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臣之礼》 第1页 《君臣之礼》作者:膘行天下【完结+番外】 文案: 「劝谏皇上广纳后宫一事,谁去啊?」 众人答:「顾将军!」 「弹劾宋国公一事,谁去啊?」 众人答:「顾将军!」 「上奏减免赋税一事,谁去啊?」 众人答:「当然还是顾将军!」 顾将军:「……」 顾放对自己的定位很明确,他是立志要成为樾国肱骨之臣的人,然而阻碍他名垂青史的不仅有豺狼虎豹,还有那个高高在上的天子师弟。 顾将军感嘆,人生竟然如此艰难…… 腹黑帝王攻x二缺臣子受(年下) 第1章 劝谏 初冬的天气对于西北的凤鸣关来说已经是寒气入骨,驻防营内万籁俱寂,唯独卧房中还闪着昏黄的烛光。 顾放是当今天子亲封的镇远大将军,名号听起来甚是威风堂堂,然而与之背道而驰的却是顾将军的长相。 没有一个威风堂堂的身材倒也罢,似乎为了跟身材一致,上天还专门赐了他一幅小白脸儿的样貌。不做表情还好,生气的时候抿个嘴也能抿出俩酒窝来,这也一度让他在挣功名的时候受到不少轻视。 然而今年已经二十有六的顾放,看起来却还像个刚及弱冠的小青年。 一目十行将好友的信件看完,顾将军发出了一声颓废的嘆息。 顾放的好友不是别人正是当今天子面前的红人,苏彦青苏丞相。 君若寒十八岁登基为帝,如今已经五载,然而他那庞大的后宫至今还是空落落的。苏彦青来信让他上谏规劝。 想到这劝谏之事,顾放便头皮发麻。 顾放、苏彦青以及当今圣上乃师出同门,苏彦青会有此一举倒也能理解。别人谏言这天子可以视若无睹,他们俩也好歹算是这小皇帝的师兄了,即便不理至少不会怪罪。 只是连他苏大丞相都搞不定的事,他一个被发配到大西北的武将能有什么办法? 顾放一个战功赫赫的大将军会来守这鸟不拉屎的三分地还要从五年前说起。 那时新帝继位,百废待兴,众朝臣都盼着新帝广纳后宫为皇室开枝散叶,他和苏彦青亦是如此,于是二人便学着老学究们洋洋洒洒上奏了大篇谏言。 没想到第二天顾放便「好运」地被招到御书房,被他那天子『师弟』怼了个哑口无言。 「朕到了娶妻生子的年龄?朕没记错的话,顾将军比朕还年长三岁,与其操心朕还不如多想想你自己。朕不孝?即便是朕将来没有子嗣,那端王还是朕的同胞弟弟,他的子嗣也是我皇室血脉。倒是将军你可是顾家的一根独苗,不如就去凤鸣关好好反省反省该如何面对沈家的列祖列宗吧!」 新帝大手一挥,可怜的顾将军只能默默带着三万老弱病残晃荡到了这人烟稀少的凤鸣关,一守便是五年。 顾放心中是不服气的,虽然他知道这小皇帝从小就看不惯他,唯独粘苏彦青粘得紧,可这上奏一事是他们二人一起干的,凭什么就单单罚了他一人。 事后他还写信问过苏彦青有没有被怼,苏彦青那小子却回信道:「不是谁都有你那样的体质。」 简直是气煞人也。 如今苏彦青再度让他谏言,他却是连提笔的勇气都没有了,总觉得这人是在故意整他。 不过转头一想,凤鸣关已是边陲之地,圣上再是怒火难平又能把他扔到哪儿去呢? 天高皇帝远,他这一城的土霸王倒也不觉得怂了。招来红袖研磨,便是一气呵成大篇谏言,字字椎心泣血、情真意切,差点儿没把自己感动哭了。 抹抹眼角,最后又写了一封家常信捎给苏彦青,这才安安心心地上了床。 此事一过,顾放便也没将其放在心上,仍旧日日操练着一堆士兵,没事儿上城墙巡逻巡逻,倒也乐得清闲自在。 谁知一个月后初雪夜,凤鸣关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顾放见那人拿下斗篷露出一张熟悉的脸,只觉得要晕过去:「我的喜公公,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言下之意,你不在陛下身边呆着,浪这儿来干嘛了? 这喜公公不是别人,正是伺候当今圣上的大总管,从小跟在君若寒身边寸步不离,如今却只身一人来到他这里,也是让人够难以理解的。 「奴才来给将军传个口谕。」喜公公从不恃宠而骄,该有的礼数一样不少,即便是皇帝身边的红人,面对这么个落魄将军却依然是躬身行大礼。 顾放忙将喜公公身上落了雪的斗篷挂到一旁,递给他一件自己的外衣。 喜公公伸手推拒:「将军不可,奴才传完话便要走了。」 顾放也不坚持,知道他的秉性:「公公请讲。」 「皇上口谕,请将军速归。」喜公公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枚龙纹血玉交到他手中。 捧着玉的手抖了一抖,这玉他自是识得。 「这,圣上可有什么指示?」顾放有些摸不着头脑。 第2章 一颗忠君护主之心 像他这种官职每年除了回京述职便是不能擅自离开的,更何况这五年每逢到了述职前他总会接到京里来的圣旨,让他好好守城,没事儿就不用回京瞎凑热闹了。 如今这皇上让他速归,既不言明缘由也不降道圣旨,若是被人抓住小辫子,这锅到底谁背? 第2页 喜公公摇头:「陛下只此一句,至于怎么理解还看将军自己!」 「可是陛下出了什么事?」顾放表情凝重,君若寒这个少年天子,当初没少惹人非议,若是有人在背后搞事情那也不是不可能。 不过,若是有什么苗头,苏彦青该是一早就来信了,何至于还会等到现在。 「这奴才就不知道了,时辰不早,奴才该回了!」喜公公躬身退了三步方转身离去。 送喜公公离开之后,顾放便摊在了榻上,手中握着那枚血玉暗自惆怅。 这枚血玉是他当年无意间得到的,玉中暗藏的血色龙纹未经雕琢,天然而成,恰逢赶上君若寒十六岁生辰,他便将其当贺礼送上了,不过送上之后也不见他佩戴过,却没想到还留存至今。 几年不见,这小子的心思倒是愈发难以琢磨了! 「他是这样说的?」一道低沉的声音从琉璃垂帘后传出。 侍立在外的喜公公微微躬身:「是,顾将军以为陛下出了什么事,当即表情就变了。」 「难得他还有一颗忠君护主之心!」男人似笑非笑道。 若不是他那一篇椎心泣血、言辞恳切的谏言,他真是差点儿就要把这人给忘了,既然自己要来招惹他,就别怪他不客气。 数九寒天已至,商都也陷在银装素裹之中,顾放带着自己的的贴身小侍顾九快马加鞭只用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便从凤鸣关赶至都城。 仰头看着那被风雪覆盖住的苍劲古朴的两个石雕大字,顾放只觉得恍若隔世。 「主子,直接进宫吗?」顾九问。 「先去丞相府吧!」顾放道。 顾放万万没想到在被人家门口的雪快累出一尺厚的时候,相府却是打扫的干干净净整整齐齐,而且那高悬的门匾上还挂着红绸。 怎的劝圣上广纳后宫不成,这苏彦青还要先做个表率? 苏彦青见到顾放的时候足足愣了快一刻钟,直到顾将军受不住外头的严寒方打破沉默:「我说,就不请我进去坐坐?」 将其带到暖阁,苏彦青拉着他激动地只差要哭上一宿:「你你你,你怎么回来了?」 「知道你要成亲了,这不就赶来了么?」顾放塞了一个蜜桔入口,汁香满溢。 「滚,说正经的。」苏彦青踢了他一脚道。 「喜公公亲自去传的口谕,圣上招我入宫。」说着便倾了倾身,小声道,「你可知是因为什么事?」 苏彦青瞪大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我连圣上招你回宫的事都不知道,上哪儿知道为什么啊?」 既是如此,也只能他入宫一趟才能搞个明白了。 两人从天南扯到地北,从凤鸣关境外的火辣姑娘聊到苏彦青即将过门的妻子,转眼便到了晚上。 「既没有圣旨,那你还是等入夜再面圣吧,免得让人瞧见了多生事端。」苏彦青道。 顾放也这般想,于是也不着急,慢吞吞地在相府享受了一回奢侈的接风宴,又睡了一囫囵觉,这才披上大氅裹着风雪入宫。 「皇上,顾将军到了。」喜公公道。 还在兢兢业业批改奏摺的天子顿了顿手中的笔,随即又皱眉批上几个字,方道:「让他在殿外候着。」 「是。」 顾放此刻有种r-ileg0u的感觉,这人一幅十万火急的姿态将他召回,然后又闭门不见,这是几个意思? 「喜公公,陛下在忙?」顾放觉得自己的头髮丝儿已经快结冰了,不死心地问道。 喜公公面色依旧毫无波动:「忙……也不忙。」 那到底是忙不忙啊?要是忙的话,他能不能晚点儿来? 「要不您再帮我通传一声?」 喜公公看他说话已经开始抖了,这才又转身进殿。 「皇上,顾将军已经在外面站了快半个时辰了,您看要不请将军进来?」 「传。」男人停下手中的笔,动了动酸痛的脖子,这才调整了一个稍舒服的姿势懒懒地靠在缎面枕垫上。 第3章 跪着有瘾 顾放一进殿,便被满满的温热包围,地龙烧的是极热乎,皇帝果然是不一样。 「臣叩见皇上。」 隔着摇晃的垂帘,顾放只影影绰绰看到一个明黄的人影落座在御案前,来不及细瞧,便单膝跪地,行了一个大大的君臣之礼。 「起吧!」男人慵懒的声音由远及近。 顾放吞了吞口水,也不知是害怕还是怎的,只觉得这声音与记忆中真的是天差地别。以前那一口带着奶气的声音,现在居然是一点也没有了。 到底是长大了啊,顾放心中如是想。 随着珠帘的波动声,一双明黄的靴子映在顾放眼前。 「跪着有瘾?」 闻言顾将军这才想起自己还未起身,这厢刚把腰直了起来,就听见那十分有帝王气的声音又道:「那便跪着吧!」 …… 他算看出来了,这人纯粹是找他茬来了。小时候的恶趣味至今也没变,当真是个恋旧的人。 顾放双腿一摊要死不活地跪在地上,思考着自己远在凤鸣关到底是做了什么大逆不道之事,触到了这条龙的屁股。 「何时入的都城?」君若寒垂着一双狭长的凤眼注视着那人微湿的头顶。 「午时一刻。」顾放老实道。 「苏相的府上好玩儿吗?」 第3页 顾放眼珠转了转,总算搞清楚这孩子为什么不高兴了。 这是在吃苏彦青的醋啊! 「尚可。」顾放回道。 其实他一直觉得君若寒对女人没什么兴趣,是因为他喜欢苏彦青。毕竟小的时候他跟苏彦青恨不得没日没夜的黏在一起。喜欢男人在这些皇室贵族中算不得什么大事,可若是拿到檯面上来说那却是万万不可的。更何况苏家世代大儒,怎可出现这般荒唐之事。 曾经顾放一度担心君若寒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毁了苏彦青的前程不说,还会阻碍自己的帝王路。今日得知苏彦青要成亲,还是这小皇帝亲自赐的婚,他这才放下一颗心来。 不过君若寒此刻的无名火又让顾放迷惑了,这人终究是爱的深沉啊! 「相府的饭菜可还合胃口?」 「尚可。」 话音一落,他便听见旁边的人不轻不重地冷哼了一声。 随后便是一堆宫女太监鱼贯而入,顾放嗅着鼻翼间那诱人的香味,肚子里面就唱起了空城计。 虽然在苏彦青府上大吃了一顿,到现在也都好几个时辰过去了,该饿了。 「陪朕用膳!」 求之不得。 顾放三两下爬了起来,在君若寒落座之后,选了个离他最远的地方坐下。 趁着吃饭的当儿,他才有机会抬眼偷看这个已经长大che:n-g人的小师弟。 长高了,身子比以前壮实了,脸上也没了婴儿肥,小时候一双上挑的凤眼,如今看来更加风流自傲。薄唇一抿,浑身散发着一股王霸之气。 「看出什么了?」对面的人优雅地吃着面前的水晶糕。 顾放偷看被抓,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皇上长大了。」 就是爱吃甜食的毛病还没改。 想了想又道:「这么晚了,还是少吃些甜的,对牙齿不好。」 也不知这句话戳到了圣上哪根愉悦的神经,让他竟然勾起了唇:「朕以前也不是小孩子!」 说罢,却是真的放下了甜点不再碰:「倒是将军几年不见,瘦了!」 顾放被他一双凤眼打量着,有些不自在,敷衍了两句这才罢。 一顿饭吃的不上不下,末了君若寒见他座位下面的绒毯上已经是一滩滩水渍,便吩咐宫人伺候顾放在霜月殿沐浴更衣。 顾放道了句使不得,后面推拒的话就严严实实被当今圣上一个『不识好歹』的眼神儿给瞪了回了肚子里面去。 将疲惫的身子浸入烟雾缭绕的温泉,顾放经不住喟嘆一声『舒服』。 可这圣也面了,饭也吃了,君若寒还是没说召他回来究竟所谓何事。 也罢,既然皇上不急,何必急死他一个将军。 君若寒在寝殿望着那已经快烧完的红烛,不禁皱了眉头:「他是准备要死在霜月殿吗?」 「回皇上,宫人来报顾将军睡着了!」喜公公诚惶诚恐。 「睡着了?睡哪儿了?」 「浴池里。」 这疲懒的性子倒是一点儿没变,走哪儿都能睡。 君若寒从小身体强壮,唯一一次生了场大病还就是因为顾放。 那年君若寒十一岁,顾放和苏彦青刚刚成为他的伴读,三人在御花园玩捉迷藏。顾放逗他,明明知道他躲在假山的洞里,却在洞口徘徊数次装作找不到他的样子。 当时年幼,君若寒还为此暗自窃喜,觉得顾放简直蠢极了。 深秋的天气,已经染上了寒意,在又湿又冷的洞里等了又等,直到他身子渐渐失去温度,才放下好胜心,哆哆嗦嗦地走出了山洞。 却是没想到他一踏出阴冷的山洞,就看见那人靠在坐靠在洞口,一手撑着脑袋,在温煦的阳光下睡得甚是甜美。 君若寒气的发抖,伸手去推他,指尖还没触到那人的脑袋,就眼前一黑晕了过去。随后便是卧床了一个多月。 至今他还坚信当时自己会晕倒,是被这人给气的。 第4章 地狱无门闯进来 顾放是被人捏着鼻子给憋醒的。 一睁眼便看见一张放大的俊脸,吓得他赶紧一把挥开那人作怪的手,大口喘着气道:「皇上您这是要谋杀啊!」 「这会儿倒是不顾君臣之礼了?」君若寒蹲在池边一只手撑着脑袋看他。 顾放往温泉下面沉了沉,只露了颗脑袋在外面:「情急之下冒犯皇上,请皇上恕罪。」 「行了,穿上衣服跟朕来。」君若寒起身拂了下衣袍道。 「是。」此刻顾放也没心情再享受这奢华的温泉浴了,伸手拿起池边的干净衣服便站了起来。 君若寒站在他身后,再仔细一瞧时,衣袍已经松松落落地挂在那人身上。 被看了的人毫无察觉,只是在穿上衣服之后才看清衣服的颜色,而后有些茫然地回头看他:「皇上,这是您的衣服吧?」 「嫌弃?」君若寒挑眉看他。 「臣不敢,只是,这……这于理不合啊!」顾放诚惶诚恐,哪有人敢穿天子的衣服,那是有谋朝篡位之嫌,是要杀头的啊! 「那将军光着吧!」 「……」 这孩子怎么越长大越流氓呢! 直到喜公公在君若寒离开后,告诉他这是皇上以前还是太子时的旧里衣,顾放这才稍稍放了心把衣服穿好,为了安全起见还要了件黑色披风搭在外面。 第4页 君若寒问了些凤鸣关的情况便让他退下了,对召回一事的缘由只字不提,顾放只得像个丈二的和尚迷迷瞪瞪地离开皇宫。 还没走出御花园,却迎头撞上了一个硬物。 顾放的第一反应是遮脸,可又觉得这动作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只得将头垂着:「对不住这位大人。」 周铭焕是当朝大理寺少卿,虽然年轻却行事刻板,不苟言笑。尤其是对上顾放这样时而不着调、时而不靠谱的人,更是怎么看都不顺眼。 以前两人多多少少有过些摩擦,不过都算不得什么大事,而今却是让这刚正不阿的周铭焕撞上了应该远在凤鸣关的顾放,那可真是『地狱无门闯进来』。 「顾将军?」周铭焕有些不敢相信。 一听这声音,顾放暗叫不好,掐着嗓子道:「大人认错人了。」 「这是何人?」周铭焕也不跟他绕弯子,直接问顾放身边替他掌灯的小太监。 「回周大人,正是顾将军。」小太监耿直道。 顾放回头瞪他,就你话多是不是? 「周大人,皇上还等着呢!」 周铭焕还想再说什么,却被身后的宫人打断,想着陛下还在等着自己,只得先将这顾放放一放。 君若寒见周少卿跪地要行礼,便赶紧抬手免礼:「前些日子听说令堂生了场大病,需要雪山人参,今日宫人在贡品中找着了,爱卿拿去用吧!」 喜公公将一雕工精緻的红木盒呈了上来。 周铭焕当即感动地行了个标准的大礼:「谢皇上隆恩。」 他真的没想到皇上找他入宫是为了这么件事,连他母亲的病还记挂在心上,这般一想,本就是工作狂人的周大人更是下定决心要为了他的君王,为了樾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于是周大人回到家的第一件事便是写了道参镇远大将军的摺子。 第二天朝堂上一片譁然。 「皇上,镇远大将军擅自离开驻地回京,此乃大罪啊!」柳太尉道。 「是啊,谁知道他有没有带部下来啊!」 「臣觉得还是派人暗访一下城郊,看看有没有军队驻扎,防患未然啊!」 柳太尉向来与顾放、苏彦青不对付,此人当初在燕王与君若寒争夺王位之时一直保持中立,但顾放却知道他实则是燕王的人。 至于君若寒登基后为何没将他除掉,估摸着也是怕牵一髮动全身,皇位还没坐稳,动他一人,他背后盘根错节的关系都得牵扯出来,再动了樾国的根基那就得不偿失了。 君若寒面色沉静地看着乱成一锅粥的朝臣,直到讨论声渐息,这才不急不缓道:「周卿家以为该如何处置?」 周铭焕此刻有些犹豫,上奏之时并未想许多,只觉得这顾放不把大樾律例看在眼里实在该罚,却不想在场各位大人们竟是怀疑镇远大将军有谋逆之嫌。 虽然他不待见顾放,但他相信顾放就是干出再出格的事情,也不可能会做出于皇上不利的事。 再说,就凤鸣关那几万的老弱病残,能翻出什么样的花儿来? 况且……况且昨晚是在宫中见到顾放的,那说明顾放应当已经见过皇上了。莫不是……莫不是皇上召他回来的? 第5章 造孽的屁股 思至此,周少卿已经觉得背嵴发凉,若真是如此,自己到底是在干什么? 「臣以为……还是先将顾将军传至堂上,问明缘由再做计较。」 苏彦青看着天子淡然的样子,心中有些打鼓,看样子皇上是不打算承认是自己召顾放回来的了。 顾放就知道撞见周铭焕总没好事。 在所有人灼灼注视的目光下,顾放保持住了一个将军的威严,昂首挺胸地行至朝堂中间:「叩见皇上。」 「顾将军果然在城中。」君若寒保持了一上午的波澜不惊,终于有些惊讶地瞠了瞠眼睛。 顾放看他一副『时隔五年第一次见面』的样子他就明白了,这锅还得自己背。 念在往日情分,最后顾放只得了一百大板,同时被革了凤鸣关驻边将军的职务,领了一个带刀侍卫之职,随王伴驾。 对此结果顾放倒是没有任何怨言,除了有些惧怕那一百大板。 据说大理寺的板子可是『板中极品』,执行人对于下手的力度掌握得非常巧妙,能从那里出来的不死也得脱层皮。 面对这个结果急的跳脚的反而是柳太尉。 既然革了凤鸣关驻边将军的职务,那必定要有人顶上去。 君若寒夸了柳护卫是领兵将才,还在军中呆过几年,放在自己身边当个小小护卫屈才了,便让其领了这驻边将军一职。 柳太尉一脸青白交错,柳修文可是他唯一的儿子,虽然现在只是个二等侍卫,可毕竟在皇城中当差,且他有自己的私心,将来一路往上升,不出五年他就有办法让柳修文升到统领大臣,调配皇城兵马,现在让他远赴凤鸣关,看似提了品级,实则是在断后路啊! 顾放含泪看着苏彦青:「我的屁股保不住了!」 「我去跟皇上求个情。」大理寺是个什么样的地方,苏彦青自是知晓的。 「别,人多嘴杂,这般轻罚已经是捡了大便宜,再来就要被人嚼舌根了。如今我若不罚,将来有人犯了事可就要钻空子了。」顾放拉住苏彦青,「我现在似乎有点儿明白皇上的意思了。」 第5页 苏彦青看了看周围,这才小声附到顾放耳边:「你觉得皇上准备要动燕王了?」 顾放摇头:「不是准备,是已经开始了。」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当年若不是先皇遗召,君若寒说什么也不会将燕王留到现在由他坐大。五年了,也是该寻个契机拔了这根刺了。 「那你行吗?」苏彦青一双闪闪的大眼睛认真地看着他。 「你指哪方面?」顾放不正经道。 「你的屁股。」苏彦青指了指他腰臀的地方,「能撑过一百大板吗?」 说到屁股,顾放就悲从中来,这屁股也是造了孽,跟着他没少受罪。 周铭焕其实是心存愧疚的,一想到皇上揣着明白装煳涂还要打顾放的板子,他就觉得是自己把顾放给害了。 是以在执刑的时候周少卿专门交代了两个心腹,不能下重手,要保证不伤到顾将军的身体根基。毕竟能在大理寺熬过一百大板的人,最后不是死了就是残了。 之所以敢这么徇私,周铭焕其实是考虑了许久的,一方面出于愧疚,一方面则是因为皇上还要顾放领了带刀护卫一职。皇上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百大板意味着什么,要顾放还能按时去报导,这就是在暗示他不可将这一百大板当真。 饶是轻打,一百下过后还是见了红。 刚开始顾放还哼哼,到了最后就是连哼都哼不出声了。 是夜,阴冷的商都又飘起了鹅毛大雪,御书房内年轻的皇帝还在伏案批奏。喜公公侍立一旁,看看天色不禁小声提醒:「皇上,夜深了!」 君若寒闻言停下手中的笔,捏了捏酸胀的眉心,接着就听那在外人面前寡言持重的喜公公接着道:「听说今日顾将军伤得不轻,皇上是否要去相府探望一二?」 「这个时候你不是该劝朕早些休息吗?」君若寒言语间含笑,眼睛里却泛起了寒意。 喜公公深知自己失言,当即跪地磕头,颤声道:「皇上恕罪,奴才逾矩了。」 这般揣度圣意,其心可诛啊! 君若寒嘆了口气,让他起身:「罢了,你跟着朕这么久,朕知道你的忠心。不过今日你留在未央宫,若是太后来了也可为朕抵挡一二,便让那卢笙陪朕走这趟吧!」 「是。」喜公公领了命,便去准备出行之事。 第6章 朕读给你听 顾放浑身疼痛难忍,哼哼了大半夜也没有睡着。最后实在无聊,只得让苏彦青将他以前留在他家的一些书找了出来。 苏彦青困得迷瞪着眼抱着几本旧得可以当古董的书仍在他床上:「要看书,我书房多的是,还非得要翻旧箱底折腾人。」 「看你那堆书比看顾九还无聊。行了,你去休息吧,明天还得上朝呢!」顾放拿出一本游记趴在床上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顾九在一旁满脸无辜,他这又是招谁惹谁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顾放只觉得眼皮在打架,可屁股上的疼痛却让他精神异常清醒,听着由远极近刻意放轻的脚步声,顾放艰难地睁开眼。 顾九已经离开,却来了一个不该出现在这儿的人。 「皇皇、皇上,您怎么来了?」 君若寒见他一脸惊讶,扬了眉道:「朕来看看师兄。」 顾放一听到君若寒叫他「师兄」就过敏。 君若寒会叫他师兄只有两种情况,一是要他办事;二么,就是冷笑着要怼他的时候。 当然那都是以前,现在君若寒已经是万人之上的君王自然也就没什么事还得求着他了。 顾放挣扎着想要起身行礼,却被君若寒虚摁住了肩膀:「还伤着,这些虚礼就罢了吧!」 「多谢皇上体恤。」顾放道。 不过这句「多谢」听在君若寒的耳朵里,可没有几分真心的味道。 「你出去候着吧!」君若寒侧头朝身后的蓝衣小太监道了一句。 「是。」 顾放见那人有些眼熟,才想起这小太监正是那晚给他掌灯,在周铭焕面前多嘴的人。那晚还穿着绿衣,今日就升了蓝衣还成了君若寒的贴身太监。 看来那晚会撞上周铭焕并不是意外了。 「等等,你叫什么名字?」顾放问道。 小太监顿住脚步:「奴才卢笙。」 卢笙?顾放瞧着他的眉眼竟然跟苏彦青有六七分神似,目光移到君若寒脸上,有些瞭然的点点头。本来还想给这小太监穿个小鞋啥的,这会儿也打消了这个念头。 卢笙离开之后,君若寒见他手捧着书,露着半截雪白的腕子,便忍不住伸手碰了碰,有些凉。 顾放奇怪地看他。 只见那人掩嘴轻咳一声,将他手上的书抽走:「手都动冻僵了,朕读给你听!」 「这可使不得!」顾放惶恐。 君若寒挑眉一笑:「当年你可没少想方设法骗着拐着让朕给你读书,这会儿倒是学会客气这一套了。」 顾放窘得老脸一红,他从小就是个疲懒的性子,能躺着绝不坐着,能坐着绝不站着。能让别人读睡前书,就绝不会自己费眼睛去看。 当伴读的时候没少留宿太子的寝宫,那时候君若寒一把奶声奶气的嗓音,黏黏糯糯,听起来煞是让人舒心喜欢,于是顾放便故意骗他读自己想听的游记、话本,说是夫子明天可能会检查诵读,让他先练一练,自己给他把关。 第6页 君若寒心有所疑,却又怕夫子真的会检查,于是乖乖地在顾放榻前给他读书。 读第一遍,顾放挑三拣四:「没有抑扬顿挫,不行。」 第二遍:「声音太大了,震得脑仁儿疼。」 第三遍:「太小了,你是苍蝇吗?」 第四遍:「要有感情,明白什么是感情吗?」 「……」 那时候的君若寒有好几次都为这读书哭了鼻子,长大一些回味过来,才明白这厮是故意的。 顾放就怕他跟自己翻旧帐,早知道小时候那个软萌的糯米糍将来会长成一个杀伐果决,气势迫人的君王,打死他也不敢那么折腾小若寒。 「现在才想着后悔,晚了。」看他纠结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看了一下手里的书已经是翻在了最后一页,便将那本游记放到一旁,在床上堆着的几本旧书中随意抽出了一本。 顾放没在意,君若寒却在看到那封皮的时候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趴着吧!」看顾放梗着脖子抬着肩膀,君若寒在他肩上不轻不重拍了一下。 自己要再推辞,那就显得有些不识好歹了,于是后者乐得清闲趴在软枕上,闭了眼睛。 「崔郎正直壮年,执策而来,腾跃其上。轻拢慢捻,少顷,则闻水声潺潺而泻出于两峰之间……」 君若寒声音低雅,在此深夜又带着些慵懒温润,比之幼年时期的奶狗音,现在倒是显得更……性感了。 等等,这内容怎么听着有点儿不对劲儿啊! 「其女洪波涌起,媚声吟转,如泣如诉:『噫吁戏……』」 「停停停。」顾放一把将书抢了过来,看清书名差点儿没晕过去。 「师兄嫌朕读的不好?」君若寒一脸正经,「是觉得朕读的没有抑扬顿挫还是感情不够丰富?朕可以再改改。」 顾放表情僵硬,读的太他娘的好了,不仅有抑扬顿挫,感情丰富,那声『噫吁戏』哼得让他都有画面感了。 「皇上这般读下去,还让不让人睡觉了啊!」顾放轻声抱怨,挑了一个话本儿给他,「还是读这个吧!」 君若寒不再逗他,就着昏黄的烛光,柔声读着那并不太有趣的故事。 顾放侧头看着那张映在烛光里,认真读书的脸。不得不承认君若寒生得极好,幼年时期便初露端倪,少年时更是顶着一张雌雄莫辩的脸四处招摇生事,如今褪去那份青涩。却是走向了另一个极端,冷峻骄矜让人不敢亲近。 第7章 报名 第一个故事还没读完,喜公公便派人来传话,江副总司回宫了。 君若寒与床上的人对视一眼,颇有些不悦地起身。 临走时不忘叮嘱:「尽快把伤养好。」 掌鉴司是樾国建国之初,先祖帝培养的第一批监察机构。 掌鉴司有自己一套完整的体系,从监察到逮捕到审讯甚至处刑。 一开始确实为帝王监察统治百官贡献不少力量,后来却慢慢变了味儿,掌鉴司渐渐坐大,成了所有人都不敢招惹的一个群体。 后有几位皇帝曾试图废除掌鉴司,却因掌鉴司内部机构的成员与一些朝臣关系错综复杂终究没能如愿。 喜公公口里的的江副总司便是江陵,近两年势头很勐,如果没有意外,现在的总司大人卸任之后,他将成为掌鉴司的最高首领。 江陵刚从豫州办案归来,风尘僕僕却不见疲态,哪怕君若寒故意让他等了一个多时辰才找见,他依旧不卑不亢:「臣见过皇上。」 「免礼吧!」君若寒睨他一眼方道,「副总司这么晚进宫,所为何事?」 江陵一双深沉的鹰半垂,白渗渗的皮肤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有种病态的阴郁:「臣听闻皇上要将义弟柳修文调至凤鸣关,特为此事而来。」 江陵是柳太尉的义子,甚至可以说是救命恩人。君若寒在决定将柳修文调至凤鸣关的时候就知道,柳太尉一定会求助掌鉴司。 「掌鉴司三年一次的选拔快开始了,柳修文亦有资格参选,若是现在将他调走,实乃掌鉴司一大损失。」江陵继续道。 君若寒有点想笑,柳修文身手确实不错,若不是他一直压着,早就升到一等侍卫了。 只是掌鉴司三年一次的选拔,上至禁军统领下至守城门的侍卫都有资格参加,他怎么就那么肯定柳修文能拔得头筹。 「你所言有理。」君若寒敲了敲书案,「不过朕也确实对他青睐有加才会把此重任交付在他手上,凤鸣关看似平静,实则风波暗涌,舆畲族蠢蠢欲动,交给别人朕不放心。」 「臣倒是觉得顾将军驻边的这五年,将凤鸣关治理的井井有条,同时也震慑住了外族,这五年以来未曾有过一次犯境之举,顾将军实乃大才。」江陵一张嘴把顾放吹上了天。 君若寒虽知江陵不是真心诚意,但如此夸赞他的师兄,他却是乐意听的。 「顾放私自回都城,已经是犯了军禁,让他官復原职是不可能的了。」年轻的君王不肯让步,转而又道,「顾将军也是有资格参加掌鉴司选拔的吧!」 江陵一怔,不说话了。 侍立在一旁的喜公公见主子不再说下去,便心领神会上前一步。 「皇上。」先朝御案后的人躬身,在转向江陵,「江副总司,请恕老奴无状。」 第7页 「公公可是有好的意见?」君若寒懒懒地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靠在后面。 「老奴记得每次掌鉴司选拔会决出的前三名中,第一名有资格能与两位副总司里其中的一位切磋。三年前的那一次是江副总司守擂,今年该是唐副总司了。」 喜公公顿了顿接着道:「既然顾将军和柳侍卫都有如此大才,不妨就趁这次掌鉴司选拔让两人一较高下,谁赢得与唐副总司切磋的机会,便留任掌鉴司,输的那人不管是否取得进入掌鉴司的资格都必须领驻边将军一职,如此岂不两全其美。」 听完喜公公的话,君若寒微不可察地翘了翘嘴角:「副总司以为呢?」 江陵心知这位帝王是铁了心要跟柳家槓下去,无论他如何辩驳,这已经是唯一还有希望的方法了。 「全凭皇上做主。」 趴在床上养着屁股人哪里知道三言两语自己就被卖了,只觉得耳朵发热,似有人在念叨他。 第二天苏彦青被君若寒叫去到掌鉴司给顾放报名的时候,苏彦青慌了神。 「皇上,顾放他……现在连床都还下不了,这选拔时间只剩一个月不到,到时候……」 「那就让他快些好起来。」君若寒说。 「皇上……」 「不必多言,去给他拿名牒吧!」 君意难为,苏彦青只得去掌鉴司给顾放报了名拿了名牒。 「这是什么?」 顾放正趴在床上惬意地吃着花生酥,看着手里的话本,忽然一个不明物体扔在了他面前。 说着伸出手指,深怕累着了一般,将那块牌子扒拉了一下,待看清上面的「鉴」字时,他直觉不好。 再将其翻过来,上面赫然刻着他的名字。 「这、这,我……」顾放惊得差点把花生酥打翻。 苏彦青愁眉不展:「皇上让我去给你报名掌鉴司的选拔了。」 第8章 郎心似铁 「皇上?」他简直不敢相信,他那小师弟莫不是失忆了,忘了他屁股现在还血肉模煳的吗? 「嗯。」苏彦青鼓着脸,点了点头。 「不是,我最近也没招他啊!」顾放十分想不通。 「是江陵为了柳修文的事去找皇上了。」苏彦青将从喜公公那儿听来的消息告诉了顾放。 顾放瞬间泄了全身的力气,半死不活地摊在了床上:「我上辈子可能对圣上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这辈子来还他债来了。」 既然他和柳修文只能留下一个,君若寒的意思很明显,他就是拼了这条命也得留下。 最后他还是不死心道:「你就没跟皇上说,我屁股还伤着?」 「说了。」 「皇上怎么说?」顾放眼睛亮晶晶的,似在期待什么温言软语。 苏彦青不忍再看他,别过脸:「皇上说,那就让你快点好起来。」 顾放嘴角一抽,沉默良久方嘆了口气:「果真郎心似铁啊!」 接下来的几天,喜公公送来不少补品,什么人参、雪莲、鹿茸、灵芝……应有尽有。 君若寒将养好顾放身子的重任交给了苏彦青,苏彦青不敢怠慢,可劲儿吩咐厨房不间断地给他熬补品。 顾放撑得实在吃不下,苏彦青便捧着碗亲自上阵,强行给餵下去。 「你是想让我喝汤还是吃勺子呢?勺子都戳我嗓子眼儿了。」顾放咳的面色通红。 「那你嗓子眼儿还挺大。」苏彦青也是太着急,看见顾放实在咳得难受,又心怀愧疚,给他抚着背,「你还好么?」 顾放皱巴着脸:「不是太好。」 「若是皇上来看你,你再向他求求情吧!」苏彦青说。 「行,我知道了!」顾放随口应道,「你去休息吧。」 苏彦青放下汤碗,忧虑地看他一眼,才离去。 顾放看着那半碗还冒着热气的参汤,嘴上不耐烦地嘀咕着,还是摸着碗沿将其拿了起来,仰头一口喝掉。 参汤安神,趴着胡思乱想一会儿,便睡着了。 外间缓缓走进来一个明黄色的身影,男人一双深沉的凤目,在触及到床上人无意搭在床沿的手时,变得柔和了许多。 顾放的手瘦削纤长,若不是上面有大大小小或深或浅的疤,大概会以为这是一个读书人的手。 其实顾放本就是一个读书人,虽然他书读的也不怎么好。 顾放出生将门,当年却是个十足十的纨绔子弟幼苗,鬼心眼儿贼多,然而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 小时候扎马步别说姿势标准,不标准的马步蹲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双腿就开始打颤。 在太阳底下站不到一刻钟就开始要往地上瘫。 性子疲懒至极,读书嫌嘴疼,看书嫌眼累,坐着听夫子讲课还抱怨腰酸背痛痛……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人,当年为了他却毅然决然地跟着顾老将军进了军营。 男人的指腹无意识轻抚着那手掌上的每一道细小疤痕,顾放的美梦被打扰,有些不悦地哼哼一声,幽幽转醒。 君若寒早已收回了手。 顾放看清眼前的人,竟没感到意外,毕竟这么大的事不跟他商量,来慰问一下也是应该的。 「皇上。」顾放心里有点儿堵,语气便显得不咸不淡。 君若寒难得没有生气,戏嚯道:「师兄这是在跟朕置气呢!」 第8页 「臣不敢。」 听他叫自己师兄,顾放便更得寸进尺了。 「怪朕让你参加掌鉴司的选拔?」君若寒给他拉了一下被角。 顾放的视线停在眼前君若寒的袖口上,过了一会儿方道:「没有,皇上方才扰了臣的好梦罢了。」 「什么好梦,说来让朕也高兴一下。」 顾放心抬了眼皮偷扫了一眼君若寒的表情,发现他面p-i放松,眼尾含笑,这才大胆说了出来:「臣的好梦,对皇上来说未必是好的。」 「哦?」合着还跟自己有关,君若寒更好奇了。 「臣说出来,皇上不怪罪?」顾放说。 「恕你无罪。」他倒要看看他敢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梦来。 顾放舔了舔唇方将自己的梦娓娓道来:「我梦见咱们拜师的第二年,皇上被几个年长的殿下欺负,当时你脸上脖子上都是血印子,咬着牙忍着疼一声不吭,那可怜的小模样让我心疼坏了……」 君若寒眼尾的笑容逐渐消失,似也陷在回忆中。 「当时我就气的拿着剑挡在你面前,帮你把人赶走了,皇上还记得吧?」顾放忽然问。 「自然记得。」君若寒说,视线下意识地移到了他的手上。 那时顾放的那只手纤瘦的手第一次为他受伤,留下了第一道疤痕。 第9章 见你高兴朕就心烦 顾放浑然不觉他有些炽热的目光,翘着嘴角抿着酒窝继续问:「当时我留下的那些豪言壮语,皇上还记得吗?」 「嗯。」君若寒应道。 当时顾放挡在他面前,掷地有声道:「师弟别怕,以后都有师兄保护你。」 那时他已经跟顾放认识一年有余,对他那疲懒的性子再清楚不过,当即吧嗒着眼泪质问:「你吃饭都嫌累,瘦的跟竹竿似的怎么保护我?」 顾放身为师兄的颜面被驳,竟是找不出半句回击的话来,一跺脚一狠心扬言道:「师弟你放心,明天我就跟我爹去军营,一定习得一身好武艺,再也不让别人欺负你。」 「真、真的?」这个师兄一向不靠谱,小若寒狐疑道。 「当、当然是真的。」看着君若寒这小模样,顾放再是不着调,也想着不能骗这个粉团儿似的小孩儿。 儿时的画面闪现在自己脑海中,君若寒伸手握住了他垂在一旁的手,有些恍然:「师兄没有食言。」 手上一热,顾放轻咳了一声,小心翼翼地抽出,倒不是不好意,而是因为接下来他要说的话,君若寒听了大概会把他的手给捏碎。 「梦里我许下豪言壮语之后……」顾放眼珠转了转,抿嘴偷笑像只偷腥的猫,「皇上一感动,就要对我以身相许。」 君若寒以为自己耳朵坏掉了:「以身相许?」 一时忘形,顾放乐不可支地笑出声:「臣的梦里,皇上是个……是个女孩儿,哈哈哈……」 果不其然,男人的脸色变了变,阴恻恻地扯了扯嘴角:「很高兴?」 「不高兴。」顾放瞬间憋住笑意,收了脸上丰富的表情,认真严肃道。 君若寒站起身,居高临下看着他:「掌鉴司选拔近在眼前,师兄还是早日把你这屁股养好,准备应战吧!」 哪壶不开提哪壶,顾放哪里还记得梦里的若寒小美人儿,登时垮下了脸嘀咕:「您就不能让我多高兴一会儿……」 「不能。」君若寒脚步一顿,回头道:「看见你高兴朕就心烦。」 「……」 直到君若寒的脚步声再也听不见,顾放才哀嚎一声将脸埋到枕头上。 他没有向君若寒求情,其实在他随口应下苏彦青的时候,他就没有要求情的打算。 君若寒想让他进掌鉴司,必有他的用意。 再说,他看似高高在上,其实身边可信可用之人并不多,如果自己不帮他还有谁会站在他这一边呢? 「皇上,是不是顾将军惹您生气了?」卢笙亦步亦趋跟在君若寒身后大着胆子问道。 前面的人脚步一顿:「为何有此一问?」 卢笙年纪轻,刚入宫也不过三四年,因着这张脸调到了天子身边当差,单纯鲁莽的性子尚未被消磨掉,与主子说话还没学会藏着掖着那一套。 「您每次见完顾将军总是神色愉快,今夜似乎有些低落……」 君若寒轻笑一声:「是么!」 苏彦青走之前和顾放的对话,他全听见了,让他带着伤参加掌鉴司选拨确实是在冒险,他想,如果今夜顾放真的开口向他求情,他一定答应他。 可是,他没有。 意料之外却是情理之中。 那个人啊,总是这般让他放心又忧心。 苏彦青婚期将至,顾放自是不好再在相府呆下去。 虽被革了职,但君若寒没发话收回将军府,其他人自是不敢多嘴,于是便提前遣了人去收拾当年君若寒赏赐的府邸。 苏彦青大婚之时,顾放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不过走路还不是很利索,撅着腚来到相府,没少惹别人的嘲笑。 顾放对此毫不在意,年少轻狂时被他爹扛着大刀追过几条街,最后抱头蹲地上被他爹拿着刀鞘打屁股的情形歷歷在目。 当今圣上今日那是一定会来观礼的,苏彦青是当今圣上的师兄,小时候君若寒黏苏彦青的事情,大家都知道,况且自从给苏相指婚之后,皇上身边儿就多了个叫卢笙的小太监,走哪儿带哪儿,圣上的心思,大家心照不宣。 第9页 一对新人拜天地之时,顾放悄悄关注着君若寒的表情。 唇角抬起的幅度微不可察,面p-i放松,弯着的双眼在顾放看来那都是故作开心。蓦地,那双狭长的凤眼转过来对上顾放的视线,眼中笑意加深,还朝他挑了挑眉毛。 后者一惊,尴尬地笑笑,收回自己的目光。 夭寿了,他怎么在那挑眉中嗅到了丝丝挑逗的味道。 顾放摇了摇头,看了君若寒身边那叫卢笙的小太监一眼,嗯,一定是自己想多了。 这小师弟不拿眼刀子刮他就不错了,还挑逗呢! 第10章 那我就不客气了 直到月上梢头,相府的宾客才散尽。苏彦青一身喜庆的红服拉着顾放和君若寒,踉跄着步伐到了水榭边的亭子里,里面不知什么时候摆上了酒和小菜。 「今天我高兴,咱们接着喝,不醉不归。」苏彦青已经醉了,一屁股差点儿坐到地上。 顾放搀住他,一把将人摁坐在石凳上,方喘了口气道:「你已经醉了,可以归了。好歹也是成亲的人了,稳重点儿。」 「我才没醉,你以为都跟你似的……嗝……一、一杯倒?」苏彦青打了个酒嗝道。 「嘿……别以为今天你新婚夜,我就不打你啊!」顾放急了,不揭他老底,他们还能做朋友。 醉酒了的人是不可理喻的,况且顾放看君若寒并没有要阻止新郎官儿的意思,估摸着他心情很复杂吧,自己喜欢的人成亲了,他却连喜欢都不能说出口,也是可怜。 顾放怜悯了一下这个万人之上的一国之君,袍子一撩就想坐下,却被旁边的人一把抵住了后腰。 顾放不解地撇头看君若寒。 「屁股不想要了?」君若寒开了金口。 要是让别人知道他们的皇上整天屁股屁股地不离嘴,不知道该是个什么样的反应。 不过他的屁股确实还没好全。 下一刻,只见那人解下了自己的披风随手一叠仍在了他屁股下面的石凳上。 君若寒的行为惊得顾放瞪大了眼睛,他觉得这人肯定是喝醉了:「皇上,这、这使不得啊!」 年轻的皇帝轻哼一声,仿佛他做的不过是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在凤鸣关五年,你倒是学会打官腔了,现在从你嘴里听到最多的便是『皇上,这于理不合』、『皇上,这使不得』、『皇上,臣不敢』。」 顾放看着冷着脸的人一本正经地学自己说话,突然觉得以前那个常被自己欺负的小师弟又回来了。 「坐吧,左右这里没有外人在,不会有人参你一本,说你大逆不道的。」君若寒又道。 「那我可就不客气了。」话都到这份儿上了,顾放也大了胆子,一屁股坐在了天子的披风上。 好歹这屁股也是因为他才伤的,这般一想只是坐坐他的披风,似乎也没什么的。 苏彦青在两人之间来回打量,最后笑得眯了眼睛拿起了酒杯:「来来来,给我这个新郎官满上。」 「你就少喝点吧!」顾放只给苏彦青倒了半杯酒。 「不行,倒满。」苏彦青醉的舌头打结,闪着一双饱含秋水的眼睛看着自己,顾放手一抖,差点儿没把酒倒在自己手上。 苏彦青长得好,他一向知道,也打趣过若是他和君若寒是女儿身,一定要把他们俩都娶回去,那才是享了齐人之福。万万没想到这厮醉酒不防备地撒娇模样差点儿让自己把持不住,不得不说君若寒眼光上乘,心心念念这么多年不是没有道理的。 「顾师兄没喝酒也醉了?」君若寒看他洒出的酒道。 顾放收回心思,嘿嘿笑了一声,自语了一句:「酒不醉人人自醉啊!」 君若寒除了年岁太小的时候比较话痨,随着年纪的增长话也越来越少,任何人看来都是一位老成持重的君王。然而今夜却是就这美酒絮絮叨叨跟苏彦青说了许多嘱咐的话。 苏彦青虽然醉酒,可脑子还算清醒,跟君若寒你一句我一句从小时候第一次拜师相遇说到现今自己成家立室。 顾放觉得自己像个隐形人,颇为尴尬。 「好了,**一刻值千金,莫让夫人等久了。」君若寒道。 苏彦青摇摇晃晃站起身,给自己和君若寒面前的酒杯都斟满酒,酒壶的壶嘴接着就转到顾放面前。 「哎哎哎,你干嘛?」顾放宝贝儿似的护住自己的杯子。 「你今儿一天滴酒不沾,好歹也是师兄大婚,给我一个薄面就喝这一杯,咱们三个也许久未这般闲话家常了。」苏彦青道。 顾放推辞不过,心一横放开酒杯:「这可是你让我喝的,我呆会儿要是闹到你洞房去了,你可别赖我。」 「不会不会,这不还有小若寒嘛!」 顾放嘴角一抽,看来是真的醉了,小若寒都出来了。幸而今天这般叫他的是苏彦青,若是自己敢当着他的面这么叫,他敢肯定自己的屁股又要遭殃。 「无妨,若是顾师兄醉了,我也定不会让顾师兄露宿街头的。」君若寒适时道。 三人举起酒杯,苏彦青朝君若寒道:「今日我得此良眷,也愿吾王早日偿心中所愿。」 第11章 他倒是有心了 偿心中所愿?顾放嘆息,别说是早日,怕是这辈子都不可能了。 「那我呢?」顾放怕苏彦青的话触及到君若寒的伤心事,忙转移话题。 第10页 「你?你想听我说什么吉祥话儿?」苏彦青站的不稳晃荡了一下,君若寒眼疾手快扶住他的酒杯。 「嗯……」顾放托着下巴认真思索了一下道:「我也想早日醉卧美人膝,日日冷塌当真难熬啊!」 苏彦青表情一滞瞥了君若寒一眼,而后哈哈大笑:「好了好了,又不是过年,说什么吉祥话儿,来来来,干了最后一杯。」 酒尽,苏彦青被苏未扶到厢房度**去了。 顾放不负「一杯倒」的美名,喝完就趴在石桌上直哼哼,一会儿说冷一会儿说热,抓耳挠腮的,若不是君若寒在,恐怕这顾将军当场就要来个tu0y-i舞了。 君若寒把自己的披风强行裹在醉鬼身上,又唤来卢笙让他去找顾九,自己则是坐在顾放旁边盯着他的头顶。 忍不住伸手抚了抚,这人的头髮还一如当年样,熘光水滑的,像个姑娘一样。 直到顾九来接顾放,君若寒才带着卢笙一道离开丞相府。 君若寒上了马车之后,已经醉成一滩烂泥的顾放一把抓住卢笙的胳膊将人摁在墙角。 「顾将军,这……这是作何?」小卢公公被吓得瞪大了眼睛,那颇让人怜惜的小模样真是像极了方才的苏彦青。 顾放忍不住伸手去捏卢笙那细嫩的脸蛋儿,啧,滑腻腻的,当真不错。 卢笙又惊又臊,红了脸蛋儿。 顾放惊觉自己失态,随后甩甩头清了清嗓子,才放下手咬词不清道:「今晚,好好陪陪皇上。」 「……」卢笙。 「明白我的意思吗?」顾放看他一脸茫然,有些焦躁。 卢笙摇头,不……不明白。 顾放嘆口气,附到卢笙耳边嘀嘀咕咕一阵,方将人放开,也不管那人一脸震惊的样子,便招来顾九回府。 「顾将军与你说了什么?」君若寒在车内闭目道。 卢笙听完顾将军的话早已是两股战战,哆哆嗦嗦才上了马车,刚给主子递上一杯醒酒茶便被问了话,吓得手中的茶险些没端稳。 「将军说……说……」卢笙结巴道。 「不必害怕,一五一十说出来便是。」 「是。」 …… 卢笙不敢有所隐瞒,一字不漏地将顾放的原话说与君若寒听。 「他倒是有心了!」君若寒睁开眼幽幽道。 小卢公公缩了缩肩膀,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似乎听到皇上冷哼了一声。 顾放半夜是被冷醒的,想到苏彦青、想到君若寒,又摸了摸捂了半天都没捂热的被子,最后揩了下不知何时有些湿润的眼角,忽觉上天对他忒是不公,凭什么别人夜里成双成对交颈缠绵,他却连个暖床的都没有,气煞人也。 掌鉴司选拔的日子越来越近了,顾放的屁股倒也算争气,虽然没有好全,但也不至于上台就跪。 时近年关,各地官员纷纷回京述职,被分封到南疆的燕王也不例外。 燕王君廷昭自小喜欢狩猎,尤其喜欢冬猎。越是在猎物稀少的时候猎得珍稀之物才越能满足他争强好胜之心。 在君若寒登上皇位后的这五年里,燕王的稜角被磨得愈发圆润。在外人看来,君廷昭如今这样是被君若寒打压的毫无还手之力。 只有君若寒心知这人是在刻意收起锋芒。 饶是如此,每年燕王回京,君若寒还要雷打不动地与他演一出兄友弟恭的好戏,陪他去万寿山冬猎。 这五年来,冬猎已经和秋狩一样,成了樾国皇室的一项大型户外活动。 为了参加冬猎,顾放把君若寒赐下的人参、雪莲、鹿茸等等一股脑地炖了汤。 之后的一天君若寒来看他,恰巧碰上了苏彦青和他的新婚娇妻,只见这人乐呵呵地瞅着苏夫人甜甜地唤了声「嫂嫂」之后,鼻子上便挂了两条鼻血。 顾放觉得鼻子一热忙用手去擦,这一擦不得了,再抬头,只见那三人神色各异地看着自己。 一个羞红了脸、垂目不敢再看他,还下意识地往苏彦青身后躲了躲。后者则尴尬地轻咳一声,小声安慰着。 最后那个眉峰微蹙,脸色铁青。 「我不是、我没有,你们听我解释……」顾放手忙脚乱捂着鼻子,急的团团转。 君若寒却甩袖走人,轻飘飘留下两个字:「出息!」 看着离去的三人背影,顾放差点儿以头抢地,冤枉啊! 第12章 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补到自己流鼻血,还算有成效。冬猎之时,顾放屁股上的伤已经基本痊癒,活蹦乱跳的。 不敢耽搁便在韩大统领那儿报了道,领了侍卫之职,随王伴驾。 冬季行猎,大多数朝臣是不乐意的,天寒地冻在家围炉不好吗,偏生要来这山上找罪受?嘴上虽不说,但分组行猎之时,那是能偷懒就偷懒,最好是能生个不大不小的病,请个假回家睡觉。 和往年一样,此次依然是以皇上和几位王爷为首,朝臣抽籤归队。除了些年纪大的文臣留在原地休息之外,大多数年轻的人都跃跃欲试地上了马。 毕竟这也是难得一次能在圣上面前露脸的好机会。 苏彦青裹着着厚厚的皮裘呆在暖帐中打瞌睡,他虽然年轻,但一向都是个只肯动脑子绝不卖气力的人。 「要是有人能帮我去解决一下私人问题就好了。」苏彦青感嘆一声。 第11页 有幸跟当今丞相一个暖帐的年轻侍郎忙道:「丞相大人有何事吩咐,下官愿意代劳。」 「我想去茅房。」 「……」 「不过太冷了,不想出去。」苏彦青又道。 这幕天席地的,解决私人问题也只能在野外光着屁股任由那寒风肆掠。光是想想就让苏彦青觉得屁股上一阵凉意。 憋了又憋,直到那侍郎劝他这样对身体不好,苏相才又围了厚厚的貂子围脖挑开帐帘。 放完水回来,便见一堆侍卫太医围在一起,眼前的情形让苏彦青心下一慌。 虽然君若寒身边有精良的护卫队,还有顾放和韩大统领保驾护航,而且他不觉得燕王会在此时对君若寒下手,可万一、万一…… 不敢再往下想,苏彦青拨开人群,就见一人怒目而瞪,单手捂着血流不止的左肩,面前还有一个少年和一个小孩儿被侍卫死死拿下,尤其是那小孩儿竟然还让人有几分熟悉的感觉。 受伤的是端王君千鹤,幸而只是贯穿伤,得了太医一句『无碍』,苏彦青这才放心。 走到自己的暖帐外,苏彦青有些好奇,怎么端王受伤这么大的事,也不见跟他同帐的侍郎出来。 直到苏彦青掀开帐帘,看见一具身着朝服的尸体,他才知道这事儿并不简单。 君若寒礼乐射御都不在话下,尤其胯下一匹千里良驹,不多时便将一干护卫远远甩在了后方,唯有顾放和韩大统领拼尽全力才没将人跟丢。 说到底还是年轻人的心性,对于竞技类活动总有争强好胜之心。 顾放是看得心惊肉跳,深怕把人给跟丢了,同时又有些希望君若寒偶尔能这般放松一下,这才像是他这个年纪的人该有的生气。 君若寒单手勒马抽出羽箭,瞄准了一头獐子。 顾放和韩靖也眼疾手快停在了不远处,只是君若寒拉着弦的手还未松开,便听到一阵急风之声,似有利器破风而来。 看清利箭的目标方向,君若寒眸光一闪,虽有不解却毫不迟疑,羽箭立即瞄准了那藏身在枯木后已经搭上第二支箭的刺客,放箭之时一夹马肚,挡在了顾放的正前方。 刺客被君若寒一箭射杀,顾放一把接住那从马上倒下来的身体,双手都在颤抖。 「皇上。」他再是没看清,也知道方才那一箭该是冲着他来的。 「先走再说。」君若寒捂着胳膊,而后又朝韩靖道,「你去巡视一下附近还有没有其他刺客,想办法把尸体处理掉,记着一定要避人耳目,此事不可向外泄露一个字。」 「是。」韩靖催马而去。 顾放弃了马与君若寒共乘一骑,两人并没有立即回营地,而是找了个偏僻之地处理伤口。 索性只是伤了小臂,包扎好伤口,系上披风也看不出什么。 「皇上,那刺客……是冲着属下来的吧!」顾放给君若寒穿好衣服道。 君若寒:「就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回吧!若不然该让人起疑了。」 燕王是带着两头獐子、一只雪貂和一只兔子回来的。相比大家的空手而归,君廷昭自然是拔得了头筹。 然而大家的目光却没在燕王猎物的身上多做停留,不为别的,只因端王遇刺,礼部侍郎又被人毒死在帐中。谁还有心思去管此次冬猎的结果。 「皇上,您没事吧!」燕王见君若寒一人一骑回到营地,忙担忧地上前问道。那紧张的样子让君若寒差点儿信以为真。 君若寒心中冷笑,嘴上却道:「除了没猎到猎物,还真没什么事。本还想着能给母后做一个狐皮暖手筒的。」 「皇上若是不嫌弃,我这里倒是有幸猎到一只雪貂,回头让人做一个来便是。」燕王道。 君若寒抚了抚衣袍,道了句「燕王有心了」便朝自己的暖帐走去。 顾放跟在其身后走了几步回头,便与燕王四目相对,顾放移开视线跟着君若寒进了暖帐。 第13章 梦魇 待苏彦青将端王被行刺以及礼部侍郎被杀害的事情告知君若寒之后,年轻的君王顿时发了雷霆之怒。 「竟敢动朕身边的人,简直不可饶恕。」君若寒一掌拍在桌案上,震碎了手边的青瓷茶杯。 苏彦青有些不解,端王是皇上的宝贝弟弟可算身边之人,那礼部侍郎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若不是今日与他同帐,他都不认识呢,何况是皇上。 君若寒这一掌撒了火气,也让他小臂的伤口又渗了血。 顾放赶忙上前给他重新包扎。 「怎么受伤了?」苏彦青紧张道,「莫不是……也遇刺了?」 顾放点头:「而且那刺客的目标还是……」 「闭嘴。」 顾放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君若寒打断。 苏彦青摸摸鼻子,怎么觉得这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怪异呢!什么事是连他都不能知道的? 顾放悄悄瞅了那人一眼,噤了声。 「端王伤势如何?」君若寒问道。 「贯穿伤,太医说无大碍。」 君若寒咬牙:「朕看现在就除了那人才是上策。」 苏彦青惊道:「皇上万万不可,时机未成熟,冲动行事成不成另说,再落下话柄,以后的路恐怕更是难走。」 「落下话柄?杀兄弒父之人,还怕什么落人话柄,嘶……」君若寒被手臂上突然传来的疼痛惊了一下,抬眼瞪那下手没轻没重的人。 第12页 「疼啊?」顾放明知故问。 君若寒闭嘴不言,似在赌气。 苏彦青出了暖帐,却被顾放一把拉到了僻静之处:「最近小心一些,出门最好把你那个苏未带在身边。」 苏彦青有些迷惑:「出什么事了?」 「今日那刺客的目标是我,却让皇上替我挡了一箭。」顾放压低声音道。 他内心除了愧疚还有不解,君若寒对他是个什么态度他心里门儿清,千金之躯替他挡下那一箭……他都怀疑君若寒是不是精神恍惚把自己当成苏彦青了。 苏彦青心思活络,一下明白了他的意思,瞪圆了眼睛。 也许当时若不是他急着去放水,死的人就是他了! 端王、顾放和自己……难怪皇上会说燕王在动他身边的人。 本就兴致不算高的行猎,现在更是让人郁闷,大部队未作丝毫停留,便浩浩荡荡回了皇城。 今日赶上顾放守夜,站在寝殿外着实冷得让人忍不住想跺脚,却也提神醒脑。遇刺的事情确实让他意外,没想到燕王这次一回来就放这么大的招。 明知君若寒处处防着他,想尽办法要除掉他,还敢顶风而上,此人要么是有了什么万全的准备,要么就是……缺心眼儿。 不过越是如此他们就越不能掉轻心,更不能冲动冒进。想起君若寒那番气话,顾放微微嘆了一口气,看来他还是没能放下五年前的事情。 「啊!」一声低沉的惊叫,吓得顾放立马破门而入,冲到君若寒榻前,见他披头散髮一脸的冷汗,这才道:「怎么了?」 喜公公侍候在殿内,比顾放早一步到,正端了杯热水递到君若寒面前。 「无事,做梦而已!」君若寒伸手挡了喜公公送来的热水,示意他先出去。 喜公公走后,顾放被君若寒拉了一个踉跄,一屁股坐在了龙榻之上,这让他诚惶诚恐,屁股都不敢用劲,深怕会把龙榻坐坏了一般。 「朕梦见父皇了,还有二哥。」君若寒垂着眼,视线落在锦被上的精美云纹上。 顾放一愣,随后拿了一旁的杏黄色布巾,像个慈祥的老父亲给他擦拭着脸上的冷汗。 「二哥在我面前掉进深渊,摔下去那一瞬间他惊慌又不可置信地看着我,我在他眼睛里看到了惊慌、难过和……恨,他恨我……」君若寒声音很低,一个字一个字毫无起伏道,「顾放,他恨我。」 『他恨我』三个字在顾放耳朵中听出了特别委屈的味道,这个万人之上的一国之君,在煎熬,在不安,在委屈。 顾放长长嘆了口气,给他捋了捋耳侧的乱发,坐的更近些,非常逾矩地将那颗天子脑袋揽入怀中,轻轻拍着:「都过去了。」 君若寒甚是顺从地将脸埋入顾放怀中,又絮絮叨叨说了很久才勉强睡去,待顾放将他轻轻放好之时,竟是看见他一脸的泪痕。 第二天,君若寒依旧勤勉地早早起床梳洗上朝,看见顾放跟看见白菜萝蔔一般,视若无睹,迈开大长腿就出了寝殿。 顾放撇嘴,这人是不是分裂啊,昨晚还抱着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今天又是一副目下无尘的样子。 第14章 你想忘恩负义 下了早朝,君若寒去给太后请安的时候,却被太后留下陪她用早膳。 太后是君若寒和端王的生母,早已年过四十却依然可以看出当年的美貌。 「有机会还是让顾将军去要塞守着吧!」太后看着自己的儿子道。 「母后何意?」君若寒放下手中的汤匙,看来今日的早饭是别想吃饱了,于是朝殿外候着的顾放道,「去未央宫吩咐膳房备些早膳。」 「是。」顾放是习武之人,耳力极好,况且太后还有意让他听到殿内的谈话声,心知君若寒是故意支开他。 见君若寒如此态度,太后也唤来宫人将膳食撤了下去:「原先倒是哀家想岔了,以为你还惦记着苏彦青那孩子,这才提拔了卢笙到你跟前儿伺候。没想到……」 太后话未尽便被君若寒打断:「臣确实惦记着苏师兄,不过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能熬出头在后宫之中占有一席之地的女人们,也许没有过人的美貌,却都无一例外地有一双能洞悉一切的眼睛。 太后一双利眼在君若寒脸上细细扫过,敛目呷茶,也不知究竟信没信他的话,只道:「顾将军是难得的将才,在当初你登基之时立下过汗马功劳,为了你跟顾老将军闹翻,五年未进过家门。如今却在你身边当个侍卫,委屈了。」 君若寒挑眉:「他身为人臣定不会觉得委屈,也不会介意!况且这些都是他为人臣子的本分。」 「是,你是君他是臣,他自是不敢有怨言。」太后道,「顾将军有身为人臣的自觉,皇上也该有为人君上的姿态。」 君若寒这才抬头看她:「母后有话不妨直说。」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这个道理皇上应该懂得。」太后直视他道。 「那是意外。」君若寒道,心下也明白了她指的是昨日提顾放挡箭的事情,韩靖果然是母后身边的人。 「但愿只是个意外。」太后揉了揉额角道,「哀家乏了,你且去忙吧!」 「儿子告退。」 君若寒走后并没有直接回未央宫,而是去了随安堂。随安堂是靠近冷宫附近的一个宫殿改建的。 第13页 在这皇宫里能得君若寒晨昏定省的人,不只太后一个,另一个就是住在随安堂的文太妃。虽然每次来,文太妃也不会与他说一句话,甚至都不会看他一眼,君若寒仍然日日不落,风雪无阻。即使每回都是自己在垂帘后请个安,听几声木鱼声便走。 今日,果然还是跟往常一样。 君若寒请过安,又看了两眼那瘦削的背影,吩咐伺候的宫人去多领些银碳,这才转身离开。 回到未央宫,顾放站在殿外眼睛半睁半阖,君若寒却知道他这样子分明就是已经睡着了。 「咳!」 顾放被这声咳嗽声惊地一个激灵,睁开了眼,看见眼前的人,立马恭敬道:「皇上,饭菜已经准备好了。」 「一起用吧!」君若寒率先撩了袍子跨进殿里。 顾放跟在他身后耷拉着脑袋,一句「于理不合」就要脱口而出,被前面的人生生打断。 「朕不是在跟你商量。」 「是。」顾放老老实实坐在君若寒对面。 卢笙眼尖手快,忙给顾将军添了一副碗筷。 顾放看一眼卢笙,又想到了苏彦青新婚那晚,他虽然醉了,但是把人压到墙角说的话,他可是一个字儿都没忘记。 思及此,这饭他是怎么都吃不下去了。 「怎么了,不合胃口?」君若寒只见他捣着碗里的粥却不喝,便问道。 他哪能将自己的心里话说出去,只得问了方才的事:「臣刚才听见太后提到臣了,可是有什么事?」 「你先下去。」君若寒道,这话显然是对卢笙说的。 卢笙离开后,他才继续道:「没什么,母后知道朕行猎遇刺的事了。」 「这……」 「也知道朕是替你受的伤。」君若寒说,这事儿主要就是为了瞒着太后,既然她都知道了也不必在藏着掖着。 顾放瞪大了眼睛:「皇上那天不是还让我不要往脸上贴金的吗?」 「你这是想忘恩负义了?」君若寒夹起一片酸笋道。 「臣不敢。」顾放乖巧地站起来弯腰拱手。 圣上的心思就像六月的天,说变就变。 「把粥喝了,给朕换药。」君若寒吩咐完,便自顾自到了里间坐下。 听着外面先是响起了一阵滋熘声,他知道是顾放在喝粥,接着开了殿门,小声与外面的人说了几句话,又过了一会儿脚步声越来越近。 第15章 绝对是大事 顾放提着医药箱转了进来。 他有些犹豫:「皇上,要不还是让太医来吧,臣粗手笨脚的,万一……」 「万一就用你的项尚人头来赔。」君若寒解开衣带,露出受伤的手臂。 「臣心灵手巧细緻入微,是不可能让这个『万一』发生的,皇上您就放心吧!」顾放立马改口。 君若寒懒得看他,自顾自闭了眼休息,放心地把伤处交给顾放。 这人他算是了解的透彻,就一个字「懒」,只要肯敲打,什么事都能干好。 有了圣上的敲打,顾放不负所望,高质量地完成了任务。 君若寒看了看被他包扎好的伤口,看了看他眼下泛着黑青,这才将人放走。 顾放守了夜,这会儿难免眼皮打架,出门见换班的人来了跟看见亲爹似的,然而并没有跟『亲爹』打招唿就急吼吼飞回了自己的府邸。 我的暖阁,我的大床,我的…… 「顾将军早啊!」 一进门,便看见院子里立着眉目含笑,煞是风流之人,顾放脸上本来急切的表情瞬间被冻住。 只觉得暖阁、大床……瞬间从眼前飘走了。 「不知王爷光临寒舍有何指教?」昨天还要刺杀他的人,今日就面带微笑地出现在面前,顾放自然没什么好脸色,张口就带刺儿。 「将军说笑了,哪里有什么指教:,只是多年未见,昨日行猎也没顾得上说句话,想来与将军叙叙旧罢了!」君廷昭道,「不过听管家说将军昨晚守夜,怕是本王来的不是时候,打扰将军休息了!」 知道不是时候还不走,想留着吃午饭?还有,他们似乎没有什么旧可叙吧!如果真的有,那也只能是叙叙昨天刺杀一事了。 「哪里,王爷里面请。」顾放虽不愿应付他,但这人突然上门,他倒是想看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结果两个不熟的人打着『叙旧』的幌子坐到一起,还真是没什么可说的,要不是君廷昭坚持没话找话,顾放觉得自己一定会尴尬死的。 「皇上赐的这座将军府真是不错,比本王当面的王府可要气派的多!」 那可不,羡慕吧!嘴上却谦虚道:「哪里哪里!」 「这茶不错,比我在南疆喝的好多了。」君廷昭喝了一口竹叶青道。 顾放闻言招来顾九:「把府上的竹叶青都给王爷包上。」 一个竹叶青都让他赞不绝口,这人在南疆得过成什么鸟样儿啊! 「本王不是这个意思。」君廷昭脸色有些难看,他只是随口一说,不过一个竹叶青还没到让他连喝带打包的地步,谁曾想这人竟然还当真了。 「王爷不必客气,我府上还有上好的碧螺春,铁观音,这些算不得什么!」顾放大气道。 最后堂堂燕王抱着一大袋子的竹叶青离开了。 好不容易送走了燕王,顾放午饭都没顾得上吃就爬上了床准备睡一个天昏地暗。 第14页 「主子,主子?」 是顾九的声音,顾放一把扯过锦被蒙住头。 「主子,主子!」顾九契而不舍。 顾放忍无可忍,腾地坐了起来,一脸欲shāre:n泄愤的表情:「最好是有什么大事,不然我掐死你。」 顾九吓得连连点头:「大事大事,绝对是大事。」 这事儿果然够大,大到顾放都觉得自己可能是在做梦。 「看看这眉眼,看看这酒窝,一看就是你的种。啧啧,顾大人行啊!」苏彦青围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孩儿兴奋地打量。难怪那天在万寿山觉得这孩子长得眼熟,想到这儿忍不住朝顾放竖了个大拇指。 站在一旁不知该做何反应的顾放,此时只想把眼前这根指头给掰折了! 昨日活捉刺伤端王的疑犯,怎么审也审不出个所以然来。 端王的伤确实是疑犯的袖箭所致,但根据疑犯的口供,他是在看见那羽箭直朝端王的命门而去,情急之下射出袖箭打断了那只羽箭,袖箭的劲道显然比羽箭大得多,将羽箭从尾部一噼为二之后,还是穿透了端王的肩膀。 而且现场找回的羽箭,箭尾处的痕迹经过比对确是与袖箭一致。 当然这不能说这疑犯就真的清白,尤其是这人还一副外族人的长相。 可周铭焕看着跟疑犯一起押回来,看起来只有四五岁的小孩儿,就更加迷惑了,哪个刺客去行刺还带个小娃娃,那也真太不可理喻了。 第16章 风流债 另一边的端王君千鹤却是一口咬定这疑犯就是兇手,非要把人大卸八块儿然后餵狗。 君千鹤是君若寒的同胞弟弟,用顾放的话来说,这二人身上的王霸之气一看就是亲兄弟,但又截然不同。 要说君若寒是内敛型,那端王就是外放型。 君千鹤生而早慧,甚得先皇喜爱,又是君若寒唯一的胞弟,作为哥哥的君若寒恨不得要将他宠上天。 也正因如此才将其养成了一个桀骜不驯、目下无尘的性子,说话做事从来都是凭自己的喜好,他说要剁了餵狗,就绝不能熬了做汤。 当审问到为何会出现在万寿山时,少年只说是来商都寻人的,不知道万寿山这几日封山,为了抄近路才上了山。 「找谁?」 少年往小孩儿脸上一指:「他爹。」 「他爹?姓甚,名谁,家住哪?」周铭焕为人严谨,一点漏洞都不肯放过。 「镇远大将军顾放,住哪就不知道了。」少年镇定自若。 周铭焕愣了愣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问了句:「啥?」 君廷昭不耐烦道:「啥什么啥,还不去把顾将军请来!」 然后顾放便被人从梦中叫醒了。 此时看着眼前的一切,只觉得其他人和自己隔绝在两个世界。 端王恨恨瞪了少年一眼,拂袖离去;少年双手抱拳朝周铭焕作揖;小孩儿走到他面前怯生生地看着他,嘴里说着什么,他竟然也听不见。 「哎,我说你激动傻了?」 直到苏彦青用肩膀撞了一下他,他才醒过来:「什么?」 「你儿子夸你呢!」苏彦青弯着眼摸摸那个仰着脸的小娃娃。 「夸我什么?」顾放依旧一脸迟钝的蠢样。 「爹爹长得真好看。」小娃娃还带着奶音道。 顾放一听乐了,迟钝的表情立马丰富起来,一把将人举起:「就我儿子这眼光,将来何愁不成大事。」 顾放确实没有怀疑这儿子的真假,就跟苏彦青说的一样,两人就是同一个模子刻了一大一小两个版本罢了。只是这孩子带了点儿异族人的长相,想来应该是当年在凤鸣关落下的风流债。 可,也只就那么一回,怎么就……就……就当爹了呢! 他形容不来此刻的心情,除了措手不及之外,有点儿愁人,有点儿焦虑,还有点儿喜悦,简直跟打翻了五味瓶一样。 既然是来攀顾放这门亲戚的,君千鹤明面儿上自然也不好再纠缠下去,算是接受了周铭焕给的结果,那人是为了救他才射出了袖箭。 说实话,他也没搞清楚自己是怎么受伤的,可就是看那人,对了,那人叫什么来着……白羽,就是看他不顺眼。 顾放把人领回来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连忙让福伯收拾了西院且让白羽住进去。 「你先去收拾一下,吃饭时我们再聊。」顾放道。 「好。」白羽点头又安抚似地看了看顾放怀里的小孩儿,这才跟着福伯去了西院。 「你叫什么名字?」顾放把儿子放下,又牵起他的小手往暖阁走去。 「小白。」 「小白?」 「因为长得白,所以起名叫顾白,大家都叫我小白。」小白认真道。 顾放很庆幸,亏得不是长得黑,这取名的人心也是够大的。 「我娘说我的名字是舅舅取的,是不是很好听?」小白跳了两下问道,那样子就像一只求表扬的小白狗,让顾放不忍心说出打击他的话来。 「嗯,一听就很有文化。」 回来的路上顾放也询问出一些信息,知道顾白口中的舅舅指的就是那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白羽。 这白羽看起来并不像个文盲,怎么取个名字这么随心所欲。 相处不过几个时辰,顾放就发现小白这孩子叫人有个特点,称唿总要喊两遍,显得特有诚意,比如现在; 第15页 「爹爹,爹爹,这是什么?」顾白举着一块金黄的点心问道。 「芋头糕。」顾放看了一眼道。 顾白咬了一口,眼睛勐地一亮,伸出爪子便往白羽嘴里餵过去:「舅舅,舅舅,好吃。」 白羽似乎是被他这样『偷袭』惯了,张嘴就把剩下的芋头糕全部吞下:「嗯,好吃。」 顾放看着这两人的相处模式有点儿羡慕,说实话,白羽虽然只有十七八岁的样子,但身上那股沉稳劲儿倒比他更像是顾白的父亲。 小孩子吃完就困,虽然对新认识的爹爹念念不舍,到底还是顶不住困意来袭,左右看了看,犹豫着还是趴到白羽怀里睡着了。 第17章 燕王属猴儿的 顾放把人抱到自己的床上,又回到饭桌上拿起酒壶给小舅子倒上一杯酒,自己则斟了一杯茶。 「小白的母亲……你姐姐呢?」一路上顾放都想开口问来着,碍于小白在旁边他也没开口,这会儿终于有机会了。 「今年刚入冬就病逝了!」白羽说道。 顾放心里咯噔一下,说不上是什么感觉,有点儿愧疚还有点儿难过,虽然他已经想不太起那女人的样貌,但是看着白羽,他猜顾白的母亲一定也是个美人。 「舆畲族紧邻凤鸣关,我在那儿呆了五年,她为何……为何一早不来找我?」顾放有些犹豫地问出口,这事儿在外人看来,怎么着都会觉得他是个负心汉。 白羽笑了笑:「我姐姐不过是个舞女,身份低微,何况当时将军还是酒后乱性,她自然不敢纠缠的。只是这孩子她却当做命来珍惜,姐姐离世之后,小白就吵着闹着要找爹,说别的小孩儿都有爹爹,为何他没有。我这才自作主张带着他到凤鸣关寻人,没想到将军已经回了都城。」 「这事儿,怪我。」顾放又尴尬又内疚,更是不敢再提及往事,只怕知道越多越觉得自己是个混蛋。虽然他被他爹用『混蛋』这个词从小骂到大。 白羽和顾白似乎只是成了冬猎一案中的意外插曲,没过几天大家对于顾放私生子一事的热情便被另一件大事转移走了——当今天子被先皇和其哥哥索命了。 顾放这几天请了假在家跟儿子培养感情,乍一听苏彦青说到此事才有些恍惚,他是有多久没见到君若寒了? 「此事并非空穴来风」顾放皱了皱眉,把顾白放下,「去找你舅舅玩儿。」 顾白走后,苏彦青才道:「说来听听。」 于是顾放便把那晚君若寒做恶梦的事情说给他听:「怕是有人故意添油加醋、夸大其词将这事神乎其神地传了出去,才招致谣言四起。」 「若是只有一次,也不至于让人信以为真,我觉得你还是进宫看看吧!左右不过是侍候在皇上身边的宫人和值夜的侍卫。」苏彦青道。 顾放点头,请假的这几日都是其他人值夜班,若是君若寒再做了噩梦惊醒,那就保不准是从谁嘴里传出去的了。 「哎,燕王这几日是不是经常来你府上窜门儿啊!」苏彦青忽然想起他进将军府时,管家开门唠叨的一句,「呦,是苏相啊,我还以为又是燕王殿下呢!」 说起这君廷昭,顾放就头疼,这人自打万寿山回来之后日日来他这府里『叙旧』,其实他俩根本没什么可说的。要么喝喝茶,要么吃吃点心,就这么无聊,人还天天往这儿跑。 要不是君廷昭有王妃且从来没有过养娈童的黑歷史,顾放都要觉得他是不是看上自己了。 「嗯,我怀疑他是不是属猴儿的。」顾放不在意道。 「嗯?」 「成天没事儿到处窜。」 苏彦青抬着眼珠子居然还真的搁心里算了算,一拍大腿:「可不,还真是属猴儿的。」 顾放来不及做出表情,就听见管家在院子里嗷了一嗓子:「主子,燕王殿下来了。」 「猴儿来了。」顾放默默道了一句,这才起身相迎。 苏彦青不愿与燕王照面,直接从h0ume:n儿走了,走之前还叮嘱道:「跟他还是保持距离的好。」 「我明白。」苏彦青点头。 带着标准式微笑将人堵在了大厅外,顾放抿着酒窝道:「真是不巧,刚才韩统领招在下入宫,今日就不能陪王爷了。」 言下之意,没事儿您赶紧回吧! 「竟是这般不巧。」燕王的表情有些失望,随即又道,「无妨,我自己在你这园子里坐坐就走,我记得你后院的那假山不错。」 这脸皮该赶上他上阵穿的盔甲了,还是带护心镜的那种。 君廷昭倒是真会挑理由,第一回 夸他的茶,他便把茶送了他;第二回夸他府上的点心,他就把做点心的厨娘送了他;这回改夸假山了,他总不能找人把假山给移到他那儿去。 顾放想了想还是把白羽叫了出来招待他,放君廷昭一个人在他府里转悠,他可是真不放心。 将人交给白羽之后,顾放才进了宫。 觐见时,喜公公将其拦下:「皇上还在午睡。」 顾放扭着脖子看了看天,犹豫道:「这再有一个时辰都该用晚膳了吧!」 还午睡? 「谁在外面?」里面传来君若寒低哑的声音,听着确实像刚睡醒。 「皇上,是顾……将军。」喜公公顿了一下,依然这般称唿的回道。 「让他进来。」 第16页 「是。」 第18章 孩子像你么 顾放进了寝殿,虽然知道君若寒这会儿已经醒了,可还是不自觉的放轻了脚步,像是深怕惊扰了什么一般。 「皇上。」顾放见君若寒只着杏黄色中衣半靠在榻上,面色发白眼圈儿发青,便知道他这几日是真的没睡好。 再想到自己这些天沉浸在有了儿子的喜悦中,忽然就觉得挺对不住这位小师弟了了。 本来想与他商量抓内鬼的事情,这会儿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面色红润,脸都胖了一圈儿,看来师兄这几日过的挺滋润的。」君若寒开口就带刺儿。 顾放把这无端怼人的行为归结为没睡好所致,于是也不吭声,跟一个没睡好的人,是不能讲道理的。 见他低头也不回嘴,君若寒倒是挺受用,收了收自己的无名火,尽量平心静气道:「现在还没到侍卫换班的时间吧?」 「是。」顾放瞄了一眼榻上的人,见他正起身穿衣,便收回视线,「这几日有传言……」 「朕知晓。」君若寒打断了他。 「皇上英明,只是这好事者定是您身边之人,臣以为还是尽早将人查出来的好。」顾放道。 「查出来之后呢?」 「严惩不贷,甚至要施以酷刑,给众人一个警示。」顾放再抬眼时,君若寒已经穿好了衣服走到他面前。 「那孩子跟你像么?」 「啊?」顾放被这突如其来,还不联繫上下文的问题问的有些找不着北。 「你儿子。」君若寒微微蹙眉,似对重复问题有些不耐。 顾放动了动嘴:「挺……像。」 「明日带来玩儿玩儿……朕是说,见见。」君若寒改口道。 「不太合适吧!」顾放其实不愿意君若寒跟顾白接触,本来都看自己不顺眼了,再看自己的儿子估计会更不顺眼,况且这人刚才还嘴一瓢说出了内心的真实想法。 「挺合适的,明日带来吧!」 「是。」顾放应下,沉默一会儿还是不放心又问,「那谣言一事,皇上准备如何处理?」 君若寒云淡风轻道:「既是谣言何须在意,况且……也许那谣言就是事实呢?」 顾放看到他脸上一闪而过的艰涩。 「皇上……」 「当年二哥因我坠入深渊,朝堂上政论四起,我的太子之位岌岌可危。父皇废太子的心思一起,我就慌了神杀君弒父,这才勉强登基。」君若寒走到顾放面前,「大殿之上斩了多少反对我的臣子,我自己都数不清了,只记得那片赤目的红……」 顾放看到他眼中的狂乱就知道这人又要抽风了,赶紧往后退了一步:「二殿下的事情那是意外,至于先皇,恕臣直言,哪一代皇位更迭没有流过血,况且当初你若不那般做,死的就您和端王了。」 「你不必再说了,我知你心意。退下吧!」君若寒抬手打断他。 顾放嘆了口气:「属下告退,以后夜里都换我来当值。」 说完,不等君若寒反对,便大步离去。 端王这几日心情也不好,伤势有反覆,想干啥都不行。人啊就不能太闲,一闲就想搞事情,这不,矛头就对准了害自己不能到处耍的白羽。 君千鹤弔着胳膊来到将军府时,万万没想到会看见这么和谐的一幕。 燕王和顾将军的小舅子正在梅树下对弈。 君廷昭皇室出身,一身的风流贵气,而坐在对面穿着藏蓝色单薄绸衣的白羽,举棋自若,气势上竟丝毫没被比下去。 「呦,可巧,三哥也在啊!」君廷昭解下黑色的狐皮大氅交给下人,不阴不阳道。 君廷昭一回头脸上便漾起笑容,看他吊着手臂便关切:「小弟的伤势可好些了?」 说到这儿,君千鹤瞪了一眼那早已起身的白羽:「托某人的福,暂时死不了。」 待这二人「兄友弟恭」寒暄完之后,白羽才行了一礼:「草民见过端王殿下。」 君千鹤抬着下巴并不理会。 不多久燕王便告辞离去,留下端王和白羽二人。 顾放回府休息,准备晚上去给君若寒守夜,瞧见君千鹤在此,只得上前拱手:「殿下。」 等了一会儿那殿下并未理他,他这才悄悄抬眼望去。 只见从来都不可一世端王殿下蹙着眉心,指尖捏着黑子却犹豫不定,最后食指一动,那黑子落入胶着的厮杀中,搅乱危机四伏的棋局。 「本王输了。」君千鹤虽然输了棋,气势却不曾降低分毫。 「殿下承让了。」白羽微笑道。 「承让什么?是本王技不如人。」君千鹤冷哼一声:「本王最讨厌你这样虚伪的人。」 面对君千鹤的挤兑,白羽也不恼,依旧挂着和煦的微笑,将棋子分装入盒。 第19章 师兄莫要想太多 顾放有些惊讶,君千鹤的棋艺在整个商都那都是出了名的,就连苏彦青都不是他的对手,没想到却败给了自己的小舅子。 惊讶之余,那二人已经又是摆开了战局。 顾放探头瞧了一会儿,不得不说神童就是神童,君千鹤棋风凌厉,杀伐果决,喜欢兵行险招,若是自己在对阵,定会被打个手忙脚乱。 而白羽则是不紧不慢,饶是对方如何进攻挑衅,也能稳如泰山,该守则守,能攻才攻,从来不被对方牵着鼻子走。 第17页 见自家小舅子那从容的模样,顾放张嘴问了一句:「你今年到底多大了?」 「十八。」白羽抬眼看他,而后摸摸自己的脸:「就是长得有些迫不及待。」 「咳……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们慢慢下。」顾放摆了摆手,这才离开。 听顾放说晚上要来给他守夜,君若寒这阵子有些郁结的心情松散了不少,晚膳也多用了一些。 卢笙见此也忍不住高兴道:「皇上今日胃口似不错。」 看着自己面前已经见底的白玉碗,君若寒抬了抬嘴角:「确实。」 顾放来的时候没见到熟悉的喜公公,却见卢笙伺候在御案旁,忍不住往那小太监脸上又瞧了两眼。 半夜君若寒依旧被噩梦惊醒,卢笙绞着帕子给龙榻上的人拭汗。 看见冲进来又顿足在垂帘外的顾放,君若寒便抬手推拒了一下额上拿着布巾手:「下去。」 卢笙离开后,顾放方上前:「皇上可曾请太医看过?」 「无碍。」君若寒平静了一下又抬首瞧他:「若不然……师兄留下陪朕吧?」 …… 顾放反应了一会儿,这个「陪」字实在值得琢磨一下,是伺候在一侧的「陪」,还是单纯睡睡觉的「陪」,抑或是要这样那样的「陪」。 看他神色不停切换,最后有些惊恐地看了一眼自己,君若寒抚了抚额:「师兄莫要想太多。」 最后卢笙在龙榻边的地上给顾大将军打了个地铺。 燕王府。 「王爷,今日不去将军府?」燕王妃给君廷昭添上热茶问道。 君廷昭轻哼了一声从袖中拿出一张密信放到桌上:「不去了,那人说本王天天去做的太过刻意,哼,他以为本王乐意?年关一过我们就要回南疆,到时候再想离间他们君臣恐怕就没那么容易了。」 「可是,王爷这些日子的举动可有让皇上猜忌顾将军?」王妃问道。 「猜忌?呵……」君廷昭有些讥讽道:「人家都睡到龙床跟前儿去了,还猜忌什么?」 燕王妃莞尔一笑:「这不就得了。」 君廷昭喝茶的动作顿了顿:「爱妃的意思是……」 「若即若离,似真似假才容易让人心生疑惑。」燕王妃捏起那张密信将之烧成了灰烬,「您这般天天去,既无收穫,不如便听那人的,这事儿啊急不得。」 顾放终究还是没有将顾白带去给君若寒玩儿,而是将人带到了自己父亲家。 这是商都今年最后一个集市,难得有个好晴天,顾放带着自己的宝贝儿子将整条街逛了个彻底。 刚开始顾小白还乐呵呵地跟在顾放身后,没一会儿便开始哭丧着脸要抱抱。 怪只怪那不靠谱的爹,两条大长腿一迈,丝毫不顾及自己儿子的难处。 「男子汉流血不流泪,你都这么大了要学会独立。」顾放双手背后,教育起儿子来像模像样。 后来顾小白为了不跟丢,只得迈着小短腿气喘吁吁地跟在顾放后面跑,哪里还顾得街上的新奇玩意儿。 快走到长街尽头,一小队轻骑自西边而来,一时热闹的街道噤若寒蝉。 那队人身着藏蓝色紧腰窄袖长袍,腰挂「鉴」字腰牌,所过之处百姓们纷纷垂下头目不斜视地退至两旁,有的甚至还缩紧了肩,留出一条宽阔的大道来。 「爹爹,爹爹,那些人好威风。」顾小白哪里见过这般场景,当下激动地喊了出来。 他这声一出,离他们近的百姓头垂得更低了。 只见领头的那人勒了马,循声望了过来,一双鹰眼在看见顾放的时候眯了眯。 顾放身材修长,站在人群中本就显眼。当众人都垂头缩肩的时候,他还双手抱胸仰着下巴一幅看猴儿一般的模样看着那队人马,就更惹人注目了。 那人跟他四目相对,两人俱是冷冷一哼别过了脸。 一个不屑,一个嘲讽。 第20章 一物降一物 那队人走后,顾小白脸上的震惊之色还没有褪下。 奶声奶气道:「爹爹,爹爹,他们是谁啊?」 他们是谁? 这个他还真不好解释。 但可以说都不是啥好东西。 刚才与他对视的人便是坑了他参加掌鉴司选拔的江陵。 顾放发呆之时,就感觉到腿上撞来一个重物,原来是顾白要跟他说话,不停地蹭他的腿。 转身将脸红扑扑的乖儿子抱了起来,他想起自己小时候跟在自家老爹身后逛集市的情景。 给儿子擦擦额头上的汗,顾放问道:「乖儿子,想不想见见爷爷?」 「爷爷?我爷爷还活着?」顾白眨巴着大眼睛问道。 「这话说得,你爷爷那身体少说也能活个百十岁。」顾放一刮儿子的小鼻子,朝不远处一户人家走去。 今天是腊月初八,若不是这个日子,他还不太敢来敲老爷子的门。 顾放站在小院前,手抬起又放下,一想到他爹,他还真是怕怕的。 再一次抬手要敲门,身后忽然传来一个浑厚的声音。 「哪里来的小贼,鬼鬼祟祟的?」 顾放一颤,扭头果然看见了他爹。 眼前的老头儿跟他五年前离开时看似并没有什么变化,依旧精神抖擞声如洪钟,永远一副兇巴巴的样子。 本以为他爹看见他会拿棒子撵他,谁知这老头儿看他一眼之后,便揣着一兜冬枣将他拨到一边儿开了门。 第18页 「没事儿别在我家门口晃荡,仔细我将你送到官府去。」 合着是压根儿没认出自己的儿子来。 眼见老头儿随手就要把门关上,顾放忙喊了一声:「爹!」 顾老将军被这一声震住了,回头眯眼看他。 「爹!」见他这样看自己,顾放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深怕他爹跳起来揍人。 顾桓又朝前进一步,这下是真的把人看清了,表情一变大手一挥:「滚!」 「我、我不滚,我是来祭拜陆伯伯的,跟你有什么关系,再说,我看我娘行不行?」顾放知道对付他爹必须脸皮厚。 不过这人嘴上说着不要脸的话,身体却很诚实地往后躲了躲。 「我听见放儿的声音了,是不是放儿来了?」 顾桓刚要发火,里面迎出来一个微胖的妇人,言语间都带着颤抖。 「娘,是我,我回来看你了,放儿想死你了。」听见他娘的声音,顾放简直像是拿到免死金牌,扯着嗓门喊。 顾夫人瞧顾老将军杵在门口挡着人,一把将他推开:「你还杵这儿干什么,这么冷的天还不让儿子进屋里去,去给孩子烧个炭盆。哎呦,我的乖乖,怎么瘦成这样了,快让娘看看……」 最终,顾放还是拉着顾白进了小院儿! 顾夫人早听说儿子回商都了,却被顾老将军揽着不准见他。 这会儿看到五年不见的儿子,忍不住伤心,捧着他的脸嘘寒问暖:「在那儿吃了不少苦吧,一想到你在那种地方受苦,娘这一宿一宿地睡不着觉啊!」 「哼!」坐得离顾放远远地顾老将军气的吹鬍子瞪眼。 「你哼什么哼,他不是你儿子啊?他受苦你就好过了?」顾夫人向来泼辣,对这个凶神恶煞的将军向来不憷。 顾放嘆息,他怕他爹,他爹怕他娘,他娘又宠着他,还真是一物降一物。 「哼,我已经跟他断绝父子关系,他不是我儿子。」顾老将军梗着脖子看梁顶。 顾夫人懒得理他,继续捧着儿子的脸看。 「娘,刚才我站在院子外面,我爹都不认识我了,把我当贼呢!」顾放故意在他娘面前说他爹的坏话。 顾夫人边塞了个冬枣给他,又塞了一个给顾白:「你爹二五眼,咱不管他。这孩子是谁?跟你小时候真像。」 顾放觉得嘴里的甜枣都快咂摸不出味儿了,有些难为情道:「爹,娘,今天来,除了是为了祭拜陆伯伯和探望你们,还有……咳,就是这孩子,他叫顾白!」 两老顿时懂了他的意思。 「这是我孙子?」顾老将军的反应比顾夫人还大,就是他长得太兇,高兴的时候都厉着一张脸,顾放也摸不准他是高兴还是生气。 顾夫人一把捞起顾小白放到自己腿上,然后撇嘴看顾老将军:「儿子都不是你的,孙子还想是你的?这是我孙子。」 「奶奶。」顾白甜甜地唤了一声。 第21章 那就打断 虽然顾老将军皱着一张老脸,但看见他提着炭盆放到小孩儿面前,顾放就知道他爹还是很喜欢这孩子的。 「去给你陆伯伯上柱香,上完就滚,别在这儿蹭饭。」顾桓见他在旁边傻笑,忍不住踢了他一脚道。 「是,爹!」顾放叫完,撒丫子就跑。 后院儿一间小祠堂里供着一张牌位,就是他爹口中的陆伯伯陆铮。 顾家的列祖列宗都供奉在将军府,他爹跟他断绝关系以后,谁的牌位都没带走,唯独将陆伯伯的牌位拿走了。 陆铮是位画师,据说不仅画画的好,人亦是长了副出尘脱俗的好模样。 虽然叫他陆伯伯,但他们素未谋过面。从他记事起,每年的腊月初八他都要给陆伯伯上柱香,时间久了,就成了习惯。 他也曾问过他娘,这陆伯伯究竟是什么人,让爹这么放不下。 他娘只道这是一位能让爹心怀愧疚一辈子的人。 上完香,顾放被赶走了,顾小白却被留下用晚饭,他爹还说要多留小白住几天。 天色渐黑,寒风裹着细碎的雪花肆意凌虐。 而此刻的藏春楼里却是莺声燕语、红灯高悬。 顾放迎着风雪往回走,楼里女子或清脆或柔媚的娇笑声仿带着暖流缠住了他的脚步。 「我听说这儿新来了一批外族花娘,可带劲儿着呢!」一个肥头大耳的中年男人色眯眯地和身边的伙伴道。 另一人浑浊的眼睛一亮,恨不得口水都要流出来:「真的?那咱们今天可要好好见识一番了。」 说着两人一前一后踏进了这温柔乡。 顾放眉心微蹙,一说到外族姑娘,他就忍不住想到小白的娘。 样貌虽然模煳,但那双熟悉的眼睛,他是如何也忘不掉的。 若不是她有着那样一双眼睛,也不至于惹得他稀里煳涂犯下大错。 似受不住这鬼天气,顾放脚尖一转,朝那藏春楼走去。 他没打算多呆,只暖和一会儿便回家去,答应了小师弟给他守夜,决不能食言。 君若寒看着桌上早已凉透的菜,脸色有些吓人。 卢笙在旁不敢出声,直到喜公公疾步而入。 「皇上,顾将军出事了!」 卢笙眼皮一跳,果然,君若寒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出什么事了?」 「腿伤了!」喜公公道。 第19页 「如何伤的?被何人所伤?」 「这……」喜公公有些犹豫道,「是、是在藏春楼伤的。」 「那是什么地方?」君若寒问。 「是……勾栏院!」喜公公说完,头垂得更低了,就连一旁的卢笙都跟着缩了缩脖子。 君若寒薄唇抿地更紧了,攥着的拳头紧了紧,咬牙道:「请上太医跟朕去趟将军府。」 这人果然是片刻都不得消停,身上不带着伤总觉得不痛快。 「哎呦,疼疼疼……你轻点儿。我的腿是不是断了啊?」 君若寒冒着风雪来到将军府,还未到卧房就听见里面传来一声哀嚎。 「姐夫,我还没碰到你腿呢!」白羽摊手。 「嘭」地一声,门被推开,只见有人沉着一张脸,走了进来。 「皇上,您怎么来了?」顾放看见君若寒不善的脸,直觉不好。 「来看你笑话!」君若寒绷着面p-i道。 顾放撇了撇嘴,没说话。 白羽站起身朝君若寒拱手行礼:「草民见过皇上。」 君若寒在屋外听见他叫姐夫,就大概知道了他的身份,此时只淡淡扫过一眼便抬了抬手:「免礼。」 白羽似对这樾国天子也并无什么好奇,只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去看看顾将军的腿断了没有。」君若寒说完,身后太医便到了床边。 「要是没断呢?」顾放小声道。 「那就打断。」君若寒恶狠狠道。 顾放捂着自己的裤管儿,不让太医看:「断了断了,已经断了。」 腿受了伤,那人仍旧不肯安生,撑着床跟个泥鳅一样扭来扭去,就是不让太医碰他。 君若寒烦的不行,大步上前坐到榻边,一把钳住他脆弱的后颈。顾放一怔,感觉自己的背都贴上了人半个胸膛。 碍于君若寒的身份,顾放怎么也不能违逆他的意思,最终还是安静了下来。 没过一会儿,耳尖都泛起了红晕。 捲起裤管,只见那右脚的脚踝处已经红肿不堪。 君若寒只一眼便蹙了眉,心里有点儿不舒服又觉得这人活该,于是嘴上便忍不住要羞辱人:「跟藏春楼的花娘打架了?伤成这样……」 他这师弟就是会辱没人。 「那哪儿能啊,我那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顾放说。 他将在藏春楼发生的事说给君若寒听。 他当时确实是奔着外族舞娘去的,但巧赶上今天一个新人挂牌,他便忍不住凑了个热闹。 新人花名叫流烟,十六七岁的稚嫩模样却被打扮的妖艷媚俗,可即便如此依旧不能掩盖她本来粉雕玉砌的容颜。 流烟是藏春楼里的清倌,只卖艺不卖身。但她那张脸还是引得不少人当场大喊要包她的cuy:e,更不巧的是,这些人里还有一个谁都惹不起的硬茬子。 王世明是柳太尉的外甥,仗着舅舅的势在商都横行霸道多年,人人都当他是惹不得的瘟神,没事儿从不敢往人跟前儿凑。 不过,这些人里当然不包括顾放。 早在他还没离开商都驻守凤鸣关之前,他就揍过这个王世明。 今儿真是不赶巧,又撞他手里了。 那王世明抓着人姑娘不放,更过分的是竟然趁着酒劲儿要当众轻薄人家。 青楼女子,不管是清倌红倌,在外人看来不过都是给人取乐的玩物罢了,哪有人会为一个青楼女子主持公道,更多的是在旁边看热闹甚至起闹。 顾放哪里看的下去,况且揍他也不是第一次。 一片混乱中,他也不知道是被谁绊倒了桌子砸伤了腿。 「皇上,顾将军是脚踝骨错位,待臣给他固定一下,好好休养一个月该是没有大碍。」太医说。 「一个月?」两人同时出声。 还有七天就是掌鉴司的选拔大会了。 顾放突然想起今天在街上遇见江陵时,他看自己的那一眼。 见他眉心微蹙,君若寒忍不住问:「怎么了?很疼?」 说着便让太医轻一些。 顾放摇头:「今天我会在藏春楼受伤,大概不是什么意外。我在街上碰见江陵了。」 「江陵?」 「嗯,我说怎么那么巧,那俩嫖客聊天非得在我面前停下,还说什么有外族的舞娘……」 说到外族舞娘,君若寒也自然想到了顾放那笔风流债:「你是听见有外族舞娘才进去的?」 顾放丝毫不知君若寒问这句话的深意在哪儿,还忙不迭地点头:「可不嘛!」 「今天若不是腿受了伤,你是不是还准备儿女双全了?」君若寒起身,甩了甩衣袖。 嘿?怎么好端端的还生气了? 顾放有点儿摸不着头脑:「小白一个人确实挺孤单的,我家就我一个孩子,小时候幸好有皇上您和苏师兄。不过嘛,毕竟我也不会带孩子,所以暂时还没有这个想法。 君若寒看在他还受着伤的份儿上,暂且不与他计较。 看来掌鉴司无论如何都不会让顾放有机会进去了。 太医走后,君若寒站在床边思索了许久,终于开了口:「选拔会,你不用去了。」 「什……为什么?」顾放记得想站起来,那只脚刚落地便疼的他又栽了回去。 君若寒看一眼他的腿:「除非你想后半辈子变成瘸子,把名牒给我。」 第20页 他知道君若寒把他召回的真正目的不是让他在他身边当个贴身侍卫,保护他的安全,而是进入掌鉴司,让掌鉴司这股黑白皆沾手的势力能为他所用。 因为他的腿,君若寒决定放弃这个计划,说实在的,他心里有点儿小小的感动。 「要不,等那天再看看吧,说不定我根骨奇佳,只要几天就恢復了呢?」顾放说。 为君分忧是他为人臣子的本分,况且他们还有一层师兄弟的关系,于情于理,他都该鼎力相助。 「不必多言,拿来。」君若寒伸出干净修长的手掌在他面前,不容置喙。 顾放犹豫片刻,还是捞起床头一个小匣子打开,把里面放着的名牒放在君若寒手上。 当初苏彦青把这块儿破牌子给他的时候,他可是避如蛇蝎,多看一眼都嫌难受,这会儿竟似难捨难分一般。 君若寒把名牒塞进腰间:「早点休息,好好养伤。我还等着师兄来守夜。」 顾放没睡好觉,一是怕睡觉不老实压着伤处,二是在烦心掌鉴司选拔的事情。 更可恶的是,第二天顶着青黑的眼圈儿醒来时,看见的第一个人竟然是江陵。 顾放吓了一跳:「你你你,谁让你进来的。」 这也太吓人了,偌大的将军府,竟然放着这么一个危险人物大摇大摆地进了他的寝房。 若是这人心怀不轨,对他直接下杀手怎么办? 「听说将军受伤了,我来探望一下。」江陵一张阴鸷的脸上露出和善的笑容,直看得人头皮发麻。 嚣张,简直是太嚣张了。 此刻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他的猜测不错,昨晚的事就是江陵一手策划的。 第22章 神秘的跛子 如江陵说的一样,他确实只是来「探望」一下,看完就走了。 顾九后知后觉有人进了主子寝房,一阵风似的赶了过来。 「主子,您没事儿吧!属下就是去熬了个药而已。」顾九有些手足无措地立在床头,端着药碗。 顾放瞪他一眼:「知道刚才谁来了么?」 顾九诚实地摇头。 「江陵。」顾放磨着牙吐出两个字。 「他来干什么?」顾九紧张到瞪大了眼睛,这会儿才后怕。 江陵这个人的名声可不太好,吃小孩儿,吃人脑髓什么的传闻可不要太多。 「他来干什么?他来看你家将军的笑话。」顾放恨恨道。 顾九悄悄嘘了一口气:「那就好,看您笑话总比对您不利强,再说,您的笑话大家也没少看。」 顾放啧了一声伸手打人:「我发现你自从回来之后,嘴皮子都利索了。」 顾九挠头傻笑。 「笑什么?还不赶紧练功去。」顾放夺过他手里的药碗,咕哝咕哝一口喝下。 事实证明,他并不是什么根骨奇家的绝世少年。 直到选拔大会的前一天,他的伤依旧没什么大的起色,除了没之前那么肿了,但是右脚依然不敢施力。 「皇上,顾将军来了。」喜公公倾身小声道。 君若寒正在为掌鉴司的事情焦虑,这会儿听说他来了,就更烦了。 有伤不好好养着,偏得到处折腾。 「怎么来的?」伤成那样,总不可能是走来的。 「听说是抬进来的,现在被拦在未央宫门口。」喜公公说。 一个侍卫而已,到了这儿还敢坐着轿子,那可是对天子的大不敬,被拦下也在情理之中。 君若寒捏了捏眉心,沉默良久方道:「抬进来吧!」 「是。」 顾放最终还是被抬到了御书房。 一下轿,就看见卢笙候在门口,见他出来,很自觉地上前,架起他的胳膊。 顾放觉得好玩儿,也不管不顾地将身体的重量全都压在这个瘦弱的少年身上。 少年的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顾放瞄了一眼心里更加荡漾。这样的可人儿,得多招他小师弟稀罕啊! 卢笙把顾放搀扶了进来,那人的胳膊却依旧不肯放下,他一个小公公亦是不敢造次,只能梗着脖子在那儿站着。 君若寒见他瞅着卢笙眼都直了,忍不住轻咳一声:「身残志坚啊顾将军」 顾放这才如梦初醒,松开了卢笙。 「给顾将军赐座。」君若寒见他那似金鸡独立的姿势,大发慈悲道。 小卢公公像得了特赦令一般飞快离开御书房,给顾放挪好座儿便又一熘烟儿离开了。 顾放摸摸自己的脸,瞧把孩子给吓的。 「这么晚来,有何事?」君若寒手里拿的是参加明天选拔大会的花名册。眼睛瞅都没瞅他。 「臣来给皇上守夜。」顾放道,边说边用余光把书房里各个角落都扫了一遍。 「胡闹。」君若寒合上名册,这才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就你这样还给朕守夜?半夜要出恭,是不是得让朕扶着你去?」 「那多不好意思。」顾放顺嘴一说,下一刻又赶紧捂了嘴,「臣不是那个意思,这不是怕皇上半夜又做梦嘛!」 君若寒直觉这人今晚来有别的目的,但他都这般模样了,总不能再给他撵回去。 左右是在自己身边,君若寒想了想便默许了。 直到就寝之前,君若寒都以为他会求自己让他参加明天的选拔赛,然而这人却是异常的乖巧,在地铺上直挺挺地躺下,然后把后脑勺的头髮给理顺了,又裹好了被子确认四面都不透风,就闭上了眼睛,竟是直接就睡了。 第21页 君若寒防着他,没敢真正睡着,直到天快亮才迷迷煳煳进入梦乡。 「不好了,御书房遭窃了!」 寝殿外阵阵喧譁,君若寒本就浅眠,这一下勐地惊醒,天还没大亮,他那好师兄却不见了踪影。 最后喜公公来禀报,御书房里并未丢东西,只是有人瞧见一个黑衣人从御书房窜了出去。 「黑衣人?」君若寒推开书房的门。 「是。」喜公公跟在君若寒身后,「巡视的侍卫说,那人看着背影像是个跛子。」 本欲走向御案的脚步一顿,直接走到了书架边,打开了上面一个红木盒子。 果然…… 「来人……」 顾放揣着自己的名牒一刻也不敢停留地到了掌鉴司。 掌鉴司大门刚开,登记人屁股还没坐下,便被冲上来的人吓了一跳。 「赶紧的,给我登记。」顾放「啪」的一声将名牒拍在桌子上。 「没见过你这样赶早儿的。」那人啧了一声,扫了一眼上面的名字,这才有些惊讶地看着顾放。 「看什么,登记啊!」顾放着急地往身后看一眼,又回头催促他,「快快快,来不及了。」 那人却不紧不慢地翻开了花名册,用笔蘸上硃砂,把顾放的名字圈了起来。 韩靖赶到的时候,只见掌鉴司门口已经三三两两排起了队,而上头让他截住的人此刻正捧着热乎乎的馒头坐在一边儿的树下啃的起劲儿。 看见韩靖还高兴地跟他打招唿。 韩靖目光复杂地看他一眼,最后摇摇头离开了。 顾放笑的心虚,他哪里不知道韩靖是来干嘛的,一想到又惹了小师弟不高兴,嘴里的馒头顿时都觉得索然无味了,虽然它本来也就没有什么味道。 江陵顶着一张毫无人气的脸来到掌鉴司,迈起大长腿刚要跨门而入,余光一瞥便转了脚步,就连脸上的表情都变了。 「顾将军?」 顾放一听这声音,馒头是彻底吃不下去了,舔了舔嘴上的馒头屑看他:「江副总司早啊!」 「没将军早。」江陵淡淡道。 顾放哼笑一声:「那你们掌鉴司对工作挺懈怠的啊!」 江陵不屑跟他打嘴仗,走到登记处将花名册翻开,顾放的名字俨然已登记在册。 他有些惊讶,本以为在藏春楼给了这人一个教训,也该让他老实本分一段时间了,这样看来倒是自己小瞧他了。 掌鉴司门槛歷来高的可怕,况且还有江陵这种年纪轻轻就坐到了副总司这个位置的人,应选者的压力可想而知。 因此掌鉴司虽是所有习武者都嚮往的地方,真正赶来挑战一二的人却并不多。 不到巳时已经全部登记完毕。 所有应选人被集中在掌鉴司的演武场,宣布比赛规则。 顾放粗略一瞧,也就六十人左右,这样一来自己的机会也就大一些。 当然,他还看到了柳修文和王世明。 江陵要保的是柳修文,这个王世明很可能是用来给他打掩护的,不,这六十人里,除了王世明,大概还有其他人是来给柳修文清道的。 顾放心一沉,但事已至此,他只能全力以赴。已经惹了君若寒生气,再不把事儿办好,岂不是显得自己很理亏。 选拔的规则很简单,共分为五轮,一天一轮,五天结束。 首轮抽籤决定对手,一对一,淘汰一半;第二轮同上;第三轮,剩下的人分成三组,小组内决出第一名;第四轮,三人二对二决出魁首;最后一轮,也是最精彩的,那便是拔得头筹的人有机会能与副总司切磋,若真是踩了狗屎运赢了最后一场,那相当于这位副总司守擂失败,副总司的位置直接拱手相让。 虽然第四轮决出的前三名都有资格进入掌鉴司任职,但只有第一名有机会直接跃入上位圈。 这个诱惑力可以说是相当大了,但至今也只有一个人是如此坐上副总司位置的。 那便是江陵。 掌鉴司上层设一位总司,两位副总司。 六年前二十岁的江陵打败了三十八岁的副总司庄兴,一时间声名大噪,但此人行事果决、手段很辣,没过多久便被人冠上了「黑面阎罗」的称号,令人闻风丧胆。 三年前那次选拔,守擂人本该是副总司唐龙,但当时唐龙被派出了商都,便由江陵顶上,因此今年便由唐龙守擂。 顾放有些庆幸,幸好对上的不是江陵,否则这孙子得有一百种方法让自己败在他手上。 他的目的很明确,不仅要拿到第一名,还要打败唐龙,坐上副总司的位置。否则,哪怕是拿到了前三名,那都没有任何意义。 午时一过,首轮选拔开始。 按照惯例,首轮淘汰赛并不对外公开。 顾放抽籤的对手是一个外强中干的大个子,然而,也就只是个大个子而已。 大个子显然不认识顾放,见他走路腿脚有点儿不方便忍不住出言嘲讽:「啧啧,你这个样子,我可下不了手。」 顾放点了点头似欣然接受,然后道:「行,那我打你,你不准还手啊!」 说完便朝人面门砸去一拳。 不出意外,大个子被顾放打的哭爹喊娘的,最后认输。 顾放吹吹自己的拳头,脚步竟是动都没动过:「看见没,哥哥我就算两只腿都瘸了,你也不是哥哥的对手。」 第22页 除了顾放,柳修文和王世明也成功进入第二轮。 今天的任务结束,顾放刚走出掌鉴司的大门,便看见了人群中等候在那儿,长得最好看的青年。 「我的好师兄,你怎么来了?」他明明吩咐顾九来接他的,怎么来的是苏彦青。 第23章 师弟不好哄 苏彦青看他走路一瘸一拐的,气的朝他那只健全的腿上踢了一脚:「你这腿是真的不想要了是不是?」 顾放装模作样地喊疼,一边勾住苏彦青的脖子,让人搭着他往马车走去:「你怎么知道我会来参加掌鉴司选拔啊!」 君若寒收回他名牒的事情,他告诉过苏彦青,当时苏彦青还松了一口气,说是总算放心了。 两人并排坐上马车,苏彦青这才道:「未央宫都闹翻天了,我能不知道么?」 顾放语塞,摸了摸鼻子看车顶。 「一个跛子,韩大统领都没能拦住你,你真能。」苏彦青刚消下去的火,一想到君若寒那一脸要吃人的表情,又蹭蹭地往上窜。 「韩大统领他……没事儿吧?」顾放知道韩靖是君若寒派来拦他的,但韩靖空手而归,也不知道他那小师弟会不会迁怒到无辜人的身上。 「没事儿?我进宫的时候韩大统领已经领了五十大板。」苏彦青扶额。 顾放一张俊秀的脸皱了皱:「虽然很对不起韩大统领,但做都做了,我只能负荆请罪了。」 顿了顿,他又小心翼翼道:「你府上还有没有上好的人参、鹿茸什么的,我……」 「别人参鹿茸了,那些该赔礼道歉的,我都替你去了,韩统领不是斤斤计较的人,况且他也知道皇上正在气头上,今天的事换做是谁,这顿罚都逃不掉。你现在该担心的是怎么平息圣上的怒火。」苏彦青恨不得把他脑袋敲开,看看里面到底装的都是什么废料。 他知道,君若寒是在为顾放考虑、担心;顾放又在为君若寒分忧、周全,结果两人阴差阳错都违背对方的心意擅自做了决断,这才有了今天这个局面。 到了皇宫大门口,苏彦青把顾放赶下了车:「认错这种事赶早不赶晚,皇上就是再生气,你也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况且他明白你的心意,顶多怼你一顿,出了这宫门,你顾放就又是一条好汉。」 说完,苏彦青放下车帘,不顾顾放在后面的唿喊,没一会儿便看不到影子了。 顾放站在宫门口踌躇了半天,最终还是转身离去。 一想到要受到来自君若寒噼头盖脸的一顿臭骂,他打心眼儿里憷得慌。 再说,哪有知道要挨呲儿还往上凑的道理。 还是做好准备再来吧! 苏彦青把他扔在宫门口,他只好腿儿着回府了。 回到将军府,已经过了午饭时间,但还是一进屋就闻到了一股香甜的味道。 「什么东西,这么香?」一路腿儿着回来本就饿的前胸贴后背了,还错过了饭点儿,闻见这味儿把人馋的不行。 「姐夫。」白羽提着食盒正要出门。 「提的什么东西啊?」顾放忍不住搓了搓手,上前掀开了盖子。 霎时间清甜的味道四溢,把院子里掏蚂蚁窝的顾白都引诱过来了。 只见食盒里放着一个乳白色的瓷盘,上面五朵粉色的「莲花」竞相开放,精緻地让人移不开眼。 「闲来无事,做了几个莲花酥,厨房里还有一碟,给你和小白留的。」白羽说。 顾放拍拍他的肩膀:「看不出来,你还有这样的手艺。不过……你这是要给谁提去啊?」 顾放一脸八卦,白羽来到商都人生地不熟的,竟然亲自下厨做点心,难不成是结识了哪家姑娘? 白羽轻咳了一声,这才道:「前些日子与端王对弈,怪我没把握好分寸,让他栽了面儿,这都好些天没来将军府了,我估摸着他还在生我的气,就想着做些糕点去道个歉。」 顾放啧啧两声:「惹谁不好,你非得惹这个混世魔王。端王的棋艺别说是商都,恐怕整个樾国都没几个能出他左右的,你赢他一回倒罢,还上瘾了不成。生气?他不拿鞭子抽你一顿都算你走运。」 白羽哪里不知道君千鹤的脾性,可就是觉得逗他挺好玩儿的,谁知道这一不小心就逗过头了。 白羽前脚刚走,顾放便迫不及待地牵着顾白去了厨房。 两个人争着抢着把那一小碟的莲花酥给消灭的干干净净。 甜而不腻的口感让顾放忍不住想到了那个爱吃甜食的小师弟…… 要说君千鹤难哄,那他的哥哥君若寒恐怕也不遑多让,这么一想顾将军又是愁容满面。 白羽去了没一会儿就两手空空回来了,顾放估计他是直接连端王府的大门都没能进去。 「怎么样,那小魔王气儿消了没?」 白羽苦笑道:「哪有这么容易,赶我走的时候,还把食盒给夺走了。」 这简直是意料之中。 「教我做莲花酥。」 顾放说。 白羽先是一愣,而后狭促道:「姐夫这是要讨好哪个姑娘啊?」 「我倒是想有姑娘去讨好。」顾放嘆息,「咱们俩也算是患难之交了,你得哄着端王,我得哄他哥,你说我们上辈子是做了什么孽了……」 手上烫了好几个水泡,最后做出来的莲花酥还软哒哒的,花瓣都没绽开,像是要枯死了一般,但顾将军自己还挺满意,觉得咋看咋顺眼。 第23页 未央宫寝殿门口。 「将军请回吧!」卢笙站在殿门口的石阶上道。 顾放一愣:「皇上不在?」 可他明明看见里面灯火通明的…… 「在。」 言下之意,就是不想见你。 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顾放心里虽然有点小小的失落,但也没有再纠缠。 「行吧,那今晚我就不给皇上守夜了。」顾放说着把手里的食盒塞到卢笙手中,「这点心送给你吃吧,还长身体呢!」 「这……」卢笙看着手里的食盒有点儿不知所措。 「虽然做出来的样子可能丑了点,但是味道还不错。」顾放嘴上说着轻巧的话,脸上却掩不住的失落,「那……我就先走了啊!」 卢笙看着那个一瘸一拐的身影消失在月色中,然后打开了食盒,凑近嗅了嗅,自语道:「还真挺香的。」 君若寒眼睛盯着手里的书,却没看进去一个字。 卢笙怎么出去那么久,不过就是让他传句话而已,难不成还聊起来了? 想到顾放曾经故意调戏卢笙,他就觉得来气。 不知过了多久,卢笙才裹着一身清甜的香气进了寝殿。 君若寒带着探究的目光看着卢笙静悄悄地进来,然后隐形一般站在灯架旁边,甚至没发出一点动静。 卢笙知道主子喜静,垂头敛目立在一旁盯着自己的脚尖。 「人走了吗?」见他不欲开口,君若寒却忍不住了。 「回皇上,走了。」卢笙说。 「嗯。」听说那人这般轻易地就走了,君若寒不知从哪儿冒出一股子邪气,嘴上却还不能说什么。 有气儿没处撒,倒霉的就是身边的人。 「你身上什么味道?」君若寒皱眉问。 卢笙一惊,忙抬着袖子闻了闻,深怕自己身上染了什么不好的味道惹主子不高兴了。 但是左嗅右闻,除了还残留着一些莲花酥的香甜,再也没有别的味道了啊! 「莲……莲花酥?」卢笙不确定道。 「莲花酥?」君若寒鼻端传来的确实是点心的味道。 「是顾将军送来的,说是奴才还在长身体。」 卢笙的一句话彻底让君若寒冷了脸,原来他那好师兄见他的真正目的,是藉机给卢笙送点心。 「去洗干净了再来伺候,甜的发腻。」君若寒将手里的书往桌案上一扔,闭了眼。 「是。」卢笙虽然不知道主子在生什么气,但直觉是自己惹了主子不快,主子吩咐什么便赶紧去做。 「慢着。」 「皇上还有什么吩咐?」卢笙道。 「那莲花酥还有么?」君若寒问。 卢笙忙答道:「奴才就尝了一个,食盒还在外面放着呢!」 「拿进来,朕饿了。」君若寒復又拿起刚刚扔下的书,装作不经意道。 「是。」卢笙不敢多问,捣着小碎步去把食盒提了进来。 君若寒看着摆在自己面前,已经有些凉了的莲花酥,如果不是卢笙说,他还真看不出来这是所谓的「莲花酥」。 「皇上尝尝吧,虽然样子不起眼,但味道却是不错。」卢笙说。 君若寒嘴角一抽:「这哪里是不起眼?」 这点心的样子只能用「糟糕」两个字来形容了好么。 拿起一个咬下一口,入口酥脆,甜而不腻,味道确实比样子要优秀多了。 君若寒一边嫌弃一边把碟子里的莲花酥悉数吃完,吃完还不忘总结一句:「不够甜。」 「是,奴才记下了。」卢笙说。 君若寒挑眉:「你记下什么了?」 「奴才记得转告顾将军,下次多放糖。」卢笙道。 君若寒哼一声,不置可否。 顾放回到府里已经入夜了,白羽刚躺上床却被人给拉了下来。 「姐夫……」白羽站在灶台前,有些无奈地喊了一声。 「今天那臭孩子不见我,我把点心给小卢公公了,反正做的也不好。今晚你受累,再教教我。明天掌鉴司选拔第二轮,按照惯例,他一定会去的,我就不信明天他还能避着我。」顾放说。 白羽拗不过他,只得忍着困意,手把手再教一遍。 第24章 叫我小庄就行 第二轮选拔方式跟第一轮一样,抽籤决定对手,每组赢的人进入第三轮。 不同的是,从第二轮开始,皇室宗亲、文武百官都有观战的资格。 顾放抽完签,坐到参选人的位置里,将整个演武场看了个遍。 掌鉴司的演武场是个圆形,绕着演武场的周围按照身份品阶不同搭了一圈彩棚,那顶明黄色彩棚便是为君若寒准备的,可惜,此刻上面并没有人。 来的人不少,燕王带着自己的王妃早早便到了。 出乎意料的是,白羽竟然也来了,而且还是跟着君千鹤一起来的。 这两人是和好了? 视线扫过左侧的红色顶棚,正巧对上苏彦青一张似笑非笑的脸,后者伸手往旁边指了指,顾放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瞬间膝盖一软。 他的老父亲怎么也来了?还顶着一张只要他敢失败就要当场打死他的臭脸。 掌鉴司的三个头头坐在黄色顶棚的下首,中间的是祁远,掌鉴司的总司大人,已近知命之年,退位也就是这两年的事了。 第24页 祁远左右两边分坐两位副总司,唐龙和江陵,后者看着他还朝他点了点头。 顾放轻哼一声,移开视线。 未央宫,御书房。 喜公公捧着一堆画像放在君若寒面前:「皇上,这是太后娘娘命老奴送来的,说是务必要您看看。」 君若寒随手拿过来一张张翻过,然后原样放回:「告诉太后,朕看完了。」 「是。」喜公公应道,却并没有退出去。 「还有事?」 「方才掌鉴司派人来询问,皇上还去观看选拔吗?」 君若寒将那些画像復又拾起,细细看了起来:「不去,朕忙着选妃呢!」 「是,奴才告退。」 喜公公走后,君若寒将画像随意往桌案上一丢,眼睛瞥见了昨晚顾放留下的食盒。 这回得让那人长个记性,岂能这般轻易原谅他。 直到第一组上场,君若寒也没有出现。柳修文在第一组,不用想也知道这一组谁将胜出。 虽然皇上来观看选拔是惯例,但也没有说一定就得来。 顾放有些失望,伸手摸了摸身边的食盒,想把点心送人,怎么就那么难呢! 「哎,你这里面放的什么呀?这么香……」 场上第一组比的貌似正激烈,身边却有个兄弟戳了下他的胳膊。 「屎。」顾放心情不好,这人还要来招他。 不过这位大兄弟显然没有领会顾放的意思,甚至还挪了挪凳子凑到他跟前儿来:「能给我吃一点吗?」 嘿,烦人不烦人吶! 顾放这才抬起眼皮打量他,比自己高大就算了,还特么比自己俊朗,这就更让他看不顺眼了。 「茅房里多的是,您随意。」 「哎,你叫什么名字?」这人丝毫不为顾放的不耐烦生气,依旧闪着大白牙笑得灿烂。 顾放懒得理他。 庄舟见他不搭理自己,也不冷场:「我姓庄,单名一个舟字,你叫我小庄就行。」 「不叫。」顾放撇过头给人一个后脑勺。 「那你抽的是什么字?」庄舟锲而不捨追问。 「火。」他最是招架不住这种脸皮厚的人了。 庄舟惊道:「好巧……」 顾放也惊地扭回头看他,刚想说,不是吧,真的这么巧? 就听那人继续道:「我们不是一组,太好了。」 顾放气的想打人:「那你喊什么『好巧』,巧个鬼。」 「幸好我们不是一组,要不然吃人嘴软,吃了你的点心,岂不是要在擂台上对你手下留情?」庄舟一边说一边吃着不知何时从顾放食盒里顺来的莲花酥。 顾放瞪大了眼睛,一下飙起了火:「你他娘的什么时候拿的我东西,我允许你吃了么?」 「就在刚刚你扭头的时候。」庄舟说这话的时候还有点儿不好意思,「我是真的很饿,没来得及吃早饭,你就发发慈悲,我要是上台就饿晕了,你岂不是要愧疚。」 「我为什么要愧疚?」顾放觉得这人的想法真的很离奇啊。 就在他们俩火星四溅地争论时,台上的两人已经决出了胜负,不出意外地柳修文胜出。 顾放面色沉了沉,柳修文底子实力确实都不错,自己带伤对上他,想要赢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第二组,请抽到『木』字签的选手上台。」 台上的人话音一落,身边的庄舟咽下最后一口点心,抹了抹嘴角上的碎屑朝他抱拳:「待我胜出,定当请阁下到花月楼吃一顿。」 顾放默默翻了个白眼,不做理会。 不过,他倒是对这人的身手挺好奇的。 此人身材挺拔如松,脚步沉稳走路带风,一看便是个实力不凡的主儿。 跟庄舟对战的人不巧,正是王世明。 之前还因为庄舟吃了自己的点心而默默咒他输,现在看见他的对手,顾放瞬间换了阵营。 伤他腿的事,不能忍。 不过现在他担心的是,庄舟是江陵派来给柳修文清道的。这样的话,可比王世明给他的威胁大多了。 顾放的心情有点儿复杂,希望庄舟能赢,却又怕庄舟才是江陵手上的那张分量最重的牌。 深深吸了一口气,坐直了身体,一口气还没来得及唿出,纠结的情绪还未舒展,台上的情形让顾放差点儿惊掉下巴。 就一招,王世明那个纨绔子弟已经直挺挺地躺在了地上。 「好!」众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倒是端王君千鹤激动地大喊了一声。 随着他这一声,周围才响起此起彼伏的叫好声。 「胜者,庄舟。」台上的人公布着结果。 「你去给本王打听打听,这人是什么来头。」君千鹤兴奋得两眼放光。 能来参加掌鉴司选拔的都是之前就在宫中当差的,这样一来身份家底都干净,能让上位者放心。 但是如果宫中有这么一个人才,不可能埋没至今才被人发现啊! 当然,也不排除有像王世明这样的,临时靠着关系编进名单的。 「王爷觉得,他比我姐夫更厉害?」白羽站在君千鹤身后,俨然一副贴身小厮的模样。 君千鹤忍不住嗤笑一声,看白羽像是在看一个天真的孩子:「你说顾将军?他虽然为我皇兄立下过汗马功劳,但在这方面恐怕真不怎么样。没有天分,没有根基,他能达到现在这个水平只能说全靠努力和毅力吧!」 第25页 白羽对顾放的事确实还没了解到这般细緻,当下来了兴趣:「为何这么说?」 「明天再给本王做一碟莲花酥。」君千鹤压低了声音讲条件。 「行。」白羽应的干脆。 君千鹤今年不过十七岁,对于顾放早年的事也只是有所耳闻,但是说起来却头头是道。 顾家可以说是将军世家,顾桓当年在战场上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英姿,至今还为人津津乐道,可惜生了顾放这么个儿子,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顾放十一岁以前那都是跟着京城里的纨绔子弟耍作一团,他那轻挑顽劣的模样任谁看了都不会猜到他是顾家的孩子。 后来,为了将这个歪脖子树给修剪直熘了,顾桓将他扔到了宫中给君若寒当伴读。 一年以后这人许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脉,竟然自己要求想要进军营。 「人家三四岁就开始扎马步练基本功,顾放十二岁才开始,根基不牢。而且就连顾老将军自己都说,他这儿子没什么武学天分。」君千鹤道。 白羽看着擂台上的参赛选手打得不相上下,嘴上却道:「看来姐夫这回想要夺魁,难喽!」 除了柳修文的第一场,以及庄舟的第二场,接下来的比试似乎并没有很精彩。 甚至连祁总司都中途离场了。 祁远来到掌鉴司前厅,果然看见那个尊贵无比的人正坐在那儿静静喝着茶。 「微臣参见皇上,不知皇上此刻前来,有失远迎,还请皇上恕罪。」祁远行礼。 「祁总司多礼了,是朕来晚了。」君若寒放下手里的青瓷杯,亲自起身将祁远扶了起来。 「皇上,现在可要去演武场观看?比试刚进行了一半。」祁远问。 「不了,晚都晚了,这会儿去还惹得大家不自在。朕在这里等结果便可,祁总司去忙吧!」君若寒道。 祁远装模作样一再邀请,君若寒虚与委蛇再三推辞,最终还是祁远一个人回去了。 「皇上真不去看看顾将军吗?」卢笙在一边小声问。 「多嘴。」君若寒轻斥道。 「是。」卢笙万万没想到提起顾将军会让主子不快,当即闭了嘴不再说话了。 很快便倒「火」字组,顾放跛着腿上了擂台。 台下观战的顾老将军眉心登时拧地更紧了:「那小畜生的腿怎么了?」 苏彦青就怕他问这个,从小他就怕顾伯伯这一脸的兇相,问他话他也不敢编谎,老老实实道:「跟那王公子发生了一点儿摩擦,不小心伤了脚踝骨。」 「哪个王公子?」 「王世明。」 「他们俩怎么会发生矛盾?」顾老将军一下就抓住了重点。 苏彦青舔了舔唇,还是照实说了。 「是在藏春楼,听说是因为一个姑娘……」 「哼!」顾老将军狠狠一拍,桌上的茶杯都跳了起来,他就知道这个逆子就会找事儿。 「顾伯伯您别生气,顾放他……」苏彦青见他生气,忙想解释内情,却被老爷子打断。 「要不是他现在要比武,老子先打断他的腿。」 …… 顾放并不知道自己这条腿被不少人惦记了,趁着对手上台的当口,依然不死心地朝那顶黄色的顶棚望去。 只可惜,那个人还是没有出现。 第25章 忙着选妃呢 胜出者名单公布前,祁远率先命人誊抄了一份送到前厅。 候在那里的人不咸不淡品着茶点,在看了一眼那名单之后长扬而去。 「你今天,分心了。」 名单公布以后,顾放松了一口气,却听见苏彦青抱臂站在一边凉凉道。 「老爷子坐在那儿我能不分心吗?」顾放甩甩胳膊,方才在擂台上他确实有些心不在焉,就那片刻,便让人钻了空子,伤了他的胳膊,还好不是很严重。 苏彦青显然不信他这套。 「哎,我爹呢?」顾放四处张望,都没寻到个影儿。 「你一下台就走了,他就是来看你的。」苏彦青道,「说到底,他还是关心你。」 「他才不会关心我。」顾放有些底气不足,说到最后没了声儿。 他爹性子他最是了解,哪怕心是关心人都是用最粗暴的方式。 「行了,我也要走了,中午去相府?」苏彦青问。 「不了,我还有事。」顾放说着便朝白羽走去,他还要回家做莲花酥。 说起莲花酥,便不得不想起另外一个人。 庄舟。 下一刻这人便跟个瘟神似的,刚想到他,便杵一张大脸凑到人跟前儿。 「喂,说好的,我请你去花月楼喝酒。」庄舟一张大手没轻没重地拍在顾放受伤的手臂上。 「嘶~」顾放下意识地闪了一下,嘴里忍不住倒抽凉气,「你他娘的轻点儿。」 「抱歉,你受伤了?」庄舟吓得收回手不敢再碰他。 顾放啧了一声不欲理会,再一抬眼,他那小舅子竟然没影了,就连君千鹤也不知所踪。 「我请你吃饭吧!」庄舟不依不挠。 「不吃。」顾放转脚便往外走,兴许白羽直接回府了。 昨天太晚了没能见到君若寒,他决定今天下午去一趟,看他还能用什么藉口把他拒之门外。 「吃吧,不然我心里会不好受的。」庄舟小心翼翼扯了扯顾放的袖子。 第26页 顾放甩开他的手:「谁管你好不好受?你吃我点心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的点心好不好受?」 「所以这顿你一定要去,我给你的点心赔礼道歉。」庄舟大步一跨挡在顾放面前。 庄舟比顾放甚至要高出半个头来,这样站在他面前,一下让他的气势弱了一半。 一把将食盒塞他手里,顾放道:「你带着它去吧,记住,道歉的态度要诚恳。」 庄舟:「……」 顾放回到将军府,白羽并不在,只有顾白坐在厨房门口的小台阶上,捧着白瓷盘,吃了一嘴的点心碎屑。 「偷吃什么呢?脏的跟只花猫一样。」顾放用一根手指有些嫌弃地推着小傢伙的额头看。 顾白砸吧着嘴:「小舅舅做的莲花酥。」 「又做莲花酥?小舅舅人呢?」 「走了,说是去给馋嘴的猫儿送吃的。」顾白边说边舔了舔盘底上的酥皮末儿,那样子看得顾放十分受不了。 「行了,别再把盘子给舔化了。」拍了拍儿子的头,顾放跨进厨房。 同是送吃的,怎么效果差距这么大。 人家送吃的,一下就和好了;他也送吃的,送两回了,都没能送到正主手里去。 可以说是相当可怜了。 这次没有白羽在一旁指导,他的手臂受了轻伤,和面的时候也不敢使劲儿,两碟点心花了他近一个时辰的时间。 「这个给你吃。」做好以后,顾放给小白留了一碟,「但是不准舔盘子。」 「好的。」顾白端着属于自己的那一碟点心,虽然看起来比舅舅做的差远了,但好歹是爹爹亲手做的,他就勉为其难地不嫌弃了吧! 眼看爹爹也提着食盒要出门,顾白忍不住迈起小短腿追了两步:「爹爹,爹爹,你去哪儿啊?」 「给挑嘴的猫儿送吃的。」顾放说。 交代了管家福伯好好照看小白,顾放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将军府。 顾白看着空荡荡的大门口,边吃边瘪嘴:「你们都在外面养猫,猫能有我好玩儿吗?都不陪我,我要离家出走,去爷爷家。」 「你那叫串门儿,不叫离家出走。」福伯好心提醒。 这下顾小白的嘴耷拉地更长了! 顾放说要见皇上,喜公公二话不说直接领着人往御花园走,这有点儿出乎顾放的意料。 「皇上不忙?」他问。 「忙。」 「忙什么?」忙还肯见自己,估摸着气儿是消了。 「忙着选妃呢!」喜公公道。 「选……妃?」 冬季的御花园透着一股清寒,松针腊梅都凝着一层厚厚的白霜,过了晌午,白霜淌成淅淅沥沥的水滴,浸润着每一处经脉。 今天的御花园却似又恢復了春日里的奼紫嫣红、繁花似锦。 顾放还在纳闷着,怎的今日求见就连推脱都没有,直接让自己进来了,脚步刚近,便听见不远处传来阵阵嬉闹声。 抬眼望去,那一片怒放的梅树下,一群婀娜娇俏的少女似花海间翩翩起舞的彩蝶,你推我搡地正在捉迷藏。 而那个可以坐拥所有绝色的男人此刻正坐在一旁的石桌边,弯着嘴角静静看着眼前的莺莺燕燕。 「真好啊!」顾放忍不住感嘆一句,有点儿羡慕。 「皇上,顾将军到了。」卢笙看见顾放,朝这边过来,微微俯身小声道。 君若寒掀起眼皮便看见那人一瘸一拐地朝自己走来,手里提着食盒,脸上还带着莫名其妙的笑意。 「微臣参见皇上。」 「免礼。」君若寒的态度显然有些冷淡,目光从来人身上扫了一圈儿并未做停留,又移到那堆美人身上。 见他如此,顾放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开口将手里的点心送出去。 君若寒任由顾放立在一旁,也不搭理他,只自顾自品着茶吃着面前精緻的小点心。 顾放看一眼桌上模样别致的水晶桂花糕、藕粉糖糕等等,下意识地将提着食盒的手往身后藏了藏。 直到一群美人嬉戏累了,这才纷纷在君若寒身边的座位上坐下。 有人认出了顾放,任他现在不过是个小小的侍卫,依旧懂礼地朝他欠了欠身:「顾将军。」 这一声倒是把大家的目光都引了过来。 顾放尴尬地回了一礼,刚想开口说自己先退下吧,便听得有美人道:「将军手里提着什么东西啊?」 这下真是想藏都藏不住了。 君若寒当然知道他拿的什么,却也一脸不解地看向他:「喜公公说你有事要见朕,见了朕便一声不吭站在那儿,你到底是进宫干什么来了?」 顾放一时语塞,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他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最重要的是他做的那东西确实不怎么拿得出手。 「臣……臣在家学着做了一样点心,想着,想着拿给殿下尝一尝。」顾放硬着头皮道。 君若寒挑眉笑了起来:「将军还怕朕的宫里缺吃少穿吗?」 言下之意,这宫里要什么没有,还需劳你来送点心了? 此言一出,身边的美人个个掩嘴轻笑了起来。 顾放脸上发热,嘴上张张合合半天,最后干巴巴道了一句:「是臣多虑了。」 一阵北风吹过,吹散一树花瓣,洋洋洒洒卷了顾放一身,让他不自觉地打了个冷颤。 第27页 「罢了,都带来了,便端上来让大伙儿瞧瞧吧!」君若寒又道。 他哪里还好意思拿出来,一想到自己做的那软塌塌的莲花酥,他只想找个地儿把它们埋起来。 「是啊,将军拿出来让我们看看吧!」美人们起闹。 一旁候着的卢笙十分解意地上前,从顾将军的手里把食盒抠了出来,送到主子面前。 离君若寒最近的一个粉衣美人早已忍不住了,抢在小卢公公前面打开了食盒。 随着食盒的打开,众人一一围了上去。 「啊~」众美人的期待变成了失望地长长一嘆,又纷纷坐了回去。 顾放此刻只想捂脸,丢人,丢死人了。 「虽然样子好像确实有点儿……草率,但是将军特地送来的,大家无论如何都要给顾将军这个面子,一人尝一些吧。」君若寒瞥了一眼今日的莲花酥,似乎比起昨晚的并没有什么长进。 君若寒说的随意,但众位美人都知道,这是命令。 况且谁不知道顾将军和皇上的交情啊,给顾将军难堪就是不给皇上面子。 一碟莲花酥本就只有五个,没一会儿便分食完毕。 不过,君若寒却一口没吃。 大家都吃着莲花酥的时候,他依旧在吃着面前的藕粉糖糕。 最后,顾放提着空空的食盒离开御花园。 食盒空了按照道理来说是好事啊,毕竟自己做的东西还是有人吃了,只不过最想让吃的人却一口未沾,难免让人有些失落。 卢笙跟在顾放身后,直到将人送出御花园才堪堪叫住他:「顾将军。」 顾放顿足看他:「公公有事?」 「其实您做的莲花酥……挺好吃的。」卢笙说,虽然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些话,但是看着那个一瘸一拐的背影,有些不落忍。 方才在御花园,别人或许不知道,他却是清楚明白,主子那是故意在给顾将军难堪。 「谢谢啊!」顾放笑着拍拍卢笙的肩膀,「等顾哥哥啥时候把这莲花瓣给立起来了,再送你一碟。」 「那我们说好了,将军可不要食言。」卢笙见他表情轻松了一些,便笑着道。 「放心吧!我堂堂一个将军还不至于赖你几个小点心。」 顾放说完转身离开。 直到看不见身影,卢笙才一拍脑袋,糟糕,忘了告诉将军,下次要多放糖。 第26章 好巧不巧 回到将军府,白羽已经回来了,大厅里堆了不少补品,看得顾放眼花缭乱。 「这是怎么回事儿?」顾放指着那一堆东西问。 「今日去端王府上,走的时候王爷让我带回来的,说是姐夫的腿要好好养着。」白羽一边清点一边说。 「那也不至于吃这么多啊!」他可还记着上回对着丞相夫人流鼻血的囧事。 白羽挑出几样放在一边:「这些是端王送的。」 顾放一瞅:「那这些呢?」 他指着桌上横七竖八摆着的一堆上品人参问。 「管家说,是燕王送来的。」 「燕王?」顾放有些不敢相信,他不是一向只从自己这儿拿东西的么? 说起这燕王也是很奇怪,最开始要杀他,然后开始天天串门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关系有多好似的。 再后来态度急转直下,再也没在他面前露过面,再出现竟是开始走含蓄风了,默默送了东西就走。 这可不像他啊! 「这个……」白羽从一堆东西里翻出一瓶药酒扔给他,「这是顾老将军送来的,顺便把小白接走了,说是去他那儿住几天。」 「住几天?他一瓶药酒就想换我一个儿子?老头子倒是会占便宜。」嘴上这般说着,手上却是把药酒塞到了自己怀里。 第三天的分组比试,君若寒依旧没有出现。 抽籤的时候庄舟提着个食盒闪着一脸亮瞎眼的笑容凑到他身边:「食盒还你。」 「送你了。」顾放往边儿上挪了挪,不乐意跟他挨着,免得显得他既不高大也不威勐。 庄舟撵着他,硬是贴在他身后排着队:「那不行,哪儿有吃人点心还拿人东西的道理啊!」 轮到顾放抽籤了,顾不上理他,从签筒中随意拿了一支,翻手一看,上书「朱雀」二字。 庄舟的视线直接绕过前面人的头顶,扫到了签身上的字。 「祝你好运。」顾放拿着签,走到自己那一组的队伍中,里面已经有三个人了,加上自己这第四个,也就是说签筒中还有一个朱雀签。 他希望是柳修文抽到,如果能直接在这一局打败柳修文,那么最后即使他不能胜过唐龙,柳修文也没有理由能留在京城了。 而此刻,柳修文正排在庄舟身后。 庄舟半垂着目,看着眼前的人摇着签筒。签筒刚一放下,他毫不迟疑地伸了手抽出其中一支,仿佛已经「中意」它许久了似的。 拿着签看也不看,庄舟直接朝分好组的人群走去。 顾放浑不在意,就剩一支了,他才不信就这么巧被他抽到。 庄舟拿着签在朱雀组和玄武组之间来回不定,顾放眼睛一刻也没从他身上挪开,仿佛他盯着就能阻止人进自己这组一般。 最后庄舟翘唇一笑,大摇大摆地朝顾放走了过来。 顾放眼睛越瞪越大,直到那人在自己面前站定。 第28页 「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快合上。」男人伸手在他眼前晃了一下。 顾放勐地眨了眨眼睛,不死心地夺过他手里的签,定睛一看,啐道:「娘的!」 他是怎么也没想到,这人好巧不巧竟会跟他分到一组。 如果不是他,或许柳修文就能抽到跟自己一组了。 「不是,你又瞪我干嘛?抽籤也不是我能决定的啊!」庄舟无辜地摊手。 「都怪你!」顾放恨恨道。 他俩分到了一组,有的人却乐见其成,比如,君千鹤。 「你不是想看看你姐夫和庄舟谁更厉害吗?今天有机会了。」君千鹤捏着莲花酥咬上一大口有点含煳不清道。 白羽将桌边的茶杯往他面前推了推:「我们打个赌可好?」 君千鹤桀骜的目光看向白羽,三分探究七分狂妄:「怕你不成,本王赌庄舟胜。」 白羽也拿起一块点心:「我赌顾放胜。」 「赌什么?」 「输的人答应对方一件事,期限不定。」白羽说。 「好,你输了,就给本王做一辈子莲花酥。」君千鹤笃定庄舟一定会成为朱雀组的魁首。 「王爷这般自信?」白羽挑眉。 「哼,你知道这庄舟是什么来头?」君千鹤老神在在道。 昨日选拔会一完,他便派人去打听了庄舟的底细。 「哦?莫非是什么武学天才不成?」白羽顺着他的话说。 君千鹤摇摇头:「他便是江陵打败的前任副总司庄兴的儿子,六年前江陵打败了他的父亲,六年后儿子来雪耻了,真是让人期待。」 如果有着这么一层关系,那么庄舟想要一雪父亲前耻的信念恐怕是非常坚定,虽然今年守擂的不是江陵,但是如果他能打败唐龙,就如六年前打败庄兴的江陵一样,是在给自己的父亲找回面子。 不过…… 「我姐夫他也是个信念非常坚定的人,他不顾脚上的伤,甚至在皇上眼皮子底下偷名牒,这种不怕死的精神,无人可撼动。」白羽说,也不知是在夸顾放还是损顾放。 两人谁也不服谁,你来我往都把自己看好的人从头到脚吹嘘一番,就像两个大人在比谁家小孩更优秀一样,幼稚无比。 最后小组擂台赛开始了,君千鹤懒得再跟他纠缠,轻哼一声收回视线,心里还道了句「不自量力」。 顾老将军拉着顾小白来到掌鉴司的时候,听苏彦青说顾放跟庄舟抽到了一组,当即便十分放心地拉着孙子去集市了。 庄舟昨天的擂台赛他看了,虽然只出了一招,但无论是速度力量还是底子都在自己那不靠谱的兔崽子之上。 除了羡慕嫉妒别人家有个如此优秀的儿子之外,他更默默地想着要是分组赛的时候他们俩能分到一组,他也就不操心了,毕竟横看竖看,顾放也不可能赢的。 顾放不知道自己在老爹心中早是败局已定,心里还盘算着他跟庄舟对上,胜率有多大,要不要现在请他吃些放巴豆的点心。 白虎组为首,决出的第一名是个叫吴震的壮汉,三十多岁,身材魁梧健壮。肌肉偾张,长手长脚,光是站在那儿就给人以无形的压力。 顾放看看人家粗壮的手臂再捏捏自己的,比不过比不过。 但他倒不是很担心此人,这人能赢全靠实打实的功夫,没有什么技巧可言。说的再简单一些,全靠一身蛮力。 这样的人只要碰上反应迅捷,身法灵巧的人,必定要吃亏。不巧,自己正是这样一个优秀的人才。 朱雀组临时有一人因闹肚子退出,顾放看得直嘆气,为何这个人不是庄舟。 五个人的小组,变成了四人。比赛轮次更加简明,两两对决,胜者决出小组第一。 首轮顾放没能跟庄舟对上,他还有点儿可惜,既然避不过,倒不如早开始早结束。 「好菜不怕晚,我们待会儿见。」庄舟拍拍顾放的肩膀。 「你可别直接败在人家手里了,不能跟你较量一番,那会是我人生中的一大遗憾。」什么都能输,气势不能输。 不出众人所料,最后庄舟和顾放还是对上了。 几个小官员在观众席拍手叫好:「哎,那跛子还真不错,我还以为他连小组试都进不了,没想到还挺能撑。」 「是不错,但是遇到了那匹黑马,恐怕没什么机会了。」 「你们知道那跛子是谁吗?」这时有人在一旁悄摸摸地八卦。 「谁?」 「那是前段时间刚从凤鸣关回京的顾放顾将军。」 「我说怎么瞧着眼熟呢……」 「那个庄舟……」 「如何?」 「那是前任副总司庄兴的儿子,这两人对上,可有好戏看了。」 几个小官甚至私下摆开了赌局,坐在一旁的周铭焕蹙眉不语。 掌鉴司的选拔赛没有明文规定不能设赌,以前的几届也有过这样的情形。 但是看到樾国的官员都这幅行事作风,让耿直刻板的周大人有些恨铁不成钢。 「周大人,下注来玩儿玩儿?」一旁的一个年轻官员小心翼翼地扯了扯他的袖子。 「败坏风气。」周铭焕瞥一眼,丝毫不动摇,嘴里还说着斥责的话。 「不至于不至于,赌注都小,娱乐而已。」那年轻人还不死心,百般劝说。 第29页 周铭焕被人在耳边聒噪了半天,烦不胜烦,只得拿出袖子里买早饭剩下的几个铜板,交给那人。 「周大人买谁胜?」 周铭焕瞧着台上已经摆开架势的两人,忽然觉得顾将军挺凄凉的,带着伤还要来比武,最重要的是,还没人看好他。 周大人默了默道:「我买顾放。」 年轻人震惊了,想劝一劝,又见周铭焕肃着一张脸,也不好再说什么。 未央宫中。 喜公公来报,顾放跟庄舟分到了一组,君若寒将手里的摺子放下,松了口气一般,闭了闭眼睛。 「知道了。」 「皇上……」喜公公犹犹豫豫又喊了一声。 「有事?」君若寒皱眉。 「老奴听说两位沈姑娘进宫了,而且……」 「而且什么?」听到『沈姑娘』三个字,君若寒下意识地捏了捏眉心。 「而且听说要在商都常住。」喜公公道。 到商都常住能住哪儿?当然是宫中了。 君若寒来不及说什么,卢笙便匆匆赶到:「皇上,玉容姑姑方才过来,说是沈姑娘进宫了,此刻正在永寿宫,太后邀您去一趟。」 喜公公看向君若寒:「皇上,这……」 「去永寿宫。」君若寒起身,负手出了御书房。 第27章 巧胜一局 前面几战,顾放都应付的还算得心应手,但是现在碰上了庄舟,他觉得脚踝伤处都开始隐隐作痛。 大概从这一战开始才变的有看头了,观众席的人都屏气凝神静静等待接下来的精彩一战。 「这小子不错,姓庄……」唐副总司抚着自己的下巴看着台上的庄舟若有所思,「该不会跟我那庄兴老大哥有关系吧!」 江陵一只手懒懒地撑着下巴,百无聊赖地往擂台上看去一眼:「大概是庄副总司的儿子吧!」 「果真?」唐龙有些不可思议,这未免也太戏剧了吧! 江陵用沉默代替回答。 「这样一来,若是庄舟在朱雀组胜出,修文想要成为第四轮的第一名恐怕很难了!」唐龙有些担忧道,毕竟庄舟的实力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 「放心,我自有办法。」江陵打了个哈欠道。 听他这么说,唐龙心里更加担忧。对江陵的行事作风他还是了解的,这个人就像条沾着剧毒的蛇,狠辣冷血,为达目的不折手段。 庄兴离开掌鉴司以后,他们虽然再无交集,但毕竟共事了那么多年,交情也不浅。他不想看见庄舟因为江陵而受到什么伤害。 「小江,不管你用的什么办法,但是你答应龙哥,不能伤害他。」唐龙有些犹豫的开口。 江陵看他一眼,突然笑出声:「你以为我会对他做什么?杀了他让他明天来不了?」 唐龙不知他是否在说笑,但是心里一阵不舒服。 「我与庄副总司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相反,对于六年前的事还有些心生愧疚,毕竟因为我他才丢了这份差事。」江陵呷了一口浓茶,继续道,「我说放心,那是因为庄舟赢不了顾放。」 台上的两人已经进入状态了,只是谁也没有率先出手,既保持着安全距离,同时又不断向对方的领域试探。 「顾大哥,我可不会因为昨天的莲花酥让着你啊!」庄舟边脚下缓缓移动,边朝顾放笑着说。 顾放啐了一声:「谁稀得你让,今天你顾哥哥让你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高手。」 顾放忍不住先出了手,不因为别的,只因为他受伤的那只脚腕经不住他一直来回地移动。 前三轮是都不允许用武器的,全靠自己的真功夫。 顾放左手握拳勐地朝庄舟的腹部而去,后者反应非常迅速,腰腹一缩,仅仅差那么一寸,就会被攻击到。 庄舟来不及庆幸,瞳孔勐地一缩,左边下颌处一阵疼痛。 「嘶~」竟然是个假动作。 一击必中,顾放毫不恋战,在庄舟回击之前,已然越过其背后退几步。 他看得出来庄舟这人领悟能力很强,一招出奇制胜,在想用同样的套路骗到他,基本是没可能的。 庄舟张嘴动了动下颌处,还好,这人还算没有下太黑的手,否则这一下非下颌脱落不可。 「让你揍了一拳,昨天偷吃你点心的事咱们一笔勾销。」庄舟摸摸自己已经有点儿肿起来的脸道。 「拿出你的真正实力,让哥哥瞧瞧。」顾放这人嘴上总是气势如虹的。 庄舟不再跟他瞎扯,直接上前攻其面门。 面对来者的气势汹汹,顾放身子堪堪往后撤了一步,便只能硬着头皮顶上,因为腿脚不灵便,连避让都做不到。 但他忘了,庄舟不仅是领悟能力极强,学习能力更强。 那一拳砸中自己之前,他看到了庄舟扬起的唇角。 顾放突然醍醐灌顶,只是晚了,他已经来不及对腹部的攻击做出任何抵御的反应。 一人赢一个回合,就看最后一个回合谁先发制人了。 「没想到顾放竟然还能在庄舟手下走一个来回,算是不错了。」君千鹤看得正得趣儿,「不过也是因为庄舟大概没想到他会出这种阴招吧!」 「阴招算不上,假动作也是一种作战方法,兵不厌诈,说他投机取巧也好,狡猾阴险也罢,赢了一招就是赢了一招。」白羽眼睛眯了眯。 第30页 从两人对上的第一招就看得出来,比起庄舟,顾放更善于用心计,所以他才说虽然庄舟实力更强,但鹿死谁手真的不能妄下定论。 「哼,你就等着给本王当厨娘吧!」君千鹤似已经看到了结局,高傲道。 白羽笑了笑,没再说话。 擂台上,两人打的难捨难分。 顾放右脚不方便,只能靠左腿来承受所有的重量,因此他的主要攻击和防御的「武器」便是他的双拳。 这会儿他算知道了什么叫双拳难敌双手双脚,防了上面防不了下面,防了下面防不了上面。 真真体会到了单方面挨打的滋味儿。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顾放抬起手肘死命挡下庄舟蓄满全力的一拳。 心里有个想法只冒出了芽,他便顾不得许多,牙关一咬,说干就干。 抵挡攻击的手像条灵蛇一般钳制住庄舟的一条手臂,庄舟大惊,他用两只手只为制服自己一条手臂,岂不是在自露破绽。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的是,顾放竟会勐地扫起右腿攻击他。 「喂,你……」他话还没说完,就要用另一条手臂去抵挡。 只是一想到顾放这条腿带着伤,如果承受他这一击,恐怕这腿以后都好不了了。 顾放等的就是他这一瞬间的迟疑。 庄舟在犹豫,顾放却没有,膝盖一提,快狠准地砸在他的侧腰上,同时右手化掌为刀破风而出直取对方咽喉。 「停!」 随着这一声高喊,顾放的刀掌停在庄舟的咽喉前。 「胜者,顾放。」 台下的人炸开了锅。 设赌局的小官员一脸吃了不明物体的表情盯着台上半天,最后把目光移到了旁边周铭焕的脸上,眼睛里写满了崇拜。 君千鹤吃点心的动作一顿,随后气的一拍桌子,茶杯都被震地一跳:「无耻。」 别人不知道,他却是清楚顾放这是在打心里仗,赌的就是对手的恻隐之心。 「胆大心细,能赢不足为怪。」白羽中肯地评价道。 「哼!」君千鹤不屑地轻哼一声。 「愿赌服输,王爷可不能耍赖啊!」白玉说。 君千鹤双手抱胸:「你想要本王做什么?」 白羽思索了片刻:「我现在还没有想好,不过说了这个赌注无期限,等我想到了再告诉王爷吧!」 「随你。」君千鹤大手一挥,起身准备离开,他今天来主要就是看庄舟的,庄舟都败了,剩下的也没什么看头了。 顾放虽然能猜得到玄武组有江陵安插的人给柳修文清道,但还是要留下看最后的结果。 他与庄舟并排坐在台下,心不在焉地看着玄武组的比试。 庄舟难得坐在一边安静地没有来骚扰顾放,但是后者却有些不习惯了。 他知道方才赢得不光彩,庄舟生自己的气也正常。 顾放时不时用余光偷偷瞄他两眼,只见那人依旧紧抿着唇,眉心拧着,脸色有些沉。 「晚上……我请你去花月楼吃一顿吧!」顾放挪着屁股下的椅子往他跟前凑了凑。 「不去,没空。」庄舟撅着嘴,不看他。 「去,有空。」顾放强行道。 「你这人脸皮怎么这么厚啊?」庄舟气鼓鼓地终于转头看他。 「是是是,脸皮不厚怎么能赢你。」顾放腆着笑,而后想到君若寒,又笑不出来了,这人到现在还不肯原谅自己偷名牒的事。 「你还好意思说。」庄舟真是气的要打人了。 「我知道这件事跟你道歉也于事无补,但我不后悔利用你的善良赢这一局。」顾放说,「我有不得不赢的理由,不管你怎么看我,都已成定局。」 庄舟正视着他:「你知道吗?我也有不得不赢的理由,可惜……啊~」 庄舟哀嘆了一声,自己要如何跟那位交代? 算了,不管了,今晚去花月楼定要狠狠宰他一顿。 君若寒被留在永寿宫用午膳,不为别的,只因为宋国公沈周的两个女儿回到商都了。 其中一个还是从小与他有了婚约的。 永寿宫里,四人围坐,君若寒却没有什么食慾,有一下没一下地搅着碗里的汤。 「若寒哥哥胃口不好?」 「秋雨,不得无礼。」 桌下被姐姐踢了一脚,沈秋雨觉得委屈,耷拉了嘴角:「是不是若寒哥哥当了皇上,以后秋雨都不能叫你若寒哥哥了?」 君若寒疲于应付,敷衍道:「你高兴就好。」 少女脸上的表情由阴转晴:「我就知道若寒哥哥不会跟秋雨计较这些的。」 沈秋云无可奈何,只得起身赔礼:「秋雨不懂事,请皇上、太后不要怪罪。」 「无妨。」君若寒道,「坐下用膳吧!」 沈家一对双胞姐妹花,俱是生的玉貌仙姿,美的不可方物。不仅如此,两人还爱同样打扮,一眼看过去竟是分不出谁是谁。 不过姐妹俩虽生了同一张脸,性子上却又截然不同。 姐姐沈秋云知书达理、温婉端庄;妹妹沈秋雨聪明伶俐、俏皮可爱。 沈秋云还在母亲肚子里便被许给了君若寒,当然,这姑娘长大后也没让人失望,太后怎么看怎么喜欢,这般稳重大气的女子可堪大樾一国之母的重任。 第28章 花月楼之约 第31页 一顿饭吃的君若寒脑仁儿疼,就听得沈秋雨在一边叽叽喳喳说个没完没了。 好不容易吃完了饭,太后又道:「皇上陪秋云秋雨走走吧,左右这段时间是要在宫中住下了,先熟悉熟悉也好。」 「那太好了。」沈秋雨高兴道。 「皇上日理万机,这……恐怕不妥吧!」沈秋云从君若寒出现的时候便发现他兴致不高,这会儿还强行让人陪着她们,岂不是强人所难。 「朕还有奏摺没看,让卢笙领你们去转转吧!」 总算这沈秋云还是个懂事的。 御书房门口的台阶下跪着一人,身板腰背笔直,动也不动。 君若寒脚步一顿,登时皱了眉,难不成…… 快步走上前,将人一把从地上拉了起来:「跪在这里做什么,事情没办成?」 来人剑眉星目、俊朗无匹,此刻却皱着脸,有些委屈:「属下无能,没能完成皇上交代的任务。」 「你……」君若寒咬牙切齿,一把将人推开,「你、你竟然输给了顾放?他有几斤几两朕心里清楚,除非是你有意让着,否则他……」 说到这儿,君若寒忽然没了声音。 是了,是他疏忽了,他这个师兄从来都不能用正常思维去思考他。 「他是不是又耍了什么花招?」 庄舟愤愤地点头:「皇上,那顾放也太卑鄙了,本来属下就要赢了,他却用他受伤的右腿来攻击我,我哪里敢下手,就犹豫了那么一瞬间,就……就输了。」 君若寒咬碎一口银牙,但事已至此,他只能再想后招。 「剩下的两个人是谁?」 「柳修文和吴震。」庄舟据实以报。 柳修文能脱颖而出在君若寒意料之中,这个吴震又是谁? 「皇上,要不……把顾将军给锁了吧。」庄舟道,「今天他敢铤而走险,好在遇到的是我。明天和后天的比试更是兇险万分,他若还跟今天一样不管不顾的,赢不赢不一定,但他那腿就是真得废了。」 君若寒只蹙着眉看他,对他的提议没有贊同也没有否定。 顾放提着食盒又出现在未央宫的门口,恰巧碰上了领着两位姑娘的卢笙。 「顾将军。」卢笙看见他忙垂首行礼。 「这两位是……」两位姑娘美的耀目,晃得顾放差点儿睁不开眼,心里除了「好看」再也想不到其他词儿了。 「小女秋云,见过顾将军,家父沈周。」沈秋云温文有礼道,「这是小妹秋雨。」 「顾将军。」沈秋雨有样儿学样儿,只觉得这顾将军模样身材都是好的,可偏偏是个跛子,有些可惜了。 顾放恍然大悟,听说是沈家姑娘之后,方才见到美人那种雀跃的心情不知怎的,忽然就平静了下来。 这便是将来大樾的一国之母啊! 「嗯,什么香味儿?」沈秋雨皱了皱鼻子嗅了嗅,最后把目光停留在顾放的手上。 卢笙似已经习惯顾放这三天日日提着点心来见皇上,又怕这沈二小姐拦着要吃,便道:「将军有事,皇上此刻大概在御书房。」 「有劳卢公公了。」顾放说完朝两位姑娘拱拱手,「顾某先行一步。」 卢笙带着沈家两位小姐继续在宫中转悠,顾放提着食盒进了未央宫。 还未走近御书房,便听到了两人交谈的声音,一个是他那小师弟,另一个声音很耳熟,但他一时竟有些想不起来。 绕过前面一颗有些年头的松针,顾放刚要抬脚,视线便定在御书房门前的那人身上。 「他若知道是朕的意思,事后必定又要跟朕闹个没完没了。」君若寒思索片刻,虽然庄舟说的办法简单粗暴,却是目前来说最有效的。 庄舟心里撇嘴,您是皇上,谁敢在您面前闹啊? 他要真的敢闹,也只能是您惯的。 「放心吧,他不知道属下是皇上您派去的,而且今晚他邀我去花月楼吃酒,藉此机会,我直接下手。就算明天醒来他发现自己错过了比赛时间,也只会以为是他自己喝酒误事而已。」庄舟打包票道。 顾放心中的震惊难以言表,他万万没想到这庄舟是君若寒派去的,而目的就是为了让他在比选拔中输掉。 亏他当初还在担心这庄舟是江陵的人,兜了一圈竟是君若寒的人,不过目的却一样,都不想让他赢。 自己的人缘儿就这么不好么? …… 顾放心情有点儿复杂,怔愣片刻,不敢再停留,转身便逃似地跑了。 刚出未央宫的门又碰上卢笙,这回没见那两位姑娘。 卢笙瞧他神色匆忙恍恍惚惚的,忍不住问:「将军这是怎么了?没见到皇上?」 顾放如梦初醒:「莲花酥给你吃,但是不能让皇上看见,还有,当我今天没来过。」 说完,把东西往人手里一塞便走了。 卢笙挠头,这顾将军一天天怎么神神叨叨的。 顾放动也不动地躺在床上,犹豫着晚上的花月楼之约他还去不去。 庄舟那小子肯定憋着劲儿等自己送上门儿呢! 去吧,怕被算计;不去吧,又显得自己心虚,而且他也有点儿气不过,真是让人头疼。 「姐夫,今晚我不回来过夜,您让管家不必给我留门。」白羽敲了敲他的寝房门,见门没有关严实,直接推门进来了。 第32页 瞧他直挺挺地躺在那儿不动弹,白羽甚至还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探了探他的鼻息。 「活着呢!」顾放拍开他的手。 白羽笑道:「您这动也不动一幅死不瞑目地样子怪吓人的。」 顾放从床上坐起来,想起他刚才说不回家过夜:「年纪轻轻不学好,竟学着纨绔子弟那一套,那温柔乡也是削金窟,你有多少钱去那种地方造啊……」 「您以为我要去哪儿啊!」白羽越听越不对劲儿。 「哼,十**岁的大小伙子半夜不回家能去哪儿?总不能是去和尚庙里过一宿。」顾放白眼一翻,可以说是相当唾弃了,完全忘了自己少不经事夜夜眠花宿柳被老爹打得皮开肉绽的光荣歷史。 「确实是去和尚庙。」白羽道,「王爷听说大悟寺的空见和尚得了一套棋,据说是堕云真人留下的,王爷想要,让我今晚陪他一道去一趟大悟寺。」 啧,看来这两人是真的和好了。 顾放有点儿不平衡,看着白羽这张脸觉得更烦了,摆摆手继续躺床上挺尸。 又过了两炷香时间,顾放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弹了起来,边穿衣边喊道:「顾九,备车。」 「主子,这么晚了去哪儿?」顾九问。 「花月楼。」他在明我在暗,还能防不住那小子? 顾放斗志昂扬地坐上车往花月楼赶去。 到了花月楼,庄舟早已恭候多时,看见他时脸上的笑意更浓了:「还以为顾大哥要赖这一顿呢!」 哼! 「虚伪。」顾放眯着眼睛嘀咕了一句。 「什么?」庄舟没有听清。 「我说,怎么会。」顾放一屁股在他对面坐下,「一顿饭而已,哪还用得着赖帐。」 今天用计赢了庄舟的愧疚之心,早在御书房便消散殆尽,这会儿看庄舟,一如两人第一次见面,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酒足饭饱,顾放装模作样地趴在桌上喊头疼想睡觉。 庄舟果然暗自窃喜,将人从桌上扶起来走出花月楼:「要不顾大哥今夜去我家吧,就在这附近,明天咱们一道去掌鉴司?」 去你家? 我才不去,我有马车,岂不比走着舒服? 下一刻抬眼一看,嘿,顾九那傻子人影都没了,还说什么马车。 庄舟嘴角噙着笑,一切尽在自己的掌握中:「外面天寒地冻的,我们还是赶紧走吧!」 说着竟要把人带到自己家去。 顾放哪里能不知道他的用意,在他跟前儿呆着方便他看管。 「哎呦……」顾放忽然捂着肚子叫唤了一声。 「怎么了这是?」他这一声哀嚎可把庄舟吓得不轻。 「喝太多,憋不住了。」顾放竭力一把将人推开,跛着腿脚步晃荡地朝后院儿跑去。 茅房挨着后院儿的门,庄舟哪里放心他一个人去,转脚跟在他身后:「我帮你。」 顾放边跑边喊:「我就上个茅房,你帮我扶鸟吗?」 庄舟想像了一下那个画面,被吓得一个激灵也不追了,就站那儿守着。 「你你你、你站远一些。」顾放朝他摆摆手,「你杵那儿我紧张。」 庄舟无奈往后退了几步。 顾放扒着茅房的竹栅门大舌头一般:「哎哎哎,小心,看脚下。」 庄舟看了一眼脚下果真有个石头,再一抬眼茅房门已经关上了。 「喂,你可别摔里面了啊,我拒绝去捞你。」庄舟估算着时间,再有一炷香这人该是要昏睡过去了。 茅房里并没有人回应他。 「顾大哥?」庄舟走近一些,忽觉不好,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把拉开茅厕的栅门,里面空空如也。 庄舟只觉脑子嗡嗡作响,难不成发现了自己的用意? 顺着h0ume:n追出去,天色已晚,小道上并没有什么人,一眼便能望到两边的尽头,整条路上除了一辆晃晃悠悠的马车,空空如如也。 庄舟不死心地追上前拦下那辆悬着「春」字灯笼的马车:「劳驾。」 「怎么了?」一只素手轻轻将车帘拨开,露出半张娇艷的脸,「这位公子有何事?」 庄舟看着那张隐在黑暗中的半张脸,只觉得心似乎要跳出嗓子眼儿了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这位姑娘,可曾看见一位醉酒的公子,跛着脚的?」 第29章 脑力活儿 那姑娘轻轻摇头:「未曾。」 庄舟盯着马车瞧了半天,似不肯相信顾放就这么平白无故地消失了。 「公子不信?」那姑娘问。 「不,姑娘误会了。」庄舟忙道,准备离开时目光却依旧不肯收回,痴痴地望着人家。 那姑娘经不住他灼热的目光,垂下了眼皮不再与他对视。 庄舟这下才意识到自己的无状,但是卡在马车边缘的手却不肯松开。 「敢问姑娘芳名?」 缩在车厢角落里的顾放忍不住在心里将庄舟从头到脚鄙视了一番。 呸!色胚。 「小女子名唤流烟。」流烟说完,便松了手,车帘落下隔断了庄舟的灼灼目光。 庄舟似乎已经把顾放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只目送着马车缓缓朝前驶去,直到消失。 马车驶出很远,顾放才从车厢的角落里坐直了身体,朝流烟拱手道谢:「多谢姑娘出手相救。」 第33页 流烟眼里一晃而过的失落没让顾放看见:「应该是流烟感谢公子的大恩大德。」 顾放一怔,有些摸不着头脑。 「公子贵人多忘事,那日流烟初次挂牌,若不是顾公子仗义出手相救,流烟早已不知沦落到何种地步了。」流烟一双含情目,顾盼流转。 顾放这才惊觉,她正是那天挂牌的清倌。 这晚顾放没有回将军府,他猜的没错的话,庄舟必定会去任何一个自己可能留宿的地方找自己,索性便跟着流烟到了藏春楼。 流烟给他安排了一间雅间,让顾放睡了个好觉。 第二天醒来,顾放觉得整个人都神清气爽。 不过可能是择席,他起的有些早了。 「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早起的放儿下厨房。」说完,忍不住吐槽竟然一点儿都不押韵。 顾放先回了一趟相府,一回去便钻进了厨房,把春婶儿和好的准备用来蒸馒头的面揪了一大坨用来做莲花酥。 神奇的是,这一回的莲花瓣竟然都立了起来,栩栩如生。 顾放忍不住赞嘆自己,熟能生巧,天才少年。 看着手上被滚油烫出的泡,他还乐得问春婶儿:「春婶儿,我是不是挺有天分的?」 这些天大人日日不落地跑到厨房做点心,他们这些下人都看在眼里,想说吧又怕大人生气,不过今天既然大人问了,春婶儿便也不顾忌了。 「君子远庖厨,哪儿有堂堂一个将军整日围着灶台转的。」 「君子也得吃饭啊!」顾放浑不在意。 春婶儿却是不贊同:「您当年念书要是有研究做点心的这劲头,估计能超越苏丞相。」 「那算了,我还是给苏师兄留条活路吧!」顾放说完看看时间也差不多了,交代春婶儿把莲花酥温起来,等他回来。 顾放心情很好地到了演武场,不知是因为耍了庄舟还是因为他的莲花酥花瓣立了起来。 庄舟远远看见他恨不得跳着走进来的样子便忍不住上前试探,因为他拿不准这人是否早已发现了自己的意图,是否也发现了自己和皇上的关系。 「顾大哥,昨晚你去哪儿了啊,说是去个茅房,一眨眼人就没了。」 顾放笑的阴渗渗的,他就是想看看当面戳穿他的真面目,这人会是个什么样的反应。 「跑了呗!」 庄舟被噎地说不出话来,果然他早就知道了。 「今天没你什么事儿,你来干什么啊?」顾放抱臂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一遍。 既然已经被戳穿了,他也不再掩饰:「跟那位一起来的。」 「皇上来了?」前一刻地嘚瑟样儿瞬间没了,换上一幅诚惶诚恐的表情。 不来的时候盼着人家来,人家来了他又忐忑不安的。 「把你弄丢了,昨晚又挨了一顿呲儿,还说我和你一样不靠谱。皇上今天放心不下,这不就自己坐镇来了。」庄舟觉得自己真的很委屈,他明明比眼前这人要优秀的多,怎么就沦为跟他一样不靠谱了。 顾放搓搓手:「那个……皇上来坐镇的意思,我是赢还是……不赢啊?」 伴君如伴虎啊! 当官儿真是个脑力活儿。 「你说呢?」庄舟翻了个白眼,又转而道,「话说,你怎么知道我是皇上的人的?」 「天机不可泄露。」顾放摇头晃脑说了一句,便朝一边等待席走去。 昨日还十分放心的顾老将军,晚上听到消息说自己那个傻儿子进然打败了庄舟进到第四轮了,当场惊地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抖着唇飘出几个字:「这么多年,莫非是我看错他了?」 今天顾桓便早早到了相府,让苏彦青捎着他一齐来观看今天的比试。 这轮比试允许用武器,可以自带也可以在掌鉴司的兵器库里挑选。 顾放在兵器这一块儿涉猎挺广,但没一个精通的,所以用什么都一样。不过要说中意的,那还得是剑。 刀太愚钝、棍太木讷,更别说什么斧、钺、锤这些看着就粗暴鲁莽之物了。 只有剑的轻灵、潇洒才能跟自己的气质相衬。 所以打从学武以来他用的最多的就是剑。 正准备去兵器库挑一把趁手的剑,便被什么东西拦下了。 顾放垂首一瞧,是一柄长剑。 剑鞘通体黑色,剑柄缠绕一金色龙形雕案。 庄舟执剑拦在他面前,特地用拇指推开了剑鞘,露出一截剑身,玄铁而铸透着寒光,剑刃锋利无比,当是真正的刃如秋霜。 只是,这剑看着……有些眼熟。 「这不是『雪练』……」顾放想起来了,这种熟悉的冷淡风格,不就是自己那小师弟的剑吗? 「是,皇上说你若是用武器一定会选剑,便让我把『雪练』给你带来。」庄舟把剑递给他。 「他怎么知道我会选剑?」顾放双手在身上蹭了蹭才接过剑,眼睛里都在放光,简直爱不释手。 虽然他不是什么兵器名家,收藏狂人,但是看到这种绝世好物,尤其是自己还能上手耍一耍的时候,那种跃跃欲试的感觉简直压抑不住。 「皇上说,剑跟你很配。」庄舟道。 顾放还在咧嘴乐,而后抬头看他:「我怎么听着他像是在骂我。」 庄舟在心里道:不用怀疑。 为了不引起太大的骚动,君若寒在柳修文和吴震的比试开始后才到。 第34页 这个时刻天子都没有擂台上正打的难分难捨的两人有吸引力,众人行过礼之后,纷纷将目光集中在那二人身上。 吴震选的刀,柳修文则与顾放一样选的剑。 不过对战中显然能看出吴震的兵器并不趁手,好几次被柳修文逼的节节避让。 「不应该啊!」顾放皱眉。 吴震的表现像是第一次使刀,但是在这种场合难道不是选择自己最有把握用的最习惯的武器吗? 除非…… 这人想故意输给柳修文,却又不能做的太刻意。 最好的理由便是自己选了一个不趁手的武器。 顾放恍然大悟,吴震是江陵留下的最后一颗棋,而这颗棋便是用来对付自己的。 视线从台上两人的身上挪到对面的江陵脸上,后者感受到了来自顾放的目光,不怀好意地朝他挑了挑眉。 如果柳修文赢了,下一组便是吴震对自己,如果自己赢了,便是他对柳修文决出第一名。可若是吴震把自己打败,他便没有机会与柳修文交手。 看来江陵对吴震十分有信心。 顾放评估的吴震的实力远不如庄舟,可如果江陵这么看重吴震,这个吴震对上自己的时候必会有出其不意的战术。 他开始有些忐忑不安,对未知的恐慌,对失败的恐惧…… 当台上宣布胜者名字的时候,顾放握着剑的手下意识地紧了紧。 首轮完毕,中途有半个时辰的休息时间,这个时间其实主要是留给吴震恢復体力的,否则对参选人不公平。 这半个时辰对顾放来说有些难熬,犹如等着悬在脖子上的大刀降落。 「你小子发什么呆?」后脑勺一痛,顾放回了魂,嘴里骂骂咧咧转过头,「爹……怎么是你啊!」 顾老爷子抖动着那满是褶子的脸道:「刚才那个傻大个用的兵器不趁手,你仔细着他换了兵器,实力绝不仅是刚才那样。」 「我知道,我看出来了。」顾放说,眼珠一转他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的老父亲,「爹……」 「滚,别这么叫我。」顾老将军挥开他凑近的脸,相当嫌弃。 「爹,我要是被那傻大个儿打败了,多丢您的脸啊。还有,要是再不小心被人打伤了,我娘她得心疼坏了。」顾放带着讨好的笑,「您有没有看出那傻大个儿的破绽啊,给儿子支几招呗。」 顾老将军睨他一眼,虽然很不情愿,可到底是自己的兔崽子。 「那人身壮体阔,不可硬拼,你若占据主动尚且好说,若是被他逼的被动只能硬抗的时候,切记攻下避上。这种人的优势是他的身高气力,劣势亦是如此,招式不够灵活。你可以你之长攻其之短。」顾老将军说的认真,顾放听的仔细。 「还有,我见他肩背宽厚,大臂肌肉偾张,人家一个臂膀抵你一条腿。我估摸着应该是惯使双武器的,不是斧就是锤,你可悠着点儿,不管是啥挨一下都不好受。」 「是,爹,儿子知道了。」顾放乖巧道。 顾老将军这会儿回过神,他就知道一给这兔崽子好脸色,他就要蹬鼻子上脸。 「烦人。」顾桓吹鬍子瞪眼,背着手回到了苏彦青的顶棚下。 第30章 是不是破相了 那吴震下了台便不知所踪,顾放心里焦虑便开始抓耳挠腮静不下来。 「身上长虱子了?」一个低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顾放抬头一看,嚯,竟是他小师弟。 「皇上。」顾放慌着要起身行礼,却被人按住肩膀,「不必多礼。」 「那吴震定是去换武器了,你若是害怕,现在退出还来得及。」君若寒立在他身边,垂目看着他挺翘的鼻尖。 只见那人舔了舔唇,这才道:「那……不是挺丢人的?」 「若说你怕疼怕累,朕信,说怕丢人,恐这整个商都都没有人会信你。」君若寒轻笑一声,「还有……你昨晚躲去哪儿了?庄舟甚至去了丞相府和顾老将军那儿都没找到你。」 「藏春楼。」顾放说。 身旁的人方才还有着一分温柔的视线瞬间带上刺,冷哼一声:「朕倒是忘了你还有这爱好。」 「不是爱好,是碰巧。」顾放解释道,不过后者显然不想再听,抬脚离开。 吴震再次出现在大家视线里时,肩上交叉扛着短柄双锤,锤柄锤身玄铁而铸,锤头有刺,看着便让人不寒而慄。 这人脚步本就沉重,此刻更像是扛了千斤重物而来,他一动甚至让人有一种地动山摇的错觉。 坐在明黄色顶棚下的天子目光一沉,招来卢笙。 片刻之后,卢笙捧着茶水来到顾放面前。 顾放早已在吴震出现的时候便青了脸,正襟危坐在那儿竟是动也不曾动过,只从他握紧的双拳方能看出这人是在紧张了。 「将军。」卢笙唤道。 顾放眼珠微动,这才把僵硬的脖子转了过来,寒冬腊月,一滴汗珠顺着脸颊滚落。 「将军喝口茶缓一缓吧。」卢笙将茶递到他手中,又安抚道,「那吴震看着气势颇足,指不定是个外强中干的,」 茶杯已经碰到了唇边,顾放却停了下来,眼神也清明了许多。 卢笙拢在袖子下面的手微都动,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唇边的茶杯。 「不喝了,马上要上台了,别一会儿尿急可让人看了笑话。」顾放将茶还给卢笙,眼见台上的判员正在朝他招手,握紧了『雪练』不做停留地走了过去。 第35页 顾放自认为虽然长得不是高大威勐,至少算是挺拔的,可往这人跟前一站,总觉得像小白站在自己面前一样。 那画面,有点儿丢人。 君若寒的位置乃是观众席中最上等的,视野开阔且清晰,台上两人的一招一式哪怕是一个细微的变化他都能发现。 吴震换了武器之后就跟换了个人似的,一双短柄锤舞地虎虎生威。 顾放不敢有一丝放松,若是以他的灵巧来应付吴震的蛮力他们该是不分伯仲,可惜的是碍于那条腿,他根本灵巧不起来。 第一回 合被吴震拿下。 吴震的目标则很明确,招招都朝他受伤的腿来,不给人留任何余地。 这他娘的是想打残我啊! 顾放觉得这样下去自己不光会输,还可能连腿都保不住了。 如果吴震没了这双短柄锤…… 顾放始终记着不能以伤人为目的,在此刻却已顾不了那么多了。 雪练出鞘,吹毛断髮,剑气逼人。 剑刃尚未碰上吴震的手腕,那人惊得一抖,一只锤应声而落。 掉就掉了,哪里还有再捡起来的道理,况且顾放也根本不给他机会。 顾放挥剑朝他左肩颈而去,吴震下意识地要太手抵挡,却忘了左手已然没了武器。 顾放清楚雪练的杀伤力,下手拿捏着力道,只堪堪划破了他抬起的那只手臂的衣服。 顾放拿下第二回 合。 这一剑仿佛刺激到了吴震,只见他怒目圆睁,嘴里大喝一声便不管不顾举着唯一的短柄锤,竟是直接朝着对方的脑袋而去。 所有应选者都是签过协议书的,点到为止,而现在吴震显然是想要顾放的命了。 君若寒瞳孔勐缩,目眦欲裂,观众席的人都惊得纷纷站了起来,却鸦雀无声。 有的人甚至比台上的人还紧张,攥着拳头咬着牙,眼睛眨也不眨,甚至连唿吸都很轻,像是深怕惊扰了二人一般。 下一刻只听的「噌」地一声,顾放竟是拿着雪练迎头而上。 雪练不愧是江湖兵器谱中排名第一的名剑,只见雪练的剑身卡在短柄锤上的刺中,两人这回拼的只是蛮力罢了。 顾放的力气显然敌不过吴震,哪怕是两只手也只能堪堪与之持平。 弓步在前的右脚已经开始渐渐不支,疼痛难忍。 完了完了,这回完了,他的腿完了。 顾放咬着牙忍着疼,他想起了老爹说的话,看着吴震的腹部以及下盘尽数暴露在自己面前,他准备放手一搏。 吴震的全身力气都集中一点,却没料到顾放竟然突然松了手,吴震的身子因为顾放突然泄力而如一座小山一般勐地往前栽去。 就是此刻,顾放身体一侧,拳头直击吴震的腹部。 吴震应声倒地的同时,顾放的右腿也已经支撑不住了,直挺挺地跟大地来了个亲密接触。 倒下的那一刻,憋在胸口的那口气总算尽数唿了出来。 他做到了。 「啊~」一声嘶吼,谁也没想到吴震倒地之后竟是又翻身而起,钳子一般的大掌抓起顾放的脚踝,稍微施力就像是拖着一只小鸡一般,将顾放拖到了自己身下。 顾放和台下的人一样,都未来得及反应,只觉得眼前一黑。 「啊!」一声短促的**,顾放下意识地侧过头,脸上便是一阵火辣辣的疼痛,他甚至能听到皮开肉绽的撕裂声。 「住手。」判员长鞭一甩,直接缠住了吴震的脖子,将其拉离顾放。 「姐夫。」白羽是第一个冲上台的,将顾放的头扶起来靠在自己的腿上。 按照规定,顾放赢得第三回 合,比赛便结束,没人想到吴震竟会突然发难。 台上台下乱成了一锅粥。 掌鉴使们将吴震拿下,仔细一搜竟发现这人不知什么时候带上了指虎,难怪那一拳下去,直接能让顾放的脸皮开肉绽。 吴震被锁了起来,苏彦青和顾老将军也紧随白羽之后上了台。 顾放被吴震狠狠砸过的半张脸,此刻只能用『血肉模煳』来形容,可怖的紧。 「姐夫,姐夫你听得见我说话吗?」白羽拍拍他没受伤的那半张脸。 顾放痛苦地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好像伤到了左边眼皮,眼睛一动就疼。 「我是不是破相了?」顾放说话有些含煳不清,嘴巴一动便扯着整张脸都疼。 白羽一噎,这人现在还想着是不是毁容了。 「是,丑死了。」苏彦青满脸担忧,嘴上却道。 「那不行不行,快给我找大夫啊,都围着我干什么。」顾放让白羽将他扶起来,除了脸上火辣辣的疼,身体上倒还好。 顾放刚站起身,便整个人往前扑去,差点儿摔倒,幸好苏彦青眼疾手快。 他看出来了是,是他的右脚没使上力。 顾放自己也意识到了,这条腿终究没能保住。 他沉默了良久看向顾桓:「爹……儿子要是残废了,是不是以后得劳烦您照顾我啊?」 顾桓脸色难看至极,却也说不出狠话来了。 众人围着顾放,君若寒欲迈出去的脚步又停了下来。 方才吴震那一铁拳朝着顾放砸下去的瞬间,君若寒只觉得全身血液都在倒流。 「皇上,去看看顾将军吗?」卢笙小声问,眼巴巴地看着台上,担心的不行。 第36页 「回宫。」 顾放是被抬回将军府的,不巧的是,这回来的太医就是上次给他看脚踝伤的孙太医。 孙太医来的时候,顾放正拿着镜子照自己的脸:「乖乖,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跟狼打了一架呢!吴震这孙子,别让我碰见他,娘的。」 那伤像是被野兽的爪子刨了一般,一条条血淋淋的印子,没一会儿他左边的衣服都给尽数染红了。 脸上的伤比较触目惊心,孙太医先给他处理脸上的伤口,裹完了他拿着镜子一看半张脸都被白布缠着,整个头都大了一圈儿。 「太医,能不能……」 「什么?」 「能不能包的纤细秀美一些?」 孙太医白眼一翻:「您就庆幸吧,亏得这是寒冬腊月,若是在三九伏天将军这脸恐怕真得破相。」 天热伤口容易发炎,不容易癒合,反覆折腾更容易留疤。 罢了,就这样吧,反正得养伤,又不用出去见人。 待孙太医给他检查完脚踝,面色变得凝重。 看着太医的表情,顾放只觉得自己似乎活不过今晚了,小心翼翼地扯了扯太医的袖子:「您倒是说句话……」 孙太医拧着眉,一张老脸又是沧桑又是同情又是遗憾。 「我就是腿受伤,不是得了不治之症吧?」顾放又问。 「将军这腿……」 「如何?」 「以后怕是恢復不了了。」 顾放一怔,虽然一早就有了要牺牲掉这条腿的觉悟,虽然早就有了心理准备,虽然今天在与吴震的对战中他便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虽然…… 可是,到底自己心里还存了那么一丝侥倖。 听着这话从孙太医口中说出来,顾放最后的一点儿希望也破灭了。 「其实上次你的脚踝伤的根本算不上严重,只要好好休养,痊癒只是早晚的事。但是现在……回天乏术。」孙太医道。 顾放知道太医这话说的虽然直白,但却是事实。 「行吧,我知道了,好不了便好不了,左右还有一条腿呢!」顾放故作轻松道。 第31章 夜宿将军府 顾放只想到了像他这样的伤患是不用出门见人的,却没想到像他这样的伤患,人家自然会来看他的。 这不,孙太医刚走,他还没从以后就要变成一个跛子的痛苦中缓过劲儿,便来了一群探病的人。 这些人有诚心诚意来的,有装装样子来的,还有看他笑话来的。 目的不同,时间不同,但在看见他的那一刻却是全都十分默契地扭头掩嘴。 简直气煞人也,这分明是在嘲笑他。 只有一个人进来看见他这幅蠢样子没有笑。 顾放瞬间觉得,原来周大人才是唯一的好人。 「周大人,你有什么想说的?」顾放企图在周铭焕身上找点儿安慰。 周铭焕一张正气的脸面无表情:「顾将军你这些日子还是不要照镜子了。」 会心一击,原来这样的人才是伤人于无形。 顾放不死心:「我知道我现在的样子很滑稽,你怎么不笑啊?」 「好歹同朝为官,顾将军已经如此悽惨,我若再嘲笑与你,岂不是太不厚道?」周铭焕十分认真地回答他的问题。 「好了,你别再说了。」顾放抬手打住。 接受完了一波又一波的「关爱」,顾放终于清静了。 白羽送来晚饭,他也没胃口吃,一想到自己的伤,就是连药都懒得喝了,左右是要瘸的,喝不喝药也没有什么区别。 顾放绷着眼皮在床上躺着,心里有些不太舒服,他都伤成这样了,他那小师弟竟然都不来看看他。 谁家生出个这般薄情寡义的倒霉孩子啊,有没有点儿爱心了? 君若寒被沈秋雨拖着,直到自己说要就寝了,才肯放过他。 卢笙给君若寒系好狐皮大氅,看着主子一张疲倦的脸,忍不住道:「皇上,要不然明天再去看顾将军吧,这一来一回的,等您再回来处理完公务岂不是天都亮了……」 他倒是提醒了自己,君若寒道:「把摺子一道带去将军府吧,今晚朕就在那儿借宿一宿。」 「啊?这……」这也太随性了吧! 「还不去?」 「是。」 君若寒再次登门,竟觉得这感觉无比熟悉。 想想自从他回到商都,两人单独见面的时间大都在晚上,不是在他的寝殿就是在他的寝房。 而且只要在他的寝房,他必定是遍体鳞伤。 刚走到寝房外间,便听得里面传出一个女子的声音,这让君若寒脚步一顿,蹙起了眉。 「这个雪玉膏,生肌祛疤效果特别好,流烟听说您受伤了,还伤在脸上,就……就唐突地登门探望……」女子的声音顿了顿,继续道,「希望将军不要怪罪。」 外间的人眼睛眯了眯,本来就疲劳的双眼,此刻里面的红血丝仿佛更多了。 雪玉膏乃是宫中秘制化腐生肌的祛疤良药,当然民间也有,只是千金难求,这姑娘竟捨得把这么贵重的药送给他。 「怎么会,流烟姑娘还惦记我,是我的荣幸。」男人的声音轻挑中带着点儿雀跃。 君若寒在心里冷冷一哼,出息! 「时间不早了,我该走了。」里面传来一阵悉率的声音,应该是那女子起身了。 第37页 「外面风雪太大,我让下人送你。」顾放道。 「多谢将军好意,流烟坐马车来的,将军不必担心。您也好好休养,下次……我,还能再来探望你吗?」女子小心翼翼地问,听着都不落忍。 「当然,你能来看我,我开心都来不及呢!」顾放说,「将军府的大门时刻为流烟姑娘开着。」 卢笙眼看着主子的脸色越变越黑,只想进去捂住顾将军的嘴,虽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流烟刚走出来便撞见一个衣着华丽的冷峻贵公子,惊讶之余却十分有礼地朝君若寒福了福身,并未说话,一路敛目而出。 直到坐上马车才长长唿出一口气,方才拿公子的眼神实在让人不敢逼视。 再一想,顾公子本就是达官显贵,交往的定然都是非富即贵之人,倒是自己唐突了。 流烟想到这里,忽然觉得有些失落。 流烟走后,顾放躺在床上慢慢收起脸上的笑容,安静的寝房里只有自己一个人,他却还像是怕被人看到一般,抬起手臂遮住了自己的双眼。 君若寒在外间站了许久,这才朝里间走去。 他脚步极轻,跟在后面的卢笙也不敢发出声响,只捧着垫到自己下巴那么高的奏摺亦步亦趋。 躺在床上的人并没有察觉,依旧一动不动。 君若寒负手立在他床头,刚想出声叫他,就听着「咕噜」一声。 起先他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声音,接着便又是几声「咕噜噜」地响声,这回他听清了,是从被子下面传出来的。 床上的人,捂着脸的手臂不动,另一只手忽地往肚子上拍了一下:「叫什么叫,烦死人了。」 肚子像是故意跟他唱反调,被打了叫的就更欢了。 「没完没了了还……皇,皇上?」顾放撤下手臂刚准备再拍两下,突地睁开眼便对上了君若寒一双沉净如潭的眼睛。 顾放一双细长的眼皮泛着红,眼眶和睫毛都湿哒哒的,反应过来连忙用手在眼睛上抹了抹,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扯着嘴角道:「这大半夜的,您怎么来了?」 问完才惊觉自己现在跟个猪头没什么两样,又张开五指捂着自己的脸。 「师兄不想朕来?」因为流烟,君若寒攒了一筐尖酸的话,却在看到他红着眼眶的那一刻尽数化作一声嘆息。 「当然不是。」顾放透过指缝看他。 「那你是盼着朕来喽?」君若寒狭促道。 「也不能这么理解的吧……」顾放犹豫。 君若寒不再逗他,让卢笙去寻一间干净的客房,把奏摺先放进去。 顾放见这势头不对,坐起身问:「皇上这是要作何?」 「留宿将军府一晚。」说完又挑眉看他,「怎么,将军不愿意?」 「那倒是没有,不过臣多嘴问一句,这是为什么啊?」顾放问。 「朕乐意。」解释起来有些复杂,索性就不说了。 「哦。」顾放悻悻地躺了回去。 「朕还未用膳,师兄陪朕一起吧。」君若寒说。 顾放大惊,这都啥时辰了啊,堂堂一国之君竟然连饭都没吃上,真是可怜巴巴! 顾放被君若寒亲自搀扶到外间的桌边坐下,简直受宠若惊。 本来不想吃饭的心情瞬间化为乌有,只觉得食慾大增。 反观那个说自己没有用晚膳的人,却是菜没动几口,酒却喝了几壶。 吃到一半,春婶儿来问顾放您早上走的时候做的点心还吃不吃了,皮儿都已经不脆了。 想到早上走的时候他还因为自己做的花瓣儿立起来了而雀跃不已,晚上便成了这幅德行。 顾放本来想说不吃了,虽然是第一次做成功,但都温了一天了,别说样子好看与否,口感都不对了。 却不想被君若寒抢先:「端进来吧!」 春婶儿把那一盘温了一天的莲花酥端了上来,顾放一看,果然不负他所望,已经蔫儿地不成形了,就像现在的自己一般狼狈。 君若寒看着那莲花酥道:「有进步。」 说着直接伸手捏起一个,咬了一口,不香不脆,只剩味道还算清甜,可以说是比较难吃了。 「怎、怎么样?」虽然知道肯定不好吃了,但顾放却还是忍不住问,内心深处更是想要一个满意的回答。 「口感比第一次差多了!」君若寒说。 顾放有点儿摸不着头脑,虽然他确实为了要道歉连着做了几天,但不是没送出去,就是让别人吃了,他从哪儿来的比较? 「说起这个,有个问题想问问师兄。」君若寒说味道不好,却吃完一个又拿一个,「你偷名牒的那天晚上,去未央宫求见,真的是为了专程给卢笙送点心?」 给卢笙送点心,专程? 「不是,我那是顺便……」顾放觉得自己这一解释更不对了,又道,「我其实是、其实是给你送点心。」 「哦?」君若寒洗耳恭听,内心却爬起一种豁然开朗的喜悦。 「哎,那天,那天不是偷了名牒违背了你的意思去登记了么,怕你生气,就跟白羽学着做了莲花酥,想去哄哄你来着……不是,我是说请罪,跟你请罪。谁知道你是真生气了,连面都不肯见……」顾放说着竟有几分可怜,「我就想了,哪有送东西又提回来的道理,就顺手给了小卢公公。」 第38页 不知怎的,这话说出来竟有点儿不好意思,顾放的手不停在桌面儿上抠唆着。 「桌子都让你刨秃了。」听了他的解释,君若寒总算释然,视线停留在他的手上,「你的手这又是怎么了?」 上面不少绿豆大小的斑点,有的已成褐色、有的还是粉白色…… 顾放看了一眼道:「油星子溅的,不碍事。」 君若寒见他那一副不甚在意的样子,有些说不出话来,把手中的点心吃完方道:「那位流烟姑娘送你的雪玉膏,效果很好,手上也涂一些!」 顾放大惊,他原来早在流烟还在的时候就来了。 「是。」顾放挠挠头,耳尖有点儿发热。 「还有……」 「什么?」 「原谅你了。」君若寒说。 顾放:「……」 「偷名牒的事。」 「那……多谢。」顾放说完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咬掉,听听这都是说的什么。 第32章 莫非是在说情话 君若寒吃完点心,又开始喝酒,这下竟是连菜都不夹了。 「皇上,您这样伤身。」顾放的嘴张张合合好几次,还是忍不住提醒他 「朕年轻,师兄不必担心。」君若寒弯了弯眼睛。 顾放被他噎地说不出话来,赌气似地闷头吃菜。吃了几口,忽然拿起一只酒杯放到君若寒面前:「给师兄斟酒。」 「放肆!」君若寒已经有些微醺,嘴上呵斥,面上却带着笑意。 顾放下巴一扬:「怎么了,小时候你第一次喝酒还是师兄带着你的,忘恩负义的小不点儿。」 君若寒轻笑出声:「喝完就被父皇揍了一顿,怎么会忘。不过,你有伤在身,这酒,是不能喝的。」 况且你酒量又不好。 这句话君若寒没说。 「我就闻闻,不喝。」他自己的酒量自己清楚。 君若寒给他斟上一杯,顾放果然只是放在面前,却沾都不沾。 简直乖的不得了。 「师兄……」君若寒又喝下一杯,忽然开口。 顾放一抬眼便对上他有些灼热的视线,那人眼中的热切和隐忍让顾放心头突地一跳。 「我会好好照顾你的。」君若寒说这话是垂下了双目看着自己面前的酒杯,像是在自言自语。 这话是什么意思? 顾放忽然有点儿害怕,不会是自己想的那个意思吧…… 等他再次躺到床上的时候已经过了子时了,眼睛困地睁不开,却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把抓住正在给他拢被子的那只大手。 「客房没有烧地龙,冷。」顾放说。 君若寒一怔,而后道:「那师兄说该如何?」 顾放扫了一眼自己的大床,睡两个人是绰绰有余的,但是…… 「要不,皇上还是回宫吧!」 「这冰天雪地的,师兄当真是狠心。」君若寒凉凉道。 顾放:「……」 「那,你若是不介意,我这床榻倒也容得下两……」 「好。」顾放话还没说完,就被君若寒截住,似乎就在等他这么说,「你早些休息吧,我让卢笙把摺子搬到这儿来,看完就睡。」 顾放道了声好,实在撑不住了,便睡了过去。 一灯如豆,君若寒坐在床塌边看着手里的奏摺,累了便抬头看看那睡得正香的人,不知是不是饮多了酒的缘故,虽是寒冬腊月,他却觉得浑身有些燥热,尤其是在看见那人毫无防备地躺在那儿,还无意识地蠕动着嘴唇的时候。 梦里有人拿着铁锤追着自己跑,顾放吓得转身就逃,可惜脚下似有千斤重,无论他如何挣扎用力,都还停在原地。 他急了,只见那人越来越近,仔细一瞧竟是吴震。 下一刻那人便毫不犹豫将那铁锤砸在他抬不起的腿上。 啊~ 梦里的顾放放声大叫一声,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 他甚至知道这是梦却如何都醒不过来。 君若寒看见床上的人面容平静,眼角却淌下豆大的泪珠。 想他许是做了什么不好的梦,才会在梦里哭泣,君若寒忍不住倾身想要为他揩去泪珠。 两人离的极近,他甚至能数清楚那人的睫毛。 一个温热的触感印在眼角,在梦里无论如何都醒不来的顾放,醒了! 顾放醒了,却没敢睁开眼睛。 刚才那一下极轻,极温柔,蜻蜓点水般转瞬即逝,甚至不能让人分清是什么印在他脸上。 可他知道…… 因为他感觉到了他的气息。 君若寒看着没有任何反应的顾放,微微勾起了唇,师兄只有睡着的时候才是最乖的时候。 那一下之后,顾放哪里还睡得着,脑子里晕头转向,面上却不能动声色。 不对啊,他不是一直都喜欢苏师兄的吗? 怎么会,怎么会…… 还是把自己当苏师兄了? 不能吧,他现在这幅自己都不认识自己的猪头样子,还能被错认成苏彦青? 那他为什么吻自己? 尝尝鲜?还是只想逗弄自己? …… 顾放无论如何都不能平静下来,均匀绵长的唿吸变得有些混乱。 君若寒朝床上的人睨去一眼,视线又回到那一堆奏摺上。 直到君若寒看完奏摺,褪下外衣小心翼翼要挪到床上去时,顾放再也忍不住了,他觉得自己再憋下去,一定会窒息的。 第39页 勐地睁开一双黑亮的眼睛,两人四目相对。 君若寒的长腿正跨在他上方…… 顾放想说什么,面对此情此景,却不知如何开口。 人家却坦坦荡荡,直接跨过他躺到了里面。 「怎么突然醒了?」君若寒见他神色清明,完全没有刚从睡梦中醒过来的迷濛之态。 两人并排躺在一起,他的手臂挨着他的,他的腿碰着他的。 「我做梦……梦见吴震了,吓、吓了一跳。」顾放觉得自己的舌头都有点儿打结了。 「别怕,我在呢!」君若寒说着,把腿往边儿挪了挪,怕碰到他的伤处。 这这这……这莫非是在说情话? 顾放吓得不知该作何回应,君若寒却打了个哈欠闭上了眼睛。 他盯着帐顶许久,直到听见身边人的唿吸便绵长起来,才悄悄转了头看他。 君若寒睡相很好,身体躺的平平整整的,脑袋也端的平稳。 顾放望着他的侧脸半晌,都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罢了,也许只是他心血来潮。 君若寒从躺下到被卢笙叫醒也不过一个多时辰,顾放却睡得死沉,不光如此,那条受了伤还不安分的腿竟是高高地翘在人家大腿上。 卢笙面上有些不高兴,这个顾将军真是胆大妄为,主子是什么人,平常宫女给主子梳掉根儿头髮都诚惶诚恐的,这人竟敢把腿翘主子身上。 真是,真是过分! 卢笙想了半天也只想到了「过分」这两个字。 等顾放醒来的时候,身边的位置已经空了。 迷迷濛蒙想起昨晚的事情,莫非……是一场梦? 是一场梦吧,要不然除非那小子中邪了才会亲自己。 顾放坐在那儿傻笑,顾放啊顾放,你可真行,竟然梦见君若寒亲自己。 嘿,还挺不要脸的。 「主子,端王殿下来了。」顾九一进来就见他坐在床上面带微笑,看着怪渗人的,「主子?」 「嗯,什么?」顾放回神,收了收自己的痴态。 「端王殿下来了。」顾九重复一遍。 「哦,快将人请到前厅……」顾放想了想,自己这幅鬼样子还想折腾着去前厅待客吗? 转而又道:「叫白羽去招待端王吧,他俩熟。」 顾九还想说什么,就听见一阵脚步声,人未到声先到:「白羽不在,再说,本王是来看顾将军的。」 「见过王爷。」顾放行动不方便,就只在床上朝他拱了拱手。 「这些虚礼就免了吧!」君千鹤大手一挥,随意撩开衣摆大喇喇坐下,就坐的昨晚君若寒看奏摺时坐的椅子。 「今天早上发生了一件大事。」君千鹤皱着眉,脸色深沉,那样子竟然跟君若寒有几分神似。 「什么事?」顾放一听到「大事」两个字就有点儿坐立不安,毕竟顾小白就是这么来的。 「柳修文死了。」 「你说什么?」顾放以为自己听错了,「柳修文死了?怎么死的,死在什么地方,几时死的?」 君千鹤将自己知道的消息一一告知。 柳太尉一再咬定柳修文昨晚回到家时还好好的,并且回家之后再也没出去过。 今早卯时却被人在太尉府的h0ume:n门口发现了尸体,经由仵作验尸,死亡时间大概在寅时过半。 死状难看,头身分离,四肢也被斩断,那滚落一旁的头,脸上还有几道可怖的血印子。 「那血印子经掌鉴司的人查看,跟你脸上的伤是同一类兇器造成的。」君千鹤说。 很明显了,这是要嫁祸给他。 「我都这幅样子了,还能无声无息潜入太尉府shāre:n?」顾放看着自己不能行动的右腿倒。 「你不能shāre:n,不代表你不会买兇shāre:n,现在柳太尉咬着你不放,皇兄今早在殿上差点儿没气的把摺子扔他脸上。」 「姐夫,喝药了!」 白羽端着药碗进来,看见君千鹤像是见着老朋友一般:「来了啊!」 顾放微微惊讶,这俩人已经这么随便了吗? 「方才下人们还说你不在府里,你从哪儿冒出来的啊?」君千鹤问。 「在厨房给姐夫熬药呢!」白羽将药碗递给顾放,「你们刚才在聊什么?」 他也在一边坐下。 「柳修文死了。」顾放皱着一张脸喝完药,不知是药太苦了还是柳修文这件事太棘手了。 「柳修文?」白羽看向顾放,「姐夫,如果不是你重伤,你打败了吴震,按照选拔流程接下来该是你和他决出一二,他无缘无故死了,那柳家人岂不是要赖上你了!」 「可不就是。」顾放烦躁地将碗塞到他手里,「我得去一趟大理寺。」 说着竟挣扎则要穿衣服下床。 「不必了,柳修文的案子掌鉴司接了。」君千鹤说。 掌鉴司一直以来有自己审理案件的完整流程,许多职能与大理寺有重叠,所以经常会出现抢案件的现象。 掌鉴司行事向来眼睛挂在脑门儿上,后来便形成了一个默契,就是凡遇大案俱由掌鉴司先挑,人家愿意便由他们接手,人家看不上,便由大理寺接手。 不过后来,掌鉴司似不喜欢在这种零碎的案件上浪费时间,一般只执行皇上交代的任务。 这回接了柳修文的案子,倒也是情理之中,毕竟江陵跟柳家还有着一层关系。 第40页 第33章 旧事 掌鉴司接了此案,那他想要洗清罪名岂不是更难了! 真是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但他闹不明白的是,这杀柳修文的兇手到底是谁,谁跟他有深仇大恨地要借柳修文的死来整治他。 要说有,也真有,比如柳太尉,再比如王世明,再再比如江陵…… 可这些人都与柳家有着亲密的关系,柳太尉还是柳修文的亲爹,再恨他也不至于把自己的儿子杀了来嫁祸他吧! 「你说他脸上的伤跟我一样是被指虎所伤,那就没人怀疑吴震?」顾放说,虽然吴震已经被关押了。 「吴震也死了。」君千鹤长嘆一声。 「……」顾放这下真的是无话可说了,组织了半天语言才道:「该不会……也赖我头上了吧?」 「这个倒没有,吴震是燕王派人给毒死的。昨夜子时便死了,哪里赶得及去杀柳修文。」 「不是,这燕王跟吴震有什么深仇大恨的……」 「掌鉴司选拔前,应选者便签下协议书,违背协议处以死刑,他本就是将死之人。」君千鹤说着掀起眼皮,神色不明地看顾放一眼,「燕王说,他只是看不惯这样的背信之人,才亲自送他一程。」 顾放这才明白君千鹤那一眼的深意,仿佛在说你什么时候跟燕王关系这么好了。 冤枉啊! 「行了,你也别多想,就算那柳太尉认定是你做的,没有证据也不能赖你何。本王有事就先行一步。」君千鹤起身,骄傲的下巴微微仰着,看一眼白羽道,「不是说好今天陪我去大悟寺的吗?」 白羽端着碗随他一道离开。 又去大悟寺? 顾放忙里偷闲还吐槽了一句:「一个个大好青年的,整天去和尚庙干嘛?」 出了这么大的事,什么选拔之类的通通被抛到脑后,况且前三甲中两个死了一个瘸了,这是想打都打不下去了。 端王走后没多久,顾九便进来禀报说是有宫中来了一队侍卫。 「侍卫?」不会是来抓他的吧。 看着主子有些惊恐忐忑的神色,顾九又道:「说是韩统领安排他们来将军府保护主子的安全。」 韩靖安排的那必定是授了君若寒的意。 想道君若寒便想到了昨晚那似真似幻的一吻。 究竟是现实还是梦境,越是扑所迷离就越是让人抓心挠肺地想求个真相。 儿子瘸了卧床不起,顾桓也没有来亲自探望,只送了只拐过来。 顾放拿在手里摸来摸去爱不释手,顾九一看便道了一句:「这是老爷亲手做的吧!」 顾九几乎可以说是跟着顾放一起长大的,对这一家子人自然也是多有了解。 「啧啧,这一看就是,我那爹啊,嘴上说着不待见我,心里还是疼我的。」顾放喜笑颜开。 不得不说老头子每回送的东西,不说多贵重却是最用心最实用的。 「也许是老夫人逼迫的。」顾九又道。 「你闭嘴。」顾放白他一眼,而后将旁边放温的药咕咚咕咚喝下去,抹抹嘴,撑着那只拐站起身,「我去试试这拐好不好用。」 顾九万万没想到,这人试个拐直接就到了后院儿坐上了马车。 「主子,你这是要去哪儿?」顾九摸不着头脑问。 「嗯……去宫里,给我那小师弟看看我的拐。」顾放摸着下巴想了想。 拐有什么好看的? 顾九想说什么,却没说出口,认命地驾着马车到了宫门口。 顾放一路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到了未央宫。 守在门口的侍卫一见这包的几乎看不见鼻子嘴的装扮,纷纷上前阻拦,直到他薅着脸上的白布叽哩哇啦解释半天,那些人才恍然大悟。 掌鉴司选拔那天的事整个京城谁人不知谁人晓啊! 况且后续还闹得那么大。 积雪尚未消融,宫中老树的枝丫上还覆厚厚的雪,不算温暖的阳光一照,倒是比晴好的天气更加晃眼。 君若寒被沈秋雨攥着袖子一路从寝殿拉到了院子里。 「若寒哥哥,你看那是什么?」沈秋雨惊喜地指着一棵老树上的一团白色物体。 那团白没有任何杂质,跟周围的积雪毫无违和感地融为一体,若不是仔细瞧着它还在动,还真难看出那里有个什么东西。 「喵~」 小奶猫看起来刚满月,一幅弱不禁风的孱弱模样,身子蹲在树桠上瑟瑟发抖,那软软的叫声仿佛是在求救。 君若寒忽地浑身僵硬面色青白,像是见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般,却要强装镇定。眼睛看着那只猫,任由它如何可怜地唿唤也无动于衷。 顾放刚一蹦一跳地走进来,便恍恍惚惚听见了猫叫。 来不及多想,他的步伐更大了,忙寻着声源走去,这时候就有点儿气自己了,为什么自己是个瘸子。 「若寒哥哥,你看它多可怜啊,咱们帮帮它吧!它还那么小……」沈秋雨见身边的男人不动,又轻轻地晃了一下他的胳膊。 「我来我来……」忽然一个声音闯入截了沈秋雨的话头。 君若寒终于有了动作,视线移到不知什么时候进来的顾放身上,只见那人拄着拐,竟十分灵活,几步便跳到自己面前来了。 「臣参见皇上。」顾放十分敷衍地朝他行了一礼,然后又朝沈秋雨拱拱手,「沈姑娘。」 第41页 他不确定这位究竟是哪位沈小姐,但叫沈姑娘总是没有错的。 「你是?」沈秋雨嗤鼻,没想到会有人突然出现,打乱她的好事,当即说话有些不客气。 顾放有点儿尴尬地摸摸自己的脸,自己现在这幅模样,人家没认出来也正常。 不过从她这傲慢不屑的语气中可以听出来,这是沈二小姐。 「在下顾放,上回在未央宫门前,有幸与姑娘见过一面。」顾放说。 「原来是顾将军啊!」沈秋雨轻飘飘地道。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这姑娘刚才是在翻他白眼吗? 是吧。 不过算了,谁叫人家长得好看,就连翻白眼都格外地俏皮。 「皇上,外面风大,要不您先进去?」顾放看一眼那树上的小猫,只见它似乎已经站立不稳,好像随时就准备要扑下来。 君若寒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只见那小奶猫惊地尖声一叫「喵~」便从树上扑了下来,不,确切地来说应该是掉了下来,最重要的是,好死不死竟然直直冲着君若寒。 看着那小小的白影咻然落下,君若寒瞳孔勐缩。 顾放顾不得那么多,扔掉拐,一把将人推开的同时伸手接住了那只落下的小奶猫。 君若寒毫无防备被推得往后退了几步,下一刻就看见那个「英勇」无比的人以一个十分难看的姿势仰面摔在雪窝里。 「哎呦呦,我的老腰。」 「你这人怎么回事啊……」沈秋雨还在为顾放打断她的好事怀恨在心,又见他不分尊卑推她的若寒哥哥,当即忿忿道。 谁料君若寒却挥开她拉着自己的手大步上前,屈尊纡贵地将地上的人给扶了起来。 而后者却因为怀里还抱着猫,有些抗拒他的搀扶。 「没事。」君若寒说。 顾放当然明白他说的「没事」是什么意思,他是怕怀里的猫吓着他。 两人间简单的一句话却让沈秋雨觉得自己像个外人一般,于是看顾放就更不顺眼了。 「若寒哥哥,我……」 「好了,顾将军来了,我们有正事要谈,你去找卢笙玩儿吧!」君若寒嘴上说着委婉的话,面色却不善。 一个太监有什么好玩儿的,但沈秋雨知道君若寒向来说一不二,况且他似乎真的生气了。 「是,那秋雨先告退了。」沈秋雨抿着唇,那模样有点儿可怜。 见她转身要走,顾放忙叫住了她:「沈姑娘留步。」 顾放将怀里的猫递给她:「还麻烦你照顾这小东西了。」 沈秋雨看着怀里的猫,再看看顾放那张难以形容的脸露出和煦的笑容,当即一跺脚,抱着小猫忿然离去。 君若寒帮他捡起躺在地上的拐杖,却并不给他,而是亲自搀着他进了寝殿。 「皇上,我自己走吧!」顾放想起昨晚的事,浑身都有点儿不自在。 君若寒不理他,只把人扶到了凳子上才撒手将拐杖给他。 「你方才那么紧张做什么?一只猫而已,还不至于把朕吃了!」君若寒坐到另一边。 两人中间放着一个四方小桌,上面摆着棋盘。 顾放抓过那盒白色的棋子在棋盘上摆弄起来,不甚在意道:「哦,那是臣多手多脚了。」 君若寒性心知他的真实想法,也不再强行解释,执黑子与他你来我往。 顾放之所以那么紧张不是没有原因的,那原因还要从五年多前说起。 在发生那件事之前,君若寒对猫可以说是喜欢到了能同吃同睡的地步,即便那时候他已经满了十八岁,表面上看起来已经是个成熟内敛的男人了。 五年前,皇室举行祭天大典,皇家仪仗队绵延数十里,途径宝灵山,此山风景秀美却险峻巍峨。 中途休息时,不知哪里来的一只野猫攀在崖边的一颗歪脖子树上。 那只大白猫圆滚滚的身材煞是可爱,眼睛一蓝一黄,就连身上的毛都比一般的猫长许多,不过此刻小猫叫声悽厉,恐怕是上去了下不来。 当时的君若寒刚被封做太子没多久,二皇子与这个弟弟关系极好,便道:「你被封做太子,二哥也没送你什么礼物,今天这只猫,就当是二哥送你的贺礼吧!」 第34章 蚊子精亲了我一下 以二皇子的身手,从崖边的树上救下一只猫本是易如反掌之事。 但谁也没想到,二殿下刚在那根树杈上停稳,俯身去捉那只白猫时,脚下那手臂粗的树杈却应声而断,当即坠入深渊,事后连尸骨都无处可寻。 这件事本以为只是个意外,经过掌鉴司的验看,却发现那断掉的树杈明显有人为的切割痕迹。 意外变成了谋杀,兇手自然指向了当时刚被封太子的君若寒。 君若寒与二皇子关系亲密,两位的母妃却从来都势同水火。 二皇子的生母正是现在住在随安堂的文太妃。 自己的儿子死的不明不白,当时的文妃娘娘哪里肯放过君若寒,直言是君若寒母子设计陷害了她的儿子。 未立太子之前,二皇子与君若寒是众位皇子中最被看好的两位,两位母亲明争暗斗已久,谁知道在立了太子之后却发生这样的事情。 君若寒的母妃又哪里肯任由脏水泼到自己头上,说是自己的儿子已经是太子,他何须再做如此损人不利己的事。 第42页 找不到证据,二殿下被人预谋殒命的事一拖再拖。 这件事情以后,君若寒再也不养猫了,甚至连猫的叫声都听不得,见到猫就像是见到了极度可怕之物一般,浑身僵硬面色惨白。 那段时间顾放和苏彦青几乎日日宿在太子府陪着他。 也是从那时起,君若寒的性格发生了明显的变化,沉默寡言,冷漠乖戾。 所以方才他在门口听见猫叫才会不管不顾地冲进来。 沈秋雨大概只知道君若寒曾经很喜欢猫,却不知道后来因这猫发生过什么变故,才想用只小奶猫来讨君若寒的欢心吧! 毕竟这宫中禁养猫已经多年,况且什么刚满月的小奶猫会自己找死一般,冰天雪地里爬到那么高的树枝上去。 他不戳破,君若寒也该是早已明了沈秋雨的心思。 但是从他方才的态度看来,这位沈二小姐怕是没什么机会了。 这般一想还是沈大小姐那样温婉的性子才适合他这小师弟。 啧,怎么突然有点儿惆怅。 「嘆什么气,朕还没问你,你这拄着拐还到处乱跑,是来干什么来了?」 「我是为了化身天降使者,替你收了那猫妖来的。」顾放一张口便是不着边际的胡话。 好在君若寒已经习惯了,对此番言论不作任何表示。 下一刻君若寒在他落子的手背上拍了一下:「轮到朕了,你一个劲儿抢什么……」 顾放收回手,像是想起了什么,喜滋滋地拿起靠在身边的拐:「看!」 君若寒看一眼,点头:「嗯。」 「这是我爹亲手给我做的。」顾放有些得意。 「哦。」 「……」就没点儿别的表示了? 没让他失望,君若寒果然接着开口道:「可能是被你娘逼迫的吧!」 顾放有点儿心酸,在别人眼中,他到底是有多不招自己爹稀罕啊! 「这说明,我爹快原谅我了啊!」顾放还是忍不住朝好处想。 君若寒落子的动作停了,白色的棋子在指尖绕了一圈回到了棋盒里。 他没有看顾放:「你也觉得当初帮我是做了错事吗?」 所以才需要顾老将军的原谅。 「不是不是,我没有……」顾放没想到这件事过去了这么久,他的小师弟竟然还是这么敏感。 「如果不是觉得自己做了错事,何来需要老将军的原谅?」君若寒问。 顾放一口气憋在胸口,竟然被他堵的无话可说。 哎…… 「是是是,是我说错了,我才没有做错事,是我爹他无理取闹。」 心里却道,君若寒这孩子也不知道是被谁惯的,这么喜欢无理取闹。 「对了,我问你个事儿。」顾放想起自己来的真正目的。 君若寒等着他的下文。 「就是,就是……」顾放有些难以启齿,又怕对方洞悉自己的心思,拢在袖子里的手在袖口摩挲了半天,道,「昨晚,你有没有被蚊子咬啊?」 君若寒眉头轻跳:「被蚊子咬?」 顾放点头。 「现在是冬天。」君若寒说。 「我知道。」 「那你是在做什么梦呢?」 「啊,果然是梦啊!」听他这么说,顾放讷讷地小声嘆了一句,不知怎的,竟然有些小小的遗憾。 君若寒觉着这人今天怎么神神叨叨的,于是问:「你梦到什么了?」 顾放眼前一亮,掀起眼皮目光在君若寒脸上转了一圈儿便收回,那样子仿佛要干什么坏事。 「是这样的,昨晚我梦见一只蚊子成精了。」 「你打住,朕不想听你讲什么奇遇记。」君若寒抬手,只觉得有点儿头昏脑涨的。 这人打小就喜欢给别人讲他做的梦,而且经过他的添油加醋他的梦都特别离奇,不是遇仙人,最后得到点化飞升了,就是遇精怪,大战三百回合之后飞升了。反正最后的结果都是他羽化登仙,到天界备受器重,玉皇大帝把宝座让给了他! 关键是这种破故事,他小时候还听的津津有味儿,讲完一个非扯着人不放要他再讲一个,你说气人不气人。 「这回不是飞升了!」顾放摊手,自己的黑歷史果然太深入人心了吗? 「哦?你做的梦竟然有不飞升的。」君若寒都觉得惊讶,这真是太难的了。 「嗯,我梦见……咳,梦见那蚊子精亲了我一下。」顾放边说边偷偷瞥一眼对面人的脸色。 他都想好了,如果君若寒冷冷一哼然后嘲讽他大冬天做chu:nme:ng,那他就当自己做了一场chu:nme:ng;如果君若寒神色有异,那么昨晚绝对是有情况的。 自己怎么会如此机智! 谁知对面的人神色不变,甚至眼睛眨都没眨一下,落下一子,云淡风轻道:「那不是什么蚊子精。」 顾放只觉得一颗心差点儿要从嗓子眼儿跳出来,忍不住掐着自己的大腿:「那、那是什么?」 君若寒一双平静无波的眸子锁着他,嘴角扬起一个不可察觉的弧度:「你说呢?」 上扬的尾音勾的顾放不知今夕是何年,只觉得浑身骨头都酥了。 你说呢? 这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 难不成? 像是被吴震拿着锤敲破了天灵盖儿,顾放腾地一下站起身,结果还踉跄了一下,就在君若寒手臂伸了过来欲扶他一把的时候,他却自己扶住了棋盘一角。 第43页 「我、我忽然想起来我早饭还没吃。」顾放抓起一旁的拐,仿佛这天子的寝房是什么虎窟狼窝,恨不得一蹦三丈远要逃离这个地方。 「那就顺便在这里用午膳吧,左右已经快晌午了。」君若寒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他身后,一伸手勾住了他的后衣领。 顾放缩了缩脖子,面露难色:「我我、我还得回去喝药呢!」 「你那药是孙太医开的,在宫中自然也能喝到。」君若寒说。 顾放拒绝的话在舌尖绕了半天终于还是吞了回去:「是。」 「你听来像是不太愿意。」君若寒在他背后看不见他的表情。 「没有,非常愿意。」顾放说。 吃完饭,他也顾不上问柳修文的事情,火烧屁股一般离了宫。 进宫时一幅屁颠屁颠的样子,出宫时像个霜打的茄子。 顾九实在是忍不住了:「主子,是不是皇上说你的拐不好看了?」 顾放啊了一声,没明白他在说什么:「没有啊!」 「那您怎么闷闷不乐的……」顾九说。 「很明显吗?」顾放摸摸自己的脸,不应该啊,都这幅尊容了,还能看出他闷闷不乐? 「您刚出来的时候头都快埋裆里去了。」 「啧,你没事儿多读读书行不行?」什么叫埋裆里去了,顾放都快被他气笑了。 他哪里是闷闷不乐,准确来说,应该是手足无措。 接下来的几天,君若寒一边忙着处理柳修文的事情,一边忙着安抚柳太尉,实在是焦头烂额,根本抽不出时间去看望他那好师兄。 况且就算能抽出时间,他也不准备在这么时候去看他,他给他时间,让他自己来考虑这件事。 而顾放自从那天之后再也没有主动进过宫了,整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躺在床上养伤。 顾小白坐在床前,吧嗒吧嗒掉着金豆子:「爹爹,爹爹,你不会死吧!」 顾放一口汤差点儿呛在嗓子眼儿:「不会不会,你想多了。」 「真的吗?」小孩儿似有不信,一双莹亮的眼睛看着他。 「真的。」顾放伸出手使劲儿揉了揉他毛茸茸的脑袋。 这孩子是多没有安全感啊! 年关一过,燕王便要返回南疆,回就回吧,这人还偏偏要专程来向他辞行以此来表明一下两人之间的关系。 顾放就纳闷了,这几天觉得好些了的腿,现在又开始隐隐作痛。 「殿下要回南疆,我这腿脚不方便,就恕不远送了!」顾放半靠在床上,一边津津有味看着话本,一边说。 顾九被顾放专门喊来,护法一般守在床边。 「将军就没有什么临别赠言?」燕王君廷昭对他的无礼倒不生气。 顾放这才将书合上,坐直了身子,一脸迷惑地看着他:「殿下觉得我应该说些什么?感谢您为我杀了吴震?」 君廷昭讪然一笑:「那个不用谢,是本王应该做的。」 外间的人脚步一顿,跟在他身后的白羽心道不好。 「本王就知道……」只见君千鹤冷哼一声,甩袖离去。 第35章 瞅着你还长胖了 君千鹤并没有刻意压低自己的声音,是以里面的人都听得到。 顾放一时间没有听清究竟是君若寒还是君千鹤的声音,当即要顾九扶自己起身。 这要是听见了,那得误会大了。 「姐夫。」白羽进来了,看见君廷昭拱手行礼,「草民见过燕王殿下。」 「姐夫,方才端王殿下来了……又走了。」白羽看一眼君廷昭道。 原来是君千鹤。 顾放不知该喜还是该忧,毕竟君千鹤听到了,他敢肯定,这小子转身就要告诉他哥去。 君廷昭走后,顾放十分郁闷,结果一等好几天,也不见有人来兴师问罪。 也是,自己是君若寒的师兄,无论如何他也不该会怀疑自己的。 正月十四这天,掌鉴司有人来传话了。 让顾放正月十五去掌鉴司报导。 「报导,报什么道?」顾放的脸好的差不多了,那雪玉膏果然是神物,竟然没有留下一点疤。 只这腿再怎么养,也就这样了,不能承受太大的力,走路还好,看不太出来,只要步子稍微加快就能看出这人是个跛子。 春寒料峭的,拿着腿伤的藉口在家长膘是多么美好的事情啊,这消息一来,顾放整个人都耷拉了下来。 虽然吴震、柳修文和他最终没能决出第一名,但是按照掌鉴司的规矩,这前三甲都是要留在掌鉴司任职的,哪怕另外两个人已经死了。 晚上,顾放实在闲的要长毛,自告奋勇地跑到小厨房要帮春婶儿捏元宵。 春婶儿一见他,吓得把盛着面的盆儿赶紧藏到了身后。 顾放拉着儿子站在那儿有点儿尴尬,怎么防他跟防贼一样。 「爹爹,爹爹,春婶儿是不是嫌弃你做的不好啊!」小白仰着头看他。 「你话太多了。」顾放捏捏他的鼻子。 厨房里不光有春婶儿还有白羽也在。 自从白羽做了莲花酥之后,这小小的厨房俨然就成了他的「天下」,时不时就见他在厨房里鼓捣,当然做的最多的还是莲花酥,几乎是日日不落。 白羽每次做东西都想着姐夫和他的小外甥,做什么都要给他们各留一份。 第44页 年前那几天顾放每天都能吃到一碟莲花酥,都快把自己吃吐了。 于是他终于忍不住给了白羽一个建议,好歹咱换着花样做,再好吃的东西每天吃都得腻味了啊! 当时白羽是怎么说的? 他说,不会啊,端王就不腻,还天天点名要吃这个。 不过这也说明了,至少白羽在这方面是有天赋的。 顾放不招人稀罕,但小白招人稀罕啊。 春婶儿架不住顾小白的央求,只好答应让他们爷儿俩也加入做元宵的大军。 白羽在一旁边捏元宵边看着顾放的元宵偷笑。 捏完元宵,春婶儿十分嫌弃地将顾放和小白的「作品」单独分出来摆在一起,说实话,的确不怎么拿得出手。 顾放看不下去了,为了找回面子,专程道:「明早的元宵,我只吃我做的。」 春婶儿谢天谢地:「放心,没人跟您抢。」 顾放还想说什么,苏彦青却来了。 从年前掌鉴司选拔之后,苏彦青就来看过他一次,算算这都大半月没露过面了,可见这丞相大人每天有多忙。 顾放这人疲懒,再加上他跟苏彦青可以说是穿着一条裤子长大的,也懒得在大厅招待人了,直接把人领到了卧房。 刚坐下,顾放便拿了一碟蜜饯开始往嘴里丢,苏彦青见他那副样子忍不住把碟子夺走放到一边:「你还有心思吃。」 这苏师兄冷不着地发个脾气,还挺吓唬人的,顾放当即正襟危坐,腰杆儿都挺直了。 苏彦青似这才将人看清,又道:「我怎么瞅着你还长胖了?」 顾放不好意思地笑笑:「这不天天在家养伤嘛,能不胖么!」 「你还挺得意?」 顾放连忙摆手:「没有没有。」 「身上背着人命案,你知道柳太尉有多想弄死你么,还能把自己吃胖了,不知该夸你心大还是该说你缺心眼儿。」苏彦青重重嘆道,枉费他这些日子明里暗里跟柳太尉周旋,才暂时将事情压下,如若不然,就凭他嫌疑最大,现在也早就蹲牢里去了。 「我的丞相大人,你大晚上来我这儿该不会就是为了损我吧?」顾放看着苏彦青那张本就清瘦的小脸,现在似乎又小了一圈儿,眼睛下面还有些浮肿,当即又面露愧色,「我这事儿确实让你费心了,我看你都瘦了。」 「你知道就好。」苏彦青悄摸着摸了一把自己的腰,确实又细了。 「哎,你说让我去掌鉴司是不是柳太尉的诡计,他是不是想杀我?」顾放问。 从他受伤开始,君若寒就派人在将军府保护他,而他除了那次为了炫耀自己的拐进了一次宫便再也没有出过门。保不准姓柳的不是在伺机而动。 「他是想杀你,但他不敢,或者说没找到既能杀了你又能摘除自己嫌疑的好法子。」苏彦青道,「他知道只要你出了事,皇上就是栽赃嫁祸也会将他柳家上下给收拾了。丧子之痛固然难消,但柳家整个家族还要靠着他,他不会做那么蠢的事,但背地里给你使绊子想必你是逃不过的了。」 顾放的心放下一半,悄悄伸手拿了一粒蜜饯,见苏彦青没有注意,赶紧塞到嘴巴里。 「你说,那柳修文究竟是被何人所杀?」 苏彦青眉心拧了拧:「我来就是为了这件事,我托人辗转几道才从掌鉴司打听到一点消息。」 「说来听听。」 「柳修文被分尸的切口异常平滑整齐,四肢以及头部拼回去竟然完全能贴合,没有一丝缝隙,这个兇手定然是个高手中的高手,而且他的武器也绝对是把名器。」苏彦青道,「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其他任何线索。」 「说不定……是柳修文自己的仇家呢?」顾放下意识地不想把这样危险的任务跟自己联繫到一起。 「这么厉害的仇家,想要杀他随时都可以,为什么非得在那你出事的第二天?」苏彦青捏了捏额头,「这个人太可怕了,如果他只是为了嫁祸给你,让柳太尉与你水火不容,那他的真正目的是什么,这件事的受益者又是谁呢?」 苏彦青都想不通的事,顾放就更加头痛了。 第二天,顾放起了个大早,尽管是个大早,依旧是有些迟了。 刚穿上掌鉴司的衣服,喜公公提着食盒便来了。 揭开一看,竟然是煮好的元宵。 「这是?」 「皇上专程赏的。」喜公公说着便将食盒递给了他。 送走了喜公公,顾放提着食盒竟然有些说不出的喜悦感,简直奇妙。 「您还没走呢?」春婶儿晃着有些微胖的身体,紧赶慢赶小跑到他面前,「这是你要的元宵,都是昨晚您自己捏的。」 春婶儿知道他起晚了定不会在家吃了,直接把元宵也装了个食盒送了过来。 「不了不了,你们吃吧,我一人儿哪吃的下两份。」顾放提了提手里的,展示给她看,有些得意,「皇上赏的。」 春婶儿不理他,强行把食盒塞他另一只手里:「您自己看着办吧,您不吃,就只能倒掉了。」 顾放被噎的说不出话来,可以说是相当难过了。 到了掌鉴司,刚下马车便撞上了一个他十分不想见的人,江陵。 迎头撞上,总不能不打招唿,顾放一手一个食盒与他并肩:「江副总司早啊!」 第45页 江陵一双阴郁的眼扫过他的两只手,又收了回来:「不早了!」 「哦,那江副总司也迟到了呗!」顾放跟着江陵跨进掌鉴司的大门。 江陵不接他的茬继续往前走,一路上遇见掌鉴司的掌鉴使们都纷纷朝江陵行礼,顾放走在他一侧仿佛也在受礼一般,忍不住就把胸挺了挺。 「跟我去卷宗室。」江陵说。 「我不用去报导一下吗?」他问。 江陵脚步一停,转头看他,扬起一抹不咸不淡的笑容:「你以后就在我手下做事,所以只要跟我报导就可以了。」 顾放心中哀嚎,他早该想到的。 「我能不能……」他还想再说点儿什么一抬眼却瞧见了江陵左脸上的红痕,那样子看着像是个……巴掌印,虽然只印出了两根手指的形状,但那力道看起来似乎不小,靠着眼睛下方的位置甚至渗出了血丝。 「你的脸……」顾放没管住嘴,明知道这种情况是不该随意开口的。 他怎么也没想到堂堂掌鉴司的副总司,年纪轻轻已然名声在外,路过长街便要人瑟瑟发抖的人物,竟然会被人抽巴掌? 江陵自然知道脸上的伤,却丝毫不为他的言语所动,只推开了阁楼的门走了进去。 「你今天的首要任务就是把这里打扫干净。」江陵说。 顾放还没进去便被迎面而来的灰尘气味呛地咳了好几声。 连忙将手里的食盒放下,展了袖子捂住口鼻,这才抬头将整个阁楼看了个遍。 大理寺的卷宗室他有幸去过一次,那里的卷宗室共分三层楼,满室全是顶到房梁那么高的书架,书架上满满都是陈年旧案的卷宗,看起来气势恢宏,令人肃然。 这掌鉴司的卷宗室嘛看起来就像是大理寺的粗使丫头,阁楼窄小侷促,四周的书架加起来也不过十架,上面的案宗还没有摆满。 重要的是,这里看起来其实更像收破烂的。 地上、桌上横七竖八躺着不少案宗的「尸体」,到处都积着寸把厚的灰,哪里有人家大理寺的庄严整洁拿得出手啊? 第36章 请你吃元宵 他的反应倒是在江陵的意料之内,甚至说看到他这样的反应相当的满意了。 「去吧!」江陵说。 顾放在门口呆愣半天,眼看江陵转身要走,忙一把将人拉住。 江陵回头,手腕上便被挂了个食盒。 「副总司,你还没吃早饭吧,我请你吃元宵啊!」顾放腆着笑脸道,一双深深的酒窝,显得他本人笑得特别真诚无害。 江陵自然明白他的意思,提着食盒往前走,边走边道:「唐副总司手下今天也有新人报导,你们这些新人可以相互多了解一下。」 顾放眼前一亮,坐在阁楼前的台阶上将君若寒特地送来的元宵悉数吃了个干干净净,完了还不忘打上了宫里御厨的主意。 边走边问,总算找到了唐龙办公的地方,人还没进去,就被一个急急忙忙的身影差点儿撞个狗啃泥。 「哎哎哎,你这人……」顾放一把抱住了身边的廊柱,这才稳住身形,抬头刚要骂人,一瞧那张脸顿时就没脾气了,「怎么是你啊?」 原来他就是江陵口中要来报导的新人。 庄舟穿着掌鉴使的官服显得整个人更加精神俊朗,直看得顾放嫉妒的鼻孔都要冒烟。 「顾大哥,你怎么来了?」庄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他。 「我还想问你呢,你是hu-ilu了多少钱,才能让人把你弄进来啊!」听说掌鉴司的任用向来严格,有钱都没地儿使,怎么这货还来了! 「瞧你说的,像我这种放在哪里都会闪闪发光的人才,掌鉴司哪里会放过。」庄舟一把揽过顾放的肩膀,好兄弟似的朝前走去,「带你去看看我办公的地方。」 顾放不做他想跟着人往里走,走到一半忽然清醒:「凭什么你就有办公的地方。」 之后他便火急火燎地找到了江陵。 后者正坐在桌边惬意地吃着他捏得难以入目的元宵,看见他来,这回倒是不用眼白看他了,甚至还带了有温度的笑:「这么快就打扫好了?」 「并没有。」顾放说,「凭什么庄舟新来的就有办公的地方,而我就没有?」 「谁说你没有?」黏黏煳煳的元宵入嗓,只觉得从唇齿到喉咙都变得柔软黏煳了。 「我也有?」顾放突然就觉得自己这么冒失地闯进来是不是有些不妥? 江陵说:「当然。」 「在哪儿?」 「卷宗室啊!」 顾放:「……」 我他娘的可真是个好脾气的。 把对江陵的气全都撒在让自己嫉妒眼红的庄舟身上,扯着人一起将卷宗室阁楼里的卷宗全部归位。 两人灰头土脸地从里面出来的时候,眼看着天都要黑了。 「这究竟是什么神奇的地方,竟然能让我忽视了午饭。」庄舟摸摸自己的肚子。 顾放被他这么一说,只觉得肚皮已经贴到了后背,拉着庄舟往外走:「哥哥请你去吃花月楼。」 「我要是拒绝了,是不是显得我特别不懂事?」庄舟犹豫道。 「什么?你竟然拒绝,你知道你拒绝的是什么吗?花月楼啊,商都第一酒楼。」顾放瞪大了眼睛。 「咱们俩大老爷们儿一起吃饭有个什么意思……」庄舟说。 第46页 谁说没意思,他觉得跟自己小师弟一起吃饭就很有意思啊! 怎么又想到他了,烦人! 不过,庄舟既然说了这话,很明显,今晚这厮是跟姑娘有约。 「哎,跟哥哥说说,哪家的小姐?」顾放一张脸贱兮兮的。 「其实……」庄舟有些不自在地挠了下头,他本就长得高大,这个动作做出来在顾放眼里,简直跟个二傻子没什么区别了,「我也不知道她愿不愿跟我一起吃个饭。」 「合着单相思啊!」顾放突然就没了兴趣,这种人活该得不到姑娘芳心,「少年,作为一个长辈,我必须要告诉你,单相思永远只能是相思,你可要想清楚了。」 「可我现在连她愿不愿意见我都不知道。」庄舟说。 「哪家小姐这么眼高于顶的,连我们搁哪儿都闪闪发光的庄少侠都不看在眼里?」顾放说。 庄舟有些羞于说出口,但又觉得除了顾放,他也不能说给别人听:「她不是什么官家小姐。」 「啊,这样啊,不过也没什么,官家小姐大都娇惯跋扈。」顾放不甚在意道,「那是哪家名门闺秀啊?」 「也不是。」庄舟说,「她是,她是藏春楼的一名清倌儿……」 顾放一拍大腿,突然想起了那天晚上庄舟看见流烟时那痴汉一般的模样:「你该不会是看上流烟了吧?」 「你怎么知道她叫流烟?」庄舟刚问出口便发现了端倪,「不对,那天晚上你果真是藏在她马车里?」 「我要是说没有,你心里会不会好过一点?」顾放说。 原来自己真的是被人当猴儿给耍了,庄舟气的指着他鼻子半响说不话来,最后憋了个「哼」字,甩袖走人。 年轻人就是性子急。 顾放在后面看得直摇头。 「打扫完了?」 江陵像一抹幽魂,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顾放身后。 「没。」说到这儿就让人泄气,今天忙了一天只将一小部分卷宗归类整理了一遍而已,打扫什么的是一点儿进展都没有。 「方才听说有人要去花月楼。」江陵提着食盒走到他旁边。 顾放摸不准他的意思,犹豫道:「是,不过想想……那地方实在奢侈,下官还是准备回家吃饭。」 「一道走吧,我请客。」江陵说着把食盒还给他。 啊? 顾放能拒绝自己的上司吗? 他真的很怕被下毒的呀! 一路上只见他那诚惶诚恐又坐立不安的样子,江陵终于开口:「只是回敬你的早饭而已,我这人不喜欢欠别人东西。」 有些东西一旦欠下,便再也还不完了。 虽然口说无凭,但不知怎的,顾放就是觉得从这人嘴里说出来的话就两个字——可信。 毕竟像江陵这样的人,他的坏都是明着来的。 顾放一口气点了一大桌花月楼的招牌菜,江陵的眼睛却是眨都没眨。 饭吃到一半,一位掌鉴使到了二楼直奔他们这一桌,朝江陵一拱手,又看一眼顾放。 那样子分明是有话要说却顾忌着他在场。 「无妨,说吧!」江陵抿一口手里的酒道。 找到这里绝对不是因为公事,所以江陵也不怕顾放听见。 「是。」那位掌鉴使道,「太尉大人方才去了掌鉴司,说要找您。」 下一刻只见对面那人抬手捏了捏眉心,看得出来有些疲惫和烦躁。 「我知道了,你先去吧!」江陵说。 那人走后,顾放也不好意思再吃了,请客的人都要走了,他再吃下去也不像话,虽然他还没吃饱。 「副总司有事,咱们就走吧!」他说。 江陵脸上的红印子还没消干净,顾放突然就有了个想法,这天底下要说敢抽江陵巴掌的人,恐怕不是柳太尉便是柳夫人了吧! 江陵却一把将欲起身的顾放按住:「你吃你的,我先走一步,走的时候报我名字便可。」 顾放没来得及说话,江陵已经转下了楼梯。 啧啧,多么豪气啊,报我名字就行。 思及此,顾放一伸手将小二哥招了过来,又加了几个菜方觉满意。 正准备大快朵颐,就听着一把娇俏的少女嗓音由远及近传入耳中。 「若寒哥哥,这花月楼的菜真有传说中那么好吃?」 熟悉,十分熟悉,不是沈秋雨又是谁。 这丫头整天黏在君若寒身边,不知道的还以为跟他有婚约的是沈家二小姐呢! 君若寒刚上二楼,一眼便看见了面前摆了一大桌佳肴的顾放,四目相对,不过片刻,顾放便招架不住收了目光,几步走到他面前小声道:「您怎么出来了?」 「以前总是听你说这花月楼的菜餚如何美味,今日便想带秋雨妹妹来品尝一番。」君若寒说。 秋雨妹妹? 这么亲密的? 「顾将军一个人啊?」沈秋雨跟在君若寒身后,看见他兴致缺缺地打招唿,怎么每次跟若寒哥哥一起,就能碰上这个倒霉蛋。 「呃……一道来的同伴临时有事,先走了。」他说。 君若寒将人从头到脚打量一遍,脸上的伤基本没留下什么,见他方才走过来的时候,腿脚倒也还算好,就是这腰身……似乎比年前胖了一圈儿。 再看看他桌子上的菜,君若寒瞭然,胖不是没有原因的。 第47页 「既然如此,我看那一大桌,师兄也是吃不完的吧!不介意的话……」 君若寒话没说完,顾放便领会他的意思,心里吐槽身为一国之君竟然如此抠门,嘴里却道:「不介意不介意,两位请坐。」 沈秋雨不情不愿,毕竟她只想跟若寒哥哥独处,如此一来,看这个顾放就更加不顺眼了。 三人围桌而坐,顾放、沈秋雨分坐君若寒两侧。 碍于沈秋雨在,又想到他们之前那次在宫中关于蚊子精故事的解读,顾放全程专心吃饭的同时,心理活动根本没停过。 只是这人大晚上带着沈秋雨出宫,孤男寡女、瓜田李下、**……看来那次的事,他果然只是当个笑话翻篇儿了,难为自己还纠结了这么些时日,果然是个傻子。 第37章 我是天子 「哇,这个菜真的好好吃。」沈秋雨夹起一块斋香素烧鹅,不停赞嘆。 这道菜说是烧鹅,其实是豆腐做成的,也是这花月楼里顾放一直中意的菜品。 「慢些吃,又没人跟你抢。」君若寒说。 顾放没有抬头,却撇了嘴,这是要绿了沈大小姐的节奏啊! 不自觉的,顾放的筷子便伸向了那盘素烧鹅。 沈秋雨看他一眼,也没在意,两人便这么你一下我一下,不一会儿这盘菜便见了底,尤其是顾放的手速越来越快,好几次几乎可以是说在人姑娘的筷子下抢食儿了。 这下是不想惹人注意都难。 顾放筷子又伸了过去,不过这回却没能如愿地夹到菜,反而「啪」地一声,被人打了筷子。 此人如梦初醒,抬眼看去,只见君若寒将最后一块素烧鹅夹到沈秋雨碗中,而后回头看他:「差不多得了!」 这话听在顾放耳朵里显然是在教训他了。 只见那人嘴巴翘得更高了,一副不高兴地模样,却难得没有回嘴。 沈秋雨先是得了若寒哥哥夹的菜,又听见若寒哥哥训斥顾放,当下心里便高兴地乐开了花。 看来遇见这顾将军也不全然都是坏事,至少若寒哥哥对她的态度有了明显的变化。 顾放如鲠在喉,思来想去都觉得自己委屈巴巴的。 他自己好端端地吃个饭,被强行请客不说,还要遭人白眼,这世上还有没有道天理可言了? 男人温言软语女人可爱俏皮的对话时而在耳边响起,顾放相当难以下咽地吃完了这顿饭。 小二哥来结帐,顾放忍不住又打包了几个菜,其中就包括斋香素烧鹅。 「这顿是江陵江副总司请的,你们记他名下便是。」他提好食盒道。 闻言,君若寒眉心微不可察地拧了拧。 那小二哥一听江陵的大名,立刻摆手:「无妨无妨,江副总司能在咱们花月楼请客,那是看得起咱们,几位公子小姐请自便。」 顾放提着食盒一路跟在两人身后,那沈家二小姐似没逛过夜市一般,见啥都稀奇,一会儿若寒哥哥买这个,一会儿若寒哥哥买那个。 买了东西总不能让当今陛下拿着,人姑娘也身娇体软的,这等粗活儿自然就落到了顾放头上。 顾放看着那两个十分般配的背影,忍不住在心里把江陵骂了个狗血淋头,没事儿请他吃什么饭啊! 直到长街尽头看见守着马车等在那儿的卢笙,他才长长舒了一口气,急不可耐将手里提的怀里抱的东西一股脑交接给卢笙。 「先送沈小姐回去。」 卢笙刚将沈秋雨扶上马车,便听得君若寒如此吩咐。 顾放这下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能乖乖地在他身后站着。 「天色已晚,若寒哥哥还要去哪里?」今晚君若寒对她态度上的转变,让沈秋雨的胆子更大了起来。 「这些不是你该问的,跟卢笙回宫去。」言语间冷冷淡淡,哪里还有方才的三分温柔。 眼看着卢笙驾着马车离去,顾放瞧着眼前那个早已比自己高出半个头的宽厚身影发呆,是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任由自己哄骗的小屁孩儿了呢? 「陪我走走。」君若寒回头正好对上他出神的目光。 顾放一惊,忙垂下眼皮:「是。」 「师兄要与我如此生分?」他说。 「……」饶是顾放平日里牙尖嘴利,此刻也不知该如何接下去。心里却哼哼唧唧,方才在花月楼与我生分的人到底是谁? 「我知道师兄是在生我的气,方才在花月楼,我不该那样说你的。」君若寒边说边用余光去探他的反应。 只见那人悄悄撇嘴,他猜他心里定是在点头贊同。 「只是……为何跟江陵一同出来吃饭?」君若寒话头一转。 顾放先是一怔,而后自嘲地笑了笑,他当这个师弟为何送走沈秋雨要单独同他走走,原来是在怀疑自己吗? 「不过是因为我请他吃了早饭而已,他怕我hu-ilu他,这不就立刻还回来了。」顾放自己都没察觉他的言语中带了情绪。 「那你又为何要请他吃早饭?你难道忘了你这条腿就是拜他所赐……」吴震是江陵的人,这事说起来,江陵得负一半的责任。 「我乐意啊!」顾放想都没想,甚至忘了他们的君臣之别,忽然硬邦邦地回道。 君若寒也没料到他竟会这般无端生气,一把将那个气势汹汹朝前走的人拉住:「顾放。」 第48页 顾放脚步一顿,似被他这一声喊回了神。 君若寒除了幼时被他逗弄地恼羞成怒的时候才会连名带姓地叫他。 自己方才是在干什么? 给天子甩脸子吗? 「我……」他想赔罪,却被人抢先问道,「你就不想想自己为什么生气么?」 顾放看他,后者却抬起手点了点他心口的位置,挑眉道:「你这里,在想什么?」 指尖似乎带着火,隔着衣服他甚至都能感受到那股灼热的感觉。 顾放吓得往后退开,又想到了在花月楼君若寒将最后一块素烧鹅夹给沈秋雨时,自己的心情。 难不成自己在吃醋? 啊呸! 怎么可能。 「你、你你……」顾放你了半天却说不出下一个字。 「我什么?我说错了吗?」君若寒步步紧逼。 「你别想引诱我。」顾放挥开他的手恶狠狠道,仿佛这样义正言辞就能遏制住脑子里的胡思乱想。 「我引诱你?」君若寒哼笑一声,「今天我们便好好说道说道,从小到大到底是谁在引诱谁。」 虽然时间不早了,但街上三三两两还有不少行人,君若寒拉起他的手来到湖边一处僻静的林子里。 顾放从小便涉猎不少风月话本,什么小树林这样的禁忌场所简直让人浮想联翩。不过这种事若是搁自己身上,他可就高兴不起来了。 「你想干什么?」顾放一个劲儿地推搡,却没想到他堂堂一个将军竟然会拗不过一个在深宫里长大的皇子,简直要气死了。 「你什么时候心思才能单纯一些?」君若寒松开他道。 「哈?」合着是自己流氓喽? 「方才你说我引诱你,敢问我的好师兄,从我们第一次见面起,是谁在成天招我?」君若寒上前,几步将顾放逼至一颗大树下。 顾放后背紧贴那根粗壮的树干,眼看面前的人离自己越来越近,心中掀起惊涛骇浪,面上却强壮镇定:「你停下。」 君若寒闻言老老实实停住了脚步:「你怕什么?」 「怕?笑话,我只是不习惯跟人离太近而已。」顾放觉得他的心跳的异常快,似乎下一刻就要从他胸口蹦出来了,心道这人在月色下未免也太好看了吧! 「那天关于蚊子精的事是我说的不够明白,还是你这脑子太迟钝没有想清楚我的话是什么意思?」君若寒点了点他的额头。 顾放仰了仰身子,不让他触碰到自己,总觉得这种亲昵的动作发生在他们俩身上十分地不和谐。 「虽然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有些这种想法,抑或只是玩儿玩儿而已,但这个对象都不应该是我。」顾放义正言辞。 他不是一个扭捏作态的人,既然他把话都说开了,他也不能再装聋作哑。 当年第一次看到姑娘洗澡都没有这么臊过,今天说这么几句话竟然让他觉得耳朵烧了起来。 「为何。」君若寒问。 顾放这下有点儿生气,为何?他还敢问为何? 「我是你师兄。」打主意打到自己师兄头上未免太不厚道了。 「我是天子。」君若寒说。 「我……我是要为江山社稷死而后已的人。」一个如此忠良之士,你好意思么? 「我是天子。」 「我他娘的是个男人。」顾放差点儿没气的吐血。 「我是天子。」 「……」顾放一口浊气堵在胸口,咬牙切齿半天才开口,「那你真了不起。」 「没错。」 「你道是究竟想如何?」他竟不知道这平日里看似冷若冰霜的师弟,耍起无赖来还当真让人招架不住。 「我想让你不要怕。」君若寒微垂着目,视线锁着他。不要怕这些流言蜚语,正视自己的心就好。 顾放显然没有明白他在说什么。 君若寒拉住他的手,任他如何推脱都没能逃出魔爪,只得被攥着手跟着他的脚步往前走去,那样子倒像是散步。 「师兄方才说了很多理由拒绝我……」他道,「却没说你不喜欢我。」 顾放一惊,咬了咬牙:「我现在说还来得及吗?」 「你觉得呢?」 顾放沉默。 「当年把你扔到凤鸣关,你是不是在心里骂我了?」君若寒问。 「你觉得呢?」他把这话还给他。 当初因为那一封劝谏信被扔到那种鬼地方,他快委屈死了好不好。 君若寒扯了扯嘴角:「我不是没有给过你机会……」 「……」顾放? 「你在那儿五年,说真的,我觉得再有五年我应该是可以把你忘了的。到那时我封后纳嫔,你娶妻生子,互不相干……」君若寒说,「可惜你不知悔改,时隔五年,大老远地又给我送来一封劝谏信……」 原来是那封信。 顾放重重一哼,都怪苏彦青。 第38章 早熟的顾将军 君若寒自从当上皇帝之后,除了在朝堂上,几乎没有像今天这样说过这么多话,平日里也端地一幅生人勿进的模样。 如此说辞,顾放心中震惊,这人莫非是老早就对自己存了心思? 「你是说……不不不,你不是对苏师兄……」 「苏师兄确实哪里都比你优秀。」君若寒道。 顾放感觉被人打了一记闷拳,前一刻还在对自己告白,后一刻却开始毫不嘴软地夸别人,过分了啊! 第49页 「你就当我鬼迷心窍吧!」当时年少无知,忽然有一天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喜欢这个不着调的师兄的时候,他的内心十分抗拒,于是便用更多的时间去亲近苏彦青。 可惜,事与愿违。 表面上越是刻意疏远他,眼睛就越是无时无刻不在关注他的一举一动。 顾放心头髮愁的同时,又忍不住有些小骄傲,自己这魅力啊,真的是挡也挡不住。 「皇上还是早日封了沈家小姐吧!」他说。 「你说什么?」君若寒脚步一顿,手上不自觉地攥地更紧了。 顾放忍着手上的痛,闷声道:「皇上年幼时便一直跟男孩子厮混在一起,娘娘对您寄予厚望,管教甚严。别的皇子十二三岁就会逛花楼的时候,您不是在学治世之道便是在习兴民之法。或许……早日了解过女人的好之后,您就会发现……」 「我还是喜欢男人。」君若寒接嘴。 「臣没有在说笑。」顾放正色道。 他自称「臣」,显然是要以君臣的身份与他谈这件事了。 君若寒心中不快,却又不能自私到用自己君王的身份去胁迫他。 「您是一国之君,享有无上的尊荣与权力,却也同时肩负着天下苍生的责任,你是天底下最尊贵的人,也是天底下最没有自由的人。这些任性的话,不该出自君王之口。」顾放任他抓着自己的手,眼睛却盯着他的袍角。 前面的人脚步顿了顿,忽然道:「真没想到,当年那个纨绔风流的小公子有一天竟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朕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三言两语就能被师兄哄的团团转的小皇子了。」 这话的意思再明白不过。 师兄讲的道理朕都懂,可朕就是不想听。 这孩子是铁了心要跟自己耗在这段禁忌之恋上了,顾放暗自咬牙。 君若寒一路牵着他走上了大路,途径扶风小巷,只见一个晃晃悠悠的身影迎面朝着他们走了过来。 顾放抬眼一看,只觉得身形有些眼熟,再仔细一瞧:「那人看着好似江副总司。」 君若寒眉头拧了拧,又想到了这人早上还请人吃元宵的事情。 待人走近,果然是江陵。 顾放吓得忙挣脱君若寒的手,为了避嫌还往后退了两步,拉开了他们的距离。 好在天黑,若不是走得近了,根本看不出来这两人方才在做什么。 在做什么?他们什么也没做啊,顾放暗自啧一声,自己果然想的比较多。 江陵人还未到他们身边,身上的酒气倒是先一步被夜风送了过来。 眼看他差点儿一踉跄扑到君若寒身上,顾放忙一把将人揽住往边儿上带了带:「江副总司?」 江陵掀起泛红的眼皮看他一眼:「是你啊!」 「是我。」 「饭吃好了?」 「吃好了。」看来还没有醉的六亲不认。 「嗯。」江陵勉强站直了身子。 喝醉酒的江副总司跟平日里阴郁邪气的模样判若两人,似乎褪去了那件骇人的外壳,露出了鲜为人知柔软的一面。 江陵虚了眼盯着君若寒良久,似终于将人认了出来,拱手道:「臣见过陛下。」 「江副总司不必多礼。」君若寒淡淡道。 江陵微醺的目光在顾放和君若寒身上流转一圈,最后收回:「方才臣不知节制多饮了些酒,还请陛下恕臣无状,臣先行告退。」 君若寒抬了抬下巴,示意准了。 顾放不想在与君若寒单独呆下去了,眼见江陵要走,忙上前将人一把搀住,扭头看向君若寒:「江副总司醉的不轻,我……送他回去。」 江陵看他一眼,倒没有拒绝。 不待君若寒回应,顾放搀着那人便朝前面的小巷子走去。 拐了好几个弯,直到看不见君若寒的身影,顾放的脚步这才慢了下来。 江陵有些头晕却也还算清醒,走了半晌才出声:「你这是要把我送哪儿去啊?」 顾放这才回神,抬头一看,只见早已身处纵横交错的巷子中,却不知在哪一处。 「副总司家在哪里?」他有些尴尬地问道。 「哥哥!」一个小小的身影不知从哪个方向扑了过来,一把抱住了江陵的腰。 顾放定睛一看,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少年。 「你怎么现在才回来?」男孩儿说着皱了鼻子在他身上嗅了嗅,最后不满道,「你喝酒了?」 「嗯,一点。」江陵说着,将人从自己身上扒拉开,转而向顾放道,「送到这儿就行了,你回去吧!」 顾放看看小孩儿又看看江陵,反正他只是为了避开君若寒,又不是真心诚意想送人回家,当下点了点头:「那我走了。」 其实他有很多话想问江陵,他脸上的巴掌印,晚上被人叫走回来又喝了酒,还有这个叫他哥哥的孩子,他不是孤儿吗?不是被柳家收养的吗?哪来的弟弟啊? 但是他们的关系仔细研究起来,只有用「敌人」两个字形容才最贴切,这种太过私密的问题,无论如何都不该他来问的。 顾放回到将军府,便看见卢笙驾着马车等候在将军府门口。 忽觉脸上一热,难不成小卢公公已经看出什么了?竟直接来他家门口接人来了。 第50页 「将军,皇上呢?」卢笙见到他问。 「他……走了啊!」顾放说。 小卢公公脸色一变,着急中带着责备:「这么晚了你竟然让皇上一个人回宫,将军你……你真是、真是……」 过分。 卢笙没说出来的话,顾放自己在心里补充完整。 他有些懊恼,卢笙说的对,不论如何,他都不该放君若寒一人独行的,那可是天子啊! 正此时,宫中有人来传话,说是皇上已经回宫了,卢笙这才放下心。 看着马车消失在黑夜中,顾放长长舒了口气。 从君若寒牵起他手的那一刻,他便觉得脚下踩着软软的棉花,走路都在打晃。 嘴上说着义正言辞的话,心里暗自惊讶之余还有些窃喜。 顾放比较早熟,熟的有多早呢?大概是在十五六岁的时候便明确了自己对女人不感趣这件事。 这个认知让他恐慌,更可怕的是,他发现自己的目光老是追随着那个软软糯糯的小师弟。 看见他跟苏彦青亲近,自己就忍不住要吃醋,这问题可就大了! 君若寒是皇子,哪怕将来是一个最没有作为的皇子,那也不是他能肖想的。 将那段青涩又不敢宣诸于口的感情深埋心底,被遣派到凤鸣关他虽有不舍却心甘情愿。 而那段风流债,那个让他一时鬼迷心窍的女人,即便模煳了容貌,他也还能清楚地记得那一双眼睛,跟君若寒一般冷冷淡淡无波无澜的眼睛。 顾放坐在窗边望着外面已有要抽新芽迹象的柳树,忍不住地嘆气,他不怕君若寒「骚扰」他,就怕自己意志不坚定,动摇了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 可是…… 他怎么可能不心动呢? 毕竟是自己喜欢的人啊! 想到这儿,顾放觉得自己简直跟话本里的悲情主人公一样,惆怅又无奈。 于是进了书房便提笔写了一封信,说是一封信,其实只有八个字——吾非良人,望君珍重。 这天君若寒看到这八个字的时候,有点儿形容不出自己的心情。 因为这八个字十分熟悉。 他没记错的话,正是民间风月话本「春朝花夜」里的主人公柳眉对谢晖说的话。两情相悦却因身份差异不能在一起,柳眉留下这八个字后离开了谢辉。 为什么他会记得这么清楚,那是因为当年这人在看这话本的时候沉浸其中不可自拔,连带好几天都哭丧着脸,他忍不住好奇便咬牙将这毫无可取之处的故事给看完了。 那时候顾放还指着这句话感嘆,有情人不能终成眷属,简直是丧尽天良啊! 君若寒有些哭笑不得,他这个师兄当真是么蛾子多到可怕。 「你去一趟将军府,就说朕被猫挠伤了。」君若寒吩咐道。 「是。」卢笙领了命离去。 他也是真的想不明白,这皇上对顾将军明明嫌弃的不行,却又无时无刻不在关注他。这顾将军呢……算了,顾将军整个就是一戏精,他根本看不明白这位将军脑子里在想什么。 顾放刚从掌鉴司的卷宗室劳动回来,累的腰都快直不起来了,一听说君若寒被猫挠了,顾不得坐在门口眼巴巴等着他回家的儿子,脚尖一旋,跟着卢笙便进了宫。 「爹爹,爹爹……」顾小白站在门口望着一熘烟儿就消失的无影无踪的父亲,失落之极。 看见小舅舅走了出来,一把扑到人怀里,瓮声瓮气道:「舅舅,舅舅,你是不是给我找错爹了?」 …… 第39章 是不是太闲了 顾放来到君若寒的书房,只见那人的右手缠着白布,面前放着几幅美人图。 「顾少使怎么有空来看朕了?」君若寒抬眼看见他,面露惊讶之色。 顾放一怔,难道不是你让小卢公公去叫我的吗? 而且他叫他什么?顾少使?这么生分的? 卢笙也是满脸无辜看着君若寒,心道,明明是皇上您说让我去请顾将军的啊! 「我……」顾放没注意到卢笙的表情,只以为是卢笙自作主张去将军府通知他的,君若寒并没有授意。 若真是如此,自己这行为可以说是相当唐突了,并且是在自己给他写了一封十分矫情的信以后。 「你先下去。」君若寒说。 「是。」卢笙退了出去,书房里只留下君若寒和顾放二人。 卢笙走后,君若寒也不说话,顾放只觉得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忍不住出声:「皇上的手可有大碍?」 君若寒不甚在意地看一眼自己的手:「无甚大碍。」 「这宫中怎么还会有猫,是上回沈二小姐养的那只?」顾放问。 「嗯。」君若寒应道。 「这沈二小姐虽说是宋国公的千金,但人在宫中,宫中的规矩还是该遵守的。」顾放言语间有些责怪,又有点儿气恼。 责怪沈秋雨的不懂事,气恼君若寒对此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 「不怪她,她养那只猫也是经过朕允许的。」君若寒换一张美人图接着看。 「皇上允许的?」顾放大惊,这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这种禁令都能为那沈二小姐破了。 压下心中直往上冒的酸泡泡,顾放双手抱拳:「既然如此,恕臣打扰了,告辞。」 天子哪里听不出他言语间的不快,叫住他:「师兄留步。」 第51页 这会儿不叫顾少使改叫师兄了? 「师兄来帮朕看看……」君若寒朝他招手。 顾放走上前,后者将御案上的一叠美人图摊开邀他一同欣赏:「师兄觉得哪个好看?」 顾放瞥了一眼,很不走心道:「都不错。」 但都没到倾国倾城的地步,这句话他没有说出来。 君若寒点点头,似贊同他的说法。 「皇上这是……」顾放后知后觉,忽觉不妙,像君若寒这样基本不近女色的「大和尚」竟然开始评价姑娘了,这是个什么兆头? 「朕觉得师兄说的有道理,这些美人美则美矣但都比不上两位沈家姑娘的倾城之貌。」 …… 顾放嘴角一抽,难不成自己的一封信当真让这人转性了? 既然如此…… 「皇上若无其他事,臣先告退了。」顾放的脸色显然有些不好看,转身便要走。 「着什么急。」君若寒一把拉住他的手腕,将人攥住。 顾放像是被惊着一般,下意识地将人甩开。 「师兄这又是生的哪门子气?」君若寒坐在那儿,双手环胸,嘴角噙着笑意看着他。 顾放像是被戳中了心思,有些气急败坏:「胡说,我没有。」 「有没有你心里最清楚。」 顾放此时才有些反映过来:「你是故意的。」 君若寒不置可否。 「你根本没有被猫挠吧!」这厮就是故意把他骗进宫,熘他玩儿来了。 「你自己看喽!」君若寒把手伸出去,顾放半信半疑将那缠着的白布揭开。 娘的,果然是骗他的。 「你是不是太闲了啊?」顾放恨恨地将白布扔在他的桌前,此刻也顾不得许多礼节了。 以前总觉得这人冷情的很,又不待见他,看见他总是一副不耐的样子,那时他还总羡慕苏彦青,什么时候君若寒也能对他和颜悦色,也不枉他对他心心念念这么些年了。 现在好了,君若寒转性了,自己却招架不住了。 他倒是宁愿他还和以前一样,对自己爱答不理,老老实实做一朵可远观不可亵玩的高岭之花。 君若寒闻言,从一旁的红木盒子里抽出来一封信也放在桌上:「师兄难道不是闲的?」 顾放一瞥,正是自己写给他的那封信。 「我、我这是在让皇上悬崖勒马,引您走向正道。」 「那真是多谢。」君若寒道,「不过……」 他起身将信塞到顾放的衣襟里:「我这个人不喜欢别人对我的事指手画脚。」 末了还伸手拍拍他的胸口,似在帮人整理衣服。 两人离得极近,君若寒又不知道是吃什么长大的,小他三岁却比他还高半个头,他低着头说话甚至能让他感觉到他身上迫人的气息。 直到君若寒收回手,顾放还觉得方才被他碰触的胸口处像是有一团火在烧,烧得他口干舌燥。 「没事就认认真真在家带孩子,脑子里别总是想一些有的没的。」君若寒说。 顾放憋了一肚子气回了家。 似为了安抚他,隔三差五的,君若寒竟还会去掌鉴司转转,明着说去慰问,实则是去看顾放。 但说是去看顾放,天子到了掌鉴司见到顾少使却又装作没看见,甚至连眼神都吝惜给他一个,总是给他留下一个高傲的后脑勺。 顾放看也不懂,只当这臭孩子是在抽风。 几回之后君若寒终于肯降尊纡贵跟他说话了。 「顾少使在这里做事可还得心应手?」君若寒在祁远的陪同下信步走到了卷宗室。 顾放心不甘情不愿:「多谢皇上挂心,打扫卷宗室的这些日子,臣非常开心。」 嘴上说着开心,嘴角却恨不得要耷拉到下巴上去,哪有半分开心的样子。 跟庄舟比起来他简直就像个打杂的伙计。 庄舟跟着唐龙,唐龙跟庄兴是老搭档,对庄舟自然也是寄予厚望的,人家上任半个月都查清了一桩ta:nw:u案,而自己呢?卷宗室都还没整理好。 不过也没关系,反正他知道江陵没打算让他好过,就算是卷宗室整理好了,他还会有更缺心眼儿的活让他去干。 「年轻人多一些磨练是好的。」君若寒寄予厚望一般拍拍他的肩膀。 说完抬眼将这又小又简陋的阁楼上下打量一番,赞赏地点点头:「朕没记错的话,去年秋天朕来的时候,这里还是一片狼藉。顾少使做事很踏实嘛!」 祁远在一旁应和,心里却道,你们这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师兄弟能不要这么多戏吗? 「祁总司有事先去忙吧,朕让顾少使引朕在这卷宗室看看。」君若寒说。 「是。」祁远如蒙大赦,他是掌鉴司的老大,每天忙得脚不沾地,这几日圣上也不知抽什么风,有事没事便来转悠,害的他积滞了不少公务。 祁远离开后,顾放领着人在他整理好的几架卷宗前转了转,每叠卷宗都有他亲自重写的标籤。 再往后走便是还未分类规整、胡乱丢弃了一地的资料卷宗,顾放将其堆作一堆,准备慢慢整理。 「这里简陋狭小也没什么可看的,也就是这些了。」顾放指着自己还没完成的工作道。 言下之意,没事儿您这尊大佛还是该去哪儿去哪儿吧! 「今日朕左右无其他的事,朕留下来帮师兄吧!」君若寒说。 第52页 顾放一顿,道:「您要是说让门外候着的小卢公公进来帮忙,臣感恩戴德,可是皇上您千金之躯,怎能……」 「无妨,这里就我们两个人,只要你不说,没人会知道的。」君若寒说这话时眼神都亮了亮。 顾放想起了小时候带着君若寒偷偷摸摸干坏事的时光。 君若寒长在皇家,言行举止向来稳妥守礼。可那时的君若寒才几岁呢,小孩子再是少年老成也终有小孩子的天性。一些在皇室看来荒唐不合规矩的事情,他不是没有想过,只是自律之极,用那些规矩约束着自己。 越是压抑着就越容易被人一激爆发。 顾放打小便是个不着调且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君若寒偷酒、藏功课、扮作小太监熘出宫玩儿……这些事都是他诱着拐着做的。 那时候一提到要干「坏事」,小小的君若寒总是嘴上说着「不要、不行、不可」,眼里却闪着极度渴望的光芒,那样子分明是说「快,再劝劝我,再劝劝我就答应了」。 顾放不知是被他蛊惑了心,还是脑子抽风,竟然答应了:「既然如此,臣就先谢过皇上了。」 「没有别人在的时候,师兄不要与我如此生分。」君若寒说着已经弯下腰开始拾捡地上的卷宗。 顾放也不纠结,既然有人帮忙,他也乐观其成。 两人配合着一个翻看卷宗内容,一个执挂牌书写案件名称、时间。 「景元五年冬,靖南将军顾桓朝堂诛佞……」手上的卷宗展开一角,他一字一句读着上面的字。 顾放听见是自家老爷子的卷宗,忍不住接过来看:「我爹还有这么不羁狂傲的一面啊!」 他还以为他爹就会上战场打仗呢! 在朝堂之上天颜面前,斩杀朝臣这种事除了在当初君若寒登基之时,歷代似乎都没有过。 一个律法健全的国家,哪怕那是奸贼逆臣也该交由相应的机构去审查定刑。 他爹这种只会教他行事要一板一眼的人,怎会做出如此荒唐之事来。 顾放被勾起了好奇心,一把将那捲宗展开…… 「这……」 君若寒见他神色不对,凑上前去一瞧。 除了方才他读的那一行字,卷宗展开后,竟然是空的。 第40章 空白卷宗 「这,怎么是空的?」顾放蹙眉,满脸不解。 君若寒也觉得事有蹊跷,掌鉴司中誊写卷宗至少得有三人在场,卷宗写好后还要送与案件主审人核看,主审人通过后盖上大印,最后交由掌鉴司总司大人核看盖章。所以绝对不会不会出现这样的失误。 顾放将卷宗展开到最后,主审人和掌鉴司总司印鑑俱在,要说是失误,除非是参与人都昏了头了,才会这般。 「景元五年……」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让大家缄口不言,却又得到了一致的默认。 「景元五年,我爹才二十岁,是他刚被封靖南将军的那一年。」顾放说,那时候他都还没有出生呢。 他爹再是个毛头小子,但好歹是当了将军的人,如何会在御前做出如此失仪之事。 「好了,不管是什么事,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顾老将军依旧安安稳稳做了几十年的将军,为大樾守天下,说明他所诛杀的那人定是该死之人,你就不要再纠结于此了。」 既然是大家都不愿提及的事情,定然不会是小事,君若寒直觉,如果这事被翻出来肯定也不会是什么好事。 顾放心不在焉地点点头:「你说的对。」 他看着手里的空白卷宗,看着开头的那个时间,景元五年…… 这个时间如此熟悉,他定是见过不只一次,究竟在哪里见过这个时间呢? 不知不觉一堆乱七八糟的卷宗已被二人整理出来大半,顾放一抬头竟发现室内已经没有什么光线了,忙拉住还在书堆里扒拉的人:「皇上,天色不早了。」 两人竟然这阁楼中呆了大半日。 君若寒一瞧,果然如此。起身随手将身上的灰掸了掸,嘴里还道:「这整理卷宗倒是比批阅奏章来的有意思。」 顾放在心里摇头,大概也就只有他能说出这样的话了,谁愿意有皇帝不做,来做一个累死累活整理卷宗的少使。 「腰疼……」君若寒抻了抻胳膊,觉得腰也痛、肩也痛、腿也痛。 「皇上久居深宫,也要注意锻鍊身体啊!」顾放贱兮兮道,「年纪轻轻腰就不行,可不是什么好现象。」 好不容易相安无事愉快地度过了一个下午,他又开始目无尊卑。 但见君若寒一身庄严肃穆的龙袍,脸上却蹭了不少灰,整个人像个大花猫,凭添了几分稚气,顾放顺手就拿过一方干净的帕子给他细细擦拭起来。 「你又没试过,怎么知道朕的腰不行?」君若寒眼中带笑盯着他的薄唇,享受着他这个师兄难得的贴心,手却不老实地在他腰上掐了一把。 顾放腰被掐了,恨不得一蹦三尺高,兔子似地往后勐跳了一步,差点没撞上君若寒的下巴,手里拿着帕子指着他,气的都不会说话了:「你、你……」 「我什么?」君若寒说。 「你……」无耻,不过他不敢说,毕竟这小流氓是一国之君啊! 顾放十分憋屈,最后只能恨恨甩袖,离他远远的。 「皇上,天色不早了,是否摆驾回宫?」门外,卢笙询问。 第53页 「回宫。」君若寒说着便往门口走去,走了不到几步路回头看顾放,「今日朕好歹帮师兄做了不少事,师兄就不送送?」 顾放敢说不吗?显然不能。 将人送至门口,卑躬屈膝:「恭送陛下。」 君若寒看他一眼,这才满意地领着卢笙离去。 君若寒走后,顾放却并没有离开掌鉴司,而是又回到卷宗室将那捲空白卷宗拿了起来细细查看。 景元五年冬,靖南将军顾桓朝堂诛佞…… 仅仅一行十几个字,顾放呆坐在那里蹙眉看了近一个时辰,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他想知道这究竟是件什么样的事情,让所有人都缄口不言,问掌鉴司里的人定然不可能了。 先不说现在任职的人对当年的事知不知晓,就凭他跟江陵的关系,别人也不可能告诉他什么的。 那么,只能…… 顾桓打开老旧的院门,看见顾放的那一刻,并没有像当初他第一次登门那样冷言冷语,表情虽然嫌弃,却还是放人进了门。 「这么晚了,来这儿干什么?」顾桓便领着人往屋子里走,边问。 「府里的厨子请假回老家了,我这不来蹭饭来了么!」顾放打着哈哈道。 老爷子听了双眉倒立:「那小白岂不是也没饭吃,怎么就你自己来了?」 顾放一噎,大意了。 「他……呃,白羽带他去端王府了,就我最可怜,无处可去。」 「活该。」顾桓嘴上这样说,下一刻便扯了嗓门喊:「小畜生来了,去把剩菜给他热一热。」 顾夫人一见是自己宝贝儿子,二话不说就去了厨房。 顾桓难得还陪着儿子喝两盅酒,当然,全程都是顾桓在喝,顾放则是按照惯例倒了一杯放在面前,闻闻过个瘾便罢。 见顾桓喝的差不多了,顾放夹起一块牛肉放进嘴里,闲话家常一般道:「爹,您是哪一年封的靖南将军啊?」 顾桓看他一眼,默了默道:「景元五年的春天,那时候舆畲进犯,不少将领都战死沙场,我也不过是个刚及弱冠的毛头小子……」 顾放一边听着一边暗自嘆气,他爹这一开口就停不下来了。 他那一战成名的往事他从小听到大,可以说是倒背如流,但是他却不能打断他…… 直到顾桓说完那段辉煌的过往,顾放才接腔:「爹您真了不起。」 「那是。」顾桓毫不谦虚,仰头又灌下一杯浊酒。 「那您再给我讲讲您其他的光辉事迹呗!」顾放说。 顾桓的老脸已经泛红,那些赫赫战功,他说上一千遍一万遍都不会腻。 顾桓从自己十四岁进军营开始说起,直说到自己卸甲归田的那一年,足足说了一个多时辰才作罢:「行了,这些旧事你从小听到大,不说了不说了。」 「就……就这些?还有呢?」顾放认真听着,却没有听到自己想听的。 「还有什么?」顾桓都有些被他搞煳涂了,这小子今天有点儿反常。 顾放见他爹已经有了醉相,便也大了胆子:「景元五年的冬天……朝堂诛佞。」 「啪!」顾桓乍听清他说的话,哪里还有半分醉态,勐地一拍桌子,目眦欲裂地质问,「你是从哪儿听说这事的?」 顾放被吓得不轻,小声喊了一声「爹」,心里却想着这事果然没有那么简单。 「没有听谁说,就是今天在掌鉴司整理档案的时候,看到了一卷空白的卷宗,里面只写了这一句话,便盖了章,实在是惹人好奇……」 「怎么了怎么了这是?」听到屋里爷儿俩似要打架的动静儿,顾夫人忙不迭地赶了进来,一看,果然是顾桓脸红脖子粗地在发火。 「有话好好说,气性这么大做什么,看你把孩子吓的。」顾夫人上前把顾放拉到自己身后。 顾桓听到他说是卷空白卷宗,稍稍平息了内心翻涌的情绪,负着手在屋子里来回踱步片刻,才指着他道:「回你府里去,这事儿不该你管,以后也不要再提。」 「那……我先走了。」顾放知道他爹是不会告诉他的了,看了一眼他娘,撒娇要娘送他出门。 顾夫人也正好想要问问他,到底说了什么话,惹得老头子发那么大的火。 出了院子,顾放见他爹听不见了,才小声将方才的事说给他娘听,谁知她娘的反应却跟他爹如出一辙。 唇一抿,眉一皱:「这事儿听你爹的,以后不许再提。」 「为什么,那年冬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不敢在他爹面前造次,在他娘面前还是可以讨价还价一下。 「跟你无关,别问了。回去吧,路上小心。」顾夫人将人送到门口,第一次先儿子转了身进屋。 顾放丧气地耷拉着肩膀回了家,罢了,就像君若寒说的那样,三十年前的事情了,跟他也没有关系。 虽然心中有个疙瘩,他还是决定将这疙瘩放一放,说不定过段时间就忘记了呢! …… 这个疙瘩放下了,另一个疙瘩,关于君若寒的疙瘩却没能找到解开之法。 君若寒的性子他还是了解一二的,这个人做事向来深思熟虑,如果不是下定了决心,他断不会在那天晚上对自己告白,嗯,暂且称之为告白吧! 如此执着想要自己一个回应,且不合他心意还不行,再加上君若寒近来的行为,有越来越放肆之嫌。 第54页 他是君他是臣,自己总不能指着他的鼻子大骂一顿,或者是揍他一顿。 可是保持沉默那孩子根本不把他的拒绝当回事,况且……自己的内心并没有想要拒绝。 顾放一惊,不行,自己可是立志要成为大樾朝堂肱骨之人,怎么能被美色迷了心,做出愧对国家、愧对列祖列宗的事情。 自己的心思还真是龌龊。 这般一想,顾放连忙从床头掏出一本「为官之道」来,他是忠臣良将,切不可犯煳涂。 君若寒回了宫,亦是片刻没有耽搁,招人搬来了景元五年发生的所有大事的卷宗,然而翻遍所有资料,也没能找到一句提及到顾桓朝堂诛佞的事。 第41章 丞相很忙 这日下了朝之后,苏大丞相便直奔将军府而来。 顾放自然是不在家的,苏彦青等不了了又朝掌鉴司赶去。 听说苏彦青找他,顾放觉得有些意外,这得出了什么样的大事,才能等不及直接来这儿啊! 两人一见面,苏彦青顾不得许多直接将人拉到一处僻静之地。 「怎么想起来看我了?」顾放看见他便忍不住想到君若寒,自己当真是个傻子,还一直以为他喜欢的人是苏彦青呢! 「我可没那闲工夫。」苏彦青左右看看确定没人,才小声道,「皇上让我来给你通个气。」 顾放眉头一跳:「出什么事了?」 「南疆动乱,燕王上奏请求增兵支援。你知道的,自从新帝继位以来只有在去年有过一次增兵,京城的兵力本就捉襟见肘,是不可能在派去南疆了。」 顾放点头,这他是知晓的,难不成…… 「不会最后商议出来的结果是派飞云骑去吧?」 飞云骑是掌鉴司的一个神秘队伍,曾经以百人的小队灭了敌人几千大军,令人闻风丧胆。 苏彦青满脸担忧:「没错,但是你可知道这个提议是谁提出来的?」 「谁?」 「柳太尉。」 「他?」顾放苦笑,「他果然从没打算放过我。」 想想也是,虽然掌鉴司接手了这个案子,但是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却一点进展都没有。柳太尉一腔怒火无处发泄,可不就要撒在他这个「嫌疑人」身上。 如果是柳太尉的提议,那么他的目的肯定不可能只是为平南疆之乱。 「皇上正是担心这个。」苏彦青说,「现在的飞云骑由江陵一手掌管,到时候他若把你带去了南疆,你的生死可就全凭他们一张嘴了。」 顾放沉默许久没有说话,苏彦青见他表情不对,当即瞪大了眼睛:「你该不会真的想去吧?」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苏彦青能从他微不可察地表情中知晓他的心意,完全不用惊讶。但是他能承认吗? 当然不能。 「怎么会,我又不傻,哪有明知是给我下的圈套,还梗着脖子往进钻的道理。」顾放说着将人往外推,「你公务繁忙,早些回去吧!」 「真的?」苏彦青半信半疑。 「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啊!」 「你骗我的次数难道还少吗?」苏彦青道。 「性命攸关的事,我心里有数,你放心吧!」 苏彦青忧虑地点点头,刚走没几步又停了下来:「对了,我听说这些日子皇上隔三差五地就来这掌鉴司转悠,可有此事?」 顾放有些心虚地「嗯」了一声,深怕苏彦青察觉到了什么,连头都不敢抬了。 得到他的肯定答案,苏彦青眉心拧得更紧了,看着顾放欲言又止,最后只得重重一嘆:「煳涂!」 顾放看着苏彦青的背影,心道,完了,连他单纯可爱的苏师兄都看出来了! 离开掌鉴司,苏彦青连饭都顾不上吃,又往宫中赶去。 路上,苏丞相在自我反省,自己难不成真的是个操心的命? 操心完这个操心那个,难怪自己的夫人天天抱怨自己成天见不着人影。 君若寒正在永寿宫用午膳,太后请他来说是陪她吃饭,实则是让他陪那两位沈家小姐。 宋国公将二女送到商都来,意思是再明白不过,可他们这位皇帝却揣着明白装煳涂,两位小姐住在宫里已有几个月,君若寒却从来不提立后的事情。 皇上不急,太后却急。 宋国公手握重兵,又掌管着河西一带,就连先帝在世时都忌惮三分。 这样的人只能为友,切不可为敌,这也是当初先帝为何在国公夫人有孕时便要与其结为秦晋之好的原因。 好在沈秋云这姑娘也端庄大气,十分合太后的心意。 「皇上,苏丞相求见。」 陛下在用膳时,这种事其实是没必要通报的,来求见便让人候着就好,但卢笙知道他家主子不乐意在这儿用膳,能用这个理由离开永寿宫,也挺好的。 果然君若寒一听,立马放下筷子:「让丞相去御书房。」 「是。」卢笙离去。 太后有些不满地看君若寒:「什么大事,都不让人吃个安生饭。」 「就是。」沈秋雨在后面贊同地点头。 「秋雨。」沈秋云有些责怪地看她。 「苏丞相不是莽撞之人,这个时间求见,必是有大事。」君若寒起身,「母后慢用。」 苏彦青像个一般站在书房中,满面愁云。 第55页 「师兄有何大事,赶在这个时间来了?」君若寒一进门便看见他。 苏彦青有些沉重的目光落在年轻的君王身上,是了,难怪他觉得最近的君若寒与往日有些不同了。 一看就知道他最近心情比较好。 「皇上可是跟顾放摊牌了?」 君若寒先是一愣,而后看着苏彦青笑了起来:「苏师兄指哪方面?」 他这么说,苏彦青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不少传闻都说他们的陛下从小倾慕自己,只有他自己知道,那都是假象啊! 沉默片刻,他方开口:「皇上,那些煳涂事万万不可再做!」 苏彦青以一个臣子的身份,也以天子师兄的身份,告诫他。 「师兄成亲那晚,不是还祝朕早日偿心中所愿吗?」君若寒脸上的笑意褪下。 「早日,却不是现在。」苏彦青正色道,「上次冬猎您替他挡箭一事已经被太后怀疑了,韩靖是目击者,他难道不会多想吗?即便韩统领这次不会多想,那下一次呢?皇上做太多出格的事情,难保不会惹得更多人怀疑。那样……只会害了他!」 「朕有分寸。」君若寒道。 「是。」苏彦青依旧忧心,这个小师弟的性子他是再了解不过了,嘴上应着有分寸,能不能做到却要另说了。 「还有一事。」他今天来的目的,可不只是为了告诫。 「何事?」 「今日皇上让臣去给顾放传的话,臣已经转达了,他说会小心应对,但是……」苏彦青顿了顿,「我看他那样子,似乎是准备去南疆了。」 「什么?」君若寒又惊又怒,「他难不成是个傻子?明知道柳太尉在打他的主意,还要故意去送死?」 苏彦青摇头:「我也只是猜测而已,但觉得他不会那么听话,皇上还是派人盯着些好。」 君若寒胸口起起伏伏,最后才捏了捏眉心平静下来:「朕知晓了。」 他该猜到的,这人的想法从来都是异于常人的。 「那臣先告退。」 苏彦青走后,君若寒便派人将庄舟招进了宫。 晚上,顾放回到府中,白羽不在,不过他也习惯了,这人在商都几个月,恨不得将整个商都每一寸地方都给跑个遍。再加上还有个闲不下来的端王君千鹤。 也是神奇,君千鹤这个高傲的跟个孔雀一样的殿下,表面上对白羽烦的不行,其实主要是白羽这孩子是个全面发展的好孩子,且样样还都能压他一头。 从小被人捧着长大的君千鹤能不烦他吗? 不过烦归烦,却又去哪儿都得把他带上,这就不是很能让人理解了。 「嘿、嚯、哈……」 还没走到后院,便听见一个稚嫩的声音在那儿喊得正开心。 顾放走近一看,只见那个矮矮小小的肉墩儿手里握着一把半臂长的短剑,在树下舞的像模像样。 「嘿、哈……吃我一剑。」小娃娃沉浸其中不可自拔。 顾放忍不住拍手叫好:「小白大侠真是厉害。」 顾小白听见声音,一转头果然看见自己的爹爹,当下也顾不上当大侠了,随手便将短剑丢掉,一阵风似的冲进顾放怀里:「爹爹,爹爹,你回来啦!」 「瞧你这满头大汗的,可别蹭我衣服上。」顾放提着领子将人提熘到一边,走到树下捡起那把短剑,却不小心被划伤了手。 他有些惊讶,本以为就是把普通的短剑,竟没想到如此锋利,剑身薄如蝉翼,虽然划伤了他的手,却丝毫未染上血迹。 好剑,好剑! 顾放来了兴趣,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看,看完发现剑柄处有些粗糙,凑到廊下去看,原来是其中一面磨损了,但这磨损的痕迹看起来像是人为故意的。 「你这短剑谁给你的?」他问。 小白撇了撇嘴,有些害怕地往后退了一步,垂着头不说话。 那样子分明是做了什么错事。 顾放眉头一皱:「是不是干坏事了?」 顾小白老实地点头。 「说吧,说完打你一顿屁股,算罢!」顾放觉得自己现在教育儿子跟他爹比起来简直是太过温柔。 顾小白依旧是惴惴不安,小心翼翼看他一眼,嗫嚅着开口:「我说了,你可不要告诉小舅舅。」 顾放大概猜到了,这小子估计是私自偷了白羽的剑。 「是不是偷拿你小舅舅的剑?」 「嗯。」小白的头埋得更低了。 顾放将剑还给他:「哪儿拿的送哪儿去,自己来领罚,还有……」 「还有?」顾小白哀嚎一声。 「我不跟你小舅舅说,待他回来了,你自己去跟他承认错误。」 「好吧!」小白想了想,还是答应了。 第42章 赶着去死的理由 顾放抬脚往自己寝房走去,小白却在后面唤住了他:「爹爹,爹爹,刚才有个客人去你屋里去了。」 「去我屋里?」顾放一怔,哪个客人这么没礼貌啊,不在前厅等着直接进别人寝房? 难不成又是江陵?不,不可能,他离开掌鉴司的时候江陵刚被祁总司叫走,不可能先他一步到。 「谁啊?」他问。 小白摇头:「不知道,问他他也不说,让他陪我玩儿他也不同意,亏得长了一张好看的脸,要不然我就真要生气了。」 第56页 说着还气唿唿地小大人儿一般双手抱胸。 带着疑惑,顾放有些匆促地推开了寝房门,他倒要看看是哪个不懂礼数的。 「回来了?」桌边的人喝茶的动作一滞,目光从他脸上滑过。 顾放前一刻还「要你好看」的脸色瞬间变了变,堆上一个相当标准的微笑:「原来是皇上来了,恕臣有失远迎。」 君若寒见他打官腔就气不打一处来,直接一摆手:「那你准备如何领罚?」 啊?来真的啊? 顾放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支支吾吾道:「臣……臣给皇上沏茶赔罪。」 「行吧!」君若寒哪里是真的要为难他。 福伯上了一套茶具,顾放先用开水烫了壶,然后将茶荷内的茶叶用茶匙拨入壶中。 再用方才烫壶的热水倒入茶盅内,温杯。倒是像模像样。 君若寒看着他自顾自沏茶,却不发一语,忍不住开口:「你就不问问朕今天来所为何事?」 「为了柳太尉一事。」他道,眼皮未曾抬一下。 「苏师兄说你自有分寸,当真如此?」君若寒挑眉,显然是不信的。 顾放将茶汤分入杯内,递到君若寒面前:「皇上尝尝,这是今年的新茶。」 君若寒执杯呷了一口,茶香四溢,是好茶。 「我就那么不可信吗?」顾放问道。 「你说呢?」君若寒噎他一句,前脚给了他名牒,后脚就敢去偷回来,他还能信他吗? 「没错,我确实不可信。」顾放放弃了,「我决定跟江陵一道去南疆的。」 君若寒捏着杯沿的手紧了紧,咬牙切齿道:「给我一个上赶着去死的理由。」 「我现在在江陵手下做事,他若是下令让我去,我没有拒绝的藉口。」他说。 「有。」 「什么?」 「如果你残了,去了南疆大概也没什么用吧!」君若寒语气沉沉。 顾放害怕地咽了咽口水:「不是,这会不会对我有点儿残忍,你下得去手吗?」 不说别的,他可是他师兄啊!这么狠心的吗? 「与其放着你去送死,还不如弄残了放在身边安心。」君若寒毫不犹豫道。 「……」他相信他绝对做得出来这样丧尽天良的事来,「我、我还有其他的理由。」 「说。」君若寒放下茶杯,那样子分明是「你若不给我一个满意的说法,就要你好看」。 「柳修文的案子,只要一天没有查出真兇,柳家便一天不会放过我,今天可以用掌鉴司让我赴南疆,明天也会设别的陷阱让我跳,防不胜防,我总不能在你的庇护下躲一辈子。倒不如主动出击。」 「如何主动出击?江陵和君廷昭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凭你一己之力陷在南疆那种地方,要如何自保?」君若寒面色难看。 「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三个理由。」顾放喝了口茶,「当初皇上一心想让我进掌鉴司的初衷还记得吗?」 君若寒眼波微动:「当然记得。」 「我没能把江陵剔出掌鉴司,已经是不可挽回的了。那我们何不换个方法?」 「怎么说?」君若寒问。 「这些日子在掌鉴司与江陵共事,我发现这个人除了狠戾、阴沉、手段狠辣之外,同时也聪慧、果决,更重要的是他手下的人对他完全拜服,忠诚。就连唐龙手下的人对他都是又怕又敬。」顾放说,「我想,哪怕当初我赢了江陵也未必能真正把掌鉴司掌控在自己手里。况且祁总司退下之后,江陵必然会坐上总司的位置。」 「你的意思是,与其我们花时间去收拢掌鉴司一众人,倒不如去攻略江陵一人,只要他能为我们所用,其他人必然跟随。」君若寒明白了他的意思,「但是你别忘了,他可是柳太尉的义子,你这条腿若不是他也不至于成现在这样。你有什么把握说服他?」 二十年前,淮阳奉县闹饥荒,人相易食。柳太尉便是那时捡到了江陵,并将其收养带回了商都。 这份救命之恩、养育之恩,便是江陵为柳家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的原因。 「不错。」顾放点头,而后一本正经道,「所以我想趁此和他独处的机会,感化他。」 感化他? 君若寒差点儿忍不住要将其脑袋敲开,去看看这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我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皇上不必担心。」他说,「况且江陵和柳家的关系,其实并不如看起来那么坚不可摧。」 「你如何知晓?」君若寒问的事无巨细。 「我去掌鉴司报导的第一天……」说到这儿顾放有意无意地听了一下,君若寒也想到了那天晚上的事,他接着道,「一大早的,我碰见江陵的时候,他脸上赫然一个清晰的五指印。试问在这商都,谁敢动这『黑面阎罗』一根头髮的?」 君若寒略一思索:「你觉得是柳太尉?」 「不……」顾放老神在在,「起初我怀疑过,后来派人去探了一下,是柳夫人。」 君若寒点头,他能猜到柳家无非是把柳修文的死迁怒到了江陵的头上。 「后来,晚上我跟他一起去花月楼吃饭,吃到一半他被人叫走去见柳太尉,待回来的时候……就、就是在扶风小巷碰见我们的时候,他不是喝醉了吗!」 君若寒明显发现他说到那晚的时候,目光游移,似心虚,于是嘴角含着笑意:「嗯。」 第57页 「你猜猜柳太尉请江陵去是为什么?」 君若寒带着讥讽,冷冷道:「我猜是柳太尉还要仰仗江陵给自己做事,为柳夫人的事表歉意来了。」 「没错。」顾放一拍桌子,英雄所见略同啊,「后来几番打听,才知道这种打一巴掌给个甜枣的事,柳家可没少干。江陵重情义,将他们当恩人侍奉着,有求必应,要他豁出命去,相信他也不会犹豫。但是柳家对他就未必了!」 「你想离间他们?」 「对。」 「想法不错。」君若寒说。 「那我能去南疆了吗?」顾放有些期待地看着他。 「不行。」君若寒听他侃侃而谈一大堆,最后却依旧用简单的两个字拒绝。 顾放差点儿吐血,那你还让我说那么多? 「我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他道。 让他以身犯险,谁又能保证他真的能策反江陵?如果没能成功呢?如果柳太尉还会派其他的杀手呢?如果君廷昭也对他下毒手呢? 「江陵有一个弟弟。」顾放忽然说。 君若寒闻言,自然懂他的意思。 「你如何确定他这个弟弟在他心中一定比柳家的命令重要,是他最大的软肋?」 商都没人不知道江陵是孤儿的,那么这个弟弟定然也是没有血缘关系的。 顾放狡黠一笑:「我派人去查了啊!」 君若寒闭上眼睛沉默片刻,道:「你先出去。」 ? 他没搞错吧,这是他顾放的房间啊,凭什么让他出去啊?还有没有天理王法了? 君若寒见他不动,看向他的目光一沉。 「是。」顾少使很怂,他承认。 顾放出去之后还贴心地将门扣上,也不敢离去,怕一会儿君若寒唤他。 于是一个人在小院前踱步赏月。 其实他还有最后一个理由没说。 他去南疆,其实还有一个目的便是要避开君若寒。 苏彦青今天自语的那句「煳涂」,让他如梦初醒,如果他再呆在这里,而君若寒却不知收敛,他们之间的事早晚有兜不住的一天,兹事体大,他不敢冒险。 而且他收到探子的密信,宋国公从河西启程了,目的地,商都。 沈周来做什么,不言而喻。 君若寒一再推迟立后,宋国公怎么会没有危机感,此次前来还带着精良铁骑三千,这既是探望也是威胁。 不是他自吹,以自己这魅力,若那时还呆在君若寒眼皮子底下,恐怕更难让他下定立后的决心吧! 况且,他若真的立后,他也不想亲眼目睹。 自己肯定会像话本里的爱而不得的主人公一般,悲春伤秋,暗自涕泪,啊,多么悽美! 「想什么呢?」君若寒在屋里喊了几声都无人应答,开门一看这人站在院子中央,仰着头望月,还一副凄悽惨惨的样子。 顾放忙回了神:「皇上……想好了?」 「你非去不可?」君若寒问。 「非去不可。」顾放毫不犹豫。 「即便残了也要去?」君若寒又问。 顾放这下是真的戚戚然了,说话都开始结巴:「不不用那么认真吧!」 君若寒无奈地嘆出一口气:「罢了,你去吧!」 第43章 自己解决 「真的?」顾放有点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怎么听着你似乎挺开心的?」君若寒逼近一步,目光灼灼看着他,「离开我身边就让你这么高兴?」 「没有没有,能为君分忧,是为人臣子的荣幸。」顾放说。 他话里有话,相信君若寒能听明白。 「不知好歹。」君若寒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又是用君臣来道明他们之间的关系。 本还想再缱绻几句,顿时也没了性致,而且还有点儿生气,不,不是有点儿……是非常。 顾放见他甩袖要走,忙迎上去相送,方走到将军府门口的石狮子边儿上,便遥遥看见迎面上有两个人踏着清辉,摇摇晃晃朝这边走来。 奇了怪了,怎么每次他俩晚上出门,总是能碰见醉酒的,上回是江陵,他倒要看看今天是谁。 只见身旁的君若寒在看清那搂搂抱抱的两人时,瞬间冷了脸。 顾放眯眼仔细一瞧,嘿,不正是自家小舅子和陛下的亲弟弟嘛! 看样子是白羽喝多了,君千鹤脸上表情甚是嫌弃,却不得不扛着酒鬼,步履蹒跚地往前走着。 再看君若寒一眼,年轻人出去喝酒不是很正常的吗,这有什么好生气的。 不过一想君若寒宠君千鹤的程度,别说是让他扛个醉鬼,恐怕让君千鹤弯个腰他都会觉得累着这个弟弟了吧! 生气也正常,十分正常。 「你说你最近到底怎么回事,以前也不见你有这么大的酒瘾。」君千鹤说话声音有点儿喘,但隐隐约约还是能听清楚的。 而且那两人似乎并没发现这边有两个家长正注视着他们。 「心情不好。」白羽说,面上带着醉态,言语却十分清醒。 「我见你可不像是心情不好的样子……」君千鹤咬着牙将人一步一步往前抗,边走边抱怨,「整天都吃的什么玩意儿,看着也不胖,怎么跟吃了秤砣似的。马上就到了,你可别倒在半路啊!」 下一刻,君千鹤只觉得身上一轻,随后便是一股窒息感扑面而来。 第58页 这边的顾放还没来得及瞪大眼睛, 身旁的人已经身形一动,沖了过去。 「皇上,皇上,别冲动。」顾放眼疾手快,一把将人拖住,小声道。 君千鹤只觉得自己被那个带着酒气的胸膛闷得死死的,脑子甚至都有些憋得转不过弯儿来了。 「千鹤……」 一声呢喃,君千鹤这下反应过来了,又惊又怒死命挣扎着:「放肆,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对本王无状。信不信本王明日便将你下大狱。」 白羽哪里听得见他在说什么,心中藏着不少事,这一刻看着怀里的人有些恍惚,轻轻将人拉开一点距离,用鼻子在他光洁的额头上蹭了蹭:「你开心就好……」 「你……」君千鹤面对性情大变的白羽,有些手足无措。 那头,顾放只能靠着蛮力从背后紧紧抱着君若寒的腰,憋了个满脸通红,嘴里还不忘小声安抚:「皇上,皇上,您冷静啊,你现在出去,岂不是让端王更加难堪。以后您让端王怎么面对你这皇兄啊!」 「你没看见那个人在对堂堂大樾的王爷做什么吗?」君若寒嘴上这么说着,却也压低了声音。 做什么?动手动脚呗。他又不瞎,当然看见了。 「皇上,白羽他他他、他这不是喝醉了嘛!」顾放心里把这大舅子狠狠臭骂了一遍,面儿上还得给他说好话。 「不行……」君若寒不吃他这套,一把将抱在自己腰上的手臂拉开。 君若寒正在气头上,而且白羽那小子显然已经醉的不知分寸为何物了。 这会儿君若寒过去,白羽怕是得丢半条命。 顾放被君若寒甩开,顺势便朝身后的石狮子身上一撞,软绵绵地倒在地上,小声地「哎呦呦~」一声。 君若寒转头一看,一想到自己方才怒火攻心,下手也没个轻重,心下一突,也顾不得还在被人动手动脚的弟弟,几步上前将人扶了起来。 「疼疼疼……」顾放见苦肉计有效,自然是要发挥极致了,瘪着脸,「擦到背上了,脚好像也崴了。」 一说到脚,君若寒便下意识地去看他那只本就带伤的右脚。 「我扶你进去。」 经他这么一闹,君若寒也算冷静了下来,确实如他所说,他这会儿出现在君千鹤的面前,无疑是让他以后都在自己面前抬不起头来了。 还有…… 视线移到顾放的脸上,这人的伤恐怕多半也是装的吧! 「好。」顾放当然不会推迟。 君若寒朝那头看去一眼,两人已经分开,似乎在说什么,声音很低也听不太清楚。 福伯还在奇怪,这主子出去送人,送着送着怎么又给送回来了。 进了寝房,君若寒明知他的伤是装的,却非要亲眼看了才能放心。 若是放在以前,顾放也就大大方方地宽衣解带,给他瞧上一瞧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现在却不同了,在明知君若寒对自己怀了别样的心思的情况下,还在人面前tu0y-i服,岂不是存着故意勾引人家的嫌疑。 「没事,就……就不必看了吧!」顾放说。 君若寒站在床边不说话,就这么定定地看着他,甚至连表情都没有变一下。 过了一会儿,顾放自己熬不住了,豁出去了:「脱就脱。」 从小一起长大,又不是没有看过。 再说,大家都是男人,该有的都有,不该有的,也没多长,怕什么。 说完便十分豪气地把腰带一松,将外衣连着里衣一块拔下来,露出紧实的背部给君若寒看。 「你看看,有没有破皮?」 年轻的小皇帝看着自己肖想已久的人衣衫不整在自己面前,只一眼便移开了视线,粗嘎着嗓音道:「没有。」 「那就好。」顾放将衣服穿好,边穿边注意到君若寒的神情,奇了怪了,这人竟然看都不看自己一眼。 再一想,恍然大悟。 年轻人血气方刚,可以理解,可以理解。 顾放扯着一脸的坏笑,看着君若寒:「皇上……」 「什么?」君若寒这才对上他的视线,眉心竟然还微微蹙着,那样子十分严肃正经。 看他这模样,顾放玩儿心大起:「您后宫里无嫔无妃的,平日里……都怎么解决需要的啊?」 君若寒方才还严肃的表情在听清他的话之后,微不可察地变了变。 顾放显然没发现,继续捉弄:「不会都是自己解决吧?那也还真是挺可怜的……」 君若寒这下是真的勾起了嘴角,笑了起来,眸中带着不知名的火焰:「师兄当真要在此时此刻与我讨论这件事?」 顾放一顿,揶揄的表情登时收了个干干净净,老老实实钻进被子里:「天色不早了,皇上请回吧!」 君若寒走后,顾放在床上滚了半天也没能睡着,最后还是认命地起身去厨房端了一碗醒酒汤去了西院。 他进去的时候,白羽正衣衫不整地半靠在床榻上,一只手臂搭在脸上,那样子分明是醉酒了却睡不着的状态。 「喂,还好吗?」顾放走上前。 白羽撤开手,眯着眼看他,似乎反应了一会儿才将人认出来,喊了一声「姐夫」。 把醒酒汤塞到他手里,看着他一口喝掉,顾放这才又开口:「你和端王……怎么回事?」 第59页 白羽一顿,仿佛混沌的脑子突然清醒,而后看着顾放笑了起来:「姐夫都看到了啊!」 顾放可没他那么看得开,一脸严肃:「我没有跟你说笑,君千鹤可不是什么一般的人。」 「我当然知道。」他若是一般人,自己就不会有那么多顾忌了…… 「那你还……」顾放气得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觉得此刻的白羽跟君若寒一般让人恨得牙痒痒。 「今晚我也不过是借着酒劲撒一回酒疯罢了,你放心吧,酒醒之后,就全都忘了。」白羽收了方才的狂傲,仰头靠在床栏上,闭上眼睛长长嘆了一声,又道,「很晚了,姐夫也去休息吧!」 顾放总觉得他有什么事瞒着自己,不过好在白羽还是理智的,若是君若寒也像他大舅子这般听话懂事,就好了! 君千鹤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自己府邸的,只知道躺在床上一闭眼睛那个人的脸便晃荡在自己脑海中。 可恨,简直可恨! 他堂堂一国王爷,哪个见他不是又敬又怕的,这个白羽,见第一面便伤他不说,现在竟然还对他藏了这般的龌龊心思。 黑暗中他伸手摸了摸被他蹭过的额头,突然觉得脸颊发热,耳尖发烫。 怎……怎么会这样,他应该觉得噁心才对,应该要将那人狠狠唾弃一番才对。 会不会是因为自己没有姬妾的原因? 是啊,他都快满十八了,换做别的男子早已成亲甚至连孩子都有了,而自己这偌大的王府,就自己一个主人。 是了,一定是这样,否则,自己怎么会对一个男人有这样奇怪的反应。 打定主意,君千鹤决定明天去请皇兄给自己指一桩好的亲事。 他记得不错的话,周铭焕周大人有个妹妹,出身虽然一般了些,好在是个知书达理温顺懂事的姑娘,再说,皇兄一直以来也想将周大人扶上位,这无疑是个一箭双鵰的好事。 第44章 该成个家了 第二天君千鹤出现在君若寒面前的时候,无疑让这位天子想到了昨晚发生的那一幕。 是以眼皮不自觉地跳了跳。 「你不是最不喜欢到这宫中来的吗?今日怎么有闲暇了?」这般想起来,好像自从白羽出现以后,他这个弟弟就更少来看自己了。 宫中规矩甚多,君千鹤从小又是个不喜欢被束缚的野性子,就连出宫建府都比一般皇子早一些。 「皇兄,臣弟今日来有事相求。」君千鹤难得规规矩矩站在一边,敛目耷肩,嘴上说着求人的话,那样子看起来却似有些生气。 君若寒挑了挑眉,来了兴致:「哦?说来听听。」 君千鹤抿了抿唇,说明自己的来意:「臣弟来请皇兄赐婚。」 「赐婚?」君若寒神色一凛,「看上哪家姑娘了?」 「周少卿有个妹妹,臣弟觉得……」 「不妥。」君若寒不待他说完便将其打断,「你不是一般的世家公子,想娶什么人就娶什么人。」 「那……沈家二小姐总行的吧!」虽然早已对这沈二小姐的刁蛮任性有所耳闻,但眼下,只要让他赶紧成个亲,管他对方是谁呢! 「胡闹!」君若寒一掌狠狠拍在御案上,他算看出来了,这个弟弟来请他赐婚不是因为看上哪家姑娘,也不是什么春情萌动,而是因为白羽那厮。 「你以为沈周是什么人?他想用沈秋云来牵制住朕,你还眼巴巴地往人嘴里送,你这脑子里现在都装的是什么?」君若寒恨不得一指头戳到他脑袋上去,从小这个弟弟便是聪慧过人,现在却被那个白羽带成了一个煳涂蛋。 君千鹤梗着脖子:「我不管,管他谁家姑娘,皇兄你现在就给我指婚,今天要不到圣旨,我……我就不回去了。」 想到昨晚白羽抱着自己的时候,自己心中掀起的惊涛骇浪,他就害怕,今天无论如何也要吃到定心丸。 正此时,卢笙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皇上,太后请您去万寿宫共进午膳。」 君若寒看一眼君千鹤,哼道:「那你就在这儿呆着吧!」 说完转身离开。 君千鹤看着自己哥哥毫不留念的背影,有些气闷,皇兄不是一直最宠自己的吗?怎么今天这点小事都不答应。 最后一跺脚,忙跟了出去。 君千鹤跟在君若寒十步远的地方走着,也不说话,就这么跟着他。 「皇上,王爷他……」卢笙在君若寒身后小声道。 「不必理会。」他追出来的时候,他已经知晓了。 「是。」 尚未踏进门,里面的声音便传了出来。 「本宫还记得顾将军最爱这醉虾,可惜酒量不好,每吃一次都要闹出笑话来……」 说起幼时囧事,顾放脸皮有些发热。 苏彦青在一旁道:「顾师弟脸皮薄,太后再说下去,恐怕他就要钻桌子下面去了。」 细碎的笑声让君若寒不禁皱了眉。 「皇上……」 卢笙想说什么却被君若寒抬手打断,今日太后把顾放和苏彦青都叫来了,又请了他来,恐怕不只是一起用个午膳这么简单。 君千鹤也在君若寒身后停住,兄弟两人一起听着里面的对话。 「顾放今年二十有七了吧!」太后转而道。 从「顾将军」到「顾放」的称唿,让在座的两个人都知道太后这看似要跟他们闲话家常了。 第60页 苏彦青抬眼看了一下顾放,后者顿了顿方道:「是。」 「也该成个家了……」太后状似无意。 顾放心中一紧,还未做出反应,就听着太后继续道:「皇上比你们年纪小,可到底也是二十多的人了,如今这后宫空悬,着实让本宫头疼。」 顾放与苏彦青对视一眼,原来太后的目的是君若寒。 「皇上勤勉,一心只在大樾的江山社稷上,从不敢斯须自逸,对后宫的问题难免是疏忽了些。」顾放说。 「是啊!他是个好皇帝,跟先皇比起来也丝毫不逊色。」太后欣慰道,而后言语怅然,「只是先皇在他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有了四位皇子,三位公主。如今沈家大小姐已经住在宫中了,却不见皇上有半分心思,哎……」 听到这番话,顾放如梦初醒,若说之前君若寒的心意还让他左右为难,此时便是连半分念想也没有了。 如君若寒曾经说的那般,他是天子,正因为他是天子,就更应该对大樾负责任了。 「太后不必忧心,皇上他向来有自己的想法,立后之事往小了说算是皇上的私事,往大了说便是大樾的国家大事,皇上有分寸的。」苏彦青将顾放的神色变化看在眼里。 「但愿如此。」太后嘆息道,「本宫在他耳边老是唠叨此事,他也烦。你们跟皇上一起长大,又是他的师兄,要多劝劝他,早日为皇家开枝散叶。」 「是。」两人齐声应道。 听着两人应下,太后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招来玉容姑姑:「你去瞧瞧,皇上怎的还没来,他若是再不来,咱们可就不等他了。」 话里带着玩笑,并无尊卑之分,俨然是将此当做一顿家宴了。 「是。」玉容姑姑刚要退出去,就听到君若寒的声音。 「本以为母后就是邀了朕来,没想到两位师兄也在。」君若寒走了进来,视线扫过那人有些泛白的脸,便收了回来。 「臣参见皇上。」苏彦青、顾放二人齐齐起身作揖,又瞧见跟在君若寒身后的君千鹤,「见过端王殿下。」 「既是为了填饱肚子来的,这些虚礼就不必了。」君若寒一撩袍子在顾放右手边坐下。 在他坐下来的那一刻,顾放只觉得周围的空气都不流通了,有些憋闷的慌。 「儿子见过母后,我也来蹭个饭,母后不介意吧?」君千鹤道。 「来都来了,还能把你赶走不成?」太后无奈地笑笑。 这下人都到齐了,午膳总算可以开动了。 顾放拿着筷子埋头勐吃,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太后的目光时不时落在自己身上,难不成是发现了什么? 不可能吧! 「今日这醉虾吃起来像是梅子酒餵的。」君若寒说。 顾放正咬着嘴里的脆皮鸭,下一刻那只绣着金龙的袖口转到了自己面前,只见一只蘸好了酱汁的虾放在了自己面前的碟子里。 「梅子酒清甜不醉人,顾师兄不必担心,吃一两只也没有关系。」君若寒如是说。 他看似无意的举动,却招来了在座所有人不动声色地注意。 苏彦青眉头微皱,显然对君若寒此时的做法很是不贊同,只是他这情绪却丝毫不敢让太后瞧见,只垂着眼数着碗里的米粒往嘴里餵。 顾放如临大敌,浑身紧绷僵硬。一颗心到嗓子眼,面色青红交加。 他应该像平常那样不在意地说一句客套话的,可是平日里的伶牙俐齿在此刻却丝毫没有发挥的余地,几个字在舌尖辗转好几次都没能顺畅地说出口。 最后拿着筷子去夹碗中那只虾的时候,还抖了两抖才夹起来。 顾放懊恼地在心中吐槽自己,简直太不中用了。 「苏师兄也别光顾着吃饭啊……」君若寒也给苏彦青夹去一只醉虾,「苏师兄比顾师兄酒量好得多,难得在宫中聚一聚,多吃些。」 「多谢皇上。」苏彦青没想到他还有后面这「后续」,不管怎样,脸色终于好了一些。 顾放悄声抬眼,目光在太后脸上滑过便收回。 只见太后面色都没有变过,仿佛根本没有看见这三位是兄弟兄友弟恭的友爱场面,嘴角一直含着笑容。 「皇兄,我呢?」君千鹤今年已经十八了,但在君若寒面前,还是仗着人宠着他,推了推自己面前的碗。 「就在你面前放着,还要朕给你夹?要不要朕餵到你嘴里去?」君若寒一反常态,对这个宝贝弟弟好一顿奚落。 君千鹤撇嘴,知道他还在生自己要求赐婚的气。 「多大的人了,还争宠呢……」太后说着夹起他面前的虾放到他碗里。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争宠」二字直直戳到了顾放的心里,又是草木皆兵地偷瞧了太后一眼。 一顿饭吃得战战兢兢,有的人却还嫌不够乱一样,一会儿用胳膊不经意捣捣他,一会儿又将他面前的餐具碰摔到地上。 顾放面上无波无澜,心里却早已将这个师弟摁地上揍了好几顿了。 「本宫听说你有个儿子?」吃到一半,太后忽然道。 这个「你」指的自然是顾放。 「是。」这件事在冬猎以后已经在宫里宫外传了个沸沸扬扬了,他可不信太后现在才知道。 「不为你自己想,也要为孩子想想,将军府该有个女主人了。」太后拿起玉容姑姑递上来的帕子擦了擦嘴角。 第61页 太后一句话,让顾放和苏彦青俱是挺直了嵴背。 「这个……还,还不急。」顾放没敢去看君若寒的表情。 「本宫看周少卿的妹妹倒是不错,去年见过一次,不仅温婉聪慧,长得亦是水灵可人……」太后仿佛并没有听见顾放拒绝的话语,自顾自道。 顾放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却让君若寒抢了先:「那真是不巧,方才端王找朕就是为了这周少卿的妹妹。」 第45章 平安符 君千鹤一脸茫然地抬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视线移到自己皇兄身上,之前不是还说不能娶人家来着? 苏彦青见缝插针:「哦?难不成殿下也对这位周小姐青睐有加?」 「是啊,还说朕要是不同意,就赖在宫里不走了。」君若寒笑了笑,转而向太后道,「母后,难得他有上心的姑娘,您可不能让顾师兄横刀夺爱了呀!他的脾气您也不是不知道,万一将来要是报復顾师兄,可不是顾师兄能吃得消的。」 「我……」君千鹤有苦说不出。 太后只当自己方才是说了个玩笑话:「既然如此,就依皇上的。」 一顿饭总算吃完,刚走出永寿宫,君若寒便走到顾放的身边问:「出发的时间定下了吗?你跟着哪一队走?」 「掌鉴司办事向来讲求时效性,皇上圣旨一下,江副总司立刻整顿了全部飞云骑。时间也已经定下,臣明早卯时,跟唐副总司一队。」顾放目不斜视,刻意顿了顿脚步跟他拉开一定的距离。 「江陵那一队何时出发?」君若寒又问。 「江陵带领的是急行军,寅时过半就出发。」顾放说。 「嗯。」 直到与苏彦青一道坐上出宫的马车,顾放憋在胸口的浊气才算尽数唿了出来。 「吓死我了,今天太后摆的这哪里是家宴,分明是鸿门宴吶!」苏彦青是当真被吓得不轻,一张脸到现在还没恢復血色。 「哎,我说你是不是傻了?」转头一瞧,旁边那人还瞪着一双空洞的眼灵魂出窍,苏彦青便忍不住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苏师兄。」顾放眨了眨眼,可怜兮兮道,「你给我揉揉胳膊揉揉腿。」 苏彦青嘴角一抽,一巴掌削在他脑袋上:「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呢?」 「不是啊,我我……浑身上下到现在还是麻木的。」顾放欲哭无泪。 苏彦青:「……」 不答应君千鹤赐婚的事,他从御书房一路跟到永寿宫;答应了他赐婚的事,这破孩子又跟着君若寒从永寿宫一路跟到了未央宫。 天子不胜其烦,只好停下脚步有些不耐道:「你还有事?」 「皇兄,你怎么就答应赐婚了啊?」君千鹤问,然后又小声道,「其实……我也没有那么着急着想成亲。」 君若寒快被他气笑了:「你可是当真难伺候,哭着喊着要赐婚的人是你,现在又说不急了?」 君千鹤知道是自己冲动了,脚尖不自在地在脚下的石头上碾着:「不急了!」 君若寒冷哼一声:「晚了!」 …… 顾放回到家就关在屋子里挺尸,今天受的刺激太大了,主要是君若寒的行为也太让人不能理解了。 明明太后都在怀疑他们了,他竟然还敢当着众人的面这样那样,简直气闷。 迷迷煳煳睡到晚上,醒来的时候,床头已经燃起了蜡烛,顾小白小小的身子坐在床前的脚榻上,一脸担忧地望着他。 「爹爹,爹爹,你终于醒了……」小白看见他睁开眼,激动地像是他死而復生了一般。 「我就是睡个觉,你这是什么反应啊!」顾放伸出大手一把将小白梳地整整齐齐的头髮揉乱,刚撑着要起身,下一刻便又栽倒了回去,额头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敷着的布巾歪歪斜斜掉在了脖子里。 「你不要乱动,小舅舅说你发烧了。」小白捣着细细的两条小胳膊,摁着他的肩膀,小大人儿一般,拿过布巾在一旁的铜盆里过了冷水,又绞了绞给他敷在额头上。 发烧了? 好像真是,浑身无力,头重脚轻的。 太后真不是一般人,请吃顿饭都把自己给吓出病来了。 拜服! 睡了一觉醒来,顾放的脑子清醒了不少,对今天君若寒的言行,太后的试探重新梳理了一遍,不是他自恋,而是君若寒的行为很明显是在侧面与太后对抗啊。 「要不得要不得!」顾放忽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将布巾扔到小白怀里,就要下床。 「爹爹,爹爹,你干嘛啊,舅舅说不让你乱动。」小白被他吓了一跳。 顾放打开箱子,随便抓了几件衣服和掌鉴司的官服装在一个包袱里,又拿了几张银票揣在怀里,那样子在小白看来,分明是要离家出走啊。 「姐夫?」白羽端着饭菜进来,就见寝房里跟洗劫过一样,「这是要做什么?」 「啊,南疆动乱,皇上不是派了飞云骑前去平乱么,这事儿自然是少不了我的。」顾放说。 白羽摇头笑笑:「那也得是明天才启程啊,你这着急忙慌的还准备连夜走到大部队前头不成?」 顾放一愣,是自己急中生乱了,而后又狐疑地看着白羽:「你怎么知道是明天启程?」 飞云骑行事神秘,大家只知道这次会派飞云骑去南疆,却没人知道是何时派遣,何时出发,派出多少人,行进路线等等。 第62页 白羽将饭菜放下,丝毫不慌:「听端王顺嘴说了一句,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如果是从君千鹤嘴里听说的,那就不足为奇了。 说到君千鹤,顾放想起了今天端王进宫请赐婚的事,于是找了个藉口将小白支开,在桌边坐下,示意白羽也坐下。 「姐夫有何指示?」 顾放一边吃菜一边道:「今天端王进宫请皇上赐婚去了。」 白羽只微微一愣,便扯了扯嘴角:「他也确实到了该谈婚论嫁的年纪。」 顾放挑眉,年轻人看得倒是挺开啊。 「他看上的是哪家姑娘?」白羽问。 「周少卿的妹妹,就是当初在大理寺审你的周铭焕。」顾放说。 白羽点头:「那想必周小姐定然也不会差了,挺好!」 他能有这样的想法,说实话,顾放心里是开心的,但君千鹤今天显然不是真心诚意想要娶妻,依他看,估计多半是被白羽昨晚的行为给刺激的。 「你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先给你透个底……」 「什么?」 「昨晚你在将军府外面对端王的所作所为,不光是我看见了。」 这话的言外之意再明显不过。 「你是说皇上?」 「嗯。」顾放道,「虽然昨晚他是忍住了没上前削你,其实主要还是顾全着端王的面子。但是以后他什么时候想起这事儿,忽然抽抽了要来找你秋后算帐,也不是不可能的。我此去南疆不知何时才能回来,你对端王的心思最好是收敛着,否则山高水远,我就是想为你求情也鞭长莫及。」 「姐夫放心吧!」白羽垂下了眼皮,释怀中带着几分无奈。 白羽走后,顾小白却赖着今晚怎么都要跟顾放睡一起,顾放知道他是在撒娇,于是将他抱到自己腿上:「怎么了,我们的顾小少侠看着要掉金豆子了啊?」 若是在平日里这么说他,他定然如何都不会承认的,今晚却是一头扎进顾放怀里,带着鼻音道:「爹爹,你还回来吗?」 「傻瓜,这里可是爹爹的家,爹爹不回来还能去哪儿?」顾放抚摸着他的后脑勺道,「况且,你还在这儿呢,爹爹丢下谁也不能丢下你啊!」 从顾白毫无预兆地出现在自己面前,直到这一刻,他才真正感受到做父亲的责任。 这个孩子平日里看似不粘自己,心里其实是很在意自己的,这次一走也不知要分别多长时间,好不容易跟这小傢伙建立起来的感情,就怕他回来这小傢伙已经忘了。 「爹爹真的不会丢下我?」顾小白依旧埋着脸,瓮声瓮气道。 「当然,你要是跟舅舅呆的无聊,可以让去爷爷家住些日子,没有你陪着,爷爷奶奶可孤单的呢!」顾放哄着他。 「好。」顾白应道,仿佛接下了重大任务一般。 顾放哄了他一会儿,小东西从他腿上一跃而下:「爹爹,我有个宝贝要送给你。」 说完不顾顾放的反应,一熘烟儿奔出了房门。 不一会儿又奔了回来撞进他怀里:「爹爹,这个送给你。」 顾放一看,在他小小的掌心躺着一个红色的小布袋,上面用金色的丝线绣了三个字「平安符」。 红色的布袋有点褪色,而且磨出了毛边,一看就是时间长远的物件了。 「舅舅说这是娘亲留给我的,我从小带在身上,几乎都没有生过病呢!」顾白宝贝地把东西交到顾放的大掌中:「现在,我把它送给爹爹,爹爹一定也能平平安安地回来。」 顾放知道如果自己不拿着,这傢伙一定不肯罢休,于是将其塞到自己怀里还拍了拍:「谢谢我的宝贝儿子,有了它,爹爹一定平安回来。」 顾小白脸上这才露出笑容,抱着他的腿晃来晃去:「那么,爹爹,今晚我能跟你睡吗?明天我想送你。」 顾放只觉得自己一个快到而立之年的大男人眼眶有点儿发热,俯身在他额头上亲了亲:「今晚跟爹爹睡。」 安慰好顾小白,顾放又去了一趟老爷子家里,毕竟明天早上一早便要出发,今晚去告个别,也省的两老担心。 顾放拍门的时候,两老都已经睡了,顾老爷子披着衣服嘴里骂骂咧咧来开门。 这么晚来敲他门的,不用想都知道是谁。 第46章 临别 一看见这小畜生就没好脸色,顾桓一张脸上写满了不耐烦:「这深更半夜的,烦人不烦人?」 「我是来跟我娘告别的。」顾放撅着嘴道,说着就挤开顾桓迳自朝屋里走去。 「老头子,谁啊?」顾老夫人还在卧房里躺着。 「娘,是我。」顾放脚还没踏进堂屋就嗷了一声。 隔壁家的狗听见动静儿开始狂吠,后面跟进来的顾桓忍不住在他后脑勺上抽了一下:「喊什么喊,再吵着别人休息。」 顾放马上捂住嘴,看着自己老娘也披着衣服出来了,立马闪着白牙迎了上去。 「这么晚了,什么事儿非得这个点儿来?」顾老夫人看见是儿子,立马拉他坐下。 「娘,我明天就要去南疆平乱了,今晚是来跟你辞行的。」说完又看他爹。 果不其然,顾桓准备走向卧房接着休息的脚步一顿,而后转了回来,也坐在一边。 顾老夫人听后,满脸的不高兴:「本来以为从凤鸣关回来,以后就远离战场了,你这怎么在掌鉴司干着文官的活儿,还得操着武将的心啊!皇上也真是的,好歹也是一起长大的师兄弟,真是个小没良心的。」 第63页 「我的亲娘啊,这话可不能乱说。」在背后编排天子,那可是大罪,「是我自己要去的,跟皇上也没关系。」 这时顾桓开口了:「你自己要去的?怎么,你觉得南疆动乱有蹊跷?」 顾放一愣,摇头:「没有啊,动乱能有什么蹊跷。」 顾桓一双发亮的眼瞬间没了光彩,似在跟自己生气,有些口不择言:「我他娘的当年到底生了个什么玩意儿出来了!」 「你说什么呢?啊?你说什么?」顾放还没来得及抗议,他老娘第一个不同意了,拍案而起,「我看我儿子好的很,英俊潇洒,年轻有为,谁人见了不喜欢啊,偏生你这个老傢伙有眼无珠。你是亲爹吗?哪个亲爹这么说儿子的……」 「娘娘娘,娘你冷静一点。」顾放见这阵仗一把将他娘给拦下,就他娘这火辣性子还有他爹这暴脾气,都不知道这俩人是怎么生出了他这个好脾性的乖儿子。 顾桓被气的脸红脖子粗,却也不犟嘴,梗着脖子坐在那儿。 不过老爷子这么说了,那就证明他爹认为南疆动乱事发蹊跷。 好不容易给他娘安抚好,顾放这才问道:「爹,你知道我虽是武将出身,但在这方面确实没有什么天分,您有话不妨直说吧!」 「南疆地处大樾最南边,既不与别国接壤,也无外族人居住。且地广人稀,所有百姓加起来不过五万左右,当年燕王被派去守南疆的时候,带去的兵马足有两万。」顾桓说,「除非是有近一半的百姓都叛乱,才会出现现在燕王zhe:n压不住的局面。只是这种可能性有多大?」 顾桓的「嗅觉」不可谓是不敏锐。 得到了顾桓的点拨,那么南疆之行,他更是非去不可了。 「我去给陆伯伯上柱香。」临走之前,顾放道。 「去吧!」顾桓说。 这是他的习惯,从小都是。 不管是干什么大事之前都要先去给陆伯伯上柱香,当初去凤鸣关之前也是如此。 顾放去了后院的小祠堂,里面点着灯,照的满室微黄。 点香,上香,他都照自己的习惯来,也没有太过讲究,从小到大,他甚至觉得这位从未谋过面的陆伯伯是自己的朋友一般。 而上香也像是一种仪式,只求一个安心。 「陆伯伯,请你保佑我南疆之行一切顺利,还有,查清南疆动乱的真相;嗯……还有,也保佑那位,一切都好。」说到这里的时候,顾放不自觉地垂下了头,放低了声音,似有些不太好意思,「啊,还有,保佑我爹我娘,白羽,小白和苏师兄……呃,我是不是说太多了啊!」 顾放又抬头看向供在香案上的牌位。 这一眼,他却怎么也移不开视线了。 陆铮牌位上的几个字像是长了手一般,紧紧抓着他。 顾放揉了下眼睛,有些不敢相信,几步上前抓住那牌位,眼睛眨也不眨地描摹着那几个在晃动的烛火中忽明忽暗的字。 景元五年十月初九。 景元五年冬…… 呵,难怪当时在看到那捲宗上的时间时竟会觉得如此熟悉,原来是在这里…… 这是巧合吗? 「放儿!」顾老夫人见儿子去了小祠堂半天也么见出来,天色已晚,她只好唤了一声。 「你陆伯伯都快被你烦死了,赶紧走吧!」是他爹的声音。 顾放赶紧将牌位放好,心道,他本来就死了啊。 顾老夫人将他送出门,顾放边走边问:「娘,陆伯伯也当过官吗?」 「没有,就是一名普通的画师,后来因为画画的好,小有名声,便进宫做了小一年的皇家御用画师,专给皇室贵胄画画。」 「后来呢?」 「后来?」顾老夫人推开门,「后来就病逝了!」 「啊……」顾放有些可惜地嘆了一声。 「行了,赶紧回去吧!去南疆,一路小心。」顾老夫人送走儿子,反身关了门,这才悠悠长长嘆了口气。 顾放觉得自己肯定是多虑了,陆伯伯又没做过官,所以爹朝堂诛佞的事肯定与他无关。 再说,景元五年的冬天,死的人多了去了,难不成还都是他爹杀的啊! …… 第二天一早,刚到寅时,顾放便悄摸摸地穿戴整齐,床上的顾白还摆着大字型流着哈喇子睡的正香。 顾放看着他,不自觉地扬起了嘴角,摸摸他的头却没将人唤醒。 与此同时,君若寒便在卢笙的伺候下洗漱完毕,穿戴整齐。 卢笙自然知道主子今日这是要去送顾将军,但是这个时间会不会太早了些? 「皇上,顾将军昨日不是说卯时才出发吗?」卢笙边给他整理衣袍边道。 君若寒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哼笑一声:「他的鬼话你也信?」 果然,等君若寒披着晨露来到掌鉴司的时候,顾放正整装待发站在江陵身后,听着祁远说着什么。 「臣参见皇上。」祁远第一个看见君若寒,立马停下对江陵的交代,躬身行礼。 众人这才发现天子驾临,齐齐跪拜。 「免礼吧!」君若寒道。 顾放躲在江陵身后,像老鼠见了猫一般。 此刻他恨不能找个地洞把自己埋进去,这个臭小子什么时候变这么精了,竟然知道自己说的时间是反的。 第64页 「江副总司,一切有劳。」君若寒走到江陵面前,毕竟这次他才是领队的人。 「皇上折煞臣了,为君分忧,为国平乱,是臣的荣幸。」江陵垂首道。 君若寒拍拍他的肩,目光看向他身后缩肩耷目心虚不已的人:「顾少使无论如何也是朕的师兄,此去还有劳江副总司多多照顾了。」 「是。」江陵应得干脆。 君若寒上前走到顾放面前,后者忍不住害怕地吞了下口水,不是怕他的帝王威仪,而是怕这熊孩子做出一些逾矩的事来。 然而下一刻,众目睽睽之下,君若寒伸手到他面前,大掌在他面前的衣襟上抚了抚,不待顾放反应就收了回来:「那么,朕就不耽误你们了。」 顾放惊地往后大退一步,瞪着眼睛看他,眼中多是羞恼和不忿,这个人未免也太大胆了些吧! 见君若寒只是如此并没有后续动作,甚至之后连目光都未在自己身上停留,顾放这才觉得自己太一惊一乍的了。 而后恍然大悟,顺着放才君若寒抚过的地方也抚了抚。 江陵一声令下,众人跨上马,疾风剑雨一般朝城门方向而去。 他没有回头,紧紧跟着江陵的身影,行进期间忙里偷闲将方才君若寒塞到他衣襟里的东西掏出来看了一眼。 是一串类似狗牙做的手串,粗陋不堪。 但就是这么个一文不值的物件才是他此行真正的保命符。 顾小白坐在爹爹的床上,看着身边的位置空空如也,小脸上写满了失望:「小舅舅,爹爹走了。」 白羽一边帮他穿衣服一边道:「嗯,昨天你们不是已经道过别了吗?」 「可是……可是我都没有起来送送他。昨天晚上我答应爹爹了。」小白绞着手指头,「管家爷爷说,爹爹是去打坏人的,很危险。」 「放心吧!」白羽摸摸他的头,「他那么厉害,坏人伤不了他的。」 顾小白面露犹豫之色:「小舅舅你从哪里看出来爹爹厉害了?他功夫还没你厉害呢!」 白羽面色一沉:「这些胡话,可不许乱说。」 「嗯。」顾白撅着小嘴点头,心里却道,本来爹爹的功夫就没有小舅舅好。 「在舆畲和在这里比,小白更喜欢哪里的生活?」白羽忽然有感而发问道。 其实对一个四五岁的小孩儿来说,也许一两年前的事情早就忘了,哪里还会记得在舆畲的日子。 「我喜欢这里。」顾白毫不犹豫道,「因为这里有爹爹。」 白羽捏了捏他滑腻的脸蛋儿,笑了,可惜,他们不会在这里呆太久了。 「走吧,这几天小舅舅带你把这都城里都逛个遍。」 …… 第47章 奔赴南疆 江陵带领的急行军是飞云骑中最为精锐的部队,身体素质不消多说,狂奔六个时辰才停下稍作休整。 「喝点水吃些东西吧!」江陵拆下一只水壶扔到他怀里,「我们只有一刻钟时间用来休息、进食,时间一到立刻起程。」 他已经喘的不成样子了,大腿内侧早已麻木,站着都打颤。 再一瞧周围的人,包括江陵在内,俱是脸不红心不跳的,就连喝水进食都有条不紊。 虽然与江陵有不少私怨,但今天这人的业务能力确实让他刮目相看。 顾放在军营呆过几年,后又自己领军在凤鸣关驻守了五年,他自认是一个合格的军人,至少在身体素质上是没什么可挑的,然而跟这群人相比,才发现自己就跟个鹌鹑没什么两样。 咕咚咕咚灌了些水,顾放这才缓过劲儿来:「这些人都是你训练出来的?」 「不是,掌鉴司有飞云骑的专门训练地。」江陵说。 顾放眼珠一转,趁机想多了解一些关于掌鉴司内部的更多情况:「那现在掌鉴司的飞云骑一共有多少人啊?」 江陵似早已看穿他的小心思,只勾唇笑笑并不回答。 嘁!不说就不说。 顾放转而去和其他人套近乎,然而飞云骑的管理相当严格,这些人甚至都没有将鼻子以上的半张面具摘下来与他坦诚相对,更别说跟他搭话了。 他自觉没趣,看来这一路能给他解闷儿的就只有江陵了。 「他们不理我都是你提前交待的吧?」顾放可不认为自己的人缘儿会这么差。 江陵掰下一小块饼放到嘴里:「我可没那个闲工夫。只是执行任务,不与任何不相干人的多言,是他们在掌鉴司学习的第一条规矩。」 哦,原来自己是不相干的人啊! 道路颠簸,吃太多实在不怎么舒服,所以即使知道行进时间长,顾放也只吃了一块儿饼。 就这样不眠不休行进两天两夜,终于听到了江陵下达停下休整补眠的命令。 此刻顾放只觉得江陵是菩萨啊,还是闪着金光的那一种。 身体快要达到极限,哪还会在意身处何地。火堆还没升起来,顾放上下眼皮一碰,就已经抱着剑靠在树下睡着了。 即便快到初夏,夜里依旧凉寒入骨,顾放睡梦中不自觉地将双臂抱的更紧了。 江陵在坐在火堆旁一边吃着干粮一边抬眼看向树下的人。 最后扯过一件披风的一角用力一扔,厚厚的披风准确无误地落在那人的身上。 毕竟也是这个世上唯一一个让他尝到了元宵味道的人,即便此行是他生命的最后一个旅程,也不想他吃太多苦头。 第65页 从闭眼到睁眼,顾放只觉得自己不过睡了有一柱香时间罢了,却被告知他已经睡了两个时辰了。 被迫又跨上马,他忍不住在心里骂娘,这江陵简直就是个大变态,两个时辰怎么了,不眠不休整整两天,睡两个时辰怎么了? 但看身边的飞云骑,个个精神抖擞毫无倦色,于是即便在急行中,他还是忍不住问江陵:「这些人年纪都多大啊?」 依他的观察年纪都不是太大,也不知跟自己比起来怎么样。 「最小的十八,最大不超过二十四。」江陵给他一个凛冽的侧脸。 顾放嘆感嘆:「年轻就是好啊!」 体力都比他强的不是一点半点。 等到第二次长时间休整之时,他们已经赶了一半的路程了。 也许是适应了这样的节奏,倒是没有最开始那种精疲力尽的感觉了。 今晚江陵对顾放的态度跟以前大不相同,在顾放看来简直可以用「殷勤」来形容了。 有人猎了野兔山鸡,江副总司竟然让他先挑。 顾放狐疑地看着眼前这个被称之为「黑面阎罗」的男人,最后指了指那只灰色的野兔。 不仅如此,就连翻烤也不用他动手,而是江陵亲自上阵。 这让顾放一直神经紧张地全程紧盯,深怕这人直接往上面抹了毒药。 火光给江陵那张惨白的脸染上一丝暖色,倒是有了几分人气儿。 「趁热吃吧,吃好上路。」江陵将手中串着兔肉的树枝递到顾放手中。 顾放坐在他旁边,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接东西的手不自觉地抖了一抖,差点儿将兔肉扔到地上。 这确实是江陵的行事风格。 在他看来,顾放早已经是他砧板上的肥羊,跑不掉的。所以,这只待宰的「肥羊」知道或者不知道他的屠刀何时落下,都没有关系。 他也不喜欢藏着掖着。 顾放撕下一条后腿递给江陵:「有没有人说过,你这个人很让人讨厌?」 「没有。」江陵说这话的时候似乎有点儿想笑,但最终也只是扯了扯嘴角便作罢,「但我知道。」 知道他们在心里是怎么想自己的。 「对一个将死之人,或许说一些善意的谎言,也是不错的。」顾放嘴圈儿上泛着油光。 「对一个将死之人说谎,岂不是更加过分?」江陵反问。 「可能吧!」顾放撸了撸袖子,露出一截腕子,仿佛是怕衣袖沾染了油渍。 江陵无意一瞥,目光定住。 顾放也侧头对上他的目光,而后弯了弯眼,露出半边酒窝来:「好看吗?」 江陵静默片刻忽然笑了起来,生气中又带着无奈:「你跟我想像的不太一样。」 「你跟我想像的倒是没有什么差别。」顾放说。 「他不过是五年前我在一个破庙里捡回来的小乞丐而已。你就这么笃定他能买你一条性命?」江陵问。 顾放摇头:「我不确定,所以我在赌啊!不过……看起来我赌对了。」 江陵没有说话,顾放则是将剩下的半只兔肉全数还给他,心满意足道:「正如皇上临走时嘱咐的那般,这一路,烦请副总司多多照顾了。」 唐龙带领的队伍虽然跟江陵出发时间差不了多少,但真正赶起路来,仅仅一天时间便落下了不少路程。 五天以后,更不消多说。 庄舟身上肩负着保护顾放的重担,但此刻也快要放弃了,毕竟他跟着唐龙的队伍只能望尘莫及,于是书信一封将自己的情况告知天子。 君若寒凑在灯下读完信后,一颗心都悬了起来。 他本欲着庄舟与顾放同行确保他的安全,现在看起来似乎并没有设么用。 眼下只能将希望全部寄托在那个少年身上了,希望那串粗陋的手串能够牵制住江陵。 「皇上,沈小姐求见。」卢笙侍立在外道。 其实沈秋云倒是个乖顺的女子,但一想到她那个野心勃勃的父亲,君若寒便连带着对她有些不耐:「何事?」 卢笙看一眼沈秋云手中的汤,目光再移到这姑娘含羞带怯的脸上,终是有些不落忍:「回皇上,沈小姐给您送参汤来了。」 宋国公已经离商都越来越近了,君若寒不愿见她却不得不见:「让她进来吧!」 「是。」 沈秋云端着参汤进了书房,远远便看见那年轻的帝王端坐在御案前,面前摆着一摞奏摺,脸上带着倦色。 她更进两步福了福身:「秋云拜见皇上。」 「不必多礼。」君若寒这才掀了眼皮看向她,然而,并没有要起身的意思。 沈秋云有些失落,面上却不动声色,只道:「这些日子见皇上劳心国事,每日必到深夜方得休息,秋云冒昧,亲自炖了参汤,粗手笨脚的,还请皇上不要嫌弃。」 「有劳了!」君若寒翻开手边的奏摺,其实是已经批阅过的。 沈秋云但见君若寒如此不冷不热的态度,面上闪过一丝难堪,只走到御案前将瓷盅放下。便垂着头站在几步远的地方顿住。 君若寒见她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只得开口询问:「还有事?」 「皇上是否……是否觉得秋云不好?」沈秋云问这话的时候并没有抬头。 君若寒眉头一跳,在他看来沈秋云与他在大街上擦身而过的女子并无不同,甚至没有过半分交集,好与不好又从何谈起呢? 第66页 「很晚了,去休息吧!」这个回答显然与其说是委婉,不如说是敷衍。 一向温婉乖顺的姑娘这次却倔了起来:「皇上是否更属意秋雨?」 这下君若寒倒是正视起这个她来了。 「如果、如果皇上更属意秋雨,我们的婚约……也可以就此作罢的。」她说。 其实之前沈秋雨对君若寒的殷切她都看在眼里,君若寒曾带妹妹出宫的事她也有所耳闻。 虽然自己对君若寒有心,但倘若他无意,她也不愿纠缠,倒不如成全了妹妹。 这是要退位让贤?君若寒眯了眯眼看她。 就算他同意,她们的父亲能同意吗? 不过左右都是他沈家的女儿,沈周应该会乐见其成,况且沈秋雨比起这个温顺端庄的沈家大小姐或许更有能力周旋在皇室和沈家之间。 但是他又怎么会给自己找不必要的麻烦呢! 「去休息吧,参汤朕会喝的。」君若寒道。 沈秋云蕙质兰心,怎会不明白他的意思,脸色稍微好了一些,态度更没有了方才的强硬:「秋云告退。」 第48章 你打死卖盐的了? 沈秋云走后不久,沈秋雨也急匆匆来到御书房外,不料却被卢笙拦了下来。最终也没能见上君若寒一面。 「皇上刚才见姐姐了?」沈秋雨有些不甘问道。 「是。」 她就是听说姐姐亲自炖了参汤送来御书房,这才不甘落后,马上也亲手做了夜宵送过来,谁知她的若寒哥哥却闭门不见。 「那……皇上喝了姐姐送来的汤?」她又问。 「是。」芦笙据实道。 只见沈秋雨明艷的脸上立刻黑了黑,咬了牙跺脚离去。 回去的路上她又是愤恨又是不甘,难道就因为比自己早那么一时半刻出生,所以自己就註定要永远被压上一头吗? …… 不知是不是因为跟江陵亮了自己的「筹码」,休息的这晚并没有什么意外发生。 一路颠簸总算到了南疆。 「副总司,再行半日便可到达目的地。」一名负责探路的飞云使前来回报。 「嗯,照之前的安排分作七路,三天内全数进城。」江陵不咸不淡道。 之前的安排是什么,顾放自然是不知道的,他也不屑于去探听。 但是分作七路,给三天的时间进城,也就说明他们此次前来,是不能让敌人知道的。 不过江陵这种从容不迫的气度确实让自己佩服的。 毕竟当年自己领兵的时候,每当作战前夕总是要站在点将台热血地慷慨陈词一番,好鼓鼓士气。 反观此人,对于即将到来的恶战似乎没有任何紧张感。 他相信,即便是几个月后他们平乱得胜,这人也不会有真正打了胜仗的喜悦,大概也只当这是他完成的一个任务而已。 那名飞云使走后,江陵对他道:「剩下的路程真要是赶起来半天足矣,不过有三天的时间可以交给你支配,我们最迟在三天后进城便可。如果你想好好休息,趁着三天抓紧时间吧!」 三天时间,三天,可以全部用来休息, 这个诱惑对顾放来说可以说是相当大了。 「那我想睡个三天三夜。」 江陵不置可否。 三天时间足够让顾放彻底休整一番了,这三天所有的飞云使或早或晚全数离他们而去,最后只剩自己和江陵在一起。 趁此机会,他决定好好跟江陵培养一下「感情」。 一大早的,江陵还没睁开眼睛,便闻到了一阵食物的香气,掀了眼皮瞧上一瞧竟然是顾放在烤东西。 真是难得,一路上这人似乎把全身的力气都用到了骑马赶路上,一到休息的时间,便在树下躺平了等着人低水递水递饭,好像只要他再劳动一下就会死了一样。 所以乍见他起了大早还自食其力,江陵多少有些惊讶。 「你醒了!」顾放转了下手里的鸽子道。 「烤的什么?」江陵抻了抻腿站了起来。 「鸽子。」顾放说。 「鸽子?」 「信鸽。」顾放好心解释,那样子还颇有些得意。 江陵眼睛不自觉地眯了眯,就是这个阴鸷的表情,简直太有他的特色。 顾放深知皮也要有个一定限度的道理,收了收表情,指着他脚边一块拳头大的石头:「喏,那个是给你的飞鸽传书。」 江陵附身将那石头挪开,只见一个捲成筒状的纸条被压在下面,虽然已经被压扁了。 「我还以为是谁给我的飞鸽传书呢,打开看见你的名字,便放下了。」顾放说着,心里还有点儿小小的失落,「不过你放心,内容我是一个字也没看。」 江陵哼了一声:「你觉得你说的话,我会信几分呢?」 顾放也不恼:「随你,再说,我就是真的看了,你又能如何呢?杀我灭口?早知道你是如此薄情寡义之人,我应该直接把信烧了的,免得还落个不实诚的名声。」 这话说的还带着几分无奈和可怜,但江陵自然不会被他的这点儿小手段迷惑。 打开字条看过,是义父的来信。 看完内容他方才的警惕和阴戾之色总算有所缓和,信的内容不过是关于眼前这个没心没肺看着鸽子肉傻笑的人。即便让他看了也没什么。 第67页 顾放看了他脸色,这才开口:「信上说的什么?」 说完又觉得不对,信上说了什么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呢?就算是有关系,人家凭什么要告诉你呢? 于是改口:「算了,你还是别说了。」 他是真的没有看那信,不过大概也能猜到,十有**是柳太尉的来信,内容嘛,不过是嘱咐他务必要将自己的小命留在南疆。 「关于你的,不过,不是什么大事。」江陵坐到他对面,看着火堆旁准备好的清水,挑了挑眉,「给我的?」 「不然呢?这还有第三个人?」顾放说。 江陵简单洗漱过,顾放又递过来半只烤好的鸽子肉,严格来讲也算不上半只,比半只少一点,少一只腿。 江陵没有立刻伸手去接,倒不是因为少一条腿,而是这人如此殷勤让人难免生疑。 他这迟疑的动作在顾放眼中可就不是这回事了:「怎么,嫌弃少只腿啊?大、大不了我给你个翅膀喽!」 嘴上说的倒是大方,撕下自己那只翅膀的时候,脸上表情分明就不是那回事,可以说是想当不乐意了。 江陵接过鸽子肉拒绝了他的翅膀,他有的时候觉得顾放这人也是挺神奇的,一个腿和翅膀都能让他如此上心,真不知道他脑子里一天天都装的是什么。 而且,这么一个不着调的人,当初是怎么当上镇远大将军的? 哦,对了,是靠关系上位的。 江副总司释然了。 顾放见他吃着鸽子肉却没有半分想要说些什么的意思,当即就有些憋不住了。 他给他烤鸽子肉可不是单纯就为了给他吃啊! 「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他问。 江陵慢条斯理地吃着肉,皱眉沉思了一下:「有点儿咸。」 顾放:「……」 「你打死卖盐的了?」 顾放恨不得直接对他翻个白眼,早知道就把剩下的那点儿盐全洒进去咸死他算了。 其实顾放给江陵烤鸽子肉不单单是因为一大早的,这小畜生偏偏要飞来送信还恰巧被他看见,还因为当年柳太尉在奉显救下江陵的时候给他的食物便是鸽子肉。 他还盼着这鸽子肉能勾起江陵对往事的回忆,从而了解他的过往。 不过,显然是他想多了。 江陵对他的心思也摸清了一二,又怎会轻易上他的套。 第一次培养「感情」以失败告终,顾放有些气馁,这样一个无欲无求又情感淡漠的人,真的是犹如一个铜墙铁壁一般,连丝毫破绽都找不出。 愈近南疆一步,就更能感受到南疆此时的不安定,从他们吃饱喝足起身赶路到进城短短半天的时间,他们就遭遇了两次抢劫和一次纯粹以shāre:n为目的的袭击。 不过,幸而有江陵在,算是有惊无险。 「你的脚没事吧!」江陵看着他走路一瘸一拐的腿,问道。 之前在掌鉴司的时候,两人照面的机会不少,但他也没有发现他的腿竟是瘸的。这半天时间便与敌人交手三次,顾放才显出吃力来。 脚上的问题也就自然显露了出来。 「不碍事。」顾放说。 不是不碍事,而是碍事也没用,况且他已经习惯了。 两人打扮成普通百姓的样子进了城,顾放才惊觉自己的处境有多么危险。 南疆西城境内烧杀抢掠随处可见,尸体横七竖八呈在街头巷尾,其中以兵士居多,看来燕王这次折损确实严重。 这样的情况别说是柳太尉有心派人来解决他了,就算没有,他死在这里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发起动乱的人穿着前朝的巫师服装,黑色的罩头斗篷背心处绣着大大的「岚」字,左前胸红色的圆代表太阳,右前胸黄色的月牙代表月亮,脸上还带着统一的黑色面具。 岚国被大樾所灭是大几十年前的事情了,岚国信奉巫术,地位最高的人除了岚国王上便是巫师,顾放觉得这样一个大事小事都靠巫师一张嘴的国家被灭那是迟早的事。 那时候的大樾皇帝铁血手腕,直接将前朝皇室尽数绞杀,巫师全部处以极刑。 传闻,岚国的巫师大都是从南疆而来,要说还有几个漏网之鱼回到故里蛰伏几十年又培养了一批新的信徒重新来过,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但这么明目张胆,怎么想都觉得有些奇怪。 穿过西城到达北城,情况总算好了些,看来西城已经陷落。 到达北城,江陵并没有第一时间去找燕王,而是找了一家客栈住下。 顾放一边在房间里洗脸一边问:「不跟燕王禀报一声吗?」 「为何要跟他禀报?」他们的房间在二楼,江陵打开窗户看向外面的街道,南疆地大但人烟稀少,不过西城陷落,有机会提前逃出来的人都来了北城,这让北城里显得有些拥挤,不过人们脸上总是带着战战兢兢的惊恐,可见西城的惨状给他们造成了什么样的影响。 顾放觉得他这个反问问的很好,因为自己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为什么要禀报? 人家是这片儿的地头蛇,也是人家上奏要增兵支援,结果援兵来了,嘿,却一声不吭,就不告诉你我来了,这是什么个逻辑? 第49章 不能招惹这样的人 「可是,不跟燕王配合,这乱要如何平?」小半个月没沾过床铺枕头了,顾放洗了脸之后就往床上一摊,烙饼似的摆了个大字型。 第68页 啊,舒服! 江陵看了窗外几眼便将窗户关上,回身坐到桌边给自己斟了杯茶:「到了南疆的地界,所有的事都该谁来做主?」 「那自然是燕王。」顾放阖着眼睛道。 「没错。」江陵说,「可是我不喜欢听别人指挥。」 顾放不由得嘴角一抽,这人看着对什么都冷冷淡淡的样子,骨子里可是又狂又傲啊! 「那行吧,只要把皇上交待的事儿办妥了,就算没有通知燕王也无所谓了。」顾放坐起身准备tu0y-i休息。 手刚移到衣襟处,但见那坐在旁边的人没有一点要走的意思,便停了下来:「我要休息了。」 「我也没拦着你。」江陵说。 「你要坐这儿看着我睡觉?」他问。 江陵有点儿好笑:「我可没这样的嗜好,我也要休息。」 顾放后知后觉,方才在楼下,这人只开了一间房。 「我不喜欢跟人同床共枕,尤其还是男人。」顾放说,忍不住想起来君若寒抱着奏摺夜宿将军府的那晚,关于被蚊子精咬了的事。 江陵看着他眼神忽然游移,脸上还莫名其妙地有些发红,不过他也没兴趣细问,只道:「你以为我愿意?」 「那……」 「我只是身上没有钱了而已。」江陵说。 顾放无言以对,毕竟他从小就知道一分钱难倒英雄汉的道理,况且自己临走时抓的那一把银票着急忙慌的也给忘了。 「你身为掌鉴司的副总司,出门竟然连银子都不带……」 「彼此彼此。」江陵退下外衣,站在床边伸手在他腿上拍了一下,示意他往里挪挪。 顾放不情不愿地往里挪了几下屁股,给江陵留了足够的空间,他可不想和别的男人挨得紧紧的睡在一张床上。 顾放在床上像个大姑娘看se:ng一般看自己的行为,把江陵给搞煳涂了,后来想想,算了,这人奇奇怪怪的也不是一两天了。 顾放是真的累了,再加上年龄也不小了,他自己这样认为,虽然江副总司和他一般大。这一觉就睡到了天昏地暗。 江陵身体疲累,精神却一直紧绷着,在进了城以后尤其明显,中间睡睡醒醒了好几次,而每一次看身边人,这人总是能给他「展示」新的睡姿,他表示很服气的。 再一次醒来时被顾放一只胳膊给砸醒的,好歹是一个常年在外领兵的成年男人,这一膀子下来,又是在他没有任何防备的情况下,直把江陵砸的懵了片刻。 江副总司第一次为了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生了气,一巴掌在那只胳膊上抽了回去。 然而这人只是哼唧一声迅速收回了手臂,咂巴两下嘴竟是又睡了过去,不,不是「又」,而是这人根本就没醒。 江陵见他那样彻底没了脾气,起身准备去寻点儿吃食。 天早已完全黑了下来,根本看不出现在到底是何时辰了。 江陵起身刚将外衣披上,便听的一阵悉率的声音,很轻。 眉心微皱,看一眼床上这个还睡的不知死活的人,只得将人晃醒。 「唔~」顾放睡的昏沉,被人弄醒十分不悦,刚要出生撒癔症便被人捂住了嘴。 「嘘,外面有人。」江陵低声道。 这下他是彻底醒了,有人?什么人? 江陵侧耳听了听,又道:「人数不多,楼下也没有大的动静,依我看,应该是沖你来的。」 如果是叛军一定会大张旗鼓闯进来,早就在一楼闹个天翻地覆了,况且今日他们进北城的时候四处观察过,北城内部的巡防还算是严密。 顾放心道,这柳太尉的人还真是会挑时间,选他身体最是疲累,精神却又最放松的时机。 如果今天不是江陵在身边,他十有**是要遭毒手了。 「你要保护我啊!」切身的危机让顾放撸起了袖子,把狗牙手串取了下来交到江陵手中,「我若是不能完完整整回去,你弟弟……」 「知道了,闭嘴。」江陵最讨厌被人威胁,但却总是逃不脱被人威胁的命运,「衣服穿上,躲到门后面去。」 顾放一怔,他也不是手无寸铁的柔弱书生,若是正面起冲突未必是不能帮上忙的。 他是需要江陵保护,可不是完全把他当保镖啊。 「其实,我可以……」 「我怕你碍手碍脚。」听着声音越来越近,江陵有些不耐地将人从床上抓起来扔到了门后。 事已至此,顾放也不挣扎了,抱着衣服十分乖巧地站在门后。 其实他在思考问题,自己真的会给别人拖后腿吗? 这也不一定啊! 眼睛适应了黑暗,顾放只见面前的门慢慢被推开,门板离自己越拉越近,他将嵴背紧贴着身后的墙壁。 就在那扇门快要碰到自己鼻尖的那一刻,忽然听到「哗啦」一声,接下来便是几滴热液透过单薄的门板纸浸到了自己脸上。 鼻端瀰漫着浓重的血腥气。 门外微弱的月光洒在江陵脸上,说不出的诡魅。 「二公子。」门外的同伴显然没想到还没进门便倒下一个,待看清是谁,才放下一颗心,主人说过到了这里,二公子会助他们一臂之力,即便是不出手相助,也不会阻挠他们。 江陵眸光未变:「来了多少人?」 「四人。」刺客对即将到来的危险没有任何察觉。 第69页 「很好。」江陵声音很轻,「好」字刚落,便是一声重物倒地的声音。 顾放听的心惊胆寒,这种惧怕不是来自刺客,而是江陵。 这个人做事……真的是果断利落啊! 他暗自在心里道,可不能招惹了他! 「二公子,你……」剩下的两人显然不明白为何会出此变故,但纷纷意识到了危险,对江陵举起了剑。 顾放躲在门后,只能看见交错缠斗的身影映在门板上,却看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能肯定的是,他没有听见兵器交接的声音。 只有利刃划破皮肉的声音。 仅仅片刻,两声呜咽,缠斗停止,江陵的声音响起:「出来吧!」 这……这就完啦? 顾放从门后走了出来,四名刺客叠罗汉一般摞在一起,堵在了房间门口。 他严了咽了咽口水,看向江陵的脸,跟方才打开门的那一刻几乎没有任何变化,情绪也没有任何波动。 这样的人,真的不能招惹。 shāre:n的事交给江陵,那么处理尸体的事就落到了顾放头上。 他打心眼儿里拒绝。 但是江陵有自己的考量,这些人毕竟都是义父的人,若是留下什么蛛丝马迹,皇上派人来查,那就是做实了义父暗杀朝廷命管的罪名。 虽然大家都知道这刺客是谁派来的。 来回四趟终于将四名刺客的尸体全数搬到了一处密林中,江陵一把火将其烧成灰烬。 天已经快亮了! 「走吧!」江陵看着火光渐渐变小,最后熄灭,尸体并没有尽数烧成灰,不过再怎么看也只是四具来路不明名的焦尸而已。 回去的路上,顾放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问:「其实,柳太尉何必如此麻烦,直接让你杀我岂不是更方便省事。」 江陵功夫比他厉害,真想杀他那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他不放心我。」江陵说。 顾放瞭然,柳太尉不是不放心他,而是不信任他,只是江陵说的委婉罢了! 义父何曾没有对自己下过那样的命令呢! 只是当时他拒绝了,倒不是可怜他这一条无辜的性命,而是这人活着或许对柳家没用,但是死了一定会对柳家造成不可挽回的打击,毕竟他可是天子的师兄啊! 其中的厉害关系,他不止一次分析给义父听,但是之前义父还有所顾忌,后来却却不知又有了什么打算,势必要顾放这条命给柳修文陪葬,还告诉他不必担心柳家,柳家有了更大的靠山。 这个更大的靠山是谁,他不清楚,义父也没有对他说起过。 「你这么坏他的好事,就不怕他后来怪罪你?」顾放又问,只觉得这江陵看似无人可撼,实则也是个可怜人。 「来人都已经灭口,他如何知晓是我阻挠?」江陵说,然后看着泛起鱼肚白的天边,「就算知道了也无妨,跟他请罪便是……」 要如何请罪?柳太尉会放过你吗? 这些话,顾放没有问。 燕王君廷昭站在城楼上遥遥望着西城的方向,却看不出半分担忧的模样。 「王爷,有密信。」要一个小兵小跑上城楼,递上一封信。 君廷昭接过信,摆了摆手,小兵立马退下。 信上只有一行字「援兵已到,谨慎行事。」 燕王重重嘆息一声,他知道这次的援兵是飞云骑,也知道飞云骑由江陵掌管,这人不好掌控他一直都知道,但好歹他义父柳太尉都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量这个江陵也不敢在他面前太过放肆。 可没想到的是,人家到了他的地界儿压根都不知会一声的。 飞云骑不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到底是不能让人放心。 与此同时皇城的太尉府也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第50章 神秘人 柳太尉见此人,面露不悦:「我说过我们见面最好不要如此招摇,你是嫌宫中那小子抓不住我的小辫子是不是?」 来者灿然一笑:「太尉大人太过谨慎了,你放心,现在你们的皇上一双眼睛盯着国公大人都来不及,哪里还顾得上你。」 「再说……」那人又道,「他不看着你,难到就不怀疑你了?」 「说吧,你来做什么?」柳太尉不欲与他绕弯子。 「这个你看看。」来人将几张手掌大小的画纸交到他手上,「太尉好好看看吧,我说过,顾放那个人的性命可不是这么轻易就能到手的。」 这几张小小的画纸上的画连起来就是昨晚远在南疆的客栈和树林里发生的事——江陵帮着顾放解决了他派去的杀手。 柳太尉一一看过,一双浑浊的眼气的越瞪越大:「这个逆子,他想干什么?」 不仅不听自己的命令,甚至还敢出手阻挠,当真事不把他看在眼里了吗? 「很明显,他要保下顾放。」那人慢慢悠悠道。 「他……」柳太尉转而一想,又心生疑惑,「我怎么知道这些东西是不是你伪造的。」 「那太尉大人大可以等,看看你的人最后会不会回来。不过……」来人拉长了尾音,看向柳太尉,「等到那时候,恐怕你再派人去杀顾放,为时已晚了!」 柳太尉此人混迹观场半生,早已是只老狐狸了,定然不会轻易相信他的话,但是一想到顾放,他又不能轻易放过他。 第70页 「陵儿为何要保他与老夫作对……」这是他如何都想不通的。 来人摇头似嘲讽:「江陵说是你的义子,你究竟是把他当儿子还是当利刃了,你心里比谁都清楚,他也是个人,难道他就感受不到吗?」 柳太尉自认对江陵很是了解,即便江陵知道自己把他当工具,也不会做出违背他意愿的事。 「就算是这样,他也不可能背叛我。」 「是啊,因为柳家在他心中是最重要的,比自己的命都重要。可事实摆在眼前,他确实背叛了你,你想想是为什么。」那人说。 柳太尉抖着鬍子,思索良久,才开口:「莫非,莫非……」 「除非在他心里有了比柳家更需要珍惜的人或物。」 「你知道?」柳太尉似乎有些不能接受这样的事,是他救了他,给了他一条命,给了他现在的荣耀加身。他怎么能背叛自己。 「看来你对这个『儿子』实在是太不上心了。」那人拿起桌上点心左看右看,最后却似有些嫌弃一般,又放下了,「他五年前收养了一个小孩儿,这个孩子陪他朝夕相处了五年,你说,能没有感情吗?」 柳太尉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他是真的不知道。或者应该说,他根本没有时间也没有兴趣去了解这个义子的生活。 而且,他也不认为,这个冷冷淡淡的孩子会因为孤单跑去收养另一个孩子,这可一点儿都不像他。 「他收养的那个孩子,如今已长成十二三的少年,不过此刻,那少年已经被皇上的人带走了。」 原来如此,皇上是拿那少年胁迫了江陵。 柳太尉慢慢消化着这件事,后又思索良久才道:「现在,你有更好的想法?」 来人笑了笑:「当然,他们出发前我就说过,你的人杀不了顾放的。现在又有江陵护着他,你觉得你派的那些人是『黑面阎罗』的对手吗?」 柳太尉沉默不语。 「顾放的人头我替你拿,只希望不久的将来,柳太尉能与我行个方便。」 柳太尉看着眼前的人,这人就是一条毒蛇,可他无从选择。 「好,我答应你。」 「多谢!」目的达到,此人不作停留,掸了掸衣袖离去。 …… 飞云使在西城探明了叛军的大概人数,约在八千左右。 「我没记错的话,燕王手下的兵力大概在两万左右。」江陵说。 「不错,五年前燕王到南疆,确实是带了两万人。」顾放说。 「两万兵力被八千人逼到如此境地,也是不容易。」江陵觉得此事大概是有蹊跷的。 「扣扣」有人敲门。 「谁?」顾放警惕询问。 「顾将军!」外面一把熟悉的嗓音传了进来。 顾放一怔,与江陵交换眼神:「是燕王。」 两人心有疑惑,却还是开门将人迎了进来。 「见过王爷。」两人朝君廷昭躬身行礼。 燕王看似热情,亲自将二人扶起身,而后环顾四周,最后道:「江副总司与顾将军到了此地也不知会一声,让本王一通好找。」 「只是飞云骑的勘查任务还没有完成,不好上门打搅。」江陵说。 「江副总司这是哪里话,飞云骑是皇上派来支援南疆的,何来打扰一说。」 顾放看见君廷昭就烦,之前在商都故意跟自己套近乎,搞得君千鹤都要怀疑自己了,况且之前冬猎还想杀他。这回他孤身一人来到南疆,恐怕这人不会轻易放过如此好的机会。 饶是江陵再不喜欢被指挥,但都被人找到了,也只能跟人到了燕王的城中。 不过他心有疑虑,究竟是谁把他们的行踪告知燕王的呢? 吃过晚饭,燕王便以上位者的身份开始询问江陵,此次带了多少人,兵分几路,对叛军的情况了解多少,准备如何作战。 随着一个个问题抛出,别说是江陵了,就连顾放都黑了脸。 「王爷,这城中还剩多少兵力?」江陵不答反问。 顾放在一边喝着茶,看着两人暗中较劲儿。甚至还有点儿想看燕王吃瘪的样子。 毕竟江陵这个人说话做事是不懂得看人脸色的,其实也不能说他不懂看人脸色,他看人脸色得首先看自己的心情。 燕王没想到这人如此放肆,嘴上却不能说什么:「自从与叛军交手以来,兵力损失惨重,两万人折损了近一半。」 「哦?那些叛军竟然如此厉害。」顾放佯装刚刚知道。 「那些人,你们知道的,岚国的余孽,善用毒蛊,这样的情况是本王未曾预料到的。」燕王说,那样子看起来相当自责。 「什么样的蛊?」江陵问。 「我也说不清楚,请了几名大夫也没查出所以然来,就是被下了蛊的百姓要么直接死掉,要么就如行尸走肉一般,能供那些人驱使,其实我们的那一半兵力并非都是战死,有不少人是中了蛊,只能将他们留在西城了。」燕王说。 话音一落,江陵轻哼了一声。 燕王不太确定自己是否是听错了,这人竟在对着堂堂王爷哼哼,会不会太过分了。 「江副总司这是何意?」他脾气再好,到底是大樾的王爷,身份和自尊心都容不得别人如此轻视。 拿出几分上位者的气势来,倒还是那么回事。 第71页 不过顾放却在心里发笑,燕王这回也算是遇到对手了,江陵是那种能被他吓唬到的人吗? 显然不是。 果然江陵又哼了一声,道:「王爷怎可犯下如此大的煳涂,因为自己的将士中了蛊,所以就将人留在了陷落的西城,不知道的,还以为您跟那叛军是一伙的呢!」 此话诛心,燕王可是受不住的:「放肆,此事非同小可,江副总司可不要血口喷人。」 顾放面色亦是难看:「王爷,我若是你,便是将那些中蛊的将士尽数杀了也不能留与叛军,助长他们的势力。」 君廷昭怎会不知道这个道理,懊恼又无可奈何:「到底都是跟着本王五年的人,日日在这偏远贫瘠之地不辞辛劳,你们让本王怎么狠得下心。」 江陵不说话,一双带着刺的鹰眼注视着君廷昭。 晚上,顾放一改前晚的大小姐做派,自己卷着铺盖捲儿敲响了隔壁江副总司的门。 江陵打开门看见他这架势,有些意外,抱着双臂看他:「这是要作何?」 顾放有些不太好意思地挠挠头:「那个……能否借宿一晚?」 「为何?」江陵依旧堵在门口动也不动,那样子分明是没打算让他进去。 「进去说。」顾放装作不明白他拒绝的意思,抱着铺盖捲儿直接把人撞开,直朝床铺而去。 江陵看着他在床前纠结了一会儿,然后还算自觉地在床前打了个地铺,走上前去:「现在可以说了?」 顾放整好地铺,盘腿坐在上面。 江陵站在他面前有种居高临下的感觉,再加上还一副淡漠又带着高傲的表情,让顾放不自觉地感到被人压了一头,于是也站起身。 「你可能不知道,君廷昭他早就想杀我了。」 「哦。」江陵应一声,继续看他。 所以呢? 顾放见他那无所谓的样子,有些心急:「你得保护我啊,我要是出点什么意外,皇上是不会放过你弟弟的。」 江陵这会儿觉得自己有些搞不懂了:「你的意思是,不管是不是义父派人想杀你,左右你此行的安危都是我的责任?」 顾放很高兴他终于明白了,忙不迭点头:「没错。」 「呵~」江陵冷笑一声,「也就是说,不管是谁杀了你,最后这黑锅都会背在我义父身上,而责任全是因为我没有保护好你,最后遭殃的都是我弟弟?」 顾放知道这样很不厚道,但他说的可是一点儿都没错。 见他嘿嘿一笑算是默认,江陵脸上的表情收的干干净净,冷冷道了句:「皇上不愧是皇上。」 年纪不大,脑子里的弯弯绕绕却是不少。 第51章 吃醋不挑人 燕王听下人禀报,说顾放挪到跟江陵一个房间了,当即冷哼:「难倒他以为在江陵身边就安全了吗?」 毕竟江陵是柳太尉的义子,而柳太尉又跟自己的目的不谋而合,都想折了君若寒的这只臂膀。 又过了两天,庄舟跟着唐龙的大队终于也到了北城,跟江陵不同,唐龙到了南疆的第一件事便是主动来见燕王君廷昭。 庄舟见到活蹦乱跳的顾放,一颗吊在嗓子眼儿的心总算放了回去,忙修书一封给君若寒。 顾放知道庄舟是在给君若寒写信报平安,却没想到他这封信的内容竟然会那么事无巨细。 就连他跟江陵住一间房都写了进去。 君若寒收到信时正在陪君千鹤下棋。 这孩子也是烦人的很,好像自从那晚之后,出现在他面前的次数越来越多。 不和白羽出去作天作地,就来宫中烦他这皇兄,君若寒真的是头痛至极,有时候他甚至想,还不如被白羽拐出去算了。 「皇兄,该你了,你怎么心不在焉的。」君千落下子,等了半天也不见君若寒有动作,于是出声唤他。 「陪你下棋,需要那么用心么?」君若寒执起子,眼睛一瞟,随意落了个地儿。 君千鹤被这敷衍的态度气到了,把手里的棋子往棋盒里一扔,鼓着腮帮子气唿唿道:「不下了,不下了,一点儿诚意都没有。」 「那可太好了,赶紧滚吧!」君若寒巴不得,起身便要赶人。 「皇上,庄少使的信。」卢笙将信件送了进来。 君千鹤也是后来才知道庄舟原来是皇兄的人,之前还一直想把人招揽到自己身边做贴身护卫来着。 听说是庄舟的信,立马伸长了脖子,那模样倒是比君若寒还积极。 君若寒展开信的手顿了顿,见状,伸手把他的头推到一边:「挡着朕了。」 君千鹤讪讪收回脑袋,眼睛却是没有从他手上移开。 看到庄舟说那人在江陵的保护下一切安好,他总算松了半口气,可再看到下一句话,剩下的半口气却是怎么也唿不出口了。 「如今在燕王处,顾少使与江副总司同房甚是安全,属下也会时刻注意,请主上放心。」 这是庄舟的原话。 君千鹤看后觉得没有什么不妥啊,可见皇兄脸色铁青,于是很好奇:「怎么了,顾将军很安全,皇兄不开心吗?」 君若寒皱眉,我怎么开心的起来。 「虽然顾放那人吧是不怎么招人喜欢,可终究是皇兄的师兄,皇兄可就别小心眼了。」君千鹤说。 呵,不招人喜欢? 第72页 「你懂个屁,棋也下了,赶紧滚吧!」君若寒自持是个有修养的皇帝,难得却说了不雅的字眼。 君千鹤莫名其妙,啧,走就走,发的哪门子邪火啊! 君千鹤前脚走,苏丞相后脚进来,刚走到门口便远远看见他们的皇上冷着一张脸,于是好奇地问一边的小卢公公:「皇上怎么了?」 卢笙皱巴着脸摇头:「奴才不知,看完庄少使的来信就这样了。」 小卢公公觉得庄少使有毒。 庄舟的信?那就肯定跟顾师弟有关了。 苏彦青上前:「臣见过皇上。」 见是苏彦青,君若寒这才敛了敛身上的气性。 苏丞相眼睛一瞥便看见了桌上的信件。 「庄少使的信?」 「嗯。」君若寒哼了一声。 「顾师弟可还好?」苏彦青问。 「你自己看吧!」君若寒示意道。 苏彦青拿起信件看了看,觉得没什么不妥,后来又仔细想了一下,恍然大悟。 「皇上,有句话,臣不知当讲不当讲。」 君若寒皱眉:「怎么师兄也学会来这套了?」 苏彦青笑笑:「那臣可就说了。」 他小心看一眼君若寒的脸色,而后道:「皇上吃醋,也不能这么不挑人啊!」 君若寒一噎,难得有些尴尬:「朕没有。」 「当初要江副总司多多照顾顾放的人可是您啊!」苏彦青说。 「朕没有。」君若寒再次张口否定。 苏彦青心中好笑,却知道不能再激他了。 一番揶揄过后,苏丞相才想起正事来:「皇上,臣今天来是有事相商。」 「何事?」君若寒暂时将信的事情放到一边。 「臣的探子来报,这两天柳太尉正着人在打听江陵收养江童的事情。」苏彦青道。 江童便是江陵收养的那个小孩儿,名字大概是跟了江陵以后改的。 君若寒冷笑一声:「他现在知道着急了?」 「臣觉得此事可以利用一番。」 「哦?师兄有何想法?」君若寒问。 「柳太尉找江童,绝不会是出于好意,如果这时他对江童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而恰巧江童又被我们所救,江陵心中的那桿秤,臣相信它不会不动摇的。」苏彦青道。 君若寒勾唇一笑:「可行,便按师兄说的去做吧!」 苏彦青走后,君若寒看着桌上的信无论如何都释怀不起来。 不过是离开自己身边半个多月而已,就已经跟别的男人同房了,这个时候他是不是该庆幸,亏的不是和女人同房,毕竟这人的前科黑料可不是一般多。 罢了,也不是所有的男人都喜欢男人,也不是所有喜欢男人的男人都跟自己一样鬼迷心窍,看上那么一个祸害。 「皇上,有密信。」 这回的信是他派去宋国公身边的人传来的。 沈周还有三天便要进京了,这也就意味着立后的事不能再拖了。 只是,只是他不甘心,不甘心就这么被世俗、身份所役,却连半分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有时候他甚至在想,如果自己不是皇帝,他和顾放之间的事会简单许多吧! 远在南疆的顾放勐的打了个喷嚏,动静儿实在太大,惹得床上的江陵都忍不住转头看他。 「肯定是有人想我了!」顾放揉揉鼻子道。 江陵很想翻个白眼:「你那是着凉了。」 「不能吧,这马上就要入夏了。」顾放嘴上这么说,还是默默地将被子往上扯了扯。 「唔~」,身上一重,一个不知名物品搭在了自己脸上。 顾放扯下来定睛一看,原来是江陵的被子。 这是什么意思? 「地上凉,这个被子厚一些,把你那个给我。」江陵穿着白色的里衣坐在床上道。 顾放咧嘴,一边开心一边把自己那床薄一些的被子捲起来递到床上去:「其实,你也没有那么坏嘛!」 江陵一愣,没有说话。只是扯着薄被盖好,翻个身背对顾放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一早,没有跟燕王打招唿,江陵便带着顾放和一小队飞云骑去西城查探情况。 城内的乱象,早在他们进城时便见识过,尸体横呈街头,屋宇倾塌,哭喊声不绝于耳。而今天却截然不同。 他们穿着巫师服装,只在左手腕处繫上红绳怕万一被发现也好分清敌我。 街道上除了偶尔出现几队似在巡逻的叛军以外,竟然异常干净,此「干净」并非指表面的干净整洁,而是没有任何除了叛军以外的人出入,上一次见到的尸横遍野的场面,现在也尽数消失。 至于他们把那些尸体都弄到了何处,就不得而知了。 在城内转了一圈,两人心中疑窦丛生,却并没有相互交流。 傍晚回到北城,江陵便被燕王叫走了。 顾放一个人坐在房间里闭眼假寐,心中却在梳理南疆的现状 和疑点。 首先,是那些尸体,如果说是烧了,那么北城这边必然能看见;如果是埋了,那可是一个相当大的工程,况且今天他们在城内转悠了一圈,也没找到埋尸体的地方。 所以,那些尸体都哪儿去了? 还有一个可疑的地方,他不是很确定是不是自己的感觉出了问题,他总觉得这次城里的叛军显然比上次多了不少。 第73页 晚上等江陵回来,他要好好问问,看究竟是不是只有自己察觉到了。 君廷昭见江陵进来便将一封信交给他:「你义父的来信。」 「义父」两个字咬着音非常刻意,像是故意在提醒他。 江陵接过信,甚至连一个谢字都没有,当着他的面打开,却发现封着的火漆已经开了。 江陵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似乎并没有感到惊讶,既然义父把信送到了君廷昭这里,想必自然死不怕他看的了,甚至可以说是故意给他看的。 既然如此,他也没什么好避的了。 当着君廷昭的面,江陵把信展开。 「南疆之事,勿要插手,一切听从燕王安排,谨记。」 燕王见他沉默不语,忍不住出声:「江副总司看明白了?」 「王爷说笑了,下官又不是目不识丁。」江陵边说边走到烛台边,提起灯罩将信化为灰烬。 本欲拿柳太尉压这个嚣张的小子一头,却没想到这人竟还是如此傲慢无礼。 「南疆的这些事我可以当作什么都不知道,但是顾放,我要他活生生地回到皇城。」江陵扣上灯罩,转头看着君廷昭。 燕王目光一变:「不行,他的命本王必须留下。」 「我要是说不呢?」江陵神色平平。 「信上那句要你一切听从本王安排的话,你不会没看见吧!」君廷昭说。 「什么事都可以听你的,唯独这个不行。即便是义父的命令,也一样。」江陵语气强硬,不容置喙。 「你……」 「若是没有其他的事,下官告辞。」不待君廷昭再说什么,江陵便转身离去。 第52章 愈近真相 期间江陵和唐龙与叛军正面交手了一次,但没能捞到什么好处,就连唐副总司都觉得,这些所谓的巫师也太厉害了吧,难道真的能算出他们的计划? 那些人就像对他们的战略部署尽数瞭然于胸,应对十分自如,使得飞云骑都难得牺牲了几十号人。 顾放对这个结果十分不满意。 当然,他不满意也没有什么屁用,毕竟大家都不会把他的不满意放在心上。 也许是在自己心中,他把江陵、把飞云骑给神化了吧,从未尝过败绩只代表过去,代表不了将来。 可是……可是为什么偏偏是这次,败了。 他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 「从昨天到现在,你已经问了八百遍了,能不能不要在我方便的时候出现在我眼前?」恭房内的江陵觉得自己的脾气有了一个质的变化,像顾放这么烦人的人,放在以前绝对是要挨揍的。 顾放看着恭房的门:「没有啊,我没有出现在你眼前,我只是出现在门外面而已。这次交手,他们真的那么厉害?会不会是我们这边有细作,提前透露了你们的计划?反正我是不太能接受飞云骑败在几个算命瞎子手上这样的结果。 门内的江陵放弃了,系好裤子,拉开门。 顾放以为江陵要回答他的话,还侧耳贴在门上,谁知这门一开,差点儿扑人身上去了。 江副总司眼疾手快,一根手指顶住那砸向他鼻樑的脑袋:「首先,他们不是瞎子,其次,他们不是算命的。」 不是算命的,竟然不是算命的? 对于那些书上出现的神神叨叨的人,什么巫师、国师在他的心里那是统统被分到了算命的一类,现在竟然告诉他,那些不是算命的。 啧,这个冲击有点儿大。 「那……先不管他们算不算命,他们真有那么厉害?难不成真是算到了你们行动?」顾放大惊,如果真是这样,不管是否匪夷所思,对这场平乱来说真的是太不利了。 「都说了他们不是算命的。」江陵推开他朝外面走去,只觉得头疼欲裂。 哦,对! 顾放心中忽然燃起了希望,追在江陵身后:「下次交战定在什么时候?带我一起。」 江陵拉开房门,反手准备关上,一看贴在自己身后的人,颇有些生无可恋,他忘了他们俩住在一个屋了。 顾放没看见江陵那不耐的神色,或者说看到了,但他在心里认定是自己看错了。 「坐那儿!」江陵抬手朝桌边的凳子上一指,顾放只看了一眼便走过去乖乖坐下。 江陵坐在他对面,他知道如果不把这件事说清楚,他是不会罢休的。 「整个计划的参与者只有燕王、唐副总司和我。如果不是那些叛军天生异能能算到我们的计划,你说飞云骑为何会败?」 顾放听完他的话,嘴巴张了又合,半天才发出声音:「你刚才不是还说,他们不是算命的吗?」 江陵准备给自己斟茶的手,一转弯儿摁住了自己眉心,说不出话来。 现在是纠结他们算不算命的时候吗? 顾放看他的反应,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忙改口:「那你的意思是,有人跟叛军透露了消息。」 江陵依旧保持那个动作,闭着眼。 「这个人是唐副总司还是燕王呢?」顾放捏着下巴,拧着眉,后又自问自答,「不是你,不是唐副总司,那肯定是燕王了。」 可是燕王这么做的原因是为什么呢? 叛军杀了自己的百姓,杀了自己一半的将士,还烧了自己管辖的西城,如果说燕王跟叛军勾结,他的目的是什么? 第74页 「你的定论下的真是草率。」江陵由衷评价。 「啊?那……难不成是唐副总司?」顾放大惊。 「不是。」江陵说。 这一惊一乍的,顾放松口气:「哦,那不就得了,不管是草率还是深思熟虑,我的结果都是燕王。」 「但是……也不对啊!」顾放想了想又欲推翻自己的结论,「这次与叛军交战,去的可不止是飞云骑,更多的还是燕王自己的兵,而且死伤惨重。他出卖消息杀自己的人?这怎么想都想不通啊。」 江陵神色不明地看他一眼:「那就别想了。」 说完开始擦拭自己的剑,果然不再纠结于此事。 顾放觉得江陵的反应不对,也不是这次的反应不对,而是那天被燕王叫走回来之后好像就不对了,可要说哪里不对 ,他具体又说不出来。 想起那天同他一起去西城查探情况,遗留下来的那个问题,他也一直忘了问出口。 「对了,那天我们一起去西城查探,你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对?」 江陵眼皮都抬:「没有。」 顾放继续道:「我觉得那天城内叛军的人数似乎比我们第一天从西城过的时候更多了。」 「没有,你看错了。」江陵说。 「我没有看错。」顾放其实也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看错了,所以才想跟江陵求证一下。 「那就是你记错了。」江陵不甚在意道。 顾放眼睛一眯,双臂环胸,好整以暇地看着对面的人,也不说话了。 若是以前的江陵,遇到这种疑点定然不会如此草率地下结论,除非是他自己已经有了一个十分成熟可靠的答案。 但听听他说的话,不是自己看错了,就是自己记错了,这说明江陵心中也没有一个可靠的结论,但他却敷衍而过。 这绝对不是江陵的作风。 过了片刻一直没有再听到顾放的声音,江副总司才觉得奇怪,抬了眼睛看他。 「你有事瞒着我!」顾放这一次非常不「草率」地下了个定论。 江陵先是一愣,而后勾了勾唇,十分大方道:「嗯。」 并没有被戳破真面目的尴尬。 嗯。 嗯? 就一个「嗯」完了? 就一点不觉得羞愧吗? 「你知道真相是吗?」顾放觉得自己其实没必要问了。 江陵点头。 其实他也是经过这一次跟叛军交手的结果,抽丝剥茧才得出了南疆动乱的真相,这是一个阴谋。 顾放想到了临走的时候,老爹对自己点拨的那番话,这一切联繫到一起,其实他也可以看穿燕王的目的的,他知道他离真相不远了,只差那一步。 他也知道,江陵这样的态度,是不会告诉自己真相的了。 但是,他不想就这么轻易放弃,感情牌一向是最无往不利的。 顾放转换了一下语气,像个语重心长的长辈,循循善诱:「你觉得我们这一走来,是否已经算是朋友了呢?」 「不算。」江陵想也没想道,甚至连擦剑的手没有顿一下,眼皮都没有颤一下。 顾放被这毫不委婉的回答噎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罢了,有时候放弃比坚持容易。 呸,不是有时候,是一向如此。 刚才还说不能轻易放弃的人,瞬间便放弃了江陵。 「有些事不该你管的,不要插手,你只要记得,你这次的最大任务就是让自己全身而退便可。」江陵忽然开口,接着「唰」地一声,是剑插回剑鞘的声音。 顾放走向自己地铺的身形一震,面上毫无徵兆地涌出一抹悽然之色,不知是在可怜谁。 「若是如此,当初我为什么明知此行可能会要了命,却依然决定跟随呢?把自己打残了留在都城,岂不是更能保证性命无虞。」顾放说着那晚君若寒说的那荒唐话。 他悄悄吸了吸鼻子,哎……还真是挺想他的,宋国公入商都了吧,也不知道沈大小姐封后了没有,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想自己。 江陵看着他脱下衣服钻进自己的小窝,用个后脑勺对着自己,忽然觉得自己是真的不了解他。 江陵就这么看着他后脑勺片刻,却见他突然一骨碌爬起来,一言不发开始卷自己的铺盖。 「去哪儿?」江陵问。 顾放抱着铺盖捲儿,胳膊下夹着枕头,脸拉的老长,仰着下巴道:「我去跟庄舟睡。」 「确定?」江陵又问。 「怎么,你不会以为离开你,我就必死无疑了吧?」顾放阴阳怪气,「庄舟功夫也不弱……」 然后又默默加一句:「虽然跟你没法比,但是他不会有事瞒着我。」 「你想不通的事,指望他能想通?」江陵有些轻蔑道。 这话也不知道是在贬低谁了,直听的顾放不高兴:「你少瞧不起人了……」 江陵也不挽留,由得他去,毕竟庄舟的房间就在隔壁,就算真的有危险,他也能及时赶到。 庄舟正在给自己的胳膊换药,看他气势汹汹撞开门,一路扑扑通通将他不算大的屋子里的东西撞了个东倒西歪,便忍不住问:「呦,今晚翻我的牌儿啊?谁又惹你不高兴了?」 顾放把铺盖捲儿往他床边儿一丢,也懒得去铺了,任由它们像皱巴的咸菜一般堆在那儿,坐到庄舟边儿上,接过他手里的药。 第75页 庄舟见他不说话,又道:「你惹那『活阎王』啦?他把你赶出来啦?」 「才不是。」顾放一边说一边给他包扎伤口,「今晚我跟你睡,不,不是今晚,是从今晚开始。」 庄舟大惊,从头髮丝儿到脚趾头都写满了拒绝:「你这满满的爱,我可承受不来。」 「滚。」顾放被他气笑了,拿桌上的破布扔他。 第53章 不一般的刺客 「我有正事问你,俗话说两个臭皮匠赛过活神仙……」 庄舟听着总觉得哪儿不对,俗话是这么说的吗? 「不是三个?」 「少一个将就一下不行吗?」顾放很烦,现在是纠结这个的时候吗? 「不行也没办法啊,这儿就咱们两个人。」庄舟说,「你问吧!」 顾放把这一堆蹊跷的事说给庄舟听,包括他爹的那番话。 庄舟越听眉头皱得越紧,压低声音道:「你说,我们前天的行动,是被君廷昭给卖了?」 顾放点头:「这可不是我瞎猜的,江陵都承认了。」 「如果是江副总司说的,那绝对可信。」庄舟点头。 两人低声密语半天,也没能分析出个所以然来。 「江陵说的果然没错。」顾放最后都放弃了。 「江副总司说什么了?」庄舟好奇。 他说你傻!当然,也说我了,但是我不会承认。 庄舟肩负着保护顾放的使命,但是自己的实力跟江陵比起来他心里还是有数的,把顾放搁自己身边还没放江陵身边来的安全。 他自然不会让顾放晚上宿在自己房间。 况且如果真是他们俩住一屋,打地铺的会是谁?肯定是自己。 他不乐意。 好说歹说,总算又把顾放给赶回江陵那儿去后,庄舟迅速给君若寒写了一封信,将两人今晚未能解出的疑惑事无巨细列了出来。 顾放觉得自己很可怜,像个没人要的乞丐,刚才可硬气地从人屋里搬走,不到一个时辰又回来了,他不要脸的吗,这让他怎么下得来台? 「还愣在那儿做什么,等着我去请你?」 江陵从他站到门外的那一刻,就知道他回来了。 顾放牙一咬,他这小半辈子都在丢脸中度过,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只要脸皮厚,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 他推开门,看见江陵却一句话也没说,熟练地在他床前将地铺打好。 夜,很静。 静的房间里的两个人都有些烦躁不安,江陵想着顾放说的那些话,如果只求性命无虞,又何须来这是非之地。 顾放则用自己那不怎么聪明的脑子一再捋着这里发生的一件件一桩桩蹊跷的事。 如果是老爹,他一定能察觉出里面阴谋的吧! 想到他的老父亲,他又想到了小院儿里的那间祠堂,想到了陆伯伯,想到了那捲空白的卷宗。 脑子里思绪万千,不多久他便迷迷煳煳睡了过去。 他梦见了君若寒,不过是小时候。 梦见小小的君若寒一边哭一边挥着小胳膊打他,嘴里还嚷嚷着:你怎么这么笨,这点小事都想不通…… 一双鹰眼在黑暗中注视着黑乎乎的房梁,来了不速之客。 江陵悄无声息地坐起身。 「顾放!」是江陵的声音。 顾放挣扎着睁开眼,就瞧见江陵蹲在他旁边,见他醒来直接把他的剑扔给他。 「上面有人。」江陵拿着自己的剑朝上面指了指。 不是吧,又来? 顾放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拿着剑与江陵一道分站床头床尾。 江陵仔细听着上面的响动,这些响动轻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这不是义父派来的人。 而且这样的高手,别说是在义父手下,就算是在整个大樾都能算是顶尖了。 人数应该不超过三个,他不太确定。 朝顾放的方向看去一眼,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不能保证自己这次是否还能轻松应对。 顾放虽然没有武学天分,但也能感觉的出来这次的刺客跟上次的比起来档次一看就提升了不少。 他在思考一件事,那就是如果他现在大喊一声,把隔壁的唐龙和庄舟叫进来,他们的胜算能有多大。 不过这样一喊肯定打草惊蛇。 倒不如这般埋伏,说不定还能将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人啊,总是喜欢做最坏的打算,却忍不住想着最好的结果。 而且还往往高估自己的实力。 两人严阵以待,片刻之后,江陵忽然皱了眉。 他竟然听不到声音了,屋顶的人已经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 下一刻,「唰」地一声,利器破窗而入,直直射向了站在床头的顾放。 江陵来不及震惊,更来不及去看顾放有没有受伤,听风拔剑挡下第二只箭。 顾放直起身的同时,后怕地看向后面那只钉在柱子上的剑,要不是方才他的玉佩掉在地上弯身去捡,这支箭现在应该钉在他的脑门儿上。 是当初喜公公去凤鸣关传口谕时,带给他的君若寒的信物,他生日时,他送给他的龙纹血玉。 顾放忙将玉佩塞到怀里,闪到江陵旁边与他一起应敌。 外面的人似乎并没有要进来的意思,江陵一把按住顾放的肩膀让他压低身体。 第76页 两人一道蹲在地上,任由飞驰而来的箭将整个床扎成了马蜂窝。 里面没有了兵器交接的声音,外面的人也停了手。 顾放随手拔下一支离自己最近的箭,细细摸了一遍,确定这不是羽箭,而是袖箭。 江陵不出声是想将人引到房间里来,在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中,显然对他们俩个日日活动在这个空间里的人来说更有优势。 果不其然,外面的人只犹豫了片刻便轻轻推开了门。 不过这一回的人显然比上次的那批谨慎很多,门开了,却没立刻看见开门的人。 两人猫着腰紧紧盯着门口,然而双方都没有再下一步的动作,仿佛都在等对方先出手露出破绽。 江陵一手摸上了挂在身旁的一件外衫,一手在顾放的肩上轻轻点了三下。 顾放心领神会,握紧了手中的剑。 「哗啦」一声,那件外衫朝门口飞了过去,还未能到达目的地,便被人一件噼成了两半。 随着衣服飞出去的还有顾放。 衣服噼成两半的同时,顾放的剑也已经穿透了来者的胸膛。 一击必中这种事,在这样的情况下,显然只能用这一次了。 迎头而来的第一个刺客一倒地,立刻有三个黑衣人涌了进来。 江陵心道不好,他竟然判断失误。 两个人对付三个显然不是什么好主意。 隔壁屋内,庄舟在梦中正与流烟卿卿我我,忽然被细微的动静吵醒。 可能是择席的原因,他自从到了南疆睡眠就很浅,一点声音都能让他醒过来。 庄舟翻了个身,准备继续睡觉,下一刻却忽然睁大了眼睛。 顾不得披上外衣,只把枕头下的剑一拿便沖了出去,还顺手用用剑敲了一下住在他隔壁,唐副总司的门。 顾放可不能出事啊! 等他们二人冲进来的时候,里面已经缠斗成一团,入鼻便是浓重的血腥气,也不知是谁受了伤。 狭小的房间里,顿时显得更加逼仄难以施展。 「王爷,客房遭刺客了。」有人给燕王禀报。 「通知下去,不准插手,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君廷昭说。 「是。」 与刺客的缠斗并没有持续很长时间,三个刺客被四人合围,双方都没有占到什么便宜。 刺客见势不对,不欲多作停留,反手不知掏了什么出来,仍向了追出来的四人。 那一把带着奇异香味儿的粉状物迎面扑过来,逼的人甚至睁不开眼。 顾放追在最前头,想要顿住脚却已经来不及了。 「掩住口鼻。」跟在顾放身后的江陵忙喊了一声,一把扣住他的肩膀,将人抓到自己面前,抱紧了他的脑袋,一手捂着自己的口鼻。 顾放两眼一摸黑,眼耳口鼻都被捂得密不透风。 「进去,关门。」江陵言简意赅,就这么捂着顾放进了门去,庄舟立刻将门关上。 进去之后江陵松开顾放,庄舟点上了灯,一开始被顾放捅了个对穿的刺客依旧躺在地上。 互相看一看,每个人身上都挂了彩,受伤最重的是顾放,毕竟他才是刺客的主要目标,受到的攻击自然最多,不巧的是他还是他们中功夫最弱鸡的一个。 「有劳了。」江陵指了指地上的尸体,庄舟意会,立马将人拖了出去,至于如何处理就看他自己了。 唐龙走后,江陵和顾放对视一眼,只能互帮互助了。 顾放褪下衣物,漏出左边肋条上的大口子,这算是他身上最大的伤口了。 江陵一边给他缠着白色绷带一边听他骂骂唧唧:「娘的,这回的刺客水平不一般啊,这么难缠。」 「不是义父派来的。」江陵说。 顾放大惊:「什么?那也就是说除了你义父还有人要我的命?」 江陵不置可否。 「我怀疑我是不是上江湖悬赏榜了,整天这么没完没了的。」顾放说,想到这一切都来源于柳太尉认为自己杀了他儿子,于是又问,「你也觉得是我杀了柳修文吗?」 江陵淡淡地看他一眼:「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顾放被人怼了却找不到反驳的话来:「那……这么简单明了的事,为何你义父那榆木脑袋就想不通呢?」 江陵脸色一变:「注意你的言辞。」 顾放被他骤变的态度骇了骇,心道,你也是个榆木脑袋,他只是利用你而已,你还真把他当爹了! 江陵自然知道他义父事怎么想的。 柳修文是柳家几脉单传,说是义父的心头宝都不为过。 柳修文死了,嫌疑最大的人是顾放,饶是他根本没这么能力那样杀掉柳修文。 但是又找不到真正的兇手,这样的情况下,难道要让它成为一桩悬案吗?义父不过是想通过杀掉顾放这个最大的嫌疑人来告慰柳修文,同时也安他自己的心罢了。 第54章 阴谋 这天,商都还未到开城门的时间,守门的将士便按照上头的指示早早开了城门。 今天,淮西的宋国公要进都城了。 大樾天子领着一众文武百官亲自到宫门口相迎,这对臣子来说是何等的殊荣。 君若寒一身明黄色的龙袍,负手而立,好似睥睨天下,俯视万生。 「禀陛下,宋国公到。」 第77页 其实他已经远远看见了。 「嗯。」 天子并没有任何动作。 直到沈周领着近百人的队伍走到他面前,齐声跪拜,高唿「吾皇万岁」,他脸上的表情终于有所松动,不过,也仅仅是扯了一边的嘴角而已。 「宋国公请起。」君若寒虚扶了一把,将人扶起身。 沈周年轻时是有名的美男子,即便现在上了年纪,也丝毫不见颓态,腰杆笔直挺拔如松。一双略带浑浊的眼睛里闪着精光,一如他年轻时那般丝毫不藏锋芒。 「国公一路辛苦了。」君若寒道,目光却扫向了他身后击败身披战甲的将士。 沈周哈哈大笑,声如洪钟:「有劳陛下亲自相迎,不辛苦。况且两位小女在宫中叨扰这几个月,要多谢陛下的照顾了。」 「国公客气,沈小姐将来是朕的皇后,您这声谢又该从何说起啊!」君若寒说。 这话让沈周更加高兴了,不住点头:「陛下说的是,说的是,是臣煳涂了,哈哈哈……」 沈周的到来,让本就步履维艰的君若寒陷入更加难以施展的境地。 他收到了庄舟的信,燕王已经开始屯兵了,清理掉燕王一派刻不容缓,但是沈周带兵到了商都,如果不如他愿封沈秋云为后,这老东西定然不会让他的皇位坐的舒服了。 从信中那一个个疑点,以及顾放提到的顾老将军临行前的话。他给庄舟去了信。 如果他猜的不错,所谓的南疆动乱都是君廷昭自己搞起来的。 那些叛军才不是什么前朝余孽,而是他自己折损的那过半的兵力。 西城里尸横遍野,将士的尸体比百姓还多,转眼再去探查便被清理的干干净净,且觉得叛军人数增多不少。 加之后来一次正面交锋,在君廷昭的通风报信下,他自己的人还伤亡惨重,那些战死的将士想必换身衣服就成西城的叛军了吧! 这个时候江陵知道真相却毫不作为,大概是得到了柳太尉的指示。 此行的任务现在已经变得明确,无论如何,南疆这场乱不是掌鉴司能平的了。 他们只要找到燕王将自己兵力转移成叛军制造动乱的证据就好了。 这样他就可以师出有名,清了这块挡路石。 庄舟收到信件,敲开了隔壁的房门,里面的顾放正和江陵在玩儿着什么不知名的游戏。 至少在庄舟眼中是这样的。 江陵坐在桌边,顾放拿着几张巴掌大的纸,每张纸上写着不同的字,退后一步换一张,嘴里还念念有词:「看得见吗?」 「昌?」江陵眯了眯眼,不太确定道。 顾放偏头看一眼:「这哪里是昌,是宣。」 「呃……打断一下。」庄舟身子在门外,头探在门内。 屋里两人齐齐朝门口看去。 鑑于江陵在场,庄舟不好明说,只朝顾放挤眉弄眼,小声道:「晚上来我房间,给你看个东西。」 顾放眉毛一挑,仔细品味着庄舟的表情,三分谨慎七分猥琐,兴奋中带着些许贱兮兮。 这样生动的表情好生熟悉。 待庄舟走后,他才恍然大悟,当年户部侍郎的儿子喊他看春宫图的时候,也是这样。 那是他人生中第一次涉猎这门「知识」,相当刺激。 晚上吃完饭,顾放便迫不及待地把还在啃馒头的庄舟给抓回了他的房间。 「别吃了,快拿出来让哥哥我给你品鑑品鑑。」说起来他有多少年没看这玩意儿了?反正他也不记得了。 「什么?」庄舟咬着馒头,满脸疑惑。 「啧,这会儿了,你给我装。」顾放烦他这装腔作势,又道,「你不是说晚上有东西给我看吗?」 「哦,你说这个啊!」庄舟三两口把馒头解决,拍了拍手上的馒头屑,从腰间抠出一个小纸条,还是叠得方方正正那种。 顾放只见他掏了个铜钱大小的玩意儿出来了,相当震惊,该不会是他自己画的吧! 这小子,看不出来啊! 两人头对头围在一起,深怕被人瞧见了一般,宝贝似的把信展开。 说是信,其实不过是张巴掌大的纸条而已。 可能是为了节省地方,字体都是蝇头小楷,俊秀飘逸,很有君若寒的风格。 在看到上面密密麻麻的字的时候,顾放脸上的光芒瞬间黯淡。 「怎么了?」庄舟也发现了他的表情变化。 「你……神秘兮兮地喊我晚上过来,是看信啊!」顾放问,言语满满的失落。 「是啊!」这下换庄舟一头雾水,问,「不然,你以为我喊你来看什么?」 「没、没什么……」顾放咳了两声,以掩饰自己的心虚。 搞了半天是自己想多了,这主要也不能怪他,要怪只能怪庄舟,明明说着正事却用错了表情。 顾放收拾一下自己的心情,换了一张正经脸,开始一字一句看信。 看完之后,两人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不怪他俩想不到君廷昭的这个阴谋,实在是没有人会往这个方向去想,把自己的人变成叛军,还请求朝廷支援,目的是为了慢慢蚕食君若寒手中的兵力吧,京城本就兵力不足,这个时候有所损失,怕是不妙。 只是估计燕王也没想到柳太尉会被仇恨沖昏了头脑,竟然上奏让掌鉴司揽了这个差事。 第78页 早知道的话,他大概会提前与柳太尉通气的吧! 「要找到燕王制造动乱的证据。」庄舟说。 「嗯。」顾放点头,「江陵早就知道了燕王的阴谋,却打算不管不顾,掌鉴司这趟南疆之行怕是准备只走走过场了。」 「太难了,只靠我们两个人的话。而且还不能让人知道我们发现了燕王的秘密,否则定会招来杀身之祸。」 顾放嘴角抽了抽,他本就有杀身之祸,虱子多了不怕痒,爱咋咋地。 「下次交战定在什么时候?」 「五天以后。」庄舟问,「你想做什么?」 「没办法接触到西城那群所谓的叛军,如何找到证据证明他们就是燕王的旧部呢?」顾放说。 「你要去?」 「要不,我来这儿干什么?感受被追杀的刺激吗?」 「别说燕王会不会同意,江副总司都不会答应的。你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他弟弟可就没了。」庄舟想劝他放弃这个念头,毕竟顾放出事,除了江陵,自己也要担责任的。 「你以为皇上真那么残暴吗?再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咱们天天坐在燕王眼皮子底下看着,就能找到证据吗?」 「我同你一起。」庄舟想了想。 「嗯。」顾放默了默,又道,「江陵的眼睛,好像出了问题。」 「啊?什么问题。」庄舟想起了今天去隔壁时,两人的奇怪「游戏」 「好像自从遭遇刺客那晚之后,他就开始看不太清东西了,这两天情况更严重了。」顾放说,「我怀疑,你今天去隔壁的时候,要不是出了声,他都不知道来的人是谁。」 「这么严重……」庄舟震惊,「那,有没有请大夫看一看?」 顾放摇头,他也提议要请大夫来诊一诊却被江陵拒绝了。 他说如果让有心人知道他眼睛出问题了,那些想要他命的杀手恐怕会更加肆无忌惮了。 「江陵说大概是那刺客逃跑时洒的**,那东西进入七窍,便会使其功能满满退化。只是这个时间会比较缓慢而已。」顾放说。 这种毒药说它毒吧,它也不要人命,说它不毒吧,七窍里任何一个功能退化,都十分影响正常生活。 他很愧疚,若不是当时江陵为了保护他,也不至于变成这样。 这次给君若寒的回信是顾放执笔写的,前半部分在庄舟的监督下,顾放十分用心,甚至每写一句之前都要问问他这样措辞合不合适。 后来庄舟被问烦了,干脆甩手坐到床边去看月亮也不愿再理他了。 庄舟一走,顾放也开始随心所欲,说完正事,又把江陵眼睛的事情简单说了一下,最后改不了一颗老妈子的心,酸熘熘地问了一句:宋国公入都城了吧,请皇上早日封后,以稳固时局。 「哎……」写完这句,他不自觉地半仰着头,哀嘆一声。 庄舟回头瞅他:「什么毛病,把自己给写哭了?」 「嗯,被自己的文采感动了。」顾放顺着他的话道。 「第一次看见写个密报这么感情充沛的……」庄舟摇摇头,觉得他大概是个傻子吧! 顾放把信叠好,也叠成铜钱大小的方块儿,交给庄舟:「说起来,你们都是怎么联繫的啊,也不怕被人截了。」 庄舟不说话,只是点了一支香,香味挺特别。 不一会儿一只黑乎乎的东西扑棱着翅膀沖了进来。 顾放定睛一看,忍不住爆了句**:「卧槽!」 别人传信要么用人要么用信鸽,他们倒好,用老鹰,佩服佩服。 「威风吧!」庄舟有点儿得意,仿佛这霸气侧漏的鹰老大是他的宠物一般。 顾放点头,还是觉得这俩人有点儿奇葩:「你们就不能随大流一些用信鸽吗?」 搞这么花里胡哨的干什么! 「皇上说怕鸽子碰见你,被你给煮了。」 顾放:「……」 看来小师弟对他很了解嘛! 第55章 朕要去找他 君若寒收到信的时候,礼部的大人们正算着黄道吉日,沈周自是想越快越好,但是事与愿违,这个月已经没了好日子,下个月正好赶上了先皇的忌日。 按照大樾的规矩,从忌日的那个月开始,往后推三个月都是不能行嫁娶之事的。 最终封后的日子定在了九月, 这也就意味着沈周还要在商都待上近四个月。 君若寒面色凝重,心情亦是非常烦躁。 他才是大樾天子,但此时沈周呆在他身边就像一个「监工」,时时刻刻都在监视着他。 这种感觉让他胸口憋了一团邪火。 「皇上,南疆来的密信。」卢笙小心翼翼捧着信进来。 君若寒接过,在打开的那一瞬间紧皱的眉心不自觉地松了松,连日来的躁郁总算得以纾解。 卢笙瞧见,也跟着高兴:「皇上,是顾将军的信么?」 君若寒俊眉一挑:「你看过了?」 卢笙吓得忙跪地摇头:「奴才不敢,奴才只是见皇上刚才打开信之后,龙颜郁色渐消,才、才大胆说出逾矩之言,请皇上恕罪。」 「罢了,恕你无罪,出去吧!」君若寒摆了摆手道。 「是。」卢笙不敢多做停留,退了出去,心里却道,皇上看起来心情确实好了不少呀。 一打开信君若寒就看出了这次的回信是出自他顾师兄之手,难得的是,写字有了明显的进步。 第79页 当然,这话只在他看到前面几行字的时候这么想,再往后看,他默默把那句夸奖的话从顾师兄身上摘掉。 嗯,这才是他熟悉的顾放。 一封本就不算长的信中,一半是国家大事,剩下的一半是关于江陵的事,而关于自己的,则只有最后一句,还是崔他赶紧封后的。 方才的好心情,瞬间化为乌有。 他这个师兄,是最知道怎么气他的。 君若寒对江陵中的毒上了心,总觉得这种毒他在什么书上看到过。 找来陈太医一问,竟是舆畲族的毒。 这种毒算是常见的毒,没有解药。 时间一长七窍的功能退化完毕,就看身体自身的解毒功能了,如果解毒能力好,视觉、嗅觉、听觉等慢慢恢復正常,如果自身解毒功能不够,那就永远这样了。 这个时候只能庆幸,幸好江陵伤及到的只是眼睛。 半个月后,卢笙再次捧着来自南疆的密信进来的时候,本以为皇上会和上次一样开心,谁知到打开信不到片刻,主子脸色变得铁青。 顾放失踪了,还失踪在大隅岭。 第二次与叛军的交战,顾放背着江陵去了。 出乎意料的是,燕王不仅没有阻止他,甚至还乐观其成。 江陵的眼睛已经只能看见深色的东西了,指挥飞云骑是不可能,这个任务落到了唐龙头上。 有燕王这个细作,叛军自然应对自如。 顾放穿梭其中,眼看着飞云骑的精兵被叛军打的狼狈不堪,这大概是飞云骑歷史上最耻辱的一回了。 顾放与这些从头罩到脚,甚至连脸都看不清的人交手,只确定了一件事,那就是这些人跟他在凤鸣关日日操练的那三万老弱病残没什么差别,非要说差别那就是比他们身强力壮,战斗力强一些,但是一招一式都能看得出来是出自军营。 不过能确定这些,目前来说也并没有什么用了,顾放独自走在深山密林里。 撤退的时候他被叛军冲散了,最后被逼至大隅岭脚下,双全难敌四手,况且追着他而来的还不只四手。 于是他牙一咬,一拍马屁股冲进了大隅岭。 这大隅岭可不是什么普通的深山老林。 南疆的大隅岭早在几百年前就出现在志怪读本中,大隅岭东北至西南走向,绵延近千里,以食人怪物、剧毒草木、某些地段终年不散的剧毒雾气而闻名,更可怕的是,进了这个鬼地方的,十有**的人都没能再出来。让人闻之色变。 十有**没出来,又不是十个都没出来,将来等他出去之后,他也写本书,流芳百世,名字都想好了,就叫「大隅岭游记」,通俗易懂。 顾放一边牵着马一边往前走着,其实也不能说往前走,他现在连哪儿是前都搞不清楚。 这个时节,花草树木都枝繁叶茂的,尤其是在深山野岭中,参天的大树遮天蔽日,根本分不清自己身处何方。 敌人在后面追了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就已经看不见踪影了,不知道是原路折回了,还是走岔了道。 要是前者还好,若是后者,他不仅要想办法出这大隅岭,还不能被敌人发现。 不过多半是原路返回了,至少他们不会为了追自己,以身犯险的吧! 再说,把自己逼进大隅岭跟亲手杀掉自己,在他们眼里应该是没什么区别! 直到天色渐黑,林间已无日照,顾放才终于决定停下休息。 其实他早就累了也饿了,但他不敢停下,不是怕被敌人追上,而是怕自己一旦停下,就会有『在这里等死也不错』的念头。 虽然他一边安慰着自己,他很可能就是十个人中能出山的那一两个,但另一个理智的声音在告诉他,那是不可能的,凭什么好运都落到你头上,就因为你英俊潇洒吗? 直到林子里再也见不到一点光,顾放才靠在树下十分不情愿地闭上了眼睛,因为即便睁着眼睛也没用,他根本什么都看不到。 此时此刻他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绝望,哪怕是闭上了眼睛,也不可能睡着。 一想到他将再也见不到小白,见不到爱发脾气的老头子,见不到疼他的娘亲,见不到那个……心心念念许多年的小师弟,他就觉得不甘心,不甘心就这么不明不白死在这里。 君若寒深夜再次被噩梦惊醒,卢笙绞着帕子在一旁伺候着,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君若寒一手撑着额头,眉心紧紧拧着。 他做噩梦可以说是家常便饭了,可是这一次,在悬崖边上,掉下去的人不再是二哥,而变成了顾放。 随后便是顾放抓着他的衣角绝望地喊着「救我,救救我」,然而他拼尽全力还是没能将人抓住,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跌入万丈深渊。 梦境太过真实,导致他勐的惊醒的时候,有瞬间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 卢笙递上帕子,君若寒却没有伸手接,他也不敢出声去叫,更不敢胆大妄为地上前替主子擦汗,于是就这么跪在塌边静静等着。 大概过了半柱香的时间,榻上的人终于动了。 君若寒睁开眼,此刻男人眸中一片清明之色。 「更衣。」 简短的两个字让卢笙反应了半天,这么晚了,主子是要去哪里? 卢笙不敢问,只应道:「是。」 君若寒更衣束冠之后先到了书房,提笔写了三道圣旨,然后带着圣旨出宫了。 第80页 一路到了丞相府。 苏彦青得知君若寒来了,不自觉地皱了眉。 「相公?你怎么了?」丞相夫人见他面露忧色,关心问。 「无事,你休息吧!」苏彦青穿戴整齐出门迎驾。 这么晚了,若有急事,差人召他入宫便是,君若寒却亲自来了,看来此事非同小可。 到了苏彦青的书房,君若寒表明自己的来意。 「师兄,朕准备去南疆了。」他说。 短短几个字,苏彦青愣是咀嚼了半天才分析出这话是什么意思,他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应对圣上的这句话。 或者说,此事太过震惊,惊到他已经来不及做出任何表情了。 不光是苏彦青,就连站在君若寒身后的小卢公公都傻眼了。 「为……为什么?」 君若寒将庄舟的信给他看。 「大隅岭……是那个大隅岭?」苏彦青在心里消化着这个消息,不,说是噩耗更贴切一些,进了大隅岭,想要活着出来,几乎是没可能的。 「朕要去找他。」君若寒说。 「皇上,臣知道你担心顾放,可、可是……」苏彦青也很矛盾,他很担心顾放,但是让一国之君为了一个臣子丢下朝政不敢,只身犯险,他也是不能认同的。 「没有可是,朕要去找他。」此刻的君若寒,可以说是有些偏执了。 苏彦青闭了闭眼:「皇上,国不可一日无君,况且南疆形势不明,宋国公此时又在皇城中,稍有差池……」 「这也是朕来找你的原因。」君若寒道,「朕把朝上的一切事物交给你……」 「皇上万万不可。」苏彦青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他年纪轻轻已居高位,朝堂上不少老臣本就对他不服,此时君若寒离京,命他监国,这担子太重,他怕自己挑不起来。 「这是圣旨,苏丞相。」君若寒冷声道。 卢笙适时拿出圣旨来:「苏丞相接旨。」 苏彦青头皮一紧,额头点地。 「今,南疆形势危急,朕欲亲赴解南疆之危,特命丞相苏彦青,于此期间监管朝政,钦此。」 「臣……领旨。」苏彦青咬着牙,即便认为此事有大大的不妥,却不能违抗圣意。 见他双手接过圣旨,君若寒这才将人扶起来:「在这皇城中,若说朕还有信得过人,那便是师兄了。」 第56章 一个巨坑 「皇上……」苏彦青仍不死心,还想再劝,却见君若寒朝卢笙招了手,小卢公公便送上来另两份圣旨。 「这一份是给顾桓顾老将军的,他表面上已经卸甲归田,手里却还掌着三万精兵,宋国公若是有所动作,你便去请他吧!」君若寒说,「还有这个……若是朕在南疆有什么不测,立刻辅端王君千鹤登基,不可给燕王或宋国公留有任何时间。」 苏彦青一一接过,其中一道还是传位诏书。 看来他们这位天子,已经下定决心一定要走南疆这一遭了。 君若寒见他面色凝重,拍了拍他的肩膀:「师兄莫要如此焦虑,或许这两道圣旨一个也用不上呢?」 「但愿一个也用不上。」苏彦青抬头看他,曾经的小师弟,到底是长大了,「皇上放心去吧,这商都,臣替您守着。」 卢笙在一旁直听得怔愣不已,包括他方才宣旨的时候,心里翻起的惊涛骇浪久久不能平息。 回宫的路上,卢笙终于还是没忍住:「皇上……」 「嗯?」君若寒一双眼半睁睨着他。 卢笙不敢窥探龙颜,小声问道:「皇上此去南疆,带、带奴才一道吗?」 君若寒挑眉:「你想去?」 卢笙大着胆子点了点头:「奴才也担心顾将军。」 「他什么时候轮上你担心了?」君若寒脱口而出,然后就打量着这个小奴才。 十五六的稚嫩年纪,正是顾放爱逗弄的年龄;单薄的少年身形是顾放喜欢的;眉清目秀的长相加上不谙世事的单纯更是招顾放稀罕的。 这么一看,真的是越来越不顺眼了。 当初他怎么会让这么一个奴才在自己身边伺候着。 卢笙没防备君若寒会突然不高兴,但也没搞清楚自己只是关心顾将军怎么就惹皇上不高兴了,明明皇上也很关心顾将军的啊! 「奴才逾矩,请皇上恕罪。」小卢公公怯生生地道。 就是这个诚惶诚恐可怜弱小的模样,简直是顾放根本不能招架的。 「南疆遍地都是叛军,你能保护朕吗?」君若寒问,言语间满满可都是带着刺。 然而小卢公公并没有听出来,认真想了一下然后摇头:「奴才无能。」 「那带着你去南疆,是不是还得朕保护你?」君若寒又问。 这故意怼人的态度实在是不能再明显了。 卢笙立马吓得跪在马车上:「是奴才不知轻重,不懂规矩,请皇上恕罪。」 又是这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君若寒实在不想再看见,摆了摆手:「罢了,起来吧!」 「谢皇上。」卢笙起身后,便不敢再说什么,只在心里道,看来自己只能在宫中等着了。 …… 顾放身心疲倦,却只睡了两个多时辰便勐然惊醒,置身这个本就带着恐怖色彩的环境中,想要睡懒觉也是不怎么可能的,况且他还一晚上噩梦不断。 第81页 不是鸟长了张人脸,就是人长了獠牙,这獠牙还永远精准地对着自己,无论自己跑向哪个方向。 林子里已经有了些许光亮,至少他能看到一丈多远的地方有只灰兔子,只是雾气未散,看的不是很清楚罢了。 顾放拔出腰间的b-ish0u,屁股都没挪一下,振臂一甩,那灰兔蹬了几下腿便不动了。 「哎,马大哥,去把那兔子给我叼过来。」顾放拍了拍拴在自己身边,已经在吃「早饭」的马大哥。 那马正吃的高兴,被他一拍,很是不乐意地朝他打了个响鼻,然后继续吃「早饭」。 啧,这小畜生。 顾放脱下自己的盔甲搭在马大哥身上,盔甲晚上保暖用用还不错,白天穿着走路就有点儿累了。 顾放自己起身去把兔子捡了回来。 捡回来之后,他看着面前的兔子,有点儿想哭,他身上可没带火摺子,难不成要吃生的? 然后转头看马大哥,马大哥吃完这片儿吃那片儿,还挺愉快,时不时甩甩尾巴,看的顾放都嫉妒了,自己要是也能吃草就好了,就不用为吃的发愁了。 顾放蹲到马大哥边儿上,专注地看着它,马大哥丝毫没有被旁边人的围观而影响,似乎还有越吃越开心的势头。 顾放见马大哥上下颌不停地转动,自己不自觉地就咽了咽口水。 从昨天进大隅岭到现在都快一天了,再不吃点儿东西,他真的准备躺下等死了。 没准儿马大哥会成为大隅岭十个里面生还的那一两个人,哦不,是马。 自己总不能还不如一匹马吧! 马大哥完全不知道自己鼓励了这个两脚怪,只见他伸手在自己面前的「食物」上狠狠薅了一把。 顾放选了马大哥面前比较嫩的一片草,揪起一把餵到嘴里,嚼了两下。 呸,真难吃。 虽然听老爹将以前打仗的时候,补给未到,将士们吃草啃树皮都是有的,可惜他没经歷过,至少在凤鸣关的五年,君若寒别的不说,补给却是一点都不会少。 都怪君若寒,让自己失去了锻鍊的机会。 顾放想还是得找个办法把兔子给烤了,谁知一抬头便对上了马大哥那炯炯有神的大眼睛。 他嘴上不说,心里却是真的被吓了一突。 「你……你个小畜生怼我这么近干什么?」顾放往后仰了仰身子,跟马大哥拉开距离。 马大哥朝他狠狠打了个响鼻,那样子有点儿生气。 顾放气的站起身:「不就吃你一把草吗,又不好吃,怎么你还不乐意了?这片儿归你管吗?把你给能的……」 简直欺人太甚。 顾放说完,惊觉自己大概是有毛病,居然还跟匹马说上话了。 太可怕了,他要再见不到人,接下来他会不会跟马大哥交朋友了? 「我给你取个名字吧!毕竟这里只有你跟我作伴,我总不能马大哥马大哥地叫你,挺没礼貌的。」前脚还觉得跟匹马说话的自己有毛病,后脚便准备要给马大哥取名字了,甚至还考虑到了有没有礼貌的问题。 「嗯……就叫你小黑怎么样?毕竟你是匹黑马。」顾放十分草率道。 马大哥当然不会理他。 「既然你没有意见,那就叫你小黑了。」 顾放用绳子将兔子吊在小黑的背上,牵着小黑继续往前走,看看能不能找见生火的东西,钻木生火也不是不行,他就是觉得太麻烦了,要是能找见打火石那就方便多了。 顺便要是能摘点儿野果子充飢那就更完美了。 顾放一边走一边认真观察周围的环境,其实这大隅岭也没有传说中那么玄乎嘛,除了找不见出路以外,他目前也没遇上什么危险。 心里刚这么想,视线一移便倒吸一口凉气。 就在他左前方不足一丈远的地方,有个人。 不,应该说是一具尸体,毕竟有一半露在外面的身体已经白骨累累。 顾放将小黑拴在一边的树下,上前查看。 这具尸体看上去年代已经久远,裹在白骨上的破烂衣物早已褪色,用手轻轻一拉,便断裂粉碎。 尸体周遭除了一个水袋,也没有留下什么有用的东西,顾放捡起来一看,水袋也已经烂得差不多了。 扔掉水袋,顾放继续牵着小黑往前走,刚走了两步又想到了什么,掏出b-ish0u开始在自己走的路上做记号。 每隔一丈远便会在树上刻一个「仙」字,他也不怕有敌人找见他,相反,这个时候他宁愿被敌人找到,就算死在敌人手里也比面对前路的一片渺茫和未知的死亡来的痛快。 又走了大概两三个时辰,中途遇见了几只野鸡和獐子,不过他却没有要打猎的**了。 他清楚明白,在这山里就算不储存食物也不会饿死,毕竟山里最不缺的就是「野味儿」,他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没有火。 顾放已经饿得有点儿两眼昏花,走路脚下都在打飘。 抬头看看天,哦,看不到。 只能看见透过茂密的枝叶洒进来的阳光,今天天气不错,就是这里的空气不怎么好,闻着臭臭的,还是一种说不出来的臭。 越往前走,这种臭味儿越浓,顾放的眉心越拧越紧。 这个味道他不是第一次闻见,这是尸臭。 而且数量不会少。 第82页 他顺着尸臭味儿寻去,先是看见了不少残肢断臂,甚至有头颅滚落在一边,不过从伤口看来大概是被山里的野兽勐禽叼出来的。 直到尸臭味浓的几乎让人睁不开眼了,顾放才停下脚步,就在前面了。 他撕下衣袍下摆,系在口鼻上以遮挡气味,这才小心往前走去。 走了不到一丈远,顾放没再迈步,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坑,一个巨坑,一个填满了死人的巨坑。 顾放双腿有点儿发软,胃中的酸水也在往上涌。他不是没见过尸体,只是天气慢慢变热,哪怕是在山林里,尸体的腐烂速度也开始加快,况且有不少动物来去,这些人的死状确实不怎么好看。 从尸体的腐烂速度来看,这些人显然刚死去不久,数量上来看,至少有三千人左右。 从哪里来这么多人,还死在了一起?而且是最近才死的。 这个问题只在心里问了一遍,他便找到了答案。 第57章 火烧大隅岭 这些人就是西城中那些死于动乱的百姓,那些不翼而飞的尸体。 再看看坑里不少燕王部下的盔甲,他不顾脚踩着那些半腐烂黏煳煳的尸体,直走到那些盔甲边,一个个拿起来看。 这里并没有一个死去将士的尸体,这些盔甲都是空的。 如果说叛军要丢弃这些尸体,为何还要费一遍力,将燕王手下战死的将士们的盔甲脱下? 如君若寒所说,那些所谓战死的人,不过是脱下盔甲换了一身叛军的袍子而已。 而这些死去的无辜百姓,便是这场蓄意的动乱中必要的牺牲品。 动乱哪有不死人的,于是便有了眼前这个巨大的死人坑。 顾放从坑里爬了出去,扯下系在鼻子上的布巾,这会儿他仿佛闻不见那些尸体的恶臭。 坐在小黑身边,遥遥望着那个堆满了无辜百姓的巨坑,他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觉,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将君廷昭绑到这个坑面前,让他跪在这里给每个死去的百姓念经超度,然后再将他大卸八块,餵猪餵狗,餵豺狼虎豹。 战争很残酷,死人更是不可避免的,且战争中承受最大苦难的不是别人,是百姓,所以每个人都乞求能过上安稳和平没有战争的生活。 可是君廷昭居然为了让自己设计的这场动乱,更加逼真,便毫不犹豫地牺牲掉这些百姓。 这些无辜的生命大概在死的那一刻都不知道,自己并非死于战争,而是死于一个人的私慾。 等他回过神来时,太阳已经西沉。 他转到死人坑里,一个个翻找,最后在某个士兵的盔甲里找到了火摺子。 不过有些潮了,找了个风口晾了半天总算能点着。 没有找到水源,他仅有的水便是小黑昨天从北城出发的时候挂上的水袋,饶是自己省着喝,也只剩半袋了。 于是这兔子也没能清洗。 看着那寡淡无味又冒着腥气的食物,顾放强迫自己吃了大半只,毕竟身体需要,再不进食他可就要饿死了。 肚子饱了,脑子似乎也跟着吃撑……清醒了。 他注视着死人坑的方向,惊觉自己这是不是找到了燕王蓄意制造动乱的证据啊。 而且他坚信,那些挖坑丢掉尸体的人定然不会讲坑挖在大隅岭深处,毕竟深入大隅岭很可能就出不去了。 也就是说,这里应该离出口不远了。 顾放勐的起身,重新燃起求生的**。 …… 君廷昭这几日有些焦躁,顾放阴差阳错闯进了大隅岭,至今仍未找到人。 若是死在里面倒罢,万一他活着,再撞见那个死人坑,那可就不妙了。 「主子,今天依旧搜寻无果。」一个黑衣人悄无声息潜入房内。 「废物。」君廷昭一掌拍向桌案,「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大隅岭实在太过兇险,属下不敢冒险深入。」那人道。 君廷昭哪里会不知道大隅岭的可怕,半响又道:「那便将那些尸体,尤其是你们穿的那些甲衣统统烧掉。」 早知道顾放此人会进大隅岭,当初就不该嫌麻烦只是将盔甲丢弃。 「属下来,就是要向主子禀报此事。」 君廷昭双目一眯,直觉出了事。 那人不敢抬头看他:「今日,属下带人去上次我们弃尸的地方……」 「如何?」君廷昭问。 「找……找不到了。」 「什么找不到了?」君廷昭一把揪起那人的衣领。 「弃尸的死人坑,找不到了。」那人颤巍巍道。 「你再说一遍。」君廷昭似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什么找不到了?」 一个死人坑不见了?那还有上千的尸体呢?难不成自己长翅膀飞了? 「当时弃尸的地方,我们并没有选很深入的地方,毕竟是大隅岭,一般人不会随意敢进。可……今日属下带人去寻,准备毁尸灭迹,但是……却没再找到了,就连上次我们进去时做过的记号都不见了。」 君廷昭一屁股跌坐在旁边的太师椅上,这下好了…… 书上曾写「大隅岭朝暮不同路,四季不同向」看来并不是夸大其词、故弄玄虚。 「主子,现在我们该怎么办?」那人六神无主。 君廷昭一手撑着额头,半天没有再说话。 第83页 不知生死的顾放是个漏洞,消失的死人坑亦是如此。 「烧了!」 那人跪在地上等了许久,终于听见主子的声音。 「烧……把什么烧了?」黑衣人有些茫然。 「大隅岭。」君廷昭依旧保持着那个扶额的姿势,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睁开。 …… 顾放牵着小黑在死人坑周围转了有近两个时辰都没能找到出路,直到天色暗了下来,他终于还是放弃了。 大隅岭朝暮不同路,四季不同向。他不敢走太远,就怕一转身再也不找不见这个丢弃了几千无辜百姓性命,指证君廷昭罪行的坑。 晚上是勐兽活动的时间,昨晚还不觉得,但今晚就在死人坑边上,那些闻着血腥气而来的东西前仆后继。 他还目睹了一场狼群和一只长得似虎非虎的野兽的较量,最终还是那只叫不出名字的东西败下了阵,夹着尾巴跑了。 他点起一圈儿火堆,将自己和小黑圈在里面。 即便如此,也只敢在天色渐亮的时候小睡一会儿。 直到透过茂密枝叶的光线将他扰醒,他才昏昏沉沉打了个哈欠,睁开眼。 睁开眼的第一件事便是看坑。 还好,还在。 只是再转头去寻,怎么也找不见昨天自己做记号的大树了。 这大隅岭简直太神奇了。 顾放发现大隅岭起火已经是一天以后的事情了,四面八方的浓烟热气汹涌而来,就连小黑都焦躁不安起来。 他不敢随意乱走,寻找出路,因为他根本不知道是哪个方向起火了。 况且,还有这个死人坑,如果这场大火将这些尸体甲衣付之一炬,岂不是功亏一篑。 他看看天气似有要下雨的迹象,只求这雨来的再快一些,再大一些。 顾放不知道这火是人为的,只想着防范于未然,一入夏林子里起火算是常见的事,这次正好赶上雨天,下次就不一定。 这样想着,他便抄起了坑里被人扔下的junda0、铁锹开始围着巨坑挖防火带。 江陵在北城等了几天,直到唐龙来告诉他大隅岭起火了,他终于再也坐不住了。 「我去大隅岭。」 唐龙一把将人拉住:「你的眼睛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你去那儿能做什么?」 先不说能做什么,能不能顺利找到地方都够呛的,只是这话唐副总司没有说出口。 「他不能死。」江陵说。 「太好了,下雨了。」庄舟适时沖了进来,面露喜色,「这火怕是烧不起来了。」 江陵依旧拧着眉,没有说话。 庄舟自然明白,雨总有停的一天,但火却是随时都有烧起来的机会。 「我再去找。」庄舟说,毕竟帮助顾放从江副总司眼皮子底下偷跑也有自己的份儿,要说顾放阴差阳错被逼进大隅岭,自己要负一大半的责任。 他这几天也一刻没敢耽误,进出大隅岭不知道多少次了,只是不敢深入,所以至今一无所获。 大雨下了三四天,燕王的第一把火没能烧起来,大隅岭经过雨水的洗礼要想再烧起熊熊大火,至少得等几天以后,山林间雨水基本干透。 顾放则是趁此机会没日没夜绕着死人坑挖出一圈儿不算严谨的防火带来,这是个大工程,挖完了,他只觉得头昏脑胀,脚底虚浮。 完蛋,大概是被雨淋病了。 他躺在坑边上的一处空地上,突然想,着大隅岭朝暮不同路,会不会等他再一睁眼,防火带还在,坑跑了…… 「小黑。」顾放躺在地上实在是没力气爬起来了。 中途他将小黑放跑过一次,不过这小畜生倒是还算有点儿人情味,跑了没两步又蹭了回来。 这会儿一叫它的名字,小畜生便迈着优雅的步伐来到他身边,不知不觉中就接受了这个草率的名字。 「我看看你病了没。」顾放仰着脸伸出手,小黑很自觉地将老长的马脸杵到他正上方。 顾放伸手往它耳朵里探了探,比自己强,好着呢! 昏昏沉沉几日,他半步也没离开这个地方,他得守着这随时都能自己长腿跑掉的坑,但是这么守着也不是个办法,他得跟外界联繫上才行。 抓一只鸟或者老鹰训练一下? 驯练一只信鸽至少也得小几个月,等他驯好了,菜都凉了。 脑子里都是一些天马行空的想法,顾放觉得自己快魔怔了。 人一生病的时候就特别脆弱,一脆弱就开始东想西想。 在昏睡过去的那一刻,他忽然有些后悔,后悔没有对君若寒表明心意。 一想到自己可能会不明不白死在这里,他的小师弟将以泪洗面度过余生,就替他难过。 「如果,我还能见到他……」顾放艰难地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对着那透过密林照射下来赤目的阳光,嗓子眼儿热的要冒火,「哥哥我一定二话不说,亲他一口。」 肖想了这么些年,到死了连点儿便宜都没占到,可怜! 第58章 王八念经 被周围滚滚而来的浓烟和热气再次逼醒,已经不知道是几天后的事情了。 顾放浑身无力,偏头看了一眼,只见在防火带以外的地方尽数烧了起来。 小黑在他身边嘶吼,时不时拿它那马脸拱他,但他已经动弹不了了。 第84页 浑身被烘烤得似要烧起来,鼻子里、嗓子眼儿具是被醺得火辣辣的疼。 实在太累了,他坚持不下去了。 就这么睡着了也好…… 「顾放……」 「顾放你醒醒……」 遥远的地方传来一个声音,在叫他。 他嗓子疼,不想回应,而且他很困。 「快醒过来,顾放……」 那个声音不依不挠,有点儿烦人。 「师兄,师兄……」 叫他师兄?管他呢,现在就是叫他爹,他也不乐意搭理了。 等等,师兄? 这世上会叫他师兄的人,除了君若寒还有谁? 君若寒? 君若寒! 「师兄……」终于看见怀里的人眼皮动了动,君若寒不自觉地放轻了声音,似怕惊扰了他。 顾放的眼皮动了一下,却没能睁开。 「师兄……」 「皇上,我们还是赶紧离开这里吧,照这势头,这火没个十天半月是熄不了的,再不走,路就要全被封死了。」苏未在一旁道。 苏未是苏彦青的贴身侍卫,从小跟在苏彦青身边,业务能力非常强,这回跟君若寒来南疆,也是苏彦青吩咐的。 「周大人,这里的情况你也看到了吧!」 跟着君若寒来的不光有苏未,还有大理寺少卿周铭焕。 周铭焕咬着牙眉心挤成了一个川字,一脸压抑着的怒火,看着眼前堆满尸体的巨坑,以及仍在坑里空荡荡的甲衣,只觉得心中难受至极,这可都是无辜的百姓,几千条人命啊! 「皇上,臣请旨回京。」周铭焕忽然跪在君若寒面前,「燕王不除,对这些死去的百姓,以及以命相搏的顾将军,都无法交代。」 君若寒看着周铭焕:「准了!」 「臣定当不辱使命。」 「苏未,护送周大人回京。」君若寒吩咐道。 「皇上,臣一个人可以回去。」周铭焕大惊,此次到南疆,他们一行就三个人,苏未护送他走了,皇上怎么办? 「你此去任务重大,不可有任何闪失,这是圣旨。」君若寒不容置喙道。 苏未本想留下保护君若寒,毕竟这也是他家丞相的意思,但是皇命不可违,只能如此了。 君若寒将依旧昏迷不醒的人抱到小黑的背上,四人一道在那只威风凛凛老鹰的带领下,出了大隅岭。 跟苏未周铭焕分开以后,君若寒带着顾放来到了临近南疆的一个小镇上,暂时安顿下来。 他没打算回商都,按照计划,他只要在这里等着韩靖带兵前来就好。 况且顾放现在的状态,根本不可能长途跋涉。 他在死人坑边上看到他的那一刻,只觉得双手都在颤抖,他以为他死了。 不敢上前,不敢查探,直到苏未告诉他,他还活着,他才终于像是能重新唿吸了。 那张脸几乎已经看不出他原来的面貌,衣服破烂不堪,头髮也像曾经在商都街头见过的乞丐一样,纠结成一堆。 可他却觉得,这样就好了,至少他还在。 「嗯……」一声低吟唤回了君若寒的注意力。 只见床上的人,嘴巴张张合合,却只能哼哼没能说出一个字。 君若寒立刻端起桌上的水,将人扶起来,小口小口给他餵下。 顾放似不满他的「小气」,眼睛未睁开,手却不由自主地夹住了杯子,直接一抽,结果抽勐了,一杯水尽数倒进了脖子里。 君若寒忙夺过他手里的杯子,去扒他衣服。 刚把湿透的前襟扯开,一直昏睡的人睁开了眼。 四目相对,君若寒的手还在他胸前放着,顾放脑子似没清醒,怔愣地盯了眼前的人好久,久到君若寒都觉得是不是该把手放下来了,他才开口:「你在做什么?」 当然,他并没有说出声音,君若寒却从他的嘴形猜出了他要说的话。 想要说什么掩饰一下正在做的尴尬事,顾放却勐地发现自己竟然发不出声音了,一手抓搭在君若寒的胳膊,一手指着自己的嗓子:「唔……」 君若寒安慰道:「无事,被浓烟呛的,慢慢养着,会好的。」 顾放的眉毛撇成了八字形,那样子看起来相当可怜,想说什么,又放弃了。 君若寒抽回手,拿过一套干净的粗布衣服,递给他:「接到庄舟的信,知道你失踪了,便赶来了,带着周少卿一起,是跟着小花找到你的,也是跟着小花出来的。」 「小花是谁?」顾放无声问道,还有这么厉害的人物,进出大隅岭跟闹着玩儿似的,关键听名字还像个姑娘。 君若寒一双眼眨也不眨地盯着他将艰难地将打湿的衣服褪下来:「一只会送信的老鹰。」 顾放没有察觉,只想着那天晚上庄舟给自己看的老鹰。 褪掉衣服,他才惊觉方才自己脱下的那身衣服不是他在大隅岭穿的那套。 「你给我换衣服了?」他又问。 「我不光给你换衣服了,我还给你洗澡了。」君若寒淡淡道。 顾放瞪圆了眼睛,半天张嘴说了三个字:「辛苦了!」 「不辛苦,应该的。」君若寒嘴角带着笑。 顾放老脸一红,只觉得这孩子怎么变得油嘴滑舌的了。 「你守着的那些南疆百姓的尸体,以及燕王部下丢弃的战甲,周铭焕全数看在眼里,现在他已经回京调兵去了,你就在这里安心养伤。」君若寒说。 第85页 顾放点点头,将赶紧的衣服套上,也仅仅是套上,看着自己被包成粽子的手,有些无奈。 那几天他只想着赶紧把防火带挖出来,手掌磨得几乎可以说是血肉模煳,又被雨水浸了几天,恐怕这双手现在的状况不会比他的嗓子好。 但是,包成这样也太夸张了吧! 他把手放在自己脸前比了比,示意君若寒看。 「不至于,还是你的脸大。」君若寒知道他的意思。 顾放一噎,想想换了个说法:「那能不能把我指头分开?」 这样全部裹在一起,剪刀石头布,他都只能出石头。 「分开你也用不上它们,这样就挺好的。」君若寒说着伸手帮他把前襟的衣服系好。 顾放低头一看,没忍住又往脖子上扯了扯。 君若寒看着他的动作有些好笑,将桌上的粥端了起来:「嗓子没好,养伤的这些日子只能吃些清淡的了。」 他乖乖点头,嗓子眼儿里现在跟长了刺一般,别的他也吞不下去。 堂堂天子,此刻正一勺一勺小心翼翼给他餵粥,顾放也不推拒,不光不推拒,甚至还有些得意。 这可是天子啊! 一碗粥喝只喝了一小半,顾放便又困了。 君若寒也不勉强要他吃完,只放下碗让他往里睡一些。 顾放躺在那儿梗着脖子看他,怎么个意思? 「我也奔波数日,安顿下来之后又没日没夜地照顾你,当然也要休息。」他那带着防备的眼神让君若寒有点儿不高兴。 顾放想说,那你可以再要一间房,后来想想说话太费劲,也懒得说了,便往里面挪了挪。 其实不是他不愿意跟他睡一张床,他还跟苏彦青、江陵睡过一张床呢,只是自己心里有鬼,若是没忍住冒犯了天子,那可就不好了。 已经入夏了,两人又挨得极近,甚至都能感受到对方身上的温度,是以被子也用不上了。 顾放翻了个身,背对君若寒闭上眼睛,表面看似平静无波,心里早已暗波涌动。 他忽然想起自己在晕过去之前说的话,抱着君若寒亲一口。 于是脑子一热又转过身,谁知君若寒根本没睡,他一转身便对上他一双藏风栖月的眼,两人的脸离得极近,无论是谁再往前一点点,便能碰上对方的鼻子。 顾放不好意思跟他对视,垂下眼皮看君若寒的鼻尖。 「你对眼儿了!」君若寒说。 「你才对眼儿。」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顾放兇巴巴道,可惜发不出声音,气势上就输了一半儿。 「你睡不着吗?」眼前的人又问。 「没有。」他甚至能感受到对方的气息,这样的场面简直太尴尬了,于是他又垂下眼,一想到自己一看他鼻尖就对眼儿,于是又把目光朝下移了移这下好了,直接移到了人家的唇上。 小师弟的形长得真好,颜色也粉粉的,亲一口滋味儿应该不错。 咳…… 空即是色,**。 顾放舔了舔嘴巴,不知是渴的还是看小师弟的嘴巴看的。 真是烦人。 于是他又转过身,背对君若寒。 再看下去,他一定会以下犯上的。 「师兄。」君若寒在身后轻生唤他。 顾放动嘴应了一声,才想起来他根本看不见,于是作罢,静静听着。 「师兄你刚才是想亲……唔!」 「闭嘴。」顾放吓得腾地一下坐起身,伸手捂他的嘴,嗓子眼儿里竭尽全力喊出两个字。 虽然不清楚,君若寒还是听见了。 顾放此刻的表情可以用「狰狞」来形容了,狰狞中又带着几分羞恼。 「我也没说什么……」君若寒拿开他的手。 顾放狠狠瞪他一眼,这才又躺下睡觉,这回可算给天子留够了睡觉的地儿,整个人恨不得要贴墙上去了。 「师兄,你是不是害羞了?」君若寒的声音在耳边聒噪。 顾放嗓子不好,也懒得跟他打嘴仗,索性伸手捂住耳朵。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第59章 我年轻气盛血气方刚 也许是知道自己处在了一个安全的地方,顾放这一觉睡得特别沉,醒来的时候,只有床头点着一截短短的蜡烛。 他迷瞪半响总算想起来自己在那哪儿,再一抬眼,嚯,边儿上还有个人。 仔细辨认一下,原来是君若寒。 更糟糕的是,他现在正钻在人家怀里,君若寒的胳膊还圈在他腰上。 君若寒要是醒了,那就尴尬了。 顾放又闭上眼睛想要装睡,但是失败了,他想去茅房。 不该喝那半碗粥的。 实在憋不住了,顾放闭着眼睛装作无意间翻个身,这一翻就脱离了君若寒的长臂,骨碌到床里面去了。 顾放心中暗喜,可惜喜色还没上脸,腰上一重,没来得及惊讶,又被人一把捞了回去。 不光捞了回去,这次君若寒的手臂还紧了紧,手都塞到他腰下面去了。 顾放一张脸撞在人胸口上,耳朵尖儿都泛起了潮红,唿吸不畅。 自己曾经也算是流连花丛的风流子,何曾这般怂过。 下定决心,他勐地睁开眼,从君若寒怀里挣扎着抬起了头。 君若寒也不知何时醒来,正垂着眼皮看他。 第86页 「醒了?」君若寒问,手却没有半分松开的迹象。 「不明显吗?」依旧是唇语。 顾放想,自己眼都睁开了还能不醒吗?又不是梦游。 君若寒勾唇笑了笑。 「我要去茅房。」顾放又动了动嘴 君若寒只觉得师兄说话的气息喷在脖子上痒痒的:「那你去。」 顾放忍住自己要爆发的脾气,只挣了挣自己的胳膊。 君若寒状似恍然大悟,抽回了手臂。 顾放松了一口气,起身跨过君若寒要下床。 「师兄你可别误会,不是我非要抱着你,是你睡着了以后使劲儿往我怀里钻,我才……」 君若寒话没说完,顾放身形一晃差点儿没从床上栽下去。 还好那人还算有良心,一把将人给扶住了。 这时,顾放哪里会领他的情,站稳了便甩开他的手,可以说是相当不高兴了。 「师兄,你行动不方便,要不要我帮你?」君若寒也从床上坐起来。 顾放眼睛一眯回头看他,带着点儿挑衅,跳了两步才朝前走去。 谁行动不便了,看到没有,我他娘的不光能走,还能蹦呢,一蹦三尺高的那种。 顾放睡了好几个时辰,君若寒中途醒过但又怕打扰他休息,也一直没有起来,趁这会儿时间他去楼下找掌柜的点些夜宵。 顾放从后院儿茅房进到大堂便看见君若寒杵在掌柜面前皱着眉,掌柜亦是一脸不耐地看着他。 顾放直觉有事,忙凑了上去。 「我要点夜宵,他没有菜牌儿。」君若寒说。 掌柜这下是真不高兴了,也跟顾放『告状』:「这位客官你来评评理,咱们这小地方又不是什么大酒楼,哪里来的菜牌儿啊,这不纯粹是来跟我找事儿来的吗?」 「没有菜牌儿,你让我怎么点菜?」君若寒觉得是这老闆无理取闹。 顾放忙在他腰上掐了一把,示意他闭嘴。 「咳……」清了清嗓子,发现自己还是说不出声音,于是又扯了下君若寒袖子,让他看自己。 连比划带猜口型,天子总算把顾放的意思传达给了掌柜。 「弄几个清淡点儿的招牌菜送到楼上去。」 掌柜肩上的布巾一甩,早这样不就好了嘛,年纪轻轻却是个傻子! 顾放嫌丢人似的,说完就把人往楼上扯。 进屋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天子讲道理。 这里不是商都,不是每个酒楼饭馆儿都把菜牌儿挂店里的,况且这里还只是个客栈。 「原来是这样,是我不够了解民情,才闹出这笑话,你猜那掌柜会不会背后骂我傻。」君若寒说。 顾放点头,而后又觉得这也不能怪他。 毕竟他从小到大都没出过商都,即便是微服出宫也不过是在商都那一亩三分地儿熘达,去的还都是些上档次的地方。 等小二哥打着哈欠把几个小菜和粥送了上来,君若寒边吃边赞嘆:「没想到这小店做的菜还不错。」 顾放就着他的手吃了一口菜咂摸了一下味道,比不上花月楼,也只有像君若寒这样天天山珍海味吃着的人,偶尔吃一下这寡淡无味的菜才会夸赞好吃吧! 「明天陪我去体察一下民情。」君若寒觉得自己面前这紫色的菜好吃,于是一下两下三下地往顾放嘴里餵。 后者用手夹着旁边的水杯对着自己照了照,嘴唇已经紫的像中毒了一般,等君若寒再次夹起那菜伸向自己嘴边儿的时候,顾放终于忍不住抬手挡了一下。 太多的热情,他承受不来啊。 吃完了饭,断不可能又卧床休息,于是开始在狭小的房间内瞎转消食。 「嗯~」顾放觉得嗓子没有下午醒来那会儿疼得很了,便轻声嗯嗯啊啊了两下,算是通通嗓子。 君若寒欲言又止地看了他好几次,最后终于忍不住提醒:「你别嗯嗯啊啊了行不行?」 顾放一脸懵逼,我练练嗓也碍着你了不成,隔壁的人还没发表意见呢,你一个不睡觉的这么多事。 「师兄不知道有句话叫『饱暖思**欲』吗?我年轻气盛血气方刚的……」君若寒又道。 顾放这下果然收声了,你年轻,你了不起! 食消得差不多了,顾放开始觉得这个手实在不得劲儿,于是举到君若寒面前。 君若寒看了他半天,还是妥协了。 两人坐到等下,君若寒将他手上的布巾拆下。 顾放看到自己两只手的时候有点儿不敢相信,与其说是不敢相信不如说是有点儿被吓到了。 手背上还好,顶多是擦破皮,手掌则像是被扒了皮一般,入眼尽是红色的鲜肉。 我的娘哎,这算命的都该算不出我的命了。 顾放只看了一眼,便一脸嫌弃不敢再看。 君若寒也不敢多看,不是因为噁心嫌弃,而是一看到他这双手就会想到他在大隅岭吃的苦受的伤。 若不是为了守着那死人坑,他何至于将一双手弄成这副模样,可若不是他及时挖出了防火带,他很有可能在自己找到他之前便被大火吞噬了。 想责怪他不珍惜自己,却又不知从何怪起。 一双手在外晾了小半会儿,算是透了个气,君若寒又重新给他上了药包起来。 这回倒是人性化一些,五指分开包的,而且还挺纤细秀美。 第87页 「嗯,比陈太医包的都好。」顾放盯着自己的手欣赏了半天,给出一句评价。 君若寒放下药瓶,忽然站了起来,一把将人揽进怀里,双臂收紧,让里面的人动弹不得。 卧槽,不能唿吸了啊! 顾放不知他又在抽哪门子风,使劲儿拱了拱总算给鼻子找了个「风口」。 「别动。」君若寒出声,「我只是想确定,你还在。」 顾放当真没再挣扎,眼眶有点儿酸胀。 说起来,他挺不孝的,在大隅岭中的生死关头,他最遗憾的不是没有跟爹娘告别,而是……没能再见这个小师弟一面。 君若寒细细感受着怀里这个人的温度,感受着他的唿吸,活生生的。 真好。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顾放都快睡着了,君若寒才将人松开。 顾放眨了眨眼,舔了舔嘴巴,仰着头对他做了几个口型。 「你知道我在大隅岭晕过去之前在想什么吗?」 君如寒轻笑:「不知。」 顾放目露狡黠,脸颊边的酒窝若隐若现,腾地一下站起身,这一下起勐了,就连君若寒都忍不住往后退了小半步。 顾放一把搂住君若寒的脖子,仰着脸便对着君若寒的唇砸了过去,是真的砸了过去。 娘的,竟然比他高这么多。 身高上的差距让他的这个动作没能达到预想中霸气侧漏的效果。 反倒是君若寒被他的胳膊一勾,垂下了头。 唇上一热,下一刻君若寒唇舌间便尝到了丝丝血腥味儿。 顾放这一吻,不,这一砸,不过是片刻的事。 也不知道到底是谁的嘴磕出了血,两人的唇上都沾着丝丝红色,在昏黄的烛光下说不出来的瑰丽。 君若寒伸舌舔了舔嘴角上的血渍,又用拇指擦了一下瞥了一眼:「师兄在昏迷之前,想的便是如何砸我一下?」 本来还在发红的脸瞬间黑了,顾放从牙缝儿里恨不得要用尽全身力气朝那人吼出了一个:「滚。」 顾放生气了,还是哄不好的那种,睡觉的时候都是紧紧贴着里面的墙,这还不算,还把被子折成一条搁在两人中间,完了又把b-ish0u放在枕边。 「敢把胳膊伸过来试试!」 顾放晃晃手里的刀,这才面朝墙睡觉。 君若寒觉得好笑,但还真是老实得没有过届,他在回味刚才那「一砸」,不是,姑且算是「一吻」。 看了看那人的后脑勺,他大概不知道他的回应给自己带来了多大的勇气吧! 真好,自己喜欢的人也喜欢自己。 不是喜欢卢笙,也不是喜欢江陵。 「师兄你睡得着吗?」安静了许久,君若寒忽然问。 顾放本来快睡着了,被他这么一闹,又睁开了眼睛,但没有任何动作,也没发出任何声音。 「刚才你是在吻我吧!」君若寒不太确定道。 顾放仍然没有动静。 「技术也不怎么样!」背后的人顿了顿道。 顾放唿吸一滞,復又闭上眼睛。 娘的,迟早有一天要被这人给气死。 第60章 体察民情 可能是前一天睡太多了,第二天两人俱是早早醒了过来。 顾放眼珠一错瞟了一眼窗外,天才刚亮呢! 「醒了就别睡了,我们去体察民情。」君若寒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起床,此刻正站在铜盆边洗脸。 「咳……」顾放轻咳一声,觉得嗓子似乎好了很多,「你……」 「你还是别说话了吧,保护嗓子。」君若寒打断他。 顾放坐在床上盯着君若寒看了半天,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人出一趟宫跟换了个人似的,让他好生不习惯。 顾放的手不能碰水,君若寒便亲自绞帕子给他擦脸。 「你……咳,给猫洗脸呢?」顾放仰着头享受着天子服务的时候,终于还是忍不出开口挑剔。 能说出声音了,只是不敢太大声,声音也很嘶哑。 「怎么了?」君若寒不明所以,难道他还不够温柔吗? 顾放本来想说,就你这力道眼屎都擦不下来,后来又鑑于人家的尊贵身份,只能换了个委婉的说法。 「你这也太温柔了!」 「你不喜欢?」君若寒问。 顾放:「……」 这他娘的是喜不喜欢的问题吗?是能不能洗赶紧脸的问题啊! 这孩子怎么永远抓不住重点。 折腾了大半个时辰,两人总算出了客栈。 今天他们没在客栈用早饭,准备去街上看看有什么好吃的。 小镇的早市并没有君如寒想像中的热闹,而且这个小镇确实挺小,逛了不到一柱香的时间已经从街头走到了街尾。 「想好吃什么了吗?」顾放问。 「嗯?」 顾放声音太小,君若寒根本听不清,只能侧了侧头靠他更近一些。 「咳……」顾放掩嘴清了清嗓子,这个动作有点儿欲盖弥彰,「我说,你想吃什么?」 这街上虽不热闹,吃的倒是不少。 君若寒觉得这民间的小吃似乎都比宫中的好吃,所以吃什么也无所谓的了。 「都可以。」 「我看刚才那家糖饼子闻着很香。」顾放巴不得他说都可以,于是赶紧建议道。 「那就去吃糖饼子。」君若寒点头。 第88页 顾放又皱眉:「可是街头那个混沌铺好像也不错。」 「吃完糖饼子再来喝混沌。」君若寒想这样的搭配倒也合适。 「哎,你说结尾的那家包子会不会也好吃啊?排队的人还挺多的。」顾放又道。 君若寒总算明白了他的意图:「又吃包子又吃饼子,还喝混沌,这一顿早饭吃的也太多了。不行。」 顾放高昂的情绪因为君若寒的一口否决一下跌落谷底:「怎么不行,我在那深山野林呆了大半个月,吃的都是能淡出鸟来东西,这好不容易有点儿食慾还不让吃,回头再给我饿瘦了,回家我娘得心疼了。」 「不是不让你吃,是你经不住一下吃这么多,大夫说了要循序渐进。」君若寒跟他讲道理。 已经饿得两眼放绿光的人哪里听得进去什么道理,硬是拉了君若寒到了包子铺。 「不管怎么说,先吃包子吧!」 君若寒没打算吃那糖饼子,他虽喜欢吃甜的齁死人的点心,但饼子是从来只吃咸的,所以先吃包子正合他意。 只是这包子似乎并不是一般的包子。 皮儿极薄,晶莹剔透的,甚至能透过皮儿看到里面的内容,而且里面的汤汁似乎很多。 「吃啊!」顾放学着其他人先拿筷子把上面捏花儿的地方戳个洞,然后滋熘吸上一口,啧,简直美味。 但见君若寒对着面前的三个包子只看不吃,于是忍不住提醒一声。 「嗯。」君若寒应完仍旧正襟危坐。 周围的人都滋熘滋熘吃的不亦乐乎,就他一人不光长的好看还腰杆儿笔直地坐在那儿动也不动,相当突兀。 周围时不时有人投来奇怪的视线。 待顾放吃完第三个包子见他还是不动如山,于是目标便移到了他面前的包子上。 「你不吃的话,我就勉为其难地帮你解决吧!」 顾放的缠着白布的手刚伸过来便被君若寒拿着筷子敲了一下,他拿捏着力道,并不会真的伤到他。 「谁说我不吃了?」 「那你倒是吃啊,你吃你吃!」顾放收回手还朝他做了个请的姿势。 君若寒的神色明显有些不太愿意,眉心微微皱着。 顾放恍然大悟,这傢伙是放不下自己的架子啊! 也对,从小在一堆规矩下长大的,自然一下无法接受这种不顾身份形象在街头滋熘包子的事情。 顾放招招手又要来两个包子,君若寒一看,眉头拧得更紧了:「你还吃?」 这傢伙未免吃太多了吧! 「你不吃还不许别人吃啊?再说,这么好吃的包子,只吃三个哪儿够啊!」顾放沙哑着嗓子道,说完又开始滋熘起来,不光滋熘,每咬一口还总要发出一声赞赏的喟嘆。 「真有那么好吃?」君若寒似乎有些动摇。 「不好吃,这儿能有这么多人?」顾放说。 君若寒默了默终于还是拿起了自己的筷子,别人都是直接在捏花儿的方戳个洞,他不一样,两只筷子夹起一点点皮,愣是夹破的。 顾放有些无语,接着他就看到更让他目瞪口呆的事情。 只见君若寒一招手:「小二哥,麻烦拿个勺子。」 然后就是在坐的一堆客人纷纷侧头看向他们这桌,就连做包子的老闆都是第一次看见有人拿勺子吃他家包子的。 用筷子把皮儿夹破一个小洞,勺子接在旁边,汤汁一滴不漏可以全部进到嘴里。 见人家吃的这么优雅,顾放也不好意思滋熘了,有样学样也拿了个勺子吃了起来。 周围的人觉得新鲜,纷纷效仿,果真比趴在桌子上用嘴滋熘方便多了,更重要的是「优雅」。 吃完包子喝混沌,喝完混沌再吃包饼子。 君若寒喝完混沌已经吃不下了,这也归功于他向来自律的生活,可惜顾放的肚子是个无底洞,愣是要了两张糖饼子边逛边啃。 吃就吃吧,还嫌人饼子太薄,非得两张合在一起啃,看得君若寒直摇头,难免要担心一下他的肚子。 「你吃吗?」顾放自己吃有些不太好意思,于是拿着饼子问。 君若寒看了一眼道:「你想让我吃哪张?」 顾放看一眼自己手里的糖饼子,两张上面印着一摸一样的牙印和缺口。 这就尴尬了。 「我也就客气客气!」顾放嘿嘿一笑,手刚要收回来,君若寒低头在自己的饼子上咬了一口,啊不,是一大口。 还就在他刚才咬过的地方。 顾放呆呆地看着手里少了一下少了快一半的饼子,都不知道该先难过饼子没了的事,还是先尴尬一个间接亲吻的事。 等他再回过神来的时候,那偷吃他饼子的人已经走远了。 啧,不要脸。 两人逛了没多久,君若寒摸了摸身上的钱袋,有些忧虑地将人领回客栈了。 「怎么了,不是要体察民情么?」顾放嗓音嘶哑,音量本就不大,除了离他极近的君若寒,别人也听清他在呜呜拉拉讲些什么。 君若寒看一眼他抱在怀里的大核桃,直觉得脑仁儿疼:「再逛下去不是钱没了,就是你的肚子要破了。」 不就花你点儿钱嘛,小气。 顾放不跟他计较,抱着核桃上了二楼。 「对了,江陵的眼睛,太医怎么说?」顾放吃饱了,脑子也开始转了,刻意不去考虑许多事,就这么浑浑噩噩过了一天,但总不能一直这么下去。 第89页 商都现在的情况如何?飞云骑还在北城,君若寒准备如何安置?江陵的眼睛还有没有救?还有,宋国公进京了,那封后的事现下如何了? 这些不是他不去想,就真的不存在的事。 「你还挺关心他的……」君若寒淡淡道,又想起了那封信。 「我也挺关心你的啊!」顾放一边砸核桃一边看了他一眼。 「是啊,是挺关心我的,关心我的终身大事,我是不是还要谢谢你啊?」君若寒说,他自己都没注意到他那酸熘熘的语气。 顾放想起了那封信的末尾,自己劝他早日封后的那句话。 这个时候他想抽自己一巴掌,还真是不长记性,每次君若寒找茬都是因为自己上了劝谏信,自己怎么还次次都往上撞。 「不用谢,应该的。」顾放讷讷道,忙转移话题,「那个,江童还好吧?」 「比起江陵来倒是招人喜欢的多。」君若寒还挺意外,江陵养出来的孩子竟然不是个阴恻恻的性子。 「说起来,你用真情『感化』他的事,怎么样了,他被你感动了吗?」君若寒问,「听说你们都同塌而卧了,应该差不多了吧!」 吃醋,这绝对是吃醋了。 顾放拿着核桃在心里默默想,还有,他们同塌而卧的事他是怎么知道的? 娘的,一定又是庄舟那个大嘴巴。 他能承认吗?当然不能了。 「没有没有,我只是打地铺而已,打地铺。」 「是没有还是不敢?」君如寒拿过他手里的核桃,轻轻一捏便开了。 「是不想、不乐意。」顾放说。 嘴上不说,君若寒心情却顺畅了不少,将核桃仁儿扒出来放他手里。 「江陵那人估计是孤独惯了,不喜欢别人跟他睡一张床。」顾放嚼巴着核桃仁儿,真好吃。 君若寒捏核桃的手一顿,合着不想不乐意的不是你,而是人家! 第61章 生辰礼物 君千鹤刚裹着一身怒火回到王府,管家便迎了上来。 「王爷。」老管家看着主子那恨不得要吃人的样子忍不住缩了缩肩。 君千鹤只睨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自从皇兄离开商都,他和丞相监国开始,这些倚老卖老的大臣们,每天便能有一百种方法让他怒火攻心。 「王爷,您早上走之后没多久白公子来过了。」管家说。 「他来干什么?」一听事白羽,端王的心情就更不好了。 自从那晚发生了那样尴尬的事情之后,白羽再也没有来找过他,当然,他更不会主动去找他。 君千鹤很生气,明明是他不对,那人竟然连来道歉想要握手言和的意思都没有。 现在倒是想起来了? 「白公子约您戌时去蓝水桥一叙,说是有东西给您。」管家也纳闷,这白公子都好久没登过门了,而且主子一听说白公子来过,怎么脸色变得更差了。 「他没说是什么?」君千鹤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 管家摇头:「这个到没有,只说是您一直想要的东西。」 哦? 这就更好奇了。 「王爷,那您……去不去?」管家也经不住好奇心,其实他也想知道主子到底跟白公子闹什么矛盾了。 「去,当然得去。」君千鹤边说边往后院寝房里走,晚上去穿哪件衣服呢? 酉时过半,蓝水桥边便立了一位黑衣黑袍的公子,平日里的一身温润之气,在这身衣袍的衬托下消失得无音无踪,多了几分锐利的锋芒。 白羽手中托着一个棕红色的木匣子,从酉时等到戌时,又从戌时等到亥时。 太阳早已落山,蓝水桥上也从熙熙攘攘的热闹场面渐渐归于平静,只有偶尔几个路人经过,也都没有停留。 只有他,一如刚来时的样子,一手拖着匣子,一手垂在身侧,神色自若,没有丝毫不耐烦,甚至没有半分不确定等的人会不会来的焦虑。 直到亥时过半,桥头前面的小道上才晃晃悠悠走出一个人影,暗紫色绡纱袍子,腰间繫着一寸窄嵌着玉的红色腰带,除了一块坠在右侧玉佩,衣服上再无其他装饰,素雅却不失风流。 远远看见君千鹤出现的那一刻,白羽不自觉得弯了弯眼。 他一向觉得像君千鹤这样光彩夺目的人是最不需要那些金银玉器来衬托的,可这人似乎天生偏爱华贵饰物,不论何时都必定穿戴的像尊金灿灿的小佛,晃得人睁不开眼。 像今日这般随性的打扮,倒是从来都不曾见过。 其实君千鹤今日的打扮还真不是「随性」,不过是为了让自己看起来随性而已。 按照他的习惯,出门必定要尊贵,哪怕是微服,也必须精緻。 但是来见白羽,必定不能让人觉得自己是精心打扮过,是以专门挑了一件因为太素而从未被他「宠幸」过的衣服。 他也早就看见了白羽,心里同样惊了惊,这人什么时候竟然有这般品味了,平日里不总是一副「我有一张俊脸,穿戴如何都没有关系」的架势,今天怎么走起低调又华丽的风格了。 白羽看着君千鹤慢慢走近,眼里的喜悦丝毫不加掩饰。 君若寒见他这反映,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仰着下巴:「叫我来干什么?」 白羽扬了扬唇角:「你站的太远了,我听不见。」 第90页 君千鹤哪里不知道他是故意的,但还是又向前走了两步,嘴里忍不住嘲讽:「难得,今天还打扮的人模人样的。」 「这不是为了见你么!」白羽说。 君千鹤没忍住皱了皱眉:「我说过,你再敢说这些、这些冒犯的话,我现在就能把你下大狱。」 「说实话也是犯了大樾的律例吗?」白羽往前走了两步,「大樾的王爷是不是太仗势欺人了?」 两个人隔着不过一步远的距离,君千鹤没由来地感受到了压迫感。 不应该啊,他才是王爷呢! 这世上能让他觉得有压迫感的除了他皇兄,哪里还能有第二个人。 「有话快说,我很忙的。」君千鹤偏头移开自己的视线。 「这个给你。」白羽将手里托着的匣子送到他面前。 君千鹤看了一眼,并没有伸手去接,而是问道:「这是什么?」 「你一直想要却没能如愿的东西。」白羽说,「打开看看,又不会是耗子。」 君千鹤怕耗子,怕的要命,比怕他皇兄还怕的那种。 被他这么一激,他索性豁了出去,左右这人不会无聊到真的拿只耗子来捉弄他。 接过匣子,还挺沉。 拨开匣子上的铜扣,里面竟是两盒云子。 白子由上好的羊脂玉打磨而成,黑子则是精选的上等墨玉制成,据说这副棋子当年可是堕云真人花了三年时间一颗颗磨出来的。 「这是、这是堕云真人留下的那副棋。」君千鹤两眼放光,忍不住伸手在棋子上小心又仔细的摸了摸,上品,果然是上品。 「喜欢吗?」白羽见他那爱不释手的模样,问。 这还要问吗? 君千鹤当然不会正面回答,收了收脸上太过明显的喜色:「你什么时候去的大悟寺?你真赢了那空见?」 他们说要去大悟寺找空见和尚切磋,把这副棋子赢来,说了好几次,却一直没能去成。 「昨天,想着快到你的生辰了,就送你做生辰礼物吧!」白羽说。 君千鹤一顿:「我的生辰还有一个多月呢!」 哪里就快到了…… 「一个多月,我怕是等不了了。」白羽低声道,脸上有着说不出的怅然。 「什么?」君千鹤没有听清。 「好棋还要配上一个好的棋盘才是,趁今晚月色好,给你配齐吧!」白羽道。 君千鹤想拒绝,但这个诱惑实在太大了,再说,人家可刚把这一套价值连城的棋子送给他,他也不能马上就翻脸不认人了呀! 「上哪儿配棋盘啊?」他问。 「去了就知道了。」 两人趁着月色打马到了城郊的一处灶王庙,估计是现在百姓生活好了,也没人供奉着可怜的灶王了。 庙里一点儿人气儿都没有,到处都落满了灰尘挂满了蜘蛛网。 君千鹤看到这幅景象不自觉地皱了皱眉,他不喜欢这样的地方。 「进来吧!」白羽拿着火把在前面开路,直到香案前的一处空地。 整个庙里也就这方寸之地算干净,不过明显是有人提前来打扫过,因为地上还放着一块儿四四方方的上等红木,打磨得异常光滑,旁边搁着一个黑色的匣子,周围还用干草铺成了坐垫。 「坐下。」白羽用火把将庙里的烛台点亮,便双腿一盘席地而坐。 君千鹤犹豫着也默默跟着坐下。 「这个棋盘,就由我给你做吧!」他说。 「啊?」君千鹤有点儿惊讶。 「时间不早了,你要是困了可以先睡一会儿。」白羽说着已经抽下了腰间的短剑。 其实方才见面的时候,君千鹤就发现了他腰间的剑,从未见他佩戴过的。 样子不怎么起眼,但君千鹤相信这把短剑必然不是凡品。 「你要是想看,就拔出来看看。」白羽见他的视线停在他扔下的短剑上,便道,「不过,要小心一些。」 君千鹤也不客气,抽出剑刃,寒光凛凛。 他伸出拇指靠近剑身轻轻一晃。 「小心。」 「无妨。」君千鹤出声,他是故意的,想看看这剑有多锋利。 只见一粒血珠顺着剑身一路滑落竟是血不粘身。」 「好剑。」 「你若是喜欢,送你也无妨。」白羽接过剑开始开始仔细在那块儿平滑的红木板上比划。 君若寒饶有兴趣看着他的动作:「君子不夺人所爱,比起剑我更喜欢棋。」 白羽笑了笑没再说话,大概半个时辰以后,红木板上已经整整齐齐刻出了棋盘的纹路,很浅但很规整。 这一大半的功劳要归于白羽的剑。 他这种刻法,要求一刀成型,一点点小小的偏差,整块棋盘都会废了。 刻完之后,白羽打开手边的木匣子,里面有事先制好的金线,拿出来将其一根根嵌在棋盘的纹路上。 棋盘的纹路特别浅,金线贴上以后微微凸起,白羽接着开始上漆。 君千鹤在一旁数着,数到最后两眼已经睁不开了,也不知他到底上了多少遍漆才使得盘身与金线平齐。 最后只见白羽有拿出了许多呈长管竹节状的草,身带毛刺。 「这是什么?」君若寒忍不住好奇。 「木贼草,打磨用的。」 「你以前该不是木匠吧!」君千鹤啧啧嘆道。 第91页 白羽笑笑没说话,继续动作,用木贼草一点点在上的漆上打磨,直到露出方才嵌进去的金线为止。 君千鹤看的瞌睡也没了,跃跃欲试:「你这样太慢了,我也来吧!」 两人一道细细打磨着棋盘上的每一处,直到所有的金线纹路尽数显露,一张棋盘总算做好。 君千鹤看着自己发红的手指,又看看那精美的棋盘,直接赞嘆了一句:「没想到我也是个木匠。」 「你充其量也就是个木匠学徒,还是打杂不发工钱的那种。」白羽好笑。 「哪儿的木匠师傅这么黑心啊!」干活儿还不给钱。 两人说着笑着,仿佛当那晚的事情并没有发生过,他们还是当初心无芥蒂的知己好友。 第62章 被人盯上了 白羽看着躺在自己旁边睡的十分沉的人,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 外面的天色已经微亮。 「主上,卯时了,该启程了。」庙外有人低声道。 「知道了。」白羽起身,再看地上的人最后一眼,「我们还会再见的,只是不知那时,你待我将是敌是友。」 君千鹤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外头的太阳明晃晃的,看着就热。 他坐起身,身边那副装棋子的匣子和棋盘都在,唯独白羽不见了。 推开门一看,庙门口只剩下他的一匹马了。 难不成有事出去了? 还回来吗? 他要不要在这里等等? 毕竟是一起出来的,再说,人家还熬了大半夜给他做了个十分配的上堕云真人留下的棋子的棋盘。 看在这所谓的生辰礼物的面子上,君千鹤决定屈尊降贵勉强在这里等等。 就等一柱香时间,他要不回来,他就自己走了。 君千鹤趁着等人的档儿把棋子拿出来过过瘾,在白羽送他的棋盘上摆开了战局,自己跟自己下。 这一等,便从上午等到了下午。 堂堂大樾王爷饿的前胸贴后背,脸上的怒色也越来越盛。 最后恨恨地将棋子收进盒子里,抱上棋盘出了庙门。 很好,竟然敢丢下他自己走掉,他还像个傻子似的在这儿饿着肚子从太阳升起等到太阳快落山。 此刻的君千鹤又是生气又觉得委屈,他发誓,以后再跟那人说一句话,他就是狗。 君千鹤狼狈地回到端王府的时候,差点儿就直接饿晕了过去,幸得管家刚巧出门看见了,才把人扶了进去。 「王爷,您这一宿一天的都去哪儿了啊,一府的人担惊受怕了一晚上……」 「行了,别吵,脑仁儿疼。」君若寒摆摆手,揉了揉额头,「快上些饭菜,饿死了。」 「是。」管家把人交给一旁的两个小丫鬟,刚要去膳房吩咐,又想起了什么转过身道,「王爷,早上白公子又来了,还送了满满两个食盒的点心,您现在要吃吗?」 「点心?什么点心?」合着这人早就回来了,竟敢把他丢在荒郊野外的破庙里,自己倒是回来的挺早的。 「就是前段时间您吃了好一阵子的莲花酥。」 管家把食盒提来一看,好傢伙,真的是满满两大食盒。 这样的天气,这玩意儿可不敢久放。 这傢伙什么意思?想撑死他? 一辆马车晃晃悠悠行在无人的官道上,这条路是向北而去的。 「小公子如何了?」白羽骑着马行在马车的前头,问。 与他错着半个马身的侍者扯了缰绳与他并驾:「小公子从今天早上醒来便没有开口说过话了。」 「吃过饭没有?」白羽又问。 「吃过了,不过吃的很少。」侍者说。 白羽停下马,将缰绳交给黑衣使者:「继续赶路。」 「是。」 他上了马车,顾小白正呆呆地趴在小小的窗户边看着外面,见小舅舅进来,这才坐直了身体,叫了一声舅舅之后,便没再出声了。 「怎么了,不想回家?」白羽坐到他身边,摸了摸他的头。 「家?哪里是我的家?」小白垂下头,眼眶发红,「爹爹说,有我在,他肯定会活着回将军府的,因为那是他的家。舅舅,有爹爹在的地方不就是我的家吗?」 一个五岁的小孩儿说出这样的话是他没有想到的。 「没错,有爹爹在的地方就是家,那就不要娘亲了吗?」白羽问,「当初来商都之前,我们可是说好的,只是来看看爹爹,我们不能留你娘一个人孤独地在舆畲,连个祭奠的人都没有。」 顾小白吸吸鼻子,总算点了头:「嗯,我只是,有点儿捨不得爹爹,我还没有跟他告别。」 「你不是送了平安符给他?放心,他会没事的。」白羽说。 「那……我还会再见到他吗?以后,我们经常来看他好不好?」顾白像是突然燃起了希望。 「会的,你们还会再见的。」白羽说。 「主上,有密信。」外面的侍者道。 「拿进来。」 白羽接过信一看,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容。 「找到他们便好办了,一切照计划进行。回信给他们,能成事最好,若不能也不必强求,务必不可暴露身份。」 「是。」 白羽的手伸出窗外,瞬间那封信便化作片片飞絮散落在车辙下。 君若寒和顾放在镇上呆了几日之后收到信,韩靖已经带兵启程了。 第92页 顾放心有些担心:「韩靖是禁军统领,这般离京会不会有些冒险。」 他的嗓子已经大好,除了嗓音更加低沉沙哑以外,也没留下什么后遗症。 京都兵马仅仅只够调度,如今拨出一部分不说,就连大统领都出京了,实在让人没有安全感。 「我也不确定这样的安排是否合适,但是君廷昭的阴谋正在发酵,我们甚至还不知道他蓄意制造这场动乱的目的是什么,只怕束手束脚瞻前顾后,最后一处威胁都没能解除,反而酿成大祸。」君若寒捏了捏眉心。 「不论如何……」顾放顿了顿,「我们还是先吃饭吧,我饿了。」 君若寒抬眼看他,有点儿一言难尽:「你忘了上次肚子疼到满地打滚的惨状了?我没记错的话,我们刚吃完午饭不到两个时辰。」 提到上次,顾放经不住有点儿尴尬,就是因为早饭吃太多,完了又吃了一堆核桃,最后肚子疼到要叫大夫。这事儿已经被着小师弟拿着不知道说几天了,还用这个当藉口限制他每顿的饭量。 「一个大男人,一顿就吃一碗饭,说出去像话吗?」顾放小声嘀咕道。 一次吃撑了,还能顿顿都吃撑吗?他又不是个傻子。 君若寒冷哼一声:「你那碗比脸都大,说出去确实不太像话。」 顾放撇嘴,好吧,他承认他是吃得多:「可我那是……」 君若寒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抬手打断:「我不想听你说你还在长身体。」 这下顾放是真的闭嘴了,这样的烂藉口他自己都不想接受。 「给你把药换了吧。」君若寒说。 顾放暂且把填肚子的事放在一边,乖乖把手伸了出去。 手上的伤恢復的很好,现在已经能运用自如了,就是还得上药缠纱布,手不可以碰水。 换好药,顾放自告奋勇要去楼下点晚饭:「我就先去点好,今天客栈人挺多的,晚了怕来不及。」 君若寒摇摇头,只得由他去了。 顾放熘达到一楼,根据前几天得出的经验,点了三个比较招牌的菜,又点了粥这才满意。 然而点好晚饭,他并没有直接回去,而是窃喜地从腰间摸出一块碎银子,抛着往外走去。 买酒买肉买包子喽…… 算了,酒还是不买了,买了也是便宜小师弟,自己也只有闻的份儿。 君若寒在房间等了许久,也不见人回来,忽觉不妙,他不该信他的。 曾经还教育卢笙不可信他师兄嘴里那七七八八的胡话,今天倒是自己大意了。 起身刚要开门去抓人,房间的门却勐地从外面被推开,一个身影风一般卷了进来。 而那人似乎也没料到他就在门口,直接撞到了自己怀里,甚至还把他撞得往后退了好几步。 看清是谁,君若寒一把将人扶住,这才站稳住身形:「出什么事了?」 顾放喘得说不出话,直接抓过桌上的水杯也顾不得去分是谁的,仰着脖子急急灌下。 君若寒给他拍着后背给他顺气,半天顾放才算缓了过来,抓住给自己拍背的手:「我刚才出去德馨斋买点心……」 君若寒眉毛一挑:「德馨斋?买点心?」 顾放后知后觉抿了抿唇,娘的,一着急就说漏嘴了。 「现在不是纠结于我偷偷去买点心的事,我刚才……被人跟踪了。」 君若寒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跟踪?看清是什么人了吗?」 「没有,那人跟踪的很隐秘,只看到一个影子,在我回头的时候便不见了。」顾放说,「我怀疑我们可能早就被人盯上了,只是没有察觉而已。」 君若寒只沉默片刻,便作出决定:「收拾东西,现在就走。」 不管那人盯着他们的目的是什么,不管是否要杀他们,这样暴露在别人的视线中而不自知,实在太危险了。 「去哪里,我们走了,韩统领到了找不到你怎么办?」顾放道。 「即便我不在这里,他也知道到了这儿该做什么。」君若寒道,「我会留在这里的第一个原因就是当时你的身体经不起长途跋涉,否则现在我已经在京城了。」 顾放呆了呆,觉得自己的理解能力挺强的,瞬间读懂了他的话。 于是咳了咳:「咳……那,那我们赶紧走吧!」 两人简单收拾了一下,正要出门,顾放却一把拉住了君若寒。 「虽然刚才我跑的很快,但不确定有没有将人甩掉,万一……我是说万一,那人已经跟到了客栈,我们这一路走,岂不是还在敌人的监视之下。」 君若寒略一思索:「你说的不错,想必是已经有了好的想法了。」 顾放舔舔唇,有点儿不太确定道:「我们换上女装扮成姐妹,是否会好一点?」 君若寒上下打量一下他,又转而看看自己:「你是没吃饱饭,所以才会有这样奇奇怪怪的想法是吗?」 就他俩这站在男人中间都算得上是鹤立鸡群的身材,还扮上女装,别说是跟踪他们的人了,就连路上的甲乙丙丁都会对他们起疑的吧? 第63章 伤心上了 「哎,你小心点儿,可别把吃饭的傢伙给撞坏了!」外面一个粗声粗气的声音传了进来。 「这箱子太沉了,班主你别光说不帮忙啊!」另一个声音小声抱怨,「屋里还有好几口呢,您就站这儿指挥……」 第93页 顾放灵机一动,推开门便迎了上去。 他们隔壁住的是个戏班的班主,这班主对「家当」比伙计上心,自己住上房,家当也得住上方,据说他手下那些伙计住的是大通铺。 君若寒跟在他身后也出去了。 「李班主这是要走了?」顾放跟这李班主碰到过机会,也说过几回话。 「隔壁镇上石家老爷过大寿,出活儿去。」李班主忙着指挥人搬东西,顾不上看他。 「我看你这几个伙计粗手笨脚的,可别把你东西给撞坏了。」顾放抱臂靠在门框上,看着走廊里伙计们来来回回一口一口大箱子往楼下搬。 他话音一落,正在卖力干活的伙计们纷纷朝他甩来了几个眼刀子。 你行你上,站着说话不腰疼。 「左右无事,我和我家小弟给你帮帮忙。」顾放说着便撸起了袖子,拉着君若寒往隔壁走。 「两位公子这可使不得。」李班主连连摆手,甚至抬脚上前阻拦。 这二人虽说穿戴粗陋,但却住着天字第一号房,甚至每天点的菜都尽是客栈的招牌菜,这样的人哪里会是什么普通百姓啊,就算是,那也得是家底丰厚的大户人家的公子。 况且,这两人言行举止跟他们这些人相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尤其是这顾家弟弟,自带一身骄矜的贵气,要说是一般人家养出个这样的孩子,他还真是不信的。 「班主不必客气,方才我家哥哥出去买零嘴儿吃撑了,您权当是帮他消消食了。」君若寒在一旁适时道。 他的语气和表情可以说是相当温和了,但神色间却掩不住冷淡和强势。 李班主竟是连拒绝的话都说不出来了:「那……那有劳二位了。」 戏班子的三辆马车全部停在客栈的后院儿,也就是说他们走的时候要从后院儿离开,顾放哪里肯放过这个机会,哼哧哼哧帮人搬完了东西便站在人家马车旁:「李班主,我们兄弟俩也想去隔壁镇上看看,能否捎我们一段儿?」 刚帮忙搬完东西,人家能拒绝吗? 何况君若寒还长了一张得罪不起的脸。 「当然可以,一会儿你们就跟我坐一辆马车。」 「那可真是太感谢了。」顾放说。 两人悄无声息搭着顺风车离开了客栈。 这个时间街上的人还不算多,将窗帘子撩起一个小角便能前前后后将入眼的人和物给看完。 顾放和君若寒分坐马车两边,一人撩着左边的窗帘,一人撩着右边的窗帘。 李班主有些尴尬,这俩仿佛没有半分要说话的意思,于是他自己掏出了一本书,慢慢看了一起来。 直到出了长街走上小路,两人才放下窗帘转过身坐好,四目相对,俱是轻轻摇了摇头。 他们什么都没有发现,不知是甩掉了跟踪者还是跟踪的人隐秘工作做的太好。 顾放见班主坐在中间捧着书看得正投入,于是忍不住伸长了脖子瞄了两眼。 不是话本也不是什么戏本,更不是什么春宫图,只见翻开的那页上画着一柄长剑,旁边标註着小字,字太小车又晃,顾放看不清写的啥。旁边还有将剑刃、剑柄、剑鞘分部画的图案,也有小字标註。 「这是什么书啊?」顾放问。 李班主抬头,将封面上的字展示给他看。 江湖十大名器。 「我对兵器也没什么研究,就赶路时无聊,打发打发时间。」班主笑道。 「我能一起看吗?」顾放来了兴趣,其实主要还是因为江湖十大名器排行第一的是『雪练』,而这雪练正是君若寒的兵器。 自己喜欢的东西自然是想分享给别人,还想得到别人认同的。李班主朝他招招手,顾放便一屁股挪到了班主边儿上。 李班主将手里的书朝他面前歪了歪:「要说这十大名器,还得属排在第一的『雪练』最厉害……」 李班主说着便将书翻到了最前面,果不其然兵器谱里面讲的第一个便是『雪练』,前两页是兵器全身图案以及分部图案和註解,后面三四页都是此兵器的由来、成名之战和最后归属。 排名第二的是『清霜』,名字起得别致却是一把刀,顾放啧啧称奇。 再往后翻便是行三的『飞鱼』。 『飞鱼』他听过,他喜欢剑,是以对名剑都有所耳闻。 当然,也只是有所耳闻罢了,真正见过的也就只『雪练』一个。 这回他可得好好认识认识剑中老二了。 顾放的视线跟着书页的翻折落到了那把短剑上,看第一眼只觉得这剑眼熟,第二眼还是很眼熟,第三眼…… 这可不就是那晚小白偷偷拿的白羽的那把短剑吗? 虽然那把剑剑柄上的字被磨损了,但他还是认出来了。 除了被磨掉的『飞鱼』两个字,其他各部分都一模一样。 他敢断定,白羽那把从未佩戴过,不,或者说从未在他面前佩戴过的短剑,定是名剑『飞鱼』。 他迫不及待往后翻,去看『飞鱼』剑的『生平』,『飞鱼』剑最后的归属地是舆畲,跟『雪练』一样,成了王室兵器。 君若寒发现顾放的唇越抿越紧,最后眉毛都压了下来,忍不住开口问:「怎么了?」 看个兵器谱还把自己给愁着了。 顾放抬头看他,一脸的欲言又止,鑑于李班主在场,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第94页 君若寒等着他自己主动跟他说出了什么事,没想到这人还挺能憋,愣是到把兵器谱都看完了,也没跟他说一句话。 「下车吧!」君若寒说。 「啊?」顾放这才回神。 「林间小路难得的好风光,哥哥不想沿途欣赏欣赏?」君若寒道。 顾放嘴角一抽,欣赏风景一定得腿儿着吗?坐在马车上欣赏不是更舒服? 再说,现在太阳都落山了,顶多再有一个时辰,天都得黑了,还欣赏个锤子啊? 既然人家说下车欣赏风景,管他是不是真的,李班主都不再好挽留。 将两人放在半道上,戏班子一行人长扬而去。 顾放有些心不在焉地跟在君若寒身后往前走着,一会儿嘆气一会儿哀声。 「有话就说。」君若寒忍无可忍停下脚步道。 「什么?」顾放自己压根儿没注意到自己的情绪。 「那个兵器谱到底怎么回事,让你愁成这样?」 顾放啧了一声:「看出来了啊!」 「能看不出来吗?眉毛都快挤到眼珠子上了。」君若寒说。 他话音一落,吓得顾放赶紧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头:「其实也没什么……」 不过就是他的小舅子隐藏了一把名剑而已,说不定只是为了不让别人觊觎才将剑名磨掉的。 「你考虑考虑再开口。」君若寒冷了声,他不喜欢他什么事都瞒着自己。 见他似乎生气了,顾放又开始纠结,到底说不说呢? 本来因为君千鹤的事,君若寒看白羽就已经很不顺眼了,这一说,还不得立马给当成小辫子给他抓了啊! 「哼!」等了半天,这人竟没有半分想说的意思,君若寒甩袖,大长腿一迈就往前走去。 嘿,刚才哪个说要欣赏风景的,你就是这么欣赏风景的? 顾放顾不得其他,忙快步追上去。 「你生气啦?」顾放小跑着跟在他身边,偏头问他。 君若寒目不斜视,依旧行走如风。 「你……」顾放眼睛往脚下一瞅,「哎呦」一声便摔倒在地上。 这动静儿可不算小,君若寒吓得脚步一顿,忙转身过来扶他,哪里还见刚才的半分冷漠。 「怎么了?」君若寒急切地将人扶起来。 「哎,可怜我顾放一心忠君,落下个残疾,现在竟然连路都走不好了,倒还不如我家小白了,英雄末路啊,末路!」顾放坐在地上摇头晃脑地一说三嘆。 「你脸皮倒厚,还把自己比作英雄了!」君若寒都被他气笑了,心知他是装的,却还是有些担心,「真没伤到?」 「谁说的,疼死了,伤的很严重。」顾放双眉倒立。 「我看看。」君若寒一惊,见他这般说信以为真,就去抓他脚脖子。 「没伤脚上。」顾放收腿不让他碰。 「要置气也先让我把伤看了再说,这么大个人了,闹什么脾气。」君若寒说,「到底伤什么地方了?」 「你是在说我无理取闹吗?」顾放抓到了一个很神奇的重点。 君若寒顿感无力:「没有,怎么会。师兄一向最通情达理。」 「这还差不多。」 「所以,到底伤哪了?」男人眼睛一眯,顾放心中一寒,这会儿再说没受伤是不是晚了? 「伤……」 「嗯?」 「心上了。」顾放捂住胸口,一幅伤心欲绝的模样,「我一个残废,你都不同情一下,还走那么快,我能不伤心么?」 反应倒是挺快,君若寒挑眉,伸手盖到他捂胸口的手上:「是么,我摸摸看,伤的重不重。」 「卧槽。」顾放被他动作惊地兔子一般蹦了起来,指着他『你』了半天,「你你,你哪学的这些不三不四浪荡子的行为?」 第64章 我背你 为了避免再被人吃豆腐,顾放忙转移话题。 「是白羽,他有一把剑跟那兵器谱上的『飞鱼』剑一模一样,除了剑柄上的剑名被磨损掉了以外。」顾放说。 君若寒不在逗他,听他说到白羽,面色不自觉冷了冷:「白羽是舆畲人,会有『飞鱼』剑也不意外。」 「可飞鱼剑是舆畲皇室的剑啊,怎么会在他手上。」顾放忙摆手,下一刻他也变了脸色,盯着君若寒,「不、不会吧!」 如果说白羽是舆畲皇族的人,那么小白的娘亲、那个曾经跟自己春风一度的女子岂不是皇族公主了? 这怎么可能,一个皇族公主去当了舞女? 「我说了师兄不要生气,离开商都以前,我派人去舆畲调查白羽了。」君若寒说从白羽出现开始,他对这个人便心有所疑。 出现的时机很突兀,但是借着顾白的身份让大家的注意力全转移到了顾放的身上。 「你……」顾放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你该不会是因为他对端王图谋不轨才针对他吧?」 「我是那样小心眼的人吗?」君若寒反问。 「你不是。」顾放说,心里却道,那谁是啊? 「有消息了吗?」顾放想了想又问。 君若寒看他:「其实你也怀疑他是不是?」 「我没有。」他说。 嘴上说着没有,心里却在反驳,生活里突然出现了一个儿子和一个小舅子,要说没有怀疑过是不可能的。 第95页 小白跟他长得实在太像无法让人起疑倒罢,但是白羽,这个人年纪轻轻却成熟稳重至极,做事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除了对君千鹤。 他相信白羽并不如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两人还未走到镇上,天已经全黑了。 顾放忍不住抱怨:「都怪你,欣赏什么林间美景……」 到处乌漆麻黑的欣赏个鬼啊! 「我走不动了,休息一会儿吧!」顾放受过伤的腿,经不起这样长时间跋涉。 「休息吧,最坏的打算也不过就是露宿在这林间小路上。」君若寒扶他到树下坐着。 天气炎热,到了晚上燥意渐消,尤其又是在这林间,幽幽的小风一吹,惬意非常。 「饿吗?」君若寒问。 「饿。」顾放捂着饿扁的肚子,他还在那客栈点了几个好菜呢,浪费了! 「那我们还是赶路吧!」君若寒说。 「……」顾放震惊地看着他,还有没有人性了? 君若寒读出了他的意思,解释道:「这路边可没有什么吃的,就算打到野兔野鸡,也不能生吃吧!」 顾放一下摊靠在树上,欲哭无泪:「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要赶路,那就紧早不紧晚,晚了别说是吃的了,睡的地方都成问题。 「那走吧!」顾放仅仅在心里挣扎了一下,还是扶着树站了起来。 「我背你。」君若寒走到他面前转过身曲了曲腿。 「啊?」顾放有点儿不敢相信,他说什么?背他? 他可是大樾的天子,一国之君啊!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趴龙背上去啊! 「上来啊,还是想我抱着你走?」君若寒扭头看他一眼。 「别胡说八道。」顾放虎着脸。 「那看来你是想我抱着你走了。」君若寒刚直起身,背上勐地一重,他没有防备忍不住向前踉跄了两步。 顾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跳了到君若寒的背上,死死搂住他的肩膀:「背背背,背着就好……」 「我看你就是欠收拾。」君若寒伸手勾住他的双腿,将人往上送了送,这样背起来轻松一些。 顾放在他后面做鬼脸,等着吧,看到底谁收拾谁。 走了不到一柱香时间,君若寒出声:「师兄,以后别吃那么多了。」 「我晚饭还没吃呢!」顾放说,「这就背不动了?」 他看着前面人的耳朵尖儿,忍不住伸手去捏了捏:「是不是虚了啊!」 君若寒脚步一顿,侧了侧头:「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需不需要我自己下来走。」顾放忙把手收了回来,继续搂着他脖子,「毕竟也背着我走了这么长时间。」 想自己下来走还搂这么紧?君若寒只得摇摇头继续赶路。 顾放趴在男人背上有些飘飘然,先不说这个人是君若寒,是皇上,光说不用自己走路这一点,就够他享受的了。 「我困了。」他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困了就睡,又没人拉着你。」君若寒说,这一会儿时间,他已经出了一身薄薄的汗。 「我这不是不好意思么。」顾放说, 君若寒:「都好意思让我背了,这点儿小事就别不好意思了吧!」 「那是你哭着喊着要背我的……」顾放说。 「那我现在哭着喊着求求你睡觉吧!」君若寒无奈道。 「既然你求我了,我也不好意思不答应。」 话音一落,君若寒便觉得颈窝处一热,是那人的大脑袋搁他肩膀上了。 踏着月光,感受着那人均匀的唿吸在脖子上细微的撩动,君若寒的脚步渐渐变慢,真想这条路没有尽头,就这么背着他一直走下去……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到镇上了,看看时间应该不太晚,一些小店的灯还亮着。 顾放听到街上的喧闹声,有些不知今夕是何年地睁开了眼:「这哪儿啊?」 「到镇上了,睡醒了吗?」君若寒偏了偏头,「我们……」 顾放听不见他在说什么,把头往前探了探,刚巧碰上他转头,君若寒看着方才嘴唇擦过的地方,一下没了声音。 顾放只觉得下巴尖儿上被蹭了一下,刚要缩回头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却见那人勐地转过头快准狠地在他嘴角边儿上嘬了一下。 卧槽,这这这…… 顾放吓得先四处瞄了一圈儿,见没人注意他们,这才顾得上害臊。 「你他娘的能不能克制一下,这可是在大街上啊!」他忍不住破口大骂。 这要是被人看见了,那可不得了。 「不在大街上就行了?」君若寒心情很好。 「你可真会抓重点。」顾放已经气的快说不出话来了。 「以前太傅也是这么夸我的。」 「你快要点儿脸吧!」顾放从他背上下来。 休息了一路,脚腕儿倒是不疼了,肚子却疼的厉害,饿疼的。 两人也顾不上挑,就选了离他们最近的一家客栈。 暗处两名黑衣人俱是皱着眉头。 「我刚才是不是看错了?」 「也许吧!」另一个人说。 「你也看见了?」 「嗯。」 「那是我们都看错了?」 「也许吧!」 「……」 顾放嘴上说着快饿死了,吃饭的时候却破天荒的只吃了一碗,还是那种比自己的脸小两个号的碗。 第96页 君若寒见状忍不住问:「终于醒悟要改邪归正了?」 顾放目不转睛地看着桌子中间那盘牛肉:「我、我就是吃饱了。」 君若寒背他的时候都嫌他重了,他怎么可能不放在心上。 「眼珠子都绿了,想吃就吃吧,突然这样让我有点儿怀疑你是不是我师兄了。」君若寒把牛肉往他面前推了推。 顾放看了一眼,艰难地移开视线:「不吃。」 「我哭着喊着求你吃行不行?」君若寒甚至把筷子都递他手里了,倒不是真的怕他饿而是受不了他在一旁死死盯着自己吃饭的样子。 「那……我勉强再吃点儿吧!」 吃完饭,两人要了一间上房,不知道是不是在路上睡过了,顾放觉得自己这会儿精力特别旺盛,恨不得要去外面打套拳。 「你要不去帮小二哥提水吧!」君若寒看他一刻都不肯停下来在眼前左摇右晃的,眼睛都花了。 「好。」终于找到了事做,顾放站在门口等着小二哥把热水一桶桶往上送,他再一桶桶倒进浴桶里。 等把浴桶装满,自己也累出了一身汗。 「大热的天,一身汗不舒服吧!」君若寒退了外衫绕过屏风走了过来。 顾放点头,不自觉地扯了扯自己的衣服。 「一起洗吧,这浴桶挺大。」君若寒说。 顾放忍着自己的脾气深深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身走了。 「别走远了,不安全。」 顾放没有走远,就是去一楼坐了一会儿,他在思考问题,为什么小时候可爱的小师弟会变成这样…… 君若寒靠在浴桶里闭着眼睛养神。 耳边风动,他未睁眼却开了口:「查出来了?」 「是。」两个暗卫站在他面前垂着头。 「拿过来。」君若寒伸手。 其中一人将密信送到他手上:「主子……你……」 那人话没说完,便被旁边的人踩了一脚。 他不明所以看旁边的搭档,继续朝君若寒道:「主子,你顾将军……嘶……」 这次踩的比上次还重。 君若寒抬起眼皮将二人打量一遍,一个面无表情镇定自若,一个龇牙咧嘴满脸不解。 「去探探南疆现在的情况,尤其是飞云骑。」他说。 「是。」 两人悄无声息地离开后,君若寒这才将信打开。 看完之后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他猜的没错,白羽果然跟舆畲王室有关系,而且现在已经带着顾白回到舆畲了。 第65章 师弟你堕落了 顾放回来的时候,君若寒已经穿戴整齐坐床上了。 他一进门看到的便是这么一幅美景,美人身着素衣散着一头乌黑的长髮,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借着床头的烛光看的正仔细。 此情此景像极了美丽的妻子在等晚归的丈夫,顾放忍不住挺了挺身板儿,轻咳了一声,以引起君若寒的注意力。 君若寒没有抬头,只是掀了掀眼皮看了他一眼。 就这一眼,便把顾放看得口干舌燥:「你……你洗好了啊!」 「嗯。」君若寒已经收回视线,「让人把水换好了,你去洗吧!」 「好。」顾放有点儿见色起意,可惜有贼心没贼胆儿,而且他虽然涉猎不少风月话本春宫图鑑,但那可都是男人和女人,至于男人和男人嘛……他觉得自己得提前学习一下。 果然学无止境啊! 一想到床上的人还在等自己,顾放下了水没片刻功夫就急不可耐地起来了。 穿好衣服绕过屏风的时候,正巧君若寒站在烛台前背对着他,他伸头去看,只见他手指间的一封信已经被火舌吞没。 君若寒扣上灯罩,有些嫌弃地看着他正在滴水的头髮:「把头髮擦干。」 「晾一会儿自己就干了。」顾放说着就想上床,却被君若寒伸腿挡住了,「不擦干不许上床。」 「啧,你怎么跟我娘一样啊……」顾放无奈地拿着干净的帕子坐在凳子上擦头髮,「我爹每次洗完澡,我娘也是这么说他的。」 不过这种被人管着的感觉还挺不赖。 君若寒把自己已经干透的头髮拢做一把,随意束在脑后:「不该想的不要瞎想。」 顾放眸光一暗,凑到君若寒面前,笑着看他:「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见他毫不避讳,一张脸恨不得要贴自己脸上来了,君若寒没忍住在他下巴上捏了一下:「就你这点儿小心思,我还能看不出来?」 「嗯……那个,就是……」自己那带点儿颜色的小想法被师弟洞悉了,顾放觉得自己光辉的师兄形象有点儿坍塌,但是有问题还是要问的,「就是……」 「就是什么?」君若寒歪着头看他。 顾放觉得这小子今晚就是在有意无意勾引自己:「就是……」 「你想问男人和男人在一起要怎么……」见他不好意思说,君若寒便替他说了。 「哎哎哎,行了啊你,心里明白就行了,别说出口。」顾放忙打断他。 君若寒来不及回答,就听见他恍然大悟地自言自语:「我问你干什么啊,你连女人都没碰过,怎么会知道这么高深的问题……」 说着便回到原来的凳子上继续擦头髮去了。 堂堂一国之君在这方面被鄙视了,饶是老成持重的君若寒也不能咽下这口气。 第97页 「你想知道吗?」他问。 顾放只看着他没说话,但是手上的动作却明显停了下来。 「这个给你,慢慢领悟。」君若寒不知从哪儿掏出了一本小册子,扔到了顾放怀里。 这样大小的册子和隐晦的封皮,顾放简直不要太熟悉,只是没想到君若寒竟然会随身带这个,简直要让他挖目相看啊! 「师弟,你堕落了!」顾放拿着小册子一脸猥琐地看着他。 君若寒冷笑一声:「这不是为了跟师兄更配嘛!」 顾放转过身背对君若寒,把小册子放在桌上,毕竟是小黄本儿,当着师弟的面他有点儿不好意思。 书皮上的字已经不清晰了,而且已经磨出了毛边儿,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东西。 翻开第一面顾放忍不住对这个作者的画工进行了一番评价,可以说是很业余的水品了。 这也是他的老毛病,哪怕是春宫图也要先欣赏一下艺术。 第二眼便扫到重点,顾放脸上的表情一僵,似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于是又把眼睛眯了起来,仔细再瞧。 卧槽? 卧槽…… 这这这……也太刺激了吧! 刚翻了封面看到第一面,他便翻不下去了,这冲击力大到让他差点儿晕过去,他悄悄摸了摸鼻子,还好,没有流鼻血。 转头看床上的人,四目相对,君若寒也正在看着他。 顾放被他盯的直觉的头髮丝儿都要烧起来了,忙又转过身子,给了他一个背。 「师兄看完了?」君若寒对看到他这样吃惊的表情可是一点儿都不惊讶。 顾放沉默了半天总算站起身走到窗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君若寒:「若寒啊!」 这大概是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听到他这么叫自己,君若寒忍不住弯了弯眼角。 「不管怎么说,你也是一国之君,师兄不能对你作出这样以下犯上的事来。」他说。 君若寒扬起的嘴角凝固了:「你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以后咱们多吃素,清心寡欲的多好啊!」顾放说。 「我觉得你说的对,睡觉吧!」万万没想到事情会发生到这个地步,更让他不敢相信的是,他的好师兄竟然理所当然地打起了他屁股的主意…… 要说顾放以前对君若寒还有过什么旖旎的念想,这晚过后便什么都不剩了。 第二天一早两人请了小二哥买了两匹马,这次继续赶路。 「回商都吗?」顾放问。 「嗯,而且我们最好是能尽快回去。」君若寒说。 这话让顾放不得不多想:「商都出事了?」 「没有,不过我有预感,马上会有一场大的风波要来。」君若寒道。 白羽是舆畲皇族之人,带着顾白来到商都,在顾放、君若寒身边的日子不算短,目的断不可能只是来游山玩水。 现在回去了,那应该是他到商都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这个人不得不防。 十天以后,韩靖兵临南疆,江陵权衡再三带着飞云骑启程回商都。 如果是以前,他定然会暗中相助君廷昭,哪怕知道燕王蓄谋造反,毕竟他的义父一直都是燕王一党,可是现在他却犹豫了。 顾放曾经那句「如果只求性命无虞,我又何必来这南疆」对他触动很大,自从被义父救起,无论他吩咐的任何事,不管对错,他总会替他办好。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但是现在他开始自我怀疑,他知道如果他在韩靖兵临城下的时候选择放弃君廷昭,回到商都免不了被义父责骂,却还是决定这样做了。 与此同时,君若寒与顾放也渐临商都。 可巧这两天赶上了君若寒的生日,顾放从几天前就开始抓耳挠腮。 这要是能在他生辰前赶回去还好,他也算是收藏了不少稀奇古怪的宝贝,大方一些给他挑一个也不是不行。 坏就坏在君若寒一个大男人竟然在这大热天染上了热伤风,要想赶在生辰前回去怕是不可能的了。 随便送个东西吧,他怕拿不出手,装作自己忘了他生辰吧,又觉得过不去心里这道坎。 「你屁股怎么了?」君若寒半躺在床上看着他坐下起立,起立坐下,只觉得病情都又加重了。 「我屁股好着呢!」不知道为什么自从看了那个小本本,他就对屁股这两个字特别敏感。 在君若寒说到他屁股的时候还忍不住伸手护了一下,可能是那小本本对自己的影响太大了。 「那你安静在那儿坐一会儿行吗?我眼晕。」君若寒伸手按了按自己的额头。 「哦,那我不打扰你休息,你睡吧!」看着他那虚弱的模样,顾放心疼的不行。 他正襟危坐,遥遥看着床上的人闭上了眼睛。 「哎,你最近有没有特别想要的东西?」顾放忍不住问。 君若寒睁开眼看他:「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 「就是问一下。」顾放想给他一个惊喜,自然不会跟他说。 「过来。」君若寒朝他勾了勾手指。 顾放走过去凑到他跟前儿:「什么?」 「我最想要的昨天已经给你看过了。」君若寒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 顾放心下一突,不知怎么的,有点儿害怕。 君若寒的眼神他非常熟悉,可是这样炽热又危险的眼神他是第一次见。 第98页 顾放回想到昨天晚上看到的东西,清了清嗓子,但是义正严辞地拒绝了。 「我都说了不行,给我十个胆子我都不敢」 君若寒觉得瞬间被抽干了全部力气,病情果然又加重了。 「你安静会儿吧,我要休息了。」他说。 「嗯。」顾放点点头 「我想让你闭嘴。」君若寒闭着眼道。 「嗯。」顾放猜是不是自己拒绝了他,他不高兴了。 他悄悄出了房间门,决定出门去看看。 顺便看看跟着他们的人是否真的被甩掉了。 君若寒自小在宫中长大,奇珍异宝在他眼中不稀奇,这民间的小玩意儿可就说不定了。 焱城比之前逗留过的那两个小镇繁华的多,一条街若是仔细逛下去,没个把时辰都不够。 街头传来了一阵哭喊声,顾放循声望去,一堆人围在街头,看不太清楚,女子的哭喊声越发悽厉。 多管闲事要人命,可他就是改不了这破毛病,挤进人群里一看,原来是一个卖艺女子被几个脑满肠肥的男人禁锢着,竟是要将人拖走。 顾放刚想上前阻止,只见有人先他一步,将那几个男人撂倒在地。 「几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弱女子算怎么回事?」 顾放眼一瞪,怎么是他…… 第66章 一起走吧 一个高大俊朗但看起来风尘僕僕的男人挡在那位姑娘面前,顾放觉得这人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散发着满满的正气。 「你他娘的是谁?老子劝你少管闲事……」被撂倒在地的一个大个子率先爬了起来。 想要做好一个恶霸,最不能输的就是气势。 听着这人故意咬着牙装出一副「老子十恶不赦」的嘴脸说完事情的来龙去脉,顾放只觉得话本里的不一定都是假的。 至少这位姑娘就跟那话本里的女主人公一样,身世悽惨又遇上父亲重病,最后问这些人借了点儿钱,结果利滚利现在还不上了,这不,恶霸就抓人抵债来了。 最重要的是还遇上个英雄救美的。 「他欠你多少钱,我替她还了。」庄舟十分有败家子儿的气质道。 「三百两。」恶霸伸出三个指头。 庄舟一惊似没想到会有这么多钱,回头看一眼那姑娘,只见那姑娘只顾着抹泪抽泣也不说话,他又转过头:「你们这是打劫的吧!」 「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那人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大概是摁了手印的借条,「你要是还不上就别在这儿呈英雄,带走。」 那人大手一挥,方才的几个人立马上前要抓人。 「慢着。」顾放适时出了声。 庄舟朝他看了过来,顾放很满意庄舟看见是他时脸上震惊的表情。 他走到庄舟面前,从怀里掏出银票,刚好三百两,往他脸上拍了拍:「没钱还敢出来英雄救美,你连英雄救美的精髓都没有学到。」 庄舟看着他眼睛都瞪直了,他一直以为这人肯定早就死在大隅岭了,大隅岭的火整整烧了二十四天,他不可能活着出来的。 「哎,我说你傻了?」顾放见他眼里似乎还闪着些晶莹的泪花,有些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小半步,一个大男人这么哭哭唧唧的,不必这么感动的吧! 庄舟颤巍巍地伸出手在他脸上碰了一下,热的,是活生生的。 这下换顾放瞪眼睛了,这是在干什么?调戏他? 胆子可真他娘的大啊! 「你还活着啊,吓死我了。」庄舟总算找到了自己的声音,激动不已,上前一把将人抱住,这下是真的哭了出来,「你真的还活着,题好了,太好了……」 顾放一边要把这货推开一边道:「废话,我不活着怎么拿钱出来给你找面儿啊!」 庄舟激动完了,这才把人放开,然后又上上下下将人打量一边,挺好,也没缺胳膊少腿儿的,这回皇上应该怪不到他头上了,真是阿弥陀佛谢天谢地。 「你们有完没完了?还他娘成你们认亲大会了?有钱就还钱,没钱就把人带……」恶霸实在看不下去了,这不耽误他们事儿嘛! 「急什么!」顾放啧了一声。 钱自然是要给,但是三百两,想都想别想。 最后在武力值的压制下,一群恶霸拿了一百两走人。 故事到了这里并没有照着画本儿里的情节继续演下去,因为庄少使心里装着一个流烟姑娘。 庄舟是和飞云骑一起回京的,结果行至焱城唐副总司病倒了,他这次进城是来买药的。 顾放想到当初跟江陵一起急行到南疆的经歷,确实,照掌鉴司一贯的作风,若不是有非办不可的事,他们是不会进这人多眼杂的城里的。 顾放跟他一起跑了几个药堂总算把药买齐了。 「我看这也不是什么难买的珍惜药材,怎么一个药铺还凑不齐啊!」顾放边走边道。 庄舟没放在心上:「那谁知道呢,好在总算买齐了,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走?」 顾放心下为难:「你知道我怎么从大隅岭死里逃生的吗?」 「你不说,我还正想问呢!」庄舟道。 「咳……是皇上去大隅岭把我救出来的。」顾放压低声音道。 「什么?」庄舟大惊,然后发现周围不少人在看自己,这才收了收自己夸张的表情,「你是说、说那位也去了?」 第99页 顾放点头。 「我的娘哎,你这脸可真够大的,让那位千里迢迢只身涉险来救人。」庄舟觉得这有点儿超出了自己想像的范围啊! 「我现在跟皇上在一起,要不要跟你一起走,我得先问问他。要不你跟我一起去?」顾放其实是想跟飞云骑一起的,毕竟他们个个都是高手,上次在小镇上遇见跟踪他们的人,他心里一直有个疙瘩,总觉得那些人并没有走。要是能有飞云骑做保镖,他们就没什么可怕的了。 只是不知道君若寒对掌鉴司对江陵是否还不信任,所以得先问过他的意见。 「好。」说是见皇上,庄舟立马点头。 顾放把人带回客栈的时候,君若寒已经醒了,不过也只是醒了而已,还躺在床上挺尸。 听见开门声,便转了转头看过去:「回来了!」 「嗯,我还带了个人回来。」顾放边往里走,边把身后的人给让了出来。 庄舟看见君若寒虚弱地躺在床上,脸色惨白,便忍不住用责怪的眼神看顾放。 顾放莫名其妙,看什么看,也不是我让他病的。 「你怎么来了?」君若寒看见庄舟并没有他那么激动,顾放甚至还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点点嫌弃。 庄舟立马委屈:「皇……」 「皇什么皇,叫公子。」顾放踢了他一脚。 庄舟立马觉得自己大意了了,改口道:「公子,我是和飞云骑一道回商都的。」 听到飞云骑,君若寒这才上点儿心,朝顾放伸了伸手,后者立刻上前将人从床上扶了起来,还贴心地给他后背垫了个枕头。 「飞云骑回商都是谁下的命令?唐龙?」君若寒问。 「是江副总司。」庄舟说。 君若寒微微惊讶,看来江陵是不准备淌柳太尉和君廷昭的这趟浑水了,这还真是让有点儿出乎意料。 他把目光转到床头站着的那个人身上,看来他说的「感化」也并不是一点用都没有。 「看、看我干什么?」顾放有点儿莫名其妙,也不是我让他们回来的。 「接着说。」君若寒朝庄舟道。 「说?」庄舟看看君若寒又看看顾放,「说什么?」 「说你不跟着他们回商都,来这儿干什么?」君若寒说。 庄舟语塞,他身为人臣来看看主子,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嘛?怎么到他这儿还得说出个理由来啊! 「我……我来给公子请安。」他说。 「嗯,这安也请了,你可以走了。」君若寒捏了捏眉心似有点儿疲惫。 庄舟这下是真的被噎得无话可说了,可怜兮兮地朝顾放眨眼。 顾放接收到讯号,清了清嗓子,小声道:「庄舟问我们要不要和他们一道回去。」 君若寒一顿,掀了眼皮看他:「为什么要跟他们一起,你是怕迷路吗?」 顾放抿唇不语,这眼瞅着再有个五六日就到商都了,哪还能迷路啊! 「我觉得一起走可行,跟飞云骑一起,多安全吶!」顾放试图说服他。 「你先出去等着。」君若寒没有应他的话,却朝庄舟道。 「啊?是。」庄舟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流转,最后还是退了出去。 他怎么觉得这两个人之间的氛围迷之奇怪呢! 庄舟一走,顾放便搬了个凳子坐到床边,他得要好好和他说道说道。 只是君若寒却先他一步出声:「你想跟他们一起走?」 「是啊,有飞云骑的保护,多安全啊!」他说。 「你觉得上回跟踪我们的人还在?」君若寒问。 「我不确定,但是小心驶得万年船,况且你这样的身份,要是万一、我是说万一,万一出点儿什么事儿,那影响的可是整个大樾啊。」顾放道。 「只是这个原因?」君若寒眯了眯眼。 顾放嗅到了不寻常的味道:「你什么意思?」 「不是为了看江陵?」毕竟这两人曾经单独处了那么多天,眼前这个傢伙还要「感化」人家,谁知道他都「感化」到哪一步了,况且,江陵的眼睛就是为了保护他才变成这样的。 「你……」顾放腾地一下站起身,指着他的鼻子,意识到对方的身份以后,又忍气吞声地收回手:「你倒是提醒我了,江副总司的眼睛是因为我才看不见的,于情于理我怎么关心都是应该的。」 君若寒的脸色更难看了,沉默了半天,又见他那个气死人不偿命的师兄忽而表情一便,贱兮兮地笑着问:「你是不是吃醋了?」 他堂堂一国之君吃一个副总司的醋,他能承认吗? 只听得他冷冷一哼否认道:「那还不至于。」 「哦,不至于的话,跟他们一起回去怎么了?」顾放顺着他的话问。 「我们两个人单独相处的日子不多了……」君若寒忽然轻声嘆了口气。 顾放呆了呆,搞了半天原来是因为这个吗? 「那……那也不能为了这个,不、不顾安全啊!」 其实仔细想想他们这一路从南疆到焱城,一点儿都不轻松,还经常吃不好睡不好,但就是这样,顾放却觉得这些天是他这一生中过的最开心的日子。 有种同甘共苦、相依为命的感觉。 最重要的是,他们互通了心意,哪怕接下来并没有进一步的发展。 但这就足够了。 第100页 「一起走吧!」 就在顾放快要妥协的时候,君若寒忽然道:「我们在一起的日子,以后还长着呢!」 第67章 送礼物是个大难题 对于去城里买个药还带回了两个人,唐龙并没有说什么,毕竟对方其中一个可是大樾天子。 他只是很好奇,这两个人一个应该在商都皇城里呆着,一个应该死在大隅岭,怎么就聚在一起了。 不过还好,唐副总司并不是一个爱八卦的人,这样的疑问放在心里就好。 听见有陌生的脚步声,江陵坐在树下不自觉地动了动耳朵,并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转了转头。 君若寒脚步一顿,他已经远远看见了江陵,只是江陵现在的样子要不是早知道,可根本看不出来是个瞎子。 脚步声直到很近才停下来,这让江陵有些戒备,但他并没有动。 自从眼睛看不见之后,周围的人若是到他身边,必然会在挺远的地方便出声了,而且这么多天,身边的那些人他基本都能从脚步声分辨出是谁。 今天的这个人很陌生。 「江副总司。」君若寒出声。 江陵微微震住,但也仅仅是片刻,便起身行礼:「江陵见过皇上。」 「江副总司不必多礼。」君若寒伸手将人扶起,盯着他沉静无波的眼睛许久,方道,「眼睛可有好转?」 「多谢皇上关心,已无大碍。」他说的无大碍不是已经看得见了,而是已经不影响日常生活了。 君若寒不得不佩服他的适应能力。 「皇上,臣有罪,没能保护好顾少使,还请皇上责罚。」眼看他又要跪下,君若寒一把将人扶住。 「罢了,此回便饶了你,若有下次必将严惩不怠。」 江陵有些意外,这么大的事,他便这么轻描淡写带过了? 「皇上,顾少使他……」他猜君若寒是不是还不知道顾放已经死在大隅岭,话没说完便被人截住了话头。 「江副总司叫我有什么吩咐?」顾放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叉着八字步大摇大摆站在君若寒身后,伸着个脑袋看江陵。 「顾放?」江陵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我是我。」顾放声音里带着点愉悦。 不过身边的人可愉悦不起来,脸黑了黑,他们上下属的身份,却是相互称唿名字的吗? 「你……你还活着?」江陵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但他自己却知道,他有些颤抖。 在得知顾放走失在大隅岭几天搜寻未果之后,他并没有像庄舟一般急得团团转,最坏的结果不过就是那人死在了大隅岭。 谁都会死,自然死亡,因病因战乱因意外,每个人都会死,或早或晚以各种不一样的方式。 他会死,顾放也会死。 他没有觉得悲痛、难过,毕竟他们两个人还没有熟到那个地步。 想了想这个世界上,除了江童的死大概会让他有点儿情绪起伏之外,哪怕是柳太尉他都不会有任何感觉的吧! 但是他知道,顾放不一样,在强迫自己相信他已经死了之后,他虽然没有觉得伤心难过,却意外地有些惋惜,不是为顾放,而是为自己。 这个世界上,大概不会再有第二个人会在元宵节的那天给自己送元宵吃了吧! 尽管那元宵确实挺丑的。 现在知道他没有死,他有些庆幸,当然,不是为顾放,而是为自己。 「我当然得活着,要不然你可爱的弟弟岂不是得有性命之忧。」顾放并没有看出江陵的情绪变化。 「嗯,活着就好。」江陵淡淡地说了一句。 自从顾放来了以后,他便主动承包了照顾江陵的所有任务…… 不过其实也并没有什么是需要他去做,最多就是送送饭而已。 毕竟江陵不是一般的瞎子,除了看不见以外,和正常人并没有什么区别,甚至还能骑马,顾放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送完饭之后,到这边来吃。」君若寒看着顾放又准备拿两人份的食物,忍不住出声制止。 顾放手一顿:「没人陪他一起吃多可怜啊!」 以前的江陵便不是一个喜欢与人亲近的主儿,自从盲了以后更加难以接近了,是以每次吃饭他都是一个人。 「人家只是喜欢清净而已,他要是想找人陪吃饭,有的是人排队等,还轮的上你?」君若寒不悦地瞪他一眼。 「那是他脸皮太薄,不好意思找人陪他而已。」顾放说着还是拿了两人份的食物,往江陵的马车小跑过去。 君若寒看着他一阵风似的背影,转而狠狠瞪了庄舟一眼。 「皇上……」庄舟艰难地吞下口中的食物,有点儿不明所以,我没干什么呀! 「你怎还在这儿?」君若寒把矛头指向庄舟。 「我……陪您用膳啊!」庄舟说。 君若寒捏捏眉心:「不必了。」 「是。」庄舟有点儿委屈,默默拿着食物去找唐副总司。 江陵虽然能骑马,但是速度自然不能跟以前比,从南疆出发的时候,唐副总司再三劝阻还是让他坐了马车。 「江副总司,吃饭啦!」顾放上马车之前,早早唤了一声。 「进来吧!」里面传来江陵的声音。 顾放爬上马车,掀了帘子进去,江陵正在闭目养神。 第101页 知道他上车了,这才睁开眼睛,虽然他睁不睁眼都一样,反正都看不见。 陪着江陵把饭吃完,顾放没有立刻走,他有个问题想听听他的意见。 明天就是君若寒的生辰了,但距商都还有两天的路程。 现在他们一直择的林间小道走,根本连进城的机会都没有,可供选择的东西就更少了。 「还有事?」之前都是吃完饭闲聊两句就走的,这回江陵等了半天也不见顾放说话,于是忍不住出声问。 「嗯……有个事儿想请你给个意见。」顾放有点儿不好意思道。 「说来听听。」若是换个人江陵大概会置之不理的吧,不,换个人也不会有事请自己给意见,这么一想他还真是挺失败的。 「就是,如果你有个……朋友,生辰快到了,你会送他什么生辰礼物呢?」顾放问。 他觉得这种事情问江陵其实是有点儿自暴自弃的感觉,这个人看起来哪里像是给别人送过生辰礼物的啊! 但是现在他找不到别人商量了,昨天他问了庄舟,如果是流烟的生辰他会送什么生辰礼物,庄舟说是流烟的话,他希望能把自己送给她。 他当时想像了一下那个画面,挺不健康的,于是放弃了。 「生辰啊……」江陵轻声嘆了一句。 「嗯,就如果是你,如果你的生辰,你想收到什么样的礼物?」顾放把问题转换了一下。 生辰吗? 他不知道,因为从来没有过过,也不知道自己的生辰是哪天。 「送什么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心意。」这种听起来就很玄乎很洗脑的话,若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顾放可能会嗤之以鼻,但是从江陵嘴里说出来,他就觉得是真的,江陵可能真的不在乎收到了什么礼物,而是在乎这个送东西的人的心意吧! 就是「心意」这个范围太广了,怕送不到人心坎儿里面去去。 「你的生辰是哪天啊?」顾放随口又问。 江陵垂了眼皮却扬了扬嘴角:「正月十五。」 「正月十五?」顾放惊讶,「那可真是个好日子。」 「嗯,好日子。」 顾放已经完全忘了那天他随手送给他元宵的事情了。 第二天顾放整个人都看起来特别焦躁。 「你怎么了?」 休息的时候,庄舟忍不住问。 「没事儿。」顾放想,就算有事儿也跟你说不着,一个大脑瓜里只装得下流烟的男人。 今天就是君若寒的生辰了,可是摸摸自己的口袋除了一块儿玉、一个护身符和一些碎银子之外,什么都没有了。 那玉是君若寒十六岁生辰时送过的,总不能再送一次,护身符是小白临行前送他的,剩下的就是碎银子了…… 愁死了。 「发什么呆啊!」 身边的庄舟不知什么时候走了,变成了君若寒。 君若寒见他蹲在树下对着面前的碎银子嘆气,忍不住出声。 「皇上……你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顾放试探性地问,他甚至想如果这人自己都忘记了,他也装作不记得好了。 「当然记得,今天是我的生辰。」君若寒道。 顾放有点儿失望,竟然会记得。 「那……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人把银子当礼物送给你,你会开心吗?」顾放又问。 君若寒嘴角一抽:「你换个方向想一下,你的生辰别人把银子当礼物送给你,你开心吗?」 「那得看数量多少了。」他说。 「我看起来像是缺钱的人吗?」君若寒目光瞟到他面前的碎银子上面。 「不像。」顾放摇了摇头,心道,你不光不缺钱,你什么都不缺。 哎……送礼物是个难题,送礼物给天子是难题中的难题。 「若是你真的想送礼物给我,晚上休息的时候陪我走走吧!」君若寒转而道。 「啊?好啊!」顾放有些猝不及防,然后又问,「这算是礼物吗?」 「算啊!」君若寒说。 「这么简单」 「你还想怎么复杂?」他问。 顾放摇头。 「你要是还想做点儿别的,也不是不行。」君若寒又道。 「没有,我没有。」顾放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第68章 想不想 顾放不知怎么的,自从君若寒说了晚上要他陪着去散步,他这一天都有点儿精神恍惚。 好容易盼到了晚上……盼到? 顾放觉得自己大概有毛病了,这有什么好盼的。 但是到了晚上他还是在君若寒一个眼神下,屁颠颠地钻进了小树林。 「你干什么去?」庄舟只看见顾放没看见走在前头的君若寒,嗷了一嗓子叫住他。 「我……」顾放还没来得及说,君若寒率先开了口,「消食。」 庄舟一惊,我的亲娘哎,管到皇上头上去了,但见他们往树林深处走去还是忍不住担心。 见君若寒走远了,才小跑着追上顾放:「你们别走远了,不安全安。」 「哦。」顾放答道,心里却想走不走远又不是我说了算。 「这个给你。」他从腰间抠出一个信号弹给顾放,「这个是飞云骑的求救信号,这个引线一拉就行了。」 「不至于吧!」顾放觉得他有点儿小题大做了,一般人听到飞云骑三个字都该吓破胆了,谁还上赶着送人头啊! 第102页 「江副总司说,他觉得有人跟着我们。」庄舟压低了声音,「我们派了几个人去查探,没有探出什么结果,但是你知道江副总司,即便现在看不见了,也是这个。」 庄舟比了个大拇指,继续道:「他觉得有异常,咱们还是小心为妙。」 听他说完这些,顾放想起了之前遇到的跟踪他的人,庄舟说的对,一切小心为上。 「别走远了啊!」庄舟转身离开的时候再次强调。 顾放收好信号弹,朝君若寒的方向追了过去。 「哎,别往里面走了。」顾放追上君若寒,拉住他的胳膊。 在他渐渐靠近的时候,君若寒已经听到了。 顾放平日里走路声音还好,一跑起来声音很有特点,因为他一只脚有疾不敢施力,所以跑起来的声音一轻一重的。 被抓了手腕,君若寒顺势一转手扣住了来人的手掌:「不走远……」 顾放也没有挣扎,甚至还悄摸摸动了动手指跟人缠了上去。 君若寒哪里感觉不到,嘴角扬起一个微妙的弧度,任他握着自己。 「今晚月色真好。」走了一会儿,顾放觉得实在太安静了,安静到有点儿紧张和尴尬,于是仰着脖子看着月亮感嘆。 「嗯。」 「可惜没在商都,以前你的生辰,都是我和苏师兄一起给你过的。」顾放想起守在皇城的苏彦青。 君若寒捏了捏他的手:「苏师兄有了夫人,自然不可能再和以前一样跟我们厮混在一起。」 「那倒也是。」顾放贊同地点点头,又道,「没事儿,没有苏师兄,这不还有顾师兄嘛,以后你的生辰,我都会给你过的。」 「真的?」君若寒忽然很认真问道。 「这种事有什么好骗你的。」顾放觉得好笑。 以前只觉得这人当了皇上之后整个人都变得老成了,现在却发现,那只是他的表象,这个傢伙骨子里还带着小时候的单纯可爱。 「我记下了。」君若寒说。 天气燥热,两人拉着手还十指相扣,不一会儿手心便全是汗,可惜,君若寒不松手,顾放自己也太不好意思动,过了许久,他才忍不住开口:「皇上……」 「私下不要这么叫我。」君若寒说。 「那,小师弟?」 君若寒用了一个眼神告诉他,他是否喜欢这个称唿。 看来是不喜欢了,顾放摸了摸鼻子:「若、若寒。」 「嗯。」 「能不能先松开……」他小声道。 君若寒松开手,只见他收回手在衣服上擦了擦汗又伸了过来。 顾放见君若寒不动,有些没面儿又有些囧,这个时候就要提高音量来造势了:「看什么,不牵着吗?」 「牵着手散步算我生辰的礼物吗?」君若寒笑着牵回他的手,继续往前走。 今晚的月色确实很美。 「这是你说的。」顾放嘀咕着。 「生辰礼物哪有自己要的,师兄一点儿心思都不愿意花,我若不开口,你怕是要当作不记得我的生辰了吧!」君若寒说这话,带着点儿凄凉的感觉。 听的顾放心里有点儿不落忍:「其实我也是绞尽脑汁想了好久了,但是你吧又什么都不缺,我也很绝望啊!」 「哦。」君若寒冷淡地应了一声。 看来对他说的话不是太满意。 一时气氛有点儿尴尬,顾放正想说些什么缓解一下的时候,忽然觉得脚边的草丛勐地一动,下一秒直接吓得人蹦了起来:「什、什么东西?」 蹦起来不是别人,正是君若寒。 顾放也被吓了一跳,一小半是被草丛里的动静吓得,另一大半是被君若寒的反应给吓得。 虽然被吓了一跳,但顾放很快镇定了下来。 毕竟这个小师弟已经恨不得要跳树上去了,自己再一惊一乍的,非把人吓死不可。 「应该不是蛇。」顾放出声。 他知道为什么君若寒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他从小最怕的就是蛇了,他一直觉得蛇这种软绵绵滑腻腻的东西最噁心。 不仅如此,君若寒还一直有个疑问,为什么形容女人腰肢要用水蛇腰来形容,不觉得很恐怖吗? 「那、那是什么?」君若寒此时的表情,顾放很想用花容失色来形容,虽然不是很恰当。 顾放抽出腰间的b-ish0u在草丛里拨了拨,一个灰不熘秋的影子箭一般发射了出去。 「是个兔子。」顾放声音里都带着笑意。 一个兔子把堂堂天子吓得差点儿蹦到树上去,这只兔生大概已经圆满了。 「咳……你是在笑吗?」君若寒听说是兔子,这才放下心来,清了清嗓子掩饰自己的尴尬。 「没有。」顾放收了脸上的笑意,不管怎么说,也得给人一点儿面子啊! 被一只兔子「恐吓」了,顾放觉得还是回去吧,这山林茂密的又是夏天,有蛇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一会儿若是真的遇到了,他怕君若寒直接晕过去,再说,这里已经离飞云骑的休息地挺远的了,再走下去恐怕不安全。 「我们回去吧!」顾放说。 君若寒一听有些不太愿意,自从跟江陵他们汇合以后,他们两人单独相处的时间本就屈指可数,这会儿好不容易有个机会,却被一只兔子给搅成这样…… 第103页 好气。 「走吧!」顾放当然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主动扣住他的手晃了晃沿路返回。 不过这一次走的很慢,慢到顾放觉得他们得在明天早上才能走回去。 眼看前面就是休息地了,顾放突然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君若寒问道。 「那个……你想不想……」顾放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已经听不见了。 君若寒就听到了「想不想」三个字。 下一刻顾放只觉得自己差点儿被人提了起来,一把摁在树上,他瞪大眼睛,操,这他娘的又在发什么疯。 君若寒目光灼灼逼视着他,声音沙哑中带着克制:「想,但不是在这里。」 顾放愣了愣,讷讷道:「你们贵族人真讲究,亲一下还得挑地方。」 上回把人嘴巴都砸出血了,顾放觉得丢人至极,这回想挽回一下自己的尊严,还被人拒绝了,他有点儿搞不懂,亲一下得选个什么样的地方? 君若寒表情一滞,他们两个的「想一想」看来不是一回事。 片刻后他重重嘆了口气,将脸压在顾放的肩颈处:「就你他娘的会坏气氛。」 「皇上……」 君若寒没作声。 「不要讲脏话。」顾放说,别人可以,但他不行,作为一国之君,要注意自身的修养。 「你快闭嘴吧!」君若寒不悦道。 顾放闭了嘴任他抱着自己,等了半天也不见这人起来,他怀疑他是不是已经睡着了。 舔了舔有些干巴得嘴唇,他忍不住开口:「你真的不想……就、就亲一下,就一下……唔……」 他话还没说完,后面的声音尽数被吞没。 这一回的亲吻跟以前的每一次都不一样,他能感觉到君若寒的急迫和热切。 顾放闭上眼睛,忍不住伸出手环住君若寒的腰,这是他一直以来都对其心怀不轨的人啊! 看来今晚不光是兔生圆满,他的人生也圆满了。 不知过了多久,顾放只觉得自己快喘不上去了,君若寒才恋恋不捨地跟他拉开一点距离。 顾放不自觉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唇,没破嘿! 君若寒被他这个无意识的动作撩到了,神色一暗,一手捏住他的下巴,迫使对方看着自己,有些气恼道:「下回再这样,绝不会轻饶了你。」 顾放? 怎么好端端的又发什么邪火? 君若寒松开他狠狠盯他一眼,转身大步朝休息地的方向走去。 顾放跟在后面想了半天,只想到了四个字「欲求不满」,这分明就是欲求不满啊! 抬头想追上他,这一抬眼可把顾放给下个半死,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若寒小心。」 他和君若寒已经拉开了距离,这个时候想上前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黑衣人从天而降,一柄闪着寒光的长剑直朝君若寒背心而去。 听见顾放的唿喊,君若寒立刻回头,险些没能避开。 转眼,顾放已经奔到君若寒面前,跟黑衣人缠斗起来。 第69章 灭口 这些人形如鬼魅,招式诡异,顾放和君若寒两人应付起来十分吃力。 不一会儿,俱是受了伤。 顾放捂着受伤的手臂,在看到君若寒差点儿被一剑刺破喉咙之后,终于还是拉响了庄舟给他的求救信号弹。 其实如果在发现刺客的第一时间便叫来飞云骑,他们两人根本不会如此身陷险境。 但是他害怕,在黑衣人出现的那一刻,他最担心的不是他和君若寒的生命安全,而是……而是这些人方才是否撞见了他们的亲密举动。 他从未如此害怕、如此紧张过。 不一会儿,飞云骑迅速赶到。 饶是黑衣人刺客武功高强,也架不住飞云骑人多。 黑衣人不多,只有四个,在打斗中死了两个,剩下的两个被活捉。 此时顾放可以肯定当初他们坐李班主的车转移,确实将这些人甩掉了,否则途中有那么多下手的机会,怎么会偏偏『选在这个根本算不上好的时机。 那两名刺客被飞云使反扣住胳膊,刀架住脖子。 两人被擒,君若寒和顾放并没有放松警惕,反而比方才更加不安了。 「皇上,去处理一下伤口吧,这两名刺客交由下官来处理。」唐龙见君若寒伤的不轻,尤其是颈边一道不浅的伤还在流着血。 君若寒并不在意,只看了唐龙一眼:「唐副总司准备如何审?」 他知道掌鉴司自有自己的一套审讯方法,还是忍不住问。 「皇上不必忧心,下官定给您一个满意的交代。」唐龙说。 庄舟上前将那两人的面巾摘掉,有些吃惊,高鼻深目,分明是舆畲族人的长相。 那人抬起眼朝顾放勾了勾嘴角。 「不必审了。」顾放忽然开口,下一刻只见他眸光一暗,手起刀落。 在这两人被擒的那一刻,他的手便一直紧紧握着手里的b-ish0u,且距离他们很近。 这个人的表情,分明是在告诉他,刚才的那一幕他们都看到了。 「顾少使,你……」唐龙的话还没说完,第二个被生擒的刺客同样被顾放割了喉,歪歪扭扭地倒在了地上。 几个飞云使面面相觑,但因为训练有素,并无一人出声。 第104页 庄舟也惊地说不出话来,良久方找到自己的声音:「你、你这是在做什么,好不容易捉到两个活口,这下……还怎么查啊!」 他十分不理解顾放的行为。 君若寒抿着唇,眉心拢着,不发一语。 「舆畲人审不出什么的,浪费时间。」顾放面色凝重,脸上还淌着两名刺客喷出的血迹,那样子看起来更加可怖。 君若寒没有出声质问,庄舟自然也不敢再说什么,只觉得顾放实在太过反常。 顾放做完这些,捂着自己的胳膊上的伤,一瘸一拐朝前面的休息地走去。 他知道自己的行为一定惹人生疑,但是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 经过这件事他开始反省自己,这一路走来,到底是自己太过放纵了,愈近皇城,盯着他们的人便越来越多,稍有差池便是万劫不復。 「遇到刺客了?」江陵和剩下的飞云使守在原地,顾放走过来时,他已经分辨出了是谁。 顾放整理了一下情绪,点了头:「嗯。」 做完这个动作,他又觉得自己有点儿傻,江陵又看不见,点的什么头啊! 「伤的重吗?」江陵看不见,嗅觉却更加灵敏,在他听见顾放脚步声的时候,便闻到了血腥味。 「还好。」说话的当,后面的唐龙和庄舟已经拥着君若寒走了回来。 唐龙看顾放的眼神带着探究,顾放知道他是在怀疑自己是不是跟刺客一伙的。 但他却不能解释什么,只要没有证据,任他怀疑去吧! 「都围着朕干什么,去给顾少使处理一下伤口。」君若寒远远看见顾放坐到了江陵身边,于是对庄舟道。 「是。」庄舟立刻起身,将药交给唐龙,自己则跑到顾放身边儿。 「你今天很奇怪,干嘛非要杀了那两个人?」庄舟一边给顾放处理伤口一边问。 顾放的第一反应是去看江陵,见他面色没有任何不妥,才开口:「刚才不是说了吗,舆畲人口风很紧,无论怎么审都不会有结果的,浪费时间。」 「那……那也得审了再说啊!」庄舟小声说着。 经过这晚刺杀的事,顾放便开始有意避开和君若寒单独相处的机会。 君若寒发现了,却没有去他问什么! 他怎么会不知道顾放心中的想法。 迟钝如庄舟,都发现了两人之间诡异的气氛,好在马上就进城了,想到这里,顾放才觉得轻松了不少。 收到皇兄终于要回宫的消息,君千鹤仰天感嘆,他终于不用跟这群满脸褶子的大臣们斗智斗勇了。 端王和苏丞相一早便领着百官在宫门口迎驾,遥遥看见在飞云骑的护送下,一辆不起眼的马车缓缓驶来,苏彦青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虽然周铭焕回京与他通了消息说找到了顾放,但最终这人是否还活蹦乱跳的,周少卿并没有一个准确的答案。 当看见顾放第一个从马车里钻出来的时候,苏丞相一颗心总算咽回了肚子里去。 跟在顾放后面出来的是江陵,也许是出于他眼睛的不便,顾放十分有爱心地将人扶下了马车。 君若寒最后一个出来,顾放却老老实实地站到了一边,庄舟眼疾手快,立马上前。 君若寒看见庄舟伸过来的手不免将视线往顾放身上瞟了一下,只见那人敛目垂首,没有半分不妥。 苏彦青站得远,却将这几个人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朝君千鹤小声道:「王爷,咱们是否该上前迎一迎?」 君千鹤克制住激动的心情,一脸矜持:「不去,他说去南疆就去南疆,把这一堆破事留给我们,这会儿还要本王去迎他,太没道理了吧!」 「他是皇上。」苏彦青好心提醒,言下之意『他就是道理』啊,哪怕是你的哥哥,可他还是皇上,你能有什么办法呢? 君千鹤一口老血哽在嗓子眼儿,咬了咬牙,迎了上去。 「这些日子,辛苦你们了!」君若寒见君千鹤不情不愿地走了过来伸手在他肩上拍了拍,眼睛却看着苏彦青。 「不辛苦,都是为人臣子的本分。」君千鹤扯了扯嘴角。 「还不高兴呢,回头把你和周小姐的婚事给订下来。」君若寒打趣道。 君千鹤一怔,他已经忘记这茬了,说到赐婚这事还得拜白羽所赐,但是这人已经人间蒸发好些日子了,将军府的福伯说白公子带着顾小公子回舆畲祭亲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顾放回到将军府,却意外没有看见那个见着他就要迈着小短腿扑过来的顾小白。 「福伯,小白呢?」顾放问。 「白公子说带着小白回舆畲祭亲,已经走了小一个月了。」福伯说。 祭亲?那大概是祭奠小白的母亲了。 「那他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这个倒没有。」 「行了,我知道了。」顾放摆了摆手,朝后院的寝房走去,这奔波了好几个月,终于能在自己的大床上好好休息一下了。 只是白羽的离开,还是让他心下不安,他总觉得他们可能不会再回来了。 躺在床上,将那个半旧的护身符拿出来仔细看着:「小白,因为你的护身符,爹爹答应你的,安全回来了。」 可是,你却不见了! 哎…… 这一觉就睡到了快晚上,午饭都错过了,但是却没人喊。 第105页 醒来之后梳洗完毕,他还要进宫一趟,君若寒在宫中设了宴,他本想着推脱不去的,但这样显得更加心虚了。 还是去吧! 顾九赶着小马车,一路到了扶风小巷。 「主子,你又不知道那江副总司住哪儿,上哪儿去接人啊?」顾九停下马车问。 「那你站在巷子口嗷一声,看哪家有人应你,哪家就是。」顾放说。 「那种丢人的事还是您自己做吧!」顾九小声说。 「啧,我还使唤不动你了是吧!」顾放跳下车,跟顾九对视了一会儿,好吧,他有时候确实使唤不动这个傢伙。 他七拐八拐拐到那天晚上扛着醉酒的江陵碰见江童的地方,左右一看,操,都是房子,还长得跟几胞胎似的,这每天回个家不迷路才怪。 「顾放?」江陵站绕过小道便停了下了,双目无神「看」着顾放的方向。 顾放一转头看见江陵,一脸震惊:「神了,我没说话也没走动,你怎么知道是我,不对,你怎么知道这儿有人?」 江陵扯了扯嘴角:「气息。」 「气息?」顾放琢磨了一下,好吧,高手的世界他不懂。 「是来接我的?」江陵朝他走了过来。 「啊,我猜你肯定不会骑马去,想着反正顺道,捎上你一起呗。」顾放说着跟江陵一起往巷子口走去。 「其实你不用愧疚。」江陵说。 「不是,我……不是愧疚,就……好吧,就是愧疚。」他本来想说同情,但觉得像江陵这样的性格,说同情恐怕还不如愧疚。 「我都是为了江童,如果不是江童,你的生死与我没有半点关系。」江陵嘴上说的冷清清的话,还让人扶着上了马车,顾放觉得自己可真他娘的好脾气。 第70章 英雄救美 宫中设宴,文武百官悉数到场,甚至还来了一些顾放看不懂的人。 比如,沈家两位小姐、周少卿的妹妹、礼部大人的千金…… 放眼望去奼紫嫣红的,让顾放差点儿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可惜了……」他一边引着江陵往里走一边小声道,虽然他觉得江陵可能不需要人引着。 「嗯?」 「今晚来了好多姑娘,个顶个水灵漂亮,可惜……」顾放看一眼江陵没往下说。 「可惜我眼睛看不见是不是?」江陵笑道。 「哎哎哎,你别笑。」顾放道,以前不爱笑的人,现在动不动就扯着嘴还真让人怪不习惯的。 走到设宴的大殿中,顾放一抬眼便看见了祁远、唐龙和庄舟,于是领着人也落座。 庄舟和唐龙的旁边俱是空下一个位置,他便将人安置到了唐副总司边儿上,自己则坐到了庄舟边上。 好嘛,这一坐下他和江陵中间就隔了个一人宽的距离方便宫人上菜的。 他忍不住打趣:「一会儿需要我伺候你夹菜吗?」 江陵微微侧了侧脸,随后便执起面前的筷子夹起了一颗圆滚滚的葡萄往他面前递了递:「饭前水果,吃吗?」 很好,即使看不见也一点儿不耽误吃饭。 顾放清了清嗓子,坐好,一不小心扫到对面的柳太尉,只见柳太尉绿着眼黑着脸看着他俩,于是缩了缩肩膀小声道:「你快别得瑟了,你义父看你呢!」 江陵的手顿了顿,将葡萄餵到自己嘴里:「宴会结束以后我去接江童吧!」 顾放应了一声,虽然还没得到君若寒的首肯,但他知道君若寒不会为难江陵的:「江童在丞相府,一会儿我跟你一起去。」 「好。」 又跟庄舟闲聊了一会儿,该到的人差不多都到齐了,君若寒扶着太后最后到场。 看到太后随后将沈秋云叫来了自己身边坐着,再看看宋国公脸上的笑意,顾放大概明白了今晚宴会的另一个目的是什么。 宴会过半,顾放看着眼前酒壶半响终于还是忍不住拿了起来。 「你喝酒?」 庄舟一瞧,吓坏了,连忙一把摁住他的手,顾小将军酒后犯浑的事他听说的可就有一箩筐。 「我不喝,我闻闻。」顾放无奈道,他是真想喝。 看着沈秋云在君若寒旁边为他斟酒布菜,他就觉得有一股火从肚子里烧到了头顶,无处宣洩,他得喝点儿酒冷静一下。 庄舟一脸不信:「这里的酒味儿浓道到可以开个酒窖了,再不行,你闻我的。」 他把自己的酒杯往中间推了推。 「我嫌弃。」顾放说。 庄舟受到了来自心灵的伤害,他好心好意为他着想,结果还要被人嫌弃,真是好人难做啊! 趁着庄舟扭脸生气的当儿,顾放给自己斟了一杯酒,着急忙慌地一口喝下。 爽。 酒是个好东西,可惜自己碰不得,一碰便要出事。 君若寒也是个好东西,不,他不是个东西……好像也不对。 中途舞姬献舞,个个美娇娘在自己面前扭腰摆臀,要搁在以前他肯定要十分认真地欣赏一番,不过现在……眼晕。 见不少喝大了的人都中途退场出去醒酒了,顾放也坐不住了。 「我出去一下,一会儿回来。」他撑了两下桌子才晃晃悠悠站了起来。 庄舟看得一脸担忧:「我陪你吧!」 「你看你的舞吧,眼珠子都快抠不下来了,下次见到流烟姑娘,我可要跟他好好说道说道。」顾放说着绕过后面的挂帘出去了。 第106页 「哎,你这人……」庄舟话还没说完,已经看不到人影了。 从顾放悄悄喝酒的那一刻,君若寒的目光便再也没有移开过,见他此时离了席,心中不免担忧。 「皇上用些水果,解解腻。」沈秋云道。 「不必了。」君若寒只看了一眼便拒绝了,他执起酒杯自斟自饮片刻钟也起了身。 「母后,儿子出去醒醒酒。」 「去吧!」 太后的目光目送君若寒出了殿门,只在心中深深嘆了口气。 这会儿出来瞎逛的人挺多,好的地方都被人占着了。顾放左转右转找了一个相对还算安静的地儿。 靠着假山坐下,夜晚的小风一吹,吹得人晕晕乎乎只想睡觉。 「扑通」 顾放沉重的眼皮掀了掀,只见不远处池塘边儿上坐着一个姑娘,漂亮的姑娘。 酒劲儿正在头上,他一时半刻竟没看出这美人是谁,但能看出美人似乎不高兴,撅着小嘴儿往池塘里扔小石子儿。 顾放觉得挺尴尬的,人姑娘定以为这里除了她没有别人了,才在这儿发泄情绪,万一一转头发现这还有个观众,那还不得羞愤死啊! 顾放本想趁她还没发现起身离开的,但脑袋实在太重,这一坐下竟是连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罢了,睡吧,睡着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就算人姑娘发现了他也没所谓了。 顾放眼一闭,就要和周公约个会,然而现实并不都能随人愿…… 「凭什么,凭什么……」 「扑通」 「凭什么姐姐就可以坐在若寒哥哥身边……」 「扑通」 顾放挠挠脸,却没再睁眼,神奇的是,在这种迷迷煳煳的情况下他竟然还能意识到这姑娘是谁。 未来皇后的妹妹,沈秋雨,沈二小姐。 「扑通」 「我也喜欢若寒哥哥啊,父亲偏心……」 顾放心中发笑,不光你喜欢,我也喜欢。 「扑通」 「总有一天,总有一天,我要让……」 后面的话顾放听不到了,实在太困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可能有一个时辰,可能一刻钟都不到,也可能他刚睡着便被惊醒了。 「扑通」 这一声有点儿大,绝不是小石子儿掉进水里的声音。 顾放勐的一睁眼,只见坐在池塘边儿的少女不见了。 「救命。」 只一声顾放便知道发生了什么,宫中丝竹之声不绝于耳,说话声、嬉闹声好不热闹,再加上他们选的这个地方实在没有几个人经过,沈秋雨的这声求救并没有人听见。 顾放想喊一声告诉她,站起来,这池塘没多深,可惜他知道这丫头一定听不见。 真是烦人。 顾放没多想跳入池塘将那不挺挣扎的人一把推上了岸。 「别喊了,吵死了。」顾放站在池塘里,忍不住掏了掏耳朵。 沈秋雨惊魂未定,哆哆嗦嗦坐在池塘边终于闭了嘴。 顾放上了岸,有些无奈地指着她面前轻声咳了两下。 夏季衣衫轻薄,这一浸水,面前春光一览无余。 「色胚。」沈秋雨回过神来,一把捂住胸口,朝顾放啐了一句。 顾放好笑:「脸可真大。」 「你说什么?」沈秋雨没有听清,但总觉得不会是什么好话。 「没什么,你手受伤了。」顾放一眼便看见她露出的半截小胳膊上有一搾长的印子,还在往外渗血珠子。 沈秋雨转了转胳膊看了一眼:「可能是刚才在水里给挂的,也没觉得疼……」 顾放抓住她胳膊仔细看了看:「你这最好还让是太医看看吧,万一留了疤可就不好了。」 沈秋雨点点头,又抬眼看他,她以前觉得这人十分碍眼,今天一看,似乎也没那么讨厌了,况且、况且还救了自己一命。 「谢谢。」 顾放有点儿惊讶,让这个心高气傲的沈二小姐跟自己说声谢谢可不容易啊! 「不用,我先走了,咱俩这模样被人瞧见在一起,指不定能传出多少个故事版本来。」顾放起身将自己的衣袍撩起来拧了拧。 沈秋雨点点头看着他朝人多的地方走去。 「去哪儿了,怎么搞成这副模样。」 顾放刚拐出假山,迎面便撞见了一个人,吓得一蹦,待看清是谁,这才捂着胸口顺气:「你是要吓死我。」 「我有那么吓人?」君若寒皱着眉上上下下打量他,「泡池子里醒酒去了?」 难得看见他喝了酒还这么清醒的,虽然这形象有些狼狈。 「你怎么知道。」顾放说,他还真是泡池子里去了。 「你可别说你是喝醉了一不小心掉进了池塘……」君若寒说着竟开始脱自己的外衫。 顾放大惊,按住他的手:「哎哎哎,你做什么?」 「给你衣服。」 「你疯了不成。」 你他娘的穿的是龙袍啊,你清醒一点。 君若寒这才意识到不妥,顾放捏了捏眉心,有种心力交瘁的感觉:「这大热天的,还有风,一会儿就干了。」 他们两人从刺客出现的那晚上就没有像这样好好说过话了,这会儿忽然又单独相处,说不别扭那是不可能的。 至少顾放是这么觉得的。 第107页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方才顾放睡觉的地方,沈秋雨已经不在这儿了,估计是回去换衣服看伤口去了。 「你该不会就泡的这里的水吧!」君若寒同他一起坐下。 顾放仗着天黑,君若寒又看不到,默默翻了个白眼:「什么泡水,我那是英雄救美。」 「哦?」 「就沈二小姐刚才落水了,我这不发扬一下乐于助人的精神,把人捞起来了嘛!」顾放觉得自己那句「英雄救美」用的不好,谁知道这沈秋雨将来会不会也入了君若寒的后宫啊! 跟自己扯上暧昧,着实不该。 第71章 假山事件 顾放说完这话,便安静了下来,垂着目看着自己衣服上的暗纹,掌鉴司的官服还挺好看的。 「在想什么?」君若寒伸手在他脸上抹了抹,把水珠抹去。 「我在想……」顾放自己也擦了擦脸,「这衣服特衬我,把我显得又挺拔又俊朗,我很满意。」 「挺拔是真的,俊朗这种事全靠自己一张脸,怎么还跟衣服扯上关系了。」君若寒好笑。 「挺拔了不就俊朗了,再说,像我这种本就玉树临风的人……」顾放说着说着忽然停了。 「怎么不说了?」 「算了,这种话得别人夸才有意思,自己夸自己算怎么回事儿啊!」顾放觉得没意思极了。 「你这是在暗示我?」 「没,你别想多了。」他是真没这个意思。 「那我就夸夸吧!」 「我说了没有。」 「这掌鉴司的官服确实不错,尤其是穿在师兄身上,挺如修竹,特别是……」君若寒压低了声音,凑到他耳边,「束着师兄一把小腰水葱似得,教人怎么都移不开眼。」 顾放脸色瞬间爆红,加上君若寒故意压低的声线和扑面而来龙涎香气息,让他觉得方才湿透的头髮丝儿都能烧起来。 「你你、你好好说话,别靠这么近。」顾放伸手把他推开,想了想又觉得跟他单独呆在一起实在太危险,索性要起身,「我还没吃饱,先进去了。」 「别急。」君若寒拉住他的胳膊,「我有话问你。」 顾放坐了回去,该来的总是要来的,关于那天他杀了刺客灭口的事。 「我生辰那晚,你为什么要杀那两个人灭口?」如他所料,果然是那件事。 「这还用问吗?你说为什么?」顾放反问。 「你怕那两个人把我们的事说出去?」君若寒说。 「难道你不怕吗?」顾放将视线移到池塘的水面上,此时此刻也想学沈秋雨拿着小石子儿往水里扔,可惜手边没有。 君若寒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覆住了他放在石头上的手,用力捏了捏。 顾放这次没有吓得抽回,而是悄悄享受着这来之不易的一点时光。 「如果,我不是大樾的天子,你是不是就不会考虑这么多了……」过了良久,君若寒终于开口,声音很轻,像是要随风散去。 「别胡说。」顾放忍不住斥责。 「我是认真的,至少像你这样打小便离经叛道的人,有龙阳之好大概对你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吧!」 「也许吧,我要是喜欢的人是苏师兄,就没这么多烦恼了。」顾放认真想了想,确实,如果他喜欢的是另外一个男人,他估计也不会在意别人的眼光,哪怕是老爹老娘,在他们面前没有什么是一顿打解决不了的。 现在他总算明白了,他怕的不是他喜欢的人是男人,而是他喜欢的人是天子。 君若寒嘴角一抽:「那也得苏师兄看得上你啊!」 「你这是瞧不起我?」顾放扭头看他。 「瞧不起你,怎么会喜欢你?」君若寒笑道。 顾放眉心拧得像个麻花,忍了好久终于憋出一句:「我一直都很好奇……」 「什么?」 「你这些酸死人的情话都是跟哪儿学的?」 卢笙奉太后的命出来寻人,殿前殿后转了两遍都没寻到人,只得朝一些偏僻的地方寻去。 终于寻到了假山处,没人。 会不会在后面? 小卢公公准备绕过池塘,去假山后面看看,却被一个人挡住了去路。 小卢公公抬眼一看,瞬间双腿发软:「江、江副总司。」 「小卢公公在找皇上?」江陵一脸和颜悦色。 他们的对话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假山后面的顾放和君若寒俱是听见了,当场一惊。 江陵什么时候出现在那个地方的? 别说是江陵了,若不是小卢公公先出了声,恐怕等人走到他俩身后,他们都还没发现呢! 君若寒抓着顾放的手更紧了,似在安抚他。 顾放看他一眼,抿紧了唇,他不确定他们刚才说的话江陵有没有听见。 虽然他们刚才说的可以算是悄悄话了,但是江陵……一个隔着老远能从一个人的气息判断出是谁的人,悄悄话在他耳朵里估摸着跟喊差不多。 「是,奉太后之命来寻皇上。」卢笙似乎很怕江陵,也许是关于江陵的坊间传闻都太过骇人吧! 「嗯。」江陵点了点头绕过卢笙朝宴会大殿走了回去。 小卢公公有点儿摸不着头脑,直到再也看不见江副总司的影子,才抬脚要往前走。 这刚走没两步,一个穿着明黄色锦袍的男人从假山后面绕了出来。 第108页 不是他要找的皇上又是谁。 「皇上,可算找着您了。」卢笙几步上前,提着宫灯给人引路。 「走吧!」 「是。」 看着君若寒和卢笙离开了,顾放耷拉下肩膀,兀自靠在身后的石头上,江陵到底听没听见? 如果他听见了怎么办? 杀了灭口?不行,杀他太有难度了,况且君若寒一直想用他来着,杀了不划算。 拿江童威胁他?也不行,已经答应把弟弟还给人家了,不能言而无信。 算了,还是先去探探他的口风再说吧。 宴会结束后,顾放与江陵一同跟在苏彦青的马车后面朝丞相府驶去。 顾放一直坐立不安,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江副总司。 「那个……晚上吃的还好吧!」顾放没话找话。 「还不错,比在南疆好多了。」江陵说。 「那必须的,喝酒了吗?」顾放又问。 「喝了。」江副总司有问必答。 「哦!」顾放觉得自己太刻意了,但有什么办法,硬着头皮也得问,「那……中途出去醒酒了吗?」 「嗯,出去过。」江陵状似还认真回想了一下。 「是吗,我中途也出去了,没碰到你啊!」 「我就去了一下长桥对面的那个假山那儿坐了一会儿。」江陵说。 「假山……」果然去那儿了,还坐了一会儿?这事情大了。 「嗯,假山。」 「那有没有遇、遇到什么特别的事?」顾放说完,忙又加了一句,「我、我听说沈二小姐就在那个池塘边不小心落水了。」 「遇到了小卢公公,他去找皇上。」江陵说,而后有觉得哪里不对,啧了一声,「你问的这些问题都很奇怪啊!还是你在假山那儿干了什么坏事怕被我撞见?」 「啊?没、没有,我能干什么坏事啊……」顾放勉强扯出一个笑容,这样看来,江陵应该是没有听到了。 一路上顾放盯着江陵看了差不多一柱香时间,都没从这人脸上看出什么来,也许……他是真的没有听到。 江童听说江陵来接他了,没等人走进丞相府的大门,自己提着小包袱就跑了出来。 看到江陵被顾放扶下了马车,本来想上去抱一抱哥哥的,忽然停了脚步:「你眼睛怎么了?」 不知道是十一二岁的孩子长得快,还是丞相府的伙食太好,上回见着还那点儿高的小少年,这回一见感觉长了个头出来了。 「受了点伤,不影响。」江陵摸摸他的头道。 苏彦青忍不住瞪了瞪眼睛,传说中江副总司是这么温柔的吗? 「我们回家吧!」江童那样子分明是不信,但可能碍于还有外人在场,便没往下问,转身朝苏彦青拱手一礼,「这些日子多谢丞相大人照顾。」 「不必谢,有时间再来玩。」苏彦青道,其实他挺喜欢江童这个孩子的。 「多谢苏丞相。」江陵也朝苏彦青施一礼,这才转向顾放,「还请顾少使送佛送到西,送我们回扶风小巷吧!」 顾放回神:「啊,好。」 看着江童,顾放便想到了小白,这白羽这么久都不回来,他是否应该派人去舆畲寻一寻。 「你干嘛一直看着我?」少年皱着眉,对顾放这样毫不避讳大剌剌打量人的方式实在有点儿吃不消。 「我看你脖子似乎有道伤口啊!」顾放为了掩饰一下自己的失态,目光移到了他的脖子上,光线太暗,他不确定江童脖子上那一搾长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江陵闻言伸手准确地在江童脖子上摸索一番,而后脸色越发难看:「怎么回事?」 可以确定,确实是伤口了。 在脖子上剌这么长的口子,稍有不慎就是一命呜唿。 「是、是柳太尉派人干的。」江童有些犹豫道,他知道柳太尉是哥哥的义父,而且哥哥对他十分尊敬,听苏丞相说当初是柳太尉救了哥哥的命。 「你说什么?」江陵有些不敢相信。 他收养江童的事,其实一直也没有瞒过谁,更没有刻意瞒过义父,只是没有人在意过他私下的生活而已。 「为什么?」 江童悄悄看一眼江陵,饶是他看不见,他也还是挺怕的:「苏相说,大概是太尉大人不想让你脱离他的掌控。」 江陵依旧冷着一张脸,却没有说话。 顾放也挺震惊的,他没想到柳太尉会对江童下手。他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穿梭,最后定在江陵身上,他知道他一时半刻很难接受这个真相。 「他救了你一命,这些年你为他做的事,也该还清了。」顾放说。 第72章 被惦记的婚事 他知道江陵这人看起来不近人情,对人对事冷漠异常,其实骨子里却恰恰相反。 这样的人你对他一分好,他定会十分以报。 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会对柳太尉忠诚至今。 顾放忽然觉得江陵这傢伙也怪让人心疼的,背负着自认为换不完的情。 「我们到了,今日多谢顾少使。」马车停下,江陵出声。 顾放这才回神:「客气了。」 不知是白天睡了太多,还是晚上在池子里泡久了,顾放觉得今天有点儿精神过了头,于是二话不说又到了顾桓的住处。 老年人的晚间生活可以说是十分单调了,这个时间他估摸着二老应该早早便就寝了,谁知到了门口,门却是开着的。 第109页 奇了! 「都这点儿了,那小兔崽子今晚应该不会来了,咱们睡吧!」顾桓一个哈欠接一个哈欠,眼里的泪都忍不住往下流。 「不可能的,自己的儿子我还能不知道嘛,他撅下屁股我都知道他要放什么屁。」顾夫人一如既往火辣。 顾放走进来听见这句话差点儿绊着门槛摔一跤,跟在后面的顾九忍不住捂着嘴偷笑。 「你看,我说他会来的吧!」顾夫人听见动静朝门口看了过来。 顾放走上前:「娘你下回可别这么说了,你儿子我都二十七了,你还屁股屁股的……」 「说起来……你这都二十七了。」顾夫人伸手扯了一下顾老将军的袖子。 顾桓早已不知神游到什么地方了,忽然被人拉了一下,勐的清醒:「什么?」 「我说儿子都二十七了。」顾夫人不悦地瞪他。 「哦,二十七了啊!」顾桓跟在后面感嘆一句。 「我的意思是他该成个家了。」顾夫人不满地看着顾老将军,「你以前那些同袍有没有合适的姑娘,你也操点儿心行不行……」 「我想想……」顾桓当真开始寻思。 顾放眉头一跳心道不好,他不该来的。 「我……就是来看陆伯伯的,看完就走。」说完便脚底抹油一般去了后院儿的小祠堂。 给陆铮上完香,不等顾夫人多说什么,顾放拉着顾九急匆匆走了。 好险好险,看来以后没事,这里也不能常来了! 第二天顾放便恢復了日常工作,到点儿便去掌鉴司报导。 不过今天这里的人有点儿反常,以前都是各做各的事,见了面互相点个头都算是打了招唿,从不过分亲密,尤其是对他这个后来的「新人」,有的时候甚至连眼神都吝啬给一个,今天却意外的,每个人见着他都忍不住多打量两眼。 「我今天也没有太好看吧!」顾放忍不住找到庄舟问。 庄舟嘴角一抽:「你想多了。」 「那怎么大家都用那种眼神看我……」 「哪种?」 「暧昧又……有点儿不屑。」 「那就对了。」庄舟抱着一沓卷宗朝唐龙的办公处走去。 「哎哎,你给我站着。」顾放抓着他的胳膊道,「说清楚了,什么就对了,哪里对了?」 说实在的,他心里有点儿慌,会不会是昨晚…… 「昨晚你和沈二小姐,你们……」庄舟笑的贱兮兮的,后面的话没说完尽一个劲儿地笑。 顾放松了一口气,原来是说的沈秋雨。 「有人看见沈二小姐浑身湿透了去请太医,没过多久你出现在大殿上的时候,也一幅落汤鸡的模样,这很难不让人多想啊!」庄舟撞了撞他的肩膀,十分八卦道,「说一说,你和那沈二小姐到底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就是恰巧碰见他落水,是你你能见死不救吗?」顾放觉得自己就算混身是嘴都说不清了。 「就这样?」庄舟那样子明显是有点儿失望。 「不然呢,你还想怎样?」 「啧,我还以为……」庄舟说到一半见顾放一幅要吃人的表情,砸了砸嘴,「算了,当我没说。」 永寿宫里,君若寒正陪太后用早膳。 其实从他决定去南疆的那一刻,他就知道待他回来时,母后这一关无论如何都免不了的。 「这一回南疆之行虽然有惊无险,但皇上还是太莽撞了。」太后轻轻搅动着碗里的清粥。 君若寒放下筷子:「母后教训的是。」 「母后不是在教训你,你才是皇上,有些事哪怕是你做错了,旁人也不敢说什么的。」太后慈爱地看着他道,「但是,你不能因为旁人不敢说,就去做一些明知是错还要一意孤行的事。」 「儿子明白。」他道。 「你现在也仅仅是明白而已。」太后笑笑,「你还太年轻……」 有些事是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之后,才会醒悟悔改的。 「昨晚秋雨和顾放的事,今天这宫里宫外已经传的沸沸扬扬,毕竟秋雨是女儿家,将来她的亲事恐怕是难喽……」太后转而道。 「师兄不过是见秋雨不慎落水,才出手相救,这本是好事,若是用这事去逼迫他娶一个不喜欢的姑娘,是否有些不妥。」君若寒说。 「你怎么知道他不喜欢秋雨?」太后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君若寒端起手边的参茶,因为他喜欢我。 「不过这事还得问问秋雨的意思,本宫也就是随口一说。」太后道。 说到要问沈秋雨,君若寒便很快镇定下来了,他知道沈秋雨是肯定不会答应嫁给顾放的。 后来顾放从别人嘴里听说了这事儿以后,阵阵后怕,自己和沈秋雨凑到一起过日子?那画面实在有点儿难以想像。 怎么的一个个都惦记起他的婚事了,二十七怎么了,他二十七招谁惹谁了?褶子也没长别人脸上啊! 掌鉴司的卷宗室在去南疆之前已经收拾了个七七八八,这次回来顾放给它做了一个收尾工作。 紧接着他迎来了作为掌鉴使的第二个工作,给江陵当「书童」,给他读密信。 他觉得要是自己眼睛看不见了,肯定要休假的,这么一对比,他瞬间有点儿羞愧。 「旁边的盒子打开,里面还有几封。」江陵坐在书案前半阖着眼道。 第110页 顾放把盒子打开,伸手一捞,表情僵了僵,这人怕是对「几封」有什么误解。 「这些明天再继续吧,我瞅你都快睡着了。」他看了一眼,这些信少说也在二十封以上。 「我眼睛闭着,耳朵又没休息,继续读。」江陵严肃道。 「是。」顾放撇撇嘴,谁让人家是自己的上司呢! 直到快子时,江陵总算放人了。 「明日没什么事,放你一天假。」 「啊?」顾放有点儿惊讶,这个假来的有点儿让人一头雾水,「放假不是掌鉴司一起放吗?」 「我给你放,你就在府里休息便是。」江陵说。 「可、可是为什么啊?」就因为明天没什么事?这假放的也太随意了。 「明天是商都一年一次的花灯节。」 顾放反应了半天才算明白他在说什么,倒不是他说的话有多难理解,而是这话从江陵嘴里说出来,就要好好琢磨一下了。 「所以……你是让我去相姑娘?」花灯节其实就是适龄男女相看的好节日。 江陵轻笑一声:「虽然是你的上级,但还不至于这么关心你的私事。」 「啊,难不成、难不成你要去相姑娘?」顾放惊地声音都忍不住扬了起来。 「明天我要带江童去看灯,所以放你一天假。」 原来是这样啊! 「可是你去看灯,为什么……」 「因为在掌鉴司你除了给我读信,也没什么可做的了。」不等顾放把话说完,江陵便出言打断,「当然了,你若不想放假更好,明日去一趟焱城有几个事情要好好探一探。」 「几日回?」顾放问,总算能干件像样的事了。 「黎明出发,入暮回城。」江陵说。 「那不可能。」顾放张口反驳,焱城离商都虽近,但也不可能一日间一个来回,还带中间打探消息的。 「要么接任务要么休假,自己选。」江陵不欲跟他多纠缠,站起身。 「休假休假。」顾放忙道,谁还能没事儿找事儿接一个自己完不成的任务。 第二天一大早顾放还是按着平日报导的点儿醒了,等穿好了官服才想起来自己今天被强行休了假。 不过既然都已经醒了,再睡也睡不着了,于是换上自己的衣服熘达出了将军府。 时间还早,但从南街头到西街尾已经陆陆续续摆出了几个小摊,更难得一见的是不少穿着朝服的大人步履匆匆朝宫门口赶去。 今日花灯节,四条街上从早上开市到晚上闭市,俱是不允许车马轿撵通行,也算苦了这些大人们了。 顾放来到时常光顾的包子铺前买了几个包子,边啃边逛了起来。 空旷的街道渐渐热闹,不过逛的人少摆摊的人多。 每个小摊上都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花灯,可以想像等到了晚上,这一点上,得是怎样一派的盛大景象啊! 要不晚上叫上苏师兄一起来看灯吧! 好像不行,人就算要看也得是和嫂夫人一起。 那就叫上庄舟那傻子吧! 想了想似乎也不靠谱,指不定这傢伙就约了流烟。 难不成他要跟顾九一起逛灯会吗? 算了,想到顾九那张脸他连逛灯会的兴致都没了…… 咽下最后一口包子,顾放忽然一拍脑袋,叫什么顾九啊,不是还有个更好的人选嘛! 第73章 花灯节(一) 一直到了快晚上,顾放也没想好要怎么去约君若寒,他一个小小的少使,平日里连上朝的资格都没有,这三天两头进宫岂不是要惹人怀疑。 「主子……」 「不去不去。」不待顾九把话说完,顾放便不耐烦地打断他。 从下午到晚上,庄舟、苏彦青就连君千鹤都来要约他看灯,其实也不是专程约他看灯,就是顺道,一个个不是带着夫人就是带着心上人,他能答应吗?他才不要去当那个提花灯的苦力。 「不是……」 「不是什么不是,不去不去。」顾放摆手。 「是皇上来了。」顾九总算抢着把一句话说完。 「你说谁?」顾放有点儿不敢相信。 「要不要请陈太医来给你看看耳朵?」君若寒负手穿过拱门走了进来。 「你……你怎么来了?」顾放呆了呆。 顾九站在后面瞪眼睛,怎么跟皇上说话的呢? 「你这将军府朕还来不得了?」君若寒揶揄道,脸上带着笑意,看得出来今天心情挺不错。 「你先下去。」顾放朝顾九道。 「是。」 顾九走了以后,顾放才绕着君若寒上下打量几圈:「你穿成这样干什么啊!」 君若寒今天着的常服,一袭月白色锦袍,发束白玉冠,衬的他整个人温润如玉、丰神俊朗,看得顾放直眼红。 「去看灯。」君若寒说。 顾放嘴角忍不住上扬,不错,这傢伙看灯还知道要来约他。 「怎么不和沈小姐去看啊?」心里高兴,嘴上却非要讨讨嫌。 君若寒挑眉:「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那我先走了。」 「哎哎哎……」顾放一把抓住他的衣袖,「你这人怎么这么经不住考验啊!」 君若寒转身看他:「师兄,你有没有发现……」 「发现什么?」 「你最近变得娘唧唧的了。」 第111页 「什么?」顾放的声音都噼了人叉,也不知是惊的还是气的。 他说他娘唧唧的? 「你这种考验对方心意的小女儿情态,我是否应该配合一下?」君若寒笑道。 「滚,你才小女儿情态。」顾放吼完之后,气鼓鼓地扔下他自己朝门外走去。 君若寒不疾不徐跟在他身后,直到出了将军府的门,顾放才觉得气消了一半。 「你带钱了吗?」君若寒在他身后问了一句。 顾放脚步一停,糟了,就顾着生气了。 于是又转回去拿钱袋,等到他再出来的时候,君若寒一把拉住他的手腕:「我刚想跟你说,没带也没关系,我带了。」 顾放深吸一口气,忍住要打人的冲动,心平气和道:「你说话能不大喘气吗?」 一路上上至世家大族下至平头百姓家家门前都挂着形色各异的花灯,满城皆是一派灯火辉煌的景象。 两人站在南街街头,放眼望去眼花缭乱,都不知该从何赏起才好。 「先吃点儿东西吧!」君若寒说着拉起顾放朝一家面摊走去。 顾放吓得挣开他的手,这人挤人的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他竟敢如此放肆。 君若寒手下一空,转头看他,边说边又拉起他的手拢在自己的袖子下面:「放心吧,大家没空盯着你看,就算我现在亲你一下,也没人会注意的。」 周围特别吵,他说这话的时候甚至还刻意提高了声音。 顾放恨不得伸手去捂他的嘴,结果打量一圈,发现确实没人看他们。 「走吧!」君若寒拉着他穿过人群走到面摊前。 这家小摊看着很简陋,生意却很好,小方桌子都坐满了。 「哎,皇……公子,你们怎么也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顾放第一反应便是甩开了君若寒的手。 君若寒看了他一眼,没有作声。 庄舟连忙起身将君若寒让了进来,然后压低声音凑到顾放耳边:「我约你都不出来,原来是约了人啊!」 「我只是不想坏了你的好事而已。」顾放说着朝已经站起来的流烟点了点头,「流烟姑娘。」 「顾将军。」流烟从顾放出现的那一刻,脸上的表情便变了变,嘴边无意间漾起的都是笑意。 「别叫我将军了,叫我大哥便是。」 「顾大哥。」流烟羞怯地叫了一声。 顾放一张脸都快笑出褶子了,看得一旁的两个人俱是黑了黑脸。 「这位是?」流烟对君若寒有印象,上次去探望顾大哥见过的。 当时只觉得这人不可亲近,但刚才看他拉着顾大哥挤进这人堆里,好像那种拒人于千里的样子又没了。 拉着? 是她看错了吗?刚才他是拉着顾大哥进来的吧! 「这位是……黄公子。」庄舟如此介绍道。 「黄公子。」流烟微微福了福身。 君若寒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好了好了,还吃不吃面了?」不知道为什么,顾放觉得这个气氛有点尴尬,忙出声道。 「老闆再加两碗面,两个鸡蛋。」庄舟深谙在这种环境下的点餐之道,只要声音大到让老闆听见了,就算是排队了。 「不必了,我们也不是很饿,你们慢用!」君若寒说着勾起就要一屁股坐下的人的后领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哎哎哎,面还没吃呢……」 顾放的声音瞬间淹没在人海中。 庄舟和流烟望着他们离开的方向,一时有点儿找不着北。 「他们……来干什么的?」沉默许久,流烟姑娘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 庄舟想了想:「可能……就是为了来跟我打个招唿吧!」 从和庄舟他们遇到之后,顾放就觉得君若寒的情绪有点儿不对,很明显没有一开始的兴致高昂了。 「你怎么了?我还没吃到面呢,我都没有不高兴。」顾放扯了扯他的袖子说。 「刚才那个流烟……她喜欢你。」君若寒嘴上这么说,还是将拉住自己袖子的手握住了。 顾放笑出声,原来是因为这个:「她喜欢我,你有什么好担心,反正我喜欢你啊!」 君若寒脚步一顿,转头看他:「你再说一遍。」 「到底是谁娘唧唧的了?」顾放忍不住吐槽,「还有,你怎么谁的醋都吃啊,上回是江陵,这次是流烟,下回是谁?」 「彼此彼此,那会儿不知道是谁在吃沈小姐的醋呢!」君若寒说。 「还看不看灯了?」顾放听不下去了,忙转移话题。 「这不正看着呢吗?看到喜欢的了吗?」 两人拢在袖子下面的手十指相扣,边走边逛,身边人挤人热闹地不得了,这种感觉有点儿微妙,顾放不知怎么的脑子一抽想到了一个词—「**」。 「问你呢,有没有喜欢的?」君若寒见他不说话,凑到他耳边喊了一声。 「卧槽,干什么这么大声。」顾放吓得一把捂住了耳朵。 「想什么呢,一幅心不在焉的样子。」 「就是,我们这样……像不像**?」顾放清了清嗓子道。 君若寒看着他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就他脑子里整天装的都是一些七七八八的废料。 「那个灯好看。」顾放也觉得自己有点儿口无遮拦了,指着君若寒身后道。 第112页 君若寒转头一看,那是一盏游街的花灯,是一个寿桃的形状,差不多得有十人合抱那么大,八抬大轿抬着,从街头展到结尾。 「你可真有眼光。」君若寒嘆了口气。 顾放喜欢猜灯谜,可惜的是总也猜不到一个,眼看好看的花灯一个个都被别人赢走了,忍不住晃了晃君若寒的手:「你不是要送我花灯的吗?快猜一个。」 「你真要我猜?」君若寒有些犹豫。 「是啊。」 片刻之后顾放就后悔了,他两只手已经拿不下了。 最后只挑走了两盏,一盏鲤鱼灯,一盏兔子灯,剩下的又全部还给了老闆。 君若寒猜谜的时候可以说是非常高调了,惹得周围的人纷纷侧目,更有甚者一看两男的一道逛灯会,便忍不住发出暧昧的笑声。 在大樾,有些贵族喜好男风也算不得什么,是以笑笑也就过了。 顾放将兔子花灯往君若寒手里一塞,忙拉着人离开。 「哥哥,刚才那人是顾少使吗?那晚送我们回家的那个。」江童手里提着一盏荷花灯看着两人离去的方向。 「我看不到,不过大概是他吧!」江陵被江童拉着在人群里穿梭。 像顾放那种性子,这么盛大的灯会他不会不来凑这个热闹的。 「顾少使喜欢男人吗?」江童又问。 「童言无忌,有些话不要乱说。」江陵心下有些吃惊,这孩子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可是……我看他和他身边那男人很亲密啊,他们……」 「好了,这些话可不要在别人面前提起。」江陵道。 「是。」 顾放和君若寒一人一盏花灯穿行在人群中十分惹人瞩目,尤其是君若寒更是吸引了大片姑娘的目光。 顾放忍不住撇嘴:「你下回出来带个面具吧,看把人家那些姑娘看的,脸都红了。」 「你又吃醋了!」后者十分愉悦道。 「很骄傲是不是?」顾放拉长了脸。 君若寒见状,伸手在他腰上掐了一下:「那姑娘们看的脸都红了的男人只喜欢你,你有没有很骄傲啊?」 「呸,你要点儿脸。」顾放往边儿上躲了躲,老脸却不自觉地红了红。 第74章 花灯节(二) 两人逛完南街接着便是西街,西街上的小玩意儿更丰富一些,吃的也多。 君若寒停在一个小摊前,顾放抬眼一看,形形色色全是面具,半截儿只遮住上半张脸的那种。 颜色靓丽,图案精美。 「这个好看吗?」君若寒拿起一个小猫图案的面具问。 顾放点头:「好看,很适合你。」 君若寒那么喜欢猫,现在却碰都不敢碰,遇上个假的,也算得到些安慰吧! 听他说好看,君若寒便将面具戴在顾放脸上,完了还仔细地调整了一下位置,又帮他把头髮整理好:「不错,很好看。」 「干嘛给我啊!」顾放说,但见周围来来往往的人有不少也戴着面具过瘾,便随他去了,「我也给你挑一个吧!」 「好啊!」君若寒一手提着兔子花灯,伸着脖子去看顾放挑选面具,那样子像是怕他会挑个奇丑无比的来捉弄他一般。 「这个吧!」顾放也挑了一只猫型的,只是跟自己的颜色不一样。 「也是猫啊!」君若寒边说边矮了矮身让他帮自己戴上。 「都是猫,这样更配呀!」顾放浑不在意道。 「嗯。」君若寒扬起了嘴角。 两人就这么戴着面具提着花灯慢慢在人群中穿行着。 过了一会儿顾放忽然突发奇想:「你说我们现在这样是不是干什么坏事都无所顾忌啊!」 「你想干什么坏事?」君若寒问。 「我没有要干什么坏事。」顾放连忙表明自己的清白,「我的意思是,这样其实也挺危险的,你说要是有人仗着自己戴个面具,想要占姑娘便宜岂不是轻而易举,反正别人又认不出是谁,一头扎进人堆里更是想找都找不见了。」 君若寒点头:「你说的不错。」 「是吧,像我这种时时刻刻都在考虑百姓的人已经不多了。」顾放在卖糖人儿的摊子前停住了脚步,「给我买个猴儿吧!」 「老闆,做个猴子形的。」君若寒掏出钱袋。 「好嘞,稍等。」老闆的手都没有停过,旁边还有几个姑娘也在等着。 终于到了顾放的猴儿,他忍不住问君若寒:「你不吃吗?你不是最爱吃甜的了吗?这都能忍住?」 君若寒还没来得及说话,老闆的糖猴儿已经做好了,递给了顾放。 顾放忍不住先舔了一口:「真甜。」 「甜?」 「甜。」说着直接一口咬掉了大半个。 「我尝尝……」 顾放还没来的及反应这个尝尝要怎么尝,只觉得君若寒一张脸就这么朝自己压了下来,目瞪口呆中抢走了自己嘴里小半块儿糖,他甚至还感觉到他在自己嘴巴上舔了一下。 娘的。 周围暧昧的笑声唤回了顾放的注意力,羞恼之中但见周围的目光只聚不散,吓得他一把抓起这小坏蛋的胳膊,撒丫子往街头跑去。 耳边风的唿唿声,挤过人群时周围的抱怨声,以及前面那人急促的喘息声,都让君若寒觉得从未有过的恣意洒脱。 第113页 苏彦青牵着自己的夫人被人人毫无预料地撞了一下,不悦地抬头望去,从那身型也能看出是两个大男人,而且这背影相当眼熟。 「夫君,你怎么了?」丞相府人见他发呆,忍不住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苏彦青回神,有些心不在焉道:「没什么,刚才不是说喜欢那盏包子形状的灯吗,我们去买。」 想也知道顾放跟谁出来逛灯会会手拉手啊! 他这小师弟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什么包子,那是寿桃。」丞相夫人有点儿不高兴。 「啊?那是寿桃?」苏彦青这下是真的仔细凑近了去看那花灯,还真不是包子。 「彦青?」 正当夫妇二人在讨论那花灯究竟是包子还是寿桃的时候,有人在后面喊了一声。 苏彦青回头便看见一个风韵犹存的妇人,那一对熟悉的酒窝跟他那顾师弟形同母子,不对,就是母子。 「顾伯母。」他有些吃惊,再一瞧,顾夫人后面拉着一脸不情愿的顾老将军,「伯父。」 「真巧。」顾老夫人热切地打量着苏彦青的夫人,只觉得要是自己儿子能早点儿成个家,像彦青这孩子一样多好啊! 「伯父伯母好。」丞相夫人落落大方。 「好好好,瞅瞅这孩子长得多水灵啊!」顾老夫人道。 寒暄了一会儿,苏彦青忽然有点儿心里没底了,也不知道顾放他们会不会被顾老将军撞上。 不过这人挤人的,有时候甚至对面走来一个熟人,都不会马上认出来,更何况那两人还戴着面具。 「我就说这么多人干嘛非得来凑这热闹,在家乘凉不好吗?」顾老将军小声抱怨。 「行了,我们还得去放河灯呢,不打扰你们了。」顾夫人说完便拉着顾老将军转头挤进了人群。 艰难地挤过了人群,到了西街结尾,人没有那么多了,顾放这才在蓝水桥边停了下来。 弓着身撑着腿,喘得都说不出话来,只一手指着旁边还在那儿咧嘴傻笑的人。 「刺激吗?」君若寒握住他那只手,另一只手在他背上给他顺着气。 「刺激个鬼,你真是、真是……」真是了半天也没说个所以然来,最后只能愤愤扭头不去看他。 「放心吧,没人会认出我们的。」君若寒安慰道,后又指了指他脸上的半截面具,「而且是你说的,这样方便干坏事。」 想到他俩都戴着面具,顾放这才勉强松了一口气。 今晚的蓝水桥比起以往更美,每根桥栏顶上都放着一盏手掌大小的荷花灯,再往桥下看,蓝水河里熙熙攘攘飘满了河灯,远远望去像是天上的繁星坠落人间。 「我们也去放河灯吧!」顾放拿着糖猴儿的棍儿指着河里的灯道。 「要写名字吗?」君若寒问。 放河灯就是把自己心上人的名字和自己的名字一起写在花灯上,然后放到蓝水河中,如果花灯不沉,第二天还能在河东头找见,那就代表着得到了河神的祝福,两人可以执手偕老,相伴一生。 「不写吧。」顾放想了想道,「万一咱们真的得到了河神的祝福,明天有人在河东头捡到这花灯,那可不得了。」 「还挺自信。」君若寒笑道。 两人一起去买了小河灯,老闆的摊子上笔墨纸砚样样俱全,顾放拿着笔想了想在河灯上写下四个字「鸳鸳壁合」。 君若寒看了一眼,第一眼看的是「鸳鸯」,第二眼才看清写的是「鸳鸳」。 「你写的什么?」顾放伸头想去看看他写的,结果君若寒却故意把手抬高,「不能看,看了就不灵了。」 「幼稚。」顾放评价道。 终于写好之后,两人在一堆姑娘的抱怨声中,硬是在岸边挤出了两个位置。 「一起放吧!」君若寒说着用手小心翼翼托着花灯的底部。 「好啊!」顾放也将手背触到了水面。 「走吧!」君若寒轻声道,两只河灯顺着水面漾起的波纹打着旋儿慢慢飘离岸边。 两人站起身遥遥望着自己的河灯,不一会儿便被成千上万的光点晃花了眼,定睛一瞧,竟是认不出哪个才是自己的了! 「你到底写了什么?」顾放耿耿于怀君若寒写的东西。 「我们的名字啊!」他说。 顾放表情凝固:「什么?」 虽然戴着面具也看不出他是什么表情。 「我们的名字。」君若寒看起来十分淡定。 顾放一口浊气堵在胸口,他觉得总有一天自己会被他气死。 「好了,这么多灯,就算飘到了东头,大家也都是忙着找自己的,谁会在意别人的灯上写了什么,就算有人看到了,也不一定那人就认识我们两个。」君若寒见他那样子,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的脸。 「哎,你们放完了能腾个地儿吗?」 顾放听到这个声音,整个人都一僵。 君若寒不明所以,刚要扭头去看,却被人抓住了手腕。 顾放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烧着了一样,虽然戴着半截面具,但是君若寒身后那人是他娘啊! 他撅个屁股都能知道他要放什么屁的娘啊,此时他恨不得能一头栽进蓝水河里! 「放儿?」 虽然君若寒挡着顾放半个身子,但顾老夫人还是认出来了! 第114页 刚才被人捏脸的是自己的儿子? 顾夫人一时有点儿难以接受,不少大家公子养娈童包小倌算是司空见惯,是以方才她瞧见两个大男人腻腻歪歪也没觉得什么,但是现在发现那个人是自己的儿子,这种感觉的有点儿难以明说。 顾放见自己已经被认出来了,绝不能让君若寒再被发现,于是推开君若寒将其拦在身后,堵到顾夫人面前,低声喊了一句:「娘!」 「你这孩子,你跟他,你们……」顾夫人颤抖着手指着他们,一肚子责骂的话竟不知从何说起,最后指着顾放身后那个戴着面具的男人,「他……他是谁?」 顾夫人已经好多年没见过君若寒了,自然没能认出他来,况且还没露全脸。 君若寒明白顾放的意思,只垂着头不说话。 「娘,他、他就是『墨竹院』的一个小倌……」胡话随口就来,也不顾后面的人是何心情。 第75章 放个鞭炮欢送一下 「小倌?」顾夫人显然是不相信的,「叫什么名字?」 「秋、秋竹。」 这个时候就连君若寒都不得不佩服他这个师兄了,连花名都随口给他起好了。 「我问你了吗?」顾夫人平日便是个泼辣的主儿,此刻气势更显凌厉。 「他是个哑巴!」顾放忙小声补充。 「哑巴?」 君若寒能说什么? 只能点头了。 「明年打死我我也不来了,这挤的我都要瘦一圈儿。」顾老将军手里托着两盏花灯朝这边边走边道。 顾放这会儿是真的想死的心都有了,就连身后的君若寒都皱紧了眉。 顾老夫人深吸一口气,瞪着面前的两个人,压低声音道:「还不走?等着你爹抽你?」 顾放反应极快,拉着君若寒便钻进人堆里跟顾老爷子擦肩而过。 「你刚跟谁说话呢?」顾老将军挤到夫人身边,将其中一盏灯递给她。 「不认识的,赶紧放了,放了回家。」顾夫人现在哪里还有半点赏灯的心情了,脑子里只有刚才那个小倌捏自己儿子脸的画面。 两人放完灯没多逗留,顾老爷子巴不得赶紧回家。 「走走走,回家睡觉去,明早你不是还要去东头找灯吗?」顾桓说。 每年的花灯节,顾老爷子总是嘴上说着不来结果都被夫人给拽来了,从两人成亲的第一年起到现在,几乎年年花灯节都没有落下过,而且每次都是为了能得到河神的祝福。 然而顾桓想,这么多年了,没一次能在河东头找见他们的花灯,他们还不是在一起过了大半辈子,女人的心思啊,还真是难猜。 但是顾夫人可不这么想,为了得到河神的祝福,从没放弃过。 「嗯。」顾夫人兴致缺缺。 自从遇到了老爹老娘之后,顾放一直惴惴不安,脸色就没有放松过。 「我送你回去吧!」君若寒说。 顾放点头,这灯他反正是看不下去了。 月色铺就的小路上,只有两条长长的影子慢慢向前移动着。 这若是在往日,恐怕正是人们结束y:e生活回家的时间,不过今日盛会,闭市的时间都比以往要晚很多,人们自然是要趁此机会好好尽了兴才回家。 顾放走在前面,脸上的面具都还没摘,看着他晃晃悠悠的背影忍不住出声:「你不用担心,你娘没有认出我来。」 「嗯。」顾放像个霜打的茄子,「要是认出来哪里还能让我走,她能把我推水里跟我同归于尽了。」 「不至于吧,怎么说你都是她儿子。」君若寒道。 「我就是夸张一下,用来突出这件事情的严重性。」顾放说。 现在,他应该好好考虑一下两个人之间的问题了。 「你……想过我们的以后吗?」顾放踢了一下脚下的小石子儿,轻声道。 「当然,从我意识到自己对你有着不寻常的感情之后,一直都在想。」君若寒说,一边摘下了自己的面具,一根指头勾着后面的细绳。 顾放有些吃惊地回头看他。 「后来让你去凤鸣关,就没再想了。」他拉过他,两只手掌在袖子里交缠着。 「哦。」顾放任他拉着自己慢慢朝将军府走去。 「但是在你回应我的这份心意之后,我也做好了打算。」他说。 「什么打算?」顾放问,既期待他的答案,又有些害怕。 「这辈子,我都只想跟你在一起。」君若寒捏了捏他的虎口处。 顾放心里有些荡漾,但表情却不怎么高兴得起来。 「可是,我们都是男人啊,还是有身份的男人,虽然我这身份也算不得什么。别说是我们了,就算那些好男风的人,有哪个是和男人厮守一辈子的……」 「你,再给我一些时间。」君若寒说。 顾放歪着脑袋看他:「什么时间?」 「你不要管,你要做的只是守住你这里。」君若寒另一只手点在了他心脏的位置。 「可是,上次我娘已经在跟我谈论我的婚事了,再加上今天他看见我和一个男人暧昧不清。」顾放有些烦躁的蹙了蹙眉,「还有你……」 「我?」 「沈小姐这个准皇后,你可是逃不掉的,那沈二小姐还对你情有独钟,恐怕不久你还能享齐人之乐。」若说前面的话还是正经在担心他们的以后,这话说出来,那是十里都能闻到酸熘熘的醋味儿。 第115页 「皇后之位不过是个虚名而已,我喜欢的人是你。」君若寒嘴角忍不住上扬。 「你能不能别总是把喜欢喜欢的挂在嘴边,娘唧唧的。」顾放脸有点儿发烫。 君若寒也不介意,继续道:「要不,封你做皇后吧!」 「滚吧你!」顾放被逗的又羞又怒,骂了一句之后,沉默良久才小声道,「这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的事。」 君若寒没想到他真的在认真思考他说的话,一直以为在这份感情上,只有自己在忍耐在付出在期待,可是听到他说的这句话,他才明白,在期待的人不只他自己。 这种感觉就像是在危险之地有了一个同伴,有了一座坚固的堡垒,无论如何他们都可以相互依靠共同抵御外来的敌人。 「封你为后不可能,大不了,这个皇位……」 「你快闭嘴吧,又开始胡说八道了。」顾放不想听他说这些胡话,忙把人打断,「我到了。」 一抬头,果然已经到了将军府。 「我进去了,你走吧!」顾放抽出手,脚下已经跨上了一个台阶。 嗨呀,居高临下俯视他人的感觉真好,主要俯视的人是个人万人之上的君王。 「就这么走了?」君若寒那样子颇有些可怜,像个被人遗弃的小狗。 「那要不你放个鞭炮欢送我一下?」顾放说。 君若寒深深嘆了口气:「那你进去吧,我看着你进去。」 这话特别像别人在吃东西的时候,对方说「没事儿,你吃你的,我看着你吃」,这他娘的谁还吃得下去啊! 真是烦人。 顾放倾了倾身,在他嘴角边咂摸了一口:「行了吧,我走了。」 嘴边柔软温热的触感,让君若寒不自觉弯了弯眼睛:「嗯,我也回去了。」 今晚发生的事情实在有点儿让人难以消化,但是一想到最后君若寒说的那些话,虽然他嘴上斥责,心里却难免有些像吃了蜜一般。 这般一想,心情又高兴了不少,哼着小曲儿刚穿过青石小路还没走到前厅,顾放脚步一顿。 他怎么感觉刚才那儿站了一个人呢? 缓缓往后退了三步,定住。 顾放胆子不小,但对这种鬼鬼神神的脏东西还是有点儿难以接受的。 僵硬地转了转脖子,余光瞟到了方才那一闪而过的影子,这会儿仔细一看,还真是人影。 「卧槽!」顾放惊叫地啐了一声。 「喊什么?」那站在暗处的人影不悦地也吼了一句。 「苏师兄?」听着声音耳熟,顾放不太确定问了一声,然后凑到那人影跟前,还真是苏彦青,「你说你大半夜不睡觉,站在人院子里也不出声,是要吓谁啊?」 确定真的是苏彦青之后,顾放这才后怕地拍了拍一颗乱跳的心。 「谁做亏心事我吓谁。」苏彦青的语气难得的严厉。 顾放脑子一转便知道大概是怎么回事了:「你、你该不会刚才都听见了吧!」 他们在门口那儿也没说什么太露骨的话吧! 「我不光听见了,我还看见了。」 顾放:「……」 这话让他接不下去啊! 「咳……就是,那个,我……他……」顾放磕磕巴巴不知道该编个什么样的瞎话来煳弄这个师兄了。 「别你我他的了,今晚我来就是为了你们的事来的。」苏彦青道。 「你、你都知道了?」顾放有点儿惊讶,这还是他那单纯可爱的苏师兄吗? 「比你知道的早。」苏彦青说完,自顾自迈着大步朝后院儿走去。 「哎,师兄你等等我。」顾放忙跟在他身后追了上去。 书房。 苏彦青一屁股坐在了顾放平日里办公看书的书案后面,后者进来却只能站在书案前敛目耷肩,像是犯了错的小孩儿一样。 「晚上,我在灯会碰到顾伯伯和伯母了。」苏彦青开门见山。 「真巧……」 「嗯?」 「我也碰到了。」顾放脑袋耷拉地更低了。 苏彦青表情一变:「他们看到你和皇上在一起了?」 他不过是来确认一下他们是否狭路相逢,虽然机率很小,但没想到还真让他们撞上了。 「我娘看到了,不过若……」顾放看了苏彦青一眼,后又改口,「皇上他戴着面具,我娘没有认出来。」 「那就好……」苏彦青长长吁了一口气,真是不让人省心。 「好什么啊,她看见皇上捏我脸,你能想像我娘当时的表情吗?」顾放说完之间苏彦青面色一僵。 「就跟你现在一样。」顾放指着他道。 「那你怎么说的?」 「我说他是墨竹馆的小倌。」顾放如实回答。 「她信了?」 「应该是信了吧!不过这下,我娘肯定要紧锣密鼓地给我张罗成亲的事了,哎……」顾放有点儿泄气。 第76章 你怕不是对自己有什么误解 「对了,你是怎么知道我和……皇上,我们……」顾放有点儿不爱好意思说出口,毕竟怪让人难为情的。 「我又不瞎。」苏彦青白了他一眼道。 「合着你是说我们表现的太明显了?」顾放开始自我怀疑。 「这个……」苏彦青从怀里掏出一个十分让顾放眼熟的小册子,「啪」一声扔到了书案上,「你给我解释一下。」 第116页 顾放看清是什么,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急切地解释道:「你你你、你听我说,不是你想的那样,这不是我的……」 他明明记得这小册子他扔在寝房里的啊,这人是从哪儿搜缴出来的! 「那难不成是我的?你们都发展到这一步了?」苏彦青点着小册子的封皮,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怪骇人的。 「没,真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怎么可能会对他做出这种事情,毕竟是皇上啊,就算是……好吧,我承认偶尔会幻想一下,但也仅仅是幻想,以下犯上这种事是需要勇气的,我暂时还没吃到熊心豹子胆,所以不太敢。」顾放说着又垂下了脑袋。 苏彦青觉得自己的理解能力可能有点儿问题,他听了半天怎么没听懂呢! 「不过看着他倒是挺急的,这册子就是他给我的,一方面吧我也想满足他一下,可另一方面吧……」 「你停停停,打住……」苏彦青指着他,「我没听错吧?」 「没有听错啊,确实是皇上给我的,不是我自己的!」顾放举着手证明自己的清白。 「不是,合着……你还打起了他屁股的主意?」苏彦青这短短一句话声音拐了好几个弯儿,足以证明他的震惊程度。 「苏师兄,注意一下言辞。」顾放有点儿不太好意思,怎么最近大家都喜欢把「屁股」这个词儿挂嘴边儿上。 「你……」苏彦青指着他半响说不出话来,「你怕不是对你自己有什么误会!」 他真的是不忍心戳破他的幻想。 「……」顾放不是很明白地看着他。 「那位,可是皇上。」苏彦青深深吸了一口气,想了上千字的长篇大论解释这个事儿,到最后只化作这短短的六个字。 顾放仔细品着这六个字,翻来覆去,终于,天灵盖儿似被仙人点化了一般,瞬间明白了苏彦青的意思。 「你是说、你是说……他、他……」顾放觉得自己的舌头已经捋不直了,话也组织不好了,「不能吧,我、我可是男人。」 「谁还不是呢?」苏彦青会心一击。 是呀,君若寒也是男人,顾放后知后觉,自己的屁股有多危险。 「可、我是他师兄啊!」不管怎么说,这一时间他还是不能接受这个事情戏剧般地转变,这跟自己想像的完全不一样! 「你这脑子还不清醒吗?他是皇上,是天子,别说你是他师兄了,你就是他师父也不好使。」苏彦青一语戳中重点,「算了,跟你扯了这么多,今晚来主要是就是看看你们有没有被抓包,既然已经将伯母瞒过去了,那一切好说。但是你俩,最好还是收敛一些。」 顾放像是压根儿没听见他后面在说什么,还沉静在他前面的话中,君若寒是天子,是皇上…… 苏彦青起身拍拍他的肩,然后抬脚离去,走到书房门口犹豫了一下转过头看他。 「你们两个不管做怎么样的决定,师兄都支持你们,但是……」苏彦青顿了顿道,「在做任何决定之前,都要想清楚了,你们面对的不仅是顾伯伯顾伯母、太后等等,还有他从出生起便註定的尊贵身份和整个天下。」 最后这一句像一记闷拳重重地砸在他胸口上,不疼但让伤处酸胀不已。 苏彦青走后,顾放一宿都没合眼,就坐在书房发呆,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天都已经亮了。 浑浑噩噩梳洗完毕到了掌鉴司。 「你是准备让我等多久?」江陵手里捏着几封信,就那么保持着递出去的动作动也不动。 「啊,哦。」顾放后知后觉,接过信准备读。 「昨天去花灯会了?」江陵忽而问道。 「是。」顾放想了想道。 「跟圣上一起?」江陵问出这话的时候语气没有任何波动,好像就是问他有没有吃饭一般。 但是听在顾放耳朵里却不免让他紧张:「不、不是。」 反正江陵也看不见,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对他撒谎,就算是跟君若寒一起去逛了灯会又怎样? 「先把信读了吧!」江陵说。 三封信中,一封是南疆来的,一封是凤鸣关来的,还有一封便是焱城来的。 南疆的信简略报告了一下此时的战况,叛王君廷昭被韩靖的人打得节节败退,再有三五天便能结束这场动乱。 凤鸣关近来有好几次被舆畲叩关,但那些人看起来也不是真正想进犯,就是惹得人不厌其烦。 最后的焱城,不,不光是焱城,信中道与焱城相邻的塑州近两个月也是频频有商人花高价收购一些药材,比如苍朮、甘草、蜀椒、升麻、川弓、丹参…… 「这些药都是治什么的?难怪上次我和庄舟在焱城相遇,他给唐副总司买药的时候每个药堂不是缺这个就是少那个……」顾放放下手中的信,很快便被这件事给勾起了好奇心。 「你去一趟太医院,把这几味药拿给太医看看。」江陵眉心拧着,这件事没有这么简单。 「好。」顾放将这几味药誊抄下来,便去了太医院。 江陵坐在那儿,手下是盏巴掌大小的河灯,上面两个人的名字清晰可见。 这是今天天还未亮他吩咐江童去蓝水河东头捡到的,上头的两个名字也是江童告诉他的。 如果他们的花灯沉在半路当然最好,可惜的是他们似乎真的得到了河神的祝福。 第117页 江童说他用长竿一个个捞一个个看,就写着顾放名字的这盏灯还保存的最完整,就连打湿的也只是花灯底部接触水面的那一点。 江童还问他,君若寒是谁?听着名字像个男人,是昨晚我在灯会上看见的那一个吗? 不过江陵并没有回答他,任他自言自语。 顾老夫人赶到河东去找自己灯的时候发现不少人已经围在了那里的岸边,她挤过人群才发现所有的灯都已经在岸上了。 这谁啊,做好事不留名,把所有漂到东头的灯一个不留全捞岸上来了。 找到河灯的惊喜声和未找到河灯的嘆息声此起彼伏,听得顾老夫人不胜其烦。 于是她也蹲下身去找,不出意外的,今年她和那老头子依然没能得到河神的祝福。 手下一顿,忽然想到了什么,昨晚看到放儿在蓝水河边自然也是在放灯的,似乎也没看到跟他有关的河灯在这儿,这样至少让她心里好受一点。 虽然是这般自我安慰,但一想到昨晚看到的那一幕,顾夫人就觉得心里扎了根刺,难受得不行。 他说那人是谁来着? 墨竹院,秋竹? 墨竹院门口,此时只有一个看门的小哥儿打着哈欠歪在一边儿。 这种地方这个时间大概是最清闲的时候,偶尔几个公子老爷从里面出来也都一派懒散的模样。 顾老夫人站在门口看着头顶的三个大字,说不出此时是什么样的心情。 小哥见这夫人在此既不说话也不离去,只得上前询问:「这位夫人,可是有事?」 顾老夫人瞅着他半响,她怎么会不知道自己的儿子是什么样的人,昨晚跟自己说的那话十有**是骗她的,但她却心存侥倖,也许,也许真的只是一个小倌呢! 可是谎言并不能代替真相。 「请问,你们这里可有一个叫秋竹的小倌?大概,这么高……」她抬着手在比看门小哥还高出不少的地方比了比。 小哥先是一愣,而后笑了起来:「夫人,你怕不是在跟我说笑,这么高的小倌在我们这里可是没有生意的,那得饿死。」 顾夫人心中忐忑,只听得小哥继续道:「再说,我们这里也没有叫秋竹的。」 「真、真的没有?会不会是你记错了?」 「不会记错,是真的没有。」小哥都有些无奈了。 顾放拿着药单找到了陈太医,陈太医见着他的第一句就是:「你又哪儿伤了?」 顾放一怔,忙摆手:「就不能盼我点儿好,我找你有正事儿。」 「正事?找我?」这下换陈太医懵逼了,掌鉴司的找自己能有什么正事。 顾放掏出药单给他:「您给看看,这药都是干什么用的。」 陈太医眯着眼细瞧,啧了一声道:「都是一般预防瘟疫的药,像这个苍朮、蜀椒,避瘟丸和避瘟丹都少不了这两味,还有这个甘草……」 说到陈太医的专业,他滔滔不绝给顾放讲了有小半个时辰,但中心思想,顾放是早明白了,这些药都是用来预防治疗瘟疫的。 那些商人大量收购这些药材干什么,大樾有什么地方闹瘟疫了吗? 好像并没有啊…… 只是但凡跟「瘟疫」两个字扯上了关系,事情再小也要慎重行事。 第77章 我就在将军府住下了 顾放回到掌鉴司,把陈太医的话一字不漏讲给江陵听。 江陵听后一如他当时的表情,眉心挤成了川字,薄唇紧抿着。 「我觉得我们应该将那群收购药材的商人好好查一查,以及最后那些药材运到了什么地方。」顾放见江陵沉默不语,便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江陵闭了闭眼,把那张药单又推回到他面前:「你把这件事禀报给皇上。」 「可这事还没查出前因后果,就这么上报恐有不妥。」顾放犹豫道。 「别人去报可能不妥,你怎么说也是圣上的师兄,他也不会怪罪于你的。」江陵说。 掌鉴司一般上报的事,都得是有实锤的,像这样刚有个苗头便不管不顾直接扔给圣上,可要落个办事不力的罪名。 顾放撇了撇嘴,担个皇帝师兄这样的头衔,得多做多少吃力不讨好的事啊! 「另外,如果圣上要着手去查,最好是把商都周围的地方都查一查。」 「嗯。」顾放收回了药单,决定晚上进宫一趟。 可到了晚上他突然又有点儿犹豫了,不为别的,就为昨天苏彦青点醒自己的话,自己那个小师弟可是满怀心思的想要对自己图谋不轨啊! 「主子,不好了。」正在他犹豫之时,顾九沖了进来,还一脸紧张。 「天天不好不好,你主子我哪天是好的?」顾放有些无语。 「老夫人她来了。」顾九道。 「我娘?」顾放腾地一下站起身,这下可是真的不好,想起昨晚他娘撞见他那囧事的样子,「咳,我娘来了有什么不好的,她来看看儿子,难道不是应该的?」 「不是啊,老夫人背着包袱来的。」顾九说。 「啊?」这是准备来这儿住下? 「不行,我得去看看。」顾放等不及沖了出去。 其实要说他娘来跟他一起住,这要放在以前,他是求之不得,但昨晚刚发生了那件事,今天她娘便背着包袱来了,这怎么想都是有前因后果的啊! 第118页 他还未跑出后院儿,便跟他娘迎头撞上。 「急什么,昨晚不是才见的娘吗?」顾老夫人一派威严,不减半分以前溺爱儿子的模样了。 昨晚她深刻反省了一下自己,她觉得儿子会走上歪路完全是因为自己啊! 趁还来得及,她得补救补救。 「娘,你这是……」顾放一个急剎车好险把自个儿亲娘给撞倒。 「顾九,把我的包袱放到客房里去,从今天开始我就在将军府住下了。」老夫人将包袱递给愣在一边儿的顾九。 「是。」顾九提着包袱便没了影儿。 「娘,你来这儿住,我爹他知道吗?」顾放问。 「先不管他,我有话问你。」老夫人的眼睛像是带着刺儿,把顾放逼视地不敢抬头。 「那,我们去书房说吧!」 「好。」 顾放跟在自己娘身后,只差夹着尾巴了,小心翼翼的到了书房。 顾老夫人到了书房,先是上下左右扫视了一圈儿,稍稍满意地点点头:「还算干净。」 「娘,你坐。」顾放十分狗腿地上前将主位用袖子扫扫干净。 「嗯。」老夫人坐下,目光便被桌上的一本小册子吸引了目光,伸手要去拿,「这是什么?」 顾放一看,大惊失色,可以说是在他娘手里夺东西了:「娘,娘娘,这是……是,就是无聊时打发时间看的,没什么意思。」 心里却想着,早该把本破书烧了的,昨晚被苏师兄看到,今天还差点儿被娘看到,真是害人不浅。 顾老夫人眼睛一眯,知道事情并不简单,不过随便一猜,大概也能知道是什么:「你还看这些东西,说明并不是不喜欢女人啊!」 顾放一怔,他老娘还是他老娘,劲爆的话张口就来。 不过老娘万万想不到这书里画的究竟是什么吧! 忙将小册子塞到胸前的衣服里,顾放昧着良心道:「谁也没说我喜欢男人啊!」 「那昨晚那人是怎么回事?」 「昨晚……我不是说了吗,就一个小倌,以前跟那些狐朋狗友去过两次墨竹院,逢场作戏而已……」顾放打着哈哈道。 「哼,我今早去了一趟墨竹院。」顾老夫人不咸不淡道了一句。 话音一落,便见顾放的脸色由红转青,由青转白。 「娘……」顾放下意识地喊了一声,喊完之后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昨晚那个人到底是谁?」顾夫人嘆了口气道,「你跟他是认真的?」 否认的话在舌尖儿滚了一圈儿终究还是没说出来。 「那他……」 「主子,皇上来了。」顾九在外面打断了顾夫人接下来要问的话。 顾放眼睛一闪,躲开顾夫人的目光:「知道了,我这就来。」 「我都到门口了,你准备去哪儿迎接我呢!」君若寒啪一声推开了书房的门,直接跨了进去。 顾放被他这太过随意的话惊得直接跪在了地方,扬声道:「臣参见皇上。」 君若寒下意识掏了一下耳朵,并没有发现坐在书案后面的顾老夫人。 「喊这么大声干什么?」 顾放悄摸摸抬头朝他使眼色,君若寒一瞧,这才惊觉房间里还有一人。 「老身拜见皇上。」顾夫人起身走了出来给君若寒行礼。 君若寒哪里能真的受这一礼,忙将人扶住:「顾伯母不必多礼。」 顾放觉得头都要炸了,深怕他们露出什么马脚被老娘看出来了。 顾老夫人打量着这个好些年没见过的孩子,还记得小的时候这孩子天天跟在放儿身后被放儿逗得脸红脖子粗,一个不小心就抹金豆子。 后来长成了少年,便与放儿互看生厌,不过主要还是怨放儿太不着调。 可没想到这几年不见,昔日的少年郎已经长成了今日这般伟岸的模样,真是让人感慨万千。 「皇上都长这么高了。」顾老夫人无心一句话却让自己想到了什么,甚至仔细打量了一下君若寒的身高。 「朕也许久没见到顾伯母了,还是很想念小时候您做的葱油饼。」君若寒说。 君若寒和苏彦青跟顾放可以说是竹马竹马的关系了,顾老夫人也将这两个孩子当自己的孩子看待,若不是当年他登基一事非议四起,闹得顾放与老爷子断了关系,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多少年没见过一面。 「这有何难,从今天开始,我回将军府住了,皇上什么时候想吃葱油饼了,来这儿便是。」 「那就提前谢过伯母了。」君若寒笑道。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聊的十分融洽,俨然已经把还在地上跪着的顾放抛到了九霄云外。 顾放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真不知道他把昨晚那男人是谁告诉他老娘,她得是个什么表情。 「娘,皇上这个时候亲自登门定是有要事,您看……」见他们再聊下去估计就要当场去做葱油饼了,顾放忍不住出声提醒。 「哎呦,你看我,光顾着说了,你们有事我就先不打扰了。」顾老夫人瞪了地上的儿子一眼,这才离开书房。 顾老夫人走后,顾放迅速从地上爬了起来,冲到门口把门给关上了。 一转头便是噼头盖脸的抱怨:「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你知不知道我娘都怀疑我了,她今天还专程去了墨竹院打听了……」 第119页 「所以我来的很及时啊,如果我不是这个时候来了,你要怎么应付过去?」君若寒道。 「就你歪理多。」顾放有些气结,「我说真的,你来干什么来了?」 他一想到自己的屁股便下意识地想要离他远一点。 「来告诉你一件事。」君若寒说这话的时候嘴角止不住地上扬。 「什么事非得自己跑一趟?」他问。 「你看这个……」君若寒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个不明物体,至少顾放第一眼根本没看出是个什么玩意儿。 君若寒把东西递给他:「我们得到河神的祝福了。」 顾放将那玩意儿拿在手里仔细一瞧才发现是昨晚放的河灯,虽然已经破损歪瘪的不成型了,但是上面模煳的四个字还是能认出来是自己写的。 鸳鸳壁合。 顾放也忍不住翘起嘴角,掩饰不住的开心,却道:「你怎么这么幼稚啊,还真的跑去捞灯去了。再说这个河神都是假的,还值得你屁颠儿屁颠儿专程拿过来,让喜公公或小卢公公送来不就行了?」 君若寒捏了一下他的耳朵:「你说为什么?」 顾放觉得被他碰过的那只耳朵似要烧起来,心虚地看了看紧闭的门:「我不说。」 「那我说,因为在我心里,不管什么事,再小也好,只要是开心的事情都想第一时间让你知道。」君若寒说。 顾放以前只知道这厮说那些没羞没臊的情话张口就来,没想到这样青涩浪漫的话也是一套一套的。 但不得不说,他确实有点感动,心里甜丝丝的。 「就像你当初得了一副新拐,一只腿跳着还要进宫给我得瑟一遍,你想想是不是?」君若寒一句话让方才的浪漫气氛散了个干干净净。 「我那时,才不是……我就单纯为了去得瑟我的拐。」顾放否认道,现在回想一下,好像真的是那样,拿到拐没一会儿他就让顾九送自己进宫了。 第78章 似乎不怎么和谐 「其实你来的刚刚好,我也……」顾放把那歪歪瘪瘪的河灯收到书架上的一个盒子里。 「你也盼着我来。」君若寒随口接了后半句,结果换来一个白眼。 「我有正事要跟你说。」顾放姜那张药单拿出来给他看,「这是昨天掌鉴使去焱城和塑州查到的,有一批商人近来在高价收购这些药材,已经有一个多月了。」 「这些药是……」 「治疗预防瘟疫的。」顾放说。 君若寒眉心一拧,这件事并不简单。 「江副总司说,如果皇上要查,便将商都周围的几个地方都查一查,看看是否也有相同的事情发生,还有那些商人的身份,将收购到的药材运往了何地。」 君若寒看着纸上的几味药,冷哼一声:「直接从柳太尉查起吧!」 「柳太尉?」顾放一时有点儿找不着北,怎么又跟柳太尉扯上关系了。 「江陵查到了皮毛,明知是件大事却不再往下查了,那么这件事一定是跟柳太尉有关。」 顾放恍然大悟:「有道理啊!」 「顾伯母真的要在这里住下?」君若寒忽然转移话题。 「什……你这弯儿拐是不是有点儿快啊?」顾放一时竟没有反应过来,又道,「我娘住这儿实属正常,那可是我娘,刚才是谁还说什么想念葱油饼的,骗子!」 「没有,是真的想念伯母做的葱油饼,就是一想到伯母在这儿住下了,以后我们是不是得另选地方约……见面?」君若寒说。 顾放啧了一声,不过他说的倒也对,他总不能天天顶着天子师兄的帽子就时不时往宫里跑吧。 在将军府见面更不行,以他娘的细心程度以及君若寒不定时抽风的行事风格,总有一天要被发现的。 「为什么非得见面?没见过哪个当皇帝的整天这么不务正业的,是不是奏摺太少了啊?」顾放清了清嗓子,拿出作为师兄的风范来,时刻鞭策还是要的。 「你捨得让我天天被一堆奏摺埋得头都抬不起来?」君若寒上前一步,伸手勾住他的腰带往自己面前一扯。 「哎,你……」顾放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儿呢,一下被人扯到了面前,直接一嘴亲上了人家的下巴。 「这么热情?」始作俑者笑道。 「卧槽,怪我喽?」顾放瞪着他,「你他娘不扯我,我能自己到你跟前儿来?」 「其实我刚才伸手的时候只是想看你衣服里藏了什么东西。」君若寒戳了一下他衣襟前鼓囊囊的地方,「不过我说过,师兄这把腰……」 「你给我闭嘴。」说到腰,他就想到了屁股,一想到屁股,就想到了一些不可描述的画面。 「然后我这手就不听使唤捞错了地方。」君若寒说。 「那还要这不听使唤的手有何用,剁了吧!」顾放翻了个白眼,占人便宜就是占人便宜,还能说出这样清新脱俗的理由来。 「可我还是想知道你这儿藏了什么?」君若寒手一伸便爬进了顾放的衣襟里。 夏天衣衫单薄,顾放又是个贪凉的人,里里外外就两件衣服,这厮还直接摸到了最里面那层。 顾放只觉得心口处一热,那是被眼前这人的手摸了一把。 「你他娘……」顾放惊地爆**。 这回君若寒可真不是专程想占人便宜,在师兄要跳脚之前忙把手抽了出来:「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第120页 「看看看,给你看。」顾放被他折腾的一把将那会儿塞进衣服里的小册子拿了出来塞到他手里,「给你看个够,你不说我还忘了,这破玩意儿刚才差点儿被我老娘阅览,你知道后果吗?」 「这么严重?」君若寒一看那封皮就知道是什么了,「那你怎么还留着?每晚睡不着觉的时候,就拜读一下?」 「放屁,我都是看『为官之道』睡觉的。」顾放挺了挺胸脯,他可是个一心为国为民的好官好不好。 「真看不出来。」君若寒评价道,然后把小册子塞到自己怀里,「既然给师兄惹了祸,我便带走吧,回去慢慢品读。」 「品读个鬼,你是不是想……想……」靠,后面的话应该怎么说来着? 算了,反正他也说不出口。 「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君若寒目光暗了暗,「难得你总算明白我的苦心了。」 顾放倒抽一口凉气,但又想再劝一劝他,毕竟这种事还是可以商量的嘛。 于是苦口婆心道:「若寒啊,师兄可是比你年长三岁。」 君若寒点头:「不错。」 「从小到大,虽然是喜欢捉弄你,但是也没少护着你啊!」 「这些我都铭记于心。」君若寒道。 「那你看……在这种事上是不是该尊敬一下师兄?」 「当然。」君若寒十分贊同他的话,「所以,体力活儿都留给我来做。」 顾放沉默良久,指着书房的门口:「你自便。」 君若寒离开没多久,顾老夫人还真端着现做的葱油饼进来了。 「若……不是,皇上走了啊!」顾老夫人有点儿失望。 「啊,走了。」顾放伸手拿起一个葱油饼一嘴下去扯掉快一半儿,恨不得把饼当人给咬两口,「你还给他做饼吃呢!」 你知不知道他打你儿子屁股的主意啊! 第二天各地官府都收到了宫中发出的文书,禁止一切大量药材的买卖。可惜的是,禁令下的太晚,临近商都的几个城内的那几味药材都被收购的差不多了。 暗卫的办事效率也很高,几天后便查到了那批商人,果然都是柳太尉安排的,但是最终药材运往的目的地却是舆畲。 相府中,师兄弟三人围桌而坐。 「药材运往了舆畲,但是据探子所报,舆畲并没有什么地方爆发瘟疫。那么这他们收购这些药材的目的就是在大樾了。」苏彦青分析道。 「我觉得现在应该向凤鸣关增兵,同时各地都要开始着手准备防瘟。」顾放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而且这根本就是舆畲的一个连环计。 如果商都包括周围几城在没有避瘟措施下爆发瘟疫,那必将成为大樾的一场浩劫,彼时内忧难安,舆畲便趁机攻打凤鸣关,凤鸣关一旦打开,敌人便可长驱直入。 「增兵有难度,韩靖未归,朝堂之上一个可堪大任的武将都没有。」苏彦青摇头,「再说,就算韩统领回来了,也不能让他再离开商都了,都城空虚实在太过冒险。」 「苏师兄。」君若寒在一旁听了良久方出声,「晚上去给顾老将军宣旨吧!」 「不是吧,你要让我爹去?那还不如我去,他都多少年没带过兵了……」顾放连连摆手也不知道为何又提到他爹了。 「不是让他去领兵。」君若寒说,而后看着苏彦青继续道,「拨出两万兵力驰援凤鸣关,剩下的一万依旧由老将军一手掌管,毕竟宋国公还在,小心为上。」 「你们在说什么?我爹手里哪里还有兵?」他越听越煳涂了。 苏彦青事后才跟顾放解释清楚,听的他直摇头:「这老头行啊,这种大事居然能藏得滴水不漏。」 「晚上留下来用晚饭吧!」事情商量完了,苏丞相留两个师弟用饭。 「不了。」 「好啊!」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苏彦青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嗯?」 「好。」 「那算了。」 再一次,顾放和君若寒给出了不同的答案。 「你们……似乎处得不怎么和谐啊。」苏彦青总结道,而后又有些期待,「看来离改邪归正不远了。」 「会有和谐的一天的。」君若寒说。 其实他一直以为两人心意相通才是最难的事,没想到,跨过了这个难题却被谁上谁下给绊住了脚。 最让他没想到的是,看着挺怂的师兄,倒是挺敢想。 「大人,庄少使求见。」 就在他俩商量到底要不要留下吃晚饭的时候,苏未在门外道。 「庄舟?他怎么找这儿来了?」顾放道。 「请人进来。」苏彦青道。 「是。」 不一会儿庄舟便急匆匆来到了书房,见了君若寒苏彦青礼都顾不上行:「皇上、丞相大人,出事了……」 临近塑州的淮阳奉县疑似出现疫情,已有三人死亡,至于是不是瘟疫还有待商榷,但有些人闻风而动,民心惶惶,甚至有些人已经有了向其他州城转移的迹象,而商都无疑是他们最好的选择。 「还是晚了一步。」君若寒拳头紧了紧,「着掌鉴司江陵去奉县彻查此事,奉县从现在开始封闭所有出入口,只许进不准出。另外,连夜去商都所有药堂将那些治疗瘟疫所需的药材高价收购,运往奉县。」 若真是瘟疫,必须控制在最小的范围以内。 第121页 「江陵他……眼睛尚不能视物,让唐副总司去是不是更合适一些?」顾放有些担心道。 君若寒意味不明看他一眼:「这一次该让他作出选择了。」 让江陵去焱城办此事,还真不是他公报私仇,吃江陵的醋,而是必须要让他在柳太尉和大樾之间做个选择。 如果江陵拒绝了,他也就没有再留着他的必要了。 第79章 能有师兄师弟更般配? 江陵在接到这个旨意的时候,有瞬间怔愣,他以为上次关于草药收购的事情没有查清便上报给君若寒,已经让他明白了自己的立场,却不想这次奉县瘟疫,又让他去。 这是在给他最后一次选择的机会吗? 君若寒笃定他会答应的吧! 毕竟是自己的家乡啊! 「哥哥,你别去,太危险了,瘟疫啊!」江童坐在江陵对面瞪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道。 虽然他年纪小,瘟疫什么的更是没有经歷过,但看过的书中,那都是闻瘟色变,他甚至都不能想像瘟疫爆发之后那将是怎样的人间地狱。 「皇上看似给了我选择,但我能选的,却只有一条路。」江陵伸出手在自己眼前晃了晃,这几天他似乎能感觉到一些光了,白天的时候有人从自己面前走过,他都能感觉到。 「我不懂。」江童捧着脸,眼里写满了不解。 江陵淡淡道,「奉县是我的家乡,无论如何这趟我都不可能不去,可我答应了去奉县,在义父眼中,便是我选择站在了皇上一边。以后……只能与他为敌。」 江童抿了抿嘴,看着眼前的哥哥,为其不平道:「为敌便为敌,反正他也不是真心对你好。」 「小孩子懂什么……」江陵神色黯淡下来。 义父对自己究竟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思,他不是不知道,这也是他最悲哀的地方,自认为的『家人』,不过都是自己幻想出来的罢了。 「过完生日,我就十四岁了,才不是什么小孩儿。」江童放在桌子上的手悄悄往前爬了过去停在江陵的手边,「如果他是真心对你好,就不会用救命之恩裹挟你去做你不喜欢的事情。」 江陵神情一滞,却有种释然的感觉,是啊,真心对一个人好,又怎会让他去做满手沾血的恶事。 这么简单的道理,江童都懂,自己却花了整整二十年的时间才明白。 「你怕不怕将来有一天,我也让你去做你不愿意的事?」江陵问。 江童摇头,而后又意识到他看不见,才开口:「不怕,因为哥哥是真心对我好,才不会让我去做坏事。」 「好了,睡觉去吧,最迟三天之后我便要启程去奉县了,这几日想去哪儿玩儿提前告诉我。」江陵笑了笑道。 「好。」江童站起身,有些依依不捨地离开了江陵的房间。 从顾老将军手中拨出了两万人驰援凤鸣关,可顾放万万没想到领兵的人会是端王君千鹤。 「你还是最疼爱他的哥哥吗?刀剑无眼,让他去那种地方,你可真捨得。」顾放拿起两个核桃在手中一捏,咔吧碎成好几瓣。 「不是我让他去的,是他自己要去的。」君若寒拿起一块儿藕粉糕咬了一口,然后皱了皱眉,「一点儿都不甜。」 「他怎么了,怎么突然之间就励志起来了。」顾放有些惊讶,好好的王爷吃喝玩儿乐干什么不好,还要自请找罪受。 「我猜是因为白羽。」君若寒将那盘藕粉糕推到一边,把蜜饯拖了过来。 「白羽?」白羽不是回舆畲去了吗,怎么还跟他扯上关系了。 「他和周小姐的婚期快到了,我看他是在逃避呢,至于为什么逃避,还非选了凤鸣关,除了白羽我想不到别人。」君若寒捏起一粒蜜饯递到他嘴边。 顾放想伸手接一下,那人却故意拿开了手,执意要餵他。 啧了一声,顾放还是张了嘴,嚼完了才道了一句:「幼稚。」 正此时,厢房门被推开,盈盈挪进来一女子,正是流烟。 「二位如果留下来用晚饭,我便吩咐下去准备。」 自从顾母住进了将军府,他们每次见面都很有新鲜感,永远都不知道下一次会在什么地方。 这回见面的地点选在藏春楼。 藏春楼是个好地方,尤其对男人来说那就是天堂,不过这俩大男人来到藏春楼也不叫姑娘,自个儿要了一间厢房几个点心一壶茶就完了。 当时看到鸨妈那意味不明的眼神,顾方想解释什么却又无从说起,只能点了流烟方勉强化解了尴尬。 「晚饭就不用了,我还有事,马上就走。」顾放说。 「什么事?」君若寒面无表情道。 「小事,答应我娘了,不能爽约。」顾放说这话的时候,视线上下左右地移动,就是不肯跟眼前的男人对视。 君若寒盯着他半响,方道:「既然如此,那就现在走吧,我也有事要去找周大人。」 「好。」顾放谢天谢地,幸好他没刨根问底问是什么事。 毕竟背着他这个小师弟去相亲,怎么想怎么不厚道。 但他只要一拒绝,他娘便会问他,是不是还惦记着那天晚上的「秋竹」,那眼神简直像是能吃人。 当然,他也就只是去跟人家一起听听戏,完了就说没看对眼便成,至少还能安一下他娘的心,免得她整日把「秋竹」挂嘴边儿上。 第122页 两人出了藏春楼,卢笙驾着马车候在一边。 「你到哪里,送你过去。」君若寒说。 顾放心里有鬼自然不敢让他送,只说很近,让他们先走,一直目送卢笙驾着马车拐进了另一条路,他才长长舒了一口气,转身往碧云园走去。 马车刚拐弯,君若寒便叫了停:「你先回宫。」 「可是,主子您一个人……」卢笙有些不放心。 「回去。」 「是。」 碧云园里此时已经咿咿呀呀唱了起来,顾放直接到了二楼的雅座。 二楼的雅座是被挂起的竹帘隔开成一个小小的空间,有单人的、双人的、多人的,相当雅致,视野也很好。 顾放走进去的时候全然不觉对面自己的老娘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正盯着自己。 不是她疑神疑鬼,自己这个兔崽子,整日里满嘴瞎话,她就怕他答应了又爽约,那岂不是让人家姑娘难堪,好在,他这回还算懂事,准时赴约了。 「皇……若寒?」正在她看自己儿子的时候,一个高大的俊朗的男人从自己面前走过,顾母目光一错扫了一眼,没想到竟是君若寒。 「伯母?」君若寒想过会碰见顾母,毕竟顾放说是答应了顾伯母的事,但没想到的是这母子俩在同一个地方却分座两边。 他可是跟着顾放进来的啊! 「你是跟着放儿来的?」顾夫人显得尤其高兴,嘴角都是一直弯的,「来来来,坐这儿。」 顾夫人要的是双人座,正好。 「不,我……」君若寒犹豫了一下,「我听说这里有个花旦唱戏唱得特别好,专程来听一听的。」 「我知道我知道,你说的肯定是……」 顾夫人后面说了什么话,君若寒没有听清,因为他一坐下,抬眼看见的便是他的好师兄和一位姑娘坐在一起,还在说说笑笑。 「若寒,你看那姑娘。」顾夫人见他发现了对面的两人,忍不住指给他看,「跟你师兄般不般配?」 君若寒手下紧了紧,哪里般配了?就算是般配,能有师兄师弟更般配? 「那姑娘年方二八,长得也是水灵得不得了,你顾伯伯说从她今年笈笄以来家里的门槛都要被提亲的踏破了。」顾夫人怎么看怎么喜欢,简直满意地不得了。 「会不会……太小了?」见那姑娘确实长得玉貌花容,他只能从其他方面来挑挑不般配的地方了。 「这有什么的,宋国公还比他夫人大十八岁呢,这都不是问题。」顾夫人摆摆手,「你看看,他们聊的多好啊!」 顾夫人的话一落,君若寒的脸则更黑了。 「哎,我看着对面那是不是顾夫人啊?」小姑娘见过顾母,跟顾放说着话,忽然觉得对面有人在朝这边指指点点,孰不知一抬头竟然是顾夫人,旁边还坐着一个俊朗的公子,不过那个公子似不开心,脸色铁青。 顾放顺着她说的看过去,还没来得及感嘆他老娘真箇老狐狸,跟姑娘见个面都要监督着,就对上了她一旁人的视线。 「那位公子你认识吗?我怎么看着他好像……目露凶光地瞪着你啊!」小姑娘忍不住缩了缩肩膀。 顾放脸色僵硬:「你没看错,他就是在瞪我,还目露凶光。」 嘴上说着淡定的话,心里却已经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怎么办,那小子看着像是要吃人啊! 「他们看到我们了。」顾夫人见顾放往这边瞧,有点儿不好意思,毕竟人姑娘脸皮儿薄,自己这样是唐突了些。 「若寒啊,我就先走了,免得人姑娘不自在,你帮我盯着点儿,我就怕他不着调,再把人姑娘一个扔这儿,啊?」顾夫人站起身。 「伯母你放心吧,我一定帮您好好看着师兄。」君若寒欣然应下,「好好」两个字简直是从牙缝中磨出来的。 顾夫人朝对面的姑娘笑了笑,然后很是放心地离开了。 顾母走后,君若寒盯着对面的眼神更加肆无忌惮了,尤其是那一脸似笑非笑的样子,看的顾放一阵头皮发麻。 「我……我还有事,先送你回去吧!」他实在顶不住这灼热还带着杀气的目光了,只想赶紧结束这一切。 第80章 万一我答应了呢 「那好吧!」小姑娘似对顾放挺满意,还有点儿依依不捨的意思。 顾放站起身,忽然灵机一动,勐的又摔回了凳子上。 「你、你怎么了?」他这一摔可把人姑娘吓了一跳,惊慌失措地看着他。 「没事没事,是不是吓到你了?」顾放满脸微笑摆摆手,「我就是……我这右脚有点隐疾,刚才起勐了。」 对面的君若寒虽然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但见状还是忍不住冷哼了一声,他也算是被骗出经验了,一看就知道他是装的。 「隐疾?」 「嗯。」顾放点头,这姑娘大概是不知道去年年末轰动一时的掌鉴司选拔吧,「有点儿瘸。」 「……瘸?」 「其实我走路还好,看不太出来的。」顾放又道。 「那倒是,你方才过来的时候,真看不出来你的右脚有什么不一样。」小姑娘点头。 「嗯,就是我平日里行动都要拄拐的,今天想给你留个好印象,我可是在咬牙坚持啊!」顾放说得像是自己有多努力一般。 「啊?」姑娘脸色一变,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第123页 「不说这些了,我送你回家吧!」顾放见差不多了,再说下去就显得可疑了。 「啊,好。」 顾放这回起身倒没有再摔,就是走路的时候跟往日有些不一样。 左叉一步右叉一步,左边高右边儿低,可以说瘸的非常明显。 刚走没几步,他那螃蟹的走姿差点儿撞翻给客人送茶的小厮,惹得人家忍不住盯着他的脚多看了一眼。 楼梯口靠近君若寒这边,顾放他们要下楼梯避免不了要跟他照面,于是君若寒侧了侧身一手支着头有些懒洋洋地看着他们越来越近。 顾放故意没有抬头,目不斜视地盯着自己瘸了的脚,在君若寒的注目下拐下了楼梯。 到了一楼,那姑娘实在看不下去了:「顾公子,我自己回去就行,你还是别送了吧!」 「那怎么行,遇到危险怎么办?」顾放能答应吗?虽然心里很想答应,但面子上还得再装一下。 「我家的僕人就在园外等着,况且,我看你这……挺不方便的。」 「哦,那我就不送你了。」顾放道,眼见人姑娘头也不回地就走,忍不住又问了一句,「那我们什么时候再见面?」 小姑娘脚步一顿,转头尴尬又不失礼貌地一笑:「再、再说吧!」 直到看不见那姑娘的身影,顾放这才嘆了口气懒懒地转身,啧,骗完这个还得哄那个,他容易么? 而且那还是个不好哄的主儿。 撩了袍子,大长腿一叉,哪里还见刚才半分瘸的模样,大步大步上了楼。 「哎呦~」狭小的楼梯上,小厮托着托盘迎面而来,顾放又走出了气吞山河的架势,好险把人撞翻在地。 「对不住对不住。」顾放忙一把帮人扶住托盘,这才没摔了。 奉茶小厮惊慌过后,第一件事不是感谢也不是给客人让路,而是盯着他的右腿看了半天。 「……」顾放舔了一下嘴巴,也看向自己的右腿,然后又恢復了一瘸一拐地姿势,从人身边儿晃了上去。 小厮一路把人目送上二楼,这才摇头下去:「好模好样的,怎么是个傻子……」 君若寒还保持着方才的姿势,见顾放上来了,端起面前的茶抿了一口没有说话。 「咳……」顾放清了一下嗓子想引起他的注意,可惜并没有成功。 「若寒?」腆着脸靠近了一些,试图在人旁边的凳子上坐下,然而屁股还没碍着等着,便被君若寒忽然伸出手倒茶的动作给惊地又站直了。 「坐。」君若寒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方道。 顾放闻言忙坐下,还好还好,小师弟看起来并没有方才那么生气了。 「那个姑娘其实是……」 「林小姐,她父亲跟顾老将军是同袍,今年年方二八,从笈笄开始家里的门槛都快被人踏破了。」君若寒大断他接上了后面的话。 「你……」顾放一噎,「你怎么知道的比我都多。」 「刚才顾伯母说的啊,还问我你们是不是很般配。」君若寒表情冷冷,看不出什么情绪。 顾放已经可以想像君若寒当时的心理活动,估计把他打死的心都有了。 「那你怎么说的?」 「你想我怎么说?」 君若寒终于正眼瞧他了,顾放对上他的目光心下一颤,还不如别拿正眼瞧他呢! 「你别误会,我就是想让我娘消除疑虑,她成天见我就把秋竹挂嘴边儿,我要是不答应来见林姑娘,她肯定要对我刨根问底,怀疑我跟秋竹还藕断丝连。」 「那是我误会你了,真是抱歉。」君若寒起身朝他幽幽行了个拱手礼,「我向你赔罪。」 「你……你这是干什么?」顾放吓得一下弹了起来让到一边,天子行礼可不是他能受得起的。 君若寒一双凤目沉沉盯了他一眼,轻哼一声,从他身边绕过,竟是直接下了楼。 顾放又急又恼,一拍大腿,忙追了下去。 君若寒走得不慢但也算不上快,甚至还给顾放一种故意在等他追上来的错觉。 「你别生气了,气大伤身。」顾放直追到了大街上,才将人追上,本想伸手拉他一下,但现在街上人还不少,他只能亦步亦趋地跟着。 「气死了算了,反正也不不会有人在意。」君若寒目不斜视,依旧往前面走着。 「谁说的,我在意,我在意得不得了。」顾放顺着杆子往上爬,不管怎样,先把人哄好了再说。 「哼,我可没看出来。」君若寒说。 「我、我真的只是跟那林小姐见一面,绝对不可能有后续的。我对你什么心思你还能不知道吗?」顾放又些烦躁地挠了挠头,他怎么觉得这人谁故意的呢! 「你对我什么心思?」君若寒问。 「你……」顾放在后面指着他的背,又发现人家根本看不见,于是讪讪收回,咬牙切齿道,「我他娘的想上你。」 君若寒脚步一顿,转身沉默的看着他:「你再说一遍。」 顾放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但是面上还不能怂:「我再说一百遍有什么用,你又不答应。」 「万一我答应了呢?」君若寒说。 「什么?」顾放惊的都破音了,发现周围人都在看他们,这才收敛一些,小声道,「你说真的?」 那表情颇有些迫不及待。 第124页 「出息。」君若寒哼完,便继续往前走。 「不是,你说清楚啊,真的吗?」顾放抓着这个话头不放,他能放吗,错过这一次以后可能都么有机会了。 「真的。」君若寒云淡风轻道。 「那我们什么时候……就、就是……」他已经激动的语无伦次了。 「之前你不是不愿意的吗?说什么不敢做那样以下犯上的事。」君若寒见他那样子忍不住有点儿嫌弃。 「我那不是不愿意,我那是不敢,但是知道你在打我主意,那还不如我以下犯上了呢!」顾放撇着嘴道。 「可我现在很生气,没有心情。」君若寒微仰着下巴往前走着,好像真的对这种有益身心健康的运动一点儿也没有兴趣。 「那……你什么时候才不生气了?」顾放问。 「这就要看你的表现了。」君若寒睨了他一眼道。 这条街上人很少,顾放抬眼警惕地四处一打量,没人嘿! 于是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几步追上前面的君若寒,按着人家的头可劲儿在人嘴上亲,不,说舔更合适,舔了一口。 不远处的小巷子里拐出来了一高一矮两个人影。 「哥哥,他们……」江童用胳膊托着江陵的手,领着他走出扶风小巷,可没想到刚出来便看见这惊世骇俗的一幕,于是吓得他又赶紧把人牵了回去,躲在矮墙后面。 「怎么了?」江陵被他拉来拉去,头都要晕了。 江童脑子里都是方才顾放抱着人家啃嘴的画面,组织了半天语言,方道:「上回我说那顾少使喜欢男人,你还说我别胡说来着。」 虽然隔得挺远,但他还是认出来了,而且还认出他啃的那男子就是上回在灯会上碰见的那人。 「是顾放?」江陵大概猜到江童撞见谁了。 「嗯。」江童点点头,少年人的眸子黑白分明,「他刚才……亲了他身边的那男人一下。」 江陵…… 「你说他是喜欢男人的吧!」江童似乎也没有一定要他的回答,继续道,「不喜欢的话怎么会亲人家?」 「这……」饶是江陵,此时此刻也不知该如何给江童分析这个问题了。 「不过那个男人是谁啊?」江童也没纠结于上一个问题,继续道。 江陵虽然看不见,但会让顾少使主动的男人,除了那位还有谁? 「今晚看到的一个字都不准说出去,明白没有?」江陵说。 「我知道。」江童像个小大人儿,「免得顾少使以后在你底下做事会不好意思。」 外面的两个人毫无所觉,顾放亲完了,还有些期待地看着他:「气消了吗?」 君若寒这突如其来的一吻惊地怔了怔,反应过来之后嘴角一撇,给了四字评价:「毫无诚意。」 第81章 未出口的猜测 直到顾放和君若寒腻腻歪歪离开这条街以后,江童才带着江陵走了出来。 「带我去一趟庄少使家吧!」江陵说。 「啊?好。」江童应道。 江陵跟着江童引领的方向慢慢走着,其实这次去奉县,他是准备带顾放一起去的,但是现在,他改变主意了。 虽然庄舟是唐龙的手下,不过用一用也该是无妨。 顾老将军坐在院子里的槐树下乘凉,此时此刻凄凉地像个空巢老人,怎么想怎么委屈。 不行,今天说什么也得把夫人请回家来。 顾桓做足了心理建设,时隔快六年终于又来到了将军府。 他站在将军府外仰头看着门楣上的字,恍若隔世。 清风徐徐,送来了忽近忽远的嬉闹声。 「我们快把时间定一下吧!」顾放的声音里满是愉悦,仿佛得了这世上最好的东西。 「你这脸皮放眼整个大樾,恐怕是没有比你更厚的了。」君若寒只是随意撩他一句罢了,这人还当真了,逮着他一路从街上问到府门口。 顾老将军站在石狮子旁边,下意识地皱了眉,他没记错的话,夫人跟他说这小子今晚可是要跟林家闺女见面的啊,怎么和一个男人一起回来了。 两人之间的气氛还说不出的怪异,怪异在哪儿他也讲不明白,但这种怪异的感觉有点儿似曾相识。 「那只能说明你见识少。」顾放道,这就夸张了,还放眼整个大樾呢,他只是表达一下心中所想,怎么就脸皮厚了? 君若寒停下脚步看着他:「是,我确实见识短浅,还没见过谁做这种事还得提前约时间的。」 别说是约时间了,谁把这种事时时刻刻放嘴边儿说啊! 也就他这师兄想的出来。 「我不光要提前约时间,我还想在那天去烧个香拜个佛,纪念一下呢!」顾放想了想那个画面,自己没忍住笑出了声。 君若寒眉心一跳,只觉得脑壳儿疼:「佛主大概会想打死你的。」 顾放一想到那天的来临,脸上的笑容便止不住的扩大:「我到了,你……」 他刚一抬头,想说自己到家了,就看见那大狮子旁边立了一个黑脸的老头子。 「……爹?」他惊叫出声。 「喊什么?」顾老将军比他声更大地吼了一句,每次这个兔崽子见自己总是这么大惊小怪的。 顾放这一声不光惊到了顾桓,也惊到了他身后的君若寒。 君若寒抬眼看去正好对上顾老将军投过来的沉重的目光。 第125页 四目相对,哪怕是这么多年没见过面,顾桓还是一眼便猜出了他是谁。 「草民顾桓拜见皇上。」 无论当初孰是孰非,终究是胜者为王,君若寒现在是大樾的天子。 「顾老将军不必多礼。」君若寒抬了抬手,已是收了方才跟顾放嬉闹时随意懒散的表情。 「此次驰援凤鸣关,朕在这里代大樾百姓谢过将军了。」天子很是正式地朝顾桓顿了顿首。 顾桓赶紧回礼:「国家危难,匹夫有责,能为大樾分忧,是草民的荣幸。」 顾放缩着脑袋在一旁看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只觉得阵阵后怕,冷汗都顺着鬓角流了下来。 刚才他还在跟君若寒讨论什么来着? 现在想想简直不堪入耳,幸好没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老爹应该不会多想什么吧! 「那朕就先回宫了。」君若寒临走时瞥了一眼立在一旁的顾放,没有多说什么。 直到看不见那位的身影,顾桓这才将目光移到顾放身上。 「爹……」虽然不知道自己又做错了什么,但是一看到老爹这样的眼神,他就开始憷了。 「跟我进来。」顾桓扔下一句,然后背着手跨进了将军府。 顾放跟在他身后,像个做错事等着挨罚的孩子。 「将军……」福伯见有人进来,再仔细一瞧,竟是老将军,顿时激动的眼泪盈眶,哆哆嗦嗦地喊了一声:「老将军回来了。」 「哎,你别喊……」顾桓手刚抬起来,想说自己只是来看看夫人而已,不必兴师动众。 却不想福伯这一嗓子,喊来了将军府所有的下人。 虽然将军府的僕人不多,但大都是在这里呆了十年以上的,尤其是管家福伯和厨娘春婶儿,更是在顾桓年轻时便跟着他了。 顾放第一次见大家集合这么迅速的,当即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将军,您终于回来了,我们好想您啊!」福薄揩了揩眼角在顾放看来并没有的泪,感慨道。 「是啊,老夫人也在,一家人终于团圆了……」 顾放早已被挤出了圈儿外,干巴巴地舔了舔嘴,他当这将军府主人这些日子也没亏待过他们啊,怎么就这么被人忽视了! 老夫人以为是儿子回来了,想问问跟那林姑娘聊的怎么样了,结果出来一看,鬼哭狼嚎的,原来是老头子来了。 「你怎么来了?当初不是说打死都不进这将军府一步了吗?」顾夫人心里高兴看他笑话,嘴巴上还要再刺激人一下。 「这不没打死吗!」顾桓道,而后直接拉着夫人往后院儿走,「我有事问你,我们去书房说。」 书房? 顾放抬眼隔着人群去看他爹。 顾桓似乎才意识到,那书房已经不是自己的书房了,站在台阶上朝儿子居高临下一瞥。 顾放立马出声:「你们请便。」 虽然他也很好奇这俩人要神神秘秘讨论什么事,但总不能去听墙角挺不像个正人君子的。 「刚我在门口看见皇上了,他和那兔崽子一起回来的。」顾桓进了书房的第一件事也是将书房上下左右扫视一圈儿,最后坐在了一边儿的椅子上,直接说重点。 「哦,你说若寒啊,今天放儿去跟林小姐在碧云园听戏,我也去了,恰好碰上若寒,就让他帮我看着放儿,这会儿一起回来……你是不是给人脸色看了?」顾夫人忽然道。 「若寒若寒,你还真把他当成当年那个几岁的孩子了,那是大樾的天子。」顾桓道,「当年那兔崽子偷他老子的兵符虽说是为了君若寒,但到底不是君若寒指使他干的,我给人甩什么脸子啊。」 「呦,难得理智一回啊!」顾夫人道,「不过,你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事?」 顾桓脸色变了变,沉默片刻方道:「你有没有觉得放儿和皇上……他们有什么不寻常?」 顾老夫人喝茶的手一顿,蹙眉道:「你什么意思?」 「我……就是觉得他们似乎走的太近了。」顾桓说,「方才在将军府门口看到他们的时候,你不知道他们说话时那……哪有半分君臣的样子。」 「你不要因为陆铮的事,就草木皆兵的。也许……是他们师兄弟感情好。」顾老夫人犹豫道,这话说出来以后,她发现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提起了陆铮,两人俱是陷入了沉默。 觉得听墙角不是正人君子所为,但顾放一想自己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于是他大概成了第一个在自己书房外偷听的主人家了。 听到这里,顾放只觉得心里头乱糟糟的,老爹那一双利眼果然开始怀疑他们了。 只是,这跟陆伯伯又有什么关系呢? 「算了,今天本来是打算接你回家的,你还是继续在这儿住着吧,好好盯着那小子。」顾桓良久之后才再次开口。 「我还有件事,其实一直没有跟你说。」顾老夫人捏着手里的杯子,重重嘆了一口气。 「什么?」顾桓直觉不是什么好事。 顾夫人压低了嗓音:「那天灯会在蓝水河边,就是你去买河灯那会儿,我碰见放儿了。」 「我怎么没看见?」顾桓说。 「我都说了你买灯去了,能不能好好听人说话?」顾老夫人觉得有时候跟这个相公沟通真的很费劲。 「哦。」 第126页 「他和一个男人一起,也在河边放灯,而且……两个人的行为,十分暧昧。」 里面的声音一下低了,顾放耳朵都贴门上了也听不清后来两人到底说了什么,只得作罢整了整衣袍去了前厅,一会儿再被人发现主人家听墙角那可就不好了。 「他……他竟然敢……」顾老爷子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冲到了天灵盖儿,当即脸都气红了,「这么大的事,你怎么当时不告诉我?」 「我告诉你?我告诉你,你还不得打死他啊?」顾夫人道,「再说,我问他了,他说那是墨竹院的小倌……」 「小倌?」顾桓冷哼,「就他那张破嘴,什么时候说过靠谱的话?」 顾夫人嘆了口气道:「知子莫若父,他的确是骗我的。」 「……」顾老将军。 「我去墨竹院问了,没有叫秋竹的小倌,更没有长那么高的小倌。」 书房里再次陷入沉默。 两人心中都有了一个猜测,但都不敢说出口,仿佛只要不说出来,这件事便只是他们多虑了而已。 「明日,我找人去林家提亲。」顾桓忽然道。 顾夫人抿抿唇:「好。」 顾放压根儿没想到,不过片刻的功夫,他们竟然已经替他把婚事定下来了。 第82章 果然是天作之合 江陵带着掌鉴司的一众人一早从商都出发,按着掌鉴司的一贯风格,依旧是悄摸摸走悄摸摸回。 顾放从庄舟那儿知道了时间,早早便在掌鉴司门口等着,如他所料的是,君若寒果然也来了。 毕竟从现在开始,江陵就是自己的人了,他当然要表达一下对他的重视。 「江副总司,一切小心。」顾放看到江陵的眼睛,便心生愧疚,千言万语只能化作一句嘱咐。 「你今天穿的蓝色衣服吧!」前言不搭后语的,江陵道了一句。 顾放眉峰微挑,有些激动地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怎么知道,能看见了?」 下一刻江陵准确无误地一把抓住人的手腕:「能见些光了,深色的东西也能模煳看见轮廓。」 顾放手腕一紧,说真的他刚才压根儿没看见他是怎么出手的。 「那就好那就好,说明在慢慢恢復了。」顾放由衷地高兴。 「咳……」 君若寒交代完庄舟,一转眼便看见两人拉拉扯扯,于是忍不住咳了一声。 江陵兀自勾了勾嘴角,才松开手,往顾放面前又进了两步,还微微倾身在他耳边低语:「我的桌案上放了一个匣子,里面是送你们的东西,别怪我没提醒你们,收敛一些。」 顾放一时半刻没有明白他在说什么。 你们?这个「们」是谁? 「我只有一个请求,替我照顾好江童。这是钥匙……」江陵手一伸便往他腰封里塞了个东西,有点儿硌人。 君若寒在后面眉头拧得更紧了。 下一刻江陵转过身朝君若寒的方向顿首:「皇上若无其他吩咐,臣这就出发。」 君若寒上前两步,用仅有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道:「若是瘟疫,如若控制不住,你当如何?」 江陵扯扯嘴角:「及时止损。」 君若寒退开,看着他道:「出发吧!」 「是。」 目送江陵他们走后,顾放摸了出腰封里的东西,一把钥匙。 江陵走后,他的公务都暂且由顾放代理,正好要去整理公文,顺便看看他说的匣子里究竟给他留了什么东西。 君若寒也没立刻回宫去,反而跟着顾放一起进了掌鉴司。 「你怎么不回去?」顾放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刚才江陵跟你说什么了?」君若寒目视着前方,一派帝王的威严,根本看不出来他跟顾放这个小小的少使在聊天。 说完不待顾放回答,自己又加了一句:「说什么都没必要靠那么近吧!」 「你这醋吃得没完了是不是?」顾放啧了一声。 「是没完,吃完江陵的还有流烟的,哦对了,我差点儿忘了,还有一个林姑娘。」君若寒冷冷一哼。 「怎么又跟林姑娘扯上关系了,那晚上不是都跟你说清楚了吗?」顾放有时候真的很想知道这破孩子脑子里除了吃醋还能不能有点儿别的东西了。 「清楚什么了?清楚了你还去人那儿提亲?」君若寒说。 「提……我什么时候去跟人提亲了?」两人一路拌嘴一路到了江陵的办公处,「你这青口白牙一碰,就给我扣帽子,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说着还伸手在他心口处戳了戳。 江陵喜欢安静,他办公的房间在整个掌鉴司里可以说是最偏僻的了。 这边儿一般不会有人随便过来,所以顾放的声音也不自觉的抬高了,行事也没那么谨慎了。 正此时拱门外走进了一名掌鉴使抱着一堆公文,正巧看见顾放戳着当今天子的胸口,那样子还带着儿挑衅。 掌鉴使勐的顿住脚步,不知该是进是退。 顾放脸色一变,戳着君若寒胸口的指头瞬间变成掌,轻轻地在他衣服上扫了扫:「皇上,您这是不是蹭灰了啊?」 蹭灰?什么鬼,顾放差点儿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嗯,这掌鉴司该举行一次大扫除了。」君若寒僵着脸无奈地配合他的胡话。 那名掌鉴使疾步行至君若寒面前:「见过皇上,属下这就去通知祁总司。」 第127页 「嗯。」君若寒道。 只见那名掌鉴使推开江陵办公处的门,将公文都放进去之后,当真朝祁远的办公处走去。 看样子是果真得大扫除了。 「啧,完了,又要劳动了。」曾经整理卷宗室给他留下的阴影实在太大,听到扫啊、整理啊,这类的字眼,顾放就觉得脑仁儿疼,转而又怪起了君若寒,忿忿地瞪着他,「都怪你,说什么提亲不提亲的。」 「顾老将军昨天真的着人去林家提亲了。」君若寒跟在他身后进了屋公务室。 「……」 「不过你不用高兴,你被人拒绝了。」君若寒接着道。 「你哪里看出我在高兴了?」顾放一眼便看见了桌上的木匣子,把它搬到桌子中间。 「林姑娘说不想嫁一个残废。」 「不是,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啊,我不知道的你都知道了,谁知道你是不是在骗我?」顾放说。 几个知道不知道竟还让君若寒听懂了:「关于你的,我知道的事无巨细。」 「你他娘的派人盯我呢!」顾放忍不住爆粗。 「是啊!」 哇,简直不要脸,承认这种事居然毫无愧色,顾放拜服。 「咔嗒」一声,匣子上的锁开了。 顾放招手让君若寒过来:「你不是问江副总司跟我说什么了吗?他说有东西给我……们。」 顾放说到这儿,才恍然大悟大概明白了江陵口中「你们」的这个「们」指的是谁。 「我们?」君若寒重复一遍,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顾放打开盖子往里面瞥了一眼,当场怔住:「这……」 君若寒上前一看,眉心也拧成了麻花,将匣子里的东西拿了出来,上面的两个名字正是出自自己之手。 顾放有好多话想说,好多问题想要质疑。 比如,江陵怎么会有这个花灯? 他知晓他们俩的关系了? 为什么没有公之于众,也没有向他或君若寒求证? 把这个保存这么好又留给他们是什么意思? 最后却汇成了一句话:「我们……果真是天作之合啊,两盏灯都受到了河神的祝福。」 君若寒看他一眼:「虽然你说的没有错,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吧!」 是啊,现在问题可大了。 顾放突然扭过身看他,眉毛立着颇有些生气:「还不都是怪你,都说让你不要写了,你非不听,这下好了吧!」 「谁知道河神这么看好我们呢!」君若寒嘆道。 「现在可怎么办?」顾放看着那保存完好的花灯发愁,「也不知道这事儿他有没有跟别人说。」 君若寒冷静下来反倒一点儿都不担心了,将那写着他们名字的灯放回匣子里,盖上锁好:「放心吧,他既然说把这个东西留给我们,也就是要跟这件事撇清关系,当作什么都不知道。」 「是这样吗?」顾放还是有点儿担忧,不过转念一想他最后那句「收敛一些」,大概是在警告自己吧。 「除了这个他还说其他的了吗?」君若寒问。 「他说让我替他照顾好江童。」顾放说。 「既然如此,你也不必担心了。」君若寒说,「这个就是他的交换条件,你只要把江童照顾好了,他就会当作什么都不知道。」 顾放点头。 其实江陵大可不必如此,即便没有任何条件,他让他照顾江童,他也会答应的。 但是他知道江陵不喜欢欠人人情,当初一碗模样丑的别致的元宵,他都要请一顿花月楼的山珍海味来还他,更别说照顾江童这种人情了。 「那现在,这个花灯怎么办?」顾放问,其实最保险的就是把它烧了,但是说真的,他有点儿捨不得。 就像君若寒之前说的那样,喜欢一个人恨不得连自己早上吃了什么都想告诉对方。而他则是想将见证过他俩感情的东西都收藏起来。 「留着吧!」君若寒哪里看不出他的心思。 「可是……太冒险了吧,万一被人发现……」顾放有点儿摇摆不定。 「那烧掉吧。」君若寒道。 「……」顾放瞪着他,「你说真的?」 「假的。」君若寒笑道,「这个给你留着,你把那个『鸳鸳壁合』给我。」 这种类似交换定情信物的感觉,真的是又让人既不好意又觉得甜丝丝的。 「那我得锁好了,千万不能让我娘给看到了。」说起这个,顾放有点儿低落,「我爹上次看见我们,都怀疑我了。」 「为什么?」君若寒有点儿奇怪,虽然那天晚上他们是有些亲密了,但还没到暧昧的程度,一般人看见两个男人嬉闹,顶多会认为他们感情很好,断不会往那个方向去想。 「他们提到了陆伯伯,我娘说让我爹不要因为陆伯伯的事就草木皆兵,所以我猜,陆伯伯他是不是也……」顾放说。 对于顾放从小祭拜到大的这位陆伯伯,君若寒有所耳闻,不过都是从顾放嘴里听说的。 「对了,我娘还说陆伯伯曾经入宫做过一年你们皇室的御用画师呢!」顾放道。 「也许宫中还有人知道他,到时候我问问,如果他也和我们一样,就难怪你爹会怀疑了。」君若寒说。 第83章 顾少使求见 下午回将军府的时候,顾放果真将那个木匣子抱走了。 第128页 刚到家门口,就见一个清俊的少年挎着小包袱在将军府门口来回徘徊,那样子像是在等人。 走近一看,是江童。 江童看见顾放回来,不知怎么的想到了那天晚上看到的画面,忽然有些不好意识与之对视。 「顾少使。」江童朝顾放拱手。 「我这都回家了,别这么叫我,你叫江陵哥哥,我与他同岁,你要是愿意叫我顾大哥便是。」顾放说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知道为何江陵放心不下江童,他此去奉县可以说是直接与柳太尉翻脸了,他怕江童被自己牵连受到伤害。 「顾大哥。」江童试着喊了一声。 「你来多长时间了,怎么不进去?」顾放边说边领着人进了府。 「我想还是等你回来了,再拜访比较好一些。」江童道。 江童和江陵一样,都是孤儿,他在江童身上仿佛看见了江陵的影子,性格非常敏感但行事却非常得体,那种时刻克制自己的得体。 似乎是为了让身边的人舒服刻意为之。 「到了这里就当成是在家吧,我这府里也没什么规矩,下人也少。」顾放说着抬手招来了顾九,「我先找人带你去看看客房,晚上再带你去见过我娘。」 「好。」江童点点头,但一点也没有要跟着顾九离开的意思。 「还有事?」顾放问他,他看见江童总会把他想成是江陵少年时,对江陵的那份愧疚便自然而然转移到了江童身上,对人自然也更亲和一些。 「那个……」少年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无妨,跟我不必这般,我和你哥哥算是……朋友,有话你可以直说。」虽然这个「朋友」是被江陵否认过的。 「君若寒是谁?」江童果然很直接,哥哥只说不能跟别人提起这事儿,可没说不能跟当事人提起啊。 此话一出,别说是顾放了,就连旁边的顾九都震住了:「大胆,竟敢直唿圣上名讳,被人听见可是要杀头的。」 顾放这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江童为何会问这个问题,当即一巴掌甩在顾九的胳膊上:「就你长了个嘴会嘚吧嘚,平时不见你多聪明,就这会儿特么反应快。」 他知道,江童一定是看过那个花灯了。 顾九闭了嘴,有点儿委屈地看着自家主子,他又哪里说错了? 一旁的少年早在顾九说出「圣上名讳」四个字的时候就愣住了,那个跟顾少使黏黏煳煳的男人竟然是当今圣上,一时间他竟不知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来。 「我、我就随便问问,没有别的意思。」江童觉得自己大概是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秘密,说完便跟在顾九身后离开了。 顾放在那儿呆立了半天,忽然骂了一句:「娘的,这个江陵是怎么教孩子的……」 未央宫 君若寒处理完政事忽然想起了顾放口中的陆伯伯,于是招来了喜公公。 「皇上说那名画师姓陆?」喜公公一双浑浊的眼睛耷拉着,似乎在努力回想,片刻之后还是摇了摇头,「奴才没有印象。」 君若寒一双利眼沉了沉:「果真?」 「奴才不敢欺瞒皇上。」喜公公吓得双膝跪地。 「罢了,你下去吧!」君若寒看着他良久方道。 「是。」 喜公公走后,君若寒招来卢笙去了一趟藏宝阁,可惜一无所获,就连多年前留下的宫廷画中,都没有一个落款是姓陆的。 带江童见过顾夫人之后,顾放思来想去,觉得还是有必要跟江童谈一谈,至少要让他知道这件事情的严重性。 「叩叩!」 「请进。」江童此时正坐桌边看书。 「看书呢!」顾放推开门走了进来,这间屋子之前是白羽住着的,哎,想念他可爱的儿子了。 「嗯。」江童应了一声之后,又想到自己那会儿问的问题,有些尴尬道,「顾大哥,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就……我就是来跟你聊聊,随便聊聊。」顾放自己也不好意思着呢。 「你是想和我聊你跟皇上的事吗?」江童说。 顾放一噎:「有的时候说话呢,意会就好,不用都说的那么清楚。」 江童似懂非懂点点头:「哦,那……你想聊什么?」 「……你是怎么知道,知道那个名字的?」顾放问,虽然他已经猜到了。 「你今天抱回来的匣子,是哥哥从家里拿走的,里面的东西是我从蓝水河东给捞起来的。」江童说。 「你,谁让你捞的?」顾放问。 「哥哥。」江童道,「其实灯会那晚我就看见你了,你们在猜灯谜,我还看见……看见他搂着你的腰。」 顾放一口气卡在嗓子眼儿,都不知该上该下了,当时他就顾着听君若寒猜谜了,哪里还注意到那厮搂着自己啊,却不想被这小孩儿看见了。 「我跟哥哥说了,哥哥才让我第二天天没亮就去捞灯的。」江童说起那天的事,像是献宝一样。 「他怎么知道我们会去放灯?」只是看到了他们猜谜就指使人去捞灯? 「哥哥说……」少年狡黠地看了顾放一眼,「他说像你这样看啥啥有趣的人,不可能不去的。」 顾放撇了撇嘴,看来江陵对自己还挺了解。 「不过你放心,哥哥说了要我不要把这件事到处说。」 第129页 「那我们可约定好了,如果再有其他人知道,我一定把你脑袋剃秃。」得到了江童的保证,顾放也不准备呆下去了,童言无忌,谁知道这孩子好奇心一起来会问出什么样尴尬的问题。 「顾大哥……」 顾放的屁股刚抬起来,江童就叫了一声,他转头等着他的后续。 「你喜欢他吗?我是说……皇上。」 看吧,小孩儿都是魔鬼。 「不然呢?」顾放没有直接回答,却给了个更加肯定的答案。 「那他喜欢你吗?」江童一下坐直了身体,仿佛刚才顾放的回答给了他追问下去的勇气,而且他似乎对这个话题非常感兴趣。 「当然。」顾放这回的回答却是毫不犹豫信心满满,甚至还挺直了腰板,一点儿都不含蓄。 像他这样优秀的青年,能不招人稀罕吗? 「那……你们会一直在一起吗?」江童又问,不知为何眼里还带着点儿希冀,像个操心他终身大事的老母亲。 顾放一顿,竟不知该如何回答了。 他们会一直在一起吗? 他不知道。 「既然你们互相喜欢,为什么会犹豫?」江童道。 「……这,你不懂,我们都是男人,你见过男人和男人成亲的吗?」顾放说。 江童摇头,又道:「可是你说你们两情相悦。」 「但是男人不能和男人成亲的。」 「你的意思是两情相悦也不一定要在一起是吗?」少年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染上了疑惑。 顾放不说话了,他们两情相悦为何不在一起? 是啊,为什么不呢? 因为他们都是男人。 「你们以后会各自娶亲吗?」江童似乎对他们有着没完没了的好奇。 而这些问题却像是一个惊雷,打醒了他。 从两人互通心意以来,顾放觉得自己一直像是活在梦里,周围都是烟雾缭绕,他看不清四周,甚至看不清自己,只想着享受两人之间难得的相处时光,哪怕是互相拌嘴都是高兴的。 可现在,那层雾被江童撕开了,他看见了他爹娘,看见了太后,看见了宋国公沈小姐,甚至看到了大樾,唯独看不见他们的以后…… 「会吗?」见他似乎在神游,江童又追问了一句,而且有些着急,似乎这个答案对他来说非常重要。 顾放抬眼对上他,勾了勾嘴角:「这个问题,我要问过他以后再回答你。」 「啊?」江童满脸都是疑惑,「你要问……顾大哥你去哪儿?」 他话还没说完,顾放已经推门离开了。 入夜时分,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快要入秋的雨不同盛夏那般,扑扑通通一顿乱砸,然后就爽快地结束了,反而嘀嘀嗒嗒像是要敲进人心里一般。 「皇上,顾少使求见。」卢笙在通禀之前其实是有所犹豫的,这么晚了,皇上明早还得上朝呢。 可是来的人是谁,是顾少使啊!向来在主子这儿待遇不一般的顾少使。 于是他顶着被骂的风险,还是进了寝宫。 君若寒已经躺在床上进入了浅眠的状态,他入睡向来困难,这会儿被人叫醒,只觉得一股子邪火窜到了头顶。 「谁?」男人从床上坐起身,满脸不赖。 「顾少使。」卢笙小心翼翼看主子一眼,立马又垂下了头。 「顾放?」君若寒捏了捏眉心,怕是自己听错了。 「是。」卢笙道,「皇上若是不想见,奴才这就打发他走。」 「让他进来。」君若寒说着,已经掀开被子下了床,拿起了外衫懒懒地披在身上。 顾放进来的时候,吓了君若寒一跳。 浑身都湿透了,一言不发站在他面前瞪着他,没错,就是瞪着,且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不常见的冷厉气场。 「我有事问你。」 两人对视半响,那人终于启唇。 第84章 不是你想的那样 君如寒将外衣褪下,也不介意他身上都是雨水,直接披在他身上,拉着他绕过了屏风。 「你这是有问题来问我,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来打我的呢!气势汹汹的。」残留的睡意都被他这气势给赶跑了。 顾放将装着花灯的匣子放到他床头的置物架上:「你要的『鸳鸳壁合』给你带来了。」 「明日我派人去取便是,不必你大半夜还特地跑一趟。」虽然师兄特地跑一趟他还挺开心的,「你有什么问题要问?」 「问你问题只是顺便。」顾放捞起他床头放着的水直接灌了一口,「我主要是来睡你的。」 「睡……不是,你再说一遍。」他都有点儿怀疑自己是不是刚醒,脑子还没清醒。 「我来睡你。」顾放毫不介意,当真又重复了一遍,然后目光灼灼看着他。 「雨下的也不是很大,这就发烧说胡话了?」君若寒用自己的额头贴了贴他的,没有发热啊! 「我现在很清醒,没跟你说笑。」顾放一脸严肃,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上奏什么要紧的天下大事。 君若寒被他这一本正经的样子给逗笑了:「可是你都没有提前跟我约好。」 「你上回不是还说,谁做这事儿还提前约的?」顾放瞪了瞪眼睛,觉得这傢伙想毁约。 「哦,那你今天去拜佛祖没有?你上回还说要去上香纪念一下。」君若寒拍了拍他肩膀,让他坐下。 第130页 「没有。」他老实道,「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 「我要是说不行呢?」君若寒有点儿头疼,这个师兄可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虽然他也觉得两人之间的关系可以更进一步了,但是这个时间这个地点,怎么看都不合适。 「你说不行?」顾放的声音忽然拔高,一掌拍在旁边的床栏上,「今天天王老子说不行都不好使,我就是要睡你,就今天,就这儿。」 说着还指头朝下指了指自己坐着的龙榻。 君若寒眉心微拧看着他一副气吞山河的无赖样儿,忽然捏着他的下巴问了一句:「你是不是喝酒了?」 顾放仰着脸舔了舔嘴巴,伸手掐着食指尖儿:「就一点点。」 一点点就跑到他床边儿说要睡他,那再多一点点他会作什么妖? 君若寒都被他气笑了:「为什么喝酒?」 「壮、壮胆。」顾放说。 「那为什么只喝一点点?」 「我怕喝醉了……你知道的,男人要真烂醉如泥可就什么都做不了了。」顾放义正严辞,解释地有理有据,没毛病。 合着你考虑的还挺全面。 「别闹了,我着人送你回将军府。」君若寒撒手,他不想跟个醉鬼纠缠,虽然他看起来不像是一般人喝醉了耍酒疯,但他知道这个状态的顾放最是难缠。 「你……」顾放生气了,「今天我走了,以后你都别去找我了。」 这话有点儿严重,君若寒还真是好好考虑了一下,最后深深嘆了口气:「那这样,你先去霜月殿沐浴更衣,这一身又是汗又是雨的。」 「好。」顾放迫不及待,立马起身朝门外走去。 「着什么急,我陪你过去。」君若寒一把将人拉住。 他这横冲直撞的样子,当真让人放心不了。 君若寒想着既然只喝了一点点,也许去浴池里泡一泡酒就醒了。 可没想到的是…… 霜月殿 「你洗吗?」顾放问。 「……」君若寒看着眼前这个一边脱着衣服嘴巴还停不下来的人,只想一脚把他踹下去好好喝喝浴池的水。 「你洗不洗?」顾放又问了一遍,「浴池啊,挺刺激的。」 他试图说服他。 「我不洗。」君若寒眼中跳动着熊熊的火焰,却果断拒绝,「你那点儿小心思别以为我不知道。」 顾放嘿嘿一笑,还难得有点儿不好意思,伸手在他腰间繫着的绸绳上轻轻勾了一下:「这么不爱干净啊!」 君若寒一口气梗在了嗓子眼儿:「嗯,邋遢惯了。」 「啧,没意思。」顾放有些不满地哼了一声。 浴池啊,君若寒啊,想想都带劲儿。 可惜,人家不愿意。 君若寒见他那模样,凤目一沉,捏着眼前人的下巴,「想好了?」君若寒保持着理智最后问了一句。 「你怎么回事啊,啰啰嗦嗦娘们儿唧唧的!」顾放一把揽住他的脖子,刚要凑上去便被人用两根手指顶住了额头。 下一刻,脚下一空,被人推着脑门儿扔进了池子里。 「啊~」 伴随着尖叫声,噗通,浴池里溅起了巨大的水花。 「皇上?」 后在殿外的卢笙听到这么大的动静儿,忍不住担心,唤了一声。 「在外面呆着,听到任何声音都不准进来。」君若寒的声音里压抑着怒火。 主子说呆着不许动,卢笙自然是不敢动的,只是忍不住想,这顾少使怎么洗个澡也能洗出这般声势,好生厉害! …… 半响过后,霜月殿恢復平静。 顾放耷拉着脑袋,浑身湿漉漉地坐在浴池便,像个霜打的茄子。 「醒了吗?」君若寒双手环胸居高临下盯着某人的头髮旋儿。 「醒了。」顾放蔫儿蔫儿道。 「刺激吗?」 「刺激。」他都喝饱了能不刺激吗? 「我说不行,好使吗?」君若寒又问。 「好使。」您是皇上,您说啥,都好使。 顾放简直要被自己气死了,因为江童那个小屁孩儿的几句话就跟中了邪似的,脑子一热就跑来了。 最重要的是他居然还喝了酒…… 对于进宫来找君若寒的那一幕幕像是被割裂成了许多碎片,东拼西凑之后,竟然发现一块儿都没少,面对自己喝了酒还能有这么好的记忆力,顾放都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了。 这人可算是丢到家了。 「你说是顺便有事问我,现在就顺便问一下吧!」君若寒算了算时辰,他大概也不用睡觉,一会儿直接就上朝了。 「就、就是……哎,算了,不问了。」顾放爬了起来,整了整自己乱七八糟的头髮和衣服,就往外走去。 江童问的那些问题要是从自己嘴里问出来,怎么听都觉得矫情。 「去哪儿?」君若寒扣住他的肩膀。 「回将军府啊,难不成还要我再顺便给你搓个澡?」顾放没好气道,也不知道在气江童还是气君若寒,抑或是在气自己。 「你这衣衫不整的,就这么回家?」君若寒反问。 「那……」 「我让卢笙送你回去。」君若寒说。 顾放想了想,也只能这样了。 还没走出霜月殿,卢笙的声音便传了进来:「皇上,丞相大人求见。」 第131页 「苏师兄?」顾放小声道,这个时间都求见到霜月殿了,估计是有什么大事。 「让丞相去御书房。」 「不必去书房,我就来传个话。」君若寒话音未落,苏彦青已经推门进来了。 看到眼前衣衫不整的两人时,苏丞相只觉得他的头顶都在冒烟儿,目光在两人之前来回摇摆,脸色铁青:「你、你们这是……」 顾放吓得忙摆手:「不是,我们没有,不是你想的那样。」 君若寒没说话,只肃着一张脸。 苏彦青不信顾放,却信君若寒,最后目光定在顾放脸上:「我是来给你传话的。」 「我?」顾放指着自己的鼻子。 「江童让顾九来给你传话,顾伯伯在你的书房,看到写着你们名字的花灯了。顾九进不了宫,便去相府找了我。」苏彦青说道,「你回府的时候,提前想好怎么跟二老解释这个事。」 「他……他怎么会看到……」顾放只觉得背心儿都在发凉。 室内陷入一片沉默,顾放早已经吓的面无血色。 「我跟你一起回将军府!」君若寒捏了捏他的肩膀道。 「你疯啦!」顾放断然拒绝,「我爹看到你,肯定会拿刀砍死我的。」 「你们不要乱了阵脚,等顾放先回去探探二老的态度再做打算。」苏彦青作为唯一一个还算镇定的人,接着道,「再说,皇上也快封后了,顾放你先回去认个错表个态。兹事体大,相信顾伯伯也不会想着把事情闹大。」 见顾放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拧着眉抿着嘴,苏彦青拉了他一把:「先跟我走吧。」 「苏师兄……」君若寒叫住苏彦青。 苏彦青回头看他。 「你与他一道回将军府,看着他一些。」君若寒不放心地交代道。 「嗯。」苏彦青点头,「有事我着苏未来报。」 君若寒目送两人离开,拢在袖子下的手渐渐收紧,虽然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却没想到是在他们都毫无准备的情况下。 第85章 心里跟明镜儿似的 顾放回到将军府的时候,天边都已经隐隐泛起了鱼肚白。 府里一如往常那般安静,只有早起的管家和几个僕人已经开始了一天的劳作。 但顾放知道,在这一片平静之下,潜藏着怎样的暗涌。 「小将军,你这是怎么啦?」福伯一见他这狼狈的模样,忍不住上前询问,「老爷和夫人在书房等你呢,也不知道是通宵没睡,还是起的太早。」 「无事,去忙吧!」顾放摆了摆手。 「先去梳洗一番再去见二老。」苏彦青说。 顾放去沐浴更衣的时候,苏彦青就在屏风外面守着,这让他有点儿尴尬。 「师兄,你到门外守着也成,非得跟我这么隔着一扇屏风……我怪不好意思的。」 「你还不好意思?你以为我想在这儿守着?」苏彦青横眉怒目,为了他们他也是操碎了心。 不是他非得守着,是他觉得以顾放的行事作风,从窗户逃走绝对是有可能的。 顾放还没从浴桶里出来,江童便来敲门了。 「顾大哥你好了吗?」江童在外面敲了两下问,「顾伯伯说让我来叫你过去,还说他们知道你回来了,你要是敢悄悄跑,被他逮着就打断你的腿。」 顾放的膝盖勐然一痛,干什么干什么,一个个的防他跟防贼似的。 他要是在别的事上犯了错,跑路什么的,那确实可能发生,但这件事上,他不会逃避。 「马上就来。」顾放说着从浴桶里站起了身,拿了衣服穿上。 去书房的路上,顾放锁着眉,抿着唇,那样子颇像是要赴死一般,一旁的江童都忍不住为他担忧:「顾大哥,顾伯伯会打你吗?」 方才装出来的壮烈形象瞬间破功,他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我都多大了,还能被老爹打?」 「哦。」江童点点头,又道,「你也真是太不小心了,那匣子都没锁,就搁桌上呢,谁进去一个顺手,还不就发现了。」 「没锁?」顾放大惊。 仔细回想一下,他喝了点儿小酒以后正准备去宫里呢,结果想到君若寒说要那个『鸳鸳壁合』,于是他又折返书房去拿。 他怕拿错,于是把两个匣子都打开了,最后抱走了一个。 至于剩下的那个到底有没有锁,还真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不过既然这么轻易被发现了,那他肯定是没锁。 「对了,我爹大半夜的怎么会突然来府里?」顾放问,谁想得到深更半夜的,老爹回来,还刚巧就发现了。 「听福伯说好像是因为林姑娘的事儿。」江童说。 「林姑娘?」怎么又扯到林姑娘了? 「说是因为你故意在人面前装瘸,人家才拒绝这门亲事的。」江童也只是听福伯随口提了一嘴,至于这林姑娘是谁,和顾放有着怎样的渊源,他可是什么都不知道。 「我没故意,我就是瘸的。」顾放说着,还专程瘸着腿走了两步。 结果被一旁的苏彦青一巴掌甩在后脑勺上:「皮痒是不是?一会儿进去了顾伯伯会给你挠。」 说着话,三人已经到了书房门口。 虽然天已经快亮了,但里面依旧是烛火摇曳。 顾放甚至能想像这间屋子在这深夜里亮整整一个晚上,两位老人在里面一夜未曾合眼。 第132页 他忽然觉得自己很不孝。 「进去吧!」苏彦青说。 顾放想要敲门,却觉得手上似乎坠了千斤重的东西,怎么都抬不起来。 「你帮我敲一下门。」他觉得唿吸都有些不畅了。 苏彦青深深看他一眼,伸手在门上轻轻敲了两下。 「进来。」 是他娘的声音,只是声音中除了疲累,听不出有别的情绪。 可越是这样越让顾放担心和害怕。 苏彦青朝他使了个颜色,顾放这才深吸一口气,一掌按在门上,一用力,门便开了。 看着他走进去,江童站在走廊下望着苏彦青:「他不会有事吧!」 「那得看他自己作不作死了。」苏彦青道。 两人立在那儿转身看着屋檐上嘀嘀嗒嗒的雨珠,心中俱是在为里面的人担心。 这个书房顾放用了这么长时间,早就当成了自己的地盘领域,但是在自己的地盘上还心里发憷,这是头一回。 仿佛这里不是他熟悉的办公看书的地方,而是什么阎王殿。 于是刻意放缓了脚步。 只是走得再慢,从门口到里间也就小几十步的距离,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穿过了琉璃隔帘。 脚尖顿住,他甚至能感受到晃动的帘子触着他的嵴背,却也没再往前一步,远远地看着坐在桌案边的二老。 「爹,娘……」顾放只看了一眼便垂下头,没敢细看两人脸上的表情。 「把官辞了。」 良久,顾桓才开口道了一句,声音嘶哑难听,许是长时间没有说话的原因。 顾放抬头看一眼他爹,脸色冷得可怕,言语间全是让人不容置喙的**感。 「爹……」他低声喊了一句。 「我不是在跟你商量,林家那儿我也解释清楚了,等你把官一辞就成亲。」顾桓强硬道。 「爹?」顾放这下是真的慌了,急道,「我不会娶林姑娘的。」 「那你想娶谁?」顾桓忽然发难,一把将桌上的茶碗狠狠砸了过来。 也不管有没有将人砸出伤来,瞪着眼睛看他:「娶你那小师弟?」 顾放没敢躲,任由茶碗迎面而来,结结实实砸在他额头上。 门外的江童听见动静忍不住担心地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小声道:「丞相大人,顾大哥他……真的没事吗?里面好像……打起来了啊!」 「你放心,给他是个胆子,他也不敢跟他老子动手。」苏彦青面色平静道,「只是他这回犯的浑,比他前二十几年加起来都严重,只要不死,都算没事。」 顾放这一遭终是要走的,只希望他能撑住。 「顾大哥,很厉害。」江童忽然说。 「嗯?」苏彦青侧了头去看身边的少年,只觉得他看起来似乎比当初住在自己府上的时候长大了许多,面容都更加硬朗了。 「他居然敢喜欢皇上啊,高高在上的天子。」江童说着,眼睛里还满满都是羡慕。 「他啊,从小就是个无法无天的性子。」说到顾放小时候,苏彦青忍不住笑了笑,「别看他在人前总是懂得审时度势,不能惹的人绝对不敢轻易招惹。可是他一旦认定要做的事,那便无论如何都阻止不了。」 「小时候他第一次跟人约着要去青楼,那时候估计跟你差不多大,被顾伯伯知道了,顾伯伯把他狠狠揍了一顿,锁在房里。结果呢……那厮顶着鼻青脸肿的大脸还是悄悄爬了窗户去了。有时候吧,他这人也挺讨打的。」苏彦青嘆道。 江童听的很认真,想像了一下那个画面,觉得又滑稽却又为他开心,这样恣意潇洒才是人生啊…… 黏腻的液体瞬间挨着眼角边划过,顾放眼睛却眨也没眨。 他能感觉到他爹扔茶碗的时候,他娘动了一下,但终究没有说话。 「既然你们都看到了,我也不瞒着你们了。」顾放伸手在眼睛边儿上擦了一下,撩了袍子跪在地上,「我知道我不该这样,我也不想这样……」 「可是,这种事不是我说不该不想,就不会发生了。」 「你……你喜欢男人,喜欢谁不行,那位是谁?那是万人之上的天子啊!」顾老妇人终于还是忍不住出了声。 顾放抬眼去看她娘,他娘从来都是个大女人,从不多愁善感,暗自抹泪,有什么不如意的只管找他爹发泄了。 有苦从来都是别人吃,自己受不得半分委屈。 可此时,他看到她红着眼眶,眼睛里满满的血丝,忽然很想上去抱抱她。 「娘,若是可以,我也不愿喜欢的那个人是他。」顾放鼻尖一酸,眼眶有点儿发热,「可我是个俗人,七情六慾不受自己控制,我从十几岁的时候就知道我喜欢他了,我也用尽了各种办法去拒绝,但是最终都没能成功。」 「十几岁,十几岁你知道个屁,你知道什么是喜欢吗?」顾桓听他这些不知悔改的言辞,就火大,一掌差点儿没把桌子给拍断了。 「我就是知道,我喜欢他,心里跟明镜儿似的。」顾放挺直了身板儿反驳道,「爹你知不知道在大隅岭我快被烧死的时候,是他不顾一切去救了我……」 「他的救命之恩,我们顾家可以给他当牛做马结草衔环来报,但绝不能让你行差踏错。」顾夫人苦口婆心道。 「他救我不是为了让顾家对他感恩戴德,他也只是喜欢我而已。」 第133页 「你给我闭嘴。」见他说的话越来越不堪入耳,顾桓怒吼一声,「看来你是不打算改了。」 「爹,你告我我做错什么了?」顾放直直看着他爹,没有丝毫畏惧,「我喜欢他,我没有杀人没有放火,怎么在您眼中就是十恶不赦了?」 「放儿……」顾夫人看到他那梗着脖子不服软的态度,忍不住流下了泪,「你是真的想要了我们的命啊。」 第86章 祠堂反省 「娘,我没有想要谁的命,我只是想喜欢自己喜欢的人。」顾放说。 他觉得这个道理实在太浅显易懂,可为什么就是跟他们解释不清楚呢! 「你喜欢男人还是喜欢女人,娘都已经可以不管了,但这个人断不可以是当今天子。」 顾放不知道是怎样的绝望才会让一个作为母亲的人说出,你喜欢男女无所谓这样的话,他紧咬着唇,良久终于还是道了一句:「可我只喜欢他。」 「那就给老子憋着。」顾桓赤红着眼腾地站起身,「你要是非梗着脖子喜欢他,行,我也管不到你心里头去。但是,你给我记住了,不准让人知道,不准让人起疑,你娶你的妻他封他的后,你能做到吗?」 你娶你的妻,他封他的后? 然后在成亲当天是不是还要互道一句恭喜? 他怎么可能做得到。 「爹,喜欢一个人是憋不住的。」他轻声道,「别说是看他成亲封后了,他多看那沈小姐一眼,我都不高兴。」 「你这个不知廉耻的东西。」顾桓一脚踹翻了面前的书案。 他这张书案是后来换的,红木的,分量可一点不轻,就这么被他爹一脚踹翻了。 「喜欢一个人为什么要觉得羞耻?」顾放反问。 「放儿,不要再说了。」顾老夫人拉着顾老将军轻轻给他顺着气,对顾放道,「你先去祠堂跪着,没有你爹的允许不准出来。」 顾放垂了头没有说话。 书房门被打开的时候,门外的两人第一时间转过身去看,出来的顾老将军和顾夫人。 前者面色铁青,后者拿着帕子掩面。 「顾伯伯……」苏彦青上前一步,叫了一声。 顾桓抬手打断他:「你先回去。」 苏彦青一怔,扭头看了江童一眼,后者回以一个放心的眼神。 「那我先走了。」苏彦青看了看空荡荡的房门,也没见顾放出来。 「小江啊,你进去劝劝他,啊!」顾老妇人擦了擦眼角的泪朝江童道。 「是。」 二老离开书房以后,江童早已忍不住沖了进去。 「顾大哥?」 琉璃帘后,一个男人跪在那儿,腰背挺得直直的,脑袋也摆得直直的。 「顾大哥你没事吧?」江童绕到他面前,再一看吓了一跳。 只见那人脑袋上黏黏煳煳一大片的血迹,看不出伤口究竟有多大,但都顺着半边儿脸淌了下来,应该伤的不轻。 「你这、该不是在用自残来威胁他们吧?」江童忙拿过一旁架子上的布巾,蹲下身要给他擦一擦。 「自什么残,是我爹拿茶碗砸的。」顾放勐的抬手打断他的动作:「这是抹布。」 「啊?不好意思。」江童把抹布扔到一边儿,「你不是说你这么大了,你爹不会打你吗?」 「那我哪儿知道他打我就不分年龄啊!」顾放说着,哎呦了两声,「快给我扶起来,腿麻了。」 江童刚将人扶起来,福伯便出现在门外。 「少爷,老爷让你去祠堂跪着反省,还说不认错就别出来了。」 顾放膝盖一疼:「我知道了。」 「少爷,你又怎么惹老爷不高兴了?你跟老爷服个软罢了,从小到大苦头没少吃,怎么就不长记性……」福伯摇头嘆息,他可是看着顾放长大的。 「好了,我这就去祠堂。」顾放说,这回不同以往,这个软不能轻易服。 然后朝江童小声道,「桌上的花灯,你帮我收起来藏好。」 江童看一眼桌子,点头:「好。」 顾放脑袋上的伤随意用干净的布巾裹了裹便被送到了祠堂,祠堂外还有人守着,而且这些人一看就是他爹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专程看他的,一个个高大魁梧,胳膊都快能赶上他的大腿了。 顾放刚在祖宗的牌位前跪下,祠堂的门便吱呀一声被关上了。 天早已亮了,但是祠堂里还是需要点着灯才能看清周围的一切。 他抬眼看着上面摆放着的几十个祖宗牌位,心中忽生愧疚和惧意。 难怪人一犯错就会被罚跪祠堂,这种地方的威慑力还是很强的,在这里他觉得他面对的似乎只有自己,却又像不只自己。 先虔诚地上了柱香,这才在蒲团上跪下。 他以为一个人在这里能静下心来想好多事情,可惜并没有。从他跪下的那一刻,脑子里就是一片混乱。 等他勐然清醒的时候,都不知过去了多长时间了,可能一个时辰可能半天也可能仅仅是一柱香的时间。 从腰以下早已没了任何感觉,肚子里饿得绞痛倒是能清晰地感受到。 既然他爹娘没有着人来送吃的,估计是准备就这么饿着他,好让他妥协了。 顾放的目光移到香案上的祭品上,先朝列祖列宗磕了个头,这才伸手拿了个梨,随意在身上擦了擦,卡擦一嘴便咬下小半个。 第134页 不知道怎么着,他现在忽然冒出一个想法,要是在陆伯伯的祠堂里反省多好,他还可以跟他说说话,毕竟从小都是这样的,他把陆伯伯当「朋友」,可是这里……都是他的长辈。 他把心中的郁闷说给他们听,这些长辈估计得跟他爹一样把他骂个狗血淋头吧! 简陋但干净的小祠堂里,顾桓负手而立,看着面前的牌位。 上面那个名字,是他的挚交好友,打从记事起他们便在一起玩儿,后来他上了战场他进了宫,本以为前途都是一片光明,却不想…… 「我是不是太过分?」顾桓拿着布巾仔细在那牌位上擦了擦。 此时此刻当然不会有人回应他。 「那个小子,你应该很熟悉了吧,他从小就不着调,我以为他捅破天也就能惹点儿鸡毛蒜皮的事,可没想到还真是让我刮目相看。」顾桓说。 「今晚我在这儿陪陪你吧,这都多少年了,咱们兄弟两个都没能好好说说话了。」顾桓说完,便在蒲团上盘腿坐下。 …… 香案上的东西被顾放不知不觉间就吃掉了大半,等他回过神的时候,忙捂住了自己的嘴。 天啊,还不知道会被关多少天,剩下的这些他得省着吃。 现在能确定早已经到了晚上了,跪是跪不住了,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头上流了太多血的原因,脑袋晕晕乎乎的。 于是小声赔了个罪,他便将一旁的几个蒲团并在一起一骨碌躺上面了。 小师弟知道自己在这儿受苦肯定会心疼坏了吧! 顾放突然笑出了声,他今天在说出「他也喜欢我」这句话的时候可是一点儿都没有犹豫呢,底气十足的。 这种能让对方给予自己坚不可摧的勇气的感觉真好,仿佛自己刀q-ia:ng不入。 闭上眼睛没一会儿,顾放便陷入沉沉的黑暗。 君若寒进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那人将修长的身体背对自己团成一团躺在蒲团上,蒲团太小,脑袋肩膀和半条腿都在地上放着。 心上一颤,君若寒大步上前,放下手中的食盒将地上的人捞进了自己怀里。 「师兄……」翻过他的脸,入目便是干涸的血迹,君若寒手下一顿,当即拧紧了眉毛,「师兄,快醒醒。」 「唔……」顾放**一声,皱了皱眉仿佛眼皮上放着重物,挣扎半天才勉强睁开一道缝。 看到君若寒担心又焦急的俊脸,顾放嘿嘿一笑:「居然还梦到你了,真好。」 说完便又闭上了眼睛,还在他怀里翻了个身,那样子竟是又要睡去。 「师兄,醒醒,我给你带吃的来了。」君若寒只觉得他混身都在发热,揽着他像是揽了个火球在怀里。 应该是发烧了。 顾放听见吃的,再次睁开眼,看着君若寒的脸半响。 「醒了吗?」 「醒了。」顾放说,眼睛里渐渐清明,但没动,就这么枕在他怀里仰头看着他,「你怎么来了?」 「我放心不下你。」君若寒看着他头上的伤,忍不住在他血液干涸的地方抚了抚,「疼吗?」 「疼。」顾放说,而后嘴角一翘,「但是我挺开心的。」 君若寒微怔:「别不是顾老将军把你打傻了吧!」 「说了你也不懂,带吃的了吗?」顾放问。 「带了,起来吃。」君若寒把食盒拿了过来,但见他一点儿都没有要从他怀里起来的意思,于是又道,「你准备躺着吃啊?」 顾放啧了一声,有些不情愿地爬了起来盘腿坐好,然后捧着自己的额头:「我是不是发烧了啊?」 「你自己还知道啊。」君若寒将食物拿出来,「一会儿我让江童熬了药给你送过来。」 「好。」有了吃的谁还管药不药的,顾放捧着碗,看着满满一大碗白米饭感嘆,「你这会儿就算是不给我菜,我也能把这碗饭吃完。」 从来都没觉得白米饭这么香过。 君若寒手下一顿,又把端起的菜放了回去:「那就不给你菜了,你吃我看着,能不能把一碗米饭吃完。」 「你这人讨厌不讨厌啊!」顾放拍了他一下,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开玩笑,于是自己动手把菜端了出来。 虽说没有菜也能吃完一碗饭,但是菜就在边儿上搁着呢,为什么不吃? 他又不傻。 第87章 抱一下 吃饱喝足,顾放甚至有了一种烧都退了的感觉。 「我给你把头上的伤重新包一下吧!」君若寒看着他头上那相当糙的包扎手法忍不住道。 「好呀!」顾放抹了抹嘴,盘腿面向他坐好,脑袋瓜子还往人面前伸了伸。 君若寒小心翼翼一手兜着他的下巴怕他乱动,一手拆着纱布,等一圈圈将浸透了血的布拆下来之后,他瞪着眼前的那个口子忍不住皱了眉:「你就这么进来了?都不提前找个大夫给你清理一下伤口吗?」 这一看就是没当回事儿乱缠的。 「我这不猜着你要来,专程让你看看好心疼一下嘛!」顾放不知道头上伤的有多重,还伸手准备摸一下,结果被人拍了下手背。 「别动,我去拿药。」君若寒眼眶有点儿酸胀,这个傢伙总是这般让人不省心,也不知道大他的三岁都长到哪儿去了。 「外面有人守着,你可千万别露面啊!」顾放在他身后压低声音喊了一声。 第135页 「我知道。」君若寒说完,就在他面前大摇大摆打开了祠堂门。 「……」顾放瞪着眼睛,这他娘的叫你知道? 然而外面一点动静也不没有,顾放起身,由于脑袋还晕着,晃晃悠悠走到了祠堂门口,只见几个大汉俱是靠在墙边儿睡着了。 他一时有点儿无语,堂堂天子也会用这种卑劣的手段。 「进去呆着,我马上就来。」君若寒见他跟着跑出来忍不住道。 等君若寒再回来的时候,屁股后面还跟着一个人,是江童。 顾放见这两个人走在一起,感觉挺微妙的,还记得昨晚就是因为江童这破孩子问了自己那么多问题,自己才会发酒疯跑到宫里丢了个人。 「顾大哥,先把药喝了吧!」江童把熬好的药递给他。 顾放一边喝药一边看着江童,总觉得这傢伙看起来欲言又止的,他得盯着他,免得他当着君若寒的面儿说出什么奇奇怪怪的话。 「皇上……」江童不负他所望,果然要开口。 「我喝好了。」顾放一把将药碗塞还给他。 「哦。」江童拿着碗又看着君若寒,「皇上……」 「哎哎哎,头疼,是不是又流血了啊?」顾放表情变得极快,一下面容扭曲得嗷嗷叫。 「我给你上药。」君若寒打开药箱。 「那我先走了。」江童嘴巴张了张,觉得还是把这里留给他们比较好。 江童走后,顾放也不哼哼说头疼了,安静地享受着君若寒的服务。 说真的,君若寒这手法相当温柔小心,比起陈太医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君若寒一边拿着干净的布巾给他清理干涸的血迹,一边问:「刚才江童分明有话要说,你怎么不让他说?」 「小孩子说话口无遮拦的,怕你受不了。」顾放道。 伤口已经清理干净了,约莫能看出是个什么东西砸出来的口子,能砸的流出这么多血可见使了多大的劲儿。 「我见他也有十三四岁了……」君若寒道。 「哦,怎样?」 「我十三四岁的时候已经开始意识到自己对你不寻常的感情了,虽然那个时候朦朦胧胧的。」君若寒说着,将手中的纱布折了两层,开始绕着他的脑袋缠圈儿。 顾放真的想翻个白眼:「不是每个人十三四岁都跟你这么早熟。」 虽然他自己也一样。 「其实他方才在熬药的时候已经问我了。」君若寒转而道。 顾放有点儿紧张:「问、问你什么了?」 「他问我为什么我们互相喜欢却不能在一起,只是因为都是男人吗?」 「那你怎么说的?」顾放忽然觉得有点儿口干。 「是你跟他说我们不会在一起吗?」君若寒反问。 顾放有点儿心虚:「我……我不知道,所以才……」 「会在一起,一辈子都在一起。」君若寒轻声道,在他脖子上捏了捏,像是安抚小猫一般。 顾放被他捏得脖子发痒忍不住缩了缩肩膀,不悦道:「把我当你养的猫了啊!」 君若寒的这句话像颗定心丸,让他一下释然了很多,哪怕是被老爹关在这里,都觉得这一切也是值得的。 「可是……」顾放忽然停了下来,沉默了良久才接着道,「你始终都要封后的,为皇室开枝散叶也是你应尽的义务。」 君若寒摇摇头:「只要你不答应,我就不会封后。」 「什……你可别把这锅压我头上,到时候我可是要成为千古罪人被人骂好多年的。」顾放道。 「奉县瘟疫,凤鸣关形势危急,这一切一定是有个巨大的阴谋,就连南疆动乱也不过是在为此铺路,此时若与宋国公为敌无疑是在给大樾雪上加霜,待这些事情一过,我会解决好与沈小姐的婚事的。」君若寒说。 「我信你。」顾放说,心里暖洋洋的。 「可我不信你。」君若寒话锋一转,「你那些什么林小姐、李小姐最好是别让我知道。」 「没有没有,哪有什么林小姐李小姐,只有君公子。」顾放拍拍他的脑袋,「天子的头啊!」 君若寒脸色一僵,也只能任由他在头上揉着。 「行了,你赶紧回去休息吧,早上还得上朝呢!」顾放收回手,嘴上说让人走,眼睛却像是黏在人家身上,看的君若寒都有点儿不落忍。 「你这到底是想不想让我走,嗯?」君若寒捏了一下他的耳朵笑道。 「走走走,赶紧走,我也困了。」顾放将屁股下面的蒲团往后推了推,跟他拉开距离。 君若寒将带来的东西一股脑收捡装到食盒里,看的顾放都忍不下去了:「你们当皇上的都这么拾掇东西的?」 那里面可还有沾着他血的裹伤布啊! 「不然呢?」君若寒有点儿奇怪地看他一眼,「反正有人清理。」 算了,对于一个向来养尊处优的贵人,你不能对他有太多太高的要求。 「那我走了,你好好照顾自己。」君若寒站起身道。 「嗯。」顾放坐在那儿没动。 直看到人手已经要拉开门了,终于忍不住出声:「等等。」 闻言君若寒转身,顾放也站了起来,两人之间隔着十几步的距离。 「抱一下。」顾放说着朝他展开了双臂。 君若寒无奈地笑出声,又折返回去倾身紧紧抱住了他:「刚才在你面前你不抱,人都走门口了又喊,你是不是故意的?」 第136页 「是啊!」顾放双臂圈在他宽厚的背上,「是不是很有情趣?」 「哪里就有情趣了?」君若寒也不很不明白他的想法,不过,他很开心。 两人就这么安静的抱了一会儿,顾放才将人松开:「你走吧!」 「抱够了没?」君若寒问,「别等我走到门口你又叫我。」 「够了,你走吧。」顾放指了指门。 「那我真的走了。」君若寒转身走到门口,手刚碰上门,顾放深吸一口气,「若寒……」 「你要再喊等一下,我今晚可就不走了。」君若寒及时打断他。 顾放嘿嘿一笑:「路上小心。」 君若寒走后,顾放呈个大字型躺在地上,这会儿倒也不讲究非得把蒲团垫下面了。 第二天一早,祠堂的门被打开了,顾放翻了个身去看,只看见一个男人的身影,是他爹。 顾桓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想清楚了吗?」 顾放想起来,可惜用手撑了好几下都没能从地上爬起,脑袋好像比昨晚更沉了。 顾桓见他那弱鸡样儿就来气,提着他的领子将人提起来:「看看你这鬼样子,哪里像我们顾家的儿郎。」 「爹爹、爹你别晃我。」顾放使劲儿闭了闭眼睛,勉强站稳,他看不到自己的脸色有多难看,但能感觉到眼睛鼻子嘴耳朵都在发热,一说话嗓子眼儿都是热的,看来是病情加重了。 「想好了吗?没想好就继续在这儿呆着。」顾桓咬着牙道。 对这个孩子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情,要说很看重他,也并没有,因为从小他的表现除了让自己失望还是失望,恨铁不成钢。 但终究是自己的孩子,即便对他不满,却还是想他好好的,哪怕平庸一些都好。 可是现在…… 「我没做错什么,我就是喜欢他,改不了。」顾放忍着嗓子的疼痛,垂着眼道。 「你……」顾桓手都高高扬了起来,却最终没有落下。 这个孩子他从小打到打,可是变听话了吗?并没有。 「好。」顾老将军唿吸有些不畅,走到香案边,「从现在开始你就在这里呆着,我倒要看看你能撑几天。」 顾桓将香案上的贡品端走:「想离开这里,要么知错悔改站着出去,要么给我躺着被抬出去。」 「砰!」门被狠狠关上,祠堂又恢復了一片灰暗和平静。 顾放看了一眼只剩个香炉的香案,有点儿后悔,早知道他爹会来把贡品端走他应该提前藏几个的。 现在,只能等着君若寒什么时候再来给他送口粮了。 还有他这个病,也不知道能不能自己好,真怕没被饿死反倒病死。 他一直认为第一个来看他的人应该是他娘的,结果直到他爹都来了他娘都没有露过面,看来这一回是真的伤了她的心了。 第88章 晕倒 傍晚时分,永寿宫。 「太后娘娘,皇上准备出宫了。」玉容姑姑急步而来垂首道。 「去传话,让皇上来永寿宫听戏。」太后半阖着眼睛道,「再着人去将宋国公和两位小姐请来。」 「是。」 「听戏?」 君若寒听到喜公公的传话当即紧了紧拳头,为何偏偏在这个时候。 「皇上,那咱们还去将军府吗?」卢笙在一旁小声问。 沉默片刻,君若寒捏了捏眉心:「去永寿宫。」 …… 顾放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他今天一天滴水未尽,混身上下都感觉要烧起来了。 爹倒是真的能狠下心来,也不怕他烧成个傻子。他记得苏师兄的表弟就是因为小时候发烧一直没褪,后来傻了。 傻了…… 顾放忽然吓了一跳,虽然他现在的身体情况已经表现不出被吓一跳的状态了。 勉强扶着香案爬了起来,晃了好几下才勉强站稳。 掀起潮热的眼皮朝门口看去,明明十几步的距离此时看着却像是隔了千山万水。 「扑通」一声,守在门外的壮汉俱是朝紧锁的门上看了一眼。 顾放摔倒在门边儿捂着脑袋龇牙咧嘴,好像撞到之前的伤处了,怎么这么倒霉。 「不会出什么事吧!」壮汉甲有些担心。 「可是老爷说了,没有他的允许谁来都不许开门。」壮汉乙犹豫道。 「砰砰砰!」这次似乎是连击。 门内的顾放早已经没力气说话了,只伸出一只手在门板上砸着。 快开开门,他还不想变成傻子啊! 「要不我们把门打开看看,没事再锁上?」 「不行,老爷说了没有他的允许谁都不许开门,我们自己要开门也得老爷同意。」 「你们两个在嘀咕什么?」顾老夫人提着食盒过来,从昨天一大早到现在已经关了他两天一夜,照着他以往的性子,这会儿该是要服软了,「把门打开。」 「是。」他们都知道老将军交代的事必须要遵守,但若是碰到老夫人,那还是老夫人说了算。 门锁打开,壮汉甲推了下门,竟发现门没推动。 「怎么回事?」老夫人上前,从门缝里看去一眼,吓得都快说不好话了,「快快快,快把门打开。」 她的放儿竟然晕倒在门后面了。 顾放被抬出来了的时候已经没了意识,动也不动的,老夫人急的直掉眼泪,这短短两天她都快把一辈子的眼泪流完了。 第137页 江童站在屋子外面等的抓心挠肝的,想进去看看,但顾老将军和夫人都在里面,他也不过是将军府的一个暂住客人而已,进去实在太过唐突,但是刚才看见顾大哥被人抬进寝房,脑袋上的血清晰可见,接着还有好几个大夫也进去了,他难免担心。 这么等下去不是办法,他得去一趟丞相府。 君若寒坐在太后旁边,锁着眉看着戏台上唱着不知是什么的戏,心下焦虑不已。 昨晚去看顾放的状态实在不怎么好,他不去的话,他今天吃什么? 头上的伤好了吗?烧褪了吗?会不会气他为什么现在还不出现? 「皇上,尝尝这个点心。」太后将两人之间桌上的一份桃花形状的甜点往君若寒的方向推了推。 君若寒睨了一眼,只道现在没胃口。 「这可是秋云亲手做的,听说你喜欢吃甜食,她最近专程学的呢!」太后依旧一脸微笑。 这般夸耀让一旁的沈秋云有些不好意思的垂下了头,却教沈秋雨咬了咬牙。 「这可真是儿大不中留了啊,在家十几年,也不见这闺女给他爹亲自下厨,真是养了个小白眼儿狼……」宋国公爽朗地笑道。 「秋云第一次做的不好,皇上若不弃,便尝尝?」沈秋云被长辈打趣了,虽然很不好意思,但还是鼓足了勇气朝君若寒道。 君若寒看她一眼,旁边的太后和宋国公都紧紧盯着自己,他只好拿起一块形状精緻颜色润泽的桃花糕,咬下一小口。 沈秋云是个蕙质兰心的姑娘,这糕点无论从色相味道上来看都已经赶上了膳房的糕点师,比起他师兄反反覆覆做了好多次的莲花酥不知要高出多少个档次。 但此时此刻他却想念起那个味道来。 「味道如何?」沈秋云满脸期待地看着他。 「嗯。」君若寒只点了点头算是回应,将一块糕点吃完拿过旁边的帕子擦了擦手,那样子显然是不准备再吃了。 正此时,卢笙小步走了进来垂首在他耳边密言了几句,只见君若寒登时僵了脸。 虽然他掩饰的很好,让自己表现的不那么明显,但太后还是看出来了。 「母后……」 「皇上要走?」太后不待他讲话说完便截了话头。 「有点事要处理。」君若寒目光毫不避让直视着她。 太后一双利眼中仍旧带着三分笑意七分冷厉:「皇上当真要走?」 这个重复的问题听在别人耳朵里有点儿奇怪,但君若寒却明白了她的意思。 「是。」君若寒沉着声音道。 太后长长嘆了口气,仿佛很疲累地按了按太阳穴:「罢了,你去吧!」 出了永寿宫,君若寒脸上的担忧和紧张才表现出来:「怎么会晕倒?」 「听说好像是病的挺严重的,而且一整天水米未打牙,饿的也说不准。」卢笙道,而后又听他小声道,「顾少使犯了什么错啊,老将军要这么罚他。」 这还是亲爹吗? 君如寒抿着唇没说话,他已经顾不上等卢笙备车了,一人一骑直往将军府飞奔而去。 将军府看起来跟往常一样,入夜便很安静。 但今日有两个人一直站在院子里等着,一个是苏丞相一个便是江童。 君若寒到的时候,两人齐齐迎了上去。 「顾放呢?」君若寒见打他们的第一句话便是问那个人。 「被老将军带走了。」苏彦青道。 「带走?带到哪里去了?」君若寒心下一慌。 「带到老将军的住处去了,老将军说是在那儿方便他修养。」江童道。 「他……还好吗?」君若寒忽然觉得嗓子里像是卡了什么东西一般,让他说话都有些不顺畅。 「被带走的时候还是昏迷的。」苏彦青也一脸忧虑。 「我去看看他。」君若寒说着竟是要走。 「你去哪儿看他?」苏丞相忙一把将人拉住,「你冷静一点,你这么去了只会让老将军更生气,将他看得更紧。」 「可他现在不省人事,我……」君若寒自从继位以来,不管人前人后都是一派沉着稳健的样子,苏彦青已经多少年没见过他如此失态了。 「你不必太过担心,顾放是老将军的儿子,他们不会让他有事的。」苏彦青道,「反倒是你……」 「我?」 「太后应该已经怀疑你了吧!」 君若寒拢在袖子下面的手紧了紧。 「老将军带他走之前接到了太后传来的密信。」苏彦青说,「顾老将军已经退出庙堂多少年了,能让太后亲自写信,我怀疑应该是跟你和顾放有关。」 …… 顾放这一觉睡的时间有点儿长,他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关于大樾,关于他和君若寒。 梦里大樾亡了,君若寒在他面前自尽,死前看自己的那一眼满满都是恨都是怨。 他不知道这个梦在预示着什么,但他很害怕。 「放儿,我的儿啊,你可算醒了!」顾老夫人拧着帕子搭在他额头上,见他睁开眼忍不住就红了眼眶。 「娘……」这一声没能发出声音,只是动了动嘴巴而已,顾放蹙眉,嗓子好疼。 「来,水……」顾老夫人抹抹眼泪,忙拿过事先备好的水,将人扶起来喝下。 润了润嗓子,他才觉得好一些了,抬眼看着他娘,感觉仅仅是几天他娘便老去了很多,神色疲倦面容苍白。 第138页 「娘,儿子不孝。」他捧着顾夫人的脸,心生愧疚。 顾老夫人咬了咬牙,摇摇头:「知错能改就好。」 「我……」顾放心疼地看着他娘,嘴里却依旧道,「我没有觉得自己哪里做错了……」 说这话的时候他没敢去看他娘的眼睛,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个梦,他开始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没有错。 「好,你没有错。」顾夫人看着儿子折腾成现在这幅模样,说不心疼是假的,「先吃些东西,然后去见你爹,你爹说让你醒过来就去见他。」 「我、我不敢。」面对他爹,他还是有点儿憷得慌。 「放心,他只是有个故事要说给你听。」顾夫人伸手爱怜地给他整了整额边的头髮,「听完这个故事,你再决定要不要和他继续下去。」 「什么故事?」顾放有些好奇又有些担忧,做了那个梦之后,他真的很怕自己会被他们说服。 「先吃饭吧。」 虽然顾放很饿,但是一想到一会儿要见他爹,他就觉得食不知味,而且还有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故事在等他。 「我吃好了。」顾放抹了下嘴,一桌的东西其实都没有怎么动过。 顾夫人也不勉强:「去后面的小祠堂,你爹在那儿等你。」 「小祠堂?」顾放有些疑惑,「这种事为什么要去陆伯伯的祠堂说?」 第89章 一个故事 天已经大亮,顾放在顾老夫人的陪同下一起到了后院儿的小祠堂。 这个地方他来过好几次了,但是这次来却明显感觉到了不一样……他爹跪在陆铮的灵位前。 「爹……」顾放推开门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喊了一声。 陆铮是他爹的挚交好友,就算是论辈分,那也是陆伯伯要叫他爹一声大哥,爹为什么要跪他? 「过来给你陆伯伯上柱香。」顾桓没有回头。 「我先出去了。」顾老夫人缓缓退了出去,将门关上。 顾放只回头看了一眼便撑着还头重脚轻的身子与他爹并排跪在了蒲团上。 直到上完香,才有机会跟他爹说话:「爹,娘说你有话要跟我说。」 顾桓没有看他,眼睛直直看着灵位上的名字。 「先看看这个。」顾桓说。 顾放看到香案上放着一封信,没有署名。 他拿过来打开,上面只有两句话:希望你能像当年处理陆铮的事件一样,将令公子的事处理干净。 「这是太后的密信。」顾桓不待他问,便说明信的来由。 陆铮的事,他和君若寒的事……这两者居然是有关系的。 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你猜的没错,陆铮是被我斩杀的。」顾桓在说这话的时候神情没有什么起伏,顾放却听出了他言语间的颤抖。 「为、为什么?」半响,顾放才才找自己的声音,「陆伯伯他,不是您的髮小好友吗?」 顾桓又将手边的一卷卷宗丢到他面前:「景元五年春,靖南将军朝堂诛佞,你不是好奇为何这卷宗没有后续却盖了各级的大印?今天我便告诉你为何。」 顾桓说着这才转头看向身边的顾放,忽然感嘆道:「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吃尽苦头却死都不愿悔改的模样,像极了当年的陆铮……」 顾放一怔,这是什么意思? 「陆铮跟我从小一起长大,我没有兄弟姐妹,便一直把他当作自己的亲弟弟一般。他不光脾气好有才气,还生了个出尘的好模样,小时候就长得跟尊小佛似的,十分讨人喜欢。跟我那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极端。」顾桓难得一次能平心静气跟顾放说话。 陆铮是顾桓父亲一位同袍的孩子,这位同袍战死沙场,其夫人郁郁而终,顾桓的父亲便将尚在襁褓中的陆铮带回了家,当作自己的孩子养着。 顾桓比陆铮大一岁,两人一起长大。 「他性子很安静,坐那儿画画屁股能一天都不带挪的,我就不行了,总是有用不完的精力。」顾桓说。 再后来顾桓进了军营,没过多久他收到陆铮的来信。 陆铮由于画的一手好丹青被请到宫中做宫廷画师,专为贵人们画像。 「我知道了这个消息非常开心,因为我知道陆铮其实一直很自卑,可能是因为他的身世,哪怕顾家早已把他当作儿子在养,他还是觉得自己是个寄人篱下没有价值的人。」说到老友,顾桓的神情都变得温柔许多。 「天下画师多如过江之鲫,能入宫为贵人们画像,足以证明他的才能和价值。」 陆铮入宫了,其实大多数时候他是在为后宫的嫔妃们画像。 他入宫没多久便赶上了三年一次的选秀,在最后的殿选之前,要先呈每位秀女的画像给圣上过目。 给秀女画像的任务便落到了陆铮头上。 陆铮正值即将弱冠的年纪,又生的好看,日日去那秀女成堆的地方为她们作画,难免被这些姑娘们调侃,每每离开都是被她们闹了个大红脸。 又一日他从早上到下午完成了三幅作品之后,几位秀女为谁先画的问题吵了起来。 不可开交之时便将决定权交到了陆画师手上。 陆铮哪里会处理这样的场面,直接将画轴一抱,逃似地离开秀女们的住处,姑娘们见状笑的花枝乱颤。 此时恰逢景帝路过,听见里面的嬉闹声才想起这里住着的可都是新进宫的秀女。 第139页 一时来了兴致,转脚便往里走去,只是还没走两步便被里面急急忙忙冲出来的人撞了个满怀。 画轴画具散落一地。 陆铮没看到人只瞥见那一角明黄色的袍角便已吓得伏跪在地,连连请罪。 景帝拾起地上的一卷画像便明了了他的身份。 陆铮不知,就在他冲出来撞进景帝怀里的之后,景帝的一双眼睛便再也没离开过他。 后来每日陆铮前来画像,景帝必定准时到场。 秀女们以为皇上日日前来定是她们中哪位得了圣上青眼,殊不知在她们费尽心思打扮的花枝招展的时候,她们的皇上目光所及便只有那个清俊温润的陆画师。 天子与画师相爱了,就像现在的君若寒和顾放一样…… 再后来景帝便一门心思都在陆铮身上,对自己的嫔妃皇后视若不见,就连他刚出生的大皇子和二皇子都不如这位画师在景帝心中来的重要。 直到后来这位天子甚至连早朝都不来了,所有人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天子不是不能喜欢男人,只是他若将所有的感情都t0uzhu于一个人身上,就是万万不该了。 陆铮成了众人口诛笔伐祸国妖佞,顾桓立了战功回朝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的局面。 他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不愿相信自己看到的。 他质问陆铮,天下女子千万为何偏偏要去喜欢上一个男人,即便是喜欢一个男人,为何偏偏要选择天子。 他还记得当时陆铮笑的很苍白很无奈,他说如果可以选择,如果每个人都能掌控自己的内心,那么他愿意成为平常的男人,让自己爱上一个女人,然后成亲生子。 这话与当初顾放所说的别无二致。 可事实是,谁又能掌控自己的感情呢? 那时面对天下人的讨伐,他整个人都变得郁郁寡欢,身体也早已经大不如前,瘦弱的让人心疼,他说他可以离开景帝,可以让景帝对他断了所有念想,但他绝不承认是自己做错了什么。 他要顾桓在朝堂上,当着景帝的面杀了自己。 顾桓不理解,说你可以离开,不一定非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陆铮却摇头,他说离开自己喜欢的人是件比死还痛苦的事,他能接受死亡却不能接受人还活着心却死了的痛苦。 顾桓不懂,却答应了。 于是便有了那捲空白卷宗上记录的那句话。 「陆铮死在大殿上,死在景帝的面前。」祠堂里很安静,顾桓的声音比平日里苍老许多,「再后来,景帝整整缠绵病榻小半年,最后好了便再也没有提起过陆铮这个人。」 其实从那时起,景帝的精神便出了些问题,虽然看似不严重,但知晓那件往事的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你以为你们可以战胜一切,当初的陆铮和景帝何曾不是这样想的呢?可现实太过残忍,结局却总是不能随人愿。放儿,爹不想你成为第二个陆铮,不想你们步上他们的后尘啊。」 顾放呆愣在一旁,伸手摸摸脸竟感到一片冰凉,不知什么时候留下了眼泪。 为陆铮和景帝,也为自己和君若寒。 原来,原来他们将要走的路,已经有人替他们探过了。 不,不是路。 那是悬崖、是刀山、是火海。 是不被祝福,不被世人所接受的无边黑暗和痛苦。 可是,他幻想的以后,关于他和君若寒的以后,是只有快乐和幸福的…… 他们真的……到不了吗? 「可是,爹……」顾放这一出声才发现嗓子眼儿酸胀的厉害,声音都在颤抖,「我、我是真的喜欢他。」 之前跟他爹娘对峙的时候,他说出「我真的喜欢他」这样的话都是毫不犹豫信心满满的,这一次却带着茫然,像个不懂事的小孩儿希望能得到大人的答疑解惑。 顾桓看着他,一个驰骋沙场半生的将军也红了眼眶,他伸手摸摸儿子的脸:「爹信,可是那又怎样,难道陆铮和景帝之间不是真的喜欢吗?」 顾放没了声音,肩膀也垂了下去,他活了二十七年,现在却真的不明白了。 他一直以为感情就像吃饭,饿了就要吃,喜欢谁就该努力在一起。 可现在却告诉他,互相喜欢的人是不一定能在一起的,互相喜欢的人在一起不一定会被看好的。 那么「祝有情人终成眷属」这句话是还要分人的吗? 「当初你偷了我的兵符,在燕王准备继位的大典上硬生生闯了进去,与苏彦青一起强盗一般拥立了君若寒登基,为的是什么?」顾桓转而又问。 为的是什么?为的是让君若寒活命啊! 「如果燕王登基,君若寒绝对不会再有活路了,他和燕王之间不是你死就是我亡。」顾放说,「而且,相比君廷昭君若寒才是真正的明君,这些年他也证明了自己的能力。」 「不错,他是个好君王,一个国家出一个明君那是国家之福百姓之福。」顾桓说,「可是当初拥立他为王的你,现在却要亲手毁了他,这样是不是与你的初心背道而驰了呢?」 毁了他? 顾放心下一慌,自己的喜欢真的会毁了他吗? 「我、我没有想毁掉他。」他吓得连忙否认,他怎么会想毁了他,他比任何人都希望他能顺遂一辈子啊。 第140页 第90章 就到这里吧 「你好好想想。」顾桓也不着急让他立刻表态,只缓缓站起身走到一旁的刀架前,取下上面放着的一柄剑,扔到顾放面前,「当年我便是用这把剑杀了陆铮。」 顾放颤抖着手将它捡了起来,算不上是一把好剑,抽开一看,剑身上已经有了斑驳的锈迹,而且还有干涸到快变成黑色的血迹。 「你看到了太后的信,应该明白我的意思。」顾桓忍着心中的悲恸,继续道,「如果你想继续与他纠缠下去,那么我也会毫不犹豫将你清理掉,哪怕你是我的儿子。」 他的儿子跟大樾比起来,也不过是渺小的一粒尘埃。 顾放看着陆铮的血发怔,他知道他爹绝对是说到做到的人。 「我相信你和陆铮一样不惧死亡,但是你也要想想君若寒。」顾桓说,「当年景帝缠绵病榻的半年几次险些丧命,而君若寒就我的了解,他大概比起景帝的性格更加强硬孤傲,如果你死了他会变成什么样,你自己好好斟酌一下。」 顾放没有说话,然后听见了「吱呀」的关门声。 他就那么呆呆地跪在陆铮的灵位前,今天听到的这些让他一时半刻有些消化不了。 同时也颠覆了自己所想像的一切,他们的这条路原来并没有那么简单。 顾放在小祠堂里呆了整整一个白天,等他打开门的时候外面已经漆黑一片。 但今天却和之前不同,他竟一点儿也不觉得饿也不觉得困。 刚入秋的夜风吹在身上还有丝丝的凉意,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烧还没完全褪,他不自觉地紧了紧外衫。 顾老夫人一直在院子里的树下等着,见他终于开了门,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 她迎到他面前先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才道:「饿了吗?」 顾放想说不饿,想了想却又点了头。 「饭都给你准备好了。」 这是顾放第一次在二老的住处用饭,刚醒的那顿不算。 虽然过了这么多年,但他娘还记着他最爱吃的菜。 顾老夫人从来没见他这么安静过,直到吃完都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就连吃饭喝汤都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好在见他吃了满满两碗饭还喝了一大碗汤,顾老夫人的担忧才压了下去。 「娘……」顾放喝完最后一口汤,才开了口。 「嗯?」 「有没有甜的东西?」顾放问,见他娘用又担忧又奇怪的眼神看他,这才又加了一句,「汤有点儿咸,想吃些甜的。」 「有蜜饯,你等着,娘去给你拿。」 顾老夫人离开后,顾放这才终于忍不住跑到了院子里干呕起来,他吃了很多东西,却只能吐出酸水,从嗓子眼儿到肚子里火辣辣的抽疼。 嘴巴里的酸可能传染到了眼睛,眼睛也酸胀不堪,顾放再也坚持不住蹲在地上将脸埋在臂弯里哭了出来。 他哭的很安静,听不到任何声音,不敢惊动任何人。 若不是看到他抽动的肩膀,会以为他只是蹲在那儿休息。 顾老夫人端着蜜饯站在廊下远远看着,最后也只是默默流着泪悄悄进了门。 顾放再进来的时候,两人俱是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绪。 顾夫人看着他红通通的眼睛并没有说什么,只将那盘蜜饯往他面前推了推:「吃吃看。」 顾放拿了两粒一起塞进嘴里:「酸酸甜甜的很好吃。」 「好吃也不能多吃,这么晚了仔细半夜牙疼。」顾夫人笑着道。 「嗯。」顾放点点头。 这话真熟悉,从小到大他不知道跟君若寒说过多少次,可那傢伙没有一次听自己的。 「房间给你整理好了,肯定比不上在将军府舒服,但很干净。」顾夫人起身拍拍他的肩膀。 从他出了小祠堂到现在,他娘都没有问他究竟做了什么决定,却笃定了他暂时不会再回将军府。 「谢谢娘。」顾放说。 「跟娘说什么谢谢呀!」顾老夫人嗔怪道,「房间就在隔壁,我先去休息了。」 「好。」 顾老夫人走后,顾放一人坐在桌子前,端着蜜饯慢慢吃了起来。 这些甜的东西偶尔吃一吃,而且要吃的适量还会觉得不错,他没有君若寒那么热衷,可这一次他却极其有耐心地坐在那儿慢慢将一整盘都吃完了才作罢。 没想到这种甜腻腻的感觉竟然出奇的好。 君若寒连着几天去将军府都没能如愿以偿见到顾放,他很着急很焦虑而且很害怕,他怕他再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会云淡风轻地跟自己说,我们就到这里吧! 从顾老将军将人带走,他便有了不好的预感。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快见到他,可他不敢去顾老将军的住处,他怕他去了会将顾放置于更危险的境地。 一天两天,三天五天,他每天到了晚上都准时到将军府等他。 终于在第十天的时候,等到了他要见的人。 这天他到了将军府,以为福伯看见他的第一句话又会是「公子没有回来」,没想到今天居然变了。 「公子在书房呢!」 君若寒怕是自己听错了,又问了一遍:「什、什么?」 「公子在书房。」福伯又重复了一遍。 话音刚落,君若寒已经不见了影子,他急步到了书房推开门的时候险些撞到自己的头。 第141页 顾放听见声音的时候就转过了头,还没来得及看清是谁,身上便一紧,结结实实被揽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 龙涎香萦绕在鼻端,他闭了闭眼却没有任何动作,就那么呆呆地立在那儿任他抱着。 「瘦了。」君若寒的双臂收紧,良久才道了一句。 「病了胃口不好,自然就瘦了。」比起君若寒,顾放就显得平静多了。 听说病了,君若寒忙将人松开,紧张地上下左右打量他:「病好了吗?头上的伤还疼吗?」 顾放笑了笑摇头:「都好了。」 视线相缠,两人俱是贪恋地打量着对方的一切。 顾放发现君若寒眼睛下面一片青灰,脸颊都消瘦不少,眉宇间满满都是疲倦。 他不能想像君若寒这些天都是怎么过来的,怕是没有比自己好过多少。 「你也病了吗?怎么看着也瘦了不少。」顾放眼睛眨都不捨得眨一下,定定地看着他。 君若寒掐了一下他的下巴笑道:「没有,我只是为了配合你故意减肥而已。」 顾放也忍不住笑了,笑着笑着忽然垂下了眼悄悄吸了一口气,这才道:「我有话想跟你说。」 「我也有话要跟你说。」君若寒明显感觉到了他今天有些反常。 「我先说。」顾放有些强势道。 君若寒沉默片刻,他觉得他会说出自己不想听的话来,他想让他不要说。 「那我就说了……」 见他不说话,顾放便当作他答应了。 「还记得当初在掌鉴司我们看到的那捲空白卷宗吗?」顾放问。 「记得。」 「我爹给我讲了个故事,你想听吗?」顾放又问。 「好。」 顾放将那陆铮和景帝的故事讲给君若寒听,君若寒有些不可思议,心中捲起了惊涛骇浪,表面上却平静的有些反常,看着顾放良久终于启唇:「所以,我想知道你是如何打算的?」 「我怕死。」他说,「我还有爹娘,有好友,甚至还有个可爱的儿子,我不想落的跟陆伯伯一个下场,而且……」 顾放顿了顿,才抬头对上他的视线:「我也并不是不喜欢女人。」 如果说前面的那些理由,君若寒都能接受,那么最后这一句则是顾放亲手在他心上狠狠捅了一刀。 「你不是陆铮,我也不是父皇,我们不会跟他们一样。」君若寒咬着牙道。 「也许吧,但是我害怕,我怕行差踏错就会丢了性命。」顾放无所谓地耸耸肩。 然后抬手搭在君若寒的肩膀上使劲儿捏了捏,安慰道:「其实也没什么的,咱们在一起的时候亲也亲了摸也摸了,就差你那小人儿书上的最后一步了,你若是想……今晚也行。两个男人在一起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也许我们会发现两个男人在一起终究还是没有跟女人在一起过日子舒服。」 「我不信。」君若寒的声音有些哽咽,他才不信他的师兄会在半途将他丢下。 「不要耍小孩儿脾气了,过不了多久你就要封后了,其实那晚我跟林小姐聊的挺开心的。」顾放往后退了一步,认真地看着他,「我们……就到这里吧!终究是师兄弟,不要闹的太难堪。」 「我不答应。」君若寒红着眼喊道,「我不答应你听见没有。」 顾放咬紧牙关捞起旁边的木匣子,将其打开,里面是那盏被河神祝福过的花灯,上面还写着他们的名字。 君若寒的字很好看,笔触间尽显缱绻温柔。 顾放拿起那盏花灯,走到灯架边揭开灯罩,将那盏花灯放在火舌上方。 君若寒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们的名字一点点被火舌吞没最后变成灰烬,什么都没有了。 「师兄……」他怔怔地轻唤一声,仿佛回到了多年以前,他还是那个需要师兄保护的小小少年。 「你走吧,不要再来害我了。」顾放转身将燃着的花灯丢到一边的铜盆里,他咬着牙忍着,让自己不要在他面前流泪。 而事实是,他真的做到了。 第91章 有点儿可怜 不要再来害我了…… 这句话在君若寒脑海中久久不能散去,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是他害了他吗? 是啊,两人之间这层窗户纸是自己一手捅破的,若是他没有说出来,他们大概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吧! 「你要说的说完了吗?」君若寒收了方才的慌乱和彷徨,声音有些冷。 顾放回过头看他:「对了,你刚才说也有话要说,是什么?」 君若寒勾唇嗤笑一声:「我刚才要说的是……只要我们在一起就一定能战胜所有困难。」 顾放沉默不语,心有些疼。 「不过,这些对你来说大概也都没什么意义了吧!」君若寒最后深深看他一眼,拂袖离去。 他走的时候,外面下起了雨,不大,打在人身上却是透人心骨的凉。 顾放走到门口看着那个笔挺却孤独的背影闯入雨幕,招来了从门口经过的福伯。 「去给皇上送把伞。」顾放说。 「是。」 福伯追上君若寒的时候,他已经走出将军府的大门,身上的衣服也都裹上了湿意。 「皇上,主子让老奴给您送把伞。」福伯躬身将伞送上。 君若寒看了一眼:「不必了,伞能遮住身上的雨却遮不住心里的雨,替朕跟他道声谢罢。」 第142页 「这……」福伯看着君若寒就这般离去,有些煳里煳涂的,什么身上的雨心里的雨? 他将原话一字不漏转达给顾放:「皇上还说替他给你道声谢。」 「我知道了。」顾放看着福伯手中未送出去的伞有些怅然若失。 「你们这是怎么了啊?师兄弟的,以前也不见你们谢来谢去,怎么现在倒生分起来了。」福伯摇头似在自言自语。 以前皇上来将军府那就像是到了自己家,他见主子跟人说话也都挺随意的,而且面对主子的无礼皇上似乎也从没生过气。 「毕竟他是君我是臣,有些礼节还是要注意的。」顾放说。 福伯似乎从来没想过像顾放这样不着调的人有一天会说出这般守规矩的话来,当即瞠了瞠眼睛:「这会儿您倒是想起要恪守君臣之礼来了!」 顾放今晚回将军府一是为了跟君若寒做个了断,他知道自己被老爹带走了,君若寒一定会日日来将军府等消息,二是为了收拾些衣物用品,他想在二老的小院儿住一段时间。 发生了这样的事他娘对他难免担心,跟他们生活在一起也能打消二老的担忧同时也能时刻警醒自己。 去了寝房收拾了东西,刚一转身便看见一个身影悄无声息立在自己身后。 「我收拾东西好看吗?站人背后也不出一声儿的。」看清是谁,顾放这才抚了抚胸口。 江童站在那儿一脸哀怨看着他:「你们……真的,就这么完了?」 顾放一顿:「谁完了?谁都没完。」 「我说你和皇上,刚才他离开将军府的时候我看见了,他脸色很不好,看着很……可怜。」江童想了一下终于想出一个比较贴切的词。 虽然那是高高在上的君王,即便当时离开的时候也是走出了孤冷高傲的帝王风范。 可他就是觉得挺可怜的。 「只是不懂事觉得新鲜而已,新鲜劲儿过了也就这样了!」顾放说。 「不懂事?你们两个谁不懂事?」江童拧着眉,带着今天一定要问个水落石出的架势。 顾放无奈道:「都,我和他都不懂事。」 「你都快而立之年了,还不懂事啊?」江童发誓他没有恶意,只是单纯就事论事。 顾放被他一句话堵得唿吸都有些不畅了:「我晚熟行不行?」 「哦。」 哦? 哦什么? 「行了,小孩子别管大人的事,我不在将军府住了,你一个人在这儿我怕不安全,还是将你送到丞相府上去吧!」顾放说着,搭上他的肩膀往外走。 江童被顾放强行带出了房间,最后咬着牙说:「我有点儿难过。」 「什……不是,你难过什么啊?」顾放都快搞不懂了,他自己都还没来得及难过呢! 「不知道,可能我年少不懂事吧!」江童说。 顾放看着他半响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把江童送到丞相府的时候,他没有下马车,只让江童自己进去。 如果苏彦青看见自己,恐怕又要问关于他和君若寒的事情了,他现在不想再跟任何人解释他们的事,他很累。 而且每说一次,不管用什么样的藉口,都会刺痛自己的心。 君若寒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未央宫的,直到卢笙见到他一身狼狈惊唿出声,他才回过神来。 卢笙见主子脸色白得吓人,忙迎了上去:「皇上,您这是怎么了?奴才伺候您去霜月殿沐浴更衣吧!」 「无事。」君若寒哑着嗓子说完这两个字,忽然觉得被抽干了全身的力气,眼前一黑,就这么直挺挺地向前倒了过去。 亏得卢笙眼疾手快,一把将人扶住,虽然还是摔倒在地,好歹是摔卢笙这一身肉皮上了。 等他再睁开眼的时候,天已经亮了,看来今天的早朝已经是取消了,也好,他也没什么心思去面对那一帮人。 让他没想到的是,他看到的第一个人便是沈秋云。 他多想睁开眼就看到顾放,然后他告诉自己昨晚发生的一切都是一场梦,他们还好好的,还要一直在一起与全世界对抗。 「皇上您醒了!」沈秋云见他睁开眼,一直忧虑的神色终于缓了缓。 君若寒撑了撑手臂想要坐起身,试了几次都没能成功,胳膊一点儿劲儿都使不上,最后还是在沈大小姐的帮助下,才坐了起来。 「水。」君若寒动了动唇,发出的声音却几乎是听不见。 但沈秋云冰雪聪明,立马就知道他要什么,端过事先准备在一旁的水,这会儿刚好温了些,入口正合适。 温热的水淌过喉咙,君若寒才觉得嗓子舒服了一些。 「你怎么在这儿?」他将水杯交还给她问道,语气淡淡,听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沈秋云忽然有些没了底气,被太后看重又如何,是大樾将来的皇后又如何,眼前这个人从未正眼待过她。 「太后听说皇上病了,怕小卢公公粗手笨脚伺候不好,便让我来照顾皇上。」 「你不是宫中的下人,这些事自然有该做的人来做,以后这些事你不必插手。」君若寒说。 沈秋云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也只吐出了一个字:「是。」 若是别人听到这话大概会以为皇上是宠着她的吧,下人做的活儿身为主子的你不能降低了自己的身份,可只有她知道,他不想与她太过亲近而已。 第143页 「朕已经没事了,这一夜辛苦你了。」君若寒道。 此言一出,沈秋云便知道了他的意思,脸上带着点难堪:「那秋云先告退了。」 直到沈秋云离开,君若寒这才伸手捏了捏酸胀的眉心,昨晚发生的一切就像是在做梦,可他知道,那一切都不是梦。 他的师兄,那个他认定了的人,那个曾与他约定会信他的人,终于还是放开了他的手,留他一人在那条没有归途的路上不知该进该退。 「皇上,凤鸣关来的信。」卢笙站在琉璃帘外垂首道。 听到「凤鸣关」三个字,君若寒终于打起了一些精神:「呈上来。」 信是出自君千鹤之手,大致说了一下现在凤鸣关的情况。 君千鹤虽长在深宫但打小便对兵法有浓厚的兴趣,幼时的愿望便是能成为驰骋沙场的大将军。 这回初次尝试,也证明了他的实力,手忙脚乱有之,但最后都能化险为夷,面对舆畲几次来势汹汹的叩关,俱是强硬地将人打了回去。 这次来信的主要目的是其实是请求粮草的补给,最后还附了一与之无关的话。 ——曾与顾放春风一度的舞娘那年冬天就病死了,小白根本不是顾放的孩子。 君若寒看着最后那句话,眉心不自觉拧了拧,看来这一切都是白羽的阴谋了。 君千鹤初到凤鸣关的第二天,巡视回营之后便发现自己的桌子上放了一个来歷不明的食盒,打开一看里面装着的竟然是他再熟悉不过的东西——莲花酥。 他看着那点心呆愣良久,最后问遍了守卫也没人看到有可疑人出入。 这点心出自谁手,他一眼便知。 会做莲花酥的人可能不只白羽一个,但是每次都必须在糕点下面垫两片绿叶子却是白羽的执着,说是这样更好看。 君千鹤以前还问过他,反正最后都是要进到肚子里去的,而且叶子又不能吃,为什么非得多此一举。 白羽是怎么说的? 他说:「你真是不懂生活的情趣。」 这东西是不是白羽送来的,还有待商榷,但一定是出自他手。 他在商都等他那么久,他都音讯全无,果然是回舆畲了,可既然来给他送了东西,为何不来见他? 难道真如皇兄怀疑的那样,白羽的真实身份其实并没有那么简单? 君千鹤对白羽生疑,便让人着手去查,没想到不仅查到了白羽的身份,还查出了小白的身世。 第92章 那我去 顾放搬到小院儿住,二老果然都暗暗松了一口气。 他跟掌鉴司请了几天病假,这些日子一直在小院儿里呆着。 看书、发呆,帮他娘打扫屋子,去后院儿菜园子里除草,整天都是迟暮老人的生活状态。 就连话都变得很少了,大多数时候都是他爹他娘问了,他才说几个字。 「娘,我吃好了,你们慢慢吃。」顾放推开碗站起身。 「这……才吃了多大点儿啊,这孩子真是……」 顾老夫人话还没说完,顾放已经不见了人影。 「行了,他没给你闹绝食就不错了。」顾老将军道。 顾放回到自己的小屋拿了本书在院子里的吊床下躺着看,拿的时候也没注意,等躺在打开了,突然目光一滞,眼睛里只有那「噫吁戏」三个字。 脑子里不自觉回想起去年冬天的那一夜。 「你看看他,这一天天跟丢了魂儿似的。」顾老夫人站在廊下远远看着那个窝身于吊床上的人,小声道。 「总比丢了命强,你也不要着急,时间一长他自己就好了。」顾桓安慰道。 顾夫人还能说什么呢? 「当初陆铮若是能跟放儿一样,想开点儿多好。」她忽然有些感嘆。 想开点儿? 顾桓不置可否,顾放现在是想开了吗? 「哎呦。」 正在两老窃窃私语的时候,树下忽然传来一阵惊唿,二老吓得望过去,只见他们的儿子正泄气地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 见状,两人这才松了一口气,而后顾桓道:「你看他像是想开了吗?」 顾老夫人摇头:「没有。」 能从吊床上摔下来,可以说是非常心不在焉了。 「爹,我想辞官。」当晚,他找到顾桓说出自己的想法。 顾桓没有说话,而是沉默地打量他半响才道:「想清楚了吗?」 顾放点头:「我……不想再跟他有任何瓜葛了,虽然掌鉴使官小,但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多少会与他有牵扯,我怕我自己做不好。」 顾桓当然知道他说的『做不好』是什么意思,有些感情不是嘴上说断了就断了的。 「你想清楚了就行。」顾桓看着他一张疲惫的脸道。 然而顾放辞去职务的事情并没有那么顺利。 唐副总司直接驳回,说是江陵和庄舟远在奉县,人手本就紧缺,他再一走这掌鉴司恐怕真的要乱成一锅粥了。 最后顾放只能妥协,在江陵回来之后再辞去这里的职务。 这次去找唐龙不光官没能辞去,就连假都被提前消了。 「我看你除了脸色差了点,又瘦了点儿之外,似乎也没什么病啊,没事儿就回来处理事情吧,江副总司那屋压了一堆公文呢!」 于是顾放也只能又回到掌鉴司开始早出晚归的生活。 第144页 以前他总觉得时间过的飞快,自己还没怎么着就二十六七了,可现在不管是在爹娘身边还是在掌鉴司处理公务,都觉得所有的一切似乎都放慢了速度,有种被人捂住了口鼻的窒息感,煎熬却得不到解脱。 「不行,皇上不能去。」顾放抱着公文送到祁总司的办公处,却被里面传出的如洪钟的声音吓了一跳,差点儿没把手里的东西给扔出去。 是唐龙的声音。 「你激动什么,又不是让你去。」祁总司慢条斯理道。 「已经确定了奉县此时爆发瘟疫,柳太尉进言让圣驾亲临,说什么为了稳定人心,他怀着什么样的心思,您难道不知道吗?君子不立危墙何况是大樾的天子。」唐龙一声比一声大,顾放被他的声音震得脑仁儿疼。 但他却听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当即一把推开了祁总司的房门。 「不行。」顾放一开门便吼了一声,这一声比起唐龙有过之而无不及。 里面商讨正热火朝天的两人被他这声震到了,俱是扭头看了过来。 顾放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收了收自己的情绪,轻声道:「我是说,我贊同唐副总司的说法。」 祁远有些无语:「我们没有人在意你的看法。」 「可……皇上他日理万机,怎么能丢下朝政不管,亲临奉县。」顾放说。 「早有高祖御驾亲征,后有景帝焱城种树,如今奉县百姓遭遇瘟疫,皇上亲自探望关怀,有何不可?」祁远问。 焱城境内有座山经常因暴雨滑坡,给那儿周围的百姓生命财产造成了不少的损失,后来官府鼓励在山上种树以固土石,景帝更是御驾亲临,还亲自动手在山上种了树。 祁远说的不错,每当遇到这种事的时候,一国之君的作为确实能鼓励安稳人心,可瘟疫非同小可,一不留神就有可能有去无回啊。 「奉县的情况已经糟糕到需要天子御驾亲临的地步了吗?」顾放问。 唐龙拧着眉:「江副总司来信,药材有限,疫情已经有些控制不住了,而且有些染了瘟疫的百姓不愿接受隔离安置,开始向奉县周围的地方逃窜,不光是奉县,对周围的几个地方也都引起了极大的恐慌。」 「现在掌鉴司从边陲稍远的城镇收购了一些药材,虽是杯水车薪,但聊胜于无。」祁远说。 「你们想让皇上亲自将这些药送去奉县?」顾放瞪眼。 「你先把公文放一放吧,你不累,我看着都累。」祁远看着他,忍不住道。 「哦。」顾放这才发现从进门到现在一直还抱着这堆东西,于是将它们一把摞到了祁远面前。 「是柳太尉进言的,但是皇上似乎也有此意,毕竟只是送药材,可能都不用进奉县,只要让大家知道这药是天子亲自为他们送来的便可。」祁远看着面前的公文,忍不住伸手把它们往旁边推了推。 「皇上答应了?」顾放问。 「皇上说他考虑一下,不过我觉得他会去。」祁远说。 唐龙有点儿急了看着顾放道:「顾少使,你不是皇上的师兄吗?你去劝劝。」 顾放有苦说不出,别说是劝了,就他现在跟君若寒的关系,想见一面恐怕都是问题。 「我去找苏丞相,让他去劝劝吧。」顾放说。 本来一直避着苏彦青是不想再揭一遍他和君若寒心口上的伤疤,但这回却不得不亲自送上门儿去揭。 苏彦青在相府大厅看见他的时候,有一瞬间的惊讶,不过很快收住了自己的表情。 「我还以为你以后都不准备再见我了呢!」苏彦青走了进来。 「苏师兄。」顾放难得好好叫他一声。 「说吧,有什么事找我?」苏彦青在他旁边坐下,提起茶壶给两人手边的茶杯都斟上。 顾放看他一眼,又抠了抠自己的袖子口:「你……不问问我和若……皇上的事?」 「问?」苏彦青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就你俩这比着瘦的状态还用我问?」 顾放垂下头继续抠着袖子口。 苏彦青看着他这样子,只能在心中嘆息。 从那天以后,他眼睁睁看着君若寒一天比一天瘦消,眉心的那条褶子一天比一天深,脾气也一天比一天大。 现在看到了顾放,他知道,这人估计也没比皇上好哪儿去,眼睛里的红血丝一看就是一宿一宿睡不着觉攒出来的。 其实从江童那儿得知这两个师弟结束了的时候,他心中有颗石头终于落了地。 可现在看来,他那颗石头似乎落地早了些。 顾放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他……还好么?」 「他挺好,就是底下那班大臣不怎么好,跟吃了炸药似的逮谁怼谁。」苏彦青想想这几天上朝时的状况就忍不住摇头。 「我来,就是想问问,皇上真要亲自送药去奉县吗?」顾放问。 苏彦青也皱了眉:「不知道,如果他真的要去……」 「那你一定要阻止他,瘟疫不是别的,闹不好是要出人命的。」苏彦青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顾放截住了。 「顾放,你觉得就他现在的状态,谁能劝得住他?」苏彦青说。 「那……那我去,我去送药。」顾放忽然道。 「什么?你去?」苏彦青捏了捏额头,「你怕是没搞明白,柳太尉进言让皇上亲临奉县,那是去安抚民心,当然,柳太尉还有没有其他目的我暂且不好说。不过你去,那跟甲乙丙丁去没什么区别。」 第145页 「我知道,但是如果我去,他就不会去了。」顾放说着,忽然觉得自己怎么又变聪明了。 苏彦青一时没有出声,他说的确实没错,他们俩现在关系已经这样,若是顾放去了奉县,君若寒为了避开他,断不可能再去。 「可是,奉县此时犹如人间地狱,我怕……」 「人间地狱你们一帮朝臣都没人劝劝陛下,真是的。」顾放忍不住责怪,「就这么决定了。」 「决定什么了?」苏彦青震惊,他们难道不是在商量吗?怎么就决定了? 「你就说药材是掌鉴司收购的,送去奉县自然得掌鉴司的人跟着,这个人就是我,顾少使。」顾放说完,忽然觉得一派轻松,站起身就告辞。 顾放前脚刚走,喜公公后脚便跟着来了,说是皇上召他入宫。 苏彦青不用想也知道是为奉县的事。 第93章 不要提起朕 苏彦青到未央宫看到君若寒的时候,吓了一条,瞅着他怀里的东西半天没找见自己的声音。 「苏师兄。」倒是君若寒看到他目瞪口呆的模样先开了口。 「啊,微臣参见皇上。」苏彦青后知后觉,忙拱手行礼,眼睛却半刻都没从他怀里那个白色毛茸茸的东西上移开过。 君若寒在猫身上薅了一下毛,见苏彦青眼珠子动都不动一下,于是将手里的东西递了出去:「要不你抱会儿?」 苏彦青吓得登时往后退了一步,把手摇的像拨浪鼓:「不不不不不,我……我只是好奇而已。」 苏彦青最怕的是就是猫,不是像君若寒那种因为某件事而有了心里阴影的怕,而是从小就怕,打从心眼儿里怕,没有理由的怕。 他只是好奇君若寒自从那件事之后就再也不碰猫了,宫中也不许养,怎么现在又把这玩意儿给抱怀里了? 难不成是心病好了? 「朕现在一想到顾放,就忽然觉得这猫也没什么好怕的了!」君若寒在猫下巴上挠了两下,只挠的猫大爷舒服得虚了虚眼,看起来十分享受。 苏彦青一时语塞,竟不知道该如何接口。 过了一会儿,才琢磨着说了句:「那还真是……因祸得福啊!」 话音一落,苏丞相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咬掉,这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 「你可真会安慰人。」君若寒脸色僵了僵评价道,接着又补了一句,「不过你说的倒也没错。 苏彦青这下是真的闭了嘴了,自从这俩闹掰了以后,自己的脑瓜子也跟着进了水,说话颠三倒四的。 「朕找师兄来是想跟你商量一下奉县的事。」君若寒将猫递给一旁伺候着的卢笙,示意他先下去。 卢笙走后,苏彦青方正色道:「臣认为皇上不该亲自去奉县,柳太尉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我们还不清楚,但是奉县本就是危险之地,安全起见还是另派人去吧!况且……」 「况且什么?」 苏彦青抬眼悄悄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君王,见他脸色暂且还算不错,于是趁热打铁道:「掌鉴司派了顾少使押送药材。」 「顾放?」君若寒问,乍听见这个名字从自己嘴里说出来,心里还是忍不住颤了颤。 苏彦青点头:「是他没错。」 「是祁总司安排他去的?」君若寒又问。 苏彦青本来想说是,但又觉得以君若寒对顾放的了解,肯定能猜出真相。 「是他自告奋勇的。」他在说这话的时候片刻都不敢耽误地打量君若寒的神色。 「为什么?」君若寒有些不理解,明知是虎狼之地还要犯险,这不像是他的行事风格。 难不成是自己理解的那个意思? 想劝阻自己,所以用他打消自己亲临奉县的念头。 呵……这算是什么? 担忧他的生命安全吗? 他们既然再无瓜葛,又何必作出这样让人忍不住误解忍不住再生希望的事情。 苏彦青眨巴下眼睛,为什么?这个他还真没想好理由。 「罢了,让他去吧!」君若寒摆了摆手。 「是。」苏彦青说完便要告退离去,没走两步却又被天子师弟叫住了。 「等等……」 苏彦青转头等他下文。 「让他自己小心。」君若寒咬了咬牙还是忍不住嘱咐一句。 「是。」苏彦青心中嘆息,这两人可真是冤家。 「朕在这里等他回来参加朕的封后大典。」 「……」苏彦青有点儿不太想当这个传话的人了。 顾放回到家里跟二老说了自己即将要去奉县送药材的事,顾夫人脸一会儿就变了好几个色儿,想责怪他两句又怕他受不住,毕竟这些日子的顾放不能用以前的眼光来看。 顾桓倒是没顾那么多,吹着鬍子道:「你是故意的?」 「啊?」顾放有点儿不理解他爹这个问题的点儿在哪儿,「什么故意的?」 「故意离开商都,还去那么危险的地方,你是不是就没打算活着回来了?」这话问的直接,直接到顾放都愣了好半天才理解过来。 「怎么可能,我还没活够呢!」怎么在他爹眼里他就成了要自寻短见的那类人了。 「真的?」顾桓有些不信。 「真的。」顾放重重点头,「您放心我一定活蹦乱跳地回到您面前来。」 「别,走到我面前就行了。」顾桓道。 第146页 「哦。」顾放讪讪道。 「不过,你要去,我也有一个条件。」顾桓话锋一转。 「什么?」顾放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走之前跟林家姑娘把婚事定下来。」顾桓说着看一眼身边的夫人,后者给予一个赞许的眼神。 顾放大惊,合着反过来自己被套路了呗? 「……爹,那林姑娘人不是不愿意嘛!」 「那还不是你故意在人面前装瘸子人家姑娘才不乐意的?」说起这事儿,顾桓心里就有火。 顾放把自己受过伤的脚往外伸了一下:「没,我就是瘸的,没装。」 「你信不信我把你另一只脚也打瘸?」顾桓见他这痞样儿就来气。 顾放吓得忙把脚收了回去:「可是,我……」 「要么你就不准去奉县,你们掌鉴司哪个不比你能干,何况你还是个瘸的。」 「……」真是教人无言以对。 「怎么决定的,给个准话。」顾桓不给他考虑的时间。 「定定定,把婚事定下来。」顾放心一横,左右已经决定将与君若寒的那一段儿如戏般的感情尘封起来,把婚事定下也未尝不可。 再说,只是订婚而已,又不是真要的成亲。 只是到时候退婚,还得林姑娘主动提出才好。 当苏彦青把君若寒的话传给顾放的时候,顾放心中有些发涩,封后大典啊,那将是多么盛大的场面啊,看着君若寒与另一个女人执手天下…… 顾放觉得自己不能再想下去了,于是整理了一下情绪道:「要他放心,我定然会平安归来,在参加他的封后大典之前,我还要先请你们来喝我的喜酒呢!」 「喜……什么酒?」苏彦青发现自己不光脑子不好了,耳朵也跟着不好使了。 「喜酒,和林姑娘的婚事已经定下了,等我从奉县回来,便与她完婚。」顾放说着,言语间并没有多少喜悦。 苏彦青半响没说出话来,最后只能嘱咐他在奉县要多加小心。 顾放走的那天,也是一个相当早的早晨。 跟当初江陵和庄舟走的时候不一样,君若寒并没有亲自到场来送。 他知道他不该来,也知道他不会来,自己说了那么过分的话,还烧了他们被河神祝福过的花灯,目的就是为了跟他一刀两断,现在目的达到了,心里却又有些不是滋味儿。 人啊,总是这么矛盾! 「你等谁呢?」祁远看着他伸长了脖子左顾右盼,忍不住提醒,「再不走明天晚上之前可就赶不到奉县了。」 顾放这才回过神,点点头扯了缰绳 带着三车的药材出发。 等他们走到城门口的时候,朝霞已经破云而出,给天地间的一切都镀上了一层温柔的暖色。 他抬头看了看,今天是个好天气。 「顾将军。」 虽然他早已不是将军了,但还是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这是在叫自己。 他扭头去看,只见一个女子从一辆马车上提裙而下,小步跑到他的马前,是流烟。 「流烟姑娘。」顾放见到她还有点儿惊讶。 流烟跑得气喘吁吁,脸颊都泛起了潮红,她抿了抿唇有些不好意思地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香囊递给顾放:「我知道奉县正在闹瘟疫,这个是我亲手缝的香囊,里面装的避瘟丹,虽然知道可能起不到什么用,但……但是我的一片心意,还请将军不要嫌弃。」 顾放哪里不知流烟的心意,他本不欲接受,但见一个姑娘赶着这个时间大老远来送香囊,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如果他拒绝了岂不是教人太过难堪。 「多谢。」顾放伸手接了过来,香囊是藏蓝色缎面儿的,上面绣着一株兰草,针脚精细密实,能看出做这香囊的人废了多少心思。 「还有这个……」流烟说着又拿出一只香囊递给他,说话的时候垂着眼有些不太敢去看他的眼睛,「这个……就是,帮我带给庄公子吧,他走之前问我要的,我当时没当回事,后来想想,世事无常,谁也猜不到明天会发生什么……」 顾放笑了笑,接过那只红色的香囊,心道庄舟这小子这么长时间来的心意总算没有白费:「你放心,我一定将这只香囊交到他手上。」 不远处的小道里停着一辆马车,帘子半开着,里面的人一双凤目眨也不眨地看着这边发生的一切,目光冷了冷。 「主子,咱们过去吗?顾少使马上就出城了。」卢笙坐在马车前面儿小声询问。 「不必了。」君若寒说着,言语间都是疲惫。 「那这药丸……」小卢公公看着手上的红木盒子。 「扔了。」君若寒冷声道。 「扔……扔了?」卢笙大惊,这可是皇上前天催着太医院赶制出来的啊! 君若寒撒气似的拉下车帘隔绝了城门前的那一对男女,沉默良久方道:「你给他送去,不要提起朕。」 「是。」 第94章 奉县危机 顾放刚送走流烟,一句「出发」还没从嗓子眼儿喊出来,卢笙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顾少使等等。」 顾放差点儿没憋岔气了,无奈地扭头看着卢笙捧着个盒子来到他面前。 不知怎么的,看见卢笙他便下意识的朝那边的小道望过去,只可惜什么都看不到,小卢公公就像是凭空出现的一样。 第147页 「顾少使,这个你带着吧!」卢笙将盒子递给他,「这是避瘟丸,每日焚烧一颗用来薰衣服或者薰屋子都可以,防瘟疫的。」 「谢谢。」顾放接过来,而后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终于还是问出了口,「小卢公公,这是皇上赐的?」 卢笙想着主子最后交代的那句「不能提起朕」,当即否认:「不是。」 顾方揭开盖子一看,里面的避瘟丸整整齐齐码了五排每排十二颗。 「那这是谁要你送来给我的?现在这些药材紧缺,能弄到药还制成避瘟丸恐怕不是那么简单的,况且数量还这么多。」顾放眯了眯眼。 「这……」卢笙被他这么一盯就有些心虚。 「好了,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了。」见他那样儿顾放也不准备为难他,心里已经认定,除了君若寒没有别人了。 「那……奴才先告退了。」卢笙说着只想赶紧消失在他面前,真怕他又有问题要问。 顾放见卢笙逃似的走了,于是下了马跟在他身后。 小卢公公一心只想着赶紧回去,哪里会注意到身后有人跟着,况且顾放还刻意放轻了脚步声。 拐进狭窄的小道,卢笙长长舒了一口气,躬身在马车外:「主子,事都办妥了。」 「东西他收下了?」君若寒说着掀开了车帘,目光还没在卢笙身上停顿,便被他身后的那个身影所吸引。 顾放就站在离卢笙不到十步远的地方,看着这边。 「收下了,而且奴才没有提是您的意思,顾少使一定不知道。」卢笙未有所觉,更没发现主子的目光。 顾放有点儿尴尬,他没想到君若寒果然在这儿,这会儿四目相对他要是装作没看见再扭头走掉,会不会显得自己很心虚? 「他已经知道了。」君若寒收回目光,眯了眼看着眼前的卢笙。 「啊?不可能……」 「下官拜见皇上。」 卢笙自我怀疑的话还没说完,顾放已经上前两步跪拜在地。 君若寒目光微沉看着那个跪在车边的人,额头触着地,双肩也垂着,一幅心悦诚服的敬畏模样。 卢笙惊地转头去看地上的人 这…… 「顾少使你,你什么时候来的?」 君若寒还没让他起身,他自然不敢去搭理小卢公公的问话。 「皇上,奴才真的……」卢笙急了眼想要跟主子辩解,却被君若寒抬手制止了,「行了,朕知道了。」 完了才又看向跪在地上的人,他们有多久没有见面了? 这会儿看见他忽然觉得恍若隔世,这人清瘦了不少,不过精神看起来倒没有太过颓靡。 原来一直都只有他自己在折磨自己啊! 本以为再次相见,他还会控制不住情绪去质问他,没想到自己也可以这般云淡风轻了。 「顾少使免礼吧!」 「谢皇上。」顾放站起身,目光不知该往哪边放,最后只能盯着卢笙看,嘴里却干巴巴道,「此去奉县,多谢皇上赠药。」 「不必言谢,为我大樾百姓出入虎狼之地,该是朕替百姓多谢顾少使,几粒药丸,一点心意罢了。」君若寒平静道,「卢笙,回宫。」 「是。」 「恭送陛下!」顾放垂着目,听着车轮渐行渐远的声音,直到再也听不见才直起了身,望着小道的尽头,良久终于转身离去。 顾放没想到刚出城门,又一次被人拦住去路。 他无奈地捏了捏眉心,看着眼前的少年:「明晚之前我还能不能赶到奉县了?」 「能,你只要爽快的答应带我一起去,我们就不会耽搁时间。」江童骑在马上,腰背绷得笔直,颇有他今天不答应就要当场跟他拼命的架势。 「顾少使,这不合规矩。」身后有人小声提醒。 别说是不合规矩了,就算是合规矩他也不敢带啊,江陵走的时候最不放心的就是江童,他这一转眼还把人带到瘟疫横行的奉县去了,岂不是有负所託。 「不行,你哥哥也不会答应的。」顾放一口回绝。 「他又不在,到时候你就说不是你带我去的,是我自己悄悄跟去的。」江童说,「你要不答应也行,反正奉县我是去定了,路上我孤身一人会不会遇到什么危险那可就不好说了。不知道到那时你要如何去跟我哥哥交代呢?」 顾放被堵得哑口无言,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竟然敢威胁他。 呵,以前还以为这傢伙是个天真善良的小可爱,却么想到竟是个狡猾的小狐狸。 「走吧走吧,我怕你了。」顾放啧了一声,放弃了抵抗。 江童脸上立马绽开笑容,打了马小跑到他身后:「这一路还要顾大哥多多照顾了。 「顾少使,这……」身后的人对他的做法非常不认同,他们掌鉴司可是及其严格的。 顾放打断他:「别说什么不合规矩,这小子是江副总司的宝贝弟弟,没事儿。」 听到江副总司,方才那个「不合规矩」就立马闭了嘴。 这一队人的行进速度那是绝对是跟掌鉴司的风格配套,从早一路狂奔到中午,中间都不带歇歇的。 顾放有过一次跟飞云骑一起奔赴南疆的经验,这回虽然也很累但好歹在能接受的范围之内,扭头去看身边的少年。 他还担心江童年纪小,怕他身体吃不消,只见人狂奔一路脸上毫无倦色不说,甚至还隐隐带着狂热的期待。 第148页 「顾大哥,以我们这个速度会提前到的吧!」江童发现顾放在看自己,于是也侧了侧头去问。 「大概吧,要不你试试不休息连跑一天一夜,说不定可以。」顾放说话有点儿喘。 没想到江童还真的认真思考了一下:「那不可能,我受得了,马可受不了。」 按照祁远估算的速度,顾放一行果然在第二天天黑之前赶到了奉县,这主要归功于江童。 要照顾放的意思休息,他们得入夜了才能到。 未进县城,顾放便感受了奉县这个地方瀰漫着危险的味道,城门之外杳无人烟,守城的不是兵而是掌鉴司的人。 检查了每个人的令牌,最后将江童扣住了。 「他不能进。」守城的同僚指着江童道。 「他是江副总司的弟弟,可以进。」顾放道。 「那就让江副总司亲自出来接。」这个守城的简直比「不合规矩」还不懂事。 「……」江童有些担心地扯扯顾放的衣服,「顾大哥,怎么办?要是哥哥知道我来了,肯定不会出来接我的。」 那可真是太好了,你就原路回去吧。 顾放心里这么想,嘴上却道:「不会的,我进去跟江陵说一声,他肯定会来接你。」 「真、真的?」江童心里没底。 「放心吧。」顾放拍拍少年单薄的肩膀,带着一行人和三车药材入了城。 刚进去他便察觉出了不一样,县城内的路上一个百姓都没有,城内四处巡视着的都是身着掌鉴司官服的人,且每个人脸上都蒙着白色的布巾。 「这是怎么回事?」 「不合规矩」皱了皱眉:「先去见江副总司吧!」 这么长时间不见,江陵也瘦了不少,而且眉心的褶子都多了两道。 看见顾放,总算展了展颜,没有寒暄开口便是:「药有多少?」 「三车。」顾放见他的样子就知道奉县此时的情况怕是非常危急,「已经运到大夫们的院子里去了。」 江陵薄唇抿了抿,而后重重嘆了一口气:「奉县这一劫,怕是逃不了了。」 「什、什么意思?」他没说淮阳、没说大樾,单单只说了奉县,说明江陵可以确定至少在此时,疫情还控制在这一个县内。 「三车药管不了许久,半个月之后……」江陵顿了顿,「屠城。」 「屠……屠城?」顾放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 「那些已经染病的,半月之内没有好转,直接斩杀。」江陵道,「所以皇上此次没有来是正确的。」 如果君若寒曾亲临过奉县,将来屠城的命令一下,难免会有风言风语,说这个命令是来自君若寒。 百姓需要的是个仁德的君主而不是残暴的天子。 「可是,皇上他知道吗?」顾放虽然知道江陵这么做必然是城内的百姓已经压制不住了,如果被他们冲出县城,那波及的将是整个大樾。但是屠城……他一时半刻还是有些不能接受。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他的意思。」江陵看着他道。 当初走的时候,他答应过君若寒,若是疫情控制不住,便要及时止损。 顾放沉默了,良久方开口:「对了,江童他……也来了。」 「江童?」江陵脸色一变,「谁让他来的?」 「他自己跟来的,被拦在了城外,说要你亲自去领才能放人入城。」顾放说。 「简直是胡闹。」江陵咬着牙道。 第95章 少了一个人 江童蹲在城门前的树下,从傍晚蹲到了深夜。 深秋的夜里还是很凉的,他又些受不住地紧了紧脖子上的衣服。 顾大哥都进去这么长时间了,哥哥还是没有出来接自己,是不是生他的气了?会不会以后都不想再见到他了? 他会不要自己吗? 那以后自己是不是又要变成一个孤儿到处流浪? 没有人关心没有人在意,哪怕是死在了街头,顶多也就是让路人多看几眼,多议论几句…… 一种被抛弃的恐惧感从脚底窜到了天灵盖儿,吓得江童一下从地上蹦了起来。 「干什么?耗子咬你脚了?」一个熟悉又清冷的声音从头顶传了过来。 江陵不知是么时候已经站在了他面前,悄无声息的,他这一跳差点儿没一头撞人下巴上去。 恐惧的感觉来不及消散,开心的情绪便表露在了脸上,江童一把抱住眼前人的腰:「哥哥,太好了,你终于来接我了!」 「松开。」许久不见,江陵并不如江童这般激动,脸色依旧沉沉。 仅仅两个字就让江童听出来,哥哥生气了。 讪讪收回手站好,江童小心翼翼看他一眼:「哥哥,你眼睛好了吗?」 江陵没说话。 「我,我就是担心你,这么长时间连封信都没有,你不知道我有多担心。」江童心虚,忙不迭地解释自己来此的目的。 「我的眼睛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人也看了,认得路吗?」江陵问。 江童一句「认得」还没来得急说出口,只听得江陵又道:「自己回去。」 他说的干脆,竟是连城门都没打算让他进。 「不认得。」江童立马改了口。 「不认得,我派人送你回去。」 「哥哥……」江童又是惊又是委屈,他不顾一切跑到这里就是想见见他,结果却连一句关心的话都没听到不说,还见了面就要撵人。 第149页 顾放站在城门下看着这边儿,怎么看怎么觉得江童这孩子……似乎有点儿早熟啊! 「我不走,你不让我进城,我就在这城外呆着,以天为被地为床,累了饿了就去摘野果子吃,反正以前都是这么过来的,那时候年纪小都活过来了,更何况是现在。」江童说着说着开始吸鼻子了。 顾放看的啧啧摇头,这小子威胁人的方法一套一套的啊,昨天威胁自己的时候是强硬的,今天威胁江童的时候是带着点儿卖惨的。 「知道什么是瘟疫吗?」江陵沉默许久方道。 「知道。」江童说。 「如果你不幸也染上瘟疫,治不好,那你的命就留在这座城里了。」江陵道,「明白吗?」 这下换江童沉默了,不是为自己可能会在此丢了性命,而是有些生气,生气哥哥明知这地方兇险,却还丢下他一个人来了。 「我就在你身边呆着,我保证。」听了江陵的话,更加坚定了他留下的决心,哥哥怎么可以没有人保护。 顾放听着他们的对话,忽然眼眶有点儿发酸,他想起当初他执意要去南疆时,君若寒到他府里质问他,为什么上赶着去找死。 奉县瘟疫是大樾第一次遭受这样的劫难,顾放没见过爆发瘟疫是什么样的情形。 今天进了城以后,江陵和庄舟带他去了两个地方,一个是未染病的百姓安置处,另一个则是染病百姓的隔离地。 未染病的百姓一个劲儿想冲出安置处,他们觉得在这个地方待下去迟早有一天会染上瘟疫,还没走近就能听见一片哀嚎声,可走近一看,每个人脸上都是极度的惶恐和紧张,情绪也是极度不稳定。 隔离地的情况则更糟了,很大一部分染了病的人认为把他们放在这种地方就是等死,即使每天有大夫送药。而且他们根本不信掌鉴司的人,极度不配合,偶尔还会出现攻击大夫和监管者的情况。 他亲眼目睹才知道瘟疫有多么可怕。 一个小小的奉县便是如此惨状,不敢想像若是有一个人染病的人逃出了奉县,大樾将会是如何一番景象。 他能理解江陵为何会生气,毕竟如果自己提前知道这里会是这样的人间地狱,他义不容辞抢着来之前,怕是也要再好好考虑一下。 再抬头的时候,树下的两人已经朝这边走了过来,江陵依旧紧抿着唇,面容严肃,后面的江童神色则轻松多了,甚至还带着点儿窃喜。 江童走在江陵身后,瞧见顾放,还朝他挤了挤眼睛,看得他只想朝天翻个白眼。 江陵步履生风,就要到顾放面前的时候忽然被脚下的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整个人都重心不稳地朝前倒了过去。 顾放吓了一跳,眼疾手快伸手将人拖住。 江陵再瘦也是个男人,分量可不轻,顾放抓住他的手臂咬了咬牙才将人撑住。 「哥哥……」江童也勐地向前蹿了两步,可惜慢了顾放一步,伸出的手遥遥举在半空中。 「我没事。」江陵勉强站好,顾放的手却还在人手臂上搀着,江陵又道,「多谢!」 「你不是说你眼睛好了吗?」江童一把将顾放推开,搀了上来。 顾放甚至觉得这死孩子刚才是不是还瞪了他一眼? 「是好了,不过针对白天而已,晚上的话……还是有些模煳。」江陵被江童搀着往城里走去,顾放只能一个人孤零零地跟在人家身后。 「你这哪里是模煳,是晚上根本看不到吧!」江童忍不住说,又回头看了顾放一眼。 顾放一惊,看我干吗? 紧紧一瞬间他就明白过来了,江陵的眼睛可是因为自己才瞎的呢,以江童对他哥崇拜迷恋的程度,没对他打击报復都算好的。 跑了两天,直到现在总算是能好好休息一下了。 顾放给庄舟送完香囊,欣赏了一会儿他嘚瑟臭美的样子,最后掏出自己的给他瞧,如愿看见他变得难看的脸色之后,他才晃晃悠悠回了自己的房间。 躺在床上,眼睛困涩不已,闭上眼睛本以为马上就能入睡,却不想脑子里混沌不堪,剥掉一些无用的琐事,剩下就只有君若寒三个字还在脑子里转悠。 他就知道,哪怕是离开了商都,离开了他身边,还会是这种状态。 从那晚跟他决裂之后,他便再也没能睡上一个好觉了。 躺在床上总是要一两个时辰才能入眠,入眠之后便是各种梦境交替出现,但是任何一个画面都离不开君若寒,半夜总是被惊醒,然后便是睁着眼睛熬到天亮。 他在任何人面前都表现的天衣无缝,仿佛自己不过是将那段荒唐的感情当做了一件可笑的往事,只有他自己知道,夜深人静时,折磨自己的究竟是什么! 他像个疯子,白天欺瞒所有人包括自己,晚上卸下伪装就开始自我唾弃,自我责备。 其实……他已经快疯了! 第二天庄舟来叫顾放起床的时候,推开门竟意外发现这人不在床上。 真是太阳要打西边儿出来了,这傢伙居然早起。 「看上这屋里啥东西了?我送给你。」 身后忽然传来声音把庄舟吓了一跳,勐地转身看他:「你这走路怎么也不出个声啊!」 「出声还怎么抓贼啊?」顾放道。 「你这是怎么了?」庄舟看着他泛着红血丝的眼睛以及青黑的眼圈儿,「是早起还是就没睡?」 第150页 「都差不多。」顾放说,「不是要去看病人吗,走吧!」 顾放谨遵小卢公公的话,早早便焚了一颗避瘟丸薰了衣服,又挂上了流烟姑娘送的香囊,最后带上庄舟发给他的面巾,这才跟着几位大夫一起去了隔离地。 今天来这儿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将传达圣意,让这些人知道,天子依旧时时刻刻在关注着他们的安危。 还未踏进隔离地,便有人推门而出,一名掌鉴使看见庄舟便冲上前来,脸色惶恐:「庄少使,有人不见了!」 人不见了? 庄舟和顾放脸色一变,后者扣住那人的肩膀:「好好说,什么叫人不见了?」 「天刚亮的时候又有三人病死,我们连夜将尸体焚烧处理,回来重新清点人数,就……就发现少了一个人。」 顾放咬紧了牙关,心里七上八下的:「可知道少的是个什么人?」 「是个十三四岁的姑娘,今早焚烧的尸体中有一个是那姑娘的母亲。」那人道,「只是问遍了所有人,都没人知道她是什么时间如何逃出这里的。」 「现在重要的是将人找到,你们再去清点一次,将隔离处里里外外都仔细搜查一遍。」庄舟转头看顾放,「我去将此事报给江副总司,你去城门处,看看今早有无人出入城门。」 「好。」 顾放不敢耽搁,立马朝城门处走去,此时他恨不得能生出一对翅膀,待到了城门处,不知不觉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今早有没有一个姑娘出城?」顾放抓着守城人直奔主题。 那人被他问的有点儿懵,然后才道:「没有,江副总司下过命,此城准进不准出,别说是个姑娘了,鸡鸭猫狗都不行。」 听他这般说,顾放才稍稍安了心,至少……人还是城内。 第96章 我会成全她 至少比起之前,从江陵来到这里开始,奉县算是进入了一个算是风平浪静的阶段,而这个姑娘的失踪,终于打破了这个看似平静的局面。 江陵发动了所有掌鉴使全城搜捕,所有人从日出寻到日落,待顾放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竟是整整一个白天都没有休息没有进食了,可惜,依旧一无所获。 顾放坐在一间早已废弃的小院儿门前歇歇,他受伤的脚有点儿受不住了。 一边捏着脚脖子一边想,一个小姑娘能跑到哪儿去呢? 没有出城,说明还在城内,百姓聚集的地方就是安置处和隔离地,可是两个地方的人数都清点过了,还是没有。 掌鉴司的人做事非常细心,连他们都搜不出人,这人究竟藏在了什么地方…… 「这姑娘也挺可怜的,一开始弟弟死了,前两天哥哥死了,今天娘也死了,留下她一个人,就算不逃跑,估计离疯也不远了!」前面有两个寻人的掌鉴使经过,其中一人感嘆道。 「你说她家人都死了?」顾放腾地一下站起身问。 本来小院儿门口坐了个人,因为动作不大,路过的人一开始根本没有发现,被他这么一出声俱是下了一跳。 「是、是啊!」见他跟自己穿着一样的衣服,那人才平復了一下情绪。 顾放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看着那两人走远,脚尖一转往死人坑跑去。 这个地方昨天本就要去看的,结果时间不够了,庄舟便给他指了一下大致的方位,说明天带他来。 现在不用庄舟带,他大概知道这个姑娘去了哪里。 一家人接二连三在自己眼前死去,从自己身边消失,都被送去了那个地方让他们灰飞烟灭,找不到一点痕迹。 奉县的死人坑跟大隅岭的不一样,这个死人坑是专用来焚烧染病而死的人的,这样也可以让瘟疫不至于因尸体处理不当而扩散。 顾放只凭着记忆里庄舟给他指过的方向寻了过去,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了他口中的死人坑。 其实他还没有上前去看那儿究竟是不是个坑,但当他看到不远处背对他的纤弱背影时,他就断定了,死人坑就在那儿。 见那背影似乎因为咳嗽耸动了两下肩膀,顾放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了一放。 他不敢惊动更不敢惊吓到她,只能远远的轻声喊了一句:「姑娘。」 似没想到有人会来,那背影先是一僵,随后便防备地扭过头,见顾放穿着掌鉴司的官服,眼神瞬间从方才的悲恸转为憎恨。 「你别过来。」那姑娘大声喊道。 「我不过去,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顾放举起了手脚步却没停下,又往前挪了挪,直到确定如果有突发事件自己能及时抓住眼前的人,才停了下来。 「不会伤害我?」女孩儿苦笑一声,「那我的爹娘弟弟为什么会一个个离开我,你们来奉县的时候不是说来救我们的吗?」 「我们是来救你们的,皇上昨日才派人从京城送了药材过来,我们还有希望。」顾放说着又往前了一步,这一下他大概能看清坑底的情况了。 这个坑比他想像中的深了不少,大概是为了将来离开时掩埋不会再被挖出来。 只是坑底的东西让他心头有些颤抖,许是这些日子以来每天都有尸体送过来焚烧,下面一层已经烧成灰烬,上面的可能是近两天的,有些骨头还清晰可见。 他不知道这姑娘在看见这情形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那下面的可能就是她死去的母亲。 第151页 面对姑娘的质问,顾放深深感觉到了人在面对这样的灾难时是多么渺小:「瘟疫……不是这么容易就能『清扫』干净的,这些天不是也有病情好转而被送出去的人吗?你还小,而且我见你的状况似乎还好,所以,千万不能放弃。」 「我没有亲人了,一个都没有,与其在那一方天地里等死,不如……跟我娘死在一起。」那小姑娘说完,悽然一笑。 顾放瞳孔一缩,只见那人毫不留恋地纵身跃入死人坑中。 他勐地飞身扑了过去,想也没想一把抓住了她的一只手臂。 那只手臂瘦弱得让人心疼,说是十三四岁,他握着它却觉得是个**岁的孩子。 「你放开我。」被抓住的姑娘没想到这人会救她,挂在坑壁上摇摇晃晃。 顾放趴在坑沿边,憋得脸都开始发红了,但却片刻不敢松手:「这个坑虽深,但你这么掉下去未必会死,如果不死你的内心将会更加煎熬,坐在死人堆里寂寞地等待死亡。」 「那也不需要你们这些假惺惺的人来管。」小姑娘还在不断挣扎着,甚至伸手另一只手去推他。 顾放咬着牙,觉得手背都快被这姑娘挠出血来了。 「你给我上来。」 他拼尽全力吼了一句,一手撑着坑沿,一手勐然发力,毕竟这姑娘实在太瘦弱了,顾放这奋力一搏,竟然真的将人提出了坑,重重摔到自己身边。 「顾放!」江陵看到眼前的情形,忍不住失态大喊一声。 几步上前欲要将人从地上扶起来,就在他的手快触到他时,顾放却勐地一缩,避开了他,自己从地上爬了起来。 跟着江陵一起来的人全副武装将那姑娘押走了。 顾放看着她离去的方向,不太放心道:「你不会为难她吧?」 「不会,我会成全她。」江陵站起身冷声道。 「你……」顾放你了一句,却你不出下文了,他该明白的,江陵办事从不讲感情,要做到的就是利益最大化。 如果杀一个人可以断了所有人逃跑的念头,他想都不用想一定会去做。 「走吧,回去。」江陵见他离自己远远的,虽然看不太清他脸上的表情,但还是能感觉到他在刻意避开自己。 「我、我刚才跟那姑娘接触挺亲密的。」顾放说。 「你对她做什么了?」江陵问。 「不不不,不是,我没有对她做什么。」他这才发现自己那句话说出来有多暧昧。 江陵沉默片刻,也不勉强他离自己太近,转身往原路走去:「回去让大夫给你看看。」 「嗯。」顾放摸了摸鼻子始终与江陵保持着鹊桥般的距离,希望今天薰的避瘟丸和佩戴的香囊能有点儿用。 回到住处,庄舟要来见他都被他拒绝了,直到大夫为他把完脉,确定他暂无大碍他才松了一口气。 不过他知道究竟有没有被传染瘟疫,不是只凭大夫把把脉就能断定的,如果接下来的几天他都没有被感染的症状,才能确定他是安全的。 江陵果然说到做到,在隔离处当着所有人的面一剑将那逃跑的姑娘捅了个对穿。 虽然之前这里很多人对掌鉴司的态度极度不好,有时当着他们的面辱骂他们,他们都没有做过任何回应,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些监管者怕他们了,于是便大了胆子,甚至连巡视的江陵也都被他们用极度难听的恶言恶语招待过了,不过江陵自持能力无人能及,从未用正眼看过他们。 这一回面对江陵的残忍「恶行」,那些本就病的直不起腰的人竟一反往日暴动的常态,没一个敢随便出声,庄舟在他们眼中看到了恐惧,真真实实的恐惧,跟面对瘟疫不一样的恐惧。 虽然对江陵的行为不贊同,但庄舟不得不承认,这样干净利落的方法比跟他们讲再多的大道理收效都好。 「想死的不用那么麻烦,还跑到死人坑去,现在就站出来,我助你们一臂之力。」江陵接过旁边人递上来的布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剑上的血。 众人鸦雀无声,就那么呆呆地看着他。 平日里只见这个半瞎子不苟言笑,即便面对他们的言语攻击也不会多说一个字,此时此刻却真真震慑到了他们。 如果能活着,谁愿意去死呢? 「既然没有急着要投胎的,就好好配合大夫们的治疗,省的连累别人。」江陵把剑扔到旁边人的手里,转身便离去了。 接下来就是庄舟的笼络人心的时间了。 他望着围栏里面的人,语重心长道:「昨天奉皇命来送药的大人,为了救这个一心赴死的姑娘,不惜以身犯险,这会儿也不知道究竟有没有染上病,要知道这位大人可是皇上的师兄啊!圣上让他的师兄来送药,结果却……哎……」 后话不用说完,给他们留下一些自行想像的空间。 庄舟走了以后,这些人沉默了,他们的皇上……也许真的没有放弃他们。 虽然药材不够,但也不是没有希望啊,这次能送来三车药材,说不定还有下次呢? 不过这个半瞎的江陵却是真真的坏,坏到心眼儿里的那种。 顾放一个人躺在床上,门窗都关的紧紧的,香炉里焚着避瘟丸,偶尔的一声咳嗽都会让他忍不住担心,自己是不是染了瘟疫了。 这一夜,不负他的猜测,果然又没能合眼。 第152页 天一亮顾放便从床上坐起身,可能是起勐了,腿还没站直,又一屁股摔了回去。 啧,是年纪大了吗? 只是一宿没睡竟觉得头晕眼花。 第97章 他没有回来 顾放摔回床上,于是也没有再着急起来,而是缓了一会儿伸手拿过床头的茶壶和杯子,准备喝杯水。 掂起茶壶的时候才发现,昨天一夜他整整喝了一壶茶水,难怪睡不着觉呢! 只是一夜都频繁喝水的情况,他这还是第一次。 将东西放回原处,顾放脸色变了变,再起身的时候手都在抖。 「顾大哥,顾大哥你在吗?」正此时有人在外面敲门,是江童。 他勉强走到门边,手都碰上了门栏上,却又吓得收了回去。 「有事吗?」许是一夜没睡,他的声音嘶哑又难听。 「我有事想跟你说。」江童的情绪显然也不高,像是在跟谁生气又像在跟自己生气。 「就站外面说吧!」顾放道。 外面的江童抬头看了一眼面前紧闭的门,该不会真的如传言那般,顾大哥为了救那个姑娘被传上瘟疫了吧,结果那姑娘还被哥哥拿剑干净利落地捅了。 「顾大哥你还好吗?要不要我去叫大夫?」江童有些着急了。 「暂且不用,你说你的事。」顾放抚了抚心口,感觉有些胸闷气短的。 江童舔了舔嘴巴,组织了一下语言:「就、就是你知道你救回来的那姑娘,被哥哥……杀了吗?还是当着隔离地那么多人的面儿。」 他不明白哥哥为什么要那么做,难道真如商都百姓人口相传的那样,掌鉴司的人都是坏蛋,江陵江副总司更是个冷血无情的shāre:n狂魔。 以前无论那些人怎么说他都不会相信的,但这次他亲眼所见,他就站在隔离地的大门外,一脚还没踏进去,就看见了那一幕,他不知道那几句将人命视如草芥的话他是如何用云淡风轻的口吻说出来的。 那不是他认识的、熟悉的哥哥。 顾放乍听到这个消息竟没有一丝意外,毕竟昨晚江陵便向他透露过他的想法,而江陵又一向是个说到做到的人:「仅仅是杀了她?」 江童瞠目望了望眼前,仿佛能透过这扇门看见顾放的脸,他惊讶道:「不然,还会怎样?人都已经死了……」 「人都已经死了,不利用一下那还是江陵吗?」顾放悽然地笑了笑,忽然觉得江陵有些可怜,自己做尽了「坏事」,背上了所有骂名,却没人知道他为的,不过是大局而已。 「你什么意思?」江童怒道,像似顾放侮辱了他哥哥一般。 「我若是猜得不错,他可能还会将焚烧的骨灰装坛摆在隔离地的大门上,好提醒那些意图想要逃跑的人,留在隔离地或许还有一线生还的希望,如果想要逃走,那就只有这一个下场。」顾放道。 如果不是不焚烧容易传播病疫,江陵很可能就直接把尸体挂那些人面前了。 「不会的,哥哥不会那么残忍。」嘴上这么说,江童却一刻也等不了朝外跑去,想要验证顾放的说法。 隔着门听着他远去的脚步声,顾放嘆息地摇了摇头,走到床边,找到卢笙送的红木盒子,抠出两粒避瘟丸扔进了香炉中。 隔离地的大门口果然如顾放所言,摆着一个骨灰罈,无时无刻不在告诉他们江陵有多么可恶,看到这再想想奉圣命送药来的顾大人,简直是天壤之别。 半个月后,君若寒收到江陵的来信,奉县危机解除,掌鉴司一行人正准备回京。 危机解除是如何解除的,君若寒不用问也知道,在药材不够的情况下,为了不至于瘟疫扩散,江陵能做的只有切断病源。 他想知道那个人还好不好,但见信件上只有短短的两句话,他想他该是安然无恙的吧,否则江陵定会告知他的。 江陵带着人马回京时比起当初出发时,士气低落了很多。 所有跟着江陵的掌鉴使也从来没有经歷过这样的失败,虽然目的达到了,大局稳住了,但对他们来说是一次前所未有的打击。 江陵将所有人的丧气看在眼里,尤其是江童,这孩子自从他下令屠城的那天起,就再也没跟他说过一句话。 奉县被屠的事很快便传遍了商都的大街小巷,掌鉴司的人马这次回京又是趁着半夜。 未央宫彻夜灯火未眠,直至早朝时间快到,卢笙焦急的脚步声才传了进来。 「皇、皇上,顾少使没有回来。」卢笙跪地道。 「没回?你可仔细找了?」君若寒眸光一闪,掩饰着心中勐然蹿起的恐惧。 「奴才先是去了顾老将军的住处守着,可是一直没看见人,于是奴才又去了将军府,管家福伯说顾少使自从去老将军的住处修养,就再也没回来过了。」 「掌鉴司呢?他们也许分了两路,也许……」 「掌鉴司带去奉县的人折损了近一半,根本用不上分作两路了,奴才去……去打听了。」卢笙说到这儿脸色已经一片惨白。 「……掌鉴司,怎么说?」君若寒问出这一句的时候,手心不自觉地攥了攥,声音都在发抖。 「顾少使他……他……」 「他怎么了?到底怎么了?」君若寒低吼一声,再也忍不住一把揪住卢笙的前襟,将人从地上扯了起来,眼里因激动而发红。 第153页 「顾少使他、他不幸,染、染了瘟疫。」卢笙快哭出来了,结结巴巴总算把一句话说完。 君若寒看着卢笙良久,才松开他,再次出声,声音很轻很温柔像是怕惊吓到他一般:「你再说一遍,慢些说,顾放……怎么了?」 卢笙扑通跪了下去:「皇上,顾少使不幸染了瘟疫,被留在了奉县做善后的事,江副总司说,他不会回来了。」 「不可能。」君若寒平静道,「不可能,他走的时候你给了他整整一盒的避瘟丸,他怎么会染上瘟疫?」 「庄少使说,他救了一个逃跑想要轻生的染病姑娘,这才染上的。」卢笙将自己打听到的一五一十全部告知。 君若寒沉默良久,直到喜公公来提醒到了上朝的时间,他才如梦初醒。 「你们都下去吧!」 「是。」 卢笙和喜公公一前一后出了寝宫的门,君若寒这才撑不住跌坐在龙榻前的脚踏上。 他没有回来…… 没有回来。 他们还没有和好,还没有冰释前嫌,他还没有原谅他当初那么轻易放开自己的手,他怎么就敢不回来? 「你不是答应要来参加我的封后大典吗?」君若寒瞪着眼前的虚无,自语道,下一刻却勐地推倒了手边的灯架,嘶吼,「你不是还要我参加你的婚宴吗?骗子,骗子……」 今日的朝会,君若寒做了两件事,一是发了雷霆之怒斥责江陵办事不利暂革其副总司的职务,二是提前告诉大家接下来的三天取消朝会。 江陵欣然接受这个结果,甚至对为什么会取消朝会都心知肚明。 顾放幽幽转醒的时候,外面的天已经黑了。 四肢酸疼不已,让他起身下床都费了老鼻子劲儿。 「叩叩!」 「谁?」顾放声音不大,或者说已经没有力气喊了。 外面的人道:「给您送饭和热水。」 「放门外吧!」顾放说。 「是。」 顾放等了一会儿却没有听到离开的脚步声,于是问:「还有事?」 外面的人顿了顿才道:「按照您的吩咐,今日所有的尸体以及他们生前用过的东西,包括隔离地都已经焚烧干净。」 「嗯,我知道了。」顾放嗓子有点儿发胀,「我会处理好自己的,你们等都城派来监管人之后,就收拾离开吧!」 「是。」 直到外面的人走了,他才摸索到门边,将门打开一条缝,把外面的东西端了进来。 奉县发过瘟疫,至少在近一两年都不会再准人进入了,江陵回了商都,便会请旨拨出一部分兵力来监管这里。 等他们来了,他也该把自己处理妥当。 之前在大隅岭亲生面临死亡时的恐惧感有多强烈,他还记得。但是这次,他反倒有些平静,甚至能理解当初陆伯伯在爹面前一心求死的心情了。 这大概是天意吧! 若是真如之前约定的,他回了商都,君若寒来参加他的婚宴,他去参加君若寒的封后大典…… 想想可是比死都可怕呢! 君若寒不知道这一天他是怎么过来的,整个人都精神恍惚,直到了晚上才仿佛醒了过来,将江陵召来了未央宫。 「江副总司眼睛可有好转?」君若寒见他要行礼,一把将人扶住。 「多谢皇上挂心,已无大碍。」江陵道。 「今日朝会上,委屈你了。」君若寒拍了拍他的肩膀。 江陵笑了笑:「属下不敢,为君分忧应该的。」 就如他曾经说的那样,百姓需要的是个仁德的君主而不是残暴的天子。所以,这些「恶行」自然都得自己担着。 「朕找你来,还有一件事想听你说。」君若寒在说这些话的时候似有点儿不敢出声,每个字都说的异常艰难。 「是关于顾少使的吧!」 「他……究竟如何了?」君若寒拢在袖子下的手紧了紧,一颗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儿。 江陵敛了目,动了动嘴,之后才发出声音:「他……情况不是很好。」 第98章 朕两个都要 「有、有多不好?」 江陵咬了咬牙关:「很有可能……现在已经不在了。」 「……」 不在了! 顾放可能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 君若寒觉得他说的这几个字让人晦涩难懂,在心里反反覆覆过了好几遍,才算弄明白,只是,这不可能是真的。 这世上真的再也没有那个人了。 不像当年他远走凤鸣关,至少自己知道他还活着,想见他的时候,传一道口谕,不管有多远,他都会第一时间赶到自己面前来。 现在,哪怕他就在不远的奉县,他的旨意能召回来的,也只有他那不会说话不会动的身体了。 「皇上,属下还有一事请求。」江陵能体会到君若寒的心情,当初将顾放留下,他也歷经了一番煎熬,但是事情已经走到这一步,没有重来的机会。 「讲。」君若寒的声音像是一把生锈的兵器,不復当初的凌厉。 「奉县已经处理干净,请皇上派兵监管。」 「这件事朕会安排韩大统领去做。」君若寒说。 「是。」江陵抬头看他一眼,「那属下先行告退。」 君若寒没有说话,只是呆呆地立在原地。 第154页 直到卢笙进来的时候,他依旧保持着江陵离开时的动作。 「皇上,不好了。」卢笙见主子那丢了魂儿的样子,实在不愿再将刚得到消息告知,但他又不得不说,「顾老将军要去奉县。」 掌鉴司的人回来了,但他的儿子却没有,不用想顾桓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要去奉县?」君若寒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 「是,说要去见顾少使最后一面。」卢笙道。 「现在呢?」 「苏丞相去劝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将人劝住。」 「去告诉顾老将军,如果顾放还活着,朕定会将他安然无恙地带回来。若是……」君若寒顿了顿,鼓足了勇气才继续道,「若是不幸,他已经不在了,朕也会将他的骨灰带回家。」 「皇上……」卢笙吓了一跳,主子这话说的分明是要亲自去一趟奉县啊! 「去。」君若寒冷声命令道。 「是。」卢笙缩了缩脖子,静静退了出去。 门外的女子吓了一跳,连手中煲的汤差点都没有端稳,若寒哥哥要去奉县,这可不行,那地方刚闹过了瘟疫,多危险啊! 而且,就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兄弟,这种感觉也实在是太奇怪了。 在卢笙退出来之前,沈秋雨已经端着汤离开了,她不能让若寒哥哥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君若寒勉强打起精神,召来喜公公去给韩靖传达口谕,结果韩靖还未到,却等来了太后。 「母后,这么晚了,您怎么来了?」君若寒在看见太后的那一刻,便将脸上的阴郁之色收了个干干净净。 太后一改往日慈眉善目的和蔼模样,沉着脸走到他面前:「哀家若是不来,皇上可就要走了啊!」 君若寒神情一滞,阴冷的目光扫在太后身边的沈秋雨身上:「沈二小姐日日陪在母后身边,也不知秋云知不知道,她这个未来的皇后还得多跟你这个妹妹学学才是。」 沈秋雨没想到自己会被他如此冷嘲热讽,当即咬着唇竟似要哭出来。 一句「沈二小姐」和「秋云」就是在告诉她,她和沈秋云之间的差距。 「你先出去吧!」太后见他将火撒到沈秋雨身上,便让她先行离开。 「是。」沈秋雨幽怨地看了君若寒一眼,这才离去。 太后看着自己的儿子,责怪道:「你别怪她,她也是担心你的安危。」 「朕不怪她,那朕还要谢谢她了?」君若寒哼笑道,「是不是现在无论任何一个人只要打着关心朕的名义,就可以对朕指手画脚了?」 太后先是一愣,而后轻声笑了起来:「皇上果然是长大了!可你别忘了当初是谁一手将你推上了现在的位置。」 君若寒点头:「朕不敢忘,但是母后当初让朕做天子如果只是为了控制朕,从而控制整个大樾,那么这个位置,朕现在就可以让出来。」 「你……」太后没想到他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您也不必如此麻烦,大樾歷朝以来也不是没有过女皇帝。」君若寒的声音越来越冷。 从他当上皇帝的那天起,不,应该说从他被封做太子的那天起,母后就变了,变成了一个控制欲极强的人。 她想让他包括整个皇室、整个大樾天下都按照她的意思来成长。 「荒唐,你是大樾天子,竟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太后不可置信地厉声吼道,一直以来带在脸上的面具被人一把撕破,让她恼羞成怒。 「是您逼我说出来的。」君若寒看她一眼,「奉县朕是去定了。」 「如果哀家不答应呢?」太后直视着他的眼睛。 「母后,不知您是否还记得,当年陆铮死后,父皇是如何模样?」君若寒心平气和问道。 乍听他提到「陆铮」这个名字,太后的目光勐然一紧,脸上的嫉妒和憎恶一闪而过:「你怎么会知道他的?」 「发生过的事,隐藏的再好,它终究还是发生过。」君若寒说,「当年父皇仅仅是精神上受到了打击吗?」 太后的唿吸都变得混乱起来,陆铮死后,先皇缠绵病榻日日夜夜叫着那个男人的名字,不肯喝药不肯让大夫治疗的情形歷歷在目。 虽然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但她却一丝一毫都不能忘记。 「如果顾放真的死了,朕是不愿尝父皇当年的痛苦的。」君若寒道,「朕,宁愿跟他一起去了!」 「你、你……身为一国之君竟然说出这般话来,你如何对得起这大樾天下,如何对得起君家的列祖列宗,如何对得起他们打下的百年基业。」太后万万想不到,自己一手培养起来的皇帝,竟然有一天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简直是让她失望至极。 「朕连保护自己心爱的人都做不到……」君若寒的声音在颤抖,「如何去保护天下百姓,大樾基业?」 「在其位谋其政,你现在坐在天子的位置上,无论自己有多痛苦,也永远要把天下放在第一位,决不能因为一个小小的顾放,就弃天下于不顾。」太后的气势不输君若寒,他甚至已经很久没看到她这般锋芒毕露了。 「为什么天下和顾放一定要放弃一个?」君若寒反问,而后脸色一变,不羁又张狂,「朕是天子,是一国之君,朕两个都要,试问,又有何不可?」 「你……」太后已经说不出话来了,最后只能道,「可那奉县危险至极,万一……」 第155页 「母后,你知道奉县为何会突发瘟疫,柳太尉当初为何进言让朕亲临?」 「为何?」 「因为……只要朕还在商都一日,舆畲的计划便没办法进行。」君若寒眼底翻起冷意,「一根刺卡在喉咙不至于要命,可也不那么舒服,一天不拔出来,吃东西的时候总会疼。」 白羽在商都住了那么久,绝不可能只是在这里混日子而已。 「你是想……引蛇出洞?」 「朕想去见他,拔掉这根刺只是顺便而已。」君若寒勾了勾嘴角。 这两天天气很好,在奉县留到最后的几名掌鉴使,看见天子派来的队伍,一直以来低落压抑的心情总算明朗了起来。 「咳咳……咳……」 屋内传出不间断的咳嗽声,但是从声音的大小也能分辨,里面的人大概是没有什么力气了。 「顾少使,都城派的监管人来了。」门外的掌鉴使道,言语间洋溢着说不出的喜悦。 顾放把眼睛睁开一条缝,眼珠子动了动才发现又天亮了,这过了几天了? 不知道,反正知道了也没什么意义。 「他们来了,你们……就走吧!」 奉县瘟疫至此,终于算告一段落。 不,还没有,等把自己处理干净了,才算是圆满完成了任务。 「……是。」外面的人方才的喜悦消失殆尽,一想到里面还躺着一个等死的人,又难免有些难过。 「等等。」顾放想到了什么,「今天的天气……好吗?会下雨吗?」 其实他能感觉到外面阳光明媚,但还是忍不住问上一句。 那人转头看了看天,阳光晃的人有点儿睁不开眼睛。 「天气很好,大概好几天都不会下雨。」 「那就好……」顾放自言自语轻声道了一句。 「顾少使……那我们,就走了。」 外面的人立在门外片刻,终于还是抬了脚离开。 直到外面没有了动静,顾放才动了动,他已经在床上躺了不知道多久了,全身已经麻木没有感觉,此刻所谓的动一动,也不过是伸了伸胳膊。 他伸了胳膊在枕头下摸索了一番,找到了事先放好的火摺子。 他看着手中的东西发怔,而后忽然扯了扯嘴角,想到了当初在大隅岭,就是因为没有火摺子,才很长时间无熟食裹腹,这么看来,无论是求生还是求死,这玩意儿的重要性都不是其他东西能比的。 扒掉上面的盖子,顾放对着火摺子用尽最后一点儿力气吹了一口气,黄色的小火苗迅速蹿了起来。 第99章 要走一起走 顾放咬了咬牙,眼睛一闭,将它扔到了地上,床前挂着拖到地面的隔帘,火摺子咕噜咕噜一滚,不负所望地燎着了那层薄薄的粗布。 他像是睡着了一般,躺在那儿动也不动,身体能感觉到床前的热浪渐渐翻滚,脑子里却异常平静。 再一次面临死亡,如果有人问他,你的遗憾是什么,他一定会说,他的遗憾便是此生不是女儿身,未能与心爱的人长相厮守。 有来生的话,他希望他能是个姑娘,或者君若寒是个姑娘也行,那还是君若寒当姑娘吧,毕竟模样长得好看,是个姑娘也是那种水灵灵的美人胚子,那样的话他们喜欢就可以拼命在一起,不用顾忌别人的眼光,不用在意别人的议论,真好。 「嘭!」 突如其来巨大的响声,惊的床上的顾放勐然动了一下,从方才天马行空的想像中抽身而出。 火势已经起来了,他这会儿才感觉到唿吸不畅,浓烟逼的人睁不开眼。 「咳咳咳……谁?」那是踹门声,他听出来了。 被火舌燎起来的挂帘下一刻被人一剑斩落在地。 火帘子落地的那一瞬间,顾放勉强在浓烟中将眼睛睁开一条缝隙。 对面的人虽然全副武装,只露着两只眼睛,他还是第一时间就认出了他。 惊讶、焦急、甚至恼怒,见到他顾放却没有一丝开心的情绪。 君若寒还没来得及上前,便被顾放憋红着眼狠狠吼了一句:「谁让你来的,滚出去!」 来人没有出声,或者说是根本没将他的话听在耳朵里,跨过坠落在地的火帘子,走到了床前,居高临下看着床上的人。 君若寒在进门之前,看到了门口的地上摆放的水和饭,那数量至少有四五顿的,也就是说里面这人已经有至少两天甚至更长时间没有吃过东西喝过水了。 为什么? 已经病到连下床的力气都没有了吗? 当他看清床上人的时候,那人的模样直烫得他眼眶发热发胀。 目光浑浊,嘴唇干涸,脸色蜡黄不堪,整个人都瘦到脱相了。 当初从大隅岭回商都的一路上,他可是眼见着他吃的腰都粗了一圈儿,此情此景若不是确定这间屋子住的人就是顾放,他甚至都不敢与他相认。 「我让你滚,咳咳……你听见没有。」顾放见他毫无顾忌就要伸手来抱自己,气急败坏地大叫一声,仿佛他是什么地狱使者来勾他命一样。 君若寒不作理会,一把将人从床上抱了起来。 「你滚,快滚,给老子放下来。」顾放吓得在他怀里挣扎,明明之前连动动胳膊的力气都没了,这会儿却折腾的很是起劲儿,「你听见没有。」 第156页 「闭嘴。」君若寒紧了紧双臂,看着怀里激动到哭起来的人,他不知道一个成年男人的体重竟然能轻到如斯地步,「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 「你他娘的是不是疯了……」顾放许久没有出过房门,一出来便被耀眼的阳光晃得睁不开眼。 「你再乱动乱喊,我就当着所有人的面吻你。」君若寒小声威胁道,一只却手绕过他的肩膀捂住他眼睛。 「咳咳……咳……」顾放咳了两声,不知道是不是脑子停止了思考,还在抽泣着却接了一句,「你带着面巾呢,怎么吻?」 君若寒被堵了一下,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捂错了地方,他应该把他嘴捂上。 「那你要不要试试?」他问。 「不、不不。」顾放忙否认。 「皇上,一切安排妥当。」一个三十出头的男人跪在所有前面,向君若寒报告,「城门三班人,换班时间分别是卯时、未时和亥时,城内巡视分成两组,八个小队为一组,共十六个小队,每队八人,两组巡视,每三个时辰换一次班,巡视路线也已安排妥当。」 此次被分派来的人都由此人安排,他是韩靖手下的副统领,名唤薛贊。 「好,奔波一路,除了第一班守城和巡视的人,其他人整顿休息。」君若寒道。 「是。」薛贊又看了看他们身后的屋子,「皇上,那火……」 君若寒回头看了一眼,火势已经起来了。 「让它烧吧,找人看着,这间烧完便罢,不可让其蔓延。」 「是。」 君若寒安排完了,便抱着人朝他的住处走去。 直到到了屋里,才把手松开,顾放睁开眼一瞧:「这不是之前江陵住的屋子吗?」 「嗯,我们就住这儿。」君若寒把人放在床上,却没让他躺下,而是拿了枕头垫在他背后,让他坐着。 「我们?」顾放把脸上的眼泪抹干,说起这个,他的情绪又开始激动,「你知不知道我,咳咳……我染了瘟疫,」 「不知道我也不会来。」君若寒说完,便走到旁边的水盆里用热水净了手。 「你不该来的。」顾放说着便往下熘了熘,他浑身无力,根本没力气坐着,只想躺在床上,虽然躺在那儿身体也并不舒服。 「放心吧,我不会有事,只要你好好配合治疗。」君若寒看着他又躺了下去,心里像是被千万根针扎着一样,密密麻麻的疼。 「先别睡,喝了药,吃些东西。」他说。 「不吃,会吐。」顾放闭着眼睛,说话有点儿张不开嘴的感觉,呜呜啦啦的。 「那我餵你。」君若寒说着端着一旁的药碗就走了过来。 「你别,我自己来。」顾放一侧头就看见他差几步就走到床边了,忙喊了一声。 君若寒把药和清粥都摆在他的床头,由于这人不让自己离的太近,只能搬了凳子坐到了门边看着他。 顾放喝药的时候表情十分狰狞,可能是没力气的原因,一碗药洒了半碗,放下药碗的时候,还十分惋惜地瞪着被子上被汤药汁洒到的地方。 君若寒眉头一跳:「放弃你那舔被子的想法。」 顾放瞪眼:「谁说我要舔被子了?」 「你脸上写着。」君若寒指了指他的脸。 「我只是觉得很浪费而已。」顾放抿了抿湿润的唇,情绪很是低落,「那么多人……都是因为没有足够的药材才丧命的。」 「说起这个,我真的很好奇,临走时给了你那么多避瘟丸,在这里每天一碗汤药预防,你究竟是怎么染上病的?」 顾放把自己的手臂往外伸了一下给他看:「救那姑娘时被她挠破了皮。」 其实上面的伤口早已癒合到基本看不见了。 「把粥也喝了。」君若寒已经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了,只能眼不见为净,说完便推开门出去了。 门没有关,顾放直接能穿过门看到君若寒就坐在外面的台阶上,一个堂堂天子竟然就这么坐在屋外头的台阶上,这种感觉很奇妙。 他不想喝粥,或者说什么东西都不想吃,因为总觉得唿吸不畅吃东西就有种要吐的感觉。 可没想到君若寒会突然扭头看他,吓得他忙把碗贴在了嘴边儿作势要喝,等人不看他的时候,又端着碗开始纠结。 最终粥还是下了肚,一想到君若寒不顾危险来这里,他就觉得什么困难都能克服了,何况一碗小小的粥。 「刚才……他们是不是都看见你抱我了?」顾放放下碗,突然想起来方才的那一幕,有些担心。 「他们又不瞎,自然看见了。」君若寒依旧背对着他。 「那……可怎么办啊!」顾放急了。 「什么怎么办?我跟你有什么关系?不是一刀两断了吗?你怕什么?」 顾放看不见他的表情,不知道他是生气说的这话,还是认真的在问他。 他舔舔嘴巴想了想,那倒也是,就抱一下而已,况且他还是个病人。 「那你什么时候回去?」顾放又问。 君若寒仰了仰头看天上的云:「我说过了,要走一起走,当然是等你好了,我们就离开。」 「……」这次换顾放沉默了。 他之前明明都说过他们结束了,却没想到这人在自己走的那天专程为他送药丸,在他留在奉县等死的时候,又不管不顾地就来了。 第157页 「若寒……」 君若寒肩膀动了一下便停住了,等着他的下文。 「我……我们……」他想告诉他,那天他说的都是违心的话,他才不想和他就到这里,他才不想和他就那么结束,但是……他不敢莽撞,这种话如果真的说出口,那么他们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只能硬着头皮跟所有人对抗,一荣则荣一损俱损。 他无所谓,但他不能自私地让君若寒也和他一样。 而且……自己现在的样子,能活到什么时候都是个未知数呢! 「好了,你要快点好起来。」君若寒站起身又走进了屋,停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我还等你参加我的封后大典呢!」 顾放一愣,另一只放在被子下面的手不自觉紧了紧,使劲儿扯出一丝笑容:「嗯!」 原来他已经打算好了他的将来。 「还有一件事,我不得不告诉你,对你来说大概不是什么好事。」君若寒说。 「什……什么事?」顾放的声音甚至比没喝药之前更哑了。 「林家知道你没有回商都,便退亲了。」 「啊……」顾放还以为是什么大事,退亲对他来说是好事,免得将来辜负人姑娘一辈子,但嘴上却道,「那还真是可惜呢!不能如约请你参加我的婚宴了。」 第100章 百里栩 白羽收到柳太尉的信,得知君若寒已经离开商都了,嘴角不自觉地扬了扬。 「殿下,今天还攻凤鸣关吗?」一名属下询问。 「一举入关。」白羽将信仍在火盆中。 「入……今天不佯攻了?」那人有些惊讶。 「游戏玩儿的差不多就好,可不能入迷。」白羽幽幽道。 「是。」那人道,「属下这就去准备。」 「慢着……」 「殿下还有什么吩咐?」 「这次我亲自领兵。」白羽道。 「您要亲自去?」 白羽扯了下嘴角睨他一眼:「别看他年纪小,真打起来,你也不一定是他的对手。我不出马,你们是收拾不住他的。」 明明是敌人,这属下却听出了主子言语间的赞赏和得意。 半夜凤鸣关被敌军袭营,这几日敌军这样的把戏不知道玩儿过多少遍了,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即便觉得是佯攻,君千鹤也次次全力以赴。 他战甲未脱,抓起长枪领着大军飞奔出关,两军对垒,端王眸子微眯,今晚这一仗似乎跟以前不一样呢! 因为敌军今日的主帅可不是之前的大鬍子了。 他的目光死死锁着对面为首那个披着黑色斗篷的人,斗篷很大,从头盖到了脚,根本看不到那人的脸,况且还是在深夜。 但君千鹤知道,他就是白羽。 在商都住了大半年之久,跟自己做了无话不谈的朋友,送自己亲手做的棋盘的白羽。 君千鹤目光发愣,提起抢指着前方:「可是舆畲的太子殿下?」 对面的人伸手将头上的帽子拿下,露出那张久违的、熟悉又陌生的脸。 以前的白羽温润如玉,说是内敛都不为过,可眼前的这人仅仅是扯了嘴角笑的表情都跟往日里千差万别,成竹在胸又锋芒毕露。 君千鹤握着长枪的手紧了紧,嘲讽地笑了笑,不知是在笑他还是在嘲笑自己:「在开战之前,还请允许我把欠殿下的东西奉还。」 「好。」白羽也定定地看着他。 他看得出来君千鹤的神情并不轻松,双唇紧抿极力忍耐着什么。 君千鹤着人去他营帐去取。 一来一回耽误不少功夫,可白羽却极具耐心,就那么安静地等着。 直到派去的人将东西取来送到白羽的面前,他才无奈地笑出了声。 他说的欠他的东西是什么?食盒、棋子、棋盘。 「殿下是否搞错了……」白羽道。 君千鹤皱眉。 「这棋盘可是我们一起做的,怎么就成我一个人的东西了?」白羽的目光有些躲闪,他真的没有想到,他会把他送的棋子和棋盘都带在身边。 站在两人中间,端着棋盘的人看看自己家的王爷,再看看对方的殿下,有些手足无措。 闻言,君若寒挑挑眉:「你说的对,这棋盘不只算你一个人的,至少也得算我一半。」 说完,只见他手起枪落,中间的小兵吓得差点儿一屁股坐下,再一看手中端着的东西,已经从中间破开成两半。 「这样,太子殿下是否满意了?」君千鹤冷冷问,见他说不出话来的模样,自己本该得意的却不知为何,心中又有些难过。 君千鹤朝那小兵道,「把那半给殿下送过去。」 白羽示意身边的人接过那半张棋盘,再抬眼,只见留给君千鹤的那半张已经被他几枪捅了个支离破碎,散落在他马下。 「你……」 「怎么,我毁我自己不要的东西,殿下也有意见?」君千鹤仰着下巴反问。 「不敢。」白羽咬了咬牙,他那句「不要的东西」可真真是在他心上狠狠捅了一下,不过,这能怪谁呢?只能怪他自己。 「那么私事处理完了,就开始公事吧!」君千鹤道。 「好。」白羽说着,伸手抽出了挂在腰上的剑,那是一把短剑,顾放曾经在兵器谱上看到过的「飞鱼」剑。 这一战从半夜打到黎明,君千鹤奋力抵抗依旧没能让凤鸣关摆脱被攻破的命运。 第158页 他这才明白,他根本不是个可以征战沙场的将军,之前的胜利不过是那个逗他的人,给他的一点甜头罢了。 淮阳,奉县。 也许是君若寒的到来,让顾放不好意思再病下去,奇蹟般地在陈太医细心治疗了几天后,头晕目眩身体乏力的状况有了改善。 「喝药。」陈太医把药碗递给他,一边还好心地给他提建议,「顾少使以后可有学医的打算?」 顾放一口药卡在嗓子眼儿差点儿喷出来:「学医?」 「是啊!」 顾放摇头:「没有。怎么就想着让我学医啊?」 他不是很明白。 「我看你这不是扭到脚就是断了腿,这回还染了瘟疫,谁知道你下次会怎样,不如自己学个医,还能及时自救,也不耽误时间。」 陈太医脸上挂着布巾,顾放看不出来他说这话时的表情,但他怎么听都觉得他是在讽刺自己。 陈太医往香炉里丢了几颗避瘟丸这才离开。 陈太医走后没一会儿君若寒便来了,说是带他去院子里晒太阳。 「你别碰我,我自己走。」顾放打住他要伸过来搀自己的手,然后在鼻子和嘴上画一圈儿,「你把面巾带上。」 君若寒无奈,把面巾带上,这才被允许陪他一起晒太阳。 顾放趴在树下的石桌上,午后的阳光透过枯枝洒落下来,斑斑驳驳的光影打在他瘦弱的嵴背上,倒是有几分惬意。 「对了,这个桌子,一会儿记得要用药泡水洗一遍。」刚趴下去,他勐然想到了什么大喊一声。 「知道了。」君若寒被指派必须在他十步以外的距离呆着,「别一惊一乍的。」 「哦!」顾放又讪讪趴了回去,「刚才陈太医问我以后要不要学医……」 他嘴上说着不学,其实被陈太医这么一提,还真是觉得非常有道理,心里面难免蠢蠢欲动。 「学医?」君若寒拿着书坐在那儿看着,有些惊讶地抬眼看他。 「是啊,你觉得行吗?」顾放可是真的来了兴致。 「学成之后治别人还是治自己?」 「都可以呀,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谁需要就治谁。」顾放有点儿兴奋,仿佛已经看到了将来悬壶济世的自己。 「那还是算了吧!」君若寒收回视线又放到手中的书上,「你这脑袋当年做学问都相当勉强了,别说是学医。人家大夫救人一命是造七级浮屠,你再把人治坏了,那可就是造孽了。」 顾放的一腔热血被君若寒兜头一盆冷水给浇凉了,凉透了的那种。 「其实我也没有很差劲吧!」他把下巴压在胳膊上,有点儿不开心道。 「嗯。」君若寒哼了一声算是回应。 「嗯是什么意思?」顾放对这种敷衍一定要追根问底。 「至少你皮糙肉厚又经打,是别人赶不上的。」君若寒认真想了想道。 顾放一口气堵到了嗓子眼儿:「这话我可不承认。」 「当年被顾老将军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别人打怕了,知错改错。你呢,前脚挨完揍,后脚翻着花样犯错,不是皮厚又是什么?」君若寒居然有理有据。 提到小时候的荒唐事,顾放忍不住老脸一红:「那是年少轻狂不懂事,可不是因为皮厚。」 君若寒笑笑,不置可否。 顾放就那么枕着自己的胳膊看着低头看书的君若寒,真是好看。 两人不说话,一个看书一个发呆,就能这么呆一下午,直到日落西山,颳起了风,才回了屋。 「这些日子有没有觉得好一些了?」君若寒问他。 「身体没那么疼了,头晕目眩的感觉也减轻很多。」顾放说。 「那就好。」 话音刚落,薛贊已至门外,看着屋里的两人便自觉垂下了眼,他这个像是避嫌的动作搞得顾放有点儿尴尬。 「皇上,丞相大人传来消息,凤鸣关被破,端王被俘。」 这下不光是君若寒,就连顾放都吓了一跳:「怎么会……」 就他在凤鸣关五年,对舆畲的了解,他们似乎并没有什么可堪大用的将才。而且前段时间不是说端王好几次都把人打得节节败退吗,怎么突然就被破关了,而且端王还被俘了。 除非…… 「舆畲领兵的是谁?」君若寒问。 「据说是舆畲王子,百里栩。」薛贊道。 顾放听着这名字才慢慢咂摸出味儿来:「是……白羽?」 君若寒点头。 顾放一拍脑袋,他怎么就早没想到呢,百里栩的名字从他在凤鸣关起就不只一次听说了,不过在他眼中那不过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孩子,所以并没有过多关注。 「朕知道了,你先下去。」君若寒道。 「是。」 薛贊走后,顾放勐的想起柳修文的死,恍然大悟:「柳修文是……是白羽杀的,是他用那把『飞鱼』杀的。」 他记得那天一大早,君千鹤去看他,进将军府的时候,下人都告诉他白公子不在,而白羽什么时候出现的? 他在所有人都说他不在之后,端着药出现的,说是一大早就在厨房为他熬药。 这么一想,原来他早早就在身边给自己挖坑了。 第101章 那我想哭 「没错,在我查出他的身份以后,便猜到了他就是杀害柳修文的兇手。」君若寒道。 第159页 「可是……他跟柳太尉不是一伙的吗,为什么要……」顾放没有问完,但是自己却明白过来了,「我知道了,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等柳太尉恨我入骨的时候,他才有机会利诱柳太尉与他正式结盟。」 君若寒点头,可惜柳太尉为别人办了不少蠢事,却不知道那个人才是真正杀他儿子的兇手。 「现在怎么办?凤鸣关一破,舆畲便可长驱直入,况且端王还在他们手上。」顾放有些激动,因为白羽一直潜伏在自己身边,而自己却没有发现,所以才会造成现在的局面,他有些自责,如果自己早些怀疑他的身份,是不是就…… 「都怪我。」他恨恨道。 「放心吧,我已经安排好了,而且舆畲的动作很可能不只是从凤鸣关长驱直入。」君若寒道,「商都,才是他们真正的目的。」 君若寒有那么一瞬间甚至想将小白的身份告诉他,但见他那自责的模样,还是把那些话吞了回去。 「商都?」震惊一波接着一波,顾放都快反应不过来了。 「是的,商都。」 「那你知道人目的在商都,你还跑到这里来,你是不是脑……」后面的话差点儿脱口而出,还好顾放及时反应过来了,不能冲动,人家是皇帝,可不能以下犯上。 「脑什么?」君若寒问。 「没什么……」顾放小声道,「你这不是在干荒唐事吗,明知道商都有危险还弃之不顾……」 我就那么重要吗? 最后这句厚脸皮的话,顾放没好意思讲,毕竟人说他皮厚,他不能真当自己皮厚啊! 「我不走,舆畲会一直等下去,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君若寒扒开香炉看了看,里面的烟还挺大,于是将人抓了过来,「来,薰一薰。」 「你别碰我。」顾放晃了晃肩膀,躲开他的手,但还是在香炉边儿站好,「我觉得,你还是回去吧,悄悄的,别让人知道。你就躲在暗处掌控全局,若是有什么突发事件,也好及时作出决策。」 「我说了要你放心,你就只管放心,好好养病,商都的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君若寒捏了捏眉心道。 「怎么安排?现在京中也就韩靖还能用,可韩靖留在商都了,谁去阻止从凤鸣关进来的舆畲军啊?」顾放不太信他。 「韩靖去救千鹤,抵御敌军。」 「那都城岂不空虚?」顾放怎么想都得把韩靖噼成两半来用。 「宋国公守商都。」君若寒目光有些莫名的沉重。 「宋、宋国公。」顾放讷讷道,是了,自己将要成为国丈了,自然要帮着女婿的。 他怎么把宋国公给忘了。 「那就好,那就好……」顾放一边放了心,一边又有些不是滋味儿,「这招算是将计就计吧!」 舆畲的打算便是声东击西,将所有兵力都吸引至凤鸣关之后,突袭商都,那时商都空虚,很可能被打个措手不及。 但是没想到还有一个宋国公为君若寒守在都城呢! 「宋国公之前不是还对你存有二心,这人确定能信吗?」不管怎么说,这个沈周可不是什么好鸟,他真的怕此人在关键时刻反水。 「不会。」君若寒陪他一起站在香炉边儿上,伸手给他捋了一下脸颊边的头髮,「我答应他,只要这回他能守住商都,朕就立刻封后。」 顾放怔怔看着他半响没能说出话来,君若寒却垂着眼不欲和他对视。 「你……喜欢她吗?」过了许久,香炉里两颗避瘟丸已经烧的差不多了,顾放才又找到自己的声音。 君若寒轻扯了下嘴角:「不喜欢也可成亲,喜欢又不一定就能在一起。所以,喜不喜欢又有什么关系呢?大家觉得这样是对的,认为这样天下才能长治久安,满足了他们就好了!」 他这一抹笑及其牵强,顾放看着忍不住想上前抱抱他,他身为一国之君,做的都是天下事,包括他的婚姻都不是他能选择的,大家只关心这个结果好不好,有没有达到他们的目的,却没人关心这位君王究竟喜欢不喜欢,开不开心。 「想哭吗?」顾放不能伸手去抱他,却突然道。 「……什么?」君若寒被他的话弄的有些摸不着头脑。 「是不是觉得没有人在乎你的感受?」顾放说,「想哭吗?」 「不想。」君若寒有些哭笑不得。 「那算了。」顾放看一眼香炉,里面的药丸已经烧没了,于是转身往床边走去,「真没劲。」 「我想哭又怎样?你要在旁边观看吗?」君若寒跟在他身后过去了。 顾放一脸嫌弃:「不是我说,虽然吧,你是长得玉树临风英俊潇洒,但你小时候哭鼻子的样子实在是难以入目,那我有观看你哭的必要么?」 「所以呢?如果我想哭,你想做什么?」君若寒被他这么一提便想到了小时候被他欺负的场景。 「想抱抱你。」顾放盘腿坐在床上看着他道。 「那我想哭。」 「呵,男人。」顾放哼笑一声,「改主意可比翻书都快。」 「我要哭,你不是想抱抱我吗?」君若寒往前走了两半,直到腿都碰到了床沿。 「那你就想像一下我抱你的样子。」顾放笑眯眯道。 「……」君若寒嘴角一僵,「我想像不出来。」 第160页 「那就先欠着,等我什么时候好了,给你补上。」顾放说,见他心情似乎好了些了,也跟着轻松不少。 「天天就你想法多,这玩意儿还得欠着。」君若寒忍不住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 「别碰我,你怎么回事儿啊?」顾放仰了仰头,这人总是不能好好记着他说的话。 「我记着了,你可不准赖帐。」 「我顾放不是那样的人……」 「所以,你要快点好起来。」君若寒收起方才玩笑的模样,垂着目,认真看着他道。 「嗯。」顾放点点头。 不出君若寒所料,韩靖带兵前往凤鸣关没几天,商都便被突袭了。 那天阴云密布,似有一场暴雨即将来临。 顾放躺在床上有些心不在焉地听着君若寒给他念话本儿,声音一如既往的好听,可他总觉得心慌。 「看来天子亲自给你读话本都满足不了你了!」君若寒在读的时候中途好几次看他,只见他的表情变幻莫测,根本没有认真听。 「啊?不是,我就是、就是……」 话还没说完,薛贊的声音便传了进来:「皇上,商都被袭。」 「什么时候的事?」君若寒甚至没有起身去开门,可以说十分平静了。 「今天黎明时分。」薛贊道。 「有多少人?」 「至少三万。」 「事先能在商都周围埋伏这么多人还不被发现,这个百里栩可真不简单……」君若寒评价道。 毕竟舆畲族人五官特徵比较明显,藏了三万人还没有被发现,这让君若寒不得不佩服。 「战况如何?」顾放已经忍不住了,抢在他前面出声询问。 「城中百姓已经被掌鉴司提前安置,目前来看,形势更利于我方。只是让人没想到的是,那些人是从京郊的大悟寺方向来的。」 「大悟寺?」顾放忍不住蹙眉,「大悟寺不是白羽陪端王去赢堕云真人棋子的那个寺吗?」 「千鹤没有去过大悟寺。」君若寒说。 「什……」顾放噤了声。 「千鹤生日的时候,白羽将堕云真人的棋子送给他做礼物,我们从大隅岭回来以后,他可是在我面前炫耀过好几天,还说什么一直说让白羽陪他去,都因为白羽有事没能去成。」君若寒道。 「这傢伙……」顾放咬着牙紧紧地攥住了拳头,那么白羽那几次说去大悟寺,究竟是去干什么,此时此刻,一目了然。 「朕知道了,有消息立刻来报。」君若寒吩咐道。 「是。」 「皇上,我有个不情之请。」顾放忽然从床下一骨碌跪到君若寒面前。 他这动作有点儿突然,后者甚至都没能反应过来,但见他跪在那儿,君若寒却并未打算将人扶起来,毕竟以他对这个师兄的了解,他会行这么大的礼,那么他的请求必然也无理。 「既然是不情之请,那便不要请了。」君若寒说完,起身要走。 「哎~你这人……」顾放一把抓住他的衣摆。 「我这人?」君若寒挑眉看着他。 有事相求的时候叫他皇上,这一转眼就成「你这人」了。 「你是皇上,怎么能不听民意呢?」顾放抓着他的衣服不丢。 「不用听我也知道我不会答应。」君若寒说,「别人说『不情之请』那是夸张是客气,而你这人在这方面向来实在,你说的『不情之请』一定是丝毫不客气,丝毫不夸张。」 「那你也听听啊!」顾放就差要在地上打滚撒泼了。 「行,那我就勉为其难听听你的不情之请。」君若寒双手环胸俯视着他。 「等我好了,让我去领兵跟白羽,不,百里栩交交手。」顾放道。 第102章 睡一起吗? 顾放说完,便是满室沉默。 「说完了?」良久,君若寒方问道。 「说完了。」 「撒手。」 「你还没说答不答应呢!」这个时候能撒手吗?当然不行啊。 「你只是让我听听而已,碰巧,我也只打算听听。」君若寒说着将自己的衣摆使劲儿从他手里抽走,转身离去。 …… 「殿下,那个端王已经两天不吃不喝了,再这么下去咱们还没打到商都,他早得饿死了。」负责看管君千鹤的守卫见到他们的殿下,忙报告里面的情况。 白羽看着守卫手里的饭菜:「给我吧!」 君千鹤手脚都被反绑着,靠在马车壁上。 虽然两天水米未进,但看起来也就是精神差了些,脸色蜡黄了些,那双眼里的恨意和倔强却是半分都没有消退。 看见白羽走进来的时候,君千鹤脸上扯出一抹嘲讽的笑容。 「把饭吃了。」白羽在他身边坐下。 君千鹤看了一眼他手中的饭菜:「我还好用吗?这一路畅通无阻的。」 「你以为你死了就可以了?哪怕是你的尸体,对舆畲来说也是很有利用价值的。」白羽拿起汤匙舀了一勺汤递到他嘴边,「与其想着怎么死,倒不如考虑一下如何活着,也许你以后还能有机会亲手杀了我呢?」 君千鹤那一抹嘲讽的笑意褪得干干净净,红着眼睛定定地看着他:「在商都,从一开始你接近我的目的,就是在为现在做打算是吗?」 白羽一如既往的沉着,表情都未有一丝变化,云淡风轻道:「当然。」 第161页 这一刻君千鹤觉得自己好像忽然就长大了,因为他连被欺骗后生气的情绪都没有了。 「我早该想到的,像我这样一身臭毛病脾气还不好的傢伙,怎么会有人上赶着跟我做朋友……」他讷讷道。 他性子向来张狂不羁,加上还有这么一个尊贵的身份,别人对他都是又敬又怕,从小到大他连一个可以谈心说话的朋友都没有。 直到白羽出现了,不管他怎么嫌弃怎么发火,这人总是展露着包容他的宽厚笑容,不管他怎么生气,这人也不会跟他冷战,总是第一时间做了好吃的来跟他道歉。 他以为他终于可以像皇兄那样,有挚交有好友,有可以为之拼命的兄弟,可这一转眼,一切都变了。 他还是那个他,除了身份一无所有的他,所有的一切都是他自己臆想出来的罢了。 「给我松绑。」君千鹤说,「我自己吃。」 白羽知道他既然说了这样的话,就不会搞别的小动作。 他给他松了绑,却无意间发现他手腕处被绳子勒住的地方已经形成了道道紫色的凹痕,两只手掌因为充血肿胀不堪。 「晚上睡觉的时候,他们也绑着你吗?」白羽忍不住在他手上搓了搓,想赶紧将那肿起的手背给抚平了。 「不用在我面前假惺惺。」君千鹤抽回手,抬着两只胳膊使劲儿甩了甩,过了一会儿便恢復知觉。 自己捧着碗三两下便把汤喝完了,接着就开始消灭饭菜。 君千鹤饭还没吃完,外面便有人来报:「殿下,商都密报。」 白羽见他吃饭的动作停了停,道:「拿进来。」 「是。」 白羽拿过信却没有第一时间拆开来看,而是递到君千鹤面前:「身为大樾的王爷,也该关心一下你们都城的战况。」 君千鹤知道白羽是声东击西,打入凤鸣关不过是为了突袭商都。 见他如此,他也毫不客气,将碗往他手中一塞,拿过信拆开。 信很短,短到他看一遍就能全部背下来了。 君千鹤看着那几句话,方才还面无表情的脸变的生动起来,似笑非笑地扫过白羽:「挺好的,不过现在殿下可该做决定了。」 白羽神色一变,拿过他手中的信,越往下看,眉心拧得越紧。 君千鹤见他越是如此,他就越高兴,抢回没吃完的半碗饭,继续吃。 「殿下不必着急,虽然埋伏在商都的兵败了,可您这儿还好几万人呢,况且这眼看着再有十来天就能打进商都了,是进是退,殿下可要慎重。」风凉话谁都会说,尤其是从这个高傲的孔雀嘴里说出来,更是能让人气的火冒三丈。 可白羽忍住了:「你说的对,是要慎重。」 说完,白羽便起身离开了。 「不用绑着他,看紧些便是。」 白羽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应该是在交代看守的人。 君若寒终于带着顾放准备回商都了,顾放有点儿迫不及待又有点儿近情情怯。 迫不及待是因为京中这短短的时间发生的事实在太多了,而自己却在这难得平静的一隅偷了这么些安稳的日子,他内心始终不安,想要为大樾做些什么;可他又怕,怕面对爹和娘,也怕面对君若寒即将举行的封后大典。 君如寒看他收拾东西,眼神飘忽,手下拿拿放放,最终那包袱里还是空无一物。 「没有要带走的,就别收拾了,你这浪费了多少时间了。」君若寒忍不住出声提醒。 「啊~」顾放后知后觉看一眼床上的包袱,还真是啥都没有,「我……我也没什么要带的了。」 毕竟之前的他穿的用的已经在白天被君若寒一把火烧干净了,他现在穿的还是君若寒的衣服呢! 「那就这样吧,今晚好好休息,明天出发回京。」君若寒道。 「嗯。」他的样子似乎并没有很高兴。 「怎么了?之前不是还急吼吼地要回商都,这会儿怎么耷拉着嘴了?」君若寒忍不住伸手在他耷拉的嘴角边儿弹了一下。 「啧,疼。」下手没轻没重的,顾放捂了捂嘴,「我是一想到端王的处境,难免担心罢了。」 说起君千鹤,君若寒的神色也不自觉的沉重:「千鹤现在对他来说还有用处,他应该不会对他怎么样。」 「希望如此。」顾放嘆了口气,不知道君千鹤得多伤心呢,一直以来当作密友的人竟然是自己的敌人,就连那时对他的好,都是别有用心的。 「行了,跟我去休息吧!」君若寒说着搭着他的肩膀,把人往门外带。 顾放走了两步,忽然觉得哪里不对:「等会儿,什么叫跟你去休息?我房间不是……」 在这儿吗? 「你穿的用的都不能留了,你觉得你躺了这么多天的床还能再睡吗?」君若寒说。 顾放想想也对,这间房恐怕他们走后,也会被付之一炬。 「这边儿也没有多余的空房间了,还委屈你跟我住一间。」君若寒说着已经把人拐出门外了。 「睡、睡一张床吗?」顾放不知道是担心还是期待地问道。 两人一道往后院儿走去,深秋的夜风吹的**肉都有点儿刺痛。 这么直接的问题让身为天子的君若寒都有一瞬间症愣,脸上的那点儿刺痛也没有感觉了,无奈道:「一般这样的问题,你可以不要问的这么正式和直接。」 第162页 顾放脸有点儿红,觉得这么问确实有点儿不太合适,于是换了个说法:「同床共枕吗?」 「你怎么不问洞房花烛吗?」君若寒被他问的撞墙的心都有了。 「这个肯定不行,不用问。」顾放说。 君若寒深吸了好几口气:「真不知道当年你在烟花地风流了那么多年都是怎么跟姑娘打交道的,也是张嘴就问,咱们睡一张床吗?同床共枕吗?」 「不是,这么跟姑娘说话是要被当成流氓打的。」顾放很认真地道,「再说,你又不是姑娘……」 「所以,对我耍流氓无所畏惧是不是?」君若寒哭笑不得。 顾放不说话,嘿嘿傻笑两声。 君若寒说的对,这种问题真的不用拿到明面儿上来说,进了屋自己看,如果只有一张床,那肯定得睡一起,反正也不是没睡过;如果有两张床,那就分开睡,如果一张床一个地铺,那他就自觉睡地铺。 推开门看见里面只一张小床时,顾放顺嘴道了一句:「这还是得同床共枕呗!」 「眼见的事儿,就别说出口了。」君若寒这会儿想把他的嘴堵上。 「哦。」顾放说完走到床边去看,心里默默给自己画地盘儿,这一块儿大一点儿的给君若寒,里面小一点儿的自己睡,虽然可能不太够,但毕竟自己现在是非常苗条的,再不行往墙边儿贴一贴凑合一下。 「行了,睡吧!」君若寒在他背后推了一把,自顾自脱了外衣要上床。 「哎~」顾放没防备,一下被他推的一脸砸到了床上,「你能不能给个提示啊,这突然一下的……」 他捂着被撞得发酸的鼻子,直想流泪。 「一个小破床你都能在边儿上研究半天,不困啊?」君若寒越过他直挺挺地躺在了床上。 「你怎么睡里面去了?」顾放见他一身体下去占了里面的地儿,忙道。 「怎么,里面这块儿被你撒尿圈地了?」君若寒眼睛睁开一条缝觑着他。 「什么撒尿圈地儿……」他又不是狼也不是狗,见君若寒不打算再动,顾放只好在外面这块儿躺下。 第103章 以后,好好照顾自己 床实在是太小了,一个人躺上去都不够翻个身儿的,两个人更嫌紧凑了,别说是翻身,就他躺上去半个身子是悬空的。 这会儿他再是苗条都没用了。 「你能不能侧着睡啊?」顾放躺在那儿一只手撑着床沿,这才没让自己掉下去。 君若寒没有说话,却翻了个身,侧着了。 顾放一感到身边儿有地儿空了出来,立马一挪屁股往里蹭了两下,可惜还有一只胳膊一只腿儿没地儿搁。 感觉到了身边的人一直在动来动去,还是小幅度的那种,像是深怕惊扰了他,故意一点点蹭的那种动静。 「侧着睡。」君若寒闭着眼睛说了三个字。 顾放犹如醍醐灌顶,忙也翻了身。 这下胳膊腿是有地方放了,就眼前的情形有点儿尴尬,两人眼睛对眼睛鼻子对鼻子的,没由来的暧昧气息萦绕不散。 幸而君若寒眼睛闭着,顾放看着他那张乖巧异常的睡脸久久移不开眼。 丢人的是,他看着看着竟然不自觉得咽了下口水,更丢人的是,他的口水声太大,君若寒都听见了。 只见那人缓缓睁开眼,视线锁着一脸震惊目光躲闪的顾放:「是否秀色可餐?」 顾放脸红了红,老实道:「可餐。」 「转过去。」君若寒声音有些沙哑。 「为什么?」顾放说。 「我不想发现你半夜对我耍流氓。」君若寒的话简明扼要。 「……」顾放是想反驳一下都找不着理由了,只能乖乖翻了个身,背对君若寒。 可是这样……不知道为什么,让他非常没有安全感。 这种不安全的感觉源自哪里呢? 他使劲儿想了想,那本小人儿书的画面四面八方朝他脑子里涌了过来。 「卧槽。」顾放勐的一震,差点儿从床上掉了下去,幸好身后的人及时伸出援手揽住了他的腰,「又怎么了?」 君若寒这一揽只是出于下意识的,更没有去看自己是否刚好搂着了人家的腰,可当事人却不一样了,他只觉得后面那人手似乎搭在他的屁股上,吓得立即翻了过来。 四目相对,他眼里的慌张一览无余。 「你这一惊一乍的,晚上还睡不睡了?」君若寒的视线在他鼻尖和唇畔游移。 「我……我不想面朝那边睡。」顾放抖了抖唇道,他自然不能将真实的担忧说出口。 「怎么,那边风水不好?」君若寒道。 「不是,就、就是不习惯。」他有些支支吾吾。 「随你。」君若寒也不管他脑子里面究竟在想什么东西,只想赶紧睡觉。 顾放抬眼看了看他,犹豫了一下小声道:「要不,你转过去睡?」 君若寒睁开眼,目光黯了黯:「想都别想。」 「……」顾放。 于是两人都不肯妥协,只得就这么面对面睡了。 顾放不知道君若寒有没有睡着,反正自己是有点儿睡不着,两人离得太近了,谁唿吸一下,气息都能喷到对方脸上去。 让他心跳有点儿不稳。 不知过了多久,顾放觉得天都快亮了,自己才迷迷煳煳睡着了。 第163页 君若寒看着怀里的人有点儿无奈,他庆幸的是,自己前半夜睡的很好,否则这会儿可没有精力一次次伸手去捞他。 第二天两人俱是顶着有些青灰的眼圈儿出现在薛副统领面前,薛贊的目光只在两人身上扫了一下便垂下了头,脸上也没有多余的表情,只询问现在是否出发,您二位是坐马车还是自己骑马。 顾放没睡好觉,选择马车,君若寒自然也是。 薛贊只带了几十人的小队护送天子回京,剩下的人还要坚守在奉县。 「副统领,您有没有觉得……皇上和顾少使……他们挺奇怪的。」与薛贊通行在队伍最前头的一个手下,小声问道。 薛贊目不斜视:「休要胡说。」 「我也就是说说,反正……怪怪的。」 …… 随着马车一路摇摇晃晃,顾放攥着袖口的手越来越紧。 君若寒意感受到了他的坐立不安,伸手握住他的:「从昨天晚上开始,你就没消停过。」 「我、我还是紧张。」顾放终于说出了自己内心的焦虑,「我怕,万一、万一陈太医诊错了怎么办?我真的完全好了吗?要是出了一点纰漏,我这一进商都,那岂不是……岂不是……」 「陈太医若失没有万全的把握,他也不会随便同意让你回都城的。」 「可……不行,我去找陈太医,让他再给我看看。」顾放人还没站起来,便被君若寒一把按住了肩膀,这头还没坐稳,有人便欺身上来,盯着他近在咫尺的双唇,「你要还怀疑这个怀疑那个,我只能……」 「不,我丝毫不怀疑,我已经好了,好的不得了。」顾放见他眼里闪着不一样的光芒,就知道他想干什么。 君若寒退开,整了整衣服坐好,靠在车壁上闭上眼睛小憩,仿佛刚才那个准备耍流氓的人不是他一样。 不管顾放想不想,两天以后的夜里,他门还是进了商都。 马车的速度越来也慢,到最后终于停下,动也不动了,顾放闭着的眼才缓缓睁开。 君若寒早就醒了,四目相对,车厢里寂静一片。 难得的是,外面薛贊等一行人竟然没一个上前禀报的。 两人都知道回了商都,他们之间便只是师兄弟了,那些该说的不该说的,该做的不该做的,以后都不能再说再做了。 「我……走了。」顾放动了动唇,声音很小,但在这个车厢里还是能让另一个人听的一清二楚。 君若寒指尖微颤,想拉住他,却终于放弃:「以后,好好照顾自己。」 顾放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放心吧,我可是要成为大樾的肱骨之臣,我……我走了。」 车帘被掀开,顾放下了马车。 直到那队护送君若寒的人再也看不到一点影子,他才转身推开了小院的门。 顾家二老早已入睡,他也不愿大半夜去打扰他们,去睡觉吧,他又觉得自己肯定睡不着,与其折腾到天亮,不如去陪陪陆伯伯。 坐在香案前的蒲团上,顾放看着陆铮的灵位发呆。 其实他还挺佩服陆铮的,他的爱情是不会向任何人任何事屈服,哪怕自我了断,都不肯承认自己做错了。 跟他比起来,顾放觉得自己是个胆小鬼。 君若寒回到宫中,一路都在马车里坐着还不觉得,一下马车便被周围四处飘扬的红绸吓了一跳。 「这是怎么回事?」喜公公和卢笙知道他今夜回宫,一直都在未央宫门口候着。 此时,喜公公上去前:「回皇上的话,这是太后的意思。」 「太后?」君若寒冷笑一声,她还怕自己反悔不成? 「其实也不怪太后她老人家心急,主要是宋国公前些日子成功御敌,活捉舆畲近一万敌军守住了都城,他向太后请求希望能早日封后,这样的话他也能早日回到河西。」喜公公不疾不徐解释道,「本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他这么一说,太后也不好不答应,于是宫中就开始为陛下您的封后大典操办了,现在一切都准备就绪,只要您一回来,立刻就能举行大典。」 君若寒闭了闭眼:「朕知道了。」 不管他如何抗拒,这一天终究还是会来的。 早上顾桓去清扫祠堂的时候,一开门发现地上躺了个人,这情形不可谓不吓人,顾老将军差点儿拿着抹布直接捂人嘴上去了,走近一看这人居然长得还挺眼熟。 「放儿?」顾桓又惊又喜,声音都激动地噼了个叉。 「爹!」顾放坐起身,迷迷煳煳唤了一声。 顾桓眼睛都红了,嘴巴抖了半天却再也发不出声音了。 「爹,我好想你们。」顾放似乎还不太清醒,黏黏煳煳说了一句,便一把将老头儿抱住。 他今年都二十七了,不,哪怕是十七的时候都没有这么抱过他爹。 从什么时候开始呢?大概**岁的时候吧,他就已经不会跟他爹撒娇了。但是这一次,不知怎么的,一看到他爹这张满是褶子的脸,他就忍不住想要亲近。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顾桓有点儿手足无措,只能拍拍他的肩,然后又想到了什么,「你……怎么回来的?」 顾放没有说话。 老爷子一想便都明白了,那次他要亲自去奉县寻人,苏彦青却来劝他,要他放心,说是皇上亲自去了。 第164页 「是皇上吧!」顾桓说。 顾放抹了把脸,点头:「是,不过我和他什么都没有,我们只是……」 「爹知道,爹都知道。」顾桓拍拍他的肩膀,「去梳洗一下,你娘看见你回来一定开心坏了。」 顾放这一天都在到处串门,他觉得自己回来了,就得让所有关心他的人都知道,都放心,虽然可能大家也没有很在意他。 陪着爹娘用了早饭便去了相府,还顺便在相府蹭了午饭,接着去找了庄舟,不过这傢伙不在家,他用喉咙管儿想都知道这厮去哪儿了,也罢,他总不能去坏人家好事。 还有谁家没去呢? 对了,江陵。 第104章 你喜欢他 说去就去,江陵的眼睛现在应该好的差不多了吧,还可以顺便看看江童那破孩子。 走到了扶风小巷巷子口,顾放顿住了脚步,虽说他知道江陵家住这儿,可每次都没能到人家家门口去,这让他怎么找? 「这位公子你找谁?」身后有个大爷见他在巷子口徘徊了好半天,好心上前问道。 「我想问一下,您知道江陵家住哪儿么?」顾放像是遇见了救星。 那位大爷在他喊出『江陵』这两个字的时候,脸色就变了,刚才那热情和蔼的模样瞬间变成嘲讽和憎恶:「那个活阎王啊,早就搬走了。」 「搬走了?为什么搬走啊?」顾放看出这个大爷对江陵的不满,不过江陵这人看着可不是一个喜欢图新鲜感的人,一个地方要住就不会随随便便就搬的。 「反正他现在也不住这儿了,我就实话跟你说吧,以前他住这儿的时候,这巷子里的人就膈应他了,不过碍于他的身份和手段,大家都不好说什么罢了,平日见了绕道走便是。这回,他在奉县屠城的事传的沸沸扬扬,大家忍无可忍,终于团结起来将他赶走了。」大爷说的义愤填膺,可见江陵在这儿有多遭人恨。 顾放想替江陵解释,但却不知该如何开口,毕竟屠城的事千真万确。 「那您知不知道他搬去哪儿了?」 「这我哪儿知道啊?估计是找个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躲起来了吧,哎,做了那么多丧尽天良的事情,迟早要被老天收拾了的!」大爷说着,摇头晃脑地走了。 顾放无奈,只得先去了一趟掌鉴司找到了唐龙,才从他那里得到了江陵的下落。 北郊鹿鸣山,住得可够远的。 本来去看江陵也不是非做不可的事情,毕竟这人对谁都冷冷清清的,他们在南疆虽是有过过命的交情,但人并没有把他当朋友。 不过听了那大爷的话,他觉得自己这一趟是非去不可了。 毕竟君若寒革他副总司的职务只是暂时的,以后的掌鉴司少了江陵可真是不行。 顾放一人一骑赶在太阳落山之前到了鹿鸣山,刚想着这山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该从何找起,便见一熟人手里晃着一根树藤百无聊赖地沿着路边走着,走近点再瞧,这傢伙脸上还带着忧愁和不耐之色。 「江童。」顾放见他眼睛只长在地上,便出声唤了他。 江童一抬头,看见是顾放,虽然他是愣了一下才认出他,毕竟他跟之前比起来瘦了太多了。 「顾大哥。」他又惊又喜,三两步跑到顾放马前,他是真的没想到他还会活着回来,而且看起来似乎都好了。 「带我去找你哥哥。」顾放坐在马上趁着高度优势,在他头上揉了一把。 一提到哥哥,江童方才见到顾放的喜色顿时收了收:「你找他干什么啊?」 「我不找他,难道找你不成,小屁孩儿。」顾放笑道。 「就在前面不远,我带你去吧!」江童看起来有点儿不太愿意,但还是领着顾放朝家走去。 顾放牵着马跟在他后头,他总觉得这孩子怪怪的,跟以前有点儿不一样了。 「江童,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江童依旧垂着眼往前走着:「没有。」 他不愿意说,顾放也不能勉强。 没一会儿他们就走到了山脚的一个小竹屋门前。 「到了。」江童推开院子的矮门将顾放领了进去,「他这会儿应该在后院儿看鸡,你自己去找他吧!」 看鸡?看什么鸡,江陵在看鸡? 顾放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江童便进屋去了。 这是兄弟俩闹别扭了?不可能啊,就江童对江陵那崇拜又护短的样子,不应该这样啊! 拴了马,顾放绕到后院儿去,果然见一个身着蓝色粗布衣的男子背对着他坐在一个小矮凳上,他周围绕着一圈儿毛茸茸的小鸡 看到这幅情景,顾放一时有点儿不知道该说什么。 「喜欢的话,可以送你几只。」那人依旧背对着他道。 顾放愣了愣,他忘了,这傢伙有个狗鼻子。 「我就是听说你乔迁新居,便想着来认认路。」他往前走了几步,还没走到江陵背后,那群小鸡便唿唿啦啦一下全朝他脚下涌了过来。 那玩意儿实在太小了,他觉得自己要是动一下,带起的风都得把它们吹飞了。 江陵扭过头见他站那儿动也不敢动一下的样子有些好笑:「看来它们挺喜欢你的。」 顾放无奈地笑笑看着地上这群可爱的小傢伙:「这也不是该孵小鸡仔的季节,怎么会有这么多小鸡。」 第165页 「应该算是巧合吧!」江陵起身,「晚上留下吃饭?」 除了上回在花月楼,这是江陵第一回 主动邀请他吃饭,而且天已经快黑了。 不过他还是有疑虑:「那个……请我吃饭,该不会让我下厨吧?」 不是他多想,实在是江家这俩兄弟不管哪一个,看着都不像是会做饭的人。 江陵挑眉:「不至于,你是客人。」 「那行,那晚上我就叨扰了。」自己不用下厨,顾放便欣然接受了邀请。 跟着江陵把这竹屋里里外外都参观了一遍,还真是不错,竹屋周围有山有水,前院儿种花后院儿养鸡,简直惬意的不得了。 顾放以为会是江陵做饭,闹了半天是江童在厨房围着锅碗瓢盆转悠,这还挺让人吃惊的。 「我不会做饭,这孩子从被我救回来的那天起,就主动承担了做饭的任务。」江陵解释道。 「说起这个,你们俩是不是吵架了啊?」顾放想起刚遇到江童时的情形,「他以前不是挺黏你的吗,张嘴闭嘴都哥哥哥哥的,今天好像对你有点儿爱答不理啊!」 「从奉县回来就这样了,他生我气呢!」江陵有些无奈道,「怪我杀了那些染病的百姓,也怪我把你丢在奉县不管不顾。」 顾放没想到江童竟会是因为这个生气,不过也在情理之中,扶风小巷的邻居们对江陵不是也满怀怨气吗? 更何况是江童,一个一直以来把哥哥当作榜样的人,最后却发现哥哥真的是个不折不扣的『坏蛋』,这种爱之深责之切的心情,他也能理解。 「没事的,他会慢慢明白。」顾放拍拍江陵的肩膀,安慰道,「很多事并不是非黑即白。」 江陵抬目看他,眼中是顾放从未见过的……温柔。 温柔? 顾放觉得一定是自己意会错了。 「你能活着回来,我很开心。」江陵忽然道。 顾放一怔,总觉得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怎么感觉那么别扭呢? 「吃饭!」 江童靠在门口看着两个「你侬我侬」的人,银牙磨的咔咔作响,那语气不像是喊人吃饭,倒像是拿了两个重锤要打人。 顾放看他一眼,只见江童双目一沉,看着他冷哼了一声,转身进去了。 这是?给他甩脸子? 他可没做什么啊,不就是在你家吃个饭么! 三人围桌而坐,顾放刚坐下的时候看到桌上的四盘不明物体有些震惊。 「愣着干什么,吃啊!」江童见他都快把菜盯出洞来了就是不动筷,忍不住提醒。 「江童,顾少使是客人。」江陵忍不住斥责一句。 江童撇撇嘴,夹了菜塞进嘴里狠狠嚼着,仿佛吃的不是菜而是顾放的肉。 顾放拿起筷子目光一扫,四盘菜没一个让人敢下筷的。 「去给顾少使盛碗米饭。」江陵指挥道。 虽说江童在跟江陵生气,但哥哥说的话他可不敢不听,即便心里把顾放都扒皮抽筋了,却还是要站起来去厨房给人盛饭。 江童离开后,顾放马上放下筷子,一脸的一言难尽:「他给你做饭也好多年了吧?」 「嗯。」江陵夹起菜吃了一口。 「就……一直是这水平?」他看一眼那四盘菜。 「其实还好,就样子可能不太能让人接受,还是能吃的。」江陵说,显然他对江童这般厨艺习早就以为常。 顾放摇头嘆道:「你这要求也太低了吧,能吃就行。」 正说着江童已经端着米饭出来了,把碗朝顾放面前一怼:「吃吧!」 还好还好,米饭还是正常的,至少能看出来是米饭。 顾放一顿饭菜没怎么吃,就顾着扒饭了。 天已经黑了,江陵送他出了竹屋,嘱咐他路上小心,便回去了。 顾放骑着马往家赶去,还没出鹿鸣山,忽然想起今天他来找江陵的真正目的还没跟他提呢,他想问问他,打算什么再回到掌鉴司。 明面上是圣上革了江陵的职,实际上这也是江陵自己的意思,休息够了,也该回去了。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折返回去会看到这样一幕。 「你今天对顾少使的态度很不礼貌。」江陵和江童站在院子里,声音听起来冷冷的。 江童垂着脑袋,讷讷道:「你喜欢他。」 震惊的可不光只有江陵,就连站在院子外的顾放都惊到了,他听错了吧? 江陵眉头紧锁,咬着牙道:「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这种胡话我不想再听第二次。」 「我才没有胡说,你就是喜欢他。」江童抬头直视着他的双眼,笃定道,「哪怕你能骗得了自己,但你骗不了我。」 第105章 大人的世界真是难懂 顾放站在外面动也不敢动一下,不管江童说的是真是假,这会儿他若是被发现了,那可就尴尬了。 江陵一直沉默地看着江童,可后者并没有因为他的逼视而露出丝毫怯色。 「你知道为什么吗?」江童接着问,「你知道为什么我从你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你喜欢他吗?」 江陵眉心拧着,抿唇不语。 「因为我也是那样看你的。」江童说。 话音未落,只见他一把勾住了江陵的脖子,狠狠在他唇边压了一下。虽是转瞬即逝,但那力道看起来跟自己当初「砸」君若寒那一下有过之而无不及。 第166页 顾放觉得自己的手脚都是麻的,眼睛瞪的老大,看着眼前这一幕,这这这……太他娘的刺激了。 不过江陵却依旧稳如泰山,除了目光变得更复杂以外,顾放觉得他很可能是被江童给搞懵了。 能让人人闻风丧胆的活阎王懵一回可不容易,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江童也挺牛的了! 「哥哥……」脑子一热,该说的不该说的,该做的不该做的,江童这一股脑干完了,才发现江陵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就连一个字都没说,他忍不住叫了一声。 但见他依旧无动于衷,只能梗着脖子道:「你想打我骂我都可以,反正,我是改不了了。」 「别叫我哥哥。」江陵终于动了动唇,目光沉沉,「我不会打你也不会骂你,从现在起,我只当从没有过你这个弟弟。」 江陵说完抬脚欲走,却被江童一把拉住了袖子,只听得江童不敢相信地质问道:「你要赶我走?」 「是。」说出这个字的时候,江陵没有丝毫犹豫。 顾放实在不敢再呆下去了,强迫自己转身,拉着马悄悄离开了鹿鸣山。 回到家的时候,没想到小院儿里还亮着灯,这个点儿老年人不是都该睡了吗? 「爹?」顾放喊了一声,推开门。 「你这就客气了……」里面的人看见他,打趣道。 顾放啧了一声,只觉得他这个苏师兄自从成亲后,也是越来越没有正形了。 「这么晚了,找我有什么事?」他们中午刚见过,这会儿又来找他,肯定是有什么事。 说到这儿,苏彦青的表情变了变:「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提前跟你说一声而已。」 顾放眯了眯眼,他这么说,那就一定是大事了。 「后天,要行封后大典了。」苏彦青故作轻松,其实顾放早已听出了他言语间的忐忑。 顾放愣了愣,随后耸了下肩:「想来,宋国公也不会再等了,这样也好,安了沈周的心,也安一班朝臣的心。」 毕竟当初大家可是为了圣上后宫的事没少折腾。 苏彦青仔细瞧了瞧他,见他确实没有任何不妥,这才稍稍放心:「为了不让沈家一家独大,皇上决定再册封几位嫔妃、贵人来充盈后宫。」 顾放点点头:「可行。」 「那……我先走了。」苏彦青其实来就是提前告诉他一声,免得真到了那天,怕他一时难以接受,不过现在看来,似乎是自己多虑了。 苏彦青走后,顾放那直挺挺的嵴背才弯了弯,坐到一边的椅子上伸手捂住了脸,不知道是在休息还是思考。 苏彦青刚走出小院儿,便发现不远处停着一辆马车,上面坐着的人还有几分眼熟。 走近一看竟是小卢公公。 车上的人掀了帘子看他:「你跟他说了?」 苏彦青点头:「说了,不过我见他……挺好的。」 「那就好。」君若寒望着那扇小院的门,轻声道。 顾放在堂屋坐了不知道多久,直到那半截蜡烛快要燃尽,他才起身回到自己的卧房,明天……还是回将军府住吧! 免得自己这心神不定的模样被爹娘看了去,徒增担忧。 第二天顾放精神还不错,就是那一对乌黑的眼圈儿出卖了他。 顾家二老倒也没有挽留他,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不能将他拘得太紧,否则适得其反。 顾放走得挺早,天一亮就挎着包袱往将军府熘达过去,顺道还在街上吃了包子铺出的第一锅热包子,很满足。 熘达到家门口的时候,顾放正意犹未尽舔着手上的汁儿,早知道刚出锅的包子这么好吃,应该多买几个的,这些日子掉的肉得赶紧补起来。 「可真够埋汰的!」顾放一只脚还没踏上将军府前面的台阶,就被一个熟悉的少年声嘲讽了一句。 顾放连忙放下手,循声去看,嘿,刚才没顾得抬头,都没发现府门口还站着个人。 看着眼前的少年,他就想起了昨晚看到的那一幕,不知怎么的,有点儿小尴尬。 「你怎么在这儿?」说完又看了看他手上的包袱,接着加了一句,「这是离家出走了?」 江童脸色变了变:「不是离家出走,是被赶出来的。」 赶出来的? 江陵把江童赶出来了? 他以为昨晚江陵说要赶江童走只是气话而已,现在看来,是自己想错了。 「为、为什么呀?」江陵这傢伙不是最疼这个捡来的弟弟了么?出差办公都不忘找人託付。 江童抬眼定定地看着他:「你应该知道为什么吧!」 「我?我怎么就该知道了,这话说的……」顾放没由来一阵心慌,难不成自己昨晚被发现了? 「昨晚上你都看到了吧?」江童凑近他压低声音到,「我看见你了。」 顾放瞪大了眼睛,娘的,这死孩子看着年纪小,心眼儿可一点都不少。 「说吧,你想干什么?」既然如此他也不跟他兜圈子了。 「我想请你收留我。」江童说。 「你这可不像是来求人的样子啊!」顾放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一遍,这回的态度跟上次来将军府可是差了二里地了都。 「你就说行不行吧?」江童道。 「行,你都到门口来了,能不行么?」顾放在他脑袋上搓了一下,把人领进了府。 第167页 上次江童住的房间依旧维持着原样,刚好也不用再打扫了。 顾放看着他在房间里十分熟练地摆放自己的东西,忍不住问:「你不是挺不喜欢我的吗?怎么还非得住到我跟前儿来啊?」 毕竟照江童的说法,他跟自己仔细算一下,那该是情敌了。 「幼稚。」江童忙里抽身瞥他一眼,「要说在这件事情上我确实挺不待见你的,但是撇开这件事不谈,你还算是个好人,挺有人缘儿的那种。」 「你这是夸我还是损我呢?」顾放都听懵了。 「这么说吧,我喜欢他,他喜欢你,为了让他喜欢我,我是不是得先从你身上找找,你究竟是什么地方吸引了他呢?」江童往他面前一坐,盯着他道。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他底从什么地方看出江陵喜欢自己了?他说的眼神吗?那个飘渺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玩意儿。 「我觉得吧,你还小,可能还没搞明白什么是喜欢,我说的可不是弟弟对哥哥的那种喜欢。」顾放实在不想让这孩子一条路走到黑。 「谁说我对他是弟弟对哥哥的喜欢了?」江童反驳,甚至还为他这般定义自己的感情有点儿不悦。 这个年纪的熊孩子可真是叛逆,顾放闭了嘴:「是是是,是我说错了。不过,你现在都被他赶走了,下一步准备怎么办?」 「在你这儿住着,然后……我要进掌鉴司。」江童说。 「进……掌鉴司?」顾放有些惊讶,「你要进掌鉴司?」 「是,我知道他只是暂时离开掌鉴司,要不了多久还会回去的。他都已经把我赶出来了,我脸皮可薄,总不能死乞白赖再回去,而且他生我气,也不会让我再跟着他了。如果不进掌鉴司,那可就再没机会接近他了。」 「你打算的倒是挺全面,不过我可得告诉你,下一次掌鉴司选拔那得在两年以后,你等得起吗?」顾放好心提醒。 「别说是两年,二十年又怎样?我还这么年轻。」江童仰着下巴。 顾放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话了,是,你年轻,你了不起。 「我听说明天就是封后大典了是吗?」江童话锋一转。 「……是。」顾放犹豫了一下道。 「你去吗?」江童又问。 「自然要去的。」顾放说。 「带我一起行吗?」江童把脸凑到他面前,一脸期待,「我还没有见过那么大的场面呢!」 顾放考虑了一下:「白天的封后大典不能带你,不过晚上的宫廷宴可以带上你一起。」 「那我们可说好了,以后我也不白住这儿,有什活儿需要我去做,你尽管吩咐。」江童开心道。 等他开心完才发现顾放有点儿兴致缺缺:「对不起啊,戳到了你的伤心事。」 「行了,说都说了,现在道歉是不是晚了点儿?」顾放笑笑道。 「不过我说真的,如果是哥哥说要给我娶个嫂嫂,我肯定不答应的。」江童说。 顾放这下是真的笑出了声:「你不答应有什么用,也不是娶你。」 「你们大人的世界真是难懂。」江童泄气道,「明明互相喜欢的,一个要他娶,一个还要陪着笑脸祝福。」 顾放无奈嘆了口气,谁说不是呢? 大人的世界,很难懂的。 有的时候不懂,还要装作自己懂了,强迫自己走上了一条不懂装懂的路。 向大家展示,自己是个成熟懂事的大人了。 第106章 三杯酒 晚上顾放带江童去花月楼吃饭,跟上次江陵请他的时候一样,非常豪气地点了一大桌好菜。 菜上来之后,江童的眼珠子都快瞪掉下来了。 顾放的目的很简单,他就想让江童知道,他平常都做的都是些什么可怕玩意儿在餵江陵。 他要是江陵,别说江童对他有非分之想,光就这想要毒死人的做饭水平,也得把他赶出家门了,要他何用? 「看着没?这才叫佳肴,不光要能吃,还要色香味俱全。」顾放拿了筷子在他眼前晃了晃。 江童点点头,后知后觉哥哥一直吃他做的饭菜还没一个字的抱怨,是多么不容易啊! 「素烧鹅,客观您的素烧鹅来了!」小二哥人还没到,声音先传了过来。 顾放听见声音,便巴巴地看着楼梯口,只见那小二哥手顶着托盘,脚步捣得很快,几步便从他们眼前飘过,飘向了另一桌。 顾放啧了一声,还以为是他们这桌的呢! 不过他还是想看看,是什么人这么有品位,也喜欢吃素烧鹅。 目光黏着小二哥过去,只见小二哥在对面靠窗的那一桌停下。 那桌只有一人,但却跟他们一样,点了一大桌的菜。 「是皇……你心上人儿!」江童比顾放还先反应过来,压低声音道。 「你快闭嘴吧!」顾放给他夹了一筷子麻辣牛肉丝,收回了视线。 「不去问候一下?」江童一边吃着牛肉丝一边在心里不停赞嘆,贵果然是有贵的道理的。 顾放没有说话,只埋着头吃饭。 他想起上一次两人在花月楼相遇的时候,彼时他因为江陵先走了而被君若寒带着沈秋雨强行请客。 吃饭的时候,还被那俩人旁若无人的暧昧搞的食欲不振。 可谁知道也就是在那天晚上,君若寒终于对他坦白了心意。 第168页 现在想想,那个时候还挺……让人怀念的。 那时他担心的根本不是他们的将来,不是别人会如何看待他们,而是简单的「虽然好心动,但他是不是在骗我」这个问题。 现在看来,一个问题解决了,还会有无数个更难更复杂的问题等着你,早知道如此,还不如一直纠结于最开始的那个问题,至少就算烦恼起来,心里还是甜丝丝的。 「素烧鹅,客观您的素烧鹅来了。」这个小二哥真的……相当敬业了,每送一个菜都要大声报一遍菜名,还是站在楼梯口就报的那种,好像非得惹的所有等菜的人都把目光聚集在他身上才行。 不出意外的,一道素烧鹅不只引起了点菜人的注意,也引起了君若寒的注意。 他一回头便看见坐在对面窗户那桌的人正拿手撑着头看向窗外,不过即便如此,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他在看你。」江童小声道。 「你闭嘴。」顾放瞅他一眼。 江童又朝君若寒那边看去,继续回头道:「你快看,他真的在看你。」 「我特么不看,你也不许看。」他伸手推了推江头的脑袋。 「我不看,可是,他过来了。」江童有点儿无奈。 顾放一下全身都紧绷起来了,要不是显得自己太心虚,他都恨不得直接从窗户跳下去了。 「巧啊顾少使。」 江童说着,君若寒已经走到他们桌边了。 顾放僵硬地扭头看向君若寒,嘴角扯起一个不自然的弧度:「皇……公子,真巧。」 江童看着他俩这故作泛泛之交的打招唿方式,只觉得一言难尽,大人们的世界真难懂。 「那个,我再在这儿呆下去是不是显得我特别不懂事?」江童搓搓自己的腿道。 顾放这会儿只想站起来打爆这货的头:「你把这话说出口就已经很不懂事了。」 「那我懂事一点,是不是应该自己移到那桌去?」江童朝之前君若寒坐的那桌瞄去一眼。 君若寒微笑地看着他:「男人做事不是靠一张嘴,而是看行动。」 江童一噎,非常懂事地站起身去了对面的窗边,其实他挺开心的,可以一个人吃一桌子菜呢! 君若寒挨着顾放坐下,要小二哥重新上了一副碗筷。 「这是我们第一次单独在这花月楼吃饭吧!」君若寒第一筷子便是夹起一块儿素烧鹅放到他碗里。 顾放夹起来咬了一口,想起了当时他跟沈秋雨为了争最后一块素烧鹅还被某人白眼的事,想着便忍不住笑出了声:「这是什么意思?为上次的事赔礼道歉吗?」 「你心眼儿倒是小,还记着呢!」说着君若寒又夹起一块儿放到他碗中,「今天给你赔礼道歉,这一盘都给你一个人吃。」 顾放也不客气,他夹一块他就吃一块。 这也许是最后一回了吧,以后他夹菜的对象可就不是自己了。 慢慢品着嘴里的佳肴,却觉得越来越没有滋味。 「怎么了?今天厨子发挥的有失水准了?」见他吃着吃着有些难以下咽的表情,君若寒夹起一块餵到自己嘴里,还不错啊! 「跟以前一样好吃。」特别是你夹给我的,后面这句他自然不会说出口,已经到了今天这一步,不要再纠缠,才是对每个人都好。 顾放吸了一口气,抬手招来了小二哥:「麻烦上一壶上好的花雕。」 「好嘞,客观您稍等。」小二哥动作很麻利,立刻下了楼。 君若寒不自觉地皱眉:「怎么想起来要喝酒?」 他这酒量,平日里自己心里都是有数的,也从来不顾意找茬喝酒,除了上回跑进宫说要睡他那次。 「明天宴会上人多,你肯定忙不过来,一些体己话自然是要现在说的。」顾放狭促道。 君若寒咬了咬牙,心里有些难受。 酒上来以后,顾放先给他斟了酒,才给自己斟,不过给自己的只有半杯,然后又倒了半杯水进去。 刚才还有些低落的气氛,被他这个动作彻底打碎,君若寒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这喝酒的方法,久久不能回神。 有的人不能喝酒那就不喝,有的人酒量不好,那就少喝,一杯是一杯,半杯是半杯,还没见谁用酒掺水凑一杯的,那倒还不如光喝水算了。 顾放自己也有点儿不好意思:「那个,你可千万别说出去啊,我将来可是要升掌鉴司副总司的人,被人知道了,我这脸可没地儿搁。」 「嗯,放心吧。」君若寒无奈道。 「来!」顾放举起酒杯,「这第一杯,先敬我们师兄师弟的感情走了这十几年,还这么好。」 君若寒执起酒杯跟他碰了一下,然后一饮而尽。 顾放看着他一口饮尽,面色有些难看,他准备一杯三次敬的,人这一口闷了,自己总不能抿一小口,于是只好也一杯下肚。 第二杯,顾放依旧掺了半杯水。 「这第二杯,谢谢你两次不顾危险去救我,说真的,每一次我都是抱了必死的决心的,但你总是在最后关头拉我出来了。谢谢!」 师兄师弟这么些年,他们之间还从未这么正式地道过谢。 君若寒沉默地喝下第二杯。 嗯,依旧是一口闷。 顾放也是有一就有二,喝了第二杯,满上第三杯。 第169页 「这最后一杯,庆祝你明天终于要封后了。」顾放说这话的时候心里挺别扭的,但祝福却是发自内心的,因为他知道,这才是君若寒身为天子,该走的正确的路。 「虽说你早已过弱冠之年,但在我心中只有成了家才算真正的是个大人了。师兄祝你跟皇后永结同心,白头偕老。」 这一次是顾放在君如寒之前饮下了酒,虽然每次都是半杯,但这算下来他也喝了一杯半的酒,这会儿肚子里的热气和辣劲儿直烧到了天灵盖儿,他忽然觉得这一切的一切也没有什么不能释然的,太阳还会升起,日子还是要照常过。 君若寒见他目光已然不清明,便知道他醉了,放下手中的酒杯,去扶他:「还好吗?」 顾放重重点了一下头,其实不是他想重重点头,而是脑袋太重了,这一点下去,还得费点劲儿才能抬起来:「我很好,我不可能不好。」 顾放有些灼热的视线锁着眼前的人:「你记着,只要你好,师兄就好。」 君若寒眼圈儿发热看着他,后者噗嗤一笑:「你干什么,别哭啊,你这表情一出来可就回到了当年的小哭包时代。」 「还吃吗?」君若寒问他,「我送你回去吧!」 「你这人……」顾放有些嫌弃地看他,「前脚问我还吃吗,后脚就要送我回去,那我就是想吃,都不好意思吃了。」 「那你吃吧!」君若寒笑了笑道。 「你不吃了?」 「吃不下了。」 「那你看着我吃。」顾放说着还真吃了起来。 直到吃的打了好几个饱嗝儿,君若寒才忍不住夺下他手中的筷子。 「行了,差不多得了,这花月楼也没倒闭,以后有的是机会。」 顾放念念不舍地看一下已经被自己吃的空了一半的盘子,是啊,以后有的是机会,可是以后不会再有你陪着了! 「走吧,我送你回去。」君若寒掺起已经站立不稳的人。 「只送我。」顾放忽然道,然后指着对面窗户还在埋头吃菜的江童,「那臭小子,嗝……让他,让他自己回去。」 「好,让他自己回去。」君若寒果然没叫江童,只扶着顾放下了楼。 人去桌空,君若寒位置上顾放敬他的最后那杯酒,却一滴不少还在杯子里。 第107章 背我回去吧 出了花月楼,顾放忽然往君若寒身上一倒。 闭着眼睛道:「不行了不行了,天在转地也在转,走不了了。」 君若寒一把将人揽住,也不管周围是否有人在看他们:「卢笙就在前面等着,我带你过去,我们坐马车回去。 顾放眉心一皱,显然是有点儿不乐意,睁开眼睛看着他:「若寒……」 喝了酒的人眼中似含着一汪泉,仿佛夜空中的星星都落在其中,再加上这么低吟着他的名字,直听的人有些发痴。 「你……背我回去吧。」顾放嘿嘿一笑,后面又加了一句,「我现在瘦了好多,没之前那么重了,趁着我还轻,再背我一回吧!」 君若寒挑眉,在他脸颊边儿拧了一下:「使唤人有瘾是不是。」 「是啊!」顾放老实承认。 「上来吧。」君若寒不敢真将人丢开,一只手扶着他,绕到他面前,微微蹲下了身子。 看着那个宽厚的背,顾放鼻子一酸,咬着牙一下扑了上去,紧紧圈住男人的肩膀,将脸埋于其上。 不远处的卢笙看到这一幕,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张着嘴傻子似的看着这两人,这个顾放是不是太放肆了? 不过想想,他在主子面前放肆好像也不只这一两回了。 在他面前,主子连脾性都变好了,真是奇蹟。 直到君若寒经过卢笙身边的时候狠狠盯了他一眼,他这才知道收回自己那傻乎乎的表情。 「你先回去!」君若寒吩咐。 「是。」卢笙哪敢多嘴,只听命驾着车走了。 君若寒一路走的很慢,慢的顾放怀疑背着他的是个老大爷。 「大爷,您是不是腿脚不灵便了啊?」顾放忍不住问道。 「欣赏一下月色,今晚的月亮,很美。」君若寒抬头看了一眼浓墨的天空中挂着的那一轮皎月。 顾放头都没抬,就盯着君若寒的耳根处:「是很美。」 「美好的东西要慢慢品尝,慢慢欣赏。」君若寒说,脚步依旧很慢,「真希望这条路没有尽头,就这么背着你一直走下去。」 「那我要是还跟之前那么重,你还愿意背着我一直走下去吗?」顾放问。 「不愿意。」君若寒几乎是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 「……你可真实在。」顾放忍不住在他后颈上愤愤地咬了一口,咬完又莫名其妙的发出一串儿笑声。 「嘶~你是狗吗?」突如其来的刺痛,让君若寒热不住瑟缩了一下,却并没有伸手去碰伤处,他怕他手一松开,背后这傢伙就要掉下来,「下嘴都不知道轻点儿。」 「疼啊?给你吹吹。」顾放眼见被自己咬过的地方留下了一圈儿牙印,又心疼地给人吹了吹。 两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前言不搭后语的边走边聊着,两人交叠的影子被拉的老长,温馨又惬意。 只是不管有多么不愿意,他们终究还是到了将军府门口。 君若寒背着他站在府门口良久都没动,更没有要将人放下来的意思,他知道这一放手,可能就再也没机会再牵起他了。 第170页 顾放等着他,等着他先松手,可惜,他知道,这种事到底还是需要自己跨出第一步。 咬咬牙,狠狠在刚才那圈儿牙印上嘬了一下,一把推着君若寒的后背,从他身上跳了下来,酒劲儿还没过,这一下下来,便摔了个狗吃屎。 操,分手都不能留个美好的形象,真是够衰的。 君若寒把他扶起来:「你急什么?」 「你那一副要站到天荒地老的模样,我不急,今晚连觉都睡不到了。」顾放揉了下摔到的胳膊肘,往台阶上走去,没有回头。 直到一脚踏进府门口的时候,才背对他挥了挥手:「回去吧!」 将军府的大门缓缓关上,君若寒这才动了动,转身像是被抽去了魂的行尸走肉,在月色下慢慢朝皇宫的方向走去。 江童从他们出了花月楼就一直在不远的地方跟着,这俩个傢伙走居然都不叫他一声,真是气人。 不过转念一想,留给他们两个单独相处的时间也不多了,他也就释然了。 看着君若寒离去,江童这才进了将军府。 顾放的卧室灯是熄着的,刚才这人醉成一滩烂泥的样子,洗澡估计是不可能的了。 轻轻敲了两下门并没有回应,他有些担心,于是不管不顾直接推门而入。 「谁?」 这动静可算把床上的人吓了一跳。 「你……哭啦?」江童站在门口手足无措,他听出顾放说话都带着鼻音。 「放屁,我只是染了风寒。」顾放在黑暗中狠狠道。 「哦,那个,需要我陪你吗?」江童往前走了两步。 「……」顾放一愣,「你陪我睡觉吗?」 「不好意思,打扰了,我先、先走了……」下一刻,江童便干净利落地转身离去,还贴心地给他关好了门。 顾放在黑暗中看着被关好的门,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了。 罢了,睡吧! 明天,太阳还会升起,日子还要继续。 他可是要升副总司的人,怎么能这么悲春伤秋的,应该多向江陵学习才是。 宫中。 一妙龄女子对镜而坐,镜中人脸上带着几分紧张和羞怯,嘴角却微微上扬着。 明天,她就要成为她的皇后了。 自从来到商都,再次与君若寒相遇,沈秋云便一直在等着这一天。 「叩叩!」 有人敲了门。 「谁?」她将两个贴身丫鬟都打发走了,这会儿不可能是她们。 「是我,秋雨。」 「进来吧!」听到是秋雨,沈大小姐脸上并没有露出多少喜悦之色,反而连刚才的一分笑意都收了起来。 她哪里看不出来妹妹的心思,只是以往她什么都能让给她,唯独这个却是不能的。 「进来吧!」沈秋云道。 沈秋雨推门而入,看见姐姐坐在镜前揽镜自照,不免心生嫉妒。 走到她背后,与她一道看着镜中两张一模一样的脸,沈秋雨露出一抹笑意。 「姐姐,今晚有些紧张吧!」她说。 沈秋云老实地点点头。 「真羡慕啊!」沈秋雨伸手在沈秋云侧脸上摸了摸,「明明有着一张同样的脸,命运怎么会这么不一样……」 说这话的时候,她脸上的笑意已经褪得干干净净。 沈秋云见状,却不知如何安慰,只得道:「秋雨这样优秀,将来一定会找到一个更好的男人。」 沈秋雨看着镜中的沈秋云冷哼一声:「什么样的男人会比大樾的天子更好?」 沈秋云语塞,她想说一个男人好不好,并不只是看他的身份,她想问秋雨,如果君若寒不是皇帝,她还会这么不依不挠吗? 但是她没有问,这个妹妹她最了解,倔起来谁的话,不管对的错的她都听不进去。 「姐姐,今晚秋雨来,是有事相求。」沈秋雨强行转换了一下自己脸上的表情,让自己看起来可怜柔弱一些。 「什么事?」沈秋云直觉不会是什么简单的事情。 「封后之后,接着皇上还要选秀,届时你能让我也参选吗?」沈秋雨眨巴着看着她。 「秋雨……」沈秋云万万没想到她打的是这个主意,虽然姐妹两人共侍一夫不是什么稀罕事,尤其是在这后宫中,但放在她身上,怎么想怎么别扭,「你……想清楚了?跟爹爹说了吗?」 「我想清楚了,也跟爹爹说了,爹爹自然是乐观其成的,毕竟他可是想跟皇室亲上加亲的,两个女儿都嫁给皇上,国公府跟皇室的关系将更加牢不可破。」 沈秋云想拒绝,但又找不到理由。 「姐姐不会这么自私,不愿与妹妹分享吧?以前你可是说过不管什么东西都会分妹妹一半,现在你要做皇后了,就让我做个妃子都不行吗?」沈秋雨步步紧逼。 沈秋云很无奈,任何东西都可以分,但感情不可以,这种浅显的道理,她还不懂吗? 不过从秋雨嘴里说出了这样的话,她也算明白了,她喜欢的也许并不是她的若寒哥哥,而是拥有者大樾天子身份的君若寒。 「秋雨,如果……我是说如果,你的若寒哥哥不是皇帝,只是一个普通百姓,你还会想着嫁给他吗?」沈秋云问。 沈秋雨果断的摇摇头:「我喜欢的是天子,也是若寒哥哥,这两者缺一不可。」 第171页 「可我会。」 「什么?」 「我说我会,即使他不是天子,不是皇室贵戚,只是一个普通人,我也会愿意嫁给他。」沈秋云说。 沈秋云愣了愣,然后嗤笑出声:「姐姐,你该不会是要跟我讨论什么是真爱吧?都要嫁到皇室后宫了,你难不成还在幻想在这皇室中,会有真爱?」 沈秋雨的话让她有些窘迫地垂下了头。 「好了姐姐,今晚我就是提前跟你说一声,毕竟到时候选秀的结果少不了你的态度,你可要多给妹妹美言几句啊!」沈秋雨拍拍她的肩膀,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沈秋雨刚走,君若寒便来了。 君若寒的到来让沈秋云有些受宠若惊,从去年她和秋雨住到宫中来之后,君若寒可是从来没有主动来见过她。 听卢笙在门外扬声:「皇上驾到。」 沈秋云有一瞬间的怔愣,接着赶紧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确定没有什么不妥之后,这才起身相迎。 第108章 封后大典 君若寒进来的时候,身上裹着淡淡的酒气,沈秋云见他神色沉沉,心里下意识有些没底。 「秋云拜见皇上。」 君若寒扶住她没让她行礼:「坐下吧,朕来,是有话问你。」 沈秋云忐忑不安坐下,盈盈目光半是打量半是逃避。 「皇上有什么话想问秋云?」 君若寒在她对面坐下,也不绕弯子,他知道沈秋云冰雪聪明,做太多铺垫,倒不如开门见山:「即使知道朕对你没有男女之间的情谊,你也愿意做朕的皇后吗?」 沈秋雨这下是真真实实地抬起了眼,郑重地打量眼前的男人,她知道君若寒不喜欢她,却没想到会听他亲口说出来。 「我愿意。」她说,没有丝毫犹豫。 君若寒目光带着怜悯,沉默半响方起身:「既然如此,你早点休息吧!」 「皇上。」沈秋雨第一次叫住了他。 君若寒顿住脚步,转身看他。 「皇上……可是心有所属?」 沈秋云是个好姑娘,但君若寒不想骗她:「是。」 「是……秋雨吗?」沈秋云又问。 「不是。」 沈秋云咬了咬唇,如果皇上喜欢的人是秋雨,那么她愿意让出这个位置,如果不是,她宁愿再拼一回,做了他的皇后,她相信再冷的石头终有被捂热的一天。 「既然皇上有心上人,过几天后的选秀,也……也可以让她进宫来,以后陪在您身边便是。」沈秋云说,既然要为皇上选妃充盈后宫,倒不如挑皇上喜欢的。 君若寒无奈地笑笑:「他不会来的,也不能来。」 沈秋云点点头,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秋云,还有一件事,想听听皇上的意见。」 「讲。」 「今晚秋雨来找过我了,她说……她也想参加几日后的选秀,而且父亲已经答应了,到时候,我……」 「不可以。」沈秋云话没说完,便被君若寒截住,语气变得强硬,「转告宋国公,沈家的姑娘一个就够了,若是想两个都送进来,朕怕是享不了这齐人之福。」 「是。」沈秋云脸色涨红,恭送君若寒出门。 第二天,顾放被福伯叫醒的时候,一时间竟没想起来自己是在哪儿。 在床上躺了半天,昨晚的画面才一点点拼凑起来,再闻闻衣服上,酒味儿不算大,但在被子里捂了一夜,那滋味儿有点儿难以言说。 「主子您快去洗洗吧,今天可是要参加封后大典的。」福伯道。 听了这话,顾放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差点儿把这茬给忘了。 洗漱完毕,对着镜子整理了差不多有半柱香时间,最后又拉着江童给他看了半天,这才心满意足出了府。 江童站在廊下看着那个走出门的背影:「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今天成亲呢!」 顾放与掌鉴司的祁远、唐龙、庄舟一道,到了宫门口便被引礼小太监领至宝和殿外。 庄舟看着顾放今天似乎很不一样,于是凑到他面前:「你今天……是不是特地打扮了一下?」 他声音虽不大,但还是引起了前面两个人的注意,祁远唐龙双双回头打量顾放。 被打量的人难得不好意思一回,用胳膊肘顶了那多嘴多舌的人一下:「我一个大男人,什么打扮不打扮的,你能不能好好读读书?」 「那你今天看起来……怎么这般、这般容光焕发的?」庄舟道。 「跟你穿的戴的都一样,非要说我容光焕发,那只能说是天生的了!」顾放仰了仰鼻孔。 「说你胖你还喘上了啊?」庄舟嬉笑两声,眼睛还是忍不住在他身上左看看右看看,完了还捏着下巴蹙眉,不依不挠,「究竟是哪儿不一样呢?」 「你差不多得了啊,应该是你好长时间没看见我,才会有这种感觉。」顾放道,前天去看他,结果这厮跑到藏春楼去了。 庄舟恍然大悟地点点头:「有可能。」 今天果然是个好日子,已入初冬,却依旧艷阳高照。 几人闲聊的时间,大臣们便纷纷在吉时以前赶到了宝和大殿,找到自己的位置,列队站好。 这是顾放有生以来第一次参加封后大典,除了内心那点儿小别扭之外,竟还怀着隐隐的兴奋。 第172页 大樾的封后大典算不上繁琐。 绣龙镶凤的长毯从宝和殿前直铺到端阳宫宫门外,内銮仪卫早早在外设凤鸾仪仗,内监设节案、香案于宫内,正中东西分置册案和宝案。 吉时一到,内监将节、册、宝陈设于宫内各案后退出。接着,便是君若寒牵着凤袍裹身的新后在百官高唿万岁千岁的跪拜声中缓缓由宫门内道走向宝和殿前,立于丹墀。 顾放跪于远处的阶下,要说离君若寒最近的时候,大概就是他牵着新后从长毯上走过的时候,那睥睨天下的君王气势让人跪在他脚下,都忍不住还要缩缩肩膀,今天的君若寒跟以前的君若寒比起来很不一样。 天子与新后并肩立在那儿,接受万人朝拜。 君若寒本就一张不苟言笑的脸,此刻更是显得严肃清冷,他在一众埋着脸伏着身的人里面寻找那个身影,可惜,人实在太多,即便站在高位,放眼望去仍是看不到尽头。 这让他有些心慌。 引礼官引新后在拜位北面跪,开始宣读册文。 「朕承先帝之圣绪,或奉宗庙,无有懈怠。朕闻为圣君者必立后,以承祖庙,建极万方,今宋国公之女沈氏,虔恭中馈,容德可佳,宜建长秋,以奉宗庙。是以追述先志,不替旧命,使使持节兼太尉授皇后玺绶……」 引礼官德声音当真洪亮,顾放跪在极后的位置也能听的清清楚楚。 新后受册、宝后,行六肃三跪拜礼,接着内监捧节出宫,文武百官唱完祝词便纷纷退出宫门,至此,册封仪式才算真正结束。 顾放跟着庄舟他们一道,一边揉着腿一边儿朝宫门外走去,原来封后大典最遭罪的不是别人,而是全程都跪着的文武百官。 不过场面确实很震撼,他仅仅是跪在下面都能感受到那地震山摇的气势,更别说位于高阶之上,那一对璧人看着万人伏拜该是何等的心情。 「顾放啊,今天过后,该回掌鉴司了吧?」走在前面的祁远忽然道。 顾放揉腿的动作一滞:「是,明天就去。」 心里却道,这掌鉴司果然不是谁都能呆的,一天到晚都在忙,都没个头儿。 他这才从奉县回来几天啊,这个时候就无比想念江陵了,他不回来,他就要顶着少使的头衔,干着副总司的活儿。 「嗯,我年龄也大了,你们这群年轻人可要好好干啊!」祁远嘆道。 唐龙等人一听便知道祁总司这话是什么意思了。 祁远其实一直都跟燕王和柳太尉关系比较近,经过南疆奉县这两件事之后,他也看出来了,燕王成不了气候,君若寒算是彻彻底底站稳了脚跟。 这个时候不退,那可就要等着人家亲自揪他的小辫子了。 跪了一个上午,顾放回到家饭都没吃,直接躺床上就要睡了,却不想有人就是不能让他随心所欲。 「顾大哥,顾大哥你回来了?」江童看着他进了寝房,跟在人屁股后面就敲响了门。 顾放衣服都没脱,直接在床上翻了个身:「没回来,他死了。」 「那我进去给你收尸了啊!」江童说着推门而入,看见他就这么大剌剌躺在床上,忙上前要将人扶起来,「你这官服晚宴还得穿呢,怎么这么不讲究呢!」 「你这傢伙有事没事啊,没事出去玩儿你的泥巴蛋儿去。」顾放困又累,眼睛都睁不开了,这破孩子还没完没了的。 「我就是想问问你,今天封后大典好看吗?」江童干脆一屁股坐在了床上。 「皇后挺好看的。」顾放半闭着眼睛,含煳不清道。 「谁问你皇后了,我是说封后大典震撼吗?」 「震的不得了。」顾放说完,身子一歪便滑到了枕头上,闭眼就睡。 江童看着他似乎真的要睡着了,这才悄悄松了一口气,安静地出了房门。 还以为这货今天看了心上人娶了别人,回来会闷在被子里哭鼻子呢,看来是自己想多了,这人的心不是一般大。 江童走后,顾放睁开眼坐起身,把身上的官服脱了,也懒得走到屏风边儿去挂,直接随手一扔扔到了地上。 再次躺下之后,顾放摸了摸眼角,干燥的,连点儿湿气都没有。 挺好。 这一觉睡醒,已经夕阳西下。 顾放刚睁开迷茫的双眼,便被一张映入眼帘的大脸吓了一个唿吸不畅。 他伸手撑着那张脸从自己上方移开:「你不是喜欢你哥哥吗?这么快就移情别恋了?」 「你还挺不谦虚,谁移情别恋了?我就是看你到底是睡过去了还是昏过去了。」江童双手抱胸站直了身体,「太阳都落山了,晚宴还去不去了,我衣服都换好了。」 顾放这才稍微清醒一点,转头打量他:「你这是要装成我的小厮?」 「是啊!」江童点头。 「宫宴有宫中的太监宫女伺候,小厮进不去的。」顾放忍住了对江童发自内心的嘲笑。 闻言,江童气的一跺脚:「那你怎么不早说?」 第109章 该不会喝茶也上头吧 「你也没问啊!」顾放说。 「那,怎么办,你怎么带我进去啊?」江童苦了一张脸。 顾放指了指地上的官服:「那个给你穿。」 「我穿?」江童有点儿不明所以。 「你不是想进掌鉴司吗?先体验一下。」顾放说。 第173页 「那你呢?」 「我还有一件啊!」 江童:「……」 要是顾放自己带着江童进去,哪怕是他穿着掌鉴司的官服,那也不可能被放进宫中去的,不过跟着祁远那就不一样了。 得知这个便是江陵的弟弟,祁总司也没太为难,便将人一起带进宫了。 「待会儿你就坐我旁边,哪都不准去知道吗?这宫中规矩极多,你若是不小心犯了什么事,我可是不会管你的。」顾放领着他边往宴会大殿走边道。 「我知道,你放心吧,我觉得我比你靠谱多了。」江童有点儿兴奋,不仅是因为能进宫参加宫宴,还因为这一身掌鉴司的官服。 以前只见哥哥穿着好看,没想到也挺适合自己的,就是顾放这衣服有点儿大了,而且皱巴巴的。 宴会开始,君若寒身着明黄色绣金龙袍与新后一道坐于大殿之上,这回他一眼便瞧见了那个人。 倒不是那人今晚有多耀眼,而是他身边那个人目光灼灼眼神发光瞬也不瞬地盯着自己看,这让他想忽视都难。 没想到他竟会把江童也带来了,不过看这孩子穿着掌鉴司的官服倒也挺合适。 「从来没见过这个样子的皇上啊!」江童不禁发出感慨,那身段儿那气度,一看就知道只有皇室才养的出这种自带贵气的人。 本来还想夸一句皇后果然玉貌花容,但是一想到身边这个失意之人,便赶忙闭了嘴。 顾放往殿上投去一眼,却没想到正好与那人四目相对,惊得他忙收回视线,轻咳一声:「他上朝的时候每天都这样,有什么可惊讶的……」 不过跟皇后搭在一起还真是让人有耳目一新的感觉。 「可我是第一次见啊!」江童说。 酒过三巡,歌舞伊始。 顾放本来对美女环绕什么的相当感兴趣,但今天情况特殊,他还没能从心中那点儿小小的难过中抽身而出,自然对甩着水袖的舞娘们上不了心。 「顾大哥顾大哥,你看那个姑娘,是不是跟皇后娘娘长得一模一样啊?」江童本来趁着顾放不注意偷偷在喝酒,可一抬头就看见大殿中间舞姿极美的那姑娘竟然跟皇后长得一模一样,他还以为是自己喝酒喝花了眼。 顾放循声望去,江童说的那姑娘不是沈秋雨又是谁。 「那是皇后娘娘的同胞妹妹。」顾放压低声音凑近江童,八卦道,「她也喜欢皇上。」 「啊~」江童讷讷发出一声惊嘆,「这下岂不是要姐妹阋墙。」 「就你会说话。」顾放忍不住道,这孩子似乎对人家的感情纠葛十分感兴趣。 「她胳膊上竟然有道疤,难怪入不了后宫。」江童倒是观察的仔细,「我可是听说宫中选妃很严格,别说是身上有疤,就是有痣有胎记都不行呢!」 「你这些七七八八的都是从哪听说的,严格确实严格,但也不至于像你说的那么严格。」 虽是初冬,但是大殿里地龙烧的极旺,舞娘们衣服一如春衫,抬手摆臂间广袖难免滑落。 也就是江童眼睛尖,其实沈秋雨手臂上那道疤也没有那么明显,只是看样子应该是消不掉了。 他猜的不错的话,这道疤应该还是她落水那次留下的。 不过这沈秋雨在姐姐的封后宴上献舞,又跟姐姐长着一模一样的脸,如果他是沈秋云,心里应该会挺不舒服的吧! 果不其然,顾放偷偷朝新后瞄去一眼,只见沈秋云面色尴尬,时不时还悄悄看身边的君若寒一眼。 不过君若寒显然有些心不在焉,别说是身边的皇后看他了,就连大殿上献舞的人是沈秋雨他都没能看出来。 顾放今晚很自持,除了吃就是喝,不过喝的是茶,该喝的酒昨晚已经喝过了。 晚宴结束,众人半醉半醒纷纷坐上自家停在宫门外的马车,打道回府。 江童今晚第一次饮酒,上了马车便抱着顾放喊哥哥,光喊还不算,还得把眼泪鼻涕都抹在人身上。 顾放这会儿只想也把自己喝醉了算罢,原来醉酒的人这么讨厌。 未央宫原来是君若寒自己一个人的寝宫,有了皇后,这里便是他们夫妻二人的地方了。 夫妻? 他忽然想起了御书房里还留着的那盏「鸳鸳壁合」。 君若寒站在寝宫外的长廊下看着天上的月亮,今晚的月色比昨夜还好。 「皇上,夜深了,请早些就寝吧!」喜公公提着宫灯小步走到天子身后。 君若寒看他一眼,转身进了寝房。 沈秋云双手交握,有些忐忑地坐在龙榻上,眼见君若寒走近,脸上的慌张又害羞的神色越来越盛。 君若寒不知怎么的,又想起了那个人,他猜如果坐在这儿的是他的好师兄,那人一定不等他走近,便会直接扑了过来。 「今天累了一天了,皇后早些休息吧!」 话音一落,沈秋云脸上方才的忐忑和害羞瞬间褪了个干干净净,面色有些发白,「皇上……」 「昨晚,朕已经问过你,这条路是你自己选择的。」君若寒走近她,替她将头上厚重的首饰摘掉,「对你,我很抱歉,但是我更不想骗你。」 沈秋云眉心微蹙,本就一张楚楚动人的脸更添几分怜人之色,她咬着朱唇轻声问道:「皇上的心上人,可是……可是顾、顾少使?」 第174页 君若寒目光一沉,方才难得一见的温柔收了个彻底,甚至露出几分杀意来:「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喜欢一个人嘴上可以说假话,但眼神却骗不了人。」沈秋云没被他的杀意吓到,接着悽然一笑,「皇上大可放心,兹事体大,秋云不是那样不分轻重的女子,只是忽然觉得,皇上也许比秋云更难吧!」 今日在宫宴上,她偷偷看他的好几次,他的目光都落在那顾少使身上,眼里呆着悲恸和担忧,不甘和心疼。 她再傻也该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了,况且昨晚她说让他的心上人进宫,当时他是怎么说的?他说他不会来的,也不能来。 君若寒不说话,只是看着她。 「喜欢的人不喜欢自己,会让人痛苦;互相喜欢的人却不能在一起,甚至这种感情都不能宣诸于口,才是最无力最无奈的吧!」沈秋云道,说着她倒是也释然了,「皇上说的不错,这条路是秋云自己选的,我不怪任何人。只是,皇上若是决定去书房就寝,恐怕、恐怕不妥。」 人多口杂,不说别人,只说伺候在身边的人,都免不了多嘴多舌,届时传了出去,还不知道会引起怎样的风波。 「朕会处理好的,你先休息吧!」君若寒说完,转身离去。 现在他唯一想做的,便是看看他,迫不及待地想见到他。 顾放今晚喝了一晚上的茶水,这会儿脑子里已经恍恍惚惚了,却怎么都睡不着。 尤其是面前还有个大型犬抱着自己不撒手。 「哥哥,哥哥,对不起,我不该那样的,你原谅我好不好?」江童抱着自己,脸在他胳膊上蹭来蹭去。 顾放坐在床上有些生无可恋,本来还想把人给拖回他自己的房里去,不过醉酒的人千斤重,这句话当真一点儿都没有说错。 一个半大的孩子而已,他居然都没搞定。 他靠在床头闭着眼睛想,如果是江陵会怎么办? 大概会直接把人揍一顿,揍老实了就好了。 「哥哥,你说句话,你还不肯原谅我吗?那……我以后不亲你了还不行吗?」江童边哭边道,而后又觉得这么承诺不妥,马上改口,「不不不,以后不经过你的允许,我就不亲你了,行不行?」 「亲亲亲,小屁孩子天天脑子里都装的什么玩意儿?瞅瞅你这张早熟的脸,哪有一点孩子该有的单纯劲儿?」顾放忍不住吐槽。 「嘭!」寝房的门被人一脚踹开。 不用怀疑,这动静绝对是被踹开的,顾放双眉一立马上吼出了声:「顾九你丫胆儿肥了是吧,敢踹你主子的门,还想不想要月俸了?」 来人没有说话,听着脚步声是直接进来了。 罢了,来的正好。 「快来把这小祖宗给我弄走,烦死了。」顾放使劲儿扒拉了一下抱在自己腰上的江童,可惜后者动也不动。 「你倒是搭把手啊!」顾放余光只注意到来人绕过屏风便没再动了,忍不住又喊了一声,再抬眼去看,等看清来人是谁的时候,舌头当即打了个结。 「我……我该不会喝茶也上头吧!」他呆了呆自我怀疑道。 君若寒皱眉看着眼前的情形,有点儿不知道该做出个什么表情,最后直接大步上前,提起江童的后领子将人一把扔到了地上。 不过江童醉得厉害,趴在地上还嗷嗷地喊着「哥哥,哥哥」。 「你你,你怎么来了。」顾放舔了舔嘴巴,又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看错人,这才惊讶地问道。 「想你,就来了。」君若寒说。 第110章 这回可是你先招我的 顾放依旧坐在那儿动也不动,他现在有点没弄清楚眼前的状况。 这个时间他不是该与皇后二人洞房花烛吗?怎么会,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你这……太荒唐了。」良久顾放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惊地从床上蹦了起来,推着君若寒往外走,「你你你,你现在赶紧回去,快回去。」 君若寒被推到了门口,脚步却怎么都不肯再动一下了。 「还不走?」顾放都忍不住要急眼了,「你难不成真的想害死我?」 他这话说的可一点都不客气,眼眶泛红,声音沙哑。 要不是顾忌着现在夜深人静,声音太大会引起大家的注意,他恨不得能对着他耳朵大喊一声。 然而,这对君若寒来说并没有任何触动。 只是忽然转身将他结结实实抱了个满怀:「是啊,我就是来害你的,如果你被我害死了,我就给你偿命,到了地府,我们也要做一对野鸳鸯。」 「呸,谁要跟你做野鸳鸯了?」顾放整张脸都压在他怀里,密不透风。 说话时十分的气势,听起来只有三分,尤其是听在君若寒耳朵里还像是在撒娇。 「我说错了,是野鸳鸳。」君若寒声音带笑。 「这特么是纠结于这个问题的时候吗?」顾放有点儿喘不过气,伸手在他腰上使劲儿拧了一把。 君若寒这才将人放开,目光灼灼看着他:「师兄,我终于又看到你了。」 什么叫终于又? 「你眼睛怎么了?」顾放难免有点儿担心,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君若寒一把将他手握住:「眼睛好好的,就是今天在宝和殿的时候,站在那高阶之上看着万人伏拜,我知道你就在其中,可哪怕身在高位,却依旧不能在人海中一眼就找到你,我当时很害怕很慌张。」 第175页 君若寒虽然年轻,可也不至于像江童那个十几岁的孩子一般,尽喜欢说些孩子气的话。 但今天这番孩子气的话听在顾放耳朵里,却显得更加简单真挚,让他有些动容。 他垂着目,轻声道:「那你也不该来的,皇后她……总之,跟谁都不好交待。」 「我来都来了,今晚就不走了。」君若寒强硬道,「至于跟谁交待,如何交待那都是我的事。」 无论何时,他的好师兄考虑的只有别人,就没有想想自己想想他。 虽然他这样很自私,可他除去是皇帝之外,他只是一个普通人,有七情六慾,有控制不住自己的时候。 也许,是自己修行还不到家吧;也许,是自己根本就不适合坐在这个位置上。 「不走了?怎么就不走了?」顾放惊的声音拐了个大弯儿,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你、你想干什么?」 君若寒捏了捏眉心:「我没有想干什么,就是想跟你呆在一起。」 「真的?」他不太敢相信。 「真的。」君若寒道。 顾放看他这样子,估计是铁了心了。 「君若寒,你可想好了。」顾放深吸一口气,忽然郑重道,「这回可是你先招我的。」 「是。」君若寒弯了弯眼睛,在他掌心捏了一下。 顾放看着他不知怎么的,就翘起了嘴角笑了起来:「我这个人可是很难缠的,你招惹了,就别想再全身而退了。」 「好。」君若寒低头,薄唇在他眉心压了一下。 只是轻轻一个触碰,却让顾放觉得比以前任何一次亲吻都让人安心。 江童半夜是被冻醒的,关键是醒的时候还不知道自己在哪儿,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借着昏暗的烛光一瞧,这不是顾大哥的房间吗? 再看看自己身上,居然还有条被子,可惜躺的却是地板。 他该说什么呢?还算顾大哥有良心,知道给自己扔条被子。 晃晃悠悠站起身,江童揉了揉还有些胀痛的脑袋,下定决心以后再也不沾酒了。 绕过屏风去看,只见少年的脸色一变。 他眼睛是不是出问题了? 为什么床上会有两个人。 不过此时,君若寒已经披衣起身,转头看见江童那一言难尽的表情,当即眯了眯眼,压低声音道:「收起你那猥琐的想法。」 江童余光在床上瞄了一圈儿,虽然是余光,虽然是偷瞄,但他瞄的还挺全面挺细节。 床上很整齐,顾大哥的衣服很整齐,皇上的衣服也很整齐,甚至头髮都一丝未乱,应该不是自己想的那样。 「那个,我……我先回房了。」江童红了红脸嗫嚅道。 「没人留你。」君若寒说。 于是被晾了半夜的少年,灰熘熘回了自己的房间。 顾放醒来的时候,身边已经没人了,这个点儿君若寒应该早朝了吧。 福伯听见自家主子一大早洗漱还在哼小曲儿,看样子心情很是不错。 于是上前道:「顾九已经准备好在外等着了。」 「等着,等什么?」顾放有些懵。 「您不是今天要回掌鉴司任职了吗?」福伯说。 顾放刚才那一点儿雀跃的心情,瞬间就没了。 君若寒下了早朝便带着沈秋云一起去永寿宫给太后请安。 沈秋雨站在太后老人家身后看着他心爱的若寒哥哥牵着自己姐姐的手,忍不住咬了咬牙,忍下心中的那股愤愤不平,昨晚她为他献舞,他竟是连一个眼神都吝啬于给她。 请了安吃了早饭,太后将皇后留下,说是有些事情要交待。 君若寒昨晚的公务没有处理完,便独自去了随安堂,然后回了御书房。 沈秋云蕙质兰心,太后交待的事她都一一记在心上,并且一点就通,太后怎么看怎么喜欢,最后还把手上戴了半辈子的镯子摘下来送给了新后。 「母后,这可使不得。」沈秋云受宠若惊。 「没有什么使不得,给你,就好好收着。」太后亲自将镯子给她戴上。 「谢母后。」这个时候再推脱就显得矫情了。 沈秋云最让太后喜欢的便是这份进退有度。 沈秋雨拢在袖子下面的手越攥越紧,如果是她,如果是她早一刻出生,沈秋云拥有的这一切都该是她的呀! 沈秋云直到在永寿宫用了午膳,太后才放人。 沈秋雨送皇后出门,午后的阳光正好,但北风吹在人脸上依旧带着刺痛。 「姐姐,不,现在该叫皇后娘娘了。」沈秋雨这话像是故意说给沈秋云听的。 后者果然脸色变了变:「秋雨,不管我是不是皇后,都是你的姐姐,我们之间不用那么生分。」 姐姐?呵,她最恨的就是她姐姐这个身份。 「那上回我与姐姐说的事,姐姐可有放在心上?」沈秋雨问。 沈秋云眉心微蹙,将那晚君若寒的话细细告知:「皇上认定爹爹让我们入宫是想牵于他,无论怎样都不答应让我们姐妹二人都入皇室后宫的。」 沈秋雨挑起一边的嘴角,不屑地笑了笑:「那是妹妹没有福分,谁让姐姐比我出生早呢!」 嘴上这么说,她确认定了是沈秋云在其中捣鬼。 「秋雨……」她就知道秋雨不会信她。 第176页 「妹妹就送你到这儿,我还要回去服侍太后呢!」沈秋雨说罢,面色含霜地转身离去。 沈秋云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摇头嘆息,她这个妹妹什么都好,就是心气太高,尤其是对自己,什么事都要和自己一争长短。 跟在不远处的贴身婢女吟香见沈二小姐走了,这才跟了上来:「娘娘,您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无事,走吧!」沈秋云最后再看一眼沈秋雨消失的方向,这才离去。 没过几天宫中又开始选秀女了,顾放被掌鉴司的活儿压得抬不起腰来,整天嘴上叨叨最多的名字就是「江陵」。 这天晚上忙到天都黑了才回家,一进府福伯便凑到他耳边小声道:「江副总司来了。」 「江陵?」顾放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难不成自己整天念叨,老天爷都听见了? 迫不及待地冲到了前厅,脚还没踏上台阶,顾放又折回到福伯面前:「江童那小子呢?」 「吃了晚饭就出门了。」 「江陵知道江童住在这儿么?」顾放又问。 「江副总司没问,我就没说。」福伯道。 「行了,我知道了,你去门口看着,要是江童回来,让他从h0ume:n进,别跟他说江陵来了。」顾放吩咐道。 「是。」 顾放交代完这才进了前厅,一看见江陵瞬间有点儿想哭,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把人盼回来了:「江副总司!」 「顾少使。」江陵见他进来,便放下了手中的茶杯,起身。 「坐坐坐,别客气。」顾放道,这会儿他恨不得能将此人供奉起来。 「江副总司是准备回掌鉴司了吗?」顾放已经有点儿迫不及待了,不过勐然想到那晚江童说的话,他这会儿又有点儿不太好意思去看江陵了。 「回掌鉴司?」江陵这反应显然有些惊讶。 「不是吗?」 「不是。」江陵说。 「那你这次来是为了……」 「江童。」江陵说。 顾放禁声,没接他的话。 「那孩子……」江陵顿了顿,「之前跟我置气,我说了两句气话把他赶走了,他当真就走了,到现在也没回家,我就是来看看,他是否来找你了。」 第111章 随安堂大火 顾放舔了舔嘴巴,不知道该不该说,但是江陵这脑子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江童对自己满怀敌意,他怎么觉得江童会来找自己? 「如果他来找你,请你暂且收留他一阵子。」江陵站起身。 顾放这会儿才来得及好好打量一下他,觉得这傢伙似乎比上次见面的时候更瘦了,脸色也泛着青白。 说到底,是自己当作亲人一般养了这么多年的孩子,即便心中生气,事后恐怕也难免担心吧! 「好的。」顾放说。 「那……我就先告辞了。」江陵说着已经绕过顾放走出了大厅。 顾放跟在他身后相送,把人送到府门口,就看见一辆熟悉的马车缓缓在门前停了下来。 顾放眼一眯,这傢伙怎么又来了。 随后,君若寒从马车上下来,刚站定便一眼看见了将军府门口的两个人。 「草民拜见皇上。」江陵比顾放先反应过来。 顾放见人都行礼了,自己也不好意思干站着:「臣见过皇上。」 「都免礼吧!」君若寒目光锁着江陵,脸上带着并不是很高兴的笑容,「江副总司看来已经休息好了。」 顾放一听,喜形于色,悄悄对着君若寒点头。 您快把这人弄回来吧,他再不回来,我可就要英年早逝了。 江陵有苦难言,他能说没有吗?他能说不想再回朝堂了吗? 在副总司这个位置上,他做了多少恶事,手上沾了多少人的血,他自己都记不清了。任何人对他的指责对他的偏见他都能视而不见,但那段时间江童对自己的无声抗议,才是最让他感到无力的。 以前他不会去考虑做过的那些事究竟是对是错,但自从江童对他无声指责以后,每一个午夜梦回,他都在自我反省,但是犯下的罪孽,他早已无力挽回。 「既然如此,明日朕便拟了復职诏书,江副总司准备復职吧!」君若寒拍拍他的肩膀道。 「是。」江陵的表情显然也不那么欢喜。 送走了江陵,君若寒面对顾放竟是脸皮笑肉不笑都懒得装了,直接黑了黑脸:「他来干什么?」 「找江童啊!」顾放说,然后凑近他挑眉一笑,「干什么,你该不会又吃醋了吧?就江陵的醋你自己琢磨一下你都吃多少回了?」 「你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他喜欢你。」君若寒学着他的样子也挑了挑眉,虽然不愿意承认,但他没想到当初那无形的感觉居然会这么准。 顾放悄悄抿了抿唇,这若放到以前他肯定立马就反驳了,但江童也这么斩钉截铁地说过,他难免就有些心虚。 君若寒看他那傻样儿也没准备要审他,率先跨门而入,话锋一转,「说起来,江童那小子不跟江陵住在一起,整日黏在你这儿算怎么回事?」 「我跟你说了,你别告诉别人。」顾放小心翼翼瞥一眼四周,仿佛要说什么天大的秘密。 「我还能告诉谁?」君若寒有点好笑。 顾放想了想也是,于是道:「江童那天跟江陵说……说他喜欢他,江陵一气之下把人赶出家门,这不又担心,就出来找来了么!」 第177页 「呵……江童……」君若寒若有所思品着少年的名字,「倒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 不过,倒是能跟自己站在一条战线上。 「话说,你又来做什么?」顾放把人引至厢房,这个季节天气已经挺冷的了。 「这两天后宫陆续选了不少嫔妃贵人,每日里三三两两不是送汤就是送点心,我都没法处理政务了,来你这儿寻片刻安宁,怎么,顾少使不乐意?」君若寒把手中的暖炉塞到顾放手中。 看看这人,多会说话,弄的顾放想吃回醋都不知道该从何吃起了。 「你的生辰快到了吧!」君若寒往炭盆里丢了一块儿银碳道。 顾放仰着脑袋想了一下:「好像是啊!」 「什么好像,自己的生辰都能忘记。」君若寒说。 「我是假装忘记,想考考你是不是真的记得。」顾放剥了个蜜桔,一半自己吃,一半塞到君若寒嘴里,「甜吧!」 「甜。」君若寒刚把嘴里的东西吃完,门外传来了卢笙的声音。 「皇上,不好了,方才喜公公来传话,说是随安堂走水了。」 屋里二人俱是一下站起了身,君若寒手心紧紧攥着:「文太妃如何了?」 「还未救出。」 君若寒顾不得许多,直接推门出去,那是二哥的母妃,他不能让她有事。 「皇上。」顾放追在他身后,他知道只要是跟二殿下有关的事,君若寒一定会慌张失措,忍不住拉住了他,「我跟你一起去。」 君若寒盯着他片刻,方点头:「好。」 等他们赶到随安堂的时候,连着随安堂附近的冷宫已经陷入一片火海,火势很大,热浪逼人。 君若寒抓住一个提着水从身边匆忙经过的侍卫:「文太妃可救出?」 「回皇上,还不曾,火势太大,人根本进不去。」小侍卫吓的瑟瑟发抖。 君若寒一把推开那个侍卫,不顾顾放的阻拦,就要往随安堂里沖。 「皇上,皇上你冷静一点。」君若寒拦在他身前,厉声喊道。 「皇上万万不可以身犯险啊!」一众侍卫内监跪了一地。 君若寒看着眼前的大火,身体都在颤抖,他看着顾放,眼里有些迷茫:「我已经害死了二哥,不能连他的母妃都保护不了。」 「你没有,二殿下的死不是因为你。」顾放抓着他的手,这个时候他已经顾不上避嫌了。 「皇上……」皇后闻讯赶来。 顾放吓得立刻收回了手,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沈秋云看着眼前骇人的大火,有些不知所措,但她更担心的却是皇上现在的样子。 「皇上,这里有侍卫在,你不要担心,他们一定会救太妃出来的。」皇后看见了顾放,嗓子里像是堵着一根刺,却又不能说什么,只能当作没看见。 皇后在这儿,顾放自然没有立场再去劝阻。 却不想他仅仅是片刻的分神,眼前的人只低声道了句「来不及了」便抢过一旁侍卫手中的水桶,浇头而下。 「皇上~」沈秋云被吓得尖叫出声。 顾放伸出去的手来不及抓住他,君若寒已经冲进了火海中。 「快来人,来人,救皇上。」沈秋云一下慌了神,大喊道。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他们的陛下已经进去了。 顾放想也不想抓过一只水桶,泛着寒意的冷水兜头而下,跟着君若寒的背影跑了进去。 沈秋云看着顾放毫不犹豫的身影,这才意识到,自己哪怕是用尽一生的时间去跟皇上耗着,都不可能赢过顾放的。 顾放撕下一块袍角围在脸上,人刚一接近火场,便被迎面袭来的热浪打得睁不开眼。 「皇上,皇上你在哪儿?」入目一片橙黄色,根本看不见人在哪儿,外面救火的声音此起彼伏,顾放听不见君若寒是否回应他了,只能继续喊着,「皇上,皇上。」 每往里面走一步,他就觉得方才那桶水浇跟没浇似乎没有什么区别,衣服头髮很快便被大火烘干了。 「顾放。」 是君若寒的声音。 「皇上,你在哪儿?」顾放没发现,他自己的声音也在发抖。 「我在香案这儿,太妃被砸到了腿,咳咳咳……」君若寒的状态听起来似乎也不太好。 「你救我做什么,就让我死在这里,还能跟我儿团聚。」文太妃虽被压住了腿,却还奋力挣扎着,不让君若寒靠近,「你走,不用你假惺惺来扮好人。」 「朕都已经进来了,这个好人朕是扮定了。」君若寒咬着牙道。 顾放听着里面的声音,已经顾不上许多,直接往火帘里沖了过去,在找到君若寒的那一刻,他的眼睛被浓烟燻的直想流泪。 两人顾不上说话,只把烧断的那根房梁抬开,将文太妃救了出来,便立刻逃离危险之地。 君若寒比顾放进去的时间长,待他们冲出火场的时候,君若寒直接昏死了过去。文太妃的情况比起君若寒有过之而无不及。 「皇上~」沈秋云扑了上来,顾放一句「若寒」哽在了嗓子眼儿,没敢叫出声音。 「快,快请太医。」 …… 一阵混乱之后,总算是将大火扑灭。 一群太医围在君若寒的床榻便给他诊脉,直到里面的陈太医说了一句「龙体无碍」,顾放这才松了一口气。 第178页 他摸摸灰扑扑的脸,被火燎的乱七八糟的头髮,又看看身上咸菜一样的衣服,于是朝皇后拱手道:「皇后娘娘,那臣就先告退了。」 被烟燻的嗓子,一说话里面像是扎着好几根针一样疼。 「顾少使留步。」沈秋云叫住他,「本宫看你这一身伤,还是让太医瞧瞧吧!」 「这……」顾放有点儿想拒绝。 陈太医闻言,已经提着药箱走到了他面前。 「就让太医看看,皇上也好放心。」沈秋云道。 最后这句有点儿让顾放摸不着头脑,难不成这位皇后娘娘观察入微,发现了什么? 第112章 冰窖藏尸 「多,多谢娘娘。」顾放不敢再推辞,只得坐下让陈太医诊脉。 大家的目光都聚在床上那人身上,陈太医也不多顾忌,边号脉边瞥了顾放一眼,颇有点儿要说风凉话的意思。 而且,他还真就说了:「顾少使,上回下官给你的建议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什么建议?」顾放脑子才从刚才那场大火中抽离出来,这会儿甚至还不太清醒。 「学医啊,我上回怎么说来着,你看你是不是又受伤了?」陈太医道。 「我怎么听着,我受伤您还挺开心啊?」顾放有点儿无语,大夫该有的医者仁心呢? 「真不学?」 「不学。」顾放斩钉截铁,就像君若寒说的,人家学医是造浮屠,他学医那是要造孽,他才不干。 顾放也就是表面上看着像伤的挺重,其实除了嗓子被熏着了,手上的皮肉被撩伤了一块之外,并没有什么大的问题。 看一眼床上依旧闭着眼睛的人,等伤也处理得差不多了,他这才跟着一众太医一道出了未央宫。 回到将军府,顾放直接在床上躺了大半个时辰这才又起来沐浴更衣,完了之后看着镜子里自己一头乌黑的长髮变成了长长短短的稻草,不免唉声嘆气,最后没办法,只能拿了剪子揪起被燎过的头髮咔嚓咔嚓几剪刀下去。 直到天都亮了,君若寒才缓缓睁开眼,怔愣片刻忽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失声喊了一句:「顾放~」 沈秋云彻夜衣不解带在旁伺候着,此时此刻听见他醒来便叫着那个人的名字,心头难免发涩。 「皇上,您醒了。」沈秋云端着水上前,递给他。 君若寒看她一眼,问道:「顾放他怎么样了?文太妃呢?」 「顾少使受了些皮肉伤,昨晚太医已经处理过了,文太妃还没醒,但是太医说并无大碍,最迟中午就能醒来了,皇上不必担心。」沈秋云道。 「那就好。」君若寒这才顾得上喝口水润润嗓子,「这一晚,多谢你了。」 沈秋云咬了咬牙,他们本是夫妻,这种小事,他居然还要道谢。 「皇上,不好了,冰窖里发现了兰妃娘娘的尸体。」卢笙脚步慌张,人还未绕过垂帘,直接扑倒在了外间。 「兰妃?」君若寒嗓子还有些嘶哑,虽然他对不上那女子的脸,但这封号是他亲自封的,他记得不错的话,兰妃是兵部侍郎赵启的千金。 顾放束着一把长七短八的头髮到了掌鉴司,庄舟本在埋头工作,一抬眼看见他的新髮型,直接没忍住笑出了声。 「你这是怎么了?睡觉的时候头髮被耗子啃了?」庄舟笑的差点儿直不起腰来。 「严肃一点行不行。」顾放十分不满地敲敲他的桌子,「我这就像是将军身上的刀疤一样,是功勋你懂么?」 庄舟勉强收了一下狂放的笑声,老实摇头:「不懂,哈哈哈哈……」 「昨晚随安堂起火了,我这是进去救火,燎的。」顾放说着还举了举包着白布的手。 「哦,你也去了啊!」随安堂起火他也是今天早上才知道的。 「是啊,要不然能弄成这样吗?」顾放有些可惜地捋了捋自己的头髮。 「但还是很好笑啊……哈哈哈,你这头髮够我笑一天的了!」庄舟捂着肚子,就差要在地上打个滚儿了。 还没被庄舟嘲笑完,两人工作时间摸鱼,就让唐龙唐副总司给抓了个正着。 「给你们的任务太少了是不是?」 两人一听,灰熘熘地就要遁走,却又被唐副总司叫住:「上哪儿去?宫中死人了,跟我进宫一趟。 「谁死了?」庄舟抢在顾放前面问。 「兰妃。」 原来从昨天下午之后,兰妃的贴身丫鬟便再也没见到兰妃,寻了一晚上都没找到人,刚要禀报皇上皇后,随安堂却起了火,这一耽搁又是一宿。 冰窖建在冷宫下方,随安堂大火烧了小半个冷宫,今早管理冰窖的内监不放心,怕藏冰受到大火影响化了,于是开了冰窖门进去查看,却不想在里面发现了兰妃娘娘的尸体。 尸体放在冰窖里一晚上已经僵硬了,但还是从她脖子处找到了一处痕迹。 「兇手shāre:n很可能只是临时起意,而且从作案手法看来……满是漏洞。」这是唐龙检查完尸体和冰窖之后得出的结论,「兰妃应该是先被勒死,再被拖入冰窖的。」 顾放蹲下翻看了一下兰妃的鞋子,蹙了蹙眉:「我想兇手很可能是个女子。」 「为何?」君若寒问道。 「这里……」顾放指着兰妃的鞋子的脚跟处,有不少拖拽堆积的泥土,而且混了冰水凝固在一起,「兰妃体态娇小轻盈,如果兇手是个男子,想要将她藏入冰窖,根本用不着拖拽,而且还容易留下线索。」 第179页 「皇上,有几个人臣希望能带回掌鉴司审问。」唐龙说。 一个是兰妃的贴身丫鬟,一个是掌管冰窖的内监,还有便是最后一个见到兰妃的沈二小姐。 「准了。」君若寒说,「不过,沈二小姐不可带去掌鉴司审,有话要问进宫问便是。」 「是。」 这件漏洞百出的藏尸案,在唐龙看来,并不复杂,他有信心最多两天就能揪出shāre:n兇手。 三人还未出宫门,小卢公公便疾步追了上来。 「顾少使留步,关于昨晚随安堂起火的事,皇上有话要问,还请您随奴才去一趟。」卢笙躬身道。 「问我?」顾放有点儿懵,难不成还怀疑火是他放的? 「是。」 唐龙看他一眼:「我们就先走了,你安心去吧!」 「我……」顾放看看已经走远的唐龙和庄舟,再回头看看卢笙,最后泄气地一甩袖子,「走吧!」 卢笙将人带到御书房门前,便自行离去。 顾放抬手敲了门。 「进来。」 顾放推门而入,人还没走到君若寒面前,就忙着解释:「随安堂大火可跟我没什么关系啊,昨晚我是跟着你一起进宫的。」 君若寒朝他招招手:「别紧张,不是问你关于大火的事。」 「那小卢公公说……」 「不让他那么说,难不成说是皇上想看看顾少使的伤势?」君若寒隔着御案捞过他那只缠着白布的手。 「哎,你小心一点儿,里面正长皮呢!」顾放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地一惊,但手还伤着,也不敢用力挣扎。 「隔着布你都能看到里面正在长皮啊?」君若寒把他那只手左右翻翻,就差要拆开白布看看了。 「我能感觉到。」顾放说,「真的没事,小伤而已。」 「没事就好。」君若寒这才捨得将人放开,然后推了推桌案上的瓷盅,「把这个喝了。」 顾放揭开盖子看了一眼:「这什么啊?」 「乳鸽汤,对烫伤恢復好。」君若寒说。 顾放看看汤又看看君若寒,再把自己的手抬起来给他看:「我就燎伤了这么一小块儿,不至于还要喝汤来补。」 「自己喝。」君若寒不跟他废话,只在瓷盅盖子上点了一下,「还是我餵你?」 顾放心下一哼,这是要比谁流氓是吗? 「那你餵我。」跟他比流氓,大概没人能比过他。 君若寒挑挑眉,没想到他还真要跟自己对着来,于是也不磨蹭直接端起汤:「坐过来。」 顾放鬼鬼祟祟回头看一眼,确定书房门关的严严实实后,带着点儿跃跃欲试,真的绕过御案朝君若寒走了过去。 君若寒做的椅子那是椅子吗?那是超大的椅子,底下带坐垫儿后头带腰枕的那种。 顾放舔了舔嘴巴:「那我就坐下了。」 「也没人拉着你,坐下。」君若寒好笑道。 顾放一屁股坐在了君若寒旁边,这种感觉挺奇妙的,跟第一次被他拉着坐龙榻不太一样。 「我觉得我不用喝汤了,坐坐天子坐的椅子,我的伤就好了。」顾放觉得自己坐在一团棉花上,有点儿飘飘然。 「我都不知道这椅子还有这功效,喝汤。」君若寒舀起一勺汤递到他嘴边。 顾放也不推辞,张嘴凑了上去,完了还忍不住赞嘆:「还真别说,御厨就是御厨。」 「你要喜欢,以后每天我都让人按时给你送到将军府去。」 喝下第二口,顾放连忙摇头:「那可不成,太高调了。你可不能做一个被美色迷惑的昏君啊!」 「美色?」君若寒拿着勺子的手抖了一下,也就他脸皮厚能说出这种话了。 「怎么,不是吗?」 顾放觉得自己虽然长得不如君若寒俊朗也不如苏师兄清秀,可也不差啊!要模样有模样,要身段儿有身段儿,还有一把被君若寒赞不绝口的好腰呢! 「你真该对着镜子好好照照,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君若寒的目光从他脑袋上滑落。 顾放难得露出一丝窘色,他忘了,自己现在顶着一头被耗子啃过的头髮。 「我这是功勋,功勋你懂吗?」 君若寒强忍着笑意,捞起一块肉餵到他嘴里:「嗯,功勋。」 说说闹闹,总算把一小碗乳鸽汤给喝完了。 只是顾放的心情显然没有刚才好,抹了把嘴,拉长脸道:「我先走了。」 说完也不等君若寒说话,自顾自往外走,刚拉开书房的门,又回头警告:「在我头髮长出来之前,别去找我。」 「我自己来的不算。」说完这才这话才算放心,迈着大步离去。 第113章 哪壶不开提哪壶 沈秋雨既是宋国公的千金也是当今皇后的亲妹妹,虽然宋国公已经启程回了河西,但碍于还有着跟皇后的这层关系,掌鉴司不好直接提人,只能让顾放进宫去问口供。 顾放听见唐龙这么安排,心里很是不满:「唐副总司,您让庄舟去吧,我这样子实在有损咱们掌鉴司的形象啊!」 他摸了摸自己的头髮,宫中人多眼杂,他可不想再去丢人了。 「咱们掌鉴司本来也就没什么形象,你放心大胆地去吧!」唐龙说,「没有人比你更合适了,你是皇上的师兄谁敢笑话你啊,再说,我可是听说那沈二小姐刁蛮任性的很,一般人不一定能从她嘴里问出什么来。」 第180页 「我也就是个一般人……」您怎么就那么有信心我能从人嘴里问出一二三啊? 「你不一般。」唐龙这个帽子给他戴得高,「你救过沈二小姐的命,救命之恩,她肯定还记着呢!」 「可是我……」顾放欲哭无泪。 「快去。」见他还要墨迹,唐龙脸色一沉,朗声吼道。 「我这就去。」顾放战战兢兢,去就去,怎么还发起火来了。 早上还说头髮不长出来就别去找他的顾放,到了下午就自己主动进宫去了。 沈秋雨虽不是君若寒的妃嫔,但到底是个未出阁的姑娘,他也不能真的单独去找她问话。 思来想去,还是要皇后在场更方便行事,毕竟沈秋雨不像是个会老实配合的人。 三人坐在御花园的六角亭下,不远处立着几名宫人随时侍候着。 顾放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笔墨纸砚摊在石桌上:「沈小姐,据兰妃的贴身丫鬟说,昨天下午你去找过兰妃,是所谓何事?」 「兰妃早前做了个雪参汤,太后很是喜欢,我瞧着太后老人家喜欢,自然就想向兰妃讨教一二,以后做给太后吃。」沈秋云嘴上很配合,问什么说什么,但目光却从不落在顾放身上,那样子分明对他或者说是对他问的事情很抗拒。 「之后呢?」 「之后我就回永寿宫了。」沈秋雨说。 「大概在什么时间回永寿宫的?」顾放问。 沈秋雨不悦地皱了皱眉:「大概太阳落山以后吧,我记不太清楚了。 「有人能给你作证吗?」 「宫中到处都是宫女太监侍卫,我哪儿知道哪些人看见我了,哪些人没看见我。」沈秋雨显然有些不耐烦。 「秋雨,毕竟你是最后一个见过兰妃的人,顾少使现在是在帮你洗脱嫌疑,你这个态度,谁也帮不了你的。」皇后终于看不下去了,轻声斥责道。 「为我洗脱嫌疑?」沈秋雨情绪忽然有些失控,「你们是已经认定我是兇手了吗?好啊,有证据就把我抓起来,没有证据……恕不奉陪。」 沈秋雨霍然起身,甩袖离去。 顾放手里还捏着笔桿,看着眼前这幕闹剧,有些尴尬:「皇后娘娘,是不是臣问了不该问的话啊?」 虽然知道沈秋雨必然嫉妒沈秋云当了君若寒的皇后,但没想到这两姐妹之间的隔阂已经这么深了。 皇后摇了摇头,眉心的褶皱就一直没有松开过:「秋雨她性子倔犟,还请顾少使不要放在心上。」 「娘娘折煞臣了,谁遇到这种事恐怕都得跟二小姐一样,是臣言语不当。」 「顾少使若信得过本宫,秋雨那儿的口供本宫明日亲自奉上,你看可否?」沈秋云道。 沈秋雨的态度很明确,哪怕顾放是她的救命恩人,也註定是问不出什么了,这件事也许除了皇后,没人能办到。 「那臣先替掌鉴司谢过娘娘,娘娘受累了。」顾放站起身躬身行礼。 作别皇后之后,顾放拿着自己的东西心不在焉地走着,沈秋雨的态度实在值得好好琢磨。 他统共就问了几个简单的问题,应该还没到把人问恼火的地步吧,而且照她的说法,她回永寿宫,什么时候回的永寿宫并没有一个确定的人能给她作证。 据他所知,沈秋雨虽然伺候在太后身边,但也是有自己贴身的婢女伺候的。 如果只是向兰妃讨教做汤的事,为何不带着婢女一道? 「哎……」顾放越想越觉得头疼,忍不住嘆了口气。 「想什么这么入迷。」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顾放没来得及抬头,只瞥见那一抹袍角,便自觉跪地拜礼:「臣拜见皇上。」 「起吧!」君若寒道。 「谢皇上。」顾放起身,面色尴尬。 「头髮长出来了?」君若寒看着他的脑袋,为了给他面子强忍住了笑意。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顾放默默翻了个白眼,白眼翻到一半发现小卢公公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于是只能作罢:「没有。」 「那怎么进宫来了?」 「臣说的是皇上不能去找臣,可没说臣不能进宫。」顾放道。 「跟朕到前面走走,顺便说说兰妃一案的进展。」君若寒负手朝前走去,「卢笙先下去吧!」 「是。」 卢笙走后,顾放这才追上君若寒的脚步。 「我觉得沈二小姐挺奇怪的。」顾放把刚才的事说给君若寒听。 君若寒听后忍不住蹙了蹙眉:「她说是去向兰妃讨教雪参汤的事?」 「是啊!」 「不过兰妃做的雪参汤确实不错。」君若寒道。 「你也喝过了?」顾放撇了撇嘴问道,自己都没闻到这话里的醋味儿有多浓。 「当然,顺嘴夸了一回,她便日日都做了送过来。」君若寒嘴角扬起一个微妙的弧度。 「做皇帝真好!」顾放酸熘熘道,过了一会儿他却忽然啧了一声,「你说沈秋雨是不是在说谎啊?她去向兰妃讨教做汤的事不是为太后,而是为你吧!」 「不是没有可能。」君若寒伸手在眼前的树枝上弹了一下,霎时间梅花片片如雨落下,纷纷扬扬洒了身后的人一身。 「因为你夸了兰妃,她就心生妒意,错手shāre:n。」顾放看着自己一头一身的花瓣,有些无力,他怎么就没发现这傢伙这么幼稚,「不过,也不对,兰妃的住处离冰窖还是有些距离的,就算沈秋雨杀了人,也不可能将尸体拖了一路而不被发现啊!」 第181页 「既然你早上说了兇手可能是个女子,而一个女子也不可能将兰妃的尸体从住处拖去冰窖而不被发现,那么有没有可能,兰妃不是在住处被杀的,而就是在冰窖附近,兇手为了处理尸体,这才将尸体拖入了冰窖。」君若寒说。 顾放仿佛拨开了眼前的迷雾,一拍手掌:「对啊,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那我现在能不能去冰窖附近看看?」 毕竟是在皇宫,没有君若寒的允许,他可不敢随意走动。 「左右无事,我跟你一起去。」君若寒说。 顾放贱兮兮地笑道:「还真是粘人。」 「嗯?」 「没什么,走吧!」 从御花园到冷宫,路程挺长,两人就这么晃晃悠悠一路走着过去。 「对了,文太妃怎么样了?」顾放这会儿想起昨晚那惊心动魄的一刻,还觉得有些心悸。 说到文太妃,君若寒的情绪显然不太高了:「没什么大碍,就是一直念叨着要去跟二哥团聚,现在身边离不了人,真怕她会想不开做什么傻事。」 「不会的,这些年你做的这一切,她都看在眼里的。」顾放见周围没人,悄悄伸手在他背心处抚了抚。 「希望吧。」君若寒拉过他的手看了一眼,「皮长好了吗?」 「哪有这么快,至少还得再喝几碗乳鸽汤才行。」顾放抽回手,跟在他身边继续走着。 君若寒脸上这才又展露笑容:「一会儿出宫的时候,就给你带上一碗。」 闲聊着就到了已经成为一片废墟的随安堂,再往后走便是被烧了一半的冷宫。 顾放看着眼前的这一切道:「这附近本就鲜少有人走动,如果是在这附近杀了人,再藏尸,还真不一定就能被人发现。」 「是啊,现在天寒地冻,宫中也不再吃冰食,若不是昨晚一场大火,管理冰窖的内监细心,这兰妃的尸身不知何年何月才会被发现。」 两人在冰窖外四处查看,结果却一无所获,因为昨晚那场大火,即便有遗留下来的痕迹,大概也都付之一炬了吧! 「天黑了,回去吧。」君若寒抬头看一眼还在四处转悠的顾放,「真相就在那里,不会跑掉的。」 顾放点点头,然后提醒他:「明早我还要进宫来的,明天若是看见我,可不准再笑了。」 「我尽量。」他不提还好,一提君若寒就忍不住把视线放到他脑袋上。 「哎,你说皇后她是不是看出咱俩……咱俩有什么来了啊?」顾放想起昨晚皇后说的那句话,什么叫「让太医看看,皇上也好放心」。 「是啊!」君若寒淡淡道,「她知道我的心上人不是别人,正是掌鉴司的顾少使。」 「什么?」顾放惊叫一声,「真、真的?她都知道了?」 「知道。」 「那……」那不是很尴尬。 「放心吧,她有分寸,不会乱说的。」君若寒捏捏他的肩膀安抚道,「走吧,我让卢笙给你带一碗乳鸽汤回去。」 顾放:「……」 第114章 畏罪 沈秋云跟沈秋雨谈到很晚才从她的住处出来。 吟香见她神色有些慌张,难免担心:「娘娘,您没事吧?」 沈秋云重重嘆了口气:「无事,回去吧!」 回到未央宫,沈秋云坐在床榻上心不在焉地绞着手中的帕子,直到君若寒进来,才稍微放松了一下,起身相迎:「皇上……」 「如何,秋雨可说了什么?」君若寒从顾放那儿得知,皇后主动承担了询问沈秋雨的任务。 「说了很多,具体情况还是明日等臣妾见到顾少使,直接跟他说吧!」沈秋云痴痴地看着他道。 「也好!」君若寒被她的目光看的有些不自在,「你休息吧,朕还有公务没有处理完。」 丢下这句话,天子也不愿在此处多呆,转身便要离去。 沈秋云对自己的心思,他不可能一点都感觉不到,他也不想对她如此淡漠,但又怕自己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会给她带来多余的错觉。 是以还是尽量能不要接触就不要接触吧! 「皇上~」这是第一次,沈秋云在他要离去的时候叫住了他,「晚一些,您还回来吗?」 君若寒目光黯了黯,言语间也带了几分冷意:「你安心休息吧!」 沈秋云看着他毫无留恋的背影,攥紧了手中的帕子,眼睛里闪过一丝狐疑和迷茫。 顾放前一天任务没能完成,第二天便早早起了床。 他早起倒也不全是为了进宫见皇后,主要是这头髮他得花很长时间打理。 头髮束起来之后,得把里面最长的部分抽出来遮挡一下外面长七短八的部分,这个工作比较耗时。 正对着镜子卖力呢,江童忽然推门而入,而且还是气唿唿的那种。 顾放不甚在意地从镜子里看了他一眼,随口道:「呦,谁惹咱们江二爷生气了,瞧这嘴巴撅的,都能挂两串儿铜板了。」 「哥哥前天晚上来找过我,你怎么不告诉我?」江童双手抱臂看着他。 顾放一愣,他还真是把这事儿给搞忘了,估计是福伯在这小子面前多了嘴给说出去的。 「那晚宫中不是走水了么,我这一忙就忘了。」顾放胳膊都抬酸了,头髮还是那鸟样儿,一点儿都没有好转。 江童仿佛眼里带着刀子,扎了顾放半天总算收了收:「罢了,暂且信你一回。」 第182页 「怎么,想好要回去了?」顾放放弃了整头髮这件事,转身看他。 「你就这么盼着我走?」江童皱眉,「我又聪明又能干,你居然盼着我走。」 「你不光又聪明又能干,你还能吃。你要真想走就走吧,我看江陵都瘦了一圈儿了,脸色也不好看。」顾放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他还是担心你的,而且他很在意你对他的看法。」 「真、真的吗?」虽然听他这么说,江童很高兴,但又有些不太敢相信,况且这人说话真真假假也没个准儿。 「信不信由你,不过我得告诉你,江陵以前没跟柳太尉闹翻的时候,确实犯下很多罪孽,这个是他洗脱不了的,但是奉县一事,你要怪就怪皇上吧!」顾放点到为止,正了正腰封,跨出了房门。 宫中。 一个十五六的丫鬟敲响了寝房的门:「二小姐,二小姐,该服侍太后起身了。」 小丫头等了片刻没有得到回应,再次敲了敲门:「二小姐,该服侍……」 话还没说完,眼前的门吱呀一声,晃开了一条缝。 二小姐竟然没有插门。 伺候在沈秋雨身边也有些日子了,小丫头对这位沈二小姐的脾气还是有所了解的。 她不敢贸然进去,只能悄悄探了头去看小姐是否起了身,却不想会看见如此骇人的一幕。 「啊~」 顾放刚进宫,便听卢笙说沈秋雨畏罪z-isa了,震惊地一时有点儿反应不过来。 「沈秋雨,z-isa了?」 卢笙脚步捣得很快,引他去沈秋雨的住处:「皇上、太后和皇后娘娘都去了,您快跟我走吧!」 沈秋雨是上吊死的,顾放看见沈秋雨尸身的时候,她已经被宫人从上面放了下来,躺在地上,那段白绫还挂在樑上摇摇晃晃。 昔日那个刁蛮跋扈的姑娘,此刻却安安静静地躺在地上动也不动。 他形容不出自己的心情,不知该为她悲哀还是为她不值。 「顾少使,你快看看,秋雨,秋雨她怎么会……」沈秋云哭的像个泪人,不住地打嗝。 顾放上前,陈太医起身朝他摇了摇头:「沈二小姐,已经断气了。」 此话一出,皇后的啜泣声更大了。 「这孩子,什么过不去的坎儿,要这么作贱自己啊。」到底是伺候了自己这么长时间姑娘,太后都不忍心去看了。 事情发生到这个地步,兰妃的死因也唿之欲出,左右不过是沈秋雨杀了兰妃,却没想到事情败露如此之快,于是畏罪z-isa了。 但是昨天沈秋雨面对自己的审问时,咬着牙不肯松口的态度,换句话来说就是求生欲非常强,怎么会到了晚上就自我悔过要z-isa了。 顾放伸手拨动沈秋雨的下巴,脖子上的痕迹应该是上吊的时候勒出来,但是…… 他目光闪了闪,收了手起身:「皇后娘娘,您能跟臣说说,昨晚您都跟二小姐谈什么了吗?」 沈秋云一边哽咽着,一边将昨晚从沈秋雨那里问出的真相娓娓道来。 后宫的妃嫔入宫已经有些日子了,但是君若寒却一个都没正眼瞧过,唯独赞美过兰妃做的雪参汤,这要是放在任何一个皇帝的后宫中都算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了,但在君若寒这儿却不是。 哪怕只是被称赞过一回,也能迅速在后宫中传遍,遭到大家的眼红。 沈秋雨自然也是听说了,又是嫉妒又是羡慕,于是前天晚上便去找了兰妃,跟她讨教做汤的事。 沈秋雨的性子大家有目共睹,求人办事也依旧是个趾高气昂的样子,兰妃自然不愿搭理她,况且这个汤是她目前唯一可以用来得到皇上注意的东西了。 兰妃听闻皇上对这文太妃相当敬重,难免也在此动了心思,做好了一碗汤,要送给随安堂的文太妃。 却不想沈秋雨不依不挠,直跟着人到了冷宫附近。 兰妃受不住她的纠缠,便说了些羞辱她的话。 「说了什么话?」顾放适时打断她。 沈秋云抿了抿唇,似在犹豫。 「皇后娘娘,事关两条人命,还请您不要隐瞒。」顾放道。 「兰妃她说,秋雨这辈子都没有那个命能进后宫,让她死了这条心,还说……还说她和我同人不同命,一个能做皇后,一个只能给太后做丫头。」皇后咬着牙,仿佛对沈秋雨当时的气愤感同身受。 「秋雨那高傲的性子,怎么能听得下去这话,两人起了口角,便动起了手,秋雨冲动之下,便扯过衣带将人勒死了……」 兰妃死了,沈秋雨也懵了,她没想shāre:n的,可是眼下已经是这个局面,慌乱之后她很快冷静了下来。 她知道冰窖就建在冷宫下方,而且这样的天气,宫中甚少食冰食,于是便起了藏尸的念头。 把尸体藏入冰窖,就算被发现,那也是明年夏天的事情了。 到时候就是想查也难。 可人算不如天算,恰恰就在那天晚上,随安堂起了火烧掉了半个冷宫,才让她做的事情败露。 得知真相的皇后大惊,于是劝沈秋雨自首,却没想到等来的却是这样的结果。 听完整个事情的经过,众人不免唏嘘。 顾放点点头:「这件事既然已经清楚了,臣这就回掌鉴司,只是二小姐的尸身,希望皇上允许臣暂且带回掌鉴司查看。」 第183页 「好。」君若寒道。 「查看?」皇后不解,甚至带着质问的语气,「事情已经真相大白,你们还要查看什么?本宫的妹妹已经死了,就算是她杀了兰妃,现在也已经给她偿命了,你们还要让她死后都不能安宁吗?」 「皇后娘娘息怒,这只是掌鉴司的正常程序,按理来说出了人命是该仵作来验尸的,陈太医医术高明,可毕竟是给活人看病的。掌鉴司的卷宗里还需一份验尸详案,请娘娘理解。」顾放心中的疑团越来越大。 「带回掌鉴司去吧!」君若寒开了金口,就是皇后想阻止都不行了。 沈秋雨的尸体被抬走,太后也被人扶回了永寿宫。 顾放朝君若寒走了两步,余光瞥一眼沈秋云,嘴上道:「皇上,臣有一事跟您禀奏。」 君若寒点点头:「跟朕到书房来吧!」 「是。」 顾放垂首跟在君若寒身后。 「皇上……」皇后在后面唤了一声。 君若寒脚步一顿:「吟香,扶皇后去休息!」 「是。」 顾放跟着君若寒到了御书房,房门刚一关上,他立马抓住眼前人的衣服:「沈秋雨不是z-isa的。」 君若寒一怔,回头看他:「你说什么?」 「沈秋雨不是自杀的,她脖子上有两道勒痕,虽然距离非常近,但绝不是上吊能制造出来的。」 「你怀疑……」 「皇后。」 第115章 别说长胖了,头都快秃了 「昨天下午沈秋雨在面对我的询问时,表现出来的态度很抗拒,一点蛛丝马迹的线索都不肯透露,说明她求生欲非常强。况且她一直当皇后是她的敌人,又怎么会在皇后的劝说下就z-isa了。」顾放捏着下巴,十分不解,「而且皇后是用什么方法让沈秋雨开口,这么事无巨细跟她坦白了杀兰妃的事情经过。」 「这么说起来,皇后似乎昨晚从沈秋雨那儿回来之后便有些跟以前不一样了。」君若寒想起昨晚沈秋云挽留自己的样子。 「如何不一样?」顾放凑近他一些,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 后者有些心虚地轻咳一声:「没什么。」 「你是不是做对不起我的事了?」顾放眼睛一眯,这傢伙难道没扛住美人的诱惑? 君若寒在他脑门儿上弹了一下:「怎么可能。」 顾放挑眉,见他也不像是个会被美色迷惑的凡夫俗子,暂且信他一回。 说回正事:「那就好。方才我说要把沈秋雨的尸体带回掌鉴司,皇后的反应也很奇怪,分明是对我们要再验尸有些紧张。」 「可是据我对皇后的了解,她应该不会做出这等惊世骇俗的事来,况且那个人还是她的亲妹妹。」君若寒道。 「为了爱情,什么都有可能啊!」顾放摇头嘆息。 「那她最该杀的人应该是你,你最好小心一些。」君若寒在他腰上掐了一把,打趣道。 「你这么说,好像也是啊!」顾放还真把他的话听进去了,「喜欢你也不是什么好事,时时刻刻还得有生命危险。」 完了又忍不住感慨:「人人为你争得头破血流,现在还闹出了两条人命,你说你是不是红颜祸水啊?」 「红颜祸水是这样用的?」君若寒目光在他身上游移了一圈,最后落到他那被腰封勒成一把的小腰上,「都从奉县回来快一个月了,怎么还没长胖。」 说起这个,顾放就对他有意见了:「你还说,江陵不回来,他的活儿都我干,月俸还就那一点儿,我能长胖吗?别说长胖了,头都快秃了。」 说起江陵,君若寒这才想起来那晚本来说好第二天让他復职的,结果又出了这许多事,便搁置了。 经过仵作验尸,不出顾放所料,沈秋雨脖子上确实是两条勒痕。 一道是致命勒痕,另一道则是死后被挂上房梁才勒出来的。 「这个兇手当真无法无天,在宫中就敢如此嚣张。」唐龙拍案而起,恨不得现在就能把兇手给就地正法了。 「副总司别激动,这件案子疑点太多,而且牵涉到的人……」顾放没有说出他怀疑皇后的事,只道,「您若信得过我,这件案子就交给我如何?」 「交给你?」唐龙那模样有点儿难以言说,不知是想嘲笑他还是想打击他。 「交给我,我到掌鉴司这么久了,就没好好办过一个正事。」顾放越说声音越小,到最后自己都忍不住不好意思了。 「给个期限。」掌鉴司办事一向讲求效率,他若是拖上一两个月都查不出兇手,掌鉴司岂不是要让人笑话了。 「半个月。」顾放想了一下,说了个还算保险的时间。 唐龙一听,眼皮一耷拉,朝一旁的庄舟道:「这个案子交给你,十天办完。」 「我七天,七天。」顾放不等庄舟说话,马上改口。 「七天?」唐龙看他。 「七天。」 「行吧,七天你若抓不到兇手,以后掌鉴司里处理公文的事就由你一手包办。」唐龙道。 顾放嘴一撇,他可真是命苦。 验完尸之后,顾放拿着验尸详案第一时间进了宫,不过这回他要找的可不是君若寒,而是皇后。 毕竟是皇后的亲妹妹,有了新的情况,他第一个要告知的人自然是皇后了。 「你说秋雨是被人谋杀的?」皇后听到他说的话相当很震惊,不光震惊,甚至眼中还带着点儿闪躲。 第184页 「是啊,这是仵作的验尸详案,请娘娘过目。」顾放将手中的东西呈上去。 沈秋云接过来的时候,手有些抖。 顾放眼睛一刻不敢耽误地看着皇后的一举一动,哪怕是脸上一个微小的表情也不放过。 趁着沈秋云看验尸详案的时候,顾放适时让她分心:「二小姐有没有说她大概是什么时间去找的兰妃?」 「太阳快落山的时候。」沈秋云眼睛没从手中的东西上移开,张口道。 「那她跟着兰妃到随安堂的时候,大概是什么时间?」顾放又问。 「戌时左右吧!」 「藏完尸体,回永寿宫大概什么时候?」顾放趁机不停追问。 「戌时过半。」 顾放闭了嘴,室内陷入一片沉默。 皇后这才将头抬起来看他,面露不悦:「顾少使这是在怀疑本宫昨天说的是假话?」 「不敢。」顾放诚惶诚恐,躬身道,「臣只是再确认一下时间而已。」 皇后将东西还给他:「既然知道秋雨是被人谋杀的,还请掌鉴司尽快抓到兇手,以慰她在天之灵。」 「是。」顾放道,「娘娘若没有其他吩咐,臣先告退。」 沈秋云抬了抬手,顾放后退两步,这才转身离去。 从宫中回到掌鉴司,他都一直恍恍惚惚的,庄舟跟他说话都没有听见。 推开办公处的门,走到桌案前这一抬眼才发现那儿坐了个人,而且正目不转睛默默看着自己。 顾放吓了一跳,待看清这人是谁,差点儿就要热泪盈眶了:「江……江副总司,你可回来了。」 「嗯,这段时间,你做的这些……」江陵点了点桌上的公文,「还不错,就是东西放的太乱了。」 顾放还没来得及享受一下被夸贊的喜悦,就又被批评了。 不过他心里却是有点儿不服气的,就你们那捲宗室能乱的像狗窝,还好意思嫌弃他东西放得太乱。 不过江陵回来了,他也能放松一些了。 「哎,说起来,江童回去了么?」顾放做坐到他对面,两人中间隔着书案。 提起江童,江陵神色黯了黯:「没有。」 「没有?」顾放大惊。 「怎么了?」江陵很平静地问道,但看他的眼神却带着危险。 「他昨天就离开将军府了啊,没回去,那他……」顾放没注意到江陵的眼神,只自顾自叨叨。 「他离开将军府?」江陵反问。 顾放一惊,糟了,说漏嘴了。 「那天你去找我的时候,恰巧江童不在,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愿意让你知晓他现在的住处,所以……所以就先瞒着你了。」顾放抠着自己的袖子,不敢跟江陵对视,这傢伙若是板起脸来,估计除了江童,谁都招架不住的吧! 江陵薄唇抿着,没有说话。 顾放继续道:「可是,昨天早上他知道你来找过他以后,中午就不见人影了,他的东西也都带走了,我以为、以为他回去了!」 「无妨,他想回来的时候,自然会回来的。」良久,江陵终于出了声。 嘴上说着无妨,可顾放见他的表情,并不像是「无妨」的样子。 「我见你方才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是在想沈二小姐的案子?」江陵转移话题。 说起这个他就头疼…… 顾放目光一转,移到对面人身上,这儿可是有个好帮手,应该好好用一用。 于是顾放将冰窖藏尸和沈秋雨畏罪z-isa的整个经过讲给江陵听,希望他能从中听出什么蛛丝马迹来。 「你觉得嫌疑最大的是皇后?」江陵问。 「是,除了她我想不到别人了,而且沈秋雨死后,皇后的表现实在很奇怪。」顾放嘆气,「但是吧,皇后这个人我虽然接触的不多,但连皇上都说……她怎么看都不像是个会出手shāre:n的人,而且还是自己的亲妹妹。」 江陵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你现在矛盾的地方是,皇后很可疑,但你却觉得皇后不会shāre:n。」 「是。」 「除去所有的不可能,剩下的那个哪怕是匪夷所思,它也是真相。」江陵起身将桌上的公文归类摆放,「这些日子我不在,辛苦你了,既然你从唐副总司那儿接了这桩案子,就好好去办吧!」 「……」顾放有些摸不着头脑。 「我的意思是,办案的这七天,你不用每天都来掌鉴司点卯。」江陵说。 顾放一听立马来了精神:「那我现在是不是可以回去了?」 「回去?」江陵冷冷道,」既然怀疑皇后,你应该进宫去。」 「我才从宫中回来。」顾放摊手。 「你不方便接触皇后,就去找那个人,让他多注意皇后这些日子的反常举动。」江陵按了按太阳穴,顾放大概是他带过的资质最差的一个掌鉴使了。 听江陵一席话,顾放如醍醐灌顶,当即旋了脚尖儿又往宫中赶去。 宫门口的守卫见着顾放的时候,都忍不住揉了揉眼睛,这顾少使不是下午刚出宫么,怎么天刚黑又来了? 顾放到未央宫的时候,君若寒正在用晚膳,听说他来了,便直接让卢笙将人领了进来。 顾放跑了一下午,连口水没顾得上喝,现在看着一桌山珍海味,肚皮非常争气的叫了一声。 卢笙站在他身后,一时不知道是什么发出的声音,还悄悄探头瞄了瞄。 第185页 顾放见君若寒盯着自己的肚子,实在不好意思:「没事儿没事儿,你吃你吃。」 第116章 除非她不是她 「再添副碗筷。」君若寒见他眼巴巴的模样,哪里吃得下去,只让卢笙再去添餐具。 卢笙走后,顾放也不等人招唿,自己就上了桌。 以往他会顾着君臣之别,顶多也就坐天子对面,现在不同了,直接就坐人手边儿上了。 「这么晚进宫,不会就是来蹭顿吃的吧!」君若寒把自己面前的汤推到他面前,后者也不推辞,直接捧起来就喝。 「我来是有关沈秋雨的事要跟你说。」顾放抹了嘴又看向盘子里金灿灿的鱼块儿朝他使眼色。 君若寒夹起一个餵到他嘴边儿,顾放张嘴刚咬上半块儿鱼,卢笙就端着摆放碗筷的托盘进来了,见着眼前的景象脑子里像是什么东西炸开了,却没个响儿。 只呆呆地看着,既没有避讳也没有太过惊讶。 顾放嘴里的鱼吞也不是吐也不是,倒是君若寒身带天子威仪,临危不乱,即便被人看见了,也镇定自若,甚至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只将筷子又往前送了送。 囫囵吞下鱼,也顾不得剔刺,更没咂摸出是什么味儿,顾放将东西咽进去之后,心虚地看一眼动也不动的小卢公公,干巴巴道了一句:「这鱼……没毒,皇上您放心吃吧!」 君若寒看白痴似的看他一眼,只朝卢笙道:「还干站着做什么?」 「是。」卢笙如梦初醒,上前将碗筷给顾放摆好。 完了也不走,就那么站在顾放身边儿盯着看。 「这里不用伺候了,你去门外守着。」君若寒说。 这个卢笙单纯也听话,心眼儿实诚,用起来还算得心应手,就是有时候傻得过了头,让人有些无奈。 顾放听见卢笙阖门的声音,这才从方才的紧张中回了神,有些激动道:「那小卢公公会不会看出什么了啊?」 君若寒没说话,兴致缺缺地挑着眼前的菜。 「他肯定以为我是在帮你试毒吧,小卢公公那么纯良,应该不会想歪……」顾放自我安慰道。 「他看起来像个傻子,但也不是个真的傻子,在外面寒风一吹,要不了一会儿他就该反应过来了。」君若寒道。 「啊?」顾放心下忐忑不安。 「倒是你,我现在有些怀疑你约莫是个傻的。」君若寒说。 顾放无言以对,回想起刚才说鱼没毒那话,都恨不得抽自己两嘴巴,这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事儿也就他干的出来。 他不想纠结于自己到底傻不傻这件事,只把今天来的目的告知:「你这两天观察一下皇后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而且多在她面前提提沈秋雨的死。」 君若寒知道他在怀疑皇后,于是点头:「我明白。」 顾放捡着自己喜欢的菜埋头苦吃,那位却没什么食慾,只挑着盘子里的点心咬着。 「说起来,后天就是你的生辰了吧!」君若寒说。 顾放从碗里抬起脸:「没错,想好送我什么礼物了吗?」 「嗯。」君若寒嗯完了就没有下文了。 顾放等了他一会儿见他真没有要再说下去的意思,心中当即跟猫挠似的:「你这人……你这个人简直太没意思了。」 「说出来才没意思。」君若寒睨他一眼。 「罢了,不说就不说,我吃好了。」顾放筷子一放,起身要走。 「这有什么好生气的,反正明天夜里子时就能知道是什么了。」君若寒见他真板了脸,忙起身拉住他。 顾放是夜里子时出生的,君若寒决定这次生辰一定要赶在点儿上过。 「算了,想想也是,现在就知道了岂不是就没有惊喜了。」顾放变脸比翻书快,在他手心挠了一下,「那我先走了,皇后要是有什么可疑的,你可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顾放刚走了一步,不,应该说跨出一步的那只脚还没能落地,后腰的腰封便被人勾了一下。 他脚下一下不稳,便撞到了后面人的怀里。 「师兄这是投怀送抱吧!」君若寒伸手一捞便将人抱住,在他耳边低声道。 「你他娘的不拉我,我能自己钻你怀里?」顾放在他手上拍了一下,可惜后者并不为所动。 「松开。」顾放说。 「不,走的时候得表示一下。」君若寒手臂紧了紧,「比如说,亲我一下。」 顾放啧了一声,多大的事儿啊,真是。 于是在他怀里转了个身,搂着他的脖子,狠狠在他嘴上啃了一口。 「娘娘,没有皇上的允许……」 「滚开。」 里面两个腻腻歪歪还没来得及分开的人,被这动静吓了一跳,慌忙回头去看。 这一看不得了,皇后娘娘一惊端着什么汤闯了进来。 沈秋云瞪大眼睛看着她怎么想都没能想到的一幕,手下一松,托盘和瓷盅应声落地。 「你……你们……」女人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接受眼前发生的这一切。 身后跟进来的小卢公公亦是蹭目结舌,方才看见主子给顾少使餵吃食的那种奇怪的感觉,这会儿终于明白是为什么了。 顾放一把推开还拥着自己的人,缩着肩往后推了两步,期间还皱着眉担忧地望了君若寒一眼。 第186页 这次跟以往不同,他和君若寒之间事,苏彦青知道、江陵江童知道,甚至他爹娘和太后都知道。 但从来没有过像今天这种被撞破禁忌之恋,扒开他们最脆弱的一面将其公之于众的害怕和尴尬。 也是在这一刻,顾放想到了一个从来没曾想过的问题,以后,这一辈子,他们是不是都得这么见不得光地披着君臣的外衣,借着处理公务的名义才能偷得片刻温存和亲近? 「你先回去。」君若寒面色如霜,面对沈秋云这么不知礼数的突然闯入,他只能让顾放先走,剩下的事交给他来处理。 「臣告退。」 卢笙提着宫灯送顾放出宫,顾放在面对卢笙的时候并没有觉得轻松,虽然他只是君若寒身边一个小小的内监,但与他也是有过一碟莲花酥的交情的,况且他还挺喜欢这个孩子的。 此时若是卢笙忍不住好奇问他两句抑或是对他的行为感到不齿骂他两句,他都能接受,就是这么两相沉默,有点儿让人受不住。 「那个……」就快到宫门口的时候,小卢公公终于发出了一点儿响动。 顾放似乎就在等这一刻,他声音一出,他便立马顿住了脚步。 「顾少使,你和……皇上,你们……」 「就是你看到的那样。」顾放想了不下十种回应这种问题的方式,最后还是选择了最简单最直接的。 「哦!」卢笙似乎也没想到顾少使就这么承认了,于是继续低着头朝前走着,直把人送到了未央宫门口。 哦? 纯良的小卢公公面对这样的事,居然就一个「哦」字就完了。 罢了,这样也好。 「小卢公公,你有没有觉得,皇后娘娘这两天有些不一样?」顾放暂且把自己的事放到一边。 卢笙头捣如蒜:「是啊,很不一样,变得都有些不像她了。」 原来卢笙也发现了啊! 「奴才就送您到这儿,您路上小心。」卢笙送人到了未央宫门口,便折返。 顾放一路出了宫,都是心事重重的,一会儿担心君若寒搞不定皇后,一会儿又想着沈秋雨的死和皇后的反常。 但这中间他总觉得自己漏掉了什么重要的环节,很关键,非常关键。 江陵说,他现在矛盾的是怀疑皇后是兇手,但又觉得依照皇后的性子是不可能做出这种事的。 卢笙说,皇后变得不像皇后了。 一个人做了非常反常的举动,跟自己平日里的性子一点儿也不像,为什么会这样? 除非…… 除非她不是她。 顾放眼前一亮,他终于知道这所有的结,其实都归咎在皇后一个人身上。 如果皇后不是皇后,这一切都将迎刃而解。 难怪,难怪君若寒说沈秋云早已知晓他们之间的秘密,而方才皇后推门而入时竟还会有那样震惊和厌弃的表现。 难怪皇后对沈秋雨杀兰妃的过程和时间知之甚详。 难怪她在听说掌鉴司要验尸的时候那么抗拒…… 那是因为,现在的皇后根本不是沈秋云,而是沈秋雨。 再一抬头已经是到了掌鉴司,他迫不及待跑到了陈放沈秋雨尸身的地方,揭开搭在她身上白布。 有些手抖地挽起她的袖子,已经毫无血色的纤细胳膊上没有一丝一毫的疤痕,别说是疤痕了,就是连一颗小黑痣都没有。 震惊之余,他又怕是自己记错了,连忙查看了另一只胳膊,依旧没有当初沈秋雨落水时留下的那道疤。 虽然已经料到是这样的结果,但是亲眼所见,这种真实感是不一样的。 顾放脚步有些不稳,踉跄了一下,看着眼前这个闭着眼睛,尸身早已冰冷的女子,心中涌起阵阵悲恸。 沈秋雨…… 手上沾了两条人命的沈二小姐,他不能放过她。 他知道沈秋雨撞破他和君若寒的事,如果这个时候要抓她,她定会将此事大肆宣扬出去。 但,他现在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 第117章 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你了 今晚註定会是个不平静的夜晚。 顾放裹着一身寒气再次入宫,他没有带一个人,虽然他决定要还那两条无辜的人命一个公道,但事关天子,往再大点儿说甚至关系到整个大樾,他要知道君若寒的意思。 卢笙再次看到顾放的时候,都怀疑这人是不是压根儿就没回去,就跟宫门口蹲着呢! 「顾少使?」卢笙不确定地喊了一声。 实在是这会儿的顾放跟平日里太不一样了,身上少了吊儿郎当的样子,倒是多了几分肃杀之意。 卢笙心中默默想着,到底是带过兵当过将军的人,冷着脸时还有些骇人。 「皇上和皇后还在书房?」顾放问。 「皇上在书房,皇后回寝殿了。」卢笙下意识地恭敬道。 顾放捏了捏手心,这才道:「让皇后现在去御书房,就说皇上召见她。」 「这……」卢笙眨眼,这是假传口谕吧! 「出了事有我呢,你怕什么,但是耽误了事,后果可不是你能担得起的。」顾放在小卢公公肩上拍了拍,转身朝御书房的方向走去。 此时御书房是喜公公在伺候着,见他来了,倒也不通传,直接推开门。 顾放见他如此,遂跨门而入。 第187页 听见响动,君若寒抬头,在看见是顾放的时候眸光亮了亮,虽然有些惊讶,但还是忍不住翘起了嘴角。 只是手上的袖子一拢,将什么东西揽了下去,装到了盒子里,这才起身迎了上去。 「这么冷的天,你这来来回回跑几趟了?」他伸手拉过他的手,摸了摸果然冰凉凉的。 「有件事,想跟你商量。」顾放目光定定看着他。 君若寒在他进来的时候便发现了他神色有些不一样,此刻他说的要商量的事,定然不会是什么小事。 「你说。」 「等皇后来了再说,对了,刚刚……我替你传了个口谕。」顾放舔了舔被风吹的有些辣疼的嘴唇。 「无妨,是传召了皇后?」君若寒问。 「嗯。」顾放点头。 「皇上,皇后娘娘到了。」卢笙在门外道。 「传。」君若寒这才松开他的手,回身做到了御案后面。 顾放立在灯架边,皇后进来的时候没想到他也在,又想到不久前见到的那一幕,看他的眼神都带着鄙视和讥讽。 不过这回,顾放却没有迴避她的视线,不光没有迴避,反而对视上去,甚至勾了勾嘴角,带着几分挑衅的姿态。 「臣妾见过皇上。」皇后朝君若寒福了福身,「不知皇上深夜召见,有何吩咐?」 君若寒朝顾放投去一眼,后者自然上前一步,跨到了皇后面前。 「沈二小姐,做皇后可还得心应手?」 此言一出,眼前的女子忽然目眦欲裂,声音陡然拔高:「你在胡说什么?」 后面的君若寒只听他这一句,便将整个事情的经过想了个透彻,是以并没有表现出非常震惊来,其实在那晚她出言挽留他的时候,他便已经对她起了疑心。 顾放不顾男女之别,一把抓上她的手臂,当着君若寒的面将她那半截袖子强行拢了上去,果然那道浅浅的疤痕尚在:「这道疤,别人或许不知道,我却是一清二楚,沈二小姐还要狡辩吗?况且我已经查看过了,躺在掌鉴司的那位『二小姐』胳膊上可是没有一丝一毫疤痕的。」 「你……你大胆,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皇后面色煞白,将求救的目光投到君若寒身上,然而那人却冷若冰霜地坐在那儿,就连表情都没怎么变过。 「我在做什么?我在查兰妃之死和皇后被人谋杀的真相啊!」顾放说。 沈秋雨做的这一切一半是心魔所致,一半是形式所逼,踏错了第一步便觉得再错第二步也没什么关系了,只要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一错再错又何妨。 她好不容易才得到的一切,怎么能就这么轻易被眼前这个不知廉耻的男人给毁掉。 「本宫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兰妃是秋雨所杀,秋雨畏罪z-isa,这事到了这儿已经没有什么好查了。」沈秋雨甩开他禁锢自己的手,「倒是你,说什么秋雨是被谋杀的,现在还把这罪名扣在本宫头上,不知道顾少使怀的是什么心思?」 她这话里带刺,明显认为在顾放和君若寒的这段禁忌关系中,是顾放对君若寒另有所图。 「当初沈二小姐落水后,是陈太医给她治的伤,会不会留疤陈太医比谁都清楚,皇后可要想好了再说话。」君若寒适时开口。 沈秋雨面色一怔,随后有些慌了神,但一想到自己手里还抓着这俩人的把柄,她便也不屑再伪装了,立马平静下来:「是,兰妃是我杀的,虽然我不是故意的,但兰妃死了,兰妃的父亲又是兵部侍郎,皇上总不能不给其一个交代。我怕查到我身上来,便想了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杀了皇后,然后互换身份,你既能坐上皇后的位置,得到你之前想要的一切,又能给兰妃的死一个交代,确实是个两全其美的办法。」顾放点头,「但是你忘了,恶鬼永远不能行走在人间,你与皇后生着一样的皮囊,可你的心里却住着一只恶鬼,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迟早有死去的一天。」 「你……」这一番话对沈秋雨的打击比方才揭穿她的真面目更让她恼羞成怒,她一辈子都活在沈秋云的影子下,就算她死了,她还是比不过她吗? 「既然已经真相大白,还请二小姐跟在下走一趟吧!」他说的走一趟,自然指的是掌鉴司。 哪怕她是宋国公的千金,皇后的妹妹,但谋杀大樾皇后的事非同小可,必定是要公开审理的。 沈秋雨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大笑出声:「顾少使,我是不是该说你心大呢?今日你们将我送到掌鉴司,送到天下人面前,我敢保证,不到明天,顾少使与他天子师弟的丑事便将传遍整个商都。」 「丑事?」顾放惊讶道,「沈二小姐shāre:n藏尸、谋害胞姐,甚至李代桃僵换取皇后的位置,这些在你眼中都不算丑事,那么两个人相爱又能算什么丑事呢?」 不知怎么的,分明是很严肃的事情,但是听到这里,后面的天子竟忍不住有些想笑。 「你们当真不怕?」沈秋雨自己心里都开始没底了,但这是她最后的救命稻草,无论如何她也要紧紧抓住。 顾放想了想,转身去看君若寒,他想知道他的态度。 「喜公公。」君若寒将喜公公唤了进来,「暂且带皇后下去,好生看着。」 「是。」喜公公不是卢笙,君若寒一句「好生看着」,他虽不知出了什么事,但却知道该怎么做。 第188页 沈秋雨走的时候依旧带着势在必得的笑容,她相信他们不会拿这种事来冒险。 所有人都走后,顾放这才抬了眼去看君若寒。 「这就是你要跟我商量的事情?」君若寒问。 「嗯,现在兰妃和皇后的死真相大白,可我知道如果将沈秋雨绳之于法她定然会用我们之间的秘密来换取她最后一线生机,我想……」顾放后面的话没说出口,但他相信君若寒明白他的意思。 「你不怕吗?」君若寒放在下面的手紧了紧。 如果这件事情宣扬出去,他是天子,自然没人敢说他什么,但顾放就不一样了,他会成为众矢之的,所有的过错都将尽数被压在他一个人身上。 「怕,但那两个无辜死去的女子更需要一个公道。」顾放说。 君若寒起身走到他旁边,伸手在他肩上使劲儿捏了捏,有些不舍有些心疼:「如果,我不答应呢?」 顾放蹙眉看他:「那我也要这样做。」 「你这叫跟我商量?」君若寒懒懒道。 「我也就是通知你一下。」顾放说,「反正,这件事我已经决定了,如果沈秋雨把我们俩的事抖露出去,我希望你对此不要作任何回应。」 「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这次的事必须听我的。」顾放直视着天颜,带着不容置喙的气势,「如果没经过我的允许,你敢乱说一个字……」 「怎样?」君若寒垂目看着他。 顾放咬着牙,一把扯过他的衣襟,将两人的距离拉到极近,一字一顿道:「我就不跟你好了。」 我就不跟你好了,这绝不是在说笑,因为顾放此时的神色非常严肃。 君若寒看着他半响,这才闭了闭眼:「好……」 听他答应了,顾放松开他的衣襟,完了还给人抚了两下,不过刚才可能揪得太用力,还是有点儿褶皱。 「但是你要答应我,你不会让自己身处险境。」君若寒说。 「放心吧,这回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放过你了。」顾放终于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我现在回去通知唐副总司。」 「嗯。」君若寒点点头。 顾放看着自己的手:「那你还拉着我?」 「明天的生辰礼物,我会准时给你送到。」君若说完这才松开了拉着他的手。 顾放眼睛弯了弯:「我等着。」 第118章 鱼死网破 沈秋雨怎么也想不到,她等来的竟会是掌鉴司的副总司唐龙。 顾放与庄舟跟在唐龙身后,除他们之外,一起进宫的还有十八名掌鉴使。 未央宫中的动静不仅惊动了太后与后宫中一众新来的妃嫔,更惊动了不少大臣。 甚至有些大臣深夜入宫求见,希望他们的天子能在这件事上对沈二小姐网开一面,毕竟这位千金背后还有一个河西的宋国公做靠山。 沈周此人贪恋权势,自己的女儿好不容易坐上了大樾的皇后之位,却一夜之间什么都没有了。 这只老虎睡着了还好,把他惊动了,谁也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更有甚者,则进言天子最好将此事就这么揭过,宋国公已经死了一个女儿,断不能让另一个也没了。 最好的办法就是睁只眼闭只眼,就让沈秋雨替了沈秋云的位置便罢,左右同一张脸,还是亲姐妹。 未央宫外的臣子跪了一片,唯有二人如松柏一般站的笔直。 一个是大樾丞相苏彦青,一个是大理寺卿周铭焕。 周铭焕近来刚升大理寺卿,本就严肃刻板的五官不知是不是被公事所累,显得更加凛若冰霜。 此时听见后面不少年过半百、大半辈子都在观场沉浮的同僚们如此窃窃私语,还尽是些荒唐话,当即一甩衣袖,重重哼了一声。 「各位大人可要慎言,天子犯法尚与庶民同罪,她不过一个国公之女,又岂能例外。」 此言一出,后面跪着的人总算闭了嘴,不过闭了嘴可并不代表就贊同周大人的看法。 苏彦青一言不发,依他对君若寒的了解,这件事他会如何处理,显而易见。 他担心的是顾放,不知怎么的,他隐隐觉得今夜似乎有大事要发生,不仅仅是关于皇后、兰妃之死。 沈秋雨看着眼前看着眼前的阵仗,震惊之余更多的是愤怒和不甘。 「好一个顾放,你可真够厉害。」事已至此,她不能好过,又岂能放过这个男人。 「多谢夸奖。」顾放冷冷道。 「你不仁可就别怪我不义,大不了咱们鱼死网破。」沈秋雨恨恨瞪着他,「我倒要看看,咱们谁的下场更惨。」 顾放不惧她的威胁,只沉声道:「带走。」 随着他话音一落,后面的两名掌鉴使立即上前,将还身穿凤服的沈秋雨拿住。 二十来人的队伍算不上浩浩荡荡,但这二十多人都身着掌鉴司的官服,那气势便不一样了,所行之处引人纷纷侧目。 众朝臣跪在未央宫外,没等来天子,却等来了沦为阶下囚的沈二小姐。 无数目光聚集在那个胆大妄为、嗜血残忍的女人身上,此刻,圣上的最终决定,他们也算明白了。 有人在心中摇头嘆息,少年人就是轻狂,这种事换到任何一个皇帝身上,断不会做出如此莽撞的决定。 沈秋雨一路挣扎,头髮凌乱衣物松散,加上穿着一身本不属于自己的凤服,让她看上去更加狼狈不堪。 第189页 「正好……」看着宫门前跪倒一地的大臣,沈秋雨忽然仰天大笑,似疯魔了一般,「好得很,今天众位大臣都在,小女子有个秘密要大家一起分享。」 顾放立在唐龙身后,心中忽然一紧,咬着牙等着暴风雨的来袭。 「有什么话,到了掌鉴司会给你机会说个够。」唐龙冷声道,「还愣着干什么,带走。」 「慢着!」沈秋雨尖利的声音划破黑暗中的平静,「唐副总司慌什么,我已经是你们的阶下囚,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不过在死之前,我要说的这个秘密,还是请大家现在就听一听吧!」 众人被她勾起了好奇心,眼睛俱是眨也不眨地盯着她。 有人道:「唐副总司便让她说了吧,左右也耽误不了多长时间。」 唐龙凛着一张脸,沉默不语。 这样子便是默许了。 沈秋雨将愤恨又狂乱的目光移到一旁站在暗处的顾放身上:「各位大人们可知,皇上为何迟迟不肯立后纳妃?」 众人闭口不言,心中却好奇的很,对于他们的皇上为何正值年轻气盛却对此事如此抗拒,他们各自也都有过自己的揣测,当然,揣测到何种地步就不多说了,毕竟说出来那可都是大不敬,是要治罪的。 大人们竖着耳朵等着下文,苏彦青却忽然脸色一变,看向了神色僵硬的顾放。 「那是因为……皇上他有一个好师兄,好到什么地步呢?」沈秋雨此时此刻还要卖个关子,不过大家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自然发现她口中的「好师兄」说的是谁了。 她这暧昧的语气,意有所指的话,不用多说,大家也都能猜到了。 毕竟当初圣上远赴南疆,亲临奉县,两次将自己置于险境都是为了顾放。 如果两人真是这种关系,倒也不算太出人意料。 「分桃断袖恐怕都不足以形容……」沈秋雨摇头嘆道,而后又看着顾放,「顾少使,说起来您到底是圣上的师兄……还是,圣上的男宠啊?」 男宠? 呵!我他娘的是他男人。 顾放心中默默反驳,但余光所到之处,让他饶是见过再大的阵仗此刻也难免有些瑟缩。 众人投来的好奇、不齿、讥讽、厌恶的的眼神,他实在有些招架不住。 他站在黑暗处,穿着掌鉴司的官服,但他却觉得自己好似被扒光了衣服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不过我劝顾少使,还是要把握好分寸,能得到圣上的宠爱那是您的本事,可要是让圣上为了你一人误了江山社稷、大樾天下,那您可就要担上千古骂名了啊!」沈秋雨见顾放脸色越来越苍白,心中更是得意。 苏彦青心中一紧,她这分明是要将顾放置于不堪的境地。 沈秋雨话音一落,众朝臣便纷纷议论起来,而且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似乎就是为了要让顾放听见似的 议论的内容有些不堪入耳,总结起来便是顾少使顶着天子师兄的名义,却行献媚惑主之事,实在不知羞耻。 这一夜,未央宫中掀起了轩然大波,就连皇后之死在这个「秘密」之下,都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众人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顾放身上。 有人猜测,经过这晚,他还会不会继续在朝堂任职,更有人觉得这样惑君魅主之人应该直接处以极刑。 也有不少经歷过景元五年朝堂诛佞案的老臣,默默嘆息,重蹈覆辙啊,重蹈覆辙。 甚至还有人在打赌,当年亲手斩杀陆铮的顾老将军得知此事,会不会六亲不认地将自己儿子也解决了。 此事一出,必当要给大家一个交代,就像当年的陆铮一样,他的交待便是用自己的生命来结束这场不该发生的「闹剧」。 当所有人都纷纷上奏,翘首以盼的时候,天子这天取消了早朝。 太后着人去未央宫请了三次,君若寒都闭门不见。 为了堵住悠悠之口,最后的结果便是太后出面下了懿旨,将顾放暂且关押到了大理寺。 至于收押的理由,当然不能说他是在行惑君魅主之事,贻误江山社稷,而是找了他在凤鸣关守关时的事,做了个文章。 言其当年有剋扣将士们的饷银的嫌疑,暂且收押调查。 众人心里门儿清,且看这人会落个什么下场。 「皇上,太后下令将顾少使收押,顾少使现在已经被带到大理寺了。」卢笙在门外有些焦急道。 今天这半天,主子都没出过御书房的门,早上送进去的饭菜,方才又尽数撤下。 昨晚的事他虽没在现场,但也能想像到主子和顾少使这种事说出去,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他知道主子现在心情很不好,甚至是在生气,于是也不敢冒然进去。 但是在听到有宫人议论,说顾少使被收押了,他还是没忍住要来通报。 里面的人纤长的手指一顿,手上的活儿便停了下来,他看着手里刚出了点儿形的小玩意儿,良久后又继续动作,对卢笙的话充耳不闻。 他说过让他信他,他说过对此事,自己不能多说一个字,那么他就听他一次。 「嘶~」手中的刻刀一个不留神便划到了自己的皮肉。 君若寒呆呆地看着手指上沁出的殷红,有些出神。 没关系的,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他们去阴曹地府做一对「野鸳鸳」。 第190页 想到这儿,他忽然又释然了,现在最重要的就是眼下的这个小玩意儿了。 他答应要在今夜子时给他送去的。 「卢笙。」君若寒眨眨酸涩的眼睛,许是太长时间没有说话,这一出声,粗嘎的声线把自己吓了一跳。 「皇上。」伺候在外的小卢公公总算听见主子有了点儿动静,立马就推门进去了,「皇上您有什么吩咐?」 「去顾老将军那儿,让他放心,不管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不可轻举妄动。」君若寒头也没抬,继续雕刻着手里的一小块儿木头。 「是。」卢笙应下,但却没有立刻就走。 君若寒抬眼看他:「还愣着干什么?」 「皇上……」卢笙一脸担忧道,「皇上您吃些东西休息一下吧,您现在的样子,顾少使看见了,也会担心的啊!」 君若寒压下心中的一股酸胀:「朕知晓,你下去吧!」 「是。」 「去膳房备些简单的饭菜来,」君若寒又道。 「是。」这一声「是」显然比刚才应得欢喜多了。 第119章 简直难吃到想哭 顾放火气挺背,住的牢房还是一间没有窗户的。 别人的窗户虽然也就一个脸那么大,而且开的地方还高,但聊胜于无啊! 身上的衣服早已经换成了囚服,大冬天不夹棉的那种,他将衣襟拢了拢,一屁股坐在稻草堆儿上。 商都的冬天跟凤鸣关没法比,是以他倒是也还能扛得住,就是身上的细细密密的伤口辣辣的疼,让他或坐或卧都不舒服。 等他见到周铭焕,他可是一定要跟他打小报告的,长期在这牢房里看管犯人的狱卒,大概心里都有点儿扭曲,不光扭曲还变态。 有人被送进来,这些狱卒先是说些难听话嘲笑讥讽一番,再去打听人是为啥被抓进来的,最后就是动用私刑,嘴上说着先给你松松筋骨免得后面的大刑你熬不过去,其实就是在犯人身上找成就感。 他也不例外,进来就被人用难听的话招唿了一番,然后听说他是因为勾引了圣上才被关进来的,接着又被抽了顿鞭子。 以前只是听说有的犯人刚送进来还没熬到审讯便死了,现在觉得也不是没可能的,毕竟这些人下手的轻重完全看心情。 要不是后来江陵来探他,恐怕那两个狱卒就准备脱他衣服了。 对了,江陵还给他送了金创药。 看来他对这里的行行道道,了解的甚是清楚。 摸出药,顾放看着那葫芦形的药瓶子,不光形是个葫芦形,就连大小也跟刚长出的葫芦差不多。 这可是他第一次看见这么量大又实在的金创药。 因为药量足够多,他也懒得抠抠索索地抹,都是直接往伤口上撒,撒出来也没个准儿,有的多有的少,但他已经没有精力去管了,他现在很困。 处理完伤口,他窝在稻草堆里,没一会儿就闭上眼睛睡着了。 他本以为自己会没有心思睡觉的,可没想到这一觉睡的还挺好,特别放松,甚至还做梦梦到了君若寒,梦见他给自己带礼物来了。 他亲手做的长寿面加一颗鸡蛋。 礼物虽然寒酸了点儿,但梦里的顾放还是喜滋滋的把面和蛋都吃完了,连汤都没有放过。 而且梦里的面味道还真不错。 君若寒揉着满是红血丝的眼睛,刻下最后一刀,神色终于松快了一些。 指腹在这块儿小木头上凹凸不平的地方细细摩挲着,嘴角不自觉扬起一抹笑意。 「卢笙,伺候朕沐浴更衣。」君若寒将自己亲手做好的物件儿放在一只香囊里,这才起身。 梳洗完毕以后,君若寒站在等身的铜镜前展着双臂,任由卢笙给自己整理衣物。 「你会做面吗?」君若寒忽然问。 卢笙愣了愣,道:「会,就是做得不太好。」 「鸡蛋呢?」君若寒又问。 「这个会,就丢到水里煮一煮就好了。」卢笙说。 「嗯。」 卢笙万万想不到,主子问他关于做饭的事,是要亲自为顾少使下厨。 御膳房的人已经被撤的干干净净,就剩天子和卢笙。 卢笙很是为难,都说君子远庖厨,况且这位不光是君子还是天子,这这这……像话吗,而且还让自己交,他实在不敢。 「皇上,要不……您看着奴才做,做好了您给顾少使送去就说是您亲手做的,反正、反正都是吃,他也不知道。」 「不可。」君若寒说着舀了一瓢水浇到了锅里,「你可以给朕添柴加火。」 「是。」卢笙只得认命,提心弔胆地一边烧火一边教主子做面。 好在,半个时辰之后,总算成功出锅了一碗面。 君若寒看着那碗飘着葱花卧着荷包蛋的面,很是有成就感:「走吧,去大理寺。」 顾放咂巴了两下嘴,忽然觉得身上有些冷,这才十分不情愿地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儿,周围光线太暗,他使劲儿挤了两下眼睛才看清周围的一切。 然而看清了也没用,他这儿没窗户,一天到晚都点着蜡烛,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哎,这位大哥,现在什么时辰了?」顾放伸了个懒腰,完全忘记自己身上的伤,这一动又是龇牙咧嘴地喊疼。 这位狱卒大哥是江陵专程给他换的,长了个络腮鬍,看起来兇巴巴的,不过人还算老实,虽然知道他是因什么关进来的,打心眼儿里瞧不起他,但还是回答了他的问题:「快子时了。」 第191页 顾放一怔,那今天这一觉还睡的挺长的啊! 还一会儿就到他二十七岁的生辰了,不过君若寒答应他的礼物…… 罢了,以后还有很多个生辰,他等得起。 「有吃的吗?」梦里吃了碗长寿面,满足的不得了,现实中他的肚子可还是空空如也。 虽然身陷囹圄,该吃的还得吃,该喝的还得喝,再把自己折腾得更瘦了,他那师弟该心疼了。 「已经过了晚饭时间,你的饭早就收走了,要吃就等明儿早那顿。」络腮鬍道。 「那给口水喝吧!」顾放舔了舔干枯的嘴唇说。 络腮鬍表情有点儿不耐烦,不过还是给他倒了点儿水。 大冷的天,而且刚睡醒,喝一碗凉水,还是有些不好受的,不过他也没得挑了,喝完还又要了一碗。 喝了水,顾放就坐在稻草堆上看着墙发呆,实在没事可干了,就拿着小棍儿在地上写字画画。 写的是君若寒和自己的名字,写完以后还仔细端详了一阵,真别说,这俩名字写一块儿怎么看怎么般配。 但是总觉得哪儿怪怪的。 他托着下巴皱着眉,思索良久,忽得豁然开朗,于是把自己的名字抹掉,将其写在君若寒的名字前面…… 嗯,这回更般配了。 写完了名字,顾放又开始画画,想吃什么呢? 就长寿面和鸡蛋吧,毕竟也是生辰啊! 回想着梦里的那碗面和鸡蛋,顾放洋洋洒洒不一会儿便画了好了,看着画再想像一下味道……罢了,太饿了,根本想像不出是什么味儿。 「哎……」早知道就不睡这么长时间了,错过晚饭不说,现在还精神的不得了,漫漫长夜空着肚子可怎么熬过去。 「师兄……」低沉沙哑的声音在背后响起,顾放一愣,他没听错吧。 缓缓转过头,借着昏暗的烛光看着牢门外立着的那个人。 两人对视片刻,顾放忽然冲到门口,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他:「真的是你啊!」 「是啊!」君若寒道。 本来这种境地两人见面,应该是红着眼甚至流着泪,但不知怎么的,见面以两人之前压抑的情绪完全消失殆尽,就想咧着嘴笑。 当然,第一个没忍住的就是顾放。 顾放笑眯眯地看着他:「我还以为我进了大理寺,你会担心地吃不好睡不好,现在看来……」 他往后退了一步,从头到脚细细将人打量一遍:「还是那么英俊挺拔。」 完了又往前仰着脸凑过去,隔着牢门在人身上嗅了嗅:「啧,沐浴还丢花瓣儿了?娘唧唧的。」 「彼此彼此,我还以为你在这儿会吃不好睡不好,没准儿还要想想自己悲惨的遭遇掉几滴眼泪,现在看来,脸色不错,睡的挺香吧!」君若寒边说边用钥匙把牢门打开了。 顾放这才有时间分神往外看一眼,那络腮鬍早已不知去哪儿了,这会儿就他们两人在这儿。 君若寒打开牢门,提着食盒走到他面前:「打开看看。」 顾放依言把食盒打开,在看到里面东西的时候,瞪大了眼睛:「这……这也太巧了吧?」 「嗯?」 「我刚才做梦,梦到你给我做长寿面了,还卧了个鸡蛋。」顾放说着将人拉到他的「作品」面前,指着道,「你看,我还画下来了。」 「你画的肯定没我做的好,快趁热吃。」君若寒蹲下把面端出来递给他。 顾放在自己刚才的窝里盘腿一坐,捧着碗便吃了起来:「这是你亲手做的吗?」 「是啊!」君若寒说。 顾放夹起的面在嘴边顿了一下:「不会吃死人吧?」 「那你别吃了。」君若寒状似生气,就要去夺他手里的筷子。 「吃吃吃,别说是你做的面了,就是你做的毒药,我都吃。」顾放当即为了表示自己的决心,重新夹了一大筷子,二话不说塞进嘴里。 君若寒有些期待地看着他:「如何?」 顾放方才还一脸无所畏惧,嚼了两下之后眉心微微皱起,下一刻便苦了一张脸,最后连眼泪都出来了,含煳不清道:「你是不是把糖当盐了啊?」 不是他夸张,简直难吃到想哭。 「不、不会吧!」君若寒见他那模样,自己也有些不确定了。 「你自己尝尝。」顾放夹了几根面起来餵给他。 君若寒咬着面细细品了一下,艰难地将其吞下肚子:「好像是。」 「……」顾放。 他还能说什么呢? 「刚才是谁说我就是做一碗毒药,他也会吃光的?」君若寒第一次亲自给人下厨,却是个这样的结果,他堂堂天子的面子哪里挂的住。 「是我。」顾放悔不当初,什么破嘴,这种话怎么能瞎说。 一碗甜味儿的面,比毒药还要人命好吗! 第120章 长命锁 「那你吃吧!」君若寒好整以暇看着他,大有他今天不吃完绝不会罢休的架势。 难得师弟亲自下厨,顾放怎能不给面子,但这长寿面实在让人难以下咽,吃了大概不仅不会长寿,很可能还会短命。 「那个,既然是长寿面,我们一起吃,让你也沾沾寿星的福气,长命百岁。」顾放说着就要再给他餵一口。 没想到却被拒绝了。 「不必,我是万岁,不太看得起你那百岁,你的百岁还是留给自己吧,不用分给我。」君若寒道。 第192页 顾放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好好好,万岁就是了不起。 「以后咱们怕是不能同甘共苦了。」他说。 君若寒不语等着他的下文。 「现在同甘都做不到,以后怎么共苦啊!」顾放嘆气。 君若寒实在看不下去他的装模作样了,一把接过面碗,他觉得他要再不帮他吃一些,这傢伙指不定还要使出什么手段来。 「行了,咱们平均分配,不过这鸡蛋你自己吃。」君若寒说。 顾放脸上的哀伤瞬间变为喜悦:「行。」 于是,好好的生辰,硬是让两人拧眉咧嘴吃毒药一般,花了小半个时辰吃了一碗长寿面。 顾放舔了嘴巴回味一下:「其实甜的鸡蛋倒是还好,就是面条难以接受。」 「别说了。」君若寒现在有点儿反胃,他大概很长一段时间连最爱的点心都不会吃了。 顾放见他那样子有点儿好笑:「你吃自己做的东西,还把自己噁心着了?」 君若寒老实点头,甜的面条确实怪噁心的。 「这个生辰真是难忘。」顾放往墙上一靠,双手交叠枕在脑后,眯了眯眼睛看他,「以后可别再这么对我,小心我翻脸。」 君若寒把碗筷收进食盒里,不以为意:「你翻一个我看看。」 「哎,你不会就给我做了一碗看起来想要毒死我的长寿面吧!」顾放坐在那儿,伸脚踢了一下他的衣服下摆。 这动作要是被人看见了,肯定立马要上奏,治他一个大不敬之罪,不过君若寒却浑不在意,上前两步,将怀里的香囊丢给他:「这个才是生辰礼物。」 顾放一下坐了端正,将香囊拿起来左右看,然后表情有点儿难以言说:「你……你绣的?」 他师弟怎么还学起女红来了? 「想什么呢?」君若寒无语地白了他一眼,「打开。」 顾放忙把香囊打开,拿出里面的东西,很小,分量却不算轻,一个木头雕的长命锁。 「这是……」顾放有些爱不释手,「这是你亲手雕的?」 「嗯。」 「比你做面条的技术好多了。」顾放诚心诚意夸赞道。 金的银的长命锁他见的多了,木头的还是第一次见。 就连锁下面坠着的小珠子都是木头的,正面刻着长命百岁,背面刻着他俩的名字。 「这是乌龙木,可以千年不腐。当日你烧了写着我们名字的花灯,我便总琢磨着什么时候让你补回来,不过想想还是算了,上次花灯上的名字是我写的,这次当然还是由我来写。」君若寒说。 说起那次的事,顾放难免心虚,又觉得有些对不住他,于是道:「明年花灯节,咱们再去放灯,到时候名字我来写。」 「好。」君若寒应道。 「来来来,给我戴上。」顾放把锁交到他手里,转了个身,面向墙壁。 君若寒很细心,不光雕了个锁,还给编了个绳儿。 他见顾放撩起一头乱七八糟的头髮,露出带着伤的颈子,眼睛有些刺痛,却没有多说什么,只细心将长命锁给他戴好,绳子避开了他受伤的地方。 顾放喜滋滋的拿着锁看,眼睛都捨不得移开一下,边看边赞嘆:「真没想到你还有这手艺,那以后我想要个什么物件儿,是不是都能找你给我做啊?」 「你把我当木匠了啊?」君若寒有些哭笑不得。 顾放这才将锁塞到衣襟下面,贴着皮肤,对他道:「过来。」 君若寒倾身过去,下一刻便被人搂住了脖子,使劲儿在嘴上砸了一下。 什么亲吻的缱绻缠绵,反正他是一点儿都没感受到,唯一的感觉就是疼。 嘴巴火辣辣的疼。 「你能不能有一回是老老实实亲的?」君若寒捂了捂嘴,幸好没破皮。 「不好意思,我有点儿激动。」顾放搓了搓手道,「要不……重来一遍?」 「不必了,放过我吧!」君若寒摆手,只觉得脑仁儿都有点疼。 顾放挠头傻笑,他的师弟亲手给他做长寿面,亲手给他雕了个长命锁,想想都觉得开心。 君若寒将自己披着的黑色披风取了下来给他盖上:「天寒地冻的,你非得把自己弄来这地方,你老实告诉我,你真的有办法化险为夷吗?」 顾放眨了眨眼:「我要是说没有呢?」 君若寒眉头一皱:「那我现在就带你出去。」 「我不出去,我要等他们来请我出去。」顾放把披风四周都掩了掩,觉得不透风了才作罢。 「他们是谁?」君若寒有时候是真的不知道他脑子里是在想什么。 「昨夜跪在未央宫门外看我笑话、今早上奏要砍我头的那些人啊!」顾放说,「我这个人可是心眼很小,很记仇的。」 「你要等他们来请你?」君若寒越听越煳涂了。 「我现在在等一个时机。」顾放说,然后将目光移到君若寒身上,「韩靖……不是白羽的对手,况且白羽还有端王在手。」 他这话倒是一点都不假。 白羽当初的计划,声东击西,将大军引出商都然后突袭商都,直接占领大樾的都城,结果没想到被宋国公打了个措手不及。 现在他带领的舆畲军成了这次的主力,不过舆畲军已经进入了大樾的腹地,进退两难。 进,便是破釜沉舟背水一战,一直打到商都来。 第193页 退,便只能原路折返。不过他想退,大樾也不会让他这么容易就走,不折他两只胳膊腿,不算完。 面对这样的两条路,白羽显然是选择了前者,至今还在一寸寸往商都进犯。 韩靖带了大军迎战,也最多是与白羽战个平手,这还是在白羽没有把君千鹤搬出来的情况下。 「韩靖将舆畲军抵御在沂州城外,双方僵持不下,但明显大樾渐显颓势,我猜过不了多久,沂州便会被破。」顾放说。 他在替江陵处理公务的时候,也看了不少身在沂州的掌鉴使传回来的战报,如果他分析的不错,他很快就能从这里出去了,还是被那群人请出去的。 「我告诉你……」顾放忽然气势汹汹盯猎物一般盯着君若寒,「到时候我就带着端王和白羽回来给你当聘礼。」 「你要娶我?」君若寒问。 「那不是扯淡吗?我的意思是,到时候我要光明正大站在你身边,我就……还给你当带刀侍卫,一天十二个时辰都不离身的那种。」顾放道,「你说那些老头儿会不会被我气死?」 「不会,他们还得好好活着每天上奏参你一本,说你魅君惑主。」君若寒笑着起身,「既然你要让他们亲自来请你,我便让他们亲自来请你。」 「说起来,沈秋雨那丫头怎么样了?」顾放忽然想起了这件事,深怕大家都把目光转移到他身上,而忘了那个shāre:n兇手。 「谋杀大樾皇后,当处以极刑。」君若寒说。 「那河西那儿……」 「事实就是事实,况且被杀的皇后也是他的女儿,如果他发难,那就代表他公然叛国,到那时候,我也就找到了向河西发兵的理由了。」 君若寒对宋国公在河西一手遮天的事早就耿耿于怀了,沈周若是敢动一下,那是正中他下怀。 「嗯。」顾放点点头,知道他已经做好了决定,「你快回去休息吧,还得上朝呢!」 「那我走了,可能……在你出去之前,我大概都不会来看你了。」君若寒说。 顾放怔了一下,也对,现在大家都把目光放在他身上,君若寒来的越勤快,那些人揪住的小辫子就越多。 「刚好,我还有时间能长长头髮。」顾放道。 君若寒无奈地笑笑:「我等你头髮长好了再来见我。」 君若寒走后,顾放又把脖子里的长命锁挑出来又摸又看,长这么大他还是第一次戴长命锁呢! 还没回味完,就听见隔壁似乎传来了喊叫的声音,听的不太真切,但绝不是他的幻觉。 络腮鬍大哥拎着酒壶进来,看他一眼,比之前倒是要恭敬一些,甚至还主动上前询问:「天寒地冻,可要喝点儿酒暖暖身子?」 「啊?不了,谢谢。」顾放摆摆手,「我沾酒必醉,一会儿要是耍起酒疯,你可是拉不住我的。」 「哦。」络腮鬍回到之前的位置上,给自己倒了一碗酒,喝了起来。 「大哥,我听见隔壁好像有什么动静啊,大半夜叫的怪瘆人的。」顾放睡够了,精神好得很,逮着人便想唠两句打发时间。 「嗯,你进来时对你用刑的那两个,现在正挨鞭子呢!」络腮鬍说。 「……」顾放抿了抿嘴,不知道怎么接话了。 这个师弟在他面前不动声色的功夫可真是厉害。 第121章 你生? 顾放以为自己进了大牢,第二天肯定会有不少人来看他,比如苏彦青、江陵、庄舟等等。 然而他瞪着眼睛强忍着睡意整整一天,除了络腮鬍大哥和送饭的狱卒,他再也没见到第三个人了。 人情淡漠啊! 「大哥,晚上是什么饭?」顾放盘腿坐在牢门口问。 「跟中午一样。」络腮鬍说。 这人从早上就开始问饭,问完早饭问午饭,问完午饭问晚饭,仿佛他进大牢里唯一的任务就是来吃牢饭的。 其实倒不是这儿的牢饭好吃,而是昨晚的面条杀伤力太大,都吃了两顿牢饭了还没能让他忘了昨夜那甜甜的味道。 「大人。」 就在顾放一边拒绝一边又忍不住回味昨晚面条的时候,络腮鬍恭敬中带着吃惊的声音引得他忍不住循声望去。 左盼右盼总算盼来了个人。 「你先下去。」周铭焕沉着一张脸道。 「是。」 络腮鬍走后,周大人这才又往牢门口走了两步,不过没有离的太近,就那么盯着顾放看。 顾放站起身有些不知所措地回看他。 这个周铭焕年纪算不上大,身上却带着一派老学究的气质,在他面前,顾放总觉得自己都小了一辈儿。 「周大人。」顾放不由自主地喊了一声。 周铭焕将牢房里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又看向他身上随处可见的伤,低声道:「我听说昨天你刚被送进来,就挨了顿鞭子,这是我的疏忽,也可以说是我御下不严,还请顾少使见谅,那两人我定会严惩不贷好给你一个说法。」 顾放知道这事儿要怪也怪不到周铭焕头上,毕竟这人刚升大理寺卿没多久,大理寺这样的风气形成可不是一朝一夕的。 再说,昨晚君若寒对那两人已经严惩过了,哭爹喊娘的声音闹了大半宿,他再严惩一回,那二人估摸着连小命儿都得搭进去。 「这事不怪你,严惩就不必了,至于是再罚他们月俸还是直接逐出大理寺,您看着来吧,也不是什么大事。」顾放道。 第194页 周铭焕点点头,自然也知道昨晚圣上来过了,那两人肯定已经吃到了苦头。 对话到此中断,两人都没有再出声,而周铭焕显然也没有要走的意思,这让顾放稍稍有些尴尬。 「周大人,你是不是……还有事?」顾放只得自己挑起话头,他觉得像周铭焕这样刻板又严谨的人,他和圣上之间的事情肯定给了他不小的冲击。 周铭焕清了清嗓子,想要掩饰一下自己内心的不自在,他觉得有些话从自己嘴里说出来都不太好意思。 「你和……和皇上的事,是真的吗?」 他到现在还不太能接受这件荒唐的事,总觉得这件事可能是沈二小姐死临头胡乱攀咬,想要转移大家注意力的手段。 这要换了别人,比如那天的卢笙,顾放肯定想也不想直接说了,但是周铭焕,他还得讲究一下方法,不能把人给吓得太狠了。 「周大人,我是皇上的师兄,我和他也算是一起长大青梅竹马,感情自然比一般君臣要深厚许多。」顾放说。 周铭焕点头,表示这个自己能理解。 「有句话叫日久生情,周大人该听过吧!」顾放缓缓道,「感情这种事一旦发生,可就不管是男是女了,谁都控制不住的。」 周铭焕这下不点头了,但也没有出声表示自己不贊同他的话。 良久,顾放都觉得自己快撑不住这尴尬气氛的时候,周大人才开了口。 「你一定也自我怀疑、苦恼过很久吧!」 顾放先是一愣,而后点头:「是啊!」 心里却道,他可没有怀疑过,在意识到自己感情的时候,他就十分确定了。至于苦恼,苦恼的大概就是他俩怎样才能在一起了。 「虽然如此,但……顾少使也不能、也不能为了一己私慾而影响大樾的江山社稷。」周铭焕道。 这帽子扣的大,顾放可戴不起。 「周大人,皇上他能不能做个明君,能不能治理好天下,似乎跟他喜欢男人女人没什么关系吧?说句大不敬的话,元帝当年可是后宫佳丽三千,日日眠花宿柳、倚红偎翠,结果呢?大樾江山差点儿断送在他手上……」 顾放顿了顿接着道,「反之,我与皇上互生情意,也没见皇上就耽误了国家大业啊!再说,我一个文武双全的人才,能领兵打仗亦能献策安邦,还是皇上的师兄,日日可提点鞭策他要为国殚精竭虑,不可松懈。怎么想……哎,罢了罢了,不说了不说了。」 顾放瞥一眼周铭焕陷入沉思的表情,有些话点到为止,吹的太大,可就飘了! 「晚饭的时候我着人给你送被子来,我……先走了。」周铭焕沉思半响,决定先离开再说。 他觉得自己再呆下去,可能下一刻就要被顾放这三寸不烂之舌给说服了。 周铭焕走后,顾放的情绪也一下低落了很多。 他说了不少自己留在君若寒身边的好处,但唯一的不好,他却没说。 他能为他领兵拒敌,能为他出谋划策,可不能给他生孩子啊! 都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君若寒不能子孙满堂,也是怪可怜的。 想着这事儿,顾放整夜辗转难眠,等到庄舟来看他的时候,他两只眼睛熬得满是血丝,看起来有点儿可怖。 「你这是没睡啊?」庄舟吓了一跳。 「睡了,就是没睡着。」顾放抹了把脸,强打起精神,「你这傢伙现在才知道来看我,还是不是兄弟了?」 庄舟嘴一撇,特意压低了声音打趣道:「你可是皇上的大宝贝儿,我才不敢跟你当兄弟。」 「你皮痒了是不是?」顾放瞪眼道。 「皮痒又怎样,你又打不过我。」庄舟这说的可是实话。 他其实是想第一时间来看他的,但还是对他和皇上之间的事情有些难以消化和接受,于是拖到了现在。 要不是流烟去找了他,他估计到现在还不能理所当然地接受这个事儿。 「你是不是也想问我和皇上的事啊?」顾放见他看自己的眼神带着躲闪,便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你们这样一个个来不嫌麻烦,我解释得都嫌麻烦了。要不你把想问我这件事儿的人一起叫来,就在这儿坐整齐,我给你们一次说清楚?」 「还得摆上果盘儿点心花生仁儿是吗?」庄舟白了他一眼,「你以为听说书呢?」 顾放想了想那个画面,确实有点儿滑稽。 「我不是来问你这事的,这事儿我想通了。」庄舟说。 顾放有些惊讶:「你自己就想通了?你这样我很没成就感。」 要不是隔着牢门,庄舟见他这臭不要脸的样儿都想打他了。 「流烟对你有意思,我从一开始就察觉到了,本来还在担心你也喜欢流烟我该怎么办。」庄舟说,「现在……挺好的,没有了你这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我的机会就更大了。」 他应该早就发现的,从皇上让他在掌鉴司的选拔上打败顾放开始,他就应该意识到皇上对这个傢伙的在意程度可不一般。 听了他的解释,顾放有点儿哭笑不得:「合着你还想得挺开,那你来这儿什么事儿啊。」 罢了,人家自己想通了,他也乐得自在。 「江副总司让我告诉你,韩靖那边已经要支撑不住了,你准备出去吧!」庄舟说明来意。 第195页 顾放瞬间来了精神,本以为自己还得在这儿住上一段时间,没想到竟会这么快。 这回别说是为了大樾,光说为了君若寒,他也得全力以赴,将白羽那小子好好收拾了。 「我现在浑身都充满了干劲儿。」顾放晃了晃脖子,松了松胳膊,「对了,你帮我给皇上带个话儿。」 「什么?」庄舟想拒绝,他怎么成信鸽了。 顾放不太好意思说出口,便让庄舟去找了纸和笔给他。 他避着人偷偷摸摸写好了字条,折了又折,这才交给他:「我和皇上之间的小情话,你要看吗?」 庄舟嘴角一抽:「我对你们之间的情话可一点儿都不感兴趣。」 本来还存了点儿好奇心,现在是一丝儿都没了。 揣着小字条,庄舟进了宫,把东西交给了君若寒。 「他让你送来的?」君若寒指尖捏着字条没有立刻打开。 「是。」 「有什么话直接让你传达便是,还弄得这么神神秘秘。」君若寒说。 庄舟舔舔嘴巴,有些尴尬道:「他说……是你们之间的小情话,估计不好意思让我传吧!」 就是顾放好意思,他也不好意思对着皇上说出口啊! 君若寒微微挑眉,劳烦庄舟一趟,就是为了说情话? 他觉得不太可能。 把字条展开,看清上面一句莫名其奇妙的话后,天子捏了捏眉心,执笔在那句话下面写了两个字,完了折好交给庄舟:「给他送去。」 他能说不行吗? 「是。」心里把顾放骂了个狗血淋头,却还是勤勤恳恳继续给人当信鸽。 顾放没想到君若寒回信这么快,当即迫不及待地打开来看。 只见小字条上有两个人的不同笔迹。 上面是他的,下面是君若寒的。 顾放:如果你想要个孩子也不是不行。 君若寒:你生? 第122章 我不走,我有罪 那怎么能是我生呢?这不在开玩笑么! 君若寒肯定以为自己是在说笑,于是又非常认真地换了张大点儿的字条写字: 我好歹也是个有儿子的人,这样对你太不公平了,你要是想要个孩子,我也不会阻止的。 君若寒看着这情真意切的话时,都被他气笑了,将字条随手焚了个干干净净,招来庄舟:「你把朕接下来的话带给他……」 顾放心情忐忑地等着君若寒的回信,既怕他拒绝自己的提议,又怕他毫不犹豫地答应。 啧,真是矛盾啊! 庄舟这次过来没有给他字条,说是字条被皇上烧了。 「那他是生气了么?」顾放有点儿紧张地问道。 「应该是没有。」庄舟捏着下巴,「皇上当时还笑了来着。」 「笑了?」他这下心里就更没底了,难不成对他的提议很贊同? 「皇上让我给你带话。」 「什么?」顾放扒在了牢门口竖着耳朵听。 「皇上说,你那儿子……是假的。」庄舟眼睁睁看着他的脸色随着自己说出口的话,一字一变。他还记得皇上当时说这话时的表情,有点儿洋洋得意。 顾放眉心拧着,庄舟说的每个字他都知道是什么意思,怎的放到一起,他就不明白了呢! 「你再说一遍……」 「你那儿子是假的。」 「你再说一遍。」 「小白不是你儿子。」 「你再……」 「我再说八百遍,小白也不是你儿子,他是白羽用来接近你,在你身边立足掩人耳目的工具。」庄舟道,「这可是皇上派人去舆畲查了的,而且端王在凤鸣关的时候也调查核实过。」 「不可能,那小白跟我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顾放有点儿不太能接受这个事实。 「照你这么说,那跟我小时候长得像的也是我儿子喽?我现在去大街上就能领回好多儿子!」庄舟打破他最后的一点幻想,「跟你春风一度的那个舞姬,当年冬天就病死了,上哪儿给你生儿子去啊!」 「真、真的?」顾放呆呆地问道。 「真的。」庄舟道,「皇上说他本不欲告诉你这个事实的……算了,我先走了,今天给你们跑了大半天,我掌鉴司的活儿还没干完呢!」 庄舟走后,顾放面向墙壁垂着脑袋坐着。 小白不是他儿子…… 小白竟然不是他儿子? 因为忽然没了儿子这件事,顾放中午连着晚上的饭都没吃,就对着墙发呆了。 络腮鬍大哥不知道他这又是犯什么毛病了,但是牢饭也没给他收走,保不齐这人什么时候回过神来,又喊饿。 沈家二小姐处刑之后,君若寒便以皇后之礼将真正的沈秋云葬入皇陵,对这个女子,他其实是心存愧疚的。 她本该平安顺遂的一生却因为身陷后宫而沦为了牺牲品。 河西的宋国公得知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当场昏厥过去,一病不起。 距离顾放被押大理寺半个月之后,掌鉴司的探子传来急报——沂州被破。 君若寒坐在朝堂上,一派天子威仪。 目光所过之处,众人俱是垂下了头,仿佛那颗脑袋有千斤重,怎么都抬不起来似的。 「众卿家可有良策献上?」君若寒难得和蔼地询问。 这一问不打紧,只见殿上跪着的人个个恨得不能把脑袋埋到档里去了,深怕一个不注意就被点了名。 第196页 不过怕归怕,这名还是要点的,君若寒又岂会放过他们。 「柳太尉,你觉得现在面对舆畲的来势汹汹,我大樾该如何应对?」他与白羽有勾结,君若寒自然拿他第一个开刀。 「臣无能,暂时还没想到解决的办法。」柳太尉以头抢地。 「王大人,你有何良策?」君若寒目光一闪,落到另一个老臣身上,据说这个就是那晚窃窃私语说要斩了他顾师兄的人。 这人仗着自己资歷老,平日里谏言不少,真正到要用他的时候便是屁都放不出来一个。 「皇上恕罪,臣无能。」王大人的嵴背更矮了矮。 君若寒冷笑一声:「平日里在朝会上,众爱卿可是能说会道的,怎么一到这个时候就个个都变无能了呢?」 「皇上,臣以为当务之急便是派兵驰援韩大统领,最好能在舆畲进犯封州之前将其一网打尽。」周铭焕见这一个两个,面对国家大事还要你推我搡,真真是气从心中来。 「周卿家所言朕不是没有想过,只是……一来商都的兵力本就捉襟见肘,二来嘛,本该守卫皇城的韩大统领都被迫迎战舆畲,这京中可实在无将可用啊!」君若寒耷拉着眼皮,犀利的视线在众臣之间来回逡巡。 周铭焕抿唇皱眉,皇上这话说的可一点儿都没有夸张。 无兵无将,如何驰援? 苏彦青适时站出来道:「兵倒是可以想想办法,就是这将恐怕不好选……」 「朕没记错的话王大人的公子似乎在韩大统领手下做副将,趁此机会不如让王副将领兵驰援,若是一战成名,将来可是不可限量啊!」君若寒道。 王大人一听当即抖着鬍子解释:「皇上这万万不可,犬子打小身子骨弱,在韩统领手下做副将也最多是帮着安排布防工作,上战场他可是担不起这重任的,届时因他误了战事,我王家如何对得起大樾对得起大樾百姓啊!」 王大人说的涕泪横流情真意切,君若寒却依旧冷眼看着。 朝堂上又是陷入一片寂静,仿佛谁要是发出一点儿声音就会被上面那位盯着似的。 君若寒看着这些人,真是越看越来气:「刘大人……」 被点名的刘大人浑身一抖,心里只道完了完了,结果一想自己没有儿子,应该不会找到自己身上来,于是存了侥倖之心应道:「臣在。」 「朕记得你年轻的时候也是随着父皇南征北战过,这回不若……」 「皇、皇上还请您看在老臣一把年纪的份儿上,饶了臣吧,臣这老胳膊老腿如何能、能领兵打仗啊!」刘大人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这个不成那个不成,你们倒是给朕举荐一位能上战场的将军啊!」君若寒一掌拍上龙椅的扶手,「平日里你一言我一语,整个朝会的时间都不够你们谏言的,今天怎么都哑巴了?」 「皇上息怒。」众臣道。 「王大人,你来举荐。」君若寒点名。 这不是让他得罪人么,再说,这里的哪位他看着都不像是能上战场的人啊! 「说。」君若寒冷声道。 「臣……臣以为顾老将军可堪大任,曾经顾老将军可是……」 君若寒不等他说完便打断他:「你说的顾老将军是哪个顾老将军?」 「顾桓。」王大人道。 「王大人,你怕不是忘了,顾老将军可比你还年长三岁,你让他一把年纪领兵上阵?」君若寒使劲儿咬了咬牙才忍住心里的那团火。 「臣失言。」王大人老脸一红,闭了嘴。 不过说到了顾桓,有人灵机一动立马出列:「禀皇上,臣有一人举荐。」 「讲。」君若寒捏着眉心,一副不爱搭理的模样。 「镇远大将军顾放,他曾经在凤鸣关守关五年,一来对舆畲军有所了解,知己知彼;二来有领兵的经验作战的经验,此次驰援非顾将军不能成啊!」 「顾放?」君若寒眯了眯眼,只觉得这个名字从自己嘴里说出来都让他的怒火平息了不少,「一年前就被革职的人,哪里还是什么大将军……」 天子心中冷笑,之前不是还说顾放是男宠来着,怎么要用人的时候就成将军了。 「皇上,非常时刻,还请您给顾将军復职吧!」那人发自肺腑道。 众人一听,有人能替他们接这个烫手山芋了,纷纷点头:「请皇上让顾放将军復职。」 「不妥!」君若寒启唇道,「他现在是戴罪之身,哪有不罚反升的道理。」 戴罪之身,戴的是什么罪,这些人比任何人心里都有数。 而且此刻,他们的圣上怀着什么样的心思,他们也算摸出了一点头绪。 君若寒现在将事情的主动权交到他们手中,就等着他们做选择呢! 有的人悄悄抬了抬头左顾右盼去看别人的反应,甚至是张嘴小声商量。 君若寒懒懒掀了掀眼皮,装作自己看不见,给他们完全自由的发挥空间。 片刻以后,有人率先站了出来,垂首道:「禀皇上,说起此事,臣不得不要对大理寺提一提意见。」 周铭焕忽然被点名,莫名其妙地皱眉去看那人。 「顾将军以剋扣将士饷银的嫌疑被收押,如今半个月过去了,究竟这件事是否属实,大理寺至今也没能给出一个说法。」那人振振有词。 第197页 周大人面色一黑,这怎么还赖他们大理寺头上了,究竟有没有剋扣将士饷银,这还要查吗? 要大理寺给个说法,那他现在就能把人给放出来。 「是啊,这大理寺办事效率也太差了。」 此言一出,后面立马有人附和。 「周大人。」君若寒出声。 「皇上。」周铭焕是有苦说不出,只能咽下这样的不实指责。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年纪轻,刚升任大理寺卿,要学习的地方还很多啊!」君若寒淡淡道。 「臣知罪。」周大人嘴上道。 「现在与舆畲的大战在即,周大人什么时候能审出结果啊?」君若寒问。 「明日朝会,臣便能给出结果。」 听他这么说,各位大人总算悄悄松了一口气。 当晚周铭焕便亲自去了牢里,打开了牢门,看着依旧冲着墙发呆的人道:「顾少使,你现在可以走了。」 顾放扭头看他,面容消瘦,神色疲倦,沙哑着声音回了一句:「我不走,我有罪。」 早上被那群人闹的脑袋胀痛的周大人现在头又开始痛了,怎么这一个两个还唱戏唱上瘾了。 「顾少使,现在韩大统领那儿需要你的帮助,沂州被破,舆畲的下一个目标便是封州,商都危矣啊!」周铭焕苦口婆心劝道。 「周大人,我在这里这半个月,也想通了很多事。」顾放耷拉着八字眉缓缓道,「我觉得之前那些大人们的指责,说的一点都不错。」 「什么?」周铭焕一口老血哽在喉咙,他怕不是要死在这人手上。 「于公我是天子之臣,于私我是皇上兄长,为人臣者不能为君分忧,甚至怀利事君,实属不该,我有罪,你们就让我在这里忏悔吧!」 顾放情真意切,说完便继续扭了头对着墙「忏悔」。 第二天周大人果然「审」出了结果,只是这个结果就不那么让人喜闻乐见了。 当周铭焕把顾放的原话在朝堂上说出来的时候,君若寒拢在袖子下面的手使劲儿捏了捏,这才没有在殿上失了天子威仪笑出声。 苏彦青也忍得很辛苦,却还要故作紧张和严肃:「这可怎么办,臣之前想着援兵的事便是从顾老将军手里调出剩下的那一万人,这件事没有人比顾放去说更合适,可是现在……」 「难得他能知错悔过,众位便不要强人所难,就让顾放在大理寺好好忏悔,希望不久的将来他能重新做人。」君若寒肃着脸道,「驰援一事耽误不得,朕决定,就交给刘大人和王副将全权负责,至于问顾老将军调兵一事,便由朕亲自前去。」 「皇上……」 「皇上……」 被点名的刘大人和王副将的老爹双双扑跪在地:「皇上三思啊!」 「事态紧急,没有时间思了,就这么决定了。」君若寒起身。 「皇上,皇上请您体谅老臣一把年纪……」 「皇上,犬子身娇体弱,不堪大任啊皇上……」 君若寒转头目光一沉:「朕体谅你们,那么驰援一事,朕亲自前去便是。」 「皇上息怒,兹事体大,皇上切不可冲动行事啊!」众臣一听,天子御驾亲征,这可得了?于是乎,又整整齐齐跪了一片。 「这样不行,那样不好,你们倒是给朕拿个主意?」君若寒龙颜大怒。 「臣等、臣等这就亲自去请顾将军……」 「好。」君若寒应的干脆,勾了勾唇角,「朕等你们好消息。」 君若寒转身离开后,一众人才后知后觉,他们是不是被下套了? 不过事已至此,他们就算知道这是他们天子给他们挖的坑,也只能硬着头皮往里面跳了。 第123章 前提是你有命离开 几位大人出了宫便迫不及待跟着周铭焕到了大理寺。 顾放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更惨一些,早上饭都没吃,不吃就不吃还不让人把饭收走。 待几位大人到了以后,一看他牢房门口摆着一口未动的饭菜当即脸色都变了,状似十分痛心地上前:「顾将军,您这是……您怎么能这么糟蹋自己的身体啊!」 络腮鬍大哥适时道:「各位大人,你们好好劝劝他吧,他都好几天水米未进了,再这么下去,恐怕得饿死在这儿了。」 顾放看着眼前的墙,只觉得这看似老实巴交的大哥,撒起谎来也是能有多夸张就有多夸张。 「这、这可怎么了的。」王大人跟看自己儿子似的,当场心疼得不行,「顾将军,您吃点儿吧……」 「是啊,大樾还需要您啊!」 「……」 君若寒吃了个早饭,看看时间也差不多了,于是带着卢笙到了大理寺。 他怎么也想不到见到的,会是眼前这个情形。 大臣们在牢门外稀稀拉拉跪了一地,顾放在牢里面跟他们面对面跪着。 「几位大人,你们请回吧!」顾放把自己的头压得更低,「你们这都跟我爹一个辈儿的,说起来我还要喊声叔叔伯伯,这不是在折煞我吗?」 几位老头儿能被他说服吗? 心知这小子说的不让他们跪,意思就是给我接着跪。 但是为了身家性命,也只能忍气吞声,身子伏得更低了:「顾将军若是不答应,我们便在此长跪不起。」 「好了!」君若寒见差不多了,适时出声。 第198页 一众人这才惊觉天子驾临,纷纷就地行礼:「臣等参见皇上。」 「都起吧!」君若寒视线停留在牢门里面那人身上。 「是。」 几个上了年纪的大人跪了也有好一会儿了,起来的时候还颤颤巍巍的。 「你也起来。」君若寒盯着顾放道。 「罪臣不敢。」顾放似更加惶恐,脸都要贴到地了。 君若寒闭了闭眼,强忍着想把人揪起来揍一顿的冲动:「朕再说一遍,起来。」 顾放心知自己作戏作过了,连忙爬了起来,还拍了拍身上的灰。 「各位大人先回吧!」君若寒道。 「是。」既然圣上发了话,那这事就算**不离十了。 几位大人前前后后退出了这狭小的地方,只留下天子和那个自称「罪臣」的人。 顾放这儿也没别人了,忙上前两步贴着牢门上的缝儿:「我是不是过分了?」 「还行,我要不来,你准备跟他们磕到什么时候?」君若寒看着他道。 「也就再跪一会儿吧,」顾放道。 「走吧,他们肯定还守在大理寺门口,不见你出去放不了心。」君若寒说着把牢门打开了。 顾放出来的时候踉跄了一下,直接一下扑倒了君若寒怀里:「真是不好意思,早上没吃饭,有点儿眼晕。」 「那你倒是起来啊!」君若寒手依旧垂在两侧没有动,就那么看着那个扑在自己会怀里,还伸手在他腰上摸来摸去的人。 「我缓缓……」顾放抱着他不撒手。 君若寒等了一会儿,见他那手似乎并不只满足于在他腰上占便宜,甚至还有越来越往下的趋势,忙打断他:「摸够了没?」 顾放这才讪讪收回手,站直了身体:「暂时够了,走吧!」 今天的君若寒有点儿不对劲。 这是顾放得出的结论。 居然都不给点儿回应,是自己在他眼中没有吸引力了吗? 不能啊,他头髮还长了一点儿啊! 「哎,你怎么了?」顾放跟在人身后,实在忍不住问了一句。 君若寒目不斜视:「挺好。」 放屁,你看着可不像挺好的样子,当然,这句话他不敢也没有机会说出口。 因为一走出大理寺的门,他就瞥见一旁恭恭敬敬站着的大人们,还真如君若寒说的,不见他出去不会放心。 「我送你回将军府。」君若寒压低声音道。 「啊?这不好吧,大家都看着呢!」他小声回道。 「就是要让他们看见,这样才能看看他们的态度。」君若寒说着率先上了马车。 卢笙掀着车帘的手并没有立即放下,很有耐心地等着后面的人。 顾放分明能感受到那些灼热的目光盯着自己,还是一咬牙,登上了马车。 车帘一放下,方才还恭恭敬敬的几位大臣个个捶胸顿足,皇上这是……不知悔改啊! 但是有什么办法呢,人可是他们自己要去请的。 君若寒上了马车便开始闭目养神,顾放看着他半响,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哎……」 后面的话还没出来,就被君若寒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顾放闭了嘴,不至于吧,不就是让那几个人跪了一会儿吗,自己还给他们回礼来了。 「我这几天就是在面壁,真的什么都没干。」顾放说。 君若寒不说话,依旧闭着眼睛,但顾放知道他肯定听见了,听见了还不回应,那就肯定是生气了。 顾放捏着下巴,拼命想,自己还干什么了? 没有啊,他整天沉浸在没有了儿子的痛苦中,连饭都吃得少了…… 顾放恍然,难不成是因为那个…… 「我那天给你写的信,也不是……真的想让你去跟别的女人生个孩子。」顾放试探地道了一句。 果不其然,君若寒听到这话才缓缓睁开了眼,不咸不淡地看着他。 「那个、就是,我也不是那个意思,但是吧……」 「行了,以后那种话我不想再听到了,而且……」君若寒神色不变,却让顾放下意识地有些迴避,「你也不要再想了。」 「想什么?」 「孩子。」 顾放没有说话,又想到了小白,难免有些失落:「我老顾家就我一个儿子,九代单传……」 「所以呢?」 顾放一愣:「没有所以,没孩子就没孩子,反正你陪我呢!」 「嗯。」君若寒神色这才好了些,过了会儿道,「其实也不是不让你老顾家留后。」 「……」顾放直觉这话他不能接。 「只是你一天跟我在一起,就一天不准想女人的事。」君若寒说,「哪天你想离开了,生几个孩子我都不会管你。」 「真的?」顾放这么问其实也不是真的想着要离开君若寒去生个孩子。 「真的,前提是你有命离开。」君若寒脸上带着和善的微笑。 「没没没,我就是问问,就问问。」顾放蔫蔫地垂下了头,「其实我就是挺想小白的,也不知道他现在有没有长高,有没有长胖,过的好不好……」 「白羽不会拿他怎么样的,毕竟小白不知真相,是真的把他当舅舅了。」君若寒伸手握了握他的后颈,「他有小白在手,哪怕只是为了掣肘你,也不会对他不利的。」 第199页 「嗯。」顾放点点头,「那我这回把小白带回来,认你做爹好不好?」 君若寒似没想到他会有这样的提议。 「我不是觊觎你的皇位啊……」顾放一想这话着实不妥,皇上爹可不是想认就认的,「我就是觉得你也没个孩子,怪可怜的。」 「好啊!」君若寒说,「以后他给我们养老。」 「真的?」顾放眼睛都亮了亮。 「那你这次去可要把我儿子好好带回来。」君若寒在他肩上拍了拍。 「嗯嗯嗯,一定,小白肯定很高兴,不仅有爹还有娘了……」 「什么?」 「我是说,还有个爹,真幸福。」顾放马上改口。 君若寒送顾放回了将军府,没有立即回宫而是去相府接了苏彦青一道去了顾老将军的住处。 这是君若寒第一次来这儿,多少年了,第一次主动来见顾老将军,虽然是天子,但还是忍不住紧张。 当年自己杀了父皇,顾老将军便对自己起了杀心,后来顾放无条件站在自己这边,顾老将军更是和顾放断绝了父子关系,这些足以证明顾老将军对自己有多不满。 「皇上?」已经走到门口的苏彦青发现身后的人并没有跟上来。 「朕……」君若寒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龙袍,「这样是不是不太合适?」 自己这样分明是在拿身份压人,实在不妥。 苏彦青有些无奈:「你这是紧张过头了吧,没事,顾老将军也老了,性子也没以前那么火爆了,再说还有伯母在,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嗯。」君若寒不太确定地点点头。 苏彦青敲了门,里面便传来了顾老夫人的声音。 「是放儿吗?」顾老夫人打开门,一看是苏彦青和君若寒,先是惊了一下,反应过来就要跪拜,却被君若寒搀住,「顾伯母快快请起。」 「顾伯伯在吗?」苏彦青道。 「在在在,你们进来。」顾老夫人把人迎进屋,一直跟在君若寒身后欲言又止。 「伯母,顾放回将军府了,您别担心。」君若寒自然看出她想问什么,安慰道。 「好好,那就好,那就好。」顾老夫人心里一块儿石头总算落了地,「那你们找老头子,是什么事啊?」 不是为了放儿的事,找他家老头儿还能为了什么? 「借兵。」君若寒道。 第124章 我不会笑话你的 顾放回到将军府第一件事就是泡了个澡,实在忍受不了身上那股糟心的味道了。 澡泡到一半他忽然想起来上次君若寒去看他时身上若有若无的香味儿,于是隔着门喊了顾九让人给他弄些花瓣来。 顾九以为自己听错了,愣了半天才回了一句:「主子,这天寒地冻的,上哪儿给你找花瓣啊……」 心里却道,主子真的变了,以前可是让他洗澡都嫌烦的,现在洗澡都要放花瓣了。 顾放不由感嘆当皇帝真好,大冬天还能洗花瓣澡。 洗完澡吃了顿好的,连消食的活动都懒得进行了,顾放直接往床上一躺,睡了。 可能是睡的太早了,醒来的时候,周围一片漆黑,也不是什么时辰了,但他能清楚地感受到,这屋里有人,还就在他床上。 这人睡相应该不错,两人并排躺在床上居然一点儿都没有碰到,而且唿吸声几乎可以说是听不见。 顾放躺在那儿睁着眼睛动也没敢动一下,竖着耳朵听着身边的动静。 他思考了很久,觉得大半夜敢躺他床上的人除了君若寒那就是君若寒了。 「咳,水……」顾放闭了眼睛,装作发臆症的样子,含煳不清道了一句。 身边的人果然有了动静。 脖子被人搂住,慢慢抬了起来,唇边触上了茶杯的边缘。 「张嘴。」是君若寒的声音。 顾放嘴没张,眼睛倒是睁开了。 黑暗中瞪着眼前的人:「你什么时候来的啊?不打声招唿,就上人床上,你是流氓吗?」 君若寒没说话,强行把水灌进他嘴里,这才起身去把灯点上。 顾放拥着被子坐在床上看他:「你就直接来我寝房,没有人阻止你吗?」 「没有,他们还好心替我把门打开了。」君若寒说。 啧,这群不靠谱的傢伙,一点儿要保护主子清白的意识都没有。 「你怎么突然、突然跑这儿睡觉来了?」顾放问。 「天亮你就要走了,捨不得。」君若寒坐回床上,顾放赶紧把被子匀出一些搭在他身上。 「天亮我就……不是,天亮我走哪儿去啊?」顾放懵了,而后迅速反应过来,「不是吧,这么快。」 「嗯。」君若寒嗯了一声,顾放立马兜着被子把两人都盖了进去,从头盖到脚的那种。 君若寒没有防备,就被人压了个结结实实密不透风。 「你干什么?」君若寒后脑勺被嗑了一下,忙出声问,这人总是想一出是一出,还带着潜藏的危险。 「时间不多了,赶紧亲热亲热。」顾放又是不舍又是急迫,黑暗中捧着人的脸就是一阵又啃又咬。 君若寒不动如山,等他闹够了,淡定地伸手抹了一下脸上的口水。 顾放太过激动,啃了一会儿,就憋得喘不过气了,一把掀开被子,感受着新鲜的空气涌入鼻端。 第200页 再一低头看君若寒,只见他目光清明,神色无波无澜。 这一刻顾放觉得十分挫败,翻身倒在他旁边,讷讷道了一句:「没劲!」 一腔热情空付了一块儿石头。 缓了一会儿,顾放又问:「现在什么时辰了?」 「子时过半。」君若寒的声音有些沙哑,还带着微不可察的忍耐。 「才子时啊……还真是漫漫长夜啊!」顾放嘆了一句,侧过身要去楼君若寒的腰,结果手刚伸进被子里,就被人打了一下,「老实点儿。」 顾放委屈:「我没想干什么,就搂搂腰也不行吗?」 他可不是什么色令智昏的人,怎么在这人眼中自己就成个se:ng了? 「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顾放收回手,老实躺好,然后目光忽然一闪,定定地看着身边的人,「你是不是看上别人了?男的女的?」 君若寒依旧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这才伸了手把人搂住:「闭嘴,睡觉。」 顾放皱眉思索了一会儿,忽然灵光一现,「哎你刚刚是不是……」 「闭嘴。」君若寒及时打断他。 「是吧是吧,大家都是男人,我不会笑话你的。」顾放像是抓到他什么把柄一般,乐得直颤。 「睡觉。」君若寒在他腰上掐了一下,怀里的人这才老实。 第二天顾放醒来的时候身边已经没人了,直到他到了城门都没见君若寒来送他。 没看到君若寒,却看见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爹……」他怔怔地看着老爹身后整齐划一的队伍,虽然早已猜到援军会从老爹手里拨出来,却没想到是他爹亲自送过来。 顾桓神色严肃,腰杆笔直,骑在马上仿佛又回到了当年意气风发的时刻。 他看着眼前这个在自己心中一直都是烂泥扶不上墙的儿子,忽然有些感慨,底子就是一盘烂泥,能做到今天这样,穿了盔甲还算像个将军,已经是他的极限了吧! 「你若是成功解决了大樾此次的危机,你跟他的事,我和你娘便都不再过问。」顾桓看着他道。 顾放怎么也想不到他爹会跟他说出这样的话,有些傻眼:「您说的,可、可是真的?」 「真的,前提是,这回你不准给老顾家丢人现眼。」顾桓道。 「爹您放心,不会的,虎父无犬子嘛!」顾放心里波涛汹涌,仿佛就看见了以后他带着君若寒去公婆的情形,「爹,您怎么突然就想通了……咱们老顾家可是九代单传……」 顾桓白他一眼:「小白比你聪明也比你讨人喜欢,将来也肯定比你有出息,你这回把小白带回来,我有没有你这个儿子,也就不重要了。」 顾放实在不忍心告诉他小白的身世,罢了,也让他有个念想。 「爹你放心吧,我一定把小白给您带回来。」 「嗯。」顾老将军应了一声,招手过来了一高一矮两个小兵,「来,这两个是我给你精挑细选出来的,专程供你差遣。」 带顾放看清楚那两个所谓供他差遣的小兵,只恨不的一下厥过去才好。 这两个傢伙凑什么热闹? 不对,包括他爹在内,这三个傢伙在搞什么名堂? 「你们……」顾放目光在两人之间来来回回。 「行了,出发吧!」顾桓交代完,留下一万大军和两个小兵便打马离去。 顾放看着那两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不好发难,只能甩袖走人。 顾放一马当先,两个小兵也丝毫不敢落后,仅仅跟他半个马身的距离。 「顾将军,惊喜吗?」个子矮一点的小兵似乎情绪很高昂,忍不住出声询问。 顾放木着脸,被这两人磨得脾气都没了,想了半天恨恨喊了两个字:「胡闹。」 他想不通的是,江童年纪小做事不着调就罢了,他怎么也跟着起闹。 「君若寒……」顾放压低声音喊了一声。 「叫我湛清。」那人纠正他。 顾放知道湛清是君若寒的字,小时候先生给起的。 「你们是想气死我吗?」 「怎么会,我们是来帮你的。」江童说。 君若寒目光越过顾放落在不远处路口那一人一骑上:「呵,还有人在挂心你啊,顾将军。」 顾放循声望去,是江陵,顿时面上露出尴尬之色。 「你给我哥哥下什么**药了啊?」江童气地在他马屁股上一拍,顾放跨下的马箭一般沖了出去。 君若寒皱眉看他。 「自己的人都管不住,你瞪我有什么用?」江童说完,调转马头混进了队伍中,他从将军府离开后没有去找江陵,这会儿也不想让他发现他。 君若寒停在原地没动,盯猎物一般盯着顾放和江陵。 顾放到了江陵面前,还心虚地用余光瞟了一下君若寒。 「此去沂州,面对的人可是舆畲的太子百里栩,你要一切小心。」江陵说。 「多谢……」顾放点点头,「那个……你最近有找到江童吗?」 说到江童,江陵的神色变了变,眼里几分失落:「没有,可能上次我说的话太重了,如果有他的消息,还请顾将军第一时间告诉我。」 顾放想了想,问道:「你是……原谅他了吗?」 「什么?」江陵「嗅觉」相当灵敏,知道他说的这话,应该是意有所指,「你知道了。」 第201页 不是询问,而是确定。 顾放舔了舔嘴巴,不敢去看他的眼睛:「那天晚上……在鹿鸣山,我、我又回去了一趟。」 此刻的气氛可以说是相当尴尬了。 顾放甚至能感觉到江陵到抽了一口气。 江陵咬了咬牙,不再如刚才那样直直盯着他,难得露出一丝窘迫之色。 「那个,如果我告诉你江童的下落,你会带他回去吗?」顾放问。 「你知道他在哪儿?」 顾放没说话,而是朝后面的大队伍投去一眼。 江陵一眼望过去,整整齐齐的队伍,根本看不出谁是谁。 「如果你要带他回去,我现在就去把他揪出来,毕竟上战场可不是儿戏……」 「不必了。」江陵道,「既然是他自己选择的,便由他去吧。他也不小了,该为自己好好打算了。」 顾放心道,他的打算便是两年后要去掌鉴司找你。 「此行,你不必为他费心。」江陵道。 顾放先是一怔,而后笑出声:「行吧,是死是活全看他自己。」 第125章 主要是长得好看 告别江陵,顾放领着大军朝沂州方向进发。 江陵让出主路靠边目送,直到将万人的队伍从头送到了尾,都没看见那个离家出走的人的身影。 「大人,要跟吗?」有人悄无声息走到江陵身后。 江陵看着队伍消失的方向,无声嘆息:「带几个人跟着,别让他发现了。」 「是。」 君若寒和江童既然是以小兵的身份待在队伍中,顾放为了撒气,也心安理得地使唤他们。 中途休息。 君若寒屁股刚坐下便被人从后面踢了一脚,他实在是有些震惊,长这么大还没有哪个敢用脚招唿他屁股的。 「去给本将军拿些干粮来。」顾放垂着眼皮,居高临下瞅着他,还带着几分不耐。 君若寒瞠了瞠目,见他没有半分说笑的意思,只能硬着头皮去给他拿干粮。 江童见状在旁偷笑,还没笑完,屁股上同样挨了一脚:「你乐什么,去给本将军拿水。」 江童捂着屁股跳了起来,不服气道:「水就在你的马上,你转个身就拿到了。」 「不去是不是?不服从命令,现在就滚回去。」顾放眼一眯,江童只得讪讪转身去给他拿水。 三人一人捧着个又冷又硬的大饼,一壶冷得扎嗓子的凉水就这么吃了起来。 顾放和江童还好,都是吃过这种苦的人,也知道如果不吃,一会儿空着肚子赶路只会更加难受。 但君若寒就不同了,从小锦衣玉食惯了,这一下转变的有点儿大,让他有些不太能接受。 咬了一口干饼,差点儿把牙给崩了,好不容易咬下一块儿,喝一口冷水咽进去又是一个哆嗦,说什么都不愿再吃第二口了。 顾放三两下把饼子给吃完了,看着他手里就吃了一口的饼道:「不吃了吗?」 君若寒皱了皱眉:「吃不了了。」 「给我吃,我还没吃饱。」顾放二话不说拿过他手里硬得像石头一样的干饼吃了起来。 君若寒只以为他是饿了,没作多想,江童一边吃一边看,却知道顾放是故意在整他。 这会儿不吃,一会儿赶起路来肯定要饿到喊爹喊娘。 也是,这事儿搁谁身上不得生气啊,不说一声也不跟自己商量,就跑来了。 「还饿吗?」君若寒见他不一会儿又把手里的饼给吃完了,自以为他是真的饿着了,忍不住询问。 顾放瞥他一眼站起身:「你还是多操心操心你自己吧!」 君若寒看着他跨上马的身影,心知他还在跟自己生气。 「皇……湛清大哥,我好心给你支个招儿。」江童实在看不下去了,凑到他耳边叽里哇啦一阵私语。 君若寒半信半疑:「如此可行?」 「相信我准没错。」江童咽下最后一口干饼,咕噜噜灌了一大口冷水。 君若寒这是第一次深切体会到大军驰援有多累多苦,从中午吃了一口干饼,喝了一口冷水之后,中途便是再也没休息过。 肚里无食那种难受的感觉大概也是他这二十多年的人生中第一次体会到。 这会儿别说是宫中的佳肴,就连中午的那块儿干饼他都有些怀念了。 顾放不时用余光去看君若寒的情况,只见他腰也不直了,速度都慢了起来。 哼,这回算是尝到苦头了吧! 冬天天黑得早,顾放拉长了赶路的时间,硬是在黑暗中又急行了一个时辰,这才下令安营扎寨,就地休息。 可谁知,他刚下马,还没来得及回头,就替听见身后扑通一声,重物咋地的声音。 顾放回头一看,这一看了不得了,只见君若寒闭着眼睛卧在地上动也不动。 「湛清……」这会儿他哪里还顾得上跟他生气,直接冲到人面前,把人捞到自己怀里,拍着他的脸,「醒醒,快醒醒……」 江童故作紧张凑了上来:「可能是饿晕了吧,中午就吃了一口饼,又急行了一下午,身体肯定受不住的。」 顾放心下自责,一把将人拦腰抱起,当然,君若寒这身量体重对他来说还是有点儿吃力的。 脚步晃荡了两下,这才站稳,把人抱到刚架起的火堆边,又吩咐江童煮热水。 第202页 江童刚想拒绝,又想起自己现在的身份,只能默默干起了活儿。 顾放把君若寒的脑袋托起来枕在自己腿上,用手使劲儿搓他的脸,直把人脸都搓红了,搓热了,都不肯停手:「快醒醒啊……」 君若寒缓缓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儿,他怕他再不睁眼脸上的皮儿都得被他搓掉。 「你醒了?可算吓死我了,」顾放见他睁眼忍不住激动,朝江童喊道,「快快快,把热水给我。」 江童刚想偷喝一口热水,被人抓个正着,只能一转手将水递给他。 给人餵了水,又用热水泡了饼给君若寒吃下,君若寒这才觉得差不多了,从人腿上爬起来坐好。 「还有哪儿不舒服?」顾放紧张地盯着他。 后者点了点心口位置:「这里不舒服。」 顾放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江童却是先他一步,嗖地站起身,捧着碗和饼一脸嫌弃地走掉了。 腻腻歪歪,烦不烦人…… 「他怎么了?」顾放有点儿懵。 「嫉妒吧!」君若寒不甚在意。 「啊?」嫉妒什么啊? 「不说他了,我跟着你一起来的事,你还生气吗?」君若寒试探地问道。 说起这个,他不气才怪:「你俩是不是嫌我命长啊,江童就算了,你跟着一起来,就没想过后果吗?」 「我不来不能放心,百里栩这个人不能给他一点得胜的可能性,这一战要么就给他打趴了,只要给他留一线生机,都将后患无穷。」君若寒说,「他有千鹤和小白在手,我怕你会受他牵制。」 毕竟对顾放的性子他是再了解不过了,而白羽恰恰相反,这人冷情冷血,只要能达到目的,不管让他作出各种割捨,他都会毫不犹豫。 当年舆畲的太子之争,他也有所耳闻,十二岁的百里栩能下手杀了生他养他的母亲嫁祸给其皇兄,其皇兄倒台他这才顺利被封太子。 此事究竟是真是假尚不好下结论,但能有这样的传闻出现,那百里栩这个人恐怕也善良不到哪儿去。 所以哪怕顾放能力再强,遇上百里栩这个人,还是难免要让人担心。 「我说不过你,你来都来了,我也不能把你赶回去,就算赶你你也肯定不会走,我生个气还不行了?」顾放道。 「气大伤身,随便气气过了就算了。」 顾放无话可说,他可真他娘的会安慰人。 「带暗卫了吗?」 「带了,不用操心我,你该如何就如何。」君若寒道。 顾放挑眉一笑:「我爹说的供我差遣可能当真?」 「当真。」君若寒无奈道。 「行吧,那你去跟他们一起,升火去吧!」顾放往不远处一指。 天寒地冻,扎营虽保暖但太耗时间,他们此次是急行,分秒必争,是以用火取暖最简单省时。 见他盯着那边也不动作,顾放嘆了一声:「罢了,您这跟着来哪儿是供我差遣的啊,分明是要让我伺候着的吧!」 话音一落,顾放撑着膝盖站起身就要去跟大家一起升火,却被顾放一把按住:「知道了,你呆着,我去。」 顾放一边烤着火一边看着君若寒跟将士们在一起升火,还行,算是像模像样。 完了人还不让他走,硬是拉着他坐下在一起聊天,隔着点儿距离,也听不太清他们在聊什么,但能看到君若寒脸上难得露出一抹尴尬之色。 「天子就是天子,穿一样的衣服埋在人堆儿里还能这么出挑。」江童坐到顾放身边啧啧称奇。 这夸君若寒的话听在顾放耳朵里跟夸自己似的,只听他得意道:「主要是长得好看,才能这么出挑。」 江童嘴角一抽:「你怎么这么肤浅呢……你喜欢他该不会就喜欢他长得好看吧?」 「不然呢?」顾放回道,然后转头就看见江童一脸嫌弃他为何如此肤浅的表情,下一刻对着江童的屁股就是一脚,「大家都在忙,你还在这儿跟我闲聊,赶紧帮忙去。」 江童捂着屁股跳了起来,谁让他是供人家差遣的小兵呢,心里极其不愿意,还是过去了。 沂州。 「殿下,探子来报,大樾援军再有三天就到了。」有人有人立在床头垂首道。 「咳……咳咳……」床上的人挣扎着坐起了身体,他受了风寒已经有些日子了,「提前行动,在援军到来之前。」 「殿下……」那人有些犹豫,「成西王已经带人出发了。」 「什么……」白羽惊地瞪大眼睛,「什么时候的事?」 「一个时辰之前,成西王把大樾的端王和小白公子一起带走了。」 白羽勐地站起身揪起那人的领子,沙哑的声音吼道:「这么大的事,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来报?」 「属下来过,可是您那会儿怎么都叫不醒,成西王又……又没人敢得罪……」那人忐忑不安。 白羽咬着牙,强行顺了顺心头气:「带上人,现在跟我走。」 「可是您现在身体未痊癒,还是听大夫的,卧床休息吧!」 「啰嗦!」白羽皱眉看他,「现在就走。」 「是。」 第126章 封州汇合 封州与沂州中间隔着一座伏龙山,此山峰峦叠嶂、古木葱茏,有奇山怪石之险,有流泉飞瀑之胜,更是避暑的好地方。 第203页 伏龙山曾经也是一座佛山,鼎盛时期整座山有寺院庵堂七十余座,僧侣千余人。 后来元帝嫌在此避暑太远,山中的避暑山庄渐渐荒废,此地也慢慢淡出人们的视线。 不过避暑胜地对于冬天来说可就没那么美好了,山体四周都能感受到比其他地方更可怕的寒气。 韩靖已经带人退到了封州,与舆畲大军一山之隔。 封州地势比之沂州略高,城门一旦封锁,敌军想要强行攻开还是有些难度的。 自从退守此地之后,舆畲军六次强行攻城均未能成功。 只是韩靖他们没想到的是,这一回舆畲竟会将端王推到阵前。 「韩将军,不好了,成西王把端王殿下绑在阵前,要我们开城门。」有人形色匆匆来报。 韩靖目光一凛,拿起佩刀片刻不敢耽误朝城楼上走去。 天微亮,肆虐的寒风裹着雾气打在人脸上,那滋味可一点都不好受。刚上城楼韩靖的脸便已经麻木了,甚至想要说话都觉得嘴角是僵硬的。 如此恶劣的天气,敌军将衣衫单薄的君千鹤捆于阵前,甚至为了能让大樾军看清他们的小王爷,还架了十字型木架,将木架高高竖起。 虽雾气浓重,韩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个被捆在十字架上头的人正是端王君千鹤。 「素闻成西王勇勐无匹,原来竟是这样的行事作风,难怪你们那个乳臭未干的太子殿下都能深得民心呢!」韩靖站在城楼上沉声喊道。 这句话可算是戳到了成西王的心窝子上,当年太子之争最被看好的人是大哥,结果大哥死了也没能轮上自己,众臣反倒是推立了年纪最小的百里栩,这口气直到现在他也没能咽下去。 「本王不与你打嘴仗,封州城门开是不开,韩将军可要想清楚了。」成西王脸色铁青,虽说这形势是自己占了上风,可他却是一点儿都高兴不起来,「我看你们的端王殿下细皮嫩肉弱不经风的样子,恐怕在这寒风中撑不了多久。晚了,估计你们能带回去的可就是具尸体了。」 「你……」 「不许开门。」君千鹤抖着毫无血色的双唇,拼尽最后一点力气朝城楼上喊道,「这是命令。」 韩靖是个非常理智的人,即便君千鹤贵为大樾王爷,但他一条性命跟大樾比起来,他依然会毫不犹豫选择牺牲掉君千鹤,况且端王自己都发话了。 「将军,这样的天气,王爷撑不了多久的。」身边的副将担忧道,「但是这城门一旦打开……」 「城门死守,不准开。」韩靖定定地看着被捆在寒风中的君千鹤。 「可是……这眼看着,就要下雪了啊!」眼睁睁看着端王被冻死,着实残忍了些。 韩靖不予理会,就那么立在城楼上与舆畲军对峙着。 看着殿下被活活冻死,他又于心何忍?但眼下,除了守住封州城,别无他法。 大概一盏茶功夫以后,从韩靖的方向看来,君千鹤已经没有任何动静了,他咬紧牙关,深怕「开门迎敌」四个字脱口而出。 成西王似乎非常有耐心,骑在马上半仰着头看着韩靖,脸上还带着势在必得的笑意。 「将军,殿下他、他是不是真的……」 副将的话还没说完,嗖地一声,一只羽箭带着万钧之势破空而来,直直从背后钉在成西王的肩胛骨上,冲击力很大,直接把人从马上掠下,狠狠摔出了一丈远。 众人毫无防备,舆畲军的注意力都在城楼上,万万没想到后方会有人发难。面对这一变故,瞬间乱成了一锅粥。 韩靖站在高处,一眼便盯住了制造出这场慌乱的人。 白羽裹着厚重的大氅,身后只带着十人的小队,骑着马缓缓朝这边踱了过来。 舆畲军看清是谁,一边放了心,一边又忍不住担忧。 放心的是来的是自己人,担忧的是这兄弟俩回去又将是一场大战。 白羽看着从十字架上被放下来,已经不知死活的君千鹤,心头忽然一颤,接着便是汹涌而来的怒意。 他居高临下看着趴在地上怎么都爬不起来的王兄,俯身下去一把将那只深入骨肉的箭勐得拔出。 「啊~」撕心裂肺的叫声喊得远在城楼上的韩靖都觉得疼。 箭被拔出来,成西王肩胛处瞬间血流不止,可周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给他救治。 「再敢不听命令擅自行动,下次对准的可就是你的脑袋了。」白羽冷声道。 「你……你敢这么对我,就不怕被父王降罪?」成西王咬着牙将自己翻了个身,跟马上的人死死对峙着。 他能忍住痛,却忍不了这种被人踩在泥里的感觉。 「做都做了,你还问我怕不怕?」白羽瞥他一眼,拨转马头,「全军听令,速速回城。」 这一场「窝里斗」看的大樾军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值得庆幸的是,端王殿下应该还有救的吧! 顾放猜测白羽肯定会选择在他们到达封州之前要对封州发起进攻,他们能做的便是跟时间赛跑。 在顾放的带领之下,万人的队伍,三天的路程硬生生只用了两天。 韩靖接到消息,说援军已到达的时候,又是惊又是喜。 若是说面对成西王,他还能做到镇定自若游刃有余,面对白羽,他却是心里没底。 舆畲也肯定知道他们有援军到来,定会选择在这期间对封州进行强攻。 第204页 如果是白羽带兵,他真没有把握能不能将封州城守住。 现在可好,援军比预计的时间提前了一天,韩靖心里的石头算是暂时落了地。 「顾将军。」韩靖疾步出营相迎,只见顾放身后整整齐齐的队伍,眼眶都有些发热。 「韩将军,辛苦了。」顾放看见韩靖的第一眼都有些不敢相认,整个人看起来都像是老了十岁。 看来面对百里栩,并不轻松。 「援军到了,我这……」韩靖话还没说完,一抬眼便看见了顾放身后站着的人,当场腿软到差点儿跪下。 顾放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他的肩膀,介绍道:「这两个是新兵,湛清,江童。」 韩靖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恭敬地看了他身后的人一眼,便拉着顾放将人带到帅帐。 直至帐帘放下,韩靖这才扑通跪在了君若寒面前:「属下参见皇上,没能守住沂州,还请皇上降罪。」 「胜败兵家常事,韩大统领不必如此。」君若敢上前将人扶了起来,「时间紧迫,还是与我们说一说舆畲现在的情况吧。」 四人围在沙盘周围,听韩靖分析现在两军的情况。 大樾这边此时占据了易守难攻的地理位置,再加上援军到来,兵力与对方基本持平,想要守住封州不被破没有太大的问题。 而舆畲,兵强马壮,再加上端王和小白在手,对封州也是势在必得。 「舆畲军现下最大的难题便是如何打开封州城的大门,今早他们的成西王用端王殿下来阵前威胁,属下不敢轻易开门,若不是后来百里栩到来,属下也不知道能撑到几刻。」韩靖道,「他们若是再用端王殿下做人质,这城门开……是不开?」 「自然是不能开的。」君若寒道,「千鹤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怎么肯让我们用一城甚至一国的安危来换取他的性命,况且成西王狡诈出了名的,就算开了城门,他也不会轻易将手中这么好用的一张牌丢掉。」 「你说,百里栩后来来了,是什么意思?」顾放问。 「好像是成西王此次攻城并没有经过百里栩的同意,百里栩人未到,先一箭把成西王射下了马,当着众人的面将其狠狠羞辱了一番。」韩靖说。 说到这儿,他也挺奇怪的,百里栩有端王在手,可真正把人推到阵前用来作人质的似乎也就这么一回,还是成西王干的。 顾放勾唇一笑:「打仗最怕的可不就是人心不齐嘛!」 他对这个成西王有所耳闻,这个时候再来评价此人,倒觉得他跟沈秋雨有些像。 从小事事都被百里栩这个弟弟压一头,心里不扭曲才怪。 百里栩再用兵如神,有成西王这么个急于立功急于表现的糟心玩意儿,也够他头疼的了。 「你想从成西王下手?」君若寒问。 顾放点头:「如韩将军所言,守住封州不是难事,可舆畲军一直占据沂州,要无时无刻防着他们不说,还得警惕着他们时不时攻城的行为。大樾与舆畲这一仗必须分出胜负,否则他们便会在这儿一直膈应你,怪难受的。」 「属下同意顾将军的看法,敌军深入大樾腹地,不将其拔出,永远都是个隐患。」韩靖道。 「我们不能派兵绕到他们后方,然后前后夹击吗?」江童不是很明白。 韩靖摇头:「舆畲既然敢深入大樾腹地,后方必然不会空虚,他们的战线虽拉的长,但后方毫无疏漏,况且我们兵力有限,分兵出去实属铤而走险。」 第127章 大战在即 君若寒既然是扮作顾放身边的小兵,韩靖自然不敢怠慢了顾放,毕竟顾放享受到的条件直接决定圣上的生活水平。 于是韩将军非常明智地将自己的帅帐让给了顾放。 顾放推脱再三,直到韩靖在他耳边私语了几句,这才勉强接受。 韩靖走后,江童忍不住凑到他跟前:「韩将军跟你说什么了?」 「年纪轻轻,怎么这么喜欢探听别人的秘密?」顾放忍不住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下,「你俩现在去帐外守着吧!」 江童不动,去看君若寒的反应,他想着如果君若寒不干他就不干,反之,如果人家皇上都愿意守门了,他不守也不行啊! 君若寒无奈地看着他,见他并没有要收回方才那话的意思,只能讪讪出了营帐。 江童是真的没想到皇上居然会这么好脾气:「他……」 「他都去了,你还杵在这儿干什么?」顾放抬着下巴指了指门口。 江童嘴一撇,十分不乐意地掀了帘子出去了。 这会儿外面的雪已经下得一片白了,君若寒庆幸的是这个帅帐规格还不错,上面还有伸出来两尺多长的檐儿,他和江童守在帐门口刚好能把身体遮住。 江童却没他那么乐观了,时不时搓搓胳膊,毕竟他的生活经验可比君若寒丰富得多,他知道即使头顶有檐儿也遮不住,因为还有风,雪花都是斜着飘的。 他敢打赌要不了半个时辰,他俩准能成雪人儿。 「湛清大哥,你说顾大哥会不会晚上也让我们守外面啊?」 君若寒看着在风雪中依旧坚守岗位的巡营将士从眼前走过:「他肯定捨不得我守在外面,你我就不知道了。」 江童委屈到脾气都没有了,罢了,谁让他没权没势还没人撑腰呢,今天得在顾大哥面前好好表现,免的晚上得在外面过夜。 第205页 晚上有小兵过来送饭,江童第一个迎了上去:「辛苦了这位大哥,我送进去吧。」 「行,那你记得将军吃完了,把碗筷收拾出来。」 「您就放心吧!」江童捧着已经被风吹的冷的差不多的饭菜,看也不看君若寒,挑帘子进去了。 顾放撑着脑袋坐在床边儿看着那个巨大的沙盘,不,确切说应该是看着沙盘上标註着伏龙山的地方,眼睛眨也不眨。 也不知道今天的布防会不会用上。 江童忽然出声,着实吓了他一跳。 「你该不会就这么盯着它盯了一下午吧。」江童把饭菜放他面前,「趁热……不对,趁着还不是很凉,赶紧吃吧!」 这么一说他还真是有点儿饿了,抓起筷子吃了起来,饭菜确实已经凉了,不过跟他们一路吃的能崩掉牙的石头饼比起来,已经算是人间美味了。 狼吞虎咽扒了两口,他这才想起门口还有一个人来。 「外面冷吧!」 「冷。」江童捣头如蒜,可怜兮兮道,「顾大哥,晚上你不会让我守在帐外吧?」 顾放一愣:「你不守帐外你想守哪儿?我床前?那不成,我床前的位置轮不上你来守。」 「不是,我就守门口,但我能不能在里面守着啊?」江童问。 顾放无奈地笑笑:「你说你不在商都呆着,非得屁颠儿屁颠儿跟着跑到这儿来,是为什么啊?」 「我想让自己变强。」江童垂着眼道。 「变强的过程可没有讨价还价一说,既然说是来做小兵的,那么别人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这是你自己选的。」顾放说。 「那外面那个人呢?」江童问。 「他?他自然不能守在外面了,多冷啊!」顾放咽下最后一口饭道。 「你这人……你刚刚不是还说不能讨价还价吗?」江童咬牙切齿,怎么就不同标准要求对待了? 「他不需要变强,我强就够了!」顾放朝他挑挑眉,「你们还没吃饭吧,进来吃,在外头一会儿该把筷子冻嘴上了。」 到了休息的时间,顾放都没敢脱盔甲,就那么靠在床头,剑放在手边儿。 当然,他也没有真的就让江童守在帐外,毕竟人家还有个不好惹的哥哥,真把人欺负狠了,他怕自己会吃不了兜着走,便让江童在床边儿打了个地铺。 「你觉得他们晚上会突袭?」君若寒问。 「若不是成西王自作主张,今早在城下闹了一回,我猜白羽肯定会趁我们到来之前突袭封州城。现在我们提前赶到,将士们还没缓过来,他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顾放说。 江童蹭地一下从地上坐了起来:「那我这觉还睡不睡啊?」 「睡你的,左右也不带你上战场。」顾放说着从床上起身,看着君若寒道,「今晚本将军的床暂且给你。」 「若是舆畲军真的来突袭,我与你一道……」 「停,你们俩留守,没得商量。」顾放强行打断,指着他道,「你要是敢出来,我就把你的身份公之于众,到那时,看看谁敢让你上阵迎敌。」 江童在一边儿没敢吱声,他发现这顾放要真强势起来,君若寒说的话可一点儿都不好使。 「那你一切小心。」君若寒知道这个时候他是拗不过他的。 「放心吧!再说,这也只是我的猜测,万一敌军不来偷袭呢?」顾放说。 君若寒点点头:「这几日你也没有休息好,趁着还有时间先睡会儿吧,我给你看着,有敌军来袭,第一个把你叫醒。」 顾放瞪着眼睛一天了,好几次都想躺下就睡的,但是总放心不下,白羽那只狐狸做事从来都是出人意料。 听君若寒这么说了,他是真的想躺下小憩一会儿。 「那……我睡了,你一定要叫醒我。」 「睡吧!」君若寒伸手一捞把人摁坐在床上,眼见他就要往床上躺,忍不住在他头盔上敲了两下,「你睡觉还戴着这个?」 顾放都已经忘了这玩意儿了,一是这样天气戴个头盔保暖,二是还能遮住他丑陋的髮型,他觉得这头盔就是为自己脑袋而生的。 被君若寒这么一提醒,他才将头盔摘了,直接递到他手里:「那我睡了。」 顾放一躺下,君若寒就在一边又是给盖被子,又是给掩被角的,看得地上的少年眼都直了。 江童这会儿不太好形容自己的心情,嫉妒、羡慕,还有点儿不忍直视。 「湛清大哥,你差不多得了,他又不是三岁小孩儿,你至于么?」他忍不住道。 君若寒瞥他一眼:「这儿躺的要是江陵,你觉得至于么?」 江童啧了一声:「躺的要是哥哥,我就自己钻进去给他暖被窝。」 别说是君若寒,就连差点儿睡着的顾放都被他的想法惊呆了,忍不住翻了个身看他:「你这年纪轻轻……想法很大胆嘛!」 「睡觉。」君若寒在他头上敲了一下。 顾放这才闭了眼睛,他入睡很快,大概是太累了,绷着的弦勐然松弛下来,身上那股劲儿都像是被抽走了。 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也许一个时辰也许只有一盏茶的功夫,被君若寒叫醒的时候有一瞬间,他是懵的,不知道身在何处。 耳边响起将士们的嘶吼声,他才清醒,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第206页 「什么时辰了?」 「不到子时。」君若寒蹙眉道。 一般对阵,偷袭时间肯定选丑时到寅时之间,这个时间段是人最疲累注意力最无法集中的时间,可是敌军却选择了这个时候来,当真是不给他们一口喘息的机会。 「你们俩在这儿呆着。」顾放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抓起剑冲出了营帐。 顾放刚出门,便迎面撞上了韩靖:「对方来了多少人,领兵的是谁?」 「不到两千,领兵的是赫连齐。」韩靖道。 「两千?」顾放冷笑一声,「开城迎敌。」 「开城?」韩靖有些惊讶。 「开城。」顾放边说边往城门而去,「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白羽真正的突袭应该会在寅时之后,这一次不过是扰乱我们的视线,消耗我们的战力。与其如此,不如直接把他们放进来,说不定还能把端王换回来。」 「可万一,舆畲留有后手,在这两千人之后安排了真正突袭的大军,开了城门岂不是引狼入室?」韩靖眉心挤成了川字。 顾放朝他眨了下眼睛:「放心,一会儿他会自顾不暇的。」 赫连齐在封州城门前装模作样的叫阵,可他没想到的是,这大樾军竟然真的就把城门打开了。 赫连齐有些不敢相信地瞪着眼前大开的城门,半响都反应不过来。 「将军将军,门开了,咱们沖不沖?」一旁的年轻副将比赫连齐先回神,激动无比道。 赫连齐犹豫:「事出无常,必定不简单。」 「可眼下这是个机会啊,错过这一回,还不知道得等到什么时候了。」副将只恨不得现在就能冲进去。 赫连齐也心生动摇,最后大手一挥,招来一小兵:「将这里的情况速速报与殿下,赫连齐在此等待指示。」 「是。」 顾放身披战甲,跨于马上,手持长剑,身后领着不到一千人的队伍,就在城门下静静候着,不论他们攻与不攻,他都做好了应对。 第128章 人质交换 白羽接到消息的时候,正在君千鹤床边守着,从早到晚,他已经昏迷整整一天了,而且四肢都有不同程度的冻伤。 「殿下,封州城门开了,赫连将军请示,攻是不攻?」 白羽给君千鹤手上涂药的动作一顿:「谁开的城?」 「顾放。」小兵说起这个名字有点儿咬牙切齿,毕竟当年这人守凤鸣关的时候,舆畲没在他手上讨到一点好处。 「他是想请君入瓮……」白羽仔细翻看一下君千鹤的手,确定没有一处漏掉的伤口这才接着道,「毕竟叫了他那么长时间的姐夫,待我给他备份大礼。」 「殿下……」 白羽站起身:「让赫连齐进城。」 「是。」 赫连齐前脚收到了攻城的命令,白羽紧随其后点了大军向封州城进发。 「顾将军,斥候来报,百里栩点了一万大军朝城门而来。」 「已经出营了?」顾放问。 「是,大概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能接上赫连齐的队伍。」小兵道。 「就用这一炷香的时间把赫连齐引到城中去。」顾放只见赫连齐带着大军气势汹汹朝城门奔袭而来,振臂一挥,身后的大军在敌军冲进来的时候自动分开,给其留下了足够的空间。 赫连齐发现不妙的时候,大部队已经沖入了城内,饶是他及时大喊有乍,也没人能听见了。 「在他们城门关闭之前,冲进去。」白羽看着眼前的一切,嘴角扬起一抹微笑。 然而,笑意还未达眼底,只见封州城城门内,一阵浓烟伴随着噼里啪啦的响声窜向天际,紧接着便是舆畲军营方向同样窜起了信号弹,似在跟封州城遥相唿应。 「殿下,是大营的方向。」这信号弹的动静实在太大,副将扭头一看,心道大事不好。 仅仅是信号弹并不能说明什么问题,但这么遥相唿应在传递什么信息,就值得思索一番了。 舆畲大营内出了什么事? 是轻是重,是缓是急? 他们不能确定,但却不能小看。 眼看着封州城城门即将关闭,他们如果不趁这个机会冲进去,那么赫连齐一队人变成了砧上鱼肉,任人宰割。 可如果他们现在跟进去,那么大营则就这么丢弃了,里面留守的将士生死暂且不说,只说他们将背后留给了敌人,便是败局已定。 白羽面上不露声色,但从那一双阴鸷的眸子就能看出,此刻这个不可一世的舆畲殿下难得有些不镇定了。 「大军极速回防。」他咬着牙沉声道。 「那赫连将军他们……」 「回防。」白羽怒声道。 「是。」副将一转马头,朝身后的队伍下达命令,「大军回防。」 舆畲大军回防的第一时间,封州城门缓缓关闭。 赫连齐区区两千人,一入城内便如鱼鳖入瓮,抵抗了不到一柱香的功夫便尽数被拿下。 韩靖没想到顾放提前派了人去舆畲大营,之前他与百里栩僵持不下的时候,也想过派细作打入敌营内部,烧大营也好、烧粮草也好,制造出混乱方便他们突袭。 可惜舆畲的巡防固若金汤,十分严密,一点机会都找不到,不知顾放是如何办到的。 韩靖找到正准备回营帐的顾放,一把将人拉住:「顾将军,你在敌营做了什么?如何让我们的人混进去的?」 第207页 他实在很好奇。 顾放嘿嘿一笑,拍了拍韩靖的肩膀:「实话告诉你吧,我也不知道舆畲大营发生了什么……」 韩靖:「……」 「我就是派了两个手脚麻利的从伏龙山绕进了沂州,他们的任务内容很宽泛,能混进敌军军营便混进去烧粮草,如果混不进去,就拿着信号弹在他们营地后方等着……」 「等什么?」 「等我的信号啊,只要看到了我的信号,就回应便是。」 「就这?」 「就这。」顾放说,「不过看样子,他们是没混进去了。不过这都不是问题,把白羽引回去就已经成功了。」 顾放忽然笑了起来,他倒是真想看看白羽回去发现营地屁事儿都没有,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白羽带着大军回防,回到营地却发现,营地一切正常,就连一个可疑的人都没发现。 「殿下……」副将见状,立在白羽身后,说话声音都变小了,他想问赫连将军和封州城内的两千多名将士,该如何营救,但见殿下的表情,还是忍住没敢说出口。 「顾放……」白羽舌尖轻轻碾着这两个字,「倒是我小瞧了你。」 俘虏了赫连齐以及舆畲的两千大军,顾放一鼓作气,趁着天色渐亮的时候,跟成西王如出一辙,将人捆在十字木架上,立于城头,然后派江童去送个口信给白羽。 江童一听,那怎么能答应:「你就不怕我一去就被人咔嚓了,毕竟你才得罪了他,他有气无处发,撒我头上怎么办?」 「放心吧,两军交战不斩来使,是个人都知道。」顾放觉得江童既然来都来了,也该磨练磨练,这一趟不能白走啊! 最后江童半信半疑还是去了。 君若寒搓了搓手在他冰凉的脸上捂了捂:「你这次声东击西,又让人扑了个空,就是为了换回千鹤和小白吧?」 顾放伸出爪子覆在他手背上,不让人抽走:「是啊,他们在舆畲手里,我们总是束手束脚。」 「我建议,趁胜追击。」君若寒道。 「什么意思?」顾放一脸疑惑。 「用赫连齐和两千舆畲军去换千鹤和小白,不管成不成功,待白羽他们一旦回营,立即突袭。」君若寒道。 顾放眼前一亮:「我怎么就没想到呢?把交换人质当作迷惑敌人的烟雾弹,能把端王和小白换回来自然好,即便不成功,也没关系,咱们就是抢也能把人抢回来。」 「只是现在将士们长时间没能好好休息,我怕他们体力不支,但机会一旦错过,下一次,百里栩可就没这么好骗了。」君若寒抽回手,拉着他到炭盆边坐着,「所以我想……」 「想都别想。」顾放一下就猜到他想说什么了。 「没有什么能比天子亲临战场更能鼓舞士气的了。」君若寒道。 顾放抿唇不语,知道他说的对,但却不愿意他这样做。 「你身份一抖露,岂不是得换我给你守营帐了?」 君若寒忍不住笑出声,还以为他在纠结什么,原来是守门的事吗? 「不会,让江童守营帐。」君若寒隔着火盆朝顾放倾了倾身,压低声音道,「你只负责给我暖床就行了。」 「卧槽……」顾放没想到他能一本正经说出这样的话来,勐的往后仰了下身体,「你他娘的还要不要脸了?」 「你都这么大个人了,还没江童觉悟高,你是不是该自我反省一下?」君若寒道。 「我反省?」顾放觉得很闹心,「算了,我不跟你说,你要去公开身份也不是不行,但绝对不能领兵,绝对不能沖在前面,最多只允许站在点将台上振臂高唿几句。」 「放心吧,我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君若寒说。 顾放心中暗自翻了个白眼,你拿性命开玩笑的时候还少了? 江童战战兢兢去舆畲大营传了话,在敌人虎视眈眈的目光中心惊胆战地又回到了封州城。 一进营帐便扑通一声趴在了自己的地铺上,惊魂未定拍着胸口:「娘哎,吓死我了。」 顾放见状忍不住摇头:「要不我找人送你回商都得了。」 江童双目圆睁:「不行,这是第一次,难免害怕,以后就好了。」 顾放带着十来个捆成粽子的舆畲俘虏上了城楼,没一会儿就见不远处有人影晃动。 这个时间天已经大亮,顾放一眼便认出了领头的人就是白羽,不,百里栩。 百里栩带的人不多,几十人的队伍加一辆马车。 一行人在城门前停定,遥遥望着城上颇有些得意的顾放。 按说这两人之前的关系是不错的,现在兵戎相见,无论如何也该感慨或者是怒骂一番,没想到顾放似根本没将他对自己的背叛当作一回事,直接朝被架起的赫连齐指了指:「我要的人带来了吗?」 白羽一抬手,身后的人便将车帘掀开,里面或扶或抬,下来了两个人。 扶下来的是君千鹤,面容青白身体羸弱,身披厚重的狐裘大氅,仿佛要将人给埋没了一般。 抬下来的小白,躺着看起来似乎长高了不少。 「你把小白怎么了?」顾放虽然心知白羽不会对小白如何,但还是忍不住担心。 「睡着了而已,毕竟他还是个孩子,作为舅舅我可不愿意他看见自己视作最亲的两个人反目成仇。」白羽道。 第208页 「考虑的可真是周到。」顾放说完,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开了城门,将舆畲两千俘虏放了出去,「你把端王殿下和小白送到城门下便可,待你们退出一里远,我亲自将赫连将军送出城。」 「好。」白羽应得干脆,他知道顾放是个说到做到的人,也不怕他使诈。 白羽亲自下马扶着君千鹤往城下走去,后者咬牙想要避开他的触碰,但他现在实在太过虚弱,没有人搀扶着根本寸步难行。 「眼下可不是逞强的时候。」君千鹤的肩膀被他牢牢钳住,白羽压低声音,「我等着你来找我报仇的那天。」 第129章 突袭敌营 君千鹤听见这句话终于有了反应,勾起嘴角轻声道:「放心,我不会失约。」 白羽将人送到城下,如顾放要求的,退出了一里地的距离,韩靖带着人将赫连齐送出了城,同时将君千鹤和小白带了回来。 白羽刚带着被营救出来的两千多名将士回到营地,人还未进帐,成西王百里延便堵在了他面前,横眉怒目地质问:「你居然把大樾的端王拱手相让,你是不是疯了?」 白羽双目微眯,盛气凌人:「你这是在跟谁说话?」 百里延神色一顿,看着他身后垂头丧气的众人,咬了咬牙道:「君千鹤是我们手上突破大樾最捷径的底牌,你就拿他换了这两千个废物?」 此话一出,两千将士头垂的更低了,包括赫连齐在内。 白羽上前一步逼近百里延:「别说是两千,哪怕只有一个我舆畲军,也得换。」 白羽说完话,嘴角勾了勾,百里延看着他这个表情有些后知后觉,这个弟弟是不是真心救人他不知道,但是用此事来笼络人心顺便坑自己一把倒是真的。 君千鹤刚被带回大樾军营便晕了过去,军医诊过后说没事,君若寒才放下心。 而此时的顾放和韩靖已经带着大军兵分两路,从城门和伏龙山直朝舆畲营地奔袭而去。 白羽还在应付百里延的胡搅蛮缠,便听斥候来报,大樾军气势汹汹已逼近营地。 「什么?」最先作出反应的是百里延,只见他震惊过后,怒极反笑地看着白羽,「我的好弟弟,太子殿下,你看见了吧,这就是你交出君千鹤的下场。对方现在有恃无恐,转头就来找场子了。」 白羽背在身后的手攥了攥:「现在可不是说风凉话的时候啊,王兄。」 「那你说现在怎么办?」百里延摊手。 「整兵迎敌。」白羽捏了捏眉心,他是没想到对方竟然连休整的时间都不留,是要速战速决吗?那就看他们有没有这本事了。 不得不说有了君若寒的鼓舞,顾放带着的那一万人马以及韩靖带着的将士们瞬间士气大振,仿佛一天一夜没有合眼又被敌军骚扰半宿这种事对他们没有任何影响一般。 跟大樾军比起来,舆畲的士气就没那么足了。 一是有人刚刚被俘才被救回来,完了还听成西王说了那样的话,二来即便是没有被俘的将士也因为对方的突然袭击乱了阵脚,三则是因为他们也听到了关于大樾皇帝亲临战场的流言。 既然人家天子都来了,足以证明这场战争的重要性,以及他们必胜的决心。 打心眼儿里就打了退堂鼓,饶是有白羽带着,也难免心生了如果败了会怎样的想法。 顾放的人还未到舆畲营地,营地中的敌军便已经感觉到了他们气吞山河的气势,不是他们的错觉,而是那沉重的马蹄声仿佛有百万大军奔袭而来一般。 这样的动静让他们心里更没底了。 其实封州城内加上顾放带来的人,统共也就两万人多那么一点点,要仔细算起来可能还没舆畲军多,这浩大的声势不过是因为他们在战马的脚掌上打了马蹄铁,战马一跑起来,可谓气吞山河。 白羽挑帘出帐,还未走几步,忽然脚尖一转,走到了成西王的面前:「王兄不是急于立功吗?眼下给你一个机会。」 百里延双目一瞪,用狰狞的表情来掩饰自己的心虚:「你可不要血口喷人。」 白羽哪里看不出来他的那点小心思,包括昨天早上不经过自己的同意便带军至封州城门下叫阵,无非是想立功之后能在父王面前出头。 「带兵与顾放正面交战。」白羽说。 「……」百里延有一瞬间的怔愣,「那……那你呢?」 「顾放敢这么明目张胆出来,必定还留了后手,我猜在伏龙山他们肯定还埋伏的有人,伏龙山地势崎岖不平,易藏人,却不易动武,埋伏的人定然不会多,我去解决。」白羽道,后面还有一半话他没有说。 那就是解决掉埋伏的人以后,他会带着人直接从伏龙山进入封州城,大樾全军出动,营地定然空虚。 成西王平日里虽然好大喜功又与这个弟弟不和,但不论怎样都不会拿这种事情来与他毒气,况且如果他能将大樾军打败,封州城这个功劳可是必定会记在他头上的。 所以也应得干脆:「既然如此,我就只能领命了。」 两军对垒,顾放没想到迎战的人竟然会是成西王百里延。 心思一转,他大概能猜到白羽去了什么地方。 他们的计划本是韩靖埋带着弓箭手伏在伏龙山占领高地,待舆畲军出营,便先用箭雨将其控制住,一旦打乱了他们的节奏,想要取胜便如探囊取物。 第209页 但是白羽不在,怕是韩靖那边的首发攻击他是等不到了。 人已经到了阵前,这回只能靠自己了。 大樾的旗帜在风雪中猎猎招展,顾放持剑的手一挥,身后的将士们便如勐兽出闸,耳边响起的、心里念着的都是他们的陛下今日在点将台上说的那番话。 「临患不忘国,忠也;图国而忘死,贞也。无国便无家,我们守的不只是大樾更是我们自己的家园。」 是啊,人都打到家门口来了,谁能忍的了。 大樾军从顾放嘶声高喊「沖」的时候,心中的怒气和誓死要把舆畲赶出大樾的决心便到达了一个临界点。 将士们排山倒海般向前推进,冲到舆畲大军阵前的时候,怒气和决心似一瞬间爆炸,两军相撞,俱是奋力迎击。如夏日闷雷响彻山谷,又如汹涌波涛扑击群山。 兵器相接,刀枪剑雨下是将士们的嘶吼声、杀戮声,来自灵魂的吶喊仿佛要撼动整座伏龙山。 顾放跨于马上,长剑如灵蛇一般穿梭于敌军之间,他有多久没有这种恣意痛快的感觉了。 天气很冷,但他从心里到身体都是火热的,本来已经僵硬麻木的脸,在溅上不知多少敌军的鲜血后慢慢有了温度。 血腥味似能上瘾,越浓越能唤醒他心中嗜血的勐兽。 顾放杀红了眼,想起大隅岭的死人坑,想起奉县无药救治只能等死的百姓,他恨不得现在就能将白羽碎尸万段。 擒贼先擒王,顾放把目光放在了成西王百里延身上。 君千鹤是勐然惊醒的,醒来看见君若寒脚的时候他有些懵,良久才转了转眼珠子不确定地喊了一声:「皇兄?」 「感觉怎么样?」君若寒将人扶起身靠在床头,他看着这个从小被捧在众人手心里长大的弟弟,这么长时间不见似乎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曾经一身骄矜之气,不可一世,现在看起来倒是内敛了不少,眸中的锋芒也黯淡许多。 曾经不止一次君若寒想着若是君千鹤能成熟一些,替自己分担一些那该多好。 可现在看到他这个样子,他倒是宁愿他如以前那样做一个逍遥一世不知愁苦的闲散王爷。 君千鹤摇了摇头:「无大碍,皇兄……我是不是把事情搞砸了?我没能守住凤鸣关……」 「不是你的错,况且……百里栩从出现在万寿山的那一刻便已经在为今天筹划,对他,我们是防不胜防。」君若寒道。 君千鹤没有说话,也不知有没有把君若寒的话听进去。 「顾放呢?」君千鹤问。 他还不知道君若寒与顾放的关系在朝堂上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况且他也从来没有将这两人的关系往那方向想过。 「带人突袭舆畲大营去了。」 君千鹤眉心拧了拧:「我想……」 「你什么都别想,好好休息才是你最该做的事。」君若寒不容置喙道。 「可是……」 「没有可是。」君若寒站起身,「饿了没有,我让人给你准备些吃的。」 「韩将军也去了吗?」让他什么都别想,他怎么可能做到,他现在闭上眼睛即便在睡梦中都恨不得把那人扒皮抽筋了。 「去了,顾放带着大军突袭舆畲营地,韩将军带弓箭手埋伏在伏龙山高地做策应。」君若寒索性把作战计划尽数告知,省的他睡也睡不安心。 君若寒离开后,君千鹤坐在床上怎么都不能放心,以白羽多疑狡诈的性子,会相信大樾只是突袭吗?他会忽略伏龙山这个绝佳的埋伏地点吗? 顾放突袭,白羽第一时间或许会慌乱,可一旦他镇定下来想清楚其中的关窍,恐怕这次突袭就不那么容易成功了。 君若寒端着药和清粥再入营帐,里面已是空无一人。 他直觉不好,招来守门的小兵询问:「殿下人呢?」 「回皇上,殿下出去了。」 「出去了?去哪儿了?」君若寒脸色有些发青,这会儿才发现本该守在门口的江童也不见了,「江童人呢?」 「江小哥见殿下要出去便忍不住问了两句,当听殿下说要去伏龙山,便央求着一起去了,还说可以在危急关头护殿下周全。」小兵老实道,一点细节都不敢马虎漏掉。 第130章 我来赴约 君千鹤当然不可能只带着江童就去伏龙山,毕竟做了最坏的打算,那就是白羽看破他们在伏龙山有埋伏,必定会带人先去将伏龙山的弓箭手解决掉。 君千鹤从营地带了五十人给韩靖做策应,悄悄进了山。 没有韩靖的弓箭手提前控制住舆畲营地的局势,顾放这次突袭有些吃力,但是还是在两军僵持不下的时候,突破重围擒了成西王百里延在手。 君若寒心神不宁留守在封州城内,直到有人来通报顾将军擒了百里延进城,神色才缓了下来。 顾放一回城便询问韩靖那边的情况,君若寒皱了眉道:「韩统领未归,千鹤带着江童也去了伏龙山。」 顾放有些惊讶,惊讶过后又觉得在情理之中,要说被白羽骗得最惨的人,君千鹤应该排在他的前头。 他都想亲自拧下那傢伙的狗头,更别说君千鹤了,他对白羽的恨意恐怕比自己还要多得多。 顾放来不及放下手中的剑,转身又跨上了马:「你在这儿守着,我去看看。」 第210页 「我……」 「能不能别那么黏人?我马上就回来。」顾放知道他想说什么,直接将其打断,扯了缰绳,胯下的马立刻原地转了个圈儿。 可惜这一转,又转回了君若寒面前。 「你……」顾放瞪着君若寒,这厮竟不知什么时候捞了另一边的缰绳攥在手里,「怎么回事啊?」 「低头过来。」君若寒仰着脸看他。 顾放看着身边穿梭不停的将士们,心生警惕,耳朵还有点儿发红:「你、你想干什么?这人来人往的,你可别冲动啊!」 「你在瞎想什么呢?」君若寒有些无奈,从怀里掏出一块儿干净的帕子,「附身过来。」 顾放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但应该没有自己想像的那么不要脸,于是矮了矮身,将脸凑到他面前。 君若寒拿着帕子擦着他脸上几乎已经布满整张面部的血点子:「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样子有多吓人?」 「不知道。」他老实摇头,他又没带镜子上哪儿知道去,不过他知道自己现在看起来一定非常狼狈,一身威风的战甲,此刻到处都是口子不说,胸前的护心镜都裂了。 「上一回看你这样,还是六年前,我继位的那天。」君若寒忽然有些感慨,那次也是他第一次知道这个看着不着调的人狠起来,竟如地狱修罗,人挡shāre:n佛挡杀佛,毫不手软。 收回满是血污的帕子,君若寒在他脸上捏了一下:「去吧,午时未归,我便带人进山。」 「别,你放心,我一定赶在午饭前回来,肚子还饿着呢!」顾放笑笑,拨转马头,带上一队人离开了营地。 韩靖埋伏在伏龙山,却没想到还未出手便被白羽带的人打了个措手不及。 他带的都是弓箭手,适合远程交战,短兵相接必然吃亏。 韩靖发现白羽的人时便下了撤退的命令,可惜为时已晚。 舆畲军生生将一众人弓箭手逼上了半山腰,中途大樾的人死伤已经过半。 韩统领看着一个个倒下的同伴,心中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只盼着顾放那边能够得手,也不罔这一众将士马革裹尸。 越往上而去,温度越低,山间的冰雪不易融化,使得他们寸步难行。 拖着疲惫的身体克服恶劣的环境以及身后的敌人,韩靖带着身后仅剩的十余人登了半山腰废弃的破庙。 「韩将军,你已无路可走,束手就擒吧!」白羽穷追不捨,带着人堵在了庙门口。 「将军,后面有门。」一个小兵跑到韩靖身边小声道,「不过那后院再往后就是万丈悬崖……」 韩靖心思微动,瞬间便下了决定,低声道,「将人引到后院。」 「是。」 白羽带着人在庙门外跟他们僵持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便直接破门而入。 一阵风雪迎面袭来,白羽下意思伸手在眼前遮挡了一下,后才看清庙里供奉的佛像早已倒塌,而佛像背后是两扇被打开的门,通往后院。 说是后院,从他这个位置一眼望过去便能看到后院接着的便是悬崖。 大樾的人竟是一个也没看到。 「殿下,我去看看。」副将觉得有诈,「他们一定都躲在后院。」 白羽还来不及点头便觉背后一阵疾风袭来,也许是太过疲累,也许是恶劣的环境让他暂时丢掉了自己一直以来的警惕性,在他感觉到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 一只羽箭破空而来,定在了他背心处。 「殿下……」这一变故来的太过突然,跟着白羽一起上山的将士们登时乱成一锅粥。 白羽没有倒下去,只是身体踉跄了一下,他在众人的保护下缓缓转身,就见早上刚被自己送到城门下的少年,此时身披战甲手握长弓,脸色依旧惨白,却目光坚毅地看着自己,轻启薄唇:「百里栩,我来赴约了。」 白羽此时此刻竟没有丝毫慌张和怒气,不知怎么的突然笑出了声:「竟是连一天都等不了吗?」 「等不了。」君千鹤跨进庙门,「你一刻不死,我便寝食难安,哪怕在梦里,我都不能放过你。」 你一刻不死,我也放不过我自己。 「好像是端王殿下来了。」躲在后院埋伏的人小声道。 韩靖肃着一张脸,仔细听着里面的动静。 「就凭你?」白羽勾着唇道,眼睛里的无奈和失落一闪而过。 「就凭我。」君千鹤进来之前听着舆畲军的动静,便已经明白韩靖带着人在后面悬崖上的院子里藏着,这会儿他带的人虽算不上多,但此刻舆畲军腹背受敌,他们拼一拼还是有赢的希望的。 君千鹤的人再往前压一步,舆畲军便护在白羽身前随时准备反扑。 「殿下……」顾放寻着他们凌乱的脚印很快便跟了上来。 庙中的局势因顾放的到来,很快扭转了干坤。 他带的可都是步兵,最擅长的便是近战。 白羽仰天大笑,最恨他的两个人今天可是聚齐了,看来他们真的是下定了不弄死自己不罢休的决心了。 「好,欠你们债,就看今天你有没有本事来让我还了。」白羽反手毫不犹豫将背后那只箭折断,抽出了自己的短剑横在身前:「舆畲军听令,拼死也要突出重围。」 「是。」面对生死,舆畲的将士们别无选择。 白羽早已看清局势,他们要想活命只能突围,若是被他们逼进了后院,那就是死路一条。 第211页 顾放推开君千鹤,将人推到江童身边:「保护殿下。」 话音一落,他便直冲着护在白羽身前的舆畲将士而去。 这一动便如巨石入水,溅起一池巨浪,不算宽敞的佛堂内乱成一片。 韩靖听见声响,立刻带人从h0ume:n逼了进来。 舆畲军腹背受敌,登时慌了阵脚。 君千鹤见白羽落单,一把推开挡在自己身前的江童,提着剑沖了上去。 白羽没有防备,待他解决掉眼前敌人的时候,君千鹤已经冲到了眼前。 短剑刺出去的力道勐然一收,就在白羽愣神的一瞬间,君千鹤毫不犹豫出了手。 顾放大惊,他也确实对白羽起了杀心,但是起了杀心跟真的杀了他区别还是很大了的。 作为一国太子被俘和被杀,直接影响两国的邦交,除非大樾是真的准备灭了舆畲,否则白羽的死定然会挑起两国无休无止的战争。 大樾这一年来消耗的战力太多,真和舆畲大规模交战,恐怕只能两败俱伤。 「殿下……」顾放想上前阻止,却晚了一步。 君千鹤的剑已经捅进了白羽的胸膛。 白羽来不及多想徒手握住剑刃,不让它再没入半寸,身上手上的血顺着剑身上的血槽流成了一条红线。 可君千鹤并没有就此收手,双目充血,手上蓄满了力量,魔怔了一般直直把人推到了后院。 出了庙门,风雪肆掠,临近悬崖,寒风携着雪花打在脸上,眼睛都无法睁开。 「殿下,不要冲动。」顾放沖了上来,想要阻止他。 「别过来。」君千鹤呵斥道,顾放脚步一顿,眯着眼睛不敢松懈,死死盯着已经站在悬崖边的两个人,深怕君千鹤脑子一热就和白羽同归于尽了。 「你还欠我一个赌注,记得吗?」白羽咬着牙,低声道。 「现在我想好了。」他说。 君千鹤挑眉嗤笑出声:「想让我放过你?」 白羽也笑了:「不……」 君千鹤抿了唇等着他的下文。 「我想……你可以抱我一下。」白羽说,隔着风雪,他眼中的遗憾和眷恋看不太真切。 对他的这个要求,君千鹤有些出乎意料,但很快镇定了下来,胸中憋着一口气:「抱歉,我只对朋友守诺。」 话音一落,君千鹤勐地抽回剑,带起的血溅了自己一脸一身。 这一下力道过大,白羽失血过多脚下不稳,直直往后倒去。 君千鹤脚步不动,就那么看着他坠入悬崖。 往日的一幕幕,也都随着白羽落崖一寸寸变得模煳,直到消失不见。 顾放瞳孔一缩来不及多想,勐兽一般蹿了过去。 第131章 我问你是谁 慌乱之中,他听见了江童和君千鹤惊慌地叫着他名字,也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前倾,更知道自己碰到了白羽的手。 是的,碰到了,可惜……没能将人抓住。 不光没把人抓住,还把自己搭上了,顾放身体下坠的那一瞬间,最后悔的就是刚才的一时冲动。 「顾放~」君千鹤沖在最前面,整个身体都探出去了一半趴在悬崖边上,寒风颳的脸生疼,风雪遮目,根本看不清下面是什么情况。 「顾大哥……」江童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可惜,没有人回应他们。 白羽坠崖,跟着他进伏龙山的舆畲军没了主心骨,乱成一锅粥,不一会儿便被韩靖所擒。 舆畲太子坠崖,成西王被擒,这场僵持了几个月的战争,在大樾天子亲临战场之后不过短短两天便大获全胜。 然而从伏龙山回去的将士们似乎并没有一丝喜悦之色。 君若寒把午饭摆在帅帐内一个简陋的桌子上,为了不让它们凉的太快,还专程把火盆放到了桌子下面,只因为他说过午饭前会回来的。 可他万万没想到,等来的却是这样的噩耗。 「你再说一遍,顾放他怎么了?」君若寒站在雪地中,一把揪住君千鹤的衣襟。 「他为了救百里栩,跟他一起坠崖了。」君千鹤自责道。 君若寒花了一盏茶的功夫来消化这句话,坠……坠崖了? 顾放坠崖了。 不可能,不会的。 「韩靖留守,其他人跟我去崖下救人。」君若寒很快镇定下来。 他有自己送的长命锁,不会有事的。 「皇兄你冷静一点,万丈深渊摔下去,哪里还能找到人,最多……」君千鹤一顿,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 最多只能找到支离破碎的残骸罢了。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君若寒咬着牙道。 也许是老天都看着他可怜,君若寒带着人去崖下搜救的时候雪已经停了下来。 可惜,即便如此,他们依旧一无所获。 直到天都黑了,大家累到再也跨不动一步了,君若寒才停了下来。 倒不是他想放弃了,而是搜寻了这么长时间,一点有人坠崖的痕迹都没有发现,也许,也许他还活着,也许,他已经回到营地去了。 「皇上,韩统领让属下来报,顾将军已经回营了。」小兵气喘吁吁来到伏龙山。 君若寒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刚才自己不过是抱着侥倖的心理,可……奇蹟就这么发生了。 第212页 君若寒片刻不敢耽误朝营地跑去,不亲眼看见他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总是担心的。 顾放脑袋上缠着厚厚的白布,双眼紧闭躺在床上。 将人救回来的是一名四十多岁,长得白白净净的瘦弱大叔,他本是去崖下採药的,却不想遇见了暴风雪,他常年在伏龙山採药,对伏龙山可以说是非常熟悉了,离崖上不到一丈高的地方有个天然平台,虽然这个平台很窄,但再往里便是一个山洞,洞不深,却足以用来暂时躲避风雪。 他没想到会有人坠崖,还不只一个。 「你是说除了他,还有一个人?」君若寒问,他知道,另一个人自然是白羽。 「是啊!」大叔看君若寒的目光有些闪躲,但却恭敬异常,「只是那个人运气可没他好。」 他朝床上那人看去一眼:「那个先掉下来的直接就坠落崖底了,现在恐怕……他紧接着就掉了下来,幸运的是落在了山洞前面的那个小平台上,我一探还有气,又见他穿着盔甲,便将人送来了。」 江童皱眉:「可是我们在崖下搜寻那么久,也未见到白羽一根头髮,这人究竟死没死啊?」 「大叔怎么称唿?」君若寒暂时将白羽的事放到一边,问。 「不敢不敢,您叫我老李就行。」大叔战战兢兢道。 君若寒眼底闪过一丝怀疑,他方才回来的时候见这人跟韩靖说话相当自若,怎么一看到自己就畏畏缩缩,况且自己一如所有的将士一样都穿着甲衣也未在他面前表露身份,这人在面对他时的胆怯和恭敬又是从何而来? 「李叔,这回真是多谢您了,否则我们这位将军此时怕已经去跟阎王爷报导了。」君若寒道。 「大人您折煞草民了,众位将军为咱们百姓出生入死,我这只是举手之劳,应该的。」李叔似乎更惶恐了,就差对君若寒躬身行礼了。 「江童,带李叔下去休息吧。」君若寒吩咐,这才又转向李叔道,「你这次也算是立了大功,跟我们一起回商都吧,众位将军替您向皇上讨个赏。」 「大、大人,草民只是个卖药材的,也不想升官发财,这人也送回来了,您就让我走吧。」李叔吓了一跳,怎么还要把自己带到商都去。 一旁的几个人也纳闷,皇上怎么对一个山野村夫不依不挠的。 君若寒知道自己有些过了,便换了个说法:「李叔不愿我也不勉强,但好歹等到这位将军醒来,与你道过谢之后再走吧。况且现在夜已深,外面积雪未消,行路十分艰难。」 要说换个人,救了人还被人家强行这样那样肯定会不高兴,可这位李叔却一点硬气的话都不敢说,更不敢违逆君若寒的意思。 李叔看起来十分纠结,也十分不愿,但还是道:「是,全听大人安排。」 所有人都散去之后,军医这才出声:「皇上,顾将军无甚大碍,身上多数都是擦伤,严重些的就是脑袋和腿。」 「脑袋也怎么了?腿又怎么了?」说到顾放的腿,君若寒便忍不住紧张,他记得陈太医曾经说过这傢伙的右腿可不能再受伤了。 「左腿小腿处摔断了,不过已经固定好,好好将养着,两个月可以下地活动,三个月基本就能癒合了。」军医道,「脑袋上的伤让将军昏迷不醒,不过据臣诊断来看,大概明天早上就能醒过来了。」 君若寒点点头,心中五味杂陈的,一边庆幸还好不是右腿,一边又忍不住心疼,这傢伙能活到现在也是不容易了。 军医走后,君若寒捏了捏眉心,这一天发生的事实在太多,好的坏的让他一颗心也跟着七上八下,这会一旦松懈下来,疲累感立马席捲全身。 他坐在床边看着躺在那儿的人良久,轻声道:「你饿不饿?中午饭都没赶上。」 不,他这是连晚上饭也没赶上。 君若寒脱了外衣躺在了床内侧,当然不敢离他太近,怕触到他的伤口。 不过仅仅是这样,知道他还在自己身边,就能让他安心了。 江童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顿时不知道该继续看还是该非礼勿视。 「那个……李叔已经安顿好了,啧,我是不是该叫爷爷啊?」江童的关注点忽然转移,「毕竟我还小。」 「闭嘴休息吧。」君若寒已经闭了眼睛,他实在是太累了。 江童撅了撅嘴,本来还想问问顾大哥的情况的,不过看他这样,应该是没什么大碍的了。 按说顾放这样的情况,君若寒应该是睡不着觉的,意外的是他刚躺下握住身边人的手没多久就入睡了,不知道睡了多久,忽地被身边的动静给惊醒。 他睁开眼睛就看见顾放惊慌失措地坐起了身,四处张望。 天还没亮,帐内就床头点了一支短蜡,光线暗沉,看不清他的脸色是否有不好。 「醒了?」见他醒来,君若寒不自觉松了一口气,然而这口气还没松完,就见顾放转过头惊讶地瞪着自己,「卧槽,你谁啊,怎么睡在我床上?」 君若寒眉头一紧:「你说什么?」 他们这边的动静早就吵醒了江童,江童从地铺上爬了起来,听着他们的对话,下巴都要掉了。 「我问你是谁,为什么在我床上?」顾放虽是个伤患,可气势却一点儿都不弱。 他这一声震得帅帐内一片寂静,君若寒眉心拧着双唇紧抿,目光复杂地看着他。 第213页 江童也是张着嘴,表情呆呆傻傻。 三人就这么互相看着,不知过了多久,江童第一个找到自己的声音:「他这是……失忆了?」 「我……」顾放这才把注意力移到自己身上,舔了舔嘴巴,又是害怕又是疑惑,「我又是谁?」 江童一拍大腿:「完了,失忆没的跑了。」 君若寒目光一黯,扣住他的肩膀强迫他看着自己:「别跟我装疯卖傻,这样的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谁他娘的跟你说笑了?」顾放挥开他的手,忽然脑袋一阵晕眩,抱着头痛苦道,「我头怎么了?」 再动一动腿,「我的腿又怎么了?」 「你的腿断了。」江童说。 顾放眼睛勐然瞪大:「你们干的?」 「不不不,不是。」江童连连摆手,「你自己摔的。」 「……」顾放。 顾放的突然失忆让君若寒措手不及,更多的是难以接受。 他站在帅帐外,看着天边泛起了鱼肚白,空中又飘起了细碎的雪花。耳朵里是江童和顾放对话的声音。 帐帘很厚,听不太真切。 但也能猜到他们聊的不外乎是顾放忘记的事情。 第132章 我以前这么不要脸? 大概过了小半个时辰,军医才掀了帘子出来。 「皇上……」 「顾将军如何?」君若寒看似镇定,言语间却多少透露着迫切。 军医嘆了口气:「顾将军身体上没有什么大碍,至于将军出现的失忆,依臣所见应该是与他后脑上的摔伤有关系。」 「还能好吗?」这是他最关心的了。 「这个……」军医顿了顿,「臣不敢妄言,也许三五日,也许三五年,也许……一辈子就这样了。」 君若寒听到「一辈子」这三个字的时候,心都忍不住抖了一抖,如果顾放这一辈子都想不来以前的事情,那他们俩一起经歷过的那些岂不是都成了自己一个人的一场梦。 这怎么可以? 「刚才那个是皇上?」顾放坐在床上有些不敢相信地问。 「是啊!」江童点头,「你刚才还对人大唿小叫的,仔细他一会儿进来就治你一个以下犯上的罪。」 既然顾放都失忆了,江童也更加放肆了。 「这能怪我吗?他堂堂一个皇上睡我边儿上算怎么回事啊?」顾放嘴上说着硬气的话,心里却多少有些虚。 一会儿他要不要主动去道个歉? 「你这不是受伤了嘛,他睡你边儿上……方便照顾你,嗯,是这样的。」江童觉得自己一个小小少年,有些话实在是不好意思说出口。 「对我这么好?」怎么哪里怪怪的? 「那个……你是他师兄嘛,你们竹马竹马的,感情深厚,这很正常。」江童说。 顾放挑了挑眉,两个大男人睡一起,哪里正常了? 「你再给我说说我的事儿呗……」 江童一开了话匣子就停不住了,喋喋不休直说到天都大亮了,才觉得口干舌燥,喝了口水,刚要继续说,却忽然停住了:「其实我觉得你应该让皇上给你讲的,毕竟我认识你才一年的时间。」 顾放点点头:「你说的对。」 「爹爹,爹爹……」一阵冷风吹了进来,原来是有人撩开了帐帘。 顾放来不及反应,就见一个小陀螺冲到了自己床边,小短手抱着他的腰就开始抽泣抹泪:「爹爹,爹爹,我终于又见到你了,呜……」 顾放吓得动都不敢动一下,瞠着目看着江童,那眼神分明是在说「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你别问我了,我让皇上进来,你问他吧!」江童觉得他们的事还是他们自己解决比较好。 君若寒被江童请进来的时候,小白还可怜巴巴扑在顾放怀里。 男人上前一把把小孩提到江童面前:「你爹爹身上有伤,别碰他。」 白羽嘴巴一瘪,他记得这个叔叔,以前经常去将军府找爹爹,除了长得好看脾气一点儿都不好的叔叔。 被这个叔叔一指责,小白就是想留下都不敢了。 江童带小白走了以后,顾放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的圣上没由来的一阵紧张。 「刚、刚才多有得罪。」顾放瞥他一眼,见他面无表情,又继续道,「但是不知者无罪,你……」 「不会治你的罪,但是如果我发现你在骗我……」君若寒目光如炬盯猎物一般盯着他,「你可以想像一下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顾放一怔:「我怎么会拿这种事说笑。」 君若寒探究的目光看着他,直盯得人低了头,这才收回。 看起来……他确实不像装的。 「那个……江童说我是你师兄,还竹马竹马一起长大,你能不能给我说说以前的事?」顾放问。 …… 善后的事交给了韩靖,第二天君若寒带着顾放和君千鹤离开了沂州。 君千鹤坐在马车里掀了一半帘子隔着风雪看着银装素裹的伏龙山,那个人就葬在了那座山里的某个角落。 「你看什么?」顾放也探出头去看,然而动作一大,脑袋就发晕,还有种想吐的感觉,不得已又赶紧坐了回去。 君若寒看一眼情绪有些低落的君千鹤,又闭上眼睛:「崖下没有找到他坠崖的痕迹,就像江童说的,他死没死还不一定。」 第214页 君千鹤放下帘子,回头去看君若寒:「不可能,那么高的地方摔下去,必死无疑。」 话音一落髮现顾放盯着自己,于是改口:「你除外。」 「你究竟希望他死,还是不死?」君若寒问。 君千鹤一顿,过了会儿道:「他该死。」 这话听的有点儿违心。 「他该死跟你希不希望他死是两回事。」顾放耿直道。 此话一出,马车内安静了,君千鹤抿了唇,神色变得更难以琢磨,君若寒则直接在他腰上掐了一下让他闭嘴。 顾放猝不及防,差点儿跳了起来,然后又觉得这个师弟的小动作实在、实在是有些暧昧,于是清了清嗓子故作镇定,小声问他:「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舅舅他死了吗?」小白仰着脸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把目光锁定在自己最信任的人身上。 对于这个孩子,君若寒给他大致讲了一下,但小白不是他亲生的这件事,君若寒却没有提。 顾放摸摸他的头,为了安慰小白闭着眼睛说瞎话,:「没有,祸害遗千年,你小舅舅肯定不会这么轻易就死了的。」 然而小白并没有被他这话安慰到,小脸皱巴巴地嘟囔着:「小舅舅不是祸害……」 大樾夺回了沂州等所有被舆畲占领的大樾国土,将防线再次推到凤鸣关,并送回了成西王。 虽然舆畲的太子死在了这场战争中,但因为一开始就是舆畲挑的头,舆畲的王再是怒火滔天也不能真的拿大樾怎么样,况且人还归还了他一个儿子。 大樾和舆畲的纠葛暂时告一段落,然而大家发现,从沂州归来的陛下和端王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皇上这几天怎么了?今天逮谁怼谁……」 「不是今天,是前天昨天和今天。」 「听说是顾将军在伏龙山摔傻了……」 「我怎么听说是摔的断了腿?」 「都不是,我听说周大人去探望过了,是摔了脑子,失忆了。」 下了朝走出大殿的大臣们纷纷交头接耳,互相交换着自己知道的八卦消息。 「真的假的?失忆了?那不是挺好的吗?咱们陛下终于可以改邪归正了。」有人道。 「改什么邪归什么正?你们没发现真正遭殃的是我们吗?」另一个今早在朝会上被怼的大人痛心疾首道。 「好像是啊……」 将军府。 顾放坐在床上一手拿着书,一手捏着果盘里的花生仁儿往嘴里喂,时不时还露出一个猥琐的笑容。 「主子,丞相大人来看您了。」顾九在门外道。 「快请。」顾放一听忙要将书藏起来,然而话音未落,苏彦青已经跨到了他床边,居高临下看着他,「别藏了,以前当着大家的面看这玩意儿也没见你不好意思过,怎么失个忆,还正经起来了?」 顾放摸摸鼻子:「我以前这么不要脸的?」 「是啊。」苏彦青拖过旁边的凳子坐到床前。 「那亏的我失忆了,得到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顾放看起来相当嫌弃以前的自己。 苏彦青无奈地摇头:「希望你不要后悔今天说的话。」 「苏师兄……」顾放舔舔嘴,欲言又止。 「怎么了?说话别吞吞吐吐的,我看着烦。」苏彦青啧了一声。 「我有个问题想问你。」顾放鼓足了勇气,从脖子里挑出一根黑色的绳儿,下面坠着一个木头的长命锁,「你看这个。」 他指着背面的两个名字,给苏彦青看。 苏彦青是第一次见这个东西,看了之后有些无语:「你这是在给我炫耀?」 「这有什么好炫耀的?」顾放吃惊道,「我就是觉得、觉得皇上他……怪怪的。」 苏彦青总算知道他想表达什么意思了。 不过,也不怪顾放会多想。 他失忆了,忘了前尘往事,更不会想到曾经的自己会喜欢一个男人,还是个高高在上的男人。 然而君若寒再怎么克制,面对顾放,也不可能真的一点情绪都不表露。 顾放肯定会多心。 「从沂州回来也是,一路上……他对我关心的都有些……有些太过周到了。」顾放说这话的时候带着七分苦恼三分尴尬。 但是他实在找不到别人说这事儿了,要说对他和君若寒了解最多的,还就要属跟他们一起长大的苏彦青了。 「你是他师兄啊,周到也是应该的。」苏彦青说。 「我也是你师弟啊,怎么不见你对我那么无微不至?」顾放问。 苏彦青一噎,这问题真的让他没法答了。 「你们的事,还是你自己问他吧。」苏彦青屁股一抬,「我就是来看看你好不好,没事的话,我就、就先走了。」 苏彦青落荒而逃的举动在顾放眼里显得更加可疑了。 他和君若寒到底是怎么回事?不管怎么说,哪怕是师兄弟,名字刻在一个长命锁上,也太……太过亲密了吧。 更更让他疑心的是,他也曾试探性地问过江童、顾九,每个人听他说到君若寒的时候,神色俱是闪闪躲躲,不是尿急就是饭急,反正没一个正面回答他的。 第133章 奴才耳背,没听清 顾放失忆了。 面对这个消息,有人欢喜有人忧。 忧的朝堂上莫名会挨怼的大人们,喜的便是顾老将军、顾夫人和太后了。 第215页 几乎是在知道顾放失忆的同时,双方家长都第一时间为孩子的终身大事做起了打算。 这可是天赐的好机缘,千载难逢啊! 顾放这头还没来得及搞清楚和君若寒的关系,那头老爹便带着几个女子的画像到了他面前,喜上眉梢。 「儿子,你看看喜欢哪样儿的?高的矮的胖的瘦的……」 「爹,我失忆了,腿还断了,您能不能表现的哀伤一点啊,一进门笑的嘴巴都要咧到耳根了。」虽然面对这个新鲜的爹,顾放还挺放不开的,但还是忍不住对他的表现有意见。 顾桓控制了一下自己的表情,清了清嗓子道:「你看看,喜欢哪个?爹明天就让人去提亲。」 顾放接过一沓画像随便翻了翻,然后道:「人好好的姑娘,怎么到了咱这儿就跟白菜萝蔔一样被咱们挑来挑去的啊!」 「那就不挑了,我看第一个就很好。」顾放指了指第一张画像。 顾放看过去,鹅蛋脸柳叶眉,口若含珠眼似丹凤,好一个美人胚子。 但是他觉得自己不能表现的太明显了,于是道:「我现在这地都下不了,这事儿还是再缓缓吧!」 说是缓缓,顾老爹走后,顾放立马喜滋滋地把一沓画像拿起来细细翻看,不愧是老爹,眼光还是很不错的。 「主子,皇上来看您了。」顾九在外面道。 「哦!」顾放一边喝着茶吃着点心,一边将画像铺了满满一被子,心思都在美人图上,哪里听清顾九说了什么。 君若寒走进来的时候,就见他看什么看的正入迷。 走近一瞧,只觉得心中的火气要把自己给点着了。 可面对现在的顾放,他又不能说出什么责备的话来,再大的火气也只能自己吞下。 「咳……」君若寒清咳了一声,引起了顾放的注意力。 后者抬头一瞧是他,瞬间脸色都变了变:「皇、皇上……」 说着就马上要挣扎着起身给他行礼。 君若寒拦住他:「行动不便,就不要在意这些虚礼了。」 「谢皇上。」顾放诚惶诚恐。 「在看什么?」君若寒故作随意,挑起被子上的一幅画瞥了两眼。 顾放本就怀疑这个师弟对自己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想法,趁此机会试探一下未尝不可。 「这是,我爹准备给我说门亲事,要不,皇上您帮我挑挑?」 君若寒目光瞬间黯了黯,嘴上却道:「好啊!」 拿起一张扫一眼:「人中过短,福薄之相。」 「啊?」顾放接过来看一眼,「还好吧,长短适宜啊!」 「眉毛有角,脾气不好。」君若寒拿着第二张继续道。 「我看看。」顾放一看,哪里有角? 「中庭尖狭偏塌,为人愚顽驽钝。」君若寒一张张看过,并且一一点评。 所有在顾放眼中看着都各有千秋的女子,在君若寒嘴里就都有瑕疵了。 顾放都听愣了,合着这位皇帝是个相面的吧! 「人无完人,每个人身上都要有些缺点才真实嘛!」顾放收起画,打着哈哈道。 「那也不一定……」君若寒说,比如说我,就没有缺点。 「……」顾放。 「今天天气难得不错,师兄要不要出去走走?」君若寒转移话题道。 「走走?」顾放看着自己还用木板固定住的小腿,确定要让他走走吗? 「坐马车。」 顾放想了想,觉得也不是不行,毕竟从封州回来以后他就再也没出过门了,整天窝在寝房里都快要长霉了。 「也好,说不定到处走走看看,我还能想起什么!」 时近年关,又是难得得大晴天,商都的街上熙熙攘攘哪儿哪儿都是人,写对联的,卖爆竹的、扎灯笼的好不热闹,每个摊子前都被围的水泄不通。 顾放坐在马车里看着周围的一切,似乎也被这热闹的景象感染,不自觉地就弯了眼睛。 「哎哎哎,前面马车不能进了啊!」 每年到了这个时候商都的四条主街都是有专门的人维持秩序的,因为人流量实在太大。 此刻一个官差大哥拦在马车面前。 小卢公公忙下了车,朝官差大人道:「这位大哥,我家公子腿脚不便,您看能不能行个方便?」 「腿脚不便?」官差大哥声如洪钟,「不便还来凑什么热闹啊?回去回去,马车不准进。」 「哎,你这人……」 「好了好了,咱们不进去就是。」顾放探头打断卢笙,「反正进去也都是人,走吧!」 马车转了头,顾放的脑袋却一直伸在窗外,那样子可不像是真的甘心就这么回去。 「下去看看?」君若寒沉默良久终于出声。 「啊?」顾放收回视线看他,「我这不太方便吧!」 「那你带着这个东西是准备干什么用?」君若寒指了指靠在车壁上的拐,顾老将军当初给他做的那个。 「我就……以防万一。」顾放摸摸鼻子,小心思被人发现了,有点儿尴尬。 「走吧。」君若寒说着已经下了车,等在一边扶他。 顾放掀开帘子,看见卢笙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站得远远的,当即觉得这个小公公怎么这么不识眼色,哪有让自己主子亲自扶人的道理。 「下来啊,等什么?」君若寒一手抓着他的胳膊,但见这人动都不动一下,于是开口道。 第216页 「没什么。」顾放一咬牙,反正自己是他师兄,劳累他一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腿不能使力,顾放下来的时候几乎是把全身的重量都压在君若寒的手臂上。 他一只胳膊被君若寒搀着,一只胳膊撑在他肩膀上,哪知那人直接一伸手搂着他的腰便将他抱了下来。 顾放吓得一瞬间都忘了自己的腿伤,右脚一沾地便下意识地推了他一下。 这一推不得了,把自己推了个大跟头,身体往后仰的时候,他也顾不得许多,本来还抬起的左腿,就要触地给自己一个支撑,电光火石间,肩膀又被人捞了一把,耳边是君若寒焦急的声音:「小心腿。」 顾放惊魂未定,就那么直直扑在人怀里。 「顾大哥?」 顾放还没从自己投怀送抱的尴尬中缓过劲儿来,就听见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 他没有印象,但就是知道在叫自己。 顾放刚从君若寒怀里退了出来,一只胳膊还被人扶着,就转头循声望去。 那是个娇俏艷丽的姑娘,琼姿花貌,楚楚动人。 顾放眼睛都看直了,下一刻才发现这姑娘后头的人脸都黑了。 等等,这人是谁来着?对,庄舟,前几天听说他失忆了还到将军府探望过他,据说是自己在掌鉴司的同僚。 「你们……」漂亮的姑娘呆呆地看看他又看看君若寒,神情有些低落,「原来庄少使说的都是真的。」 「什么真的?」顾放一头雾水。 「没什么……」流烟轻轻摇了摇头,「我会祝福你们的。」 话音一落,流烟重重嘆了一口气,转头便走掉了,庄舟来不及瞪顾放,紧紧跟在人姑娘后面,消失在人群中。 「祝……哎,你别走啊,说清楚,你要祝福谁?」顾放伸手却什么都没拦住。 他刚才是不是听错了,她说会祝福他们的,这个「们」真的值得好好琢磨一下。 「她、她刚刚说什么?」顾放问君若寒。 「没听清。」君若寒目光放空不与他对视。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了,顾放总觉得这人的脸上带着丝丝……雀跃,没错就是雀跃。 「小卢公公,刚才那位姑娘说什么?」他又把视线移到卢笙身上。 卢笙这回退的更远了:「奴才耳背,没听清。」 「你……」顾放一口气梗在胸口,不上不下。 「市集还去不去了?」君若寒适时提醒。 顾放捞过拐拄着,咬着牙道:「去。」 「主子,奴才就不去了,奴才留下看车。」卢笙乖巧道。 君若寒嘴角隐隐上翘:「嗯。」 看车?车有什么好看的? 罢了,反正他身边的每个人都神秘兮兮的,卢笙这样也不稀奇。 顾放虽然拄着拐,但还是在君若寒的帮助下,身残志坚地钻入了人群。 一旦逛起街来,刚刚对君若寒的防备不自觉就卸了下来。 两人一路默默看看,甚至控制不住自己的手凑热闹买了不少东西。 比如,一大兜核桃,再比如,各种各样的炮竹。 核桃是顾放想买的,卖核桃的人说吃这个能补脑,他想也没想买了一大兜。炮竹也是他要买的,卖炮竹的人说他这炮竹什么样儿的都有,单响的双响的、钢鞭、霸王鞭、应有尽有。他耐不住人家说,大手一挥,各样的来几个。 念在他是个伤患,东西都是君若寒提着,顾放看着有些不太好意思:「你……你有没有什么要买的?师兄买给你啊?」 君若寒刚想摇头说没有,目光却被不远处一个小摊吸引。 那是一个卖猫的小摊。 按说现在的野猫野狗哪里不能看见两只,谁会在摊子上掏钱买啊,但这个摊主还就是在卖猫,不仅如此,定价还不低。 第134章 那这姑娘还挺厉害 「我这猫可不是一般的猫,我这猫是从临清高价买过来的,是狮子猫,大家看这猫的眼睛,看到没有,一蓝一黄,这是鸳鸯眼。」卖主抱着其中的一只,指着眼睛给大家看。 顾放伸头看一眼,嘿,还真是。 不过这种猫,他似乎不是第一次见。 「大家再看它的领毛。」卖主指着猫脖子那一圈儿,「是不是比其他地方都长,就像狮子一样。」 众人纷纷点头。 「这种猫以前可是只供给皇室的,你们想想家里养只这样的猫那得有多大的面儿啊!」卖主抓住了人的虚荣心,此话一出,不少穿着华贵些的妇人小姐,公子老爷纷纷上前挑了起来。 顾放见君若寒目不转睛看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于是拄着拐扒开那堆人想给他买一只。 谁知刚上去,本就只有几只的狮子猫瞬间被一抢而空,只有一只猫被剩下了。 这只猫通体雪白,但是嵴背上有大概两寸长的黄毛,看起来不如纯白的好看。 卖主见顾放虽然拄着拐,但衣着不凡,于是热情上前:「这位公子好运气,这通体雪白背有异色,更是狮子猫中的稀有品种,别名「将军挂印」,公子喜欢吗?」 不说喜不喜欢,就沖这名字,顾放便想也不想掏了钱袋:「我要了。」 「公子好眼光。」卖了猫收了钱,卖主喜上眉梢,将猫递到顾放怀里,「狮子猫性情温顺恬静可爱,对人诚实,还容易沟通,实在是……」 第217页 他抱着猫可没兴趣听他继续吹,转了身拐到君若寒面前:「你是不是喜欢啊,看你瞅了半天,喏,送你的。」 君若寒盯着一个身影的视线这才收了收。 见他一手爆竹一手核桃,顾放一看:「还是我帮你抱着吧!」 从看到猫以后,君若寒就变得安静不少,逛到了街尾都没说几句话。 顾放有些不自在,停在了花月楼门口:「听说这花月楼的酒菜都是上品,师弟请师兄吃一顿吧!」 「好。」 君若寒看着顾放怀里的猫想起了当年在宝灵山遇见的那只攀在树上,最后让二哥坠崖身亡的野猫。 现在看来,曾经的那只猫,与那卖家卖的狮子猫别无二致,通体雪白,毛比一般猫要长不少,还有一对鸳鸯眼。 那可并非是什么野猫啊! 君若寒想这些的时候,顾放已经把菜点好了。 第一道上的便是素烧鹅。 君若寒一看,笑道:「师兄即便是失忆了,对自己的口味可还是记得清清楚楚。」 「是吗?」顾放也笑了起来,「大概是本能吧!你要抱抱它吗?」 他把怀里的猫递了出去。 君若寒顿了一下,还是伸手接过了。 其实他早在之前就克服了这个障碍,但今天却发现那件事或许藏着一个阴谋,对猫的恐惧便又慢慢升起。 不过这只猫确实跟那卖主说的一般,温顺可人喜欢与人亲近。 君若寒刚一接手,小猫便软软地在他怀里「喵」了一声。 「给他取个名字吧!」他说。 顾放一下来了兴致,名字,取名字…… 「要不,就叫将军吧,那个老闆说它这样的毛色叫「将军挂印」,还挺威风的。」 「你怎么不叫「挂印」呢,取个名字也偷懒。」君若寒伸手在猫背上抚了抚,「是不是啊,小顾将军。」 顾放刚到嘴里的茶一下喷了出来:「你叫他什么?」 「小顾将军。」 「……」 「你说它叫将军,总得有个姓不是,名字你取的就跟你姓。」君若寒捏了捏猫耳朵,「你是顾将军,他就是小顾将军。」 顾放抿了抿唇,罢了,他开心就好。 可能是因为小猫有了名字,君若寒的情绪都跟着好了不少。 两人吃饱喝足,已经到了傍晚。 君若寒把人送回将军府,看着人坐到了床上,才放心。 他把爆竹和核桃都留下了,临走前还不忘叮嘱一句:「晚上就吃几个,补补脑。还有,我会照顾好小顾将军的。」 「啊?嗯。」这话听得让人别别扭扭的。 「顾伯伯给你相的那些姑娘跟你都不太般配,还是算了吧!」君若寒撸着小顾将军的脑袋。 「……我觉得挺般配的啊!」顾放小声道,他可是百搭好不好。 君若寒眼睛眯了眯:「我说不配就不配,你还能有我清楚?」 顾放挑眉,这是哪门子的歪理:「那不然呢?」 「我的意思是……」君若寒觉得自己有些着急了,「你失忆了,肯定也忘记了你以前喜欢什么样的人。」 顾放恍然大悟:「对啊,那你肯定知道。」 「我知道。」 「那我以前喜欢什么样的?」顾放是真的来了兴趣。 君若寒在床边坐了下来,组织了一下语言:「你以前喜欢……年纪比你小,俊俏一点的。」 顾放认真听着,年纪小,俊俏。 嗯,是自己喜欢的类型。 见他捏着下巴点头,君若寒就知道他还没想明白他说的是谁,于是继续道:「能把你从花月楼一直背到将军府……」 顾放点头的动作一顿,想像了一下什么样的姑娘能把自己从花月楼一路背到将军府,可惜他想像不出来。 脑子里就只有今天被君若寒抱着下马车的画面,简直夭寿了。 「那……那这姑娘还挺、挺厉害啊!」顾放嘴角僵了僵道。 君若寒默默嘆口气:「你休息吧!」 顾放看着君若寒消失的背影,非常大胆地想像了一下这个小师弟背自己从花月楼到将军府的场景,啧,居然意外和谐。 呸,想什么呢! 顾放一抖,赶紧去枕头下面摸他的春宫图来压压惊。 可是摸了半天,居然没有。 没有? 他把枕头掀开,真的没有。 卧槽,什么贼别的不偷专偷这玩意儿的? 君若寒抱着猫靠在车壁上将手中巴掌大的小册子一张张撕下来逗着怀里的小顾将军。 小顾将军估计是跟君若寒混熟了,举着两只爪子目不转睛盯着他手里画着各种香艷图案的纸,只要他的手一停,便一爪子拍了上去,玩儿的不亦乐乎。 等到了宫门口,小册子基本被小顾将军挠了个粉碎。 君若寒赞许地摸摸它的脑袋算是奖励:「看看小顾将军,从来都不被美色所迷惑。」 「喵~」 「乖!」 君若寒一边给猫清理爪子上的碎屑一边回想着今天在卖猫的摊前看见的那人,李叔。 他觉得李叔有些可疑,便将其带回了商都,并经君千鹤的手给他开了一间药堂。 李叔并不是一个什么清高的人,看得出来他不太愿意留在商都,但一间药堂足已让他下半辈子衣食无忧,索性一咬牙答应了。 第218页 今天猫老闆介绍狮子猫的时候,李叔也在场,可能人太多,李叔并没有看到他们。 李叔在摊子前驻足了挺长时间,听猫老闆介绍的时候听的很认真,尤其是在猫老闆说这种猫以前只供给皇室的时候,他忽然露出几分紧张之色,然后低头离开了。 「卢笙。」 「皇上,您有何吩咐?」卢笙在外面道。 「明日去查一下六年前临清进贡的贡品中有没有狮子猫,如果有,最后这猫的去向也给朕查清楚。」君若寒说。 「是。」 第二天顾放刚吃完早饭,君若寒又来了。 他看见君若寒的那一刻,只觉得这人关心师兄也关心得太勤了些罢。 「皇上?」您怎么又来了?当然,后面这句他是不敢说的。 「你修养了这些日子,也该登门给李叔好好道个谢了。」 顾放点头,还好,今天来是为了正事,不然他可真的要想歪了。 李叔的药堂不算商都最大的,但也不小,生意很好。 他俩进去的时候,君若寒怕排队买药的人碰到顾放的腿,一直护在他身边,即便如此,还是被蹭了两下。可想而之这个药堂有多红火。 李叔本来在给人抓药,不经意抬头看见了君若寒,忙将顾客交给一旁的伙计躬身迎了出来:「两位大人大驾光临,小的有失远迎。」 「李叔不必客气,顾将军今天来是专程给您道谢的。」君若寒说。 「不敢不敢。」李叔连忙摆手,将人引至内堂,并奉上茶,「不是什么好茶,两位大人不要嫌弃。」 「李叔你不要客气了,我这是来给你道谢的,不是让你来伺候我们的。」顾放见他忙前忙后眼都快花了。 「哎,是是是。」李叔这才停了下来,但却没有坐下,而是老老实实站在一边。 「李叔,坐下吧!」君若寒说。 「是。」听到君若寒发话,他这才小心翼翼坐了下来。 顾放观察到,这李叔就是坐下了,也就坐了个椅子边儿,怎么看怎么拘谨。 顾放说明来意,再三感谢他的救命之恩,并道以后如果在商都遇到什么事可以随时去将军府找他。 见李叔待他们太过恭敬拘束,顾放也不好意思多留,悄悄朝君若寒挤了挤眼睛。 后者立马明白了他的意思,刚要起身说告辞,外面便传来一阵骚动,紧接着外面那个年轻的伙计便沖了进来:「掌柜的不好了,外面打起来了。」 第135章 皇上他看起来不太好 在药堂里打起来可还行? 李叔立马起身告了罪这才挑了帘子出去。 「你在这里呆着,我去看看。」君若寒道。 顾放点头,他现在走路得拿拐,等他拄着拐出去了,人家估计都打完了。 原来是有的药堂眼红李叔一个初来乍到的竟抢了这么多生意,故意来闹事。 君若寒出去的时候,外面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哪些是来闹事的,哪些是来买药的,哪些是药堂的自己人,根本分不清,能认出来的就是李叔了。 不过看李叔笨拙的拉架还被人时不时揍两下的样子,也不像是个练家子。 「官府来人了。」 不知是谁嗷了一嗓子,一药堂的人瞬间作鸟兽散,没买到药的、买了药没给钱的、来闹事的,一个不剩。 君若寒回头一看,不是顾放又是谁,只见他人还在帘子后面,就露个头出来,还得意地朝自己咧嘴笑。 「快把李叔扶起来。」顾放抬着下巴朝还在地上坐着的李叔指了指。 君若寒这才上前跟那药堂的伙计一起把李叔从地上扶了起来。 刚才的场面太过混乱,伙计和李叔俱是挂了彩,尤其是李叔脸上青一块儿紫一块儿,衣服都被人扒烂了。 「去换件衣服吧,这天气还是挺冷的。」君若寒道。 李叔连忙作揖道谢:「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君若寒凤目微眯,视线锁在他被人扯开的衣服下,只见李叔的左肩上印着一个字,他没看太真切,依稀是个「奴」字。 顾放堪堪许下了「遇到麻烦就到将军府找我的」话,这麻烦立刻就找上了门。 「李叔,药堂这两天暂时不要开门了。待我替你查清此事,定要那人亲自登门给你请罪。」顾放说。 李叔拢了拢衣服:「多谢将军了。凡事以和为贵,就让他们不要在做这样的事便好。」 两人离开药堂,顾放便着顾九去查今日大闹药堂的事。 「你觉得李叔是个什么样的人?」回将军府的路上,君若寒忽然问。 「李叔?」顾放不明他这么问是什么意思,但还是老实回答,「是个好人,而且聪明会做人。」 明明被人砸了店,这要放在自己身上,那肯定憋着这口气也要报復回去的,而李叔却能说出「凡事以和为贵」这样的话来,他看的不只是眼前,还有以后。 「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他似乎对你恭敬得多,关键是他也不知道你的身份,怎么就判断你的官儿比我大呢?」顾放皱着眉道。 「也许是看气质吧!」君若寒说。 「……」顾放。 君若寒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早就有了一个猜测。 两人刚到将军府,福伯便迎了上来:「主子,江副总司来了,正在厅堂等着呢!」 第219页 「江陵?」 「是。」 「我这就去。」他对这江陵也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就是当初掌鉴司的同僚来看他,依稀记得有这么一个人,关于江陵更多的信息还是从封州回商都的时候从江童嘴里知道的。 君若寒一听是江陵来找顾放,哪里肯让他们单独呆在一起:「我也去。」 顾放看他:「江副总司是来找我的吧!」 「怎么,你们俩人之间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不成?」君若寒说着已经先他一步跨门而入。 「哎,你……」顾放只能拄着拐紧赶慢赶跟在人屁股后面。 江陵看见君若寒进来的时候,并没有半分惊讶,似乎早已料到他会出现在此。 「下官拜见皇上。」 「不必多礼。」君若寒很自觉坐到了厅堂的主位上去,「你来找顾将军所为何事?」 恰巧顾放这时进了门,听见这话就不高兴了,人家来找我,犯得着跟你说吗? 「江副总司。」顾放朝他拱拱手算是打了招唿。 江陵微微颔首,又转向君若寒:「其实下官主要是来见皇上的。」 顾放眨眨眼,你找皇上来将军府干什么? 君若寒挑眉:「哦?」 「下官有要事禀告,进了一趟宫,听说皇上不在,便猜着皇上与顾将军兄弟情深,必是来了这里,是以便在此恭候。」江陵道。 这话听在君若寒耳朵里倒还算受用,扬了扬嘴角:「说吧,有何事。」 「南疆密探传来急报,燕王最近又有了动静。」江陵说着将密报呈上。 看完手中的密报,君若寒冷笑一声:「可算等着他了。」 「还有一事……」江陵有些犹豫。 「不要吞吞吐吐,有话就讲。」君若寒有些不耐。 「方才进宫的时候下官遇到了端王,他得知此事,说是要领兵去会会燕王。」 君若寒眉心拧着,自从封州回来以后,他这个弟弟就跟丢了魂似的,每天都沉默寡言的,哪里还有以前半分恣意不羁的模样。 他看在眼里却又无能为力,心病还需心药医,心药没了,只能靠他自己。 如果这样能让他转移注意力,他倒是可以答应,毕竟现在能让他放心用的人也没几个,君千鹤早日成长起来,成为自己的左膀右臂,对他来说是件好事。 「朕知晓了。」 「皇上没有其他吩咐,下官先行告退。」江陵垂首道。 「嗯。」 江陵行至厅堂门口,经过顾放的时候忍不住打量了一下他的左腿,低声道:「伤筋动骨一百天,顾少使这腿还是要好生将养才是。」 言下之意,没事儿别到处浪了。 顾放不知怎么的,下意识朝君若寒瞟去一眼,这才回道:「是是是,多谢江副总司挂心。」 后面的人看着这一幕直觉得有些扎眼睛,忍不住出声:「对了,江副总司的弟弟可回家了?」 江陵身形一动,转身看着君若寒,他知道,他绝对不会无缘无故问这个问题。 「看来是没有。」君若寒面露和善,「不过也是,在封州弄了一身伤,估计是不敢让你看见,怕你担心吧!」 江陵震惊不语,他没想到那个孩子居然会私自跑到那么危险的地方去,如果……如果在战场上不幸遇到什么事…… 想想都觉得后怕。 「皇上知道他的下落?」他有些迫不及待。 「他应该回鹿鸣山了。」君若寒道。 江陵自从復职以后就搬到掌鉴司住了,鹿鸣山确是再也没有回过。 「下官告退。」 顾放看着江陵略带急促的脚步,看来这个江副总司还是很疼弟弟的啊! 「你打算让端王去吗?」顾放一瘸一拐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关于燕王的事,还是从封州回程的路上,听君千鹤给他讲的,包括他之前在大隅山一人守着死人坑的事,没想到他以前还挺英勇。 「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为了东宫之位,都不知厮杀多少年了,他该长大了。」君若寒道。 只要是君千鹤自己想做的,愿意做的,他不会阻挠他的。 君若寒交代的任务卢笙很快完成,不仅如此他还将那年的记录册找了出来。 六年前临清确实进贡过一只狮子猫,上面描述此猫脸宽而圆双耳较短,且生一对鸳鸯眼,通体雪白,背毛披身三寸有余,领毛过六寸,尾长毛多,温顺宜人。 「最后这只猫的去向查到了吗?」君若寒看着手中的记录册,又看看正团在灯架上睡觉的小顾将军,果然是一个品种,而且这个描述跟当年在宝灵山遇见的那只十分契合。 「查到了。」卢笙艰难地开口。 君若寒看着他,知道事情的真相可能会出乎他的意料。 「讲。」 小卢公公顿了片刻,这才开口:「先皇将此猫赐给了当时的文妃娘娘。」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君若寒袖子下面的手紧了紧,脸色都变的苍白。 「皇上?」卢笙发现主子的表情变化,立马忍不住道,「皇上您脸色不太好,要不要召太医来请脉?」 「不必。」君若寒撑着桌角坐下,闭了闭眼慢慢接受这个信息。 大概过了小半个时辰,卢笙都没见主子动一动,就那么撑着头闭着眼。 第220页 「皇上?」他大着胆子出声。 「传顾放入宫。」君若寒依旧闭着眼,压抑着情绪道。 「是。」卢笙哪里看不出来主子的异常,恨不得能长了翅膀飞到将军府去。 卢笙到将军府的时候,顾放正在听苏彦青给他讲以前的事,听说皇上召见他,忽然心里有点儿胆怯,因为不管怎么听,苏彦青讲的往事中,自己跟君若寒的关系好像真的不太简单。 「那你赶紧去吧,我还得回家陪你嫂嫂用晚膳呢!」苏彦青立刻起身。 他脑子转的快,顾放腿脚不便,君若寒如果找他必定是直接过府,怎么会捨得这么折腾他,说明事情肯定不简单。 顾放坐车马车入宫,到了宫门口便被四人抬的小轿一路抬到了未央宫寝殿门前。 卢笙搀着顾放在外面:「皇上,顾将军到了。」 「让他一个人进来。」里面的人隔了片刻才出了声音。 卢笙看着顾放一眼,见他有些犹豫,急道:「将军你快去啊,皇上他……看起来不太好。」 不太好? 顾放心头一颤,但也不知道为何会有这种感觉,于是顾不上许多,拄着拐便进去了。 第136章 良药苦口 小卢公公可是一点都没夸张,不,甚至是没能准确描述出君若寒现在的状态。 他这哪儿是不太好,分明是非常不好啊! 顾放掀开琉璃帘走近一些,只见君若寒坐在桌边垂着头,一手捏着眉心,一手握成拳搭在桌上。 「皇上……」顾放刻意放低了声音,似怕惊扰了他。 听见他的声音,君若寒这才睁开眼抬起了头:「师兄……」 顾放心头一惊,也顾不得自己还拄着拐,两步跳到他面前:「这……这是怎么了啊?」 君若寒双目赤红,面色青白毫无血色,放在桌上的那只手紧紧攥着,手上的青筋都根根可见,像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刚走到他身边,顾放腰间一紧,君若寒的双臂已经牢牢将人抱住,整个人都埋在了他怀里。 两个男人如此亲密,顾放第一反应便是要将人推开,手搭在了肩膀上,却始终无法用力,最后这一推变成了轻拍。 「皇、皇上,您有什么事,要不跟我说说?」顾放僵硬着身体,除了手还在轻拍着他安慰,整个人是动都不敢动。 「不要这么跟我说话,叫我若寒。」君若寒的声音闷闷的,沙哑中带着委屈和痛苦。 这样的君若寒是顾放没有见过的,不,是他失忆之后没有见过的。 他能拒绝吗?当然不能。 「若、若寒……」出乎意料的,这样的称唿并没有让他觉得很难叫出口,反而十分自然,仿佛他曾经叫过千百遍。 「我应该开心的。」怀里的人说。 顾放一头雾水,但他没有再开口询问,他知道他现在需要的是倾诉,是一个信得过的听众。 「二哥不是我杀的,我应该开心的。」他重复道。 关于二殿下的事,刚巧今天听苏彦青说过,当时他还在后悔不该送他一只猫的。 「可我现在没有勇气去跟文太妃对质,我……」君若寒似乎在哽咽,「我心里很难受。」 「没事的,都过去了。」顾放手没有停过,甚至大着胆子在他脑袋上抚了抚。 苏彦青说这些年君若寒把自己当成文太妃的儿子,替二殿下尽孝道,因为他觉得二哥是因为自己才死的,可现在看来,二殿下的死与文太妃脱不了干系。 「咕咕……」 正煽情的时刻,顾放的肚子十分不合时宜地叫了两声。 埋在他怀里的人顿了片刻这才松了松手抬头看他:「你肚子在叫。」 顾放面露尴尬,却没打算承认是自己坏了气氛,目光移到灯架上的小顾将军身上:「你听错了,是小顾将军肚子在叫。」 小顾将军似听见有人叫它,睁开了一双鸳鸯眼,朝顾放看去,然后半眯了眯又闭上了,继续睡觉。 他居然在这小畜生眼里看到了鄙视。 他被一只猫鄙视了,顾放此时的心情有点儿复杂。 但看君若寒脸上带着湿意,又改口道:「好吧,是我肚子叫了,我想吃饭。」 「我让卢笙去准备。」君若寒哑着声音道。 「我不喜欢一个人吃饭。」顾放又道,他其实是相当喜欢一个人吃饭的,不用顾忌形象,吃得多也不用怕被人看见。 他这么说,不过是想让君若寒转移一x-iazhu意力。 见君若寒看着他不说话,顾放知道自己的小心思被看穿了,索性豁了出去,实话实说:「我就是想让你陪我一起吃。」 「好。」君若寒答应的很干脆。 卢笙一听主子要吃饭了,当即看着顾放的眼神都充满了崇敬。 「他……他刚才看着我,是准备要哭吗?」顾放看着卢笙离去的背影道,他似乎看见了小卢公公眼里的泪花。 「他大概只是想谢谢你吧!」君若寒说。 「谢我?」顾放不太明白,「谢我什么?」 「没什么……」君若寒勉强露出一丝笑意,果然这个人不管是失忆前还是失忆后,都是自己的「良药」,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他已经快记不清自己刚才为什么会那么难受了。 就是顾放现在记忆没有半分要恢復的趋势,这让他觉得这个「良药」有点儿苦口。 第221页 卢笙可能是对他们两个人的食量有什么误解,一口气儿给上了一大桌酒菜。 饶是他能吃,也被吓了一跳。 「师兄喝酒吗?」君若寒问,要搁以前,他是不会让他喝的。 顾放犹豫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苏师兄说我喝了酒就满地打滚儿,我还是不喝了吧!」 他总觉得苏彦青是在夸张,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万一真在地上打滚儿呢?那可就不好了。 「只一杯,就当是陪我。」君若寒像是在请求,没有半分平日里的帝王之气。 见他这样,顾放哪里还说得出拒绝的话来,心一横:「喝就喝。」 两人一边吃一边喝,君若寒没什么胃口,但是为了陪他还是勉强吃了一些,顾放就不一样了,他进宫仿佛就是为了这顿饭来的。 吃饱喝足,顾放见君若寒神色恢復许多,话也多了起来,这才堪堪放心。 「皇上,时辰不早了,您早些休息吧!下官就先告退了。」顾放站起身的时候晃荡了一下,不知是撑的还是喝醉了。 其实他还想再跟君若寒聊会儿的,毕竟今天他的样子太让人担心了。 但他怕自己酒劲儿一起来,真的会在地上打滚儿,所以还是先走为妙。 「别走。」君若寒隔着桌子一下抓住了他的手腕,「我害怕。」 他一直都以为自己是杀死二哥的兇手,花了六年的时间自我折磨,被这个噩梦纠缠,被所有人指责。 他奉养着文太妃,把她当作自己的母妃一般尊敬,希望能得到一些救赎。 后来,等他他终于慢慢接受了这个事实,也开始尝试着一点点原谅自己的时候,事情的真相才慢慢浮出水面。 他该高兴,该感到一身轻松,甚至可以夸耀自己的高尚,但此时此刻他只有害怕,害怕面对事情的真相,他甚至希望二哥的死就是因为自己而意外坠崖。 「陪陪我。」见顾放不说话,君若寒又出了声。 像个小孩子一样在乞求。 顾放看着他这副模样实在是不落人,脑子一热就答应了。 「卢笙,传喜公公过来。」有了顾放在身边,君若寒终于鼓足了勇气,既然真相就在眼前,他应该主动拨开云雾。 喜公公过来的时候,余光只看见顾放东倒西歪地靠在君若寒身上,便立马垂下了眼皮,不敢再乱看:「皇上,有何吩咐。」 「朕有话问你。」 「皇上请问,奴才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喜公公道。 「三十年前,叛王李巡被杀之后,父皇仁慈,将其三服以内的亲属连坐,三服之外,成年者或充军或发配边疆,未成年者皆入宫为奴,那些入宫的人中,是否都在左肩上烙了个『奴』字?」 这件事他几年前是在史官的记载中无意看过一次,上回看见李叔肩上的字,才又想了起来。 「回皇上,确有此事。」喜公公道,「而且这种奴婢内监与其他宫婢不同,即便是到了出宫的年纪也是不允许离开的,只能老死宫中。」 顾放在一旁听着,三十年前的事他并不知晓,况且还失忆了。 只是不知道君若寒问这些做什么。 「朕记得文太妃身边曾经有个内监叫李春,可有其人?」君若寒继续问。 他小的时候除了跟顾放苏彦青一起玩耍,还有二哥,如此一来自然对文太妃身边的小太监有些印象,只是时间过的久了,哪怕经常看见,对那张脸的记忆还是模煳的。 喜公公略一思索:「是,那个李春便是李家出了三服的亲属。」 「那他现在人在何处?」 「这……」喜公公面露难色,「皇上恕罪,此事过了许多年,奴才这记性也不好,可否等奴才去查过了再禀告?」 「准了。」 喜公公走后,顾放只觉得脑袋更重了,脚下打飘:「你……你问他那些做什么?」 他捧着自己的额头,却还没有忘了正事。 「我扶你到床上休息。」君若寒搀着他,半推半抱把人推到了龙榻边上,摁着他的肩膀让他坐下。 顾放这会儿已经晕的不知身在何处了,屁股一坐下方才觉得踏实了。 「在伏龙山救了你的李叔,他的左肩上也有一个『奴』字,我怀疑他是从宫里逃出去的。」 「李叔?」顾放在脑子里反应了一会儿,半响也没给李叔贴上一个正确的脸,只得啧了一声,「李叔是谁?」 见他这样,君若寒知道他已经醉了。 「难受就睡吧。」君若寒帮他把衣服退下,将人塞进了被子里,给他四周掩好。 顾放闭着眼皱着眉哼哼唧唧了一盏茶的功夫,终于沉沉睡去。 为什么知道他睡的沉呢,因为君若寒竟然发现这傢伙打起了鼾,声音不算大但很有节奏。 罢了,他逃避又有什么用呢,真相就是真相,不管他愿不愿意去揭开。 好在今晚他在,也许自己还能睡上一个安稳觉。 顾放这一觉睡的时间挺长的,意识逐渐清醒的时候,额头上似被压了一大块儿石头,又沉又痛。 这大概就是宿醉的感觉吧! 真他娘的难受。 等他终于睁开眼,发现自己衣衫不整并且身边还躺着一个挺熟悉的男人时,他的内心深处一瞬间掀起了惊涛骇浪,并上演了好多台狗血的戏。 第222页 第137章 逛逛青楼压压惊 顾放勐的坐起身,这一下不知是起勐了还是醉酒的缘故,眼前一黑又倒了回去。 然后他发现阻止他起身的不是醉酒更不是起勐了,而是他的手一直被人紧紧攥着。 身边的动静太大,君若寒有些不太情愿地睁开眼睛,他很久没睡过这么踏实的觉了。 「怎么了?」君若寒眼睛困涩地眯了眯。 怎么了? 他居然问他怎么了? 你说怎么了? 顾放瞪着眼睛看他:「你先撒手。」 君若寒拉他的手完全是无意识的,要不是他说,他自己都还发现不了。 虽然现在天气冷,可是两个大男人在被子下面手拉着手,还是有些热的。 君若寒松开手,发现自己手心全是汗,估计顾放也好不到哪里去。 得了自由,那人一骨碌从龙榻上爬了起来,虽然只有一只腿但动作还挺敏捷。 顾放红着脸整着自己的衣服,并悄悄感受了一下,全身上下除了脑袋有点沉有点儿晕,其他都还算正常。 心道,还好只是睡觉,还好没有发生什么大事,还好…… 还好个屁,都睡一起了,还手拉手,这发不发生啥有什么区别。 他就说这个师弟对自己图谋不轨,果然不是错觉。 「你……」顾放穿戴整齐,鼓足了勇气想要好好对这个师弟说教一番,然而这一转身看见君若寒从榻上坐起了身,杏黄色的缎面里衣松松垮垮挂在身上,墨发松散在脑后,慵懒中带着点儿诱惑,他「你」了一个字就没了下文,不光没了下文,还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 不过这个动作可没逃过君若寒的眼睛,那人嘴角不自觉扬了扬:「要不师兄留下一起用了早膳再走?」 「不必了。」顾放抢着出声,然后又觉得不妥,接着改口,「我是说,不麻烦了,我、我先走了。」 君若寒看着他拄着拐着急忙慌的背影,又是好笑又是失望:「卢笙,备轿送顾将军回府。」 顾放被送回家的一路上都恍恍忽忽的,一会儿是昨晚君若寒扑在自己怀里默默垂泪的模样,一会儿是他询问有关李叔的事,一会儿又是早上刚醒来看见两人同床共枕的场景。 更重要的是,闪现最多的画面还是君若寒坐在榻上衣衫不整的样子。 总之,他脑子里片刻没有休息过。 「顾将军,到了。」卢笙在外面小声道。 顾放勐的一怔,如梦初醒,这样下去可不行。 于是悄m-im-i地暗自决定了一件事。 他这一天什么都没做,就坐在床上看着自己的腿,然后等天黑。 天一擦黑,顾放便扬声唤来了顾九,说要出门。 「这天都黑了,眼瞅着还要下雪,主子你要去哪儿啊?」顾九问。 「去藏春楼。」顾放说。 顾九震惊:「藏藏藏,春楼?」 「怎么,年纪轻轻你也耳背啊?」顾放对他露出这种表情十分不满,怎么了,他就不能去藏春楼了? 「不不不,不是,我、我就是……」不敢相信,之前自从主子跟皇上好了之后,可是改邪归正、重新做人了呢! 「你这不光耳背还结巴,去备车,现在就走。」顾放已经系好了狐皮大氅,拄了拐往外走去。 「是。」顾九想说什么,但抿了抿嘴没说。 也许是天气原因,街上并没有什么人,显得格外安静,只有马车的车轮压在薄薄的雪层上发出簌簌的细微声响。 顾放的心可不如这雪夜一般安静,他有些紧张、焦虑,甚至开始自我审视这种逛青楼压惊的做法到底对不对。 胡思乱想间,藏春楼已经到了。 饶是街上雪虐风饕,藏春楼却丝毫没有因为这样的天气而门庭冷落。 顾放下了车,方才心中的纠结被他强行压了下去。 踏进藏春楼,扑面而来的莺声燕语、香菸缭绕让他暂时将所有的顾虑一下抛到了脑后。 「呦……这不是顾公子吗?您可是好久都没来找我们夏柳了。」顾放一进门便被一个体型略显臃肿,张着血盆大口的女人钳住了胳膊,洒着香粉的帕子一个劲儿往他身上抖,「我那个女儿啊,可是整天念叨着你呢,人都瘦了一圈儿了……」 顾放懵了,难不成自己以前也是这里的常客? 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花妈妈又是一惊,指着他的腿:「顾公子这腿……还没好啊?」 「好了,这是……另一只。」顾放听说过曾经自己在藏春楼,英雄救美结果伤了腿的事,不过这话说出来,他忽然觉得这双腿跟着他也怪倒霉的。 …… 花妈妈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只能呵呵一笑,搀着人往里走去:「您这腿脚不便的,我找两个龟奴送你去夏柳的厢房吧!」 去厢房?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不不不、不必了。」顾放像是被顾九传染了,吓得都开始结巴了,「我看这楼下大厅就挺好,我就在这儿坐坐……」 花妈妈神色不明朝他腿上探去一眼:「是是是,是我考虑不周了。」 腿都这样了,估计也做不了什么了。 「那我这就把夏柳给您叫来?」花妈妈询问。 顾放哪里记得这楼里有什么夏柳冬雪的,视线看了一圈儿也没特别喜欢的,于是点头:「行吧!」 第223页 顾九坐在马车上看着主子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人群中,重重嘆口气,又摸了摸怀里的令牌。 这个令牌是皇上从封州回来后给他的,说是主子失忆了情况不太稳定,若是有什么事可直接进宫通禀。 顾九一咬牙,扯了缰绳调转方向。 这不是他要背叛主子,而是主子若是今晚犯下什么错,皇上估计能把主子的皮给扒了。 所以,要及时阻止才行。 这样的风雪夜,君若寒也早早沐浴完毕,躺在榻上。 喜公公查到了那个曾经侍奉在文妃身边的李春最后的下落。 这个人在六年前二哥坠崖半年后病死了。 跟他的猜测差不多…… 「皇上,顾九求见。」卢笙小声道。 顾九? 君若寒勐地睁开眼,皱了眉:「让他进来。」 顾九会来,只能是因为顾放的事。 顾九身上带着细细的雪粒,刚进寝殿雪粒便融化在了衣服上。 君若寒已披了衣起身,脸色微冷:「顾放怎么了?」 「回皇上,主子他……」顾九看见君若寒就有点儿后悔了,犹豫片刻心一横还是说了出来,「主子他去藏春楼了。」 天子幽暗的目光一闪:「藏春楼?他去藏春楼做什么?」 去花楼还能干什么?这简直是明知故问。 心里那个答案唿之欲出,但他还是抱着最后的希望求证。 顾九动了动嘴:「主子出门的时候,小的依稀听他嘀咕了一句要压压惊什么的……」 压惊? 压什么惊? 逛青楼压惊? …… 要说在来到这里之前,顾放还有所顾忌,过了小半个时辰以后,他则很自然地适应了这里的一切。 这才对嘛!男人就应该对胸大腰细的漂亮女人感兴趣才是,温香软玉在怀他已经不知道今夕是何年了。 心里最后那点儿不安也被怀里的夏柳在耳边粘粘糯糯的声音给压下。 「顾公子,这把买大还是买小啊?」夏柳果然身若拂柳,柔若无骨,身子倚在他身上,一只手探在他胸前的衣襟里轻轻抚着。 顾放挑眉一笑:「你喜欢哪个,咱们就买哪个。」 夏柳轻笑出声:「公子别逗人家,若是输了怎么办?」 「输了……」顾放捏着她下巴,压低了声音,暧昧不明道,「输了就罚你吻我一下,如何?」 面对顾放的挑逗,夏柳小脸一红,粉拳轻轻捶在他胸口上:「公子你讨厌……那就、那就买大吧!」 顾放很是豪气,将所有的筹码都压到这把上面。 周围的人全神贯注盯着那筛盅,筛盅慢慢抬起,顾放对这赌局的输赢并不在乎,赢了便将钱给夏柳讨美人一个欢心,输了无非就是些钱,自己还能得到美人一个香吻,不管怎么看,他都只赚不亏啊! 「啊,又输了!」夏柳略带不满的撒娇声在耳边响起,顾放这才往桌子上看了一眼,还真是输了。 「愿赌服输,我的小柳儿……」顾放在美人鼻子上轻点了一下,笑的很是开心。 君若寒裹着一身寒气进门,藏春楼一层大厅很是热闹,喝酒的、听曲儿的、玩儿骰子的…… 更多的则是穿着半遮半掩花红柳绿的花娘们。 花妈妈一见这人面生的很,但衣着华贵,气质不俗更重要的是还长了一张俊美无比的脸,当即甩着帕子迎了上去:「公子,您这是头回来吧!喜欢什么样儿的,妈妈给你……」 君若寒双目微眯,伸手往赌桌方向一指:「那个。」 花妈妈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夏柳此刻正走到了赌桌中间去检查骰子的点数,从她这方向看去,那儿坐着的就顾放一人。 花妈妈也是见过世面的人,惊讶了片刻,立马又带上了标准的笑容:「公子您怕是走错了地方,他是我们这儿的贵客,不是卖的。墨竹院也离这儿不远,要不我找人带您过去?」 「不必,我就找他。」君若寒的声音冷如冰潭。 第138章 愿赌服输啊顾公子 夏柳装模作样去检查一番,回来继续偎在顾放身上,皱着鼻子道:「真的是输了呢!」 顾放点了点自己的唇:「小柳儿说的话可要算数哦!」 夏柳羞红了脸,轻咬朱唇,仰着脸一寸寸朝男人的唇贴了过去。 「嗵!」 一声巨响,整桌人俱是吓了一跳,包括这边正在调风弄月的一对男女。 看着夏柳身子一顿往他怀里缩了缩,美人的香吻飞走了这让顾放有些不耐,但同时又忽然感到一阵莫名的安心。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长形的桌子对面坐了一个神情冷然的俊美贵公子。 可能是他身上的气质太过冷淡,让其看起来与这个寻欢作乐之地有些格格不入。 方才那「嗵」的一声,是这男人放骰盅的声音。 不过就他这力道,再加点儿劲儿恐怕得把桌子给砸通了。 顾放看清来人,脸色骤然青白交加。 皇上怎么来这儿来了? 一国之君怎么可以来这种地方? 他来青楼干什么?找姑娘?啧,为什么自己有点儿生气呢! 还有,他那要shāre:n的眼光看着我是个什么意思? 难不成他还真对自己有意思?哎呀,有点儿害怕呀! 第224页 那我还着抱着个姑娘,他是不是要吃醋了?我是不是要倒霉了? 仅仅片刻,顾放非常丰富的心理活动便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手上动作比脑子快,几乎是在看清对面人的一瞬间,他已经把夏柳推开,自己整了整衣襟端端正正地坐好,双手搭在双膝上,那不自觉晃动的手指透露了他的慌张。 靠,为什么有种被抓姦的感觉? 大樾律例也没说官员不能上青楼啊! 「公子……」夏柳被推了一下有些懵,泫然欲泣看着他,叫了一声公子,便又要贴身上去。 君若寒眼睛一眯,顾放立刻又把人推开,还小声解释:「那个,有点儿热,你离我远一些。」 刚才还在跟自己索吻的人,翻脸就让自己离远一些,夏柳委屈地红了眼,但顾放毕竟是客人,她也不敢再违逆他的意思,只能抿着唇在一旁老老实实坐好。 「这位公子可愿与在下赌一把。」君若寒目光死死锁着对面的人,后者从他咬着牙的声音中都能听出他压抑的怒火。 「不愿。」顾放想也不想,这傢伙肯定给自己挖了坑,他才不往下跳呢! 「大点声。」君若寒冷声道。 顾放悄悄抬了眼看他的脸色,立马改口:「愿意愿意,奉陪到底。」 君要臣赌,臣不得不赌。 有点儿眼力界儿的人都看出了这两人之间不寻常的氛围,更有好事者开始猜这两个人之间究竟有什么干系,因为不管怎么看都不像是素不相识的人。 还有人认出了顾放,便开始好奇君若寒的身份,毕竟顾小将军多少年前还是这秦楼楚馆排得上名号的风流子之一呢,再加上身份不凡,更是养成了个张狂的性子,在这片儿地就没哪个能让他认怂的。 「要赌就得下赌注啊……」 不知是哪个又八卦又喜欢凑热闹的婆妈男人喊了一嗓子,众人纷纷应和:「是啊,是啊!」 方才所有的钱全一把输没了,顾放从腰上摸了一块儿玉战战兢兢放到桌上。 「我、我就剩这个了。」 君若寒冷哼一声:「我不缺这个。」 「……」顾放。 你他娘的啥都不缺,来赌个屁啊! 「你输了……」君若寒露出一抹阴沉的笑容,「便当着在座的所有人发誓,再也踏进这风月之地一步,并且……」 顾放眉心一跳,赌注还带「并且」的?要求是不是有点儿多啊? 君若寒学着顾放方才的动作在自己唇上点了点:「并且吻我一下。」 此言一出,满座譁然,顾放更是已经当场呆愣,就差一头栽地上去了。 「啧啧,我说是什么人来了不找花娘,就找顾小将军呢……」路人甲恍然大悟。 「照顾小将军这不着调的风流性子,男女通吃也不是不可能的。」路人乙捏着下巴点头 「你们说若是顾老将知道了,会不会把他那条腿也打断?」有人幸灾乐祸。 「估计是什么时候惹的风流债,现在找上门了吧!」 「这件事就告诫我们,常在河边走不可能不湿鞋的……」 「多谢这位兄台提点,我得回家去了,要是被我家母老虎找上了门,这人我可丢不起。」 见过了形形色色男人们的花娘个个摇头嘆息,这么年轻俊朗的公子居然喜欢男人。 顾放一手撑着桌子这才勉强没让自己栽倒,周围人的嬉笑声和议论声让他不自觉地红了耳根,又是羞又是恼。 「皇……公子,这玩笑可开、开开的有点儿大啊!」顾放舌头跟打了结一样磕磕巴巴。 「开始吧!」君若寒对他的话充耳不闻。 「哎,我还没同意呢!」顾放急了。 「难道你不同意?」君若寒言语间带着莫名的压迫感。 顾放只能纠结着一张脸:「同意。」 「那就开始吧!」君若寒说。 「可、可你还没说你输了怎么办。」顾放硬着头皮道,人家是皇上,按说这种话只要聪明一点的人都不会这般质问,可他就是心里有股气儿憋着,明知不该还要怼上去。 「我不会输。」君若寒目露狂傲。 顾放这会儿算是连脾气都没有了。 看到此,甚至有人开始猜测,这俩人究竟谁上谁下的问题。 「你看顾小将军那怂样儿肯定是下面那个。」 「不一定吧,顾小将军可是将军吶,还是当今圣上的师兄,谁敢压他啊……」 「我猜他们轮班儿!」有人贱兮兮说。 「……」 二楼的厢房也出来了不少衣衫不整的男男女女倚在雕花栏杆上看热闹。 「公子,要下去看吗?」一女子怯声问着揽着自己的公子。 君千鹤那张极度张扬的脸露出一抹笑,言语间却透着失落:「不必,不过是闹别扭的两个傢伙罢了,没什么好看的。」 女子点点头,也不再出声。 君千鹤又朝楼下看了一眼,这才搂着怀里的女子转身:「走吧,**一刻值千金,不必浪费在凑热闹这种事情上。」 楼下的热闹正在进行。 「公平起见,便请这位夏柳姑娘来执骰吧!」君若寒道。 忽然被点名,夏柳有点儿懵,但那人带着不容拒绝的气势,她只能莲步轻移走到了赌桌中间,素手按住骰盅,柳臂一摆便将骰子掼起。 第225页 晃了几下,一把将骰盅墩在赌桌上,然后后退一步。 顾放眉心拧着,手心儿都出汗了,这可得好好斟酌一下,猜错了,就得干荒唐事了。 「你先来。」君若寒倒是一点都不担心,完全是成竹在胸的样子。 见他这样顾放心里更加没底了:「我猜……小。」 他今晚全猜的大,结果都输了,既然如此,他只能向运气低头,猜小总没错了吧! 君若寒很是随意,「夏柳姑娘,开吧!」 夏柳慢慢将骰盅揭开,众人视线俱是集中在她手下,屏气凝神。 「十四……」夏柳看一眼手下的点数,然后面带忧色看向顾放,「大。」 此言一出,周围立马响起了嬉笑声和起闹声。 「这……三局两胜,你才赢一局而已。」顾放哪里能就这么轻易妥协了,脸红脖子粗道。 「夏柳姑娘请继续。」君若寒也没反对,只抬了抬手道。 「慢着。」顾放忽然出声,目光移到夏柳身上又回到君若寒身上,「我来摇骰。」 君若寒嗤笑出声:「顾公子难不成以为夏柳姑娘出千?」 我不是怀疑她出千,我他娘的是怀疑你出千。 「无妨,顾公子请。」君若寒示意夏柳把骰子给顾放拿过去。 顾放摇骰子的动作倒是挺花哨的,君若寒心中好笑,这人失忆是失忆,不该忘的全忘了,该忘的却一个都没忘, 还记得当初这人为了横行风月场所,特意学了摇骰子的花活儿,还拉着他一起学。 小小年纪的君若寒不懂,干嘛要学摇骰子,难道不应该学怎么听大小么? 顾放当时是怎么回答的? 他说玩儿骰子可以输,但动作一定要帅,帅到即使输了,别人也只会记住你帅的地步。 现在看来,他为了玩儿好骰子确实下了不少功夫,然而,并没有什么用。 「嗵」地一声,顾放将骰盅墩到桌上,看着君若寒。 君若寒依旧不出声,意思很明显了,让他先猜。 「小。」顾放心一横,难不成还能每次都错?那不可能。 「开吧!」君若寒呷了一口茶。 顾放搓了搓手,眼一闭勐的揭开骰盅。 「哦~」众人的惊嘆声在耳边响起,顾放这才敢睁开眼睛。 定睛一瞧,他差点儿要跳脚骂娘, 「这……这不可能。」他瞪着眼睛道。 「骰子可是你自己摇的,愿赌服输啊顾公子。」君若寒不疾不徐道。 「是啊,是啊!」周围人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是个屁,顾放气的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君若寒不动如山,淡淡地看着他。 只见顾放气势汹汹拄着拐朝这边走了过来,伸手便就要抓君若寒的衣襟,却被人一把拍开:「着什么急,该发的誓可不能少。」 君若寒的话音一落,又惹来一片笑声。 第139章 我不是,我没有,你可不要瞎说 他算是明白了,这傢伙完完全全就是故意的。 顾放眼里冒着火,咬着牙一字一顿道:「我顾放发誓,从今往后再也不踏进烟花柳巷一步,若违此誓……」 豪言壮语说到一半没了,不是不敢说,是还没想好。 「就终身不举。」他没想好没关系,君若寒已经帮他想好了。 这誓发的可有点儿大了。 顾放瞠大了眼睛盯着他,仿佛在问你是认真的吗? 君若寒挑挑眉回应,当然。 顾放只能愿赌服输:「若违此誓,终……终身不举。」 「好。」有人带头嗷了一嗓子,还鼓起了掌,「以后咱们可要一起监督着顾小将军啊!」 「满意了?」顾放压低声音居高临下看着他,哪怕他是皇帝,也太过分了点。 君若寒摇了摇头,指着自己的唇:「还有一个呢!」 这下,顾放是真的骂了句娘,紧接着便豁出去了,一把扣住人后脑勺,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俯身在他唇上啄了一下。 大厅里的气氛在此刻被炒到了**。 而顾放却觉着整个人有些飘忽,好像自己在另一个空间,能看见所有人却听不见任何声音。 占据自己脑子的不是众目睽睽之下吻一个男人有多难为情,而是他发现让他去吻君若寒,他竟然没有一点心理障碍,甚至还能在触到对方薄唇的那一刻对人家嘴唇的触感做一个全面的评价。 软软的,带着点儿涩,可能是刚才喝了茶的缘故,他的唇跟他这个人看起来不太一样,不是冷冰冰的,反而带着些温热。 操,我他娘的在想什么? 顾放忽然想抽自己一嘴巴了。 闹到这儿,这藏春楼算是不能再待下去了,况且他更不想不举。 拿起自己的拐,顾放不管后面的嬉闹声,梗着脖子往外走去。 出了藏春楼,夹着雪花的北风立马打在了自己的身上脸上,让他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这一下也把他吹清醒了,娘的,披风忘了拿。 正想到此,犹豫着要不要再进去拿,身上便忽然一暖。 他一回头就看见了刚才让自己难堪的人,好气啊,气的连话都说不出来。 「系好。」君若寒给他整了下披风道。 顾放翻个白眼:「手占着呢,不方便。」 第226页 君若寒看一眼他拄着拐的手,绕到他面前给他系披风。 两人离得极近,君若寒垂着头,从顾放这个角度看过去,刚好能看见他的唇。 卧槽,简直魔怔了,怎么还上瘾了不成。 「咳,刚才,你出千了的吧!」顾放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道。 君若寒给他系好了,还在他胸口上抚了抚:「我是凭本事赢的。」 鬼才信。 「主子,回家吧!」顾九撑着大伞走了过来,「雪越下越大了。」 顾九说话的时候有点躲闪,顾放眼睛一眯,是呀,君若寒怎么知道自己在藏春楼? 「你先回去,我送他。」君若寒道。 「是。」 顾放见顾九对君若寒言听计从,显然是没把他这个主子放在眼里。 「你给我站住,扶我上车。」 顾九扭头看他一眼,有些为难,但却很明确自己该做什么:「主子,我我我,我先走了,你们有话慢慢聊,我让福伯给你留门。」 顾放是自己腿脚不便,否则肯定扑上去把这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傢伙好好揍上一顿。 「走吧,送你回家。」君若寒搀着他的胳膊,后者却动都不肯动一下,「腿断了,走不了。」 他可不想跟他孤男寡男共处一辆马车。 「真走不了?」 「走不了……我操,你他娘的干什么,放我下来。」顾放没想到这人真的是丝毫不顾及两人的颜面,就这么当着进进出出的客人的面儿将他拦腰抗了起来。 肚子顶在人肩膀上,硌得他想吐,脑袋朝下坠着,感觉所有的血液都在往头顶上蹿。 「快、快放我下来,喘不上气儿了……」顾放憋红了脸,就在他感觉自己要窒息的时候,一个天旋地转,自己已经坐在了马车上。 不过头还是好晕,看君若寒都是双影儿的。 等他终于镇定下来之后,马车已经缓缓动了起来。 他抬眼朝君若寒看去,只见那人脸色阴沉,仿佛又回到了他刚进藏春楼时的样子。 什么毛病,丢人的又不是他,怎么还发起邪火来了。 「你今天太过分了。」顾放决定先发制人。 「我过分?你逛青楼就不过分了?」君若寒脑袋上都要冒青烟了,这人到现在居然都不知悔改。 「我逛青楼怎么了?犯法吗?你不是也来了?」顾放一句不饶,「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让我难堪,我发发牢骚都不行?」 两人声音越吵越大,外面驾车的小卢公公都忍不住摇头,两个加起来年过半百的人,怎么还跟小孩子似的吵嘴。 「你觉得我是在让你难堪?」君若寒目光锁着他。 顾放听着他语气不对,怎么还带着点儿委屈和受伤,不自觉地自己说话也软了声音:「不然呢,让我吻你一个大男人,如果不是想让我难堪,难不成还是真的喜欢我……」 见君若寒不说话,继续盯着他,顾放一震:「卧槽,难不成……难不成是、是真的?」 「不不不,这不行不行……」顾放像是被吓到了,有点儿手足无措,嘴里还絮叨个不停。 「怎么不行?今天是谁吻我的时候还挺享受的?」君若寒说。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挺享受了?我不是,我没有,你可不要瞎说。」顾放忽然拔高了声音否认,只是他越是这样越显得心虚。 君若寒轻笑一声:「你没有……那你伸舌头干吗?」 顾放上一刻还炸毛的表情登时一滞,老脸整个涨红。 靠,就他娘的悄悄舔了一下都被这厮发现了。 「我那是……本能。」 君若寒哼哼一声,显然对他这烂藉口嗤之以鼻。 接下去就没人出声了,马车里一片沉默,顾放还在想着刚才那个问题,君若寒真的是对自己有意思,不会是他自作多情吧! 「那个……为什么啊?」顾放终于还是出了声,他想不通,放着那么多胸大腰细的美人不喜欢,偏偏对他一个**的男人感什么兴趣啊! 「你问我为什么?」君若寒声音很平静,「我还想知道为什么,凭什么你就可以忘掉一切,转身就抱着别的女人卿卿我我,留我一个人还将以前的事记得清清楚楚,站在原地自我折磨。」 「我……」 「这个……」君若寒倾身一把扯出他脖子上的绳子。 他动作有些粗鲁,细绳勒得顾放的脖子都出现了红痕。 「这个长命锁是你生辰时我送你的生辰礼物,一刀一刀亲手刻的,上面是你和我的名字,你说……我们是什么关系?」君若寒咬着牙问。 这下顾放再是不敢相信,也不得不信了。 他以前还真的跟君若寒有着不可描述的关系啊!这也太刺激了吧! 「罢了。」君若寒松开手,闭了闭眼,「忘了就忘了吧!也许你打心底已经不愿再想起来了……」 顾放见他那样子有些心疼:「不不,不是这样的。」 他这会儿是真想上去摸摸他的头,安慰他一下。 堂堂一国之君,说难过就难过起来了,再加上君若寒对自己的控诉,这让顾放觉得自己真的是很过分了。 想想自己以前跟君若寒好,然后失个忆就把人抛弃了,君若寒还真是挺可怜的。 见顾放露出不忍、犹豫之色,君若寒便见好就收:「今晚是我太过分了,师兄你不要生我的气。」 第227页 顾放:「……」 你这么跟我说话,我就是气到头顶冒烟也不得不原谅你啊! 「你不肯原谅我?」 「原谅原谅,原谅你了。」顾放忙道,「其实今天也不怪你,是我,我不该去逛青楼的。师兄答应你了,以后都不去那种地方了。」 「好。」君若寒弯了弯眼睛。 外面的卢笙暗自嘆息,这顾小将军不管是失忆前还是失忆后,都没看清主子的嘴脸啊! 顾放今晚註定不能成眠的,他得知道他和君若寒之前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看来明天得去一趟相府了。 苏彦青下了朝回家,就见那个该卧床休息的人灵魂出窍一般,抱着手炉坐在自家厅堂里。 「你怎么来了?」苏彦青一边说一边走了进来。 「有事问你。」顾放回神,看着他道。 苏丞相有些惊讶:「什么事这么重要,瘸着腿都要来?」 「我和皇上的事,我已经知道我和他……咳,你就跟我说说,就我和他怎么会暧昧不清的,大家都不管管吗?」那可是天子啊,天子喜欢一个男人,居然没有人反对的吗? 「管?」苏彦青像是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撩袍子坐在了他旁边,「那也得管得住你们才行啊!」 既然他已经知道了,苏彦青也没有了顾虑,直把两人之间的纠葛一一讲给他听。 包括他在大隅岭、奉县多次命悬一线,君若寒不顾自身安危将他从阎王殿拉了回来,以及他俩关系被发现,两人如何与长辈抗争,又是如何与大臣们斗智斗勇。 苏彦青不愧为大樾丞相,不愧为当年的状元爷,讲起故事来跟说书的一样,还带自己润色的,无论是语调还是遣词用句都引人入胜。 他觉得苏彦青若是去写话本,挣得钱指不定比他现在的俸禄都多。 听到最后,顾放自己都忍不住揩了揩眼角,这简直跟他看的那些虐心故事一样一样的。 他就是那个薄情寡义的公子,而君若寒就是那个苦苦守候的女主角。 这么看起来自己还真是挺混蛋的。 第140章 主子,你是要去告状吗? 还有两天便是春节,今年的雪似乎格外眷顾商都,不过即便如此,也挡不住商都百姓的热情。 掌鉴司已经放假好几天了,但是江陵却还守在那儿。 本来安排的每天值班的人员也都被他赶走了,自己一个人担起了所有值班的任务。 自打上次圣上跟他说了江童的下落之后,他便一直在纠结,要不要去找他。 江童如果想躲着他,必定不会再回鹿鸣山,可他却回去了,他是不是也在等着自己去找他? 回想起捡到江童的第一个春节,他本想从酒楼带几个菜回去,将就着算是吃了团年饭,可惜酒楼也关了门。 以前自己一个人,这顿饭吃不吃都没什么差别,可是有了江童,他却开始苦恼了。 于是他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进了厨房下了厨,炒了两道自己都认不出是什么的菜,江童的厨艺估计大都是学的自己。 自己都难以下咽的东西,江童却当成山珍海味边吃边赞嘆。 他还问他:「什么是除夕,什么是春节,那如果每天都是除夕每天都是春节,是不是每天都能吃到哥哥做的菜了?」 「江副总司?」 听见有人叫他,江陵这才回神。 「江副总司你在吗?」熟悉的声音由远及近。 「这边。」江陵出声。 顾放探头一瞧,果然在这儿,跳着脚就过来了。 「我听说江副总司在值班,就过来了。」顾放脸上堆满了笑,怀里鼓囊囊的还揣着什么。 「你这腿好了?」江陵瞅着他的腿问。 「快了。」顾放找了个离他近一点的座位坐下,这才从怀里掏出一包东西。 还冒着热气。 顾放把油纸包放到两人中间的桌上打开,四个白白胖胖的大馒头出现在江陵的视线中。 顾放搓了搓手拿起一个:「刚从我娘那儿顺的,才出锅的,热乎着,你尝尝。」 江陵觉得顾放这人挺神奇的,他的大多数行为都带着一种非一般人不能理解的神秘感。 比如说,这个藏馒头的行为。 他伸手拿起一个咬了一口,口感松软带着馒头特有的香气,多嚼几下甚至还能尝出丝丝甜味儿。 也不知道江童这些日子有没有好好吃饭,吃的是什么?还是他自己做的那些东西吗? 「那个……你去找江童了没有?」顾放很快解决掉一个馒头,拿起了第二个。 江陵摇头。 顾放就不理解了,一巴掌拍在桌上:「兄弟间有啥深仇大恨的呀,我看江童一个挺单纯的孩子,怎么就惹得你生这么大的气了,你大一些心胸宽广一些,就原谅他吧!」 挺单纯的孩子? 江陵觉得顾放对「单纯」两个字一定是有什么误解,哪个单纯的孩子会对哥哥说出那样的话做出那样的事? 他当时忍着没把他打一顿都是心胸宽广了! 馒头吃完了,顾放拍一拍身上的屑起身告辞:「早点儿去找他吧,眼瞅着要过年了,他一个孩子孤零零住在山里面,怪可怜的。」 顾放出了掌鉴司的门,顾九驾着马车在那儿等着,他一出来车上的窗帘便被掀开,里面那个「单纯的小孩儿」伸出了头,焦急地询问:「怎么样,他怎么说?有没有要去找我的意思?」 第228页 顾放见他那急不可耐的样子,望着天翻了个白眼。 也不知道江陵是上辈子造了多少年孽,才能有这么个心眼儿多到数不清的弟弟。 「我估计他最迟明天就会去鹿鸣山找你了。」 江童捏着下巴皱眉思索了片刻,然后摇头:「不行,这事儿说到底是我过分了,他只要有找我的心就行,低头认错还得我先主动。」 顾放不知道这兄弟俩之前到底是发生了什么矛盾,但他要收回刚才夸江童「单纯」的话,这傢伙要是单纯,自己那就是傻了。 「顾大哥,这回的事真是多谢你,我先下去了,你回去吧!」江童跳下马车。 「哎,你干嘛去?」顾放伸着脖子看他,这小子又抽什么风? 「跟哥哥认错去。」江童转身朝掌鉴司大门走去,边走边背对着他摆了摆手。 直到看不见江童的身影,顾放这才感嘆:「现在的兄弟都是这么玩儿心计的么?」 顾九顿了顿道:「他俩也不是亲兄弟,江童是江副总司捡来的。」 「……」居然不是亲的?顾放大吃一惊。 「而且……」顾九说了一半又没了声音,他不确定后面的话该不该告诉主子。 「而且什么?」顾放最烦这样说话说到一半的,「不说这个月的月钱全扣了。」 顾九吓一跳,全扣了那哪儿成,于是神秘兮兮朝顾放招了招手。 顾放挑眉,附耳过去。 「而且江童对江副总司……」顾九小声嘀咕着。 听完顾九的话,顾放顿时石化,呆愣了半天都没能回过神来。 「真、真的?」他还是不敢相信。 顾九点头:「您以前可是知道的,要不是你偶尔嘀咕,我又从何而知啊!」 回府的一路上顾放都把脑袋伸在车窗外面,借着寒风让自己清醒一点,可惜,并没有什么用。 「主子,那是端王殿下吗?」雪天路滑,顾放驾车非常缓慢。 「哪儿呢?」顾放心不在焉问道。 「藏春楼门口那个……」顾九边说还边眯着眼使劲儿看了看,确实是端王没错。 『藏春楼』三个字让顾放打了个激灵,但还是看了过去。 那个站在藏春楼门口,怀里搂着个娇小姑娘卿卿我我的贵公子,不是君千鹤又是谁。 这个画面带给他的震惊程度,不亚于刚才从顾九嘴里听到的那个秘密。 君千鹤逛青楼了,而且看那作派分明已经是个混迹风月场所的老手了。 更重要的是,现在已经快中午了,这傢伙才从楼里出来。 这……这可怎么得了。 「主子,要带殿下一程吗?我见他好像没有带小厮啊!」顾九问。 「带什么带,他该吹吹风清醒一下才是。」顾放恨铁不成钢忿忿道,「现在的人都怎么了?年纪轻轻不学好,真是太让人失望了。」 顾放没敢出声,以前见天儿眠花宿柳的人也不知道是谁,这会儿居然还好意思指责别人。 马车就快到将军府的时候,顾放还是忍不住改了主意:「进宫进宫,现在就进宫。」 「主子,你要去告状吗?」顾九问。 「什么告状,告状那是小孩子干的事,我这是……我这是在挽救一个即将走上歧途的年轻人。」顾放说。 「哦。」顾九敷衍地应了一声,驾着马车朝宫门口行去。 马车刚一转头,顾放又改主意了:「先去我娘那儿。」 「啊,又去?」顾九都快被他绕晕了。 「我给皇上捎几个馒头去。」顾放说。 现在在他的认知中,自己就是那个抛弃了君若寒的负心人,怎么想都觉得挺对不住他的,所以只想对他千好万好,来弥补一下。 顾九嘴角一抽:「人家是天子,还能稀罕你几个大白馒头?」 「你这种没对象的人不懂,他那宫里再多山珍海味能比得上我带的大白馒头?」 顾九一个不防,就被人身攻击了,心里是有苦说不出。 君若寒怎么都想不到从那天藏春楼的事以后,顾放会主动进宫找他,还给他带了『食儿』。 「应该还没了冷,我揣怀里带来的。」顾放说。 君若寒心里是有些开心的,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个进步啊! 顾放见他果然拿起一个吃了起来,也有些小得意,果然,山珍海味都比不上自己带的馒头。 「对了,我进宫我件重要的事要跟你说。」顾放道。 「你恢復记忆了?」 「没有。」 「……」君若寒有些失望,「哦!」 「我刚刚在藏春楼看见端王了。」顾放严肃道。 君若寒吃馒头的动作一顿:「藏春楼?」 见他这表情,顾放就知道他误会了,赶紧解释:「不是,我是说门口,我从掌鉴司回府的时候,经过那儿,我保证我连马车都没下,只是经过而已。」 「姑且信你一回。」谅他也不敢拿自己不举的事开玩笑。 「我经过那儿,就看见端王殿下衣衫不整搂着一个胸大腰细的姑娘在藏春楼门口打情骂俏,卿卿我我。」 君若寒没了方才的一脸轻松,抿了抿唇,这件事他也有所耳闻,只是没想到这小子已经把秦楼楚馆当成家一样天天住着了。 「是时候让他干正事了。」君若寒道,与其把他拴在身边当个行尸走肉,不如放手让他去闯吧。 第229页 「你真要让他去应付燕王啊?」顾放有些顾虑,毕竟是金贵之躯,战场可不是儿戏。 「嗯。」君若寒点头,然后将手里的馒头吃完,「说起来,你去掌鉴司做什么?据我所知,掌鉴司现在可是只有江陵一个人。 他这话题转移太快,顾放都找了半天才找到重点,而后表情一滞:「现在是……关注这个的时候吗?」 虽然他也听苏彦青说过,君若寒似乎对江陵有什么误会。 后者用沉默回答了他。 顾放一想起自己还背了个负心人的名声,便什么脾气都没有了,耐心解释道:「是江童托我去的,不是我主动的。」 第141章 除夕夜 就在除夕前一天君若寒把君千鹤给赶出了商都,让他带兵去了南疆。 除夕这天一大,小卢公公就来到将军府传话,说是晚上的守岁要顾放在将军府等着和他一起。 顾放本来的打算是和老爹老娘一起的,不过现在看来是不可能的了。 不过一大早,顾放还是穿了他娘给他新做的袍子来到了小院儿帮忙。 顾老爷子从早上掰开眼睛就被顾老夫人指挥得团团转,一会儿要他把院子里碍事的石头桌子凳子挪个地儿,晚上要放鞭炮;一会儿让他去杀鸡,晚上要炖汤;一会儿又让他去贴对联…… 顾老爷子看着坐在廊下吃着花生核桃的儿子,瞬间就来了气。 「你说你这么大一小伙子,整天坐那儿吃吃吃,闲得慌就来帮忙。」 顾放来不及说什么,只见他娘拿着菜刀就从厨房出来了,一手插着腰朝他爹吼道:「让你干点儿活你就唧唧歪歪,儿子腿都断了你看不见啊,你以为我喜欢使唤你啊?要不是放儿腿脚不便,你以为这些活儿轮的上你么?」 顾放目瞪口呆,说起来,还要感谢他的腿断了…… 看着两鬓已经斑白的爹娘声音洪亮地吵着嘴,他忽然有点儿羡慕,有一个人懂我的人陪着自己一起终老,哪怕是磕磕绊绊遇到再多矛盾和困难,吵再多次的架都不会松开对方的手,将会是件多么幸福的事情。 有的人可能寻觅了一辈子都没能找到这个人,有的人也许自以为找到了,却在遇到考验的时候发现并不是自己以为的那样,还有的人找到了却也错放了。 不知道为什么,想到这些的时候,顾放脑子里忽然出现了君若寒的脸和他看自己时的眼神。 「放儿,发什么呆呀,娘扶你在院子里走走吧!」顾老人走到他身边说。 「好啊!」顾放这才回神,陈太医说他的腿恢復的很好,现在就要多下地走动,只要别太累着这只腿就好。 顾老夫人扶着顾放在院子里兜圈儿,顾老爷子一边在给鸡褪毛一边拿着嫉妒的眼神瞪着这母子俩。 顾放都忍不住想笑了,好心提醒道:「爹,你再看,水都要凉了,凉了就不好褪了。」 「给老子闭嘴,我还能不知道?」顾桓恨恨地啐了一声。 顾放吓了一跳,忙闭紧了嘴继续走自己的路,心里还在思考着这老爹老娘都这么暴躁,是怎么生出他这个好脾气的儿子的。 跟二老在一起,顾放意外地觉得时间过的非常快,他也就兜了会圈儿吃了点儿零嘴儿的功夫,天就黑了。 他娘脾气暴归暴,手艺是没得说,一桌热菜凉菜道道色香俱全。 君若寒没敢吃多,想着晚上要守岁,肯定还要吃不少东西,他得留着点儿。 「这就不吃了?娘看你都瘦一圈儿了,怎么不多吃些啊?」顾老夫人见他放下筷子,忍不住劝。 谁知顾桓看了顾放一眼却道:「他这哪儿瘦了?我看着至少胖了八斤是有的,瘸着腿天天不是坐着就是躺着,少吃点儿好。」 顾放脸一红,这爹还是爹,连数都猜的挺准的。 顾老夫人却不乐意了:「就你长了个嘴会说话是吧,饭菜都堵不住你嘴了。」 吃完了饭,顾放帮着一起收拾了桌子,眼看时间差不多了就要告辞离去。 「这就走了?不在这儿守岁了?」顾老夫人问。 顾放不太好意思地挠挠头:「我回将军府守岁。」 「一个人多没意思啊!」 「不、不是一个人。」顾放说,他爹娘都知道他和君若寒的事,告诉他们应该也没关系吧,「皇上说,晚上让我等他一起守岁。」 顾家二老一听,瞬间泄了气,还以为能给儿子相个媳妇了呢,没想到这位圣上动作这么快。 「去吧去吧!路上小心。」顾老夫人摆手。 顾放往回赶的一路上,都是此起彼伏的鞭炮声和小孩儿追逐玩闹的声音,顺带着他的心情都有些雀跃。 到了将军府,君若寒已经到了,不光他到了,还带了个小东西一起来了。 「来让我看看小顾将军长胖了没有?」顾放走到君若寒面前接起他怀里的猫,有些不太确定地看了两眼,「这还是当初在街上给你买的那只吗?」 君若寒笑道:「当然。」 「这才多久没看见它,怎么就胖成球了?」顾放捏捏这个胖子的脖子道。 「它大概是学你吧!」君若寒说。 顾放瞪他:「你就是故意来气我的?」 君若寒但笑不语,上前搀着他的胳膊朝厢房走去。 顾放走了没几步就发现了不对,别人家都嘻嘻闹闹,就差掀翻房顶了,怎么他府里这么安静。 第230页 「福伯呢?」他停下脚步四处巡视一圈,「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你不在的时候他们已经吃过团年饭了,我替你给他们每人发了一份压岁钱,这会儿都在西院儿守岁呢!」君若寒小心翼翼将人扶到了厢房里。 顾放听着总觉得哪里不对,他才是将军府的主人啊,怎么有种被鸠占鹊巢的感觉。 厢房里有一张供人平日里休息的床榻,中间放着个矮几,天气凉了,福伯老早就给这里铺上褥子找来了被子。 这会儿房间里烧着炭盆,两人又各占一边偎在被子里倒是一点儿都不觉得冷。 顾放撸着怀里的猫,孤男寡男共处一室,有些尴尬。 君若寒眼见着小顾将军头顶的那片毛都要被他薅秃了,终于忍不住出声:「跟我呆在一起让你这么不自在?」 「啊?没有没有,我就是……有点儿不好意思。」顾放斟酌了一下用词。 「不好意思?」 「嗯,一想到我以前跟你……哎呀,反正就是有点儿不好意思。」顾放越说脑袋埋得越低,都快跟小顾将军亲上了。 结果这个小畜生就闪电般伸出了自己的爪子按在顾放的嘴上,那样子分明是拒绝顾放占它的便宜。 「给给给,这猫还给你。」顾放把小顾将军塞回君若寒怀里,只觉得这只猫让自己在君若寒面前更抬不起头了。 「在我面前你不用觉得不好意思,更不用觉得丢人,毕竟你没失忆之前在我面前干的丢人事多了去了。」君若寒捏起一块儿糖糕咬了一口,而后不自觉地皱了皱眉,「这是糖糕吗?怎么一点儿甜味儿都没有……」 「怎么可能。」顾放不信,春婶儿的手艺他可是信得过的。 「你尝尝看。」君若寒把手里还剩的半块儿递到他嘴边。 顾放犹豫了一下,这是……间接接吻啊! 但他还是不争气地吃了,仔细咂摸了一下:「挺好的啊,甜而不腻,很好吃。」 君若寒嘆口气:「忽然就怀念起当初你给我做的莲花酥了。」 「莲花酥?那是什么?」顾放可没从苏彦青那儿听到什么有关莲花酥的事儿。 君若寒目光变得温柔,一边吃着点心一边开始给他讲起了当初关于「莲花酥」的故事,顾放听得哭笑不得。 两人说说闹闹间,最开始的那种尴尬不知不觉就消失了。 「到子时了吧!」君若寒听着外噼里啪啦的爆竹声道。 顾放点头:「我们去放鞭炮吧,上回在街上买的还一大兜呢!」 「好。」君若寒下了榻披上披风,这才去扶顾放下来。 「那个霸王鞭留给我,我放。」 君若寒看一眼他的腿:「那个威力可不小,就你这腿,别回头再让鞭给炸了。」 顾放啧了一声,他倒是忘了这茬了,但是过年啊,除夕啊,作为将军府的主人不亲自放个炮,那多没意思。 于是一盏茶功夫之后,君若寒在院子里把所有的炮竹该摆的摆好了,该挂的挂好了,就见顾放跳着脚,从后院儿过来了,仔细一瞧,这人手上还拿着个巨长的竹竿。 「这是做什么?」君若寒都看不懂了。 顾放翘起嘴角十分得意:「一会儿我把火摺子绑这竹竿头上,这样点着霸王鞭,也炸不着我了。」 君若寒不想提醒他,就现在这寒风肆掠的天气,他那竹竿还没伸出去,火摺子就得灭了。 「行吧,你先点。」君若寒把霸王鞭放在院子中央的雪地上,鞭中霸王可不是浪得虚名的,它一个放在所有的炮仗中,简直是鹤立鸡群,不只是高度还有围度。」 「不不不,咱们一起,你去点那个带色儿的。」顾放给他指了一下。 他说的带色儿的其实就是烟花,烟花可不是每户人家都放得起的,更有许多有钱有权的人专门在这种节日里买了烟花来放,不仅是因为它好看,还因为这样可以起引起的大家的注意,彰显自己的家世。 君若寒本来是准备把烟花留给顾放的,相对来说这些炮竹中也就这个还比较安全。 不过罢了,他开心就好。 顾放站在廊下,君若寒站在院子中。 他鼓足了劲儿吹着了绑在竹竿头的火摺子,谁知还没送出火就灭了。 「哎,等会儿等会儿,我这还……」 「嘭~~」 顾放还想阻止一下君若寒,让他等等自己,谁知这人手快,一下就把引线点着了,头顶上的天空,登时一片火树银花。 第142章 继续除夕夜 在一片此起彼伏的鞭炮声中,鹿鸣山山脚的小道上,一人一骑似在夜游一般缓缓朝前走着。 直到一片漆黑的山里一点微弱的光亮映入眼帘,那人才扯了缰绳停住了。 细小的雪花洒了一头一身,他似丝毫没有察觉。 看着那亮光许久,江陵终于还是无奈地嘆了口气,这才下马朝着小屋走去。 推开小院的竹门往里走,他发现厅堂的门并没有关严实,站在门外可以看见里面的人背对门口而坐,那单薄的背影看起来莫名的孤单和落寞,面前的小桌上摆满了酒菜,菜色看起来比之前似乎有了不少进步。 那天顾放走后,江童便后脚跟进去了。 他看到他时有一瞬间怔愣。 从他赶他出家门之后,那是他第一次见他。 第231页 几个月的时间这个少年似乎成长不少,高了,瘦了,也更……糙了。 那天江童的认错态度十分良好,但他一眼就看出是江童和顾放的套路了,所以没搭理他。 江童离开的时候说除夕夜等他回去吃团年饭,他不置可否,今天听见家家户户的鞭炮声,他还是忍不住回来了。 「哎……」江童的嘆息声从里面传了出来。 江陵心中嗤笑一声,他怎么以前就没有发现这人有这么多的心思。 明知道他在外面,还要在他面前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吱呀」一声,里面的人心中暗喜脸上却不露声色,一脸茫然扭身看去。 「哥哥!」江童惊喜地叫出了声。 江童避开他灼灼的目光,抬腿进屋,顺手关上了门,也关住外面的风雪和孤寒。 「哥哥,你坐。」江童腾地一下站了起来,赶紧把身边的凳子从桌下挪了出来,还用袖子擦了擦。 江陵也不推辞,解开披风递给他,自己撩了袍子坐下。 桌上的碗筷摆了两副,江陵拿起面前的筷子夹了一块牛肉,没有立刻餵到嘴里,而是看了几眼道:「厨艺有进步。」 江童给他的披风挂好,然后乖巧地站到他旁边也不出声,就那么站着。 「坐下吃饭。」 「好。」江童赶紧坐下,脸上抑制不住的笑意,手上动作更是快,不一会儿就给江陵碗里夹了满满一碗的菜,「哥哥,你快尝尝,这段时间我专程重新学了做菜,你看看好不好吃?」 「行了,你自己吃自己的。」江陵说。 「哦!」江童终于平復一下自己激动的心情,开始扒饭。 「这个炖牛肉不错。」良久,江陵出声评价道。 「那以后我每天都给哥哥做。」江童很开心。 「嗯。」江陵嗯一声算是答应。 两人除了偶尔交谈一两句,这顿年夜饭吃的算是相当安静了,但是江陵却明显能感受到江童雀跃的情绪,屁股坐在凳子上就没有一刻安静过,总是动来动去。 「凳子上有钉子?」江陵终于忍不住斥责出声。 「没有。」江童立马摇头,坐的端端正正。 「有话就说。」江陵道。 一听江陵语气软了些,江童立马得寸进尺,凑到他面前小心翼翼地问:「那哥哥还回这儿住吗?」 江陵停下筷子思索了片刻:「不了……」 江童的脸立刻垮了下来。 「这里离掌鉴司太远,来回不方便,还是你搬到我那边去住吧!」江陵接着。 江童果真还是小孩儿心性,听他这么一说,脸色马上由阴转晴。 「那你是原谅我了?」 江陵一双阴郁的眸子终于对上了他的,神色冷冷:「只此一回,若我再发现你存了不该有的心思,绝不轻饶。」 江童只犹豫了片刻便欣然答应了,他只说不该有的心思,却没说这不该有的心思指的是啥呀! …… 没能把霸王鞭点着的顾放想说话,但是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和腾空而起的烟花总也不给他机会,他张了几次嘴最后只能放弃,竹竿一丢,小心翼翼抱着受伤的那只腿泄气地坐在廊下的台阶上。 君若寒走过去拉他,他还不太乐意站起来。 那人还站在那儿说了句话,但顾放听不清,一脸懵地眨了眨眼。 「屁股不凉吗?」君若寒弯下身贴在他耳朵边大声道。 与此同时所有的炮仗跟约好了似的,一时间都停了下来,四周一片安静,除了君若寒的声音。 顾放这下听清了,不光他听清了,他都怕西院儿的僕人们都听到了。 「不凉!」顾放不知道抽什么风,也勾过他的脖子对着他耳朵大喊了一声。 君若寒立马捂住被震疼的耳朵,顾放见状笑的前仰后合,毫无形象可言。 「一个炮仗都点不着,你有什么可得意的?」君若寒忍不住打击他。 顾放啧了一声扶着身边的廊柱站起来,拍拍屁股上已经化成水的雪粒,不服气地又拿起了旁边的竹竿。 「行了,这东西你折腾一晚上也点不着的。」 「那要不我绑个火把在上头?」火把不容易灭。 君若寒嘆了口气:「那你还不如在院子里升堆火,直接站在这儿把炮仗往火堆里扔算了。」 嘿,有你这么损人的么,顾放有些懊恼,想了想还是放弃了:「罢了,你去点吧,反正谁点都是点,别人也看不出来。」 「我背你去。」君若寒忽然道。 顾放惊讶地看他:「啊?」 「我背着你,等你点着了,我就带着你跑。」 顾放看着他良久,笑了起来:「你上回说我喜欢的那个,能把我从藏春楼背到将军府的人,是你吧!」 君若寒都不知道该夸他聪明,还是气他反应迟钝了。 「是啊,你终于发现了。」 「你在心里说我蠢呢!」顾放指着他的胸口,眯了眯眼。 「对。」 「……」顾放深深吸了一口气,按耐下体内的暴躁,「背我过去。」 君若寒背着顾放走到那霸王鞭边儿上,顾放挂在人背上,一手勾着人脖子,一手拿着火摺子吹。 饶是这么近,他还是觉得他跟那根引线隔了千山万水的距离,每次吹着了还没伸手过去就灭了。 第232页 「你来吧!」顾放放弃了,把火摺子交给君若寒,后者也不推辞了,微微倾身,一下就把引线燃着了。 「快跑快跑。」顾放比他还紧张,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那炮仗,引线刚被燃着,他便激动地大喊大叫。 君若寒只觉得脖子上一紧,唿吸都有点儿困难了,只得脚尖一点便往廊下冲去。 他得赶紧把这人放下,不然会有生命危险。 两人刚跑到安全的地方,就听的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在身后响起,偶尔夹杂着一声「嘭」的爆炸声。 卖炮竹的老闆忒是个老实人,这鞭可是一点儿掺假的成分都没有,声音响亮地不得了。 廊下的两人俱是堵住了耳朵,顾放金鸡独立,可能是穿的太厚了,有点儿不那么能保持住平衡,一会儿往君若寒身上撞一下。 又一次撞完君若寒以后,顾放自己都不太好意思了。 「你再撞一下,我就亲你一下。」君若寒扭头凑到他耳边,扒拉下他的手道。 鞭炮声太大,顾放以为自己听错了,这人居然能说出这么臭不要脸的话。 但是再一看君若寒的眼神,他就知道他没听错,这人确实就这么臭不要脸。 顾放两只手捂着耳朵稳了稳身形,心道人这话都说出口了,自己再往人身上撞,人该以为他是故意的了。 谁知下一刻,他便忍不住歪了歪身子,君若寒盯猎物一般的眼神盯着他,顾放凭着自己最后那点儿平衡力左右晃了好几下,堪堪稳住了。 心里不禁开始抱怨,当初自己非得买这么个破玩意儿干什么,放起来没完没了的。 「嘭~」又是一响。 顾放被这突如其来的爆炸声吓得一震,又往人身上撞了一下。 撞一下之后,鞭炮声也戛然而止。 这是……放完了? 那就尴尬了。 「你刚撞我了。」君若寒盯着他淡淡道,声音清亮,口齿清晰。 那样子就像他欠他钱一样,讨债来了。 顾放啧了一声,扶着他的肩膀凑上去在他嘴角亲了一下:「行了吧,这么大个人了,还斤斤计较的,扶我进去。」 君若寒脸上闪过不明显的笑意,扶着人回到厢房。 本以为外面的鞭炮声会吓到小顾将军,谁知两人进到房间里看到的便是小顾将军团在被子上唿唿大睡的场景。 「这都能睡着,这猫别是个聋的吧!」顾放上去把被子一掀,小顾将军反应速度并没有受它体型的影响,嗖地一下便蹿上了榻边的灯架。 这里的灯架跟宫中的可不一样,就几根木头做的,碰一下晃三晃,再加上小顾将军对自己的体重没有一个明确的认知。 「哎~」顾放哎这一声已经晚了,胖猫从灯架上勐然一跃跳到了椅子上,灯架受了力,几乎同时摔倒在地。 室内陷入一片黑暗,只能听见胖猫气急败坏的一声「喵呜~」便没了下文。 顾放还站在床边,忍不住出声:「这猫怎么了,自己干了坏事,还敢这么理直气壮。」 「要不是你掀被子,它也不会跳灯架上去。」君若寒道,「你到榻上去,我来点灯。」 「好。」 君若寒说是要点灯,顾放等了一会儿却没有一点动静儿,不光如此,他甚至能感到君若寒的气息越来越近。 「餵……」有个影子越贴越近,顾放伸手准确无误摁在他肩膀上,「不是说点灯吗?灯呢?」 「灯一会儿再点。」 第143章 叫声师兄来听听 顾放眉心一跳直觉不好,接着便觉得有什么东西朝自己扑了过来,唇上便是一热。 他没有防备,人又处于黑暗中,反应更是慢了许多,支撑不住君若寒的重量,索性噗通一声倒在了榻上,脑袋撞到床栏的那一下动静有点儿大,他有一瞬间觉得眼冒金星,甚至大脑都是空白的。 可那人似乎并没有准备放过他,反倒贴身而上。 顾放后脑勺撞到褥子上干脆不动了,甚至连一丝挣扎都没有,不知道怎么了突然觉得如果他喜欢一个男人,这个人是君若寒的话好像也没有那么难以接受。 君若寒的手捧在他耳侧细细摩挲着,顾放闭了眼睛想着反正也看不见,他偷偷享受一会儿。 谁知这一闭眼,无数画面顿时从四面八方涌到他脑海中,每一个都是关于他和君若寒的。 头疼,头好疼…… 忽然觉得身下的人唿吸有些不对,甚至全身都开始发抖。 君若寒吓得赶紧将人松开:「顾放,顾放?哪里不舒服?」 「头疼……」顾放躺在那儿抱着脑袋艰难道。 此时,君若寒已经将灯点燃,罩好了灯罩。 看见床上的人痛苦地缩成一团,一只手臂紧紧盖在眼前,他忙上前将人扶起揽在怀里:「没事了,都过去了,有我在不会有的事的。」 顾放唿吸渐渐平静,他忘掉的所有,那些关于他自己的,关于君若寒的,关于他们两个人的,一点一滴,他都想起来了。 还包括他失忆之后光明正大逛青楼的事…… 「那个……」顾放斟酌片刻终于开了口,「我就是,忽然觉得逛青楼这种行为其实很不对……」 君若寒心思百转,那一点点的希望忽然被他这句话点燃,却又怕是自己的错觉,只能继续试探:「怎么忽然想起这个了?」 第233页 「想专程给你道个谢,拉我出歧途。」顾放说。 君若寒咬了咬牙,眼眶有些泛红,抱着他手臂收的更紧了:「那你是不是还得跪下给我道个歉?我们这一路好不容易克服了所有困难,你却招唿都不打就给统统忘了。」 「那也得我腿了再说,现在给你跪,你该心疼了。」顾放挣开他的手臂,跟他四目相对,然后抬起了袖子在君若寒眼角抹了抹:「别哭出来啊,我也心疼。」 「爹爹,爹爹,我好怕,今晚我能跟你睡吗?」 就在两人还想继续缠绵一下的时候,有人嘭地一声撞开了厢房的门,小白抱枕自己的小枕头,看清里面的情形,脚下忽然剎住了,就那么呆呆地看着他俩。 顾放吓地一把推开君若寒,后者没有防备,且本就坐在床沿上,要不是他腿长,这一下估计得被他推个大跟头。 小白染了风寒,是以今天也没带他去小院儿吃团年饭,回来的时候这孩子已经睡了,可没想到这会儿会被炮竹声吓醒。 「我知道了,不能。」小白吸吸鼻子,抱着小枕头幽怨地看君若寒一眼,老老实实转身要走。 「回来。」顾放见他那可怜样儿,哪里真的能让孩子一个人睡,「你先去卧房把床铺好,被子暖好,爹爹马上就过来陪你睡。」 小白一张小脸立马由阴转晴,眼睛都弯成了一条线:「真哒?」 「你再杵这儿我可就反悔了啊!」 「我现在就去。」话音一落,人已经没了影儿。 君若寒不自觉地皱了皱眉,有些不悦:「说好今天陪我守岁的。」 「这不是已经守到子时了么……」 「他染了风寒,仔细过给你。」 「没事儿,我身体好着呢?」顾放说。 「可是你腿上的伤还没好,万一他睡觉不老实,你这半年恐怕都得瘸着。」 「好了好了,邀请你今夜留下,你抱着小白睡觉行不行?」顾放无奈道。 他是想留下,但他留下可不是为了抱着小白睡觉呀! 哎……罢了,就当培养一下『父子』感情好了。 两人洗漱完毕,来到卧房就见床上的被子隆起一个小小的包,还是个移动的小包,从左滚到右再从右滚到左,如此反覆不停。 顾放上前,隔着厚厚的被子:「干嘛呢,跟个猴儿一样。」 小孩儿听见爹爹的声音,从被子里露出一张红扑扑的小脸:「我在暖被子啊!」 顾放哭笑不得,又觉得小白真的是惹人喜欢的紧,捧着他的一颗小脑袋,在他脑门儿上使劲儿亲了一口:「被子暖了,睡觉吧!」 「好。」小白应的响亮,爬出被子这才看见立在床头的人:「爹爹,他……」 顾放看君若寒一眼,这才道:「爹爹腿受伤了,你睡觉又不老实,今晚这个小叔叔留下,他抱着你睡好不好?」 「那你呢?」小白明显有些不乐意,也不是不乐意,就是这个小叔叔有点儿严肃,让人害怕。 我?我自然是抱着你的小叔叔睡了。 不过这话他自是不能说的:「我也在这儿睡。」 小白又看看君若寒,再听听外面的炮竹声,终于还是十分勉强地点了点头。 顾放睡在最外侧,小白睡最里面,君若寒自然就睡在了中间,直到两边的一大一小都睡着了,他却还睁着眼。 左边的那个大人半个膀子都压在自己的胸口前,右边的小孩儿两只手臂死死抱着他的右边胳膊,他现在是动都不敢动一下了。 他有些后悔,未央宫的龙榻又大又软又舒服他为什么非得跑到这儿来找罪受。 「若寒……」身边的人咕哝一声,那懒散含煳的尾音挠得人心痒痒。 「嗯?」君若寒应了一声。 然后便没了下文,他侧头看看刚刚还叫着自己名字的人,只见那人闭着眼睛,睡的正香,原来是在说梦话。 片刻之后,那人又道:「若寒……」 君若寒看他。 「来让师兄亲一个……嘿嘿!」顾放闭着眼睛,但看他那有些猥琐的笑容,君若寒大概也能猜到他梦到了什么。 第二天床上的三个人都是被外面的鞭炮声吵醒的。 小孩子不喜欢赖床,再看看旁边那个带着心满意足的微笑却并没有打算起床给孩子穿衣服的人,君若寒这个高高在上的天子只能认命地起身给小白穿衣服。 「叔叔,这个是穿外面的。」小白看着这个小叔叔随便往自己身上套衣服,忍不住出声纠正。 君若寒手上一顿,忙又给他解下来重新穿。 「袖子没穿胳膊上。」 「里面的系太松了,这个穿不上了……」 「……」 顾放侧了侧身,一手撑着脑袋躺在那儿看君若寒给小白忙活,对这样的早晨简直满意得不得了。 寒冷的早上,君若寒给小白穿衣服居然穿出了一头的汗,好不容易才把人给打发了。 顾放看小白像个吃胖了十斤的大肉包子,皱巴着脸不高兴地离开了,终于忍不住笑得在床上打滚。 「笑什么?」君若寒气不过,上前拍了一巴掌,自己赖床还敢嘲笑他。 顾放笑的乱颤:「没什么,只是第一次看见我们的陛下伺候别人,虽然粗手笨脚的,但好歹是给人衣服穿上了,哈哈哈……」 第234页 「要不要我伺候你穿衣?」君若寒瞥他一眼道。 「不用,外面太冷了,还是床上舒服,我等中午了再起床。」顾放说着,还把脖子边儿上的被子掩严实了,那样子看来真的不打算起床了。 君若寒索性也又回到了被窝里:「好不容易放假不用早朝,我也再躺会儿吧!」 睡懒觉和赖床的区别就在于,一个是睡着了躺在床上,一个是醒着躺在床上。 「晚上做了什么梦?」君若寒伸手捏了捏他的腰,「最近是不是吃胖了?」 顾放一巴掌拍开他的手,胖了你还摸? 「没什么,chu:nme:ng而已。」 君若寒忍不住翘起了唇角,是他熟悉的那个没脸没皮的顾师兄。 「你昨晚叫我名字了。」他说。 想到昨晚梦中那让人血脉偾张的场景,顾放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不叫你名字,你才是该哭了吧!」 「你敢?」君若寒言语间带着威胁,顾放做的chu:nme:ng,主角除了他绝对不能有其他人。 「不敢不敢。」顾放拍拍他的脸,然后继续一脸迷之微笑,仿佛昨晚那个梦真的回味无穷。 君若寒的背,君若寒的腰,君若寒的腿…… 「叫声师兄来听听。」顾放说。 「师兄。」君若寒这一声叫得**的。 顾放啧了一声:「不对不对,温柔一点甜一点,带点儿撒娇更好。」 君若寒薄唇抿着,看着他,这人蹬鼻子上脸的毛病是一点没改。 顾放摸摸鼻子:「算了算了,不为难你了。」 想现实中的君若寒变成梦里的君若寒,这辈子估计是不可能的了。 昨夜梦里的人在他身下,那一声声『师兄』叫的多撩动人心啊,光回味一下都觉得半边儿身子是酥的。 「别想了,梦终究是梦。」君若寒残忍打破他那不切实际的幻想。 顾放嘆口气,罢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第144章 拜年 两人在床上赖了一会儿,顾放忽然想起了什么,勐地坐起了身。 「完了完了,今天答应我娘带小白过去拜年的……完了完了……」 都怪君若寒,只要跟他呆在一起,总是能把各种重要的是事给忘了。 美色惑人说的哪儿是他顾放,说的那是君若寒啊! 「不急,时间还早,现在去还来得及。」君若寒也坐了起来。 顾放视线在他脸上下流转,过了会儿嘴角一弯:「跟我一起去吧,给我爹娘拜个年。」 君若寒没有说话,他不是不想去,只是担心他们看到他会影响心情罢了。 「说话,去不去?」顾放见他神色犹豫,眼一眯继续道,「你要不去,我就带江陵去,大过年的他一个人怪可怜的……」 「现在就走。」君若寒直接下了床开始穿衣服。 虽然知道他是在激他,但听到他要把江陵带回家,还是忍不住要喝一大碗醋。 顾放下了马车拄着拐走在前面,君若寒一手提着礼物,一手拉着小白跟在他身后。 敲门之前顾放还回头看了他一眼:「紧张吗?」 「不紧张。」小白大声道。 君若寒一顿,笑了起来,刚才仅有的一点紧张感也没了。 顾放无奈:「爹爹不是在问你。」 「哦。」小白哦了一声然后仰着头看着牵着自己的小叔叔,「小叔叔,你紧张吗?」 「不紧张。」君若寒道。 还成,这小孩儿没有自己想像中的熊,甚至还有点儿小可爱。 听见敲门声,顾老夫人忙放下扫帚,跑过去开门,把人迎了进来:「还以为你今天不来了呢,小白带来没有?」 「奶奶。」小白看见顾老夫人激动地大喊一声扑了上去。 「哎呦,瞧瞧,长这么高了。」顾老夫人摸着他的头,似怎么都看不够。 「顾伯母。」君若寒提着东西上前,「新年好。」 顾老夫人没想到君若寒也会来,第一反应是失望,看来给儿子相个媳妇的事是真的没有着落了。 但她又能如何呢,自己的放儿还不是一根筋非要跟他在一起,哪怕现在失忆了,还日日跟他纠缠不清。 「若寒也来了,快快快,进屋里去。」君若寒穿着常服来,她也自然不提他的身份。 顾放故意慢了两步等他一起,顺手还把拐递给他让他帮忙拿着:「架的胳膊都僵了,你扶我进去吧。」 顾桓看见小白的时候,一张永远怒气腾腾的脸上终于露出一抹难得的笑容,然而这个笑容还来不及放大,就凝固在了脸上。 「爹……」 「顾伯父。」 之前来借兵什么的,他都是以天子的身份来的,谈公事顾老将军自然不会也不敢给他脸色瞧。 今日他以晚辈身份而来,瞧人脸色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嗯。」顾桓哼哼一声算是应了。 「你别杵这儿了,去把院子里的雪扫一扫。」顾老夫人眼见气氛尴尬,赶紧指使他干活儿。 顾桓刚要去院子却被君若寒拦住了:「雪地湿滑,还是我来吧!」 此言一出,除了小白,剩下的三人俱是有些震惊。 最先反应过来的还是顾老爷子,只见他气的一吹鬍子:「我虽不如你年轻,可你也不用这般奚落我这个老头子,不管怎么说,一个扫帚我还是拿得动的。」 第235页 说着便拿起扫帚到院子里开始扫雪。 君若寒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不过是想表示一下对长辈的尊重,却会适得其反。 「爷爷,我跟你一起呀!」小白立刻跟在顾桓身后动了起来。 顾放用肩膀使劲儿撞了一下还在那儿发呆的君若寒:「赶紧去啊,小白都知道讨好我爹,你还杵这儿。」 君若寒后知后觉,也拿了扫帚到了院子里开始扫雪。 「这……这怎么使的,虽说是以晚辈身份来的,可过门都是客,哪儿有让客人干活的道理。」顾老夫人斥责儿子不懂礼数。 「什么客不客的,他跟你儿子好了,自然也是你儿子,你怎么使唤我就可以怎么使唤他,你不使唤他他还会觉得你跟他生分了,会不高兴的。」顾放拿起台阶下的凳子放到屋檐下坐着,站了一会儿腿有点儿受不住了。 顾放几句话都快把顾老夫人绕晕了,不过她听到了一个重点「他跟你儿子好了」。 「你、你可要想清楚了,你现在是失忆了,你就不怕他是骗你的……」顾老夫人还心存侥倖。 「我昨晚都想起来了。」顾放说。 「……」顾老夫人。 罢了,儿大不由娘了! 长长嘆口气,顾老夫人扭身朝厨房走去,边走边敞着嗓子问:「若寒吶,有没有什么忌口的?」 君若寒有点受宠若惊,顿了一下才道:「没有,就是想吃伯母做的葱油饼了。」 顾放挑眉,好傢伙,都会蹬鼻子上脸了。 「我不吃葱。」顾桓粗着嗓子道。 「知道你不吃葱,每天说一遍烦不烦啊?」顾老夫人怼道。 「每天说一遍你都记不住,我不说你岂不是更记不住了!」顾桓说。 「你说了我也不会记,扫你的雪去。」 君若寒听着两位长辈火星四溅的对话,互相嫌弃中又带着温馨,他喜欢这种烟火气。 顾放撑着脑袋看着老中青三代人在院子里忙活,嘴角不自觉挂上了微笑。 不过老爹挺可怜了,除了他在认真扫雪,剩下的两个完全是捣蛋的。 君若寒态度良好,可惜经验有限,扫个地这儿一下那儿一下,完了还得老爹来『善后』。 小白就更不用说了,扫帚是一下没动,就在薄薄的雪地上滑来熘去。 君若寒扫着扫着就扫到顾放面前的台阶下了,一抬头就对上了他一张带笑的脸。 顾放见君若寒在看他,故意朝他挤了挤眼。 后者皱眉,朝顾老爷子投入一眼,示意顾放,你爹在,别放肆。 顾放余光一瞥,老爹正背对他们搬花盆呢,虽然花盆里啥都没有。 他朝君若寒勾了勾手指。 君若寒直觉他又要整出什么么蛾子,却忍不住倾身上前,小声道:「你现在给我老实点,别……」 别什么还没说出来,顾放忽然贴着他的嘴边啄了一口,君若寒来不及惊讶更来不及享受,第一反应是回头去看顾老将军和小白。 还好那爷儿俩正蹲在那儿研究花盆呢! 「老实点儿,回去再收拾你。」君若寒恐吓完,便拿着扫帚朝顾桓走去。 顾放乐得像只偷腥的猫,其实他也不是情不自禁,更不是情到浓时把持不住,只是觉得挺刺激的,就这么做了。 顾老夫人做了一大桌菜,虽然看上去都不如宫中的御膳出众,却道道都让君若寒有种迫不及待想尝尝的冲动。 「先吃个葱油饼,不是惦记好多年了吗?」顾放伸手就要去拿,却被顾老夫人「啪」地一下打了手。 「没规矩,用筷子。」顾老夫人说。 顾放这才老老实实拿起筷子,给人夹了一块儿葱油饼:「快吃吧,挨了打才换来的。」 君若寒哭笑不得,夹起葱油饼吃了起来,还是小时候的味道。 顾放瞅着他,见他吃着吃着似又要感动到流泪,忙从下面抓住他的手,小声道:「一个葱油饼,不至于……」 「什么?」君若寒有些不明白。 「不至于就感动到要哭啊,以后你想吃,我就带你过来。」 「我没有要哭。」怎么自己现在在他心中就成个哭包了呢? 「咳……」 两人正拉着手窃窃私语,忽然从身后传来一阵咳嗽声,吓得顾放赶紧松开,正襟危坐。 顾老爷子坐到了主位上,一双洞悉一切的眼睛眯了眯打量着两个人,最后盯住顾放:「拉拉扯扯像什么样?」 他现在都怀疑这俩臭小子会去入歧途,都是自己这个傻儿子干的好事了。 「爹说的是。」顾放乖巧认错。 「吃饭。」顾桓一声令下,大家纷纷动起了筷子。 整顿饭下来,君若寒像个乡巴佬进城,一会儿夸这个好吃那个好吃,这个是什么那个是什么,这个怎么做的,那个放了什么调味? 「这些菜可比不上宫中的御厨做的好……」顾老夫人都被夸问的不好意思了,她做了大半辈子的饭,那个糟老头子就从来没夸过她。 「样子也许不如御膳好看,但却有家的味道。」君若寒说这话的时候有些淡淡地忧伤。 虽是天子万人之上,但衣食住行,哪样是别人出于对他的关心和爱护做给他的呢? 顾老夫人想到此,也难免替这孩子难过,盛了一碗排骨汤给他:「这有什么的,以后什么时候想吃了,自己来就是,不用带放儿一起。」 第236页 顾放排骨啃的正带劲儿,忽然就被老娘嫌弃了,一时间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谢谢伯母。」君若寒面露微笑。 「哼……」 今天顾老爷子说最多的大概就是这个「哼」了。 「你哼什么,快把压岁钱拿出来。」顾老夫人踢了他一下。 君若寒怎么都没想到,这压岁钱还有自己的份儿,虽然顾老爷子在给自己的时候依然是翻了个白眼外加哼了一声,但他还是很开心。 第145章 皇室血脉 这股子开心劲儿一直持续到他们坐上马车要离开。 顾放实在忍不住,推了他一下:「你有完没完了,就几个铜板,还没你给我府上僕人们发的多呢!」 「意义是不一样的,你不懂。」君若寒依旧抿着唇笑着,「更高兴的是小白留在了伯父伯母那儿。」 顾放刚想骂他一句不要脸,马车忽然一阵摇晃,害得他直接一头撞到了君若寒怀里。 「怎么回事?」顾放在君若寒腰上摸了两把,这才坐直身体朝外喊了一声。 马车已经停下来了,顾九在外道:「藏春楼门前围了一堆人,把路堵住了。」 顾放掀了帘子一瞧,果然是藏春楼,想起上回发过的誓,他现在光看着这三个字都有点儿心虚。 「那不是你的红颜知己流烟姑娘么!」君若寒凑过来一看,凉凉道了一句。 「别瞎说,我只有蓝颜知己。」顾放道。 藏春楼门口围了一堆人,除了流烟,顾放瞅着那个一直躲在流烟身后掩面抹泪的姑娘也很是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那个姑娘在哪儿见过呢?」顾放捏着下巴蹙眉,「很熟悉啊!」 「这藏春楼哪个姑娘你不熟悉?」君若寒说。 「我说正经的。」顾放拍了拍他的脸,「别瞎吃醋。」 完了又朝顾九道:「你去打听一下是怎么回事。」 毕竟是庄舟的心上人,要真是流烟遇上了事,他怎么说也得帮一把不是。 顾九挤进人堆里,不到一刻钟就回来了。 原来是楼里有个姑娘怀孕了,那姑娘年纪小且有颇有几分姿色,花妈妈还指着她给自己当摇钱树呢,当然不会就这么放过她,便给她餵堕胎药。 谁知这姑娘对那恩客有情,想把孩子生下来,便求身边伺候的丫头帮自己逃走。 可惜被花妈妈发现了。 「那姑娘此时身怀有孕,花妈妈怕再打要出人命,便拿那小丫头出气,正在门口拿鞭子抽着呢,看样子是想杀鸡儆猴,给楼里的姑娘们敲个警钟。还用那小丫头威胁那个姑娘让她堕胎。」顾九说。 顾放神色忽然一凛,他想起那个姑娘是谁了。 「你说的那个怀有身孕的姑娘可是躲在流烟身后那位?」 顾九点头:「正是,那姑娘年纪小,今年也不过虚十六,着实挺可怜的。」 顾放又道:「你还记得那天我们在这儿看见端王,他身边的那个姑娘吗?」 君若寒听到此直觉事有不妙:「你怀疑她怀的是千鹤的孩子?」 「风月之地,这种事不好说,也不一定。」顾放道。 「去看看吧!」君若寒神色凝重。 三人朝藏春楼门前走去,顾九这个时候就显示出自己这个贴身护卫的作用来。 一路强势地拨开人群,将两位主子让了进去。 「住手。」君若寒声音不大,气势却教人不敢忽视,那两个架着小丫头的龟奴不自觉松开了手。 「花妈妈借一步说话。」君若寒不想浪费时间,况且顾放的腿现在还不能久站。 对于这个当初跟顾小将军在楼里对赌的男人,花妈妈自然印象深刻,不光她印象深刻,不少围观的人中也有那晚见识过大场面的客人,眼见这俩人相携而来,脸上都是露出了暧昧不明的神色,甚至有人开始窃窃私语。 这种非富即贵的人,花妈妈自是不敢得罪,让龟奴把人带进去,藏春楼门口的这场闹剧才算暂时结束。 几人到了厢房,顾放视线扫了一圈儿落在了流烟身上。 「流烟姑娘,你来说吧!」 花妈妈准备开口的,却被顾放打断了,只能讪讪闭了嘴。 「落羽挂牌的那天晚上,有个公子出手豪气包了她一年,前些日子那位公子几乎每天都来,甚至还许诺除夕陪她在藏春楼守岁,可惜……那位公子食言了。」流烟道。 风月之地,这种情话没有谁当真,说说听听也就罢了! 「是啊,两位公子,不是我花妈妈无情无义,你说落羽这姑娘才虚十六,她若是生下这个孩子定然也不能在藏春楼呆了,就算我不问她讨要这赎身的钱,她出了这藏春楼如何养活自己,又如何养活她腹中的孩子呀!」花妈妈赶紧自证清白,仿佛自己只是为了这个姑娘好。 「我有话想单独与落羽姑娘谈,花妈妈可否行个方便?」君若寒道。 君若寒一身贵气,顾放又是熟客,花妈妈自然也不怕他俩会偷偷把人给带走,于是领着流烟离开了。 关好了门,花妈妈这才皱着眉问流烟:「你有没有觉得包下落羽的那个尹公子跟里面那位颇有几分神似啊!」 流烟恍然大悟:「妈妈这么一说,似乎还真是呢!」 「包下你的那位公子,姓甚名谁家住哪儿?」君若寒冷声问道。 第237页 落羽年纪小,虽是这秦楼楚馆中人,却刚入行没多久,除了那位恩客,再也没接触过其他的客人,被这位公子一逼问,当场有些腿软。 只见她害怕地咬着下唇摇了摇头:「落羽不知,只知道他姓尹,其他的尹公子不说,落羽也不敢问。」 「你腹中的孩子是那位尹公子的?」顾放问。 落羽点点头。 「你抬头看看这位公子……可与那尹公子有几分相似?」顾放又道。 落羽这才敢抬头打量面前那位冷面的公子。 只一眼,落羽便又垂了眼:「却、却有几分相似。」 「你先出去吧,你的事,我们会与花妈妈商量过后再定夺。」顾放说。 落羽福了福身:「多谢两位公子。」 落羽走后,君若寒依旧抿着唇神色冷得可怕,顾放看着他也没敢出声。 如此看来,这落羽口中的尹公子八成就是君千鹤了。 片刻后,只见那人一掌拍在桌子上,咬牙切齿道:「这个熊玩意儿倒真是比我有出息。」 顾放点头,头点到一半发现人正瞪着自己,于是又赶忙摇头:「我不是那个意思。」 「确定这期间,落羽没有接待过其他的客人?」君若寒又问。 顾放思索片刻:「这还得问花妈妈和她身边那丫头。不过八成是没有的,这里的姑娘可都是有职业操守的,既然端王殿下包了她一年,至少这一年间,她是不会再接其他客人了。」 「你倒是对这其中的规矩知之甚详啊!」君若寒瞅着他道。 顾放一噎:「也、也就知道些皮毛,皮毛而已。」 皇室血脉马虎不得,饶是问了花妈妈又问了落羽身边的丫头,确定了落羽跟着君千鹤期间没有过其他客人,君若寒也没有直接向落羽坦明身份,只将其和她的丫头重金赎出,安置在了处别院并遣了人专程伺候着。 至于将来该当如何,还得等那小子回来以后自行定夺。 而远在南疆的君千鹤并不知道自己贪一时逍遥快活,给自己的哥哥找了多少麻烦。 「殿下,属下今日听到一些谣言不知当讲不当讲。」副将神情纠结。 君千鹤正看着眼前的地图想着明天的突袭该如何部署,一听他说什么当讲不当讲,就觉得来气。 「爱讲不讲。」 「那……那我还是讲吧!」副将摸摸鼻子道,「属下听到百姓们议论当今皇上,说……说皇上杀兄弒父谋夺皇位,要遭天谴,而且……还说,还说有这样双手沾满血腥的天子,大樾乃至大樾百姓也会跟着遭殃。」 「屁话。」君千鹤道,「信奉巫术的岚国已经被灭多少年了,还有这人信这谣言?」 「有啊,那谣言传的像模像样,还说……今年的淤州会遇大旱,凉州会有大涝,都将是对当今圣上的惩罚。」 「淤州大旱,凉州大涝?」君千鹤嗤笑出声,「这是哪个算命瞎子散布的谣言?还真当自己能窥天命了……」 君千鹤没当一回事,摆了摆手让副将退下,继续在地图上写写画画。 「殿下,该用饭了。」过了没一会儿,外面有人低声道。 平日里给他守帐的两个人他都熟悉了,虽然对长相可能有些模煳,但至少声音是熟悉的,没一个说话时是这样压着嗓子的。 换了人还是敌人派来了细作? 为保万全,君千鹤抓起了一旁的剑放在手边,视线紧紧盯着帐帘:「送进来。」 帐帘被人掀开,一个身着大樾甲衣的男子提着食盒垂头走了进来。 君若寒确定这人不是经常给他守帐的那两个,那两人身高没有这么高。 在那人还未靠近时,君千鹤长剑便已出鞘,隔着桌案,剑尖抵着对方的心口处:「什么人,抬起头来。」 那人并未抬头,更没有一丝惊慌,将食盒放到两人中间的桌案上:「该用饭了。」 这声音…… 见君千鹤持剑未动,那人更是伸手代劳,替他将食盒打开。 记忆中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君千鹤身形晃了晃,不敢垂眼去看那食盒里的东西。 他已经快忘掉了,他已经快忘掉了这个味道,为什么还要让他想起来? 「说过要给你做一辈子的,我来履行承诺。」那人摘下头上的头盔,露出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君千鹤眸光微变,震惊之余仅仅是片刻迟疑,便手下用力,剑尖直直朝人心口上戳了过去。 第146章 你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他怎么都没想到还会再见到他。 他该葬身在伏龙山,那是他最好的归宿。 白羽屈指一弹,只听的「蹭」地一声,君千鹤手中的剑歪斜过去,没能伤到他分毫。 君千鹤很快镇定下来,他知道自己不是白羽的对手,任由长剑从手中滑落,掉在桌案上。 「你究竟想怎么样?」他语气僵硬,他是大樾高高在上的王爷,要他低头比杀了他还让他难以接受,但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任性妄为的君千鹤了,他知道审时度势,懂得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 现在正是与君廷昭对峙的重要时刻,他自己是万万不能出任何差错的。 「不想怎样,只是给你送点心而已。」白羽也收了脸上的玩笑之意,说这话的时候甚至是垂下了眼,没敢跟他对视。 第238页 君千鹤带着防备的话语,比他的剑更能轻而易举伤到他。 「只是如此?」君千鹤蹙了蹙眉。 他现在的样子跟君若寒越来越像了。 「确实如此,你把这点心吃完了,我便离开。」白羽说。 「君子一言,希望你说到做到。」君千鹤坐下,将食盒捞到自己面前,掀开一半的盖子被他随手拨掉。 待他看清里面的东西,还是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你、你……你是想撑死我?」 君千鹤不怕他在点心里下毒,他知道如果白羽想报復他有的是法子,断不会用这么低级的方式,他没想到是这人看起来不是想毒死他而是想撑死他。 以前他送的点心都是一小碟一小碟的,一碟上面顶破天也就五个莲花酥,对于他的胃口来说刚刚好。 可现在他用什么盛的? 盘子,实实在在的盘子,目光一扫,一盘上至少有十个。 这还不算,揭开第一层食盒,下面还有两层,每层都是这么满满的一大盘。 君千鹤瞪着三盘点心说不出话来,讲真,他确实有些想念这个味道,但这一下未免有些太过夸张了。 「不多,很长时间没给你做了,只是想把之前欠下的补起来而已,这只是其中一部分。」白羽说。 「你不会想让我一次都吃完吧?」君千鹤难得褪下了方才的气势汹汹,露出半分胆怯来。 白羽笑了起来:「怎么会,这盘现在吃,这盘晚上吃,这盘当夜宵。」 君千鹤忍不住抿了抿唇,合着你倒是全都给我安排好了。 为了尽快摆脱他,君千鹤也不多说,端出一盘吃了起来。 这么冷的天气,点心还是热的,味道也还是记忆中的味道,只是吃起来的心情却天差地别。 以前在商都的时候,几乎每天都盼着白羽来给自己送点心,惦记的东西吃到嘴里格外的香甜可口,还有那种满足感是任何东西都比不了的。 而现在,他承认他也偶尔还会惦记这个味道,但现在真的吃到了嘴里,心中却有些苦涩和复杂。 「喝水。」白羽见他囫囵吞咽,递了一杯茶上去。 后者却并没有喝,而是一口气将一盘点心全数吃下,然后费力地咽下最后一口,看着他道:「我吃完了,你可以离开了吧!」 「你不叫人来抓我?」白羽挑眉。 「抓你?」君千鹤冷笑一声,「你都能自由出入本王的营帐了,这里谁能抓得住你?」 「那你多保重,我就暂且告辞。」白羽朝他拱了拱手后退两步。 「等等,你什么意思?」什么叫做暂且告辞? 「字面上的意思。」白羽说。 「你若是再敢将擅闯本王的营帐,休怪本王对你不客气,嗝~」 本来一番威胁的话说的甚是有气势,却被最后的打嗝声坏了整体效果,一下从严肃变成了滑稽。 君千鹤更是又羞又恼,第一时间捂了嘴,涨红了脸。 白羽清了清嗓子忍着笑,还想说什么来替他挽回一下颜面,却被君千鹤气急败坏地打断:「滚滚滚,快滚,再不滚本王现在就叫人……嗝~」 这下白羽是真的绷不住了,脸上的笑意简直不能再明显,将茶往他手边又推了推:「我看,你还是先喝口茶吧!」 「滚啊!」君千鹤的脸面已经没有地儿放了,一把抓起那茶杯往白羽身上砸了过去。 白羽身手敏捷,快速闪过,自己再逗下去,只怕会适得其反,于是喊了声告辞,便没了踪影。 君千鹤没看清他是怎么离开的,但至少现在帐内只有他一个人,让他放松不少。 「嗝~」他抚着心口,忍不住将白羽骂了个狗血淋头。 他没死,他居然没死…… 万丈深渊摔下去,他居然还活蹦乱跳的,除了脸上留了道长长的疤。 他看清白羽的脸时就发现了他脸上的疤,从左边眼角到鼻翼边上横更着长长的一条。 他瘫坐在椅子上,跟白羽片刻的「交锋」仿佛是面对的千军万马让他精神极度的紧张。 闭了眼睛小憩,忽然有个念头在脑海闪过,让他勐地又睁开了眼睛。 皇兄说过,当初南疆的事便是白羽把君廷昭当成了棋子利用,才为自己的计划争取了时间,也就是说白羽和君廷昭是有过勾结的。 那么这回他会不会…… 罢了,他说了是暂时告辞,想必还会再来的,他说的对,他是该把他抓起来好好看管着才是。 果不其然,到了夜里,白羽又来了。 君千鹤心中有事也未早早入睡,帐内亮着灯,一手拿着兵书坐在桌案前看着。 虽然知道他会来,但白羽悄无声息出现在帐内的时候,君千鹤难免还是吓了一跳。 因为他还能听见外面给他守帐的两个人正在低声说着什么,也就是说白羽是在那两人都清醒的情况下进他的营帐的。 这也太可怕了一点。 白羽站在那儿没动,他进来的时候已经察觉到了不一样。 君千鹤也没动,只是把书放下,定定看着他。 「看来晚上没吃啊!」白羽视线扫过他面前的两盘未动过的点心道。 「大冷的天吃凉的对身体不好。」君千鹤说。 白羽不置可否,视线朝头顶上扫了一下笑出了声:「之前还说没打算抓我的,怎么到了夜里就改变主意了?」 第239页 君千鹤放在下面的手紧了紧,娘的,居然被这只狐狸给发现了。 「来人。」 白羽不动如山,哪怕是听见他喊人都没皱一下眉头。 门外的两个守卫掀帘而入,看到里面的白羽时俱是震惊,他们方才守在外面,明明没有人进来啊! 「把上面的东西给撤了。」君千鹤都懒得训斥他俩了,直接吩咐道。 「是。」两人不敢多言,动作麻利地将帐顶上的网子给撤了下来。 两名守卫离开后,君千鹤这才道:「还不走?」 「你不是要抓我吗?」白羽说。 「……」君千鹤。 看着白羽非常配合地被捆成了一个粽子,君千鹤的眉心越拧越紧,最后一把挥开那个正在给他五花大绑的小兵,上千揪住他的衣襟,逼视道:「说,你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讨好你。」白羽说。 君千鹤眼睛一眯:「你觉得你说的话我还会信?」 「不会。」 「你跟君廷昭现在还有来往吗?」君千鹤问。 「他那个草包,不提也罢,合作一次就被他坑的够惨了。」白羽说,他可是一点都没有说谎。 当初让君廷昭偷天换日,将自己的部队伪装成叛军,一来消耗商都的兵力,二来保存自己的兵力,但那个草包却留下了一堆漏洞,让人顺藤摸瓜给揪了出来。 简直愚蠢至极。 「那你到这里来的目的是什么?」君千鹤问。 「来赎罪!」白羽说,「我知道你不信,你大可把我绑在你身边,时间会证明一切。当然了,你也可以把我放了,只要你放心的话。」 操,他说了这句话,他还能放心吗? 饶是君千鹤知道把他放自己身边并不是个明智的选择,但放他出去更不能让他安心。 「既然你喜欢做阶下囚,那就让你做个够。」他朝方才那个小兵道,「把他丢到马厩里去。」 「是。」 「等等。」白羽出了声,「你要把我丢给别人看管?」 君千鹤居高临下瞥他一眼:「不然呢?」 难不成要我没日没夜看着你? 「也不是不行,不过,你觉得他们能看住我?」白羽又道,那样子说是猖狂都不为过了。 「你……」君千鹤咬牙切齿,压着声音道,「既然他们都看不住,本王就更看不住了,你愿意跑就跑吧!」 「这可是你说的,说不定我心血来潮就跑到燕王那儿去了,他那个草包你对付起来游刃有余的吧!」白羽云淡风轻道,「这样看来倒是你在欺负他了,不如我去助他一臂之力,说不定还能被他封个座上宾。」 「你敢!」白羽的手腕他见识过了,如果君廷昭得了白羽的帮助,后果不堪设想。 「你可以试试我敢不敢。」白羽挑眉,「其实我也没那么多要求,你过来一些……」 君千鹤眼见旁边还有人,又怕他说出什么大胆的话来,于是倾身附耳过去。 只听的白羽在他耳边低声道:「我只是想呆在你身边而已。」 「厚颜无耻!」君千鹤听清他在说什么,气的重重一哼。 白羽也不反驳,就那么面带微笑看着他,当真无耻得紧。 「把他给本王捆床头柱子上去。」君千鹤朝那小兵吩咐道。 「是。」 白羽嘴角的笑意扯得更大了,仿佛他不是要被捆,而是被人奉为坐上宾。 「你最好给我老实点儿,否则有你好受的。」君千鹤拿起桌边的鞭子朝他上方的柱子上一甩,「啪」得一声,听着就疼。 这要是抽在人身上,定是个皮开肉绽。 第147章 习惯就好了 没过多久,那些在南疆的传言便传入了商都,顾放早上出门吃个早饭听到的都是对他那个天子师弟的议论。 「我觉得这事不是空穴来风,当初那二殿下死的多蹊跷啊,要说没人当背后推手我是不信的。」 「还有啊,我还听说,先皇也是被咱们现在的皇上给……」那人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不能吧,咱们陛下可是太子,皇位正统继承人,名正言顺的,他何必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来,对自己又没半分好处不说,还会留人话柄。」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据说先皇因为二殿下的事,有心准备要废太子了……」 「背后妄议圣上,可是死罪啊,众位可要谨言慎行啊!」顾放端着粥和包子硬是一瘸一拐挤到了人家的桌边,跟人凑了一桌,「你们刚才说二殿下和先皇都是皇上杀的?」 众人都闭紧了嘴无奈地看着他,刚才还在说妄议圣上是死罪的人现在却一副比谁都八卦的嘴脸。 这里大多数人都认识他,知道他是皇上的师兄,自然是要站在皇上那一边的,他们刚才的话断不可能当着他的面再说一遍了。 「这些传言你们都是从哪儿听说的啊?」顾放又问。 「不知道,反正一传十十传百,到底是谁先说的那可就不知道了。」有人道。 「那除了这个还有没有说别的?」顾放咬了一口包子,含煳不清问道。 「还说了什么……哦,还说咱们圣上会给大樾带来不详,凉州今年会大涝、淤州会大旱。」 这人话音一落,一桌的人都恨铁不成钢地看他,就你话多是不是? 第240页 顾放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狼吞虎咽把早饭解决了,他没有立即进宫而是先去了一趟掌鉴司。 掌鉴司的探子遍布大樾每个角落,如果有这样的传言,江陵不会不知道。 顾放来的挺巧,江陵正想去找他。 待顾放说明了来意,江陵忍不住笑了笑:「看来我们是心有灵犀一点通,我正要找你说这件事。」 此言一出,正在一旁擦桌子的江童一个眼刀便甩在了顾放身上。 顾放咽了咽口水,凑到江陵身边小声道:「你怎么把他给带这儿来了啊?」 「前些日子砸了人家一个小酒馆,这孩子现在越来越无法无天了。」江陵说,「也是我的错,对他缺乏管教,一直以来都以为他是个听话懂事的孩子,没想到……是我被蒙蔽了。」 「为什么砸人家酒馆啊?」 「怎么问他都不肯说。」江陵有些头疼,原来养孩子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顾放后来才知道江童砸人家酒馆是因为酒馆老闆在背后说江陵的坏话,而且是非常难听的那种。 江童的事暂且不提,江陵回到正题:「关于皇上的传言是从南疆那边传过来的,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叛王君廷昭的阴谋,不过这件事还要你去禀明圣上。」 顾放一脸懵:「为什么是我?」 他现在可还是休假状态啊! 「这件事毕竟是圣上心病,没有人比你更合适了。」江陵道。 顾放:「……」 罢了,去就去,就算不是自己去说,到时候君若寒情绪一低落小卢公公还得来找自己。 不过,他猜这回君若寒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反应了吧,毕竟上回他说过,二殿下的死跟他没有关系。 但二殿下究竟死于何人的阴谋,恐怕只有君若寒知道了。 顾放进宫的时候,君若寒正在陪太后用午膳,听卢笙说顾放来了,他想放下筷子走人,觉得不好,继续陪母后吃着让顾放在外等,他又不忍。 君若寒的纠结太后看在眼里,又是生气又是无奈,怎么就被那样一个不着调的弄的五迷三道的。 「叫他进来,一起吃罢!」太后道。 顾放听说太后召他一起用午膳,当即是又惊又怕,走路都顺拐了:「小卢公公,你没、没没听错吧,太后真的要叫我一起用午膳?」 「是的顾将军,您别紧张,好好走路。」小卢公公安抚道,「丑媳妇也要见公婆的。」 「啊?」这比喻似乎不怎么恰当啊。 顾放整理了一下情绪,这才跟着卢笙进去。 「微臣给太后娘娘请安……」顾放刚要跪下,太后便抬了抬手,「虚礼都免了罢,坐下用膳。」 「是。」顾放有些战战兢兢地坐下。 君若寒见他今天格外的斯文,筷子只夹面前的菜,吃饭也是细嚼慢咽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多吃些。」见状,君若寒忍不住给他夹菜。 顾放吓了一跳,偷眼瞧他一个劲儿地给他使眼色,可惜后者却视而不见,继续往他碗里夹菜。 顾放能感受到太后带着刺的目光一直盯着自己,然而身边的人却无动于衷。 「我吃好了,你们慢用吧!」太后终于看不下去也吃不下去了,按了按太阳穴伸手让玉容姑姑扶了起来。 「扶哀家去御花园走走吧!」 玉容姑姑扶着太后到了御花园。 「太后娘娘,您既然不喜欢顾将军又何必让他来陪皇上用午膳。」 「哪是让他来陪皇上用膳,那是让他来陪哀家用膳。」太后道。 「陪太后?」玉容姑姑不是很明白。 「哀家再不喜欢,可皇上他喜欢,哀家本想尝试着好好跟他相处,可一想到皇上跟他同是男人,就怎么也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儿啊!」 玉容姑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能安慰道:「那就多让顾将军来陪陪您,习惯就好了。」 太后:「……」 「太后是不是生气了?」太后走了,顾放也没有什么胃口。 「没事,习惯就好了。」君若寒又给他夹了满满一碗,「刚才没吃好吧,现在可以敞开肚皮吃了。」 顾放这才想起自己进宫的目的:「不吃了,我有事跟你说。」 「说。」君若寒今天的心情似乎不错,还在继续吃。 「现在坊间又有传言,将你那些旧事重提,但这回的目的似乎……」顾放顿了顿,见君若寒并没有太大的反应这才继续道,「似乎更明确,就是想要挑起百姓对你的敌意,甚至还说你会给大樾带来灾难。」 「什么样的灾难?」君若寒来了兴致。 顾放见他那样子以为他是在隐忍心中的不快,于是握住他的手,放缓了声音:「说是……淤州大旱,凉州大涝。」 「淤州,凉州……」君若寒反手握住他的,十指交缠,「那你觉得呢?」 「什么?」 「你觉得呢?我会给大樾带来灾难吗?」君若寒又问一遍。 「放屁,别胡说八道。」顾放啧了一声,「就算是淤州凉州真的会大旱大涝,也跟你没关系,哪有一个人就能影响到国运的,再说……」 「嗯?」 「据我所知,淤州当地本就缺水,去年又迁入了不少人口,淤州本来靠大娑河的一个小干流吃水,年末却又更改了河道,今年大旱也是可预料的。再说那凉州,前年去年都是大旱,俗话说久旱之后必有大涝,这些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呢?」顾放愤愤不平道。 第241页 「下午跟我见李叔吧!」君若寒说。 顾放知道李叔跟当年二殿下的事有关,但具体李叔在当年那件事中到底充当了什么样的角色,他却是不知道的。 既然君若寒愿意对自己敞开心扉,他当然不会拒绝。 李叔的药堂生意依然不错,那次闹事的人被顾九带人收拾了一顿之后,也安分了许久。 见这两位一起过来,李叔忙放下手中的活儿迎了上去。 「两位大人远道而来,草民有失远迎还望赎罪。」李叔躬身拱手。 李叔的礼数周全到顾放都开始怀疑自己了,他是不是每次进宫要给君若寒行礼都没有行完过? 「不必多礼,今日来是有些事向您讨教,可否进内堂说话?」君若寒负手在顾放前面,俨然一副他才是老大的样子。 顾放心知他这是要跟李叔坦明身份了。 李叔心中忐忑,但还是将人迎至内堂并奉了茶。 「李叔,我们就不兜圈子了。」顾放率先开口,「先来给陛下见礼吧!」 顾放话音一落,李叔脸色骤然变得惨白,但却没有丝毫犹豫,疾步上前跪地俯首:「罪奴李春拜见皇上。」 他知道既然皇上不再对他隐瞒身份,必是知道了他的底细。 当年的那个秘密怕是再也保不住了。 君若寒没有让他起身,就那么居高临下看着他:「宫中的记录,你是已死之人,却又为何会出现在伏龙山?」 「回皇上的话,奴才、奴才是逃出宫去的。」李叔伏在地上,全身都在发抖。 「逃?为何事而逃,又是谁帮助你逃的?」宫中禁卫森严,一个奴才想要从深宫出逃,说没有人帮助,那是不可能成功的。 「当时奴才是伺候在文妃娘娘身边的,先皇赏赐了一只狮子猫给娘娘,娘娘便交由奴才一手照料着,当时祭天大典途经宝灵山,奴才却把猫给弄丢了,弄丢贡品,还是皇上赐给娘娘的,那可是死罪啊!」李叔说着往事,就连声音都在颤抖,「当时身在宫外,奴才为了保命想着若是回了宫便再也没了机会,于是大着胆子逃了。」 「仅是因为如此?」顾放冷了声逼问。 长时间伺候在主子身边的奴才,主子用的顺手了也不愿再换人了,弄丢一只猫,若是他向文妃求情,文妃不一定会将他如何,何必冒着这般风险逃跑。 第148章 说书先生的故事 「念在你救过顾将军一命,若是你将当年的事坦白,朕不仅不会治你的罪,甚至可以给你自由身,让你一直守着这间药堂做一个普通人。」君若寒适时开口。 李春咬了咬牙,终于还是坦白了一切。 「其实……奴才在封州营地第一次见到陛下的时候便认出了您。」他说。 「难怪一开始便对朕如此恭敬。」 「当年在宝灵山确实是奴才弄丢了那只狮子猫,但奴才没想到的是偷猫的不是别人,正是文妃娘娘。」李春将当年的事娓娓道来。 那时丢了猫他很担心也很害怕,但文妃娘娘平素对自己还算不错,于是他打算跟娘娘坦白,再求求情的话,娘娘应该不会把他怎样。 可没想到是,娘娘却大发雷霆,将他狠狠斥责了一顿,该说什么等回了宫再治他的罪。 他当时很忐忑,到了晚上又去找文妃娘娘求情,却无意间看到那只弄丢的猫就在娘娘房里。 文妃监守自盗,还与当时身边的贴身宫女计划着如何陷害太子。 悬崖上的树枝是提前锯好的,猫也是提前放上去的。 李春撞见了如此大的阴谋,饶是文妃没有发现他,但他却不能保证自己不会在文妃面前露出马脚。 思来想去还是离开最是保险。 李春没想到最后的结局是文妃害人不成反到是害死了自己的儿子。 听着李叔说着往事,顾放眉心不自觉的地越拧越紧,都说皇室之中为了皇位无所不用其极,他忽然阵阵后怕,看着身边的人。 君若寒能平平安安坐完太子当上皇帝,有多么不容易,步步危机,稍有不慎便将粉身碎骨。 两人离开后,君若寒派来了不少人在药堂外守着。 「今天去沁馨斋听听书吧!」顾放不知道君若寒心情如何,反正不会太好,他想带他去散散心。 「只是听书?」君若寒问。 顾放嘿嘿一笑:「沁馨斋除了书是一绝,点心更是一绝,你一定会喜欢的。」 「好。」君若寒知道顾放的心意,自然不会不领情的。 两人坐着马车一路晃晃悠悠到了沁馨斋。 沁馨斋跟藏春楼在一条街,换句话说,秦楼楚馆一条街,沁馨斋藏匿其中算是一股清流了。 下了马车君若寒仰头望着高悬的异常简单古朴的三个字,感嘆:「我竟不知道这里竟然还有这么雅致的一个好地方。」 「是吧,等你吃到里面的点心,恐怕你会捨不得走了。」顾放左右看看,目光瞄准了路边的一个卖文房四宝的摊子。 他瘸着腿跳了过去,埋头挑了半天,又跳了回来,将一把摺扇塞入君若寒怀里。 君若寒将其展开看了看,做工低劣,画质不清,估摸着也就三两文就能买到。 「这个拿好了,咱们也装一回文人墨客,翩翩佳公子。」顾放唰地一下掸开摺扇像模像样摇了两下。 第242页 「冷吗?」君若寒把摺扇拿在手里,问道。 顾放风流恣意的神情一收,还缩了两下脖子:「冷。」 「大冷的天,谁还摇扇装风流呢!」君若寒无奈地摇头扶着人进了沁馨斋。 两人选了个算是清净的角落坐下,伙计看着有人过来忙上前摆了茶杯给两人添上茶,「二位客官可要点些零嘴儿?」 「南瓜酥、糖粉糕、樱桃酒酿,嗯……再加一个糖蒸酥酪。」顾放也不看小伙计递上的单子,直接报了点心名。 「好嘞,客官您稍等。」小伙计甩着抹布立马去了后厨。 台上这会儿没人,不过看着台下众人吃茶的吃茶,交谈的交谈,显然是第一场已经结束,大家在等第二场了。 中途休息,台上有个姑娘抱着琵琶弹着一曲紫竹调。 这姑娘不只琵琶弹得好,长得更是一副出水芙蓉的好模样。 顾放一边跟着曲子的声调摇头晃脑,一边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人姑娘瞧,要不是君若寒坐在身边,他定要毫不吝啬地夸赞两句。 「这点心不错,够甜。」君若寒声音清清冷冷。 顾放眼睛还流连在台上,敷衍地点点头:「是。」 「曲子也不错,余音裊裊。」 「是。」顾放相当贊同。 「姑娘也不错,人比花娇。」君若寒又道。 「对。」顾放这声答的响亮,然后边听的「啪」的一声,什么东西掉地上了。 他这才移开眼朝地上看去,是自己给他买的摺扇。 「劳驾,帮我捡一下。」君若寒脸有点儿黑。 顾放弯身去捡摺扇的时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行为的不妥。 将摺扇递给他以后忙又替人斟上茶,腆着笑:「姑娘好看是好看,却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君若寒俊眉拧的更紧了,都有喜欢的类型了,当真是出息了。 「你倒是说说,喜欢什么型的?」 顾放挪了挪屁股下面的凳子凑到君若寒边儿上小声道,「我喜欢你这样的。」 君若寒觉得自己对他实在太过宽容,每每能把自己气的头顶冒烟,却一句话就让自己消了火。 「求生欲很强嘛!」君若寒心里乐开了花,面上却依旧紧绷着。 「嘿嘿……」顾放嘿嘿一笑,知道自己这是化险为夷了。 观众席一阵掌声过后,一个穿着鸦青色长衫,留着山羊鬍的先生上了台。 惊堂木一拍,台下登时安静,个个伸长了脖子等着他接着讲下场。 「上回我们说到那师兄师弟一个做了王侯,一个做了将军,如此身份适娶之龄,两人却依旧都是孤家寡人单孑独立,这可急坏了一众人。」山羊鬍讲的绘声绘色讲着。 顾放一听,心中嘿了一声,还有师兄师弟跟他俩一样嘿。 「各色美人,环肥燕瘦,均是无人能入二人的眼,时间一久,各种猜测纷至沓来。其中更不乏荒唐之想。」山羊鬍讲到此处,停了下来,目光在观众席一扫,目露精光,「大家猜猜,这个荒唐的想法是什么?」 众人来了兴致纷纷交头接耳:「难不成是说这二人那方面不行?」 「不至于吧,就算不行,也不能刚好这一对师兄弟都不行吧!那也太巧了。」 「难不成……是这二人有不可言说的隐疾?」 「什么隐疾?」 「……」 两人耳朵里听见的对这师兄弟的猜测越来越多,越来越邪乎,越来越不堪入耳。 君若寒的神色从方才的自若慢慢变得冷峻,最后抿了薄唇,双目微眯。 顾放也慢慢咂摸出味儿来,脸色变了变。 「啪」惊堂木一拍,台下的私语声瞬间安静,只见那山羊鬍先生瞠大了一双炯炯有神的眼,「没错,原来这师兄弟二人竟有那分桃断袖之癖。」 此言一出,忽如一个巨石砸入水中掀起巨大的水花。 有人一砸拳头,悲痛嘆息:「两个大好青年,王侯将相的,这可真是作孽呦……」 顾放后槽牙咬的咯咯作响,他算是听明白了,这个故事分明是在影射君若寒和他啊! 王侯将相不成亲又怎么了,又没犯大樾律例,更没有伤天害理,怎么就被人拿出来编故事了。 心中愤怒,他却没有丧失理智,知道天子和他的事的人都混迹观场的人,这种人有的看起来是不作为的那一类,但就这类人都知道什么事该说什么事不该说,该不会有人故意走漏风声的。 那这个山羊鬍先生的故事是从何而来呢? 故事后来的发展如顾放所料,简直就是照着他俩写的,更有甚者还添油加醋有的没的搞了一堆,缠缠绵绵腻腻歪歪。 他都不得不佩服写这故事的人。 后面的故事讲完,山羊鬍先生下了台,徒留一堆听客扼腕嘆息。 「哎,你们觉不觉得,这邹先生说的这个故事有点儿像咱们皇上和顾小将军啊?」有人忽然道,也不知是真的灵光一现,还是事先准备好的,要引导大家往他俩身上去想。 「不会吧,顾小将军可是有儿子的,况且咱们皇上前不久才大选了一次呢!」 「我看呀,那只是掩人耳目罢了,顾小将军那儿子……谁知道是不是他亲生的,再说皇上那次大选,都过去半年了吧,也没听说哪个妃嫔姬妾有好消息的。」 第243页 「哈哈哈……」顾放忽然拔高声音笑了起来,朝说这话的人拱了拱手,「这位兄台这话未免也太片面了。宫中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难不成后宫中哪个妃嫔有喜还得张贴告示让我们这些平头百姓都知道?」 「就是,就是……」 本就觉得那人说话不可信的,听到顾放的话都纷纷点头。 那人脸色涨红,说不出话来,最后只能拂袖离去。 顾放这边坐下,就开始捂着肚子,皱巴着一张脸朝君若寒道:「我这怎么突然觉得肚子有点儿疼,我去个茅房。」 他说着便要起身离去,却被君若寒一把摁住了手腕:「不用去找那先生,想也知道他只是拿钱办事。」 顾放一动,君若寒就知道他想干什么了,他哪里是什么肚子痛,就是想去找那说书先生而已。 第149章 天大地大,我哪儿也不想去 被人拆穿,还是被君若寒拆穿,顾放觉得挺没面儿的,舔了舔嘴巴道,「那你说该如何,总不能让这谣言就这么一直传下去吧。」 「跟我走。」君若寒起身拉着他往外走去。 「去哪里?」顾放腿脚不灵便,想跟上他的脚步有些吃力。 好不容易上了马车,君若寒坐定后目光锁着顾放,直到那人有些莫名其妙地低头扫视了自己的衣物一圈儿然后又看着他,君若寒这才抿着嘴浅笑起来。 君若寒这一笑让顾放有些招架不住,故作镇定地咳嗽一声,蹙着眉道:「你笑什么?」 「你为我这么焦急,我很开心。」他道。 顾放老脸瞬间一红,他们俩从小一起长大,已经是熟的不能再熟了,虽然现在关系不一样了,平常故意调戏的话说说也就算了,忽然这么正经地说这样的话,就让他有点儿不好意思了。 「我也不是全都为你,我也是故事里的主人公啊!」他解释道。 「其实你不必着急,我知道这故事是从谁口中传出来的。」君若寒说。 「你知道?」顾放一下坐直了身体,「是谁?」 「不外乎就是柳太尉了。」他道。 「柳太尉?」顾放略一思索便想通了其中的关窍,「真是没想到南疆一事过后,他居然还和燕王有勾结,当真是老煳涂了。」 南疆刚传来关于天子的谣言,商都便有了这样的话本儿,这是要前后夹击吗? 「这两件事若是放到以前,或许真的可以击垮我,但是现在不同了。」君若寒道。 顾放没想到他倒是比自己镇定多了,又怕他是在自己面前故作坚强,追问道:「你有打算了?」 「扎进肉里的刺,拔出来或许要忍受一番鲜血淋漓之疼,但是不拔出来,偶尔碰到又总是会痛,甚至可能因为这一个小小的伤处,时间久了病变至死。」君若寒眼里藏着寒光,「这回,他自己想着法子要撞到我手里,就别怪我不顾手足之情。」 顾放心道,他以前不招你的时候,也没见你顾过手足之情。 「你究竟如何打算?」他还是不放心。 君若寒看他一眼,点点自己的唇:「嘴疼,说不出来。」 顾放都被他气笑了,伸手在他嘴上弹了一下:「嘴疼那是上火,找陈太医给你开两副下火的药吧!」 「说起来,那个落羽肚子里的孩子也快生了吧!」君若寒问。 顾放忍不住以下犯上朝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女子怀胎要几个月?」 「十个月。」君若寒说。 「是啊,这才多长时间,哪就快生了,再说,你这么着急干什么?」顾放问。 「没什么。」君若寒说。 顾放狐疑地看着他,总觉得他在打什么歪主意。 南疆,君千鹤帅帐。 床榻边的地上散落了一地的麻绳,只见那个本该被捆在床头的人正老神在在坐着君千鹤书案前的凳子上,手里捏着一封信。 这封信是刚才守卫送拿来的,说是商都加急送来的。 他捏着信想看看里面写了什么,又觉得他这么做了,那个气极败坏的小子一定又要生他的气了。 本就还没让人消气,再作死恐怕神仙都救不了他了。 犹豫再三,他还是放下了。 外面一阵慌乱的脚步声,白羽一闪便回到了床头捡起地上的绳子。 待外面的人掀帘而入,他已经是原模原样将自己捆好了。 「殿下您小心些,千万别碰到伤口。」扶着君千鹤进来的副将忍不住提醒。 「行了行了,别啰嗦,赶紧下令加强守卫,今日你给我牢牢盯着那君廷昭,他今日伤了我必定得意洋洋,想要趁胜追击。」被君廷昭一箭射穿了肩胛处,本就让他咽不下气,这人还一直在身边啰嗦,像是专程在提醒他一般。 看清楚君千鹤身上的伤,白羽几乎是一瞬间从地上站了起来,身上的绳子就这么软塌塌掉在了地上,他三两步挤开了副将一把将人扶住,皱眉问道:「怎么回事,怎么会伤成这样?」 这下别说是君千鹤和副将了,就连跟进来的军医都瞠圆了双目看着他。 大家都知道殿下帐里绑了个人,虽然不知这人犯了何罪被绑,但这被绑的人能自己松绑还是挺让人瞠目结舌的。 君千鹤被君廷昭那厮伤了本就怒火难小,这人又直直往伤口上撞,只见他皱着眉,冷着一张俊脸瞪着白羽道:「谁让你自己给自己松绑了?」 第244页 也是他笨,以白羽的本事能解开这种束缚简直是轻而易举,他该早点想到的。 就这,还让人在自己床头睡了小半个月,真是…… 「我的帐以后再算,先把伤处理了。」这个时候白羽也不装乖了,强硬地将人摁在椅子上,就要去查看他的伤口。 君千鹤一手挥开他:「有军医在,你凑什么热闹?」 「我……」 「还有你。」白羽话没说完就被君千鹤打断,只见他瞪着那个五大三粗的副将,「刚才跟你说的都记住了吗?」 副将点头:「殿下放心,都记下了。」 君千鹤脾气更大了:「记住了还不去办,杵这儿干什么?」 「是,属下这就去办。」副将战战兢兢退出了营帐。 副将走了君千鹤又把火对准了军医:「你也被人抽了魂儿了?愣着干嘛?」 「是。」军医摸了摸头上的汗,忙上前,将这个脾气莫测的殿下身上的银甲退了下来,又拿了剪刀在他受伤的肩胛处剪了个大口子,撕拉一声,君千鹤半个膀子都暴露在空气中。 看清伤患处,白羽都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 军医在一旁给君千鹤擦拭着伤口的血迹,君千鹤咬着牙愣是吭都没坑一声。 但不是他能忍,而是不想在白羽这个傢伙面前丢面儿。 「你轻点儿。」白羽眉头随着军医的动作越拧越紧,最后终于忍不住出声。 军医有些无语:「下官这已经很小心了。」 「跟他说不着,你动作快点儿。」君千鹤打断两人的对话,然后愣了白羽一眼,「你闭嘴。」 军医全程没敢再抬眼,只把注意力集中在伤口处,他直觉这俩人大概有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自己可不想受到无端波及。 好不容易处理完伤口,军医的额头上又是细密的冷汗。 「晚上下官再来给殿下换药。」 「嗯。」 眼见军医走了,君千鹤也缓缓舒了一口气,不得不说上药那会儿是真的疼,辣疼辣疼的,但是一想到白羽就在一边看着自己,再疼他都能忍住了。 「你这伤口沐浴时万万不可碰水。」白羽的表情没有因为他的伤口裹上了而放松。 「本王不是三岁稚童,这种事不用你提醒。」君千鹤对他这种对待小孩儿一般的关心方式十分着恼。 「照我看你与那三岁稚童也并无什么区别。」白羽因为他受伤的事,心中也是堵着的,一面担心他的伤势,一面又觉得他会受伤多半是因为自己没有把自己的安全当回事,才会如此。 「你……本王懒得与你抬槓。」君千鹤道,「你这装了半个月也十分辛苦了吧,你走吧!」 「走,你让我走哪儿去?」 「天大地大,你一个舆畲的皇子想去哪儿便去哪儿。」君千鹤从方才的疼痛中缓过劲儿来,这才注意到桌上的信。 他目光在信上扫视一圈,又转到白羽身上。 白羽摊摊手:「放心,我没看过。」 「我说的话你可以考虑一下。」君千鹤转了转身子,这才将信打开。 「天大地大,我哪儿也不想去,就想在这儿呆着。」白羽撩起皱巴巴的衣服朝他旁边的凳子上一坐。 「你为何非对我纠缠不清?」君千鹤信上的字还没看清楚一个,火气又上来了。 「我早已不是什么舆畲太子,甚至还被人追杀,你要我去哪儿?」白羽说。 君千鹤震惊之余,又是半惊半疑,没办法,他在他手上吃的亏太多了,不得不防。 「我从伏龙山出来以后,回到舆畲的时候,他们连葬礼都为我办完了,成西王也被立为太子。」白羽道,「我父王因为我的事一病不起,百里延几乎已经把持整个朝政,甚至得知我还活着的消息,便派人一路追杀我。」 「所以你便来找我?」君千鹤觉得他这个想法十分离奇,「百里延想让你死,你觉得我对你的恨会比他少?」 说到此处,他的表情都变了,仿佛又想起了当初他是如何像个傻子一样被人耍的团团转了。 「当初的事自然是我对不住你,所以我想着与其死在百里延手中,不如死在你手中,虽不能抵我当初的过,至少让你泄泄愤也好。」白羽说,「没想到你还顾着我们的旧交,并没有对我起杀心。」 听他这么一说仿佛还在责怪自己太仁慈了。 「你是否自我感觉太过良好?那天闯入本王营帐,被本王拿剑抵住心口,却巧妙闪过的人是谁?若真想让我泄愤,那时你躲什么?」君千鹤恼怒道。 第150章 晚上请我吃饭吗 君千鹤生气,但不是气白羽,而是气自己。 气自己如白羽所说,人家都束手就擒了,他却依旧没对他起过杀心。 「那我现在就站在你面前,你动手吧!」白羽还顺手把君千鹤的剑往他面前的桌上推了推。 君千鹤咬了咬牙看他,面对白羽的逼迫,他该拿剑直接捅他一下的,当初在伏龙山自己不是做的很好吗? 为何现在,自己却下不了手了? 最可气的是白羽,明明知道他下不了手,还要一再逼迫自己,要自己难堪。 「本王现在的伤势别说是捅你一剑,剑都拿不起来,你的这条命,本王暂且给你记下了。」他说。 一如白羽心中所料,他下不了手。 第245页 其实他说的话也没有全部掺假。 从舆畲逃犯大樾的时候,他确实是这么打算的,这辈子要说他最对不起的人那就是君千鹤了,虽然他一死都不能抵过,但至少让自己心中少一些内疚。 可是在他掀帘而入的那一刻他就后悔了,他眼前的人是曾经那个全心全意信任自己的君千鹤,是曾经自己辜负的那个人。 「我这条命,你随时想要,随时都可以拿去。」白羽说。 「本王劝你早些离开为妙,等本王伤好了,必不会轻易放过你。」君千鹤白他一眼道。 他这种张牙舞爪的话说出来不过就是为了撑面子而已,白羽心知肚明,也不反驳,只当让他开心就好。 君千鹤见他不说话,这才顺了半分气,起身走到床榻边坐下,开始看信。 信是皇兄写的,但信的内容让他有些不太敢相信。 再一字一句看一遍,没错,是让他将君廷昭引到商都去。 可是这也太荒唐了吧,君廷昭的目的便是能一路打入商都,然后借着流言蜚语让百姓对君若寒失去信任,从而让自己名正言顺登上大樾天子的宝座。 这个时候还要引人进商都? 眼见他一双俊眉越拧越紧,白羽忍不住问,「出什么事了?」 他自己也知道就自己的那些「前科」,出了任何事那也是大樾的事,跟他也说不着,但他还就是没忍住要问。 理所当然的,白羽刚问完就得到了君千鹤的白眼回復。 君千鹤打开灯罩,将信焚毁,然后要躺下休息。 肩胛处的伤,让他不光只能侧身休息,就连躺下都十分困难。 一边肩膀连带胳膊都不敢用力,想要躺下只能用完好的这边膀子一点点蹭着躺下。 白羽见状,脚步一动便要上来,君千鹤目光一凛阻止了他的脚步。 「我只是想帮帮你。」他道。 「不必。」君千鹤硬生生道。 白羽这人能听他的话吗?当然不能。 他两步上前,一把抓住君千鹤没受伤的那边肩膀,另一只手伸到了他的后腰,胳膊一用力竟是直接像是把人抱了起来,然后轻轻搁下,把人摆成侧躺的姿势,还给人掩上被子。 君千鹤又是瞪眼又是皱眉,但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想不出来骂人的话便不要说了,左右不过是说我厚颜无耻,安心休息吧!」白羽拍了拍被子靠在床头的柱子,坐到了地上,一扭头便发现床上那人怒目瞪着自己。 「不想让我坐这儿?这可是你给我规定的地方啊!」白羽说。 君千鹤抿着唇不说话,继续瞪他片刻,最后像是终于妥协了一般,强行闭上眼睛装睡。 可能是真的太累了,饶是白羽在身边,他还是忍不住放下了防备,陷入了沉睡。 白羽看着他闭着双眼,眼下的青黑却清晰可见,难免有些感慨,当初的君千鹤不过是个被宠坏了的少年,不过一年多的时间却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从稚嫩慢慢走向成熟,这种变化该是好的,只不过君千鹤用的时间比别人短了许多罢了。 只见他睡梦中偶尔也会蹙眉呓语,白羽倒是希望他能成长的慢点再慢点。 …… 两个月后,顾放已经可以下地走路了……不,应该说是健步如飞。 大概是瘸腿的几个月真的把顾将军给憋坏了,腿渐渐能走路以后,尤其是在陈太医给他检查完,一拍他的腿说了「完全无大碍」这五个字以后,他就像是那刚从牢里放出来的犯人,恨不得要绕着商都跑上一圈儿才算过瘾。 先是去了宫中见君若寒,不过君若寒有点儿忙正跟周铭焕商量国家大事,于是他便叫了小卢公公一起逛了御花园。 小卢公公战战兢兢,自从知道主子和顾小将军之间的关系后,他便会想到之前好几次主子对自己的反常表现,怎么看都像是误会了自己和顾小将军的关系。 是以,他现在非常注重与顾小将军保持距离。 君若寒没空,卢笙又忽然与他生份起来,这让顾放觉得挺没意思的,花园逛了一半,便出了宫去了相府,可惜的是苏彦青不在,管家说是陪夫人出门了。 喜悦之情无人分享,这才是让顾放最不能接受的,因为这样显得大家好像都不在乎他的腿好不好似的。 「主子,您不去一趟掌鉴司吗?」顾九一边驾着马车一边问,然后又觉得自己说错了,主子之前可是被復了将军的职位,现在腿好了,应该也还是做将军的吧! 「你倒是提醒我了。」顾放情绪一下高昂起来,「咱们去掌鉴司。」 马车一转头,直奔掌鉴司而去。 还未进掌鉴司,顾放便看见庄舟摇摇晃晃从里面走了出来,近一点的时候仔细一瞧,眼下竟还有一片青黑,脸上满满的疲倦。 顾放喊停了顾九,跳下车,当然,刚恢復的腿是不敢太嚣张的。 他趁着庄舟眯眼捏眉心的当儿,凑到人跟前:「庄少使?」 庄舟吓了一跳,看清是谁这才抚了抚心口:「您能不能别这么突然一下的,怪吓人的。」 「你这去掌鉴司办个公,怎么像是逛了一圈青楼似的?」顾放打趣他。 「会不会说话,我这是为大樾鞠躬尽瘁好不好。」庄舟笑骂一声,而后又感慨,「哎……自从江副总司变成了江总司,掌鉴司的公务似乎变得更多了。」 第246页 顾放大概是「与世隔绝」的时间太长,竟不知江陵已经高升了,他奇怪道:「难不成是江陵领导无方,不能吧,我瞧着他的办事能力应该不比祁总司差吧!」 「就是因为他办事效率太高,上头安排下来的事就越多,昨天又是一个通宵没睡,商讨有关淤州和凉州的事。」庄舟抱怨道。 「淤州和凉州?」顾放想了一下大概就知道是关于这两个的谣言了,「这个恐怕不那么好解决吧!毕竟现在连商都都传的沸沸扬扬,当地就更不用说,想要打破这个谣言,除非等到今年过去,让百姓看到淤州并无大旱,而凉州也没有大涝。」 只是要用时间来打破谣言,这种方法是谁都耗不起的,再说,万一这两处真的有一处应了谣言所说,到那时再如何解释都没用了。 「这件事不是那么好解决的,不说了,我得先回去睡一觉了。」庄舟挥别顾放,踩着棉花朝自己家的方向走去。 江陵刚出办公处的门变被眼前一个黑影迎头撞上。 不过江陵动作敏捷,反应极快,在那黑影撞上自己的一瞬间侧了侧身。 顾放就这么一下撞到了跟在江陵身后的江童身上。 事发突然,两人俱是龇牙咧嘴捂着自己的脑袋好一会儿才看清对方。 江陵第一个出声:「腿好了?」 江童看清来人是谁,哼道:「看他这恨不得要走出个螃蟹姿势的架势,定是好的不得了了。」 毕竟是自己撞了人,顾放不好意思地笑笑:「得罪得罪,没把人撞坏吧?」 他凑到江童面前去看人脑袋,江童道,「没事没事。」 「掌鉴司没有收到你要復职的通知。」江陵说。 「不是不是,我不是来復职的。」顾放摆摆手,毕竟自己还是呆在随时能看到君若寒的地方工作。 「有别的事?」江陵问。 「我想要些有关淤州和凉州基本情况的记录资料。」顾放说。 江陵勾了勾唇角:「你要这些作何?」 「尽自己一点微薄之力。」顾放不敢夸下海口说自己一定能解决这个难题,虽然他心中已经大致有了个方向,但是自己想的跟现实情况会有多少差异就不好说了。 「江童,去将东西拿出来。」江陵吩咐道。 江童不太乐意,但还是去了。 拿到两个地方的资料,顾放朝江陵拱拱手:「江总司晚上可有空?」 江陵还没说什么,江童却按捺不住了,黑着脸瞪他。 顾放忙解释:「其实是想现在就跟你商量的,但你们通宵未合眼,还是休息好了再说吧!」 江陵点点头:「晚上请我吃饭吗?」 「当然。」顾放说。 顾放从回到将军府开始,便将自己关在了书房,仔细研究着两个地方的人口、地貌、以及环境和天气。 直到福伯来通报说是江总司来了,他这才抽身出来,朝外一瞧,竟是天都黑了。 第151章 醋 「晚饭好了么?」顾放抻了抻有些僵硬的胳膊和腿,问道。 「已经准备好了。」福伯道。 顾放与江陵两人见了面没顾得上谈正事,而是先凑到一桌用了晚饭。 吃饱喝足,顾放这才将人带到了书房。 未央宫。 「他俩都约晚饭了,你都不着急吗?」江童站在君若寒面前,面容严肃。 君若寒瞥一眼站在旁边的庄舟,慢条斯理道,「你来不是干正事,就是带他来见朕?」 「是臣考虑不周,还请皇上恕罪。」庄舟惶恐地垂下头,他就知道,江童这孩子是个倒霉蛋,自己不该一时心软就答应他的。 「若再有下次,以后你便不用再进宫了。」君若寒这话很明白,庄舟即便在掌鉴司当差,但另一层身份还是天子自己手上的人,这个身份可是比一个区区的少使要金贵的多,若是顾此失彼可就别怪他不留情面了。 「是,臣一定谨记于心。」庄舟连连点头。 君若寒这又把目光移到一脸焦急的江童身上,启唇道:「江陵会跟顾放约晚饭,归根到底难道不是因为你做饭难吃吗?你是否应该反省一下自己?」 江童顿了一下无言以对,而后急道:「这个时候还管什么做饭好不好吃……」 君若寒嘴上说着不在意,人家只是谈公事而已,但心里面难免有些不高兴。 明知江陵对他有别样的心思,居然还敢单独约饭谈公事,这个师兄可真是不知道避嫌。 「你是说现在将大娑河的支流改道?」江陵对他的想法有些吃惊,毕竟大娑河支流去年已经改过一次道了,「即便你的方法可行,但河流改道不是那么容易,人力物力不说,光时间都是不够的。」 「大娑河一条支流流经禄城,由于地势原因水流量比较大,以往只要雨水较丰沛便毫不意外地要淹城,自从十年前工部侍郎丛义组织修了堤坝,情况才得到了好转。」顾放指着地图道,「禄城与淤州相隔不算太远,相连之地住户由于地势呈阶梯状,不少百姓怕哪天堤坝挡不住洪水,直接就淹了下来,是以住户十分稀少。」 江陵顺着他指的地方看去:「你想从这里挖出一条河道?」 「挖一条时间来不及,我想将这一路的百姓迁到别处居住,汛期一到,直接开闸泄洪,水流冲击出来的河道,再加上人力,如此一来大概能赶在淤州还未大旱之前保证其之前有足够百姓用的水源。」顾放说出自己的想法。 第247页 江陵略一思索,点点头:「但是可以一试,况且现在有的百姓已经知道了这个谣言,恐怕举家搬迁或者外出避难的人不会少,这样用水量也许不会那么紧缺。」 顾放没往这方面想,经他这么一提醒,豁然开朗。 「关于凉州,我猜你也有了初步打算吧!」江陵说。 顾放眼睛一亮:「你怎么知道?」 江陵:「猜的。」 「猜这么准……」顾放笑道。 君若寒推门而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么个和谐友爱的场景。 昏黄的烛光下,两个年轻人凑到一起你一句我一句甚是合拍。 「咳……」君若寒负手立在书房门口。 讨论的正入迷的二人闻声朝门口望去,顾放看见君若寒并没有要起身行礼的打算,倒是江陵率先起了身朝君若寒拱手:「臣拜见皇上。」 顾放见状,只得也起身懒懒散散行礼:「皇上。」 「都免礼,你们方才在讨论什么,继续说,不用在意朕。」君若寒说着将目光落到了顾放身上。 顾放觉得他现在对君若寒的目光十分敏感,只要他看着他,他就能感觉的到。 不用抬眼,他就知道他正眯着眼看自己,更知道他这么看自己是因为他私下约了江陵,他吃醋了。 江陵落落大方将君若寒迎了进来:「顾将军方才正在讲一些关于解决淤州凉州的可能发生的灾害的预案,皇上不妨屈尊听一听。」 他自然是要听一听的,怎么可能会给他俩留单独相处的机会。 江陵是客,顾放自然不能让他把位置让出来,只能自己起身让君若寒坐在方才自己坐的位置上。 顾放站在一边,先给君若寒讲了自己对淤州可能遭遇干旱的应对计划,又开始讲自己对凉州可能遭遇大涝的应对策略。 「凉州连续两年干旱,俗话说久旱必逢大涝,依臣看来也是有些道理的,土地久旱保水能力变差,遇水更加难以渗透地下,所以有时即便雨量正常,也很有可能引起大涝,再加上排水做不好的话,情况将会更严重。」 君若寒点头,「所以?」 「所以,种树、排水、河道加高,种种防涝工程已经可以开始了。」顾放说。 「江总司认为如何?」君若寒听后没有发表什么意见,倒是先问了江陵。 江陵自然是贊同的,毕竟做这些事不只是为了眼前,也是有利千秋万代的好事。 「顾将军殚精竭虑为大樾百姓趋避谋福,朕甚感欣慰。」君若寒赞许地看着他。 顾放有些别扭,怎么忽然之间又这么生份起来了,虽然当着江陵的面儿确实应该避嫌,即便人家已经知道他们的关系。 但是什么将军百姓,甚感欣慰的,让他觉得怪怪的。 「天色不早了,皇上若无吩咐,臣先行告退。」君若寒的话,江陵是第一时间便听出了里面的味儿,既然淤州凉州一事,已经有了初步的对策,后续制定一个详尽的计划也不是难事,他暂时不想留在二人面前当君若寒眼中的那颗不懂事的「钉」,而且有个人他得要好好敲打一番了。 江陵走后,君若寒这才扭头看顾放也不说话,就那么看着。 「干、干什么?」顾放莫名心虚,这人总是这样每次有事也不说就这么看着自己,好像在等他坦白从宽。 「以后有什么事你大可找我商量。」君若寒启唇淡淡道。 顾放一听这可不乐意了,一撩袍子坐在了方才江陵坐的位置上:「今早我可是去找过你的,你怎么说的?咳……朕有些事还未与周大人商定,让卢笙跟你先去转转吧!」 他学着君若寒当时的语气和神情。 「哼,对我的伤势都不关心,现在反倒怪起我来了?至少我去掌鉴司的时候,人江总司看见我还问了句腿是否好了……」 君若寒脸色有些僵硬,抿着唇不说话,好好好,现在都把他和江陵放一起比了。 「怎么,你这样子是不服气?我冤枉你了?」顾放见他无话可说,更是洋洋得意。 「你是怪我不如他关心你?」君若寒嘆了口气。 顾放瞧他神色有变,怎么看怎么像是在打鬼主意,有些犹豫地「嗯」了一声。 「昨日陈妃去书房跟我抱怨的时候也像你这般,面带委屈,语带撒娇。」君若寒端起桌边顾放的茶,抿了一口。 方才还占了上风的顾将军,一下像是炸了毛的猫,龇牙咧嘴:「你把我当女人了是不是?不对,陈妃去书房找你?」 顾放忽然反应过来,他都忘了他那后宫中还有一群年华正好花容月貌的妃嫔了。 「她跟你撒什么娇?说什么了?」他往他面前倾了倾身,目露凶光,仿佛要将人吃了一般。 「左右不过是抱怨我从不留宿后宫,她们在后宫中的日子难挨云云……」君若寒道。 顾放沉默了,他和君若寒的感情绝对两人之间还存在其他人,别说一群后妃,就是一个都不行。 但是那些被选进宫的女子又有什么错呢? 想得到丈夫的宠爱,想得到丈夫的注意,这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你在想什么?」君若寒见他忽然没了声音,忍不住询问。 顾放想了想还是说出了自己的顾虑,「你的那些陈妃李妃的,准备如何安置,你若是不想与她们做夫妻,这般将人拘着对她们实在有些不公……」 第248页 君若寒没想到他竟是想到了这件事:「放心吧,我已经有了打算。」 「什么打算?」 君若寒:「等千鹤的孩子一落地,便将她们放出宫去,那时母后也不会因为君家无后而阻挠了。」 「这、这太后能答应吗?」无论如何解散后宫这种事,还是听起来很荒唐的。 「会答应的。」君若寒伸手在他脸上掐了一下,「方才你与江陵说的那些,再与我说一遍。」 顾放:「为什么,刚才不是说过一遍了?」 「方才就顾着生气了,没听清。」 顾放:「……」 耐心地再一次将两个地方的应对预案讲完,顾放只觉得口干舌燥:「如何?」 「明日我便召集工部的官员一起商讨一下,给出一个更细緻些的预案。」君若寒道。 顾放其实在看到这些资料的时候便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只是还在考虑着要不要现在给君若寒说,不过话头都赶到这儿来了,索性就直接说了吧。 「我记得去年末掌鉴司查到,工部尚书胡清涉及贪污去年商都造桥公款。整个工部都在被调查,现在还未出结果。」顾放道。 「所以呢?」君若寒收了方才与他打趣的表情。 第152章 你不能破坏别人的感情 「我想……现在我也未復职,不若这件事情就让我去。」顾放边说边注意观察君若寒,眼见他就要张嘴说出拒绝的话,顾放继续道,「到时候你解散后宫,免不了又有不少人要拿我们的事做文章,届时我若是有一身功勋,恐怕那些人说话做事也会多考虑考虑吧!」 一想到不久的将来他要解散后宫会带来的一场风波,君若寒便不由自主地有些害怕和焦虑。 这两种情绪以前在他身上是极少出现的,自从跟这个顾师兄两情相悦之后,便时不时有这样的感觉。 「可以。」他说。 顾放瞠大了双眼,有点儿不敢相信:「真的?」 这也太出乎他的意料了,之前不管是去南疆还是去奉县亦或是去封州,只要是危险之地,君若寒总是正面侧面表现出拒绝和担心他的安危,这回倒是答应的挺爽快了。 「真的。」君若寒说。 顾放眼睛眯了眯:「你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君若寒挑眉:「我能有什么阴谋?于公你是朝廷命官,于私你是我……」 后面君若寒说了两个字,但是刻意压低了声音,顾放没有听清:「什么?」 「所以,你想为大樾百姓谋福或者是为我分忧,于情于理我都没有拒绝的理由。」君若寒不理会他是否听清那两个字,继续道,「再说,你也是男人,我即便担心,也相信你。」 这句话简直是说到顾放心坎儿里了,让他全身心都无比舒畅。 当即楼过君若寒的脖子在人脑门儿吧唧一口感嘆道:「真是长大了!」 江陵走进扶风小巷,他们现在又住回了原来的地方,他不知道江童用了什么办法说服了主人家又把房子租给了他们,但从这点就可以看出这个孩子的不简单。 他推开门,江童还在等他吃饭,一桌子的菜看起来都凉了。 「哥哥,你回来了!」听见动静,江童忙扭头看向门口。 「都说了晚上顾将军请吃饭,你不必等我。」 江陵神色淡淡走到江童身边坐下,垂着眼皮看他。 这要是以前江陵这么眼睛眨也不眨地看他,江童心里一定是要乐开花的,但是现在,他却有点心虚。 「我一个人吃饭不香。」江童坐的很端正,微微垂着头,那样子看起来还有点儿忧伤。 「先把东西还给我,我陪你吃饭。」江陵说。 江童心一紧:「什、什么东西。」 江陵不说话,鹰目盯着他。 虽说往日里江陵对江童绝对算得上是宽容疼爱了,但是一旦他肃起脸来,江童也是忌惮三分的。 江童被江陵逼视的无从躲藏,心中权衡再三,终于还是起身走去了江陵的卧房把他事先放回去的掌鉴司总司令牌给拿了出来,放在饭桌上。 「你、你怎么知道我拿了你的令牌?」江童这问题其实是明知故问,江陵能年纪轻轻坐到总司的位置上,还能连他这点小把戏都看不出来吗? 「除了你,还能有谁?若不是你拿了我的令牌去找庄舟,他能带你进宫给皇上通风报信,皇上又如何会刚好卡着时间去将军府?」江陵语气平平却给人无形的压迫感。 「我错了,哥哥你别生气。」江童梗着脖子站在那儿,嘴里说着道歉的话,表情却是「我虽然认了错,但我绝不会悔改」的叛逆模样。 江陵忽然一拍桌子怒道:「认错?你都给我认了多少次错?哪一次改过了?我说过的吧,不准再存不该有的心思,你把我的话都听哪儿去了?」 「你不公平。」江童被他忽然发火吓了一跳,但是依旧据理力争,「你凭什么要求我不准对你存那样的心思,既然你要求了我,你也该以身作则,可你又为何对顾放另眼相待,他哪点比我好了?」 说到最后还委屈上了:「我比他年轻,比他聪明,比他了解你,更比他关心你,会做饭会干活,还会帮你分担公务……」 被江童这么一说,顾放浑身上下似乎都没一个可取之处了。 第249页 「我对他不是你想的那样。」江陵一直觉得江童会对自己产生不一样的感情,是因为看到了自己对顾放的不同,是自己把他引上了歪路,斥责他的同时,心里却又内疚着。 「那是什么样?」江童誓要打破沙锅问到底。 「……」江陵语塞,斟酌了片刻放道,「大概觉得……他便是书中所说的知己吧!」 他知道他今天不给江童说清楚,这孩子一定会继续纠缠下去。 「知己?」江童有些嫉妒又有些生气,「就因为当初他给了你一碗元宵吗?」 还是奇丑无比的元宵。 他还记得元宵节那天晚上,江陵第一次在他面前喝醉,嘀嘀咕咕说了好些话,其中便是提到了顾放,还有那碗元宵。 他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江陵,虽然醉了,但是他心中的高兴却毫无遮拦地表现在脸上。 「你这是要跟我翻旧帐?」江陵双眉一拧。 江童低声道:「不敢,我只是想告诉你顾放他有喜欢的人,而且人家两个是两情相悦,你……你不能破坏别人的感情。」 「越说越离谱,快把饭吃了就去休息。」江陵蹙眉道。 「是。」江童本就有错在先,现在江陵不追究了,他自然要顺着台阶下来。 饭桌上安静无声,只有两个寂寞的影子印在墙上。 江陵看着江童埋头苦吃,沉默许久方道:「你现在年纪不小了,我也是时候为自己做打算了。」 江童一口饭扒进嘴里,怎么都咽不下去了,呆呆地问道:「哥哥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今年二十七岁了,别人在我这个年纪孩子都要上学堂了。」江陵说。 他没明说自己要做什么,但他知道以江童的聪明,不会不明白的。 只见江童眼眶忽然一红,重重放下筷子:「我不同意。」 「我不是在徵求你的意见。」江陵态度也很强硬。 「你就不能再等等我?」江童一把抓住江陵放在桌上的手,「你再等等我,就两年行不行?」 「别胡说了,吃完饭把碗洗了。」江陵抽回手,站起身离开。 顾放送走了君若寒,直到躺到床上准备梦周公了,这才后知后觉君若寒说的那两个他没听清的字是什么。 那口型分明是「爱人」。 爱人…… 顾放躺在被子里忽然抖了抖,啧啧,这么肉麻。 然后又忍不住笑了起来,大半夜的,笑的瞌睡都没了。 第二天顾放便消了假去上朝。 虽然顶着青黑的眼圈儿,但这一点也没影响他的好心情。 想想他从凤鸣关回来以后似乎就没有机会上朝,刚进宫便被撤了职,完了又到了掌鉴司任职,还是一个小小的少使,更没有资格上朝。 直到现在他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跟所有那些大臣一样,进宫上朝了。 到了宫门口,顾放碰上了不少老熟人,他都一一上前热情地打招唿。 「呦,王大人……」 「哎呀,李大人早啊!」 「……」众位大人。 本来早起就够让人心情不好了,还遇上这么个给人心里添堵的傢伙,众位大人只觉得情绪更加低落了。 今日的朝会主要是解决淤州和凉州的事,但这两个地方此时还未受灾,现在提前做防护措施,只能显得君若寒这个天子更加心虚。 所以这件事的提出必须要有技巧。 「近日来,商都出现了不少有关朕的传言,各位大人可有所耳闻?」君若寒目光扫视着殿上的所有朝臣。 听说是肯定听说过的,有的甚至还能将传言是啥倒背如流,但是圣上这么问,他们能如实回答吗? 当然不能,毕竟那些谣言可不是什么夸他们陛下英明神武的。 大人们前前后后互相看眼色,然后统一口径:「臣等未有所闻。」 顾放装作吃惊的样子,左右看看,然后惊讶道:「不可能吧,前段时间我腿脚还不灵便躺床上的时候都听说了,几位大人这也太不关注百姓们的日常生活了吧!」 众臣怒瞪着这个多嘴多舌装疯卖傻的顾将军,心里一致给了他一个绰号「扫把星」。 「顾将军听说过?」君若寒调整了一下坐姿,故意问道。 「回皇上,臣听说过。」顾放上前一步,出了列,躬身回道。 君若寒点点头:「既然顾将军听说过,那你就跟众位大人们讲讲,那传言都是如何说的!」 顾放故作为难:「回皇上,如果要臣说,那请皇上先赎臣无罪,臣才敢说。」 大人们个个悄悄地翻白眼,心里对顾放只有四个字评价「装模作样」。 「赎你无罪,说吧!」君若寒道。 顾放将那民间谣言一字不漏在大殿上又说了一遍,朝臣们具是垂着头,他每说一句话,他们的头便垂的更低,仿佛说那些以下犯上的谣言的人是他们一般。 「各位爱卿,可听明白了?」君若寒面无喜怒,问道。 「回皇上,听明白了。」 「那可有什么想说的?」 有什么想说的? 众人明白此刻圣上想听的可不是什么大道理,而是要听「好话」了,且这些好话还得句句说到人心坎儿上去。 这可不就是众位大人们的强项了么! 第153章 和谐中带了丝尴尬 第250页 有人犹豫了片刻上前一步:「回皇上,依臣之见,这只不过是那些有心动乱我大樾的人故意放出的谣言罢了,皇上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谣言止于智者,众位大人能明白这是有心之人的阴谋,但百姓们却不一样,关乎到自身的利益,他们难免会担心怀疑的。」君若寒道。 柳太尉此时出列:「皇上不必为此忧心,事实会让流言不攻自破。」 君若寒目光闪了闪:「柳太尉是主张以静制动?」 「是。」柳太尉垂首。 大理寺卿周铭焕皱眉:「柳大人这法子是否太过冒险?」 「周大人此话何解?」柳太尉就不高兴了。 「大旱还是大涝自然与陛下没有什么干系,可旱涝季节距现在还有好几个月,若真其中任何一个地方受了灾,百姓必然会这些归咎于陛下身上。到那时,再想有所作为恐怕都晚了。」周铭焕道。 苏彦青适时站出来:「臣贊同周大人的话,到时候万一受了灾,这谣言可就要实实在在钉在陛下身上了,不若我们提前做好预防措施,即便到时候两地真的受灾,也不至于措手不及。」 「嗯。」君若寒点点头,又把目光放在了朝臣身上,「各位大人今日回去便各拟一份针对淤州凉州或将受灾的应对方案呈上来。」 「是。」 下了朝,顾放与苏彦青一道出宫,顾九有事只把他送到了宫中便离开了,他准备蹭下苏彦青的马车,顺便再去他家蹭顿饭吃。 「你今天反应很快啊!」顾放出了大殿便贴着苏彦青走,直把人挤地快从台阶上掉下去,这才收了脚。 「啧。」苏彦青抽了他胳膊一下,示意他离自己远一些,这才哼道,「就你这疲懒的性子,腿刚好便屁颠屁颠来上朝,如此无常,我便知道你俩定是又有什么阴谋了。」 顾放咧嘴:「不愧是丞相大人,察言观色的本事很厉害嘛!」 「行了,别给我戴高帽,有什么事儿?」苏彦青知道他跟着自己肯定不可能就是来夸自己两句。 顾放嘿嘿傻笑两声:「还是师兄了解我,我今天去你那儿蹭顿饭吧!」 苏彦青警铃大作看着他:「只是蹭饭?」 「还有个小事请你帮忙。」顾放说。 直到蹭完了饭,顾放才拐弯抹角说出自己的目的。 苏彦青执笔坐在书案前,又是气愤又是无可奈何盯着顾放。 顾放端着点心立在他身边,一边吃一边看着他的手,见他迟迟不动,还催促道:「你写你的,不用管我。」 苏彦青一张俊脸黑了黑:「滚边儿上吃去,别到这儿碍眼。」 顾放闻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捏了颗蜜饯塞到苏彦青嘴里:「那你写好了叫我。」 说完就飘到了书架边,看书去了。 没有了顾放的打扰,苏彦青笔尖触纸便文思泉涌,奋笔疾书起来。 他写的不是别的,就是君若寒今日给大臣们布置的功课,每人写一份预案。 顾放显然已经有了一个相对成熟的方案了,但这人一是懒,二是做学问真是他的一个软肋,于是他索性将自己的想法说给苏彦青听,并把「功课」丢给了他。 半个时辰后苏彦青吹了吹自己的笔迹,招手将顾放唤来。 「你来看看,行不行!」 顾放人还没走过来,嘴里便道:「行行行,好得很。」 他拿起苏彦青帮他写的东西,怎么看怎么满意,不过他还得回去给誊抄在摺子上,毕竟君若寒对他的字还是很了解的。 「我见你对此事这么上心,该不会你也要揽这份肥差吧!」苏彦青问。 他之所以称之为「肥差」,那是因为不管是大旱还是大涝,要说做什么预案,不外乎就是修水利、改善百姓居住条件等等,要是能揽到这其中的任何一项,随便抠点儿下来,那都是一个不小的数目。 「既然是肥差,又怎么能流到外人田里去。」顾放得意一笑。 苏彦青皱眉:「你当真要去?」 顾放点头:「不过淤州和凉州我大概只能去一个地方,毕竟分身乏术,我猜的不错的话,另一个地方皇上应该会派唐副总司去。」 「这差事虽是肥差,但是要做好,可并不容易。」苏彦青有些担心,「这本是工部的事,你强行揽了过来,万一搞砸了,可就是给那些看你不惯的老学究们专程抓你小辫子的机会。」 「我知道,我心里有数。」顾放说。 他又何尝没想到这层,但是就如曾经他将计就计让那些大臣们请他出牢房一般,不放手一博,他永远没有跟君若寒并肩的机会。 「希望你是真的有数。」苏彦青道。 晚上顾放便进了宫亲自来递摺子,只是今天的御书房似乎与平日里不太一样。 顾放远远走过来的时候,只见书房门口站了两个人,一个熟悉的身影自然是小卢公公,另一个窈窕纤细,是个女子无疑。 君若寒身边似乎没什么宫女伺候,任何事卢笙和喜公公能代劳,他也不喜欢用新人。 顾放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 卢笙见他过来,神情一下变了,有点慌张,急步迎了上来:「顾将军。」 有外人在,顾放也不如平日那般随便:「小卢公公,皇上可在书房?」 第251页 他这问的都是屁话,书房灯亮着,卢笙就候在这儿,君若寒不在书房又会在哪里。 「在是在……不过……」卢笙支支吾吾,一句完整的话半天都没说完。 顾放一边觉得卢笙奇怪,一边又觉得那个小宫女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自己,似乎还带着不小的敌意。 于是他将目光转到小姑娘身上,露出一抹轻佻的笑容:「这位是……」 「回将军,这位是陈妃的贴身婢女。」卢笙道。 一个小小宫女的名字,也不值得顾放一个将军如此垂问,是以小卢公公也并没有说,况且他也知道,顾将军问这个宫女的目的也并不是想知道她的名字。 方才还带着敌意的婢女此时听见小卢公公的话朝顾放欠了欠身。 后宫的女人多多少少都知道她们的陛下为何对女人没兴趣,还不都是因为这个顾将军。 虽然大家都守口如瓶,但这种劲爆的八卦怎么可能一丝都不漏出。 陈妃的婢女? 顾放瞭然,难怪卢笙今天没让自己直接进入。 况且现在人家的婢女还在外候着,他也不能再跟以前那样随便,该守的礼数还是要守。 「皇上和陈妃有事,那我就在这儿等等吧!」顾放揣着摺子道。 「这……将军有公务,奴才这就去通报。」卢笙转身就要去通禀。 顾放想要叫住他,却被那位婢女抢了先。 只见那小姑娘拦住卢笙:「卢公公,娘娘进去的时候可是吩咐过,不准别人进入打扰。」 卢笙年纪轻又长了个青涩软萌的模样,性子又和善,虽说是伺候在陛下身边的人,但大家除了眼红他之外,对他没有一丝惧意。 要不是如此,估计这婢女也不敢这么跟他说话。 「奴才的主子是陛下,自然是听奉陛下的差遣,至于陈妃娘娘,大概还没有资格管到陛下的人头上吧!」 顾放都没想到卢笙居然也有这么强硬的一面,当即有些惊讶! 那婢女被他这话一说,脸色瞬间青红交加。 顾放不想因为自己给卢笙在宫中树敌,更何况今晚的事若传出去,说他顾放恃宠而骄,在宫中横行霸道,他就是有八张嘴也说不清了。 「不不不,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我在此候着就好。」他忙朝卢笙道。 卢笙见他如此说,不像是作伪,也只能随他了。 御书房门口,三人并排而站俱是微微仰头望着半空中悬着的冷月,和谐中带了丝尴尬,尴尬中又有些无聊。 若是只有他和卢笙,两人还能聊聊天打发打发时间,可现在还有个人在,就不那么方便了。 一刻钟、半个时辰、一个时辰过去了,书房的门并没有要打开的迹象。 顾放一开始还是很有耐心在等,此刻心中却是涌起了三分不耐、七分火气。 思考的问题也从自己的摺子变成了「陈妃好看吗?他们俩在里面做什么?有什么话说了一个多时辰还没说完?」 反观那个小婢女,倒是从一开始的不安变成了镇定,到现在早已是一副洋洋得意的表情了。 顾放袖子下的手终于忍不住使劲儿攥了攥,掏出了摺子交给卢笙,语气生硬道:「劳烦小卢公公将奏摺呈给皇上,我先走了。」 递摺子这种事其实是没必要非得面呈的,顾放就是想跟他在一起呆会儿,说说话发发呆都行,不过现在看来,人家似乎更愿意跟这个妃那个妃在一起聊天发呆。 「顾将军……」 「还有,别说我在这儿等了很久,就说我递了摺子就走了。」顾放压低了声音道。 「可……」 卢笙话还没说完,顾放已经抬起大长腿朝外走去了。 小卢公公急的团团转,他倒不是担心顾将军误会了主子,而是担心主子知道顾将军在外面等了半天生气走了,遭殃的可是自己啊! 第154章 来了就走了 顾放前脚刚走没一会儿,书房的门便开了。 卢笙看见门开的那一刻,差一点儿直接就给跪下,可算是出来了。 陈妃面带愉悦之色,看见卢笙的时候,嘴角都还噙着一抹微笑。 卢笙目送陈妃和其宫女离开,这才迫不及待进了书房,一进去便将手里的摺子呈上。 「皇上,这是顾将军的摺子。」 君若寒正拿着硃笔在一本摺子上写着,听到「顾将军」三个字时,下意识地挺了笔,抬眼看向卢笙。 「顾将军他……他……送来摺子就走了。」卢笙硬着头皮道,眼皮都没敢抬一下。 送来摺子就走了? 连他的面都没见到就走了? 君若寒凤目微眯:「送来就走了?」 卢笙受不住他这么不动声色的逼问,下一刻便以头抢地:「奴才说了慌,请皇上责罚,顾将军一个时辰前就来了,碍于陈妃娘娘在,没让奴才进来通报,再后来迟迟不见陈妃出来,顾将军就、就走了。」 君若寒额上青筋直跳:「他不让你通报你便不通报,明日朕便将你送到他身边伺候着。」 卢笙吓得瑟瑟发抖:「皇上恕罪,奴才再也不敢了。」 他就知道遭殃的会是自己,他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他走的时候有没有什么不妥?」君若寒问。 卢笙仔细回忆了一下,结巴道:「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妥,就是语气有些生硬。」 第252页 君若寒捏了捏眉心,语气生硬那必然是生气了。 只是现在天色已晚,他若再去将军府,顾放恐怕也睡不到几个时辰的觉了,明日他还得早起上朝。 顾放回到将军府洗漱完毕躺在床上,其实他挺困的,但却没敢立马就睡,毕竟卢笙那张嘴并没有那么牢靠。 万一他说漏了嘴,君若寒知道自己生气了,恐怕还得来府里找他一趟。 结果他左等右等,直到子时过半,确定君若寒不会来了,他这才打着哈欠闭上了困涩的双眼。 入睡的那一刻还在感嘆,莫非这卢笙长进了,都会对着君若寒说谎了? 天还没亮顾放便被顾九叫醒去上朝,穿衣洗漱吃早点,直到他坐上了去宫中的马车,这才有些清醒过来。 他整了整腰带,想到昨晚的事,便不自觉地板起了脸,不管怎么说,今日在君若寒面前要表现的高冷一些。 既然是早已商量好的,那么两个或将受灾的地区将进行的防灾工程自然落到了顾放头上。 君若寒先是将几个比较好的预案拎出来让卢笙读给大家听了听,不过顾放的预案在江陵和君若寒的指导下、苏丞相的整理润色下更显的成熟和全面,可行性也高,自然脱颖而出。 这个结果在众人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 自己人不用,难道用不牢靠的人吗? 大家各怀心思,有人失望嘆气自己没捞着这个肥差,有人心中期待,等着顾放将这事儿办砸,他们可有机会好好参他一本。 顾放到是没想那么多,如果这事儿仅仅是为了自己他或许根本没这么上心,但是为了大樾百姓为了君若寒,他倒是会竭尽全力。 想到君若寒便想到昨晚的陈妃娘娘,于是顾将军连带着看那天子的眼神都变了。 君若寒是真真实实看到他对自己翻了个白眼。 「众位大人若是对此事无异议,便就这么定了。」 朝会散去,卢笙在顾放快要走下殿前的台阶时将人拦了下来。 「顾将军留步。」 顾放回头,此时朝臣们纷纷从殿中走出还未散尽,见状不用想也知道是陛下要单独召见顾放了。 也许是因为公事,但大家先入为主,难免要往别的地方想。 饶是顾放脸皮厚,看见大家的神色,也有点儿不太好意思地清了清嗓子,引着卢笙走到了墙边不惹人注意的地方。 「小卢公公有何事?」他问。 「皇上说他在书房等您。」卢笙道。 顾放眉头一皱,先是看了周围一眼发现没人注意他们,这才压低了声音道:「皇上有没有说什么事?」 卢笙摇头,又道:「左右不过是因为昨晚让顾将军你等了一个多时辰,皇上觉得过意不去吧!」 顾放盯着卢笙:「他怎么知道我等了一个多时辰?」 卢笙一噎,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儿垂了头:「奴才不敢跟皇上撒谎!」 顾放恨铁不成钢地指着他手指上下晃了半天:「你这样的能到皇上手下当差,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傻人有傻福啊?」 卢笙傻笑着挠头:「顾将军你就别夸奴才了,赶紧跟奴才走吧!」 顾放无言以对,真想问一句,你从哪儿听出来我是在夸你了? 「你去告诉皇上,我赶着回去有事,就不过去了。」顾放说,话音一落便真的要转身离去。 卢笙先是一愣,然后一把抓住顾放的手腕,着急道:「那、那不行,我这回头没法跟皇上交代啊!」 「怎么不能交代了?按我说的去做。」顾放拍拍他的肩。 可是卢笙并不敢把手松开:「皇上要是问起来是什么事,奴才怎么答啊?」 昨晚被怼了一顿,卢笙很惶恐。 顾放狡黠一笑,低声道:「你就说……我家还有个陈姑娘要等我照顾,我得赶紧回去。」 卢笙眼看着顾放毫无留恋地远去,消失在一堆朝臣中,心下惴惴不安。 果不其然,待君若寒听了卢笙传达的话,当即脸就黑了:「什么陈姑娘?」 卢笙两腿都在打颤:「回皇上,奴、奴才也不知。」 君若寒知道顾放恐怕是故意说给他听来气他的,毕竟昨晚他因为陈妃的事让他在外头等了一个多时辰。 但他又不敢这么赌,万一、万一真有什么陈姑娘呢? 顾放背着手叉着八字步回到了将军府,回来的第一件事便是去了书房的廊下。 只见那廊下挂着一鸟笼,里面一只通体黝黑的八哥精神抖擞地在里面探头探脑。 顾放在院子里折了根柳条走到笼子边儿,逗着里面的八哥。 里面的小黑鸟嘴一张便是一句:「顾将军早,早早早!」 第155章 假,太假了 上早朝的时间太过早了一些,很多大人们都选择下了朝回家再吃早饭。 顾放就不一样了,他早上出门的时候吃一点垫垫肚子,下了朝还要再补一顿。 君若寒到将军府的时候,顾放正捧着粥坐在院子里的石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喝着,大部分的注意力都在桌上的笼子里。 君若寒远远看着他,一副惬意的不得了的样子,看来根本没有把昨晚的事放在心上。 「有人,有人。」笼子里的八哥蹦来蹦去,看见门口有陌生人,便嘎嘎地叫了起来。 第253页 顾放扭头看去,嘴角扬起一抹得意的笑,起身甚是有礼地朝君若寒拱手:「皇上驾临寒舍,臣有失远迎,还望皇上恕罪。」 君若寒面色微微一僵,这人什么时候喜欢跟自己来这套虚的了。 「你需要我恕的罪恐怕不只这一个吧!」君若寒今日来的时候专程换了套浅碧色的套春衫,挺拔修长的身材无所遁形。 顾放只瞄了一眼,便有点儿生气,怎么这人看起来又添了不少男子气概,简直羡煞旁人。 当然这个旁人就是他自己了。 身为一个将军,他倒勉强能算个挺拔强壮,但「勉强算」跟「一看就是」还是有区别的。 「臣最近也没犯什么错吧!」顾放小声道,他最近别提多老实了。 君若寒拿起一旁餵食的小竹筒伸到笼子里逗那只八哥:「今早在殿上瞪我的人是谁?你可知犯了大不敬之罪会怎么样?」 他当然知道会怎样,但他知道君若寒不会拿他怎样,再说,他为什么会瞪他,他心里没一点数吗? 顾放长嘆一声:「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啊!」 君若寒有些无语,这人唱起戏来还没完没了了。 不过他现在最关心的还是「陈姑娘」,只是从他进门到现在,也没看见这将军府有什么女子出入。 「它怎么不吃东西?」君若寒竹筒上的食儿伸进去什么样,拿出来还是什么样。 顾放撑着脑袋道:「你得叫他名字才行,这只八哥很认生的。」 他接过君若寒手里的竹筒,伸到笼子里:「来,陈姑娘。」 君若寒眼皮一跳,果然见那八哥开始捣着脑袋吃食儿。 顾放憋着笑,抬眼挑眉看他,仿佛在问,对这位陈姑娘还满意吗? 「你这是故意让卢笙说给我听,好气我呢!」君若寒没忍住伸手在他额头上弹了一下。 顾放没防备,被他结结实实弹疼了,忙捂住了脑袋:「你这人也太过分了,跟别人孤男寡女共处一个多时辰,不,说不定更多个时辰,现在还打我?」 「疼吗?」君若寒丝毫没被他这惺惺作态的样子给骗到,瞥着他问道。 顾放点头:「废话,要不我弹你一下试试?」 「疼就对了,好让你长个记性,别成天有事没事把心思都用在这上。」 顾放心中冷哼,等哪天我不吃醋了,你可就等着哭吧! 这「陈姑娘」弄清楚了,君若寒一颗心也放到了肚子里,看着他面前的粥这才想起自己一个堂堂天子,就因为被这人瞪了一眼,于是连早饭都没顾上就跑人府里来了。 顾放见他的视线时不时落在自己面前的碗上面,于是招来福伯,让人给这可怜的陛下也盛了一碗。 两人一边喝粥一边逗鸟。 「其实,我还是很好奇……」顾放搅着粥说。 「好奇什么?」君若寒问。 顾放:「你昨晚跟陈妃在书房都干什么了啊?」 说来说去还是放不下这件事。 君若寒放下勺子,无奈又有些好笑:「没干什么,就是一起下了会儿棋。」 「下棋?」这还叫没什么? 顾放的脸色变了变,别看下棋不过是个打发时间的娱乐活动,往往这种时刻更容易滋生一些不该有的感情,那谁,白羽和君千鹤就是最好的例子。 「淤州凉州要开始的各项工程,都是需要钱的,国库紧张,不然你以为我愿意出卖色相?」君若寒嘆口气。 陈妃的父亲在朝堂为官,官职不大不小,在钱这方面能帮上的忙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陈妃还有一个爷爷,陈老爷子可是大樾的巨富,若是他愿意出些力,大樾的国库可就能减少很多负担。 顾放知道这个巨富,却没想到竟是陈妃的爷爷,于是一拍大腿道:「钱这个东西,真特么厉害,就连咱们的陛下也不得不在它面前低头啊!」 君若寒苦笑,其实倒也不一定非得要让陈老爷子出钱才行,一般到了国家要用钱而国库又比较紧张的时候,第一个办法便是徵税。 不过现在百姓的日子好不容易好过了一些,这一加税便又是在他们身上压下了重担,是以,他才想要另闢蹊径。 再说,这其实是个双赢的事情。 大樾得了钱抗灾,陈老爷子得善名,将来赚钱的机会只会越来越多。 顾放摸着下巴思索了片刻,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而后狐疑地看了君若寒一眼。 他觉得君若寒在说谎,至少里面有一句话是假的——国库紧张。 他虽然在家休息了两三个月,但是朝堂上许多事他都是知道的。 前不久掌鉴司刚查了兵部一些人,其中兵部侍郎赵启可谓是其中最大的一条鱼。 赵启从先帝在位时贪到现在,抄没的家产尽数用来充盈国库,据苏彦青给他透露的小道消息,赵启大概是大樾建国以来的贪中霸王了。 这个时候君若寒跟自己说国库空虚,还得他天子出卖色相集资? 假,太假了。 不过他也没有戳穿他,他倒是想看看,这傢伙究竟想做什么。 吃了早饭,君若寒又提议去看看落羽,顾放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还反应了一会儿落羽是谁。 「也好。」他道。 落羽肚子里孩子可也是皇室血脉啊! 落羽至今还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也不知道君千鹤的真实身份,但她却知道他们跟自己绝对不是同路人。 第254页 他们跟落羽不熟,来探望顶多就是问问身体怎么样,吃住是否还习惯,从来到离开,顾放大概估了一下,他们在此停留的时间不过一盏茶的功夫。 然而就是这一盏茶的功夫,君若寒问人姑娘何时会生产,问了不下三遍,最后走的时候又问了伺候落羽的么么一遍。 顾放啧了一声:「不知道的还以为孩子是你的呢!」 「别胡说。」君若寒道,「只是最近母后找我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太后找你……为了什么事啊?」顾放其实大概能猜到的,要么为了女人,要么为了孩子。 「母后知道我准备解散后宫的想法,她自然不肯同意的,但见我不肯让步,便说只要能为皇室留下血脉,她也不管我那么多了。」君若寒道。 顾放没想到他都已经跟太后摊牌了,再一想君若寒会如此完全是因为自己,不知怎么的突然有些心虚。 「你是想,反正端王的骨肉也是皇室血脉,所以才一直盼着落羽的孩子落地是不是?」 君若寒不置可否,顾放知道自己猜对了。 「可是……」 「没什么可是,是不是觉得很感动。」君若寒忽然伸手抓住了他的,两人就这么手拉手在人群中穿梭着。 顾放整个人忽然紧张起来,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放自然些!」跟顾放比起来,君若寒确实自然很多。 顾放僵硬地转头看他,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很难啊!别说他们两个大男人在街上手拉手,就是真正的夫妻,也很少有在街上拉手的。 「你说那个书斋,一天能赚多少钱?」君若寒忽然指着路边的一个小门脸儿,从外面看起来很狭窄,这种地方说是书斋,其实都是卖风月话本儿和小黄书的,真正要买书得去大书堂买。 顾放不知道他怎么想起来问这个,但还是认真回答他的问题:「这种地方其实赚不了大钱,但也有生意好的时候,这样的书斋不是靠卖书挣钱,主要是租书,成本低,租多少挣多少。」 君若寒点点头,转而问道:「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不在朝廷为官了,准备以何为生?」 顾放先是一愣,然后有些莫名其妙:「为什么不在朝廷为官?我可是励志要成为大樾肱骨之臣的人。」 「我是说如果。」 顾放歪着头想了想:「如果……我还真没有想过,你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了?」 他觉得今天的君若寒很奇怪。 「没什么,随便问问。」君若寒说,「不过依我看你这种性子的人肯定也吃不了苦,开个书斋也不错。」 顾放好笑:「我若是不做官了,我就把将军府卖了,你知道就那栋府邸能卖多少钱吗?到时候还开什么书斋啊,一辈子都不愁吃穿了!」 君若寒拉着他的手使劲儿捏了捏,顾放手都被他捏疼了。 「你那将军府可是我亲赐的,你就这么把它卖了?」 顾放无语:「我这不就说说吗,你还当真了!」 话这么说,顾放心中的疑惑更大了,这人又是给国库揽钱又是关心端王孩子,还问他不做官想以何为生。 顾放像是被雷噼了一般,难不成……难不成他想…… 第156章 我故意的呀 顾放此刻也顾不得两个人在大庭广众之下拉手的尴尬和惶恐了,一张脸快皱成了包子上的褶子花。 他不是什能藏住心事的人,就在君若寒要拉着他进那家书斋的时候,顾放脚步忽然不动了。 「怎么了?」君若寒看他。 顾放左右看看,这里人实在太多,不是说话的地方,于是转而将人带进了一间茶楼,找了个相对来说安静的隔间。 楼下的台上正好有个姑娘在抚琴,也方便他们说话不被人听了去。 顾放要了一壶碧螺春,小二哥走后,他这才将目光落到君若寒身上。 「你……是不是有什么打算没有告诉我?」 君若寒神色自若:「为什么会这样想?」 「之前你说国库紧张是骗我的吧!兵部赵启是什么人,刚被抄没全部家产,你却说国库空虚。」顾放道,「当然了,我是相信你和陈妃之间没什么的,也相信你出卖色相真的是为了淤州和凉州的事情,那么既然国库有足够的钱却不用,反而要捨近求远,你是在为大樾的将来做打算吧!」 君若寒微微惊讶,没想到他这一天天看似无所事事混吃等死,居然还对朝堂上的事知之甚详,倒是自己小看他了。 「再说到落羽,我瞅着你这样子只恨不得落羽现在就能把孩子生出来,又不是你的孩子,你这么着急做什么?」顾放逼视着他,「在街上的时候你还问我若是不做官了想以什么谋生……这种种迹象表明……」 君若寒依旧不言语,等着他往下说。 「表明你有事瞒着我……嘶~真烫。」顾放端起面前的茶一口灌下,可没想到这茶水这么烫,烫的他张着嘴直哈气。 「吃个甜的。」君若寒见状,忙捏起一块儿糖糕塞到他嘴里,见他囫囵吞下,方道,「既然是瞒着你,那就是不想让你知道的事,你还是不要问的好。」 其实他倒不是故意非得瞒着他,只是顾放若是知道了自己的打算,说不定又要胡思乱想些什么,他才决定不告诉他的。 「可是我觉得我已经猜到了。」顾放神色复杂道,「我这人心思重,一点事能在心里琢磨半天,你不给我一个确切的答案,我得吃不下睡不着好一阵子。」 第255页 「你那是错觉。」君若寒说,下一刻还拿起糖糕又递到顾放嘴边,「还吃吗?这家的还挺甜。」 顾放瞪着眼前的糕点,头顶都快冒青烟了,不愧是天子,当真是沉得住气。 见他丝毫没有打算跟他坦白的迹象,顾放气的张嘴去叼他递来的糕点,嘴巴刚触到那块儿糖糕,他不知怎么的,鬼使神差一般直接一口咬上了君若寒的指头。 「嘶~」君若寒忍不住低吟一声,这下轮到他喊疼了。 顾放见他不停摆手,心中的气这才消了一半,活该。 「你这眼睛是不是该去看看了,那么大一块糖糕,你还能咬我手上了。」君若寒捏着指头看了看,很深一个牙印,还好没破。 「我故意的呀!」顾放一边嚼着糖糕,一边有恃无恐道。 君若寒深吸一口气,这才平復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如果我不告诉你,你是打算一直这么跟我闹着别扭?」 闹别扭? 「别把我说的像个小姑娘似的,谁有那么多时间跟你闹别扭啊?只不过我会开始怀疑我们之间的感情,是不是真的这么经不起考验,连相互的信任都没有……」顾放说着说着还感嘆起来了。 君若寒抚了抚额:「你的那些毫无益处的话本,能不能别看了?」 「你都有事瞒着我了,还管我看话本?」顾放都要被他气笑了。 顾放现在这样子,看来是铁了心要他坦白了。 「罢了,告诉你不是不行,不过你得答应我,听完之后不能生气,不能对我的决定指手画脚,更不能胡思乱想。」他说。 顾放:「我尽量。」 「嗯?」 「行行行,不生气不指手画脚也不胡思乱想。」顾放道。 君若寒喝了一口茶,这才开始慢慢说起自己的打算。 台上的姑娘正抚着一曲《良宵引》,众人沉醉其间,忽的二楼传来一阵响动。 起初大家以为是哪个粗心的小二撞翻了什么东西,但接下来乒桌球乓的声音才让他们反应过来,事情似乎并没那么简单。 众人朝楼上看去,只见二楼也已经围满了人,时不时还能听到劝架声。 「不是说好不生气的吗?」君若寒一掌挡住顾放用尽十成力气砸过来的拳头,忙道。 「我没生气,我就是想松松骨了。」顾放说着话的时候,化拳为掌噼向君若寒的胸口。 君若寒眼疾手快,踩着后面的栏杆,直接跳到了一楼的戏台上。 顾放并没有因为他的退让而放过他,紧随其后跳了下来,吓得方才还在抚琴的姑娘尖叫一声,抱着琴便跑了。 一楼的人比二楼多,爱看热闹的心情那是挡也挡不住,甚至还有从茶楼门外经过,听见动静跑进来凑热闹的。 里三层外三层,将那戏台围了个水泄不通,君若寒就是想走都走不了了。 这边顾放又节节逼近,不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 顾放是真的被他气到了,面对君若寒丝毫没有手软。 想想他们俩也有好多年没有在一起切磋过了,君若寒见既然走不了,索性在这儿陪他玩儿玩儿也不错。 再说,顾放的性子他十分了解,不把他打趴下了,他是不会放过自己的。 一开始君若寒只防不攻,让顾放恼上加恼,这会儿开始还击,认真对待了,顾放身上的血液也跟着沸腾了起来。 两人没有武器,打架相当于是在肉搏,当然这样是最能检验业务能力的强弱了。 顾放比君若寒年长,又领兵许多年,按道理来说,他应该能将这小子揍趴下的,就算不能占到便宜,最起码也得是平局啊! 面对君若寒的进攻,顾放应对渐渐开始吃力的时候,他才悔不当初,为什么练功的时候要偷懒? 现在居然连一个养尊处优的君若寒都打不过了。 一推一拉间,顾放的双臂便从胸前交错,牢牢被人在身后禁锢住。 他咬着牙挣扎了两下,后面钳着他手臂的人不动如山,更过分的是还倾身在他耳边小声问:「服了么?」 「不服!」顾放大喝道。 「那我们再来一局,我若赢了,你可要做到方才在楼上答应我的事,不生气不指手画脚不胡思乱想。」君若寒说。 「来就来。」顾放咬着牙。 男人或许就是这样,一开始打架可能是因为真的生气,后面接着打……嗯,或许只是因为活动开了筋骨,打上瘾了而已。 君若寒刚将人松开,茶楼门口便传来一阵唿喝。 「让开,什么人在这里闹事?统统给我带回去。」 看热闹的人群迅速分作两边,头都快垂到肚脐眼儿上去了,没一个敢瞥眼看的。 台上的两人定睛一看,原来是掌鉴司的人。 庄舟外出办完事,刚回掌鉴司,手下便来报说是在一家茶楼抓了两个闹事打架的。 「闹事的?好好教训一番将人放了便是,这种事还需要我教?」庄舟有些不耐,怎新调来的这批人做事儿这么不利索。 「回少使大人,属下也是这么想的,可其中有一个实在太可气了,从抓他开始便嚷嚷着说他认识江总司还说认识您,十分不配合。」 庄舟皱眉:「叫什么名字?」 「好像叫顾什么……」 顾什么?他认识姓顾的好像就只有那一个吧! 第256页 苏彦青到了在掌鉴司的审讯堂看到两人时,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苏未说看见掌鉴司带了两个打架闹事的人走了,还说那两人长得像顾放和圣上。 他是不信的,就算是顾放和圣上,也不可能打架啊! 待他着急忙慌赶到,看见眼前这两个鼻青脸肿的师弟时,一时间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 顾放和君若寒被安排并排坐着,手脚被锁着,各自别着头不去看对方。 甚至看起来还气乎乎的! 「你们这是怎么搞的?」苏彦青没记错的话,苏未说的是那两人在打架,也就是说这脸上身上的伤都是他们自己造出来的。 他俩不是好的如胶似漆的吗?这是闹掰了? 面对苏彦青的问话,两人甚至没扭头看他,俱是冷冷哼了一声。 哎呦,气性还不小。 「我这就进宫告诉太后,对了,应该先去顾伯伯那儿,他给你准备的相亲,可以安排起来了!」苏彦青作势要走,后面两人同时出声。 「你敢。」喊完了有点惊讶地互看一眼,又各自别过头。 「行了,都多大的人了,有事儿说事儿,斗什么气呢!」苏彦青瞥他们一眼准备去找江陵或者庄舟把人放了。 饶是他一个丞相进了掌鉴司还是要遵守掌鉴司的规矩的。 庄舟来的正是时候,他没想到还真是顾放。 要说顾放打架闹事他还能信,毕竟这人从来都不是个省油的灯,可看清楚另一个人,他差点儿直接腿软给跪下了。 第157章 我还是喜欢葱油饼 苏彦青把人领到了自己府里,苏夫人给二人上了茶,还特地准备了点心给君若寒。 她挺着大肚子走到苏彦青旁边,用只有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音问道:「他们怎么了?要不要请个大夫?」 苏彦青轻声道:「不用,你去休息吧!好好养胎,咱们的孩子比这俩不省心的重要多了。」 苏夫人嗔怪地轻轻捶了他一下,这才离开。 苏丞相面对自己夫人温柔的表情,转而看向这俩人一下就变得横眉怒目。 「还不打算说么?」 两人无动于衷。 「行,不说就不说,不过你们得给我保证,放你们出去了,不准再动手了。」苏彦青道,然后又忍不住指着两人的脸,「看看你们俩这幅尊容,哎……」 强行留两人用了晚饭,将人送出府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 苏未站在苏彦青身后看着离去的两个背影担心道:「主子不安排马车送送吗?」 「不送。」要不两人哪来和好的机会啊! 顾放脚步走的快一些,心思却还在刚才的饭桌上。 君若寒吃饭的时候一直在抽气,他当时抬头看了一眼,就见他嘴角青紫了一片,不用想,就是在茶楼被自己打的。 他也照了镜子,知道自己脸上虽然也有不少伤,但根本不如君若寒严重。 君若寒还是对他手下留情了,至少招唿在脸上的拳头都是有分寸的。 君若寒一边摸着嘴角一边跟在顾放身后,没曾想前面的人忽然顿住脚步,他便直直撞了上去。 好巧不巧又撞到了自己的嘴角。 「嘶~」 下一刻手上一热,原来是前面的人转过身拉住了他。 只见顾放依旧拉长了一张脸,不高兴地看着他:「怎么走的,眼睛都不知道看路啊!」 君若寒一边龇牙咧嘴喊疼,一边又有点儿想笑:「眼睛被你打的看东西都重影了,你拉着我走吧!」 顾放一惊,忙凑到他面前去看,脸上除了担心和慌张哪里还有半分刚才的气性。 「我看看。」 君若寒放下手,左边眼角还真是有些青紫。 「要不,去看看大夫吧!」顾放担心道。 「不去,我这个样子可不想被人看见。」君若寒说。 「看到的人还少吗?我去药堂买药,你就在外面等着便是。」顾放说着拉着人往家里走。 刚巧经过李叔的药堂,顾放便直接进去了。 李叔都准备关门了,正在算今天的帐,冷不防面前站了一人,脸上还带着骇人的伤,李叔第一眼都没能认出他来。 「顾将军?你这脸怎么了?」李叔吓了一跳。 「被只野猫挠的,给我拿点儿涂抹的药吧!」顾放也觉得丢人,直接说重点。 李叔交代了用药的方法和注意事项,顾放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拿了药便走了。 两人回到将军府也是鬼鬼祟祟的,悄悄从h0ume:n进来,避开下人悄悄来到寝房。 关上门,顾放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啧,我这回自己家,怎么还跟做贼似的。」 其实他自己倒是无所谓,就算是花了脸,福伯他们顶多就是念叨他两句,可若是让他们看见君若寒也鼻青脸肿的那就不好了,毕竟是一国之君,弄的这么狼狈,实在有损天威。 灯下,两个鼻青脸肿的人互相给对方上着药,忙活了好半天总算弄完了。 君若寒摸摸自己嘴角:「你下手倒是真狠。」 「活该。」 他不提还好,这一提起来顾放只觉得那股邪火又要蹿起来。 君若寒做这一切其实都是在为将来退位做打算。为国库揽财、为皇室留后、考虑到将来离开朝堂以何为生…… 第257页 顾放能不生气吗?他的五脏六腑都快气炸了好吗? 「你还记得当初我为何要强行继位,做这大樾的天子吗?」君若寒问。 「当然记得,那时候被燕王逼迫,你又背着杀兄弒父的罪名,若是不能继位便只有等死一个下场。」顾放想起当年的事,有些恍然。 「没错,当初继位是形势所迫,而且我一直都是太子,太子将来就是要做皇帝的,我以为这一切都是我的命,我的命就该如此,做完太子做天子,然后为大樾兢兢业业在天子的宝座上过完我的一生,不管我高不高兴愿不愿意。」君若寒说。 顾放没有说话,他怎么听着……怪凄凉的。 「从来没有人问过我喜不喜欢过那样高高在上的生活。」他说。 身边的人跟自己说话永远缩肩敛目,母后则从来都是一副「我说什么做什么都是为你好的样子」,朝臣们整天勾心斗角揽权争利,他厌倦这样的日子,却又无处躲藏。 「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该是多少人想都不敢想的啊,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有病?」君若寒嗤笑一声问道。 顾放虽然不太能理解为什么不想做皇帝,但也能明白他的意思,他摇摇头:「这大概就是你喜欢吃葱油饼,别人却给了你一只鲍鱼,因为鲍鱼比葱油饼贵,所以大家都认为喜欢鲍鱼才是正常的,而在你心中,其实还是惦记着葱油饼的,对吗?」 君若寒一怔,没想到他一个葱油饼和鲍鱼的比喻道出了自己的心声。 「是,我还是喜欢葱油饼。」 顾放坐那儿欲言又止地看他片刻,最后终于还是忍不住问:「真的不是因为我?」 君若寒挑眉,伸手在他脸上掐了一把:「我看看你这脸皮到底是有多厚?」 「啧,松开。」顾放忙将他的手拍开,不死心继续道,「我反正是不信的,如果没有我的话,你还会继续惦记葱油饼吗?」 「不会。」他老实道,「如果没有你的话,我大概会不停告诉自己鲍鱼确实比葱油饼好吃,大家都这么觉得,那一定就是鲍鱼更好吃。」 碍于君若寒脸上的伤,这晚他并没有回宫,两人挤在一张床榻上过夜。 这若是放在以前,顾放一定会有许多旖旎的想法,不过今晚他的心里却乱七八糟的,根本没有精力去想那些风花雪月的事。 「哎……啧……啊……」 顾放躺在外侧不停地翻来覆去,唉声嘆气,连带着里面的人都快没了睡意。 「你还睡不睡了?」君若寒低声问。 「你睡你的。」顾放说,然后他就开始自我反省,怎么他就成了话本里引着帝王尽干荒唐事的红颜……啊不,蓝颜祸水了呢! 「你若是不想睡,我们做点别的也可以。」君若寒的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爬到了他的腰上。 顾放勐然一惊,吓得往外滚了一滚,若不是君若寒及时揽住他,他这一下肯定直接滚到床下去了。 「你、你想做什么?我可告诉你,虽然咱俩是好了,但在这件事上还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这矛盾不解决,什么事也不准干。」顾放叽里哇啦说了一通,就怕君若寒脑子一热对他用强的,毕竟自己很大的可能不是他的对手。 见他又是瞪眼又是紧张,君若寒按了按眉心:「咱俩现在这鼻青脸肿的模样,互看一眼都得笑到半宿停不下来,你以为我想对你做什么?」 顾放一噎,说不出话来。 确实,这样两张脸,度**什么的会笑岔气的吧! 「那你……」 「我是说看看书,你这儿不是珍藏了好些话本吗?」 顾放:「……」 君千鹤按着皇兄的指示慢慢将君廷昭引往商都。 君廷昭再草包但也不是个十足十的傻子,一味败退只会惹人怀疑,是以他且进且退,两个月的时间,已经将人引至了大樾腹地。 按照这个进度,最多到了七月,叛军便可入商都。 君千鹤凑在一截短蜡前奋笔疾书,他得先把这边的情况告知皇兄,等他接下来的指示。 白羽一边铺着床铺不时回头去看他,只见那人的侧脸看上去似乎消瘦了不少,轮廓显得更加清晰和凌厉。 「再看把你眼珠子挖下来!」君千鹤终于受不了了,扭头恶狠狠道。 白羽知道他的脾性,不仅没有收回视线,反而更加肆无忌惮地在人脸上逡巡。 「殿下最近瘦了不少,要多注意休息。」 君千鹤懒得理他,他倒是想休息,可现在面对君廷昭他一点都不敢怠慢。 把信写好封进信封中,唤来手下把信送出,他这才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懒腰还没伸完,便觉得背上十分不舒服,于是伸手去挠,这一挠不得了,不光是背,哪儿哪儿都觉得痒痒了。 「我今天发现了个好地方,去不去?」白羽盘着腿坐在地铺上,望着他道。 「不去。」君千鹤想也不想道。 「啧,多好的一汪清潭啊,碧澄碧净、明澈清冽,要是能在里面泡上一泡……算了,既然殿下不愿前往,那我也不去了。」白羽站起身,见他胳膊僵持了半天也没挠到背上去,于是上前就要帮忙,「我帮你挠?」 「不必。」君千鹤迅速往后退了一步,接着有些犹豫道,「你说的那清潭……在什么对方?」 第258页 这一路走来情势艰苦,他已经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有洗过澡了。 这若是放在以前他可是想都不敢想的,别说是几天,一天他都忍不了。 第158章 商都来信 君千鹤望着面前的清潭,眼睛都直了,真不知道白羽是撞上了什么狗屎运居然能被他发现这么一处人间仙境。 或许在别人眼中这就是一湖潭水罢了,但在他眼中就是仙境啊! 清潭不是很大,水却澄澈干净,他伸手在里面撩了两下,还真是有点儿冰凉刺骨的……爽。 「怎么样,我没骗你吧!」白羽双臂抱胸站在一旁,「这地方藏的深,我见周围也没什么人家,估计是没人知道还有这么一处宝地了。我们在这儿泡一泡洗一洗,也不会被人发现的。」 君千鹤点头,而后有觉得哪里不对。 「我们?」他问。 「对啊,我们。」白羽说,「殿下你不能这么自私的,好歹也是我发现的地方,怎么,我还不能在这儿洗上一洗了?」 君千鹤冷笑一声:「当然可以,但是一起还是免了吧!」 白羽摇头苦笑,他就是说说而已,当然知道他不会让自己跟他一起洗了。 「既然如此,那殿下先请吧!」白羽很自觉让到了一边,然后背过身坐在一块儿大石头上。 「你坐远一些。」君千鹤见他如此,指挥道。 白羽起身嘆了口气,只得又往前走了两步,背对他道:「这里可以了吧!」 没有听见君千鹤的回应,白羽转头就看见那人已经迫不及待地脱了外衣直接跳进了水潭。 白羽啧了一声继续背对水潭,心中却道洗澡就洗澡,谁洗澡还穿着里衣啊! 君千鹤全然不知白羽方才的动作,跳进潭水里之后就勐的一个激灵,太冷了,但是真的很舒服。 他泡在水里,这才将衣服尽数褪下放在一边的石头上。 不是他讲究,而是从来没有这般在这辽天野地里扒得精光过,就连当初在凤鸣关都没有过。 好不容易能洗个澡,君千鹤这架势,大有要洗到天荒地老的意思。 白羽有些等不及了,一来是他也要洗,二来潭水冷冽,虽然现在是初夏,但洗的时间太长总怕他要染上风寒。 「殿下洗完了吗?」 「没呢!你急什么?」君千鹤有些不满道,继续在水里搓搓洗洗。 「要不要我替您效劳?」白羽转身看他。 君千鹤往水下沉了沉,睨着他道:「效什么劳?」 「帮您搓背啊!」白羽说着就已经大步朝他走了过来。 「哎,你给我站住,不、不必了,我洗好了。」君千鹤慌忙道。 「真洗好了?」白羽停住脚步,好笑地看着他一脸慌张。 「洗好了。」君千鹤十分肯定道。 待两人都洗了澡再回到营地,君千鹤只觉得整个人都神清气爽,连带着看白羽这厮都较之前顺眼了一些。 当然,也只是比之前而已。 君廷昭打着清君侧的旗号向商都进军,而他要斩杀的奸臣便是那媚君惑主的镇远大将军顾放。 就那个糙老爷们儿还能媚君惑主?不存在的。 商都的吃瓜群众都笑了。 「咱们皇上要是喜欢那个不着调的顾将军,怎么还会把人往凉州扔啊!」 「是啊,我听说是去修河堤去了。」 「修河堤?那决计不可能是喜欢他了!」 「……」 这时,凉州也进入了雨季。 对于干旱了两年的凉州来说,这雨来的也太喜人了。 而身在凉州的顾放却每天愁眉不展捧着腮嘆气。 一下雨,工程进度自然延后,而且还不知道这雨什么时候会停。 最让他担心的就是河堤还没修好,洪水就泛滥了。 是以凉州的百姓日日可见雨越大,这位京城来的顾将军往河堤上跑的次数就越多。 很多时候还能看见他基本就不在住处,跟大家一起在河堤上干完活儿就累得跟人同吃同住,也懒得两头跑了。 「顾将军,商都来信。」 今日的雨实在太大,那人撑着一把基本没什么用的伞深一脚浅一脚跑上河堤。 顾放跟着大家正在往堤上扛着沙袋,想着在天黑之前把今天的任务完成,一听见商都来信,他直接将沙袋一扔忙跑了下来。 送信的人根本没看见顾放在哪儿,一上河堤都是落汤鸡一般的人,他只管扯着嗓子喊,却没想到那顾将军竟是一众落汤鸡中的一个。 于是赶紧撑着伞迎了上去:「您这怎么也不撑个伞啊!看看这浑身湿的。」 顾放抹了一把脸,豆大的雨滴砸的人眼都睁不开:「我看你倒是撑伞了,不也淋的都湿了,信呢?」 商都会给他来信的就两个人,一个苏彦青,一个君若寒。 昨天他刚收到苏彦青的信,那今天来信的肯定是君若寒了。 他在这儿的日子挺枯燥乏味的,身体上的疲累,心灵上的枯竭,也只有盼着那个人的来信才能给自己的生活带来一点乐趣和盼头。 「在这儿,我都揣怀里,怕弄湿了。」这个专职给他送信的,知道他有多宝贝每次的来信。 「还是你靠谱。」顾放一双**的手在人身上好不容易找了块儿还倖存的地方擦了擦,这才躲到伞下接过信。 第259页 顾放拿到信看见信封上的字,眼睛便眯成了一条缝,果真是他的来信。 「顾将军,一个信封有什么好看的?」送信的人见他盯着信封眉开眼笑的很是不理解。 「你不懂。」顾放说完便也将信揣到了怀里,贴着皮肤放着,这信得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一个人慢慢品。 晚上顾放又没回城中的住处,只跟大家在大通铺里挤着。 雨小了些,劳累一天的工人横七竖八挤在一起唿唿大睡。 说梦话的磨牙的打唿的…… 只有顾放一人还凑在灯下精神抖擞。 小心翼翼掏出怀里的信,那信在下午拿出来的时候已经被雨水淋的有点湿了,被他揣在怀里捂了一下午,这会儿已经全干了,就是上面的字迹有点儿模煳,不过不影响阅读。 君若寒的信跟他的人差不多,大多数时候看着是个含蓄的正人君子。 就拿今天这封信来说,这人先是说御花园池塘的荷花开了,又说顾小将军因为之前带出宫见过一只小母猫以后,回来吃不好睡不着,眼见着就瘦了好几圈儿。 一些看似平淡无聊的事情,写在信上就不一样了,顾放看得津津有味,想像着池塘里的花和顾小将军为爱消得猫憔悴的样子,不自觉便露出了微笑。 一封信到完了也没说句思念他的话,只让他注意身体,要好好地回商都去见他。 不算长的的一封信,他硬是在灯下翻来覆去看了快一个时辰。 直到困的两眼睁不开了,这才依依不捨揣到怀里见缝插针般挤到人堆里睡下了。 一开始还觉得雨势喜人的凉州百姓,眼见这雨下了快两个月都没有要停的趋势,这才发现事情的不一般。 好在有顾放一直守在这儿,才让百姓稍稍安心。 顾放现在比以前更瘦了,每天除了忙着修河堤、蓄水池等等工程,还忙着给百姓们做知识普及,让他们知道为什么凉州会大涝。 主要目的就是要大家明白,这一切都是自然原因,跟咱们的皇帝陛下没有一文钱的干系。 君千鹤顺利将人引入商都的时候,顾放那边的一切工程也已经结束,不光如此,还成功地抵御了这次超长时间的强降雨。 凉州的百姓和住地均无损失,就是田地损失较重,他便立刻想着回商都的第一件事便是要请旨给凉州减免赋税,不光如此还得要拨一笔赈灾款项。 君廷昭打着清君侧的旗号入商都,恰逢顾放从凉州顶着「劳苦功高,为国为民」八个大字回京。 这就有点儿尴尬了。 商都百姓个个心存疑虑,前两天还人口相传顾将军是个蓝颜祸水,媚君惑主的妖佞,如今一看那个灰头土脸鬍子拉碴,还带着一脸憨厚老实笑容的顾放进城,当即就闭了嘴也不说话了。 甚至还有人看他都是一副一言难尽的样子。 其实顾放自己没觉得自己的笑容哪里憨厚老实了,他不过就是晒黑了又瘦了点儿而已。 至于脸上的胡茬,那是他根本没时间打理,毕竟抢灾抢险是不容许他有臭美的机会的,更重要的是,他打理那么好看干什么,反正君若寒也看不到。 顾放本以为自己这次凉州一事办的如此漂亮,进城必会受到百姓们夹道欢迎。 可没想到的是,百姓们确实分侧而列,可惜从面部表情到肢体动作似乎并没有要热烈欢迎他的意思。 顾放很尴尬,尴尬到只能用咧嘴傻笑来掩饰。 江童站在人堆里左右瞄一瞄,看来现在还得他出手啊。 「你们现在,三五成群都给我围上去,好好演,否则剩下的那半钱,我可是不给了。」他朝身后一堆男女老少道。 「公子您可就瞧好了吧!」其中一个看似头头的老者胸有成竹,「一组先上。」 顾放脸都快笑僵了,此刻他只想感嘆为什么这条街有这么长。 就在此时,变故发生了,七八个人忽然从四面八方朝他奔了过来,围在他马前,激动的痛哭流涕:「顾将军,顾将军,您可是我们的大恩人吶!」 第159章 齁死了 这一变故让他有些措手不及,灵魂出窍一般看着眼前的一切。 「是啊!将军在凉州为百姓不辞辛劳,这是我们一点小小心意。」有人送上一筐筐鸡蛋,甚至还有人直接提着两只鸡。 「这这、这都是我应该做的,你们不必如此。」嘴上说着拒绝的话,心里却美滋滋,看来群众的眼光还是雪亮的,对于他做的好事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 「我家乡就在凉州,要不是顾将军,恐怕以后我都再也见不到我爹我娘了,这些东西您一定要收下。」 「是啊是啊,将军您就收下吧!」 「……」 只见顾放一行人被这些赶来感谢他们的百姓围了个水泄不通,江童双手抱胸满意地看着这一幕。 围观的人有些坐不住了,开始纷纷与身边的人热切地讨论起来。 江童见时机成熟,躲在人群中喊了一句:「顾将军威武!」 一石激起千层浪,响应他的首先就是围在顾放身边的那群人:「顾将军威武,顾将军威武……」 分列两侧的百姓可能是被这激动的气氛感染,可能是被方才那些人说的话感动了,也可能是真的对顾放有了个大的改观,也不排除有的人就是瞎凑热闹,都不自觉地也举起手高喊:「顾将军威武,顾将军……」 第260页 顾放心中的喜悦溢于言表,带着这雀跃的心情一路到了宫门口,还没能从方才的激动中回神,眼前这一幕又让他差点儿从马上摔了下来。 他本以为这次回来顶多就是丞相大人在宫门口迎接,没想到那个龙袍披身的人竟然率领着百官亲自来了。 顾放此刻没有时隔几月见到心上人的激动,只想能找个地洞钻下去才好。 「将军,是皇上啊,皇上亲自来迎接咱们了。」跟在身边的人道,这得是多大的殊荣啊! 顾放胳膊抬起来又放下,头恨不得能塞进胸前的衣襟里。 早知道君若寒会亲自来,他怎么着也得先把自己拾掇一番啊! 现在的样子实在邋遢。 哎,他在君若寒心中完美的形象要倒塌了…… 心情可以说是十分难过了。 一行人下马跪拜的时候,君若寒身后的文武百官一时间竟没有认出顾将军在哪里,包括身为顾放师兄的苏彦青,都是扫了两圈儿才将人认出来,惊讶之情可想而知。 「顾将军此去凉州,立下大功,辛苦了。」君若寒目光一刻也捨不得从人身上移开,上前两步,亲自将人扶起。 顾放不敢去看君若寒,垂着脑袋道:「为君分忧,是臣份内之事,不辛苦。」 君若寒扶着他的手腕,人都站起来了,他也没有要松开的意思。 顾放这才抬眼看他,只见对方弯着眼,噙着笑,眼睛瞬也不瞬看着自己。 耳朵一热,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有点儿不太好意思。 不过君若寒还是跟记忆中没什么区别,就是脸消瘦了不少。 在宫门口见完了圣上,君若寒体恤他们一路奔波,特令大家回家梳洗休息,晚些再来面呈凉州之事。 顾放回到将军府第一件事便是沐浴修面。 折腾了一个多时辰后,再看看镜子里的自己,嗯,还算满意吧! 「瘦了!」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顾放差点儿一屁股坐地上,转头就见那人不知什么时候就坐在他寝房里了。 「你……」顾放指着他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个什么所以然来,一想到方才自己还在这人面前换衣服,简直要气到七窍生烟。 「也黑了不少。」君若寒丝毫没有擅闯别人地盘的心虚,继续评价道。 顾放系好衣服,虎着脸:「不用你说,我自己知道。」 「过来让我好好看看。」君若寒道。 顾放一边擦着头髮一边朝他走了过去,还没到人跟前便将那布巾朝人怀里一扔,背对着君若寒一屁股坐到他面前的凳子上,指挥道:「给我擦头髮。」 能指挥天子指挥得这么顺手的人,整个大樾怕是只有他了吧! 君若寒拾起布巾一边给他擦着头髮,一边问:「今日在宫门外,你为何不抬头看我?」 顾放实在不想再回忆起那个狼狈的画面,摆摆手:「不提那事儿行不行。」 「不行,我就想知道我们分开这几个月你就一点儿都不想我吗?为什么不肯抬头看我?」君若寒强硬道。 「啧,别这么矫情行不行,我看没看你你怎么知道,万一我偷偷看了呢?」顾放端着桌上的点心往自己嘴里喂,洗澡也是体力活儿,他这会儿有些饿了。 「可是……」 「别可是了。」顾放随手拿了一块点心转头塞他嘴里,「请我去花月楼吃饭吧,想念素烧鹅了。」 君若寒皱了皱眉似完全没把他的话听进去:「这点心怎么不甜呢?」 「都齁到我嗓子眼儿了,还不甜……」顾放觉得他该去看看大夫了。 「不信你尝尝……」 顾放刚要再拿一个尝一下,脑袋却忽然被人揽住了,下一刻唇上一热,龙涎香的气息扑面而来。 点心的香甜在唇齿间飘散开来。 娘的,这厮这撩人的套路都是从哪儿学的? 自己当年要是能有他这天赋…… 罢了,当年也只能是当年了。 「怎么样,甜吗?」亲够了,君若寒这才将人放开,盯着他泛红的脸,低声问道。 顾放在他腰上狠狠掐了一把:「齁死了!」 亲热一番,顾放继续背对他坐着:「别想偷懒,头髮还没干呢!」 两人到了花月楼,那小二看见他俩笑的见牙不见眼的,这两人他都记住了,每次来都点一大桌菜,出手很是阔绰。 「二位爷里面请。」 他们今天来的比较早,就是为了避开人多的时候,怕坐不到靠窗的位置。 可谁知今天来的早靠窗的位置依旧被人给占了。 「江童?」顾放揉了揉眼睛,他没有看错。 君若寒:「正好,我看他点了一桌,肯定也吃不完。」 江童正目露凶光盯着某处,却不防有人忽然挡住了自己的视线,他抬头看去,竟是这两个狗男男。 「你一个人怎么点这么多菜。」顾放撩了袍子坐下,「吃不完吧,小二哥,再上两副碗筷。」 「你这脸皮也太厚了点吧!」江童气结。 「我们这是帮你。」顾放目光在一桌菜上扫过,竟发现这人一口没动,「你刚看什么呢?一副要吃人的样子。」 「再要一份素烧鹅吧,这个已经凉了,不好吃。」君若寒阻止了顾放的筷子。 江童见这俩人又要来毒害他的眼睛了,只觉得心情更加郁闷。 第261页 「江陵在里面。」 他抬了抬下巴,指向对面一间雅间。 竹帘阻隔,他们看不太清。 顾放心中啧啧两声,这都不叫哥哥,直唿姓名了。 「那你怎么不进去,还是你们江家就是有钱,兄弟俩来花月楼,还得一人一桌菜。」君若寒说。 江童垂了眼皮闷闷道:「他和一个姑娘在里面。」 这个消息了就有点儿劲爆了,不光顾放就连君若寒都愣了愣。 反应过来以后顾放幸灾乐祸:「他要给你找嫂嫂了?」 「我求你闭嘴吧!」江童有些气急败坏,能不要再在他心上捅刀子了。 一桌菜基本都是顾放君若寒吃完的,然而这俩人吃完饭也没打算离开,他们也想看看江童未来的嫂嫂长什么样。 直到天都黑了,对面的竹帘总算掀开了,这边的三人不约而同地正襟危坐,目光灼灼。 只见率先出来的是一位姑娘,对于见过沈家小姐倾城容貌的顾放来说,这位姑娘的姿色在他眼中只能算是端庄清秀的类型,好在一身温文尔雅的气质,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又不那么平淡乏味。 江童放在桌上的手不自觉握成拳。 「我觉得你这嫂嫂不错,跟你哥哥很般配啊!」顾放悄声道。 「八字还没一撇呢,什么嫂嫂不嫂嫂的。」江童火星四溅。 饶是他压低了声音,但还是引起了正往这边走的两个人的注意力。 江陵抬头看去,只见那三人排的整整齐齐俱是将目光投在自己身上,想到自己身边又还有一位姑娘,当即有些不太好意思。 跳过江童气势汹汹的脸,只朝另外两人微微点了点头,江陵便陪着那姑娘下了楼。 江童见状就要追下去,却被顾放一把拉住:「哎你别冲动啊,你现在下去干什么?」 「我……」 「是当个土匪把他抢走,还是当着那姑娘的面儿宣告所有权?」顾放问。 江童抿着唇不说话,其实他也没想好自己下去干什么,只觉得不能这么放任他和那个姑娘独处。 「不管哪种做法都只会让江陵在那姑娘面前失了颜面,让他更讨厌你,你可要想清楚了。」顾放拍拍他的肩膀,「再说,你这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感情这种事讲求个你情我愿,像我们这样……」 他说着还得意了起来,指了指自己和君若寒,后者面上无奈,心中却笑出了一朵花。 「强扭的瓜,不甜。」顾放继续开导他。 江童瞪着人重重一哼:「不扭下来,怎么知道甜不甜?」 第160章 请君入瓮 至于江童是怎么扭他的瓜去了,顾放还来不及知道,君廷昭便已兵临城下。 那些利箭一般的言论迅速在商都蔓延开来。 不过君廷昭却没收到欲想中的效果。 他的那些谣言早已不攻自破,尤其是什么顾放媚君惑主的话,吃瓜群众都当作笑话一般听听就过。 唯一让君若寒心存芥蒂的便是那句「杀兄弒父」,如今他便要当着天下人的面还自己一个清白。 君若寒请君入瓮的计谋用的十分熟练,尤其是在君廷昭节节胜利,自大不已的时候,商都城门轻易为其打开,他更是想也不想便进来了。 顾放正准备要披甲擦枪上阵的时候,喜公公带了来口谕,要他去把李叔带进宫去。 把李叔带进宫? 他大概明白了君若寒的用意。 「胜利就在眼前,跟随本王杀进去,定要那媚君惑主,扰乱我大樾江山社稷之人粉骨碎身。」君廷昭一路到了皇宫门口。 「杀,杀,杀……」 而此时的顾放也如君廷昭所愿,正勤勤恳恳扮演着他口中那个「蓝颜祸水」。 朝殿上,只见顾放一身将军战袍侍立君若寒身侧,一会儿问他渴不渴,一会儿问他饿不饿。 他对今天站的位置非常满意,毕竟宫外就是那乱臣贼子,今日君若寒特命他要在他三步之内保护他。 顾放脸大地觉得这人就是故意想跟自己亲近。 所有朝臣均立在殿上,等着看皇上口中的「好戏」,却不想好戏还没看到,先是看了一番这狗男男是如何秀的。 「你给我老实点儿。」君若寒实在受不了他在耳边叽叽喳喳了,低声训斥道。 「皇上,大人们从早上天未亮便立在这大殿上,现在都午时了,您身边有小卢公公定时上茶,可大人们却没有。臣觉得不公平。」 谁也没料到这人竟然大声把大家心中的抱怨说了出来。 当然,他们心中抱怨归抱怨,顶多也就想着今天的闹剧赶紧结束,谁也不敢真的去想要和圣上一样坐着喝茶呀! 君若寒抬眼看他,顾放便朝他眨眨眼。 天子的视线再度转移到他的腿上,心中好笑,这人哪里是在讨好这些大臣,分明是自己站不住了,可众目睽睽之下又不好搞特殊,这才义正严辞地说了那些话。 不过他的腿受过伤,不宜久站,君若寒再看看下面众位大人,没有立即作出决定。 大家看看陛下的反应,纷纷在心里吐槽,这个顾将军脸可真大,难不成还真以为皇上会听他的吗?简直是笑话,除了身体多有不便的大功臣,千年等一回能得到陛下在殿上赐座以外,他们这些人想都不用想。 第262页 「朝会早已结束,众位大人辛苦了,既然是看戏,还请大家坐下吧!」天子开了金口。 方才还吐槽陛下不会听顾放话的人,只觉得脸生疼。 「皇上仁爱,体恤大人们辛劳,请大人们席地而坐,但切不可失了朝堂威仪。」喜公公领会主子的意思,朗声道。 大家自然不会奢望皇上还给他们每人一个凳子,席地而坐已是皇恩浩荡。 有生之年居然沾着这个不要脸的顾放能在大殿上坐一回,众位大人的心情十分复杂。 顾放眼巴巴看大家盘腿坐下,然后又看了看御前的台阶,他该不会要坐在台阶上吧! 他一个身披战甲的将军畏畏缩缩团在台阶上?那画面得多糟心啊! 被敌人看到了,还不笑掉大牙? 自己心里活动还没完,就见卢笙小碎步捣腾过来,放了张凳子在君若寒的龙椅一侧:「将军请坐。」 顾放一怔,随后也不推辞,叉开大长腿就大马金刀地坐在了君若寒旁边,跟个门神一样。 不一会儿便有人来报:「禀皇上,叛军已打进宫门。按照吩咐,一半放进宫,另一半被端王在宫门外格杀。」 君若寒抬抬手,示意自己知道了。 半个时辰以后,又有人来报:「叛军已至承天门外。」 「吩咐下去,不必多做抵抗。」 「是。」 君若寒召来喜公公,与其低声耳语几句。 顾放竖着耳朵也就听清了「般若殿」三个字。 般若殿是在随安堂被烧之后,君若寒安置文太妃的地方。 一个时辰后,有人报:「叛军已至广德门。」 君若寒嘴边漾起一抹森森的笑意:「放他进来。」 席地而坐的大人们纷纷挺直了腰背,有的紧张的甚至还准备站起身。 「众位大人不必惊慌,坐下便是。」君若寒道,而后又吩咐卢笙,「将膳房准备的茶点端上来。」 君廷昭带着残余的百人队伍冲进大殿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么滑稽的一幕。 天子堂上坐,朝臣席地坐,甚至还有宫人穿行在大臣之间为大家上茶水点心。 其实在他刚打进皇宫的时候便已察觉到了不对。 自己的队伍一下少了一半,再想退出去已是不能,宫门紧闭,他只能继续前进。 待杀到广德门,他已瞭然,从头到尾,这都是君若寒为他布的一个陷阱。 众臣惊慌失措地看着还未冲进殿里便被顾放事先埋伏的人擒的一个不剩的叛军,手中的茶杯点心纷纷放下。 毕竟是严肃的时刻。 顾放在君廷昭冲进殿里的那一刻便起身拔剑护在君若寒身前。 虽说早有布防,但他还是丝毫不敢怠慢。 君廷昭满身血污,一番谋划尽数变为泡影,他不甘心。 只见他被反剪双臂拖行到大殿中央,行过之处都是血淋淋的印子。 「皇兄别来无恙!」君若寒率先开口。 「呸,你一个杀兄弒父的罪人不配做我君家子孙。」到如今他还是不肯放过最后一丁点希望,只希望自己的言论能激起群臣对君若寒的愤慨。 君若寒是如何登上这皇位的,大家心里都门儿清,被君廷昭这般说了出来,难免有些想捂住耳朵,人都做皇帝做了这么多年了,而今又胜败已定,他们可不想找事啊。 「杀兄弒父?」君若寒点点头,「皇兄至今还不明白朕为何请你入商都吗?」 「你什么意思?」君廷昭瞪着眼睛喊道。 「来人,请文太妃和李春入殿。」 别说是君廷昭了,就见殿上众臣都一头雾水,忍不住伸长了脖子想要看看他们的陛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片刻后,一位面色苍白,身形消瘦,面颊深陷的妇人被人搀扶着缓缓走上大殿。 「这人是谁?」 「没听皇上方才说请文太妃上殿么!」 「这是文太妃?」 众人表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年轻时候的文太妃容貌出众,人群中一站必是最耀眼的那一个,此时只能感嘆岁月不饶人。 文太妃上殿之后,李春随之而来。 李春到了殿上,先是朝皇上行了礼,便朝文太妃躬身:「太妃娘娘。」 文太妃一时间没认出这人是谁,盯着他片刻,忽然脚步微动,神色不由慌张起来,指着他颤巍巍道:「你……是你?」 「是奴才,太妃娘娘。」李春道。 「看来太妃的还记得自己当初的奴才。」君若寒呷了一口茶。 「哈哈哈哈哈……」文太妃忽然疯了一般大笑起来,「不,你们不知道,你们不会知道的。」 此刻,她已经知道了君若寒的目的,他想要她在众人面前将那件事的真相公之于众,她又怎会让他得逞。 只见文太妃大笑之后,便毫不犹豫朝大殿上的红柱撞去,顾放大惊,顾不得许多,直接飞身过去抢在人撞上红柱前将人抱住。 由于冲击力太大,他怀里还抱着个人,脚下剎不住,整个背部都朝红柱撞了过去。 胸腹背部,一阵钝痛,不过好在文太妃没事。 这一变故出现的太突然,朝臣们一时间都没能反应过来。 待看清一切,无不虚惊一场。 顾放将人从地上扶起来,冷着脸看着她:「太妃娘娘,您当初一念之差害了二殿下,这些年吃斋礼佛,竟是还没有想清楚究竟是谁之过吗?」 第263页 「不、不是我,是他……」文太妃目眦欲裂,指着高高在上不动如山的君若寒,「若不是他,若不是他我的皇儿又怎会坠入万丈深渊而殒命?」 「事到如今,你还执迷不悟吗?看看他。」顾放两人拉到李春面前,「他当初便是因为目睹了你密谋的全过程,这才逃走的。既然你不肯承认,我们便让这位曾经伺候在您身边的李公公来说吧!」 文太妃看着这位故人,抿唇不语。 当年的事由李春说出来终究不比文太妃自白来的让人信服。 顾放对其一番狠厉的指责以后,又温声道:「太妃娘娘,自从二殿下不幸坠崖以后,皇上没有一刻不受煎熬,第二天他便病的起不了身,然而他想到的第一件事便是您,怕您伤心过度,吩咐宫人寸步不离跟在您身边,他想去探望您,却怕您见到他勾起伤心往事,每每都是离的远远的,不让您知道。」 「这些年来他待您如生母,呵,我说这话估计太后娘娘都要反驳,明明皇上待您比太后更亲,那日随安堂大火,皇上更是不顾自身安危,第一个冲进去救您,难道这一桩桩一件件,您都忘的干干净净了吗?」 见文太妃有所动摇,顾放趁热打铁:「二殿下待皇上如何,您是知道的,方才你若撞上柱子就这么去了,敢问,您要如何去面对二殿下?」 第161章 大局已定 面对顾放的质问,文太妃的表情从方才失心疯似的狂笑转为了痛不欲生的难过。 「我不想的,我也不想的……」她一个劲儿地摇着头,瘫坐在地上。 殿上的文武百官个个大气不敢出,就这么看着文太妃的一举一动,唯独掌鉴司的总司大人,还又把面前的点心拿起来吃了两口,吃了两口还不算罢,又拿起茶杯将茶也喝了。 「是我,是我害死了我的儿子,是我在当年祭祖的途中用猫设下陷阱,想要杀害你。」文太妃推开李春上来想要扶她的手,「哈哈哈……人算不如天算,终究被我设计害了的人还是我自己的孩子……」 当初二殿下帮还是太子的君若寒捉猫然后坠入悬崖殒命的事,上至朝堂下至后宫,几乎人人知晓。 如今听到文太妃自己承认当年竟干下如此荒唐的事,众人难免唏嘘。 「事后,我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在你身上。」文太妃看着君若寒,「我以为这样心里会好过一些,若是你亲自去捉那只猫,我的皇儿也不会死了,我一直在欺骗自己,那都是你的错。可是我能欺骗天下人,却骗不了自己的心,害死皇儿的人究竟是谁,我心里比谁都清楚,我害怕呀!我整日诵经礼佛,只想求佛祖宽容我造下的孽……」 「哈哈哈哈……」将埋藏多年的折磨自己的秘密说出来,她竟觉得无比畅快,「事已至此,看在你这么多年一直待我如亲生母亲的份儿上,我再告诉你一件事。」 众人的腰杆儿挺得更直了。 「你可知当年你去探望你的父皇,他为何发了疯一般要杀你?」 提起这件事,君若寒不自觉地咬了咬牙,手心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袖。 杀兄之罪可以洗脱,但是弒父却是千真万确。 那时二皇兄刚去没多久,父皇的病也更严重,经常精神失常,甚至疯疯癫癫。 也就是在那时候,皇上因太子谋杀二皇子一事,欲废太子的谣言越传越盛。 但皇上到底有没有要废太子的意思,其实谁也不知道。 那晚他为了尽孝道,亲自为父皇奉药,却不想前一刻还好好的父皇却突然之间双目充血瞪着眼睛盯着他,像是要将他吃掉一般。 他吓的打翻了药,随即便被父皇拿着剑攻击。 里面的动静惊动了外面的宫人和守卫,而他也在父皇招招致命的攻击下不得已开始回击。 生死之际,他夺了父皇的剑,慌乱间就这么直直捅进了父皇的身体。 父皇临死之际都是瞪大了眼睛不甘心地望着自己。 这一幕那天晚上的宫人和守卫尽数目睹。 「那一切都是我设计的。」文太妃轻飘飘说出这几个字,却不知这件事压在那个人心头上,对他是怎样的折磨。 「果然是最毒妇人心啊!」 「不光设计陷害太子,还敢设计害皇上,真是胆大包天……」 众人已经开始了小声的议论。 「当时我的皇儿刚去没多久,而你的太子之位依旧坐的稳稳的,我怎能不恨,所以我便在先皇的药里加了一味毒,那毒能让人精神涣散、失常,变得暴力嗜血。」文太妃缓缓叙述着那鲜血淋漓的往事。 「我经常在他耳边念叨你,说你如何残害你的二皇兄,说你想弒君篡位,在那毒药的作用下,他听得多了,自然也就相信了,他相信你要夺他的位,便对你出手了。」 众人听得直皱眉,说起来这可都算是一家人,能下如此狠手,难怪大家都说「最是无情帝王家」。 「我本以为能借先皇的手将你除掉,为我儿报仇,谁知……」文太妃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不知是在为自己还是为那两个自己亲手害死的人。 「算你命大,也是你运气好,有两个为你出生入死全心全意付出的兄弟。」文太妃说完,趁着大家都沉浸在这件事情的巨大冲击下,一把抓过顾放之前丢在地上的剑,刎颈z-isa。 第264页 「太妃……」君若寒第一个沖了下来抱住她欲倒下的身体,「太妃……」 文太妃走的毫不拖泥带水,君若寒看着她消瘦到凹陷的脸颊,巨大的悲恸四面八方朝自己涌了过来。 毕竟是自己当作母亲一般奉养了这些年的人,君若寒眼睛忍不住有些酸胀。 顾放慢慢走到他身边,伸手在他肩上使劲儿捏了捏:「皇上……」 君若寒放下文太妃的尸体,他知道眼下,大局为先。 「众位大人都听到了,什么杀兄弒父如今已经真相大白,有的人想利用这些子虚乌有的罪名诽谤皇上,不知是何居心吶?」苏彦青适时起身,走到被擒的君廷昭身边。 是何居心,大家也都看得明明白白。 「乱臣贼子,当诛。」有人见大局已定,高声喊出自己的立场。 「皇上,叛王君廷昭带大军入宫,意图谋反,简直是罪不可恕。」 「请皇上不要再犹豫,当立即做出决断啊!」 「不,你们不要被他蒙蔽了,他是大樾的罪人,他……他有龙阳之癖,他喜欢男人,这样的人如何能为一国之君王,大樾会断送在他手上。」君廷昭垂死挣扎,一通乱喊,企图还能有人被他蛊惑。 众臣最怕的便是他会说出陛下与顾将军的私情,此刻恨不得能戳聋自己的耳朵才好。 「皇兄你可真是为了大樾殚精竭虑,事事都考虑得到。朕觉得你说的非常有道理。」君若寒道。 众人听懵了,难不成他们的皇上要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儿跟顾将军掰了? 「喜公公。」君若寒唤道。 喜公公拿着明黄色的圣旨在众人面前展开:「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登基六年年有余,实赖先祖默佑,非己良德之所致也。 今,朕自省己过。 端王仁孝,善辅导之,谨记公四海之利为利,一天下之心为心,体群臣,子庶民,保邦于未危,致治于未乱。 遂传位于端王君千鹤,择日登基,钦此!」 传位于端王? 这可是大家怎么都不能想像的,皇位啊,说不要就不要了! 就连顾放都有些措手不及,虽然早知道他有这样的打算,却没想到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正此时,刚清理完外面叛军的君千鹤满身血污进了大殿,前面的没听到,就见了最后一句「钦此」。 「臣参见皇上。」君千鹤还不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事。 「端王来的正好,领旨吧!」君若寒道。 君千鹤左右看看,发现大家都恭恭敬敬地看着自己,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旨意,但皇兄总不会害自己。 「臣领旨。」君千鹤双手捧过喜公公手中的圣旨。 见君千鹤接了旨,君若寒这才抽出一旁的配剑走到君廷昭的身边,居高临下看着他:「好了,皇兄担心的事也已经完满解决,你就安心上路吧!」 「噗呲~」 鲜血四溅,浸透了君廷昭身下的厚毯。 君若寒盯着君廷昭狰狞的表情直到他断气,这才抽出剑,接过喜公公递上的帕子细细擦拭。 「今日耽误了大家不少功夫,众位,回家歇息吧!」君若寒道。 「臣等告退。」 众朝臣鱼贯退出大殿,君若寒的目光在柳太尉的背影上一扫而过,心道,下一个就是你了。 虽说所有的事在今天终于有了一个了解,但君若寒的情绪显然有些不高,顾放放心不下,便跟着去了未央宫。 「我要去换衣服,你也跟着来?」君若寒一身龙袍满是血污,可惜后面这人却跟管三岁小孩子一般,寸步不离。 「我给你换。」顾放脱口道。 跟在后面的小卢公公莫名红了脸,心里想了半天,终于想到一个词「厚脸皮」。 「既然你这么诚心诚意,我若是拒绝了你,岂不是要让你丢了脸?」君若寒朝他挑挑眉,「走吧,去霜月殿。」 「霜、霜月殿?」顾放迟疑了,在霜月殿留下的丢人回忆,他可不想再经歷一次了。 「我不喜欢一身的血腥味儿!」 顾放:「……」 我还能说什么呢? 君千鹤还未走出宫门便又折了回去,亏的他把圣旨打开看了一眼,看完只觉得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怎么可以,这怎么能? 君千鹤气势汹汹到了未央宫,结果却被人拦下了。 喜公公垂首道:「王爷,皇上与顾将军正在霜月殿,您现在进去似有不妥。」 瞧瞧他听见了什么? 大白天、霜月殿、孤男寡男、浴池…… 青天白日的就骄奢**逸,然后还要把什么国家重担压在自己身上,天下有这样的道理吗? 端王气的眼珠子都快绿了,好,他现在就拿着这圣旨去见母后,让她老人家给评评理。 「王爷,您去哪儿?」 见君千鹤转身要走,喜公公问。 「去永寿宫。」君千鹤咬着后槽牙道。 他辛辛苦苦,为他守凤鸣关,虽然最后没守住,但自己也吃了不少苦头。从封州回来没过多久又领兵去了南疆,能一举歼灭君廷昭这支叛军,他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结果回来一看,什么好处没捞着也就罢了,毕竟是君家的天下,他做什么都是应该的,可他怎么可以这般对自己? 第265页 第162章 朕脸上有疤也依旧丰神俊朗 「你不洗一洗?」君若寒坐在浴池中,双臂舒展靠在池壁上,有意无意问道。 顾放冷哼一声:「不洗。」 「你身上也有好多血吧!」 「不妨事。」顾放道。 他就不该见他心神不宁的样子就担忧地非得跟进来,现在无端让人调戏,着实不爽。 「一会儿给我多穿几件衣服。」君若寒搓了搓自己的胳膊,朝他招招手,「帮我搓背。」 顾放拿着布巾上前,紧着脖子根儿使劲儿搓:「这大夏天的,我都不恨不得不穿衣服了,你还要多穿两件,什么毛病?」 「你这是要扒我皮呢,往下一点儿。」君若寒只觉得脖子根儿被他错的辣疼,忍不住在他胳膊抽了一巴掌,「千鹤若是看了那圣旨的内容一定会回头来找我的,不过这么长时间了,他应该是被喜公公拦在殿外了。」 「怎么,你怕他打你啊?」顾放果然松了手劲儿,尽心尽力给他搓着。 「不至于……」君若寒说,「但是母妃估计会打我。」 「端王去找太后了?」 「**不离十。」 「皇上,太后带着端王殿下来了。」喜公公在外间禀道。 「我说什么来着?」 「你说多给你穿几件衣服。」顾放无语,明知道要挨揍,还敢这么猖狂。 君若寒和顾放从霜月殿出来的时候,就见端王气势汹汹站在太后身后,而太后的表情……太后面无表情。 顾放感觉到君若寒在殿门前顿了顿脚步,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又往前走去。 「臣拜见太后娘娘,端王殿下。」顾放朝二人行礼。 「免礼。」太后看他一眼就觉得糟心,索性摆摆手,「你靠后一些,别碍着哀家的眼。」 顾放一噎,也只能往后退,专程退到了太后视线所不能及的地方去。 「母后,您……」 君若寒话还没有说完,只见太后一抬手,身边的玉容姑姑便呈上来一条通体黑色的长鞭,太后结过对着大樾的天子便是一顿勐抽。 「皇上……」顾放被吓了一跳,不过也就是这么喊了一声,就没了下文。 其实…… 他也早就想这么抽他了,在那次他跟自己说已经准备好退位事宜的时候。 「母后,有话好说。」君若寒一边躲一边喊。 其实以他的身手若想躲过太后的长鞭,可以说是轻而易举,但是不让太后她老人家除了这口气,恐怕是要憋坏了身子。 伺候在霜月殿的宫人婢女看见这一幕纷纷迴避,就连喜公公和卢笙都默默退到了外面。 君千鹤开始还一副大仇得报的表情,过了一会儿见母后还没有要停手的意思,而且皇兄身上都带血了,终于还是忍不住求情:「母、母后,算了吧!您这么抽他也无济于事,还是想想办法,这圣旨该怎么办啊?」 也可能是太后真的累了,将鞭子一扔,君若寒不敢造次立刻端端正正跪在太后面前。 「母后,您受累。」 「母后,这要怎么办,您赶紧说句话吧!」君千鹤有点儿着急了。 太后气得面色发白:「怎么办?能怎么办,择日登基。」 「……」君千鹤此时犹如晴天霹雳,不敢置信道,「母后,这怎么能,难不成您也煳涂了?」 君若寒看着君千鹤:「千鹤,这圣旨可是朕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宣读的,你也领旨了。这才多大会儿功夫,就要朕反口,如此,至天子威仪,皇室威严于何地?」 「我不管,我不答应。」君千鹤慌了。 「你若是不答应,朕便只能将你囚于宫中,等到登基那天了。」君若寒道。 「母后……」君千鹤说不过他,只能找娘帮忙。 太后还未开口,君若寒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道:「对了,还有一件事,时间仓促,朕也未能告知你。」 「何事?」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被君若寒耍了一会回,君千鹤对他可以说是防备心十足。 「落羽姑娘,你可还记得?」 「落羽?」君千鹤在自己记忆中搜寻了一下这个名字,后知后觉才想起来是谁,「她怎么了?」 「落羽是谁?」太后问。 「藏春楼的一位姑娘。」君若寒说。 太后神色一凛,若不是方才已经把鞭子扔了,她这会儿便要一鞭子抽在这不肖子孙身上:「好你个君千鹤,你堂堂大樾王爷,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你要去逛秦楼楚馆那种乌烟瘴气的地方,皇室脸都要被你丢尽了。」 「母后,我……」 「母后别生气,这落羽姑娘跟着千鹤的时候还是个清倌儿,千鹤出手阔绰,一包就是一年……」 「皇兄,你这是故意要在母后面前揭我的短是不是?」君千鹤只见太后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只想赶紧让他别说了。 「听我说完,这落羽姑娘如今已有七个月的身孕,母后,您要抱孙子了。」君若寒道。 「真的?」听到要抱孙子,太后的表情陡然一松,有点儿不太敢相信。 要说以太后这样的身份,是看不起一个风尘女子生下的皇室骨肉的,但如今大儿子她指望不上了,小儿子这些年也不见娶妃纳妾的,她想个孙子可是不容易。 「儿子不敢欺骗母后。」君若寒道。 第266页 「皇兄,你说的是真的吗?我要……当爹了。」君千鹤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砸的头晕眼花。 「当然。」君若寒说着,便准备起身,却被太后呵斥,「谁准你起来了,跪着说。」 君若寒有错在先,不敢不从,只能又老老实实跪了下去。 「风尘女子少不了都存着攀龙附凤的心思,用孩子来换取前程的人如过江之鲫,这事儿你可查清楚了?」太后似然高兴,但尚未被沖昏头脑。 「母后,皇室血脉马虎不得,儿子若不是早已查的清清楚楚,断不敢说与你们听的,况且千鹤当初并未与落羽姑娘坦白过自己的身份。」 「那……如今,你把她安置在何处?」太后问。 「在城郊的一处别院,遣了不少宫中的丫鬟婆子伺候着。」 …… 君若寒胆大妄为自作主张退位一事便这么轻飘飘揭过了,君千鹤既已领了旨,断没有再能退回去的道理。 至于太后那儿,她心里清楚的很,君若寒既无要与顾放一刀两断的心思,也无恩泽后宫的心思,皇帝没有孩子,那么他的皇位自然不会稳固太久,如今将皇位传给千鹤,倒也是唯一的办法了,况且千鹤连孩子都有了。 太后带着君千鹤离开霜月殿之后,顾放这才上前将地上的人扶起来。 「怎么样,没事吧?」顾放打量着他,看起来还好,都是皮肉伤,就是脸上被抽出了一条血印子,索性太后的力气不济,只是破了皮而已。 「哼,看我吃鞭子,你心里开心着吧?」君若寒冷哼一声,瞅他那装模作样喊了一声就揣着手在那儿看好戏的嘴脸。 顾放嘿嘿一笑:「不过说真的,太后这一顿鞭子也算把我憋在心里的这口气给出了。」 「气出了,我这一身伤,还得你来伺候着。」君若寒忿忿道。 「这宫中太医太监宫女一大堆,你能不能别这么黏人?」顾放嘴上这么说,却还是任劳任怨将人扶进了殿里坐着,「我去让喜公公传太医,你这脸啊……」 顾放捏着他的下巴,仔细瞧着他脸上的伤:「得用雪玉膏,否则留下疤可就不好看了。」 「朕脸上有疤也依旧丰神俊朗。」君若寒反驳道。 顾放摇摇头不与他这种自恋的人辩驳。 陈太医来看到皇上一身的外伤,忍不住就把怀疑的眼神移向了顾放。 顾放吓了一跳,忙摆手:「不是我干的,真的。」 陈太医也不知信了没信,只管查看了伤势留下两罐药,吩咐给顾放。 喜公公与卢笙均在圣驾前候着,人太医谁都不找就找上了他:「这罐白色的是止血修復的,这罐绿色的是雪玉膏,祛疤的。先涂白色的,早晚一次,待伤口癒合之后,再用雪玉膏褪疤。」 「哦。」顾放一手一罐药,还在心里把陈太医的话复述了一遍,深怕自己给弄错了。 陈太医走后,喜公公连带着把卢笙也带走了,虽然后者很想留下来伺候皇上。 君若寒退了上衣,顾放这才看清他身上的伤,看着虽不严重但大大小小的伤口却多,早知道太后下手这么不知道放水,还不如让他来。 「干什么?这会儿知道心疼了?」君若寒见他迟迟没有动作,一个劲儿盯着自己的伤口看,一会儿咧嘴一会儿蹙眉,忍不住道。 「其实也还好,我身上也不少疤,还挺配的。」顾放说,自己身上的疤都是当年在战场上留下的。 「别贫了,上药。」君若寒道。 「好。」顾放一个大老粗,但在给君若寒上药这事儿上却非常的细心温柔。 「嘶……轻点儿。」 「我已经很轻了。」 「啊……疼。」 「你别喊行不行,一会儿别人听见了,还以为我把你怎么了!」顾放都被他喊的有点儿面红耳赤了,最后索性拿了块儿帕子塞他嘴里,「别叫了。」 门外侍立着两位公公,卢笙有些担心:「顾将军行不行啊?我看他拿刀拿剑很是顺手,这种事铁定办的没我好。」 喜公公瞥他一眼:「他就是再把皇上给挠伤了,咱们也不能进去。」 「为什么呀?」 喜公公:「……」 第163章 小卢公公委屈巴巴 虽然被太后抽了一顿鞭子,但君若寒却并没有因为身上的伤而放弃早朝,毕竟打铁要趁热。 这几日在朝堂上,连顾放都觉得君若寒怼柳太尉怼的太过明显,那些恨不得长八个心眼儿的大臣们又怎会看不出来。 于是个个都在琢磨着新帝快要继位,他们是不是得好好表现一番。 御史大人府上。 「我看皇上的意思很明显了,怕是要动柳太尉了。」魏大人道。 其他人纷纷点头:「他在自己的位置上,光是每年拨下的军饷都不知揽了多少,皇上快要退位了,能不盯着他吗?」 「是啊,看皇上现在的意思,朝堂上肯定要来一次大的整顿。」 「所以咱们何不顺水推舟,表表忠心和立场。」魏大人说。 「御史大人的意思是……」 「柳太尉和河西的宋国公,至少这两个大蛀虫,皇上是肯定不会放过的。」魏谦道,「咱们可以将自己知道的一一陈情。」 「你是说弹劾?」 「可是……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万一柳太尉和宋国公私下对咱们下手……」 第267页 「上奏这种走明面儿上的事儿,自然不能是咱们去。」魏大人摆手。 「那谁去?」 「当然是顾将军了。」 「顾将军?」 「咱们可以在信中揭露柳太尉和宋国公私下里结党营私中饱私囊的勾当,然后将信交到那顾放手上,咱们一起交给他,但不署名,让他知道是我们这几个人便可以了。」魏谦压低了声音,「你想啊,顾放与皇上之间有着不可言说的关系,这关系到大樾江山,他能不上奏皇上吗?」 「如此一来,顾放明面儿上走过场,我们才是真正有功之臣啊!」 众人恍然大悟:「御史大人果然高,高啊!」 …… 夜幕降临,一辆青辕马车停在将军府门前。 「主子,将军府到了。」卢笙掀开车帘将上面尊贵的主子扶了下来。 君若寒的脸色有些不太好,自己身上的伤还没好全,虽然伤口都癒合了,但疤还没退掉。 前几天顾放也算是尽心尽力,每晚都按时进宫亲自给他上药,这两天倒好,除了上朝的时候能看着人,一下朝人影儿都没了。 本以为这人能反思己过,自己也就不为难他了,谁知今晚又留他一人在未央宫。 他这不就自己寻人来了,他倒要看看,这个将军到底是有多忙,甚至比他这个大樾的皇帝还忙。 福伯见皇上来了,忙跪地行大礼。 「顾放呢?」君若寒问。 「回皇上,将军去赴御史大人的约了。」福伯诚惶诚恐,不敢有任何欺瞒。 「魏谦?」君若寒眉头耸动,这两人什么时候勾搭上了? 「你可知他们约在何处?」卢笙问。 福伯:「潇湘坊。」 「那是什么地方?」君若寒问,这名字听的可不像什么正经的地方。 「回皇上,潇湘坊就是一个歌舞坊,就在蓝水河西边的码头附近,潇湘坊一共三艘画舫,都停在那儿呢!」福伯可以说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 君若寒听后直接甩袖走人,他就知道这人一刻不敲打,就浑身都痒痒。 卢笙从来都没觉得主子走路这么快过,小跑着追在人身后:「主子,去哪儿?」 君若寒停下脚步,转身朝他露出和蔼的笑容:「今日朕带你去个好地方见识见识。」 卢笙心道不好,每回主子这么笑的时候,就准没好事儿,不过自己也不担心,反正遭殃的又不是自己。 潇湘坊 顾放一边欣赏着台上的歌舞,一边品着香茗吃着点心。 周围一起的可不止魏谦一个,还有王大人、李大人、宋大人…… 平日里看不上他的人,今日可都算是来全了。 顾放面上沉溺于美人的舞姿中,心里却有些惴惴不安。 这些老傢伙们约自己来这儿是准备想干什么? 这时魏谦有些坐不住了,要再让顾放拿着歌舞单子点下去,他这口袋可要掏空了啊! 「顾将军,今日约你来此,其实是有事想跟你说的。」 顾放喝茶的动作一顿,视线这才从台上的美人身上移到眼前这个御史大人身上。 「哦?大人竟有事要说与我听?」 「是。」魏谦说完,便扭头去看另外几个人,只见那些人纷纷从袖口中掏出一封信放到顾放面前。 「这是何意?」顾放心惊,信封上干干净净,他们难不成想要hu-ilu我? 用信封装着的那肯定是银票了,这么多银票啊…… 顾放的眼睛都有点儿直了。 「这些您拿回去看看吧!」魏谦道。 顾放连忙推拒:「不行不行,这我不能收。」 「顾将军你就不要推辞了,这些您可一定要看啊!」几位大人劝道。 「这……这是行贿受贿,还请几位大人不要误入歧途啊!」顾放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道。 他这话可算是也把几位大人吓了一跳,纷纷摆手:「不是不是,顾将军可不要误会啊!」 「总之,顾将军回去一定要看,我们就先告辞了。」魏谦朝他拱拱手,「当然,今天这帐就记在我头上,顾将军可千万不要破费。」 顾放眼睁睁看着几个老大爷健步如飞离开,心道,当然是记在你头上了,难不成还指望我自己掏钱? 将桌上的信全部收起来塞在胸前的衣襟中,也不知道里面都是啥,搞得这么神神秘秘。 顾放刚站起身,肩膀上便一重,而且这个力道感觉着可不像是一般的搭肩,带着点儿挑衅和……怒气。 想偷袭我?门儿都没有。 顾放甩手便回击,可惜那人动作更快,直接顺着他的那条胳膊摸了下去,一把钳住他的小臂,拽着往背后一拧,顾放立即动弹不得。 「哎哎哎,疼疼,这位好汉,有话好好说啊!」顾放喊道。 没想到还碰上了个硬茬子。 「我懒得跟你说。」后面的人搭上他的肩膀往下一摁,顾放便一屁股又坐了回去。 这声音……化成青烟儿他也认得出来啊。 顾放忙扭头看他:「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君若寒冷笑一声:「怎么,心虚了?」 一双凤目在台上的舞娘身上一一扫过,然后冷着脸评价:「庸脂俗粉。」 顾放恍然大悟,皱了两下鼻子,装模作样道:「这是哪儿打翻了醋罈子啊?这么酸。」 第268页 他话一说完,站在君若寒后面的卢笙没忍住笑了出来,然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吓得捂住嘴。 君若寒扭头瞪他:「你笑什么?再笑,一会儿就给你点个花娘好好伺候你。」 卢笙吓得脸都白了:「主子主子,别啊,是顾将军惹您不快,您怎么把脾气撒奴才身上了。」 小卢公公委屈巴巴。 顾放脸上得意:「他捨不得呗,当然就撒你身上了。」 卢笙撅着嘴,这顾将军简直是他这十几年的人生中遇见过的最厚脸皮的人了,没有之一。 「你也别醋了,我跟你说,这潇湘坊可不是我自己要来的,是魏大人约我来的。」顾放说。 「我知道,他约你干什么来了?看这些庸脂俗粉?」君若寒似乎依旧还在生气。 「啧,懂不懂欣赏啊!」 「当然没顾将军懂。」君若寒翻着白眼道。 顾放:「怕了你了。」 说着便把怀里塞得鼓囊囊的信尽数拿出来给他看。 「这是魏大人、王大人、李大人、宋大人,杨大人他们给我的。」 君若寒俊眉微皱:「你受贿?」 顾放瞪大眼睛:「你怎么能这么看我,我是那样的人吗?」 君若寒:「那不好说。」 「……」顾放哑口无言,「好,那我现在当着你的面儿打开,若是银票,自当全部充国库,如何?」 君若寒不置可否,就那么看着他。 顾放拆开第一个信封,这些信封都没用火漆封住,直接就将里面的东西抽了出来。 看了第一封信,顾放眉心微拧,将它给君若寒:「你看看。」 君若寒一看,表情似笑非笑:「算他们还有些眼力界儿。」 顾放一连把所有的信封都打开了,每封信上都是柳太尉或宋国公这些年的罪状,有理有据,甚至哪些人在从中给他们策应都写的清清楚楚。 「他们有眼力界儿?我看是他们有心眼儿吧,个个都不署名,字迹还都模仿的差不多,让我当出头鸟,可真是想的出来。」顾放恨恨道。 「谁让你是圣上眼前的大红人儿呢!」君若寒嘴角噙着笑。 「罢了,今晚我就回去写摺子。我也不怕他们报復,反正某人也会派人到府里保护我的安危。」顾放洋洋得意。 「不要以为这样,我就不追究你跑到这潇湘坊的过错了。」 顾放:「……」 第二天顾放弹劾的摺子便当堂呈到了天子面前,这大概是顾放有生之年写过的最长的摺子了,当年劝君若寒广纳后宫都没这个长。 关键是这摺子上面还大都是人名。 肃清朝堂,免不了就要补充新鲜的血液,君若寒断不能留下一个千疮百孔的大樾交给君千鹤。 「苏丞相。」君若寒唤道。 苏彦青出列:「臣在。」 「今年的秋试便交由你来负责,定要为我大樾广纳贤德之才。」 「是,臣定不辱使命。」 第164章 这么算起来倒是自己赚大了(大结局) 离君千鹤登基还有一个多月,按道理说,作为一个疼爱弟弟的好哥哥,君若寒应该在这一个多月里将所有事情的收尾工作都做好,然后再交接给君千鹤。 可惜,不知怎么的,最近他们的皇上似乎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以前那个勤于政务的陛下不见了,变成了一个夜夜笙歌、工作十分懈怠的懒皇帝。 不光如此,还日日拉着顾将军形影不离的,简直是……带坏风气啊! 君若寒如此一放纵,苦的可就是那即将登基的端王殿下了。 朝会,他去。 奏摺,他批。 就连遣散后宫一事,还得让他做,君千鹤日日忙的焦头烂额,人都瘦了一圈儿。 「说你懒都是客气的,看看你现在这颓靡的样子,与那些书中说的昏君也没什么区别了。」顾放盘着腿坐在他旁边的榻上,一边扒着葡萄皮一边道。 「我颓靡,那你不是也跟我一起吗?」君若寒终于从榻上坐了起来,伸手截过他手里扒好皮的葡萄,餵到自己嘴里,然后龇牙咧嘴,「嘶~这么酸!」 「你那长的得是猫舌头啊,这么娇气。」顾放又扒了一个自己吃,觉得酸酸甜甜的,很是可口。 一边的胖猫似乎听到有人说自己,迈着优雅的步伐过来,看看顾放又看看君若寒,然后一跃跳到了君若寒怀里,团成个球闭上了眼睛。 顾放见状伸手在它头顶薅了两下:「说起来,别说是那班大臣们想不通,我也想不通,你这都快退位了还不好好干,仔细史官给你记上一笔,你的一世英名可就毁在这几天了啊!」 君若寒看他一眼:「他们傻,你也跟着一起傻。对于我退位传位给千鹤的事,有些人嘴上不说,心里也是颇有微词的。千鹤年纪轻,到时候登基,尤其是在执掌政事之后,那些人难免要将他与我做比较。我越是优秀,对千鹤执掌大局来说就越是不利。」 顾放恍然大悟,这才明白他的苦心,不过下一刻就笑出声:「你还挺自信,说不定人端王本来就比你优秀。」 君若寒:「千鹤早慧,连父皇都夸他天资聪颖。把大樾交给他,我很放心。」 「我还有个事想问你……」顾放有些犹豫。 君若寒挑眉,一把掐住他的下巴晃来晃去:「你什么时候跟我说话也这样吞吞吐吐了?」 第269页 「就是,我听苏师兄说千鹤想等你退位之后给你封个王爷,让你协助他处理政事。」顾放问,「你觉得怎么样?」 君若寒睨他一眼:「我觉得不怎么样。」 「……」 「我若还留在朝堂做王爷,不说群臣心里如何想,千鹤都不能安安心心做他的一国之君。」君若寒道。 「那倒也是。」顾放说,「这样的话,我是不是也不能在朝堂上任职了?」 「你说呢?」 「……」看来他想做个名流青史的将军,大概是不可能的了。 君千鹤回到王府的时候,已经快半夜了。 一边骂着皇兄是个成了精的老狐狸,一边锤着腰酸背痛的肩膀。 他现在还不是皇帝都这么累了,将来当了皇帝还不得累死在那皇位上。 「忙到这么晚才回来,还没吃饭吧!」 寂静的院子里忽然从背后传来一个声音,饶是君千鹤这种见惯了大场面的人都忍不住吓了一跳。 回头去看,果然见那阴魂不散的白羽正提着食盒面带微笑看着自己。 「怎么是你?」在他带兵进京的那天,他就将人赶走了。 曾经的君千鹤已经在他身上吃过一次亏了,这样的危险人物,他是不会再让他随意进都城了。 好在白羽也没多做纠缠,只道日后他们还会再见,来日方长。 可他万万没想到,这才隔了几个月,人就又出现在自己面前了。 「吃吗?」白羽不理会他的问题,只将食盒递到他面前。 君千鹤看了一眼,还真别说,他确实想念这个味道了。 一把抓过食盒,君千鹤绷着脸道:「东西我收下了,你该回哪儿去就回哪儿去,但绝对不准在商都停留。不,不准在大樾再出现。」 「我今天去看了你未来的皇后。」白羽说。 君千鹤一时还没反应过来,未来的皇后? 而后一把抓住白羽面前的衣襟:「你对落羽做了什么?」 白羽勾唇笑了起来,不过笑意并未达眼底:「放心,她怀着你的孩子,我怎么会对她做什么,只是去看看,想知道你君千鹤喜欢的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君千鹤咬着牙没说话,见他不像是说谎的样子,这才放开他。 喜欢吗? 君千鹤不知道,他不知道自己对落羽是不是喜欢,甚至在皇兄告诉他落羽怀了他的孩子以后,他都不敢去见她一面。 一个沦落在藏春楼的女子,居然为了他怀了身孕,甚至在不知自己还会不会再去找她给她一个名份的情况下,毅然决然地要为他生下那个孩子。 他知道落羽对他有情,可是自己…… 自己当初在藏春楼为何会一眼看中落羽? 「她很单纯也很温顺,不过……」白羽顿了顿,「我以为你这样的性格应该不会喜欢这样的姑娘。」 对,白羽说的没错,自己当初在藏春楼一眼看中的,正是落羽身上的单纯、温顺,这样的人不会欺骗自己,不会算计自己,对自己百依百顺更不会惹自己生气。 「真是可笑,男人不喜欢单纯温顺的姑娘,难不成喜欢跟你这样的满腹算计,心怀不轨的人?」君千鹤嘲讽道。 「你这是恼羞成怒吧?」白羽往前进了两步,「其实你是喜欢我的。」 君千鹤皱眉,觉得不是自己听错了就是面前这人疯了:「谁给了你这样的自信?你以为我皇兄喜欢男人,我就也喜欢男人了吗?我告诉你,哪怕是当初你在商都的时候,我也只是将你当作朋友而已。」 「朋友?你想一想,如果是顾放背叛了你,你会因为亲手杀了他而心神不宁、堕落自欺,甚至跑到秦楼楚馆夜夜眠花宿柳来麻痹自己吗?」白羽面对君千鹤从未如此咄咄逼人过,今天却是一改往日谦谦君子的作风,似非要逼君千鹤认清自己的心才好。 「别自欺欺人了,你之所以会看中落羽,不过是她那种温顺纯良的性格恰好与我相反。因为在我身上受过伤,所以你才会在那样的人身边寻找安全感。」 君千鹤面上闪过一丝不被人觉察的惊慌,心中更是涌起了惊涛骇浪。 他像是被人扒开了皮肉,袒露出内心最不堪最不想为人所见的秘密,而这个拿着刀对他开膛破肚的人,正是白羽。 「你别自以为是了,我不喜欢男人。」君千鹤镇定下来,幽幽道。 白羽难得愣了愣,然后收起自己方才咄咄逼人的激动情绪,笑了笑:「没关系,时间还长,你摆脱不了我的。」 君千鹤看着他云淡风轻地转身离去,只觉得脑仁儿更疼了。 这一个个,没一个想让他好过的。 还有,他刚才就想反驳,什么未来皇后,尽管落羽将来诞下孩子是皇室的大功臣,但她的身份和出生所限,就算他想封她为后,母后和和那班朝臣也不会答应的。 罢了,这些都是以后的事,眼下…… 他把视线移到自己的手上,填饱了肚子才是关键。 还有三天便是新帝的登基大典,就在宫中为端王登基一事忙的不可开交的时候,另一个喜讯也传来了。 君若寒早已从宫中搬到了将军府,随时准备离开这纷纷扰扰的地方。 顾放一阵风似地冲到书房的时候,君若寒正在写写画画。 第270页 「你快别写了,我跟你说件大喜事,不,两件。」顾放跑进了屋,便一把抽掉了君若寒手中的笔。 后者也不恼,只见他跑的脸都涨红了,便倒了杯茶给他:「什么喜事,让你高兴成这样?」 「先说第一件吧。」顾放将那茶一饮而尽,又把茶杯给他,示意再来一杯,「咱们的竹屋完工了,就在江陵他家旁边儿。」 虽然江陵和江童目前不在那儿住了,但他还是惦记着那竹屋。 「你的前半句确实是喜事,后半句……为何非得建在江陵他们旁边?」君若寒眯着眼睛道。 顾放觉得君若寒这辈子大概是跟江陵槓上了,也懒得跟他再解释:「跟你说第二件吧!落羽诞下了一对龙凤胎。」 「真的?」君若寒神色一松,看得出来是由衷的高兴,过了一会儿又道,「一切已经尘埃落定,我们明天就走吧!」 登基大典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也不能去参加的了,而顾放对自己辞去将军一职还是有点儿遗憾:「你说别人要么是告老还乡、要么是自己犯了错被摘掉乌纱帽,像我这样年纪轻轻说自己残废了辞官的,是不是咱们大樾的第一个啊?」 辞官信,即使再敷衍,总得要写出辞官的理由,他总不能写说是因为喜欢上了一个男人所以辞官,于是让君若寒给他想一个,结果这人便想了个两腿残废的理由。 不过他也没说错,他这两条腿一边儿折一回,也是够倒霉的。 「别唉声嘆气了,你不过是弃了个将军之位,你想想我……」君若寒捏着他的耳朵道。 顾放啧了一声,倒也是,人家辞的可是皇位,这么算起来倒是自己赚大了。 「想通了没有?」君若寒看着他若有所思的表情问。 顾放嘿嘿一笑:「怎么突然就觉得……挺委屈你的。」 「这好说,你若是愿意肉偿回报我,我也就不觉得委屈了……」君若寒挑眉道。 「肉偿?」顾放轻蔑一笑,看来这个坎儿也不去了,「君若寒,我最近可是跟江陵学了好几招,谁脱光衣服在床上等着,可还说不定呢!」 又是江陵,君若寒也轻哼:「大可试试。」 「试试就试试。」顾放话音一落,便朝对面的人出了招。 正在院子里洒扫的僕人甲听见书房传来那震天响的动静,都已经习以为常了:「你说,传闻是真的吗?咱们将军跟皇上真的是那种关系?」 僕人乙道:「当然了,都住一起了,这还能有假?」 甲:「可是,这几乎隔两天就得打一架,说是仇人我都相信。」 「你懂什么,打是亲,骂是爱。」僕人乙话音一落,就听见书房里传来自家将军的叫喊声。 「卧槽,你他娘的是狗吗?」 「是不是,试试不就知道了。」 甲:「皇上说试试啥?」 乙一巴掌抽在他脑袋上:「闭嘴,别瞎问,非礼勿听懂不懂?」 甲:「……」 第165章 番外一:少时青梅(一) 「啪」 威名赫赫的靖南大将军蒲扇大手,一掌拍在桌上,似要将那放着饭菜的桌子拍断。 「那个小畜生人呢?」 「回老爷,小少爷他……他……还没回家。」福伯缩着肩膀一脸为难。 旁边的顾夫人却坐不住了:「他没名字吗?整天小畜生小畜生地喊,他是不是你儿子啊?」 「你……慈母多败儿,要不是你,他也不会是现在这个德行。」顾桓气的脸色铁青,「你看看现在什么时辰了?天都黑了,整天跟个野人似的都不知道回家,我顾家怎么会生出这么个不着三四的子孙来!」 「不着三四,那还不是你生的,怪谁?」顾夫人翻个白眼哼道。 「哎呦,哎呦呦,娘……娘,我胳膊好疼啊,娘……」 顾桓还要再回嘴,却听的外面那小畜生闹心的声音由远及近。 顾夫人在听到自己儿子叫喊的时候人就提着衣裙跑了出去,顾桓饶是嘴上放刀子,还是忍不住也跟在后面出去了。 只见小小的顾九背着一个容貌初见稜角的少年,脚步颤颤巍巍进了院子。 「顾九,这是怎么了?」顾夫人慌忙上前将人扶了下来,只见顾放一张嘴不是哭就是喊,索性直接问了顾九。 「夫人,少爷答应城西的那位杨小姐晚上给人家掏鸟窝,要把里面刚孵出的小鸟送给人家当礼物,没想到……就从树上摔下来了,胳膊……好像折了。」顾九年纪小,却一副老成持重的模样,说话也是有条有理。 顾将军刚走到院子便听到这话,也不管儿子的胳膊到底是不是真的折了,冷哼一身转身便走了。 见顾放捧着自己的胳膊还在嚷嚷着疼,顾夫人又是心疼又是生气,然后又觉得不对:「他胳膊伤了,又不是腿伤了,你怎么还背他回来了?」 顾夫人虽然宠儿子,但却绝不允许他对身边的人颐指气使。 顾九挠挠头:「少爷说,他胳膊上的疼牵扯到腿上了,疼的厉害走不了路。」 顾夫人:「……」 小顾放只见母亲脸色一冷,森森地盯着自己,立马收住了哭声,眼泪金豆子似的往下掉,就是不吱一声。 自己干了错事,母亲要发脾气的时候,这招最管用。 「错了吗?」顾夫人质问。 第271页 「错了。」顾放一边可怜兮兮地点头一边说。 「跟顾九道歉。」 「对不起。」顾放很诚恳对顾九道。 顾九还是一脸茫然,为什么要小少爷跟自己道歉呀? 顾夫人:「等你胳膊好了,罚你背着顾九把今天他背你的路再走一遍,服不服?」 「服。」顾放吸着鼻子道。 顾夫人这才伸手将他脸上的眼泪擦干净,转头对福伯道:「去请李大夫吧!」 「是。」 因为顾放摔折了胳膊的事,顾夫人这几天都睡不好觉,倒不是担心他的伤,而是突然觉得自己家那个老顽固的话似乎是对的。 若不是自己,放儿也不会养成这样的性子。 「喂,别睡了。」顾夫人一巴掌拍到睡得正香的顾将军脸上。 顾桓脸上一疼,立马就清醒了,虎着一张脸:「干什么呀大半夜的不睡觉?」 「你上回不是说,陛下有意让咱们家这混小子跟苏家那孩子进宫给四殿下做伴读吗?」顾夫人说。 顾桓闭着眼睛:「我拒绝了。」 「为什么?」 顾桓:「他这惹是生非的个性,搁家里都够闹心的了,放宫里去,还不给人四殿下祸祸了。四殿下是谁?那是皇上的最属意的儿子,千金之躯,万一出了什么事儿,咱们可担待不起。」 「宫中规矩多,拘着他们的人也多,说不定还能把他这个性给磨一磨。你说万一放儿就一直这样顽劣下去,可怎么办啊?」顾夫人唉声嘆气。 顾桓不说话,可也睡不着了。 大概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才道:「明日我去跟皇上说。」 三个月后,待顾放的胳膊恢復好了,顾桓便将人送进了宫中。 顾放不愿意,十分不愿意。 皇宫是什么样的地方,牢笼啊! 这不让干那不让干,干这掉脑袋干那也要掉脑袋。 以前爹爹就说过,像他这样的人若是在宫中,长七**十个头都不够砍的。 既然如此,还要把自己送进宫去,他在心里默默思量,这个爹肯定不是自己的亲爹。 他极力抗争过,然后就被爹爹拿着刀追了几条街,最后在大街上当着所有人的面儿被胖揍了一顿。 爹说如果他还不肯点头,就再揍他一顿。 他觉得再揍一顿也没什么,反正他皮糙肉厚,揍也没少挨。 但是爹说这回要去菜市口揍他,专等到菜市口人多的时候。 那可不行,挨揍事小,丢了脸面事大,将来他还如何做皇城根儿下的小霸王? 两相衡量,顾放妥协了,进宫吧,宫里还有好多好多漂亮的小宫女儿呢! 进了宫的顾放不只看到了好多漂亮的小宫女儿,还看到了好多漂亮的小男孩儿。 比如说苏家小公子苏彦青,苏彦青不愧为当代大儒世家养出来的孩子,要多儒雅有多儒雅,要多守礼有多守礼,整个儿一玉雕的菩萨似的。 再比如此刻站在他面前,年纪小小却蹙着眉,眼里带着些嫌弃打量自己的四殿下。 如果说苏彦青是玉雕的菩萨,那君若寒就是面揉的童子,看着一副柔弱可欺又惹人怜爱的模样。 「你就是顾大将军的公子?」君若寒看着眼前这个吊儿郎当,胳膊上的袖子还被撕垮了一半的少年。 顾放一愣,到这身娇体贵的殿下居然听说过自己,当即就有些得意了:「没错,我就是顾放。」 谁知那四殿下眉心拧得更紧了,甚至还可劲儿抿了抿小嘴唇儿像是在克制什么,然后一扭头拉着苏彦青的衣袖便要走:「苏师兄,我们快回去吧,夫子一会儿还要检查课业呢!」 顾放被弄的一头雾水,也伸手抓住了苏彦青的另一只胳膊:「哎哎哎,等会儿,什……什么意思啊?」 苏彦青无奈地看他,小声道:「显然,殿下不喜欢你。」 顾放大惊,自己从小到现在,那可都是人见人爱的,居然还有人不喜欢他?那可不行,他得让他喜欢上…… 「殿下,你为何不喜臣啊?」顾放放开苏彦青,走到君若寒面前问他。 君若寒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一遍,板着小脸开始评价:「衣衫不整、言语轻浮、行为无矩,要我如何喜你?」 衣服? 顾放看看自己的衣袖,忙解释:「殿下误会了,我这是行至御花园的时候看见一位宫女姐姐在花圃里找耳坠子,我这不好心帮忙,谁知被那月季的刺勾了衣服,才弄的这般狼狈模样。」 「这就是你来迟到的原因?」 顾放这才发现君若寒年纪小小,反应却是极快的。 「这……」他还能再编一个理由吗?算了,骗小孩儿算什么本事,「是,我就是因为这个才来晚的。」 「哼。」君若寒冷哼一声,两手背后昂头挺胸地走了,「自己去跟先生领罚吧!」 两人第一次见面……挺不愉快的。 不过不愉快归不愉快,几位皇子一起读书,每位皇子都有自己的伴读,君若寒知道,自己的伴读就是自己一个阵营的人,即使他看着这个顾师兄就糟心,也不能真的就把他怎么样了。 不过,这个顾师兄也真是的,从他启蒙以来,从没见过哪个学生能跟他一样,几乎每天都在被先生惩罚。 不是没完成留下的课业,就是没通过先生的考试,上课迟到,甚至有时候课听了一半,人没了。 第272页 上课睡觉、说小话、传纸条、吃东西、画先生的小像,干坏事的总有他。 但这人却从来没因为这个发过愁。 被先生罚完了,还是笑嘻嘻地接着闹,简直就是……就是小太监们说的那什么……死猪不怕开水烫。 顾放老觉得背后有人盯着自己,衣服都快被盯出两个洞了,他终于忍不住回头,这一回头就看见那个小师弟目光灼灼瞪着自己。 三分讨厌六分恼怒,还有一分是什么,顾放没琢磨出来。 顾放朝他挤挤眼,就见那人像是个被调戏的小姑娘忙收了视线,并把书竖起来挡住自己的脸。 好玩儿,真是太好玩儿了…… 看来宫中并没有自己想像中那么无趣啊! 尤其是还有这么个有趣的小师弟。 君若寒这一日刚到,就见顾放的桌子上围了一堆人,叽叽喳喳在说着什么。 声音刻意压的很小,时不时还传来一些暧昧不明的笑声。 「要看也行,但得排队,而且……」顾放清了清嗓子,「帮我写先生布置的课业,就当作你们的租金如何?」 「嘁,不就是春宫图嘛,我家里有的是。」一个年纪稍长公子道,「估计我看的春宫图比你读的书都多。」 顾放不疾不徐:「那你可得注意保重身体啊,年纪轻轻亏了身体可不好。」 有听的懂的,自然就发出了一些暧昧的笑声。 君若寒听不懂,但也知道他说的定不会是什么好话,而且这人可真大胆,不对,是真不知羞耻,居然把春宫图带到学宫来,简直是、简直是没脸没皮。 虽然他没看过春宫图,但喜公公说过,那种书是关于男女之事的……哎,好好奇啊! 「这若是一般的春宫图,我哪儿犯得上给你们往这儿带,这可是一川烟柳画的最新的本子。」顾放悄声道。 「一川烟柳?」 一般涉猎过春宫图的人对「一川烟柳」这个人都不陌生,不管是画技还是风格都是一等一的,每次新作一发必定被抢购一空。 「我要看我要看,我给你写作业。」有人马上举了手。 「我我我,我给你写。」 「……」 君若寒看着眼前这荒唐的一幕,心里对顾放的憎恶更甚。 顾放目光一转,便看见了小小的君若寒站在不远处握着小拳头瞪着自己。 啧,今天他可没招惹他吧,怎么就又被瞪了。 顾放拨开围着自己的人,拿着书走到了君若寒面前。 「殿下……」 君若寒移开目光不去看他。 「殿下?」顾放毫不毫不气馁,继续围着他喊,还一声比一声大。 「我耳朵没聋,叫这么大声做甚。」君若寒拧着秀眉。 「殿下想不想看?」他小心声。 君若寒眼睛瞪得更大了,他居然敢这么侮辱自己。 「我不看。」 「真不看?不让你写作业。」顾放斜眼瞥他。 「我不看。」君若寒义正严辞。 「真不看啊……你要是想看,你第一个看,别人都排你后面。」 「你……」 「罢了,殿下不看,我也不勉强。」顾放揣着书,叉着八字步走开了。 君若寒忍着要抓住他袖子的冲动,一跺脚也转身离去。 这个顾放太可恶,自己不过是拒绝一下,他居然……居然……居然不再劝劝他。 可恶,可恶!! 第166章 少时青梅(二) 随着顾放在自己面前晃荡得时间越来越长,君若寒对他的憎恶便越来越大。 骗自己给他读书,骗自己给他完成功课,甚至,甚至骗他玩儿捉迷藏的游戏,害得他在那冰冷潮湿的假山洞里呆了一个多时辰,出来就晕了过去。 「殿下,顾小公子来了。」此后在君若寒身边的小公公在门外道。 「他来干什么,我不想看见他。」君若寒靠在床上,手里正端着药碗准备喝药。 「殿下,顾师弟大概是来向你赔罪的,我想他也不是故意的,现在你病倒了,他肯定很内疚。」苏彦青坐在一边小声劝道。 「他就是故意的。」君若寒立刻反驳,「我不想看见他。」 苏彦青目光一转,又道:「那殿下想就这么放过他?」 君若寒眉头微蹙,他不想就这么放过他,但顾放那人心窟窿比莲藕还多,他总是斗不过他的。 真是太可气了。 「苏师兄的意思是……」 「他害得你生这么大一场病,不若就让他来伺候你,到时候你想怎么使唤他就怎么使唤他,好好出口恶气如何?」苏彦青说。 君若寒被他说的动了心,苏彦青见状直接起身往外走去。 顾放半天也没听到君若寒让他进去的声音,正要离开,眼前的门却被人一把拉来了。 「苏师兄?」顾放有些惊讶,不过君若寒生病,苏彦青来探望,也是人之常情,但不知道怎么的,顾放心中却有点儿不开心。 苏彦青抓着他的胳膊将人带到一边,压低声音道:「殿下正生你气了,我跟他说让你去伺候他,这回你可要好好将功补过,再热了殿下生气,我可不帮你了。」 顾放眼前一亮,觉得苏师兄实在是个大好人,一把将人抱住:「苏师兄,我会记住你的好,将来好好报答你。」 第273页 「不必。」苏彦青抬手推开他:「你只要别再惹殿下生气就好。」 「放心吧,我一定好好伺候殿下。」顾放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头髮,这才进了君若寒的寝房。 「殿下。」顾放走到君若寒榻边,一副做错事,丧眉耷眼的模样。 「哼!」君若寒扭过头哼了一声,然后一口把那苦到人颤抖的药灌了下去。 君若寒很怕喝药,因为实在是太苦了,但为了不在顾放面前失面子,他硬是咬着牙,眉头都没敢皱一下。 但是君若寒这小心思,哪里能逃得过顾放的眼睛。 只见他上山捏着君若寒的下巴,迅速在他嘴里塞了什么东西。 他动作太快,君若寒还没来得及斥责,只觉得舌尖上甜腻腻的,这鼓甜味儿很快蔓延了到了整个口腔,打败了药汁的苦涩。 「你……」 「是不是很甜?」顾放朝他挤眉弄眼,得意道。 君若寒本来想斥责他不懂规矩,但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吃了人家的糖,再来把人噼头盖脸骂一顿,倒显得自己过分了。 「你来做什么?」君若寒依旧仰着高傲的小脸,看人都是用鼻孔的。 顾放见他那样只觉得好笑,这个师弟看着像是个不好惹的孔雀,其实心地善良的不得了。 「殿下因我生了病,我当然是来照顾殿下的。」顾放说。 君若寒这才认真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一遍,不确定道:「你别把我照顾得越来越严重了。」 顾放连忙摇头:「不会不会,你放心吧,有什么需要我效劳,尽管吩咐。」 「去给我倒杯茶。」君若寒说,他并不想喝茶,只是想试探一下他。 谁知这人竟道:「你刚喝完药不能喝茶,会减弱药性。」 「那你……再给我颗糖。」君若寒语气很强硬,而顾放却从这强硬中听出一丝尴尬。 「糖?」顾放有些不明白,他可是皇子,想吃什么吩咐一声便是,怎么还会专问他要。 「你给不给?」君若寒不想跟他说那么多。 「给给给,不就是一颗糖吗?」顾放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里面躺着十几粒小小的糖果。 顾放明显看到他在看见这些糖果的时候眼睛都亮了。 「能都给我吗?」君若寒弱弱问道。 君若寒本就长得粉雕玉砌,此了拢了秀眉,带着几分乞求问他,他能不答应吗? 「都给你,都给你。」顾放把糖连着纸包一起放到他手上。 顾放被君若寒指使着干了一天的活儿,这一天伺候君若寒的宫人和婢女从未有过的清闲。 直到了晚上,君若寒捂着腮帮子在床上滚来滚去喊牙疼,顾放才后知后觉,为何一颗糖他还要问自己要。 那是因为这傢伙已经因为喜甜食而坏了牙,他母亲严令禁止甜食再进他的住处。 顾放一屁股坐在他身边揽住他的肩膀,一边着急一边安慰:「要不请太医吧!」 「不行,不行。」君若寒疼的脑门上都出了一层汗,却坚持不请太医,「不光不能请太医,还不能让别人知道我牙疼,否则,母亲就知道我偷偷吃糖了。」 「可是你现在疼得话都说不好了,怎么办呀!」顾放看着他那痛苦的模样,也心疼不已,早知道就不该给他带糖的。 「你,你给我讲故事吧!」君若寒牙疼的一个劲儿往顾放怀里钻。 顾放抱着他轻轻拍着:「好好好,那就给你讲个……将三个和尚的故事吧!」 「不要和尚,要有头髮的。」君若寒道。 都什么时候了,还挑有没有头髮,顾放忙改口:「是三个师兄弟的故事,有头髮的师兄弟。」 君若寒拧着眉强迫自己认真听他讲故事。 好在顾放讲故事还算有天赋,君若寒忍着听了一会儿居然还真听进去了。 顾放任他拧着自己胳膊上上的肉,直到把人讲睡着了,这才敢将他抓着自己的手移开,掀开自己的袖子一看,被君若寒抓着的那块儿已经紫了。 君若寒第二天早上醒来,就看见那个不靠谱的顾师兄靠在自己的床边睡着了。 顾放闭着眼还是能看到他眼下的一片淡青色,昨晚自己什么时候睡的他不知道,顾放什么时候睡的他更不知道,不过看样子应该不会太早。 「顾放……」君若寒喊了一声,但见那人似乎并没有什么反应。 于是大着胆子靠近了一些,仔细看着这个讨厌鬼。 其实这个顾师兄睡着了还挺……挺好看的。 第167章 少时青梅(三) 君若寒一时看得有点呆了,就连面前的人忽然睁开眼都没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殿下这么盯着我……我、我有点儿不太好意思。」顾放舔了舔嘴巴,看着这个近在咫尺的小少年。 君若寒这才一下坐直了身体,神色慌乱,目光躲闪,就连说话都有些结巴了:「我……我就是想、想看看你是如何、如何生出了这等丑模样。」 「丑模样?」顾放摸摸自己的脸,换上一副难过的表情,「殿下也嫌弃我丑吗?」 「也?」 「我在家天天被府里人嘲笑生的丑,没想到殿下也嫌弃……」顾放站起身,由于长时间盘腿坐着,腿有些麻,起身的那一刻踉跄了一下,更显的他有些可怜,「既然殿下也嫌弃,那我现在就走,免得伤了殿下的眼。」 第274页 君若寒何时见过他这等失落伤心的模样,心中更是后悔懊恼不已,忙抓住他的手:「你……你别误会,我没说你丑,你其实……挺好看的,真的。」 「真的?」顾放依旧很难过。 君若寒捣头如蒜。 「殿下一定是在安慰我,我告辞了。」顾放嘆气。 见他瘦消的背影就要走出寝房了,君若寒忽然大声道:「你给我站住。」 「殿下还有什么吩咐?」顾放看起来情绪非常低落。 「我允许你走了吗?我的病不好,你就给我一直就在这儿伺候着。」君若寒恨恨道。 既然他不识好歹,那他也只能用身份来压他了。 「是。」顾放面上没表露太多情绪,心里却早已乐开了花。 太好了,这几天都不用去见那个看着他就横眉怒目的先生了。 后来,顾放因为对君若寒许下了要保护人家的诺言,硬着头皮跟着他爹进了军营。 两人见面的机会越来越少,两三个月见一回,便觉得对方又变了个样儿。 一年也见不到几次面,时间一长,两人即使再见也不知道该寒暄什么了。 顾放眼看着那两个人一见面就有说不完的话,而自己却像个外人一般。 不过说来也奇怪,他与苏彦青见面的次数跟见君若寒的次数差不多,但在苏彦青身上就没有这种疏离感。 转眼几载,初见时还像个小童子的君若寒,已经是一副清俊少年的模样。 「这殿下抽条也太快了吧,都快比我高了。」顾放可能因为进了军营每天消耗得大了,吃的就多了,身高也蹿得厉害。 本以为自己就挺厉害的了,没想到君若寒比他更厉害。 苏彦青看着他,臭着脸道:「长江后浪推前浪的事儿你还见得少吗?」 顾放这才反应过来,苏小公子可是比他还年长,却是他们三个中最矮的。 「苏师兄你也别太放在心上,毕竟你比我们都聪明。」 「你是说我的聪明压制了身高?」苏彦青眯了眯眼。 顾放连忙摆手:「不是不是,师兄别误会。」 君若寒在三人见面没一会儿便打翻了茶杯,这会儿刚换好衣服出来,就见那两人聊得正起劲儿。 他将目光移到顾放身上,就那么看着他,黑了不少,也高了不少,当然也强壮了不少。 他的顾师兄好像已经成长为了一个有担当的男人了。 「你今年冬天就十九了吧,我听说顾伯父给你相了个姑娘……」苏彦青很少这么八卦,这八卦起来,一爆就是个大的。 顾放一口茶差点儿没喷出来,瞪大了眼睛,不知是害怕还是欢喜:「我、我怎么不知道。」 当然,顾放这表情在君若寒看来,那就是十分欢喜自己将要有媳妇这件事了。 「我也是听我爹说的,不知道真假。」苏彦青道。 「那真是要恭喜顾师兄了!」君若寒忽然出声,嘴上说着恭喜,面上却全然没有喜色。 顾放懵了,这都不知道真假的事,怎么就恭喜了。 「殿……」 「我有些头疼,先去休息了。」 顾放话还没说完,君若寒方出来没到一盏茶的功夫就又在小公公的服侍下离开了。 留下顾放与苏彦青大眼瞪小眼。 「殿下这是怎么了?」顾放莫名其妙,心中还有些失落。 其实他每次盼着从军营回来,除了想着能见他娘和苏师兄,还有一半想的是能见见君若寒。 苏彦青啧了一声:「他是不是嫉妒你快有媳妇儿了啊?少男心思嘛……」 「去去去……」顾放忍不住踢人一脚,「这有何可嫉妒的,他是皇子,想要媳妇儿,那多的是好姑娘排着队,犯得着嫉妒我?」 话是这么说,顾放还是在跟苏彦青耍了会儿嘴皮子之后,寻去了君若寒的寝房。 结果却被人告知,殿下在书房。 书房? 不是说头疼吗?书房可以治头疼? 「殿下,顾公子求见。」 外面传来小公公的声音,君若寒手中正画着一副男子的肖像,听说顾放来了忙把那肖像画收了起来,心中还藏了几分高兴。 「让他进来吧!」 顾放推门而入,就看见那个说头疼的人坐在书案后,一手拿着书在看。 不过…… 「殿下……你的书,拿反了。」顾放指了指他的手。 君若寒一愣,面上露出羞恼之色:「我知道,不用你说。」 「哦。」顾放移开视线,心知君若寒好面子,便装作自己什么都没看见。 君若寒把书往桌上一扔看着他:「师兄找我有何事?」 顾放上前两步,仔细端详了一下他的脸色方道:「殿下不是身体不舒服吗?我来探望一下。」 「看也看过了,我并无大碍。」君若寒瞥着眼看他。 顾放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这么多年过去了,这小师弟怼他的爱好可是一点都没变。 不过他也早就习惯了,在怀里摸出了个什么东西放在君若寒面前:「过几天就是殿下的生辰了,那时候我肯定还在军营,这个……就当是师兄送殿下的生辰礼物吧!」 君若寒伸手挑开那裹在外面的帕子,一块血玉躺于其上。 「殿下喜欢吗?」顾放一脸期待凑上前去。 第275页 君若寒手下摩挲着那块光滑莹润的血玉,心中欢喜,嘴上却道:「师兄的心意,我领了。」 顾放摸了摸鼻子,人家也只是心领而已…… 果不其然,从他送人家玉佩开始,就没有见人家佩戴过。 往事一桩桩浮现在眼前,顾放微微抬头看着那个趴在房顶上正在盖稻草的君若寒,面上不自觉露出笑意。 「你还傻坐在那儿干什么?把绳子递给我。」君若寒一扭头就瞧见那人捧着脸看着自己傻笑,「雨快来了,再不快些,你晚上就睡在水床上吧!」 顾放拿着绳子蹬上长梯,把绳子递给他:「你晚上不和我一起睡吗?」 君若寒手下一顿,这人脑子里成天都在想什么睡不睡的。 「当然一起,不过我可不想睡在水床上,所以……赶紧的。」君若寒一把将人扯了上来,「你也不准偷懒,赶紧干活儿。」 顾放手下干活儿,嘴上却不停:「我刚才想起以前你对我那爱答不理的态度,真的是越想越来气啊!」 「你还好意思说,我一想你以前那风流的性子,我还越想越来气。」君若寒道,「好了,你那边绳子系好,我们下去吧。」 「哦。」顾放系好绳子,君若寒已经下了房顶。 顾放从上头俯视着他,忽然不动了。 君若寒抬头看他:「还愣着?晚饭吃不吃了?」 一说到晚饭,顾放就什么不管了,扶着梯子往下爬。 可惜的是,这从邻居江家借来的梯子似乎是有些老化了,他这一脚踩下去,直接把人梯子给踩断了。 完了完了,本就囊中羞涩,还得给人赔个梯子…… 呸,现在该考虑的的是他这一跤摔下去,估计不是断胳膊就是断腿了吧! 心里活动不少,但也就是在电光火石之间。 「啊……」没有预想中的疼痛,但该喊的还是得喊。 君若寒抱着这个一百多斤的重物,既不安慰一下他受到惊吓的小心灵,也不关心他有没有受伤,只道:「梯子你赔。」 顾放不干了,抱着人不撒手:「我不,我没钱。」 他们从将军府离开,什么都没带,一件值钱的东西都没有。 顾放倒是挺想带,但君若寒说他们这是一个新的开始,说什么也不让他拿。 「我也没钱。」君若寒任他挂在自己身上。 「你有,之前你不是还给人打了两把椅子,人家给你的工钱呢?」顾放此时特别像一个查相公帐的妻子。 「那钱留着有用,你若要用来赔人梯子,这钱算你借的。」君若寒垂目看着他道。 「借借借,算我借的。」顾放道。 「何时还,如何还?」君若寒问,大有要亲兄弟明也得算帐的架势。 顾放又是气又是恼,捧着人的脸就是一通乱啃,完了气喘吁吁道:「现在就还,肉偿。」 就这几个字便煞的君若寒血液沸腾,要知道他们为了这件事情,都不知打过多少次架了,终究都没个定论。 这个机会,他又怎会放过。 君若寒抱着人便钻进屋子,像是怕他下一刻就会反悔似的,也不顾现在还是青天白日。 「顾放,顾大哥你在家吗?」 两人刚滚上床,外面就传来了江童的声音。 君若寒的手都抓住顾放的腰带了,哪儿有精力去理会外面的人。 当然,顾放也没打算理会外面的人。 「我听见声音了,你不说话我就进来了……」江童现在院子里看着自己家那损坏的不成样子的梯子道。 第168章 番外二:兄友弟攻 顾放被江童这话吓着了,毕竟现在他们正在做一些不太能见的人的流氓事。 不过君若寒的脸皮现在可是比顾放厚多了,即便是听见了江童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手下却依然没打算停下来。 顾放赶紧抓着他的手,一边拢自己的衣服一边道:「你他娘的快住手,他进来了。」 「进来就进来,我倒是想看看,一会儿是谁先不好意思。」君若寒抓住他的手摁在他头顶。 「顾……你们这是……」江童推开他们寝房的门,看到的就是这么刺激的一幕。 「君若寒。」顾放气的脸都红了,大喊一声,趁其不注意一把将人掀翻,这才来得及整理衣服。 「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啊?」江童默默道。 「知道来的不是时候还不滚。」君若寒已经气的想上前一把捏死他了。 江童一哼,找了把椅子还就在人门口坐下了,他现在八字都还没一撇,这俩都要上床了? 那怎么行。 「你脸怎么了?」顾放从床上下来,还没顾得不好意思,就见江童鼻青脸肿的完全不见平日里的俊朗少年的模样了。 君若寒双手抱胸极其不爽地睨那人一眼:「敢在江小公子脸上招唿的,估计也就江总司了吧!」 江童抿着唇不做回应,只朝顾放道:「我要在你这儿借宿一晚。」 「不行,」不待顾放说话,君若寒一口回绝。 顾放却道:「借宿可以,先说说你这伤怎么回事。」 「被哥哥打的。」江童撇过头不去看人。 「为什么?」顾放可不信江陵会对江童下这么重的手。 「我……亲他了。」江童低声道。 第276页 顾放一愣,还以为多大的事儿,忍不住打趣他:「你以前又不是没亲过,也没见他这么揍过你。」 江童:「这回不一样……」 顾放:「怎么不一样?」 「我伸舌头了。」 顾放:「……」 君若寒眉心一拧:「没人想知道的那么细緻,你快闭嘴吧!」 「我决定了,我就在你们这儿住下了,他要是不来找我,我就一直住你们这儿。」江童说这话的时候,视线落在君若寒身上,不光如此,还朝他笑了笑。 君若寒目光一闪,便知道这傢伙在打什么鬼主意了。 若是他们俩不想办法让江陵与江童重归于好,江童这臭小子就会一直在这儿给他俩添堵,别说是干什么流氓事了,平日里拉拉小手亲亲小嘴儿还得背着人,多憋屈啊! 晚上,顾放给江童下了任务——做饭。 江童自然不肯:「我这来你家也算是个客吧,哪有让客人做饭的道理啊!」 「谁家的客人三天两头地来?就你也好意思说自己是客人。」顾放提着一只鸡扔到他怀里,「我听江陵说,你鸡汤炖的不错,今晚就把这鸡给炖了。」 「我不。」江童抱着鸡,梗着脖子站在那儿。 君若寒靠在门口:「江陵今天是休沐才回家的吧,好不容易放一天假,连口热饭热菜都没吃到嘴,我们无所谓,你若是忍心他饿着肚子,或者随便弄点吃的对付一下,也随便……」 君若寒话还没说完,江童便提着鸡去了院子里的井边儿。 「还是你有办法。」顾放与君若寒一道站在门口看着那个正在杀鸡的少年。 君若寒闻言,捏了一下他的下巴:「是不是更崇拜我了?」 顾放点头:「你要是能把那梯子赔了,我会更加崇拜你。」 「这个好说……」君若寒的手在他屁股上拍了一下,「今天说的话可还要算话啊!」 江童手里握着刀,刀上还沾着血,阴渗渗地回头看那俩人:「你们能别在我面前打情骂俏吗?」 后面的两人一愣,顾放道:「没在你面前,在你身后呢!」 「臭不要脸。」江童一脸的嫉妒和嫌弃。 两个主人家在桌上摆好碗筷,搓搓手,就等吃了。 只见江童一连端了两个大汤碗出来,鸡汤的香气瞬间溢满整个小小的竹屋。 「这是你们的。」江童把其中一个碗推到桌子中间,捧起另一碗就往外走。 顾放也不在意,用头髮丝儿想也知道那傢伙是给江陵送汤去了。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揭开盖子的时候会看见这样一幕。 鸡汤果然就是鸡汤,江童可是一点儿都没骗人。 一大碗鸡汤除了汤,就剩鸡头鸡爪了。 …… 江童捧着碗进屋的时候,江陵已经睡下了,屋里一片漆黑。 「哥哥。」他站在江陵的寝房门口。 可惜,里面没有人回应他。 「哥哥,我炖了鸡汤,你吃一点吧!」江童说完,安静了片刻又道,「那我进来了。」 今晚的月光很明亮,即使不点灯,他也能将屋里的一切看清。 江童把汤放在桌上,走到床边,江陵面朝里面侧躺着,听见他的唿吸渐渐靠近,最后长长嘆了一口气,坐起身,借着月光看他的脸。 「脸还疼吗?」 「不疼。」江童忙道,哥哥能主动关心他的伤,再疼也不能喊疼了。 「下次还敢不敢了?」江陵问。 「还敢。」 江陵:「什么?」 江童深怕又要挨打,忙往后退了两步,确定自己不在江陵伸手就能够得着的范围之内了,这才道:「喜欢一个人有什么敢不敢的,你别把我当作小孩子了,我自己的心我清楚的很。」 今日若不是江陵把那个什么什么姑娘带到家里来,大有要让她成为江家当家主母的架势,他也不至于当着那姑娘的面抱着江陵就吻。 他又生气又难过,可又找不到别的办法将这女人赶走。 后来那姑娘走了,自己就被暴打了一顿,但是他不后悔,至少,暂时江陵还是他的。 「你又见识过多少女人?怎么就知道自己一定喜欢男人?」江陵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对一件事束手无策过。 「我不是喜欢男人,我就是喜欢你。」江童急了,为什么哥哥总是不明白自己的意思。 「明日我带你去藏春楼。」江陵道。 「什……我不去。」江童气的跺脚,「罢了,你不接受我就不接受,不必用这种方式羞辱我。」 江童说完便气势汹汹转身走了,一推开门,外面两个听墙角的马上起身站好,装作不经意经过的样子。 江童看见他俩又是惊讶又是气恼,这都什么时候了,这两人可真是……真是会凑热闹。 「我哥哥他……追出来了吗?」江童梗着脖子问。 顾放伸头朝里面瞧去一眼:「没有。」 江童瞬间泄了气:「我该怎么办……」 「江童。」江陵的声音从里面传来,他早就听见外面两扒墙角的野猫了,「给我进来。」 江童眼睛忽然一亮,但嘴上却道:「既然你不喜欢我,我就不在你面前碍眼了,我现在就走。」 「汤太咸了。」里面的人淡淡道。 第277页 顾放以为江童会再放些狠话,谁知这小子可是顶没出息,一听说汤咸了,立马转身朝里面走去,边走边道:「我这就重新给你做。」 顾放嘴一撇:「你说江陵是怎么调教的啊,把这弟弟调教的如此懂事。」 「我只知道江童打不过江陵,否则就江童那看见江陵就恨不得扑上去的眼神,指不定江陵都被他吃干抹尽多少次了。」君若寒说着便拉了顾放往回走。 「那你说,我要是哪天能打过你,是不是也能让你在我床上嗷嗷叫?」顾放说着还越来越起劲儿。 而男人回应他的,则只有一个「呵」字。 江童走进去的时候,江陵已经把蜡烛点上了,面前放着的那碗鸡汤,堆了满满一大碗鸡肉。 「你这是把一只鸡都端这儿来了?」江陵问。 江童摇头:「没,鸡头鸡爪都给他们留着呢!」 江陵无语,见他真要端着汤去重新做,忙道:「汤放下,去拿碗筷一起吃。」 江童认真分析了一下这句话的意思,当即一阵风似的去了厨房拿了碗筷过来。 江陵给他盛了一碗汤,推到他面前。 江童端着汤却没时间喝,只一个劲儿地问:「哥哥,你是不是接受我了?」 「没有。」江陵说。 「那……」 「等你满了十八岁,如果那个时候你依然还和今天一样的态度,我便答应你。」江陵说。 江童一颗心都快跳出来了:「答应我什么?」 他一定得问个清楚。 「答应你,跟顾放和君若寒那样,好好过日子。」江陵说。 「好,这可是你说的,不准反悔。」江童抓住江陵的手,激动道。 江陵睨他一眼,嘆口气:「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数过?」 「没,哥哥是这世上最说一不二的人。」江童喜笑颜开。 「快吃吧,吃完把桌子收拾干净,厨房也打扫干净。」江陵吃了一大碗鸡肉,又喝了一碗汤,这会儿才觉得身上暖了起来。 「好好好,你赶紧休息吧,明天还得早起赶到掌鉴司呢!」江童说。 第二天顾放扶着腰,挎着那七零八落的梯子来到江童家里。 「江童,还你家梯子。」 「放着吧!」江童一边给栅栏里的小鸭子餵食儿,一边哼着小曲儿,脸上还带着点儿蜜汁微笑。 顾放眉头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上前两步看他:「你这该不会是被江陵拒绝,失心疯了吧?」 「去去去,嘴里没有点儿好话。」江童拨开他堵在自己面前那张大脸,「我这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你懂什么……」 顾放挑眉,江童嘴里说的喜事,他大概也能猜到几分。 不过他也没忘了今天来这儿的目的,在袖子里掏了半天,掏出几个铜板:「这个是赔你们梯子的钱。」 江童摆摆手:「不用不用,一会儿我再做一个便是,今天我心情好,算你走运了。」 顾放一愣,悔不当初,早知道这货今天会心情好,他还肉偿个什么啊? 第169章 番外三:贴身侍卫 君千鹤登基以来,朝堂上可以说是经歷了一次大换血,不管是文臣还是武将,能从君若寒在位时屹立到此刻不倒的,那都是大浪淘沙留下的。 当然,被淘走的多了,自然得有人补上。 朝堂上不少经过层层选拔,冒了头的新人,让君千鹤看着都心情舒畅。 就在他准备好好大干一场的时候,一个不该出现的人出现了。 那天正是大樾初冬的第一场雪,整个皇宫都笼罩在一片雪白之中。 君千鹤闭着眼坐在琉璃珠帘外,等着陈太医的诊断结果。 一盏茶功夫以后,陈太医退了出来。 「皇上,淳妃娘娘生下小殿下和公主以后,身子骨便虚弱的很,这次的风寒恐怕又要让娘娘遭一番罪了。」陈太医道。 落羽自从诞下一对龙凤胎以后,身体就大不如前,一点风寒咳嗽总是要缠绵病榻好些日子才能好转。 不过即便是好转,也是伤了元气。 君千鹤心中对落羽愧疚万千,见她面色如蜡躺在床上,更是觉得对不住她。 「陈太医可有什么办法给淳妃调理一下身子?」 「这些日子以来,养气补血的方子淳妃一直在吃,只是见效甚微,臣想……若是能有千年雪莲佐药,或许能事半功倍。」 「千年雪莲?」君千鹤犯了难,雪莲宫中倒是有不少,可要上千年的,就不好办了。再说,这千年雪莲也就在书上看过,有没有这玩意儿都还说不清呢! 「太医可知什么地方有这千年雪莲?」君千鹤问。 陈太医捋捋自己的鬍子:「皇上,舆畲盛产雪莲,尤其是他们族境内有一座千峰山,不过千峰山极高极险又常年积雪不化,能登顶者少之又少。即便是有人採到了千年雪莲,想必也是敬献给了舆畲的王室。如果皇上派人去千峰山採摘,采不採的到不说,以舆畲与大樾现在的关系,恐怕舆畲也不会让咱们的人入境的。」 陈太医说的没错,那也就是意味着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淳妃一天天衰弱下去,然后香消玉殒。 「朕知道了。」君千鹤捏着眉心起身。 推开寝殿的大门,一阵寒风迎面袭来,饶是他站在廊下,寒风夹杂的雪粒还是扑了他一脸一身。 第278页 「皇上,寒风肆掠,还请尽快移驾吧!」喜公公侍立在君千鹤身后。 「你们都下去吧,朕想一个人走走。」君千鹤拢了拢身上的大氅,接过喜公公手中的油纸伞直接踏进了漫天飞雪中。 从淳妃的寝殿走到御花园,又从御花园走到御书房,直到天都黑了下来,君千鹤这才意识到自己身后似乎有人不远不近跟着他。 他扭头去看,就见一个侍卫打扮的年轻人站在离自己不到十步远的地方。 君千鹤目光一凛:「怎么是你?」 那人勾唇一笑:「属下是这未央宫的侍卫啊!」 「放屁,你又想耍什么花样?」君千鹤上前两步,一把揪起那人的衣襟,瞪着眼睛道。 也顾不得他此刻说的话符不符合他一国之君的身份。 「你现在都是皇上了,怎么还这般沉不住气。」白羽神色不变,只将腰间的令牌抽出来给他看,「我没骗你,我真的是未央宫的侍卫。」 君千鹤这才想起来,前两天听韩靖说宫中调进来了一批新的侍卫,可他没想到的是这个白羽竟敢混匿于其中。 「你想干什么?」君千鹤松开他,防备道。 白羽抚了抚面前的衣服:「我方才听说淳妃娘娘需要千年雪莲。」 君千鹤眼睛一眯,合着在淳妃寝宫的时候他就已经在偷听了。 白羽似乎读出了他的心里话,解释道:「我可没有偷听,是你们讲话太大声了。」 君千鹤懒得理他,他们讲话太大声?他以为谁都跟他似的长了个狗耳朵吗? 「趁我还没赶你,自己想个办法辞了职务滚蛋吧!」君千鹤说完便转身往寝房走去。 本来还想去书房看看书,这会儿是一点心情都没有了。 「等等。」白羽上千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大胆,谁准你对朕动手动脚?」君千鹤的反应像是被雷击了一般,迅速甩开他的手。 白羽轻笑:「我胆大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千年雪莲你还要不要?」 既然人家不想跟自己寒暄,他也开门见山。 「你有?」君千鹤狐疑地望着他。 只见那人抖了两下肩膀,又看看那越下越下的雪:「天寒地冻的,我这说话都哆嗦。」 呸,还说话都哆嗦,当初大家都穿貂裹裘的时候,就他一身粗布青衣,也不见他哆嗦。 「跟朕到书房来。」君千鹤犹豫半天,还是被那千年雪莲打败了。 进了书房,君千鹤退下外面的大氅,坐于御案后,一双眼睛上上下下打量着他:「说吧,你什么意思?」 「千年雪莲,舆畲王室便有一株,只要你开口,我定将它捧到你面前送给你。」白羽找了个凳子拖到书案便大剌剌坐下,丝毫不顾忌半分他们之间的身份。 「你想要什么?」君千鹤当然知道,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饭,他如此慷慨,定是也要让自己付出对等的代价的。 「我要你……」 君千鹤神色一黯,只听的那人忽而改口:「我是说,要你把我调到你身边。」 「朕身边?」君千鹤冷笑一声,「当太监?」 白羽也笑:「我怕你捨不得,就当贴身侍卫如何?」 君千鹤瞅着他半天,似不敢相信他的要求就这么简单,半响才道:「就这样?」 「你若是想以身相许,我自然是欣然接受的。」白羽说。 君千鹤也算对他的嘴贱有了一定的了解,不与他打嘴仗:「千年雪莲送到,自然将你调到朕身边。」 白羽撑着胳膊往他面前凑了凑:「皇上金口玉言,半个月后,千年雪莲必当奉上。」 「朕等着。」君千鹤挑眉。 「不过,皇上还是先交一下定金吧!」白羽说。 「定金?你要多少?」君千鹤先是愣了愣,后来又觉得钱财乃小事,若能买到千山雪兰,掷万金又如何。 只见白羽勐的站起身,隔着书案倾身在他脸颊边印下一吻。 这一切不过发生在一瞬间,况且君千鹤是怎么都没想到这个人居然胆敢对他作出这样的事来。在白羽人都走出书房了,他都还是方才那呆呆愣愣的模样。 等他醒过神,一拳锤在桌案上,等着,总有一天,要他好看。 白羽果然说话算话,半月之后便见那人一手托着盒子一手按着腰间的刀不经人通报便直接进了他的寝殿。 君千鹤睡觉不喜欢有人在旁边伺候着,更不喜欢旁边有人看着他睡觉,是以,床前忽然站了个人还目光灼灼盯着自己,他即便是在睡梦中,都莫名会有种不自在的感觉。 这种不自在的感觉让他无法忽视,只能强迫自己睁开眼睛。 看清是谁,君千鹤的瞌睡虫和起床气瞬间烟消云散。 只见他迷濛着双眼,看着白羽:「你在这里做什么?」 「答应陛下的千年雪莲。」白羽将盒子放到他怀里。 君千鹤顾不得治他以下犯上的罪,忙把盒子打开,果然是好东西。 「东西也验了,我替陛下更衣吧!」白羽说着就将人从被窝里拖出来,「时间也不早了,收拾一下该上朝了。」 「不是,你给我等等。」君千鹤推开他要给自己穿衣服的手,「你怎么回事?蹬鼻子上脸是不是?」 白羽一脸无辜:「你可是答应过,如果我把千年雪莲给你,你就让我做你的贴身侍卫。」 第279页 君千鹤一口气儿差点儿都没喘上来:「贴身侍卫是这样?」 这人到底是对贴身侍卫的职业有什么样的误解? 「不替陛下更衣,叫什么贴身侍卫啊?」白羽说着,强行把衣服给人穿上,「以后伺候你起床就寝沐浴的活儿,就交给我吧!」 「……」君千鹤面朝镜子站着,展着双臂,任由他给自己整衣摆系腰带,又是紧张又是无奈。 这个人真要使出缠人的功夫来,他可真是招架不住。 从这天起,白羽果然认真履行着自己「贴身」侍卫的义务。 君千鹤也从一开始的横眉怒目变成了习以为常,甚至早上起床眼睛都还没睁开的时候,就喊着白羽的名字让人家来给他更衣。 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直到有一天白羽没有出现,是喜公公来替他更衣,君千鹤终于还是忍不住了:「白羽呢?」 「说是病了,告了一天假。」喜公公一边给人腰上繫上香囊玉佩,一边观察着天子的表情。 君千鹤蹙着眉冷哼:「他平日里身体不是壮得跟头牛似的,居然也有倒下的一天。」 「白侍卫平日里对皇上尽心尽力,估计不是病的重了,也不会轻易告假。」喜公公道。 直到下了朝,喜公公那句话依然在君千鹤脑子里徘徊。 白羽怎么都没有想到,君千鹤有一天会主动来看他。 「咳咳咳……你怎么来了?」白羽从床上爬了起来,刚要披上衣服却被君千鹤一把摁了回去,「病了还折腾什么,躺着。」 白羽嘴上不说,眼里的笑意却无不是在告诉君千鹤,他能来看他,他很开心。 「你笑什么?朕只是……只是没人伺候,才来看看你死了没有。」君千鹤仰着下巴道。 「宫中那么多太监宫女,皇上又怎么会没人伺候?」白羽说。 「……」君千鹤气的脸发红,这人最讨厌的就是明知对方在撒谎要面子,却还非要认真揭穿。 「好好好,你就是想来看看我死了没,绝对没有要关心我的意思,行了吧!」白羽见他生气,忙改口。 「看你还有精神嬉皮笑脸,大概是没什么大碍,朕走了。」君千鹤哪里顶得住他的调笑,甩袖就要走人。 「咳咳……咳……」白羽眼见拉不住人,忙掩嘴咳嗽,那架势恨不得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才好。 君千鹤扭头看他,神色有些慌张:「真病了?」 「你看我这样,像装的吗?咳咳……」白羽道。 君千鹤沉默片刻,这才走到桌边倒了杯热水,递到他面前:「快喝。」 白羽接过水杯慢吞吞将水喝下。 君千鹤将杯子放回桌上:「你快些好起来,宫中那些太监宫女粗手笨脚的,你这一躺朕连个使唤的人都没有了。」 「是。」 「朕、朕明日再来看你。」君千鹤见他目光灼灼盯着自己,有些受不住了,转身离去。 白羽眼中含笑,看着君千鹤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视线中,然后才四仰八叉摊在了床上。 这场病生的值了! 第170章 番外四:恭喜你啊新郎官儿 寒冬没有了地龙,对君若寒这样打小就养尊处优的贵公子来说是相当难熬的了,除非……有个小火炉在身边。 「今天的早饭还吃不吃了?」顾放有些无奈看着紧紧缠在他腰上的两条胳膊。 「不吃了。」君若寒抱着眼前这个火炉不肯撒手,「太冷了,你也别起床了。」 「我不冷,我要起床,我不光要起床,我还要去逛街。」顾放扒开他的手,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穿衣洗漱。 「逛街?买什么?」 小火炉已经走了,他一个人呆在被窝里也就没什么意思了。 君若寒哆哆嗦嗦藏在被窝里穿起了衣服。 顾放无语看着他:「大哥,快春节了!咱们也得置办东西啊!」 君若寒恍然大悟,然后问他:「你有钱吗?」 「有,老子有的是钱。」顾放忽然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一下就炸了,「别他娘的想骗老子用**从你那儿换取金钱,老子要自食其力。」 吃了多少亏,顾放可是放心上记着呢! 呦!长志气了。 不过君若寒真的很好奇,这傢伙从哪儿弄的钱。 两人刚要出门,就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拉着一个小孩儿往这边走了过来。 顾放眯了眯眼瞅了一会儿才道:「我怎么看着像是小卢公公啊!」 「真厉害,卢笙在我身边伺候几年,我都还没看出是谁,你都已经认出来了。」君若寒淡淡道。 顾放扭头瞪他:「那是你眼睛不好。」 这人真的是越来也过分了,连个小公公的醋都吃。 「爹爹……」 那两个人还没走近,小白便朝着顾放大喊了一声。 顾放本想带着小白跟他们住一起的,但是他爹娘说什么都不肯,非要搁在身边自己带,他也没办法,只能妥协。 看见那个长高不少的肉糰子带着十足的劲儿往自己怀里沖,顾放忙躬了身子将人接住,一把抱了起来:「啧,怎么这么重了?」 「因为奶奶做的饭太好吃了。」小白道,然后把目光转到君若寒身上,甜甜地喊了一声「娘!」 别说是君若寒了,就连刚走到跟前儿的卢笙都吓了一跳,这孩子怎么男女不分呢! 第280页 「你叫我什么?」君若寒问。 「没什么,你听错了,他叫你爹呢!」顾放忙打着哈哈道。 「娘啊,爹爹说以后你就是我娘了!」小白挠挠头,看着顾放,「爹爹,不是你让我叫小叔叔娘的吗?」 「我没有,你别瞎说。」顾放忙捂住小白的嘴。 难得的是君若寒倒也没恼,只意味不明地朝他笑了笑:「既然小白也来了,就一起去街上採办吧!」 有了小白的加入,一路上倒是热闹不少,刚到街上,趁着几个人吃早饭的档口,顾放拿了个包子神神秘秘说有事儿,让他们在这儿等着,便钻进人群不见了踪影。 「这顾将……公子,怎么还是这样不着调的性子啊!」卢笙忍不住道。 君若寒轻笑:「他这辈子怕都这样了,不过若是哪天他忽然变得稳重可靠了,我还得不习惯了!」 卢笙看着君若寒呆了呆,良久才道:「主子,你现在……跟以前很不一样了!」 「嗯?」君若寒拿了个包子递给小白,「哪里不一样?」 「现在……好像年轻了很多。」卢笙大着胆子道。 「……我以前是有多老?」他不过是二十五六,居然被人用「年轻了许多」来形容。 卢笙慌忙解释:「我是说,您现在看起来整个人都轻松了很多,也爱笑了。反倒是如今的皇上……跟您以前越来越像了。」 君若寒不置可否,心道,谁坐那个位置上还能笑得出来啊? 三人刚把早饭吃完,顾放便背了个包袱回来了。 「买的什么?」君若寒见状忍不住问。 「过年的新衣,放心,也有你的份儿。」顾放拍拍包袱道。 「我看看。」君若寒只是说一说,没想到那人却激动的很,立马蹦了三尺远,「不行,反正你有机会穿的,不急在这一时。」 君若寒越看越奇怪,一路上买的东西他不是让卢笙拿就是让他拿,唯独那个包袱,顾放是说什么也不肯摘下来,非得自己背着。 晚上要将卢笙和小白送走,这一大一小居然一起瘪了脸。 「主子,我还留在您身边照顾您吧,给你们当管家也行啊!」卢笙说。 君若寒指着院这简陋的住处:「在这儿当管家?掌管院子里的三只鸡,一只猫和一只八哥吗?」 心里却道,以前就觉得你和顾放有点不对劲儿了,居然还想来这儿当管家。 顾放也忙着拒绝:「你看我们穷的都揭不开锅了,小卢公公就别拿我们开玩笑了。」 而他心里想的则是,以前就觉得你像苏彦青,怕君若寒对你「另眼相待」了,此时不拒绝更待何时? 小卢公公只是单纯的想当个管家,怎么就那么不容易呢! 将两人送走以后,君若寒这才有机会「审问」他。 一排的蜡烛点在桌上,像极了刑讯逼供的时候,只把顾放看得是心头在滴血。 「你这也太浪费了吧,这可都是钱啊!」顾放舔了舔嘴巴道。 「那这是什么?」君若寒把那包袱扔到他怀里。 顾放连忙把包袱抱紧了:「说了是衣服你还问。」 「你这个样子,说里面是衣服?你说是一堆hu0ya0我都信。」君若寒道。 「我说是衣服就是衣服,不过这衣服得在除夕那天才能穿。」顾放梗着脖子道,「当然,现在也不能看。」 「罢了,我姑且信你一回。」君若寒叉着腰在他面前来回走了几趟,才道,「钱是哪儿来的?」 他还掐指默默算了一算,顾放可是拒绝做他的「皮肉生意」好久了。 「我自己挣的。」顾放立马就换上了一副得意的表情,「我告诉你君若寒,我马上就能翻身做主人了。」 「哦?看来是去挣大钱了啊!」君若寒不在意道。 顾放摆摆手:「大钱谈不上,但是挣的快比你多了,到时候你丫也给我洗干净乖乖在床上躺着去吧!」 君若寒装模作样地点头:「我等着那天,哎,终于也能躺那儿动都不动只管享受了!」 接下来的几天晚上,君若寒总是发现身边的人睡到半夜就起床了,然后就悄悄点了蜡在桌上写写写,也不知道是在写什么。 一天两天,三天四天……君若寒终于忍不住了,看着他穿着单薄的衣衫冻得缩手缩脚,还趴在桌上写,便也起了身拿起衣服给他披上。 顾放整个人已经困的趴桌上不动了,笔上的墨都蹭了一脸,脸下面压的就是他这些天一直写写写的东西。 君若寒轻轻将人抱回床上掩好了被子,这才折身去看那些手稿。 原来是在写话本,还是那种缠绵旖旎的风格。 她爱他,他不爱她,他爱上她又娶了她…… 反正他是没看明白这里面复杂纠结的人物关系。 第二天顾放醒来,完全忘记自己是怎么回到床上去的,但君若寒还在睡,他便悄悄下了床去看自己的手稿,还好还好,都在。 估计君若寒应该是没看见的。 于是趁着那人还没起床,抱着包袱便出了门。 中午顾放回来的时候,君若寒已经把饭菜都准备好了。 顾放看见他,已经在心里想好了一套说辞,没想到人家根本就不在意他一个上午不见人影儿是去干什么了。 顾放一顿饭吃的挺没滋味儿,君若寒是不是觉得两个人的生活已经腻味了? 第281页 怎么就不关心自己了呢? 「吃好了吗?」整顿饭直到现在,君若寒才说了第一句话。 顾放把空碗放下:「好了。」 「以后别大半夜起来写东西了!」他说。 顾放嘴里最后一口饭就那么卡在那儿了,原来……原来他都知道啊! 「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为何非要半夜写,睡不好觉不说,天寒地冻的冻坏了身子熬坏了眼睛,到时候哭都没地方哭。」君若寒眉心拧着,神情严肃,颇有几分当年一国之君的风采。 顾放眨眨眼,嘴角泛起笑容,这人还是很紧张自己的嘛! 「我只是……」想给你一个惊喜而已。 后面这话还来不及说,只听的君若寒又道:「你若只是因为想翻身,让我在你床上嗷嗷叫,倒也不用这么费劲。」 「……」顾放眼前一亮,搓搓手,「你的意思是……」 君若寒:「给你一次机会。」 「躺平了任我蹂躏?」顾放要是有个尾巴,此刻估计已经开始兴奋地摇摆了。 君若寒:「随你喜欢。」 「太好了,太好了。」顾放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兴奋地不知如何是好,一边搓着手一边走来走去,「你说,我应该准备什么呢?哎呀,有点儿激动啊!你有经验,你教教我。」 君若寒睨他一眼:「给你做过那么多次示范,你这学习能力……也不怎么样啊!」 说完便端着剩饭剩菜去院子里餵鸡了。 过了一会儿,顾放追出来:「我决定了,这机会我要留着除夕那天晚上。」 君若寒好笑:「随你,我又不会赖帐。」 除夕这天一早,两人是被隔壁的鞭炮吵醒的。 君若寒拢着被子,一下把两人的头都埋了进去,顾放扒拉了半天才把被子拉开,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天亮了,快起床,今天有新衣服穿。」 君若寒无语,怎么还像个小孩子似的,一个新衣服都能高兴成这样。 直到顾放把衣服拿出来,他才怔了怔,原来这人整天东藏西藏的衣服是两套款式一样的大红色袍子。 通身红色,一点杂色或绣纹都没有。 「愣着干什么,赶紧穿上。」顾放一边把衣服往他身上套,一边嘀咕,「这是照着入冬时你的尺寸做的,也不知道你吃胖没有……」 两人穿好了衣服,顾放又把他们束头髮的髮带也换成了成套的红色。 顾放脸上的笑意掩都掩不住,看着镜子里的两个人:「你看我们像什么?」 「像要成亲的两个新郎官儿。」君若寒嘴边也带着笑容。 顾放拉起君若寒:「走,我们去隔壁串串门,给江童看一看,他一定羡慕的眼珠子都得绿了。」 两人去了隔壁江家,果然如顾放所料,江童看见这俩人一副今天要拜堂成亲的模样,直接拿着刀就将人赶出来了。 顾放边躲边喊:「今天团年饭,咱们一起吃,就在你家过除夕啊!毕竟人多热闹些。」 「滚滚滚,再不滚,我就把你炖了做年夜饭。」 顾放笑的直不起腰来,拉着君若寒道:「哈哈哈,你看到没有,江童那张脸,真是比酱油还黑。」 放鞭炮,贴对联,给江童这个大师傅打下手,虽然也不知道在忙什么,可是等一桌菜都做好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 「这是我们四个一起过的第一个除夕,值得纪念,来,我们干一杯。」顾放执起面前的杯子豪气倒。 江童抽着嘴角:「一杯茶把你能的。」 嘴上这么说,却还是把酒杯举了起来。 四人说说闹闹,不知不觉间便把一桌菜吃了个七七八八。 江陵也难得喝的有些微熏,目光在君若寒和顾放身上来来回回,完了道了一句:「你们这衣服挺好看。」 江童一怔,忙接口:「明天我就去置办两套。」 顾放见状小声朝江童道:「便宜你小子了!」 「吃也吃了喝也喝了,还不走啊,没看见我哥哥喝醉了吗?」江童低声道。 「是是是,那我们走了,你们继续。」 两人回到自己家,便端了茶、果盘和点心,君若寒刚要坐进被子里就被顾放拉住了:「等会儿,给你个惊喜。」 「什么?」 顾放三两下将人衣服褪了下来,把反面翻到外面再给人穿好。 只见那件素面的红衣此刻却是完全变了个样。 袖子的肩膀处大大两个喜字,胸前一对……鸳鸳,旁边还绣着两人的名字。 这一堆红红绿绿的图案看的君若寒只觉得眼花缭乱,不过却忍不住扯了嘴角。 「惊喜吧!」顾放也给自己的衣服翻了个面儿,「今天就当咱们成亲了,恭喜你啊新郎官儿。」 「同喜。」君若寒捏着他的下巴狠狠吻了一下,他总是能有这么多让他意想不到的花样儿。 顾放抠着他的腰带,不太好意思道:「这会儿离子时还早,我们……」 「嗯?」君若寒当然知道他在想什么,但却故意装作不明白他的意思。 「就你上回说……」 「我上回说什么了?」 「你……你该不会想赖帐吧?」顾放脸色一下就变了,直接就上手去扒人衣服了,「娘的,跟你费那么多话干什么,赶紧给我躺床上去。」 第282页 「……不用这么急,我们还有一辈子的时间,你还怕没有机会么?」 「怕。」顾放停了一下,「你是说,你还会给我机会?」 「不会。」 顾放龇牙咧嘴:「那你说个屁啊!」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