:“祁爷爷,我答应你的要求。” 祁同峰愣了愣,然后点点头,道:“你这丫头倒是重情重义,令老头子佩服。” 我淡笑着垂下了眼眸。 不是我重情重义,而是柳墨白值得我去付出所有,因为他就是这么对我的。 祁同峰再次从桌下取出一个上了锁的银盒子。 那盒子上面用金丝镶嵌了我看不懂的繁复花纹。 今日天气阴沉,光线也黯淡些。 可即便如此,还是能清楚清楚看到金色花纹上泛着浅浅的黑气。 第四百四十九章 法本被盗 盒子里的东西绝对不普通。 我轻吸一口气,双手接过了那上锁的盒子和钥匙,将其小心安放在包里,道:“祁老,我下周出发可以么?这周还有点别的事。” 胸针的事情重要,李沫的事情也同样重要。 那想要害我的邪师一天没抓到,我便一天不得安心。 “可以,送到切波寨之前,不要打开它。” “有数了。” 祁同峰点点头,又从口袋里取出个雕花红木盒子。 红木盒被打开的瞬间,一只墨玉雕成的蛇形胸针跃然入目,玉佩虽然不大,但是上面的鳞片细腻分明,可谓是巧夺天工。 不仅如此,最奇特的是那蛇身上,还雕了几朵翡翠桃花,那桃花通体透明几乎快要成玻璃那般了,可以说是价值不菲。 祁同峰瞥了眼旁边的乔千意,干咳一声道:“这玉用料可稀罕。” 说完,他看向我,沉声道:“把手伸出来。” 祁同峰接过我的手,用不晓得从哪里来的金针,朝着我中指用力一戳。 剧烈的刺痛感顺着指尖传来。 “嘶——” 我吸了口气,却忍住痛没有将手缩回来,眼睁睁看着我指尖的血滴到玉佩上。 血触到玉佩的刹那,那透明的桃花变成了血红色,我的血液也被玉佩吸收了。 不等我问,祁同峰解释道:“这块玉雕和你脖颈上那块有异曲同工之妙,待柳墨白将血递到玉佩上,他日柳墨白遇到生命垂危之际,你也是能感受到的。” 在祁同峰这般解释下,我竟觉得这块胸针变得浪漫起来了,心中隐隐有些期待。 谁不希望能和自己的爱人心意相通呢? 乔千意和祁同峰达成和解后,我们这才离开了竹然居,开车回芙蓉镇。 路上,我忍不住道:“千意姑姑,我刚才还以为你会责怪我呢。” “责怪?” 乔千意一愣,恍然大悟道:“是你说要和蛇相守一生的时候吗?” “嗯。” “你好不容回来,我又怎能苛责你呢?姑姑理解你的,毕竟姑姑年轻时,也有一段不寻常的爱情,姑姑懂得的.......” 我坐在副驾上。 微微偏头就能看到乔千意的侧脸。 只见墨镜下,乔千意眼角微微泛红...... 芙蓉镇的天气很是奇怪,可以说是十里不同天。 竹然居那边下雨,镇子里却放晴了。 眼看接近日落,乔千意带着我吃了顿便饭,这才将我送回华容府。 甫一到家,我便回到卧室,马上拨通了赵星如的电话。 “染妹子,我和领导打完报告了,你的计划很不错,到时候按照计划行事就好。” 说完,赵星如连打了几个呵欠,道:“对了,张子君受伤还没养好,所以这件事我没和他说。” “嗯,这样最好。” 我点点头,回头看了眼窗外尚未完全落山的太阳,忍不住问道:“赵哥,你没休息好么?” 赵星如接了汤叔手上的活后,虽然每天都忙到深夜,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呵欠打个不停过...... “这哪儿是没休息好哟,我是压根没睡。” 他无奈道:“最近安置铜鼓村的事情就够头疼了,那些村民一点都不配合,甚至还想打我们的人。” “我正被那些村民闹得头疼呢,谁料屋漏偏逢连夜雨,昨晚档案科和物证室居然失窃了,有东西偷了之前在公羊蝶和袁泽远墓里翻到的黑山派法本。” 闻言,我大惊道:“能从十八处偷东西的......那不是人吧?” “不知道,八成不是.......” 赵星如沉叹了口气:“黑山派法本遗失这种事可真是麻烦。” “是挺麻烦。” 我眉心微皱。 黑山派邪术最喜献祭活人,能够偷走法本的人,一定是懂那些东西的。 他偷走法本,一定会按照法本上的记载使用邪术。 越想越不对劲,我微微咬唇,道:“我找灰家的人问问。” 灰家子孙遍布城市各处,说不定能问出些事情来。 “你还认识灰家的人?” “嗯,认得。” “那帮忙问问吧,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赵星如顿了顿,继续道:“明天我把定位器和监听器送给你,你研究一下,周末去莲华巷的时候带上,你要是出点意外,张子君怕是会掐死我。” “好。” 第四百五十章 偷东西 夜幕降临。 我穿着保暖的衣服,坐在床上,翻看着手机上的新闻。 “呼——”一阵强风吹过,白色蕾丝窗帘被高高扬起。 昏黄的灯光下,一只硕大的老鼠从窗缝处蹦了进来。 那老鼠通体漆黑,毛色油光发亮,一双深粉色眼睛在警惕地看着我。 “窦多金!” 我连忙放下手机,从床上下来,走到那老鼠面前,这才发现老鼠口中叼着一条红色的小蛇。 一道粉光闪过,黑色耗子变成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女。 少女依旧穿着条蓝色蓬蓬裙,裙摆上绣满了金色桃花,看上去很是可爱,唯独那脸上是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 她手中握着条不停扭动着身体的灰色小蛇,皱眉道:“好久不见,陶安染。” 窦多金是灰仙。 之前在临水居的时候,窦多金救过我一命,我和她也算是认识。 灰家虽然没有像胡、黄、柳三家那般,以家族的形式入世,但灰家子孙可以说遍布城市每个角落。 灰家的消息是最为通达的,或许能找到关于黑山派法本失窃的线索。 不等我说话,窦多金朝我晃了晃手中的蛇,道:“你认识他么?” 我看着那蛇,摇了摇头:“除了柳墨白和柳清瑶,我从未见过柳家人的本体,这蛇我没见过,它怎么了?” 窦多金冷哼一声,道:“我来的时候,就看到这蛇鬼鬼祟祟地爬在窗帘背后,一看就不是什么好蛇。” 灰蛇吐着信子,道:“嘶——嘶——窦小姐饶命,我是柳家的人,不过是在这里保护太太罢了。” “你胡说!” 窦多金一手叉腰,一手握蛇,道:“我才不信呢,如果你真的要保护你家太太,怎么不光明正大的呢?” “再说了,那冰块脸能让你躲在卧室里偷听他和他老婆的床角?说!你到底是谁?” 我看着那灰蛇,眉心微紧,大抵猜到他是本家的。 灰蛇吐了吐信子:“我说的是实话啊。” “你.......” 窦多金还想说些什么,那灰蛇忽然张口狠狠咬住窦多金的手腕。 “啊——” 窦多金尖叫一声,一把甩开灰蛇。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灰蛇已经溜走了。 窦多金狠狠剁了下脚:“要让本姑娘再看见你一次,本姑娘就拿你去炖蛇羹!” “你手没事吧,我这里有药。” “不用,这点小伤不多时就好了,我才没那么脆弱呢。” 窦多金努了努嘴,抬眸道:“你找我有什么事么?” 我微叹了口气,将十八处黑山派法本被盗的事情,说给了窦多金。 窦多金听完我说的这些话,面色也变得凝重了起来,那张少女模样的脸上,露出个苦大仇深的表情。 “黑山派法本问世可不是件好事。” 淡粉色眸子沉了沉,她幽幽道:“黑山派盛行那些年,被害死的不仅有人,也有我们这样的修行动物。” 她轻吸一口气道:“黑山派那群人简直就是疯子,为了能够达到目的,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这件事我和我爷爷商量一下,十八处那边我该联系谁?” 窦多金这么说,应该就是同意帮忙了。 我连忙从包里拿出一张白色名片递给她道:“芙蓉镇十八处赵星如,你联系他就行。” 窦多金收起名片,看了眼屋内,叹了口气道:“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和你说。” “什么事?” 见窦多金一脸为难的模样,我也不由得好奇她口中的事情到底是什么? 窦多金又叹了口气,语气有些烦躁道:“原本我挺讨厌黄景轩这个人的,可是他这事我如果不和你说吧,我又觉得良心不安。” 和黄景轩有关? 我身形一滞,这才意识到好像有一段时间没看到他了,他好像也没有去店里。 初遇咖啡店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没开过了。 不过这些都和我没关系了,我根本不想听和他有关的事情。 刚想告诉窦多金,我对黄景轩的事不敢兴趣,对面窦多金便开了口:“算了,我还是告诉你吧,免得事情憋在心里难受。” 说完,窦多金定定看着我,那双粉色的眼睛里带着些许八卦的神色。 “黄景轩和我五弟走得近些,我五弟时常卖些消息给他。” “我五弟告诉我,他偷了黄家的一件宝物,被黄家家主打了个半死,但就是不愿意把那东西交出来。” 我冷冷道:“谁让他要偷东西的。” “可我五弟说,那东西是为你偷的.......” 窦多金一脸笃定道:“那东西确实是为你偷的。” 第四百五十一章 为我? 我笑了:“你被黄景轩骗了,他那种人十句话有八句假,怎么可能会为了别人做这种事。” 鬼使神差地,脑海里浮起那晚黄景轩浑身是血的模样。 他目光偏执而阴沉地看着我。 “陶安染,如果我说,你也曾经对我造成过很严重的伤害,你会不会像对待柳墨白那样对我好?” 我心头一惊,迅速将那记忆从脑海里清除,如见了鬼般语气戒备。 “我不需要他的东西。” 闻言,窦多金赞同地点点头。 “黄景轩的东西确实烫手,好了,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关于黑山派法本的事情,我直接联系十八处的人。” 她说着,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掏出张粉色桃心形的便签塞到我手中。 “对了,这是我的电话,以后有事给我打电话,别在到处找人传话了,怪麻烦的。” 窦多金笑容带着些许无奈:“现在芙蓉镇市容市貌抓得厉害,你要找个灰家的也不容易,而且也不是所有老鼠都姓窦。” 我连忙将纸条收好,点头道:“好。” 窦多金离开后,又过了几个小时,柳墨白一脸疲惫地回来了。 他又受伤了....... 今日那被窦多金抓住的灰蛇,大概率是本家的人。 柳墨白提防本家人,我原本打算和柳墨白说说那条灰蛇事,可见他实在太疲惫,我便忍住了想要说的冲动,任由他抱着我早早休息了。 时间很快到了周六。 我和李沫约的时间是中午。 约莫十点的时候,我从衣柜里取出一套红色金丝绒冬款运动衫穿在身上。 好在今天有太阳,天气不算很冷,这运动衫勉强能够保暖。 我看着镜子里扎了高马尾的自己,动了动胳膊和腿。 很好......不管是打架还是跑路,这套衣服都很合适。 忽然手机响了。 电话一接通,便传来了赵星如的声音。 “小陶,出门了么?” “正准备出门。” “好,我们这边已经准备好了,我带着我的人在廖记,莲华巷地形复杂,我门在各个分叉口都派了便衣,不过你还是要非常注意安全。” 赵星如语气沉重道:“最近芙蓉镇发生了好几起孕妇失踪案,受害者失踪地点,基本都在莲华巷附近。” “结合你给的线索,我推测孕妇失踪案和那个邪师有关系。” 我心头猛然一震,一个恐怖的猜想在我脑海中产生了,头皮一阵发麻,颤抖着声音道:“你、你的意思是,用来制作那些泥童的婴尸,是、是.......” 巨大的恐惧感笼罩了我的全身。 同为女性的我,根本不敢想象会有人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我是这么猜测的。” 赵星如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沉重:“那些孕妇被强行取走胎儿,用来制作那种东西。” “事后邪师给她们喝了药,又或者用了邪术,让她们忘记自己是怎么落的胎。” “该死,芙蓉镇怎么能有这种事情存在。” 听着赵星如懊恼的声音,我深吸一口气:“今天一定要抓住他!” 挂掉电话,我拎起包大步流星地出了华容府。 去往莲华巷的路上,我一直在翻看新闻。 那些落了胎的孕妇,都收到了巨大的挫折,其中还有一两个直接住进了精神病院。 造孽啊....... 能够用来做泥童的阴胎,必定是已经成型了的。 那邪师的做法,无异于是活活杀死了一个小生命,可恶至极。 车子停在了莲华巷外面。 刚下车,就看到李沫穿着套崭新的白色毛线裙,搭配黑色廓形大衣和黑色手包,正朝我用力招手。 第四百五十一章 失踪案 为我? 我笑了:“你被黄景轩骗了,他那种人十句话有八句假,怎么可能会为了别人做这种事。” 鬼使神差地,脑海里浮起那晚黄景轩浑身是血的模样。 他目光偏执而阴沉地看着我。 “陶安染,如果我说,你也曾经对我造成过很严重的伤害,你会不会像对待柳墨白那样对我好?” 我心头一惊,迅速将那记忆从脑海里清除,如见了鬼般语气戒备。 “我不需要他的东西。” 闻言,窦多金赞同地点点头。 “黄景轩的东西确实烫手,好了,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关于黑山派法本的事情,我直接联系十八处的人。” 她说着,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掏出张粉色桃心形的便签塞到我手中。 “对了,这是我的电话,以后有事给我打电话,别在到处找人传话了,怪麻烦的。” 窦多金笑容带着些许无奈:“现在芙蓉镇市容市貌抓得厉害,你要找个灰家的也不容易,而且也不是所有老鼠都姓窦。” 我连忙将纸条收好,点头道:“好。” 窦多金离开后,又过了几个小时,柳墨白一脸疲惫地回来了。 他又受伤了....... 今日那被窦多金抓住的灰蛇,大概率是本家的人。 柳墨白提防本家人,我原本打算和柳墨白说说那条灰蛇事,可见他实在太疲惫,我便忍住了想要说的冲动,任由他抱着我早早休息了。 时间很快到了周六。 我和李沫约的时间是中午。 约莫十点的时候,我从衣柜里取出一套红色金丝绒冬款运动衫穿在身上。 好在今天有太阳,天气不算很冷,这运动衫勉强能够保暖。 我看着镜子里扎了高马尾的自己,动了动胳膊和腿。 很好......不管是打架还是跑路,这套衣服都很合适。 忽然手机响了。 电话一接通,便传来了赵星如的声音。 “小陶,出门了么?” “正准备出门。” “好,我们这边已经准备好了,我带着我的人在廖记,莲华巷地形复杂,我门在各个分叉口都派了便衣,不过你还是要非常注意安全。” 赵星如语气沉重道:“最近芙蓉镇发生了好几起孕妇失踪案,受害者失踪地点,基本都在莲华巷附近。” “结合你给的线索,我推测孕妇失踪案和那个邪师有关系。” 我心头猛然一震,一个恐怖的猜想在我脑海中产生了,头皮一阵发麻,颤抖着声音道:“你、你的意思是,用来制作那些泥童的婴尸,是、是.......” 巨大的恐惧感笼罩了我的全身。 同为女性的我,根本不敢想象会有人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我是这么猜测的。” 赵星如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沉重:“那些孕妇被强行取走胎儿,用来制作那种东西。” “事后邪师给她们喝了药,又或者用了邪术,让她们忘记自己是怎么落的胎。” “该死,芙蓉镇怎么能有这种事情存在。” 听着赵星如懊恼的声音,我深吸一口气:“今天一定要抓住他!” 挂掉电话,我拎起包大步流星地出了华容府。 去往莲华巷的路上,我一直在翻看新闻。 那些落了胎的孕妇,都收到了巨大的挫折,其中还有一两个直接住进了精神病院。 造孽啊....... 能够用来做泥童的阴胎,必定是已经成型了的。 那邪师的做法,无异于是活活杀死了一个小生命,可恶至极。 车子停在了莲华巷外面。 刚下车,就看到李沫穿着套崭新的白色毛线裙,搭配黑色廓形大衣和黑色手包,正朝我用力招手。 第四百五十二章 窄巷 “陶小姐,我在这里......” 我一愣,旋即笑道:“李沫,你怎么忽然会打扮了?这衣服衬得你气质不错。” “是么?” 李沫抬手理了理鬓边的头发,有些害羞地低头笑道:“都是才买的,我想着这么多年都没有件好衣服,所以给自己买了套。” “看来是你男朋友戒赌了,不然哪有钱买这么贵的衣服。” 李沫身上的毛线裙,我有一条同款,是铉叔给我准备的。 这条裙子的吊牌价是一万二,这对于柳家来说不算什么,但以李沫的条件,很难在短时间内买这一身衣服。 “陈俊还是老样子,赌博这种东西,一旦沾上口戒不了了。” 李沫唇角扯起一抹苦笑,语气不好意思道:“我最近遇到几个大方的客人,因此拿到了不少提成,这才给自己买了点东西。” “是么?” 我唇角勾起个嘲讽的弧度。 “恭喜啊。” 乔千意和我说过,李沫性格敏感内向,因此销售业绩一直提不上来。 可是考虑到她家里的情况,乔千意最终答应让她留在鸿发商场。 却不料李沫为了赚钱,居然剑走偏锋,找那邪师请泥童来提升业绩。 若说第一次是她不懂,糊里糊涂买了那泥童,那她也算是无辜。 可如今赵若星都同李沫说了泥童的危害,也帮她把难题解决了,她却再次请了那泥童。 这已经不能算是无辜了...... 李沫笑着拉住了我,轻声道:“走吧,我带你去我朋友家吃饭。” 去朋友家吃饭? 呵......看来李沫真把我给当傻子了。 谁第一次请救命恩人吃饭,是去朋友家吃的。 不过我也不拆穿她,只是抬眸扫了眼不远处蹲在路边假装吃牛肉饼的便衣,道:“好啊。” 李沫像是怕我走丢那般,无论如何都要拉着我的手。 我无奈只能任由她拉着,默默跟在她身后。 看着李沫的背影,我暗自感慨:老话说的不错,知人知面不知心。 李沫看上去羸弱可怜,甚至为了男友陈俊退学,本以为是个软弱的恋爱脑,却不料心这么狠。 她明知道那邪师想要害我,却依旧诱我入局,要知道我勉强也算是她的救命恩人啊。 她就是这么回报我的? 亏我前些日子,看到她发给我的那些感谢信息,还以为她真是个知恩图报的。 莲华巷内部纵横交错,我跟着李沫七拐八绕,进到一个阴暗潮湿,只够一人通过的巷子。 我忽然止住脚步,定定看着那巷子中间。 窄窄的巷子里,站着一个穿着破烂白裙的长发女人。 心脏重重一条,这个女人我之前在李沫家见过。 那天离开李沫家的时候,张子君说过,只要这个女人不是李沫的冤亲债主,他的法就能驱走她。 当时他也问过李沫,有没有害死过人,可李沫都否认了。 可如今,我又见到了这个女人,她还缠着李沫。 那证明这个女人极有可能是被李沫给害死的。 我轻吸一口,一时间竟有些分不清,这鬼煞和李沫,到底谁更可怕些。 与第一次见面时一样。 女人一脸青黑,惨白的手臂垂在身前。 两只手的手背紧紧贴在一起,像是手腕被绑住了一样。 女人头颅低垂,与身体呈略大于九十度的钝角,一撮撮湿发的间隙里,露出弯月状带着仇恨的眼睛。 直勾勾地盯着我。 裙摆下那双赤裸的脚,只有大脚拇指尖点地。 她身体也以脚尖为支点,如不倒翁般前后小幅度慢慢地摇晃着身体,一下又一下....... 与她对视,我不由得脊背发凉,可旁边的李沫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她一脸紧张道:“怎么不进去?” 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个难看的笑容道:“没什么?我们走吧。” 话落,我咽了咽口水,继续往前走。 越是靠近那个女人,四周空气便越发冰冷。 在穿过那女人身体时,耳畔传来一道幽幽的女声。 她居然在和我说话........ 第四百五十三章 牛莉 鬼煞没有实体,再加上巷子很是狭窄,若她不主动让开,我和李沫要通过巷子,就必须穿过她的身体。 李沫看不见那鬼煞,因此脚步如常,而我为了不引起李沫的怀疑,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穿过那女人身体的刹那,身体便被冰冷的空气所包裹住。 “不要进去.......” 女人的声音粗哑至极,带着细微的“呼噜噜”的声音,就像是从喉管中发出来那般。 这鬼煞应该是在警告我,李沫想要害我。 或许这鬼煞是好心,但我和赵星如已经计划好了,今天必须抓到那个邪师。 “哎......” 亢长幽怨叹息声回荡在冰冷的空气中。 鬼煞见我不为所动,便停下了摇晃的动作,纵身一跃,挂在了李沫纤瘦的脊背上。 李沫身高不算高,穿上高跟鞋也不到一米六,那鬼煞生前应该是个高挑的女人。 她以手臂抱着李沫脖颈的动作,挂在其身上,前胸与李沫的脊背紧紧贴在一起。 而那绷起的双脚和靠近脚踝处的那一小节腿,如一条湿毛巾那般,无力地拖在地上。 在那女鬼挂在李沫身上的刹那,李沫脊背弯了弯,她顿了顿脚步,揉了揉肩膀,回头不好意思地冲我笑笑。 “从去年起,我肩膀就一直不太好,去医院也没查出什么来。” 我嘴唇动了动,尚未说出一句话,就见那女鬼将埋在李沫后脑勺上的脸缓缓转了过来。 随着她的动作,空气中响起轻微的“咔、咔”声,如关节摩擦时发出的声音一般。 但是这种声音很小,如果不仔细听,很容易就淹没在了周边的水滴声里。 黑色长发的缝隙间,弯月形没有眼白的眼睛定定看着我,青黑色嘴唇缓缓拉开一个巨大的弧形,嘴角直直咧到耳根。 她伸出如枯骨般,将青黑色的中指竖在唇边,示意我不要说话,随即又将脸埋在了李沫后脑上。 原本这条窄巷不算长,可李沫因身上挂了个鬼煞,因此走得很慢,几乎走几步就要停下来休息一小会儿。 可即便如此,她依旧死死拽着我的手腕。 我没有说话,只是默默跟在她后面。 半条巷子的路程,那女鬼告诉她就是李沫的前同事——牛莉。 牛莉将她的遭遇大致和我说了一遍,试图劝我挣脱李沫的手,逃离这条巷子。 最好的谎言,向来是半真半假的。 那天在李沫家里的时候,李沫说的话,有一半是真的,而另一半则是她编造出来的。 李沫入职前,牛莉就已经是那家店铺的销售员了,而且业绩排在前三。 牛莉比李沫大一岁。 她自知自己不是学习的料,于是在两次高考失利后,决定出来打工。 牛莉性格开朗,嘴巴甜,有眼力劲。 虽然在学习不行,但她在销售这一行极具天赋,因此很快就成了店里的金牌销售,一个月提成都能拿到两三万。 可尽管如此,她心里还是非常羡慕那些能够考上大学的人。 因此在得知李沫从西潭大学辍学打工后,她十分不解,细细了解下来,她才知道李沫从小到大的生活是那般艰难。 牛莉见李沫赚不到钱,便在某次聊天时,随口提到之前在一个客户口中听到的招财方法——请泥童。 虽然牛莉只是随口一提,但李沫却放在了心上,哭哭啼啼地央着牛莉帮她打听关于那制作泥童的t国师傅。 牛莉起初觉得不靠谱,也不愿意因为这种事情去打扰客户。 可李沫天天哭哭啼啼地磋磨,时常还将身上被男友债主打出来的伤展示给牛莉看。 牛莉也不过只比李沫大了两岁,看到同龄人,还是个大学生,居然过得这么惨。 实在是觉得李沫太可怜了,于是厚着脸皮求到了那t国师傅的联络方式。 在牛莉眼中,李沫这个人身上有着两种截然相反的性格。 她胆小,甚至连去找那t国师傅,都要牛莉一起去,请泥童也不敢一个人请,非要拉着业绩本就很好的牛莉一起。 可她又非常胆大,在一次争执中,杀害了牛莉....... 第四百五十四章 别和我装 “后来我从那个客户口中得知,那泥童很邪,不送走很可能要人性命,因此我去找了李沫。” 冰冷的空气中,是牛莉略带嘲讽的声音。 “我真心为她好,告诉她不能继续了,为了让她尽快下定决心,我于是骗她说,如果不尽快处理掉那东西,我就把这件事告诉给主管。” “李沫满口答应,后来又过了一星期,她将我约到了家中。” “我到了她家,猝不及防地被一把水果刀划破了喉咙........” “至于杀我的原因,不过是那段时间,主管对她有些冷漠,她笃定是我将泥童的事情告诉给了经理.......” “但我知道,那段时间主管家里出事,心情不好,再加上淡季,店里业绩也不太行,所以对谁都态度冷漠。” “人呐,若是同情错了人,帮得太过了,便会死无葬身之地。” 牛莉的话令我大惊。 我知道李沫性格内向敏感多疑,却不料她居然敢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看着面前微微弯曲的纤瘦背影,脑海里不由得浮起之前在纺织厂生活区见到李沫时的样子。 大冬天,她穿着单薄的衣衫,双目通红,瑟瑟发抖地求自己男友不要再赌博了。 谁能想到,这样一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女孩,居然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到了......” 李沫止住脚步,停在一道上了锁,锈迹斑驳的暗红色铁门前。 她含笑回头看向我,声音柔柔弱弱的。 “陶小姐,你没事吧?为什么脸色这么差?” 脸色差是因为听到了你的黑暗过去啊,我扯了下嘴角,眼底没有一点温度。 “哦,这巷子太凉了,我不太舒服。” 李沫神色微松,道:“进屋就好了。” 说完,她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栓了红绳的银色钥匙,将门打开,引着我进了屋子。 甫一进入屋子,我的精神就变得紧绷了起来。 与此同时,一股奇异刺鼻的香味便落入了我的鼻息。 这间屋子不大,陈设十分老旧,地板上甚至连瓷砖都没铺,是那种简单的水泥地板。 前面微微泛黄,其中一半刷了绿色的漆。 正对门的旧电视柜上,放了台带着天线的老式电视机,旁边有一巨大的冰柜。 冰柜对面是一个老式沙发和一台红漆茶几。 我环视了一圈屋子,除了我和李沫,再没有第三个人了。 可这趟我的目的是抓到那个邪师啊...... 难道我误会李沫了?她真的是请我吃饭的? 不可能,怎么会在这里吃饭,而且这桌子上什么东西都没有。 “咔哒......” 锁芯的声音在屋子里格外响。 我抬头就看到李沫站在门口,将那铁门锁了起来。 “李沫,你朋友呢?不是说来你朋友家吃饭么?” 我试探着问出声来。 李沫眸子里浮起一抹冰冷,她答非所问道:“先坐下,我马上带你去见他。” 我压抑住心中的怪异,坐在那灰扑扑的旧沙发上。 李沫自顾自地将外套放在一边,道:“刚才一路上,你朝旁边看了二十三次。” “你看的是警察吧?” 她发现了,我心头一紧,下意识否认。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李沫抬眸看着我,语气平静得教人害怕,那双漆黑的瞳孔也变得格外幽深起来。 李沫向来是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我因此从未仔细观察过她。 如今与她对视,我才惊觉李沫这双眼睛幽深得教人害怕...... “陶小姐,别和我装了,你来这里是想要找卖给我泥童的裘百胜,裘大师。” 我心脏重重一跳,一种不祥的预感从心底产生。 李沫笑笑:“你猜我为什么忽然买了这么多好看的衣服包包?” 第四百五十五章 你们一起 我木然地摇了摇头。 对面李沫见状,眼睛微红道:“我想死前能穿得体面些,免得到了阴间还要被你们这样的人看不起。” “你什么意思?我什么时候看不起你了?” 我对李沫的言论感到大为震惊。 李沫的童年经历,可比我好太多了,当初我可是过着与野狗抢食,捡别人不要的衣服穿,这才勉强长大的啊。 经历过那些事情的我,又怎么可能会看不起李沫的衣着? “呵哈哈哈哈哈......” 李沫笑容讽刺,道:“你若是看得起我,为何连我请你吃顿饭,你都不愿意来?” “那时候我有事......” 我皱眉看着李沫。 其实不仅仅是因为清江案在即,我无心出门和人聚餐吃饭,还因为赵星如警告过我,不要和李沫深交。 如今看来,赵星如的相术确实厉害,这李沫的内心是扭曲的。 今日她可以因为我不去吃饭怨恨我,明日也可以因为别的事情把我给恨上。 她这种情况,应该去看心理医生的。 “你骗人,你就是看不起我,你是乔千意的侄女,张子君的好友,又怎么会看得起我这样的底层人呢?” “你一定是嫌我的东西脏,这才不肯吃饭。” “亏我之前还以为你是我的救命恩人,那不过是你用来怜悯我,顺便向别人展示你善良的手段罢了。” 我心中一阵无语。 李沫这种人不去写小说真是可惜她了。 我什么都没做,居然被她扣了这么大一顶帽子...... 看着她那副怨天尤人的模样,我在心里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让你随便可怜人,让你想赚提成..... 张子君帮李沫处理泥童的钱都没拿到,我在张家拉到的第一个单子还没成,我就被泼了一身脏水。 谁能想到,这李沫心中有个巨大的魔鬼,细微的风吹草动都会被她无限放大。 最终臆想吞噬了理智,成为她伤人的动机。 或许起初李沫对我的感谢是真的,如今她对我的怨恨也是真的,正如牛莉所言,李沫就是一个巨大的矛盾体。 太可怕了....... 藏在耳后的微型耳麦里传来嘈杂的电流声,电流声中勉强能听到赵星如急促的声音。 “小陶,马上离开那里,李沫这种情况不对劲。” “我们遇到了鬼打墙,这巷子我们一时半会儿进不来。” 闻言,我连忙起身道:“李沫,我没时间同你在这里发疯,我先走了。” 说完,我刚准备要走,可是双腿一软直直坐在了沙发上。 李沫幽幽道:“你走不了了,裘大师说了,你是个有点本事的人,所以在香料里掺了迷药。” 我心脏重重一跳道:“你到底想干嘛?” “原本嘛,我是打算直接杀了你,然后再自杀的,可我一个人不敢死。” 李沫叹了口气,道:“后来裘大师说能给我个厉害的泥童,让我死前赚一大笔钱,过一段时间的好日子。” “但是需要我把你带到这里来。” “别怕,卢玲也在这里,你们一起。” 我心头一惊:“满庭芳的老板娘?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裘百胜和我有些过节,他因此想要找我报仇,这一点我还能想得明白。 可他们绑卢玲又是为了什么? 李沫唇角勾起一抹邪恶的笑:“当然是因为你和卢玲肚子里都有好东西啊。” “什么?你的意思是......” 我愣在原地。 脑袋里“轰”地一声响。 之前在满庭芳吃饭的时候,卢玲提到过,她肚子里的孩子已经六个月了。 联想起最近的孕妇失踪案,我便能够猜到裘百胜想要卢玲肚子里的胎儿,拿来做泥童。 可为什么李沫说我肚子里也有东西...... 顿时,剧烈的恐惧感笼罩了我的灵魂,我连忙挣扎着想要起身逃走。 可身上却没有一点力气。 我看着李沫,颤抖着声音道:“无论你怎么想,我从始至终没有看不起你过。” “我怀孕应当没有多久,那、那胎儿大概还没成型,对你们没有多少用,李沫,求你放过我,求求你。” 万万没想到我肚子里已经有了我和柳墨白的孩子,我绝对不可能让孩子折在李沫这种人手里。 李沫眼底浮起一抹傲慢,她抱着胳膊,用一种高高在上的表情看着我。 “陶安染,瞧瞧你这幅嘴脸,当初你看不起我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一股无力感掌控了我全身,我看着李沫,道:“那你想要怎样才能放过我?” 李沫淡淡道:“裘大师说了,你肚子里的东西很厉害,哪怕不成型也能用。” “等你肚子里的东西取了,我便杀了你,我们一起死......” 我几乎被吓得说不出话来,肩膀忍不住地颤抖,但是身上却使不出一点力气。 李沫上前,拖着我朝着那冰箱的方向走去。 空气中响起牛莉幽幽的叹息声:“哎.......都说了,让你别来。” 冰箱被挪开后,墙壁出现一个半人高的暗门。 李沫拖着我,往那暗门内走去。 身体彻底进入暗门的刹那,余光瞥见一条翠绿色小蛇盘在沙发下面,正不停地吞吐着蛇信。 那双小小的水红色竖瞳,正定定看着我....... 第四百五十六章 道德绑架 从前段时间起,我总能看到周边有拇指粗细的小蛇出没。 这些蛇虽然个头小,但是鳞片上却泛着浅浅的光晕。 这种光晕代表着灵气,普通人看不到,足以证明小蛇是有灵智的。 它们应该是柳家本家派来监视我的蛇。 虽然不知道柳家人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此时能见到这条小蛇,似乎并不是一件坏事。 “唰啦啦——” 脊背的衣料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 冬季的衣服要厚实些,就算被李沫拖行着往前走,我也不至于脊背受伤。 穿过暗门,便是一条长长石阶,直通往地下室。 李沫身形矮小瘦弱,不到一米六的个子,拖着一米七的我很是费力。 加之背上还挂着个女鬼,李沫每走三五步就要停下来喘口气。 我受了迷香的影响,身上没有一点力气,连手指都动不了。 看着前面那穿着白色毛线连衣裙的背影,我决定死马当作活马医,试图用李沫的奶奶来唤醒她的良知。 “李沫,回头是岸吧,想想你过世的奶奶,她一定不希望看到你这样。” 见李沫身形一滞,我连忙补道:“李沫,你先放过我们,不管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你。” 先想办法骗过李沫,之后再将她抓捕归案。 通往地下室的楼梯没有灯,光线很暗,而却李沫仅靠手机来照明。 她站在原地许久,回头看向我时,手中灯光将她那张瘦削惨白的脸照亮了一半,如鬼魅一般。 “陶安染,从我杀了牛莉那一刻起,我就没打算回头。” 李沫声音寒凉,语气里带着愤然。 “我不过是出生不好,为什么要被人看不起?” “你不会以为老太婆对我很好吧?她如果对我好,就不会给我买那些假名牌,害我被人嘲笑穿山寨.......” 昏暗的灯光下,李沫眼角那抹红出卖了她。 李沫比我幸运,即便没有父母,依旧有个爱她的奶奶。 老人家不懂什么是山寨,只知道那些东西别家孩子也喜欢,于是将自己本就不多的存款拿来给李沫买了“牌子货”。 她想不到李沫会被人嘲笑,一心只想让自己的孙女高兴。 这一点,李沫应该是知道的。 同时李沫也知道自己辜负了老人家的期望,不仅为了男友辍学在家,甚至成了个杀人犯。 与牛莉对李沫的印象一致,她时而非常胆小,时而又胆大包天。 就比如现在,李沫胆小到甚至不敢承认自己辜负了深爱的奶奶,于是贬低那个全世界最爱她的人,以此来抵消心中的愧疚感。 只要一切都是别人的错,那她就是一个完美的受害者,她所做的一切恶,不过是在为自己“说话”。 尽管心里已经把李沫骂了千万遍,可我依旧尽可能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些。 “李沫,一个孤寡老太太独自将你抚养长大不容易,你应该知道,她是对你好的,不要一错再错。” 李沫垂眸看着我,漆黑的瞳孔被涂抹上了冷漠残忍的颜色。 “别试图用我奶奶来道德绑架我,我告诉你,今天你死定了,黄泉路上有你和卢玲做伴,我也不算寂寥。” “再说一句话,我现在就剖了你的肚子。” 狭窄的通道里,回荡着李沫那冰冷如鬼魅般的声音。 好一个道德绑架,李沫,你有道德么? 我试试咬着后槽牙,被李沫拖行着继续往地下室方向走,心中暗自祈祷赵星如他们能尽快破了那鬼打墙,好来救我。 甫一进入地下室,一股难闻的腥臭味便充斥了我的鼻腔。 这味道很怪异,有油坏了的哈喇味,也有血腥味...... 想到之前赵星如说过,那些邪师制作泥童时会用到尸泥和尸油,我便忍不住一阵发呕。 真是既邪性又恶心..... 地下室比地上还要大一圈。 屋顶上挂着一盏白炽灯。 灯光将屋内所有东西照得清清楚楚。 我躺在冰冷的瓷砖上,看着四周环境,心里不由得发怵。 第四百五十七章 索命的厉鬼 地下室一共四面墙壁。 正对着地下室入口的那面墙被一道蓝色遮光帘阻隔。 那腥臭味就是从帘子后面传来的。 我大致能猜到,帘子后面就是裘百胜用来取胎和制作泥童的地方。 剩下三面都摆了木头制成的架子。 其中一面是制作好的泥童,另外两面则是装了婴胎的玻璃瓶。 这些玻璃瓶表面基本都有划痕,看上去和医院里用来装碘酒之类的大瓶子一模一样。 瓶身上密密麻麻的划痕,昭示着它们是用被丢弃的废品。 看着瓶子里那深棕色液体中漂浮着的婴孩,我不由得鼻尖发酸。 芙蓉镇发生了很多起孕妇被拐案。 那些孕妇被找回来后,无一例外都落了胎。 她们失去了记忆,自然也不知道自己的孩子还没来得及看一看这世界,就被制成小鬼放在被人当成垃圾的瓶子里。 不管是孩子,还是他们的家人,都可怜的..... 地窖里阴气太盛,空气里充斥着彻骨的寒意,可我脊背却被汗湿了。 帘子后面传来熟悉的男声。 “李沫,快帮我把陶安染肚子里的东西取出来,要是那条黑蛇追到这里,就完蛋了。” “呵,陶安染,你也别怪我不留情面,谁让你破了我的法,害我被反噬......” 男人的声音微微嘶哑。 是给白栀招魂那晚,躲在我身后的那个人头! 脖颈的玉佩微微发烫,我心脏也不受控制地狂跳着,心想:赵星如为什么还不来,他们再破不了那鬼打墙,就要出大事了。 我微微抬眸,就能看到那些小小的娃娃飘在脏兮兮冷冰冰的瓶子里。 听说邪师为了让那些小鬼变强能够卖出好价格,会尽可能地折磨他们,手段十分残忍。 想到这些,心脏就不由得重重跳了一下。 我根本不敢想象自己的宝宝也会变成这样...... 不远处,李沫拿起了匕首。 白炽灯下,匕首泛着浅浅的寒光,李沫双手握着匕首深棕色刀柄,一步步朝我走来。 那双幽深冰冷的黑眸里,倒影着我惨白的脸。 就在李沫举起刀的刹那,她动作一滞。 一道黑影挡在了她面前。 鬼煞牛莉踮着脚尖站在李沫面前,她脑袋和身体呈九十度,脑门刚好能抵在李沫眉心处。 李沫嘴巴张了张,微微扩大的瞳孔里,倒影着一张青黑色可怖的脸。 那张脸明明在笑,可弯月状没有眼白的眼睛里却迸发出极致的恨意。 李沫看到了牛莉! 凭借着这满屋子的阴气,李沫终于在现实里看到了那要向她索命的厉鬼...... 李沫胸脯剧烈起伏着,她呼吸显然变快了很多。 牛莉那青黑色的唇角朝着耳根裂开,脖颈上出现一道细线般的红痕。 猩红的血从那道红痕里如瀑布般流出,很快就将她身上的白色坎肩裙染红了。 冰冷的声音在屋内响起。 “陶小姐,请你帮我找到尸骨,将我的尸骨交给我爸爸妈妈。” 说完,鬼煞化作一抹红光,挤入了李沫的眉心。 下一秒,李沫眼神一变,黑色瞳孔迅速变大,最终那双眼睛的眼白彻底消失,眼框里是一片骇人的墨色。 被附身的李沫僵硬地扭动着自己的身体。 艰难地从旁边端起一盆水,朝我的方向一泼。 “哗啦啦——” 带着草药味的冷水将我身上的衣服浸湿。 我一个激灵,直接坐了起来。 太好了.....身体终于恢复知觉了。 我心头一喜,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转身朝着出口方向冲去。 可没走几步,却发现出口处的防盗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关上了,还被上了锁。 我顿时心里一凉。 “咔、咔、咔......” 身后传来关节摩擦般的声音。 距离我不远的地下室中央,“李沫”踮着脚尖站在原地,如不倒翁般前后摇晃着身体。 她唇角勾起一抹鬼魅的笑容,随后双臂朝着脊背方向用力一折。 随后,她腰部以上的上半身也朝着背后方向用力一扭,头则朝着脊背方向扭。 整个人就像是一块毛巾一般,不受控制地扭曲起来。 倒地前,李沫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 然后“砰”地一声砸在了地板上....... 李沫就这样死了,死在巨大的恐惧和痛苦中。 “李沫!你个没用的东西!” 一声怒吼过后。 “哗啦啦——” 身后帘子被打开。 帘子打开的瞬间,露出一张简易的“手术床”,床上正躺着个熟睡的女人。 第四百五十八章 不是柳墨白 女人穿着浅粉色的羽绒服,肚子微微隆起,正是满庭芳的老板娘卢玲。 见状,我微微松了口气,还好卢玲肚子里的孩子没出事。 “呵。” 伴随着一声冷笑。 帘子后面走出个穿着深灰色羽绒服,皮肤黝黑的男人。 男人体型微微发胖,头发被梳成三七开,鼻头很大,发肿的眼皮耷拉着,那浑浊的眼珠子被眼皮盖住了一半。 裘百胜眉头紧皱,用带着t国口音的普通话,道:“李沫这个没用的东西,居然带了不干净的东西进来。” 他眼睛眯了眯,看向我,狠狠道:“陶小姐,你带了十八处的人过来,今天就算是赌上我所有的小鬼,我都不会让你活着离开这里。” “你什么意思?” 裘百胜左边唇角勾起,露出个狠戾的笑容。 “我这里这么多小鬼,还对付不了你?” 说完,他咕哝着念唱起了咒语。 “呜哇哇哇哇——” “呜哇——” ...... 婴儿的啼哭声瞬间充斥了整个地下室。 忽然肩膀一凉。 我回头就对上了一张漆黑的鬼脸,是一个没有眼白的小娃娃。 我心脏一滞,下意识扯开手腕上的赤练绳绕在小鬼脖颈上。 “滋啦——” 赤练绳落在小鬼脖颈的刹那,发出烧烤般的滋啦声,与此同时白色绸带上的金色符文也亮了亮。 “啊——” 一声童稚的尖叫过后,小鬼化作一抹黑烟消失了。 刚才那扒拉在我肩膀上的小鬼是消失了,我呼吸略微凝滞,低头便看到满地黑漆漆的小鬼正朝着我的方向爬来。 那些婴孩像是如地毯般覆盖了大片的地面。 我微微咬牙,将赤练绳折了几折,微微俯身,朝着地上的那些小鬼扫去。 顿时屋内响起尖利的哭声和“滋啦”声。 裘百胜确实是赌上了全部,想要我死。 这些婴灵很多还没有彻底走完邪法流程,因此怨力低微,以致于赤练绳所过之处,婴灵便化作一缕缕黑烟。 我不停挥舞着赤练绳,暗自吸了口气。 并非我残忍,而是这些小鬼已经被炼化成为了恶鬼,只听裘百胜的命令,必须诛之。 “啊!我的宝贝们!陶安染,我要你死!” 尖叫声传来。 抬头,一颗怒气冲冲的人头直直朝我飞来,那脑袋下还挂着一堆红彤彤的脏器。 对上那双眼睛的刹那,我忽然身体一僵,像是被催眠了那般动不了。 只能眼睁睁看着人头越来越近。 眼看着就要靠近我,人头眼中浮起一抹兴奋,裘百胜用嘶哑的声音道:“我牺牲所有,就是要换你肚子里那个厉害的东西。” “有了它,我就能为所欲为了.......” 腥臭的呼吸打在我脸上,我心脏也随之缩成了一团,可尖叫声却被堵在喉咙里,一点也发不出来。 就在人头靠近我的刹那。 “砰——” 一声巨响,门被一道巨大的力量冲开。 “嘶——” 尖锐的嘶鸣声过后,一条比树干还粗的银色巨蛇从门外冲了进来。 那蛇动作极快,头顶上隐隐能看到一对小小的尖角,尖角下是一对与海同色的湛蓝竖瞳。 不是柳墨白? 我微愣,下一秒,裘百盛尖利的叫声便响彻了整间屋子。 银蛇毫不避讳地将裘百胜身体撕碎....... 见此情景,我不由得背过身体,胃里也一阵翻江倒海。 还未彻底反应过来,屋内闪过一道金色的光。 而我的手腕一凉,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扯了过去。 那手的主人,穿着一身白色掺了银丝的交领长衫,腰间坠了条暗红色宫绦。 化形成人的银蛇,有一张美艳到雌雄莫辨的脸,一头银发被红绳扎成低马尾垂在脑后。 那看向我的湛蓝眸子里,带着探究。 完了,是柳晗芝....... 如今看来,这几天我遇到的那些小蛇,全部是柳晗芝派来监视我的。 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正想着,柳晗芝另一只手的指尖搭在了我脉搏上。 我下意识地想要将手往身体方向缩,可是那只手却死死捏着我的手腕,令我动弹不得。 “呵,怀孕了,为什么不告诉本家?” 柳晗芝唇角勾笑,可是双眸却冷得害怕。 “老祖宗,放开染染,她什么都不知道。” 门口传来柳墨白的略带慌乱声音。 我回眸,就看到柳墨白穿着暗红色对襟长衫站在门口,里面的黑色立领衬衫湿哒哒地贴在他身上。 血腥味从他身上传来的时候,我心脏止不住地疼....... 第四百五十九章 放开染染 柳墨白站在地下室门口,双目紧紧凝在我身上,微微凌乱的头发遮住了俊逸的眉,显然他是赶过来的。 见到我和柳晗芝的刹那,柳墨白松了口气,可那红眸里的慌乱却更甚一筹。 他的不安来源于柳晗芝。 至于他为什么会害怕柳晗芝以及本家的人和我接触,这一点柳墨白和铉叔似乎在刻意隐瞒。 但我知道,无论这个男人做什么,发心始终是为了我。 他不愿意说,我便也不问。 不疑,是对他最好的回报..... “呵,好一个染染......” 柳晗芝唇角勾起一抹讥诮,道:“柳墨白,当初你答应的事情,如今是不是忘记了?” 柳墨白眸色深了深,暗红色袍袖下的手微微捏紧,沉声道:“我没有。” “没有?” 柳晗芝唇角往下压了压,捏着我手腕的手也收紧了不少,挑眉淡淡道:“我最近听说你忙得很,就连县城里那些鸡毛蒜皮的小案子,你也亲自去。” “我心中疑惑,你向来不屑于处理这些事情,于是派人盯住了这个女人。” “果然,不出我所料,她怀孕了。” 柳晗芝语气淡漠。 “柳墨白,你是不是忘记了,你答应过我什么?” 心脏重重跳了一下。 之前在本家的时候,柳清瑶曾经带我偷听过柳墨白和柳晗芝的谈话。 那时柳晗芝说过,我的作用只不过是为柳墨白生下孩子,等孩子一出生,他就会将我赶出柳家。 柳晗芝的本意是,等孩子出生就让柳青荷取代我,成为柳墨白的妻子,我孩子的母亲。 我曾因这件事伤心过许久,可后来柳墨白用行动证明了他是爱我的。 比起柳晗芝的话,我更相信自己所感受到的爱。 柳墨白沉默片刻,才道:“请老祖宗将我的妻子还给我。” 闻言,柳晗芝眉毛一皱,冷声道:“看来青荷说的没错,你确实爱上了这个女人。” “柳墨白,百年前受的那些苦,你是不是忘记了?” 柳墨白眸中闪过一抹痛苦的神色,我心亦然。 我曾在回忆中亲眼看见自己的前世,是如何用那残忍卑劣的手段对付柳墨白。 剥皮去骨......那痛苦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的。 哪怕面前这个男人有多么强,在别人揭露这伤疤的时候,他也不可能无动于衷。 我理解柳墨白,也心疼他。 即便他此时说些什么伤人的话,我也不会难受。 只是他没有,只定定看着柳晗芝,哑声道:“放开染染。” 柳晗芝那湛蓝的眸子里划过一抹诧异,语气变得比之前严肃不少。 他举起我的手腕,道:“这女人身上流着乔家的血,迟早有一天,她会和乔染音一样为了家主之位背叛你。” “柳墨白,你以为我吃饱了撑的,想管你们这破事?” “你天赋不输于我,我不忍看你重蹈我的覆辙。” 柳墨白看着对面的柳晗芝,眸光笃定道:“那就请老祖宗不要管!我柳墨白的事情,我自己能处理好。” “你......” 柳晗芝原本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我打断了。 我回头看着柳晗芝,坚定道:“我不是乔染音,也绝对不会回到乔家,陶安染姓陶,不姓乔。” “我深爱我的丈夫,绝对不可能背叛他。” 此时的我并不知道未来发生什么,一心只有对柳墨白的爱意和忠诚,竟自信满满地说出了这些话。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我才明白,并不是两个人相爱,就能在一起的。 这世间有太多太多的无可奈何,不是人能左右的。 柳晗芝冷笑一声,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听到有嘈杂的脚步声从门后的通道里传来。 赵星如终于来了...... “小陶!你在里面么?” 第四百六十章 照顾 赵星如的喊声从通道传来。 柳晗芝眉心一紧。 “来人了?呵,下次再说,柳墨白你最好抽时间到本家,给我好好解释解释你刚才那些胡话。” 说完,柳晗芝松开了抓着我手腕的手。 金光闪过,柳晗芝消失了。 紧接着,脊背传来一道重重的推力。 那力量很大,像是带了些私人恩怨,以至于我几乎是飞出去的。 凌空时,一条有力的手臂揽住了我的腰。 抱住我的刹那,男人舒了口气,他拥着我沉沉道:“还好,你没事。” “嗯,我和宝宝都没事。” 我眸光柔软了几分,抬手抚上肚子,暗自松了口气:还好,妈妈没有让你们被坏人带走。 外面的鬼打墙是裘百胜特意安排过的,专门用来对付十八处。 赵星如之所以能这么快就破了裘百胜的邪法,是因为有窦多金的帮助。 可即便如此,我也差点出事。 好在牛莉附了李沫的身,既救了我,也帮我拖延了一段时间。 我这才等到柳晗芝把我救下。 想到这个,我不由得心有余悸。 但凡晚一分钟,我和孩子都会有危险。 十八处众人到地下室看到那满屋子的瓶瓶罐罐时,皆傻了眼。 这种丧尽天良的案例,在十八处也很是少见。 赵星如见我没事,长舒一口气,道:“吓死我了,还好你没事。” 我点点头,将牛莉的事情说给了赵星如听,拜托他帮忙找找牛莉的尸骨。 牛莉救了我,她的遗愿我肯定是要努力满足的。 李沫一个人肯定处理不了牛莉的尸体,肯定是需要人帮她的,那个人十有八九就是她的男友——陈俊。 只赵星如把陈俊拘押起来,就一定能找出牛莉的尸体。 地下室婴灵太多,对孕妇不利。 在和赵星如商量好笔录时间后,我便跟柳墨白离开了。 至于卢玲,则被十八处的人送去了医院。 我暗自庆幸,还好卢玲的事情肚子里的孩子没事。 回到华荣府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了,见李芳芳的事情只好留到明天再说。 甫一到家,柳墨白便往浴室去。 我在浴室外面踌躇片刻,也跟了进去。 浴室里,柳墨白还没来得及脱衣服。 见我闯入,他先是一愣,紧接着眸光变得复杂起来。 白净的脖颈上,喉结微微颤动,薄唇开了又阖,阖了又开,愣是吐不出一个字。 须臾,他才哑声道:“你现在的情况,不宜房事。” “啊?” 我一惊,脸“腾”地一下通红了起来,掐着手指,低低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想着.......还是我帮你洗吧......” 如今我终于明白,为什么那晚我主动的时候,柳墨白动作那般小心翼翼。 我的情况确实不宜那样。 我干咳一声,补道:“也、也不能总是你在照顾我,我想照顾你一次,如你平日里照顾我那般。” 以往总是柳墨白在照顾我,每次完事他都会细心给我擦洗身体,被烧伤的时候也会亲自给我制作药膏,也会晚上给我念童年不曾听到过的故事...... 这男人好的太过,我理应有所回应的。 可回忆一下,我似乎从未替他做过什么。 “呵。” 头顶传来一声沉沉地低笑,那低沉带着磁性的嗓音,好听得教人心酥。 狭长的红眸里泛起丝丝愉悦,男人勾唇。 “有劳染染替我宽衣。” 我微微松了口气,抬手去解衬衫的扣子。 柳墨白的衣服向来讲究,衬衫上的扣子是用蓝宝石点缀的,只是那扣子上沾满了干涸的血迹。 原本宝石的光泽也被遮挡了许多。 指尖触到那残余血迹时,我心尖涩涩的疼,他都伤成这样了,还想着来救我。 扣子被一颗颗解开,露出匀称的肌肉。 我微微松了口气,还好没受伤。 “这下能放心了?” 下巴一凉,脸被微微抬起,柳墨白看着我,安慰道:“别把你男人想的太弱,那些血都不是我的。” “嗯。” 我点点头,将散发着铁锈味的衣服丢到一旁,继续手上的动作。 指尖刚触到男人腰带上的蛇形金属扣,倏然,一只灼热的大手捉住了我。 “这个我自己来,我怕忍不住.....” 至于么?我干咳一声,背过身子去,耳根子却红透了。 身后传来金属扣碰撞的声音,声声都像撞到我心尖尖上。 待水声响过后,我这才转过身子,走到浴池旁,拿起旁边的毛巾,小心地清洗着柳墨白身上干涸的血迹。 “哗哗——” 细微的水流声不绝于耳。 白色的毛巾吸了水,轻轻擦拭过男人的肌肉,毛巾所过之处,肌肉便微微紧绷。 我假装看不见这些细微的变化,自顾自地小心清洗着。 须臾,浴室内响起男人低沉的嗓音。 “我的染染这么聪明,现在一定在想,我到底瞒了你什么事,对吗?” 第四百六十一章 不要不安 若非早就知道柳墨白了解我,我定以为这男人会读心术。 握着毛巾的手一滞,我点点头。 “嗯,我想过这个问题,我还想过为什么你要隐瞒我怀孕的事情。” 回想起之前的一些事情,便能猜到,白爷给我看病之前,柳墨白就已经知道我怀孕了。 从清江回来那晚,白爷所开的药,恐怕也不仅仅是补元气这么简单。 大概率是安胎药...... 沉默片刻,柳墨白才开了口。 “染染,答应我,很多事情不要问,你只要相信,无论我做什么,都是为了我们的家。” 男人的声音沙哑,语气里带着复杂的情绪,像是很艰难才说出那些话一般。 我坐在浴池旁的板凳上,柳墨白背对着我,我因此看不到他脸上的情绪,但我知道该怎么做。 “我可以相信你,但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我轻咽了咽口水,微微俯身,隔着洁白的浴池,从身后抱住了男人。 纤瘦的手臂附在男人沾满水汽的灼热皮肤上。 幽幽的叹息声不受控制地从我唇齿中溢出。 “也请你相信我,我和乔染音不同,柳墨白,你不要不安好么?” 刚才在柳晗芝说我会为了家主之位,再次背叛柳墨白的时候。 我从柳墨白眼中捕捉到了不安的情绪。 这个男人,不知经过了多少挣扎,才奔赴到我身边。 可惜前世乔染音给他带来的伤过于沉重,导致如今的他即便一次次地告诉自己,我并非是乔染音。 但他仍会时常感到不安。 可哪怕柳墨白再不安,依旧不会在我面前展示出来...... 蓦地,我想起之前铉叔对我说过的话。 他说柳墨白很难像是一张白纸那样来面对我,柳墨白心里很苦...... 彼时我不理解铉叔的话,只觉得铉叔不过是在当一个和事佬,给我个台阶下。 如今我才明白,铉叔那寥寥数语,说不尽这个男人的挣扎和痛苦。 我抱着柳墨白,心脏锐锐的疼,我不期待他能忘记所有对乔染音的恨,然后如一张白纸般爱我,只希望他心中的痛苦能少些。 柳墨白是我所爱之人,他痛,我也痛。 不知过了多久,男人那带着湿意的唇,吻住我那握着毛巾的手背。 柳墨白向来不屑于撒谎,他嗓音沉沉道:“我会尽力。” “嗯。” 洗完澡,柳墨白换上件深蓝色高领毛衣,搭配黑色休闲长裤。 沾染了水珠的黑色碎发垂在眼前,颇有几分慵懒的帅。 他见我在首饰柜翻找东西,便温声催促道:“染染,吃完饭再找,如今你不应受饿。” 如今既然瞒不住了,柳墨白便也不遮遮掩掩。 向来高冷寡言的柳家家主,如今像是被张子君附身一般,话也多了些。 不过柳墨白这般,对从小到大没人关心的我倒是颇为受用。 须臾,我取出之前祁老给我的首饰盒,双手递到柳墨白眼前,如献宝般道:“给你的。” 这是我第一次给柳墨白礼物。 他一愣,小心接过我手中的盒子,打开。 红色绒布上,赫然是一个蛇形翡翠胸针。 那墨玉雕成的身体上,每一片鳞片都刻画得栩栩如生。 红眸凝在那缠绕蛇身的血色桃花上,柳墨白嗓音微哑道:“这是竹然居的玉?” “嗯。” 看柳墨白的表情,我便知这份礼物送对了,暗喜的同时,也微微松了口气。 终于找到了一份柳墨白喜欢的礼物。 “你是怎么拿到这块玉的?” 柳墨白眸子里带着些许激动,看来这玉对于他来说确实有用。 我将如何取得这块玉的过程,一五一十告诉给了柳墨白,也将答应祁老的事情同柳墨白说了。 说完后,我问柳墨白,能不能把他的血也滴到这玉佩上。 柳墨白却沉默了。 第四百六十二章 偷东西的不是人 祁同峰说过,这块玉被他特殊处理过,只要柳墨白将自己的血也滴到玉佩上。 之后若是柳墨白遇到危及性命的时候,我也能有所感应。 我因此对这份礼物更多了些许期待,是那种远隔山海我依旧能与他心意相通的期待。 我心里略微低落,紧张道:“怎么?是、是不愿吗?” “不是你想的那样。” 柳墨白将胸针握在掌心,用力的手臂将我拥在怀中,低沉的嗓音里夹杂着叹息。 “再等等吧,等到雷劫结束,等到孩子出生。” 提到“雷劫”两字时,抱着我的手臂明显往内收了收。 当年乔染音的咒让柳墨白实力被削减。 饶是他再强大,在这种情况下,提前引雷渡劫,也很难全身而退。 如今他又多了我和孩子的牵绊,教他如何能够安稳。 这个向来泰然自若的男人,终究是慌了。 我窝在男人怀中,深吸了口伴着檀香味的空气。 我所想的不过是与他心意相通,柳墨白想的,却是害怕我为他担心。 这男人惯会将自己的痛苦藏在背后不让我看到。 那我还能说什么呢?我能做的,就是在他渡劫的时候,保护好我和肚子里的孩子。 “好.......” 温热的唇轻碰了下我的额,柳墨白温声道:“切波寨的事情得缓些日子,我还有些事务要处理。” “好。” 他顿了顿,又道:“本家如今知道你怀孕的事情,他们必会对你和孩子出手,在孩子出生前,我想尽可能让你留在我身边。” “可你不是要......” 我心中微紧。 柳墨白需要不停地接案子,替人解决事情,来积攒功德,目的是为了在渡劫的时候,有功德加身护住元神。 若他守在我身边,又如何积攒功德,安稳渡过雷劫? “染染可愿陪我一起去做那些事,我定会护你无恙。” “我愿意的。” 我重重点了下头。 只要柳墨白不嫌弃我累赘,不管多危险我都想要陪在他身边,渡过雷劫前不安的日子。 尽管尚不明白本家的人为何要对我不利,但我知道,只要相信柳墨白就好。 晚饭结束,我喝了白爷给我开的保胎药,便沉沉睡去了。 不知是不是怀孕的原因,最近我睡得异常沉,以至于上午柳墨白什么时候出的门我都不知道。 接近深冬,天气也越来越冷,即便出了太阳,依旧暖和不了多少。 我从衣柜里找出件黑色宽松针织连衣裙,搭配浅灰色长款羽绒服,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才出门去往十八处补做昨天的笔录。 赵星如办公室的门是虚掩着的。 进屋后,一道熟悉的粉色身影落入眸中。 窦多金依旧十五六岁的少女模样,黑色的头发被粉色缎面蝴蝶结发绳扎成高马尾。 她身上则穿着件浅粉色羽绒服,里面搭配白色高领毛衣和浅粉色百褶裙。 见我来了,窦多金坐在沙发上朝我招了招手,嗓音清脆道:“陶安染,又见面了。” 我笑笑:“是啊,我过来做笔录的。” 见我来了,旁边赵星如连忙放下手中的资料,道:“小陶,你怎么来这么早?快坐。” 我点点头,坐到窦多金旁边,接过赵星如手中的茶杯。 茶水的温热透过纸杯传递到我手心,我舒服地轻呵了口热气。 “法本的事有着落了?” 前段时间十八处失窃,先前在公羊蝶和袁泽远墓穴里找到的黑山派的法本,居然被人盗走了。 黑山派法本里面记载了不少邪术,若是被盗,可能会导致有心之人重新发展黑山派。 眼瞅着赵星如焦头烂额,我便找了窦多金帮忙。 今日窦多金出现在赵星如办公室,多半是为了法本被盗的事情。 话落,赵星如和窦多金对视一眼,两人默契地露出一脸苦相。 窦多金抱着手中的奶茶,喝了一口,语气发沉。 “那晚偷东西的,确实不是人。” “法本失窃那晚凌晨两点多的时候,有道带着阴气的黑影从十八处窜了出来。” “恰巧那晚十八处附近有个有点道行的灰家子孙,一眼就看出那黑影是条带着魔气的残魂。” 我眼睛亮了亮。 “那他去了哪里?” 窦多金微微抿唇,继续道:“带着魔气的残魂还是好辨别的,我一番摸查,得知那道残魂最后出现的地方,是林家老宅门口。” 第四百六十三章 不入世 林家老宅? 我心头一惊,那不就是林心柔的娘家么? 可林家是生意人,若非林乔两家联姻,林心柔嫁给了乔千震,林家恐怕和玄门扯不上半点关系。 那道残魂怎么会进了林家的门?不会是林暮雪吧? 我忍不住问道:“那去林家查了么?” 赵星如露出一抹苦笑。 “我们上门走访过,林家否认了,再加上又没有切实的证据,根本没办法搜查。” 窦多金轻叹了口气,起身道:“这件事,我灰家也就只能做到这个程度,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见窦多金要走,赵星如连忙挽留,道:“别介啊,窦姐,不多坐会儿么?” 窦多金摆了摆手,瞥了眼赵星如。 “你当我是无业游民么?我最近准备物色个弟马,好好修行,我先走了。” 说完,她拎起沙发上的兔子包,转身出了门。 窦多金走后,赵星如抱着茶壶,看着还没关上的门,一脸怅然。 我在心里“啧”了一声,打趣道:“老赵,你不会是喜欢上人家了吧?” 赵星如回神,连连摆手道:“这倒没有,灰家情报厉害,领导让我劝灰家的人加入十八处,结果被小窦无情拒绝了。” 他无奈道:“你说说,在十八处接案子不也算修行么?为什么非得找弟马这么麻烦呢?” 原本以为赵星如想要找个对象,结果人家想的是给十八处再找个牛马。 不过赵星如的希望可能要落空喽。 我拍了拍赵星如肩膀道:“放弃吧,灰家是不直接入世的。” “为什么?” 我轻叹一口气,解释道:“灰家擅长运财和占卜,占卜窥探天机,运财则掌握天下财富。” “人性狡诈贪婪,他们若是随意直接入世,恐怕会被人利用,自毁修行,甚至会给灰家带来麻烦。” “因此灰家便立了规矩,所有子孙不得以人的形态直接入世。” 赵星如点点头:“这倒是,如今卜术最牛的是乔家家主乔万钧,其次便是灰家。” “但无论是乔家家主还是灰家,问卜的规矩都很多,就怕有人未卜先知行不义之事,而那替他卜卦的也遭受牵连,遭受报应。” 他们的卦都很准么?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敲了下。 之前乔万钧和窦多金的爷爷窦来宝都曾经告诫过我,让我不要和柳墨白在一起,我们不会有好结果。 手不自觉地抚上小腹,眸光也沉了下来。 不会的......这世间没有人能保证自己的卦百分之百准确。 我和柳墨白相爱相知,不管有什么困难都能克服的。 “哎........“ 赵星如幽幽叹了口气,对我道:“好了,听你这么一说,我也算死心了,做笔录吧。” “好。” 笔录做完,赵星如看向我,语气有些无奈。 “昨天我们就把陈俊抓起来了,可他非要见你一面才肯交代案情。” “按照他的意思,李沫的死和你脱不开关系,他要找你报仇。” “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欲哭无泪。 要是知道帮李沫能惹出这么多麻烦,我就算看着李沫被那小鬼缠死,也不会帮她一点。 赵星如无奈摊手道:“陈俊不肯交代藏尸地点,他就是要见你。” 说完,他眸色沉了沉。 “你放心,在十八处他不可能伤害到你。” 我点点头。 “带我去吧。” 牛莉救了我的命,是我的恩人。 如今她希望我能帮她找到遗体,好能早日入土为安,我当然要尽全力满足她的愿望。 顺便我也想看看,那个将李沫拖下深渊的赌徒,到底想要干什么。 十八处的审讯室不在主楼,而在主楼后面的建筑里。 我听张子君说过,十八处以主楼为界,分前后两个院子。 以主楼为分界线,前院主要用作办公宿舍和调解,后院则负责关押和审讯。 之前郑虞的尸体就是陈列在后院的。 甫一踏进后院,一阵凉意便扑面而来。 十八处关押大多不是普通犯人,后院因此阴气聚集,我不由得攮了攮身上的羽绒服,加紧步伐跟上赵星如的脚步。 后院三面全部是上了防盗网的楼,每栋楼都和主楼一样高,有足足十五层。 透过防盗网间隙,能看到很多房间都被黑色金丝绒窗帘遮得严严实实。 若是仔细观察,还能看到帘子上绣了暗色符文。 我不由得微微愕然。 早就知道十八处和警局不太一样,但同赵星如、汤叔他们相处下来,我觉得差别也不大。 都是永远办不完的案子,永远回不去的家...... 如今进到十八处后院,看到这番景象,我才真真正正感受到两者之间简直大相径庭。 十八处的案子,其他人办不了。 我跟着赵星如,进了左边那栋楼的一层。 越过铁门,便是贴满白色瓷砖的长通道。 通道尽头的蓝色门牌上,用白字写着“审讯室”三个字。 才走到审讯室门口,就听见一道粗鲁的男声从门内传了出来。 第四百六十四章 给李沫报仇 “牛莉那个女人就是该死!她欺负李沫,还想动手打李沫,李沫是为了自保才不小心杀了她的。” 话落,一道低沉威严的男声响起,是负责审讯工作的人员。 “陈俊,你们到底把牛莉的尸体藏在哪里了?” “呵,牛莉那个女人就该死无葬身之地,她活该,反正我已经死定了,除非你们让我把害死李沫的陶安染也杀了,那我就告诉你们。” “你简直目无王法!” 陈俊恨恨道:“害死李沫的人,陶安染也算一个,李沫这么好的姑娘,我一回来就成了具尸体。” “陶安染和牛莉都必须给我下地狱!” 陈俊一边说,一边用带着手铐的手把桌面敲得“哐哐”直响。 顿了片刻,我还是跟着赵星如进了屋子。 陈俊头发被剃得很短,甚至能够清楚看到头皮的颜色。 他穿着件银黑拼色的短款羽绒服,搭配宽松的黑色牛仔裤和蓝色板鞋,一脸烦躁地坐在审讯椅上。 甫一进屋,赵星如便让刚才负责审讯的年轻警官站在了陈俊旁边。 我抬眸扫了眼墙上“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红色字体,转身坐在了陈俊对面。 “陈俊,我是陶安染,你不是要见我么?我来了.......” 许是没想到我会真的出现在这里,陈俊一愣。 日光下那双黑眸先是茫然,很快便被浓烈的戾气所取代。 “妈的,你就是陶安染!我弄死你!” 陈俊怒吼一声,作势就要站起来,好在被身后的那个警官给拦住了。 赵星如怒道:“陈俊,注意一点!这里是警局!” 陈俊额头青筋暴起,一边扭动身体想要脱离十八处警官的钳制,一边暴怒道:“放开我!我要给我女朋友报仇!” “陈俊,我和牛莉从没有害过李沫。” 我冷静地看着对面满脸怒气的男人,心中大概有了猜测。 李沫告诉陈俊的,是李沫眼中的我和牛莉。 陈俊信了李沫,在他眼中,我和牛莉变成了加害者。 陈俊冷哼一声道:“牛莉仗着自己业绩好,把自己不要的东西给李沫,看不起她。” “后来牛莉业绩不如李沫了,又去找主管打小报告,想要逼走李沫,甚至还逼到家里来。” “你们知不知道,当时我和李沫有多么需要那份工作。” 我冷笑一声。 “对,李沫很需要那份工作,替你还赌债。” “胡说!我去赌还不是为了给李沫更好的生活!” 陈俊咬牙道:“还有你,如果不是你看不起李沫,仗着自己是鸿发商场老板的亲戚逼李沫离职,她也不会走绝路。” 逼李沫离职? 我一愣,道:“我没有看不起过李沫,而且也没有让乔千意解雇过李沫!” 陈俊唇角露出讥讽道:“这些都是李沫亲口告诉我的,她从来不会骗我。” “陈俊,你看看这个。” 赵星如说着,拿出一叠打印纸递给陈俊,道:“这些是李沫的离职谈话记录,上面有鸿发商场的公章,以及李沫主管、同事、人事部主管签字,不可能作假。” “后面是牛莉在失踪前,和李沫以及当时李沫主管的聊天记录。” “根据上午的走访和调查结果,证明李沫离职是因为违法公司规章制度,为了业绩采用了不正当手段。” “这件事李沫是二犯,因此被开除,与陶小姐没有任何关系。” “至于牛莉,根据我们的走访和调查,牛莉失踪前从未做过对李沫不利的事情,甚至在日常生活中多番照顾和关心李沫,她本不该死......” “哗啦啦啦——” a4纸翻页的声音在审讯室里回响着。 陈俊颤抖着手指翻看着手中的那堆材料,额头上布满了细汗,眼睛里也写满了不可思议。 “不可能、不可能,怎么会这样,一定是你们联合好了骗我的,一定是这样.......” “李沫她怎么可能骗我,不可能的......” 第四百六十五章 骗她 赵星如一脸沉色地看着陈俊,厉声斥责。 “陈俊,你应该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我不可能给你假证据,那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言下之意,这些材料全部都是真的。 陈俊没有再说话,只是颤抖着手指,将材料一页页地翻完,眼神也变得越发像是一潭死水。 他终究还是认清了现实...... 我平静地看着对面的年轻男人。 陈俊帮助李沫处理了牛莉的尸体,算是共犯。 这些年,他认为牛莉该死,以此来逃避良心的谴责,如今忽然发现其实牛莉是好人,而李沫才是那个坏人。 他当然是慌的....... 陈俊放下手中那如千斤重般的材料,缓缓抬头看向我。 我打开手机里和李沫的聊天记录,将屏幕转向陈俊。 “仔细看清楚,这里面的聊天记录,有哪句是看不起李沫的,你只要能找出来,我就给李沫赔命。” 此刻陈俊额头上已经布满了汗珠,眼神也变得闪躲起来,微微发白的嘴唇不住地颤抖,语气也弱了下来,丝毫不见之前的嚣张气焰。 “我第一次见李沫的时候,她穿着件旧t恤怀里紧紧抱着件破了的新外套,被群烫了头发的女孩围在中间欺负。” “那些女孩嘲笑李沫穿假名牌,对她拳打脚踢,我见状便赶走了那群人,之后时常跟在李沫后面保护她。” “李沫长得不算好看,但是干净纯洁,我喜欢她,也知道自己配不上她,因为她一定会成为大学生,而我只是个无所事事的混混。” “直到李沫奶奶去世,我知道我的机会来了,便卑鄙地用供她读书,换成为她的男朋友。” “她同意了,但我也没有碰她,之后无论她想要什么,我都满足她。” 陈俊叹了口气,眼神也变得忧伤起来。 “纺织厂生活区是什么情况,你们应该是知道的。” “大家都穷,相互之间差距不大,李沫想要的东西,我只需要多打份零工就能满足她。” “可后来李沫进了城里,一切都不一样了。” “以前她喜欢的包,最多不过四五百就能买到,后来她喜欢的东西越来越贵。” 陈俊说着,无奈用手比划出一个小小的方形,道:“就这么大一丁点的包,居然要两万块。” “她喜欢的东西我买不起,她也不好意思将我介绍给室友,也不许我碰她。” 陈俊说着,眼角微微泛红,声音也变得有些哽咽。 “眼看着她越变越漂亮,我们的共同话题越来越少,我发觉自己和她的差距越来越大。” “我怕她会抛弃我,于是找了个赚快钱的办法.......” 说到这里,陈俊顿住了,似乎不愿意继续说下去。 沉寂了几分钟后,赵星如开口道:“所以你去赌博了?” 陈俊腮帮子鼓了鼓,放在桌上的手也紧捏成拳。 短短不到五分钟,他像是经历了极大的挣扎那般,哑声道:“我很纠结,一方面我舍不得放手,另一方面,我知道李沫终究会离开我。” “刚好那段时间我在赌桌上欠了几万块钱,我于是骗她说我欠了三十万,还找人假扮债主来催债。” “我以为她会和我提分手,到时候我就顺水推舟和她结束这段关系,结果......她、她居然退学打工要帮我还债。” 闻言,我几乎是不受控制地站了起来,震惊道:“你骗她的?你为什么不和她说实话?” 退学打工是李沫人生的转折点。 她后来心理变得这般扭曲,极可能和退学也有关系。 如今陈俊却说他骗了李沫,我不由得震撼不已。 陈俊这么骗李沫,对他和李沫都没有好处。 他疯了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第四百六十六章 还是不一样 陈俊唇角勾起一抹讥诮。 “原本我可以解释的,但话到嘴边的那一刻,我脑海里产生了一个极度疯狂的想法。” “如果李沫变得和我一样,她是不是就不会离开我了。” 我看着陈俊苦笑出声,竟觉得他的笑容异常残忍。 “李沫退学了,她很痛苦,觉得自己失去了唯一改变命运的机会,变得患得患失起来。” 他说着,抬眸看向我和赵星如,眼神里带着些许不甘和怨怼。 “你们以为看着李沫跌到泥潭里,我就好受么?” “我也是受害者啊,眼见着李沫天天发疯,我只能将一腔怨气发泄在赌桌上,我想......说不定我能翻盘呢?就像电影里演的那样。” “可事与愿违,我越输越多,最后真的输了三十万.......” 赵星如微微抿唇,道:“三十万李沫不是帮你还上了么?为什么不好好和李沫过日子?” “过日子?” 陈俊嘲讽出声:“我万万没想到,她居然真的在三年内赚到了三十万。” “咔啦啦......” 伴随着手铐上锁链的声音,陈俊微微抬手,伸出三个手指小幅度晃了晃。 “三十万......李沫用三十万告诉我,我和她之间的差距,不仅仅是一张学历这么简单。” “即便李沫退了学,我们还是不一样。” “这笔钱就像是打在我脸上的巴掌,火辣辣的疼,那时我就像是鬼迷了心窍那般,愈发对钱渴望,于是又玩上了。” “可是越赌越输,我不敢告诉李沫,直到有一天,我在出租屋看到了牛莉的尸体.......” “那一刻的李沫,才真真正正和我在一个世界,她彻底沦落了,我帮她处理了尸体,同时她再也离不开我了。” “也就是从那一刻起,我也成了共犯。” 陈俊的一番陈述,直令我汗毛竖立。 陈俊对李沫那扭曲的爱,扭曲了李沫的心理,而李沫的敏感和多疑,也将陈俊变成了共犯。 他们之间相互是对方的救赎,也是对方的地狱。 看着面前的陈俊,我只觉得脊背一阵寒凉。 录完口供,赵星如带着陈俊一起去指认埋尸现场,我没什么事,便也跟了过去。 赵星如开着十八处的车,带我往纺织厂生活区去。 看着一路上低矮的建筑,和路边零零散散穿着蓝黑配色校服的学生,我忍不住气道:“如果当初陈俊没有骗李沫,说不定李沫也不会变成这样。” 从李沫和牛莉以及我之间发生的事情来看,李沫的精神状态已经趋向于病态了。 她的转变,十有八九同辍学的事脱不开关系。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陈越。 赵星如握着方向盘,双目直视前方,沉声道:“小陶,你还记不记得去李沫家那次,回来的时我和你说过的话?” “记得。” 我点点头:“那时候你提醒过我,李沫不可深交。” 赵星如笑笑:“李沫的这些行为,和她面相展示出来的差不多,哪怕没有陈俊,也会有赵俊、李俊.......最终带着她一起走上绝路。” 赵星如说的有道理。 人生没有预设,就如同我对李沫的性格转化全部都是基于猜测,可实际上的原因,只有李沫本人知道。 沉吟片刻后,我问赵星如。 “赵哥,你看我的面相,能看出什么来么?” 握着方向盘的手一滞,赵星如迅速抬眸,用余光看了眼我。 他语气微沉道:“你这面相不错,只是命再好的人也免不了有些坎坷,看开些。” “仔细说说。” 赵星如这番话反倒是勾起了我的好奇心,不由得多问了几句。 不料赵星如却打起了哈哈。 “没事看什么相?面相是先天局,后天的选择和努力才是决定命运的关键,别的再不济,你子女福分足啊。” “这样啊。” 我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也没有再问些什么。 车子停在李沫家附近的巷口。 这条巷子很窄,仅够两人并肩通行。 巷子左边是一排老旧的平房,外墙上甚至没有刷漆,青灰色的砖石就这么暴露在外面。 而巷子右侧则是一片荒地,如今正是深冬,荒地上的杂草几乎全部枯黄了。 远远望去,一片萧条。 我走在破烂裂开的水泥路上,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根据十八处的调查,这排房子的居民早就在前些年搬走得差不多了,剩下几户距离李沫家也很远。 从去年开始,这家户人家夜晚时总能听到那荒地里传来年轻女人悲戚的哭声。 不出意外,那哭声的主人应该就是牛莉。 穿了黑色制服的工作人员围在荒地四周。 好在附近人烟稀少,因此也没有人注意到这边的异常。 陈俊带着手铐,领着众人在荒地里走了大概十几分钟,这才找到了地方。 距离牛莉被害,已经快一年了。 原本埋尸的土包上,已经长出了半人高的杂草。 潮湿的泥土被十八处的人一铲铲挖开。 “啊——” 陈俊爆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声。 我和赵星如闻声回头,就看到陈俊如滩烂泥般跌坐在满是枯草的地上。 他双目圆瞪像是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那般。 土坑旁也响起惊呼声。 “挖到了!” “卧槽,什么情况!” 我和赵星如对视一眼,快步朝土坑方向跑去。 第四百六十七章 巧合 面前土坑约莫有两米深,坑底躺着个穿白色无袖连衣裙的年轻女人。 如之前我所见到的一样,牛莉手心朝外,手腕相贴,双手被一根塑料麻绳绑在身前。 乌黑的长发几乎长到脚踝,手指甲也有大概半米长。 这些应该都是死后长的。 牛莉双脚绷得笔直,被涂红的脚趾缝里塞满了泥土。 青灰色瓜子脸上,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沾了黑色泥土的眼珠子高高凸起,眼白上布满了网状的血丝。 乌黑色的嘴巴大张着,仿佛想要高呼出声,只可惜她说不了话。 看着坑底女人惊惧的表情,以及脖颈上杂乱无章的刀痕,我不由得可怜她。 难以想象牛莉在死前经历多么大的绝望,也庆幸自己没有向她那样,死在李沫手上。 如今距离牛莉被害已经差不多有一年时间了。 芙蓉镇靠近西潭,又有清江贯穿整个镇子,因此气候湿润。 在这样的情况下,牛莉的尸体不可能一年不腐。 “不会是变成活尸了吧?” 我心脏重重跳了一下。 赵星如摇了摇头:“不会的,这里阴气不够重,当不了养尸地。” “那为何会这样?” 赵星如眉心皱起,沉声道:“她死得太冤,心中还有执念,因此怨气不散,留在她的尸身里,导致尸体不腐。” 长叹了口气后,赵星如在土坑旁边蹲下,咕哝着念了几句我听不懂的咒语,朗声道:“牛莉,李沫已经死了,陈俊马上也会受到惩罚,你的家人也从黔市来接你回家了,一切都已经结束,你安心投胎吧。” 这边赵星如话音刚落,坑底便传来一股浓烈刺鼻的腐臭气。 几乎是眨眼的功夫。 原本饱满的青黑色皮肤迅速瘪了下去,不断有组织液从尸体上流出,皮肉像是一坨棉纱般挂在骨架上。 不到三分钟的时间,原本鲜活饱满的女人,变成了具高度腐烂的尸体,连面貌都看不出来了。 离开坞头村前,可怕的尸体我见过许多,但我依旧忍不住在旁边吐了起来...... 好在终于能把牛莉的尸体还给她家人了,我也算是完成了牛莉的遗愿。 想到牛莉的遭遇,我还是忍不住慨叹不已,牛莉死的太冤、太委屈...... 而我也差一点就成了另一个牛莉。 法医将牛莉的尸体带走后,陈俊最终也认罪伏法,等着法律的宣判。 赵星如说陈俊这种情况判不了死刑,但是今日过后,哪怕他没被判死刑,下辈子也会在阴影中度过。 从十八处出来时,时间还不到一点,我便约了李芳芳和她现男友余晨澜出来喝点东西。 先前听陈梦屿说余晨澜和芳芳交往的目的不纯。 尽管芳芳对余晨澜的好也另有目的,但我还是有些放心不下。 十八处距离西潭大学还有段距离,我便打了辆出租车。 刚上车,乔千意就打来了电话。 甫一接起电话,听筒里就传来乔千意焦急的声音。 “小染,你没事吧?” “我没事。” 乔千意舒了口气,气道:“当初就不该心软,留那李沫那个白眼狼在鸿发的。” “谁知道她能做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 我语气微低,道:“都过去了。” “对了,还有件事情,姑姑要提前告诉你一声,乔千震和林心柔带着乔云商在林家老宅养伤,你没事离他们远点。” “我听大哥说,乔云商不晓得从哪里学得些邪术,我怕她对你不利。” 乔云商对我不利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 我扯了下嘴角。 “嗯,谢谢姑姑.......” 忽然我声音一顿,脑袋里“轰”地一声响,像是想到了什么那般,问道:“千意姑姑,你刚才说谁在林家老宅?” “你那便宜爹妈和他们心爱的养女,现在就在林家老宅休养,怎么了?他们是不是找过你麻烦?” 我沉默片刻,道:“千意姑姑,晚些我给你回电话。” 那晚盗走法本的残魂消失在了林家老宅门口。 而乔云商恰好在林家老宅休养,不仅如此,她还恰好学了邪术...... 巧合太多,那就不叫巧合了。 第四百六十八章 像吗 我抬眸扫了眼驾驶座上的出租车师傅,抬手挂断了电话。 黑山派法本被盗兹事体大,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我不得不小心些。 出租车在柏油路上平缓地行驶着。 视线透过车窗,看着如剪影般掠过的街景,握手机的手越收越紧。 倒不是我想多管闲事。 乔云商最想要除掉的人就是我。 之前她尚未习得邪术,玄学天赋也一般,都能将我害得好几次险些丢了性命。 而黑山派邪术需要最大的天赋,就是心够狠,够恶毒。 若是让乔云商获得黑山派法本,学到里面的邪术,那我的危险便会更多一分。 我抬手抚上了自己的肚子。 如今我的命不仅仅是我的。 黑山派法本绝对不能出现在我仇人手上。 车子停在西潭大学后街入口。 窄窄的后街两侧,熙熙攘攘地摆满了各种各样的摊位。 热腾腾的白色雾气萦绕在人与人之间,为这条窄街增添了不少烟火气。 罢了,法本的事情之后慢慢考虑,现在最重要的人是芳芳。 我深吸一口气,调整了心态,踩着黑色短靴直直朝着上次和李芳芳去过的那家咖啡店走去。 店内的陈设和上次来时没有太大变化。 因为价格适中,再加上装修好看,这个店的生意一直不错。 我到的时候,大厅的卡座已经坐满了一半,旁边的包间也没剩几个。 “染染,这里!” 身侧传来李芳芳的声音。 回头就看到靠近门的包间里,李芳芳穿着一身黑色短羽绒服,搭配深蓝色背带裤和白色高领毛衣正朝着我招手。 一个穿白衬衫,黑色牛仔裤,搭配深灰色毛呢外套的高瘦青年,生端坐在李芳芳对面,朝我微微笑着,像是在打招呼。 青年戴着副无框眼镜,头发微微卷曲,浑身上下带着股斯文气。 他应该就是余晨澜。 看见余晨澜的脸,我身形一滞,迅速装作什么都没发生那般走了过去,坐在了芳芳旁边。 见我落座,余晨澜先开了口。 “陶安染,你好,我是李芳芳的男朋友余晨澜。” “你好。” 我笑着端详面前这张脸,心中产生一种怪异的感觉。 能够成为替身,至少相貌上要和林暮雪有相似之处。 可面前这个人,除了打扮和身形,面貌和林暮雪完全不像。 一番交谈下来,我得知余晨澜是西潭大学大三学生,专业是播音,刚好比芳芳大两岁。 我握着玫瑰金色的小勺,在装了咖啡的翠绿色杯子里一圈圈缓慢地搅动着,嗅着甜甜的咖啡香,漫不经心道:“余学长明年六月就毕业了吧?你有什么打算么?” 西潭大学是三年学制。 余晨澜今年大三,应该马上就要毕业了,而芳芳的大学生涯才刚刚开始,两个人之后的相处也是个问题。 我没有等到余晨澜的回答,芳芳开口打断了我。 “染染,你听我说,是这样的.....” 李芳芳回头看了眼余晨澜,漆黑的眸子里夹杂着试探。 “我家和我舅舅合伙开的超市,明年初就在芙蓉镇开张了,到时候正好缺人,我准备和我妈商量一下,让晨澜去那边当个采购主管。” 闻言,余晨澜眉毛紧了紧,语气里带着不悦。 “芳芳,你这样会让别人以为我是为了钱才和你在一起的,工作的事我要靠自己。” “不是的,你别听梦屿胡说,她那天就是心情不好,她......” “别说了。” 余晨澜叹了口气,语气低了低。 “我知道我家里条件不好,但我从来没有想过靠女人,陈梦屿不过是和我一个社团,还是个学妹,居然这么诋毁我。” 余晨澜说着,放在桌上的手也微微收紧。 “晨澜,我不是那个意思,陈梦屿毕竟是我的室友.....” “我知道的,芳芳,我社团里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先走一步。” 说完,余晨澜抬眸看向我,无框镜下,那双眼睛没有一丝波澜。 他微微笑着,语气温和,仿佛刚才生气的人并不是他一般。 “对不起啊,让你见笑了,下次有机会请你吃饭。” 我摇了摇头:“不要紧,你先去忙吧。” 看着余晨澜离开的背影,我不由得心生疑惑。 如果真如陈梦屿所言,余晨澜只是为了钱才和李芳芳在一起,那为何他会拒绝李芳芳说的,让他毕业去李芳芳家里的超市当采购主管。 要知道超市的采购主管,可是个肥差。 我端着咖啡,看着不远处那道微微晃动的玻璃门出神,心中越发觉得余晨澜这个人很怪异。 “染染?你在看什么?” 李芳芳的声音将我拉回现实。 我低头抿了口咖啡,抬眸看向李芳芳,沉吟几秒,迟疑问道:“芳芳,你觉得余晨澜和林暮雪很像么?” 第四百六十九章 三份兼职 尽管和林暮雪见面次数不超过五次,我也能辨认出来两个人长得不像。 余晨澜不丑,但是五官和林暮雪完全不一样。 我都能认出来,李芳芳之前在梦里每天都能见到林暮雪,她怎么会觉得两人像呢? “像啊,简直一模一样......” 李芳芳重重点了下头,表情认真,一点也不像是撒谎。 我扯了下嘴角,语气有些尴尬。 “是么?为什么我觉得不像呢?” “可能是你和林暮雪见面次数太少了。” 李芳芳端着咖啡坐到我对面,低垂着眸子,缓言道:“最开始的时候,我也觉得他和林暮雪不像。” “那次在图书馆,余晨澜把伞借给我后,雨中他冲我微笑那一刻,简直太像林暮雪了。” “在一起之后,我发现余晨澜越看越像林暮雪,我有时候也不分清楚他们两个人,我像是爱上林暮雪那样爱上了他。” 说着,李芳芳眸子里略过一抹茫然。 “我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爱,只是觉得只要一天见不到余晨澜,我心里就很难受,抓心挠肺般难受。” 听着李芳芳这番叙述,我越发觉得情况怪异,关切道:“去医院看了么?” “嗯,看了,医生说我身体没什么问题,因该就是‘相思病’吧。” 李芳芳笑笑,温柔地拍了拍我放在桌上的手背,柔声道:“别总说我,染染,你最近怎么样?之后有什么打算?在张家的工作如何?” “老样子,张子君受伤了,张家那边的工作打算先停一下,过段时间打算去趟切波寨。” 我没有告诉芳芳,关于我怀孕的事情。 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这样做不仅是为了保护我和孩子,也是为了保护芳芳。 甫一听到“切波寨”三个字,芳芳一下子来了精神,奇道:“你要去切波寨?” “怎么?你认得这个寨子?” 李芳芳点了下头。 “我听我男朋友说过这个寨子,他家就住在切波寨附近的半月镇里。” 像是想起什么那般,李芳芳顿了几秒,旋即脸上露出个担忧的表情,身体也不自主往我的方向微微前倾。 “染染,那个寨子最近好像不太平,你真的要去吗?” 我点点头。 “必须去,放心,我就是去送件东西,送完就回来。” 既然我拿了祁同峰的玉雕,那答应他的事情便一定会做到。 我只是不明白,为何那银盒子里的玉佩,非得是柳家人送去切波寨。 好在柳墨白也答应了,到时候把东西送到我们就回来,也不是很难。 “一会儿约上梦屿,我们吃个晚饭吧,我请客。”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总觉得余晨澜身上有种说不出的怪异,因此我不由得担心芳芳。 好在陈梦屿答应过我会照顾芳芳。 如果芳芳有什么异常,她也会给我打电话。 陈梦屿是芳芳的室友,性格耿直豪爽,我对她很放心...... “对不起啊,小染,晚饭可能吃不了了,我找了三份兼职.......” “兼职?李婶给你的生活费不够么?” 从小学开始,我和芳芳就在同一所学校念书。 芳芳家因为有她舅舅的帮扶,家里条件比坞头村大多数人家要好得多。 再加上李家从来没有重男轻女的概念,因此李芳芳的生活费从来都是够的,李叔和李婶也从来不舍得亏待芳芳。 为何她需要找三份兼职? 要知道李芳芳现在才大一,学业和社团是最重要的啊。 李芳芳语气微低道:“晨澜他马上就要毕业找工作了,我想着攒钱给他买些东西,起码得有一副好行头,免得别人看不起他。” 听到李芳芳这番话,我脑袋有那么几十秒是空白的。 面前这个女孩还是我认识的李芳芳么? 第四百七十章 小舅舅 以前我和芳芳在她家看电视时,也会看到那种丈夫花妻子的钱,最后恩将仇报害死妻子的电视剧。 剧情发展到后面,李芳芳便指着电视里的丈夫,义愤填膺道:“我就知道他会这样!一心不想着赚钱,反而惦记妻子娘家财产的人,怎么可能对妻子好?之前那些好都是装的,等到后面榨不出钱了,这个男人就露出真面目了。” 回忆依旧鲜活的存在于脑海里。 曾经的芳芳和现在的芳芳形成鲜明对比,我一时间就有些反应不来。 惊诧之情溢于言表,我甚至忘记隐藏自己的情绪,只是微微张嘴,瞪大眼睛看着她。 与我对视的刹那,李芳芳像是被我眼神烫到了那般,肉眼可见地变得慌乱起来,甚至不敢直视我的眼睛。 我低沉着声音问她:“芳芳,你还记不记得曾经和我说过的话,绝对不和吃软饭的男人在一起。” “不是那样的。” 李芳芳沉叹了口气,继续道:“晨澜没有找我要东西,是我见他最近一直在为这件事发愁,这才主动提出来的。” “我又不敢和家里人说,所以自己打了三份工......” “再说了,我也应该补偿他,毕竟我把他当成林暮雪的替身,本来就是一种不公平.......” 李芳芳低垂的眸子里划过一抹悲伤。 我看着她,原是想劝些什么的,却不知道该怎么劝。 芳芳自己都说是自愿的,那我还能说什么? 更何况,刚才余晨澜那番说辞,也不像是贪财的人能说出来的。 还是观察观察再说吧,无论如何,和人纠缠,总比和林暮雪纠缠要好些。 既然余晨澜能让芳芳短暂忘记林暮雪,那就先暂时这样吧。 之后我送芳芳回到宿舍楼,这才往校门口走。 刚走没几步,一阵阴风吹过。 我下意识抬头。 前方树荫下闪过一道黑色人影。 与十里山不同,西潭大学阴气不重,一般的鬼出现在校园里,都是看不清五官的黑影或者红影。 看到黑影的刹那,我脑海里浮起个穿白衬衫牛仔裤,戴黑框眼镜的青年...... 是林暮雪!他一直跟着芳芳! 距离李芳芳宿舍大概八百米的地方,有一小片桦树林,林子的尽头是一片种了荷花的人工水池。 桦树林里布置了大理石质地的长椅。 天气好的时候,总有一对对情侣冒着被蚊虫叮咬的风险,坐在树荫下谈情说爱。 如今已是深冬,林子里出奇的安静,这也倒是也方便了我和林暮雪交流。 我踩着松软的落叶,朝黑影方向,低声喊道:“林暮雪......” 黑影顿住,背对着我,语气低沉而忧伤。 “我......我只是想看看她,你放心,自十五栋的事情之后,我就不会继续和她见面了。” 听着林暮雪的声音,我不由得有些同情他。 前世的姻缘很难被斩断的,如今尚不清楚芳芳为何会这么快就爱上余晨澜。 但想要林暮雪彻底抛开李芳芳,并不是件简单的事情。 “我见她和别的男人在一起也这么开心,虽然心里难受,但也为她高兴。” “与我相比,至少那个男人还有具温暖的身体,能够给芳芳拥抱、亲吻,能实实在在地对她好。” “而我能做的,不过是给她一场又一场虚幻缥缈的梦境罢了。” “那个人比我更好......” 我沉默了。 刚才一番相处下来,余晨澜给我的感觉太过怪异,但我又说不清楚哪里不对劲。 若非林暮雪和芳芳人鬼有别,余晨澜是远远比不上林暮雪的,更何况林暮雪和芳芳还有前世未尽的缘分。 “小染,你放心吧,我不会继续打扰她的,只是有时候实在忍不住,想要远远看一眼罢了......” “那个.......” 我微微抿唇,踌躇几秒,最终开口道:“小舅舅,我有件事想求你帮我.......” 一阵阴风吹过,将不远处的残荷吹得左右摇摆起来。 须臾,面前传来一道低沉的男声:“你、你喊我什么?” “当然是小舅舅........” 我眸色沉了沉,继续道:“我想求你帮我在林家找件东西。” 林家大门做过特殊处理,除了林暮雪以外,一般的鬼以及成了精的仙儿是进不去林家老宅大门的。 这也是为什么窦多金在追查阴山派法本时,最多只能追查到林家老宅门口。 既然别人查不了,那就找林家人查。 阴山派为正道所不容,玄门先辈及各路仙家花了数百年,才让阴山派彻底绝迹。 如今居然有人偷走了阴山派法本,此事若是公开,足以震惊整个玄门。 我眼睛微微眯了眯,袖子下的手也不由自主捏成了拳。 只要找到阴山派那些法本,林家绝对不敢包庇乔云商。 第四百七十一章 奖励 我大致将法本被盗的事情和林暮雪说了一遍,担心他不理解这件事的严重性,顺带还给他普及了一下有关黑山派的事情。 林暮雪沉默许久,才道:“黑山派是公羊蝶所在的玄门门派?” “对。” 公羊蝶可谓是黑山派祖师级别的人物。 之前十五栋事件便是公羊蝶的手笔,林暮雪也算是黑山派的受害者之一。 哪怕并非玄门中人,林暮雪对黑山派的恶也是有实感的。 “哎.......” 一声悠长的喟叹后,林暮雪语气染上些无可奈何。 “我姐糊涂啊,她不认亲生女儿就算了,连自己养了条毒蛇在身边都不知道。” “我也曾托梦给姐姐过,可无论我怎么说,她始终执迷不悟。” “她说乔云商是她亲手教养出来的大家闺秀,无论如何都要给乔云商林家和乔家的名分......” “可乔云商这样的,若是继续留在我姐身边,很可能会祸及林家。” “当初林家能够成为首富,与这些玄门世家的相助脱不开关系,若让众人知道林家包庇偷黑山派法本的盗贼......” “林家的名声毁了事小,与人结仇事大。” “姐姐她糊涂啊......” 林暮雪语气里染上了些许沉痛。 见他被说动,我继续道:“请小舅舅务必帮忙,只要能把法本找出来,我会想办法让这件事不被外人知道,这件事不会影响到林家声誉的。” 柳家在十八处是有影响力的,只要柳墨白开口,法本被偷到林家老宅的事情,一定能控制在小范围内。 “好,我答应你。” 我心微微松了些许。 有了林暮雪的帮助,找到法本的希望便多了一半。 回到家吃完晚饭,我泡在浴缸里给乔千意打了电话。 这件事还需要乔家人的协助。 乔千意始终是玄门世家的后人,不需我多加解释,便明白了其中厉害。 她语气也染上了几分严肃:“小染,这件事我得和你大伯商量一下,看怎么处理。” “好。” 乔千意约我第二天在满庭芳吃饭,正好我没什么事,便答应了。 解决完这一堆事,我长舒了口气。 希望林暮雪能尽快找到被盗的法本,那些东西流落在外始终是个隐患。 夜晚。 昏黄的灯光为床铺上层薄纱般的浅金色柔光。 我乖顺地趴在男人腿上,听着他用好听的声音给我读故事书。 柳墨白是顶好看的,即便是从下往上这种死亡视角,其面部轮廓依旧好看得不可挑剔。 灯光洒落在他高挺的鼻上,浅黄色的书页在修长白净的指尖间一张张翻过。 “沙——沙——” 为什么纸张翻过的声音这么好听,像是有千万只蚂蚁爬过我的心脏,挠得我心痒痒的。 淡粉色薄唇微微开阖,男人用低沉富有磁性的嗓音温柔地吐出一句句浪漫好听的句子,每一句都是给我读的。 我不由得低笑出声来。 “笑什么?” 男人垂眸看着我,眸光里流转着宠溺般的温柔。 我看着红眸里倒影着的我,心中有种不真实的感觉,顿了顿,才低低道:“我笑堂堂柳家家主,居然在给我念故事书。” “呵.......” 柳墨白低笑出声,温柔道:“给妻儿念故事,有什么好丢人的?” 他说着,抬手勾起我的下巴。 如山般高大健硕的身体便欺压了过来,濡湿的吻密密麻麻顺着眼角一路到唇瓣。 他嗓音微哑道:“故事读完了,是不是该奖励我了?嗯?” 低沉微哑的尾音微微上挑,是致命的勾引。 欲望凭借着他皮肤的温度,疯狂撩拨着我的神经。 我眼神缩了缩,心慌道:“你是不是忘记了.......” “呵,怎么可能忘?” 薄唇微微勾起一抹邪魅的笑,暗红色眸子里闪烁着晦朔不明的光。 原本用来翻书的手握住了我的手腕,男人低沉的嗓音在耳畔响起,似诱似哄。 “不过,我有一个两全其美好办法,只是不知道夫人愿不愿意帮帮我。” 下一秒,我的手不受控制地被带着往下。 不知过了多久,柳墨白微微喘息着环着我的腰,像往常一样将我拥在怀中睡觉。 柳墨白身上总是带着清浅的檀香味。 于我来说,这股味道便是世间最好的助眠药。 “轰隆隆——” 窗外巨大的雷鸣声响起,我被吓得往柳墨白怀里缩了缩,困意也被惊得消失了大半。 这雷声不似平常,来得很是突然,似乎带着强烈的怒意而来,令人惊惧。 “染染莫怕,那是有人在渡雷劫,今夜有人渡劫成功了。” 柳墨白紧了紧抱着我的手臂。 第四百七十二章 谈一谈 暗红色眸子看向被金色电光照得忽明忽暗的窗户,里面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柳墨白的声音落入我耳中,我只觉心中五味杂陈。 “轰隆隆——” 雷鸣声一阵接着一阵,变得愈发狂躁,似乎有撕裂灵魂的力量。 我窝在柳墨白温暖的怀中静静听着,喃喃道:“这雷打在身上很痛吧......” “染染怕什么?反正也是打在我身上。” 柳墨白似玩笑般的劝慰声落入我耳中,却让我心脏沉甸甸的疼。 他不知道那雷落在他身上,我也会疼..... “染染。” 低哑的声音在头顶响起,男人用柔软的指腹隔着衣料摩挲着我的脊椎骨,一下又一下,动作温柔如水。 “明天我要去一趟本家,这几天我都不在。” 柳墨白这趟去柳家本家,应该是去见柳晗芝的。 他始终还是忌惮柳晗芝。 “嗯。” 须臾,他又道:“如若柳青荷和黄意美来找你,你一定要给柳铉打电话,虽然她俩成不了什么气候,但关于你和孩子的事情,我赌不起一点。” “好。” 次日清晨。 难得柳墨白陪我吃了顿早饭,随后便出发去了本家,我则独自一人留在家中。 待到中午,我换上件黑色羽绒服,搭配橄榄绿金丝绒连衣裙和黑色短靴出门去了鸿发广场。 到满庭芳门口的时候,乔千意正悠然地坐在门口粉色等位桌旁。 乔千意独自闯荡多年,有见识,衣品也是极好的。 如今她虽然已经四十岁了,但保养得极好,看上去最多三十出头。 一优雅的短卷发搭配艳丽的妆容,黑色丝缎套装将她身材衬托得惟妙惟俏,再加上身上的珠宝装饰,说是风情万种也不为过.... 仅仅是坐在那里,就惹得三两个年轻男孩搭讪。 我到的时候,一个男孩正坐在乔千意身边。 乔千意则戴着墨镜有一搭没一搭地回话。 我站在不远处,正纠结要不要打扰他们,忽然乔千意撤下墨镜,抬手对我招呼道:“染染,这里。” 手指上车矢菊蓝宝石戒指在商场的白炽灯下反射出五色的光,很是耀眼。 我刚走近,乔千意便亲昵地挽住了我的胳膊,冲旁边那个看上去比我大不了多少的青年嫣然一笑。 “抱歉啊,我女儿到了,我就先走了。” 男孩五官一般,身材在普通人里也算是出挑的。 他表情错愕地站起身子,抽搐着嘴角道:“这、这是你女儿?” “是啊。” 乔千意笑笑:“刚才不是还说要给我女儿当后爹么?怎么?被吓到了?” 话落,男孩面色变得更加难看了,一句“姐姐”堵在喉咙里,半天说不出来话,眼睁睁看着乔千意挽着我进了满庭芳大门。 转身后,乔千意唇角挑起一抹嘲讽。 “这些小年轻可真豁得出去。” 我笑笑没有说话。 年龄对于婚嫁的影响,在钱面前不值一提。 这一点我在坞头村就已经体会过了。 东水村的田傻子家里有点小钱,只要肯花钱,哪怕他年纪大,且还傻是个傻子,总会有像赵彩凤那样的人,愿意把好好的闺女嫁给他。 更何况乔千意还这么漂亮优秀,她自然能够吸引很多异性的追求,其中不乏有想用年轻肉体,换来几年财富的人。 服务员将我和乔千意引到包间里。 和外面一样,满庭芳的包间里也是浅粉色装潢,墙上还挂着巨型浅黄色蝴蝶结和白玫瑰装饰,光是看着就治愈。 甫一落座,菜就被端了上来。 我看着摆了一桌子的饭菜微微诧异,连忙道:“这些我们吃不了,别浪费了。” 乔千意笑笑。 “这是卢玲请的,你救了她的孩子,等同于救了她的命,你就安心吃吧,不然卢玲卢玲心里过意不去。” “她现在怎么样了?” 我不由得问出声来。 “孩子没事,你被李沫带到地下室的时候,裘百胜刚准备动手,你打断了他的动作,这才保住了卢玲的孩子。” 乔千意一边切着手中的牛排,一边道:“原本今天她想要过来的,但我想着她身子没好全,再加上我们今天还有别的事情要商量,就没让她来。” “卢玲的老公去年出了点事,成了植物人,她肚子里的孩子,是她老公唯一的血脉。” “卢玲很爱她老公,一边经营店铺维持她老公的治疗费用,一边还得顾着婆家那群吸血鬼。” “这孩子是她维持活下去念头的最大支撑,染染,你救了卢玲的命。” “好了,不提这个了,黑山派法本失窃的事,我和大哥说了。” 乔千意放下手中的刀叉,有些为难道:“这件事没有实质性的证据,乔家不可能去搜查林家老宅。” “不过大哥说过段时间和林家人在老宅里谈一谈。” 第四百七十三章 赔得起 乔千帆答应去找林家人谈一谈,是想卖我面子。 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林家怎么可能让外人搜家? 好在我有帮手,林暮雪现在应该已经开始在老宅找法本下落了。 我轻吸了口气,道:“到时候我能去么?” “可以,但姑姑不希望你去。” 乔千意撑着下巴,解释道:“林家部分人受到二嫂的影响,把乔云商当做二嫂亲生女儿看待,我怕到时候你去老宅会受委屈。” “林家现在的掌权人还好,其他人我接触过几次,脑袋不见得比二嫂清醒多少。” 言下之意,若是我遇到林家人,大概率会被欺负。 那又如何?我从小受的委屈比这多太多,这点苦头我吃得的。 我看着乔千意,笃定道:“我不怕,我想去。” 等找到法本再去林家,到时候铁证如山,我等着看乔云商该如何辩解。 “到时候姑姑陪你一起,姑姑前些年也是练过的,若有人欺负你,姑姑不会饶过他,反正就算给人打残了,咱也赔得起。” 乔千意漫不经心地说着,抬手将一块牛排送到口中慢慢咀嚼着,仿佛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 可这些话落到我心里,却是暖融融的。 我渴望了整整十五年的亲情,竟是乔千意给我的。 “好,我都听千意姑姑的。” 乔千意点点头,正欲说什么,忽然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她扫了眼手机屏幕,漆黑的眸底泛起浓浓的厌恶,抬手便将电话挂断了。 乔千意对我扯了下嘴角。 “相亲对象,不用管。” 可话音刚落,电话又响了起来。 乔千意拿起手机,皱着眉接通了电话。 “二嫂......” 包间里很是安静,再加上电话那头林心柔的声音不小,因此我能清楚地听到林心柔和乔千意的对话。 林心柔愤然道:“千意,你为什么不接茂生的电话?他不过是想要约你吃个晚饭。” 茂生?不会是潘茂生吧? 我瞪大眼看向乔千意,林心柔这是想要干什么? 乔千意给我递了个安心的眼神,继而对林心柔打哈哈道:“我和他不合适,二嫂,我的事你就别费心了。” “不是二嫂说你,你瞧瞧自己,多大的人了,婚也不结,每天都在家里混吃等死,乔家再有钱,你也应该学会自立啊。” 尽管乔千意已经给了林心柔台阶下,可电话那头的林心柔依旧不依不饶道:“人家茂生可是国际上有名的建筑师,你一个啃老的,能被茂生看上,也算是上辈子积了大德,你怎么能这么不识好歹呢?” 听到林心柔这番话,我震惊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她明知道潘茂生私生活混乱,甚至还感染过艾滋,就连当初潘家找黄仙钰给潘茂生治艾滋的事情,都是林心如帮的忙。 林心柔到底是存了什么样的心思,才会想到要劝乔千意嫁给这么一个垃圾。 乔千意垂眸看着桌上的刀叉,冷声道:“既然潘茂生这么好,你怎么不让乔云商嫁给他?” “二嫂,我在的是国外,不是外太空,潘茂生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不是不知道。” “我扪心自问,这些年没有对不起你和二哥过,你为什么要害我?” 林心柔气道:“什么叫我害你?你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情况,人家潘茂生三十五岁,还比你小五岁,人家愿意娶你算是你赚到了。” “我家云商才十九岁,大学都没读完,怎么能嫁给比她大十几岁的人呢?” “再说了,之前茂生确实玩得花了点,但男人嘛,在外面玩玩很正常,他可给我保证了,说结婚以后不会继续在外面玩。” “人家都为你做到这个地步了,你怎么连顿饭都不愿意和人吃呢?” “我都答应了茂生他妈妈,你这让我怎么办?” 林心柔这话说的,恨不得让乔千意倒贴潘茂生。 而且她算什么东西,凭什么替乔千意答应这些事情? 我死死咬牙。 潘茂生玩弄女人感情,感染了艾滋,之后他甚至还杀害了邱知意。 这些林心柔都是知道的啊,这也能叫玩玩? 如今邱知意还在下面等着轮回给潘茂生当孩子讨债,林心柔居然将潘茂生介绍给自家小姑子,还说这是乔千意的福气。 有病吧...... 我终于忍不住一把夺过乔千意的手机,冷声道:“说够了么?” 第四百七十四章 家主为大 似乎没想到乔千意旁边还有别人。 片刻,林心柔才开口。 “你怎么和乔千意在一起?” 听出林心柔语气里带着的质问和责备意味,我冷冷开口。 “我和谁在一起关你什么事?你要是闲得没事,就自己找点事情做,不要总把眼睛盯在别人身上。” “那天在张家,你躲在屏风后听得清清楚楚,潘茂生得过艾滋,而且还杀了为他流产的前女友,你怎么能把这种人介绍给自己小姑子?” “林心柔,你真恶毒.......”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分钟,旋即爆发出林心柔歇斯底里般的叫喊声。 “你知不知道你在和谁说话?我怀胎十月,辛辛苦苦将你生下来,你怎么能这么说我?一定是乔千意把你给带坏了,一定是这样的!” 我将手机拿远了些,须臾才将电话放回耳边。 听着电话里传来的啜泣声,我平静道:“你没资格说这样的话,我没有你这样的母亲,你还是管好乔云商吧,免得她天天琢磨着害人。” 说完,我直接挂断了电话。 一个为了给养女铺路,不惜在别人面前造女儿黄谣的人,有什么资格自称为母亲。 乔千意接过我手中的电话,一脸无奈道:“那天在竹然居知道你被过继给我后,二嫂和二哥去找老头评理,却不料这事压根就是老头安排的。” “小染,你别看现在时代变了,可乔家的规矩一直是家主为大。” “眼见老头铁了心思要把你过继给我,二嫂没办法,居然连给我找对象这种损招都想到了。” 我微微讶异。 “所有事情都是家主定夺?包括后辈家事?” 乔千意点点头。 “嗯,是这样的,不过老头一般不主动干涉后辈婚事,勉勉强强也算是个好老头吧。” 闻言,我大概明白为何乔染音对家主执念这么深。 乔染音出生在战火纷飞的混乱年代,那时候的女人很难决定自己的人生。 她抢夺家主之位,既是为了权力,也是为了能够掌控自己的人生。 可为了家主之位,就能伤害无辜不择手段么? 我微微抿唇,这辈子我绝对不会回乔家,也不会重走乔染音的老路。 “乔家除了老头和大哥大嫂,没有人知道我不能生育。” 乔千意笑容略带苦涩。 “二嫂觉得只要我嫁了人,有了自己的家庭和孩子,你就会乖乖回到他们身边,听他们的安排。” 我摇了摇头,一脸无语:“那也不能把你介绍给潘茂生这种人,她这么做无疑是把你往火坑里推。” 乔千意幽幽叹了口气,端着红酒杯轻抿了口,悠悠道:“潘茂生的母亲和二嫂关系好,再加上潘林两家在生意上有点合作,二嫂这么做,既能解决过继你的事情,也能卖潘茂生他妈的面子。” “呵,二嫂想得挺美,以为我人在国外,什么都不知道呢。” 我端起手边的蜜桃乌龙茶喝了一口,语气难掩嘲讽:“乔云商和他们这对夫妻才更配。” 林心柔总是能够突破我对她的认知。 她自己都知道不能把乔云商介绍给潘茂生,却将乔千意介绍给潘茂生。 听她那语气,好似乔千意占了多大的便宜一般。 老话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老天安排乔云商成为林心柔的女儿,也是有一定道理的,反正都不是什么好人。 吃完午饭,我陪乔千意逛了一圈商场便打车回家了。 金红的霞光下,清江依旧不急不缓地流着。 不晓得是不是错觉,我总觉得自那晚清江案结束后,清江似乎清澈了不少。 清江两侧的店铺依旧人来人往,仿佛之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一块木质招牌落入视线。 咖啡色木牌上,用土金色字体写了“初遇咖啡”四个大字。 招牌下面,银灰色不锈钢卷帘门将店面遮得严严实实。 远远看去,卷帘门上灰扑扑的,像是有一段时间没开过了。 我收回视线,想起窦多金对我说过,黄景轩偷了黄家的宝物,被黄敏涛关起来折磨。 看来这次黄景轩被折磨得不算轻,否则又怎会舍得将店铺关这么久。 不过这些都和我没关系了。 晚间时分,我泡了个热水澡,换上蓝色棉质长袖睡衣吗,刚准备躺下,忽然听到有金属磕碰的声音在屋内响起。 “咚、咚咚咚......” 那声音杂乱急促,像是在求救。 可屋子里只有我一个人呐..... 顿时,我脊背一僵,精神也跟着紧绷起来。 视线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黑棕色的檀木衣柜柜门开了条比拇指还宽些的细缝。 黑漆漆的细缝里,露出一只黑白分明的眼睛。 那眼睛的眼球比正常人小一圈,颜色比墨还黑,透着一股子诡谲的凉意,此时正透过缝隙定定看着我。 第四百七十五章 柜中女鬼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砸了一下。 衣柜里有东西?! 它是什么时候躲在里面的? 哪怕已经经历过无数诡异场景的我,在放松时忽然看到自家衣柜里装着只鬼煞,也会被吓到腿软。 我赤脚瘫坐在地毯上,弯曲的脊背死死抵着床边,瞪大眼看着斜对面衣柜里的东西。 “嘎吱——” 黑棕色檀木衣柜的门缓缓打开。 衣服前面,蹲着个瘦小的女人。 女人身形瘦小,抱着膝盖蹲在地柜里,浑身上下被一件艳红色布制绣花长袍包裹住。 她的脸被两指宽的红色绷带层层叠叠包裹住,只留下双眼珠比眼白小一圈的眼睛,及一张血色的嘴唇。 女人蜷缩在长袍里,低着头,眼睛却向上看,正直勾勾地盯着我。 那眼神很怪异,像是在看敌人,又像是在看猎物,看得我毛骨悚然。 得赶快离开这里! 我刚准备起身跑出去叫人,忽然一股异香从柜子里传了出来。 紧接着我就像是被定住那般动弹不了,也发出不了声音。 呵......又被魇住了...... “咔哒、咔哒......” 伴随着骨节摩擦发出的声音,和窸窣的衣料声,衣柜里的女人俯下身体,双手撑地一点点朝我爬了过来。 女人用枯瘦漆黑的手支撑着瘦小的身体,一边爬一边用我听不懂的语言唱起诡异的歌谣。 那歌谣音调不像是平日里的流行乐,更像是山歌一类的东西。 只不过女人似乎唱的很是艰难,声音像是被堵在喉咙里那般,断断续续地唱着,不时还会发出气流擦过喉管的“咕噜”声。 空旷的卧室里回荡着幽幽的歌声和铃铛清脆的声音。 很是怪异和恐怖...... 眼看着那女人越靠越近,我心脏越跳越快,脊背也不知什么时候被汗湿了,睡衣也紧紧贴在我黏腻的皮肤上。 很不舒服,但我没有心情去管它。 终于,在距离我脸约莫二十厘米的位置女人停了下来。 “沙——沙——” 缠在女人脸上的绷带,缓缓松动掉了下来。 绷带掉下的瞬间,无数黑漆漆的大小虫子从她脸上掉了下来,落在鲜红的袍子上来回乱窜相互撕咬。 密密麻麻的虫子将原本鲜红的袍子爬满了,看得人头皮发麻。 然而这些都不是最恐怖的。 距离我不到半米的这张脸,除了眼睛和嘴巴,其他地方都被虫子咬得血肉模糊,就连鼻子被都咬没了。 与此同时,之前从衣柜里传来的异香变得更加浓烈,混杂了血腥味的异香,浓得令人发呕。 “啊........” 一道苦痛的呻吟声结束。 女人将那张血肉模糊的脸猛然后仰成与脊背呈九十度的怪异姿势。 她将嘴巴大大张开,一只漆黑的蜈蚣脑袋从她嘴巴里缓缓探出了头。 那鬼蜈蚣的脑袋比一般蜈蚣脑袋大很多,竟比成人的拳头还要大两圈。 漆黑发亮的脑袋上,暗红色触角在空气中左探探,右探探,最终指向了我。 “唰——唰——唰——” 比成人胳膊还要长些的巨大蜈蚣从女人嘴巴里慢慢地爬了出来。 暗红的足踏在女人脸上时,女人疼得晃了晃身子,却始终保持着仰面张嘴的姿势。 看着面前的场景,我既恶心又害怕,心脏几乎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就连胃里也一阵翻江倒海。 可无奈身体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漆黑发亮的蜈蚣探着身体朝我微微张着的嘴巴过来。 它不会是想从我嘴巴里钻进去吧? 我心脏骤然一紧,眼泪簌簌然落下。 就连我自己也说不清楚是害怕多一些,还是恶心多一点,,,,,, 可还没等那蜈蚣窜进我口中,忽然喉咙又疼又痒,就像是被蚂蚁咬过一样。 下一秒,我眼睁睁看着一只和硬币差不多大小的暗红色蜘蛛快速从我嘴里爬了出来。 第四百七十六章 蛊 一只活蜘蛛从人的嘴巴里爬出来...... 若不是因为动不了,我估计已经被吓得尖叫出声来了。 蜘蛛离开了我的嘴,惊慌往床底跑去。 蜈蚣见状迅速从女人嘴巴里跃出,追着蜘蛛往床下爬去了。 八条腿的小蜘蛛哪里跑得过这么大的百足虫。 不多时,那蜈蚣便叼着被吃得只剩下一只腿的蜘蛛快速从床底窜了出来。 那蜈蚣爬得极快,一边爬一边不停地咀嚼着。 暴露在外面的两颗腭牙不停动着,迅速将蜘蛛腿也塞进了嘴巴里。 随即顺着爬满了各类虫子的袍角往女人身上爬。 虫子迅速给蜈蚣让了条路,直到蜈蚣爬到女人嘴巴里后,这些虫子重新聚集到女人脸上,钻到女人满是血的脸肉里。 我眼睁睁看着那张血肉模糊的脸变得比之前大一倍,颤抖着唇说不出话来。 女人就着仰至九十度的脸,抬起漆黑枯瘦的手,缓缓将绷带缠绕回脸上,一条接着一条...... “太太!” 一道女声从门口传来。 “砰——” 门被暴力打开的刹那,女鬼化作一道红雾消失在空气中。 霎时间我拿回了身体的主动权,捂着胸口大口大口的喘气。 “太太,你没事吧?” 穿着黑衣黑裤看上去约莫十六七岁的女孩冲了进来,将我扶起坐到床上。 女孩浓眉大眼,扎着一对黑色麻花辫,脸上那双竹青色竖瞳定定看着我,关切道:“大管家让我来卧室看看,您没事吧?” 她说着,拿起旁边的抽纸,小心地给我擦汗。 我虚弱地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刚刚不小心摔了一下。” 柳墨白感应到了我遇险。 他应该是被柳晗芝拖住了,只能找人来看我。 反正也没出什么事,我就不说出来让人担心了。 我抬眸看向那大开着的衣柜。 衣柜一角,一个银制盒子隐隐冒着黑气...... 异香尚未散尽,浅浅地萦绕在我的鼻息。 “你昨日中了蛊,吾这才突破符咒,目的是为了帮你取走身上的蛊。” “我既然帮了你,也请你务必将我送回切波寨,切记,切记......” 冰冷刺骨的女声在脑海里响起。 我心头一颤,看着旁边认真帮我擦身体的女孩,道:“你刚才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女孩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 “没有啊。” 看来那声音只有我一个人听到。 刚才那女人是被人用玉雕拘住的魂魄,她生前应该是切波寨的人。 可那女人为什么说我昨天中了蛊? 我不过是去了趟十八处,然后又去看了眼芳芳,怎么就中蛊了呢? 脑海里回响起昨日芳芳的话。 “在一起之后,我发现余晨澜越看越像林暮雪,我有时候也不分清楚他们两个人,我像是爱上林暮雪那样爱上了他。” “只要一天见不到余晨澜,我心里就很难受,抓心挠肺般难受。” “我听我男朋友说过这个寨子,他家就住在切波寨附近的半月镇里。” ....... 我一直觉得很奇怪,芳芳怎么会觉得林暮雪和余晨澜这两个长相毫不搭边的人像。 如果余晨澜对芳芳用了蛊,那一切就说得通了。 脑袋里“轰”地一声响。 切波寨里有一半的人会用蛊,而余晨澜家靠近切波寨。 他手里头有点蛊什么的,不是很正常的事么? 我深吸了口气。 虽然接触不多,但我也知道,被中了蛊并非是什么好事。 “太太,我叫柳景珊,是大管家柳铉的后辈。” 柳景珊打断了我的思绪,她抬头冲我笑道:“我是第一次出景山,大管家最放心我啦,他说在小少爷出生前让我来照顾您。” 我缓了神色,对柳景珊点了下头。 “麻烦你了。” 闻言,柳景珊粲然一笑,道:“不麻烦的,我家受过先生的恩惠,能够伺候太太和小少爷,是我的福分。” 柳景珊放下手中的毛巾,将干净的睡衣披在我身上,笑容有些羞涩道:“我其实是第一次化人,还没见过什么世面,前些日子都是其他姐姐哥哥教我,我才学会用家里的家具。” 说完,她冲我重重鞠了一躬。 “以后还请太太不要嫌我笨,我学东西很快的,五百零二岁就化人了!” 我笑笑:“不会的,没什么事你先出去吧,我要休息了。” 待柳景珊出门,我迅速摸出手机,拨通了陈梦屿的电话。 第四百七十七章 美人蛊 电话甫一接通,我便开口急道:“梦屿,你在宿舍么?” “没有啊,我在外面和老乡吃烧烤,怎么了?” “芳芳在你附近么?” “没有,最近芳芳她......” 陈梦屿话音一顿,似乎有难言之隐。 我微微叹了口气:“你是不是想说,芳芳打了三份工补贴余晨澜?” “她都和你说了么?” 陈梦屿语气无奈,言语间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这事我劝过她的,天天翘课打工养男朋友算什么事?” “而且我还告诫过李芳芳余晨澜不是好人,可她不仅不信,还同我大吵了一架,说我看不起余晨澜穷。” “我能怎么办?再劝她,我就是犯贱。” 我忍不住道:“她还翘课?” 陈梦屿嗤然。 “那可不是?开始最多就是不上晚自习,被导员说过好几次,现在好了,她连专业都敢翘了。” “我估计她这学期至少得挂三科......” 挂科......我心脏重重一跳。 晚自习是西潭大学新生的一大特色。 校领导担心学生课业比高三少,忽然放松下来,便荒废了学业。 于是要求所有大一新生都必须参加晚自习。 导员每隔几天就去晚自习点名。 先前赵晴被女鬼附身,经常不去上晚自习时,还被芳芳说过。 如今芳芳自己居然为了余晨澜不去上课,这也太怪了。 我稳住情绪,告诉陈梦屿芳芳可能中了蛊。 陈梦屿沉默片刻,压低声音道:“你等等,这里人太多了,我换个地方和你说。” 电话那头响起脚步声。 直到四周嘈杂的人声彻底消失,听筒才再次传来陈梦屿的声音。 她压低声音道:“完蛋,我估计芳芳是真中了蛊。” “我和余晨澜都是民俗社的干事,但凡能成为民俗社干事的,多半经历过些灵异事件或者深入了解过民俗文化。” “因为每个干事都需要独立负责一个讨论小组,讨论研究对应的民俗文化主题。” “没有经历过那些事情的人,根本组织不了这种活动。” “我嘛,是因为家里世代做古董生意,少不得和明器打交道,自然时常能遇到些灵异事件。” “余晨澜则是因为他家靠近一个寨子,那寨子与外界隔绝,几乎人人都会蛊,甚至以人为容器炼蛊。” “他那个小组,就是研究蛊的,说不定他本人就会蛊术呢!” 陈梦屿语气微微激动:“要是中了蛊,最近李芳芳这些奇怪行为,就都能解释得通了。” 我心脏重重一跳,颤声道:“以人为容器炼蛊?” “嗯。” 陈梦屿语气带着些许神秘,沉声道:“发现余晨澜是渣男前,我和他关系还行,偶尔也听他提到过他们组的讨论方向。” “他们组定时会收集整理蛊术相关的材料,其中最为吊诡的,就是一个南部小寨的‘美人蛊’。” “听说那寨子里曾经研制过一种名叫‘美人蛊’的东西。” “那蛊以美人为容器,供养蛊虫......” “蛊成之际,那美人浑身上下会散发出摄人心魄的异香。” “而她身体里装着的,则是最强的蛊王.......” 美人、异香、蛊...... 一切都对应上了! 脑袋“轰”地一声响,方才恐怖的场景再次浮现于我眼前。 那些虫子在女人的皮肉间穿梭不息,那巨大的蜈蚣从女人口中爬出,如从洞穴中爬出一般。 显然它们都将那个女人当成了容器....... 那个女人和她身体里数不清的蛊虫,就是美人蛊。 视线落在衣柜一角的银色盒子上。 巴掌大的银色盒子,上面用金丝镶嵌了繁杂的花纹,上面泛着薄雾般的黑气。 我心脏不由得缩了缩,脊背一阵发凉。 人是如何受得了蛊虫在自己的五脏六腑和皮肉间来回穿梭的?天知道那个女人在变成美人蛊之前,受到了多少非人的折磨。 “传说美人蛊很难炼,历代蛊师都梦寐以求炼出美人蛊,用来在斗蛊大会中取得胜利。” 电话那头陈梦屿打着哈哈道:“不过这些都是传说啦,当不得真的。” 我微微抿唇。 “嗯。” 握着手机的手微微收紧。 美人蛊不是传说,而是真实存在的一种残忍至极的制蛊邪术。 如今虽然十八处严令打击邪术,可却不乏有胆大的人,为了这样那样的理由,偷偷使用邪术。 所以.......余晨澜到底给芳芳下了什么蛊? 第四百七十八章 可怜 想到李芳芳的处境,我不由得心里不安。 “梦屿,这段时间麻烦你多观察一下芳芳,有任何异常就给我打电话,我过段时间有事要去趟切波寨,到时候打听一下余晨澜的事情,记住千万不要打草惊蛇。” “行!” 得知芳芳是因为中了蛊才行为异常后,陈梦屿一口答应了我的请求。 “不过,这事我只能帮你到这个月的月末。” 陈梦屿顿了顿,解释道:“不是我不愿意帮忙,我家里也出了些事,月末一考完试我就得回家了。” “好,谢谢你。” 现在才三号,距离月末还有二十多天,时间应该够了。 挂断电话后,我回到浴室将赤练绳再次缠到手上,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我小心将那银色盒子从柜子里拿出,对着那盒子低声道:“虽然不知道你为何还要回到那个令你痛苦的寨子,但我一定会信守承诺将你送回去。” “不日我就出发去切波寨,这段时间若非必要,你不要吓我。” 说完,我将盒子放回到衣柜里。 我用重物将银盒压在衣柜角落,这才长舒一口气,躺回到床上,翻了会儿手机,凭着困意沉沉睡去。 .......... “丫头,染丫头......” 苍老的声音唤回我的神识。 四周漆黑一片,一个穿着黑色云纹交领道袍的老者站在我面前。 看清那老者面貌后,我粲然笑道:“好久不见。” 与初次见面相比,黄老头的衣服似乎干净了不少,布料也变成了光亮的绸缎。 只是人好像瘦了一圈。 尽管如此,黄老头的脸依旧圆得像个盘子,眉心一条悬针纹格外显眼。 “嘿嘿......” 圆脸上那对眯缝眼弯成弦月状,黄老头抬起胳膊抖了抖袖子,笑呵呵道:“染丫头,快看看道爷我有什么变化?” 我老实道:“衣服变好了。” “不止啊。” 黄老头捋着灰白的胡须,哈哈大笑。 “托你的福,有那夜明珠护身,如今道爷雷劫已经险险渡过了。” 我惊得微微张嘴道:“前晚渡雷劫的人是你?” 黄老头得意地点点头:“嗯呐。” 前夜雷鸣阵阵,似要撕裂人的灵魂,令人不由得胆寒。 柳墨白告诉我,那是有人在渡劫。 却不料竟是许久未见的黄老头...... 我唇角勾起个笑意,由衷道:“恭喜你啊。” 当初若非黄老头给了我那块玉佩,我又岂能在地仙洞里活下来,还遇到了柳墨白。 遇到柳墨白,是我这一生最幸运的事情,我心里对黄老头是感激的。 如今黄老头渡劫成功,我打心底里为他感到高兴。 “染丫头,渡劫这件事你得帮我保密,任何人都不能说。” 黄老头幽幽叹道:“我元神尚未恢复,让人知道来找我麻烦,我可不一定能抵抗得了。” 我眨了眨眼,问道:“谁会找你麻烦?” 黄老头冷哼一声。 “黄家的,当初他们做下了恶事,害我修为损了大半,连人形都维持不了,甚至差点丢了命。” “如今我渡劫成功,他们害怕我报仇雪恨,将他们当初的事情一一抖搂出来,自然要趁我元神尚未恢复期间害我。” 黄老头说着,眼中划过一抹杀意。 “我这个人恩仇必报,那些人欠我的,我会一一讨回来。” 我点点头。 “应该的。” “我和你说这些做什么?” 黄老头摆摆手,脸上露出一抹严肃。 “丫头,今夜我灵魂出窍来找你,是想带你见一个人,我见他实在可怜,这才决定帮他一把。” 闻言,我不由得心生好奇,道:“见谁?” 黄老头眸光微定,眯缝眼中那对漆黑的眸子里,隐约泛起一抹心疼。 “黄景轩......” “不见!” 我直接了当回绝了黄老头的提议。 “黄老头,当初我被黄景轩下了两世欢的事情你也是知道的,你自己都说黄景轩这个人蔫坏,如今又为何要带我去见他?” 黄老头摆了摆手,无奈道:“我这不也是几十年没见那小子了么?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如今几十年过去了,黄景轩也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昨夜我悄悄回了趟黄家,见到了那小子。” 黄老头烦躁的捋着胡须,叹息出声。 “可怜啊,可怜......” 我轻咬下唇,嘟囔道:“黄景轩可怜和我有什么关系?又不是见了我,他就不可怜了。” “从他给我下了两世欢那刻开始,我和他就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见说不动我,黄老头眼珠子转了转。 “染丫头,你可知黄景轩那只眼睛是怎么瞎的?” 第四百七十九章 魂魄不散 “总不能是因为我吧?” 黄老头轻叹一口气:“和你的前世脱不了干系啊。” 又是乔染音...... 我唇动了动,刚想说些什么,太阳穴传来阵阵剧痛。 那种感觉又开始了。 伴随着疼痛,脑海里涌入不属于我的陌生回忆。 弯曲的山道间,乔染音一袭水红色旗袍,踩着双绣花鞋,快步走着。 她脚步急促,边走边气道:“也不知黑山派那几个老鬼的坟到底藏在哪里。” “他最好别被我找到,要是被我给找到了,姑奶奶一定要让他魂飞魄散。” 正走着,忽然一团浅金色毛茸茸的东西,拦住了她的去路。 乔染音定睛一看,竟是一只黄鼠狼。 夕阳将黄鼠狼的毛发照得油亮。 黄鼠狼站起身子,朝乔染音鞠了一躬,碧涔涔的小眼睛里带着些许小心和试探,搓着毛茸茸的爪子,紧张兮兮道:“这、这位姑娘,请、请问你一件事。” “你、你看我像不像人......” 乔染音本就心情烦躁,如今又遇到一只讨封的黄鼠狼,自然没有好脸色。 她唇角勾起,将手中六枚铜钱往天上一抛。 “咚、咚、咚.......” 铜钱打着旋落在了地上。 黄鼠狼一脸茫然地看着乔染音,不知她想要做什么,于是又问了一遍。 “姑、姑娘,您看我像不像人啊?” 乔染音抱着胳膊,看着地上的六枚铜钱,咂嘴道:“风天小畜卦,苗逢旱天尽焦梢,水想云浓雨不浇。” “啧......小耗子,你资质一般帮不了我,你找别人讨封吧。” 黄鼠狼不明白资质一般和讨封有什么联系。 他只知道,今日讨封失败,回去必定会被父亲责罚。 于是执着地挡在乔染音面前,重复道:“您看我像不像人......” 乔染音本就烦躁,见那黄鼠狼始终挡在她面前不肯走,索性一脚踢了过去。 黄鼠狼被踢到路边,用爪子捂着眼睛吱哇乱叫。 刚准备起身报复,赤练绳便落在了他身上。 乔染音冷冷道:“小耗子,你下次讨封记得别找术士。” “快滚,不然本小姐今天直接把你收到罐子里,埋它个百八十年的,到时候有你受的。” 黄鼠狼闻言,害怕得跑走了。 前世的回忆到此为止。 我捂着发疼的太阳穴,喘息着道:“黄景轩的眼睛,是被乔染音踢瞎的?” 黄老头摇了摇头:“非也。” “得知黄景轩眼睛被一个术士给踢伤后,黄敏涛大怒,骂黄景轩无用,用手指废掉了黄景轩受伤的那只眼睛。” 用手指废掉了黄景轩的眼睛? 单用震惊一词,难以描述我此刻的心情。 我惊道:“黄景轩真是黄敏涛亲生的么?” “如假包换......” 黄老头幽幽叹了口气。 “黄敏涛手段狠辣,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黄家的水太深了,景轩比景钰更适合当黄家家主,这一点景钰也同我说过。” “只可惜黄景轩那混小子如今只剩下半条命了。” “染丫头,景轩告诉我,他不后悔给你下了两世欢,你仔细想想,这段时间若是没有前世那些记忆,你岂能安稳活过来。” 袖子下面的手倏然收紧。 我恨过黄景轩给我下了两世欢,让我记起乔染音当初害柳墨白的记忆。 这些记忆令我痛苦不已。 但同时我不能否认自己靠着那些记忆,数次死里逃生。 我不过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 而那些想要害我的,不是邪师厉鬼,就是精怪术士。 若非有柳墨白和张子君护着,以及前世那一点点回忆,我恐怕早就是一方小小的墓碑了。 “染丫头,那臭小子怕是对你动了真心,黄家那件宝物,能够保住你腹中孩儿魂魄不散。” “黄敏涛发现宝物失窃后,将他关了起来,那小子被打得只剩下半条命,依旧不肯交代那东西藏在了哪里。” “染丫头.......黄景轩本不用蹚这趟浑水的,如今成这样,最后愿望不过是想要见你一面。” 黄老头连连摇头道:“我老头子的心也是肉长的,哪里看得这画面,所以才来找你。” “你就当给老头一个面子,见见他吧。” 第四百八十章 避尘珠 能保住我腹中孩儿魂魄不散? 我看着对面的黄老头,心脏跳得一下比一下慌,手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小腹。 黄老头似乎猜到我所想的,他微微抿唇,低声道:“你见过灿星么?柳青荷的儿子......” 我点点头:“见过。” 先前在本家宴会,柳青荷带了个小男孩。 那男孩看上去只有五六岁,整个人瘦瘦小小的,一脸病容。 苍白的小脸上,一双墨绿色眸子如祖母绿宝石般璀璨。 他应该就是黄老头口中的灿星。 “修成人形的精怪与人交合生下的孩子,便是半妖,岂会和常人一般。” “灿星便是青荷与一个人类生下来的孩子。” “那孩子的父亲也是个术士,当年为了保住这个灿星的命,那个术士和青荷丫头偷了柳家至宝。” “彼时山间修行的精怪和术士斗得厉害,各家尚未入世修行,柳家本家还位于景山,由柳晗芝掌权。” “柳晗芝本就不喜凡人,更何况还是乔家的术士。” “青荷丫头与那术士偷盗至宝被抓住后,柳晗芝本来打算两个人一起杀。” “是小白他求情,保住了青荷,至于那术士.......” 黄老头叹了口气:“柳晗芝下令,让小白亲手取了那术士的命。” “术士临终求小白救灿星,可小白被乔染音下了咒,受了重伤,同时又遇到化蛟的雷劫。” “柳晗芝用柳家的宝物和自己的元神,在雷劫中护住了小白的魂魄,小白这才能活下来。” “灿星则再也不能像是正常人一样活着,尽管后来小白找了白沧和我帮忙,也不过是勉强护住灿星魂魄不散,余生只能像是个活死人那样活着。” “几十年过去了,灿星还是孩子般的模样,感受不到温度,每天都像是生活在冰窖里。” 感受不到温度,像活死人一样活着....... 黄老头的话重重敲击在我心头。 我的呼吸都变得停滞下来,心想:我的宝宝也会像柳青荷的孩子一样么? 如果是那样的话,我将他带来这个世间,是一件何等残忍的事。 黄老头语气里带着些许叹息。 “说起来,青荷丫头也挺不容易的,她这些年一个人带着灿星,到处求人帮忙,可至今没有任何转机。” “她也因此一直对小白耿耿于怀......” “呀,染丫头,你怎么脸色那么差?” 黄老头微惊,随即眸中略过一抹了然,道:“你别急,景轩不是帮你拿到了避尘珠么?有了避尘珠,到时候不管任何情况,你腹中孩儿都会没事的。” “嗯。” 我垂下了眸子,喉头涌起阵阵苦涩。 黄景轩屡次欺骗我,把我当猴儿一般耍。 倘若需要避尘珠的是我自己,我断不会接受黄景轩的帮助。 可作为母亲,我又如何忍心见孩子一出生就忍受痛苦。 我需要避尘珠..... 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收紧,心底产生一个微小的声音。 陶安染,你真卑鄙,明明是那么讨厌黄景轩,如今却要用黄景轩拿血和命换来的避尘珠,保护自己的孩子。 可那是我和所爱之人的孩子啊。 我唇角勾起一抹苦笑。 “带我去见他吧。” 黄老头用了法术,带着我灵魂出窍,去到了远在京市的黄家本家。 黄家本家比柳家本家小一些,却也比一般的别墅大很多,整体装修为中式风格。 暗红色的主楼后,是效仿苏氏园林的亭台水榭。 黄老头扯着我穿过一道道月形门,来到庄园尽头的假山石面。 没有人知道,表面低调圆滑的黄家家主黄敏涛,居然在自家后院的假山石下面建了座地牢。 漆黑的囚笼中,黄景轩赤裸着上身,手被铁链锁在背后,正跪在一块沾满鲜血的钉板上。 鲜血浸湿了黑色西裤,顺着铁钉汩汩流下。 昏暗的灯光下,原本肌肉分明的身体上没有一块好肉,全是鞭子打出的痕迹,说是体无完肤也不为过。 黄景轩向来喜欢刻意以一副斯文儒雅的模样见人。 每次见面,那头金发总是被他打理得很用心。 可如今,他头发却凌乱的垂在眼前。 黄景轩最惧怕被当成野狗野猫那样的存在,可黄敏涛为了羞辱他,居然故意用拴狗的铁链锁住了他的脖颈。 那铁链的另一端挂在铁笼顶部,长度刚好够到黄景轩的脖颈。 这样的长度令他只能保持着跪立的姿势跪在钉板上。 我愣怔在原地,简直不敢自己的眼睛。 面前这个人真是那善于玩弄人心,对他人始终保持着玩家姿态的黄景轩吗? 第四百八十一章 赌对了 “进去吧.....” 黄老头神色复杂地看了我一眼,带着我飘到笼子里。 “只有十五分钟的时间,你们注意抓紧时间,我在外面放风。” 说完,黄老头飘出了铁笼。 “咳、咳......” 男人低咳出声。 他每咳一声,脊背的肌肉就微微紧绷一下。 微笑的动作牵动了绽开的皮肉,额头的青筋也跟着微微凸起。 这场面看得我倒吸了口气。 “黄景轩,你疯了么?” 纵然我需要避尘珠,却还是忍不住说出了这样的话。 黄景轩是黄敏涛的儿子,他怎会不知偷盗避尘珠的后果。 可他还是那么做了。 黄景轩缓缓抬头。 染血的金色碎发下,那只黑色眼睛已经变成了个眼窝,只留下那只碧色眼睛。 他带着强撑的笑意,看着我道:“看来我赌对了呢,你还是愿意来看我的.....” “我不要避尘珠了,你把避尘珠还回去吧。” 我断不能为了自己的孩子,让黄景轩送命。 来之前我没想到黄敏涛这般狠辣。 心想着为了孩子,欠黄景轩一个人情,他日有机会我和柳墨白还了便是。 如今见到这番血腥场面,我又怎能安心用黄景轩的东西。 “你以为还了珠子,我就能好好活着么?你太不了解黄敏涛了。” 带着血渍的唇角勾起一抹苦笑,黄景轩声音艰涩道:“还了避尘珠,他也不会放过我的。” “陶安染,你记不记得你对我说过的话?” 他看着我,眉心微微皱起,仿佛每说一句话,都费尽了全身的气力。 “你说、说我一开始就是在算计你,还说我伪善、恶心.......” 黄景轩复述的那些话,像打在我脸上巴掌,令我无地自容。 我艰难地张了张嘴,却发现解释不了什么。 “染染,你说的那些,我黄景轩都认。” 黄景轩轻抽了口气,语气嘲讽。 “之前我嘲笑柳墨白蠢,明明这辈子遇到了手无缚鸡之力的乔染音,却还是会栽在她身上。” “如今我只觉得我比柳墨白还要蠢,我们都是因为前世的原因,今生才和你继续纠缠在一起。” “可他至少得到了你,而我却被你恶心,被你当成垃圾般看待。” 黄景轩自顾自说着,丝毫不给我开口的机会,仿佛在演一场独角戏。 我是他唯一的观众。 “那天在避尘珠面前的时候,我踌躇了很久,心里无数次告诉自己:你是我的仇人,我一开始就是为了复仇来到你身边的。” “可我为什么就动了心呢?” “我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动的心,当我发现动心的时候,人已经站在了避尘珠面前,一切都覆水难收了。” “呵......哈哈哈哈,我满腹算计,日日筹谋,最终输给了自己。” 说着,他抬起那张满是血污的脸,将目光锁在了我身上:“陶安染,如今我这般,只是求你真心待我一次,哪怕一次......” “柳墨白喜欢的是乔染音,而我喜欢的,从来都是幼年从来没有被人爱过、苦苦挣扎长大、谨小慎微的陶安染。” “想想也是可笑,我爱的恐怕是我自己......” 人心非草木,此刻的我动容了。 以前芳芳总是奇怪,我被人骂的时候,为什么总是默默忍耐。 可她却不知道,那是我的生存法则,只有让那些人放下戒心,才能在最关键的时刻给对方致命一击。 如今看来,或许伪装也是黄景轩的生存法则之一。 我缓缓蹲下身子,抬手想要帮黄景轩拂开他额前的发,却不料指尖直接穿过了他的额头。 差点忘了,我现在是灵魂状态。 回眸间,却见黄景轩呼吸急促了些许。 我微微抿唇,低声道:“对不起啊,以后若你真心相待,我们还是朋友......” 顿了顿,我忽然想到些什么,嗓音变得艰涩起来。 “你一定要活着,我不和死人交朋友。” 第四百八十二章 大好人 染血的喉结微微滑动。 干裂开来的嘴唇张了张,许久,黄景轩也没有说出一句话。 我心中一阵难受,甚至开始后悔之前没能对他好一点。 “时间差不多了,该走了。” 黄老头进到笼子里,扯着我的胳膊道:“走吧。” 我看了眼黄景轩,轻叹了口气。 “好。” 还未转身,黄景轩终于发声了。 “前辈等等。” “嗯?” 黄老头回头,抬手指着自己,道:“你有话要和我说?” “求您之后来见我一面。” 青色眸子里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 黄景轩声音嘶哑,语气比之前还要低沉。 “之前有很多我想要的东西,我都没能下定决心去抢。” “可刚才我忽然想通了,我想争一争,请前辈助我。” 黄老头一愣,面色倏然变得严肃起来,沉吟道:“我大概知道你想要什么,可那事一旦成了,你便是众矢之的,你受得了么?” “以前我好面子,所以没有下得了决心,只懂得谋算等待。” 黄景轩笑笑。 “更何况,前路未知,前辈怎知我是众矢之的,而不是众望所归呢?” 沉寂了几分钟后。 黄老头点点头,看向黄景轩的眼神也从怜悯转为欣赏,他沉沉道:“以前是我过于看轻你了,你小子有点东西。” “咳咳咳,前辈没有看错,以前的我确实是个混蛋。” 说完,黄景轩看向我,眸光别有深意。 “陶安染,如果可以,我不希望你有用到避尘珠的一天。” 黄景轩这话是什么意思? 余光瞥到黄老头眼神里闪过一丝不自然。 我刚要问黄景轩为什么这么说,就被黄老头急匆匆拉走,送回了身体里。 次日收拾好去到餐厅时,柳景姗穿着套老气横秋的黑色套装,早就站在餐桌旁等我了。 与昨日不同,今日她戴了副透明边框的眼镜,那对竹青色竖瞳也变成了正常人该有的黑瞳。 这么一看,柳景姗和普通十五六岁的少女也没有太大区别。 “太太,您醒了。” 柳景姗推了推眼镜,道:“大管家爷爷让我别总出现在您面前,可我觉得您一个人肯定会孤单,定是需要有人陪在身边解闷的,所以才......” “太太若是不喜欢,我马上就变回原形,回屋待着去。” 我摇了摇头,柔柔笑道:“不用,你陪在我身边就好,一会儿我领你去买几身衣裳。” “真的么?您还给我买人能穿的衣服啊?太太,您可真是个大好人!” 柳景姗眼神中带着些许雀跃和好奇。 我笑着接过她递过来的中药,点点头。 “嗯。” 蛇化形成人,便有了人的思维。 有哪个小姑娘不希望能穿上好看的衣裳? 更何况柳景姗还是铉叔的后代,人还这般单纯可爱,我自然应该对她好些。 “谢谢太太!” 吃完早餐,眼见着天气不错,我便带着柳景姗出发去了鸿发商场。 柳景姗第一次化人便来到我身边照顾我。 她从未去过别的地方,因此也对商场里的东西充满了好奇。 一路逛下来,衣服没买几件,倒是买了一堆奇奇怪怪的小玩意儿。 十几块钱的小东西,可柳景姗拎在手里却宝贝得紧,恨不得抱在怀里,看上去可爱极了。 午间时分,我带着柳景姗去了满庭芳。 “太太,这地方好漂亮!但是比景山还是要差一点点的。” 柳景姗抱着手中的公仔,道:“等太太生完小少爷,我就请假回一趟景山。” “我一定要给弟弟妹妹们带些东西回去,也让他们见见世面,好鼓励他们早些修炼成人。” 我告诉柳景姗,她可以随时回去,却被柳景姗拒绝了。 她一脸认真地说自己答应过铉叔,绝对不会掉链子,定要等到我生完孩子才回去。 我笑着摇了摇头,也不与刘景姗争辩些什么。 心想她的寿命是很长的,还有很多时间可以和家人相处,不急于这一年。 点完菜,我端起手中的蜜桃乌龙,刚喝了一口,就听到隔壁卡座传来熟悉的声音。 我眉毛微紧,握着茶盏的手一滞。 林心柔?怎么在这里遇到她了? “思思,我快要被我小姑子气死了,一个四十岁还啃老的老姑娘,真当自己是十八岁的小姑娘呢。” “茂生这么优秀,还愿意娶她,算她走大运了。” 林心柔轻嗤一声。 “乔千意不感谢我就算了,还说我害她......” 话落,旁边响起一道悠悠的女声。 “乔千意迟早得嫁到我潘家,放心吧,你按照我说的做,她肯定得嫁过来。” 女人笑笑,语气中带着些许志在必得的意味。 “等乔千意成了我儿媳妇,到时候我帮你撒气,谁让我们是好姐妹呢。” 第四百八十三章 水到渠成 和林心柔一起吃饭的女人,是潘茂生的母亲——刘哲思。 刘哲思比林心柔大十余岁,与林心柔是忘年交,两人关系极好。 为了能够帮助刘哲思的儿子潘茂生治疗艾滋病,林心柔甚至让乔云商帮忙献祭纸人给黄仙钰。 献祭的事才过去不久,林心柔又忙着把乔家家主唯一的女儿介绍给潘茂生。 可见林心柔对刘哲思的闺蜜情有多深。 林心柔语气赞同道:“确实该给乔千意一点教训,免得她日子过得太舒服,总和我做对,她居然还和我抢女儿。” 刘哲思轻笑一声,淡淡道:“你有云商还不够么?要那个女儿做什么?一个乡野村妇,只会让你在贵妇圈丢脸。” “道理我都懂,可前两天爸爸找我谈过话,他怪我之前不好好照顾云染,弄丢了云染,让我把云染接回家好好补偿一下。” 林心柔说着,声音低了低,道:“可一想到云染在坞头村里的那些事情,我就打心底里觉得恶心,这么浪荡的女人,本就不配留在乔家。” 说着,林心柔幽幽叹了口气。 “思思,你也是知道的,我有洁癖,这种事情虽然怪不得云染,但我就是过不了心里那道坎。” “哎,也不知道柳家家主看上了她什么?居然愿意娶一个这样的女人。” “其实我也不是容不得云染,是她容不下云商,云商毕竟是我亲手教养长大,我怎么可能为了云染放弃云商。” ...... 隔壁卡座的谈话声依旧继续着。 眼见柳景姗起身撸起袖子,像是要与隔壁两人打架,我心一紧,连忙按住了她瘦削的肩膀,冲她摇了摇头。 对面镜片下那双黑眸写满了愤然。 可见我摇头,柳景姗最终还是坐了回去,只是手中的毛绒耗子被她捏得变了形。 我低垂下眸子,轻抿了口手中的热茶。 人对于伤害和挫折是有耐受性的。 我从小到大遭遇过的那些事情,岂是林心柔几句诋毁的话能够比得了的。 如今我既然不要亲生父母了,林心柔这三言两语,便不至于将我伤得多深。 握着粉色陶瓷杯的手微微收紧。 蜜桃乌龙茶的热穿透茶杯落在我的掌心,时刻提醒着我要保持理智。 现在最重要的是搞清楚林心柔和刘思哲要对乔千意做什么..... “心柔,你也别太为云商担心,你两个哥哥不就对云商很好嘛,以后就算乔家不长眼,不要云商,这不还有林家给云商撑腰嘛。” 刘哲思劝道:“你爸是老人家,他重视血缘关系很正常。” “可你爸还有几年能活?林家的掌权人是你大哥林慕容,云染的事情他们也是知道的,可他们至今也没提过要认回云染,必是因为看不上她。” 闻言,林心柔语气变缓了许多。 “不提那个不孝女了,对了,你到底有什么计划能让乔千意乖乖嫁到潘家?我之前给乔千意打电话的时候,她语气可硬了,说死也不嫁给茂生。” “呵。” 刘哲思轻笑一声,缓缓开口。 “过段时间,京市仙鹤来会举办一个跨年宴会。” “我和仙鹤来的管理层认得,她说宴会上会拍卖几件古董,乔千意也报了名。” “说来也真是巧,那个高管居然认识乔千意,她亲口告诉我,乔千意似乎对其中一件古董非常感兴趣,甚至到了非买不可的程度。” “那场宴会乔千意必然会到场,到时候我想办法让茂生和千意生米煮成熟饭,再找几个认识的记者把消息和照片放出去,一切不就水到渠成了?” 第四百八十四章 一言九鼎 好卑鄙的计划。 后槽被咬死,脑海里浮起乔千意骄傲洒脱的模样。 我不敢想象那样龌龊的计谋若在乔千意身上得逞了,会是怎样的后果? 或许最终乔千意不会嫁给潘茂生,但那段恶心的经历和满城的流言,足以压垮一个女人的骄傲。 我倒抽了口凉气,讽刺地想道:同为女人,她们是懂得如何彻底摧垮一个女人的。 身后卡座安静了几分钟,很快传来林心柔刻意压低的惊呼声。 “这、这怎么能行?” 饶是林心柔不喜欢乔千意,却依旧被刘思哲这般言论吓得不轻。 她惊道:“这要是让我公公知道,不得骂死我?乔家的家法可凶了,云商被打得只剩下半条命,我不行的.....” “心柔,这你就不懂了,做长辈的,谁不想看自己的孩子早些成家。” 刘思哲利用年长的优势,做出副语重心长的长辈模样,好声劝道:“你公公巴不得看乔千意早些出嫁,到时候说不定他还得谢谢你。” ....... 听完这番对话,我深吸了口气,连忙发消息给乔千意问了问关于宴会的事情。 果不其然,情况与刘思哲说的都对上了。 只是她们没想到的是,乔千意是仙鹤来的股东之一。 我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 林心柔和刘思哲估计死也想不到仙鹤来是乔千意的地盘,居然想在那里算计乔千意。 不过这件事我暂时没有告诉乔千意,因为我有别的打算。 我缓缓放下手中的杯子,心里忍不住感到后怕。 倘若今天我没有来这里,没能听到林心柔和刘思哲这番龌龊的计划,那后果不堪设想。 正想着,菜已经被端了上来。 看着满桌的菜,柳景姗眼中微微诧异,在我的眼神示意下,她拿起筷子默默吃了起来。 我则心不在焉地摆弄着碗筷,仔细听着对面的谈话。 我这个人虽然优点不算多,记性好是其中一个。 刘思哲她们打算用什么药,订哪间房,甚至精确到所请记者的名字,无一例外,全部深深烙印在了我脑子里。 这顿饭吃的时间格外长。 我等到林心柔和刘思哲离开后,才准备结账。 “太太!刚才为什么不让我去教训她们!她们也太过分了。” 我笑笑没有说话,带着柳景姗回了华容府。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了。 甫一进门,就看到柳墨白穿着白毛衣和黑色长裤双腿交叠地坐在沙发上,正翻阅着手中的文件。 居家时的柳墨白,穿着打扮比出门时随意很多。 黑色的碎发并未向后梳起,稀落随意地散落在额前,勉强能遮住些许眉毛。 男人的眉眼向来是锋利的,看人一眼,便教人紧张发汗。 如今那眉被碎发遮住了些许,衬得他五官柔和了很多,却依旧好看得出奇。 只是这好看中,多了些许亲和的气质。 午后金红色的暖光洒在他身上,像是给他镀上了一层细细的金粉。 暖色调的光晕与此时的柳墨白简直是绝配。 我看得出了神,有些挪不开眼,像是对什么东西上了瘾一般。 雪白的文件纸上,那骨节分明的手一滞,刚翻开的书页在指尖滑落。 男人抬头,红眸死死锁在柳景姗挽着我胳膊的手上,紧接着眉心微微皱了一下。 “咳。” 铉叔干咳一声,沉声道:“景姗,回屋去。” 直到柳景姗离开,柳墨白脸色才好看些许。 他朝我朝朝手,温声道:“染染,过来。” 我乖顺地走了过去。 刚靠近沙发,一条结实有力的长臂绕过我的腰,动作轻柔地揽着我坐在了男人的腿上。 檀香的清甜伴随着男人灼热的呼吸,迎面扑来。 灼热的大掌落在我后腰上。 男人不敢用力,只是惩罚性地掐肉着我后腰的软肉,轻咬了下我的耳垂,嗓音低沉道:“不乖乖在家等我?” 柳墨白比我高很多,我因此能将脸贴在他胸膛上。 有力的心跳声穿透毛衣,落入我耳中,一下下敲击着我的心房。 我嘟囔道:“我又不是望夫石,天天杵在家里等郎君回家。” “呵......” 低沉带着磁性的轻笑声在头顶响起,温热的唇贴了贴我头顶,柳墨白温声道:“明日出发去切波寨可好?” “嗯。” 我点了下头,从男人怀中坐起,看着他。 “本家的事情处理好了?” 柳墨白眸光一滞,随即将大掌轻轻覆在我小腹上,语气里满是温柔。 “本家那边的事情,染染不用管,我是你男人,自然会为你和孩子挡住所有危险。” “只要我瞒住本家,提前引天雷渡劫,便能保住你们母子平安。” 我不明白为什么柳墨白提前引天雷渡劫就能保住我和孩子,只知道身旁的男人向来是靠谱的,凡事不问原因,听他安排便是。 柳墨白一言九鼎,他说了能平安回家,就一定能做到。 我低垂下眸子,将手轻轻盖在男人骨节分明的手背上。 沉默了几秒,我才开口道:“柳墨白,我们的孩子也会像灿星那样么?” 第四百八十五章 厌弃 柳墨白身形微不可查地僵了一下。 片刻后,耳畔传来男人微微粗重的呼吸声。 他沉声道:“谁和你说的?” 我苦笑着看向面前的男人。 “我是孩子的母亲,我有权知道这件事。” 柳墨白曾说想要孩子,是为了能用孩子拴住我。 如果孩子能打消他的些许不安,我也乐意这样做,前提是孩子能健康快乐。 “你听我解释。” 柳墨白将我抱回到怀中,轻吸一口气,道:“记不记得铜鼓村那次,我取了蟾蜍精的内丹?” “记得。” 柳墨白抬手帮我把额角的碎发拂开。 “我若对你说出真相,你可会厌弃我?” 我沉默几秒,摇了摇头。 此生我都不会厌弃柳墨白....... “我知道我们的孩子出生便会与常人不同,一早便瞒着你筹谋此事了。” “青荷生灿星的那年,才刚刚化形不久,无论道行还是功德,她都在我之下,因此灿星才会那般模样。” “染染放心,我们的孩子虽不同于正常孩子,却也不会如星星那般孱弱。” 柳墨白顿了顿,继续道:“那金蟾的内丹和柳青荷的心头血,能让我们的孩子像正常孩子般生活。” 我心脏重重一跳。 “柳青荷的心头血?” 脑袋里“轰”地一声响。 难怪之前柳墨白让我对柳青荷能忍则忍。 柳墨白还说柳青荷日后对我和他有大用,原来是这个意思。 我嘴巴张了张,惊道:“那柳、柳青荷知道此事么?” 柳墨白摇了摇头。 “柳青荷当初化形的时候,因功德不够,差点没能扛过雷劫。” “她娘为了救她,偷走了别人送给柳晗芝用来渡劫的丹药,导致柳晗芝渡劫失败。” “原本柳晗芝是要杀了柳青荷的,可是柳青荷的血液里融了药性,日后还有用,便留了她一命。” “而她的母亲及亲族则都被诛杀了。” “之后柳青荷便留在景山兰芝院,照顾柳晗芝起居,以此赎罪。” “即便有丹药相助,柳青荷的魂魄依旧是不稳的,为了她身上的血,柳晗芝只能想法子给柳青荷渡灵气,帮她续命。” “后来因我的孩子也需要柳青荷的心头血,我便也加入了......” 见我一脸呆滞,柳墨白眼中破天荒地流露出一抹无措。 紧接着,他黑着张脸,嗓音低沉地解释道:“我们都是把灵气凝成果子给柳青荷吃的,我们和她没有肌肤之亲.......” 我如个石雕般僵在柳墨白怀中许久,然后闭眼沉叹了口气。 “你可真是瞒了我件天大的事情啊。” 复杂的情绪淹没了我。 我想要自己的孩子健康出生没错,可夺别人的心头血,委实有些残忍。 “染染可是觉得我残忍?” 我微微抿唇,目光坚定地看着柳墨白。 “我只想要孩子能健康出生,如果柳青荷要我还,那就让我把自己的心头血给她。” 柳墨白连忙拥住我,道:“不会的,若真有这样的事,那就让我来还,我是孩子的父亲,所有的罪过都由我一人承担。” 这天我和柳墨白拥抱了很久。 期间我莫名觉得小腹处,像是有一团小小的火焰在燃烧,并不是怎么炽烈,而是暖融融的,舒服极了。 应该是我们的宝宝也感受到了来自父亲的爱吧。 心中飘过一丝暖意。 真好啊,虽然宝宝还没出生,但我们已经能够像是一家三口那般拥抱在一起了。 我忍不住矫情地开始想象日后一家三口在一起的日子。 柳墨白那样的人,会是怎样的爸爸呢? 他会板着脸训孩子,还是会放下架子哄孩子开心? 脑海里浮现出柳墨白给我念故事时的模样。 呵,我想他应该会是个温柔的父亲吧。 我是那样矛盾。 既希望时间能过得快一点,能快进到柳墨白渡劫结束,我们一家三口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也希望时间能慢一些,能让我在有限的生命里,多感受一点这个男人的好。 第四百八十六章 特管区 出发去切波寨前,柳墨白答应我,先带我去新月镇查余晨澜的事情。 我很庆幸,即便是为了我朋友的事情奔波,柳墨白也从未表现出一点不耐烦。 这次去新月镇,柳墨白并没有使用任何术法,只是如寻常人一般,让铉叔订了去往新月镇的大巴票,然后拖着行李箱带我一起过去。 芙蓉镇到新月镇,需要坐三个小时的大巴。 这段路要经过很多盘山公路,地势险峻,我不由得想起曾经读过的课文。 原来“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这句话并非是古人的情怀,而是对现实的写照。 车子一路颠簸,我莫名有些恶心,但其他乘客像是早就习惯了这样的出行方式,在车上小憩,没有半点不适的样子。 “吃这个......” 身旁传来柳墨白低沉的嗓音。 回头就看到他手上多了颗糖,他低声道:“昨晚我让柳铉问过白爷,这个你能吃.......” 说完,将手中那颗圆球形深棕色晶莹透剔的糖果塞到了我口中。 糖果入口,青梅的酸甜便瞬间在我舌尖绽开,不消一分钟,便将那恶心的感觉给压了下去。 我眨着眼睛,看着男人那冷峻的侧颜,心中略微讶异,这人的心思向来这么密的么? 居然连这个都想到了...... 我压低声音,小声问道:“为什么要坐车?” 以往柳墨白带我出门喜欢用术法,不消多时便能到达目的地,用术法去新月镇,可比坐车舒服多了。 “切波寨附近几个镇子都是十八处的特殊管制地带,这些地区对法术管理严格。” 柳墨白顿了顿,继续道:“一会儿我带你去见个人,他能以最快的速度帮我们找到你想要找的人。” “谁啊?” “十八处在切波寨特管区的总负责人——黄景钰。” “黄景钰?” 我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他不是......” “嗯。” 柳墨白知道我想要问什么,不等我问完,直接道:“成为黄敏涛的弃子后,他一直在治腿,现在好多了,便加入了十八处。” “黄景钰实力比十八处大多数人要强上很多,再加上他身份特殊,没几年升到了特管区负责人的位置。” 看来黄景钰离开黄家过得不错。 我心绪微动,不由得想起那晚在黄家看到黄景轩时的模样。 那残酷的刑法和极具侮辱性的铁链鲜活地存在于记忆中。 我暗自吸了口气,叹道:“对于黄景钰来说,留在十八处或许是个好选择。” 柳墨白微微抿唇,没有说话。 我回头看向两边层层叠叠的青山,不多时便有些犯困了,微微打了个呵欠,刚准备倚在柳墨白身上歇会儿。 前座忽然探出个脑袋,是前座一个穿着朴素的女孩。 “我说你们不是新月镇的人吧?” 我摇了摇头:“不是的,我们是来看望朋友的。” “我就说嘛。” 女孩笑笑:“我叫覃粉蛾,从小在新月镇长大。” “新月镇谁家有几只鸡,我都知道得清清楚楚,我一眼就看出来你们不是新月镇的。” 她顿了顿,眨巴着那双乌溜溜的眼睛,道:“你们不会是明星吧?我从小到大,从没见过像你们这么好看的人。” 我扯了扯嘴角:“不是.......” “那你们是谁家的朋友啊?” 那女孩很是话痨,惹得柳墨白眉毛微不可查地皱了皱。 我瞥了柳墨白一眼,轻轻握了握他微微蜷起的手指,继而对女孩道:“余晨澜.......你认得么?” 甫一听到余晨澜的名字,覃粉蛾脸上露出一抹别有深意的表情。 “老余头家的朋友啊,难怪.......” “啊?这话怎么说?” 我有些尴尬道:“我是余晨澜女朋友的表妹,顺道去看看我表姐的男朋友。” 覃粉蛾眨了眨眼,道:“我还以为你们是余建华的亲戚呢,余建华是余晨澜他爸,我都叫他老余头。” “整个新月镇,也就老余头的亲戚有你们这样的气质了。” 见我好奇,正好路程还有一个多小时,覃粉蛾无聊,也就同我说起了余家的家世。 第四百八十七章 草鬼婆 与芳芳说的一样,余晨澜家中确实很穷,但这种穷却是因为懒造成的。 余晨澜的父亲名叫余建华,今年四十五岁,并非新月镇本地人。 二十三年前,大学刚毕业的余建华,带着台照相机来了新月镇。 余建华来新月镇,目的是给一家杂志社拍几组与当地服饰风俗文化有关的照片。 认识地不熟的他请了个本地少女做向导。 那少女的名字叫金细妹,从出生起便没离开过新月镇附近,对余建华很是热情。 拍完照片,余建华回到大城市里没多久,就发现自己爱上了金细妹。 不到一年时间,余建华就回了新月镇,与金细妹结了婚。 听到这里,我不由得诧异。 “余建华放弃大城市生活,选择和金细妹结婚?” 即便生活在坞头村这种信息闭塞的地方,我也知道二十几年前的大学生有多么金贵。 那时的大学生,甚至都不需要自己找工作,很多人的工作都是统一分配的。 一个刚刚毕业的大学生,为了爱情放弃分配好的工作和城市生活,去到一个落后的镇子里生活。 虽然这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但这种可能性很低。 覃粉蛾五官微微皱起,露出个嫌弃的表情,嗤然道:“余建华这么做,其实是因为懒惰,不愿意工作。” “老余头从娶了金细妹以后,没干过一天活,余家那几亩地全是金细妹一个人种的。” “老余头每天在家里喝酒,摆弄那台老照相机,从来都不和任何人交往,也从不下地,就靠女人养着。” “这期间,老余头的家人也来过新月镇看老余头,我见过一次,他家里人开的那车,据说得上百万。” “可老余头却直接把人给赶跑了,还把人家送来的礼物首饰全部丢出门去。” “你说,要是老余头愿意接受家里人接济,他家也不至于家徒四壁。” “那金细妹也是个恋爱脑,被气得蹲在门口嚎啕大哭,但就是不愿意和老余头离婚。” 看着覃粉蛾一脸愤然的模样,我不由得眉心微微皱起。 倘若余建国当真是好逸恶劳的人,又为何在家人送东西的时候,把家人赶走。 正想着,旁边一个肤色黝黑的大叔哼哼道:“你什么都不懂就别瞎说,那金细妹可是个草鬼婆。” “草鬼婆?什么意思?” 那大叔闻言,眉毛紧皱,嘟囔道:“我可什么都没说,你听错了。” 语落,他闭上眼睛假寐。 我回眸看向覃粉蛾,却发现覃粉蛾的脸色不太好看。 她尴尬道:“我也不知道什么意思,哎呀,好困啊,我睡会儿。” 随即便转了回去,也不再如先前那般话痨,只是一言不发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我忍不住颓丧地叹了口气,心想:你们倒是困了,我却被搞得困意全无。 忽然,一只温热的手落在我脑袋一侧,柳墨白微微用力,压着我的头靠在他肩膀上。 “一会儿见了黄景钰,你就什么都知道了。” “好。” 清甜的檀香萦绕在我身边,不知不觉我睡着了。 等再次醒来的时候,车子已经停在了一处灰扑扑的宅街上。 柳墨白不喜热闹。 待车子上的人下得差不多后,他才把行李箱从架子上取了下来。 他一只手拖着箱子,另一只手包握着我的手,拉我下了车。 新月镇四周山连着山,气温比芙蓉镇要低很多,好在来之前穿了件厚羽绒服,勉强也能抵御这寒意。 柳墨白穿着件黑色毛呢短风衣,搭配黑色西裤,笔挺地站在寒风中。 金丝镜片下,那双黑眸落在不远处一个穿着黑色羽绒制服,手持银色拐杖的男人身上。 银色拐杖前端雕刻着梅花,梅花花心处镶嵌了红宝石,很是好看。 男人身形高挑,头发被梳成三七开。 被副银丝边眼镜遮挡的眉眼中,带着几分温和儒雅的气质。 其五官虽然不像柳墨白这般好看,却也比普通人出挑很多,眉眼隐约能看出和黄景轩有些相似。 柳墨白拉着我朝那人走去。 “好久不见。” 第四百八十八章 至今未嫁 黄景钰拄着拐杖,缓步走了过来。 他唇角微微勾起:“好久不见啊,柳墨白。” 说着,他回眸看了我一眼:“陶安染你好,我叫黄景钰,是十八处在切波寨特管区的总负责人。” “你好。” 我礼貌地笑笑。 遇到黄景钰,我才明白,一个人的儒雅是不是装的,并不是很难看出来。 黄景钰和黄景轩行为举止有种说不出来的相似,但是黄景钰却让人觉得如沐春风。 我暗自下定决定:下次见到黄景轩,我一定提醒他一下,他装得又不好,还不如不装呢。 黄景钰语气温和道:“陶小姐果然同传闻中一般容貌过人啊。” 我不好意思地笑笑。 “也没有。” “过谦了。” 话落,黄景钰抬起拐杖,指了指不远处的旧吉普车。 “住处都安排好了,先吃个午饭,我们再去放行李。” 我看着那旧吉普车,奇道:“这车好眼熟。” “笨蛋,那是十八处专门定制的车,你坐过的。” 说完,柳墨白看向黄景钰:“有劳。” 黄景钰虽然腿坏了,但车子却开得很稳。 新月镇的巷子和田地交错纵横,路面也坑坑洼洼的,但路上却没有太多颠簸。 我好奇地看向车窗外。 新月镇几乎没有楼房。 这里与其说是镇子,倒不如说是个路面修得还算不错的村。 车子停在一个小院前。 简陋的院门外,挂着个红底黄字的牌子,上面写着“翠花小炒”四个字。 黄景钰有些不好意思道:“在新月镇这种穷山僻壤的地方,能找到家饭店就不错了,这店还是十八处一个兄弟的爱人开的,等明年那兄弟去别的特管区轮岗,这店也就关了。” 说着,他带着我们进了店。 甫一进店,一个穿着红色羽绒服,带着绣花围裙的年轻女人迎了上来。 “黄处,包间都给你准备好了。” 黄景轩温声道:“辛苦春梅弟妹了。” “应该的,您这么照顾我老公,我都没得及谢谢你。” 女人笑容灿烂道:“昨天听说你和朋友要来吃饭,我老公一早去邻居家鱼塘里抓了条大鲤鱼来给你们做酸辣子炖鱼,这鱼算是我请的,你就别再推脱了。” “也算是答谢您帮我们弄孩子转学的事。” 黄景钰没再推脱,只是笑笑。 “下不为例。” 说完,我们便进了包间。 所谓的包间,不过是几个塑料屏风隔成的小房间,虽然不大,但却被打理得很干净。 黄景钰给我和柳墨白一人倒了杯茶。 “离上菜还有点时间,柳爷要不要先把行李放一下,我让廖春梅带你过去。” 柳墨白垂眸瞥了眼我,闷声道:“也好。” 说完,他便离开了包房。 包房里只剩下我和黄景钰两人。 我莫名觉得有些尴尬,抬起手中的纸杯,刚打算喝水,对面传来黄景钰沉沉的声音。 “千意.......她还好么........” 黄景钰在问乔千意? 我猛然抬头,对上了黄景钰的眼。 他笑容依旧,只是镜片下那双眼睛里,带着些许复杂的意味,握着拐杖的手也越发地紧,像是在忍耐着什么情绪。 我放下手中的杯子,诚实地点点头。 “还可以吧,姑姑她这些年虽然是一个人,但日子却过得很是潇洒。” 黄景钰愣神片刻,旋即笑道:“应该的,她性格张扬,一个人也能很好。” 这下我愣怔在原地了。 听到黄景钰这番话的瞬间,我好像忽然明白了什么..... 乔千意口中那段轰轰烈烈不一般的爱情,指的不会是黄景钰吧?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当时提到这件事的时候,乔千意似乎还哭了。 而我刚才却告诉黄景钰,乔千意一个人过得很是潇洒。 我心尖一凉,暗道不妙,刚才好像说错话了。 须臾,我颤声道:“你、你和千意姑姑认识?” 黄景钰放下手中拐杖,深吸了口气。 “旧识罢了,作为曾经的朋友,知道她现在过得很开心,我也就放心了。” “是、是么?” 我微微抿唇,道:“可是千意姑姑她至今未嫁......” “是么?” 黄景钰笑容变得越发不自然,语气也有些慌乱:“许是没有找到喜欢的人吧,她迟早会找到的。” “可......” 原本我还想说些什么,可黄景钰似乎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他主动打断了我的话。 “你是不是想问关于余晨澜的事情,我最近很忙,你要问的话,只有今天一次机会。” 言下之意,乔千意的事情不能再说了,除非我不想问余晨澜的消息。 我压制住自己强烈的好奇心,低声道:“我听人说,余晨澜的母亲金细妹是草鬼婆。” “草鬼婆是什么?为什么他们对这个称谓都讳莫如深?” 黄景钰神色微凝。 “这件事要从金细妹的身世说起。” 第四百八十九章 故意 切波寨半数人会蛊,这并非是危言耸听,这也是为什么切波寨会成为十八处特管区的原因。 每隔一个甲子,切波寨就会举行一场斗蛊大会。 斗蛊大会最终胜利的人,会成为寨子里的蛊王,总管寨子里所有大小事务。 六十年前,也就是上次斗蛊大会的时候。 一向团结的切波寨形成了两股势力,起因是十八处决定设立特管区,将切波寨纳入特殊管理范畴。 彼时切波寨形成保守和激进两股势力。 保守一方愿意服从十八处管理,并自觉限制蛊术的使用。 激进一方则宁愿不与外界交流,也不愿意受到寨子外的生人管制。 最终保守一方的人成为了蛊王。 激进一方不服,可碍于祖训和蛊王拥有的强大巫力,他们不敢正面冲突,于是带着自己人搬到了寨子外地势更高更险峻的地方。 至此切波寨也被分为上下两寨。 上寨是六十年前斗蛊赢了的一方居住,他们在十八处和相关部门的特殊照顾下,不仅通了电,甚至还有了自己的学校。 下寨则是当年输的那方。 他们在深山老林里过着偏原始的生活,对于蛊术也不加限制,心中期盼着能够在下次斗蛊大会中取得胜利,将上寨人赶出现在的住处,把耕地和水井全部抢回来。 金细妹的母亲石乃梅,便是下寨的人。 石乃梅自从嫁到新月镇后,便再也没有回到过下寨,而是像普通人一样生活。 出生于下寨,石乃梅是会蛊术的。 会蛊术的女人被附近的当地人称为草鬼婆。 草鬼婆给人下蛊的时候,往往不容易被人发现,有时候甚至只需要她轻轻拍对方一下,就能成功。 因此,切波寨附近的人对“草鬼婆”三个字皆是闻风丧胆,平日里就连提都不敢提,生怕被草鬼婆记恨,悄悄给其下了蛊。 一般来说,蛊女身上本身就养蛊,她们在死前,往往会把自己身上的蛊传给自己的女儿或者后代。 也就是这个原因,大家都猜测金细妹也是草鬼婆。 听到这里,我不由得问道:“那她是蛊女吗?” 黄景钰眸色沉了沉,语气也比之前严肃了很多。 “我是三年前才调到这个特管区的,余家这件事,我也最近才注意到的。” “目前没有证据,我只是怀疑金细妹会蛊,而余建华则是中了她的情蛊,这才娶了她。” “具体你们还是得去余家,与金细妹本人核实一下才知道。” 黄景钰说着,随手拿起桌上的点菜单和笔,写了一串地址递给我,道:“这就是余家的地址,你到时候直接去就行。” 我接过那薄薄的纸片,小心地收在口袋里。 “对了。” 黄景钰像是忽然想起什么那般,告诉我:“你去的时候,带上那个银色的盒子。” “祁家玉佩里装的,应该是曾经某任蛊王的女儿,那也是一个很厉害的蛊,带上它,应该能震慑其他的蛊。” “免得你被别人下了蛊,到时候不好处理。” 我点点头:“谢谢提醒” 若真如黄景钰所言,余建华是因为中了情蛊,才放弃一切留在新月镇和金细妹结婚。 那金细妹岂不是毁了余建华一生。 想到明天要去见的人,我不由得微微叹了口气。 柳墨白回来的时候,刚好菜都上桌了。 黄景钰安排的都是当地的特色菜,尽管不是菌子生长的季节,可桌上依旧摆了盘炒菌子,足以见得这桌菜的诚意。 吃完饭,柳墨白领着我去到了住处。 新月镇唯一的旅馆,是一栋三层的木板楼,颇具当地的特色。 偏远地区的旅馆,向来是不讲究的。 好在黄景钰提前派人帮忙换了被褥,又放了个电暖炉,房间才好住许多。 我收拾完东西,换上厚睡衣,回头就看到柳墨白穿着黑色立领长衫,坐在窗边,手里翻着本老旧的书。 “你今天是故意离开的吧?” 凭我对这个男人的了解,他必然不会听别人的话,随便离开我。 柳墨白放下手,抬手取下金丝边眼镜,露出一对红眸。 他嗓音低沉,指尖轻轻敲打着旁边的竹编桌子,道:“他问你关于乔千意的事情了?” 第四百九十章 虎毒不食子 这俩男人果然是提前约好的。 我点了下头。 “嗯,他只问了乔千意过的好不好,别的都没问过。” “呵。” 柳墨白淡笑一声,红眸里挑起一抹玩味:“染染想知道黄景钰和乔千意之间的事情?” “嗯。” 我诚实地点了下头。 当然不仅仅是因为我好奇八卦,更因为乔千意对我来说,也是很重要的人。 乔千意对这段感情是在意的,她不可能不爱黄景钰。 今日我见黄景钰的模样,他也是极在意乔千意的。 但为什么他们不能在一起呢? 见我一脸殷切,好奇心溢于言表,双目定定地看着面前的人。 柳墨白唇角挑起一抹笑意,原本交叠的长腿也放了下来。 如玉的手轻拍了下被黑色西裤包裹的大腿,男人眉尾微挑地看着我,嗓音低沉道:“来这里听。” 我心脏一酥,低着头走了过去,被他一把揽住腰坐在了腿上。 触到男人的腿时,身后竹窗“砰”地一声关上了,后腰附上了一只温热的大掌。 天气很凉,衬得那手的温度很烫。 隔着睡衣的布料,腿侧感受到些许异样,我顿时脊背一僵。 下一秒灼热的呼吸洒落在我耳畔。 “听故事,得用我想要的东西换。” 这男人调情时的声音,向来好听得让人心酥,似乎带着蛊惑人心的意味,一不小心就令我着了道。 只可惜现在不行。 我抬手推拒着他,脸颊微红地恼道:“不行,不行,这种事白爷没和你交代么?” “呵......” 见我生气,柳墨白低笑一声:“染染把我当成什么了?虎毒不食子,我又不会吃了你,怕什么。” “那你......” “我可以忍。” 柳墨白语气温和道:“但这算是欠的,以后我要连本带利讨回来。” “说的像是我不欠,你就会放过我似的。” 我低低嘟囔着。 柳墨白听到了我的话,没有否认。 我抬眸对上近在咫尺的红眸,只觉得他眼中的笑意更深了,浓浓的笑意里似乎还融了......宠溺...... “乔千意和黄景钰在一起的时候,景钰还是黄家的少主。” “胡黄柳几家入世后,各都有些除了风水生意以外的产业。” “那时黄敏涛看上了乔千意的几间古董铺子,但是乔千意不愿意卖。” “后来乔千意在一场博览会见到了景钰,对景钰颇有好感,黄敏涛便派景钰接近乔千意,想办法把古董铺子弄到手。” “尽管景钰对这种手段不屑一顾,但是碍于黄敏涛的逼迫,只能硬着头皮和乔千意接触。” “后来两人相爱了,但是黄敏涛不许景钰和人在一起,于是找人用外力弄掉了乔千意的孩子,过程很是暴力,以至于乔千意终身不育。” “景钰知道乔千意最喜欢孩子,看着乔千意崩溃痛苦,景钰心中无限自责愧疚。” “他鼓起了这辈子最大的勇气,反抗黄敏涛,但是失败了。” “景钰能力强,黄敏涛不舍得这个继承人,于是将他关起来,不许他见乔千意。” “那时候正好黄景轩想趁景钰虚弱害他,抢夺少主之位。” “景钰没有反抗,任由自己的腿被弄断,失去继承人的位置。” 我不由得问道:“那他为什么不去找乔千意呢?乔千意心里还有他啊.....” 柳墨白抬手帮我把眼前的碎发顺到耳后,温声道:“景钰愧疚啊,愧疚得不敢去见乔千意,也害怕乔千意看到瘸腿的自己。” “而且乔千意也不一定愿意见他......” 我一脸笃定地反驳道:“不会的,千意姑姑应该是喜欢他的,至今还喜欢......” “染染,不是相爱的人就能在一起的。” “为什么?” “该睡了。” 柳墨白眸底杂糅着一种我看不懂的情绪。 长臂绕过我的腿弯,他微微用力将我抱起,安放到竹板床上。 他轻拥着我,轻叹出声。 “染染,只要你不离开我,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 “你不会离开我的,对不对?” 男人声音微哑,语气里带着些许不确定性。 我连忙道:“不会的!” “好。” 第四百九十一章 她下了蛊 新月镇的夜晚比芙蓉镇冷很多。 我蜷缩在柳墨白怀中,感受着男人的温暖,心里暗自祈祷,希望孩子的出生,能让他心里安定些。 次日醒来已经是十点多了。 甫一醒来,就看到桌旁放了豆浆和包子。 “吃完东西,我们去余家。” 我顺着声音看去。 一条黑色小蛇盘在床边,正对我吞吐着鲜红的蛇信...... 愣了几秒,我不由得有些好笑道:“你怎么变成这样?” “切波寨的情况比我们想象的要复杂很多,这段时间我都以蛇形跟在你身边,免得打草惊蛇。” “啊?” 我有些不解,却还是同意按照柳墨白说的做。 吃完早餐。 黑蛇不由分说地钻进羽绒服袖口,缠在了我手臂上。 我无奈叹了口气,将之前从祁家带来的银盒子塞到包里,这才出了门。 出了口,我拿出了昨天黄景钰给的“地址”。 红色点菜单上,用蓝笔画出了新月镇的简易地图,并标注了从旅馆到余家的路线。 我拿着点菜单,跟着路线穿梭在交错狭窄的泥巴路上,颇有种玩寻宝游戏的感觉。 一路上也有穿民族服饰的人驻足看我,但我也假装出一副不在意的模样。 走了约莫十来分钟。 我停在一个破旧的院子前面。 新月镇虽然不算富有,但是总体建筑比坞头村好很多,每户人家都是盖的砖瓦房,半数以上的人家还安了太阳能。 但余晨澜家里的房子却是泥房。 木板拼接成的简易院门开了个细缝,我刚打算敲门。 “吱呀——” 门打开了。 门内站着个皮肤黝黑身材矮小满脸皱纹的女人。 女人戴着个粉色头巾,身上穿着件当地民族穿的蓝色布衫,搭配黑裙子,腰间还拴着条有些发黑的绣花围裙。 我看着被洗得发白的蓝布衫,视线落在女人的袖口处。 绣满山茶花的袖口,被磨破了好几处,好在绣花没有散开,这件衣服也算是能穿出门的。 女人一脸戒备地看着我,冷声道:“你找谁?” “我是余晨澜女朋友的亲戚。” 我微微笑道:“我叫陶安染。” 闻言,女人脸上绽出一抹笑容,挥舞着那双粗糙的手,招呼我进屋。 “是芳芳的亲戚啊,我是晨澜的妈妈,快进来。” 余家一共三间泥房。 正对大门的便是客厅。 一张方桌,五六个竹凳,外加一台黑白电视机,这便是客厅里的所有家具了。 待我坐下后,金细妹连忙去到一旁用暖水壶给我倒水。 我看着不远处那道佝偻的背影,微微出神。 金细妹乍看上去和普通农村妇女没有区别,她真的是传闻中的“草鬼婆”么? “天冷,我给你倒杯热水先喝着。” 金细妹笑吟吟地端着个搪瓷缸子朝我走来,边走边道:“你可真漂亮,我活了几十年,从来没见过比你还好看的人。” 说着,她将手中搪瓷杯递到我面前:“喝点暖暖身子。” 我刚打算起身接过她手中的杯子。 忽然身后吹来一阵阴风,那风中夹杂着些许异香,味道有些熟悉。 忽然,一道幽幽的声音在我脑海中响起。 “别喝,她下了蛊。” 这声音我前不久才听到过,是那被制成美人蛊的女鬼发出的! 我心一惊,慌忙收回了手。 果不其然,对面金细妹见到我这番举动,脸色沉了沉,眼中也迅速闪过一抹怨毒。 她旋即一笑,道:“怎么了?看不上我们小地方的东西?” 金细妹和余晨澜这对母子,在看不起自己这件事上,还真是如出一辙。 我扯了下嘴角:“阿姨,我不想喝水。” 刚才也不知道是哪句话得罪了金细妹,竟让她生出歹意,要对我下蛊。 还好我听了黄景钰的建议,出门的时候带上了那个女鬼,这才没让金细妹得逞。 略微松了口气的同时,我大概理解为什么十八处要将切波寨设为特管区,限制切波寨的人下蛊。 若是放任这些会蛊术的人不管,他们见谁不顺眼就给对方下蛊,这世间不就乱套了么? 看着对面的女人,我也懒得和她绕弯子了,直接道:“刚才的水里被你下了蛊,对么?” 第四百九十二章 供养 金细妹一愣,脸上笑意消失,不复先前的热情,从旁边扯出个竹板凳,拿着锈迹斑斑的砍刀开始削竹子。 长长的竹竿在那双粗糙如男人般的手中,变成一条条粗细均匀的竹条。 才到新月镇的时候,我见到路边有人摆摊卖用这种竹条编制成的凳子和簸箕。 “唰——唰——” 伴随着砍刀划过竹条的声音,金细妹终于开了口。 “我刚才并没有想害你,只是从你进屋开始,我在陶罐里养的蛊虫变得躁动不安。” “我在水里下了蛊,想要试探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砍竹条的动作一滞。 不远处坐在竹凳上的农村妇女,眼珠子往上,一脸敌意地盯着我。 黝黑的脸将眼白衬得更白了几分,再加上满是敌意的眼神,我被看的脊背有些发寒。 袖子下,圈着我手的黑蛇紧了紧身子,蛇尾轻扫过我的手背,示意我不要紧张。 我轻吸了口气,盯着金细妹的眼睛。 “金细妹,我是李芳芳的朋友,这一点我没有骗你。” “是么?” 金细妹淡淡道,然后继续着手中削竹片的动作,漫不经心道:“你想问李芳芳身上的情蛊吧?” “你怎么知道我要问什么?” 我心中略微讶异,看向金细妹的眼神里带着探究的意味。 “草鬼婆”在新月镇算得上是不受人欢迎的称谓。 金细妹的母亲石乃梅就因为是蛊女,被镇子里的人畏惧嫌弃,没有人愿意与其交往。 来之前我就已经做好了,要和金细妹周旋许久的心理准备。 不料,这才不到十五分钟的时间,金细妹居然自己把实话说出来了。 她难道不害怕我将她和余晨澜会蛊的事情说出去么? 金细妹甚至看都没看我一眼,只是继续着手中的活计,声音低沉喑哑道:“晨澜说他给芳芳下了情蛊,你来找我是想要帮李芳芳解蛊。” 说这话时,金细妹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没有半点表情,仿佛在说一件很普通的小事。 “嗯。” 我盯着对面的女人,心中有些紧张。 若金细妹愿意帮芳芳解蛊,那便是再好不过了。 金细妹瞥了我一眼,嗓音淡漠道:“情蛊只有下蛊的人才能解。” 也就是说芳芳身上的情蛊,只有余晨澜可以解。 我轻吸一口气:“阿姨,能不能麻烦你劝劝余晨澜,解了李芳芳身上的蛊,只要两个人相爱,用不用蛊又有什么关系呢?” 芳芳中了蛊,这才会觉得余晨澜和林暮雪长得像。 若是解了蛊,李芳芳必不会和余晨澜在一起。 不管怎么样,先想办法骗金细妹劝余晨澜解蛊,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对面金细妹没有说话,那略微浑浊的眸子,变得越发深沉,眉毛也微微拢起,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一般。 “阿姨,无论如何,蛊都算不得什么好东西,您就发发慈悲,让您的儿子把芳芳身上的蛊解了吧。” 心里莫名有些发闷。 余晨澜是加害者,可我却不得不低声下气地求金细妹,劝余晨澜放过李芳芳。 没办法,谁让我最好的朋友遇到了这种事呢。 “这件事我劝不了,晨澜和我说芳芳对他很好,还愿意供养他一辈子,他对芳芳很满意。” 金细妹的话像是重锤敲在我心脏上。 我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倏然起身看着对面的金细妹:“你说什么?” 金细妹冷哼一声:“好话不说两遍,晨澜那边我劝不了,不过......” “不过什么?” 金细妹唇角勾笑道:“这是下寨的情蛊,下寨的老司或许有办法解蛊。” “下寨最欢迎漂亮的姑娘,你若去了,寨子里一定会把你当做座上宾的。” 老司是寨子里的巫师,也是整个寨子声望最高的那群人。 倘若余晨澜不愿意解蛊,那只能寄希望于下寨的老司了。 只是看着金细妹的表情,我莫名觉得有些不对劲。 管他了,无论如何我都要试一试。 我微微叹了口气,起身道:“多谢。” 说完,我便离开了余家,准备去十八处办公室找黄景钰,说一说去寨子里的事情。 第四百九十三章 老司 十八处在新月镇的办公楼是一座安装了不锈钢门的院子。 正对院门的是一栋五层小楼,左右各是两排装了铁网的平房,做为临时关押所。 黄景钰的办公室在顶楼。 我顺着楼梯上去,停在一扇挂了“处长室”不锈钢牌子的黑色防盗门前。 黄景钰并非人类,听觉嗅觉也比普通人更加灵敏。 我刚准备敲门,门内便传来道清朗的男声。 “门没锁,直接进来吧......” 我一愣,按动把手开门进了屋,一股茶香瞬间溢满鼻腔。 这间办公室比之前汤叔的那间大得多,几乎占了半层楼,正对门的是一张巨大的会议桌,上面堆满了各类资料。 会议桌后面才是黄景钰的办公桌,办公桌比会议桌整洁得多,却也堆了好几堆材料。 办公桌旁边是会客沙发和茶几。 黄景钰坐在沙发上,摆弄着桌上的紫砂壶,银色拐杖立在他手边的沙发扶手上。 见我来了,他笑笑:“坐吧。” 我坐到黄景钰对面,接过他递来的紫砂杯,还没来得及喝,就被问了话。 “怎么样?问出什么结果了么?” 黄景钰手肘落在双膝上,撑着下巴看我,视线透过镜片带着些许犀利。 我不由得坐直了身子,道:“金细妹确实会蛊,不仅如此,她的儿子余晨澜也会蛊。” “果然。” 黄景钰眉心微蹙道:“这件事我得备案一下。” “三年前,总局下过一个文件,要求切波寨特管区内所有会蛊的人都得备案。” “可除了切波寨以外的周边地区,会蛊的人都藏得很深,因此这项措施一直没能得到推行。” “陶小姐,你可帮了我个忙啊。” 黄景钰话锋一转,道:“那你朋友的事打算怎么办?据我所掌握的材料,情蛊似乎只有下蛊之人才能解蛊。” “金细妹说下寨的老司或许能解蛊,我想去趟下寨。” “下寨?” 黄景钰面色一凝,放下手中茶杯道:“最好不要去。” “为什么?” 黄景钰摇了摇头。 “下寨一直是十八处的心病,下寨所掌握的巫蛊之术比上寨更为阴毒,再加上下寨人团结排外,导致十八处基本管不了下寨的事情。” 我眼睛微微瞪大,奇道:“有你在这边也管不了么?” 柳墨白这般欣赏黄景钰的能力,证明黄景钰实力不弱。 而切波寨里住的,不过是一些会巫蛊之术的普通人,很多甚至比不过一般术士。 黄景钰怎么会对付不了切波寨的人呢? “十八处执法是有规定的,我们不能强行让下寨的人服管。” 黄景钰轻叹一口气,举例道:“去年清河村有个不怕事的愣头青,在收药材的时候,占了下寨人便宜,被那人下了蚂蚁蛊。” “那愣头青起初只是腹痛,去医院也检查不出来什么,后来演变为吃不下东西,吃一点就吐,呕吐物里密密麻麻都是黑色蚂蚁。” “愣头青家世代住在切波寨周边,他家人一看这症状,就知道是中了蛊,于是找了十八处。” “我带人想去下寨,找下寨老司解蛊,可连下寨的门都没进得去,一群带着黑色尖帽子的人把我们的车子团团围住了。” 黄景钰面露无奈:“那可是二十来个会蛊的人啊,我是不怕蛊,但其他人怕啊。” “最后没办法,我们连下寨门都没能进去,只能调头去了上寨。” “上寨老司帮忙解了蛊,但因为两边使用的巫蛊类型不同,那愣头青至今吃饭的时候,偶尔还会吐出几只蚂蚁,十里八乡没有姑娘敢嫁给他。” 我心下一沉,道:“这么危险吗?” 这还咋去啊...... “是的。” 黄景钰见茶水凉了,又给我换了一杯。 他将茶水推到我面前。 “现在距离上次斗蛊差不多一个甲子,明年开春上寨和下寨又要斗蛊了,所有老司都忙着斗蛊的事,他们就算不害你,也不会有时间帮你解情蛊的。” “解蛊的事,我还是建议你从余晨澜身上下功夫。” 第四百九十四章 抓壮丁 靠余晨澜解蛊?呵,这简直就是个笑话..... 握着背包带子的手紧了紧,我沉声道:“余晨澜吃定了李芳芳,他不会给芳芳解蛊的。” 今日见了金细妹,我在终于意识到之前余晨澜说的那些话都是装的。 余晨澜口口声声说要靠自己,背地里却日日向芳芳暗示,自己缺衣少食,需要芳芳供养。 若芳芳不同意,余晨澜就成天生闷气,他自己却从来没有想过兼职或者降低物质欲望。 换做是以前的芳芳,这种男人她是最看不起的。 可芳芳中了情蛊,在情蛊的作用下,对余晨澜百依百顺,甚至不惜挂科也要打工给余晨澜买东西。 这蛊无论如何都得想办法解..... 黄景钰沉吟片刻,才道:“不然先去上寨问问?反正你们都要送东西去上寨,不过我听说情蛊比一般的蛊难解很多。” 心脏像是压了块石头般沉重。 但目前好像也没有别的办法,我嘴巴张了张,刚准备说些什么。 忽然一阵阴风吹拂过我耳畔,那股异香再次顺着我的鼻腔,入侵我的神经。 脑海里响起幽幽的女声。 “送我去下寨!我要去的是下寨......” 我一愣,脑海里一片空白。 所以.....下寨无论如何我都得去一趟? 黄景钰看到我表情异常,关切道:“怎么了?” 我抬起僵硬的手,从包里拿出那巴掌大的银制盒子。 银盒冰冷的触感落在掌心,我扯出个难看的笑:“她、她说想要去下寨。” “啊?” 黄景钰面上露出个不解的表情:“去下寨给那些人试蛊啊?你等等,我得亲自确认一下。” 说完,他从制服外套里拿出手机,拨通了电话。 “老张,你现在开车过来一趟。” 黄景钰说着,扫了我一眼:“我这边需要招个魂。” 黄景钰口中的老张,全名叫张劲,是张家人。 十八处常年缺人,又因为性质特殊不能招普通人,因此开展与各大风水世家的合作。 每年各家都要出一定数额的人,算是借调给十八处的,圈内人开玩笑,将此戏称为“抓壮丁”。 张劲便是去年从张家抓来的“壮丁”,张家的招魂术,他是懂得些的。 鬼魂的证词通常不能作为证据,但是却能提供线索,因此张家的“壮丁”每次都是抢手货。 据黄景钰所言,他也是托了柳墨白的福才抢到的。 约莫等了半个多小时。 黄景钰接到张劲的电话,拄着拐杖带我下了楼,朝大门左侧第一个房间走去。 远远地,就看到一个穿着黑色制服,棕色马丁靴,身形高壮的男人站在门口。 男人皮肤黝黑,脸上靠近左眼的位置有一道细长的疤痕。 如张家大多数术士一般,张劲也留了头长发。 长发被他扎在脑后,给他增加了几分艺术家气质。 “黄处好。” 黄景轩笑笑:“辛苦了。” 张劲视线落在我身上,他半阖着眼睛,从头到脚打量了我一圈道:“你是?” “我叫陶安染,是黄处的朋友......” 张劲愣了几秒,然后重重拍了下大腿,那双眸子里带着些许兴奋,道:“你是芙蓉镇的陶安染?” 看着张劲一脸兴奋,我有些反应不过来,木然地点了下头:“嗯,我确实住在芙蓉镇。” 听到我的话,张劲笑得更开了,甚至露出了两排白生生的牙。 “哎呀,你就是我们小老板舔的那个人妻?” 张劲的话在我脑海里炸开。 我木然地看着面前笑得快要开花的中年男人,骇然地想道:我可从没见过这个人!而且芙蓉镇距离这里这么远,这些乱七八糟的流言是哪里来的?狗屁人妻! 张劲笑呵呵道:“之前我还寻思呢,什么样的人能把我们小老板迷成这样。” “哈哈哈,小老板和柳家家主的眼光不错啊......” 倏然,缠在我手腕上的黑蛇紧了紧身子。 我心脏一颤,完了....... 不等我说话,旁边黄景钰干咳一声,一脸尴尬地凑在张劲耳畔低语了几句。 张劲面色一僵,扯了扯嘴角:“我刚才开玩笑的,柳爷勿怪啊。” 话落,空气中传来柳墨白低沉淡漠的嗓音。 “十八处人手不够,既然你这么喜欢开玩笑,明后年你继续借调吧......” 我心中了然。 差点忘了,柳家在十八处话语权最大。 第四百九十五章 不许他活 “啊?” 张劲脸色一白,忙不迭地解释。 “我真是听人说的,别啊......” 寒风瑟瑟,回荡着张劲的解释声,可惜再也没有了回应。 黄景钰勾唇拍了拍张劲的肩膀:“老张,明后年加油哦,我很看好你的。” 张劲嘴角压了压,耷拉着肩膀,拎着手提包,跨步进了门。 黄景钰作为切波寨特管区负责人,还是很重视人才的。 这间屋子据说以前是用来当审讯室的。 自从张劲被借调到切波寨特管区后,这间屋子就专门用来招魂了。 与芙蓉镇十八处的审讯室相比,这间屋子不算大。 屋子正中间放着一张供桌,供桌两侧立着两个高约两米的招魂幡。 招魂需要阴气重的环境,原本的窗子被厚木板钉了起来,就连门缝都塞了橡胶条,用来防止阳光照入,这样才能保证招魂的环境。 时值隆冬,再加上新月镇的特殊环境,屋外本来就已经很冷了,但是屋内居然比外面更冷。 我攮了攮身上的羽绒服,隐约觉得腹部传来一阵阵暖意,连带着心里也暖融融的。 门关上后,屋内便成了伸手不见五指的状态。 张劲屈膝蹲下,将他一直背着的黑色单肩尼龙挎包放到地上,打开拉链,取出贡品、香炉、纸钱之类的东西,在桌上一一陈列好。 待蜡烛点燃后,张劲沉声道:“东西给我。” 我连忙从包里把那个银制盒子拿了出来,双手递到张劲面前。 “怨气好重......” 张劲低叹出声,粗犷的浓眉紧紧皱起。 我没有说话,暗自退到一旁,等待着法事的开展。 雕工精巧的银盒被放在白色蜡烛中间。 蜡烛为银盒镀上一层金色的光。 盒子表面上的金色花纹本该是熠熠生辉的,只可惜被黑色的煞气遮掩住了原本的光辉。 我看着盒子,想起那日见到这女鬼时,虫蚁在她身上爬行穿梭的画面。 她怎会不怨? 本该是最美丽的人,却因为美丽被制成美人蛊,日日感受着蛊虫在自己的皮肉中穿梭来往,沦为存放蛊虫的容器。 要生不得,要死不能..... 她自然是怨气冲天的。 不到几分钟的功夫,张劲已经换好了法衣和帽子,一手拿着三清铃,一手捏着黄符开始唱起了经韵。 张家招魂的经韵我听过很多次,但没有一次能够听懂,倒不是我听不懂唱词,而是听懂了也不懂其中含义。 张劲唱念结束,将手中黄符凑到蜡烛前点燃。 黄符立刻燃起了蓝色火焰。 尽管如此,黄符却没有半分被烧毁的痕迹。 “魂归来兮!魂归来兮!” 张劲低喝一声后,将手中的黄符往身后空地一扔,黄符瞬间化作灰烬消散在了空气中。 顿时屋内阴风肆虐。 “呼——呼——” 带着浓烈异香的烈风以供桌为中心,如龙卷风一般打着旋吹。 张劲站在中间,朝着四周高声道:“你叫什么名字?想要什么?” 风声中响起少女凄厉的声音。 “送我去无根洞!他要醒过来了!我不许他活!我不许!” 凄厉的叫喊声几乎要刺穿人的耳膜。 众人被吼得脑袋发胀。 无奈之下,张劲只能结束了法事,送走了那个女鬼。 阴风渐止,屋内像是什么东西都没发生过一样。 黄景钰拄着拐杖打开了门。 日光照进屋子里,在地板上投下一片小小的光斑。 看到阳光的刹那,我像是搁浅的鱼,终于回到了水里那般,莫名地松了口气。 张劲脸色发白地将东西收好,小心地用一块红色绸布包好盒子递给我。 “这东西必须送去无根洞。” 他吸了口气,沉声道:“这东西太邪了,如果不完成她的心愿,恐怕后果严重......” 黄景钰眉心微皱:“无根洞在下寨,下寨对十八处的偏见和敌意很大,我们怕是进不了寨子。” “那就让我去吧。” 我微微抿唇:“我去下寨,把东西送到无根洞。” 虽然危险,但是既能将东西送过去,又能帮芳芳打听一下解情蛊的办法。 更何况金细妹说过,下寨人不会为难我。 黄景钰面容复杂的看着我,似乎在斟酌安排我去下寨是否妥当。 须臾,他沉吟道:“有柳家家主跟着你去,应该没事.....” 黄景钰说着,从包里拿出张名片递给我道:“保持联系,有事给我打电话,这几天我会带人在上寨等消息,一有危险,我就带人过去。” “好。” 第四百九十六章 连本带利 事情结束,差不多已经快下午三点了。 切波寨位于新月镇附近的雾峰山上,那座山虽然不高,但是路不好走。 现在出发的话,到下寨时就已经天黑了,不适合谈事情,因此我们将时间约定在明天早上。 到时候十八处的人把我送到下寨附近,然后我自己过去。 从十八处离开后,黄景钰招待我在十八处食堂吃完饭,这才送我回了旅馆。 甫一关上房门。 白光闪过,侧腰覆上了一只温柔的手。 “你和张家那野男人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 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我闷闷道:“我和他之间没什么。” 柳墨白明明暗地里和张子君达成了协议,如今又在这里吃什么飞醋。 柳墨白冷哼一声。 “陶安染,别想蒙混过关。” “这次和以前一样,该怎么做,你是知道的。” 又来...... 以前每次出现这种事,他都会要我肉偿。 如今我才知道,那不过是这个男人的恶趣味..... 要是以前,我便满足他了,但是现在不行。 我无奈地牵住男人的手,将他的手放在我肚子上:“虎毒不食子,这是你说的。” “呵。” 热气拂过我的头顶,男人低笑一声,道:“算你欠我的,得签字画押。” “啊?” 我惊呆在原地。 这玩意儿还能签字画押的? 还没等我说完,柳墨白扯着我的手,在一张纸上按下了手印。 我愣愣看着那纸,哭笑不得道:“不用这样吧?” 柳墨白收好纸,淡淡道:“他日若你真的敢离开我,这上面的帐我要一笔笔讨回来的。” 听到男人这番话后,即将脱口而出的“幼稚”两字被我硬生生咽回了肚子里。 乔染音给这个男人带来的伤害太大了,即便我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柳墨白看,他也始终是不安的。 柳墨白不畏生,不惧死,唯独在与我有关的事情上惶恐不安。 我爱他,他的不安只会令我心疼。 我轻身上前,环住男人的劲腰,温声道:“那就一笔笔讨回来,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柳墨白身形一僵,手掌落在我脊背上,顺着脊梁骨轻轻摩挲。 “老祖宗说,他算到你最终还会弃我而去,我不信,但是忍不住担心你真的会这么做.....” 我紧紧依偎着满是檀香味的怀抱,坚定道:“柳墨白,别人比我更值得相信么?我说了不会,就是不会......” 为什么柳晗芝也这么说? 加上乔万钧和窦来宝,这已经是第三个人算到我和柳墨白会分开了。 但这明明是不可能的事情啊。 如果说乔万钧的卦在我心中种下了不安的种子,那次刻柳晗芝的卦,则让那颗种子长出了藤蔓。 我也开始害怕了...... “柳墨白,你宝宝的爸爸,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我们都有孩子了,我怎么可能离开你?我怎么可能让宝宝没有爸爸?” 我也不知道这些话我是对柳墨白说的,还是对我自己说的。 柳墨白,你知不知道,听到柳晗芝的卦时,我比你还要不安。 我爱你如命啊,怎么受得了背叛你离开你这样的事情。 “对,我们一家人还要好好在一起的。” 柳墨白吻了吻我的额头。 “早些休息,明天天不亮就要出门了。” “好。” 晚上柳墨白怕我冷,特意让黄景钰又找了几床厚被子来,这才放心拥着我入眠。 不知睡了多久,我闻到了一股香味。 “陶安染......” 幽幽的声音响起。 我猛然睁眼,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巨大的溶洞中。 就在我一步之遥的位置,摆满了半人高的陶土缸子,每个土缸上面都压了一块厚重的铁板,像是要防止什么东西出来一样。 “嘎——嘎——” 伴随着刺耳的声音。 最前面那只红漆罐子上的铁板缓缓移开...... 第四百九十七章 爬满虫蚁的枯草 一条被蝎子爬满的细瘦手臂从缸子里伸了出来,紧接着是一张烂了一半的脸从缸子里缓缓展露出来。 先是一半光洁一半血肉模糊的额头,紧接着是一对极其不对称的眼睛。 左眼是美丽勾人的桃花眼,右边则是没有眼皮突出的眼珠子,那布满血丝的眼白上,还能看到身长超过一厘米的蚂蚁在快速地来回乱窜。 即便知道她是帮我解过蛊的女鬼,我依旧忍不住害怕得倒退了几步。 女鬼脖子以下部分藏在罐子里,只留下一个头在外面。 乌发脏乱地披在身后,发间还挂着一支银色花簪,和一朵枯萎的山茶花。 我颤声道:“你想干什么?” 女鬼似乎不想吓我,并没有从罐子里走出来。 她幽幽道:“我叫石心蕊,下午时间不够,我没能把事情原委同你说清楚。” “你与我素昧平生,你愿意将我送回切波寨,我是感激你的。” “我阿妈说了,找人帮忙,是要说清楚事情经过的。” 我微松了口气:“你说。” “哎.......” 一道悠长的叹息声响起。 石心蕊缓言道:“三百年前,切波寨还未分上下两寨,那时候虽然寨子里的人会蛊术,却不像后来那般阴毒。” “我阿爹是切波寨的老司之一。” “寨子里的老司,没有谁不希望能够成为蛊王的,我阿爹也不例外。” “我阿爹在蛊术上的天赋很高,但他当不了蛊王,因为石青大叔的蛊比他的厉害很多。” “眼看着斗蛊大会越来越近,阿爹急了,整晚整晚地睡不着。” “后来有一天,阿爹从外面带了个外乡人来家中做客,那人告诉阿爹,他能够给阿爹一个法子,能炼出世界上最厉害的蛊。” “那天阿爹把我和阿妈赶出家里,和客人单独待了一整天。” 说到这里,石心蕊那半张单纯绝美的脸上,露出悲伤的神色,眼角也流出鲜红的血泪。 她哽咽道:“我记得很清楚,那天阿妈一早就被阿爹喊去镇子里买酒。” “家里只有我和阿爹和那个客人,阿爹问我,愿不愿意帮他成为蛊王?” “我知道阿爹为了斗蛊的事情,整晚整晚睡不着觉,于是想也没想就答应了阿爹。” “我想着我的阿爹是世间最好的阿爹,会让我骑在肩膀上捉蝴蝶,会给我买好看的衣服穿,我得报答他啊......” “于是阿爹和那个客人叔叔带着我去了无根洞。” “他们用一种很香的药水涂满了我的全身,又用写满字的红布包裹了我的身体,将我放在一个巨大的水缸里。” “然后,他们把各种各样的蛊虫丢到了缸子里。” “我从小就和这些蛊虫一起长大,原是不怕这些蛊虫的,直到我发现他们发了狂般开始啃噬我的身体,我才明白那些涂在我身上的药水是作何用的。” 石心蕊哑声道:“我是老司的女儿,从小耳濡目染,当然也懂怎么炼蛊,只是我万万没想到,我自己会成为蛊。” “我崩溃地想要逃出去,拼命喊‘阿爹我疼,阿爹救救我’,可是即便我把嗓子都喊得说不出话了,向来爱我的阿爹却还是不理我。” “为了成为蛊王,我阿爹变了,变得像是来自地狱的恶鬼。” “我被喂了药,想死也死不掉,只能看着那些蛊虫穿透我的皮囊,毁灭我曾引以为傲的脸。” “你不知道,那过程真的好痛啊.......” “蛊虫相互厮杀,最后剩下的是蜈蚣蛊,我也成为了蜈蚣的容器。” 爬满蝎子的手拂过发间那朵枯萎的山茶。 石心蕊语气悲凉道:“阿妈说十四岁的阿妹像阳春三月的山茶,最是娇艳。” “等再过两年,她就找最好的银匠给我打整套首饰,好好送我出嫁。” “可十四岁的我,却在阿妈找不到的地方,成了团爬满虫蚁的枯草......” “我阿爹最终如愿当上了蛊王。” “他的蛊是用我的鲜血染成的,不知道熬了多久,我终于死在了暗无天日的陶罐里。” “可是冥府不收我啊,他们说我怨气太重,过不了河。” 我深吸一口气:“所以呢?” “有好心人把我魂魄存在了玉佩中,给我复仇的机会。” 石心蕊那双带着血色的眸子里,染上了仇恨,她恨恨道:“石蓝是我的仇人,我必须杀了他,才能解心头之恨.....” 石蓝?石心蕊的爹? 我不由得问道:“三百年过去了,你爹不是早就死了么?” 石心蕊冷哼一声道:“两百多年前死的,马上他就又要活过来了,我要亲手为自己报仇。” “这是什么意思?” 我不解。 什么叫马上又要活过来了?石心蕊说的每一个字我都认得,为什么连在一起,我竟理解不了。 第四百九十八章 尸解成仙 “那个外乡人不仅教会了我阿爹美人蛊的制作方式,还教会了他成仙之法。” “成仙?” 石心蕊完好的半张脸上,露出一个嘲讽的笑。 “你知道权力的滋味么?” “一旦成为了蛊王,就能受到整个寨子里的人尊敬,不仅仅因为他在斗蛊大会中胜利了,更是因为他手中有着最强的蛊,人人都怕他。” “我不知道这种感觉到底有多好,好到阿爹宁愿将我送到无边地狱,也要成为蛊王。” “他舍不得死,想要再活得久一些,于是用切波寨的宝物,求那客人教会了他尸解成仙的法子。” 甫一听到“尸解成仙”四个字,我太阳穴便传来剧烈的胀痛感。 乔染音的记忆又一次入侵了我的大脑。 我压抑着痛楚,顿时福至心灵,明白了“尸解成仙”的意义。 古往今来,无论帝王将相,抑或是山野村夫,想成仙的人不在少数。 前人留下了很多关于人修炼成仙的“土方法”,其中就有尸解成仙一说。 修行人死后,借着遗体又或者遗物、法器埋在土中数百年,经历天地造化,便能成仙。 不过尸解成仙这种事情,实际上是很离谱的。 我喃喃道:“人都死了,遗体被埋在土里,什么都做不了,怎么修行?还不如鬼仙靠谱呢。” 像马炎凤那样的,便是以身殉道,然后继续修行,其目标就是成为鬼仙。 话落,我蓦然觉得太阳穴越发胀痛。 明明是在梦中,可我却能清楚感觉到额头和脊背布满了细汗。 我被疼得脊背微微弯曲,而对面石心蕊又开了口。 “不管怎样,我都得去切波寨。” 我轻抽了口气,声音有些发虚,言语间也带着些许喘息。 “下寨人人会蛊,且极度排外,我可不能保证能将你顺利送到无根洞里。” 石心蕊煞气太重,很多事情还是应该提前说好,免得到时候要是进不去,她再把一腔怨恨发在我身上。 “不会的,金细妹没有说谎,他们一定会让你进去,送你去无根洞的......” “为什么?” 我不解地看着对面的石心蕊。 要知道十八处的人去下寨都被围堵在了外面,甚至连车都不敢下。 石心蕊如何这般笃定我能进下寨呢? 那只带着血色的眸子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石心蕊幽幽道:“到时候你自然就知道了,请你务必将我送到无根洞,切记,切记......” “诶.......” 我还想问些什么,周边环境瞬间消失,再也没有了女鬼的身影。 四周变得一片黑暗。 太阳穴里像是有根钢针在疯狂搅动,搅得我太阳穴剧痛不已。 “哈......” 我痛苦地哈出一口气,侧身倒了下去,如一只熟虾般蜷缩着身体。 迷糊中,我听到“叮铛”的铜铃声。 视线被泪水模糊。 我隐约看到前方有一个约莫两米高的红色身影。 那人穿着一袭红色长袍,身形魁梧。 他不仅脸上带着画了油彩的面具,就连身上也挂满了各种各样的面具,每张面具的两侧均挂了红色飘带。 飘带末端系着核桃大的土金色铜铃,伴随着那人的移动,铜铃便发出脆响声。 “叮——铛——铛——” 我疼得连站起来的力气都快没有了,费力地伸着手臂,气若游丝道:“千、千面.......傩鬼......” 第四百九十九章 助我成仙 先前对付六穆邪神的时候,我曾见过千面傩鬼一面。 千面傩鬼是修习阴法的大鬼,据说修为不浅。 “乔染音,你记得答应过我,要替我完成尸解的最终步骤,助我成仙......” 我心脏重重一跳,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乔染音答应帮千面傩鬼成仙?如今乔染音死了,她对千面傩鬼的许诺要我来还? 开什么玩笑?我自己都活得这般艰难,如何帮人成仙。 “什么?等等......” 我撑着身子起来,想去找千面傩鬼说清楚,我一个普通人,连术士都算不上,如何帮他成仙啊。 可还没等我站起来,那抹魁梧的红色身影,就已经化作红烟消失在了虚空之中。 我生无可恋地看着残留的烟雾。 乔染音到底是个什么路子,惹得全是不得了的东西。 惹就算了,最后这些账全算在我头上。 我如何帮人成仙? 原本是越想越气的,可是突如其来的困意,打断了我的情绪。 眼皮越来越重,我陷入了沉眠。 次日闹钟一响,我倏然睁眼。 “醒了......” 低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嗯。” 我揉着惺忪的睡眼,瓮声瓮气道:“该出发了。” 白光闪过,柳墨白化作一条手指般粗细的小蛇,缠绕在我手臂上。 蛇身上的鳞片紧贴着我的手臂,竟带着些许温热。 我心下微动,检查了手腕上的赤练绳,然后从行李箱里找出件保暖的蓝色羽绒服,搭配白色高领毛衣和黑色金丝绒运动裤出了门。 这家旅馆的大门临街。 刚走出大门,就看到十八处的车子停在门口。 车窗被缓缓摇下。 黄景钰笑着朝我招招手,示意我上车。 我抬头看了眼黑漆漆的天幕,想到即将要去的下寨,莫名觉得心情有些沉重,深吸一口夹杂着泥土味的冷空气,抬步上了车。 “出发的比较早,你先吃点东西吧。” 我接过黄景钰递过来的炸糍粑和豆浆,小口吃了起来。 伴随着低低的轰鸣声,车子顺着满是灰尘的小路,朝着镇外雾峰山的方向缓缓驶去。 新月镇大多数人家都是以务农为生的,家家户户都养鸡养鸭。 天未亮,鸡鸣声已经此起彼伏的响起了。 我听着嘈杂的鸡鸣声,脑海里想着昨晚的梦。 石心蕊为什么这么笃定下寨的人会允许我进门?难道也和乔染音有关系? 若是能进下寨,顺利去到无根洞里,说不定能找到和尸解成仙有关的东西。 “陶小姐,多亏你帮忙弄清金细妹的身份。” 黄景钰一边开车,一边道:“我昨天仔细一查,才发现原来金细妹确实会蛊术。” 他嗤笑一声,无奈道:“不查不知道,一查竟查出好大一个八卦。” 黄景钰是十八处的负责人,性格沉稳,大大小小的案子也见了不少。 听他这般口气,我的好奇心也被勾了起来。 “什么八卦?” 黄景钰摇了摇头。 “这事说起来就比较久远了,当初金细妹的母亲石乃梅给金细妹的父亲下了情蛊,成功嫁到了新月镇。” “金细妹从小就在母亲的熏陶下长大,在她眼里,给喜欢的男人下蛊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因为她的父母便是这样的。” “那年余建华大学毕业来新月镇采风,找了金细妹当向导,期间余建华为了感谢金细妹,送了她一把新口琴。” “因为那把口琴,金细妹觉得余建华喜欢上了他,悄悄在余建华喝水的杯子里下了情蛊。” 我哑然道:“就因为一把口琴,金细妹就觉得余建华喜欢她,还给余建华下了蛊?” 黄景钰点了下头。 “情蛊分为很多种,每种效果都不一样,金细妹给余建华下的蛊,是最狠的一种。” “若是余建华离开金细妹一定距离,超过一段时间,就会受到蛊的影响,心里像是被蚂蚁啃噬一样疼痛。” “如果下蛊的人死了,那被下蛊的人也会在一个月内死亡。” “最后余建华不得已回新月镇求金细妹解蛊。” “金细妹不同意解蛊,余建华只能娶了她。” “那时余建华在海市一家知名杂志社找到了工作,想让金细妹和他去海市。” “可惜金细妹不同意。” 我不由得吸了口气,惊道:“为什么啊?那时候在杂志社工作多体面呐?余建华不都答应娶金细妹了么?” 第五百章 他真可怜 “关于这一点,我昨晚也问过金细妹。” 黄景钰忍不住沉叹了口气道:“她害怕余建华在大城市,日日和那些时髦姑娘相处,别人会对他动心思。” “人人都说余建华对自家婆娘不好,没人知道余建华的一生毁在了金细妹手中。” “这些年余建华不愿意干活,天天酗酒,目的就是为了让金细妹厌恶他,解了蛊放他走。” 听完这些,我只觉得心里像是压了块千斤重的石头,沉甸甸的。 我沉声道:“之前芳芳也说过,只要一天见不到余晨澜,她心里就像是有什么东西抓挠着她的心脏一样。” 那时候我以为芳芳处于热恋期,产生这种感觉是相思所导致的。 压根没有往蛊这个方面想...... “关于你朋友的事情,我劝你还是做好和余晨澜沟通的心理准备。” 黄景钰扫了眼后视镜中一脸担忧的我。 “余建华出生于艺术世家,他爷爷是国画大师,奶奶是书香门第,余家有钱有门路,可对于情蛊,他们却是束手无策。” “前些年余家也算是想通了,决定和金细妹和解,想要把余建华接回余家安度晚年,顺便能让余晨澜能接受更好的教育。” “可是余建华却把来探望的余家人赶走了,他宁愿过着穷困潦倒的日子,也要让金细妹恨他。” 余建华的遭遇太过悲哀,仅仅因为一次善意,便葬送了一生。 他在本是意气风发的年纪,被困在贫困潦倒的山村。 枕边的妻子是他的仇人,亦是囚禁他的监狱...... 我微微咬牙。 “他真可怜。” 车子即将驶入山路的时候,我透过茶色的车窗,看到路边泥沼里卧着只大白鹅。 霎时间觉得余建华很像是一只折了翅的天鹅。 即便这辈子再也回不到原本属于他的天空。 他却依旧挣扎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朝着永远回不去的天空哀鸣。 不妥协便是他最后的尊严。 想到这里,我眉心不由得收拢,袖子里的手也死死攥紧。 我一定要帮芳芳解蛊,绝对不能让她走余建华的路。 通往雾峰山的道路很是狭窄崎岖。 清晨的雾气萦绕在山间,轻纱般的雾气下是险峻的地势。 好几次车子行驶在仅够一辆车通行的悬崖边上,车子一侧挨着山,另一侧则是湍急的江水。 我被吓得甚至不敢往车窗外看。 终于车子停在了一片竹林外。 下了车,黄景钰指着面前的竹林道:“穿过这个竹林就是下寨,你去到下寨一定要好好和他们说清楚来意,千万不能硬闯,也别惹到他们。” 我点点头:“知道的。” 待黄景钰离开后,我扯了扯挎包的带子,进了竹林。 竹林里面地势平坦,走起来倒是不费劲。 我踩着潮湿松软的竹叶,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走了大概二十分钟,便看到不远处一道木头搭建成的大门。 大门外侧等距离订满了锋利的铁质矛头。 这些矛头的尖端部分朝向外面,是专门用来防御进攻用的。 大门顶端正中央的位置,挂着个巨大的牛头,牛角还缠上了红布。 日光下,矛头泛着幽幽的寒光,看得人不寒而栗。 下寨确实严重排外...... 我深吸一口气,待情绪不那么紧张后,抬步朝着大门走去。 眼看着距离大门不到十步远,一道清脆的声音喊住了我。 “喂!你干什么?” 回头就看到一个背着竹背篓,穿着黑布衣裙的女孩朝我走了过来。 女孩看上去和我差不多大,头上带着装饰了银器的黑帽子,黑色绣花裙的裙边缝了一圈银色铃铛。 裙摆很大,随着女孩走路的动作,铃铛发出清脆的声音,很是悦耳。 见女孩一脸戒备,我连忙道:“我受了竹然居委托,来下寨还东西的。” “什么竹然居,我没听说过,你快走,不然我要动手了!” 女孩手中拿着截长竹竿,作势要赶人。 伴随着刺耳的“嘎吱”声,身旁的大门缓缓打开了。 见状,女孩更急了,低声道:“你快走啊!再不走会死的!” 我解释道:“我只是来还东西的。” 话是这么说,可我心中却打起了鼓。 眼前这女孩的样子不像是在骗人。 “石朵依,你在干什么?” 一道苍老的声音从门缝里传来。 紧接着,门内走出几个穿着黑色布衣布裤,戴着黑帽子的男人。 为首的,是一个头发黑白参半的老人。 老人拄着拐杖,笑吟吟地朝我和石朵依走了过来。 第五百零一章 叛徒 “砰——” 石朵依手中的竹棍掉在地上,她身形一僵。 “爷爷,我刚采药回来,这个女人走错路了,我赶她走来着。” “不是的。” 我连忙摆手解释:“我是专门来下寨还东西的,刚才没和这姑娘解释清楚,这才有点误会。” 老人盯了石朵依一眼,语气里带着责备,沉声斥道:“来者是客,人家既然来了,自然是要请人进寨子里喝杯酒的,你干嘛把人家赶走?” “她算什么客人?” 石朵依叉腰不服道:“我们下寨一向不许生人进的,爷爷这可是你亲口说的,你怎么能让这个女人进寨呢?” “爷爷,把她赶走吧,我们下寨可从来没有进过生人。” 老人冷哼一声。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不过和上寨人认得几天,就想背叛下寨,不想叫下寨人成为下一届的蛊王。” “我石问心家里怎么出了你这个叛徒!给我滚回家,你要再影响我待客,我就把你的小花宰了炖狗肉。” 话落,石朵依脸色一白,急道:“你不能动小花,我才不是叛徒。” 她看了我一眼,用力跺了下脚,背着药材恨恨离开了。 看着那抹黑色纤瘦的背影消失在寨子里,我心中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 人的第六感特别灵。 有时候你如果没来由地强烈抗拒某事,可你依旧做了,那件事很可能朝着很糟糕的方向发展,甚至会危及性命。 就比如现在,我看着面前高耸的木门,没来由地不想进去。 仿佛那不是门,而是一张会吃人的巨口..... “这位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啊?” 苍老的声音响起。 我思绪被打断,回神道:“我叫陶安染,我受了竹然居祁家所托,要将一块玉佩送到无根洞里。” 甫一听到“无根洞”四个字,石问心及旁边的下寨人,皆是面色一僵,露出怪异的表情。 难道是我说错话了? 我心头一颤,试探道:“怎么?是不能去吗?” 石问心缓了神色,抬手抚摸着下巴上的山羊胡,那对浑浊的眼珠子转了转,道:“无根洞是下寨的禁地,不仅外人,就连本寨的人都不能进去。” “能进去的,只有像我们这样的下寨老司。” 我急道:“我若是只站在外面,把东西丢进洞里呢?” 石心蕊煞气太重,我必须亲手把银盒丢到洞里才能放心。 石问心没有说,拄着手中已经被用得包浆的木制拐杖,环绕着我走了起来。 “哒、哒、哒......” 拐杖撞击地面发出的闷响,比我心跳慢的很多,却一声声砸在我心脏上。 被下寨老司像是打量货物一般围着看,我心中不由得发怵。 要知道他们可是随时随地都能给人下蛊的。 围着我绕了一圈后,石问心停在了我面前。 “好,很好......像你这样漂亮的阿妹,是能进无根洞的。” 他满意地点点头,冲着一脸茫然的我道:“我是下寨老司的头领,我可以同意带你去无根洞,不过得晚些时候。” 我点点头。 “好。” 只要能进到无根洞,多晚都无所谓。 黄景钰在上寨等我,只要把该办的事情办妥,把该问的东西问清楚,我就马上打电话给黄景钰带我离开下寨。 我跟着石问心他们进了下寨。 寨子里的房子是依山而建的。 远远望去,房檐一层连着一层,自上而下紧密地挨在一起。 这些房子无一例外都是木质结构,看上去很是老旧。 我跟着石问心进到地势最高的那套房子。 甫一进屋,一股热气便扑面而来。 下寨不通水电,冬天就靠着木柴照明取暖。 暗沉沉的屋子中心燃了柴火,上面还挂了个黝黑的水壶在烧水。 石朵依抱着只黑白相间的小狗缩在火边取暖。 见到我进屋,她嘴角往下压了压,抱着小花狗闷闷不乐的上了二楼。 石问心气哼哼道:“别管她,这丫头脾气古怪,向来不合群,我迟早把她赶出去。” 说完,他指了指火炉:“去那边坐着烤火,别脸上手上长了冻疮就不好了。” 我点点头,默默坐到了火炉边。 石问心从旁边取来和水烟筒,坐在我对面的小马扎上,对着竹制的烟筒抽了起来。 随着他一呼一吸的动作,水烟筒里传来“咕噜噜”的声音。 石问心长吐出一口白烟,道:“你要来这件事,我上午就知道了,细妹连夜回了下寨,说了你要来的事情。” “金细妹和下寨有联系?” 我讶异道。 第五百零二章 破例 “嗯,细妹继承了她娘的蛊,那她就也算是我们下寨人。” 石问心不咸不淡道:“情蛊和一般的蛊不一样,你朋友的蛊,恐怕还是得晨澜自己才解得了。” 我心脏一沉:“这该如何是好?” “我劝你不要担心别人了,还是好好担心一下你自己吧。” 石问心朝着水烟筒深吸了一口,语气低沉道:“三十年过去了,我还是没能练出美人蛊,眼看着斗蛊大会临近,我心里急啊。” “六十年前,下寨人被赶出家园,导致我们过了这么多年的艰苦生活,就连水都要背着扁担去五里以外的地方去挑。” 尽管知道下寨人会炼制美人蛊。 但我万万没想到,在如今这样法治社会,还有人会公然使用这样残忍的炼蛊方式。 我嘴巴张了张道:“为什么一定要炼美人蛊呢?只要你们愿意和十八处的人合作,十八处自然会想办法,帮你们把水管和电输送上山。” “呵,你想让下寨的人被那些家伙管着么?他们连我们世代相传的蛊术,都不许我们用。” 石问心冷冷道:“也就是上寨那群窝囊废才愿意归顺那群人。” 说完,他抬着眸子瞥了我一眼,道:“只要炼出美人蛊,让我在斗蛊大会上取得胜利,我们就能将上寨人赶出他们住的地方。” 我微微咬牙:“你和我说这些干什么?” 石问心腮帮子动了动,抱着水烟筒,嗓音低沉道:“寨子里的女人不够漂亮,用她们炼不出美人蛊,但用你可以......” “你要拿我炼蛊!” 我猛然起身,可身体一软倒在了地上。 意识消失前,我看到一个穿黑布斗篷的女人进了屋,竟是金细妹。 金细妹缓步走到我面前。 看着那双沾满了泥土的绣花鞋,我竟发不出一点声音。 我这才明白为什么石心蕊说我能进得去寨子,原来她早就知道下寨人想炼美人蛊。 而那天金细妹之所以这么爽快地承认自己是草鬼婆,也不过是为了将我骗到切波寨。 我死死咬牙,只可惜他们失算了,我不是一个人来的。 头顶传来金细妹幽幽的声音。 “问心阿公,你之前可是说过的,不管是谁,只要能够助你炼成美人蛊,就允许他继承你的衣钵,成为下一届蛊王。” 石问心沉着嗓子道:“原本你嫁给了寨外人,让你继承我衣钵是不符合规矩的,但这次斗蛊大会事关重大,我就为你破一次例。” “可是细妹,继承我的衣钵,可是一辈子都不能出寨子的,你家汉子肯么?还是说,你要给他解蛊?” 金细妹顿了几分钟,语气里带着嘲讽。 “余建华被下了蛊,他若是想活便离不开我,呵,这辈子他都别想要离开我。” 后来,金细妹又和石问心说了些话,只是我受到不知是药物还是蛊毒的影响,眼皮越来越沉,很快便晕了过去。 等我再次醒来的时候,人已经被五花大绑放在一个山洞里了。 “染染......” 耳畔传来低沉的男声。 甫一睁眼,就对上了一双猩红的竖瞳。 “柳墨白,我这是在哪里?” 黑蛇温声安慰道:“这里是无根洞,银盒子已经被我取出来了。” 我微微松了口气:“那现在怎么办?是先走么?” “现在还不行。” 黑蛇晃了晃脑袋,鲜红的蛇信不停地吞吐着,道:“我刚才小心去探了探,无根洞里有只蜈蚣精,我等等看,能不能取了他的内丹。” “为什么不直接取?” “我出现他会逃跑的,只能趁其不备......” 黑蛇软了语气,用覆满鳞片的头轻轻蹭了蹭我鼻尖,嗓音低沉道:“染染别怕,我和那女鬼商量好了,我饶过她,前提是她不能让那群家伙伤了你。” “嗯,好。” 我点点头,任由黑蛇钻进我袖子里。 冰冷的鳞片紧紧贴在我小臂的皮肤上,我心里也微微松了几分。 只是回头时看到洞里紧密排列的几十个石缸,脊背不由得发寒。 这些里面装着的,都是失败的美人蛊吗? 我不由得缩了缩身子,蜷在角落里,低头盯着鞋尖,不敢低头去看那些石缸。 不知过了多久,门口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一道黑色纤瘦的身影小跑了过来。 第五百零三章 真正的美人蛊 “喂,你这个女人怎么这么不听劝,害得我专门来这鬼地方救你。” 我抬头,一张黝黑但是五官清秀的脸落入眸中。 石朵依蹲下身子,一边帮我解开绳子,一边道:“我送你出去,你可千万不要再回下寨了。” “下寨人为了斗蛊大会全部疯了,家家户户把好生生的女儿,送到无根洞来,想要把她们制成美人蛊。” “这么残忍的蛊术,他们竟以此为荣,以为靠美人蛊赢了斗蛊大会,就能过上比上寨人还要滋润的生活。” “呵,我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姐妹们被折磨致死,如今他们居然丧心病狂到把主意打到外人身上了。” 石朵依摇了摇头,扯开我身上的绳子:“能站起来不?我送你走,你离开以后,千万不要和十八处的人说这里的事情。” “我在上寨的朋友告诉我,美人蛊的事情如果被十八处的人知道了.......” 石朵依话还没说完,便被一道怒喝声打断了。 “你们在干什么?” 我和石朵依齐齐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十几个身着黑色布衣,举着火把的男人,如鱼涌般冲进了洞里,将我和石朵依团团围住。 石问心和金细妹从人群中走到我和石朵依面前。 还不等石朵依说话。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落在了石朵依脸上。 霎时间,石朵依瘦削的左脸鼓了起来。 石朵依捂着左脸,脸上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倔强地看着比自己还要高半个头的石问心。 下唇被她咬得发白,可她口中愣是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石朵依,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石问心怒目圆瞪地看着自己的孙女,仿佛在看一个叛徒。 “我在做对的事情!” 石朵依吼道。 紧接着,眼泪便填满了她的眼眶。 “从小你们就告诉我,我们下寨之所以过得这么辛苦,是因为我们的东西被上寨人抢走了。” “上寨人联合一个叫十八处的组织,将我们下寨人赶到山里,过着没有水,没有耕地的生活。” “直到我去采药时,遇到了上寨人,我才知道原来上寨人是可以上学的,他们不仅能轻松喝到水管里的水,还有电.......” “而下寨的女孩子,只能被做成美人蛊!” 石朵依嘶哑着声音道:“在我们下寨,漂亮阿妹的命根本就不是命!” “今日若不是这个女人来了,下一个被送来制蛊的人就是我。” “我不明白为什么想要过上好生活,就一定要牺牲我们的命呢?明明只要归顺十八处,我们就能过上和上寨人一样的生活!” 石朵依话音刚落,又一个耳光落在了她脸上。 石问心厉声道:“住口!” 说完,石问心示意旁边的人将石朵依捆了起来。 眼见着石朵依还在挣扎,刚才一直静默不语的金细妹开了口。 “问心阿爷,您的孙女受到上寨人的蛊惑,已经是我们下寨的叛徒了,按照规矩,石朵依应当受到重罚......” 许是因为心里还留存着些许对石朵依的亲情,石问心脸上露出不忍的表情,迟疑道:“可是.......” 金细妹拍了拍石问心的肩膀,道:“问心阿爷,斗蛊大会在即,多制一个蛊,成功概率就会多一分。” “原本朵依也是要被制成蛊的,是您力排众议保下了她,如今她背叛了下寨,你若是再包庇她......” “如何让那些将家中女儿送来制蛊的族人服气啊。” 石问心看了眼面前眼泪婆娑的孙女,沉叹了口气:“就按你说的办吧,今晚制两个蛊。” 金细妹勾了勾唇,俨然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只可惜她不知道,下寨人费尽全力花了几十年时间都没炼出来的美人蛊被我带来了。 此时,那美人蛊正像一只吐信的毒蛇那般,在无根洞某个角落里,窥视着所有人。 洞内越来越冷,空气中泛起一股淡淡的异香。 我猜石心蕊应该是极其厌恶这些为了自己私欲,而将少女制成美人蛊的家伙吧。 眼看着那群人又要帮我,我语气阴沉道:“你们想不想现在就见识一下真真正正的美人蛊。” 第五百零四章 下寨的报应 在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所有的人都将目光转到了我身上,包括石朵依。 午夜十二点过后,阴气越来越重,鬼煞的力量也变得越发强。 人群后面有红雾飘起,这意味着石心蕊快要出现了。 火把上跳动的火光,将下寨老司们的脸照得忽明忽暗。 石问心沉着张布满皱纹黝黑的脸,阴沉的看着我。 “你什么意思?” 我看向对面的石问心,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当然是字面上的意思。” 石问心看着我,眼神中带着疑惑和打量。 旁边金细妹开口道:“问心阿爷,别听她胡说,寨子外面的女人都很狡猾,别因为她的三言两语耽误了制蛊。” 她说着,扫了眼我的脸,淡漠道:“您可别忘了,要是这次斗蛊大会再输了,未来六十年我们整个下寨都得过苦日子。” 听到金细妹这番话,我不由得在心中冷笑出声。 下寨人祖祖辈辈不下雾峰山,自然不知道山下的情况。 十八处之所以对下寨持不管不问的态度,并非就是怕了下寨,而是希望能以更加平和的方式解决问题。 可若下寨人真的敢将上寨人赶出他们住的地方,十八处怎么可能会袖手旁观。 我看着一脸算计的金细妹。 金细妹和其他下寨人不一样,她从小就在新月镇长大,是知道这些事情的。 她之所以这么劝石问心,恐怕是为了继承石问心的衣钵。 想起初次见面时的场景,我不由得眯了眯眼,从我踏进余家的那一刻起,她就开始算计着用我制蛊了。 我可真是小看了她。 石问心眉头紧了紧,道:“你们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四周众人闻言,面上皆露出怪异的神色。 其中一个下寨青年点了下头:“我闻到了,是那制蛊用的药。” 石洞里除了金细妹、我、石朵依三人,其余都是下寨的老司。 他们皆参与过美人蛊的制作,自然知道那股香味意味着什么,因此全部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等着石问心的指示。 一旁金细妹见众人都不动作了,急道:“你们都在等什么?不制蛊了么?” “你住口!” 石问心大喝一声,吓得金细妹咬着嘴唇不敢说话,只是瞪着眼睛看向我,那眼神仿佛在看一只待宰的羔羊。 “你到底是什么来头?” 石问心目光沉沉的看着我,那双苍老的眼睛里,带着危险的意味。 美人蛊.....他终其一生都没能炼出来的东西,居然被我这样一个外乡人带来了,他自然是恼火的。 我没有说话,淡定自若地挣开一只手,缓缓抬起手臂,指向众人身后那抹由红雾凝成的身影。 “呐,看清楚了,这就是美人蛊,我这次来下寨想要还的东西,就是那美人的冤魂。” “下寨的报应来了........” 所有人齐齐朝着我所指的方向看去。 众人手中的火把齐齐熄灭,怪石嶙峋的无根洞变得一片漆黑。 黑暗中,一个穿着红色长袍,身形纤瘦娇小的少女正站在众人身后。 红色长袍将她的脸遮住。 那布袍几乎能把她全身都盖着,唯独露出一双白得发青的脚。 脚背上布满了网状的青黑色脉络,脚踝上用红绳系了一圈葡萄般大小的银色铃铛。 黑暗中,那银色的铃铛散发出浅浅的红光,看上去危险诡谲。 第五百零五章 跳香 “呼——呼——” 洞内阴风呼号着在洞里打璇。 风中夹杂着混杂了血腥味的异香,那味道极富侵略性,似乎能够攻人的意识。 “滴答、滴答.......” 鲜血顺着长袍边缘一滴滴砸到地上。 “问心阿爷,这下该怎么办?” 旁边有胆大的人,开口道:“这、这种东西,我们从来没有对付过。” 石问心双目炯炯地看着少女。 “怕什么?我们是有祖先保护着的巫师,一个女鬼能将我们如何?都给我拿出戒刀和牛角笛,跳香请祖先赶走这女鬼!” 说着,众人将手中的火把一丢,齐齐从缠在腰上的腰包里,取出挂满各色彩绳的刀,和一个形似牛角,尾部缠了红色布条的笛子。 石问心双目圆瞪,拿着手中的牛角笛吹了起来,一边吹一边挥舞着手中的戒刀,跳起怪异的步伐。 其他老司见到这番情况,也跟着跳了起来。 “嘟——” “嘟——嘟——” 牛角笛发出低沉威严的声音,像是在呼唤着什么古老的东西。 众人都在忙着驱鬼仪式,我则连忙扯着旁边一脸呆滞的石朵依撤在一旁。 回眸时,我看到金细妹躲在角落中,口里咕哝着不知道在念叨些什么。 “呵......” 阴冷的空气中传来一声冷笑。 “你们为了当上蛊王,不惜牺牲亲人和族人的性命,祖先怎么可能会保护你们这样的人。” 石心蕊语气冷得像是淬了冰那般,混杂着浓烈的恨意:“你们和石蓝是一样的!为了制成天下最厉害的蛊,连自己的至亲都敢害。” “呵.......你们这样的人,不配当切波寨的子孙,不配活着。” 说完,少女身上那件被鲜血浸湿的长袍滑落在地上,露出血肉模糊的身体。 长袍下面没有衣服,同时也没有哪怕一丁点的皮肉是好的。 或黑或红的虫蚁将少女的血肉当做巢穴一般来回穿梭,爬满了那本该鲜活的躯体。 “啊——” 石朵依被吓得尖叫一声,捂住嘴巴,整个人瘫软在地上。 我低头扫了眼瘫坐在地上的石朵依。 石朵依满脸恐惧地看着对面的女鬼,瞳孔不停地震颤,肩膀也抖个不停。 她当时是害怕的,毕竟她差一点也就成了石心蕊的模样。 黑暗中,浑身血肉模糊的女鬼缓缓跪在了地上。 伴随着“咔哒、咔哒”的声音,她将头后仰为九十度,然后将嘴巴张到最大。 紧接着我便看到了此生最震撼的一幕。 “嗡——嗡——嗡——” 伴随着虫群产生的巨大蜂鸣声。 黑压压的飞虫从她口中鱼贯而出,数量之巨大,可以说是虫灾都不为过。 黑虫像是能认人那般,直直朝着正在跳香的下寨老司飞去。 “啊——” “虫子进我耳朵了——” ....... 洞内惨叫声不绝于耳,不多时所有人都倒在了地上。 所有人皆是双目圆瞪,眼珠子脸上都有虫子在来回爬动...... 洞内异香变得越来越浓。 石心蕊站起身子,缓缓抬头,视线凝在无根洞顶部。 顺着石心蕊的视线看去,一个红漆棺材被几根原木制成的架子,架在接近洞顶的位置。 切波寨曾经流行过悬棺的下葬方法。 但是悬棺一般是被放置在临山面水的高压绝壁上,为何这副棺材却选在了无根洞里。 难道是有什么讲究不成? 我正想着,不远处传来石心蕊的一声冷哼。 “石蓝,我们之间的帐,也该好好算算了......” 说完,黑虫聚成的“黑云”直直朝着棺材方向飞去。 第五百零六章 破土失败 “咔嚓、咔嚓.....” 伴随着密密麻麻的啃咬声,原本用来放置棺材的木架变成木屑,彻底被摧毁。 没了木架的支撑,棺材自然也就从高处掉了下来。 无根洞不大,但洞顶却很高。 “砰——” 巨响过后,棺材掉到东西,变得四分五裂。 一个被写满了红色符文的黑布包裹着的男人从棺材里滚了出来。 他就是石蓝...... 我震惊地看着躺在地上的男人。 男人看上去约莫五六十岁的样子,面色红润,像是睡着一般,他身上还绕了一条和他身高差不多长的巨型蜈蚣。 石蓝死了都有两百余年了,可他的尸体却鲜活得像是活人一样。 我正在思考,这是不是和尸解之术有关,忽然石蓝睁开了眼睛。 石蓝眼睛瞪大,外突的眼珠子上布满了红色血丝。 他张着嘴巴,喉咙里发出含混不清的咕噜声,像是想要说话却又说不出来的样子,额头上青筋毕露,看上去痛苦极了。 “石蓝,距离你破土成仙的日子还有十天。” 石心蕊幽幽的声音从远处飘了过来,她冷笑道:“就在你即将成仙的日子,我破了你的法,呵呵呵呵,你恨不恨呐。” 话落,石蓝像是只泄气的皮球般,皮肤迅速干瘪了下来。 不消一分钟的时间,他就变成了具蜡黄色的干尸,再也没有了动静。 原本攀在石蓝身上那只巨型蜈蚣,也舞动着数以百计的赤足,离开了干尸身体。 蜈蚣缓缓立起了身子,足足有半人高。 我双目凝在面前的蜈蚣身上。 柳墨白说过,他想要取走这蜈蚣身上的内丹..... 黑暗中,足球般大小的漆黑虫头两侧,两对赤目发着幽幽的光。 蜈蚣看了看石心蕊,又看了看我。 须臾,洞内响起嘶哑的男声。 “我是石蓝的护法,原本再过十日,待尸解法成功,石蓝成了尸解仙,我也能跟着成仙。” “可你们却打乱了我的计划,害我三百年的苦心布局一朝全毁。” “如今我成仙的机缘已经没了,你们得负责啊......” 说完,它不由分说,直直朝着我的方向冲了过来。 蜈蚣速度极快,性情又凶猛,我被吓得心脏微微缩了缩,但脚步却丝毫未动。 因为我知道,柳墨白会护着我。 带着土腥味的风朝着我面门吹来,就在蜈蚣距离我不到一步之遥的时候。 一道刺眼的白光闪过。 “嘶——” 伴随着嘶鸣声,比树干还要粗很多的黑蛇从我身后窜出。 黑蛇低垂着脑袋,蛇口大开露出四颗森白的獠牙。 不等那蜈蚣反应,獠牙便穿透了蜈蚣的躯体。 “怎么会有蛟!你们阴我!” 蜈蚣大喊出声,扭动着长长的身体,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被撕裂成左右两半。 露出一颗金色乒乓球大小般的东西。 “嘶——” 又是一声嘶鸣。 黑色尾巴一甩,变回了人形。 柳墨白穿着毛呢面料绣了银灰色竹枝的黑色对襟大衣,搭配同色长裤立于洞内。 黄金质地的蛇形纽扣在黑暗中泛着浅浅的光泽。 胸前佩戴着我送给他的那枚蛇形墨玉胸针,黑色背景下,蛇身上的红梅形血玉格外显眼,与他身上的竹枝刺绣很是相配。 我微微讶异,有种极其不切实际的猜想:柳墨白这身衣服不会是专门用来搭配胸针的吧。 柳墨白将金丹紧紧握在手中,金丝眼镜下那双黑沉沉的眸子转向了我。 “染染,这枚内丹是给柳清瑶的。” 我点点头:“你决定就好。” 嫁给柳墨白有一段时间了。 我能感觉出来,柳家人的亲缘关系是很淡薄的。 唯一让我觉察到有亲情联系的,只有柳清瑶和柳墨白。 一个蛋里孵出来的两兄妹,就算是有些就怨,迟早也会随着时间变化消散殆尽的。 能力范围内,柳墨白帮自己的妹妹,是天经地义的。 柳墨白将内丹收好,刚刚拉起我的手,洞外便传来了脚步声。 黄景钰打着强光手电筒,带着一群穿着蓝布衣裤,戴白帽子,外搭羽绒服的人进了山洞。 光照入洞内的刹那,我被拉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男人有力的大掌蒙住了我的眼睛。 柳墨白沉声对来人道:“手电筒关小些。” 我心绪一动,他是怕我眼睛适应不了强光不舒服。 这男人真是细心得可怕。 重见光明的时候,黄景钰带来的人已经开始为下寨人收尸了,石朵依也被人披上了件羽绒外套,送离开了山洞。 黄景钰拄着拐杖,对我温柔笑道:“没事吧?辛苦你了。” 我摇了摇头:“不辛苦,这些人看上去不像是十八处的啊。” “目前除我以外的十八处同事还进不了下寨。” 黄景钰无奈道:“来的是上寨的老司们,晚饭前柳墨白就让我带人等在下寨附近,给人收尸了。” “晚饭前?” 我一愣,那时候我好像才被下寨人迷晕,那时候我还看到了金细妹。 想到金细妹,我脑袋里有什么东西轰然崩塌。 我心脏一震,急道:“糟了,金细妹呢?她还活着么?” 黄景钰被我激动情绪搞得有些茫然,他木然道:“死了,洞里的下寨人,除了石朵依以外,其他人都死了.....” 他打量着一脸煞白的我,问道:“怎么了?” 我沉叹了口气。 “金细妹给余建华下了情蛊,她若果死了,余建华也会死的.....” 第五百零七章 坦诚相待 金细妹给余建华下的,是情蛊中最阴狠的一种,若金细妹身死,不出几日,余建华也会殒命。 “原来你在担心这个。” 黄景钰回眸看着不远处一具盖了白布的尸体,言语中带着种极其复杂的意味。 “金细妹用血在手帕上写了遗书,余建华的蛊被她解掉了。” “她解了蛊?” 我微微讶异。 “嗯。” 黄景钰点了下头,看向柳墨白道:“我的人马上就到了,今晚我们得把下寨所有人带下山,劳驾你们等一等,到时候我们一起下山。” 他顿了顿,语气发沉道:“下寨的情况和铜鼓村不太一样,下寨为了制美人蛊,这些年虐杀的少女,共计三十三人。” “整个寨子的人都是共犯,所有人都得拘留起来,等我们调查结束,再分情况判刑。” 说完,黄景钰留我和柳墨白在原地,自己则去四周查看情况。 我忽然想到什么,转头就要朝着石蓝的尸体方向走去。 “你要去哪?” 柳墨白握住我的手腕,似乎不愿意我靠近那具干尸。 “我没见过尸解成仙,想去看看......” 我不愿意提及乔染音的事情,勾起柳墨白过去那些不好的回忆,所以没有说实话。 实际上,我是想要去看看石蓝身上有没有记录了尸解法的陪葬品。 柳墨白沉叹了口气,握着我手腕的手微微收紧。 “你什么时候才能和我坦诚相待?” “啊?” 正当我不解,柳墨白沉声道:“千面傩鬼的事情你不必忧心,再过两年,他才破土,到时候我会陪你一起去处理。” 我微微愣,原来他都知道。 “好。” 我轻点了下头,垂眸看着自己那沾满泥土的鞋尖,心里隐隐有些委屈。 倒不是我不想和柳墨白坦诚相待。 我只想尽可能地不要提及那些会令柳墨白不安的前尘往事,想要极尽全力撇清和乔染音的关系。 柳墨白带着我离开了无根洞,去到寨子门口。 靠近寨子的时候,远远就听到人们的哭泣声,定睛一看,下寨门口密密麻麻站满了人。 张劲扎着低马尾,穿着黑色羽绒服和黑色马丁靴,手里举着个喇叭,声嘶力竭地喊。 “都别哭了,下了山,大家只要好好配合十八处的调查,只要没有参与和包庇犯罪行为,马上就能回家。” “诶,不是......你们怎么哭得更厉害了,我们开车送你们回家,不用你们爬山。” “你们别哭啊......” 我悠悠叹了口气,走到张劲旁边,低声道:“别说了,这里所有人都是共犯。” 六十年一次的斗蛊大会,是下寨整个寨子的大事。 为了能够在斗蛊大会取得胜利,下寨人不惜将自己家中的女儿交出来做美人蛊。 站在这里的下寨人加起也就一百来个,可他们却为了斗蛊大会整整牺牲了三十三个人。 寨子里怎么可能有人不知道这件事。 知而不报,便是共犯,下寨人没有一个是无辜的。 “啊?” 张劲一愣,喃喃道:“来的时候黄处只说把寨子里的大人都抓起来,小孩集中由上寨人照顾,他也没说这些都是共犯啊。” “这么多人.......你不是在和我开玩笑吧?” 我叹了口气,喃喃道:“我也希望自己是在开玩笑。” “陶安染......” 少女带着哭腔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我刚转身,就对上了一双红扑扑的眼睛。 石朵依身上披了件黑色羽绒服,带着手铐站在人群最前面。 我刚想问她身上有没有受伤,需不需找人包扎什么的。 她先开了口。 “你是不是觉得我应该感谢你?” 石朵依脸上带着泪痕,疲惫的双眼中依旧闪着倔强的光,语气里也夹杂着质问。 我被她这番话问得莫名其妙,犹疑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第五百零八章 分明是祥瑞 石朵依吸了吸鼻子,抬起手背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如果不是你来了下寨,下寨怎会遭此劫难?我阿爷也不会死......” “我不会感激你的!” 石朵依的不甘和恨意来的突然,我有些反应不过来,愣了几秒才开口。 “人在做,天在看,你们以邪法制蛊,残害无辜,就算今日十八处没有将你们带走,迟早你们也会遭受报应。” “石朵依,你是不是忘记了,如果今天我没来,你就会成为下一个受害者,成为和石心蕊一模一样的厉鬼。” 听闻我这番话,石朵依愣怔住,旋即眼泪如泄堤的洪水般簌簌然落下。 像是经历了巨大的挣扎般,她嘴唇颤抖着,哑声道:“所以我也不会恨你,只是这辈子我都不想再见到......你这个将灾难带到下寨的灾星!” 灾星...... 我心脏冷不丁抽了一下,又被人当成是灾星了啊..... “呸,什么灾星?” 张劲拎着喇叭,粗声道:“柳夫人明明是祥瑞,你们下寨这些年乌烟瘴气的,早就该好好规范一下了,要不是她勇闯下寨,我们都不知道你们残害了三十三个人。” “你......” 石朵依刚想理论,我身后传来一道沉沉的男声。 “以后你见不到小染的,按照规矩,你们日后全部都会受到监管.....” 金丝镜片下的黑眸颜色深了深,隐约透出淡淡的杀意。 人本能会对杀意产生畏惧的心态。 柳墨白浑身上下带着肃杀的气质,那双冰冷的眸子,不过是扫了众人一眼,人群中的哭骂声便小了许多。 石朵依眼神缩了缩,咬着嘴唇也不再说话了。 我向来知道柳墨白在外人面前,向来气场强得教人害怕。 今日见到这番景象,我却还是被惊到了。 我暗自扯了扯柳墨白的袖口,用很小的声音道:“别吓到人了。” 柳墨白冷哼一声,转身便上了十八处的车,我亦跟了上去。 我刚坐下,还没来得及关车门,张劲居然也挤了上来。 他笑呵呵冲柳墨白道:“柳爷,就那天的事吧,是我口无遮拦,按道理我借调到十八处的事情,明年六月就结束了,您......” “聒噪......” 不等张劲说完话,车内闪过一道白光。 柳墨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我手腕上又缠了一条拇指粗细的黑色小蛇。 我无奈对张劲扯了扯嘴角:“十八处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与柳墨白做了这么久夫妻,我当然知道柳墨白不会因为张劲这几句话就生气。 那日他不过是顺水推舟,“合理”地延长了张劲的借调时间,也算是给黄景钰开了绿灯。 足以见得柳墨白是真的对黄景钰青眼相加啊。 十八处一共开来了十三辆车子,其中包含了五辆客车,三辆带雨棚的军绿色卡车。 足以将今晚逮捕的人和洞里的那些“物证”带回十八处。 我跟着黄景钰的车下山,接近天亮时分,才回到了旅馆。 一觉醒来,已经是中午了。 匆匆吃完午饭,我便马不停蹄地赶往了余家。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余建华。 到余家的时候,余家那破败的大门敞开着。 我和柳墨白对视一眼,快步进了余家大门。 刚进到院子,远远就看到破败的主屋里,立着个佝偻的男人背影。 “你们来了。” 余建华转身,一张比他实际年龄还要苍老很多的脸落入眸中。 余建华穿着件皱巴巴的格纹衬衫,搭配黑布裤子及一双旧皮鞋。 从其的五官,隐约能看出曾经也是个长相俊朗的人,身上也还残留了些许书生气。 厚重镜片下那双浑浊的眼睛,在看到我和柳墨白时,露出了希冀的眼神。 他脑袋微微前倾,伸着脖颈,哑声道:“她死了么?她真的死了么?” 我点了下头:“嗯,你身上的蛊也解了。” 余建华身形一僵,大笑出声:“哈哈哈哈,那个草鬼婆终于遭了报应,她终于死了,哈哈哈哈......” “二十一年呐,我被困在这里整整二十一年。” 余建华双目通红,激动得肩膀微微颤抖:“我以为这里会成为我的坟墓,老天开眼,我终于能离开这里了。” 出于纯粹的好奇,我忍不住问道:“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有没有爱过她?” “从来没有。” 余建华唇角勾起一抹嘲讽:“以阴谋诡计开始的感情,怎么可能会随着时间而得到升华......” 冷不丁的,柳墨白握着我手腕的手紧了紧。 第五百零九章 年年岁岁 我疑惑地看了眼身旁高大的男人,俊朗的侧脸上没有半点波澜。 “我根本不想碰她的,可她会蛊,总有办法逼我就范。” 余建华眼底划过一丝痛苦。 “原本她的蛊术是要传给我们的女儿的。” “你还有个女儿?” 余建华点了下头:“嗯,我女儿叫余晨橙,比晨澜小四岁,现在在豫南市读高中。” “蛊一般传男不传女,我的女儿是无辜的,我不想她也被金细妹害。” “她刚出生那天,我就让余家人趁金细妹产后虚弱带走了。” “只是我没想到,最后那蛊竟被传给了我儿子。” “小澜从小就受到金细妹的熏陶,恨我为什么只送走晨橙,让他留在新月镇过苦日子,也恨我一天天借酒消愁,最终养成了和他妈一样的性格。” 说到这里,余建华无奈地沉叹一口气,道:“你留个电话给我,我之后会去趟芙蓉镇和晨澜好好谈一谈,看能不能劝他迷途知返,解了芳芳身上的蛊。” 我心脏微微松了松,感激道:“多谢。” 余建华沉吟几秒,又开了口。 “不过你也不要抱太大希望,小澜和我关系很恶劣,他不太可能会听我的。” 袖子下的手紧了紧,我轻吸了口气:“死马当活马医,总比什么都不做好。” 昨晚我和上寨老司确认过,石问心没有骗我,芳芳身上的蛊,只有下蛊的人才能解。 我这才来到余家,想求余建华劝余晨澜解蛊。 好在余建华是个明事理的人,不需要费多少功夫,便主动提出要帮我和芳芳,这倒是省下了不少麻烦。 和余建华互留电话号码后,柳墨白便带我回了旅馆。 到旅馆的时候,柳家的车已经停在旅馆门前了。 车窗缓缓落下,露出铉叔笑意盈盈的脸。 “太太,行李都已经收好放在后备箱了,您要再检查一下么?” 我摇了摇头,上了车。 铉叔做事向来滴水不漏,不可能会遗漏东西。 车上很是暖和舒适。 我靠在柳墨白怀中睡了一路。 到芙蓉镇的时候,天黑蒙蒙的。 车子路过清江时,车窗外竟飘起了雪花。 我心绪微动,忍不住道:“等等,我想下车走回去。” 车子停了下来,铉叔回头一脸担忧道:“太太,您腹中有小少爷,不能着凉。” 我眸色黯了黯:“也是......” 倏然,身上传来一阵暖意,浑身被清雅微甜的檀香味包裹住。 “柳铉,你先回去,我陪染染走走。” 我眼睛亮了亮,看着柳墨白身上那件单薄的浅灰色衬衫,眉头微微皱起。 似乎是察觉到了我的心思,柳墨白将我身上的毛呢外套紧了紧,道:“染染莫不是忘记了,我不是人啊。” 说着,他将我靠近他的那只手,紧紧包握在手掌心,打开车门下了车。 漫天白雪如棉絮般,纷纷扬扬地落下。 我忍不住伸手去接,喃喃道:“长了这么大,我到今天才发现,原来雪天这么美啊。” “嗯?” 我窘迫地笑笑,解释道:“以前下雪的时候,我都是在恐惧中度过的。” “我没有棉衣,只有能把所有的衣服一件件叠穿在身上,可那样还是很冷。” “我害怕自己会在雪天被冻死,费尽心思让自己能暖和些,天天都在盼望着雪停,哪里有心思欣赏雪。” “如今不会冷了,我才发现原来雪这么好看,一片片堆叠在一起便是一团,可爱极了。” 我满脸雀跃地抬头看向面前高大的男人,期待他也能给我同样的回应。 可柳墨白却只是双目沉沉地看着我。 淡粉色薄唇抿成一条线,金丝眼镜下那双黑眸沉沉地倒影着我被冻得微微泛红的脸,眉心也微微收紧。 我心头一惊,小心试探道:“我是不是让你丢脸了,我以后不说这些了,我们赶快回家吧。” 门当户对这个道理,在入世修炼的动物中也是适用的。 这也是柳老太太看不上我的原因之一。 柳家家主的妻子,岂能有这么不堪的过往? 这要是让人知道,柳墨白会被人笑话的。 眼神黯了黯,我又说错话了。 陶安染,你怎么总是学不会呢?总是让柳墨白丢脸呢? 想到这些,我心中越发慌乱,连忙甩掉手心的雪,想要拉着柳墨白赶快回家。 忽然,我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从现在起的每一年,我都会陪你看雪,陪着孩子们堆雪人,染染,有我在,日后不会再有寒冷,不会再有人欺负你。” 男人抱着我的手越收越紧,低沉好听的声音微微发颤。 我鼻尖一酸。 “嗯,以后年年岁岁我们一家人都要在一起。” 大雪中,柳墨白牵着我的手,朝着家的方向走着。 我跟在爱人身后,看着铺天盖地的的白,心想:今日清江畔的雪真美啊,真希望这样好的日子能一直有..... 第五百一十章 素描 从新月镇回来后的一周,我得到了短暂的休息。 这期间柳墨白依旧早出晚归。 我变得越发嗜睡,小腹也有隆起的态势。 听说适当运动对胎儿有利,我便时常拉着柳景姗,陪我在清江畔走走,逛逛商场。 柳景姗初次做人,对什么东西都感兴趣,总会拖着我问这问那,我也乐于解答这些问题。 偶尔路过“初遇咖啡”时,我也会驻足几秒。 这家店依旧大门紧闭,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开。 平淡如水的日子在别人看来,可能会觉得无聊,但在我这种经历过苦难的人眼中,却是求之不得的。 然日子并不会一直平静。 这天从鸿发商场回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了。 华容府楼道里,回荡着柳景姗兴奋的声音。 “太太,鸿发商场三楼那家东北烤串真不错。” 柳景姗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在我旁边雀跃道:“等您生完孩子,我就所有好吃的东西都买回景山,也让家人尝尝人类的东西。” 我笑着摇头:“你什么都想带,能拿得了么?” “当然,我又不是人,拿点东西简直轻而易举。” 柳景姗笑笑,言语中带着骄傲。 “我是我们家唯一一个化形了的,而且还被柳铉爷爷挑来照顾太太,这说明大管家和先生都信任我。” “我爹娘说我是全家的骄傲,家里的弟弟妹妹们也天天念着我,我当然要把见过的最好的东西都带给他们看看。” 看着厚重镜片下那双晶晶亮的眼睛,我心中很是欢喜,便点点头道:“到时候看上什么就买,我给你报销。” “谢谢太太!” 靠近家门时,柳景姗脚步一滞。 地上多了个文件袋。 “这是什么?” 柳景姗拿起文件袋,递给我道:“太太,这文件袋上写了字。” 我接过牛皮纸文件袋。 视线落在文件袋正中间那排笔锋刚劲的铅笔字上。 “陶安染收,寄件人:林暮雪。” 捏着文件袋的手微微发紧,我心脏跳动速度也加快了不少。 黑山派法本失窃的事情,终于有着落了。 回到家,我马不停蹄回房间,连外套都没来得及脱,连忙打开了文件袋。 文件袋里装了薄薄一叠素描纸。 林暮雪生前拿过很多绘画大赛奖项,能将景物和人物绘制得惟妙惟俏。 第一张素描纸上,详细地画出了黑山派法本藏匿的位置。 果然不出我所料,黑山派法本当真藏在乔云商所住那间客房的书柜后面。 后面几张素描纸里,林暮雪用文字形式,详细记录了乔云商这些日子在林家老宅里研习法本时的场景。 据林暮雪所言,乔云商招惹到一只想要和她争抢身体的厉鬼。 那厉鬼有些道行,身上带着魔气,只是看上去像是受过伤,只剩下一缕残魂,这才迫切想要和乔云商争夺身体,好为自己养魂。 随着指尖翻过一张张素描纸,我的心脏也越跳越快。 我和乔云商的帐终于能清算了....... 素描纸翻到最后一页时,我身体僵在了原地。 一个身着红色交领广袖长衫,黑发散落在身后的男人跃然于纸面。 男人瘦瘦高高的,惨白的脸上长着一双细长的狐狸眼,两片薄薄的嘴唇红得妖冶。 隐藏在广袖下那两只苍白的手,则留着黑色尖利的长指甲。 看着画面上的人,我顿时觉得浑身冰凉。 仿佛下一秒,画中人那张嘴巴就会咧到耳根,紧接着会有一条长长的舌头从他的嘴巴里掉出来。 林暮雪绘画技术极好,将那人眉眼间的妖冶阴仄描绘得惟妙惟俏,比照片还要接近本人。 我心脏也重重一跳,喃喃道:“这怎么可能?怎么会是公羊狩?” 第五百一十一章 错过 公羊狩是无头洞里的“地仙”。 当初我差点被陶东峰和秦歌献祭给了公羊狩,成为他的盘中餐。 后来,在我和柳墨白的新婚夜,公羊狩被柳墨白打得只剩下一缕残魂逃跑了。 我原以为日后再也不会见到公羊狩。 却万万没想到公羊狩居然也在芙蓉镇,甚至还藏在乔云商的身体里,试图和乔云商争夺身体。 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猜想在心底油然而生:难道每次乔云商和我见面时,公羊狩都躲在乔云商身体里,透过乔云商的眼睛,暗中窥伺着我? 我倒吸了口凉气,将手中的素描纸重新收到文件袋里,随即坐在椅子上许久,待情绪舒缓过后,才拨通了乔千意的电话。 “千意姑姑,你在国内么?” “嗯,这几天我都在京市古董店这边,店里最近打算入手一批古董,我来店里看看他们干得怎么样。” 忽然想到什么,我微微抿唇。 “你过段时间是不是要去仙鹤来参加古董拍卖会?” “嗯呐,怎么了?你也想去见识一下?” “嗯,到时候姑姑带我也一起去吧。” 我顿了顿,继续道:“姑姑,关于黑山派法本的事,我们什么时候去林家问?” “大哥说随时都可以。” 握着手机的手微微发紧,我勾唇:“择日不如撞日,明天去行么?” 法本是死的,人是活的。 黑山派法本的事情越早处理越好,免得到时候乔云商把法本换到别的地方藏,到时候就不好找了。 乔千意语气微微惊讶,道:“怎么这么赶?” “因为我想要抓现行。” 林家在意自己的名声,又偏袒乔云商。 只有人赃并获,才能将乔云商的罪落实..... 挂断电话。 我迅速将公羊狩的画像收起,顺手将那张记录了标注了法本藏匿地点的素描纸摊开放在桌上。 记性好算是我最大的天赋,大多数东西只要我看两眼,便不会再忘记。 可这次,我却忍不住一遍遍地看着桌上的地图,生怕自己到时候找不到位置,让计划落空。 这次也该轮到我来反击了。 我得好好送乔云商一份大礼,才对得起她在我身上花费的“功夫”。 次日清晨,天刚亮我就起床了。 洗漱完,我从柜子里抓出一件厚实的白色毛呢大衣,搭配黑色包臀套裙。 黑发也被我盘在头顶,让整个人看上去正式了不少。 到了客厅时,柳景姗已经站在饭桌旁等我了。 “太太今天好漂亮!” 柳景姗眼睛亮了亮:“我们今天是要去什么特别的地方么?” 我笑着坐下,端起桌上黑乎乎的保胎药吹了吹。 “今天你留在家里吧,我有事要出门。” 柳景姗像是我的小尾巴,铉叔和柳墨白不在的时候,她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黏在我身上。 我知道她是为了我的安全考虑,害怕本家那群人对我不利,但有的事情,还是不把他牵扯进来好些。 早饭结束后不久。 我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便拎着包出了家门。 天气越来越冷了。 寒风刮在脸上,像是刀子刮过那般生疼,而我的腹部却始终传来阵阵的暖意。 我时常会好奇肚子里的孩子究竟是什么样的,竟还能自动发热。 唇角不由自主地勾起,不知不觉就已经走到了小区大门前。 远远就看到一辆熟悉的红色轿车停在小区门口,是乔千意开车来接我了。 我坐在副驾驶座上,一边系安全带,一边不好意思道:“千意姑姑,其实不用麻烦你的。” 得知我要去林家老宅,乔千意昨晚连夜搭飞机从京市赶到芙蓉镇,为的不过是陪我一起走这一趟。 我心中很是过意不去。 “你和我之间,就别说这种话了。” 乔千意启动车子,握着方向盘道:“林家人偏袒乔云商,你去我不太放心。” “对了,切波寨那边的事情,我听说了些,你没事吧?” 我摇了摇头。 “没事。” 顿了顿,我回头看向旁边的乔千意:“乔意姑姑,我见到黄景钰了。” “哦?是么?” 乔千意唇角勾起,酒红色嘴角微微发颤:“他还好么?” “嗯,他现在腿能走了,黄景钰还向我打听,你过得好不好......” “是、是么?” 乔千意双目看着前方,声音里压抑着剧烈的情绪,以至于声线微微发颤。 她轻呵出一口气:“他现在说这种话有什么意思?我过得好不好,都和他没关系了。” 我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在看见乔千意眼角的泪光时,忍住了。 但我确认了一件事,乔千意心里有黄景钰。 从华容府到林家老宅,几乎要横跨整个芙蓉镇。 车子匀速行驶着。 一路上,乔千意始终保持着沉默,车载音响里始终重复着一首主题为“错过”的老歌。 第五百一十二章 二哥 到林家老宅附近时,乔千意没有直接让我下车,而是等到乔千帆到了才下车。 乔千帆穿着件米色商务风衣,内搭黑色高领毛衣站在大门外不远处。 他身后还跟了个约莫二十岁出头的青年。 青年留着一头棕色短发,身穿墨绿色高领毛衣,搭配浅灰色羽绒服、黑色工装裤及马丁靴,脖颈上还带着串金属项链。 他一只手握着杯咖啡,另一手冲我和乔千意的方向招手。 “老姑,这边......” 乔千意皱了皱眉,不满道:“乔云泰,我说了多少遍,让你别喊我老姑,你怎么就是不听?” 我跟在乔千意身后,快步走到乔云泰和乔千帆面前。 见我来了,乔千帆笑笑。 “小染,好久不见。” 我点点头,还没来得及说话,乔云泰就挤到了我面前,笑呵呵道:“哟,堂妹,我是你二堂哥,我叫乔云泰。” “你好,堂哥......” 乔云泰过于热情,反倒让我有些不适应。 记忆中,好像很少有人对我这么热情过。 大多数时候,我遇到的都是冷眼,别人不骂我我就谢天谢地了。 “什么堂哥,以后叫二哥.......” 乔千意扯了扯嘴角,道:“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不让云谦过来?” “这是我妈安排的。” 乔云泰喝了口手中热腾腾的咖啡,笑道:“我妈说,我哥太温柔了,不适合这种场合。” 他说着,将视线转向了我:“堂妹,你先说说你的计划。” “啊?” 我一愣,抬头便对上乔云泰茶色墨镜下那双狡黠的眼睛。 “你特意定了时间,一定是心里有计划了,进门前我们准备一下,二哥可不能让你孤军奋战。” 乔千帆能够带乔云泰来,想必乔云泰是能信的。 我点点头。 “我知道法本藏在哪里,到时候我要抓她个现行。” 乔云泰咂了下,刚想质疑些什么,就被乔千帆一巴掌打在了后脑勺上。 乔千帆淡淡道:“在老子面前装大人是吧?你妹妹比你有本事多了,你到时候配合就行了,问这么多干什么?” 说完,带着我们进了林家老宅。 老宅布置和古代大户人家类似,水池假山一应俱全,鹅卵石铺陈的路边还摆了各色盆景。 我全然没心思欣赏这些宅景,一边环顾四周,一边在心中默默将这些景物和林暮雪画的地图一一对应。 我将视线锁定在荷池边一处古色古香的三层小楼上。 法本就藏在那栋楼里....... 多亏林暮雪绘画技术好,这让我没费多大功夫,就找到了位置。 林家老宅虽然是中式建筑,但客厅摆放的,却都是现代化家具。 到会客厅时,林心柔和乔千震已经坐在客厅中央的欧式沙发上了。 乔云商穿着件白色毛线裙,留着头齐耳短发,一脸病容地倚在林心柔身旁,挽着林心柔的胳膊,怯怯地看着刚进入客厅的我们。 她眼角通红,看上去像是才哭过的样子。 好一个弱柳扶风的病美人,我唇角噙了抹嘲讽的笑意。 乔云商单独见我时,摆出副要把我生吞活剥的样子,这会儿她又开始演起林黛玉来了。 视线落在乔千震旁边那个正襟危坐的中年男人身上。 男人看上去约莫四五十岁,眉眼和林心柔有些相似,据说是林心柔的二哥——林慕楠。 才进门,林慕楠就开了口。 他冲着乔千帆皮笑肉不笑,道:“这点小事怎么能劳驾千帆亲自过来一趟?快坐。” 林慕楠话是这么说,可他屁股就像是黏在沙发上那般,连站起来迎接的基本礼数都没有。 乔千帆冷笑道:“涉及到黑山派法本,这可不是一件小事,慕楠老弟,来之前,你大哥没有和你说清楚利害关系么?” 林慕楠将手中的烟熄灭,不耐烦道:“黑山派法本确实是大事,可后辈撒谎却算不得大事。” “十八处的人也来问过这件事,我们林家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林家断不可能与法本失窃的事情有关。” “我想你们来这一趟,想必是受到了有心之人的挑拨。” 林穆楠将视线落在我身上:“陶安染,你嫉妒云商受到我们林家的宠爱,这才说云商与黑山派法本失窃有关。” “你这般道德败坏,就不怕我们林家以后不认你?” 第五百一十三章 挑拨 “道德败坏?真是好大一顶帽子。” 从进门到现在,我都未曾坐下,只是站在距离沙发一步之遥的位置,如看戏般冷眼看着乔云商。 却不料林慕楠居然没说几句话,就开始朝我发难。 我被人骂过克星、阴沟里的垃圾、过街老鼠,却从没有人说过我道德败坏。 我冷笑着看向乔云商,道:“你们说我道德败坏,那乔云商偷窃黑山派法本算是什么?” “我没有偷阴山派法本。” 乔云商说着,眼泪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她下颌微微上扬,搭配上那一脸病容,颇有种宁死不屈的倔强感。 “妹妹,我知道你恨我抢了你的家人,所以才这么针对我,是不是只要我走了,你就会满意?” 乔云商话音刚落,旁边林心柔连忙抱住了她的肩膀,急道:“别说傻话,你怎么能离开妈妈呢?要走也不该是你走,你又没做错什么。” 说完,林心柔冲我吼道:“你到底要干什么?还觉得闹得不够么?居然连大哥都请来了!你要逼死你姐姐么?” “我没有姐姐,你们也不是我的家人。” 我冷冷道:“我今天来这里,目的是为了把黑山派法本带回十八处,不是要逼死谁。” 说完,我转向林慕楠:“我今天必须把黑山派法本带走。” 林慕楠眼睛眯了眯,那双和林心柔有七八分相像的眼睛里,淬满了凉意。 他沉沉道:“你想搜林家?” “怎么会?” 我微微勾唇:“东西在乔云商屋里,我就去乔云商屋里取,不用搜的。” 说这话时,我略微扫了眼旁边的乔云商,那蓄满泪水的眸子里,浮起淡淡的怀疑。 黑山派法本被藏在书柜后面的夹缝里,藏得很是隐蔽,轻易很难被找到。 不过乔云商估计死也想不到,林暮雪早就把藏匿法本的位置,图文并茂地记录下来给我了。 见林慕楠面露迟疑,乔云帆开口劝道:“黑山派法本失窃这种事,放在风水圈里,算是能让整个圈子震一震的大事。” “既然有人怀疑乔云商,那就应该给乔云商证明自己的清白,一会儿去搜一搜她的住处,也好让她洗清怀疑......” 眼见着林慕楠就快要被说动,旁边乔云商“扑通”一声朝我跪了下来,吓得我脚步往后撤了撤,急道:“你又要干什么?” 老人说,被随便被人下跪磕头可是要折寿的。 乔云商哭得声泪俱下。 “就算你不喜欢我,你也不该挑拨林家和乔家之间的关系,你带着乔家人来搜林家,这不是在打乔家的脸么?” “你不就是想要逼我死么?我死了,你是不是就能放过林家?” 我瞪大眼睛看向跪在地上的乔云商:“我哪有要逼你死?你别随便给自己加戏?我没有.....” “够了!” 刚才一言不发的乔千震怒吼出声道:“陶安染,你到底还要闹到什么时候?我没有你这样的女儿!” 说完,他转向乔千帆:“大哥,你就算不为林乔两家的交情考虑,您也该为我考虑一下吧!你怎么能带人来我岳丈家闹呢?” “我知道你们都偏心云染,看不上云商,我今天在这里说明白了,我乔千震只有云商一个女儿!今天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允许你们搜林家老宅,除非我死了。” 乔千帆眉心皱了皱,沉声劝道:“二弟,这件事不是你想的这么简单,你听大哥的。” “呵......” 乔千震冷笑一声:“反正林家不是大哥的岳家,大哥当然站着说话不腰疼。” 我一言不发站在旁边,冷冷看着被林心柔护在怀里的乔云商。 刚才明明差点就说动林慕楠了,是乔云商忽然跪下,来了招祸水东引,这才倒是屋内众人乱成一团。 我回头给乔云泰递了个眼神。 得到乔云泰回应后,我转身就朝着门外跑。 乔云商见状,也装不下去了,慌乱起身就要追我,却被乔云泰先一步按在了地上。 他痞笑道:“你不是病得快站不起来了么?好好休息,追人这种事,你还是算了吧。” “你......” 乔云商咬牙恨恨道:“二表哥,你就这么不顾念亲情?” 乔千泰死死按住乔云商肩膀:“你一个被乔家除名的,瞎喊什么表哥?” 乔云商死死咬牙不再说话,只是双目死死盯着我离开的方向。 林心柔也懒得去管乔千泰说了什么,只想着有人帮她按住乔云商,不让乔云商寻短见也是件好事。 第五百一十四章 旧账 林暮雪的地图就像是烙印在我脑海里那般。 我直接朝着乔云商住的那栋木质小楼冲去。 一路上也有林家人想要拦我,好在乔千意跟在我身后。 她是练过的,林家那些人不是她的对手,很快我就冲到了目的地门口。 林家不愧是首富,就连客房大门用的都是红木制成的雕花门。 我用尽全力,一脚踹开木门。 一股凉意便扑面而来。 现在明明是白天,可这个房间里所有的窗帘都是被关上的。 黑漆漆的屋内,一抹半透明的身影格外显眼。 我脚步顿在原地,心脏猛地缩了一下,喃喃道:“公羊狩。” “陶安染,我们之间的旧账,迟早会算清楚,我不会放过你的。” 冰冷阴仄的声音响起。 我心脏不由得轻颤了一下,下一秒那道红色便消失在了空气中。 “小染,你怎么了?” 乔千意见我站在原地不动,轻推了我一下:“大哥也过来了,不进去么?” 我回头瞥了一眼身后,果然见到乔千帆和林慕楠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林慕楠瞥了我一眼,嫌恶道:“东西你可以找,但如果今天你找不到东西,那你就得跪在云商面前赔罪。” 闻言,乔千意气道:“凭什么?” 我扯了扯乔千意的胳膊,示意她不要说话。 继而站在门口指了指正对面那个约莫两米宽的黑檀木雕花书柜:“找两个人把书柜挪开,东西就在书柜后面。” 林慕楠叫了两个佣人合力将书柜移开。 书柜被移开的瞬间,一个佣人惊道:“二爷!真的有东西!” 林慕楠一愣,和众人一起快步走到书柜侧面。 书柜和墙体的夹缝间,塞满了破旧的线装书和竹简....... “这......怎么会这样?” 林慕楠脸色铁青地看着地上的东西:“但这也不能证明这些东西都是黑山派的东西啊。” 乔千帆面色冰冷地看着面前的法本,冷声道:“从十五栋和五里山古墓里找到的黑山派法本,在芙蓉镇十八处档案科都是有记录的。” “十八处的人就在林家老宅外面,是不是失窃的法本,等他们看了就知道了。” 林慕楠震惊道:“你居然一直让十八处的人等在林家外面......” 乔千帆淡淡瞥了林慕楠一眼:“为了以防万一罢了,免得东西被调换了,有人反咬我们一口,说我们给你们林家的好养女泼脏水。” “小染,你说大伯讲的对不对?” 我回神,讷讷点头:“大伯说的都对.......” 从和乔千帆见面到现在,他都表现得温和有礼,让我差点以为他这趟来,不过是顾及我面子,来找林家问问,走个过场罢了。 却不料,他竟一早就把十八处的人叫来了附近等着。 一旦法本被找到,就让十八处的人来收走检查。 不愧是乔万钧最在意的儿子,乔千帆果真不一般。 乔千帆并没有开玩笑,很快赵星如就带着人进了林家老宅。 十八处的人很快将书柜后面的法本一一收了起来,经过技术人员的反复确认和比对。 这堆法本确是先前十八处遗失的那堆法本,只是数量对不对,还得一本本细查。 看着法本的事情终于落定,我微微松了口气。 赵星如笑呵呵地朝我走了过来。 “小陶,好久不见,我听说你前些日子在切波寨特管区,可是干了件大事啊。” 几日不见,赵星如眼睛上的黑眼圈更重了。 我扯了下嘴角:“巧合罢了。” 原本去切波寨只是为了还竹然居的玉佩,我压根没想到会顺藤摸瓜发现下寨炼美人蛊。 赵星如冲我笑笑。 “小陶,今日这事多亏了你,不然我们真没办法和上头交代,局长让我好好请你吃顿饭。” “他原本是想让我问问你,有没有兴趣加入十八处,直到我告诉他你是柳家家主的太太后,他才绝了这心思。” “柳家家主我们惹不起啊,要不然以郑局的性子,必定会想方设法被你拉进十八处。” “切波寨下寨这案子,让特管区黄处被记了个三等功,我们郑局眼馋得不得了。” 我无奈扯了下嘴角:“你不用谢我的,今天这件事,我也是为了我自己。” 我没有那么伟大,愿意为了黑山派法本,挺个肚子到处奔波,之所以费尽心力来林家找法本,为的是乔云商...... 回头瞥见乔千意冲我招手,我连忙道:“赵哥,我先走了,那边还有事情没处理完,等你有空再聚。” 说完,我跟着乔千意一起回到了刚才的会客厅。 第五百一十五章 代表 刚进门,就看到乔云商耷拉着肩膀跪在地上。 乔千震一脸铁青地搀扶着身边哭泣不止的林心柔。 “二舅,我、我也是被逼的。” 乔云商抽抽搭搭的哭着,肩膀也不由得微微发颤:“是、是那个抢我身体的鬼煞逼我的,我如果不做,他就会夺舍我。” 我冷笑一声。 “那你为什么不把这件事告诉乔家?黑山派法本失窃兹事体大,只要你说,即便你已经被乔家赶出家门,乔家也不可能不管。” 公羊狩藏在乔云商身上已经有段时间了。 我之前一直觉得奇怪,乔云商资质平平,为什么敢在电话里夸下海口,说自己的目标是成为乔家家主。 原来她早就想好偷黑山派法本的事情了。 黑山派的术法不需要人有多么强的天赋,只需要其足够心狠手辣,可以折磨献祭活人生魂而不手软,就能练成。 我冷声道:“还是说,压根不是那鬼煞逼你,而是你和那鬼煞勾结起来,想要练习邪.......” “啊——” 话还没说完,一声歇斯底里的尖叫打断了我。 林心柔指着我的脑门,尖声道:“你住口!我辛辛苦苦把云商养得这么优秀,你为什么要毁掉她?” “二哥,你不能把云商赶出林家,现在乔家不要云商了,如果我们林家也不管云商,云商该怎么活啊........” 眼见着林心柔哭得撕心裂肺,乔千意轻轻拍了下我的肩膀,似乎是想要安慰我。 我对乔千意轻摇了下头。 像我这样的人,早就对指责和谩骂麻木了。 只要我不在意林心柔和乔千震,他们就伤害不了我分毫。 林慕楠面露难色,沉声道:“爸听说了这件事,他亲自下令让我把云商赶出去,还说不许再给她花一分钱,包括你。” “爸他怎么能这么狠心,云商可是叫了他快十六年外公的啊.....” 旁边乔云泰看不下去了,嗤然道:“二伯母,你不关心亲生女儿,反而把一个养女捧在手心里,你是不是脑子有点问题,胳膊肘往外拐啊?” 林心柔冷哼一声,瞥了我一眼,道:“她把云商害成这样,我没有这样恶毒的女儿。” 乔云泰气极反笑:“又不是小染逼她偷黑山派法本的,别什么脏水都往小染身上泼,你是不是觉得小染背后没人撑腰啊。” “我告诉你,今天你们谁再敢往她身上泼脏水,我动手了。” “二伯母,你是知道的,我从小到大没少打架.......” 眼见着乔云泰撸起了袖子,乔千帆干咳一声:“乔云泰,你别给我丢脸。” 说完,他将视线转向我:“小染,既然法本是你找到的,你说两句,你可以代表我。” 我抬眸对上无框镜下那双笃定的眼睛,心脏重重跳了一下。 乔千帆没有在开玩笑。 他居然让我代表他说话,那不就是许我代表乔家说话么? 这么大的权力,他居然就这样交给了我..... “大哥。” 乔千震皱眉,沉声道:“云染没资格代表你,你站的可是乔家的立场。” 乔千帆淡淡瞥了眼乔千震。 “这也是家主的意思,爸说这件事要充分考虑小染的意见,他相信小染会说对的话。” 林慕楠眉心紧皱,语气发沉道:“林家这边,我爸和乔家家主的意思一致......” 话落,会客厅内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我身上。 第五百一十六章 都听你的 刚才还吵得一团乱的会客厅,此时竟鸦雀无声,以致于我甚至能听到自己略微加重的呼吸声。 也不知道林乔两家的家主到底存了什么心思,居然把这件事交给了我。 我抬眸扫了一圈众人,视线最终落在乔云商脸上。 即便此时,她眼中的怨毒依旧远大于恐惧。 她此时应该在恨当初为什么没能杀了我,让我有机会反击,而不是在想,当初不该与我为敌。 乔云泰是个藏不住话的,见我半天没有说话,他抱着手臂道:“盗窃黑山派法本,练习邪法,这种事若放在以前,可是要人命的。” “我看乔云商应该再受一次家法才是......” 闻言,林心柔尖声道:“不行!” 她如母鸡护崽般,将乔云商紧紧护在怀中,一脸警惕地看着乔云泰:“你们这是在杀人害命。” 我嗤笑一声,言语中极尽嘲讽。 “好一个杀人害命,当初乔云商在纸人上写我名字,想把我献祭给黄仙钰的时候,你说因为我没死成,所以乔云商不算害人。” “如今乔云商伙同鬼煞偷窃法本,人赃俱获,要被罚的时候,你又觉得有人在杀人害命。” 不知道是心虚,还是我眼神过于冰冷犀利,林心柔眼神缩了缩,抱着乔云商的手也紧了紧。 我笑笑:“林心柔,你双标得也别太明显了。” 因我得了林乔两家老太爷的特许,可以决定乔云商的结局,林慕楠语气也不再似之前那般强硬。 他皱着眉,一脸不情愿,但是语气里却带着劝解。 “小染啊,一家人就别闹太难看了,教训云商几句就好了,谁没有犯错的时候呢?” “再说了,我大哥一直很疼云商,以后你要是还想进林家,还是不要闹得太僵,惹得我大哥不高兴,不让你进来。” “林家可是首富,你若是太不识大体,林家可不允许你进门。” 话说到后面,林慕楠一脸得意,像是吃准了我可以被轻易拿捏。 可是首富又如何,我不在乎..... 刚要说话,身后传来冷冽熟悉的声音。 “林家算什么东西?” 我一愣,回头就见柳墨白穿着烟灰色立领外套,搭配黑色西裤,迈步从门口走了进来。 他胸前的墨玉胸针在日光下泛着冷冽的光,却比不上他眼神寒凉。 “你是谁?怎么进来的?” 林慕楠眯了眯眼。 还没说话,旁边一个佣人开口解释道:“二爷,是大爷吩咐让柳家家主进屋的。” “你是柳家家主?” 林慕楠眉心皱得更紧了。 柳墨白瞥了林慕楠一眼,将戴在手上的黑色皮质手套撤了下来,往旁边佣人的方向一丢。 那佣人手忙脚乱地双手接住手套,随即爆发出一声尖叫。 “啊——血.....有血!” 包括乔千帆在内的众人,皆是面色一凝。 乔家是玄门世家,而林家与玄门各大家族交往颇多。 即便十八处有意向大众隐瞒仙家入世一事,乔林两家人也是了解柳家来历的。 我暗自叹了口气,这段时间柳墨白每次回来身上都带血,可旁人不知情,以为柳墨白要大开杀戒了。 抬眸扫了眼身旁一脸寒意的男人。 柳墨白浑身上下散发着肃杀之气,也怪不得会被人误会。 我轻轻扯了扯柳墨白的衣袖:“我自己能处理,乔林两家家主已经把这件事的处理权限交给我了。” “哦?是么?” 柳墨白回眸瞥了眼林慕楠:“可为什么我进门的时候,听到有人在刁难你啊?” 林慕楠扫了眼地上的手套,额头沁出一层细汗。 他咽了咽口水:“我这不过是在和小辈讲道理,应该不算刁难吧.....” 我幽幽叹了口气,对柳墨白低声道:“我想自己处理。” 这件事我早就想好该怎么处理了,倒是用不着柳墨白给我撑腰。 不过既然他来了,我便也请他看这半场好戏。 “嗯,我都听你的。” 柳墨白软了语气,只是瞥了林慕楠一眼,便在众人讶异的眼光下双腿交叠地坐在了旁白的沙发上。 尽管柳墨白一言不发,可周围气氛依旧冷得叫人害怕。 除了乔千意和我以外的所有人,面色或多或少都带着紧张的意味。 第五百一十七章 戏 我微微吸了口气,对众人道:“从古至今,持有黑山派法本的人,皆为正道所不容,这一点诸位没有疑问吧。” 见所有人不说话,我继续道:“法本被盗的受害者不是我,而是十八处,这件事既然乔林两家老太爷考虑的意见。” “我建议此事应该交给十八处处理。” 我目光笃定地看着乔云商,她面色略微失神,很快便恢复神色,哭喊道:“不行!不能把我送去十八处!他们会把我给关起来,妈,我不行的......” 乔云商哭得撕心裂肺,惹得林心柔心疼不已。 她瞅了我一眼,恨恨道:“放心,有我在,不会让她们把你关进去的,区区十八处,林家是有能力处理的。” “是么?林家真的能救她么?” 我嘲讽笑笑:“看来乔夫人早就忘记了,林家是因何成为首富的。” 林家之所以能成为首富,靠的是各大玄门世家的支持。 商人之所以喜欢追捧玄门大师,不过是为了趋吉避凶抢占先机。 林家先祖聪明,一向懂得拉拢玄门世家为其效力。 得到各大玄门世家支持的林家,很快便成了全国首富。 而黑山派是几乎所有玄门中人的公敌,当初为了剿灭黑山派,玄门世家和各大仙家牺牲了多少人。 这才让黑山派彻底消失在历史长河里。 我冷声道:“若是让玄门中人知道,林家包庇偷盗黑山派法本的窃贼,林心柔,你不妨猜猜他们还会不会支持林家?” “还是说,即便搭上林家,你也要保你的养女?” 话音落下的瞬间,空气瞬间变得凝滞下来。 林心柔吼道:“你别想威胁我!大哥二哥那么喜欢云商,他们不会抛弃云商的。” “二哥,你说对不对?” 林心柔语气哀求,泪眼婆娑地看向林慕楠。 而她怀中的乔云商则颤抖着身体,紧张地看着林慕楠的方向,希望林慕楠能有办法保住她。 林慕楠嘴唇紧抿。 他再蠢,也是在林家长大的,自然知道刚才我说那番话的重量。 乔云商不过是个养女,又不是救过林家祖宗十八代的命,他怎么可能为了乔云商,毁掉林家祖辈积累下来的家业。 他看了眼跪在地上的乔云商,沉声道:“小妹,你不能再感情用事了,这件事关乎到林家的未来。” 说完,他抬眼看向我:“陶安染,你赢了,乔云商不是我们林家人,也不许花我林家的钱,用我林家的人脉。” “同样的,你陶安染也别想踏入我林家大门。” 我微微勾唇:“抱歉,我对林家不感兴趣。” 说完,我瞥了眼乔云商和林心柔:“既然如此,那就把赵警官叫来吧,他们应该还没走。” 乔云泰向来喜欢拱火,听到我这番话,立刻从沙发上弹了起来:“我去喊!” 可乔云泰尚未走出一步,林心柔身体一软,翻着白眼倒在了地上。 “心柔!” “小妹!” 乔千震和林慕楠围到林心柔身边。 我眉头轻蹙,林心柔也晕得太及时了吧? “呵......” 身旁传来一声冷笑,乔云泰嘴角压了压:“又装,堂妹你可别信她,给她泼碗水就醒了。” 我摇了摇头:“不行,不能这样做,先送她去医院吧。” 装晕的林心柔被送往中心医院检查。 我劝走柳墨白后,和乔千意一起驱车赶往医院。 到的时候,林心柔已经办好了住院手续。 林慕楠等人围在林心柔病床前,见我进门,乔千震冷声道:“你还有脸来,要不是因为你,你妈何至于躺在病床上。” 我淡漠地扫了眼躺在床上一脸虚弱的林心柔,冷笑道:“不过是低血糖罢了,不必装出一副有气进,没气出的模样。” 林慕楠气道:“你有没有良心,怎么能这么说你妈?” “抱歉,我不认他们,他们不是我爸妈......” 我将柳墨白托白若非给我的病历,一把丢在林心柔身上,冷冷道:“病历我看过了,你装这么一出,不过是想要保乔云商不被十八处起诉。” 话落,林心柔缓缓睁开眼睛,双眼通红地看着林慕楠:“哥,云商呢?我还以为我见不到她了......” 我深吸一口气,道:“林家的家事我管不到,不过林家还要不要认乔云商,我劝你们考虑清楚......” 说完,我拎着包转身就往外走。 这戏演得太差,我一分钟也看不下去了。 中心医院是高消费的私立医院,vip病房的走道上,来往的人并不算多。 怀孕的人对气味更加敏感,走道上的消毒水味令我很是不适,有种想要呕吐的感觉。 于是我加快了脚步,可没走几步,一道女声叫住了我。 “陶安染!” 回头就看到满脸泪痕的乔云商站在我身后。 第五百一十八章 烂黄瓜 我微微勾唇:“看来林慕楠没让你进病房呢。” “今日这么多人在场,法本的事是瞒不住的,林家想和你划清关系也是能理解的。” “如果你不想赔上性命的话,可千万别在这里和我动手。” 实际上,林家不仅没有让乔云商进病房,就连她的银行卡和家中的奢侈品也被收走了。 这意味着,以后乔云商只能靠自己生活了,又或者回坞头村,看赵彩凤愿不愿意继续供她读大学。 可惜据我了解,赵彩凤绝对不可能这么做。 乔云商死死咬牙,一脸怨毒地恨恨道:“陶安染,我万万没想到那两个老头子居然站在你这边。” “我费尽心力讨好乔千帆他们,可他们却从不为所动,而你什么都没做,却能够得到他们的心......” 我一脸淡漠地与乔云商对视。 那双被怨毒和嫉恨填满的眼睛,在我看来不过是个笑话。 她永远不知道,乔家对我青眼有加,是因为我的前世是乔染音。 这一点,是她永生永世都不可能比过我的。 想想也真是可笑,我最不想要的东西,却是乔云商绞尽脑汁想要得到的。 我唇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意。 “乔云商,你知道你输在哪里么?你输在只看得到自己得不到的东西,而看不到自己所占的便宜。” 我眸色微沉,道:“如今你失去了乔林两家的庇护,你还是想想日后的出路吧。” “不过,如果你还想过豪门生活,我可以告诉你一个好办法......” 乔云商阴沉着一张脸道:“什么好办法?你又想耍什么花招?” “不算花招,却算是阳谋.....” 我淡淡道:“过段时间,仙鹤来会有一场跨年宴会,潘茂生的母亲找了记者,想设计我一个好友和潘茂生生米煮成熟饭,你有没有兴趣取而代之。”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乔云商一脸戒备地看着我,眼中的敌意少了很多,显然是动心了。 潘家虽然没有林家有钱,但也算是豪门,潘茂生还是潘家的继承人。 如果乔云商能嫁给怕潘茂生,至少不会落得什么都没有的下场。 只是她不知道,潘茂生还有个被他害死的前女友在下面等着投胎,找潘茂生复仇。 邱知意亲口对我说,要让潘茂生晚年穷困潦倒流落街头呢。 我冲乔云商耸耸肩:“当然是因为你和那烂黄瓜更配啊,如果你想清楚了,给我打电话,我想办法让你混进宴会。” 说完,我转身朝着走廊尽头走去。 乔千意握着两杯奶茶,正倚在护士站的柜子前等我。 “呐,乔云泰给你买的。” “谢谢,他们呢?” “他们先回去了,姑姑一会儿带你去吃点东西,再送你回家。” 我点点头,跟在乔千意身后,往医院门口走。 “小染,你为什么要放过乔云商啊?老头说乔云商害你不止一两次,好几次你都差点没命了。” 我喝了口热奶茶,低低道:“我没想放过她。” 来之前我专门问了赵星如,乔云商这种情况,估计会被判个十年左右。 如果林家在中间斡旋,很可能会被减到六年。 而我送给她的礼物,则会伴随她一生。 “可......” 乔千意还想说些什么,我手机忽然响了,居然是陈梦屿打来了电话。 甫一接通电话,电话那头便传来了陈梦屿急促的声音。 “陶安染,你是不是在中心医院?我刚才看到你了,我和李芳芳在抢救室这边,余晨澜他出事了!” 第五百一十九章 急救 陈梦屿的话像是一颗炸弹般在我脑海里炸开。 我蓦地止住脚步,身体顿时僵在原地,若不是乔千意眼疾手快,扶住了我的手,恐怕手上的奶茶也会倾洒一地。 “梦屿,你说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电话那边,陈梦屿急得直跺脚。 “哎呀,余晨澜出车祸,现在正在抢救室抢救啊。” 闻言,我心脏重重一跳。 芳芳中了余晨澜的情蛊,余晨澜如果车祸死了,芳芳绝对不能独善其身。 心里越来越乱,明明马上余建华就会来芙蓉镇劝余晨澜,为什么这个时候,要发生这样的事情。 “你别急,我现在就过去找你们,安抚好芳芳。” 挂断电话,我转向乔千意,沉声道:“千意姑姑,我有点事情要处理,你先回去吧。” “我陪你去。” 看着乔千意那用粉底都盖不住的黑眼圈,我摇了摇头。 “不用的,这是我朋友的事情,我自己能处理,你昨晚赶路一夜没睡,也该好好休息一下了。” 说完,我转身朝着中心医院急诊大楼走去。 与vip病房不同,急诊室外人来人往。 我到的时候,李芳芳穿着件银色羽绒服,正双目通红地在门口外来回踱步。 她举着手机,一边走,一边哭道:“妈,求你了,救救他,钱我以后还给你.......” “十万是很多,但那是一条命啊.......” “我知道的,晨澜他不是坏人,我答应了一毕业就和他结婚的,可他现在.......” “不行啊,你们为什么要拆散我和我男朋友,三十万算我借的,不是用来买断我和晨澜关系的。” 电话挂断,李芳芳双腿一软跪在了急诊室门口。 我和旁边陈梦屿对视一眼,将李芳芳扶了起来。 “小染,我男朋友出事了,医院让充值至少十万块钱,可我真的没有这么多钱,我家里人也不愿意帮我。” 李芳芳哭得身体微微发颤。 我看着她这般模样,心里很是难受。 李婶子哪里是不愿意帮芳芳,她这是不愿意帮余晨澜。 十万块对于现在筹开超市的李家人来说不是一笔小钱,而且李婶子也不傻,自然知道李芳芳这个男朋友不是真心对芳芳好。 我看着急诊室门上亮着的红灯,心头越发烦闷。 “芳芳,你先别哭,钱的事我想办法......” 李芳芳愕然抬头,大哭着颤声道:“可我怎么能花你的钱,你从小到大过得这么苦,好不容易才......” “别说了。” 我拍拍李芳芳肩膀:“钱我不是给余晨澜花的,你去那边先坐下等消息,梦屿你和我一起去缴费,我对这里不熟悉。” “好。” 说完,陈梦屿带着我火急火燎地朝着收费处走去。 “陶安染,我有一个很残忍的想法,如果余晨澜这次活不过来了,那芳芳身上的蛊是不是就解了。” 陈梦屿言语中带着一种极其纠结的情绪,应该是很艰难才说出这番话。 “那情蛊和一般的蛊不一样,余晨澜如果死了,芳芳会给他陪葬的。” 我深吸了口气,混杂消毒水味的空气进入胸腔的刹那,胃里顿时一阵翻江倒海。 吓得旁边陈梦屿一把扶住了我,急道:“你没事吧?” 我摇了摇头,喘气道:“孕反,问题不大。” “喂,你们两个还交不交费?后面还有人排队呢。” 窗口传来收费员不耐烦的声音。 我连忙压住恶心,把证件和银行卡递到窗口里。 此时我无比庆幸自己当初跟着张子君做项目攒下些钱,这才能在关键时刻,毫无顾忌地拿出钱来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交完费,陈梦屿走在我旁边,气道:“当初进社团的时候,我怎么就没发现他是这种人呢?太恶毒了,当时我居然还劝芳芳和他多接触。” “知人知面不知心,希望他能撑过去。” 我低垂下眸子,无奈叹道:“也不知道他能不能看在我垫付十万的面子上,给芳芳把蛊解了。” 事实证明,人越是害怕什么,就越是来什么。 我们还没走出收费窗口所在的大厅,陈梦屿就接到了李芳芳的电话。 电话那头李芳芳哭喊出声,而我则将李芳芳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余晨澜他不行了!怎么办啊.....” 陈梦屿面色一白:“我们马上过来。” 第五百二十章 借尸还魂 听到这话,我脑袋一阵发懵。 思想还没反应过来,双腿已经跟着陈梦屿跑起来了。 顾及到肚子里的宝宝,我没敢跑太快。 到急诊室的时候,李芳芳一脸惨白地坐在急诊室外的橙色座椅上。 旁边还站着,许久不见的张子君。 张子君穿着件黑色长款羽绒服,黑白相间的鸭舌帽下,是细碎的茄紫色碎发。 “怎么样了?” 我急问道。 张子君眉心紧蹙,那双向来澄澈的眼睛里,写满了沉重。 “人没了,我托关系把遗体运回张家了,你跟我走一趟。” “啊?去哪里?” 张子君微微抿唇:“去了你就知道了,反正是去救命的。” “行。” 我点了下头。 不用细想便能知道,张子君是林暮雪搬来的救兵。 他口中的救人,估计救的是李芳芳...... “梦屿,你带芳芳在医院外找家酒店,开间房仙休息一下。” 我又看了眼旁边的李芳芳。 刚才和陈梦屿那通电话,像是用尽了李芳芳全部力气。 她此刻颤抖着身体,一脸失神地看着急诊室大门,沉默不语。 沉默几秒,我嘱咐陈梦屿道:“你什么都不要和她说,她暂时承受不了更多的打击了。” 陈梦屿重重点了下头:“放心,我都懂。” 安顿好芳芳后,我跟着张子君去到医院的地下停车场。 从急诊科绕到地下停车场,需要走十分钟左右。 平日里向来喜欢说话的张子君竟一言不发,一种低气压萦绕在他周围,这令我不由得有些紧张。 我看着前面高大的黑色背影,不由得问道:“张子君,你没事吧?” 张子君没有说话,打开蓝色跑车驾驶室的门,迈腿坐了进去。 我则打开后座大门,也坐上了车。 今天这副驾我可不敢坐...... 冬季天黑得早。 现在不到六点,两边的路灯就已经亮了起来。 我问道:“要去哪里?” “城隍庙,林暮雪说你和城隍大人有交情,你求她帮林暮雪借尸还魂,就能救李芳芳。” “借尸还魂?” 我瞪大了眼睛,看着前排那茄紫色的后脑勺。 这种事情我只在电视剧里面看过,可从没听说过,有谁真的能靠借尸还魂复活的。 张子君瞥了后视镜一眼,微叹了口气,无奈道:“你是不是傻,之前齐芳容和樊诗然换魂的事,不就是城隍大人做主的么?” “对!” 我连连点头:“可这能有用么?毕竟真正的余晨澜已经死了。” “我让张劲问过切波寨那边的人,只要余晨澜身体还活着,李芳芳就不会有事。” 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发紧,张子君沉声道:“现在最重要的,是城隍大人愿不愿意帮这个忙。” “对了,大头蛇让我解除和你的劳动合同。” 张子君冷哼一声,语气里夹杂了某种复杂的情绪:“他还和我说,你是孕妇,不能干我们张家这种危险的工作。” “但我没同意,染染,这也是你的意思么?” 我深吸了口气:“他怎么什么都和你说?” 之前我怀孕的事情被柳墨白捂得这么严,可他却同张子君说了。 “呵。” 前面传来一声自嘲般的冷笑,张子君嗤然道:“这个我倒是能想得通。” “一来是他吃准我宁死也不会伤害你,这才敢告诉我,二来是报复我.....” 我微微讶异:“他想报复你什么?” 柳墨白是感情中的赢家,他没有理由报复张子君啊。 张子君嗤然一笑:“现在还不是让你知道的时候,反正他这么做,要么是为了显摆,要么是为了报复。” “对了,他有没有和你说,他在川市那边建了栋小别墅,之后准备让你住进去待产。” 我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 有那么一瞬,对于柳墨白一边把张子君当情敌,一边什么都告诉张子君这件事,我感到大受震撼。 半天都没能缓过劲来。 “呵,他居然没和你说。” 张子君冷笑一声。 “陶安染,有时候我在想一件事,你到底知不知道柳墨白和你在一起的时候,那些话是真的,哪些话是假的。” 第五百二十一章 拜庙 张子君这番话落入我耳中,却如石头般压在我心上。 我知道柳墨白瞒了我很多事,却从来不敢问他。 须臾,我压低声音道:“我相信他不会伤害我,只要他是为了我和孩子好,怎么样都行。” “陶安染,你真没出息。” 听到这番话,心中隐隐有些难受。 是啊,我向来是这么没有出息的人呢..... 我眼神暗了暗,捏着包带的手微微发紧。 在那样的环境下长大,我早就已经将弯腰做人的信条刻进了骨子里。 我不知道别人遇到同样的情况,是会找柳墨白追根究底呢,还是会和他分道扬镳。 但对于我来说,他已经是我这辈子遇到最好的人了,他给我的那些温暖,足以让我心甘情愿活在他的谎言中。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对我的爱是真的,这就够了。 车子又行驶了很久,张子君低沉着嗓音道:“至少我从来没有算计过你,在喜欢你的人中,我是唯一一个没有算计过你的人。” 说这些话的时候,张子君声音发哑,语气里带着不甘,莫名让我心里发虚。 “张子君,爱情这种事没有道理可言,也没有排序,你要学会向前看。” 张子君对我很好,当初为了帮我,甚至不惜冒着牺牲阳寿为代价,进行观落阴。 他的恩情,我这辈子都还不了。 如今我只希望,自己不要成为张子君心中的那道坎。 “陶安染,你没有资格决定我该怎么做。” 我紧抿嘴唇,没再说话。 城隍庙位于铜鼓村后面。 荒废一个地方,远比打理一个地方容易。 铜鼓村的案子结束后,十八处联合当地民政部门,将铜鼓村全体搬到了另外一个地方。 原本的铜鼓村附近没有耕地,便被荒废了。 几月不见,无人打理的村子,四处野草横生,俨然已经是个荒村了。 原本满是冤魂厉鬼的迷踪林也被处理过了,树木全部被砍光,只剩下满地的木桩子。 车子摇摇晃晃地穿过迷踪林,顺着山路一路往上走。 不多时停在一座黄墙红瓦的小院子面前。 下了车,我抬头看着院门上的那块用金漆写了“城隍庙”三个字的金漆牌匾,心中有些感慨,上次来的时候,这里还是间破房子呢。 “小姑娘,这么晚来城隍庙做什么?” 我低头,就看到一个披着白色羽绒服,头发黑白参半,看上去约莫五十来岁的大娘站在城隍庙门口。 想必她就是城隍庙的庙祝。 我连忙张口,正欲解释自己的来意,身后传来张子君清朗的声音。 “裘香阿姨,我们有急事来拜庙。” “你是......” 裘香眯着眼看了看张子君,恍然大悟道:“哟,这不是小张总么?” 张子君粲然一笑:“您叫我小张就好了。” “这哪能?” 裘香笑得合不拢嘴道:“这姑娘是你女朋友吧?早就听说你对一个漂亮姑娘很特别,想必就是她了吧。” “不是的......” 我眉头不由得紧皱。 “小姑娘还害羞起来了,真漂亮,小张总有福气啊。” 裘香笑吟吟地打开门道:“小张总就不需要我接待了吧?这一行你比我熟悉,你自己来吧,我年纪大熬不得夜。” “裘姨放心,我们办完事,会把门锁好的。” 说完,张子君带我进了庙门,裘香也打着电筒回了住所。 看着裘香离去的背影,我叹了口气,也懒得再去解释了,今天最重要的,还是借尸还魂的事。 重修的城隍庙不算大。 一个四四方方的小院,院子正中间是一个巨大仿青铜的香炉。 香炉里面插满了烧剩的香杆。 香炉后面那栋仿古的建筑便是城隍庙。 站在红漆大门前,我莫名心中紧张。 毕竟今夜一行,决定我最好的朋友能不能活命....... 第五百二十二章 路 红漆大门被打开的瞬间,一阵凉意便铺面而来。 黑暗中,隐约间还能看到有黑色人影跪在神像面前,黑影弯曲着身子,那毕恭毕敬的模样,像极了受审的犯人。 显然,那黑影不可能是人。 我站在门口,迟迟不肯跨过面前那红漆门槛。 似乎是看出我的顾虑,张子君悠悠道:“大多数投胎的人,都会城隍庙里报到,有城隍大人的人统一将其送去下面。” “他们不过是来报到的,放心,这里是城隍大人的地盘,一般鬼煞不敢造次。” 说完,张子君背着个黑色运动背包,抬脚跨进了庙内。 灯打开的瞬间,黑影消失不见,我这才进了庙门。 庙虽然不算大,但是柱子全部被重新上过漆,桌椅板凳也都被换了一遍。 屋子正中央的供桌上,摆放着一尊半人高的神像。 樊家人找人给神像重新上了漆,如今神像看上去竟如新的一般。 我抬头看着法相庄严的神像,道:“樊家人有心了。” “不用心怎么能打动神明帮他们救女儿?” 张子君对着神像郑重的拜了三拜。 我见状也不敢怠慢,学着他的样子,照葫芦画瓢给城隍大人进了香。 “接下来该怎么做?” 我回头看向张子君。 “当然是掷杯问神。” 张子君说着,从旁边熟练地扯出两个竹编凳子,用眼神示意我坐下,他则自顾自地打开背包取出一截沾满泥土的竹根,及一把砍刀。 “你这是要干嘛?” “做竹筶得用竹根,你坐在这等一会儿吧,要不了多久就做好了。” 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看着张子君一脸认真地削竹根。 张子君戴着平日最喜欢戴的半截手套,熟练的握着砍刀刀柄,对着竹根一刀刀地削着。 白净修长的手指露在外面,隐约还能看到手指上的伤痕。 我忍不住问道:“清江案受的伤还没好么?” “嗯,毕竟六穆是邪神,那一战能活命就已经很不错了。” 忽然,握着砍刀的手一滞,他像是想起什么那般抬头看向我。 澄澈的黑眸被茄紫色碎发遮住了些许。 “你会黄箓斋的事情,没有和别人说吧?” 张子君的眼神里带着严肃。 我不由得脊背微微挺直,摇头道:“没有。” 黄箓斋在乔家术法里,有着极高的地位。 乔家历代子孙,能够将黄箓斋的力量发挥出来的人屈指可数。 若是乔家的传人中,若有能将黄箓斋用出来的人,便有极大可能成为下一任家主。 乔千帆之前就嘱咐过我,在外人面前不能提起自己会黄箓斋的事情,免得被乔家其他觊觎家主之位的人盯上。 这一点,我铭记于心。 “这件事你切记不能和别人说。” 张子君语气变得越发深沉:“这大半年来,你在乔云商手上却是吃了不少苦头。” “但我告诉你,乔云商在乔家那些术士面前,什么都算不上。” “你连乔云商都对付不了,更别提对付那些术士了。” 我点点头,心脏像是压了块石头般沉甸甸的,掐着指尖低低道:“我已经错过了学习术法的最佳时间,更不可能成为家主,可偏偏一曲黄箓斋,将我推到了刀刃上。” “就是因为你什么都不会才危险。” 张子君继续削着手中的竹筶,道:“乔家家学深厚,很多法本只有家主能看。” “如今乔万钧老爷子已经到退下来的年纪了,本家和旁支有多少人盯着他的位置。” “那些人宁可错杀三千,也不可能放过一个会黄箓斋的菜狗。” 说到“菜狗”两字时,张子君看我的眼神一半无奈,一半心疼,我自然知道他不是想要贬低我。 我干笑一声:“有道理。” 旋即嗓音变得低落下来:“反正这辈子我都不打算回乔家,二胡碎了,黄箓斋也不会再拉了。” 张子君深深看了我一眼,低头又削起了竹根。 我扒拉着手机,回复着陈梦屿的消息,李芳芳一到酒店就开始发烧,状态很是不好。 发来的消息里,字里行间透露着浓浓的不安。 我只能尽可能地安慰陈梦屿,告诉芳芳身上的情蛊发作还需要几天,让她不要担心。 “陶安染,命运这种东西很难说,你现在说自己不会成为家主,可所有人的卦象都显示你会走上那条路。” 第五百二十三章 交给我 “我不会走乔染音老路的。” 我语气无比坚决。 走那条路便是对柳墨白的背叛,我既然已经选择了柳墨白,绝对不可能反悔。 更何况如今我腹中已经有了柳墨白的孩子,面对即将到来的幸福生活,我绝对不可能背弃柳墨白。 乔家家主之位在我看来,不值一提。 张子君没有继续说什么,只是将手中削成牛角状的竹筶递到我手中:“张劲说李芳芳的蛊最早明天凌晨就会发作,得抓紧时间。” “嗯。” 按照张子君的说法,人在求神的时候,将所求之事诉诸神明,然后将竹筶丢出。 竹筶呈半牛角状,一面为平面,另一面为曲面。 若丢出竹筶,一正一反,代表着神明同意此事,若两只竹筶皆是平面向上,代表着此事吉凶参半,若两只都是平面向下曲面向上,则代表大凶。 我双膝跪地,手中死死握着竹筶,手心隐约有汗水沁出。 此时我握着的不是竹筶,而是我朋友的命。 我抬头虔诚地对神像一字一顿说明白了李芳芳的事情,随即深吸一口气,将竹筶抛出。 “哒、哒......” 竹筶落在水泥地板上,发出两声脆响。 我低头看向竹筶...... 两只都是平面向下,曲面朝上。 大凶...... “不行,不能这样。” 我心脏重重跳了一下,颤抖着手指拿起竹筶,继续道:“城隍大人,芳芳是无辜的,求您救救,求您了.......” 我朝着神像又磕了三个响头,然后抛出竹筶,还是大凶...... 张子君在旁边看着,面色也变得越来越沉。 从未觉得夜晚如此漫长。 我跪在神像面前,一次次掷杯,每一次都是大凶。 眼见着快到凌晨两点,一只狗儿般大小的黑猫从神像肩膀上探出个脑袋来。 见到那黑猫,我如救命稻草般喊出声来:“玄色!求求你,帮帮我吧。” “喵——” 玄色舔了舔毛茸茸的爪子,瞥了我一眼道:“愚蠢的人类,你丢了一晚上圣杯,城隍大人的意思你还没看懂么?” “借尸还魂扰乱生死轮回这种事,神明怎么可能会允许?” “城隍大人让我劝你早些回去,别白费力气了,她不会帮你的。” 我微微咬牙。 “可之前城隍大人明明帮过齐芳容和樊诗然换魂,就请城隍大人看在我曾经帮忙背过神像的面子上,帮帮我。” “呵。” 玄色冷笑一声:“换魂一事,不过是破了齐芳容的法而已,与借尸还魂不可相提并论。” “你回去吧,这件事没得谈。” 所以芳芳活不成了么..... 我跪在神像前,握着竹筶的手撑在膝盖上。 眼泪顺着眼角落下,一滴滴砸在手背上,真烫啊...... 心脏处传来一阵刺痛感。 我真的要眼睁睁看着自己最好的朋友一点点死去么? 想到李芳芳那张原本充满了活力和阳光的脸,会在短短几日内,因为一个不值得的人被死亡爬满。 我就不由得身体发凉,颤抖着肩膀哭出声来。 “小染,人各有命。” 张子君蹲下身子,轻拍着我的肩膀想要安慰我。 “呼——” 忽然,一阵狂风吹来了庙门。 柳墨白跨步进了庙门。 他穿了一身银色对襟长衫,搭配黑色长裤,胸前的墨玉蛇形胸针在灯光的泛着幽幽的光。 柳墨白瞥了张子君一眼:“多谢你照顾我老婆,不过像你这样的,应该是照顾不来孕妇的。” 张子君冷哼一声,抱着手臂倚在旁边的朱漆柱子上。 说完,柳墨白长臂揽着我的腰,想要将我扶起。 见我不愿意起来,他无奈叹气道:“交给我好吗?” 暗红色的眸子里带着笃定。 我定定看着男人的眼睛,尽管知道即便是柳墨白,也很难让城隍大人同意此事。 但此时此刻,我莫名觉得他能替我挡下一切,于是任由男人将我拉了起来,拥在怀中。 微甜的檀香味涌入我的鼻腔,逐渐安抚了我的情绪。 我感受着从柳墨白手掌处传来的源源不断的热意,惴惴不安地看着面前的神像。 柳墨白真的能帮我救芳芳么? 第五百二十四章 来不来 柳墨白沉声道:“城隍大人,您的庙荒废了数百年,这数百年来,芙蓉镇无数百姓死后不得轮回,只能滞留人间,以至于芙蓉镇鬼魅横生。” “如今虽然庙重建了,但您的事情似乎办不完,我听闻各地城隍每五百年就会考核一次.....” 柳墨白笑笑:“不如这样,我柳家帮你送鬼,你帮我夫人救人,这个交易,您也不算亏。” “一次小小的违规,您也不会受罚。” “如何?” 黑猫没有说话,一双碧涔涔地眼睛俯视着众人。 柳墨白淡淡瞥了眼黑猫,温热的大掌轻握住我颤抖的手。 他带着我的手,将手中的竹筶用力一丢。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手中竹筶就呈抛物线朝着地上掉了下去。 “哒、哒.......” 竹筶打着旋落在地上,过了半分钟才停下来。 一正一反,大吉之卦。 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指着地上的竹筶,在柳墨白怀里几乎激动得快要跳起来。 “这是同意了么?城隍大人同意了?” “嗯。” 柳墨白点了下头,抬手轻轻抚摸着我的小腹,温声道:“这下可以回家休息了么?” “嗯!” 我连连点头。 旁边忽然传来张子君幽怨的声音:“嚯,柳家家主可知几百年来,芙蓉镇攒了多少没能投胎的鬼?” “确实很多。” 柳墨白挑眉道:“不过,能让我夫人好好睡一觉,多大工作量都是值得的。” 仅仅是为了让我好好睡一觉么? 我刚刚慢下来的心跳,又加快了几拍。 柳墨白带着我离开了城隍庙,直接回了华容府的家中。 若不是柳墨白告诉我,我都不知道现在已经凌晨两点多了。 他并没有怨我怀着孩子,还熬夜乱跑,只是去浴室用热毛巾轻柔地帮我擦洗着身体。 看着蹲在我身前的男人,我忍不住问道:“听人说你在川市找人盖了个小别墅,想让我住进去待产?” 握着毛巾的手一滞。 柳墨白点了下头:“嗯,靠近预产期的日子我要渡劫,我怕本家那些人趁我渡劫时,对你不利。” “华容府的房子柳青荷来过,我不放心让你一个人住在这里。” 说着,他握住我的双手,轻吻了下我的手背,用哄孩子般的语气,对我道:“川市那边的房子没人知道,你住在那里,等我渡劫结束,回来陪你生产,好吗?” “嗯。” 我看着面前那双溢满温柔的红眸点点头:“都听你的。” “染染,搬进去前,你处理好人际关系,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你在那里生产。” “好。” 我点点头,解释道:“过段时间我要陪千意姑姑去趟仙鹤来,去完回来,我就住到川市那边。” “好。” 柳墨白用浴袍将我身体包裹好,这才让我回了卧房,他则去书房继续处理柳家的事情。 估计是要安排答应城隍大人的事情。 刚准备休息,低头就看到手机上有个未接来电,电话属地是京市。 我向来记忆里极好,尽管只见过一次这个号码,却也将其记在了心里。 是乔云商打来的...... 我唇角微微勾起,点了回拨。 对面乔云商应该是一直在等着我的电话。 电话刚拨通,她便接起了电话。 “陶安染,你害得我好惨!” 听筒里传来乔云商恨恨的声音,她咬牙道:“我被赶出来了,他们把我身上的现金首饰全部收走了。” “我去找了几乎所有的同学,他们都不愿意让我住进去,就连潘家阿姨也不愿意......” 嚯,看来当初潘茂生的母亲说潘茂生配不上乔云商是假,看不上乔云商才是真。 我冷声道:“我和你之间没有交情,没有义务听你倒苦水,说吧,月底仙鹤来的宴会,你来不来。” 第五百二十五章 云端上的腐肉 隔着手机,我能听到电话那头乔云商的呼吸变得粗重了几分。 我冷静地听着电话,等待着她的回复。 以我对乔云商的了解,她不会错过这个机会的。 乔云商曾经是那般害怕原本属于她的身世。 如今林乔两家都不要她,圈子里的那些豪门家族,多少能听到关于黑山派法本在乔云商房间里找到的风声。 那些有钱人就算再不注重门第,也不敢得罪风水圈。 这也是为什么乔云商不管去投奔谁家,都没有人愿意接待她的原因。 这样的情况下,她只能彻底同豪门生活说再见了。 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从云端跌到淤泥里的落差。 我淡淡道:“虽然潘茂生比你大了些,但是老男人懂疼人啊,乔云商,潘茂生和坞头村,你选哪个?” 抛开邱知意会投胎过来讨债不谈。 对于乔云商这样的人来说,嫁给潘茂生能保住自己的豪门生活,这也算不得什么坏事。 “你少在那里假惺惺地装好人。” 乔云商恨恨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我算过了,潘茂生会被子女所累......” 握着手机的手微微发紧,我压抑中心中的慌乱,假装惊讶道:“啊?还有这种事么?” 我顿了顿,努力让自己表现得平静,对电话道:“所以呢?你怎么决定的。” 后槽牙被微微咬紧。 乔云商数次害我差点没命,在外人面前污蔑我和各种各样的男人有染。 我不是木头,哪怕我能一次次忍下来,但这些伤害依旧像是戳在心里的刺一样。 伤口不大,但若是不拔出去,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些伤口必然会溃烂流脓,最终腐蚀我的灵魂。 如今终于有机会能够将巴掌打回去,我必然会争取。 所以.....乔云商,我为你精心准备的这份“礼物”,你接不接呢? 云端上的腐肉与烂泥里的自由,你会选择什么? 耳畔传来乔云商粗重的喘息声,隐约还能听到背景的吵闹声。 不难猜出,她应该是选了路边一个隔音不好的小旅馆暂时落脚。 乔云商陷于深深的绝望和纠结中。 我缓下心绪,静静等待着她的回复,心中默默希望乔云商的卦不能看到邱知意讨债,要让潘家家财散尽的事情。 “哈.......” 一声冗长的叹息从听筒里传来,乔云商声音像是忽然卸了力那般虚弱,带着丝丝沙哑。 “月底见......” 说完,乔云商迅速挂断了电话。 我紧绷的神经也彻底松懈下来,舒展着四肢躺在床上。 终于给自己报仇了。 我抬手轻抚上自己的小腹。 潘家一家人都不是好相与的,日后乔云商日日忙着与潘家人周旋,想必没精力害我和我的孩子。 想着想着,我不知不觉睡着了。 次日醒来的时候已经十一点了。 我连忙从床上弹了起来,这才发现手机上有二十几个未接来电。 这二十几个未接来电里,有陈梦屿和李芳芳打过来的,也有余建华打过来的。 我揉了揉自己凌乱蓬松的头发,连忙给陈梦屿回电话。 “陶安染,你怎么不接电话?” 我叹了口气,道:“昨晚睡太晚了,今早没听到电话声。” 实际上是柳墨白趁我睡着的时候,把我手机铃声调成了静音,我这才没接到电话。 “我怕你担心才给你打电话,昨天我一晚没睡,天快亮的时候,李芳芳的烧就退下去了。” 陈梦屿说着,还不忘夸一夸中心医院急诊科开的退烧药好使。 实际上,李芳芳退烧,是因为昨晚林暮雪借尸还魂成功了。 我如释重负般长舒一口气道:“梦屿,你先带芳芳回学校。” “好,可是.......” 陈梦屿语气有些犹疑道:“可我马上就得回家了,我定了后天的机票,不过不要紧,如果真的需要我,我暂时就不回去了。” “等到时候直接去京市........” 我温声道:“没事的,你安心回家。” 冬日的阳光穿透白色蕾丝窗帘,静静地洒落在浅灰色地毯上。 我看着地面上的光斑,低低道:“因为他活了.......” 第五百二十六章 沉稳的青年 “什么?!” 电话那头陈梦屿惊叫出声,声音里半惊半恐:“我的妈呀,是、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么?” “嗯,我先挂了。” 说完,我迅速洗漱完毕,从衣柜里随手掏出件黑白相间的条纹毛线裙和一件黑色羽绒外套穿上,便火急火燎地出了房间。 原本我是不打算吃早饭的,可耐不住柳景姗唠叨,拿着牛肉饼边啃边往外走。 到张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了。 尚未跨进张家大门,一道穿黑色羽绒服的瘦高侧影便落入了眸中。 青年将手挡在眼前,金灿灿的阳光透过指缝落在他的脸上。 他眯眼看向阳光,露出享受的表情。 干裂发白的嘴唇微微开阖,青年叹息道:“多么好的阳光啊,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感受到温暖了.......” 眼前的青年虽然和余晨澜长得一模一样,但是周身气质却与余晨澜判若两人。 心脏略微凝滞。 即便知道林暮雪借了余晨澜的尸体还魂,可真真正正看到这般场景时,我还是惊讶不已。 借尸还魂和厉鬼附身夺舍不一样。 借尸还魂的人能够像正常人一样生活直到死去,而厉鬼附身夺舍则需要时时刻刻担心有道士之类的替天行道。 这种事就算是在小说里,也是小概率事件,更别说发生在现实中。 我试探性道:“林暮雪?是你么?” 青年垂眸看向我,微微笑道:“小染,是我。” 我压抑中心底的讶异,抬步跨过面前的朱漆门槛,进了张家大门,踩着鹅卵石铺成的小路,朝他走了过去。 “怎么样?身上没有什么异常吧?” “嗯,还好,子君都和我说了,小染,我欠你个人情。” “你不欠我。” 我平静道:“我帮的不是别人,而是李芳芳。” 忽然间想起之前张子君说过,林暮雪和李芳芳的缘分并没有尽。 彼时我想破脑袋都想不通,两个人还会怎样牵扯在一起,毕竟李芳芳已经有了新的男友,林暮雪也意识到自己不能再和李芳芳在一起了。 却万万没想到,他们之间的缘分居然是这样续上的。 这可是借尸还魂啊...... 我无奈叹道:“缘分这种东西还真是妙不可言啊,你之后打算怎么办?” 林暮雪沉吟道:“我和余建华商量一下,把名字改回林暮雪,子君说我的五官会随着时间慢慢变回本来的样子。” “这期间,我会想办法把芳芳身上的蛊给解了。” 林暮雪居然打算给李芳芳解开情蛊? 我不由得问道:“为什么?” 林暮雪抬手,如长辈般轻拍了下我的头顶,道:“傻孩子,爱情是自由的,不应该被蛊束缚住。” “我爱芳芳,自然希望她是自由自在的,而不是被我的思想限制的。” 我点头:“你确实是芳芳最好的选择。” 林暮雪为人沉稳,品行也不错,把芳芳交给他,我是能放下心来的。 希望他能早日找到破解情蛊的办法吧。 “陶安染......” 不远处传来张子君略带疲惫的声音。 回头,就看见张子君穿着一身青灰色交领道袍,外披黑色短羽绒服,迈开长腿朝我走了过来。 一夜不见,张子君脸上写满了疲惫,眼睛下面挂着两片乌青色黑眼圈。 黑发被他束在脑后,随着他的动作摇摆着。 我开玩笑道:“哟,道爷今天不戴假发了。” “呵。” 张子君冷笑一声:“昨晚你和大头蛇回去以后,我一个人开车回张家,前脚跨进大门,后脚就有人说诈尸了。” “亏我昨晚跑得快,到的时候,张家二十几个术士齐刷刷地站在隔壁殡仪馆的停尸间里围着林暮雪。” 第五百二十七章 会回来的 “殡仪馆的鬼煞被吓得四处乱飘,闹得电都停了。” 张子君冷笑着瞥了林暮雪一眼,嗤然道:“你也厉害,自己不解释就算了,就连我解释的机会都不给,爬出冰柜就要跑.......” “二十几个术士,拎着法器大米和黄符硬生生追了你五里地,才按住了你。” “你居然还和人家打成一团,大哥,你能不能动动脑子,那是术士啊,你就拿这小身板和他们打架。” “昨晚为了拉架,小爷我的定制假发都被扯丢了。” 张子君深吸了口气。 “林暮雪,你可真行啊,要不是林家给得多,小爷早就不干了。” 张子君的这番描述,画面感实在是太强了。 我憋着笑,拍了拍张子君肩膀,哑声道:“辛苦你了。” 林暮雪无奈道:“当鬼当习惯了,才活过来有点反应不过来,这才.......见笑了。” 之后,我们又和林暮雪聊了聊后面的打算。 他擅长画画,刚好余家是艺术世家,到时候帮他想办法转学到美术学院去。 以林暮雪的画技,再加上余家的资源,很快林暮雪的事业就能够立起来,养家是不会有问题的。 至于西潭大学那边也很好解释,就说余晨澜车祸太严重,醒来以后人就发生了记忆错乱。 一切都确定好后,我便回了华容府。 路过初遇咖啡店的时候,我让出租车停了下来。 也不知道黄景轩现在怎么样了。 我对黄景轩的戒备和敌意,似乎在那晚他说出将避尘珠借给我时消散了。 手轻抚在自己的小腹上。 温热感从穿透小腹的皮肤,落在我手心,是宝宝的温度。 我目光不自主地柔了柔。 骨气什么的东西,在孩子面前不值一提。 我知道自己很无耻,明明先前一直厌恶着黄景轩,可却能为了孩子接受黄景轩用血和命换回来的避尘珠。 “这店怎么还没开啊......” 失望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回头就看到一个扎着马尾,戴着副厚重眼镜的少女站在我身后。 她眼睛亮了亮:“姐姐,又见到你了,上次我还问过你是不是这家店老板的朋友呢。” 我一愣,微微笑道:“我确实是黄老板的朋友。” “啊?可你上次还说......” 女孩挠了挠头发,眼神带着困惑。 我笑笑:“人是会变的,上一刻是敌人,下一刻也会是朋友。” “小姑娘,这店总会开的,黄老板会回来的。” 说完,我拎着包,紧了紧身上的衣服,踩着冬日里难得的余晖,往华容府大门走去。 黄景轩你可一定要活着回来啊,不然我这辈子良心都不会安的。 川市别墅的事情被我知道后,每晚讲故事的环节,就变成了研究别墅布置。 柳墨白让铉叔把家具什么的,做成图册给我选择。 只要我喜欢,风水上又不会有大毛病,柳墨白都会按照我的意愿来。 这种感觉好极了,仿佛我们就是那为了装修费心的普通夫妻。 等待仙鹤来宴会期间,我也会去西潭大学看看李芳芳和林暮雪,李芳芳暂时不知道林暮雪改名的事情。 只是习惯性地想要打多份工,却都被林暮雪拦下来了。 林暮雪用了余晨澜的身体,自然也要给余晨澜擦屁股。 余晨澜之前网赌欠下来的钱,林暮雪只能靠画画和兼职来还,好在余建华知道这件事后,主动将还钱的事情解决了。 林暮雪这才能专心忙转学的事情。 期间,林暮雪也试探性地问我,需不需要他去林家帮我说说话。 我拒绝了,我想要的从来都只是真真正正的亲人,像乔千意那样的亲人,而不是林家所能带来的地位和钱财。 林家我不想要,自然不想和他们牵扯太多。 时间很快来到了月底。 铉叔给我准备了一条墨绿色丝绒礼服,高腰设计刚好能将我微微隆起的肚子给挡住。 我从柳墨白给的那堆首饰里,掏出一条碧色翡翠项链戴上,便出发去了仙鹤来。 到仙鹤来门口的时候,远远就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 乔千意穿了身黑色绣红玫瑰的旗袍,外披白色毛绒披肩,搭配一套鸽血红宝石首饰,看上去很是贵气。 卷发被高高盘在头顶,乔千意握着巴掌大的珍珠手包,不停来回张望。 视线落在我身上时,乔千意那双美艳的黑眸里略过一抹惊艳,笑盈盈地踩着银色高跟鞋朝我走来。 走路间,旗袍的开叉露出被黑色玫瑰纹丝袜包裹着的小腿,说是风情万种也不为过。 第五百二十八章 纸醉金迷 岁月不败美人。 乔千意婷婷袅袅地朝我走来,明明没有半分矫揉造作的动作,却依旧让人觉得摇曳生姿。 她如盛放的红玫瑰那般热烈自信,将身后来往的众人衬成了个背景板。 “染染,你怎么来这么早?” “嗯。” 我轻点了下头:“你不是也一早在门口等着我了?” 乔千意笑着撤下手上的黑色蕾丝手套,牵过我冰冷的手道:“手这么冷,怕是冻坏了,快跟姑姑进去,里面有空调。” 她一边说,一边拉着我朝仙鹤来大门走去。 仙鹤来整体外观是仿古建筑,据说连门口这两个石狮子,都是专门从西北乡下收来的老物件。 可一旦客人越过仙鹤来的大门,入目竟是个极具现代化风格的饭店。 一盏巨型水晶吊灯将整个大堂照得明晃晃的,所有沙发桌椅全是西式设计。 大堂正中间墙壁上,还挂着幅巨大的油画。 我和乔千意到的时候,会场已经布置得差不多了。 铺了蕾丝桌布的桌面上摆了红色冬青和金元宝装饰,寓意红红火火和招财进宝。 提前来的客人们,穿着昂贵的礼服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端着香槟和红酒,言笑晏晏地交谈着。 这样的地方我是第一次来。 看着四周环境,我恍然间有种时光交错的唏嘘感。 半年前,我还在为吃饱穿暖发愁,如今竟站在了这样一个纸醉金迷的地方。 “怎么了?是不是觉得不太舒服?” 乔千意扯了扯我的胳膊,低低道:“其实我也不太喜欢这种场合,看上去一片热闹祥和,你恭维一下我,我恭维一下你,实际上全都是面子功夫罢了。” 我摇了摇头:“谈不上不舒服,只是觉得我和这里格格不入。” “别说这样的话,姑姑带你去个好地方。” 乔千意说着,扯着我从员工专用通道上了六楼,也就是仙鹤来的顶楼。 仙鹤来的顶楼不是用来招待客人的,而是一个巨大的保险库。 刚下电梯,一扇巨大的不锈钢门便落入眸中。 门的正中央嵌着个类似摄像头一样的东西,门口还站了两个身材魁梧,拿着电棒的保安。 保安服下是饱满的肌肉,这两个保安一看就是练家子。 我顿住脚步,微微张嘴道:“这是........” 乔千意殷红的唇角微微上翘,言语中带着掩饰不住的得意。 “今天宴会上来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小染,你知不知道为什么宴会地点不选择京市最大的酒楼醉仙楼,而是选择我的仙鹤来呢?” 我茫然地摇了摇头。 乔千意指了指面前的不锈钢大门。 “看到了么?这是全国最安全的保险库,任何一家酒店都做不到仙鹤来这么专业,只有这样专业的地方,才能绝对保证所有的拍品安全。” “醉仙楼确实是够大够体面,但是任何涉及到贵重物品的宴会,最好的选择必是仙鹤来。” “走吧,姑姑带你去看看拍品。” 我讷讷点头,跟着乔千意进了保险库,心想:潘茂生连给乔千意提鞋的资格都没有,他也配得上乔千意? 仙鹤来的面积很大。 保险库看上去和个小型博物馆似的,里面摆满了玻璃柜子,每个柜子里都陈列着各种各样的古董。 甫一踏进保险库,一股透心的凉意便落在了身上。 这里阴气很重....... 果不其然,我细细一看,三分之一左右的古董上都萦绕着或黑或红的雾气。 孕妇不适合在阴气过重的地方逗留。 原本是想先离开的,可在视线扫过角落里的展柜时,我顿住了脚步。 视线透过玻璃展柜,一个斑驳的黑漆面具填满了的视野。 那面具像是有钩子一般,紧紧抓住了我的眼球。 黑漆面具看上去像是木头制成的,上面画了红绿白相间的花纹,面具靠近耳朵的位置,挂了两条褪成深粉色的红布条。 布条尾端挂着两颗布满铜绿的铃铛。 阴暗的展柜里,那面具散发着诡谲的血色红光。 脑袋里“轰”地一声响,这面具和千面傩鬼身上的面具很像。 我像是被什么东西定住那般僵在原地。 一个来自灵魂深处的声音告诉我,必须要把这个东西买下来。 第五百二十九章 面具 “小染,怎么了?” 乔千意轻轻拍了下我的肩膀,将我从深思中硬生生拔了出来。 我被吓得低呼一声,回头看到乔千意担忧的脸,才微微松了口气。 “千意姑姑,是你啊......” 乔千意一愣,恍然大悟道:“呀,都怪姑姑考虑不周,你能看到那些东西,来这里肯定会害怕。” 她从缎面珍珠手包里拿出一块纸巾,轻轻擦拭着我额头上的细汗,一脸心疼道:“我们走吧。” 我连忙摇头,指着身后的那个展柜。 “姑姑,这个东西多少钱能买到?” 前天余家把我在医院给余晨澜垫付的钱还给了我,如今我银行卡里有三十六万八,不知道够不够买这个面具。 乔千意面色沉了沉:“这东西你不能买,姑姑给你买别的。” 我不解道:“为什么?” “去我办公室,我和你说。” “好。” 乔千意的办公室在五楼尽头。 她做为仙鹤来的股东,向来不喜欢在人前抛头露面,这个办公室门上什么牌子都没挂。 黑檀木门被打开,奶茶香气瞬间充盈了我的鼻腔。 办公室内,一个穿着黑色套装的年轻女孩冲乔千意微微鞠躬。 “乔总,按照您的仿佛,奶茶点心都准备好了,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出去了。” “嗯,你去忙吧。” 乔千意含笑满意地点点头,领着我坐在靠近落地窗的铁椅茶桌旁。 “吃点东西垫垫,还有一个多小时呢。” “好......” 我不客气地拿起桌上的凤梨酥吃了起来。 最近不仅嗜睡,而且变得贪吃起来,每次吃完东西后不久,人就饿了。 柳景姗为此没日没夜的研究食谱,最终从一条连醋和酱油都分不清的小蛇,变成了川菜个厨子。 不仅如此,她最近甚至开始研究西点制作之类的东西,像是对烹饪上了头。 想到这些,我不由得唇角微勾。 马上柳墨白就要渡劫了,即便知道焦虑担忧对腹中孩子不好,可我依旧忍不住忧心。 每每忧心的时候,柳景姗总会想办法做好吃的东西哄我开心,倒是让我这些日子过得不至于那般难受。 等之后柳墨白渡完劫,我把宝宝顺利生下来,我一定让铉叔给柳景姗好好放个假,让她回景山好好和家人团聚一下。 “小染,那个面具真的不能拿。” 乔千意的声音将我思绪拉了回来。 我不解道:“为什么?既然面具出现在拍卖会上,那就是供人买的呀。” 拍卖价高者得,我想要那面具,唯独担心自己身上的钱不够。 “那面具是古董世家陈家送过来的。” 乔千意双手捧着绘了红玫瑰和金边的杯子,轻抿了一口,道:“面具倒是值不多少钱。” “陈家是前几个月收到这个东西的,说是从乡下某个村民家里收到的,原本是打算捐给当地一个民俗博物馆展出用的。” “可是自从陈家拿到这个面具以后,家中接二连三地发生怪事。” 我抬起面前的白瓷杯,喝了口杯中的热奶茶。 带着茉莉花香的温热奶茶顺着喉管滑入腹中,熨贴了我的五脏六腑,我咂了咂嘴:“当然会有怪事发生,那面具上的煞气太重了。” 各大玄门世家的后代,都可能在十八岁的时候开启术士天赋。 我是在坞头村活尸事件时开启的天赋。 从那时起,我便能看到常人看不到的煞气和鬼魅。 寻常煞气成黑灰色,而那面具上散发出来的煞气,居然是血一般的红色..... “你能看到?” “嗯。” 我点点头:“能说说看,具体发生了什么吗?” 乔千意轻吸了口气道:“陈家有专门的古董仓库,每晚都会安排三个人巡视仓库。” “可自从把这个面具入库以后,每晚深夜巡逻人员都能听到仓库传来脚步声。” “那脚步声很慢很沉,就像是鞋底擦着地面走路一样,伴随着脚步声,还有刀划过地面的声音。” “巡逻人员以为是进贼了,于是组织了五个人拿着装备去查看。” “那晚所有人都看到黑暗中一个浑身是血的无头男人,裸露着上半身,一只手拎着戴面具的脑袋,另一只手拿着把大刀在仓库里徘徊。” 乔千意摇了摇头。 “陈家祖辈干的都是古董行业,家里有过明器,当然也见过一些超自然事件。” “可是他们从没见过这么邪的。” “那晚,无头男人见到保安队的人后,举着刀追着五个人到处跑,其中一人当晚就在仓库里突发心脏病去世了。” “可是那人之前体检时,心脏没发现有任何问题。” “之后陈家自然不敢继续将面具捐给民俗博物馆,于是准备把它送到乔家处理。” “这个面具不是拿来拍卖的,今晚仙鹤来的场子结束,大哥就会派人取走这个面具。” 原来如此....... 我微微皱眉:“千意姑姑,我必须要这个面具。” 第五百三十章 旁支 直觉告诉我,这个面具与乔染音当初和千面傩鬼达成的交易有关系。 我得把这个面具留下来。 乔千意看我的目光多了几分探究。 我连忙解释道:“千意姑姑,我有我自己的理由,请你相信我,求你了.......” 乔千意沉默片刻,抱着胳膊,皱眉道:“小染,这是你第一次求我。” “这样吧,我可以和大哥商量一下,但有件事我得提前和你说清楚。” 乔千意与我对视,精神状态向来松弛的她,此刻面色竟变得严肃起来。 她压低了嗓音,身上带着股商界女强人的气势,道:“面具给你的前提,是它不能伤害到你。” 虽然乔千意没有直接答应,但是在她说出这些话时,我心里产生了股暖流在涌动。 我连连点头道:“谢谢姑姑。” 乔千意看了眼手腕上的白色珍珠腕表,挑眉道:“下楼吧,马上拍卖会就要开始了。” “好。” 我准备起身。 低头就看到手机上有十几条未读消息,全是乔云商发过来的。 “我混进一楼了,陶安染,你人在哪里?” “林心柔和刘哲思都在一楼,我还看到潘茂生了,你人呢?” “死丫头,我怎么看不到你人?你要是敢耍我,我一定饶不了你。” “你怎么敢不回我的消息!!!” ....... 我倒吸了口气。 不到半小时的功夫没看消息,差点把乔云商给逼疯了。 不过我也想得通她为什么这么疯。 黑山派法本事件后,她不仅所有卡都被林家冻结了起来,就连贵重物品也都被收走了。 尽管如此,乔大小姐为了体面,还是买了机票来京市。 机票钱对于住街边小旅馆的她来说,不能算是一笔小钱。 乔云商是拼尽所有,想要搏这次机会的,她当然害怕我骗她,放她鸽子。 “怎么不动?” 头顶传来乔千意的声音。 我抬头笑笑。 “没什么,我回条消息就走。” 说完,我低头迅速给乔云商回消息道:“马上。” 到地方的时候,宴会大厅已经站了很多人。 京市不缺豪门世家,大堂挤满了穿着西装礼服的人,大家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说笑笑,等着一会儿拍卖会开场。 乔千意端了个装蛋糕的盘子给我。 “这道点心不错,染染你尝尝。” “谢谢姑姑。” 我接过点心,视线扫过四周,想要找乔云商的身影。 终于在门口的盆栽附近,看到一个穿服务员衣服的熟悉身影。 嚯,乔云商居然扮成服务员混进来了。 难怪她刚才在我手机里发疯,原来是害怕暴露啊。 我脚步动了动,刚想朝她走过去,身后传来道阴沉的男声。 “三小姐,别来无恙......” 一个穿着正装,留着板寸头,约莫二三十岁的男人端着酒杯走了过来。 男人身高一米八左右,皮肤有些黑,外眼角微微向下,眼睛旁边有块指甲盖大小的黑色胎记。 忽略胎记,男人五官平平无奇,只是那双眼睛里,带着一股子狠劲。 我不懂面相,但是看到这张脸,我莫名会产生戒备心,脚也微微向后退了一步。 身旁乔千意面无表情地冷声道:“乔时秋,你怎么来了?” 乔时秋笑笑:“当然是来见见乔家流落在外的千金。” 他说着,将视线落在我脸上,笑道:“你就是陶安染吧,我听人说你今天会出现在仙鹤来,所以特地来看看。”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乔时秋,是乔家旁支的后代,现居云市。” 乔千意语气低沉道:“谁和你说的这件事?” 我视线扫过旁边一脸阴沉的乔云商,抬手扯了扯乔千意的袖子,道:“千意姑姑,既然人家专门来看我,我也不能不礼貌。” 说完,我回头道:“你好,我是从坞头村来的陶安染,你特地来找我,是有什么指教么?” 柳墨白封锁了信息,按道理,旁人不可能知道我会黄箓斋。 旁支的人应该不会觉得我对他们的家主之位有威胁,可乔时秋为什么专程来看我? 是不是乔云商和他瞎说了什么? 第五百三十一章 乔时秋 乔时秋勾唇笑笑,摇晃着手中的高脚杯,用打量货物般的眼神从头到脚将我看了一遍。 视线定在我眼睛上时,乔时秋眼中泛起点点轻蔑道:“那日在林家老宅的事情,我听说了,看来乔林两家的家主,都很看重你啊,能给我说说为什么吗?” 红酒在高脚杯中摇晃个不停,乔时秋像是故意那般,每次在暗红色酒液靠近杯口快要溢出的时候,转动酒杯方向,让酒留在险险地留在杯子里。 这动作配合他的表情,我有种很不舒服的感觉,这种感觉就像是一个高位者看下位者的样子。 可你乔时秋做为乔家旁支,凭什么用这种表情和眼神看我? 我微微扬起下巴淡淡道:“这种事你与其来问我,还不如去问问那两位家主。” 柳墨白告诉我,那日林乔两家家主,让我代表两家发话,并非像表面上看的那样简单。 乔万钧执掌乔家这么多年,行事风格一直是以乔家为大。 之前江畔黄箓斋的事情,能瞒过大多数玄门中人,却瞒不了乔万钧。 即便我不同意,乔万钧也自动将我列入了下一任家主的候选人,而且是最靠近家主之位的那个候选人。 乔万钧那日把乔云商的处置交给我,多半是试探我是否拥有掌家的格局。 而我那日的处理,似乎误打误撞通过了乔万钧的测试,保全了乔家的体面和风度,把锅丢给了林家。 至于林汝生老爷子,则是做给林心柔看的,警告她不能再偏袒乔云商。 这两人各有各的目的,却都不是为了给我讨公道这么简单。 许是没想到我会还嘴,乔时秋收敛了神色,笑道:“小姑娘,这般牙尖嘴利,也改变不了你什么东西都不会的事实。” “乔云商把你说的这么厉害,呵,搞半天你就是这种水平,也就乔云商那种不入流的东西,才会将你看做仇敌。” “柳夫人,他日我当上家主,也会赏你一口酒,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一下,你这种人就不要觊觎家主之位了,如果你不想死的话。” 我冷笑一声道:“这话还是等你当了家主再说吧,我对家主之位不感兴趣,既然你知道我是柳夫人,我也有必要提醒你一句,别惹柳家。” “有意思。” 乔时秋笑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对我道:“只要你好好在柳家相夫教子,别拦我的路,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说完,他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阔步离开了仙鹤来。 “什么东西!” 乔千意气道:“以后员工培训,我一定要让他们背一下酒店黑名单,免得什么人都能进我的场子。” “千意姑姑,乔时秋很强么?” 我看着乔时秋离去的背影道:“看他的样子,像是家主之位非他莫属罢了。” “小染,别招惹他。” 乔千意语气微沉道:“乔时秋是他爷爷养大的,他爷爷在上次家主遴选的时候,输给了我爸,之后他爷爷就生了心魔。” “他在他爷爷的影响下,对家主之位产生了巨大的执念,手段也很不干净,见到天赋比他强的人,有可能会动手。” “你大堂哥乔云谦也曾在他手上吃过大亏。” 我轻吸了口气:“那为什么没有罚他?” 乔千意摇头道:“乔时秋从小就坏,小时候做坏事能留下证据,但本家一般不罚十岁以下的幼童。” “后来,长大些,他办事便不太留痕迹了,按照家规,罚不了他。” “当初我大哥让你防的旁支,他就是其中一个。” 我点点头:“明白。” 话落,乔千意看了眼四周,压低声音道:“小染,前几天和我说的那件事是真的么?林心柔和刘哲思算计我的事情。” “姑姑不信我?” “不是的。” 乔千意微微抿唇,黑眸中结起一层冰霜:“我让客房部经理帮我查了,潘茂生已经入住了303房间,今天宴会上也混进来了不少和潘家关系好的媒体记者。” “我只是没想到,二嫂居然这么狠......” 林心柔不仅仅是狠的问题。 她帮刘哲思做这件事,一半原因是有刘哲思撺掇,另一半原因则是因为她打心底里看不起乔千意这个小姑子。 哪怕这些年,乔千意没少给她买东西...... “千意姑姑,你注意安全,我先过去一趟。” “好,可是小染,你真的要让乔云商上么?” “嗯,我有我的道理,姑姑放心,我断不会吃亏的......” 乔千意笑吟吟地帮我把碎发顺到耳后,道:“不管我家小染怎么做,姑姑都信你,就算你做错了姑姑也会给你兜底的。” “嗯。” 我鼻尖微微酸涩地点了下头,朝着乔云商的方向走去。 前脚我刚走,后脚林心柔便挽着刘哲思围到了乔千意身边。 第五百三十二章 燃情香 看样子,这俩人从刚才开始,就一直观察着我和乔千意这边的情况。 做坏事最怕被人知道,这两人是特意趁着乔千意落单才过去的。 不过她们可能要失望了。 乔千意找了个信得过的经理一直在监控室盯着刘哲思,服务员早就神不知鬼不觉地把放了东西的“酒”换掉了。 现在乔千意手中的那杯东西,只是普通的香槟。 我深吸了口气,走到穿着一身保安服的乔云商面前,沉声道:“跟我来。” 乔云商冷哼一声,跟着我顺着员工通道上进入了303旁边的302房间,等待着乔千意的消息。 三楼房间全是带客厅的套房,整体装潢是现代风。 我坐在客厅沙发上,端着早就准备好的奶茶,慢悠悠地喝着,不时看一眼手机。 直到乔云商穿着一身奶白色丝绸吊带睡裙,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我看着她的样子,有些好笑道:“哟,你这是下血本了。” 乔云商冷哼一声,道:“刚才我送你的礼物,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我面无表情道:“乔时秋是你叫来的吧,为什么这么做?” “当然是为了提醒你,我不会放过你。” 乔云商殷红的唇角勾起,坐在我对面的墨绿色丝绒板凳上,双腿交叠地看着我。 “我失去的东西,你也别想沾边,只要有我在,我绝对不会允许你摸到乔家家主之位,哪怕一下.......” 我冷哼一声:“我说过了,我从没想过成为乔家家主。” “谁知道呢?” 乔云商目光阴毒地看着我,道:“可是卦象上显示,你最终会加入家主遴选,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一定要除掉你。” 我心脏猛震了一下:“所以你一直以来想要除掉我,就是因为卦象上显示我会加入遴选?” “算是原因之一吧,陶安染,我恨你为什么要出现?为什么要抢我的东西?” 乔云商一边涂着指甲,一边道:“不过嘛,我现在最重要的目的不是你,而是潘茂生,既然我嫁到了潘家,潘家就得是我的。” 原本我还有些生气,明明是乔云商抢走了我的人生,如今她居然倒打一耙。 可当她说出潘家是她的时,我忽然不生气了。 我也说不出来是为什么,只是感叹陶家人的血脉很强大。 即便乔云商在乔家养了十几年,可铭刻在她骨血中的贪得无厌,依旧不会因为教育而改变。 她和陶家人一样,又贪又坏。 可怕的是,她还愚蠢到觉得刘哲思和潘茂生和林心柔一样好骗。 我倒要看看,她之后在潘家会玩出什么水花。 “祝你成功......” “你在嘲笑我?” 乔云商面色阴沉。 我笑笑:“别这么敏感,我真心的.......” “滴——” 一声轻响从旁边传来。 我倏然起身,就见乔千意捏着房卡,冲我连忙摆手道:“快点,我让人拦住二嫂和刘哲思了。” 乔云商闻言,赤脚踩着地毯朝着隔壁走去。 我站在门口,亲眼看到隔壁303门上挂了“免打扰”,这才长舒了口气。 “二嫂这次太过分了。” 乔千意微微咬牙道:“我装晕,被二嫂扶着进了房间,亲手交给了潘茂生。” “她们准备的可真充分,连燃情香都准备了。” 我微微讶异道:“燃情香?” 乔千意点了下头,将身上的披肩丢到沙发上,长舒了口气,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 “嗯,助情用的,不过没等潘茂生点燃,我就把他打晕了。” “按道理,燃情香现在是禁止售卖的,我开酒店,早年间见识过这种香的厉害。” “那时我才开酒店不久,有个小姑娘就是被坏人用这种东西给害了。” “这东西是国外那边流传过来的,里面加了点邪术之类的东西,只要吸到一口,就会失去理智,满脑子都是男欢女爱......” “早年间开过酒店的人,对燃情香都是相当敏感的,那会儿隔三差五就有受害者,严重一点还会有人轻身。” 乔千意冷笑一声:“二嫂越来越不对劲了,她要继续这样下去,恐怕乔家是容不下她了。” “那又能怎么样呢?” 我淡淡道:“你又不能阻止一个人变坏。” 乔千意赞同地点点头,随手开了瓶果啤。 她一边喝着,一边打开了电视投屏,屏幕上投射的,是三楼走廊的监控。 第五百三十三章 美好的未来 仙鹤来向来注重安保措施,监控设备也是顶好的,甚至能清楚听到走廊上人的说话声。 刘哲思穿着一袭黑色套装裙走在前面,她后面跟着的是穿了一身暗红色礼服套装的林心柔。 “思思,你说如果乔千意从里面出来会不会和老爷子告状啊?” 刘哲思面露焦急,双目紧紧盯着前面303的方向道:“都现在了,还担心这个做什么?放心吧,乔老爷子一定会感谢你的。” 林心柔点点头:“说的也是,你看得上乔千意那个老姑婆也算是抬举她了,早早把她嫁出去,免得赖在乔家蹭吃蹭喝。” “可不是?” 刘哲思皱眉道:“听说乔千意吃穿用度很浪费,今天她带着的那只手表,我之前在拍卖会上看到过,要整整三百万呢,还有她脖颈上的那条项链也不便宜。” 林心柔努了努嘴道:“我作为首富千金,有这种首饰很正常,可她乔千意一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婆,凭什么买这么贵的东西,简直就是乔家的米虫。” 刘哲思微微挑眉:“等以后她嫁到我家来,我一定会好好教教她,怎么样做一个勤俭节约的贤妻良母。” “她身上的那些首饰,我是要收起来好好保管的,免得她带着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心也野了,不守妇道。” 林心柔重重点了下头,赞同道:“对,到时候你好好替我们乔家管教一下她。” “一旦她被关在潘家,我那个逆女没了依仗,肯定会回来找我的,她逼走了我的女儿云商,我一定要让她吃点苦头,好好教教他如何尊重长辈......” “哲思,你是不知道,那天从老宅回家以后,不仅我大哥二哥打电话埋怨我,就连千震都让我好好给那村妇道歉。” “我可是她亲妈,怎么能让我给她道歉,我什么都没做错啊,而且要不是因为她,我又怎么会失去云商。” “不过不要紧,等过段时间风头过了,我就把云商接京市,重新给她买套房子。” 刘哲思脸上迅速划过一抹嫌恶,旋即笑道:“你确定要把云商接回家?我可是听说,她偷了阴山派法本,这件事严重得很。” “那又如何?” 林心柔道:“那天在林家老宅的不仅仅有云商,还有陶安染,到时候姐姐你帮我找几家媒体,发文章说偷法本的实际上是陶安染,云商不过是替妹妹背了黑锅,有苦难言......” 刘哲思脚步一顿,迟疑道:“云染真的是你亲女儿么?” “嗯,我这么做也是为了孩子好,陶安染名声早就臭了,再多一个黑料也无所谓,她是没有未来的孩子,理应为她姐姐多承担些的。” 林心柔轻叹了口气:“我的云商还有美好的未来,要是让偷法本的事情伴随她一生,她以后就嫁不进豪门了。” “姐姐,你会帮我的吧?” 刘哲思将林心柔挽在胳膊上的手轻轻扯了下来,道:“云染毕竟是柳太太,我们潘家不敢得罪柳家的,不过既然你叫我一声姐姐,我会回去问问茂生他爸,看看他什么意见。” “姐姐会尽力的......” ....... 看着电视里的画面,乔千意喝了口酒,冷声道:“等着吧,等我把这视频发给林家老爷子,我想要一个说法。” “我也想要讨一个说法。” 我死死咬着后槽牙,双目死死盯着屏幕。 “林心柔不是想要乔云商嫁豪门么?也不知道潘茂生这个女婿,她满不满意。” 林心柔看不上潘茂生,刘哲思看不上乔云商,我倒要看看这对塑料姐妹花在看到乔云商和潘茂生在房间里时,会是什么表情。 第五百三十四章 我是云商 就在刘哲思靠近门的时候,提前安排好的记者也都举着摄像头到位了。 只不过这些记者并非全部都是刘哲思安排的,还有乔千意请来的娱记。 乔千意入股过娱乐公司,她认得的娱乐记者可比刘哲思这样的阔太多得多。 “小染,差不多了。” 乔千意瞥了眼屏幕,笑着把我从沙发上拉了起来道:“我热搜都已经给他们准备好了,就等这边记者的照片和消息,走,我们出去看看。” 刘哲思和林心柔站在隔壁303的门口,她们周围围满了举着摄像头的摄影和记者。 抛开和潘家的关系不谈,哪怕仅仅做为豪门秘闻,也足够抓人眼球。 门口所有记者的注意力都停留在那扇即将被打开的门上,根本没人注意到我和乔千意正站在人群后面。 刘哲思手里有303房间的钥匙,她和林心柔交换了个眼神,便打开了门。 “啊——” “怎么会是你!” 门内传来两声尖叫。 套间内凌乱的席梦思大床上,赤裸裸地躺着两个人。 一个是潘茂生,另一个则是满身红痕的乔云商。 刘哲思请来的这些记者哪里会管拍到的是谁,一个劲地对着床上拍。 “咔嚓、咔嚓.......” 快门声在屋内回响着。 林心柔眼睛动了动,连忙拿起被子将一脸情欲的乔云商头蒙住,尖叫道:“千意你怎么会这里?你们都别拍了,二嫂一定会为你做主。” 她说着,递了个眼神给刘哲思。 刘哲思心领神会地上前,将浴袍递给潘茂生道:“茂生,你和乔三小姐谈恋爱怎么不和妈说,妈还以为你换衣服这么久不出来,是出什么事了呢。” “心柔,你放心,既然两个孩子两情相悦,我一定会做主让茂生娶了千意的。” 我冷笑看着林心柔。 看来她对乔云商是真的很爱啊,为了乔云商不嫁给烂黄瓜潘茂生,居然急中生智,把脏水泼给乔千意。 看来她也不是很蠢嘛。 只可惜乔云商恐怕不愿意领她的情啊。 “妈!你干嘛!我是云商啊!” 被被子捂住头的乔云商挣扎着想要从被子里出来。 林心柔面色一僵,道:“千意啊,你就算再在意自己的名声,也不能把脏水泼到别人身上,我家云商可是向来洁身自爱的,怎么会随便和男人开房么?” “我真的是乔云商,不信你问潘茂生......” 乔云商话落,所有记者的目光都落在潘茂生身上。 “潘先生,请问和您一起在酒店的这位女士是乔三小姐,还是乔云商女士呢?” “请问您和这个女士是男女朋友关系么?” ...... 潘茂生冷冷瞥了眼被子下面的乔云商,淡淡道:“如我母亲和林姨所言,我会负责,希望各家媒体尊重我和乔三小姐的隐私,请你们离开这里,我要穿衣服。” 闻言,被子里的乔云商挣扎得更厉害了:“潘茂生!你怎么能这么对我!我是乔云商、乔云商......” 潘茂生淡淡道:“你们也看到了,因为你们媒体进来,导致千意精神崩溃,希望你们媒体有点良心,尊重一下成年人的隐私。” “我一会儿会向媒体说明今天的情况,如果你们再不离开,我会起诉你们所在的机构。” 潘茂生流连花丛多年,甚至因此染上过病,他对于这种场面的处理很是熟练。 哪怕记者是刘哲思自己请过来的,但该做的样子还是得做。 被蒙着头的乔云商歇斯底里地哭喊着。 尽管那些记者很想继续拍,但是忌惮律师函,大多数不得已只能撤下机器,准备离开。 “等等,记者还不能走,他们走了,我的清白该怎么办?” 众人皆是一愣,回头就看到乔千意穿着一身黑色玫瑰刺绣的旗袍,披着毛绒披肩缓步走到床前。 第五百三十五章 输赢 乔千意冷笑出声:“二嫂,你是不是老眼昏花了,连自己的女儿都认不出来了?” 原本记者想拍的是潘茂生和乔三小姐被潘茂生的母亲捉奸在床,却不料拍到一半,乔三小姐从外面走进来了。 一众记者视线直直落在被林心柔用被子包住的人身上,那这个女人是谁?为什么潘茂生要说她是乔三小姐? 这不是在毁乔三小姐的清白么? 在场记者哪里还管得了律师函,双眼放光地齐齐把相机对准了林心柔。 记者的问题接踵而至。 “请问被子里的是否真的是您的女儿乔云商?” “前些日子听说乔云商小姐已经被乔林两家赶了出去,请问这件事是真的么?” “林女士,听闻前些日子,乔云商小姐涉及一起盗窃案,请问是真的么?” “林女士,您能不能让乔云商小姐亲自回答我们的问题呢?” “林女士,您为什么不说话呢?是害怕自己为保全养女清白,而诬陷乔三小姐的事情被败露么?” ....... 林心柔脸色煞白地看着面前的记者。 我冷眼看着无措的林心柔,唇角忍不住勾起一抹讽刺的笑意。 林心柔在意的是乔云商么? 不是的,她在意的是自己的输赢。 听乔千意说,当初乔林两家联姻,原本要娶林心柔的人,是长子乔千帆。 两家联姻的事情,从两人小的时候就知道。 可惜后来乔千帆在某处村庄办事的时候,遇到了当时还是民俗系研究生的邹月兰。 两人经历过一些波澜后确定了恋爱关系。 乔千帆表面温文尔雅,但是在这件事上,却很是执拗,坚持要娶邹月兰。 为此他还特意去了林家求林老爷子林汝生,希望林家能够答应退婚。 林乔两家老爷子最终同意改乔千震娶林心柔。 现代人并不在意退娃娃亲这种事情,豪门世家也没有谁看不起林心柔。 可林心柔自己过不了这个槛,一直暗中和邹月兰较劲。 这么多年过去了,除了家世和子女教育,林心柔没有一样比得过邹月兰的。 可一旦,乔云商出了问题,就意味着她彻底输给了邹月兰。 她当然不能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所以拼了命保护乔云商,甚至不惜给亲女儿和小姑子泼脏水。 这边林心柔被问得哑口无声,手一松,竟让乔云商从被子里挣脱开来。 她头发凌乱地用被子裹住上半身,疯了般道:“我不是乔千意,我是乔云商,是潘茂生用了燃情香,我才和他.......” “虽然我和潘茂生之前也有暧昧关系,但发生这样的事,我想要潘家给我一个说法......” 乔云商说着,竟愈发哽咽起来:“你们让我先穿衣服吧。” 记者们见状,终于收了器材,心满意足地从房间里撤了出去。 潘茂生恨恨看着我和乔千意:“你们设计我。” 乔千意摊手道:“开什么玩笑?是我逼着你和她上床的么?” 话还没说完,林心柔上前抬手就要打乔千意。 却被乔千意一把握住了手腕。 乔千意冷冷道:“二嫂,你这是陷害我不成恼羞成怒了?” “都怪你!” 林心柔双目通红地看着我和乔千意。 “都怪你们!如果不是你们,我女儿怎么会落到这种地步!她如今名誉全毁,只能嫁给潘家了......” 我冷笑一声:“你还知道女孩子的名誉重要啊,当初你为了让乔云商回乔家,污蔑我和村里流浪汉滥交的时候,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清誉?” “你怎么能这么和我说话,你可是从我肚子里生下来的!” 林心柔恨恨看着我。 “所以呢?我就该毁灭自己成全乔云商?” 林心柔冷笑一声,语气里带着些报复的快感道:“我知道你不满我偏心,那又如何?你身上有我的血,这辈子都是我女儿,日后你再敢对我不敬,我就说柳夫人不孝敬自己的亲生母亲。” 我心脏骤然一缩,气道:“你凭什么拉柳家下水?” 第五百三十六章 交代 林心柔好狠,她这是想要绝了我的活路。 林心柔扯开被乔千意握住的手腕,嗤然道:“你宁愿放弃乔家,也要选择柳家家主,想必是很在意柳家的。” “你也别怪我,谁让你这么难管教?我也是被逼的。” 林心柔看着我,道:“你害得云商被林家抛弃,这令我很伤心。” “我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我会托关系,给你开个访谈,到时候你就把黑山派法本被盗的事情揽在自己身上,还你姐姐清白。” “我就放过你,不孝敬父母,在山村里和人乱搞的事情,我也就当没发生过,允许你回到林家来。” 我听着乔云商这番话,肩膀止不住地颤抖起来:“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乔千意被林心柔这番话震惊得嘴巴微张,她连忙扶住我道:“小染,别管,她不配做你母亲。” “配不配你说了不算。” 林心柔笑笑:“我有亲子鉴定报告,只要她身上流着我的血,就是我生物学上的女儿,就必须听我的话。” 她抬眸看向我,那双眼睛里带着轻蔑。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爬上柳家家主的床,当上柳夫人的,但你得记住,如果你逼急了我,我一定会让你被柳墨白厌弃。” “一个乡下来的女人,品行还不好,凭什么当柳家家主的夫人。” 乔千意吼道:“你明知道小染对柳墨白的心思,你居然还用这个威胁小染!你要是敢散布谣言,小心我扒了你的皮!” 我站在乔千意身后,背靠着墙壁,心脏被气得缩成一团。 林心柔凭什么这样害我! 我可以被诬陷,被笑话,但是柳墨白不可以...... 林心柔面对乔千意,毫无畏惧道:“你敢动我一下试试,要不是因为你,云商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 乔千意冷笑一声。 “那你就得好好问问乔云商了。” 旁边一直不说话的潘茂生终于有了动静。 那双乌青的眼睛看向乔千意时,像是淬满了毒液。 他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乔千意,你们联合起来害我,我一定不会饶过你们的。” 我看着面前越来越混乱的场景,小腹传来一阵阵的痛感,最终体力不支侧倒在了地毯上。 昏迷前,我最后看到一个杵着银拐杖的男人走了进来。 耳畔传来乔千意的惊呼声,我已经疼得听不清楚她和黄景钰说了什么,只是用尽力气,虚弱地喊:“孩子、我的孩子......” 意识回笼前,一道清甜的檀香味落入我鼻腔。 刚睁眼,就看到柳墨白一脸沉色地坐在酒店床边。 见我着急去摸自己的肚子,柳墨白连忙握住我的手:“没事的,白爷说,只是受到了刺激,问题不大。” 他说着,将我扶了起来,叹了口气道:“景钰放心不下乔千意,专门过来盯着,没想到出事的不是乔千意,而是你......” “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我让白爷过来给你看看。” 我摇了摇头,剧烈的委屈感席卷了我。 刚才林心柔那得意残忍的模样鲜活地浮现在我脑海中,我忍不住大哭出声来。 “林心柔凭什么拉你下水,我可以被污蔑,被欺负,但我不想你因为我被人笑啊.......” “我真的不想有这样的母亲,我不想啊......” “为什么我身上要流她的血......” 曾经我把事情想得很简单,以为只要我不认乔千震和林心柔,我就和他们没有关系。 我不在意他们,他们也就伤害不到我,可万万没想到林心柔会利用这样的方式欺负我。 可明明我什么都没做错,除了骨血,我什么都没欠过他们。 我哭得心脏抽痛。 “他们凭什么要我毁灭自己,来成全乔云商,我好不容易才有的家,他们凭什么要毁掉我的幸福。” 柳墨白眉心皱起,长臂揽过我的脊背,将我紧紧抱在怀中。 温热的大掌,一下下地轻拍着我不停颤抖着的脊背。 他比我高大很多,我被他桎梏在怀中时,像是躲在了一间安全屋里。 全世界只剩下了我和他。 听着如鼓声般低沉好听的心跳声,我情绪慢慢稳定了下来。 “染染,你听好,我不在意虚名,我要的只有妻儿平安,他日若有人再用我来威胁你,你不必管。” “我活了几百年,怎么可能怕这样的杂碎,柳家更不会忌惮流言。” “但今日的事,我必要潘林两家给我一个交代。” 第五百三十七章 我可以的 柳墨白低声的声音落在我心尖。 落在他后腰上的手微微捏成了拳,一种复杂的情绪在我心中油然而生。 眼泪依旧啪嗒、啪嗒地落着。 明明是我想要保护柳墨白,为什么最后还是他在护着我。 这个男人是我的依仗,我亦是他的妻子。 我不想成为永远被保护的那个人,至少不应该让我身体里流着的血,成为柳墨白的隐患。 既然林心柔用血缘来威胁我,那我必定要亲手斩断这层连接。 我哽咽着从柳墨白怀里起来,颤抖着手将他的眼镜摘了下来,看着那双近乎为酒红色的眼睛。 记忆中,自那次被赵彩凤一碗肉粥送进无头山之后,我很久很久没这么哭过了。 痛哭的结果便是不停地喘着气,我抬手捧住面前那张满是沉色的俊颜,张开嘴巴,让自己的呼吸努力平息下来。 柳墨白抬手轻轻按住我的手背,眼中淬着丝丝心疼,他轻声叹息:“等你舒服些,我们就去林家,有话慢慢说,不着急的。” “不是的。” 我拼命地摇着头,泣不成声道:“我要你答应我,这件事让我一个人处理。” “不行......” “答应我。” 我知柳墨白是担心我一个人去,再次受到刺激。 可他不知道,就在林心柔有恃无恐地用柳墨白威胁我的时候,我便下定了决心,彻底斩断和林心柔之间的关系。 见柳墨白依旧迟疑,我哑声道:“和林心柔之间的血缘,像是长在我灵魂上的肉瘤,我必须亲手摘除,我才能够安心生活。” “任何人都不能代替我做这件事......” 柳墨白眸光一滞,视线从我的脸缓缓向下移,最终落在了我隆起的小腹上。 “可是........” 我连忙抹了把眼泪:“我可以的,我真的可以的。” 柳墨白的担心并不是没有道理。 我腹中孩儿还小,他不像我这般经得起折腾,即便是被丢在荒山野岭不给饭吃也能活下来。 他还很脆弱,经不起刺激和波折。 但这场仗,我必须打。 我必须亲手将自己和林心柔的关系斩断。 否则不仅仅是柳墨白,包括我的孩子,他未来也会受到影响。 林心柔今日能用我的夫家威胁我,明日便能用我的孩子要挟我。 柳墨白没有说话。 红眸中倒影着我那张近乎是哀求的脸。 他应是很少见到我这样表情,淡粉色薄唇紧紧抿成一条细线,眉心也微微皱起。 过了约莫五分钟,男人无可奈何地长叹了口气,又一次轻轻将我拥入怀中。 他没有责怪我,而是嗓音沉沉道:“我的小染长大了,原本我是想帮你拔掉心里这根刺的,可刚才我忽然觉得,你说得对。” “有的东西,只有你自己才能做到。” 我神色微怔。 这种我自己也不能够解释明白的东西,他居然是理解的。 “不过这并不代表我不管,我就在林家外面等你,等你结束的差不多,我再进去。” “可是......” “底线,我必须确保你的安全。” 柳墨白用一种近乎命令的口吻和我说这句话,但我却没有感受到一点不适。 相反,我竟觉得心里暖融融的。 应该是因为,他说这句话是出于为我考虑吧。 待身体舒服些,柳墨白将一条热毛巾递给我,我小心翼翼用热毛巾给自己消了肿,这才出了酒店房间。 我并不是凭着一时冲动才说出刚才那些话的。 如何对付林心柔,我其实心里早就有了打算,但这件事需要乔千意帮我。 乔千意总是对自己的手下介绍我是她的继承人,以至于客房部经理一看到我,就认出了我。 我从她那里打听到乔千意在楼顶花园,便搭乘员工专用电梯,上了顶楼。 看着顶楼摆满绿植的温室,我唇角不由得勾了勾。 其实想要认出乔千意的产业并不难,不管是鸿发商场还是仙鹤来,楼顶都布置了摆满绿植的温室。 如今虽然是深冬,但是温室内依旧一片绿意盎然。 温室深处传来乔千意与人谈话的声音。 我绕过几棵低矮的铁树,顺着声音的方向走了过去,远远看到金鱼池边,站着两个身影。 第五百三十八章 能不能 乔千意穿着先前穿的那条黑色旗袍,正定定看着池里的金鱼,她甚至不敢直视身旁曾经的爱人。 黄景钰穿了件白色衬衫,搭配黑色毛呢风衣,握着银色拐杖站在乔千意身边,银丝眼镜下那双眼睛看着身旁的旗袍美人。 尽管隔了一段距离,可我依旧能看到黄景钰眼睛下浓浓的眷恋,仿佛世间所有东西都不见了,只剩下乔千意一人。 我止住脚步,躲在绿植后面,不敢去打扰。 真是罪过,尽管我无意偷听,可他们的对话依旧落入了我耳中。 “是小染叫你过来的?” 乔千意看着水池中的红尾金鱼,哑声道:“为什么要来?” “我........” 黄景钰眼睛黯了黯,握着拐杖的手越发收紧,以至于手腕上的青筋暴起。 脖颈上的喉结微微滑动,许久,他才开口哑声道:“我不放心你......” “然后呢?” 乔千意眸底泛起苦涩,只可惜她似乎故意避开黄景钰的视线,让黄景钰看不到她表情。 “余情未了,求复合?” 黄景钰唇角微抿,沉声道:“我已经决定以后不回黄家了,我们能不能......” “够了!” 乔千意红着眼道:“黄景钰,早些年你去了哪里?你以为我会这些年一直爱一个人么?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人是很容易变心的?” “千意,你听我解释,你出事的时候,我被黄敏涛关起来折磨了,我知道这一切都怪我,给我个机会弥补好么?” 黄景钰向来稳重的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痕,恐慌从那丝裂痕中蔓延出来,填满了他的周身。 就连那根银色的拐杖也微微发颤。 “这已经不是弥补不弥补的问题了!” 乔千意回身时,已是泪流满面,她一把扯过黄景钰的拐杖。 黄景钰错愕地稳住身形,哑声道:“千意.......” 乔千意死死握着手中的拐杖道:“黄景钰,你还记不记得初见时我说过的那句话?” 黄景钰一愣,原本挺拔的脊背微微弯曲,肩膀也塌了下来,痛苦地低声道:“我记得的,你说......说.......” 乔千意眼泪无声地流着,殷红的唇瓣间溢出极致残忍的话。 “我说过,配得上我乔千意的男人,一定是世间最完美的男人。” “可现在呢?黄景钰,你连一双健全的腿都没有啊!” 乔千意痛哭出声。 “嘭——” 一声巨响过后,银色拐杖被重重砸在地上。 那声音不大,却能穿透人的灵魂。 黄景钰定定看着地上的银色拐杖。 他看了很久,撑着那只好的腿,缓缓蹲下身体,从地上捡起那根银色拐杖。 “对不起,我不该提这些的。” 男人红了两款,坍缩着肩膀,拄着拐杖缓步离开了金鱼池。 在与我擦肩而过的刹那,黄景钰看了我一眼。 对视的刹那,那张满是悲伤的脸,硬生生挤出一抹笑容。 着笑容不好看,因为里面全部都是苦涩。 即便乔千意摔了他的拐杖,踩碎了他的自尊,可他严重依旧没有一丝怨怼。 可为什么乔千意要那样对他? 金属拐杖落在地板上的声音很是清晰。 “咚、咚......” 听着这声音,几乎能够想象出黄景钰艰难前行的脚步。 我定定看着金鱼池边的乔千意。 拐杖声音每响一声,她那纤瘦的身体就轻轻颤抖一下,好似那拐棍不是敲在地上,而是重重打在她背上一般。 我看着相互折磨,共尝苦楚的两人渐行渐远,如同再看一部虐恋电影,连带着我心肝也微微发疼。 直到拐杖的声音彻底消失在温室里。 乔千意甚至一软,蹲在金鱼池边,如孩子般痛哭出声,哭得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 第五百三十九章 衰老 我心一紧,连忙从树丛里走出来蹲在乔千意身边,轻轻拍着她的脊背,想要安抚她。 看着乔千意那么难受,我脑海里浮起黄景钰离开时的背影,我心中泛起浓浓的悔意。 我不应该把潘茂生的计划告诉给黄景钰,让他过来的。 如果我没有让黄景钰过来,他们两个人也不会遭受这二次伤害,或许也能保留着相互间最美好的记忆,继续独自生活下去。 我为什么要多嘴呢...... “对不起,千意姑姑,我不应该叫他来的。” 乔千意身体一僵,回头转身一把抱住我。 “小染,谢谢你,我真的好想黄景钰啊,我好久好久没见到他,好久好久没和他说话了......” 我心头一滞:“可你刚才为什么要那么做?你们既然相爱,为什么不在一起呢?” 乔千意的话证明我没有猜错。 可既然乔千意爱黄景钰,又为什么要伤害他?为什么要拒绝他? 黄景钰背叛黄敏涛,丢掉少主之位,又折了一条腿才终于能够问心无愧地站在乔千意身边。 乔千意定是知道黄景钰走到今天有多么不易的,为什么她要拒绝他。 “小染,不是两个人相爱就能够在一起的。” 乔千意抱着我的手臂微微收紧。 “我和他相爱的时候,我还年轻,很多事情没有考虑过,只觉得他爱着我,就算全世界反对,我也要和他在一起。” “可是你知道吗?我最多只能活一百岁,我真的不想让他看着我一天天的容颜衰老啊......” “我没有天赋啊,我没有办法修炼,像你们一样能靠着天赋和努力去长生。” “我不行啊,我只能离开他,不是他配不上我,是我配不上他。” 乔千意哭得撕心裂肺,捶着心口道:“是我配不上他,这辈子除了他,我将就不了任何人。” “小染,刚才我都不敢看他的眼睛,我害怕哪怕多看一秒,都会后悔,忍不住想去拥抱他。” “我好矛盾,明明希望他身边能有一个和他一样的人陪着他,可我又害怕看到别的女人站在他身边。” 我像哄孩子般轻轻拍着乔千意的脊背,想要说些什么,可是那些劝解的话梗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乔千意这般爱美骄傲的女人,又怎么会愿意让黄景钰看到自己容颜腐朽,青丝变白发呢? 等再过三四十年,皱纹爬满了乔千意的脸,到时候她再看到容颜没有改变的黄景钰,她接受不了的。 那我呢?我和柳墨白又会如何? 想到这些,我心脏一阵阵发紧。 很多乔千意担心的事情,我甚至都不敢想,我和柳墨白的未来会是如何。 若我也白发苍苍,我敢不敢去面对那个俊美无俦的脸。 不敢吧....... 许是感受到了我的恐慌,腹部传来一阵阵暖流。 是我的孩子在提醒我,现在最重要的是宝宝,未来的事情,等到未来再去考虑。 我拥着乔千意:“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别难受。” “小染,你不用安慰我,我不会好了,没有他,我的心就空掉了。” “你只要陪我一小会儿,等我像以前那样哭够了就好了,哭完我补个妆,我就带你去林家。” 听着乔千意哽咽的声音,我心中闷闷地疼。 不仅仅是因为这段爱而不得的恋情可惜,更是心疼乔千意。 她真的好痛苦。 我深吸一口气,想要说些什么,视线略过身后的草丛。 一团浅棕色毛绒绒的物体,正窝在草丛里。 我定定一看,竟是一只黄鼠狼。 恐怕乔千意还是低估了黄景钰对她的爱和了解,我都能看出来刚才乔千意的异常,他黄景钰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要知道黄景钰可是世间最爱乔千意的男人啊。 我唇动了动想要说些什么,那黄鼠狼却摇了摇头,示意我不要说话,随即转身瘸着一条腿逃走了。 没办法,我只能继续轻轻拍着乔千意的脊背。 哪怕黄景钰没有回来,但这也不算是一件坏事。 起码黄景钰知道,乔千意故意赶走他,欺辱他并非是因为讨厌他。 恰恰相反,乔千意就是太爱黄景钰了,才会那般在意自己会衰老的容颜。 心脏像是压了块巨石般沉甸甸的,我深吸一口气,扶着乔千意去到办公室补妆。 在门口等待时,一道男声喊住了我。 “陶小姐,我能拜托你一件事么?” 第五百四十章 鸿沟 回头看清楚来人是黄景钰后,我回身想要叫乔千意出来,却被他拦了下来。 “千意最讨厌被人看到妆面没化好,以前出门的时候,她总喜欢比我早起一个半小时早起化妆。” 黄景钰原本是想要微笑的,可叹息先每一步从他喉咙中溢出。 他缓慢地从黑色大衣口袋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墨绿色锦盒递给我道:“麻烦你帮我把这个东西转交给千意。” “今天拍卖会她错过的东西,我帮她留下来了,这里面装着的祖母绿项链,是当初我设计送给她的,项链下面刻着我和她名字的首字母。” “后来出了些事情,在千意最需要我的时候,我没能守在她身边,她的脾气你知道,一气之下把这串项链送到了慈善拍卖会。” 黄景钰唇角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居然又想把项链买回来。” “原本今天我是不想和她说那些多余的话的,只是看到了这条项链时,我觉得她还爱我,我们还能继续。” “当时我以为我们之间的阻碍,是黄家曾经对她造成的伤害、是我在她最脆弱的时候没在她身边。” “可刚才听到她同你说的那些话,我才明白,我和她之间的阻碍,是她自己。” 黄景钰眼角微微泛红,看向我的眼神里带着浓浓的无奈与无助。 “我深爱她,也最了解她,我和她之间的这个阻碍是一道永远也跨越不了的鸿沟。” “我不该继续出现在她的生命里了。” 我微微咬牙,不甘地劝道:“你就不争取一下吗?她也爱你啊,你就这么看着她受相思之苦的折磨吗?” 嘶哑艰涩的嗓音从黄景钰喉咙里溢出,黄景钰轻摇了一下头,嘴唇微微发颤,道:“我也很痛苦,但是我没有办法,阻碍我们相爱的人不是我,是她啊。” “不争取了吧,相爱与信任是两回事,千意她不信我,我再努力也没有用的。” “我真羡慕你和柳墨白,只可惜我和千意不能像你们一样,拥有一个美好的结局。” “再见.......” 说完,黄景钰转身就要离去。 我连忙叫住他,把项链重新塞到他手中,道:“对不起,我没有权力替千意姑姑决定这个项链收不收,你若是真的想把这条项链还给她,那请你亲口问问她愿不愿意收。” 黄景钰僵了片刻,握着墨绿色首饰盒的那只大掌越收越紧,隐隐看到有青筋爆出。 他犹豫了...... 我连忙趁热打铁地指着身后的门,道:“她就在里面,只要推开这扇门,你就能见到她。” 黄景钰缓缓抬眸,看着那扇黑色木门,像是发呆一般,愣了很久。 末了,他垂下头:“既然陶小姐不愿意帮忙,那便算了,黄某人先告辞了.......” 黄景钰转身,小心将首饰盒放口袋中,拄着拐杖缓缓地走着。 忽然,我身旁的门打开了。 乔千意穿着墨绿色绸缎裙站在门口,垂在身侧的手收成了拳。 人的情绪是能够从眼睛里看出来的。 就比如现在,乔千意没有说话,但眼睛里如巨浪般汹涌的情绪喷涌而出,彻底将我吞没。 她站在原地,看着面前那道僵住的背影,没有说一句话,又好像说了很多话。 黄景钰亦站在原地。 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但他此刻的心情并不难猜。 这个男人像是在等待审判的犯人一般,惶恐不安地等待着那张通向爱情的通行证。 只要乔千意一句话、一个词,他就能立刻转身,冲到乔千意身边拥抱她。 第五百四十一章 长媳 我紧张地看着站在不远处的那道高大背影。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可身畔乔千意没有一点动作。 我甚至能听到乔千意越发粗重的喘息声,却听不到她说话的声音,哪怕叫一声黄景钰的名字都没有。 前面传来一声沉沉地叹息声。 黄景钰像是卸了力那般,脊背弯了下来,拄着拐杖脚步踉跄地逃离了这里。 记忆中,切波寨特管区的黄处长为人文雅稳重,即便腿坏了,脊背也不曾弯曲过,脚步也不曾不稳过。 如今的黄景钰像是那落荒而逃的逃犯,丢掉所有的体面,维持他在爱人面前的最后一点自尊。 我眼睁睁看着差一点就能圆满的结果支离破碎,心想黄景钰逃跑的时候在想什么。 他是不是也在害怕,自己再多停留一秒就会忍不住回头呢? 忽然,肩膀上多了一只手。 黄景钰彻底消失在视野里的刹那,乔千意几乎站不稳脚步,只能扶住我的肩膀保持平衡。 墨绿色绸缎定制连衣裙,完美地将她丰满优美的曲线勾勒得惟妙惟俏,同时也将她呼吸的动作展现得更加明显。 乔千意缺氧般大口大口地吸着空气,连带着胸脯也剧烈起伏着。 “千意姑姑......” 我担心地喊出声来。 乔千意抬头把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硬生生憋了回去。 “一会儿要去林家,我的妆不能花......” 我看着乔千意扬起的侧脸,心疼的同时,似乎也理解了黄景钰说的那些话。 可我还是忍不住问:“千意姑姑,黄景钰爱的是你的灵魂,皮囊真的很重要么?” “对我来说很重要。” 乔千意情绪缓了过来,她松开手,去到房间拿起包,转身对我道:“这世间再没有一个人比黄景钰更了解我了。” “他知道我不忍心断掉对他的念想,所以他当了那个先说再见的人。” “这辈子,我再也遇不到像他这么完美的男人了。” 乔千意深吸了口气:“是我对不起他,是我不相信他会爱年老色衰的我.......” “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小染,我们该出发了。” 乔千意说着,揽着我的脊背带我离开了下了楼。 两辆黑色轿车停在仙鹤来门口。 看着面前熟悉的轿车,我微微惊讶道:“这.......” 乔千意笑笑:“原本我是打算自己开车带你过去的,但是柳家家主不放心,非要让我们用柳家的车,而且还要亲自跟着去。” 闻言,我狐疑地看向后面那辆车。 看了一半的车窗内,印出一张冷峻的脸。 金丝镜片下那双黑沉沉的眼睛在触到我视线的刹那,转向了一边,车窗也缓缓升了起来。 我唇角微微上翘了一下,打开车门坐了上去。 京市繁华,道路也格外拥挤。 好在仙鹤来到林家的距离算不得远,开车只要一个小时左右就能到。 我坐在后座上,不时看看身旁的乔千意。 她一脸淡然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发呆,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强行伪装着镇定。 “小染,你再看我,姑姑我脸上也长不出花来的。” 我连忙收回视线,像是犯了错般看着手指道:“我、我是担心你。” 乔千意笑笑:“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在想为什么经历了这么大的事情,我能这么平静。” “小染,一会儿我们要上的是战场,你见过哪个上战场的士兵哭哭啼啼的?” “一会儿我们最主要见的人,是林老爷子的长媳——陆雪仪。” “为什么是长媳?” 我不解地看着乔千意:“出这么大的事情,我们见的人不应该是林慕辰么?” 林慕辰是林汝生的长子,也是林心柔的长兄。 从前些年起,林家的生意大半都交给了林慕辰,林家未来的掌家人也是林慕辰。 “这你就不知道了,姑姑慢慢和你说。” 经过乔千意一番解释,我才知道原来林慕辰能将林家生意打理得井井有条,是因为他背后有陆雪仪。 第五百四十二章 一家人 林老爷子早就知道自己的几个子女,都不能够继承好林家的产业,于是就想到了儿媳。 陆雪仪便是林老爷子亲自选出来的长媳。 据说当年陆家因为一场合同纠纷差点破产,最后是林家伸出援手,这才让陆家平安渡过了困难。 在这之后不久,林陆两家便联了姻。 尽管没有明说,但坊间传闻,陆家是卖了女儿才换来了拯救陆氏集团的资金。 但这一点并没有得到证实。 乔千意淡淡道:“陆雪仪是个人物,可惜陆家人看她是个女人,不允许她参与陆氏集团经营,陆家这才走了下坡路。” “林老爷子恰恰看中了陆雪仪的商业才能,这才花了两个亿救了陆氏集团,目的就是为了让陆雪仪嫁给林慕辰,替他保住林家的家业。” “今日潘林两家委托她出面调停,我们估计占不了上风,小染,你想好怎么做了么?” 我点了下头:“我想要的不多,他们能够接受的。” “好。” 车子停在一座中式园林面前。 林家这首富当了足足百余年,这栋老宅便是林家祖上留下来的,据说是一块聚财的风水宝地。 刚下车,一个穿着黑色套装,戴黑框眼镜的女人便迎了上来。 “乔三小姐、陶小姐,我是大少夫人的秘书,我叫赵芹,夫人让我提前一小时等在这里,你们跟我来。” 赵芹说着,弓着身子朝我和乔千意做了个“请”的姿势。 我和乔千意对视一眼,跟着赵芹进了大门。 林家本家比林家在芙蓉镇的老宅可气派得多。 我们跟在赵芹身后,七拐八绕地走过了几个院子,这才停在一间现代化欧式装修的院子里。 “这里是大房的院子,平时夫人一般不许外人进来。” 赵芹说着,引着我和乔千意进到了主屋里。 越过玻璃门,一股带着微苦的药香便落入鼻息。 一道穿着浅灰色曳地欧式睡裙的女人背影落入眸中。 女人背对着门的方向,正悠闲地插着花。 “咔嚓、咔嚓......” 伴随着剪刀的声音,叶片一片片落在洁白的桌面上。 “夫人,客人到了。” “我知道了,你先去忙自己的事情吧,那几个分公司的年报资料给我整理出重点来,我看过之后再交给先生。” “是。” 赵芹离开后,女人转身。 一张清瘦带着病态的脸落入眸中,陆雪仪淡笑道:“坐,都是一家人,别客气。” 听到“一家人”这三个字,我眉心皱了皱,却也没说什么,任由乔千意带着我坐到了沙发边。 佣人上了茶后,陆雪仪便坐到了我对面。 “既然都是一家人,有话我就直说了。” “仙鹤来发过来的事情,我看过了,这次三妹确实做得过分了。” 陆雪仪抬眸看向乔千意,道:“三小姐,三妹交友不慎,这件事你多担待。” “心柔人不坏,就是耳根子软,被有心之人利用了都不知道。” “这一切问题,都是出在潘家人身上。” 陆雪仪说着,叹气摇头道:“心柔也是想要为你着急,她也是想着能给你找个好婆家,这才......” “好婆家?” 乔千意冷笑一声:“陆雪仪,你是聪明人,就别揣着明白装糊涂,潘茂生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在国内可比我清楚。” “你管这叫好婆家?” 陆雪仪笑笑:“我知道你生气,但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那最重要的就是解决办法。” 她压低声音道:“千意,你的财产情况我调查过,我也很佩服你这样的女强人,我想你隐瞒财产这件事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 “三妹前些日子,一直想着逼你把乔云商过继到自己名下,还是我劝她不要这么做的。” “我希望你能配合我,把这件事处理好了,不然我没法和林慕辰交差。” “林慕辰要是生气了,我怕我会忍不住说出你的秘密。” “到时候三妹一定会再想办法,让你过继云商的,毕竟她这么疼这个养女,也希望云商有所依靠。” 乔千意脸色一沉:“你别太过分。” 陆雪仪依旧是皮笑眼不笑道:“三小姐别生气啊,我要是过分,那我早就把你的秘密告诉给心柔了。” “我知道你不会过继云商,但是你也受不了三妹和三妹夫天天烦你吧......” 见乔千意被威胁生气,陆雪仪淡笑着,温柔道:“不着急,你慢慢想,我们时间很多的。” 说完,她将视线转向了我,目光也严肃了不少。 “至于柳夫人你,我也有一个好的处理方案,不知道你和柳家,能不能接受。” 第五百四十三章 陆雪仪 直到现在,我才第一次认认真真看陆雪仪。 她看上去约莫三四十岁的样子,瘦得能看到颧骨微微凸起。 即便化了淡妆,依旧掩盖不了她面色憔悴的事实。 尽管憔悴纤瘦,但也能够看出其五官还算精致。 视线缓缓下移,落在她脖颈上那块镶了金边的翠绿色玉牌上。 玉牌表面飘着浅浅的黑雾。 这块翡翠绿得发黑,若是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玉牌上的黑雾。 许是察觉到我的目光,陆雪仪抬手将衣领扯了扯,勉强遮住玉牌的大半。 她笑笑:“柳夫人不妨听听我提出的和解方案。” 我微收回眼神,脊背也微微挺直。 “你说。” 从进门到现在,陆雪仪始终摆出一副温柔阔太的模样。 直到她微笑着对乔千意说出那番威胁的话,我才顿时醒悟。 温柔大方是她的表面形象,实际上的陆雪仪很懂如何利用别人的弱点,拿捏对方。 前一秒还一口一个家人,下一秒就能面不改色地笑着威胁乔千意。 以前芳芳总是和我说电影里的某个角色,是佛口蛇心的笑面虎,如今倒是让我在林家见识了笑面虎的厉害。 我倒是要看看,这头“笑面虎”会给我抛出什么样的条件来。 “呵......” 陆雪仪轻笑一声。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云染,正如你无法否认你身上流了一半林家人的血,我们林家也无法否认,你是林家流落在外的孩子。” “前段时间爸专门召集我们这些小辈,一起商量让你认祖归宗。” 我冷笑一声:“所以呢?” “你是个好姑娘,虽然没有个体面的学历,也没有亮人眼球的一技之长,好在你这模样随了心柔和千震,确实是一等一的好。” 陆雪仪声音柔了下来,眉心微微皱起,歉疚道:“好孩子,都怪我们林家没能照看好你,让你吃了这么多苦头。” 我看着那双冷漠的眼睛没有说话,陆雪仪是个好演员,可惜我不吃她这一套。 看人眼色长大的我,又怎会分不清谁是真情,谁是假意? 演技不达眼底,是陆雪仪最大的失误。 “不过你也争气,最后能嫁给柳家家主,也算是老天爷给你的补偿。” 陆雪仪幽幽叹了口气,抬手按揉着太阳穴,幽幽道:“按道理,一找到你就应该把你认回林家的。” “可我们林家有头有脸,若是让人知道林家真千金流落在外,连学历都没有,你就算回了林家,也会被人笑的,林家亦是如此。” “豪门嘛,总是在意些名声的,这名声不仅是好听这么简单,更是关乎股价,所以我们才一直没能认你。” “你不会怪林家的,对吧?” 我听不懂什么股价、豪门名声之类的东西。 只知道陆雪仪用一堆我听不懂的话,把这林家看不起我的事实,包装成了个合理的结果。 不过有一点,我和林家倒是达成了共识。 林家不认我,我也不想要林家。 我淡淡道:“所以呢?你绕了这么大半天,到底想说什么?” 陆雪仪笑笑:“刚才说了这么多,你应该知道,林家若是想要认回你,就要承担股价下跌的风险。” 我扯了扯嘴角,压抑着火气道:“所以呢?是我让林心柔把我弄丢的么?” 陆雪仪一怔,眉心微不可查地皱了皱,又很快舒展开来。 “我不是这个意思,过去的事情我们就让它过去吧,你还年轻,要多看看将来。” “陆雪仪,你说的什么鬼话?什么叫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我如果现在把你按在地上揍一顿,你也能说出这话?” 乔千意气得瞪大眼睛看着对面柔柔弱弱的陆雪仪。 陆雪仪无奈道:“乔三小姐,火气不要这么大,我正在解决问题,你别捣乱创造问题。” 乔千意一脸气势汹汹地与病美人陆雪仪对峙。 这场景要是让不知道内情的人看到,定会以为是乔千意在欺负陆雪仪。 我连忙扯了扯乔千意的手,转向陆雪仪,道:“林太太,我不想听你继续讲故事了,说吧,你的处理方案到底是什么?” 陆雪仪双手端起面前盛了绿茶的紫砂杯,轻尝了一口,慢吞吞道:“林家可以让你认祖归宗,并向所有人宣布你是三妹唯一的女儿,至于之前那个假的,便和林家再也没有关系了。” “怎么样?林家冒着股价下跌的风险,允许你回来,还把你讨厌的人彻底赶出了林家。” “这足以平息你的愤怒了,既然从今往后大家都是一家人,那今日在仙鹤来那场小闹剧就此揭过。” “你回去也同柳家家主说一说,不要在生意或者其他地方为难林家。” “如何?” 第五百四十四章 声明 陆雪仪看着我微微笑着,眼中带着胜券在握的味道。 仿佛这一秒,她就是能够掌握结局的神,而我则是受到她布施的乞丐。 可笑,陆雪仪凭什么觉得林家高高在上,我必须将其视如珍宝。 我双腿交叠,看着对面的陆雪仪,冷冷道:“不好。” 笑容僵在陆雪仪的脸上。 这一刻,她才彻底坐直了身体,那双细长优雅的丹凤眼定定看着我的眼睛。 陆雪仪这个人很奇怪。 她虽然看上去病恹恹的,但是那双眼睛却漆黑发亮,与她这个人整体完全搭配不上。 此时,那双亮晶晶的眸子里带着浓浓的审视意味,像是想要窥探我心思一般。 几秒后,陆雪仪眼中带着浅浅的不解,再次确认道:“首富林家的千金可不是谁想当就能当上的,哪怕柳家家大业大,但赚钱这件事,柳家与林家比也是稍逊一筹的。” “你难道就不想有个强大的娘家做依仗?日后才不会受到婆家的压榨和欺辱。” “这可是你最好的保险啊......” “依仗?保险?” 我好笑道:“你在开玩笑么?林家能成为我的依仗?” 林家看不上我,哪怕我被认回林家,林家也不可能成为我的依仗。 “阿姨,监控视频你也看到了,林心柔为了给乔云商脱罪,甚至还想把偷法本的脏水泼我身上,想我替乔云商承受网络舆论的伤害。” “我是在山里长大的不假,但我不是原始人,连网络舆论能杀人都不知道。” “林心柔想用舆论要我的命,她也配成为我的母亲?她所在的林家也能成为我的依仗?” “我丈夫对我的爱,就是我最大的依仗,我不像阿姨你,不受丈夫的疼爱,从嫁过来就给夫家当牛马,就连身体都拖垮了。” 见陆雪仪表情皲裂,我便知道自己猜对了。 林慕辰根本不爱陆雪仪,林家只把陆雪仪当成了个管理林家产业的机器。 陆雪仪唇角微微抽搐,失去耐心地冷声道:“那你想怎样?你想要什么结果?” “简单,我不想回林家,我只要一个声明。” 闻言,陆雪仪微微松了口气,旋即笑道:“这事简单,我这就让秘书草拟声明,告诉所有人,乔云商已经被赶出林家了,如何?” 话音刚落,门口闯进来一个人。 “不行!” 林心柔气道:“陆雪仪,你凭什么这么做?” 林慕楠一脸尴尬地跟了进来,朝陆雪仪扯了下嘴角:“大嫂抱歉,我没拦住。” 陆雪仪瞥了眼林慕楠,故作为难地柔柔道:“三妹,冷静些,你既然做了那混账事,说出那些混账的话,我们林家就得给你擦屁股。” “再说了,云商前些日子被赶出林家已经是既定事实,要不是你诸多阻拦,这声明我早就发了。” “你不会是想等风头过去,然后再神不知鬼不觉地继续养着她吧?这可不行啊,我可不敢违背爸爸的命令。” 林心柔气道:“云商也算是你亲眼看着长大的吧?她是什么样的人你不清楚?” “她怎么可能会做偷盗之事呢?一定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做一场贼喊捉贼的戏罢了!” 林心柔话里有话,哪怕证据都摆在她眼前了,乔云商自己也承认了,可她依旧觉得是我在栽赃陷害乔云商。 我无法理解林心柔的这种疯癫行为,只能暗示乔千意不要说话。 陆雪仪沉叹了口气:“所以你希望有人把监控视频放到网上?到时候你就会被那些无所事事的人用口水淹死。” “他们会说你不长眼睛,为了养女要害亲生女儿的命,还会说你和人狼狈为奸,想要害自己的妯娌,甚至警察也会找你取证,有没有给人下药!” 林心柔怔在原地,脸色煞白地看着陆雪仪:“骗、骗人,我明明是在......” “够了,三妹,我现在真的没空听你解释,你安静一会儿吧。” 陆雪仪说着,将面前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抬眸对我道:“你想要什么声明?” 第五百四十五章 依仗 “简单。” 我抬手指着林心柔的方向,冷声道:“我要林家发声明,说我和这个女人及林家,没有任何关系。” “从今以后,包括林心柔在内的林家人,若是有人侮辱我,诋毁我,我都会追究其责任。” “林心柔和乔千震养过我三年不假,这三年的养育之恩,在今日林心柔害我差点流产时,就已经连本带利地还了。” 话落,空气陷入一片沉寂。 林心柔不可思议地看着我:“你凭什么这么做?我可是怀胎十月,辛辛苦苦把你生出来的啊!” 我冷笑道:“就因为你生了我出来,我就活该用命去还?” 林心柔咬牙:“难道不该么?” “呵,有毛病。” 我冷哼一声,没有继续理会林心柔,而是转向陆雪仪:“怎么样?能做到么?” 陆雪仪迟疑地看了林心柔一眼,劝道:“三妹,你又不喜欢这个女儿,她不认你就算了吧。” “不行!你让外面那些人怎么看我?外人一定会以为我虐待她,对她不好,这才让她不愿意回林家的。” 陆雪仪扯了扯嘴角:“三妹你想象力也太丰富了,正常人怎么会这么想。” 我冷冷看着旁边发丝凌乱,一脸激动的林心柔。 林心柔说出这种假设,恐怕不是因为想象力丰富,而是她就是这么做的。 呵,原来她也知道自己这么做会被人口诛笔伐。 陆雪仪略微沉吟,道:“三妹,视频流出对你的影响更大,而且还会影响到林家的股价。” “如今好不容易能把这件事处理好,你就别捣乱了。” 闻言,林心柔只能作罢,她咬牙切齿地盯着我:“你凭什么抛弃我!凭什么抛弃你的生母!” 我微微挑眉没有理会林心柔,转而对陆雪仪道:“还有一件事,声明里必须说明,是我不要林家,而不是林家不要我。” 陆雪仪勾唇,看我的眼神也同之前不一样了,那双清亮的眸子里似乎划过了抹欣赏。 淡粉色丰唇微微勾起,陆雪仪低头抿了口茶,道:“如你所愿。” 事情解决后,我与乔千意便跟着赵芹离开了陆雪仪的院子。 我走在回廊里,像是卸下了背上的包袱那般,体重变轻了很多,脚步是前所未有的轻快。 “小染。” 快走到门口时,身旁传来乔千意的声音。 我回头便对上乔千意那张欣慰的笑脸。 “你长大了,懂得如何保护自己了。” 乔千意轻轻揉了下我的头发,温声道:“不过......姑姑还是要提醒你一件事。” 我回眸道:“嗯?” “小染的依仗不仅仅是柳墨白,更应该是你自己。” 我重重点了下头:“刚才那些话是说来气陆雪仪的,我以后一定会成为自己的依仗、孩子的依仗。” 乔千意勾唇:“姑姑以你为傲。” “好。” 朱漆大门打开。 一道颀长的身影立在梅树旁的路灯下。 柳墨白穿着一身深灰色商务大衣,搭配黑色套装立于大梅树下。 灯光将男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金丝镜片下那双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林家大门,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漆黑的眸子在看到我的刹那,慕然被点亮。 “柳墨白!” 我顾不得什么,快步朝柳墨白跑去,在快要撞到男人的刹那,他展开长臂一把抱住了我。 这一刻,我遵从自己的心愿踮起脚尖,捧住男人的脸,吻了上去。 漆黑的眸底略过一抹错愕,忽如其来的吻,让柳墨白猝不及防。 下一秒,大掌从我的后腰移到后脑上,他微微用力,加深了这个吻。 柳墨白很是小心,动作温柔的同时,很快松开了我。 我微微喘着气,抬起脸庞,笑吟吟道:“柳墨白,刚才我靠自己赢了一次!” 第五百四十六章 她会怎么做 从林家大门踏出来的那一秒,我的灵魂都在颤抖。 今日之前,我在林心柔面前,始终是忍耐退步的那一个。 世间受苦受难的人这么多,可偏偏我的困难却要成为我的耻辱,并影响我的未来。 若只有我一个人受到影响,我或许会像曾经一样选择忍一忍就过去了。 可今日林心柔用行动告诉我,放任这件事不管,很可能我男人和我的孩子都会受到影响。 我不要!我必须亲手斩断和林心柔的联系,保护我的家人。 我心里清楚,仙鹤来的监控视频是目前,我唯一有资格和林家谈判的筹码。 从进入林家到陆雪仪答应发布我和林家断绝关系这段时间,我其实是惶恐不安的。 生怕自己谈判失败,浪费了难得的筹码。 好在一切都是那么顺利,我堂堂正正赢了一次。 柳墨白看着我,修长如玉的手指,摩挲着将我唇角被晕开的口红一点点擦干净。 金丝眼镜被路灯照得微微发光,嵌在我后腰上的大掌微微用力,让我和他紧紧相贴在一起。 透过衣料,我能清楚地感知到男人节节攀升的体温。 空气中飘起带着冰意的丝丝细雨。 我抬眸对上镜片下那双幽深的眼睛,只觉得上一秒还满是欲色的眸子里,掺杂了一些我看不懂的颜色。 冬季京市的天黑得厉害,却黑不过眼前这漆黑的双瞳。 我原本激动的情绪平缓下来,试探性问道:“怎么了?” 落在我后腰上的大掌越发收紧,微微陷入我的皮肉。 男人低沉平淡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我的小染好像变了。” 我是柳墨白的枕边人,又怎么会不知道柳墨白所想。 冰冷的雨滴砸在我脸上,我不由得缩了缩身体,讨好般将身子朝着男人方向又挤了挤。 即便此刻柳墨白面色也就平静,我也能大致猜到他心中的顾虑,连忙低低解释道:“我和她不一样的。” 男人愣怔了一秒,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眼神渐渐柔软下来,道:“我知道的,天冷,我们先回家。” 说着,他牵过我的手,将我的手紧紧包握在自己温热的手心里。 我暗自松了口气,跟着柳墨白朝着车子的方向走去。 乔千意抱着胳膊站在车子附近打趣道:“哟,亲密结束了?” 我脸颊微红地点了下头,忽然想到什么,担忧道:“千意姑姑,你一会儿怎么打算?” 与黄景钰彻底割裂这件事,对于乔千意来说打击很大。 尽管她把情绪藏得很深,但我知道,今夜的乔千意一定不好过。 “能怎么办?我需要一个人静一静,放心,姑姑会处理好的。” 我原想再说些什么的。 忽然想到像乔千意这样骄傲的人,大抵是不愿意让自己脆弱的一面出现在别人面前的。 今日在金鱼池边的放声哭泣,恐怕是她忍受不住的结果。 我应当尊重她的。 “嗯,你要保重啊。” 说完,我上了车子后座。 柳墨白交叠着双腿坐在我身侧,一言不发地看着窗外。 我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 这世间没有完美的爱人。 即便柳墨白爱我护我,大多数事情以我为先,可是在涉及和乔染音有关的事情时,这个杀伐果决的男人,就会变得敏感起来。 但我不怪他,尤其是在清江那晚,我看到乔染音将柳墨白剥皮去骨的场景。 那感觉过于真实和恐怖,我甚至觉得自己就是她。 至今回想起来,其场面之残忍,简直人神共愤,也难怪柳墨白会对这件事敏感。 车子缓缓行驶在繁华的霓光灯之下。 交错的光影,将身侧男人的俊颜照得忽明忽暗,那鬼斧神工的轮廓线,完美得让人窒息。 我渐渐看得入了迷,竟鬼使神差地问道:“今日这样的事情,如果是乔染音,她会怎么做?” 第五百四十七章 院子 尽管我竭力证明我不是乔染音,可事实上我对乔染音的了解,仅仅来源于那些破碎的记忆碎片。 被黑色西裤包裹着的长腿微微一僵,柳墨白眉心迅速皱了一下,又很快舒展开来。 他放下撑着下巴的那只手,淡淡道:“林心柔不会有命活的。” “当初乔染音当上家主的第一件事,就是彻查虐待她的姨娘,那个姨娘最后连副棺材都没有,被一张草席裹起来丢到了乱葬岗,沦为野兽的口粮。” 我倒吸了口气:“是、是么.......” “小染,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一会儿我们就出发去川市吧。” 我微微讶异:“这么着急?” 柳墨白轻点了下头,终于将脸从朝往车窗的方向转了回来。 “嗯,东西都让人送过去了,人我只留了柳景姗。” “本家那边的人,总打听你的情况,柳铉得到消息说,他们偷偷派人跟踪你,我不放心,所以提前搬过去。” 男人说着,将我放在身侧的手捂在手中。 温热的触感顺着柳墨白的掌心源源不断地传来,他沉沉道:“我渡劫结束之前,你就不要联络乔千意和李芳芳了,以防万一。” 我点点头:“好。” 甫一提到乔千意,我将头轻轻靠在柳墨白怀中,道:“黄景钰回新月镇了么?” “嗯,怎么?八卦没听够?” 柳墨白将我揽在怀中。 我嗅着清甜的檀香,叹息道:“他们之间太可惜了,两个人明明那么相爱,却不能在一起。” 柳墨白轻笑道:“据我所知,黄景钰可不是轻言放弃的人,等他想通了,还会回来的。” 可回来又如何,只有乔千意能够克服内心的阻碍,两个人才能在一起。 我深吸一口气:“柳墨白,无论如何我们都不可以像他们那样,明明相爱,却没有勇气在一起。” 骨节分明带着温热的长指轻轻摩挲着我的脸,男人的眼底盛满了柔情。 他说:“小染,有我在,只要你还爱我信我,我们就永远会在一起。” “当然,这辈子我只信你。” 我轻闭上双眼,从未想过未来除了和柳墨白在一起的其他可能。 此时的我,认定了柳墨白就是我未来的唯一可能性。 川市和芙蓉镇很不一样,以山地为主。 柳墨白在其中最为崎岖的玉容山,建了一座带院子的三层小楼专门给我待产用。 夜晚,灯光将小院照得亮堂堂的。 院子里种了各类花草,正对院门的腊梅树下,还立了个竹编秋千。 冬季正式腊梅盛开的季节。 院子里的腊梅树上缀满了铃铛般的黄色花朵。 甫一进入院子里,腊梅的清香便扑鼻而来。 “这是.......” 我看着院子里的场景,心脏狂跳不止。 柳墨白漫不经心道:“之前看到你涂鸦的院子,大概就是这样吧,怎样?喜欢么?” “你居然记下来了!” 我难掩心中的欢喜。 之前在家里无聊的时候,也会想以后我们一家人会是怎样幸福的生活。 我迫不及待过上那样平静美好的日子,随手画了一家三口站在院子里的场景。 却不料都被柳墨白记下来了。 我的激动不仅仅来源于这个院子,更是因为柳墨白居然将我随手画出来的涂鸦都变成了真实。 这就是被深爱着的感觉吧,我不再是那个永远忍让被欺凌的陶安染。 为了能够让我更好的适应这里的生活,别墅卧室的布置几乎和华容府那套房子一模一样。 甫一进入卧室,尚未等我缓过神来,附带侵略性的吻便迎了上来。 自从有孕后,我和柳墨白之间很少会有这么激烈的吻。 短暂的窒息感过来,柳墨白松开了我,抬手用力一扯。 “嘶啦——” 昂贵的衣料被扯开。 我手按住男人滚烫结实的胸膛,想要推开他。 可是在对上那双墨色的眸子时,我好像明白了什么。 乔染音就像是一个按键,一旦触及,柳墨白就会产生不安的情绪。 而这种心理上的不安,往往可以用对身体的索取来填补。 “等等——” 男人止住了动作,卡那握着我腰的大掌却更加用力,长指陷入我侧腰的软肉。 我抬手将那金丝边眼镜撤开,丢在身后的梳妆台上,抬眸看向面前暗红色的眼睛:“我的男人向来是懂轻重的,对么?” 柳墨白眸光一滞,闪过一丝失落,握在我腰间的手渐渐松了下来。 我的手一寸寸下落,划过微红的脖颈,缓缓落在柳墨白腰间的银色蛇形扣上。 “啪嗒——” 金属叩松开的响声在屋内格外清亮。 第五百四十八章 克制些 柳墨白身形一僵,看向我的眼神带着怀疑和狂喜,这种狂喜不仅是因为欲望,更是因为我了解他所想要的。 红色爬上了我的脸颊,我错开与他对视的眼神,用蚊子般的音量,含糊着低声道:“克制些,不然我和你没完。” “呵.......” 低笑声在头顶响起。 有力的长臂环过我腿弯和腰,下一秒,身体腾空被人抱起。 上半身被小心地安放在床上。 柳墨白解下镶了蓝宝石的银色腕表,粗鲁地将其丢在身后地毯上。 滚烫的大掌顺着我的腰落在腿上握紧。 黑色丝袜狼狈地挂在腿弯,尚未来得及脱下的高跟鞋被脚尖勾着晃荡。 雪白的腿肉印上了鲜红的指印。 果然不该指望饿久了的男人克制。 视线模糊间,我听到男人用低沉微喘的声音道:“不许离开我......” 许久过后,柳墨白依旧带我去浴室,温柔地将我擦洗干净,拥着我入眠。 这一晚,我做了一个很美很美的梦。 我梦见我们一家三口坐在院子里包饺子。 枝头的腊梅开得很美,柳墨白笑得也很好看。 之后一段日子,柳墨白依旧保持着早出晚归的习惯。 乔千意给我发消息,和我说了关于那个面具的事情。 原本乔千帆是不愿意把面具给我的,说那面具煞气太重,太危险,不能给我拿在手里。 可乔万钧却说,这面具本来就该留在我手中,于是不顾所有人反对,将这面具封存了起来,说等过两年再给我。 我不明白乔万钧的用意,但心中却莫名松了口气。 林家的声明是在一个月后发出来的。 这声明一出来,几乎占据了社交媒体的头条。 同一天占据热搜的,还有潘茂生和乔云商的婚讯。 这条婚讯之所以能占据热搜,除了潘家是豪门外还有一个原因。 之前乔千意带过去的娱记,将乔云商和潘茂生私会酒店被抓包的八卦炒得如火如荼。 八卦飞了一个月,再加上林心柔替乔云商斡旋,最终才促成了婚事。 我摸着肚子,看着新闻网站上的结婚现场照有些好笑。 除了乔云商,几乎所有人脸上都没有笑容。 潘茂生面无表情地看着镜头,而潘家二老则一脸铁青。 潘家二老的情绪我能够理解。 乔云商偷盗黑山派法本,相当于得罪了大部分玄门世家,潘家是不愿意让乔云商进门的。 我看着乔云商幸福的笑容,心想:这才哪到哪儿,要等到邱知意转世出生,我给乔云商的“大礼”才真真正正到位。 关掉手机,我闻着奶油的香气,下楼去了厨房。 柳景姗穿着件粉红色的围裙在厨房里忙前忙后。 近来我总喜欢吃奶油蛋糕,柳景姗便入了魔般天天泡在面粉里,研究西点的制作。 她一个华国蛇妖,竟在短短一个月内,变成了半个西点师父。 我感动中,有些好笑。 这丫头心思过于单纯,我一句话,她便能记在心里,用尽全力满足我的喜好。 等到孩子出生以后,我一定求铉叔好好给她放个假,让她带着自己喜欢的东西回景山,好好和家人团聚一下。 我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身子也越发笨重。 虽然不能和朋友们联络,但是有柳景姗陪我,我日子过得也不算太无聊。 时常她也会教我制作一些简单的点心用来打发时间,我学得也很是认真,不知不觉竟学会了十几种点心。 柳墨白在秋天渡的劫,那晚天上雷雨交加。 听着雷声,我心里总是惶恐不安,夜晚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我不停向老天祈祷,让孩子的父亲能平安回家。 忽然,门口传来一声尖叫。 “嘭——” 门被打开,门口站了两条细长的人影。 第五百四十九章 母慈子孝 电光将两人的脸照得忽明忽暗。 柳青荷穿着一袭白色印了荷花纹样的旗袍站在门口,她旁边站着的,正是许久未见的黄意美。 如今柳铉陪柳墨白在外渡劫,别墅里只有我和柳景姗两个人,这两人忽然造访,显然来者不善。 我连忙起身,甚至来不及穿鞋,赤脚踩在地板上,戒备地看着面前两人。 “柳青荷、黄意美,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黄意美穿着一袭黑色纱裙,皮肤因愤怒而布满了一层棕黄色细绒毛,面目狰狞地盯着我。 “陶安染,你把我害得好惨,这一次没人护着你,我看你该怎么办?” 她视线缓缓下落,最终定在我高高隆起的肚子上。 我下意识护住自己的肚子,心脏紧缩成一团,冷声道:“柳墨白不会饶过你们的,你们现在离开,我可以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恐惧如毒药那般,迅速遍布了我身上每一滴血液,我看着电光中如鬼魅般的两个人,呼吸也变得越发急促起来。 闻言,黄意美的脸拉成野兽般的倒三角形,嘴巴咧得大大的,露出两排白色尖牙,尖声道:“别拿墨白哥哥吓唬我!我黄意美不是吓大的。” “我可是黄仙芝的后代,更何况我杀了你也不仅仅是为了我自己。” 我微微咬牙:“你什么意思?” “还是我告诉你吧。” 柳青荷淡笑着看我道:“陶妹妹,你是不是一直以为,你只是个替身?” “实际上,你可比替身有用多了,做为乔染音的转世,你与柳墨白生下的孩子,可以替小白挡天雷。” 我心脏猛然震了一下,瞪大眼睛看着柳青荷,瞳孔也微微发颤 “你什么意思?” “还没明白啊?” 柳青荷掩唇轻笑:“小白愿意娶你,不过是为了让你生下孩子替他挡灾,小白不会没告诉你吧?” “如今小白想保孩子,于是自引天雷渡劫,我们今夜来,就是为了借你腹中的孩子,用引雷法帮小白挡几道雷罢了。” “你这么爱小白,一定会同意吧?放心,若这孩子以后还能有命活着,我一定会替你好好照顾他的。” 柳青荷说着,吹了吹胭脂色指甲,淡淡道:“不过嘛,我和孩子母慈子孝的画面,你是看不到了,谁让你要和人结仇呢?” 夜色下,柳青荷的双唇红得妖冶。 我愣怔地看着柳青荷残忍的笑容,灵魂深处好像有什么东西碎裂开了。 柳墨白一开始就想用我和他的孩子挡灾....... 难怪从见面起,他就一直强调让我生下与他的孩子。 他还说,有孩子做为约束,我才不会离开他。 我全部都信了...... 难道这一切都是在骗我吗? 心脏传来阵阵绞痛,即便我背负了前世的孽债,我有千错万错,那惩罚我一个人就好了。 柳墨白为什么要一开始就算计我的孩子。 我知道他后来后悔了,甚至选择在孩子出生前提前引天雷渡劫,可在知道柳墨白一开始就是为了用孩子渡劫的时候,我依旧感受到了来自灵魂深处的剧痛。 那个与我浓情蜜意的男人,残忍得让我陌生...... 我吸了口气,双眼通红地看着面前得意洋洋的柳青荷,颤声大喊道:“姗姗!柳景姗!” 为了不被本家的人找到我,这座隐藏在深山的别墅里,只留了我和柳景姗两个人。 黄意美和柳青荷是有法力的仙,如今能在她俩手中保住我和孩子的,也就只有柳景姗一个人。 屋外电闪雷鸣。 白色蕾丝窗帘被高高扬起,刺眼的金白色闪电将漆黑的卧房照得忽明忽暗。 我压抑住心中不断蔓延的痛苦,高喊着柳景姗的名字,可许久都没有得到回应。 柳青荷唇角勾起一抹邪恶的弧度。 “你要找的,是它么......” 她说着,手轻轻一挥,将一条竹青色,婴儿手腕般粗细的蛇丢在了我面前。 “啊——” 我尖叫出声,身体一软跌坐在地上。 这条竹青色的蛇是景姗那个傻丫头。 深蓝色地毯上,竹青色蛇一动不动地躺着,血色的伤口从下颚顺着雪白的蛇腹,一直延伸到蛇尾。 血液顺着伤口一点点溢出。 我颤抖着指尖不敢碰她,嘶声哭喊着柳景姗的名字。 第五百五十章 好想回景山 “景姗!姗姗!” 青蛇像是听到了我的喊声,嘴巴微微开阖,费力地发出虚弱的声音。 “太太,我、我就要死了........对、对不起啊,我、我没能像答应过的那、那样.......” “看、看着小、小少爷和、和小小姐出生,也、也没机会给他们做蛋糕了.......” “我、我好想回景山看看弟弟妹妹啊.....” “太太,您替我回、回去看看吧,帮我给先生和柳铉爷爷说、说声对不起,我辜负........” 竹青色竖瞳蒙上一层血色的泪水,青蛇再也没了动静。 我眼睁睁看着柳景姗的生命在我面前消逝,却无能为力,只能抱着冰冷的蛇尸崩溃大哭。 “姗姗对不起!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 姗姗花了五百零二年才化形成人。 她还没有体会过华国的大好河山,就因为保护我丢了命,五百余年的修为化为乌有。 她做错了什么?她这辈子唯一的错,就是陪我留在了这里。 心脏已经疼得快要麻木了,我抬头指着柳青荷,嘶声喊道:“我要你给景姗偿命!偿命!” 漆黑的房间里回荡着我崩溃绝望的哭喊声。 “你还有心思关心别人?” 柳青荷捻着白色绣了荷花的丝绸手帕,垂眸轻轻擦拭着手指上的血渍,淡淡道:“你还是好好关心关心你自己吧,意美,你不是一直想报仇么?还不快上!” “呵。” 黄意美冷笑一声:“多谢青荷姐姐给我这个机会。” “陶安染,要不是因为你,墨白哥哥不会厌弃我,家主也不会惩罚我,你必须为这件事负责!” 黄意美说着,身形一闪。 下一秒,一只毛茸茸的手便掐在了我脖颈上。 黄意美脚踩着景姗的尸体,整个身体趴在我身上,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我一手护着肚子,通红的双眼死死瞪着被黄意美踩在脚下的青蛇,原本想要求饶的话,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又如何能在杀害柳景姗的凶手面前摇尾乞怜! 脖颈上的玉佩烫得我皮肤微微发疼。 这一次真的没人来救我了....... 电光将眼前这个倒三角形布满绒毛的脸照得忽明忽暗,黄意美表情狰狞,本来就收拢的五官皱缩在一起。 她尖声道:“你们主仆在阴间团聚吧。” 说着,黄意美腾出了一只手。 夜色下,毛茸茸的手指延伸出黑色尖利的指甲,那指甲约莫有十厘米长,在夜色下泛着幽幽的光。 毛茸茸的脸上是近乎癫狂的笑容。 我的手脚被柳青荷用几根铁钉钉在地板上,只能眼睁睁看着黑色指甲插入我的皮肉,一寸寸剖开我的肚皮。 “啊啊啊——” 尖叫和哭喊被淹没在滚滚雷声中。 我疼得近乎昏厥过去,清楚地感受到指甲划过皮肉时的剧痛,心想那时候的柳景姗是不是也这么痛。 意识逐渐因疼痛而涣散,血腥味填满了屋内的每一个角落。 可我不敢让自己彻底晕过去,因为我的孩子正在受着威胁。 我不明白老天爷为什么这么残忍,要夺走所有属于我的美好,甚至连我的宝宝都要夺走。 老人说,人之将死时,脑海里会像走马灯一样,回放过去的经历。 红色模糊的视野里。 我看到柳景姗笑容甜甜地着喊我夫人,教我做蛋糕;看到了柳墨白拥着我,求我不要离开;还有汤叔笑着说谢谢我....... 耳畔回荡着昔日的欢笑,那声音很远很远,需要我很努力才能捕捉到。 所以,我这是要死了么? “呜哇哇哇——” 稚嫩的啼哭声,让我意识清醒了几分。 不!我还不能死,我还有宝宝。 我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脯剧烈地起伏着,眼睁睁看着宝宝被柳青荷和黄意美抱走而无能力。 “陶安染!” 一声低吼在门口响起。 张子君穿着白色卫衣,震惊地站在门口。 第五百五十一章 魂魄不全 茄紫色头发上挂满了水珠,他忙不迭地跨步到我身边,看着我手腕上那拇指粗的黑色铁定不可置信道:“她们怎么敢这么做!” 他颤声道:“染染,别怕,会有点疼,忍一忍,我马上带你离开这里。” 我连连摇头,眼泪如雨般落下:“张子君,我求你救孩子,她们要引雷伤害我的孩子。” 我孩子甚至还没有足月,又如何能扛得住那连柳墨白都害怕的天雷啊。 “放心,窦多金和柳清瑶去追了,她们的修为比黄意美和柳青荷高,孩子不会有事的。” 张子君声音嘶哑道:“陶安染,你得好好活下来,才能保护好你的孩子。” “白沧和黄仙芝在乔家等你,当初他们能把柳墨白救回来,一定也能治好你,不要放弃啊。” 我死死咬牙:“对,不能放弃。” 女本柔弱,为母则刚。 我现在是母亲了,我必须坚强地活下来,既是为了我,也是为了我的孩子。 柳青荷一共在我身上下了八颗铁钉,分别在我的双腕、双肘、脚踝和双膝上。 拇指粗的铁钉从我身体里拔出来的时候,产生剧烈的痛感。 讽刺的是,有黄意美剖腹取子在先,如今取走铁钉的痛竟显得不那么难受。 八颗铁钉被取走时,张子君额头上已经布满了细汗,茄紫色刘海紧紧贴在他额头。 “好了.....” 张子君长舒了口气,将白色外套小心盖在我满是鲜血的胸前,打横将我抱起。 我这才看到,他白色t恤被染红了大半。 他微微抿唇:“黄意美和柳青荷带了不少人来,我今天杀生了。” 鼻尖传来浓烈的酸涩感。 我闭上眼,不敢再看张子君身上大片的红,心中默默祈祷孩子们能没事。 为了保护我的伤口,张子君每走一步都很小心。 别墅院子里,停了一张红色商务车。 驾驶座上,李芳芳不停挥舞着手臂,高喊出声:“快些!孩子在车上!” 孩子在车上?! 我那双死寂的眼睛微微亮了亮,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我必须活! 李芳芳开来这辆车很大,最后一排座位早就被改成了可以平躺的小床。 甫一看到我,李芳芳眼睛瞬间通红,哽咽道:“小染,我来救你了!” 与李芳芳对视的刹那,我泪如雨下,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没有力气。 李芳芳带着哭腔连忙道:“我没让林暮雪来,我李芳芳的朋友,必须让我李芳芳自己来救,你不要和我说谢谢,我们可是天下第一好!” 说完,李芳芳抹了把泪,扭动了车钥匙。 我被安放在小床上,伸着脖颈看向柳清瑶怀中那个沾了血迹,皱巴巴的婴孩。 柳清瑶见状,碧色眼睛里划过一丝不忍,叹气道:“柳青荷真不是个东西,引天雷不能挡灾,她故意这么做要报复你和柳墨白。” “她恨柳墨白不娶她,还要用她的心头血滋养孩子,所以才......” 我嘶哑着声音,费力道:“还、还有一个呢?” 闻言,窦多金和柳清瑶对视一眼,揭露出一副耐人寻味的表情。 须臾,还是李芳芳开了口,她边哭边道:“告诉她吧,我们家染染向来是坚强的......” 我心脏重重一跳:“是、是没了吗?” “倒也不是。” 窦多金缓缓打开自己的兔子挎包,小心翼翼取出一条被粉红色小毛巾包裹着的赤色小蛇。 是它!之前在梦境中救过我的小蛇! 窦多金小心地将小蛇捧在手心道:“原本它和妹妹长得差不多,可是.......柳清瑶引雷的时候,它独自挡住了雷。” “继承妖力的孩子总是要早熟一些,这孩子知道那是自己的妹妹,所以才护住了她。” “只可惜它太小了,那雷下来,它的魂魄便也不全了。” 我颤抖着嘴唇道:“魂魄不全?” “别急啊!” 窦多金连道:“黄仙芝和白沧很厉害的!说不定他们有办法,你别急。” 怎么能不急? 两行清泪顺着眼角落下。 天上雷声越来越小,待车子进到市区时,天已经蒙蒙亮了。 可我的黎明,又在哪里...... 第五百五十二章 黄仙芝 川市黎明的光,刺痛了我被黑暗和血色填满的眼睛。 这光属于渡劫成功的柳墨白,却不属于我。 前所未有的剧痛遍布了我身上每一个角落,我疲惫地一遍遍告诫自己,不能死。 意识处于混沌的状态,我像是个除了疼痛外什么都感知不到的偶人那般,任由人将我抬起放到担架上,然后抬走。 耳畔是嘈杂的声音,那声音像是距离我很远很远,我只隐约能听到有人高喊:“云染小姐到了,都快让让——” 他们叫我云染,可我不是云染啊。 我费力地张了张嘴唇想要告诉那些人,我是陶安染,却发现自己连张嘴这样简单的动作都做不了。 霎时间,酸楚填满了我的胸腔,悲凉地想道:如果“乔云染”这个名字能保住我和孩子的命,那云染便云染吧。 意识越来越沉,等再次醒来的时候,我正躺在一间中式装修风格的巨大房间里。 腹部依旧传来撕裂般的痛楚,却不似之前那般剧烈。 我费力张嘴:“孩子........孩子.......” 尽管我的声音弱如蚊蝇,却依旧吵醒了旁边撑着脑袋休息的张子君。 “染染,你醒啦......” 张子君猛然睁眼,眼白上布满了红色细网状血丝,清澈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喜色,声音也抑制不住地颤抖。 “两个孩子都休息呢,我这就把白爷和黄仙芝叫过来。” 说完,他起身便往门外去。 张子君转身时,脊背上露出大片发黑的血迹。 我愣怔住,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你昏迷了两天,子君一直守在这里,连衣服都没换。” 身旁传来乔千意的声音。 乔千意穿着件白色连衣裙,眼妆花了,像是才哭过的样子。 她拿着块温热的湿毛巾,帮我轻轻擦拭着湿润的额角,哽咽道:“爸算到你会出事,你那个地方很难找,是托了灰家人才勉强找到你的,只是误了时辰。” “你回来的时候,所有人都觉得你活不了了,你知道吗?” “她们真是畜生,怎么能干出剖腹取子这种事?” 我嘶哑着声音道:“我要报仇.......” 身前伤口还未好,我每说一个字,腹前就传来一阵剧痛,而我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充斥着滔天的恨意。 柳青荷与黄意美虐杀了景姗,对我行剖腹取子之事,掳走我孩子,害我孩儿魂魄不全。 不管她们是人是妖,我必然要手刃这两人,为我们报仇。 “姑姑知道,姑姑一定会帮你的。” 乔千意一边哭,一边用热毛巾帮我擦干眼角的泪:“染染先把身体养好可以么?算是姑姑求你。” 我嘴唇紧咬,被子下面的手越捏越紧,指甲嵌入掌心却不觉得疼痛。 “吱呀——” 门被打开。 白爷穿着黑色中山装和同色黑裤子,踩着一双千层底白布鞋走了进来。 站在他身旁的,是我许久不见的黄老头。 黄老头穿着黑色交领道袍,摸着胡须踩着四方步,快步走到我旁边。 “丫头,你感觉如何?” “黄、黄老头.......你怎么在这里?” 黄老头叹了口气:“我是黄仙芝,以后你可以继续叫我黄老头。” 甫一听到“黄仙芝”三个字,脑海里就浮起黄意美那张毛茸茸狰狞的脸。 身前传来剧痛,眼睛也骤然瞪大。 见我情绪激动,黄仙芝连忙解释道:“丫头你别急!那黄意美和我关系不大的。” 黄仙芝死死咬牙:“她当初偷了我渡劫要用的通天丸,这才得以化形成人,而我因失了通天丸保护元神,以至于渡劫失败不成人形,流浪数十年。” “而她则借着我的名义,四处招摇撞骗,甚至还敢.......” 黄仙芝深吸了口气:“我不会放过她的。” “不......” 我看着黄仙芝,原本失焦的双眸渐渐有了颜色。 “把她留给我,我要她不得好死.......” 第五百五十三章 弑父 黄仙芝看向我的眼神带着些许不忍,胡须下的嘴巴动了动,最终却还是一句话都没能说出口。 空气陷入一片沉寂,最终还是白爷开了口:“染丫头,两个孩子都早产,身体本就先天不足。” “赤蛇因被天雷打过,导致其魂魄不全,按道理他活不过五年.....” 活不过五年? 我胸脯剧烈起伏着,眼泪簌簌然落下。 “别急,道理是那个道理,但是景轩不是帮你偷了避尘珠嘛。” 黄仙芝微微沉默片刻,才道:“放心,他马上就会亲手把避尘珠送过来。” 我虚弱道:“他人都被关在地牢里,怎么送东西出来?” 话落,黄仙芝面色一凝,与白爷对视一眼,两人皆露出一副怪异的神色。 脑海里浮起那日在黄家看到黄景轩时的场景。 黄景轩被黄敏涛像是拴狗一般拴在铺满钉板的地牢里,除了脸,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 这一切不过是为了逼黄景轩交出避尘珠。 如今黄仙芝却说黄景轩会带着避尘珠来找我,他如何来得? 干裂的嘴唇微微开合,我艰难道:“到底怎么回事?” 黄仙芝语气发沉:“马上景轩就是黄家家主了......” 我脑袋发蒙,暂未想明白去年还被黄敏涛打成半死的黄景轩,今年为何忽然成了黄家家主。 “砰——”地一声响,雕花木门狠狠砸在门框上。 一只沾满血迹的手出现在赤黄色的门边,那手的主人正是一年多不见的黄景轩。 白衬衫上满是血色的鞭痕。 残破的衬衫下是相互交叠的伤口,新伤叠着旧伤,没有一处完好的皮肤。 黑色西裤的膝盖处全部破损,露出被钉板扎得血肉模糊的膝盖,隐约间还能看到血肉下的白骨,四周有苍蝇不时绕在那残破的膝盖周围。 黄景轩没有戴眼镜。 原本黑色那只眼睛只剩下个眼窝,另一只碧涔涔的眼睛里带着浓重的疲惫和残留的杀意。 “咳......” 黄景轩重重咳一声,唇角流出一股鲜血,然后跌跌撞撞地走到我身旁,扶着床边瘫坐在地上。 “我......弑父了......” 我被惊得张大嘴巴。 原来那日在地牢里时,黄景轩说要争的,竟是家主的位置。 “呵......” 黄景轩轻呵出一口气,将手心里一颗红枣大小的浅褐色珠子放在我面前,哑声道:“没想到,最终你还是用上了这避尘珠......” “还好,我活着把它带到你面前了,我算是赎罪了么?” 脑海里瞬间有什么东西炸开。 各种各样的画面和念头瞬间充斥了我的脑海。 柳景姗初成人形就被虐杀,张子君一个修道的术士被迫杀生,黄景轩顶住所有压力弑父。 陶安染,这些人都是为了你才走到这一步的...... 你步步退让,事事瞻前顾后,最终换来了什么? “哈哈哈.......” 我看着面前的避尘珠大笑出声,眼泪如泄了堤的洪水般汩汩而流。 心脏如撕裂般痛,比我所有伤口加起来都还要痛。 “陶安染......” 黄景轩眼神杂糅着心疼和担忧。 我吸了吸鼻子,咬牙道:“给我十分钟,我想和黄景轩单独谈谈。” 待众人离开后,我深吸一口气将泪水重新咽了回去,哑声道:“黄景轩,我没有东西足以报答你。” 如同我无法救回柳景姗那般,我也报答不了为了帮我拿到避尘珠,冒着被人唾骂而弑父的黄景轩。 “陶安染,我不需要你的报答,如果你真的想要报答的话,我有一个办法。” 黄景轩看着我的眼神深了深,沾满血迹的脖颈上,喉结微微颤动。 下一秒,两边充斥着血腥味的薄唇覆了上来,如蜻蜓点水般地轻贴了一下,很快便离开。 以至于我还未来得及推拒,这个充斥着血腥味的吻便结束了。 黄景轩用舌尖轻舔了下唇角,那只疲惫的眼睛里带着些许得意,道:“好了,这就算你还了我,我们两清了。” 就这样么? 看着面前这个曾经设计我,陷害我的男人,我眼泪不停地流着。 我不知道能说些什么,只知道欠他的,这辈子都还不完了。 “别哭。” 黄景轩叹气道:“陶安染,我后悔当初给你用了两世欢,让你痛苦厌弃我。” “等你好些,我马上就想办法帮你解开两世欢。” 解开两世欢? 我一愣,然后摇头:“不,别解开它。” 黄景轩不解道:“为什么?你不是一直怨我给你下了两世欢吗?” 第五百五十四章 三天三夜 我看着黄景轩,此生从未觉得有什么话,像接下来这句话那般,难以说出口过。 “我要你加大两世欢的剂量.......我要记起全部乔染音的记忆。” 许久听不到黄景轩的回应,我将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黄景轩眼睛睁了睁,语调微微拔高,不可置信道:“陶安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我知道的。” 我点点头,一边哭,一边强扯出个难看的笑:“我需要乔染音的力量来帮我复仇。” “我要报仇!我要亲手为柳景姗和我的孩子们报仇。” “黄景轩,我要报仇啊.......” 黄景轩微微沉吟道:“好,我帮你,但前提是你身体必须养好,知道了么?” 我点点头:“谢谢......” 想来也真是可笑,曾经我最抗拒关于乔染音的一切,如今却期盼着成为乔染音。 可不那样的话,我凭什么报仇,难道是凭着那十五年被欺凌的童年经历? 如果不成为乔染音,我靠什么去对付柳青荷和黄意美。 黄景轩颤抖着手指,将我脸上的泪水擦干。 “陶安染,如果再用一次两世欢,你就真的走不了回头路了,你确定要这么做么?” “我确定。” 这一次,我眼神无比坚定,道:“还有一件事,我叫乔云染,不是陶安染。” 那个软弱的陶安染,早就已经死在了那个雷雨交加的夜晚。 从此以后,这世间只剩下乔云染,没有陶安染。 之后的日子,我的主要任务是养伤。 白爷和黄仙芝几乎可以说是无微不至地照顾我。 两个孩子我分别取名叫柳念姗和柳景宸。 景宸在用了避尘珠之后,终于勉强能够维持人形了,只可惜避尘珠能力有限,他时常还是会不受控制地变回蛇形。 日后恐怕很难同念姗一样,像普通孩子那般和伙伴们玩耍,毕竟谁也不希望自己的朋友,随时随地都会变成一条蛇。 这些日子,铉叔也曾想尽各种办法想要联系我,却都被乔家拦了下来。 哪怕柳家强大,可乔家毕竟是众玄门之首,再加上有张家帮忙,柳家人始终被挡在乔家外面。 关于柳墨白的消息,是黄仙芝和白爷同我说的。 柳墨白提前引天雷渡劫,本就是逆天而为。 再加上那日他得知我遇险心神不稳,差点没能熬过那十八道天雷。 我昏迷那几日,他亦不省人事。 如今他醒了,发了狂般来乔家找我,却都被乔万钧拦了下来。 我时常觉得自己很是无用。 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我第一想到的还是柳墨白有没有事。 这个男人从一开始就算计我的孩子,如今我竟还爱着他,只要有人提起他的名字,我的思念便如洪水般抑制不住地决堤。 我无数次告诉自己,我不是陶安染,不能继续去爱那个男人了。 可是当乔千意将柳墨白跪在乔家门口的照片发给我时,我心脏依旧止不住的疼。 柳墨白何曾在任何人面前跪过? 他刚渡劫成功,身体尚未完全恢复,维持人型也很是勉强,那张白净的脸上零落地分布的几片黑色鳞片。 磅礴的大雨中,乔万钧坐在屋檐下,握着漆黑的佛珠,淡淡道:“我还是这句话,乔家女不入柳家门,柳家家主回去吧,你刚渡劫成功,如果不想自己身体根本受损,就好好闭门休养。” 可柳墨白却不为所动,沉声道:“我的夫人叫陶安染,她不姓乔,我来接她回家,请乔家家主放人。” 乔千意关掉视频,道:“小染,不管你做任何决定,姑姑都会支持你。” “姑姑给你看这个视频,只是希望你以后不要后悔,他已经跪了三天三夜了。” 三天三夜? 我心脏骤然一痛,柳墨白竟为我在乔家门前跪了三天三夜。 第五百五十五章 一个选择 乔千意坐在我面前,小心用指腹将我眼泪擦干,眼圈微红道:“染染,姑姑不希望你像我一样,爱而不得,痛苦一生。” “姑姑是过来人,能看出来柳墨白爱你,我知道你怨他设计过你的孩子,可是染染,你问问自己的内心......” “他真的就不可原谅么?当年黄敏涛找人害我流产不育,我也曾经恨过黄景钰,可后来想想,当年的事情,黄景钰又何其无奈?” “他被黄敏涛关在地牢里折磨,甚至伤了腿,差点永远都无法站立,这样的他如何能来见我?” 乔千意说着,眼睛里蓄满了泪水。 往昔的回忆一幕幕闪现在我脑海里,柳墨白为我受过的伤,做过的事,一件件重现于记忆。 我颤抖着手指,重新点开视频,看着那抛弃自尊跪在暴雨中的男人,我甚至能感觉到灵魂都在颤抖。 许久不见,他似乎憔悴了很多。 一个声音在心底响起:你真的舍得么? 握着手机的手越收越紧,面前再度响起乔千意的声音。 “小染,姑姑不想骗你,提前引天雷渡劫这件事,柳墨白稍有不慎便会形神俱灭。” “柳家如今靠柳墨白一人撑着,为了能够保证柳家在几家中的地位,他们不许柳墨白在渡劫时有任何不测。” “可柳墨白中了乔家的死咒,那个咒的解法,便是在渡劫当日利用下咒之人和柳墨白的后代祭祀天地,待柳墨白完成渡劫,便能彻底解咒。” “这解咒之法只有极少数乔家人和柳墨白、柳晗芝清楚,旁人最多只会以为柳墨白想要用孩子挡雷劫,柳青荷和黄意美便是如此。” 我哑声道:“解咒又如何,他还是想要打孩子的主意......” 说这句话时,我心中有复杂的情愫产生,声音也软了下来。 初见柳墨白时,他深切地恨着乔染音的转世,想要给自己解咒无可厚非。 可后来呢? 他的改变,他眼底的温度,他的爱意,我都是能感受到的啊。 越往后想,我心中也变得越乱。 乔千意悠悠叹了口气:“柳清瑶让我告诉你,柳家本家的人一直在找你,柳墨白为了断绝他们害你的心思,这才提前引天雷渡劫。” “哪怕她对柳墨白有成见,可她也必须承认这种事与自杀无异,你.......” 乔千意的话尚未说完,我便抑制不住地站了起来。 我真的好想见见他...... 可我尚未来得及挪动脚步,面前的门被打开了。 暴雨顺着琉璃瓦哗哗落下,形成一道透明的雨帘。 乔万钧穿着白色立领西装,握着黑色佛珠,一脸威严地站在雨幕前。 袖子下的手微微发紧。 从出事到现在,这是乔万钧第一次来看望我。 我的命是乔万钧救的,如果不是他提早算出我有劫难,并找了灰家人帮忙寻找,我可能已经死在那个冰冷的夜晚了。 一年不见,乔万钧虽然依旧是鹤发童颜的模样,但是眼角却多了几丝细纹。 他抬步走进屋来,苍白的指尖快速捻动着黑色佛珠。 “爸,你怎么来了?” 乔千意眉心微皱,道:“乔家既然能容下景钰,又为什么容不下柳墨白?” 乔千意说着,语气里带着丝丝质问的意思。 “爸,小染和柳墨白真心相爱,你就不能不拆散他们么?” “哼。” 乔万钧冷哼一声道:“我说过要拆散谁了么?” 乔千意一愣,语气微微激动道:“那您的意思是......” 乔万钧扯过旁边一把太师椅坐了下来,淡淡道:“千意你出去,我有事情要和云染单独谈谈。” “可是.......” 乔千意担心地瞥了我一眼,最终还是离开了屋子。 雕花木门隔绝了大半的雨声。 乔万钧双腿交叠,一脸威严地坐在屋内,看着我冷冷道:“我找你不是想拆散谁,又或者是劝你些什么。” “还是那句话,乔家女不入柳家门,我要你做一个选择。” 乔万钧说着,回眸看向旁边安静的婴儿车,道:“景宸的情况我听说了。” “我知道避尘珠不足以将他变成正常人,不过我有一个办法,能够让他魂魄彻底恢复。” 能让景宸彻底恢复的办法? 我肩膀抑制不住地颤抖,道:“什么办法?” “你要立誓不把这个法子说出去,否则两个孩子都会被雷劈死。” 第五百五十六章 正常人 乔万钧眸光深沉地看着我,他不像是在开玩笑。 佛珠在苍白的指尖捻动着,乔万钧沉声道:“你也别怪我无情,实在是这件事关乎乔家,我不敢赌。” 乔万钧不愧是乔家家主。 他知道我最在意的便是两个孩子,可以为了孩子,在几乎没有可能活命的情况下,撑了下来。 用念姗和景宸起的毒誓,最是能拿捏住我的命脉。 我深吸一口气,颤声道:“我对天发誓,如果我将此事说出去,必遭天打雷劈,我的两个孩子也........也会如此。” “好。” 乔万钧点点头,道:“这世间只有乔家至宝离魂珠配合避尘珠才能救那孩子,但这件至宝只有历届家主才能拿到。” “你若是想要离魂珠,那就想办法当乔家家主。” 当乔家家主...... 我木然地看着乔万钧,惨然一笑:“我如何当得乔家家主?” “你当不当得家主,你自己心里难道没有数?” 乔万钧沉声道:“陶安染自然当不得家主,但是乔染音的转世乔云染可以。” “我要你做的选择,不是乔家和柳家选谁,而是丈夫和孩子,你选哪边?” “原本我是可以不告诉你这些的,但我见孩子过于可怜这才说给你听。” “离魂珠在乔家这件事,只有历任乔家家主知道,你切莫忘记你发过的誓言。” 说完,乔万钧起身沉声道:“柳家家主还跪在门口,你要是下定决心,就来门口找我们。” 乔万钧离开后,我木然地坐回床上,看着门外的雨帘发呆。 雨下得好大,像是在天地间隔了一层厚厚的纱帘。 我看着那纱帘,好似看到柳墨白那张清俊无双的脸。 孩子.......丈夫...... 这让我如何去选? 不多时,乔千意一脸焦灼地走了进来,急问道:“爸和你说了什么?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你怎么不说话?还要不要出去找柳墨白?” 下唇被我咬得出血,血腥味在我舌尖散开。 我一脸失神地将脸转向乔千意,扯着她的胳膊,声音虚弱道:“姑姑,我没有力气,你能不能把景宸抱给我看看......” 乔千意闻言,起身小心将蓝色婴儿车里的襁褓抱到我身前,小声道:“景宸好像睡着了,瞧他睡得多香。” 我轻轻接过襁褓,看着襁褓里那张小小的脸,心中泛起阵阵苦涩。 景宸和念姗是提前预产期一个半月被剖出来的。 他们的体重比正常婴儿还要轻很多,景宸甚至因为受到雷击而魂魄不全。 看着面前熟睡的小脸,我压抑着哭声,低低道:“是妈妈对不起你,让你和妹妹一出生就受了这么多苦。” 景宸继承了柳墨白大半妖力,灵智开得很早。 他像是听懂了我的话那般,倏然睁眼,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定定看着我。 他明明这么小,却依旧挣扎着将手臂从襁褓中伸出来,一边“啊、啊”地哼唧着,一边抬手想要帮我擦掉脸上泪,听话得教人心疼。 可是这样的动作没持续多久,一道金色的光闪过,襁褓里的婴儿不受控制地变成了条细细的赤色小蛇。 见状,我身体一僵,眼泪如决堤般流下。 赤蛇见状身形一滞,像是犯了错那般,将身子往襁褓里缩,不想被我看见。 “宝宝,这不是你的错,都怪妈妈没能保护好你,都怪我.......” 我哭着将襁褓抱得更紧了。 如果当初我像乔染音那般强大,又如何会让那两个奸人将我的孩子害成这般模样。 须臾,赤蛇才试探般从襁褓中探出个小小的脑袋出来。 金色小小的鳞片覆盖了他的全身,泛着浅金色的光。 他吞吐着浅粉色的杏子,黑色竖瞳里带着悲伤,小心翼翼地用头顶了顶我的手背,像是在安慰我那般。 乔千意用手指轻轻摸了摸赤蛇小小的脑袋,颤声道:“瞧瞧,我们家景宸多乖啊,这么小就知道安慰妈妈了......” 话落,她终于忍不住别过头去,低低哭了起来。 我大口喘息着,将眼泪擦干,道:“景宸,有妈妈在,一定会让你变回正常人。” 第五百五十七章 好爱他 “千意姑姑,能不能麻烦你帮我找套衣服,帮我化个妆......” 乔千意点点头。 “好,我这就去拿东西。” 我努力平复好自己的情绪,小心翼翼将襁褓放回婴儿车里,哑声道:“景宸,妈妈知道你听得懂妈妈的话,妹妹交给你,妈妈很快就会回来。” “以后就算爸爸不在你们身边,妈妈也会照顾好你们的。” “爸爸不是不爱你和妹妹,实在是我们没有办法.....” 赤蛇听着我的话,瑟缩在襁褓里,黑色竖瞳隐约蒙上了层亮晶晶的水光。 这是景宸自出生以来第一次哭泣,看得我心脏抽痛不已。 我狠了狠心,转身坐到了梳妆台边,边哭边等着乔千意回来。 乔千意极其重视自己的形象,化妆水平不比胡挽风差,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就将我脸上的憔悴遮住了。 我看着镜子里那张美艳消瘦的脸,轻叹了口气,拿起旁边一件黑色梅花暗纹旗袍穿在身上,踩着黑色高跟鞋走了出去。 乔家在川市的办事处,是一套三进三出的中式院子。 我被安置在最里面那屋子。 屋外的雨依旧瓢泼地下着,没有半点要停的意思。 从我住的屋子顺回廊走到大门,一共只要不到二十分钟。 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却总觉得这段路很长很长...... 我木然地走到大门前,站在乔万钧身后。 铉叔看到我的刹那,面上的担忧转为喜色,连忙道:“先生,太太出来了,我们马上就能回去了。” 柳墨白抬头的瞬间,我心中传来撕裂般的痛楚。 湿透的黑发贴在他的额头上。 我从未见这男人如此憔悴过,猩红的竖瞳微微瞪大,像是在勉力支撑着那般,喘息着哑声道:“染染,走,我们回家。” 柳墨白身形动了动,刚站起来一半,脚步一虚,差点摔到了地上。 提前引天雷渡劫,与自杀无异,他为什么还要在雨里跪这么久..... 泪意涌起,可我不敢哭泣,颤声道:“我不能和你回家,我是乔家人。” 暗红色竖瞳一滞,柳墨白语气慌乱道:“我知道,是我没保护好你和孩子们,给我个机会.....” “柳墨白,我当初欠了你两条命,如今我连本带利还给你了。” “至于你曾经受到的苦......我被活生生剖腹取子,我们两清了......” “以后我是乔家人,你是柳家人,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柳墨白被铉叔扶着,发了疯般朝我吼道:“陶安染!你说过的,死也不会离开我的,你说过的,绝对不会背弃我的!” 我抑制不住地流泪道:“陶安染已经死在了你渡劫那晚,被人剖开肚子死掉的,我是乔云染。” 柳墨白嘶声道:“我不信你会这么对我!是不是有人威胁你,或者逼你,你告诉我,我不会放过他们的。” 我泣不成声道:“没有人逼我,这一切都是我自愿的。” “不可能,你明明是爱我的啊。” 柳墨白不可置信地看着我,站在雨中任由铉叔扶着,失态道:“我不信,你说过的永远都不会背叛我。” 眼泪模糊了我的视野,许久,我终于说出了那句我最不愿意说出的话。 “柳墨白,你能帮我成为乔家家主吗?” 这句话,曾经乔染音说过。 我深知这句话对于柳墨白来说,是他此生最大的阴影,可我还是残忍地将它说了出来。 因为我知道,只有说出这句话,柳墨白才会回去。 我真的不能让他继续留在这场大雨里了,我不想看到他放下尊严跪在这里,更不想看他受到伤害。 我真的好爱他...... 第五百五十八章 不可能 视线穿过雨帘对上那双写满绝望的竖瞳。 雨帘后那双猩红眸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碎掉了。 伴随着哗哗的雨声,我听到了自己灵魂破碎时发出的巨大轰鸣。 有那么一瞬间,天地间好像只剩下了我和他,我们之间在上演一场极其荒诞苦情的默剧。 我这才知道,原来相爱的人真的可能会天各一方。 柳墨白低沉着声音问我。 “陶安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他的声音微微颤抖,语气里夹杂着痛苦,既像是不相信,又像是在质问。 我颤抖着手,扯下脖颈上的玉佩,丢到柳墨白面前。 “柳墨白你恨我吧......” 转身的刹那,忍了许久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 “不.......” 身后响起柳墨白痛苦的嘶吼声,紧接着铉叔焦急的声音便接踵而至。 “先生、先生......快来人,带先生回去。” “先生,您撑住,我马上喊白爷过来。”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忍住想要回头的冲动的,更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到院子里的。 直到再听不到柳墨白和铉叔的声音后,我才支撑不住瘫倒在地上。 大雨浇湿了我全身,我眼睁睁看着血水渗透衣服融入地面的积水中,却没有力气挪动一下。 不远处,乔千意丢掉手中的雨伞,走到我身边,将我抱在怀中,哭道:“小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仍由乔千意抱着,哭道:“原本我不信,自己会走上和乔染音一样的道路,却不料人算不如天算,我终究还是变成了她......” “我抛弃了灵魂,背弃了柳墨白,只想要成为乔家家主,我和乔染音又有何区别。” 我哭得撕心裂肺直到整个人昏厥过去。 再次醒来时,一张苍老的脸落在我眼前。 “染丫头,你醒啦。” 黄仙芝摸着胡须,咂嘴道:“老白去看柳墨白了。” “咳咳咳......” 我不停咳嗽着,问道:“柳墨白他还好么?” “不好说。” 黄仙芝摇了摇头:“提前渡劫本就凶险,他又.......” 见黄仙芝欲言又止,我脱口而出道:“求求你们,救救柳墨白,无论你们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染丫头......” 黄仙芝看向我的眼神里带着几分探究。 我心脏一滞,连忙收回眼神道:“他毕竟是孩子爸爸,我关心一下也是应该的。” “染丫头,我不太懂你这么做的意图,但我始终觉得你是个好孩子,你这么做也一定有自己的苦衷。” 黄仙芝一脸认真地看着我,一字一顿道:“我只希望你不要后悔,小白他真的很爱你。” 我做这一切,不过是为了我和柳墨白的孩子,我又怎会后悔? 心里像是被压了块巨石般难受,我苦笑道:“我何尝不爱他?可并不是相爱的人就能在一起的。” “我有不得已的原因,必须要争那个位置,柳墨白容不得我这么做,乔家亦容不下柳墨白,我和他之间的缘分尽了......” 黄仙芝摇了摇头道:“依我看你们的缘分没有尽,染丫头,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 “若你成了乔家家主,乔家的规矩便是由你而定。” 我眸光亮了亮,很快又暗了下去。 “即便我成了家主又如何?仙芝爷爷,乔家家主这个位置对柳墨白意味着什么,你不会不明白吧?” “我和他之间真的不可能了......” 当初乔染音为了成为乔家家主,不惜背叛柳墨白,将其剔骨剥皮。 “乔家家主”这四个字对于柳墨白来说,就是不可触碰的逆鳞,是他永远的伤痛。 他不可能和成为乔家家主的我在一起,更何况,我成为家主的概率微乎其微。 黄仙芝沉叹了口气:“罢了,你且记住,你的伤口痊愈之前不能再沾水了,你就算不在意自己的身体,也要为景宸和念姗考虑。” 我点点头,嗫嚅道:“知道的。” 第五百五十九章 遴选 为了不让柳墨白继续回来找我,乔万钧放出消息给柳家,说两个孩子没能活过五天。 我的伤大概养了半年才好得差不多。 只可惜即便伤好了,腹部依旧留了一条棕色的疤痕,像是烙印在我身体上那般,不管用什么药都消不掉。 我伤好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找黄景轩用两世欢帮我恢复前世的记忆。 恢复记忆的过程很是痛苦。 好几次我脑袋疼得几乎快要晕厥过去,甚至忍不住用脑袋撞墙来缓解疼痛。 直到记忆恢复得差不多了,我才发现,尽管我恢复了乔染音的记忆,但我并不能完全继承其能力。 不过,通过完整的记忆,我对乔染音的过往有了更加深刻的了解。 也难怪柳墨白会那般恨乔染音,乔染音对柳墨白从始至终只有利用。 看到那些记忆后,我对柳墨白的怨恨也全部消散了。 只可惜,我和他终究还是不能在一起。 在景宸和景姗八个月大时,我听从乔万筠的安排,带着孩子隐居在山里,由乔万钧亲自教我乔家法术。 好在我天赋极高,再加上有前世的记忆,很快我就掌握了乔家大部分法术。 其中很多法术,就连乔万筠都只是略微了解。 离开云凤山时,念姗和景宸已经三岁了,乔千意开车将我接到海市的别墅里居住。 到海市那天,天气很好。 景姗穿着条粉色的小裙子,扎着双马尾,仰着脸,撅起嘴巴奶声奶气道:“为什么要从山里出来?我要和太爷爷住在一起.......” 在云凤山的时候,乔万筠对两个孩子都很好。 景宸对乔万筠的态度向来不冷不热,但念姗却对乔万筠格外亲近。 从云凤山到海市的路上,念姗问了不下十次,为什么不继续和太爷爷住在一起。 她真的很喜欢乔万筠...... 我悠悠叹了口气,摸了摸念姗的头。 “海市也很好啊,海市的幼儿园有好多和念姗一样大的小孩子,念姗在那里能交到很多小朋友。” 念姗眨巴着眼睛,天真道:“幼儿园?那哥哥也会和念姗一起上幼儿园么?” 闻言,我和乔千意默契地对视一眼,两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直到景宸开了口。 明明和念姗一样大,但景宸不管说话还是做事,都想是个小大人一般。 他抬起小小的手,摸了摸念姗的头,道:“哥哥负责在家里等姗姗,姗姗去学校如果被欺负,哥哥也会悄悄保护姗姗的。” “是变成小蛇藏在我书包里,悄悄保护我么?” 景宸点点头:“嗯!反正哥哥会保护你的。” 听着景宸的话,我眼睛再次忍不住红了起来。 乔千意见状,连忙叫管家来将孩子先接进了别墅,安慰道:“小染,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以后总能有办法让景宸恢复正常。” “嗯,有办法的。” 我点点头,下定决心要不惜任何代价成为乔家家主,拿到离魂珠救我的景宸。 “先进去再说吧,这套别墅是我在海市最喜欢的一套,佣人都是我亲自挑选的,一定能照顾好念姗和景宸。” “附近有所国际幼儿园,入学资格之类的我都问好了,之后把念姗送进幼儿园,你也好为家主遴选的事情做准备。” 我静静听乔千意说着这所幼儿园的特点,心中莫名感动不已。 想不到乔千意考虑得这么周到,连幼儿园的事情都想好了。 我忍不住开口:“千意姑姑,你就不问问我,为什么一定要成为家主么?” 乔千意勾唇道:“小染,不管你做什么决定,姑姑都会无条件支持你。” 心中泛起阵阵暖意,我点头道:“谢谢姑姑。” “好啦,先进去再说,姑姑给你准备了个带阳台的房间,很舒服的。” “好。” 小孩子的注意力其实很容易被转移。 念姗前一秒还咕哝着太爷爷长太爷爷短,现在已经在玩具房里疯玩了起来。 刚进屋不久,一个穿着黑色套装,满脸慈祥的中年女人迎了上来:“夫人、小姐,我是这栋别墅的管家顾百禾,很高兴为你们服务。” 我笑着点点头:“顾管家,以后请多照顾。” “应该的......” 安顿好一切,我回到房间洗了个澡,便打开电脑开始浏览乔家的内部网站。 家主遴选从下周正式开始。 与百年前,乔染音参加的那次遴选类似。 乔家会在内网发布各种各样的任务,报名参加遴选的人可以在内网接受任务,然后根据任务完成情况获得积分。 积分最高的人,最终就会成为乔家家主。 鼠标在屏幕上滑动着,最终停在一处标红的任务上。 “协助海市十八处,解决木棉村的案子——联络人:赵星如。” 第五百六十章 木棉村 看到赵星如的名字,我几乎是想都没想,就点了接受任务。 不多时,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属地是海市。 甫一接通,电话那头就传来赵星如略带激动的声音。 “请问是乔云染小姐么?我叫赵星如,是十八处负责和您对接木棉村案子的人。” 我端起面前的红酒杯,笑道:“赵哥,你怎么调到海市来了。” 电话那头沉寂了约莫三分钟。 紧接着传来赵星如带着试探般语气的声音:“陶、陶安染?” 我笑笑:“现在我是乔云染了。” “木棉村的任务是你接的?” 赵星如语气里带着惊恐,声音也微微颤抖起来。 “嗯呐,怎么了?” 我轻抿了口带着酸甜香气的酒液,看着阳台外花红酒绿的饶江畔,开玩笑般道:“不信任我啊?” 自从那日对柳墨白说出那句话后,我每晚都会失眠,只有喝些酒才能勉强睡着。 “不是那意思......” 赵星如无奈解释道:“我知道能参加遴选的人都是厉害的,可这个案子不同,你听赵哥一句劝,赶快取消了吧,等之后有简单的案子,哥带你做。” “木棉村这件事,你真的不行......” 我勾唇笑笑。 “抱歉,网上没有取消的选项,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失败的,下周见。” 说完,我迅速挂断了电话。 赵星如认识我的时候,我还是那个无用怯懦的陶安染,他不信我能处理木棉村案子也正常。 不过如今的我,已经与从前大不相同了,定能让人刮目相看。 正想着,电话亮了亮,是李芳芳打来的。 甫一接通电话,电话那头便传来李芳芳略带踌躇的声音。 “染染,你现在在海市么?” “嗯,怎么了?” 李芳芳顿了顿道:“我现在也在海市,后天暮雪在海市有一场画展,我们想邀请你过来参观,但是这场画展,林家的人也会来。” 言下之意,林心柔和乔千震也会参加。 闻言,我眉心不由得轻拧起来。 见我不说话,李芳芳连忙道:“没事的,我就告诉你一声,你要是不想来也没关系,我们单独约在一起吃饭。” 我回到乔家的事情,只有极少数人知道,这其中自然不包括林心柔和乔千震。 如今我要参加家主遴选,自然躲不过和这对夫妻见面。 我微微抿唇道:“我和他们迟早是要见面的,画展我回来,你把时间地点发给我吧。” 三年前,林家就已经发布了与我断绝关系的声明。 就算我和林心柔见面,她也不能将我怎样。 挂断电话,我将杯中红酒一饮而尽,转身躺在床上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肩膀传来一阵浅浅的凉意。 我乘着醉意,咕哝道:“景宸,妈妈有没有说过,你和妹妹已经三岁了,要学会自己睡觉。” “以后妈妈出去接任务,你们都得一个人睡得。” 以往景宸听到我的话,都会爬回自己房间睡觉。 今夜不知为何,景宸变得格外粘人,趴在我肩膀上,怎么都不肯离开。 恰巧我今晚喝得多了一些,只能任由他趴在我旁边,心想明天早上再好好和他说一说。 毕竟日后我在家的时间不会很多。 他和念姗如果始终学不会自己一个人睡觉,这让我如何能放心他俩留在家中。 虽然我知道,陪着孩子才是最要紧的,但是我必须为了出去争那个位置,为了能让景宸成为正常人。 第五百六十一章 抢孩子 冰冷的蛇鳞贴在我皮肤上,从脖颈与枕头连接的地方钻入,一圈圈环绕住我的脖颈。 我眉心微蹙,今夜景宸似乎不太听话,直到一股清浅的檀香味落入我鼻息。 即便过了三年,这味道我依旧再熟悉不过。 只是如今的我闻到这气味,心中感受到的不是安稳,而是无尽的酸涩。 柳墨白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 定是我今夜喝得太多了,醉得产生了幻觉。 半梦半醒间,我能感受到炽烈的吻和那不断往下探寻的手,心想:这次的梦为何如此真实。 在云凤山的时候,每天天不亮我就起床上乔万钧的早课,早就养成了生物钟,六点便从床上坐了起来。 乔千意这套别墅位于饶江畔的清雅苑,算是海市的富人区。 为了能让我好好休养生息,乔千意特意将靠近江畔最大的一间卧室留给了我。 卧室外是一个巨大的阳台,房间和阳台由一扇巨大的落地窗隔绝开来。 “呼——” 江风带着湿气从窗子涌入,将嫩黄色蕾丝窗帘高高扬起。 秋季的风带了几丝寒意,将我混沌的意识吹得清醒了几分。 酸,好酸...... 我只感觉骨头像是被拆过一般难受。 “奇怪,我昨晚明明是关了窗子的。” 我揉着酸胀的肩膀,从床上起身,走到窗边的镜子旁。 乔千意将这栋别墅打造成欧式复古风格,就连镜子都用了浅粉色雕花圆景。 我迷瞪着双眼,走到镜子前。 在看清镜子里倒影的刹那,我残存的困意瞬间消散。 “怎么会这样?” 我惊诧出声。 椭圆的镜子里,是我清瘦的倒影。 我穿着乔千意专门准备的浅粉色低胸泡泡袖蕾丝睡裙,裙摆上满是褶皱。 从脖颈到衣领中间的雪白皮肤上,布满了玫瑰色的斑点。 我看着那大小不一,交叠在一起的斑点,心跳变得越发快了起来。 昨晚我不是在做梦,柳墨白真的来过了! 指尖轻轻触碰到脖颈那两个暗红色圆点上,这两个圆点如同某种动物的牙印那般,不偏不倚就落在大动脉的位置上。 我呼吸变得愈发慌乱起来,他还是恨我的吧。 等等,孩子....... 我忽然想到什么,连忙扯过旁边的水红色丝绒睡袍,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赤脚去到旁边的房间里。 两张并排的卡通儿童床落入眸中。 我狂奔到床边,见景宸和念姗安稳地睡在床上,我这才卸了力般坐在床边的地毯上,大口大口地吸着气。 还好,他没有带走两个孩子。 “妈妈,你怎么来这里了?” 床边传来景宸奶乎乎的声音。 “妈妈来看看你和妹妹睡得好不好.......” “妈妈,你哭过了。” 景宸眨巴着眼睛,伸出小手,将我眼角的泪水擦干,认真道:“不是不是又梦见爸爸了,你每次梦见爸爸都会哭.......” 我嘴巴微张,愣怔着看着景宸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心中产生一丝心虚。 原来景宸他什么都知道。 “妈妈,你不用管我的,你如果想要和爸爸在一起,那就和他在一起,景宸只想要妈妈开心。” 说着,一道浅金色的光闪过。 我看着床上那条赤色的小蛇,轻吸了口气,小心翼翼帮景宸把被子盖好,摸了摸赤蛇的脑袋。 “妈妈不需要爸爸,妈妈只希望我的景宸能健康快乐的长大。” 赤蛇眨巴着眼睛,奶声奶气道:“宸宸会想办法让妈妈开心的。” 我笑笑:“只要宸宸能快乐,妈妈就开心,乖,好好休息。” 说完,我给赤蛇掖了掖被子,然后轻手轻脚地离开了房间,去到一楼厨房里,开始做蛋糕。 说来也奇怪,景姗教给我的那几道点心,景宸和念姗都很喜欢,像是怎么都吃不腻那般。 点心烤好的时候,已经是八点多了。 乔千意穿着红色吊带睡裙,踩着双白色毛绒拖鞋,哈欠连天地下楼道:“呀,小染又做点心。” 我淡淡笑道:“过段时间,我就忙起来了,索性这几天让他们吃个够。” 乔千意笑着端过咖啡,拿起一个羊角面包叼在嘴里道:“也让我吃个够。” 她边说,边坐在桌边,打开笔记本电脑开始办公。 我则端着牛奶和面包坐在她对面,道:“姑姑,昨晚柳墨白好像来过了。” 敲击键盘的声音一顿。 乔千意视线从屏幕转到我的方向:“他不会是来抢孩子的吧?” 第五百六十二章 基于恨我 说着,她起身就要往二楼方向去,我连忙道:“孩子没事,我看过了。” 即便对柳墨白还有感情,但我依旧万万不能将孩子交给柳墨白。 一个月前,柳清瑶带灿星来看过我。 我通过柳清瑶才知道,三年前那件事之后,柳青荷并未受到任何惩罚。 而黄意美则逃到了柳家,继续用黄仙芝后代的身份,要求柳家给予庇护。 这两人的结局与我想象中的不一样。 原本我以为柳墨白会为我和孩子报仇的,可他并没有。 一种淡淡的失落感在心中产生,很快便又消失了。 或许柳墨白是基于恨我,才没有对这两人下手。 我懂他的恨,但我万万不敢将景宸和念姗交给柳墨白....... 听到两个孩子没事,乔千意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宸宸和姗姗没事就好,那柳墨白有没有......” 乔千意说着,视线缓缓落在我脖颈那两个鲜红的伤口处。 我连忙慌乱地扯了扯衣领,遮住动脉附近的伤口,低低道:“他恨我是应该的,我不怨他。” 乔千意面色变得严肃起来。 “不行,我打电话给大哥,让他找人过来看看。” 乔千意说着,拿起手机,朝着客厅方向走去。 我看着乔千意离去的背影微微愣神。 一直极致矛盾的情绪在我心中产生。 我既希望能再见到柳墨白,能够清醒地感受到他的体温和触碰,同时也害怕见到他怨恨的眼睛,更担心他会带走孩子。 握着陶瓷杯的手越收越紧,最终化作一抹长长的叹息声,消失在空气里。 原本以为对柳墨白的爱和思念,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变淡,终有一天我能与他相忘于江湖。 可是三年过去了。 那爱意与思念像是一坛陈年的老酒,随着时间的流逝不仅没有减淡,反而变得越发醇厚。 胸口传来闷闷的痛意。 我垂眸看着盘子里剩下的半块点心,竟失去了胃口,转头对佣人道:“我一会儿要出门,点心别让他们吃多了,对牙不好。” 佣人忙不迭道:“小姐放心,夫人早就交代过了。” “嗯。” 我点点头。 尽管过继仪式还没来得及做,但几乎所有人都知道,我会是乔千意的继承人。 因此别墅的佣人们,管我叫小姐。 约莫十点钟的时候,我从衣柜里找出件深灰色的要装毛线裙,戴了个黑色毛毡帽,拎包出了门。 昨夜我接了木棉村任务后,赵星如一夜没睡,今早五点就给我发消息约我见面。 说是叙旧,但实际上,赵星如是想劝我取消木棉村的任务。 地点约在十八处附近,一个偏僻的咖啡馆里。 我根据赵星如发来的定位,顺着巷子七拐八绕,终于停在了一处狭窄的玻璃门前。 九月初秋的太阳光,将玻璃门照得熠熠生辉。 玻璃门最顶端挂着个不大的黑色牌子,上面用银色字体写着“好时光”三个字。 我推开玻璃门,一股浓烈的咖啡味便扑面而来。 这才惊讶地发现,原来这家店铺不过是门面小。 一个穿黑色围裙的服务员迎上来,热情道:“请问您有预定么?” 我一愣,摇头道:“我约了人的,他姓赵。” 服务员笑道:“您是赵警官的客人吧,他在二楼郁金香包房里,您直接去找他就好。” “谢谢。” 咖啡店二楼是一个大平层,以木质结构为主。 四周设置了一圈包房,中间则放了两排装蛋糕点心的柜子,柜子中间有服务员做咖啡。 到包房的时候,赵星如正坐在桌子前,对着键盘不停地打字。 “赵哥......” 我微微笑着,走进包房坐在赵星如对面。 第五百六十三章 报复我 赵星如抬头,爽朗一笑。 “好久不见,小陶......不对,现在应该喊你乔小姐了。” “赵哥这么说见外了,以后你喊我小乔吧。” 许久不见赵星如,他似乎瘦了不少,眼睛下面那对黑眼圈依旧没有太大改变。 赵星如含笑点点头。 “给你点了杯卡布奇诺,你看看还有什么想吃的,赵哥请客。” “咖啡就好,我才吃过早饭的。” 我抬起咖啡,轻抿了一口,寒暄道:“赵哥,你是什么时候调来海市的啊?你这算是升迁了吧?” 赵星如笑着挠了挠脑袋,不好意思道:“我家本来就是海市的。” “海市十八处的编制和京市一样抢手,原本我是没抱希望能够回海市,甚至都没有和领导说这件事。” “可半个月前,领导忽然接到调令,说要把我借调到海市十八处。” “这边十八处的领导告诉我,只要我表现足够优秀,就会让我留在海市。” 赵星如露出一脸苦笑。 “谁能想到接手的第一个案子,就是一个烫手山芋,还不如让我留在芙蓉镇呢。” 我笑笑:“你更想不到是我接了这个任务,对不对?” 各大玄门世家和十八处都有合作。 恰好乔家要进行家主遴选,为了方便统计分数,便索性与十八处合作,专门将难处理的案子纳入任务范围内。 木棉村这个案子被标红,意味着这个案子的危险系数是最高的。 赵星如苦笑道:“可不是?你要出点什么事,张子君得吃了我。” “小乔,这玩意儿当真撤销不了吗?你可别骗赵哥。” 我摊手道:“当然不能,乔家家主遴选不是开玩笑的。” 关于这一点,我没有骗赵星如。 昨晚我上内网的时候,海市已经有很多任务被人接走了。 剩下的任务,基本都是比较危险的那种。 这些任务即便没人接,十八处的人也是要做的。 我和赵星如是朋友,自然会想办法帮他解决这个案子,所以昨晚我甚至没仔细看任务内容,就点了接受任务的按钮。 “好吧。” 赵星如叹了口气。 “既然你已经接了这个任务,赵哥也就不瞒你了。” “我接这个案子之前,已经有三个十八处的兄弟折在木棉村了。” 闻言,我不由惊讶出声:“死了三个人?” 十八处各分处实力参差不齐。 除特管区外,实力前三强分别是京市十八处、海市十八处及川市十八处。 听到为了木棉村的案子,海市十八处居然折了三个人,我不由得轻吸了口气。 还好是我接下了这个案子,不然以赵星如的实力,估计会成为第四个折在木棉村的人。 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海市十八处要把这个案子交给赵星如? “对啊。” 赵星如一脸苦相道:“这案子分配给我后,我马上就去找领导说了。” “结果金处让我把心放在肚子里,说会有乔家人接这个案子的,这案子月末前一定能解决了。” 赵星如扯了扯嘴角,语气里充斥着无奈。 “谁能想到是你接了这任务........” 听完赵星如这番话,我心中隐约产生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他们一早就知道我会为了赵星如接下这案子。 这个委托好像不是冲着赵星如来的,而是冲着我来的。 我眉心微皱,低头抿了口杯子里的咖啡,香甜浓郁的味道在舌尖绽开。 无数猜想在我心中产生。 会不会是乔家旁支的人算准我会为了朋友,接下这个危险的任务,想用木棉村的任务除掉我? 不,旁支的人暂时还不知道我也参加了遴选。 我微微抿唇,脑海里浮起一张冷峻的脸。 能够操控十八处人事变动的,只有柳墨白了。 心脏传来钝钝的痛感,许是他想报复我吧..... 第五百六十四章 联合画展 当初做出那个选择的时候,我就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只是当这一天真真正正到来的时候,我依旧感到心如刀割。 握着咖啡杯的手越收越紧,骨节也微微泛白。 柳墨白对我不管是怨恨,还是报复,我都认,但他若是想要阻挡我争家主之位救景宸,我绝不会退让。 “小乔?” “啊?” 我如梦初醒般看着对面的赵星如,道:“怎么了?” 赵星如无奈笑道:“看来我说的话,你是一点也没听进去。” “抱歉啊,赵哥,我刚才走神了......” 我一脸歉疚地对赵星如笑笑。 赵星如抬手将一个牛皮纸袋递到我面前。 “这些是关于木棉村案子的资料。” “好。” 说完,我将牛皮纸袋里厚厚一叠资料取了出来。 赵星如见我思绪回笼,便放下手中的工作,同我说起关于案子的事情。 “海市优培美术培训机构,在今年六月份的时候,送了一批学生去木棉村写生。” “可是这批学生进木棉村后不久,便集体失踪在了木棉村里。” 我一边看资料上的图片,一边道:“这村子看起来很怪。” 图片上,几乎所有房屋都是黑瓦白墙,墙上布满了青苔,地上也零落地堆放着破败的家具。 “嗯,这是个无人居住的荒村......” “荒村?” 我不解道:“既然是荒村,为什么还要带学生去那里写生?” 赵星如砸了咂嘴,道:“关于这一点,我们也问询过培训机构的负责人。” “根据那负责人所说,大约是在四十年前,知名画家龚长青在木棉村画了一幅柜中美人图,并因为这幅画名声大噪,他的那幅柜中美人图,也成为了很多画家的灵感缪斯。” “因此机构才把写生地点选在了木棉村,希望学生也能够在木棉村获得灵感。” 听着赵星如这番话,我越发觉得奇怪。 按道理,木棉村因为龚长青的画作而出名,木棉村应该会得到更好的发展,又为何会成为一个荒村呢? 我一脸不解道:“木棉村是怎么被荒废的?” “小乔,几年不见,你变聪明了。” 赵星如端着白瓷咖啡杯,冲我笑笑:“这一点你和我想到一处去了,接到这个案子后不久,我便开始查木棉村荒废的原因。” “我打了好几个木棉村原住民的电话,但所有人似乎都对此避而不谈,不过我还是找到了几张老照片。” 他说着,将笔记本电脑屏幕转向我。 屏幕上是一张黑白照片,照片正中央端坐这个头上戴满珠饰的少女。 少女看上去约莫十六七岁,身材瘦瘦小小的,坐在一个窄窄的柜子里。 那柜子像是量身定制一般,能够刚好将她装进去,一分不多一分不少,看上去很是怪异。 少女脖颈上戴着个写了“百子千孙”的长命锁,身上穿着件绣满百子图的衣服,脚被裹成三寸金莲,额头上留了一片窄窄的刘海。 清瘦的脸上,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看着镜头。 “这张照片就是在木棉村拍的,照片上的女孩和龚长青画中的女孩一模一样。” “从龚长青的画展出后不久,木棉村的村民便开始搬离木棉村,那里逐渐成了个荒村。” “村外人很少有愿意靠近木棉村的,都说木棉村闹鬼,晚上经常会听到有女人和小孩在哭笑。” “而且是很多小孩.........” 我看着少女身上的百子图刺绣,微微抿唇:“估计是有婴灵。” 赵星如长叹一口气:“婴灵不好对付,我还是给张子君打个电话,让他过来吧。” “不用,我能处理。” 赵星如唇角抽搐道:“啊?小陶,你别开玩笑。” “赵哥......” 我抬头一脸认真地看向赵星如。 “你觉得我像是在开玩笑么?” “而且张子君现在应该在西北那边处理古墓的事情,他来不了的。” 独自处理任务得到的积分会高一些,距离家主的位置也近些。 和别人不一样,我争家主之位是为了儿子,拼死也会拿到那个位置。 赵星如略微沉吟道:“这样吧,到时候我们看情况行事,不行就撤,别把命搭进去。” “好。” 我说着视线落在赵星如手边一张沾了咖啡渍的宣传册上。 黑红配色的铜版纸上,印着一行金色字体——“海市艺术博物馆联合画展,参展艺术家:龚长青、余兴华.......林慕雪”。 “明天的画展龚长青也会参加?” “嗯。” 赵星如喝了口咖啡,幽幽道:“原本我是想去看看‘柜中少女’这幅画的,这才托人弄了张邀请函,后来才知道原来这幅画很久以前就不参加任何展出了。” “怎么?你也对这画展感兴趣?” 我将杯中最后一口咖啡喝完,拿起纸巾擦了擦唇角道:“正好我明天要去看这个展,到时候打听一下那幅画。” 第五百六十五章 干爹 按道理,木棉村的案子是可以直接解决的。 但考虑到还有十几个学生被困在木棉村,我决定还是谨慎些,弄清楚那鬼煞拘走这些学生的原因。 如今距离那些学生失踪已经过去三个月了,也不知道他们是否还活着。 离开咖啡馆后,我又去附近商场儿童用品店买了些书包文具之类的东西,这才回家。 回家的时候,我发现别墅里来了不少乔家人。 乔千意笑着迎了上来,道:“小染回来啦?呀,看样子买了不少东西。” 我举了举手上的东西。 “念姗要上幼儿园了,我买些书包文具之类的东西。” 乔千意摆摆手:“这些东西不用买,学校都会发的。” “不是的。” 握着商品袋的手紧了紧,我低低道:“这些东西我全部都买了两份,念姗和景宸都有.......” “景宸不能上幼儿园,我想尽量补偿景宸。” 我眸光不由得暗了暗。 景宸因为魂魄不全的原因,时常会变回蛇的形态,因此不能像普通小朋友那般上幼儿园。 他不仅不能上幼儿园,也没有除了念姗以外,可以一起玩耍的朋友。 这些年,我常后悔当初自己没能早学些本事,以至于在那时保护不了景宸和念姗。 忽然,肩膀一热,乔千意一把揽过我,心疼道“等我和幼儿园说一说,所有东西都多买一套,多的那套就给景宸。” “对了,黄景轩今天给我打电话,说你手机没电打不通,他让我告诉你件事。” “他已经从黄家挑了个还不错的后辈来给景宸当老师,幼儿园教的东西,咱们景宸也不会落下。” 我一愣,惊道:“我还以为他只是随口一提.......” “不能,景宸和念姗好歹还喊他一声干爹,他自然对两个孩子是上心的。” 我点点头:“他选的老师怕是更适合景宸。” 黄景轩当初弑父取避尘珠保景宸命的恩情,我这辈子都还不了。 故而在他和张子君提出要让孩子认干爹时,我便也没有阻拦。 景宸灵智开得早,他心里知道黄景轩为了救他牺牲了很多东西,因此对黄景轩这个干爹也是很亲近的。 不仅如此,逢年过节景宸都要给黄景轩打个电话,问个好。 这两年,景宸从黄景轩手里拿的红包,足足有二十万...... 我幽幽叹了口气:“看来得给黄景轩包个大红包感谢他。” “打住,他可不缺你这钱,别用钱侮辱他。” 乔千意面色微凝道:“昨晚柳墨白来过的事情,我和大哥说了后,上午他就派人来处理了。” “大哥说柳墨白修为深厚,乔家的法术不一定能防住他,你多加小心。” 我点点头。 “好。” 晚饭时,我将新的书包和文具拿出来给景宸和念姗。 虽然景宸没有表现得很明显,但我依旧从他眼睛里看到了淡淡的失落。 我心里很是难受。 无论如何,景宸他都还只是个小孩子,自然也想去幼儿园和同龄人一起学习玩耍。 我吞咽下心中的酸涩,低头摸了摸景宸的脑袋。 “宸宸不是没有幼儿园上,景轩干爹已经帮宸宸找了老师,以后宸宸就在家里上幼儿园,好不好呀?” “我也能上幼儿园?” 景宸眼睛亮了亮,抱着书包的手臂也收得紧紧的。 我点点头,温柔道:“是的啊......” 只是不会有同龄小朋友和他一起上课。 “太好了!哥哥也要上学了!” 念姗高兴地转圈圈,然后拉着景宸去玩具房疯玩去了。 看着两个宝贝蹦蹦跳跳离开的背影,我又一次不争气地红了眼。 乔千意安慰道:“既然事情已经如此了,你也看开些,你起码还能有景宸和念姗在身边,比我好些。” “哈.......” 我忍不住长呼出一口气,叹道:“有时候我宁愿景宸不要那么懂事,至少哭一哭,闹一闹来表达自己的伤心。” “千意姑姑,无论如何,我都必须成为乔家家主。” 乔千意点点头:“姑姑信你,等你成了乔家家主,认识的人也多些,一定能找到办法救景宸的。” “嗯。” 袖子下的手死死攥成拳头。 离魂珠我一定要得到,我的景宸不该遭受那无妄之灾。 至于柳青荷与黄意美,等到时机成熟,我要亲手剥了她们的皮,告慰景姗的在天之灵。 第五百六十六章 醉过之后 乔千帆派人在别墅所有窗台阳台上雕刻了符文。 这些符文类似于禁制,能够阻挡妖的进入。 深夜,我洗完澡,踌躇许久后,才从柜子里取出件浅粉色丝绸吊带睡裙穿在身上。 我如往常一般,端着酒杯站在落地窗前,垂眸看着灯红酒绿的饶江畔发呆。 灯光下,浅粉色窈窕的身影,倒映在落地窗上。 三年过去,我已经不再是那个十八岁的少女。 二十一岁的我身材出落得比三年前更加成熟风韵。 只是原本白净的肚子上,多了条永远也消不掉的疤。 至于那曾经钟爱的吊带睡裙,既然没有人欣赏,我便很久没穿过了。 我看着白色大理石柱上的浮雕符文神色微飘,过了许久才回过神来。 这符文应该还是有点用的...... 我低头看着身上的淡粉色睡裙,自嘲般笑了一下,抬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蜷缩着身体,窝在被子里睡了过去。 今晚我喝得很少,因此睡得也不是很沉。 “呼——” 狂风将落地窗吹开,连带着鹅黄色窗帘也被高高扬起。 在窗子被吹开的瞬间,蜷在被子里的我猛然睁眼。 我的床位于落地窗斜对面,能将阳台上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 “嘶——嘶——” 黑暗中,响起浅浅的蛇鸣声。 那声音里带着些许危险的意味。 听着熟悉的蛇鸣声,我心跳猛然加快,呼吸也变得愈发急促起来。 攥着被角的手越收越紧,我终究还是没忍住,缓缓拉下被子,朝落地窗的方向看去。 我终于又一次见到他了! 鼻尖泛起浅浅的涩意。 这男人依旧如三年前那般俊朗冷峻。 月色将高大的身影拉长,投射在落地窗内的地毯上。 柳墨白穿着白色立领长衫站在落地窗外。 酒红色眸子定定看着我的眼睛,红眸里带着种浓烈且复杂的情绪,有愤怒、仇恨,还有令人难以忽视的欲望。 他在那里静静看着我,而我却像是被他用眼神强行剥光了衣服。 我怯怯地缩回眼神,心中产生一种强烈想要冲上去拥抱他的冲动。 哪怕知道柳墨白恨我,甚至会伤害我,可我的灵魂却依旧眷恋他。 真是该死啊!陶安染,你为什么变成乔云染,还是那么不争气,爱他爱得要死。 我闭上眼睛,在脑海里描绘出景宸那张奶乎乎的小脸。 须臾,我死死咬牙,狠心将被子用力一拉盖住头,不再去看窗口的男人..... 乔家女不进柳家门,如果让乔万钧知道我还和柳墨白在一起,恐怕我会被取消家主竞争资格。 若我当不了家主,我的景宸该怎么办? 过了许久,被子外传来男人低沉危险的嗓音。 “好,很好......” 男人的声音是牙缝里挤出来的。 柳墨白像是气极了那般,冷哼一声,沉沉道:“我倒是要看看,你能躲我多久?” 心脏砰砰直跳个不停,许久,我才从被子里探出个头来。 看着空空如也的阳台,我松了口气的同时,心脏像是少了一块般难受。 这算是空虚么? 可这世间没有任何一个人的空虚,只能由另一个特定的人才能弥补。 这应该是遗憾和不甘吧...... 我幽幽叹了口气,懊恼地揉了揉乱糟糟的头发,从床上站起来,打开灯。 白炽灯的光洒满了屋内每一个角落。 我披着灯光,走到桌前,发泄般举起葡萄酒瓶直接喝了起来,心想:或许醉过以后,就不会那般难受了吧。 醉眼朦胧之际,我好像看到了面前有一双猩红的竖瞳。 第五百六十七章 阴阳眼 我看着那竖瞳,喃喃道:“我又做梦了,你能不能多在我梦里待一会儿?” 竖瞳幻化为一双暗红色眸子,我迷醉着看向红眸里倒影着的我,自嘲般笑道:“奇怪,这一次为何梦得这般真切,以往在梦里,我只能远远地看着你。” 沾了酒渍的指尖,轻轻划过那我日思夜想的眉眼,我嘟囔道:“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我做的那些事,但我没有完全变成乔染音......” “因为她不爱你,但我爱着你啊,我爱你爱得要死.......” 酒意上头,黑暗中男人紧紧拥着我,两片淡粉色薄唇微微开阖,但我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只能眨巴着眼睛看他。 直到胃部一阵翻涌,我心想:今晚好像真的喝过头了...... 再然后,我便支撑不住彻底睡了过去。 次日闹钟响起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十点多了。 脑袋传来一阵阵尖锐的痛感,我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从床上坐了起来。 我看了眼手机,奇怪道:“我定的闹钟明明是七点,怎么会十点一刻才响呢?” 许是昨晚醉了以后,自己改的时间吧,好在联合艺术展在下午两点开始,还来得及。 我打了个呵欠,从床上起来,走到镜子前准备换衣服。 在看到镜子里倒影的刹那,我愣住了。 淡粉色雕花圆镜里,我穿着白色纯棉泡泡袖睡裙,身上没有半点酒渍...... 昨晚我不是在做梦,门上那些符文没能挡住他,他又来过了。 我顿时僵在原地,努力回想昨晚自己有没有说不该说的话。 搜肠刮肚许久,发现自己脑袋一片空白,末了我只能恨铁不成钢地提醒自己:不要为了短暂的情爱,误了大事。 我深吸一口气,当初我是用景宸和念姗的命发誓,不让任何人知道乔家有离魂珠的。 我万不敢以此事开玩笑...... “叮铃铃——” 手机铃声响起,亮起的屏幕上,赫然是李芳芳的名字。 甫一接起电话,耳畔就传来李芳芳的声音。 “小染,中午有空么?我们一起吃个饭,林暮雪说他请客。” 我笑笑:“好呀。” 当初林慕雪借尸还魂后,找了上寨老司帮忙,通过研究下寨留下的那些古籍,也算是将情蛊给破了。 说起来,借尸还魂这种事也真是神奇。 尽管林暮雪用了余辰澜的身体,但这两年,随着时间的变化,他的脸逐渐变得越来越像林暮雪原本的模样。 如今竟与原本的林暮雪有七八分相似。 我从衣柜里取出条墨绿色绸缎连衣裙,搭配珍珠耳环和项链,拿起手包便下了楼。 楼下乔千意坐在客厅办公,景宸和念姗正在搭积木。 大多数时间是念姗在玩景宸在一旁配合她。 见我下楼,念姗穿着白色公主裙,将手里玩具一丢就朝我跑了过来,嘟嘴道:“妈妈你起床啦。” 我连忙抱起念姗小小的身体,笑道:“是呀,念姗有没有好好听姑奶奶的话?” “念姗有听话,妈妈,姑奶奶说过两天景轩干爹会来看我们的,子君干爹也会来么?我想和子君干爹玩......他说要给我买大布娃娃的。” 我无奈道:“姗姗听话,子君干爹出差了,要好久才能回来,妈妈给念姗买大布娃娃好不好啊?” 闻言,念姗瘪嘴道:“不嘛,我就要子君干爹,我就要他.......” 我无奈哄道:“那妈妈打电话给你子君干爹,只要他一回来就来看你,好不好呀?” 念姗点点头:“妈妈,我又看到黑影了......” 听到念姗这话,我心脏冷不丁被揪了一下。 尽管念姗不像景宸那般魂魄不稳,但她也并非完全正常。 念姗天生阴阳眼,能够看见鬼煞与鬼煞交流。 乔万钧因此格外看重念姗,也多次暗示日后让念姗继承乔家的法术。 我都以他们还小拒绝了。 念姗这种情况,学些法术是能够保护自己的,但我不想让她这么早就接触这些东西。 我摸了摸念姗的头,道:“姗姗不怕,下次再看到那种东西,就把妈妈给你的符纸贴在黑影身上好不好?” “嗯,姗姗记住了。” 我点点头,抱着念姗走到景宸身边,对景宸道:“妈妈要出去一段时间,妹妹交给宸宸照顾啦。” 景宸重重点了下头。 “如果再有黑影欺负妹妹,宸宸一定会把他打跑的。” 第五百六十八章 两全 景宸虽然因为魂魄原因,不能长久维持人形,但他继承了柳墨白的妖力,对付普通鬼煞绰绰有余。 在云凤山时,有不要命的鬼煞想要吓念姗,被景宸用妖火烧得魂魄残缺落荒而逃。 之后便很少有鬼煞敢靠近念姗。 “好,妈妈相信景宸。” 安抚好两个孩子之后,我便离开家,开车往和李芳芳约定的餐厅去了。 李芳芳将吃饭的地点约在一家叫“再回首”的川菜馆里。 “再回首”整体装修为乡土风格,到处挂着蓝白配色的扎染窗帘,包间门口还挂了成串的红辣椒做装饰。 到的时候,李芳芳和林暮雪早就坐在包间里了。 李芳芳如今已经从西潭大学毕业快一年了,打扮也比以前成熟了很多。 她穿了条黑色丝绸吊带裙,搭配白色西装外套,留着一头齐肩长发,对我招手。 “小染,这里!” 我笑笑坐在李芳芳和林暮雪对面,打趣道:“哟,小舅妈请我吃饭呀?” 李芳芳不好意思道:“别这么说,我们还没结婚呢。” 林暮雪拎起茶壶,给我倒了杯大麦茶,温声道:“迟早的事。” 李芳芳被说得不好意思,主动转了话题道:“今天的画展原本是轮不到我家暮雪的,好在有余家那边的人帮忙,这才将暮雪加了进来。” 我握着茶杯,轻抿了口茶,问道:“余家和林家那边怎么说?” “我现在算是余家的人,私底下认了林汝生做干爹,也算是两全了吧......” 林暮雪无奈笑道:“原本我是要被认回林家的,但是余家那边看中了我画画的技术,所以才.......” “不过说起来,以余家在绘画界的地位,只要他们给我铺路,未来我能少走很多弯路。” “这次画展的余兴华就是我如今的大伯父,他原本是看不上这个画展的,他要求主办方允许我的作品参展,这才答应参加这次画展。” “见他参展,其他大师便也同意了参展邀请,有余兴华和龚长青这两根定海神针在,这次艺术展后,我定会一炮而红。” 林暮雪笑笑:“这样想想,留在余家对我或许是最好的结果。” 我点点头,道:“你和龚长青熟么?” 林暮雪摇了摇头“不算熟,只是托余家的福见过他几面。” “龚老师这个人很神秘,他为了创作时常会消失一两个月,这期间谁都联系不上他。” “不过,他一旦出现,便会有惊世之作诞生。” 林暮雪说着,眼睛也微微发亮,眼神中难掩钦慕之色。 这种钦慕绝对不是能装出来的。 握着粗陶茶杯的手微微发紧,林暮雪在掉进清江前,就已经是拿过不少国际奖项的杰出青年画家了。 一般的画作恐怕难以让林暮雪产生这样的眼神。 说话间,菜已经上齐了。 林暮雪敛神,一边给李芳芳布菜,一边道:“当年龚老师那幅‘柜中少女’就是这样诞生的,可惜那幅画很久没有展出过了。” “说起来龚老师也算是个传奇人物了。” “他在画出‘柜中少女’前,甚至没有拿过一次省级以上的绘画奖项,作品也平平无奇。” “但是自‘柜中少女’之后,龚老师的画技像是忽然得到了高人指点那般,从地下飞到了天上。” 听着林暮雪这番叙述,我心中有种怪异的感觉,便问道:“林暮雪,以你所见,像龚长青这种情况常不常见?” 林暮雪摇了摇头。 “绘画这种东西,即便有天赋,也需要日积月累的练习,像龚老师这种情况,我以前从未见过。” 他说着,又给李芳芳盛了碗汤。 “别盛汤了,你是要我胖死啊?” 李芳芳不满地嘟囔道。 林暮雪宠溺笑笑:“胖到二百斤我也养你。” 李芳芳翻了个白眼:“滚,我才不要呢。” 对面小情侣打情骂俏,我则自顾自地思考着方才林暮雪的话。 事出反常必有妖,一会儿若有机会,便去会会龚长青。 第五百六十九章 龚长青 联合画展位于海城市艺术中心。 林暮雪和李芳芳一早就被余兴华叫走了,我则独自在展厅里逛了起来。 按照地图上所标注的,c区域展厅展示的便是龚长青的人物油画。 我驻足站在挂了画的曲面墙旁边,看着面前的画作。 龚长青展出的所有画作,无一例外都是人物画。 我定定看着这些油画,莫名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画的表面上浮着一层浅浅的黑雾,很是怪异。 “妈,瞧,那不是云染么?” 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我回头,就看到一张熟悉柔弱的脸。 三年未见,林心柔和之前的差别不大,只是眉心隐约带着些许黑雾,这是典型被人借运的表现。 至于是谁借了林心柔的运? 我回头看了眼乔云商,没有说话,继续看前面这幅骑狼少女图。 画中少女身上只披了一块单薄的淡紫色轻纱,丰腴白净的躯体在轻纱下若隐若现。 少女脸上露出纯洁的笑容,骑在一匹黑色碧眼的狼身上,如同不谙世事的山精。 只是这幅画上,为何带了煞气? “云商在和你说话,你为什么不理她?” 带着怒气的女声由远及近地传来。 林心柔走到我附近,语气发寒道:“我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方法让乔万钧这么护着你,甚至还允许你参加家主之位选拔。” “但我告诉你,像你这样不敬父母的东西,根本不配参加家主选拔,你这样的只会死在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手上。” 我双目凝在画作上,淡淡道:“什么叫不敬父母?乔夫人,你是不是忘了,三年前,林家就已经发声明说我和你之间断绝关系。” “你没有资格在这里说我不敬父母,而且我有必要告诉你一声,乔家家主遴选,靠的是实力,而不是谁嘴巴厉害。” “不管最后我能不能成为乔家家主,这些都和你、乔云商没有关系了。” 林心柔被气得肩膀微微颤抖。 “要不是你逼着乔家将云商赶出去!她一定会成为乔家家主,我也不会被那些人笑话......” 自乔云商偷盗黑山派法本的事情被传出去后,林心柔也成了贵妇圈里的笑话。 都说她辛苦培养十几年的养女,不过是表面光鲜罢了。 一旦离开了林乔两家的光环,这养女不仅偷身世,偷法本,还为了上位爬男人的床。 林心柔也眼瞎,居然逼得亲生女儿断绝关系,也要维护那个不堪的养女。 如今林心柔被群嘲,她不自我反省,竟还将黑锅按在我头上,简直是又蠢又坏。 我嘴巴动了动,刚想说些什么。 旁边传来一道低沉的男声:“林夫人,您这话说的有点过于抬举乔云商小姐了。” 我抬头顺着声音看去。 一个穿着黑色商务套装,头发白了一半的中年男人微笑着走了过来。 他笑道:“哪怕乔云商小姐能够参加家主遴选,恐怕撑不到半个月就会退出。” 林心柔眸色带了些许警惕:“你是谁?” “抱歉,忘记自我介绍了,我叫龚长青,这个区域所展出的画是我的作品。” 龚长青?! 我一怔。 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原本还想着怎样能同龚长青搭上话,他竟自己出现在我面前了。 龚长青的出现,让我原本被林心柔毁掉的心情恢复了不少。 我细细观察龚长青的面相,心里产生一种奇怪的感觉,心中怀疑道:这些画当真是龚长青画出来的? “原来是龚大师啊,我是京市林家的林三小姐,我叫林心柔。” 甫一听到龚长青的名字,林心柔立刻换了副表情,不好意思地柔柔笑道:“刚才让你看笑话了。” 龚长青笑容儒雅,颇有大师之姿道:“我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 “虽然不知道这位云染小姐的实力,但我与这次参加遴选的乔家旁支乔时秋的爷爷有些交情,因此对乔时秋的实力有所了解。” “有句话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即便云商小姐没被赶出乔家,她也对付不了时秋那孩子。” 第五百七十章 必须赢 乔时秋...... 甫一听到这个名字,我眸光不由得微凛。 这个人我早就有所耳闻,他确实有些实力,手段也阴狠。 我还没有进入乔家之前,乔千意和乔千帆就曾警告过我要小心乔时秋。 据说当年,乔时秋还不到十岁时,就骗乔千帆长子乔云谦说自己被绑架了。 等乔云谦到了,才发现乔时秋将他引到了个养尸地。 那一次,乔云谦差点死在了那群僵尸手上。 至于乔时秋这么做的理由,也很是荒诞,他不过是听闻本家有个叫乔云谦的弟弟,很受家主偏爱。 他想试试乔云谦是否真如传闻所言那般天赋极高。 而他则因为年仅十岁,没有受到惩罚...... 我不由得深吸了带着轻微铁锈味的空气。 乔时秋可谓是天生的坏种,被他盯上可不是件好事,之前他就曾警告过我,不要觊觎家主之位。 如今我参加了乔家遴选,避免不了与乔时秋面对面竞争。 身侧的手微微收紧。 即便再危险,我也必须赢,为了景宸,也为了不让我的爱情白白牺牲。 林心柔扯了扯嘴角:“你说的也是。” 乔云商见侮辱我不成,扯了扯林心柔的袖子:“干妈,我们去那边看看吧,您不是来看舅舅的画的么?” 林心柔神色缓和了些许,对龚长青道:“龚大师,那我们先去那边看看。” “请便......” 乔云商挽着林心柔刚要离开,忽然顿住脚步,她冲我微微一笑,道:“有件事我还是想告诉你一声,我听说柳家有意撮合柳青荷与柳墨白,如今柳青荷已经住进了柳墨白在海市的别墅里。” 她勾唇浅笑:“陶安染,我想你心里一定还关心着你的前夫,所以才大发慈悲告诉你的,不用谢我哟。” 乔云商这是故意在恶心我。 强忍住灵魂深处那撕裂般的痛楚,我面无表情道:“你叫错人了,我叫乔云染。” 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紧紧抓住那般难受。 我该恨柳墨白保住柳青荷,允许柳青荷在他身边么?我不知道啊...... 柳墨白根本不可能喜欢柳青荷,他将柳青荷留下来不过是为了报复我背叛他。 我好恨柳墨白用这般极端的方式羞辱我,报复我。 可当初我确实伤他太深,让他产生了报复我的心思。 痛苦在身体里扩散开来,我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恨...... 乔云商眼中划过一抹得意,挽着林心柔便离开了c区域。 待两人离开后,龚长青才缓步走到我身边,道:“云染小姐,你没事吧?” 思绪回笼,我轻吸了口气,道:“没事,谢谢龚大师帮我解围。” “不客气。” 龚长青看着墙上的画作,神色变得愈发深沉起来。 “早年间,我也曾被很多人看不起过,刚才看到你被林心柔嘲笑,我似乎看到了曾经的自己,这才出来多事的。” “罢了,不说这些了。” 龚长青看着面前的少女图道:“你也懂画?” “不太懂。” 我诚实地摇了摇头,道:“只是觉得这画有灵气,这才多看了几眼。” 实际上,比起灵气,这幅画漂浮着淡淡的煞气。 画里大概率附着了鬼煞之类的东西。 “有眼光,这幅画是我上次闭关时画出来的。” 龚长青看着面前的油画,眼睛里流露出一丝病态的迷恋神色。 尽管这抹神色很淡,却依旧被我敏锐地捕捉到了。 龚长青淡笑道:“我闭关所画出来的作品,都是不出售,而且限制展示的......” 我点点头:“我听人说过,您的柜中少女便是如此。” 柜中少女是龚长青的成名之作。 这幅画当初一经展出,便引起了画坛的轰动,有不少人开高价想要买走这幅画,却都被龚长青拒绝了。 每次这幅画展出都不允许任何人拍照,而且这幅画只长出了不到五年,便被画家本人禁止展出了。 因此这幅画所留存下来的资料也很少。 外界传言,龚长青不展出这幅画,只是为了炒作。 实际上龚长青画技平庸,名声也都是靠着一幅不许展出的画炒作出来的。 却不料之后龚长青一次次用闭关后的作品,用实力推翻了谣言,成为了画坛的传奇。 只不过,这一切背后恐怕藏着什么秘密。 龚长青笑笑:“云染小姐,我听说你会协助办理木棉村的案子。” 第五百七十一章 旁观者 “你听谁说的?” 我皮笑肉不笑地看着龚长青。 家主遴选下周才正式开始,而且为了防止参加遴选的乔家子弟相互干扰,参加遴选的人是看不到任务领取情况的。 目前除了十八处的极少部分人,很少有人知道我接了木棉村的案子。 “云染小姐,这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 龚长青那双眸子变得比先前沉了许多,表情里也带着丝丝警告,只是语气依旧如先前那般温和儒雅。 “不知道云染小姐听没听过一句话,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今日我想以旁观者的身份提醒云染小姐一句话,请你退出家主遴选,否则必将有祸事来临。” 龚长青这番话说得莫名其妙,我反应了几秒后才回神,微微笑道:“抱歉啊,我这个人向来不怕事,不过若是有人想要招惹我,我必不会放过他。” “哈哈哈,云染小姐果然是性情中人。” 龚长青大笑出声。 “我想云染小姐现在一定是将我列入了怀疑对象。” “不如这样,明天我邀请你欣赏我的成名作——‘柜中少女’,不知道云染小姐敢不敢来?” 龚长青居然有了“敢不敢”这个词,明天的赴约显然是场鸿门宴。 “好啊。” 我几乎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了龚长青的请求。 如今的我已不再是那任人揉捏的软柿子了,龚长青的鸿门宴我敢去,更何况我本就对那幅“柜中少女”充满了好奇。 我倒要看看,龚长青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对于我的果断,龚长青似乎有些诧异。 他张了张嘴,刚要说些什么,一道清脆的男声打断了他。 “龚老师!余老师喊我来让你去合影......” 一个穿着朴素的男孩走到龚长青旁边,将手中的保温杯递给龚长青。 “这是刚泡好的碧螺春。” 龚长青满意地对男孩点点头,眼中带着难得的慈爱,道:“不错。” 他说着,指了指我道:“陆斐,这位乔小姐是我的朋友,她明天会来我家里看那幅‘柜中少女’。” “我现在忙,你替我陪乔小姐看看这里的画吧。” 陆斐神情一滞,厚重镜片下那双微微凸起的眼睛里露出一丝惊恐:“可是老师,那幅画.......” 没等陆斐说完,龚长青便已经离开了三号区域。 陆斐则站在原地,一脸焦灼地目送龚长青离开。 “你叫陆斐对吧?” 陆斐听到我的声音后,转身对我点了下头道:“龚老师真的答应让你去看那幅‘柜中美人’了么?” 眼见着陆斐脸色微微发白,我不由得问道:“嗯,你想说些什么吗?” 见陆斐皱眉,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我便主动提出请他在外面喝杯咖啡,顺便说一说关于那幅画的事情。 艺术中心外不远处,有一家连锁咖啡店,因为店铺开在艺术馆附近,因此在装修上下了些功夫。 咖啡店里随处可见各种线条优美的铁艺雕塑。 我要了两杯咖啡和两份曲奇,便带着陆斐坐在一处无人关注的角落里。 这家咖啡店人均消费一百多,这种价位在海市艺术馆附近不算很贵。 但是陆斐坐在座位上,依旧表现得有些局促,这些是我为什么要带陆斐坐在角落里的原因。 为了缓解陆斐紧张的情绪,我决定先开口道:“你是龚长青的学生?” 甫一提到龚长青,陆斐便重重点了下头,眼睛也不由自主地亮了亮。 “龚老师是我的大恩人,如果不是龚老师,我哪里有机会画画啊,我估计现在还在村里放牛......” 我看着陆斐,指尖轻轻敲打着白瓷咖啡杯的杯柄,道:“所以你觉得龚长青是好人?” “当然,龚老师在一次写生的时候发现我有绘画天赋,免费将我带在身边,让我和他学画画。” “他这样好的人,天下找不出第二个。” 我看着陆斐眉间的黑气,轻扯了下唇角:“是吗?那你为何要阻止我看‘柜中美人’?” 闻言,陆斐神情变得紧张起来,他握着杯子,左顾右盼确认没有人看这边后,才压低声音,神秘兮兮道:“那张画里有鬼.......” 第五百七十二章 “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轻抿了口手中的咖啡。 对于陆斐的话,我并不觉得奇怪,不管是从八字还是面相上看,龚长青都不是艺术的料。 即便父母给龚长青请过最好的老师,可他早年绘画水平始终乏善可陈。 原本龚长青的父母都打算让他找个地方教小朋友画画了,可“柜中少女”这幅作品改变了他的命运。 按道理,这样有着特殊意义的作品,龚长青理应会拿出来永久展示。 可这幅画却被他藏了起来,一定是因为画出现了问题。 再结合今日在艺术馆里,看到龚长青的作品“骑狼少女”上,漂浮着一层黑色煞气。 陆斐所说的这件事就不奇怪了。 “我家里很穷,在海市租不起房子,老师便让我住在他家,给他当助理。” 陆斐挠了挠后脑勺,面露窘迫道:“老师平时对我很好,不仅教我画画,给我提供免费画具,还包我饭,我这才得以安心画画。” 我点点头:“然后呢?” “虽然老师从来没有要求过我做什么事情,但我还是会尽可能地做些家务。” “有一次老师不在家,我帮着佣人清洗地毯时,隐约听到有个女人在哭泣,于是便在忙完后,循着哭声到了阁楼里。” 说到这里,陆斐脸色微微发白,神情也变得紧张起来。 “我至今还记得,那哭声很是凄惨,凄惨得不像是人能哭出来的声音,但她的声音又很是好听。” “我明知那声音不对劲,但我还是忍不住,像是着了魔那般,循着声音找了过去。” “等我到了阁楼,才发现那哭声是从老师用来存放禁止展出画作的房间里传出来的。” 我点点头:“之后呢?” 陆斐微微抿唇,镜片下那双眼睛里闪过奇怪的神色:“我凑近门缝往屋里看。” “那间屋子所有窗帘都是被关上的,正对门放着的那幅画就是‘柜中少女’。” “我清楚看到,画上的女人不见了,只剩下一个红色染血的柜子。” “那时我好像听到屋里传来咀嚼骨头的声音,但那间屋子里明明没有人。” “我出于好奇心,便透过门缝,往屋子两侧去找人。” “我在屋子一侧看到一个半蹲在地上的,瘦小的红色身影” “从背影上看,她应该是个女人,身上穿着红色绣满了年画娃娃的红衣服。” “她头上戴满了各种各样贵重的首饰。” 陆斐眉头紧皱,瞳孔微微紧缩,声音也开始变得颤抖起来。 “那个女人的脖颈、手都是通红的,像是被鲜血沾色一样,正拿着一截女人的手臂在啃” “哭声则是那个被啃噬的女人发出来的。” 听到这里,我心头微微发沉。 寻常鬼煞最多不过是个看不清五官的黑影或是红影,能够被看得这般真切,且皮肤都是红色的,那便是有些道行本事的厉鬼了。 思及此处,我脑海里想到一个词“鬼吃鬼” 我正了神色,问道:“那间屋子里除了‘柜中少女’外,还有别的画么?” “嗯。” 陆斐点点头。 “我老师的习惯你应该是知道的,每次龚老师闭关都会出惊世之作,但是这些作品在被展示过一段时间后,就会被永久禁止展示。” “那些被禁止展示的作品,都被统一锁在阁楼里。” 我捏着金色勺柄,在咖啡里一圈圈搅动着,道:“你后来有没有问龚大师这件事?” 陆斐无奈笑笑:“老师最不喜欢有人去阁楼里,我也是一时鬼迷心窍才进去看的,我本就破坏了老师的规矩,哪里还敢去问老师呢?” “我也就是刚才听说你要去看那幅画,这才想着提醒你一下。” “乔小姐,你可千万别和龚老师说这件事,我好不容易才有机会跟着龚老师学画画的,我不想再回到那个小山村里了。” 我点点头:“放心,我不会说的,不过有件事我想问你一下。” “你知不知道上次龚大师闭关的时间和地点啊?” 陆斐挠了挠脑袋:“最近有场绘画比赛,我忙着参赛,很多东西记不清楚,不过我应该写在了日记本里,等我回去找找,晚些给你发过去。” 我勾唇:“好。” dengbidmxswqqxswyifan shuyueepzwqqwxwxsguan xs007zhuikereadw23zw 第五百七十二章 “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轻抿了口手中的咖啡。 对于陆斐的话,我并不觉得奇怪,不管是从八字还是面相上看,龚长青都不是艺术的料。 即便父母给龚长青请过最好的老师,可他早年绘画水平始终乏善可陈。 原本龚长青的父母都打算让他找个地方教小朋友画画了,可“柜中少女”这幅作品改变了他的命运。 按道理,这样有着特殊意义的作品,龚长青理应会拿出来永久展示。 可这幅画却被他藏了起来,一定是因为画出现了问题。 再结合今日在艺术馆里,看到龚长青的作品“骑狼少女”上,漂浮着一层黑色煞气。 陆斐所说的这件事就不奇怪了。 “我家里很穷,在海市租不起房子,老师便让我住在他家,给他当助理。” 陆斐挠了挠后脑勺,面露窘迫道:“老师平时对我很好,不仅教我画画,给我提供免费画具,还包我饭,我这才得以安心画画。” 我点点头:“然后呢?” “虽然老师从来没有要求过我做什么事情,但我还是会尽可能地做些家务。” “有一次老师不在家,我帮着佣人清洗地毯时,隐约听到有个女人在哭泣,于是便在忙完后,循着哭声到了阁楼里。” 说到这里,陆斐脸色微微发白,神情也变得紧张起来。 “我至今还记得,那哭声很是凄惨,凄惨得不像是人能哭出来的声音,但她的声音又很是好听。” “我明知那声音不对劲,但我还是忍不住,像是着了魔那般,循着声音找了过去。” “等我到了阁楼,才发现那哭声是从老师用来存放禁止展出画作的房间里传出来的。” 我点点头:“之后呢?” 陆斐微微抿唇,镜片下那双眼睛里闪过奇怪的神色:“我凑近门缝往屋里看。” “那间屋子所有窗帘都是被关上的,正对门放着的那幅画就是‘柜中少女’。” “我清楚看到,画上的女人不见了,只剩下一个红色染血的柜子。” “那时我好像听到屋里传来咀嚼骨头的声音,但那间屋子里明明没有人。” “我出于好奇心,便透过门缝,往屋子两侧去找人。” “我在屋子一侧看到一个半蹲在地上的,瘦小的红色身影” “从背影上看,她应该是个女人,身上穿着红色绣满了年画娃娃的红衣服。” “她头上戴满了各种各样贵重的首饰。” 陆斐眉头紧皱,瞳孔微微紧缩,声音也开始变得颤抖起来。 “那个女人的脖颈、手都是通红的,像是被鲜血沾色一样,正拿着一截女人的手臂在啃” “哭声则是那个被啃噬的女人发出来的。” 听到这里,我心头微微发沉。 寻常鬼煞最多不过是个看不清五官的黑影或是红影,能够被看得这般真切,且皮肤都是红色的,那便是有些道行本事的厉鬼了。 思及此处,我脑海里想到一个词“鬼吃鬼” 我正了神色,问道:“那间屋子里除了‘柜中少女’外,还有别的画么?” “嗯。” 陆斐点点头。 “我老师的习惯你应该是知道的,每次龚老师闭关都会出惊世之作,但是这些作品在被展示过一段时间后,就会被永久禁止展示。” “那些被禁止展示的作品,都被统一锁在阁楼里。” 我捏着金色勺柄,在咖啡里一圈圈搅动着,道:“你后来有没有问龚大师这件事?” 陆斐无奈笑笑:“老师最不喜欢有人去阁楼里,我也是一时鬼迷心窍才进去看的,我本就破坏了老师的规矩,哪里还敢去问老师呢?” “我也就是刚才听说你要去看那幅画,这才想着提醒你一下。” “乔小姐,你可千万别和龚老师说这件事,我好不容易才有机会跟着龚老师学画画的,我不想再回到那个小山村里了。” 我点点头:“放心,我不会说的,不过有件事我想问你一下。” “你知不知道上次龚大师闭关的时间和地点啊?” 陆斐挠了挠脑袋:“最近有场绘画比赛,我忙着参赛,很多东西记不清楚,不过我应该写在了日记本里,等我回去找找,晚些给你发过去。” 我勾唇:“好。” dengbidmxswqqxswyifan shuyueepzwqqwxwxsguan xs007zhuikereadw23zw 第五百七十三章 不要脸 再次回到场馆的时候,时间已经是两个小时以后了。 李芳芳一见我进门,就马上小跑过来道:“染染,你没事吧?我好像看到” 见李芳芳语气踌躇,我安慰般拍了拍她挽在我手臂上的手:“林心柔和乔云商和我打了个照面,放心吧,我没事的。” “我说的不是她们” 李芳芳面色发沉,眼中是浓浓的担忧。 忽然,她定定看着我身后,脸上也挂了惊恐的神色。 “乔小姐,好久不见” 一道冰冷的女声从我背后传来,那声音的主人是我永远的噩梦。 我僵硬地转过身子,看向那坐在轮椅上的女人。 柳青荷穿着一身黑色绣了橘红色锦鲤的旗袍,端坐在轮椅上,她身后是一个穿着黑色制服的保镖。 那保镖我曾经见过,是柳墨白的人。 轮椅轱辘缓缓转动着,眼看柳青荷越来越近,我的呼吸几乎都要停止下来了。 景姗死得那样惨,景宸魂魄残缺不全,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柳青荷凭什么能好好活着! 垂在身侧的手死死捏拳,掌心微微湿润,是我的指甲嵌入了掌心。 无框镜下那双眼睛,从头到脚将我打量了个遍,视线最终停留在我腹部。 “你运气真好,我和意美都以为你活不成了” 柳青荷眸色淡淡的,唇角勾起一抹略微得意的笑容:“不过嘛,你丢了两个孩子,也算是解了我的心头恨。” “柳青荷,你还是不是人!” 李芳芳挽起袖口就要动手,却被我拦了下来:“芳芳,这里不适合动手,为林暮雪考虑一下。” 今日李芳芳是以林暮雪伴侣身份出席的画展,刚才林暮雪还将她介绍给了余家人。 我不能让她丢脸 而且如今柳青荷并不知道景宸和念姗还活着的事情,若是在这里和她牵扯过多,让她不小心看出端倪。 她一定还会对景宸和念姗下手。 我看着对面一脸笑意的柔弱女人深吸了口气,冷声道:“柳青荷,我和你之间的帐,我迟早会找你算的。” “哦?是么?” 柳青荷掩唇轻笑道:“乔云染,你说这话之前也不好好照照镜子,小白都不要你了,你拿什么和我斗?” “你如今确实回到了乔家,有乔家家主的庇护。” “卡那又如何?你不妨回去问问乔万钧,他敢不敢为了你,对柳家家主夫人动手?” “我如今已经住进柳家别墅,小白找老祖宗把我要过来留在身边照顾我。” “家主夫人的位置,迟早会是我的,你不过是小白曾经翻过的一本书,他觉得无味了,便把你丢了。” “你是他的过去,而我才是他的将来。” 柳青荷说着,抚了抚自己平坦的小腹,道:“小白的孩子,只能从我肚子里生出来,你生出那两个不人不鬼的东西,只配被雷劈死” 她怎么敢这么说我的孩子。 我的眼睛因愤怒而变得通红:“你不要脸。” 柳青荷轻笑一声:“都是爬小白的床,怎么轮到我,就是不要脸了?” “乔云染,我警告你,你要是再对小白动心思,必定会死得透透的。” “是么?” 我冷笑一声:“那你不妨试试,是你先死,还是我先死。”、 柳青荷修为浅薄,若不是靠着巴结伺候柳晗芝,又岂会活得还算体面。 曾经那个不懂术法的陶安染碰上柳青荷和黄意美自然是怕的。 如今我既然已经成了个术士,且是有实力角逐乔家家主之位的术士,又岂会怕黄意美和柳青荷这样,在妖中算是底层的玩意儿。 我如今不愿意直接取其性命。 一是因为他们有柳家本家护着,二则是忙着家主遴选,不愿因为夺了她俩的性命,被取消遴选资格。 不过若是柳青荷再敢打我或者孩子的主意,我绝对不会轻饶她。 我会把过于她欠我的东西,加以百倍讨回来 dengbidmxswqqxswyifan shuyueepzwqqwxwxsguan xs007zhuikereadw23zw 第五百七十三章 不要脸 再次回到场馆的时候,时间已经是两个小时以后了。 李芳芳一见我进门,就马上小跑过来道:“染染,你没事吧?我好像看到” 见李芳芳语气踌躇,我安慰般拍了拍她挽在我手臂上的手:“林心柔和乔云商和我打了个照面,放心吧,我没事的。” “我说的不是她们” 李芳芳面色发沉,眼中是浓浓的担忧。 忽然,她定定看着我身后,脸上也挂了惊恐的神色。 “乔小姐,好久不见” 一道冰冷的女声从我背后传来,那声音的主人是我永远的噩梦。 我僵硬地转过身子,看向那坐在轮椅上的女人。 柳青荷穿着一身黑色绣了橘红色锦鲤的旗袍,端坐在轮椅上,她身后是一个穿着黑色制服的保镖。 那保镖我曾经见过,是柳墨白的人。 轮椅轱辘缓缓转动着,眼看柳青荷越来越近,我的呼吸几乎都要停止下来了。 景姗死得那样惨,景宸魂魄残缺不全,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柳青荷凭什么能好好活着! 垂在身侧的手死死捏拳,掌心微微湿润,是我的指甲嵌入了掌心。 无框镜下那双眼睛,从头到脚将我打量了个遍,视线最终停留在我腹部。 “你运气真好,我和意美都以为你活不成了” 柳青荷眸色淡淡的,唇角勾起一抹略微得意的笑容:“不过嘛,你丢了两个孩子,也算是解了我的心头恨。” “柳青荷,你还是不是人!” 李芳芳挽起袖口就要动手,却被我拦了下来:“芳芳,这里不适合动手,为林暮雪考虑一下。” 今日李芳芳是以林暮雪伴侣身份出席的画展,刚才林暮雪还将她介绍给了余家人。 我不能让她丢脸 而且如今柳青荷并不知道景宸和念姗还活着的事情,若是在这里和她牵扯过多,让她不小心看出端倪。 她一定还会对景宸和念姗下手。 我看着对面一脸笑意的柔弱女人深吸了口气,冷声道:“柳青荷,我和你之间的帐,我迟早会找你算的。” “哦?是么?” 柳青荷掩唇轻笑道:“乔云染,你说这话之前也不好好照照镜子,小白都不要你了,你拿什么和我斗?” “你如今确实回到了乔家,有乔家家主的庇护。” “卡那又如何?你不妨回去问问乔万钧,他敢不敢为了你,对柳家家主夫人动手?” “我如今已经住进柳家别墅,小白找老祖宗把我要过来留在身边照顾我。” “家主夫人的位置,迟早会是我的,你不过是小白曾经翻过的一本书,他觉得无味了,便把你丢了。” “你是他的过去,而我才是他的将来。” 柳青荷说着,抚了抚自己平坦的小腹,道:“小白的孩子,只能从我肚子里生出来,你生出那两个不人不鬼的东西,只配被雷劈死” 她怎么敢这么说我的孩子。 我的眼睛因愤怒而变得通红:“你不要脸。” 柳青荷轻笑一声:“都是爬小白的床,怎么轮到我,就是不要脸了?” “乔云染,我警告你,你要是再对小白动心思,必定会死得透透的。” “是么?” 我冷笑一声:“那你不妨试试,是你先死,还是我先死。”、 柳青荷修为浅薄,若不是靠着巴结伺候柳晗芝,又岂会活得还算体面。 曾经那个不懂术法的陶安染碰上柳青荷和黄意美自然是怕的。 如今我既然已经成了个术士,且是有实力角逐乔家家主之位的术士,又岂会怕黄意美和柳青荷这样,在妖中算是底层的玩意儿。 我如今不愿意直接取其性命。 一是因为他们有柳家本家护着,二则是忙着家主遴选,不愿因为夺了她俩的性命,被取消遴选资格。 不过若是柳青荷再敢打我或者孩子的主意,我绝对不会轻饶她。 我会把过于她欠我的东西,加以百倍讨回来 dengbidmxswqqxswyifan shuyueepzwqqwxwxsguan xs007zhuikereadw23zw 第五百七十四章 弄丢了他 “呵。” 柳青荷闻言,冷笑出声。 铺满粉的瓜子脸上,那细长的柳叶眉微微上挑,她用看垃圾般的眼神看向我道:“我看你能嘴硬到什么时候” 李芳芳忍不住道:“我警告你,你别欺人太甚。” 柳青荷唇角微勾,刚想再说些什么,身后寡言的黑衣男人开了口。 他眉心紧皱道:“青荷小姐,您今日多话了,若是不想让先生发火,就先回去吧。” 柳青荷面上闪过一丝不自然,旋即对我巧笑嫣然道:“我伤了腿,小白总是担心我,不许我在外面多走动。” “我先回去了,乔云染,你若是想要好好活命的话,那就牢牢记住我刚才说过的话。” 说完,黑衣人便推着柳青荷离开了展厅。 “她做出那样的事情,凭什么能当柳太太!” 李芳芳扶着身体微微发软的我气道:“她太过分了” 下唇被我咬得出血。 我捂着发疼的心口,微微喘息着道:“她也就说说罢了,哪怕柳墨白真想再找个女人当柳夫人,那个人也绝对不可能是柳青荷。” 曾经我也是柳墨白最爱的女人,我当然知道他心中所想。 他恨我,因此把我最恨的人留在身边刺激我,但他心里也知道柳青荷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他又岂会让杀害他孩子的女人成为自己的妻子。 “芳芳,我去趟洗手间。” 李芳芳担心道:“我陪你去吧” “不用了,帮我和林暮雪说一声,我不舒服先回家了。” “染染” 李芳芳眉心紧皱道:“你别想骗我,你分明被柳青荷那些话伤到了,让我陪你吧” 我果然骗不了同我一起长大的伙伴。 哪怕我心里清楚柳青荷在说谎,但我依旧忍不住心如刀绞。 要我不心痛,只有等我彻底不爱柳墨白那一天。 我唇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意,恐怕我等不到这一天了 “芳芳,放心吧,我不是那种被三言两语就伤到的人。” 说着,我还安慰般拍了拍李芳芳的肩膀。 我想此时我的笑容一定不好看,否则为何李芳芳在看到我这笑容的刹那,竟流下来眼泪。 她双眼通红道:“以前在坞头村的时候,那么多人骂你欺负你,你从来都不会这么伤心的。” “伤人的流言确实伤害不了你,但与柳墨白有关的流言除外,不是吗?因为你还爱他” “染染,让我陪着你吧。”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秒,我竟不敢对上李芳芳那通红的眼睛。 我别过脑袋,哑声笑道:“我家芳芳总是这么火眼金睛。” “芳芳,我想一个人,让我一个人会好些,好吗” 以前是弱者的时候,我不想随便被人看到哭泣,是因为哭泣会让欺负我的人变本加厉。 如今我不愿意被人看到哭泣,是因为那样会暴露我的弱点。 孩子是我的软肋,柳墨白和爱情也是 就比如刚才,柳青荷知道柳墨白是我的软肋,所以疯狂用柳墨白来刺激我。 事实证明,这种刺激对我来说很有效。 心脏传来一阵阵刀割般的痛感,我疼得几乎快要站不住。 李芳芳看着我,许久,长长叹出一口气:“染染,有时候我真的希望你不要那么坚强,你可以试着依赖一下旁人的,至少感情上旁人能给你些慰藉。” 我温柔地将李芳芳被眼泪打湿的碎发,顺到她耳后,无奈地哑声道:“芳芳,依赖某人这种事我试过了,可是我输了,输得彻彻底底。” 当初若是我有如今一半的强大,或许就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我太依赖柳墨白了,他是我的男人,不是神明,如何能无时无刻守在我身边保护我。 他做得已经够好了,是我无用,护不住自己的孩子,还弄丢了他。 李芳芳深吸了口气:“到家给我发消息好么?我真的担心你。” 我点点头:“放心,我有分寸的,家里还有人等我回家呢。” 一个母亲是没有软弱的资格的。 说完,我快步朝着洗手间方向走去。 甫一进入洗手间,我便抑制不住撑着洗手台哭了起来,压根没有注意到,洗手间走进了一个高大的身影。 dengbidmxswqqxswyifan shuyueepzwqqwxwxsguan xs007zhuikereadw23zw 第五百七十四章 弄丢了他 “呵。” 柳青荷闻言,冷笑出声。 铺满粉的瓜子脸上,那细长的柳叶眉微微上挑,她用看垃圾般的眼神看向我道:“我看你能嘴硬到什么时候” 李芳芳忍不住道:“我警告你,你别欺人太甚。” 柳青荷唇角微勾,刚想再说些什么,身后寡言的黑衣男人开了口。 他眉心紧皱道:“青荷小姐,您今日多话了,若是不想让先生发火,就先回去吧。” 柳青荷面上闪过一丝不自然,旋即对我巧笑嫣然道:“我伤了腿,小白总是担心我,不许我在外面多走动。” “我先回去了,乔云染,你若是想要好好活命的话,那就牢牢记住我刚才说过的话。” 说完,黑衣人便推着柳青荷离开了展厅。 “她做出那样的事情,凭什么能当柳太太!” 李芳芳扶着身体微微发软的我气道:“她太过分了” 下唇被我咬得出血。 我捂着发疼的心口,微微喘息着道:“她也就说说罢了,哪怕柳墨白真想再找个女人当柳夫人,那个人也绝对不可能是柳青荷。” 曾经我也是柳墨白最爱的女人,我当然知道他心中所想。 他恨我,因此把我最恨的人留在身边刺激我,但他心里也知道柳青荷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他又岂会让杀害他孩子的女人成为自己的妻子。 “芳芳,我去趟洗手间。” 李芳芳担心道:“我陪你去吧” “不用了,帮我和林暮雪说一声,我不舒服先回家了。” “染染” 李芳芳眉心紧皱道:“你别想骗我,你分明被柳青荷那些话伤到了,让我陪你吧” 我果然骗不了同我一起长大的伙伴。 哪怕我心里清楚柳青荷在说谎,但我依旧忍不住心如刀绞。 要我不心痛,只有等我彻底不爱柳墨白那一天。 我唇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意,恐怕我等不到这一天了 “芳芳,放心吧,我不是那种被三言两语就伤到的人。” 说着,我还安慰般拍了拍李芳芳的肩膀。 我想此时我的笑容一定不好看,否则为何李芳芳在看到我这笑容的刹那,竟流下来眼泪。 她双眼通红道:“以前在坞头村的时候,那么多人骂你欺负你,你从来都不会这么伤心的。” “伤人的流言确实伤害不了你,但与柳墨白有关的流言除外,不是吗?因为你还爱他” “染染,让我陪着你吧。”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秒,我竟不敢对上李芳芳那通红的眼睛。 我别过脑袋,哑声笑道:“我家芳芳总是这么火眼金睛。” “芳芳,我想一个人,让我一个人会好些,好吗” 以前是弱者的时候,我不想随便被人看到哭泣,是因为哭泣会让欺负我的人变本加厉。 如今我不愿意被人看到哭泣,是因为那样会暴露我的弱点。 孩子是我的软肋,柳墨白和爱情也是 就比如刚才,柳青荷知道柳墨白是我的软肋,所以疯狂用柳墨白来刺激我。 事实证明,这种刺激对我来说很有效。 心脏传来一阵阵刀割般的痛感,我疼得几乎快要站不住。 李芳芳看着我,许久,长长叹出一口气:“染染,有时候我真的希望你不要那么坚强,你可以试着依赖一下旁人的,至少感情上旁人能给你些慰藉。” 我温柔地将李芳芳被眼泪打湿的碎发,顺到她耳后,无奈地哑声道:“芳芳,依赖某人这种事我试过了,可是我输了,输得彻彻底底。” 当初若是我有如今一半的强大,或许就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我太依赖柳墨白了,他是我的男人,不是神明,如何能无时无刻守在我身边保护我。 他做得已经够好了,是我无用,护不住自己的孩子,还弄丢了他。 李芳芳深吸了口气:“到家给我发消息好么?我真的担心你。” 我点点头:“放心,我有分寸的,家里还有人等我回家呢。” 一个母亲是没有软弱的资格的。 说完,我快步朝着洗手间方向走去。 甫一进入洗手间,我便抑制不住撑着洗手台哭了起来,压根没有注意到,洗手间走进了一个高大的身影。 dengbidmxswqqxswyifan shuyueepzwqqwxwxsguan xs007zhuikereadw23zw 第五百七十五章 疯了 眼泪大滴大滴滚落,砸在黑色大理石洗手台上,绽开一朵朵小小的水花。 曾经我最怕的便是柳墨白身边会出现别的女人,他会像关心我那般,对待那个女人。 如今我最害怕的事情发生在我眼前,即便我知道柳墨白这么做是出于对我的报复,他也不喜欢那个女人。 但我的心脏依旧抑制不住地剧痛。 这两晚柳墨白出现在我窗前时,我多么想冲到他面前,告诉他一切都是我迫不得已的..... 可我不能这么做,修行人和术士发誓最容易应验。 我恋爱脑,我可以为爱不怕死,但我不能拿景宸和念姗的性命开玩笑...... 罢了,迟早我会习惯柳墨白身边有别的女人,接受我和柳墨白已是陌路的事实。 该回家了,不管我内心和灵魂是怎样千疮百孔,但日子终归还是要继续的。 我撑着洗手台缓缓抬头。 视线落在镜子上的那刻,呼吸瞬间停滞了下来,紧接着心脏也抑制不住的狂跳不止。 镜子里,柳墨白穿着黑色立领衬衫,头发被整齐地梳往脑后,金丝眼镜下,一双黑沉沉的眼睛正与镜子里的我对视。 他是将要化龙的蛟,容貌不会衰老。 看着镜子里那张俊美无双的脸,我呆愣了许久才缓过神来,唇张了张,半天才艰涩开口:“陪柳青荷来看展的吧?” 视线落在男人右前胸那枚墨玉胸针上。 墨玉雕成的黑蛇上缠着朵朵被血染红的桃花。 黑蛇代表柳墨白,那桃花则代表着陶安染。 我讽刺地看着他胸前的墨玉胸针:“怎么还带着这墨玉胸针?” 这一刻不知道是不是嫉妒心作祟,我转身靠着洗手池,与距离我仅一步之遥的男人对视着。 我唇角生硬地挑起一抹讽刺般的笑容:“既然柳家家主身旁有柳青荷了,那这枚玉佩也请你还给我。” 说着,我赌气般将手伸了出来。 柳墨白看着我,一双眼睛冷得教人害怕。 骨节分明的手抬起,动手优雅地将金丝边眼镜取下,露出一双暗红色的眼睛。 他看着我,将眼镜顺势丢到洗手台边,声音又沉又冷。 “你在嫉妒?” 怎么可能不嫉妒? 我冷冷道:“柳墨白,你能不能不要总是这么自以为是,以为可以猜透我的心思。” “当初柳青荷是怎么对我的,你不会不知道吧?她害死了我的孩子,算是我的仇人,而你却把她留在身边......” 我深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的情绪不至于过度激动,道:“我看到你身上还戴着我送的胸针,便觉得恶心。” “把胸针还给我......” 柳墨白没有说话,只是定定看着我的眼睛:“胸针是我爱人送给我的,我不允许任何人拿走,包括我爱人本身。” “至于柳青荷......” 提到柳青荷这三个字的时候,面前那双红眸变得越发深沉,一股浓烈的杀意从眸子里迸出。 倏然,我手腕一凉,被一只冰冷的大手握住。 柳墨白微微用力,我便猝不及防地朝他身体扑了过去。 下一秒,我的双手便被控在了背后动弹不得。 柳墨白力气极大,修长的双臂如牢笼般将我紧紧桎梏在他怀中。 久违的檀香充斥了我的鼻腔。 柳墨白身上的檀香与普通的檀香不同,甜味很是清淡,中间还夹杂着若有似无的草药香。 我默不作声地深吸了口这香气,冷哼一声道:“这里是女厕所。” “门锁了,没有人进得来。” 柳墨白语气淡淡的,但是体温却在逐渐攀升。 我曾是柳墨白的枕边人,岂会不知他想干什么,气道:“柳墨白,你是不是疯了?” 抱着我的手越发收紧,我甚至有种快要喘不上气来的感觉。 第五百七十六章 纠缠不清 男人潮湿炙热的气息喷洒在我鼻尖,他眼睛泛红地咬牙道:“对,我是疯了,被你逼疯的!” “这三年,我无时无刻不在找你,乔万钧把你藏得这么深,若不是家主遴选与十八处合作,我甚至还在漫无目的地找你。” 男人口中每一个字都像石子般敲打在我的心脏上。 我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淡淡道:“柳墨白,你清醒一点,当初我欠你的几条命,我都还了,我们之间结束了。” “我不许!” 洁白的脖颈上,喉结微微颤动,柳墨白低沉的声音里带着些许激动道:“我们两人之间的关系,不是你说结束就能结束的,凭什么!” 当然是凭我们的景宸需要离魂珠啊...... 我深吸了口气,将墨绿色绸缎裙摆一点点拉起。 丝缎裙摆滑过大腿时的触感冰冷如刀。 雪白的肚皮一寸寸出现在柳墨白和我面前...... 一条狰狞的疤从我的胸下延伸到小腹,即便白爷给我配了好几种药,可这条疤却始终消不掉。 我眼睛里泛起泪意,苦笑道:“就凭这个,够不够.......” 那一秒,我从这个强大的男人眼中看到了恐惧。 洗手间安静得甚至能听到男人加快的心跳和微微粗重的呼吸。 抱着我的手臂倏然松开,柳墨白颤抖着手指,慌乱将我的裙摆扯了下来,哑声道:“不够.......” “你.......” 我还想说些什么,下一秒冰冷的薄唇覆了上来,将我原本想要说出的话堵了回去。 我退一步,他便进一步,直到我身后抵在洗手台边,退无可退,只能任由他予取予夺。 不对......准确说是我在欲拒还迎。 极端复杂情绪在我心中产生。 一方面我觉得不该再与他纠缠,毕竟乔家的规矩摆在那里,另一方面,我确实想要他。 许久,他松开了我,男人双手撑在我两侧的洗手台上,呼吸紊乱道:“回我身边,我便把柳青荷和黄意美一起送给你。” 我大脑空白了几秒。 猛然意识到一件事。 柳墨白把柳青荷留在身边,并非是想要报复我,而是想以柳青荷为筹码,让我重新回到他身边。 我愣了几秒,嗤然道:“柳墨白,和你在一起,我当不了乔家家主,家主之位比你重要。” “柳青荷的命,我要亲手取回来,但不是现在。” “若日后在我想要取她性命时,你挡在她面前,那你我便是仇人。” 柳墨白看向我的眼神变得不可思议,沉声道:“你当我是什么人?竟然会这样想我?” 脑海里浮起柳青荷那得意洋洋的模样。 我冷笑道:“难道不应该这么想么?” 说完,我趁柳墨白愣神之际,一把推开了他,逃也似的踩着黑色高跟鞋,狼狈地朝门口走去。 门打开的瞬间,我碰上了一个人。 “小染你没事吧?爷爷让我来找你的。” 乔云谦穿着一身浅咖色薄风衣,站在门口,身旁还跟了两个穿着黑色中山装的乔家人。 他和乔云帆长得很像,性格比乔云泰沉稳许多,术士天赋也比乔云泰强。 乔云谦大学毕业后,就直接进了乔家产业,帮乔云帆一起打理乔家事务。 这三年来,除了过年和中秋,我极少能在乔家看见乔云谦,但每次见面,他总是会对我和两个孩子多照顾些。 说是我这些年在外面吃的苦头多,应该好好补偿一下我。 我打心底里对这个堂哥尊重。 “没事的。” 我点点头,慌乱地把凌乱的裙摆扯整齐,尚未多与乔云谦寒暄一句,身后传来柳墨白的声音。 “乔云谦,好久不见......” 柳墨白走出来时,是他平时惯有的矜贵模样,他扯了扯略微凌乱的衣领,镜片下那双黑沉沉的眸子扫了我一眼,淡淡道:“我与我那逃跑的夫人叙旧罢了,不必这么紧张。” 乔云谦笑笑:“柳家家主怕是认错人了,您的夫人叫陶安染,我的堂妹叫乔云染,这都不是一个人。” 柳墨白眉毛轻拧道:“你们别以为给染染做一套假身份,我就能当陶安染死了。” 他冷声道:“染染,你这辈子注定和我纠缠不清。” 说完,柳墨白抬步离开了。 待他走后,我这才失了力般靠在门框上,对乔云谦道:“抱歉啊,让你看笑话了。” 乔云谦将我拉了起来,温声道:“我们一家人就别说这样的话了,走吧,爷爷已经在翠峰楼等着你了。” 我一愣:“爷爷真的来了?他找我做什么?” 第五百七十七章 错 乔云谦沉默片刻,才道:“是爷爷让我到美术馆二层,西北方向倒数第三道门里找你的。” “他这次见你,恐怕和柳家家主有关系。” 我心头一惊,像是忽然被人浇了盆冷水般瞬间清醒。 乔柳两家因百年前的事情有嫌隙。 若我始终和柳墨白纠缠不清,被剥夺遴选资格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乔万钧的卦很准,他定是早就算到我对柳墨白余情未了,这才专门找我去谈话。 “小染放心,大哥在呢,爷爷若是想要动你的遴选资格,我会想办法的。” 乔云谦眸色沉沉地看着我道:“去补个妆吧,你现在的模样不适合去见爷爷。” 我心思重重地点了下头,回到了洗手间。 柳墨白离开后,这个洗手间里只剩下了我一个人。 被擦得一尘不染的镜子上,倒映着我苍白瘦削的脸。 指尖轻颤着,一点点擦干净唇边被晕染开的口红。 看着柳墨白留下的痕迹被擦干净,我心中泛起浓烈的酸涩感,他的怀抱依旧温暖得让我眷恋,他的吻依旧让我心动...... 我站在镜子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心头涌起无限愧疚。 因为贪恋柳墨白的温存,我竟将景宸抛在了脑后,若我被取消了遴选资格,还有谁会替我去拿那离魂珠,救我的景宸。 我是景宸的妈妈,柳墨白是景宸的爸爸。 我们都有义务救我们的孩子,不应该被一时的男欢女爱蒙蔽了眼睛,忘记了当父母的责任。 深吸一口气后,我略微定神,从包里拿出口红和散粉,快速补好妆容,又整理了头发和衣服,这才出了门。 翠峰楼位于绕江畔最繁华的地段,是张家两家共同经营的茶楼。 我看着面前这栋五层木质结构的小楼,略微屏息,随即跟着乔云谦进了大门。 翠峰楼不对外开放,只用来接待张乔两家的客人,因此大厅里人不算多,且楼里所有装饰都带着些玄门的特色。 顶楼被划分为两部分,左边是乔家家主会客室,右边则是张家家主会客室。 甫一靠近左边这道黄花梨木大门,就听到念姗的笑声从房内传来。 我微微抿唇,推开门直接走了进去,就见乔万钧抱着念姗一脸慈祥地逗她笑,乔千意则站在一旁看着两人。 看着念姗笑得开心,可我的心情却异常沉重。 见我进屋,乔万钧将念姗放了下来,道:“姗姗先和姑奶奶回去,太爷爷有事情要和你妈妈说。” 念姗看了我一眼,嘟着嘴巴奶声奶气道:“太爷爷要和妈妈说什么事?念姗也想听。” 乔万钧瞥了我一眼,对念姗道:“太爷爷有重要的事情要和你妈妈说,小孩子不能听,听话,下次爷爷给你做把桃木剑。” 念姗点点头,任由乔千意抱着离开了屋子。 门被关上后,屋内只剩下我和乔万钧两个人。 乔家家主会客室地面上铺满了鹅卵石。 黑白双色鹅卵石形成一个巨大的太极八卦图案。 太极阴阳鱼的正中间,摆放着一台黑色玄铁书桌。 乔万钧身着白色中山装,一头银发被梳成三七开,苍白的指尖缓缓转动着那串黑色珠子。 他一脸威严地看着我,丝毫没有方才的慈祥。 我微微咬牙,不等乔万钧开口,便“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膝盖触到鹅卵石的瞬间,传来一阵剧烈的钝痛感。 “我错了。” 乔万钧没有说话,只是低头开始倒茶喝水。 直到过了快一个小时后,他才开口道:“过来坐吧,男欢女爱人之常情,你这不完全算错了。” 我撑着身体,忍着膝盖传来的痛感,走到乔万钧对面坐下。 乔万钧拿起手边的戒尺,将一个装了茶的玄铁茶杯推到我面前,沉沉道:“乔柳两家不通婚的事情,你应该记得吧?” 我点点头:“记得的......” 乔万钧抿了口茶,淡淡道:“你知道你今日错在了哪里么?” 我深吸一口气:“知道的,我在洗手间见了柳墨白,还、还和他举止亲密......” “错......” 我一愣,不解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和柳墨白纠缠不清是我唯一能够想到自己做错的地方,除了这个,我再也想不出自己哪里有问题。 第五百七十八章 哪怕是利用 黑色佛珠在乔万钧苍白的指尖滚动着,在室光下散发着黯淡的微光。 乔万钧与我对视,那双清澈的深灰色双眸里没有一点波澜,他语气低沉缓慢,却带着一种强烈的力量。 “十八处话语权最大的人是柳墨白,家主遴选与十八处合作也是柳墨白点头同意的。” “我没预料错的话,他从来没有放弃过你。” “柳墨白要求十八处做这次遴选的评判官,便是冲着你来的,他想拿捏你,让你重新回他身边。” 我看着对面的一脸冷淡的乔万钧,心中泛起的酸涩只能由我一个人默不作声地吞咽下去。 曾经我不明白为什么乔千意和黄景钰明明相爱,却不能在一起,甚至在柳墨白面前发誓,绝对不会让乔千意和黄景钰之间的悲剧,在我和他之间上演。 可惜命运这种东西,从来都不是人能掌控的。 柳墨白爱我,我也爱他,但我们注定会成为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 喉头传来强烈的涩意,我张开僵硬的唇瓣,如初学人语的儿童般,艰难地一字一顿道:“家主放心,我会主动和他划清界限的。” 景宸魂魄不全,除非有修为高的人带着他,时刻帮他稳住人形,否则他可能会在任何时候变回赤蛇本体。 他因此不能像念姗一般出去玩耍。 每每看到小小景宸静静坐在靠近门口的小马扎上,等出去玩的妹妹回家,我心中就愧疚几分,决心必须成为家主,哪怕豁出我的性命。 今日怪我没能把持住自己,我是有能力推开他的,可我没有。 “我没让你和他划清界限......” 乔万钧淡淡道:“我起过卦,你们之间的纠缠不是这么简单就能结束的。” “云染,如今的你应该比之前更明白因果轮回之间的关系,情债也是债,你欠柳墨白的命债还了,那情债呢?” “情债未了,你和他注定会勾连在一起。” 说这么久,原来乔万钧是不相信我能彻底斩断和柳墨白之间的感情。 我苦笑出声:“爷爷,那请您告诉我,我该如何做?” “乔家女不入柳家门,这是乔家给我定下的铁律,我要保住遴选资格,就必须斩断和柳墨白的情丝。” 脑海里浮起景宸那张与柳墨白有七八分相似的脸。 我哽咽道:“为了宸宸,我能做到的,求您信我。” “我没说不信你。” 乔万钧垂下眸子,拿起玄铁茶杯,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道:“你以为保住遴选资格,就能保证你能当上家主么?” “你以为只有你敢接红色标记的任务么?” 我被乔万钧这话哽住,一时竟不知道乔万钧到底想要干什么。 沉吟几秒后,我终于稳住情绪道:“无论如何,我会拼尽全力的。” “呵,天真。” 乔万钧冷笑一声:“这世间很多事情,不是拼尽全力就能赢的。” “哪怕你有乔染音的回忆,你也改变不了只学了三年术法的事实,你如何能与那些学了十几年的旁支比。” “更别提他们手段比你狠辣......” 我紧咬下唇,反驳不了一句话。 历届家主遴选都是遵从丛林法则的,在正式参与前需要签下生死状。 哪怕是乔染音,当年手上亦曾沾染过乔家旁支的血。 当初若不是乔染音做事狠绝,如今的乔家本家便是旁支..... 乔万钧瞥了我一眼,继续道:“云谦和云泰参加这次遴选,不过是为了给你开路,分散那些旁支的注意力。” “这其间有多危险,你心里应该清楚。” 乔万钧的话,重重压在我的心里。 去年过年的时候,乔万钧将我、乔云谦、乔云泰喊到了一起,交代了这件事。 明明是性命攸关的事情,乔云谦和乔云泰竟无一人有异议。 我亦不敢有其他的想法。 因为家主的位置与景宸紧紧绑在一起,我只能选择成为一个自私的人。 我点点头,低声道:“清楚的.......” 乔万钧沉声道:“你是我钦定的继承人,也是本家认可的下任家主,所以这次遴选你只能胜,不能败,哪怕是利用柳墨白......” 第五百七十九章 赌不起 利用柳墨白? 我脑海轰地一巨响,几乎是脱口而出道:“不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 乔万钧气定神闲地抿了口茶:“而且他不是已经做了么?” “费尽心思把赵星如调来处理木棉村的案子,不就是他做的么?木棉村案子是这批案子里分数最高的一个,也是最难的一个。” 我愣怔在原地。 乔万钧淡淡道:“乔家女不入柳家门指的是婚嫁,既然你不能和他完全断了联系,那就继续利用他帮你成为家主。” “哪怕不为了景宸,你也要考虑考虑本家对你的付出,柳墨白能为你这场遴选上保险。” 我看着对面的乔万钧,感觉他的声音越来越远。 百年前被乔染音利用,是柳墨白心中永远的痛楚,如今我又利用他一次,那我与乔染音有何区别? 难道我就不能完全靠自己,拿到那个位置吗? 但我真的赌不起一点...... 从翠峰楼回来的那段路,我像是被剥离了灵魂那般,整个人都处于恍惚的状态。 天阴沉得可怕,像是马上就要下雨的样子。 今晚柳墨白一定还会再来找我的,可我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他了。 回到家时,念姗和景宸正在摆弄幼儿园发的新书包。 念姗笑的很开心,景宸则站在一旁,嘱咐念姗不要和别人说自己能看得到黑影的事情。 我看着那场景,眼睛不知不觉湿润了起来。 “妈妈!” 念姗见我站在门口,连忙放下手中的新书包,兴奋地朝我跑了过来。 我连忙迅速揩干净眼角的泪水,蹲下身体抱住念姗,笑着温柔道:“我们家念姗马上就要上幼儿园了呀。” “嗯。” 念姗点了下头:“太爷爷怎么没有和妈妈一起回家啊?” 我笑着捏了捏念姗的脸蛋,道:“太爷爷很忙的,现在已经回京市了。” 乔万钧是专门来海市同我说那些话的,说完那些话,他直接就回了京市的本家。 “是么......姗姗也想去京市找太爷爷玩。” 我笑笑:“等妈妈忙完就带姗姗去,姗姗乖,妈妈今天太累了,要休息了。” 念姗闻言,点点头,被佣人领到一旁玩玩具去了。 我才舒一口气,垂眸便看到景宸正一动不动地看着我。 “宸宸是不是有话想和妈妈说?” 我温柔地抱起景宸。 景宸在我腹中时就已经产生了自我意识,前些年我所遭遇的磨难,景宸这孩子在我肚子里也能清楚的感受到。 他因此比同龄孩子早熟很多,性子也沉闷些,喜欢把事情藏在心里。 尽管我不太希望景宸这样,但对这般情况,我也确实没有任何办法。 三年前那件事结束后,我没有一天能睡好觉,起初每每想到曾经的幸福日子,我都会忍不住心如刀绞。 我一个大人尚且如此,又如何能要求景宸这样一个小小的孩子,能像无事发生那般,无忧无虑地活着。 更何况自那晚之后,景宸便再也不能像正常孩子那般生活了。 想到这些,我抱着景宸的手不由得紧了紧。 “妈妈是不是哭过了。” 景宸眨巴着眼睛,抬手帮我擦了擦挂在睫毛上的水珠,奶声道:“是不是太爷爷欺负妈妈了?” 我温柔笑着将景宸的手握在手心里,道:“是妈妈做错事了,妈妈以后会保护好宸宸的。” “可是妈妈只有在遇到和爸爸有关的事情时,才会哭。” 景宸嘟着嘴巴,那模样可爱极了。 这孩子还真是机灵,不仅外貌和妖力遗传了柳墨白,就连智商也是。 眼见骗景宸行不通,我只得笑着摇头:“妈妈休息一会儿就好了,你陪妹妹玩会儿好么?” 我说着,将景宸放下,快步回到了房间。 甫一到卧室,我终于身体一软靠着门坐在了地毯上。 第五百八十章 中元 卧室门正对着落地窗。 屋外天黑沉沉的,交叠的黑云间,隐约能看到蓝紫色电光,马上会有一场雷雨降临。 我神情呆滞地看着鹅黄色薄纱窗帘被风高高鼓起又落下。 湿润冰冷的秋风打在我面上,冷得彻骨。 我瘫坐在地上时,眼睛的高度只比景宸高一点点。 这样的高度所看到的窗外与平时我看到的不同,没有过多的地面景物,天空填满了窗子大半。 我开始试着想象窗外蓝天白云的模样。 很美,但是没有人能一辈子只看蓝天白云,我的景宸也是如此。 “所以,我这次应该怎么对他说呢?” 我声音虚弱地喃喃道:“总不能告诉他,我还要再利用他一次罢,就像乔染音那样利用他。” 如此荒诞伤人的话语,我又如何能说出口? 终于,我抑制不住地环抱住自己冰冷的身体痛哭出声。 明明我已经用尽全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像乔染音,可最终我还是无法控制地越来越像她。 “我真的没有办法啊,我不能让景宸那样残缺着长大,更不能让本家的人白白为我涉险。” “柳墨白,对不起,是我无用.......” 我用力捶打着心口,试图去缓解胸腔里传来那一波波痛楚。 可这一切终究是徒劳,那里只会越来越痛。 直到手机铃声响起,我忽然想起什么,喘息着慌乱地从包里将手机摸了出来。 亮起的屏幕上,写着“陆斐”的名字,是陆斐发来了信息。 我深吸一口气,颤抖着指尖点开了屏幕。 “乔小姐,我查阅了日记,龚老师上次闭关的地点在木棉村,时间是八月十三日晚上。——发件人:陆斐。” 木棉村? 我心跳一滞,连忙擦干眼泪,拨通了赵星如的电话。 甫一接通电话,不等赵星如说话,我连忙开口道:“赵哥,那群学生是什么时候进的木棉村?” 赵星如被我忽如其来的提问弄得有些发懵。 他愣了几秒后,才道:“八月十日啊,怎么了?” 温雅画室的学生八月十日去木棉村写生,八月十三日晚上龚长青才从木棉村离开。 那些学生的失踪,说不定和龚长青有关系。 我沉声道:“赵哥,明天你有空么?” 闻言,赵星如无奈笑道:“小乔,你认识赵哥这么久,有没有见到我不忙的时候?” 他顿了顿,语气颇为严肃道:“不过如果是和案子有关的事情,多忙我都会到的。” 我敛住神色,将龚长青闭关时间,与学生进入木棉村时间重叠的事情和赵星如说了一遍。 电话那头沉默几秒,赵星如才道:“这些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木棉村附近的摄像头,在学生失联后几晚全部信号异常,画面都是花的。” “专家甄别后,就将案子分配给了十八处。” “监控视频并非人为损坏,而是有鬼煞的影响导致无法正常播放,因此无法修复。” “之后十八处便开始派人在木棉村搜寻那些学生的踪迹,可派出去的人基本都没有回来的,因此木棉村被十八处派人围了起来,不许任何人进出。” 我沉默片刻道:“这事是龚长青的学生陆斐告诉我的。” “对了,还有一件事,龚长青主动邀请我明天去他家看‘柜中少女’,但陆斐说那幅画里有鬼。” 电话那头赵星如深吸了口气,道:“小乔,这件事不太对劲,你还是别去了。” “我当然知道龚长青邀请我看画的目的不纯。” 我嘴唇紧抿道:“赵哥,我现在已经是个术士了,这种情况我应该能对付。” “你学法术这事,我听张子君说了。” 赵星如略微沉吟道:“这样吧,明天我陪你一起过去,我在龚长青家外面等着,你有什么事情立刻给我打电话。” “好,明天见。” 挂断电话,我握着手机的手越收越紧,双目紧紧凝在手机日历上。 八月十二日是农历七月十五,正好是中元鬼节,七月十五前后几日可以做的事情很多,比如.....画一幅拘了魂的画。 我深吸一口气,撑着身体从地毯上站了起来,赤脚踩着地毯进了旁边的浴室里。 浴缸里的水已经被放好了,洁白的泡沫上还漂浮着片片粉色玫瑰花瓣。 我坐在浴缸内,手臂垂在浴缸外沉叹了口气。 今夜对于我来说应该会很漫长吧,毕竟他会来找我...... 第五百八十一章 不能停 对于乔万钧的安排,乔千意是知道的。 洗完澡出来的时候,化妆台前不知什么时候放了一个深蓝色心形礼盒。 礼盒里装着套黑色绸缎睡裙。 我木然走到化妆台前,拿起盒子里的白色纸条展开。 乔千意娟秀的字迹跃入眼帘。 “无论小染做什么选择,姑姑会一直支持小染。” 心脏传来锐锐的疼。 指尖轻轻摩挲着白纸上的黑字,似乎有股股暖意顺着指尖渗入我那冰冷的灵魂中。 哪怕乔千震和林心柔不把我当女儿,可这三年来,乔千帆全家和乔千意对我和两个孩子很是照顾。 甚至在乔万钧提出让乔千帆仅有的两个孩子为我铺路时,没有一个人反对,又或者对我冷眼相待。 心脏像是压了块巨石般,沉甸甸的。 乔家遴选赌上的不仅仅是我的性命,还赌上了乔千帆两个儿子的命。 我长吐出一口气,呢喃出声道:“是啊,我不能输啊.......” 须臾,我抬手将黑色睡裙从盒子里取了出来。 自离开柳墨白后,我几乎没有性感风格的睡裙,也几乎没有再穿过吊带睡裙。 只要穿上它,我就会抑制不住地去想我们曾经拥有过的幸福与美好,会痛苦,会遗憾,会忍不住想要停下前进的脚步...... 可我不能停啊。 椭圆形雕花穿衣镜里倒影着我的模样。 黑色微卷的长发披散在身后,黑色吊带睡裙的裙摆高高开叉到大腿根部。 我确实是美的,只是这三年的蹉跎,我似乎消瘦憔悴的不少。 隔着镜子,我与自己对视,曾经那双怯怯却明亮的眼睛,已经失去了不少色彩变得暗淡无光。 我不记得自己多久没有好好观察过自己的眼睛了,也不知道自己的眼睛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原来一个人的眼睛,真的会因为命运的磋磨而失去颜色啊.....” 我叹息出声,披上睡袍,扯过梳妆镜旁的欧式椅子,正对着落地窗坐下。 好久没有等他回家了....... 天色越来越暗,窗外雷雨大作,但我却没有开灯。 “轰隆隆——” 雷声轰鸣,震得大地颤抖。 我赤脚坐在雷光中,双目紧紧盯着面前的落地窗,心中既期盼他,也害怕他会来。 期盼源于思念,恐惧则是害怕自己背叛他。 “滴答、滴答.......” 古董落地钟发出喑哑的声音。 等了不知道多久,碗口粗的黑色巨蛇出现在夜色下。 “嘶——嘶——” 巨蛇的嘶鸣声不绝于耳,黑色鳞片在雷光中反射出斑斓的彩光。 黑色巨蛇立着身子顿在落地窗外,三年前渡劫结束,黑蛇头顶已经隐约出现两个鼓包,形似尖角,想必是越来越靠近化龙了吧。 真好啊,他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黑暗中,那双暗红色竖瞳定定看着我,眼神里带着浓烈的不可置信。 我唇角勾起一抹僵硬的弧度,压抑着心中的苦涩,哑声道:“怎么不进来?” 门口乔家的禁制对柳墨白来说不算什么,阻挡不了他。 但他并没有直接进屋,而是试探地看向我,像是害怕我会生气那般。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这个高傲不可一世的男人竟变得这般小心翼翼了。 黑蛇缓缓游移着进了屋。 白光闪过,柳墨白穿着绣了银色竹叶的黑色长衫,长身玉立地站在我面前。 今夜他没有将头发梳往脑后,任由碎发散落于额前,令他周身的气势降低了些许。 白净的脖颈上,喉结微微滚动,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 “怎么不穿鞋.......” 低沉的嗓音在黑暗中响起,久违的关心像是一把刀狠狠地插在我心口。 我唇角微挑,赤脚踩在地毯上,钩住男人修长的脖颈,道:“我好想你.......” 红眸里闪过一抹惊喜,不等他说话,我踮起脚尖吻住了那微微开阖的薄唇。 第五百八十二章 疯了 男人身形一僵,灼热的大掌抚上我的脊背,顺着我的脊椎骨一寸寸向上落在了我脑后。 他微微用力,加重了这个吻,顺势攻城略地。 这个吻,不算用力,但很是缱绻绵长,柳墨白似乎是带着要将我灵魂吸走的决心那般,进行了很久。 久到结束时,我脑海只剩下一片空白,黑色丝绸包裹的胸脯剧烈起伏着。 尚未等我反应过来,男人的长臂穿过我的腿弯,清甜的檀香将我周身包裹住。 在那香味落入我鼻息的刹那,我的灵魂都在颤抖,本能地环住他的脖颈,想要和他贴得更近一点。 “染染,我也好想你......” 男人低沉的嗓音在头顶响起。 若是不仔细停,很难听出他尾音是轻颤的。 我任由他抱着放回到床上。 久违的欲色填满了面前那双暗红色眼睛,灼热的掌顺着我的脚踝向上落在我腿弯上。 “染染,我可以么......” 他声音低哑地征询着我的意见,滚动的喉结昭示着被他强行压制着的欲望。 爱情时常会投射在身体上。 就譬如此刻,不仅是柳墨白想要我,我亦是迫切的想要与他契合在一起。 可世间的事情不是想要或者喜欢就能做的。 我压抑住内心的渴望,指尖拂过男人被汗水打湿的碎发,残忍道:“下批任务评分最高的是哪个案子?” 十八处放出来的那些任务只把任务按照危险系数不同标成了红黄灰白四种颜色,并未具体将每个任务的评分展示出来。 但是乔家家主遴选是按照总积分来算的,总积分最高的人会成为下一任家主。 我只有每次都能抢到最高积分的任务,才能保证自己成为家主,才能为景宸争取到离婚珠,才能不辜负两位堂哥的牺牲...... 男人身形一僵,暗红色眸子里的欲色渐渐褪去。 “所以,你今晚这样对我,是为了打听任务评分?” 我嘴唇紧抿,须臾才应道:“是.......” 话落,我将头偏向一旁,不敢去看柳墨白的眼睛。 倏然,冰冷的手落在我下巴上,柳墨白硬生生将我的脸转向他,沉声道:“所以你想利用我成为乔家家主?” 握着我下巴的手越收越紧。 我下巴被捏得生疼,却没有吭一声,甚至变态地希望他能更用力些,好将心中的愤怒与不满发泄出来。 其实我心里清楚,只要我骗他说不是那样的,即便他知道我在撒谎也会信我。 可我不能那么做,若是那样做了,我和乔染音便是越来越像了。 我通红着眼,哽咽出声:“是.......” 黑暗中,那双红眸里染上些许不可置信,很快便被冷意占据。 那只嵌着我下巴的手微微下移,擦过我的皮肤最终落在我脖颈上。 我的脖颈很细,柳墨白只需要一只手就能握住。 他看着我,太阳穴上隐隐有青筋暴起,眼角也染上了浅浅的红,只是那只扼着我脖颈的手却没有用力。 百年前被乔染音利用的事情,是柳墨白此生的阴影。 他努力克服那些阴影,选择信任我,再次爱上做为乔染音转世的我,可我却要像乔染音那般利用他,成为乔家家主。 柳墨白应该恨透了我,可他终究是舍不得动我的....... 眼泪顺着眼角落下,这一刻我脑海里浮起很多人的脸,景宸、乔云谦、乔云泰、乔云帆、邹月兰...... 如果不是一张张脸出现在我脑海中,我很难对柳墨白说出那些残忍的话语。 我声音里带着哭腔,重复道:“柳墨白,只要你帮我,以后不管你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真像是个妓女啊,我唾弃地想道。 柳墨白眼睛倏然瞪大,握着我脖颈的手微微发颤:“你疯了.......” 是啊,我快被逼疯了。 我边哭边笑着,握住男人撑在我耳畔的另一只手,将那只手也放在我脖颈上。 “是啊,我疯了,不当家主我还不如去死。” “你如果不能帮我,那还不如现在就杀了我,你杀了我啊,反正我也不想活了,我真的好累啊.....” 第五百八十三章 不喜欢爸爸了 蓝紫色电光将我那张惨白的脸照得忽明忽暗。 黑色长发被眼泪浸湿贴在我脸上,此刻在黑夜中嘶声痛哭的我恐怕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无异吧。 我按着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有那么一瞬确实产生了不想活的冲动。 但这也不过是想一想罢了,我肩膀上背负了这么多东西,我死不起的。 我只能对面前这个绝不可能伤害我的男人撒泼。 我笃定他不会伤害我,这才敢把心中压抑着的痛苦自私地宣泄出来。 柳墨白瞳孔震颤地看着表面疯癫的我,眼中的寒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震惊与失望。 他的眼神无形,却如利剑般深深刺穿我的心脏。 此刻他眼中的我是什么呢?是为了利益不惜牺牲身体的妓女,还是自甘堕落的旧爱? 我这一生,还真是悲哀得可笑啊。 “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男人松开了手,不可置信地喃喃道:“不,你不是我的染染,你不是她.......” 我眼睁睁看着柳墨白起身,失魂落魄地离开这里。 伴随着男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野里,我眼底最后的光也一点点消失了。 柳墨白应该彻底对我失望了,他不会再来了吧。 我绝望地平躺在床上,呆滞地看着头顶的纱帐,灵魂像是跌进了更深的深渊。 夜冷得可怕,属于我的光终究是被我逼走了...... 许久,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我喃喃道:“怎么办?我好像失败了呢.......” 在坞头村的时候,我总觉得这辈子再没有比那时更艰难的时光了。 呵,是我低估命运了....... 我如一具失去生气的尸体般躺在床上,直到大雨消散,屋内传来“沙、沙”的细响声。 冰冷的触感落在我手腕,顺着手腕攀上了我的肩头。 意识回笼的瞬间,我猛然起身,回头便对上了赤蛇那双乌溜溜的眸子。 景宸是半妖,变成蛇形时,眼睛不像他爸爸那样是竖瞳,而是两颗如黑豆般的眼睛。 我看着夜色下那双乌溜溜的眼睛,道:“宸宸,怎么不好好和妹妹一起睡觉,偷跑来这里?” 景宸明明是睡在隔壁儿童房的,这么晚他忽然出现在阳台,只可能是他变成蛇形后,顺着墙壁爬过来的。 忽然意识到事情不对劲,我看着屋外的暴雨,气道:“柳景宸!你知不知这有多危险?” 金色的光闪过。 赤蛇化作个小男孩,伸出软乎乎短短的小手臂,环住我的脖颈,委屈道:“妈妈对不起,我太想爸爸了.......” 我身体僵在原地。 世间哪有孩子不想爸爸的,更何况景宸灵智开得早,在我腹中的时候就已经能感受到柳墨白的关心与爱。 他听过爸爸念故事书,感受过爸爸的拥抱,又如何能让他不思念爸爸。 我鼻子泛起一阵酸涩,抱住景宸小小的身体,轻轻拍着他的脊背,哽咽出声。 “是妈妈不好,妈妈不该随便凶你的。”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心想:我真不是个好妈妈。 旁边景宸大哭出声来。 “妈妈是全世界最好的妈妈,是爸爸不好,宸宸看到爸爸掐妈妈的脖子。” “宸宸不喜欢爸爸了.......” 原来景宸都看到了...... 我心脏重重一跳,连忙松开景宸,慌乱地帮他擦干眼泪,急道:“宸宸,不是那样的,是妈妈先伤害了爸爸。” 却不料景宸哭得更厉害了,哑着嗓子道:“爸爸以前是很温柔的,他为什么现在会变成这样,宸宸害怕......” “宸宸别怕,爸爸他只是......只是.......” 我不知道该如何去同景宸解释我与他爸爸之间的爱恨纠葛,只能无力地帮他擦干眼泪,哄道:“宸宸,妈妈累了,你陪妈妈休息好不好?” 景宸连忙抬起胖乎乎的手背,擦干眼泪,像是小大人般拍了拍我的脑门,奶声奶气道:“妈妈不许难过了,宸宸和妈妈一起休息。” “好......” 景宸窝在我怀里,刚闭眼便又控制不住地化成了条赤蛇。 他下意识就要游移着身体离开,我连忙阻止了他,心疼道:“就算宸宸变成条蚯蚓,妈妈也爱宸宸,宸宸今晚就和妈妈一起睡好么?” 赤蛇眨了眨眼睛,小心翼翼地盘起身体卧在了我枕边。 他这般小心翼翼的模样,与他爸爸倒是像得很,看得我心头一阵发疼。 我轻吸一口气,用手指摸了摸赤蛇的脑袋,压抑住心中的难受,温柔笑道:“宸宸晚安,妈妈明天还有工作.......” 赤蛇点点头,耷拉着脑袋闭上了眼睛。 看着乖巧入睡的赤蛇,我微微咬牙。 即便没有柳墨白的帮助,我也一定要在遴选中获胜。 第五百八十四章 干爹 早上七点,闹钟准时将我唤醒。 我揉着惺忪的睡眼从床上坐起。 景宸正穿着淡黄色小熊花纹的睡衣睡裤,独自坐在床边玩玩具。 看他玩得认真,我唇角不由得微微勾起。 景宸再懂事,他也不过是个孩子,摆弄玩具时认真得可爱。 见我起床,景宸连忙爬到我身边,晃了晃手中两个巴掌大的飞机模型,炫耀道:“妈妈快看,这是宸宸的新玩具。” 我含笑凑了过去。 浅灰色飞机模型侧边有一块小小的金色铭牌,上面雕刻着英文单词“cherry”,那雕工极其细腻,精致得不像是玩具更像是工艺品。 这个牌子的玩具我是认得的,以前乔千意总喜欢给念姗和景宸买“cherry”的玩具。 后来有一次我发现这牌子的玩具随便一件就得好几千,觉得这么小的孩子不该拿这么贵的东西。 于是就和乔千意谈了谈,让她别再买这么贵的东西,乔千意也是答应了的。 可这才没过多久,她又给景宸买了这个。 我幽幽叹了口气,揉了揉景宸毛茸茸的脑袋,柔声道:“姑奶奶给你俩买这么贵的玩具,你和妹妹有没有谢过姑奶奶。” 闻言,景宸仰面鼓着脸蛋,奶声道:“这些玩具不是姑奶奶买的,是景轩干爹买的,他买了好大一箱子玩具寄过来,我和妹妹在电话里谢过他了的。” 景宸一边说,一边伸出短短的手臂比划着那箱子有多大。 我微微叹了口气,捏了捏景宸软乎乎的小脸蛋,无奈道:“迟早你俩得被宠坏,妈妈要换衣服了,你去叫妹妹起床吃饭。” “好!” 看着景宸离开屋子,我无奈揉了揉头发,拨通了黄景轩的电话。 电话甫一接通,便传来黄景轩慵懒低哑的声音。 “染染,怎么了?” “忙么?” 黄景轩低笑一声。 “就算再忙,乔小姐的电话也是要接的,染染是不是想问景宸老师的事情?” 我微愣,差点忘记这茬了。 下周家主遴选正式开始,我到时候恐怕会很忙。 而且这周末念姗就要上幼儿园了,要是能尽快把景宸家教老师的事情搞定便是最好的。 “嗯,老师那边的事情确定了么?老师工资多少钱一个月,我先把钱转过去。” 视线扫过落地窗前那把欧式椅子时,我眉头不由得皱了皱。 随即微微抿唇,赤脚踩在地毯上,单手将那笨重的椅子拖回化妆镜前,然后顺势坐下,腾出一只手翻找待会化妆要用的东西。 黄景轩沉默片刻后,才闷声道:“我是景宸的干爹,家教钱你不用给,负责教景宸的人是我亲手挑选的,若是谈钱.....乔云染你给不起。” 我沉沉叹了口气:“多谢了。” 景宸情况特殊,若是单靠我自己,很难找到即适合景宸,又能让我放心的家教老师。 更何况入世的动物仙家们,从没听说过有对幼师行业有所涉猎的,若不是有黄景轩在,恐怕没人愿意给景宸当老师。 欠黄景轩的人情,我怕是这辈子都还不完了, “嗯,我亲自看过念姗那所学校的课程表,景宸学的东西和念姗差不多,然后我让家教给景宸加了几节妖力控制的课程。” 黄景轩语气沉了沉:“宸宸身上的妖力很强,以后他如果控制不了会很麻烦。” 握着梳子的手一滞。 黄景轩一颗心上长了八百个心眼子,以前对付我的时候,我就深有感触,并为此十分苦恼。 如今他将这八百个心眼子拿来照看景宸,反倒比我这个当妈的还要心细很多。 我应该好好谢谢他的。 “什么时候有空,我下厨请你吃饭。” 黄景轩倒是不和我客气,直接道:“明天吧,我正好把给宸宸选的家教也一起带过来。” “好,我一会儿就让管家准备家教住的房间。” 我顿了顿,忽然想到自己打电话的本意,开口道:“对了,以后别给宸宸买这么贵的玩具了,会把他们习惯养坏的。” “都听你的。” 第五百八十五章 必须去 黄景轩说出这四个字的时候,我心脏一滞,回忆迅速回笼。 曾几何时,柳墨白也对我说过这样的话...... 握着手机的手一僵,我连忙道:“我先挂了,一会儿我还有事呢。” 在我即将挂断电话时,电话那头传来黄景轩低沉却带着试探意味的声音。 “染染,想我么?” 我身体一滞,语气染上些许严肃,正色道:“黄景轩,我.......” 不等我说完,黄景轩打断了我。 “我说的是朋友之间那种想念,这么久不见,乔小姐不会一点也不想我这个老朋友吧。” 黄景轩声音舒缓,带着些许无辜委屈的味道。 “这可真是令我伤心呢,我可是花了好大功夫,才给乔小姐的儿子找了个好老师呢。” 我愣了几秒,笑出声来:“黄景轩,你真是一点没变。” 电话那头,黄景轩却风轻云淡道:“我有没有变,乔小姐应该比我还清楚,我不过是知道你只吃我那一套罢了。” 黄景轩如今已经是黄家家主。 当初他对黄敏涛动手,一半原因是为了避尘珠,另一半也是为了他自己,为了黄家。 黄景轩成为家主后,以最快的速度重新给黄家立下了规矩,将原本效忠黄敏涛的人该杀的杀,该关的关。 之后,他在黄家内部赏罚分明,迅速整理黄家的产业,很快就将整个黄家治理得服服帖帖。 三年过去,黄家的产业也发展得越来越好,在世俗产业上,竟有直逼胡柳两家的态势。 众人这才知道,昔日八面玲珑,对黄敏涛无底线顺从的黄家少主,原来一直都在韬光养晦。 我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当初黄景钰会说黄景轩比他更适合当黄家少主。 因为黄景轩敢冒着被人唾骂的风险弑父上位,而黄景钰狠不过黄景轩。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在心中产生一丝钦佩,须臾,才道:“我想你,我的朋友。” 沉默许久,电话那头传来黄景轩一声沉沉的低笑,笑声中带着些许叹息。 “我也想乔小姐,先挂了......” 我放下手机,微微叹了口气,起身去洗漱化妆。 和龚长青约的时间在下午两点,如果陆斐说的那些是真的,恐怕今日我会见到一个吞吃了不少鬼的女鬼。 我不敢掉以轻心,从化妆箱里拿出赤练绳缠在手腕上,又从衣柜里找出一套黑色方领毛衣和蓝色宽松牛仔外套,搭配黑色工装裤出了卧室。 吃完午饭,我哄了念姗和景宸午睡,这才开车载赵星如朝清远区的方向去。 赵星如坐在我副驾上,笑呵呵道:“小乔,你这车不错啊。” 我笑笑:“我姑姑车库里有好几辆车,我随便开了一辆出来。” “小乔,你昨晚没睡好么?连粉底都盖不住你的黑眼圈。” 从那件事起,我极少有睡好的时候,更别提昨晚还发生了那样的事情。 我含糊着“嗯”了一声,旁边赵星如继续道:“龚长青家斜对面有个咖啡馆,到时候我就在那里等你消息。” 他顿了顿,继续道:“你真的不用我陪你一起去?” 我点点头:“不用,你如果去了,恐怕就看不成画了。” 龚长青邀请我看画这件事本身就有颇多疑点,他甚至还暗示我很危险,不要去看画。 显然他的目的就是指向我的,但同时他又不希望我去,这中间的原因我怎么都想不明白。 只不过,我既然已经是个成熟的术士了,又岂会害怕去看一副附了鬼煞的画。 但更重要的,还是和龚长青好好谈一谈,看能不能打探到那些学生的下落。 如今距离画室学生失踪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时间每过去一天,那些学生生还的可能也就更少一些。 不管是为了学生的性命,还是为了我的任务评分,这一趟我都必须去。 第五百八十六章 北望雅苑 十年前,海市为了打造国际艺术之都,专门出台了个特殊政策。 在国际上有所名望的艺术领域专家,只要满足条件并同意在海市落户,就能在清远区低价购买别墅。 清远区最南边的北望雅苑,聚集着海市几乎所有有名望的艺术家。 能在北望雅苑居住的艺术家,不仅仅意味着他们拥有常人无法拥有的财富,更意味着他们在艺术界享有极高的地位。 为了能够让这些艺术家专心创作演奏,北望雅苑的植被覆盖率极高。 一栋栋红墙白瓦的尖顶别墅隐匿在大片的樱花树间,若是在樱花开放的季节,这里估计会成为一片花海。 我开着车,跟着导航顺着敞亮的泊油路一路开去,路上不时会听到音乐声和唱美声的女高音。 越是靠近目的地,我和赵星如的面色便越严肃。 赵星如先一步下车去到附近一位小说家开的咖啡店里等我,我则开车直接到了龚长青家的大门口。 车开到的时候,陆斐穿着件蓝色格纹衬衫搭配黑色休闲裤,正站在玫瑰金色的铁门前等我。 见我到了,瘦削的少年脸上挂起一抹羞赫却不失爽朗的笑,冲我招手,道:“乔小姐你来了!老师在会客室等你呢,我带你去停车。” 我将头探出车窗,含笑对陆斐道:“多谢了。” 龚长青这套别墅院子里除了主楼外,还有一栋不起眼的三层小楼。 说这栋楼不起眼,是因为它位于主楼后面的角落里,面积不大,整体外表被红砖覆盖,看上去比贴满雕花瓷砖的主楼低调很多。 我跟着陆斐进到小楼一层。 一层是一间装修讲究的会客室,地面被红底蓝花的波斯地毯铺满,屋内摆放着颇具西方古典韵味的雕花橡木家具。 明明是白天,屋内的窗帘却遮得严严实实的,屋顶上一盏巨大的枝形水晶吊灯将整间屋子照亮。 昨夜下了整夜的暴雨,空气中夹杂着浅浅的湿意。 我站在门口,轻吸了口混在着泥土香气的空气,便穿着鞋套踏进了屋子。 甫一进屋,一阵带着寒意阴风便朝我扑来。 果然有问题....... 我挑眉看了眼水晶灯上微微摇晃的装饰,故作无事发生的模样,抬步进了会客室,坐到橡木桌旁。 陆斐从旁边拿起一套绘有雏菊的咖啡杯,倒了杯红茶放到我手边,指了指不远处的螺旋状橡木楼梯道:“乔小姐,龚老师在三楼整理呢,他一会儿就下来,你稍等一下。” 我点点头:“好。” 陆斐又同我闲聊了几句,便离开了会客室。 我双腿交叠坐在会客室里,听着空气中传来的啜泣声,面无表情地将牛仔外套紧了紧。 这些声音常人是听不到的,是鬼煞发出来的,这些哭声里有男人,有女人,甚至还有婴孩。 通常情况下,面对寻常鬼煞,张乔两家的术士都不主张直接诛灭,一般是以超度为主。 我粗略数了一下,至少有六七种不同的音色。 如此可见,这栋楼里的鬼煞不少,我心沉了沉,看来之后有得忙了。 我在一楼坐了约莫十分钟。 “哒、哒、哒......” 沉重的拖鞋声从二楼传来。 不多时,一道修长的灰色身影从橡木旋梯上缓缓走了下来。 龚长青穿着一身浅灰色矮领羊毛衫,搭配深卡其色马甲和灰色裤子,看上去极富艺术家风范。 他停在距离地面约莫五个台阶的位置,扶着雕花扶手,冲我笑笑:“乔小姐,没想到我的警告无效,你还是来了。” 我看着对面的龚长青,起身扯了扯衣服,淡笑道:“我听说‘柜中少女’已经多年未展出了。” “既然龚大画家盛情相邀,让我有机会能看一看您的成名作,就算是要命的危险也是值得冒的,不是么?” 龚长青面色一滞,旋即冷声道:“既然乔小姐不怕死,那便来吧。” 说着,他对我做出了个“请”的姿势。 我起身跟着龚长青身后顺着旋梯往上走,心脏也略微紧绷了些。 以前在云凤山跟乔万钧学本事的时候,他也曾带我处理过很多很凶的鬼煞。 我在乔染音记忆里,也看到过很多凶险的画面,其中部分极端的情况,哪怕是乔染音也需要有柳墨白协助才能处理。 今日是我第一次,独自面对吞吃过同类的厉鬼,也不知道一会儿会是个什么情况。 鞋子踩在橡木梯上,发出刺耳的“嘎吱”声。 还没走多远,前面传来龚长青平静的声音。 “我听陆斐说,你问了他关于我闭关地点的事情......” 我脚步一滞,手不由得伸向牛仔外套内包里,握住内包里放着的匕首道:“嗯,问过了,听说您上次闭关地点是木棉村,这是真的么?” “是真的,而且我还和那群失踪的学生见过面了.......” 第五百八十七章 无知者无畏 龚长青居然亲口承认了与失踪学生见过面。 我有种即将靠近真相的感觉,心跳也跟着快了些许,连忙追问道:“那你为什么不和警察说呢?” 龚长青身形一滞,踩着黑白格纹拖鞋的双脚依旧保持着上楼梯的姿势,大半个身体重心都倚在扶梯上。 “呃啊......” 他一手抓着深棕色橡木扶梯,一手捂着脑门,面露痛苦地闷哼出声。 灰白相间的碎发下,额头布满了细密的汗珠,龚长青整个人看上去很痛的样子。 我上前想要搀扶他,却在视线触到他指尖的刹那止住了动作。 男人苍白的指尖上,竟是被染得鲜红的指甲。 更为诡异的是那颜色一闪而过,很快就恢复成了正常的浅粉色。 而就在指甲颜色变得正常的刹那,龚长青缓缓站直了身体,他动作稳健,与刚才虚弱痛苦的模样判若两人。 我看着面前高大的背影,犹疑道:“龚大师,您没事吧?” “呵.......” 面前传来一声轻笑,笑声中隐约带着几分嘲讽的意味。 紧接着,他猛然将头转了过来。 一双带着血色的眼睛居高临下地定定看着我,嘴角也咧得很大,露出一个毛骨悚然的笑。 黑暗中,龚长青那张苍白的笑脸充斥着诡异。 尽管从刚才开始就察觉到龚长青不对劲,我却依旧被他突如其来的笑容吓得心脏重重一跳。 我压抑住惊恐,平静道:“怎么了?怎么不走了?” “当然要走。” 龚长青回头,指尖划过扶梯,缓步上行,幽幽道:“听闻乔小姐是近几年才开始学习术法的。” 龚长青的情况不对劲,既然他不想回答我的问题,我也不勉强,于是反问道:“你听乔时秋说的?” “呵呵,你真聪明。” 龚长青在前面走着,脚步朝着身体中线偏,有点类似于模特的猫步,通常女性才会走这样的步伐。 我眼中掠过一丝了然,继续听龚长青后面说的话。 “乔时秋说你学了三年术法,如今学得如何啊?” 我低低道:“你既然同有本事的术士交好,应该知道花三年时间学术法,是学不到什么的。” 除非那个人拥有着前世的记忆,且有极高的天赋,还有乔家家主亲自教导。 “说的有道理。” 龚长青的声音里带着些许轻蔑道:“人常说不知者无畏,也就是像你这样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懂的人,才敢自不量力地来赴约。” 说着,我们已经快走到阁楼顶层了。 视线顺着旋梯往上,一道雕花铁门矗立在旋梯前约莫五米的位置。 黑暗中暗红色铁门泛着幽幽的光,像是随时会有一只手从里面伸出来,要将外面的人拉进去一般。 我微微抿唇,紧跟在龚长青身后。 越是靠近那扇铁门,我心中的戒备也就越多一分。 “哒、哒、哒.......” 黑暗中,交错沉重的脚步声显得异常清晰,如同敲在人心脏上一般。 “乔小姐,我非常赞同你之前说过的一句话。” 龚长青背对我往上走,幽幽道:“我画的画嘛,确实是值得人豁出性命去看的。” “哎呀,到了.......” 龚长青站在铁门前,转身别靠着铁门,含笑等着我过去。 顶楼被刷了黑漆的墙壁分为两部分。 面积小这部分堆了些画画常用的器具,面积大那部分则被锁在暗红色雕花铁门后,想必就是用来存贮那些禁止展出画作的地方。 见我靠近,龚长青放手将门一推。 “吱呀——” 伴随着一声刺耳的响声,厚重的铁门竟被他轻而易举地推开了。 屋内环境也展露在我面前。 第五百八十八章 赎罪 正对门的方向是一副被酒红色金丝绒布遮盖住的半人高画框,两边靠墙的位置也整齐地摆满了类似画框,只是盖住它们的是普通的黑布。 浓烈的血腥味顷刻间从屋内喷涌而出,直冲我天灵盖,紧接着巨大的寒意便朝我扑了过来。 那寒意冷得彻骨,在它掠过我时,我甚至能清楚看到呼出来的气体变成了白色的水雾。 好凶的煞气....... 我脑海里“轰”一声响,愣怔着看向正对面墙壁上,那张泛着红光的画作,本能地想要后退。 可还没等我有动静,脊背中心忽然覆上一只冰冷的大掌。 那手用力一推,我重心不稳,身体便不受控制地踉跄着进了画室。 待我站稳回头,身后那扇暗红色铁门重重关上了。 “嘭——” 一声巨响。 门缝变小的刹那,龚长青直直倒在了门外,他倒地的声音与关门声重合,淹没在那巨响中。 “唰——” 我猛然回头。 盖布齐刷刷落在地上,像是被人同时用手扯下来那般。 “这就是‘柜中少女’么?” 我喃喃而语,双目定在正对面那张等人高的巨幅油画上。 难怪当年龚长青会因为这幅画名震画坛。 这画的也过于逼真了,甚至比照片还要真实,真实到能看清画中人脸上的毛孔。 哪怕像我这样不懂画的人,在看到‘柜中美人’时,依旧被震撼得挪不动目光。 世间居然有人能够把东西画得比照片还要真....... 人物画的背景是一栋木质结构的屋子。 屋子正中间摆放着个双开门,镶了螺钿花纹的红漆柜子的柜门大开,黑漆漆的柜子里,端坐着个穿红色绣花衫裙的少女。 少女看上去约莫十六七岁,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手腕上还戴着一对碧色的手镯。 前天我看过“柜中少女”展出时的黑白照片,照片上的少女明明是含笑的,而这幅画上的少女则秀眉微蹙,满目忧伤。 “哎.......” 一声沉沉地叹息后,画中的少女眼角流出血色的眼泪。 猩红的眼泪顺脸庞滑落,苍白如纸的脸上逐渐出现一条条猩红色狰狞的血痕。 “咔哒、咔哒.......” 伴随着关节摩擦时发出的细微声响,画中少女扭动着身体缓缓从柜子里走了出来。 看着面前的景象,我眼睛眯了眯,心中产生一股怪异的感觉。 面前的女鬼是厉鬼不假,但是她身上的煞气可没有刚才我感受到的那么重。 不像是吞出过很多同类,还能附身的煞。 以我的判断,若不是这间画室阴气足够强盛,这女鬼甚至难以现行。 我眉心微拧,刚才附身在龚长青身上的那只厉鬼到底在哪? “砰——” 一声轻响,两只苍白的手从画里探出,死死捏着“柜中少女”的画框边缘。 我双目凝在那布满青红色网状血管的苍白手指,原本该是指甲的位置光秃秃的,像是被人活活拔走了指甲。 “咔哒、咔哒.......” 一个头发凌乱的脑袋从画里钻了出来。 画中人原本的盘发在离开画面时,像是被人刻意扯乱那般,满头的朱钗狼狈地挂在如鸟窝般杂乱的黑发间。 紧接着是被扯得破破烂烂的绣花上衫,暗红色绣了黑色牡丹花和年画娃娃的马面裙,以及一双被裹成三寸金莲的小脚。 少女.....准确说是女鬼,缓缓从油画里爬了出来。 她扭曲着身体,动作艰难的站在画前一步远的位置。 黑暗中,女鬼一身红衣,皮肤呈青白色,瘦削的瓜子脸上,一双血色的眼睛定定看着我的方向。 她原本白净的脸满是指甲划过造成的血痕,满脸都是血肉模糊的,几乎看不出原本的样貌。 她歪着头,干裂的嘴唇艰难开阖,喉咙里发出“呼噜噜”的声音。 我需要仔细辨认,才能勉强分辨出那掩藏在气流声里,她原本想要说出的话。 “姐姐.......停手吧......你不能再杀人了,我们本就是有罪之人,本就该赎罪的啊.......” 第五百八十九章 柜女 女鬼冰冷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画室中,她这话显然不是对我说的。 我顺着女鬼看的方向看去。 门口红色血雾逐渐凝成一个红色人形,那人与画中女鬼长相几乎一模一样。 惨白的脸上,是一双没有眼白的眼睛。 少女嘴唇红色可怕,像是会滴出血来那般。 与从画里爬出来的女鬼不同,门口的鬼煞身上红色衫裙是崭新的,那百子千孙绣花活灵活现的围在她周身。 除脸以外,从脖颈开始,她身上的皮肤均呈血红色。 我微微抿唇,看来这家伙吃了不少厉鬼,刚才附在龚长青身上的厉鬼估计也是她。 “咯咯咯咯.......” 狰狞的笑声从门边传来。 门口那鬼煞五官骤缩着,狞笑道:“赎罪?罪孽?哈哈哈哈哈,杜小云你告诉我,凭什么我们生来就要背负木棉村的罪孽?” “木棉村的人将村中女婴丢到井底献祭,以求村中香火不断,导致井中婴灵怨气不息,这是他们自己的罪孽,关我们什么事?” “若非被选中成为柜女,我们的命运和井中那些可怜虫没有区别。” “你凭什么让我以永不超生为代价,替那群自私的畜生赎罪?” 杜小云闻言,身体颤了颤,依旧是用带着气流声的声音道:“小枫,可是我们从小就受到村子的供养,我们是木棉村的柜女,本就该承担我们出生起便肩负的重任啊......” “呵,供养.......” 杜小枫冷笑一声,血泪顺着眼角汩汩落下,她旋即大笑出声来。 “哈哈哈哈哈,杜小云,你居然和我谈木棉村的供养?你是不是死得太久,忘记了我根本就没有身体啊。” “你和我谈不了责任!享受村民奉养的人是你,却从来不是我。” “你备受村民们爱戴,村民们把你当神明般敬着不假,可我呢?我除了有个名字,有个牌位,别的什么都没有.......” “我想要的不过是一具能感受温度,能行走在太阳下,能供我自己支配的身体罢了!” 她说着,伸出鲜红色手直直指着对面的杜小云,尖声道:“你这个窝囊废!你就等着十天后被枯井里那成千上万的婴灵啃噬殆尽吧。” “而我不一样,我要活,哪怕是占用别人的身体,我也要活一次,这是老天爷欠我的!” 闻言,对面杜小云呜咽着哭了起来,眼角的血泪顺着血肉模糊的脸流下,滴在红色的衣襟上,被红衣吸收殆尽。 “杜小云,你也就只会哭。” 杜小枫冷笑道:“你现在伤心,不过是因为我不会被婴灵啃噬,而你则会因为你的窝囊和软弱自食其果,你嫉妒我。” 凄惨的哭声盘桓在阴暗的画室中。 周遭其它油画上的人则瞪大双眼看着门口的方向,像是怕极了杜小枫那般。 许是觉得杜小云无趣,杜小枫终于将视线转向了在一旁看热闹的我。 那双没有眼白的眼睛在黑暗中泛着诡谲的光。 她幽幽道:“我吃过厉鬼,也吃过生魂,就是不知这修行术士的滋味如何?” “听说术士的灵魂向来比普通人有用些,吃了你,说不定我就能扛过十天后的血月。” “乔云染,你也别怪我,要怪就怪你自己蠢,明明有人提醒你不要来看画,可你偏不听.......” 杜小枫说着,抬手缓缓解开领口黑色盘扣。 “龚长青背叛我,居然提醒你不要来看画,这件事我慢慢找他算账,他算什么东西,居然敢坏我大事。” “龚长青那不知感恩的东西,他如今所获得的一切都是我赐给他的,可他居然背叛我。” 杜小枫幽怨的语气里,夹杂着浓烈的愤怒。 我也算是终于明白,为什么龚长青一边邀请我来赏画,一边又警告我不要来。 邀请是因为受到杜小枫胁迫,警告.......或许是出于最后的良知罢...... “等着吧,等我成了事,我定将龚长青那个叛徒也一起吞吃了。” 随着盘扣一颗颗解开,露出一片红色绣了黑色符文的肚兜。 肚兜下隐约能看见一张张痛苦的人脸,正呜咽着想要突破那红色的肚皮。 若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场景,我定会害怕。 只可惜这种场景我见多了,我对此没有任何感觉。 陶东来、黄仙钰这些吞吃过厉鬼的大鬼,大都是这样子的。 杜小枫肚子上鬼脸的数量,甚至比不过马炎凤,更别提与黄仙钰对比。 只是这一次,我身边没有柳墨白跟着,我需要靠自己来解决这些鬼伥。 我眸光定了定,从手腕上扯下赤练绳,并将五枚不同朝代的铜钱绑在赤练绳上。 对面杜小枫似乎笃定我学艺不精,对付不了她,动作缓慢地解开肚兜的绳子。 那态度有种有恃无恐的感觉,像极了在饭店享受大餐前,特意漱口擦手的样子。 准备得差不多后,我从衣兜里取出一把糯米捏在手上,冷声道:“那些失踪的学生在哪里?” “在木棉村啊.......” 我轻吸了口气,让自己尽可能保持平静,道:“他们还活着么?” 第五百九十章 试试 暗红色肚兜顺着杜小枫的身体滑落在踮起的红绣鞋边。 血色皮肤上布满了黑色符文,这些符文我见过,公羊蝶袍子上的符文就是这样的。 皮肤下是挤满了一张张表情痛苦的人脸,这些人脸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正五官骤缩地呜咽哭着。 “呜呜呜呜,我好疼啊.......” “我明明是去给画家当模特的,为什么要杀我.......” “让让,这里太挤了,你挤到我眼球了......” “又不是你一个人挤,还不如让我魂飞魄散算了,这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妈妈还在画里没被吃掉呢?我好想妈妈,呜哇哇......” ...... 我眉心微皱看着对面一脸阴笑的杜小枫,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出生即没有身体,却能帮助龚长青画出这一幅幅拘了灵魂的画作,她是如何接触到黑山派法术的? 木棉村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 “哼......” 杜小枫冷哼一声,她低下那满头珠翠的脑袋,一双没有眼白的漆黑眼睛上瞟,眼神狠厉地盯着我,道:“你还有空关心别人?你还是多关心一下自己吧。” “一个学艺不精的术士,居然自不量力妄图对付我。” “今天,我就让你葬身于此,也让乔家其他术士好好看看,我木棉村的事情,不是他们能管的。” 女鬼狠厉的声音回荡在空荡漆黑的画室里。 裹挟着腐烂气息和血腥味的阴风在屋内盘旋呼啸。 我忍着想吐的冲动,细细打量面前这一身血色的女鬼,心里盘算着怎样才能不费力地将她捉回去,还不会让她神魂俱灭。 思索几秒,我微微叹了口气,握紧手中赤练绳,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的女鬼,丧气道:“哦,那就让我先试试吧。” “呃啊........” 空气中响起痛苦的呻吟声。 杜小枫嘴角裂开,直接开到了耳后根。 “咔哒哒.......” 伴随着骨节摩擦的声响。 女鬼连着上嘴唇的那部分的脑袋翻起,与天花板呈平行状态。 至于那连着下唇的下巴,则往脖颈方向回收,紧紧贴着喉咙,看上去简直怪异到了极致。 上下唇中间,则是一个巨大的血洞,血洞边缘还挂着黑色粘稠的液体。 杜小枫弯曲着膝盖,大腿和小腿成九十度的扭曲姿势立在原地。 而那双踮起的小脚,则被裙摆遮得严严实实....... 我哑然地看着面前的场景,脚不由得往后退了几步,倒不是我打不过,实在是这画面感太有冲击力了。 女鬼身前的皮肤开始出现变化,鬼脸顺着腹部一路向上,将原本纤细的脖颈撑开,从那红色的血洞里一个接着一个挤了出来,飘在她头顶。 离开杜小枫的鬼伥,一个个脸上都沾了黑色粘稠的液体,在离开血洞的刹那,皆发出一声痛苦的低鸣。 十余个鬼伥漂浮在半空中,嘴巴大张露出锯齿状尖利的牙齿,瞪着那没有眼白的眼睛,定定看着我。 杜小枫脑袋重新合上,那咧至耳根的猩红嘴巴露出一抹狞笑,阴仄道:“像平时那样,把她啃干净,我要用她的脑髓作画......” 脑髓作画!我眼睛瞪了瞪,顿时觉得身体一阵发寒。 所以龚长青所展出的那些惊世画作,颜料里都掺杂了脑髓么?胃中顿时一阵翻江倒海。 下一秒,人头便飞速朝我冲来。 我凝神念诀,手中赤练绳也微微发烫,白色绸缎上的金色符文散发出浅浅的金光。 鬼伥靠近的刹那,我挥动手中赤练绳。 第五百九十一章 拘魂 “滋啦......滋啦.......” 赤练绳落在人头上,发出刺耳的滋啦声。 “啊——” 人头发出一声尖叫,被赤练绳削成两半,掉在地上,脸上还挂着惊诧的表情。 就在我诛灭第八个鬼伥的时候,门旁边传来杜小枫的尖叫声:“你怎么能这么做?你骗我!” 我挥舞着手中的赤练绳,皱眉道:“我没骗你啊,我就学了三年,至于乔时秋有没有骗你我就不知道了。” 拥有乔染音用一辈子积累的理论知识,并不能让我在三年内成为乔染音那般强大的存在。 但对付杜小枫这种程度的鬼煞,对我来说不在话下,甚至不需要念诀请神。 “回来,都给我回来......” 杜小云慌了,手舞足蹈地指挥着她的鬼伥逃跑,身边凝起一层血雾,变成件红色绣了百子千孙的绸缎上衫裹在她身上。 “走啊——” 一声凄厉的叫声响起,原本紧锁的红色铁门打开,人头跟着杜小云夺门而出。 糟了,她要逃!要是她跑了,那些学生该怎么办? 我朝着杜小云方向撒出早就准备好的熟糯米,并快步朝门口方向冲去。 浅黄色糯米砸到那红色身影的刹那,发出烤肉般的“滋啦”声。 杜小云回头恨恨看了我一眼,化作一抹红烟钻入倒在门前的龚长青身体里。 红烟消失的刹那,龚长青倏然起身,身体僵直地如同一具死尸。 他歪着头看向我,没有眼白的双目中带着浓烈的恨意,随即唇角勾起一抹狞笑,手攀上了铁门的把手。 “不行!” 我瞪大眼加快脚上的步伐,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门被关上。 “该死!” 我死死咬牙,无奈给陆斐打了电话,让他找钥匙放我出去,随即转向身后那个衣衫破烂的女鬼。 “你叫杜小云?” 女鬼缓慢点了下头:“我是木棉村的柜女杜小云。” 我扫了眼周遭画中那些满脸怨恨的鬼煞,这些鬼煞看向杜小云的眼神里充满了恨意,像是恨不得将其撕碎那般。 显然是将杜小枫做的孽,算在了杜小云头上。 沉吟几秒后,我沉沉道:“我叫乔云染,是乔家的术士,负责协助十八处彻查木棉村的事情,你愿意跟我回去一趟么?” 见杜小云点头,我从衣服内包里掏出一个替身稻草人和三根香,以及朱砂毛笔这类东西。 根据杜小云给我的信息,我在茅草人身上写了她的姓名住址和出生日期时辰。 然后点燃香一边在茅草人身上打圈,一边念起了拘魂咒。 咒语结束,萦绕在茅草人上方的青烟钻入茅草人体内,杜小云则化作一抹黑烟跟着进入了茅草人中。 我用红布紧紧包裹住茅草人后,这才给赵星如打电话,让他找人来将这画室封了。 不多时,陆斐便带着一群十八处的工作人员打开了门。 十八处的人多少是懂些行的。 在大门打开的刹那,众人皆面色一滞,很快便用警戒线将门关了起来。 陆斐一脸茫然地挠头,结巴道:“乔、乔小姐,这、这是怎、怎么了?” “没事,警察办案和你关系不大。” 我声音沉了沉道:“你有没有看到你老师?” 陆斐点点头,拉我下到二楼,红着脸挠头道:“不好意思啊,我每次见到有很多陌生人的时候,就会紧张得说不出话来。” 我摆手道:“没事,现在可以和我说了么?” 陆斐老实地点点头,道:“龚老师刚才开车出门了,我问他去哪里,他也不回复我,整个人看上去很慌张,是发生了什么事么?” 我摇了摇头:“现在还不能告诉你,如果你有你老师的消息,就给我打电话。” “啊?好......” 我拍了拍陆斐的肩膀,便离开了龚长青的家,去到附近咖啡馆找赵星如。 甫一踏进黑檀木大门,还没来得及和赵星如打招呼,一张熟悉矜贵的面庞便落入我眸中。 第五百九十二章 自作多情 黑檀木方桌旁,柳墨白穿着白色宽松矮领毛衣,被深咖色休闲裤包裹的长腿交叠在一起,隐约能看出腿部完美的肌肉线条。 黑色碎发垂在额前,给他周身增加了些许慵懒的气质。 男人低头翻看着手中的资料。 阳光透过旁边的玻璃窗洒落在他骨节分明的长指上。 伴随着纸张发出的细微“沙沙”声,白色的a4纸在他指尖快速掠过。 视线顺着男人俊逸的眉眼,划过高挺的鼻梁,轮廓明确的薄唇,白净的脖颈,最终落在他胸前那抹墨色上。 柳墨白居然还戴着我送给他的胸针...... 我身体僵在原地,拼命忍住想要逃走的冲动,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甫一见到我,赵星如眼睛亮了亮,连忙放下手中黑色金边的咖啡杯,笑吟吟道:“呀,咱们小乔回来了,快过来坐。” 赵星如说着,眼神示意我坐在柳墨白身旁。 我脚步定在原地,拼命向赵星如使眼色,欲哭无泪道:“赵哥,你让个位置给我,我们挤挤吧。” 赵星如不知道我和柳墨白这三年来发生的事情,还以为我和他是夫妻。 他愣了几秒,一脸狐疑地看了眼正在看材料的柳墨白。 男人捻着资料的手一滞,抬眸看着赵星如,淡漠道:“赵警官今天带来的东西这么多,还能挪位置么?” 言下之意,不许让...... 赵星如心领神会地叹了口气,故作无奈地摊手道:“小乔,赵哥这边太挤了,你还是坐在柳爷旁边吧。” 柳家在十八处的话语权大,就连赵星如调回到海市,都是柳墨白操作的。 赵星如是聪明人,他端着十八处的饭碗,自然不会为了这种小事得罪柳墨白。 我无奈只能走到柳墨白旁边,将包放在我和他中间,然后坐了下去。 柳墨白垂眸看了眼隔在我和他中间的黑色皮包,眉心微不可察地快速皱了一下,然后又恢复了淡漠的神色。 “呵,某人长本事了,居然没受伤。” 冰冷的声音从身畔传来,我垂下头,不敢看柳墨白那双带着审视的眼睛。 他似乎又恢复到了我们初见时的状态,明明是关心的话语,却被他说出一种嘲讽的意味来。 我低低道:“你怎么来了?” 柳墨白瞥了我一眼,冷哼出声。 “别自作多情,我不是担心你才过来的,木棉村的案子关系到多条人命,我来看看案子进行到哪一步。” 男人说着,垂眸又看了眼隔在我们中间那只背包,金丝镜片下那双眼睛眸色深了深。 “好一副避我如蛇蝎的模样,我今天就不该来。” 柳墨白说着,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我心乱如麻的同时,条件反射地起身让位。 “呵,很好。” 男人低沉的声音从身旁传来,阔步离开了咖啡店。 我看着男人离开的背影,缓缓坐了回去,脑海里满是那晚柳墨白惊慌失措画面。 他悲怆惊恐地看着我,连肩膀都抑制不住的颤抖,不停地喃喃出声:“你不是我的染染,你不是......” 我这辈子,从没见过那般惶恐失措的柳墨白。 心脏被酸涩感填满,他应该是对我失望透顶了的。 “小乔,你和柳爷之间的气氛不太对劲啊。” 赵星如一脸八卦道:“你们这是吵架了?但我看柳爷还是挺关心你的。” 赵星如一边整理着柳墨白看过的资料,一边道:“干我们这行的,最擅长观察细节。” “你在龚长青别墅里这段时间,柳爷一共朝着那栋小楼的方向看了五十八次。” “而且柳爷他向来不关心地方上的案子,哪怕木棉村这个案子再危险,他也不至于亲自跟来。” “小乔,柳爷心里有你,你们夫妻之间有什么误会矛盾,好好说一说总能解决的。” 我木然地听着赵星如的话,心脏传来钝钝的疼。 明明那晚我将柳墨白伤了个彻底,可他依旧忍不住关心我。 我爱惨了柳墨白,因此不希望他因为爱我而受伤,只能刻意拉开我和他之间的距离。 赵星如说的没错,我和柳墨白之间确实有天大的误会。 只可惜我用念姗和景宸的命发了毒誓,我和柳墨白之间的误会,我这辈子都不能说出来。 我只能任由柳墨白恨着我。 让自己活在爱而不得的痛苦与对柳墨白的无限愧疚中。 “赵哥,我和柳墨白之间的事情不是那么简单的,我心里也有他,只是这辈子我们都不可能了。” 我深吸了口带着咖啡味的空气以缓解内心的痛楚,却冷不丁从空气中嗅到一丝浅浅的檀香。 呵.......思念成魔,我居然都产生幻觉了...... 我朝赵星如扯起一抹苦笑。 “我们还是来聊聊案子吧。” 赵星如诚实地点点头,爽朗一笑:“小乔说的对,什么都没有案子重要。” 第五百九十三章 艰难 我接过服务员递过来的热咖啡后,将刚才在画室的事情大致同赵星如说了一遍。 其中最令人毛骨悚然的还是杜小枫借用龚长青的身体,用受害者脑髓入画的事情。 “啪嗒......” 赵星如手中的勺子掉到杯子里,溅起的咖啡液染湿了赵星如尚未来得及修剪的胡茬。 他瞪大眼睛道:“你的意思是,那些禁止展出的画,全部是用.......用那个画的?” “很有可能,而且我怀疑杜小枫拘魂用的是黑山派的法术。” 四年前在西潭大学见到公羊蝶时的场景,至今鲜活地留存在我的记忆里。 杜小枫肚兜上的那些符文,与公羊蝶袍子上的那些符文很像,我猜杜小枫又或者是木棉村里,一定隐藏着黑山派的秘密。 赵星如之前在芙蓉镇与公羊蝶、六穆、齐芳容都打过交道,自然清楚“黑山派”这三个字意味着什么。 他面色变得凝重起来:“小乔,这案子你非办不可么?” 我点点头,一脸正色地看着赵星如。 “赵哥,我也不瞒你,家主之位我势在必得,若我输了便是与死无异。” 这场斗争若是输了,我该如何去面对等着离魂珠用的景宸,如何面对冒着生命危险为我铺路的本家人,又如何去面对牺牲爱情和灵魂的我自己。 “木棉村的案子,应该不是看上去那么简单,它的分数一定是第一批任务里最高的一个。” 指尖轻轻摩挲着杯缘,我睫毛微颤,沉吟道:“杜小枫对付起来不算难,她或许只是这场任务的前菜。” 赵星如面色摩挲着下巴,语气沉了沉。 “我看的出来,你是下定了决心,既然如此赵哥也就不劝你了。” 他说着,低头划拉了几下手机,道:“我刚才和领导打了报告,现在同事们已经开始查摄像头追踪龚长青的踪迹了。” “只是那些失踪的学生该怎么办?木棉村现在进去很危险,十八处已经折了不少人了。” 我轻抿了口咖啡,指尖轻轻触了触包里的茅草人,道:“先别着急进村,我回去问一问杜小云就知道了。” 赵星如皱眉沉叹出声:“暂时也只能这样了,今晚有消息给我打电话。” “好。” 随后我开车带着赵星如离开了北望雅苑。 快到家时,已经是落日时分了,宽阔平缓的饶江被落日撒上一层金红色。 我开着车路过跨江大桥时,忍不住往旁边多看了一眼。 宽阔的饶江上是来来往往的货轮游船,比清江宽阔复杂得多。 我的人生亦是如此。 从坞头村到清江畔,再到饶江岸。 生活似乎比以前富足繁华,可是我的人生也变得异常复杂与艰难。 白爷曾说我是大富大贵的命格,可我却宁愿生活在普通人家。 也不需要怎么有钱,只要能吃饱饭,有套不大的房子,能和相爱的人在那套房子里生儿育女一同老去...... 很难说之前在坞头村的生活与我如今的处境哪个更艰难。 前者我拼命地想要在残酷的环境里,博出一个活下去的机会,后者支持我活下去的动力是仇恨和孩子...... 墨绿色的吉普车转过三个弯,进到饶江畔唯一的别墅区。 我将车子停到车库后,径直来到别墅后院一间贴了浮雕瓷砖的二层小楼里。 这间小楼是乔千意专门建给我用来做法事和立法坛用的,是前年才刚刚建好的。 张乔两家的术士,都是需要供神的,部分法术也会请神赐福或是诸邪,我也不例外。 我从包里掏出钥匙,打开面前的黑色防盗门,一股清浅微苦的沉香味便扑面而来。 像往常一样,我在神仙前拜了三拜,然后将窗帘和门都关得严严实实的,这才从包里拿出那拘了杜小云魂魄的茅草人。 我将那茅草人放在案前,拿起三炷香在面前的紫铜水碗里绕了几圈,在心中默念着咒语,低声道:“太上敕令,冤魂厉鬼速速现行......” 第五百九十四章 木棉村的传统 香燃烧时飘起的烟雾下沉聚集到水面,像是给水面蒙上了层白纱,不随时间迁移而变化。 须臾,手中的香便燃尽了,水面上的烟雾凝结成一张满是伤痕的少女脸庞,正是杜小云。 我微微松了口气,顾不得额头上的汗珠,压低语气,沉声道:“杜小云,请你将木棉村和杜小枫的事情同我一五一十说出来,还有就是那些失踪的学生现在具体在木棉村哪里?他们还活着么?” “哎——” 绵长幽幽的叹息声响起,杜小云低低道:“事情要从木棉村的传统说起。” “早年间木棉村很穷,最穷的时候,甚至易子而食。” “后来村里来了个年轻男人,说是能够帮忙改变村里的运势,而且还能让村里那些生不出男孩的女人生儿子.....” “那个男人在村后面一口枯井附近做了三天法,他告诉村长,以后木棉村头胎是女儿的,在女婴出生当天,将其丢到枯井里,以后木棉村的人就不会再挨饿。” “而且那将女婴丢到井中的人家,下一胎必定是男孩。” 我语气微冷:“所以呢?他们照做了么?” “嗯。” 杜小云缓缓言道:“木棉村照做了,也正如那个男人所言,木棉村便再也没有挨饿过,哪怕是闹蝗灾,四里八乡都遭了难,村里作物却没有受到一点影响。” “可是随着被投到井里的女婴越来越多,夜晚时常就会婴孩凄厉的啼哭声从井中传出。” 这种集中丢弃女婴的行为,在过去不算少见,甚至有专门建造塔用来供人丢弃婴孩的,也就是弃婴塔。 而那些被丢弃的婴孩,多半以体弱和女孩为主。 这些婴孩被丢弃后,基本没有能够生还的可能,因此这种地方必定聚集了婴灵。 我们做术士的,最害怕处理这种情况。 婴灵中有一部分是动物经历过艰难的修炼,才能勉强脱离畜生道,轮回成人的。 他们投胎这般不易,却在还未好好享受人生时,就被夺走了活的机会。 这种婴灵的怨气极大,执念极深,很难处理。 我不由得问道:“那你们是怎么做的呢?” “于是村长按照那个男人留下的办法,开始在村里寻找柜女。” 闻言,我越发觉得疑惑。 虽然各家各派的法术有所区别,但是遇到这种事情的处理思路都是差不多一致的。 通常是以超度为主,对于实在超度不了,又为祸人间的,这才会想办法诛灭。 但从未听说过找什么柜女的....... 可转念一想,若是黑山派的法术,那思路吊诡也很正常,毕竟黑山派所干的,没有一件算是人事。 提到“柜女”,杜小云语气变得庄重了些许,原本微微发颤的声音也稳重了几分。 “村中妇女怀孕时,若是家门口长出一颗狼毒草,这就意味着那家人怀了双胞女婴。” “村长按照那个男人留下来的方子,做草药敷在怀孕妇女的肚子上,就能让那妇女肚子里的双胞胎变成一胞胎。” 听到这里,我眉头微微蹙起,心中隐约产生一种不好的预感。 杜小云顿了顿,继续道:“待十月怀胎,那被选中的妇女生下一个女婴,那便是柜女。” “柜女出生便双脚不能落地,受到村子里人的祭拜和供养,直到柜女寿数尽的时候,柜女的灵魂会被婴灵吞噬,压制枯井中婴灵的怨气。” 听完杜小云的话,我眼睛瞪了瞪。 祭拜活人、炼魂........这可没有一件事是正道能干出来的。 我嘴角抽了抽:“然后呢?” 第五百九十五章 祭拜生人 “只有柜女们自己知道,其实自己的姐妹并没有死,而是与柜女共存于同一个身体里。” 杜小云幽幽叹了口气:“我和小枫就是这种情况。” 通常情况下,婴灵死后哪怕是能现形,其相貌也不会长大,一般都是孩童模样。 杜小枫这样的情况,我只在书里看到过,算是炼魂中的一种。 这种情况说起来还有些复杂。 人有三魂七魄,若在双胞胎出生前,将其中一个人抽走一魄,施法让这对双胞胎共用其中一人缺少的那一魄,便能让两个人共存于一具身体里,并且不会发生排斥。 一定程度上讲,杜小枫和杜小云都是那具身体的主人,只是杜小云使用那具身体的时间更多罢了。 而杜小枫实际上也算是生魂,她与杜小云一起长大,直到她亲手杀死杜小云那天,她才成为真真正正的亡灵。 木棉村将杜小枫写在牌位上祭拜,实际上也算是祭拜生人。 这番操作,简直令我大开眼界。 “从小村子里所有人都对我毕恭毕敬,我也深知自己责任重大,肩负着整个村子的安危。” 杜小云语气中带着点恨铁不成钢的味道:“小枫却不这么认为,她总是想让我带她逃跑。” “可若是我们跑了,村子里的人该怎么办?我是木棉村的柜女,怎么能离开柜子呢?” “小枫因此很不满,竟想办法趁我睡着的时候,脱离了我的身体学到些歪门邪道,天天琢磨着怎么给自己弄具身体逃离木棉村。” “可她怎么能逃呢?只有我和她两人的灵魂一起被献祭,才能平息婴灵的怨恨,我因此和她大吵了一架。” “从那以后,小枫便不再和我说话了。” 杜小云委屈道:“小枫她真自私,居然为了自己不管村里的人,哎,但她毕竟是我姐姐,我也只能忍耐,以为一切等到献祭那天就会结束,大不了以后都不和她说话罢了。” “可我万万没想到,原本平静的日子,会在龚长青的到来发生改变。” “我们木棉村后山有一片木棉花,海市附近的画家和摄影师们喜欢去那里采风,村里也乐意让这些人来,每年木棉花开的时候,靠给他们提供食宿和手工制品,村民们能赚不少钱。” “初次见龚长青的时候,大约是四十年前,那时的龚长青还是一个郁郁不得志的画家。” “他不晓得在哪里听说村里有柜女,便误以为柜女是那种能够满足人心愿的神,便给了村里小孩几毛钱,让小孩悄悄带他来到祠堂。” “见到我时,他这才发现自己搞错了,连忙向我解释,说自己不知道柜女是活人,而他想要祭拜的是神像。” “年轻时的龚长青又高又白,那天他穿着件黑色皮夹克搭配浅色牛仔裤,戴着深棕色贝雷帽,看上去就像是个大明星一样。” “我打小就活在木棉村,从来没有见过像龚长青那般高大白净的男人,于是忍不住想要多了解他一些,便小声问他有什么事情要求神。” “龚长青指了指自己背后的画板,悲伤地告诉我,他如果这次比赛还是不能拿奖,他就必须回老家找个地方教小孩画画了,可他的梦想是成为真真正正的画家,不得已只能来求神明,看能不能死马当成活马医。” “我见他可怜,想起小枫好像很擅长画画,便暗中求小枫帮帮龚长青。” “小枫爽快地答应了,我也第一次让出了身体的掌控权。” “于是小枫给龚长青画了‘柜中少女’,并告诉龚长青她只会免费帮一次忙,若是龚长青还想要她帮忙,就必须把身体借给她用。” “龚长青对小枫的画惊为天人,带着画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杜小云幽幽叹了口气:“他离开后,我和小枫大吵了一架,我没想到小枫居然还存着想逃跑的心思。” “这倒是让我越发坚定不能把身体掌控权交给她的决心。” “后来大约过了一年,龚长青再次来到了木棉村,这一次他是趁夜悄悄摸进祠堂的。” “他带了个比他大些的老术士来,不顾我的反对,将小枫的魂魄转到了他身上。” “我万万没想到,小枫她居然用龚长青的身体杀了我,甚至用我的骨血作画,将我灵魂永远锁在了那幅画里。” “她竟一点也不顾念木棉村的村民们。” 杜小云说着,竟嘤嘤哭了起来。 女鬼伤心的悲泣回荡在屋内。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紫铜碗里的鬼影,一时间也无法断定杜小云和杜小枫这对姐妹,到底谁脑袋病得更重些。 第五百九十六章 柜女的使命 哭了好一会儿,杜小云才继续道:“我死后,木棉村便失去了柜女的庇护,村民们纷纷逃离了木棉村。” “小枫则利用龚长青的身体画出一幅又一幅拘了人魂魄的画,起初是用骨血调进颜料里画画,后来她越来越喜欢折磨人,甚至开始用脑髓作画......” “至于那些画作,龚长青与小枫达成协议,展出几年便封存起来,而那些被拘在画作里的灵魂,则沦为了小枫的食物。” 我轻吸一口气。 “所以那间保存画作的房间,实际上是杜小枫的食物仓库?” 杜小云点点头。 “小枫实在是太狠毒了,她那样害人吃鬼,自然会令群鬼愤恨,那些被小枫害死的鬼,对付不了小枫,便把矛头指向了我。” “他们口中喊着小枫的名字,撕扯我,欺负我,令我日日活在痛苦中......” “小枫却说,只要不魂飞魄散,怎么对我都可以。” 我微微抿唇,忍不住开口道:“你就没想过还手?” 受了人十余年供奉的柜女,死后按道理会比一般鬼煞强些,若杜小云反抗,必然不会落得这般下场。 面前紫铜碗上白雾缥缈,透过白雾我隐约看到杜小云眉心微蹙,神态略微愠怒。 “我可是柜女啊,怎么能和他们一般见识。” 说着,杜小云面上泛起一抹肃穆,用带着凉意的少女嗓音,语气低沉道:“柜女心怀慈悲,即便身陷囹圄,我也绝不会伤害世人。” 杜小云这番言辞令我愣怔了几秒。 被木棉村供奉了十几年,再加上村中人的洗脑,杜小云估计真的将自己当神一般看待了。 我点点头。 “你说的有道理,那你能告诉我一下,关于那些失踪学生的事情么?” 杜小云敛了神色,语气也平静了不少,缓言道:“我和小枫感应到我们原本的寿数马上会耗尽。” “十天后木棉村的月亮会变成血月,我和小枫的灵魂都会被吸到井中,被婴灵啃噬殆尽以平息婴灵的怨恨。” “小枫她急了,害怕自己逃不出那口枯井,于是想杀了那群学生,吃掉他们的魂魄来强大自身。” “但龚长青似乎不同意这么做,两人争吵了许久,后来那群学生好像是被龚长青想办法藏起来了。” “不过比起那群学生,小枫似乎对你更感兴趣,毕竟吃术士的效果比吃一百个普通人效果好得多。” 我深吸了口气。 “那群学生现在被藏在哪里?” 杜小云摇了摇头:“我只知道他们在木棉村,但那些学生具体被藏在哪里我也不清楚。” “不过你也别想着进去找,自我死后,木棉村里婴灵肆虐,井里那些恐怖的东西全部出来了,至于那些学生能不能活,这很难说。” “十日后请你将我送回木棉村口,我也该完成做为柜女的使命了。” 我低头扫了眼手机屏幕,已经快六点半了,点头道:“我会考虑的,不过有件事情我要事先和你说清楚。” “你只能留在这间房子里,你若擅自离开这间屋子,我不保证我会对你做什么......” 念姗从小就有阴阳眼,我不允许任何鬼煞出现在别墅里。 杜小云低低道:“只要你答应把我送回木棉村,我一定不会离开这里的。” 这是在威胁我? 我眉眼凌厉地看着水中的鬼影,指尖在桌上画圈,冷声道:“自三年前起,便再没有鬼煞能和我谈条件。” 杜小云抬眸,冰凉的视线穿透白雾看向我,眼睛里有种视死如归的平静。 “我不怕灰飞烟灭,只怕不能完成使命。” “呵。” 我嘲讽般冷笑出声,杜小云入戏太深了,她并非是不怕术士的鬼,而是误以为自己是真神了。 “我会考虑的,不过我要提醒你,我刚才不是在和你谈条件,而是警告你。” 说完,我收了法,将茅草人放回到二楼一个檀木柜里,这才离开阁楼。 第五百九十七章 念旧 回到住宅的时候,景宸和念姗早已坐在餐桌旁的儿童椅上了。 乔千意穿着黑色针织裙坐在餐桌边,温柔地摸了摸景宸的脑袋,道:“这俩小鬼非要等你回来一起吃晚饭。” 念姗穿着条嫩黄色缀了钩线小草莓的毛线裙,仰起粉嘟嘟的小脸,对乔千意嘟囔道:“我才不是小鬼,我马上就要上幼儿园了。” 乔千意被念姗逗得哈哈笑。 她捏了捏念姗的鼻子,笑吟吟道:“别说上了幼儿园,哪怕你上了大学,在姑奶奶我面前也是小屁孩。” 我看着乔千意和念姗斗嘴,原本低落的心情也舒缓了不少。 随即将牛仔外套递给顾姨,转身坐到座位上,给念姗和景宸一人盛了碗玉米排骨汤。 “宸宸和念姗乖,妈妈是因为有工作才耽误了。” 虽然是龙凤胎,但念姗和景宸两个孩子的性格却大相径庭。 念姗性格开朗和普通孩子一般没心没肺,景宸则像个小大人一般,沉稳得不像样子。 就譬如刚才提到幼儿园的时候,景宸虽然失落,却连抱怨都没有一句,只是一言不发地扒拉着儿童碗里的饭。 景宸这性格估计是随了他爸...... 我默默在心中叹了口气,歪头对景宸温声道:“明天景轩干爹会来看你,而且他还会带老师过来,以后宸宸就能在家里上幼儿园啦。” 甫一提到黄景轩,景宸那双失落的眼睛亮了起来,扬起脑袋兴奋道:“景轩干爹要来?” 我笑着点点头。 “宸宸,迟早有一天,妈妈会让你能像别的小朋友那样,能自由自在地在外面玩耍。” 在家里上学始终不是长久之计,我不能让景宸待在家里一辈子。 无论如何,家主之位我都是要争的,哪怕付出生命的代价。 吃完饭,管家顾姨便带着景宸和念姗去旁边看动画片了,餐厅里只剩下我和乔千意两人。 乔千意给我抬手给我倒了杯果酒,温声道:“尝尝,这梅酒是别人送的,据说是自家酿的,我才留下来,味道还不错。” 我端起酒杯,看着淡黄色晶莹剔透的酒液,道:“明天黄景轩过来,你是不是想让我帮忙打听些什么?”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我家小染。” 艳红的唇角勾起,乔千意侧坐在白色雕花餐椅上,白嫩嫩的手臂耷拉在椅背上,另一只手则扶着面前的酒杯,看上去很是惬意慵懒。 只是那不停摩挲着酒杯的手,出卖了她的真实情绪。 “帮我问问黄景钰过得怎么样了?我听说最近切波寨附近区域不太平,有点担心他,黄景钰毕竟是我的老情人,我这个人还是很念旧的。” 说完,乔千意抬手将大半杯酒一饮而尽。 我将乔千意眼底的苦涩看在眼里。 乔千意对黄景钰的关心,恐怕不是念旧这么简单。 我轻抿了口杯中酒。 带着桂花香气的酸甜酒液在舌尖绽开,酒精味散尽在舌尖留下点点的涩。 酒确实是好酒,但不适合用来浇愁。 我抬眸看向乔千意。 “千意姑姑不自己问?我想黄景钰应该更希望听到你的关心。” 乔千意一愣,笑意越发苦涩,语气里带着轻微的叹息。 “我就不问了吧,又不打算同他复合,这种事情问着怪尴尬的。” “小染你若是愿意就帮我问一句,我只要知道他平安过得好就行,若不愿意.......那便算了吧。” 乔千意还爱着黄景钰...... 我唇动了动,本想劝乔千意几句的,可是话到嘴边却忽然咽了回去。 如今的我怕是没有资格劝乔千意什么。 我与柳墨白之间,何尝不是相爱却只能落得相互伤害的结局。 一个身处于黑暗的人,劝另一个处境相同的人要相信光明,这本身就是个笑话,比我的人生更可笑。 “我会问的,姑姑放心。” 乔千意冲我苦笑着举杯道:“还是我家小染宠我,对了,过继仪式的事情我决定还是安排在咱们自家的酒店,老头答应了的,毕竟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我点点头。 “姑姑安排就好。” 乔千意摇晃着酒杯,幽幽道:“这件事还没告诉二嫂,要她知道了,估计得闹一场。” 第五百九十八章 回旋镖 前几天在联合画展上,我见过林心柔。 三年过去了,林心柔还是端着副高高在上的长辈姿态,自说自话是我害她没了面子。 当真是没有半点长进....... 我淡笑道:“她终归是要闹的,但很多事情,也不是她闹一闹就会有所改变的。” 乔千意摇了摇头。 “说起来,之前林家发声明说你主动断绝和二嫂之间的母女关系,圈里都说二嫂苛待你,偏心养女,结果把你给逼急了才断绝关系的。” “结果二嫂自作聪明,说是你品行差,不孝顺,不服管,这才闹起来的,林乔两家都对你很失望。” 怀景宸和念姗期间,我就看到网上那些流言了。 也不知道林心柔花钱买了多少营销号来黑我,不过我不在意就是。 只可惜当初那些谣言,恐怕最终会化作回旋镖正中造谣者的眉心。 我轻尝着梅酒,悠悠道:“等过继仪式一结束,林心柔的谎言也就不攻自破了,她丢了面子肯定要闹的,随她吧。” 乔千意赞同点点头。 “也是。” 我放下手中酒杯,看了眼手机道:“千意姑姑,我还有事,先回房了,这酒若还有多的,麻烦给我装几壶。” “这酒有的是,你要自己喝么?这酒虽然酒精味不浓,但度数却不低。” 乔千意好心提醒道:“家主遴选期间,你还是少喝些。” “我知道的。” 我将杯中最后一口酒饮尽。 “张伯喊我去张家吃饭,约过好几次了,甚至还让爷爷和我说,等木棉村的案子结了,我就去一趟张家,这酒是给张老太爷带的。” 乔千意闻言,唇角勾起抹玩味的笑,揶揄道:“张家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放心吧,姑姑给你留好,这酒老太爷必会喜欢。” 我无奈叹了口气:“多谢。” 回到房间,我便马不停蹄给赵星如打电话,将杜小云说的那些事情一五一十同赵星如讲了。 赵星如沉默了许久,才沉声道:“小乔,这件事我得同上头通报一声。” 握着手机的手微微发紧,我眉心微紧:“不能直接进村吗?” “小乔,赵哥理解你的心情,毕竟是十几条鲜活的生命,他们多留在木棉村一刻,生还的机会便会少一分。” 赵星如深吸了口气,继续道:“京海川三市的十八处与芙蓉镇十八处不同,京市十八处是总局,实力是最强的。” “海市繁华容易吸引人才,因此海市十八处实力次之,至于川市则是因为地理和风水原因,镇压了不少大妖凶鬼,因此备受上面重视,实力位居第三。” “之前派去木棉村的那几个兄弟,算是海市十八处实力不错的了,年年评优都有他们。” “可他们都没了,海市十八处折了三个精英,领导这才下令将整个木棉村封了起来,我估计木棉村里的东西,恐怕不是婴灵这么简单。” 我沉吟片刻道:“那我自己去找呢?” “别开玩笑,你还是等我和领导汇报吧。” “我没有开玩笑。” 我在地毯上来回踱步,语气微沉。 “不管木棉村里面有什么,我都是不怕的,赵哥,我已经不再是以前的我了,木棉村这个案子我一定要做到最好。” 乔家遴选过程中,接案子如同拆盲盒。 同等级案子的总分和评分标准都不一样,在不知道评分标准的前提下,我只能尽可能做到最好,才能赢得这一场比赛。 若那群学生出意外,恐怕结案时分数不会高。 赵星如无奈道:“现在领导下令把整个木棉村围了起来,而且四周还有监控,你进不去的。” 心脏沉了沉。 若我执意想闯,警戒线是拦不住的。 可评分权在十八处手上,我不能违反十八处的规矩,强闯木棉村。 我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无力道:“十几条人命押在木棉村里呢,赵哥你尽快打报告,我等你消息。” 挂断电话,我长吐出一口浊气,转身去到了浴室里。 直到身体埋进覆盖了泡泡的温水中,我紧绷的神经才松了些许。 回想起刚才和赵星如对话时的样子,我心中产生了一丝懊恼。 在提到木棉村案子的时候,我第一想到的居然不是那些学生,而是我的任务评分。 不应该这样的啊....... 若是心里只有评分和家主之位,那我岂不是与乔染音越来越像了么? 我闭上眼睛,过了许久才从浴缸里出来。 夜很深了。 农历八月的月亮,是趋近于圆月的。 我端着杯低度酒精饮料,披着件白色浴袍,站在半圆形露天阳台上,抬头看着天上那枚缺了一个口的月亮。 恍惚间,脑海里浮起柳墨白的脸。 赵星如说他今日朝龚长青家的方向看了五十八次。 他还是爱我的吧...... 我看着头顶上的明月,眯起眼睛,似嘲非嘲地喃喃道:“柳墨白,你绝不可能接受一个想利用你当乔家家主的女人做你妻子的。” “我欠你的情债,怕是要来世再还了......” 第五百九十九章 凡人 夜色静静流淌,我摇晃着酒杯,垂眸看着倒影着繁华的饶江,弯曲绵延的饶江畔林立着一排白墙红砖的别墅。 文轩苑这套房子是乔千意三年前买的,据说花了不少钱。 时间过得可真快,我轻抿了口杯中酸甜的酒液,感受着气泡在舌尖炸开的刺激感,脑海里浮起诸多往事,眼泪不由得迷了眼。 命运这种东西,可真是瞬息万变,由不得人一点。 模糊的视野里,我隐约看到斜对面别墅阳台上站了个熟悉的人影。 男人穿着黑色长衫,夜风猎猎将他衣衫吹起,他却一动不动地站在夜色下。 那双深邃复杂的红眸定定看着我,像是一个巨大的漩涡,要将我整个人吸进去。 我猛然一惊,连忙擦干眼泪。 斜对面那套别墅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 脑海里依旧残留着那双红眸的样子,我也说不清楚那眼神是恨还是爱,只觉得带着种强烈的掠夺感,让人不敢直视。 我深呼吸了一会儿,疑惑地看着手中的酒杯。 靠近家主遴选的日子,我便不再靠酒助眠,今晚我喝的不过是含了些许酒精的饮料,根本不醉人。 可刚才怎么会又看到柳墨白呢? 一种极其荒诞的猜想在我脑海里产生了,是我太想他,以至于产生了幻觉? 我倒吸了口凉气,连忙打消了自己的胡思乱想,随即犹疑地看了几眼斜对面那空荡荡的阳台。 阳台后面的房间里黑乎乎的,不像是有人住的模样。 我眉心皱得更紧了,顾不得没喝完的酒,转身回了房间,还不忘将落地窗给锁死,这才躺回到床上。 入睡前,我看着头顶粉色纱帐,幽幽叹了口气:“迟早被逼疯.....” 次日天还未亮全,我便起床去阁楼里做早功。 做早功是乔家术士的日常,每当天不亮就要到供奉的神位或者神像前诵唱经韵,并燃香扫洒更换祭品。 乔家有一部分法术的实现,靠的是请神借力,因此早功是绝对不能丢的。 做完早功,天已经亮了。 我上二楼,坐在桌边拿出朱砂黄纸,一边掐诀一边画符。 真正成为术士之后,我才明白画符并非是用朱砂笔在一张黄纸上绘制常人看不懂的图案那么简单。 不同用途的符在绘制过程中都要念不同的咒语,同时搭配手印。 每绘制一笔该念到哪句咒语,该打哪个手印,都十分讲究,若偏离一点,都会导致符纸不灵。 而且黄符制作过程中,有能力的术士还能注入自身的力量,即便完成流程,不同术士画出来的黄符效果也参差有别。 这也是为什么张家的符最贵能卖到百万,且一符难求的原因。 我凝神静气,好不容易画出四道符,额头已经覆了层细密的汗珠。 看着手上的符纸,我微微松了口气,去到角落那个黑檀木柜子旁取出五个黄铜葫芦。 刚关上柜门,忽然“哐嘡”一声,柜身剧烈地摇晃了一下。 我眉心微皱,看着柜子第二层的黄铜锁,冷声道:“杜小云,你想干什么?” 屋内空气骤然降了几度。 空气中响起杜小云幽幽的声音:“什么时候带我回木棉村?” “不是说十天以后么?” 我有些不耐烦道:“只要十八处同意我进村,我就马上带你过去,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着急进村。” “不行!来不及了,我和小枫是双胞胎,我能感受到她在木棉村,我必须过去看着她,不能让她有机会找到新的身体逃跑。” 杜小云语气带着些许怒意:“你必须马上带我过去。” 我冷眼看着柜门缝隙溢出来的黑雾,淡淡道:“我没有义务满足你的要求,你要再说一句话,我就把你送回那幅画里。” “你怎么敢这么对我?” 杜小云语气微微发颤,像是气极了的样子。 “从小到大,没有人敢这么和我说话,你一个凡人怎么能这么对我?” 好一个“凡人”,杜小云口气可真大。 我坐在旁边的圈椅上,抬手将黄符一个个塞进葫芦里,漫不经心道:“巧了,也从来没有鬼煞敢在我面前以神女自居。” 第六百章 迷信 实际上,十天后能不能进得了木棉村,我心里也没底,一切都得看海市十八处那边的安排。 辛苦画好的黄符被塞进了葫芦里,我满意地点点头,沉声道:“即便进去不了木棉村,村里那些婴灵我都能处理。” “你若安分些,回头我会想办法找人帮你超度,送你去投胎。” 玄门世家各有所长,乔家擅长卜算和斩妖除魔,张家则更擅长风水和超度。 若是要超度杜小云,我估计还是得找张子君帮忙。 说起来,张子君这次去西北已经快一个月了,说是西北有个考古工程,挖掘到一半的时候出了事,十八处请了张乔两家一起处理。 原本这件事该是我去的,但因为念姗要上幼儿园的事情,才换成了乔千帆过去。 听说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月末就能回来。 “哼......” 杜小云冷哼一声:“我才不在乎轮回,柜女只要献祭结束,就会脱离凡尘,成为真神。” 尽管我是个术士,对炼体修魂的术法有所涉猎,却还是被杜小云这番言论惊得吸了口气。 真她娘的迷信...... “我管你在不在乎,反正你不听话,我就诛了你。” 我懒得同杜小云争论,撂下一句话便离开了。 想到杜小云在面对画室那群欺凌她的厉鬼时,从不敢还手,我便断定她不过是愚蠢些罢了,不会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 却不料我的自以为是,却为自己埋下了颗大雷。 甫一离开阁楼,阳光便落在了我身上。 还未过中秋,阳光不算温和,我低头看了眼手机,居然已经快十点了。 想起答应黄景轩亲自下厨招待他的事情,我心头一紧,连忙快步去到了厨房。 顾姨穿了件深粉色围裙,正站在厨房里,指挥着几个佣人洗切食材。 见我进来,她将双手交叠在腹部,微微笑道:“大小姐,我见您做早功,便提前让人准备一会儿要用的食材。” “我记得您昨天提起过今天待客要做的几道菜,便按照食谱提前准备,若是有做得不好的地方,请您多担待。” 我微微松了口气:“挺好的......” 顾百禾是乔千意千挑万选才留在这栋别墅里的。 她有过给胡家人做佣人的经验,因此对景宸的情况也能照顾到,能做到这一点就已经胜过大多数人。 却不料,她连这种生活琐事都能想得这般周到,日后我若是忙起来,将景宸留在家中,也能放心些。 想到这里,我不由道:“辛苦顾姨了。” 顾姨笑笑:“应该的,乔老板工资开得也不低,食材准备得差不多,我们也就不打扰您烹饪了,有什么事您喊我们一声就好。” “好。” 我点点头,穿上围裙在厨房里忙活了起来。 约莫十二点的时候,桌上已经放好了五菜一汤。 实际上,我不太会烹饪,因此也就做了一个红烧肉、蘑菇炖鸡外加蒸鱼和几个素菜。 我刚放下碗筷,打算喊在玩具房里的景宸和念姗下楼,门口便传来一道温润谦和的男声。 “许久不见,乔小姐的厨艺倒是见长,在下还没进门就闻到香味了。” 第六百零一章 娘俩 一股淡淡的木香味扑面而来。 黄景轩穿着件深蓝色衬衫,搭配黑色西裤走了进来。 金色头发被他梳在脑后,银丝边单片镜下,那只眼睛带着浅浅的笑意走了进来。 藏蓝色定制衬衫下是线条优越的肌肉,若是仔细观察依稀能看到伤痕的痕迹。 与我肚子上的刀疤一样,当初黄敏涛留在他身上的那些伤痕并没有被消除掉。 不过我是因为伤得太重消不掉,而黄景轩则是故意留了一些伤痕,用来警醒自己。 当了三年黄家家主,黄景轩身上的圆滑世故少了很多。 尽管他行为举止依旧是儒雅的,但他身上却多了种看不见的威压,一种属于上位者的威压。 我抬眸笑笑。 “你也别抬举我了,我自己做的菜,我心里清楚。” 其实我做家常菜的手艺不算差,只是这些菜在黄景轩眼里还是过于普通了些。 “可我巴不得天天能吃上乔小姐做的菜呢。” 黄景轩沉沉道,眼神里写满了认真。 若这样的眼神出现在张子君眼睛里,倒是能让我正色解释一下我们之间的关系。 只可惜这样的眼神却是出现在黄景轩眼中。 我向来熟悉黄景轩的演技,漫不经心地耸耸肩道:“欢迎你天天来我家蹭饭,但是要给饭钱......” 镜片下那只幽深的眼睛一滞,黄景轩旋即笑着温声道:“饭钱还算是给得起的。” “可惜乔小姐怕是要忙着家主遴选没时间下厨,罢了,我还是凑合用用自家厨子吧。” 我笑笑,视线落在黄景轩身后一个穿着格纹衬衫,休闲裤的女孩身上。 女孩扎着个高马尾,戴着副粉色镜框的厚重眼镜,她虽然五官优越,却有着个苹果脸,看上去很是亲和可爱。 还没等我说话,那女孩连忙上前激动地握住了我的手,局促道:“太太您好,我是先生派来给小少爷上课的老师黄逐月,今年六百三十一岁。” 太太、先生、小少爷....... 我脑袋里有什么东西高速运转着。 见我一脸呆愣,黄逐月连忙从包里掏出个证件鞠躬递到我手中:“这是我的幼师证,昨天刚考的.......” 幼师证被黄逐月展开递到我面前,上面贴着张蓝底证件照,发证日期赫然写的是昨天。 好家伙,还真是现考的证啊...... 可是据我所知,华国幼儿园教师资格证考试并不是在这个月举行的。 我眸光复杂地看了眼面前的证书。 黄景轩在景宸的事情上绝对不会骗我。 这张证不可能有假,真不知道他怎么想办法让黄逐月拿到证的。 我将证书推了回去,解释道:“我不是怀疑你证件问题,黄景轩找到老师必然不会出事,只不过.......” 我狐疑地看了眼一脸淡定的黄景轩,继而对黄逐月道:“以后你叫我乔小姐就好了。” “啊?” 黄逐月大概是我见过黄家人里,最木讷的一个了。 她愣了一秒,向黄景轩投过去个不解的眼神,讷讷道:“可先生明明说过.......” 黄景轩扯了扯袖口,面不改色地淡淡道:“乔小姐让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照顾好少爷是你最应该关心的。” “哦.......” 黄逐月重重点了下头:“家主说的都对。” 我连忙招呼着两人:“好了,都快入座吧,一会儿菜凉了。” 话音刚落,不远处便传来激动的声音。 “景轩干爹.......” 景宸一见到黄景轩便迈着小腿,挥舞着胳膊,兴冲冲地朝他冲了过来。 刚靠近,黄景轩就将景宸抱了起来,毫不费力地将他举到了脖颈上。 景宸骑在黄景轩肩膀上,高兴得不得了,兴奋道:“宸宸长高了!宸宸长高就能保护妈妈了.......” 我原是想让景宸下来,告诉他不能骑在客人肩膀上,尤其是黄家家主的肩膀。 可看到他这般开心,黄景轩也乐在其中,终究没能把劝解的话说出口。 印象中,大多数时候景宸都是沉默乖顺的,我几乎没见他这么开心过。 此时的景宸,才真真正正像是个无忧无虑的孩子。 每当这种时候,我心中总会泛起一股子难以言说的涩意,却还要装作一副开心的模样。 我笑笑:“应该是妈妈保护景宸才对.......” 若是当年我有能力对付黄意美和柳青荷,景宸又何至于会变成如今这般。 怪我没保护好景宸..... 黄景轩瞥了我一眼,捏了捏景宸软软的手心,温声道:“有干爹在,谁都不能欺负了你们娘俩。” “嗯,景轩干爹最好啦!” 景宸说着抱着黄景轩的脑袋亲了一口。 忽然一阵金光闪过,景宸不见了,一条红色小蛇扒拉在黄景轩略微凌乱的头顶上。 第六百零二章 景轩干爹最帅了 赤蛇吞吐着信子,匿身在浅金色的短发间。 阳光下细密的红色鳞片泛着浅浅的金光,不知道是不是当母亲的看自家孩子时总是带着滤镜。 在我眼中,我家景宸哪怕变成蛇,也是世上最好看的小蛇。 赤蛇头顶那双亮晶晶的黑色眼睛里泛起浓烈的慌乱。 下一秒赤蛇便像是做错事那般压低身体,想要将自己的头也藏在黄景轩头发里,不敢看外面的人。 垂在身侧的手收了收,不管我告诉景宸多少次,控制不住变成蛇不是他的错,他依旧会在变回蛇身时下意识闪躲。 我眼中闪过一抹难受,哑声道:“景宸......” 旁边黄景轩看了我一眼,示意我不要说话,紧接着一道浅褐色的光闪过。 黄景轩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只猫儿般大小的浅金色黄鼠狼,黄鼠狼立着身子任由赤蛇盘在脑袋上。 那对一黑一碧的眼睛里,笑意依旧是那般温和。 我愣怔在原地,心脏不由自主地颤了颤。 黄景轩多么害怕变成原型这件事,我是知道的。 当初他还不是黄家家主的时候,为了不以黄鼠狼的模样留在路边,甚至不惜求我带他回咖啡馆。 他害怕自己像是动物一样被对待,更害怕那只瞎了的眼睛出现在旁人面前。 那只瞎掉的眼睛,甚至与我的前世脱不开来关系。 可黄景轩居然为了让景宸好受些,变成了原型...... 我瞳孔微微颤抖地看着面前的黄鼠狼与蛇,心头莫名有暖流涌入。 “景轩干爹,你怎么也变成这样了!” 赤蛇好奇道,他眼中的慌乱与失落,竟这么轻而易举地被黄景轩驱走了。 “因为我想和我们家宸宸一起变身啊......” “嗯?” “宸宸准备好了么?我数一、二、三......我们就变身了哦。” 赤蛇吐着信子,好奇地将脑袋垂下去看黄鼠狼的眼睛,道:“我可以自己数么?” “当然......景宸千万不可以数错哦。” “好!” 赤蛇兴奋地奶声奶气道:“那我们要变身咯!一、二、三......” 浅褐色的光闪过,光晕中黄景轩怀抱着小小的景宸,温柔道:“干爹可没有骗你,瞧,我们一起变身了。” 景宸眼睛亮了亮抱着黄景轩的脖颈,对着黄景轩儒雅俊朗的脸,吧唧亲了一口。 “景轩干爹最帅了!” 我愣愣看着面前的一幕,低低道:“很少见景宸这么开心过。” 看着面前和美的画面,我忍不住想若是柳墨白在,他会如何对景宸?他也会如黄景轩这般温柔么? 黄景轩抱着景宸,单片镜下那黑沉沉的眼睛对上了我的眼神,淡粉色薄唇微微勾起。 他依旧是表情温和,冲我唇角微勾:“看来景宸很喜欢我呢,所以乔小姐是不是考虑给我些奖励?” 低沉优雅的嗓音里带着些许委屈的意味,隐约间带着点撒娇的味道。 熟男撒娇.....若非对黄景轩知根知底,我甚至都怀疑他别有居心了。 我无奈地扯了扯唇角。 “什么奖励?” 黄景轩笑着掂了掂怀中的景宸,看向我时眼中带着浅浅的光。 这是我以往极少能在黄景轩眼中看到的颜色,看来这三年他确实变化很大。 他身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变得柔软了...... “听说海市最大的游乐园离这里不算远,我希望乔小姐能看在刚才的面子上,能陪我去逛逛......” 黄家家主想逛游乐园?只有傻子才会信黄景轩的话,显然他是想要带景宸和念姗出去走走。 “只是.......” 我眉心紧皱,略微担心地看着景宸那张粉嘟嘟的小脸。 第六百零三章 不骗小孩 过去三年,我带着景宸和念姗一直留在山里,因此两个孩子从未去过类似游乐园这样的地方。 念姗也常常指着电视机里的旋转木马,问我能不能带她坐。 我何尝不想带着他们出去走走,只是我害怕景宸会被人当做怪物,被人指着嘲笑。 被人奚落的苦我在坞头村尝够了,不愿再让我的孩子受人指摘。 “游乐园!妈妈我们要去游乐园么?” 清脆的童声响起,念姗穿着条鹅黄色的蓬蓬裙,扎着麻花辫兴冲冲地跑到我旁边,扯着我的手兴奋道:“妈妈!我们什么时候出发!我要坐小马,还有那个高高的一大圈的......” 黄景轩俯身将景宸放在地上,半蹲着身子摸了摸念姗的头。 “摩天轮对不对.....” 念姗那双乌溜溜的眼睛亮了亮,高兴得跳了一下,点点头:“就是那个!” “可是.......” 我眉心紧皱,还是担心景宸会出事。 “妈妈,你和景轩干爹带着妹妹去吧,我一个人在家看动画片就好......” 景宸看了眼旁边的念姗,懂事道:“妹妹一直想去呢。” 一听景宸不去,念姗急了,鼓着腮帮子,噘嘴道:“不行!哥哥不去,那我也不去了!” “姗姗乖,哥哥不去是因为哥哥会变成小蛇,会吓坏其他小朋友的。” 景宸摸了摸念姗的脑袋,懂事得叫人心疼。 “姗姗记得提醒妈妈多拍些照片,带回来给哥哥看。” 我轻吸了口气,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黄景轩温声道:“一会儿去游乐园的时候,只要我们宸宸听话不离开景轩干爹,宸宸就不会变成小蛇。” “真的么?” 景宸瞪大眼睛,看着黄景轩。 “干爹从不骗小孩。” 黄景轩说着,抬手推了推单片镜,转头看着我,嗓音清凉好听:“只是不知道你们的妈妈同不同意。” 说完,景宸和念姗两人一脸期待地齐齐看向我。 既然黄景轩都这么说了,我又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我与黄景轩对视一眼,粲然一笑。 “多吃蔬菜,我就带你们去。” 午饭间,念姗和景宸两人很是开心。 黄景轩很会挑人,黄逐月没多久就和两个孩子打成了一片。 黄逐月也是修行动物和人生出来的孩子。 她不似景宸这般,一出生便能化作人形,修行了六百年才勉强成为人的样子,偶尔也会像景宸那般变回原型。 因为妖力弱,黄逐月在黄家不得重用,甚至不让她入世。 得知黄景轩把教景宸的工作给她后,黄逐月便格外刻苦,几乎是没日没夜地研究教学内容,并以常人不可及的速度通过了幼师考试。 黄逐月推了推厚重的眼镜。 “太太.......啊呸,大小姐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小少爷的,定不会辜负我家先生的嘱托。” 看着黄逐月憨憨的笑,我心中隐隐作痛。 曾几何时,景姗也这么对我笑过。 黄逐月和景姗一样,都是从未涉世的妖,只可惜我再也见不到景姗了。 我甚至不能完成景姗的遗愿,替她回景山看一看。 握着筷子的手微微发紧,景姗你再等等,我定会亲手剥了她们的皮,告慰你的在天之灵。 我压住情绪,冲黄逐月点点头,淡笑道:“辛苦你了。” 童心游乐园是海市最大的一家游乐园。 黄景轩让司机把车子停好,抱着戴了遮阳帽的景宸便下了车,我则抱着念姗跟在黄景轩身后入了园。 太阳热辣地照着,单手抱着景宸去买冰激凌,我则抱着念姗在一颗树下乘凉。 “妈妈,那边有个奇怪的小孩在盯着我们看.......” 耳畔传来念姗的声音。 “妈妈,为什么那个小朋友看起来和我不一样啊,姗姗害怕.....” 我顺着念姗的视线看去,顿时心头一紧,抱着念姗的手跟着收了收。 糟了,光想着景宸会变蛇的事情,忘记念姗有阴阳眼了。 第六百零四章 合照 冷饮车附近有一个老旧的鬼屋。 那鬼屋是一间砖瓦盖成的平房,屋顶挂着个老旧的灯牌,上面写着“阴曹地府”四个大字。 斑驳的红漆铁门被铁链锁得死死的,铁链上斑驳的锈迹昭示着这间鬼屋已经很久没人打理过了。 铁链下面隐约能看到两张褪色的黄符,贴成“x”状,像是要封住什么东西。 紧靠着大门的,就是售票窗口了。 售票窗口的玻璃灰蒙蒙的,被旧报纸遮了一半,报纸上还报道着几宗儿童失踪案。 没有被报纸遮挡住的那半玻璃,倒影着一张小女孩的脸,女孩脸色苍白,皮肤上布满了青紫色血管。 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大得出奇,扩散至边缘的瞳孔显然就不是活人该有的样子。 这是一个小鬼,而且这小鬼不是一般的小鬼。 小鬼身上的红色连衣裙将她的皮肤衬得惨白,她缩着脖子和肩膀,像老鼠般双手并拢抠在窗边,正定定看着我怀里的念姗,眼神里带着一种兴奋感。 那眼神仿佛在看猎物...... “姗姗别怕,把脸转向妈妈的方向。” 我温柔地将念姗的脸转朝我,腾出右手念诀迅速打了个剑指,猛然朝着小鬼的方向一挥。 紧接着一道微光朝着那玻璃的方向冲去。 小鬼身体一僵,龇牙咧嘴地看了我一眼,随即化作一抹红烟消失了。 剑指是术士常用的辟邪法子,能够威慑到鬼煞,却不能诛灭邪祟,今天我是带孩子来玩的,并不打算与那东西纠缠。 再者,术士也不是见鬼就诛的,若鬼煞没有伤害无辜,术士也不愿意掺和到别人的因果中。 “妈妈,我可以转过来了么?” 怀中传来念姗软糯的声音。 我连忙敛住眼底的寒意,收了剑指,温声道:“可以了。” 忽然想起什么,我连忙从口袋里拿出装了辟邪符的黄铜葫芦吊坠戴在念姗脖颈上,温声嘱咐道:“姗姗只要不取下小葫芦,以后就不会脏东西敢靠近姗姗。” 念姗重重点了下头:“好。” “念姗乖。” 我笑着揉了揉念姗的头发,旁边黄景轩领着景宸朝我们走了过来。 璀璨的阳光,将黄景轩那头金发照得微微发亮,白衬衫袖口被挽到手中上,露出小臂结实的肌肉。 景宸跟在他腿边,举着两个粉色,朝着我们走了过来。 这一大一小两人很是养眼,一路上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抱歉,让你们久等了。” 黄景轩接过念姗,把果茶塞到我手中,语气温和道:“没加冰,你受过伤,喝不了冰.......” “谢谢。” 见我接过果茶,黄景轩弯腰将景宸也抱了起来,唇角微勾道:“你也是第一次来游乐园吧?” 我诚实的点点头。 “嗯。” 我的成长过程是那般艰难。 那时候的我连吃饱活命都是问题,哪里敢想游乐园这种东西啊。 我记得小学的时候,李婶子带着芳芳去县里的文化宫玩,顺道买了个石膏存钱罐送给我。 那是我第一个玩具,我因此对那存钱罐宝贝得不得了,恨不得抱着睡觉。 可惜没过多久,那存钱罐就被陶云莉抢走当着我的面砸碎了。 之后李婶子要送我东西,都被我拒绝了,因为我从很小就知道,好东西在我手中永远不会停留太久,既然留不住,还不如没拥有过呢。 可悲的是,长大后我才发现,我留不住的何止是东西,就连感情也是。 “巧了,我也从没来过游乐园,那今天我们什么都不要想,好好玩一玩怎么样?” 阳光将银丝边单片镜照得熠熠生辉,镜片后面那只眼睛很是温和,带着些许笑意。 这种笑意没有掺杂一丝别的东西,是难得出现在面前这双眼睛里的,纯粹的笑意。 我点点头:“好。” 之后,我和黄景轩一个管一个孩子,几乎玩遍了童心游乐园里的大半项目。 念姗本就活泼爱玩,能来游乐园自然是开心的,嚷嚷着下次还来。 景宸便更不用说,他连能出门的机会都少得可怜,好不容易来一次游乐园,他一整个下午,始终眨巴着眼睛对黄景轩问东问西。 难得见两个孩子这么开心,我也难得地彻底放松了一次。 从旋转木马上下来的时候,天边已经布满了火烧云,竟已是黄昏了。 我看着黄昏下的游乐园,眸光微动,原来别人的童年是这么美的...... 低沉温和的嗓音在耳畔响起。 “来一次不容易,我们拍张合照吧。” 不等我拒绝,黄景轩拿出手机,拦住一个路人,礼貌道:“这位先生,能麻烦您为我们拍一张照片么?” 路人点头刚接过手机,便被一只苍老但是保养得当的手截了胡。 紧接着,熟悉谦和的声音响起。 “黄家家主,既然拍的是我家太太和少爷、小姐,不如还是让我来代劳吧。” 第六百零五章 良心 老者的声音是那般温和慈祥,却为何如刀子般一刀刀刮在我心上。 我心脏重重一跳,如雷击般僵在原地,大惊失色地看着那手的主人。 柳铉.......他怎么在这里? 铉叔是柳墨白最信任的心腹。 之前我还和柳墨白在一起的时候,只要柳墨白出门办事,铉叔大概率就会跟在柳墨白左右。 视线越过铉叔,落在人鱼喷泉旁的那辆黑车上。 摇下一半的黑色车窗里倒影着一张冰冷的脸,金丝眼镜下那双眼睛里揉入了阴鸷。 男人在触到我眼神的刹那便转过了脸去,车窗也缓缓合上了,直到那张俊美无俦的侧脸彻底消失在我的视野里。 脑袋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那般,嗡嗡直响...... 完了,被柳墨白发现了....... 我看着面前穿了一身黑色绸缎立领短衫的铉叔,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捏住那般缩成一团,下意识地将念姗和景宸往身后拦。 只可惜我太瘦弱,实在遮不住两个孩子。 柳墨白会不会带走我的两个孩子?想到这里我身体一阵阵发凉。 倏然,一只温热柔软的小手握住了我的手指,我低头一看,正对上景宸那双乌溜溜的眼睛。 “妈妈不要怕,宸宸永远也不会离开妈妈的。” “姗姗也不会!” 念姗抓住了我另一只手,误以为铉叔是坏人,愤然地看着铉叔的方向道:“我绝对不会让任何人把我从妈妈身边带走。” 温热透过指尖融入我的血液中,我鼻尖发酸地点点头:“妈妈也不会离开你们的。” 黄景轩似乎没有想到铉叔会忽然出现在童心游乐园,他先是一愣,很快恢复了神色,大方道:“那就麻烦柳管家给我们拍照了。” “哦?” 铉叔故作惊讶道:“黄家家主也要入镜么?” 黄景轩语气平淡,仿佛并未听出铉叔口中的深意,故作不解道:“不可以么?既然如此,还请柳管家将手机还给我,我找别人拍罢。” “当然是可以的。” 铉叔将手机握得更紧了,他推了推厚重的眼镜,扫了我一眼,淡淡道:“我们家太太可以和任何人合影,这是太太的自由。” 黄景轩眉心皱了皱,回到我身边抱起景宸,在我耳畔低低道:“放心,我必不会让他带走念姗和景宸。” 听到这番话,景宸扬起小脸,看向黄景轩的眼神带着打量,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好。” 我点点头,心有余悸地抱起念姗,冲着镜头僵硬地勾唇。 合照结束,铉叔走到我面前,如从前一般用温和谦卑的语气,道:“太太,先生想要见您一面,您应该不会拒绝吧。” 他说着,扫了眼我怀中的念姗。 “没想到少爷和小姐居然这么大了,乔老太爷真是好本事,能把你们藏得这么严。” 念姗年纪小,估计是把铉叔认成要抢走她的坏人了,还不等我回铉叔的话,她便在我怀里大哭起来。 “呜哇哇,姗姗害怕......” 念姗一哭,不仅是我,就连铉叔也傻了眼,愣怔着看向我怀中嗷嗷大哭的小姑娘。 向来稳重自持的柳府大管家慌了神,就连说话都变得结巴起来。 “我、我说什么吓人的话么?” 我微微抿唇,看着哭得肝肠寸断的念姗心肝直疼。 黄景轩瞪了眼铉叔,将念姗接了过去,温柔哄道:“姗姗别怕,景轩干爹在。” “你去见见他吧,我会照顾好宝宝的。” 我感激地点点头:“谢谢。” 既然已经被柳墨白知道了,那就索性和他说清楚,我绝不可能将念姗和景宸交给柳家。 我吻了吻念姗满是泪水的脸,揉了揉她的脑袋。 “妈妈很快就回来,你们乖乖等我。” 第六百零六章 解释 说完,我转身跟着铉叔朝着不远处的黑车走去。 刚才柳墨白那阴鸷的眼神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若换做是以前,我恐怕会害怕求饶。 可如今的我即便害怕,也会选择直面男人,因为身后还有人等我回去。 “太太,从您进园开始,先生就一直在旁边看着。” 铉叔语气里夹杂着叹息,道:“你们看起来太像是一家人了,先生心里不好受的。” 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收紧,我抿唇道:“黄景轩是两个孩子的干爹,我和他之间从未逾距,更何况.......我叫乔云染,不是陶安染,也不是你家太太。” “乔家女不入柳家门的规矩,您和柳家家主也是知道的,还请柳铉管家日后注意称呼,若传出去对我不好。” 铉叔一愣,笑道:“我知道了,许久不见,乔小姐变了不少。” 不知道为什么,铉叔平淡的一句话,竟像是把刀般戳在我心口。 我哑声道:“人都是会变的。” “可先生没变啊。” 铉叔语气发沉道:“芙蓉镇的房子,先生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去坐一会儿,您想要的东西,他都在努力地给,尽全力地给。” “乔小姐,人心是肉做的,您的良心不会痛么?先生很想您和两个孩子,您回先生身边吧。” 良心...... 我若没有良心,早就从那高高的楼顶跳下去了。 万般委屈集结在我心口,但我偏偏不能去解释,只压抑住心底的苦涩,艰涩笑道:“我早就没有心了,铉叔以后也不要再同我说这些话了,过去回不去的。” 过去多美好啊,若可以我也想回去呐,可是一切都回不去了...... 铉叔眸光沉了沉,没有说话,看我的眼神里带着失望。 我垂下头不再说话,仿佛一个做错事的犯人。 快靠近车子的时候,车门打开,修长的腿从车里伸了出来。 黄昏为柳墨白镀上一层金红色的光。 他背对着我逆光而站,黑色定制立领衬衫,将他的身形完美地勾勒了出来。 柳墨白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极致,他仅仅是站在那里,就足以令我呼吸凝滞,产生不顾一切想要奔向他拥抱他的冲动。 还好,理智还在,我还知道此行的目的。 男人甚至没有看我一眼,烦躁地扯下手腕上那块镶了红宝石的金色手表,随手丢到车上。 随即抬步朝着不远处一个窄巷走去。 他极快的步伐昭示着此时烦躁的心情,我小跑着跟在他身后,看着那高大的身影,心中略微不安。 黄昏时分,带孩子来玩耍的家长大多已经开始打道回府。 面前这只有不到三米宽的窄巷更是无人问津。 终于柳墨白停在了我面前,一阵浓烈的酒意扑面而来,几乎完全压制住他身上的檀香。 我深吸了口气,柳墨白居然喝酒了。 印象中,柳墨白只喝过两次酒,一次是成亲那日的合卺酒,另一次则是在白爷家伤了我。 “解释.......” 男人低沉发哑的嗓音微微颤抖,像是极力压制着某种剧烈的情绪。 “你想我解释什么?” 我哑声道。 需要和柳墨白解释的东西有太多了,我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他又想听哪个。 男人越发粗重的呼吸在安静的空气里显得越发清晰。 须臾,他倏然转身,一只冰冷的大掌捏住我的下巴,将我按在了墙上。 柳墨白身形本就高大,他站在我面前像是一座巨大的牢笼,将我禁锢在他和墙中间。 浓烈的酒气充斥了我的鼻腔。 男人矜贵的脸泛起浅浅的红,但却红不过他眼尾的颜色。 下巴传来钝钝的痛感,柳墨白怒极了,声音缓缓从后槽牙挤出。 “全部!我要听全部!你和黄景轩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要瞒着我孩子的事?为什么我的孩子要认黄景轩当干爹?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第六百零七章 恶毒的嘴脸 湿润炽烈的气息喷洒在我脸上。 他看着我,镜片下那双黑沉沉的眼似乎想要将我看穿。 我倒是希望他能看穿我,看穿我的苦衷与不安,让他也知道我所承受的痛苦不比他少半分。 “黄景轩确实是我孩子的干爹......至于为什么?你不如问问柳青荷,当初她是如何引天雷打向景宸,害景宸魂魄不全的。” “如果不是黄景轩杀了黄敏涛夺走黄家至宝避尘珠护住景宸的魂魄,景宸他甚至活不过五年,如今你却问我,为何允许景宸认黄景轩干爹。” 我唇角噙起一抹笑,眼泪却顺着眼角不住地流,哑声开口。 “柳墨白,当年我和孩子最需要你的时候,你有苦衷不能在我身边,我不怨你。” “如今你想把柳青荷留在身边照顾,也不要急,只要他日我要报仇的时候,你别挡在中间就是。” 金丝眼镜下那双黑沉沉的眸子里泛起一种名为痛苦的情绪,柳墨白皱着眉,薄唇微张像是想要说什么。 可不等他开口,我打断了他:“三年前那场大雨里,我已经把该说的话说清楚了。” “陶安染和景宸、念姗都死在了柳青荷手中。” 被扯开的衬衫领口下,喉结不停的颤动着,捏在我下巴上的大掌越收越紧,柳墨白哑声道:“不,你们明明活着......” 下巴被捏得生疼,我也不知道眼泪是被疼哭的,还是因为柳墨白这席话引起的。 “活着的是乔云染,不是陶安染,柳墨白你问问自己的内心,你能不能接受一心想要乔家家主之位,不惜利用你的乔云染做妻子。” 男人面上的表情瞬间僵住...... 我笑了:“你看,你接受不了对不对。” 以前我不明白乔千意为什么会因为一副会衰老的皮囊,而将自己最爱的男人拒于千里之外。 如今我终于明白了乔千意的感受。 我不怪柳墨白不能接受这样的我,只是遗憾我握不住这辈子拥有过的,最美好的东西。 僵持了几秒,男人朝我的方向贴近,膝盖插入蓝色雪纺裙摆下的双腿间,死死抵在墙壁上。 向来孤傲的男人乱了呼吸,红着双眼,用命令般的语气,贴近我耳畔道:“离开乔家,回到我身边......” 柳墨白,看我多了解你啊,你不会接受乔云染的。 可你知不知道,我想要成为乔家家主,为的从来不是我自己。 权势、金钱都是狗屁,我只要景宸能成为个正常人。 有那么一瞬间,我好像忘记了该怎么呼吸,只能大口大口吸着夹杂着酒精气息的空气。 片刻后,我哽咽道:“凭什么让步的人合该是我?柳墨白,你未免太自私了。” 我吸了吸鼻子,扬起面庞对上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决绝道:“我愿意跟你来这里,只是为了告诉你,你不可以带走景宸和念姗,若是要带走他们,你不如杀了我。” “你威胁我?” 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柳墨白低吼道:“你利用我对你的爱威胁我!” “陶安染,你和乔染音本就一模一样,轮回转世也不能改变那你这张恶毒的嘴脸。” 他居然把我和乔染音比作一类,意料之中,却格外痛心。 实际上,不仅仅是柳墨白,就连我也时常分不清,我是我,还是乔染音。 哪怕我万般无奈,可是在角逐家主之位的路上,我必然会不可避免地越来越像乔染音。 不行了,继续待在这里,我想我会死的....... “随便你怎么想,恶毒又如何?我只知道我必须成为家主。” “请柳家家主放开我,我该离开了。” 我抛下一句话,扯着面前那被衬衫包裹住的精壮小臂,奋力挣扎着想要逃离这个男人,可是男人抵在墙壁上的膝盖却向上提了提。 “你别想逃......” 柳墨白眸光沉沉地说着,低头摄住了我的唇。 带有惩罚意味的吻来得粗暴且汹涌。 他汲取着我的所有,勾缠着我,将苦涩的酒意渡进我口中。 第六百零八章 认贼作父 原本细碎的声音在寂静的空气中无限被放大,我的心脏随之跳得又乱又慌。 那按在我肩膀上的灼热大掌滑过我的脖颈,顺着肋骨间隙下移。 男人指尖灼热的温度,透过薄薄的雪纺布料,试图点燃我的神经。 长指略过肚脐,停在了不该落的地方,我欲低呼出声,可是却被越演越烈的吻堵了回去。 金红色的阳光将窄巷中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在他指尖触到不该触及的位置时,我脑袋“轰”地一声炸开。 疯了,他疯了...... 虽然临近傍晚,游客们都去吃饭了,但这不意味着没有人。 我咬牙狠狠踩了面前的皮鞋一脚。 柳墨白吃痛闷哼一声,将手收了回来,我的唇亦重获了自由,大口大口地吸着空气。 “柳墨白,你发什么疯!” 我红着眼怒吼道。 柳墨白死死掐着的肩膀,怒道:“那也是被你逼疯的!你信不信我现在就......” “柳家家主,你耽误我们吃晚饭了......” 温和的声音从巷子外面传来,黄景轩一手抱着一个孩子,从不远处走了进来。 黄景轩怎么跟来了? 我心脏重重一跳,柳铉皱眉沉声道:“抱歉先生,小姐和少爷非要来找太太,拦不住。” 视线落在念姗脸上,她眼睛红扑扑的,像是才哭过。 “大坏蛋!快放开我妈妈!” 念姗鼓着腮帮子,在黄景轩怀中,叉腰看着一脸沉色的柳墨白,怒道:“你再欺负我妈妈,我就叫我太爷爷来,我太爷爷很厉害的!” 柳墨白松开了抵在墙上的膝盖,腮帮微微鼓动着:“十个乔万钧来都没用,今天不仅你妈妈,就连你们两个人都必须跟我回家。” 景宸皱眉看着柳墨白。 他身上有妖力,能够感知到柳墨白的强大,水嘟嘟的小嘴抿得紧紧的,定定看着柳墨白。 “黄景轩,你别管我了,先带念姗和景宸回家。” 我敢笃定柳墨白不会要我的命,但我不能让孩子们被他带走。 “我柳墨白的孩子,不需要别的男人照顾。” 柳墨白眯了眯眼,镜片下那双眼睛的颜色变得愈发黑了,这意味着他动了杀意。 我咬牙:“我乔云染的孩子,绝不会和柳青荷同住一个屋檐,黄景轩快带孩子们走。” 黄景轩始终不是柳墨白的对手,他脸上难得出现了艰难的神色。 倏然,景宸双臂抱住黄景轩的脖颈,看着柳墨白,愤然道:“景轩爸爸,我们不能把妈妈丢在这里,求你了。” 念姗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气得吐字不清,道:“对!不能让的大坏叹(蛋),抢走妈咪!景轩干爹,求求你了。” 这下不止是柳墨白和黄景轩,就连我也惊得瞪大眼睛看着景宸。 景宸刚才把黄景轩喊成了“景轩爸爸”...... 虽然景宸向来最喜欢黄景轩,可从他会说话以来,一直喊的都是景轩干爹,从没误喊过“景轩爸爸”。 我眼皮跳了跳,柳景宸是故意的..... 忽然间想到什么,我咽了咽口水,抬眸瞥了眼旁边同样愣怔在原地的柳墨白。 柳墨白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彻底松开了我,站在距离我半步的位置,定定看着巷口几人。 金色眼镜被撤了下来,那双红眸死死锁在景宸身上。 柳墨白浑身上下散发着强烈的威压,微绷的薄唇轻启,冰冷的声音从他口中溢出。 “柳景宸,你刚才喊黄景轩什么?” 念姗被柳墨白吓得不敢说话,将脸往黄景轩怀里缩了缩,糯糯道:“那个叔叔好可怕,姗姗害怕。” 景宸灵智开得早,且完美遗传了柳墨白的容貌妖力和性格。 再加上他本就知道柳墨白是他爸爸,在面对这般场景时,显得格外淡定。 奶团子般的小娃娃,端坐在黄景轩怀中,淡淡瞥了眼柳墨白,一字一顿道:“我喊他......景轩爸爸......” 黄景轩的身体轻颤了一下,随即收紧了抱着景宸和念姗的手。 他嘴角勾起个微不可察的弧度,如临大敌般看着柳墨白,沉声道:“宸宸乖,有我在,你们不用害怕,我不会留你们的妈妈一个人在这里的。” “嗯!景轩爸爸最好了!” 柳景宸点了下头,还会忘抽空看一眼旁边一脸铁青的柳墨白。 念姗不懂事,便也学着景宸的样子,奶声道:“对!景轩爸爸最好了......” 柳墨白脸上表情皲裂开,他唇角抽搐了几下,缓缓开口:“好,很好,认贼做父是吧,今天我倒要看看黄景轩能不能把你们从我这里带走......” 第六百零九章 来日方长 柳墨白说着,挽起了袖口,迈腿朝着抱了俩娃的黄景轩走去。 糟了,我心头重重一跳,朝黄景轩递了个眼神,示意他赶快带孩子离开。 却不料黄景轩对我微微一笑,薄唇轻启用口型示意“没事”,紧了紧手臂,朝着柳墨白的方向走了过去。 没事个屁!我沉叹了口气,连忙跟上了柳墨白的角度。 黄景轩迎面走来,白衬衫的衣领被汗水浸染,但丝毫不影响他儒雅的气质。 若没有抱着俩娃,黄景轩看上去就是个风度翩翩的商务男士。 他边走边缓言道:“别怕哦,我会保护你们。” 靠近时,黄景轩顿住脚步,看着柳墨白,温声道:“柳家家主若真想在这里动手,我是乐意奉陪的,只不过......” 黄景轩冷哼一声,语气看起平淡,眼神却淬满了凉意。 “柳墨白,你应该不希望景宸和念姗恨你吧......” 柳墨白眯了眯眼。 “你没资格同我说这话,我今天一定要带走他们,你若是不想死,就把孩子放下。” 暗红色的眸子,逐渐转为酒红。 看到柳墨白眸色变化,我便知道他没有在开玩笑,他是真的可能在这里对黄景轩动手。 我眉心紧皱,低声道:“柳墨白,你冷静点。” “呵,冷静?我儿子都喊别人叫爸爸了,你让我冷静。” 柳墨白冷冷道,双目死死盯着黄景轩,甚至没有看我一眼。 我唇张了张,却不知道该怎么劝解,只能无奈地看着黄景轩,暗中思考对策。 柳墨白身上带着肃杀的气质,若是换旁人,怕是会被吓得发抖。 做为黄家家主的黄景轩,一脸淡然地看着柳墨白,面不改色道:“看来今天你是非要动手不可了。” “呵,只要你把孩子留下,我可以考虑不动手......” 黄景轩笑笑,单片镜下的眼睛里夹杂着丝丝挑衅:“抱歉,既然两个孩子管我叫一声爸爸,那我便不可能让步。” “你.......” 眼看着柳墨白就要动手。 “呜哇哇——” 念姗仰着脑袋嚎啕大哭。 “坏人要抢小孩了,警察蜀黍救命啊!太爷爷救命啊!念姗想回家,以后念姗再也不来游乐园了。” 小孩子的哭声,不仅洪亮,还比成人的声音尖锐些。 念姗哭得太伤心了,可以说是撕心裂肺也不为过,饶是黄景轩脾气再好,也皱起了眉。 看着自己孩子哭成这样,我心脏像是被猫儿的利爪挠过般刺疼,连忙接过念姗,对旁边一脸铁青的柳墨白道:“你若是不放我们走,我不介意和你斗个鱼死网破。” 柳墨白看着我,猩红的眸子里滚动着难得一见的憋屈,垂在身侧的手也握紧了拳。 最终还是铉叔走上前来,劝道:“先生,您今天喝太多酒醉了,小姐和少爷不懂事,很多东西可以慢慢教。” 他说着,瞥了眼黄景轩:“血脉这种东西,不是叫一声爸爸就能改变的。” “今日就先作罢,来日方长,您不要因为一时之气,吓到了少爷和小姐。” 铉叔是跟在柳墨白身边多年的老人,柳墨白向来愿意听他几句劝。 一声长长的叹息在窄巷中响起。 “染染,你别以为不回我身边,就能拿到遴选获胜的机会,十八处终究是我话语权最大。” 说完,他双目深沉地看了两个孩子一眼,带上眼镜,往巷子另一头离开了,铉叔则紧跟其后。 我目送着柳墨白离开的身影。 不到一个小时的功夫,他的肩膀好像塌了下去。 柳墨白离开前的话在我脑海中回荡,我心中隐约升腾起一股不安的情绪。 他会不会在遴选的事情上为难我,让我不得不低头回到他身边? “染染,回家吧,孩子们该饿了。” 温润的嗓音在耳畔响起,我回头对上黄景轩满是笑意的眼睛。 第六百一十章 溃不成军 我低头看了眼双目通红的念姗,点点头。 “先回家再说吧。” 许是因为哭得太久累,念姗靠在我怀中不知什么时候睡了过去。 睡着的时候,那只白面馒头般软乎乎的小手紧紧攥着我的衣领,红润的小嘴巴还含糊地嘟囔着:“坏叔叔.......” 我眉心皱了皱。 小孩子的世界是简单的,他们只会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东西,就刚才那一会儿的功夫,柳墨白在念姗和景宸心里的形象就塌了大半。 虽然我从未打算把念姗和景宸交给柳家,但也不希望他们恨自己的亲生父亲。 柳墨白离开时那落寞的背影蓦地浮现于我眼前。 曾经柳墨白也曾期待过孩子的降生,甚至为了保全孩子不惜自引天雷,冒着修为尽散的风险提前渡劫。 如今他看着自己的孩子喊别人爸爸,一定很痛苦吧...... 我抑制不住地心头闷痛,深吸了口气,这才缓解了些许。 车缓缓行驶在柏油路上。 考虑到念姗睡着了,黄景轩故意把车子开得慢了些。 我抬眸看了眼驾驶位上,黄景轩的后脑勺,拢了拢身侧坐得笔直的景宸,终究是把心中的疑问压了下去。 很多事情,当着孩子的面问不好。 回到家的时候,桌上已经准备好了满桌子的饭菜,比上午我做的那些丰盛很多。 黄逐月已经在顾管家的帮助下安顿在了一楼最大的客房里。 尽管她和柳景姗一样,是从未入世过的修行动物,但她却显得稳重得多,对很多新事物的好奇并不会浮于表面。 午饭结束后,我将白天被弄脏的衣服换成了件宽松的苎麻连衣裙,然后把黄景轩叫到了顶楼花园,打算问一些事情。 顶楼花园里种满了各类绿植和花卉,恰巧是玫瑰开花的季节,阳台边缘爬满了橙黄色玫瑰的藤蔓。 花园中间的铁椅圆桌上摆了香槟蜜瓜和酒杯。 我到的时候,黄景轩背对我站在爬满玫瑰的围栏前。 化形成人的动物,无论是身材还是样貌,总是比常人更优越些的。 将暗未暗的天空下,黄景轩穿着白衬衫黑裤子站在烂漫的花丛前,他双手插兜,凸显出宽肩窄腰的优秀比例。 视线越过他的肩头,看望远处黑暗前那最后一抹余晖,心中涌起些悲凉的情绪来。 黄景轩是从黑暗走向光明的人,而我则恰恰相反。 这一刻在这番场景下,我和他这般站位倒是颇具有戏剧性..... “来了?” 黄景轩回身,笑意温柔地看向我,嗓音温润道:“你打算从哪件事开始问起?” 我微愣,很快又恢复了神色。 “从.......黄景钰的境况开始吧。” 乔千意先前嘱托我的事,我没敢忘。 提到黄景钰,黄景轩眉心微微皱了一下,继而道:“我哥的腿确实是我伤的。” “我想要取而代之成为黄家少主不假,但那时候,他也是下定了决心想要彻底脱离黄家的。” “否则我又如何轻而易举将他伤成那样......” 他微微笑道:“我哥没有怪我,三年前我去过特管区那边,想要把他接回黄家来照顾。” “毕竟他腿那样,在特管区工作始终是危险的,如今有仙芝前辈在黄家,或许能将他腿调养回来。” “更何况当时黄敏涛刚死,黄家内部混乱不堪,我需要他帮我。” 我点点头:“然后呢?” 黄景轩看了我一眼,嗤然一笑,道:“那个傻子找十八处请了半年假,回来帮我把黄家大半产业整理清楚了,然后又回了十八处。” “我那个哥哥和我不一样,我是装出来的善良温醇,他则是骨子里的好......好到时常会让我嫉妒,为什么黄家能长出这么好的一个人。” “当年乔千意被黄敏涛害得不能生育的事情,始终是他心尖上的一根刺,怎么也拔不掉。” “明明可以回到黄家,好好休养,可他却始终不愿意回来。” “我想你应该见过黄景钰吧......” 第六百一十一章 花语不错 我微微抿唇,想起了那日在仙鹤来见到的黄景钰,不由得心生叹息。 那么有能力和风度的一个人,却在乔千意面前溃不成军。 “嗯,见过几面的。” 黄景轩点点头,光洁柔软的指腹轻轻拂过面前橙红色包子状的玫瑰花瓣,道:“当年我对我哥没有下死手,是黄敏涛用了些手段,让他腿一直好不了。” “如今他的腿虽然没有大碍,但也不能像正常人那般行走,他的情况在特管区工作,其实并不乐观。” 黄景轩说的其实没错。 特管区分处是十八处最为凶险的几个二级机构。 因为凶险,这几个机构的负责人,通常由胡黄柳三家能力中上水平的人来担任。 黄景钰虽然修为高能力强,可他始终是伤了腿,怎么能比得过那些双腿健全的人。 好在他所负责的切波寨,是几个特管区里相对安全的一个。 见我点头,黄景轩继续道:“切波寨问题解决以后,那边情况相对稳定了些,可是前不久在黄景钰辖区里出现了悬棺诈尸的事情......” 我眼睛瞪了瞪,想起之前去下寨路上,经过的几处悬崖,低头就能看到悬在峭壁上的棺材。 据说切波寨附近的居民,自古以来都有悬棺下葬的风俗。 可悬在峭壁上的棺材诈尸,那些尸体会往哪里去呢?总不能是往悬崖下面跳,然后坠地粉身碎骨吧。 我一时间想不出那画面,奇道:“悬棺诈尸?怎么诈?” 黄景轩摇了摇头:“不太清楚,只知道调查这件事的几个人都失踪了,以我哥的性格,他绝对不会不管那些人,所以他也去找了。” “一个瘸子,去悬崖峭壁上找人,或许还会遇到僵尸活尸血尸这类的东西,你说结局如何......” 我心脏沉了沉:“看来情况不太妙。” “嗯,不过我相信他能够平安回来,因为这世间还有一个令他舍不得死的人在.......” 黄景轩垂眸看着面前的花,沉沉道:“这种玫瑰叫果汁阳台,是乔千意最喜欢的一种玫瑰,我哥在他住过的所有地方都种过,只可惜不知道为什么,总是种不好........” “就如同他们不会开花的爱情一样,种花人总是保持着期待,以为会开花,可是等了一年又一年,这花不仅没开,甚至连枝叶都枯萎了。” 黄景轩是懂得比喻的。 我莫名心头发紧,道:“我会和千意姑姑如实说的。” “当然要说。” 黄景轩摘下手中的花,抬手轻插到我耳畔,淡笑道:“以往总是我哥在担心乔千意,如今也让她感受一下我哥的痛楚,也不算过分。” 我微怔,抬手想要摘下耳畔的玫瑰。 忽然手腕一凉,黄景轩握住了我的手腕,阻止道:“别浪费了这朵花,这种花是奥斯汀玫瑰的花型,奥斯汀花语不错,你会喜欢的。” 黄景轩看着我,单片镜下那只眼睛幽深如古井,有种能够吞噬人灵魂的既视感。 我莫名心里有些发慌,缓缓放下了手,心想:刚才黄景轩应该是忘记伪装了。 “好了,还有其他事要问的么?” 黄景轩敛了神色,走到桌边倒了两杯香槟,并将其中一杯递到我面前。 “乔小姐,既然在下帮你解答了这么多问题,你屈尊陪我喝口酒不算过分吧?” 我接过酒杯,坐到黄景轩对面,看着对面儒雅温和的男人。 “今天你故意带景宸和念姗过来的?” 哪怕景宸和念姗吵闹着要来找我,但他们始终是三岁的孩子,景宸甚至不能离开黄景轩。 两个这么小的孩子,黄景轩不可能拦不住他们。 黄景轩轻抿了口气泡酒,淡淡道:“景宸想来,我就带他们来了,当然,我对他们的纵容是故意的。” “可如果我没有带他们过去,染染,你自己应该清楚后面会发生什么事?” 我眸色黯了黯,垂眸看着深粉色酒液里不停上浮炸开的气泡,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黄景轩继续道:“今晚你问了我这么多问题,也容我问问你吧。” “你若对柳墨白依旧残留着爱意,又为何不愿意和他在一起呢?我太了解你了,你是绝对不会因为三年前的事情恨柳墨白的。” 为什么不在一起....... 沉默片刻,我才开口道:“乔家女不入柳家门,这是乔家的祖训,我若是选择当柳夫人,那便是和乔家家主之位无缘了。” “可是据我所知,这条祖训说的是嫁娶,你若不嫁给他,也不是不能和他在一起,只要不被人知道就行。” 一场见不得人的关系么? 我笑了,语气里夹杂着讽刺:“所以我就可以不要脸,瞒着乔家人和他偷情?” “陶安染,别糊弄我,你知道我想问什么......” 微微发沉的声音响起。 我极少听到黄景轩用这么正经严肃的语气和我说话,木然抬头,对上黄景轩一双满是沉色的异色眼睛。 他居然取掉了眼镜........ 第六百一十二章 哪怕他会痛苦 我看着面前一黑一碧的眼睛微微发怔。 黑色那只眼睛如木头般死寂,而另外一只碧色的眼睛,则像是一汪看不见底的深潭。 黄景轩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我,试图捕捉我的每一个表情和动作。 当年被黄敏涛踢坏的那只眼睛,是黄景轩永远的心结,因此他对这幅能够让他伪装得和普通人一样的眼镜格外在意。 以至于在性命危机关头,他依旧不忘记眼镜。 如今黄景轩却主动在我面前摘下了眼镜,这意味着他现在很认真。 可我该说什么呢? 若能说,我早就同柳墨白说了,何苦捂着自己的苦衷,让我和他受尽折磨呢。 见我紧抿着嘴唇不说话,黄景轩将交叠的长腿放开,朝我的方向倾身。 线条饱满的前身微微靠拢桌沿,黄景轩双手手肘支在桌面上,长指交叠托着下巴,看着我。 一股强烈的气势朝我逼近,他沉沉道:“染染,我是把自己剖开来放在你面前的,而我想要知道关于你的事情,远不及你所了解我的多。” “这个问题对我很重要,我不希望你骗我......” 我和柳墨白如何关黄景轩什么事? 落在腿上的手攥紧成拳,我皱了皱眉,看着对面的黄景轩,须臾才道:“乔家家主之位我必须拿到......” “当年柳墨白和乔染音之间的恩怨,你也是知道的。” “那年忘生桥畔,柳墨白讨封时,不幸找到了乔染音,乔染音起卦算出柳墨白日后会有大造化,且实力强大,便逼着柳墨白与她结盟。” “乔染音步步为营,诱哄算计,骗得入世不久的柳墨白对她动心,可她转头就嫁给了张家四少——张瑞和,甚至为了获得家主之位,对柳墨白下死咒,将其剥皮去骨。” 其实那个死咒,是柳墨白允许乔染音下的。 那时玄门世家与入世修行的动物水火不容,可乔染音却利用蛇仙的助力获得了遴选的胜利。 乔家家主要求乔染音证明自己对柳墨白只是利用,乔染音这才决定对柳墨白下咒。 柳墨白知道这件事后,为了帮乔染音达成心愿,便同意了下咒的事。 后来张乔两家联姻时,柳墨白也彻底放下了乔染音,只是他万万没想到,乔染音主动提出逃婚,要放弃家主之位和他在一起。 结果却是为了再次向张乔两家的族老们证明自己和柳墨白没有私情。 一切都是乔染音主动的算计...... 柳墨白也差点死在了乔染音手中,这让柳墨白如何不恨? 当初铉叔说的没错,柳墨白确实很苦,他几乎是放下了一切来到我身边的。 我长吐出一口浊气,将面前的酒一饮而尽。 “若我成了乔家家主,确实可以修改族规,可是柳墨白能接受乔家家主做妻子么?” “就算他勉强接受了,我也不想看他矛盾痛苦......” 我说着,又给自己倒了杯酒:“我不过能活区区百年,对于化蛟的柳墨白来说,我只不过是他翻过的一页书。” “只要过些时间,他就能忘记我,忘记我一切就都好了......” 忘记我,让我一个人承担那些痛苦,这也算得上是件好事罢...... 黄景轩眸色沉沉地看着我。 “我原本以为你和我很像,如今看来又不是那么像,若我是你,一定会将柳墨白留在身边,哪怕他痛苦。” “因为我觉得,喜欢的东西就应该得到。” 黄景轩薄唇勾起,夜色下那只碧涔涔的眸子里夹杂着微光。 “原先我喜欢你,是因为我们很像,如今我发现你和我不一样,似乎比我想象中更有趣......” “既然不能和柳墨白在一起,你有没有想过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景宸和念姗需要一个爸爸。” 第六百一十三章 何不利用我 天已经很全了。 旁边的星星灯亮了起来,给天台带来了些许温馨的味道。 我坐在浅黄色的灯光里,紧抿着唇。 黄景轩戳到了我心中的痛处。 没有哪个母亲愿意自己的孩子在父爱缺失的环境中长大,可我没有办法...... 黄景轩看着我,语气郑重道:“既然注定不会和柳墨白一起,或许你应该看看别人,至少为了景宸和念姗有一个完整的家庭。” “我承认张子君认识你的时间比我长,对你的感情也不比我浅,可景宸那种情况不适合......” 我张了张嘴,想要拒绝。 黄景轩却开口打断了我。 “今天柳墨白的话你也听到了,他这样子像是打定主意不想让你拿到家主之位。” 见我脸色变了变,黄景轩唇角勾起个清浅的弧度,语气也淡淡的。 “你总是要利用一个人的,何不利用我?” 乔家家主遴选,不仅仅可以通过内网接任务,还可以通过接各玄门的任务。 之所以忽略后者,是因为如今疑难的案子,几乎全部集中在十八处,而各玄门若是有案子,多半是不愿意分享给外人的。 若是柳墨白真的在遴选之事上为难我,我说不定真的需要黄景轩和张子君的帮助。 黄、张、乔三家的案子,共同成为我上位的筹码。 可是.......我真的能这么做么?柳墨白真的会在十八处那边为难我么?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不能出卖自己的灵魂。 “你先别急着拒绝我。” 黄景轩起身,将眼镜戴了回去,慢条斯理地扯了扯衣领,语气恢复了以往的平淡与礼貌。 “乔小姐,黄某人不过是给你提供一个建议罢了,你可以慢慢想,我等得起。” 说着,他低头看了眼手腕上的银色手表,温声道:“怎么就已经九点了呢?我是时候离开了,过些日子我再来看你们,宸宸看上去很喜欢我呢。” 直到黄景轩背影彻底消失在楼顶花园,我才软了身子,扶着桌边微微喘气。 我好害怕柳墨白会在遴选的事上为难我。 “任何人都可以为难我,唯独不能是你,你可是孩子的父亲啊......” 又开始了,那种来自灵魂深处的痛感又一次席卷了我。 我抬手将面前的酒一饮而尽,蓦地却在这酒里尝出了一丝苦。 “染染,我可以过来么?” 乔千意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连忙坐直身子将被风吹乱的发丝捋了捋,轻咳一声,故作无事道:“可以啊。” 乔千意穿了件紫色印了大花的吊带长裙,坐到了我旁边。 她依旧保持着那头微卷的短发,额头上系了一条浅咖色编成麻花的皮绳,皮绳尾端系了几片羽毛,看上去很有吉普赛风格。 过了中秋节,乔千意就四十四岁了。 不知道是不是未婚未育的原因,又或者是保养得当的因素,岁月似乎并没有在乔千意脸上留下过于明显的痕迹。 她看上去顶多三十岁的模样...... 乔千意双腿交叠坐在白色的铁艺椅上,悬空的那只脚有一搭没一搭的晃荡着。 眼神落在刚才黄景轩喝过的杯子上时,她故作漫不经心道:“他如何了?” 我轻叹了口气,将黄景钰的情况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什么?他怎么能去那里呢?他的腿明明坏了的。” 乔千意瞪大眼睛看着我,原本交叠在一起的双腿落了下来。 说话间,那瘦削的肩膀微微发抖。 她终究还是装不下去了。 我轻吸一口气:“千意姑姑,黄景轩亲口说的,而且我给黄景钰打过电话,电话一直不在服务区。” “但你也别着急,切波寨特管区那边信号一直不太好的。” 乔千意秀眉紧蹙,落在桌面上那只手死死攥拳,声音也跟着沉了沉。 “那个地方我悄悄去过几次,虽然信号不好,也不至于一直联络不上,黄景轩没有骗人,那个傻子真的出事了。” 乔千意难得地红了眼,声音微微发哑:“难怪老头不肯告诉我情况,原来是真的出了事。” “千意姑姑,你先别急,回头我问问十八处的,说不定黄景钰身上有什么特殊任务呢?不一定就是遇到了危险啊。” 我连忙劝道。 “对,小染,你帮我问问,我......我......” 乔千意扯着我的手臂,语气中难掩慌乱。 “老头他不肯和我说的,我真的好害怕啊,比我那年我被黄家人关在轮船仓库里时还要害怕。” 第六百一十四章 想开些 我轻轻揽过乔千意的身体,拍着她战栗的脊背,安慰道:“我懂的,别怕,等我问问。” 当初柳墨白渡劫前,日日早出晚归,回来时身上不是带伤就是染血。 那时候我几乎日日都睡不好觉,都在担心他。 我不知道乔千意对黄景钰的爱,是否如我那时对柳墨白那般深刻,但我能看得出来,她此时的恐惧比我那时候还要深。 下唇被乔千意咬得通红,眼泪似乎下一秒就要从她眼睛里夺眶而出。 我拿出手机,在她殷切的眼神里,拨通了赵星如的电话。 电话一接通,便传来了赵星如略带疲惫的声音。 “小乔,正巧啊,赵哥刚要给你打电话,你就打过来了。” 我瞥了眼旁边的乔千意,打开了免提,对电话道:“赵哥,切波寨特管区的案子你知道么?” “呀,你怎么问起特管区那边的事情了?” 我压低声音道:“我姑姑和切波寨特管区负责人黄景钰是朋友,她听说黄景钰出事了,托我问问。” “这事你问我,不如去问乔家那边啊,那边和总局走得近,消息比我灵通些。” 我微吸了口气。 “这不是问不到才来问你么?赵哥,帮个忙呗,说说看具体发生了什么。” 赵星如沉吟片刻后,开了口。 “小乔,你应该知道特管区的级别比各个分局高半级,特管区发生的事情,地区上一般要过很久才知道。” “不过切波寨这次的事情不一般。” 赵星如语气略微严肃道:“我是在食堂吃午饭的时候,听领导聊天时听到的。” “切波寨那边的情况很糟糕,说是之前因为制作美人蛊抓起来的那群人搞出来的事情。” “他们召唤先祖灵魂,想要制作一支血尸队伍,想要攻破十八处。” 我嘴巴张了张,惊道:“下寨老司们不是都死了么?” “谁说的。” 赵星如无奈叹气道:“整个下寨就是一个巨大的‘蛊’,孩子们从小就学习老司的本事,最出类拔萃的那群会成为老司。” “剩下的那些人虽然不是老司,却也懂老司的本事。” 脑海里浮起四年前在下寨时的场景,我根本难以想象,那乌泱泱站在寨子门口的男女老少都会巫术。 我心中一阵胆寒,脱口而出:“所以下寨不是人人会蛊,而是每个人都是老司?” “嗯,原本以为切波寨特管区是几个特管区里,最好管理的。” 赵星如闷声道:“直到这次血尸事件,上头才发现,原来切波寨特管区是最危险的一个特管区。” “事情一发生,特管区十八处由黄景钰处长带队,全体出动去搜寻在这次案件失踪的人,之后便再也没有了消息。” “不过你们也乐观些,总局已经派人过去查看了,估计过段时间柳爷也会过去。” “玄门世家里,如今柳爷实力是最强的,我们领导说黄处和柳爷关系不错,他一定会尽可能地把黄处带回来。” 说到这里,赵星如沉叹了口气,幽幽道:“其实这种事在十八处司空见惯,二十年前,锁龙井片区的胡处也是这么去了的。” “胡处可是胡家家主的亲侄子,说走就走了,这谁能料到呢,让你姑姑想开些......” 这怎么想得开? 我嘴巴微微张开,忽然听到身旁重重一声响,乔千意晕倒在了地上。 “千意姑姑!” 我尖叫一声,急道:“赵星如,有什么回头再说,我姑姑晕倒了。” 说完,我连忙将乔千意的胳膊架在自己肩膀上,出了花园。 在顾姨的帮助下,乔千意被安顿在了床上。 “小姐,夫人应该是受到了些刺激,应该一会儿就能醒过来,您去休息吧,我在这就行。” “可是......” 我担忧地看着床上眉头紧锁的乔千意。 “放心吧,我培训过基础医疗知识和兽医常识,照顾夫人可能比大小姐专业些。” “您还是去陪陪小少爷和小小姐吧,刚才下楼时我看见他们了,他们好像很担心夫人呢。” 我点点头:“麻烦顾姨了,有什么事你随时喊我。” “大小姐放心吧。” 第六百一十五章 爸爸不好 离开乔千意的卧室时,我背靠着墙长吐出一口浊气。 “妈妈,你没事吧?” 身旁传来一道软糯的声音。 垂眸就看到念姗穿着粉色印了小熊图案的睡衣睡裤,眨巴着眼睛站在我旁边。 我连忙挂上笑容,蹲下身子摸了摸念姗的头。 “妈妈有点累了,休息一晚就会好。” “那姑奶奶呢?我看到姑奶奶好像生病了,哥哥说她是晕倒了。” 念姗一脸认真地看着我,语气里急切,带着丝丝焦急。 我笑着捏了捏念姗的脸蛋。 “姑奶奶有顾管家照顾,她不会有事的。” “真的?” “嗯,时间不早了,快去睡觉吧。” “我和哥哥想和妈妈睡,我很乖的,一定不会踢被子的。” “好。” 我笑着抱起了念姗朝旁边卧室走去。 回到卧室的时候,景宸已经抱着个玩具飞机坐在了床边,见我抱着念姗进屋,他眼睛亮了亮。 “妈妈,你手机忘记在花园了,我帮你拿回来饭桌上了,我还和赵叔叔说了声再见。” 景宸顿了顿,像是想起来什么那般道:“赵叔叔让我转告你,明天去好时光碰头,他说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 我接过手机,屏幕上赫然是一条未读短信。 这短信是赵星如发来的,短信写道:“明天上午九点,好时光咖啡二楼,老地方不见不散。” 赵星如主动约我,应该是木棉村的案子有进度了。 我微微松了口气。 也不知道那些学生现在情况怎么样了?希望在我找到他们之前,他们能好好活着。 我低头揉了揉景宸的脑袋。 “你们先在床上自己玩会儿,妈妈先去洗漱。” 洗漱完换上纯棉睡衣睡裤从浴室出来时,景宸正坐在床上,拿着本寓言书给念姗读故事。 我哑然的看着面前的场景,直到景宸看向我,一字一句道:“那个人读过的那些故事我都记得的,我给妹妹读的是我听过的故事。” 景宸称呼柳墨白为.......那个人,看来今天柳墨白的状态确实将景宸吓到了。 我心沉了沉,躺在床上,背靠着床头,揽过景宸道:“宸宸,他是爸爸......” 景宸闻言,撅起红润的嘴唇:“不要,我才不要那样的爸爸。” 我微吸了口气:“宸宸......” 不等我说完,念姗扯了扯我的袖子:“那个叔叔好可怕,姗姗也不要那样的爸爸。” “哥哥以前总说爸爸多么好,让我别被子君干爹骗走了,可我现在看到爸爸了,爸爸不好,他一点都不好。” “他不仅欺负妈妈,还想抓走我和哥哥。” 念姗吸了吸鼻子,委屈巴巴道:“如果不是景轩干爹在,我们就完蛋了。” 我眉心微皱,温声解释道:“不是那样的,爸爸他那样是有苦衷的,他也很苦的。” “妈妈,你不要为他说话了。” 景宸看着我,那双比常人要黑些的眼睛里,竟多了几分稳重的感觉。 “我和妹妹是小孩子,我们只相信我们看到的,我们可以换爸爸,也可以不要爸爸,但是我们不需要一个会伤害妈妈的爸爸。” 当这这番话从景宸口中吐出来的时候,我的第一反应并非是生气或是想要辩解,而是愧疚。 哪怕景宸灵智开得再早,也不过是在思维上比念姗长了不到一岁。 一个思维仅四岁的孩子,却掷地有声地说出了这番话...... 必然是我和孩子爸爸做的不好,才会让这个孩子说出这番与他年龄不相符合的话语。 我抱住景宸。 “对不起,是妈妈做的不好,让你们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 “只是妈妈希望你们不要恨爸爸,爸爸他真的很不容易,很多事情只有你们长大了才能理解。” 景宸没有说话,但是那小手却死死攥着拳头。 我沉叹了口气。 这孩子性子倔,若非真对柳墨白失望,也不会在那时候喊黄景轩爸爸..... 恐怕他不是真的想要黄景轩当爸爸,而是想要气柳墨白。 第六百一十六章 治标不治本 要改变景宸和念姗对爸爸的印象,只能慢慢来了。 我微微叹了口气,揽着两个孩子渐渐陷入了沉眠。 半夜不知道几点的时候,耳畔传来“嘶嘶”的蛇鸣声,我便知是景宸又化蛇了。 本是想起来安抚化蛇的景宸,但我实在太困,只含混着嘟囔。 “宸宸要是不舒服的话,就睡妈妈枕边。” 话落,我便再度睡去了。 次日我是被闹钟叫醒的。 好久没睡得这般安稳了,我揉着眼睛看了眼手机。 亮起的屏幕上刚好显示七点零一。 景宸已经醒了,乖乖地窝在我怀里。 念姗则闭着眼睛,咕哝道:“妈妈几点了?” “妈妈有事得出门见一个朋友,你俩再睡会儿,晚些时候顾婆婆会喊你们起床吃早饭。” 说完,我轻手轻脚地下了床,给念姗和景宸掖了掖被角,这才去洗漱。 和赵星如约的时间是九点。 文轩苑靠近海市中心,从这里开车去“好时光”只要不到一个小时。 时间还很充裕,刚好能看看乔千意现在状态如何。 洗漱完,我坐在化妆镜前给自己画了个淡妆,从柜子里掏出件黑底蓝花的碎花连衣裙,搭配黑色西装外套,拿起包离开了房间。 原本我是要看望乔千意的,可是却被顾姨告知乔千意天不亮就去了公司。 我愣怔了几秒,才道:“她身体受得住么?” 顾姨眉头轻蹙:“夫人是四点多出的门,她这样对身体肯定不好,但只要之后注意休息影响也不会特别严重。” “不过我倒是觉得,若是能用工作来分散夫人的注意力,倒也不是件坏事,大小姐,您说呢?” 我抬眸看了眼不远处橡木梳妆台上,那插了橙色玫瑰的陶瓷花瓶,点点头:“也只能这样了。” 以工作来分散注意力,始终是治标不治本。 除非让乔千意亲眼看到黄景钰活着回来,她才能彻底安心。 希望黄景钰能没事吧...... “对了,大小姐。” 顾姨看着我,温声道:“夫人让我通知您一声,她打算把过继仪式提前,让您做一下准备。” 闻言,我微愣。 从和乔千意相认以来,已经四年有余了,但是在这期间,但凡和我有关的事情,乔千意向来都是尊重我的意见的。 如今她却反常地用了“通知”这样的词汇。 我呼吸微滞,喃喃道:“黄景钰的事情对千意姑姑影响很大。” 也不知道这一刻的乔千意是否后悔那日在仙鹤来拒绝黄景钰...... “我知道了,之后把过继仪式的流程和时间地点发给我一份就好。” “是,大小姐。” 离开乔千意房间时,我忽然感到一阵心悸,于是对顾管家道:“顾姨,这些日子你多观察一下千意姑姑的言行举止,有任何异常都及时联系我。” “懂得的。” 顾姨看了眼手上的皮革腕表。 “大小姐,时间差不多了,车库里那辆红色库里南是昨天刚洗过的,车钥匙已经给您放桌上了,您吃点早饭出门时间刚好。” 我笑笑:“顾姨真是周到。” 吃完早饭,我开车去到了约定的地点。 赵星如坐在“好时光”二楼靠窗的位置,难得地没有工作,而是端着杯咖啡在细品。 “小乔来了......” 赵星如瞥了我一眼,笑容和煦,指了指桌上那盘铺了黄桃和草莓的纸杯蛋糕,语气热情如推销。 “快来尝尝这个,赵哥我高中的时候,最喜欢来他家吃纸杯蛋糕,奶油做得可好了,硬生生吃胖了十斤。” 我笑着落座,心中却隐约升腾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十八处不养闲人,从认识赵星如到现在,从来没见他这般悠闲过,他和汤叔一样,向来是卷宗资料不离手的。 “怎么回事?木棉村的案子有消息了么?” 我看向赵星如的眼睛,他却破天荒地避开了我的眼神,将点心和热腾腾的咖啡推到我面前。 “先吃东西,边吃边说嘛。” 我拿起蛋糕心猿意马地啃着,对面赵星如才叹了口气道:“小乔,有个坏消息要告诉你。” 第六百一十七章 处分 见赵星如一脸难色,我心头顿时一紧:“是不是和木棉村的案子有关?” “嗯。” 赵星如点了下头,道:“昨天下午的时候,龚长青的学生陆斐潜进了木棉村。” “木棉村现在是不许普通人进出的,陆斐却趁着看守人员换班的时候,将看守人员敲晕混了进去。” “这件事很严重,上头觉得是我和你在查案过程中,没有做好风险管理。” “明知道陆斐和龚长青师生感情厚重,却没有对陆斐做任何措施,所以导致他一时冲动袭警进村。” 我哑然地看着赵星如。 “所以呢?” 赵星如露出一个苦笑,摊手道:“这个案子取消了我和你的办案资格,木棉村加强守卫。” “我则被放一段时间的假,好好反思自己的错误,这两个月只有基础工资八百块。” 赵星如的这席话在我脑海里炸开。 我好不容易抢到的任务,就这么打水漂了? “赵哥,你以前办案有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 赵星如拿起蛋糕啃了一口,道:“陆斐这种情况也遇到过,但芙蓉镇十八处的领导一般就是口头上批评一下,不会真的罚。” “昨天处分下来的时候,同事告诉我,被这种理由取消办案资格的,我也是头一个。” 他看着我,一脸无奈。 “我和同事讨论了一下,估计是木棉村这个案子已经牵扯进太多人两人,上头有火没处发,我和你便倒了大霉。” “小乔,赵哥知道乔家家主的位置对你很重要,但事已至此,你也就只能认栽了。” “谁能料到陆斐那小子,胆子这么大,居然敢袭警。” “十八处领导对下面的人可宝贝了,陆斐倒好,说敲就敲,还敲的后脑勺.......” 我掐着手指,心乱如麻。 脑海里重复回响着昨天下午柳墨白的话。 “你别以为不回我身边,就能拿到遴选获胜的机会,十八处终究是我话语权最大。” 恐怕柳墨白是真的动手了,赵星如估计也是受了我的牵连。 指尖被掐得通红,我低头沉声道:“赵哥,这件事恐怕和我有关系。” “很抱歉让你受了这么大的损失,要不然你给我发个银行卡号,我把钱给你转过去,也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赵星如坐直了身体,十指交叉放在桌面上,沉声道:“小乔,到底怎么回事?” 我深吸一口气:“我和柳墨白有些不可调和的矛盾,昨天惹得他特别生气,他放话说不让我通过遴选。” “还有这事?” 赵星如奇道:“可我记得你们之间很恩爱啊。” 我扯起唇角,苦笑道:“三年能改变很多事情,我和他之间算是离婚了的,只是他管着十八处,不许办离婚证。” “所以乔家帮我改了名,抱歉啊,昨天我和他因为一些事情闹得很不愉快,这才连累了你。” 赵星如摸着下巴,咂巴着嘴,啧啧叹道:“难怪我觉得这次处分莫名其妙,像是在针对我一样,搞半天针对的是你啊。” “不过小乔,和赵哥谈钱就见外了,我家可是海市土着,就你现在住的那块地,在海市经济没发展起来的时候,就是片瓦房子。” “我家原来就是那里的,后来那里拆迁,我家分到了这辈子都花不完的钱,赵哥不缺钱的。” “不过,赵哥有件事还是要劝你一下。” 我点点头:“赵哥你说。” “昨天接电话的那小屁孩,是你和柳墨白的儿子吧?” “嗯,我和他有一儿一女。” 赵哥幽幽叹了口气:“这两个孩子成长始终是需要父爱的啊,赵哥劝你一句,为了孩子,要么尽快和柳爷复合,要么趁孩子小,重新打算。” “你年纪轻,人又漂亮,不愁嫁......西北那边现成就有个等着。” “小乔,子君这两年成熟了不少,你考虑看看.......” 我苦笑道:“赵哥,现在对我最重要的事情,是家主遴选。” 赵星如摇了摇头:“有柳爷拦着,你这家主之位悬哦,倒不是说你实力不够,只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你连案子都接不着,靠什么遴选啊?” 是啊,我连案子都没有,靠什么和旁支斗啊...... 第六百一十八章 跟踪 一种仿若灵魂抽离身体般的感觉降临。 旁边赵星如好像说了很多话,但我好像都听不见,只是木然地看着赵星如嘴唇不停地开阖着。 脑海里不停回响着几句话:我该怎么办?宸宸该怎么办?冒着生命危险替我铺路的那些人该怎么办? “喂!” 赵星如抬手在我面前挥了挥,吓得我回了神:“啊?” “小乔,你没事吧?” 主心骨都乱了,我怎么可能没事呢? 我茫然地对上赵星如关切的眼神,摇了摇头:“赵哥,你刚才说什么?我走神了。” “哎.......” 赵星如抱着胳膊,长叹一口气。 “得,刚才我那么多话,全部白说了。” “我只是想劝你放弃遴选,乔家遴选都是签生死状的,你两个孩子还这么小,你若是出事了,他们该如何。” “你说你一个女孩子,既不缺钱,家境又好,何苦折磨自己呢?” 放在腿上的手紧紧攥拳,我声音微低,语气平静道:“这事我交代好了的,若我真的出事,我姑姑和两个堂哥会帮我看顾孩子。” 乔家遴选有多危险,每一个参加遴选的人都心知肚明。 赵星如说的事,我三年前就想好了。 乔千意、乔云帆和乔云泰都是好人,他们对景宸和念姗都很是喜欢,若是将景宸和念姗交给他们,我是能放心的。 再不济,若真到了那一天,只要柳墨白发下毒誓,不让任何人伤害孩子,我或许也会考虑将念姗和景宸交给柳家抚养。 “你.......你还真想过啊?” 赵星如瞪大眼睛,差点一口咖啡喷了出来。 “小乔,你这小脑袋瓜子是怎么想的啊?这乔家家主之位对你就这么重要么?我记得你以前可一直是个淳朴、没有什么野心的小姑娘啊。” 要是淳朴善良救不了景宸,也救不了我。 我勉强笑笑,哑声道:“以前那个人叫陶安染,现在坐在这里的是乔云染,不一样的。” 赵星如见劝不动我,摇头道:“好吧,赵哥劝不动你,不过你要是有困难,就给赵哥打电话,能帮的赵哥肯定会帮。” “谢谢赵哥,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了。” 我说着,起身离开了咖啡店。 “好时光”位于一个偏僻的窄巷中,这条巷子据说存在时间超过三十年,是海市知名的打卡地。 两米宽铺满青石板路的小巷里,每隔几步就有一个装修独特颇有文艺范的小店。 这些店里摆放着不常见的饰品、零食、首饰,很是有趣。 阳光毒辣,无差别地落在每个人身上。 巷子里来来往往有拍照的年轻人。 我失魂落魄地在三两结伴的游人间穿行,听着周边的欢声笑语,如同在看一场与我无关的电影。 他们的快乐,将我的悲伤衬托得更加悲伤...... 我不由得将单薄的黑色西装外套攮了攮,加快了脚步。 奇怪,我明明吃过早饭,为什么像是没有力气一样,就连脚步都是虚浮的。 最终我放弃挣扎,在一间紧闭的朱漆大门前坐了下来。 甫一坐下,没等我抬头,一道黑色阴影叠压在了我身上,将太阳散发出的热意遮挡了大半。 一双男士定制皮鞋鞋尖落入我的视野。 往上是被黑色西裤包裹着的长腿,定制西裤将男人的腿腰比例衬托到了极致。 即便是阴影之下,腰间那块银色镶了蓝宝石的蛇形扣依旧散发着耀眼的光。 深灰色商务衬衫将肌肉线条展现到了极致,柳墨白垂眸看着我,眉心紧蹙,眼睛里杂糅了些许心疼。 我坐在矮矮的石阶上,抬头对上金丝眼镜下那双黑沉沉的眼,心中的委屈泛滥成灾,连带着眼圈也微微发红。 呵,好一幅下位者仰视上位者的画面,柳墨白倒是让我好好感受了一下什么叫权势。 我哑声道:“你跟踪我?” 第六百一十九章 一家人 “你到底想闹到什么时候?” 柳墨白垂眸看着我,居高临下的压迫感让我神经微微紧绷。 清浅的檀香萦绕在我鼻息,我忍不住深吸了口气,看着柳墨白:“取消办案资格的事情,是不是和你有关?” 淡粉色薄唇抿成一条直线,他看着我闷闷道:“这个案子危险,总局的几个老家伙插手了,不是我能决定的。” “可是你没有阻拦不是么?” 我看着柳墨白,声音里夹杂着委屈。 “也是.......你可以为陶安染做任何事,给她所有她想要的东西,但是乔云染不可以。” 柳墨白曾经对我太好了,以至于刚才有那么一瞬,我竟会产生一种荒谬的想法:他理应为我拦下那条处分。 他没有义务那么做的,我也该回家好好想想该怎么办了。 我幽幽叹了口气,撑着地板缓缓站起:“抱歉啊,我该回家了。” 甫一起身,忽然一只手落在我肩膀上。 不等反应过来,柳墨白用力一推,将我控制在他和墙壁之间。 原本被整齐梳起的黑发落下一撮挡在他眼前,深灰色衬衫下,男人的胸膛剧烈起伏着。 灼热湿润的气息喷洒在我鼻尖。 “陶安染,你知道木棉村有多危险么?你不应该去的。” 我如照镜子般看着黑眸里倒影着的脸。 曾几何时,我最爱看他眼中只有我的样子。 如今再透过这双黑眸,那个或惶恐,或羞涩,或甜蜜的淳朴少女不见了,只剩下一张木然的脸。 内心划过一丝隐痛,我抬眸看着柳墨白:“既然你不帮我,也不要干涉我任何行为,好吗?柳先生.......” 镜片下的黑瞳颤了颤,即便被伤过这么多次,可他依旧是一副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我。 他真傻....... 我用力推开了他,只觉得身体似乎比刚才离开咖啡馆时更冷了。 显然这是心理作用造成的,我暗自提醒自己:陶安染,再坚强些罢,忍到景宸成为正常人那天就好,再忍忍...... “柳墨白,哪怕没有你,我也会成为乔家家主的。” 我扯了扯衣服弓着脊背,抱着手臂抬步离开。 没走几步,柳墨白忽然叫住了我。 “所以你会像那人一样当个恶人么?” 我顿时呼吸一滞,片刻后,才道:“不到万不得已不会。” 说完,我逃也似的朝车库方向跑去。 上了车,我坐在驾驶座大口大口喘息着,许久才拨通了乔云谦的电话。 “小染,怎么了?” 乔云谦温润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背景有很多杂音,像是在忙的样子。 “大堂哥,你方便说话么?” “你说,不碍事的。” 我沉默几秒才道:“我的任务砸了。” “什么?怎么会这样?” 乔云谦语气微惊,很快便恢复了正常,他温声道:“没事的,刚好云泰那臭小子也在海市,我们一起吃个晚饭,仔细聊聊。” 我紧咬着下唇,眼泪大滴大滴地砸在手背上,哑声道:“对不起啊,我没做好。” “小染,你说的什么话?” 乔云谦语气微沉:“我们是一家人,有问题一起解决就好了,时间还长,你也别丧气,一会儿我们好好聊一聊。” “谢谢谦哥。” “挂了,我马上把地点发给你,你直接过来。” “好。” 电话挂断,我心中安稳了些许,呆了几分钟,开车朝乔云谦发的地方驶去。 望京楼位于海市北部,其老板与乔家有合作,整个九楼都是包给乔家谈事用的。 乔云谦将地点选在这里,可见他对这件事情的看重。 望京楼主体是木制结构的,房梁和柱子都用了传统的卯榫技术,门口立着两只衔珠的大石狮子。 门楣虽小,但足够气派。 甫一进门,领班便认出了我,道:“乔小姐,乔先生已经在九楼等着了,您直接上去就好。” 我点点头,急匆匆地上了九楼。 到的时候,乔云谦穿着一身浅咖色薄风衣,搭配灰色休闲裤和格纹衬衫,正端坐在黑檀木茶桌旁,耐心地泡茶。 第六百二十章 还有一个办法 注水,出汤,分茶...... 乔云谦表情专注,动作流畅且不急不缓,如艺术一般。 看着汩汩茶汤注入青花瓷茶碗时,我心绪平静了不少,于是小心坐在乔云谦对面,生怕打扰了他。 做为乔云帆的长子,本家除我外最有玄门天赋的人,乔云谦从小就跟在乔万钧和乔千帆身边学习乔家的本事和业务。 在我出现以前,他是被当做下一任乔家家主培养的。 因此一毕业,他就成了乔千帆的副手,帮着打理乔家的业务和对外事务。 虽然受到重用,却也耽误了人生大事,如今二十八岁了,可乔云谦却从未交往过对象。 乔云谦将绘了牡丹的青花瓷杯推到我面前,笑容温厚道:“云泰那臭小子赶来还得些时间,我们等一等吧。” “嗯。” 我点了下头。 “你到之前,我已经把这件事打听得七七八八了。” 乔云谦双手持杯,轻抿了一口,语气略微发沉道:“这件事和柳家家主有点关系,据说上头知道你和柳墨白之间的关系,在下处分前打探过柳家家主的口风。” “他同意了的.......” 我深吸一口气:“我知道。” 乔千谦语气温和道:“之前爷爷应该和你说过的,让你想办法和柳墨白多交流一下,搞些内部消息,看来我们家小染还是想要完全靠自己啊。” “我试了过,他不同意.......” 我微微叹了口气,垂眸低低道:“想想别的办法吧。” 乔云谦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小口品茶。 “大哥!小妹!我没来晚吧?” 一道清亮的声音传来。 乔云泰披着件宽松的白色衬衫外套,内搭黑色中领薄毛衣,黑色工装裤和马丁靴走了进来。 棕色短发略微凌乱,应该是来时被风吹的。 乔云泰握着咖啡杯,将黑色帆布挎包往旁边一扔,大喇喇地坐在乔云谦旁边,嫌弃地扫了眼桌上的茶具,撇嘴道:“这么久没聚,你就给咱妹喝这个啊?” 乔云谦无奈摇了摇头:“谁像你天天喝些乱七八糟的饮料,不健康。” 乔云泰咂了咂嘴:“你才不到三十岁,就开始养生了,你以后会后悔的。” “你也别怪妈说你嫁不出去,哪个好人家的姑娘喜欢天天泡茶打太极的年轻老头啊。” 他顿了顿,将视线转向我,眼神蓦地严肃起来。 “你的事情二哥听说了,我觉得呢,这也并非是一件坏事。” 乔云泰眸光沉了沉。 “往好处想,彻底不靠着柳墨白,咱日后做别的案子,也不用看柳墨白眼色,心里也舒坦。” “大哥已经让我爸把各个办事处的任务全部调取出来了,今晚我把这些任务发给你,等之后再和张伯谈一谈,让些案子给我们。” 乔云泰的意思是将张乔两家的任务全部集合在一起,用来为我遴选铺路。 可我心里清楚,这些远远不够...... 我微微抿唇:“这些不够的。” 乔云泰急道:“那黄家呢?” “黄景轩和我谈过,他说只要让他成为景宸和念姗的爸爸,取代柳墨白,他就会将黄家的案子交出来。” 我摇了摇头。 “我不能那么做......” 乔云泰微微叹了口气:“确实不该这么做,可眼下没有别的办法了。” 乔云谦面露难色道:“想不到黄家家主倒是挺会趁火打劫的,小染不喜欢黄景轩,黄景轩也不是景宸和念姗的亲生父亲。” “哪怕我们不要乔家家主之位,也不能走这一步。” 他幽幽叹了口气:“小染,能不能再和黄家谈一谈,看看我们有些什么东西能和黄景轩交换的。” 我摇了摇头:“我了解他,他打定主意要取代柳墨白,绝对不可能让步。” 一种极不舒服的感觉在心中产生。 柳墨白也好,黄景轩也罢,他们似乎都在利用自己的资源和权势,让我做出不从心的决定。 可我为什么不能主动决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呢? 这一次,我应该狠下心靠自己。 我深吸了口气:“还有一个办法.......” 一个只有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才能用的办法。 乔云谦看向我,眼神带着些许困惑:“还能有什么办法?” 我微微咬牙:“乔染音曾经用过的办法。” 说出这话时,乔云谦眸光沉了沉,他应该是猜到了我想要说什么。 乔云泰则一脸好奇道:“快说说看,你有什么好法子?” 第六百二十一章 走弯路 “既然接不到任务........” 我眸光微微发黯,声音微微发颤:“那就抢别人的。” 怎么抢呢? 乔染音是直接动刀子,我则打算先把人关起来,等任务完成签完字拿到积分,就把人放出来。 说出这句话的我,似乎与前世的乔染音重叠了。 不同的是,此刻的我是痛苦且绝望的,而乔染音却是漫不经心地,仿佛像是在说一句无关紧要的话那般。 乔云泰表情僵在脸上,似是不相信我会说出这样的话,扯了扯嘴角。 “小妹,你刚才说了什么?二哥耳朵不太好,可能没听清。” 我深吸一口气,对上乔云泰的眼睛里写满了认真。 “我说.......抢任务,就抢那些想夺家主之位的人的任务。” 乔云泰沉默了十几秒,坐直了身体。 他抱着胳膊,眉心拧成了个疙瘩,闷声道:“小妹,不可以这样的,咱们不能为了家主之位不择手段,二哥不支持你。” “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难道除了这个就没有别的办法了么?对了,爷爷马上就要来海市了,他肯定会有办法的。” 与两个堂哥不同,我保留着前世乔染音的记忆,自然知道自己面临的情况有多么严峻。 我一脸平静道:“没有别的办法了,而且家主遴选本就是一场没有规则的比赛,我既要拿积分,也要阻止竞争对手拿积分,抢他们的最好。” 抛开所谓的道德不谈,这样反而比在十八处接任务更好些。 乔云泰闻言,急道:“可这样不道德啊。” 我垂下眼睑,想起刚才在巷子里柳墨白说的话。 他问我是不是要像乔染音那样,当一个恶人,双手沾满同族的血。 可我有什么办法?如果当恶人能达到我的目的,那就让我万劫不复好了。 见我不言不语一副下定决定的样子,乔云泰向乔云谦投去了个求救般的眼神。 “大哥,你快劝劝,别让小妹走弯路啊。” 乔云谦将杯中最后一点茶汤一饮而尽,语气带了些笑意。 “为什么要劝?这办法不是很好么?” 乔云谦居然觉得这个办法好? 我猛然抬头,对上乔云谦深咖色的眸子。 他唇角勾起,露出个和蔼的笑容,眯起的眼睛里泛出点点戏谑。 “乔云泰,你快端起你的冰美式照照,看你眼神里是不是透着股清澈的愚蠢。” 乔云泰冷笑一声,气不打一处来,道:“乔云谦!都这时候了,你开什么玩笑?” 乔云谦敛了笑容,语气也变得严肃起来。 “云市参加遴选的旁支不只有乔时秋一个,可是第一次任务还没开始,就有两个实力拔尖的旁支子弟出了意外。” “一个在了解案子过程中遇到了毒障,至今还在医院里,还有一个则是出了车祸,没有一两个月下不来床。” “这样的例子,不止乔时秋一个.......” “如今他们之所以还没找上小染,一是遴选才刚刚开始,他们没空来这么远搞事,二则是以为小染什么都不会,没有把小染放在眼里。” 乔云谦语气微沉:“既然他们终究是会找上门来的,不如先把他们解决了,顺便带走他们的积分。” 乔云泰嘴巴微张,一脸讶然。 “乔时秋玩这么狠?” 乔云谦摇了摇头:“你为什么这么蠢?他小时候都敢害人,长大只会比小时候更狠。” “而且乔家家主遴选,除了爷爷那次是因为乔家子嗣稀薄,没有太多竞争才容易些,其余哪次不是血战?” “就乔染音家主那次,死了多少旁支?” 闻言,我心头一颤,旁边乔云泰满脸纠结地点点头。 “看来情况不容乐观,回头得提醒本家人注意安全,不过这件事不能这么草草决定。” “后天是小妹的过继仪式,爷爷会从京市过来,到时候问问爷爷.......” 乔云泰咂了咂嘴:“我觉得这件事爷爷肯定不会答应。” 我愣了愣,讷讷道:“后天就是过继仪式?” 乔云谦给我添了杯茶:“嗯呐,你不知道么?” 第六百二十二章 沾染了爱情 我心沉了沉,道:“我只知道提前了,不知道居然提前到了后天。” 乔千意能坐拥这么庞大的资产,又怎会想一出是一出,竟然毫无预兆地将过继仪式提前到了后天。 我微微叹了口气:“黄景钰对她的影响太大了。” 乔云谦一愣,这才反应过来,恍然大悟道:“我说呢,难怪小姑姑忽然像是变了个人,我差点以为她染上不干净的东西,正打算去看看呢。” 须臾,他轻叹一口气,语气悠长:“原来是沾染了爱情......如果是为了那个人,便也不奇怪了。” “小妹,你最近多照看些小姑姑吧,我这辈子就看见小姑姑疯过两次。” “第一次是奶奶去世的时候,第二次就是她和黄景钰彻底断掉的时候,她把京市整栋别墅的东西都砸掉了,唯独剩下了阳台那堆玫瑰没舍得。” 我抬起面前的茶盏,轻抿了一口,清苦的茶汤入口,很快化做舌尖一点甜。 我微吸一口气,低头透过茶汤,看着杯底那两抹赤色金鱼出神道:“因为那些玫瑰,是她和黄景钰一起种的......” “嗨呀.......” 乔云泰嘬着手中的咖啡,叹道:“我真不理解小姑,她明明那么喜欢那个人,非要互相折磨对方。” “明明人家黄景钰同爷爷商量好答应入赘乔家,爷爷也难得有看得上的修行动物,可她又不愿意了.....” “这不是脑子有病吗?” “得,这下出事了,她自己又受不了了,可那有什么用呢?她要早和黄景钰和好,黄景钰也不会出事。” 乔云泰语气里带着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得,这下好了,爷爷算过一卦的,黄景钰此行大凶......” 我眼睛瞪了瞪。 “什么?大凶?” 乔云泰一愣,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连忙道:“完了,爷爷说过的,不能和乔意姑姑还有你说......” 乔云谦摇了摇头。 “妈怎么生出你这么笨的儿子?” 乔云泰发泄般猛灌了一大口咖啡,小声嘟囔:“我还不是遗传了咱妈。” 乔云谦没有责怪乔云泰,转向我道:“云泰没有说假话,爷爷确实为黄景钰起了一卦。” 我不由得讶异道:“爷爷居然给黄景钰起卦?” 乔万钧一卦难求,据说是因为算卦窥探天机会有损自身福报,可他却为黄景钰起了卦? 乔云谦点点头。 “黄景钰确实是个顶好的人,当初原本爷爷不许姑姑和黄景钰交往的。” “可奶奶生病那年,黄景钰作为黄家少主,居然违抗黄敏涛的命令,陪着小姑姑一起照顾奶奶。” “这一照顾五个月就过去了,可以说什么脏活累活他没有抱怨过一句。” 我脑海里浮起在新月镇见到黄景钰的样子。 尽管伤了腿,可他毕竟是当过数百年黄家少主的人。 那日寒风习习,他拄着金色拐杖穿着十八处配的黑色长风衣身形笔挺地立在那里,说是光风霁月也不为过。 可是这样的人却能为了千意姑姑,亲自照料一个瘫痪在床,失去自理能力的老人。 也难怪乔千意总说,这世间不会再有黄景钰这般好的男人了。 他确实值得乔千意守身如玉。 可惜也正是因为黄景钰太好,乔千意太爱,这才会让乔千意恐惧自己年华不在,而爱人风华正茂。 “黄景钰不仅照顾奶奶,还照顾姑姑,不管姑姑怎么胡闹,他都护着。” “奶奶去世前亲手把小姑姑交给了黄景钰,算是认下了黄景钰。” “爷爷慢慢也松了口,黄景钰这个人除了他爸是黄敏涛,几乎无可挑剔。” “虽然后来姑姑和黄景钰没成,但爷爷却对黄景钰越发喜欢,就连黄景钰去十八处都是爷爷和柳家一起写的推荐信呢。” 乔云谦语气低沉道:“这次黄景钰出事的消息一出来,爷爷就马上起了卦。” “卦象不好,爷爷不让我们和小姑姑说。” 说完,他抬头看向我道:“小妹,卦象的事你不能和任何人说,尤其是小姑姑,这是爷爷下了死令的。” 听完这席话,我只觉得心脏沉甸甸的,皱着眉重重点了下头,沉吟道:“我听说柳墨白也会去特管区那边,有他在,黄景钰应该没事。” “不好说。” 乔云泰语气越发沉重起来:“这几天柳家家主一直往返于海市和切波寨特管区,黄家甚至让黄仙芝过去了。” “据传黄仙芝离得道已经不远了,可是即便他去了,黄景钰还是没消息。” “切波寨那群人确实有些本事的......” 第六百二十三章 不会心疼 握拳的手越收越紧。 我倏然响起黄景轩那晚说的话,这世间还有黄景钰在意的人,他不会舍得就这么离开的。 黄景钰啊黄景钰,你若熬过这次,便能守得云开见月明。 千意姑姑已经后悔了,你也要活着回来啊...... “时间差不多了,我让他们准备了饭菜,随便吃几口小妹就回家吧。” 乔云谦起身笑道:“你现在也是当妈的人了,能早些回家就早些回家,多陪陪他俩,尤其是景宸。” 他微微叹了口气:“那孩子懂事得让人心疼啊。” 原来所有人都知道景宸的可怜,偏偏景宸向来不哭不闹。 我嘴唇轻抿,低低道:“知道的。” 晚饭结束,我便开车往回走。 海市很大,今天我几乎算是横穿海市走了个来回,到家的时候时间已经是十点多了。 通常这个时候,景宸和念姗已经被哄着睡着了。 我洗了个澡,打算收拾一下再去看他俩。 可刚换好睡衣,门口传来顾姨惊慌失措的大喊声:“大小姐快开门,出大事了啊!!!” 我心头一惊。 完了,千意姑姑会不会想不开啊...... 踩着拖鞋三步并两步地去到门边,甫一打开门就对上了顾姨通红的眼睛。 我连忙道:“姑姑怎么了?” “不是夫人,是......是小小姐和小少爷。” 顾姨的话在我脑袋里炸开。 有那么一瞬间,我好像听不懂她在说什么,瞪大眼睛站在原地。 视线缓缓下移,落到顾姨手中那只浅红色皮毛的黄鼠狼身上。 她是黄逐月....... 黄鼠狼虚弱地张着嘴巴,发出断续的声音:“小姐......对不起......我没.......保护好小小姐.....” 糟了!念姗出事了! 我脑袋里有什么东西轰然崩塌,推开顾姨,踉跄着朝旁边景宸和念姗的房间走去。 甫一推开门,满墙的血字便映入眼帘。 鲜红的字体在墙上密密麻麻地写着怨恨的字句。 “你骗我!那我就借你女儿的身体回木棉村!” “乔云染,这就是不尊重柜女的下场,我要让你痛失所爱!” “你儿子确实有些本事,可惜他不敢伤妹妹。” “男娃就是精贵些,赔钱货就借给我用用,你应该也不会心疼吧。” ....... 人死后是不能长久逗留于人世的。 如果没有较强的怨念和执念,长期逗留于人世而不去投胎,魂魄会逐渐虚弱,最后灰飞烟灭。 原本杜小云也是有执念的,可以成为鬼煞之类的东西,在世间多停留些年岁。 只可惜在龚长青画室里时,她被群鬼欺负啃噬,灵魂便虚弱了,基本可能靠自己飘很远,去到木棉村。 于是她便钻了念姗魂魄不全的空子,附身在念姗身上,借着念姗的身体往木棉村去了。 若不是黄逐月有夜间查看两个孩子有没有踢被的习惯,我恐怕都不知道我的孩子被杜小云给附身了。 她怎么敢这么做的? 我看着粉色公主床上的葫芦吊坠,身体一软跌倒在地上,颤抖着声音,吼道:“杜小云!你怎么敢动我的孩子!” “大小姐,你没事吧?我给夫人打电话了,她一会儿就回来。” 顾姨拎着昏迷不醒的黄逐月走了过来,一脸关切道:“大小姐?” 我摇了摇头,撑着地板起身道:“顾姨,你马上准备性能最好的车子,跑得最快那种,我要出门。” “是。” 我从衣柜里扯出套运动衫换上,拎起柜子深处那个黑色尼龙布挎包,将赤练绳缠上便出了门。 坐上驾驶座后,我连忙拨通了黄景轩的电话。 不等他开口,我便急道:“景宸有没有找过你?他在你那里么?” 第六百二十四章 谁都不许进 景宸打小就和黄景轩亲密些。 遇到事情如果我不在的情况下,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给黄景轩打电话。 在云凤山的时候,有一次乔万钧不在,我那时因为休息不足,天气又热,我中暑晕了过去。 景宸第一时间,便拿起我的手机,给黄景轩打电话。 木棉村柜女存在的原因之一便是保佑木棉村男丁兴旺。 杜小云受到影响颇深,因此只把目标放在了念姗身上。 景宸会法术,但是因杜小云占了念姗的身体,他怕伤到妹妹,因此没能拦住杜小云带走念姗。 这般情况下,景宸要么找黄景轩,要么跟着念姗一起去了木棉村。 心脏一阵阵发疼,我咬牙一脚将油门踩死。 “轰——” 轰鸣声响起。 黄景轩愣了一秒,道:“没有啊。” “看来景宸没去找你。” 我声音抑制不住地颤抖:“黄景轩,我求你救救景宸和念姗,他们在木棉村.......我赶不及。” “什么?” 黄景轩语气微惊,很快恢复了平静,沉声道:“放心,我马上过去。” 挂断电话,我开着车以最快速度朝着木棉村的方向去。 即便有了乔万钧三年的教导,可我胆子依旧不算大,甚至从不敢开快车,还因此被张子祺开玩笑说百万豪车被我开成了龟壳。 如今一想到我两个三岁的孩子,半夜在偌大的海市徘徊,我便什么都不怕了。 手机不停的响着,乔千意不间断给我打电话。 我微微抿唇,将手机关了静音。 这件事乔千意帮不了我,等处理结束我再给她回电话。 木棉村位于海市市郊,我开了约莫两个小时的车才到了村口。 黄景轩会术法,去木棉村的速度能比我开车快很多。 他大概是一个半小时前进的村,进村后黄景轩手机便打不通了,语音显示不在服务区。 只有在大量冤魂鬼煞聚集的地方,才会出现手机信号彻底失灵的情况,这是受到阴性磁场影响的原因。 看来木棉村的情况确实不对劲,也不知道黄景轩那边情况如何,他有没有找到念姗和景宸。 木棉村如传闻所言,整片村子被木棉树包围在中心。 我看着树林中破败的村子,眉心紧皱。 木棉村处于地势低洼地带,远远看上去,就像是在一个巨大的土坑底部建了一个村。 这种四周高中间低的地势原本是不适合居住的,就算不考虑积水问题,低洼处容易聚集阴气吸引鬼煞,人住在这种地方容易沾染到脏东西。 而木棉村不仅建在了“坑底”,甚至在周边种满了木棉树。 要知道木属阴,这也是为什么深山老林和农村这种植被覆盖率高的地方,更容易看到不干净的东西。 按照木棉村的这种布置,再加上他们在村中设立弃婴井,专门用来杀害无辜的女婴。 我倒吸了口凉气:“这和阴间有什么区别?” 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人,将木棉村布置成这样,又是什么人能想到献祭双生女来勉强维持木棉村的生气。 想到景宸和念姗还在村里,我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自从陆斐打晕十八处工作人员强行进村的事情后,十八处在木棉村周边布置了更多的警力。 黄白相间的警戒线将整个村子围得严严实实,每隔十五米便有一个穿着制服的人守着。 我不敢耽搁时间,拎着无纺布包,直直朝村口走去。 刚靠近村口,便听到守卫人员严厉的声音:“你干什么的?这里不能进。” 我从包里拿出自己的身份证和乔家的工作证,递向那人道:“我是乔家的乔云染,这是我的身份证和我的工作证,我孩子在村里,麻烦放行。” “不管你是谁都不许进。” 那人沉着张脸,对我递过去的证件连看都不看一眼,道:“上头有令,任何人不得进,尤其是乔家人。” “乔小姐,请你尊重我的工作。” 我愣了一秒,冷笑道:“呵,好一个乔家人不能进。” 心脏因紧张和愤怒而加快了不少,我咬牙拨通柳墨白的电话。 “染染.......” 男人刚开口,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我便冲着手机崩溃喊道:“柳墨白,你凭什么拦着我?我告诉你,今晚如果念姗和景宸在木棉村出事,我做鬼也要咬死你。” 第六百二十五章 招鬼 “怎么回事?说清楚。” 我紧抿嘴唇,将电话挂断,看着面前一脸严肃的工作人员,低声道:“抱歉了。” “嗯?” 我眸光微黯,一个手刀打了过去。 那人眼中落入一抹震惊,便晕了过去。 我连忙扶住他,将他放在地上。 “别动!你是谁?” 旁边站岗那个矮个子掏出枪对准了我,手电刺眼的光直直打在我脸上,晃得人眼睛疼。 我忍着发疼的眼睛,咬牙转身就朝着木棉村里跑。 云凤山那三年,乔万钧以揠苗助长的方式,将乔家的本事传给了我,包括乔家的身法。 不等十八处的人朝我靠近,我便已经消失在了村子里。 先前十八处在木棉村折了三个精英,因此十八处的领导严令禁止所有人进入木棉村,包括十八处的人。 村外的人不敢随意违背领导指令,只能眼巴巴看着我进了村。 从最后一任柜女被害后,木棉村的人便陆陆续续搬离了木棉村,木棉村也彻底成为了一个荒村。 四周都是破破烂烂的房子,杂草几乎占据屋子的庭院。 尽管如此,可是草丛里却没有一点声音,连虫鸣声都没有。 刺骨的寒意包裹了我的全身。 我顾不得冷,将挎在肩膀上的帆布袋打开,拿出了罗盘。 不出我所料,罗盘上的银色指针不停颤抖着,为什么说颤抖呢?因为这指针不仅左右摇晃,甚至还上下晃动。 我眉心紧皱,环视四周,却看不到一个鬼煞........ 深吸一口气后,我在附近找了个十字路口,将罗盘放在地上,拿出三支香和一只纯白的素碗。 之前听说木棉村附近闹过蝗灾,导致周围片区饿死不少人。 在这里招几个饿死鬼应该不难。 我眉心微紧,把保鲜袋里装着的白米饭转入碗中,然后将点燃的三炷香插入米饭中,又将罗盘平稳地放在碗旁。 四周阴风阵阵,吹得香火忽明忽暗。 我拿着竹筷,一下下敲着装满米饭的碗,道:“八方饿殍食我饭,来往冤魂指我路......” “铛、铛铛、铛.......” 清脆急促的敲碗声在漆黑的夜空下的荒村里回荡着,四周阴风阵阵,那些门窗破败的土房子里,像是随时会有东西逃出来那般。 张子君时常开玩笑,说我技术上是一等一的术士,可胆子却如耗子般,只比普通人大一点点。 我确实是个胆小的术士,就譬如现在,我满心都是念姗和景宸,可心脏依旧紧张得微微紧缩。 阴风以十字路交叉点为中心,打着旋儿呼呼的吹着。 我敲碗的同时,还低头瞥一眼地上的罗盘。 十字路口来往鬼煞最多,也是最容易让鬼煞迷失方向的地方。 这里磁场很乱,指针动得比刚才更厉害了。 忽然我肩膀一凉。 一只漆黑苍老的手落在了我肩膀上。 紧接着我脊背一沉,巨大的寒意从我背心处传来。 “呼——” 阴风在耳畔呼啸。 苍老阴仄的声音飘入我耳中:“饿........好饿啊........” 这声音很缓慢,带着些刺骨的凉意,刺激着我的神经。 我心脏抑制不住地加快了几分,颤声道:“这里有饭,你吃了我的饭,便帮我指个路吧。” 那饿鬼许是没想到有人会和她讨价还价,语气一顿,幽幽道:“指路?小姑娘,你想去哪里啊?” 冰冷的气息如刮骨刀般扫过我的后脖颈,一下又一下。 我不由得微微屏息道:“弃婴井.......” “啊,那里啊.......” 话落,我脊背一轻。 尚未等我反应过来,一张布满皱纹的脸出现在我面前。 太近了! 那饿鬼脸色白如石膏,双目血红,身上穿着件老式鲜红色交领盘口衫子,下半身的黑色裤子也是血红的。 冰凉的鼻尖轻触我的鼻尖,猩红的嘴唇勾起成个半圆的弧度。 她口中没有一颗牙齿,血色的牙龈暴露在空气中...... 我嘴巴张开,刚想要尖叫,就被一只冰冷留着黑色指甲的手给拦住了。 腐臭味从饿鬼苍老枯槁的手心传入我口中,我胃中一阵翻江倒海,强忍住想吐的冲突,屏住了呼吸。 第六百二十六章 前辈 见我不再发声,饿鬼才松开了手。 她膝盖朝外,蹲在饭碗前,奇长的双手垂在地上,手掌以一种弯折的形态落在饭碗前。 我这才注意到,她的脚是被缠起来来,脚下踩着双黑色绣花鞋。 小脚支点太小,导致饿鬼佝偻的身体不停前后摇晃,如同个怪笑的不倒翁。 血色的眼睛死死盯着,饿鬼用嘶哑得雌雄莫辨的声音幽幽道:“你也是术士?” 也? 我点点头:“前辈是?” “你先不用管我是谁。” 饿鬼看着我,哑声道:“我虽然饿,但有的事情没问清楚,我不能贸然带你去井边。” “求您带我过去。” 我急切道:“我的孩子很可能在那井附近......” “孩子?” 饿鬼顿了顿:“那两个小鬼是你的孩子?” 我微微咬牙,从包里掏出手机,打开景宸和念姗的相册道:“前辈看到过她们吗?” 饿鬼眼珠子转了转道:“这俩孩子不在一处。” “刚才有个穿着白衣服的男人去找这男孩了,应该不多时就能找到。” “至于这女孩......” 饿鬼摇了摇头:“造孽哟。” 我心脏重重一跳:“她怎么了?” “杜小云带着她去往弃婴井了,但我提醒你,弃婴井里的东西你对付不了......” 我沉声道:“不就是婴灵么?我能对付的。” “那里面可不是婴灵。” “那会是什么?” 饿鬼一顿,抬头看着我,嘴角弧度拉得更大了,几乎贴近耳根。 冰凉的声音从那没有牙龈的口中溢出。 “是鬼母........” “鬼母!” 我心头一惊。 才失去孩子的母亲,若是忧思过度又或者自我了断失去生命,很可能就会化为“鬼母”。 像我们这样的术士遇到鬼母,比遇到婴灵还要头疼。 鬼母本就含冤而死,且因失子之痛丧失理智。 于是凭着本能,勾走和自己孩子差不多大的小孩的魂魄,只要魂魄离体时间够长,那孩子便会失去生命。 但是别人家的孩子始终和自己的孩子不一样,一旦鬼母发现勾错了,便会去找下一家。 就这样,一家接着一家,而被勾魂的小孩若是找不到回家的路,就只能跟在鬼母身边。 也就是说,要对付的不仅仅是鬼母,还有她身边的婴灵。 可那又如何?别说是一个鬼母,就是十个鬼母也不能抢我的孩子。 我看着对面的饿鬼,笃定道:“我今天必须把我的孩子带回去。” 饿鬼冷笑一声,似乎也明白了我的决心,将手伸进米饭里,大把大把地抓着碗里的白米往嘴巴里送。 她一边吞咽着白米,一边道:“你口气还真是大,可别怪老身没提醒你,褚秀琴可不是一般的鬼母。” “她是从黑山派里逃出来的.......” 我讶异道:“她是黑山派的。” 饿鬼点点头:“嗯,不过她不是黑山派的术士,而是黑山派的试验品,用来实践黑山派长生术的。” 说着,饿鬼已经吃完了饭。 “既然你为了救孩子不怕死,那我就带你去那口井里,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我只送你过去,绝不下井。” “老身见不得那场面.......” 我点点头:“多谢前辈,请问前辈如何称呼。” 饿鬼擦了擦嘴角:“乔香来,乔家的术士.......” 她居然是乔家的! 我嘴巴微张,还没来得及说话,脊背一沉,下一秒肩膀上多了双苍白的手。 我低头拿起地上的罗盘。 此时罗盘上的指针已经不再乱转了,而是指向村子更深处的方向。 我微微抿唇,不再多言,拎起尼龙布包,跟着罗盘所指的方向走去,心中却不由得好奇,乔香来是为何饿死在木棉村附近的。 要知道乔家早年间虽然没有如今这般辉煌,却也是衣食不愁的,她为何会饿死。 “小姑娘,我就给你说说那褚秀琴的故事,你好决定下不下井.......” 第六百二十七章 褚秀琴 乔香来趴在我脊背上给我指路。 我则拿着罗盘跟着指针方向快步走着。 “我不太清楚褚秀琴是什么时候来的村子,关于她的事情,我也是听那些离不开木棉村的老鬼讲的。” 身后传来乔香来幽幽的声音。 “褚秀琴到木棉村的时候,黑山派还没有绝迹,而且人数还不少。” “黑山派最喜钻研那些有违天道的邪术,试图与日争辉,长生术就是他们主要研究的内容之一。” “他们发现,若是把活生生的人剥去皮又不让人死,处于一种极致痛苦且半人半鬼的状态,就能活很久,他们把这种东西称作‘尸皮鬼’。” 尸皮鬼! 我心头一颤,想起之前在坞头村的时候,村长就是尸皮鬼。 尸皮鬼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换皮,换下来的皮若是坏掉了,便要换新的皮。 但并不是每一块皮都能用的,就比如白爷的儿子白青衫,他的皮尸皮鬼便不能用。 难道这褚秀琴也是尸皮鬼? 我不由得心脏一颤,问出声来:“褚秀琴是尸皮鬼么?” “呵,她要只是尸皮鬼这么简单,我也不会和你说这么多了。” 乔香来冷哼一声:“前辈说话时,你别插嘴。” “褚秀琴还没来得及被害,就和那个拐她去黑山派的男人产生了感情,两人偷偷在黑山派的小黑牢里苟合,甚至让褚秀琴怀了孕。” “为了能让褚秀琴活着,那黑山派弟子将她和自己总结出来的邪术法本藏了起来,自己则被黑山派给处决了。” “在黑山派看来,黑山派弟子和弟子的后代家属,都是黑山派的财产,公羊家的家奴。” “黑山派得知褚秀琴和她的女儿活着,便派人来捉褚秀琴母女,褚秀琴只能带着那些法本和三岁的女儿到处逃命。” “那个年代,孤儿寡母逃荒很容易被欺负的,两人好不容易逃到木棉村附近,体力不支晕倒在了木棉村外的树林子里。” “等她再次醒来,人就已经在木棉村的村民曹桂花家里了,而自己的女儿也不知所踪。” “那时候刚好赶上兵乱,外面没有哪处是安全的,再加上有黑山派的人找褚秀琴母女,褚秀琴便求曹桂花收留。” “褚秀琴压根不知道那曹桂花所在的娄家并非良善之家,以为曹桂花救了她算是好心人,却不料曹桂花一开始就是为了给自己那名声不好的大儿子捡个免费媳妇回家。” “最终在曹桂花的软磨硬泡下,褚秀琴和娄牛生凑对过上了日子,尽管牛生酗酒打老婆,可褚秀琴想到自家女儿很可能就在木棉村附近被人拐走,硬生生咬牙忍着把日子给过了。” “直到有一天,她放牛回家时,听到曹桂花和自家二儿子打商量,说是家里没钱给老二娶媳妇,让老二将就着和大媳妇凑合一下,两人将褚秀琴分着用一用。” “反正褚秀琴要是怀孕了,哪怕不知道是谁的孩子,那都是老曹家的种......” 闻言,我被惊得眼睛微瞪,抬头扫了眼两边破烂的土墙,压低声音道:“这也太无耻了.......” “呵,这算什么?” 乔香来继续道:“这种事褚秀琴当然不可能同意,她在曹家本就已经是当牛做马了,如今居然曹桂花居然还敢说出这种话来,简直没把她当人看。” “原本她是想要进屋理论的,却听到屋内两人又说起话来了,这次是关于褚秀琴的女儿的。” 我不解道:“褚秀琴的女儿不是被人拐走了么?” “那小姑娘不是被拐走了,而是被曹桂花给活埋了......” 许是因为我女儿也刚好三岁,听到这番话的我,心脏不由得骤缩成一团,抑制不住地声音颤抖。 “这么小的孩子,怎么忍心活埋?” 乔香来幽幽道:“曹家老二觉得自家埋了那小姑娘就已经损阴德了,再让自家大嫂一人侍二夫,实在是有些过分了,当然最主要的还是他嫌褚秀琴年纪大了。” “听到这里,褚秀琴忍不住冲进去与曹桂花对质,却被娄家人关进牛棚里。” “为了能尽快给娄家生个男孩,自那之后,每晚都会有娄家的男人进牛棚里.......” “终于褚秀琴疯了,她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带着当初她带来的黑山派法本逃出牛棚,跳入了那口满是腐肉骸骨的枯井中......” 第六百二十八章 带话 “你知道活人是怎么变成尸皮鬼的么?” 乔香来冰冷嘶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语气冰冷夹杂着浓烈的叹息。 “使用药物和法术保证不死的前提下,将活人的皮囊按照法本记载的顺序每天剥下一部分。” “七七四十九天后,便用新皮披在自己身上,若是能和活人一般,那便是成了。” “民间传说中的画皮,便是以尸皮鬼为原型创作的。” 我眉心紧锁:“褚秀琴自己活剥了自己的皮?” “嗯,她是最成功的一个尸皮鬼,因为当初那黑山派弟子给她的法本是黑山派唯一一本记载了,能成功将人变成尸皮鬼得到永生办法的法本。” 闻言我不由得心头大惊。 过去那种条件肯定不可能有麻药这种东西,一个人自己活生生地剥下自己的皮,那得多疼...... 褚秀琴太狠了,我微微咬牙,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不仅如此,她还学了黑山派的法术,留在井里等着学有所成出来复仇。” “之后褚秀琴伪装成术士找到村长,告诉村长如何能让村子男丁兴盛。” “按照那法本的记载,最适合尸皮鬼的皮需要从出生起就开始准备。” “柜女本为双生,其中一人被迫寄居在另外一个人身上,怨气极大,随着怨气积累便能够让柜女容颜不老。” “柜女自出生便不能离开地面,加上村民的供奉,实际上就是在造邪神......” “这样的皮最适合尸皮鬼用,不仅如此,她在井底还啃噬那些被抛弃的女婴果腹.......” “她不是鬼,不是人,却比任何鬼煞还要厉害。” 乔香来同我说这席话,是想劝我不要下井。 褚秀琴这种情况,无论是在我今生所学,还是前世记忆里,都是闻所未闻的。 黑山派抓拐无辜百姓炼制尸皮鬼这件事是确实存在的。 大概应该是在接近两百年前。 世道混乱,百姓流离失所,各大玄门世家自身难保,更别说去管别人。 也就是那时候,黑山派钻空子,大肆抓拐那些无家可归的可怜人,用他们来试邪术。 尸皮鬼便是其中一个,只可惜黑山派失败了,从来没能做出一个不老不死的尸皮鬼。 随着时间流逝,这些尸皮鬼的皮会越来越不经用,直到他们彻底找不到能用的皮,失去皮的尸皮鬼会在三天内死亡。 之后,便少有人继续制作尸皮鬼了,至于试验剩下的人,则被黑山派做成了血尸。 这些是后话了,我微微吸了口气,若乔香来说的是真话,恐怕褚秀琴确实不好对付。 除了跟随在她身边的婴灵和她本身的煞气外,最麻烦的还是她会黑山派法术这件事。 也不知道褚秀琴到底炼成了什么程度,我能不能赢她。 “该说的我都说了,你确定要下井?” 身后传来乔香来最后的警告。 我紧了紧挎包,沉声道:“确定,我必须救出我的女儿。” 杜小云......你最好别让我找到你..... “呵,有胆识.......你是乔家的吧?” 我点点头:“是,我叫乔云染。” 乔香来语气幽幽,带着些许复杂的意味:“如果我没推算错误,乔家遴选应该开始了。” “是,我就是参选人中的一个。” “呵,你倒是比我当年有胆识,现在乔家的主事人是谁啊?” “乔万钧......” 一阵凉风略过脖颈,乔香来先是松了口气那般,道:“好,太好了,我们本家还是赢了,还好当初遴选获胜的不是那乔万福。” “丫头,你若能活着回去,帮我给乔万钧带句话,我尸身在村北的地窖里,让他将我带回去葬在祖坟中。” 我点点头:“好。” 乔香来居然也是乔家本家的人,那她更不可能会被饿死在木棉村。 我微微咬牙,希望一会儿能顺利将念姗带回家。 “到了,你小心些,记得帮我带话。” 一阵阴风出过,我脊背忽然一轻,乔香来化作一抹红烟消失了。 我站直身体,看着面前枯树下那吞吐着红气的井口眉心紧皱。 煞气太重了....... 真希望自己看不到这些煞气,我不敢耽搁从包里拿出绳索,将绳索一头固定在树干上,另一头拴在自己腰上。 确认没有问题后,我便入了井。 因为枯竭被弃用多年,弃婴井的井壁干燥,没有青苔,倒是方便了我往下行。 这井很深,我估摸着约有二十来米,好在我身手和体力都不差,很快就下了一半。 “啊——呜哇哇——” 忽然头顶传来婴孩的啼哭声。 第六百二十九章 抬头,便见三个小娃娃从井壁探出半个身子,围绕着绳索,龇牙咧嘴地哭嚎。 我猜他们应该是想要弄断我的绳索,让我掉进井里。 可惜这绳索是乔家特制的,制作过程中浸泡过混了朱砂的黑狗血,最是辟邪。 我继续下行的动作,冷声道:“你们若是与我相安无事,我便想办法送你们轮回,若你们不听话,我便让你们灰飞烟灭。” 黄箓斋既可以诛邪,也能超度,两者区别在于术士在用黄箓斋时,所唱的经韵内容不同。 这弃婴井中婴灵众多,我若是想要解决,最直接的方式便是黄箓斋。 头顶传来婴孩冰冷稚嫩的声音。 “哼,我们本来是想让你少受些折磨的,死得痛快些,可你却不识好人心,你等着被哥哥和阿娘折磨吧。” 说完,墙壁上那三个婴孩化作黑烟消失了。 哥哥?阿娘? 这下面除了褚秀琴还有别人? 我神经微微紧绷,比之前更小心了些,加快下移的速度,最终落在了井底。 甫一落到井底,我便被眼前的场景惊得身体一僵。 难怪乔香来说自己受不了这种场面。 井底堆叠着无数婴孩的白骨,白骨的间隙还能看到有虎头鞋、虎头帽、小肚兜、抱被这样的东西。 我看着抱被上精致的刺绣,心中很是难受,恐怕这些孩子的母亲也是不愿意将孩子丢进来的。 只可惜那个时代的女人,连自己的孩子都保护不了。 忽然视线落在骨头间隙里,一个小小的青蛙发夹上。 “念姗!” 我连忙将那沾了泥土的发夹捡起,心脏一阵抽痛。 这个发夹是张子君在念姗两岁生日的时候,亲手做出来送给念姗的礼物。 念姗对这个发夹宝贝得不得了,就连睡觉都要夹在衣领上。 如今这发夹却被丢在这里,我心中最后那一点侥幸也彻底消失了。 杜小云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哪怕她需要借着念姗的身体回木棉村,她也可以把念姗留在外面的,可她居然为了报复我,把姗姗弄到了井里。 我抬起手背擦了把眼泪,喃喃道:“姗姗,妈妈一定会想办法把你带回家的。” 这口井和之前在铜鼓村遇到的那口枯井很像,井底有一大片空间,足够褚秀琴起身。 我看着黑漆漆的四周,调整呼吸,告诉自己:陶安染,你一定要冷静,不然姗姗就没指望了。 待呼吸略微平稳后,我在角落找到一处平地,颤抖着手从衣兜里取出三个铜板丢了两次。 现在最重要的是搞清楚姗姗所在的方向。 “铛、铛、铛.......” 我看着铜板打着旋落在地上,大致推算出念姗在井底东北角。 不敢耽搁,我迅速抓了个小鬼指路,跟着罗盘方向往东北角走去。 去往东北角的路很黑,地面上铺满了婴孩的骸骨,我踩着骸骨不管不顾地跟着罗盘走。 不多时,视线变得开阔起来。 一张石榴绣床落入我眼中。 念姗穿着一身花布衣裳躺在床上,没有一点动静,床边坐着个穿红色花布衫裙的瘦削女人,一边摇着蒲扇,一边哼着歌谣,像是在哄孩子。 她便是褚秀琴....... 我刚刚开口,想要喊褚秀琴的名字,她缓缓抬头转向我,露出一张可怖的脸。 第六百三十章 好皮 黑暗中,坏了一半的脸落入眸中。 褚秀琴五官算是中上水平,没有坏掉的半张脸苍白如纸,上面分布了玫瑰红色的不规则尸斑。 脸上那只黑白分明的杏眼,虽然幽怨却格外好看。 而另外半张没有脸皮的脸上,一只凸起的眼珠被红色血肉包裹,正死死地看着我。 如今距离原本柜女献祭的日子不到十天。 柜女献祭实际上并非是要压制婴灵的怨气,而是要给褚秀琴提供可供替换的人皮。 靠近献祭那段时间,褚秀琴身上的皮会逐渐坏掉脱落,最终变成个血人。 她便只能以血人的形态,在井底眼巴巴地等着新皮入井。 看褚秀琴现在的样子,她身上的皮应该是快不行了...... 我看了眼躺在床上的念姗,她的呼吸还算平稳,像是睡着一样。 还好,姗姗还活着...... 我微微松了口气,看向对面的褚秀琴,沉声道:“褚秀琴,我知道你冤屈,我可以想办法帮你超度,你放了我的孩子,她是无辜的。” 褚秀琴闻言,从床上站了起来。 一双小脚踩着黑色绣鞋,摇摇晃晃地朝我走来。 随着她的摇晃,脖颈一侧的皮掉在她脚边,她顿住脚步,弯腰捡起巴掌大布满尸斑的皮贴在自己脖颈上,幽幽道:“这身皮又得换了......” 冰冷的声音在洞穴里回荡,像是把小刀刮在人皮肤上一样。 褚秀琴转向我,一脸幽怨。 “她是我的孩子,我找了她好多好多年。” “整个木棉村的人我都求遍了,却没有人愿意告诉我,我家小鱼儿被埋在了哪里,她们都怕我婆家......” “他们明明听到了我女儿哭喊的声音,可他们就是不救她,你说说,人心为什么那么狠呐?” 褚秀琴说着,扶了扶自己脑后的发髻,淡淡道:“还好我家小鱼儿自己来找我了,真好。” “褚秀琴,你看清楚,床上躺着的不是你女儿。” 我咬牙一步步靠近褚秀琴,却又不敢直接夺走念姗,我怕她直接对念姗动手。 混杂着血腥气和腐臭味的空气充斥了我的鼻腔。 我忍着恶心,道:“既然你曾经遭遇过孩子被夺的痛苦,那就不该夺走别人的孩子,求你把我女儿还给我。” 这三年来,我第一次对鬼煞用了“求”字。 褚秀琴脸色一变,恨恨瞪着我,嘶声吼道:“我都说了,那是我的孩子!” “呵,不过不要紧,只要我把你的皮剥了,穿在我身上,那也算是成全了你。” 褚秀琴唇角微勾。 “你这张脸可比那群画画的人好看,我更喜欢你......” 那群画画的人?她指的应该是那群来写生的学生。 原来他们也是褚秀琴换皮的目标....... 想想也是,死去的杜小云一心献祭给弃婴井。 可惜没有身体的柜女,对于褚秀琴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我冷声道:“褚秀琴,我这身皮囊可不是你想拿走就能拿走的。” “呵,我知道,你和黑山派那群畜生一样是术士。” 提到黑山派,褚秀琴眼中的恨意更甚。 她死死盯着我,弯着脖颈,皮肉斑驳的手臂展开,露出两只布满青黑色网状血管的手。 大多数尸皮鬼都有着长且锋利的指甲,方便剥皮和裁剪。 褚秀琴也不例外,红色长长的指甲垂在身侧,像是随时都准备扎透我心脏的样子。 “呵,术士又如何?如今我也学了那些腌臜的法术,我还有一百六十年的修为,你的皮注定是我的!” “不止你,还有那群画画的人,他们的皮也都是我的!” “我的乖儿子,你快出来给为娘弄身好皮吧......” 话落,身后传来“砰、砰”地响声。 那声音很大,震得地面微微颤抖。 我麻利地从包里抽出铜钱绑成的七星剑,戒备地朝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 黑暗中,一个两人高的巨大身影,摇摇晃晃地朝着这边过来了。 第六百三十一章 采生折割 我握紧七星剑和赤练绳,一边注意着红色绣床上念姗的动静,一边关注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念姗睡得很沉,应该是已经昏迷了,看上去暂时是安全的。 另一边,随着那巨影越靠越近,我终于看到了那东西的模样。 那东西根本就没有人样,而是一个巨大的婴尸集合体。 即便有乔染音的记忆,我看到这东西时,依旧被震惊得瞳孔微微发颤。 那东西的身子是一个巨大的“椭球形”物体,除了双臂和双腿外,整个身体没有任何人该有的构造。 一股浓烈的腐臭味入侵我的鼻腔。 椭球形上挤满了婴孩的脑袋,这些脑袋被人用说不出材质的黑线缝合在一起,每个婴孩脸上都露出极其狰狞痛苦的表情。 而他们的眼睛则都是血红色的,嘴巴红得夸张,被人用铁丝缝合在一起,只能发出痛苦的“呜呜”声。 他赤脚踩在尸骨之上,每走一步发出一声巨响,紧接着便是尸骨被踩碎的“咔咔”声。 我不由得后槽牙咬死,心里大致能猜到这是个什么东西了。 旧时民间曾经出现过一种名叫“采生折割”的邪恶技艺,通过购买或者拐带穷人家的孩子。 那技师会将那孩子的身体致残,将其变成“有智慧”的动物来展出卖艺,然后收取钱财。 前朝曾有一个民间故事就提到过采生折割,一农户家的孩子被拐走数年,等再次见到那孩子。 已经被游脚艺人制作成了一只“黑狗”。 人是怎么被做成“黑狗”的呢? 并非那艺人会法术这类的东西,而是他将一张特制的黑狗皮缝在那孩子身上。 孩子身形比成年人小,只需再折断几根骨头,便能让其变得同黑狗有六分相似。 似狗又不像狗,还能同人一般用“爪子”在地上写写画画,自然能够赚得盆满钵满。 可这样的孩子一来是寿命不长,二则是终生要承受痛苦,实在是太造孽。 因此这一行遭到了当时官府的打击和知情百姓的抵制,慢慢便绝迹了。 后来黑山派从“采生折割”里汲取到了灵感,对其改进用到了活尸血尸身上。 用来制作自己的尸人....... 我不由得心生嘲讽。 这个制作尸人的办法在黑山派也绝迹了的,乔染音那个时代的黑山派式微。 当时不少黑山派弟子,想要找尸人和血尸的制作术法,可均以失败告终。 却不料,原来那个记载了尸皮鬼和尸人的法本,居然在木棉村的弃婴井里。 我从包里掏出几张紫色符纸,双目看着面前数不清的婴儿脸。 “呃呃呃.......” 含糊的呻吟声从那一张张缝起的嘴巴里传出。 靠近我时,那怪物举起双臂,朝我的天灵盖用力一锤。 那速度极快,即便我身法曾经被乔万钧夸过厉害,却依旧差点被那东西砸到了天灵盖。 在冰冷带着腐臭味的巨掌擦过我头顶发丝的刹那,我身形一闪到了怪物脚下,以最快的速度将手上三张紫色符纸贴在了那东西脚上。 三张紫符瞬间发出金色的亮光。 这三张紫符是乔万钧在遴选正式开始前,专门去赵家找张子君的爷爷求来的。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专门算过我会遇到这尸怪。 张家的雷法对付活尸、血尸、僵尸这类的东西比乔家法术厉害,而这三张紫符对应的便是雷法。 “劈啪啪——” 电流般的噼啪声响起。 那怪物身上那一双双血色的眼睛瞬间流下一股股血泪,婴尸们的口中发出更加痛苦的呜呜声。 然后挥着手臂,瘸着脚朝我扑来。 那家伙跑得很是费力,像是随时都会倒下一样。 我眸光微凛,朝着褚秀琴的方向冲去。 褚秀琴一愣,像是忽然反应过来了什么,恨恨道:“你想用我的东西害我?呵,那你女儿就得给我陪葬!” 说完,她伸出锋利的指甲,转身就要朝着念姗的方向扑去。 我则趁她转身之际,将赤练绳扔了出去。 写了金色咒语的白绸带从我纤白的指尖飞出,缠在了褚秀琴身上。 赤练绳触到褚秀琴皮肉的刹那,所触碰之处便冒起一股红色烟雾。 “滋啦——” “啊——” 尖叫声伴随着烧烤般的滋啦声响起。 褚秀琴身上的皮也开始脱落,一片片布满尸斑的惨白皮肤落在绣鞋边,露出皮肉下布满血管和筋肉的身体。 那怪物踉跄着朝我的方向扑来,我屏气凝神以此生最快的速度越过褚秀琴,跑到绣床旁一把抱起念姗,往旁边闪了过去。 趁着移动之际,我怕那尸怪压不到褚秀琴,从衣兜里掏出个装了黑狗血的气球,用力朝着尸怪丢去。 “啪——” 一声轻响,黑狗血染了尸怪一脚。 尸怪直直朝着褚秀琴砸了下去。 而褚秀琴则因为身体被赤练绳桎梏动弹不得,只能尖叫着任由她亲手制造的怪物将自己血肉模糊的躯体砸成一片肉泥。 “砰——”一声巨响后,尸怪和褚秀琴彻底没了动静。 这就结束了? 我心中隐约觉得有些怪异,而我怀中的念姗则幽幽转醒了。 “妈妈,这是哪里啊?” 第六百三十二章 血婴 念姗揉着眼睛,悠悠转醒,语气虚弱道:“我记得我刚才和哥哥在玩洋娃娃,一个穿红裙子的阿姨说想看看我的葫芦项链.......” “姗姗,以后不管是谁让你取下项链,你都不能取下来,知道吗?” 念姗点点头:“妈妈,我不是故意的,那个阿姨看上去很可怜,说是一定要看看我的项链。” 好你个杜小云....... 我揉了揉念姗的头:“闭上眼睛好吗,妈妈带你回家找哥哥。” 也不知道黄景轩找到景宸没有,我得尽快离开这井底,然后想办法和黄景轩汇合。 被鬼煞附身过的人,身上的阳气会降低,人也会异常疲惫,更别提像是念姗这样魂魄不全的小朋友。 我心疼地抱了抱念姗,温柔道:“姗姗若是困了,那便睡一会儿,睡醒了我们就到家了。” “嗯。” 我抱起念姗,转身刚要离开。 回头就看到那缝合尸怪黑线,化作黑色粘稠的液体顺着婴尸的缝隙缓缓流了下来。 失去了桎梏的婴尸从尸怪身上爬了下来。 除了之前暴露在尸怪表面的脑袋和肩膀,他们身体其他部分全部没有皮。 血色的血肉暴露在空气中,散发出一阵阵发呕的味道。 “呜哇哇——” 尖利的哭声响彻井底。 我瞪大眼睛看着那一个个从尸怪身上爬起来的人,惊道:“血尸,这尸怪居然是用血尸缝合的。” 血尸需要用活人制作,这些孩子都是活着被制成血尸的。 若是被丢进弃婴井的婴孩,不可能被制成血尸,因为他们大概率会被摔死。 我心头猛然一震,这些孩子多半是褚秀琴偷的,又或者是捡来的。 “呜哇哇——” “呜哇——” 婴孩的声音此起彼伏,似乎要戳穿我的耳膜。 眼看着念姗又要醒过来,我连忙揪出两坨棉花塞进她耳中, 紧接着扯出条浸染过黑狗血的绳索,把念姗捆在我身前,紧了紧握紧手中的剑,并从包里掏出一大把糯米握在手中。 血尸不好对付,我深吸了口夹杂着浓烈血腥味的空气,抬手将赤练绳一收,快步朝着来时的路逃去。 与活尸类似,血尸也没有灵智。 不同的是,活尸凭着执念和怨念行动,而血尸则会根据主人的指令行事。 虽然褚秀琴已经不在了,但她死前让尸怪杀了我,那这些血尸便会继续执行她的指令。 见我抱着念姗准备逃跑,血婴便挥舞着双臂,张开那满是尖牙的嘴巴,朝我奔来。 之前张子君在公羊蝶墓里对付血尸的场景历历在目,张家雷法对付血尸是最擅长的了,可他依旧受了重伤。 而今日我所面对的血尸,比那次在公羊蝶里遇到的只多不少,我心里实在是没底。 我咬牙,边跑边将被炒得微黄的糯米朝着血尸方向丢去。 忽然手腕传来尖利的刺痛,一个小鬼死死咬着我的手臂。 “该死。” 我低呼一声,挥剑将那小鬼砍成两半,忍着手臂上的剧痛继续跑。 还好这三年我苦练功夫,再加上血婴腿短,我勉强跑得比他们快一些。 耳畔是呼呼的风声,身后则是血婴凄厉的嚎叫声。 我双目紧紧盯着前方那根悬在半空中的神色,心里终于燃起了些许希望。 我大口喘息着,低声道:“姗姗,我们马上就要回家了。” 血腥味从喉头溢出,我心脏跳得越来越,几乎快要接近我体能极限了。 好在马上就能出去了,咬咬牙也能坚持。 我拼尽最后的力气,握紧绳索往上攀爬。 血婴聚集在绳索附近,却因为害怕黑狗血,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我往上攀爬。 正当我爬了约莫有五米的时候,两道红色身影出现在了井口。 我握着绳索的手一滞,整个人如坠冰窟。 第六百三十三章 疯子 弃婴井高约二十米,井口比脸盆大一圈。 正圆形井口出,探出两张一模一样的脸。 两人均是穿着绣了百子千孙的红色交领上袄,脸色苍白如纸,她们的眼睛都没有眼白,不同的是一人的眼睛里全是黑色,另一人则全是红色。 两双鬼眼就这么在我头顶约莫十五米的位置,低头直勾勾的看着我。 我不由得心里发毛。 万万没想到杜小云和杜小枫俩姐妹居然会同时出现在井外,若是平时我定不会怕了她们。 可如今我既带着念姗,井底还有这么多血尸等着我,我可以说是处于绝对劣势了。 我低头看了眼被绑在我身前的念姗。 她睡得不太安稳,眉心微微拧着,像是做了什么可怕的噩梦。 我心脏如压了块石头般沉重,忍着手臂被血婴咬透的剧痛,沉声道:“你们想怎么样?你们如果能让我把孩子送出去,我不会伤害你们。” 杜小枫闻言,血色的唇角勾起个极大的弧度,配上她那张惨白如纸的脸,简直恐怖到了极致。 “乔云染,你把我们当傻子么?” 杜小枫抬起那血色的右手,轻轻抚摸着,幽幽道:“我早就知道井下有东西,从来不信村里人所说的柜女成仙的谎话。” “井下那东西很可怕,即便我吞吃了那么多厉鬼,还是赢不了褚秀琴。” “你倒是蛮厉害的,居然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对付了褚秀琴。” 听着杜小枫的话,我微微抿唇,拼尽全力加快往上攀绳的速度。 只要我低头看到念姗那张粉嘟嘟的小脸,好像身上所有的伤口都不算什么了,我只想送姗姗出去。 “可你越是厉害,我就越不相信你会放过我。” 杜小枫阴仄道:“人都是不可信的,龚长青就是最好的例子。” “如果不是我帮他,他如今最多不过在某个县城教人画画,凭他的命数和气运,也配住在北望雅苑?呵......可他却不知感恩。” “我不过是想吃几个学生的生魂自救,他却救了那些学生和你,甚至还妄想摆脱我。” 杜小枫语气带着浓浓的愤怒,丝毫不觉得滥杀无辜有什么不妥。 那双漆黑没有眼白的眼睛紧盯着我,杜小枫淡淡道:“除了我自己以外的人都不可信,我还是比较喜欢你掉在井里,被血尸撕成碎片的模样。” 按照我以往的经验来看,想同杜小枫这种厉鬼讲道理,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可即便如此,我还是不得不试一试。 我咬牙继续着手上的动作,嘶哑着声音,艰难道:“我是术士,不会轻易许诺,你可以信我。” 按道理,即便不持戒,术士也算是修行中人。 修行中人受到上方监督比普通人还要厉害些,因此想来不随意许诺,一旦许诺却不完成,大概率会卷入是非因果。 “哎.......” 一阵幽幽的叹息从井口飘入我耳中,带着浓烈的寒意,直达我心底。 杜小枫冷冷道:“我觉得你说的有些道理,不过我姐姐似乎不这么想........” 我看着前面剩下的十米甬道,眉心紧皱。 又是杜小云...... 刚才一直不说话的杜小云开了口。 她愤怒地盯着井里的我,五官朝着鼻子的方向收拢,表情狰狞道:“我可是柜女,你居是第一个不尊重我的人,你凭什么活着?” 就因为我不能带她来木棉村,杜小云就觉得我不尊重她,不配活着? 原本以为杜小枫是有病的那个,如今看来杜小云病得更重些。 我压抑住心中的不忿,压低声音道:“我从来没有不尊重过你,如今你的成仙梦也该醒了,你不是柜女,只是一个被欺骗的可怜人。” “杜小云,你听我说,只要你们能让我出去,我一定会想办法给你们超度。” 超度恶鬼能够减轻恶鬼罪孽。 不过对于杜小枫这样的似乎用处不大,她实在是罪孽深重,超度也起不了太大的作用。 至于杜小云,她没有真正意义上,导致人死亡,若以黄箓斋超度,恐怕她还是有机会轮回的..... “呵......” 头顶传来一声冷笑,那双血色的眼睛里写满了愤恨,杜小云尖叫出声。 “超度?让我转世成人?我当了柜女这么多年,所有人都说我会成仙,他们对我顶礼膜拜,如今你却告诉我,要让我当和你一样卑贱的人?” “像你们这样的人,只能是拜我的那个!” “乔云染,我管你是不是术士,你不敬柜女必须死!” 说着,我手中的绳索忽然剧烈晃动起来。 按道理这绳索浸染过黑狗血,鬼煞应该是害怕的,如今这般情况,应该是杜小云拼着魂魄被削弱的风险,要让我掉到井里。 她真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亏我还浪费口舌和她讨价还价。 这井不算宽,我咬牙单手抱紧念姗,用双脚踩着井壁,勉力不让自己掉下去。 只是这样的办法,似乎坚持不了很久....... 第六百三十四章 唯一的机会 我逐渐感到体力不支。 绳索晃荡得越发剧烈起来。 哪怕我依旧保持着向上攀爬的动作,可我的速度却越来越慢了。 很快,我额头被汗水打湿,汗水顺着太阳穴,落入我的发间,将我靠近耳后那部分头发濡湿了。 握绳索的虎口已经裂开了,传来撕裂般的剧痛,鲜血将绳索浸湿,可我依旧将它握得死死的。 我没有把握可以不靠绳索出井。 我身上还带着女儿,赌不起一点,只能拼死往上爬。 不幸的是,我的双腿已经开始发抖了。 井底的血婴们,似乎也察觉到我的异状,开始发出刺耳高亢的尖笑声。 “咯咯咯咯......” “桀桀桀桀.....“ 婴儿亢奋的尖笑声在井巷里回荡,像是在狂欢。 杂乱尖细的笑声落入我耳中,像是一把刀子刮在的皮肉上。 我心脏越跳越快,呼吸也比之前还要急促。 距离井口还有六米左右,我的体力开始一点点枯竭。 此时的我,像是辆在沙漠迷失方向的汽车。 我能清楚看到油表的数值在一点点归零,而我距离绿洲还有很远很远。 不行,不能再想了,我死死咬着嘴唇,加快向上攀。 忽然我脚腕一凉。 两只小手抱着我的脚腕,带着我不停向上,为我省下了不少力。 我低头一看,居然是入井时想要摔死我的那三个小鬼。 “别看了,快爬吧,你若出去了,让我们来世当人。” “嗯。” 我点了下头,心中也多了几分希望。 见我向上的速度不慢反快,杜小云慌了神:“你们这些小鬼,居然敢忤逆柜女!” 小鬼从井壁探出半个身子,握着我脚腕的手动作越来越快,道:“木棉村都没了,你算什么柜女?” “哼,谁能救我们出苦海,我们帮谁。” “如果不是因为柜女的存在,让村民们以为可以随意丢弃我们而不会遭受天谴,我们也不会才出生就没了命。” “你知不知道,我在云眉山当了八世的猴子,好不容易才当上人的......” 小鬼说着,速度更快了。 我心里掠过一抹了然。 婴灵最是凶煞,这一点几乎是被公认的。 因此很多落了胎的女子,总是会去找专门的人超度婴灵,这也是张家最擅长的业务,几乎每个张家人都会。 按道理,木棉村的人应是不敢这么堂而皇之地将女婴丢到这约莫二十米深的井里。 可他们相信只要有柜女在,婴灵就不会作祟,因此才敢这么做,一做就是百余年...... 或许柜女没有亲手沾染这些无辜婴孩的鲜血,但柜女绝对是凶手之一..... 我在心底幽幽叹了口气,迷信真是害人啊。 眼见着井口越来越近,我艰难地从包里拿出一把糯米捏在手心中。 如我所料,在我靠近井口的刹那,杜小云面目狰狞地倾身朝我冲来。 她尖声道:“好啊,你们都不尊重我!我可是受了十几年香火的柜女,凭什么受这种委屈!都给我去死!” 巨大的凉意朝我的方向冲来,那三个小鬼尖叫着缩回了井壁里,我的手也触到了井边。 眼看着杜小云那张惨白的鬼脸几乎快要贴到我脸上。 我眸光一凛,将手中糯米朝她洒了上去...... “啊——“ 一声惨叫撕裂了寂静的夜空。 糯米在触到杜小云皮肤时,发出烧烤般的“滋啦”声。 杜小云伸出那没有指甲的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就是现在! 我眸光一凛,双脚用力朝着井壁方向用力一蹬,咬牙穿过了杜小云的身体,凌空时顺手扯出了七星剑,顺便念咒打手印开了剑。 铜钱扎成的七星剑,只有经过特殊处理才能奏效。 双脚落地的刹那,我大口喘息着,心中暗自庆幸过去三年的苦没有白吃。 我这一气呵成的动作,若换一个人怕是很难完成。 之前我也曾在累晕倒的时候,抱怨过乔万钧为什么要让我在短短三年内,将身法和筋骨这类童子功,练到比乔云谦还要强。 如今看来,这一切都是为了救我的命。 今日若是我身法或者咒术差一点,我和念姗都会死在那井底之中。 经过处理的七星剑泛着浅浅的金光。 杜小云意识到情况不妙,刚要跑,就被我的赤练绳给控制在了原地。 她哭道:“乔云染,对不起,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你放过我吧。” 我握着七星剑,冷声道:“放?呵......杜小云,从你对我女儿下手的那一刻起,你在我眼中就已经魂飞魄散了。” “刚才或许有那么一秒,在我让你放过我和我女儿的时候,你是有机会被超度的。” “可你似乎不知道,那是你唯一的机会。” 说着,我对着面前的杜小云举起了七星剑。 可就在我举剑的刹那,背后有一股劲风袭来........ 第六百三十五章 当我的伥 伴随着那劲风的,是一股刺骨的寒意。 我下意识护住怀中的念姗。 扭头时,一道红色血刃擦过我脸颊,留下了一道细如发丝的红色血痕。 “姐姐!我就知道你不会抛弃我!” 杜小云大喊出声。 天上的月亮被一层红色薄雾所遮盖。 杜小枫一袭红衣,悬在半空中,血红色裙摆在夜空中高高扬起。 她脸上没有表情,没有眼白的漆黑眼睛里,倒映着杜小云惊慌失措的脸。 血色的唇微微开阖,唇缝中飘出幽幽的女声,杜小枫语气里带着浓烈的恨意。 “愚蠢的东西,若非你我共用一魂,你早就死了。” 还在娘胎里时,杜小枫被人用邪术炼魂,让其与杜小云共用一魂。 如此便能让这两姐妹,成为同一具身体的主人,而不被排斥。 若是杜小云出事,对杜小枫也会有损伤。 她与杜小云之间恐怕不是姐妹情深。 若非迫不得已,没有人愿意与他人共用一具身体,一个魂。 杜小枫恨杜小云独占身体的掌控权,不愿意与不公的命运抗争。 但为了让自己魂魄完整,她不得不保住杜小云。 尽管说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但杜小枫明明是有选择的。 这些年杜小枫附身在龚长青身上。 以龚长青的社会地位和财富积累,杜小枫定然能够找到对付褚秀琴的办法。 可她却还是选择伤害无辜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当真一念成神,一念成魔...... “乔云染,若你束手就擒,好好当我的伥,我会让你的孩子安全出村。” 杜小云以极快的速度朝我飘来。 她狠戾道:“否则你和你的孩子都会成为我的食物。“ “放心,我和杜小云不同,我向来说话算话。” 我眯眼看着围绕在杜小云周身的鬼伥。 毫不犹豫地侧身,抬手将手中的七星剑朝着杜小云方向狠狠一劈。 “啊——” 杜小云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本就孱弱的魂化作一抹黑烟消失了。 赤练绳也飞回到我手中,稳稳地缠在我手腕上。 热意自赤练绳传导至我皮肤上,它似乎很兴奋...... “你怎么敢这么做!” 杜小枫瞪大了眼睛,惊道:“你不想孩子活命么?” 原来是料定我会为了孩子无限让步..... 我冷冷道:“你凭什么以为自己有和我谈判的权力?” “乔云染,你凭什么这么嚣张!” 杜小枫恨恨道:“玄门之术你只学了三年。” “你确实天赋异禀,凭着点小聪明对付了褚秀琴。” “可你如今受了伤,还带着个累赘,怎么敢和我说这种话?” “你敢伤我一魂,我便让你和你的孩子尝尝被活生生撕碎的感觉!” 她说着,身边的那些人头直直朝我的方向冲过来。 我眸光微凛,紧了紧捆着念姗的绳索,握着七星剑,朝人头方向砍了过去。 带着金光的剑划过靠近我的人头。 “啊——” “我的头——” “怎么死了还有脑浆!” 在一声声凄厉的惨叫声中,靠近我的鬼伥被削成两半,七零八落地落在地上。 有的甚至还保持着啃咬的姿势。 杜小枫信了乔时秋的话,当真以为我好对付。 可惜她错了,我是只学了三年,可乔染音却学了一辈子....... 我修为上确实远不如乔染音。 可乔染音毕竟是乔家数百年一遇的奇才。 拥有她的回忆,我怎么可能好对付? 这边我忙着对付围上来的鬼伥。 龚长青消失的这段时间,杜小枫又吃了不少冤魂厉鬼。 相比起在画室那次,这次的鬼伥数量增加了不少。 难怪整个木棉村,几乎看不到什么鬼煞,想必都成了杜小枫的鬼伥。 好在我身法灵活,所开的剑效果也还算不错。 这些鬼伥并不能伤我分毫,只是人的体能是有限的。 若不尽快解决鬼伥,恐怕我后面对付杜小枫的时候会变得艰难。 “嘶——” 巨大的蛇鸣声响起。 紧接着是杜小云的尖叫声。 那些围在我身边的鬼伥忽然停住了动作。 一个个如下冰雹般“砰、砰、砰”地往地上掉。 我微喘着气,看向面前的场景。 树干粗的黑蛇,立着身体,吞吐着鲜红的蛇信。 月光下,拇指大小的黑色蛇鳞泛着幽幽的彩光...... 蛇头上两个尖角形鼓包格外显眼。 见到他,我便知我和念姗安全了...... 第六百三十六章 注定是一家人 我微松一口气,身体像是忽然被抽走力气般,有些站不稳。 眼看我就要直直跪在地上。 白光闪过,一双有力的手,扶住了我,捆着念姗的绳索也松了下来。 柳墨白一身黑色工装外套,搭配同色裤子和马丁鞋站在我旁边。 利落简单的装扮,藏不住男人周身杀伐的气质。 那双酒红色眸子里的杀意尚未散尽,却在触及到我和孩子的刹那,柔了下来。 这大概是我第一次见柳墨白这幅打扮,不由得微微愣神..... 柳墨白接过念姗,沉声道:“对不起,我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我微微摇了摇头。 不等我开口,不远处有急促的脚步传来。 “染染!你们没事吧......” 景宸! 我连忙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黄景轩穿着件白色工装服,抱着一脸疲惫的景宸朝我跑了过来。 见到景宸的刹那,我悬在嗓子眼上的心才彻底放了下来。 连忙上前去查看景宸的情况。 “宸宸,你没事吧?” 景宸揉了揉眼睛,伸着小脑袋,急道:“妈妈,我没事,妹妹呢?妹妹在哪里?” “一会儿妈妈会带妹妹找大夫看看,宸宸别担心,妈妈处理好的。” 被不干净的东西附身过的人,身体的阳气会减弱。 念姗本就魂魄不全,是极易招阴的体质。 若是阳气再减弱些,怕是比之前更加容易沾染到鬼煞这类东西。 好乔家在海市的办事处,有专门处理这类事情的人,等天亮找人帮念姗处理一下。 景宸点点头,转向扶着我的柳墨白,嘟着嘴巴不满道:“他怎么在这里?” 小孩子脸上最是藏不住事。 景宸对柳墨白的不满,已经以表情的形式,具象化地展现出来了。 柳墨白眉心皱了皱,沉声解释道:“我来救我的妻子和孩子,有什么问题么?” 黄景轩面色僵了一秒,旋即笑道:“当然没问题。” 然后又颠了颠怀里的景宸,温声道:“宸宸,这是他的自由,咱们管不了。” 景宸淡淡地“哦”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 旁边柳墨白脸色黑得如锅底一般,看向黄景轩的眼神里带着浅浅的杀意。 这场面好乱,我只觉得太阳穴一阵发胀。 忽然意识到什么,我狐疑地看了看柳墨白,又看了看黄景轩。 啧.......他俩身上的衣服好像是同一款式不同颜色。 我愣了几秒,脑袋里忽然蹦出个极其荒谬的词语“情侣装”。 这个想法过于荒谬,很快就被我打消了。 黄景轩最擅观察人心。 他看出了我心中的疑惑,解释道:“我和柳家家主都是从切波寨特管区那边赶过来的。” 他笑着抬了抬手臂,露出袖子上巴掌大的血痕。 “瞧......衣服还没来得及换呢。” 雪白的布料上,血痕已经变成了深褐色。 我看着那血痕愧疚道:“抱歉啊,专门让你跑一趟。” 黄景轩抬手推了推单片镜,淡笑道:“没事的,反正迟早都是一家人.......” 未等黄景轩将说完,我身后响起道冰冷低沉的声音。 “黄景轩,别以为我不敢动你。” 黄景轩无奈道:“我想柳家家主会错意了。” “黄景钰是我亲哥,只要他回来,必定会和乔千意在一起。” “我和染染注定是一家人,至于您嘛.......” 淡粉色唇角微微勾起,黄景轩语气依旧谦和,却让人嗅出一丝火药味。 “未来的事说不准的......” 黄景轩向来懂说话的“艺术”,比喻是,嘲讽人也是。 眼见着柳墨白眼睛逐渐转为酒红,我不由得担心柳墨白动手...... 我站在这两人中间,似乎感受到有股无形的压力从两边朝我的方向推来。 须臾,我深吸了口气:“先想办法找到那些学生吧。” 虽然我被取消了办案资格,但我也做不到不管那些年轻的生命。 “有道理......” 黄景轩瞥了眼柳墨白怀中,睡得不算安稳的念姗,道:“分头找?” 话落,旁边半人高的荒草丛里传来一道嘶哑的男声。 “我知道他们在哪里。” 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墨绿色的杂草堆里,探出个年轻男人的脑袋。 那人戴了副厚重的眼镜,人很瘦,看上去就像是营养不良一样。 “陆斐?你怎么在这里?” 我知道陆斐进了木棉村,却万万没想到他会出现在弃婴井附近。 要知道去往弃婴井的路上,煞气极重,很容易遇到鬼打墙。 怎么形容这种情况呢? 就是你明知道井的位置在哪里,可你就是会一直围着井转,找不到井口。 今晚若不是有乔香来带路,恐怕连我都很难找到弃婴井的位置。 陆斐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么? 还是说那群学生,就被龚长青藏在了这附近。 我语气微沉:“龚长青在哪里?” 第六百三十七章 再造之恩 甫一提到龚长青,陆斐便红了双眼。 他取下断腿的眼镜,哽咽道:“老师他疯了.......” “龚长青疯了?” 我疑惑出声。 “嗯,我那会儿接到一个陌生男人的电话。” “他告诉我老师在木棉村疯了,我才犯下了糊涂事。” “等我出去就马上自首.......” 煞气重的地方,磁场也会受到干扰,会让手机失去信号。 木棉村就是这种情况。 可陆斐却说自己接到了电话,说龚长青疯了....... 到底是谁能在村外知道龚长青疯了,还通知陆斐? 我连忙道:“那人的电话你有么?” 陆斐点点头:“我手机没电了,回去我把电话发给你。” 我刚想说好,忽然又想起自己被取消了办案资格的事情。 “村外有工作人员,一会儿你可能会被他们带走,做笔录的时候,你把这件事告诉他们就好。” 我眸光暗了暗,低沉着声音告诉陆斐。 “我已经和这个案子没有关联了,无权过问相关的证据。” “啊?为什么?” 陆斐眉心皱了皱:“可你明明做得很好啊,如果不是你,我都不知道老师是那样的。” 我忍不住问道:“那你恨龚长青么?” 陆斐一愣,眸光微微发沉,道:“我想我应该不会吧,老师也是逼不得已的啊。” “而且没有他,我还在村里放牛呢。” “他或许是个很坏很坏的人,但他对我是好的.....” 看着陆斐单纯的表情,我忍不住道:“可他借了你的运。” 被借运的人,额头上会泛起黑雾。 不过并非所有头上泛黑雾的情况,都是被借运。 赵星如的相术很是厉害,之前他告诉我李沫心术不正时,我还将信将疑。 结果事实真如他所言。 李沫居然再次请泥童,还想将我卖给那个做泥童的邪师,让我一尸两命。 他相术向来是准的。 上次从北望雅苑回来的路上,赵星如告诉我,陆斐虽然出生不好,但却是有大气运的人。 即便没有龚长青,他也必然会闻名画坛。 龚长青看上他,估计别有用心。 那时我便大致猜出陆斐头上的黑气,是被借运所致。 陆斐笑笑。 “这件事我一直都知道啊。” 我嘴巴微张,不解道:“你一直都知道,却还愿意留在龚长青身边?” “云染姐,每次画展,老师闭关的时候,我就在别墅里画画。” “之后我的画,也会以老师的名义展出。” “或许你们会觉得我应该愤怒,然后去找媒体告诉他们,我的老师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我应该让他名声扫地,让他消失在绘画界。” 陆斐说话时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别人的事。 厚重镜片下那双眼睛似乎没有了我之前看到的青涩与羞赫。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名为世故深沉的颜色。 他淡淡道:“可是如果没有老师,我怎么可能有机会好好画画?” “我所在的清源村,穷到孩子连鞋都穿不起,更别说买那些昂贵的颜料和画笔。” “遇到老师前,我只能在泥土上用树枝画画。” “可是老师救了我,他花了整整一年的功夫教我,让我有机会成为真真正正的画家。” “这可是再造之恩,我这辈子都该感激他的。” 我沉默片刻,心中生出种说不出的怪异感,扯了扯嘴角:“你觉得好就行.......” “一会儿十八处的人会过来,你先去村口等着,带着他们去找那些学生。” 身后传来柳墨白低沉的嗓音。 “现在村里已经安全了,村口在西北方向,你过去等着就行了。” 陆斐点点头。 “劳烦了。” 说完,陆斐转身朝着村口的方向走去。 我陆斐纤瘦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袖子下的手微微捏紧。 直到虎口处的伤口又一次裂开。 我被疼得抽了口气道:“我要拉黄箓斋超度婴灵,你们如果受不了,就先走吧。” 之前答应过那三个小娃娃的事情,我绝不食言。 尽管黄箓斋在超度时,对精怪不会有影响,但黄箓斋毕竟是柳墨白心尖的一块疤。 我不忍让他听....... 柳墨白眸光一滞,语气柔了些许:“无碍,我陪你便是。” 黄景轩别有深意地瞥了眼柳墨白,温声道:“染染只管拉,我们之后一起回家。” 哪怕黄景轩是念姗和景宸的救命恩人。 我依旧有种想要捂住他嘴的冲动,尽管这种想法很不礼貌。 黄景轩真是唯恐天下不乱的主,等过段时间张子君也回来,我怕是日日不得安宁。 深吸一口气后,我转身从尼龙口袋里拿出了二胡。 第六百三十八章 误会 夜色下,枯树旁,那口窄窄的枯井里,不知埋葬过多少幽魂。 时常有婴儿的啼哭声从井底传来。 也不知是被木棉村遗弃的婴灵,还是被褚秀琴拐走的血婴。 紫檀木二胡在月色下泛起幽光。 我握紧手中二胡弓弦,屏气凝神,拉响了那不算好听却足够庄严的曲调。 这是自六穆邪神案之后,我首次用黄箓斋。 那时我用的还是乔染音用过的二胡,唱诵的也是诛邪经韵。 黄箓起,一法毕,清江下万鬼伏诛。 那晚公羊蝶亲手制成的邪神,与他的三万鬼奴,葬身于清江。 那柄曾经陪伴乔染音站上家主之位的二胡,也碎在了清江畔。 本以为我此生再不会碰黄箓斋。 却不料造化弄人,我所希望的与实际发生的,终是以截然相反的方向进行。 当真是令人唏嘘...... 和着曲调,我唱诵起超度亡灵的经韵。 百年前的黄箓斋从未超度过任何一个人。 彼时世道混乱,多少冤魂厉鬼不得轮回,等待着被超度拯救。 乔染音有着超度的本事,却从未救过一个亡魂。 她曾说过:“于我及本家无利之事,出力与浪费时间无异。” 乔云染与乔染音终究是不一样的...... 我将全部精力集中在那泛着黑气的井口。 术士做法事时,无论过程简繁,皆会耗费巨大的精力,尤其是超度法事。 不多时,我额头已经蒙上了层细汗。 连带着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干涸的唇开阖着,我一丝不苟地唱诵着经韵,生怕错一个字前功尽弃。 “十方诸天尊,化行十方界,普济度万人。” “救一切罪,销一切厄,渺渺超仙源,荡荡自然清。” “还请上天炁,以制九天魂。” ........ 伴随着经韵和二胡声,地面泛起浅浅的白光。 以井口为中心,白光在地面上形成一个巨大的太极图案。 太极下,白色光点如甘霖般落入那漆黑的枯井中。 隐约间,能看到一条条或黑或红或白的影子,被吸入到高速旋转的太极图案中。 最终消失不见...... 这个过程很安静,没有任何一个被超度的对象反抗。 黄箓斋超度,相当于让他们跳过城隍,直接进入到幽冥界。 虽然不知道那些婴灵来时是否还能往生成人。 但这已经是他们能够得到的最好结局了,总比灰飞烟灭好些。 收完法,身体像是灵魂都被抽走那般无力。 但我知道不能倒下,于是将舌尖咬破。 疼痛感让我依旧保持着清醒...... 关于木棉村,虽然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弄清楚,可这些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姗姗和宸宸没事。 我转向一旁,将二胡收回到包里,刚拎起包,旁边忽然传来撕心裂肺般的哭声。 “呜哇哇,妈妈救命,坏叔叔要抢走姗姗......” 我心头一颤。 回头就看到柳墨白怀中的奶团子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见到柳墨白便嚎啕大哭了起来。 柳墨白身形僵在原地,金丝眼镜下的黑眸里写满了震惊和不可置信。 我甚至看到向来稳重沉着他,肩膀竟微微颤了一下。 “呜哇哇,救命啊——” 孩童洪亮的哭声,响彻整个夜空。 不仅是柳墨白,我和黄景轩都愣在了原地。 嘈杂的跑步声由远及近传来。 七八个打着手电,身穿黑色制服,手中配枪的警察围了上来。 “我是警察!放下那个孩子!” 手电筒的光刺得人睁不开眼睛。 为首那人将枪口指向柳墨白的后脑。 剩下的人则将枪口指向我和黄景轩。 所有人都作出随时都能攻击的姿势,将我们团团围在中间。 他们估计是把我们当做人贩子了。 我连忙解释道:“你们误会了,我是这两个孩子的家长。” “我叫乔云染,之前协同赵星如警官负责木棉村案子,我带了身份证的。” 话落,柳墨白不顾挣扎的念姗,转头沉声道:“我也需要证明身份么?” 柳墨白语气冰冷,转身后看向举枪那人的眼神如剑锋般犀利。 他心情很不好...... 为首那人一愣,表情僵在脸上,嘴角微微抽搐道:“柳爷?您怎么在这里?” “这一定是有误会,大家先放下枪。” “我叫周诚兴,是十八处重案组小组长,刚才都是误会。” 话落,念姗在柳墨白怀中扬起脑袋,大声道:“警察叔叔!他是坏人!你们把他抓起来。” 闻言,面前一群人面面相觑。 这谁敢抓啊? 周诚兴一脸无奈。 “这.......” 第六百三十九章 怕生 我微微叹了口气,从柳墨白怀中接过念姗抱在怀里。 柳墨白始终是念姗的爸爸。 在我接过念姗的时候,他眼中是毫不遮掩的不舍。 做为爸爸,被自己的孩子避如蛇蝎。 柳墨白心中一定很难受吧....... 我思绪飘了几秒,被念姗带着哭腔的声音拉了回来。 念姗委屈巴巴地窝在我怀中,纤长的睫毛上还挂着几颗晶莹的泪珠。 她哑着嗓子糯糯道:“妈妈,我怕。” 说着,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了下来,沾满泥土的小手紧紧攥着我的衣服。 念姗当真是怕极了柳墨白..... 我心疼地轻拍着念姗的脊背,柔声安慰道:“姗姗不怕,这里没有坏人。” “妈妈刚才有事情,才让......那个叔叔抱你一下,以后妈妈会注意的。” 念姗噘着嘴,委屈巴巴道:“真的么?” 我点点头:“真的.......” 一番安抚,念姗这才没有继续哭,躲在我怀里,不时怯怯偷看柳墨白。 像是怕极了柳墨白的样子....... 我微微叹了口气,不好意思地对周诚兴解释:“抱歉啊,我家孩子有些怕生,这才引起了误会。” 周诚兴松了口气般,笑呵呵道:“孩子没事就好,我们还有任务,就先走了。” 待十八处的人离开许久,我忽然觉得后脖颈微微寒凉。 回眸一看,柳墨白的视线锁定在我身上。 镜片后面那双如深井般深邃漆黑的眸子里,倒影着我沾了血和泥的脸。 黑色工装外套下,那双骨节分明的手微微捏拳,隐约能看到手青色的经脉。 触到我眼神时,他表情转为淡漠。 “叔叔,怕生,好,很好.......” 冰冷的声音从柳墨白淡粉色薄唇溢出。 我不由得心脏一颤,想要解释什么,又不知道该如何说。 见我沉默,柳墨白眉心皱了皱,也不再追问,而是转向了黄景轩。 “所以今晚你请假,就是为了来救我儿子,还不告诉我?” 黄景轩将自己脱下来的外套披在景宸身上,语气温和道:“我好像没有义务告诉柳家家主这件事吧?” 说完,他抬眸直直对上柳墨白冰冷的眼神。 “再说了,你不许外人进村,我若是告诉了你,你不让我进村怎么办?” “我很喜欢景宸和念姗,我不忍心她们生命受到威胁,也请柳家家主理解一下。” 黄景轩嘴上的笑容终于消失了。 他是一个很少喜怒形于色的人,如今这般表情,他是真的生气了。 我大致能猜到,刚才进村的时候,黄景轩也被拦过。 他估计是变回原型才进的村...... 黄景轩是一个很难同人交心的人。 但他对景宸好绝对是真心的。 我深吸一口气:“回家吧,我累了,明天一早我还要带念姗去找人看看。” “她身上阳气太弱了。” 说完,我们便往村外的方向走。 没走几步,我手臂上的伤口便裂开了,钻心的疼令我脑袋一阵发晕。 我无奈停住脚步,死死抱紧念姗。 柳墨白刚想扶我,黄景轩先一步,接过念姗抱在怀里。 念姗强撑着精神睁眼,看见抱她的人是黄景轩,便继续睡觉了。 我用余光瞥见柳墨白脸色越来越难看,心脏像是被巨石压过那般难受。 这辈子我最不愿意伤害的人,便是柳墨白。 可偏偏我伤他最深...... 强烈的罪孽感束缚住我的魂灵。 我是自私且矛盾的。 既希望能够留住柳墨白的爱,又希望他能够忘了我和孩子们。 前者是出于我本能的渴求,后者是出于我对他的爱。 忘记或许会让他过得好些...... 右臂被血婴咬透的地方传来剧痛。 血婴带尸毒,即便刚才我用过药,可依旧感染了尸毒。 因为用过药的缘故,尸毒对我所造成的伤害是有限的,虽不至于要我的命,却依旧疼得让人受不住。 我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敛住心神加快步伐。 忽然腰侧一阵温热,男人骨节分明的大掌落在我侧腰上。 柳墨白微微用力,将我往他身体方向带了带。 见我要拒绝,他闷声道:“扶你一下罢了,呵,不知好歹。” 说完,将我抱得更紧了。 我受了伤,不适合开车,同两个孩子坐在后座。 黄景轩接过钥匙,坐到了驾驶位上。 柳墨白打开副驾门刚要上车,被黄景轩拦住了。 黄景轩倾身挡在副驾上。 “两个孩子怕你,我觉得柳家家主还是自己回家吧。” “这点路程,靠法术只需要不一会儿,柳家家主不是向来最怕浪费时间么?” 说话时,黄景轩语气谦和,仿佛当真是为了柳墨白考虑。 第六百四十章 谈一谈 我坐在后座,听着黄景轩这番话,心头不由得揪了起来。 柳墨白会生气的吧...... 我心中紧张地看着柳墨白,却不料一道白光闪过。 车外高大俊逸的男人不见了,取而代之的事一条长了角的黑色,盘着身子趴在副驾上。 黄景轩眼睛瞪了瞪,嗤然一笑。 “没想到柳家家主脸皮这么厚。” 黑蛇立着身体,血色的竖瞳定定看着前方,嗓音低沉道:“比不上某人脸皮厚,抢人家的老婆孩子。” 黄景轩笑笑没再说话,发动了车子。 车子开得很快。 到家的时候天还没亮。 别墅的门刚打开,一道我许久没有听过的熟悉声音响起。 “是先生回来了。” 铉叔穿着黑色长衫,带着副厚重的黑框圆眼镜,冲我笑容和蔼道:“太太这是受伤了啊?我带了医生来。” 我嘴张了张,还没来得及说话,铉叔便开了口:“抱歉,喊太太习惯了。” “我年纪大,人也比较糊涂,我想乔小姐应该不会介意。” 铉叔怎么可能糊涂,他刚才是故意的。 我没有拆穿他,摇了摇头:“不要紧的。” 说完,我便进了屋。 乔千意坐在客厅已经睡着了。 乔云谦坐在乔千意旁边,见我进屋后,急道:“怎么样?姗姗和景宸呢?” “他们没事,只是念姗被一只厉鬼附身过,身上阳气弱,明天还要麻烦大哥在本家找个靠谱的人帮忙看看。” 乔云谦长舒一口气,摇头道:“一家人说什么麻烦,明天你就在家里好好休息,念姗的事情我会安排的。” “可是......” 乔云谦笑着揉了揉我的头:“怎么?不放心大哥?” “自然是放心的。” “那你就好好休息,别忘了,后天是过继仪式。” 说完,他看了看旁边的乔千意,道:“姑姑这几天没怎么睡,刚才我听十八处的人说没事了,就让她睡了。” 我点点头:“让大家担心了。” “好了,你也该好好休息了。” 他说着,低头道:“一会儿让柳家带来的大夫帮你看看尸毒,你再休息吧,景宸和念姗就交给我这个当舅舅的带。” “好。” 处理完尸毒,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这期间柳墨白一直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直到我准备上楼,他才开口道:“等你过继仪式结束,我能和你好好谈一谈么?” 柳墨白的眼神是那么深沉,口中说的虽然是问句,但是语气却不是商量。 他看着我,眼神像是要穿透我。 我莫名紧张,心跳加速。 须臾,我开口道:“我们确实该好好谈一谈。” 我总是会把复杂的事情想得过于简单。 我和柳墨白之间的羁绊,不是那么容易就可以斩断的。 就算我不爱他,我也不能让孩子害怕他们的爸爸。 更何况我爱惨了这个男人..... 因手臂被缠了厚厚的绷带,我只能用湿毛巾擦洗一下身体,然后躺在床上倒头就睡。 这一觉我睡到了十一点。 靠近十一点时,一通电话吵醒了我。 我闭着眼睛结起了电话。 电话甫一接通,便传来了赵星如激动的声音。 “小乔,告诉你件大喜事,我们的办案资格被恢复了,而且木棉村那边的事情被处理得差不多了。” “什么?” 赵星如一番话,令我从床上弹起:“办案资格恢复了?那我的积分也回来了?” “是!怎么样?开心吧。” “嗯!” “不够这个案子没有完全结束,后面还有些杂事,还得麻烦你和赵哥一起走走形式。” 赵星如叹了口气道:“那群学生没事,但是龚长青疯了,一会儿没事的话,你和我一起押送龚长青去精神病院吧。” “精神病院?这么严重么?” “嗯,他有攻击性,得做强制措施,具体一会儿你来就知道了。” 我点点头:“好。” 第六百四十一章 不对劲 关于木棉村,我心中还有很多疑团没有解决。 既然恢复了办案资格,我下午便深入了解一些。 毕竟我是术士,很多东西还是要注意些的。 接了人家的活,自然要送佛到西。 与赵星如约好时间,我便起身洗漱,从衣柜里拿出套款式宽松的黑色薄运动衫穿在身上。 押送具有攻击性的精神病人,还是穿得精简些好。 若是中途龚长青有异动,我方便动手。 我和赵星如约的时间是下午两点半。 现在已经十一点多了。 等我吃完饭,估计就没剩多少时间了。 刚下楼,就看到黄逐月穿着条棉布裙,扎着高马尾坐在沙发上带着两个孩子玩认数字的游戏。 其实这种游戏对于景宸来说过于简单了些。 可景宸丝毫没有表现出不耐烦,一脸认真地陪念姗一起玩。 看着一脸沉静坐在旁边配合的景宸,我莫名觉得这孩子过于像柳墨白了些。 和他爸爸一样,会陪着自己生命中重要的人,做很多对他来说没有太多意义的事情。 我不知道我和柳墨白之间的关系,最终会走向什么样的结果。 但是我希望有一天,景宸和念姗也能放下对柳墨白的误解,好好喊他一声爸爸。 “乔小姐,您醒了。” 黄逐月推了推眼镜,冲我笑着打招呼,道:“上午乔云谦找人给小小姐开了汤药,小小姐已经喝过药了。” “我家先生昨晚等到小少爷和小小姐睡着才回的切波寨。” 我点头,低低道:“之后我会好好感谢他的。” 昨晚两个孩子在不同的地方。 好在有黄景轩回来帮我找景宸,我这才能全心全力救念姗。 是该好好谢谢他的...... 念姗捏着手中的塑料数字玩具,鼓着脸蛋撒娇道:“大舅逼我把药喝完的,好苦......” 我无奈揉了揉念姗的脑袋:“大舅是为了姗姗好,吃完药姗姗身体才会好。” 念姗委屈的吸了吸鼻子,眨巴着眼睛,一脸低落。 “我把子君干爹给我做的青蛙夹子弄丢了,他回来看不到夹子,一定会以为姗姗不喜欢他了。” “怎么会?” 我失笑道:“张子君不是小气人,不过姗姗的夹子没有丢。” 不知道是不是继承了玄门天赋的原因。 念姗从小就对张子君和乔万钧、乔云谦有好感,他们给念姗的那些玩具礼物,念姗都宝贝得很。 昨晚在井底看到夹子的时候,我便将夹子收起来了。 “嗯?” 念姗瞪着黑葡萄般圆溜溜的眼睛,疑惑地看着我。 直到我把那只被我清洗干净的木质青蛙发夹,念姗的眼睛亮了亮。 “怎么在这里?太好了!我的发夹又回来了!” 我把发夹夹在念姗的刘海上,轻声道:“妈妈一会儿要出门,你们乖乖在家好么?” 安顿好景宸和念姗,顾姨便喊我去吃午饭了。 因为我赶着出门,便让顾姨给我下了碗面。 铺满肉酱的面散发出浓郁的咸香味。 我一边拌面,一边问道:“千意姑姑呢?” 顾姨推了推眼镜,微叹了口气道:“今早八点太太醒来,问了问您的情况,然后就出门了。” “这么赶?” 我微微张嘴。 乔千意最近太不对劲了...... “嗯,不过小姐也不用担心。” 顾姨认真道:“我最近都留意了太太的行程,她似乎一直几处产业间奔走。” “您也知道,太太的产业很多,她若是愿意忙,一天不回家也是有可能的。” “今天上午太太应该是去了律所,许是生意上有什么纠纷吧。” 我点点头,语气也越发沉重起来。 “黄景钰的事情对姑姑打击很大,虽然工作能让她转移注意力,可是一直这样下去也不行。” 顾姨赞同地点点头,转身去厨房给我端出碗冰镇绿豆汤放在桌上,道:“等过继的事情结束,您还是好好劝劝太太吧。” 她叹了口气:“机器尚且会折旧损耗,更别提人了。” “这种每天只睡四五个小时的生活,对人来说很危险。” 握着竹筷的手紧了紧,我眉心不由得微蹙:“我知道的。” 乔千意的事不是劝一劝就能好的,只有黄景钰回来才能解决问题。 也不知道切波寨那边情况如何了...... 我微微咬牙。 大不了等过继仪式结束,我亲自出发去切波寨看看,免得千意姑姑总担心。 吃碗面,眼看着时间差不多,我开车去往了十八处。 第六百四十二章 人心比鬼可怕 海市十八处位于警察局后面的一个巷子里。 我按照导航,穿过破败狭窄的巷子,停在一道不锈钢铁门前。 与芙蓉镇一样,海市十八处也没有任何人牌匾,只是门口站了两个穿着警服的执勤人员。 之前和赵星如见面,都是在十八处后面巷子里的咖啡馆。 今日是我第一次正式来海市十八处,需要出示证件才能进去。 我低头打开腰间的运动挎包,指尖感触到证件的刹那,手机响了起来。 亮起的屏幕上,赫然是一个显示未知属地的短号。 我愣了几秒,还是接通了电话。 “喂?” 话音刚落,对面便传来一个嘶哑的声音。 那声音男女莫辨,像是刻意伪装自己的身份一般。 “乔云染,昨晚的黄箓斋很精彩。” 听到这番话,我顿时脊背一挺,握手机的手也微微发紧,沉声道:“你是谁?” 昨晚我使用黄箓斋的时候,旁边除了陆斐都是自己人。 黄箓斋施行成功所显现的痕迹,只有术士和有天赋的人才能看到。 而陆斐不是术士,也没有玄门天赋,他是分辨不出来黄箓斋的。 昨晚还有人藏在暗处。 我心猛然一颤,脊背不由得发寒。 这个打电话的,到底是什么人?有什么目的? “现在还不是你认识我的时候。” 我微微咬牙:“我不会什么黄箓斋,也不知道你打电话给我干什么。” “会不会这件事,你说了不算,我只相信我的眼睛。” 我深吸一口气:“你是乔时秋?” “呵。” 电话里传来一声冷笑:“呵,乔小姐不会以为旁支只有乔时秋一个吧?” 我眉心微皱,心里也越发乱了起来:“你给我打电话想干什么?” “放心,我对家主之位没有兴趣。” 电话对面的声音一顿:“不过,如果我现在把你会黄箓斋的事情说出去,所有人都会来对付你。” 后槽牙被咬死,我身体发僵地立在原地,脸色也变得煞白。 他说的没错,若我会黄箓斋的事情被宣扬出去。 那些已经开始互相针对的参选人会停下来,将目标放在我身上。 根据宗祠里的资料记载。 历届乔家遴选,造成伤亡最多的,并不是鬼煞精怪这类东西。 而是参与遴选的人之间相互残杀所致。 正应了一句话,人心比鬼还可怕。 黄箓斋作为乔家顶级绝学,百年来能将黄箓斋施展出来的人寥寥无几。 一旦有人能够施展出黄箓斋,那家主之位差不多就算是定下来了。 若是在遴选前期,被人发现会用黄箓斋,极有可能出现所有旁支联手将那会黄箓斋的人害死。 我为什么能断定会发生这种事? 因为前世记忆鲜活地存在于我脑海中。 那时的乔染音就是因为会黄箓斋,被所有旁支联合对付。 与我不同,乔染音强大且心狠,所有害她的旁支,死的死,伤的伤。 最终她用那双沾满同族人鲜血的双手,成为唯一一个爬上家主宝座的人。 同时她也成为遴选中,伤害同族最多的一个家主。 其实也不能完全怪她,乔家遴选就是一场你死我活的决斗。 更何况她会黄箓斋,很可能会成为被集中火力的对象。 现实不是小说。 巨大的权力和利益摆在前面。 总不能靠说教和善良感化竞争对手,让对方放弃争夺。 乔染音固然残忍,但若不是这样做,恐怕她也活不下去。 心脏像是压了块巨石般沉甸甸的。 我现在如同被放在火上炙烤般难受,只能尽量保持平静,与电话那头的人谈话。 “那你想怎样?” “放心,我这次给你打电话,只是要告诉你,有人带走了井底的法本。” 那人顿了顿,继续道:“另外,我们很快就会见面,至于是敌是友,你说了算.....” “你什么意思?” 那人的话,听得我一头雾水。 我对着电话大喊,可是对方已经挂断了电话。 我连忙将电话回拨了过去,下一秒,耳畔传来了机械般的女声。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请查证后再拨......” 我身体如石化般僵在原地,脊背微微发汗,口中喃喃:“居然是空号......” 我不是乔染音,不知道自己在面对和乔染音同样境遇时,能不能像她一般下狠手。 更不如她那么强大,能将所有试图害她的旁支全部解决了。 心脏“砰砰”跳个不停。 被人拿捏住命脉的感觉很是糟糕。 我越想心里越乱,也不知道那人到底能不能说话算话,不把黄箓斋的事情传出去。 正想着,赵星如的声音由远及近地传了过来。 “小乔,侬在门口做什么?也不给赵哥打电话,快进来吧。” 第六百四十三章 继承 我敛了神色,深吸一口气,强扯出一抹笑容,朝赵星如招了招手。 “赵哥......” 赵星如穿着黑色制服,给门口的值班警卫说了几句话,对方就放我进了门。 海市的十八处,格局同芙蓉镇差不多。 都是一个大院分为前后两院。 不过海市十八处无论是面积,还是主楼高度,都比芙蓉镇十八处大了一倍不止。 “怎么样?海市十八处气派吧?” 我点点头:“嗯,大城市果然是不一样些。” “那是当然。” 赵星如笑笑:“我当初同意家里人的要求,加入十八处的原因,就是觉得这里神秘气派。” 他说着,无奈地指了指自己的黑眼圈,开玩笑般的语气道:“加班也多。” 我莫名觉得有些心酸,安慰道:“就当是积攒功德了。” 在十八处做事,既辛苦又危险,工资还少。 老实说,能够留在十八处工作的人,确实和积攒功德没有区别。 我打心底里敬佩他们。 赵哥咧嘴笑笑:“走,哥带你去看看我的新办公室。” 我忍不住道:“你有办公室了?” 赵星如点点头,眼睛里带着些许得意。 “我因为木棉村的案子办得好,被正式调到了海市,级别没变,还是科级干部” “上头给我分了个小格子间当办公室,赵哥也算是体面人了。” 我赞同道:“能在海市十八处有一席之地,确实值得庆祝一下。” “也是托了咱们小乔的福。” 赵哥笑道:“昨晚的事情,我听同事说了,赵哥之前还真是看轻你了。” “你确实和四年前不一样了。” 我微微抿唇:“昨天是柳墨白来救的我,不然我出不了井的。” “哦,这样啊。“ 赵星如闻言,如梦初醒般点点头:“我说呢,你怎么可能一下子出息了呢。” “揠苗助长都没你学得快。” 我笑了笑没辩解,跟在赵星如身后,进入主楼右侧拐角处一扇窄门前。 推开黑色防盗门。 一间窄小却五脏俱全的办公室落入眼中。 巴掌大的地方,居然不仅有办公桌柜子,甚至还有会客用的小沙发和玻璃茶几。 不过为了节省空间,沙发用的是那种没有靠背的沙发凳。 桌子也窄得可怜,连整套的茶具都放不下,只能放杯子和手机。 “云染姐,你来了。” 陆斐坐在沙发上,手里握着杯热茶,身上依旧穿着昨晚那件单薄的格纹衬衫。 因为身形太瘦,以至于那衬衫就像是个麻袋般松松垮垮地挂在他身上。 断腿的眼镜被用胶带粘起来了。 陆斐坐在那里,整个人看上去很是疲惫。 “你也在这里?” 陆斐勾唇微笑,镜片下那双眼睛平静如死水。 “该做的笔录,昨晚都做完了。” “因为我这段时间一直在照顾那些学生,再加上事出有因,十八处决定不追究我袭警的事情。” “很抱歉,给大家带来了麻烦。” 我顿了顿,忽然想起什么,问道:“找到那个给你打电话的人了么?” 陆斐摇了摇头。 “那个电话号码有问题,我后来回拨过去的时候,号码就变成了空号。” “十八处也在查那个号码,但是听说好像很难查到。” 我心脏重重一跳。 大概猜到提醒陆斐,龚长青在木棉村的人,和刚才给我打电话的是同一个人。 我顿时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昨晚那么危险,且在柳墨白和黄景轩在场的情况下,那人居然能躲在暗处不被发现。 他到底什么来头? “小乔,你们先坐一会儿,等律师过来,让陆斐签一下协议,我们就能出发了。” “什么协议?” 赵星如给我倒了杯菊花茶,解释道:“龚长青没有后代,学生也只有陆斐一个。” “之前龚长青专门找律师立下了个遗嘱。” “只要陆斐能够照顾龚长青百年,陆斐便能继承龚长青所有遗产。” 闻言,我不由得狐疑地看了眼旁边的陆斐,越发觉得这件事不对劲。 不等我说话,陆斐开口道:“老师必须被送到精神病院么?我能不能在家里照顾他?” “赵警官,求您再和那些领导说一说吧。” 赵星如端着个白色搪瓷茶缸,皱眉无奈道:“今晚领导不是和你说清楚了么?” “龚长青的情况必须受到管制,你说照顾他,万一他跑出来伤害了人,你能负责么?” 陆斐紧抿嘴唇,嗫嚅道:“我只是希望老师能过得好些。” 赵星如摇了摇头:“我理解你的心情,可是换个角度想。” “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龚长青疯了也不是件坏事,至少不会被人骂。” “想开些吧......” 陆斐垂着脑袋没再说话。 我心中却埋下了颗怀疑的种子...... 第六百四十四章 协议 不多时,办公室里来了个穿着正装手提公文包的男人。 “请问陆斐先生在么?” 男人长着张正气的国字脸,看上去约莫是三十余岁的样子,手腕上还戴着块黑色机械手表。 见陆斐起身,他主动伸手同陆斐握手,道:“您好,我是常青律师事务所的律师付宇,也是龚长青先生的律师。” 陆斐同付宇握了握手,语气谦和道:“过去总听老师提起您,说您是他的朋友。” “如果不是朋友,我也不会接这种小案子。” 付宇语气微沉道:“我现在很少负责财产继承这类的案子,手上也只剩下两个,龚先生的案子算是一个。” “我听当事人说,你是他最看重的一个弟子,他对你如亲儿子般。” “你一定很难过吧。” 陆斐垂下眸子,语气带着些许悲痛。 “或许......这对于老师来说也不算是个坏的结局。” 付宇点点头和旁边赵星如打了个招呼后,从文公包里拿出份文件递给陆斐。 “这份文件是我们律所出的,之后我会陪同你一起去公证处办理相关手续。” “因为龚先生的财产协议比较特殊,您在继承财产的同时,需要履行对应照顾龚长青先生的义务。” “所以后续我们还会有联系。” “关于这一点,陆斐先生若是没有异议,我们再进行后续的手续。” 陆斐平静地摇了摇头。 “我没有异议,即便没有这份财产协议,我也一定会照顾好老师的。” “老师对我有天大的恩情,我怎么回报他都是应该的。” 我在一旁,默契地和赵星如对视了一眼。 做为玄门中人,我和赵星如很容易便能看出陆斐是有大气运的人。 如果不是这些年龚长青把陆斐留在身边,借他的气运。 陆斐不会是如今这般籍籍无名的状况。 不过干我们这一行,也讲究看破不说破。 如今即便是告诉陆斐,也只会令他徒增伤悲罢了,还不如不告诉他。 财产手续办完,我们就出发去往海城市郊的蓝天精神病院。 蓝天精神病院与一般的精神病院不同,主要收容有社会威胁性的精神病人。 为了节约开支,也为了能够让病人拥有更好的环境,蓝天精神病院所在的位置,几乎快要出海市了。 陆斐坚持要去押送车照顾龚长青,因此车上只剩下我和赵星如两人。 我坐在驾驶座上,启动了车子,跟在十八处车后面匀速行驶着。 旁边赵星如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道:“抱歉啊,车子都去木棉村了,所以借你车子坐坐。” “小事,赵哥不用客气。” 我忽然想起什么,连忙道:“赵哥,你们的人下井底了么?下面有血尸......” 褚秀琴死了,可是那些血尸还在。 黄箓斋超度不了血尸,也就是说那些血尸还留在井底,贸然下井会出事的。 “你放心,这件事是柳爷吩咐柳家人处理的。” “木棉村那些血尸,比起之前我们在公羊蝶墓里见到的可差远了。” “公羊蝶毕竟是黑山派的祖宗,那褚秀琴不过是个自学的半吊子,做出来的血尸不难对付。” 我眸光微动,低声道:“他帮我处理的吗?” “嗯,而且他说是基于和你的私人关系处理的这件事,功劳全算你的。” 按道理,若我恢复办案资格,井底的那些血尸也需要我来处理。 乔家法术处理起血尸来,不是那么容易的。 柳墨白却还是替我处理了...... 赵星如咂了咂嘴,一脸八卦地歪着脑袋,道:“怎么?你们又和好了?” 我摇了摇头,心里有种说不清的复杂情绪。 哪里会这么容易和好? 我和他之间的矛盾,几乎可以说是不可调和的。 乔家家主于他来说,是永远的阴霾。 而我却为了孩子,必须争取成为乔家家主。 以前我和芳芳总喜欢吐槽言情小说里的男女主不长嘴巴,有误会不解决,硬生生相互折磨半本书。 如今倒好,因当初以孩子的生命立下誓言,我不得向任何人透露要用离魂珠救景宸的事情。 我变成了不长嘴的那个人...... 再苦涩也只能自己硬生生吞下去...... 须臾,我开口道:“井底的黑山派法本找到了么?” 第六百四十五章 空亡 “昨晚我一看到你的消息,立马就和领导汇报了。” 赵星如语气变得愈发沉重。 “井底没有发现黑山派法本的踪迹。” 我眉心紧皱:“真的没有吗?” 赵星如点点头:“黑山派法本遗失事关重大,更何况井底法本涉及尸皮鬼。” “昨晚领导下的最重要指令,就是找法本。” 我语气沉了沉:“所以最终还是没找到么?” 看来刚才给我打电话的那个人没有说谎。 确实有人盗走了井底的黑山派法本。 而且给我打电话的神秘人亲眼目睹了此事....... “虽然井底的尸骸没整理完,但是能找到法本的概率不大,局长亲手起卦算出的空亡......” 空亡在卦象中代表消失没有的意思,也就是说那法本已经不在井中了。 赵星如沉叹了口气。 “不过,那三个失踪的同事倒是在井底找到了。” “牺牲了一个,剩下两个在井底迷失了方向......” “哎,入行不到十年,我就见到这么多人的生生死死,其中还也包括我最亲最敬的师父。” “我人都沧桑了.....” “哎,我们十八处的活,都是提着脑袋干的......” 赵星如这番话落在我心上,沉甸甸的。 我想要说点什么,但又觉得好像说什么都不合适,只能保持缄默。 “嗨,好端端的,我说这些做什么?” 赵星如摇了摇头,旋即笑道:“小乔,你是不是怀疑陆斐有问题?” 我诚实地点点头。 “赵哥,你应该也能看出来,龚长青对陆斐只有利用。” “他怎么可能心甘情愿把财产全部赠与陆斐?” 我的协助工作虽然差不多结束了,但心中始终残留着股说不出的怪异。 原本不该追根究底了,可我莫名觉得木棉村的案子不会这么轻易结束。 “昨晚我们也怀疑过陆斐。” 赵星如打开不锈钢保温杯,喝了口水,道:“所以十八处对陆斐的审问,一直持续到了今天下午两点。” “下午你到那会儿子,陆斐才刚刚从审讯室里出来。” “我们还找了兄弟单位帮忙,海市审讯最厉害的人都出动了,结果都是陆斐没有问题。” “根据那些学生的说法,在陆斐去到木棉村的之前,龚长青就疯了。” “那些学生对龚长青评价倒是不错,说是龚长青救了他们。” 赵星如顿了顿,继续道:“律所那边的调查也显示,龚长青是在陆斐不知情的情况下,立下了财产协议。” “后来我仔细想了想,龚长青没有子女,估计也确实是想要陆斐给他养老。” “只不过他没料到,自己会疯掉,下半辈子陆斐也照顾不上,只能被管制起来。” 按照赵星如这般说法,陆斐确实没有问题。 我点点头:“应该是我多心了吧。” 下了车,一道三米高的大铁门映入眼帘。 阳光将大门照得熠熠生辉,门的旁边是安了铁丝网的高墙,用来防止病人逃走。 铁门内是一个小花园。 花园后面是几栋高高的白色建筑。 建筑外面罩了一层细密的铁网,既能用来防止病人跳楼,也能防止他们逃跑。 看着这道高高的大门,我不由得叹道:“这和监狱区别也不大吧。” 赵星如扯了扯制服外套,从包里掏出工作证,悠悠道:“还是有区别的,只要给够钱,还是能吃好住好的。” “如果龚长青精神没有问题,那他估计要进监狱的。” “他家画室里的那些画经鉴定,表面含有人体组织。” 我深吸了口气,回想起杜小枫说用脑髓作画的事。 顿时脊背一阵发寒,要知道这些画都是展出过无数次的。 看展的观众对画作赞不绝口的时候,一定想不到制作过程有多么残忍。 更想不到,每一幅画里都拘了冤魂厉鬼。 赵星如拿着工作证,同门卫说了几句。 伴随着刺耳的“吱呀——”声。 铁门缓缓打开。 押送车后门被打开。 龚长青穿着那日我和他见面时,他穿的衣服。 只是格纹衬衫已经破了好几处,外面的马甲也脏兮兮的。 木棉村条件简陋,他没机会打理自己,整个人头发都是乱蓬蓬的,脸上留着络腮胡。 此时的龚长青,已经完全没有大艺术家的风范了,若将他丢到乞丐堆里,估计也很难将他辨认出来。 四个十八处的工作人员押着他朝大门内走去。 在路过我时,龚长青疯了嘶吼出声,红着眼睛朝我方向冲来。 我被吓得一震,蓦然对上他那双通红的眼睛..... 第六百四十六章 今时不同往日 他看着我,眼神急切,额头上青筋暴起,口中“啊啊啊”个不停,但就是说不出一句连贯的话。 还未等我反应过来,铁门内穿着白大褂的工作人员跑了出来,将一管药物注射到了龚长青身体里。 紧接着,他便不再动作,被人拴在担架上抬了进去。 我看着担架被抬走,微微松了口气,心想:确实需要管制...... “你们好,请问谁是赵星如警官?” 门内一个穿着白大褂,看上去约莫五十来岁的女人走了出来。 女人半白的卷头发被盘成低丸子头留在脑后,戴着副透明框眼镜,气质很是儒雅斯文。 是那种乍一看,你就会觉得学识渊博的人,在她面前会不由得肃然起敬。 赵星如将工作证拿出来递到女人面前道:“我是赵星如,负责对接龚长青的案子,您就是姚院长吧?” 女人点点头,语气温和:“你好,我叫姚春霞,是蓝天精神病院的院长。” “目前也是海市大学脑科学研究院的客座教授,但我还是比较喜欢大家喊我姚大夫。” “请问病人家属来了么?” 闻言,不等赵星如喊,陆斐上前道:“姚大夫您好,我是龚老师的法定监护人。” “虽然上午我们已经派人去给病人做了初步鉴定,但是他还需要在我们这里进行进一步的鉴定。” “这期间,我会让护士带你去看看居住环境和病人饮食,有什么问题你可以提。” “根据家属需求,这两年我们做了服务升级,也提供付费的定制化服务。” “如果有需要,就和护士说。” 陆斐微微抿唇:“来的路上,我用手机搜索过这里的情况。” “姚大夫,能不能给老师安排一个单独的房间,给他提供些书籍和作画工具,老师喜欢画画。” “钱不是问题,我希望老师能继续画画。” 姚春霞笑容和蔼道:“每年被送到我们医院的病人,会有大概三分之一被家属遗弃。” “既然你这么有心,我们会尽量满足的,房间书籍这个不成问题,画具的话......还要看病人的情况。” “在不会威胁到护士和病人安全的前提下,我们会尽可能提供。” 陆斐点点头,语气里充满感激:“麻烦您了。” 随后,他便跟着护士进了院子。 看着陆斐离去的背影,我脱口而出道:“陆斐好像变了......” 陆斐家境很差,性格上也有些自卑。 之前他亲口告诉我,和陌生人说话会紧张,甚至还会结巴。 可刚才的陆斐,无论和律师沟通,还是和院长说话,语气都平静的。 “你这一说,确实是有些不一样。” 赵星如摸着下巴道:“不过我理解他。” “今时不同往日,他现在有钱了,自然不会像以前一样胆小自卑了。” 我点点头:“也是。” “你们能和我去趟办公室么?我有些事情想要和你们聊一聊。” 我点点头:“好。” 姚春霞的办公室位于主楼顶层。 这间办公室奇大。 办公室最深处有二十几排档案柜,里面装满了病例和档案。 档案柜旁边则是一排排橡木书架。 直通天花板的书架上,摆满了各种各样中英文的专业书籍。 最前面才是办公桌。 姚春霞到办公桌前,然后示意我们坐在她对面。 她打开桌上一个文件夹,语气微沉道:“我们所处的世界,有着一些神秘力量的影响。” “这一点我是知道的,上头也交代给我了。” “这几年我们蓝天接收了不少十八处送过来的病人,这些病人也都接受了特殊的照顾。” “但是有些事情,我还是要和你们说一下。” 姚春霞是做学术的,说话也带着股权威的味道,令我和赵星如不由得挺直了脊背。 赵星如点点头:“您说。” 姚春霞撑着下巴,一脸严肃道:“针对十八处的情况,从几年前起,我开始暗中招募跨专业人才。” “其中也有来自玄门世家,但是学了精神疾病相关专业的人。” “今天上午去给龚长青做精神鉴定的医生告诉了我一件事。” “龚长青魂魄不全,可能是导致他精神失常的原因之一。” 我讶异道:“魂魄不全?” 姚春霞点点头:“嗯,目前也只是怀疑,这件事需要你们做一个备案。” “我这个人做事,向来不喜欢不清不楚。” “如果龚长青的精神问题,当真是因为魂魄被损坏导致。” “我们蓝天就不能按照精神病患的治疗方式来处理这个病例。” “那样是极其不负责任的,且违反了蓝天的宗旨。” “希望你们能够理解。” 赵星如愣了几秒,点点头道:“知道的,我会如实上报,请姚大夫放心.......” 姚春霞和蔼笑道:“那就麻烦赵警官了。” 第六百四十七章 乔雨薇 “咚、咚、咚......” 身后传来敲门声。 姚春霞朝门的方向,喊了声:“进。” 门被打开,走进来个穿白大褂,扎低马尾身形瘦高的女人。 瘦长的鹅蛋脸上,是一对细长的凤眼,配上她的五官,颇有种古典风格。 但又因为太瘦,整个人看上去有种病态的感觉。 姚春霞对那女人温声道:“雨薇,报告这么快就出来了么?” 女人点点头,将手里一个黑色文件夹放到办公桌上。 我微微低头,视线扫过黑色文件夹上的白色标签。 标签上赫然用黑字写着“t000156龚长青”几个字。 这份病历应该是龚长青的。 女人解释道:“所有报告都在这里了。” “至于我们部门的检查结果,可能还要等张主任出差回来,才拿得到。” 姚春霞点点头:“病历晚些我会看。” “京市大学的学术讲座应该今天就结束了,一会儿我给张鹏飞打电话,让他早些回来。” “你也准备好,他一回来就给病人做特殊鉴定。” 她顿了顿,对我介绍道:“乔医生也是乔家人,你们应该算是远亲。” 我点点头,抬头对乔雨薇道:“乔医生你好,我叫乔云染。” 乔雨薇笑容温和,语气柔柔的。 “木棉村的案子是你负责吧?云染小姐真优秀。” “这次案子有人帮我,不然我可能已经死在木棉村了。” 我冲乔雨薇笑道:“人的运气不可能一直好,我也就这次了。”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乔家遴选比我想象中要凶险得多。 如今遴选刚刚开始,我需懂得藏拙。 姚春霞打开黑色文件夹,对乔雨薇道:“雨薇,你带他们去看看病房那边打点好没,我要看病历。” “好的,院长。” 说完,我们便跟着乔雨薇出了院长办公室。 蓝天精神病院比我想象中条件更好。 院内到处种了绿植和花卉。 抛开四周被密网围住的建筑不谈,这里简直像是个小花园。 乔雨薇走在我前面,道:“明晚在翠峰楼的过继仪式,我也收到了请帖。” “恭喜云染小姐,终于能认祖归宗了。” “不过,我听说本家二爷那边似乎有些不太高兴。” 乔雨薇说的是乔千震和林心柔。 若是四年前的我,即便和林心柔断绝了关系,可当有人提到乔千震和林心柔时。 我心中还是会升腾起一些怨怼。 可这四年,我经历了太多磨难,如今听到这两人的名字,竟能做到心中没有一丝波澜。 我低低道:“他们若是实在不开心,明晚不来便是。” 乔雨薇点点头:“你想得开就好。” 我微微抿唇,问道:“你也参加乔家家主遴选么?” “不,我不参加遴选。” 乔雨薇淡淡道:“我从云市考到海市大学的脑科学院,为的就是能够脱离乔家的身份。” “只可惜运气不好,最终还是进了蓝天的特殊门诊工作。” 蓝天精神病院的特殊门诊便是之前姚春霞说的跨学科门诊。 里面的大夫不仅仅懂得精神科的相关知识,且或多或少和玄门世家有联系。 并不是每个出生玄门世家的人,都希望自己成为术士。 乔雨薇便是如此。 不过令我好奇的是,乔雨薇居然是云市人。 我看着面前细瘦的背影道:“你认识乔时秋么?” “在云市的乔家人,谁敢不认识乔时秋?” 乔雨薇语气微凉道:“我逃离云市,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乔时秋。” 我还想问些什么,乔雨薇脚步蓦然一顿。 迎面走来了个穿着浅蓝色护士服的中年女人。 她对着那中年女人,温柔笑道:“周护士长,不好意思啊,得麻烦您带他们去看一下t000156号病人。” 乔雨薇语气不仅温柔,还带着恭敬,惹得周护士长眉开眼笑。 “乔医生怎么这么客气,您马上就要升副主任了,以后有什么事吩咐我们一声就行。” 乔雨薇淡笑道:“您在这里工作久,我理应尊重您的。” 说完,她转身对我和赵星如道:“赵警官,云染小姐,我得去看看病人,得先走一步了。” 显然,乔雨薇不想谈论乔时秋。 我淡笑着点头。 “您忙。” 我们跟着护士长往主楼后面走。 主楼后面是一片小树林。 如果不是有围墙拦着,我甚至以为这里是自然形成的树林。 赵星如悄悄告诉我,这片树林是特别布置过的,在风水上很有讲究,能够防止魂魄灵体这类东西穿过。 我了然地点点头:“难怪总觉得这些树木的排布有些不一般。” 特殊病房位于林子正中央一栋白色小楼里。 门外被一道指纹锁给锁得严严实实的。 第六百四十八章 发病 银色密码锁在阳光下反射出寒光。 这栋楼的安保措施,比主楼还要严格很多。 “滴——” 一声机械音过后,门被打开。 门打开的瞬间,一股混合消毒水和香火气的味道扑面而来。 楼道内安静得出奇,令我不由得有些紧张。 周护士长见状,解释道:“综合特殊门诊的病人们作息时间不太一样,所以病房隔音效果很好。” 她一边带着我们往楼上走,一边道:“龚先生的检查还有一部分没做,现在先将他安顿在这里。” “如果他不符合综合特殊门诊收治条件,我们会把他送到其他门诊的。” 说着,我们来到顶楼尽头的一间铁门外。 “根据家属要求,龚先生现在住的是单间。” 周护士长说着,打开铁门上的探视窗。 视线透过巴掌大的玻璃窗口。 空荡荡的屋子里,龚长青穿着一身蓝白条纹的病号服,坐在窗前双目无神地发呆。 应该是有护士帮他清洗过,整个人比下车时看上去整洁得多。 胡子被刮干净了,黑白相间的短发也被梳得整整齐齐。 他双手无力地垂在身前,嘴巴一开一合,不知道在咕哝着什么。 我不由得问出声来:“他在说什么?” 周护士长,一边在赵星如递过来的文件上签字,一边漫不经心道:“他在唱歌呢。” “这个病人发病的时候,确实让人害怕,但是安静的时候又很乖。” “喜欢唱歌,那歌词好像是什么‘牛头山上看云朵,阿妹采花送情郎......’,反正我从没听过这歌。” “赵警官,字我都签完了,人你们也确认了,现在可以离开了么?” 赵星如语气微沉:“这里远,我们来一趟不容易,稍等我再确认一遍。” 身后传来纸张翻动的“沙沙”声。 我看着窗口里的龚长青发呆。 龚长青猛然回头,一双瞪圆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 然后倏然起身,疯了般红着眼,挥舞着手臂朝我狂奔而来。 突如其来的变化,吓得我心脏一颤。 眼看着龚长青那张脸越来越靠近探视窗口。 “嘭——”地一声。 探视窗口外面的不锈钢铁门被关上了。 周护士长一边锁门,一边皱眉道:“乔小姐,病人似乎一看到你就会发病。” “检查文件这件事在外面也能做,你和赵警官要是没事就尽快离开吧。” 周护士长语气里带着驱逐的意思。 我自知给周护士长带来了麻烦,也不好意思继续留在这里。 于是和赵星如离开了这栋楼。 出蓝天精神病院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了。 陆斐跟着其他人先一步离开蓝天。 我则开着车,和赵星如一起往市里走。 路上,我问赵星如,从乔雨薇的面相上能看出些什么东西来? 赵星如告诉我,乔雨薇命带太乙华盖,应该很适合走玄门这条路。 我闻言,心中大致有了猜测。 乔雨薇恐怕也受过乔时秋的迫害...... 回到清雅苑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 乔千意还是没有回家。 念姗和景宸被黄逐月带着在玩具房里玩过家家的游戏。 顾姨接过车钥匙,对我道:“大小姐,二楼拐角的房间被专门腾出来放礼服和首饰了。” “太太下午的时候回了趟家,收拾了点东西,就去古董生意那边了。” “她吩咐我告诉您,晚上有空就去选一选明晚要穿的衣服。” 顾姨笑笑:“她还让我务必原话转告您,林心柔和乔云商那一家子人,以为清雅苑这边穷酸,等着看好戏呢。” “她让您好好挑选套收拾,别丢了咱的面。” 我点点头,接过顾姨手中的钥匙。 “放心吧,我不会的。” 我回乔家最重要的目的是离魂珠。 实际上,我并不在意林心柔和乔云商的想法,也不喜欢出风头。 但考虑到乔千意向来在意脸面,又曾经被林心柔这般看不起,甚至暗中害她嫁给潘茂生那烂人。 我暗下决心,断不会在过继仪式上,让乔千意丢脸。 吃完晚饭,我洗漱完,换条纯棉碎花睡裙,去到玩具房里看念姗和景宸。 进屋时,黄逐月领着两个孩子正坐在泡沫板上,看画了插画的故事书。 周围是堆得整整齐齐的各类玩具。 “大小姐回来了,我先出去准备小小姐和小少爷的牛奶,您陪他们吧。” 我笑着点头:“麻烦你了,我陪他们玩半小时。” 黄逐月很是机灵,她知道我回家想要陪孩子玩一会儿,便主动找借口离开不做打扰。 黄景轩确实懂得如何选人。 黄逐月离开后,我刚坐下,就听到旁边景宸道:“妈妈,景轩干爹昨天受伤了还来救我......” 第六百四十九章 托梦 景宸这是想要提醒我,黄景轩对他很好。 我心中泛起一丝无可奈何的感觉。 景宸当真是想让黄景轩给他当爹了,看来得尽快找柳墨白谈谈。 得想个对策,挽回柳墨白在这俩孩子心中的地位。 至少不能让景宸继续抱着换爹的想法...... 旁边念姗不懂得景宸心里的小九九,附和道:“我还没谢谢景轩干爹呢。” 我摸了摸两人的小脑袋瓜子,温声道:“确实该谢谢景轩干爹。” “但也不要忘记了,爸爸救了妈妈和念姗。” 念姗嘟着嘴巴道:“他来的时候,妈妈都带着姗姗从井里出来了。” 我一愣:“谁告诉你的?” 念姗耸耸肩:“一个穿红衣服的老婆婆在梦里告诉我的。” 乔香来....... 我吸了口气,只觉得脑袋一阵发疼。 “她还说了什么?” 念姗挠了挠脑袋:“我只记得梦里有个穿红衣服的小朋友想和我玩,被那个很凶的老婆婆赶走了。” “然后她让我告诉你,说我身上阳气还是弱,而且被人给盯上了.....” “唔......她说我算乔家人,所以会照看我一下,等我阳气足些就好啦。” “她还说......说交代给妈妈的事情,让我提醒妈妈别忘了。” 乔香来的尸体还在木棉村里。 她让我告诉乔万钧一声,好将她重新安葬到乔家祖坟中。 我并非忘记了这件事,而是打算当面和乔万钧说。 我点点头:“妈妈不会忘记的,这段时间姗姗一定要按时喝大舅开的汤药。” “妈妈给你的小葫芦,无论如何都不能取下来好么?” 念姗点点头,指着脖颈上的那个小葫芦,眨巴着眼睛认真道:“姗姗很听话的,不会弄丢葫芦。” 话落,旁边景宸开口道:“我也一定会保护好妹妹的。” 想到木棉村的事情,我就心有余悸。 不行,一会儿我还是得想办法见一下乔香来。 好弄清楚念姗到底招惹上了什么东西。 陪念姗和景宸又玩了一会儿,我才去到二楼拐角的房间。 甫一打开房间,我瞬间愣在原地。 “这么多?”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面前挂了整整三面墙的礼服。 几乎涵盖了各种款式和风格。 屋子中间有个约莫四米长,两米宽的玻璃展柜,里面摆满了各类成套的珠宝。 这也太夸张了..... “嘶,本家什么时候这么阔了?“ 耳畔传来一道带着寒意的声音。 我脊背一僵,回头就对上一双没有眼白的眼睛。 “啊——” 我惊呼一声,连忙蒙住嘴巴。 乔香来眉心一皱,化作一抹红雾飘进屋里。 红雾凝在首饰桌上,变成了个穿着红色老式立领上衣,黑裙子的女人。 那双穿着红布鞋的脚晃荡着,向后时直接穿过了柜子,看上去诡异极了。 乔香来歪头看向我道:“这么胆小当什么术士?” “呵,我堂弟这次压错宝咯......” 我大致能猜到,乔香来口中的堂弟便是乔万钧。 “谁说胆小就不能当术士?” 我气不过,跨步进屋道:“你为什么要入念姗的梦?” 乔香来颇不在意地耸耸肩:“我是乔家先人,给后辈托个梦不是很正常么?” “再说了,若不是有我在,那缠着乔念姗的东西,估计今天还在......” 我眉心微拧,纠正道:“是柳念姗......” 乔香来幽幽道:“迟早要改姓乔,这妮子继承了乔家的本事,如果不学乔家法术,估计以后不好办。” “她先天魂魄不全,哪里是你一道符能保住的?” “今天招惹个小鬼,明天招惹个老鬼,你能护她一辈子?” 乔香来的话,像是石头般落在我心上。 她说的话,乔万钧也曾经和我说过..... 我低声道:“我不是说不让她学,我想等她大一点再说。” 乔香来摇了摇头:“等到出事的时候,后悔就来不及了。” 见我一脸沉默,乔香来终究还是心软道:“这孩子有哥哥护着,一般东西也靠近不了她。” “昨晚我帮你去查了那小鬼......” “那小鬼被我打跑了,逃到了海市童心游乐园里。” “回头你找柳家的去查查,童心游乐园有没有案子,我感觉那小鬼有些道行.......” 小鬼? 我脑海里浮起那日在游乐园里,看到的那张鬼脸。 难道是那个东西? 若真如此,童心游乐园恐怕我得去一趟..... 第六百五十章 内定 我低头看着柜子里成套华贵的首饰,问道:“你为什么会饿死在木棉村?” 乔家自从乔染音之后,便成了几大玄门世家之一。 按道理,乔家不可能缺衣少食,尤其是本家。 但乔香来却被活活饿死在了木棉村,这很是不对劲。 “哎.......” 乔香来长叹了口气道:“我是死在家主遴选中的。” 我心脏忍不住重重跳了一下:“乔家遴选?” “嗯,就是你祖父乔万钧那次。” 乔香来那没有眼白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沧桑,布满褶皱的唇角向下压了压。 “我参加遴选的那次,本家处于劣势,乔染音家主思考再三,决定挑选出一个内定的继任者出来。” “内定的继承人是我的堂弟——乔万钧。” “我和剩下的本家人则负责分散旁支的注意力。” “若是在任务过程中,遇到不择手段的旁支人,我们会负责将其铲除。” 闻言,我微微皱眉。 尽管我用两世欢恢复了记忆,但是部分记忆却是模糊的。 晚年记忆和与张家联姻那部分记忆便是如此。 这是我第一次从人口中听说乔染音成为家主之后的事迹。 依旧是算不得正面的事迹...... 乔香来语气低沉道:“我接木棉村任务时,遴选大局已经差不多定下来了,本家死了十几个人。” “你能被选中成为这一次的内定继承人,那就应该知道,鬼煞之类的东西,实际上很难害术士的命。” “本家那些出事的人,大半都死在旁支手上。” “好在乔万钧争气,虽然他的术算不得多么强悍,但他掐算的本事,却是史无前例的强。” “靠着趋吉避凶,他的积分遥遥领先。” “那种感觉就像是天选之人,哪怕不用多么努力,就能轻松取得胜利。” “旁支的人自诩术比乔万钧强,但却不得不认输,因此心有不甘,便盯上了黑山派的法本。” “当时我以为大局已定,我只需要把手中没有做完的任务完成便好。” “于是我的防备心也减弱了,没有和本家报备,便孤身一人来到木棉村,调查弃婴井里的婴灵。” “谁料旁支的乔万福早就知道弃婴井中有黑山派法本。” “他将我迷晕,挑断我的手脚筋,卖给木棉村的光棍......” 说到这里,乔香来顿了顿,嗓音变得艰涩起来。 “为了防止我和本家联系,他利用黑山派的术法,抽走我一魂封锁在陶罐里。” “我从此变得疯癫,被那光棍关在地窖里日日折磨,直到死亡。” 我不由得惊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要让你生不如死......” 乔家本家的术士,自小必然是生活无忧的。 乔香来从小应当是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 唯一要吃的苦,恐怕就是学乔家本事的苦了。 难以想象,乔香来被折磨成那般模样...... 乔香来语气里带着恨意:“乔万甫把对本家的怨恨全部倾泻到了我身上。” “他甚至不惜用黑山派的术法,这种人也配成为家主?” “还好,他最终还是没能成功。” 我微微抿唇:“那后来呢?” 乔香来幽幽道:“拘我魂魄的陶罐,在某个夜里被那光棍踢倒了。” “待我那一魂归位时,我已经白发苍苍寿数无几了,就连最基本的术都施展不出来。” “我不甘心一生就这样过去了,便闹着要离开。” “那光棍不是个东西,他怕我告他,便不给我饭吃,将我活活饿死在地窖里。” “哎......” 又是一声悠长的叹息,乔香来微微仰面,眼角有血泪顺着沟壑纵横的苍白皮肤缓缓流下。 “我是冤死的,死后化作厉鬼,整日忍受着饥饿折磨,游荡在木棉村。” “离开地窖后,我多方打听,才知道乔万福在井下中了尸毒,黑山派法本也没能带出来。” 乔香来看了我一眼道:“你遇到的褚秀琴之所以那么好对付,是因为尸皮鬼在到了换皮期时,力量会削弱。” “而乔万福遇到的褚秀琴,是力量全盛时期的褚秀琴,他自然对付不了她。” “井下一战,乔万福受了重伤,再无翻盘的可能。” “最后他那一支便去了最偏远的云市......” 我眼睛瞪了瞪:“云市?” “嗯。” 乔香来脑袋偏了偏,像是想起来了什么,道:“昨夜我去海市这边的乔家祠堂晃荡了一圈。” “我听我大舅哥和我说,那乔万福有个孙子,也参加了本次遴选。” “他比你大一点,好像叫什么.......乔时秋.....” 第六百五十一章 驭人之术 “乔时秋?” 我不由得惊呼出声,脑海里也浮起那张笑容阴仄的脸。 “你认得他么?我听说他的手段与他祖父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眉心紧锁,沉沉道:“只见过一面。” 上次和乔时秋见面是四年前的事了。 当时林心柔伙同刘哲思、潘茂生母子在仙鹤来想要害乔千意。 我不放心,跟着乔千意去了仙鹤来,在大堂里见到了专门从云市来找我的乔时秋。 他来见我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想要确认我有没有成为家主的可能性。 那会儿的我从未想过会离开柳墨白回乔家,身上也没有半点本事。 乔时秋便没有太在意我,只是在临走时警告我,不要肖想家主之位。 时过境迁,如今我在命运的捉弄下,成为了本家家主继承人的内定人选。 这四年来,虽然我再也没见过乔时秋,但几乎所有人都在提醒我要小心他。 我深吸一口气,问道:“姑奶奶,那晚你有没有看到木棉村有什么奇怪的人?” “奇怪的人?” 乔香来吸了口气道:“我送你到弃婴井后便离开了。” “路上好像看到两个黑衣人在村里鬼鬼祟祟地晃荡。” 我急道:“可曾看见他们的面貌?” 乔香来摇了摇头:“不曾。” “好了,我该离开了。” 乔香来幽幽叹了口气:“对了,你应该不忍心姑奶奶挨饿帮你看孩子吧。” “在我尸骨归位前,你记得每晚给我放些吃的在屋后。” 说完,那坐在首饰柜上的厉鬼化作一抹红烟消失了。 我长叹了口气,挑好礼服和首饰便离开了房间。 心中隐约开始担忧之后的事情。 乔时秋不好对付,而且我几乎有一半的把握,偷走黑山派法本的人是乔时秋。 毕竟褚秀琴的事情这般隐秘,极少有人知道弃婴井中藏着黑山派法本。 而乔时秋的爷爷便是知情者之一。 我曾听乔千意提起过,乔时秋从小跟着他爷爷长大。 乔时秋大概率知道黑山派法本的事情...... 倘若如此,便意味着他昨晚一直都在木棉村。 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到我用黄箓斋给人超度的事情。 想到这些,我只觉得心脏沉甸甸的。 我窝在被子里,看着头顶的粉色纱帐,叹气道:“这才哪到哪啊,怎么就这么难了。” 乔家旁支中,有手段有野心的可不止乔时秋一个。 夹杂着湿气的夜风,将暑意吹散了大半。 空气中带些一股清甜的气息,我眼皮也越来越重,不知不觉睡着了。 早上天未亮我便醒了。 我打了个呵欠,洗漱完毕便去了客厅。 景宸和念姗还在睡觉。 黄逐月早就起床了,在厨房给佣人们帮忙。 见我进厨房,黄逐月脸上挂起个灿烂的笑容:“大小姐醒了。” 我点点头:“你可以不用这么忙的。” 黄逐月是景宸的家庭老师,这些琐碎的工作其实不需要她负责。 “没事的,逐月不敢辜负我家先生的嘱托。” 黄逐月笑笑,厚重镜片下那对漆黑的眸子很是清澈。 “来之前,先生说过,要把小小姐和小少爷党作出我们黄家的少主对待。” “能照顾黄家少主是逐月的荣幸,我多做些是应该的......” “先生说了,这工作只有我能担任,我、我从未被这么重用过。” 越说黄逐月语气越激动。 我被她这幅激动的表情搞得有些发懵。 黄景轩一天都在给黄逐月灌输些什么呀? 他的驭人之术当真令我叹为观止。 哪怕他不当黄家家主,去开个公司,估计全公司上下给他当牛做马,还得对他说声“谢谢老板”。 不对...... 我忽然意识到什么,心中豁然开朗道:难怪黄家世俗产业发展得这么快...... 黄景轩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只是他也不该把这技术拿出来到处乱用。 我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扯了扯嘴角道:“逐月,以后你就像是一般家庭教师那样就行。” “除了本职工作外,其他事情不用管。” 我顿了顿,继续道:“对了,明天我要带念姗去幼儿园办入学,你和我一起去吧。” 黄逐月有幼师资格,她陪我一起去好一些。 毕竟她是专业的,可以看出幼儿园是否适合念姗这种情况。 第六百五十二章 阁楼 吃完早饭,念姗知道自己马上就要上幼儿园,整个人兴奋得不得了。 扯着黄逐月和景宸陪她挑选明天要穿的新裙子。 顾姨走到我旁边,道:“大小姐,太太安排了造型师根据礼服帮您做造型。” “造型师大概三点钟到,这之前您可以休息一下。” “小少爷和小小姐一会儿会由我带着换衣服,今晚的仪式,按道理他们也要参加的。” 我点点头:“应该的,千意姑姑还没回来么?” 这段时间我基本见不到乔千意,打电话也是寥寥数语。 每次她要么就在和律师谈话,要么就在公司开会。 乔千意向来很注意养生和保养,很少会见她为了工作连续熬夜这么久。 她最近异常得令人担忧...... 顾姨摇了摇头,语气有些无奈。 “太太说公司忙,她会直接去翠峰楼等。” 我长叹一口气:“我知道了。” 约莫两点半的时候。 我坐在二楼的临时化妆间等着,门被打开,一道清脆的女声响起。 “好久不见,陶小姐越发漂亮了。” 我回头就看到一张熟悉艳丽的脸。 胡挽风穿着条银色亮片背带裙,内搭黑色背心,扎着高马尾走了进来。 “忘了,应该叫你乔小姐了。” 胡挽风看着旁边的银色抹胸鱼尾礼服道:“哟,你眼光不错啊,这条裙子来头不小。” “是一个大牌的定制款,不愧是乔老板,这都给你弄到。” 她说着,走到我面前边忙边道:“没想到你会过继到乔千意名下。” “要知道星辉娱乐,乔千意占股20%呢。” “她是除了我们胡家以外最大的股东,不过这件事很少有人知道。” “她这个人低调......” 我点点头:“千意姑姑确实厉害。” 胡挽风赞同道:“外界总说乔千意是个只要事业不要爱情的灭绝师太。” “可我却觉得她挺酷的,对了,我听说你和柳墨白闹掰了,然后和黄景轩好上了,这是真的么?” 我微微咬牙道:“我和柳墨白之间确实出问题了,乔家女不入柳家门这规矩,应该大家都知道。” “但我从没和黄景轩有过什么,只不过当初黄景轩救过我孩子,我儿子认他当干爹。” 胡挽风咂了咂嘴:“原来如此。” “我也不怕告诉你这件事是从哪里知道的。” “前些日子我三哥发神经,搞了个聚会,想要从这些入世的修行动物里,挑选几个资质好的进娱乐圈。” “来了不少心性不稳,急功近利的后辈。” “黄意美和柳青荷也来了,这流言也是从他们那里传出来的。” 若说乔染音是柳墨白此生的阴影,那黄意美和柳青荷就是附着在我灵魂上的烂疮。 只要她们存在一日,就会不停腐烂流脓,让我不得安生。 “是么?也真够不要脸的。” 胡挽风悠悠道:“可不是,我也看不起她们这样的。” “那柳青荷向来在外面自说自话,说什么柳墨白把她带在身边照顾。” “可我三哥悄悄告诉我,柳青荷是柳晗芝塞到柳墨白身边的。” “呵,我见过的女人多了去,柳青荷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贴身照顾柳晗芝这么多年,转头就能爱上柳墨白?她爱情可真随便啊。” “你怎么不说话了?你没事吧?” 柳青荷的声音将我从思绪中唤醒。 我摇了摇头:“没事。” 原来就连胡挽风都能看出来柳青荷不是好人。 “你也别怪柳爷。” “我听三哥说,柳爷厌恶极了柳青荷。” “海市别墅里,柳爷甚至专门在院子里建了个阁楼。” “不许柳青荷踏出阁楼半步,也不许她随便进院子。” “柳墨白不喜欢被柳青荷看到,甚至连阁楼窗子都给她封了。” “要不是柳晗芝偶尔来海市,柳青荷连门都出不去。” “柳青荷那日子,过得和坐牢没有区别。” 胡挽风嗤然一笑,语气里极尽嘲讽:“说起来,我也挺佩服柳青荷的。” “都被柳墨白厌恶成这样了,居然还能拉下面子,像块狗皮膏药似的黏在柳墨白身边。” 我垂下眸子。 放在腿上的手微微攥拳。 那天柳青荷对我说的那些话,全部都是骗我的。 胡挽风依旧继续着手上的动作。 “那柳青荷真是难评.......” 话说到一半,我打断了她。 “刚才那些话,是柳墨白让你同我说的吧。” 柳墨白面上高冷矜贵,私下怪喜欢找人传话。 尤其是在我生气,他又拉不下面子求和的时候。 以前柳墨白喜欢找铉叔传话,现在铉叔不管用了,又找上了胡挽风....... 胡挽风动作一滞:“你、你怎么知道?” “我是他老婆,当然知道......” 说完,我视线落在胡挽风旁边的化妆箱上,无奈道:“下次你从正门进来,没人会拦你。” 第六百五十三章 争抢 婴儿拳头般大小的黑色蛇头从银色化妆箱里探出。 黑蛇吞吐着鲜红的蛇信,游移着攀爬到化妆台上。 黑色蛇鳞在日光下泛着彩光,蛇头上那对血色的竖瞳定在胡挽风身上。 “嘶——嘶——” 蛇信吞吐时发出的细微声响回荡在化妆间。 胡挽风身形一僵,呵呵笑道:“我还约了个海市体育学院的弟弟,我先走了.....” 她说着,指了指挂在旁边的礼服道:“那衣服不难穿,柳爷帮个忙,拜拜。” 话落,胡挽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箱子一合,拎着箱子夺门而出。 “啪——” 临时化妆间的门被重重合上的瞬间,白光闪过。 檀香清甜的气息瞬间包裹住了我,意图入侵我的呼吸和灵魂。 柳墨白站在我面前,我下意识退了一步,却发现身后是化妆台。 他离得太近了,带着潮湿气的灼热呼吸喷洒在我额头上,将我额际的碎发微微拂起。 我几乎快要能够听到男人的心跳声,比我的要稍微慢一点点。 这样下去会出事的..... 我下意识想要逃离男人的禁锢,一双如玉般骨节分明的手落在我身侧的化妆台上。 将我禁锢在他和化妆台中间。 手表冰凉的温度透过睡衣布料落在我腿侧。 “想逃?嗯?” 淡薄性感的嗓音微微上挑,如猫儿的爪子挠我心间。 男人说话的同时,身体也朝我的方向压了压。 身体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的同时,灼热的大掌也落在我的后腰的腰窝上。 我不由得身体一震,竟又朝着他的方向靠了靠。 四年过去了,他还是同以往那般,比我自己还要了解我的身体。 “染染,你到底瞒了我什么?” 灼热的气息喷洒在我耳蜗,搅动起我不安闷躁的情绪。 我瞒了柳墨白天大的事情,却又有天大的理由,不能告诉他。 “你为什么会过来,你不是去切波寨了么?” 柳墨白知道我不会回答他的问题,没有强迫我,闷声道:“那边进展不好,今晚是你的大事,我岂能错过......” 说完,他补道:“黄景轩请假来海市,不就是为了你的过继仪式。” “呵,他以为不告诉我请假原因,就能骗过我去.....” 我微微讶异:“黄景轩来了?” 柳墨白微微抿唇:“你不知道?” 我茫然地摇了摇头:“过继仪式只请了几大玄门世家的人,没有请入世的仙家啊。” 柳墨白微微皱眉:“可我听说,黄景轩是拿了邀请函的。” 说着,柳墨白脸色沉了沉。 我连忙解释道:“邀请函不是我给的,继任仪式改到今天,也是我今天才知道的。” 柳墨白微微抿唇,修长的手指落在我睡裙前面的纽扣上。 不等我反应过来,胸前的纽扣就被挑开了。 我眼睛瞪了瞪:“你干嘛?” “怎么?以为我会对你做什么?” 男人挑眉看了我一眼:“给你换衣服,顺便和我夫人好好谈一谈。” 柳墨白说着,竟真从旁边把礼服拿了过来。 我长舒了口气的同时,低低道:“我自己来吧。” 柳墨白没有理我,继续着手上的动作。 “我允许你利用我,但你必须保证只走十八处这一个渠道。” 他低沉的嗓音里,夹杂着某种复杂的情绪。 想必是挣扎了许久,才说出这番话来的。 这个男人已经为我,做出了最大的让步...... 我微微抿唇,低头看着那如玉的手,娴熟地挑开一颗颗淡粉色的棉布扣子,心脏发沉。 柳墨白的意思,是让我只通过十八处发布的任务来积分完成遴选,而不是抢别人的任务。 前世乔染音抢了不少旁支的任务,手上也沾染了无数旁支的鲜血。 乔染音是强大残忍的...... 柳墨白害怕我变得像她一样残忍,才同我说了这番话。 可乔家遴选是一场血战,乔香来就是前车之鉴。 我在其间当真能独善其身么? 若不去争,不去抢,我能为我们的景宸博取一份像普通人那样能好好活着的机会吗? 须臾,我问了柳墨白一个问题。 “柳墨白,你这么厉害,应该能看出景宸魂魄受损吧......” 第六百五十四章 天大的恩情 柳墨白手一顿,将睡衣一把脱掉,又将礼服套在了我身上。 他的动作幅度很大,昭示了他烦躁的情绪。 看来他是知道的...... 我吸了口气,继续道:“你问我为什么要让黄景轩给景宸当干爹.....” “柳青荷引天雷,害景宸不成人形。” “如果不是黄景轩弑父拿到避尘珠,护住景宸的魂魄,我现在已经失去景宸了。” “柳墨白,你是孩子他爸,我是孩子他妈,我们欠了黄景轩天大的恩情,景宸喊他一声干爹又如何?” 柳墨白冷哼一声:“可是黄景轩想当的,恐怕是景宸的亲爹......” 我轻叹一口气:“我不会让这件事发生。” “如今景宸虽然保住了命,但是会随时随地变回蛇形。” “你有办法么?” 我看着柳墨白:“如果你有办法,我现在就能和你回柳家,我可以放弃家主之位。” 只要放弃了家主之位,那么乔家内定人选便会成为乔云谦。 我也不用再背负这么多东西了...... 男人语气发沉,眸光也暗了暗。 “我能保护景宸一辈子......” 我唇角勾起个无力的笑:“所以你也没有办法对吗?” 最后的希望彻底落空..... 这世间能救景宸的,恐怕只有乔家至宝离魂珠了。 “很抱歉,我不能答应你,只通过十八处一条途径参加遴选。” 我说着,抬手扯下柳墨白手中的黑色礼服穿在身上,道:“柳墨白,你曾经陪乔染音参与过遴选。” “你应该知道,即便我不抢,别人也会抢。” “我若不抢,光靠十八处的任务,如何能够赢过那些抢任务的人?” “你怕我手上沾染同族的血,可你有没有想过,有时候别人不死,死的人就可能是我。” 当初乔万福若早就死在遴选中,乔香来又怎会被囚禁在那暗无天日的地窖里,直到被活活饿死。 一旦成为本家内定的乔家家主,我背负的不仅仅是我一个人的命,更是本家人的命。 我输不起...... 柳墨白看着我,语气沉得教人害怕。 “我不会让人伤害你.....” 我越过柳墨白,从旁边拿起镶满蓝宝石的项链戴在脖颈上。 镜子里,我穿着黑色镶钻的抹胸礼服裙,黑色绸缎将我的曲线勾勒得很是好看。 成套的蓝宝石首饰将我皮肤衬得更白了些。 胡挽风技术很好,将我的头发盘成了个中高的丸子头,刚好将我那还算好看的头骨形状展示了出来。 我抬手抚了抚发间的蓝宝石发夹,抬眸看着镜子里高大英俊的男人。 深灰色定制衬衫将他肌肉轮廓勾勒得淋漓尽致,黑色西装上那枚蛇形胸针格外显眼。 柳墨白站在我身后两步的距离,也在看着镜子里的我。 我冲镜子里的他勾唇一笑,笑容极致魅惑妖冶。 “你确实护得了我,可是你给不了我家主之位。” “柳家家主,我还有事,恕不奉陪了。” 说完,我抬步朝外走去,略过柳墨白的刹那,我心脏骤然一痛。 又谈崩了呢...... 若非我身上背负了这么多东西,我又如何忍心去伤柳墨白? 伤他一千,我亦自伤八百。 下楼时,客厅里已经坐了两个人。 张子君穿着一袭黑色正装坐在沙发上,黑发被扎成低马尾垂在脑后,他旁边则坐着一脸乖巧的念姗。 黄景轩则穿了一身浅灰色商务套装,头上顶着条赤色小蛇,长腿交叠坐在远离张子君的位置,划拉着平板。 “你们怎么来这里了?” 我扯了扯嘴角。 黄景轩和张子君双目定定看着我的方向。 “大头蛇怎么来了?” “在下没记错的话,乔家可没有邀请柳家家主啊。” 我回头看了眼身后一脸阴沉的柳墨白。 没等我说话,一声响亮的哭声响了起来...... “呜哇哇,那个叔叔好可怕。” 念姗大哭出声,吓得张子君脊背一挺,惊慌失措抱住念姗:“丫头别怕,你干爹我专治大头蛇。” 一旁景宸也变回人形,坐在沙发上,用孩童的声音,淡淡道:“私闯民宅,暗度陈仓.....” 黄景轩笑笑,温声道:“宸宸这么有文化,应该多讲些才是。” 我心脏缩了缩,回头便对上一张铁青色的脸。 这是要出事啊...... 第六百五十五章 过继 柳墨白扫了眼黄景轩,淡淡道:“海市十八处的雷局收到了乔家的邀请函,他发烧昏迷不方便去,我便替他去了。” “不过,我还是要感谢两位,将我的孩子照顾得很好。” 张子君嗤然一笑,抱起念姗,道:“酸死你个大头蛇。” “姗丫头都和我说了,你自己喝酒失态能怪谁,活该你丢了老婆,没了孩子。” 说完,张子君抱着念姗就往门外去,边走边道:“我先走一步,姗丫头害怕这大头蛇,我可不敢多留。” 黄景轩见状,拎起景宸抱在怀里,一脸歉疚地对我道:“染染,我车子被开走了,得和你一辆车过去,你应该不会介意吧?” 他笑吟吟地看着我。 “我们景宸似乎也很想和妈妈一起出发呢,染染应该不会拒绝我......” 怀中的景宸看了眼柳墨白,奶声道:“妈妈,我想和你一起走。” 我点点头:“嗯,那就一起。” 刚走出一步,忽然手臂一凉。 柳墨白拉着我,语气里带着些不可置信。 “你就这么让他俩带走孩子?” 我点点头,安慰地拍了拍柳墨白的手背。 “放心,张子君不会伤害念姗的,黄景轩这边有我跟着......” 说完,我扯开男人握着我手臂的手,柔声道:“时间快来不及了,一会儿见好么?” 即便我再不忍,也不好继续耽误时间,提着裙摆和黄景轩出了门。 直到别墅大门关上,我都不敢回头看柳墨白。 只觉得脊背始终微微发凉,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 黄景轩开着车子一路到了翠峰楼。 为了过继仪式,翠峰楼今日不对外营业,只用来招待仪式的客人。 翠峰楼内部装修以木质结构为主。 因为是张乔两家合开的,整体布置与风水有着莫大的联系。 里面的一砖一瓦,哪怕一个鱼缸的位置,鱼缸里金鱼的颜色都很是讲究。 不过这种讲究,只有内行人才看得出来。 外行人看翠峰楼,像极了个普通的炒菜馆,还是带着股土气的那种。 过继仪式迎合了老辈人的喜好,内部挂满了红色绸缎做的大花当装饰,令整体风格更加复古了。 我穿着黑色缎面礼服裙,正招呼着来的宾客,忽然一道刺耳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陶安染,你还真的过继给了乔千意啊。” 林心柔穿着件白色套装裙,发间还别了朵白纱花,由同样穿着白色连衣裙的乔云商搀扶着走了进来。 我冷眼看着面前两人。 这俩人哪是来参加过继仪式的,说她们是来参加葬礼还差不多。 “今日爷爷也在,你最好别让二伯丢脸。” 我过继给乔千意后,按道理应该喊乔千震二伯。 这些年在乔家,我也明白了些之前不知道的事情。 乔千震虽然对林心柔很好,但却抵不过他对乔万钧认可的渴求。 林心柔冷声道:“你居然喊你爸二伯,你疯了么?” “是你疯了吧?” 我淡淡看着林心柔。 “我过继给了千意姑姑,便是乔千意的女儿,喊乔千震一声二伯不是理所应当么?” 林心柔脸色煞白,乔云商见状连忙道:“干妈别生气,有的人不知好歹,以为自己光明正大进了乔家大门。” “可她压根不知道,自己认了个破落户当妈,还是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你看她的项链,估计花了乔千意一个月生活费租的。” “人家都这么可怜了,您就别生气了。” 林心柔闻言,脸色好看了些许,半阖着眼睛道:“陶安染,跟着乔千意日子不好过。” “乔千意自己都是个啃老的,她能给你些什么?” “你要是诚心悔过,我便给你个机会,求爸把今天的过继仪式改成认亲仪式。” “我可以不计前嫌重新认回你,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事到如今,林心柔居然还以为乔千意是个无所事事的啃老族。 我眯了眯眼,冷声道:“什么事?” 林心柔和乔云商对视一眼,继而对我柔柔道:“我听说你有一儿一女。” “既然以后成了一家人,不如把景宸过继给云商。” “云商这四年来无所出,一定会把景宸当亲儿子。” “潘家怎么也算是大户人家,景宸日后的生活不会比在你身边差。” 第六百五十六章 堂妹 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林心柔居然敢提出这样的要求。 为了帮乔云商,她连做人的基本底线都不要了。 潘茂生害死邱知意,城隍给了邱知意机会,让她投胎到潘家讨债。 乔云商嫁给潘茂生之前就已经算到潘茂生享不了子女福分。 她不敢随便怀孕,因此将目标转到了我的景宸身上。 垂在身侧的手死死攥拳,我看着对面这对母女,眸光越发冰冷。 见我不说话,林心柔语气变得得意起来。 “你以前自以为有柳家撑腰,居然敢和我断绝关系。” “如今柳家家主身边有青荷小姐在,你也被赶出了柳家。” “没了柳家撑腰,你只能被过继给乔千意,可是乔千意再好,哪里比得上我?” “至少我林家是首富,我是林家大小姐,能够给你好一些的生活。” 说完,乔云商幽幽开口。 “你参加了乔家遴选,是因为生活不易想赚钱吧。” 乔云商脑袋微微扬起,瘦削的下巴高仰着,态度极富傲慢,仿佛是在向乞丐布施。 “不如这样,你把儿子给我,我给你八十万做报酬,这些钱也够你和你女儿生活一段时间了......” 话没说完,我扬起手掌,对着乔云商的脸打了下去。 “啪——” 清脆的巴掌声吸引过来了不少人目光。 乔云商捂着脸气道:“陶安染你疯了!” 林心柔反应过来后,将乔云商护在身后道:“你干什么?我们这是在帮你!” “你不就是需要钱,才去参加家主遴选的么?你根本不可能有机会赢!” “我现在给你钱,只要你帮云商个小忙罢了......” 小忙,她居然觉得这是一个小忙..... 没错,我身上确实流着林心柔的血。 可这份血脉没有给过我半点温暖,反而让林心柔觉得我是一个可以供她予取予求的血库。 若今日换做是一个普通人站在她面前,她岂敢对人说出这样无耻的话。 我冷笑出声:“你们想抢我儿子,还要我对你们感恩戴德么?” “你怎么能用抢这个字眼?” 林心柔气道:“陶安染,你真不知好歹!你一个只学了三年的人在遴选里,甚至活不过一个月。” “我不过是给你另一个赚钱的渠道罢了。” 这次遴选的任务,半数是十八处的疑难案件。 协助解决案件都是有酬劳的,而且很多酬劳不菲。 林心柔以为我参加遴选是为了钱...... 可即便如此,她凭什么自信我会为了钱,放弃自己的儿子。 林心柔心疼地抱着乔云商,冷声道:“无论如何,你都必须给云商道歉......” “道歉?” 我勾唇:“好啊......” 说完,我抬手对林心柔的脸扇了过去。 周遭传来惊呼声。 我甩了甩发疼的手,淡淡道:“这就是我的道歉。” 林心柔捂着微微发红的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我,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怪物。 “你怎么敢这么对我?!” 她尖叫出声,引得在一旁和人聊天的乔千震走了过来。 乔千震穿了套浅灰色商务套装,皱眉看着我道:“就算你和我们断绝了关系,按辈分心柔也是你二伯母,你怎么能对长辈动手?” 我面无表情道:“任何一个母亲,在看到有人打自己孩子主意时,都会做出和我一样的选择。” “当然......林心柔除外。” 当初沈芸故意将我和乔云商调换身世,这一点乔万钧曾经告诉过林心柔。 可林心柔却说乔云商是无辜的,并一味偏袒乔云商。 林心柔恐怕没有太多母性可言。 “你......” 林心柔怒极,旁边乔千震低沉着声音道:“心柔,到底怎么回事?” 林心柔双目微红,支支吾吾开口:“我、我也是好心.......” 可话到一半,被一道清凉的女声打断了。 “我能说句话么?” 一个穿着黑色绸缎套裙,身材纤瘦高挑的女人走了过来。 女人画着淡妆,戴着副厚重的无框眼镜,扎着个低马尾走了过来。 尽管没穿白大褂,可乔雨薇身上依旧带着股知性的气质。 乔千震眉心微蹙:“你是谁?” 乔雨薇勾唇,语气淡淡道:“我是云市乔家的乔雨薇,如今在蓝天精神病院综合特殊门诊就职。” “乔雨薇?” 乔千震眼睛眯了眯,语气变得复杂起来:“我记得你,你是乔时秋的堂妹。” 她居然是乔时秋的堂妹! 我心脏猛然一震,努力让自己表现得不要过于惊讶。 乔雨薇淡笑着点点头:“难为二爷还记得我。” “呵,我当然记得你,当初云谦出事的时候,你也在场....我记得那时候你才四岁。” 第六百五十七章 抢孩子 乔雨薇淡笑道:“抱歉,那时候我还小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 她抬眸扫了眼林心柔。 “刚才二太太和乔云染小姐发生争执的事情,我不小心录下来了。” 说着,乔雨薇打开手机里的视频,并将视频声音调到了最大。 那声音大到站在门口收银台都能将林心柔、乔云商和我争吵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 “既然以后成了一家人,不如把景宸过继给云商。” “不如这样,你把儿子给我,我给你八十万做报酬,这些钱也够你和你女儿生活一段时间了......” ..... 不知道乔雨薇是刻意还是不小心,竟将那视频设置成了循环播放。 四周瞬间响起了窃窃私语。 “这就是林家小姐?怎么能说出这种混账话?” “早就听说乔千震老婆偏心养女,逼得亲生女儿断绝关系,看来是真的,这养女有点手段啊。” “可不是,当初这养女刚被林乔两家抛弃,马上就找到了潘家接盘,整就是个无缝连接。” “我听说这四年过去了,那养女嫁到潘家,但肚子就是没有一点动静,你说是这种不行,还是地不行啊?” “可不是,我姨说潘家上下急坏了,天天按着这养女喂中药,说是潘家已经起了要把乔云商赶出去的心思。” “难怪抢人家孩子呢,不要脸。” “说起来,我听说乔云商咨询过终止妊娠手术......” ....... 继任仪式还没开始,门口就上演了这么一场狗血的夺子大戏。 宾客们如看戏般,将我们围在中心。 林心柔和乔云商根本逃不出去。 偏偏林心柔最爱面子,最在意外界对她的评价。 今日为乔云商夺子一事,让她本就坏了的名声雪上加霜。 她眼泪大滴大滴地落着,尖叫着将乔雨薇的手机打落在地上。 “不许放了!不许放了!都给我散开!” 可她越是疯狂,周围的窃窃私语声便更甚。 乔云商愣了几秒,连忙将林心柔拉到身边:“干妈,冷静些。” 乔雨薇面无表情地蹲在地上,将被摔坏的手机捡起,冷声道:“视频是联网的,手机被摔碎也没用。” 说完,她抬头冲乔千震笑笑:“我刚才给学生开直播呢,可惜手机坏了,你们得赔我一支手机。” 周遭众人鸦雀无声。 谁能想到会有人在这种时候开直播...... 林心柔不可置信地看着乔雨薇:“你开了直播?你怎么能开了直播?” 乔雨薇吹了吹屏幕上的灰,耸耸肩道:“哟,刚才听二夫人这般言之凿凿,我还以为二夫人没有人性呢,原来您也知道对错廉耻啊。” 林心柔瞪大了眼睛,如见了鬼般看着乔雨薇。 然惊讶的不仅是林心柔,就连我也对面前乔雨薇产生了浓烈的好奇。 “潘家也配要我柳墨白的儿子?” 冰冷的声音从人群中响起。 柳墨白穿着银灰色对襟外套,搭配深灰色立领衬衫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他冷眼看着乔云商,金丝眼镜下那双眸子寒凉如冰,散出烈烈杀意。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说出这种话。” 杀气这种东西普通人没有,但却能感知得到。 乔云商脚步退了退,颤声道:“你、你不是和柳青荷......” “不管我和谁在一起,柳景宸都是我儿子,谁敢动我儿子,我定会让她生不如死。” 柳墨白冷冷道。 话落,一道慵懒的声音响起。 “我听说潘家最近在晋市有个项目,好像和我们黄家有合作。” 黄景轩穿着白色正装外套,抱着穿黑色小礼服的景宸走了进来。 他勾唇笑着,可单片镜下那只眼睛里却散发着凉意。 黄景轩摸了摸景宸的鼻子,道:“我最讨厌抢人家孩子的人,更何况景宸喊我一声景轩爸爸。” 乔云商在潘家的处境本就举步维艰。 若她害得潘家丢了项目,恐怕她真的会被潘家赶出家门。 乔云商脸色苍白如纸地看着黄景轩,嘴唇也微微颤抖。 第六百五十八章 太宠了 黄景轩淡笑着捏了捏景宸的鼻子。 “宸宸告诉干爹,你喜不喜欢这个阿姨啊?” 景宸冷哼一声:“我讨厌这个阿姨。” “既然如此,黄家在晋市与潘家合作的项目就取消了吧。” 黄景轩瞥了眼柳墨白,对我笑道:“我带着景宸先进去了,你也别害怕。” “黄、柳、张、乔四家护着的孩子,怎么会叫不三不四的人钻了空子。” 说完,他抱着景宸进了大厅。 黄景轩这番话不是对我说的,而是对在场所有人说的。 言下之意,若有任何一个人敢对念姗和景宸不利,那便是与柳、黄、张、乔四家为敌。 乔云商愣怔在原地,差点没能站稳。 柳墨白淡淡道:“原本我是代表十八处来参加的宴席,乔家家主亲自邀请,恰好海市十八处局长生病我便替他来了。” 甫一听到乔家家主亲自邀请这句话,乔万钧眉心便拧了起来。 这意味着乔万钧极其在意这场过继仪式,而林心柔却在过继仪式上闹了这么大的笑话。 乔千震最在意的就是乔万钧对他的看法,可以说这辈子他都在努力让自己能被乔万钧看到。 可惜他资质平平,永远不是那个被重用的存在。 如今居然还闹出这样的事情,毁了乔万钧重视的仪式...... 乔千震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得难看了起来,那看向林心柔的眼神里,也难得地多了一丝嫌恶。 柳墨白语气寒冷如冰,语气里夹杂着杀意。 “却不料潘家居然当着我的面,想用八十万买我儿子,潘家胆子可真大。” “柳铉,即日柳家停止潘家的所有商业合作。” 闻言,铉叔在旁边点头道:“是,先生。” 乔云商万万没想到,她的一句话竟会将潘家拉下水,连忙道:“不是的,不是那样的,我不知道您还.......” 不等乔云商说完,柳墨白淡淡道:“你知不知道柳青荷的腿是怎么断的?” 乔云商茫然摇了摇头。 “她只要出现在我眼皮子下面一次,腿就会断一次。” 此话一出,不仅乔云商,在场一片哗然。 毕竟所有人都以为柳青荷会成为继我之后,柳家下一位女主人。 毕竟她都搬进了柳家在海市的别墅,甚至传闻她因腿伤被柳家家主留在身边亲自照顾。 这可太宠了...... 却不料柳青荷的腿上,竟是柳家家主亲自造成的。 今日在乔家云染小姐的继任仪式上,居然发生了这么多狗血的八卦。 即便来赴宴的人中,有大半是修行的术士。 可大家都是肉体凡胎,岂会对狗血八卦有抵抗力。 众人看向我和柳墨白的眼神里带着些许兴奋,像是在等着剧情的进一步发展。 柳墨白当然不会给他们这种机会。 “我先进去了。” 男人深深盯了我一眼,转身也进了大厅。 乔云商则直直晕了过去。 旁边林心柔没有去搀扶乔云商,任由乔云商倒在地上。 她则面白如纸地看着我,失神喃喃道:“你不过是个村妇,凭什么被这么多人喜欢......” “嚯,好病例.....” 一声低呼声响起,语气里带着揶揄的意味。 乔雨薇从包里摸出张白底蓝字的卡片,塞到乔千震的口袋里,微笑道:“这是我的名片,普通精神病人我也是可以收治的。” “二太太有病啊,得治.....” “对了,劳驾二爷主动把手机钱还给我,您也不想这件事闹到警察局吧。” “一会儿我会把手机型号和价格发给您,精神损失费就免了。” 说完,她转身准备离开现场。 路过我时,乔雨薇用只有我能听到的声音,道:“云染小姐,宴会结束后,我能和你聊一聊么?” “我想你应该非常好奇我的背景......” 我抿唇看着面前这个儒雅温和的女人,点头道:“好。” 说完,我看了眼时间,距离宴会开始不到半小时,于是转身也进了宴会现场。 第六百五十九章 未亡人 直到宴会开始,我才终于见到了乔千意。 她穿着一袭鹅黄色套装裙,搭配珍珠项链,施施然坐在我旁边。 从知道黄景钰出事到现在,不到半个月的时间,乔千意竟肉眼可见地比之前瘦了一圈。 原本神采奕奕的脸上,也多了许多疲惫。 鹅黄色定制外套穿在她身上,少了之前丰盈的美感,倒是多了几丝弱柳扶风的味道。 乔千意依旧是美的,只是这种美让熟悉她的人看了心疼。 我看着她眼下那片连粉底都盖不住的黑眼圈,担心道:“姑姑,这些日子你还好么?” 最近乔千意始终神龙见首不见尾,我很难不担心她的情况。 乔千意笑着帮我把歪了的蓝宝石项链调整回来,道:“最近公司的事情多。” “染染放心,我今晚处理完最后的那部分工作,就差不多搞定了。” “你不会以为我是故意自虐吧?” 我讶然地愣了几秒,然后摇了摇头。 不是以为..... 我确定乔千意因为黄景钰的事情伤心过度,开始以自虐的形式来转移注意力...... “姑姑,等明天安顿好念姗幼儿园的事情,我就去一趟切波寨,打听黄景钰的事情。” 思来想去,我还是觉得应该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无论如何,我都得去趟切波寨。 乔千意眼尾微微泛红,抬手将我鬓边的头发顺到耳后,哑声道:“不用的。” “不需要你去,我有一个朋友在切波寨那边,他可以帮我留意那边的消息。” “姑姑只希望你能好好的参加遴选......” 我欲言又止,最终点点头,心疼乔千意的同时,莫名有种奇怪的感觉。 平日里习惯了乔千意漫不经心的模样,见到这般认真的乔千意,我总觉得不太对劲。 却又一时说不上来是哪里有问题,只能暂且将心中的疑惑压制住。 继任仪式的流程里,最重要的就是我在宾客面前给乔万钧和乔千意敬茶。 乔千意喝了我的茶,便算是认我做了女儿。 宴席前方铺了红毯的台子上,安放着三把太师椅。 我正好奇为何接受敬茶的是两个人,前排却放了三把太师椅时。 乔万钧、乔千意和黄景轩坐在了椅子上。 黄景轩想干什么? 我一脸震惊地看向黄景轩,却对上他温和的眼神,示意我没事。 乔万钧起身朝众人开了口。 “承蒙诸位赏脸,参加乔家的过继仪式,今日之后我孙女乔云染,将正式过继到我女儿乔千意名下。” “即日起,乔氏族谱里会有乔云染的名字。” “同时,我还要宣布一件事,今日除了是云染的过继仪式外,也是我女儿千意与黄景钰的订婚仪式。” 此话一出,现场一片哗然。 乔万钧摆摆手道:“按照道理,今日黄景钰应该也到场,与千意一起参与过继仪式。” “可是黄景钰因为一些原因不能到场,只能请黄景钰的弟弟,黄家家主黄景轩代替他参与过继仪式。” 话落,黄景轩起身对众人抱拳道:“抱歉诸位,大哥有事不能到场,今日就由我替我大哥完成仪式吧。” 我惊诧地看着乔千意。 原本以为乔千意会因为黄景钰的事情悲痛万分。 然后如大多数同样遭遇的人那般,过着艰难的日子,等着时间将痛苦冲淡。 我终究是低估了乔千意...... 她居然敢在黄景钰生死未卜的情况下,当着几乎所有玄门权贵的面,宣布自己和黄景钰订婚。 台下响起窸窣的议论声。 “黄家那位不是失踪了么?乔三小姐这是要做什么?” “是啊,万一黄家那位出事,她怎么办?” “我可听说,这乔三小姐和黄家那位早年有过一段,这是乔三小姐旧情复燃了。” “乔家这宴会玩这么大的么?” “难怪乔三小姐不肯下嫁潘家,原来是心有所属。” ...... 宴会上来的有大半是玄门世家的人。 切波寨出这么大的事情,宾客里多少是有人知道些内情的。 席间议论声越来越大,都在猜测若是黄景钰出事,乔千意会怎么办。 乔千意与乔万钧对视了一眼。 见乔万钧微微颔首,乔千意端着酒杯站了起来。 “感谢诸位能够出席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仪式。” “我乔千意向来敢说敢做,订婚的事我是认真的。” “今日我父亲和黄家家主皆在场,我请两位及诸位宾客见证。” “若黄景钰回不来,那我就是他的未亡人,为他守寡一世......” 第六百六十章 你是哪种 乔千意此话,无异于在向众人宣告,她此生只会有黄景钰一个男人...... 乔万钧能够主持订婚仪式,他必然早就将黄景钰生还概率不大的事情说给了乔千意。 可她依旧敢这么做..... 我定定看着乔千意,那双眼睛里藏着我从未见过的坚定。 不需要任何扩音设备,乔千意掷地有声的言语便以一种摧枯拉朽之势,震慑在场所有人的灵魂。 该有多爱,才会在一个男人生死未卜的情况下,赌上自己的一生。 我看着乔千意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心中掀起了巨大的波澜。 明明只是简短的几句话,为何让人觉得如此震撼。 但我是理解乔千意的,若今日之事换做是我和柳墨白,恐怕我会做出和她一样的选择。 乔千意再次落座时,在场一片寂静。 十几秒后,席间才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乔三小姐有情有义!” “好,不愧是乔家的.....” ...... 现场有叫好声响起,台上乔千意却红了眼。 我默不作声地走上前,端起茶盏依次递了上去。 仪式结束后,我扶着乔千意下了台。 走路时,乔千意体重落在了我身上,我便知她状态非常不好。 不能继续让她待在这里了。 我同乔万钧说了几句话,就扶着乔千意去到休息室,喊顾姨过来接她。 休息室位于二楼。 我打开灯,将乔千意扶着坐在旁边的紫檀木椅上。 转身给乔千意倒水的时候,乔千意幽幽开口道:“染染,我觉得我很贱......” 握着茶壶柄的手一滞。 我低低道:“为什么这么说?” “黄景轩为我放弃少主之位,还牺牲了一条腿,态度那样卑微地求我复合。” 她嗓音发哑,眼泪大滴大滴地砸到手背上。 “他求我的时候我不同意,如今失去了,我才明白我不能没有他。” “染染,姑姑和你说这些,是希望你不要步姑姑的后尘......” 我沉默着给乔千意倒满了水,长叹口气道:“姑姑,道理我都懂啊。” “可我的情况比你和黄景钰复杂得多。” 我需要离魂珠救景宸,因此必须要坐上家主之位。 而乔家家主对于柳墨白来说,是笼罩在柳墨白灵魂之上的阴影,他不可能接受乔家家主成为他的妻子。 我和他之间,有着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 “我......我没办法。” 关于离魂珠的事情,只有我、乔万钧两个人知道。 我发誓的时候,虽然景宸也在场,但他是睡着了的。 乔千意不知道我心里的苦衷,只知道这些年我时常借酒消愁。 醉得厉害时,会蜷缩在墙角,哭着喊那人的名字。 她知道我爱惨了柳墨白,却不明白我为什么不能大大方方地和他在一起。 而我也不能说,因为我曾经以孩子的命发过誓,此生断不会将离魂珠的事情说出来。 还好乔千意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她长叹一口气道:“罢了,只要小染觉得好就行。” 不好,一点都不好...... 我低垂下眸子坐在旁边,静静陪着乔千意,直到顾姨来,带人将乔千意接了回去。 乔千意离开后,休息室里只剩下了我一个人。 我转身将手包拿起,刚准备离开休息室。 “啪——” 一声轻响,门被关上了。 我警觉转身,一道纤瘦的身影落入眼眸。 “乔大夫?” 乔雨薇踩着高跟鞋,厚重镜片下那双眼睛里带着浅淡温和的笑意。 “哒、哒、哒......” 伴随着高跟鞋清脆的声音,乔雨薇缓步朝我走了过来。 我眉毛皱了一下,迅速舒展开来。 虽然今日乔雨薇帮了我,但她毕竟是乔时秋的堂妹。 我对她不得不防..... “恭喜云染小姐,终于能够进入族谱了,这可是乔云商梦寐以求的事情。” 我微微抿唇:“你想找我说什么?我很感谢你今天愿意帮我解围,但我还有事,恐怕不能在这里多逗留。” 乔雨薇慢吞吞地坐在我旁边的紫檀木椅子上,自顾自地倒了杯茶,淡笑道:“云染小姐不必客气。” “今天就算没有我,你也不可能被那两个蠢货欺负了去。” “把''坏人''两个字刻在脸上的恶人,通常报应来得很快......” 我眸光沉沉地看着面前斯文的女人。 “那你呢?你是哪种?” 握着茶杯的手一滞,乔雨薇抬眸笑笑:“我可以是恶人,也可以是好人,不过我不喜欢用好和坏来形容自己。” “这样是不准确的,而且这种形容对于你我这样的成年人来说,过于低级了些,不是吗?” 她顿了顿,继续道:“云染小姐,那晚您的黄箓斋,可真令我大开眼界啊。” 第六百六十一章 总得站一个 我猛然瞪大眼睛,惊呼出声。 “给我打电话的人是你?” 乔雨薇眉尾微挑,摊手道:“我可没这么说。” “云染小姐,如果您没被同族杀死,那您便是下一任家主。” “现在,您有时间和我谈一谈了么?” 我身体僵在原地,一种极其复杂的心态在我心底产生。 一方面,我庆幸终于找到了那个给我打电话的神秘人。 另一方面,乔雨薇做为乔时秋的堂妹,我担心她会将黄箓斋的事情告诉乔时秋。 如今遴选刚刚开始,若乔时秋知道了黄箓斋的事情,必定会联合其他旁支对付我。 我深吸一口气,坐在了乔雨薇旁边。 “你会不会把黄箓斋的事情说出去?” 乔雨薇淡淡道:“暂时不会。” “我之前和你说过,我与你之间是敌是友,由你说了算。” “你什么意思?” 我看着乔雨薇:“有话直说,不用和我绕弯子。” 乔雨薇笑出声来,道:“外面都在传,这次本家内定的人是乔云谦和乔云珍。” “但我知道,内定的人是你。” “乔云谦也好,乔云珍也罢,他们虽然是本家这辈上等水平术士。” “可她们哪里比得上,学了三年就能熟练掌握黄箓斋的你啊。” “但你又比不上乔时秋的心狠手辣。” “能当家主,不仅要会杀鬼,更要会对付人。” “我虽然对乔家家主的位置没有想法,但我若是想要活命,必须站队。” 我不解道:“你为什么非要站队呢?” 乔雨薇眸光微凉,旋即温声道:“那晚我和乔时秋都在木棉村,我的家人都还在云市,乔时秋有的是办法逼我替他做事。” “家主之位大概率会出现在你和乔时秋中间,我要么背叛他,要么继续帮他对付你。” “你和乔时秋,我总得站一个......” 我心脏重重一跳:“那晚乔时秋也在?” 乔雨薇似乎看出我的担忧,淡淡道:“放心,黄箓斋只有我看到了,他那时候在另一个地方。” 这下基本可以确定,井底黑山派法本是被乔时秋盗走的。 乔雨薇继续道:“我厌烦了帮乔时秋做事。” “但我又不确定你能狠下心,坐上那个位置。” “若我帮了你,而你却输了,我会被乔时秋折磨死的.....” 我沉声道:“家主之位,我可以豁出性命去争。” 乔雨薇是乔时秋的人。 她若是愿意倒戈帮我,倒是一件好事。 “参加遴选的,谁不是能豁出命的?” 她看着我,漆黑的眸子闪着幽光。 “我要看的,是你能不能狠下心,为了家主之位,对同族动手。” “而且,你我结盟的条件是,你最终能铲除乔时秋和他背后那个人,保我全家平安。” “你狠得下心去这么做么?” 我深吸了口气:“能......” 乔雨薇从包里取出一个巴掌大的白色信封,递到我面前道:“这件事不是你说说我就能信的。” “证明给我看,用行动告诉我,你值得我冒着巨大风险背叛乔时秋。” 我眉心紧皱:“怎么证明?” 乔雨薇起身道:“信封里面就是证明办法,我等你的结果,若是不成.....” “黄箓斋的事情,我会一五一十告诉给乔时秋听.....” 我心脏微微发沉。 无论如何,目前都不是黄箓斋暴露的时候。 “顺便提一句。” 乔雨薇唇角勾起个浅浅的弧度。 “木棉村的案子,远比目前的结果复杂,十八处和你都错了。” “你什么意思?” 乔雨薇没有回答我的话,快步离开了休息室。 我站在原地,双目紧紧盯着那扇在风中微微摇晃的门,捏着信封的手也越收越紧。 过了许久,我才回到宴会。 甫一落座,千云谦冲我低声道:“你怎么去了这么久?” 我眉头紧了紧,手不自觉地抚上装了信封的皮包,道:“路上遇到个朋友,顺便聊了几句。” “爷爷不喜欢热闹场合,先回海市的办事处了。” “他让你办好念姗去幼儿园的事情后,下午去找他一趟。” 乔云谦顿了顿,继续道:“云珍刚才想来找你敬酒,见你不在就回去了。” 他说着,压低声音,对我道:“云珍是本家最有天赋的孩子之一,这次她参加遴选,主要目的是帮你分散火力。” “你之后有空还是见见她,她人不错的。” 每每听到本家人为我铺路,我心里就像是被石头压住般难受。 我暗自吸了口气,点点头,道:“好。” 第六百六十二章 无能 宴会结束,我开车带着念姗和景宸往回走。 车子顺着饶江缓缓行驶着。 霓虹灯将幽暗的饶江照得五光十色,海市的繁华远远超过芙蓉镇。 可我却更喜欢清江畔的日子。 “妈妈,明天妹妹就去幼儿园了么?” 景宸的声音从后座传来,他声音小小的,就像是再说悄悄话一般。 我抬头看了眼后视镜。 念姗靠着车窗已经睡着了,景宸害怕把念姗吵醒,这才小声说话的。 我点点头:“嗯,明天妈妈送妹妹去家附近的幼儿园上学。” “宸宸就在家里上学,宸宸可以跟着黄老师在家里学习。” 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我发现黄逐月确实是个认真负责的人。 而且我也对比过了凯蒂幼儿园和黄逐月写的课程计划。 事实证明黄逐月确实是专业的。 她能够给予景宸的教育,不比念姗在幼儿园接受的差。 而且黄逐月自己也是半妖半人,更能理解景宸的处境。 “如果妹妹有了别的朋友,会不会不喜欢和宸宸玩了?” 景宸语气低落,眼镜也低垂了下去。 握着方向盘的手越收越紧。 景宸这种情况,不能随便出去,也很难交到朋友。 念姗既是他的妹妹,也是他唯一的朋友。 上了幼儿园,念姗一定会有更多的朋友,能留给景宸的时间也对应会更少。 景宸自然是难受的..... “宸宸.......” 我嘴巴张了张,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因为我知道,无论我说什么都是那么地苍白无力。 人最大的悲哀来源于无能,就譬如我现在这般。 作为一个母亲,却无法给予景宸一个普通孩子应该有的童年。 “从明天起,柳灿星和景宸一起在家里上学。” 耳畔冷不丁地传来冰冷的声音。 “我会从柳家挑选合适的后辈,教他们本事。” 我心头一颤,回眸就看到副驾上盘这条赤眸的黑蛇。 吓得我脊背一僵。 “你什么时候上来的?” 黑蛇没有回话,只是定定看着前方。 暗红色竖瞳里涌动着些许复杂的情绪,也不知道这蛇脑袋里在想什么。 景宸看着黑蛇,戒备道:“你偷偷上我们的车。” 黑蛇瞥了眼景宸,淡淡道:“我上我老婆的车,算什么偷?我光明正大上的车。” 景宸鼓着腮帮子,气道:“早知道就让景轩干爹开车送我们回家了。” 甫一提到黄景轩,一股低气压便笼罩在车里。 黑蛇生气了...... 我眉心微皱,压低声音:“景宸,别在爸爸面前胡说。” 景宸气不过,哼哼出声。 “我说就是事实嘛,我就喜欢景轩干爹。” 我叹了口气,无奈解释道:“宸宸,他是爸爸,你这样说会伤爸爸的心。” 当初我还怀着景宸的时候,柳墨白也是满心期待等着景宸和念姗出生的。 听到景宸这般说他,他也是会难受的。 景宸撇了撇嘴,语气里极尽委屈。 “当初我们被欺负的时候,他在哪里?” “如今他出现了,家里还养着那个害死景姗姨姨,剖开妈妈肚子,要我和妹妹命的女人。” “景轩干爹救了我的命,那天他来救我的时候,身上没有一处是完好的。” “这些年,也是景轩干爹陪着我的.....” 景宸说完,一道金光闪过。 一条赤色的小蛇扭着身子,攀在念姗肩膀上,不再说话。 车内陷入一片沉寂。 我紧紧握着手中的方向盘,心底泛起混在着仇恨和酸涩的情绪。 大多数家长是希望自己的孩子能懂事些。 可是对于景宸,我则希望他不要那么懂事,灵智也不要开得这么早。 我自不量力,做为一个村妇要和柳青荷抢男人。 我愚蠢懦弱,没有能力保护朋友和孩子..... 那些痛苦的记忆,理应我一个人承担。 景宸是无辜的啊,为什么要让他记得这些东西,背负着怨恨长大。 我呼吸变得急促起来,鼻腔里也泛起一股酸涩。 莫名产生一种想把黑蛇丢出车窗的冲动。 身旁副驾驶座上,婴儿手腕粗细的黑蛇盘在真皮座位上一言不发。 只是那蛇尾不停摆动着,昭示着黑蛇的烦躁情绪。 第六百六十三章 分居 我将车停在车库里后,抱着念姗下了车。 念姗睡得很熟。 景宸则化作一条拇指粗的赤色小蛇,攀在念姗小小的肩膀上。 赤蛇小心地吞吐着蛇信,蛇脑袋压得很低,那双黑豆般乌溜溜的眼睛,微微上扬看着我。 “妈妈对不起,宸宸好像说错话了。” 我腾出一只手,用食指轻轻摸了摸赤蛇冰冷的脑袋,温声道:“宸宸没有说错话。” 刚才景宸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事实。 我缓了情绪,温声道:“妈妈以后不会随便把坏情绪带给宸宸了。” “是妈妈不好......” 赤蛇这才扬起脑袋:“坏的是爸爸,妈妈如果不喜欢景轩爸爸,那景宸也可以没有爸爸的。” “景宸很快就能长大,能......” 赤蛇忽然一顿,将脑袋埋在了念姗领口,低低道:“宸宸这样的......好像也保护不了妈妈和妹妹。” 我幽幽叹了口气:“宸宸,妈妈一定会让你变回正常人的,相信妈妈。” 回到家中,我将景宸和念姗安顿好,便回房洗澡了。 洗完澡,我换上了条白色棉质泡泡袖睡裙,刚出浴室,一道颀长的身影便落入眸中。 柳墨白穿着烟灰色定制衬衫,搭配黑色西裤,双腿交叠坐在落地窗前的欧式椅子上。 衬衫领口的扣子被扯开了两颗,白玉般地脖颈上喉结微微滑动。 那头向来被梳得整齐的黑发,散落了几根在眼前。 袖子被挽在小臂中间,露出那肌肉匀称的手臂。 卧室没有开灯。 金色手表在夜色下泛着幽光。 如玉般骨节分明的手,端着个装了红酒的高脚杯。 我愣了几面,莫名觉得向来矜贵的男人身上竟多了几分破碎感。 看着这样的柳墨白,原先被景宸那些话挑起来的情绪也被压了回去。 是啊,他又何其无奈...... 我和他都是这滚滚红尘中的可怜人罢了。 “偷我酒喝?” 我走到桌边,也给自己倒了杯红酒,道:“姑姑知道我喜欢酒,所以专门盘下了个酒庄。” “赤霞珠.....涩口,你应该不会喜欢。” 我垂眸看着暗红色酒液注入透明高脚杯里。 乔千意一直不明白,我为什么会喜欢这个涩口的酒。 实际上,我不是喜欢这酒。 而是在难受的时候,用一种我自以为可行方式,虐待自己的味蕾。 如同现在的乔千意,用忙碌的工作来自虐..... “你以前不喝酒的。” “现在会了,人是会变的.....” 我淡笑着端起酒杯,走到男人身边,背靠着冰冷的落地窗,对上那双暗红色眸子。 柳墨白抬眸看着我,哑声道:“对不起......” “你没有对不起我。” 我抿了口带着涩味的酒,微笑道:“我知道你也有苦衷。” “当初你历劫自身难保,自然是赶不回来的。” “前些日子柳青荷找我说过话,她骗我说你照顾她,那会儿我确实生气过。” “如今,既然误会解除了,我也没什么可气的。” “再说了,就算你身边有别的女人,我也没有资格过问。” “我已经不是柳太太了.....” 心脏莫名像是压了块大石般沉重。 我深吸了口气,抬手将杯中酒喝了大半。 “陶安染,我不同意和你离婚,你不能单方面这么做。” 柳墨白起身,有一种极富有压迫感的眼神看着我,哑声道:“你非要这样折磨人么?” 我无奈苦笑。 “柳墨白,我没记错的话,我们已经分居三年了。” “根据规定,我可以去十八处申诉离婚......” “这件事,我之后有空就去做,现在我想和你聊聊孩子.......” 话没说完,柳墨白一把擒住我的手腕。 长臂绕过我的腿弯,下一秒我身体腾空被打横抱了起来。 “唰——” 落地窗的窗帘合上。 失去了月光的填充,屋内比先前还要暗。 我的心许久没有过这般悸动的感觉了。 混杂着酒香和檀香的气味填充了我的呼吸,很是让人迷醉。 我颤声道:“柳墨白,你要干什么?” 男人将我重重摔到床上,一把扯开衬衫,低头看着我道:“十八处确实规定,分居满三年便能离婚。” “今晚,我们的分居日结束......” 第六百六十四章 欠条 说话时,柳墨白语气寒凉,带着隐约的怒意。 他生气了...... 男人不晓得从哪里掏出个本子,一把丢在我脸上。 “陶安染,你欠我的东西,我要连本带利讨回来。” 我疑惑地拿起本子打开。 熟悉的字体落入眸中,这些是之前我怀孕时,和柳墨白签的欠条。 从切波寨起,每次男人想要行敦伦之礼时,我都会和他签一个欠条。 因为怀孕,我们不能做的事,就算是我欠的。 彼时我以为这件事不过是夫妻之间打情骂俏。 如今倒是显得他有先见之明..... 我将本子丢到一边:“我不想陪你玩这幼稚的游戏,如果今天你不想谈事情,你就走吧。” 话落,男人上半身欺压下来,动作间带着强烈的气场。 灼热的大掌按住我的腿,令我如囚徒般被锁在他身下。 我确实渴求柳墨白,但并不意味着我喜欢这种强势的行为。 “下去......” 我厉声道。 握着我腿的手骤然紧缩,如玉的长指深深陷入我腿肉里。 睡裙的裙摆被高高推。 我扭动着身体想要离开他的钳制...... 柳墨白力气始终是比我大,即便练了三年身法,我依旧被压制得微微喘气。 趁我嘴巴微张,他的吻也趁虚而入,带着强烈的掠夺性,似乎要将我灵魂吸走。 半晌,他松开我,哑声道:“你就不想知道,下次任务哪个积分最高?” 我愣怔住:“你甘愿被我利用?” 因为曾经乔染音的被判,柳墨白最恨被人利用。 上次我便是这样和他谈崩的..... “我总不能看着我的孩子,喊别人爹......” 我眼睛瞪了瞪,他居然真的妥协了。 “我答应你,告诉你最高积分的任务,你不要像她一般伤人。” 我对上那双猩红的眼,道:“柳墨白,我答应你,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对旁支动手。” “但若是旁支对付我,或者本家的人,我不会坐以待毙。” 这场遴选,我身上背负的不仅仅是我的命。 乔时秋等旁支来势汹汹。 本家人豁出性命为我铺路,我绝对不会让他们落得和乔香来一样的下场。 我咽了咽口水,继续道:“我尽量不去伤人,但我不能对你做出保证。” 男人没有说话,只是握紧了我的腿,将我朝着他的方向用力一拉。 我眉心微皱,长吐出一口气,抬手环上了健硕的腰背。 约莫过去了大半夜。 身上的骨头如拆过一般,皮肤上也布满了红色痕迹。 柳墨白倒是如曾经一般,不厌其烦地抱着我去了浴室。 这间浴室比芙蓉镇那套房子的小些。 男一身不吭将我放到浴缸中,拿起毛巾擦洗着我身上脏了的痕迹。 我蜷缩在浴缸里,感受着湿毛巾擦过皮肤的感觉,心中五味杂陈。 “柳青荷的命,我留给你。” 柳墨白沉沉道:“我知道你想亲手报仇。” 我没有说话,心脏却重重跳了一下。 “景钰的事情,你不要担心,我和黄家人都在那边,会尽可能将景钰带回来的。” 我背对着柳墨白,点点头:“嗯。” “我和灿星说过了,他会好好陪景宸的,这三年来,你辛苦了......” 我身体一僵。 柳墨白居然说我辛苦了....... 说完,柳墨白起身道:“你自己换衣服吧,我要去切波寨那边了。” 说完,一道白光闪过。 等我回头时,身后已然没了柳墨白的身影。 “我和灿星说过了,他会好好陪景宸的,这三年来,你辛苦了......” 我身体一僵。 柳墨白居然说我辛苦了....... 说完,柳墨白起身道:“你自己换衣服吧,我要去切波寨那边了。” 说完,一道白光闪过。 等我回头时,身后已然没了柳墨白的身影。 “我和灿星说过了,他会好好陪景宸的,这三年来,你辛苦了......” 我身体一僵。 柳墨白居然说我辛苦了....... 说完,柳墨白起身道:“你自己换衣服吧,我要去切波寨那边了。” 说完,一道白光闪过。 等我回头时,身后已然没了柳墨白的身影。 第六百六十五章 失控 我拖着疲惫的身体,撑着浴缸的边缘跨了出来。 脚底触到瓷砖的瞬间,凉意顺着脚心传导至我身体的每一寸神经。 我僵在原地,恍惚了片刻,竟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这种感觉是因何而产生的呢? 是太久没有感受过他炙热的体温了? 还是他给了我意料之外的回应,他收敛了强势,又退让了一次。 我心里没有答案,只觉得有东西从眼角顺着我的脸颊流了出来。 “怎么又哭了.....” 我喃喃而语,伸出手指拂走眼泪,心想:我真是拧巴的女人。 我贪恋着这个男人的爱意与温存,心里又害怕他太爱我,对我太好。 前者出于我来自灵魂本能的爱,后者......大概是因为我觉得,我不配上他的好吧。 我深吸了口气,抬手扯过放在一旁的蓝色棉质睡袍套在身上。 出门时,余光瞥过一个小小的白瓷瓶。 我心脏重重跳了一下,拿着白瓷瓶去到化妆镜前坐下。 镜子里倒影着我狼狈的模样。 脖颈上的红痕一直延伸到胸前...... 明天要送念姗去幼儿园,还要去见乔万钧。 这些红痕要是一直留在我身上,我该如何见人。 还好那家伙留了瓶药,看这瓶子便知是白爷的药。 白爷的药向来有奇效,这药膏涂上去,估计明天就能将这些红痕消掉。 白瓷瓶盖打开,一股浅浅的药香扑鼻而来。 我挑起瓶子里半透明状的白色药膏,细细涂抹在皮肤上。 药膏落在皮肤上,凉丝丝的,很是舒服。 全部涂完时,我看了眼手机,居然已经三点多了。 我微微叹了口气,拿起今天用过的手包,取出乔雨薇给我的那个白色信封。 宴会上人多眼杂,我没敢直接打开乔雨薇给我的信封。 从那间休息室出来后,我一直在想乔雨薇说的“考验”到底是什么意思。 心里就像是有只蚂蚁在爬,难受极了。 白色信封被打开,里面是一张纯白的稿纸。 我看着上面黑色的字体,脑袋里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捶打了一下。 “他怎么能对那么小的孩子出手?” 乔雨薇告诉我,乔时秋第一个目标,是本家的乔云玲。 遴选开始之前,乔万钧给我说过这次为我铺路的本家人都有哪些。 乔云玲便是其中之一。 虽然暂时还没见过她,但关于她的基本信息,我是知道的。 乔云玲是乔云珍的亲妹妹,年底才满十八岁周岁。 她是个极聪明的姑娘,一边学习乔家的本领,一边好好学习学校知识。 乔云玲是今年参加的高考,她的分数足以上全国排名前五十的大学。 除了部分天赋极高人除外,乔家不会强制要求后代当术士。 乔云玲从小就擅长学习,梦想是成为一名医生。 若是没有意外,她这次就能考上全国排名前十的医学院,成为一名大夫。 看着白纸上“乔云玲”三个字,我心情变得沉重了起来。 本该前途一片光明的她,却心甘情愿为了给我铺路,选择推迟入学参加遴选。 却不料她竟是乔时秋对本家出手的第一个目标。 我深吸一口气,大致也能猜到为什么会选择对付乔云玲。 外界都在传本家内定的人是乔云珍和乔云谦。 他们两个人也是公认最有天赋的乔家子孙。 乔时秋对乔云玲动手的目的,极有可能是为了逼乔云珍退出遴选。 乔云玲才不到十八岁啊,乔时秋居然将目标放在她身上。 我不由得倒吸了口凉气,心中预想到,如果没有乔云珍和乔云谦挡在我前面。 乔时秋的目标很可能会转向我身边的人。 可能是乔千意,可能是李芳芳,更有可能是念姗和景宸。 想到这里,一股凉意顿时从脚底板窜到我的天灵盖。 我不由得攥紧写了乔时秋计划的白纸,整个人像是被浇了盆冰水般清醒。 身体也不由得微微颤抖。 乔雨薇这封信,让我进一步意识到乔家家主遴选有多么残酷。 可以说是一场你死我活的争斗...... 若是遇到没有底线的对手,甚至可能会牵连朋友和家人。 我微微屏息,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喃喃道:“陶安染,你若是不争气,狠不下心,连累的不只是你......” 这一刻,我似乎意识到这场遴选一旦参与,便像是坐上了一辆失控了的赛车。 我无法掌控其走向..... 我悲哀地想起刚才在床上对柳墨白的承诺。 估计我的承诺,也会破灭吧..... 他最终还是会将我和乔染音看做是一个人。 第六百六十六章 灿星 将信封收拾好后,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一直到了天亮都没能彻底睡着。 凯蒂幼儿园距离清雅苑不到十五分钟的路程。 清雅苑大部分孩子都在这个幼儿园上学。 因为学费高的原因,凯蒂幼儿园的教学质量也足够好,这也是乔千意选择住清雅苑的原因。 清雅苑是乔千意在海市最小的一栋别墅。 要不是为了念姗上学,我们都不可能住这边。 我换上一条碎花裙,搭配针织外套,扎了个低马尾下了楼。 刚下楼,就看到念姗穿着印了幼儿园标志的校服坐在沙发上,乖乖地让黄逐月给她梳辫子。 凯蒂幼儿园的校服是西装搭配百褶裙的样式,穿在念姗身上很是可爱。 我刚想说些什么,回眸就看到身后二楼的木制围栏后,蹲了个小小的身影。 景宸穿着蓝色印了飞机图案的睡衣睡裤,蹲在围栏后面。 两只小小的手扒拉着围栏的木杆,正静静看着楼下摆弄着书包的念姗。 景宸向来是个会隐藏情绪的孩子。 但我是景宸的妈妈,又怎会看不出他眼中的失落。 我微微叹了口气,在触到景宸视线的刹那,景宸扭头就回了卧室。 思索几秒,我再度上楼去了景宸和念姗的房间。 景宸躺在自己的小床上,面向墙背对着我,用被子蒙着头,假装睡着了。 看着面前凸起的被子,我既心疼又好笑地坐在床边,温声道:“好啦,别装啦,妈妈刚才都看见你了。” “再说了,你装的也不像。” 装睡这件事,恐怕没人比我更专业了。 以前在坞头村的时候,我没少做这事,更何况景宸装的也太刻意了。 景宸转过身子,将蒙在脑袋上的被子向下拉了一点点,露出两只黑漆漆的眼睛。 他用那双黑葡萄般,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我,奶声道:“你怎么知道,我是装的。” 我抬手把被子拉开,让景宸的口鼻能暴露在空气中,道:“有谁睡觉时是蒙着脸睡的?” 景宸鼓起脸蛋,咬着上唇,气馁道:“被你发现了。” “宸宸,你有个堂哥叫柳灿星,是清瑶姑姑的孩子,以后让他也陪你玩好不好?” 三年前,若不是柳清瑶和窦多金及时救下了被剖出来的景宸和念姗,后果不堪设想。 景宸那会儿已经开了灵智,他是认得柳清瑶的。 “清瑶姑姑的孩子?” 我点点头:“灿星堂哥身体不好,清瑶姑姑很少带灿星哥哥出门。” “所以你才没能见到他。” 景宸原本黯淡的眼睛里泛起点点亮光,他迟疑道:“可灿星哥哥会不会因为宸宸会变蛇,不喜欢宸宸啊?” 每当景宸担心自己因为会变蛇而被人嫌弃的时候,我的心脏就像是被人揪了一下般难受。 我唇角勾起一抹笑意,声音柔了柔:“不会的,灿星堂哥和宸宸一样,爸爸是人,妈妈是蛇。” “他不会不喜欢宸宸的。” 其实将柳灿星和景宸放在一起,对于柳清瑶来说也算是件好事。 灿星长不大,又不能化蛇,却有着一双碧色的眸子。 他注定不能融入柳家同族的人中。 但是因为长不大,他也不能融入俗世里。 这些年柳清瑶带着灿星,每隔一段时间就换一座城市生活,也很是不易。 灿星也因为这个原因,很难拥有朋友。 他和景宸在一起搭伙,可以说是很合适了。 我微微抿唇。 即便如此,我还是要想办法让景宸变回正常人。 闻言,景宸点点头,脸上失落的神色也少了些许。 我安抚他再休息一会儿,这才出门带着黄逐月和念姗去往幼儿园。 第六百六十七章 这里不干净 凯蒂幼儿园位于清雅苑内一处别墅里。 这套别墅一开始就是打算当幼儿园用的,因此比清雅苑其他别墅大整整三倍。 开阔的院子里,种了各种各样的植物花卉,还设置了游乐场,看上去很不错。 只有清雅苑业主的孩子,才有资格在凯蒂幼儿园读书。 我们到幼儿园的时候刚好是八点多,有家长们陆续带着孩子来上学。 幼儿园外,人来人往的很是热闹。 乔千意之前就和园长打过招呼,一早园长莫桂芬就站在门口等我们了。 我拉着念姗,刚要去和园长打招呼,却发现念姗停住了脚步。 身后传来黄逐月略微不安的声音。 “太太,这里不干净.......” 我脊背一僵,顺着黄逐月的视线看去。 不远处一个穿着宽松棉麻裙子,披着头发的女人,眼神涣散地看着幼儿园大门。 她身体微微前倾,口中不停嘟囔着:“孩子,我的孩子......” 而她脊背上,则攀着个扎红头花一脸惨白的小鬼。 那小鬼看上去比念姗稍微大些,穿着条红色老式背心连衣裙,红头花是软纱质地的,边缘还挂着黄色蓝色的小星星。 这种头花我只在坞头村见过,是约莫二三十年前的款式,如今很少有人会戴这种头花。 显然这小鬼有些年头了..... 我冷眼看着小鬼,心中隐约产生了一点杀心。 小鬼惨白的皮肤上,布满了青紫色网状血脉。 那漆黑的眼睛定定看着念姗,扩散至边缘的瞳孔里夹杂着戾气与恨意。 小鬼龇着一口尖牙,下巴朝着脖颈的方向收拢,双肩也以一种奇怪的姿态朝着身体中线收起。 她脊背弯曲,布满血管的手腕靠在一起抓着疯女人的肩膀。 远远看去就像一只巨大的人形耗子,如寄生虫般攀在疯女人的肩膀上。 我眉心收紧,将念姗往我的方向拉了拉,喃喃道:“居然还敢缠着念姗,不自量力。” 这小鬼是之前在童心幼儿园遇到的那只。 没想到她居然还想缠着念姗,甚至跟到了凯蒂幼儿园。 我眼睛眯了眯,正准备做些什么。 一阵阴风拂过我耳后,隐约能听见一道苍老有力的声音。 “你带姗丫头去念书,这里交给老身。” 一道红雾直直朝着那小鬼方向打去。 小鬼反应极快,在红雾攻向她的刹那,她化作一抹黑烟消失了。 而那片红雾则凝成一个穿了红色袄子的老婆婆,站在女人身边。 老婆婆抬起苍白僵硬的手朝我挥了三下,示意我们离开。 我点点头,抱起念姗转身往幼儿园方向走。 念姗小声嘟囔道:“香来祖祖怎么也来了?那个小朋友是谁啊?为什么香来祖祖不许我和她玩?” “姗姗,以后见到奇怪的小朋友,都装看不到好么?” 我心中隐约有些担心念姗。 倒不是担心那小鬼会对念姗做什么,毕竟乔香来是和马炎凤一样的鬼修。 相当于鬼煞中的术士。 有她在,那小鬼断不能对念姗出手。 我担心的是,念姗有阴阳眼这件事要是被同学知道,她会不会被孤立。 我小时候就曾经感受过被同龄人孤立欺负的痛苦,深知这种事情对一个孩子的影响极大。 因此不希望念姗会遭遇这样的事..... 念姗握在我怀里,低低道:“我知道的,哥哥都和我说过了......” 景宸居然和念姗说过这些事。 我微微吸了口带着凉意的空气,温声道:“念姗知道就好。” 没走几步,园长便主动迎了上来。 “您是云染小姐吧?” 我点点头,看了眼女人白色套装上的名牌,确认自己没认错,才道:“莫园长你好,我带女儿来入学。” 莫桂芬歉疚地笑笑:“入学的事情,乔总已经和我们说过了,手续我都准备好了。” “抱歉啊,那个女人是以前这里一个学生的家长,后来孩子出了事,所以人就变得疯疯癫癫的了。” 莫桂芬一滞,连忙解释道:“您放心,那个学生不是在学校出的事,我们幼儿园很安全的。” 我点点头,跟着莫桂芬边走边道:“我相信你们学校,能和我说说那个家长的情况么?” 念姗之后要一直在这里读书,很多事情还是应该搞清楚才行。 第六百六十八章 杂物间 莫桂芬笑笑。 “当然,乔总给我们幼儿园捐赠了一个音乐教室,关于学校的事情,我一定知无不言。” “两位先去我的办公室再说吧。” 乔千意纵横商场多年,人情世故这方面也比我通达许多。 她给凯蒂幼儿园捐赠音乐教室,目的是为了让园方多照顾念姗。 我心中感受到一阵暖意。 跟着莫桂芬去到了幼儿园顶楼。 园长办公室在顶楼最大的一间屋子。 紧挨着办公室的,是一间锁起来的杂物间。 那杂物间门缝中有黑色烟雾飘出,我脚步一滞,看着旁边那道窄窄的黑色防盗门,问道:“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莫桂芬双手交叠放在腹部,微笑道:“这间屋子是用来堆放杂物的。” 一般堆放杂物的屋子,怎么会有煞气。 我不放心,道:“我能进去参观一下么?” 莫桂芬笑容一滞,旋即无奈道:“一个杂物间,没什么好参观的。” “而且我也没有这间屋子的钥匙。” 幼儿园里有一道连园长都打不开的门? 这显然是不符合常理的,我眉心微紧,道:“您也打不开么?” 莫桂芬看出了我的疑惑,连忙解释道:“我们幼儿园和清雅苑开发商童心集团是合作的关系。” “这栋别墅的产权归属于童心集团,我们是使用者。” “这个杂物间,从我们建立幼儿园的时候,就已经是上了锁的了。” “签合同的时候说过,我们不能使用和打开这间杂物间。” 我眉心微紧:“这样么?” 莫桂芬没有骗我,清雅苑的承建商确实是童心集团。 不仅如此,就连如今清雅苑的物业公司,也是童心集团旗下的。 莫桂芬无奈道:“是的,每到寒暑假,我们都会请专业的保洁公司对幼儿园进行一次大清扫。” “之前我们做清扫的时候还联系过童心集团那边,看要不要连这杂物间一起清扫了。” “毕竟钱都花了,留着一个杂物间不扫也不是办法。” “这屋子几年不扫,里面一定有很多细菌,我都不敢让孩子们上到顶楼来,因此把老师和园长办公室全部设置在顶楼。” 莫桂芬叹了口气,摇头道:“可是对方不同意,我们也没办法。” 童心游乐园也是童心集团的产业。 那小鬼之前就在童心游乐园出现过,如今又出现在这所幼儿园外。 这恐怕不是偶然。 “咳。” 旁边传来一声轻咳。 黄逐月扯了扯我的衣袖,皱眉低低道:“太太,我早餐好像吃坏肚子了。” “你和园长先聊,我去趟洗手间。” 我同黄逐月交换了个眼神,点点头:“你去吧,早去早回。” 说完,黄逐月同莫桂芬打了个招呼,便朝着洗手间的方向走去。 实际上,她是去调查那个杂物间,我则跟着莫桂芬进了园长办公室。 与外面温馨的环境不同。 园长办公室里的布置很是古板,看上去很是严肃。 巨大的橡木办公桌上面摆了金色摆件,办公桌后面是一排排放了文件的书柜。 正对办公桌一侧的,是一张茶桌和会客沙发。 屋子角落还放了几颗矮树。 我看着那矮树,奇道:“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把桃树栽到室内的呢。” 莫桂芬笑意温和道:“我就是觉得这个盆景奇特,才将它买回来的,快请坐。” 我点点头,也没有说什么,心中却越发觉得奇怪。 大概因为我是术士的缘故,会觉得桃花辟邪,有人把桃花种在室内,必定是因为附近有鬼煞。 实际上,普通人买一盆奇特的盆栽,也是人之常情。 我迅速打消了心中的疑虑,接过莫桂芬递过来的资料细细检查,看信息有没有错误的地方。 “您刚才问我关于门外那个女人的事情......” 莫桂芬温声道:“凯蒂幼儿园虽然每年的学费价格不算便宜,但是我们教学理念,是希望孩子们能够有同理心和爱心。” “因此凯蒂幼儿园便与社会福利机构开展了合作。” “接受孤儿院的孩子来我们幼儿园读书,学费和餐费杂费全免,我们会安排住宿,并对所有孩子一视同仁。” “三年前,一个叫做温菲菲的女孩通过福利机构进入到我们学校入学。” 第六百六十九章 掉魂 莫桂芬摸了摸下巴,看着窗外,像是陷入了回忆那般,语气悠长。 “菲菲是个很可爱的女孩。” “我记得那年我们幼儿园一共接收了三个特招生入学。” “菲菲的衣着是这三个人中最干净的一个,性格也是最活泼的一个。” “只是我没想到,实际上菲菲并不符合我们学校特招生的标准。” “是她的母亲许魏琴,想了些办法,花钱买通了招生负责人,伪造资格送来念书的。” 莫桂芬坐在我对面,倒了杯红茶递到我面前,语气也变得严肃了不少。 “我坚决不允许我们学校出现这样的事情,即便菲菲很乖,我还是让许魏琴给菲菲办了退学手续。” 我点点,一边细细检查手中的材料,一边道:“然后呢?” 莫桂芬端起画了花鸟图案的欧式咖啡杯,沉叹了口气。 握着杯柄的无名指上,一颗红宝石戒指熠熠生辉。 “菲菲退学后不久,我听小班的老师说,童心游乐场里淹死了个小孩。” “那个小孩就是菲菲.....” 说到这里,莫桂芬眉心紧皱地摇头不止。 我握着资料的手亦是一滞。 绝大多数当了妈妈的人,听到有孩子遭遇意外,心里都会难受,我也不例外。 我喃喃道:“真是可怜.....” 莫桂芬点点头:“是啊,之后许魏琴就疯了,每天都来幼儿园门口等菲菲。” “原本我是想要赶她走的,但是看她实在可怜,又不会对其他学生家长造成影响,便没有赶她离开。” 我幽幽叹了口气:“确实是个可怜人。” 莫桂芬笑笑:“好了,不提这件事了,您看资料没有问题,就给我签个字吧。” 我点点头:“资料都是对的,你们有心了。” 说着,我拿起桌上早就备好的钢笔在家长签名处,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忽然,敲门声响起。 莫桂芬放下茶杯,抬头道:“进。” 话落,一个穿粉色背带裤,扎着高马尾的年轻女人冲了进来。 女人的左胸前印了凯蒂幼儿园的logo,应该是学校的老师。 我扫了眼她身上的工牌,上面写着赵勤奋三个字。 倒真是个质朴的名字...... “园长不好了!” 赵勤奋看了我一眼,表情欲言又止。 莫桂芬起身,道:“赵老师,发生什么事了?没事,这位乔小姐是新生家长,有话直说就行。” 赵勤奋急道:“有个特招生从树上摔下来了。” “什么?快带我过去!” 莫桂芬大惊失色,也顾不得我还在办公室,便跟着赵勤奋出了门。 我也跟在了后面。 凯蒂幼儿园主建筑的后面有个小院子。 院子一侧用栅栏围了起来,中间是种了些蔬菜,每块微型蔬菜田里还用木牌标记了班级名称。 蔬菜田最边缘是一棵约莫两米高的柳树。 柳树下聚集了老师和几个穿白大褂的人,正将一个穿了凯蒂幼儿园校服的瘦弱男孩抱上担架。 “怎么样?” 莫桂芬对一个穿了白大褂的中年女人道:“孩子情况如何?” 中年女人面色凝重道:“白晓刚一个人悄悄溜到蔬果园,不晓得用什么办法爬上了树,又摔了下来。” 莫桂芬眉头紧蹙:“怎么又是这棵树......” 中年女人低声道:“目前人还在昏迷,得送去医院。” 莫桂芬点点头:“我陪你们一起去。” 说完,她转向我:“乔小姐抱歉,我可能得先离开,之后您要是对我们幼儿园有任何问题可以随时来找我。” 我点点头:“您忙。” 待众人离开后,我视线落到那站在柳树下的瘦弱男孩身上。 男孩木然地站在柳树下,而他头顶正上方的柳枝上,攀着那个穿红裙的小鬼。 这男孩应该就是莫园长口中的白晓刚。 显然,这个叫白晓刚的男孩掉魂了。 而且他掉魂的事情,与那穿红裙的小鬼有着莫大的关系。 小鬼一双漆黑冰冷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那男孩的魂魄。 似乎是顾忌我在旁边,她龇牙咧嘴地看着生魂,但不敢有进一步动作。 “妈妈,你怎么在这里?” 身后传来念姗的声音,我心头一颤,回头就见念姗站在身后不远处。 乔香来则飘在她身边....... 我眉心紧蹙:“念姗,你怎么在这里,快回班里去。” 第六百七十章 念姗的本事 念姗眨巴着眼睛,道:“妈妈,我可以和这个小哥哥说几句话么?” “不行!” 我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念姗。 旁边乔香来幽幽道:“你就让姗丫头试试呗。” “这些日子我一直看着姗丫头,发现这丫头不得了,本事也不输于景宸。” “一个生魂而已,对姗丫头影响不大,至于树上那个。” 乔香来抬头看着那小鬼,冷冷道:“我知道你有怨气,但你若是敢动我家姗丫头,我让你魂飞魄散。” 说完,那小鬼脸上五官皱成一团,口中发出一声怒吼,便化作黑烟消失了。 念姗见状,看了眼旁边的乔香来。 “香来祖祖,我可以过去吗?” 乔香来笑盈盈道:“去吧,去吧,让祖祖也见识一下小念姗的本事。” 得到乔香来的鼓励,念姗似乎勇敢了不少。 她挥舞着手臂,踮起脚尖踩在松软的泥土上,深一脚浅一脚地朝那大柳树走着。 期间还不忘避开田里的植物,一路小心翼翼走到了生魂面前。 她站在白晓刚面前,双手叉腰,眨巴着眼睛喊道:“快醒醒!你应该回到身体里的。” 白晓刚小小的身躯猛然一震,如梦初醒般道:“怎么回事?我不是和一个穿红衣服的女孩玩么?” “怎么会在这里?” 念姗像是个小大人般,叉着腰,一脸严肃道:“我祖祖说你被坏家伙勾走了魂。” “所以才会这样,你得尽快回到你的身体里去。” 念姗说话时一脸认真,就像是个小大人,看上去可爱极了。 我也不忍心再去责怪她偷偷从课堂里溜出来的事情。 “身体?” 白晓刚一脸懵圈地喃喃道:“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念姗皱着眉,气鼓鼓道:“就是我说的那个意思啊!你怎么这么笨,什么都听不懂呢?” “明明是你没说清楚。” 生魂气得要辩解,旁边乔香来飘了过去,伸出那惨白的手,朝着生魂的天灵盖狠狠拍了一掌。 “走你.......” 话落,生魂化作一抹白烟消失了。 念姗拍手道:“香来祖祖好厉害!” 我轻舒了口气,对乔香来低声道:“念姗是来读书的,这种事少让她沾染。” “放心,我就是看看这丫头天赋如何,我看她有成为家主的潜质。” 闻言,我眉心收得很紧了,刚想说些什么。 乔香来摆摆手:“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只是说她有潜质,并非想要对她做什么。” “再说了,她这种情况,迟早得学些本事来自保。” 听着乔香来这番话,我心中略微沉重。 景宸和念姗都不是正常的孩子,想要让他们快乐长大,不是一个简单的事情。 “好了,你也别担心,我会保护好念姗的,本家宗祠里那些老家伙知道念姗的情况,一个个都自告奋勇要护着念姗。” “那些老家伙可不好惹,海市没有鬼煞敢动念姗的。” 闻言,我微微松了口气。 鬼煞这种东西其实并非都是坏的。 有的鬼煞够护佑后辈,这种鬼煞类似于小说电视剧里常出现的守护灵,又或者被尊为碑王。 而乔家术士多,死后不愿意轮回,变成鬼修的估计也不少。 有他们在,没有哪个鬼煞敢随便动念姗。 “不过我提醒你件事,刚才那小鬼可是怨气冲天,说不定是个大任务。” 乔香来幽幽道:“你不如问问十八处,童心集团有没有什么案子没解决的。” “我感觉这是个大案子,若是解决了,积分不会少。” 我点点头:“多谢提醒。” 其实我早就有这个想法,只是还没来得及问赵星如。 将念姗送回班级后,黄逐月也回来了。 她走到我旁边,用只有我能听到的声音,道:“那个房间里,有一个压制厉鬼的阵......” 第六百七十一章 要好好的 “压制厉鬼的阵?” 我讶然开口。 “嗯。” 黄逐月点点头,看了眼四周,确认没人后,才小声开口。 “我虽然因为血脉的原因,术法上不厉害,但是该学的东西我从来没有懈怠过。” “那法阵绝对是用来压制厉鬼的,而且压制的还是冤亲债主。” 冤亲债主? 我微微抿唇。 “童心集团绝对有问题,先回去吧,念姗有乔家的鬼修照看,不会有事。” 看来童心集团确实值得我好好关注一下。 黄逐月点点头。 回去的路上,黄逐月同我说了一下幼儿园的其他情况。 忽略杂物间的事情,凯蒂幼儿园综合表现确实很优秀,海市没有一家幼儿园能够超过凯蒂幼儿园。 而且在凯蒂幼儿园念书的孩子,能直接入学附近最好的私立小学。 这也是为什么许魏琴会想方设法,将女儿温菲菲伪装成孤儿,让她在凯蒂幼儿园念书。 考虑到凯蒂幼儿园离家近,我便打消了给念姗转学的想法。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差不多十点了。 顾姨正指挥着家中佣人做大扫除。 我将包放在一旁,随口问道:“姑姑还没醒吗?” 顾姨停下手上的动作,道:“夫人一早就出去了呀,说是要出差去京市。” “出差?” 我疑惑开口:“可昨天千意姑姑才告诉我说,公司的事情忙得差不多了呀。” “夫人出门的时候,是这么说的。” 顾姨顿了顿,继续道:“我记得夫人出门时,只带了一个小号行李箱。” “她应该去不了两天就回来了。” “大小姐也别太担心。” “昨晚夫人心情似乎不错,在顶楼花园里剪了不少玫瑰,让我插在家中。” 我偏头,视线恰好落在茶几上。 白色烤漆桌面上,安放着一只球状白瓷花瓶,里面插满了橙色包子状的玫瑰。 橙红色花瓣在日光下娇艳欲滴,上面还挂着晶莹的水珠。 这是乔千意最喜欢的玫瑰,也是黄景钰种了多年,却不能开花的玫瑰。 我点点头,不放心给乔千意打了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 “小染,怎么了?” 听到乔千意爽朗的声音,我微微松了口气:“姑姑,你在京市么?” “嗯,京市这边的古董生意出了点问题,我过来看看。” “这样么?那你一个人在京市要注意安全。” 乔千意顿了几秒,道:“嗯,姑姑不在这段时间,你和念姗、景宸都要好好的。” 我无奈笑道:“你又不是去很久,过不了几天就是中秋了,我做些月饼赏月吃。” “好,我还有事,先挂了.....” “嗯。” 挂断电话,我才对顾姨道:“姑姑要是有什么事情,你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我。” 顾姨点点头:“大小姐放心。” 午饭念姗是在幼儿园吃的,景宸吃饭时很安静,时常也会问问我关于柳灿星的事情。 我上次见到柳灿星,是五年前的事了。 当初在柳家本家,黄意美当众为难我,是柳清瑶帮我解围的。 那时她牵着的那个孩子便是柳灿星。 据说那孩子的父亲是个术士,两人生下灿星后,发现灿星感受不到外界的温度。 据黄仙芝所言,柳灿星从小就像是个活死人一般,活在寒冷的痛苦中。 不仅如此,他的成长速度异常缓慢。 以至于近百年过去,柳灿星还是一副幼儿园孩童的模样,这个人也病恹恹的。 我揉了揉景宸的脑袋,道:“妈妈也只见过灿星哥哥一面,灿星哥哥身体不太好。” 景宸握着勺子,看着我道:“他也像宸宸一样会变成蛇么?” 我摇了摇头,拿起纸巾擦掉景宸唇边的番茄汁,温声道:“不一样的,宸宸放心,灿星哥哥一定会好好和宸宸相处的。” 柳灿星的情况,比景宸和念姗都要糟糕。 否则也不会逼得那术士和柳清瑶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偷柳家至宝来救他。 话说回来,如果不是黄景轩偷了黄家至宝,景宸也活不到现在。 正想着,旁边黄逐月开了口。 “大小姐,我有一件事不知道该怎么办。” 第六百七十二章 发布会 见黄逐月一脸难色,我开口道:“直说就好。” “我家先生让我去凯蒂幼儿园看看有没有缺的东西。” “让我汇报一下,他要捐赠些东西过去。” “可我仔细查了一圈,基本没什么缺的东西了。” 黄逐月无奈道:“我这算是没完成工作吧?” 原来不仅仅是乔千意想到了这个问题,就连黄景轩也想到了啊。 我摇了摇头:“黄景轩这么做,是希望幼儿园能够多照顾念姗一些。” “千意姑姑已经捐了个音乐教室了,就不麻烦你家家主了。” 黄景轩帮了我太多忙,哪怕真的要给幼儿园捐赠东西,也不该由他花钱。 黄逐月点点头,如梦初醒般道:“原来家主是这个意思啊,家主真英明。” “我听小少爷说,柳家家主也会找人来教导小少爷和小小姐。” 黄逐月情绪略微焦灼道:“我一个人就能照顾好他们的,不需要柳家插手。” “放心,即便有柳家的人过来,你也能留在这里工作。” 黄逐月好不容易才得了份在黄家的工作,自然是害怕有人替代她的。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我发现黄逐月虽然人木讷了点,但是在照顾景宸和念姗这件事上可谓是尽心尽责。 即便知道黄景轩派她来照顾景宸的目的,算不上多么单纯。 我还是想要将黄逐月留在身边。 “真的吗?” 厚重镜片下的那双眼睛亮了亮,黄逐月朗声道:“谢谢大小姐!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小少爷和小小姐的。” 吃完午饭,黄逐月带着景宸开始按照课程表学习幼儿园的知识。 我则回到房间,拨通了赵星如的电话。 电话一接通,耳畔便传来赵星如略带疲惫的声音。 “小乔啊,怎么了?” 赵星如说着,还打了个呵欠。 我站在衣柜旁,一边翻找着下午去见乔万钧穿的衣服,一边道:“赵哥,怎么像是没睡醒似的?海市工作也这么多么?” 和赵星如相处这么久,我很少见他这么疲惫。 “别提了。” 赵星如语气有些颓丧道:“倒不是工作多,是媒体烦。” “龚长青那事一出,整个华国的文艺圈都震了震。” “偏偏这个案子上头要求不许公示细节。” 我点点头:“这个我倒是听说过。” 十八处并非被大众所熟知,各地十八处都是不允许挂牌的。 十八处处理的很多案子,都是被保密的,哪怕公示也不允许暴露与玄门鬼煞精怪这类相关的细节。 赵星如长叹一口气:“龚家这么多佣人,哪怕我们保密工作做得再好,还是传出了些流言。” “这些日子,天天有记者和搞直播自媒体的堵我,想要问事情细节。” “他们简直无孔不入,我都快要疯了。” 我同情道:“他们为什么不去问陆斐?” 赵星如嗤然道:“因为陆斐不用上下班,堵不到人啊。” “不过陆斐也开了个发布会,说了龚长青的情况,对外只说龚长青醉心艺术,得了精神疾病。” 闻言,我拿着衣架的手一滞:“陆斐开了发布会?我记得他以前和陌生人说话都脸红的啊,怎么会开发布会?” “可不是,发布会上好多记者,陆斐都对答如流。” 赵星如语气沉了沉:“不瞒你说,我觉得陆斐不对劲,我怀疑他之前是装的。” “但是遗嘱确实是龚长青自己立的,而且陆斐背景清白,也不可能和玄门有关系,更不可能让龚长青疯癫。” 我想起之前乔雨薇说过,木棉村的案子没有那么简单。 恐怕乔雨薇知道些什么...... 我微吸了口气:“赵哥,你关注一下陆斐的动向,有什么异常你告诉我。” “好。” 我顿了顿,继续道:“十八处有没有和童心集团有关的案子?能帮我问一下么?” “行,赵哥帮你打听一下。” 又与赵星如寒暄了几句后,我便挂断了电话。 随即换上一身稍微正式些的黑色套装,将头发扎成利落的高马尾,拿包出了门。 到翠峰楼的时候,差不多是一点半了。 乔万钧早就在顶楼乔家议事厅等我了。 我推开黄梨木大门。 被黑白双色鹅卵石铺成的太极图案正中间,乔万钧穿着一身黑色中式苎麻衬衫坐在玄铁书桌后。 银白色头发被梳往脑后,乔万钧一脸凝重地看着桌面上陈列的六枚铜钱。 他的表情极致专注,就连我进门都没发现。 我顿住脚步,不敢打扰乔万钧看卦。 第六百七十三章 劫 “哎......” 一声冗长的叹息声响起。 我微微抿唇,看来卦象结果不太好。 乔万钧将铜钱收到旁边的檀木盒子里,头也不抬道:“过来吧。” “好。” 我抬步踩着凹凸不平的鹅卵石,朝着书桌方向走了过去。 甫一坐下,乔万钧便开了口:“千意今天在家状态怎么样?” 乔万钧虽然看上去严厉,但实际上也是很关心小辈的。 我点点头:“姑姑一早就出门去京市了,说是处理生意上的事。” 乔万钧没有说完,薄唇紧抿成一条细线,拎起青瓷茶壶倒了杯茶,推到我面前。 见我端起茶杯,他才沉声道:“千意最近怕是有劫,你多注意一下她的动向。” “有劫?” 我一怔,急道:“爷爷刚才的卦,是给千意姑姑算的么?” 乔万钧的卦有多准,我算是用大半条命领教过了。 他这种程度的卦师,早就看遍了人间冷暖,熟知因果报应。 算卦时,他极少出现刚才那样的表情。 若刚才那卦是给乔千意算的,我深吸了口气,不敢想象后果。 我只能紧紧盯着乔万钧,暗自希望他会告诉我,刚才的卦与乔千意没有关系。 所谓劫难不过是猜测..... 但这种可能性似乎微小到近乎没有。 乔万钧瞥了我一眼。 他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你的事云谦和我说过了,你打算怎么对付旁支?” 乔万钧说着,另一只手却在不停地盘着他寻常戴的黑色手串,动作比平时快很多。 他心情很是烦躁...... 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我垂眸看着白瓷杯里的浅青色茶水,道:“柳墨白松口了,愿意帮我。” “然后呢?” 乔万钧缓了神,抿了口茶,道:“你打算靠着十八处的任务赢过旁支?” “光靠十八处的任务是赢不了的。” 我微微抿唇:“我能想到抢别人的任务,乔时秋也能想到,他一定会对本家出手的。” 按照乔雨薇的要求,我不能告诉任何人乔时秋的计划。 但我清楚地知道,乔时秋很快会对本家的乔云玲出手,让乔云玲发生“意外”,顺带抢走乔云玲的任务。 “你也不算笨。” 乔万钧像是微微松了口气般,淡淡道:“家主之位的争夺本就是一场血战。” “当初我的手,也不见得多干净。” “可你知不知道,我如果将家主之位让出来,所害得不仅仅是本家为我铺路的人。” 我微怔道:“什么意思?” 乔万钧沉沉道:“当初与我竞争最厉害的便是乔时秋的爷爷——乔万福。” “乔万福醉心于长生之术,他想要的,不仅仅是家主之位,更是长生不老和最强的术法。” “修行不是件易事,以如今主流的玄门家学,很难做到长生不老......” “而长生不老这件事,确实黑山派的主要研究方向。” “因此那些年,乔万福私下想办法收集流落在民间的黑山派法本。” “既然收集了,又岂有不用之理。” “他一定练习过那些邪术,只不过没有找到证据,也无法按照家规对他动手。” 乔万钧目光灼灼地看着我:“小染,回答我,若是让这种人成为乔家家主,后果会如何?” 我脊背微挺,道:“轻则乔家名声败坏,成为玄门公敌,乔家基业毁于一旦。” “重则是乔万福利用乔家的资源和力量,继续收集黑山派法本,练习黑山派法术,让黑山派借着乔家的壳重生。” “甚至会害死很多无辜的人.....” 我不由得深吸了口气。 黑山派法术以献祭为主,为了达到目的,可以说是不择手段。 若是让黑山派再度现世,后果不堪设想。 而乔时秋也开始收集黑山派法本了,恐怕他也会走乔万福的老路。 乔万钧看着我道:“所以乔染音家主给了我一个任务。” “那就是在乔家遴选中,铲除乔万福......” 第六百七十四章 命令 哪怕知道乔家遴选残酷,我也做好了要打一场血战的心理准备。 可是当亲耳听到乔万钧说出这件事时,我依旧忍不住胆寒。 乔家遴选是唯一在这个有序社会被允许的,几乎算是完全遵循丛林法则的厮杀。 当年遴选,乔万钧以参与者的身份,若能成功铲除乔万福,那便不会受到世俗规则的追究。 乔染音居然利用遴选规则,让乔万钧除掉乔万福。 我的前世,比我所想象的,还要决绝...... 可她这次就一定是错的么?我微微抿唇,心中得出了不一样的答案。 乔万钧语气微沉道:“当初我一时动了恻隐之心,没能铲除乔万福。” “本以为家主之位已定,乔万福不会对乔家产生太大的影响。” “却不料,我的一时心软,竟害了我堂姐乔香来一生.......” 提到这里,乔万钧长吐出一口气,沉默了约莫两分钟才开口。 “昨夜乔香来找过我,同我说了当年的事情。” “今早我派人去木棉村处理了她的尸骨,之后我会亲手操办她的丧仪,将她安葬到乔家宗祠里。” 他顿了顿,继续道:“今天上午,我一共起了两卦。” “第一卦算出乔万福没死,十八处没能在井底找到的黑山派法本,估计就在他和乔时秋手中。” 我点点头:“我也这么猜测。” 实际上,我不是猜测,而是肯定黑山派法本在乔时秋手上。 乔雨薇已经暗示了这件事,只是出于信用,我不好将这件事说出来。 “爷爷,我记得之前姑姑告诉过我,乔时秋的爷爷早就去世了啊......” 乔万钧冷哼一声:“当初我怕乔万福假死,专门派人去查看他的情况。” “我的人亲眼看着他火化的......” “至于卦象为什么显示他还活着,这一点我也没想明白。” “所以......我以家主的身份命令你,将此事查清楚,在十八处之前,把黑山派法本找回来。” “我乔家将功补过,才能保住地位......” 乔万钧语气强势,不允许我有任何反驳的机会。 好在他没有像乔染音当初那般,直接下令让我铲除某人。 我深吸了口气:“我会尽力......” “不是尽力,是必须......” 乔万钧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你是本家选出来的人,也是被本家所有人承认的人,身上理应承担乔家的荣辱。” “至于是不是该铲除乔时秋,很快你心里就会有答案。” 乔万钧的每一个字都如千斤重般压在我心头。 在坞头村蹉跎了十八年,又以填鸭的方式学了三年术法的我,不知道该如何去完成乔万钧的命令。 铲除乔时秋更是像块石头般压在我心头。 我昨夜才答应了柳墨白,尽可能不要动手...... “好了,没什么事你就出去吧,我要休息了。” 乔万钧眼中掠过一抹动容。 我猜他许是想到了当初接受乔染音任务的自己。 此刻的我成为了当年的他。 我们都不是心狠之辈,更不像乔染音那般经历过人间战乱,经历过术士和入世动物之间的厮杀。 在这个安稳和平的年代,对旁支动手这件事,不管是对我还是对彼时的乔万钧,都是一件极其艰难的事。 我忽然觉得有些透不过气,有一瞬间就像是忘记了怎么呼吸。 随即慌乱地对乔万钧说了个“好”字,踩着凌乱的步伐,逃走了。 走到一楼,我扶着朱漆柱子,躬身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忽然一张捏着纸巾的手,落在我眼前。 那手纤白好看,细瘦的手腕上戴着两条细细的红色朱砂手镯。 “云染小姐,你还好么?” 柔柔的女声响起。 我抬头,一张清瘦干净的脸落入我眸中。 女人看上去约莫二三十岁的样子,穿着条白色连衣裙,搭配咖啡色毛线外套。 头发被盘在头顶,发间还插了一只桃木簪,气质很是温婉。 若非桃木簪上刻了符文,我定会以为她只是个来翠峰楼用餐的客人。 我试探问道:“你是?” 女人微微勾唇,不由分说地将纸巾塞到我手中,温声道:“我叫乔云珍,是本家的人。” 第六百七十五章 乔云珍 她就是乔云珍,那个同谦哥一起,替我吸引大半旁支火力的人。 面对乔云珍,我心中莫名感到愧疚。 她和她的妹妹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成为了乔时秋的目标。 而今日我才同她见第一面..... 想到这里,握着纸巾的手不由得微微收紧。 乔云珍笑意温和,说话也慢条斯理:“云染小姐头上全是汗珠,擦一擦吧,别让妆花了。” 我点点头:“谢谢。” “能请你喝杯奶茶么?” 乔云珍柔声道:“附近有家新开的奶茶店,我和我妹妹路过翠峰楼时,总会买一杯带回家。” 我点点头,认真道:“应该是我请你才对。” 刚好我也有事情要同乔云珍讲。 乔云珍顿了顿,道:“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翠峰楼位于饶江畔,处于繁华地带。 从翠峰楼往西边走约莫三百米,便到了一处步行街。 我跟着乔云珍顺着步行街走了约莫十分钟,停在一个小小的木门前。 木门被油漆涂成天蓝色,门口还放了一个花架,上面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多肉植物。 花架旁边,立着个半人高的灯牌,上面写着“正经奶茶”。 我忍不住道:“这店名倒是蛮有意思的。” 乔云珍笑道:“这地方也是云玲带我过来的。” “原本觉得起这名字的奶茶店,一定不太正经,可我试了试,味道还真是不错。” “进去吧,我刚才打电话让老板给我留位置了。” 甫一进入奶茶店,甜香味便扑鼻而来。 店里陈列着各种各样形状搞怪的桌椅,来的也都是年轻人。 乔云玲今年才十七岁,她喜欢的东西自然是偏年轻化的。 我被引着去到一个小包间里。 包间里放着一套黑色手掌形的座椅和一张拳头状黑色桌子。 我愣了愣,心里也微微松弛了些许,坐在乔云珍对面。 不多时,服务员上了两杯奶茶。 乔云珍端起奶茶吸了一口道:“我今天请云染小姐来,没别的意思,只是想和你一起喝杯茶而已。” “顺便看看,本家让我们用命去保的人,到底怎么样。” 我点点头:“以后叫我小染就好了,我比你小些,珍姐有什么事情都可以问我。” 乔云珍勾唇:“没什么好问的,只是想同你喝杯东西罢了。” “没什么好问的么?” 我愣愣开口。 “当然。” 乔云珍语气轻柔:“既然本家选择了你,那我和乔云谦一样,不会有任何疑问和怨言。” “今日我叫你来,就是想告诉你,全力以赴就好,不管输赢我都不会有怨言。” 我看着乔云珍的笑容,重重点了下头。 “我不会输的......” 忽然想到什么,我连忙道:“我也有件事想要同你说。” “我想要悄悄参与云玲的任务。” 乔云珍面色一滞,旋即道:“可以啊,到时候云玲的积分算在你身上。” 我愣了几秒:“你就这么同意了?” “当然,我可以全权代表我妹妹。” 乔云珍不是那种很漂亮的人,但是看着她的脸,便会莫名觉得舒心。 她周身都带着一种邻家大姐姐般的温婉气质。 我不由得看愣了神。 “安心啦,我们的任务是配合你成为家主,只要你需要,我们配合就好。” 乔云珍淡淡道,表面上没有一丝不悦。 这倒是令我心中略微沉重...... 在她们还没意识到的时候,她们已经成为了乔时秋的目标。 而她们所遭受的危险,不过是为了替我挡刀...... 我唇动了动,还想说些什么,忽然手边的手机响了。 亮起的屏幕上是一个陌生号码,属地是海市。 “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 语罢,我接起了电话。 一道陌生的男声响起:“请问是乔云染小姐吗?” “请问你是哪位?找我有什么事么?” “乔云染你好,我是常青律师事务所的律师付宇,我们之前应该在警局见过面。” 付宇? 我思索几秒,道:“您是龚长青的律师吧?请问您有什么事么?还是说陆斐出了什么问题,需要我配合。” “不是这样的。” 付宇解释道:“我这次不是以龚长青的律师联系您,而是以乔千意乔小姐的律师联系您的。” 第六百七十六章 遗产 乔千意的律师? 我愣了几秒,才道:“是我姑姑的生意上出了问题么?” 听顾姨说,最近乔千意总往公司和律所跑。 我一直以为是因为黄景钰出事对她打击太大,她这才以工作来让自己短暂忘记痛苦。 却不料是她公司真的出了事情。 我顿了顿,道:“付律师,生意上的事情我不太懂,也不知道能做些什么。” “我姑姑估计过不了多久就从京市回来了。” “如果不急的话,您还是等我姑姑回来......” 乔千意的生意做得很大。 我甚至怀疑她的私产已经超过了乔家一半以上的资产。 那些生意涉及酒店、商场、古玩和地产。 这些东西我一窍不懂,也不敢帮她些什么,生怕帮了倒忙。 电话那头,付宇语气微沉。 “您可能误解我的意思了,实际上我是乔千意女士的遗产律师......” 遗产律师? 我像是被冻住那般僵在原地,手机差点拿不稳,颤声道:“你什么意思?” “您先冷静。” 付宇沉声道:“我是乔千意小姐的朋友,我很理解您现在的心情,请您听我把话说完好么?” 我紧咬住下唇。 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紧紧捏住那般难受,窒息感也再次席卷了我全身。 “是这样的,乔千意女士前些日子立下了遗嘱。” “根据遗嘱内容,若乔千意小姐因为任何原因或者意外去世,她的遗产将由乔云染小姐全部继承。” “按照乔千意小姐的意愿,这份遗嘱内容将于九月八日,也就是今天中午两点的时候,用乔千意小姐的代理律师兼好友付宇,告知乔云染女士。” 不等我反应过来,付宇继续道:“前些日子,乔千意女士已经开始核算遗产数额。” “鉴于古董和艺术品不好估值,我们进行了保守核算。” “根据相关法律规章,扣除相关税费后,您所继承的资产总额为三百三十二亿八千六百七十五万。” “这些不含乔千意女士在海外的少部分资产......” 我脑袋里有什么东西轰然炸开。 “千意姑姑她是什么意思?什么叫遗产继承?” 我姑姑明明活得好好的,为什么律师打电话说让我继承遗产。 “你、你是不是找错人了?” 付宇无奈道:“不可能错的,我是乔千意的朋友,昨晚过继仪式我也是到场了的。” 脑海里浮起昨晚乔千意的脸。 她说她后悔了..... 我猛然起身:“她去切波寨了对不对?” 付宇幽幽叹了口气:“我和乔千意是多年的朋友了。” “意总立遗嘱的时候,我也问过她是不是身体出了问题,还是有什么事情想不开。” “可她始终不愿意回答。” “哎......意总态度很坚决,我明知她立遗嘱这件事不对劲,可我也没有办法。” “我有自己的职业素养和原则,委托人要求保密的内容,我不能透露。” “也希望乔小姐你能理解我......” “至于她去了哪里,我也不知道。” 付宇顿了顿,补道:“给你打电话之前,我特意打了意总的电话。” “电话一直处于无信号状态。” “从私人的角度,我希望您能尽快和易总取得联络,做为朋友,我真的很担心她。” 我胸脯剧烈起伏着,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谢谢您推醒我,我先挂了。” 挂断电话,我颤抖着手指,在通讯录中找到了乔千意的名字,迅速拨了过去。 “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请稍后再拨......” 冰冷的机械音在耳畔重复,像是直直击打在我灵魂上那般。 乔千意应该是去了切波寨,她去找黄景钰了。 可她甚至连最基本的防身术法都不会,如何能去那么危险的地方找黄景钰。 唯一的答案便是,她是去殉情的....... 乔千意压根就没打算活着回来! 不行,我绝对不能让她一个人去那种地方,我得马上出发去切波寨。 “怎么了?是出什么事情了么?” 乔云珍关切道。 我点点头:“珍姐,我有事先回去了,记得云玲的任务等我一起做。” “去吧,路上小心些。” 离开奶茶店,我踩着高跟鞋,疯了般朝停车场方向狂奔而去。 我必须在乔千意出事前,赶到切波寨。 第六百七十七章 再访新月镇 回到家的时候,顾姨正在打理没用完的鲜花。 见我到家,她微微讶异道:“大小姐,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您脸色不太好。” 我摇了摇头:“我出门几天,这段时间帮我安排人照顾一下念姗。” 顾姨愣了几秒,点点头道:“您安心出门,我会照顾好小小姐的。” 说完,我便径直上了二楼尽头的那个房间。 那个房间是专门腾出来给景宸念书的。 甫一打开门,贴满各类卡通画的墙壁映入眼帘。 这套别墅的整体装潢偏欧式风格,唯独这个房间,却被布置得和凯蒂幼儿园教室几乎一模一样。 我站在门口愣了几秒。 之前我一直忙于木棉村的案子。 景宸上学的教室一直是由乔千意在帮我打理。 虽然她没有主动说过这件事,但我知道关于景宸和念姗的事情,她向来亲力亲为。 乔千意知道景宸羡慕念姗能够上幼儿园,因此才一比一复刻了念姗上课的教室。 就连桌椅板凳都是一样的。 黄逐月穿着背带裤和粉色衬衫,正蹲在地上教景宸拼读英文字母。 她这身衣和我在凯迪幼儿园里见到的老师制服差不多,只是胸前没有凯蒂幼儿园的标识。 想必也是乔千意安排的...... 见我进屋,黄逐月放下手中的塑料字母形状玩具,站起身道:“大小姐来了,我正在教景宸英语字母呢。” “课程表是按照凯蒂幼儿园排的,晚上念姗回来,景宸也可以和念姗一起聊学到的东西。” “景宸真的很聪明,很多东西我一教就会。” 我瞥了眼景宸本子上写满的字母,点点头:“辛苦你了,我有急事马上要出门,这几天你接送一下念姗。” “放心吧大小姐,我会将小小姐安全接回家的。” 黄逐月语落,景宸抬头道:“妈妈是要去找千意姑奶奶么?” 我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捏拳,答道:“嗯。” “我早上睡得不太好,被姑奶奶吵醒了。” 景宸看着我,道:“她是接了个电话才离开的,她接电话的时候好像在求什么人......” “是么?” 我心头一紧,蹲在景宸面前,摸了摸景宸的脑袋:“宸宸听到姑奶奶说了什么吗?” “好像说了句不要动他什么的......” 景宸摇了摇头,愧疚道:“我太困了,所以听得不算是很清楚。” “已经很好了。” 我亲了亲景宸肉嘟嘟的小脸,温声道:“宸宸和妹妹在家等妈妈回来好么?” “嗯。” 景宸点点头,一字一句道:“妈妈和姑奶奶都要安全回家,宸宸才会开心。” “好。” 交代完一些同景宸和念姗相关的事情后,我便收拾了衣服和对付血尸的东西,朝着切波寨方向出发了。 切波寨不通火车和飞机。 我只能从距离切波寨最近的机场,临时买了辆二手车,往切波寨方向开去。 人的胆子果然是越练越大的。 之前我连高速路都不太敢开,如今居然能在险峻的盘山路上开。 大概是因为心里想着乔千意的事情,也顾不得其它了。 乔千意是第一个给我亲情温暖的人。 虽然我一直叫她姑姑,但她在过去的四年里,填补了我那空白的母亲位置。 乔千意甚至在赴死之前,立下遗嘱把她这辈子的心血全部留给我。 明明当初抛弃我的人是乔千震夫妇,乔千意并没有亏欠过我什么,可她却极尽所能地补偿我曾经遭受过的苦。 不管是物质上,还是精神上,她都给了我太多太多..... 我的心也是肉长的,又如何能让这么好的千意姑姑,就这样赴死。 这一次,黄景钰和乔千意,我都必须带回家。 车子一路行驶到了新月镇。 三年不见,新月镇还是如以前那般没有太大的变化。 不仅是切波寨特管区,几乎所有特管区的发展都非常缓慢。 其原因是这些地方过于危险,很少有人愿意投资或者开办产业。 我依照记忆,将车子停在之前和柳墨白住过那破旧的旅馆门前。 车子刚停稳,一道声音响起。 “柳太太,你怎么来这里了?” 第六百七十八章 宣战 我抬头,一个穿着黑色工装服,皮肤黝黑,戴着墨镜的男人正抱着手臂朝车子走来。 男人留了头长发,被扎成低马尾留在脑后。 墨镜被撤下时,露出一对晶亮的眼睛,左眼眼角还留着一条细细的疤。 “张劲,好久不见,你还没回张家么?” 我解开安全带,打开后车门,下了车。 之前来切波寨的时候就见过张劲。 他是张家被借调到特管区的人。 因其有着一手招魂的本领,被黄景轩留在了切波寨特管区。 按道理,张劲应该前两年就已经结束借调回张家了。 我压根没想到,在特管区见到的第一个故人居然是他。 张劲接过我手中的行李箱,沉叹了口气,道:“托柳爷的福,我在切波寨多待了段时间。” “前年过年,我才回了川市张家。” “前些日子听说切波寨出事,就连黄处也失踪了,我才连忙赶回来的。” 张劲带着我去前台办了入住,然后带着我往楼上走。 他一边走,一边道:“黄处是个好人,一听他出事,我就立马过来了。” 我深吸了口气:“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之前虽然听赵星如说了一些关于下寨的事情,但都是道听途说。 具体发生了什么我实际上不清楚。 张劲无奈道:“谁能想到切波寨先祖安置在悬棺里的东西,居然是血尸......” “下寨和上寨不同,上寨只有被选中的人才会学习上寨老司的本事。” “下寨则人人都学老司的本事,最厉害的那几个被选做老司。” 我点点头:“这个我听说了。” 张劲继续道:“上头给下寨重新建了房子,正在给她们通自来水和电。” “只不过之前用少女炼美人蛊这件事,已经构成了犯罪。” “但是念在下寨人受老司蒙骗,才做出这种行为,上头决定从轻处罚。” “那些参与过绑架虐杀少女的少女家人,全部被判了五到八年不等的拘禁。” “至于其他人,他们被教育了一段时间后,便让住回了下寨。” “但之后下寨也开始接受十八处的监管,不允许使用蛊术。” 张劲将行李箱放在木制地板上,愤然道:“咱们对他们还不够好么?” “以前没有十八处管的时候,他们每年都会冻死两三个人。” “晚上只能用火把和蜡烛照明,孩子学东西的教室挨着牛棚,一到夏天到处是苍蝇蚊子。” “就连喝水,他们都要去距离宅子好几里远的地方挑水。” “如今水电都给他们免费连上了,上头还申请了补助,免了他们的水电网费,让他们能够尽快过上正常生活。” “可他们倒好,居然翻脸不认人,把石棺里的血尸给解封了,用来对付十八处和下寨的人......” “甚至扬言要用血尸兵,血洗新月镇给同族报仇。” “起初的时候,失踪了几个上山摘草药的新月镇镇民。” “下寨的人放了其中一个镇民,替他们去十八处宣战。” 我忍不住开口。 “宣战?” 张劲嗤然道:“对啊,就是宣战。” “之前黄处和民政部门给下寨人上的课算是白搭了,事到如今他们还天真的以为,自己可以搞事。” “如果不是十八处派去谈话的人不知所踪,有可能在他们手上,否则......” 我微微抿唇,一边收拾着施术用的工具,一边问道:“现在下寨人住在什么地方?还在下寨么?” 乔千意是接了个电话才匆匆去往切波寨的。 听景宸的意思,我大致能判定,乔千意受到了威胁。 对方是利用黄景钰威胁乔千意来切波寨。 而威胁乔千意的,大概率是下寨人...... 我要救乔千意,首先得想办法找到下寨人。 张劲摇了摇头,自顾自地倒了杯矿泉水,边喝边道:“之前你去过云雾山,应该记得云雾山有一段路挨着悬崖。” 我点点头:“记得,悬崖上还停放着不少石棺。” 第六百七十九章 视频 切波寨位于云雾山上。 我上次去下寨,送石心蕊回无根洞的时候,走过张劲说的那段路。 可以说我对那段路的印象极其深刻。 那路很窄,一边挨着山,另一边则是高高的悬崖,悬崖下面连着湍急的江水。 当时坐在车上的我就在想,切波寨的祖先到底如何将这些棺材安放到悬崖上的。 却不料,棺材里竟装着一具具血尸。 “那悬崖上有洞穴,而且洞穴相互之间是连通的,通道间还布了毒障。” “有的毒障甚至是专门对付黄处和柳爷、黄家家主这样的人用的。” 张劲语气里带着些许疲惫,幽幽道:“下寨人抛弃通了水电的寨子不住,整个寨子的人躲进了山洞里。” “嘿哟,我们还真是低估了下寨人的祖先,想不到他们居然有能防住柳爷的毒障......” 闻言,我心情变得凝重起来。 血尸本就不好对付,再加上云雾山的地势险峻,想要找乔千意估计是件不可能的事情。 正想着,忽然我手机屏幕亮了亮。 屏幕上显示的正是乔千意的名字。 我心头一紧,连忙打开锁屏,点开消息,是一段约莫三分钟的视频。 乔千意穿着黑色运动服,晕倒在地上,身上被人用麻绳捆住。 旁边传来一道阴仄的女声。 “陶安染,你如果想要她活命,就用你自己的命来换。” “一换一,如何?我需要用你来做美人蛊。” 我连忙回拨了个视频电话过去,却被直接挂断了。 “是谁发过来的?” 旁边张劲忽然来了精神,挺直脊背看着我道:“什么情况?” 我微微抿唇:“我来切波寨,是因为我姑姑乔千意被人骗了过来。” “视频里被绑着的女人,就是我姑姑。” “至于说话的那个人.......” 我死死咬着后槽牙,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是石朵依。” 约莫四年前,石朵依还是下寨老司之首石问心的孙女,那时候她只有十四五岁。 当初石朵依是不同意下寨继续制作美人蛊的。 为了救我,她差点被下寨老司当做是美人蛊的材料。 那晚,石朵依唯一的亲人石问心死在了无根洞。 我不知道她那晚经历了怎样复杂的心理历程,只知道离开切波寨时,她叫住了我。 那晚手电筒将漆黑的下寨照得格外明亮。 石朵依站在下寨门口,双目含泪看着我,说她永远不会感激我。 却不料,四年后,她竟亲手绑了乔千意,威胁我要和我见面。 只不过再次见面,我不是当年的我,她也不是当年的她了。 当初反对将人做成美人蛊的石朵依,如今却成了制蛊之人。 “石朵依?我记得她。” 张劲摸了摸下巴,咂着吧嘴:“啧,那小姑娘之前在十八处受教育的时候,好像很受下寨人排挤。” “至于原因......好像是整个寨子之前,就她和上寨人走得近。” “传闻说是因为她救了要用做美人蛊的材料,才招致了祸事。” “教管员试图安慰过石朵依,但石朵依始终不说话,像是默认了那些人说的。” “觉得下寨遭此灾祸,和她自己脱不开关系。” “久而久之就形成了心魔吧.......” 我沉吟几秒后,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下寨人吃饭之类的事情,怎么解决?” “那岩壁寸草不生,如何能种庄稼蔬菜?” 张劲摆摆手:“估计是找了个出口,把食物从外面运送进去。” “这一点我们之前也想到了,无奈那岩洞内部结构过于复杂,里面还有毒障,很难找到通往外界的出入口。” 我深吸了口气:“张劲,今晚你帮我招个魂。” “啊?” 忽如其来的转折让张劲有些缓不过来神。 他愣了几秒,道:“招魂?” “嗯。” 我点点头,笃定地看着张劲,沉声道:“去无根洞,招石心蕊的魂。” 张劲一脸懵圈地看着我:“石心蕊是谁啊?” 我微微抿唇:“是一个能带我们找到下寨人的厉鬼......” 四年过去了,也不知道石心蕊的魂还能不能被招到。 我深吸了口气:“无论如何,我都必须试试。” 第六百八十章 先祖 其实张劲之前就给石心蕊招过一次魂。 那会儿我为了给柳墨白送一块与众不同的玉雕,答应替竹然居的祁老送一块拘了魂的玉佩回切波寨。 石心蕊就是被拘在那玉佩里的厉鬼。 她是第一个被炼制成功的美人蛊,也是当初蛊王的女儿,自然对切波寨最为熟悉。 或许她能带我找到石朵依她们。 张劲听我说完前因后果,他摸着下巴面露沉色:“那个盒子我记得,凶的嘞......” “你确定要招她出来?” 我点点头:“嗯,你刚才说那山洞内部如蚁穴般复杂,且布满了毒障。” “这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办到的,应该是下寨人祖先早就布置好的。” “石心蕊算是下寨人的先祖,或许她能知道路径。” 闻言,张劲眉心微皱,沉吟道:“你说的确实有道理,可若是招不到那魂,你当如何?” 我微微咬牙。 “那就如石朵依所言,一换一,我换千意姑姑。” “这可不行。” 张劲连连摇头:“你去换人质,这和找死有区别?” “我得和小张总说一声。” 我眉心微紧:“不用的,我有自保能力的。” 三年的身法学习不是开玩笑的。 我自认为自己的术不差劲,不至于被蛊术所害。 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千意姑姑的位置。 或许直接与石朵依交换人质会更快些,但那样会使我更加被动。 只有在招不到石心蕊魂的情况下,我才会选择这个被动的办法。 张劲摆摆手:“开什么玩笑,四年前在下寨的时候,如果不是柳爷在,你差点就被制成了美人蛊。” “那件事,我至今回想起来还心有余悸。” “要是你出了点什么事,你信不信,小张总得吃人.....” 张劲说话时,瞪大了眼睛,手上还比划了个抹脖子的动作,一副煞有其事的模样。 我看得既无奈又好笑。 “放心吧,张子君挺随和的一个人,对谁都随和。” 张劲挑眉,小声嘟囔。 “平时挺随和,但凡遇到和你有关的事情,立马变得和尊煞神似的。” 我心思一沉,故作没听到般,问:“你刚才说什么?太小声了,我听不清。” 张劲呵呵一笑。 “我说,还是小心为上,今晚去哪里招魂啊?” 张劲隔着鸭舌帽,挠了挠后脑勺,尴尬道:“我现在已经不是十八处的人了。” “之前给我用来招魂的房间已经被改成了个杂物间。” “主要是我走以后,没有会招魂的人了。” 我沉吟片刻,道:“我们去下寨招魂,下寨的无根洞。” 无根洞是我最后一次见到石心蕊的地方。 石心蕊恨着与美人蛊有关的一切,恨着当初将她制成美人蛊的父亲石蓝。 那晚,她将所有参与制作美人蛊的下寨老司,连同害我的金细妹一起杀害了,也算是完成了她的复仇。 彼时我想得很简单,以为只要那些掌握下寨术法的老司们死了,便能让下寨恢复正常的生活。 却不料下寨人人都可以成为老司..... 闻言,张劲嘴角抽搐,脸上一副如见了鬼般的表情。 “你开什么玩笑?无根洞里的孤魂野鬼也多,那里阴气那么重,不适合你这种小丫头。” 我眉心微皱。 在张劲眼里,我大概是个只会靠柳墨白的废物。 没错,四年前的我确是如此。 我摇了摇头:“我不怕阴气。” 说着,我指了指张劲脚边一个黑色无纺布袋:“你打开看看里面是什么。” 张劲怀疑地看着我,躬身拉开了布包的拉链。 “吱啦——” 伴随着拉链声,包里满满当当的法器和工具暴露在空气中。 “哟,柳夫人,传言是真的啊,你真的变成个术士了?” 张劲一脸惊讶地看着我。 我眸光黯了黯:“不要叫我柳夫人,我有名有姓,我叫乔云染......” 乔家女不入柳家门,这是族训。 若是违反,我便会失去家主遴选资格。 我想要拿离魂珠救景宸,那柳夫人这个称呼,我是万万担不得的。 张劲一愣,勾唇道:“行啊,以后我就叫你小乔了,今晚劲哥就陪你去趟切波寨。” 第六百八十一章 心病 张劲离开后,我独自一人坐在房间里,看着周遭熟悉又陌生的环境微微怔然。 竹编的椅子,竹编的桌子,老旧的木床。 四年过去了,这房间的陈设竟与当初我住在这里时,没有任何区别。 只是四年前的我还叫陶安染,是柳墨白的妻子。 今天的我却是乔云染,乔家遴选的参与者。 我沉叹一口气,从包里拿出一些干粮,吃了几口,又塞了些进包里,这才出了门。 出门的时候,时间大概是四点多。 我开着车,朝着镇外云雾山的方向驶去。 靠近镇外的时候,张劲穿着黑色工装服,拎着个黑色挎包朝我招手。 车子刚停下,张劲抬手就将一件黑色薄棉衣丢到副驾驶坐上。 “你坐副驾,我开吧。” 见我犹豫,张劲解释道:“我不是看不起你,我女朋友让我多照顾你些。” “你女朋友?” “嗯呐,我刚才给她打电话的时候,才知道原来你们认识。” 张劲黢黑的脸上泛起一抹红晕,道:“我从十八处离职以后,被调到川市张家。” “后来认得了马家的马炎希,马炎希爸妈觉得我力气大,能干活,还是张家的,就撮合了我们。” 我一愣,微叹道:“这世界真小。” “可不是嘛,小乔,你就让我开吧。” 张劲面露无奈:“就当是帮我完成女朋友下的任务好了。” 既然张劲都这么说了,我也不好拒绝,于是下车将驾驶座让了出来。 “棉衣是小希交代我拿给你的,她说山上阴气重,得多穿些。” 张劲说着,将车子发动了起来。 我抱着手中的棉衣,心头划过一抹抹暖流。 “马家那边还好么?” 张劲闻言,摇了摇头:“不太好,锁龙井这几年一直不太安分。” “特管区专门借调了各家的术士和修行者,帮马家镇着那井,我也是因为这个和小希认得的。” “对了,我听小希说,她好像欠了你几万块钱,回头你算算利息,我一起赔给你......” “我家小希莽撞,那时候不懂事,把人给撅了,这些年没少马伯父和马伯母念叨。” “不过我倒是觉得,她这样蛮可爱的......” 我笑笑:“她确实蛮可爱的。” 时过境迁,那个拎着二胡的少女,也长成大姑娘了。 “那笔钱不用还了,我当初就没想过要马炎希还钱。” 张劲咧嘴一笑,露出两排大白牙。 “钱还是要还的,你如今也是术士了,应该知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这世间的事逃不过一个因果循环,那些欠债不还的,迟早会遭天谴。” “现在我和小希在一起了,我在张家算是中上水平的术士了,不缺钱的。” “我替她还了.....” 张劲的话让我一时辩驳不了,只能点点头。 “回头告诉你。” 说完,张劲在旁边絮絮叨叨说的他和马炎希之间的事情。 我默默听着,时常点点头回应一下,努力让自己心里的酸楚不那么明显。 热恋期的情侣之间,总是甜蜜的。 我也曾经经历过那样美好的日子。 可惜事不由人,当初我和柳墨白之间有多甜,如今我便有多苦。 或许我的心病了罢...... 在应该为马炎希和张劲的幸福而祝福的时候。 我除了祝福,竟感到了心酸和难受。 这种情绪让我莫名觉得自己很是卑鄙和无耻,在别人幸福的时候,我却偷偷产生如此煞风景的情绪。 真羡慕他们啊...... 似乎察觉到我情绪不高,张劲以为我困了,便让我先休息一会儿,用手机放弃了歌。 这确实是一个很好的台阶。 我靠在车窗边假寐。 车子在险峻的路上行驶着,从白天到深夜,最终停在了下寨门口。 雾峰山海拔很高,下寨位于雾峰山靠近山顶的位置。 因此夜晚的温度比山下低很多。 我刚下车,一股强烈的寒意便包裹了我周身。 “好冷......” 我倒吸了口气。 暗叹马炎希有先见之明的同时,将张劲给我的薄棉衣披在了身上,然后拎起背包,朝下寨方向走去。 第六百八十二章 招魂 四年不见,切波寨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原本钉满铁钉的门被换成了铁门,门口还有一个拦车的升降杆。 张劲上前同门口一个穿着十八处制服的年轻人说了几句话后,我们便被放进去了。 门内的广场改成了个活动中心,摆放着各种室外运动器械。 那些依山而建的木楼,也被重新规划成了砖瓦房。 我看着面前黑洞洞的建筑,不由得张大嘴巴:“这里怎么变成这样了?” 张劲嗤然道:“这些都是民政部门搞的。” “上头为了让下寨人能尽快把日子过好,拨了一千多万给他们做住宅改造。” “雾峰山的路多难走啊,就因为他们一句不愿意离开祖辈住的地方,上头居然不顾路途险阻,一车车地运建材上来。” “房屋改造期间,他们可是一点苦头都没吃啊.....” “你说这群人有没有良心。” 我沉默许久,才开口道:“在黑暗生活太久的人,真的能回到光明的世界么?” 之前听黄景钰说过,上寨的人是可以学习蛊的。 但这种学习的目的,是为了传承。 十八处并没有禁止他们传承蛊术,只是让他们接受监管,不得随意使用蛊术,不学害人的蛊术。 可是在下寨人眼中,蛊就是他们的信仰,是他们高于其他人的特权。 限制他们使用蛊术,便是限制了他们的特权。 祖辈的教育和陈旧的观念,让下寨人看不到新生活的好。 他们满心都是被剥夺了特权,只知道自己再也不能随便对不喜欢的人下蛊。 哪怕他们的特权,本就是对他人的一种威胁。 张劲冷哼一声:“早知道就把他们全关起来了。” 无根洞距离居住区有一段位置。 之前在无根洞发现了不少被毒虫咬死的少女,因此无根洞被十八处用木制围栏给围了起来。 围栏有约莫一人高,张劲看了我一眼,怀疑道:“你行不行?” 我没有说话,将背包和手电往围栏内一丢。 退后几步,助跑向前,三两步便爬上了围栏,然后抬腿翻身一跃,动作利落地落了地。 落地的瞬间,洞内吹起一阵阵旋风。 那风夹杂着刺骨的凉意,我下意识将棉衣往身上紧了紧。 这里阴气很重,且有着强烈的攻击性。 我淡淡瞥了眼无根洞深处那或黑或红的影子,冷哼一声。 心里大致猜到之前的那些死去的下寨老司,还在这洞里游荡。 “哟,你可以啊。” 张劲笑笑,背着包也翻进了洞穴里。 甫一落地,张劲打了个喷嚏道:“我擦,这里够凶啊。” 我扯了扯嘴角:“没事,今晚谁敢干扰我们,我就让他不得超生。” 张劲一边找位置,一边道:“你开什么玩笑?” 我将赤练绳绕在手腕上,淡淡道:“我的话保真。” 说完,洞内阴风更甚。 我抬手将赤练绳一挥,旁边一道黑影发出一声哀嚎,瞬间变得透明了几分。 张劲拿贡品的手一滞:“哟,乔小姐,你玩真的啊。” “我说了,我的话保真.......” 须臾,地上已经摆好了香炉贡品和供果。 张劲用约莫两米高的伸缩杆制成了个简易招魂幡立在旁边。 “小乔,石心蕊的生辰八字不清楚,所以我只能试试。” “如今你也是内行人了,应该知道在不清楚生辰八字的情况下,招魂成功的概率很低。” 我点点头:“我知道的,即便概率很低,我也必须试试。” 即便乔万钧卦很准,算出乔千意有生死劫,我也必须试试替她改命。 “好,有你这句话,张哥全力以赴。” 说着,张劲将手里的符纸点燃。 随着低沉的念咒声响起,符纸上的橘色火光变成了蓝紫色。 我紧张地盯着那妖异诡谲的蓝紫色火光,心中将所有神仙的名字都喊了一遍,暗自祈祷招魂成功。 “石心蕊!魂归来兮!魂归来兮!” 第六百八十三章 阴人 张劲捻着符纸的手指一松。 闪烁着的蓝紫色火光猛地一亮,熄灭在了张劲手中。 张劲眉心一紧,又取出了一张符纸,刚要点燃,一阵阴风袭来。 “你们想要找石心蕊么?” 幽幽的女声从身后传来。 我猛然回头,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围上了一圈穿着红衣的少女。 这些少女看上去都只有十来岁,无一例外都穿着绣了山茶的红色衣裙。 衣摆和裙摆上坠了一圈用棉线制成的流苏穗子。 她们的皮肤苍白如纸,瞳孔皆是一片赤色。 白色皮肤像是被什么东西啃噬过一般,露出一块块鲜红的血洞。 更有甚者,深一些的血洞底部,甚至能看到森白的骨头。 我视线落在血洞边缘翻起的皮肉上。 隐约能看到有或黑或白或红的虫子在皮肉间来回穿梭。 不用问,我便能猜出她们便是被下寨老司当做美人蛊材料的少女。 虽然这些少女被虫子啃得千疮百孔,但依旧能从她们保存完好那部分五官中看出,她们曾经也是美丽的。 毕竟制作美人蛊的材料,必须是寨子里最美的女孩。 为首的女孩上前一步,那双血色的双瞳定在我身上,幽幽道:“我认得你,当初是你将石心蕊带到下寨来的。” 我微微抿唇,警惕地握紧了手中的赤练绳。 “是又如何?” 虽然这些少女被制成了美人蛊,是下寨的受害者。 可难保她们不会像石朵依一样恨我。 我对她们不得不防..... “石心蕊大仇得报,已经离开下寨,去往她该去的地方了。” 女孩说着,又上前一步道:“我叫石惜颜,有什么事情,你可以问我。” “你愿意帮我?” 石惜颜那只剩下一半的嘴唇微微开阖,一股腥臭味便朝我飘来。 她幽幽开口:“我比石朵依大十五岁。” “阿妈阿爸告诉我,只有最美的女孩才会被选做美人蛊。” “能被选做美人蛊,是我的荣光。” “我信了,欢欢喜喜的成为了第一个试验品。” 石惜颜看着我,声音略微尖锐,带着极致的恨意。 “你感受过蛊虫钻进皮肤的感觉么?你感受过虫子顺着鼻子耳朵爬到脑子里肚子里的感受么?” “呵呵呵呵,为了防止我咬舌自尽,他们割掉了我的舌头。” “每天给我灌又苦又腥的药,让我眼睁睁看到毒虫爬满我的骨肉,却无能为力。” “我是被活活疼死的,哪怕我死了也摆脱不了这些毒虫。” “后来,我看到越来越多的姐妹步了我的后尘。” 石惜颜说着,身后的那些女鬼皆嘤嘤哭了起来。 周遭温度骤降,女鬼的哭泣声在山洞内回响着。 哭声哀怨至极,教人不由得脊背发寒...... “哭什么哭!” 石惜颜低吼一声:“仇人还在洞里!尽让那些亲手把我们制成蛊的家伙看笑话。” 话落,四周哭声降低了不少。 石惜颜看着我道:“美人蛊不应该继续存在,任何一个想要制作或者支持制作美人蛊的都有罪。” “我们不像是石心蕊那般,仇人只有那几个,杀了便能远走高飞。” “那些眼睁睁看着我们被制成蛊的人,还有那些欺骗我们,说成为美人蛊材料是荣光的,都是我们的仇人。” “我们必须留在下寨,直到所有仇人都死去,我们要让他们不得超生......” 我微微抿唇:“你们对付那些死去的老司,也不是对手。” 石惜颜冷冷道:“所以我要和你做个交易,帮我们解决那些东西,我可以帮助你找到石朵依。” 我试探道:“你知道石朵依在哪里?” 石惜颜幽幽吐了口气,道:“下寨没有成为老司的人,学艺不精,看不到我们这样的阴人。” “我跟着她进去过悬崖石洞不止一次,而且清楚地知道里面的每一处布置。” “不过我要提醒你,石洞里有不少血尸,你还愿意去么?” 第六百八十四章 迷宫 我沉吟片刻后,才道:“你说的条件,我可以帮你,但必须以我的方式。” 术士对鬼煞并非想诛就诛。 通常情况下,都是以超度为主,若是真想要诛灭,则需要上表请神诛杀。 否则很容易介入不必要的因果中。 不过这一条是出于对方没有招惹我的情况下。 像杜小枫姐妹,以及刚才那个想要对我动手的下寨老司,我绝不会手软。 我若是答应了石惜颜,之后便请神诛邪。 需要的流程会复杂一些,时间也长一些。 “可以。” 石惜颜看着我,沉声道:“你是差一点就能终结美人蛊制作的人,我信你。” “不过我也要提醒你一件事。” 我微微松了口气:“什么事?” 石惜颜幽幽道:“石朵依恨你,但是她并不知道如何拿捏你。” “是一个来自寨外的女人,告诉石朵依可以用乔千意来对付你。” “那个女人不仅教石朵依如何骗你上钩,还能看到我们的存在。” “那个女人的目标是你......” 我眼睛瞪了瞪。 对啊,我怎么没想过,石朵依怎么会知道能用乔千意来威胁我? 那个女人是谁? 我沉默片刻后,将手机打开,翻出了乔雨薇和乔云商的照片展示在石惜颜面前。 “是她们么?” 石惜颜摇了摇头:“不是。” 我没有说话,将手机收了起来:“我知道了,麻烦带路吧。” 乔家旁支里的危险人物,不止乔时秋一个人。 从我参加遴选之后,想要害我的恐怕会如雨后春笋般越来越多。 我只能小心行事。 只不过,那人若是被我找到,恐怕会被直接取消遴选资格,并被赶出乔家。 因为乔千意并未参加这次遴选。 按照遴选规则,随意伤害无辜一律重罚..... 石惜颜点点头:“跟我来吧。” 我与张劲对视一眼,跟着石惜颜朝着无根洞深处走了过去。 无根洞深处有一个不到膝盖高的小洞,旁边被松软的泥土掩盖,很难被人注意到。 穿过那个小洞后,便是一个甬道。 石惜颜是没有形体的鬼煞,能够化作一抹红烟飘在不到膝盖高的圆柱形泥巴甬道里。 我和张劲就只能趴在地上,朝着甬道深处爬去。 爬了约莫有三十来米,眼前开阔起来,我也终于第一次得见洞里交错纵横的模样。 “怎么这么复杂......” 我愣愣看着面前石壁上的十来个半人高的洞。 石惜颜飘向最边缘的一个洞,道:“后面还有好多不同的入口,快些吧,等天亮了我们就帮不了你啦。” 我点点头,从包里取出几张往张家要来的符纸和糯米揣在兜里,跟了上去。 走到后面,不知道穿过了多少入口,我才终于明白为什么即便有黄柳两家的人在,依旧找不到十八处的人。 若这十来个入口后面,每个都连着十来个入口,这些入口后面还有其它入口....... 就像是套娃般,一个跟着一个,永远找不到尽头。 这里就是一个巨大的迷宫,哪怕是神仙来了,也难找到位置。 走了不远,石惜颜开口道:“前面那段路有血尸,你们还走么?” 我点点头:“走。” 身后张劲从包里取出把七星剑和一把符纸,嗤然道:“张家对付血尸专业的。” 玄门世家各有所长。 乔家擅长对付精怪、鬼煞和卜算,张家擅长超度和雷法,对付活尸血尸这类东西是一把好手。 这一点,之前在公羊蝶墓里的时候我就见识过了。 疑冢里那么多公羊蝶亲手制作的血婴,张子君居然能全身而退。 确实不简单。 抛开张子君的能力不谈,张家对付血尸的术法也是很强的。 张劲虽然没有张子君那么强,但他算是张家中上水平的术士,我与他联手,理应是不怕血尸的。 张劲握着七星剑,道:“对了,石姑娘,我想打听件事。” “你见没见过一个拄着拐杖的男人?又或者说......一个黄仙。” 石惜颜幽幽道:“见过,是个长相很好看的男人。” “他运气不好,中了那个女人带来的毒障,一时失去了意识,再加上他腿有问题,被制住了。” 我心头一凛:“这么厉害么?” 能够将黄景钰制住的人,我可从没听过旁支有这号人物存在。 第六百八十五章 尸兵 “倒不是有多厉害,那女人用了点阴谋诡计,骗了姓黄的,说乔千意在她手上。” “再加上迷障的作用,她便成功对付了那个可怜男人。” 张劲语气微微发沉:“那他现在怎么样了?” 石惜颜摇了摇头。 “那个女人能看到我,我不敢靠近。” “离得远,我只依稀听到那个女人说喜欢姓黄的,要让姓黄的和她走。” “姓黄的好像没答应,受了些折磨,等我再看到他时,他的腿彻底坏了......” “不过你们放心,姓黄的虽然腿动不了了,但人算是活着的,过了尸兵甬道,我带你们去找他。” 张劲点点头,眸光黯了黯。 “活着就好。” 我微微松了口气。 恐怕黄景钰现在还不知道乔千意为了他,已经进了洞。 乔千意是聪明人,她从来切波寨那一刻起,就没想过能活着回去。 这要是让黄景钰知道了,不得心疼死。 那个男人为了让乔千意不内疚,甚至选择主动放手。 这对于黄景钰来说并不容易。 石惜颜口中的尸兵甬道,是一条够三人并肩通过的柱形通道。 这样的宽度,在这个“迷宫”里算是罕见的了。 甫一靠近入口,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便充斥了我的鼻腔。 我胃部顿时感到一阵翻江倒海。 干呕了几下,一只口罩落入眸中。 张劲淡淡道:“这就叫专业。” “谢了。” 我笑着接过口罩戴上,果然舒服了不少。 说起来,我真是惭愧。 当了快三年术士,常见的一些气味依旧习惯不了。 偶尔遇到过于恐怖的场景,还会被吓得手脚冰凉。 两年前,乔万钧亲自带我和乔云泰处理我人生中第一个案子。 那鬼煞见我被吓得狠,以为我好欺负,却不料我一个不小心把他打得魂飞魄散。 之后这事通过张伯传到了张子君耳朵里。 他总笑话我是有史以来最胆小的术士。 思绪回笼,我握着糯米和七星剑小心翼翼地往前走着。 脚刚踏进甬道没几步,甬道两侧的机关石门便打开了。 我不由得心脏一颤。 左右两侧石门里,居然藏着几十具没有皮的人形物体。 “小心!” 张劲低喝一声。 那些血尸便挥舞着手臂朝我冲来。 我微微抿唇,将手中赤练绳抛出。 赤练绳迅速编织成网状,将血尸挡在了门内。 原本以为会有一番大动作的张劲愣住了:“好法器!” 乔染音是乔家百年一遇的天才,她祭炼出来的法器岂会差。 我扫了眼被挡在赤练绳内的血尸。 一个个没有灵智血肉模糊的人挥舞着手臂朝我的方向冲来,却在触到赤练绳时发出一声低吼,退了回去。 “这里有地形优势,再加上这些血尸似乎做的不是很好,赤练绳能稍微挡一下。” “不过只能挡一会儿,还是要将他们处理了,以防止到时候我们走了一半,血尸出来追我们。” “倒时候就不好办了。” 我看着赤练绳后的血尸眸光微沉。 但凡血尸没有被关在石门里,处理起来都不会这么容易。 万不能让他们有机会出来...... 张劲点点头:“确实,不过这么多,处理起来有些麻烦。” 我和张劲正思考着,怎么处理这些血尸。 忽然一阵劲风刮过,擦过我的耳畔,直直吹往两边的石门中。 “呼啦——” 一声响。 两边石门瞬间燃起了火焰。 “吼——” 活尸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声。 血肉模糊的躯体瞬间在火焰中蜷缩成一团,最终化作一片乌有。 我愣愣看着面前的场景。 忽然一阵劲风刮过,擦过我的耳畔,直直吹往两边的石门中。 “呼啦——” 一声响。 两边石门瞬间燃起了火焰。 “吼——” 活尸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声。 血肉模糊的躯体瞬间在火焰中蜷缩成一团,最终化作一片乌有。 我愣愣看着面前的场景。 第六百八十六章 面具 “还真是奇怪。” 张劲朝周遭来回扫视,试图找出放火之人。 热浪伴随着黑烟从两侧朝着中间喷薄而来。 浓烟弥漫在甬道中间。 我捂住口鼻:“走吧,都烧得差不多了。” 说着,我微微抬手,赤练绳便迅速回到我手中,绕在我手腕上。 赤练绳是至阳至刚的法器,火伤不了其分毫。 我低头看了眼手腕上的白色缎带,转头对石惜颜道:“石姑娘,请你继续带路。” 石惜颜愣了片刻,道:“不找出放火人么?” “不用,应该是自己人。” 我微吸了口气。 柳墨白身上那股带着浅浅药香的檀香味,就像是融入我灵魂那般。 不管过了多久,我都不会忘记。 心脏微微发沉。 我不得不承认嗅到这气味的刹那,我那原本惶恐不安的心,瞬间安定了下来。 那个男人曾经给了我太多的安全感。 以至于事到如今,我闻到他的气味时,便条件反射地觉得天不会塌。 心脏隐隐作痛,我带上口罩抬步往通道外的方向走去。 张劲看了我一眼,黑眸掠过一丝了然,紧了紧背包跟在了我身后。 石惜颜带着我们在蚁穴般的岩洞中快速穿梭着。 其间路过好几个有迷障的地方。 石惜颜告诉我,迷烟无色无味,很难被人察觉。 而且里面用了极其珍惜的材料,因此才能对黄柳两家的人起效。 我眉心不由得皱了起来,低声道:“看来那人恨极了我和乔千意,非要置我们于死地。” 百年前,术士与修行仙家之间曾经有过一场激烈的斗争。 那场斗争中,玄门各家的术士死伤惨重,这才与修行仙家和解,联合建立了十八处。 十八处除了管理入世仙家的同时,也负责处理各种非常规案件。 若对付修行仙家的药物获取代价不大,当初各家也不会死伤惨重。 我心脏沉了沉,那个帮石朵依的人,是下定决心要除掉我和乔千意的。 得想办法知道那人的身份...... “喏,你们刚才要找的那个男人,就在那里面。” 石惜颜顿住脚步,指了指前面一处水洼中,一坨浅棕色的毛球。 黄景钰似乎不能维持人形,以黄鼠狼的形态蜷着身体我在水洼中。 石洞是切波寨先祖用工具在悬崖上开凿出来的。 里面没有活水,面前这洼死水不知道存在多久了,阵阵臭味从水面传来。 向来稳重谦和的黄景钰此时正蜷在水中,将头埋在身体里,嘴巴微张的呼吸着。 看上去像是命不久矣的样子。 我垂眸看着黄鼠狼身下大片的红色,不由得倒吸了口气。 这要让乔千意看到,她估计又得晕过去。 不过,眼下估计乔千意的情况也不会很好。 张劲二话不说,用矿泉水打湿口罩,蒙上口鼻踩着水潭走了过去。 他皱眉单手将黄鼠狼拎起,往背包里一塞,然后又捡起水池中的一根棍形物体。 那应该是黄景钰的拐杖。 “这是什么?” 张劲眸光嘟囔着,快步走了出来。 当他走近,我才看到金色雕了寒梅的拐杖上,还挂着个面具。 “啊——” 石惜颜惊呼一声,惊恐地看着那面具,往后飘了约莫两米远。 张劲也下意识将那面具丢到了地面上。 那面具是木头削成的,面具上绘制着各色彩漆,一双眼睛高高凸起,像是带着怒意,看上去很是骇人。 当然,一个外表恐怖的面具并不能让厉鬼石惜颜怕成这样。 我垂眸看着地上的面具。 黑暗中,面具上泛起的红雾格外显眼...... 这个面具与我之前在仙鹤来看到的那只面具来自同一个地方。 我从包里拿出个黑色写满符文的布袋,朝着面具方向走去。 “乔小姐,你要干什么!这东西可不兴碰,煞气太重了。” 张劲阻止道。 我蹲下身子,隔着布袋将面具装了起来,然后塞回到自己的背包里。 “没事,这东西正好是我需要的,它伤不了我。” “啊?” 张劲一脸疑惑看着我。 我没有过多解释,回头正对上一双赤色的眸子。 石惜颜一个厉鬼,正用见了鬼般的眼神看着我,表情惊恐极了。 我温声道:“烦请石姑娘继续带路。” 第六百八十七章 深藏不露 这段时间忙着遴选,我差点忘记了另一件重要的事情。 那就是帮助千面傩鬼完成尸解成仙过程..... 前世乔染音求过千面傩鬼帮忙,因此也算是欠下了债。 即便不愿意承认,可她欠的债我不得不还。 这些面具与千面傩鬼尸解成仙能否成功有着莫大的关系。 即便我知道面具煞气极重,也不得不将它们带走收集起来。 张劲原本还想问些什么,我却打断了他:“时间有限,边走边说。” “好。” 石惜颜沉默片刻,继续带着我们前行。 我边走边道:“黄景钰受重伤不仅仅与那迷障有关,还与这面具有关。” “这面具里封存了个很凶的煞,很难对付,再加上黄景钰中了迷障,他能保住性命就已经很不错了。” 单独的煞或者迷障,对黄景钰构不成致命的威胁。 偏偏这两个同时出现,再加上可能还有别的术士在这里对付黄景钰。 黄景钰自然不是对手。 “你怎么知道这面具的事情?” 张劲狐疑地打量着我。 我握着背包带子的手微微发紧,道:“我答应过这面具的主人,要帮他把面具带回去。” 张劲瞟了眼我身侧鼓鼓囊囊的背包,咂了咂嘴,一脸高深地瞥了我一眼。 “乔小姐深藏不露啊。” 深藏不露? 我自嘲般嗤然道:“不过是倒霉,欠下些因果债罢了。” 乔染音前世为了当上家主,并稳固乔家的地位,做了不少道德沦丧的事情。 然而这些事情的后果,她全部留给了我来承担。 我又何其无辜? 这不是倒霉,那什么样才算倒霉? 乔染音留给我那些因果,唯一让我觉得幸运的,恐怕就只有他了...... 我深吸一口气。 因为爱上柳墨白,我经受过无数的痛苦。 但我从来没有后悔曾经爱过他。 甚至可以说,我至今还认为他和孩子是上天赐予我最好的礼物。 只可惜命运这种东西,半点由不得人。 我终究还是朝着他最不希望的方向走去了,只是他不知道我这么做,为的是我们的孩子。 好几次在面对柳墨白时,我都忍不住想要紧紧抱住他。 告诉他我不是那样的人,我恨极了走乔染音曾经走过的路,我心里有莫大的苦衷。 想要求求他千万不要讨厌我。 可我不能,因为我以孩子的命起过誓。 做为术士,我违反誓言必遭天谴,我又如何忍心让宸宸和念姗承担那般后果。 心脏传来一阵阵痛意,如同有人用小刀,一刀刀切割那般难受。 不应该这样的...... 这种时候,不该再想这种情情爱爱的事情了。 我将脑海里那些苦涩矫情的念头驱赶出去,加快了步伐。 张劲年纪不算小,极懂得人情世故。 见我面色不好,便没有追问下去,同我一起加快了步伐。 “就在前面了。” 石惜颜看着前面幽幽道,那双蒙了血雾的眼睛也变得越发幽怨起来。 “你们小心些,阳气重了,我只能送你们到这里了。” “多谢。” 我对石惜颜点点头:“我答应你的事情,不会忘记的。” “我信你。” 石惜颜看着不远处亮着火光的石洞,幽幽道:“希望这次能彻底结束吧,我不想看到下寨那些无辜的孩子们,成为新的老司。” 下寨如果按照之前的生活方式延续下去。 孩子们便会成为新的老司,学习混杂了黑山派法术和下寨蛊术的邪术。 一旦学会了邪术,他们的命运便难以改变了。 因为他们会受到十八处的终生监管。 哪怕十八处不将他们关起来,他们也不会喜欢这样的人生的。 我点点头,笃定道:“这一次一定会彻底结束的。” 无论如何,孩子们是无辜的,他们的未来不应该就这么写下结局。 他们应该像上寨的孩子那样,有机会接受正常的教育,去过更加光明美好的人生。 至于那些还想草菅人命制作美人蛊的家伙,那便只能严格处理了。 第六百八十八章 回头 石惜颜离开口,张劲摸着下巴,小声道:“先看看什么情况。” 我点点头,看着不远处的石室,道:“只能这样了。” 语罢,我和张劲同时从包里掏出了匕首。 对视的刹那,两人眼中都写满了凝重。 倒不是我们之间有默契,而是作为有一定经验的术士,我和张劲都知道对付人比对付鬼煞还难。 面对鬼煞,无非是规劝加超度两步走,若都行不通便上表请神诛杀。 对付人就不同了。 有十八处和警察局在,谁敢随便对人动手。 哪怕对方十恶不赦,也必须由法律来处置,若能随意处置他人的生命。 那我们与下寨那些制作美人蛊的老司们有什么区别? 我皱起的眉毛紧了紧。 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好在对方不知道我和张劲能找到位置,估计也没有太多防备。 我身手是极好的,对付下寨人应该绰绰有余。 就这样,我和张劲握着匕首,背靠着岩壁,一步步朝着石洞入口的方向走去。 刚靠近岩壁,一道发狠的女声便从洞内传来。 “陶安染,你倒是有点本事,居然能找到这里来。” “你自投罗网,便也免了我出去将你带进来。” 我心头一颤,快步走到洞口,就看到乔千意穿着一身黑色运动装,躺在满是红泥的地上。 她昏迷躺在地上,脸上多了好几道红色的血痕。 我看着乔千意脸上触目惊心的红痕,心脏一阵抽痛。 认识乔千意的人都知道,她是个极其爱美的女人。 我从未看过她不带妆出门的模样,甚至能够早起一个半小时护肤,就为了能让妆容服帖。 如今她却孤零零地躺在那里,脸上还被人故意用刀子划了这么多痕迹。 我倒吸了口气,看向石朵依的眼神也变得越发凶狠。 四年不见,石朵依变得更加成熟了。 偏黑的皮肤上,原本的五官也比之前长得更开些,只是那双原本灵动晶亮的眼睛,变得无比阴沉。 她穿着黑色绣花棉布衣裙,蹲在乔千意身边,将手中竹刀按在乔千意脖颈上。 见状,张劲急道:“石朵依,有话好好说,你别乱来。” 张劲说着,身子微微前倾。 洞内其他下寨人见状,纷纷将手中的武器指向我和张劲。 张劲死死咬牙看着洞里的下寨人,没再敢有任何动作,生怕石朵依会对乔千意动手。 石朵依恨恨看着我,道:“陶安染,当初是你害死了我爷爷,我如今也要你尝尝亲人死在眼前的滋味。” 我心头一颤,道:“石朵依,当初如果不是有我在,你就会成为下一个制作美人蛊的材料。” “那些因美人蛊而死的少女,全都化作厉鬼在无根洞里徘徊,不得轮回。” “下寨老司就是杀害她们的凶手,下寨老司有那样的结局,是报应。” “你放了我姑姑,只要你放了她,我们离开这里,绝对不会带十八处的人来这里。” 乔千意现在还在石朵依手中,我只能先骗骗她,试试看能不能行。 石朵依握着刀子的手微微发紧,那双阴沉的眼睛里有仇恨的怒火迸出。 她低吼出声:“我才不在乎十八处的人会不会找到这里!” “从和十八处宣战的那刻起,我就已经不会再回头了。” “陶安染,你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愚蠢,居然用这种价码来换乔千意的命。” 倒不是要换乔千意的命,她划坏了我姑姑最为在意的脸,我岂能饶她。 我不过是想骗石朵依先放了乔千意,之后我再好好对付下寨人。 只可惜这招似乎行不通。 我双目死死凝在石朵依手中的竹刀上。 竹刀打磨得异常锋利。 石朵依将竹刀按在乔千意脖颈上,隐约能看到乔千意那被红泥染脏的脖颈上已经出现了一道红色血痕。 “那用我换她行吗?你之前不是说,可以用我的命换我姑姑的命么?” 我比乔千意能打,若将我换进去与张劲里应外合,应该有机会脱身。 “呵,不行。” 石朵依阴恻恻地看着我,五官因为恨意变得扭曲起来。 “你是自己找来的,不是按照我所说的那样交换。” “既然你进了这里,还消灭了我们的尸兵,我岂会放过你。” “若不是我派人看守了尸兵,我甚至都不知道你潜入了这里。” “陶安染,我也让你也尝尝,亲人死在眼前的滋味。” 说完,石朵依将手中的刀高高扬起,朝着乔千意心脏的方向重重落下。 第六百八十九章 来殉情的 “不要!” 我大吼出声,想要冲上前阻止石朵依。 可脚刚刚迈出一步,双臂就被两个下寨男人擒住了。 下寨人自小就过着原始的生活,极其擅长伐木打猎,因此力气也奇大。 我奋力想要摆脱那两人的钳制,可似乎来不及了。 石朵依手中的刀朝着乔千意心脏直直落了下去。 “姑姑!” 我崩溃地嘶吼出声。 就在我挣脱下寨人钳制的刹那,一道浅棕色影子闪过。 “这是什么东西?” 石朵依怒道。 一只浅棕色比猫儿还要大一圈的黄鼠狼,挡在了竹刀和乔千意中间。 我瞪大眼睛看着竹刀稳稳刺穿黄鼠狼的身体。 鲜血顺着竹刀插入的边缘流出,将大片皮毛染成了红色。 爱人的血液濡湿了乔千意沾满污泥的衣衫。 昏迷中的乔千意似乎是感受到了什么,眉头皱得紧紧的,像是很痛苦的样子。 黄鼠狼艰难抬头,看了眼乔千意,随即便耷拉着脑袋趴在乔千意身上,再也没了动静。 我心脏重重一跳。 黄景钰用最后的力气,替乔千意挡下了致命一击。 可是如果他死了,乔千意必不会独活。 乔千意到切波寨本就是来给黄景钰殉情的啊...... “黄处!” 身后传来张劲的咆哮声,他粗着嗓子咒骂道:“一群不知感恩的玩意儿,爷和你们拼了!” 说着,张劲抡起拳头便冲了进去。 我握着手中的匕首,回神朝旁边下寨人划了过去。 四周的下寨人见状抄着手中的家伙,朝我们围攻过来。 围上来的下寨人约莫有二十余个,全部是青壮年。 张劲吐了口唾沫,吼道:“干他丫的!就算最后被罚,老子也认了。” 张家比乔家更注重身法和锻体,因此有不少拳谱掌法传了下来,其中以归鹤拳最为出名。 之前听张子君说过,只有上等水平的张家术士才有资格练习归鹤拳。 这种拳法讲究速度和爆发,对应的攻击性也很强。 我只见张子君展示过一次。 展示与实战不同,张子君展示的时候速度不快,我只能看个样子,没有留下太深的印象。 如今张劲用上归鹤拳,我才第一次感受到归鹤拳的厉害。 “唰、唰、唰.....” 每一次出拳都带着劲风。 张劲出拳极快,每一拳都拖出一道残影。 那些下寨人虽然力气大,但身法极差。 很多人还没反应过来张劲的出拳方向,便被打倒在地了。 张劲拳快,我的刀也快,很快我便溜到了石朵依面前。 见自己人被打得七零八落,石朵依脸上出现慌乱的神色,握着竹刀的手也微微发抖。 她冲旁边一个中年女人吼道:“用蛊!你们用蛊啊!春水她娘,你愣着干什么!” 中年女人看上去约莫三十余岁,怀里紧紧抱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神色很是慌张。 女人皮肤黝黑,身形瘦弱,看上去有些营养不良,但她怀中的小女孩却养的极好。 女孩脸圆圆的,穿着黑色布裙,也是一脸惊恐地看着石朵依。 “我不想继续这样下去了,我希望我家春水能上学,能像上寨的孩子一样,有牛奶喝,有书看......” 女人颤抖着声音,哭出声来。 “我不想以后我的孩子被制作成美人蛊。” “十八处的老师说过,美人蛊是邪术.....” 闻言,石朵依怒吼出声。 “你居然不信我!你忘记了我们下寨的仇恨吗?” “他们毁掉了我们的生活!让我们被人嘲笑......” “石雨欣,你怎么能相信他们的话呢?” 石雨欣双目通红地看着石朵依,崩溃道:“被毁掉生活的只有你!” 说着,她腾出一只手指着石朵依的眉心。 “你看到寨子外面的世界很好,但也发现自己比寨子外面的人差了很多。” “你苦恼于若是从寨子里走出去,会比不上别人,会被人看不起。” “因为你石朵依曾经是石问心的孙女,曾经被寨子里的人尊敬,你受不了成为普通人,甚至会被人看不起。” “你开始变得害怕,于是你借着复仇的谎言,将我们带到了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来。” “你让我们放着外面的土地不种,让孩子们不上学,来到这种地方与血尸做伴。” 石雨欣哑声哭道:“我们是人,不是活在阴暗角落里的虫子和老鼠。” “你听信那个女人的话,自觉能够打败十八处,占山为王。” “可你有没有好好了解过十八处?我们不可能赢的......” 第六百九十章 一起死 石雨欣话落,周遭的女人皆怯怯地看着石朵依。 她们都不愿意用蛊来对付我和张劲。 这倒是让我微微松了口气。 看来还是有下寨人明事理,知道什么样的生活才是值得追求的。 “你们怎么都不动手!” 石朵依将乔千意钳制在竹刀下,声嘶力竭地吼道:“石雨欣是骗你们的!我做这么多,都是为了下寨人的自由啊!” “那些人连蛊术都不许我们用,甚至还要派人来监管我们寨子。” “你们甘愿成为那些人的阶下囚吗?” 此时人群中有胆大的开了口。 “可是......我们冬天不会挨冻了,还不用自己挑水喝,上寨一个妹子告诉我,每年镇里干部还给她们发猪崽养。” “妈妈,我想上学,呜呜呜......” “石朵依,若不是你用血尸来胁迫我们,我们又岂会陪你来这种地方?” “我家男人不长脑子,信了石朵依的话,把我们骗来这里,我的孩子天天都吃不饱饭。” “与其一辈子被关在这里一辈子,我宁愿不用蛊术......” ...... 反对石朵依的声音越来越大。 石朵依瞪大眼睛看着对面的人。 她不敢相信就连下寨的人都不支持她了,以前寨子里向来可都是以蛊术为尊的。 为了蛊术族人甚至能牺牲生命,贡献自己成为美人蛊的材料。 石朵依喃喃道:“你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你们是下寨的子孙,不应该这样的啊。” “爷爷说的对,不该让你们接触寨子外的东西,寨子外的东西有毒,会害了你们。” 石朵依松开了乔千意,缓缓站起身子,朝着远离人群的角落走去。 我和张劲见状,冲到乔千意和黄景钰旁边。 黄景钰的身体被竹刀穿透,正以黄鼠狼的形态,神志不清地趴在乔千意身上,像是死了一般。 我们不敢随便挪动黄景钰,只能站在旁边,做出守卫的姿势,戒备地观察着洞里的风吹草动。 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受了伤的下寨人,一个个蜷在地上痛苦的呻吟着。 这些攻击我们的下寨人,大多数是被石朵依洗脑成功的。 尽管我和张劲刚才都愤怒到了极点,可实际上我们并没有对他们下死手。 我们的目的是救人,至于惩罚的事情,还是应该交给法律。 我双目紧紧盯着石朵依,冷声道:“石朵依,连你的族人都开始怨恨你了,你还不束手就擒吗?” 石朵依站在一块巨大的岩石前面,语气狠戾。 “那些背叛我的,都不是下寨人。” “他们都是下寨的叛徒,都该死。” 她说着,从包里取出一个竹哨,悲凉道:“下寨亡了啊,那我也跟着爷爷一起去了吧。” “呵,我就算死,也要拉着你们一起死!” 话落,音调诡谲的竹哨声在洞内响起。 那声音很是难听怪异,刺得人耳膜生疼。 我抬步上前,想要阻止石朵依。 “轰——” 一声巨响。 石朵依身后的岩石开始震动。 她身后竟是一道隐蔽的石门。 石门打开的瞬间,浓烈的血腥味便充斥了整个山洞。 约莫两米高的血尸出现在石朵依身后。 血尸出现的刹那,我心脏倏然一紧。 这血尸与我以前见到的都不相同。 那血色布满经络的身体格外健硕。 没有眼皮覆盖高高凸起的眼珠子里,一双漆黑的眼睛来回乱转。 健壮的双臂直直垂在身前,像是个长臂猿。 恐惧的情绪侵袭了我的神经,我一时间竟呆愣住了。 旁边张劲沉沉道:“这东西不好对付,我们带着昏迷的人质走不了。” 我紧咬着下唇:“我不可以丢下我姑姑一个人在这里不管。” 血尸没有灵智,它们只听从主人的命令。 若是让乔千意留在这里,她必死无疑。 千意姑姑是我的亲人,是真真正正爱过我的人,我不能不管她...... 血尸出现的瞬间,洞内开始骚乱起来。 就连躺在地上的伤者,都拖着重伤的身体,磕磕绊绊地朝洞外逃。 “是血尸!是血尸!” “石朵依没骗人,真的有尸王,快跑啊!” “妈妈,我好害怕,呜呜呜呜.....” “快逃命啊,尸王来了......” ....... 第六百九十一章 是柳太太 “吼——” 野兽般的咆哮声响起,震得地面微微发颤。 浓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得了石朵依的命令,血尸甩着手臂就朝我和张劲的方向走来。 张劲顾不得其他,动作小心地把一动不动的黄鼠狼递给我。 “帮我照顾黄处。” “好。” 我点点头,将黄鼠狼塞到背包里。 男女力量始终是悬殊的,张劲负责乔千意,我负责黄景钰,这是目前的最优选择。 我很感激在这样的情况下,张劲没有抛下我和乔千意,自己带着黄景钰跑路。 暗叹马炎希没有选错人,张劲是个靠得住的。 “我看你带了张家的符,待会儿你用符箓拖慢它的速度。” “等把人质安置好,我们再对付它,在没有人质的情况话,联合你我二人之力,对付这玩意儿应该不成问题。” “呸!该死!下寨人哪里找到这玩意儿的,我他娘这辈子也就只见过这一次。” 张劲说着,背起乔千意往洞口方向走。 我捏着符箓跟在张劲后面,顺便还腾出一只手抱着背包,尽可能减少因颠簸对黄景钰造成的二次伤害。 也不知道黄景钰能不能熬过这一劫。 若黄景钰熬不过去,那便是给乔千意宣布了死刑。 我太了解乔千意了。 她能靠自己混得风生水起,不仅仅是有做买卖的天赋和洒脱的性格。 乔千意是那种下定决心做某事,就不可能会反悔的人。 她既然愿意为黄景钰殉情,甚至连遗产都处理好了,又怎么可能会反悔。 我深吸一口伴着血腥味的空气,暗自祈祷黄景钰能熬过这一关。 随即将手中的黄符往血尸身上一丢,快步跟在了张劲身后。 张家主雷法,其黄符对付血尸效果奇佳。 符纸落在血尸身上的刹那,血尸顿住脚步,紧接着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加快速度朝我们冲了来。 “我擦,力度不够起反作用了,快别丢了......” 张劲无奈骂了一句,加快了步伐。 我沉叹一口气,抱着背包,认命地跟在张劲身后狂奔着。 忽然身后传来一声巨大的蛇鸣。 “嘶——” 我刹住脚步,回头就看到一条树干般粗细的黑蛇,朝着血尸狠狠撞了上去。 “不用跑了,救兵来了。” 我抱着布包,看着黑蛇张开血盆般的大口,用锋利的獠牙,将血尸撕成碎片..... “嘶啦、嘶啦.......” 场景过于血腥恐怖,以至于张劲都背过了身子,干笑道:“是柳爷来了啊,呵呵呵,完事喊我一声嗷。” 我抬头与那双红色的竖瞳对视。 曾经柳墨白就是这样一次次救了我,还不许我看到他杀敌过程的。 我缓缓低头,看了看地上血尸的碎肉。 胆寒的同时,鼻腔泛起阵阵酸涩,眼角也微微泛红。 柳墨白不想我怕他...... 黑蛇立起身子,低垂的脑袋看着我。 那双血色竖瞳微微颤动,鲜红的蛇信烦躁地吞吐着。 须臾,低沉富有磁性的男声从蛇口中缓缓吐出。 “可是怕了.......” 我曾是柳墨白的枕边人。 即便他隐藏得很好,可我还是从柳墨白的声音里,听出了些许试探的情绪。 我又怎会怕柳墨白? 只不过他越是这般小心翼翼待我,我心里越是难受愧疚。 “我......” 我艰涩开口,刚吐出一个字,身后便传来张劲爽朗的声音。 “柳爷见外了,我刚才都没敢看呢。” 张劲转身的刹那,一道白光闪过,黑蛇不见了。 柳墨白穿着黑色工装服,头发被整齐地梳在脑后,正抱着胳膊,一脸冷峻地看着张劲。 连体工装裤搭配柳墨白矜贵的气质,虽然违和,但依旧好看。 男人劲腰上蛇形银扣,在黑暗中散发着寒光。 金丝眼睛下那双漆黑的眸子里带着浅浅的杀意。 张劲笑容瞬间僵在脸上,呵呵笑道:“哈哈哈,我以为问我呢,原来是问乔小姐......” 甫一提到“乔小姐”三个字,柳墨白眉心便皱了皱,看向张劲的眼神也更冷了几分。 张劲缩了缩脖子,嘿嘿笑道:“我说错话了,是柳太太!” “柳爷,您可不能像以前一样对我啊,我现在有对象了,不能再调回切波寨了。” 见张劲忙慌着解释,我原本难受的情绪也冲淡了不少。 于是干咳一声,对柳墨白低低道:“走吧,今天的事多亏了张劲呢。” 柳墨白敛了神色,冷哼一声接过黄景钰,带我朝着洞外的路走。 第六百九十二章 生命垂危 刚才对付血尸的功夫,已经有十几个穿着黑色工装服的人进了洞。 这些人一进洞,便开始忙着归置下寨人,并迅速整理现场。 下寨人所藏匿的位置,是岩壁内最深处的几个洞穴之一。 之前我和张劲在有人领路的情况下,走了大半个晚上才找到他们的位置。 如今能这么快赶到,且听从柳墨白指挥的,大概率是柳家人。 乔千意和黄景钰被人用担架抬走,张劲也跟着担架离开了。 甬道中只剩下我和柳墨白。 忽然想起什么,我顿住脚步,急道:“糟了,我忘记石朵依了。” 下寨最强的那批老司,早在四年前就死在了无根洞。 石朵依不同于我这般拥有前世当术士的回忆,且有乔万钧教导。 单凭她自己是没办法让这么多尸兵动起来的。 石朵依背后有人指使,且指使石朵依的,大概率是乔家人。 我猜测那人为的,一半是感情,另一半则是遴选。 心脏沉了沉,我得尽快弄清楚对方的身份,好提前防备。 “你和张劲离开山洞的时候,石朵依就逃走了。” 柳墨白嗓音低哑道:“我已经派人去追了。” “景钰出事那会儿,我在周边了解地形,绘出了内部地图,有地图在,石朵依跑不了的。” 语罢,他微微松了口气。 “还好我及时赶回来了,否则.....” 柳墨白没有继续说下去。 淡粉色薄唇被抿紧,金丝眼镜下那双黑沉沉的眼睛里翻滚着复杂的颜色。 我不敢细致去探究男人眼中隐藏着的情绪,生怕了解的越多,心里的负罪感越强。 只是低低“嗯”了一声,自顾自地顺着漆黑的甬道往前走。 心里却知道柳墨白刚才是在解释为什么没能及时出现,避免黄景钰和乔千意出事。 当一个男人真真正正爱你时,总是会不自主地觉得自己做得不够好,甚至连爱屋及乌都成了一种责任。 柳墨白还是如以往那般,舍不得我受一点委屈。 我暗自松了口气的同时,懊恼地骂自己是个卑鄙自私的家伙。 倏然,一只灼热的大掌包握住了我的手。 我心尖儿一颤,慌乱地想要挣脱男人的手,头顶传来低沉的嗓音。 “你不是说可以为了家主之位,把自己出卖给我么?怎么连拉个手都不愿意?嗯?” 我一愣,猛然抬头对上那双黑沉沉的眼睛。 黑暗中,透过镜片,我隐约能看到黑眸中所倒映出的,我那无措的脸。 这一瞬间,我脑海是空白的。 柳墨白的这些话,乍一听像极了在说我是卖身的妓女。 将自己卖给柳墨白,换取不被十八处公开的任务信息。 事实上,我确实是这么打算的..... 我低垂下眼睑,紧咬着下唇任凭男人包握住我的手,鼻尖微微酸涩。 也不知道是在气自己,还是在气柳墨白。 甬道的路很长很长,柳墨白像是故意那般,将脚步拖得比平时慢很多。 男人手掌灼热的温度穿透我的皮肤,顺着血液流入我的心脏。 我不可避免地心跳加快。 一路上,我和他都没有说一句话。 周遭安静极了,我甚至能听到自己慌乱的呼吸,以及不安心跳声。 许久,身侧传来一声悠长叹息。 “是不是只有像黄景钰那样生命垂危,你才会认清自己的内心,和我一起回到以前的日子。” 脑海里浮起黄景钰被竹刀穿透身体时的模样。 我心脏重重一颤,猛然回眸,恰对上一双黑沉沉的眼睛。 “不、不是那样的.......” 我颤抖着声音解释。 甫一听到“生命垂危”四个字,恐慌的情绪便蔓延至我全身。 许是才亲眼看到黄景钰受伤的原因,我明知柳墨白比黄景钰强更多,世间能危及柳墨白性命的人屈指可数。 可是在听到柳墨白说这番话时,我竟抑制不住地身体发抖。 我害怕了...... 完全不敢想象若柳墨白出事,我会如何。 呼吸变得越发急促,我很快给出了一个可能性最大的答案。 我会在景宸和念姗成年后,做出与乔千意一样的选择。 第六百九十三章 消耗 “染染,你在害怕......” 黑暗中响起男人低沉的嗓音。 柳墨白将我朝他身体方向猛然一拉。 我不受控制地重重撞进男人宽厚的胸膛上。 柳墨白双目沉沉地看着我。 他的眼神格外滚烫,下一秒,便用命令般的语气朝我发问。 “告诉我,你到底为什么一定要当乔家家主,我现在非常确定你并非自愿。” 后腰被一只大掌死死扣住。 我身体紧紧贴在柳墨白身上,甚至能清楚地感受到男人腰间蛇形腰扣的触感。 即便穿了件薄羽绒服,我依旧感受得到灼热的体温穿透布料朝我袭来。 见我不说话,柳墨白手上的力度又紧了紧,连带着手臂的肌肉也微微紧绷,隐约有青筋爆出。 “说啊!告诉我!” 柳墨白低吼出声,灼热的气息喷薄在我脸上。 我看着男人通红的眼尾,紧咬着下唇,不敢说一个字。 许久,见我没有回应,柳墨白松开了我。 他眼睛里浓烈的失望,狠狠戳刺着我的心脏。 “罢了,走吧。” 柳墨白松开了我,独自一人走在前面,步伐比之前快了很多。 若换在以前,他这般步伐,我需要小跑才能追上。 如今我只需要将步子打开些,也能勉强追上他。 人变了,一切终究是回不去了...... 掌心被背包带子勒得生疼。 看着前面疾行的高大背影,我眼泪不住地流淌着。 爱情这种东西,就像是瓶子里的水。 每次消耗掉一点,随着时间流逝,慢慢地就空了。 就譬如刚才,我便是在消耗柳墨白的爱。 明明已经知道最后的结局,可我抑制不住地害怕,他彻底不爱我的那天会到来。 再回到无根洞时,已经是上午十点多了。 甫一踏出洞口,一只大掌挡在了我的眼睛。 我身形一滞,语气僵硬道:“谢谢啊......” 处在黑暗环境中久了,忽然接触到光,很容易灼伤眼睛。 柳墨白这才抬手替我挡住阳光。 “呵。” 柳墨白冷笑一声,淡淡道:“我是看到孩子的面上。” 说完,他抬步朝洞外走去,我连忙跟了上去。 刚到寨子外面,一道熟悉的身影朝我走了过来。 “小染,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黄景轩穿着白色工装服,大步流星地朝我走来。 他掠过柳墨白,作势就要去接我的挎包。 我连忙退了半步,道:“不用。” 包里还装着那个面具。 那面具是个危险物什,我绝不敢假手于他人。 黄景轩停留在半空中的手一僵,看着我沉声道:“都怪我,连你来了都不知道,害你在里面遇到这么多危险。” 我瞥了眼旁边柳墨白铁青的脸,对黄景轩道:“这事与你无关,我谁都没告诉。” “哦?” 单片镜下那双眼睛眯了眯,黄景轩语气温和道:“既然小染没有告诉任何人,那为何柳家家主知道小染来了这里?” 莫名地,我从黄景轩语气里听出一丝质问,心中莫名有些别扭。 我蹙眉嘟囔道:“那你得问他。” 发生这么多事,我应该不适合同柳墨白坐一张车了。 眼见着前方不远处,张劲抬步上了辆黑色越野车,我连忙道:“我姑姑还昏迷着,我得先去照顾她,你们慢慢聊。” 说完,我朝着张劲上的那张车子跑去。 趁车子没来得及开走,硬生生挤上了车。 今日发生了太多事。 回去的路上,张劲和我都异常地安静。 十八处的车将我送到了旅馆门口,便离开了。 我回房间匆忙将身上的泥土冲干净,换了身衣服便去了镇卫生所。 新月镇卫生所不大。 一个院子加上一座三层小楼便是整个医院的布局。 卫生所负责人知道黄景钰的情况特殊,单独给黄景钰和乔千意安排了病房。 我到的时候,乔千意还在昏迷,手上还挂着吊瓶。 医生说乔千意是吸入了有毒气体,才陷入的昏迷。 只要离开有毒环境,再配合点滴治疗,很快就能醒过来。 有了医生这番话,我悬着的心放下了些许。 这段日子,黄仙芝和白爷一直在新月镇。 有他们在,乔千意脸上的伤痕便也有得治了。 白爷告诉我,对乔千意下手的那人,想要乔千意彻底毁容。 乔千意脸上的伤,可以说是刀刀见骨。 即便用了白爷配的药,乔千意脸上还是会留下几道浅浅的疤痕,需要五六年才能恢复。 闻言,我微微松了口气。 能恢复就好,如今最重要的,是黄景钰能不能渡过这个难关。 乔千意的命是连在黄景钰身上的。 黄景钰死了,乔千意不可能独活。 我微微抿唇,朝走廊尽头的病房走去。 第六百九十四章 难活 走廊尽头的病房前,掉了漆的长板凳上,坐了个身形高大的男人。 一米九的壮汉,穿着满是黄泥的工装服,佝偻着脊背坐在病房前。 鸭舌帽被握在手上,脑后的马尾也有些凌乱。 张劲整个人看上去没精打采的,像极了聊斋志异里,被吸走了精气的书生。 见我来了,他抬头恹恹地和我打了声招呼。 “柳太太来了。” 我微微抿唇,朝张劲身后的玻璃窗看了眼。 黄景钰面无血色地躺在病床上。 病床边围着的人,我基本都见过。 白爷、黄仙芝、上寨老司,就连芙蓉镇环岛私立医院的白若非白医生也被叫来了。 柳墨白和黄景轩则静默地站在旁边。 看着屋内的阵仗,我不由得倒吸了口气,转身也坐在了张劲身边。 “现在情况怎么样?” 张劲摇了摇头。 “说是很难活......” 听着这番话,我心情越发沉重起来。 一旁张劲继续道:“以前总听说入世的黄家人,多半性情狠厉狡诈。” “刚被借调到切波寨来的时候,我很抗拒这份工作。” “那时年轻气盛,我因为对黄家的偏见,和黄处起过不少冲突。” “特管区的处长,级别算是很高的了,据说能顶个副镇长。” “若是一般人,肯定会给我这种爱唱反调的穿小鞋,可黄处却从来没和我计较过。” “记得有一次,我出任务时被一个下寨草鬼婆算计,中了她的蛊。” “黄处亲自带着我去上寨解蛊,还细心照料我。” “之后我仔细观察,才发现黄处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处里不管哪个兄弟遇到困难,他向来都是能帮就帮。” “之前有个兄弟孩子要上学,进不去好学校,黄处不知道托了多少关系,才帮孩子弄到了入学资格。” “你去问镇子里和处里的人,没有谁是不服黄处的。” “老天为什么要让他这么好的人,遭遇这样的事情?” 耳畔张劲的叹息声不绝于耳。 手不由得攥紧了拳头,我低声道:“黄景钰确实是个很好的人,否则我姑姑也不会为了他,守身如玉十几年。” “甚至愿意为黄景钰殉情......” 乔千意在生意上混得风生水起,什么风流人物没见过。 可她的心,却被黄景钰拿得死死的。 足以证明黄景钰的优秀..... 张劲摇了摇头:“可不是......” 他语气一顿,像是忽然反应过来那般,瞪大眼睛看向我。 “你说啥?我没听错吧?你姑姑来殉情?” “嗯。” 我点了下头。 “她找律师立完遗嘱后,才来切波寨的。” “有人联合石朵依,想要害死我和乔千意。” 我微吸了口气,回眸瞥了眼病房,继续道:“等黄景钰和乔意姑姑都脱离危险,我就去找石朵依问清楚,她背后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闻言,张劲捏着帽子的手紧了紧,表情怪异地看着我。 “你要找石朵依问话?” “嗯,我必须要揪出那个人。” 我郑重道。 石朵依是重要的人证,可以证明那人害过乔千意。 若那人是本次参加遴选的乔家人,只要有证据证明石朵依害了乔千意,她便会受到惩罚。 “柳太太,我要告诉你个坏消息。” 见张劲一脸严肃,不祥的预感在我心中升腾而起。 我脊背挺了挺,紧张道:“什么坏消息?” 张劲抿唇,语气微沉。 “石朵依已经死了......” 石朵依死了!? 我瞪大眼,不可思议道:“怎么死的?之前柳墨白明明说过,她逃走了呀。” “她确实逃走了......” 张劲沉叹了口气。 “我听前同事说,我们走后,柳家派人在整个岩洞里搜索石朵依的踪迹。” “找到石朵依的时候,石朵依躺在地上,人已经没气了,眼睛也瞪得大大的。” “她死前应该是受到了惊吓,而且是他杀。” “有人用一根弩箭,射穿了她的头颅。” 张劲边说,边用手比划着弩箭的长度。 “就这么长,那东西很普通没有任何标识。” “原本他们打算让我招石朵依的魂,问问凶手身份,可我去的时候发现,石朵依被人收了魂。” “根本不可能招到石朵依的魂,凶手大概率也是干我们这行的术士........” 第六百九十五章 囚笼 “那只能之后再说了。” 我心脏沉了沉,掐着手指,静静等待病房内有好消息传来。 新月镇以平房为主。 镇卫生所是为数不多的楼房之一。 我坐在卫生所三楼走廊上,轻易将大半个新月镇尽收眼底。 黄昏的光,穿透天边的火烧云,公平地洒落在家家户户的屋顶上。 远处隐约有混杂着犬吠鸡鸣的声音传来。 我坐在长椅上,背靠着冰冷的墙壁,静静看着稀稀落落的镇民,在院子里来来往往。 镇子里祥和的氛围,与病房里的场景对比鲜明。 我背靠着冰冷的墙壁,仿佛坐在一条生与死的临界线上。 线内是生命垂危的黄景钰,线外是生生不息的镇子。 心脏莫名越发沉重,我深吸了一口气,暗自将所有神仙的名号念了一遍,祈祷黄景钰能够熬过来。 他死了,乔千意也是活不成的。 “小染,他怎么样了?我听护士说他在这里。” 熟悉嘶哑的声音传来。 我连忙起身,就看到乔千意穿着满是泥土的衬衫,按着手背站在病房门附近。 这大概是我见过乔千意最狼狈的一次。 她的头发衣服满是污泥,裤子还破了几个口子。 向来妆容精致的脸上,贴了两块大大的纱布,层层叠叠的白纱上,隐约能看到有浅红色透出。 被刀子伤到时,她该有多痛啊...... “染染,你怎么不说话,快告诉我,阿钰他怎么样了?” 乔千意语气里带着些许哭腔,眼睛湿漉漉地看着我。 我沉默几秒,低低道:“情况不太好,当时他给你挡刀的时候,人已经很虚弱了,甚至维持不了人形。” 我顿了顿,嗓音越发艰涩:“那、那把竹刀,直接穿透了他的身体.....” “他是为了我才.......” 乔千意捂住了嘴巴,身形一软小退了几步,恰靠在背后半人高的铁栏杆上。 “姑姑!” 我猛然起身,生怕她一个后仰,就从栏杆上栽下去。 好在张劲眼疾手快,将乔千意一把拉了回来,道:“姑奶奶诶,您可千万别出事了。” “您若是出了事,黄处该怎么办?” “黄处可是用命才保住了你,你可千万别想不开。” 我微微喘着气,对乔千意道:“千意姑姑,你别急,仙芝爷爷和白爷都来了的,还有白大夫.....” “他们当年能将我救回来,一定也能救活黄景钰。” “黄景钰一定会没事的......” 心脏砰砰跳着。 实际上,刚才白爷亲口告诉我,黄景钰能被救回来的概率很低。 我对乔千意说了谎。 听到我的话,乔千意精神才微微缓过来些许,脸上的纱布也被鲜血浸透了。 应当是刚才过于激动的情绪导致的。 乔千意缓了缓,这才抬手小心护住自己的脸,喃喃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说完,她抬头双目通红地看着我,唇角牵起一抹苦涩的弧度。 “染染,姑姑现在是不是很丑啊?” 看着乔千意颤抖的指尖,我眼泪大滴大滴地流淌下来,脑海里浮起往日她精致打扮时的骄傲模样。 众所周知,如今的玄门世家中,属乔三小姐最为精致傲气,被称之为玄门三美之首。 我不敢想象她心里有多难过...... “姑姑不丑的。” 我连忙摇头:“我的千意姑姑,是天下最好看的女人。” 眼泪打湿了纱布,乔千意的骄傲连同她的脊背一起,弯了下去。 她苦笑道:“染染,阿钰醒来以后,帮我和他说声谢谢,我先走了。” “我还是接受不了,这样的自己被他看到......” 我心脏陡然一颤,原是想要阻止乔千意离开的。 可想到若是黄景钰真的救不回来了,还是没有阻拦她。 “喂,黄处救了你的命诶,你怎么能这么没良心?” 张劲急道。 我拉住了张劲,对他摇了摇头,看着乔千意弓下来的脊背,心脏阵阵抽痛。 只有足够了解乔千意的人,才知道她现在有多么痛苦。 她不是没有良心,而是太爱那个男人,以至于接受不了被黄景钰看到自己不美的样子。 接受不了被黄景钰看到自己变老的模样...... 乔千意给自己设下了一条囚笼,把自己锁在自己亲手设下的囚笼中。 她痛苦了整整十几年了...... 忽然,病房的门打开了。 黄景轩穿着白色工装服,单片镜下的眼睛,紧紧凝在乔千意的背影上。 “乔千意,我哥快不行了,你不进去看他最后一眼么?” 第六百九十六章 误会 清晰明显的血腥味从病房里飘出。 旁边张劲眼睛瞪了瞪,重重拍了下大腿,长叹出声。 “黄处他......哎......” 黄景钰曾经可是黄家少主。 曾被黄敏涛当继承人培养的他,应该是不弱的啊。 他怎么可能就这么不行了呢? “黄景钰不行了?白爷亲口说的么?” 我惊呼出声,眼神下意识看向不远处的乔千意。 她顿在原地,像是一尊静止的雕塑。 乔千意背对着我,我因此看不到她的表情。 但我知道,在听到黄景钰不行的那一秒,乔千意的灵魂恐怕就已经破裂成无数碎片,零落地装在这具被宣判死刑的躯体里。 这些碎片,会在黄景钰闭眼的刹那,离开她的身体。 那时候的乔千意便和死了没有区别了..... “千意姑姑......” 我胸前里的酸涩一阵强过一阵。 没有人在遇到好人即将离世时,不会动容。 更何况这些年,我从不同人口中得知了不少关于黄景钰的事迹,以及他与我姑姑之间那些算得上传奇的爱情故事。 然令我更担心的,还是乔千意,她是否能够活下去..... 黄景轩看着乔千意,沉声道:“所以呢?你还想逃么?” “我哥用命保住了你,你连他最后一面都不肯见么?” 乔千意猛然转身,踉跄着朝病房内冲去。 我身形一动,想要跟进去,却被一只微凉的手拉住了手腕。 “别去。” 黄景轩低低道:“我哥救回来了的,只是腿又坏了。” 我一愣,抬眸对上黄景钰的眼睛。 单片镜下,那只黑沉沉的眼睛里,柔和了几分。 眼白上布满了红色血丝,像是很久没休息过那般。 他小声解释道:“染染不用担心,我这么做,是为了他们好。” 原来如此。 若黄景轩没有撒这个谎,恐怕乔千意还会因为脸上的伤,对黄景钰避而不见。 我点点头,心脏微微松了些许。 “你做得对,切波寨这一劫过后,乔意姑姑和黄景钰之间的苦情故事也该结束了。” “他们也该熬出头了......” 我低低道,心绪也格外复杂。 一方面,我为黄景钰和乔千意能够重修旧好感到庆幸。 另一方面,我忍不住想,我和柳墨白之间这段情意,还有没有可能回到过去。 很难吧....... 我和柳墨白之间,比黄景钰和乔千意之间的情况复杂太多了。 乔千意他们这般的,都要付出几乎是生命的代价,才能好好在一起。 我和柳墨白这样的恐怕会更难,甚至几乎可以说没有可能。 想到这些,我不由得垂下眼帘。 一双定制黑色皮靴落入我眸中。 黑色皮靴往上,便是被黑色工装裤包裹着的长腿。 柳墨白? 我猛然抬头,发现他眉心紧拧,正盯着我的手腕。 糟了...... 我快速甩开黄景轩的手,解释道:“误会......” “呵,关我什么事?” 柳墨白冷冷道,抬步朝楼下走去。 看着男人渐行渐远的背影,我眼圈红了红。 我又有什么资格去解释,去奢求他的原谅呢? “没事吧?” 耳畔传来黄景轩担心的声音。 与张子君一样,黄景轩从来没有掩饰过对我的心意。 他最擅长观察人心,早就知道我依旧深爱着柳墨白,因此也知道刚才柳墨白那句话会伤我。 这一次黄景轩的担心是真心的。 我摇了摇头,抽了口气试图缓解心中的闷痛感,道:“没事的。” 说完,我回头看向病房里面。 天色已经全部黑了下来。 白炽灯将简陋的病房照得通明。 白爷他们已经离开了,屋内只剩下乔千意和黄景钰。 乔千意伏在黄景钰身上,痛哭出声。 “都是我不好,我不该过来添乱的,可是那条视频消息里,有你被折磨的样子,我真的忍不住不来。” “阿钰,我好蠢,如果不是我,你不会这样的......” “阿钰,你记不记得,我们在一起一周年的时候,你悄悄从黄敏涛的寿宴上溜出来陪我放烟花,说以后要给我种一片果汁阳台.....” “阿钰,其实我一直在骗你,我好爱你的,但是我害怕......我害怕我会变老变丑。” “我接受不了,你会因为我变老离开我.....” “我很努力了,可还是觉得自己配不上你,我不是故意想要伤害你的。” “对不起,不过你放心,我会陪你一起走的,你若出事,我必不会独活......” 第六百九十七章 看在相爱的份上 哪怕知道黄景钰不会死。 可当亲耳听到乔千意说要给黄景钰殉情时,我依旧心脏猛然一颤。 还好黄景钰被救回来了...... 晚风将空气中的血腥味冲淡了不少。 病房里回荡着乔千意伤心的痛哭声。 忽然一只苍白的手抚上了乔千意的头顶。 “咳.....那等我好些了,我们一起种整片玫瑰花田好不好?” 病床上的男人艰难睁眼。 一双深蓝色眼睛里盛满了疲惫。 黄景钰看向乔千意的眼神里,是挥不去的柔情。 脖颈上的喉结微微颤抖,他看着乔千意,艰难出声:“我的小意若是害怕变老,那我陪你一起变老。” “若是害怕被人看到受伤的脸,那我们就去乡下,种种花,养养猫。” “只是这一次,我请求你,不要再离开我好不好?” “看在我差点没命的面子上,看在我们相爱的份上......” 乔千意伏在黄景钰身上,哭得更厉害了。 “好,看在我们相爱的份上,我们一辈子在一起。” “呵。” 黄景钰轻轻拍抚着乔千意的脊背,道:“何止一辈子,你若是转世,我便去找你下一世,直到你不要我为止......” 我虽是局外人,可是在看到黄景钰和乔千意在一起时,依旧感动落泪。 他们总算是熬出来了...... “把时间留给他们吧。” 黄景轩说着,将病房的门掩上了。 “染染,看在我是景宸干爹的面子上,能陪我吃顿晚饭么?” “我带了饼干的,你不用担心我。” “可我饿了,所以请求你陪我吃顿饭,这个小请求你应该不至于不答应吧?” 黄景轩目光灼灼地看着我,我便知拒绝不了。 他毕竟是我大恩人,又帮景宸解决了上学的问题,这点请求都答应不了的话,显得我过于缺乏人情味了些。 我点点头:“好。” 闻言,黄景轩眼底闪过一抹喜色,带着我离开了卫生所。 黄景钰出事后,黄家便第一时间派人来了切波寨。 黄家来的人不算少,专门在新月镇租下了几个院子用来当临时住所。 我跟着黄景钰,来到一个灯火通明的小院里。 院子不大。 四四方方的小院里,种了些辣椒和番茄这类日常食材。 院子正中间放着张木桌和两把椅子。 我们到的时候,一个微微发福的中年妇女,正系着个围裙,将手中端着的蒸鱼放上了桌。 女人戴着副厚重的眼镜,甫一见到我们,便笑呵呵道:“先生回来了,按您的吩咐,所有菜都是按照云染小姐的习惯准备的。” 说着,她抬头笑笑道:“云染小姐,我是逐月她娘黄月娥,我家逐月给您添麻烦。” “这是我的手艺,您尝尝。” 原来是黄逐月的母亲。 我连忙道:“伯母客气了,我应该谢谢小月才是,她将景宸和念姗照顾得很好。” 没有比黄逐月更尽心的家庭教师了。 她不仅对景宸和念姗的课程上心,对他们的日常生活也很是照顾。 甚至每晚都会去景宸和念姗房间查看,看他们有没有踢被子。 之前念姗被杜小云附身拐跑,也是黄逐月发现的。 “是吗?” 黄月娥擦了擦手,道:“我家小月最近总说担心自己的工作会被人取代,我以为她哪里没做好呢。” “没有人能取代小月。” 我解释道:“是孩子他爸不放心,想要派个人来和小月一起照顾景宸。” 黄逐月这段时间因为柳墨白要派人来的事情,整天惶惶而不可终日。 她好不容易得了份工作,且与景宸和念姗相处很好,心中很舍不得这份工作,这才变得焦虑。 “这样我就放心了。” 黄月娥看了眼黄景轩,道:“家主,没什么事我先回避了。” 黄景轩点点头:“去吧。” 待黄月娥离开后,我和黄景轩坐到了桌边。 黄景轩夹起块鱼放到我碗里:“我听说,你很喜欢清蒸鱼.....” “黄景轩,你是不是给了黄逐月别的任务?除了照顾景宸之外的任务?” 第六百九十八章 公平 回想起这些日子黄逐月的焦虑,我总觉得她焦虑得有些过头了,不由得心中产生怀疑。 白炽灯将单片镜的银丝边照得微微反光。 握着竹筷的手一滞,黄景轩面色有那么一秒凝滞在脸上,很快又恢复了平日的儒雅。 他向来是极会隐藏自己的人。 工装服的袖子被挽在小臂上,露出白皙精装的小臂。 淡粉色的唇微微开阖,黄景轩眼神里带着些许捉摸不透的情绪,笑意却如往常般温和儒雅。 “染染这么聪明,应该能猜到答案的。” 他抬手夹起被烧成琥珀色的红烧肉放入我碗中。 “你最喜欢的红烧肉是做成这个程度的,额外搭配两颗油嫩的小白菜解腻。” “你睡前喜欢喝单宁重的葡萄酒,不过最近似乎更喜欢香槟这类低酒精的东西......” ....... 我愣愣听着黄景轩将我日常喜好,慢条斯理地说了出来。 黄逐月的另一项任务,恐怕就是记录我的生活习惯了。 我眉心紧皱,沉声道:“黄景轩,你怎么能......” 话没说完,黄景轩打断了我。 “乔千意、张子君和柳墨白能打听的事情,我为什么不能?” 黄景轩撑着下巴道:“放心,黄逐月只打听些饮食习惯之类的事情。” “我不过是想要尽可能多地了解你一些,染染,你至少应该对我公平一些。” 公平....... 这种事能用公平来衡量么? 我心里觉得怪异,却又反驳不了黄景轩。 他说的没错,乔千意、张子君和柳墨白,甚至连乔云商都打听过我的事情。 见我情绪不佳,黄景轩给我倒了杯米酿,岔开话题道:“黄家和柳家都停掉了与潘家的业务来往。” “昨天,潘翔天给我打电话,想要恢复与黄家的业务往来,被我拒绝了。” 潘翔天是潘茂生的父亲,也是乔云商如今的公公。 之前乔云商不要脸,想要抢景宸,黄柳两家便停掉了与潘家的业务。 不知是不是报应,潘家这两年的生意越做越差。 若是黄柳两家停掉了与潘家的合作,恐怕对潘家来说是重创。 黄景轩抿了口手中的米酿,淡淡道:“合作这件事,黄柳两家都不会松口的,他们恐怕马上会找到你这边来。” 我微微抿唇。 “自作孽不可活,我不允许任何人抢走景宸,又或者有想要抢景宸的想法。” 黄景轩唇角微勾:“我也不许。” 吃完饭的时候,已经快九点多了。 黄景轩嘴上说是想让我陪他吃顿饭,可实际上,他就只吃了几口菜。 再加上满桌都是我爱吃的菜品,我不蠢,自然知道这顿饭是专门为我准备的。 只可惜很多事情,我只能选择装傻。 回去的时候,原本黄景轩想要送我,被我拒绝了。 好在他没有强求,只是让黄月娥送我回去。 黄月娥是黄逐月的母亲,一路上同我絮絮叨叨说了不少关于黄逐月小时候的事情。 因为不能稳定维持人形,且妖力比同龄人差些,黄逐月从小就被同族嘲笑。 好在黄逐月的父母将她护得很好,她才能好好长大。 回去的路上,我故意将脚步放得很慢,听黄月娥絮絮叨叨地说着,心里又念起了柳景姗。 与黄逐月不同,景姗是同族中的佼佼者,也是父母眼中的骄傲,可惜景姗运气不好,被挑选留在了我这样的人身边。 她刚化成人形,还没来得及好好看看世界,便失去了生命。 那个傻姑娘,临死前还自责自己没能照顾好我。 每每想起三年前,那个如地狱般的夜晚,我心脏都会一阵抽痛。 我真不是个好老板,至今都未能替姗姗回景山看看亲人。 “哟,怎么这么快就到了。” 黄月娥爽朗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 “乔小姐,我就先回去了,我家小月有做得不好的地方,请您多包容。” “这是小月第一次被允许入世工作,这工作她珍惜得很。” 我点点头:“伯母放心,我很认可小月。” 黄月娥离开后,我转身进了旅馆。 脚刚踏进玻璃大门,一道醇厚的声音响了起来。 “太太终于回来了......” 第六百九十九章 经不起消磨 “铉叔?” 我愣怔在原地。 如果铉叔出现在这里,那便意味着柳墨白来过。 “好再来招待所”是新月镇唯一一家旅馆,也是新月镇为数不多的楼房之一。 一楼的接待厅很是狭窄。 甫一进门,左边是一排玻璃柜台,用来办理入住,并放置一些饮料泡面,供客人购买。 右边则是一排老旧的皮沙发搭配竹编矮茶几,用来供客人休息。 见我进门,铉叔便站了起来。 他穿着一身黑色立领长袍,带着黑边的圆框眼镜,对我微微躬身道:“太太,给您准备了些点心放在房间里。” “房间被褥也被换掉了。” “先生说您带着那个面具不方便,我已经差人将面具送到了乔家在海市的办事处。” “哦,您放心,是乔千帆亲自将面具接过去的,和另一个面具放在一起。” 我心脏重重一跳:“他把面具拿走了。” 乔染音许诺千面傩鬼,帮他完成尸解成仙的事情,柳墨白是知道的。 柳墨白也知道那个面具危险。 原本今晚我没打算睡,准备彻夜守着那面具,生怕面具里的东西作妖或者逃跑。 却不料柳墨白竟帮我把一切都处理好了。 脑海里浮起今日柳墨白离开时的背影,我心头微微发紧,甚至于不敢看铉叔的眼神。 我总是这般惹他生气...... “先生亲手拿走了那个面具。” 不知道铉叔是不是故意,他温声道:“同华容府一样,您在这个宾馆住过的房间,与之前同先生一起来时,陈设没有任何变化。” “是么......” 铉叔的话,轻而易举拨乱了我的心弦,握着衣角的手越收越紧。 “太太,虽然知道不该多嘴,但我还是想要提醒您一件事。” 铉叔语气带了些许叹息。 “任何人的爱,都是经不起消磨的,先生也一样。” 铉叔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重锤狠狠击打在我的灵魂上。 我隐约感到眩晕感向我袭来,糊里糊涂地答了个“嗯”字。 铉叔看向我的眼神里多了点失望,语气悠长道:“太太变了呢。” 他从包里掏出块小小的金色怀表看了眼,道:“时间不早了,不打扰乔小姐休息了。” “对了,先生让我问问您,今晚的鱼好吃么?” 说完,铉叔阔步离开了。 我僵着身体站在原地,身体一阵发寒。 “乔小姐,您看上去脸色不太好,需要送您去卫生所么?” 前台大叔关切道。 我摇了摇头,露出个苍白的笑容:“我没事的,谢谢您。” 说完,我踩着虚浮的步伐回到了房间。 甫一关上房门,我便瘫软坐在门口,抱着自己不争气地哭了。 “爱意不经消磨,我知道的,我都知道的......” 我是自私的。 明明知道与柳墨白大概率不会有好结局,可又接受不了彻底失去他。 我希望他爱我,却做不到什么都不管不顾地奔赴他。 “陶安染,你为什么那么自私?” “老天爷为什么要这么折磨我们,是不是我前世做了太多错事,你才这样惩罚我?” 哭得崩溃时,我隐约嗅到一股熟悉的甜香。 我连忙抬头四处张望,却没有看到一个人。 深吸了几口气后,我起身打开灯,朝着浴室走去。 无论我和柳墨白如何,日子还要继续过的。 我还要参加遴选,救我的景宸..... 昨天不仅舟车劳顿,且几乎一整晚都没能睡觉,我整个人都疲惫极了。 脑袋刚沾上枕头,便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天刚亮。 我揉着惺忪的睡眼,打开手机想看一眼时间。 屏幕亮起,赫然是一条未接来电。 是乔千意打过来的..... 不会是又出什么事了吧?我心头一紧,连忙拨了回去。 电话一接通,耳畔便传来乔千意略带疲惫的声音。 “小染,昨晚没来得及告诉你。” “你姑父伤势稳定了些,我带着他包机回京市先治疗,中秋节我们再回海市过节。” “帮我和你姑父同姗姗、景宸问好。” 我微微松了口气,还好这次乔千意没有再逃。 “好,你们注意休息。” “对了,姑姑听张劲说,你好像要打听石朵依背后的那个人。” 我心头一紧。 “您知道?” “当然。” 乔千意沉叹了口气:“等我回来再告诉你,这件事比较复杂。” “好......” 第七百章 改姓乔 挂断电话,我长舒了口气。 如果乔千意和黄景钰能够证明那人伤了遴选外的人,便会被剥夺遴选资格。 而且还会受到相对应的惩罚。 我微松了口气,从箱子里取出套灰色薄毛线裙穿在身上。 将行李收拾好,便出了门,打算给景宸和念姗买点纪念品带回去。 与都市不同,居住在山区的人夜生活简单,居民们也习惯早睡早起。 刚到七点,镇子里一片雾蒙蒙的景象。 道路两边熙熙攘攘,菜摊和早点摊都支了起来。 镇民背着背篓穿着绣花的衣服裙子在薄雾中来回穿梭。 我看着这景象,恍若隔世。 当初怎么就没想到拉着柳墨白一起,像是寻常夫妻那般逛逛早市呢? 我抬步走到一个卖炸糕的摊子前,刚要叫一份炸糕,身后传来道清脆的声音。 那声音带着浓厚的川市口音。 “这过(个)东西,陶姐姐肯定喜欢,我买辽(了)送陶姐姐家娃儿......” 马炎希! 我回头时,马炎希恰好买完东西转身,张劲则在她身后付钱。 四年不见,马炎希也长开了,五官变化不大,皮肤却白了不少。 一头黑发被扎成高马尾留在脑后,看上去英姿飒爽。 不愧是川市马家的女儿,马炎凤的亲妹。 马炎希穿着件粉红色的厚毛衣,调配白色百褶裙和短靴,手中拎着两串绣花荷包道:“陶姐姐,你啷个在这里?现在还不到八点。” 我笑笑:“我定了下午的机票,九点才从这里出发,趁出发前买点特产回去,你怎么在这里?” “我听我男朋友说,你在这里,所以就订机票过来了。” 马炎希眨了眨眼睛,一字一顿道:“之前你消失了好久,我怎么都联系不到你,很担心你,看到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我恍神了几秒,低头道:“谢谢你啊,前几年有了些变故,所以没有和外界联系。” “对了,我改姓乔了......” 马炎希颇不在意道:“不管你姓陶,还是姓乔,你都是我马炎希的朋友,我锅锅说了,你值得交往的好人。” 遴选开始后,我能当多久好人呢? 我不着痕迹地呼吸加重,旋即温声道:“一起吃个早餐吧,我请客。” “哪能让你请。” 张劲笑容灿烂道:“这里我最熟,当然是我请。” 马炎希挑眉道:“陶姐姐是把我从局子里捞出来的恩人,好好请人家吃顿饭。” 闻言,张劲立马脊背站得挺直。 “遵命!” 看着幸福的小情侣,我真心祝福他们,也真心羡慕他们。 张劲在切波寨特管区干过几年,因此对切波寨格外熟悉,带着我们七拐八绕到了一处农家小院。 院子里摆满了竹编的桌椅。 院子最深处,是一个穿着围裙的女人,在一口大炸锅前忙活着。 看到我们进来,女人笑道:“张队怎么来新月镇了?我记得您早就调走了啊。” “有点事回来一趟。” 张劲领着我们,坐到靠近门口的桌子边,朝那女人招了招手。 “琼姐,麻烦给我们上三碗稀豆粉米线,再加一份白斩鸡,一盘炸糍粑。” “好嘞,哟,这是带了朋友来啊?刚好我男人弄了些菌子,我送你们一盘。” 张劲笑笑:“不是朋友,是朋友和女朋友,送不用了,你按市场价给我们结账就好。” “行。” 女人笑笑,担忧道:“我听说黄处出事了?他现在怎么样?” “人找到了,只不过腿伤了,以后不在特管区了。” “那其他人呢?” 张劲摇了摇头:“虽然没有人牺牲,但是情况都不太好,下寨其实不太团结,下寨女人害怕以后被罚,所以悄悄救了十八处的人。” “能活着就行。” 女人摇了摇头:“你们等着啊,我这就给你们上菜。” 第七百零一章 卸磨杀驴 “好久没回来,这里居然没有什么变化。” 张劲粲然一笑,用手背探了探茶壶的温度,这才给我和马炎希倒水。 “黄处这次也算是得偿所愿了,也不算是坏事。” “我以前曾经问过黄处,像他这样活了数百年的存在,为什么和我这种俗人一样,执着于爱情。” “像他们这样的,不应该早就看清楚情爱了么?” 张劲握着纸杯,轻抿了口茶,道:“他告诉我,正是因为活的久了,才越发觉得感情这种东西弥足珍贵。” “那时候我不懂他说的话。” 张劲说着,瞥了眼马炎希道:“如今倒是懂了。” “咳.....” 马炎希干咳一声,脸蛋微红地转向我,指了指桌上那两串绣花荷包。 “我今天六点多就到了新月镇,整条街都逛过了,这个是最适合小朋友的手工品了。” “张劲说新月镇的娃儿,长辈都会送个这样的荷包挂在床头,就买了两串送你。” 我点点头:“多谢。” 之后我和马炎希又聊了几句。 马炎希告诉我,如今的马炎凤跟在芙蓉镇的城隍大人身边任职,算是有编制的鬼仙了。 这两年,马家所镇守的锁龙井时常有异动,马家几乎所有旁支都回到了川市白岩山。 为的就是防止玉面九头龙突破封印法阵,为祸人间。 马炎希眉心紧拧道:“如果可以,我真希望也能上阵,可是马家的吼功只许男丁学。” 我不由得问道:“现在还这样吗?” 早年间,乔家也重男轻女,不许女子参加家主遴选。 直到乔染音凭借出色的天赋和能力,以及狠绝的手段,才最终在遴选中,拔得头筹。 可即便乔染音拔得了头筹,家主之位依旧没有直接归属于她。 她是亲手剥下同伴的皮骨,证明自己的立场,才最终得到的家主之位。 我敢肯定,若当初乔染音以男子的身份获得遴选,后续也不会有这般波折。 她也不需要用同伴的命来证明些什么。 乔家那些元老所要的“证明”,不过是对女子的为难。 他们料定了乔染音不会对柳墨白下手,所以才对她提出这样的要求。 前世的记忆再次回笼。 那日的京市雷雨交加。 燕云山顶峰的乔家祠堂内,一片昏暗。 红纱灯笼被夹杂着雨点的狂风吹得左摇右摆。 “轰隆隆——” 巨大的雷声响彻天际。 诡谲的蓝紫色电光,将祠堂正中间密密麻麻的牌位照得忽明忽暗。 乔染音穿着一袭暗红色曳地旗袍,乌发盘在脑后,发丝上还沾着最后一个对手的血迹。 她仰着面庞,对站在两边的族内长老,厉声道:“乔家遴选从未说过,不许参与者借助外界力量,凭什么等到我赢得遴选,这规矩就有了。” 一个扎着辫子,留着胡子的老者,瞪着眼睛道:“你作为乔家人,居然与精怪为伍!以色诱得那蛇妖帮你。” “你简直是乔家的耻辱!你这样的也配当乔家家主之位?” 乔染音冷笑一声道:“我与柳墨白的交易是助他化蛟,我们互惠互利,何谈以色诱人?” “再说了,若不是我与柳墨白斩了那妖龙,乔家岂能令众玄门俯首?成为玄门之首?” 话落,人群中一个穿宝蓝绸缎衫子的年轻男子,厉声道:“乔染音,你口口声声没有色诱那黑蛇,便剥了他的皮剃了他的骨来证明!” “你若不敢,就是与精怪私通,虽不会获罪,但这家主之位,你是不配的。” 乔染音面露嘲讽:“我不配,那你乔行之就配吗?” 乔行之掸了掸衣摆上的灰,面露得意道:“我当然配了,我可是男丁,可以给乔家传宗接代的。” “堂妹,听我一句劝,好好嫁个正常人,在家里相夫教子,别整天和条蛇厮混,丢乔家的脸。” “呵......” 乔染音冷笑一声:“好一个丢乔家的脸,当斩杀妖龙上任务榜的时候,你们一个个亲口说,只要完成这个任务就让我坐上家主之位。” “你们这是卸磨杀驴!不公平!” 她狠狠瞪了乔行之一眼:“你给我等着!我一定要让你滚去最偏远的地方,你的子孙也都永远不能回京市。” 语罢,乔染音转身阔步离开了乔家祠堂。 没有人想到一个月后,她当真将同伴的皮骨丢在了祠堂前,并联合其他玄门世家,逼迫所有人承认了她的家主之位。 她的父亲,也是第一个活着从家主的位置上退下来的乔家家主。 第七百零二章 马家人 我倒吸了口气,将纸杯里温热的茶水一饮而尽。 旁边马炎希语气低沉道:“乔姐姐,你是不是以为,我们马家重男轻女,才不许女子学习吼功?” 我点点头:“难道不是么?” “恰恰相反。” 马炎希摇了摇头:“我们马家无论男女诞下的后代,都算是马家的子孙。” “我们世代看守锁龙井,祖辈因为这件事死了不少人。” “即便传了许多代,但比起其它世家,我们马家依旧是人丁凋零。” “因此马家有规矩,男人学习吼功,在锁龙井有异动的时候打头阵。” “女人则负责保留马家血脉......” “不允许女人学习吼功,是害怕有朝一日马家彻底绝种,那锁龙井该怎么办?” 桌下马炎希的手紧紧握拳。 张劲见状,连忙伸手轻轻握住马炎希的拳头,道:“别怕,现在有十八处在,锁龙井不会有事的。” “可是.....胡叔就牺牲在了白岩山。” 马炎希眼圈微微泛红。 关于锁龙井的事情,我做为乔家人也知道一些。 在切波寨出事前,以锁龙井为中心的白岩山特管区,一直被认为是最危险的一个特管区。 这个特管区的负责人,一般是由胡柳两家人轮番上阵。 那年锁龙井异动,是胡家的胡崇兴轮值。 后来虽然镇住了玉面九头龙,可是胡崇兴也牺牲在了白岩山。 胡崇兴牺牲后,便换了柳家轮值。 以前住华容府的时候,偶尔柳墨白还会去白岩山看看,也是怕锁龙井出问题。 我倒吸了口气。 难以想象这么危险的地方,马家是如何在那里坚守了数百年...... 我深吸一口气,安慰道:“小希别怕,如今各大玄门世家皆受十八处调用。” “若锁龙井真的有事,各大玄门世家不会不管。” 马炎希点点头:“我晓得的,我是马家人,不会怕那个东西的。” 看着马炎希眼中流露出来的坚毅,与当初马炎凤眼中的一致。 我不由得有种汗毛树立的感觉,这种感觉来源于敬佩。 马家绝对是被严重低估的一个玄门世家。 “张队,你们的菜上齐了,有不合口味的地方跟我说,我重新做。” 琼姐说着,将托盘上的菜品放到桌上。 张劲趁机转移话题道:“快尝尝,这稀豆粉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说着,拿起筷子帮马炎希将粗陶碗里的米线拌匀。 我亦抬起筷子吃了起来。 裹着稀豆粉和肉酱的米线入口,咸香味便溢满了唇齿。 桌上的讨论话题也成功转向了新月镇的美食和风土人情。 吃完早餐,回到旅馆的时候已经差不多八点四十了。 我办完退房手续,将行李箱放到后备箱,对张劲和马炎希道:“我现在住海市,你们有空可以来找我玩。” 马炎希点点头:“一定会滴,我还没有去过海市呢。” 说着,她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摊子:“张劲,帮陶姐姐买点水果路上吃。” 我刚想说不用,张劲就已经朝着水果摊去了。 马炎希抱了抱我,在我耳畔低声道:“陶姐姐,凡事你要想开些,要活下去......” 我心头一颤,眼睛瞪了瞪,她怎么知道的...... 从四年前起,每每到了过于煎熬的时候,我会产生一些危险的念头,比如......放弃生命。 但每当看到念姗和景宸,我的这些念头便会被压下去。 这是我的秘密,哪怕是乔千意和李芳芳,我都没和她们没说过。 马炎希又是如何知道的呢? 马炎希松开我道:“我们马家还有一项绝技,偶尔能够看到人某些非常不好的念头,也能分辨出好人和坏人。” “你和我们马家有缘,我和我锅锅都能看到你的念头。” “所以我锅锅才会在见了你几面的时候,就告诉我,你很值得交往。” 心中泛起一种莫名的情绪,说不出是好还是坏。 我沉默片刻,抿唇笑道:“我一定会好好活着的,我还有两个孩子呢。” 一个母亲,永远不会随意放弃自己的生命和孩子。 哪怕她已经走到了几乎快要绝望的境地...... 第七百零三章 拜访 与张劲马炎希告别后,我便开车往最近的机场走。 回到清雅苑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了。 甫一到家,景宸和念姗便朝我跑了过来,一人亲了我一口。 黄逐月穿着一身素净的灰色宽松连衣裙,温声道:“这两天宸宸和念姗都很想您呢。” 念姗扯着公主裙的裙摆,嘟着嘴巴道:“妈妈这两天去哪里了?姑奶奶不在。” “哥哥给景轩干爹打电话,景轩干爹只说妈妈忙。” 我揉了揉念姗的头,道:“妈妈出差去了,以后姗姗喊千意姑奶奶,要喊外婆知道吗?” 过继仪式结束。 我习惯了喊乔千意姑姑,乔千意并没有让我改口,但是景宸和念姗还小,改起口来容易很多。 念姗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哦。” 我又抱了抱念姗,便让黄逐月带着念姗去洗漱了。 她明天还得上幼儿园。 念姗离开后,景宸幽幽开口,奶声道:“妈妈有没有受伤?” 我摇了摇头:“外婆受伤了,妈妈没事。” 忽然想起什么,我揉了揉景宸的头,温声道:“宸宸以后有什么事情,可以直接问妈妈,不用总麻烦景轩干爹的。” 闻言,景宸面露不悦道:“我喜欢景轩干爹,妈妈可不可以让景轩干爹给宸宸当爸爸,和景轩干爹在一起,宸宸就能在外面玩了。” 之前去童心游乐园的时候,黄景轩用术法帮助景宸维持人形。 可是这种办法始终不是长久之计。 我幽幽叹了口气,道:“妈妈会想办法让宸宸不依靠他人,也能在外面和其他小朋友玩的。” “再说了,爸爸不也能让宸宸保持现在的模样吗?” 闻言,景宸一脸抗拒地摇了摇头:“我不喜欢那个人,他才不是我爸爸。” 看着景宸这张酷似柳墨白的小脸上,露出一脸嫌弃的表情,我心脏微微发沉,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景宸只有在打预防针的时候,才会露出这种表情。 大多数时候,他都习惯于将自己的好恶压在心中。 那一秒,我不知道为什么,居然代入了柳墨白的立场。 被景宸的表情,深深刺痛了心。 待景宸跑走后,我才长舒了口气,喃喃道:“还好没让孩子他爸看到景宸这幅表情。” “大小姐,有件事我想同您说一声。” 身后传来顾姨的声音。 我站起身子,转身对一脸为难的顾姨点点头:“顾姨有话直说。” 顾姨微微颔首道:“我知道您不喜欢潘家人,这两天潘家一直说要来拜访您,都被我拒绝了。” “可今天下午的时候,本家的二爷和二夫人打电话说要明天来拜访您。” 说到这里,顾姨语气变得愈发无奈起来。 “二夫人说知道昨天太太去了京市,您今天一定会回来,要求明天见您。” “坊间有传闻,若是乔云商不能取得您的原谅,会被赶出潘家大门。” “我知道他们这番拜访是为了替潘家少夫人乔云商说话。” “可二爷毕竟是太太的亲哥哥,若是强行将二爷挡在门外,怕是会影响太太的名声,这事我很为难。” “还是您拿个主意吧。” 我眉心紧皱。 顾姨考虑的确实比我周全。 能住在清雅苑的人非富即贵,若到时候被人看到乔千震和林心柔被挡在乔千意的家门外。 必然会被人八卦。 乔千意脸刚被毁容,最忌讳的就是成为旁人的焦点。 更何况乔千意对乔千震也还是有些兄妹之情的,否则也不会为了顾及乔千震的自尊心,这些年顶着个啃老的污名,却从不解释。 沉默片刻后,我对顾姨道:“那就见见吧,对了,帮我问问大伯,他明天有没有空来家里做客。” 明日乔千震和林心柔确实可以踏进我家大门。 只可惜,并不是进了门他们就能如愿的。 昨日柳墨白将面具转交给了乔千帆,为了接面具,乔千帆专门从京市赶到了海市。 而那面具在存放之前,需要处理一下,我猜乔千帆大概率还在海市。 乔千震最在意父亲乔万钧对他的看法。 乔千帆作为乔万钧的话事人,找他来对付乔千震,可比我自己应付起来容易得多。 顾姨恍然大悟地点点头:“是,我这就去问。” 见顾姨离去后,我便回了卧室。 眼下乔千意安全了,可我的事情还很多..... 第七百零四章 一举两得 回到房间收拾好东西,我将自己泡在浴缸里。 水面绵密的泡泡将我周身包裹住,接连几日的疲惫终于在此刻得到了彻底的释放。 我背靠着光滑浴缸壁,不知不觉竟睡着了。 再次醒来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 此时浴缸里的水已经差不多快凉了。 我拿起旁边的手机查看。 亮起的屏幕上,赫然是赵星如的名字。 之前我委托过赵星如帮我查童心集团的事情,看来是有结果了。 我连忙坐直身体接通了电话。 电话甫一接通,便传来了赵星如略带疲惫的声音。 “小乔啊,上次你让赵哥打听的事情,赵哥打听过了。” 我急道:“结果如何?” “童心集团确实有问题。” 赵星如语气微沉道:“有几宗儿童失踪案,在前年的时候划给了十八处。” 我微微抿唇。 普通儿童失踪案不会划给十八处。 能被划给十八处的案子,多半与灵异风水之类的事情有关。 沉默片刻后,我开口道:“失踪的孩子里,是不是有个叫温菲菲的,曾经在凯蒂幼儿园读过书。” 赵星如一顿。 “你怎么知道的?” 我微吸了口气,心脏也不由得发紧。 “我女儿现在就在凯蒂幼儿园上学,我听说园长和我说的。” 闻言,赵星如恍然大悟道:“对对对,你家在清雅苑,清雅苑的小孩基本都在凯蒂幼儿园读书。”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沉重起来。 “说到这个,赵哥得劝你小心些,失踪那些孩子基本都在凯蒂幼儿园念过书。” 原来还有这种事? 我点点头,握着手机的手也微微发紧。 “多谢提醒,那幼儿园确实不太干净。” “我带念姗入学那天,看到有个小鬼在幼儿园里面晃荡,那小鬼极为猖狂,甚至敢当着我的面害人。” 普通鬼煞在见到术士的时候,都会躲起来。 可那小鬼明知道我是术士,在童心游乐园和她交过手。 却依旧敢出现在我面前,勾白晓刚的魂..... 沉吟片刻,我问道:“赵哥,这案子我能接么?” 之前听乔香来的意思,这案子积分大概率不会低。 而且念姗如今还在凯蒂幼儿园上学,我若是能够处理了这案子,那便是一举两得。 一方面,取得了积分,另一方面,亲手解决了念姗身边的隐患。 即便有乔香来在念姗身边,可想到那个小鬼,我始终不太安心。 “你怕是接不了了。” 赵星如无奈道:“这案子是十八处一位姓赵的警官跟,而且这个任务上了乔家遴选的任务榜,已经有乔家人接了任务。” “这样么?那还真是不巧。” 我眉心微拧,语气有些失落。 若非迫不得已,我不会抢他人任务。 既然案子被别人接了,那我就只能等结果。 好在念姗有乔家先祖照拂,应该也不会出什么大事,那小鬼再凶,也不敢和祠堂里那些老家伙对着干。 正当我打算将凯蒂幼儿园杂物间里有法阵的事情告诉赵星如,委托他通知负责该案件警官时。 赵星如开了口:“接任务的那个人,好像叫乔云玲......” 乔云玲? 我心头一震,敛了神色道:“谢谢赵哥,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我困意彻底消失。 从浴缸里出来后,我换上件棉质睡裙,顾不得吹头发便给乔云珍发了消息,约她们姐妹俩明天下午见面。 乔时秋对本家开的第一枪,瞄准的是乔云玲。 我一早便同乔云珍说好,让乔云玲不要轻举妄动,我会和她一起做任务。 却不料这乔云玲的任务,居然是童心集团的案子。 当真是一举得了...... 我深吸一口气,收拾东西时,又看到柜子里乔雨薇写给我的信。 想在遴选中,尽可能减少本家人伤亡,恐怕需要乔雨薇的帮助。 而乔云玲的案子,便是乔雨薇给我的考验。 眸光微定,我小心将乔雨薇的信函打开。 我从信封最里面取出张红底证件照。 小心将照片放进包里后,我才安心去休息。 第七百零五章 我也不是什么恶毒之人 次日醒来时,差不多已经是上午十点钟了。 念姗被送去了幼儿园,景宸则被黄逐月带着上幼儿园的课程。 我随意找了件宽松的黑色卫衣,搭配同色运动筒裙从楼上走了下来。 顾姨站在餐桌旁,冲我道:“大小姐,您下来了,给您准备了蛋糕和牛奶。” 我点点头:“多谢。” “太太和先生都要回来过中秋节,这是菜单您过目一下。” 顾姨说着,就要把手中印了兔子和桂花的菜单放在我面前。 我摆摆手:“不用,你把控就好。” 顾姨向来妥帖,这类事情她考虑得比我周全,有她在我不需要操心。 我低头刚啃了两块蛋糕,忽然门铃响了。 顾姨眉心微皱。 “恐怕是二爷和二太太来了。” 我点点头,波澜不惊道:“一会儿大伯来不来?” “大爷说会来,只不过得晚些。” “能来就行,让他们进门吧。” 我起身去到旁边的沙发上坐着。 一道幽幽的女声便从门口传来。 “心柔啊,你家三妹的教养不好,长辈来了也不知道出门接一下。” 我握着咖啡杯的手一滞。 林心柔和乔千震还带了乔云商和她婆婆刘哲思来。 看到刘哲思,我眸光凉了凉。 当初刘哲思给乔千意下药,想要害乔千意的事情,我还没忘呢。 如今林心柔和乔千震居然敢将刘哲思带到乔千意家里来。 可真够恶心的。 林心柔面色不善,直接坐到了我对面的沙发主位上,道:“陶安染,我们来找你是为了什么事,你应该不会不知道吧?” 说话时,林心柔抱着胳膊,将下巴高高扬起,配上她那身黑色毛呢套装。 这哪里像是来求人的,分明是来兴师问罪的。 我扫了眼,林心柔身旁双目通红的乔云商,淡淡道:“你们不是来看望受伤的千意姑姑么?怎么都不带东西啊?” “再说了,我只答应让二爷和二夫人进门,也没答应让不相关的人进屋吧?” 林心柔闻言就要站起来,却被刘哲思拦住了。 刘哲思眼睛珠子转了转,笑眯眯道:“小染啊,你别怪你妈,是我非求着她带我来的。” 我冷笑一声:“潘太太,您是不是忘记了,林家早就发了声明,我与林心柔女士已经断绝了母女关系。” “她不是我妈.....” 话落,林心柔脸色煞白,道:“我当初就不该生你这个孽障。” “巧了。” 我淡淡道:“我也极后悔从你肚子里出来呢。” “我也和你们说清楚,既然乔云商和林心柔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我绝对不会替她去找黄柳两家说情。” “不过我也不是什么恶毒之人......” 我垂眸扫了眼,装病弱的乔云商,勾唇道:“若是想要乔云商不被赶出潘家,我倒是有一个好办法。” 林心柔急道:“什么办法?” 我淡笑着抿了口咖啡,看向乔云商的肚子:“只要乔云商肚子里怀了潘茂生的种,我想潘家应该不会把她赶出去。” 我话音刚落,乔云商下意识反驳:“不行!” 乔云商早算到潘茂生会有个败家孩子。 她这才努力避孕,试图找个命格好的孩子去挡灾,甚至还把目光放在了我家景宸身上。 景宸和念姗虽然魂魄不全,但两人都是一等一的好命格。 乔云商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真当我还是四年前任她欺凌的陶安染么? 我抬手轻轻拨弄着橙红色的玫瑰花瓣。 最近楼顶的果汁阳台开的极好,每周顾姨都会去摘些来插在花瓶里。 我看着层层叠叠的花瓣,嗤然道:“什么不行?到底是你不行,还是潘茂生不行啊?” 这次换刘哲思脸色难看了。 她扯了扯嘴角,道:“小染啊,算刘姨求求你,黄柳两家说只要你原谅乔云商,就能恢复业务往来。” “孩子什么的不着急,我就希望业务能恢复。” 我冷哼一声:“别和我攀亲戚,我没有姨,你可别忘了当初是如何设计千意姑姑的。” “我们是仇人还差不多......” 林心柔气道:“你今天如果不帮云商,我就把乔千意毁容的事情,告诉给媒体。” “乔千意最在乎她那张烂脸,你要是真为乔千意好,就立刻给黄柳两家打电话!” 第七百零六章 和稀泥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震惊地看着林心柔。 “林心柔,你说这话丧不丧良心!” 呼吸因愤怒而变得急促,我怒道:“就算你看不上乔千意,可这些年她为了家庭和睦,往你那里送的宝宝和珠宝还少么?” 乔千震和林心柔这对夫妻私下里埋汰乔千意的话,乔千意不是不知道。 她不过是为了乔家人和睦装聋作哑罢了。 这些年,她给邹月兰送的礼物,林心柔也会有。 乔千意送礼从来不送便宜的,这一点,林心柔作为林家千金,不可能不知道。 只可惜乔千意以德报怨,却换来林心柔的恩将仇报。 先是联合刘哲思、潘茂生,给乔千意下药,把她往火坑里推。 如今居然又利用乔千意来威胁我。 我气得肩膀微微发颤:“你明知道她最在意容貌,居然能说出这种话,你还是不是人?” 说这话时,林心柔眼神缩了缩,我大概能猜到这手段不是她自己想的,而是乔云商和刘哲思教她的。 好一个心盲眼瞎的首富千金..... 林心柔看了眼身旁哭哭啼啼的乔云商,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般道:“云商受了乔家家刑,导致身体不好,很难受孕。” “我如果不是逼不得已,也不会出此下策。” “乔千意被毁容的事情,到底会不会被传出去,这可在于你的决定。” “你犯不着骂我!” 闻言,旁边刘哲思也假惺惺劝道:“是啊,小染,你一句话的事情,何必闹得这么难看呢?” “只要黄柳两家恢复和我们潘家的贸易往来,云商能留在潘家,乔千意毁容的事情也不会有人知道。” “这不一举两得嘛......” 我差点被她们这话给气笑了:“你们威胁我?还把自己说的这么无辜?可笑!” 刘哲思脸上带着笑意,不紧不慢道:“小染你慢慢想,只要午饭前想好就行。” 话落,一道低沉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三妹家今天热闹得很嘛。” 乔千帆穿着一身黑色商务风衣,举着电话走了进来,他边走边道:“小妹你放心陪妹夫养病,大哥有数。” 大概是这两天忙着面具的事情,乔千帆眼睛下隐约能看到两片浅浅的乌青色。 他挂断电话,抬眸看向乔千震。 “二弟你怎么回事?任由你老婆带人来三妹家里闹事?” 乔千帆语气带着愠怒。 始终是乔家的主事人,乔千帆身上自带的威严,令屋内众人皆屏住了呼吸。 原本站在旁边一言不发的乔千震愣了几秒,道:“大哥,你听我解释。” “解释?” 乔千帆语气发凉:“这些年,你和的稀泥还少么?把云染害成了什么样?如今又想害三妹?” 说完,他轻嗤一声看向刘哲思道:“潘太太,我三妹说了,你们若要将毁容的事情说出去,随你们。” “清雅苑不欢迎你和乔云商。” 刘哲思还想说些什么,就被乔千帆打断了,道:“对了,二弟妹口口声声说乔云商受了乔家家刑,导致身体弱,不能受孕。” “简直无稽之谈,我倒是要看看乔云商这身体到底怎么回事?” “要是被我发现她撒谎,我绝对不会放过她。” 说着,乔千帆上前,不由分说得扯过乔云商的手号起脉来。 玄门中人会些岐黄之术很常见。 乔千帆和乔云谦尤擅此术,这一点乔云商也是知道的。 在乔千帆按住她手腕的刹那,乔云商尖叫出声:“大伯!不用的!” 极致的惊恐出现在乔云商脸上。 可无论她怎么挣扎,力气都比不过乔千帆。 “呵.......” 须臾,乔千帆冷笑一声,松开了手。 乔云商战战兢兢地抱着手臂,不敢抬头看众人的眼睛。 “谁说她不能怀孕,这不是怀得挺好的嘛?两个月,还是女孩。” 我心头一惊,视线落在乔云商肚子上。 这一胎不会就是邱知意吧..... 第七百零七章 买凶 包括林心柔在内的在座所有人,皆是一脸惊诧。 想必这三年来,乔云商没少用怀不上孩子这件事卖惨。 以至于所有人都以为问题出在之前乔家的刑罚和潘茂生身上。 毕竟潘茂生年纪大了,而且早年间纵欲过度,还不小心得了病。 他这种情况,扣个不孕不育的帽子也合情合理。 只是所有人都没想到,一切不过是乔云商不愿意生潘家孩子的谎言。 霎时间,客厅内陷入一片沉寂。 我悠哉地拈起餐盘里,念姗上学前吃剩的蔓越莓曲奇,就着尚未凉透的咖啡吃了起来。 今日在家里发生的事故,已经变了味。 我从漩涡中心的主人公,一下子变成了看客。 看戏这种事,当然和点心最配。 蔓越莓的果酸味,混合着曲奇的奶香,充斥在我的齿间。 我慢条斯理地咀嚼着,悠哉道:“怎么都不说话了?你们潘家若是好好查一查就诊记录,说不定还会有更大的发现呢。” “你闭嘴!” 乔云商彻底红了眼,对我怒斥出声。 我耸耸肩,继续小口喝着杯子里的咖啡。 潘家急于想要子嗣。 这些年给乔云商吃了不少好药,看了不少大夫,再加上邱知意还着急报仇。 在乔云商谎称不孕这些年,她大概率悄悄流过孩子。 这要是让着急抱孙子的潘翔天知道了,必然会勃然大怒。 要知道潘翔天是出了名的脾气暴躁,早年甚至因为打伤人坐过半年牢。 刘哲思沉重张脸,拨通了电话,紧身套装下的胸脯剧烈起伏着,言语间克制着怒意。 “赵叔,帮我查一下少奶奶这三年的就诊记录。” “啊?什么叫少奶奶不准你们说?说了就让你们家财尽散?” 刘哲思直挺挺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冰冷的视线落在乔云商那张表情破碎的脸上。 “呵......不管花多少钱,把给乔云商看过病的医生全部请到老宅。” “呵,懂点歪门邪道的小伎俩,就敢出来唬人了,老娘我也不是吃素的。” “派几个懂点玄门之术的保镖来清雅苑,接我和少奶奶回去,还有打电话叫老爷回家。” 说完,刘哲思挂断了电话。 她眯着眼睛看向紧靠着林心柔的乔云商,语气森然:“你骗骗别人就算了,怎么敢骗到我头上来?” 乔云商煞白的脸色完全不像是装的。 她颤抖着声音道:“我、我也是逼不得已的,卦象显示潘茂生的孩子必然会散尽潘家家财。” 说着,她像是忽然找到了某种希望,眼睛亮了亮。 “对!我这么做是为了潘家啊!” “闭上你的狗嘴!” 刘哲思怒斥出声。 “你分明是想要潘家断子绝孙,我给你时间在路上好好想想,一会儿到底怎么和老爷交代!” “还有,收起你的那些小心思,我们老潘家虽比不上张乔这样的玄门世家。” “但是对付你那点不入流的小伎俩,还是绰绰有余的。” “休想在我面前玩花招。” 看着一脸愤怒的刘哲思,林心柔颤抖着嘴唇道:“你怎么能这么对待云商,她明明是为了你们潘家。” 刘哲思被气笑了。 “你好好看看你自己教育出来的乖女儿,这些年都干了什么事?” “她和茂生结婚前,我专门找人查了她的银行卡,怕她身上背债。” “林心柔,那些年你给她的零花钱,全部被她用来买凶杀你的亲生骨肉。” “事到如今,你也被林家赶出来了,我也不怕告诉你一些事情。” “乔云商有本事,早就查出你亲生女儿的身份,勾结了陶家人让陶安染不能离开坞头村。” “乔云商口口声声诋毁陶安染,说她高考考不上,实际上乔云商一早就撺掇陶东峰夫妇,让陶安染挖无头山的野山参,然后以一根一万块的价格收购。” “她花了整整四千八百万,让陶安染翘课挖参,买断了你亲女儿的未来。” 林心柔瞪大眼睛,不可思议道:“不可能,我亲手教养的女儿,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 刘哲思眼皮子一翻,冷笑出声。 “我有没有撒谎,你查一下乔云商的银行卡交易流水不就知道了。” “四千八百万分多次转给了秦歌的私人账户,如果不是查过乔云商的帐,我也不至于每个月都要看她的花销。” “潘家的钱可不是大风刮来的......” 说到这里,林心柔已经面无血色了,看乔云商的眼神也变得越发奇怪。 第七百零八章 你选谁 我握着咖啡杯的手愈发收紧。 没想到当初陶东峰和秦歌逼我挖野山参这件事,居然还有内情。 不能念大学是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 却不料这一切,背后还有更大的幕后黑手。 若刘哲思所言都是真的,勾结陶东峰夫妇害我的时候,乔云商才十五、六岁...... 我不由得倒吸了口气,看向乔云商的眼神也越发深沉起来。 如今林心柔是乔云商唯一的指望。 自乔云商联合公羊狩偷盗黑山派法本的事情传开后,豪门玄门两个圈子几乎没人敢与她交往。 林乔两家更是早早就同乔云商撇清了关系。 只剩下林心柔还不愿意放弃她,甚至不惜与林家翻脸,也要替她促成与潘茂生的姻缘。 若是失去了林心柔做靠山,乔云商便是真真正正的孤家寡人了。 这一点,乔云商心知肚明。 她紧紧抓在林心柔的手臂,哭道:“妈,你不能信他们的话!我可是你养大的,你最了解我了。” 听到这里,刘哲思忍不翻了个白眼,道:“合着是我骗林心柔了?” 语罢,刘哲思将视线落在林心柔身上。 “你要是不信我说的,大可以去查乔云商的银行卡流水,看能不能和我说的对上。” “我和你说这些,只是告诉你,之后潘家不管对乔云商做什么,你都不要管。” “你若管了,潘翔天那个脾气你是知道的,他才不会管你是不是林家千金。” “对了,我劝你收收你的公主病,林家现在已经不和你往来了,你那一动不动就晕倒的臭脾气再不改,我看你怎么过日子。” 说着,门铃声响了起来。 我对顾姨递了个眼神,顾姨便开了门。 来的是潘家的保镖,架着乔云商的手臂就要离开。 乔云商离开前,恨恨看着我:“陶安染,别以为有黄柳两家撑腰你就能嚣张。” “我告诉你,柳墨白马上就要抛弃你了。” 甫一听到这样的话,我心脏不由得骤然一紧:“你什么意思?” “呵呵呵呵.......我不好过,你也别想好过。” 说完,乔云商便被保镖带着离开了。 我看着众人离开的背影,有些恍神。 乔云商是我人生中的反派。 反派的话向来是不可信的,可在听到乔云商说那句话时,我心底依旧抑制不住地升腾起一股恐慌的情绪。 “抛弃”这个词语,像是利刺一般深深刺入我心脏的软肉里。 “二弟妹,我先让你送你回去休息,我有点事要和二弟谈一谈。” 乔千帆威严的声音将我思绪拉了回来。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收回视线,将手中的半杯咖啡一饮而尽。 只要一涉及到与柳墨白有关的事情,我就会变成一只惊弓的鸟,哪怕一点风吹草动,都像是会要了我的命那般。 见林心柔被人搀扶着离开,我起身道:“大伯,你们聊,我先回避一下。” 乔千帆从旁边扯过把椅子,坐在桌前,道:“云染你留下。” 我扫了眼一脸沉色的乔千震,眉心皱了一下,尽管心里极不情愿,却还是坐回了位置。 佣人们在顾姨的安排下,全部离开了客厅。 乔千震眉心紧皱地闷声道:“大哥,我知道心柔做的不好,我回头会好好劝劝她的。” “呵......” 乔千帆冷笑一声道:“你每次都这么说?结果呢?林心柔一晕,你就什么都听她的。” “小妹出了这么大的事,你想到的不是关心她,而是借着伤害小妹来威胁云染。” “二弟,你怎么这么糊涂啊。” 闻言,乔千震放在茶几上的手双拳紧握,嘴唇紧抿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乔千帆沉叹了口气:“二弟,大哥记得你以前不是这样子的,以前你不是最惦记小妹了么?” “为什么娶了林心柔以后就不一样了呢?” 见乔千震欲言又止,乔千帆摇了摇头:“罢了,你不用回答这个问题。” “我今天留你在这里,是想问你一个问题,乔家和林心柔,你选谁?” 闻言,我心头一颤,脊背也不由得挺了挺。 乔千帆这是要逼乔千震和林心柔离婚? 之前闹得最严重的时候都没有让他们离婚?怎么今天忽然想起这事了? 第七百零九章 后悔 乔千震没想到乔千帆会说这样的话。 他眉心拧成个疙瘩,道:“大哥,你怎么能让我离婚呢?” “就算心柔今天惹得云染和三妹不快,我赔个不是就好了,我和心柔二十几年的夫妻,怎么能说离就离呢?” “如今林家与心柔关系也不好,若我和她离了婚,她该怎么办?” 我在心里暗地翻了个白眼。 乔千震是懂得说话艺术的。 一番话将林心柔的错处轻飘飘揭过,反倒是显得我和乔千意斤斤计较。 乔千帆眸光沉了沉,道:“二弟,你难道不知道,二弟妹和旁支的人有联络么?” “什么!” “怎么回事?” 我和乔千震异口同声道。 乔千帆沉叹了口气:“你责怪父亲不愿意同你说遴选的事情。” “但你却不知道,自己的枕边人旁敲侧击打听本家对遴选的部署,并透露给旁支。” 乔千震表情皲裂开来。 他不可置信道:“不可能的,心柔不可能做出这种事。” “再说了,我是本家的,心柔这么做对她没有半点好处啊。” 乔千帆摇了摇头:“二弟,你对林心柔的了解,甚至比不上月兰。” “旁支答应林心柔,只要旁支取得遴选胜利,乔时秋能顺利当上家主,就会允许乔云商回到乔家,并正式被列入族谱。” “哪怕不谈遴选和谁当家主的问题。” “私藏黑山派法本的人入了族谱,便是将整个乔家拉下了水。” “二弟,这一点,你应该不会不知道吧。” 乔千帆沉叹了口气:“我不知道为什么二弟妹会为了乔云商做到这个程度。” “月兰同我说,二弟妹在和她较劲,她接受不了自己的孩子,比我家云谦和云震差。” “她恨我选择月兰,和她退了婚,折了她的自尊。” “所以才不愿意接受云染,把云商看得比什么都重要,认为云商是她赢月兰的唯一可能。” 乔千帆无奈道:“可是二弟,孩子是用来比较的么?云染就这么让你们看不上眼么?” “云染这些年吃的苦,是乔云商的亲生母亲起恶念造成的啊,乔家从未亏待过乔云商,最后她却一次次要害乔家子孙。” “爸的意思是要你和心柔离婚,乔家出面给她五千万的生活费,等之后她想通了,林家那边不会抛弃她的。” 见乔千震不说话,乔千帆继续道:“二弟,爸让你三天内做好这件事,别让爸失望。” “哪怕你不顾及云染,我儿云谦和云泰也参加了遴选,继续留着林心柔在乔家。” “云谦和云泰,乃至本家所有孩子,都可能陷入危险。” “你一定想说,林心柔一个人不会产生这么大的影响。” “可是二弟,本家所有孩子的性命,我们赌不起一点。” 乔千震挺直的脊背终于弯了下去。 他将手肘杵在膝盖上,用力揉着太阳穴,长叹出一口气。 “心柔她糊涂啊......” 说完,乔千震起身道:“二哥放心,我不会让爸失望,也不会让本家陷入危机。” 说完,他将视线转向我。 沉默了许久,他才艰涩开口。 “小染,你......会原谅爸爸妈妈么?” 瞧瞧,他居然说原谅..... 我笑了:“二伯是不是忘记了,过继仪式结束后,我母亲就是乔千意了。” 乔千震眼神中划过一抹复杂的颜色。 他沉沉道:“既然你喊我一声二伯,那我也要提醒你一句,乔家遴选不是你能掺和的。” “我不想白发人送黑发人。” 果然还是看不起我呢,我微微勾唇:“我掺不掺和的,你也管不了。” “至于白发人送黑发人这件事,你还是想想乔云商吧,她才是你们的女儿。” 我眼神中浓郁的嘲讽意味,触到了乔千震某个痛处。 他皱起的眉拧得更紧了,丢下一句“她不是我女儿”,便仓皇逃走了。 看着乔千震离开的背影,我唇角勾起个讥诮的弧度。 原来你也会愧疚啊..... 旁边传来乔千帆的叹息声。 “要是让二弟和二弟妹知道你才是本家内定的人选,他们一定会后悔死的。” 第七百一十章 申诉的资格 我低低道:“那也和我无关了。” “云染,我把你留在这里,还有另一件事。” 乔千帆神色温和了些许,端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道:“你现在当妈妈了,对很多事情的承受能力也强很多。” 听到乔千帆这番话,我不由得心头发紧,表情也严肃了些许。 “大伯有话直说。” 自有记忆起,我就在苦难中挣扎求活。 老天爷对我是吝啬的,平静幸福的日子,我只过了不到两年。 像我这样的人,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乔千帆点点头:“我得到消息,柳家昨日将你和柳墨白的离婚备案交到了十八处。” “这个备案是单方面的,按照十八处户籍备案科的规定,你有十五天的申诉期。” 我看着乔千帆双唇开阖,有那么一瞬,感觉像是得了某种病。 明明乔千帆说的每个字我都认得,为什么连在一起,我却理解不了? 乔千帆看着一脸呆愣的我,沉默片刻才道:“你爷爷让我来问问你的想法。” 申诉?如何申诉? 乔家女不入柳家门,这是乔染音亲自定下的规矩。 我要参与遴选,便不能沾上“柳太太”这三个字。 这一切不都是我想要的么?为什么我的心好痛。 不觉中,眼睛已然泛起了泪光。 我努力扯起嘴角,明知道这样会笑得很丑,却依旧尽可能掩盖自己的真实情绪。 “大伯......你是不是忘记了,我是乔云染,不是陶安染.....” 说话的声音是颤抖的,视线也模糊不堪。 我看不见乔千帆的表情,却听到他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柳墨白的离婚申诉是这几天才交上去的。 我不知道是我做的哪件事,让他改变了主意,主动提出备案。 但我心里很清楚,三年前那场大雨过后,我便失去了申诉的资格。 奇怪,为什么身体在抑制不住地颤抖。 我在心里一遍遍告诉自己,这就是我要的结果,可我还是这么不争气地被情绪所掌控。 乔千帆沉声道:“乔家遴选也不是非参与不可,本家还有云谦和云珍顶着。” “大伯和大伯母都知道你放不下那个人,那个人也是极好的归宿,你不必这么折磨自己。” 我抬起手背擦掉眼泪,原来我没能瞒住任何一个...... 我怎么那么笨啊..... “大伯,我必须成为家主。” 我笑得嘴角微微抽搐。 乔千帆嘴唇紧抿,目光深沉地看着我:“凡事决定了,就毫不犹豫地去做。” “你不是孤军奋战,本家所有人都是你的后盾。” 莫名地,我像是汲取到了力量那般,身体里的寒意驱散了许多。 我点点头:“知道的。” 本家是我的后盾,我亦是本家的依仗。 无论如何,这一战我都会赢。 “我先走了,京市那边还有些事务没处理,面具还被锁在那间屋子里,你有钥匙的。” “对了,我听爸说,你收集这面具有用,还差几个来着?” 想起答应千面傩鬼的事情,我不由得语气发沉:“两个。” 乔千帆眉心拧起。 “我让各办事处的人都留心一下,对了,你张伯让你有空去张家做客,你别忘记了。” 我点点头:“动员大会结束我就去。” 乔千帆离开后,我靠着椅背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顾姨走过来,担心道:“大小姐,你没事吧?你脸色太差了。” 我无力地摆摆手,声音发虚。 “没事,我上去休息一会儿就好了,午饭不用喊我,我要休息一下。” 顾姨眉心紧皱又松开,点点头道:“我让厨房做两个鸡蛋饼,大小姐出发前随便吃点。” “好。” 说完,我撑着身体上了二楼。 我没有直接回房间,而是先一步去了走廊尽头景宸的教室。 透过门打开的缝隙,我看到景宸一脸认真地跟着黄逐月学习掌控妖力的咒语。 他撑着下巴,认真听黄逐月讲得内容,时而眉心微蹙,表情认真极了,被夸奖时也会露出笑容。 我小心地关上门,转身擦干眼泪往房间走去。 将房间门锁上后,我才敢趴在化妆台上低低哭泣。 第七百一十一章 好招鬼 哭的时候,我尽可能地压低声音。 景宸那孩子思绪深沉,和他爸爸一样,总是暗自背负很多东西。 若是让他发现我哭,说不定又会多想。 化妆桌的位置紧挨着落地窗。 凛冽的风从落地窗灌入,将鹅黄色窗帘高高扬起。 窗帘划过我头顶的刹那,我条件反射般直起身子。 一个熟悉的身影落入眸中。 这次我绝对没有看错,斜对面那栋别墅的露天阳台上站着的男人,就是柳墨白。 他身穿黑色立领衬衫,黑色西裤,袖子被挽到小臂,正抱着胳膊看面朝着我。 我们之间距离很远,但我依旧能够感受到那炙热的视线。 他此刻会不会想:这个女人后悔了吧?谁让她一次次将我推开的。 不,柳墨白不是这种人,他应该在想,真可悲..... 莫名地,我心底产生某种本不该有的骨气。 起身将遮光帘拉得紧紧地,隔绝了我和他之间的视线。 此时我这般心情,既是不愿,也是不敢出现在他眼前。 既然作茧自缚,就不该再心生怨怼,陶安染,你不该这么自私的。 深吸一口气后,我去到浴室冲了个凉水澡,这才出来,随意从衣柜里掏出套深灰色立领雪纺连衣裙穿在身上。 看了眼时间,已经差不多快一点了。 我和乔云珍约在下午一点四十见。 现在从清雅苑出发,时间刚刚好。 到“不正经奶茶店”的时候,乔云玲和乔云珍早就到了。 乔云珍穿着条白底黄花的素净连衣裙,头发被盘成低丸子头,发间插着根刻了红色符文的桃木簪,看上去沉稳知性。 乔云玲则穿了件黑色短袖t恤,搭配牛仔短裙和牛仔马甲,亲昵地挽着乔云珍胳膊。 乔云玲才十七岁,脸上还有些婴儿肥。 与乔云珍的文静相反,乔云玲看上去很是活泼,微卷的波波头为她增添了不少俏皮的气质。 见我靠近,乔云玲连忙招手道:“你就是云染姐姐吧?” “嗯,你好啊,乔云玲。” 乔云玲粲然一笑:“我一眼就认出你啦,我姐说你漂亮得像明星,我一看整条街数你最好看,就知道你是云染姐姐。” 我有些不好意思道:“谬赞了。” 乔云玲指了指身后的门,道:“进去吧,我让老板给我们留了个包间。” “好。” 甫一踏进店门,混着奶香的甜香味便涌入鼻息。 音响里播放着怀旧的抒情音乐。 这家店是懂得营销的,这样的环境与氛围,很容易吸引文艺青年过来打卡探店。 我跟着乔云玲穿过摆满桌子的大厅,来到最靠近角落的包厢里。 与上次和乔云珍坐的那个包厢不同,这个包厢光线阴暗。 甫一踏进门,一股凉意便包裹住了我全身。 阴气好重! 我脚步一滞,迟疑地看向乔云珍和乔云玲。 乔云玲压根没有注意到我的异常,直接进了包间,打开了屋顶的白炽灯。 乔云珍拍了拍我肩膀,递给我个没事的眼神,我这才迟疑着跟两人进了屋。 屋内放着树墩形的桌子,旁边是四张蘑菇状椅子。 甫一坐下,便有服务员敲门端了三杯奶茶进屋。 乔云玲漫不经心地从包里取出个文件夹,道:“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口味的,我就点了招牌布丁奶茶。” “我不挑的。” 我接过乔云珍递过来的奶茶,迟疑片刻道:“为什么要把见面地点选在这个包间。” 刚才过来的时候,我亲眼看到旁边有两个包间是空出来的。 可乔云玲俩姐妹却把地点选在了这个包间。 面前的两姐妹是懂术法的,不可能看不出来这里阴气盛行。 “阴气聚集的地方好招鬼。” 乔云珍解释道:“那鬼知道童心游乐园的一些内情,我们把它拘了,一会儿好放他出来问话。” “你们已经行动了么?” 我心头一揪。 “没有呢?这是在你和我说要参与案件之前收集的资料。” 乔云珍淡笑道:“现在你能告诉我,为什么一定要加入云玲的任务呢?” “如果你想要云玲的任务积分,可以不用这么周折.....” 我摇了摇头,压低声音道:“乔时秋打算对云玲动手,还要抢她的任务。” “抱歉,我不能透露给你是谁告诉我的,但是请你们相信我。” 第七百一十二章 乔时陵 “什么?” 乔云珍眉心紧蹙:“那畜生现在就准备出手了?” 我点了下头,语气发沉:“嗯。” “除我之外,你和谦哥实力最强,他把目标放在云玲身上,是为了逼你退赛。” “如果没有估计错,云玲出事后,下一个就该是乔云震了。” 乔云珍深吸了口气:“云染妹妹,你打算怎么做,我们都配合你。” 旁边,乔云玲放下手中的卷宗道:“对,我们本家人应该团结,我都听云染姐姐的。” 我微愣,点头道:“放心,我必定拼尽全力不会让你出事。” 说着,我从钱包里拿出一张证件照。 证件照上是一个留着寸头,眼睛珠子微微凸起的中年男人。 我指着照片道:“云市有几个旁支的人不服乔时秋,乔时秋现在忙着抢那群人的任务,暂时没有空来海市。” “这个人是他派来海市对付云玲的。” 甫一看到照片,乔云玲惊道:“我认得他!” “他叫乔时陵......” 提到这个,乔云玲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像是被气的。 “之前我姐姐去云市办事的时候,他见我姐姐长得好看,性格温柔,居然伙同了一个小混混,想要欺负我姐姐。” “还好我姐姐有本事,将他们给打走了,这才逃过一劫。” “但凡那次我姐姐没有留心眼,没吃这混账送来的点心,我姐姐就......” 我心头一颤。 乔云珍虽然表面温柔的,但实力是一等一地强。 如今也是海市办事处的副经理,乔云谦不在的时候,都是她主事。 却不料旁支的杂碎居然大胆到,把腌臜的心思动在了乔云珍身上。 到底谁给他们的胆子,让他们敢这么做? 乔云珍眉心紧蹙,摇头道:“不提这事了,云染妹妹,我知道你什么意思。” “你是让我们注意这个人?” 我点点头:“嗯,这个人在遴选结束前,不能活着离开海市。” 这是我答应乔雨薇的事情,乔时陵便是乔雨薇给我的考验。 信里,乔雨薇说的是,在遴选落下帷幕前,不让乔云陵活着离开海市。 乔云玲怒道:“就该弄死他!他之前还害过旁支几个姑娘,如果不是乔时秋撑腰,他早就被人打死了。” “旁支不服乔时秋管教的,估计就是那些姑娘的亲人。” “可是我却听说,这次旁支好几个人被乔时秋弄得进了医院,最严重的甚至断了条腿。” “这种人凭什么当家主!” 听着乔云玲的话,我心情变得愈发凝重起来,沉声道:“放心,不会让他成为家主的。” “先说说案子吧。” 乔云玲点点头,从包里拿出个罐子,道:“跟这个案子的人,是一个姓赵的女警官。” “我们之前就碰过面了,她把童心集团的情况发给了我。” “童心集团的董事长童德鑫年轻的时候是个混混。” “他父母早逝,他又好赌博,很快就把家里的积蓄花光了。” “童德鑫每天都在挨饿,在街上像是个游魂那样乱逛,后来不知道怎么的,他像是忽然开了窍,又或者走了运那样。” “先是中了彩票,然后又在海市买了几块地,生意越做越大。” “可是我门看了他的八字和面向,他才不是什么富贵命,甚至可以说命格不祥。” “再加上童心幼儿园里那个小鬼的事情,我们便怀疑赵德鑫用邪术运财。” “那天我去童心游乐场的时候,便抓了个小鬼过来问事。” 说着,乔云玲指了指面前贴了黄符的白瓷罐:“喏,就在这里了。” 话落,乔云珍将灯关上,道:“刚好让这小鬼说一说童心幼儿园的情况。” 第七百一十三章 柳灵郎 灯一关,整间屋子陷入黑暗,与夜晚无异。 “我才抓到这鬼,姐姐就通知我暂时不要行动,所以我也是第一次与这鬼煞说话。” 乔云玲说着,抬手揭开了黄符,打开了白瓷瓶。 “呼——” 一道冰冷的阴风从瓶口窜出。 黑夜中,一道黑烟朝门的方向冲去,却在靠近乔云珍的刹那转了方向,凝聚成一个蹲在地上的“人”。 乔云珍早就料到那鬼煞想逃,早就守在了门口。 修长如玉的指尖,一根桃木簪在旋转。 黑暗中,桃木簪上的红色符文亮着浅浅的红光。 乔云珍温声道:“别怕,我们只是想向你打听点事,没有恶意的。” 鬼煞抱着脑袋,蜷缩着瘦削的身体蹲着墙角,颤声道:“有、有你们这么打听事情的么?” 说着,鬼煞将遮挡脸的手臂放了下来,露出一双没有眼珠的眼睛。 这鬼煞虽然只是一个黑影,但是也能看出他脸上有着或深或浅的色块,脑袋上还戴着个奇怪的帽子。 看上去应该是游乐园的小丑扮演者。 我微微抿唇,道:“你叫什么名字?什么时候死的?” 鬼煞低低道:“我叫马力,童心游乐园才建起来的时候,我就在这里工作了。” “我的工作是扮演小丑,入职不到两年就死了,但我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死的了,所以才一直逗留在游乐园里。” “你们想要打听什么事情?” 童心游乐园二十年前就成立了,又于几年前被童心集团翻新过一次,最终成为了现在的样子。 而发生在童心幼儿园的儿童失踪死亡案件,则是近十年才有的。 我和乔云玲对视一眼,道:“我们想要问,关于那些失踪孩子的事情。” 活落,我们在马力那没有眼珠的眼睛里,竟看出了一丝哀伤。 马力沉默片刻道:“没有人能救那些孩子。” “为什么这么说?” 我追问的同时,心里产生一丝希冀。 乔云玲这鬼抓得真好,居然真的知道些内情。 只是马力到底是怎么死的呢?为什么会失去死亡时的记忆呢? 马力幽幽叹了口气。 “这事是我死后才知道的。” “童心集团的老板童德鑫年轻的时候,为了转运赚钱,害死了一个孩子。” “将那孩子当小鬼养,之后童德鑫发了大财,那小鬼的胃口越来越大,后面开始想要吞食同龄孩子的生魂。” “那小鬼嫉妒那些孩子能活着,所以非得要和她同龄的孩子生魂。” 马力说到这里,语气越发低落起来。 “我是因为喜欢孩子,才应聘到游乐园的,看到那些孩子一个个被勾了魂,我心里很难受。” “近两年那小鬼越发狠毒,甚至会将生魂拘在那鬼屋里折磨。” 听到马力这番话,任何一个当母亲的人都会难受,我也不例外。 我甚至不敢想象,若是景宸和念姗遭遇了这种事,我会如何。 哪怕将那施暴的小鬼碎尸万段,也无法弥补她对孩子造成的伤害。 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恐怕还是童德鑫。 养小鬼这种术法,在民间法脉流传很多。 甚至有一些比较偏的玄门,也有这种法术,不过他们管被拘的小鬼叫“柳灵郎”。 不过很少有玄门中人,会养这种东西。 至于原因,却不仅仅是损阴德这么简单。 大多数供养小鬼的方法,都逃不开鲜血供养。 乔家每年都能接到不少类似的案子。 事主供养小鬼,起初的时候只需要在清水中定期滴几滴鲜血,再供奉上几根清香便可。 最开始的时候,确实有转运的迹象。 可鬼煞这种东西,又不是猫儿狗儿,一碗粮一碗水就能满足的。 尤其是小鬼婴灵这种东西。 大多数事主,会发现那小鬼要求越来越高,需要的鲜血也越来越多。 若是不满足,便会作祟。 不堪其扰的事主只能找人来解决。 这种事,我们这种术士见怪不怪了,毕竟人的贪念是很难被控制的。 有转运的捷径,谁都想走,只是他们不懂玄门术法的深浅,不知道后果有多么严重。 实际上只要用心想想,若这法子当真这么好,为什么那些帮他们请小鬼的大师还要出来招摇撞骗。 多请几个小鬼生财岂不是妙哉...... 第七百一十四章 告状 想到这里,我心里大致也明白为什么童心幼儿园杂物间里,会有一个压制厉鬼的法阵。 小鬼恐怕不太安分,毕竟他是被童德鑫所害,从人变成鬼的。 我略微沉吟。 “那小鬼就不想找童德鑫复仇?” “当然想。” 马力幽幽道:“可是小鬼需要童德鑫给他供应生魂,所以不能对他动手,而且童德鑫花大价钱请大师压制了小鬼。” “不过那小鬼虽然不能杀童德鑫,却打算让童德鑫断子绝孙。” 说到这里,乔云玲插嘴道:“这个我知道,赵警官把资料发给我了。” “说是童德鑫这个人生活作风很混乱,除了前后一共娶了八任妻子。” “几乎每一个妻子都是以情妇的身份上位的,而且上位的时候,肚子里都有孩子。” “但奇怪的是,童德鑫的老婆怀孕没多久就会莫名其妙流产,又或者孩子长不到三岁就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暴毙。” “外面总传童德鑫风流,看来他不是风流,而是想要孩子!” 我微吸了口气:“如果想要彻底解决这个案子,恐怕要解决那个小鬼。” “这案子看起来也不太难。” 童心游乐园的任务难度评级不高,看来十八处对任务难度评估的很准。 我不由得想起乔雨薇说的话。 她说木棉村的案子,我和十八处都错了,到底错在了哪里? 乔云玲点点头,将马力收回了瓶子里,道:“这个案子最麻烦的怕是乔时陵。” “说起来,我倒是想起一件事情来,童德鑫的老婆又怀孕了。” “他请了个很厉害的大师帮忙压制小鬼,那大师也不太对劲。” “赵警官卧底在童心幼儿园就是为了查这件事。” 我微愣:“童心幼儿园有十八处的卧底?” “嗯。” 乔云玲点点头,深吸了口气道:“这件事比我们想象中的还要严重,等之后赵警官查完再说吧。” 我点点头:“遴选动员大会在中秋节,现在距离中秋节也不到两天了。” “要不然就等中秋节后,我们再行动。” 乔云珍赞同地点了下头,利落地将长发盘起,温声道:“就等中秋节过后吧,看到乔时陵那张脸我就犯恶心,他会影响我过节。” 同乔云珍和乔云玲吃了个简餐后,我便回了清雅苑。 到清雅苑的时候,才不到五点。 凯迪幼儿园小班的放学时间是五点十分,我便通知顾姨不用来接孩子,我顺道就将念姗接回来。 到的时候,恰好是小班放学的时间。 小朋友们一个个排着队,穿着校服站在门口,等待家长来接。 我一眼就找到了念姗。 念姗站在第三排左边,头发被扎成两个精致的小包子在脑袋两侧,一看就知道是黄逐月的手笔。 她旁边还立着个穿着红衣红裙,手握烟杆的老太太,很是显眼。 当然,大多数人是看不到乔香来的。 和老师确认身份后,念姗就朝我跑了过来。 她兴奋道:“妈妈今天怎么来接我了?” 我捏了捏念姗的鼻头:“因为妈妈今天顺路。” 说着,我抱起念姗朝车子方向走去。 “妈妈,那个小朋友今天又要喊我去游乐园玩,她说那里有好多好多小朋友,特别好玩。” “姗姗想去,但是香来祖祖不许,还凶了我。” 念姗语气委屈,说着还偷偷瞥了眼乔香来。 “你这小妮子,还学会告状了。” 乔香来不生气,挤眉弄眼地逗念姗,我却顿住了步伐,心头一阵发紧。 “那小鬼还来找念姗么?” 我眉心皱起。 乔香来知道我生气,语气也变得严肃起来:“等回去再说吧,别吓到小妮子了。” 我深吸一口气,开车往清雅苑走。 回到家,顾姨连忙上前接过念姗的书包,对我道:“灿星少爷和清瑶小姐来了。” 我点点头:“好,灿星的房间里有缺的东西就补上。” 念姗跟着景宸上了楼,路过客厅的时候,好奇地看向坐在柳清瑶旁边的那个小男孩。 第七百一十五章 心宽 四年前出事那晚,是柳清瑶和窦多金两人,及时将我两个孩子救下的。 这些年在云凤山的时候,她俩也时常来看望我和孩子。 当初柳清瑶帮瞒着柳墨白,这才让柳墨白找不到我。 我走上前,从旁边拿出罐水果糖推到柳清瑶面前,温声道:“你最喜欢这个手工糖,我托谦哥去排队买的。” 乔云谦经常出差的粤市有个做手工糖的老匠人。 这糖是用麦芽糖和梨汁混合熬成的,是当地的特产。 在如今香精泛滥的糖果时常,这种糖果显得很是格格不入。 入口是一股清甜味,简单得出奇。 实际上柳清瑶喜欢的并不是糖本身,而是买糖的人。 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天意弄人。 我是乔染音的转世,而乔云谦则是当年与柳清瑶有过一段婚姻的术士的转世。 不过这件事只有我、柳清瑶和柳墨白知道。 柳清瑶看着桌上的糖,无框镜下那双黑眸的眸色深了深。 她深吸一口气,没好气道:“东西我收下了,你倒是心宽得很,我哥都去做离婚备案了,你居然还笑得出来。” 我心头泛起一抹苦涩:“总不能哭着过日子吧。” 怎么可能心宽? 我害怕在人面前哭泣,害怕自己会因为哭泣被认为好欺负。 乔千帆通知我的时候,我就哭够了,日子还是要往后过得。 除了爱情,我还有很多很多我不得不承担的责任。 对于我来说,爱情是件奢侈品,我总不能为了得不到的奢侈品不管其他。 “你......” 柳清瑶还想说什么,被我打断了。 我摸了摸灿星的头道:“星星,你要不要去看看自己的房间?” 灿星点点头,看向旁边的柳清瑶:“妈妈,我可以吗?” “去吧,去和弟弟妹妹们玩一会儿,以后我家星星也有朋友啦。” 柳灿星重重点了下头,朝着二楼跑去,客厅里只剩下我和柳清瑶两个人。 柳清瑶叹了口气:“我之前一直以为我哥只是把你和孩子当做渡劫的工具,想用孩子的命换他安稳渡劫,这才极力劝你逃离我哥。” “前些日子,我哥找我喝了顿酒。” “他告诉我,破解标影插旗的唯一办法,就是用下咒人和中咒人的后代李代桃僵。” 她说着,瞥了我一眼,道:“转世也算。” “我哥是柳晗芝钦定的下任家主,我哥出事的时候,柳晗芝震怒,给乔家下了咒。” “乔家大能千年内无法得道,只能一次次轮回,继续投胎成为乔家人。” “得道是无数大能的心愿,一旦轮回,很可能再也失去得道的机会,甚至连地仙都不可能,这也是为什么很多乔家人选择死后当鬼修的原因。” “鬼仙也是仙嘛......” 我心中了然,叹道:“原来如此,难怪乔染音会定下规矩,乔家女不入柳家门。” 乔染音是为了防止自己的转世成为柳墨白解咒的棋子。 她要标影插旗的死咒永远留在柳墨白身上...... 我心脏一阵发沉,难怪柳墨白那么恨乔染音。 柳清瑶语气微沉。 “我哥恨极了乔染音,起初的时候他确实把你当做解咒的棋子。” “可到了后来,他发现你和乔染音不一样。” “他喜欢上了陶安染,但是又恨乔染音,每当看到你的脸,他就会想到乔染音。” “他......很努力,才让自己把你和乔染音割裂开。” “可是他头上还有柳晗芝压着,他身上有咒,力量被削弱了,彼时并不是柳晗芝的对手。” “为了保护你,他只能对柳晗芝虚以委蛇。” 闻言,掐着手指的手微微收紧。 我苦笑道:“可他不许我吃避孕药......” 所以柳墨白还是想过要用孩子挡灾,不是么? 第七百一十六章 从坟里爬出来 柳清瑶沉默片刻,闷声道:“我哥说他怕你会离开他,想用孩子绑住你,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这世间极少有男人的话当得真。” 我低声道:“柳墨白的话可以。” “那你考虑申诉么?” 柳清瑶打开面前的玻璃糖罐,拈出个小糖块塞到口中:“我听说有十五天的申诉期,你若去申诉,我哥的备案就会被取消。” 我深吸了口气:“不了吧......” “为什么啊?” 柳清瑶语气里带着叹息,有种恨铁不成钢的味道。 我开口道:“那你又为什么不愿意和谦哥相认呢?” 柳清瑶对灿星他爸的感情还在。 灿星长不大,又融入不了同族,这些年柳清瑶带着灿星每隔一段时间就搬一次家,说是颠沛流离也不为过。 若是灿星的父亲在,两人相依相伴,日子会比现在好许多。 可柳清瑶却迟迟不愿对乔云谦说那些事情。 一是觉得今生的乔云谦不一定会接受她和灿星,二则是因为乔柳两家的隔阂。 柳清瑶怕自己影响了乔云谦。 “呵,我连自己的事情都想不明白,没资格劝你。” 语罢,柳清瑶起身道:“灿星就交给你了,我也好好放松一下。” “我这段时间找我哥告了假,我想出去散散心。” 她是该好好休息一下了。 我点点头:“放心,我会照顾好灿星的。” “星星不太爱说话,但是个好孩子,虽然看上去只比景宸大一点,但如今已经百岁了。” 柳清瑶语气里带着些许无奈与苦涩。 “他很会照顾人,会看顾好弟弟妹妹的,你放心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 说完,柳清瑶将桌上的糖放到包里,踩着暗红色高跟鞋离开了。 我看着柳清瑶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微微叹了口气。 不知道是因为她,还是因为我自己。 晚饭后,我陪着三个孩子看了会儿动画片便上了楼。 甫一进门,就看到乔香来一身红衣红裙飘在半空中。 她将自己的脑袋取了下来抱在胸前。 脑袋上那张猩红的嘴巴,勾起个阴森的弧度,正笑容诡异地盯着我。 我被吓得身体一僵,差点跳了起来。 “你干嘛......” 我皱眉打开了灯。 漆黑的房间被灯光填满,乔香来缓缓从半空中飘了下来,将脑袋安回脖颈上,嘟囔道:“给你练练胆,你水平也不差啊,咋胆子那么小。” 说到这,乔香来声音一顿,对着手上扎了红绸花的烟杆子吸了口,道:“念姗可没遗传你,她胆子大得很。” “那小鬼又找念姗了?” 我眉心紧皱。 那小鬼始终是吃了不少生魂,且生性残忍。 她若盯上了念姗,恐怕不是一件好事。 “嗯,那小鬼似乎对念姗格外感兴趣,甚至想把念姗骗到童心游乐园去。” 乔香来冷哼一声道:“不知天高地厚的畜生,宗祠里的那些老家伙一个个对念姗宝贝得很。” “要她敢动念姗一根头发,看宗祠里的那堆老家伙会不会从坟里爬出来撕了她。” 语罢,乔香来道:“你也别怕,好好准备遴选,只要念姗别淘气,我能看住她的。” 乔香来幽幽叹了口气:“念姗这小妮子性子野,时常骗我有鬼煞害她支走我,然后和那小鬼说话。” “好几次我反应过来后,才知道自己被骗了。” 我眉心皱了皱:“居然还有这种事,我之后会和姗姗好好谈一谈,劳驾您和各位长辈了。” 乔香来摇了摇头。 “你说这话就见外了,乔家后代能出一个天赋高的孩子不容易。” “京市、海市、川市的祠堂里,供奉的都是咱本家自己人。” “念姗这孩子天赋高,嘴又甜,在所有人眼里可都是个小宝贝疙瘩。” “若她不是生活在我们这样的人家里,或许会比如今快乐多,又有谁舍得去苛责小念姗呢?” 听着乔香来这番话,我心中略微苦涩。 若念姗和景宸没有我这么无用的母亲,或许也不会遭这么多罪。 “好了,我该走了,不然阳台那位该等急了。” “阳台?” 不等我问什么,乔香来化作一抹红雾消失在了空气中。 红雾消散,一条碗口粗的黑蛇,从落地窗缓缓爬了进来。 第七百一十七章 原因 黑蛇游移着进了房间。 黑色鳞片在灯光下反射出五彩斑斓的光泽...... 上午才交了离婚备案,下午他就来了。 呵,柳墨白,你当我的心是铁打的么? 我下意识退了一步,想要和他拉开距离。 “柳先生,既然你已经是我的前夫了,是不是该和我保持距离?” 虽然知道离婚对我和他来说,都算不得是件坏事。 可我毕竟爱着柳墨白,做不到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处理好情绪,能够以前妻的身份坦然面对他。 黑蛇静止在我前面大概两步的位置,暗红色竖瞳落在我身上。 我看着黑蛇,鼻尖酸涩一阵强过一阵。 “你怎么还不走!你快走啊!” 声音已经染上了哭腔。 若他再停留一会儿,我眼泪就忍不住了。 我也是有骨气的人,怎么能在前夫面前哭呢?而且柳墨白还知道我是因为离婚难过而哭的。 “哎.......” 男人悠长的叹息声在屋内响起。 白光闪过,柳墨白穿着白色薄毛衫,搭配卡其色长裤出现在了我面前。 他没戴眼镜,那双猩红的眸子里划过一丝怜悯,抬手将我捞进了怀里。 灼热的体温透过毛衫布料落在我皮肤上。 他将我抱得很紧,任我怎么挣扎都不肯松手。 太欺负人了!我压低声音哭道:“你都是我前夫了,你这样我可以告你......告你威胁我!” 这是气话,我怎么舍得让他名声蒙羞。 柳墨白听了这话,低沉的嗓音里带着浓浓的无奈。 “傻女人,我就知道你会瞎想。” 男人冰凉的薄唇轻轻贴在我眼角上,用舌尖将我眼角的泪珠舔干。 “若我不来,你是不是又要像上午一般自己躲着哭一晚上。” 我心头一滞,抬头对上那双猩红的眸子。 黑发垂在男人额前,将他好看的眉眼遮挡了些许。 视线穿透发丝,直达倒影在他眸子里的那张茫然的脸。 “想知道我做离婚备案的原因?先洗澡。” 听到柳墨白这番话,我暗自松了口气,去到浴室卸妆洗澡。 洗澡期间,我心脏沉沉地跳着,心里产生了些许希冀。 或许是柳晗芝逼他这么做呢?他一定是苦衷的...... 洗完澡,我裹着浴巾去衣柜里找衣服。 手刚伸向一件棉质睡裙,一旁传来男人漫不经心的声音:“左边第三条.....” 柳墨白自然地坐在我床上,低头翻看着手中一本线装书,白皙的耳尖微微泛红。 我手一滞,视线落在那条浅黄色丝绸吊带裙上,干咳一声:“柳先生,您是不是忘记我们已经离婚了。” 这男人到底什么时候往衣柜里塞了这种东西,我居然半点都没察觉。 “哦,看来染染是不想知道答案了。” 柳墨白淡淡道,长指继续翻着手中的书册。 空气中响起书册翻页发出的沙沙声。 我微微抿唇,换上了吊带睡裙,心道:这吊带裙怕不是救过柳墨白的命,款式都没变过...... 从认识柳墨白起,衣柜里的睡裙都是以吊带款式为主。 我穿着吊带裙,赤脚踩在地毯上,一步步朝着床的方向走去。 不知道是不是身份变化的原因,明明是做过无数次的事情,我莫名觉得心中紧张。 甫一爬上床,“啪”地一声脆响,灯关了,屋内一片黑暗。 一条有力的手臂揽过我身体,将我紧紧箍在怀里。 “之前在石洞里发生的事情,景钰都和我说了。” 男人灼热的气息喷洒在我额头上。 柳墨白抬手将拦在我眼前的碎发顺到耳后,沉沉道:“想要害乔千意和你的人叫乔心兰,是乔家在晋市的旁支。” “很小的时候,她被寄养到本家过一段时间。” “乔心兰是晋市旁支负责人的女儿,一直喜欢和乔千意比,可除了术法,她样样都比不过乔千意。” “她之前交往过一任男友,结果却发现那个男人是借着和她交往为名,想要接近乔千意。” “之后乔心兰便觉得是乔千意导致她分手,甚至恨上了乔千意。” “她对付你,也是因为乔千意的原因,从知道过继的事情开始,她就把目标对准了你。” “我派人打探了一下,发现她准备在乔家遴选动员大会上,用我们的夫妻关系,让乔万钧迫于压力剥夺你的遴选资格。” 第七百一十八章 会哭的孩子有奶喝 原来如此,我愣了几秒,心中某根紧绷的弦松了下来。 那抱着我的手臂收了收,男人沉沉道:“你就这么不信任我?” 我低下了头,不敢直视柳墨白的眼睛。 无论过去还是现在,我总觉得自己是配不上柳墨白的。 总觉得他和我离婚,似乎是一种理所应当的结果。 只是我接受不了这个结果罢了。 “罢了,我可以原谅你偶尔的不信任,但这件事是有代价的。” 冰凉的手指落在我下巴上。 男人微微用力,我垂下的头被抬起。 “染染,有件事我要你帮我。” 说着,他从枕边拿出一把黑色匕首。 “你要干嘛?” 我愣愣看着在夜色下泛起寒光的匕首,一时间不知道柳墨白要做什么。 柳墨白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将我的手放到匕首的柄上。 雕刻了龙纹的手柄落在我手心微凉。 柳墨白包握住我的手,朝着自己的掌心划去。 我心头一颤,本能地反抗。 “别怕,取一点血罢了。” 说着,一道红色血痕出现在柳墨白如玉的手掌上。 柳墨白受伤习惯了,一套动作下来,眉心都没有皱一下。 我却忍不住心疼,急将他的手拉回来,道:“你疯了么?” 柳墨白红眸微眯,眼神享受地看着我为他着急,慢悠悠道:“我算是从黄景轩身上学到了点东西。” “什么东西?” 男人唇角微勾。 “十八处发的工装服明明是黑色的,他非要让人专门定制了套白的。” “上次在切波寨的时候,我也受伤了,就因为衣服是黑色的,你和我儿子不心疼我,却去心疼他。” “那时候我便明白了一个道理:会哭的孩子有奶喝。” 我微愣,想起上次在木棉村的事情,干咳道:“是你自己不说的,而且黄景轩是景宸干爹。” “他受了伤还愿意来救景宸,你是孩子他爸,这点小事还计较什么?” “再说了......” 我皱眉看着柳墨白手心的血痕:“这和你划伤手心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 柳墨白说着,将一枚蛇形胸针放在了手心。 这枚胸针是从祁老那里买来的。 之前祁老告诉过我,只要将柳墨白的血滴在胸针上,日后若是他遇到危险,我也会有感应。 柳墨白将胸针握在手心。 胸针在触到血液的时候,发出暗红色的幽光。 幽光穿透男人的指缝流出,待柳墨白再次展开手掌,手心玉佩已经发生了变化。 那缠绕着黑色的桃花被染成了红色。 柳墨白语气里带着些许无奈。 “以前我害怕你担心我,所以不愿意把血滴在玉佩上。” “如今我算是明白了,你就算是不担心我,也可能会担心别的男人。” 柳墨白的话语里带着些许酸味,我皱眉道:“你知道我不是那样的.....” “呵.......” 头顶传来一声低笑。 下一秒,男人将手摊在我面前,淡淡道:“染染,我好疼,帮我上药。” 我一愣,有种想笑的冲动。 明明是示弱撒娇的话,从柳墨白口中说出来,为何这么别扭。 我压制住唇角的笑意,拿起他递过来的白瓷瓶,小心从瓶里挖出药膏,一点点上在柳墨白手心。 心里暗自祈祷,希望这枚玉佩永远不要产生那般的作用。 白爷的药膏有奇效,柳墨白伤口很快就止血了。 他将我轻轻拥在怀中,像是曾经我们度过的那许许多多的夜晚那般。 “染染,你许久没有好好休息了,有我在,你必定能好梦。” 温柔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我鼻尖微微酸涩,环在男人劲腰上的手也紧了紧。 原来他一直在默默关注着我...... 清甜的檀香味侵略了我的意识。 短暂的幸福,让我有那么一瞬忘记了苦难,安稳地沉入了梦乡。 第七百一十九章 家庭教师 记忆中,很久没有睡这么安稳过了。 阳光透过鹅黄色纱帘落在我脸上,暖暖的。 我缓缓睁眼,抬手摸了摸旁边冰凉的丝绸床单,心中怅然若失。 许久,我叹了口气,从衣柜里扯出条印了红百合的黑色连衣裙穿在身上,将头发扎成侧马尾下了楼。 今天是周六,念姗没有上学,坐在沙发上和灿星玩拼图游戏。 化作赤蛇的景宸趴在白色茶几上,不时用脑袋将拼图片推往念姗的方向。 看着这番景象,我不由得唇角微微勾起。 黄逐月和灿星的到来,确实让景宸改变了不少。 以往景宸化蛇总喜欢躲在角落,又或者藏在念姗的衣服口袋里。 如今在没有外人的时候,他也敢出来和人玩耍了。 “妈妈!” 念姗看到我站在旁边,用拿着拼图的手和我打招呼。 柳灿星扬起脑袋,眨巴着那双碧涔涔的眼睛道:“大伯母,我和弟弟妹妹一起玩拼图。” 我点点头,语气温柔。 “我让人给你们弄些点心。” 灿星摇了摇头。 “不用了,黄老师和顾奶奶她们在做月饼,一会儿我们有月饼吃。” 闻言,念姗点点头道:“黄老师说拼好拼图,就给我们做小兔子形状的月饼。” 这些日子太忙了,差点忘记后天就是中秋节了。 我愣了几秒,走到念姗身边坐下,摸了摸她的脑袋。 “姗姗,有件事情妈妈要问你。” 平日里和念姗、景宸说话时,我很少这么严肃。 见我态度与平时不一样,念姗放下手中的拼图,一双黑葡萄般的眼神茫然地看着我。 “姗姗,你在幼儿园时,是不是总有个穿红裙子的小朋友找你玩?” 念姗点点头,声音稚嫩。 “嗯,是有个鬼煞找我,她骗我说要和我玩,不过我不喜欢她,因为她总是想害我们班的白晓刚。” 念姗这番话,令我脑袋“轰”地一声响,念姗居然知道那小鬼是骗她的。 更重要的是,这些年我一直不愿意和念姗讲类似鬼煞的东西。 她为何直接说出来了..... 赤蛇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吞吐着信子解释道:“妈妈,我们是小朋友,但不是傻子。” “很多事情我们都知道,妈妈以后不用瞒我们了。” 我心下了然。 大人总是自以为是,以为小孩什么都不懂,我怎么也犯了这样的错呢? 缓了缓情绪,我温声问念姗。 “姗姗,既然你知道那是鬼煞,为什么还要支开香来祖祖,让那小鬼有机会接近你呢?” “香来祖祖是保护你的呀。” 念姗眨巴着眼睛点点头:“姗姗知道的,我就是想问问她为什么要欺负白晓刚?” 我心头一沉。 总不能告诉念姗,那小鬼想把白晓刚的生魂当食物吃掉。 同类相食这种事,不适合让念姗在应该看童话的年纪知道。 我愣了几秒,闷声道:“总之以后不能这么做了,妈妈以前从来没有要求过你什么,但这件事涉及到你的安全,不可以这么做。” 念姗恹恹点了下头,低低道:“知道了。” “叮咚——叮咚——” 门铃响起,顾姨走过来道:“太太,柳家那边来人了。” 我一滞,戒备道:“是哪位来?” “是之前柳家家主带来的那位老先生,他还带了个年轻人来。” 我心下了然。 “应该是柳家带过来的家庭教师,让他们进来吧。” 柳墨白之前说过,也要从柳家挑选个后辈来照顾念姗和景宸。 之前我以为他不过是一时赌气,想不到他是认真的。 见有外人来,景宸快速爬上了念姗肩膀,三个孩子默契地拿着拼了一半的世界地图上了楼。 门被打开。 铉叔穿着一身浅灰色长衫,头发依旧是梳成三七开,缓步走了进来。 他身后还跟了个白衬衫,搭配黑西裤,拎着公文包的年轻男人。 我连忙起身道:“铉叔来了,快坐。” 铉叔笑笑,也不推辞,将手中一个糕饼盒放在桌上。 “乔小姐,这是之前你在芙蓉镇时最喜欢的点心,我给您带过来了。” 视线触到那木制点心盒,我心脏缩了缩。 “铉叔客气了。” 铉叔笑笑:“乔小姐同我说这样的话见外了,你和先生做戏,做给外人看看便罢了,在我面前不用的。” 第七百二十章 柳老师 我面色微红,有些不好意思道:“知道了。” 柳铉瞥了眼旁边的年轻男人,微微笑,示意那人自我介绍。 男人推了推眼镜,语气官方礼貌。 “乔小姐您好,我叫柳清欢,以后专门负责照顾小小姐的小少爷。” “你好。” 我对柳清欢点点头。 柳家人是懂得化形的。 柳清欢身形高挑,看上去约莫三十岁左右。 脸上戴着副半黑框眼镜,略长的黑发微卷,有种言情剧男主的味道。 柳清欢身上带着股淡淡的肥皂香味。 抛开略带杀气的眼神不谈,他周身萦绕着一股居家温和的气质。 不过很快我便知道柳清欢眼睛里的杀气是哪里来的了。 铉叔接过顾姨递过来的茶,轻抿了一口,介绍道:“清欢是柳家在京市办事处的二把手。” “二把手?” 我被惊得嘴巴微张。 “让、让他来教景宸不合适吧?” 京市二把手给两个幼儿园小孩当家庭教师,怎么看都觉得大材小用了些。 柳清欢微微勾唇,嗓音温和。 “很合适的,乔小姐放心,在下一定会竭尽全力保护好小小姐和小少爷。” “不像某些人,连小少爷和小小姐的安全都保证不了。” 柳清欢说着,朝不远处瞥了一眼。 我顺着柳清欢视线的方向看去。 黄逐月穿着条粉色兔兔围裙,扎着个高马尾,愤然地看着柳清欢。 她气道:“你污蔑人!我待景宸和念姗是真心好!谁像你,长得就一副吓小孩的模样!” “哦?污蔑?” 柳清欢冷冷道:“木棉村那次,你是不是保护不了小小姐和小少爷?我怎么污蔑你了。” 语罢,柳清欢幽幽道:“至于你说我吓小孩,那才是真真正正的污蔑吧,黄逐月小姐......” “你、你.......” 黄逐月是老实姑娘,被柳清欢一番话问的哑口无言,涨红着脸说不出话来。 我脑袋一阵发胀,对黄逐月道:“小月,做月饼有其他阿姨在,你陪念姗她们玩游戏去吧。” “我答应过你母亲的事情,不会忘记的,你不用担心。” 黄逐月一脸委屈地点点头,将身上的围裙取了下来,道:“大小姐,那我先上去了。” 说完,她飞奔着上了楼。 我转头看向柳清欢,语气严肃了不少。 “我不知道柳墨白是怎么和你说的,但我可以告诉你,我从没有解雇黄逐月的打算。” “请柳老师好好和同事相处。” 柳清欢微微勾唇,镜片下那双狐狸眼弯了弯。 “乔小姐放心,我会做好的。” 看着半黑框镜下那双黑沉沉的眼睛,我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日后这栋房子估计会变热闹了。 “你房间还需要收拾一下,你可以先去看看,晚些时候你和黄逐月沟通一下景宸的课程,有什么问题问我和顾管家都可以。” 说完,我朝厨房方向道:“顾姨!带柳老师去看看他的房间。” 顾姨走了过来,抬手对柳清欢做了个“请”的姿势。 “请柳老师跟我来。” “有劳顾管家。” 柳清欢礼貌笑笑,跟着顾姨朝着一楼左侧最大的那个套房走去。 待人离开后,身旁传来铉叔带着笑意的声音。 “呵,清欢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每次去十八处吵架,先生总喜欢带着他。” 我扯了扯嘴角:“他和柳墨白倒是互补,柳墨白最不喜与人争口舌。” 忽然心头一滞,我想起以前在坞头村的时候,柳墨白为我同赵彩凤争执的场景。 莫名地,心绪动了动。 他总是会给我一些例外...... “在小辈里,清欢实力最强。” 铉叔沉叹了口气:“先生也是怕了,这才把清欢调过来,让他护着小小姐和小少爷。” “你和小小姐、小少爷中任何一个人受伤,先生都不会原谅自己的。” 心脏蓦然收紧,像是被一只手抓住一样。 即便知道这些话,大概率是铉叔故意说给我听的,我依旧被挑起了巨大的情绪。 我向来这么不争气...... “乔小姐,还有一件事我必须提醒您一下,先生搬到清雅苑后,不允许柳青荷跟着搬过来。” 铉叔眼睛里难得地闪过一丝烦躁。 “柳青荷回了本家,将小小姐和小少爷的事情告诉给了本家人。” “这件事惊动了晗芝老祖宗,他说过完中秋就下山。” 第七百二十一章 加倍清算 “什么?” 我“腾”地一下从沙发上站起,心脏猛然一震。 “柳青荷怎么有脸这么做?” 我被气得肩膀止不住颤抖。 柳青荷当初欠我的那一笔笔账,我都还没来得及讨,她竟又准备作妖。 后槽牙被咬得死死的。 柳青荷,你是不是当真觉得我好欺负。 铉叔起身,抿唇看着我,沉声道:“先生说了,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孩子离开您。” “他说没了孩子,您活不下去的......” “哪怕和晗芝老祖宗翻脸,他也绝对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们。” 我眸光微凝,笃定道:“柳青荷若敢动两个孩子一下,我定要她付出比生命还重的代价。” 铉叔习惯了我的软弱和对柳墨白的依靠。 在听到我说这番话时,竟愣怔住了。 我沉声道:“铉叔,三年过去,我也不再是曾经的我了。” “这三年来,我没有一天不恨自己当初狠不下心,好好学习本事。” “恨自己保不住景姗,不能保护好两个宝宝,让他们出生便遭此横祸。” 垂在身侧的拳死死捏紧,指甲嵌入掌心传来一阵阵刺痛。 我看着铉叔,眼神坚定带着寒意。 “我与柳青荷、黄意美的帐迟早要算,她若敢作妖,我加倍清算。” 用黄箓斋对付柳青荷不难。 我不是什么大圣人,做不到轻易饶过仇人。 当初柳青荷伙同黄意美虐杀景姗,对我剖腹取子,还引天雷劈刚出生的景宸和念姗。 直接让她死,实在是太便宜她了。 我不想让这件事这么简单。 铉叔推了推眼镜,镜片下那双漆黑的眼睛里泛起些许欣慰。 “乔小姐放心,我会抽空转告柳青荷的。” “三年不见,您当真是不一样了。” 铉叔唇角微勾,对我微微躬身,礼道:“没什么事的话我先离开了,先生一个人在川市,我不放心。” “川市?是锁龙井那边么?” 我急道。 前些日子马炎希告诉我,现在白岩山特管区是柳家负责。 白岩山锁龙井凶险,之前甚至有胡家人在那边牺牲了。 甫一听到柳墨白去了川市,我不由得紧张不已。 铉叔点点头,温声解释:“乔小姐放心,这次不危险,先生是例行巡视而已。” “是么?” 我微微松了口气。 “没事的话,我先离开了。” 我看着铉叔离开的背影,坐在沙发上长舒了口气,回头时恰看到三张小脸蹲在栏杆后面。 黄逐月一脸无奈地冲我摆了摆手。 我心绪微动。 刚才和铉叔说的话,应该都被景宸和念姗听去了。 听便听罢,也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午饭间,黄逐月和柳清欢依旧没事会吵两句。 小月哪里吵得过柳青欢,只能憋着股气在肚子里。 好在念姗和景宸与黄逐月关系好,护着黄逐月,令柳清欢吃了不少瘪。 我原本还有些担心黄逐月和柳清欢不对付。 可一顿饭下来,我倒是觉得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格外有趣。 连带着让景宸的话也多了不少。 这在我看来是件好事,平日里景宸太闷了,鲜少有这么孩子气的模样。 唯一让人担心的是柳灿星。 他不言不语地吃着饭,乖得过分了些。 忽然想到些什么,我试探性问道:“星星想不想见云谦叔叔?” “可以么?大伯母,星星一定不会乱说话的。” 见柳灿星眼睛亮了亮,我大致猜到柳清瑶同他说过乔云谦。 我笑着点点头。 “当然可以啊。” 念姗和景宸不懂得谦哥与柳灿星的关系,以为柳灿星也是因为乔云谦厉害,才想要见乔云谦。 他俩在旁边一个劲地说乔云谦多么多么好。 柳灿星如上课听讲般认真听着,碧涔涔的眼睛里是毫不掩饰的羡慕与落寞。 他从未见过自己的父亲,可念姗和景宸似乎能经常见到...... 我无奈叹了口气,拿出手机给乔云谦发了消息,看看他最近有没有时间。 第七百二十二章 情人关系 遴选虽然还没有开始,可任务大家已经接了,谦哥和泰哥也都忙了起来。 这几天谦哥都在粤市,我只能和他约中秋那天在海市办事处见面。 自切波寨的事情结束后,我迎来了难得的假期,正好能带着小月和念姗去逛逛商场。 景宸会不受控制变蛇,便只能留在家中,由柳清欢照看。 黄景轩在黄逐月来清雅苑前,给她做过社会化训练。 在商场里的时候,她并不像当初景姗那样,对什么都充满了好奇。 但是在看到自己喜欢的东西时,小月会小心翼翼地隐藏住自己的情绪。 殊不知我从小看人眼色惯了,一眼便看出了她的心思,将那些东西一一买了下来。 回到停车场的时候,后备箱被装得满满当当的。 念姗逛得太累,坐在儿童座椅上睡着了,黄逐月坐在她旁边,不好意思道:“大小姐,谢谢你啊......” 我发动汽车,看了眼后座的黄逐月。 “我应该谢谢你才是,你把景宸和念姗照顾得太好了。” 实际上,是我发现黄逐月这些日子情绪不佳,想要补偿她一下。 柳清欢那张嘴委实教人招架不住。 黄逐月低低道:“大小姐谬赞了,我做得很不好。” “不仅保护不了小少爷,也保护不了小小姐,收拾玩具很慢,教小少爷术法也都是些很基础的.......” 我握着方向盘,听着黄逐月絮絮叨叨说自己的不是,眉心慢慢收拢,最终拧成个结。 “这些......都是柳清欢同你说的?” 黄逐月沉默几秒,语气越发低落。 “我觉得他说得很对,我真的做得很不好。” 眼见着黄逐月眼圈变红,我微微吸了口气。 柳清欢过分了...... 我连忙安慰道:“景宸和念姗喜欢你,愿意听你上课,这证明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你不用太在意柳清欢的想法。” 柳清欢是柳墨白的人,自然与黄逐月不对付。 黄逐月做为一个家庭教师,已经做得很好了,甚至自学营养学知识。 这对于一个才入世不久的小黄仙来说何其不易。 再也找不到比她更适合教景宸的老师了。 黄逐月吸了吸鼻子,怯怯道:“大小姐,你会因为我做得不够好,保护不了景宸和念姗就解雇我么?” “柳清欢说,您迟早会和柳家家主复合,说我很快就会被赶出家门.....” “我舍不得景宸和念姗,大小姐,您真的一点都不喜欢我们家先生么?” 好一个柳清欢...... 我又深吸了口气:“小月,你的工作是管好景宸和念姗。” “至于我会不会同柳墨白复合都和你没有关系。” “只要你好好工作,我都会想办法把你留在乔家。” 之前没做离婚备案的时候,我和柳墨白之间的未来就已经充满了不确定性。 更别提如今我和他已经在法律意义上离婚了。 我和柳墨白之间最多能算得上是情人关系。 至于这种关系能维持多久,昨夜那般的甜蜜安稳我能感受多少,这一切都是未知数。 我想.....与大多数男人一样,柳墨白大概也不喜欢自己的女人变得现实残忍。 但命运可以预见地将我变成趋向于乔染音的样子。 到时候他还能如现在一般,舍不得我受伤么? 我不知道,也不敢想。 黄逐月点点头:“好,我信大小姐。” 回到清雅苑的时候,差不多是晚饭时间。 顾姨指挥着几个佣人在车库拿东西,黄逐月也跟着帮忙。 我先一步抱着刚刚醒过来的念姗回了别墅。 甫一进门,就听到景宸不满的声音。 “你眼睛才像黑豆!” 柳清欢淡笑道:“不信你自己看看镜子.....” 我深吸一口气,进了门。 就看到沙发上一条黑白相间的蛇和变成赤蛇的景宸大眼瞪小眼。 还不等我说话,旁边念姗开口喊道:“柳老师有毒!” 眼见柳清欢一愣,墨绿色眼睛里闪过一抹讶异,我眼皮跳了跳。 念姗说的还真没错。 柳清欢有毒,字面意思上那种。 一道碧光闪过,沙发上的银环蛇不见了,化作个穿着浅蓝色t恤,搭配米色休闲裤的高挑男人。 柳清欢一脸温和地笑道:“乔小姐回来了。” 我盯着半黑框眼镜下那双深沉的眼睛,沉声道:“和我谈谈。” 第七百二十三章 冷血好战 我和柳清欢聊了快半小时关于他打压黄逐月这件事。 但柳清欢对此却颇不在意。 他表面上应着,离开后依旧和黄逐月你一句我一句地吵个不休。 我甚至觉得他是故意这么做,想气走黄逐月。 只能之后和柳墨白谈一谈,让他自己管好自己的人。 中秋那天上午,我将景宸留在家里,打算带着念姗和柳灿星去往乔家在海市的办事处。 柳灿星知道今天能见乔云谦,特地找了套白色小西装穿在身上。 出门前还一遍遍问黄逐月,自己看上去怎么样。 黄逐月自然是夸奖。 旁边柳清欢叼着个苹果,表示柳灿星少年老成,穿得像个小老头。 此话一出,柳灿星那双眼睛的光瞬间黯淡了许多。 这次黄逐月没惯柳清欢,重重给他来了一拳,这才罢了。 见状,我幽幽叹了口气。 “能把老实人逼到这个份上,柳清欢也是有点本事的。” 语罢,我朝灿星招招手,带着他和念姗出发了。 海市办事处位于翠峰楼附近,靠近饶江,是一座三十二层的高层建筑。 粼粼的波光倒影在外墙的玻璃上,再加上晨光的作用,这座大楼如被洒了金粉般熠熠生辉。 将车子停好,我拿出乔家的工牌,带灿星和念姗上了电梯。 乔云谦是海市这边的负责人,办公室在第十九层。 到的时候,乔云谦已经坐在黑色玄铁办公桌后面了。 正翻阅着蓝色文件夹里的材料,应该是这段时间乔家接手的案子。 “咚、咚、咚.....” 我敲响橡木门。 乔云谦这才将埋在资料堆里的头抬起。 “小染来了。” 我牵着灿星和念姗进了房间。 念姗这孩子从小就和张乔两家人亲近。 不等乔云谦喊,念姗便迈开小腿朝着乔云谦跑了过去,趴在乔云谦膝盖上,糯糯地喊人。 “大舅抱抱.....” 乔云谦顺势抱起念姗,逗了逗她,对我道:“小妹,下午就是遴选动员大会了,准备得如何?乔时秋今天应该也会来。” 所有参与遴选的人,今天下午都会到场,其中也包括乔时秋和乔心蓝。 我心下一沉,点点头。 “乔时秋现在没把目标放在我身上,就算他把目标对准我,遴选大会这么多人在,他也不敢轻易动手。” 说起来,乔家遴选算是一项既凶险又虚伪的活动。 乔家家主遴选是血战,历代家主极少有没用过手段的人。 这一点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可若家主把对乔家人的手段用得太明显,死后免不了在族谱里被记上一笔。 乔家本就是玄门世家,死后当鬼修的人不少。 若是被记上这一笔,大可能会被后代子孙骂,说不定到每年清明中元时节,分到的贡品都少些。 乔时秋断不会在动员大会对我动手..... 我沉默片刻,道:“乔心蓝今晚会利用我和柳墨白之间的夫妻关系,逼我退出遴选。” “可你不是已经和.......” 乔云谦话说到一半,忽然反应过来了什么。 “柳墨白和你离婚是因为这个?” 乔云谦眼睛瞪大瞪,眼神里带着浓烈的不可思议。 他对柳墨白向来是有成见的. 乔云谦和乔千帆认为蛇类冷血好战,做为伴侣不算可靠。 如今柳墨白为了不让我的遴选资格被剥夺,居然主动提出备案。 一定程度上颠覆了他对蛇类的认知。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垂眸看了眼旁边的柳灿星。 他没有察觉出异常,只是低垂着头,站在旁边不言不语。 我抬头对谦哥笑道:“这段时间多亏有海市的先祖照顾,念姗才能安稳生活,我得带念姗去宗祠拜见一下各位老祖。” 随即推了推柳灿星,道:“他叫柳灿星,是柳清瑶的儿子,我看他在家里闷得慌,便带他出来逛逛。” “一会儿我去乔家祠堂,不方便带灿星,麻烦谦哥帮我照顾一下这个孩子。” “毕竟是救命恩人的儿子,换别人照顾我不放心,麻烦谦哥了。” 乔云谦放下念姗,走过来揉了揉灿星的脑袋,对我道:“你放心做你的事,我带他在办公室待会儿。” 话落,柳灿星急忙道:“我、我很乖,不会影响云谦叔叔工作的。” 乔云谦一愣,笑道:“这孩子真懂事,柳清瑶有福气。” 我抿了抿唇,旋即笑道:“灿星确实懂事,我先走了。” 见我离开,乔云谦补道:“小妹,我爸让你去看看那两块面具,最近那两块面具不对劲。” 我点点头,带着念姗离开了乔云谦的办公室,乘了电梯朝三十楼去。 第七百二十四章 祠堂 海市办事处的楼占地面积不小,单层能够容纳十几间独立办公室和两个大型办公区。 三十层却没有一个房间,是一整个连通的空间。 这里便是乔家祠堂。 甫一下电梯,一阵阴风便拂面而来。 浓烈的香火味充斥了鼻息。 “呀,你咋来了?” 乔香来飘在面前幽幽解释道:“我今天见你陪着念姗,就没留在她身边。” 我点点头。 “我不过是带念姗来见见各位祖宗。” 念姗魂魄不全,极易被鬼煞盯上。 好在有海市各位先祖庇护,绝大部分鬼煞不敢轻易来找念姗。 于情于理我都该带念姗来拜见一下这些祖宗。 祠堂中心的沉香木供桌上,整整齐齐放了数十个牌位。 我带着念姗跪在牌位前磕头。 念姗虽然年纪小,却也知道一直是这些祖祖们在保护她。 小家伙磕头磕得格外认真,看上去可爱极了。 期间有凉意拂过。 一个个黑影快速掠过念姗头顶,像是在摸她的脑袋。 末了,念姗双手合十,看向面前的牌位道:“各位祖祖,最近那个骗姗姗的小鬼好坏,要勾其他小朋友的魂。” “求各位祖祖带姗姗一起去童心游乐园收了那小鬼......” 什么?念姗让先祖带她去童心幼儿园收鬼? 开什么玩笑! 我眼皮跳了跳,连忙捂住念姗的嘴巴,低低道:“别乱说话!” 继而对着面前的牌位磕头道:“童言无忌,请各位先祖切勿当真,我今日带念姗过来,只想拜谢各位先祖这段时间的看护。” 谁能想到一个幼儿园小朋友能说出这种话。 要知道会这样,我万不会带着念姗过来的.... 我心脏砰砰跳个不止。 乔香来蹲在香炉旁边,一边用力嗅着,一边道:“这话小妮子不是第一次说了,不过我没当回事。” “难怪小妮子要支走我,我走了她跟着小鬼跑路,我们自然会去找她。” 说完,蹲在供桌上的乔香来脑袋一转,耳朵几乎快要与桌面平行,冲念姗露出个阴仄的笑。 “小妮子,聪明得很啊。” 乔香来忽如其来的转变,吓得我心脏猛然一跳。 念姗不服气地噘着嘴巴嘟囔道:“香来祖祖真小气,我帮助其他小朋友有什么错?” 乔香来收了表情,瞥了我一眼道:“云染你瞧瞧,你胆子还比不上你女儿。” “得了,念姗留在祠堂,我们帮你看着,你去看看面具吧。” “那面具里的东西,最近总想出来,天天晚上都在闹。” 我点点头。 “知道了,多谢。” 十九楼以上的楼层,一般人进不来。 再加上有祖宗看护,将念姗留在三十层我是放心的。 我叮嘱了念姗几句,这才拿着工牌和钥匙,往二十五层的方向去。 二十五层是专门存放凶物的地方,整层楼被分成三十三个小隔间。 这一层楼的地砖是特制的,每一块都掺了朱砂,造价不菲。 类似这种配置,乔家只有四处。 京市办事处,海市办事处,川市办事处以及燕云山的宗祠...... 可见这栋楼里存放的东西有多凶。 甫一下电梯,一股剧烈的凉意便席卷而来。 术士当久了,对于阴气的种类便能很快识别出来。 譬如在宗祠感受到的凉意,没有任何攻击性,只能证明其是一种阴性物质,有鬼煞之类的东西存在。 而二十五层的阴气,则带着股浓烈的攻击性,令人不由自主地胆寒。 我紧了紧毛衣外套,暗自扯了扯手腕上的赤练绳,快步朝着尽头那个房间走去,最终停在一道厚重的黑色铁门面前。 紧闭的铁门上,用朱砂画了个巨大的符文。 符文从门的顶端一直延伸到最下面门缝处。 看这符头,我便能认出这是乔家次高级别的镇煞符。 门里面装着的便是千面傩鬼的面具,也是他能否尸解成功的关键。 我深吸了口气,将钥匙插入锁孔。 第七百二十五章 傀儡畜 门打开的刹那,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便充斥了我的鼻腔。 我忍住发呕的冲动,快步进了屋,回身关住了门。 屋子狭长的长方体形,整体构造有种棺材的既视感。 地面铺满了红色的瓷砖,这种瓷砖里的朱砂含量远比门口铺的那些瓷砖含量高。 屋内没点灯,血色红雾充斥了整个空间,带着浓烈的血腥味。 我心脏微微发紧,看着正对着门方向的那张桃木桌。 木桌周边有四根直达天花板的柱子。 红绳交错纵横地缠在四根柱子上,构成四个“网”,柱子上挂了铃铛和黄符用来防止“网”里的东西逃出来。 顺着柱子往上,正对桌子的天花板上,是一个用朱砂混合黑狗血画出的圆形符文。 若是有玄门天赋,便能看到那符文泛起浅浅的红色光晕。 视线落在桌上那两块面具上。 两块面具都是木制的,一块黑底,另一块是红底。 上面有彩色油漆绘出各种各样的色块,表情皆是愤怒。 我微微抿唇,能用上天罗地网的,也算是人物了。 恢复乔染音的大半记忆后,关于千面傩鬼的事情,我也记起了大半。 千面傩鬼生前是晋市傩村裘家族长——裘千欢。 傩村之所以叫傩村,是因为村里大户裘家祖祖辈辈擅长傩戏。 人常言,旧时巫傩鬼祭流行。 既然将傩与巫、祭放在一起,足以见得过去的傩戏,并不仅仅是一种形式。 那些会傩戏的人,多少有些术士的本事在身上。 裘千欢便是如此。 其实很多玄门世家,并不会将自家所有绝学,无差别的传给所有后代。 其中一个原因是,部分术法亦邪亦正,若是到了德行差的人手中,必定会酿成灾祸。 裘家便有一门“傀儡畜”是这样的。 利用这种术法,可以操控牲畜,让其按照自己的意识行事。 人和动物都在六道之中,其神魂甚至能在阴司运作系统中相互转换。 既然能将牲畜变成“傀儡畜”,那人自然也能被造成“傀儡人”。 那年,公羊家的新家主,黑山派的新首领公羊狩拉拢了个裘家子弟。 恰巧公羊狩拉拢的那个裘家子弟是裘千欢的弟弟裘千尺。 比起老祖宗公羊蝶,公羊狩残忍的同时,对人态度和蔼可亲了许多。 他假装与裘千尺推心置腹,竟从酒后的裘千尺口中套出了关于“傀儡畜”的事情。 隔日,公羊狩就带着百余号黑山派弟子去了傩村,将裘家的房子围了个严严实实。 逼着裘千欢交出“傀儡畜”的制法。 彼时世道混乱,黑山派戕害百姓之事也没人管,几乎所有人都知道黑山派的作风。 而裘家的傩面,每一面都代表着一个神灵,被裘家祖辈日夜供奉。 裘家世世代代亦是以傩祭为周遭乡亲祈福避灾。 裘家子孙岂能助纣为虐! 裘千欢和族人戴上傩面应战。 那日黑云蔽日,裘家男女老少共计六十八号人,除裘千尺外,无一生还。 裘家人与黑山派人的鲜血染红了本该代表神明的傩面。 裘千欢是最后死的,为了逼他交出“傀儡畜”制法,公羊狩对他用了古代最严酷的刑罚——凌迟。 裘千欢死后,一黄仙来到傩村。 这黄仙本是来找裘千欢报恩的,可惜还是来晚了一步。 黄仙看着只剩下一副骨架的裘千欢,既是可怜,也是敬佩,决定送他一番造化,帮他尸解成仙。 黄仙所会的尸解法需要尸身完整。 可裘千欢身上连一块好肉都没有。 好在裘家所有傩面都代表着裘千欢的执念和信仰,黄仙用这百余张傩面制成了个人形内棺。 将裘千欢的骨架放于内棺中,又找了副寻常棺木,挑了个风水宝地,做完法把裘千欢葬了下去。 这便是千面傩鬼的由来。 至于被我找到的这些面具为何会出现在世间,那便是黄仙离开以后的事情了。 第七百二十六章 死期 按道理,只要千面傩鬼能一直躲在棺材里。 等时间一到,棺材里的东西没少,他就能成功尸解,化作地仙。 可若是这种事情这么简单,人人都去用尸解法了。 尸解是需要护法的。 当初在切波寨的蜈蚣精,便是石蓝尸解的护法。 一旦正主尸解成功,护法也会鸡犬升天。 而护法则需要有一定的修为实力才行。 彼时那些被裘家人打死的黑山派弟子阴魂不散,甚至还想着找裘千欢报仇。 说起来,那黄仙也是个狠人。 为了报恩成功,让裘千欢顺利尸解。 黄仙抓了二十八个煞气极重的鬼王,将其封印在面具中做为护法。 却不料后世盗墓贼连面具都偷...... 当真是贼不走空,有四个护法面具被偷走,连带着四个鬼王封印被揭开。 后来乔染音在晋市做任务时,遇到了千面傩鬼。 她找了千面傩鬼帮忙,并许诺帮其寻找面具,让其能够顺利尸解。 纵观乔染音的一生,给无数人许过诺,可几乎都是空头支票。 却唯独对千面傩鬼这件事上了心,到处找傩面,最终找到一个存放在京市。 我看着面前的面具,心想:我这辈子大概是来帮乔染音还债的罢,乔染音苦寻不到的面具,我在短短四年内碰到了两个。 眼下就只剩下一张了...... 若在年底前找到,千面傩鬼也算是善终了。 正想着,忽然一阵带着血腥味的劲风朝我面门劈来。 “呼——” 我条件反射般身形衣衫,那打着旋的劲风直直劈在我身后的玄铁门上。 屋内红雾迅速聚集起来,形成两个“人”。 其中一个一手抱着腐烂一半的脑袋,一手拎着把古装剧里行刑时用的那种大砍刀。 被他抱在手中那个腐烂一半的脑袋,怒目圆睁地看着我:“哇呀呀!放我犹大出去!否则我砍了你.....” 而他旁边那个人,长了张尖嘴猴腮的脸,一双细长的眼睛通红。 那人从脖子一下被撕成两半,身体中间的脏器不停往外流...... 他一般塞脏器,一边咒骂道:“本大爷在鬼道风生水起,你们这些腌臜不要脸的术士,居然把我赵四塞到个面具里。” “是人又如何,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赵四说着,两半身体扭曲着,一边漏脏器,一边朝我扑来。 犹大把脑袋一丢,拎着滴血的刀,朝我冲来。 可没走几步,两人咆哮了一声,化作红雾消失在了空气中。 只剩下挂在红线上的铃铛响个不停。 我心有余悸地吸了口气。 虽然知道这俩鬼煞逃不过乔家的天罗地网,可刚才的画面冲击力太大,令我抑制不住地害怕。 我深吸了口气,上前点了三炷香道:“两位大哥何不与裘千欢一道修成正果呢?” 当初那蜈蚣精,就是因为自己德行有缺,无法修成正果。 这才设计石蓝,用美人蛊交换成为石蓝护法,试图等石蓝尸解成仙,自己也好一道鸡犬升天。 只可惜成也美人蛊,败也美人蛊。 他的计划最终被石心蕊毁了...... 或许这就是冥冥中自有天意吧,那些缺了大德的人,也配成仙? “呸,你休想骗爷,年底就是最后期限了。” “现在面具只有还差一个,你拿什么来补?” “四个月的时间,你能找到最后一个么?少废话,放了爷,爷就不追究你关我,爷直接找那姓黄的算账。” “老子跟他拼了!” 我冷笑一声:“放你们继续害人?” “呸!老子向来只吃鬼,什么时候害过人了?” 我沉声道:“陈家仓库那人不是你害死的?” “那人是吓死的!但如果你不放了老子,老子改吃人也不一定。” 话落,一个尖锐的声音响起:“就是,你要是再拘着我们,我咬死你,我和犹大不一样,我可是真吃过人的.....” “是么?” 我冷眼看着面前两张冒着红雾的面具,从墙角板凳上拿起一把二胡,幽幽道:“那我也告诉你们一件事。” 我若无其事的调整着二胡弓弦,抬手试了试音准。 “在千面傩鬼尸解结束前,你们再逼逼一句,我便请你们听支二胡曲。” 话落,我抬头笑容和善地看着网里的面具。 “黄箓斋你们听过么?” 流动的红雾一滞。 下一秒,红线不停震动,连带着铃铛响个不停。 我微微抬眼,尽管发泄情绪,反正我不打算和鬼讲道理。 忽然,身后传来“嘎吱”声。 “妈妈,这是什么?” 第七百二十七章 只多不少 我心头猛然一颤,回头就看到原本紧闭着的玄铁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口。 白炽灯的光,穿过门缝在地上留下一条狭长的光。 门缝间,一张圆嘟嘟的小脸正对着我。 念姗推门进来,指着面具道:“妈妈,那两个叔叔长得好奇怪啊,但是面具挺好看的......” 我心头重重一跳:“念姗出去!” 念姗摇了摇头:“姗姗喜欢这个面具。” 紧接着,门内飘进几缕人形黑影。 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看看无妨,小孩子喜欢玩,我们几个老家伙跟着,断不会出事。” “呵,几个鬼煞而已,我还以为是什么?就是长相张狂了些,怨气重了点。” 我脑海里浮起刚才那惊悚的画面。 两只厉鬼,一个抱着烂头,一个往身体里塞血淋淋的内脏。 不由得脊背一阵发寒,这岂止是张狂了些。 我倒吸了口气,心中不悦,却碍于对方是祖宗,恭恭敬敬道:“这画面不适合孩子看,众位祖宗能否带念姗移步?” 哪怕没有乔家这些祖宗护着,犹大和赵四被关在天罗地网里,他们也伤不了念姗。 我胆小,但不是没有实力,可念姗这么小,看到那两只鬼煞估计会留下心理阴影。 “愚昧,姗宝迟早要成为术士,早见见世面也算是启蒙了。” 那黑影冷哼一声:“免得像你这般,见到鬼煞就双腿打颤,岂有我乔家风范。” 我扯了扯嘴角,抱起念姗往外走,道:“是是是,您说的都对,先回祠堂可以么?” 黑影没在争辩,任由我抱着念姗锁上门离开了。 先前那番威胁,犹大和赵四应该不会继续闹腾,只是他们说的有一点,确实令我头疼。 还剩下四个月,华国这么大,我怎样才能找到最后一个面具? 心脏莫名沉了沉。 这块面具是裘千欢最后一次机会了,也是我前世欠下的债。 因果循环这种东西,在术士身上最容易显现。 哪怕我永远不愿意承认,自己和乔染音有关系。 可事实就是她欠的债,我得还...... 我沉沉叹了口气,带着念姗回了祠堂。 甫一回到祠堂,乔香来飘来,领走念姗道:“姗姗,和我去那边完。” 不等我拒绝,黑影开了口。 “你长得确实和染音丫头一模一样,但是在成大事这一点上,你比染音丫头差太远了。” 我微微抿唇,低低道:“前辈见过乔染音?” “嗯。” 黑影沉沉道:“我本来是被供奉在燕云山祠堂的,如今遴选我才下山来看看。” 被供奉在燕云山祠堂的,可都是历任家主啊。 而且必须是正常退位的家主,才有资格被供奉到京市燕云山。 当初乔染音的父亲在位被赶了下来,他就没能如燕云山宗祠。 我微微讶异,原本不悦的情绪被敬意取代。 “晚辈有眼不识泰山,请问您是?” 黑影沉沉道:“我是乔家第三任家主——乔守乾。” 这有点年头了...... 我连忙道:“见过先祖。” “当初乔染音就是我一手教出来的。” 乔守乾淡淡道:“天地有序,男女有别,这是自然法则。” “这世间有阴便有阳,孤阴不长,独阳不生,女子为阴,却并非生来卑贱。” “自乔家独立门户以来,也从来没有女子不得学习术法一条。” “只是后世乔家人被世俗理念裹挟,这才耽误了不少人才。” “我传授术法,从来不看性别,只看天分。” “染音丫头有天分,我便传授她本事,让她登上家主之位,执掌乔家。” “今日我见姗丫头也不一般。” “她虽然不是乔家大能转世,可天赋与染音丫头相比只多不少....” 第七百二十八章 阴传 听到乔守乾这番话,我不由得心头一紧,语气试探道:“您这话的意思是?” 乔守乾一字一顿道:“念姗大概率会成为下一任乔家家主,我要和燕云山上的几个老东西讨论一下,打算好好培养念姗。” 我果然没猜错,乔守乾打算让念姗接触乔家术法。 之前乔万钧也提到过这件事。 他起卦算到念姗未来会在玄门有所成就,劝我让念姗早日接触术法,但被我拒绝了。 我本意并非不让念姗接触玄门的东西。 鬼煞之类的东西凶险异常,且形容可怖,做为一个母亲,我如何人心让不到四岁的念姗接触这种东西。 “守乾老祖宗,此事万万不可。” 我连忙道:“念姗如今还小,暂时还不适合学习乔家的本事.......” 不等我说话,乔守乾便打断了我。 “那你告诉我,什么时候学合适?” “等到姗宝的魂魄被那些鬼煞勾走就合适了么?” 我微微咬牙,笃定道:“我会保护好念姗的。” “保护?” 乔守乾语气带了些许嘲讽:“之前念姗被掳到木棉村的事情,乔香来已经一五一十禀报给我了。” “若非念姗年纪与褚秀琴女儿的年纪一致,褚秀琴一时心软没下得去手,念姗早就变成小鬼了。” 心头重重一跳,自责的情绪占据了我的内心。 我微吸了口气,对乔守乾的话无法反驳。 那晚的事都怪我...... 乔守乾语气里带着长辈和上位者才有的威压,冷声道:“历代乔家家主,除了你以外,谁不是练的童子功?” “你口口声声要念姗等念姗长大,那些想害念姗的鬼煞会给她机会吗?” “这些日子,若不是乔家列祖列宗挡着,有多少鬼煞盯上念姗,这个你应该不会不知道吧?” 我眉心紧皱,低低道:“知道的。” 其实我算不得一个好妈妈。 像念姗和景宸这种情况,我本该守在她们身边寸步不离的。 可是乔家遴选在即,我实在分身无术。 我深吸了口气,心里产生一种浓烈的无力感。 好多事情无论我怎么做都是错的,偏偏我又解释不了。 越解释,越像是在诡辩,连我自己都这么觉得。 乔守乾继续道:“你也好,蛇仙也罢,又或者是我们,有谁敢保证可以百分之百护住念姗?” “等众人不在的时候,念姗没有能力自保,到时候又当如何?” 乔守乾语气低沉,语速不算快,字句里带着强烈的压迫感。 “我同你说这件事,不是征求你的同意,而是通知你。” “过几日那些个老东西会下山,我们会好好教导姗宝的。” 话落,黑影消散,我甚至没有反驳的机会,只能担心地看向旁边抱着个苹果啃的念姗。 玄门传授术法,有一种叫做阴传。 鬼修阴师选择了徒弟后,会托梦传法...... 我之前一直以为乔染音是自学的,好像每次一觉起来,术法便能精进许多。 却不料她竟是通过阴传习得乔家术法。 给她传法的阴师,居然是乔家历任家主...... 难怪乔染音很小的时候,就立下志向当乔家家主。 被历任家主教导出来的她,又岂能甘心输给那些庸才。 从小接受男女平等,天赋实力为上的思想,乔染音岂会因为自己女子的身份而退缩。 莫名地,似乎开始有些懂得乔染音的执念了。 不仅仅是为了在那个风雨飘摇的世道掌控自己的命运,更多的是不甘心..... 只是我的念姗也要变成那样么? 我心头微微发沉。 四年来,我大多数时候都能快速做出有利于我和孩子们的选择。 可刚才我迷茫了...... 乔守乾说的每一句话都没有错,可我害怕我的念姗,会成为乔染音的翻版。 这一点,恐怕孩子爸爸也接受不了。 “叮铃铃————” 手机铃声响起。 我接起电话,耳畔传来乔云谦的声音。 “小妹,时间差不多了,你那边好了的话,我们吃个饭吧。” 乔云谦笑笑:“我妈在望京楼订好桌子了,她让我务必把你带上。” “二伯家这两天被乔云商的事闹得鸡飞狗跳,潘家不安生,我妈听说了不少八卦,着急想找人说呢。” 我连忙敛了心绪,点点头。 “我马上下来。” 第七百二十九章 赶出家门 我牵着念姗到乔云谦办公室的时候,灿星乖乖坐在桌边,有模有样地端着个茶杯喝了一口。 看着灿星一脸老成的模样,我扯了扯嘴角:“谦哥,你就带着灿星喝茶?” 不等乔云谦说话,灿星急道:“我很喜欢喝茶,云谦叔叔的茶很好喝。” 乔云谦笑吟吟地点点头,语气颇为欣赏。 “灿星年纪不大就这么沉稳,以后一定能当大任。” “柳清瑶未来有福了......” 这哪里是沉稳,分明是在讨好。 我看着厚重镜片下柳灿星那双小心翼翼的眼睛,心中有些难受。 景宸每次不受控制变成蛇后,也会流露出这样的眼神。 他害怕会给我带来麻烦,我会不喜欢他..... 我轻吸了口气,道:“大哥,出发吧。” 乔云谦将旁边浅灰色薄风衣往臂弯上一搭,唇角勾起一抹无奈。 “走吧,邹月兰女士已经打过三个电话来催了。” “三个电话?” 我不由得讶异。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能让邹月兰这么着急? 哪怕乔千震和林心柔离婚也不至于啊。 我不由得好奇潘家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 抱着疑惑,我和乔云谦带着两个孩子去了望京楼。 望京楼门口两个大石狮子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乔云谦带着灿星去停车。 我抱着一脸困顿的念姗,直接上了望京楼二楼的包间里。 望京楼包间与整体建筑一样带着一股浓烈的中式复古风。 雕花木门两边摆了两盆橘子树,寓意红红火火。 甫一进门,就看到邹月兰穿着件黑卫衣,搭配喇叭裤,戴着副厚重的黑框眼镜,坐在窗边位置喝茶。 邹月兰是乔千帆的妻子,按辈分我该喊她一声大伯母。 当初乔千帆就是为了邹月兰解除与林心柔的婚约,这也成为林心柔这辈子的心结。 甫一进屋,念姗便跑了过去:“月兰奶奶!” 邹月兰笑吟吟地把念姗抱在腿上,从包里扯出块玉佩,给念姗挂在脖子上。 我连忙道:“大伯母不用的!” 邹月兰温声道:“这玉佩是上个月我带我的研究生去做田野调查时,求当地一位老先生雕刻的。” “我家老乔说这玉佩滋养魂魄,给念姗戴着合适就带过来了。” 我不好意思道:“多少钱?我不能总让大伯母破费。” “你说这话我可就不开心了。” 邹月兰将念姗放到旁边的儿童椅上,道:“难不成下次我去清雅苑吃顿饭,还得交伙食费?” “你就乖乖坐下吧,一块玉佩而已,我和老乔又不是买不起。” 我刚坐下,邹月兰便从善如流地从包里拿出个套娃递给念姗玩。 见念姗自顾自地玩了起来,邹月兰这才给我倒了杯柠檬水,神秘兮兮道:“你猜乔云商怎么了?” 我抬起温热的柠檬水抿了一口,道:“没太关心乔云商,不过她既然怀了潘家子嗣,应该不会被赶出家门吧。” 潘茂生年纪不算小了,他爹潘翔天对子嗣一事抓得紧。 之前考虑到潘茂生年轻时纵欲过度导致身体亏虚,即便乔云商生不出孩子,潘翔天也没有过于为难乔云商。 只是让人看着乔云商和潘茂生不停吃药。 如今乔云商私下打胎一事被发现,按照潘翔天的性格,乔云商估计会伤筋动骨。 可乔云商又怀了潘家子嗣,潘翔天为了来之不易的子嗣,估计也舍不得动手。 邹月兰摇晃着手中的玻璃杯,幽幽道:“我有个学生,恰好是潘家远亲。” “那学生告诉我,自从那天潘老夫人带着乔云商回了老宅后,就再也没人见过乔云商了,就连家中仆人也没见到。” “据说乔云商被潘翔天关起来了,派人二十四小时看着她,直到她生下潘家子嗣。” 哪怕我与乔云商有仇,听到这样的事,不由得脊背发寒。 倒不是可怜乔云商,而是对潘翔天这种惩罚感到脊背发凉。 被二十四小时监视,无异于将乔云商的尊严粉碎了。 乔云商怀孕绝对没有超过两个月,她将会渡过九个月被监视的日子。 这种日子不好过的。 邹月兰幽幽道:“乔云商从小就会算计人,也不知道她这次怎么想的,居然要打孩子,惹得潘家不快。” “我听说潘老夫人这段时间为了潘家的生意,又在给潘茂生找联姻对象了,估计等到乔云商生了孩子就会把她赶出去。” 第七百三十章 像是个讨债鬼 闻言,握着杯子的手微微发紧。 若乔云商被赶出潘家,那邱知意给潘家带来的苦她就吃不到了。 乔云商屡次害我性命,毁我名声,我断不会让她逃过此劫。 我将杯子里的柠檬水一饮而尽,漫不经心道:“听起来倒是可怜......” “那也是乔云商自己作的,她太贪心了。” 邹月兰挑眉道:“你二伯和林心柔离婚这件事也闹得厉害。” “林家嘴上说和林心柔断绝关系,可真出事的时候,林家还是出来护犊子了。” 闻言我眉心微皱。 “不会没离成吧?林心柔做出拎不清楚,居然敢出卖本家,同旁支做交易。” “若留她在乔家,便是将本家人置于危险中。” 乔时秋是个怎样的人,林心柔不可能不清楚。 可她却敢为了乔云商,同乔时秋做交易,当乔时秋在本家的内鬼。 简直是疯了...... 说到这里,邹月兰语气也严肃了不少。 “我以前只觉得林心柔是骄纵惯了,凡事都让着她些,毕竟当年也算我抢了她姻缘。” “都怪老乔,林心柔过门了才告诉我有这回事,早知道后来有这么多麻烦,谁稀罕嫁他。” 语罢,她继续道:“林心柔也真是没有心肝,哪怕她恨我,不考虑云泰和云谦的安全,可云珍她们从小到大都喊她一声表舅妈呀。” “她就不考虑本家其他孩子吗?” 我死死咬牙:“凭什么要让本家人用命给乔云商铺路。” 邹月兰点点头,叹了口气道:“那天林家人上门来找爸的时候,一副要吃人的架势。” “林心柔在旁边哭个不停,我最见不得她那副哭哭啼啼的样子。” “她一哭,二弟就没了主意,样样依着她。” “要不是我让云泰按着乔千震,估计乔千震会反悔。” 邹月兰摇了摇头,嗤然道:“林心柔不像是来嫁给二弟的,倒像是个讨债鬼。” “后来爸将林心柔和乔时秋勾结的人证物证拿出来,林家看到林心柔打电话给乔时秋的监控视频后,这才罢了。” 我追问道:“那林家呢?有没有带走林心柔?” 邹月兰摇了摇头:“怎么会?这次林心柔是彻底得罪本家了。” “林家与乔家交好,对于乔家遴选的事情也知道些,自然知道林心柔做的这件事有多么过分。” “说起来,林心柔也是块硬骨头,出了这么大的事,还是说自己没问题,说是乔家赶走乔云商,不许乔云商入族谱,她才剑走偏锋的。” 我冷笑一声,估摸着谦哥差不多停好车子了,抬手又倒了两杯柠檬茶,推到旁边的位置上,语气漫不经心。 “这倒是符合林心柔一贯的作风。” 邹月兰赞同地点点头:“原本爸打算给她补贴两千万,让她在外面自己生活了。” “可是那天林心柔撒泼时,打坏了小妹送给爸的古董花瓶,爸一气之下,把两千万改成了两百万。” 我不由得在心里给林心柔竖了个大拇指,无奈道:“她是不是以为那花瓶不值钱?” “可不是?” 邹月兰抿了口柠檬水,好笑道:“这些年小妹装穷装得太像了,她当真以为小妹送的东西不值钱。” “那花瓶可是官窑出的古董,还是御前用的。” “爸可宝贝那花瓶了,据说是小妹花了六千万拍回来的.....” 我冷哼一声:“爷爷给林心柔留两百万都是仁至义尽了,估计过不了多久,她又要去外面说乔家苛待她了。” “管她呢。” 邹月兰顿了顿,定定看着我道:“今晚就是遴选动员大会,你准备得怎么样了?” 今晚动员大会必然会有人为难我,不过不足畏惧。 既然乔心蓝这么喜欢出风头,那我就让她在乔时秋面前好好出一把风头。 我微微勾唇:“准备得特别好......” 第七百三十一章 交易 邹月兰点点头:“心里有数就好。” “我是做学术的,不太懂乔家遴选的圈圈道道,但大伯母信你一定行。” 我微微咬唇:“不得不行。” 遴选对我来说,从来不是个人得失,而是景宸的未来,本家所有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们的性命和未来。 “妈,你们聊得怎么样了?” 乔云谦进屋,将外套脱下挂在旁边的衣架上,然后带着灿星坐到了邹月兰旁边。 灿星虽然看上去只是个孩子,实际上活了已经百余个年头,不需要教,便对邹月兰喊了声:“奶奶好。” 邹月兰笑道:“这孩子就是清瑶小姐的儿子吧?这小模样俊的。” 说完,邹月兰盯了乔云谦一眼,半开玩笑道:“你也老大不小了,再不找个对象,怕是要打一辈子光棍了。” “我还等着抱孙子呢。” 乔云谦打着哈哈道:“您还是去催二弟吧,他比我闲多了,我哪有时间谈恋爱啊?” 邹月兰冷笑一声道:“人家云珍不也忙,还不是谈上了对象,你瞅瞅你,也不和云珍学学......” “学不来的,哎呀,菜怎么还没上。” 乔云谦笑笑,扭头去招呼上菜了。 邹月兰没好气道:“就知道溜,劝都劝不动。” 我用余光瞥了眼旁边默不作声的柳灿星,心中有些唏嘘,默默给他续了杯水。 午饭结束,我让顾姨开车来接走念姗和灿星。 邹月兰这趟是来海市大学参加民俗研究学术交流会的,吃完饭就打车去会场了。 我则与乔云谦一道回了海市办事处。 海市办事处三楼有间很大的阶梯教室,是平时给乔家术士做培训时用的。 今日的动员大会就在这里举行,开始时间定在了下午三点,也方便各家吃顿中秋团圆饭。 把动员大会选在中秋这个节点,是乔家一直以来的做法。 目的是为了让参与遴选的人,在遴选前与家人团聚一番,遴选一旦开始,必定会有人再也不能活着见到家人。 遴选动员大会是每个参会人都必须到场的。 乔家子孙遍布整个华国,眼下还没到开始时间,已经陆陆续续有人到了。 看着教室里一张张或兴奋或紧张的脸,我心脏沉甸甸的。 纠结片刻后,我长叹一口气,转身离开大楼,在附近找了家咖啡馆坐下。 距离正式开始还有四十分钟。 我坐在靠近窗边的位置,握着镀金的陶瓷勺柄一下下搅动着。 江风将我的烦躁吹散了些许,我抬起钴蓝色咖啡杯轻抿了一口。 不等咖啡的甜香蔓延至味蕾,头顶忽然传来一道微沉的女声。 “好久不见啊,云染小姐。” 我手一顿,抬头时对上了一副黑色墨镜。 乔雨薇端着个外带用的纸质咖啡杯,直接坐在了我对面的位置。 她今天穿了件黑色薄风衣,内搭白t恤和浅蓝色牛仔裤。 黑色卷发被扎成低马尾留在脑后,依旧是一副知性高冷的模样。 而我刚放松的精神,随着乔雨薇的到来又变得紧张起来,连带着脊背也跟着微微挺直。 “你怎么也来了?” 乔雨薇没有参加遴选,按道理今天的动员大会她是不用来的。 隔着墨镜,我看不到乔雨薇眼神,也很难猜测她的真实情绪。 涂了酒红色口红的唇角勾起个细微的弧度,乔雨薇淡淡道:“我是来接乔时秋的。” “你接他干什么?乔家给所有参加动员大会的旁支都安排了酒店,他也不是没地方住。” 乔雨薇喝了口咖啡,风轻云淡道:“我接他去看看童心游乐园里的部署,他不放心乔时陵。” 我心头重重一跳,迅速看了眼左右,压低声音道:“你们在童心游乐园里部署了什么?” 乔雨薇幽幽道:“云染小姐,你是不是忘记了,只要你没除掉乔时陵,那我就一直是乔时秋的人。” “我来找你,是想要提醒你,别忘了我们之间的交易,我这个人对学术之外的事情向来不太有耐心。” “我必须要看到乔时陵死.......” 之前一直以为乔雨薇要求我对付乔时陵,是为了让我自证可以为了遴选不顾一切。 如今看来,似乎不是这样的....... 乔雨薇对乔时陵有着浓烈的恨意。 尽管她在刻意隐藏,可我还是发现了。 第七百三十二章 第一 乔雨薇似乎不打算在这里多待,不等我多说一句话,端着咖啡杯就离开了。 我看了眼时间,又坐了几分钟才往回走。 阶梯教室坐满了三分之一。 我坐在乔云谦和乔云泰身后的那排。 刚落座不久,遴选动员大会就开始了,乔万钧在乔千帆的陪伴下走上了主席台的最中间。 他旁边坐了个须发净白,身着白色道袍的老者,想必是燕云山乔家祠堂的主事——乔晏。 历任燕云山主事,都是出生便被挑选送上燕云山,培养成为乔家主事。 除非涉及乔家生死存亡的大事,否则主事是不会轻易下燕云山的。 乔晏此次下山,便是为了见证乔家遴选的公平性。 一定程度上来说,乔晏的话语权与乔万钧无异。 他是绝对中立的存在....... 我看着乔晏,眸光沉了沉。 乔心蓝选择在遴选动员大会上搞事,就是料定乔晏会来。 只是她想不到,柳墨白已经提前去十八处递交了离婚备案,乔心蓝注定会竹篮打水一场空。 回眸时,恰好看到一个中年女人正坐在斜后方看我。 那个方向是晋市旁支坐的为置,那中年女人并没有坐在人群中,而是与人群隔了两排孤零零地坐着。 想必她就是乔心蓝了....... 触到我眼神的刹那,乔心蓝并没有躲闪,反而唇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 仿佛我已经被剥夺了遴选资格。 我微微勾唇,回头不再看她,心道:是个心急成不了大事的。 和大多数形式性的会议差不多。 乔万钧先是讲了一遍遴选的规则,然后规劝大家要相互团结,要顾念同门之谊之类的话。 这种话听听也就算了,大家争起来的时候,只认势力,不认同门。 乔万钧说完话,旁边乔千帆举起话筒,对众人道:“诸位,我是乔千帆,也是家主的副手。” “虽然遴选大会是今天开始的,可遴选任务在之前已经发布到内网上了,很多参选选手甚至已经完成了任务。” “非常感谢合作机构十八处的协助,目前第一轮的积分排名已经出来了。” “即日起排名将随时刷新,刷新频率以十八处的统计结果为准。” “接下来,我将为大家展示初始数据。” 话落,百余人的阶梯教室里,霎时一片安静。 几乎所有人的眼睛都盯在会议室前方的巨型投影幕布上....... 我看着面前的幕布,呼吸略微停滞,脑海里回响着乔万钧的嘱托。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遴选初期千万不要冒头,不要让人知道你是本家内定的人。” “你要记住,鬼是人变的,人心比任何鬼煞都要恐怖,你不得不防。” 红色表格出现在众人面前。 除了本家所坐的区域外,四周瞬间热闹起来,惊呼声一阵接着一阵。 “第一名怎么会是他?” “他凭什么当第一?” “我还以为第一名会是谦哥和珍姐呢。” “我去,要是让那人当了第一,这日子可是过不了了。” “可惜了,谦哥这么强的实力,居然只拿到了第二。” “太卷了吧,我任务都没动呢。” ...... 一股低气压笼罩在本家区域。 不过这并没影响到我、乔云谦和乔云珍。 我抬眸看着表格第一列“乔时秋”三个字,微微抿唇。 在今日之前,我们已经得到了消息,乔时秋将云市几个不服他管教的参选人任务抢走了。 那些人的积分自然在他身上,第一大概率是他的。 画面一闪,出现了另外一个灰色表格。 乔千帆语气微沉:“这几位便是在遴选中受重伤或者死亡的乔家子弟。” “请诸位在遴选过程中注意安全,生命只有一次......” “今日遴选动员大会到此结束,大家回去好好陪家里人吃顿团圆饭,祝大家中秋快乐,前程似锦。” 乔千帆话落,一道微哑的女声响起。 “等等,今日的动员大会不能就这样结束了。” 众人朝着声音的方向望去。 一个穿灰毛衣,搭配黑长裙的中年女人站了起来。 第七百三十三章 囊中之物 乔心蓝恨屋及乌,对付完乔千意和黄景钰,这下要对付我了。 不过这件事目前我只告诉了乔云谦。 众人皆是一脸疑惑地看向乔心蓝。 乔千帆沉默了几秒,似乎预感到事情不妙,皱眉道:“晋市乔心蓝?你对规则有什么不理解的么?” 乔心蓝唇角勾起,捋了捋披散在身后的黑发,道:“规则上我没有疑问,但我对排名不满意。” 话落,众人眼中的疑惑更甚。 乔千帆抬起话筒解释道:“分数是十八处核算出来的。” “十八处以公平公正着称,遴选流程也询问过燕云山历任家主,各位先祖也都认可了流程。” “如果你实在是不满意排名,可以递交复查申请,十八处会按照程序复查的。” “没有别的事,今天动员大会就此结束。” 乔心蓝朗声道:“我不是质疑评分问题,而是质疑有人不满足遴选资格。” 语罢,她指着幕布上排行第十的我的名字:“据我所知,乔云染是柳家家主柳墨白的妻子。” “不仅如此,这次遴选的任务,我怀疑是柳家人帮她完成的。” “我想问问主事大人,乔家女不入柳家门这条禁令是否还存在?” 从一开始就没说话的柳晏终于开了口。 白色的胡须微微颤动,他沉声道:“自然是在的。” 乔心蓝冷笑一声,看着我道:“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我起身道:“乔心蓝,你在切波寨帮石朵依召请血尸和失望,将特管区负责人黄景钰弄伤,让他不能行走。” “你真是好大的本事,凭着一己之力用迷障将黄柳两家玩得团团转。” “若你认真参加遴选,乔家家主之位必是你囊中之物,你又为何要为难于我?” 实际上,乔心蓝之所能够在切波寨搞出这么大的动静,并非是因为她有多强,更多是地势的原因。 再加上她知道黄景钰的软肋是乔千意,这才得了逞。 我这么说,是想要让乔时秋注意到乔心蓝这个竞争对手。 乔心蓝冷笑出声。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主意,你说的这些都没有证据,你能奈我何?” 说话间,乔心蓝语气里带着张扬,无异于承认了我说的话。 我怕她不足以引起乔时秋的注意,可怜道:“既然你实力强,那就高抬贵手放了我这充数的呗。” “我这排名全是意外,是黄家家主路过可怜我,帮了我一把。” 乔心蓝冷冷道:“少废话,马上退出遴选。” 话落,乔心蓝眯了眯眼:“我没记错的话,你这种情况应该会被罚到燕云山受家刑吧?” 我一愣,还真是这样。 按照乔家家规,若是在遴选资格上弄虚作假,占用他人任务资源,一旦被发现,会根据实际情况来处以家刑,上不封顶。 我想起上次乔云商受刑后,好久都没能下得来床,不由得倒吸了口气。 见我害怕,乔心蓝越发得意起来:“按道理,你这样的,还得逐出乔家,我说的是与不是。” 我咂了咂嘴,赞同道:“你说的有道理。” 旁边一个本家人看不下去了,扯了扯我的衣服,示意我不能再说了。 我笑笑,用余光瞥了眼不远处一脸算计的乔时秋,没有说话。 乔心蓝转向乔晏,朗声道:“请主事大人定夺!” 乔晏捋了捋胡须,那双不怒自威的深灰色眼睛看向我。 “既然如此,乔云染你还有什么话可讲?” 我眨了眨眼睛,勾唇道:“为了让乔千意成为孤家寡人,乔心蓝也算是费尽心力了。” “她对乔家家规的熟悉程度,值得我辈学习。” “不过有一点,她恐怕是不知道的,我和柳墨白已经离婚了,十八处有备案的,家主和主事都可以随时去查。” “这对于乔家来说,似乎不难......” 第七百三十四章 前夫哥 “你骗人!我分明看到......” 乔心蓝一滞,迅速闭上了嘴,一双浑浊的眼睛恨恨看着我:“你给我等着。” 我淡淡道:“乔心蓝,遴选在即,你实力这么强,与其把注意力放在我身上,不如好好遴选。” 说完,我坐了回去。 事情平息后,乔千帆对乔晏拱手道:“主事大人,乔心蓝说的那事,十八处早就通知乔家了。” “柳家家主早就遣人去十八处做了离婚备案,一会儿我把文书拿给您看。” 见乔晏点头,动员大会才正式结束。 外面天已经向晚了,我与本家的人客套几句后,便离开了乔家大楼。 刚出大门,一道温和的声音响起。 “小染,这边......” 黄景轩穿着件浅灰色毛线v领背心,搭配浅蓝色衬衫和卡其色休闲裤,正抱着景宸站在不远处。 夕阳将他倒影拉得老长,景宸则穿了件印了狗狗的t恤,搭配九分裤,正坐在黄景轩胳膊上,冲我奋力招手。 “妈妈!我和景轩干爹来接你回家......” 我一愣,连忙道:“你们怎么来了?” 黄景轩抱着景宸缓步朝我走来。 金红色夕光将他那头浅金色短发照得熠熠生辉,单片镜下那只眼睛里带着些许笑意。 “我带景宸出来买点糖果点心之类的东西,念姗在家里睡着了,灿星不愿意一起出来。” 我连忙道:“这种小事不用麻烦你的。” 自从黄景轩接手黄家之后,整日忙得不得了。 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黄家世俗产业打理得这么好,黄景轩怕是也吃了不少苦头。 好不容易中秋休息,让他出来帮忙买糖果,显得我待客不周。 哪怕黄景轩不在意,我心里也过不去。 黄景轩笑着,捏了捏景宸肉嘟嘟的小脸蛋。 镜片下那只眼睛带着浅浅柔和的笑意,他温声道:“染染说这话客套了,主要还是我们家景宸想出来接妈妈。” 景宸点点头,一字一顿道:“是我让景轩干爹带我出来的。” 我看了眼景宸身上的衣服,无奈叹了口气:“宸宸又让干爹给买衣服了?” 黄景轩推了推眼镜,连忙道:“小孩子衣服不嫌多,念姗和灿星的衣服我都准备了,算是中秋礼物。” 我摇了摇头,摆了摆手:“别把孩子宠坏了。” 黄景轩视线扫了眼我身后,语气里带着笑意:“不会的,染染该回家了,大家都等着你回去吃饭呢。” 不等我说完,他一把握住我手腕,拉着我就要往停车场方向走。 还没等我挣扎或者挪动步伐,忽然另外一只手腕一凉。 一股夹杂着药香的檀香味从身侧飘来。 不是吧....... 我心头一震,脑袋里顿时一片空白。 回头就对上了一张黑沉沉的俊脸。 “你、你怎么来了?” 我看了看黄景轩。 这厮不会是知道柳墨白在身后,故意说刚才那些话吧? 难怪我刚才听他说话,心里觉得怪怪的,现在越回味越觉得自己的处境有点危险。 柳墨白甚至没有看我一眼,镜片下那双黑沉沉的眼睛里,滚动着怒火。 “今日中秋节,黄家家主怕是不好打扰别人一家团聚吧?” 柳墨白表情没有变化,但能听出这句话是从他牙缝里挤出来的。 微凉晚风轻轻吹起男人绣了竹枝的蚕丝衣摆,内搭的白色商务立领衬衫紧紧贴合着肌肉。 左胸前那枚蛇形胸针在日光下泛着幽光。 他总是能将风格迥异的衣服穿得如此出尘。 不过好看归好看,也容易引起人的注意。 就比如现在,已经有从乔家大楼里出来的旁支往这边看过来了。 我脸蛋微微涨红,想起今天在动员大会上与乔心蓝的争端,我不由得心头一紧,用力甩开了两个男人的手。 黄景轩眉心一紧,很快又舒展开来,唇角勾起温和好看的笑容,对柳墨白道:“柳家家主此言差矣,我是染染姑父的弟弟,我和染染才是一家人。” “至于柳家家主......” 黄景轩眼神拂过一抹戏谑:“我听人说,现在流行把您这种情况的人,喊做前、夫、哥......” 黄景轩故意将“前夫哥”三个字咬得很重。 这三个字不像是说给柳墨白听,倒像是打在我心头上的三颗石子。 激得我浑身一凉,下意识看向柳墨白。 第七百三十五章 亲生父亲 若换做以前,柳墨白大抵会勃然大怒的。 他看了眼坐在黄景轩手臂上的奶团子景宸,眉毛轻皱了一下,喉结滚了又滚,才闷声道:“我是景宸和念姗的亲生父亲,中秋节我想和他们吃顿团圆饭,不过分吧?” 柳墨白特意加上“亲生”这两个字,是因为景宸和念姗因为一些误会不愿意认他。 或许在寻常人眼中,柳墨白这句话是再平常不过的,但我却知道,他说出这句话时,将自己的位置放低了许多。 看着柳墨白,我心脏微微抽痛。 这三年的离别,改变的不仅仅是我,柳墨白也变了。 黄景轩笑容淡然,只是眼睛里已经没有了笑意。 成为黄家家主的他,不再需要过于隐瞒自己的真实情绪。 他只淡淡道:“景宸愿意跟着我,我想孩子妈妈也不想和我们分开,请柳家家主自行前往清雅苑。” 话落,景宸抱住了黄景轩脖颈:“妈妈,我要和景轩干爹一起。” 景宸说着,还怯怯瞥了眼柳墨白,眼神带着些许疏离。 我不由得深吸了口气,对柳墨白低声道:“你先过去,这里乔家人多,我不能在这里......” 原本我要说不能在这里同柳墨白过多牵扯,可是话到嘴边,我竟说不出口。 “就这样吧.....” 说完,我跟着黄景轩往停车场走了过去。 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在我说出最后那句话时,柳墨白眼中那抹茫然。 我恨不得在心里抽自己一耳光,为什么这么不会说话,总是伤他。 之前我开过来的车子被顾姨开走了,我只能坐上了黄景轩的车。 伴随着发动机的低鸣声,车子动了起来。 景宸坐在床边自顾自地玩着玩具火车,我则坐在中间,看向驾驶座上男人的背影,道:“你刚才是故意的吧?” 明明可以好好说的话,黄景轩却将其说得暧昧不明,故意刺激柳墨白。 黄景轩握着方向盘,衬衫被挽到小臂上,露出一条浅浅的伤痕。 视线触到那伤痕上,我原本愤怒的情绪软化了些许。 这伤痕是当初黄景轩帮我偷避尘珠的时候,被黄敏涛打的。 黄景轩对景宸救命之恩,他救景宸,同以命换命无异。 我不该因为几句话责备于他...... 黄景轩透过后视镜看了我一眼,唇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 “染染这话可是在怨我?” “抱歉啊,刚才柳家家主抢人,我一时情绪激动,情难自已,这才口不择言的。” 我微吸了口气:“你每次说瞎话,我大概率是能看出来的。” “或许我是故意让染染看出来的呢?” 黄景轩眨了眨眼,语气是他一贯的温和儒雅。 “虽然我很高兴能和染染心有灵犀,可我说的都是实话,若染染不喜欢,我下次少说些。” 我靠在椅背上长舒了口气,看向窗外不再说话。 黄景轩明知我早已习惯并看穿他的虚伪伎俩,却还是喜欢用这种伎俩来糊弄我。 与他争辩没有太大意义。 车子从地下停车场驶出,路过乔家大门前的广场时,一道熟悉的身影闯入我的视野。 我不由得脊背一震。 暗红色轿车停在广场前,乔时秋穿了件黑色风衣,戴着个黑色口罩抬步上了车。 紧接着,乔雨薇上了驾驶座。 看着车子朝童心游乐场的方向驶去,我微微抿唇,放在身侧的手也越收越紧。 乔雨薇没有骗我...... 不过乔雨薇也算是给了我个关键信息,乔云玲那个任务的关键,在童心游乐园。 有孩子在车上时,黄景轩开车会慢些。 我们到的时候,柳墨白已经坐在客厅里和黄景钰聊天了。 乔千意则在旁边抱着台笔记本处理公务。 屏幕上的光洒在乔千意的脸上。 即便上了精致的浓妆,可她脸上的疤依旧清晰可见。 乔心蓝当真是恨极了乔千意,居然在她脸上留下了十余道疤痕。 这些疤痕相互堆叠,如蜈蚣般在乔千意脸上纵横交错,看得我心脏发疼。 我的千意姑姑是那般爱美的人,她不该受这无妄之灾的。 心脏传来一阵阵抽痛。 黄景钰转头冲我微微笑道:“小染回来了。” 第七百三十六章 刺激 看到黄景钰的脸,我不由得一愣。 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惑,黄景钰解释道:“我配合你姑姑的年纪变化了一下容貌。” “入乡随俗罢了.......” 与之前相比,黄景钰脸上多了些岁月的痕迹。 不过他的底子很好,即便化形成四十岁的模样,依旧是令人注目的存在。 乔千意抬头冲我笑笑:“染染快过来让姑姑瞧瞧,这段时间为姑姑和你姑父受了这么多苦,姑姑心疼......” 闻言,我眼圈微红坐到乔千意身边,低低道:“若我早些去切波寨,你的脸也不会......” “傻丫头。” 乔千意抱了抱我:“当妈的人了,别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免得教孩子学去了,也活得如你这般累。” “嗯。” 我笑着点点头,回头就对上柳墨白那双暗红色眼睛。 他微微抿唇,最终也没有说什么话。 黄景轩停好车,抱着景宸进屋,身后还跟了不少拎着大包小包的佣人。 “哟,柳家家主果然来得快些。” 他说着将景宸放了下来,道:“不像我,要照顾孩子和孩子妈妈,车子也不敢开快。” 黄景钰听不下去了,沉声道:“阿轩,都是自己人,好好说话。” 黄景轩倒是听黄景钰的话,微微挑眉坐到了一旁。 我摇了摇,忽然想起一件事来,连忙问顾姨:“念姗还没醒么?” 顾姨点点头。 “嗯,大小姐放心,小月陪着小小姐呢。” “这样么?” 我眉心微皱。 乔守乾说过要在梦里教念姗乔家法术,他不会已经开始了吧? 沉默片刻后,我连忙道:“顾姨,念姗今天在外面玩累了,让她睡够再起来。” 在梦里接受阴传是一件极耗费精力的事。 也难怪之前乔染音总是睡很久依旧精神不济,为此也遭受过不少责罚。 顾姨迟疑道:“可今日夫人和先生回来,又是中秋节......” 黄景钰连忙道:“不碍事,以孩子为主,我们家很开放的,不会为了这种事,让孩子休息不好。” “是吧?老婆大人?” 乔千意一愣,旋即笑道:“顾姨,放心吧,我和阿钰不是那种保守的人,你们之前怎么做的,以后也一样做。” “好的,太太。” 顾姨离开后,我微微松了口气。 刚才满心都是念姗的事情,我才没想到礼数问题。 好在黄景钰是个好说话的。 晚饭期间,乔千意和黄景钰同我大致说了说关于乔心蓝的事情。 内容与之前乔千帆说的差不多。 乔千意告诉我,她嫌麻烦,不打算举办婚礼这类的仪式,而是选择和黄景钰一起周游世界。 入世修行的各家,除了胡家外,很少有人出国的。 黄景钰也不例外,因为一旦出国,他们的力量会被削弱一些。 因此这也是黄景钰第一次出国。 乔千意笑吟吟道:“到时候姑姑给你寄特产。” 我点点头,握着筷子的手越来越紧。 乔千意个性张扬,若不是脸伤了,她怕是恨不得昭告全世界,自己已经和最爱的人在一起了。 我唇角牵起个笑容:“那便祝姑姑旅途顺利。” 饭桌上,柳墨白出奇地安静和冷静,这倒是令我有些意外。 待所有人离开后,我回到房间洗完澡,换上睡衣。 刚准备休息,落地窗外传来的蛇鸣声。 “嘶——嘶——” 冰冷的蛇鸣像是划过我心尖的羽毛,一下接着一下,说不清是蛇鸣和我的心跳,哪个声音更大些。 黑蛇游移着从门内攀爬进来。 我讷讷道:“我以为你回去了。” “哦?” 淡漠性感的声音响起,男人声音里夹杂了些许戏谑的味道。 “我以为你更喜欢偷情这种刺激感......” 白光闪过,黑蛇化成了个身形修长的男人。 第七百三十七章 你最好有事 白炽灯的光洒在柳墨白身上。 黑色短发并未被竖起,发丝上还挂着几滴晶莹剔透的水珠。 浅灰色衬衫的扣子被打开了几颗,露出小片锁骨和胸肌间的沟壑。 定制衬衫能将其主人优越的肌肉线条修饰得更加完美,不需要脱衣便能大致在脑海中描摹出衣服里的模样。 以前柳墨白从来不这么穿衣服..... 我心脏忽然漏跳了一拍。 这男人向来懂得怎么勾引我 故作漫不经心,实际上精心计算的勾引对我来说最是致命。 谁能想到高冷矜贵衣冠肃穆的柳家家主,也会有如此孟浪的一面。 “你故意穿成这样的?” 我讷讷道。 暗红色眼睛眯了眯,流露出一抹愉悦。 他薄唇微勾,抬步逼近我,嗓音沉沉道:“怎么?不喜欢?嗯?” 低哑的尾音微微上扬,挑逗的意味拉满。 男人说着又朝我靠近了一步,几乎与我贴在了一起。 太近了,会被他发现我也...... 我慌乱想要后退,倏然一只有力的大掌落在我后腰腰窝上,阻止了我的动作。 柳墨白微微用力,我便直直撞到了他身上。 丝绸睡裙的布料很薄,隔着布料我能感受到他灼热的体温,肌肉的形状。 “砰——唰——” 落地窗自动合上,连带着遮光帘也拉上了。 他握住我的腰,侧身一转。 等我反应过来时,人已经坐在旁边欧式圆桌上了。 原本在桌上放着的红酒瓶滚落到地上,暗红色酒液浸湿了地毯。 空气中弥漫着红酒的香气,令我脑袋微微晕眩。 灼热的手捏住我的腿,猛然一拉,我心脏猛然一跳,连忙道:“不行.......” 男人眉心皱了皱,掐着我腿的手微微用力,长指陷入我的腿肉中,微疼。 他恼了,将脸贴近我。 “理由?” 灼热的气息拂过我的唇瓣,我脸不争气地又烫了些许。 我闭上眼,道:“我真的有事要和你说。” 许久,男人松开了对我的钳制,冷哼一声。 “你最好有事.......” 我睁开眼,柳墨白已经坐在圆桌旁的椅子上了。 之前松开的扣子被扣上了几颗,修长的腿交叠在一起,暗红色眼睛带着审视的眼神看向我。 柳墨白唇角微微抿起,眼神里夹杂着几分烦躁,耳根还残留着情动时的微红。 我压住狂跳的心脏,慌乱地将腰间的裙摆扯了下来,坐在柳墨白对面。 好久没有这样和柳墨白说话,我竟变得有些紧张。 我抬手想去拿桌上剩下那瓶没遭殃的酒,却在指尖触到酒瓶时被拦住了。 “哎.......” 一声无奈的喟叹过后,柳墨白沉沉道:“怕什么?我也不会吃了你,有话好好说。” 暗红色眸子里烦躁消散,取而代之的是认真。 他向来是看得穿我心思的...... 从初识到如今我们已经有了两个孩子,我在他面前似乎一直是自卑的。 他的每一个情绪都能最大程度地牵动我的内心。 如今成熟了些,我才明白这样是不健康的。 柳墨白也不希望我一直这样...... 我长吐出一口气,将体内的热意排出去些许,才将今日在祠堂的事同柳墨白说。 这是我和柳墨白第一次就孩子的事坐在一起讨论。 柳墨白眉心皱了皱,他双手交叠放在腿上,看着我沉沉道:“染染怎么想?” 难得的,我居然在柳墨白那双暗红色眼睛里也看到了一丝为难。 哪怕柳墨白在外面有多么强势,法术有多么强大,可他何尝不是第一次当父亲。 放在桌上的手微微捏紧,我摇了摇头,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沉重。 “我不知道。” “守乾家主说的没有错,我保护不了念姗一辈子,也无法随时都能够看住那些鬼煞。” “可姗姗才不到四岁,鬼煞这般恐怖,我怎么忍心让她打小就看着这些东西长大。” “我、我做不到......” 鼻尖泛起浓烈的酸涩,我哽咽道:“今日念姗睡了很久,我心中便有了猜测,乔守乾已经开始了。” “我、我.......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乔染音也是他们教出来的,柳墨白,我不想念姗变成乔染音那样,我接受不了......” 过去三年,我无时无刻不在担心自己会变成乔染音的样子,会变成柳墨白最恨的样子。 即便知道他可能不会与我再有结果,可我依旧害怕他会后悔曾经爱过我...... 柳墨白看着哭泣不止的我,眼睛里闪过一丝丝心疼。 第七百三十八章 老规矩 倏然手背一热。 我紧握着的拳被一双灼热的手包握了起来。 柳墨白将我的手握住手心,白玉般的脖颈上,喉结滚了又滚,才道:“我相信我们的女儿不会变成另一个乔染音,就如同我相信你不会变成她那般。” “染染,我们要相信我们的女儿......” 我看着男人那双笃定的眼睛,原本如浮萍般飘忽不定的不安情绪,像是忽然着了陆。 柳墨白微微抿唇。 “清欢同我说了姗姗和景宸的情况,我都知道的。” “姗姗与景宸不一样,她学不了柳家的法术,只能学习术士的本事。” 他顿了顿,继续道:“染染可知为何我能百余年便得以化人?” 我茫然地摇了摇头。 柳墨白抬手将我眼角的泪水擦干,他唇角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 “我破壳那日,晗芝老祖宗便得了感应,将我带走教养。” “或许在你看来,晗芝老祖宗是一个不近人情的长辈,可他对我来说,却是亦父亦师的存在。” “尚未化形,他便将我丢到比我强数倍的天敌面前,直到我快要没命才将我带回来替我疗伤。” “起初我也是恨着晗芝老祖宗,直到后来我当真遇到危险,才凭借着晗芝老祖宗交给的本事保住了命。” “染染,我们家姗姗所面对的成长环境,比你和我都要艰难。” “她魂魄残缺,命格又极好,很容易被鬼煞当做附身的目标。” “我们要把目光放长远些,而且有我在,若乔家那群祖先过分了,我定会出手阻止。” 我点点头,心中的不安减少了很多。 还好柳墨白愿意同我一起照顾孩子,有他在,我心中始终是能安稳些的。 脑海里浮起刚才柳墨白的话。 他说相信我,不会变成乔染音的样子...... 我能做到么?我不知道...... 柳墨白起身,猝不及防地将我抱起。 我低呼一声,下一秒男人温热的唇贴在了我耳朵上。 灼热的气息落入我耳中,有些酥痒。 “今日的事,染染是不是该有所补偿?” 我心头一跳,低低道:“你还怪记仇的。” 原来今日黄景轩的挑衅,他不是不在意,而是全部记在了我身上。 “呵.....” 男人冷哼一声,淡淡道:“老规矩......身偿。” 我被重重丢到床上,他一边扯着衬衫的扣子,一边狠狠吻在我唇上。 这吻带了些惩罚的意味,并不是怎么温柔地攻城略地,席卷一切。 许久,他微微喘息着松开了我,沉沉道:“你知不知道今天看到你和黄景轩,景宸像是一家人那样站在一起,我心里有多嫉妒。” 喑哑的拉链声响起,高大的身躯欺压下来。 握着我腰的大掌微紧,柳墨白那双偏酒红的眼睛里,带着复杂的情绪。 有恼怒,有不甘,更有悲伤...... “我听乔千意说,消失的这三年,你总将自己喝得酩酊大醉,哭着喊我名字,是也不是?” 我轻咬着湿润微肿的下唇,看着面前的男人,哑声道:“是.....” “你日日教景宸和念姗要认爸爸,是也不是?” “是.....” “你......你还爱我,是也不是?” 男人眼角微红地看着我。 许久,我闭上眼睛,唇角挂起个艰涩的苦笑。 “我爱不爱你,你感受不到么?” 如果不爱,我为何会买醉? 如果不爱,我为何日日烦恼景宸与念姗不肯认柳墨白? 如果不爱,我何至于这般痛不欲生....... 腰上传来微微的痛意,身体被重重朝着柳墨白的方向拉去,刹那间脑海里一片空白。 ....... 他没有再说一句话,直到一切结束。 夜很沉。 柳墨白将我紧紧抱在怀中,叹道:“你的苦衷,我会查清楚。” 长指轻轻摩挲着我的后脑,他低低道:“我竟不知这三年你过得也这般苦。” “若不是今日乔千意同我说,你难不成要瞒我一辈子?” 我没有说话,只将脸贴在他胸前,听着心跳声一下接着一下,害怕下一秒我就听不到了。 须臾,他问我:“今日遴选排名出来,你可怨我?” 第七百三十九章 大鱼 我这才抬头,对上那双暗红色眼睛。 “这个排名挺好,遴选刚开始,行事不能冒进。” 柳墨白唇角微勾:“倒是变聪明了些。” “不过我没骗你,木棉村的案子确实是积分最高的一个。” 我眼睛瞪了瞪,人也一下子精神了起来。 “这个案子还有内情?” 先前乔雨薇告诉过我,木棉村的案子我和十八处都错了。 如今看来,柳墨白似乎一早知道这案子不对劲。 柳墨白点头“嗯”了一声。 “现在还不是你知道的时候,这案子我们要用来钓一条大鱼。” “大鱼?” 柳墨白这话说得我更好奇了。 可他却似乎不愿意多说,轻弹了下我鼻尖:“收网的时候我带你去,到了那时你积分就是最高的了。” “第二轮任务很快会放出来,你只要抢赵星如负责的案子就好。” 我愣愣看着柳墨白。 他居然全部替我设计好了...... 黑暗中,那双眼睛里带着些许疲惫,他轻叹道:“乔家遴选我经历过一次,自然是懂得其中的规矩。” “乔时秋是万万当不了家主的,他身上有大案,只是目前证据还不够。” “这期间你要万分小心,锁龙井异动,我怕我人在川市护不住你。 环着我的手臂紧了紧。 柳墨白抱得我有些喘不过气来,但我却不觉得难受,只是心脏猛然一跳。 “锁龙井?” “怎么?心疼了?” 柳墨白半眯着眼睛看我,幽幽道:“可我已经是某人的前夫哥了。” 我扯了扯嘴角:“别听黄景轩胡诌,锁龙井那边什么情况?” “放心,只要没人破坏压制锁龙井的法阵,玉面九头龙出不来的。” 语落,他顿了顿,道:“过段时间,我还是要去见一面乔万钧和乔晏。” “锁龙井的事,恐怕需要各大玄门世家放下成见一起解决。” “世道变了,如今有十八处在,保护世道平安是所有世家共同的责任,无需马家冒着断子绝孙的风险护井。” 我赞同地点点头:“马家仁义,在锁龙井边守了这么多年,我们也不能欺负他们讲道义。” “若是有需要,我也去。” 柳墨白眉心皱了皱。 “你不许去。” 柳墨白语气里带着命令的味道。 即便知道他是为我好,可我依旧有些不服气。 一曲黄箓斋荡平妖魔鬼魅,我身怀绝技,更应该承担起责任来。 还没试过,为何笃定我会遇到危险。 一阵浓烈的檀香袭来,我眼皮越来越沉,不多时便陷入了沉眠。 次日醒来的时候,柳墨白人已经离开了。 如今我和他已经离婚,再加上乔家女不入柳家门的规矩,柳墨白早些离开也是为了我遴选不出意外。 可不知为何,我心中越发觉得和柳墨白之间像是在偷情。 按道理,即便我们离了婚,两个单身男女发生点什么也不奇怪。 可因为种种原因,柳墨白每次都是偷偷摸摸来,倒是给我们本来正常的相处,增加了虚假的背德感。 我端起桌上的柠檬水喝了一口,幽幽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未来会如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我在努力想要规避自己变成乔染音的样子。 可似乎一切都不会朝着我预想的方向进行。 若是我想要尽可能保住本家的人,那就必须将乔雨薇争取过来。 乔时陵的命我必须取...... 若让柳墨白知道了,他如何? 我深吸了口气,从柜子里抓出套黑色套裙穿在身上,将头发梳起,化好淡妆下了楼。 一切等到了那时再说,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改变计划。 乔雨薇我必须要争取过来。 第七百四十章 各为其主 下楼时,乔千意和黄景钰正在客厅陪景宸和念姗玩耍,灿星则在旁边安静地看书。 见我下楼,乔千意放下手中的积木,冲我温声道:“我自作主张给清欢和小月放一天假。” “他俩一天吵个不停,也该歇歇了。” 黄景钰语气无奈地摇了摇头。 “各为其主罢了。” 我赞同地点点头。 “确实该给他们放个假。” 柳清欢和黄逐月俩人说是吵架,实际却是柳清欢单方面碾压黄逐月。 之前我一直觉得柳清欢是因为黄景轩的缘故,故意为难小月,因此和柳墨白聊了聊关于柳清欢的问题。 柳墨白告诉我,柳清欢在京市十八处和人吵架吵多了,已经成为一种习惯了。 我问柳墨白能不能让柳清欢回京市,却被柳墨白拒绝了。 他说柳清欢的爷爷和柳晗芝是曾经一起修行的挚友。 只要他拼命护着景宸和念姗,柳晗芝绝不会因为柳青荷的话,对柳清欢出手。 看着一脸乖巧的景宸和旁边玩的开心的念姗,我微微吸了口气。 希望柳晗芝不要被柳青荷三言两语迷惑了。 我有信心对付柳青荷,可柳晗芝是差点化龙的蛟,我确实对付不了他。 顿了顿,我道:“我要去趟张家,之前张伯一直喊我去来着。” 乔千意点点头:“今早我让顾姨把梅酒和点心都备好了,点心是仙鹤来做的,子君妈妈最爱吃茯苓糕和枣花酥。” “你爷爷说子君他爸最近腰腿不太好,给我拿了些药酒,让你以自己的名义一道带过去。” 见我微微抿唇,乔千意解释道:“别多想,爸想的是你之前对付活尸血尸时,用了张家不少符,是应该以你名义感谢一下的。” 我点点头。 “我知道的。” 张家长辈曾经找乔万钧提过,想要撮合我和张子君。 被我拒绝后,张子君便刻意避着我,怕给我带来麻烦。 张子君对我来说是有过命交情的朋友,见他这般忍让,其实我心里也很是内疚。 可我心里清楚,我必须和他划清关系。 这样对于我们来说才是最好的结果。 “小染。” 黄景钰看了看乔千意,抬眸对我道:“今晚从张家回来以后,我能和你聊一聊么?” 湛蓝的眸子里带着长辈般的温和,语气里却满是认真。 黄景钰将新身份适应得很快,颇有几分长辈般的模样。 自过继给乔千意后,我便算是乔千意和黄景钰的女儿了。 我不想让乔千意难堪,即便知道黄景钰要同我聊黄景轩的事情,却还是点了点头。 “好的。” 不过今晚可能要让黄景钰失望了。 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和黄景轩在一起...... 黄景钰眸光松了松,笑的时候,眼角的细纹深了深。 他含笑温声道:“去吧,张家喜欢安静,办事处选在了市郊,你现在出发刚好能赶上午饭。” “对了,我让厨房给做了些点心,你吃点垫垫再开车。” 我微微愣神,点点头:“好。” 一股浅浅的暖流流过心间,我莫名觉得清雅苑似乎越来越像是一个家了。 就是那种我曾经期盼过的家的样子。 “妈妈......” 念姗打了个呵欠,一副没睡够的模样道:“能不能带我一起去,我好想找子君干爹玩。” 看着念姗这困顿模样,我心疼地捏了捏她的脸蛋。 “姗姗在家好好休息,过段时间我带你一起去看张家的爷爷奶奶还有子君干爹。” 念姗噘了噘嘴,嘟囔道:“不许骗小孩。” “当然不骗小孩......” 说完,我拎起东西就往外走。 刚出门就听到“嘟——嘟——”的喇叭声在门口响起。 我抬头就看到大门外停了张黑色越野车。 车窗被打开,露出张熟悉的侧脸。 张子君穿着黑色皮夹克搭配白衬衫,黑色长发被绑在脑后。 修长的手臂耷拉在外面,手腕上一串暗红色朱砂手串格外亮眼。 戴了皮质半截手套的手,露出修长骨节分明的长指,指尖一下一下地拍打着车门。 甫一见到,张子君粲然一笑,爽朗道:“爷亲自开车来接你,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许久不见,张子君那双原本如清泉般澄澈的眼睛,变得深沉了不少。 不过他人是成熟了,可那不羁的气质依旧没改。 我嗤然一笑,也不同他客气。 “多谢道爷。” 第七百四十一章 克制 将东西放好后,我便上车系好安全带道:“你不去看看念姗么?她可想你了。” 张子君一边发动汽车,一边道:“来日方长,这事不着急。” 车子缓缓开动,顶着晨光朝北郊方向缓缓开着。 我总觉得车速很慢,不像是张子君平时的风格,却终究没有问为什么,只玩笑般道:“你怎么不戴假发了?” 张子君无奈笑笑。 “很久没戴过假发了。” “这几年我家老头身体没以前硬朗了,去年初的时候,还住过一次院。” “我那时才意识到自己该承担一些责任了。” “接手张家业务以后,我才发现原来打理一个家族是件很难的事情,我爸这些年不容易。” 我低低道:“可不是。” 乔家业务与张家相比只多不少。 可是与张家不同的是,乔家本家极其团结,若是我成为乔家家主,震哥、泰哥和珍姐他们,乃至本家所有同辈人都会帮我。 而张子君却只能自己领导整个张家,岂能不累? “喂,我听说你和柳墨白离婚了......” 我心头一紧,旋即无奈道:“嗯,乔家女不入柳家门,若我想要继续参加遴选,就必须和柳墨白离婚。” “乔家女不入柳家门”这个规矩并非是一直就有的。 当初乔染音给柳墨白下了“标影插旗”的咒。 这个咒若是放在罪大恶极之人的身上,便会让受诅咒的人受五雷轰顶而死。 之前曹三水便是这般。 而对于柳墨白这样的来说,被标影插旗后,虽然不会受到天罚,力量却会被极大削弱。 百年前,修成人形的动物想要入世。 修行动物入世就意味着要和玄门争夺修行资源。 玄门自然是不愿意的,再加上各大玄门对精怪根深蒂固的偏见,引发了玄门与修行动物之间的激烈斗争。 乔染音下这个咒,就是为了削弱柳墨白的力量,让他无法主导玄门与入世仙家之间的斗争。 最终这场斗争以十八处的成立收尾,可柳墨白身上的咒却始终存在着....... 此咒需要以下咒人与施咒人共同血脉的魂魄来解。 柳晗芝深知乔染音对柳墨白没有感情,便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也给乔家下了咒,要让乔家大能生生世世只能转世到乔家。 之后便能以最小的代价,找到乔染音的转世给柳墨白解咒。 乔染音得知此事后,害怕自己转世会成为柳墨白解咒的工具,便立下了“乔家女不入柳家门”的规矩。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我三岁便被人换走了,被迫成了“陶家女”,终究还是嫁给并爱上了柳墨白。 张子君握着方向盘:“那你呢?你还爱他么?” 说这话时,张子君眼睛里闪烁着晦朔不明的光。 我心脏沉了沉,低低道:“我不想骗你。” 虽然没有明说,但是话里的意思我和张子君都懂。 “轰——” 张子君一脚油门,车子猛然加速。 我惊呼一声,下意识拉住安全带,急道:“张子君,别发疯。” 三年过去,张子君并没有放下对我的感情。 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发紧,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沉声道:“我已经很克制了......这三年来我怕伤害景宸和念姗,一直很克制。” “可结果呢?念姗告诉我,柳墨白和你离婚,她和景宸想要找黄景轩给他们当爸爸。” “呵呵呵.....” 车厢里回荡着张子君嘲讽般的笑。 “我算是明白了,我以为的保护,到头来不过是一场笑话。” “若是柳墨白就算了,我张子君对那大头蛇心服口服,可黄景轩他凭什么捷足先登?” “乔云染,换做是你,你会不会疯?” 我心头重重一跳,念姗这丫头真是怎么都和张子君说。 看来之后得好好和这俩孩子聊聊。 “张子君,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和黄景轩之间没什么的,我和他不可能在一起。” 我话音一滞,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被带偏了,话锋一转,沉声道:“张子君,我们是朋友.......” 张子君没有再说话,只是打开了音响,将音乐调到了最大。 金属风的摇滚乐震得我耳膜发疼。 我却只能咬牙安静坐着,心想:早知道张子君要发颠,我就不坐他车子了。 第七百四十二章 海市张家 伴随着一路的摇滚音乐声,车子行驶了许久才到张家门口。 直到下车我耳朵里都像有蜜蜂飞那般嗡嗡作响,过了几分钟才好些。 我怀疑张子君是故意的...... “喂,乔云染,你没给我带东西啊?” 张子君撇了撇嘴,拎着一大包东西,一脸不悦地走了过来。 看着他这模样,我原本紧张的心慢慢松了下来。 和我没有亲缘关系,却能牵动我情绪的男人只有两个。 一个是柳墨白,另一个是张子君。 前者是因为爱情,后者则是因为友情。 患难时候结交的朋友最是令人珍惜,对我来说,张子君便是这样的朋友。 “哪能没有你的。” 我笑着从包里取出个蓝紫色锦布盒子,塞到张子君手中拎着的礼品袋里。 “喏,念姗求人教她做的,让我一定要送到你手上。” 张子君打开锦布盒子。 红色绒布上躺着个木头人,木头人一头紫发,抱着个吉他穿着夹克衫,像是在唱歌的样子。 张子君愣了几秒,嗤然笑道:“乔云染,你扯犊子呢?姗丫头哪里会做这种东西?” “念姗求人帮她刻的,四舍五入算是她做的。” 我用手肘推了推张子君,眨巴着眼睛哄道:“求人不容易,而且柳墨白和黄景轩都没有......” 实际上,这木刻是念姗求了乔香来和海市这群乔家先祖帮她做的。 鬼煞也是人变的,鬼修保留的人性更多。 隔辈亲在乔家这群先祖和念姗之间体现得淋漓尽致,念姗一开口,第二天和张子君一模一样的雕刻就被放到了她枕边。 不过隔辈亲这种事估计很快就会结束了,因为乔守乾已经带着其他祖宗下山,准备亲自教导念姗。 回想起当初乔染音每次起床的恹恹模样,我心中一阵心疼。 念姗的苦日子怕是要来了...... “咳,既然小丫头这么孝顺,虽然木雕丑了点,我也勉为其难收下了。” 张子君面上颇不在意,却将锦盒小心翼翼地关上,塞到了衣兜里,继而又从包里掏出个木盒给我。 “爷新画的符纸拿好,遇到活尸能挡一挡。” 说完,头也不回地朝着张家大门走去。 张家的符纸对付活尸最为有用。 当了术士之后,我才明白画符这件事其实并不容易,需要对上口诀手诀,有时候甚至还要焚香祝祷。 真正的术士画一张符,往往需要十多分钟到一个小时不等,很少有人会随便兜售。 我看着手中的锦盒,只觉得沉甸甸的。 张子君画这么多符一定很不容易,可他给我这东西的时候却是一副不在意的模样。 当年他将张家不外流的符纸拿出来给我保命的时候,也是这般漫不经心的。 为的是让我不要有太大的心理压力。 张子君这人真正待人好时,其实是很细心的..... 心底有种说不出的复杂感觉,我忽然觉得有缘无分说的大概就是我和张子君这样的。 谢谢你,张子君...... “喂,乔云染,快点啊,怎么走这么慢?” 前面传来张子君的声音,我应了一声。 “来了,哪敢让道爷久等。” 张家办事处的布置向来是中式四合院风格,哪怕在海市这样现代化气息浓烈的城市也是一样的。 张家人很少来海市,因此并没有在海市专门购置住所,偶尔过来便住在办事处里。 张家在海市的办事处,比芙蓉镇那边气派得多。 门口立着两尊雕刻精细的石狮子。 朱漆大门外立着两根红色石柱,靠近石柱的位置设置了个保安亭。 保安亭里坐着穿黑色道袍的青年。 张子君同那青年打了个招呼,便带着我进了大门。 与芙蓉镇张家的布置类似。 这个四合院分为前中后三个部分,只是面积比芙蓉镇大了三倍不止,房屋也有五层之多。 偏偏这里设计得极好,即便四周高楼环绕,可采光依旧是极好的。 前院是络绎不绝来看事的人,中院是工作人员居住的地方,后院才是张家人的住所。 刚踏进后院大门,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 “这就是云染吧?哈哈哈,长得果然漂亮,人也有灵气,老太婆别忙了,客人到了!” 第七百四十三章 病 内院中间的大桃花树下有一张雕花的八边形石桌。 桌边坐着个穿白色交领道袍的中年男人。 男人看上去约莫五十岁上下的样子,黑白掺半的头发被一截素净的桃木簪盘在头顶,正笑容慈祥地朝我和张子君的方向招手。 他应该就是张子君的父亲,张家现任家主张玉光。 “爸,这些都是云染带过来的,果酒给爷爷,仙鹤来的点心给我妈,药酒应该是给您的,还给子祺带了首饰。” 张子君说着,像是害怕张光玉看不到那般,将手上的手提袋拎高抖了抖。 张余光点点头:“云染真是有心了。” 闻言,我连忙道:“先前多亏张家的黄符,我才能在木棉村化险为夷,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说什么话?” 一个穿着黑色中式连衣裙的中年女人走了出来。 她便是张子君的母亲,接骨圣手颜月华。 颜月华一靠近,空气中泛起淡淡的药酒味,那味道辛辣中带着人参特有的香气,倒是符合她接骨圣手的身份。 她笑吟吟地将红烧鱼端上桌,道:“张乔两家世代通婚,乔家和我们张家何必分你我,云染别和我们客气。” 颜月华话里有话,我只得扯了扯嘴角。 “该有的礼数,还是应该做好的。” “张乔两家是世交,在这里就像是在自己家一样。” 张玉光笑得快要看不见眼睛了,连忙对我道:“快过来坐吧,子祺一回来就能吃饭了,今天你伯母亲自下厨,大家有口福了。” 张玉光眉目间和张子君有几分相像,周身带着一股令人亲和的气质。 我原本紧张的心情也微微松了些许。 颜月华没有多说话,让张子君跟她去厨房帮忙,我则坐在石桌旁,同张玉光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聊的多是关于张乔两家业务上的事情。 “我家子君这两年越来越有男人该有的样子了。” 张玉光微微叹道:“前两年他玩什么摇滚的时候,全家都快要急死了,不过这两年子祺也懂事了很多。” “子祺这丫头最近似乎和云泰走得近,哎,这俩凑在一起玩,确实让人头疼啊......” 说着,一道清脆的女声响起:“爸,你又瞎说我坏话。” 顺着声音望去,张子祺那张清瘦的脸落入眸中。 几年不见,她容貌似乎没有变多少,只是那头挑染的粉发变成了黑发,衣服风格也变成了成熟的商务风。 她拎着包走到我旁边坐下,道:“好久不见。” 我点点头:“嗯,说起来也差不多有三年多了。” 张子祺看了张玉光一眼,对我道:“吃完饭我带你去看件东西,很重要的东西。” 张子祺面露严肃,声音也放得很低,说话间还不时瞟一眼张玉光的脸色。 这令我越发好奇张子祺想要我看什么。 不多时,颜月华笑吟吟地端着一托盘菜走了过来。 她身后还跟着端了饮料的张子君。 张子君神态恹恹的,应该是在厨房里被自家亲妈训斥过。 “哟,今天菜不错啊,难得见你做这么多。” 张玉光看着满桌的菜,咂了咂嘴:“太阳真是打西边出来了。” 颜月华瞥了张玉光一眼。 “又不是给你做的,我是给云染做的。” 我没想到为了招待我张家居然做了满桌子大菜,还都是颜月华一个人张罗的。 张家比乔家低调,却也是富贵人家,家中不缺佣人做饭。 颜月华却亲自下厨招待我,这确实令我受宠若惊。 只是吃饭时颜月华旁敲侧击告诉我,他们家很喜欢念姗和景宸,依旧是想要撮合我和张子君。 我知道颜月华没有恶意,可是心中还是会不由得紧张尴尬。 像我这样曾经不被爱,且在泥潭中苦苦挣扎过的人,在遇到别人对我好时,若是不能给人反馈他们想要的,便会很是煎熬。 乔千意告诉我,这是一种名为“缺乏关爱”的病,要慢慢去治。 可即便时光流逝,我也不再是那个命如草贱的山村少女,却依旧治不好曾经苦难给我带来的“病”。 好在张子君一直在替我圆场,这才让场面好看很多。 直到饭后,颜月华收拾了东西回厨房,我才长舒了一口气。 “跟我来。” 旁边传来张子祺的声音。 说完,她也不等我拒绝,直接朝楼梯方向走。 “去吧,早就该让你看看的。” 张余光叹息道:“若不是子君一直拦着,月华估计会带着那东西去找乔家提亲......” 第七百四十四章 都看到了 拿着那东西去找乔家提亲,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张玉光的话令我心中疑惑更甚,起身跟上了张子祺的步伐。 张家乍看上去只是一个略大的中式院子,在海市这样高楼林立的现代化都市似乎并不突出。 可细细观察,便会发现张家内部布置实际上很奢华。 通向二楼的楼梯是昂贵的紫檀木制成的,扶手上还雕刻了各类符文和神仙雕塑。 我小心地踩在楼梯上,跟着张子祺一路走到二楼拐角处,一个不起眼的房间门口。 这个房门看上去比其他房屋的门窄些,门上刻着古朴的雕花,看上去很是低调典雅。 “是我自作主张要给你看那东西的,和张子君没有关系。” 张子祺握着钥匙,回眸看了眼楼下的院子,闷声道:“你看了之后不要怪我哥。” “我之前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我哥对你执念这么深,为什么明知你已经嫁了人,爸妈和爷爷都不拦着他追你。” “直到我无意中看到了这间屋子里的东西。” 说着,张子祺将手中一把浅金色钥匙插进了锁孔。 我朝院子瞥了一眼。 张子君站在梅花桩旁,一脸焦灼地朝我们这边看来,然后火急火燎地往楼上奔。 我嘴唇微抿,张子君确实有需要瞒我的事情,而且这件事大概率还和我有关。 “吱呀——” 门被推开,一股陈旧的灰尘味便涌了出来。 阳光下,灰尘肆意飞舞,激得我和张子祺皆条件反射地蒙住了口鼻。 沉默几秒,我还是跨步进了屋子。 屋子里只有一张八仙桌,桌上孤零零地放着一只很大的黄杨木箱。 阳光透过仿古的玻璃花窗,在丁达尔作用下形成光束,落在木箱上留下与花窗对应的花型光斑。 被摆放在桌子中间的木箱,在灰尘漫天的衬托下,倒是多了几分神秘感与沧桑感。 “别打开!” 门外传来张子君惊慌失措的声音和跑步声。 我微微咬牙,三步并两步进屋,打开了那未上锁的黄杨木箱。 箱子打开的瞬间,一张泛黄的黑白照片落入眸中。 眼神触到照片的刹那,我心脏猛然一跳。 乔染音穿着蕾丝质地的旗袍,戴着白色的头纱正冲着镜头微笑。 身旁紧紧挨着她的,是一个穿着老式西装的年轻男人。 那男人笑容有些腼腆,戴着个圆形礼帽,身上穿了一身深色西装,气质卓然,一看便知是世家少爷。 我呼吸变沉了些许,抬头看向站在门口气喘吁吁的张子君。 照片上的男人与张子君长的一模一样...... 脑海里瞬间响起曾经黄景轩告诉我的话。 “你想不起来那部分记忆,是你不愿意记起来的,这是你自己的保护机制对两世欢效果的负面影响。” 心脏越跳越快。 我表情僵在脸上。 三年前,我求黄景轩用两世欢帮我恢复前世记忆,想要借乔染音的回忆,让自己迅速强大起来。 经过一番痛苦的药物作用后,我确实记起了乔染音在成为家主前的几乎全部记忆。 可在她成为家主后,记忆就变得模糊起来,甚至是一片空白。 我只知道乔染音后来嫁给了张家四少。 乔染音婚后与四少虽算不上如胶似漆,却也算是琴瑟和鸣。 四少算是入赘到乔家的。 彼时乔染音以女子身份成为家主,家中有不少人不服气,是四少帮着她打点了不少事情。 张子君居然是张瑞和的转世,难怪当初柳墨白对张子君那般反感...... 难怪张子君会对我一见钟情。 “你、你都看到了......” 张子君靠着门框上,看向我的眼睛里带着少许惊恐,惊恐之余还夹杂着些许希冀。 张子祺站在门外,叹气道:“你们慢慢聊,我先下去了。” 说完,整个二楼只剩下我和张子君。 我微微抿唇,看着满满一箱子的照片,深吸了口气。 “照片可还真多啊。” 直到此时,我才彻底理解黄景轩曾经对我说过的一句话。 他说只有他对我的感情,仅仅是因为我是陶安染...... 彼时我没明白黄景轩的意思,直到看到箱子里的照片,我才知道他的话中意。 第七百四十五章 盟友 张子君眼里的慌乱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浓得看不见底的黑色。 高大的身躯倚在门框上,只留一张侧脸对着我。 阳光为他的轮廓镀上一层光晕,仿佛又变成了我和他相识之初的那个大男孩。 只是那双眼睛似乎多了很多心事。 “你怎么不告诉我,你前世是张瑞和?” 张子君微微偏头看向我,阳光下的笑容有些苦涩:“告诉你有用么?那只会让你远离我。” “你会为了柳墨白远离我......” 我没有说话,因为张子君确实猜中了我的心事。 若他一早就告诉我,他前世与我前世之间的关系,我必然会迅速斩断与他的联系。 就连朋友都做不成的那种...... 我不愿意继续看箱子里那些照片,只是沉默地倚在桌边。 张子君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站在门口待着。 许久,他哑声开口:“景宸和念姗的情况,乔爷爷都告诉给我们了。” “只要你愿意,我们全家都可以待景宸和念姗为自己的亲生孩子。” “我已经不像以前那般毛躁了,会拼尽全力想办法护住景宸.....” “张瑞和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 我深吸一口气平复了情绪,定定看向张子君:“张子君,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嗯?” “你是张子君还是张瑞和?” 张子君表情僵在脸上,眼神也逐渐变得黯淡起来。 他是聪明人,不会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只是不想和我说清楚罢了。 见他不说话,我又开了口。 “我是乔云染,不是乔染音。” “我是我,她是她,我们爱着不同的人。” 说这两句话的时候,我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笃定与严肃。 心中闪过一抹轻微的激动,这种激动是因为我好像意识到了自己的变化。 若是四年前的陶安染,必定会因为这些照片乱了心思而变得战战兢兢。 如今的我却能清楚地意识到,自己不该被前世发生过的事情困住。 或许这种清醒只存在于一时,对我来说却也是巨大的变化,是足以改变我命运的变化。 “呵......” 张子君嗤然一笑,语气里满是无奈,眼角隐约有些泛红。 “我懂了,我还被困在这些照片里,而你却早已经走出来了。” “我出现的比柳墨白晚了些,也不如张瑞和那样沉稳有算计。” “张瑞和能够摆平乔家本家所有人,而张子君既斗不过柳墨白,也斗不过黄景轩。” “得,天时地利人和,我啥都不占呗。” 张子君这番话落在我心上,沉甸甸的,令我很是难受。 我长吐出一口气,沉声道:“张子君不需要和任何人比,他也是我最好的朋友,念姗最好的干爹,张家最厉害的一个术士。” 张子君是张家附近三代天赋最高的一个人,也是内定的下任家主。 且张子君为人豪爽仗义,工作赏罚分明。 张家从内到外,没有不服张子君的。 他不需要和任何一个人去比,他的存在本身就是闪闪发光的。 张子君一顿,长叹出声:“罢了,道法自然,顺势而为,何苦为难自己。” “走吧,好朋友,我妈在下面准备了点心。” 我连忙将手中相片放回到了箱子里,跟着张子君下了楼。 吃完点心,张玉光同颜月华对视了一眼,开口道:“云染,即便张乔两家的联姻取消,你依旧是张家的座上宾。” “我希望张乔两家的结盟永远存在。” 玄门联姻与豪门联姻差别不大,也都是利益相关的。 张家执着于撮合我和张子君,一部分原因是张子君确实有意,但绝大部分原因还是张乔两家的利益关系。 我点点头:“张乔两家是世交,我与张子君也是最好的朋友,日后无论如何张乔两家永远是盟友。” 张玉光笑盈盈地点点头:“孩子们都长大了啊,遴选过程中若是有任何需要帮助的,尽管找子君帮忙,有空也带念姗和景宸来坐坐。” “一定会的。” 第七百四十六章 下山 张家全家都是聪明人。 所有人都知道刚才在二楼发生了什么事情,却都心照不宣地只字不提。 吃完点心差不多三点左右,我也差不多该回家了。 张子君去开车,我则站在门口等他。 “云染.......” 身后传来颜月华的声音,回头就看到颜月华拎着两个牛皮纸包,同张玉光一起朝我走了过来。 “张伯伯,张伯母你们怎么出来了?” 颜月华幽幽叹了口气。 “子君的爷爷算到子君与乔家缘分匪浅,和你爷爷商量后,替他和还没出生的你定下了娃娃亲。” “只可惜你们没有缘分,不过我是真喜欢你这孩子。” “先前没见过你的时候,就听子君和子祺说了不少关于你的事情。” “真是怪让人心疼的,若是换了旁人去陶家那吃人害人的地方,怕是都长不大。” “偏生你长得这么好,没有寻短见,也没有变坏。” 她沉沉叹了口气:“可惜我家子君没福气啊......” 张玉光推了推颜月华。 “说这些做什么?” 他说着,夺过颜月华手中的牛皮纸包递给我。 “云染,张伯伯祝你遴选马到成功。” “这些是你伯母给念姗和景宸做的枣泥糕,也给两个孩子尝尝。” 我重重点了下头,接过牛皮纸包:“多谢张伯,请张伯放心,张乔两家的情谊永远不会变。” 张玉光含笑点点头:“这样我就放心了。” “喂!该出发了,我一会儿回来还有事呢。” 旁边传来张子君的催促声,我连忙同张伯和张伯母道别,打开黑色越野车副驾门,上了车。 车子缓缓启动。 我坐在副驾,将装了枣泥糕的牛皮纸袋放在腿上。 枣泥糕的温热穿透牛皮纸袋和裙子的布料,落在我腿上。 这糕点应该是刚刚烤出来的。 我这才意识到,刚才聊天时,颜月华时常往小厨房去,是为了给念姗和景宸专门做枣泥糕。 “喂,你一动不动的,在想什么?” 旁边传来张子君的声音。 捏着牛皮纸袋的手紧了紧,须臾,我才道:“以前不如意的时候,身边大多是坏人,如今身边好人居多。” “这不是件好事吗?” 张子君嗤然道:“我爸妈都很好的,起码比大头蛇家里那些人好。” 说着,他眉心微皱:“说起来,我得提醒你一件事。” “我听说柳家那位老祖宗又下山了,而且这次他去的不是京市,而是海市。” 我心头一紧。 “已经到了么?” “嗯,消息是这么说的。” 张子君摇了摇头:“那老家伙可不好对付,差点化龙的蛟,我只听过三条。” “一条是先前在龙脉作妖的那只,刚化龙就被砍了。” “另一条是锁龙井下的玉面九头龙,那玉面九头龙实际上是九头蛇。” “因为做过大孽,不为天道所容,这才渡劫失败没能化龙。” “最后一条,便是柳家那位老祖宗柳晗芝了。” “大头蛇再厉害,天赋再高,也不过是条蛟蛇,打不过柳晗芝的。” “柳晗芝这次专门来海市,目标很明确了,要么是你,要么是景宸和念姗,你要小心些。” 张子君的话沉甸甸地落在我心头。 须臾,我深吸了口夹杂着香火味的空气,无奈道:“不只是打不过,而且也不好动手。” “怎么这么说?” “柳墨白是柳晗芝一手教导出来的,打不了。” 我回头看着窗外飞速后移的街景,心思沉重。 柳晗芝对柳墨白来说亦师亦父,柳墨白如何能对他下手。 只能寄希望于柳晗芝不会被柳青荷三言两语怂恿,做出不利于我和孩子的事情。 不过以我对柳青荷的了解,这种概率不大。 看来还是得尽快抽点时间,将柳青荷给解决了。 “看来你日子不好过嘛,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不用,谢谢。” “切......” 张子君嗤然道:“反正你记住,有任何事情都给我打电话,即便你不愿意跟我,我们也是盟友。” “我希望,我们之间的关系,至少能回到之前那样。” 第七百四十七章 从长计议 “好。” 我点了点头,心里却知道张子君的心里未必能完全放下,却也没有点破。 点破没有任何意义,只会让我们之间的相处更加尴尬罢了。 车子停在清雅苑外面。 我站在车外,问道:“不进去坐坐?姗姗很想你。” 张子君摆了摆手,语气里带了些许叹息。 “不了吧,今天我情绪不好,想要一个人静静,等下次我再来看姗丫头。” 那个木箱打开的瞬间,张子君心中最后的希冀便彻底消失了。 下午在张家的时候,他看向我时,眼神里是带着希冀的。 他希望我能够因为前世的姻缘,换一个选择。 可惜被我拒绝了,他最后的希望便也没有了。 之后张子君的开朗和无所谓,不过是强装出来的。 我都懂,可我不能说,也无能为力。 “好,有空来看看念姗,我可受不了她天天念着你。” “必须的!” 张子君摆了摆手,开车朝着清雅苑外面去了。 看着车子在柏油路上绝尘而去,直到彻底消失在道路尽头的转角处,我这才长舒了口气,回到家中。 华国中秋节放三天假,景宸的学习节奏与凯蒂幼儿园几乎保持一致。 这两天景宸念姗和灿星都没有上学。 回到家,见家中空无一人,我问道:“顾姨,他们去哪里了?” 顾姨一边修剪着才采摘的果汁阳台,微笑道:“夫人和先生带着三个孩子去城郊的花园了。” “前些日子,夫人又在城郊购置了十几亩花田,准备开个精油萃取厂。” “夫人真是闲不住的人......” 触到顾姨略带担忧的眼神,我安慰道:“有我姑父陪着,她不会像先前那样拼命了。” 回想起黄景钰才出事时乔千意的状态,我至今觉得心有余悸。 那段时间,所有人都以为她是为了转移注意力而疯狂工作,虽然担心,却也没敢劝些什么。 却不料那段时间乔千意居然是在忙着处理自己的遗产。 想到这些,我不由得呼吸微凝。 还好当初乔千意没有出事..... 顾姨手上动作一顿,道:“大小姐,先生让我告诉您,清欢也跟着一起去了城郊,让您别担心。” “好。” 我点点头,从顾姨手边堆着的那堆花里挑了三支,道:“小月呢?” 一提到黄逐月,顾姨便露出温和的笑容。 “听柳清欢去了城郊,她打个车也跟着去了,那丫头虽然木讷,却也是个不服输的。” 我唇角翘了翘,拿着花上了楼。 将花插好,我洗了个澡,拿出之前乔万钧给我的乔家法本钻研起来。 过了没多久,忽然手机铃声响了。 亮起的屏幕上,写着“乔云珍”的名字。 想必是我之前托乔云珍查的事情有结果了。 我连忙放下手机,接起了电话。 “珍姐,是那件事有结果了么?” 电话那头乔云珍长长吐出了口气,道:“嗯,我托了之前在云市待过两年的本家叔叔打听到的。” “云市那边太乱了,云染妹妹,遴选结束之后,好好管一管吧,我看不去了。” 乔云珍温柔大气,她和乔云谦一样,从小被本家当做乔家的管家人培养,一毕业就直接到乔家产业里工作。 能做到海市二把手,乔云珍是极沉得住气的。 能让她说出这样的话,我不由得好奇,乔雨薇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沉声道:“珍姐,你先说,凡事我们从长计议。” “嗯。” 乔云珍深吸了口气,才开口道:“在你托我打听乔雨薇这些年在云市发生的事之前,我也怀疑过乔雨薇为什么忽然不愿意做术士。” “乔雨薇天赋还是很强的,这一点不止是云市,就连本家也都是承认的。” “家主曾经还说过,乔雨薇要是在本家,以后我和谦哥能轻松很多。” “乔雨薇、乔雨鳞两兄妹从小就跟在乔时秋身后,任他差遣,按道理乔雨薇和乔雨鳞都会成为术士,未来在遴选中帮乔时秋。” “可是乔雨薇十六岁那年,一切发生了变化.....” 第七百四十八章 软肋 “怎么回事?” 我追问道。 想要争取乔雨薇是真心的,可这不意味着我会随便信任她,为了她直接取走乔时陵的命。 我必须知道到底是什么让她背弃乔时秋,才能安心进行后面的事情。 “我也是好不容易才打听到的。” 乔云珍语气变得愈发冰冷:“那年乔雨薇被乔时陵和旁支几个不成器的混蛋给......” 她深吸一口气:“早就听说,乔时陵不是东西,糟蹋过好几个旁支的妹妹。” “只有下半身活着的狗东西!” “他甚至连乔时秋的心腹都不放过......” “乔时陵心狠手辣,平日里没少帮乔时秋干脏活,所以乔时秋没有责罚乔时陵......” 乔云珍这番话确实令我大为震惊,不由道:“那乔雨薇还愿意替乔时秋做事?” 乔时秋在云市旁支的话语权很大,若没有他的默许,乔时陵不可能这么猖狂。 甚至还敢把目标放在珍姐身上,要知道珍姐可是本家重点培养的管理层啊。 “这个就不清楚了,只是听说这件事后,乔雨薇的哥哥也出了事,现在成了个植物人在云市市医院躺着。” 虽然乔云珍没有明说,但我大概也能猜到乔时秋用乔雨鳞来威胁乔雨薇。 我深吸了口气,乔雨薇可用,但前提是她没有软肋留在乔时秋手里。 乔云珍叹息道:“后来乔雨薇大三那年,主动给本家打了个电话,说自己以后不参加遴选,求本家在海市不要为难她。” “我们那时候才知道,原来乔雨薇已经决定不再当术士了。” 我抬手抚弄着玫瑰橙红色花瓣,幽幽道:“她决定不当术士没有用,她亲人还在乔时秋手里呢。” 乔云珍顿了几秒,低低道:“你现在打算什么办?云玲等不及了,想去童心游乐园那边调查。” “哎,那丫头也是个急性子。” 我沉吟片刻:“明晚去吧,不过有件事我想和你商量一下。” “嗯?” 我抬头看着镜子里自己的倒影。 清瘦的脸上,那双眼睛里淬满了寒意。 这大概是我第一次在自己眼睛里看到杀意....... 我语气平静道:“只有牲口才会不顾时间,地点,对象随意发泄。” “遴选结束前,我想先清理一下门户,我们乔家钱和资源只给人用,不给畜牲.....” “如果我说我想要乔时陵的命,你会帮我么?” 电话那头乔云珍沉默了。 我心里不由得紧张了些许,乔云珍不会不同意吧? 几分钟后,耳畔传来乔云珍略带担心的声音:“要带些什么工具?我们直接动手么?” “先带几个麻袋吧。” 我语气沉了沉:“到时候随机应变。” “好!” 乔云珍微微咬牙:“哪怕是旁支,我乔家的姑娘也不是谁都能糟蹋的!” “处理了免得以后我们还麻烦,把他留在乔家,迟早会出大事。” 挂掉电话后,我长舒了口气。 没想到我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黄昏的光穿过落地窗,投射到我身旁的地毯上。 我抬头看着前方不远处的露台,一道身影出现在露台上。 那人穿着浅碧色交领长衫,一头银白色长发被松散地扎在脑后,正看向我的方向。 是柳晗芝! 我心头一紧,连忙坐直了身体。 可在触到我眼神的刹那,柳晗芝化作一抹浅金色的光消失在了露天阳台上。 我看着空荡荡的阳台眉心紧皱。 缓了情绪后,这才重新拿出手机给窦多金打了电话。 乔时秋绝对不可能随便将乔雨鳞留在公立医院里。 窦家子孙遍布华国各地,要找某人最好的就是去求窦家。 之前黑山派法本就是窦多金帮我找到的。 我得找窦多金帮我找到乔雨鳞,要让乔雨薇的软肋捏在我手中,而不是留在乔时秋手中。 电话接通,耳畔传来窦多金清脆的声音。 “怎么了?” “我得麻烦你帮我找个人,那个人在云市,他叫乔雨鳞,是乔家的旁支,,,,,,,” “好,我马上帮你安排,明天回你消息。” 第七百四十九章 英明一世 我点点头,看着落地窗外不远处的露天阳台,对电话道:“钱打到周明珠卡里么?这次的费用是多少?” 窦家擅卜算天命和运财,这两者都容易被有心人利用。 窦家人为避免卷入祸事,损伤修为和功德,便不喜欢像胡黄柳三家人一样直接入世,而是偏向于通过找弟马的方式积攒功德修行。 周明珠就是窦多金选的弟马。 “嗯,你看着给,别给太多。” 窦多金幽幽叹了口气。 “她没干活别给太多钱,别养出坏习惯来,我不缺钱,帮你也不是图钱,你意思一下就好。” “好......” 挂断电话,我快速找出周明珠的账号,迅速打了六千块钱过去。 晚饭乔千意和黄景钰带着两个孩子,在郊区吃农家菜。 少了念姗和景宸在,饭桌也变得冷清了不少,我正好能好好想一想明天的计划。 乔雨薇并没有过多透露关于乔时秋的部署。 其实这也算不得什么坏事。 乔雨薇还有软肋捏在乔时秋手里,就算她真的告诉我些什么,我也不敢全信。 吃完饭,我坐在客厅沙发上,与珍姐发消息讨论明晚的行动计划。 最终决定先去童心游乐场那个鬼屋里探一探,看看里面究竟藏了什么东西。 不过除了案子,我们还有另一件事要做。 万一遇到了乔时陵,我们就顺便把他给解决了,因为他不解决,遭殃的就是云玲。 “染染......” 门口传来乔千意的声音。 乔千意和黄景钰回来了,柳清欢抱着念姗跟在后面,景宸则被灿星拉着,一脸乖顺地进了屋。 我看了眼睡在柳清欢怀里的奶团子,小声道:“你们回来了?” “嗯。” 乔千意点点头,取下墨镜和口罩,坐下来道:“姗姗今天一直在打呵欠,要不要去看看大夫?” “我和阿钰商量了一下,不然我们先把机票取消了,确认姗姗没事再走。” 我连忙摇头:“念姗没事,你们不用担心的。” 暂时我还不敢把念姗会受乔家先祖阴传的事情告诉给乔千意。 乔千意待念姗和景宸如自己的亲孙,对于这种改变不了的事情,我不想让她担心。 “可是......” 见乔千意还是担心,我安慰道:“孩子爸爸就住在隔壁,有事我会去找柳墨白的。” 乔千意对柳墨白极其认可,听我这么一说她神态放松了些许,点点头。 “有什么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当然。” 我笑笑:“你们不在,念姗和景宸估计会想你们,视频电话肯定少不了。” 今日有黄景钰和柳清欢陪着,景宸也算是能放松地玩了一下午。 景宸很少有这样的机会能够开心玩耍,坐在我旁边,一个劲告诉我郊区那片花田有多么大。 说他从没有见过这么多的花,说乔千意有多么厉害。 景宸极少会说这么多的话,他平日里压抑着孩童的天性,不过是不想要我担心罢了。 他是喜欢出去玩的...... 我静静听着景宸说话,然后摸了摸景宸的小脑袋:“以后有时间也让爸爸带你出去玩好不好。” 景宸鼓着腮帮子道:“我不要。” 说完,转身一溜烟就跑了。 柳清欢沉叹一口气:“我家先生英明一世,却治不了自己的崽哦。” 说完,也跟着过去了。 时间已经九点多了,所有孩子在黄逐月的照顾下都回了房间。 乔千意瞥了眼黄景钰道:“阿钰,你不是有话要和染染说么?” “嗯,差点忘了。” 黄景钰面色温和地看向我,温声道:“去顶楼花园谈一谈吧。” 我点点头:“可以的。” 中秋过后,暑气便逐渐呈现消退的架势了。 成串的夜灯将花园装点得很漂亮,围绕在花园周边的果汁阳台被养得极好,盏形的花朵开了一茬又一茬很是茂盛。 黄景钰拄着金色刻了玫瑰花的拐杖,在白色铁艺圆桌旁坐下,抬手倒了杯顾姨早就准备好的水果茶推到我面前。 他环顾了眼四周,眼神里溢满了温柔:“还是小意会养花。” 我抬起绘了玫瑰的厚玻璃杯抿了一口,酸甜的果香伴着蜂蜜的甜溢满了唇齿,然后道:“姑父,我们是一家人,有话你和我直说就好。” 黄景钰笑笑:“染染确实是个聪明人,那我便不绕弯子了,我想和你说说关于阿轩的事情。” 第七百五十章 不一样了 握着杯子的手紧了紧,我点点头道:“您说。” 黄景钰抬头与我对视。 上楼时他没戴眼镜,用那双如蓝宝石般深蓝色眼睛看着我,眼神平静,却带着十足的认真。 “你觉得我弟弟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一愣,垂眸思索几秒,才道:“世故圆滑.......是我的恩人。” 黄景钰唇角微微勾起,连带着唇角浅浅的细纹深了深。 一阵带着玫瑰清香的夜风吹过,黄景钰双手握着玻璃杯,苍劲的手指一下下拍打在杯壁。 “长袖善舞、阴狠毒辣、口蜜腹剑、有仇必报.......” 黄景钰微笑着吐出一个个贬义词。 在黄景轩救景宸前,我是赞同黄景钰这番形容的。 我摇了摇头,连忙道:“姑父......” “我们是一家人,没有什么好避讳的。” 见我脸色微微涨红,黄景钰温声道:“他确实是这样的,我叫你来,是想告诉你一些关于我那弟弟的事情。” “他对你动了真情,所以我有必要将一些事情告诉你。” 握着杯子的手越发收紧,我唇动了动,想要辩驳些什么,却被黄景钰打断了。 “就当是和长辈闲聊,你先听我说一说吧。” 黄景钰轻抿了口水果茶,语气平静如水。 “我和阿轩的父亲.......或许不应该称他为父亲。” “黄敏涛是个极其冷漠的人,他将我当做继承人培养,这一点我从小就知道,也因此比阿轩更加清楚那个人的冷漠。” “可阿轩从小被我们的母亲养大,化形前,他一直把黄敏涛当自己的父亲。” “他以为黄敏涛不喜欢他,是因为他没有化形,所以一直很努力地修炼。” “好不容易熬到了讨封那天,他被人踢伤了眼睛......” 我心沉了沉,道:“是乔染音踢的。” 黄景轩讨封那日,乔染音在五里山找袁泽远墓的时候碰了壁。 她本就心情不好,再加上那个时候,术士与修行精怪之间的关系已经开始有水火不容之势了。 这才有了后面,乔染音踢伤黄景轩眼睛的事。 黄景钰点点头:“原本阿轩想的是讨封后,能够得到黄敏涛的认可,他甚至只想要一句夸奖,却不料被踢伤了眼睛。” “回到家后,黄敏涛嫌他无能,不仅不许人帮他医治,甚至还直接把那只伤了的眼睛踢瞎了。” “不仅如此,那时候时局混乱,导致黄家世俗产业发展得很不好,黄敏涛心情不好,便直接迁怒于我们的母亲。” “他认为阿轩讨封失败,被术士踢伤眼睛,是因为我们的母亲没有把他教好。” 说到这里,黄景钰深吸了口气:“他处死了我们的母亲......” 闻言,我心脏重重跳了一下,惊呼出声。 “黄敏涛舍得处死自己的发妻?” “怎么舍不得?” 黄景钰摇了摇头。 “我娘嫁给黄敏涛足足两百三十八年。” “可结果如何?还不是落得个凄惨下场。” 黄景钰瞥了我一眼,继续道:“动物修行成人,是要从内而外像人,可黄敏涛却只修成了副皮囊。” “母亲死后,他把阿轩关到了笼子里,也不管他眼睛如何,告诉他,母亲是因为他才死的。” “一切都是因为他......” “黄敏涛还告诉他,他这样的修不成人,只配当个连狗都不如的畜牲,永生永世都是畜牲。” 黄景钰说着,深吸了口气道:“我不知道那段日子,阿轩是怎么渡过的。” “黄敏涛不给他吃的,时不时丢只死老鼠到笼子里给他.....” 黄景钰似乎是不愿意继续讲下去,将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 我心头也一阵发沉,脑海里浮现起曾经在清江畔,黄景钰求我把他送回店里时的样子。 那时候,他被黄敏涛打了个半死,几乎不能维持人形。 黄景轩奄奄一息地求我,让我不要不管他,他不想像只无家可归的畜牲一样被丢在外面。 想到这里,我深吸了口气,心道:难怪黄景轩这么恨我...... 沉默片刻,黄景钰才又开了口:“后来我求了很久,黄敏涛才终于放了阿轩。” “再见阿轩,他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 第七百五十一章 选择 “说起来,我至今还是会怀念失去母亲前的阿轩。” “那时候的阿轩从不会算计,待人真诚,每次我去看他,都会围在我身边喊我教他东西。” “阿轩被放出来以后,变得沉默寡言,剩下那只眼睛里都是仇恨。” “后来我找了自己的人类朋友,帮他化形成了人。” “可化形成人的第一天,黄敏涛就又把他关到了京市地牢里。” “那个地方很恐怖,关进去和受刑没有区别,只有在对待叛徒的时候,黄敏涛才会用到那座地牢。” 我脊背微微发汗。 那个地牢我见过,黄景轩偷了避尘珠后,被黄敏涛关在了那里。 牢笼很小,地上全是钉板。 黄景轩在那个牢笼里被折磨得不成人形...... 我愤然问道:“黄敏涛为什么要关他?他不是已经化形成功了么?” “是啊,阿轩化形成功了。” 黄景钰唇角挑起一抹苦笑。 “正因为化形成功,黄敏涛怕他报复,所以才关着他折磨,直到他彻底失去了找黄敏涛复仇的意志。” “你是不是觉得阿轩的遭遇很可怕?” 我点点头:“嗯。” 如何不可怕?这种令人想不出缘由的恶意,我也经历过。 我很清楚那种事情会对一个人产生如何深远的影响。 “染染,你不也经历过类似的事情么?” 黄景钰说着,抬手又续了一杯果茶。 我深吸了口气,语气低沉:“就是因为经历过,才更加觉得可怕......” 对于他人而言,可能是一句话就能概括的事情,却足以改变我的灵魂。 至今,在坞头村的经历依旧像是鬼魂一样与我如影随形。 我从来不喜欢对人说,自己的曾经如何可怜,如何不易。 因为这样的诉苦往往只能得到一句类似“真可怜,向前看,生活还是美好的”这般话。 没有经历过相同苦难的人,大多会以为这种事情是可以换个想法就能揭过的。 我理解他们,却再次被这样的话莫名其妙伤害到。 因为那些苦难明明已经铭刻在了我的灵魂中,却因为这样的话,让其变得似乎是件寻常的小事。 夜色下,黄景钰那双眼睛蓝得发黑。 须臾,他才道:“阿轩斗不过黄敏涛,开始表现得卑躬屈膝。” “为了证明自己的价值,不被黄敏涛轻易抹杀,他开始学着黄敏涛的样子,尽可能把自己变成黄敏涛的‘同类’。” “只有这样,他才能让自己不被黄敏涛怀疑......” “就如同我们家染染在坞头村的时候,害怕与太多人结仇,害怕不能在那个地方好好长大,这才对欺负你的人隐忍不发。” “若不是仇人太强大,没有一个人愿意跪着生活。” 黄景钰笑容温和,眼神里带了些许怜悯。 “阿轩的灵魂很孤独,直到他看到你,一个与他有着差不多过去,且在过去生活中做出差不多选择的女孩。” “他不可自拔地被你吸引,哪怕最初他想要做的,是找你复仇。” “我的弟弟,他太孤独了,而你的出现,让他觉得他不是孤独的,你对他产生了极致的吸引。” “我了解我弟弟,他不会轻易放弃的,可做为小白的好朋友,我知道他更不可能放弃。” 黄景钰沉默了片刻,才道:“染染,原谅我的自私。” “这是阿轩这辈子第一次如此渴望一个人,我做为兄长,不得不帮他说几句话。” “帮他把他不愿意同你说的话,全部告诉你。” “他对你的感情,不因为你的前世,仅仅因为你是你本身......我想这大概是他唯一的筹码了。” “如今你离婚了,你也可以有第二个选择。” 夜风很凉。 我沉默许久,才缓缓抬头道:“选择.....么?” 第七百五十二章 损阴德 晚风将花叶吹得沙沙作响。 黄景钰撑着下巴看我,等待着我的回答。 思索片刻后,我终于找到一种比较体面的回答。 我看着黄景钰,用了我最诚恳的语言和态度,道:“姑父,在我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我也想问你一个问题。” 黄景钰点点头:“你问。” “若将我和柳墨白换错是您和姑姑,您会作何选择?” 黄景钰面色一滞,道:“当然是你姑姑。” “姑父,柳墨白对我来说,与姑姑对您来说是一样的。” 我定定看着黄景钰,用不容置否的语气道:“我的爱情从来没有选择,他就是我的唯一。” 若爱情有备选,那便是滥情...... “张子君也好,黄景轩也罢,他们是我的朋友,我的恩人,却从来不是我做为配偶的选项。” “若把他们当做是一个选项,不仅是折辱了我的爱情,更折辱他们两人。” 黄景钰愣了片刻,笑道:“我懂了。” 他从桌上拿起个水杯,又倒了杯水果茶,温声道:“我是阿轩的哥哥,所以才会同你说刚才那些话。” “实际上你最后会做出什么决定,我都是支持你的。” “我与小意是夫妻,小意对你视如己出,不管你承不承认,一定程度上来说,我算是你的父亲。” 黄景钰看着我温声道:“我希望我们家染染是幸福的......” 我点点头:“谢谢姑父。” 黄景钰笑着将杯子身旁,冲着身后的门道:“出来吧,谈完了。” 语气里带着些许宠溺。 “咳,你发现啦?” 乔千意从门后探出身子来。 她穿了件玫瑰红的吊带波纱连衣裙,一段时间不见,头发已经有快要超过肩膀的态势了。 即便脸上多了几道狰狞的疤痕,可她的气质依旧如玫瑰般傲然。 乔千意踩着镶了亮片的矮跟拖鞋坐到黄景钰旁边,抬起面前的水果茶喝了一口,道:“赌输了吧,染染和我可像了,认定一个人就不会变。” 黄景钰笑笑,冲我道:“我和小意打了个赌,小意说无论如何,你都不会背弃小白。” “我输了......” 乔千意耸耸肩:“输的人晚上是要受惩罚的。” “当然。” 黄景钰摆了摆手,眼神里夹杂着笑意。 “任凭小意处置。” 乔千意唇角勾了勾,转向我严肃道:“染染,乔心蓝恨我们,我怕我们留在华国会影响你遴选。” “正好阿钰也想去别的国家看看,我和阿钰等到遴选结束再回来。” 我心脏微微发沉。 乔千意选择出国这么久,恐怕和我遴选也脱不开干系。 我微吸了口气:“你们出去的时候注意安全。” 乔千意握住我微微捏拳的手揉了揉道:“放心吧,有姑父在,没人欺负得了我。” “我么走后,你需要用钱就找顾管家,或者直接给我打电话。” 我嘴张了张,刚想说不用,忽然又想起什么,继而对乔千意道:“姑姑,你能不能帮我在国外联络个好医院。” “嗯?” 乔千意眉心皱了皱,握着我的手也倏然收紧。 “为什么要找医院?是哪里不舒服吗?” “不是的。” 我摇头道:“是乔雨薇的哥哥——乔雨鳞。” 沉默片刻,我还是将乔雨薇的事情同乔千意和黄景钰说了。 乔千意松开我,沉吟道:“转移乔雨鳞确实是个好办法,可这中间需要做的太多了。” “窦家能帮你把乔雨鳞劫走么?” 我眸光黯了黯:“窦多金只答应帮我找人,若是要劫走乔雨鳞,恐怕要我亲自去一趟云市。” “不行!” 乔千意直接否定了我的想法:“太危险了,遴选一旦开始,你就失去了华国法律对你最基本的保护。” “你去云市抢乔雨鳞,与虎口夺食无异啊......” 乔千意的话没错。 云市几乎可以算是乔时秋的势力范围。 哪怕乔时秋不知道我会黄箓斋,以为我只是个学了三年法术的小白。 可只要我是本家人,只要我踏进云市,他都会将目标放在我身上。 我微微咬牙,低低道:“姑姑,我身上背负了太多东西,输不起的。” “乔雨薇知道我会黄箓斋,我必须将她完全争取过来。” “这就意味着,我会取代乔时秋,成为握住她软肋的人。” 在我说出这席话的时候,不仅是乔千意,就连黄景钰都愣在了原地。 没人想到,表面柔柔弱弱的我,会说出这样损阴德的话来。 可我没办法啊,若我不狠,如何对付得了对面凶猛的敌人。 第七百五十三章 十几个家主 “我家染染是个聪明的。” 温柔的声音将我原本低落的情绪拉了回来。 我疑惑地看着乔千意,她居然没有责怪我。 乔千意笑着揉了揉我的脑袋:“傻姑娘,我在商界混了这么多年,什么亏没吃过,什么牛鬼蛇神没见过。” “我只是心疼你,你也不过二十岁出头的年纪......哎......” “你把窦多金的电话给我,乔雨鳞的事情,我和你姑父会处理好的。” 黄景钰微微勾唇,他的语气依旧平淡,可是夜色下那双幽蓝的眼睛却肉眼可见地沉了几分。 “类似这样的事情,当年我跟在黄敏涛身边没少做,放心吧,我们一定会帮你把人弄到手。” “多谢......” 将电话交给乔千意后,我又同他们聊了会儿天,这才下了楼。 回房间前,我不放心便去了景宸和念姗的房间,确定门窗都锁死后,我才离开。 柳晗芝已经来到了海市。 我不知道他想要对我和两个孩子做什么,但只要有柳青荷在他身边一日,我都不敢把他当做一个寻常长辈来看待。 次日醒来的时候,天还没亮。 甫一睁眼,便对上了一双没有眼白的眼睛。 乔香来一身红衣红裙倒吊在我头顶,脑袋往后弯折与身体呈九十五,刚好令那张惨白的死人脸与我的脸平行。 “啊——” 我惊呼一声。 乔香来这才缓缓将身体落下,站立在我床边。 “我怕你不清醒,刺激你一下......” 我平稳呼吸后,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珠,没好气道:“我可真是谢谢你啊......” 乔香来朝手中的烟杆抽了一口,叹气道:“燕云山上那群祖宗下来了十几个......” “十几个?” 我瞪大眼睛看着对面的乔香来,确认道:“十几个家主?” “嗯。” 乔香来点点头,语气微微发沉。 “我低估了姗丫头的天赋。” “她对乔家术法的领悟能力比常人强百倍不止,成功引起了燕云山上那群人的注意。” “还有人准备从山上下来,被宗祠主事人发现了,上表请求诸位祖宗留守祠堂,这才没有全部人倾巢而出。” “呵.......” 乔香来嗤然一笑:“现在海市的鬼煞晚上都不敢乱晃悠了。” 历任乔家家主都是通过残酷的方法遴选出来的。 他们不仅术法厉害,智计和手段也很厉害,就比如乔染音,上位不到三年,就将乔家各个不服本家的势力瓦解流放。 甚至利用遴选规则铲除异己...... 想到这里,我心里不由得微微发紧。 “他们都教了念姗什么?” 乔香来摇了摇头。 “乔家的那些绝学,教一个会一个,委实把我吓到了。” 说着,乔香来对着手里的烟杆子狠狠吸了一口,郁闷道:“我当年学术法的时候,咋就那么难呢?” “姗丫头学着就和玩儿似的,我都怀疑自己在做梦。” “我不理解.......” 看来念姗确实是块当术士的料子。 我皱眉沉吟道:“这样也好,起码我能放心些。” “不过我也要提醒你一下。” 乔香来幽幽道:“最近那群祖宗好像是要带念姗历练一下,你还是把念姗看紧些吧。” “无论如何,姗宝还小,这个年纪应该是玩耍的年纪。” 我点点头,沉声道:“多谢提醒,我一会儿跟柳清欢聊一聊,让他这段时间在念姗和景宸身边寸步不离。” 日子似乎变得越发难过起来了。 柳晗芝在海市虎视眈眈就已经够令人头痛了,偏偏乔家这边也不省心。 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很想孩子他爸...... 沉叹一口气后,我从衣柜里捞出套黑色运动套装穿在身上,下了楼。 甫一下楼,一股咸香的气味便飘了过来。 顾姨穿着条白色围裙,站在餐桌边冲我招了招手。 “大小姐,今天我特意做了您爱吃的牛肉面。” 虽然是别墅管家,可顾姨向来喜欢亲力亲为,她做的那手红烧牛肉面,我最是喜欢。 我走过去坐下,看着面前堆满牛肉粒的面条,道:“今天怎么这么早?” 顾姨从厨房里端来一碟煎好的鸡蛋和一杯豆浆放在我面前,道:“六点多夫人和先生就去机场了。” 我低头拌了拌碗里的面。 “他们不是晚上的飞机么?” “晚上是出国的航班,先生和夫人去的是云市,她们还特地包了架私人飞机。” 去云市?难道是找到了? 我连忙放下筷子查看手机。 手机上赫然有一条未读消息,是窦多金发来的。 “人昨晚就找到了,黄景钰说他亲自过来接人,让我不用给你打电话——窦多金。” 第七百五十四章 寸步不离 这就找到了? 虽然知道窦家信息网通达,可在看到这条信息时,我依旧忍不住惊讶。 这也太快了....... “大小姐,夫人和先生让我告诉你,昨晚她托关系,把所有手续都打点好了。” “她和先生会直接乘包机出国,有什么事情您可以明天给她打电话。” 我点点头,压在心头的大石终于落了地。 “好。” 其实只要乔雨鳞在我手上,乔时陵的命似乎就不那么重要了。 可我若是这么做了,那我和乔时秋又有什么区别?更何况珍姐说的没错,乔时陵不该留。 吃碗面,我收拾好今天要用的东西,刚下楼恰好碰到柳清欢和黄逐月两人坐在餐桌边。 平日里恨不得打起来的两人,今日却一脸凝重地像是在说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我压住心底的好奇,将黑色运动包放在地上,也坐到了餐桌旁。 “刚好你们都在,我有点事想和你们说。” 我看向柳清欢道:“清欢,我知道你曾经是柳家在京市的二把手,能力不容小觑。” “这几天我若是不在家,你务必守在景宸和念姗身边寸步不离,若有必要,可以让念姗请假。” 柳清欢扯了扯衣领,闷声道:“我和黄逐月刚才就是在说这件事。” 我眼睛瞪了瞪:“你、你们都知道了?” 之前偶然听乔万钧说过。 燕云山有非常重要的东西,历任乔家家主若是不投胎,便都会守在祠堂。 我虽然不明白,为什么那些家主会倾巢而动,一个个下山就是为了教念姗些本事。 但这些事情,万万不能同旁人说,哪怕是柳墨白。 因为这涉及到整个乔家的安危和命脉。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心里一阵发紧...... 柳清欢点点头:“大管家都告诉我了,晗芝老祖宗昨天就到了海市,目前住在之前家主住的那套宅子里。” “晗芝老祖宗似乎对景宸很感兴趣,让大管家把景宸接过去,他想带景宸回景山。” “先生自然是不同意的,他知道您不能没有孩子,也不愿意让景宸同柳青荷接触,吩咐我看好孩子。” 柳清欢顿了顿,瞥了眼黄逐月道:“我和黄逐月商量了一下,这几天我们就化成原型每晚守在景宸和念姗房间里。” “若晗芝老祖宗真的来了,我们也好及时应对......” 闻言,我眉心皱得更紧了。 乔家先祖带着念姗胡闹,柳家这位老祖宗又盯上了景宸。 我才是两个孩子的妈妈,他们这么做有没有问过我的想法?有没有问过孩子的想法? 他们凭什么这么做? 我沉叹了口气,揉着发胀的太阳穴道:“这段时间有很厉害的鬼煞盯着念姗,念姗那边你们也务必看紧了。” “若是有事,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 黄逐月点点头,脸上表情刚毅得像是要上战场。 “大小姐放心,就算是豁出性命,我也会保护好小小姐和小少爷的。” 我心头一滞,似乎又看到了当初的景姗。 沉默几秒,我拍了拍黄逐月的肩膀:“我信你,但是有事一定要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 当初景姗被害时,我一无是处,自身难保。 景姗的死,是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之一。 我绝对不会让景姗曾经遭遇的事情,再次发生在小月身上。 这一次,我是护得住她的..... “砰——” 一声空响。 柳清欢抬手弹了下黄逐月的脑门子,疼得黄逐月捂住了脑袋。 “你有病啊?” 黄逐月气道。 柳清欢吹了吹手指:“放心吧,我不会让你出事的,你要出事了,谁帮忙给小少爷小小姐手洗衣服啊。” 第七百五十五章 烦人精,没用鬼 “呵。” 黄逐月嗤然道:“谁稀罕你救我,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烦人精!” 柳清欢一脸淡然地瞥了黄逐月一眼,漫不经心道:“哦,没用鬼......” “你......” 黄逐月虽然与同族人不同,但却被父母保护得极好,也不会同人吵架。 她气得脸蛋微微涨红,咬牙道:“我才不和你一般见识,我去看看小小姐和小少爷。” 说完便气哼哼地走了。 柳清欢唇角勾了勾,继续坐在餐桌旁吃面。 我沉默了几秒,最终还是忍不住道:“你平时都是这么关心人的?” 柳清欢慢条斯理地吃着面,淡淡道:“对待傻子是这样的。”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柳清欢对待黄逐月的方式,像极了念书时,某个暗恋李芳芳的男同学。 那个男生总爱“欺负”李芳芳来引起她的注意。 可惜这种小打小闹的行为,令李芳芳十分反感...... 沉吟几秒后,我最终还是隐晦地开了口。 “你就不怕小月讨厌你?” 握着筷子的手一滞,柳清欢眉心微皱,很快又舒展开来。 “讨厌爷的人多了,那笨蛋讨厌我,估计还得排队呢。” 我在心里吸了口气,柳清欢这话说出来恐怕他自己都不信。 “行吧,景宸和念姗交给你们了,有事给我打电话。” “放心吧乔小姐,景宸和念姗也是我们家主的骨肉,我必当竭尽全力。” 看着柳清欢严肃的眼神,我点点头,回到客厅将黑色运动挎包拎起便去了车库。 顾姨知道我要出门,早就帮我找了台黑色越野车。 这台车车型不大,颜色也不显眼,特别适合我今晚的行动。 我坐上驾驶座,给乔云珍打了个电话,便启动了车子。 童心游乐场儿童失踪案的关键点在那个废弃鬼屋里。 目前还不知道乔时秋在那鬼屋里做了什么部署,今晚先去摸摸底,看里面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为了能够顺利完成任务,乔云玲直接在童心游乐场附近租了个出租屋。 出租屋位于一个紧挨着童心游乐场的老小区,里面的建筑最高也就六层。 我停好车,按照乔云珍发过来的地址到了小区最里面拐角处的一栋楼最高层。 这栋楼基本没什么人住,甫一进楼,一股阴冷的空气便拂面而来,楼道间隐约能看到有黑影穿梭。 我微微凝神快步上了六楼,停在一道木门前。 没等我敲门,门就打开了。 乔云珍穿着套黑色工装服,头发被盘在脑后,低声道:“快进屋。” “好。” 我抬步进屋。 甫一进门,就听到“呼啦啦”的声音。 声音来源于屋顶的老式风扇,如今已经很少有人用这样的风扇了。 我将挎包放到堆满了各类零食的沙发上,想问乔云珍为什么要把碰头的地方选在这里。 抬头就看到乔云玲端着个高倍望远镜,正坐在客厅窗子前朝窗外看。 乔云玲穿了件黑t恤,搭配黑色背带裤,短发被扎成个小揪揪留在脑后,脊背挺得笔直,一副认真极了的模样。 我不敢打扰她,于是放轻脚步,慢慢走到窗边。 视线透过窗子,直直对上了远处一座老旧的平房。 那平房看上去有些年头了,与四周片梦幻风格的现代化游乐设备格格不入。 斑驳的红漆大门上,挂着个灰扑扑的灯牌,上面写着“阴曹地府”四个大字。 正是那个今晚我们要去的那个鬼屋! 我心头重重一跳,之前怎么没发现这个鬼屋面积这么大! “马力告诉我,他生前就住在这栋楼里,每天都能看到游乐场。” 旁边传来乔云玲的声音。 “珍姐说暂时不行动,所以我就租了这套房,每天观察那间屋子的动向。” “反正我高考结束,大学入学推迟,平时也没什么事,乔时秋想要害我,我自然要多做些准备。” 乔云珍抱着袋薯片,边吃边走到我身边,道:“你还真别说,云玲还真查出点东西来了。” “乔时陵真的去了这鬼屋.....” 第七百五十六章 高人指点 “乔时陵早就来过?” 乔云珍点点头:“乔时陵好像有这间鬼屋的钥匙,每天晚上十点一多会推着个推车进鬼屋,天亮又出来。” 说着,她将手中薯片伸到我面前:“麻辣味的......” 我摆了摆手:“抱歉,我吃不了辣。” 三年前我命悬一线,黄仙芝和白爷联手用了不少法子才好不容易将我救了回来。 之后我身体亏空,在饮食上有诸多限制,辛辣半点不能碰,之后就变得不能吃辣了。 乔云珍将薯片放到窗台上,对我道:“遴选大会那天晚上,乔时秋也去了那间鬼屋。” “乔雨薇果然没骗我。” 我微微抿唇:“看来乔时秋在鬼屋里动了手脚,估计要玩瓮中之鳖的戏码。” 乔云珍看了乔云玲一眼,眉心皱了皱。 “还好你提醒了我们,若是让云玲一个人去和乔时陵斗,我不放心。” 说着,乔云珍垂在身侧的手死死捏紧。 我心头也微微发沉。 当初乔云珍差点遭了乔时陵的毒手,再加上乔时陵这些年在云市做下的那些禽兽事,乔云珍自然是知道乔时陵的性子。 若是让云玲落在那种人手上,后果不堪设想。 “珍姐,这次无论如何,我们都会除掉乔时陵的。” 我笃定地看向乔云珍。 在知道乔雨薇的事情之前,我心里是抵触像乔染音一样,利用遴选规则除去对手这种事的。 心里暗自决定将乔时陵找个地方拘起来,直到遴选结束再放出来。 可如今我才彻底明白,有的人活着便是对其他人的残忍。 乔时陵得除...... 说完,我看接过乔云珍递过来的望远镜,看着那栋灰扑扑的平房道:“这鬼屋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大。” 在高倍望远镜的作用下,我甚至能清楚看到鬼屋门上挂着的符纸。 “你们有没有发现,这鬼屋所在的位置,地面比旁边矮了一些,像是在一个‘浅坑’里。” 我眉心微皱,这鬼屋是做过风水布置的。 “嗯。” 乔云珍点点头:“负责这个案子的赵警官告诉我们,在童心游乐园翻新前,这间鬼屋是整个游乐园最热闹的地方,甚至还登上过海市晚报。” 早些年,互联网和手机还不那么普及的时候,大家获取新闻信息的主要来源便是报纸。 海市晚报便是之前在海市最畅销的报纸,能够在那个时候登sh市晚报的,这鬼屋确实不一般。 只是....... 我微微抿唇:“这鬼屋里面,怕是有真东西。” 一个聚集阴气的黑屋子,对于人来说不好,但是对于鬼煞来说却是福地。 童德鑫一定是得过高人指点,才能想到这么个办法。 这鬼屋位于人多的地方,原本很难成为聚阴之地,偏偏又在四角种了柳树,还加了水池。 我冷笑一声:“这布置差一点都不可能成事。” 乔云珍点点头:“可不是。” “但我觉得奇怪的是,我前些年好像在乔家的一本风水册子上看到过这种布置。” 我心头一惊:“乔家?你确定没看错?” 乔云珍面色严肃,语气肯定道:“我确定没看错,那个法本只有我和谦哥能看,是人手写的。” “家主说,只要看到有那样的布置,行事就要小心些。” “原因你懂的......” 不仅是乔云珍,就连我也倒吸了口凉气。 各大玄门秘术里,不发有类似制造极阴之地养鬼这种事,但一般这种东西都不会说出来。 一旦说出来,家族名声便会受到极大影响。 乔云珍无奈道:“也不知道是哪位不靠谱的先人帮了童德鑫,居然用真鬼做鬼屋。” 我没有说话,心中猜测这是大概率与云市旁支有关系。 忽然,一张惨白的脸在鬼屋床边一闪而过。 我心头重重一跳,握着望远镜的手也倏然收紧。 那张脸我在童心幼儿园见过,是那个之前差点被勾走魂魄的小男孩——白晓刚。 糟了,白晓刚被那鬼娃娃给勾过来了...... 第七百五十七章 鬼屋 我放下望远镜,沉沉道:“珍姐,有小孩的生魂被困在鬼屋里。” 乔云珍惊道:“那小鬼真的拘生魂啊?” 我沉叹了口气:“嗯,是念姗幼儿园的同学。” 乔云珍摇了摇头:“要是生魂离体太久,怕是就回不去了。” 我朝着鬼屋方向看了一眼,沉声道:“试试吧,总比直接放弃好。” 平日在幼儿园的时候,念姗就很愿意同白晓刚玩。 若是白晓刚出事,念姗肯定会和我说,又或者求乔香来救白晓刚。 如今看来,白晓刚应该是在中秋假期间,被勾走的魂,否则念姗一定会和我说。 乔云玲一边吃着薯片,一边道:“憋了这么多天,今晚可算是有时间进去看看了。” 语罢,她眨了眨眼睛看向我道:“那个被勾走生魂的小孩是不是叫白晓刚?” “你怎么知道的?” 乔云玲气道:“我是猜到的。” “赵警官告诉我,这几年失踪的孩子,几乎大半都是凯蒂幼儿园的特招生。” “这些特招生,都是从孤儿院里筛选出来的听话孩子。” “赵警官觉得事情很蹊跷,于是去了凯迪幼儿园查这件事,她发现这些孩子的八字都是经过特殊筛选的,是很招阴的命格。” “我们都有一种感觉,那些孩子就是给鬼煞的‘食物’......” “至于为什么会选孤儿院的孩子,估计是因为这些孩子没人管,若是出了点什么事,也不会有家人为他们维权。” 我身体一僵,脊背布满了细汗。 想起之前在幼儿园园长办公室里看到的那株桃树,以及杂物间里用来压制厉鬼的风水阵,不由自主地感到心惊肉跳。 “放心。” 乔云珍拍了拍我的肩膀,安慰道:“能在凯迪幼儿园正常入学的孩子,家庭背景都是非富即贵的。” “他们绝对不敢对念姗动手。” 我点了下头,心头还是有些担心。 乔云玲做事很是小心缜密。 为了防止被乔时陵发现这屋子里有人监视他,乔云玲晚上也不开灯。 我们三人在客厅角落点了根蜡烛,吃了点泡面就开始清点一会儿要带的东西。 好容易熬到了一点,眼看着乔时陵进了鬼屋,我们才小楼朝着游乐园方向出发。 从小区出发,只需要走不到十分钟便能到游乐园的围墙附近。 我们三人都是练过身法的,拎着包轻易便翻墙进了童心游乐园。 天上的月亮很圆,月光洒落在静止的摩天轮上。 巨型摩天轮衬得人很矮,给人带来强烈的压迫感,令人局的有些毛骨悚然。 一行人快速来到鬼屋门口。 乔时陵进门没有多久,陈旧的锁光明正大地挂在门上。 乔云珍低声道:“我查过了,乔时秋今天上午回了云市,这里面只有乔时陵和乔雨薇两人,也就是只有乔时陵一个人。” “三打一,硬刚应该没事。” 我点点头:“好,不过还是要小心些。” 不管是乔云珍姐妹还是我,我们大多数时候,对手都是鬼煞。 在常人的思维里,鬼煞看不见摸不着却能伤害人,显然比人要难对付的多。 因此比起怕自己的同类,人们往往更怕鬼煞,却忘记了,厉鬼之所以会变成厉鬼,是因为被恶人所害。 人心比鬼魅还要可怖。 这一次,我们错误估计了人性...... “嘎吱——” 木门被推开的刹那,原本漆黑的鬼屋顿时灯火通明。 我和乔云珍下意识回头,却看到门缝中间多了一张面无表情的连。 是乔雨薇! “乔雨薇!你要干什么?” 我一边惊呼出声,一边想要阻止乔雨薇的动作。 “砰——” 地一声响,门被重重合上了,紧接着外面便传来了落锁的声音。 “呵呵呵,今晚来了三个女人,有趣......” 广播里传来一道油腻尖细的男声。 不用猜便知道是乔时陵...... “云玲妹妹,你观察了哥哥这么多天,是不是爱上哥哥了。” “乖,今晚玩够了,哥哥就好好尝尝你的滋味......你看起来很嫩......” 第七百五十八章 出不去了 乔时陵下作的言语中夹杂着丝丝电流音,隐约还能听到孩童的尖笑声。 言语、眼神也是能够侵犯人的。 那些腌臜龌蹉的话语令我胃部一阵翻江倒海。 我压住心里的恶心,怒道:“有种出来!” “瞎嚷嚷什么!练了三年就敢参加遴选的废物,装什么装?” “至于我有没有种,一会儿你们就知道了。” 话落,广播里只剩杂乱的电流声和若有似无的孩童尖笑声。 周遭一片漆黑。 乔云玲咬牙道:“这世间怎么会有这么恶心的畜牲,乔雨薇居然助纣为虐。” 我没有说话。 其实早就预想到乔雨薇不会完全站在我们这边,因为乔雨鳞还在乔时秋手上。 她之所以给我的那些消息,不过是想借我的手给自己报仇罢了。 今日若我和乔云珍、乔云玲折在这鬼屋里,乔雨薇便会拿着那封信,继续去找乔云谦做交易。 又或者告诉乔云谦,是乔时陵害死了我和珍姐。 利用乔云谦继续复仇。 而她则始终因为乔雨鳞在乔时秋手上,继续给乔时秋卖命。 可惜她失算了一件事。 从下午四点开始,捏住她软肋的人就变成了我。 没有意外的话,乔雨鳞现在已经不在华国境内了...... 乔时秋现在在云市估计急得同只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毕竟乔雨薇比乔时陵这种货色好用得多。 乔云珍拍了拍乔云玲的肩膀,低声道:“现在怎么办?” 说着,她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大门:“出不去了。” 这间鬼屋进入大门口后,大约有一段约莫三米的走廊。 走廊左边是废弃的卖票室,里面杂乱地堆着各种各样的破旧玩偶。 穿过走廊便是一个黑漆漆的门洞,像是一张大口要将人吸入那般。 我看着面前的洞口,眯了眯眼。 如今没有人知道我的真正实力,因此对我没有防备。 要除掉乔时陵,今晚是最佳时机..... “珍姐,我想进去看看。” 乔云珍低头扫了眼我手腕上的赤练绳,点点头。 “我忍那人渣很久了,而且刚才听他的意思,就算我们不进去,那些东西也会来找我们。” “真的要进去么?” 乔云玲面色犹豫,她扯了扯乔云珍的衣摆。 “姐,他好像一直知道我在观察鬼屋的情况,肯定有所防备了。” 乔云珍轻轻抱了抱比她矮些许的乔云玲。 “别怕,我们也有他防不住的秘密武器。” 说着,乔云珍抬头扫了我一眼。 我点点头:“放心,我们不会有事的。” 话落,我转身走在了最前面,身后乔云珍和乔云玲紧跟其后。 踏进门洞的瞬间,刺骨的寒意便包裹住了我的全身。 浓烈的血腥味窜入我的鼻腔。 几乎是刹那间,我便反应过来了,这里面有血尸。 倏然,一只冰冷的手搭在我身后,我下意识从包里抽出一张黄符按在了那只手上。 隔着符纸,我甚至能感受到湿答答黏糊糊的触感。 “滋啦——” “吼——” 那只手迅速弹开了。 “什么东西?” 乔云珍说着,打开了电筒。 光照清楚四周的瞬间,乔云玲和乔云珍同时发出一声尖叫。 “血尸!” “好多血尸!” 之前乔时陵一车车往鬼屋里运的,恐怕是血尸。 墙壁四周摆满了血尸,就连屋顶上都有血尸手脚并用地攀爬着。 这些家伙浑身上下的皮被剥光了,猩红的血肉上布满了青紫色血管,脸上一对高高鼓起的眼珠子定定看着我们。 “哈.......” 它们张大没有嘴皮的嘴巴,腥臭的血液直直砸在地上,汇聚成一滩滩粘稠的血泊。 乔时陵是变态的。 他买了不少劣质假发和恶趣味的衣服穿在血尸身上。 一个个奇形怪状没有人皮的尸体,穿着各种各样满足乔时陵恶趣味的衣服,挥舞着扭曲的手臂朝我冲来。 我顾不得多想,连忙将手中的符纸塞到乔云珍和乔云玲手中。 “是我从张家拿来的符纸能对付血尸!” 乔云玲一边将符纸贴在攻过来的血尸身上,一边干呕道:“简直太卑鄙了,他们明知道乔家不擅长对付血尸,还......呕......好恶心。” 乔云珍咬牙,紧皱着眉沉声道:“就是因为知道,他才这么做的。” 第七百五十九章 十有九假 我与乔云珍的身法极好,带着乔云玲很快开出一条血路,终于走到这个房间正对面的铁门后。 甫一进入铁门,乔云珍迅速将门关上。 “砰——砰——砰——” 血尸将门砸得砰砰响,我们用了好几个杂物箱,才勉强将门堵住。 乔云珍微微喘息着,看着面前的三个门,微微喘息道:“不知道乔时秋在哪个房间里。” 乔云玲气道:“这鬼屋怎么和个迷宫似的?” 我没有说话,从包里掏出三枚铜钱,在地上丢了三次。 卦象可以大致确定方向,而我的卦很少有失误。 乔云珍看了眼地上的铜钱,道:“你会卜算?” 我点点头:“我的卦还算准。” 乔染音会的那些本事中,完全被我继承过来的只有卜算。 根据前世的记忆和过往的经验。 我的卦虽比不上乔万钧,却也十有九中。 看着地上的铜钱,我眉心皱了皱,看着前面三道门眸光变得疑惑起来。 “怎么了?是哪道门?” 乔云玲急道。 我沉默片刻,问乔云珍。 “珍姐,你还记不记得这座鬼屋的大门朝向?” 乔云珍点点头:“我们乔家最擅长风水,乔家术士对方向最为敏感。” “大门朝向是面向正北边.......” 我微吸了口气:“刚才进来这道门与鬼屋大门在一条线上,我们对面这三道门便也在南北朝向上。” “可是卦向显示,生门在正西方......” 乔云玲打起手电朝着正西方照去。 老式鬼屋通常喜欢放些塑料假人来装鬼,然后利用阴暗的环境和阴森的音乐来达到恐吓人的效果。 这间鬼屋便是如此。 黑压压的狭小空间里,铺满了道具树叶和稻草,左侧墙壁上画着间老旧的房子。 墙壁前,制作了一个“井”,井旁的假树上挂着个穿着红裙的“人”....... 那人一头长发将脸挡得严严实实,身形肥胖,穿着一条红色纱裙将她浑身遮盖住。 有阴风吹过,红色纱质裙摆拂过井口,看上去可怖极了。 我心中暗叹着假人做得可真像,然后指着那口井道:“里面......乔时陵和那个鬼娃娃应该在井底。” 乔云玲皱眉看了看对面那三道黑洞洞的门,又看了看那井道:“会不会弄错了,卦这种东西不一定准的,而、而且你才学了三年。” 乔云玲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连忙解释。 “云染姐,我不是不信你,实在是数术这种东西实在是很难精通,街上那些算命的也十有九假。” “我这卦一定准。” 我语气笃定道。 “可是.......” 乔云玲还想说些什么,被乔云珍打断了:“妹妹,你忘记家主说的话了么?” “我们既然认了云染当下任家主,那就应该信她。” 乔云玲沉默几秒,语气平静了下来。 “我明白了,走吧。” 即便知道我只学了三年本事,乔云珍和乔云玲依旧毫无保留地信我。 我立在原地,可心头已经翻起了巨大的波澜。 这就是乔家本家么?可以毫无保留地相信家主的判断,甚至在性命攸关的大事上也是如此。 莫名地,一股无形的压力便笼罩在了我身上。 日后若当真成了乔家家主,我可以驱动整个本家的人,也要承担起对应的责任。 这一刻,我才更深刻地明白了乔万钧到底把什么样的东西交给了我。 我深吸一口气,先一步朝着枯井走去,弯头看着井底的情况。 甫一弯腰,忽然脊背一沉,一双冰冷的手扼住了我的脖颈。 “云染姐!挂在树上的不是道具!是真人!” 乔云玲急道。 我微微咬牙,低头瞥见一颗硕大的红宝石戒指。 这颗戒指我见过,是凯蒂幼儿园园长莫桂芬的戒指! 来不及多想,我将赤练绳按在了那手上。 “滋啦——” 一道烧烤般的声音传来,吊死鬼哀嚎一声松开了我。 乔云珍连忙上前,手中还握着一把糯米。 “小染你没事吧?” 我摇了摇头,爬起来去检查那具尸体。 将粗糙的黑色假发拉开,一张青灰色的脸暴露在我们眼前。 肿胀的脸上,一对眼珠子高高凸起,扩散至边缘的瞳孔里还带着强烈的不甘。 我微微吸了口气:“这是凯蒂幼儿园的园长——莫桂芬。” “什么?” 乔云玲捂嘴道:“天呐,她怎么也在这里?” 我微微抿唇,先下去再说吧。 第七百六十章 缝合 我虽然没有说话,但是心中已经有了猜测。 乔时陵和乔时秋是童德鑫请来帮他解决小鬼的大师。 若是小鬼解决了,便也用不着继续拿生魂喂养小鬼。 童德鑫黑钱赚够了,想要过上正常富人的生活,自然是要把知道他秘密的人处理了。 就比如帮他弄生魂养小鬼的莫桂芬....... 人心果真比鬼煞还可怕。 我们将绳索固定在假树上,顺着绳索下到了井底。 井底距离地面差不多只有两米高,温度比井外还要冷。 刚才下来的时候,我一遍遍回忆着之前在弃婴井里的场景。 乔时秋很可能学了褚秀琴手里那本黑山派法本里的东西。 乔云珍是本家最厉害的术士之一,可乔时陵刚才却能如此嚣张地说出那些话。 到底什么给了他这么大的底气,能够对付乔云珍。 我深吸一口气,把张子君那天给我的符纸全部拿出来捏在了手上,先一步走在了乔云珍前面。 井底异常安静,不时能够看到一两个蜷缩在角落的生魂和鬼煞。 这些鬼煞生魂大多数是被那小鬼抓来的。 我停在一个穿红裙的黑影面前。 “小孩,你为什么在这里?” 那黑影瑟瑟发抖地幽幽道:“赵梓杉把我骗到水里淹死,说我的裙子很好看,要把我做成洋娃娃。” “她把我眼珠子抠走了吃掉......好疼,我好疼......” 我微微咬牙:“后来呢?” “后来又来了个很恐怖的叔叔,把赵梓杉切成了好多好多块,又把她缝成了个怪物,好可怕,好可怕.......” 那鬼煞一边说,一边尖叫着飘走了。 我眉心微紧:“赵梓杉估计就是那个吃生魂的小鬼,生魂鬼煞她都吃。” “把鬼煞切块缝合这种事,我从没听过.......” 话落,乔云珍面色凝重道:“这是一种炼鬼的办法。” 我心头一惊,看向乔云珍的眼神也变得怪异起来:“你怎么知道的?” “别误会。” 乔云珍无奈地摆摆手:“这屋子的风水布置和那炼鬼的办法,都是我和谦哥之前在乔家一个前辈的法本里找到的。” “奇怪的是,那个法本明明被锁在本家,乔时秋又是怎么知道里面的法术的呢?” 我看着前方一片漆黑的门,从包里拿出了二胡,道:“写那个笔记的前辈,是不是叫乔万福。” 乔云珍一愣:“你的意思是?” 经过我这么一说,乔云珍大概也能猜到,那本记录了各种邪术的法本应该就是乔时秋的爷爷——乔万福写的。 若我的猜想成立,那乔时秋会这些邪术便也不奇怪了。 旁边乔云玲一脸疑惑道:“你们在说什么呀?我怎么听不懂?” 乔云珍摇了摇头:“听不懂就忘掉。” 语罢,她看了眼我手上的二胡:“你有主意了?” 我紧了紧握着二胡的手。 “不需要有主意,只要对手是鬼煞不是血尸之类的东西,那都无所谓。” 黄箓斋可不是吃素的...... “好。” 语罢,我们直直朝着那道门走去。 穿过石门,一个巨大的房间便出现在了我们眼前。 黑暗中,一个肥硕的背影格外显眼。 乔时陵站在一个巨大的坑前,语气阴仄道:“我还是小瞧你们了,你们居然这么快就找到这里来了。” “可就算你们能找到这里,也对付不了老大亲手炼出的鬼王.......” 我眸光沉了沉。 人造的鬼王与马炎凤那样的鬼王不同,大多徒有其表罢了。 那东西确实比寻常鬼煞强些,但恐怕对付不了黄箓斋。 话落,乔时陵身后的土坑掀起一阵阵旋风,风中夹杂着孩童尖利的哭喊声。 “疼,好疼啊........疼死我了......” 眼见乔时陵唇角勾起一抹狞笑,我缓缓握住了琴弓。 第七百六十一章 人头 煞气环绕的深坑里,缓缓探出一张煞白的娃娃脸。 惨白的脸上,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夹杂着浓烈的恨意。 “凭什么要我痛苦,你们所有人都得来陪我!” 那娃娃悲愤地大喊出声,尖利的嗓音似要刺穿人的耳膜。 她应该就是刚才那个鬼煞口中所说的赵梓杉。 大多数人死后,都会保持着去世前的模样。 赵梓杉看上去脸蛋瘦削,有种极度营养不良的感觉,颧骨高高凸起,再加上嘴唇前凸,整体看上去有点像老鼠。 想必这小鬼生前过得也不好。 脸蛋往下便是细瘦的脖颈,脖颈往下则又连了个男孩的头。 男孩头顶开了个洞,赵梓杉的脖颈像是活生生从那洞里穿进去那般,看上去很是怪异。 然这还不是最恐怖的。 最恐怖的是,男孩的脖颈下依旧连着脑袋,以同样的方法连了无数脑袋,看上去如同一个怪异的“蜈蚣”。 每一个脑袋都长了两排锯齿状的尖牙。 尖牙锋利不停上下开阖着,发出“咔咔咔”的声音,像是想要啃噬什么东西的样子。 除我之外,乔云珍和乔云玲都愣在了原地。 “这也太夸张了......” 饶是乔云珍见多识广,依旧忍不住惊叹出声。 我微微抿唇,做出拉二胡的架势,定定看着面前的场景。 “人头链”如巨蛇般源源不断地延伸出来,最开始冒头的那个小鬼已经靠在了天花板上。 乔云玲颤声道:“云染姐,你不怕么?” “不怕,因为我见过。” 我沉声道。 上一次见到这种吊诡的场景,是在木棉村的弃婴井井底。 褚秀琴用血婴制成了一个巨型的怪物。 乔时秋拿走了被褚秀琴藏起来的黑山派法本,那他大概率也会制作类似的怪物。 只是乔家不擅长与血尸僵尸这类东西打交道,乔时秋便改进了那个办法,将血尸换成了厉鬼。 可惜乔时秋没能算到我会黄箓斋。 术业有专攻。 黄箓斋对付尸类很是乏力,可是对付起鬼煞精怪却是一把好手。 只要不是有修为的鬼王和鬼修,一般的鬼煞,或者靠吞噬同类变得稍微强大的厉鬼,我对付起来可以说是毫不费力。 就比如面前这个东西。 若是寻常术士来,估计是要头痛的,可惜来的人是我,那情况就不一样了。 一曲黄箓斋,管它长的方的,一起带走。 握着琴弓的手微动了一下,音乐还没来得及响,忽然肩膀一沉,乔云珍拍了拍我的肩膀,朝我递了个眼神。 我顺着乔云珍的眼神看去,乔云玲手里拿着个dv机,对准了面前的“人头链”。 此时“人头链”已经如藤蔓般攀满了整间屋子,墙壁屋顶上布满了五官,牙齿碰撞时发出的“咔咔”声密密麻麻地,不绝于耳。 哪怕我曾经在清江畔对付过数千鬼奴,依旧被这恐怖恶心的场景吓到心惊肉跳,更别提才刚刚高中毕业的乔云玲。 她颤抖着手,看向人头链顶端的那个脑袋。 “你、你叫什么名字?你都要害我们,总不能不让我们知道你的名字吧?” 我一愣大致明白了乔云玲要做的事情。 她要收集证据,让童德鑫付出该有的代价。 外面科技发展,玄门圈子里也跨界做了些东西,比如能够拍摄鬼影的特殊机器。 用这种机器对鬼影进行拍摄,之后只需要进行特殊处理,就能将影子显现出来。 不过这种机器发挥不太稳定,且价格昂贵,这才没有被普及。 看着她微微发颤的手臂,我与乔云珍对视一眼,乔云珍上前接过了dv机,道:“阿玲,你问,我帮你拍。” 即便在如此极端的场面下,乔云珍对乔云玲说话的声音依旧很是温和,带着浓烈的安慰意味。 若是以前,我定会羡慕的...... 如今我身边有了这么多亲人,大家也都护着我,爱着我,我便不用再羡慕旁人了。 我点点头,瞥了眼不远处一脸兴奋的乔时陵,压低声音道:“不用害怕,我能对付的,你权当是在看异形电影了。” 乔云玲深吸一口气,道:“说出来吧,就算我们死了,这影片万一能流传出去,童德鑫遭受了报应,你也就瞑目了。” 第七百六十二章 我是无辜的 “还不快把她们啃得骨头都不剩!那个短头发的给我留着!” 乔时陵挥舞着手臂,语气里带着强烈的不耐烦。 我瞪了乔时陵一眼,转向最中间的那个人头。 女孩眯了眯眼,漆黑的眸子里滚动着幽暗的神色,狠戾中带着些许怀疑。 这眼神压根就不是一个孩童该有的模样。 须臾,她沉沉叹了口气,道:“我叫赵梓杉,我家在鱼白村东头。” “那年我和爹妈吵架,一个人去城里想找我爷爷家。” “可是我在城里迷路了,只记得爷爷家在海市饶江旁边的平房里。” “我到城里前,不知道原来饶江这么长,只能顺着饶江一直走,走到我累得不行了,就求了一个叔叔带我去找爷爷。” “那个叔叔穿着件打了补丁的大号夹克衫,看上去有些脏,有些呆。” “我问他能不能带我去找赵荣辉,赵荣辉是我爷爷。” “他说他叫童德鑫,和我爷爷认识,能带我找到爷爷,还说要给我吃奶油小蛋糕,吃完就送我去见爷爷。” “我家穷,爹妈从来舍不得给我买奶油小蛋糕,我忍不住就跟着童德鑫去了。” 说着,女孩脸上五官开始变得扭曲狰狞,如野兽发怒般,五官朝着微微鼓起的鼻孔方向聚拢。 “他杀了我!他用被子闷死了我!他闷死了我!” 女孩尖利的声音在室内回荡着。 墙上密密麻麻地人头不约而同皱起了眉,露出各种各样痛苦的表情,嘴里也发出哀嚎声。 乔云玲微微咬牙:“后来呢?” “后来........” 赵梓杉愣了几秒幽幽道:“他将我用罐子装起来,又在罐子里装了很多我不知道的东西,埋在他家的一个大柳树下。” “我最初变成鬼的时候,还很弱,只能吓唬一下童德鑫。” “可被我吓到后,童德鑫不仅不害怕,甚至变得异常兴奋,找来个大师将我供奉起来。” “童德鑫供养我,让我变得强大起来,可我却杀不了他,杀了他我就没了供养。” “我变强大的同时,童德鑫也变得有钱了起来。” “可我看着他幸福,又岂能甘心,于是我对他的孩子下手......” 乔云玲闻言,继续道:“童心幼儿园的那些生魂没招惹你吧?你为什么要对那些无辜的孩子动手。” 赵梓杉幽幽道:“我只是想给自己找个玩伴罢了,可惜那些小孩不听话,要找爸爸妈妈,不愿意一直陪我。” “我只能对他们用些手段了......若是实在不听话的,我或许会吃掉他们!” 我眉心皱了皱,既可怜又可恨。 孩童尚未形成正确的三观,他们若是有着与成年人相当的能力,若是残忍起来,会比成年人还要恐怖。 术士面对鬼煞时,通常优先超度规劝,可赵梓杉必诛...... “你们要问的,都问完了,也该轮到我吃你们了!你们也别怪我,我若是不吃你们,屋里这胖子随时都可能折磨我,我是无辜的。” 说完,人头带着身后一串脑袋,直直朝中心方向围了过来。 我眸光微凛,拉动了琴弓。 比起上次使用黄箓斋,我这次显得熟练多了。 音乐声响起,我低低唱起了诛邪的经韵。 随着经韵声响起,屋顶出现了一个金色光圈。 乔云珍和乔云玲不约而同地看向屋顶。 乔时陵则大笑出声。 “哈哈哈,乔云染,早知道你是凑数的废物,没想到你还是个有格调的废物。” “怎么?被我们做的鬼牲给吓到了吧,哈哈哈哈,开始自己拉丧乐了。” 我微微抿唇,继续着手上的动作。 看来乔雨薇没有把黄箓斋的事情说出去。 不过不要紧,很快乔雨薇暧昧不明的态度就会彻底消失了...... 因为乔雨鳞已经在我手中了。 乔云珍冷笑一声,看向乔时秋。 “呵,你才是废物,连黄箓斋都不知道。” “啊?什么黄箓斋?” 乔时陵话音刚落,忽然脸色一变:“怎么回事!” 第七百六十三章 最后一刀 身体里的力量被慢慢抽空,额头也蒙上了一片细汗。 我唱诵着诛邪经韵,手上的动作也不敢停歇,眼看着那面目狰狞的人头就要靠近我。 屋顶出现一个巨大的金色太极图案。 金色太极飞速旋转,将周遭的人头一一吸了进去。 就在赵梓杉鼻尖触到我鼻尖的刹那,一道强大的吸力将她吸到了屋顶的太极图案里。 “啊——” 伴随着最后一声尖叫,屋内回归寂静。 我拿着二胡长舒了口气,对上一脸煞的乔时陵,微微喘息着道:“接下来到你了。” 乔时陵像是没有反应过来那般,嘴巴大张,眼睛也瞪得圆圆的,伸出那只肥胖臃肿的手指着我,颤声道:“你、你才是本家内定的人!” “你扮猪吃老虎!不行,我得马上告诉老大。” 他说着,拿出手机想要打电话。 拨了几次后,他才反应过来鬼煞聚集的地方信号会受到干扰,不能打通电话。 这空档间,珍姐已经从包里拿出了一把匕首。 乔云珍冷笑道:“乔时陵,今日你来了,就别想走了。” 匕首在黑暗中泛起幽幽的寒光。 乔时陵握着手机,瞥了眼乔云珍手里的匕首,磨了磨后槽牙,语气发狠道:“珍珍,几年不见,你还是这么烈啊。” “真后悔当初没办了你。” “你不会以为我是一个人来的吧?乔雨薇,别躲了,出来吧。” 话落,铁门后面走出个穿黑色连体工装服、戴黑色鸭舌帽的女人。 乔雨薇踩着黑色帆布鞋,手里握着根长铁棍从门后走了出来。 帽檐被压得很低,乔雨薇低着头,眼睛被帽檐遮住,快步走到了乔时陵身边。 乔时陵挑眉看了眼乔云珍手中的匕首,得意道:“接下来,就比比看,是你们的匕首厉害,还是雨薇妹妹的长棍厉害。” 提到“雨薇妹妹”四个字时,乔雨薇将脸抬了起来。 乔雨薇看着我们,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嵌着一双寒凉的眼睛。 黑暗也不能遮盖乔雨薇眼底的杀意。 “唰——” 长棍扬起,带着一阵劲风,直直敲在了乔时陵的后脑上。 乔时陵笑容僵在脸上,不可思议地看向乔雨薇,肥厚的嘴唇张了张,最终也没能吐出一句话来,直直朝着坑的方向倒去。 “嘭——” 伴随着一声巨响,乔时陵直直倒在了坑底。 乔雨薇走到坑边,看着躺在坑底一脸不可思议的乔时陵,忽然笑了。 “哈哈哈哈......” 空荡荡的地下室里回荡着乔雨薇的笑声。 笑了约莫有十分钟,乔雨薇这才深吸一口气,收走了乔时陵的魂,然后又将伸缩钢棍收了回去,快步走到乔云珍面前。 “匕首借我一用。” 不等乔云珍拒绝,乔雨薇夺过匕首,朝着自己右手小臂狠狠划了过去。 她眼睁睁看着匕首划破衣服和血肉,却没有发出一声痛呼。 “你干什么?” 乔云珍急道。 乔雨薇没有回应珍姐,继续用匕首在身上划拉着。 一道道狰狞可怖的伤口出现在她身上。 此时乔雨薇嘴唇已经因失血变得煞白了。 她微微喘息着道:“最后一刀,你们再不走,乔时秋的人就要来了。” “回见。” 我对乔雨薇沉沉道。 然后拉着乔云玲和珍姐离开了地道。 离开前,我亲眼看到乔雨薇对着自己的脖颈来了一刀。 我倒吸了口凉气,乔雨薇对自己可真够狠。 不过我能够理解她这种做法,乔时陵死了,若她完好无损,免不了被乔时秋怀疑。 回去的路比来时顺畅很多,之前那些血尸全部被处理了。 我来不及多想是谁处理了血尸,带着乔云珍和乔云玲迅速离开了鬼屋。 踏出鬼屋大门的刹那,四周温度便升了回来。 我大口地呼吸着空气,颇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染染!” 身后传来一道低沉的男声。 我回头,就看到黄景轩穿着一身带血的白衬衫,抱着念姗从鬼屋大门内走了出来。 第七百六十四章 乔家给你撑着 看到念姗和黄景轩的刹那,我脑海里是一片空白的、 现在差不多是凌晨四点,按道理景宸和念姗不应该在家里睡觉么? 念姗为什么会在鬼屋这么危险的地方? 脑海里忽然回响起之前乔香来说的话,乔家那群祖宗要带念姗历练。 霎时间,我双腿一阵发软。 若不是有乔云珍搀扶着我,我已经倒在地上了。 黄景轩眉心皱了皱,快步朝我走来,染血的单片镜下,那只眼睛里带着浓浓的疲惫。 “别担心,念姗没事......” 念姗像是吓坏了,一双手臂死死抱着黄景轩的脖颈,红扑扑的眼睛看向我,哭道:“妈妈,姗姗害怕......” 听到念姗带着哭腔的声音,我心脏一阵紧缩,害怕得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词语来形容。 鬼屋里的东西,别说念姗一个三岁的孩子,就是我和乔云珍加起来都很难对付。 她是如何进入到这鬼屋中,又是如何存活下来的,她在里面都看见了些什么? 恐惧与后怕像是海水般将我淹没。 顾不得其他,踉跄着上前,从黄景轩手里接过念姗抱在怀中,颤声道:“姗姗,快让妈妈看看,你有没有受伤。” 念姗一双红扑扑的眼睛看着我,哭得直打嗝。 “祖祖们说带我来救白晓刚,我就来了......里面好恐怖,但是姗姗不后悔.......” “姗姗救了朋友......” 念姗一边哭,一边抬起脏兮兮的小手擦干我眼角的泪水:“妈妈不哭,怪姗姗不好,可是姗姗想要救朋友,呜呜呜......” 我吸了吸鼻子,让念姗趴在我肩膀上,轻轻拍着她的脊背帮她顺气,哑声道:“是妈妈没有照顾好宝宝。” 念姗抱着我的脖颈道:“妈妈,我没事的,祖祖们都在,而且景轩干爹救了我。”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我抬起手背刚擦干眼泪,还没来得及同黄景轩道谢,黄景轩开口道:“染染,快和我回去,景宸被柳晗芝掳走了,黄逐月和柳清欢都追过去了。” “什么?” 我僵在原地。 见我一脸茫然,黄景轩接过念姗道:“姗姗,妈妈不舒服,干爹抱你。” 念姗怯怯看着黄景轩。 “景轩干爹,哥哥去哪里了,姗姗是不是惹祸了。” 说着,念姗黑葡萄般的大眼睛蓄满了泪水。 黄景轩眉心皱了皱,叹了口气,温声道:“和姗姗没有关系,是坏人掳走了哥哥,干爹带你回去。” 说完,他看着我沉声道:“我会照顾好念姗,我给柳墨白传信了,他马上会过来接你见柳晗芝。” 黄景轩语气低了低,眸色也微微黯淡。 “柳家那位老祖宗,如今恐怕只有柳墨白能应付了。” 我呆愣在原地。 看着黄景轩染血的脸,似乎忘记了应该怎么呼吸。 怎么会这样呢?今天出来的时候景宸和念姗还好好的啊,为什么一日不到就发生了这样的变故呢? 柳晗芝是什么样的存在,我心里比谁都清楚。 可他凭什么带走我的景宸! 人在极度恐慌和痛苦的时候,是会失去语言功能的。 我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珍姐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上前拿走我身上的挎包,低声道:“云染,东西我和玲玲帮你送回去,别怕,乔家给你撑着。” “他柳家若是敢抢孩子,我乔家也不好欺负,这事你珍姐能说了算。” 语罢,一道强光照了过来。 黑暗中,一辆黑色轿车停在了距离我不到三米的位置。 车子刚停稳,车门打开,一道修长的身影从车上下来。 柳墨白黑发略微凌乱,绣了银色竹枝的浅灰色对襟长衫上沾染了些许黄泥。 夜色下一双暗红色眼睛带着浓烈的慌乱。 男人快步朝我走来,眼神触到黄景轩的刹那,他眉心皱了皱。 黄景轩铁青着张脸道:“念姗我会照顾,你们去救景宸。” 闻言,念姗抱着黄景轩的脖颈,哭道:“姗姗会乖乖的,爸爸妈妈快把哥哥救回来。” 柳墨白薄唇紧抿,抬手摸了摸念姗的头,对黄景轩道:“多谢。” 语罢,他拉着我快步上了车。 第七百六十五章 凭什么 直到坐上车,我脑子里都是一片空白的。 柳墨白看着一脸呆滞的我深吸了口气:“我不会让柳晗芝带走景宸的。” “我曾经经历过的事情,绝对不会让我儿子经历第二次。” 听到柳墨白这席话,我眼泪如决堤般流出。 “他凭什么这么做!凭什么啊!” 别说柳晗芝是柳家的祖宗,哪怕是柳墨白都不能将景宸带走。 指尖陷入手心的软肉,我似乎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只觉得手心湿答答的。 心里如无限不循环小数般,浮现出各种各样的可能性。 景宸会不会被交给柳青荷,会不会被柳晗芝带去做危险的事情,柳青荷会不会伤害景宸...... 柳墨白对气味是敏感的。 他握住我的拳头,将我的手展开,将手指插入我的指缝里,抱着我沉沉道:“我知道,我都知道,别怕,任何事情我们都一起面对好么?” 我崩溃大哭道:“怎么可能不怕?” “柳青荷引天雷劈景宸还没过去三年,景宸至今受到当年柳青荷做下的孽的影响,如今柳晗芝将景宸抢走.......” “哪怕景宸在柳青荷面前多待一秒,我都接受不了......” 暗红色眸子里染上了心疼。 柳墨白将嘴唇贴近我太阳穴,试图安慰我,语气微微发颤:“我会处理好的,相信我好么?” “你要我怎么相信你?” 我声音发哑,不管不顾道:“柳晗芝是最接近龙的蛟蛇,你连角都没长出来,怎么对付他?” 我所说的是实话不假,却也是柳墨白最不喜听到的话。 铉叔曾经说过,柳墨白实力不输柳晗芝,当初在龙脉兴风作浪的那条妖龙便是柳墨白与乔染音合力斩杀的。 我也曾在乔染音记忆中看到过没有中标影插旗时的柳墨白。 铉叔没有说谎...... 可标影插旗会削弱柳墨白的实力,让他连渡劫都要承担巨大的风险。 柳墨白身形僵了僵,就连坐在副驾的铉叔也忍不住回头看了眼我们。 铉叔语气微凉道:“乔小姐.......” 话刚出口,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被柳墨白打断了。 “铉叔......” 铉叔皱了皱眉,最终还是将责备的话咽了回去。 我被柳墨白按在怀中,自然也清楚感受到他呼吸重了几分。 相爱的夫妻是默契的,不需要任何法术,我都能感知到柳墨白的痛苦。 这个向来矜贵强大的男人,也会有无助的一面。 我确实伤了他的心。 “染染说的没错。” 他紧了紧与我十指交扣的手,将我的手送到唇边,贴了贴道:“看在我是孩子他爸的份上,相信我好吗?” “我不会让我们的孩子再受一点伤害。” 男人眼神里流转着哀伤和笃定。 他的痛苦将我从非理智的状态拉了回来。 我爱景宸和念姗,我也爱柳墨白,我如何能苛责柳墨白呢? 他也没有做错什么啊..... 我哭着点点头,崩溃道:“对不起,我、我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柳晗芝实在是太强大了......” 柳墨白深吸了口气,落在我脊背的手一下下轻轻拍打着。 “染染,我都懂.......” 忽然,电话铃声响起。 铉叔看了眼手机道:“先生,是柳青荷打来的。” 问题,我身形一僵,挣扎着从柳墨白怀里坐起,直勾勾地看着铉叔的手机。 柳青荷打电话来做什么?她对景宸做了什么? 柳墨白微微抿唇,解释道:“柳青荷电话被我拉黑了。” 话落,他对铉叔道:“接吧,开免提。” “是,先生。” 免提打开的瞬间,柳青荷的声音便从电话里响起。 “柳管家,小白回来了么?” 柳青荷的声音有些端着,带着些许命令的语气,颇有几分小人得志的感觉。 铉叔皱眉沉沉道:“青荷小姐,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你最好尊称先生为家主。” 柳青荷幽幽道:“这种话对我没用,有意见你们同晗芝老祖宗说。” “瞧瞧,晗芝老祖宗是站在我这边的,我不过是打了个电话,老祖宗就下山了。” “小白终归是要听老祖宗话的,这柳家终归也是老祖宗说了算。” “以后景宸也会被我教养,那个叫陶安染的不过是用来生孩子的棋子,如今景宸已经在我手上了。” “老祖宗也认了我,以后我就是柳家的家主夫人,还请柳管家通知小白一声,让他早些回家,好好听听老祖宗的安排。” 第七百六十六章 慎言 铉叔眯了眯眼,语气微微发冷:“青荷小姐,你不会真的以为自己很了解老祖宗吧?” “以前我的确不确定。” 柳青荷语气微飘:“可前些日子,我刚联系到老祖宗,他几乎想都没想就下山了。” “景宸虽然是小白的儿子,可他连人形都维持不住,这种废物也配让老祖宗亲自下山?” “老祖宗心疼我,想给我撑腰罢了。” 柳青荷冷哼一声:“陶安染认祖归宗又如何?乡野村妇也配和我争?” 铉叔看了旁边一脸冷色的柳墨白道:“柳青荷,我劝你慎言。” “我有老祖宗撑腰,也需要慎言?” 柳青荷嗤然道:“我终归是照顾了老祖宗百年有余的人,老祖宗终归是不舍得看我伤心的。” “放心,虽然景宸与废物无异,我也会好好给他当母亲的。” “我会好好教他.......” 话落,柳青荷挂断了电话。 “当初就是她害得景宸无法维持人形,她凭什么说这种话?” 柳墨白紧了紧与我十指相交的手,语气冰冷道:“染染别信柳青荷的话,柳晗芝能够到如今的修为境界,又岂会被柳青荷三言两语煽动。” “他看上了景宸的实力,想要将景宸培养成个没有感情的柳家继承人。” “之前他找我谈过的,但我没有同意......” 柳墨白微微吸了口气:“柳晗芝不喜欢参与世俗事务,也不喜欢去人多的地方,所以一直没有下山找景宸。” “我很感激你和乔家将景宸和念姗藏得这般好,令晗芝老祖宗找不到。” “我有能力保护好景宸,因此不想景宸走我的老路,在晗芝身边过上担惊受怕的日子。” “柳青荷将景宸的住处告诉给柳晗芝后,柳晗芝自然就下山了,他那般的人物,又岂会受柳青荷摆布。” “事实并非如柳青荷所言那般......” 我微微抿唇,情绪也恢复了些许。 理智回笼后,我便冷静了下来,回头定定看着柳墨白:“你打算如何应对?” 柳墨白看着我的眼睛,微微松了口气,道:“放心,我了解柳晗芝,若他非要景宸,那我便不再当柳家家主。” “家主之位是柳晗芝让给我的,如今我便把家主之位还给他。” 我愣了一秒,迅速反应了过来。 柳晗芝最不喜参与世俗事务,因此在柳家入世后,便将家主之位让给了自己一手培养的柳墨白。 倘若柳墨白将家主之位还回去,柳家还真找不到能够顶替柳墨白的存在,除了柳晗芝自己。 我原本紧绷着的神经松了些许,低低道:“刚才只顾着想实力的问题了......” “怎么?染染觉得你爱的男人是个草包?只会用蛮力?” 低沉的声音里夹杂着些许无奈。 我慌乱抬头,对上柳墨白温柔的眼神。 那暗红色眸子里夹杂着无奈与宠溺,令我微微发怔,这才意识到,从最开始的时候,他就一直在对我的崩溃和失控忍让。 哪怕我戳了他的痛处,他依旧没有发作,可我却明确能感到他受到了触动。 “你是故意等我将坏情绪发泄完的么?” 我讶然开口。 柳墨白取出张湿巾将我脏兮兮的脸颊擦干净,道:“我比你大了两百余岁,若是这点事情都忍不了,岂不是白活了两百余年。” “我宁愿你把不好的情绪说出来,也不想看到你把事情闷在心里,深夜借酒消愁。” 修长的手指缓缓抚过我的眉眼,所过之处残留下男人温热的体温。 他看着我,如画的眉眼中,带着些许心疼。 “染染,那天听到乔千意说你这些年过的日子,我真的很担心你啊。” “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折磨自己?又为什么不愿意同我说清楚缘由呢?” 第七百六十七章 半年 下唇被我咬得充血。 我看着对面殷红的眼睛,心脏像是被针扎那般密密麻麻的疼。 我有很多话想要告诉他,可我不能说...... 片刻,我垂下了头,甚至不敢去看那双充满了急切与心痛的眼。 “罢了.......” 头顶传来男人的一声沉叹。 温热的手揽住我的肩,柳墨白将我圈在怀中,沉沉道:“不愿意说没关系,我总会查到的,我只想要你的心还在。” 落在腿上的手微微握拳,我轻轻捕捉着清浅的檀香气,鼻腔酸酸的。 命运教会了我忍耐、坚韧。 可奇怪的是,每当柳墨白在我身边的时候,命运教会我的那些东西,竟被我抛之脑后。 受到委屈时,我会想要扑在他怀中大哭,而不是找个无人的角落默默舔舐伤口。 我深吸一口气,压抑住想要大哭的冲动,静静闭上眼睛默念清静经,让自己安静下来。 车子一路疾行,冲到了北城区一套山间别墅里。 清净山是位于海市内的一处矮山。 在海市这样寸土寸金的地方,恨不得每一寸土地都发挥出最大的商业价值,哪怕它是一座山。 清净山上矗立着二十几栋山间别墅。 这些别墅依山而建,中间间隔着树林,乍看上去丝毫没有人工布局的痕迹。 闹中取静,颇有种大隐隐于市的感觉,清净山每一栋别墅都价值连城。 之前听乔千意抱怨过,原本想在清净山买套房子的。 可惜住清净山别墅的人都是有实力的,她等了四五年都没人出手。 如此可见一斑,能住在这里,柳家实力确实雄厚。 车子顺着蜿蜒的柏油路一路上山。 我看着两边的树木如剪影般后移,心中越发紧张起来。 此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距离景宸被掳走已经接近三个小时了。 哪怕柳墨白告诉我,柳晗芝不会被柳青荷三言两语迷惑,可我心中依旧很是担心。 万一柳晗芝让柳青荷和景宸相处该怎么办? 想到这些,我闭上眼深吸一口气,静静等着车子上到山顶。 如果柳青荷敢动景宸哪怕一下,我都会令她命丧当场,哪怕有柳晗芝在。 柳家的别墅位于清净山中上部,整体比我在清雅苑的家大了三倍不止。 靠近别墅角落,矗立着一座两层的低矮小楼。 那小楼外墙没有任何装饰,砖头裸露在外面,窗子被人用钉板钉得严严实实。 我心中大致能猜测到,这就是用来关柳青荷的楼。 看着那楼,我眸光越发沉重。 铉叔视线略过我,解释道:“这栋楼是柳青荷住的,晗芝老祖宗来之前,她不被允许离开这里。” “是么?听起来不太自由呢。” 我视线落在那道开着的门上,眼神变得越发冰冷。 铉叔点点头,温声道:“柳青荷在这里住了快半年了。” “半年.......” 我嘴唇微张,缓缓道:“她不过是失去了半年的自由,可我的景宸却因为她,失去了自由的权力。” 景宸会随时不受控制地变蛇,这导致他不能像其他小朋友那样能够愉快地在外面玩耍。 这一切都是拜柳青荷所赐...... 铉叔眉皱了皱,没有再说话。 忽然,我手一凉,被一只微凉的大手包握住。 光滑如玉的指尖轻轻摩挲着我的手背,像是在安慰我那般。 “先把景宸接回家,别的事我们慢慢处理。” 我点点头,乖顺地跟着柳墨白下了车。 甫一下车,一个穿着黑色套裙,戴着厚重眼镜的佣人迎了上来。 佣人一见到铉叔,便急得直跺脚:“大管家,你们可算是从川市回来了,晗芝老祖宗把青荷小姐放了出来。” 说着,那佣人声音里带着些许哭腔:“之前负责看管青荷小姐的几个同事,被她关到地下室了。” 铉叔眸光沉了沉:“老祖宗也不管么?” 那佣人哽咽道:“老祖宗和小少爷在书房里一直待着,根本不管外面的事情。” 我急道:“景宸如何?” 佣人看了柳墨白一眼,对我怯怯道:“不知道,老祖宗不让我们进去,但是我有、有听到小少爷的哭声.......” 第七百六十八章 对不起景姗 “什么?” 我心头一惊,几乎是本能地想要甩开柳墨白的手,身体朝着别墅大门方向前倾,却被男人拉了回来。 柳墨白将我揽在怀里,手紧紧按在我脊背上,低声道:“冷静些,让我去谈。” 垂在身侧的手死死攥拳,我声音也微微发颤:“我想和你一起去。” “他看到你会生气的。” 柳墨白深吸一口气:“他气我会爱上乔染音的转世,就算是为了景宸好,我们也不要激怒他好吗?” 男人的声音里带着请求,我吐出一口不甘心的浊气,道:“我等你消息,一定要把宸宸安全带回来。” “一定......” 话落,柳墨白抬头对那佣人道:“柳溪,带太太去我房间里休息。” “是......” 柳溪连忙擦干眼泪,上前搀扶着我,低低道:“太太,劳烦您同我一起走后门。” 说完,她连忙补充道:“青荷小姐疯了,我怕她冲撞到太太,所以带太太走后门。” 我满心只有景宸,没有力气纠结别的事情,点点头跟着柳溪绕过屋子往后门进去了。 路上,柳溪不时回头看看我,眼神里带着好奇和打量。 通常我不喜欢这样的眼神,却莫名不觉得柳溪的眼神有任何恶意。 更何况景宸还在柳晗芝手上,我根本没心情顾及其他。 别墅内部是偏中式风格的布置,以檀木家具为主,装饰着画屏和古董。 顺着素净的檀木楼梯往上走到第五层,整层都是柳墨白的居所。 “太太,您先休息会儿,我去给您倒茶。” 柳溪说着,将我扶到屋内太师椅旁坐下。 我摇了摇头:“不必了,我休息会儿就好。” 柳溪才哭过,眼圈红红的,唇角露出个温和的笑:“我给您倒杯柠檬水吧,景姗说太太最喜欢柠檬水。” 景姗? 我猛然抬头看向柳溪:“你认识景姗?柳景姗?” 柳溪点点头,眼角更红了。 “我比姗姗化形早些,是她的远房亲戚。” “化形后,我就一直在这里工作了,姗姗那傻丫头一直拿我当榜样来着。” “可惜了......” 我微微抿唇:“是我对不起景姗。” “您说这话要是让姗姗听到了,她会难过的。” 柳溪去到一旁,倒了杯柠檬水放到我旁边的桌子上:“姗姗给我打过电话,告诉我,您对她很好。” “我忍不住多看了您几眼,您果然像景姗说的那样好看。” “请您放心,晗芝老祖宗虽然严厉了些,却不算是坏人。” “这些日子,他让我们买了不少孩子阅读的书籍回来,还有一些玩具......” “太太您.......” 话音刚落,一道劲风从门口方向吹来,直直打在柳溪身上。 柳溪惨叫一声,捂着肚子跌倒在了地毯上。 我起身刚想要扶柳溪,一道碧色身影进了屋子。 柳青荷穿着一身桃粉色旗袍,踩着白色羊皮高跟鞋,快步进了屋。 高跟鞋落在柳溪身上狠狠碾压:“刚才你叫谁太太?” 柳溪死死咬牙,愣是没叫出声来。 厚重的眼镜落在一旁,她抬起那双嫩黄色眼睛,看向柳青荷的眼神里带着浅浅的恨意。 “青荷小姐何必明知故问。” 柳青荷眯了眯眼:“没有人告诉过你么?乔云染已经和先生离婚了,她不是太太。” 柳溪被疼得微微抽气,道:“是先生亲口说,让我带太太来他房间休息的,先生让我怎么称呼,我就怎么称呼。” “青荷小姐,我没记错的话,先生可是说过的,不让您出现在这栋房子里。” “你......你难道忘记了,你的那些同事已经被关在了地下室,你就不怕么?” 柳溪死死咬牙,忍痛瞪着柳青荷。 “凭你也敢动我?我爷爷虽不比柳清欢爷爷那般,与老祖宗有交情,却也是伺候过晗芝老祖宗的。” “你......” 柳青荷眼睛瞪了瞪,踌躇了几秒,松开了脚。 她冷哼一声,拿出手绢擦了擦殷红的指甲,道:“你爷爷不过是个伺候人的老家伙,也敢说这种话。” 甫一松开脚,柳溪长舒出一口气,撑着身子站了起来,踉跄着挡在了我面前。 视线越过柳溪,落在柳青荷身上。 她半眯着眼睛看我,眼神里带着轻蔑,仿佛在看一个落败者。 第七百六十九章 粗俗 “或许我应该叫你乔云染。” 柳青荷唇角勾了勾道:“你不会以为,你还能当柳太太吧。” “我承认,小白心里有你,可是老祖宗念着我,只要我求求老祖宗,即便小白不愿意,我也会是柳太太。” 我冷眼看着柳青荷,咬牙道:“痴人说梦。” “今天我打电话给小白的时候,你应该也在。” 柳青荷淡淡道:“那些话我就不重复了。” “如今我和小白之间最大的阻碍就是你,我今天就要在这里杀了你。” “你敢!” 柳溪急道:“先生不会放过你的。” “可小白不也得听老祖宗的话么?” 柳青荷冷笑一声,用那淬了毒般的眼神看向柳溪道:“柳溪,到时候我连你也一起杀了。” “到时候就说是你恨乔云染害死了你好姐妹刘景姗,所以杀了她,然后畏罪自杀。” 柳溪眼睛瞪了瞪,不可思议道:“你怎么能轻易残杀同族!” 柳青荷耸了耸肩:“家主夫人的位置本来就该是我的,其他人不过是我的垫脚石,无所谓同不同族。” “放心,看在你爷爷伺候过老祖宗的份上,我定会让你死得痛快些。” 柳溪身体微微颤抖,也不知道是被气的,还是因为柳青荷刚才给她造成的伤害疼的。 柳青荷唇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对我道:“乔云染,等你死了,那两个小屁孩没人照顾,老祖宗肯定会将我扶正的。” “至于你,我要收了你的魂,然后把你困在罐子里,好好折磨一番,以弥补你给我带来的屈辱。” 她眼中带着些许恨意。 “如果不是因为你,小白为何会将我的腿打断。” 我微微抿唇,推开挡在我面前的柳溪,道:“我没记错的话,如果不是你赖在柳家在海市的别墅,也不会被打断腿吧。” “你......” 柳青荷气急,深吸一口气道:“死到临头了,随便你怎么说。” “三年前开膛破肚的痛,我要让你再受一次,等你死了,我就好好折磨那两个小杂种。” “让你好好看看,抢我的东西要付出什么代价!” 说着,一阵巨大的阴风朝我袭来,我扯着柳溪身形一闪,轻松躲过了柳青荷的攻击,站在了一个直通屋顶的博古架前。 好巧不巧,那博古架上竟端放着一把紫檀木二胡。 柳墨白为什么会在房间里放二胡?他不应该是最讨厌二胡的那个人么? 心中迅速闪过一丝怪异。 我眸光微凝,管它,现在最重要的是对付柳青荷。 我死死咬牙,可若是直接让柳青荷死了,岂不是太便宜她了。 当初景姗可是被她虐杀的...... 脑海里不由自主浮现出那晚景姗的模样,我心头一阵阵发疼,迅速取下了二胡。 乔染音在世的时候,很少会用黄箓斋。 因此只有极少数人见过黄箓斋。 柳青荷虽然与乔染音存在于同一时代过,且亲眼见证了乔染音背叛柳墨白,却从未见过黄箓斋。 她见我拿起二胡,语气轻蔑道:“呵,死到临头还想着拿点东西,小白眼光真差,居然会喜欢你这样粗俗的女人。” 我沉声道:“那我就好好让你见识一下我的粗俗。” 就在刚才,我回想起景姗死前惨状的时候,我忽然又不想直接了结柳青荷了。 至少也要让她感受一下景姗曾经感受过的痛苦和绝望。 柳青荷发出一声低吼,原本白净的脸上覆上了一层浅灰色鳞片,嘴角直直咧到耳根露出两排白色的尖牙。 一条分叉的长舌,在两排尖牙中间来回吞吐,那双眼睛也变成了竖瞳。 柳青荷看向我的眼神里充斥着兴奋,因为在她的意识里,我不过是个废物村妇。 她向来是看不起我的,而这恰恰增加了我的胜算。 我冷眼看着柳青荷,搭上了琴弓。 柳溪急道:“太太,您逃吧,我来撑着,您是那傻丫头拼了命救回来的,我不会让她白白牺牲......” 第七百七十章 你算外室 柳溪一脸急切,唇角还挂着一抹鲜红的血丝。 当然不能让景姗白白丢了性命,我会替她向柳青荷讨债的。 我按住柳溪的肩膀,看着朝我冲来的柳青荷沉声道:“想活命就封闭听觉。” 说着,我一把推开了柳溪,握紧了手中的琴弓。 柳青荷原本白皙的皮肤不复存在,整张脸被浅灰色鳞片铺满,鼻子也变成了蛇类才有的样子。 深粉色竖瞳里面迸发出杀戮的兴奋,挥动着覆满鳞片的手臂朝我奔来。 “嘶——嘶——” 急促的蛇鸣声在空气中回荡,原本被檀香充斥着的房间里,隐约泛起一股蛇腥味。 我定定看着面前人不人,蛇不蛇的柳青荷,忽然想起第一次见黄意美的样子。 她就是这般半人半兽的状态。 后来我才知道,黄意美之所以会轻易变成这种状态,是因为她渡劫时走了捷径。 偷走了黄仙芝的通天丸,其修为并未达到能修成人形的水平,在情绪过于激动或者攻击时,便会变得人不人,兽不兽。 柳青荷会变成这般,估计也是因为当年她爹娘偷了柳晗芝的丹药,这才让她顺利渡劫。 那颗丹药有奇效,不仅令柳青荷成功渡劫化人,血液里也融入了药性,柳晗芝便留了她一命。 若不是那丹药,柳青荷早就被雷劈死了。 呵,柳青荷之前一直自视甚高,看不起黄意美,却又不得不与其结盟。 如今看来,倒真是物以类聚。 我唇角勾起一抹嘲讽般的笑意,拉动了琴弓。 黄箓斋的曲谱只有一个,用途不同,搭配的经韵也不一样。 寻常大家喜欢将修行的动物称为仙家,可在百年前,这些“仙家”在修成正果前,在术士眼中与精怪无异。 黄箓斋一响,便能让精怪魂魄不稳,严重的甚至会魂飞魄散。 之前乔染音就是利用黄箓斋,让柳墨白被迫先出圆形的。 我没有乔染音厉害,能够让柳墨白现出原形。 可柳青荷这种没什么修为,靠着讨好柳晗芝才得以在柳家作威作福的存在,对付起来却很是容易。 就在柳青荷那布满鳞片的手指触到我脖颈的刹那。 “嘶——” 一道白光闪过。 我脖颈一松,紧接着听到“啪嗒”一声细响。 半人半兽的柳青荷消失不见了,化作一条深灰色,比婴儿手臂稍细些的长蛇。 我曾经见过柳墨白、柳晗芝、柳秦瑶和柳清欢化成原形的模样。 虽然这些人的原形各不相同,可是鳞片都会泛起不同寻常的彩光,甚至连景宸也是这样的。 可面前的柳青荷,一身灰扑扑黯淡的鳞片,看上去与河里的普通水蛇区别不大,就是体型略大些...... 灰蛇在地毯上痛苦地扭动着身体,蛇身被几道白色光圈紧紧束缚住,令她不能有大动作。 鲜红的蛇信不停吞吐着。 柳青荷用那双深粉色竖瞳,恶狠狠地盯着我道:“你到底用了什么手段?还不快放开我!” 我停下手中动作,给柳溪递了个“没事”的眼神,垂眸看向地上不停扭曲的灰蛇。 “三年过去了,你怎么还把我当做当初那个可以任人揉捏的陶安染。” 我蹲下身子,用琴弓挑起面前的灰蛇,淡淡道:“陶安染是个普通人,确实对不付不了你,可我是乔云染,是术士,你哪来的自信能够杀我?” 灰蛇眼睛瞪了瞪,很快恢复了平静。 “放了我,今天的事我可以不和你计较。” 蛇眼眯了眯,语气变得温和了些许,可是言语间依旧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既然我动不了你,没关系,日后我会对你和小白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不过柳景宸和柳念姗得在我名下抚养。” “毕竟我才是正房,你算是外室......” 正房......外室...... 我愣了几秒,忽然想起柳墨白曾经告诉我,柳青荷是前朝余孽,惯喜欢用宅斗思维对付人。 最可笑的是,她对我和我的朋友家人造成几乎算是摧毁性的伤害,却依旧能用这种施舍般的语气对我说话。 我冷冷道:“你疯了吧,事到如今居然还敢想这么不着边际的事情,你现在应该思考的,难道不是你能不能活命么?” 第七百七十一章 我带你逃 我眼睛眯了眯,声音带着寒意。 “柳青荷,你知不知道刀子从下巴一点点滑到肚皮是什么感觉?你知不知道雷劈在身上是什么感觉?” 说这些话的时候,我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起三年前那如噩梦般的场景,双眸中的杀意也越来越浓。 深粉色竖瞳颤了颤,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乔云染,你不敢杀我。” “老祖宗会为我撑腰,你若是敢动我一下,老祖宗不会饶了你。” “我劝你适可而止,否则你连做外室的机会都没有,柳景宸和柳念姗会被我带走。” “我也不怕告诉你,老祖宗对我言听计从,只要我开口,他便能帮我消除那两个孩子和你的记忆。” “等到了那时,我会告诉他们,我是他们的亲生母亲,是你这个第三者,害得我被小白厌弃......” “我会让你的亲生骨肉恨你入骨......” 我心脏颤了颤,事到如今柳青荷居然还敢打景宸和念姗的主意。 这世间没有一个母亲会希望自己的孩子会恨自己。 后槽牙被咬得死死的,我从包里掏出一把短刀,道:“柳青荷,你的想象力就留到下辈子吧。” 说着,我举起刀正要动手,一道男声制止了我。 “住手!” 话落,一道黑色人影闪过。 一个穿着青灰色长衫的年轻男人,将灰蛇夺了过去。 “蠢货!你怎么现在才来!” 柳青荷长舒了口气,急道:“没看到我被欺负了么?快去找老祖宗。” 我看着面前的男人,刚想问这人是谁,旁边柳溪开了口。 “太太,他叫柳庆年,和柳青荷一样,算是照顾老祖宗的佣人。” 我眯了眯眼,手刚握紧琴弓。 柳庆年冷冷道:“乔小姐,你怕是忘记了,您的儿子还在老祖宗手上,青荷若是死了,您儿子也别想好好活着。” 闻言,握着琴弓的手松了松。 我恨死柳青荷了,可我不能让景宸为我的仇恨买单。 见我不再打算动手,柳庆年对灰蛇道:“我带你逃。” “为什么要逃?” 灰蛇不解道:“我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你居然喊我逃走。” “我一定要让老祖宗主持公道!” 说着,灰蛇张开嘴巴,冲着柳庆年的胳膊狠狠咬了下去。 “唔.......” 柳庆年发出一声闷哼,却依旧握住了灰蛇。 黑色圆框眼镜下那双眼睛微微泛红,柳庆年声音里满含着无奈与激动。 他颤声道:“你在想什么?数百年过去,你是不是已经忘记了当初柳晗芝把你留在身边的原因了。” “青荷,别傻了,这世间只有我一个人对你是真心的,柳晗芝是要你命的人啊。” 闻言,灰蛇变得越发激动起来。 它疯狂扭动着身躯,从柳庆年怀里挣脱出来,用一种看垃圾般的眼神看着对面穿了长衫的男人。 “你算什么东西!老祖宗明明什么事情都依着我!” 灰蛇眯了眯眼:“我知道了,你一定是觊觎我,这才诋毁老祖宗,想要骗我和你私奔。” “你也不看看你什么样子!也配和我在一起。” “我告诉你,我柳青荷是要当家主夫人的,像你这种一辈子伺候别人的人,连给我端洗脚盆的机会都没有。” “我劝你早早死心,把你的那些龌龊思想收起来,别影响了我的名声。” 我站在旁边,看戏般看着屋内两人,心里盘算着怎么样对付他们。 柳青荷必须为当初她坐下的孽付出代价。 柳庆年长叹一口气,眼底隐隐浮起些许绝望的颜色。 “来不及了,你就跟我走吧......” 柳青荷冷冷道:“你要是再说这种话,我就告诉老祖宗,我让老祖宗把你蛇皮剥下来!” “柳庆年,拐带我可是重罪!” 我忍不住干咳了一声,柳墨白那句前朝余孽形容得可真贴合柳青荷的实际啊。 我不由得多看了两眼柳庆年。 他虽然长得不如柳墨白和柳清欢那般好看,却也比一般人好看得多。 被梳成三七开的短发略微凌乱,整体看上去像极了百年前的读书人,从头到脚都带着股书香气。 从气质上看,柳庆年并非是同柳青荷那般,靠着捷径化形成人的。 虽然柳庆年不像柳墨白和柳晗芝那般容貌昳丽且实力雄厚,却也不至于被柳青荷埋汰成这般。 他深吸了口气,挽起袖子上前,皱眉沉声道:“不管你会不会恨我,我也必须带你离开。” “你不能带她走!” 我脱口而出。 柳庆年冷笑一声道:“那可由不得你,黄箓斋又如何,今天我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带她走。” 第七百七十二章 要留清白在人间 话落,我刚握住琴弓,一道凛冽劲风从门内涌入。 “呼——” 强风将我手中的琴弓掀起,手中二胡脱手而出,直直砸在了墙壁上。 紧接着,“嘭”地一声闷响过后,柳庆年直直砸在了墙上。 黑色圆框眼镜碎裂开来,露出一双蓝黑色眼睛。 “庆年啊,我真没想到你会背叛我。” 伴随着沉稳有力的声音,一个穿着素白色交领长袍的男人缓步走了进来。 男人有着一头银白色长发,发尾被一股暗红色坠了白玉环的绦带缚住,腰间还系了条暗红色腰绳。 柳晗芝有着一张美到雌雄莫辨的脸,甚至用俊朗都不足以描述这张脸,用美来形容才最为恰当。 与深海同色的眼睛定定看着柳庆年。 柳晗芝生气时身上威压,甚至超过了我所见过的任何人,包括柳墨白。 我不由得眉心皱了皱,抬眸看向跟在柳晗芝后面的铉叔。 铉叔穿着黑色长衫跟在柳晗芝身后,脸上带着罕见的严肃。 偌大的房间里,充斥着紧张的氛围。 柳晗芝面无表情地走到躺在地上满脸痛苦的柳庆年面前,垂眸看着他,冷声道:“背叛我是什么下场,你知道的。” 柳庆年将手在衣服上擦干净,抱住柳晗芝的脚踝,哭道:“老祖宗,求求您放过青荷,让我把她带走吧。” 柳晗芝瞥了眼旁边的灰蛇:“柳青荷,你想走么?” 一道黑烟浮起,灰蛇化作个穿桃粉色旗袍,头发凌乱的女人。 柳青荷红着眼,绞着手中的绣帕,可怜兮兮道:“老祖宗,您是知道我的呀,我怎么舍得离开您。” 我不由得冷笑。 柳青荷这哪里是舍不得离开柳晗芝,她分明是舍不得柳晗芝给她撑腰,许她狐假虎威的日子。 柳青荷将白莲那套做派发挥到了极致,她看向柳庆之,下巴微微扬起,深粉色眼睛里带着些许不屈。 乍看上去,颇有几分“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的风骨。 她嗓音清冽道:“老祖宗,之前柳庆年就一直觊觎我的美貌,如今他竟编造谎话想骗我与他私奔。” “我不同意,他就打算对我用强。” “请老祖宗为青荷做主!青荷宁死也不肯被这种人糟践!” 饶是我知道柳青荷不是好人,依旧被她这番话惊得瞪了瞪眼。 她居然用了“糟践”这个词....... 可是从柳庆年进门到现在,他对柳青荷从未有逾矩之举,甚至还打算用命硬扛黄箓斋,救柳青荷离开这里。 他这般付出,却被柳青荷说成了糟践。 我定定看着柳青荷的表情和眼神。 那双淡粉色眸子里写满了愤怒和厌恶,仿佛恨不得要柳庆年去死那般。 甚至可以说,她看柳庆年的恨意,甚至超过了她看我时的恨意。 我不由得讶然。 从小到大察言观色的经验告诉我,柳青荷表演的概率极小,她是真的打心底里厌恶柳庆年。 至于么?柳庆年不过是喜欢她罢了。 我微微抿唇,将视线转到了柳庆年脸上。 他面如死灰地看着柳青荷,咬牙道:“求老祖宗放过青荷。” “你少在这里假惺惺!” 柳青荷彻底不装了,指着柳庆年道:“老祖宗,我求您罚他!我不想再看到这个人。” “呵.......” 柳庆年冷笑一声,看向柳青荷道:“我竟不知你这般厌恶我。” 柳晗芝瞥了柳青荷一眼,冷冷道:“放心,你应该以后见不到庆年了。” 语罢,他转向铉叔道:“柳铉,找人把庆年押回老宅,我要亲自处置他。” 铉叔点点头:“是。” 铉叔离开后,柳青荷面上露出一抹得逞的笑意,看向我的眼神也变得越发得意起来。 我想她大概以为柳晗芝会成为她杀我的“刀”。 可惜她终究是不了解柳晗芝,也没看到刚才柳晗芝看柳庆年时,眼中流露出来的那抹沉痛。 第七百七十三章 防身 柳溪离开后,屋内只剩下我、柳晗芝和柳青荷三人。 柳晗芝落座在紧挨着博古架的太师椅上。 柳青荷见状,连忙倒了杯茶放到柳晗芝手边。 放下茶时,刚好露出手腕上那片浅灰色鳞片。 柳晗芝垂眸扫了眼柳青荷的手腕,眉心拧成了个疙瘩。 他没有喝茶,而是抬眸看向在旁边站着的我,清冽的嗓音里带着些许寒意。 “你干的?” 不等我说话,旁边柳青荷开了口。 “老祖宗,您刚才没有看到,乔云染想要我的命。” 说着,她微微吸了口气:“我没想到,她居然也会黄箓斋,当初小白可就是栽在了黄箓斋上。” “我差一点就见不到您了。” 柳晗芝眉心微拧,扫了眼地上碎成几节的二胡,眼神变得愈发微妙起来。 他正襟危坐地看向我,沉声道:“你想找柳青荷报仇?” 我唇角勾起一抹讥讽:“我不该找她报仇么?” “老祖宗,您是知道我的,我向来是允许小白在外面有人的,当初柳铉说的那些事情都是污蔑。” 柳青荷冷冷道:“我没有对不起乔云染过。” 若眼神可以当刀时,柳青荷估计已经被我的眼神刺得体无完肤了。 我看着柳晗芝,语气平静:“我和柳青荷之间的恩怨不是一场辩论赛,反正仇我必须报。” 仙侠电视剧或许有那种抱着数百年甚至上千年修为的上仙,却被小小奸人蒙骗玩弄的戏码。 可现实却并非如此。 差点化龙的柳晗芝,即便不喜欢世俗事务,也不可能对人性完全不了解。 柳青荷在柳晗芝身边侍奉了这么多年,柳晗芝岂会看不出她是个什么样的人,有没有说谎。 我冷眼看着柳晗芝。 问题不在于柳青荷有没有说谎,而在于柳晗芝想要选择哪个答案。 我继续道:“您若要护着柳青荷,那便也是我乔云染的敌人。” “至于柳青荷这话的真假,和我没有关系。” 柳晗芝眯了眯眼。 “哦?你倒是有骨气,你不会不知道,如果我真的想要动你,即便柳墨白想护着你也无济于事。” 柳晗芝这番话能够威胁陶安染,却威胁不了乔云染。 “我承认这世间少有您的对手,可您忽略了一件事。” 我一字一顿道:“我是会黄箓斋的乔家女。” 柳晗芝不会不明白我这句话的含义。 会黄箓斋意味着我大概率会是乔家下一任家主,也是乔万钧力保的人。 柳晗芝要对我动手,就意味着与乔家为敌。 现如今已经不再是百年前的混乱局面了,玄门各家和入世的仙家都有十八处统一管理。 且柳家在世俗也有庞大的产业。 若柳晗芝为了柳青荷对我动手,乔家岂会善罢甘休,十八处岂会坐视不理。 事情若是闹大了,必定会影响柳家的名声。 柳晗芝薄唇紧抿,看向我的眼神也变得愈发冰冷,湛蓝的眸子里浮起浅浅的杀意。 可惜他不敢动我..... 旁边柳青荷见柳晗芝不说话,连忙拱火。 “老祖宗,她就算会黄箓斋,也比不过乔染音,连乔染音都不是您的对手,她能算得了什么?您可千万别被她威胁了去。” 柳青荷这番话令柳晗芝眉心皱得更紧了。 见状,柳青荷补道:“让她这样的人留在小白身边就是个祸患,她一定会故技重施,对小白动手的。” 柳青荷总能将话说到我的痛处,令我无法继续忍耐。 我沉声打断道:“柳青荷,我最忌讳有人把我和乔染音混作一谈,你别太过分。” 柳青荷轻抚着中指上的珍珠戒指,淡淡道:“你和乔染音有着一样的三魂七魄,你们不就是一个人么?” “既然你能产生用黄箓斋夺我命的想法,谁知道你会不会把下一个目标对准小白呢?” 我眼睛瞪了瞪,刚想说些什么,就被柳晗芝打断了。 柳晗芝摆了摆手,语气很不耐烦。 “够了!住嘴!” 语罢,他瞥了眼柳青荷,厉声道:“还嫌不够丢人么?你以为那把二胡是谁放在柳墨白房间里的?” 柳晗芝嗤然道:“是他自己把二胡放在房间里给乔云染拿来防身的。” “他防的就是你柳青荷啊。” 第七百七十四章 感情用事 “什么?小白要害我?不可能......” 柳青荷脸色微微发白:“我可是照顾过他的,他怎么能这么对我?” “而且我可是要成为他妻子的啊......” 柳晗芝似乎是嫌聒噪,没有想要继续理会柳青荷的意思。 他转向我道:“景宸魂魄不稳你应该是知道的。” 我语气沉了沉:“他魂魄不稳,除人妖结合的原因外,便要问问柳青荷了......” “当初她是如何引天雷劈景宸的......” 听到我这番话,柳青荷刚要狡辩,就被柳晗芝一个眼神压了回去,只能不停绞着手帕,恨恨看着我。 柳晗芝沉叹了口气:“景宸那孩子虽半人半妖,天赋却比我强,可惜了.......” “不过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柳青荷的命,你不能取。” 我微微抿唇,毫不退让道:“这可由不得您。” 树活一张皮,人活一口气。 我确实窝窝囊囊在坞头村熬过了十五个岁月,可我并非生就是个没骨头的,只不过是过于弱小罢了。 如今我既然有了能力,怎能继续当那软骨头。 柳晗芝微微挑眉,抬起茶杯轻抿了口,道:“我曾经有一颗丹药,药性能稳住人的三魂。” “那药虽然不能让景宸和念姗恢复如常,却也大有裨益。” “可惜那药被人偷吃了,好在那药有根,如今偷药人的心头血也带着药性。” 握着茶盏的手顿了顿,柳晗芝瞥了我一眼,淡淡道:“对了,那吃药的人,便是柳青荷。 “知道了这些,你还想要柳青荷的命么?” 柳青荷的心头血可以帮念姗和景宸稳住三魂...... 我心头顿时翻起巨大的波澜,看向柳青荷的眼神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难怪之前柳墨白总说柳青荷有大用,原来是这个意思。 我压抑住激动的情绪,颤抖着声音确认道:“用柳青荷的心头血护景宸和念姗的三魂?” 好狗血的方法,但既然能被柳晗芝提及,想必是有用的..... 见柳晗芝微微颔首,我呼吸急促了起来。 念姗就是因为三魂不稳,才经常被鬼煞盯,当做附身的目标。 为此乔万钧想了不少办法,可都收效甚微。 若柳青荷的心头血有用,报仇之事缓缓也无妨。 柳青荷愣在原地,唇角扯起一抹僵硬的笑:“老祖宗,您在说什么呀?青荷听不懂。” “您以前不是说要把我许给小白,帮小白照顾孩子的么?” 说话间,柳青荷声音微微颤抖:“您别吓青荷啊。” 柳晗芝没有说话,大手一挥,柳青荷就化作一条灰色,腾空落在了我脚边。 他垂眸看着灰蛇淡淡道:“当初把你许给柳墨白,不过是希望你能以母亲的身份,心甘情愿交出心头血滋养孩子。” “毕竟你也当了我这么久的佣人,我不想做得太难看。” 语罢,柳晗芝眯了眯眼:“可你不该引天雷劈我柳家子嗣。” “人果然不能心软,当初我若是直接把你扣起来当药人,你也不会将庆年迷惑成这般,景宸也不会遭难。” “我很后悔......” 灰蛇长长的蛇身被折叠成四折,由一根带着浅金色光晕的红绳缠缚住,几乎动弹不得。 柳青荷拼命摆着脑袋,深粉色的竖瞳蒙上了层水光。 她哭道:“青荷所做一切,都是为了柳家,老祖宗我错了,您不能这么做!” “呵。” 柳晗芝冷笑一声:“别以为你干的那些事我都不知道,我没罚你,是因为你的血对我有用。” “如今你的身体也好了,也该将药还给我了。” 语罢,一道浅金色光闪过灰蛇脑袋。 灰蛇身体一软,耷拉着脑袋没有了动静。 柳晗芝淡淡道:“聒噪。” 随即,他将视线落在我身上。 “原本我以为柳景宸能够替代柳墨白,日后执掌柳家,可我观察了一晚上,无论用什么办法,他都不能稳定维持人形。” “乔云染,你可以带走景宸和药人,但你不得和柳墨白继续有牵扯。” “柳家不需要一个感情用事的家主。” 柳晗芝语气沉了沉。 “他为了你,不惜违约也要撤销和潘家的合同,柳家为此赔了九千万。” “他还利用柳家在十八处的影响力,想在遴选的事情上帮你,如今十八处已经有人举报这事了。” “乔云染,你的存在只会让柳家衰落,我绝对不允许你继续糟践柳家的产业......” 第七百七十五章 累了 柳晗芝冷冽坚定的眼神落在我身上,如刀子刮过皮肤那般难受。 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捏紧,他的控诉我辩驳不了。 “乔云染,即便转世,你也是一个极其自私的人。” 柳晗芝淡淡道:“柳墨白当柳家主事人已经快百年了。” “百年间,他苦心经营,吃过的苦头不比他在景山修炼时的少。” “也正是因为他这般努力,才让柳家有了今日的辉煌。” “柳家产业对于柳墨白来说意味着什么,你应该不会不懂吧?” “如今你却在诱导他,逐渐荒废柳家产业,这对于他来说不公平,对于柳家来说也不公平。” 柳晗芝这番话如冰水般浇在我的头上。 如今明明是初秋,暑意尚未散去,可我竟觉得浑身冰凉。 我想要否认,却不知道该从哪里去否认。 柳墨白做的那些事,确实都是为了我...... 可我真的要像柳晗芝所要求的那般,彻底和柳墨白划清界限么? 我深吸了口气。 这样的事,我不是没试过,可我失败了。 和柳墨白分开那三年的夜晚,每一夜都如复制粘贴一般,充斥着痛苦与孤独。 就像是沉溺在无人的深海里那样无助...... 我看着柳晗芝半晌,哑声道:“对不起。” “我不想听对不起。” 向来不喜形于色的柳晗芝,脸上露出了愠怒的表情。 他厉声道:“我要你和柳墨白断掉!你听不懂人话吗?黄家家主不是对你很好么?你和他在一起不行吗?” 我下唇被咬得死死的:“不行,今生今世,我所爱之人只有柳墨白,任何人都替代不了他。” 柳墨白为我改变了太多,忍让了太多。 若我此时退缩了,他所牺牲所做的那些,岂不就成了笑话吗? 绝对不行! “你敬酒不吃吃罚酒,即便你背后有乔家,我也不能留你了。” 柳晗芝眼神中杀气迸出。 他刚站起身,一道低沉的嗓音响起。 “老祖宗!” 柳墨白快步上前,一把将我扯到身后。 他看着柳晗芝,沉沉道:“潘家的合作,我恢复了一半。” “取消潘家合作并非是为了染染,而是因为潘家想抢我儿子。” “至于十八处那边,只要我离开柳家,不再担当柳家家主,十八处那些人自然会撤回投诉信。” “晗芝老祖宗,墨白感谢您的栽培,这百年来,我将柳家经营得这般好,也算是报答了您当初的恩情。” 柳墨白深吸了口气,对柳晗芝道:“如今我只想和爱人孩子一起渡过百年,求您成全。” 柳晗芝眼睛瞪了瞪,不可置信地看着柳墨白。 “你疯了么?为了一个女人抛弃自己亲手打下的基业?” “我就该杀了这个女人!” 柳墨白将我往身后又推了推,语气带着些许冷意:“您若对我爱人动手,我们就是敌人。” 柳晗芝愣怔了几秒,喃喃道:“反了,反了.....” 柳墨白唇角噙起一抹苦笑:“老祖宗,您是过来人,您不会不懂我的心思。” “当初您不是也做了和我此时一样的选择?” “可我从未听您说过一句后悔。” 他深吸了口气:“老祖宗,我累了,您也应该给我放段时间假了。” “就因为我是柳家家主,我的妻子爱着我,却不得不远离我,我的孩子也恨着我。” “老祖宗,我做这一切,不仅仅是为了染染,也是为了我自己。” “我不想继续这样下去了,所有东西我都交代清楚了,日后您要是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都可以问柳铉。” “告辞......” 话落,柳墨白将灰蛇一收,揽着我离开了别墅。 第七百七十六章 收留 出别墅的时候,已经接近中午十点了。 阳光落在脸上的刹那,我身体才恢复了些许温度。 刚才在别墅里发生的事情,至今我都觉得如梦一般。 我微微抬眸,旁边男人下颌凌厉的线条落入眼中。 “糟了.......” 柳墨白顿住脚步,回头看着我无奈道:“我如今一无所有,恐怕需要染染收留了。” 我心头一顿,连忙点头道:“你和我回家吧。” “好。” 柳墨白握紧我的手,在佣人的注视下抬步往门口走去。 铉叔对佣人的管理是极好的,即便柳墨白与我离开,也没有一个佣人多说什么。 他们只是停下手中的动作,目送我们离开。 “先生,小少爷就在车上,柳清欢开车。” 铉叔快步跟了上来,低低道:“您放心,我会安排好一切。” 柳墨白点了下头,抬手轻拍了下铉叔的肩膀,欲言又止,最终勾唇笑了笑,道:“我向来也只信你。” 语罢,他拉着我朝着门口那辆黑色轿车走去。 车门打开,景宸便红着眼睛,端正地坐在后座上喊我。 “妈妈......” 看着景宸那与柳墨白有七分相似的小脸,我长长舒了口气,连忙上车抱紧了景宸。 “吓死妈妈了。” 景宸抱着我的胳膊,一脸委屈地低低道:“妈妈,那个叔叔好凶,他一直说妈妈没用才把宸宸生得这么没用。” “宸宸不服,可是一生气,宸宸变成蛇了......” 刚打算安抚景宸,一股浅浅的血腥味便涌入鼻息。 我心脏像是被揪了一下,下意识去检查景宸的身体。 “宸宸,你是不是受伤了。” 不等景宸说话,前面传来柳清欢低低的声音。 “不是小少爷,是.....黄逐月。” “小月?” 我心头一震,这才注意到副驾上蜷缩着一团红色毛绒绒的东西。 那毛绒绒的东西被一件深灰色西装包裹起来,但依旧能够辨认出来是黄逐月的原形。 黄逐月似乎听到了我的声音,毛绒绒的尾巴用力费力地抬了两下,又耷拉了下去。 我连忙道:“小月现在怎么样了?” 景姗去世不过三年,我怎能让黄逐月因我丧命...... 车子启动起来,柳清欢嘴唇抿成条细线,沉沉道:“还活着,这笨蛋自不量力去和柳晗芝拼命.....” 说着,柳清欢长吐出口气来。 “我都说了,让她留在家里,她偏要跟来......” 我心头像是压了块大石头般难受。 黄逐月的负责差点要了她的命..... 旁边景宸紧张道:“妈妈,黄老师会不会像景姗姨姨那样啊。” 景宸继承了柳墨白的妖力,还在我腹中时灵智就已经打开了。 当初景姗被柳青荷虐杀的时候,他是知道的。 我连忙拥住景宸,低低道:“不会的,黄老师那么好,她不会出事的。” 说话时,心中泛起浓烈的自责与酸楚。 是我无用,才让景宸这么小,就见证了那样恶毒恐怖的事情。 是我考虑不周,才会让黄逐月伤成这般。 我紧了紧景宸,不由得深吸了口气,心想:陶安染,为什么你还是这般无用? “染染,我联系过白爷了,他已经在清雅苑等着了。” 旁边传来柳墨白低沉的嗓音。 清冽的檀香飘过,冲淡了些许血腥味。 这好像成了一种奇怪的习惯......只要柳墨白开口,便能将我不安和紧张的情绪驱散些许。 我微微舒了口气。 “好。” 旁边景宸靠在我身上,嘟囔道:“妈妈,我好困。” 我抬手擦了擦他哭花的小脸,心中一阵难受。 景宸向来能忍,我几乎很少见他哭,昨夜柳晗芝确实过分了。 我哄道:“嗯,有爸爸妈妈在,宸宸什么都不用想,睡一觉我们就到家了。” 景宸眉心皱了皱,看了眼柳墨白,嘴角向下压了压,将脊背转向我和柳墨白侧靠着座椅睡去了。 那模样像是讨厌极了他爸。 身侧传来柳墨白无奈的叹息,我回头将手轻轻覆上男人的手背,小声道:“慢慢来。” 昨夜念姗在情急之下已经喊了柳墨白爸爸。 只要我和柳墨白足够努力,一定能让景宸重新承认柳墨白。 “嗯。” 柳墨白薄唇紧抿。 男人没有说话,只是反手将我手包握住,闭上眼睛没有再说话。 昨夜事发突然,柳墨白连夜从川市赶回来的,红眸还蒙着一丝疲惫。 他也累了...... 第七百七十七章 三十五次 柳墨白掌心的温热落在我皮肤上。 我偏头看着阳光落在男人完美的侧脸上,眉心微微拧起。 虽然不知道是不是所有女人都喜欢自己的男人,会为了自己放弃一切。 但我心里清楚,我不愿意。 很小的时候,我就承担起了陶家所有农活。 那时赵彩凤总告诉我,她有多么多么不易,为了我放弃了在和大伯在城里的生活。 在赵彩凤这番言论的熏陶下,我比别家孩子更早熟些。 尽管知道很多农活对于一个孩童来说并不合适。 可每每想到赵彩凤的话,我心中便没有了怨恨,默默干着大人才能做的农活。 身体的痛苦和心中的愧疚,让我越发对赵彩凤口中“一切都是为了你”这句话感到恐惧。 我明明没有做错什么,可错的又都是我。 这种影响至今仍然留在我的骨血里。 即便柳墨白是我深爱着的人,我也不愿意日后在他口中听到那句话。 心脏莫名闷痛。 四年前,我和他还住在华容府的时候。 柳墨白曾经受过一次重伤,是被之前在龙脉作祟的妖龙魂魄所伤。 那次他回家时,眼中的沉痛和不甘我至今都没有忘记。 如今他又如何甘心将自己潜心打理出来的产业拱手让人呢? 我怀着心思,看着车子驶过平缓壮阔的饶江,回到了清雅苑别墅大门。 车子刚停在清雅苑大门,顾姨便迎了上来。 她一脸焦灼道:“白先生已经在客厅里等着了,小少爷和小小姐怎么样?” 见柳清欢小心翼翼将副驾上的黄鼠狼抱在怀中,我微松了口气,也将酣睡的景宸横抱在怀中。 “景宸和念姗没事,顾姨,你照顾一下小月,小月伤得很重。” 顾姨点点头。 “明白。” 说着,她将视线转到柳墨白身上,眼神里带着些许疑惑。 我解释道:“顾姨,让人收拾一个房间出来,柳墨白日后住这里。” “啊?” 顾姨一怔,连忙道:“是,我马上去办。” 见我们进屋,白爷就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他依旧穿着件白色中山装,搭配同色裤子,黑色千层底布鞋。 白爷看了眼柳清欢怀中的黄鼠狼,眉心皱了皱,闷声道:“怎么伤成这样?” 不等我回话,柳清欢解释出声。 “柳晗芝伤的,小月也是心急了些,居然和晗芝老祖宗硬着来。” 说着,他沉沉叹了口气。 “这笨蛋说什么宁死也不让晗芝老祖宗伤景宸。” “晗芝老祖宗本就不喜欢黄家人,也并非真想伤害景宸,却被笨蛋说成这样。” “晗芝老祖宗一怒之下动了手。” 白爷摇了摇头:“黄家怎么还有这么轴的人?快送去房间。” 语罢,白爷对我道:“染丫头,这姑娘能救,你尽管把心放到肚子里。” “多谢白爷!” 白爷摇了摇头,嗓音沉闷道:“你是从我房子里嫁出去的姑娘,我早就把你当自家闺女了,和我说谢谢就生分了。” “你和小白去照顾景宸吧,昨晚灿星那孩子保护念姗的时候,受了乔家祖宗的惊吓,我让清瑶丫头把孩子领走了。” 我点点头。 “多谢白爷。” 道完谢,我抱着景宸和柳墨白一起去了儿童房。 景宸像是累极了那般,由着我帮他把脏衣服换掉,也没有睁开眼睛。 他只是沉沉的睡着。 刚给景宸盖上被子,柳墨白便进了屋。 浅灰色立领衬衫领口被解开了几个扣子,衬衫袖子被挽在精壮的小臂上。 他端着盆温水,看了我一眼,温声道:“我来吧,趁他还没醒......” 说这话时,柳墨白眼神里带着些许低落。 我起身让开位置,看着柳墨白将浅蓝色毛巾沾湿,小心翼翼地给景宸擦脸,不由得一阵心疼。 一个父亲只有在孩子睡着的时候,才被允许以父亲的身份,照顾自己的孩子。 柳墨白心中应该很痛吧。 当初他也是殷殷期盼着孩子出生的那个人啊。 帮景宸擦完脸,柳墨白将毛巾放回盆里,道:“刚才在车上,你一共看了我三十五次,每次眉毛都是皱起的。” “我们谈谈吧......” 我脊背一僵。 原来刚才他一直没有睡着,而是在看着我。 沉默几秒后,我点点头。 “嗯,我确实有话想要和你说......” 第七百七十八章 信守承诺 回到房间时,圆桌花瓶已经被顾姨插上了新鲜玫瑰。 柳墨白抬步坐到桌边的欧式椅子上。 他长腿交叠地看向我。 “想问便问,我对你没有任何隐瞒。” 男人黑发散落在前额,看上去有种慵懒感。 暗红色眼睛直视着我的眼睛,似乎是在告诉我,不许将问题藏在心中。 我微微吸了口气,坐在柳墨白对面,抬手倒了杯果茶推到柳墨白面前。 “你就这么放弃柳家么?” 柳墨白向来是缜密的,怎么可能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放弃柳家产业和自己的地位。 柳墨白是我深爱着的男人,也是我的枕边人。 我当然懂这个男人骨子里的骄傲和要强。 若真到了没有退路的时候,柳墨白大概率会直接和柳晗芝动手。 他今日这番举动,想必是心中有了别的打算。 男人愉悦的眯了眯眼,唇角勾起了个浅浅的弧度,沉声道:“染染是不是失望了?” “我从没怀疑过你对我的感情。” 我端起面前画了蓝色网格纹样的玻璃杯轻抿了一口,低低道:“我不希望你为我放弃一切。” “我知道的。” 我讶然:“你知道?” 骨节分明的长指轻轻拍打着桌面,发出细微的“哒、哒”声。 柳墨白看着我,眼神柔和道:“以放弃自我换来的爱情是不长久的,而且轻易放弃一切,显得我过于无能了些,不是吗?” 我一愣,解释道:“我没这么觉得,只是害怕你有一天后悔,会对我说当初如何......” “没担当的男人才会把自己的失败,归根于曾经对爱人的许诺上。” 柳墨白沉叹了口气,缓言解释道:“这段时间,有人写投诉信,说我借着十八处的权柄徇私,在遴选的事情上帮你作弊。” 我急道:“可乔家遴选是不讲规则的啊!” 柳墨白笑着摇了摇头。 “傻染染,乔家遴选不讲规则,可十八处讲规则啊。” “汤德明和赵星如珠玉在前,你自然会以为十八处处事清明,和青天衙门没有区别。” “可是染染,十八处是玄门圈子的权力中心,顶层怎么可能没有尔虞我诈。” “有人觉得柳家掌权时间太久,想要把我赶下来罢了。” 我心头一紧,掐着手指垂眸道:“说到底,还是怪我,如果你不帮我,也不会被投诉。” “呵......” 伴随着男人低沉的嗤笑。 温热的大掌揉了揉我头顶。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就算不帮你,他们也会找到错处投诉我。” “不过他们忽略了件重要的事情——没有人能替代我。” “等今晚柳铉把柳家公告一发,我就彻底不算是柳家人了,便能光明正大留在你和孩子身边帮你。” “年底就到千面傩鬼破土的日子了,我得和你在一起解决这件事情。” 我眉心紧了紧,低低道:“可是.......” “好了,想太多皱纹都要出来了。” 光洁如玉的指尖来回轻抚着我的眉心。 柳墨白顿了顿,问道:“染染为什么要帮乔云商?” 之前我和铉叔提过,问他能不能以恢复潘家部分产业为条件,换潘家不将乔云商赶走。 那时铉叔说要问问柳墨白,之后便再也没了消息。 我以为这件事黄了,却不料柳墨白在离开柳家前做的最后一件事居然是这个。 沉吟几秒后,我将邱知意要投胎到潘家讨债的事情告诉给了柳墨白。 柳墨白闻言,嗤然一笑,道:“看来我老婆不是好惹的。” “你休息会儿,我去找白爷商量一下给景宸和念姗配药的事情。” “好。” 我点点头。 待柳墨白离开后,我这才长舒一口气,打开了手机。 手机上有好几条未读消息。 视线落在一条陌生消息上。 “谢谢你帮了我,只可惜我不能守约了,放心,你拉二胡的事情我不会说出去的,也算我信守了承诺。” 第七百七十九章 不方便接电话 我看了眼消息发过来的时间,恰好是我们离开鬼屋的时候。 这条信息是乔雨薇发给我的。 如我所料,乔雨薇从一开始就只打算利用我复仇,并没有打算完全站在我这边。 不过她也是有苦衷的,毕竟乔雨鳞那时还在乔时秋手上。 我微微抿唇,拨通了乔千意的号码。 电话一接通,就传来了乔千意焦灼的声音。 “染染,事情解决了么?阿钰说念姗在黄景轩那边,让我先别打扰你,我就没敢给你打电话。” 我点点头:“两个孩子都接回来了,柳墨白也从柳家离开了,暂时可能要和我住在一起。” “从柳家离开?” 乔千意语气满含震惊:“为什么呀?那可是柳家啊.....” 在商场沉浮这么多年,即便柳家再低调,乔千意也知道柳家的实力,以及柳墨白在柳家的地位。 所以在得知柳墨白离开柳家后,乔千意的震惊溢于言表。 我唇角勾起一抹苦笑:“说来话长,以后慢慢再说吧,姑姑我想问问乔雨鳞的事情。” “哦,这个啊。” 乔千意微微平缓了情绪,开口道:“放心吧,我把乔雨鳞交给了国外一个脑科学专家,这个专家是我朋友,专业很厉害的。” “阿钰让我想办法在乔雨鳞病房安装了个监控,之后你可以通过app随时看乔雨鳞的情况。” 我愣了几秒。 黄景钰不愧是差点就当上黄家家主的人,做事居然这么滴水不漏。 “嗯,这样最好不过了,谢谢姑姑、姑父.....” 挂断乔千意的电话后,我迅速将乔千意说的app安上。 打开app,一张白色的病床便映入眼帘。 一个瘦弱的男人躺在病床上,身上连了各种各样的仪器。 乔千意不缺钱,给乔雨鳞安排的是vip病房,条件比乔时秋那边好多了。 乔雨鳞之前所在的病房,是一间破旧杂物间改造出来的,位于靠近医院的一个旧厂房里。 乔时秋对乔雨鳞采用的治疗手段很消极,仅仅是用药物维持乔雨鳞的生命体征,不让他彻底死亡,也不许他醒过来。 乔时秋是乔家在云市的掌权人,不可能没钱给乔雨鳞治疗。 我猜他应该是害怕乔雨鳞醒来后不受他控制,于是用了这样的手段。 可即便这样的解释勉强能说得通,我依旧觉得这中间透露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 不过这些都不是我目前应该考虑的问题。 我端起先前没喝完的手果茶,喝了一大口,然后拿出之前乔雨薇给我的名片打了过去。 电话一接通,耳畔便传来道陌生的男声。 “你好......” 我端起杯子走到落地窗外的阳台上,看着不远处的饶江,道:“您好,我是一位病人的朋友,想要找乔大夫。” 男人嗓音沉闷缓慢,像是老旧音响里才能发出的声音。 “是哪位病人?” 这是在确认我的身份么? 我眯了眯眼,语气平常道:“龚长青......我是他的朋友。” “龚长青目前确实是乔医生的病人。” 男人顿了几秒后,继续道:“乔医生身体不舒服,现在接不了电话,如果你真的有急事的话,可以后天去医院找她。” “哦.....这样么?” 我微微沉吟。 昨夜乔雨薇自己把自己伤成那样,确实没办法和人见面。 男人语气微沉:“如果你实在着急,也可以来蓝天精神病院直接找我,我叫张鹏飞,是蓝天精神病院综合特殊门诊的主任。” 我恍然道:“张大夫您好,我之前听说过您,不过我之前都是和乔医生联络的,我还是等两天再说吧。” 反正乔雨鳞已经被转移到了国外,任凭乔时秋再厉害,也没法对乔雨鳞做些什么。 和乔雨薇摊牌的事情晚一些也不要紧。 同张鹏飞客套了几句后,我挂断了电话。 我握着微微发烫的手机,脑海里回想起刚才张鹏飞戒备的语气,不难猜到乔时秋的人也来找过乔雨薇。 乔时陵算是乔时秋最重要的臂膀之一。 他死了,乔时秋肯定是要来找乔雨薇问话的。 这也是为什么昨晚乔雨薇要给自己来上这么多刀的原因。 我低头大致用翻译软件大致浏览了遍乔千意发过来的医学报告,然后去浴室洗了个澡,换上了件宽松的白色苎麻袍子下了楼。 也不知道黄逐月现在好些没。 想到之前答应过黄逐月的母亲,会照顾黄逐月,我心里便飘起浅浅的愧疚感,加快了下楼的步伐。 第七百八十章 妄想 黄逐月和柳清欢的房间都被安排在了一楼。 今日之前,我其实从未踏足过黄逐月的房间。 黑色木门半掩着。 刚靠近,一股浓烈的草药香落入鼻息。 透过门框的缝隙,能清楚看到屋内的布局。 粉色系的套房中,放着一张粉红色的床,床边是一张很大的胡桃木书桌。 桌上放着一本翻开的书和一个笔记本。 比起才回来的时候,黄逐月状态好了不少,依旧是黄鼠狼的形态,蜷着身体窝在被子里。 虽然还没有醒过来,但是呼吸平稳了不少。 我本来是打算进去的。 可是看到柳清欢在旁边守着黄逐月,便止住了脚步。 “清欢很少对一个人这么上心。” 身后传来柳墨白的声音。 我正欲回头,一只大掌便落在了我肩头:“他有洁癖,每次身上沾血都要第一时间洗掉。” 闻言,我再次看向坐在床边,皱眉摆弄黄逐月玩偶的柳清欢。 浅粉色衬衫被大片血迹染红,可他就像是毫不在意那般,一脸忧郁地摆弄着手里的玩偶。 柳清欢这个人虽然嘴碎,但是长得不差,衣品和审美也很好。 只要他不开口,便是韩剧男主照进现实的感觉。 就比如现在,他安安静静地坐在黄逐月身边,一脸愁容地握着手中浅粉色玩偶,那副怅然若失的样子,令人不忍心打扰。 我沉默几秒,小心掩上了门,对柳墨白道:“白爷怎么说?” “命捡回来了,就是伤得太重了。” 柳墨白低头拉着我的手,带着我往门外走。 “晗芝老祖宗同柳青荷不一样,他没下死手,只是想对黄逐月略施惩戒,只是黄逐月实在太弱了。” 确实,像柳晗芝那种存在,对付黄逐月如捏死一只蚂蚁那样容易。 可听到柳墨白这番话,我心头还是没来由的不舒服,紧抿着嘴唇,静默不语。 柳墨白微微叹了口气。 “晗芝老祖宗对付黄逐月那术法,是之前他教养我的时候,时常对我用的。” “他本意并非想要黄逐月的命,只是习惯了.......” “这也是为什么我不愿意让景宸受他教导.....” 我是矫情的,心中总会有各种各样拧巴的小心思。 好在柳墨白不仅能辨别出我是否说谎,也能看出我的心绪。 经他这么一说,我心中的不悦减去了不少,对他多了几分心疼。 变得强大之前,这男人也受过常人难以忍受的苦难吧..... 我微微抿唇,道:“我也不愿。” 阁楼的木门在阳光下微微反光。 柳墨白推开了虚掩着的小楼大门,道:“我让顾管家开了阁楼门,发现顶层没人用,我决定拿来装药蛇.....” 我点点头。 “也好,免得我让见到柳青荷。” 如果不是柳青荷的心头血有药性,她此时已经是块蛇皮了。 虽然柳青荷暂时保住了性命,可我见到她就恶心,自然是不愿意让她留在别墅里的。 我跟着柳墨白在木梯上走着。 木梯很窄,只够一个人微微侧身往上走。 柳墨白走在我前面,专门腾出一只手拉着我,生怕我走丢那般。 从三年前起,我便是术士了。 当术士的,哪有不设法坛,不做斋醮科仪的。 不同的法事对应要准备不同的东西,于是我将顶楼空出来,打算堆放法事用品。 可从来了海市,我便一直在忙遴选的事情,也没来得及做什么法事。 因此顶楼一直是空着的,却阴差阳错成了柳青荷的囚牢。 到了顶层,带着哭腔的女声便响了起来。 “小白,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当初你被那个女人伤害的时候,是我照顾的你啊,你怎么可以恩将仇报。” “一定是陶安染蛊惑了你,我明明答应让她做小了的......” 顺着声音望去。 屋子角落的一张大铁桌上,放着一只巨大的玻璃缸。 玻璃缸里是一条灰色粉眸的大蛇。 玻璃缸地步放着一些颜色鲜艳的草药,是用来压制柳青荷的。 柳青荷修为浅薄,那些草药足够令她不能变成人形,方便人来取血。 柳墨白深吸了口气,冷声道:“闭嘴!收起你的妄想。” “你当初不过是奉了老祖宗的命,给我送些食物罢了,我的伤势都是庆年照顾的,少给自己脸上贴金。” “你是老祖宗的佣人,听老祖宗命令本就是你的职责......” 第七百八十一章 下一个 闻言,柳青荷神色一滞,颤声道:“你、你都知道?” “呵。” 柳墨白淡淡道:“你嫌血臭,让庆年来帮我换药。” “之后你看我能活了,有可能代替晗芝老祖宗成为柳家在世俗世界的主事人,于是求庆年帮你骗人。” “说照顾我的人是你......” 我站在旁边,听着柳墨白说这些往事,好奇心也被勾了起来。 于是竖起耳朵,一言不发地看着玻璃缸里鳞片黯淡的灰蛇。 空气安静了几秒。 灰蛇愣怔了几秒后,变得暴躁起来,蛇头不停撞击着玻璃缸。 发出“咚、咚、咚”的声音。 “一定是柳庆年告诉你的!一定是他害我!” 听到这番话,柳墨白眉心紧拧。 “够了,你不会真当老祖宗瞎了吧....” 柳墨白冷哼一声:“这些年你说的那些话,哪些真哪些假老祖宗心里一清二楚。” “若不是你的心头血有用,老祖宗舍不得那颗丹药,三年前,你引雷劈景宸和念姗的时候,你就已经死了。” 甫一听到柳墨白这番话,柳青荷又忽然安静了下来,喃喃道:“怎么可能?老祖宗一向最是宠我的啊.......” 柳墨白唇角浮起一抹讥讽,淡淡道:“宠?老祖宗若真对你好,为何不教导你学习术法,却教导庆年。” “你在晗芝老祖宗眼里,不过是用来保存丹药的容器,他真真正正器重的是庆年。” “可老祖宗千算万算,却没算到庆年会为了你背叛他。” “庆年原本是老祖宗培养来接替铉叔的。” “若你没有一次次僭越自己的身份,庆年去求老祖宗把你许给他,老祖宗或许会饶你一命。” “可你看不起庆年,糟践了他的真心,一次次骗他,利用他。” “如今,庆年被罚了,老祖宗也不再器重他,你也不可能活着离开这间屋子了。” 柳青荷愣怔住,眼中浮起一抹茫然,旋即大笑出声。 “我柳青荷要容貌有容貌,要才情有才情,不需要柳庆年那个下等人救。” “哈哈哈哈,这些年我以为我把柳晗芝哄得团团转,没想到你们都把我蒙在鼓励。” “你们把我当狗儿般耍,我却不知道.......” “哈哈哈哈,好啊,好啊......” 柳青荷像是彻底疯了一般,扭动着身子想要突破玻璃缸,却无济于事,只是将玻璃缸壁敲得啪啪作响。 聒噪的声音在屋内不绝于耳。 柳墨白似乎是烦了,大手一挥,灰蛇便晕了过去,不再有动静。 屋内再度恢复平静,柳墨白才再度开了口。 “庆年可惜了......” 我想起之前见柳庆年时的场景,嗤然道:“柳青荷本就是偷了丹药的罪人。” “柳庆年是她唯一的救赎,可惜她不珍惜。” 在柳墨白确定会成为家主之前,柳青荷的目标是柳晗芝。 她爱的既不是柳墨白,也不是柳晗芝,而是家主夫人的位置,和成为人上人的感觉。 一定程度上来说,柳青荷与黄意美是相似的。 只可惜一叶障目。 对权势的渴望,让她看不见身边人...... 我回眸瞥了眼玻璃缸里的灰蛇。 柳青荷的事情告一段落了,下一个就轮到黄意美了。 柳墨白告诉我,白爷给念姗和景宸开了药,他准备找几个柳家人专门在这里研究药方。 我点点头:“需要什么药材,找顾姨就好,若是去找柳家,估计柳晗芝又得给我记上一笔了。” 柳墨白笑了:“好。” 离开阁楼的时候,已经快三点了。 刚出门,就看到别墅门口站了个金发男人。 黄景轩带着念姗回来了...... 视线落在黄景轩身后那个推着行李箱的中年人身上。 我顿时警觉起来,黄景轩想干啥? 第七百八十二章 登堂入室 三点后的阳光是偏橘调的。 金红色光泽落在黄景轩那头金发上,显得更加耀眼了。 他穿着一身白色运动t恤,搭配深灰色长裤。 精壮白皙的手臂环着念姗,看着我和柳墨白,微微笑道:“小染,柳家家主......” 黄景轩面上依旧保持着他惯有的笑容,他似哄般颠了颠怀里的念姗,对我道:“我送念姗回来。” 我瞥了眼身后一脸沉色的柳墨白,对黄景轩笑道:“昨晚谢谢你啊,如果不是你,后果不堪设想。” 昨夜我没料到念姗会被乔家那群老祖宗带着去到了那间废弃鬼屋里。 鬼屋里布置了血尸和鬼煞,哪怕是我和乔云珍对付起来都很是吃力,更何况是念姗。 好在黄景钰把此事告诉给了黄景轩,让黄景轩冒着风险帮我把念姗救了出来。 昨夜黄景轩满身是血的场景依旧存在于我脑海中,我应该感谢他的。 而柳墨白做为孩子爸爸,我能理解他不喜欢黄景轩,但也不好面上和黄景轩过不去。 黄景轩瞥了眼柳墨白,温声道:“孩子舍不得我,所以我决定在这里住些日子。” “啊?” 我脑袋一阵发懵。 黄景轩要住进来,这是我从未考虑过的情况,甚至让我忽略了黄景轩话里奇怪的意味。 柳墨白淡淡道:“黄家家主,不会觉得自己住在染染家里有些多余么?” 说话间,柳墨白言语中的疏离与凉意已经不言而喻了。 可黄景轩丝毫不受影响,淡粉色唇角微微勾起个浅浅的弧度。 单片镜下那双眼睛带着些许傲然,道:“柳家家主此言差矣。” “按照规矩,我哥哥黄景钰现在应该算是小染的父亲,我出现在自己哥哥家中,算是合情合理吧。” “更何况,两个孩子都很是喜欢我呢。” 说着,黄景轩上前一步,对柳墨白笑道:“倒是你,一方面,染染现在参与乔家家主遴选,你做为柳家人不应该避嫌么?” “其次嘛,做为前夫,柳家家主是不是应该有作为前夫的自觉呢?” 念姗不懂得大人间的圈圈道道,穿着条新买的橙色公主裙,坐在黄景轩手臂上,一脸天真地问道:“他会影响妈妈的工作吗?” 黄景轩一脸可惜地捏了捏念姗粉嘟嘟的小脸蛋:“恐怕会的。” 念姗皱眉像是挣扎了几秒,抬头对脸比锅底还黑的柳墨白道:“叔叔,你能不能离开我家啊,我怕妈妈没有工作。” “妈妈如果没有工作,曾外公会生气的......” 念姗一句“叔叔”对柳墨白杀伤力极大。 原本昨晚念姗都将爸爸喊了出来,今天一早一切又恢复了原状,有种前功尽弃的感觉。 柳墨白薄唇微微紧绷,沉默了几秒,居然没有生气。 他微微叹了口气,耐心对念姗解释道:“爸爸是来帮妈妈的。” 语罢,他抬眸看着黄景轩,红眸已经转为了酒红色。 我看着那酒红色眸子,心头一惊,下意识扯住男人的衬衫袖子,却被他轻轻拍开了手。 “恐怕黄家家主还不知道,我如今已经离开柳家了,晚上应该就会有公告发出来。” 男人唇角勾起一抹冷笑道:“我劝黄家家主早日绝了登堂入室的心思,我不会给你机会的。” 黄景轩眉头拧了拧,很快又舒展开来。 他淡笑道:“很佩服柳先生的魄力,不过柳先生大概要失望了,我很喜欢吃染染烧的菜,很有家的味道。” “日子还长着呢,我们走着瞧。” 说着,他对念姗道:“姗姗,我带你回家找哥哥,我房间就在你和哥哥房间旁边,开不开心啊?” “真的么?” 念姗眼睛亮了亮,在阳光下翼翼生辉。 她语气带着些许雀跃:“景轩爸爸真的能和我们在一起么?这样哥哥就能和我们一起去游乐园啦!” 说到游乐园,念姗语气略微踌躇道:“可是姗姗觉得那个游乐园好可怕,姗姗不敢去......” 黄景轩瞥了我和柳墨白一眼,温声道:“有干爹在,谁也不会伤害姗姗和宸宸。” 念姗重重点了下头:“对!昨晚就是景轩爸爸救姗姗出来的!” 看着黄景轩和念姗这般你来我往的互动,不仅是柳墨白,就连我也愣在了一旁。 之前一直是景宸和黄景轩更亲些,昨晚一晚上的功夫,怎么连念姗也...... 正想着,我忽然觉得脊背有种凉飕飕的感觉。 回眸就看到柳墨白浑身上下笼罩着一层低气压。 第七百八十三章 不太高兴 嘶,我心头一紧。 这感觉是杀意没错了...... 黄景轩这么聪明的人,不可能感受不到柳墨白的杀气。 我担心得要命,可当事人黄景轩却表现得如个没事人那般,温声道:“时间不早了,孩子饿了,我先带他们回去,你也早点回家。” 语罢,黄景轩带着那个推行李箱的中年人阔步进了屋,剩下我和柳墨白两人站在门外四目相对。 中秋前后的微风带着些许凉意。 阳光将我和柳墨白的身影拉得老长。 应该说点什么呢? 我看了眼还开着的主楼大门,沉默几秒,对着一脸冷意的男人试探道:“你是不是想听我解释?” 柳墨白垂眸瞥了眼我,红眸里的酒红色散去了些许。 他冷哼一声,嗓音低沉道:“无非又拿那套说辞来糊弄我。” 语罢,他转身就进了我,留我一人站在外面,看着那高大的背影消失在视野里。 每次柳墨白和黄景轩要闹起来的时候,我都会提醒他,黄景轩救过景宸和念姗的命。 他不得不对黄景轩宽容些。 这不仅仅是因为感恩,更是担心因果和名声。 我沉沉叹了口气,看着面前的门,心中很是犯难。 之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哟...... 正想着,忽然衣兜里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我拿出手机,连忙接通了电话:“珍姐,抱歉,我没来得及回你电话。” “乔时秋有没有为难你?” 乔雨薇昨夜那番苦心孤诣地布局,大概率会让乔时秋以为乔时陵的死,是珍姐下的手。 之前听谦哥说过,乔时秋性格多疑,为人心狠手辣,且睚眦必报。 他失去了乔时陵这一左膀右臂,绝对不可能放过珍姐。 “没有,昨晚我和玲玲把你的东西送回清雅苑后,就直接开车回家了。” “不过我们确实看到云市几张熟面孔,去到了鬼屋里。” 我眉心紧蹙道:“珍姐,你之后打算怎么办?乔时秋应该已经把乔时陵的帐算到你头上了。” “没事。” 乔云珍淡淡道:“遴选开始之后,我和谦哥被人针对是迟早的事。” “我们存在的意义,不就是为了保住你前期不被人针对么?” 握着手机的手微微收紧。 我并不是那种能够安心享受别人付出的人。 乔家本家牺牲这么大,就是为了给我铺路。 即便谦哥和珍姐总安慰我尽力就好,可我依旧不敢失败。 一股无形的压力笼罩在我的心头,令我有些难以呼吸。 我沉默了几秒,才道:“你一定要注意安全,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一定要第一时间联络我。” 其实这番话说出来,我自己都觉得很无力,可除了这个,我又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心里更难受了..... “呵......” 乔云珍轻笑一声。 “放心吧,你珍姐没那么弱,不过最近乔时秋似乎忙着对付乔心蓝,暂时没工夫搭理本家呢。” “对了,我给你打电话,是想问问你明早有没有空,童心游乐园的案子还没结。” “玲玲说要把这个案子的积分转给你,你得参与案件后续工作才行。” 我点点头:“把时间地点发给我,我明早过去。” “行......” 乔云珍笑笑:“明早见。” 挂断电话,我长舒了一口气,转身进了屋。 晚饭的时候。 柳清欢罕见地没说什么话,端着碗肉粥去了黄逐月房间。 一个年轻佣人见状,看着柳清欢的背影,噘了噘嘴。 “这男的可算良心发现了,以前净欺负小月,把小月气哭过好几次。” “也就是小月老实,居然信了那碎嘴子的话,每次都在自己身上找原因。” 顾姨拿着个鸡毛担子,对那小姑娘低低道:“柳清欢这是幼稚,欺负喜欢的姑娘,以此引起她的注意,你懂什么?” “你可见过柳清欢这么照顾一个人?比对小少爷和小小姐还上心。” 那佣人耸耸肩。 “切,我觉得这男的不行,挽风小姐说过,男人最忌幼稚。” 说着,那佣人视线掠过我,连忙道:“大小姐回来了,我先去忙。” 待佣人离开后,顾姨走了过来道:“这小姑娘是太太出国前从胡家调过来的,还有些生疏胆小。” 我摇了摇头:“没事。” “大小姐......” 顾姨踌躇片刻后,道:“太太和先生出国前,就安排了黄二爷的房间。” “二爷房间就在你房间斜对面,挨着小小姐和小少爷的房间。” “所以柳爷的房间就被安排在了三楼......” “柳爷似乎不太高兴。” 第七百八十四章 将计就计 我微微叹了口气:“知道了。” 看来最终乔千意也偏向了黄景轩。 原本以为尴尬的晚饭,在景宸和念姗的吵闹中轻松了些许。 经过一番了解,我才知道跟在黄景轩身边的那个中年男人,如今是他的副手——黄儒生。 平日里被唤作“黄特助”。 吃完饭,带着景宸和念姗玩了会儿,我才回了房间。 甫一回屋,还没来得及开灯,便撞入一个宽厚的怀抱。 抬眸对上柳墨白那双好看的红眸。 柳墨白穿着白色浴袍,湿润的黑发上还挂着晶莹的水珠,敞开的衣领下露出大片白净的肌肉。 他将我圈在怀中,手指在我脊椎骨上来后抚弄。 灼热湿润的气息喷薄在我耳畔,紧接着低沉带有危险意味的声音便落入了我耳中。 “我早就知道黄景轩要住进来,所以从柳家离开......帮你也顺便防着那狡猾的黄皮子。” 我眉心微皱,嘟囔道:“别这么说人家,他算是恩人。” 话落,落在我后腰的手微微用力,我便紧紧贴在了男人身上。 隔着浴袍,我都能感受到他的体温。 红眸眯了眯,眼神里扩散出浓烈的占有欲。 这种占有的欲望,带着些许危险,直达我的灵魂...... “你在帮他说话?” 说着,白色轻薄的苎麻裙摆被缓缓拉了上来。 我深吸一口带着檀香味的气息,道:“别闹......等等......” 忽然反应过来什么,我狐疑地看着面前的男人:“顾姨是你的人?” 淡粉色唇角勾起一抹轻微的弧度。 “在乔千意认识胡家人之前,我和胡家家主就是朋友了。” 男人眼神中带着一丝笑意。 “顾百禾的祖辈都是照顾胡家的,她小的时候,我还见过她。” 我心头大惊。 这男人藏得够深,顾管家在这里照顾这么久,我始终没发现她和柳墨白认得。 柳墨白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语气柔软了些许。 “顾百禾不完全算是我的人,她认乔千意做老板的。” “她只是看在胡柳两家交情的面子上,把黄景轩住进来的事情告诉给了铉叔。” “正好有十八处那边的事情,我便将计就计了。” 柳墨白嗤然一笑:“以前我总以为张子君是抢你的人,却不料,最难对付的却是黄景轩。” 他说着,腾出一只手,指尖从我额际开始缓缓下移。 光滑灼热的指腹轻轻摩挲过我的眉眼,顺着鼻梁往下,落在我唇边来回摩挲。 柳墨白嗓音变得低沉沙哑起来。 “想不到我滋养出来的娇花,竟这么招人喜欢,这么招人觊觎......” 说话间,男人灼热湿润的气息喷洒在我唇上。 我并非未经人事的少女,被他这番行为撩得心跳加快了不少。 “你干嘛啊......” 我低低道:“今天很累了,我明天还有事要出门呢。” “怎么办啊染染,我嫉妒黄景轩,需要染染安抚呢。” 说着,他握住了我的手往下。 指尖刚触到不该触的东西,忽然身后传来剧烈的敲门声。 “砰、砰、砰.....” 伴随着敲门声,景宸大声道:“妈妈,你睡了么?我们想要进来!” 念姗也开口道:“妈妈,我想听妈妈讲故事。” 话落,黄景轩温声道:“门没锁,你们进去看看妈妈睡了没。” 我:?! 柳墨白:!!! 那一瞬,我从男人眼中看到了极致的惊恐。 “妈妈,我们进来咯!” 第七百八十五章 不得了的东西 柳墨白的手还落在我腰上。 暗红色眸子里满是惊悚和恐慌,我亦如此。 “咔哒哒——” 开门锁的声音如丧钟般敲响。 我脑袋还没转过来该如何处理这般场景。 白光闪过,男人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我手臂上多了条婴儿手臂粗的黑蛇。 我瞬间反应了过来,连忙将腰间裙摆扯了下来。 门被打开的瞬间,走廊的灯光透过门的缝隙在地毯上投下一条光斑。 往下是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 我下意识将手里的黑蛇往身后黑暗处一扔。 隐约间听到一声低沉的闷哼,我假装没听到,扯了扯嘴角。 “宸宸,你们怎么不好好睡觉啊......” 门被彻底打开。 景宸穿着浅蓝色印了星星和超人的睡衣睡裤站在门口。 念姗则穿了件嫩粉色印了小黄鸭的睡衣睡裤跟在景宸身后,手中还抱着一本红色封面印着金色字体的故事书。 不知道是不是双胞胎的缘故,这俩小家伙脸仰起时,就连角度都是一模一样的。 只不过景宸长得像爸爸,念姗长得像我一些,这才让俩小家伙不像是复刻一般。 景宸眨了眨眼睛,道:“妈妈,我们是不是打扰你休息了?” 我不自然地揉了揉头发,看着景宸温声道:“没有,妈妈只是担心你们休息不好。” 嘴上说着,我心里却颇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刚才但凡柳墨白反应慢一秒,怕是都要出大事情。 我狐疑地看了眼黄景轩:“你怎么也在这里?” 景宸和念姗相互做伴,两人很少会在晚上忽然间来找我。 刚才俩娃敲门,多半和黄景轩脱不开关系。 黄景轩穿着深蓝色缎面长袖睡衣睡裤,戴着金丝边单片镜。 细碎的金发下是那只没有波澜的义眼,他看着我,淡粉色薄唇勾起一抹无奈的笑容。 “给宝宝们买了些故事书,原本我是想给他们读的,可是好像出了点意外。” 黄景轩说着,弯腰摸了摸念姗的脑袋,道:“黄特助说有点工作要处理。” “这段时间,黄家在南部邻国开展了一点世俗业务,临时有个回忆。” “孩子们只能交给妈妈了......” 我眉心皱了皱,明知道黄景轩这话说得不对劲,又不好明说。 黄景轩顿了顿,朝着屋内看了看,故作漫不经心道:“刚才染染一直不开门,我还以为屋里藏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呢。” 不得了的东西? 脑海里浮起刚才柳墨白的样子...... 啧......确实了不得。 我干笑几声:“怎么会呢?就是太累了,明天还有事要出门。” 虽然知道黄景轩带着景宸和念姗来找我,估计不是什么无心之举。 不过这也不算什么坏事,这几天事情很多。 一是要去结童心幼儿园的案子,二是要和乔雨薇周旋。 这两件事没有一件不伤脑子,今晚不好和那个男人牵缠。 黄景轩微微挑眉,语气带着点开玩笑的意味,道:“染染,你不会以为我是故意来打扰你的吧......” 难道不是么? 黄景轩这个人惯爱玩明知故问,给人心里加上无形压力的把戏。 早年间,这把戏对我确实有用。 可惜时间久了,我知道黄景轩不会害我后,我便对这种把戏免疫了。 我嗤然道:“怎么会?” “不会就好。” 单片镜下那只眼睛颜色深了深,倏然,冰凉的手指掠过我额际,将我被汗水浸湿的发往我耳后顺了顺。 我下意识退了一步,眸中浮起一抹惊恐。 “你、你干嘛......” 柳墨白大概率还在这屋子里。 这画面要被他看到了,估计又得生气了...... 黄景轩手悬空了一秒,眼睛眯了眯,低低道:“染染知不知道,我的嗅觉很厉害的......” 我眼睛瞪了瞪,下意识深吸了口气。 空气中依旧能捕捉到浅浅的檀香...... 柳墨白身上的檀香和市面上的檀香不一样,带着一股清苦的药味,甜而不腻,带着种清凉的感觉。 很有辨识度...... 黄景轩嗅了嗅指尖,唇角勾起一抹疑似嘲讽的弧度。 抬手按下门边的开关。 “咔哒——” 白炽灯的光填满了整间屋子。 第七百八十六章 这样最好啦 我下意识回头,就看到屋内没有任何异常,也没有大黑蛇的影子。 “还说屋里没东西。” 黄景轩微微勾唇,温声道:“今晚我要工作到深夜了,染染记得替我和孩子们说晚安。” 说完,黄景轩将两个孩子推进屋子,将门关上离开了。 我如释重负般长舒了口气。 黄景轩应该是早就知道柳墨白来了我房间,这才故意将孩子带过来的。 他身上的攻击性和目的性比张子君强太多。 难怪柳墨白会从柳家离开一段时间,来对付黄景轩。 刚才黄景轩和我说的那些话,看似漫不经心,实际上却有种捉奸的既视感。 我深吸了口气,还好柳墨白回三楼了,否则怕是要起争执。 “妈妈,屋里有什么呀?” 念姗仰面好奇道。 我扯了扯嘴角,干笑道:“没什么,景轩干爹和妈妈开玩笑呢。” 余光瞥了眼景宸。 景宸双目定定看着那大开着的落地窗,眼神带着浅浅的凉意。 他大概已经猜到了什么。 这孩子还是不喜欢爸爸...... “好啦,妈妈给你们讲故事吧。” 说着,我牵起俩孩子往床的方向走去。 安顿好景宸和念姗后,我将落地窗关上,这才上了床。 书是黄景轩才买的,里面都是一些小众但是好玩的童话故事。 两个孩子听得很是认真。 念了一会儿,念姗伸出细细软软的小胳膊,抱着我道:“妈妈,爸爸长得和哥哥好像啊......” 我笑着揉了揉念姗的脑袋:“是哥哥和爸爸像,姗姗也和妈妈很像呢。” 没等我多说一句话,景宸开了口。 “妹妹,你是不是忘记了,我们约好的,让景轩干爹给我们当爸爸......” 景宸顿了顿,低低道:“如果非得要一个爸爸的话。” 我眉心拧起,却无法责怪景宸。 柳墨白缺席了景宸出生后的前三年。 这三年来,黄景轩对两个孩子嘘寒问暖。 当初在云凤山的时候,念姗因为被鬼煞侵扰,发了高烧。 是黄景轩第一时间,连夜带着我们下山去的医院。 那晚他几乎没有合眼...... 类似这样的事情,发生过不止一次。 念姗和普通孩子差不多,因此记不起这些事情来。 但景宸不一样。 他还在我肚子里的时候,就已经有灵智了。 这三年来黄景轩的付出他都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的。 这些付出早就超过了他还在我腹中时,柳墨白给他的美好回忆。 我微吸了口气。 这世间的事情不是单纯用“好”或“坏”两个字就能够概括的。 就比如我明知道黄景轩对两个孩子的好,实际上目的不算纯粹。 可在云凤山那三年,我一个人照顾孩子,还要跟着乔万钧练习本事。 黄景轩的那些帮助,和时常给孩子的陪伴,确实是我那时候急需的。 我摸了摸景宸的头,好声安慰道:“景轩干爹确实很好,但是如果给爸爸一些时间,说不定爸爸能做得更好呢?” 至少柳墨白对两个孩子的好更纯粹。 “说到底,你就是不喜欢景轩干爹嘛.....” 景宸冷哼一声,道:“反正我不想认那个男人。” “宸宸.......” 我语气无奈中,夹杂了一点生气,却依旧是舍不得责罚景宸。 “妈妈,我要睡觉了,以后宸宸每晚都要来守着妈妈。” 说完,景宸紧闭起了眼睛。 我看着小家伙皱起的眉毛,只觉得好笑。 小家伙装睡太业余了..... “妈妈,原本姗姗也更喜欢景轩爸爸一些,子君干爹也很好。” 她顿了顿,一脸困苦道:“可是梦里那群老爷爷告诉我,只有爸爸能保护好我和哥哥。” 闻言我眼中流露出一抹欣慰。 还好念姗终于愿意认爸爸了,这是个好兆头。 “妈妈,能不能雇爸爸当保镖啊,然后让景轩干爹或者子君干爹给我们当爸爸啊......” “啊?” “嗯!这样最好啦!” 我惊诧地看着旁边一脸认真的奶团子。 念姗这念头比景宸想要换爸爸还要危险...... 果然不能对这俩崽崽有太多期望。 算了,明天又会是美好的一天...... 我给念姗紧了紧被子,沉声道:“以后不许再说这件事了,知道吗?” “可是.......” “没有可是,以后妈妈会给你们慢慢解释的。” “好吧。” 看着念姗闭上眼睛,这才微微叹了口气,关灯躺下。 第七百八十七章 总要知道的 躺下没多久,屋内响起细微的嘶嘶声。 夜色下,黑蛇蜿蜒着小心翼翼从床尾爬上了床。 黑蛇动作很小心,落在景宸身旁的时候,一抹微弱的白光闪过,柳墨白躺在了我和景宸中间。 “你怎么来了?” 我压低了声音道,生怕吵醒了两个孩子。 “换个说法,我根本就没走。” 男人低沉严峻的声音响起。 我心头一颤:“你、你都听到了?” 柳墨白没有说话,沉默了几秒,将景宸的被子扯了扯,语气淡淡的。 “嗯。” 我深吸了口气,回头就看到男人淡粉色嘴角紧抿成一条细线,红宝石般的眸子里夹杂着一点难色。 像是遇到了很大困难那般....... 回想起刚才念姗和景宸那番话,我暗自在心里叹了口气。 确实挺难的,俩小家伙换爸爸的决心太大了。 “染染,陪我说说话吧,他们不会醒来的。” 我微怔了几秒。 以往的柳墨白从来不会提出这种请求...... “好。” 他沉叹了口气,眼神落在我脸上,充满了无奈和疲惫。 “也不知道这俩孩子遗传了谁?” 我眨了眨眼睛,看着对面矜贵无奈的男人,嘟囔道:“别诬陷我,我可从没想过给他们换爹,他们自己悟出来的。” “呵......” 柳墨白冷笑一声,道:“我说的是智商。” 他半阖着眼睛看我:“被黄景轩几句话就忽悠着不要亲爹了......” 男人气头上的时候,果然不会好好说话。 我瞪了柳墨白一眼,没好气道:“不想聊天就睡觉,我明天还有事呢。” 说着我翻身将脸转向女儿,不想搭理柳墨白。 下一秒,腰上多了条手臂。 柳墨白从身后抱着我,紧紧贴着我脊背,亲吻着我头顶,嗓音低沉地哄道:“同我说说吧,说说看这些年黄景轩做了什么,让景宸和念姗这么喜欢他。” 男人顿了顿,低低道:“我也想要孩子们喜欢我......” 说这话时,柳墨白环着我腰的手臂紧了紧,让我朝他的怀中又贴了贴。 很难想象柳家家主,矜贵寡言的柳墨白会说出这样的话。 男人的体温透过单薄的丝绸睡裙落在我身上。 细心感受时,我甚至能感受到他心脏的跳动。 我沉默片刻,才道:“你真的想听?” 倒不是我不愿意说,实在是黄景轩这三年做了太多...... 我怕柳墨白最后会产生和我一样的无力感。 明知道他居心不良,却生不出责怪他的心思。 这种滋味不好受的。 柳墨白低头,微凉的唇贴了贴我的耳尖,语气柔和了下来:“说吧,总是要知道的。” 我微微吸了口气:“我只说我看到记得的那些。” 语罢,我闭上眼睛,回忆着云凤山这三年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 一一说给了柳墨白听。 我是背对着柳墨白的,因此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感到他的肌肉微微紧绷。 说了不知道有多久,我只感觉太困了,到后面竟不知不觉睡着了。 只是该说的那些还没有说完。 睡梦中,我隐约听到了一声声无奈的叹气声,可我太困了,便没有过多理会。 但心里却知道,柳墨白怕是已经意识到,扭转两个孩子的想法有多难。 不过,无论如何,我是不会同意柳墨白采取任何偏激强硬的方式对待两个孩子。 他应该也不会这么做...... “叮铃铃——” 铃声响起的时候,时间才六点半。 我起身的时候,看到柳墨白平躺在我旁边,看着头顶不知道在想什么。 “就说不让你听了,你非不信。” 我小声嘟囔,然后把柳墨白从床上推起来道:“你先回自己的房间,不然让孩子们看到你在我床上,估计要闹了。” 见男人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我补道:“你哄不好的,黄逐月又受伤了,只能黄景轩哄。” 此话一出,柳墨白果然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扯过浴袍披在身上,闷声道:“我需要和黄景轩谈一谈。” 我心头微紧:“别闹,黄景轩救了两个孩子好多次。” 柳墨白低头看了我一眼,眸光沉沉地,无奈又冰冷。 最终,化作黑蛇往落地窗外去了...... 我摇了摇头,起身去了浴室。 今天还有好多事情要办呢..... 第七百八十八章 特别的事 洗完澡,我给自己化了淡妆,扎了个高马尾,又从衣柜里掏出件藏蓝色宽松夹克衫,搭配黑色牛仔裤穿在身上。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我有种恍惚的感觉。 好像眼睛里又有了光...... 这种转变很细微,只有每天看镜子的时候才能发现。 愣怔了几秒,我将赤练绳缠在手腕上,放轻脚步看了看床上熟睡的念姗的景宸,轻轻吻了吻两个小家伙的脸颊,这才出了门房间门。 下楼的时候,已经有佣人在准备早餐了。 我脚步一顿,对顾姨道:“你怎么知道我早起。” 顾姨笑笑,边倒牛奶,边道:“柳先生和黄家二爷提醒我,说您今天早起出门有事,让我给您准备早餐。” “这样么?” 我说着,将背包放到茶几上,缓步走到餐桌旁。 “大小姐,您下次不用顾及我们的感受,有事直接吩咐就好了,这是我们的本职工作。” 顾姨说着,从厨房里端出一盘热腾腾洒了芝麻的酱牛肉千层饼和一碗小米粥。 菜一上桌,一股鲜咸的肉香便窜入鼻腔,将我的味蕾挑动了起来。 这味道是之前在华容府时吃的。 那时我最爱柳家准备的牛肉饼,每次吃这个都会多吃些。 我心绪微动,用筷子夹起切好的饼放入口中,酥脆的饼皮被咬碎的瞬间,酱牛肉的咸香味便在口中炸开。 “大小姐,今天念姗小姐真的不用上学么?” 旁边传来顾姨的声音,她补道:“小月放不下小小姐和小少爷的学业,让我帮忙问问。” “不用的。” 我喝了口小米粥道:“凯蒂幼儿园这几天放假。” 凯蒂幼儿园与童心游乐场的案子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那晚在鬼屋的时候,我甚至在里面发现了园长莫桂芬的尸体。 发生这样的事情,一时半会儿幼儿园不可能开学了,更别提幼儿园里还有个压制厉鬼的法阵。 顾姨点点头:“也好,这段时间小小姐似乎总是睡不够,一定是课业太多了,休息一段时间也好。” 握着瓷勺的手微微收紧。 念姗课业确实多,却不是幼儿园布置的,而是乔家那群老祖宗给念姗传法导致的。 心脏微微发沉,这件事我得之后好好同乔万钧说说。 大概率是阻止不了那群老祖宗给念姗传法了,但至少要在保证念姗安全的前提下。 那晚黄景轩抱着念姗从鬼屋里走出来的时候,我感觉差点就要晕倒了,甚至都呼吸不上来。 略微屏息,鬼屋那件事,我真的不想再经历一次。 “顾姨,我不在家,你告诉柳墨白,让他多看顾一下念姗。” “知道的。” 吃完早餐,我拎着东西就出了门。 出门的时候,差不多七点半。 十八处距离清雅苑有段距离,我刚准备开车,手机铃声便响了起来。 电话一接通,耳畔就传来了珍姐的声音。 “染染,你出门没?” 我拿着车钥匙,道:“没呢?刚准备走。” “还好你没出发。” 乔云珍舒了口气,道:“行程有变化,凯蒂幼儿园门口见。” “好。” 话落,我开车去了凯迪幼儿园。 刚到门口还没下车,就见到凯蒂幼儿园被一条黄色的警戒线围了起来。 门口还站了两个穿了黑色制服的男人。 那制服我认得出来,是十八处的制服。 刚下车,身后不远处便传来一道熟悉的男声。 “哟,你也来了?” 我抬头就看到张子君站在不远处。 见过日出的人知道,清晨第一缕阳光,是这世界上最干净的光,有着驱逐黑暗的强大力量。 张子君穿着蓝色t恤,搭配黑色宽松外套,和黑色宽松长裤,站在这世间最干净的光里。 黑色长发被扎在脑后,他握着杯豆浆,冲我粲然一笑道:“好久不见。” 我心绪微动,也笑道:“好久不见。” 还好,这次见面他还是张子君,而不是张瑞和。 张子君朝我走来,半截手套上的银色铆钉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你和这案子也有关系?” 我点点头:“嗯,这案子是遴选任务,云玲把任务转给了我。” “这里面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么?” 第七百八十九章 一棍子打死 虽然凯蒂幼儿园有案子。 但是这么大阵仗,显然这里除了那个邪阵,还发生了些别的事情。 张子君点点头,他喝了口手里的豆浆,抱着手臂幽幽道:“今天天没亮就接到一条消息,有活尸在凯蒂幼儿园内行动。” “幼儿园里还有几个寄宿学生,是凯蒂幼儿园的特招生。” 我嘴巴微张:“活尸?” “嗯。” 张子君沉沉道:“有中秋留在凯蒂幼儿园值班的教职人员看到后报了警。” “案子被转到了十八处,我是一个小时前接到的任务,里面情况怕是不好处理。” 沉默片刻,我开口道:“那活尸是不是凯蒂幼儿园的园长——莫桂芬。” “你怎么知道?” 张子君微微讶异。 我微吸了口气,将自己在鬼屋里看到莫桂芬的事情告诉给了张子君。 当时如果我们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莫桂芬已经变成了活尸。 只是那晚情况紧急,我们着急下井找乔时陵,这才没能顾及到莫桂芬。 却不料,莫桂芬居然变成活尸...... 可她又是怎么来到凯蒂幼儿园的呢? 我眉心紧皱:“当时我要是能仔细些就好了。” “这不怪你。” 张子君拍了拍我肩膀。 他顿了顿,又道:“只是活尸没有灵智,仅凭着生前的执念行事,莫桂芬来这幼儿园里干什么?”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声从幼儿园内传来。 张子君将手中喝了一半的豆浆一丢,领着背包往幼儿园方向走。 甫一到门口,一个微微发胖的秃顶中年男人便迎了上来。 男人穿着黑色制服,眼睛下面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神情严肃。 “子君,你来了。” 张子君点点头,语气也多了几分尊敬:“金处长您好,里面是什么情况?” 金处长眉心紧皱地看了我一眼,眼神有些迟疑。 我连忙道:“金处长您好,我叫乔云染,是乔家人。” “你就是乔云染。” 金处长点点头:“你好,我叫金富强,是海市十八处重案组组长。” “我知道你,之前就是你和赵星如一起负责木棉村的案子,那案子办得很好。” “如果你能协助张子君一起处理里面的活尸,便是再好不过了。” 我点点头:“义不容辞。” “里面阴气很盛,活尸是我们单位在凯蒂幼儿园卧底的警官发现的。” “她打电话报警后不久,这片区域就没有了信号,应该是受到了阴性磁场的影响。” “我们派了三架无人机在幼儿园周边上方巡视,但是没有看到任何人出入幼儿园教学楼。” 金富强语气沉了沉,面色凝重道:“所以现在还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情况。” “我联络了柳家,但是昨晚柳家家主已经和柳家断绝关系,新的柳家家主柳晗芝也联络不上。” “我只能找张乔两家了。” 张子君闻言别有深意地瞥了我一眼,道:“单一个活尸不可能制造出这么大的阴性磁场。” 我点点头道:“嗯,这件事不太对劲。” “我知道的。” 金富强沉叹了口气:“主要是里面还有几个孩子,在里面的赵警官其实不太擅长对付活尸。” “进去以后,你们一定要记住,最主要的任务是把活人带出来,其他的之后再说。” 说着,他将一张纸条递给了我。 我打开纸条,里面赫然是一张带照片的名单。 一共有四个孩子,一个名叫赵勤奋的教职员,同时也是卧底警官。 视线落在名单最后一个名字上...... 保洁:公羊茉。 我眼皮子跳了跳,惊道:“怎么会有公羊家的人?” 金富强一眼就看穿了我在想什么。 他语重心长地解释道:“小乔啊,时代变了,黑山派灭绝了近百年,公羊家早就不干那邪术勾当了。” “这世间姓公羊的人这么多,咱也不能一棍子打死啊。” 我点点头:“说的也是。” 公羊家和黑山派给我造成的心理阴影面积太大了,以至于对姓公羊的人产生了刻板印象。 不应该的....... “走吧,进去看看再说。” 张子君说着,从包里拿出了铜钱绑的七星剑和一把焦黄的糯米。 我见状,也从包里拿出铜钱剑,和之前没用完的雷符,跟着张子君从正门进了凯蒂幼儿园。 第七百九十章 最一流的幼儿园 铁门外明明是大太阳,可是甫一踏进幼儿园铁门,天色便暗了下来。 奇怪...... 我和张子君几乎是同一瞬间看向铁门外面。 铁门外面阳光普照,唯独铁门内像是被乌云遮挡过一般阴暗。 张子君眉心微皱:“发现问题了?” “嗯。” 我点了下头:“这不是一般人能办到的,这楼里绝对有比活尸还要强大的存在。” “小心些.......” 张子君低低道:“记住我们的任务是救人,不是除鬼。” “好。” 我松开赤练绳握在手中。 跟着张子君进了教学楼大门。 凯蒂幼儿园里面只有一栋教学楼,顶楼做为老师和园长的办公室。 其他则用做教学使用。 至于特招生住宿的地方,则被安排在了第四层,和值班老师的休息室在一起。 甫一进入教学大楼,四周便黑了下来,如黑夜一般。 双目适应黑暗后,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墙上贴着的一排红色的卡通字体。 “最好的服务,最一流的幼儿园。” 我看着在长颈鹿和花朵贴纸中间的那行字,莫名觉得讽刺。 所谓的最好服务,就是挂羊头卖狗肉,用孩子的生魂来喂养小鬼。 这些孩子才多大?童心集团和莫桂芬简直可恶...... “有个小鬼!” 耳畔传来张子君一声低呼。 下一秒,张子君握着手中的七星剑快步朝二楼方向奔去。 我不敢耽搁,也跟在了张子君身后,朝着那道暗红色的背影飞奔,到了顶楼的园长办公室外。 “等等......” 我喊停了张子君,戒备地看着面前的场景。 宽阔的楼道里,除了莫桂芬办公室和旁边的杂物间,其他房间都是紧闭着的。 这两间屋子大开着门,像是在等着人进去。 “怎么了?” 张子君低低道。 “张子君,你不觉得刚才那个小鬼是故意把我们引到这里来的么?” 张子君看了眼面前大开着的两扇门,语气带着些玩世不恭的意味。 “怎么?你还怕这个?” 我深吸了口气带着浓烈土腥味的空气,指了指杂物间大门。 “那杂物间里有一个压制厉鬼的法阵,也不知道压了什么东西。” 之前我一直以为那个法阵是用来压制赵梓杉的,如今看到凯蒂幼儿园这番情况。 这法阵所压制的,怕是还有别的东西。 “是么?” 张子君眯了眯眼,沉吟片刻道:“先去园长办公室,把学生和工作人员都找到再说。” “好。” 说着,我和张子君背对对方,用类似背靠背的方法往莫桂芬办公室走去。 这样的话,我能看到后面的情况,张子君能看到前面的情况,能够防止被偷袭。 我双目紧紧盯着杂物间暗红色大门,倒退着往后。 就在快要踏进莫桂芬办公室大门的时候,红色门框上忽然多了一双惨白的手。 那双手没有指甲,指甲盖上血肉模糊,手指上满是青紫色血管,正死死抠在门的左侧距离地面不到一米的位置。 下一秒,一片暗红色微微凹陷的头顶从那双手后面,横向延伸了出来。 紧接着是惨白布满青紫色血管的额头,黑色的染血的眉毛,和一双眼白为红色的眼睛。 一个人躲在墙壁后面,正窥视着我和张子君! 那脑袋是与地面呈平行状态的,黑色染血的长发堆在地面上,是一个女鬼! 女鬼只露出一双眼睛,双手死死抠着门框,一动不动地看着我和张子君。 在触到我眼神的刹那。 那女鬼森然的眼睛变成了弯月状,像是在狞笑! 我心头一颤,脊背瞬间发寒...... “张子君!有女鬼!” 话落,不等张子君回话,身后传来嘶哑的低吼声和孩童的狞笑声。 第七百九十一章 我的钱 “关门!把符纸贴到门上!” 张子君大吼出声。 他的意思是把女鬼挡在门外,然后专心对付屋内的活尸和小鬼。 “明白。” 我看着那狞笑的女鬼眯了眯眼,迅速用双面胶将符纸贴在身后的防盗门上,然后将门一关,这才转过身来。 黑暗中,莫桂芬穿着一条红色纱裙,站在距离我们不远处的橡木办公桌前。 她本来就不瘦,此时身体比活着的时候又肿胀了一圈,苍白如纸的皮肤上布满了暗红色尸斑。 看上去像是个人形气球..... 活尸通常会保持着死时的样貌。 莫桂芬看样子应该是被勒死的,一双眼睛微微向外鼓出来,眼球上是网状的血丝。 扩散至边缘的瞳孔黑漆漆的,空洞得如个木头人一般。 破损的暗红色纱袖下,那双肿胀的手上,长着约莫三十厘米长的锋利指甲。 左手无名指上,一颗戳大的红宝石戒指道黑暗中闪着幽光。 因为尸体比之前肿胀了一些,戒指边缘的皮肉被勒开,鲜红的肉微微外翻,看得人倒吸一口凉气。 “不好对付吧?” 我低低道。 玄门各家所擅长的都不同。 对付活尸血尸这类东西是张家的强项。 之前张子君在坞头村处理活尸时的场景我见过。 那过程繁复危险,需要提前准备才能勉强处理。 如今时间紧迫,怕是来不及准备..... “还行。” 张子君一手拿着三清铃,一手拿着七星剑,语气沉沉道:“生辰八字特殊且有执念的人死后被埋在极阴之地,若得日月精华的滋养,假以时日可以为僵。” “若不得日月精华滋养,假以时日会成为没有思维的活尸。” “这两者的共同点,一个是极阴之地,另一个是需要时间。” “你看面前的活尸,身体发胀,应该是没有及时被放入极阴之地,也没有足够的时间。” “按道理她是成不了活尸的,可是她却成了,显然是有人用了特殊方法。” 张子君眼睛眯了眯。 “可即便用了特殊方法,这活尸也不会像正常活尸那样难对付,更何况我也不是三年前的我了。” 语罢,他看了眼不远处的窗子。 “你开窗,我引雷对付她!” 我重重点头。 “嗯。” 对视一眼,张子君摇起了三清铃朝着橡木桌旁的保险柜走去。 一见张子君朝着保险柜方向走,活尸便尖叫着朝保险箱的方向冲去。 她用嘶哑的声音道:“我——的——钱——” 紧接着,张子君手握七星剑和三清铃,边念咒,边和活尸缠斗了起来。 “叮铃铃——” “刺啦——” 铃声混合着电流的细微“噼啪声”在屋内回响。 我不敢耽搁,快步朝窗子跑去。 刚走没几步,就在指尖快要触到窗框的时候,忽然我腿一沉。 我低头,就对上一双没有眼白的,龇牙咧嘴的娃娃脸。 刚才引我们进来的小鬼,穿着条湿透的红色连衣裙,惨白色的细瘦手臂死死抱着我的小腿。 我心头一颤。 这小鬼的脑袋与身体呈九十度后仰看我,嘴巴张开成个很大的弧度,露出一口白牙,龇牙咧嘴地看着我笑。 “嘻嘻嘻嘻嘻——” 尖叫声不绝于耳。 我眉心紧皱:“放开!不然我不客气了。” “嘻嘻嘻——” 小鬼依旧笑着,丝毫没有要撒手的意思。 我原本是想用赤练绳对付这小鬼的。 可是想到之后还要找这小鬼问些事情,沉吟几秒,我抄起窗边的桃木盆景朝那小鬼砸去。 桃木辟邪,盆景砸向小鬼的刹那,小鬼尖叫一声,窜到了桌下。 一双没有眼白的眼睛恨恨看着我。 我没有理会小鬼,迅速推开了窗子,顿时一阵狂风灌了进来。 “张子君!窗子!” 我低喝一声,让开位置的同时将赤练绳绑在窗框上,令整条赤练绳横跨窗子。 不同于我,张子君的身法是从小就开始练习的,甚至张家几乎所有院子都配备梅花桩。 即便活尸运动速度奇快,张子君依旧踩着做法时的特定步伐,熟练地摇着三清铃,从桌子跃到了窗边。 他站在窗边,看着朝他奔来的活尸,眸光凛然。 第七百九十二章 不符合要求 眼看着活尸过来。 我眉心微紧,握紧手中的七星剑和黄符。 若一会儿有任何意外,我还是能挡一挡的。 张子君神色没有一点慌乱,黑色半截手套下的长指间夹着张紫符,符头比平日里他给我的那些黄符复杂些。 “叮——” 最后一声铃响。 就在活尸扑向张子君的刹那,他身形一侧,活尸便直直扑在了我的赤练绳上。 “啊——” 活尸触到赤练绳的刹那,发出一声尖叫。 张子君看准时机,大喝。 “恭请法主,急急如律令!” 话落,天上出现了金色电光。 活尸虽然没有意识,但也是有本能的。 见天边有电光,便想要朝着屋内我和张子君的方向冲来。 张子君似乎早就意料到会有这么一出,从口袋里掏出被炒得微黄的糯米,朝着活尸脚下丢去。 我握着赤练绳,刚想上前,却被张子君阻止了。 “染染别去,天雷下来,不会分敌我的。” 语罢,他继续隔着段距离,朝着活尸方向撒米。 “滋啦——” 米落在活尸身上,便发出烧烤般的“滋啦”声。 活尸吃痛,被顺利拦在窗边。 “轰隆隆——” 伴随着一声惊雷。 金色电光直直打在了活尸身上,不偏不倚恰好是天灵盖。 “啊——” 尖叫过后,活尸身上迅速燃起了火光,眨眼间便化作一具焦尸,直挺挺地站在窗边。 浓烈的臭味伴随着烧焦的味道包围了我。 若非看到那焦尸,这味道实际上不足以让我觉得恶心。 可站在这样一具焦尸面前,呼吸着焦尸燃烧所产生的气味,我不由得干呕起来。 缓了几秒,收拾好赤练绳,我抬头刚想去找那小鬼,就听到张子君冰冷的声音。 “你出不去的,别跑了......” 小鬼不信邪,朝着大门撞去。 可还没撞到大门,一道金光便朝屋内方向打了过来。 小鬼被弹开化作一抹红烟,又聚集成个人形,疼得嗷嗷叫。 我朝那小鬼走去,试探道:“温菲菲?” 小鬼停止了哭嚎,缓缓抬头看向我:“你知道我的名字?” 起初我只是觉得这小鬼同幼儿园外面的疯女人有些像。 如今这么一问,倒是确定她就是死在童心游乐园的温菲菲...... “你不是死在了童心游乐园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温菲菲沉默几秒,道:“因为那个姐姐说我不符合献祭要求,是赵梓杉自作主张把我勾去的。” “因此那个姐姐没有把我放到那个可怕的地方,我就成了赵梓杉的人偶。” “赵梓杉欺负我,我受不了,就想办法逃出来了。” “可逃出来后,我好像只能在幼儿园里面,不能去找我妈妈。” 说着,小鬼脸上露出悲伤的表情。 “我不是故意要害你们的,姐姐说只要我把你们骗到这里,就能带我去找妈妈。” 姐姐? 我眉心微皱,掏出手机打开相册,将乔雨薇的照片展示在温菲菲面前,道:“你说的姐姐,是她么?” 温菲菲摇了摇头,衣服上的水一滴滴落在地板上。 “不是的,那个姐姐是.......” 话音没说完,门被一阵阴风吹开了。 “哈哈哈哈——” 伴随着女人的尖笑声,一道红影直直朝我和张子君的方向飘来。 那红影速度极快,以至于我甚至看不清红影的长相。 只能凭着那双血红色的眼睛,辨认出她就是杂物间里的那只厉鬼。 那厉鬼看到我手中的赤练绳,眼睛眯了眯,朝着温菲菲冲去。 “啊——” “哈哈哈——” 孩童的尖叫声,伴随着女鬼兴奋的狂笑声过后。 温菲菲化作一片红雾消失了。 “温菲菲!” 我大喊出声呢个,可空气中再也没有了回应。 女鬼则从窗子飘了出去。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我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的场景。 居然有人在我和张子君两个强大的术士面前,让温菲菲魂飞魄散...... 张子君眸光沉沉地看着门口剩了一半符纸,咬牙道:“是人给那女鬼开的门。” “凭刚才那鬼煞,不可能破了张家的符.....” 我看着空气中尚未散尽的红雾,无奈叹气道:“可怜......接下来该怎么办?一层层找人么?” 张子君点点头:“只能这样了。” 我俩收拾了东西,刚准备出门。 一道粉色身影出现在门口。 “hello,你们是.......” 第七百九十三章 柳树神 说话的是一个穿着粉红色背带裤和白t恤的女孩。 正是十八处的卧底女警官——赵勤奋。 沉默几秒后,我才开口:“赵警官你好,我叫乔云染,他叫张子君,我们是来协助你的。” 虽然赵勤奋出现的时间很蹊跷,但她作为十八处的人,也是童心集团案子的联络员。 她大概率不会是温菲菲口中的“姐姐”。 “我听过你。” 赵勤奋一脸认真地点了下头:“乔云玲和我说过要把童心集团的案子转给你。” “抱歉啊,一直忙着调查童心集团这边的事情,所以没来得及办手续。” 语罢,她转头看向张子君:“您看起来似乎还有什么问题,请随便问。” 张子君打量了赵勤奋一圈,才道:“那些孩子现在在哪里?我的任务是将孩子们带走。” 赵勤奋点点头:“昨晚一看到活尸,我就马上和处里报告了,之后我将孩子转移了。” “园里除了我,还剩下一个清洁工,叫公羊茉。” “我让公羊茉带着孩子们留在一楼保健室里。” “那杂物间里压了个厉鬼,我来这里之前就有所准备了,保健室所有门窗都贴了符纸。” “后来有天雷朝着顶楼劈,我便猜到援兵来了,所以来找你们。” 我微吸了口气:“带我们去找孩子们吧,至于里面的厉鬼,等到孩子们安全转移后再说。” “我也是这么想的。” 赵勤奋赞同道:“跟我来。” 话落,她转身带着我们离开了。 路过杂物间的时候,我不由得朝屋内看了眼。 黑漆漆的屋子里,点了一圈红色蜡烛,看上去诡异极了。 蜡烛中间的佛龛里,放着一个我从未见过的神像,看上去像是个女人,下半身却是一坨不知道什么东西的存在。 不过是看了一眼,我便莫名觉得恶寒,心中隐约有了不好的猜测,忍不住道:“我们走快些吧。” 那神像让我想起了之前清江畔的六穆。 六穆是公羊蝶亲手造出的邪神,而公羊茉同为公羊家的人,会不会也懂得制造邪神的术法? 想到公羊茉现在还和那几个孩子在一起,我就忍不住担心。 “放心,不会有事的。” 赵勤奋笃定道:“我这段时间,一直在观察幼儿园的人,没有任何异常。” “是么?” 我眯了眯眼,视线落在赵勤奋的后脖颈上。 原本光洁的后脖颈,居然是木头般的颜色...... 此刻我们已经走到距离保健室不到十米的距离了。 如这东西所言,保健室紧闭的大门上确实贴了符纸。 做为专业的术士,我只需要扫一眼,便能知道这符纸都是真的,能够阻挡鬼煞。 所以只有一种可能。 我倏然顿住脚步,看着墙面粉红色身影。 面前这东西,是想要利用我们让保健室里的人开门,然后进保健室。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冷声道。 张子君则抱着手臂站在我旁边,嗤然道:“反应得挺慢啊,你......” 粉红色身影保持朝前走的姿势僵在原地。 “你们在说什么?马上就到了,快点进去啊。” “赵勤奋”的语气变得不耐烦起来。 “你们不想救那些孩子吗?现在到底在磨蹭什么!” “刚才不是你们让我带你们找孩子的么?现在找到了,为什么不进去?为什么不进去?” 那东西应该是装不下去了。 我扯了扯手中微热的赤练绳,对着那影子冷声道:“你到底是谁?” 能够扮成人的模样鱼目混珠,这东西绝对不是鬼煞那么简单。 刚才握手的时候,我能感受到这东西手心有微弱的温度,因此她也不是活尸之类的东西。 “我是谁?呵........” 那东西冷笑一声,迅速转身,低着脑袋抬脸阴仄地看着我和张子君。 煞白的唇微微开阖,她冷冷道:“我是......柳树神......” 第七百九十四章 鬼打墙 那东西说着,将手以一种极其怪异的姿势向后伸到后脖颈处。 “瞒不下去了呢......” 那东西佝偻着身子幽幽道。 随即伴随着“嘶啦”的响声,面前年轻女人的皮肤连着衣服被直接撕成了两半。 一道暗红色身影像是葡萄肉从葡萄皮里被挤出来那般,从皮肤缝里缓缓飘了出来。 失去“内核”的人皮和衣服则堆在她脚边。 霎时间一股冰冷的煞气朝着我和张子君的面门袭来。 我戒备地看着面前自称“柳神”的女鬼。 她比常人高很多,黑色长发如柳条般飘在周边,瘦削苍白的脸上,挂着一双血色黑瞳的眼睛。 往下是则是没有鼻孔的鼻子,和一张血色的嘴巴。 微微张开的嘴巴里,是带有木头纹样的黑棕色牙齿....... “柳神”身上穿着件沾了泥土的红色衣裙。 与其说是衣裙,不如说是一个上下开了口的红布袋。 布袋最下端则是乌漆嘛黑的一坨东西,整体轮廓和杂物间佛龛里的神像黑类似。 这东西太怪了...... 我眯了眯眼,试图看清楚那乌漆嘛黑的一坨到底是什么。 可是周遭暗如黑夜,那坨东西又有布料遮挡,无论怎么努力,我始终看不清楚到底是什么东西。 只是隐约能看到那东西好像会动。 一会儿大,一会儿小,一会儿这边凸起一点,一会儿那边凹下去些。 越看越怪,越看越恶心....... 唯一能确定的就是,她应该是和六穆类似的存在,只不过祭拜她的人少,因此不能成事。 我冷静道:“柳神是吧?你为什么一定要进保健室?” “柳神”那双血色的眼睛没有一丝波澜,只淡淡道:“创造我的那人,需要十对命格特殊的童男童女生魂献祭。” “我要帮她达到目的。” “我们好不容易才找到十对满足条件的存在,可若今日取不到生魂,之后便没有机会了。” 十个孩子的性命被当做祭品....... 我微微咬牙道:“创造你的人是谁?” “呵.......” “柳神”冷笑一声。 “你想套我的话?” 血色的眼睛眯了眯,“柳神”身上红布包的两侧,延伸出两只奇怪的“手”。 惨白的手臂上,七零八落地散布着树皮般一块块黑棕色结痂。 那结痂如烂疮一般,边缘溢出黑红色粘稠的血液。 她的“手”则是无根长长的枝条。 我没有说话,双目死死盯着面前的女人,暗自从包里摸出一个矿泉水瓶子。 这瓶子里装着是公鸡血,辟邪避煞都好用。 “柳神”用那双血色的眼睛盯着我,恨恨道:“我和他(她)都不过是想要活命罢了,只有献祭了那些东西,我们才有机会在这个世界继续存活下去。” “我们有什么错!” “像你们这样满口仁义道德的术士,若是换成你们,自己死亡和用他人的命换自己活,你们还不是一样会选择自己。” “我最见不得你们这样虚伪的人......” 话落,伴随着一声野兽般的低吼。 “柳神”张开了嘴巴,黑色沾满了粘稠状液体的枝条便从她的嘴巴里迅速延伸出来,那如柳条般的手指也迅速朝我和张子君的方向延展。 这一次,我终于看清楚了“柳神”脚下那堆蠕动的东西。 居然是一条条比婴儿手臂还粗的蚯蚓汇聚起来的“肉球”....... 我压住心中的恶心,用七星剑将朝我面门刺来的柳条挡下,迅速拧开矿泉水瓶盖,将鸡血洒在七星剑上。 随后一边挡着“柳神”的攻势,一边和张子君一起朝门的方向退。 张子君沉声道:“这东西进不去保健室,我们先撤出去再想办法。” “我也这么觉得。” 可就在我们踏出幼儿园大门的下一秒,竟又站在了大厅内。 “鬼打墙!” “遇到鬼打墙了!” 我和张子君异口同声道。 鬼打墙这种事其实不算少见,只是....... 我看着前面七窍都被枝条沾满的“柳神”,微叹道:“情况不太乐观。” 语罢,我从包里掏出了二胡。 张子君连忙道:“你现在要是用了黄箓斋,外面的人可都知道你会黄箓斋了。” “之前帆伯说过,不能让你暴露的......” “现在还不是时候。” 我轻咬下唇,低低道:“总比现在就丢了命好.......” 第七百九十五章 又生气了 张家擅长对付活尸血尸这类东西和超度相关事宜。 乔家擅长对付类似精怪鬼煞之类的东西。 面前这“柳神”大概率是人造的“邪物”,应该是乔家术法擅长的范畴。 可即便我拥有乔染音的记忆,却依旧不知道这样的东西该如何对付。 唯一的参考便是之前清江里的六穆邪神。 目前我会的那些东西里,恐怕只有黄箓斋能对付面前的东西了...... 闻言,张子君语气带着些许低落。 “鬼打墙和阴气脱不开关系,要破这局需要时间,着急的话,确实只能用黄箓斋。” 张家对付鬼煞的术法,多半需要设立法坛请神降罚。 目前的情况,不够时间来做这些事情,这一点张子君也是知道的。 我眸光微凝道:“你帮我挡着些,我现在就开始。” “好。” 话落,张子君抬手用染了鸡血的七星剑,挡住了攻击过来的枝条。 张子君身法和拳脚极好,尽管那些沾满黏液的枝条扭曲着,蜿蜒着从前面不同方向攻来。 可都在距离我们半米有余的位置,就被打开了。 张子君手腕翻飞地将七星剑舞出了残影,那枝条在触到七星剑的刹那,发出一声“滋啦”的响声很快就缩了回去。 “啪哒——滋拉——” 声响不绝于耳。 我握紧琴弓,缓缓拉起了乐曲,口中唱诵着诛邪的经韵。 随着经韵的唱诵,天花板上出现了个金色太极纹样。 我额头沁起一层汗珠,每一根神经都到达了高度紧绷的状态。 因为张子君的动作已经不如起初那般快了,而那枝条却像是好不疲倦那样,越攻越快。 我必须想办法速战速决,但是术士并非是万能的,法术的进程也不是我能掌控的。 我只能寄希望于黄箓斋快些起效....... “吼——” “柳神”似乎察觉到了问题不对劲,她低吼一声,堆积在她脚下的那坨蚯蚓便扭曲着朝我和张子君的方向快速爬了过来。 “靠!” 张子君大呼一手,手上动作慢了几秒,差点让一根纸条刺到了肩膀。 其实这种情况,李芳芳曾经在坞头山和我讨论过。 她知道我害怕见到蚯蚓那类型的软体动物,于是问我蛇和蚯蚓......谁更可怕。 彼时我还没嫁给黑蛇,毫不犹豫地回答了蛇。 蚯蚓虽然看上去可怕,但至少没毒不会咬人,而蛇则相反,当然是蛇更可怕。 可面前这身上挂着黏液的巨大蠕虫则相反,既会伤人,长相更是比一般的蚯蚓还要可怕,没有眼睛的前端有一个尖尖的凸起,应该是它的嘴巴。 张开的嘴巴里,则是一圈尖利的牙齿! 我握着琴弓的手,手指微微颤抖,在心里告诉自己:别慌,不就是个放大版的蚯蚓吗! 眼泪慢慢蒙上了视线,就在那肉乎乎的蠕虫就要触到我脚尖的刹那。 “嘭——” 一声巨响。 身旁玻璃门被什么东西硬生生砸出了个洞。 一条树干般粗细的黑蛇从外面钻进了洞内。 黑蛇速度极快,朝着“柳神”的方向冲去。 下一秒,那些枝条便和黑蛇交缠到了一起,剩下一条蛇尾在外面晃荡着。 我眸光微凛,心领神会地抽出染了鸡血的七星剑,踩着七扭八歪的蛇身和枝条朝着朝着柳神方向去。 那柳神意识到不对,刚要跑路,我抬手将七星剑插到了蛇尾所指的位置——柳神的天灵盖...... “啊——” 一声撕裂般的尖叫声后。 柳神和她的“爪牙”化作一滩黑色粘稠状液体消失了。 我脚下忽然一空,身体毫无防备地下坠。 眼看就要砸到地面。 一道白光过后,我稳稳落在了柳墨白怀中。 “你怎么来了?” 柳墨白穿着件暗红色立领衬衫,搭配黑西裤和浅灰色对襟外套,左胸前别着之前我送他的墨玉蛇形胸针。 他垂眸看着我,眉心微微蹙起,横抱着我的手暗暗轻掐了下我的腿肉。 “我再不来,你和某人估计要带着一身伤回去了。” 语落,他瞥了眼张子君,将我放了下来。 “反正死不了。” 我干咳一声道。 柳墨白似乎对我这番话不太高兴,冷声道:“然后呢?暴露实力,让那些旁支集中火力对付你。” 我微微抿唇,没有说话。 柳墨白又生气了...... 第七百九十六章 柳树成精 “大头蛇,你说话客气些,你是不是忘记了姓黄的在旁边虎视眈眈。” 张子君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道:“对了,刚才那个是和六穆邪神一样的东西么?” 柳墨白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才道:“差不多。” 我忽然想起什么,急道:“你来这里了,那念姗和景宸怎么办?” 柳晗芝似乎已经放弃景宸了,但是乔家那群祖宗可没打算让念姗安稳过日子。 我担心鬼屋的事情重演,一早就吩咐顾姨告诉柳墨白,让他和念姗寸步不离。 柳墨白抬手扶了扶金丝边眼镜,淡淡道:“我说柳晗芝有要事找我,把孩子交给黄景轩了,他似乎很乐意帮我带孩子......” 我眼睛瞪了瞪:“你、你撒谎?” “没有。” 柳墨白淡淡地走到不远处那摊黑色黏液附近,悠悠道:“十八处打电话找了柳晗芝,他不想出来见人,又把电话打到了我这里。” “如果不是他告诉我,我都不知道,你会遇到这种东西。” 男人说着,半蹲下身子,用纸巾抱着一截金属状的东西捡了起来,低低道:“还真是柳树成精了.......” 闻言,我不由得微微讶异:“柳树成精?” 张子君皱眉走了过来,道:“植物要成精,难度可比企鹅上天还要大,可一旦植物成了精,必是能够修成正果的大造化,怎么会变成这鬼样子?” 柳墨白瞥了眼张子君,淡淡道:“你懂什么。” 语罢,他转向我,语气柔和了些许:“先把人救出来吧。” “好。” 我点点头,敲开了保健室大门。 开门的,是穿着黑色睡衣的赵勤奋。 见到我和张子君的刹那,她这才微微舒了口气:“我总算等到救兵了,孩子们都在里面。” “好。” 说着,我们一行人进了保健室。 凯蒂幼儿园的保健室不算大,除了医疗器械和体检用的仪器外,还有四张拼在一起的橡木办公桌。 办公桌下,蹲着四个看上去只有四五岁大的孩子。 这些孩子都穿着统一的睡衣睡裤,应该是半夜被人从床上喊起来的。 “姐姐,你是来救我们的么?赵老师说有个很坏很坏的人进了学校,让我们躲在这里。” 为首的一个小男孩道。 我点点头:“嗯。” 话落,那小男孩继续道:“姐姐你好厉害,能不能救救公羊阿姨.......” 公羊阿姨? 我愣了一秒,很快反应过来:“公羊茉?” “嗯,对!就是公羊阿姨!” 旁边一个瘦瘦的小女孩应和道:“当时那个长得很像园长阿姨的坏人差点就要追到我们了,是公羊阿姨把坏人引走的。” “也不知道公羊阿姨现在怎么样了?呜呜呜呜.......” 说着,小女孩哭了起来,连带着旁边的孩子也哭了起来。 “都怪我们,如果我们跑得再快些,公羊阿姨就不会为了救我们冒险了,姐姐,你这么厉害,救救公羊阿姨好不好?” “对啊,求求你了。” ....... 赵勤奋闻言,蹲下身子,端了个很甜的嗓音,哄道:“都别哭啦,赵老师先带大家离开这里,警察会来找公羊阿姨的,宝贝们都不要担心。” 待孩子们被安抚好情绪后,赵勤奋对我解释道:“金处应该给你看了材料,困在这里面的还有个叫公羊茉的工作人员。” “和那孩子说的一样,活尸进来的时候,我正带着孩子们转移,恰好遇到放假没回家的公羊茉。” “之后公羊茉独自一人引走了活尸,让我带着孩子们躲起来。” 说到这里,赵勤奋微微叹了口气,自责道:“我本该将群众安危放在第一位。” “可是当初还有四个孩子要照顾,若我去引走活尸,那这四个孩子和公羊茉遇到别的鬼煞,压根没有活命的机会。” “等一会儿把孩子送出去,我就留在里面找公羊茉,无论生死我都得找到她。” 我眸光黯了黯。 之前在办公室给“柳神”开门的人,会不会就是公羊茉。 第七百九十七章 结合 沉吟几秒后,我开口道:“把孩子转移出去后,你负责安抚孩子吧,公羊茉交给我们找。” “可是......” 见赵勤奋犹豫,张子君道:“发生了这种事,自然需要一个与孩子们熟悉的人安抚孩子。” “公羊茉的照片我和乔云染都看过,我们会尽全力找的。” 赵勤奋点点头。 “好,麻烦你们了。” 出保健室大门时,楼里的阴气散去了不少。 阳光透过走道的玻璃推窗洒落在地面上,将地上的黑色黏液照得微微反光。 整个走廊里弥漫着一股恶臭,赵勤奋眉心紧蹙道:“还好我准备充分,不然就该出事了。” 语罢,我们带着几个孩子离开了主楼。 离开主楼的刹那,一阵暖意包裹了我的全身,我这才放松下来。 可没过几秒,嗅觉便捕捉到了一股浓烈的烧焦味。 众人脚步一顿,回头就看到有浓烟从主楼后面飘过来。 “是蔬果园......” 我看着浓烟飘过来的方向,想起之前带念姗报到那天,去过这个蔬果园。 那蔬果园旁边有棵很粗壮的柳树,赵梓杉就是爬在那柳树上,差点勾走了白晓刚生魂的。 忽然想起什么,我对赵勤奋道:“你和张子君先带孩子出去,我和我......朋友负责找公羊茉。” “朋友?” 张子君别有深意地看了眼我旁边的柳墨白,嗤然道:“罢了,你们注意安全,有这大头蛇在,你也不会出什么事。” “正好小爷带人准备一下法坛,这里面的阴气还是得去一去的。” 张子君语气沉了沉,低声道:“有任何危险都不要逞能。” 语罢,他拂袖离去。 目送张子君和赵勤奋带着四个孩子离开幼儿园大门,身后飘来一道幽幽的男声。 “朋......友......” 那声音像是从牙缝里发出来那般,令我不由得脖颈一凉。 我回头便对上了一双黑沉沉的眼睛。 柳墨白脑袋微偏,看着我的眼睛带着审视,仿佛在看一个犯了错的孩子。 习惯这种东西,一旦形成便很难改变。 即便我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可在面对柳墨白这番眼神时,我竟忍不住感到心虚,下意识想要避开他的视线。 不该这样的...... 我微吸了口气。 “不叫你朋友,难道叫你.......前夫啊......” 明明说的每个字都是实话,可不知道为何,我声音越来越低。 我感觉有道目光直直落在我身上,但我不敢抬头,低头看着脚尖,尴尬地嘟囔道:“不然我还能怎么说。” 约莫一分钟后,头顶传来一道沉沉地叹息声。 柳墨白没有说话,越过我直直朝着教学楼后面去。 擦身而过的时候,衣料摩擦发出的细微声响,像是小猫爪子挠在我心尖上那般难受。 我郁闷地想: 是不是又说错话了。 女人在面对所爱之人时,才会变得敏感和患得患失。 就比如我现在就恨不得时间倒流,将那句话收回,换个说辞或者直接不说话。 失策啊,失策...... “还不快跟上来?” 男人冰冷的催促声打断了我的思绪。 “来了!” 我如梦初醒般应了一声,转身跟了上去,不多时就绕到了建筑后面。 此时建筑后面到处是如浓雾般的烟雾。 柳墨白低声念咒,很快浓雾散去,露出了原本的模样。 蔬果园里种的那些东西,没有受到一丝影响。 而那棵柳树,却变成了两半。 看着那柳树的情况,我不由得惊呼出声:“这是什么东西!” 这柳树是浓烟产生的源头。 它是被天雷劈成两半的...... 雷击木制品,是术士常用的法器和辟邪物品,这种东西极其珍贵,几乎很少能够见到。 即便如此,可乔家始终是玄门世家,雷击木我还是见过的。 面前的雷击柳树不至于让我觉得惊讶至此。 真真正正令我惊讶的,是这柳树中间的东西...... 我骇然地看着那柳树中间,身体被捆成柱状的尸体,心头重重一跳。 这可不是柳木成了精,而是这女人与柳木结合成一体后,成了一个“怪物”。 第七百九十八章 卷土重来 我压住心中的惊讶,这才仔细观察那困在树干中的女人。 也不知道这女人是什么时候死的,她的肌肉已经萎缩了,蜡黄的皮肉像是干尸一般皱巴巴的紧紧贴在骨头上。 她没有穿衣服,而是被一个暗红色写满符文的麻布袋子裹住了身体。 麻布袋外面是类似柳条状的绳索将她从肩膀到脚一圈圈紧紧捆缚住。 那绳索捆得很紧,以至于肩胛骨朝着身体中轴线方向收拢,因此整个人被收窄了,像是一个“柱子”。 女人瞪大了眼睛仰面看着天,大张着的嘴巴里塞满了黑漆漆的柳树枝,嘴角撕裂到脸蛋中部位置,看上去恐怖极了。 我不由得倒吸了口气。 也不知道这女人受了多少罪,才变成这样...... 柳墨白拿出刚才从地上取出来的银色金属状物体,朝那干尸走去。 我好奇也跟了上去。 那干尸头顶有一个三角形凹陷,正好能与柳墨白手中的那块铁片对应上。 “这是献祭邪术......” 柳墨白沉声道:“柳木极阴,将特殊生辰八字且含冤而死的人进行特殊处理用柳树的根茎将人包裹住,然后埋上土。” “厉鬼和柳木相互滋养,最终就有机会能造出怪物来。” “之后将其用鲜血供养起来,就能让这种东西听供养人的命令......” 说着,柳墨白眯了眯眼:“没想到这邪术竟还有人用。” “还有人用?你见过这邪术?” 我不由得惊呼出声。 柳墨白垂眸瞥了我一眼,淡淡道:“这是黑山派的法术,不过已经绝迹了。” “如今再次出现这个法术,说明黑山派有人想要卷土重来。” 闻言,我第一反应就是公羊茉,开口道:“会不会是公羊茉?” “这不好说。” 柳墨白自然而然地打开我的背包,从里面找了个崭新的塑料袋,将铁片装了起来,道:“十八处对公羊一脉的监管最是严格。” “每半年,就组织专业测谎专家、微表情专家以及懂得推演的高级术士,对公羊家的人进行测评。” “如今姓公羊的人,几乎不太可能有机会回归老本行。” 我眉心微皱:“这样么?那会是谁呢?” 正想着,不远处传来微弱的呼救声。 “是不是有人?救命啊......” “救救我.....” 这声音听上去像是个年轻女孩,有种气若游丝的感觉。 我顾不得思考其他,连忙顺着声音的方向找去。 距离柳树不远处,有一个小小的杂物间,平日里负责摆放劳动工具。 而杂物间后面,有个小小的方形水泥板,用来盖下水口。 这种设计在普通农家院子里不算罕见,但是出现在一所收费这么贵的私立幼儿园里,就显得很怪异。 公羊茉大概率就在这井盖下。 我连忙上前,刚靠近井盖,井盖就自动挪向了一边。 见状,我回头,正对上柳墨白的眼神,视线交错的刹那,他偏开了脑袋,显然还没消气。 我唇角微勾了一下,连忙朝那井口看去。 一个穿着黑色t恤,搭配黑色背带裤,看上去约莫二十来岁的年轻女孩,抱着腿蹲在井盖下瑟瑟发抖。 女孩抓在脑后的马尾沾满了泥土,看上去凌乱不堪。 瘦削的脸上,是一双红扑扑的眼睛,看上去像是才哭过一样。 这个女孩正是照片上的公羊茉。 公羊茉抬头看着我,那没有血色的嘴唇微微开阖,哀求道:“你能救救我么?我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没有一点力气......” 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眉心皱了皱,还是先把人救上来再说。 “我把麻绳放下去,你将绳子系在腰上,然后我拉你上来。” 公羊茉点点头:“好。” 将公羊茉带上来后,她一脸茫然地看着我道:“你认识我么?我叫什么名字啊?” 居然不知道自己的名字? 我怀疑地打量着公羊茉的脸,她一脸困惑,被水雾盖住的眸子里写满了焦灼和茫然。 不像是演的...... “我不认识你,不过不要紧,警察会帮你记起来一切的。” “好的,谢谢你,麻烦你把我送到警察那里......” 我看了眼柳墨白,他看着公羊茉,眼神很是冰冷,显然是不相信公羊茉的话。 “走吧,出去和金富强说一下情况,让他审一审就知道了。” 我点点头,扶着公羊茉朝幼儿园外走去。 十八处对待公羊一脉很是“重视”,用的都是最好的技术。 一会儿若是公羊茉撒谎,很容易就会被查出来。 第七百九十九章 情趣 怀疑公羊茉的,不仅仅有我和柳墨白。 张子君对公羊茉也持怀疑态度。 在我们带公羊茉出幼儿园大门前,张子君就已经把之前在幼儿园里面发生的事情说给了金富强听。 其中也包括了我们对付活尸时,有人给“柳神”开门的事。 其中最大的怀疑对象,就是公羊茉。 因此一出门,就有两个穿十八处制服的人,用手铐拷走了公羊茉。 “染染,你怎么就直接进去了。” 乔云珍从不远处走了过来道:“里面这么危险,你怎么轻举妄动呢?” 虽然语气里带着些许责备,但我知道珍姐是担心我才这么说的。 乔家也确实不擅长对付活尸之类的东西。 我笑着安慰道:“没事的,我和张子君一起去的,不会出问题。” 话落,旁边传来一声冷笑。 “哦?是么?” 乔云珍这才意识到柳墨白也在,她看着柳墨白几秒,才道:“柳先生,你也在?昨晚的公告是真的么?” 柳乔两家不对付,再加上有祖训在前。 珍姐还是担心柳墨白会对我遴选产生影响。 旁边乔云玲看热闹不嫌事大,起哄道:“昨晚圈里都传开了,说什么柳家家主冲冠一怒为红颜,净身出户追前妻.......” 说着,乔云玲眼睛亮了亮,对我和柳墨白道:“是真的么?” 柳墨白眉心皱了皱。 他向来是不喜欢被人追着问东问西的,更何况是这种事。 我连忙上前一步,挡在柳墨白面前道:“之后我和你们慢慢说。” 话音刚落,肩膀忽然一热,落上了一只宽厚的大掌。 男人按着我的肩膀微微用力,毫不费力地将我圈到身侧,语气低沉道:“嗯,净身出户追前妻......你们有问题么?” 柳墨白当了近百年的柳家家主。 身上自带属于上位者的威压,即便他语气平淡没有波澜,却还是浇熄了乔云玲眼中的八卦之火。 她的眼睛从好奇,转为尴尬,扯了扯嘴角道:“没问题,你开心就好。” 珍姐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她看着柳墨白,平静道:“我只希望柳先生能拿捏好分寸。” 淡粉色薄唇微抿,沉默片刻,柳墨白沉声道:“自然。” “好了好了,我们还得回十八处呢。” 我打着哈哈,转身想要朝车子方向走。 可刚转身,就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 铉叔穿着一身黑色长袍,圆框黑边眼睛下,那双眼睛带着礼貌的笑意。 “老祖宗想要见您......” 柳墨白眉心紧了紧:“不去。” 铉叔无奈道:“他就在前面的车上......” 我顺着铉叔的视线看去。 不远处的水泥路上停着辆复古设计的黑色加长版轿车。 后车窗打开了一半。 窗子后面是一张白净无暇的脸。 美人就是美人,尽管半张脸被墨镜遮住,却依旧能让人一眼就觉得是个美人。 柳晗芝端坐在后座,丝毫没有下车的意思,果然不喜欢与人接触。 见旁边铉叔和柳墨白僵持在原地。 我扯了扯柳墨白的袖子,低低道:“去吧,他是你师父......” 不等柳墨白说话,铉叔颔首道:“还是乔小姐识大体,先生,咱们现在就走。” 柳墨白沉叹一口气,扶额无奈道:“谁许你擅自帮我做决定的?” 话是这么说,可柳墨白还是朝着车子方向走了过去,临走前还不忘嘱咐我,晚上早些回家。 见柳墨白离开,我才长舒了口气,事情真是越慢越乱。 “玩什么口是心非的霸总文学?这就是你们之间的情趣?” 身侧传来乔云玲的打趣声。 我苦笑没有回答。 旁边珍姐开了口:“先去十八处吧,案子还没结呢。” 说完,她转向我道:“云染,我们坐你的车,路上正好可以聊聊。” 第八百章 秘传法阵 十八处距离清雅苑还是有一段距离的。 珍姐和玲玲今天是开了车来的,但她们没有坐自己的车,显然是有话要和我说。 乔云珍落坐在我旁边的副驾上。 她今天穿了套淡紫色瑜伽服,头发依旧是盘起的,看上去居家却不失优雅。 车子刚启动,旁边就传来了乔云珍的声音。 “谦哥那边怕是要有意外了。” 握着方向盘的手一滞,我不由得紧张道:“怎么回事?我没听人说啊。” 原本我以为乔云珍上车是要同我说关于柳墨白的事情,却不料说的是这个。 乔云谦做为海市负责人,他出事我不可能没有一点消息。 “别急,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只是对遴选有影响。” 乔云珍从包里拿出个玫红色保温杯,打开喝了一口,才继续说话。 “我刚才和金处聊天的时候,有人递了份资料给金处。” “我用余光瞟了一眼,是凯蒂幼儿园的现场勘测照片。” “照片上显示的是杂物间,那杂物间里不仅有我看不懂的邪阵,还有乔家的一个秘传法阵。” 说着,乔云珍无奈道:“估计是乔时秋干的,但十八处还是决定对谦哥启动调查程序。” “为什么要对谦哥启动调查程序?不可能是谦哥做的呀。” 我愤愤道:“他们没有证据,怎么能这么做?” “你以为十八处办案和其他地方一样啊。” 乔云珍苦笑一声,无奈道:“术士杀人,改改风水或者找人要生辰八字指甲血液就能实现,完全可以不留下半点证据。” “常规的侦破手段和审讯技术无法完全规范咱们这类特殊人群,这也是十八处建立的原因之一。” “十八处权限是比一般警察局大的,但仅限于术士和精怪。” “这次十八处对谦哥启动调查程序,主要是因为谦哥是乔家在海市的负责人。” 我看着前方川流不息的马路,低声道:“没想到传闻都是真的......” 早先乔万钧曾经和我说过。 十八处管理各大玄门世家的时候,无法保证能够确切到每个具体的术士。 因此要求人数多的玄门世家设立名册,并分区设置负责人。 若是出了事情,便会问责负责人。 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我沉沉道:“乔时秋真是打了一手好算盘。” “他故意设置乔家法阵,目的就是让谦哥抢不到高分任务。” 遴选网站需要本人通过指纹验证才能登陆。 新一轮任务在明晚发放,若谦哥被调查,大概率是无法抢到高积分任务的。 “嗯。” 珍姐语气略微沉重:“乔时秋以为本家内定人选是我和谦哥,已经对我们出手了。” 说着,她回头看了眼玲玲,微叹出声道:“他在玲玲这边的计划失败了,不知道后面会有什么行动。” “染染,我不得不关心我的家人。” 珍姐顿了顿,道:“乔雨薇那边有消息么?” “她受伤了,我明天才能见到她。” 提到乔雨薇,我不由得嘴唇抿起。 虽然乔雨薇也算是有苦衷,但她这番毁约行为还是令我不舒服。 好在我没有天真到相信她会就这么同我结盟,于是调查了乔雨薇的事情,成功将乔雨鳞转移到国外。 现在我和乔时秋位置互换,乔雨薇的软肋在我手里,她只能选择和我站在一边。 或许有人会觉得这样做的我很卑鄙,可事实告诉我,不要过于相信成年人的所谓“承诺”。 尤其是在遴选这场残酷的比试里....... 珍姐点点头,若有所思道:“她把自己伤得那么重,明天你能见到她么?” 闻言,在后排打游戏的乔云玲开了口。 “姐,你就放心吧,乔雨薇是学医的,肯定知道伤哪里会让自己看起来严重,实际上又伤不到要害。” “也是,不过染染,乔雨薇她会不会说话不算话?” 乔云珍语气有些迟疑。 我定定看着前方被阳光照得微微发亮的路面,道:“不可能,放心吧,我明天会和她聊的。” 在收到乔雨薇短信后,我心中感到无比庆幸,还好我多想了一步。 否则被拿捏住软肋的人恐怕就是我了。 第八百零一章 都是假的 时间已经是中午了。 可是想到谦哥和案子的事情,我和珍姐都没有胃口吃饭,吃了点乔云玲随身带的点心垫垫就进了十八处大门。 进入办公楼的时候,恰好碰到赵星如拿了叠资料路过门口。 “哟,小乔,好久不见,你怎么来了?” 赵星如热情地和我打招呼:“勤奋和我说她那案子的积分要转你这边,这不,我刚把材料送到金处那边审批完,你来了就刚好给我签个字。” 我点点头:“好。” 见我低头签字,赵星如闲聊道:“你来这里是想看这个案子后续的吧。” “嗯。” 我点点头:“莫桂芬虽然人已经死了,但是还有很多谜团没解决。” 赵星如摸了摸下巴道:“确实,这案子虽然已经达到积分计算要求了,但怎么看怎么怪异,还牵扯到了公羊家和乔家。” 说着,他指了指楼上的方向道:“从幼儿园里带出来的那个公羊茉现在还在审呢?勤奋在审讯室里盯着,不然也不会把手续的事情拜托给我。” “勤奋那丫头工作挺拼命的,是处里出了名的铁三娘。” 我点头表示赞同道:“那现在情况怎么样?” 赵星如摇了摇头:“我去听了一会儿,情况有点复杂,要不然去我办公室说。” “楼上的专家太多了,你们去了反倒碍事。” 我和珍姐对视点点头,道:“麻烦赵哥了。” “哪儿的事,只要你们不嫌挤,都好说。” 话落,我们三人被带着去到了赵星如“办公室”。 甫一进门,乔云玲便道:“这办公室......好秀气。” 珍姐闻言,连忙圆场道:“你懂什么?京、海、川三市的十八处,能进来的都是每年考核的能人,能有独立办公室就不错了。” 乔云珍说的不仅仅是客套话。 赵星如的办公室是木棉村案子后分的,其中估计和柳墨白也有些关系。 赵星如笑着给我们一人倒了杯枸杞菊花茶,道:“有办公室我就能满足了,我们组还有好多人没有办公室呢。” 看着纸杯里飘着杭白菊,我这才觉得口干,端起水喝了口,才道:“说说那案子吧。” 赵星如点点头,从旁边拿了把塑料凳子坐在我们对面,讲起了我们不知道的事情。 “我也是听子君说的。” “子君怀疑公羊茉和案子有关,失忆也是假装的。” “金处高度重视这件事,找了海市最好的专家和术士来审公羊茉。” “毕竟是姓公羊的,还和案子有关,案子里还涉及到了邪术,因此阵仗搞得很大。” “然后,第一个反转来了......” 赵星如嗤了一声,大腿一拍道:“我们技术人员一查,公羊家压根就没有公羊茉这号人。” “没有公羊茉这个人?” 我讷讷道:“这倒是我没想到的。” “可不是?” 赵星如叹了口气:“公羊茉的所有证件都是假的。” “从她到海市的遭遇来看,倒是挺可怜的。” “我们能查到的,就是她在海市的工作记录,起初是在童心集团给集团老板童德鑫当文秘,后来好像是犯了错,被弄到凯蒂幼儿园当清洁工。” 我眉心皱了皱:“不对劲,换做是任何一个人遇到这样的事情,一定会换一份工作,而不是服从调配做清洁工。” 赵星如悠悠道:“这个我们走访了童心集团的人事部,说是童德鑫放了狠话,要让她在海市找不到工作,除非她在凯蒂幼儿园工作够三年。” 乔云玲年轻气盛,听到这番话气得差点坐不住,道:“有病啊!” 我语气略微严肃道:“后来呢?” 赵星如耸了耸肩:“赵勤奋联系了童德鑫,却发现童德鑫手机关机,人也不在家里,像是人间蒸发一样。” “我们调了幼儿园的监控,发现那晚在活尸进入幼儿园之前,童德鑫悄悄进了幼儿园。” 我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他人还在幼儿园么?” 赵星如摆摆手:“不在,我们也在找他。” “罢了,这也不是我该管的。” 我微微叹了口气:“对了,你有没有听说乔云谦的事?” “乔云谦?我看到他被带往后院去了,后院是关押人的地方,他是不是犯事了。” 第八百零二章 照片 我将事情大概同赵星如讲了一遍后。 赵星如答应我,一旦谦哥有消息就会通知我。 忽然,大厅方向传来很多人急促的脚步声。 我和赵星如连忙去查看,有穿着白大褂的医护人员抬着个人往十八处大门去。 担架周围围了不少人,场面也有些混乱。 直到赵勤奋的身影闪过时,我终于意识到问题不对劲了,连忙快步跟了上去。 果不其然,躺在担架上的人是公羊茉。 公羊茉脸色惨白,翻着白眼,身体不停地抽搐,整个人看上去很不对劲。 如果不是手脚被固定在担架上,她大概率会掉下来。 救护车离开后,赵勤奋从包里掏出块口香糖丢到嘴里咀嚼起来,神色看上去有些焦躁。 我刚想喊她,同她打招呼,她便主动朝我走了过来。 “乔小姐......” 她说着,将口香糖用纸包起丢到垃圾桶里,对我不好意思道:“我压力大的时候,就喜欢嚼口香糖。” “积分转让手续,我都拜托给赵哥了.....” 我点点头:“我已经签好字了,赵警官,公羊茉这是怎么了?” “慢性病吧。” 赵勤奋知道我想问案情的事,没有绕弯子,直接道:“公羊茉失忆的事情没撒谎,但是......” “兄弟单位的专家没查出问题来,她确实失忆了。” “但是我们自己人起卦卜算,卦象显示她和这个案子关系很大。” “她手机上有和童德鑫的联络记录,还和几个属地未知的号码联络过。” “因为公羊茉失忆了,我们没办法得到更多的信息,金处的意思是先暂时监视她,等她恢复记忆或者找到更多证据再说。” 我沉默几秒道:“也只能这样了。” “乔小姐,有件事我必须让你知道。” 赵勤奋目光变得严肃起来。 她看着我道:“我们在公羊茉手机里发现了这个......” 赵勤奋说着,打开手机递给我。 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应该是公羊茉的手机屏幕。 相册缩略图不大,但是能够清楚看到,上面全部是念姗的照片。 有念姗吃饭的、上课的、还有和白晓刚玩耍的....... 我不由得瞪大眼睛,身体一阵发凉。 对于幼儿的母亲而言,任何风吹草动都是天大的事情。 “怎么会这样?” 我连忙往后翻,发现不仅有念姗的照片,还有景宸的照片! 景宸在家里居多,照片拍摄的角度都非常隐秘,拍到的基本是景宸在花园里玩耍时的样子。 一个恐怖的猜想在我脑海里产生了。 公羊茉和童德鑫、乔时秋是一伙的,他们要找童男童女献祭,曾经把目标放在念姗和景宸身上过。 可到底是要为谁献祭呢? 我猜不到,只觉得眩晕感一阵接着一阵。 “乔小姐你没事吧?” 我摇头又点头,深吸了口气道:“公羊茉一醒来,你就告诉我。” 不管用什么办法,我一定要知道公羊茉的意图。 “放心吧,这是必须的。” 之后我整个人都是心猿意马的,回家也是珍姐开的车。 路上,珍姐担心我,便问道:“你怎么打算,要不然把念姗和景宸送到家主那边一段时间。” “两个孩子命格太特殊了,明明有大福报,可魂魄却是残缺的。” “这种情况很少见,要么容易被阴人盯上夺舍,要么容易被邪师看上,用来挡灾献祭。” “只能多看顾一下,到了十八岁以后才会好些。” 我摇了摇头。 “有孩子爸爸在,两个孩子是安全的。” “关于童心幼儿园的案子,乔雨薇一定知道内情,我明天问问她,公羊茉盯上念姗和景宸的意图。” “若乔时秋那边还想打念姗和景宸的主意,我绝不会轻易饶过他们。” 珍姐语气微微犹疑,道:“可是......乔雨薇会告诉你真相吗?” 我低头扫了眼手机屏幕上一脸苍白的乔雨鳞。 “她一定会的......” 第八百零三章 视如己出 回到清雅苑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了。 黄景钰出事前,乔千意带着佣人亲自将别墅前的院子收拾了一番,种上了浆果和花卉。 左侧种了向日葵和玫瑰的小花圃中间,安置了一套白色木制桌椅和同色遮阳伞。 巨大伞面的阴影下,一个穿着白色v领t恤和米色休闲裤的金发男人,正坐在桌边打字。 多亏桌子够大,旁边还能放两摞文件。 旁边,景宸穿着条崭新的蓝色背带裤搭配浅蓝色t恤,带着念姗正拿着个小网兜,捕捉花圃里的蜻蜓蝴蝶。 念姗穿着粉色蓬蓬裙,在一旁被蝴蝶逗得哈哈笑。 柳清欢则穿了格纹衬衫和牛仔裤,抱着手臂远远看着景宸和念姗。 这个年纪的孩子喜欢漂亮的昆虫是太正常不过的事情,如果没有人带着恶意盯着他们的话,我或许也会因为孩子难得的开心而开心。 车子刚停稳,我连忙下车冲到花圃内,对景宸和念姗道:“宸宸,快带妹妹回屋去。” 景宸握着网兜的杆子,疑惑道:“为什么啊?” 我愣了几秒,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件事。 这件事太复杂了,而且我不想给孩子们造成恐慌。 我看着景宸那双比常人还要黑一些的眼睛,心里说不出来的难受。 景宸情况特殊,因此很少有机会出门玩耍,这个院子是他极少能呼吸室外空气的地方。 可如今因为这样的事情,景宸连在院子里玩耍都要受到限制。 那与坐牢有什么区别? 旁边敲击键盘的手停了下来,黄景轩走了过来,半蹲下身子摸了摸景宸毛茸茸的脑袋道:“宸宸,你们今天在外面玩了快三个小时了,妈妈是怕你们太累了。” 念姗扬起脸庞,反驳道:“可我们不累,要不是幼儿园放假,我都没机会和哥哥玩。” 显然这小丫头是不高兴了。 但念姗不开心也是为了景宸着想。 我们做大人的,总会自以为是地以为孩子年龄小,因此什么都不懂。 可实际上,他们什么都懂。 景宸懂我的难处,向来将自己的难过掩藏在心中。 念姗则是知道哥哥嘴上不说,但实际上很想出来和人一起玩耍,所以才会生气反驳我和黄景轩的话。 我看着两个孩子,心里一阵闷疼。 几乎所有育儿专家都会告诉父母,应该让孩子多出去玩,多接触自然,多交朋友。 这么简单的事情,我却做不到。 黄景轩脸上笑意不减,单片镜下那双幽深的眼睛里满是温和,即便不是他的孩子,却丝毫没有半点不耐烦的意思。 他抬手轻轻捏了捏念姗的脸蛋,温声道:“今天这么热,你和哥哥玩了这么久,身上这么多汗得让顾奶奶帮你洗干净才行。” 说着,黄景轩拿起块浅蓝色格纹丝绸手帕在念姗额头上擦了擦,然后递给念姗看。 “干爹是不是没骗你。” 念姗嘟着嘴巴,皱眉道:“脏脏的,臭臭的。” 黄景轩微微挑眉,哄道:“哪个小姑娘会让自己臭臭的呢?姗姗听话,和哥哥回家,让顾奶奶找人帮你们洗一洗,之后看会儿动画片就能吃饭了。” “我记得汤普森的小火车,好像每天下午四点钟会在儿童频道回放。” 景宸和念姗闻言,异口同声地雀跃道:“真的么?” “大人不骗小孩,快去吧。” 景宸和念姗同我打了个招呼,小跑着回了别墅。 看着两人进别墅,我长舒了口闷热的空气,抬手揉着自己略微凌乱的头发,低声道:“谢谢啊,没想到你居然连他们喜欢什么动画片都知道。” 从云凤山回来以后,黄景轩就很少来看望景宸和念姗。 “汤普森的小火车”是我们下山后,才首播的动画片,几乎一上线,念姗和景宸就迷上了这部动画片。 这些黄景轩居然知道。 黄景轩站起身子,将手帕慢条斯理地叠好收回衣兜里。 沉默几秒后,他语气蓦然变得沉重起来。 “黄逐月每天都会给我发一个关于两个孩子日常起居的报告,染染,我对这两个孩子视如己出.....” 第八百零四章 人淡如菊 “视——如——己——出——” 这四个大字在我脑海里炸开。 这已经不是暗示,而是明示了。 我猛然抬头,对上镜片下那双深沉灼灼眼睛。 与柳墨白不同,黄景轩这个人向来善于并热衷于隐藏自己的情绪和真实意图,以此来粉饰表面上的太平。 可眼前这双眼睛里却写满了攻击性,与他日常做派背道而驰。 不对,这种攻击性好像已经释放了有一段时间了...... 黄景轩不会真是认真的吧! 我慌了神,皱眉道:“黄景轩......” 话未说话,黄景轩抬手将我那被风吹乱的碎发拂到耳后。 “先别说话,至少目前还没有结果不是么?” “什么结果,也说出来让我听听。” 冰冷的男声从别墅院子大门方向传来。 柳墨白穿着暗红色立领衬衫,搭配灰色西裤阔步朝我走了过来。 墨玉蛇形胸针在日光下熠熠生辉,蛇身上缠绕着的血色桃花,与衬衫的红相得益彰。 那胸针是独属于我和他之间的浪漫,只是目前这种情况,我实在是感动不起来。 柳墨白刚才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和威慑力,若是常人听到必定会感到胆寒,偏偏黄景轩不是一般人。 他唇角勾起一抹笑意,越过我朝着柳墨白走过来的方向走了几步。 阳光将两个男人的身影拉得很长。 我心脏不由得一揪。 柳墨白是孩子爸爸,是我的爱人,黄景轩是两个孩子的救命恩人。 我不由得脊背发寒,这局简直无解...... 黄景轩推了推单片镜,淡粉色唇角下勾起一抹浅笑。 他脸上没有一点紧张和慌乱,相反,嗓音里还带着几分慵懒与放松。 “柳先生,我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你应该不会不知道吧?” 柳墨白眯了眯眼:“你当真要破坏我的家庭?” “你不是我的对手,你应该也是知道的。” 黄景轩眸光一滞,很快恢复平常道:“当然知道,可是怎么办呢?你若对我动手,恐怕会让两个孩子更恨你呢。” “我猜你不敢赌......” “对了,有件事情我不知道乔万钧有没有和你说。” “乔万钧可说过,他卜出一卦,不仅我哥和乔家有姻缘,我也是呢......” 话落,我心脏沉了沉,颤声道:“什么意思?” 乔万钧的卦向来是准的,他为何会算出乔家和黄景轩有姻缘。 不等我说话,柳墨白冷声道:“无论卦象如何,你都抢不走我的女人,我劝你早些放弃。” 我低头看了眼柳墨白垂在身侧的手。 他死死捏拳,净白的手上青筋暴起,显然是已经忍到了极限。 黄景轩若是继续挑衅柳墨白,后果不堪设想。 不能继续这样下去了..... 我连忙开口道:“够了!黄景轩你先回去吧,念姗他们交给我和孩子爸爸就好。” 黄景轩眉心皱了皱,旋即笑道:“遵命。” 我叹了口气,生无可恋地扯了扯嘴角,没再说话,只在心里狂喊救命。 黄景轩太会刺激人了,尤其是柳墨白。 离开前,他看着柳墨白,脸上笑意不复存在,语气严肃得像是在开新闻发布会。 “柳先生,你和染染已经离婚了,我与染染也是男未婚,女未嫁.....” “你心里应该清楚,染染欠你的,三年前已经全部还了。” “我追求染染,不是破坏家庭,更何况,我既然有想要的人,自然是该争取的。” “不争不抢,人淡如菊,幸福就会自己找上门么?” “我这个人更喜欢主动争取,哪怕很难......” 话落,黄景轩深深看了我一眼转身回了别墅。 午后的风带着植物的清香吹过。 我低头看着脚尖,不知道该和柳墨白说些什么。 忽然,手一热,柳墨白握住了我的手。 “回家吧......” 我心头一紧,罕见地在男人手心感受到汗湿的感觉。 刚才同黄景轩那番对话,柳墨白定是受到了极大触动的。 到底是那句话触动了柳墨白呢? 卦象?还是黄景轩的宣战? 到底是那句? 沉默几秒,我终究是开了口:“柳墨白,我爷爷的卦象是怎么回事?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第八百零五章 土匪 柳墨白没有说话,更加肯定了我的猜想。 他们都有事瞒着我,还是和我有关的事情。 这种感觉真的糟糕透顶。 最爱的人明明知道关于我的事情,却瞒着我,不肯告诉我...... 不知道是不是我太敏感,还是今天遇到的事情太多了,心里竟平白生出一股火气来。 我终究是在这个男人面前硬气了一把,抬手甩开了他的手,转身就要回家。 可还没走几步,手腕一热,被一只有力的大掌捏住了。 他用了很大的力气,掐得我手腕微微发疼。 “放开我!” 话刚落,男人另一只手握住了我侧腰。 他微微用力,就将我提了起来放在腰上。 太霸道了!这和土匪有什么区别? 我的腰被死死按在他肩膀上,他一手按着我的腰,一手按住我的膝盖窝,将我整个人钳制在他肩膀上。 太没尊严了! 也不知道是我狠不下心用力,还是他能忍的原因。 我脚不停提着男人,可男人却不为所动,径直朝着屋后走去。 “柳墨白!你疯了么?” 我气道:“你简直是土匪!” “我如果疯得够彻底,就走正门了。” 我看不见男人的脸,只觉得他语气里似乎压抑着什么情绪,隐约带着点疯感。 “你就当我是土匪好了,来抢压寨夫人那种。” 柳墨白这是不要体面了。 我气道:“你放开我!别忘了我们已经离婚了!” 话落,男人脚步一顿,朝着我屁股狠狠拍了一掌,疼得我眼泪直流,却又不敢大声喧哗,担心被人听到。 柳墨白继续着脚步,淡淡道:“再敢提这个,还得挨打。” 我含泪咬着唇,心里已经把柳墨白从里到外骂了一遍。 以往他对我动手,少有这么用力的时候。 如今离了婚,他就翻脸不认人了....... 这男人向来知道轻重,刚才那一掌,他虽然没有用全力,但他绝对是知道我会疼的。 柳墨白在惩罚我。 可他凭什么这么做?明明是他先不愿意和我坦白的! 我心里委屈不服,可是屁股上火辣辣的痛感,然我理智先行,压住委屈不说话。 好不容易到了屋后,男人微微用力,便凌空跃起,稳稳落在了我房间的阳台上。 他三步并两步进了屋,将落地窗和遮光帘一关。 “咔哒——”一声脆响,门的锁也落了下来。 平日里害怕贪睡,因此我很少用遮光帘,却不料这遮光帘效果这么好。 帘子落下的瞬间,房间里陷入一片阴暗。 不等我反应过来,男人将我放下,将我困在胸膛和墙中间。 他想做什么,我当然是知道的。 柳墨白呼吸比刚才重了些许,抬手将金丝边眼镜往旁边随意一任,修长的指尖挑开我牛仔裤上的金属扣。 “停下来!” 我看着面前这双殷红的眼睛,气道:“我让你停下来!” 狗男人,刚才那么欺负我,我屁股还疼呢,这会居然又想做这种事。 他把我当什么..... 黑暗中,那双殷红的眼睛颜色深了深。 白净脖颈上的喉结微微滑动,柳墨白眯了眯眼,语气里带着丝丝危险。 “你在拒绝我?” 我嘴唇微抿:“你都能瞒着我这么大的事情,我为什么不能拒绝你?” “哪怕我们没离婚,我都能这么做,更何况我们已经离婚了。” 明知道柳墨白和我离婚是为了保住我的遴选资格,可我还是忍不住说出了口。 不应该的,可是我气不过啊...... 我嗤然道:“和我有关的事情,都不能和我说是么?你口口声声说把我当妻子,这点事情都不肯可我说么?” 听我这般诉说,男人眼底的戾气消散了些许,暗红色眸子里滚动着一种我曾经见过的情绪。 这种情绪只有我见过,是他的不安...... 我顿时心脏一滞,甚至开始后悔没有好好同他说话。 倏然下巴被捏住。 柳墨白微微用力,我被疼的惊呼一声,紧接着他便吻了上来。 第八百零六章 身体力行 不容我拒绝的吻,来的猛烈至极,摄取我的全部,像是要将我的灵魂都吞吃殆尽。 “砰、砰、砰砰砰.....” 交织的心跳声快到不行。 男人灼热的手掌落在我后脑,五指插入我的发间,不允许我有任何推拒的机会。 然我也是个不争气的,竟被他带得动了情,推拒胸膛的手也变得越来越无力。 许久他松开了我,手指还在我发烫的唇瓣上来回摩挲。 我也顾不得就刚才的事情置气,道:“景宸和念姗在楼下,别闹,放开我。” 说这话时,我语气并不似刚才那般激烈,因为我知道在这个男人面前来硬的没用,但服软有效。 柳墨白没有理会我,他膝盖微微用力,抵在我腿间的墙壁上。 殷红的眼贪恋地盯着我的唇,薄唇微微开阖,灼热湿润的气息扫在我唇上。 “黄景轩喜欢带孩子,就交给他带好了......” 男人嗓音里微哑,显然是情欲尚未褪去。 柳墨白这番话如炸弹般在我脑海里炸开来。 这是一个爹该说出来的话么? 我瞪大眼睛,不可思议道:“柳墨白,你要不要听一听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当然知道,黄景轩带孩子,我带你......” 语落,他低头轻咬了下我的上唇,似惩罚,又似逗弄。 微微俯身将我打横抱了起来,健壮的手臂勾着我的腿弯,不管我怎么挣扎都没用,直到被他丢在了床上。 脊背陷在柔软的被子里,我刚要起身。 柳墨白开了口:“你不是想知道那个卦象么?” “咔哒——” 蛇形金属扣被打开,他抬手扯开腰带,面不改色地将腕表随意的丢到床头:“我和你慢慢说。” 他故意将“慢慢说”三个字拉得很长,令我心头猛然一跳。 下一秒,高大的身躯便贴了上来。 灼热的呼吸喷洒在我耳畔,低沉富有磁性的嗓音接踵而至。 “你爷爷确实算了一卦,黄景轩没有说谎,乔千意这一脉与黄家有两桩姻缘。” “不可能!” “哦?怎么不可能?” 柳墨白眯了眯眼,看着我,语气里带着些许玩味。 我下意识回绝,将头偏向一旁,没好气道:“你心里难道没点数么?” 柳墨白分明是明知故问。 我心里有没有他,这一点他不可能不知道。 这男人就是在耍无赖,欺负我...... “是么?” “唰拉——” 牛仔裤布料的声音尖锐地响起,我下意识惊呼出声,又捂住了嘴巴。 腿弯被一双大手握住,猛然朝内一拉。 “你干嘛?” 我气恼地明知故问。 孩子丢给情敌,自己在这里欺负我,亏他柳墨白做得出来。 黑暗中,殷红的薄唇微微勾起,他抬手将我双脚固定在腰后,低头轻咬我的耳廓,嗓音低哑好听,带着浓烈的诱惑。 “身体力行地证明给我看,卦象里说的不是你。” ...... 等停下的时候,我已经没有任何力气了。 好在这次时间短,晚饭前就结束了。 我坐在放满水的窄浴缸里,抱着膝盖,感受着毛巾轻柔地一下下抚过我的后背,低低道:“爷爷的卦象一向准,我有些担心。” 当初乔万钧算到我和柳墨白之间的事情时,我与柳墨白如胶似漆,根本不相信我和他之间会有任何意外。 可事实证明,人不由天,乔万钧的卦简直准到离谱。 柳墨白淡淡道:“卦象说的是,乔千意一脉与黄家有两桩姻缘。” “黄景轩寿命那么长,说不定是后面多少代的事情了。” “呵,也不知道是哪个倒霉鬼后代和他有纠葛,黄景轩比景钰差太多了。” 我微叹一口气:“再差也救了你儿子闺女不是?你少说些人家的坏话,造口业。” 柳墨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将我头扭得看向他。 日光下,那双血色的眸子里写满了认真与严肃。 柳墨白沉沉道:“只要你坚定选择我,我一定会有办法克服所有事情的。” 坚定选择吗? 我心脏沉了沉,在见识到命运无常之前,我也是这么想的。 可到头来,命运给我了重重的一拳,告诉我人胜不了天,至少我们做不到。 微吸了口气后,我点点头,对柳墨白甜甜一笑。 “嗯,我坚定选择你。” 第八百零七章 补补 忽然想起什么事,我正了正颜色,将公羊茉的事情告诉给了柳墨白。 柳墨白眸色深了深,但是面上没有太大的波澜,只是将一件奶黄色吊带丝绸睡裙和配套的睡袍递给我道:“我在外面等你。” “好。” 我点点头,接过了睡衣。 穿上睡衣,我看了眼浴室门附近的落地镜。 隔着浅浅的水雾,隐约能看到v领睡裙堪堪将我身材包裹住,裙摆上的开叉到了大腿中部。 平日里我的睡裙都是乔千意从自家品牌店里拿回家的,向来以舒适保暖为主。 我身上这衣服大概是某人神不知鬼不觉悄悄塞到我衣柜里的。 要不是他总弄坏这裙子,我都快怀疑吊带睡裙救过他的迷惑了。 说来也是有趣,柳墨白在外面看起来一脸正经,谁能想到回家就和变脸一般...... 我啼笑皆非地用外袍紧紧裹住,出了浴室。 卧室遮光帘已经被关上了。 午后金红色阳光穿过落地窗,将这个房间照得明亮。 柳墨白换了件居家的黑色t圆领t恤,搭配深灰色休闲裤,长腿交叠地坐在圆桌后面。 半干的黑发微微遮挡了他的眉眼,却掩不住他冷冽的神色。 柳墨白皱眉翻看着手中的平板,眸光越来越冷。 我不由得放轻脚步坐到柳墨白对面,试探道:“怎么了?” “公羊家确实没有公羊茉这个人。” 柳墨白皱眉道,抬眼时,眼神柔了下来,将桌上的一只描金咖啡杯推到我面前。 “参茶,给你补补.....” 我干咳一声本想拒绝,却发现自己不太有力气,压低脑袋尴尬地接过茶杯。 柳墨白淡淡道:“你要遴选,我今天还有些冲动,下次我会多注意些。” 我没有说话,抱着温热的杯子喝了口,道:“然后呢?” 柳墨白眸光微沉:“公羊茉用假身份搭了辆没牌照的黑车离开了海市。” “我已经让人去查她的去向了,我会把她抓回来的。” 我点点头:“眼下也没有别的办法了,不把她抓回来问清楚,我不放心。” 念姗入学才不到半个学期,景宸在家中足不出户。 在这样的情况下,公羊茉手机里居然有一百多张偷拍念姗和景宸的照片。 哪怕公羊茉不会邪术,凯蒂幼儿园也没有案子发生,这样的事情依旧是很恐怖的。 不找到公羊蝶,我心里不可能安宁。 “我也不放心。” 柳墨白眼中流露出浓浓的担忧:“明晚任务放出来,你依旧去抢赵星如跟的那个案子,我会安排好一切的。” 我疑惑道:“可你不是不在十八处了么?” “蠢女人,我的人还在十八处啊。” 柳墨白抬手揉了揉我的头发,对我道:“这件事办起来不难的,而且那个案子所在的地方,也是最后一张面具所在的地方。” “最后一张面具?” 我讶异道:“你居然找到了最后千面傩鬼的最后一张面具。” 柳墨白点点头:“早就找到了,只是之前你一直拒我于门外,我......我没法告诉你。” 男人语气里带着些许叹息。 我低垂下脑袋没有说话。 其实是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我有不得已的苦衷,不能和柳墨白在一起。 过去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处于一个极端矛盾的状态。 一边无限地思念和渴望他,一边害怕面对他。 却不料,这个在爱情中始终处于上位者的男人,居然主动朝我的方向走了过来。 柳墨白比我更坚定,敢放弃家主之位,敢为了保全我的资格递交离婚协议。 这辈子我再也不可能爱上旁的人了,也不可能和别人在一起。 “罢了......” 柳墨白沉叹一口气:“那案子有些危险,到时候我陪你一起去。” “差不多该吃饭了,被子床单我都换过了的。” “经黄景轩挑拨一番,晚上孩子肯定是要和你睡的。” “等他们睡着了,我再过来。” 他俯身用唇贴了贴我的额头:“晚上见,玉面九头龙不安分,我和柳晗芝一起去处理。” “危险么?” 我下意识握住男人精壮的小臂。 柳墨白低头看了眼我抓着他手臂的手,低低道:“柳晗芝能和那东西打个平手,他愿意出山,我也算轻松了些。” 第八百零八章 牛马 看着男人离开的背影,我长吐出一口气,放松地趴在圆桌上,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玩着白瓷花瓶里插着的向日葵花瓣。 须臾我才起身去到衣柜旁找了条薄毛线裙套在身上。 我看着镜子里脸颊微红的自己,仔细检查裸露在外面的皮肤。 原本以为柳墨白会故意留些痕迹气黄景轩,却不料所见之处没有一点痕迹。 也算是给我留了些体面,免得之后又要和孩子们解释一通了。 我无奈地拿起粉底将我脸上的红掩饰掉一些,将黑发用抓夹松散地盘在脑后,便下了楼。 楼下电视机的声音开得老大。 柳清欢用轮椅推着黄逐月在客厅内陪两个孩子看电视。 黄逐月穿了条黑色碎花棉布裙,披着个蕾丝披肩,头发被高高扎起,对两个孩子始终带着温柔的笑容。 只是脸色依旧苍白。 柳晗芝确实下手重了...... 甫一看到我,柳清欢奇道:“你怎么一个人下来了?” 我扫了眼顾着玩耍的两个孩子,淡定道:“哦,我和柳墨白聊了会儿这段时间孩子的教育问题,之后他就一个人出门了。” “教育问题?” 闻言,黄逐月一下挺直了脊背,道:“大小姐!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和我说。” “没事。” 我被黄逐月这番动作吓得愣了几秒。 黄景轩来家里住,无异于领导近距离监督下属办公。 黄逐月这么在乎这份工作,也难怪她这么紧张。 我连忙安慰道:“没什么的,只是这段时间凯蒂幼儿园出了点事故放假,念姗这段时间的学业怎么办。” 口上有条不紊地编着,我心里开始吐槽,现在说谎真是越来越顺溜了,腹稿都不用打,简直张口就来。 我堕落了啊...... “大小姐放心,这段时间烦人精帮衬着我,已经准备好教案了。” 黄逐月笑笑:“家主告诉我,凯蒂幼儿园一段时间都会开不了学,让我安排一点趣味课给景宸和念姗上。” “我都准备好了......” 我愣愣看着坐在轮椅上,手臂也坏了一条的黄逐月,顿时感觉良心有点痛。 “这.......这倒也不必,小月,你好好养伤就行,我们也不是那种不讲理的雇主.......” 黄逐月摇了摇头,一脸坚决道:“家主说了,真正的好员工是不会畏惧艰险,哪怕只有最后一丝力气都要完成任务的。” “我好不容易才能出来工作!我一定要成为黄家最好的员工,给我娘长脸。” 黄景轩到底教了小月些什么啊? 我哑口无言地看着黄逐月,她那张苍白的脸上,写满了坚决和骄傲,仿佛我反驳一句,都是在污蔑她伟大的职业素养。 沉默片刻,我开口道:“小月,你说的那个不是员工,是牛马.......” “只有牛马才受得了全天除了睡觉吃饭都在工作,只要还能站起来,不管受伤与否都在岗位上。” 黄逐月看着我,圆框眼镜下那双眼睛里渐渐变得更亮了。 “牛诶!在山里的时候,老师说过的,当初太上老君是骑着牛飞升的。” “之后但凡青牛成精的,能够成神的概率都比我们这样的大!” “我一定会好好工作的......” 悔恨啊!我就不该拿牛马来做比喻的,都怪这段时间上网次数太多了。 “乔小姐,您就别说了,她不会懂的。” 柳清欢一脸生无可恋地推着轮椅道:“放心吧,我会看顾好她的。” “谁要你看顾。” 黄逐月嘟囔道,脸颊泛起一抹诡异的红晕。 “哟,还嫌弃起我来了。” 柳清欢说着撸起袖子,叉腰气道:“某人这段时间的衣服可都是我给......” “别说啦,别说啦.......我谢谢你照顾我!” 黄逐月气恼道,可鉴于身体动不了,只能气一气。 “不客气哦......等你好了,记得帮我把我房间打扫一下,就当是你的酬劳了,放心,我不会要求你以身相许的,谁让你脑子不好。” 第八百零九章 抢家 黄逐月一副看傻子的表情看着柳清欢,无语道:“你有毛病吧?谁要以身相许了?自恋男。” 黄逐月的嫌弃不是装的,可柳清欢却一脸无所谓,应该是以前和人对骂多了,心理素质也比旁人好。 我对柳清欢笑笑,也不说什么,日后小月要是先喜欢上了别人,柳清欢也只能怪自己。 顾姨穿着一身黑色套裙,走过来道:“大小姐,晚饭可以吃了,我已经让人去喊黄二爷了。” “好。” 我点点头,带着孩子们上了饭桌。 最近因为家里人多,桌上的菜也多了三四道。 视线落在最中间的砂锅上。 黑色砂锅里面,是热腾腾的牛肉粥,咸鲜的味道很是熟悉,是柳家做出来的味道。 见我视线落在那处,顾姨笑吟吟解释:“柳爷让人送来了菜谱,我们照着做的,他说您愿意喝这个。” “他倒是细心,居然记着。” 看着肉粥上的白雾,我心头五味杂陈。 以往在华容府的时候,柳墨白总是很忙的,与我吃饭的时间并不算多。 他却始终记得我爱喝肉粥。 柳墨白估计给顾姨说过什么,她眼中略过一丝了然,温声道:“我给您盛粥。” “晚上喝肉粥怕是太腻了。” 一道别有深意的男声从身后响起。 不等我回头,景宸就喊了句:“景轩干爹!” 很小被人伤害过的孩子,往往会对人有戒备。 景宸自出生起就很少主动亲近除了我以外的人,唯独对黄景轩除外。 我接过顾姨手中的白瓷勺,盛半碗粥,又给景宸和念姗一人盛了一碗,然后对黄景轩笑道:“忙完了?” 黄景轩站在餐桌旁,视线落在我面前的肉粥上,点点头:“嗯,吃完饭还得忙会儿。” 语气有些疏远。 极少见黄景轩情绪这般外显,不过我倒是不受影响,有时候黄景轩冲人笑,比他现在这样可怕得多。 黄景轩坐在了景宸身边,一股低气压便蔓延到了餐桌上。 好在景宸和念姗年纪小,不懂大人间复杂的关系,所以没受任何影响,两人低头讨论着下午动画片的剧情。 黄景轩夹起一筷子醋溜土豆丝放到我碗中,温声道:“再好吃的东西,吃了多也都是会腻的。” “吃点土豆丝解解腻。” 黄景轩发癫,我懒得陪他演,淡淡道:“吃个饭而已,别搞复杂了。” 然后继续喝着手里的粥。 “听说锁龙井那边最近闹得更厉害了些。” 黄景轩慢条斯理地吃着东西,悠悠道:“今日柳墨白应该是去管锁龙井那边的事情了吧。” “不是说放弃柳家家主的位置了么?看来也不过如此嘛。” 我微吸了口气,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旁边柳清欢撂下了筷子。 “黄家家主为何对我柳家的事情这么感兴趣啊?” 柳清欢将黑色格纹衬衫的袖子挽到小臂,背靠着椅子,抱着胳膊,冷眼看着黄景轩,眼神带着些许敌意。 虽然柳清欢和黄逐月一起照顾景宸和念姗,但他始终是京市二把手,他自然敢且有资本与黄景轩叫板的。 黄景轩淡笑道:“当然感兴趣,且不说柳家是几家中发展最好的,话语权最大的一家,盯着柳家的人可不止我。” “更何况我在追求染染,自然是要对情敌多关照一些的。” 黄景钰眉尾微挑,唇角勾起个耐人寻味的弧度。 “不是么?” 柳清欢眉心拧起道:“你算哪根葱,要和我家先生抢人?” 黄景轩面不改色,依旧慢条斯理地吃着菜。 “不是抢人,是抢家,下次可别说错了,柳墨白的老婆孩子我都要。” “你......” 柳清欢气得要站起来,被黄逐月拉住了。 一边是照顾过自己的同事,一边是直属领导,黄逐月肉眼可见地变得慌乱起来。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向我投来了个求助的眼神。 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眼看着粥喝完了大半,起身道:“我家里不欢迎吵架的,要吵就离开我家。” 说完,我离开餐桌回了房间。 就这件事和黄景轩讲道理是行不通的,我懒得继续拉扯这件事。 我太累了,明天还得去蓝天精神病院找乔雨薇呢。 第八百一十章 差点死了 下楼吃饭时,我手里落在了化妆台上。 等我再回到房间,手机上多了个未接来电,是珍姐打来的。 今天光顾着孩子了,也没招待好珍姐和云玲。 我连忙将电话回拨过去。 “珍姐不好意思,我刚才没拿手机。” “没事的,今天见你有私事处理,我和云玲停好车,将车钥匙交给顾管家后就离开了。” 乔云珍沉默几秒后,才道:“我最近其实一直找人打听乔时秋那边的事情。” “我听说乔时秋最近好像在找一个人,但具体是谁,我不清楚。” 找人?我唇角勾起个弧度:“是吗?看来那个人对他很重要啊。” 乔雨鳞和乔雨薇两兄妹父母早逝,两个相互依靠着长大。 以乔雨鳞为质,乔雨薇必定会忠心耿耿地对乔时秋卖命。 如今乔雨鳞被我抢走了,他不急死才怪。 乔云珍“嘶”了一声,道:“应该是,你明天去见乔雨薇,要不要我陪你?” 我摇了摇头,拿出平板电脑打开乔家内网,道:“不用了,我一个人去好谈一些。” 我看着平板上密密麻麻的任务,眉心微皱。 虽然还没开始正式抢任务,但是任务已经提前出现在了页面上。 可为何首页红色任务的联络人没有赵星如的名字? 我边划拉着网页,边道:“明天晚上八点新任务正式上线了,珍姐你休息休息吧。” 不可能啊,红色任务按道理应该是难度高,且积分高的任务。 我将红色任务翻完,依旧看不到赵星如负责的任务,可柳墨白却和我说,一定要选赵星如负责的任务。 电话那头珍姐和我又客套了几句,这才挂断电话。 “奇怪,这都翻两遍了,怎么还没有?” 我嘟囔着开始往低等级的任务看。 最终在最下面的绿色任务上,找到了“联络人:赵星如警官”这八个字。 绿色任务? 我不解地看着面前的界面,上面写着“临门村”村民梦游事件。 沉默集几秒后,我确定这个任务是给人划水用的。 心中不由得怀疑,柳墨白是不是弄错了,怎么会让我接一个这样的任务呢? 梦游这类事情发生,不是很正常么? 与其大费周章找术士,还不如去找精神科医生呢,说不定乔雨薇都能比我更专业。 可是想到之前柳墨白一脸认真地让我认准赵星如选,我又怀疑是不是柳墨白暗中帮我的事情被十八处发现了。 我沉叹了口气:“这情况,我到底该怎么选?” 正想着,手里收到了赵星如发来的短信。 “小乔,案子信息上传了,柳爷让我告诉你安心选。” 我一愣,柳墨白居然早就料到我会怀疑...... “好的,谢谢赵哥。” 回复完消息,我带着心中的疑惑去洗手间卸妆。 之后果真如柳墨白所言,黄景轩又把念姗和景宸送我房间来了。 我依旧坐在床头给两个崽崽讲故事。 末了,念姗抬头问我:“妈妈,为什么景轩干爹说要抢走爸爸的妻子和孩子啊?” 我倒吸了口凉气,揉了揉念姗的头,无奈道:“景轩干爹在和你们开玩笑呢。” 念姗摇了摇头,一脸认真地看着我。 “可是妈妈,我觉得他不是在开玩笑,他好认真啊。” “上幼儿园的时候,老师和我们说过的,不能抢其他小朋友的东西。” “我觉得景轩干爹不应该抢爸爸的东西。” 话落,旁边景宸开口道:“爸爸妈妈离婚了,景轩干爹不是在抢东西。” “而且念姗,景轩干爹比那个人好多了,起码不会让妈妈伤心。” 念姗奋力摇了摇头:“哥哥!你难道忘记那天是爸爸和妈妈把你从那个坏叔叔手里救出来的么?” “梦里那些祖祖们告诉我,只有爸爸才能保护我们,而且祖祖们还说了......爸爸是很厉害的人。” “香来祖祖还说,爸爸很喜欢妈妈,妈妈也很喜欢爸爸,就像睡美人和王子那样,他们本来就该在一起。” 听着念姗这番话,我心头触动,这小丫头总算懂事了。 要是让柳墨白听到这些话,他一定会很高兴的吧。 景宸说话没有念姗厉害,撅着个嘴巴气道:“你什么都不懂,你知不知道景轩干爹救过我们的命。” “当时景轩干爹差点死了......” 念姗瞪大眼睛,惊道:“差点死了.....” 第八百一十一章 传神 “景宸.......” 我轻轻将景宸抱在怀里。 三岁的孩子,身体小小的,像是只比小鸡崽大一些那般。 难以想象这么个小不点,从小到大承受了这么多,本不该他承受的苦。 他才三岁,就已经经历了生死,看过了悲欢离合。 对此,我难辞其咎。 “答应妈妈,以后绝对不要背负着这个债活下去,欠景轩干爹的,爸爸妈妈会还。” “这些都不是宸宸的错......” 手背忽然被一滴滚烫的眼泪砸了下来。 景宸这孩子落泪了...... 我将他抱得更紧了些,用手背轻轻拍着景宸的脊背。 念姗语气柔和了好多,学着我哄人的模样,揉了揉景宸的头:“姗姗惹哥哥不高兴了,以后姗姗不说这些了。” 话落,念姗抬头看着我:“妈妈,我们睡觉吧。” 我点点头,揽着两个孩子躺了下去。 虽然刚才惹得景宸哭了,但也算是个好兆头。 柳墨白似乎慢慢又重新走进两个孩子的心里了。 下午的时候柳墨白说过,他要回来的。 我抱着两个孩子,闭目养神瞪着他,可知道我睡着,他还是没有回来。 这一晚我睡得很不踏实,做了个很长的恶梦。 梦里我被关在一个很深很深的地洞里,头顶有类似野兽叫声般的嘈杂嘶吼声。 就这样,我在半梦半醒中度过了整夜。 次日七点,我就从那个混乱的梦魇中醒来了。 我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小心从被子里出来,小心给念姗和景宸掖了掖被角,这才去洗漱。 蓝天精神病院离市区太远了,我得去早些。 我站在镜子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莫名觉得心悸难受。 奇怪......以往不会有这种感觉的啊。 我深吸了口气,从衣柜里取出件黑色印了白色百合花的针织背心裙,搭配白衬衫穿在身上。 黑发被我扎成高马尾,我看了看镜子里的妆容,确认无误后拎着包下了楼。 顾姨坐在沙发上,戴着眼镜正在看新闻报纸。 甫一见到我,她起身道:“大小姐,您怎么起这么早?” 我点点头道:“我忘记说了,我今天一早要出门办事,早餐不用了,我拿点点心就行了。” 说完,我也不等顾姨回复,拎着包风风火火地去了车库。 我开着车在路上行驶着。 今天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心绪不宁。 术士的直觉告诉我,这种情况往往是有事情要发生。 如果不是因为要去找乔雨薇,我一定会先起个卦象看看。 我握着方向盘,打开车载音响,放起古典乐来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 节奏优雅的音乐在狭小的空间内回荡。 过了许久,我的心绪终于平静了下来,可以安心开车。 到达蓝天精神病院的时候,居然已经接近十点多了。 秋日的阳光,虽然没有夏季时的热辣,可光亮却不曾减少一分。 精神病院的高大铁门在阳光下煜煜生辉,活像是一道用来囚禁的监狱铁门。 我拿出之前证件递给门卫大爷道:“你好,我之前送过一个病人来精神病院。” “那个病人和一个案子有关,我想再见见他。” 门卫大爷看了眼证件,笑道:“我记得你,你上次是和警察一起来的,你这丫头长得太出挑了,比乔医生还好看,我一眼就记住了。” “是么?” 我笑笑。 “可不是。” 门卫大爷给我开了门后,道:“说起来,你们送过来那个病人虽然疯了,却能画的一手好画。” “我老头子虽然不懂艺术,但是那画画得也太传神了。” 龚长青画画传神? 我脑袋懵了一下,等反应过来时,大门已经开了。 门卫大爷冲我摆摆手:“快进吧。” 第八百一十二章 好时机 植物是这世间对节气反应最敏感的事物之一。 上次送龚长青来的时候,精神病院主楼前还是绿油油的一片小花园。 这才没过去多久,花坛里隐约已经能够看到些许枯黄了。 我越过带着泥土和青草香气的花园,直直朝着主楼入口走去。 乔雨薇从晋升为综合特殊门诊科副主任后,就被分配了独立办公室,位于七楼右边最尽头。 电梯位于楼道最中间。 左边走廊入口安置了一道不锈钢铁门,铁门顶端挂了个醒目的门牌。 那门牌白底红字,写着“综合特殊门诊”六个醒目大字。 见门没有锁,我直接推开门走了进去。 进去没多久,紧挨着乔雨薇办公室的那间诊室里,走出来个穿着白色缎面中式连衣裙的女人。 女人拎着个名牌手包,用一块巨大的丝绸围巾将自己的头发和脸包住大半,脸上还戴了副黑色墨镜,低着头疾步往走廊方向走。 看样子应该是病人或者病人家属。 就在女人即将和我擦肩而过时,她顿住脚步,道:“陶安染?” 这个女人是谁?她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不等我问话,女人取下了墨镜,一双黑暗幽深的眼睛便露了出来。 “陆雪仪?” 我惊呼出声。 林心柔的大嫂,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与上次在林家见到时相比,陆雪仪似乎更加憔悴了,那双微微凹陷的美丽眼睛里,带着浓烈的倦意。 酒红色嘴唇微微勾起,陆雪仪笑道:“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你了,恭喜你,彻底摆脱了林家,成为了乔云染。” 她说着伸出了手。 陆家破产之前,陆雪仪也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一双手养得极好,白净纤长。 中指上的黑色珍珠泛着柔和的彩光,衬得皮肤更加苍白。 只是我不明白,陆雪仪为什么会用“摆脱”这个词。 按道理她是林汝生费了很大力气求来的长媳,也是林慕辰背后,对林家有着实际掌控权的人。 可从第一次见面起,我便觉得她对林家有着深深的厌恶。 那种厌恶感不需要用确切的语言说出来,而是藏在她那双心事重重的眼睛和漫不经心的举手投足间。 我看了眼伸在半空中那只养尊处优的手没有动作,只淡淡道:“我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祝贺就不必了吧。” 从本不该我遭遇的苦难中摆脱出来,对我来说从来不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情。 陆雪仪眸光一滞,将手收了回来,那双幽深的眼睛看着我,眼神带着探究和玩味。 “你不好奇林心柔现在如何么?” 我微微抿唇:“不关我的事。” “是吗?” 陆雪仪偏头看着我,那双黑眸反射出来的光落在我脸上,凉凉地,令人不由自主想要退避三舍。 我小退一步道:“我还有事,先离开了。” 尚未等我挪动脚步,忽然手腕一凉,陆雪仪掐住了我的手腕。 那只手很凉,要很努力才能感受到一点点温度。 陆雪仪语气很轻,让人看不出她的悲喜。 “林家人都有病,林心柔和乔云商至今对你念念不忘,你就不想知道她们想做什么吗?” 我愣怔在原地,脱口而出:“什么意思?” 陆雪仪松开了我,唇角勾起个浅浅的弧度,动作优雅缓慢地将墨镜戴了回去,又将丝巾系好。 “我是来看病的,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今天的时间似乎不太充裕。” 酒红色唇角微微勾起,陆雪仪语气温和:“等个好时机,或许我们应该一起喝杯咖啡。” “什么时机才算好时机?” 我追问出声。 陆雪仪笑笑没有说话,拨通手机电话道:“我马上下楼,你开车到大门口等我,别误了航班,晚上有个股东大会要开。” 说着,她离开了七楼。 看着陆雪仪离开的背影,我转身也朝着走廊尽头方向去。 今天的目的是来找乔雨薇,顺便问清楚关于公羊茉的事情,其他的容后再议。 乔云商和林心柔现在不是我最大的威胁,我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和乔雨薇把事情谈好。 第八百一十三章 冒犯 先前陆雪仪所在的那间办公室就在乔雨薇隔壁,是综合特殊门诊的主任张鹏飞的办公室。 从陆雪仪离开后,这间门便锁上了,甚至连百叶窗都被关上了。 我故作漫不经心地扫了眼百叶窗,脚步最终停在了尽头那间办公室门口。 门口的白瓷墙上,挂这个浅蓝色pvc牌子,上面贴了乔雨薇穿白大褂的照片。 照片旁边赫然写着“副主任医师:乔雨薇”一排黑字。 乔雨薇的办公室门虚掩着。 透过门缝能看到她穿着白大褂,黑发在脑后被束成个低马尾,举着手机一脸焦灼地在说些什么。 乔雨薇打电话时很专注,甚至没注意到站在门口的我。 能让她这样戒备心强烈的人放下警惕的,恐怕只有乔雨鳞了...... 我直接推开门进了屋。 见到我的刹那,乔雨薇露出一抹惊讶的神色,起身就朝门的方向走来。 我则先一步将门锁上了。 乔雨薇眉心皱了皱,对电话道:“你听好了,无论如何我今天晚上一定要在视频上看到他。” “这是我的底线,你应该是知道的。” 说话间,那放在桌上的手捏成了拳。 挨我在场,乔雨薇强忍住怒意,眼角微红地压低声音道:“不说了,我有病人来了。” 说完,她匆匆挂掉电话,转头看向我,语气带着烦躁。 “你怎么还敢来这里?就不怕我把你的秘密说出去?” 乔雨薇看着我,微红的眼睛里已经没有了刚才的焦灼,转而变得平静起来。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乔雨薇、 “我会黄箓斋,而你杀了乔时陵,我们都有要命秘密,我没什么可怕的。” “呵......” 乔雨薇冷笑一声道:“你来这里到底想干什么?” 我摆摆手:“乔大夫刚才看起来很焦急,看来乔时秋已经把乔雨鳞弄丢了,又或者乔雨鳞不治身亡了。” 乔雨薇眯了眯眼,眼神幽暗至极,像野兽看强大猎物时才有的眼神。 须臾,染了橘粉色口红的唇微微开阖。 “我知道你调查过我,这一点并不奇怪,如果换做是我,我也会做一样的事情。” “可你不觉得,你刚才的话太冒犯了么?” 我眉尾微挑道:“有么?” “乔雨薇,你不会不知道,这些年乔时秋把你哥哥藏起来,并没有为他治疗,而是找人勉强给他续命吧。” “这种情况下,乔时陵能活着已经是万幸了,不治身亡不过是一种客观的可能性罢了。” “你是搞研究的,不会接受不了客观结果吧。” 乔雨薇盯着我,呼吸重了不少,瘦削的腮帮子鼓动着,原本积攒在心里的怨气被我调动了起来。 我继续道:“你应该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在视频通话里看到你哥哥了吧,不然.......” “够了!” 乔雨薇强势打断了我的话,咬牙道:“你来这里不会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些,刺激我的吧。” “我这里不欢迎你!滚出去!” 乔雨薇激动出声,她再也没法装作一副镇定的模样了。 看来乔雨鳞对她来说,真的很重要...... 我唇角微微勾起,拿出手机划拉着打开了监控视频的画面,道:“如果我说乔雨鳞在我手里,你还会想要我滚出去么?” 说着,我将手机屏幕对准乔雨薇。 屏幕上是乔时秋在病房里的画面。 一个面色苍白的男人躺在明亮宽敞的病房里,他旁边还有各种各样的仪器。 乔千意在那间病房里用了最好的监控设备,镜头里甚至能看到仪器显示屏上跳动的数字。 乔雨鳞平静地躺在病床上,脸上比之前才被乔千意带走时干净多了。 之前在乔时秋那里的时候,甚至没有人定期给乔雨鳞做清洁工作。 不过是欺负植物人不能说话罢了...... 乔雨薇张大嘴巴看着我的手机屏幕,眼睛瞪得老大,脸上流露出惊恐的表情。 她当然害怕,因为她之前骗我,还利用我铲除乔时陵。 在她眼中,我应该是她和乔时秋的对立面...... 乔雨鳞在我手上,无异于落在了敌人手上。 “怎么可能?我哥哥在你手上。” 乔雨薇不可思议地接过手机,颤抖着手拨动屏幕,可惜这是实时监控,并没有进度条。 “乔时秋骗我,他说我哥哥在治疗,他怎么敢骗我.......” 第八百一十四章 疯 原来这段时间乔时秋一直在骗乔雨薇。 如果真如我所言,乔雨鳞已经不治身亡了,那乔时秋就是在利用一个不存在的人,骗乔雨薇替她卖命。 这样的事情,光是听着就能够想象到乔雨薇心中的到底有多么愤怒。 白大褂下的胸脯剧烈起伏着,乔雨薇双手用力握着手机,指骨微微泛白。 她的眼睛已经变得通红了,也不知道是愤怒,还是看到哥哥时的悲痛造成的。 我看着乔雨薇,沉声道:“这下,我们可以谈一谈了么?” 不等我说话,乔雨薇一手扯过了我的衣领。 她盯着我,恨恨道:“你们本家不是一直说自己有德行,有能力么?乔云染,你怎么也做这种事情呢?” “说到底,你和乔时秋一样,是个卑鄙无耻的小人,你们都一样,都脏透了......” 乔雨薇忽然苦笑出声,眼泪顺着眼角流了下来,红着眼哽咽道:“先是乔时秋,然后又是你,你们从来不把我和我哥哥当人看,如果不是哥哥在你们手里,我真想带着你们所有人一起下地狱。” “可我不能,因为哥哥他还想活.......” 我夺过手机,用力推开乔雨薇,吼道:“乔雨薇,你疯够了没有?” 乔雨薇应该是被气得失了力,被我用力一推,竟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身子抵在杨木办公桌上。 她用手撑着杨木桌,瘦削的脊背佝偻着,黑色高跟鞋旁是她的工作证。 乔雨薇笑容绝望地看着我。 “疯?我要是真的疯了,那我一定会先杀了你,然后再杀了乔时秋,我们一起死......” 果然不出我所料,她把我当敌人。 我扯了扯被拉得皱巴巴的衣领,冷声道:“你应该不不知道乔雨鳞之前坐在的位置吧?” “我可以告诉你,乔雨鳞就被乔时秋关在距离医院最近的北化工厂里。” “那个地方距离医院不过只有十几分钟的车程,可是乔雨鳞却从来没有得到过治疗。” 乔雨薇愣怔了几秒,喃喃道:“难怪我找不到哥哥,原来他根本就没在医院里。” 说着,乔雨薇眼圈更红了些,颤声道:“那个地方那么脏,乔时秋怎么能把哥哥留在那里,哥哥当初可是一心一意为他效劳的啊......” 见乔雨薇情绪缓和了些许,我也微微松了口气。 乔雨薇太疯了,真怕她一时激动做出极端的事情来。 “你知道现在乔雨鳞在哪里么?” 乔雨薇缓缓抬头,语气平静了很多。 “明明是白天,可视频里病房却是开着灯的,我哥哥不在国内。” 我点点头:“我和乔千意从来没有因为乔雨鳞是旁支人而苛待他,他现在在一家私人医院里接受治疗。” “乔千意托了关系,才给他请到了国际知名的专家,还给他请了专业的护工照顾他。” “乔雨鳞的检查报告,医院地址,以及主治医生的资料我都发给你了......” 乔雨薇如梦初醒般,快步走到电脑面前,打开邮箱查看我在路上给她发的资料。 “我哥哥是有希望醒过来的啊.......” 其实如果不是因为乔时秋故意不给乔雨鳞治疗,乔雨鳞大概早就醒来了。 如今耽误了这么多年,乔时秋能不能醒过来这件事,便被打上了个大大的问号。 乔雨薇也是这方面的专家,看到那些报告,她心中也明白了具体情况,无框镜下那双眼睛有恨意喷薄而出。 我冷眼看着乔雨薇道:“地址发给你,你要是想要带你哥哥回国,我不会阻拦。” “不过你得把账结一下。” 乔雨鳞在国外的治疗费用每天都很高,要不是乔千意真的有钱有人脉,我们是万万不敢把乔雨鳞带去那边治疗的。 乔雨薇深吸了口气,看向我道:“除非乔时秋死,否则我都不能让哥哥回国。” “乔云染,我为之前对你的误会感到抱歉,从现在起,我给你卖命,只要你能杀了乔时秋。” 第八百一十五章 等价交换 乔雨薇看着我,眸光幽深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可我却沉默了。 被拐走到陶家的那十三年,我的命从来就不是我的。 我曾经是一个极其顺从的人啊,可我依旧无时无刻想着要争取自己命运的掌控权,哪怕只有一点点。 更何况是乔雨薇这样的人...... 在乔雨薇灼灼的目光下,我缓慢开口:“既要救你哥哥,又要杀乔时秋,乔雨薇你不觉得你要求有点多了么?” “乔时秋手上有不少黑山派法本,让他活着,乔家迟早获罪。” 乔雨薇淡淡道:“我对乔家没有任何牵挂,乔家被毁了对我来说不算什么,可是对你和乔云帆一家来说就不一样了。” “你们不会想要看到乔家基业被毁的,不是吗?” “乔云染,你心里很清楚,我的要求一点也不多。” 我微微勾唇:“你确实是个聪明人,不过......我不要你卖命,我和你是平等的交易。” “任何口头承诺,若有一方夸下海口,那交易的可实现性就会降低一半,我喜欢务实一点,你帮我赢得遴选,助我除掉乔时秋,并承诺日后绝对不会对乔家做出不利的事情来,就够了。” “我说的这些话是什么意思,乔大夫应该很懂,毕竟之前阁下就是这么骗我的。” 乔雨薇沉默几秒后,嗤然笑道:“成交,不过之后你们给我哥花的钱,我也会想办法还给你的,等价交换.......” 语罢,她看了眼手臂上的腕表,道:“十二点了,我带你去看眼龚长青,然后一起吃顿饭吧,我想你应该有很多问题想问我。” 我一怔,乔雨薇怎么忽然提起龚长青? 不等我说话,乔雨薇将落在地上的工作证捡起,抬手小心翼翼地擦干净上面的灰尘,重新挂在了脖颈上,转身朝门外走去。 我跟在乔雨薇身后,看着距离我一步之遥的纤瘦背影,莫名觉得这个人很孤寂。 很多有着黑暗秘密的人都是寡言且孤独的,乔雨薇便是如此。 一路上遇到了不少护士同乔雨薇打招呼,她都是微笑应对,可这些人中,却少有能够真正走进乔雨薇内心的存在。 她防备着所有人,怕人发现她的秘密,更怕人伤害她,因此成为了一座矗立在人群中的孤岛。 我跟着乔雨薇穿过主楼后面那片茂密的小树林,终于来到了关押特殊病人的小楼前。 在门卫处简单登记过后,我们就进到了里面。 “哒、哒、哒......” 黑色高跟鞋踩在楼梯上,发出一声声脆响。 乔雨薇边走边道:“被关在这里的人,大多是被亲人抛弃了的,再加上有规定探病手续很复杂,因此除了春节很少有家属来这里看病人。” “不过龚长青的徒弟陆斐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来看他,倒是师徒情深。” 我跟在乔雨薇身后,看不到她的表情,只觉得她语气中带着些许嘲讽的意味。 蓦然想起刚才进门时门卫大爷的话,我沉吟几秒:“龚长青现在还画画么?” 乔雨薇脚步停在了顶楼那间铁门外,她转身看向我:“你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 说着,她用钥匙打开了探视窗。 视线穿过巴掌大的长方形防爆玻璃,我看到龚长青穿着蓝色条纹病号服,披着件棕色廓形麻花纹针织衫,坐在画架钱拿着支画笔,一笔笔画着。 一旁的地上还堆着好几幅风格诡异的油画。 龚长青眼神呆滞,头发已经白了一半,嘴上不停咕哝着,看样子应该是在唱歌。 “他虽然人痴傻了,但是画画的技术却比之前更厉害了。” “陆斐每个月会带走这些画,陆斐会对这些画进行临摹或者改动,然后署他的名。” 乔雨薇笑着回头看我:“有趣么?” 脑海里浮起陆斐那张青涩的脸庞,我不由道:“陆斐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忽然想起之前送龚长青来的时候,陆斐曾经对姚院长说话的话。 那时陆斐一脸恳切地求姚春霞:“姚大夫,能不能给老师安排一个单独的房间,给他提供些书籍和作画工具,老师喜欢画画。” 他还说:“钱不是问题,只要老师能继续画画。” 这太不对劲了....... 我眼睛瞪了瞪:“从龚长青进入精神病院的那一刻起,陆斐就在算计他!” 乔雨薇将探视窗关上,淡淡道:“比这个还要早些,该吃饭了,吃完的时候聊,我请客。” 第八百一十六章 高人指点 乔雨薇曾经提醒过我,木棉村的案子没有那么简单。 如今看来,一开始我就错了。 蓝天精神病院位于海市市郊,周边经济并不发达,连村子都找不到几个。 乔雨薇开着她那辆暗红色轿车,在泊油路上快速行驶着。 一路上能遇到的车子,以长途客车和货车油罐车为主。 我坐在副驾上,脑袋里不停回想着处理木棉村案子那段时间所发生的事情。 越发觉得事情不对劲。 这种不对劲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大概要从陆斐闯入木棉村那时说起。 从那时候起,陆斐就像是变了一个人那样...... 一个连和陌生人说话都会脸红的人,居然会主动召开新闻发布会。 再结合现在发生的种种事情,我似乎明白了什么。 黑山派法本里曾经有换魂的术法,之前还在芙蓉镇的时候,齐芳容就是用这种办法和刚考上大学的樊诗然换了魂。 龚长青会不会也用了同样的办法和陆斐换了魂呢? 可就算如此,为什么被换魂的陆斐会疯疯癫癫呢? 我回头看了眼旁边瘦削的侧脸,这一切都要等乔雨薇给我解答。 轿车从一个路口,进到一处小路,沿着溪水一路前行,停在了一道上了锁的铁门前。 看着面前紧闭的铁门,我嘴唇紧抿,人也变得戒备起来。 “这里是哪里?” 乔雨薇语气很淡:“放心,吃顿饭而已,我哥哥在你手上,我不会毁约的。” 我眉心紧皱,还是跟着乔雨薇下了车。 还没到门口,伴随着“嘎吱”一声刺耳的响声,红漆铁门开了个口。 一个穿着白旗袍的女人走了出来。 女人有着一对长长的吊梢眼,嘴巴有些尖,一看就是个精明的生意人。 见到乔雨薇的瞬间,女人爽朗笑出来。 “乔大夫来了,哈哈哈,贵客啊,哟,您还带了朋友呐。” 乔雨薇点点头:“嗯,麻烦万经理给我安排个包房,我不喜欢吵闹。” “懂,还要视野好的对不对?我一直记着您的喜好呢。” 女人呵呵笑着,抬手引着我们往里面走。 甫一踏进铁门,瞬间令人耳目一新。 这么荒凉的地方居然有一个如此奢华的饭店。 院内是一个木台,台上摆满了檀香木桌椅,甫一进院子一股裹挟着檀香和肉香的凉风便吹来过来。 我讷讷看着木台上座无虚席的桌椅,心想这饭店怕是有过人之处。 这个小院的主楼乍看上去,和农村盖的那种三层小楼区别不大,可里面的装修却豪华得令人咂舌。 黄金塑成的装饰物随处可见,简直令我大开眼界。 奇怪的是,这些装饰物多以神像为主。 若是常人来这里,看到这些神像不会觉得奇怪。 可我是术士,在看到这些神像的第一秒,便知道这院子里一定非常厉害的东西,需要这么多神像才能压住。 很快,我们便来到了房子屋顶的一片花园。 说是花园,实际上就是架了几个葡萄架,放了几套竹编桌椅。 比起楼下,这里倒是显得朴素太多。 万经理给我们安排了个面对院子的座位,然后双手交叠放在腹部,恭敬地问道:“乔大夫,您带了客人来,要不要加点好货?” “不用,和平时一样,多加个清炒白菜就够了。” 万经理一愣,旋即假笑道:“好的,毕竟老板吩咐过,您怎么点我们都满足。” 说完,万经理便踩着高跟鞋阔步离开了。 走的时候,高跟鞋被踩得“哒、哒”直响,似乎不太高兴。 乔雨薇拿起面前的杯子喝了一口道:“这家店没有名字,老板名叫柏成发,会一点点法术,只能对付一些修为极浅的东西。” “柏成发早年间靠着乞讨度日,后来得了高人指点,在高人协助之下开了家野味馆。” 我奇道:“这不是违法的么?难怪这个店这么神秘,可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来吃呢?” 这些年随着互联网的普及,越来越多的人通过网络知道食用野生动物违法,而且野生动物身上还有各种寄生虫之类的东西,食用起来很危险。 因此吃野生动物的人也越来越少了。 乔雨薇瞥了眼院子里的那些人,摇晃着杯子道:“如果只是普通的野生动物,当然不会有这么多人。” “这里面卖的,是有修为的东西.......” 第八百一十七章 无知者无畏 “有修为的东西!” 我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想到自家男人和孩子也是有修为的动物,我不由得脊背一阵发寒,胃部甚至有种翻江倒海的感觉。 乔雨薇为什么会带我来这种地方? “是那些修为很浅很浅的,而且也没有受到各家庇护的野路子。” 乔雨薇淡漠地看着楼下一盘刚刚端上桌的大鲤鱼,道:“乔时秋是当初指点柏成发的人,也是这些野味馆的股东。” “毕竟是有修为的动物,食客以为会有不一样的功效,便为了各种各样的特殊目的成了这里的常客。” “别小看这一小盘菜,这里的荤菜随便一道都价值十几万,可即便如此,还是会有人趋之若鹜。” “这些年,乔时秋靠这个赚了不少钱,也因此在云市笼络了这么多人。” “每次他来海市,就是住在这里。” 我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看向楼下觥筹交错的场面,惊叹出声:“他们怎么敢吃啊.......” 有修为的精怪,都有机会修成人形或者正果。 若是有意吃它们,哪怕精怪不复仇,也极有可能会遭受报应。 乔雨薇淡淡道:“无知者无畏。” 说话间,桌上已经上齐了菜。 清炒藕节,麻酱油麦菜,干煸土豆,蒜蓉茄子,外加一道清炒白菜。 “来这里吃饭,我从来不敢点肉食。” 乔雨薇说着,给我乘了半碗荞麦饭,瞥了眼下面的食客,道:“他们看上去容光焕发,不过是因为刚才那些神像镇着动物的怨灵。” “可一旦这里被查封了,他们可就笑不出来了,一道菜就是一个冤亲债主。” 乔雨薇幽幽道:“我时常来这里吃饭,因为我喜欢看这些人为了那一点点短暂的快乐,而作茧自缚,多有趣啊。” 真是病态啊......我这样想道,然后开口道:“你带我来这里,是希望我将这里举报给十八处吧。” 乔雨薇放下手中的紫砂茶杯,道:“乔时秋笼络人心的资金大部分来源于这里,你看着办吧。” 我点点头:“懂了。” 断了乔时秋的财路,他的实力会被削减许多,后面对付起来也会轻松一些。 沉默几秒后,我开口道:“你带我去看龚长青是想要告诉我,龚长青身体里住着的魂魄是陆斐?” “嗯。” 乔雨薇点了下头:“木棉村的案子没有那么简单,乔时秋帮龚长青换了魂。” “不过换魂过程中,乔时秋抽走了陆斐一魂一魄,导致他疯疯癫癫,没有办法为自己解释。” “我以为你一早就知道这个,所以才接了木棉村的案子。” “一旦陆斐被换魂的事情公之于众,那么这个案子会成为你遴选的一大助力。” 我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其实我一开始是不知道这案子背后有这么多圈圈道道,这些都是柳墨白安排的。 这男人真是神通广大,怎么就知道这案子这么复杂。 不过,现在还不到翻案的时间。 我看着乔雨薇,语气发沉道:“公羊茉是不是你们的人?” 乔雨薇眸光一滞,沉默了几秒后,才道:“乔时秋对我也是有防备的。” “公羊茉是遴选动员大会那天,我才第一次见到的。” “那天我开车带着乔时秋去童心幼儿园的鬼屋里时,见到了一个穿着土气的年轻女孩。” “乔时陵这个人你是知道的,他下作恨不得见到的女孩都要碰一下,唯独对公羊茉不敢。” “我印象很深刻,当时乔时陵看公羊茉的眼神里满是恐惧......” 第八百一十八章 后怕 我想起那天在凯蒂幼儿园见到公羊茉时的模样,她看上去和普通女孩差别不大,只是有种营养不良的感觉。 乔时陵为什么会怕她? 见我一脸疑惑,乔雨薇解释道:“被你用黄箓斋收走的那个怪物,就是公羊茉做的,也不知道她用了什么办法,居然能够以这么直接的方式折磨鬼煞。” 我微微讶异道:“居然是她做的?我以为是乔时秋根据黑山派法本做出来的呢。” 乔雨薇夹起一块藕节放进嘴里,边吃边道:“凭那些法本,哪里做得出这么厉害的东西?” 语罢,她眉毛皱了皱:“这公羊茉确实很神秘,不过那天我看乔时秋对公羊茉的态度,似乎也非常戒备。” 说到这里,乔雨薇的眸光变得幽深起来,像是在回忆,又像是在思考,语气也变得有些飘然。 “不对.......不仅仅是戒备,还有恐惧。” “不过这些应该和你没什么关系,公羊茉确实一度时期对你女儿和儿子感兴趣,曾经打过你女儿和儿子的主意。” “那晚你进到鬼屋里不到一个小时,你女儿也跟着过来了,那天公羊茉藏在暗处想要对她不利,可惜你女儿带来了不少鬼修。” “甚至还有鬼仙,我数过了,来的起码有三十几个。” “能够成为鬼仙的,岂会害怕邪师术士?他们不过是碍于因果等着公羊茉动手罢了,不过也有不讲究的人,看见公羊茉就想打。” “那场面可不是一般人能见识的。” “公羊茉被吓得带着莫桂芬逃跑了,我记得是一辆灰色轿车把她接走的,后来听说她回了凯蒂幼儿园。” “我猜她之所以逃窜回幼儿园,是因为看到抓柳念姗的可能性没有了,只能硬着头皮回去找那些孩子完成祭祀。” 乔雨薇的话令我头皮一阵发麻,忍不住感到后怕。 在鬼屋里那晚,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居然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 难怪乔家祖宗非要带念姗去那种地方“历练”,估计目的是为了威慑公羊茉。 我微吸了口气:“她献祭有什么目的?为了活下去吗?” 乔雨薇摇了摇:“不太清楚。” “可是.......公羊家根本没有公羊茉这个人。” 我沉沉道:“而且她还会黑山派的法术......” “没有公羊茉这个人?” 这下就连乔雨薇脸上都出现了惊恐的表情,她嘴巴微微张开,迟疑道:“你确定?” “确定,柳墨白告诉给我的。” “如果是柳墨白说的,那就不会有假了。” 乔雨薇捧起面前的茶杯,看着楼下的人,低声道:“可真是奇怪啊,她就像是凭空出现一样。” 我微吸了口气。 凭空出现......乔雨薇这种形容简直太贴切了。 不仅公羊家没有公羊茉的档案,就连各大高校和户籍部门都没有这个人的信息。 她大概率是用了假名字和假身份,可既然她不姓公羊,又为何能将黑山派法术研究得如此透彻。 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起那晚在鬼屋里看到的满腔人头,我不由得感到一阵恶寒,连忙将脑海里的画面驱逐出去。 那玩意儿绝不是随便看一两本法本就能学会的。 我沉沉道:“公羊茉这个人存在就是一个巨大的威胁,我得找她。” 起初只是怀疑,如今能够确定公羊茉对景宸和念姗有过恶念,我更不可能放过她。 “公羊茉很狡猾,她想办法让自己失忆,躲避了十八处测谎仪的检测,然后又假装癫痫,让十八处的人送她去医院。” “一但离开了十八处,那么监管就会变得松下来,她再借机逃走。” 乔雨薇闻言,微微沉吟道:“恐怕不是癫痫,而是一种令人短暂失忆的邪术,这种邪术持续时间很短,早年间是人贩子用的。” “当受害者恢复正常后,就会出现类似癫痫的症状,但是很难将其与真真正正的癫痫区分开来。” “这个公羊茉确实有点东西在身上,这种邪术在很久以前就绝迹了,我也只是听乔时秋偶然提起过,而且乔时秋本人也不知道邪术如何实施。” 我微叹了口气,喃喃道:“这个公羊茉到底是什么人?” 公羊茉身上的疑点太多太多了,得慢慢查。 第八百一十九章 主任 之后乔雨薇又给我说了些乔时秋的人员布置,眼看着时间快到两点钟了,乔雨薇结完账,我们便离开了饭店。 回到蓝天精神病院的停车场时,刚下车,一道成熟微哑的男声响起了来。 “雨薇,你怎么在这里?” 循声望去,一个穿着浅蓝色衬衫,搭配米咖色西裤的男人也站在停车场内。 男人身材高挑,一看就是经常锻炼的样子,只是容貌看上去很成熟,许是因为五官优秀,岁月反倒是给他增加了不少成熟的气质。 这大概就是网上年轻女孩们经常提起的叔系理想类型。 只是厚重银丝边眼镜下那双眼睛里,始终带着一丝难以让人察觉的阴沉。 男人叉腰站在那里,双目始终停留在乔雨薇身上,淡粉色唇角勾起一抹弧度:“这可已经两点多了。” 乔雨薇下车拿着车钥匙将车门锁好,头也不抬地淡淡道:“怎么?主任要算我缺勤吗?” “那你得连自己的也一起算,我是陪和病人相关的办案人员吃饭,主任也是这样么?” 闻言,张鹏飞笑了,举起双手做出个“投降”的姿势,道:“你赢了,相互包庇一下吧,今天老师不在医院。” 乔雨薇淡笑着摊手:“那就拜托主任咯!” 听着两人的对话,我瞬间反应过来,这个男人就是综合特殊门诊的主任张鹏飞。 我看着张鹏飞的脸,将视线留在他的眼睛上,这才发现他的眼睛根本没有在笑。 好拙劣的演技,亏得乔雨薇居然愿意陪他演..... 忽然想到什么?我略微打量着不远处的张鹏飞。 他是陆雪仪的医生...... 想到今天陆雪仪同我说的那番莫名其妙的话语,我忍不住多看了面前这个男人几眼,忍不住好奇陆雪仪到底得了什么病,居然要特意从京市赶到海市来找张鹏飞治。 要知道张鹏飞和乔雨薇收治的病人,大多数是有特殊情况的...... “你开车回去吗?” 旁边传来乔雨薇冷漠的声音,她看着我面无表情道:“t000156号病人就是这样的,案子结了,连十八处都不管的东西,你没必要问这么多。” 哟,这就演起来了...... 我沉声道:“无论如何,我会继续关注龚长青的,即便案子结了,我也是有权回访龚长青的,也请乔大夫配合。” “呵......” 乔雨薇嗤然一笑,淡淡道:“随便你。” 张鹏飞闻言,连忙打起了圆场:“你就是之前打电话的那个人吧,你别介意啊,乔大夫向来是嘴硬心软的性格,业务能力是很强的......” 不等他说完话,乔雨薇将手插在裤兜里,踩着高跟鞋快步离开了停车场。 见状,张鹏飞匆匆和我道别,去追乔雨薇了。 我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乍看上去像是张鹏飞在追求乔雨薇的感觉,可细细看,却发现张鹏飞在演。 他的演技不算差,只有认真观察,才能发现他都是装的......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工作的原因,乔雨薇居然也在故意陪他演。 管他了,像乔雨薇这种隐藏着疯感,除了哥哥谁都不管的人精,她不玩死别人就不错了,何需担心她。 我看了眼手机,想到晚上还要抢任务,便连忙上车朝着市区方向赶。 车子刚启动没多久,手机便响了。 电话一接通,蓝牙耳机里就传来赵星如惊诧的声音:“小乔,你给我发的消息是真的吗?真的有人专门开饭店炖.....炖那玩意儿?” 说到后面,赵星如声音微微颤抖。 不过这也是能理解的,很多修行动物入世后,也会选择入职十八处,尤其是在各个特管区。 炖修行动物在赵星如眼里,和炖同事区别不大。 我沉叹了口气:“嗯,千真万确,但是你们最好先调查一下再来。” 赵星如深吸了口气:“我知道的,根据你提供的照片,能认出好几个食客都是海市知名的公司老板,通过他们很快就能弄清楚具体情况。” “好.......” 挂断电话,心脏莫名一阵难受,像是压了块石头那般不舒服。 这种感觉又开始了,莫名其妙地难受。 我握紧方向盘,大口吸着空气,然后打开音乐让自己平静下来。 可不知道为什么,昨夜梦境中出现的那个黑洞,和动物的嘶吼声在我脑海里响个不停。 好在这些都没能影响到我开车。 我眉心紧皱,握着方向盘的手指,指节微微泛白。 我看着前方柏油路,将车速降了下来,沉声喃喃道:“太不对劲了,晚上抢完任务后,一定要算一卦才行。” 第八百二十章 斩尽杀绝 我心烦意乱地回到了清雅苑。 到的时候,念姗和景宸还跟着黄逐月在“教室”上课。 刚到客厅,就见黄景轩穿着浅粉色衬衫,搭配白色西裤,双腿交叠坐在沙发上。 这身衣服配上一头金发,让黄景轩看上去带着股潮风。 甫一见到我,他放下腿起身道:“染染回来了?” 我恹恹看了他一眼,只觉得心脏越来越沉,无力道:“嗯,你没忙工作吗?” 黄景轩笑笑:“担心你,所以从起床就一直等在这里了。” 以往对于黄景轩毫不掩饰的示好,我总是会客套回应的。 可人都有累的时候,就比如现在,我心脏像是压了块巨石般难受,胸腔里似乎藏着滔天的委屈。 我没有精力再去糊弄黄景轩,平衡我们之间的怪异关系了。 “我不需要你这么关心。” 话落,单片镜下那只眼睛颜色黯了黯,男人肩膀也微微抖了一下。 可黄景轩依旧走到我旁边,温声道:“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有人和你说了什么?” 即便我恶语相向,可黄景轩却没有一丝愠怒,我在他的眼睛里,只看到了受伤和担心。 这眼神瞬间将我的愧疚心唤醒。 黄景轩虽然算不得什么好人,但不代表他没有真心。 只是他的真心是错付了...... 眼见黄景轩伸出手想要触碰我,我连忙小退一步道:“没什么事。” 确实也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只是我觉得不舒服罢了。 直觉告诉我这是一种提醒,类似于第六感,在发生重大事情之前,人的身体也会产生反应。 我沉叹了口气,语气也柔软了下来。 “抱歉啊,我今天太累了,只想一个人待会儿。” 黄景轩点点头:“嗯,你休息会儿,姗姗和景宸我会照顾,一会儿晚饭我让顾姨给你送上去。” “嗯。” 我轻声回复,拎着包快速回了房间。 简单冲了个澡,吹干头发出浴室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圆桌上放着一个牛肉饼,和一小碗粥。 不知怎的,我没有半点食欲,坐在电脑旁,等待着内网刷新。 “临门村”是低等级任务,根本不需要抢。 任务的事情落定,我从上了锁的置物柜里拿出铜板走到桌前。 可还没来得及起卦,忽然头一晕,眼前一片发黑的同时,脑海里浮现很多奇怪的画面。 黑暗中,一条有九个头,长了翅膀和尖角的青蓝色长蛇,嘶吼着朝我视角所在的方向冲来。 它身后还跟了一条白色鳞片泛着金光,拥有着金色竖瞳的大蛇,像是在追杀它。 那九头蛇的九个头都发出凄厉的嘶鸣声。 随即九道不同的声音同时响起。 “师兄,既然你不顾念当年的情谊,要对我斩尽杀绝。” “那我也不能白死啊,我就是死也要带上你亲手栽培长大的爱徒,哈哈哈哈。” “柳墨白,你被死咒所困,导致力量被削弱,只能沦为我的阶下囚。” “黄泉路上有你和我们九兄弟做伴,我们也算不得孤单。” “哈哈哈哈,柳晗芝!我恨你!” ....... 是玉面九头龙! 我给柳墨白的那枚胸针,能让我在柳墨白濒死之际,感知到他所遇到的危险。 眼泪模糊了我的眼睛,可脑海中的画面却异常清晰。 九头蛇张大嘴巴,露出九口森白的尖牙,朝着井底黑色的方向冲来。 井底亦发出一声暴怒般的蛇鸣...... “柳墨白!” 我尖叫出声,身子一软跌坐在了地毯上。 第八百二十一章 自欺 视野里是如染了血一般的红色。 我瘫坐在地上,身体像是泡在冰水里那般,一阵阵发寒,冷到甚至没有知觉。 张子君曾说起过,这世间差点化龙成功的蛟蛇只有三条。 玉面九头龙便是其中之一,因为造了大孽这才化龙失败,被高人锁入井里。 它不是一般人能对付得了的,之前胡家也有人折在那里。 锁龙井异动已经有很久了,为什么偏偏在柳墨白去的时候出了事,柳晗芝不也是差点化龙的存在么?他为什么不能救柳墨白。 心脏像是被钝刀一刀刀切割过那般疼痛不已。 我大口呼吸着空气,无助地跪坐在地上,颤抖着手拿起手机,划开通讯录找到了“柳铉”两个字。 点开拨号键后,听筒里传来“嘟——嘟——”的声音。 我抬手抹了把眼泪,一遍遍安抚自己:柳墨白不会有事的,他是柳家家主,才化蛟就斩了妖龙,他是最强的...... 可心里那安抚的话音刚落,另一个声音又响了起来:你是不是忘记了,如果不是你前世给柳墨白下了咒,他又如何会遭此灾难,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 心脏的痛感来得更加猛烈,我捂着心口等待着手机里的回应,每一秒都像是煎熬。 为什么手机是那样沉,听筒里的“嘟”声响得这么久。 终于在最后一声“嘟”声开始之前,电话被接起。 低沉喑哑的声音响起。 “乔小姐.......” 铉叔的声音像是苍老了不少,我颤抖着声音,问道:“柳墨白呢?他.......他伤成什么样了。” 每一个字划过我喉管时,都留下一阵浓浓的涩意,我内心里不愿意相信柳墨白出事了,因此每个字都说的那般艰难。 人就是这样的,明明心里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答案,却要不停地去求证,不到黄河不死心。 墨玉不会骗人,那九头蛇这么凶悍,撕咬着在井底的黑蛇,我全部看到了,他一定伤得很重,但是我还是忍不住问出声来。 电话那头没有声音,但我能听到铉叔的呼吸粗重不少,像是在迟疑该不该告诉我。 我吸了吸鼻子,语气是那般小心翼翼地试探道:“铉叔?求你告诉我.......” “您心里不是有答案了么?” 铉叔语气里满含着无奈。 听到这句话,我捂住嘴巴,尽可能地压抑住哭声,不让外面的两个孩子听到。 “先生和晗芝老祖宗去查看井口,但不知道为什么,井口封印被人破坏了,井里那位与晗芝老祖宗曾经有些过节,拼了全力将先生卷入井中。” “后面的......我就不知道了.......” “等先生被晗芝老祖宗救出来的时候,人就、就已经不太行了.......” 当听到确切答案从柳铉嘴巴里说出来的时候,我的灵魂像是瞬间被切割成无数个碎片那般,不见伤口却痛至四肢百骸。 有那么一瞬间,我差点忘记了改如何说话,嘴巴大张着半天,颤声道:“不太行......什么叫不太行.......” “铉叔你这次也是骗我的对不对,我一直心疼他的,不要用这种方式来试探我好不好,求你了.....” 我跪在地上,语无伦次到失去了逻辑。 明知道客观事实不会骗人,却依旧渴望一个不存在的奇迹。 “太太,您若三年前就说出这些话,先生也不会痛苦那么久。” 铉叔沉叹了口气:“说这些也没有用了,先生最后一面定是想要见您的,我们在清净山,您就别带上小少爷和小小姐了,他们太小了,先生不会想让他们看到的。” “先生真的很爱您和两个孩子。” 我死死捂住嘴巴,努力将痛哭声压回心中,艰难点头:“嗯。” 随即我拎起手包朝着楼下走去。 甫一见我下楼,黄景轩带着景宸和念姗站了起来:“你......” 我抹了把眼泪:“我要出一趟门。” 黄景轩后槽牙磨了磨,带着腮帮子微动,他深吸一口气:“我陪你去。” “不用。” 我看了眼景宸和念姗:“麻烦你帮我照顾一下念姗和景宸。” 旁边景宸眨了眨眼睛:“妈妈去哪里啊,我也要去。” “景宸乖乖在家等妈妈,听话。” 我不敢多说一句话,生怕自己哭出来,令两个孩子怀疑。 柳墨白不想让他们看到他此时的样子的。 “陶安染,你疯了么?” 黄景轩迈步走到我面前,按着我的肩膀:“你知不知道,柳晗芝会要你命的!” 第八百二十二章 杀心 黄景轩眼角泛红,用力摇晃了下我的肩膀。 “你理智一点!没有柳墨白护着,你在柳晗芝手下能活么?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 我当然知道黄景轩这话的意思。 柳晗芝一直觉得我的存在,才导致柳墨白能力削减,迟迟不能解开标影插旗的死咒。 在他眼中,柳墨白本该顺遂的一生有两错。 第一错,误信乔染音,最后不仅差点丢了命,身上也留下了个削弱他力量的咒。 第二错,爱上了我,错失了解咒的可能,最终落得如今的下场..... 柳晗芝对于柳墨白而言,亦师亦父。 柳墨白对于柳晗芝老说,亦徒亦子。 他恨我毁了柳墨白两次,若再见面必然会起杀心。 可是比起死亡,我更害怕见不到柳墨白最后一面。 我一把甩开黄景轩的手,连带着包也甩到了一旁。 当妈妈好累啊,我已经快要承受不住自己的情绪了,却依旧让眼泪包在眼眶里,不让它流出来,尽可能隐藏自己的情绪。 我现在没有时间安抚景宸和念姗,好好和他们解释“去世”是什么意思,因此不能让他们现在就知道柳墨白出事。 “黄景轩,你没资格说这话,你从一开始就知道锁龙井那边的事情,但你却不告诉我。” 我看着黄景轩,眼神瞬间变得决绝。 “任何人,谁敢挡着我去见他,不管之前我们交情如何,我都会和他拼命。” 黄景轩怔在原地,声音有些颤抖。 “他比你的命都重要么?你就不想想孩子?” “我只知道,我必须见他,无论什么代价。” 说完,我拎起包,也顾不得刚才拉扯时,被扯开的拉链,直接去了车库。 从清雅苑到清静山有些距离,我将车子开得很快。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无论如何我都不信我和柳墨白之间的缘分浅薄至此。 理智告诉我,现在的情况不允许我有任何意外。 海市是个不夜城,即便凌晨一两点,一路上依旧是灯红酒绿的样子。 我尽可能地加快车速,心里将祖宗名字和神仙名号念了个遍,不管是谁,只要能够救柳墨白,我乔云染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哪怕生命和灵魂...... 脑海里挥之不去是那人和我再一起的点点滴滴,是我曾经伤害他的桩桩件件。 这段关系中,罪人只有我一个,不应该是他受罚。 这世间怨偶这么多,为什么两情相悦的人却有这么多磋磨。 我握紧了方向盘,止不住痛哭出声。 老天爷啊,您就开一次眼吧,算我求求您了..... 我记忆里向来是好的,即便晚上,也能在这片人造山林里,以最快的速度找到柳家别墅的位置。 到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了。 整片清净山一片漆黑,唯独柳家别墅灯火通明。 看着面前灯火通明的别墅,我心头泛起一阵酸楚。 这下再也骗不了自己了。 乔云染,一会儿无论是什么结果,你都要坚强...... “太太。” 一道被刻意压低的女声响起。 柳溪穿着一身黑裙,头发被扎成高马尾,站在不远处冲我招手。 我连忙下车朝她走去,哽咽道:“柳墨白怎么样了?” 柳溪眼圈通红,冲我摇了摇头:“您先跟我进去吧,我得带你绕路,大管家吩咐了,不能让您被老祖宗见着。” 我喉头一阵哽咽,点点头:“嗯。” 我跟在柳溪身后,进到别墅大门才走没几步,一道威严地声音响彻整个院子。 柳晗芝穿着一身染血的白色交领长袍背着手走了出来。 那双湛蓝的眼睛里,掺杂着滔天的怒意。 “柳溪!你好大的胆子!” 柳溪脊背一僵,“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老祖宗,您就罚我吧,求您让太太进去,万一先生见到太太,就.......” 话没说完,一道无形的力朝着柳溪心口砸来。 柳溪被这道力砸得飞起有三米髙,脊背撞到铁门上,又“砰”地一声摔到地上。 “柳溪!” 我低呼出声。 柳溪被疼得如一只熟虾般蜷缩着身子,对我道:“太太,您一定要进去,我们所有人都知道先生放不下您。” “住口!” 柳晗芝大喝出声,下一秒,一只冰冷的手钳在了我脖颈上。 “都是你!如果不是你下的咒,小白绝对不会出这样的事,那九个脑袋的废物,岂能与渡了劫的他相比。” 握在我脖颈上的手骤然收紧,脖颈传来痛意的同时,窒息感向我席卷而来。 柳晗芝当真动了杀心...... 第八百二十三章 离魂珠 我是乔云染,是乔染音的前世。 前世债今生还,对于这件事我难辞其咎....... 人在被掐住脖颈,接近窒息的时候,对心跳的感知力的更强的。 心跳一下接着一下,变得越发慢了起来。 我艰难开口:“记者在来的路上了,你如果敢掐死我,明天你就会被全国人知道。” 柳晗芝确实对我动了杀心,也确实能轻而易举杀死我。 可他不会想要将柳家和自己置于公众面前的。 这一点,我在来的路上就想到了。 很幸运,我有乔千意这个靠山,不到十分钟的功夫,十几个乔千意信得过的记者就开着车朝清净山出发了。 只要我有任何事情,他们就会拿着摄像机和直播设备出现在别墅四周。 柳晗芝眸光一皱,眉头拧了一下,手一甩将我甩到了地上。 “咳咳咳.......” 我瘫坐在地上,捂着发疼的脖颈咳嗽个不停,稍微缓过来便连忙跪在了柳晗芝面前。 “老祖宗,我求您让我见他,你若真觉得我有罪,等到遴选结束,我将孩子安顿好,任由您处置。” “杀也好,剐也罢,我乔云染都认,求您让我见他。” 柳晗芝冷眼看着我:“你不是怪会威胁的么?你怎么不继续用记者威胁我?你若真爱他,就该自刎谢罪。” 自刎谢罪么? 我缓缓扬起脑袋,道:“今天既然我来了,自然是不怕死的,可我不能白死,无论如何,我必须见他。” “老祖宗,柳墨白也是想要见我的,求您就当是可怜可怜我们吧,求您了.......” 我不住地朝着地上磕头,每磕一下,便发出一声脆响。 可奇怪的是我竟不觉得疼,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必须进去,我必须要见到他。 我怕柳晗芝感受不到我的诚意,每次磕头都用尽了全力,没几下,白瓷砖便被染红了一小片。 “哼......” 柳晗芝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柳溪连忙上前扶我:“太太,老祖宗许您见先生了。” 我连连点头,按着柳溪的胳膊借力站了起来,然后进到了别墅里。 柳墨白的房间是一整层楼。 刚到门口,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便充斥了我的鼻腔,眼泪瞬间流得更加厉害了。 整个房间被屏风隔成两部分,屏风内是起居室,柳墨白正躺在那里面生死未卜。 屏风外则是书房。 我进入书房的时候,黄仙芝和白所成两人一脸愁容地在厅内来回踱步。 见我就要进到起居室,黄仙芝连忙拦住了我。 “小染,不能进啊。” 我哭红了眼:“为什么?” 白所成摇了摇头,沉声道:“柳晗芝和城隍大人曾经也算是知己,小白一出事,他就找了城隍大人,城隍大人正在里面救人。” “城隍大人?” 我心中忽然生起一丝希冀:“对!神仙是不是就能治他!” 黄仙芝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们小染向来是坚强的,黄爷爷就直接和你说了吧。” “如今的我也是地仙了,小白被那邪物咬成了三段,虽然皮肉还粘着,但神仙难救啊......” 我心头像是被重锤狠狠击打过那般,痛得差点站不稳。 黄仙芝说的每一个字我都认得,为什么连在一起竟让我这么陌生。 我捂着嘴巴,不停摇头,颤声道:“三段、三段........” 须臾,伴随着脚步声,一个穿着黑裙,身材窈窕的长发女人走了出来。 是城隍大人! 城隍一脸沉色地看向门口处,道:“你是不是太胡闹了,明知小师弟恨你恨得不得了,还把小白带过去,你不知道小白是什么情况吗?” 柳晗芝从门口进来,眼睛里带着浓浓的疲惫,道:“有人动过之前我们下的封印,是意外,现在情况怎么样?还能活么?” 城隍看了我一眼,眸中带着些许悲悯。 “准备后事吧......” 闻言,我差点没站稳,抬步就要往屏风内走。 可脚步刚动,身后传来了一道熟悉苍老的声音。 “若有离魂珠,可以救么?” 第八百二十四章 苍天无眼 我猛然回头,看到乔万钧穿着笔挺的白色中山装搭配白裤子,手里握着一串黑色佛珠,阔步走了进来。 乔千帆和乔云珍则紧紧跟在他身旁。 见到我的刹那,这个七十余岁的老人眼中流落出浓烈的不忍。 乔万钧看着我,语气威严,眼神里带着些许失望。 “我算到他会出事,却算不到你会不要命来这里,如果不是小意察觉出异常给我打电话,你要瞒我到什么时候?” 我低垂下头,哑声道:“对不起。” 乔千帆视线扫过我额头的那血色,微叹了口气:“小染,爸这么说,也是因为担心你,这么大的事,哪怕你和我们说一声呢?我们是家人啊。” 乔云珍点点头:“云染妹妹,我们本家是一根被拧紧的麻绳,若非如此,乔家也不会扛过乱世,成为玄门之首,你要相信我们。” 眼睛蓄满的泪水不住地流,我哑声道:“对不起,我没想那么多。” 情急之下我的行为,是烙印在我骨子里的刻板行为。 过了十五年连孤儿都不如的生活,我尚不习惯有家人....... 乔万钧摇了摇头示意乔千帆和乔云珍不必再多说,然后带着乔家人对城隍大人行礼道:“见过城隍大人。” 城隍微微恍神,听到乔家人的声音,这才如梦初醒般反应了过来,语气略微讶异。 “离魂珠居然在乔家?” “是。” 乔万钧礼道:“此事说来话长,眼下还是救人重要,能不能救,请城隍大人给个准话。” 城隍看了眼一脸恍然的柳晗芝,幽幽开口。 “若有离魂珠,确实有机会救活他,但并不是百分之百的几率,你们确定要用离魂珠救人么?这可是无数人愿意用生命来交换的至宝。” 乔万钧语气平静道:“与其将离魂珠供于高堂之上,倒不如用来救人。” 话落,他将视线转到我身上。 “云染,离魂珠是至宝,有逆转乾坤之力,这世间有多少人盯着它,乔家不得已才将其存在隐瞒起来。” “我首先是乔家家主,其次才是你的爷爷,当初我答应将离魂珠借给你救景宸,前提是你能够成为家主。” “如今这个条件依旧不变,但你必须做出抉择,柳景宸还是柳墨白......只能选一个。” “一旦选择了柳墨白,景宸就只能像如今这般,不可控地随时会变成蛇.......” 听到乔万钧这番话,白爷这才了然道:“原来这些年你对小白那样,为的是离魂珠,染丫头......你为什么不说?” 语罢所有人的眼神都落在了我身上。 三年来所有的误解,在这一刹那被解开,可我却面临了更大的苦难。 我低垂下头,实在是没有力气去感慨或是解释些什么。 “我要求云染发誓不说的,这世间盯着离魂珠的人太多了,若消息走漏出去,乔家将迎来灭顶之灾。” 乔万钧沉声道:“今日我请示了乔家众先祖,又和本家所有关键人物开了会,再加上城隍大人在,我才带着离魂珠赶了过来。” “否则,我不敢冒这个险。” “离魂珠现世,今日必须将其使用了。” “不管云染做何选择,她拼死也必须成为下任家主,这颗珠子是她透支了家主的特权才得以使用的。” “乔云染,二选一,快些吧,时间不等人。” 眼泪比之前落得还要汹涌,我压抑着哭声:“爱人和孩子.......二选一.......我、我.......” 柳晗芝叹了口气:“苍天无眼。” 他似乎是看不下去了,背手离开了满是血腥味的房间。 黄仙芝见状,上前拍了拍我的肩膀,语气艰难道:“好孩子,离魂珠不一定能救小白,但一定能帮助景宸。” “这世间很多事情,就是这样的两难,如果小白现在知道,也会选择景宸的.......” 连黄仙芝也这么觉得么? 我看着旁边那扇巨大的屏风,心脏像是被千刀万剐般痛。 葬送自己的丈夫和牺牲孩子的未来,我必须选一个么? 我如何眼睁睁看着他去死,看着他数百年修为毁于一旦。 可若用了离魂珠,柳墨白没能救回来,我又如何面对景宸....... 周遭寂静无声,浓烈的血腥味与这间屋子的空气融为一体,我如一具尸体般立在众人悲悯视线中间。 我向来都不是个坚强决绝的人,如果可以,我宁愿现在躺在屏风里的人是我。 如果是柳墨白来做这个抉择,或许我们都不会那么痛苦...... 倏然,一道微小的声音从我包里传来。 “救爸爸.......宸宸要救爸爸......” 第八百二十五章 结草衔环 那声音很小,但是语气却又是那般决绝。 看着赤色小蛇从我包中爬了出来,我终于站不稳了,跪坐在地上双手捧住景宸。 化成蛇的景宸甚至比一般的成体蛇还要小些。 它凉凉的,小小的,盘在我手心,仰着脑袋看向我。 “妈妈,景宸要救爸爸,如果离魂珠不救爸爸,那景宸宁死也不会用离魂珠。” 听到景宸笃定的声音,我痛哭着将手心的小蛇捧到靠近我心脏的位置。 “宸宸,对不起,爸爸妈妈对不起你......” “都怪妈妈,要是当初妈妈能保护好你就好了,我的孩子.......” 赤蛇小小的脑袋上,那对如黑豆般既不似蛇,也不似人的眼睛蒙上了层水光。 说到底,这孩子也才仅仅三岁而已,他又怎么会恨他爸爸,不过是生气罢了。 赤蛇用脑袋轻轻蹭着我的手指道:“妈妈不要哭,爸爸一定会好的,我们一家四口一定可以在一起的。” 我泪如雨下地疯狂点头。 我的景宸,他还那么小,就那么懂事,懂事得让人心疼。 “爷爷,我和景宸决定好了,求您救救他。” 泪眼朦胧中,我看到乔万钧从靠近心口的衣服内袋中,拿出一个小小的雕花沉香木盒,双手呈递交给城隍。 城隍亦是小心翼翼地接过那木盒,快步回了屏风内。 我起身想要跟进去,却被黄仙芝和白爷拦了下来。 白爷按着我的肩膀,沉声道:“现在至关重要,小白也没有意识,你现在进去没有用,可能还会影响城隍大人,等等吧。” 我看着屏风旁边的通道,重重点了下头,然后被珍姐搀扶着坐到一旁。 刚坐下,面前传来乔万钧的声音。 “云染,你要记住,救你和柳墨白的人,不是我,而是乔家本家。” 我抬头对上乔万钧那双深灰色眼睛。 他眸光深沉,每一句话都颇具分量,比平时对我说话时,更加严肃。 我不由得微微发愣。 帆伯温声解释道:“本家一共有三十六支,若有一支不同意离魂珠救人,你都不可能在登上家主之位前见到离魂珠。” 我眼睛睁了睁,捧着景宸的手微微发抖,声音也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三十六支都同意了?” 虽然我知道本家人都认可我的内定资格,但实际上我从正式进入乔家到现在的几年里,始终在云凤山上学本事。 为了能让我最快速度达到能够成为家主的标准,乔万钧几乎是以填鸭般的方式训练我,只要人还活着,就往死里练。 因此,我从来没有机会好好拜访本家这三十六支人。 就连珍姐这么重要的人,都是在过继仪式前后,我才见到的。 明明很多人连面都没见过,可本家三十六支却愿意无条件地相信我,奉上至宝救我于水火。 我乔云染何德何能受此优待...... 帆伯重重点了下头,灯光下那双黑眸微微发亮。 “嗯,而且开会一共也就花了二十分钟,爸才说完情况,大家就同意了。” 也就是说,所有人几乎都没有斟酌,就这么同意了。 这么重要的东西,他们都愿意交给我用....... 这样的恩情,即便让我粉身碎骨,我也会报答的。 我哑声道:“本家对我们一家的恩情,我乔云染定结草衔环以报。” 乔万钧眼神柔软了下来,黑色佛珠在指间缓缓滚动:“你务必记得今日的话。” “我们这一支欠了大家太多太多,若他日本家其他人有难,在不会危及到乔家且不违反人伦天道的前提下,你务必要护着。” 我重重点头:“是。” 之后屋内迎来许久的沉寂。 柳晗芝进来了好几趟,想带景宸去休息会儿,毕竟景宸还小,哪怕他继承了柳墨白的妖力和天赋,可这样熬着对他始终是不好的。 可景宸这孩子,性子从小就沉得像个小大人。 无论柳晗芝怎么哄,他都无动于衷,只想等着他爸爸安全。 赤蛇趴在我腿上,黑豆般的眼睛艰难地撑着,像是很累了,但是却倔强得不敢睡。 我哄道:“宸宸若是害怕晗芝祖祖,那便在妈妈腿上睡会儿好吗?或者你想去找千帆外祖父和曾外祖父都可以......” 赤蛇摇了摇头,吞吐着红色的舌头,语气是与他年龄不符的成熟。 “我害怕爸爸会像景姗姨姨那样,宸宸不要走,宸宸要留在这里。” 景宸这番话落下,屋内响起好几声叹息。 这么小的孩子,如何能这么懂事,这是很难去想象的。 我鼻腔被剧烈的酸涩感填满,流泪点头道:“嗯,那宸宸陪着妈妈,我们一起等爸爸和我们回家。” 脚步声从屏风后传来。 我连忙捧起景宸,起身看向旁边通往起居室的通道。 城隍缓步走了出来,原本白皙的手像是血洗过一般,红得刺目....... 第八百二十六章 爱不会变 见到城隍出来那一刻,我如同见到了救世主般,等待着她的审判。 人是会变的。 这几年我变了很多,从那个唯唯诺诺什么都不会的村妇陶安染,变成了如今的乔云染。 可我的爱不会变。 苦涩的时光并不会消我对柳墨白的喜欢,而是让我更加深刻地意识到,我不能没有他。 爱意像是被窖藏起来的老酒,明明努力让它不出现在阳光,可它不仅没有坏掉,反而愈加醇厚。 三年后我们再度重逢,爱再度被启封的那刻,便是刻骨铭心的滋味。 是啊,我不争气,我没用,我做不到像是书里写的那些人一样,痛失所爱还能重拾信心好好活着。 若他真的活不了了,我会背负着离魂珠的债践行我对本家的承诺,只是躯壳里的那具灵魂,必然会随他一起走进坟墓。 我战战兢兢地看着城隍大人。 玄色串一袭黑色长袍搭配t恤衫,端着个黑色木盆恭敬地走到城隍大人身旁。 城隍大人净完手,对我道:“人是救回来了,第一声鸡鸣响起前若是能醒来,便能醒来,若是不能醒来,之后就不知道。” “这世间只有一颗离魂珠,我也只用过这一次,不知道若是醒不过来,会是怎样一番造化。” “按道理,我是不该在这里现身的,我去同师弟说几句话就走了。” 城隍微叹道:“或许我更喜欢喊你陶安染,那时候的你比现在快乐得多。” “生亦何欢,死亦何苦,这世间的事大多都有定数,凡人违抗不了天命,凡事尽力就已经很是不易了,勿要被结局所困。” “去陪陪他吧......” 语罢,城隍化作一缕微风消失在屋内。 玄色看了我一眼,身子一弓,变成一只大黑猫快速离开了屋子。 “云染妹妹,景宸交给我带着吧,里面的情况孩子怕是看不得。” 乔云珍说着,就要从我手中接过赤蛇。 却不料,原本困意恹恹的赤蛇忽然来了精神,窜到了我肩膀上。 明明身体没有多长,却依旧用尾巴勾着我的半个脖颈。 我不忍道:“宸宸,你和珍姨玩会儿好么?爸爸醒来我就叫你。” “我不要!” 景宸语气染上了哭腔,道:“我也要陪爸爸,万一爸爸听到宸宸的声音,舍不得宸宸呢?” “妈妈,宸宸不怕的,以前妈妈和景姗姨姨被欺负流了好多血的样子,我都是看过的。” “我和妹妹不一样,我不怕的,求求你了,带我去见爸爸。” 闻言,乔云珍动作一滞,连忙回头抹了把眼泪,低低道:“那两个天杀的妖物,怎么就把好好一孩子逼成这样了。” 我红着眼圈,哑声道:“谢谢珍姐,这孩子自小和其他孩子不同,不用太担心他的,他想要陪着柳墨白,就让他陪着吧,也........” 心脏传来一阵剧烈的抽痛,我艰难道:“也算是尽孝了。” 话落,我不敢再耽搁,带着景宸快步朝着屏风内部走去。 踏进屏风的刹那,我呼吸都静止了。 这起居室的装潢风格,与书房简直截然不同。 这里面的面积虽然与之前在华容府时,我们的卧室大好几倍,但是装修却和那时一模一样。 甚至在窗子旁边还摆放了和华容府一模一样的妆台。 我捂住嘴巴,感受着来自灵魂的震颤,将视线转向屋子中间的那张巨大的檀木床上。 一条比树干还要粗一些的黑色大蛇,正趴在床上。 黑色躯干上有三处被巨大的白色绷带缠缚住,黑色蛇头则静静耷拉在枕头的位置。 黑蛇闭着眼睛,一动不动的,像是睡着了那般。 可在我的记忆中,柳墨白变成蛇形时,从不会睡成这般模样。 整个身体都像是卸了力般,软趴趴地躺在那里。 我踉跄着走到枕边,跪坐在浸了血的深灰色地毯上,抱着黑蛇的脑袋,眼泪如泄堤般流下。 “对不起,我要是之前能对你好些该多好......” 第八百二十七章 鸡鸣于日升之前 黑蛇鳞片冰冰凉凉的,那温度落在我的指尖,触感如同死亡吻过我的灵魂。 明知道蛇是冷血动物,我却抑制不住地害怕他身上的凉意。 心脏传来针缝般密密麻麻地疼。 我跪在床边,环抱着黑蛇,将脸贴在他头上,喃喃道:“你醒过来好不好,以后我们一家人好好在一起。” “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说伤你的话了,你睁开眼看看我好不好.......” “都是我的错,如果前世我没有那么自私,给你下咒,你也不会这样,老天爷要罚就罚我啊.....” 柳墨白知道我怕蛇,极少在我面前展示出原本的模样。 记忆中只有在初见时和在公羊蝶墓中时见到他这番模样,每次都是为了救我。 而这一次,却是他再也撑不住了。 景宸从我颤抖的肩膀上爬了下来,爬到了枕边。 他是那么小,甚至还没有他爸爸的尾巴粗,用那小小的头顶着柳墨白,低低喊“爸爸”,试图用自己的声音唤醒黑蛇。 可一次次呼喊,等来的却是一片死寂。 空荡荡的房间里,黑色圆钟“咔哒、咔哒”地响着。 金色纤细的秒针一刻不停地行走着,每走一秒所发出的细微声响,都像是击打在我心头上的重锤。 我希望时间过得快些,也希望天明时分来得晚些。 我想要尽快看到柳墨白醒过来,更怕到了天命他醒不来该如何,我心中最后的希望也就彻底破灭了。 一夜未眠的景宸在柳墨白旁边哭着喊爸爸。 我则一遍遍说着我们的过往。 万一他能听到呢?万一他知道我离了他活不下去,他会不会可怜我,拼了命醒过来。 眼泪大滴大滴砸在指甲盖大小的黑色鳞片上。 将近天命的时候,柳清瑶走了进来。 她穿着黑色衬衫搭配黑长裤,俯身蹲在了我身后,将微凉的手轻轻搭在了我肩膀上。 “嫂子......鸡鸣响过了......” 柳清瑶的声音有些哑,语气很是不忍。 旁边景宸听到这句话,并没有像普通孩子那样大哭大闹,只是用小小的脑袋拼了命用力顶着黑蛇的眼睛。 瞧瞧,这孩子多像他爸爸.....遇到大事向来不闹,难过就往心里憋。 心脏传来钻心的疼,我用力按压着心口,看向床上的黑蛇,颤抖着声音道:“清瑶,你、你是不是听错了,天还没亮呢.......离魂珠不可能救不了他,那可是离魂珠啊。” “不对,天还没亮呢,谁家鸡叫这么早,不会的......” 柳清瑶红了眼,她掐着我的肩膀,低吼道:“陶安染,别自欺欺人了,等到天亮又如何?他就是醒不过来了。” “我是柳墨白的同胞妹妹,我又怎会骗你?” “你就算不为自己考虑,总该为两个孩子考虑吧?景宸一夜没睡,黄景轩带着念姗开车在别墅外面等了一晚上。” 她顿了顿,哑声道:“当了母亲的人,总该坚强些的。” 坚强?我的灵魂半死不活,又如何能坚强。 我木然抬头,对上了柳清瑶那双与柳墨白极像的眼睛。 她单膝跪地蹲在我身旁,眼睛和我一样被眼泪填充满。 刹那间,我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堵住那样,想哭、想闹、想要狡辩,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我从小生在坞头村,又怎会不知鸡鸣于日升之前。 我不是不信第一声鸡鸣已经过了,而是不信他醒不过来了。 几乎是用尽了全力,我才将柳清瑶的手撤开,转身抱着黑蛇的脑袋,将脸埋在柳墨白旁边的枕头上,崩溃大哭。 “骗人,他会醒过来的,他答应过我,只要我不放弃,他就永远不会离开我......” “骗人啊.......” 身后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柳清瑶无奈离开了起居室,独留我一个人守在这里。 上天终究是残忍的。 无论凡人遭遇多么大的苦难,时间也不会为他多停留哪怕一秒。 伴随着时钟的“滴答”声,第一束阳光穿透落地窗,照到了我冰冷僵直的脊背上。 人们都说,日出时的第一缕光是最温暖的。 为什么它落在我身上是那样冷呢? 指尖轻轻划过黑蛇紧闭的眼睛,我在心中想象着这双眼睛忽然睁开,用那红得妖冶的瞳看我。 可惜这似乎不可能了。 我嫁的男人再强大,他也只是个男人。 他会伤心,会难过,也会受伤....... 我们都抵抗不了命运的磋磨。 怪只怪我,没有在他还醒着的时候,对他再好一些。 哪怕一点点都好啊....... 我垂头哭得几乎快要眩晕过去,忽然头顶传来一道极其微弱的声音。 “染染.......” 第八百二十八章 好疼 听到声音的那一刻,仿佛万物都静止了。 是我在做梦么?还是产生幻觉了? 我猛然将头从枕头上抬起,看着面前的黑蛇,甚至连呼吸都不敢大声一点。 黑蛇依旧双目紧闭地静静躺在那里,嘴巴微微张开一条小缝,若不是仔细观察根本发现不了。 我呆愣在原地,心脏开始剧烈颤抖,小声道:“宸宸,你听到了么?” 赤蛇连连点头,黑豆般的小眼睛里流出一滴滴小小的泪。 “妈妈,我听到爸爸喊你了,我听到了......” 我捂住嘴巴,手死死攥着床单,尽可能让自己情绪平稳下来,哽咽道:“柳墨白,是你吗?是不是你醒过来了.......” 屋内安静了许久,才再次响起男人低沉虚弱的声音。 “染染,抱抱我,我.......我好疼......” 不是梦!我颤抖着手抱住黑蛇的脑袋,哽咽道:“傻瓜,伤成这样怎么会不疼?这次换我照顾你。” 景宸吐了下信子,兴奋道:“妈妈,你陪着爸爸,我去找仙芝祖祖和白祖祖。” 语落,赤蛇爬下床,游移着身子快速朝屋外去。 我紧紧抱着柳墨白,哭道:“这孩子是第一次以这种模样主动见人,他向来最怕让人见到这幅样子。” “臭小子......终于消气了.....” 黑蛇每一句话都说得很勉强。 我连忙捂住了他的嘴巴,吸溜着鼻子,低声道:“疼就别说话了,只要你醒来,我们以后还有很多时间。” “谢谢你,柳墨白,你没有抛下我和孩子.......” 黑色眼睛微微打开条缝,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我。 我是个不争气的。 不管告诉自己多少遍,不要继续哭了,让他看到又伤心,可就是忍不住哭出声来。 即便他醒过来了,可是看到他身上那三处厚厚的绷带,我心脏就像是被人用刀子剁碎那样疼。 那时的他该有多疼啊,可明明他本不用受这苦的...... 如果他没有中乔家的死咒,如何会遭此一难。 “小染,你先出去,这里交给我和老白。” 黄仙芝笃定道:“只要能醒过来,就不会再有事了。” 我垂眸看着柳墨白,见他艰难地点了下头,即便心里再不舍,也还是低头吻了吻他的眼,咬牙离开了起居室。 甫一离开起居室,乔云珍便将手中的景宸放回到了桌上,从旁边倒了杯温水给我。 “最近盯着本家的人太多了,家主天亮前就和帆叔离开了,他让我告诉你,无论什么结果,本家都是你的后盾。” “还让我告诉你,别忘记答应过的事。” 我紧紧握住珍姐扶着我手臂的手,泣不成声道:“珍姐,谢谢你们大家,你们救了我和柳墨白的命。” 乔云珍眼圈红了红,抬手将我被眼泪打湿的发丝顺到耳后,心疼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除了极个别的人,我们本家向来是有情有义的。” “你的事情不是秘密,本家也觉得当初的事情亏欠你,却又碍于震叔和林家的原因不好插手。” “实际上大家都心疼你的.....” 我点点头,心中有千言万语想要说,但是却说不出口。 这世间哪有谁理应对谁好的道理。 本家从来不欠我,却在三年前我遭难时,无条件地接纳了我。 与我有着最近血缘关系的亲生父母,从来没有想过好好对我,而本家这些或近或远的亲戚,他们中有的人甚至和我没见过几面,却愿意这样帮我。 本家有情有义,我乔云染此生必定竭力相报。 家主之位,我就是拼了命,也会让其留在本家...... 珍姐眼圈微红道:“好啦,人都醒过来了,你和两个孩子也该松口气。” “我让黄景轩先带念姗回黄家休息休息,那小丫头也是闹着要见到柳墨白没事才回家,黄景轩哄了好久呢。” “你家那小丫头比你还倔,也就黄景轩会哄,不然我和帆叔怕是都没办法呢。” “黄家离这边近些,有点什么事也好赶过来。” 我感激涕零地点头道:“谢谢,谢谢......” 今日情况太糟糕了,我状态差到了极点,多亏珍姐帮我打点许多事,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珍姐似乎还想说些什么,最终却没说出口,坐在旁边静静陪我等消息,时常也逗弄一下景宸。 许久,黄仙芝从门内走了出来。 我连忙起身,急道:“黄爷爷,怎么样了?他怎么样了?” 黄仙芝眼圈微红地抚了抚白色长须。 “别怕,小白只要能醒过来,就不会再睡过去。” 语罢,他语气有些激动道:“染丫头,小白身上的咒......解了......” 第八百二十九章 慢慢还 闻言,我嘴巴微张,不可置信道:“是、是乔染音下的那个咒吗?” 黄仙芝重重点了下头,叹道:“我们这些修行的,都要经历劫难,最简单的是雷劫,难一些的则是情劫和生死劫。” “上天要考验一个人的办法很多,小白这次便是。” “染丫头,或许小白应该感谢你和乔家,没有你和离魂珠,此劫无解。” “他如今修为又升了一个层次了,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差不多了,你去看看他吧.......” 我连忙朝着屋内去。 到的时候,白爷正在收拾工具。 柳墨白身上缠了厚厚的绷带,正坐在床上。 见到我的刹那,那双血色的眸子里蓄了些许泪光,薄唇勾起个浅浅的弧度。 “染染.......” 阳光洒落在男人苍白的躯体上,他的眉眼依旧是那么动人。 还好这一切不是在做梦,还好他醒过来了....... 我捂住嘴巴,尽可能不让自己哭出声来,视线落在男人脸上,舍不得挪动一点。 天知道在他醒过来前,我多么害怕,多么痛苦。 白爷拎起箱子,严肃道:“这次和以往都不一样,伤得实在是太重了,完全养好之前,不能伤筋动骨。” 我连连点头:“我知道的。” 白爷叹了口气:“我不是说你。” 话落,他瞥了眼缠满绷带的柳墨白,冷声道:“我说的是他。” 说完,白爷拎着箱子离开了。 我走到床边,指尖轻轻划过男人身上缠得厚厚的绷带,眼泪簌簌然落下。 “这得多疼啊.......” 男人薄唇紧抿,伸出手中,小心擦干我的泪,低低道:“染染,我其实都听到了。” “我竟不知,这三年来,你为了我们的孩子,受了这么多委屈,吃了这么多苦。” “是我没有保护好你和孩子。” 柳墨白声音低哑,语气里带着歉疚和心疼。 我摇了摇头:“只要以后我们一家人能在一起,什么都不苦。” 染血的脖颈上,喉结微微颤动着。 柳墨白点点头,他这样的情况不能拥抱我,只能轻轻揉着我的头发,哑声道:“染染,欠乔家的,欠黄景轩的,我们一起慢慢还。” “只是以后,不要再一个人把所有事情扛下来了,好吗?” “我是你的丈夫,是景宸和念姗的爸爸,我应该负责的。” 我吸了吸鼻子,握着他的手放在我脸上,点头道:“只要你好好的,我们一家人好好的,以后怎么样都行。” “对了......” 我忽然想起什么,连忙用手背擦了把眼泪,抬头对柳墨白道:“景宸刚才叫你爸爸,你听到了么?你听到了对吧?他终于肯叫爸爸了。” 柳墨白眼神变得越发柔和起来,道:“听到了,我也听到你说的话了。” “景宸随我,嘴巴和行为向来不一,这孩子心里一直有我的。” 我点点头,又道:“念姗也来了,黄景轩开车带她在外面等着的,可是念姗没见过这种场面,我不敢让她看,让黄景轩把她带回黄家等着了。” 话落,柳墨白眉心微微隆起,我急道:“怎么了?” 我心想是不是因为我提到黄景轩,这才让柳墨白不高兴了,顿时后悔不已。 正想着如何圆刚才的话时,柳墨白幽幽开口:“染染,你记不记得我和你说过,爷爷起过一卦,算到黄家与乔千意一脉,有两桩姻缘。” 我木然点头:“记得,我不可能和他在一起的,我这辈子只会喜欢一个人。” 柳墨白笑了,他温声道:“我当然知道,我老婆只爱我一个男人。” 他幽幽叹了口气:“爷爷的卦,就连窦老太爷都服,我们后世必定会有人与黄景轩有牵扯。” “和他有牵扯的,可以是任何人,但绝对不可以是念姗。” 虽然我心疼柳墨白,却依旧被他这番话给搞蒙了,扯了扯嘴角:“柳墨白,你才醒来,别开这种阴间玩笑。” 柳墨白看着我,指尖轻轻划过我的眉眼,无奈道:“我们家姗姗和你长得太像了......” 第八百三十章 黄毛 大白天的,柳墨白这番话却让我脊背一寒。 念姗才三岁多,柳墨白怎么就想到这种事了。 我想说几句责怪的话,可看到柳墨白苍白的脸,硬生生又将话咽了回去。 “别乱想,女儿还小呢。” 我拿起旁边的水杯,如以往他照顾我时一样,用唇轻轻试了试水温,才将杯子递到他手上。 男人看着我,唇角微微勾起,接过水杯道:“再小也有长大那天,黄景轩又不会老。” 他微微叹了口气:“我们确实对黄景轩有亏欠,但我绝对不允许念姗和黄景轩那样的人有姻缘。” 我没有说话,低头将热毛巾拧干,小心翼翼擦拭柳墨白身上的血渍。 即便柳墨白知道了这些年黄景轩给我和两个孩子提供的帮助,可在他眼中黄景轩依旧是个很糟糕的人。 起初我和柳墨白的看法是一致的,可是越到后面,我越发觉得,黄景轩的一些所作所为,皆是形势所迫。 当初黄景钰的腿被黄景轩弄伤,结果却是黄景钰得偿所愿,与黄家割席。 而罪责却是黄景轩一个人背下了。 之后接掌黄家产业,他亦是雷厉风行,将黄家世俗产业发展得如日中天,黄家大多数人都是服他的。 就连黄景钰和黄仙芝都说,黄景轩才是最适合当家主的那个人。 我低低道:“黄景轩也没有那么坏,但既然姗姗喊过他一声干爹,有的事情就是不可以的。” 柳墨白沉沉道:“等遴选结束,我们多花些时间在孩子身上,铉叔说网上最近流行一种说法。” “嗯?” 我好奇道:“什么说法?” 暗红色眸子闪过一抹沉色,柳墨白语气变得愈发沉重起来:“预防黄毛,要从小抓起。” 我一愣,有些哭笑不得。 黄景轩虽然头发是金色的,但和黄毛委实沾不上边。 我没有继续和柳墨白讨论这件事情。 少女时的我,相信人定胜天,只要人努力,一切就可以改变。 如今的我,已经被老天磨平了棱角。 目前尚不知道乔万钧卦里与黄景轩有姻缘的人会是谁。 可若那人当真是念姗,到时候又岂是我和柳墨白能控制的。 就像是我小时候用鸡腿和黄仙芝换了那块玉佩,彼时我也是不信自己会和一条蛇结为夫妻。 可结果还是如预料中发生了。 这世间多少人自负地以为能与天斗,殊不知,人根本赢不了天,就算赢了,也不过是苍天怜悯。 不过,即便如此,我还是更相信念姗不是卦中人。 毕竟我和黄景轩也算是朋友,黄景轩算是看着念姗长大的人,怎么想都不可能是念姗。 我摇了摇头,这次应该是柳墨白多虑了。 忽然想起什么,我开口道:“为什么锁龙井的封印会忽然打开?玉面九头龙和柳晗芝有什么关系?” 之前我一心只有柳墨白,很多问题都没有想到去问。 如今柳墨白终于醒过来了。 甫一想到昨夜到今晨的事情,我忍不住后怕。 我自然是要问清楚这些差点害死我男人的事情。 话落,阳光下那双暗红色眸子深了深,落在床边那只苍白的大手,微微握拳。 柳墨白嗓音里带着深深的凉意。 “那时柳家并不像现在一样,以家族的形式抱团修炼,晗芝老祖宗是经过自己的摸索再加上天赋修成人形后,才被祖师爷收入门下的。” “那玉面九头龙原名常不岳,他和晗芝老祖宗是一个师门的。” “常不岳的天赋是师门最厉害的一个,但也是最好胜的一个。” “在十八处成立以前,术士和我们是对立存在的,常不岳为了证明自己,居然去找到各大玄门,以让这些玄门覆灭,来彰显自己的力量。” 我微微讶异:“我曾听说过,久远时期,有一蛇妖专门找玄门报复,每到一处几乎是全门覆灭.......” “那蛇妖居然是玉面九头龙......” 其实这件事我是通过乔染音的记忆得知的。 当时的情况与现在不同,各大玄门里德高望重的术士比现在多太多了。 这些人修了一辈子的德行,最终却死在蛇妖手上,这在玄门看来,是门派之耻,因此这事情被记录得很模糊。 却不料,那蛇妖居然是锁龙井下的玉面九头龙。 柳墨白点点头:“嗯,常不岳因此被赶出了师门,后来老祖宗与一个名叫公羊商的女子相识,两人决定联手将玉面九头龙封印。” 第八百三十一章 十八处有垃圾 “公羊商?公羊家的?” 我不由得惊呼出声。 柳墨白点点头:“那时候黑山派还未成立,公羊家也只是诸多玄门世家中的一个。” “彼时的公羊家也遭了玉面九头龙的罪,公羊商是幸存者,能力不输于公羊蝶。” “她和晗芝老祖宗花了十年时间,趁着常不岳在白岩山渡劫的时候,联手封印了常不岳。” 我不解道:“就这么封印了?” 能够将柳墨白伤成这样的玉面九头龙,按道理不会这么轻易就被封印。 柳墨白点点头:“嗯,常不岳滥杀无辜,害死不少玄门有功德的人,上天岂会容他渡劫化龙。” “那晚白岩山降下三千道天雷,都没能劈死常不岳,晗芝老祖宗和公羊商趁着常不岳力衰之际,将其封印在了锁龙井中。” “之后公羊商和晗芝老祖宗在白岩山看守了二十年。” 柳墨白顿了顿,沉声道:“公羊商偷走了晗芝老祖宗渡劫用的丹药,凭借封印玉面九头龙的功德修成了正果......” 我微微讶异,扯了扯嘴角:“那柳晗芝呢?” 柳墨白叹了口气:“老祖宗因为这件事种下了心魔,渡劫失败没能化龙......” 我点点头,低低道:“难怪他总让你离我远些,不让你重蹈他的覆辙。” “呵......” 柳墨白嗤然一笑,微凉光洁的指尖轻轻拂过我结痂的额头,心疼道:“疼么?” 我摇了摇头,诚恳道:“不疼的,当时我一心只想来见你,给晗芝老祖宗磕头的时候,就听到声音很响,其他的没有感觉。” 闻言,男人手一滞,眉心也拢了起来。 我以为他不信,连忙道:“我不骗你的,真的不疼,白爷给我涂了药,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结疤了。” “对不起......” 柳墨白哑声道:“又让你受苦了。” 看着那双暗红色眸子里溢出心疼,我鼻尖微微酸涩,嘟囔道:“你都伤成这样了,还担心我。” 柳墨白微叹了口气,继续起之前的话题。 “之前崇兴在锁龙井那边出事后,锁龙井周边看守变得更严了。” “前日我和老祖宗去的时候,锁龙井封印被人动了手脚。” 说到这里,柳墨白眼睛眯了眯。 “能在这么森严的看守下动手,那人一定是十八处的人。” 我眼睛微瞪,语气既惊讶又愤怒。 “为什么?” 看守锁龙井,保护封印本就是十八处的职责。 即便十八处一些人再忌惮柳墨白的权力,又如何敢对锁龙井封印动手。 柳墨白笑着将我攥紧的拳握在手中,用手指轻轻摩挲着我的手背,温声道:“柳铉应该已经开始查了,应该很快就能查到。” 我被气得身体微微发抖。 柳墨白向来是懂我的,不消我说就猜到了我的所思所想。 他安抚道:“傻染染,有的人为了利益,是能够将天下安危抛之于脑后的,十八处有垃圾,我需要慢慢清理。” “可......” 我刚要说什么,忽然手机响了起来。 低头一看,是一串属地未知的号码。 这种号码出现在我手机上,要么是骗子,要么就是乔雨薇。 我欠了本家这么多的债,乔雨薇是我保护本家人的重要助力,她的电话我不敢懈怠。 电话一接起,听筒里传来一道被变声器处理过的,男女莫辨的声音。 “锁龙井的事情我听说了。” 我看了眼柳墨白,道:“听谁说的?” 乔雨薇语气很平静,配上那男女莫辨的音色,有种很强烈的诡异感。 她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而是言简意赅道:“乔时秋的人做的,十八处有他的人。” “什么?” 不等我多问一句话,电话就被挂断了。 “怎么了?” 柳墨白神色略带担忧地看向我。 我缓缓放下手机,看向柳墨白,讷讷道:“乔时秋的人动了封印.......” 是啊,我怎么没想到会是乔时秋的。 之前乔时秋没对我动手,不过是因为在他看来,我对他没有威胁。 可一旦柳墨白脱离柳家,以个人的身份在我身边帮我,那我的威胁远比谦哥和珍姐更大。 站在乔时秋的角度思考。 最该除掉的就是柳墨白或者我....... 想到这些,我如坠入冰窖般浑身冰冷。 直到此刻,我才明白当初本家为何对乔时秋这般忌惮,居然连玉面九头龙都能利用,那还有什么事情他做不到的。 好狠呐....... 第八百三十二章 全部处置 才放松没多久的心脏再次紧绷起来。 心跳声也越来越快。 我怎么就没想到乔时秋会对柳墨白下手呢?他怎么敢的呢? “要是我当时能再小心些就好了........” 如果我能想得透彻些,不难猜到乔时秋会对柳墨白动手。 可就算我能猜到乔时秋会动手,也想不到他会动锁龙井..... “这不怪你。” 温热的大掌将我的手握在手心。 柳墨白试图用体温来安抚我,语气发沉道:“就算是我,也想不到乔时秋敢动封印。” “常不岳恨透了人类,一旦玉面九头龙面世,这世间必定会成为人间炼狱。” “小染,这一切都是有定数的,这是我的生死劫,与你无关。” 他叹了口气,道:“十八处肯定有和乔时秋一伙的人,否则这些年他在云市干的那些勾当,也不会被压下来。” “小染,我不是人,查叛徒不会像人一样难。” “我已经让柳铉去联络窦老太爷了,这件事需要窦家帮忙。” “有了窦家帮忙,之后便能将十八处有问题的人,一个个揪出来,全部处置了。” 我沉吟道:“可窦家不是不参与俗事么?” 窦家擅长运财卜算,且因为体型和后世习性,让他们能够拥有最大的性信息网。 但窦家却觉得这种能力,会让他们遭到有心之人的利用,最终要么是给族人带来灾难,要么就是控制不住诱惑,败了德行,毁了修为。 因此窦家不许后世子孙入世,又或者过多参与俗务。 以至于窦多金想要积攒功德,还得通过找弟马来实现。 “要怪也怪他们动了锁龙井。” 柳墨白眼睛轻微眯了一下,道:“锁龙井和黑山派的事,事关天下生灵,窦家不会不管。” “这样么?” 我点点头,蓦然想起什么,急道:“之后乔时秋怕是会对景宸和念姗下手。” 吃了这么多亏,我也算是对乔时秋行事风格有一定了解了。 用乔雨鳞来控制乔雨薇,想借任务害死乔云玲,并以此威胁乔云珍退出遴选,如今居然胆大到对柳墨白下手..... 我深吸了口气。 乔时秋最喜欢也最擅长利用对手的亲人,来对付对手。 如今他把我当做头号敌人。 玉面九头龙是他对付柳墨白唯一的机会,如今他失败了。 下一步,恐怕就是用景宸和念姗的命来威胁我和孩子爸爸,逼我退出遴选。 想到这些,我呼吸都变得凝滞起来,恐惧感如同青苔般迅速覆盖住了我的全身。 在柳墨白出事以前,我不会觉得这件事有多么恐怖。 因为在我的认知里,乔时秋再强,也不可能轻易打过柳清欢。 我根本没想过乔时秋能对景宸和念姗造成太大的威胁。 直到柳墨白出事,我才意识到事情有多么严重。 也难怪之前珍姐会这么担心乔云玲,实在是乔时秋太过狡诈,且手段狠毒。 “染染别怕,这段时间我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柳墨白沉沉道:“把孩子们交给爷爷的话不够保险,乔时秋实在是太过于会算计了,京市那边可不仅仅有本家的人,此法不够保险。” “若是把孩子交给晗芝老祖宗,景宸怕是不会依的,而且我也不愿让孩子这么小就吃苦,老祖宗实在是太严格了。” 我嗫嚅道:“那怎么办?” 柳墨白眉心拧成个疙瘩,脸上露出个罕见的拧巴表情。 许久,他长叹一口气:“论阴谋诡计,乔时秋不一定玩得过黄景轩.......” 第八百三十三章 信任我 话说到一半,柳墨白没有继续说下去,转而看向了我。 暗红色眸子里倒映着我那张茫然的脸,隐约还能看到额头上的疤痕和未能清理干净的泪痕。 柳墨白眸色深沉地看着我,眼睛里翻滚着一种极其复杂的神色。 那眼神分明是想要我替他把没说完的话继续说完。 我看着柳墨白那张表情略微扭曲的脸,沉默了几秒,思绪飞转的同时,脑海里产生一个极其诡异的猜想。 “你想说的......不会是我想的那个吧?” 之前在清雅苑的时候,柳墨白就暗示过让黄景轩帮忙照看景宸和念姗。 刚才说到遴选期间,两个孩子的安全问题,他又再一次莫名其妙扯到黄景轩身上,其中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柳墨白一脸沉重地点了下头,道:“虽然是下策,但也是最稳妥的。” “黄家这三年发展得如日中天,靠的就是黄景轩的算计,我观察了他一些日子,他虽然用景宸和念姗来算计你的感情和婚姻,但是对景宸和念姗不像是装的。” “不过还是要小心些,等遴选结束,就不再让黄景轩与念姗见面。” 我哑口无言地听着柳墨白把这些离谱的话,一句句地说出来。 “如何?” 柳墨白看着我,等着我的回复。 他居然问我如何....... 我冷笑一声:“你不觉得这种做法,过于不要脸了些么?” 柳墨白沉吟几秒道:“事关孩子,脸面便不重要了。” “染染,人无完人,就连我都没想到小小一个乔时秋,居然能借玉面九头龙的力量,兵不血刃地重伤我和晗芝老祖宗。” “如今我也理解遴选之事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若要助你遴选,我便不能时刻留在两个孩子身边。” “在我除掉乔时秋,永绝后患之前,需要有人照顾好两个孩子,反正黄景轩也乐于照顾景宸和念姗......” 我深吸了口气,不得不承认柳墨白说的话有几分道理。 若是说正面对决,乔时秋怕是连柳清欢都对付不了,可若是背地里耍手段,乔时秋这种没有底线的人,就占了上风。 想要防范乔时秋那样喜欢用阴毒手段的人,黄景轩确实是不二之选,因为他本就是在那样的环境中成长起来的。 黄敏涛的阴狠毒辣,不输于乔时秋。 黄景轩在黄敏涛的阴影下长大,他比任何一个人都要懂得黑暗世界的生存法则,更擅长对付蛆虫一般的乔时秋。 可是想到黄景轩照顾两个孩子的目的,和之前他三番两次救了景宸和念姗的事....... 我总觉得像这样利用黄景轩,良心有点痛。 “不行......” 我摇了摇头:“这件事,我得问问黄景轩。” 提到遴选,我不由得想起任务的事,问道:“我还有件事想要问你。” “你为什么让我选一个低等级任务.......” 柳墨白看着我,眸光灼灼:“那你选了么?” 我无奈道:“我和赵星如确认了一下,任务没有错,这才放弃前面的高积分任务,选了你安排的那个。” “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虽然我最终还是选了柳墨白安排的任务,可每当想到这个任务,我心中就像是悬了块大石头那般不舒服。 遴选竞争过于激烈,差一分都可能会让整个本家失败。 更何况我所选的绿色任务与最高等级的红色任务之间,分数差距至少五十分。 男人微微勾唇:“柳铉问我要不要先和你解释一下分数的问题,我说不用,因为你一定会信任我。” “染染,你还是那般信任我。” 他顿了顿,慢条斯理地喝着玻璃杯里的温水,道:“陆冕的老家就在‘临门村’......” “陆冕老家在‘临门村’。” 我惊呼出声:“这次的案子和陆冕有关系?” “关系不大,算是巧合。” 柳墨白温声道:“临门村的案子是我让人临时加进来的,因为刚立案不久,所以很多信息还没有整理出来。” “你应该不知道吧,十八处并非因为乔家遴选才有任务分级制度。” “十八处的案子本身就是有分级的,而乔家遴选任务分级,也是跟着十八处案子级别走的,不同级别的任务的档案管理和汇报流程大相径庭。” “但是所有案件分级都要遵循谨慎性原则,资料备齐之前,所有任务都是最低等级。” “目前临门村的资料尚未进入档案库,所以才会被当做是低评级任务,但根据我手上的资料,临门村的任务不是那么简单的。” 第八百三十四章 联手 我恍然大悟地点点头。 “原来如此。” 柳墨白淡笑着,继续道:“临门村的资料还在不停地完善,具体你问赵星如就行。” “其次,木棉村的案子虽然在海市十八处登记了结案,但实际上会其他结果。” 其他结果? 我眨了眨眼睛:“这个我知道。” 之后,我将那日乔雨薇同我说的那些事情,告诉给了柳墨白。 柳墨白沉默了几秒,语气变得低沉起来。 “三年不见,我的染染强大了不少......” 一个人只有经受挫折与磨难,才会变得越发坚强。 柳墨白看着我,红眸闪着微光,眼睛里满是心疼。 以前他见我宁愿吃苦,也要为了家主之位与他割席,所以每每提到我这三年所受的苦,他总是会生气。 现在真相大白,他对我只剩下了心疼和后悔,心疼我受过的那些苦,后悔对我发的火。 可我都理解的,如果将我与柳墨白换位,或许我的反应会比他更激烈。 因为我清楚地知道,他深爱着我。 我压住心底那莫名的酸涩,冲柳墨白莞尔一笑:“都当妈妈的人了,自然是要成长些的。” 柳墨白沉沉看了我一眼,敛了神色,继续道:“陆冕丢的那一魂一魄,或许可以在临门村召回来。” “木棉村的案子一旦翻案,你的积分就会是最高的了,但是在这之前,我们要除掉两个人。” “乔心蓝和乔时秋.......” 乔心蓝也是个极其棘手的存在。 之前她不仅帮助石朵依召唤血尸,想要害死乔千意和黄景钰。 甚至在动员大会上,差点害我丢掉了遴选资格。 若不是柳墨白提前防范,在遴选前一天将离婚备案手续交到了十八处,这才没能让她得逞。 我沉吟道:“遴选大会的时候,我借机让乔时秋注意到了乔心蓝,她还活着么?” 柳墨白点点头:“不仅活着,她甚至已经和乔时秋形成了联盟。” “我一直派人盯着她的,前期乔时秋确实一直在对付她,后来她自己去找了乔时秋,答应帮助乔时秋成为下任家主。” “前提是乔时秋会将本家所有人都赶到云市,让乔千意穷困潦倒地孤苦一生。” 乔心蓝居然还盯着乔千意不放。 我气道:“她有毛病吧!还逮着千意姑姑不放!” 乔千意是隐形富豪。 鲜少有人知道她个人名下的实际资产,已经快要接近乔家资产的五分之一了。 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之后即便乔时秋成了乔家家主,他也没法让乔千意穷困潦倒,更何况乔千意身边还有黄景钰谋划。 道理我都懂,可偏偏就是气不过。 乔千意从未对不起乔心蓝过,却被她这样针对..... 略微稳住情绪后,我疑道:“晋市旁支也同意她帮乔时秋?” 柳墨白微微摇头:“前些日子,晋市旁支已经将乔心蓝除名了。” “估计很快乔心蓝和乔时秋会联手对付我们。” 语罢,男人回头看着我,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道:“染染,我会很快好起来的......” 他语气里居然夹杂着些许自责,令我心里感动之余,更多了很多酸楚。 我将柳墨白手中的空杯接了回去,握住他的手,低低道:“嗯,你一定会很快好起来的。” “先生,我能进来么?我让人给太太准备了些食物,顺便叫人来打扫房间。” 屏风外传来铉叔的声音。 柳墨白微微抿唇:“进来吧。” 话落,铉叔带着几个佣人走了进来。 佣人利落地将地上染血的绷带清理走,又留下了一碗面。 铉叔温声道:“太太,我听顾管家说,您从昨天下午起就没怎么吃东西,所以给您下了碗养胃的素面。” 咸香味飘过鼻息的时候,我这才惊觉自己已经饿了很久。 可一看到柳墨白身上那些绷带,我便没有一点食欲,刚想让铉叔撤走素面。 铉叔便开了口:“您吃些吧,要是饿出胃病,之后也不利于您遴选啊。” 与以往的谦和有礼不同,这次铉叔语气里的关切是真心实意的。 直到这一刻,铉叔才真真正正把我当做柳家人。 我点点头,握起竹筷,低声道:“景宸呢?” “太太放心,小少爷被老祖宗带着去休息了。” 铉叔露出个无奈的笑:“小少爷担心影响您和先生,所以既不哭,也不闹,很乖的。” 我心头一沉:“那便好,晗芝老祖宗倒不会伤景宸,有他领着景宸,倒也安全。” 第八百三十五章 谈一谈 因为乔家的家规,即便我再担心柳墨白,也不得不趁着天黑离开清净山,免得之后有人又借题发挥,想对我的遴选资格说三道四。 如今欠了本家这么大一笔债,我不能让遴选有任何意外。 好在这段时间黄仙芝和白爷会一直守在清净山照顾柳墨白,我这才能安心些许。 铉叔接了景宸,这才送我下了楼。 “太太,我给黄家家主打了电话,他带着小小姐在门口等您,和您一起回清雅苑。” 我脚步一顿,像是没听清楚铉叔的话一般,道:“你说什么?” 铉叔笑容谦和道:“先生应该和您说过了,小少爷和小小姐还需劳烦黄家家主照顾些时日。” “反正黄家家主也是要回清雅苑的,我只是让他顺带接您回去罢了,出于安全考虑。” 我嘴角微微抽搐:“这样合适吗?” 铉叔笑着继续往楼下走,他抱着景宸,边走边道:“黄家家主似乎甘之如饴呢......” 好一个甘之如饴....... 我慕然觉得良心有点痛,重重摇了几下头,跟上了铉叔的步伐。 其实一整个下午,我都在想柳墨白所说那些奇怪的话,最终得出了两个结论。 第一,念姗和黄景轩之间肯定不可能有姻缘的。 第二,让黄景轩帮忙照看孩子的事情,虽然有点不要脸,但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我和柳墨白商量了一下。 如今黄景轩对世俗产业这么认真,黄家在地产上是弱项,柳家在这方面给黄景轩让些利益。 虽然不能偿还对黄景轩的亏欠,但心里能过意得去。 到了别墅外面,远远就看到一辆黑色轿车停在门口。 轿车后座的窗子开着,念姗穿着条崭新的青花瓷儿童旗袍,脑袋上扎着两个小丸子,冲着我和景宸大喊。 “妈妈、哥哥,这里!” 念姗的声音奶奶的甜甜的,可爱极了,抚慰了我疲惫的内心,于是加快脚步上了车。 若是平时,我一上车黄景轩一定会和我打招呼,可今日并没有。 他一反常态地戴了副墨镜,穿着白色心形领薄针织衫搭配白色休闲裤,一言不发地握着方向盘。 我将景宸和念姗安顿好,看着前面男人浅金色的后脑,半天才挤出句“谢谢”...... “轰——” 伴随着发动机的轰鸣声,车子启动了。 车速很快,激得念姗有些干呕,我连忙抬手去拍念姗的脊背。 等念姗缓和过来的时候,车速也不知不觉慢了下来。 我嘴唇微微抿起。 黄景轩心情肯定不会好。 或许在瞒住我柳墨白受伤的事情时,他期盼过若是柳墨白真的不在了,他便能取而代之。 这是他一直希望的,也是他这三年来,照顾我和两个孩子的原因。 黄景轩的心思我一直知道,可我终究是不能给他回应。 好在看念姗的样子,黄景轩似乎并没有因为这件事对念姗不好。 车子开了一半路,我才开口道:“一会儿有空么?我想和你谈一谈。” 我真无耻,即便这样的情况,依旧想着求黄景轩护着景宸和念姗。 握着方向盘的手倏然收紧。 过了许久,前面传来一声淡淡的“嗯”。 第八百三十六章 提醒 我低下头,并没有继续看后视镜里的倒影,心里确实惴惴不安地想一会儿我该说的话。 似乎是想要缓解一些尴尬的情绪,黄景轩打开了音响。 悠扬舒缓的萨克斯音乐在车内响起,怀旧的歌曲将人带到另一个时空,短暂地忘却烦恼。 景宸一夜没睡,变成条小蛇钻回了我包里,念姗也躺在我的腿上睡着了。 到达清雅苑的时候,已经接近八点了。 我抱着睡着的念姗刚下车,顾姨就迎了上来,柳清欢和黄逐月跟在其后。 “大小姐,怎么样?” 顾姨在来清雅苑之前,是胡家的老人,和柳墨白是认得的。 柳墨白出这么大的事情,她也是担心的。 我摇了摇头:“他伤得有点重,过段时间才能好。” 旁边柳清欢闻言长舒了口气。 他没多说什么,只是小心接过我手中的念姗,问道:“大小姐,景宸呢?” “景宸太累了,变回蛇形在我包里睡觉。” 我说着,将赤蛇从包里小心去了出来,双手递给黄逐月,看着他俩带着两个孩子回了别墅。 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我沉叹了口气。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这两个孩子居然都这么听话,熬夜也不哭不闹。 此番也算是因祸得福,景宸和念姗与柳墨白的心结算是解开了。 顾姨微微舒了口气,低低道:“还好柳爷没事,他若有个三长两短,大小姐活不下去的。” 我愣了几秒,看向顾姨的眼神略微惊讶。 顾姨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笑容略微无奈。 “大小姐,我虽然在这里工作时间不算长,但也能看出您和夫人一样,都是重情重义的。” “当初黄景钰出事的时候,夫人能立下遗嘱,舍弃生命也要去找黄景钰,若换做是您,恐怕也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您对柳爷的感情.......藏不住的,就连黄家二爷也是这么说的。” 黄景轩也这么说? 顾姨眼神变得复杂起来:“黄家二爷似乎和我所想的不一样。” 我心头重重一跳,抬头朝着车库看去。 恰好黄景轩从车库出来,穿着白色针织上衫和白裤子,搭配他那头出挑的金发,在夜色中格外显眼。 他戴着墨镜,快步走进了别墅,看上去心情很差。 我心绪微沉,旋即对顾姨低低道:“或许吧,顾姨,麻烦你帮我准备些黄景轩喜欢吃的点心放在顶楼花园的铁桌上,一会儿我洗完澡有事要和他谈。” “好的......” 得到顾姨回应后,我快步往回房间的路上走。 其实顾姨说的并不完全对。 比纯粹的死亡还要恐怖的,是灵魂已死,身体还要留在这世间还债。 若柳墨白有三长两短,我必是不能像乔千意那样可以毫不顾忌地殉情。 我只能拖拽着那已死的灵魂,用空壳般的躯壳行走于世间,继续还欠乔家本家的债,煎熬的渡过残缺的余生。 想到这些,我后怕地吸了口气,脑海里浮现出黑蛇满身是血趴在床上时的场景。 柳墨白,还好你撑过来了...... 回到房间,我快速洗了个澡,换了条白色雪纺长袖连衣裙,搭配浅灰色外套去往了顶楼花园。 玫瑰花谢了大半,顾姨安排人在花园里摆上了各色的雏菊盆栽,在灯光下很是可爱。 我到的时候,黄景轩已经坐在了铁椅桌旁。 他穿了件浅灰色条纹衬衫,领口扣子被解开了两个,露出些许锁骨。 只要他一动,便能够看到靠近锁骨下面的疤痕。 我心脏沉了沉,这些疤痕是之前黄景轩偷避尘珠时留下来的。 他故意留下这些疤痕,一方面是为了提醒自己,如今的地位来之不易,另一方面,便是为了提醒我,我欠了他天大的人情。 秋风拂过,将他那头略微凌乱的金发吹散开来,给黄景轩整个人增添了些许慵懒的氛围感。 衬衫袖口被挽到小臂,黄景轩认真地将开水注入装了咖啡粉的手冲壶中。 热水碰到咖啡粉的刹那,咖啡的香气瞬间扩散开来,一下子将我带到了当初在华容府的时候。 那时候的黄景轩还是“初遇咖啡店”的老板,处心积虑地搬到我和柳墨白家附近,想要找我复仇。 这时间的事情就是这么奇妙,总能朝着无法预想的方向发展。 彼时的我和黄景轩,断不会想到,后来的我们会变成这样。 “不是要找我谈谈么?怎么不过来?” 第八百三十七章 都过去了 我拖着沉重的步伐,坐到了黄景轩对面。 甫一坐下,黄景轩便将一只绘了雏菊的咖啡杯推到我面前。 “尝尝吧,初遇的招牌拿铁,不过是用手冲的。” 黄景轩没戴眼镜,那双异色的眸子低垂着,似乎不太愿意直视我。 “谢谢。” 我接过杯子。 咖啡的温热穿透薄薄的骨瓷,落在我的指尖。 我沉默着抬起杯子抿了一口,低低道:“居然和那时候的味道一样......” 话落,我抬头看向黄景轩:“昨天那会儿,是你故意帮我扯开包,让景宸钻进去的吧。” 惨白的长指轻轻拍打在桌面上。 黄景轩淡淡道:“嗯,孩子想去,我就许他去了。” “谢谢你......” 我微吸了口气:“若不是有那孩子,我昨晚熬不过去的。” 在乔万钧问我选择救谁的时候,大概是我这辈子最艰难的时刻之一。 这样的选择,不管结果如何,我都会成为自己的罪人。 关键时刻,是景宸主动放弃了自己,让我们用离魂珠救柳墨白..... 黄景轩没有说话,双目看向围墙外的远山。 “柳墨白说要把华北地区的地产项目,全部转让给我,呵......你说可不可笑。” 柳墨白居然已经和黄景轩说过了。 我看着黄景轩的侧颜,诚恳道:“我知道,比起你帮我的那些事情,这些东西不算什么,可这也是我们的心意。” “心意?呵......” 黄景轩嘲讽般的笑声,令我心头“咯噔”一下,不知道该说什么,直到他转向我。 那只碧涔涔的眸子里,迸发出浓烈的不甘。 “乔云染,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拼命地发展世俗业务?” 其实我一直以为黄景轩这么做,只是为了让黄家人入世后过得更好些。 可面对黄景轩这灼灼的目光,我又不确定了,只是茫然的摇了摇头。 黄景轩眸色深深地看着我,沉叹了口气,缓和情绪后,哑声道:“不管你是乔云染还是陶安染,我都对你的过去了如指掌。” “可你却对我一无所知,这不公平.......” 我微微抿唇,语气温和道:“你说,我听着。” 提到过去,黄景轩那只碧色的眼睛里流露出一抹黯然。 薄唇微微开阖,他幽幽道:“黄敏涛那个人不会爱,也没有家人的观念。” “我的母亲则恰恰相反,她极其渴望黄敏涛的爱。” “你瞧,多么可笑,一个不屑于爱人的人和一个极度渴望爱情的人居然结成了夫妻。” “黄景钰化形前,我外婆还活着,那时黄敏涛还会做做样子,因此黄景钰从小也算是在爱中长大的。” “我则不同,从我记事起,母亲便从来不管我。” “她天天等着黄敏涛来看他,逢年过节若黄敏涛不回家,她就会咬我,扯我的皮毛,明明知道快到冬天了,却依旧将我的毛一团团扯秃,不许佣人给我东西取暖。” 黄景轩苦笑着看向我:“和你母亲是不是很像?” 我轻咬下唇,回想起曾经在坞头村的日子。 那时并不知道沈芸不是我的亲生母亲,只知道她因为父亲的死变得疯疯癫癫。 一个疯子打人骂人是一件极其正常的事情,我也只能默默忍受。 只是没想到黄景轩的母亲也是这样的..... 见我不回应,黄景轩继续道:“从小我就羡慕哥哥,以为只要我化形,就能够得到父亲的重视,他就能回家了。” “结果我化形失败,本就伤了的眼睛也被黄敏涛踢瞎了,他骂我是个没用的畜生,将我关在装老鼠的笼子里,给我喂死老鼠吃。” “那时我就一直在想,如果我没有灵智就好了,畜生一只而已,有没有人爱都无所谓了,也不会抗拒吃这些老鼠蟑螂之类的东西。” 黄景轩沉叹了口气:“我想要活下去,于是哀嚎着求黄敏涛饶过我,可这些都无济于事。” “直到他消气,黄景钰将我放出去的时候,我已经在那肮脏的笼子里,靠着吃死物苟活了不知道多久,久到我几乎快要将自己当做畜牲了.......” 人是有同情心的,黄景轩说到这些的时候,我不自主想起那日黄景轩伤痕累累求我,不要让他像是一只畜牲一般留在外面。 心脏莫名有些沉重,我连忙道:“都过去了......” 这句话说出口的时候,我愣在原地,有些恍然。 我忽然意识到,那句脱口而出的话,恐怕是我对我自己说的。 在坞头村的那些年,我也经常不被当做人看待,甚至过得还不如牲畜。 一定程度上来说,我和黄景轩确实有着类似的经历。 “谁说过去了。” 黄景轩嗤然道:“从那个笼子里出来以后,我对爱的期待已经彻底没有了,我不被肯定,不被爱,更不会爱。” “我坚定告诉自己,我不需要任何人的爱,我只要在黄家能够站稳,好好的活下去。” “我确实也做到了,将自己的亲哥哥赶了下去,取而代之成为黄家少主。” “就这样,我戴着名为虚伪的面具,在黄敏涛身边过了一年又一年,直到我遇到了你......” 第八百三十八章 羡慕 黄景轩定定看着我,碧色的眼睛里带着强烈的侵略性,令我不由得一阵发怵,连忙低头装模作样地喝咖啡。 “我不否认,起初靠近你的时候,是为了找你报仇。” 握着杯柄的手紧了紧。 我看着杯子里焦黑色清透的咖啡液,缓言道:“起初知道你复仇的时候,我确实生气,后来彻底了解了前因后果,我便也理解你了。” “乔染音踢的那一脚毁了你的一生,换做是谁都不能释怀的。” 当初若黄景轩遇到的不是乔染音,并且讨封成功的话。 他或许就不会被黄敏涛彻底弄瞎眼睛,也不会被关到鼠笼里,性格也不会发生这么大的变化。 面前传来一声冗长的叹息。 再次开口时,黄景轩语气低沉微哑,声音里带着浓浓的无奈和悲情。 “为了让你痛苦,我到处打听你的过去,想要设计一个完美的复仇计划,让你最大程度地体会我曾经经历过的痛苦。” “可是越打听,我越发觉得我们很像,我们都是在充满恶意和没有爱的环境中长大的。” “可偏偏你长成了一个善良的样子,尽管这种善良在我看来是一种愚蠢,可偏偏又是我所没有的。” “我开始对你产生好奇,甚至搬到你家附近,想要近距离地观察你,因为我觉得,我们应该是一样的。” 黄景轩冲我摇了摇头:“可笑的是,我看到你对柳墨白那么爱,居然开始羡慕柳墨白......” “这种羡慕大概是从那日,在铜鼓村迷踪林里,你将化为原型的我带回来的时候开始的。” “你居然说我这残疾的眼睛好看稀有,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不觉得这双眼睛是那么糟糕。” “后来我一直在报复你和爱你之间挣扎着,无论我告诉自己多少次,自己所有的痛苦都是因为你才形成的。” “可依旧会忍不住去羡慕拥有你的柳墨白.....” 黄景轩沉叹了口气,肩膀微微塌陷下来。 “陶安染,给你下了两世欢之后,我并没有觉得开心,反而十分害怕和后悔,那时候,我就明白我已经沦陷了。” “我一直以为自己已经丧失了对爱的渴望,直到我遇到了和我一样的你。” “我知道柳墨白娶你是为了献祭孩子解咒,自信地笃定你和柳墨白必定会有分道扬镳的那一天。” “于是我开始暗中想补救我们之间关系的办法,甚至把目光放到了避尘珠上。” 黄景轩抬眸看着我,苦笑出声。 “你知道吗?一个缺爱的人,在意识到自己极度渴望爱的时候,会疯狂地想要补足爱。” “为了能够让你感动,我涉险偷走了避尘珠,被关了起来。” “再次被关进笼子里的时候,儿时那恶心的记忆被唤醒,我忽然间觉得其实就这样也挺好,直到黄仙芝带你来看我。” “爱情这种东西可真是奇妙,我居然产生了此生最疯狂的想法......对黄敏涛取而代之。” “小染,我从来就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人,唯独对你是真心实意的,为什么你就是不能喜欢我呢?” 我看着黄景轩,唇动了动,最终只说了句“对不起”。 爱情这种东西,本来就是不会轻易改变的....... 黄景轩看着我,唇角勾起一抹嘲讽:“我自知修为比不上柳墨白,于是开始疯狂发展世俗产业,希望能够压过柳墨白。” “后来我知道乔万钧卦象上,我与乔家也有姻缘,恰逢柳墨白在锁龙井受重伤,我以为我的机会来了......” “可那天当我看到,你不要命也要去找他的时候,我才知道,自己从来就没有赢的可能。” 第八百三十九章 没良心 黄景轩这个人,向来把说话当做一种“艺术”在玩。 他很少这么直白地同一个人讲述自己的过去。 我静静看着对面的金发男人,习惯性地捕捉着他的每一个表情细节,百分之百确认他没有习惯性地骗人。 以前偶尔也会听到黄景钰和黄仙芝提起黄景轩曾经过得不易,这才造就了他的性格。 可直到听到黄景轩亲口说出那些我不曾知道的细节性内容,我才明白为什么他总说我们是一类人。 从小就缺乏爱的可怜人...... 人总是会讨厌曾经不堪的过去,就比如现在,明明是黄景轩在讲他的过去,我却不由得心里隐隐作痛。 夜越来越深,黑沉沉的天幕上,挂着稀稀落落的星星。 黄景轩握着黑色描金咖啡杯,握着杯柄的指节微微泛白。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杯子里黑漆漆的咖啡液,用自嘲般地语气道:“我向来是个恶毒的人,心狠手辣是我的处事原则,偏偏却对你法外开恩。” “本来我想拦下乔万钧,让柳墨白没有生还的可能,只要他死了,我就能得到我所想要的一切,你会为了乔家遴选与黄家联姻。” “可那样的话,我只会得到一具失去灵魂的躯壳。” “呵呵呵.......我居然做不到,你说可不可笑。” 我眉心紧皱地看着黄景轩,语气冰冷沉重。 “黄景轩,若你那么做了,我们可能就是敌人了。”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几乎没有做过多的思考。 虽然不知道黄景轩是从何种渠道得知乔万钧能救柳墨白的。 但我能确定,如果他想,昨晚一定有办法让柳墨白醒不过来。 心跳微微停滞了一秒,须臾我才缓过来,下意识抬头看向对面的人。 黄景轩没有说话,只是那只碧涔涔的眼里翻涌出痛苦的情绪。 其实他本不用同我说这些话的。 既然他没做,且愿意同我坦白,我不至于将话说的那么绝。 微叹一口气后,我低声道:“谢天谢地,你没有那样做,我不希望我们是敌人。” “你果然和我一样没有良心。” 黄景轩偏头看着我,嗤然开口,语气里带着冗长的叹息。 “我把你当做我黑暗世界中唯一的一点白,为你献出名誉和生命,可你心中却只容得下一个柳墨白。” 放在桌面上的手微微收紧。 我呼吸沉重了些许。 此刻的我坐在黄景轩对面,如同在照一面镜子。 黄景轩将我的卑劣和自私从灵魂中剥离开来,赤裸裸地展示在我面前。 而我却又不得不承认,那个卑鄙自私的家伙就是我。 “算了,随便你吧。” 黄景轩从座位上起身,淡淡道:“柳家的施舍,我黄景轩不会要,我答应你们,会照顾景宸和念姗.......” 他答应了! 我猛然抬头,黄景轩半阖着眼睛看我。 夜色下,他的眼角微微泛红,嗓音低哑沉重。 “但是乔云染,你要记住,你欠我的债,无论轮回多少世,我都会讨回来。” “我的寿命很长的.......” 说完,黄景轩快步离开了花园,甚至没等我说一句谢谢。 我坐在夜风中,心中没有感受到半点放松。 这辈子的我一直都在还乔染音欠下的债,难道下辈子,我又要还这辈子欠的债么? 正当我的情绪变得愈发烦闷之时,一道清脆的童声打断了我的思绪。 “妈妈......” 我连忙回神,就看到念姗穿着浅粉色印了小鸭子的睡衣睡裤站在我旁边。 “姗姗,你没有休息么?” 念姗摇了摇头:“白天的时候,我睡了很久,我现在一点儿也不困。” “我听到顾奶奶说你和景轩干爹都在花园,就来找你们了。” 我将念姗抱在腿上,摸到她那冰凉的小手,心疼道:“你在旁边呆了多久?” “好久.......” 好久,这不是意味着念姗听到了黄景轩和我的对话。 我心中警铃大响。 虽然刚才那些对话没有太过分的内容,但并不适合念姗这样的孩子听。 要是让她知道自己的干爹,曾经动念要害死她的亲爹....... 越想我心头越发觉得恐慌,连忙道:“姗姗,你刚才都听到了什么?” 念姗将脸埋在我怀里,抬头看向我,一脸天真道:“妈妈,景轩干爹以前过得这么惨么?” 第八百四十章 都过去了 对于第一次当母亲的人来说,教育就像是摸着石头过河。 和大多数当妈妈的人一样。 每当空闲下来的时候,我都会认真查找和教育儿童有关的内容。 在孩子还小的时候,家长对他们每一个问题的回应,或许都会潜移默化地影响他们的未来。 我看着念姗奶乎乎的小脸,思索了片刻,点点头道:“嗯,景轩干爹的童年里遇到了糟糕的爸爸妈妈。” 念姗眨了眨眼睛:“为什么要把他丢到笼子里,不给他吃的啊,没有人愿意帮他么?是因为他做错了什么事吗?” 说这话时,念姗脸上出现了怜悯的神色。 我紧了紧圈着念姗的手,温声道:“姗姗,有时候大人的世界是很残酷的,不一定是因为做错了事情,才被欺负。” “只不过是遇到了不好的人。” 说着,我低头吻了吻念姗冰冷的额头,道:“那些都过去了。” “姗姗别怕,爸爸妈妈会保护好姗姗的。” 闻言,念姗低垂下眼睑道:“姗姗能保护自己,也能保护爸爸妈妈。” “梦里那些祖祖告诉过姗姗,他们说姗姗会变成很强大很强大的人,能够保护所有人。” 我一愣,心疼地揉了揉念姗的头发。 “姗姗只要能够保护好自己就够了。” 念姗是继乔染音之后,唯一一个被乔家先祖亲自教导的孩子。 目前尚不知道未来念姗会面临什么,但看到念姗逐渐变得像她哥哥那般懂事,我心里头有些不是滋味。 “妈妈,姗姗知道景轩干爹救了哥哥,也救了我,姗姗以后也会好好孝敬景轩干爹的。” 念姗说着,将头朝着我怀里靠了靠。 “祖祖们说过,人欠了债,下辈子也是要还的,景轩干爹的债是我和哥哥欠的,不用爸爸妈妈来还。” “姗姗希望妈妈能幸福,就像是童话里的公主一样。” 听着念姗奶声奶气地说出这般严肃的话,我鼻尖莫名发酸。 这孩子怎么被乔家先祖教的越发像她哥哥了。 又陪念姗玩了会儿,我便安顿她睡下了。 回到房间的时候,已经接近十一点了。 明明昨晚一夜未眠,可我却不觉得困。 只要一闭眼,我就会想到柳墨白那时的样子,心里担心得睡不着。 辗转反侧了约莫一个小时,我终于忍不住拿出手机打算给铉叔发条消息,问问柳墨白的情况。 可刚打开锁屏,就跳出了赵星如的短信。 “小染,明天上午九点,老地方聊聊案子呗。” 对,差点忘了案子的事。 这可是头等大事...... 我回复了个“好”,又给铉叔打电话确定柳墨白伤势稳定,这才躺回了床上。 这一夜,我睡得不是很安稳,天不亮便醒来了。 我化好妆,刚打开衣柜,身后传来一道幽幽的女声。 “我有个不知道是好还是坏的消息,想要告诉你。” 我脊背一凉,回头就看到乔香来穿着熟悉的红衣红裙,握着个烟杆子,靠在窗帘后面一脸森然地看着我。 眼皮子重重跳了一下,我故作平静道:“什么消息?” 语罢,我从柜子里随手取出件浅卡其色毛衣和一条黑白格纹毛呢长裙放到一旁。 心想:什么叫不知道是好还是坏...... “哎.......” 一声冗长的叹息后,乔香来幽幽道:“姗丫头是个有本事的,那些没轮回的家主,基本都和她见面了。” 我点点头,将套在身上,道:“然后呢?” 之前我总担心念姗受不了高强度的术法教学。 可是在得知公羊茉忌惮乔家先祖,最终放弃献祭念姗的计划后,我便改变了看法。 有人护着,也算是件好事。 乔香来朝着空气吐出一圈黑色眼圈,道:“这段时间海市宗祠热闹了不少,然后我听到了一些闲言碎语。” “说是.......守乾老祖宗算出来,念姗和黄景轩好像会有段纠葛......” 我心头重重一跳,脑袋也嗡嗡直向。 “啊?是不是弄错了。” 乔香来耸耸肩:“开始我们也是这么觉得的,想着守乾老祖宗的卦没有乔万钧的厉害,又托梦让乔万钧算。” “但是卦这种东西,你应该也是懂的,结果不一定能算得特别准确。” 我微微吸了口气:“所以爷爷算乔家与黄景轩会有姻缘那一卦,为的就是这件事?” “嗯呐,只是那会儿我忙着伺候各位家主,没时间和你说这件事,搞半天你都知道了......” 乔香来打了个呵欠道:“黄景轩可不是什么善类。” “老祖宗们心疼姗丫头,四处打听黄景轩的事情,我真是一听一个不吱声。” 难得见乔香来露出这么嫌弃的表情。 她幽幽道:“他上位后,不服他的那些黄家人,结局都挺惨的......” 第八百四十一章 不可能发生 我看着一脸愁容的乔香来,心想:我的人生应该不会这么狗血。 黄景轩虽然不是好人,但是在对待念姗和景宸的时候,还是很有分寸的。 沉默片刻后,我开口解释道:“黄景轩上位的过程比较艰辛,他若是不雷霆手段,很难在这么快的时间内,坐稳家主之位。” 黄仙芝说的不错,黄家就是个鱼龙混杂的地方。 黄敏涛那般阴晴不定,手段狠辣,效忠于他的那些人又岂是善类。 哪怕我在面对乔时秋时,也是欲除之而后快,更何况是黄景轩。 乔香来点点头。 “确实也有人是这么觉得的,不然乔家先祖就要开始想办法对付黄景轩了。” “奇怪的是,昨晚开始,姗丫头开始维护起黄景轩来了。” 说到这里,乔香来眉心紧皱,气道:“以前都没见她这么维护我,真是没心没肺的小丫头啊。” 我笑笑没有说话。 念姗一直都是个善良的宝宝。 昨晚她把我和黄景轩之间的对话听到了心里去,因为同情黄景轩曾经的遭遇,这才主动维护的。 小孩子嘛,都是这样的。 “算了,反正姗丫头小,若是日后真有那样的事情发生,乔家先祖也不会坐视不理的。” 闻言,我一边梳着头发,一边无奈道:“岂止是乔家先祖会坐视不理,柳墨白也不会同意的。” 早在这之前,柳墨白就已经说起来要防黄景轩。 不过我觉得这些都是无稽之谈。 念姗都说了要好好孝敬黄景轩,显然就是把黄景轩当一个长辈看到,就算等念姗长大了,黄景轩还如现在一般年轻俊朗的模样。 他俩也绝对不可能有什么姻缘。 我看着旁边的乔香来,无奈笑道:“别瞎想了,这种事不可能发生的。” “切,等到了真发生的时候,我看你怎么办。” 话落,乔香来化作一抹红雾消失了。 我看着空气中的红雾散去,捏着珍珠耳环的手僵在原地。 若真有这么一天,我该如何? 若他们真心相爱,我自然不会反对,可柳墨白却是很抗拒。 这大概是全世界父亲都有的通病,都害怕自己的女儿遇人不淑。 脑补了一下柳墨白上门找黄景轩单挑的画面,我倒吸了口气:“还是别有这种可能吧......” 收拾得差不多后,我拎着包开车朝着和赵星如约的咖啡馆去。 “好时光”咖啡馆是通宵营业的。 我到的时候,刚好是九点钟,咖啡馆的员工刚好换班。 甫一进门,一个员工就认出了我。 “哟,您是赵警官的客人吧?我见过您一次。” 那员工看上去不大,是个男孩,看上去大概二十出头的样子,应该是兼职的大学生。 他有些不好意思道:“您这长相和明星似的,太有辨识度了,我一下子就记住了。” 我点点头,笑道:“今天我也约了赵警官,请问有包厢么?我要预定一个。” “您约的赵警官么?” 男孩愣了一下,热情道:“赵警官昨晚就一直在这里,就在二楼十五号包厢里,您直接上去就成。” “一直在这里吗?” 我微微讶然。 男孩点点头,解释道:“这不奇怪,我们这个店大多数熟客都是十八处的警官,他们经常在这里过夜的。” 说着,男孩眼睛里浮起一抹心疼:“十八处的警官们挺不容易的。” 第八百四十二章 谶 我赞同地点点头。 十八处的工作有多么辛苦和危险,我早就知道了。 汤叔甚至用生命向我诠释了十八处的精神,汤叔和众多十八处人的付出,越发衬托出那些背叛十八处的人的卑鄙。 乔时秋勾结十八处的叛徒,破坏锁龙井封印,这简直就是践踏那些用血肉为十八处奉献的人的灵魂。 若那玉面九头龙最终没被柳晗芝斩杀,出来为祸苍生,最终为其买单的,将是整个白岩山特管区,甚至是整个十八处。 我拎着包抬步上了二楼。 点心的香气弥漫了整个楼层,到了拐角处那个挂了“15”牌子的包间时,赵星如正趴在笔记本电脑后面沉沉睡着,手肘下面还压着份文件。 我将视线落在那文件上。 文件上密密麻麻写满了或红或蓝的标记。 “真是不要命了。” 我微微叹了口气,将包小心放在赵星如对面的座位上,去到旁边的点心柜旁,根据记忆点了些赵星如平日里会买的点心。 “好时光”有个好处,明明是一家咖啡店,却也卖些中式餐食。 应该是为了这些熬夜的人准备的。 我看着手表,等到快要的十点的时候,要了两份小笼包和豆浆,这才端着去了十五号包厢。 到的时候,赵星如手机铃声响起,一脸迷蒙地从桌子上醒过来。 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抬头看着我,咕哝道:“小乔啊,你来了......” 我无奈摇了摇头,将小笼包和点心推到赵星如面前:“赵哥,就算是工作也要多注意身体啊。” 赵星如揉了揉脸,不好意思笑道:“侬啥时候来的,这让你破费了啊。” 我在赵星如对面坐下,架起灌汤包往口里送,道:“九点多来的。” “你咋不叫醒我呢?” 赵星如边吃边道:“还真是饿了。” 我没有说话,看着赵星如的样子,心中还真不是滋味,忍不住道:“赵哥,你有没有想过转行?” 赵星如一滞,笑道:“以前师父还在的时候,我就总说转行,后来师父没了,我就再也没想过转行了。” 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 其实我心里想的是,汤叔不在了,赵星如看到了十八处工作的危险,难道不是更应该离开这个工作么? 我看了看赵星如,想要问他为什么,却迟迟开不了口。 倒是赵星如,一边大快朵颐,一边用寻常聊天般的语气道:“咱十八处的活,不是谁都能干的,可若是人人都不愿意来十八处,那普通人的安危怎么办?” “总得有人干不是,刚好你赵哥不缺钱,干着工作合适。” 我微微抿唇没有说话。 “对了,你之前举报的那个饭店,昨天被端掉了。” 赵星如嗤然道:“嚯,不去不知道,一去真是把我们给吓一跳,这些人可真敢吃啊。” “那些食客被局里安排着做了教育,知道吃了这些东西会遭报应,现在一个个都急得不行,张乔两家排起长队了。” 赵星如吃完早餐,拿起纸巾擦了擦嘴角的油渍,淡淡道:“乔云谦的事情就是走个程序,他在十八处吃好喝好,应该过几天就能出来了。” “你看看这个......” 赵星如说着,拿出一张照片递给我。 我接过照片,上面赫然是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 两个人都穿着老旧的衬衫和灰扑扑的裤子,笑容有些腼腆,两人身后有一个半人高的石碑,上面写着“临门村”三个大字。 我看着那背着竹篓的男孩,沉默几秒后,迟疑道:“这男孩怎么这么眼熟?” “你当然眼熟,他是陆斐。” 赵星如打了嗝,继续道:“你不觉得旁边这个女孩,长得很像一个人么?” “谁?” 那女孩我也觉得有些眼熟,就是想不起来具体是谁。 赵星如一边整理着面前的资料,一边道:“那女孩名叫李菊,是住在临门村的一个孤女,据说是个棺生子,八岁时发了高烧,从此后变得疯疯癫癫。” 我心头一急,想到了当年沈芸的遭遇,皱眉低声道:“这种失去正常行为能力的孤女,在乡下很容易被坏人欺负糟蹋的。” “李菊倒是没有。” 赵星如沉吟道:“临门村之前有人留下了句谶语,也就是预言。” “说后世有一非人非鬼的女子会出现在临门村,这女子是山神的使者,需要善待,否则全村会遭难。” 棺生子在大多数人看来就是非人非鬼的。 我沉默几秒后,问道:“临门村的人信谶么?” 第八百四十三章 集体失忆 见赵星如点头,我微微松了口气。 谶言或许会有假,但如果谶言能够保护一个可怜少女不受到伤害,那也算不得是件坏事。 “李菊在十七岁那年,不知道为什么割腕了。” 赵星如眉心紧蹙,嗓音也低沉了下来,从文件袋里又拿出了一张照片道:“村子里的人把她厚葬了,但是没有立碑,找不到她的坟墓,只能找到一张村民拍的葬礼照片。” “人都死了,十八处为什么要找她的坟墓?” 我好奇接过照片。 看到照片的刹那,我瞪大眼睛,差点没直接从座位上站起来。 “这不是公羊茉吗?” 略微模糊的照片上展现的,是一副灵堂的场景。 松枝搭成的简易棚子里,摆满了纸人纸马,花圈将整个灵堂围了起来。 这样的葬礼若是放在殡仪产业专业化的大城市来看,确实算不得什么,甚至可以说是简陋,连鲜花都没有。 可是在贫困山村里,能够用上这么多纸人纸马的葬礼,绝对算得上是豪华了。 临门村对待李菊确实很认真。 灵堂中间,停着一副上了黑漆的棺木,棺木外面停靠了一张挂着黑色纱花的黑白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扎着两只麻花辫的瘦弱女孩。 虽然有些模糊,但是能够确认这个女孩和公羊茉长得一模一样。 赵星如点点头,托着下巴,做出副思考的样子。 “也就是说,在李菊死之前,她都是疯疯癫癫的状态,临门村的村民虽然穷,但是从来没有亏待过李菊。” “村长给每个村民都排了号,每天都有人接李菊去自己家里吃饭,平时李菊睡觉就在村里一间闲置棚屋里。” “可是到了她十七岁那年,她没有任何征兆地就割腕了。” “我们怀疑李菊没有死,改名公羊茉在外面犯案,想要去李菊的墓里一探究竟,但是村里人却都说自己忘记了李菊的墓在哪里。” 说着,赵星如叹了口气。 “我们也找专家测过了,这些村民没有撒谎,他们集体性失忆了。” 集体性失忆? 我想起之前公羊茉也曾经想办法让自己失忆,以逃脱十八处的审问,于是问道:“是不是有人对他们用了什么特殊的办法,让他们失去了记忆?” “有这种可能。” 赵星如点点头后,继续道:“临门村每隔几天,全村人就会集体梦游,梦游之后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我不可思议地听着赵星如这番话,惊道:“集体梦游?他们村一共多少人?” 直接接任务的时候,我只看到任务上写着“村民因未知原因梦游”,想当然地以为不过是几个有梦游症的村民发病了。 这种情况其实并不罕见。 可若是集体梦游,怕是就不能用心理疾病的角度来解释了。 赵星如喝了口手边的咖啡,摇头道:“临门村虽然穷,但是因为生理知识匮乏,早年间缺乏避孕经验,因此一对夫妻至少有三个孩子。” “目前全村一共三十二户人家,男女老少合计一百四十五人。” 我骇然地看着赵星如,愣愣道:“他们都是同时梦游的么?” “嗯,醒来所有人都不在自己家里,手上指甲上鞋上全部都是泥土,不仅如此,身上有的还有伤痕。” 我心头大惊。 哪怕我当了三年术士,可听到这样的情况,依旧觉得不可思议。 一百多个人同时梦游,而且手足上都有泥土,这意味着这些人很可能都去了同一个地方。 “这太奇怪了。” 我微微吸了口气,心里有些乱。 陆斐、公羊茉、面具都在临门村,这地方的水估计很深。 “可不是?” 赵星如一边收拾着刚才拿出来的照片,一边道:“你是术士,应该也知道,如果要用术法对一个人产生直接的影响,其实并不容易。” “大多数情况下,需要施术对象的生辰八字,又或者贴身衣物,毛发指甲血液这种东西。” “对一百多个人同时使用术法,这简直离谱。” 我沉默几秒后,抬头道:“若用的不是术法,而是别的东西呢?比如药物这类东西。” 赵星如一愣:“这也不是没有可能,但药物效果通常是不可控制的,而临门村这些人在梦游的时候,很可能进行了同样的动作,这个药物应该很难做到吧。” 我点点头:“临门村有没有安装监控?” “暂时没有。” 赵星如摆了摆手,无奈道:“临门村刚刚立案,村子里信号很差,估计是受到了阴性磁场的影响,录像摄像也都是模糊的,只能派人跟踪,无法安装监控。” 我微微叹了口气:“恐怕得搞清楚临门村的人梦游到底去了哪里。” 第八百四十四章 水很深 赵星如点点头。 “柳爷说让我等他消息,到时候一起出发。” 我微微抿唇:“他受伤了,一时半会儿怕是出发不了了。” “柳爷受伤?” 赵星如眼睛瞪了瞪,像是忽然反应过来什么那样,压低声音道:“外面传柳爷在锁龙井附近受了伤,这难道都是真的?” 我点点头:“嗯。” 赵星如“嘶”了一声,看了眼四周,将门关了起来,低声道:“他们说十八处有人违反规定,收了巨额钱财,给外人办事。” “昨天晚上我们处有两个档案科的同事,被叫到了监察室谈话。” “我们单位监察室一年到头都用不到一次,昨晚大家都在讨论发生了什么,我觉得吵,手上还有案情资料要整理,所以就出来办公了。” “没想到是真的。” 赵星如叹气道:“十八处是容不下叛徒的。” 看着赵星如复杂的表情,我没有说话。 很多东西,不用说大家都懂。 那几个叛徒在十八处这么大的机构里,数量甚至占不到百分之一。 可是他们的存在,却让那舍生忘死的百分之九十九的努力,被涂上了黑色。 我安慰道:“放心吧,很快叛徒就会被一一拔除的。” 赵星如笑着摇了摇头:“坏人走了,又会有新的坏人,这种事情杜绝不了的,还是看开些比较好,至少我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不辜负师父的教导,这就够了。” 柳墨白没好,我们暂时也出发不了,于是和赵星如闲聊了几句。 原本我想告诉他,陆斐和龚长青换魂的那件事的。 可是看到他眼睛下那两片乌青,便没有告诉他。 赵星如是汤德明一手教出来的。 师徒两人在对待案子这件事上,都极其认真负责。 一旦我告诉赵星如陆斐和龚长青换魂的事,他一定会想办法重新查询木棉村案件的卷宗资料。 反正之后要去临门村给陆斐招魂,现在急也没有用。 没必要给赵星如带来更多的工作量,我真怕这哥因为木棉村的事情,把自己累进医院。 那样我对汤叔也没法交代。 午饭后,我开车往回走。 回到家的时候,黄景轩依旧坐在花园里办公。 我看到黄景轩想要说些什么,却又觉得有些尴尬。 不等我开口,黄景轩淡淡道:“柳墨白被抬回来了,两个孩子在楼上安全得很,你们一家好好团聚吧。” 说这话时,黄景轩低头看着屏幕上的邮件,手上打出来的字却是一堆乱七八糟的字母。 黄景轩以为我看不到景宸和念姗在他身边,所以来兴师问罪了。 听着他这番话,我心里其实蛮不好受的。 “我其实不是那个意思。” 我低低道:“反正就是谢谢你。” 说完,我叹了口气,去到了三楼最大的那件主卧。 这是我第一次来柳墨白在这栋别墅里的住处。 门一打开,一股浓烈的药香扑面而来。 柳墨白依旧缠着绷带,念姗和景宸乖乖地坐在床边。 一见我来,两人齐齐抬头喊“妈妈”。 我微笑着点点头,念姗雀跃道:“爸爸活了!妈妈不会伤心了......” 闻言,景宸一本正经地纠正道:“不是爸爸活了,是爸爸好了。” 念姗噘了噘嘴,嘟囔道:“都一样嘛......” 旁边,铉叔端着个装了血水的不锈钢水盆,对我微微笑道:“太太您回来了,这段时间老祖宗放我假,许我照顾先生。” 见我视线凝在他手上的不锈钢盆里。 他解释道:“换药总会流血的,放心,小少爷和小小姐没看到。” 我点点头:“辛苦了。” “应该的。” 说完,铉叔便离开了房间。 柳墨白抬眸看向我,温声道:“见过赵星如了?” “嗯。” 我缓步走到床边,低声道:“临门村的水很深啊。” 第八百四十五章 蛇羹 柳墨白抬手轻轻摸了摸景宸的脑袋,暗红色眸子里溢出一丝温柔:“和妹妹去玩会儿,我和妈妈有话要说。” 景宸点点头,带着念姗离开了房间。 看着两个孩子离开的背影,柳墨白幽幽叹了口气:“姗姗还是喜欢黄景轩。” 我沉默几秒,最终还是没把乔守乾算到的那一卦告诉柳墨白,坐在他身边,从旁边拿起温热的药汤递到他面前,道:“照顾孩子的事,你和黄景轩说了?” “嗯。” 柳墨白点了下头:“去锁龙井前就说了的,那时候黄景轩还没有放弃,说他会给景宸和念姗当好爸爸的。” 男人顿了顿,沉叹一口气,嗓音也变得微微发哑。 “你知道吗?在井底那会儿,我真的以为自己活不过来了,灵魂像是飘在一片虚空中,心里想着乔万钧的卦真准。” 倏然,那双暗红的眸子里写满了认真,冰冷的指尖拂过我额头上的伤疤:“可我不甘心呐.......” “我听着你和儿子一声声喊我,越听越是需要活下来......” 沉默片刻,我低低道:“原本我是不希望景宸去的,他太小了,是黄景轩把他弄到了我包里,让我带着过来了。” 落在我额头上的指尖顿了顿,柳墨白俊脸上的表情一僵,沉声道:“装模作样。” 柳墨白对黄景轩的偏见,不会轻而易举地消失。 就如同黄景轩对柳墨白的敌意,也不会就这么简单地结束。 我微微吸了口气,默默转移了话题。 “临门村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柳墨白瞥了我一眼:“和你差不多。” 语罢,他端起装了汤药的白瓷碗,开始喝了起来。 浓郁微苦的药味在屋内扩散开来。 那味道很重,令我不由得微微皱眉,心想这药一定苦极了。 柳墨白放下碗,拿起旁边蓝色格纹手帕擦了擦嘴角,道:“李菊和公羊茉是同一个人。” “我在公羊家的族谱上,发现了公羊茉这个名字。” 我微微讶异:“那为什么十八处没有公羊茉的记录?” 之前十八处查过记录,得出的结论是公羊家没有公羊茉这个人。 忽然想到什么,我连忙道:“是不是有人在公羊家后裔的档案上做了手脚?我听赵星如说,昨晚海市档案处有几个人被送到监察室讯问了。” “不是档案被做了手脚。” 柳墨白微微叹了口气:“公羊茉所生活的那个年代,十八处尚未成立,甚至乔染音都没有出生。” “啊?” 我微微讶异,越发觉得这件事奇怪。 柳墨白沉吟几秒后,才道:“我是今天上午才知道的,公羊家现在的家主公羊钊岳从家传族谱上,找到了公羊茉的名字。” “公羊家的家主也愿意帮忙查公羊茉?” 柳墨白点点头。 “黑山派最鼎盛的时候,大多是乱世。” “乱世里,玄门各家为了能在世俗活下来,要么东躲西藏,要么你争我夺,官府更是无力管理黑山派的事情。” “黑山派这才能发展壮大。” “之后各大玄门联合在一起围剿黑山派,黑山派自然也就绝迹了。” “如今国泰民安,有十八处统一管理术士和入世修行的精怪,公羊家自然是希望能够走入正轨,好好发展自家门楣的。” 我点点头:“也是,他们现在也风水生意么?” “嗯,只是被管制得很厉害。” 柳墨白沉吟几秒后,语气变得沉重些许:“我再休养五天,我们就出发。” “五天?不行!” 我脱口而出道:“你知不知道你被.......” 胸脯微微起伏着,我看着面前的男人,气不打一处来。 这家伙对自己伤势有没有点数?白爷都说了要好好养伤,他居然只打算休息五天? 对面一起气愤的我,柳墨白倒是显得很淡定,那双暗红色眸子里还带着些许愉悦。 他温声道:“我知道,被咬成三段,就差被炖成蛇羹了.......” “你......” 我气结地看着面前这家伙,他居然还笑得出来。 却不觉自己眼睛已经微微泛红了。 “你听我解释。” 柳墨白抬手,轻轻揽过我的肩膀,让我靠在他未受伤的肩头上。 我不敢用力,太阳穴虚挨着他微微凉的皮肤,嘟囔道:“你最好能有个合理的解释。” 柳墨白温声道:“公羊家的族谱里,专门记载了公羊茉的事迹。” “她研究过一段时间的采生折割之术,且擅长借尸还魂的术法,公羊茉所会的那些邪术,哪怕放在黑山派邪术里对比,也是极其残忍的。” “凯蒂幼儿园的柳神,便是她做出来的......” 第八百四十六章 会躲 我微微吸了口气:“她比公羊蝶还要残忍。” 公羊蝶造六穆时,是让蜘蛛受神的香火和供奉,使其成“神”。 那蜘蛛对公羊蝶感恩戴德,并未遭受太多的痛苦与折磨。 而那藏于柳树躯干内的“柳神”,一看就知道其生前遭受过巨大的折磨。 柳墨白沉声道:“都不是好东西。” “所谓的‘柳神’是公羊家的一个私生女,那女孩没有名字,不受公羊家的人待见。” “唯一对那私生女好的,就是公羊茉。” “公羊茉从小身体不好,但是天赋很高,最喜研究类似采生折割的邪术。” “那私生女一直跟在公羊茉身边,在公羊茉的要求下,自愿献身成为公羊茉的‘试验品’。” “公羊茉杀害了她,去了内脏将其埋在柳树下日日用血浇灌。” “随着柳树的成长,根系将她包围,在邪术的加持下,她竟与那柳树形成了一体。” “公羊茉死后,借尸还魂到了刚死的李菊身上,然后从棺材里逃出来,之后结识了乔时秋,和乔时秋一起做了不少坏事。” 柳墨白眉心紧蹙:“借尸还魂想要魂魄稳固,需要献祭特殊命格的童男童女十对。” “念姗和景宸的命格太好了,公羊茉不会轻易放过这个机会的,我怕她会再次对景宸和念姗动手。” “我必须先除掉公羊茉......” 我微吸了口气:“怎么除?” 倒不是我觉得公羊茉能强过我和柳墨白。 而是她太会躲了...... 柳墨白一看出我所担心的事情,于是沉沉开口。 “公羊茉之前留下的黑山派法本,留存了一部分在公羊家,十八处成立的时候,那些法本就上缴了。” “晗芝老祖宗亲自去查过了,那借尸还魂的术法,若是没能完成献祭,那每隔一段时间公羊茉都必须回到李菊的坟墓里。” “这样才能骗过阴间的眼睛......” “阴间是不允许借尸还魂这种事情随意发生的。” “夜游神和他的手下每月十六,都会在人间游荡检查,一旦看到有鬼煞借尸还魂,会立刻将其勾走惩罚。” 我恍然地点点头,担忧道:“可是你的身体......” 冰冷的手覆上我的后脑,指尖插入发间轻轻揉了揉:“别怕,我没那么脆弱,染染,死咒已解,我不至于对付不了公羊茉。” 我轻声道:“白爷不让你伤筋动骨,到时候让我来吧,你要是不放心,就在旁边看着。” 涉及到两个孩子,我心里不敢怠慢。 既然有机会除掉公羊茉,我当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如今的我与三年前那个只能依仗柳墨白的少女不一样了,我有能力保护自己的家人。 见柳墨白薄唇紧抿,我开口道:“能不能借游神的力量对付公羊茉?” 柳墨白点点头。 “若能如此,那便最好了。” 语罢,他眸色沉了沉,道:“只怕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到时候再说吧。” “好。” 晚间吃饭的时候,柳墨白被铉叔推着下了楼。 黄景轩脸色不太好,但是碍于景宸和念姗在,他并没有说任何出格的话。 只是语气淡淡地提醒柳墨白,按照辈分,柳墨白应该唤他一声“二伯”。 此话一出,柳清欢和黄逐月脸上都露出担忧的表情。 其实黄景轩这话说的也没错。 自从乔千意和黄景钰在十八处登记结婚后,黄景轩作为黄景钰的弟弟,柳墨白喊他一声二叔也没有问题。 可柳墨白一直看不上黄景轩,甚至都没喊过柳浔洲一声父亲,如今让他喊黄景轩二伯..... 我微微吸了口气,尴尬笑道:“这事不急,以后有机会再说嘛,先吃饭,今天厨房做的松鼠鳜鱼.......” 话音刚落,旁边传来一道清淡的嗓音。 “二伯......” 握着筷子的手一滞,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真的喊出声来了! 不仅是我,就连铉叔和柳清欢都愣在了原地。 黄景轩愣了几秒,脸上并没有报复成功的快感,唇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将手边的酒一饮而尽。 刹那间,我好像看出了他的心声。 他觉得自己输得很彻底........ “景轩干爹,喝酒不好的。” 一道稚嫩好听的声音传来。 坐在黄景轩旁边的念姗将黄景轩手边的酒杯拿到一旁,又把自己儿童碗里的番茄汤推到黄景轩手边。 “喝汤汤......” 黄景轩愣了几秒,笑着摇了摇头:“你喝吧,我先走了。” 说完,他留下没吃几口的饭碗,起身离开了。 我心头重重跳了一下,回头就看到柳墨白神色诡异地看着念姗的儿童碗。 第八百四十七章 古灵精怪 晚饭一结束,念姗找顾姨要了些点心,就朝着楼上跑。 没走几步,就被柳墨白喊住了。 他努力挤出个笑容,看着念姗手里的点心,沉声道:“那这么多点心,你想干什么?” 念姗听到柳墨白略带严肃的声音,挺直腰杆,鼓着粉嘟嘟的腮帮子,双手叉腰理直气壮道:“景轩干爹没吃饭,我给他拿些吃的。” 柳墨白呼吸重了几分,脸上依旧挂着个僵硬的笑容。 “黄景轩是成年人,他若是饿了,自己会下楼找吃的,不需要你关心。” 念姗跺了下脚,气道:“你们都不心疼景轩干爹,姗姗心疼他!姗姗没有错!” “你......” 柳墨白还想说些什么,念姗吐了吐舌头:“爸爸要是不高兴,那就来追我啊!追上我,我就不去了。” 语罢,念姗一溜烟就跑走了。 剩下柳墨白一脸怅然地坐在轮椅上...... 柳墨白一身矜贵,极少有这种吃瘪的时候,表情有些茫然。 旁边铉叔忍笑开口道:“小小姐真是古灵精怪。” 柳墨白眉心紧皱,低低道:“以后若是被黄毛骗了,有的她受的。” 铉叔轻咳了几声,温声道:“黄景轩好歹是黄家家主,不至于欺负一个小姑娘,而且遴选结束,您不是就打算隔离黄家家主和小小姐吗?” 柳墨白敛了神色:“这倒也是。” 我在旁边幽幽叹了口气。 乔守乾算出的那个卦象,看来只能当做一个秘密,永远留在我心里了。 若有一天念姗长大了,遇到了和她真心相爱的人,只要那个人也爱她,我应该不会阻止。 之后几天,我过得一直很是平静。 乔雨薇给我发了匿名消息,将乔时秋的任务和行动计划发给了我。 好在乔时秋出发的时间比我晚很多。 等把临门村的事情解决了,我就要去找乔时秋算账了。 在乔雨薇倒戈之前,我在面对乔时秋的时候,总是被动方。 我永远猜不到乔时秋会在什么地方,用什么样的手段对我和本家人动手。 这一次,也该我主动出击了。 乔时秋差点害死柳墨白,我岂能饶过他。 ....... 白爷的药效果向来是好的,出发去往临门村前一天,柳墨白已经能下床走动了。 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更何况柳墨白伤得这么重。 他虽然乍看上去身体无碍,可我哪里敢完全放下心来。 去往临门村的路上,我心里一直战战兢兢的。 这次行动,柳墨白并没有喊上赵星如,刚好也能让赵哥好好放个假。 我没想到的是,临门村居然距离坞头村不远。 车子绕着山缓缓行驶着,我坐在后座,奇道:“以前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有这么一个村子。” 铉叔一边开车,一边解释:“这村子比坞头山还要闭塞,村民也异常团结,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不愿意出村子。” “这样么.....” 我小声嘟囔道:“居然还有比坞头村还要闭塞的村子。” “看到前面那座山了么?” 我抬头朝前面看去。 是一座三个山峰组成的矮山。 中间的山峰最大,山顶呈圆弧状,旁边两个山峰则是尖尖的,宽度还不到中间山峰的三分之一。 整体看上去,就像是半个牛头。 铉叔握着方向盘,含笑道:“那座山叫牛头山,临门村就挨着牛头山。” 牛头山! 我忽然想起之前在精神病院里,听到龚长青唱过的那首歌。 “牛头山上看云朵,阿妹采花送情郎......” 第八百四十八章 求救 龚长青生活在海市附近的一个县级市里,他不可能会唱这样带着地方口音的山歌。 我双目凝在前方那三座紧紧挨在一起的山峰上,喃喃道:“原来那个时候,是陆斐在向我求救......” “嗯?” 旁边柳墨白看出我情绪的巨大波动,他沉默几秒道:“怎么了?” 心跳速度越来越快。 我颤声道:“送龚长青去蓝天精神病院那天临走的时候,龚长青被锁在独立病房里,一看到我,他就发起疯朝我冲来。” “那时候他还唱了一首歌,和牛头山有关的山歌。” “陆斐是在向我求救,而我却一点也没察觉出来。” 脑海里浮起初见陆斐时,那张腼腆害羞的脸。 他喊我一声“姐姐”,提醒我画室里的画有问题,而我却在他求救时视而不见。 那时候的他该有多么绝望。 他明明在崩溃地叫喊求救,却被人当做一个疯子来看待。 柳墨白轻轻揽住我的肩膀,温声安慰道:“即便知道了,你也没有办法,而且会打草惊蛇。” “别忘了,陆斐还有一魂一魄在乔时秋他们手上。” 落在身侧的手死死捏紧。 陆斐真心把龚长青当师父,心甘情愿替龚长青画画。 哪怕龚长青对他有知遇之恩,陆斐也报答清楚了,可龚长青却依旧不满足。 我微微吸了口气:“还来得及么?” 魂魄离体太久,很可能就回不去了。 之前齐芳容和樊诗然换魂的时候,就是这样的。 若非城隍大人出手相救,樊诗然恐怕是回不去自己身体的。 “来得及,晗芝老祖宗有办法。” 柳墨白沉沉道。 “对哦,晗芝老祖宗和城隍大人是同一师门的人,城隍大人会的,晗芝老祖宗应该也会。” 我顿了顿,语气也低落了些许:“可他愿意帮我们么?” “会的,晗芝老祖宗向来嘴硬心软,他不是坏人,更何况我的命是你和乔家救下的。” “让陆斐回到自己身体里,他才能做证,定龚长青和乔时秋的罪,晗芝老祖宗不会不管的......” 柳墨白微微叹了口气:“证据越多,越好定罪,十八处也不能没凭没据抓人。” 我点点头,看着窗外的灌木野草。 等到陆斐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到时候他和龚长青恐怕就是仇人了。 我蓦然想起陆斐被换了身体后,在精神病院里画的那些画。 画风很是黑暗,画面上很多阴曹地府的场景,很是可怖。 可即便如此,他的画作流入市场后,依旧遭到了哄抢。 陆斐的天赋不可估量,龚长青还真是要榨干陆斐最后的受用价值啊...... 封闭的村子大多都有一个特点,就是路难走。 铉叔开着车,在极其狭窄的山路上小心翼翼行驶了三个小时,终于停在了一个石碑前。 那石碑看上去很旧,上面的红漆字已经淡了很多。 我视线落在“临门村”这三个大字上。 许多年前,李菊和陆斐就是在这个石碑前拍下了一张合照。 “铉叔在外面等我们,我们进去吧。” 柳墨白下了车。 他穿着一身深棕色长风衣,搭配黑色高领毛衣,与周遭灰扑扑的环境,仿佛是两个图层。 我点点头,从包里摸索出一张工作证备用。 可还没走两步,一个穿着破旧毛衣,黑布裤子的赤脚小男孩看着我们,道:“你们是谁家亲戚么?” 男孩看上去七八岁的样子,体格瘦弱,但是精神却很好。 只是深秋时节还穿着打着赤脚,让人看着着实心疼。 “我是十八处的工作人员,过来查案子的,你能带我们去找村长么?” 闻言,男孩眼睛亮了亮:“你是来帮我们的吗?太好了!快跟我来。” 男孩雀跃的表情令我愣了几秒,然后点点头,刚要走,回头却发现柳墨白不见了。 同时我手腕一凉,风衣袖口下缠了一条黑蛇。 男孩背着个藤条编成的背篓,回头用那双乌溜溜的眼睛看着我:“姐姐,你怎么还不走?” 我唇角勾了勾,抬步跟了上去,对男孩温声道:“你叫什么名字?能和我说一说你们村子里的情况么?你们遇到了什么困难?” 男孩告诉我,他叫陆鑫,是临门村一个普通人家的孩子。 从村里一个叫李菊的女孩去世后,他们村子里的人开始有人出现梦游的情况。 起初的时候只是几个人梦游,后来梦游的人越来越多,到了后来就变为整个村子全部人集体梦游。 见到这样的情况,村长实在是扛不住了,只能下山找人帮忙。 之后,他们的事情被交到了十八处处理,十八处的人让村长回村等消息。 第八百四十九章 冒牌货 我万万没想到,这辈子还能看到比坞头村还要穷的村子。 “临门村”的房子基本都是木头和混了黄泥的茅草搭成的。 这种房子即便在坞头村都很少见,坞头村再穷也是有好多人家将卧室改成砖房的。 村子里的布局也非常混乱,那种感觉就像是看哪里顺眼就在哪里盖房子,没有半点规划。 我跟着陆鑫绕路,最终走到了全村最大的一个院子前。 齐腰的竹子被做成“网”的形状,围成一个矩形的小院,中间有一道小门供人进出。 这样的院子顶多只能防止家里喂养的鸡出不去,根本防不了贼。 就算是坞头村最穷的人家,也绝对不会用这样的篱笆,可临门村家家户户却都是用这样的院子。 我跟在陆鑫后面,从没上锁的篱笆门里,走到了院子里。 一股混合猪草和泥土气息的味道扑鼻而来。 顺着气味的方向看去,一个穿着布衣布裤的赤脚中年男人,正拿着砍刀,将新鲜的猪草放在砧板上砍碎。 他旁边还站着个身形健壮的女人,正拿着个木铲子,搅动着锅里烹煮着的猪食。 “村长!十八处来人了!” 陆鑫刚开口,男人立马放下砍刀站了起来。 看到我的刹那,男人眼神里带了些怀疑。 “你怎么证明你是十八处的?” 我连忙从包里掏出工作证交了过去,道:“我叫乔云染,是负责这个案子的工作人员,您看一下,这是我的工作证。” 村长压根没看我的工作证,用怀疑的眼神,从头到脚将我打量了一遍。 “上一个来的,也有工作证,可他根本不是来帮我们解决问题的。” 村长眯了眯眼,继续道:“要不是碰到十八处的人来安装监控,拆穿了他,我差点就被骗了。” 我沉默了几秒,对村长道:“我负责这个案子的人,你如果有十八处的电话,可以打电话确认。” 村长皱了皱眉,接过我的工作证,背着手往院子外走。 煮猪食的女人停下手上的动作,抹了把脸上的汗,对我笑呵呵道:“乔小姐您好,我叫孙珍,是村长陆秋水的老婆。” “您别介意,我家男人也是被骗怕了。” “之前有个看上去斯斯文文的男人,也说自己是十八处的人,非要去看我们的祠堂。” 孙珍无奈道:“祠堂供奉着我们村所有过世的长辈,我们自己平时都不敢随便进去。” “我们村的情况你也看到了,吃的喝的都靠自己的双手。” “眼看快到冬天了,大家如果总是梦游,第二天也没力气种粮食,如果不囤些粮,村里这个冬天怕是不好过。” 说到这里,孙珍满脸愁容:“我男人不想让村里人受苦,还是答应让那个假冒货去看祠堂。” “好在祖宗保佑,还没来得及出发,真正的十八处工作人员就来了。” “那假冒货一听正主来了,趁我们去村口接十八处工作人员的功夫逃跑了.......” 孙珍这话,让我后背一阵寒凉。 临门村这么隐蔽的地方能被盯上,绝对不可能是偶然。 那祠堂里一定藏了东西....... 不会是千面傩鬼的面具吧! 我心头一紧,急道:“然后呢?” “后面那人就没消息了.......” 话落,一道男声从院外传来。 “哎呀,乔小姐对不起啊,刚才误会了。” 陆秋水一脸笑容走了进来,上前双手握住我的手,用力摇了摇。 “我们可算把您给盼来了,您可千万救救我们啊......” 陆秋水前后反应差别太大了。 我硬是愣在原地反应了好几秒,这才道:“这是我应该做的,卷宗我来之前都看过了,我需要先看一下大家梦游后的情况,然后再做打算。” “好好好......” 陆秋水连连点头,招呼孙珍道:“咱家的鸡杀两只!给领导做点好的。” 闻言,我连忙摆手道:“不用!我最近减肥,随便吃点就行。” “您别客气,您来了就是我们临门村的荣幸,再穷也得给您吃好!” 我无奈道:“真的不用。” 孙珍笑盈盈道:“我们临门村好客,您就好好吃就行,之前那冒牌货住的地方没用过,我都收拾好了的,您住那里成不。” 我点点头:“可以的,麻烦您了。” 陆秋水呵呵笑着:“乔小姐,您先去看看住处,我去村里通知一声,让大家配合您调查。” 说完,陆秋水便离开了,我微微叹了口气,去到了陆家主屋侧边的客房里。 客房不算大,但是收拾得很干净。 正对门的是一个土炕,旁边还放着张旧木桌和一个烛台,房梁上还挂了几串干辣椒。 我拎着包朝土炕走去,刚坐下就看到褥子下露出一张卡片。 “这是什么?” 我将那卡片拿了出来。 一张熟悉的照片落入我眼中。 我心头一惊:“怎么会是他?” 第八百五十章 张彼得 我骇然地看着手上的白色卡片。 这张卡片和十八处的工作证简直一模一样,区别就在于缺少防伪水印。 但这种差别,只有在十八处工作过或者和十八处接触很多的人才能辨别出来。 我视线落在工作证右上角的照片上。 照片上的男人笑容温和,脸上戴着副无框镜,正是蓝天精神病院的张鹏飞。 张鹏飞并没有用自己的名字,而是用了一个叫张彼得的化名,活脱脱就是把临门村的村民当傻子耍。 黑蛇顺着我的手腕爬了出来,吞吐着信子,沉声道:“这倒是我没想到的。” 柳墨白也没想到张鹏飞会假冒十八处的人。 我沉默几秒后,打通了张子君的电话。 电话一接通,耳畔传来张子君慵懒的嗓音。 “喂~~~怎么说?” 捏着工作证的手紧了紧,我沉声道:“能和我说说张鹏飞么?” 张子君好奇道:“你怎么忽然问起他来了?这人和你八竿子打不着啊。” 我思索片刻后,才道:“我看到一个亲戚去找他看病,所以对他有点好奇。” 闻言,张子君语气严肃了不少。 “找他看病可不是什么好事,他的病人都很特殊。” 我微微抿唇。 特殊?陆雪仪到底得了什么病,需要从京市专门来往海市找张鹏飞看病。 张子君顿了顿,继续道:“张鹏飞确实是张家人,天赋也不错,只是后来去学了脑科学。” “乔雨薇你知道吧?他是乔雨薇的直系学长。” “他俩都是蓝天精神病院院长姚春霞的学生,两个人的硕博都是跟着姚春霞读的。” “我们张家和你们乔家不一样,对于这种压根就没打算依靠张家吃饭的人,管得不严。” “这在十八处都是备案过的,张鹏飞研一的时候,就去十八处签了个责任书,说以后自己的事情,自己负责,不会牵连张家。” “后面张家这边就没太管他,他也没找过本家要钱,所以我对他也没有太多了解。” “如果真想要了解他,你不如问问乔雨薇.......” 看来又得去找乔雨薇了。 沉吟几秒后,我开口道:“知道了,其实我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情,你有空来清雅苑做客......” 话还没说完,张子君就打断了我。 他语气愤然道:“说到这个我就来气,我这才多久没去看念姗那小丫头片子,她现在满口黄景轩.......” “那姓黄的就不是个好东西!连我干女儿都抢!” 闻言,我下意识看向对面的黑蛇。 黑蛇立着身子,红色竖瞳里也带着些许愤然,低声道:“你看,连张子君都看不上他.......” 我扯了扯嘴角道:“你要是怕念姗不要你这个干爹,就时常来清雅苑坐坐,我这边还有点事情,没别的事我先挂电话了。” 挂断电话,我微微松了口气,莫名想起那晚念姗的话。 她觉得所有人都不疼黄景轩...... 别说,还真是这样的。 黑蛇吐着信子道:“千面傩鬼的面具就在陆家祠堂里,祠堂里除了面具肯定还有别的东西。” 面具煞气很重,若是单独放在某处而不做处理,必定会出事。 临门村之所以没有因为面具闹出过奇怪的传闻,大概率是因为祠堂里还有别的东西压制面具。 思索几秒后,我语气低沉道:“张鹏飞的目标恐怕是另外一个东西。” 黑蛇点了下头:“嗯,等案子结束,我们和临门村商量拿走面具。” 我微微抿唇:“他们会愿意让我带走面具么?那可是和他们祖先牌位放在一起的东西。” 临门村村民对祖先的尊重程度,我在刚才就有所体会了。 他们怕是不愿意让我随意进祠堂的...... “到时候再想办法,只要面具在就没事。” “好。” 我点点头。 等这个案子结束,我就约乔雨薇见一面,好好探探张鹏飞的底。 第八百五十一章 托梦 临门村虽然通了电,可村民们依旧采用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方式。 刚到黄昏,孙珍便喊我出去吃晚饭了。 院子里放了个圆木桌。 桌子最中间的搪瓷盆里,盛了满满一盆清汤鸡。 旁边的大陶碗里则装着一碗糟辣椒炖鱼。 我脚步一顿,看着桌上的吃食,讶异道:“这也太丰盛了。” 孙珍盛满满一碗饭放到桌上,朝我招手道:“乔小姐客气啦,你是来帮我们解决问题的,当然要照顾好你。” “快坐下,这鸡是我养的土鸡,听说放到城里能值不少钱咧,还有这鱼,是村里别家去河里捞的。” “乡亲们听说十八处的领导来我们这里帮忙解决问题,都高兴得不得了,专门去河里捞了鲜鱼让我炖好招待你。” 我不好意思道:“这也太客气了,其实我不是十八处的领导,我只是一个办事人员而已。” 孙珍将饭碗和筷子放到我面前,粲然一笑,黝黑的皮肤上露出两个深深的酒窝。 “只要你是官家的人,在我们眼里就是领导,再说了,你愿意帮我解决问题,无论如何我都要招待好你的。” 我听着孙珍这番话,顿时觉得有些坐不住。 临门村的人也太实在了...... “老头子,快出来吃饭了!” 伴随着孙珍的吆喝声,陆秋水穿着双黑色旧水靴,搭配黑布裤子的白汗衫从屋后猪棚里走了出来。 他拿起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把头上的汗,坐下道:“乔小姐,您多吃些,不够我让我媳妇儿再炖。” “您要是吃不饱,临门村会被笑话的,一个村都招待不好一个人。” 我看了眼面前堆积成小山一般的鸡肉,连连摆手:“够了够了,这都吃不完。” 孙珍坐下后,我对陆秋水道:“村长,今晚你让大家该休息就休息,我打算看一看你们晚上梦游都做了些什么。” 陆秋水点点头。 “行,您怎么说,我就跟着怎么做。” 我顿了顿,继续道:“临门村祠堂里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东西?为什么会遭人惦记。” 说到这个,陆秋水拿起旁边的水烟筒,吸了一口道:“也不知道那人惦记临门村的什么东西。” “祠堂里装着的是临门村所去世之人的牌位,还有他们的重要遗物。” “我们临门村的老人,在快要去世的时候,都会有所感应,将自己的重要遗物存放在祠堂里。” “至于那些东西具体是什么,我不知道。” 他看了我一眼,解释道:“或许祠堂里确实有宝贝,但我们绝对不会将那些遗物交给贼人。” “我们临门村从古至今都是靠着双手吃饭,又怎么可能会发死人财,而且先人们将遗物交给我们后代子孙保管,我们一定会保护好那些东西的。” 陆秋水话语里带着笃定和坚决。 “原来如此,临门村的人真是守诺。” 我点点头,开始担心之后取面具的事情。 临门村的土鸡味道甚至比平日里我吃的还要好些,不需要复杂的烹饪方式,就能将它的鲜美最大程度地发挥出来。 我喝着鸡汤,心中却很是别扭。 千面傩鬼破土之前,我不管用什么办法,都得把那护法面具带走。 原本我想的是用钱把面具买回来,可看样子是不太可能了。 我看着碗里的鸡块,脑袋里满是“贼人”两个字,等反应过来的时候,碗里的肉已经堆成小山了。 孙珍一边不停布菜,一边笑道:“乔小姐,多吃点,你瘦得和个猴儿似的,看来山下的肉一定没有我们这的养人,快多吃些。” 我连忙阻止了孙珍的动作,哭笑不得道:“够了够了,这要把人撑坏了。” 闻言孙珍一脸遗憾,只能自顾自地继续吃饭。 旁边陆秋水开了口。 “乔小姐,你听过陆斐这个名字吗?” “嗯,是个很有天赋的画家,怎么了?” 陆秋水闻言,看着院外某个方向,笑眯眯地叹道:“那小子也算是混出名堂来了,他父母早逝,和李菊一样,是吃百家饭长大的。” “那小鬼头从小喜欢捣鼓画画,我一直劝他务实一点,等过两年组织村里人卖几头猪凑点彩礼钱,给他在附近村子讨个媳妇好好过日子。” “后来一个男人把他带出山后,我就没听到他消息了。” “哎,最近我总梦见他哭着说想回家,本来想去城里打听一下的,可被村里这事闹的......” 说着,陆秋水冲着水烟筒吸了一大口。 我听着水烟筒所发出“咕噜噜”的声音,心绪微动。 如果给陆秋水托梦的人是陆斐本人,那证明陆斐被拘的一魂一魄已经逃出来了。 握着筷子的手微微发紧,我心跳速度也快了些许。 只要逃出来就好办了........ 正想着,旁边孙珍趁我不备,又给我夹了块鱼...... 第八百五十二章 离开这里 或许是因为我在坞头村曾经有过十分不好的经历。 在看到临门村这样的氛围时,我竟不由自主地感动起来。 我最终没有把陆斐被龚长青害了的事告诉给陆秋水,一切等到陆斐回到自己身体里再说吧。 晚饭结束,我捧着被撑得微微鼓起的肚子洗漱完回了房间。 回房前,孙珍叮嘱我开电灯。 可看到陆秋水夫妻自己晚上用的都是蜡烛,我便也要了根蜡烛来点。 暖橘色的光填充了整个屋子。 柳墨白穿着黑色高领毛衣,长腿交叠坐在炕上看着我。 暗红色眸子在烛光下微微发亮。 许是烛光的原因,平日里一身矜贵的柳墨白,与炕上的大花褥子搭配在一起,竟十分和谐。 我好不容易压制住想笑的感觉,旁边柳墨白扫了眼我的肚子,悠悠道:“桌上有消化药,吃点吧。” 视线落在桌上的药片和温水上。 我狐疑地看着柳墨白:“你怎么知道我会吃坏肚子?” 柳墨白沉默了几秒后,别开视线淡淡道:“上次十八处来了五个人到临门村调查立案,临门村宰了一头猪.......” 我扯了扯嘴角,好像明白他为什么进临门村前要化蛇了...... 狗男人,也不提醒我一下。 我嘴角压了压,将药片吞了下去。 旁边柳墨白干咳一声,幽幽道:“你太瘦了,多吃点无妨。” 我瞥了柳墨白一眼,见他脸上难得带着愧色,心情好了不少,也没有多说什么。 顿了顿,我去到旁边打开行李箱,从里面翻找出一套黑色冲锋衣,道:“陆斐好像给陆秋水托过梦。” “我刚才听到了。” 柳墨白沉声道:“如果陆斐丢失的那一魂一魄躲在临门村的话,事情倒是好办。” 我点点头,将身上的呢子大衣脱掉,换成便于行动的冲锋衣。 “就看今晚临门村的人梦游去了哪里。” 临门村这种情况,多半和邪术之类的事情有关,单纯的致幻药物不能让他们连梦游都去往一个地方。 我坐在桌边,用手机翻阅着赵星如给我传的卷宗信息,生怕自己疏漏了哪里。 旁边柳墨白道:“睡会儿吧,一会儿我喊你。” 我摇了摇头,语气也有些沉重。 “不行的,涉及到遴选的事情,我不敢马虎。” 柳墨白薄唇紧抿成一条细线。 他没有再劝我,因为我们都知道,离魂珠已经被用了,我必须成为柳家家主。 这件事马虎不得一点。 我抬手将保温杯里的速溶咖啡一饮而尽,静静等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约莫到了凌晨两点多的时候。 “呼——” 一阵伴着异香的飓风,将我虚掩着的房门吹开。 那香味很奇怪,像是混合着腐肉和花香的味道,令人又上头又恶心。 甫一嗅到那味道,我脑袋就开始一阵发晕。 随即双眼一黑,视野里出现一双血色的眼睛,像陷入到了一场醒不过来的梦境里一样。 一道冰冷的女声响起。 “你不是这里的人,离开这里,离开这里......” 女人的声音缓慢嘶哑,不停重复着“离开这里”。 这声音像是有形之物那般,将我的太阳穴刺得生疼,可偏偏我又醒不过来,只能忍着这痛感。 不多时,我的思维也陷入了停滞,在心里跟着这个声音默念“离开这里、离开这里”....... “染染!醒来!” 忽然,一道凌厉的声音猛然将我从无意识状态里拽了出来。 我到底在干什么! 猛然睁眼的刹那,脚步一软,一条坚实的手臂揽在我背后扶住了我。 对上那双暗红色竖瞳的刹那,我的心绪才微微平静了些许。 柳墨白只有在动了强烈杀心的时候,才会在人形的情况下,变成竖瞳状态。 见到我安稳的刹那,竖瞳转为普通的红眸。 “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事。” 我眉心紧皱地摇了摇头,回顾四周却发现自己站在了村外。 “我怎么会在村外?” 柳墨白沉默几秒后,道:“刚才你也梦游了,我怕惊掉你的魂魄不敢直接摇醒你,直到出了村子,见你不再继续往前走,才喊你的。” “糟了!” 我连忙往村子里走。 等进到村子时,临门村已经空了...... 回想起刚才的异香,我推测道:“公羊茉不仅用了邪术,还用了药物。” 柳墨白点点头,嗓音也变得越发低沉起来。 “嗯,只可惜今天是夜游神最后一天巡游。” 我深吸了口气,心中很是悔恨:“这次是抓公羊茉的最好时机,要是当时我能再小心些就好了。” 话音刚落,旁边飘来一道幽幽的声音。 “云、云染姐?是你么?” 第八百五十三章 红脸叔叔 循声望去,一道透明身影从旁边一个半人高的黑色酱菜缸子里飘了出来。 那影子是浅灰色的,几乎透明得快要看不清模样。 影子身旁还跟着个像是小女孩般的黑影。 我看着那如薄雾般的人影,试探道:“陆斐?是你吗?” 影子连连点头,声音里带着哭腔:“云染姐,是我,我是陆斐。” 我视线又落在他旁边的那个女孩身上。 “她是?” 陆斐看了看旁边的女孩,幽幽道:“她是李菊,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小菊在八岁落水那年就已经没了。” “一个叫公羊茉的女人占据了小菊的身体,在临门村装疯卖傻。” “那公羊茉和乔家一个术士,还有我老师是一伙的,他们联合起来骗我离开临门村。” “最后老师居然这么对我!” 比起愤怒,陆斐语气里更多是悲伤。 我沉默几秒后,问道:“那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灰色影子像是在哭一般,用手背往脸上抹了一把。 “是一个长相很可怕,脑袋被削了一半,皮肤是棕红色的大叔把我从小菊墓穴里救出来的。” “我求他送我去海市,可是大叔说他离不开临门村。” 皮肤是深红色,脑袋被削了一半...... 我脊背一凉,只有厉鬼才是红的。 而且能够被清楚看到五官的,多半是成了气候的厉鬼。 这临门村到底还有多少“惊吓”是我不知道的。 我让自己语气平静下来,道:“不说这些了,你知道村民们都去了哪里么?” 陆斐点点头:“去了小菊的墓穴,我带你们去。” 话落,我手腕一凉,柳墨白化蛇缠在了我手腕上。 我回到村长家,拎起包跟着陆斐开始往牛头山的方向去。 夜色深沉,空气中夹杂着类似冰碴子一样的东西。 好在被黑蛇缠缚住的手腕,不间断地有暖意传来,再加上牛头山地势险峻,攀爬起来极其耗费体力,我这才不觉得冷。 我扒拉着旁边的灌木丛,跟在陆斐和李菊身后,微微喘气道:“村民们梦游都走这样的路么?” 我曾被乔万钧秘密训练过三年,做为术士,我的体能和身法都是极好的。 即便如此,我爬这样的山都有些吃力。 难以想象那些村民是怎么在梦游的情况下上山的。 “嗯。” 陆斐一边飘,一边道:“他们是跳着上去的,很可怕,但我根本阻止不了,这才想尽快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再想办法救村里的人。” 话落,旁边原本安静的女孩幽幽开了口。 女孩声音有些尖细,声音里带着浓烈的冷意。 “那个阿姨占据我的身体后,就开始装疯去偷听村里人的生辰八字......” “她把所有人的生辰八字弄清楚后,就装死进了墓穴里。” “红脸伯伯说,我按照命数只能活到十七岁,所以那个阿姨只能躲在墓穴里三年,不然就会被阴差勾走。” “之后她为了骗过老天,给村子里的人一个接一个地下咒,让村子里的人去墓里帮她修了好多好多阴间才有的东西.......” “红脸叔叔说,只要她躲在那里面,就能骗过游神老爷和使者们的眼睛。” 李菊幽幽道:“红脸叔叔还说了,坏阿姨喜欢用人祭祀,等到村里人帮坏阿姨把东西都修完,就没有利用价值了。” “之后坏阿姨会把村子里的人都祭祀掉,因为好人的灵魂更适合祭祀,而临门村没有坏人。” “姐姐,你救救大家吧,今晚所有的东西就都修完了......” 我加快了脚下的步伐,咬牙道:“别担心,我会亲手了结公羊茉的。” 我大致能猜出李菊口中的红脸叔叔,大概率是千面傩鬼护法面具里的东西。 按道理护法面具里的东西多半都是厉害的鬼煞,可那鬼煞居然被临门村的村民给感化了。 甚至还救了陆斐,同李菊说了这么多。 公羊茉吃了临门村九年的饭菜,被临门村村民悉心照顾了九年,可她居然还要害村民。 不愧是黑山派的,没有一丁点良心...... 第八百五十四章 乌鸦 陆斐只有一魂一魄。 清冷夜色下,他透明得像是一阵风就能将其吹走一般。 想到刚才李菊说的那些话,我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与公羊蝶不同,公羊茉极擅伪装,且非常狡猾,否则不会骗得“柳神”心甘情愿为她受这么大的折磨。 如今对公羊茉的了解比之前更加深入后,我几乎可以断定,她不会轻易放弃念姗和景宸。 公羊茉暂时离开,不过是为了躲避游神。 哪怕抛开任务和临门村村民不谈,我也留不得她。 想到这里,我加快了爬山的脚步。 约莫过了一个多小时,最终我们停在了一个半椭球形的坟包前。 李菊站在那断成两半的墓碑前。 不到人腰高的瘦小黑影蹲在断成两半的墓碑前,伸手像是要扶墓碑的样子,可是手触到石碑的刹那便穿了过去。 李菊幽幽开口。 “这就是我的墓,坏阿姨在墓的下面开了个大房子,里面有好多好多奇怪的东西,还有奈何桥。” 她说着,将手指向了坟包一侧。 我顺着李菊所指方向看去,本该是半椭球形的坟包一侧,多了个缺口。 一只黝黑的红眼乌鸦正立在缺口旁。 那乌鸦好似不怕人,用那双诡谲的红色眼睛定定看着我。 对视的刹那,我感到一股寒意顺着我的脚底板直蹿天灵盖。 “嘎啊——” 一声似人似鸟的怪叫声结束后,乌鸦扑腾着翅膀朝着黑漆漆的密林深处飞走了。 我倒吸口气,没有过多纠结那怪鸟的来历,紧了紧背包朝着洞口方向去。 视线穿过那刚好能够通过一人的圆形窄洞,勉强能够看到一口盖和底都被开了个大洞的棺材。 我半蹲在洞口,隐约还能看到棺材底部被腐蚀的暗红色寿被。 阴风从棺底的黑洞吹出,夹杂着一种腐朽的味道。 虽然我是术士,可钻棺材这种事我从没做过。 干我们这一行的,懂这些事的圈圈道道,对此格外忌讳。 忌讳也没办法,事情到了,该钻害得钻...... 我皱眉紧了紧手里的赤练绳,又从挎包里掏出一小包之前乔万钧给我的老坟坟头土和一把糯米放在口袋里。 深吸一口气后,我硬着头皮进了洞。 临门村对逝者格外尊重。 即便李菊是个孤女,可给她用的棺木,都是好木头。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踩在这木头上,也还算结实。 棺底的洞连通一个狭窄的甬道。 与其说是甬道,其实更像是个水管通道,因为太窄了,人只有像是蠕虫般匍匐往前,才能在甬道里前行。 我趴在湿答答的泥土上,尽快往前挪动。 难怪临门村村民每次梦游结束,指甲盖里、身上、脖子上全是泥巴。 这滚来滚去的,和洗了个泥巴澡没区别。 “染染,刚才那只乌鸦是夜游神的化身。” 柳墨白低沉的声音在甬道响起。 我一愣,低低道:“难怪那乌鸦看着那么奇怪,它为什么不进来呢?” “应该是去通知夜游神了......” 柳墨白沉沉道:“你到了下面就躲起来,临门村所有村民都在这里,只要小心些,你就不会被发现。” “如果天亮前,夜游神没有来,我们再出手。” 我点点头:“好,她盯上了孩子,今天不能让公羊茉离开这里。” “对。” 不多时,我便爬到了甬道尽头,黑暗中视野也变得开阔起来。 一条约莫一米宽的暗河出现在我面。 河上是一座用石头砌起来的“桥”,桥上挂了个素净的木牌,写着“奈何桥”三个字。 若非刚从坟包里进来,我差点就以为自己到了某个影视剧组的棚里了。 如李菊所言,这里确实是仿造的“阴间”。 但仿的很是粗糙,毕竟建造这些东西的临门村村民,自家的房子都那般简易,更别说让他们在梦游状态下造个山寨阴间。 我小心跨过“奈何桥”,越过望乡台,看着旁边一道挂着阎罗殿牌匾的假门,心中觉得异常讽刺。 那黑漆假门上,居然挂了好几把真锁。 我唇角勾起个嘲讽的弧度,继续往前走,没走多久前方便传来了“砰砰砰”的凿石声。 最终在“地狱”里看到了临门村全部村民。 几个村民闭着眼睛,在旁边凿“阴差”的雕像,剩下一些村民围在一口架起大铁锅旁,抱着柴正在生火。 我讷讷看着那口被烧得滚烫的水,心中隐约升腾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而铁锅前面,那“地狱”尽头处,则摆着一口立起来的棺材。 公羊茉占用李菊的身体,闭眼躺在棺材里,手中还抱着一张挂了黑色纱花的黑白遗像。 棺材旁边密密麻麻地放着画了红色眼睛,写着人生辰八字的稻草人。 第八百五十五章 又活了一年 一百多个稻草人立在洞内,直勾勾地盯着洞内干活的临门村村民。 我骇然地看着面前诡异的场景,心中大致知道公羊茉是怎么控制这些村民的了。 她利用装疯的那几年,将村子里所有人的生辰八字和指甲头发收集起来。 收集得差不多后,公羊茉假装割腕自残。 暗地用稻草人扎出村民的替身,利用邪术控制村民帮她一点点造出了这个山寨阎罗殿,想要迷惑阴间的眼睛。 可就算迷惑了阴间的眼睛又如何,她不是这具身体的主人,根本无法轻易借尸还魂。 我眸光暗了暗,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收紧,视线紧紧凝在棺材里那张清瘦惨白的脸上。 按照黑山派法本记录,公羊茉必须完成献祭十对童男童女,才能真正借尸还魂成功。 我躲在一块石头后面,定定看着面前洞内的一切。 忽然,所有人停下了动作,直挺挺地站在原地。 一个女人步伐僵硬地从人群中走了出来,站在了棺材前面约莫三步的位置。 他们要干什么?我朝那个女人看去。 待看清楚那女人手中抱着的两个婴孩的刹那,我眼皮子重重跳了一下。 公羊茉不会是要献祭吧! 那两个孩子看上去像是才出生没多久,像是睡着那样。 抱着孩子的女人应该就是孩子的母亲,因为身形看上去和我产后的状态差不多。 那女人双目紧闭,看上去根本没有自己的意识。 我被惊得嘴巴微张,公羊茉居然让孩子的母亲,亲手交出自己的孩子...... “主人,我追随您,帮您完成献祭,希望您能信守承诺,让我能够永生并且拥有后代。” 一道阴仄的男声在洞内响起。 我眯着眼睛朝着前方看去。 一个穿着名牌运动服的中年男人从角落里走了出来。 是童心集团的老板童德鑫! 我微微咬牙,凯蒂幼儿园出事后,十八处想抓童德鑫讯问,却不料他早就跑了。 想不到,他竟是躲到公羊茉的墓里了。 很好,这次直接抓两个....... 石棺里,公羊茉缓缓睁开眼睛。 尸体般苍白的脸上,那双眼睛黑得教人害怕,殷红的唇角缓缓勾起一抹阴仄恐怖的弧度。 “你好好替我办事,我不会亏待你。” 童德鑫皱了皱眉,从包里掏出一把匕首,又从旁边拿起一个装了黑色液体的碗,缓缓走向女人。 匕首在黑暗的洞内泛着幽幽的寒光。 我连忙从包里掏出把短刀,沿着土洞墙壁踮着脚尖快速朝着童德鑫方向逼近。 可我距离公羊茉太远了,根本来不及。 就在童德鑫举刀的刹那。 我心头一急,开口道:“住手!” 凌空的匕首一滞,童德鑫看向我,冷声道:“你是谁?” 不等童德鑫开口,旁边公羊茉挑眉一笑。 “乔小姐,别来无恙啊,不知道柳念姗和柳景宸最近好不好,我可是很想念他们呢。” “你住口!你这么做,不怕被游神找到么?” 我说着,用毕生最快的速度,朝婴儿的方向奔去。 可没走几步,我就被几个村民擒住了。 这些村民处于无意识状态,力大无比,我没法靠自己的力气挣脱他们,又不敢用匕首伤害他们。 只能一边挣扎,一边瞪着前面的童德鑫和公羊茉。 公羊茉抱着遗像,歪头看我,用不屑一顾般的语气嗤然一笑。 “被找到以后有什么可怕的?我怕的是被抓到阴间啊。” “像我这样的人,必须与天斗,否则会遭报应的......” 我嗤然道:“你还知道报应?既然知道报应,为什么要害人?” 公羊茉淡淡道:“除我之外,世人皆牛马,我不过是喜欢做些新奇玩意儿罢了,而且他们不都是心甘情愿被我做成那样的么?凭什么让我上刀山下油锅。” 我愣了几秒。 根据公羊家族谱的记载,公羊茉是一个极其特殊的存在。 大多数被她折磨献祭的对象,都是自愿的....... 我看着公羊茉,笃定道:“你给她们下了咒,又或者欺骗了她们,合该你下十八层地狱。” 公羊茉笑笑:“可我有的是办法逃过惩罚,瞧,天就快亮了,等天一亮,我又活了一年。” “等明年,我会邀请你和你的孩子,一起来这里参观一下我的杰作,可惜那蛇仙没死成,不过不要紧,我有的是办法。” 我心脏跳个不停,指甲也微微嵌入了掌心:“休想!” 公羊茉冷哼一声,示意童德鑫继续手上的动作。 我则微微咬牙,握紧了手中的匕首。 要救那两个孩子,估计会伤到村民,但我没办法了,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们去死。 正想着,忽然一道飓风从身后洞口灌入。 “嘎啊——” 一声凄厉的鸟叫声随风传来。 紧接着是“哗啦啦”翅膀扑腾的声音。 我回头看去,无数只长着血色眼睛的乌鸦,扑腾着翅膀,乌压压地冲入洞内。 第八百五十六章 夜游神 这些乌鸦是夜游神的使者! 我微微讶异,忽然一条手臂将我从村民的钳制里拉了出来。 柳墨白将我揽到身侧远离人群的位置,低声道:“我刚才去通知游神了,你没受伤吧?” 我微微松了口气。 “你来的太及时了,差一点就闹出人命了。” 刚才情况紧急,我故意同公羊茉吵架,为的就是拖延时间。 但拖延时间并非长久之计,若不是柳墨白及时把夜游神带来了,恐怕今晚不好办。 “咚——” 匕首掉在地上,在洞内发出一声回响。 紧接着,前面传来了童德鑫的大叫声。 “啊——我的手!什么东西!怎么会有这么大的乌鸦!” 我抬头一看。 原来是夜游神的使者啄掉了童德鑫的一只手指。 他面色惨白地捡起血淋淋的手指,瑟缩着躲到公羊茉身旁。 公羊茉穿着条纯白色的连衣裙,头发披在身后,看上去柔柔弱弱的,但是那双眼睛里却写满了残忍。 她抱着遗像缓步走了出来。 与此同时,黑色乌鸦汇集在一起成一片黑云。 黑云迅速改变形状,化作一个约莫三人高的鸟面人形怪物。 怪物戴着一顶黑色高帽,手中拿着根骨头制成的木杵,身上穿着个黑色袍子。 袍子上有补,看上去像是件官服。 他就是夜游神........ 黑色鸟喙微微开阖,发出嘶哑的声音:“我找了你好多年了.......” 看到夜游神的公羊茉脸上没有一点惧色,我忽然明白了什么。 小心去到一旁的稻草人附近,将混了鸡血的坟头土,点到稻草人的眉心上。 我行动得很谨慎,而公羊茉的所有注意力都在和夜游神对峙上,因此完全没有注意到我。 公羊茉将手中遗像放到一旁,边往前走,边幽幽道:“游神大人,这世间有这么多不平事,您为什么非要揪着我不放呢?” “我好不容易熬过这么多年,您为什么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呢?” 夜游神冷哼一声。 “你既然知道我的职责,就应该知道我容不得你留在这世间。” “借他人的尸体还魂,违反轮回法则,以此躲避惩罚,该死!” 话落,那双血色眼睛瞪了瞪,游神举起手中的骨杖,语气变得愤怒而威严。 “哇呀——罪人公羊茉还不束手就擒,速速与我去你该去的地方!” 公羊茉脸上笑意不复。 她恨恨盯着夜游神,道:“不可能的!今日你若敢动我!我会让临门村一百四十五人统统自残!” “这里所有人都中了我的术,只要我一声令下,他们就会跳进那口大锅里!” 闻言,我捏着坟头土的手一抖,倒吸了口气。 公羊茉一早就做好了对抗夜游神的准备。 她设下那口大锅,只要游神找到她,她一声令下,就能让这些梦游的村民跳进锅里。 日夜游神分管白天和夜间的不平事,此外夜游神也巡游监督阴阳两界的秩序。 若为了抓一个公羊茉而牵连一百四十五条人命,夜游神怕是不会这么做。 我看了眼手上的坟头土,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夜游神似乎从没见过像公羊茉这么野的路子。 他愣了几秒,眯了眯眼,语气变得玩味起来。 “你在威胁我。” 公羊茉笑而不语,眼底的轻蔑不言而喻。 眼见夜游神快要发火,我已经来到了公羊茉身后最靠近棺材的位置,继续给稻草人涂坟头土。 “你怎么在这里!” 童德鑫的惊呼声引起了公羊茉的注意。 公羊茉闻声回头,戒备地看着我。 “你在干什么?” 我继续手上的动作,淡淡道:“给稻草人涂坟头土,破你的法啊,你应该不会看不出来吧。” “破了你的法,你还让谁去跳滚水?” 指尖点在最后一个稻草人眉心的刹那,我沉声道:“游神大人,您还不动手吗?” 公羊茉眼睛瞪了瞪,指着我,尖叫道:“我杀了你!” 闻言,旁边童德鑫快速反应过来,捡起了地上的匕首。 第八百五十七章 三生石 看到我的刹那,公羊茉脸上的镇定已经不复存在了。 她肉眼可见地变得慌乱起来,指挥童德鑫对我动手,然后对着站在铁锅旁边的临门村村民大喊道:“跳进锅里去!跳啊!” 铁锅里的水发出“咕噜噜”的沸腾声。 可周边村民却没有一点要动的意思,只是闭着眼睛如木人一般站在原地不动。 童德鑫握着匕首,双目发狠地朝我背心攻来,可脚刚动,便被一道剧烈的飓风吹开了。 白光闪过,柳墨白站在我前面,冷冷看着童德鑫被风吹飞砸在墙壁上,又直直掉了下来。 童德鑫像是只熟虾般抱着身体蜷缩在地上,痛苦呻吟了几声,便被落石砸晕了过去。 见状,公羊茉彻底慌了神。 她能够用来对抗夜游神的筹码已经失效了。 我冷眼看着公羊茉,看她还能闹出什么幺蛾子。 公羊茉小退了一步,忽然嘴巴大张,一团巨大的暗红色血雾从那大张着的嘴巴里挤了出来。 那团血雾很大,直接撕裂了嘴巴,留下两个到脸颊中部的血色豁口。 血雾在离开公羊茉嘴巴后,迅速凝成一个人形。 此时的这个人,才是真真正正的公羊茉。 公羊茉是有道行的老鬼,我能清楚看到她的样貌。 根据公羊家族谱,公羊茉是活活病死的,因为受到病痛的折磨,死前身体消瘦得不像样子。 我上下打量着面前的厉鬼。 颧骨高高凸起,脸颊微微凹陷下去,因为瘦,显得一双眼睛奇大。 但又因为五官是那种缺乏攻击力的类型,一看就会激起人的保护欲。 我倒吸了口气,大致能猜出为什么会有人心甘情愿为公羊茉献祭了。 像公羊茉这样乍看柔弱,且处境非常弱势的人,若当了恶人,真的很难让人防备。 这样的人我在念书的时候也遇到过。 明明是她错了,可因为她可怜,大家总是会让受害者给她道歉。 好在那时候,她没有把目标放在我身上,否则以我当时的阅历和背景,结局不堪设想。 普通人尚且如此,更别说公羊茉是有天赋的邪师。 公羊茉只需要卖卖可怜,趁对方松懈防备的时候,对其下咒,进一步控制对方的精神和行为,最终为她献出灵魂。 我眸光沉沉地看着公羊茉。 之前乔雨薇曾经说过,乔时秋背后有人,估计说的就是公羊茉。 公羊茉被带走后,那乔时秋的助力便少了大半。 飘在半空中的公羊茉慌乱地要往洞外飘。 “咚——” 夜游神握着骨杖在地上狠狠敲了一下,整个石洞也跟着震了震。 骨杖最顶端的八个骷髅嘴巴里延伸出八条黑色锁链。 这八根锁链尾端尖利无比,迅速朝公羊茉方向飞去,在空气中拖出四道残影。 “啊——” 一声凄厉的尖叫过后,八条锁链分别穿透了公羊茉的两个肩胛骨、手腕、两侧胯骨和脚踝,然后将其拉了回来与夜游神的袍子融为一体。 夜游神抖了抖袍子,冷冷道:“这就觉得疼了?哼,到了下面有你受的。” 话落的瞬间,夜游神化作无数只乌鸦,朝着洞外的方向飞去。 我看着立在洞内的村民。 “这些人该怎么办?” 柳墨白将外套披在我身上,温声道:“十八处的人在外面了,我让柳铉找人在挖出口了,我总不能让你再爬那洞。” 我愣了几秒,感受着外套残留的体温,点点头道:“你总是这么妥帖的。” 男人淡粉色薄唇微微勾了勾没有说话,拉住我沾满坟头土的手,将手指强行挤到我的指缝中与我十指相扣。 柳墨白觉得地狱不吉利,带着我去到了外面等十八处的人。 我看着不远处的“望乡台”,低低道:“乔家曾有先人元神出窍,神游到地府把看到的东西记了下来。” “记录里说望乡台上有三生石,三生石上能看到前世今生和来世......” 柳墨白以为我担心与他来世的姻缘,于是轻轻用微凉的唇贴了贴我们交错的手指,温声道:“即便来世,我也会去找你的。” 我神情略微恍惚了一下,旋即对男人笑着点头。 “我信你。” 再次转向望乡台时,我眸光又复杂了几分。 我脑海中,关于乔染音婚后执掌乔家的那部分记忆是断断续续的。 两世欢让我恢复了乔染音大部分记忆,却不能恢复她最不希望留下的那部分回忆。 其中还包括了张瑞和的脸。 这意味着乔染音不愿意记起张瑞和..... 可根据后世张乔两家人的回忆。 乔染音婚后与张瑞和琴瑟和鸣,很是恩爱...... 殊不知这恩爱夫妻不过是乔染音装的,张瑞和自始至终都是她用来稳固乔家地位的工具。 乔染音确实是个狠人,不仅对柳墨白和她的对手狠,对自己更狠。 讽刺的是,我却能清楚记得她神游到地府时的记忆片段。 第八百五十八章 永远的秘密 没错,刚才我和柳墨白说的那些话,实际上掺了假。 乔家典籍里没有关于地府的记录。 我知道望乡台上有三生石,是因为神游到地府的那个乔家人就是乔染音本人。 那时的乔染音已经是乔家家主了。 她清楚知道柳晗芝给乔家下了咒,让乔家大能日后都会转世到乔家。 这样就能最快找到乔染音的转世,让转世生下柳墨白的孩子,借此解开当初乔染音下的死咒。 乔染音游历到地府时,最先去的就是三生石处。 她通过三生石清楚看到自己转世会和柳墨白在一起,元神归体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立下了“乔家女不入柳家门”的规矩。 乔染音估计是害怕自己转世后,会因为欠柳墨白的这笔债而吃苦。 可她为什么在转世的时候,又抛弃了想要成为家主的执念呢? 在漫长的余生里,她是否也后悔过呢...... 粗糙的石台上,一块丑陋的不规则岩石静静矗立在黑暗中。 我看着那与真三生石相差甚远的赝品微微愣神。 忽然,我握着手的大掌收了收,耳畔传来柳墨白低沉好听的嗓音:“怎么了?” 我回神,抬头时发现金丝眼镜下那双眼睛正定定看着我。 透明镜片下,那双黑眸里倒影着那张与乔染音一模一样的脸。 我笑笑:“我在想一会儿吃什么。” 柳墨白眉尾微挑:“染染,我有没有说过,你撒谎是逃不过我眼睛的......” 他沉吟几秒后,叹了口气:“相信我,即便来世我们也会在一起。” “好......” 乔染音应该是后悔了的。 或许到头来,她发现自己其实也喜欢柳墨白,只不过对家主之位的执念太重,这才蒙蔽了她的双眼。 我看着旁边男人清俊的侧脸,朝着他身边靠了靠。 这件事会埋藏在我心底,成为永远的秘密。 忽然,一道手电筒的光打到了洞内。 “小乔!是你么?” 赵星如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他身后还跟了不少穿着十八处制服的人。 “赵哥!你怎么来了?” “这是我的工作,我当然得来。” 赵星如看了眼柳墨白,对我笑吟吟道:“还得是柳爷.....我才到如归镇,这案子就破了。” “村民们怎么样?有没有人受伤?” 我摇了摇头:“问题不大,人都在里面,童德鑫也在里面,我们出来前把他绑在了棺材里面。” 赵星如一愣:“童心集团的童德鑫?” 我点点头:“就是他。” “哦豁,终于把他给逮到了。” 赵星如撸起袖子,愤然道:“这段时间,我们找到证据,证明是童德鑫要求莫桂芬以合作的名义,去各个孤儿院挑选生辰八字符合条件的孩子。” “然后悄悄将那些孩子诱骗到童心游乐场的废弃鬼屋里,进行违法献祭活动。” “我们在全国范围内发了通缉令,可一直没有消息。” “没想到居然这么轻松就找到了,简直得来全不费功夫。” 我点点头,眼见着十八处的人去到“地狱”里处理临门村的村民,便跟着柳墨白一起离开了地洞。 到洞口时,天已经蒙蒙亮了。 柳铉带了两个穿黑色大衣的柳家人站在洞口,正等着我们出去。 牛头山的海拔偏高,又是深秋时节。 山林间笼罩着白色的薄雾,带着水汽的微风划过脸颊,冷得我微微发抖。 铉叔见状,拿出件薄羽绒服递给我道:“太太,您穿这个吧,您和我们情况不一样,受不得冻.......” 我接过羽绒服,沉吟几秒,道:“铉叔,遴选结束前,你还是叫我名字吧,我怕节外生枝。” 见铉叔面色有变,我连忙解释道:“我和柳墨白之间不拘泥于一个称谓,暂时这样而已。” 铉叔看了眼柳墨白后,点点头,笑容慈祥道:“是我考虑不周了。” 忽然想起什么,我连忙道:“铉叔,你有没有看到一个生魂在附近游荡?” “哦,你说陆斐么?” 铉叔了然道:“陆斐的事情,先生同我说过。” “陆斐那一魂一魄太孱弱了,这种情况容不得一点意外。” “所以我自作主张,先派人将他带回柳家了,之后的事交给我们来处理吧。” 我点点头:“麻烦了。” 柳晗芝可以帮陆斐和龚长青换魂。 背负骂名疯疯癫癫熬了一段时间的陆斐,终于有机会为自己正名了。 龚长青也终将遭受报应。 接下来就是面具的事情了,也不知道临门村村长愿不愿意将面具给我。 我微微叹了口气,看着那隐在浓雾后的朝阳,正发愁呢,忽然手机响了。 低头一看,是一个陌生的京市号码给我发来了短信。 “能见一面么?我是陆雪仪。” 第八百五十九章 安全隐患 “陆雪仪找你做什么?” 旁边传来柳墨白微凉的声音。 因为林心柔的缘故,柳墨白对林家人非常反感,其中也包括陆雪仪。 我关掉手机屏幕,淡淡道:“前些日子我在海市遇到陆雪仪,她说要请我喝咖啡,我考虑一下再说吧。” “林家人少接触些好。” 柳墨白看着我,眸光略沉。 “林家的发家史不光彩,不过你要是真想去,若是有什么事,我也护得住你。” 闻言,我抬手轻轻拂过男人的胸前。 隔着柔软的针织面料,指尖依旧能感受到疤痕的粗糙触感。 这男人都伤成这样了,还想着护我。 我察觉到指尖下的肌肉微微紧绷后,立刻将手拿开道:“你的任务是好好养伤,我能护着自己,也能护着家人。” 柳墨白唇抿了抿,眼神有些复杂,最终叹了口气:“有什么事一定要和我说。” 我点点头,笑容甜甜道:“好。” 之后要去找乔时秋算账的事,我并没有打算告诉柳墨白。 有乔雨薇在,又有珍姐和谦哥帮忙,我有很大把握能处理了乔时秋。 柳墨白计划定了乔时秋的罪,就能借着十八处的力量把他抓起来。 原本我也是这么想的。 可自从锁龙井一事后,我改变了想法。 处理乔时秋这件事,多等一分钟都让我难受。 我怕他再对柳墨白下手,更怕他对孩子下手。 如今柳墨白伤成这样,我不可能为了这件事影响他养伤,能自己解决的,便自己解决好了。 ----------------- 我们先一步下了山。 回到陆秋水家后,我吃了铉叔带来的早餐后,便去到客房里躺了一会儿。 醒来时,陆秋水和孙珍已经回到了家里。 甫一见我出门,孙珍连忙道:“乔小姐醒了,要不要吃点什么?” “真是太谢谢你了,我听十八处那群领导说,如果不是你,昨晚我们村里要死人呐!” 闻言,我连连摆手。 “这是我该做的。” 旁边陆秋水吸了口水烟,对我道:“乔小姐,你男朋友和我说了你想要面具的事情。” “你帮了我们村这么大的忙,对我们是救命之恩,那面具对我们也没太大用处,你要拿便拿吧。” 说完,陆秋水不等我说什么,从板凳上站起,转身就回了主屋里。 我一头雾水地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陆秋水口中的“男朋友”指的是柳墨白。 前夫变男友......好像也没什么毛病。 旁边孙珍推了推我,道:“乔小姐,大城市的人是不是都像你和你男朋友这么好看?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像你们这么好看的人哩。” 我尴尬笑笑,答非所问道:“或许吧......” 沉默几秒后,我用试探般的语气,低声问道:“嫂子,你们真的愿意把面具给我?我可以买的。” 孙珍闻言,拍了拍我的手。 “你救了我们全村的命,一个面具算啥。” “那面具一直放在祠堂角落里,和一堆东西放在一起随便丢着,根本没啥用,你拿就拿了。” “你对临门村有这么大的恩情,先人不会不同意的。” 我微微抿唇,继续道:“可临门村条件本来就很不好了,你们愿意把面具给我,我真的很感激你们,我可以出些钱的。” “不用!” 陆秋水双手端着个破木箱子从屋里走了出来。 他沉声道:“我们村靠双手吃饭就够了,你若是给我们钱,倒是侮辱了我们的真心。” “十八处已经和我谈过了,说是会给我们拨款,重新建设一下房子,然后给我们些物资和药物,让我们安稳过冬。” “这些对我们来说已经足够了.......” 我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之前我一直担心不能取到面具,如今看来却是看低了临门村。 临门村虽然穷,但却始终保有质朴正直的精神。 这是多少钱都买不来的...... 陆秋水将面具递给我,郑重道:“面具在这箱子里,一直没有动过。” “但我必须提醒你,前任村长去世前告诉过我,这箱子里的东西很危险,非必要情况下不能动。” “把这箱子交给你,也算丢了个安全隐患。” 我微微低头。 视线穿透箱子上的破洞,隐约能看到一个散发着红色煞气的木制面具。 是它了...... “多谢。” 我抱紧箱子,也没有打开检查,抬头对陆秋水道:“陆斐过段时间应该会回来看看你们,放心,他没事的。” 闻言,陆秋水一拍大腿道:“太谢谢你了!这大画家愿意回来看看,给先人们磕个头,也算是对先人有交代了!” 之后我和陆秋水孙珍又聊了几句,便离开了临门村。 临门村的人拿着自家的农产品一路将我送到了村口。 村民们热情得令我和铉叔有些招架不住,直到车子后备箱被塞了满满一后备箱的土特产,这才让我们离开。 车子启动,我微微舒了口气:“临门村的人也太热情了。” 话落,我回头看了眼柳墨白,发现他正闭目养神。 于是拿出手机,点开了陆雪仪的短信,回复道:“明天可以见面,时间地点你定。” 第八百六十章 防 我紧紧抱着破旧的木箱,时常回头看一眼身侧的人。 车子行驶在狭窄的山路上,时常有灌木和垂下的树枝轻柔地擦过车窗。 阳光穿过后退的枝条间隙,洒落在清俊的侧颜上,留下一片片斑驳的光斑。 我看着那因呼吸微微起伏的鼻翼,心中无比宁静。 或许人只有在感受到失去后,才会懂得珍惜,如今的我只要看到他还在,就觉得很幸运了。 回到海市的时候,天已经黯了下来。 黄景轩有事要回黄家,便带着念姗和景宸一起去了,有柳清欢和黄逐月陪着,顾姨便也没有阻拦。 随意吃了点东西,我回房间洗了个澡,将落地窗关上后,给乔雨薇打通了电话。 “喂,有事么?” 乔雨薇故意压低声音,语气带着些戒备,像是在提防着什么人。 “明天有空么?我有点事情想要咨询你,你毕竟是陆斐的主治医生。” 话落,乔雨薇的语气放松了不少。 “乔小姐,我和你说过很多遍了,这个病例的情况已经非常明确了,没有必要这样缠着我。” 我眯了眯眼,摇晃着手边的气泡酒,淡淡道:“若是我给咨询费呢?你总不会和钱过不去。” 乔雨薇顿了顿,语气变得玩味起来。 “时间地点发给我,我会考虑的,我现在正在和张主任开会,先挂了。” 语罢,乔雨薇匆匆挂断了电话。 我摇晃着手中的高脚杯,看着浅粉色酒液里翻腾的液体嗤然一笑。 “看来乔雨薇也防着张鹏飞呢。” “咚、咚、咚......” 敲门声打断了我的思绪。 随即门被打开,柳墨白穿着浅灰色浴袍走了进来。 他没有戴眼镜,沾了水珠的乌黑碎发遮挡了眉眼间的凌厉,看上去很是柔和。 浴袍只能遮住他小腿的一半,露出一片狰狞的疤痕。 我眉心紧了紧,白爷的药那么厉害,可柳墨白的疤痕却没有消退的迹象。 这应该是他伤得最重的一次。 “怎么了?” 柳墨白见我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的腿,道:“我身上有东西吗?” 我鼻尖酸酸的,摇了摇头:“没什么。” 就是想刀了乔时秋而已....... 我微微吐出一口气,缓和了情绪后,试探道:“你怎么来了?白爷说了,我们不能同房。” 握着高脚杯的手微微发紧,这种话说出口怪难为情的,可为了我们全家好,我又不得不说。 柳墨白脸色肉眼可见变得尴尬起来。 看着我的眼神也变得异常古怪。 须臾,我被他看得越发不自然后,他才幽幽开口。 “我在你眼里就是那般欲求不满?” 不是么? 我扯了扯嘴角,干巴巴道:“我是为了你好。” “呵.....” 男人冷笑一声,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着我,淡淡道:“箱子呢?” 原来他是来查看面具的! 我干咳一声,压住尴尬的情绪,起身去到衣柜旁边,将那个木箱抬了过来。 原本这个箱子,我是打算等到谦哥从十八处被放出来后,再带去海市办事处的。 既然柳墨白提了,我便先打开来看看。 有他在,总不会出事的。 路上的时候,我已经将这木箱表面的灰尘擦干净了。 破旧的木箱显露出原本的面貌。 原本以为用来装那满是煞气的面具的木箱上面,至少得有高人画出的符咒。 却不料,清理干净后,只看到木箱上用繁体字刻了“仁、义、礼、智、信”五个字。 简单得不像是术士能干出来的事情,倒像是个儒生做的事。 我小心翼翼地打开箱子。 伴随着一股陈旧的朽木味道,一张狰狞的木质面具出现在眼前。 那面具画着红黑交错的花纹,耳朵位置挂着两条有些褪色的红绸布,布的尾端坠着两个婴儿拳头大小的铜铃。 我定定看着铜铃上的花纹,略微激动道:“对!就是这个!裘千欢破土有望了!” 话落,面具上泛起暗红色血雾。 原本躺在箱子底部的面具缓缓飘了起来。 “叮当当——” 伴随着铜铃的声音,一个浑身血红身材魁梧的汉子出现在露台上。 那汉子虽然戴着面具,却依旧能看到他的脑袋被削掉了一片,任由白色和血红色交融的粘稠液体一滴滴落在地上,又化作一片红雾消散不见。 我看着那缺了一块脑阔的鬼煞,沉吟几秒后,道:“你就是李菊口里的红脸叔叔?是你救了陆斐?” 鬼煞点点头:“我叫吴城,我死在一场饥荒里,死后我不愿意投胎继续受饥饿之苦,所以学着别的鬼开始吞吃鬼煞,想要当鬼王不受欺负。” “好不容易成了点气候,我又被一个黄仙收到了面具里,让我给一个善人当护法,以后混个地仙当当。” “后来护法没当多久,一群盗墓的把我偷了出来,成仙的事泡汤了,我便回到以前的老本行里。” “有人告诉我生魂更好吃,于是我把目标放在了临门村一个名叫陆聪的落魄秀才身上。” 第八百六十一章 不认字 吴城声音闷闷地,语气里带了些许感慨。 “陆聪有阴阳眼,见到我的时候,陆聪并不害怕,说我被人骗了,鬼煞一旦吃了生魂便回不了头了。” “我不信,他说让我去他箱子里看看就信了。” “我以为那箱子里真的有什么东西,便进去了,结果他把箱子一关,我就再也出不来了。” 吴城叹了口气,道:“那箱子里装了块玉佩,玉佩压制了我的戾气和力量。” 我扯了扯嘴角:“倒像是儒生能干出来的事情。” “之后陆聪每天抱着箱子念叨,只要我遵守箱子上写的东西,我就能出来。” “可我他娘的不认字啊.......” 说到这里,原本魁梧的鬼煞肩膀塌了塌,继续道:“我在箱子里面说话,陆聪愣是听不见一个字。” “之后我看着他,看着临门村的人一代又一代地流传,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也变成了临门村的人。” “前些日子,李菊哭着来祠堂摇人,说陆斐被抓了。” “祠堂里临门村的那些先人都太弱了,不是那公羊茉的对手,我一个没忍住,居然从箱子里出来了......” “玉佩压制着我,我力量不够,只能勉强救出陆斐,大概就是这么个事情,交代清楚,也算是告诉你,我当护法的资格还在。” 我点点头:“明白了,很快我就会把所有面具送到裘千欢那边,我答应过帮千面傩鬼完成尸解流程,绝对不会反悔。” 吴城点点头:“哦,那块玉佩是个宝贝,算是我答谢你救了临门村。” 说完,吴城化作血雾,跟着面具一起回到了箱子里。 我看着箱子内刻着的那排“仁、义、礼、智、信”,忽然有种很新奇的感觉。 临门村的人虽然穷,但是真厉害,居然能同化吴城这样的鬼王。 善良确实是有力量的...... 我拿起面具,一个指甲盖大小的方形翡翠吊坠落入眸中。 吊坠四周镶了金边,看上去有些眼熟,但我却想不到自己在哪里见过这块玉佩。 我从来没有去过临门村,不可能对祠堂里的东西有印象。 难不成又和乔染音有关系? 正想着,旁边柳墨白拿起玉佩。 长指捻着指甲盖大小的玉佩来回观望,柳墨白看了看,让我拿了个首饰盒将这玉佩装了起来。 见柳墨白脸上难得地露出郑重的神色,我好奇道:“这玉佩到底什么来头?” 柳墨白深吸了口气,声音微微颤抖:“染染,老天眷顾我们,景宸有救了......” 景宸有救了? 我身体僵在原地,在脑海里反复咀嚼了一遍柳墨白的话,眼圈微微湿润道:“柳墨白,你这话什么意思?” 柳墨白将首饰盒放在我的手心,然后用双手包握住我的手。 白皙的脖颈上,喉结不停地颤动,柳墨白声音微微发抖道:“这玉佩是上好的护魂法器,不仅能够给魂魄有栖身之所,还能够稳固佩戴者的魂魄,净化煞气.......” “我们的景宸戴着处理过的玉佩,之后经过调理和训练,就能尽可能地维持住人形.......” 听到这话,我低头看着手中那墨绿色小小的盒子,鼻尖一阵酸楚,身体也因为激动而不停地发抖。 “真的么?柳墨白,你别骗我,宸宸真的能和正常孩子一样吗?” 柳墨白抬手轻轻拭去我眼角的泪水,点头沉声道:“护魂法器是最难达成的一个条件,离魂珠就是可以充当护魂法器的存在,只是离魂珠用途比这玉佩更广,更厉害。” 为了能让景宸像是正常孩子一样活着。 我在云凤山不要命地练习术法,甚至不惜与最爱的人分道扬镳,独自承受所有责难和罪过。 原本以为离魂珠被用了,景宸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却不料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老天居然让我阴差阳错得到了这块玉佩。 激动、酸涩、喜悦......复杂的情绪在我灵魂深处涌动着,眼泪也顺着眼角汩汩落下。 我看着手中那小小的墨绿色绒面首饰盒,哽咽道:“我就知道,爷爷的卦不会错,我的景宸命格是顶好的,他绝不会一辈子被锁在家中。” 长臂揽过我的肩头,柳墨白将我轻轻护在怀中,喟叹出声:“染染,你为了景宸已经付出太多了。” “我是宸宸的爸爸,是你的丈夫,是家里的男人,之后的事情交给我好吗?有我和晗芝老祖宗在,一切都会处理好的。” 我点点头,哑声开口:“我信你,可是你若是有行动一定要告诉我,我不能再失去你们任何一个人了.......” “放心,死咒已解,锁龙井的事情不可能再上演了。” 第八百六十二章 特别 待情绪缓和后,柳墨白收起首饰盒,对我道:“张鹏飞的目标应该就是这玉佩,这玉佩还需要再炼化一下,我先找地方藏好。” 我点点头:“好。” 柳墨白离开后,我在阳台上坐了很久才去休息。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上午九点了。 起床后,我给珍姐打电话要了乔时秋任务的相关信息,又给念姗和景宸打了视频电话。 黄家在海市的宅子,是一处带花园的老宅子。 因为念姗和景宸的到来,宅子里多了不少守卫,这倒是让我放心了不少。 也能安心继续谋划后续要做的事。 午饭前,我去十八处找赵星如确认临门村任务结果。 到十八处的时候,赵星如正坐在办公桌上整理材料。 “哟,小乔你来了。” 甫一见到我,赵星如便对我招了招手,笑呵呵道:“知道你一早就会来,我昨晚加班把材料都弄好了。” 闻言,我不好意思道:“麻烦赵哥了,是我考虑不周,应该晚两天来的。” 赵星如笑笑摆摆手。 “赵哥知道遴选对你重要,这话以后就别说了,而且这案子结束的早,领导许我休一周的假。” 说着,他幽幽叹了口气,将笔递给我道:“估计得被我姑押着去相亲。” 我笑着接过笔,熟练地在材料上签字,头也不抬道:“这不挺好的么?你也该成家了。” 赵星如苦笑一声,转了话题。 “这临门村重新核算了积分,已经是目前所有任务中最高的了。” 说着,他压低了声音道:“赵哥偷偷帮你看了后台,你现在排名第二,第一是个叫乔时秋的。” “我稍微打听了一下,那乔时秋害了晋市旁支的好几个人,把他们的任务抢走了。”‘ 闻言,我手一顿,嘴巴也抿成一条细线。 乔心蓝是晋市旁支的一员,她最是了解晋市旁支这些人的强项和弱点。 乔时秋能欺负晋市旁支的人,绝对不是偶然,背后一定有乔心蓝协助。 “小乔,这个对手不好弄啊,不管你任务积分再高,也抵不过人家会抢啊。” 赵星如说着咂了咂嘴。 我一愣,签完最后一个名字,微微勾唇。 “没事的,我心里有数。” 等童德鑫和龚长青供出乔时秋后,他便失去了遴选资格。 更何况,家主之位不会传给一个死人。 乔时秋在我眼里,已经死了...... 签完字,我在赵星如办公室里和他说了会儿话,确定谦哥被放出来的时间后,便离开了十八处。 我和陆雪仪约在了乔家本家附近的咖啡馆里。 这家店我在遴选动员大会那天来过,紧挨着饶江,位置又是商业中心附近,平日里来消遣办公的白领不少。 我坐在一道木艺屏风前,看了眼时间。 快到两点的时候,伴随着清脆的高跟鞋声,陆雪仪穿着一套深灰色针织连衣裙,搭配驼色毛呢大衣,戴着条格纹围巾坐到了我对面。 “抱歉啊,迟到了五分钟。” 陆雪仪说着,将卡其色毛呢质地的渔夫帽取下放到一旁,又将围巾拿了下来,露出一块碧色的玉佩。 看到那玉佩的刹那,我握着咖啡杯的手微微收紧。 这玉佩和昨晚从木箱里找到的那块一模一样! 难怪我昨晚觉得那块玉佩眼熟,我之前在林家的时候就见到了这块玉佩。 不同的是,这块玉佩上冒着黑色的煞气。 服务员将两个孔雀蓝的描金咖啡杯端了上来。 我敛了神色,接过咖啡,淡淡道:“林夫人这块玉佩很特别啊......” 陆雪仪面色一凝,旋即假笑道:“你是术士,又怎么会看不出这块玉佩不对劲。” 她抬眸看着我。 “乔小姐,我希望你能喊我的名字,或是陆小姐,而不是林夫人。” 说这话时,陆雪仪眼神带着些许恨意,虽然她的语气是温和的,但配上那眼神,却给人一种不可拒绝的不适感。 我淡淡道:“如你所愿,陆小姐。” 陆雪仪发僵的身体柔软下来,靠着座椅道:“你去过临门村了?” 第八百六十三章 这是另外的价格 说话间,陆雪仪的声音很轻,带着点虚弱的感觉。 她这番话令我越发警觉起来,指尖不自觉地摩挲着咖啡杯的釉面,淡淡道:“我去哪里,怕是和你没什么关系吧?” 陆雪仪的眼睛比常人要黑些,再加上她本人的缘故,令那双眼睛自带寒意。 她看着我,眼神没有任何波动,轻抿了口手中的咖啡,淡淡道:“我也不和你绕弯子,我知道玉牌在你手上,开个价卖给我,我会感谢你的。” 我沉默了几秒,才开口道:“是你让张鹏飞伪装十八处工作人员去偷玉牌?” “偷?” 陆雪仪笑笑:“我不是偷,原本我打算只要拿到玉牌,我就会给临门村捐一大笔钱,算是买的......” “在林家和玄门接触久了,我知道因果的,岂会白拿?” 我嗤然一笑,语气带着丝丝嘲讽。 “这年头当贼都能这么冠冕堂皇了么?东西目前不在我手里,而且我不卖。” 作为林家长子林慕辰的妻子,据传是林家产业真正的守门人,也是林家最得林汝生器重的人。 她处事向来临危不乱,无论当初我和乔千意去林家讨要说法,还是之后林心柔因为离婚的事情大闹乔家本家,她向来泰然自若。 可就在我说不卖玉牌的时候,这个稳重的女人忽然变了脸色。 她一脸阴沉地看着我,戴黑珍珠戒指的手指紧紧抠着桌子边缘,沉声道:“玉牌对我很重要,你拿着也没什么用,卖给我!” 陆雪仪语气中不容置否的意味,和眼睛里迸发出来的迫切直逼我的灵魂。 这一秒,我才体会到林家实际掌权人的压迫感。 陆雪仪虽然病弱,但当她严肃起来的时候,浑身散发着强大的气场。 即便是如今见过大场面的我,也不由得脊背微微挺直。 我看着陆雪仪,冷冷道:“你怎么笃定我拿着没有用呢?” “肯定没有我的用处大,你开价,多少钱都可以,我还可以告诉你,林心柔和乔云商打算对你两个孩子动手泄愤。” 陆雪仪以为这件事有回旋的余地,语气也平静了些许:“只要你把玉牌卖给我,我一定保你两个孩子安全。” “我虽然没有孩子,但也差点当过母亲明白孩子对你有多重要,你忙于遴选,柳墨白又受伤了,你们顾不了孩子的。” “黄家家主暴戾不适合照顾孩子,把玉牌卖给我,我帮你解决乔云商和林心柔的事......” 我看着陆雪仪的眼神越来越冰冷,身体自发地向后靠了靠。 实际上我和陆雪仪只见过两面,可她却对我的事情了如指掌。 陆雪仪调查过我..... 我冷声道:“陆雪仪,我孩子的事情用不着你操心,玉牌不会卖,这咖啡喝完了,你也该走了。” 陆雪仪表情凝在脸上,这是她第二次错判了我。 好在她不是拖泥带水的人,只是冷眼看着我:“当真没有回旋余地?” 我看着她,语气异常平静:“一点也没有。” “好.......” 陆雪仪拍了下手,从座位上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原本我以为我们可以做朋友的,如今看来我们只能做敌人了。” 我抬眸淡淡道:“我向来不喜欢无中生友,我的敌人多了去了,随便你。” 陆雪仪冷笑一声,眸子比之前更深了几分,拎起外套和围巾,转身就往外走。 黑色亮皮高跟鞋被踩得哒哒响,不像走路,倒像是在宣战。 我朝服务员招了招手,让她撤掉陆雪仪的杯子,又重新上了一杯美式放在陆雪仪刚才坐的地方。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一个穿着黑色西装外套,搭配米白色针织裙,戴无框镜的女人坐到了我对面。 我勾唇道:“刚才的对话,乔医生都听见了?” 乔雨薇嗤然一笑,端起面前的冰美式,表情没有半点变化:“看来我们主任每天说是去旅游,实际上是去做副业了。” 她端着咖啡喝了一口,道:“你找我来就是为了听这个?” “你相信直觉么?” 我看着乔雨薇,语气严肃了些许。 乔雨薇今日扎了个低丸子头,身上没有半点之前给乔时秋当打手的气质,与“乔医生”这个身份更加贴近。 她看着窗外波光粼粼的饶江,片刻后才转向我道:“心理学通常把直觉和第六感之类的东西,叫做超感知知觉也就是esp,我虽然没有从事这方面的研究过,但我知道有。” 我淡淡道:“直觉告诉我,张鹏飞和陆雪仪未来会给我造成麻烦。” 乔雨薇是聪明人,当然知道我想让她帮我看着张鹏飞。 我不希望这两人会影响到遴选..... 她微微勾唇:“这是另外的价。” 第八百六十四章 云市负责人 乔雨薇是极其理性且聪明的人,面对她我不需要绕话,直接道:“你想要什么?” 乔雨薇眼睛眯了眯。 “云市负责人的位置,给我坐。” “你不是一直想要远离云市,远离术士的职业么?” 我饶有兴味地看着乔雨薇。 她当初为了不当术士,甚至愿意求本家帮忙牵线,让她留在海市工作。 怎么忽然间转了性,想要当云市负责人。 乔雨薇沉默了几秒后,开口道:“远离云市是为了逃避乔时秋的控制,如今乔时秋没有了,我也想争一争那个位置。” “云市负责人和学术并不冲突。” 语罢,她微微叹了口气:“干学术看起来光鲜,实际上大多数人都赚不了多少钱,我打听了我哥的治疗费,如果不找点别的收入,我还不起。” 乔雨薇居然是在担心这个。 不过乔家各地区负责人,每年都有负责区域的分红,确实能赚不少钱。 我张了张嘴想说不用还,可是想到这会折了乔雨薇的尊严,便道:“只要我当上家主,云市位置可以考虑给你。” 乔雨薇的能力和天赋不输乔时秋,心思也缜密。 她是足以担任云市负责人的,答应她不亏。 得了我的回应,乔雨薇将手机放在桌面上,当着我的面拨通了张鹏飞的电话。 她开启扬声器,将声音调小,小到只有我和她能听到。 “嘟——嘟——” 电话响了好一会儿才接通。 张鹏飞的语气微微发哑,像是很疲惫的样子:“雨薇?怎么了?” 乔雨薇抬眸淡淡看了我一眼,旋即道:“师兄,我是不是打扰你休息了?” “怎么会?我刚才处理病人的事情呢。” “是吗?” 玫红色唇角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乔雨薇看着屏幕上“张鹏飞”三个字,眼神淡漠道:“那个......你昨天说的事情,我仔细考虑过了。” “我觉得你说的不错,我年纪不小了,也该考虑一下个人问题了。” “我决定答应做你女朋友.......” 什么?乔雨薇和张鹏飞谈恋爱? 我被惊得眼睛瞪了瞪,不可思议地看着乔雨薇,疯狂摆手示意乔雨薇挂电话冷静一点。 可乔雨薇压根没理会我,对着电话淡淡道:“怎么?你变卦了?” “怎么会?” 张鹏飞语气里带着克制的喜悦,嗓音沉沉道:“这太好了,我一定会好好对你的,雨薇,你现在在哪里,我迫不及待想要见你了。” 乔雨薇端起玻璃杯,慢悠悠道:“和病人家属聊病人情况,有点麻烦,但是加了咨询费,加的还不少,明天见吧。” “好,你工作比较重要。” 乔雨薇挂断电话,抬头扫了眼一脸惊恐的我,淡淡道:“怎么了?” “你不至于为了这件事和张鹏飞谈对象啊......” “乔小姐,那你有比这更好,更直接的办法么?” 乔雨薇双腿交叠地看着我。 见我摇头,她悠悠道:“张鹏飞不是真心想要和我处对象,我身上或许有他需要的东西,我也想弄清楚他到底想要什么?” 我扯了扯嘴角:“所以你们一个虚情,一个假意,就这么凑一起?” 乔雨薇耸耸肩:“嗯哼,对了,乔时秋的事情你打算什么时候动身?他暂时还不知道我倒向你这边了,你若是想要动手得快些,等到我藏不住的时候,就没那么容易弄到他的计划和行踪了。” “谦哥应该明天就出来了,等他出来一起商量一下。” “你抓紧些吧。” 乔雨薇眉心微拧,沉声道:“我感觉乔时秋对我起疑了。” “嗯,我只知道了。” 听到乔雨薇的话,我心脏微微发沉。 看来对乔时秋动手的事情,真得提前了...... 十八处审理案件需要时间。 乔雨薇是我对付乔时秋,保护本家人最大的助力。 她这边出现了问题,我便不能继续等待了,否则即便我最终能顺利通过遴选,本家人也会受牵连。 第八百六十五章 只收钱不办事 靠近商业中心的位置,消费都不便宜。 过去贫苦的生活,让我无法随意浪费一点。 我端着凉了的咖啡,喝完了最后一口,抬眸看了眼乔雨薇。 透过那双暗沉且极富故事感的眼睛,我捕捉到了一抹熟悉的光...... 乔染音......我忽然意识到坐在我对面这个女人,在某些方面和乔染音很像。 须臾,我开了口。 “你和我知道的一个人很像,不过那个人已经去世很久了。” 乔雨薇笑笑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波光粼粼的饶江不知道在想什么。 若换做是其他人,便一定会问我那个人是谁。 可乔雨薇对于我口中的人却丝毫不好奇。 这再度印证了我对乔雨薇的想法。 在茫茫人海中,她是一座孤岛,心里只装了目标和自己,从来不去关心别人是怎么想的。 如果不是乔时秋的迫害,我想她应该会过得很恣意吧。 人总是忍不住喜欢八卦和胡思乱想。 开车回家的路上,我忍不住好奇她和张鹏飞后续会发生什么,张鹏飞到底图乔雨薇什么。 不过这些和我似乎关系不大,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是陆雪仪后续会不会做出影响我遴选的事情。 回到家的时候,柳墨白穿着米白色针织衫和深灰色休闲裤,正一脸严肃地端坐在沙发上。 柳墨白难得穿得这般随意现代,可那如玉雕般的手却捧了本旧竹简在仔细看。 那竹简表面呈深褐色,显然已经上了年头。 深红色眸子死死锁在竹简上,像是在找什么东西那般。 铉叔穿了件深蓝色长衫,站在旁边整理着一大堆还没来得及看的古书竹简。 见我进屋,铉叔将手中一本线装书放到柳墨白手边,抬手推了推厚重的圆框眼镜,温声道:“乔小姐回来了。” 柳墨白其实一直有找旧书看的习惯,但我从未见他搞这么大阵仗,于是好奇坐在他旁边,将脑袋往他的方向伸了伸。 陈旧的木香飘入鼻息,入目是我看不懂的文字。 “这是什么?” 我好奇道。 柳墨白见我来了,将手中的竹简合上,递给铉叔道:“两个孩子的魂魄都不太稳,我借了些古书典籍回来,看看能不能改善一下他们的体质。” “能让景宸变得正常,我就谢天谢地了。” 我微微叹了口气。 忽然想起陆雪仪说的那些话,我连忙正了神色,对柳墨白道:“我有重要的事情和你说。” “嗯?” 柳墨白让铉叔收了古籍,给我倒了杯暖身的热茶,道:“慢慢说。” 我端起热茶轻尝了一口。 伴着生姜和玫瑰的红糖水入口的刹那,我这才意识到生理期将近了。 这茶是专门给我准备的...... 这几年我忙于练习乔家本事,很少会在特殊时期照顾自己,却不料连我自己都没有注意的事情,他却一直记着。 捧着青瓷杯的手紧了紧,心里暖暖的...... 这男人每次关心人的时候,从来不会把关心说到嘴边,而是默默地做事。 他的好如涓涓流水,不知不觉教人沦陷。 沉吟几秒,我才将今天陆雪仪说的那些事情说了出来。 “呵。” 男人低笑一声,靠在沙发背上,歪头看着我。 “昨天在车上的时候,我想过要不要阻止你约见陆雪仪。” “如今看来,不阻止你是对的......” 我微微讶异:“那时候你没睡着啊......” “笨蛋。” 柳墨白看着我,眼里有种无可奈何的味道。 低沉极富磁性的声音响起,带着些许叹息的意味。 “你是嫁给了我,不是找了个爹要处处管着你,你有什么想法只要不出格,我都不会拦你。” “染染,你有着独立的人格,我认可你的见解,尊重你的决定,或许有时候我们对同一件事的看法不同,但这不代表我会阻止你做你想要做的事情。” “你不用这样防着我的......” 我愣了几秒。 瞒着柳墨白给陆雪仪发消息这件事,是我没有做过多思考的决定,这好像成了我的一种习惯。 说不出来是哪里受到了触动,但柳墨白这番话竟在我心里掀起巨大的波澜。 我点点头:“好。” 柳墨白微缓了神色,道:“林心柔最近确实试图买通黄家人,想要拐带念姗和景宸,这一点黄景轩早就发现了。” “他让人收钱不办事,左右林心柔不过是凡夫俗子一个,斗不过黄景轩的。” “至于乔云商,黄柳两家都给了潘家压力,她不可能逃出潘家老宅的。” “至于陆雪仪.......” 柳墨白眼睛眯了眯:“这倒是我没想到的。” 第八百六十六章 物尽其用 “放心。” 柳墨白自然地接过我手中的空杯子,又给我续了杯红糖姜茶,道:“我也派了人跟在孩子们身边,不会出事的。” 我点点,没有再说什么。 虽然第六感告诉我,之后陆雪仪可能会对我造成困扰。 但我始终不相信在黄柳两家的眼皮子下,她能对念姗和景宸做些什么。 此时的我,压根没想到陆雪仪的目标压根不是念姗和景宸。 最近念姗和景宸在黄家玩得欢,加上新幼儿园的事情暂时没有落定,所以黄景轩就带着他们在黄家小住些日子。 晚饭结束,柳墨白就埋到那堆古籍里,我则洗了澡,给珍姐打了电话。 珍姐告诉我,不知道是不是童德鑫招认了什么,十八处提前将谦哥放了出来。 眼下她已经将对付乔时秋的事情同谦哥说了,谦哥让我明天一早就去他办公室,一起商量一下关于乔时秋的事情。 正好我也能把面具先存放起来。 距离千面傩鬼破土还有一段时间,目前我的主要任务还是把遴选的事情弄完。 晚间,我躺在床上,迷迷糊糊感到旁边的床微微塌陷,便知道是柳墨白来了。 他伤情已经差不多稳定了,我便也没有管他,任由他揽着我入睡。 这似乎已经成为了我的习惯,只要嗅着他身上那股清甜伴着药味的檀香气,就能睡得非常安稳。 闹钟响起的时候,天刚蒙蒙亮。 甫一睁眼,一张好看的睡颜便落入眸中。 好像有很久没能这样安稳地在他怀里醒来了。 我唇角微微勾起,小心地起身洗涮化妆,然后从衣柜里揪出件黑色印了百合花的针织连衣裙,搭配牛仔外套,拿起挎包,抱着木箱便出了门。 顾姨似乎已经习惯我会不定期早起的情况了。 见我下楼,她停下织毛衣的动作,冲我笑道:“大小姐今天又早起了?” 说着,她走到旁边拿出一个牛皮纸袋,装了份红豆夹心面包,又拿了瓶牛奶递给我道:“面包是刚才她们烤的,这几天小小姐和小少爷不在,口味都是按照您的喜好准备的。” 我愣了几秒,接过早餐。 纸袋里的面包还带着一点点余温,我不由得叹道:“顾姨,你想得太周到了。” 顾姨笑笑:“大小姐谬赞,是夫人给的太多。” 我点点头,开着车朝海市办事处的方向去。 原本和谦哥、珍姐约的时间是上午九点,我到的时候还不到八点,便先一步将面具存放在了二十五楼的房间里。 之前两个面具里的鬼王见到我把最后一个面具带来后,安分了不少。 能成仙,谁又想当鬼。 他们之前闹情绪,不过是以为我在裘千欢破土前,无法集齐护法面具。 既然成仙无望,他们自然是不愿意被约束的。 如今面具齐了,他们也就没有继续闹的理由了。 到谦哥办公室的时候,珍姐已经在了,她穿了件黑色风衣,将头发高高竖起,正坐在会客沙发上划拉着手机。 谦哥坐在珍姐对面,脸上带着浓浓的疲惫。 “谦哥,珍姐,你们怎么这么早?” 珍姐放下手机,对我扯起个无奈的笑:“因为不放心乔时秋活着.......” 谦哥则无奈摆手:“被关这几天,好多工作没处理,我昨晚没回家,对了,柳墨白怎么样了?” 他悠悠叹了口气:“我也是出来以后才知道的,十八处里面不许我用手机和外面的人联络。” 我走到茶几边落座,低低道:“他没事了,还得谢谢大家愿意把离魂珠借给我。” “说的什么话?” 谦哥语气微沉道:“宝物若是能用来救命,才是真真正正物尽其用。” “只是染染,一旦用了离魂珠,你就没有退路了。” 我点点头:“谦哥,无论如何我都会拿到那个位置的,我欠了本家太多了。” 不仅是要拿到那个位置,更要在遴选中护住本家的人。 这两天我仔细打听,才知道之前乔时秋抢云市旁支任务的时候,为了能够保住自己在云市的威望,对云市旁支其实是手下留情的。 那些任务者虽然重伤,但却不至于丢了性命。 晋市那些被乔时秋抢走任务的旁支子孙,无一例外,全部在任务里丢了性命。 这让我愈发意识到,处理乔时秋这件事的紧迫性。 乔云谦递了两份材料给我和珍姐,道:“我昨晚找了乔家在十八处的人,调出了案子的卷宗,这是复印件,你们先看一下。” 第八百六十七章 没苦硬吃 翻开手中的a4纸。 一排巨大的黑色楷体字落入眸中——“临清山驴友集体失踪案”。 标题下面是一张合照。 合照上是两排穿着冲锋衣,拿着登山杖的人的合影。 这群人身后还有一块巨大的湖泊,虽然是照片,但是看着那呈现深蓝色的湖泊,我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视线落在其中一张看上去较为熟悉的脸上,我心头一惊,迟疑道:“这个人是.......” “他啊,是个小网红,网名:壮壮不壮,我刚刚拿到资料,还没来得及关注这个人。” 乔云谦说着,继续翻动着手里的资料,道:“原本这种案子是不会交给十八处的,但这个案子比较特殊。” 乔云谦说着,指了指照片上一个清瘦男孩的照片:“看到他了么?” 我和珍姐齐刷刷地朝着乔云谦指的位置看去。 一个瘦高的男孩落入我们眼中。 这男孩看上去二十岁出头的样子,皮肤异常苍白,穿着黑衣黑裤,戴着个宽檐帽子。 男孩髙得异常,比人群中次高者还高了一个头不止,脸上挂着个僵硬的笑容。 如果不是刻意朝着不好的方面想,只会觉得这个男孩可能是性格腼腆,不太会在拍照的时候笑。 可若是朝着玄学方面思考,会发现这男孩笑得很是诡异阴沉。 “他看上去不太对劲。” 珍姐摸着下巴,沉吟道:“这人有什么情况么?” 乔云谦淡淡道:“这次活动是驴友群网友自发组的队,这个人就是发起人,网名:深山。” “这个人大概是一个月前进的群,此人进群后很大方,短短一个月内就发了五万块钱的红包。” “他就这样轻易获得了群友的信任,因此在他提出探索临清山提议的时候,大家很快就同意了。” 我微微皱眉,沉声道:“然后呢?” 乔云谦看了我眼睛,语气凉了凉。 “出事以后,当地警察调查了这个人,却发现不管是正常户籍系统,还是十八处的特殊户籍系统都没有这个人的记录。” “但是在这之前大概一个月的时候,临清山下发生了一场车祸,一量大卡车在行车途中,撞死了一个年轻人。” “当时交警部门拍了照,可是却无法找到那个年轻人的信息,当晚,受害者的遗体不翼而飞。” “那个年轻人和照片上的‘深山’长得一模一样......” 乔云谦倒吸了口气:“虽然不排除这个深山和那个车祸死亡的受害者是双胞胎兄弟,但这种可能性很小,所以案子就被移交给了十八处。” “十八处拿到这个案子,就开始去走访临清山下的村民。” “这才发现近一个月内,村民有在临清山失踪的情况。” 我不解道:“那村民为什么不报警?” 乔云谦摇了摇头:“村民说这是山神的惩罚,是他们该受的。” 我倒吸了口气,道:“真是没苦硬吃。” “乔时秋打算后天进山,我们既然进了山,那这个案子也是要一起处理了的,负责这个案子的十八处警官有联系方式么?” 乔云谦点点头:“是十八处在云市的方明警官,我暂时还没有联络,我怕他和乔时秋是一起的。” 我赞同道:“十八处确实有乔时秋的人,还是小心些好,我们先把乔时秋处理了,任务积分之后再说。” 话落,我再次将视线转到照片上那个叫“壮壮不壮”的男孩脸上。 这张脸和陶云莉太像了....... 他不会真的是陶云壮吧。 第八百六十八章 负二代 “小妹,乔雨薇可信么?” 乔云谦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抬头对上乔云谦那双严肃的眼睛。 乔云谦很小就在乔时秋身上吃过大苦头,甚至差点丢了性命,因此对与乔时秋有关的事情格外谨慎。 “乔雨鳞在我手上,乔雨薇不可能背叛我,但我担心一件事......” 沉默几秒后,我开口道:“乔时秋有可能对乔雨薇起疑了。” 乔云珍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谦哥,低声道:“现在打算怎么办?” 乔云谦眉心微蹙,将视线落在我身上,似乎在等待着我的回答。 我微微抿唇,长吐出一口浊气,这才缓缓开口。 “柳墨白让我等着乔时秋被十八处定罪,可是一想到锁龙井那事,我就心有余悸。” “我不否认,提前处理乔时秋,与我个人的情绪有关系,我确实想要他偿命。” “可他活着一秒,本家乃至云市以外的旁支子孙,性命都会受到威胁,不是吗?” 话落,乔云珍也略微动容。 “我觉得云染说的有道理,谦哥,每每想到童心幼儿园的案子,我都会辗转反侧。” “那时候如果不是云染得到消息,我和玲玲事先有所准备,云玲就活不了了......” 乔云谦沉默片刻,点点头,沉声道:“我爸也是这个意思,看来是我保守了,这样吧,我准备些进山的装备,明天下午出发。” “临清山怕是和燕云山一样,藏了东西,我们一定要小心。” 商量了进山事宜后,我便开车回了清雅苑。 回到家的时候,一抹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客厅里。 柳溪穿着黑色套装,正在和顾姨说话。 顾姨一边说,柳溪一边点头,像是很认真的样子。 “柳溪?你怎么在这里?” 闻言,柳溪起身道:“乔小姐,是老祖宗让我来了,他让我过来学习一下,日后可以照顾小少爷和小小姐。” 我眉心微微蹙起,握着包带的手微微收紧。 “照顾小少爷和小小姐?” 柳溪的性格比景姗细腻一些。 她很快从我的语气和表情里读出了我的顾虑,连忙解释道:“乔小姐,老祖宗的意思是让我在小少爷用药改善体质期间照顾小少爷。” 说着,她脸颊微红,有些不好意思道:“老祖宗说,我要是做得好,就让我当海市的管家,我想努力一下。” “正好我听先生说,顾管家能力出挑,所以想要多学学。” 我点点头:“有什么需要和顾姨说就好,柳墨白不在家么?” 不等顾姨回答,柳溪先开了口。 “先生和大管家去见十八处的人了,说是想要加快几个案子的审理程序,不知道能不能谈下来。” 柳墨白去谈的案子,恐怕是与乔时秋定罪有关。 “知道了。” 话落,我回到房间换上宽松的棉质睡裙,抱着笔记本电脑去到了阳台的圆桌旁坐下。 屋外天气不错。 清雅苑在靠近饶江的地带种了一片红枫。 大片红如血的枫叶在阳光的照射下艳丽无比,旁边就是波光粼粼的饶江,枫叶的红配上鱼鳞般的波光,成了道独属于清雅苑住户的风景线。 我坐在带着些许湿气的江风里,心血来潮地打开了视频网站,在搜索框里打出“壮壮不壮”四个字。 顺着作品列表浏览,大致能够看出“壮壮不壮”是个探险博主,喜欢搞些恐怖噱头的主题。 他最新一期视频预告,做的就是有关临清山的内容。 只可惜他失踪在了临清山。 伴随着鼠标滚轮细微的声音,网页不停地移动,最终鼠标落在了“壮壮不壮”的一个早期视频上。 视频标题是“富二代被无良表姐所害,家破人亡只能靠视频赚生活费”。 视频封面的配图是陶家在屋头村的老房子..... 我双目紧紧盯着屏幕上的黑色字体,莫名觉得很刺眼。 “呵,还真是你。” 我冷哼一声,点开了视频,紧接着一道悲伤的音乐便响了起来。 这个视频是“壮壮不壮”发布的第五个视频。 这时候的陶云壮还是个圆滚滚的小胖子。 他坐在陶家的泥土房门口,惨兮兮地诉说自己本来是富二代,家里做地产生意,差点成为当地首富。 可是他有一个表姐,嫉妒他们全家有钱,傍到了个有权有势的大款之后,就利用大款的势力,害死了他的亲姐姐,然后又害得他们家破产。 他的母亲求助无门,最终心灰意冷上吊了,父亲为了躲债也去了国外,剩下他和精神失常的奶奶相依为命。 债主们把公司资产和城里的房子都收走了,他只能辍学和奶奶一起回到老家。 说着,陶云壮伤心得哭了起来。 一点也不像是装的....... 第八百六十九章 大款 我端起手边的热奶茶喝了一口,免得我会忍不住破口大骂。 显然陶云壮口中的“恶毒表姐”指的就是我。 我冷眼看着屏幕上的视屏列表。 在这条屏幕之前,陶云壮的作品点击量都不超过三百。 唯独这条的点击量破了十万..... 仇恨是流量密码,我一脸寒意地点开视屏下面的评论区。 一共四万三百五十七条评论,放眼望去全是在骂“恶毒表姐”的。 也有问“表姐”信息的,评论下面陶云壮的回复都是“大款”势力很大,不敢说,害怕自己和奶奶会受到威胁<可怜><可怜>...... “呵,这是生活所迫,选择当白莲了?” 我嘲讽出声,握着鼠标的手也微微发紧。 明明是陶家想要我死,最终自食其果,到头来变成了我因嫉妒而害死他全家。 陶云壮不可能不知道这些年陶家对我的迫害,网上的视频不过是他为了赚钱泄愤精心编造的谎言。 可是却有成千上万的人信了。 真不愧是陶家人....... 我这边在心里骂着,忽然手边传来手机震动的蜂鸣声。 亮起的屏幕上,写着“李芳芳”的名字。 我愤恨的情绪散了散,接通了电话。 “染染,你忙么?” 我关掉了视频,道:“还好,有什么事么?” 李芳芳语气里带着点撒娇的意味:“没事就不能给你打电话啦?” “开玩笑呢?你不是一直忙着林暮雪展会的事情嘛,我寻思大忙人给我打电话,肯定有事。” 李芳芳微微叹了口气:“还真是遇到了点事,就想起了你。” “你记不记得之前你拜托过我和林暮雪,照拂一下陆斐?” 我心头一滞,沉声道:“记得。” 那时候换了魂的龚长青刚被送进精神病院。 我不知道陆斐躯壳里装的是龚长青,只觉得这孩子未来在艺术界没了依仗,便和李芳芳提了一嘴。 早知道不该多事的...... “我家林暮雪说,陆斐根本不需要他提携,天赋太厉害了,不过他还是时长关照陆菲。” “可今天上午,陆斐突然被十八处的人带走了,也不知道为什么?林暮雪惜才,让我问问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指尖摩挲着玻璃杯壁,我嗓音微凉:“陆斐过不了多久就会出来的,十八处的目标是龚长青,陆斐是去协助的。” “这样啊,那我们放心了。” 李芳芳顿了顿,用一种神秘兮兮的语气道:“染染,村里出大事了。” “能出什么大事?” 我淡淡道。 “我知道你现在一定对村里的事情不感兴趣,但这件事和你还算是有点关系。” 李芳芳语气凝重,她很少用这样严肃的语气讲话。 “和我能有什么关系?” 我微微抿唇:“小时候,村里几个婆婆和阿姨确实可怜我,给过我些衣服和食物,但是她们对我的恩情,早在活尸下山那次我就还清了,我和坞头村没有关系了。” “你先听我说。” 李芳芳语气带着些许神秘,道:“今天上午,有个女人去了坞头村,给了村长一大笔钱,进了祠堂......” “可是那个女人到了晚上都没出来,村长担心出事就去祠堂里找人。” “结果祠堂里空无一人,可是村长一直派人守在祠堂外面,根本没有看到那个女人出来。” 之前我听张子君说过,坞头村祠堂有很厉害的东西。 不过这也不奇怪,毕竟公羊狩就在坞头村附近的山上出没,他附近有怪物更本不奇怪。 “那个女人是你那不要钱的亲妈......林心柔......” 我愣了几秒,才开口道:“她去那里做什么?” “不知道。” 李芳芳微吸了口气后,道:“这几天村里也不太平,我爸妈决定回村子看看。” “别回去!” 我脱口而出道。 对面李芳芳语气有些颓丧道:“我和林暮雪都劝了,可我爸妈和村里人关系不错,再加上我们家的祖坟也在那里,他们不放心就回去了。” “芳芳,尽快劝李叔和李婶子出来,村里非常危险。” 我不是开玩笑的。 以前我住在村里的时候还不是术士,很多东西都不懂,以为尸皮鬼村长就是村里最可怕的东西。 如今我懂的东西多了,便知道尸皮鬼喜欢待在阴气重的地方。 是坞头村吸引了尸皮鬼,坞头村才是可怕的存在...... 李芳芳叹了口气:“我尽量吧,老人家就是喜欢固执己见,希望一切顺利。” “出了什么事情和我说。” “好。” 挂断电话,我思绪忍不住动了起来。 林心柔不是要报复我么?她去祠堂干什么?她又是怎么消失的呢? 第八百七十章 非去不可 “在愁什么呢?” 房间门被推开,柳墨白将黑色风衣往门边衣架上随意一挂,抬步朝我走了过来。 黑色缎面立领衬衫贴在皮肤上,将肌肉轮廓展示得淋漓尽致。 仔细看时,还能勉强看到疤痕的轮廓,但也比前些天好多了。 男人一边走,一边将袖子挽到小臂上,带着一股清甜的檀香立在了我身后。 长臂环过我的肩膀,另一只手轻轻搭在我肩膀上,看似无意却实则撩拨地轻轻摩挲着我的肩头。 他俯身看向笔记本电脑的屏幕,沉声道:“这是什么东西?很好玩么?” 我坐在椅子上,抬头看了眼身后的男人。 金丝眼镜下那双眼睛带着探究的神色,柳墨白在很认真地想要了解我的喜好。 这倒大可不必...... 我唇角勾了勾:“欢迎回家,我的大款......” 男人面色一凝,用一种诡异的眼神看着我。 黑眸里既有震惊,也有疑惑,还有一种看傻子的意味。 沉默了许久,柳墨白结束了暧昧的动作,一脸严肃地坐到了我身后,将我面前的笔记本电脑转向了他那边。 视频点开的刹那,阳台响起了陶云壮的哭诉声。 不知怎么的,此刻的我竟不生气了,端起手边的奶茶,翘着二郎腿慢悠悠地喝着,同时不忘观察柳墨白的表情。 男人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得难看起来,堪比锅底。 冰冷的声音被从牙缝里挤了出来,还是那么好听,就是叫听话的人感觉脊背凉飕飕的。 “他就是陶云壮?” 柳墨白眼睛眯了眯,镜片下那双眼睛的颜色更沉了,隐约发散出些许杀意。 我悠悠地喝着奶茶,玩笑般道:“大款别急嘛,这才看了不到一半呢?” “该死......” 男人关掉了视频,刚起身就被我叫住了。 “别管他,看个乐子而已,他会遭报应的。” 我扯住男人的袖口,笑道:“我不想理会他了。” 陶云壮现在人在临清山。 临清山那种地方本来就危险,就连专业人员都不愿意深入,更别提他这样为了噱头博流量的人进去。 再加上和他一起组队进山的,有非人的存在。 陶云壮这次进去,大概率是很难出来了,没必要在他身上浪费时间。 柳墨白垂眸看着我,眼神里带着担忧:“可是.....” 我又扯了扯他的袖口:“没有可是啦,我听柳溪说你去聊案子了,我现在更想知道案子的进度。” 闻言,柳墨白脸色这才缓和了些许。 他坐回椅子上,烦躁地将电脑合上,沉声道:“老祖宗已经开始给陆斐和龚长青换魂了。” “十八处几个高层不知道我只是暂时不当柳家家主,所以没同意加快处理木棉村和童心集团的案子。” 我眨了眨眼。 即便是柳墨白,也避免不了人走茶凉。 “所以还需要些时间,对吗?” 柳墨白点点头,沉声道:“染染,我会尽力想办法。” 看着男人眼中的愧疚,我忍不住笑出声来,温声道:“你在我的事情上,哪次没有尽力?” “你是我男人,又不是神仙,岂能事事如愿,夫妻本就是相互包容的。” “这事不急......” 话虽然这么说,但我知道临清山非去不可了。 第八百七十一章 普格村 第二天,我编了个理由说要和谦哥他们一起回一趟燕云山乔氏宗祠,便拎着行李箱离开了。 燕云山乔氏宗祠里供奉的是历任乔家家主。 据说燕云山内部压制了个不得了的东西,因此历任家主在去世后,大部分会留守燕云山。 而燕云山宗祠只有祖宗们认可的乔家后代能进去,柳墨白查不到宗祠,自然也不会跟来。 保护本家人是我和谦哥他们的责任,与柳墨白无关。 我不希望柳墨白伤没好全就为了我的事涉险。 临清山位于华国最靠近东南的位置。 谦哥一早就订好了机票,我们一行人先到谦哥家中汇合。 到的时候,珍姐已经在检查装备了。 地上林林总总放了一大堆东西,都是登山和扎营用的。 见我来了,珍姐对我招了招手:“云染,你看看还差什么不?” 一旁收拾法器用具的乔云谦闻言,也沉声道:“对,小妹你再检查一下,进山的事情马虎不得。” 乔云谦和乔云珍的语气都很严肃,倒不是因为别的,而是我们这些常年在山里办事的人,更明白山里的东西有多么危险。 我蹲下身子,一件件检查地上的物品,确认无误后,我们这才将东西分成三份,装到专业的登山包里,这才朝着机场去。 谦哥早就联络了个当地人,给我们带路,说是临清山山下一个山村的人,对临清山周边都比较熟悉。 谦哥还告诉我们说,临清山周边的人将临清山视作神山,也被当做禁区,不许外人进入。 这个向导也是他花了重金才求到的。 到达西泠市机场的时候,天已经向晚了。 刚出机场,就看到一个穿着黑色夹克,搭配黑裤子,脸上有两条刀疤的中年男人,站在出口双手插兜地左右张望。 男人带着黑色墨镜,头发有点长且像是几天没洗头那样,油油的,有种混混的感觉,以至于周围路过的旅客,纷纷绕开他往前走。 谦哥朝着那人招了招手:“邹世康!是你吗?” 墨镜男人闻言,连忙将墨镜推到头顶,露出一双细长的眼睛,呵呵笑道:“乔老板,可算等到你们了,车子备好了。” 乔云谦点点头:“麻烦了。” 我们跟着墨镜男人绕到一个偏僻的小停车场里,上了辆破旧的银灰色面包车。 珍姐和我两人坐在后面,谦哥则坐在副驾上。 邹世康发动车子的刹那,车身传来剧烈的抖动,就连那发动机的轰鸣声都和正常车子不同。 这车子跑起来的时候,也有种颤颤巍巍的感觉,像是随时会散架一般,可偏偏邹世康开的极快。 车子飞奔起来的刹那,我和珍姐默契地对视了一眼,双方都是脸色煞白的状态。 说实话,如果不是谦哥向来稳重靠谱,这车我是万万不敢继续坐下去了。 前面谦哥倒是一脸淡定,他闷声道:“我们这到了临清山下,天怕是都黑了,你让我们一定要搭这趟飞机,是有什么讲究么?” “嘿哟,乔老板,你可算是问到点上去了。” 邹世康用那略微沙哑的公鸭嗓,侃道:“临清山下面就一个村子,叫普格村。” “那村子一般是不许外人进的,尤其这段时间村子里有人失踪,村口白天都有人把守。” “你们只能摸黑进去,乔老板,你给的钱够多,我也不坑你。” “进临清山最安全好走的一条路,就连着普格村,据说是村子里的人世世代代修出来的。” “可这条路不许外人走,你要到了普格村,天不亮就得进山,耽误不得。” 旁边珍姐闻言,便开口道:“你应该不是普格村的人吧,怎么知道这么多?” 邹世康淡淡道:“我每年都会去临清山收点山货出来卖给有钱人,我这人从不欺负穷人,和临清山做生意给的价格都公道,村里人信我。” 说着,他瞥了眼后视镜里的我和珍姐,瞪着眼睛道:“我可不是背叛村子啊,我带你们进去,赚的钱会分给村里一个得病的女人。” “那女人名叫春雨,带着个傻儿子,得了癌,不知道该怎么办。” “今晚你们也是住春雨家里,我和春雨都说好了的。” 珍姐没有继续多问,邹世康继续道:“乔老板,临清山你们非去不可么?我得提前和你们说啊,那山邪得很,哪怕是普格村的人,都不敢随便进。” 谦哥喝了口水,道:“怎么个邪法?” 邹世康握着方向盘,语气神秘兮兮道:“这话我说了,你们大概是不会信的,你们就当个故事听听吧。” 第八百七十二章 逆天 邹世康讲起了普格村的怪事。 一旦村子里出现横死或者病死的人,都会受到感召去到临清山里。 之后等熬过三四年后,那些去到山里的人就会回村子。 这些人回到村子后,会完全记不得之前的事情,行为举止也会变得很不一样。 邹世康语气变得凝重起来。 “就比如我向来喜欢收皮货那家的小儿子,被山上一块大石头给砸得只剩下一口气。” “我说开车送孩子去医院,可是那家人非要把孩子留在家里。” “当晚那孩子就像是回光返照一样,浑身血淋淋地从床上爬起来,朝着临清山里去。” “后来过了两年,这孩子回家了,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把家里的大黑狗和公鸡用柴刀给砍了。” 谦哥眉心紧蹙道:“他家里人怎么说?你们没报警么?” 邹世康哧然道:“报什么警哟,普格村早就对这种事情司空见惯了,还觉得这是山神的赏赐,让他们的家人能够再次回到他们身边。” “之后那家小儿子明显不一样了,能下地干活,但是经常看着天空发呆,每到晚上就会跑到院子里,对着天空发出嚎叫声。” “和个狼崽似的......” 话到这里,车里所有人都觉察出了不对劲。 黑狗和公鸡都是能够辟邪的东西。 那家小儿子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杀这两种动物,显然是已经被不干净的东西上了身。 其次对着天空嚎叫,显然是动物才有的习性。 我大致能猜出,上身的东西可能不是人。 可根据邹世康所言,这种情况在普格村不是一例两例,这种大规模的借尸还魂,绝对不是人能够做到的。 而且借尸还魂这种事,若是让夜游神看到,他不可能袖手旁观的。 临清山里到底有什么东西,能在夜游神眼皮子底下,搞出这么大的动作。 甚至还将动物的魂换到人的身体里。 这不仅违反了轮回法则,更是违法了六道规则。 简直是逆天...... “哎......” 邹世康叹了口气,恨铁不成钢道:“他奶奶的,这群人就没怀疑过回来的根本不是自家人。” “我提过几次,村长当场变脸,后来我算是明白了,是谁要紧吗?能干活就行。” “前些日子,春雨不舒服,我寻思了一下,还是领着她去医院看了,医生说是癌症早期,得花钱。” “这不,乔老板给送钱来了,我就接了这活,我抽了一万块钱,剩下的勉强够春雨治病了。” “我也是看不惯普格村这行为,但我还得做他们的生意,所以随缘帮帮忙。” “春雨之所以愿意花钱治病,是因为他家男人死在外省回不来了,她怕自己去临清山回来以后变了样,照顾不了孩子。” “可怜......” 看来乔云谦确实在进山这件事上花了不少钱。 不过能够顺利进山解决乔时秋,这点钱是值得的。 只是临清山此行,怕是不会顺利..... 车子开了快四个小时,路越走越偏。 邹世康的小面包车虽然破,但是在这歪七扭八的山路上走的极稳,看来他确实经常走这条路。 到普格村口的时候已经接近十二点了。 邹世康让我们在车上等到一点多,才带着我们下车绕着村子,到了村后小溪旁的一栋旧木楼前。 黑暗中,一个穿着蓝布衣服,戴着粉色头巾,皮肤黝黑的瘦弱女人等在了院口。 她就是春雨,不到三十的年纪,脸就苍老成了四十来岁的样子。 春雨带着我们摸黑进了院子,用不太熟练的普通话道:“你们住客房,等到四点半的时候,我带你们去临清山入口。” “多谢......” 客房中央砌了个类似火炉的东西,里面燃了木柴和炭火,能让周边温度暖和不少。 炉子周边放了几床薄被供我们休息。 春雨话很少,将我们留在客房里就离开了。 距离出发还有大约三个多小时,为了保存体力爬山,珍姐和谦哥靠在屋里的柱子边入睡了。 我则借着火光,拿出铜板开始起卦。 铜板被掷了三次...... 我看着卦象,眉心紧蹙。 虽然临清山一行,我们不会有性命之危,但不能够得偿所愿。 临清山里进入了很多外来者,这些人背后的势力都不一样。 山里的东西生气了....... 我微微吸了口气,收起铜板,靠着柱子看着炉子里跳跃的火焰,心中担心这一趟我们会落空。 屋外响起阵阵嚎叫声,似人似狼。 我眯着眼睛,迷迷糊糊睡着了。 第八百七十三章 湖 约莫四点半的时候,我被珍姐推醒。 邹世康和春雨站在门口,看来是要出发了。 我带上挎包和背包,跟在了人群后面。 邹世康一路上前顾后看,表现得很小心。 他压低声音道:“不能让人看到你们,一旦被看到,你们会被打不说,我以后的生意都泡汤了。” “知道的。” 谦哥低声道:“除了我们,这几天还有外人来打听过么?” “有。” 春雨缓缓道:“是个眼角有疤的男人,带着个中年女人,说是想要进山。” “村里人不许,把他们赶出去了。” 她顿了顿,继续道:“那两个人不像是好人,之后他们应该找了别的路上山。” “其他的路比村里这条危险得多。” 说着,春雨停下了脚步,指着前面一座两根树干钉在一起构成的“桥”道:“桥后面就是,我只能送你们到这里了。” “先祖说临清山里有一个湖,离那湖远些.......很危险。” 湖? 我忽然想到之前看到的那张合照里,那群驴友身后就是一汪呈深蓝色的湖。 那张照片是“深山”在社交平台最后的一张照片,照片配文是“已达到最神秘,最伟大的地方”...... 这张照片经过技术人员的比对,在临清山外围根本找不到类似这样环境的地方。 大致能推断出,这张照片是在临清山里拍的。 可临清山里没有信号,“深山”又是怎么将这照片发出来的呢? 难道他人已经出山了?正在周围某个隐秘的角落盯着进山的人? 顿时我脊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连忙打消了自己的恐怖想法,跟着谦哥他们踩着“桥”过了河。 紧接着就是一条土路,直通临清山深处。 “现在开始,要非常小心了。” 谦哥站在入口处,沉声道:“云染,是时候拿出你的本事了。” 我点点头,拿出铜板俯身蹲在地上,默念问题开始起卦。 乔时秋的任务要求是将失踪人员找回,或者找到他们的尸体。 因此我们只要先一步找到失踪人员,便能守株待兔。 如今乔家小辈里,数我卜算能力最为出众,卦也最准。 我根据卦象找失踪人员方位,会比乔时秋和乔心蓝更快。 估计乔时秋自己也没想到,我们真会杀到临清山来找他,现在正在山里到处找失踪人员呢。 “北边......” 得到我的结论,谦哥拿出指南针,带着我们朝着偏北方向走,正好是土路的方向。 顺着路一直走,走了没多久四周起了浓雾。 可见度不足两米。 “等等.......” 谦哥停下脚步,双目紧盯着斜前方不远处的位置。 我和珍姐纷纷朝着谦哥看的方向望去。 隐约间能看到一个身形高大的人影站在雾里。 我们用了特制的灯,能让我们勉强看到那人的轮廓。 只见那人穿着黑色冲锋衣,带着个宽檐帽子,帽檐遮挡了他脸的大半。 灯光下那人皮肤苍白得渗人,细长的眼睛呈弯月状,正直挺挺地站在距离我们约莫三十米的位置。 殷红的嘴巴勾起了夸张的弧度,发出“咯、咯、咯、咯、咯”急促的笑声。 我心头重重跳了一下。 他是深山......他一直跟着我们...... 第八百七十四章 神泉 直觉这种东西,有时候准得出奇。 从进山开始,我就一直觉得人在窥伺着我们,现在想想,或许从那个时候开始,深山就已经在我们周边附近了。 强光穿透薄雾打在“深山”身上。 那张苍白的脸上像是染了什么粘液那般,在灯光下微微反光。 与在照片上看到的深山不同,此时的深山身上穿了件巨大的黑色立领风衣。 那风衣很长,将他脖颈到脚踝的位置遮挡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黑色防滑雨靴。 他就站在那里,眉眼弯弯地看着我们笑个不停,笑声尖细诡异,听的人毛骨悚然。 显然,深山确实不是人类。 我视线落在他的手腕处。 苍白的手腕被一条红色编织绳缠住,尾端像是被硬生生扯断那样。 “你们看他手腕......” 我压低声音道:“这是乔家的绳......” 珍姐闻言也看了过去:“还真是。” 为了提高处理案子的效率,乔家专门设立了工厂制作通用型的法器耗材,就比如:红绳、香烛、三清铃、朱砂墨等。 对于特殊用途的红绳,在编制手法上也区别于普通红绳。 乔家术士一眼就能分辨出这些绳子的用途,就比如“深山”手腕上这根,显然就是乔家术士用来捆绑压制邪物用的。 看到这根红绳的刹那,我面色变得略微凝重起来,用力呼吸着带着寒意的湿冷空气。 谦哥沉声道:“乔时秋应该先一步遇到深山了。” 深山看着我们,用一种奇怪的声音开了口。 “找神泉?你们是第四波人了......” 深山的声音很哑,但是在每句话的结尾时,又会变得尖利起来,很像鹦鹉学舌说话时的感觉。 我沉默几秒后,道:“我们是来找人的,找群里那些驴友和给你绑了红绳的人。” “找他们就是找圣泉。” 深山笑意不复,脸上五官朝着脸的中心皱缩,露出副狰狞的表情。 “那些人都是活该,他们知道临清山有永生的秘密,就来了这里,想要打扰我们的生活。” 不对,我忽然意识到什么,连忙道:“你不是深山!你是什么东西?” “深山”看着我,脸上露出一抹邪佞的笑容:“你们不是想要找神泉么?跟我来呀。” 说完,“深山”转身朝着密林深处去了。 “神泉是什么东西?是不是那个让普格村村民异常的东西?” 珍姐疑惑道。 我没有说话,默默拿出铜板,蹲下起卦。 看着卦象,我微微吸了口气:“那东西没骗我们,他确实能带我们找到人,但是那东西想要我们死。” 神泉和被借尸还魂的村民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直觉告诉我,那里是个极其危险的地方。 我有黄箓斋,最擅长对付山精野怪。 但此行并非我一人,我不能一个人做决定。 “谦哥......去么?” 乔云谦低头看着我:“你们怕么?” 我沉默了几秒,才道:“我信我的卦,也相信我的能力。” 闻言,珍姐也开口道:“我也不怕,入行的时候,我就知道自己以后会面对什么。” “乔时秋和乔心蓝大概率就在那神泉附近,他不死,我的家人就一直活在他的阴影里。” “更何况云染的卦向来准,我们这趟一定会有惊无险的。” 乔云谦点点头:“那就出发吧,那东西一路走去,地上一定留了痕迹。” 语罢,我们三人拿出登山杖朝着那怪物离开的方向追去。 那怪物很聪明,他在路上故意留下了很多痕迹,让我们能够循着痕迹一路往上走。 一路山始终浓雾萦绕,越往里走阴气越重,气温也越低。 好在谦哥提前准备了羽绒服,路上我们换了羽绒服在继续往里去。 手腕上的赤练绳热得发烫,这是之前从未有过的情况,我心中大致明白已经靠近那个逆转阴阳的东西了。 其实临清山不算特别高,再加上我们三个人体力很好,很快就走出了迷雾,来到了一片湖泊附近。 靠近湖泊的刹那,我们三人齐齐顿住脚步。 一种极其压抑的感觉瞬间从我们的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我们的情绪瞬间变得痛苦悲伤起来。 “这湖太邪了......” 珍姐小退了一步。 我回头看了眼不远处的橙色帐篷,眉心紧锁,还没来得及说话,周边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回头,之间浓雾中走出一个个浑身湿透的人,手拉着手形成一道人墙,呈包围之势像我么逼来。 “这些是失踪的驴友!” 珍姐沉声道。 旁边谦哥呼吸略微急促道:“不仅仅有驴友,还有普格村其他村民,他们身上怎么都覆盖上了一层粘液.......” 第八百七十五章 眼睛 我骇然地看着这群逼向我们的“人”。 这些人的皮肤都惨白如纸,皮肤表面都是皱皱的,像是在水里泡了很久那样。 他们双目空洞,瞳孔无一例外地扩散至边缘,缓缓朝我们围堵过来,要把我们推到湖里。 这些人脸上没有表情,但是动作很僵硬,像是小孩学步一般,每步都走得很艰难。 我心跳加快了不少。 这感觉就像是被二十来个死人围在中间一样,太恐怖了。 偏偏我的双脚像是钉在原地一样,根本挪动不了一点。 “谦哥,我们好像动不了了。” 珍姐冰冷的声音响起,语气带着些许怒意。 乔云谦沉声道:“小妹,我记得你带了坟头土,刚才那雾气有问题,我们被鬼迷眼了,用坟头土破一下。” 我微吸了口气,从包里取出了坟头土和二胡。 抬头时,用余光瞥见“深山”正蹲在前面不远处的一棵大榕树的树枝上。 两米多高的人,抱着膝盖笑眯眯地蹲在树枝上看着我们,手里还握着根红绳,红绳末端连着个穿深蓝色衣服和长裤的女人。 女人身形很瘦,已经被红绳勒死了,身体被呆在半空中随风摇摆。 透过头发的间隙,能看出那个女人是乔心蓝。 乔心蓝居然就这么死了?那乔时秋呢?他会不会也死了。 算了,现在不是纠结这件事的时候。 我定了定神,将之前在临门村用剩的坟头土往眉心一抹,霎时间夺回了身体的主动权。 很快,谦哥和珍姐也能动了。 只要手脚都能动,面前这些无意识的家伙对付起来很容易。 各家的术士,虽然已经将玄门本事做成了生意,可是祖宗的规矩还是要守的。 遇到有违天地法则的事情,该出手时,必须出手。 按谦哥的意思,不管这些人是生是死,都不能让别的东西占据这些身体,因为这是违反轮回法则的。 原本以为面前这些人刚被借尸还魂不久,魂魄不稳对付起来很容易,只需要一点鸡血或者坟头土,就能将他们身体里不属于他们的魂魄驱散。 却不料无论我们怎么努力,都不能驱赶走他们身体里的魂魄,只能将他们用绳子绑在一起。 二十三个人被绑在旁边一颗乔木上,看上去诡异极了。 看着这些人,我们微微松了口气。 谦哥低声道:“深山呢?” “我刚刚看到他了,在那颗榕树上。” 我说着,抬头看向那榕树。 榕树上已经没有了深山的影子,只剩下一个双目突出,舌头耷拉到下巴的女人被挂在榕树枝头随风晃荡。 “乔心蓝!” 珍姐惊呼出声。 话落,一阵狂风吹起。 我下意识将珍姐和谦哥往前方用力一推,忽然腰上多了一条湿答答类似水草一样的东西,将我猛然朝着湖的方向拉了过去。 原本伸出来的“水草”有三条。 可因为我提前推开了珍姐和谦哥,剩下两条落了空,快速缩回到了湖里。 “小妹!” “云染!” 伴随着谦哥和珍姐的惊呼声,我被巨大的拉力直直拉到了水中。 “扑通——” 刺骨的凉意包裹了我的全身。 我一手握着二胡,一手不停扒拉着水想要往上游,可是将像是被什么东西拖住一样,越挣扎越往下。 我忍不住低头一看。 湖底开了条缝,随着那条缝打开,一只巨大的眼睛出现在湖底。 也就是在那眼睛睁开的刹那,天黑了下来,窒息感也全然消失不见。 我猛然抬头,发现外面居然瞬间变成了夜晚...... 当了两辈子术士,我从没见过这种诡异的事情。 但这还不是最可怕的。 随着身体不受控制地下坠,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恐惧将我紧紧包裹起来。 这种恐惧我曾经感受过,之前被剖腹取子后,我有过这种感觉。 是生物对死亡产生的本能恐惧。 不能这样继续下去了....... 我握紧弓弦,冷静地低头看着湖底的情形。 那眼睛很大,几乎占据了整个湖底。 红色的眼白,加上线形的黑色竖瞳,看上去很像是蛇眼。 倏然,黑色竖瞳打开变成圆形,像是一个巨大的黑洞一般,不断有黑色人影和动物的影子朝我扑来。 周遭的湖水也变得粘稠起来。 脑海里也开始出现了走马灯现象,不停回溯着我这一生或美好或痛苦的回忆。 这就准备夺舍我了? 抱歉,黄箓斋专门对付邪物,超度鬼煞,我来者不拒,一概接收。 说起来,我还得感谢前世乔染音的折腾,让我知道黄箓斋在水里也能用...... 第八百七十六章 东西 从那只眼睛睁开的刹那,这湖像是形成了一个独立的空间,甚至可以在湖里呼吸,这让我完全没了后顾之忧。 周遭虽然有阻力,不过问题不大。 我握紧琴弓,默默唱起了诛邪的经韵,拉起了二胡。 手腕上的赤练绳自动松开漂浮于水中。 白色缎带围绕在我周遭,防止有想要占据我身体的鬼煞接近我。 湖底有越来越多的黑影飘出,在湛蓝的湖水里显得格外壮观。 随着我的动作,我头顶的湖面上缓缓出现了个金色太极图案,图案周遭有着各种各样的诛邪符文。 我漂浮在太极和眼睛中间,集中精力进行着手上的动作。 说实话,这湖底的东西太邪性了,我从来没见过,也不知道它到底有什么弱点,有什么能力。 我没有把握能够对付得了它。 混合着动物咆哮和人呻吟的声音,黑影在快要靠近我的时候,被我头顶那飞速旋转的太极吸走了。 “哈啊.......滚.......” 湖底传来低沉的怒吼声。 水中数以千记的鬼煞,被被另一道巨大的吸力吸回了湖底的黑瞳里。 与此同时,湖底产生一道巨大的排斥力,猛然将我往湖面方向推去。 我还没反应过来,连人带二胡被抛向了湖面以上,呈抛物线的路径朝着岸边飞去。 凌空的时候,我低头看了眼湖底。 湖底的大眼睛,以最快的速度变回线状竖瞳又迅速合上了。 我微微松了口气的同时,调整姿势,屁股着地稳稳落在了湖边。 湖底那东西扔我的时候,多少带了点情绪。 即便地上都是湿润的软泥,可我依旧被疼得龇牙咧嘴。 旁边谦哥和珍姐见状,连忙上前查看我的情况。 珍姐按着我的肩膀,眼眶微红道:“怎么样?云染,你没事吧?你吓死我了。” 刚才在水里使用黄箓斋,耗费了我大量精力。 我微微喘气,摇头道:“没事......” 谦哥看着我,沉默几秒后,道:“你要怎么证明你是这具身体的主人?” 我一愣,无奈地挥了挥手中的二胡:“现场表演黄箓斋?” 谦哥和珍姐对视一眼,松了口气道:“吓死我了,刚才跑出来个幸存者,说下了水就活不了了。” “如果我不会黄箓斋,估计也出不来。” 我眸光沉了沉:“这水下有我从来没见过的怪物。” “什么怪物?” 旁边珍姐道:“你都没见过么?” 珍姐和谦哥知道我前世的事。 乔染音曾经主持修编过鬼煞及精怪图鉴,那本图鉴足足记录了三百余种精怪类型,都是她见过的。 而拥有这些记忆的我,却不知道湖里那东西的来历,可见那东西的不一般。 我回想着刚才的情形,沉声道:“湖底是那东西的眼睛,那东西的眼睛里面有好多鬼煞。” “按道理那东西关了这么多鬼煞,应该煞气很重,但是它本身却没有煞气。”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只能回去问柳墨白,他或许知道。” 我顿了顿,抬头看向乔云谦:“谦哥,这山里不能再放人进来了,那东西不是人能对付的。” 乔云谦点点头:“我会和十八处的人报备的。” 说完,他和珍姐扶着我远离了湖边。 第八百七十七章 故人 堂姐? 我心头有种不好的预感,回头就看到一个满身泥泞的年轻男人站在不远处一课槐树下。 是瘦下来的陶云壮。 烦躁的情绪在心底油然而生,我冷声道:“我没有堂弟,你认错人了。” 真讽刺,这么多人进了临清山,却只有陶云壮活下来了。 “我不会认错的,堂姐,你不记得我了,我是陶云壮啊......” 话落的瞬间,乔云谦和乔云珍的眼神变了。 他们虽然没有见过陶云壮,但是这个名字他们是听说过的,也知道陶家和我之间的恩怨纠纷。 珍姐挡在我面前,对陶云壮沉声道:“你认错人了,想下山就少说话,不然你自己看着办。” 陶云壮想要命,脸色白了白道:“我也没说要怎么样嘛?就是......就是见到故人了。” “故人......” 我被气笑了:“你们陶家是怎么对我的,你自己不知道么?你也配说这种话。” “那是我爸妈做的,和我没有关系......” 陶云壮还要辩驳,却被珍姐阻止了。 珍姐指着旁边被绑在一起的人,厉声道:“蹲在那里,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临清山危险且情况复杂,陶云壮还指望着我们带他下山,即便心里不满,却还是乖乖抱着脑袋蹲在一旁。 我略微缓和了神色后,低声道:“乔时秋怕是找不到了。” 珍姐看了眼被放在一旁的乔心蓝,摇了摇头:“云染,你的卦真准,这一行确实没有达到我们的目的,这里比我们想象中的还要危险。” 见我们情绪低落,谦哥温声道:“至少解决了乔心蓝,她一死,晋市旁氏的伤亡能少些,咱们本家掌权,格局也该大些。” 我没有说话,只是觉得心里沉甸甸的。 回去得让本家人小心些了...... 太阳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了。 阳光洒落在平静开阔的湖面上反射出煜煜的光泽。 如此静谧美好的景色,底下却隐藏着能够逆转生死的怪物...... 我微微吸了口气。 虽然保住了性命,可是这趟行程里,我有太多疑惑没能被解答了。 “深山”的目的,乔时秋的行踪,还有那湖底的东西...... 乔云谦带着我们将那些被借尸还魂的人用绳索捆在一起,又让陶云壮背着乔心蓝,这才往山下走。 下山的路上再也没有遇到异常的事情,也没有碰到“深山”。 临清山似乎巴不得我们赶快出山,返程路上见不到一点雾。 刚到山下,就看到一群人等在架了独木桥的河边。 那些人无一例外都穿着黑色制服,制服上有东临市十八处的标志。 赵星如在最前面来回踱步,他旁边还站着个穿白色风衣的短发女人。 我脚步一顿,柳清瑶?她居然来了。 甫一见到我们,赵星如和柳清瑶快步走了过来。 柳清瑶戴着副无框眼睛,镜片下那双眼睛依旧清冷。 在看到乔云谦的刹那,柳清瑶蹙起的眉舒展开来,对我道:“你知不知道这山里有多危险?居然不通知我哥?” 我眨了眨眼,试探道:“你告诉他了?” “暂时没有,但你肯定瞒不过的,等他知道了,肯定会生气的。” 柳清瑶抬头看了眼我们身后的土路,像是后怕一般深吸了口气:“这山连我们都不敢来。” 连柳清瑶都不敢来? 我回头犹疑地看着临清山,心中的疑惑更深了。 赵星如上前检查了那些人,惊道:“还真是失踪的那些人?老方,你快过来看!” 话落,旁边正和村民周旋的一个中年男人跑了过去。 他应该就是负责这个案子的方明警官。 “嘶......” 方明吸了口气:“还真是,可接了这任务的是乔时秋,昨天他还让我想办法送他走这条路进村,可惜村民不答应。” 闻言,我走了过去:“方警官,按照规则,人是我找回来的,这任务应该算我完成的。” 我的语气不容置否。 对面方明应该是第一次处理这种情况,显得有些犹豫。 他抓了抓后脑勺,有些为难道:“我得问问上级才行。” 说着,方明拿出了手机。 也就是在他拿出手机的刹那,一个电话拨了进来。 “我刚要和领导打电话,领导就打过来了。” 方明嘟囔着接通了电话。 手机音量调的不小,以至于我能勉强听清楚电话内容。 “方明,我听说临清山的案子破了?” 方明点点头,看了身后那些被绑在一起的人一眼,沉声道:“嗯,人都找回来了,只是状态不对劲。” “乔时秋是不是和你在一起?” 电话那头的声音带了些紧迫感,以至于方明脊背微挺:“没有,破案的人不是他,我正愁这事.......” 方明话音未落,电话那头的人打断了他。 “方明,你听好,总局已经下了通缉令,全国通缉乔时秋,一旦有他的消息立刻通知我。” 第八百七十八章 一直这样 “乔时秋被通缉了么?” 不仅是方明,就连我也愣在了原地。 “嗯,乔家那边已经取消了他的资格,谁破案,积分就算谁的。” “好的好的,知道了。” 挂断电话,方明像是松了口气般,冲我笑道:“乔小姐恭喜你,一会儿你和我去办下手续吧。” 我点点头,绕过普格村的村民,上了十八处的车。 柳清瑶上车坐在了我旁边。 “你怎么知道我来了这里?” 柳清瑶看着窗外,淡淡道:“有个匿名电话打到了我手机上,说你去了普格村,让我来救你。” “我原本想打电话和乔云谦确认一下,发现他手机不在服务区,就知道你们是一起的。” 我点点头,大致能猜到电话是乔雨薇打的。 沉默几秒后,我低声道:“你和谦哥打算一直这样?” “乔云谦不是那个人,他们一模一样罢了。” 柳清瑶双目凝在不远处的乔云谦身上,涂了暗红色指甲油的指尖轻轻敲打在窗沿上,语气里藏着浅浅的无奈与哀伤。 “我和我哥不一样,我是真心喜欢乔染枫,乔云谦不是乔染枫,这一点我比谁都清楚。” 欲罢,她收回视线,幽幽叹了口气:“星星喜欢乔云谦,认定乔云谦是他的父亲,这倒是个麻烦事。” 我看着旁边这张和柳墨白有四五分相像的脸,选择了沉默,低头打开了手机。 屏幕上是乔雨薇发过来的微信。 “我暴露了,从我哥被人带走后,他就一直防着我,临清山就是他对我的考验...... 乔时秋的计划只告诉给了我一个人,他带着乔心蓝进了临清山,让乔心蓝等在湖边,他自己在湖边蹲守。 一旦他看到你们去了湖边,那就意味着我暴露了。 乔时秋给我打了电话,说不会放过我们,你多注意......” 我看着屏幕上的黑色字体微微咬牙。 乔时秋还真是够多疑的。 这段时间乔雨薇一直保持咄咄逼人的状态,要求乔时秋让她和乔雨鳞视频,为的就是不让乔时秋发现端倪。 却不料乔时秋始终怀疑着乔雨薇。 我倒吸了口气,回复消息“乔时秋已经被十八处通缉了,你也注意安全”,然后关掉了电话。 不知道是不是在水下呆久了的缘故,我只觉得太阳穴一阵眩晕,只能靠着椅背入睡了,就连车子启动都没有发现。 迷迷糊糊间,我好像又回到了那片湖泊附近,准确地说,我看到了那片湖泊附近发生过的事情。 是“深山”他们到了湖泊附近后发生的事情。 那些出事的驴友在吃完晚饭之后,一个个都晕倒了。 他们被“深山”用麻绳绑了起来。 麻绳一头连着人,另一头则被绑在树上。 之后,深山像是做某种实验一样,抱着这些昏睡的人,如下饺子般,将他们一个个丢到湖里。 不时还将人从水里拉出来看看,然后又在一个笔记本里记录着什么。 整个过程,深山始终保持面无表情的状态,仿佛他不是在伤害人,而是在做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我身临其境般地站在那湖边,甚至能够闻到湖水里散发出来的腥臭味,心脏也越跳越快。 其实大多数情况下,实体是比鬼煞更可怕的。 一般除非鬼煞修炼过,又或者怨气很大,否则一般是伤害不了作为实体的人的。 我看着面前的场景,当人把同类当做畜生来看待时,比鬼煞恐怖得多。 哪怕我清楚的知道深山伤害不了我,可看到他那双冷漠纯黑的眼睛时,我心脏止不住地紧缩起来。 这种恐惧是来自于本能的...... 正当深山聚精会神地完成着手上动作时,忽然水里窜出一条黑色水草般的绳索,自动绕在了他腰间,将其直直拉进了湖里。 也就是在深山进到水里的刹那,我猛然惊醒,发现车子已经行在了高速公路上。 “云染,你醒了?” 珍姐见状,将一瓶矿泉水递给了我,关切道:“是不是感冒了,怎么脸色这么差?” 我接过水喝了一口,心有余悸道:“没事,就是做噩梦了。” 旁边柳清瑶瞥了我一眼,淡淡道:“怕不是梦见被柳墨白罚了,你还是好好想想怎么和我哥解释吧。” “啊?” 见我讶异,柳清瑶摆了摆手:“临清山的任务信息一上报,我哥就知道你在临清山了。” “他电话都打到我这里了,问我为什么不告诉他,反正这两天我是不敢出现在他面前了。” 第八百七十九章 妹夫 我沉叹了口气,靠着椅背,颓丧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忽然想起什么,我转向珍姐道:“陶云壮呢?这么多人出事,为什么就他一个人活了下来?” “云染你放心,之后十八处会对他进行调查。” 珍姐顿了顿,继续道:“不过你这个问题,我们也问过他。” “根据陶云壮所言,到了湖边那晚,他们一行人用锅煮了一整锅泡面。” “煮面过程中,‘深山’去洗锅,作为探险网红,他直觉‘深山’是个富哥,以后说不定能赞助他去别的地方探险,就想和‘深山’套近乎。” “刚靠近深山,他就发现深山把一包白色粉末放到了锅里涮锅。” “陶云壮不敢得罪深山,决定看看他到底要做什么。” “当晚就发现深山将所有人迷晕绑起来丢到了湖里,他害怕就趁着深山绑别人的时候溜走了。” “之后他就一直在周边地带活动,不敢靠近那湖泊。” 我微微抿唇,袖子下面的手紧紧攥拳。 这些事情和梦境对上了。 可我并没有很强的预知天赋,为什么会梦到那样的画面? 我忽然想起之前的卦象显示,闯进临清山的生人有多股势力...... 深山背后到底是什么人?他的目的是什么? 上了深山身体的那个家伙曾经说过,那神泉里藏着永生的秘密。 难道深山的目的,就是为了永生? 我靠着椅背,看着头上的车顶棚,长吐出一口浊气。 太多谜题没能解开了....... 临清山和普格村都属于东临市。 车子一路开到了东临市十八处。 匆匆办完手续,我和谦哥、珍姐就离开了东临市。 赵星如告诉我,受害者的情况都太特殊了,东临市十八处处理不了,案子被移交给了海市十八处。 他成为了这个案子的负责人,要处理转运受害者的事情,便没有和我们一起离开。 回到海市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 我饥肠辘辘地出了机场,没走多远就看到一脸沉色的柳墨白站在出口处。 他穿着一件黑色风衣,搭配浅灰色高领毛衫,目光锐利地看着我。 整个人身上都散发着一股低气压。 铉叔站在柳墨白身后一步,微笑着看向我,厚重镜片下那双眼睛带着些许同情,感觉好像在说“你完了”。 我脚步一顿,咽了咽口水,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往前走。 该死,都已经快要当乔家家主了,还是怕这个男人...... 我在心里一边骂自己没出息,一边就是狠不下心踏出这一步。 就在我举棋不定的时候,谦哥走在了前头。 “辛苦妹夫专门跑一趟来接我们了。” 柳墨白眼神一滞,像是忽然反应过来那样点了下头。 自三年前那件事后,我和柳墨白大多数时候是分居状态。 乔云谦这声“妹夫”也是他第一次喊,只是没想到他第一次喊妹夫,居然是为了救我。 我微微舒了口气,紧了紧背包的带子,朝前走了过去。 这种场合,柳墨白应该不会让我下不来台。 铉叔见状,连忙接过了我手中的东西,道:“乔小姐终于回来了,你这次可把先生吓坏了,如果不是老祖宗阻止,先生差点就带伤去临清山了......” 第八百八十章 你可怨乔家 心脏重重跳了一下,我眉心不由得紧了紧,低声道:“那里很危险。” “知道危险你还去?” 柳墨白语气里带着浅浅的怒意,旁边谦哥连忙道:“妹夫也太小瞧小妹了。” 谦哥看了我一眼,沉声道:“小妹迟早要坐上家主之位,你也不希望她日后被人说成只靠男人吧?你让她如何服众?” 听到谦哥这番话,我心头也不由得沉了沉。 本家无条件支持我,是出于团结和情谊,以及知道我是乔染音转世。 可若是要让旁支能够服我,我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临清山是众所周知的危险,所以当初这个任务除了乔时秋,压根就没人抢。 今日我抢走了乔时秋的任务,也算是我在乔家崭露头角的第一张拿得出手的“名片”。 “是啊。” 珍姐上前道:“柳家家主爱惜我家妹妹,我们自然高兴的,今日一行家主也起过卦,我们也是问过家主之后才来的。” 谦哥和珍姐让乔万钧起过卦了? 我心头一颤,想起一路上乔云谦问过我的那些话。 作为乔家在海市的负责人,小辈里威望最高的存在,乔云谦本不需要每次行动前都问我的。 他这么做是因为本家也在考验我...... 柳墨白薄唇紧抿,看了眼旁边一脸呆滞的我,淡淡道:“回家。” 我没有说话,默默跟在了柳墨白身后,不时抬头瞥一眼乔云谦。 柳墨白来接我的时候,特意多带了两辆车,分别用来送珍姐和谦哥。 上车前,我抬眸对柳墨白道:“等等,我有话想要和珍姐说。” 随后我将珍姐拉到一旁,不等我说话,珍姐就明白了我想问什么。 她轻拍了下我的手,道:“云染,离魂珠被你用了,你必然会成为家主。” “可你站在乔家的角度想想,乔家作为玄门之首,怎么可能让只靠男人解决问题的人当家主?” 我心头一紧,道:“所以本家这边是什么意思?” “放心。” 珍姐安慰道:“不是不让你和柳墨白复婚,是你要证明自己能独当一面,我想临清山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她说着,从包里拿出了个微型摄像头:“这录像之后会被交给本家,这个已经足够证明一切了。” 我瞪大眼睛,骇然地看着珍姐手中的摄像头。 原来一路上都有录像....... 我嘴巴张了张,许久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 “若这次在临清山时,我喊了柳墨白帮我,会如何?” 珍姐眸光沉了沉,语气也变得严肃起来。 “临清山情况特殊,里面也会更危险,找柳墨白求助没什么的,如果这次你没能通过考验,便会有下次......” “你一共有三次机会,若三次都失败了,乔家有办法让你不和柳墨白在一起。” 见我不说话,珍姐开了口,沉沉道:“你可怨乔家?” 我摇头:“乔家在三年前收留我,愿意拿出离魂珠救柳墨白,只有我欠乔家的,乔家不欠我。” “如果我站在乔家立场,也会这样做的。” 我微微吸了口气:“我只是庆幸,自己没做错选择。” 乔家有很多厉害的禁术,我丝毫不怀疑乔云珍的话。 本家愿意把离魂珠借给我救人,已经是天大的情分。 将我培养成真真正正能坐上家主位置的候选人,是他们对乔家的责任。 珍姐笑笑:“那就好。” 和乔云珍分开后,我上车坐在柳墨白身旁。 甫一上车,我便靠在座椅上假寐,一路上我们相顾无言。 其实不是我不愿意说话,只是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很累....... 到家后,我将自己泡在浴缸里,许久才稍微抚慰好自己疲惫的灵魂。 换上淡黄色棉质睡裙从浴室出来的时候,柳墨白穿着浅灰色高领毛衫,正坐在圆桌旁倒酒。 我脚步一顿,还是缓步走了过去。 男人微微抬头,灯光下那优越的五官更显深邃,暗红色眼睛落在我身上。 正当我以为他终于要兴师问罪的时候,低沉的声音缓缓响起。 “路上我思考了许久,我觉得乔云谦说的有道理。” 我愣了几秒,却见他招了招手,语气也很是温和。 “坐吧......” 我点点头,原本紧张的心脏松弛了不少。 落座后,我主动道:“我在临清山的湖里,见到了个很大的怪物。” 男人握着酒瓶的手一滞,手腕上那块金色手表在灯光下反射出耀眼的光。 柳墨白呼吸似乎停滞了几秒,这才倒了杯红酒递给我。 “你见到的不是怪物,而是烛九阴.....” 第八百八十一章 烛九阴 “烛九阴?这不是在传说里才有的神兽吗?” 我奇道。 柳墨白点点头。 “原本我打算去临清山寻你,可是老祖宗告诉我,临清山的山神是烛九阴。” “既然是山神,便不会无缘无故伤害好人,更何况你会黄箓斋,一定程度上压制烛九阴,它不会对你如何的。” 脑海里再次浮起水底的画面。 那只巨大的眼睛里,装了不知道多少生灵的魂魄。 我接过酒杯,轻叹道:“难怪那东西身体里装了这么多鬼煞,但它身上却没有一点煞气......既然是神灵般的存在,那就不足为奇了。” 柳墨白微微抿唇,语气里带着些许叹息。 “那只烛九阴被赋予创世神的能力,身体也与临清山融为一体。” “它会吸引到很多无法轮回的生灵亡魂,其中以动物为主。” “可它并没有轮回的能力,于是吸引那些将死之人进入临清山,借用那些将死之人的身体,让动物‘复活’,它大概以为这就是轮回吧。” 我沉默几秒后,开口问道:“夜游神也不管么?” 柳墨白摇了摇头:“烛九阴不在六道管辖范围内,它自己本身就是能够进化出独立轮回法则的神灵......” “别说夜游神,就连阴间也没法管它。” 我思索片刻,又道:“我被它拖进水里之后,他一睁眼,周围就变成了黑天,这也是他的能力么?” “嗯。” 柳墨白点了下头。 “相传烛九阴能通过睁眼闭眼控制天明与天黑,这种生物别说是我们,就连神明都不一定能够了解它们。” “可奇怪的是,黄箓斋却能压制其能力.......” 我没有说话,脑海里满是深山将人丢进水里时的场景。 这个深山到底想要干什么? “乔时秋被通缉的事情,是你联络的么?” 我抬头看向对面的柳墨白。 他抬起酒杯轻抿了一口,淡淡道:“我用了点强硬的手段,逼他们加快了案子的进程。” 男人表面上风轻云淡,眼神里却暗藏着得意。 我唇角微微勾起:“谢谢啊......” 柳墨白偏头看向我,眉尾微挑:“你就这么谢?” “不然呢?我累了,早些休息吧。” 我起身佯装要去睡觉。 略过柳墨白时,衣料轻轻擦过他健壮的小臂,倏然手腕一热,被一只大手拉住了。 霸道的力从手腕处传来,我惊呼一声,毫无防备地侧坐在了他的腿上。 西裤布料光滑的质感落在小腿上,我心脏陡然一惊,刚要站起却被摄住了唇。 灼热的手落在我的腰窝上,伴随着红酒的味道,这个吻变得越来越深入,我整个人也陷入了一片眩晕。 够了,不能继续了...... 我按住了落在裙摆上的手,将堆叠的裙摆按在腿间,微微喘气道:“来日方长,我不能让你再受伤了。” 男人眸光沉了沉,无奈吐出一口灼热的气息。 湿润灼热的气息喷洒在我唇瓣上,撩拨得人心酥。 我敛住心神,起身走向了床边,躺了下去。 不多时,身旁床铺微微下陷,一双长臂将我锁进了个坚实的怀中。 男人微微叹了口气,嗓音也微微沙哑。 “早些睡吧......” “嗯。” 我转身将脸埋在柳墨白怀里,嗅着那浅浅的檀香,很快便陷入了沉眠。 这次我的梦境里是一片黑暗。 黑暗中,我又看到了那只巨大的赤色眼睛....... 血红色的眼白与周边的黑暗形成鲜明的对比,正正停留在我的头顶,就这么看着如蚂蚁般的我。 我站在那只眼睛的窥视下无处可逃。 听说有一种叫做巨物恐惧症的疾病,就比如我现在,站在这只和天一样的眼睛下面,忍不住身体震颤,想要逃跑。 烛九阴难道还没有放过我么? 顿时恐惧感遍布了我的全身。 我努力想要醒过来,但却无济于事,只能大喊出声:“抱歉,昨日临清山我无意打扰,我去那里只是想找人。” 黑色竖瞳圆了圆...... 一道浑厚的声音响起。 “有人闯入我的领地,想要利用我永生,我选中你帮我阻止那些人继续入侵我的领地......” 利用烛九阴永生? 我试探道:“你指的是深山?” “就是他,他背后还有别人,阻止他们,阻止他们......” 浑厚嘶哑的声音响起,几乎要刺穿我的耳膜。 我猛然起身,大口大口呼吸着空气,回头却发现天还没亮。 一只温热的大掌落在我脊背上,轻轻拍着,逐渐拍散了我惊恐的情绪。 “怎么了?” 旁边传来低沉关切的声音。 我摇了摇头,接过柳墨白递给我的凉白开喝了一口:“做噩梦了......” 烛九阴果然没有打算轻易放过我。 它这般连神灵都忌讳的存在,我又怎么敢得罪...... 看来还得继续查深山和他背后的组织。 第八百八十二章 猜不透 噩梦醒来后,我再也没有了睡意,起身从柜子里找到之前乔云谦给我的案件资料,找到了那张驴友合照。 柳墨白披着深蓝色浴袍走到我身后,视线落在照片上:“怎么回事?” “烛九阴给我托梦了。” 我深吸了口气,将关于深山的事情告诉给了柳墨白。 烛九阴确实是个极有威慑力的存在。 哪怕是解了咒的柳墨白,听完这番话,依旧面露难色。 “这个案子我看过了。” 柳墨白接过我手中的照片,沉声道:“这个叫‘深山’的人身上确实疑点重重,我马上派人去查,你也别有太多忧虑。” 我微微吸了口气:“你不能总这么帮我,乔家家主若是依靠男人,那整个乔家都会是笑话。” “可.......” 我沉默几秒后,道:“我知道乔家谁能帮我。” 乔雨薇是个能力很强的黑客。 烛九阴给我传递的那些画面里,深山用过电子设备。 或许乔雨薇能帮我查出些有关深山的线索...... 柳墨白盯着我看了几秒,确定我没有开玩笑后,这才点头道:“有需要随时找我。” “好。” 虽然之前柳墨白让我凡事不要瞒着他。 可我始终没将乔家考验我的事情说给他听,我是乔家家主,他是柳家家主,虽然我们是夫妻,但我们的位置决定了我们之间必然会有秘密。 微微吸了口气。 我终究是变了,再也不似过去那般单纯了...... 原本我是打算去十八处找赵星如了解案情的。 可赵星如人还没有回来,我只能将自己知道的信息说给了他听,然后约了乔雨薇见面。 和芙蓉镇十八处类似,海市十八处也喜欢在附近种银杏树。 我踩着青石板砖,穿过两旁种了银杏树的小巷,来到了“好时光”咖啡馆门前。 刚推开玻璃门,一股浓郁的咖啡香便填满了我的鼻腔。 “乔小姐来了?今天赵警官不在。” 我微微愣神,看向旁边的服务员,笑道:“我约了别人。” 点完咖啡,我抬步踩着木质地板上了二楼,要了一盘曲奇和一盘松饼便去了角落的包间。 我将电脑和资料拿了出来。 不多时,一道熟悉的身影坐在了我对面。 乔雨薇戴了个墨镜,穿着件黑色浴袍样式的风衣,搭配黑丝和红色高跟鞋坐在了我对面。 整个人散发出一股强烈的气场。 我笑着将松饼推到她面前:“这个含糖少,乔大夫还真是一天一个风格,让人猜不透。” 朱红色唇角微微勾起,乔雨薇撤下墨镜,对我道:“若是让人猜透了,那可就危险了。” “没想到这么快乔时秋就被批捕了,柳墨白在十八处的影响力还真是厉害。” 乔雨薇淡淡道。 我扯了下嘴角,尴尬笑笑没有回话。 虽然乔雨薇这句话是无心的,但这也暴露了一件事。 在大多数乔家人眼里,我是靠柳墨白上位的..... 咖啡被端了上来,乔雨薇接过那杯无糖冰美式,抿了一口,漫不经心道:“我还真是低估了乔时秋,他居然一直防着我。” “对了,你找我来有什么事?乔时秋这边我是帮不上忙了。” 我将照片推到她面前。 “我想让你帮我查一个人,就是这个照片里个子最高的那个......” 乔雨薇接过照片:“这不是临清山案子里,那个组织人么?” 我抬起黑色咖啡杯轻抿了一口,沉声道:“嗯,我在临清山得罪了山神,山神让我帮他做些事。” 烛九阴算是临清山的山神,我这么说也没毛病。 乔雨薇双目凝在照片上,语气也变得越发低沉:“告诉你乔时秋的进山计划之前,我也看过一眼临清山案子的资料。” “当时我只是大致扫了一眼,可是现在仔细一看,我居然觉得这个‘深山’特别眼熟......” 我眼睛瞪了瞪:“眼熟?” 先前那个附身在“深山”身上的东西曾经说过,深山不是人,乔雨薇怎么可能会对“深山”眼熟。 “不对......” 乔雨薇眉心紧蹙,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猛然抬头道:“这照片是真的么?你确定这个人是‘深山’?” 我看着对面的乔雨薇。 这个女人向来沉稳,可此时的她,眼睛里写满了不可思议和惊恐。 我心中略过一抹了然,看来乔雨薇真的见过深山。 “这张照片上的就是深山,十八处已经确认过了。” “前段时间,临清山下的公路发生过一起车祸,受害者是深山,交警到的时候,深山已经死了,但是户籍信息里查不到这个人。” “深山被转运到殡仪馆后不久,尸体就失踪了,之后他又出现在网络上,组织驴友去临清山探险。” 第八百八十三章 成品 乔雨薇深吸了口气,眼中的震惊依旧没有消散。 她将我手边的笔记本电脑拿了过去,打开电脑道:“今天估计得晚些回去了,这件事怕是和张鹏飞也有关系。” 涂了红色指甲油的白皙长指在键盘上敲个不停。 乔雨薇冷笑一声道:“我一直不知道张鹏飞想图我什么,现在终于知道了。” 我捏着金色咖啡勺柄,缓缓搅动着杯子里的咖啡。 伴随着笔记本电脑键盘细微的“噼啪”声,我心中的好奇心被极大的调动了起来。 “没事,你慢慢弄,这家店有午饭,我有的是时间。” 乔雨薇是一个能够激起人探索欲的人。 日后她也会成为云市的负责人。 我自然是需要多了解她一些的。 乔雨薇那双黑沉沉的眼睛里慢慢浮现出复杂的神色。 许久,她深吸一口气,靠着椅背道:“果然是他......” “查出什么来了么?” 我看着乔雨薇,身体也不由自主微微向前倾。 乔雨薇端起咖啡杯,发泄般喝了一大口道:“在我进入蓝天精神病院之前,院里就成立了个特殊实验室。” “我的导师,蓝天精神病院的院长姚春霞是这个实验室的负责人。” 话落,她看向电脑屏幕的眸光变得复杂起来。 “张鹏飞是这个实验室的副主任.......” “他是院长最器重的学生,这几年在蓝天精神病院里,我能清楚感受到张鹏飞对院长的崇敬,可以说是无时无刻都在维护院长。” “有一次偶然的机会,那间实验室里发生了机器自燃的情况,我也是偶然间看到那个实验室里有人体标本。” 我微微讶异:“是深山?” 乔雨薇看着我,点了下头:“长得一模一样。” “我们的研究方向是精神疾病和脑科学,看到那人体标本的时候,我忍不住问院长那是什么东西。” “院长告诉我,那是仿生人,身体里的零件全部是仿制的,大脑是利用猿类大脑改造的......” 作为一个术士,我见惯了借尸还魂,鬼煞附身这类乱七八糟的事情。 可是在听到乔雨薇这番话的时候,我不由得张大了嘴巴:“这、这也......这也太离谱了,这简直是逆天。” 我所在的这个世界,科技和玄学都是并存的。 并不是我排斥科技,可在我听到乔雨薇这番话的时候,我莫名觉得不舒服。 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可就是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乔雨薇深吸一口气:“我不是什么好人,但底线也是有的,我提醒过院长,要注意伦理线。” “大概就是那个时候,院长放弃了拉我入伙。” “她告诉我,这个实验品不具备人的思维,且不能活,最终会被销毁。” 我脑海里浮起深山的样子,皱眉闷声道:“可是深山除了长相和正常人不一样,且行为语言迟缓,其他和正常人区别不大,甚至还会用电子设备。” 对面乔雨薇眉心拧成了个疙瘩。 “这几年院里的账目上,并没有那个秘密实验室的支出,我以为那个实验已经停止了。” “却不料真的做出了东西。” “我刚才入侵了张鹏飞的私人账号,顺藤摸瓜找到了那个实验室的数据和监控。” 说着,乔雨薇将电脑转向了我。 “实验室被搬到了别的地方,实验还在继续,成品也变多了。” 看到电脑屏幕的刹那,我差点没能握住手中的杯子。 屏幕上的实验室不小,大概有半个球场那么大。 这么大的实验室被各种器材堆得满满当当的,其中最醒目的就是几个柱状的封闭玻璃缸。 玻璃缸里装满了浑浊的暗红色液体,液体中蜷缩着一个个没穿衣服的人。 这些“人”身材高大,如婴儿在母体里时那般抱着自己的膝盖静止在玻璃缸,这些人的脸和“深山”一模一样。 我努力平息自己的情绪,仔细观察屏幕上的画面。 显然姚春霞和张鹏飞并不仅仅使用了科学手段,这些玻璃缸外面还用黑红色液体写着我没见过的符文。 看这符文的样子,很像是从南部某国传过来的。 旁边电脑桌旁,专门有个铁桌用来堆放各式各样的法器...... 我看着这画面,震惊得不知道该说什么,讷讷道:“挺牛啊......” 牛,但是有毛病,无论是伦理还是天道都违背了。 难怪张鹏飞之前要和张家割席。 估计从那时起,他就和姚春霞琢磨这事了。 我扯了扯嘴角:“张鹏飞还算是有点良心,和张家割席,不用张家的法术,这样也连累不到张家。” 第八百八十四章 幕后老板 乔雨薇看着电脑,眼神变得愈发复杂起来。 “这些所谓的仿生人,和新闻里的不一样,它们不是机械构成的。” “院长和张鹏飞用了一些邪术,控制这些东西,让这些东西帮他们做事。” “张鹏飞追我,估计是算到乔时秋会接临清山任务,在我身边就有机会打听临清山的事情。” “这段时间,他时常向我打探乔时秋进山的路线。” “他们害怕深山不能成功,心里也知道临清山危险,所以想通过我尽可能收集信息,。” 乔雨薇眸光变得玩味起来:“呵,主动权终于到我手上了。” 看着乔雨薇脸上的冷笑,我有种不好的预感,连忙道:“你要干什么?” “实验室支出这么大,可是上头拨下来的经费连上医院收入,这些钱都没有被动过,显然他们背后有老板。” 乔雨薇一脸冷意地从皮包里拿出手机。 “那个给钱的老板才是问题的关键,就算我们现在把视频交给十八处,让十八处抓了姚春霞和张鹏飞。” “实验室的幕后老板依旧可以拿着钱去找别人来做这个实验。” “精神病院与玄门合体开设特殊门诊的,可不止蓝天一家,西部有个阳光精神病院就和公羊家有合作。” “得把幕后老板一起抓了。” 说着,乔雨薇拨通了手机。 “嘟——嘟——” 电话响了许久,终于在最后一声结束之前接通了。 “喂,雨薇,怎么了?我昨晚熬夜看球,现在才起床。” 张鹏飞的声音里面带着浓烈的疲惫。 可我更愿意相信他没睡觉,是因为“深山”在临清山失踪了。 不对,我眼睛瞪了瞪,惊诧地看向乔雨薇。 她给张鹏飞打电话想要干什么? 乔雨薇唇角勾起一抹冷笑,道:“我想搬去和你一起住,好不好啊?” 对面男人沉默了片刻,才哑声道:“之前我说住一起的时候,你说你传统,我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 “婚前不同居对你是一种保护,我爱你,所以想要好好保护你。” “如果你觉得现在的房子住的不舒服,我重新帮你租一套。” 红艳艳的指甲轻轻敲打在桌上,乔雨薇眼神流露出一抹嘲讽,语气里却满是委屈。 “可我就想和你住一起嘛,我的男朋友。” “住一起又不代表我们之间必须睡一张床,我记得你说过,你家有三间卧室,还不够我住么?” “好不好嘛......” 张鹏飞为难地嘟囔道:“别闹,我是为你好。” 乔雨薇看了我一眼,眼睛珠微微动了动,叹气道:“那我只能借住在乔云染家了。” “你和乔云染很熟么?” 张鹏飞语气带着些许试探:“我听说,她刚从临清山出来。” “哦,我们正在聊临清山呢.......” “雨薇,我觉得你住别人家里不太妥当。” 张鹏飞话锋一转,用一副很有担当的语气,道:“你有男朋友还住朋友家,这显得我太没用了些。” “你什么时候搬家,我去接你,你现在是不是和乔云染一起,要不然你发个位置,我过来接你,顺便请你们一起吃个午饭。” “喂?你怎么不说话了?” 桌上的手微微捏紧,乔云染的眸光越来越冷,语气依旧娇柔。 “我晚点自己就回去了,不用你来接,东西不多,我自己能拿。” 张鹏飞语气宠溺道:“怎么能让女朋友自己搬家呢?我来接你吧,正好我对临清山挺感兴趣的,刚好请你朋友吃饭的时候,可以聊一聊嘛。” 我被张鹏飞这转折逗笑了,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如看戏般看着乔雨薇继续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