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其不备》 第1页 [古代架空] 《攻其不备》作者:膘行天下【完结】 文案: 苏淮:「老子这辈子都没跟谁认过怂!」 晏沉:「那是我来晚了。」 苏淮:「……」 一句话文案:围观相府大公子的打脸日常! 第1章 相府来客 惠风和畅,碧空万里。 丞相府的大公子,一如既往地心情不好,锁着眉,阴着脸,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进的气场。 府中的下人远远看见他便敛目缩肩,只盼自己能隐形才好。 不过,也有那些记吃不记打的人,偏偏不识眼色,挺着胸膛往上撞。 「大哥,今天还去醉烟楼吗?带上我吧,昨天我已经过了十四岁生辰了。」四公子苏岐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腆着脸问。 眼见苏岐的爪子就要碰到自己衣服了,苏淮迅速伸出两根指头顶在他的脑门儿上,好让这个半大的小子跟自己保持距离。 「屁股还疼吗?」苏淮眯着眼问。 闻言,苏小公子立马捂着屁股一蹦三尺高,离他远远的。 「不去就不去,今天爹要带个人回来,我找他去。」 苏岐心中憋屈,自己都十四岁了,犯了错还被大哥拿着藤条打屁股,说出来都丢人。 不提这事儿还好,一提苏淮的眉心立马挤出一个「川」字。 今天坏了他心情的便是这件事。 他爹苏璋苏丞相是个风流种,在他小的时候三天两头便会领会一个孩子,或大或小,或男或女,然后带到他面前。 「淮儿啊,这是你弟弟,以后你要好好照顾他啊,不准欺负他哦!」 现在他长大了,脾气变得一天比一天暴躁,尤其是在他娘病逝之后,这个老不羞终于收敛了。 这般细细算来,大概有四五年他爹没有往家里带孩子了吧! 起初苏淮还有过大胆的猜测,估摸着他爹应该是那什么功能不太行了,才消停的。 现在看来,倒是他小瞧丞相大人了,丞相大人这是老当益壮啊! 苏淮出府以后,苏岐便撑着脑袋坐在相府门口,望眼欲穿。 直到日暮西斜,青石小道上才缓缓驶来一辆马车。 苏岐腾地站起来,朝里面喊道:「爹回来了,爹回来了。」 …… 丞相府一大家子人,夫人姨娘、少爷小姐包括僕人们,大几十双眼睛或好奇、或探究地盯着苏丞相身后的少年。 那人身量不低,却瘦弱的紧,看起来不过十四五岁的样子,除了有些黑,倒也能算是个清秀少年。 不过一双眼睛里却没有太多少年人该有的光彩,面对大家的目光,他既没有闪躲也没有跟任何一个人对视,只是微微敛目,不动如山。 晏沉垂目站在苏璋身后,不自觉地舔了舔干枯的嘴唇,这才发现他手心微微有些汗渍。他虽没有抬眼却也能知道大家都在打量自己,虽然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是有些紧张的。 「一个个不懂规矩的,都堵在门口作甚?」苏丞相拿出一家之主的威严,大手一挥,众人便纷纷退至大厅。 苏岐见这新来的哥哥生的瘦瘦弱弱的,第一个憋不住上前询问:「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 晏沉看了一眼苏岐,只见他一身贵公子模样的装扮,又叫自己「哥哥」,想必是苏家的少爷了:「我姓晏,单名一个沉字,今年十八。」 「十八?」苏岐有些惊讶,他这身形看着顶破天也就十五六的样子吧,不过随后他就高兴道:「那可以去醉烟楼了!」 「醉烟楼是什么?」晏沉小声问。 「醉烟楼就是……」苏岐刚要泛泛而谈便被苏丞相一巴掌抽在后脑勺上,「你给我闭嘴。」 苏岐捂着脑袋小声嘟囔着:「凭什么大哥能去,我们就连说都不行?」 晏沉不动声色,心中却已经对苏岐口中的「醉烟楼」产生了谜之好奇。 第2章 泥捏的猴子 在苏丞相的介绍下,晏沉与这一大家子的人算是简略地认识了一下。 苏家人口虽然多,但关系并不复杂,正房偏房加起来不过三人,就是孩子有点儿多。 不过晏沉记得仔细,苏璋只说了一遍,他便将所有人的名字都默默记在了心里。 苏丞相将眼前这几个孩子介绍完毕,环视一圈儿把目光放在了年长一些的二儿子身上:「苏廷,你大哥呢?」 「大哥……去醉烟楼了。」苏廷顿了顿方道。 闻言,苏岐立马火上浇油地接嘴:「还是一大早就去了,中午吃饭都没见着人影儿呢!」 苏璋脸一黑,怒道:「不等他了,吩咐厨房准备晚膳。」 晏沉在心中默默记下「醉烟楼」这个地方,心里想着这究竟是什么好地方,惹得这么多人惦记着。 晚饭时,苏璋将晏沉安排在自己身边坐下,目的不言而喻,就是要让大家知道这孩子在自己心中的分量,任何人都不能将他欺负了去。 苏岐心直口快,目光在晏沉和自己老爹之间来回打转,最后道:「爹,晏大哥真的不是您在外面的儿子……哎呦,二哥你踢我干嘛?」 苏廷收回脚,夹了一块酸辣藕片放到他碗里:「食不言。」 晏沉不知道苏璋的风流性子,自然不明白苏岐为何会有此一问。 第2页 苏璋垂着眼皮将众人一番打量,只见他的孩子们个个睁大了充满求知慾的眼睛看着他。 罢了,这事儿还是得解释清楚的。 「晏沉不是我儿子,但你们待他却要比亲兄弟还亲。」 「我倒要看看是个什么样的人,要爹这般劳心劳力,亲赴贡西去接。」凉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言语间尽是不屑与嘲讽。 晏沉抬眼看去,只见一个身量颀长的英挺青年大步跨了进来。 苏淮一身宽衣广袖的绡纱袍松散地挂在身上,看着颇有几分风流恣意之态。 这人方才那句话,既是针对苏伯伯,也是针对自己,晏沉哪里会不知道。 不过这倒也不能怪别人,谁家好端端地突然住进一个陌生人,心中也是会抗拒的吧! 苏淮一进门便瞅见了那个灰布青衣正襟危坐在父亲身边的少年,心中不屑地冷哼,他还当是什么粉雕玉砌的宝贝儿呢让他爹那么上心,原来是个泥捏的猴子。 「有客在家,看看你这衣衫不整的荒唐模样,也不怕让人看了笑话。」苏璋筷子往桌上一拍,怒斥道。 苏淮更荒唐的事也不是没有干过,苏璋管不住他也怼不过他,平日里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偏偏今天率先对他发了难。 知父莫若子,苏淮哪里看不出,父亲是想在这「泥猴子」面前显摆一下自己家主的威风呢! 「刚还让我们待他要比亲兄弟还亲,怎么这会儿又成客人了?」苏淮说。 「你……」 苏淮一见他爹被他怼得说不出话来就开心,吊儿郎当地走到那正襟危坐的「泥猴儿」身边,然后一把勾住人的后领子:「谁让你坐这儿的?没大没小。」 确实,苏璋身边的这个座位一向都是他的,谁让他是大哥呢! 晏沉在被他勾住领子的那一刻便知道这人要为难自己了,不过他却没想跟他硬碰硬,听了他的话,立马起身,不卑不亢道:「对不起,我不知道这是你的位子。」 苏淮的意思很明确,他不待见这个小子。 几个平日里都以他为主心骨的孩子俱是停下了手中的筷子,就连最缺心眼儿的苏岐都屏气凝神看着他。 第3章 多你一个也是住得得 苏淮一坐下,旁边伺候的僕人便非常有眼力界儿地上了一副新的碗筷在他面前。 苏大公子执起筷子,目光在众人脸上一扫,颇有威严地吐出两个字:「吃饭。」 众位这才如梦初醒,忙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埋头苦吃。 虽然挺同情新来的小哥哥,但大哥可是他们惹不起的。 苏璋见他这做派,气的只差要当场去世,刚要出言教训,却被苏廷抢了话头。 「阿沉坐我这儿来吧!」 晏沉一愣,忙道:「二公子不必客气,我已经吃好了。」 「你碗中的米饭颗粒未动,怎么就吃好了?在相府可是不主张铺张浪费的!」苏廷笑了笑,而后起身朝苏璋道,「明日学宫有考试,我先回房温书去了。」 「嗯,你去吧!」快被大儿子气死的苏丞相,靠着二儿子这才又续上了命。 只见苏廷人都离席了,自己不坐过去,倒显得是他不懂事了,晏沉捧着碗筷坐到了苏廷的位置上。 他刚一落座,对面的人便将手中的碗筷重重一放,众人吓得又是战战兢兢。 「饱了。」苏淮冷哼一声,甩袖走人。 这下别说是晏沉了,就连苏岐都没了吃饭的心思。 「不知好歹的东西……」苏丞相气的吹鬍子瞪眼,一边觉得在众小辈面前失了威严,一边又觉得自己教子无方,总之哪儿哪儿都不顺气。 晏沉见状,忙道:「苏伯伯别生气,大公子可能只是不习惯家里突然多了一个陌生人。」 「你别替他说话。」苏璋抚了抚心口道,「当然,你也不必怕他,到了丞相府便将这里当作是自己的家,若是那混帐敢为难你,我会替你做主的。」 晏沉:「……」 一顿饭吃的索然无味,但总算吃完了。 苏丞相又发话了:「前些日子府里走水,后院儿的几间客房都烧毁了还没来得及修缮,这几日你就先跟……苏淮住一起吧!」 晏沉不自觉啊了一声,明知那人不待见自己,哪有还往人枪口上撞的道理:「这……不太好,其实我睡哪儿都行,住下人屋也可以的。」 「胡说,你来到苏家,那就跟我苏家的儿子是一样的。我这几个孩子里就他有个单独的院子,地方宽敞,多你一个人也是住得的。」苏璋今天失了面儿,铁了心也要让他这闹心的儿子不好过。 晏沉从贡西过来,没带什么东西,一个破布包袱就裹了两套灰扑扑的衣服。 苏夫人一瞧,便张罗着下人给他备全了用品亲自送到墨竹院。 「有劳伯母了。」眼见苏夫人亲自给他送衣物用品,晏沉有些受宠若惊。 「不用跟我客气,也是我思虑不周,没有提前给你置办新衣。这些都是淮儿以前的旧衣裳,想来应该也合身,你先穿着,待这两天得了空我找人给你量好尺寸,重新给你做几件。」苏夫人一边说着,一边招唿僕人们把东西送进来,「时间仓促,今晚你先将就住下,明日还有什么缺漏再跟我说。」 晏沉忙摇头:「伯母不必费心,这里已经很好了。」 第3页 「你这孩子……」苏夫人瞧着这孩子那是越瞧越喜欢,府中孩子不少,但身上多多少少都带着些骄矜之气,像晏沉这样的就更显的难得了,「行了,我就不打扰你了,赶了一个多月的路,你赶紧收拾一下休息吧!」 「是。」 直到把苏夫人送出了门,晏沉这才长长唿了一口气,转身仔细打量起这间屋子来。 虽说只是苏淮厢房旁边的小间,但比起自己以前住的地方,那真是好太多了。 至少是自己一个人一张床,褥子是软的,被子是暖的,甚至还有一张案几…… 晏沉闭了眼,过了片刻再睁开,眼前的一切都还在,这不是梦。 第4章 对不起,让你自卑了 晏沉绕过屏风看着里面冒着热气的浴桶,现在要做的事便是好好的享受一番。 苏淮正在沐浴,忽的听见隔壁有动静,下意识觉得不妙:「简竹。」 门外一个细眉细目的书童推门而入:「公子,有何吩咐?」 「隔壁的小间怎么有声音?苏岐又来了?」 他院子里有棵老桂花树,一到开花的季节苏岐那个没脸没皮还没眼色的缺心眼儿就喜欢赖在他这儿过夜,说是闻着这香味儿睡得好。 这人皮糙肉厚,揍几顿也断不了他的心思,见他可怜,身为大哥的他只能让人在隔壁小间弄了张床。 可现在还是春天的尾巴,离桂花开还有好一阵呢,这人在犯什么病? 「是晏公子,老爷吩咐将晏公子暂时安排在墨竹院。」简竹道。 什么? 苏淮腾地一下站起身,浴桶中的水哗啦啦淋了一地。 披上一件棉袍,顾不得穿鞋,墨竹院的主人气势汹汹来到了隔壁小间,看着眼前的阵仗,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倒流,这人还真不见外。 一扇老旧的屏风遮挡着,丝丝蕴气飘散出来,里头的人显然跟他刚才一样在洗澡。 「谁?」开门声乍响,里头的人探头问了一句。 苏淮抿唇不语,直接绕过屏风,与里面的人四目相对。 「大哥。」晏沉叫了他一声。 「谁是你大哥?」苏淮恶狠狠道,「你还真把这儿当自己家了?」 「有什么话,能不能等我出去了再说?」浴桶中的人道。 「那你出来。」苏淮双手环胸垂目看着他。 晏沉:「那你能不能先出去?」 苏淮以为自己听错了,指着自己的鼻子:「你说让谁出去?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在什么地方?占用着谁的屋子?」 晏沉抿唇,宋先生说在别人面前衣衫不整是不礼貌,尤其是一些有身份的贵人们,是最讲究礼义廉耻的。 不过目前来看,这位苏大公子对这些似乎不怎么在意。 罢了,左右从知道自己要住到苏淮院子里来的时候,他就做好了要被苏淮针对的准备。 将手中的布巾拧干搭在桶沿上,晏沉直接大剌剌从浴桶中站了起来。 苏淮离浴桶太近,不曾料到这人会如此动作,身上的棉袍瞬间被淋湿了大半。 不仅如此,等他抹干净脸上的水渍,不待发火,便被入眼的景象震惊了…… 晏沉顺着他的视线往下看,这才发现不妥,忙拿起桶沿上的布巾遮挡住重要部位:「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他是在为方才不小心溅了对方一身水,并且还弄湿了人家的衣服道歉,可听在苏淮的耳朵里,却成了故意炫耀。 对不起,不该在你面前遛鸟,让你自卑了。 苏淮气得后槽牙差点儿磨碎,指着门口:「现在、立刻、马上给我滚出墨竹院。」 晏沉倒是没被他吓着,反而十分沉着:「我知道你不待见我,不想让我寄身在丞相府,更不想让我住在墨竹院,但如果我现在走了,苏伯伯会怎么想?」 「……」苏淮一愣,这个傢伙似乎并不像他表面看起来那么单纯好揉捏。 「他一定会认为是你欺负了我,到时候恐怕苏伯伯对你的偏见会更深,为了刺激你,单独让我住一个院子也不是不可能呢!」晏沉说着,脸上还露出嚮往的表情,「这样也好,到时候跟你平起平坐,我在丞相府的地位也能提高不少!」 「想的到是挺美,跟我平起平坐,做梦去吧!」苏淮哪里不知他这是在激自己,目的就是能在墨竹院住下。 不过他也算提醒了自己,与其将他放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过安稳的日子,还不如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供自己差遣。 第5章 我是主,你是仆 本着「自己的日子不好过,别人也休想好过」的原则,苏淮松了口:「你要想在这里住下也不是不行,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有什么条件,大哥尽管开口。」自己得了便宜,当然是要付出代价的。 苏淮眉心一拧,神色厌恶:「第一条就是,不、准、叫、我、大、哥。」 「好的,大哥。」晏沉点头。 苏淮觉得头顶要冒青烟,这傢伙绝对是故意的,绝对是。 「在墨竹院,我是主,你是仆,以后在我的地界儿上,你得跟简竹一样,称我作『公子』,明白吗?」 「明白了。」晏沉说。 见他终于低眉顺目,苏淮的火气总算平復了一些:「今日本公子乏了,没心情与你纠缠,明日再收拾你。」 第4页 终有一天会让你主动求着我要搬出墨竹院,他相信这一天不会远的。 晏沉看着苏淮离去的背影,唇角勾了勾,谁胜谁负还不一定呢! 苏淮刚回到自己的寝房,还没来得及跟简竹商量明日如何整治那厮,就被自己的爹给叫去了。 苏璋思来想去,又真怕苏淮为难晏沉,毕竟那孩子之前在那样的地方长大,对上苏淮这个魔头恐怕只有吃亏的份儿,便将人单独叫来,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心平气和地说叨。 然而,苏大公子哪里听得进去,只在自己老爹说完话后,冷冷地哼上一声,甩袖走人。 苏夫人见状也是无奈:「老爷为何不直接把阿沉的身世告诉他,淮儿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若是真有心要整治别人,花样儿可多着呢!」 「不行,多一个人知道对阿沉来说就多一份风险。况且知道了,对苏淮也没什么好处。」苏璋捏着眉间的褶子发愁。 沐浴完毕,晏沉穿着苏淮的旧衣服躺在软软的床上,只觉得自己像是睡在天上的云彩上,有点儿飘飘欲仙了。 忽然想起了什么,他从颈间摸出那块贴身戴了十二年的玉佩,细细摩挲着:「我一直都在遵守约定,对吧?」 晏沉知道手里的那块死物自然不会回答他的问题,过了一会儿将玉佩又塞回衣襟贴着胸口放好,这才睡去。 第二天一早,天还未大亮他便早早醒了过来。 一是因为已经形成了习惯,二是他知道隔壁房的那人是绝对不会给他睡懒觉的机会的。 果不其然,他这边刚穿好衣服,门就被敲响了。 「晏公子,醒了吗?」简竹看着眼前一片漆黑的屋子,打了个长长的哈欠,主子这为了整人,可是不惜起了个大早呢! 「醒了。」晏沉说着便起身开了门。 简竹一愣,只见他穿戴整齐竟是早已起床的模样,心中不免有些惊讶。 「是大哥……不,大公子有什么吩咐?」晏沉问道。 简竹这才想起自己来这儿的目的:「公子说要吃城南云记包子铺出锅的第一笼包子,你现在就去买。」 晏沉:「好。」 出乎简竹的意料,这人竟然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不过我有一个问题。」 「什么?」 「那个什么云记包子铺,第一锅包子跟后面的第二锅第三锅有什么区别吗?」晏沉问。 简竹很实诚地摇头:「并没有。」 「……」 「这是买包子的钱。」简竹塞给他一个钱袋,「这些钱你先拿着,以后每天早上都要给公子买第一锅包子,用完了再来找我领。」 第6章 我就是故意的 苏淮难得起了个大早,只是刚从床上爬起来吩咐完简竹,自己就又靠着床栏睡着了,简竹回来看见自己主子这幅德行,真想问一句「您这又是何苦呢」? 说是整别人,结果倒是把自己也给整了,这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儿也就他家公子想的出来了。 「公子,公子?」简竹喊了两声。 苏淮皱着眉艰难地睁开眼:「怎么样,把他从被窝里挖出来了吧?」 「哪里用得着我来挖,我去的时候人家晏公子早已穿戴整齐了。」简竹道。 苏淮有些惊讶地啧了一声,总算清醒了一点:「他为什么起这么早?」 简竹嘴角一抽:「我上哪儿知道去……」 「罢了,算他走运,我先睡会儿,等他回来了叫我一声。」 晏沉一路问一路走,小半个时辰才到了到了云记包子铺,当然,要买第一锅是不可能的了。 不过简竹也说了,这第一锅和后面的并没有什么区别,苏淮的目的不过是整他而已。 等他买回了包子送到墨竹院的时候,包子已经冷了。 虽说天气在慢慢转暖,早上还是有些凉意的,苏淮捏了一下那冷冰冰的包子,脸上露出不悦:「这怎么吃?」 「用嘴吃。」晏沉说。 简竹在一旁听着,一个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 苏淮斜着眼睛一瞪,后者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是在拆主子的台,忙转换了表情,一脸严肃。 「我当然知道用嘴吃,我是说这都冷了,怎么吃?」苏淮咬着牙道,这人是真不懂他的意思还是故意跟他唱反调啊? 晏沉恍然大悟:「这个好办,拿去厨房热一下就好了。」 「我不吃热第二道的东西。」苏大公子将包子往简竹怀里一扔,「罢了,念你第一次犯错,本公子就饶了你。这样吧,你去『点翠阁』给我将四蝶步摇取回来,钱我已经付过了。」 苏淮边说边从腰间取下自己的玉佩给他:「给那老闆看这个,他就知道了。」 晏沉没有立刻接过玉佩,而是问道:「我猜,那『点翠阁』大概也是在城东吧!」 苏淮有些惊讶地瞠了瞠目:「很聪明啊!你猜得不错,『点翠阁』就在城东,我就是故意的……」 说完还倾身过去将玉佩塞人衣襟里,顺便在他耳边小声补了一句:「而且就在『云记』旁边。」 本以为这人听完会气得跳脚,或委屈地抹泪,却不想这泥猴子一张脸上愣是看不出个喜怒来。 「快去快回,可别耽误了我的大事。」 晏沉走后,苏淮又躺回了床上,这一睡,醒来已是日上三竿。 第5页 奇怪的是,都这个时间了,简竹居然还没来叫他,别是那个泥猴子还没回来? 正此时,简竹推门沖了进来:「公子,坏了!」 「谁坏了?」苏淮翻了个白眼。 「不是,是晏公子,您早上让人去买包子又让人去『点翠阁』的事儿让老爷给知道了。」简竹一脸焦急。 「知道便知道了,跑个腿儿而已,那老头子大惊小怪什么?」苏淮气不打一出来,还敢说不是他在外面的孽种,瞧瞧他那护短的劲儿。 「可是晏公子在回来的途中受伤了,老爷正大发雷霆呢,您快去瞧瞧吧!」简竹急的只差上去拉人了。 苏淮目光一沉,憋了一肚子气往前院儿走去,他就是故意整他怎么了?他倒要看看这老头子准备如何处理他。 第7章 遇到克星 苏淮赶到前厅时,第一眼没去看老头子,而是下意识地去看那个所谓受了伤的泥猴子伤的有多重。 嘴角青了一块儿,额头上渗了点儿血,手上有几处擦伤……仅此而已。 晏沉从苏淮眼中看出了「失望」,他当然知道他在失望什么,苏淮大概是希望自己直接缺胳膊断腿吧! 「你给我过来。」苏璋一扭头就看见那个罪魁祸首还双手抱臂,好整以暇地打量晏沉。 苏淮面露不屑之色,但还是走到了老爹面前。 「你看看你干的好事!」苏璋指着受伤的晏沉道。 苏淮忙摆手:「你可别污衊我,这伤可不是我干的。」 「要不是你三番两次刁难他,又是让人买包子又是让人取东西,他至于会被街上的乞丐围攻?」苏璋一巴掌把桌子拍地直响。 被乞丐围攻? 苏淮不明所以,侧了侧身,简竹立即上前,小声在他耳边道:「晏公子是在街上被几个乞丐抢劫了。」 抢劫?他怎么那么不相信呢! 「他这也没穿金戴银的,怎么就遭乞丐惦记了啊?」苏淮怀疑道。 晏沉不理会他,只道:「顾伯伯不要怪大哥,这伤都是我自己不小心摔的。」 「都现在了你还替他说话……」苏璋气不过,又将枪口对准了苏淮,「你再看看你,哪里有一点做大哥的样子,心胸狭隘小肚鸡肠……」 「我……」被老头子指着鼻子这样一通骂,苏淮的火气也上来了,刚要爆发却被那人抢了话头。 「真的跟那些乞丐无关,更与大哥无关。」晏沉一脸纯良且面带愧疚之色走到苏淮面前,小心翼翼道,「钱都还在,只是……你的玉佩让我不小心摔坏了,步摇也不小心压坏了。」 他将怀里的东西拿出来递到苏淮面前,满脸自责。 「你……你是故意的吧?」一见那四蝶步摇被压的已经不成样子了,苏淮气得恨不得再把人摁地上揍一顿,这可是他精挑细选为若柳准备的生辰礼物,如今变成这个鬼样子显然无法再送出手了。 「对不起。」晏沉垂着头道。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有个屁用……」 「你给我住嘴。」苏璋实在看不下去了,大吼道,「你还想怎么样?阿沉为了你的破事受了伤,你不仅不知悔改跟人道歉,还在怪罪别人,我怎么生出了你这么个不知好歹的东西来!」 「那让他给你当儿子好了……」苏淮气势可是一点都不比苏丞相弱,喊完了忽然轻蔑一笑,凉凉道,「我忘了,他也许就是你儿子呢!」 话音一落,晏沉手里的步摇被一把抢过,只见那人要吃人一般的眼睛狠狠瞪着他:「这笔帐,我给你记下了!」 苏淮一路黑着脸,半途撞上来看热闹的苏岐,丝毫没有避让,直接一膀子过去,差点儿没把人撞到池子里去。 苏岐扶着眼疾手快搀了他一下的好心人墨竹,瑟瑟发抖地问:「大哥这是怎么了?」 「可能……是遇到克星了吧!」墨竹望着主子的背影幽幽道。 苏岐虎躯一震,这世上还有能克大哥的? 那脾气得坏成啥样啊? 第8章 下次动手就往死里打 苏淮回到自己的住处,越想越气,那泥猴子被人揍了,只能说是他学艺不精,活该,居然被老头子当那么多人的面臭骂一顿,这倒也罢了,让他不能忍的是给若柳的生辰礼物还被那泥猴子给弄坏了,可恨,十分可恨。 「简竹」 刚走到门口,就听见主子唤自己的声音里都带着火气,简竹一刻都不敢耽搁,赶紧应声一边朝屋里走去:「公子有何吩咐。」 「去给我查清楚,那泥猴子是被哪里的乞丐揍了。」苏淮磨着牙道。 「公子……您该不会还要帮他报仇吧?」 简竹有些摸不着头脑,主子刚才不是还一副要掐死他的模样吗?怎么一转眼就要做好事不留名了呢? 「你什么时候你能不傻了?」苏淮白了他一眼,将一个钱袋子丢到他怀里:「找到他们,把钱分给他们,就说是苏大公子的谢礼。」 简竹恍然大悟,立刻就要去办事。 「等等。」 简竹忙顿住脚步转头。 「再交代一句……」苏淮眯了眯眼,「下次要对那泥猴子动手……就给我往死里打。」 「是。」简竹艰难地应下,一路上都在考虑,最后这句要不要交代,万一真闹出人命,自己算不算共犯呢? 第6页 晏沉的伤如他说的那般,确实只是皮肉伤,不过相府众人的表现却让他以为自己是否马上就要死掉了。 大夫给他处理好伤口之后,他便立马被丞相夫人强行扶回了住处,一家男女老幼将他的床前围了个密不透风。 丞相夫人:「你这脑袋上的伤可不能大意,快躺下休息……」 赵姨娘:「就是,我这就吩咐厨房给你炖阿胶红枣鸡汤,流这么多血,可是要好好补一补!」 流这么多血? 晏沉伸手在伤口处摸了一下,一时有点难以理解。 「阿沉哥哥,你快把眼睛闭上吧,好好休息。」苏岐说着伸手在他眼睛上抚了一下。 众人:「……」 「你这孩子,干什么呢?」赵姨娘第一个反应过来,「啪」地一声抽在他手背上。 苏岐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这个动作实在不妥。 「行了行了,我们都出去吧,让阿沉好好休息。」苏夫人说罢,又交代他这几句,这才领着一众人离开了他的房间。 晏沉望着关上的房门,心中涌起几丝暖意地同时又带上了几分忐忑。 这样的日子简直就像是在做梦。 翻个身刚准备小睡一会儿,毕竟一大早被折腾着来回跑确实有些疲惫了,却被胸前的什么东西硌了一下。 晏沉摸出来一看,是苏淮那块儿被他摔碎的玉佩。 苏淮坐在桌案前看书,就听着院子里一阵叽叽喳喳的声音越涌越近,没过一会儿又从隔壁离开了。 用后槽牙都能猜到是大夫人他们送晏沉回房休息了。 她总是这样,相府只要有人受半点伤,在她那儿这人就跟快死了一样,恨不得能把全城的大夫请来诊治。 曾经有一回他不小心挂伤了手指,就被勒令在床上躺了三天,回想起来当真可怕。 「扣扣」 「谁?」 敲门声唤回了苏淮的注意力。 「大哥……公子,是我。」晏沉顿了一下改口。 「滚」苏大公子想也不想吼了一声,弄坏他的步摇还敢来见他。 门外的人沉默片刻,道:「我是来还你玉佩的。」 「不必了,你自己留着吧!」都碎了,要来还有何用,又不是什么价值连城的宝贝。 晏沉看着躺在手心碎成两块的玉佩,然后转身回了隔壁。 第9章 他没有撒谎 简竹回来的时候,手里还提着走时苏淮给他的钱袋。 苏大公子眉心一皱:「怎么回事?没找到人?」 「人倒是找着了,但他们不要钱。」简竹说。 现在的乞丐都这么高风亮节了吗? 「不要钱?那他们想要什么?」苏淮问。 「他们什么都不要,还说让您放过他们吧!」 「……」 简竹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一字不漏讲给苏淮听。 晏沉一大早去城南的时候一路走一路问,这就已经引起了那群伺机而动的乞丐的注意,不用猜,这人一定是外地刚到京城来的。 第一次,几个乞丐畏畏缩缩没敢出手,谁知这人一会儿时间又在他们面前晃荡了第二趟,再不出手都对不起这天赐良机了。 于是晏沉从『点翠阁』出来没走多远,便在小道上被围住了。 可惜的是,那群乞丐战斗力实在太渣,四个人都没能摁住一个,反倒被人家修理了一顿。 「等等……」苏淮抬手打断简竹热血沸腾的演说,「就他那身板儿,一打四?」 「我也不信啊,但那四个人都这么说的,而且一提到晏公子,几个人就跟见了鬼似得,估计给他们留下的心里阴影挺深。」简竹道。 苏淮深吸一口气:「果然,他那身伤都是故意弄来给老头子他们看的,别有用心、居心叵测、心思歹毒……」 「关于他身上的伤,我也问了。」简竹忙打断他家公子颇有文化的骂人声,「他没撒谎。」 「……」苏淮,「你这话什么意思?」 「他那伤还真是自己摔的。」 「自己摔的?」 「嗯,他收拾了那四个乞丐,转身要走的时候被脚下的石块儿绊了一下,摔了个狗啃泥。」简竹有点儿不忍心去想那个画面,前脚撂趴四人,还没来得及留个潇洒的背影,后脚就被石块儿给绊摔了,不是阴沟翻船是什么! 苏淮此刻都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了,捏着下巴道:「这傢伙还真是不可貌相,居然能以一敌四,倒是我小看他了。你说……他到底是什么人啊?」 「不管他是什么人,公子您现在最该做的,难道不是再为覃姑娘寻件合意的礼物吗?」简竹说。 苏淮犹如被雷噼了天灵盖儿,他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给搞忘了。 「你去点翠阁随便挑一件吧,这么短的时间来不及再细选了。」苏淮重重地嘆口气,而后双目微眯,「晚上让隔壁那泥猴子一块儿去。」 「啊?」简竹震惊,「您让他去干什么啊?」 「哼,当然是尽尽我这个当兄长的责任了!」弄砸了自己近三个月的准备,不付出点儿代价怎么行。 简竹:「……」 晏沉晚上出门的时候,脑门上还缠着纱布。 苏夫人本不欲让他跟苏淮一起出门,一是因为他的伤,二则是怕淮儿又想出什么损招要整这孩子。 第7页 不过在苏淮说明自己带他出去,不过是为了让他认识一下自己的朋友之后,苏夫人犹豫片刻还是点了头。 如果淮儿真愿意跟晏沉和平相处,那就再好不过了。 两人上了马车,简竹在外悠哉悠哉地赶着车,还时不时撇着头想听听里面有没有打起来。 苏淮见这人穿着自己的旧衣裳,正襟危坐在自己旁边,倒也还像那么回事,至少比昨晚见面时颜值高了几个度。 啊呸,他怎么会有这种想法,这傢伙才弄坏了给若柳的礼物,还害自己被老头子骂了,简直是面目可憎,可憎! 第10章 体贴的一面 对于在贡西长了十多年的晏沉来说,朔京的繁华是他根本想像不出来的,看着车窗外面百卉千葩、人稠物穰的景象,他这才知道,当初从宋先生那儿听说的那些不过是冰山一角罢了。 苏淮瞧着那人从方才小心翼翼揭开窗帘偷瞧街市,到现在直接整个人趴在窗沿上目不转睛,不自觉就翻了个白眼,外加哼哼了一声。 真是个土包子。 要说起来,贡西的确是个穷山恶水的地方。 真不知道他那老爹怎么还会跟八桿子打不到的地方的人扯上关系,不过他也没兴趣知道。 街上人多,马车行得慢,过了大概小半个时辰,才到达目的地。 晏沉的表情有些失望,仿佛还没看够那些繁华盛景。 两人刚下车,就看到一个眉清目秀、锦衣玉带的年轻人扶着腰气喘吁吁走了过来,看见苏淮,脸上疲态顿消,咧着嘴道:「看来我没有迟到啊!」 苏淮只见这人身后的僕从一副快要累瘫的模样,打趣道:「给你当僕人,每个月例银都要翻倍的吧,魏大爷。」 这人名叫魏子燃,爷爷曾经是先帝御用太医,爹娘死的早,跟着爷爷一起长大的,如此,生活习性自然也都继承了老年人的做派,而且对他爷爷的话深信不疑。 魏子燃十二岁时听他爷爷随口说了一句「走路就是在无形中锻鍊身体」,于是他就身体力行了整整八年,只要不是太远的地方,全都腿儿着去。 每到换季,各种补汤轮番上阵,自己喝不算,还要给身边每个朋友都送上一份,于是得名「魏大爷」。 不过魏大爷对于这种在朋友中忽然拔高了两个辈分的称号并不在意,甚至还十分享受。 「乖孙,跟爷爷不用这么客气。」魏子燃拍着苏淮的肩膀道。 后者翻了他一个白眼,也不与他计较,率先抬脚往酒楼走去:「简竹守在外面,让晏沉来伺候便可。」 「是。」简竹给了晏沉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驾着马车朝酒楼后门驶去。 魏子燃这才注意到苏淮身后的人,不过没多问,只当是他新收的书童。 晏沉的视线落在那年轻人身上,不得不感嘆,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朔京的美人不分男女,个个都是精雕细琢过的。 不过……似乎还是苏淮长的最好看,俊美不失英气,尤其是那一双凤目,凌厉又惑人。 几人进到一个雅间,里面已经坐了两男一女。 晏沉发现从进了雅间那一刻开始,不,应该说从看见那个姑娘开始,苏淮的表情就变了。 之前无时无刻不在皱着的眉头完全舒展,一向看人嘲讽的神情也收的干干净净,就连目光都是难得的温柔。 「若柳妹妹又长大一岁,可是出落得更加漂亮了。」苏淮坐下便毫不吝啬地夸起了人。 那名唤若柳的姑娘灿然一笑,娇俏道:「淮哥哥再说这种话,我就要害羞了。」 嘴上说着害羞,笑容却全然没有害羞的样儿,看来也是个爽朗大气的姑娘。 「你还愣着干什么,倒茶。」苏淮这脸变得可是比翻书都快,方才还温柔的表情一转头就变成了嫌弃。 「是。」晏沉知道今天跟着他来,断不可能是来享受的。 听着他们你一句我一句,晏沉大概也听明白了,他们今天会聚在这儿,就是为了这个若柳姑娘的生辰。 在座的四名男子,除了苏淮和在门口见过的魏子燃,剩下的两个一个是若柳姑娘的哥哥,另一个谢公子好像是某位大官的儿子。 「我还记得若柳妹妹喜欢吃这个,来多吃一些。」 看着苏淮给覃若柳夹菜,晏沉都有些惊讶,这个傢伙竟还有这么体贴的一面。 他站在苏淮身后,看着他的头顶,这人的表现,是个傻子也能看出来他对这若柳姑娘有意思了。 不过苏淮大概也是个傻子,人覃姑娘分明是对那谢公子有意,他居然都看不出来。 第11章 醉鬼 酒过三巡,众人也都纷纷拿出了自己为这位众星拱月的「小公主」准备的生辰礼物。 简竹后来又去「点翠阁」替苏淮挑了一对红翡翠滴珠耳坠,这对耳坠在晏沉看来,可比谢公子那像树藤一般的镯子好看多了。 然而这覃姑娘却捧着那个什么鸡血藤镯子不住地夸赞。 苏淮脸色明显有些不好看,但却没说什么,只是一杯接一杯地喝酒。 最后从酒楼下来的时候,还是晏沉将人扛下来的。 到了酒楼门口,魏子燃将大家一一送走,这才看着已经满面通红醉的神智不清的苏淮,朝晏沉道:「好好照顾你家主子,等他醒了,顺便告诉他……谢麟跟若柳的婚事……已经定下了,就在下月十八。」 第8页 其实在进酒楼之前,他就准备告诉他的,但他嘴笨,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深怕一不留神打击到了他,现在把这个艰巨的任务交给这个小哥,自己可真是个小机灵鬼儿。 「是。」晏沉点头。 「那我先走了。」魏子燃转头散步似地往他来的方向走去。 晏沉一边扛着苏淮,一边蹙着眉四周搜寻着简竹驾的马车,一般这种时候,等着接人的马车都会绕到后门等,毕竟人酒楼前面还得做生意不是。 但是简竹驾车去后门的时候,晏沉根本没看到,而且他这刚从一个穷乡僻壤的地方来到这寸土寸金的朔京城,哪里会了解这种地方的规矩。 没办法,只能直接扛着人往回走,索性来的时候他把路线都记住了。 「若柳……」 苏淮挂在晏沉身上,脸颊泛着红,一张嘴满是酒味儿,惹得晏沉不悦地皱了皱眉,恨不得能直接把这人扔到路边才好。 当然,这也只能是想一想,毕竟是顾伯伯的儿子,丞相府的大公子。 「哼,该死的泥猴子……」 身上的人说胡话的转换场景非常之快,上一刻还在哀怨地唿唤自己的心上人,这一转眼就开始嘲讽地骂人了。 晏沉当然知道他口中的泥猴子指的是谁,只是跟这么一个醉鬼计较,自己大概不是个傻子就是个疯子了。 「你谁呀?」苏淮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拧着眉有些迷茫地看着这个扛着自己的人,当然只是看着,毕竟看不看得清还得另说。 晏沉还来不及说话,那人便一巴掌捧上了自己脸左揉又捏,盲人摸象似的摸了好一会儿才自言自语道:「简竹你怎么长变样了?」 算了,还是不要理这个醉鬼吧!晏沉深吸一口气想。 「不行不行,走不了了,脚底打滑!」苏淮两只手挂着晏沉的脖子,说什么脚下面都不肯再往前迈一步了。 「不走,今晚就睡这大街上。」虽然现在街上的人也不是很多了。 「怎么跟你家公子说话的?」苏淮醉是醉,对于自己的身份还是非常有认知的,即便是喝醉了那也是个有身份的醉鬼,「背我回去。」 晏沉脚下一停,像是在琢磨他这个提议,背苏淮他肯定是不乐意的,但是照这么个走法回去,估计刚好能赶上明早「云记」出锅的第一笼包子。 罢了! 晏沉身板儿虽然比苏淮单薄了些,但胜在力气大,一把拽着他的肩膀,身子一沉便将人推上了背。 第12章 脾气可真不小 苏淮被人背了起来,更觉得飘飘然了,索性两只胳膊一圈、脑袋一搭,枕在人颈窝处闭上了眼睛。 晏沉倒是不介意,只要这人安分一些便好,然而事实证明这只能是他的美好幻想,刚开始一会儿睡的还算平静,走了没几步就开始哼哼:「你走慢点儿,晃的我想吐!」 「那谢麟哪里比我好了?啊?」 「一个破木头镯子还稀罕的不得了……」 晏沉不理他,继续往前走。 「等会儿,等会儿……」又走了没几步,背后的人双臂忽然一紧,直勒得晏沉一口气差点儿没上来。 「我要吐!」 「你等……」晏沉大惊,还来不及把人从背上扔下来,脖子上忽然一热,「操……」 苏淮被人一把推到路边,扶着树就开始大吐,而那个背着他的倒霉蛋此刻真是杀他的心都有了。 晏沉哪里还顾得上去管他,直接将衣服脱了扔到一边,想了一想,又捡起来找了块儿还算干净的地方撕了下来在脖子上擦了擦。 擦是擦干净了,但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老还是觉得有味儿。 苏淮吐完了,脑子也清醒不少,扶着树慢慢站起来:「简竹,快来扶我一把!」 晏沉那边还在搓脖子,当然了,他就是不搓脖子,也不乐意去扶他。 苏淮胳膊伸了半天也不见有人过来,捏揉着太阳穴转身去看,结果眼前漆黑一片,操,谁把他带到黑灯瞎火的地方来了,他有夜盲症啊! 「简、简竹,你在哪儿?」苏淮的声音里带着莫名的无助。 「简竹不在这儿。」晏沉转头去看他,只见他面朝着自己,眼中却毫无神采,目光落不到实物上,就像……瞎了一样。 不会吧,喝个酒还能把人给喝瞎了? 苏淮竖着耳朵一听,这可不得了了,简竹怎么变成了泥猴子? 「怎么是你?」 「你以为是谁?」晏沉神色不悦,哪里还有半分在丞相府对他低眉顺目的模样? 「我……简竹呢?」苏淮这会儿说话都没什么底气了,毕竟现在自己处于弱势,再让晏沉知道他现在寸步难行指不定如何嘲笑他呢! 晏沉:「不知道。」 「不知道?」苏淮觉得自己肯定是被这傢伙坑了,有马车不坐,非得腿儿着回去。 「公子、公子……」 正此时,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是简竹。 听到这个声音呢,两人同时松了一口气。 一个想着终于可以摆脱这个包袱了,另一个想着终于不用腿儿回去了,虽然这段路他也没走几步。 「吁」简竹停了马车,看看自家公子,披头散髮、脸颊微醺,再看看晏公子……更可怕,整个一衣衫不整,「公子,你们……」 第9页 「闭嘴,还不下来扶我?」苏淮不耐烦道。 「是。」简竹忙跳下车,把苏淮扶了上去。 这头晏沉刚朝马车走了两步,就听见里面的人道:「走!」 「啊?」简竹怔愣,「可晏公子他……」 「我让你走,你聋了?」苏淮的声音有些气急败坏。 晏沉顿在原地,简竹对他抱歉一笑,甩起鞭子驾着马车离去。 「脾气可真不小!」看着渐行渐远的马车,晏沉道了一句,看来剩下的路只能靠自己这一双腿了。 不过也好,虽然现在的街上不如来时热闹,但能慢慢走慢慢看,何尝不是一种享受! 朔京的街很宽,中间并排跑四辆马车都绰绰有余,路边的小摊有的已经关门了,有开着的,老闆也是懒懒地坐在门口,看起来相当惬意。 如果自己有一天能在这里占有一席之地…… 「哎呀,对不起对不起……」 正想着,忽然被一个对面走来的一个姑娘不小心撞了一下,晏沉忙侧身让开。 「对不起,你没事吧?」只见那姑娘挎着一个包袱,有些担心地抬头看他。 「无碍。」晏沉目光扫到她脸上后,神色不自觉黯了黯,这姑娘左眉尖和右脸侧各有一颗殷红的小痣,年纪看着不过十五六的样子。 姑娘见他似乎还挺好说话,刚想向他打听什么,不过话还没问出口,他便头也不回地匆匆离去。 「哎……」姑娘自然没能唤回他,只气的一跺脚,「怎么这么没礼貌啊!」 晏沉越走,步伐越快,心里却有些惴惴不安,不会这么巧吧! 可是那眉眼,还有那两颗痣,他绝对不会记错的。 第13章 老子现在就废了你 「公子,真不回去把晏公子接上啊?」简竹一边驾着车,一边问。 其实他这一路都是故意放慢了速度的,就等着公子改变主意回去接人。 里面的人没有出声,可能是睡着了,也可能就是不想理他。 「我看他穿着一件单薄的衣衫,这一路走回去的话还得半个时辰呢,他头上的伤也还没好,回去再病了,大人又要数落您的不是了!」简竹道,「我觉得吧,这个晏公子也不惹人讨厌,您怎么就不能跟他好好相处呢?」 相处个锤子,那老头子的私生子,他干什么要跟他好好相处? 「再说,您不就是不待见他是大人的私生子吗?可这么多年大人带回来的孩子,您嘴上说着以后定不让他们好过,结果呢?两位小姐出嫁的时候,还不是你背出门的?」甚至还偷偷抹了两滴泪,别以为聪明如我的简竹没有看见。 当然了,身为一个合格的书童,这话他是不能、也不敢说的。 「再再说,他是不是大人的私生子,还不一定呢!」 「就你长了个嘴是吧?」得得个没完,苏淮的头都快炸了。 「我是为公子好,您因为他跟大人闹别扭,最后什么好都捞不着,何必呢?」简竹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架势,「我觉得吧……」 「你觉得个屁,掉头。」苏淮捏了捏眉心,只怕自己要再不回去把那人接上,下一刻就得被外面那个话痨给念叨死。 「是。」外面的人终于安静了,迅速掉头,只是这一高兴,就跟后面来的马车撞了个正着。 「怎么看路的,眼睛长屁股上了?」 对方的车夫一看就是个脾气暴躁的,不管三七二十一,跳下马车便瞪着眼睛朝简竹吼道。 简竹最不擅长跟这种人打交道,方才还一张能说会道的嘴,这会儿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苏淮掀开帘子,借着马车上的风灯往外看了一眼,其实他酒还没完全醒,光线不够亮看东西也是模模煳煳。这会儿要是有人上来挑衅,他是压根儿懒得跟人讲道理的。 「简竹,跟人道歉。」毕竟是自己有错在先。 简竹战战兢兢:「对不……」 「道歉?知道我这车里坐的什么人吗?」暴脾气抢白道。 「没兴趣知道!」苏淮闭了闭眼,「既然不让道歉,那就让路。」 「嘿,你小子……」 苏淮眼睛一眯:「你再罗嗦一个字,老子现在就废了你!」 此时他的神色有些骇人,不耐烦、恼火…… 「你……」 「行了,走吧!」 外面的人理论了半天,对方车里的神秘人终于露了脸。 好巧不巧,还真就是苏淮认识的。 那人的脸在苏淮醉酒的脑子里反应了一会儿才对上号,真是冤家路窄。 虽然只是看了个大概,但这人的鸟样就是他全瞎了也能认出来。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准驸马爷啊,那我可真要跟您赔个不是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看在相识一场的份儿上,还请不要与在下计较!」苏淮脸上带着讥讽的笑,一番作低伏小的话,硬是让他说的十分膈应人。 准驸马爷脸色不算好看,只松了帘子,隔开视线。 「简竹,我们走。」苏淮脸上的笑意一收,尽剩冷淡。 「是。」 简竹驾着马车绕开那个车夫,沿路返回。 可惜的是,一路上都没碰上晏沉,直到马车回到方才苏淮抱树狂吐的地方,也不见人影。 「公子,他不会走丢了吧?」简竹有点儿担心。 第10页 「不会吧,看着他也不像个傻子啊!」苏淮说,「罢了,这可不是本公子丢下他不管,是他自己跑丢了,我们回府。」 「真、真不管他了?他这昨儿才来到朔京,人生地不熟的,万一被欺负了……」简竹还试图劝说。 他被欺负?一人撂倒四个,他能被欺负?能欺负他的大概也就是那个趁其不备绊倒他的石头了。 「那……再找找吧!」苏淮想了想,万一真把人弄丢了,回去少不了被老头子一顿唠叨。 第14章 夜遇大雨 晏沉自从撞见了那个姑娘,便迈开腿匆匆离去,脑子里有些混乱,根本顾不上自己行走的方向,等他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经走错路了。 四处一瞧,路上竟是一个人也没有了,想要问路都不知该找谁,而且天看起来似要下雨了。 还是先找个地方避雨吧! 刚找到一个破庙,外面便噼里啪啦下起了雨,他找了个还算避风的角落蜷缩了起来,这种环境对他来说,一点也不陌生,应对起来游刃有余。 绕了好几条街连个鬼影子都没看见,唿唿的夜风夹杂着夜雨噼里啪啦砸在那车顶上,让里面的人更加焦躁。 苏淮这会儿算是完全清醒,「瞎」着个眼撩着车帘四处指挥:「那边那边,去那边看看!」 「没有啊!公子。」简竹的眼睛都被雨打的睁不开了。 苏淮探出来的半截身子也湿透了,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喷嚏。 「让我逮着他非狠狠揍他一顿不可……」 从小到大,还没有谁能让他这么狼狈过。 「公子,我还是先送你回府吧,一会儿该生病了!」简竹有些自责,要不是自己一直在那儿劝说,公子也不至于冒着这么大的雨在街上乱转。 「回什么回,都已经这样了,赶紧把人找到再说。」苏淮道,他真怀疑简竹跟那泥猴子才是一伙儿的,要不然能尽干坑自己的事儿? 要说相府大公子彻夜未归那都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因此这一夜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直到第二天天刚微亮,大门口便传来了敲门声,管家打着哈欠一开门,发现孤身一人形容狼狈的晏沉时,这才一石激起千层浪。 晏沉在破庙里睡了大概两个多时辰,就听见外面有零零碎碎的声音,大概是出早摊的。 脑袋有些重,不用说他也知道自己这是染了风寒。 真是,来到这朔京身体都变得矫气了! 强忍着不适,一路问一路走,总算回到了相府。 「晏公子,您怎么一个人回来的?大公子呢?」管家忙将人迎了进来,关切道。 晏沉眉头轻皱:「大公子还没回府?」 「没有啊!你们不是一起出门的吗?」管家也懵了。 此时,正巧苏璋洗漱完毕,迎面撞上,几句询问便让苏丞相气的吹鬍子瞪眼:「这小畜生定是故意丢下你自己不知道浪到什么地方去了,看我今天回来不打断他的腿。」 晏沉吓了一跳,虽然知道苏伯伯和苏淮关系并不太融洽,但好歹是父子,真要打断腿,未免也太严重了。 管家见他神色凝重似有担心,忙小声解释道:「不必惊慌,大人也就说说而已,真要打断腿,大公子就是长成蜈蚣腿都不够用的。」 听他这么说,晏沉总算放心,回到墨竹院的时候还专门去苏淮的房门口敲了敲,不过看样子,人确实没有回来。 简单洗漱了一下,喝下厨房送来的姜汤,他便裹了被子闷头睡了过去。 这里就有这点好,累了、困了、病了可以倒头就睡,不像以前,哪怕是病的快要死了,只要还能爬起来,就必须干活儿! 在那儿,那些监管者从未将他们看作是人,甚至连只猫狗都不如。 脑子里混混沌沌,晏沉这一觉睡的很沉却并不安稳,做了好多梦,梦到好多事,所有的梦最后定格都在一张男人的脸上。 是苏淮。 第15章 是你自己投怀送抱 「晏公子、晏公子你快醒醒,你快去救救公子吧……」 一个带着哭腔的声音在耳边乍起,连带着自己半个膀子都被晃了起来。 晏沉睁开眼,就看见简竹一幅快哭的样子。 「怎么了?」他问。 「方才公子刚回府就碰见下朝回来的大人,大人一见公子,不分青红皂白就要打断公子的腿,现在整个府里逮人呢!」简竹边说边给他衣服,等他说完了,晏沉的衣服也穿好了。 「公子昨晚冒雨找了你一整夜,你倒好,还睡得着觉!」简竹心有怨气。 「他找了我一整夜?」晏沉道。 「是啊,要不然能现在才回府吗?」简竹不再跟他废话,直接拉着他朝「大型卸腿现场」跑去。 苏淮从没这么狼狈过,淋了一夜的雨,整个人走路都打飘,晃一晃就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这样的身体状况还被他爹拎着棍子满院子追着打。 这要是放在以前,他是跑都不会跑,毕竟从十四岁开始跟老头子正面刚他可就从来都没有输过了。 不过今天不一样,身体状况太糟了,他甚至连躲都躲得很吃力。 「我说了,是他自己跑丢的。」苏淮一边跑一边喊。 「那么大一个人他能自己走丢?要不是你把人扔下,他能丢?」苏璋扶着廊柱堪堪喘了一口气继续锲而不捨,颇有今天不打断他的腿不罢休的气势。 第11页 「老爷,大公子肯定不是故意的,有什么事放下棍子好好说嘛!」 「是啊是啊,晏公子人没事就好!」 「对啊对啊!」 前面一个跑一个追,后面还跟着一群劝架的。 苏淮实在跑不动了,脑袋痛得厉害,全身跟要烧着了似的,此时此刻他最着恼的不是他爹要打断他的腿,而是他爹为了一个泥猴子要打断他的腿。 说来说去,最该死的还是那个傢伙。 「嘭」 「操!」 苏淮拼尽最后一口气冲到拐角处,脚没来得及剎住,便与那边拐出来的人撞了个满怀,更糟糕的是,他这往人身上一撞,泄了力竟是爬都爬不起来了。 苏淮一身轻便的薄衫还是湿的,看样子果然如简竹所说,他们昨晚找了自己一整夜。 晏沉一把扣住怀里人的肩膀将人架住,透过湿濡得衣衫,掌下都能感受到这人灼热的皮肤,再看他那红的快要滴出血的脸,他就知道这人此刻定是病的不轻。 「你他娘的撒手……」苏淮看清扶着自己的是谁,气的恨不得立刻升天,更别说让他碰了。 「是你自己投怀送抱。」晏沉低声道,然后目光一闪看见追过来的苏伯伯,瞬间将人推到简竹手中,拦在两人身前,一脸真挚,「苏伯伯,大哥他好像染了风寒,还是先请大夫来给他看看吧!」 苏淮将他的嘴脸看得一清二楚,这语气、表情的转换可真特么天衣无缝。 一场闹剧,总算在晏沉的劝说中暂时结束。 为什么说暂时呢? 因为苏丞相丢下棍子的时候,说了一句「你那腿我先暂时给你留着」! 苏淮被送回厢房躺在床上,在大夫还没来之前就已经闭了眼睛,不知道是睡过去了还是昏过去了。 再次醒来,是被身上的不适感弄醒的,苏淮觉得自己睡在水里面,到处都是湿湿的。 睁开眼才发现自己身上捂着两条大被子,他想伸个胳膊都困难,不用摸都知道,他穿的里衣已经全都汗湿了。 「醒了?」 一个讨人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第16章 搬石头的 「怎么是你?」苏淮丝毫不掩饰自己脸上的嫌弃之情。 「简竹也病了,换我来伺候你。」晏沉说着将他头上的帕子拿下来在水里浸了浸又给他搭上。 闻言苏淮忍不住嗤笑出声:「相府里多的是丫鬟僕人,轮得上你一个粗手笨脚的来伺候?」 「不是你说在这墨竹院你是主,我是仆?我不过是尽自己的本分罢了,不过你这么一说还真提醒我了……」晏沉手里端着药,看样子是准备递给他的,结果药碗到了眼前愣是打了个转儿,又放了回去,「既然有的是僕人丫鬟,哪里用得着我,我可真是个老实人,有福不懂得享!」 说着站起身,竟是抬脚便要走。 「站住。」苏淮盯着他的背影道。 晏沉转身看他。 「我这病都是你害的,你还想享福?」苏淮眉毛一挑,「去把浴桶装满热水,伺候我沐浴。」 晏沉:「我这就吩咐人去提水。」 「我要你亲自提。」苏淮说。 晏沉像是看任性的小孩儿一样看他,抿着唇不说话。后者则一幅我就使唤你了怎么样的表情回看他。 晏沉摇摇头,出了房门,去给这大少爷提热水。 天已经黑了,苏淮这一觉睡了整整一个白天,此时躺在这儿看那人一手一个装满热水的木桶,甚是开心。 「屋里再多点两盏灯。苏淮四周一瞧,对这昏暗的光线十分不满。」 「是。」晏沉也不多问,可能人相府大公子就是有钱烧得呢! 晏沉点完灯继续提水,苏淮心里很开心,就差要哼起小曲儿了,不过这傢伙力气可真不小,看着单薄瘦弱,提两桶水那是晃都不带晃的。 「你以前在贡西是干什么的?」苏淮没忍住自己的好奇心。 哗啦啦把最后两桶热水倒进去,晏沉这才看着他道:「搬石头的。」 苏淮第一反应,这傢伙又在满嘴说胡话,只是这第一反应还没反应完,他就鬼使神差地相信了。 贡西那儿多的是流放的罪奴,能塞点儿钱的,给你分配到当地有钱有势的人府上做做杂役,没钱的就扔去修桥修路修河堤修城墙……可不就是搬石头。 「操!」苏淮脸色一变,勐地掀了被子沖了过来。 可能是躺的时间太长,也可能是大病初癒身体还没缓过劲儿来,晏沉明显看见他跑到自己面前的时候踉跄了一下,他胳膊差点儿没忍住就上去扶了。 可谁知这人箭一般沖了过来,二话不说就开始扒自己裤子。 「你做什么?」晏沉忙伸手推拒,饶是他向来沉稳,面对这样的突发情况也忍不住变了脸色。 晏沉力气本就大,再加上苏淮此刻战斗力不如以往,扭打间,不过三两招苏淮便被反剪着胳膊摁到了墙上。 「放开我。」苏淮的脸贴着墙,冷声命令道。 晏沉手下一点儿劲儿都没松:「放开你可以,你先说你刚才想干什么?」 「不明显么?」苏淮翻个白眼,「扒你裤子啊!」 「……」晏沉,「我是说,你扒我裤子干什么?」 「看你屁股。」对于自己的目的,苏淮丝毫不藏着掖着。 第12页 身后的人先是一顿,仿佛是被他的话冲击到了,然后突然笑出了声:「没想到你也好这口。」 苏淮烦躁:「你特么想哪里去了,你以为你屁股是金子做的,老子希的看?」 「不希的看你还扒我裤子?嗯?」晏沉问。 「我那是看你屁股吗?我就想看看你屁股上有没有什么东西。」苏淮说。 晏沉瞭然,松开手,等苏淮转过身的时候,人已经自动扯了扯自己的裤子,露出一截后腰来。 苏淮见他这动作还以为他要对自己耍什么流氓呢,结果往那后腰上一瞄,果然有个东西,是个字。 从皮肤的损伤情况看来,是烙铁留下的无疑了。 第17章 你可以试试 苏淮看着那个「奴」字久久不能回神。 「看够没?」晏沉见他眼睛眨都不眨,嘴巴还微微张着保持着方才震惊的神色,他都没好意思说,这人此刻的表情其实相当傻气。 苏淮这才回神,声音都气得发抖:「我爹大老远从贡西接回一个罪奴?他是疯了吗?」 说完也不管自己还光着脚,一把推开挡在自己面前的人就往外走,他要去问清楚,这苏大丞相是不是脑袋被雷噼了,往自己府上塞这么个玩意儿,是怕他们死的不够快吗? 「站住。」晏沉低声喝道。 说真的,苏淮这二十来年除了他爹还没人敢用这种命令的口气跟他说话,是以在第一时间竟然没有反应过来,还真就听话的站住了。 娘的,这个时候再走出气吞山河的架势是不是晚了?毕竟在他停住脚步的时候就已经落了下风了。 苏淮很烦躁,回头瞪他。 「你想知道什么可以问我。」晏沉倒不是担心他又会跟苏伯伯起矛盾,只是觉得一再让苏伯伯为自己的事烦心很过意不去,「况且你现在去,苏伯伯大概也已经睡了。」 方才一鼓作气的气势已经没了,这会儿要真听他的话岂不是更没面子? 苏淮冷笑一声,没有说话,直接往外走去。 晏沉见他不理会自己,只得快步上前一把扣住他的肩膀:「你……」 他话还没说完,面前的人忽然反手抓住他胳膊,分明是要对他用过肩摔,晏沉反应迅捷,抬脚踩上他的后腰,灵巧地翻了过去。 他这一踩彻底点燃了苏淮心头的那团火,也顾不得自己身体还虚弱,直接大打出手。 晏沉还顾及着他的身体和身份,只防不攻,不过他这消极应战的态度却是激怒了苏淮。 这傢伙是在看不起自己吗? 思及此,他这暴脾气一上来直接挥拳朝人脸上打去,晏沉早在他拳头快要碰上脸的时候便歪头一闪。 苏淮这一拳蓄满了力,却不想扑了个空,身体由于惯性直接向前倾倒,更倒霉的是,晏沉闪开之后,他面前就是结结实实的一堵墙。 「啊操!」 惊唿声戛然而止变成了一句粗话。 能有什么事情是比打架却被敌人所救更丢脸的呢? 晏沉从侧面一把捞住他的腰,也就还差一寸的距离苏淮的脑袋就要撞到墙上去了。 苏淮撑着墙,稳住了身形,便立马「负心汉」似的挥开他的手臂。 「你要是还坚持出去,我就把你扛到床上去。」晏沉也不恼,不急不缓道。 「你他娘的敢?」苏淮觉得自己的耳朵坏掉了,瞬间瞪圆了眼睛。 晏沉看着他:「你可以试试。」 两人对峙了片刻,到底是苏淮先妥协了。 只见他磨了磨后槽牙,似笑非笑道:「行,今天的帐本公子给你记着。」 「需要笔墨伺候吗?」晏沉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直到眼前的人乖乖掀了被子上床。 「什么?」苏淮一时间没明白他为何会有此一问。 「你不是说要给我记帐?」 「……」苏淮。 片刻之后,只听的墨竹院传来一声怒吼:「给老子滚!」 第18章 因为我拳头够硬 说滚晏沉还真就听话地准备滚了。 苏淮气的脑仁儿疼,骂骂咧咧了几句,这才发现自己澡还没洗,要问的问题也还没问。 「站住。」 晏沉脚步一顿:「要笔墨伺候?」 苏淮深吸一口气,他要不是还病着,定把这人的狗头打爆。 「说伺候本公子沐浴,怎么,想偷懒?」 「不至于。」晏沉说着又走回床边,拿起干净的衣服挂到屏风上。 苏淮站在浴桶边儿上大老爷似的展着双臂,耷拉着眼皮睨着他。 晏沉见状,只得上前卑躬屈膝给人宽衣解带。 朔京的公子哥儿娇贵他知道,从脸也看得出苏大公子皮肤很白,但褪了衣衫才算真正领悟「肤白胜雪」四个字是什么意思。 不过跟他皮肤不太相称的是苏淮的身材,宽肩窄腰相当结实强壮。 「看够没?」苏淮知道他在盯着自己的身体看,心中相当得意,甚至还有几分炫耀的意思,「这身材可是你这种弱鸡羡慕不来的。」 晏沉也不反驳,在人跨进浴桶之后,做一个尽职尽责的搓澡工。 「你小小年纪,怎么会被流放到贡西的?」身后的力道不轻不重让苏淮有些惬意地闭上了眼睛,不过他可没忘了正事。 晏沉沉默片刻:「我也不知道。」 第13页 闻言,苏淮勐地转身,桶中的水不少都溅到了晏沉脸上:「你逗我呢?自己身上都烙字儿了,你说你不知自己犯了啥罪?」 「大人犯的罪总不会告诉小孩子的,况且我当时也才六岁。」晏沉把布巾搭到面前人的肩头上,继续搓,仿佛这苦难的身世不在自己身上似的。 苏淮闭了嘴,又深深地看他一眼,原来是连坐吗? 不过想想也是,看这傢伙的为人虽然讨厌了点儿,但也不像是个能犯上罪大恶极事的人。 「你在那儿就一个人?」他的意思是既然是连带罪,一般来说至少全家或者是九族都会被流放。 「我爹娘在去往贡西的途中就被折磨死了。」晏沉淡淡道,「还有一个妹妹,当时不过四岁,到了贡西被送到一户有钱人家说是要给人当童养媳,听说后来也病死了。其他的人,我就不知道了。」 苏淮啧了一声,突然觉得自己扒别人伤口这种事做的十分不厚道。 真没想到这傢伙的身世居然这么惨,不过看他在说的时候好像也并没有太难过,就像是……在说别人的身世一样。 「对了,你刚才为什么要用『也』?」苏淮忙转移一下话题。 「嗯?」晏沉一时间没明白他在说什么。 「咳……刚才我说要看你屁股的时候,你为什么要说『没想到我也好这口』?」 「……」晏沉没忍住勾了勾唇角,这人反应也太慢了吧,「流放那地儿男人多女人少,大多数女子不是被折磨死就是累死、病死,能塞点儿钱的送到大户人家做丫鬟、填房,在一个几乎都是男人的地方,你说会怎样?」 晏沉说这话的时候,还故意倾身与苏淮鼻子对鼻子、眼睛对眼睛。 苏淮倒是也不躲,意味深长地朝他屁股看了看,带着几分恶劣的心思:「那你呢?屁股保住没有?」 「这个你不用担心。」晏沉直起身,将旁边的皂角拿了过来。 苏淮不知怎的,对这个问题十分感兴趣,仿佛这样就能抓住他一个小辫子似的。 「我看你糙是糙了点儿,不过长得也还算能看,在你们那儿应该比较抢手吧?就没人打你主意?」 晏沉:「他们不敢。」 「为什么?」 「哗啦」一瓢水兜头而下,浇得苏淮眼睛都睁不开了,嘴里连忙呸呸几声,刚要骂人就听见他说,「因为我拳头够硬。」 「……」苏淮。 「转过去,给你洗头髮。」晏沉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第19章 他没你白 苏淮生病的这几天难得的收敛,没有搞事,每天吃了睡睡了吃,对于晏沉日日定时定点的照顾也没多做挑剔。 这天晏沉来送药的时候,苏淮正靠着床头看书,见他进来便放下书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 「不要盯着我看。」晏沉没有抬头,只把药碗放在床边的小桌上。 「屁股上长眼睛了啊!」苏淮忍不住道,「我有点儿好奇,你怎么就这么听话任劳任怨地伺候我?」 「听话还不好吗?」晏沉把粥递给他。 苏淮心道,听话当然好,就怕你是别有用心的听话。 「说吧,你有什么事?」 晏沉愣了一下:「你不要多想,你的病我有很大的责任,毕竟你是因为找了我一晚上才会这样的。」 言下之意,我这是报恩。 苏淮被粥呛了一下,严格来说是被他的话呛了一下。 「我可不是担心你才去找你,只是不想回来挨老头子骂而已。」 晏沉不拆穿他,其实这些天的相处,以及从别人嘴里听到的,他也对苏淮大致有了个了解,这个人看似不好惹,其实是个刀子嘴豆腐心。 「我也确实有事相求。」他说。 苏淮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说来听听,不过先说好,我可不会答应你。」 晏沉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窘迫的神色:「我想进学堂。」 苏淮咽下粥,就这么呆呆地看了他片刻,良久之后才出声:「你说什么?」 「我想进学堂,就是听夫子讲课。」晏沉说。 「你是说读书?」苏淮这才恍然大悟,这傢伙六岁就被流放贡西,想必是连大字都不识几个的。 晏沉点头:「我想做官。」 这可真是一点儿都不掩饰自己的野心。 「想读书不是什么大事,你可以直接去跟老头子说,又何必来求我?」苏淮放下粥,端起了药。 「如果你不反对,我这就是跟顾伯伯说。」晏沉道。 这话听在苏淮耳朵里可是十分不高兴,他什么意思?难不成是觉得自己会搞破坏,所以才先来徵得自己的同意? 「我才懒得管你。」苏淮不屑地睨他一眼,捏起一块儿点心塞到嘴里,果然这药不管喝多少次,都习惯不了啊! 「啊,对了,你喝醉那天晚上,魏公子有话要我传达给你,这几天一忙差点儿忘记。」晏沉收起碗碟,刚要走,又转了过来。 「什么?」苏淮混不在意地问道。 晏沉:「覃姑娘和谢公子的婚事已经定下了,就在下月十八。」 苏淮一愣,瞠着目看他,仿佛在问你没逗我? 晏沉读懂了他的意思,点了点头,留了一句「节哀顺变」就潇洒离去。 苏淮看着空荡荡的屋子,良久才回神,第一时间没顾着伤心难过,就想着自己在那泥猴子面前丢了人。 第14页 这个魏子燃,这么丢人的事就不能悄悄告诉他吗?非得让晏沉来传话,这样的损友果然因该掐死。 晚上晏沉来送药的时候,就见那人还保持着靠床看书的姿势,生无可恋。 「你书拿倒了。」晏沉好心提醒。 苏淮错了错眼珠子瞪他:「要你说?」 多嘴。 「你也别伤心了,我要是覃姑娘也选谢公子。」晏沉把药给他。 「你他娘的就是来给我找不痛快的是吗?」 「你天天去醉烟楼那样的地方,哪个姑娘能容忍?」晏沉今天又听苏岐说起醉烟楼,好奇心让他多问了一嘴,这才知道原来醉烟楼就是宋先生所说的烟花之地。 那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你懂个屁,老子那是去谈事,可不是去风流快活的。」苏淮气结,现在都轮到这小子来教训自己了吗? 「覃姑娘可不会那么认为。」晏沉道。 苏淮不理他,他们干大事的人,这泥猴子根本不懂。 「哼,那谢麟小白脸真不知道有什么好的。」苏淮一口灌下那苦到要人命的药。 晏沉把甜点塞给他:「他没你白。」 「……」苏淮嘴角一抽,「你可闭嘴吧!」 第20章 想不想和我一起 晏沉虽六岁就被流放,可也并非大字不识,相反,他懂的一点儿都不比这些贵公子们少,这些都要得益于同他一样罪奴出身被流放在贡西的那位宋先生。 宋先生是个才子,至少在他心中是这样的。 他教会了他很多,包括没来到朔京时,对朔京的印象,都是听宋先生描述的。 苏璋也有要让他入学宫的意思,是以晚饭时他一提及,苏丞相立马同意。 「我正有此意,这两天我找个机会去学宫拜会一下孟先生,到时候你每日就和苏廷一起赴学。」 「顾伯伯费心了。」晏沉道,说完又朝苏廷道,「以后还要拜託二公子照应。」 苏廷笑笑:「还叫我二公子呢,我跟你同岁,痴长你几个月,你若是不嫌弃,就唤我二哥吧!」 「是,二哥。」晏沉道。 这里面最开心的要属苏岐了,只见他乐的眼睛都没了:「太好了,以后我的功课就要拜託晏大哥了。」 「我看你是皮又痒了,仔细大哥知道了,你又是少不了一顿揍。」苏廷道。 一番话惹得大家忍不住笑了起来。 晏沉感受着这一大家子的其乐融融,也难得露出了笑容。 第二天一早,晏沉伺候苏淮洗漱的时候,心情明显有些愉悦,就连帮他擦脸的动作都是难得的轻柔。 苏淮有些不自在地一把夺过布巾,随便擦了两下就扔进了盆里:「怎么,老头子准备把你送到哪儿去啊?」 「上阳学宫。」晏沉道。 「跟老二一起?」 「嗯,还有小公子。」 「他那蠢货基本可以忽略不计,要不是看在老头子的面子上,我怀疑孟先生都要把他退回来了。」苏淮摆摆手,心思一转不知是又想到了什么,清了清嗓子道,「你……想不想和我一起?」 晏沉不说话,就那样定定地看着他。 苏淮一眼就知道这傢伙误会了,忙道:「我是说入宫求学。」 「入宫?」 「上阳学宫虽是名门贵族求学之地的首选,但到底比不上宫中夫子,况且给皇子做伴读你懂是什么意思吗?」苏淮说。 晏沉当然知道,皇子的伴读,说白了那就是皇子的左膀右臂,将来追随的皇子若是被封太子继承大统登基,这些伴读就是新君的心腹,前途不可限量。 只是皇子的伴读可不是这么好当的,况且他可不信苏淮会这么好心。 「公子的好意我心领了,我还是从学宫开始比较好。」晏沉道。 苏淮不置可否,罢了,整天跟这么个东西斗智斗勇,好像也挺没意思的。 苏淮大老爷似得被人伺候了小十天,终于捨得进宫陪读去了。 晏沉也顺利地进了上阳学宫,在苏廷的照应下,很快熟悉了学宫里的一切。 步入正轨以后,两人具是早出晚归,虽然住一个院子,但却一次都没碰上过。 这两天苏淮甚至都没有回府。 好像是宫中出了事,七皇子的另一个伴读徐庸被毒害了。 确切地说,下毒之人目的不在徐庸,而是七殿下,徐庸不过是被误害的。 三天后兇手被揪出,是个小太监,审问之时咬舌自尽,幕后真兇仍旧没能抓住。 天子震怒的同时,不得不重新做打算。 学宫里的学子中午是不允许回家的,都在学宫里吃住休息。 学宫中有给每个学子安排住宿的地方,四人一间,可供午休,有些晚上不想回家的也可留宿。 吃完了午饭,晏沉回到自己的住处,他与苏廷、苏岐还有魏子燃一个房间,这让他当初可是松了一口气。 其实他并不是一个喜欢与陌生人打交道的人,好在这些人对他来说都不算陌生。 尤其是魏子燃,在学宫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下巴都快惊掉了,最后在苏廷的解释下才知道原来晏沉并不是苏淮的什么僕人。 当时魏大爷是怎么感嘆的? 「苏淮这傢伙果然还是一如既往地坏啊!」 晏沉一进门就被苏岐一把抱住:「晏大哥,今天下午你得救我。」 第15页 下午要默写今天上午学习的篇目,而苏岐的座位与晏沉相邻,这会儿他只能把希望寄托在晏沉身上了。 「我这次要还默不出来,我看孟老头儿真的会把我送回家的啊!」 晏沉把他从身上扒下来:「那不是挺好,反正你又不爱读书?」 「我不爱是一回事,被送回家要挨揍是另外一回事。」苏岐掰着指头数,「我爹揍一顿,大哥揍一顿,二哥也要揍一顿,指不定我娘还得揍我一顿。这一轮下来,我非死即伤啊!」 「放心吧!」只见魏子燃打完一套五禽戏,长长唿了一口气,这才道,「下午不会默书。」 「你怎么知道?」苏岐闻言忙跑了过去,眼巴巴地看着他。 「小道消息,今天下午有大人物要来学宫。」魏子燃朝他挤了挤眼。 「谁啊?」苏岐问。 「保密。」 第21章 他是不是长高了 晏沉听他这么说也并没有放在心上,左右再大的人物跟自己也没什么关系。 中午小睡了一会儿晏沉便醒了,一看时间还早,他决定先去解决一下内急的问题。 刚绕到后院儿,就远远看见茅房边儿上的那堆石楠一阵晃动,晏沉脚步顿了一下,这才又向前走去,心道最近的野猫也太猖獗了。 走到茅房门边,脚下忽然被什么东西垫了一下,他挪开脚垂目看了一眼,居然是一把手掌长的匕首。 要知道他们每日早上入学宫大门的时候都是要搜身的,别说是匕首了,就连尖锐的东西都不能入学宫,又怎么会在此处出现掉落的匕首。 晏沉心思百转却也只在一瞬间,他状似无意推开茅房的门进去,又将其关上,目光却一直盯着竹门下堪堪能看到匕首的的那条缝。 果不其然,他关上门不到片刻匕首便被拾走了,没有半点声响。 高手。 不过他也并不是全无收穫,那人右手的食指上戴了一枚祖母绿的扳指。 苏淮一路上神色都很难看,尤其是看向对面人的时候,脸上的鄙夷和不屑更为明显。 被他盯着的人终于受不住了,深深嘆了口气:「苏淮,你究竟要这么对待我到何时?」 「哼!」苏淮冷哼一声偏过头去。 这人正是若柳生日那晚,简竹驾车撞到的准驸马爷,上官延。 两人中间坐着的七殿下掀了掀眼皮,復又闭上,并没有阻止他们、更没有要调节两人矛盾的意思。 对这两人之间的过节,他也只是知晓皮毛,好像是因为两人的另一个朋友苏淮才跟上官延结下了梁子。 只是苏淮这人太过憎恶分明,每次与上官延见面都毫不掩饰他心中想要揍人的欲望。 马车终于到达目的地,苏淮抬眼一看,竟然是上阳学宫。 皇上带他们来这里做什么? 一身便装的皇帝陛下下车走到同是一身便装的七皇子身边,与他一同抬头看着门楣上高悬的「上阳学宫」四个字,有些感慨:「知舟,还记得十年前,苏淮和徐庸可是你亲自从上阳学宫挑到身边的人啊!」 燕知舟微微点头,言语间听不出什么情绪:「是啊,可如今徐庸却不在了。」 「进去吧!」已过知命之年的陛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不定今日能挑到合你眼缘的人。」 皇上这话苏淮是听明白了,原来今天带他们来这儿是给七殿下挑人来了。 不过徐庸的死,到底也是打破了三位皇子势均力敌的僵局。 皇上迟迟未立储君,三皇子、六皇子、七皇子风头正盛,不过就之前的情况看来,三皇子的赢面明显要大一些,七皇子次之,六皇子也正迎头赶上。 可这次徐庸之死,虽没有证据,但大家心中都有猜测,要说想弄死燕知舟的第一个人当属三殿下了吧。 要真是三皇子,苏淮只能说这人也太沉不住气了,皇上未立储自然是舍不下这万人之上的位置,现在他似等不及了率先出手,皇上心中会如何想? 这不,亲自带受害者、他们的七殿下来学宫,明显是来给他仗势的啊! 苏淮啧了一声跟上燕知舟的步伐,低声问:「我说,当初你是怎么挑中我的?」 他记得当时他十岁,在一众学子中根本算不得出类拔萃的,也不知道这太子的眼睛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就挑中了他,从那以后他便过上了水深火热的生活。 毕竟宫里的规矩比学宫里可严苛多了。 燕知舟天生一张冷冰冰的脸瞧不出喜怒,边走边道:「当时见你呆呆傻傻地坐在那儿四处张望,甚是可爱,以为是个能搓圆捏扁的有趣儿玩意儿,谁知道却是个炮仗,谁点一下都能炸。」 苏淮嘴角一抽:「我特么那是午觉刚睡醒,还没缓过劲儿呢!」 「是啊,所以我这十年都在后悔,当时不该被你这张皮相欺骗了。」燕知舟道。 苏淮无话可说。 来迎接他们的正是孟先生,苏淮见到恩师可以说是相当尊敬,毫不含煳地稽首行了个大礼:「学生苏淮拜见恩师。」 「哎呀,你来得正好,你们家那小子最近越来越不像话了……」孟先生抖着鬍子先噼里啪啦告了苏岐一状,这才将一行人迎进了一间小小的房间。 这个房间可是孟先生的得意之作,就在学厅的后面,说是小房间,其实与学子们的学厅相通,中间不过多了一道巨大的镂空屏风,简单来说就是用来监视学子们听学情况的。 第16页 进了这个小房间,所有人都默契地没再说话,只要前面的学生认真听学不回头去看,是绝对不会发现后面有人的。 当然这个小房间的存在大家都知晓,它的作用更是不言而喻,更没有哪个学生明知道夫子在后面盯梢,还专程回头去瞧的。 这种如芒在背的感觉有点儿可怕。 天子与七皇子还有孟先生坐到屏风后一边品茶,一边时不时抬头看看前面正听学的学生们,苏淮则与上官延站在他们身后。 苏淮透过屏风不一会儿便认出了自己的两个弟弟和他的好友魏子燃,视线一过又转回到苏岐身上,接着便忍不住把手捏的卡擦作响。 他是真恨不得现在就冲进去把那小混蛋抓起来揍一顿,屁股上是长钉了吗,坐那儿扭来扭去,跟他邻桌比……算了根本就没有可比性,看看人家坐的多老实,腰背笔直,不动如山。 等等…… 这个背影为什么有些眼熟? 苏淮愣了半响,默默在心里收回了方才夸那人的话,那傢伙不是晏沉又是谁? 只是这么多天不见,从背影看上去这泥猴子似乎成长不少,估计是相府伙食比较好,已经看不出初见时那瘦弱单薄的样子了。 正打量间,前面讲课的夫子提了什么问题,苏岐被点了起来支支吾吾半天一句完整的话都没说出来,苏淮闭了闭眼捏着眉心,罢了,眼不见为净。 「晏沉,你有什么想法?」 这个名字引起了苏淮的注意力,他睁开眼抱着胳膊好整以暇看着那个人笔直修长的背影。 他是不是长高了? 苏淮皱着眉想。 「一个国家最重要的组成部分便是百姓,而百姓关心的最多的不过是裹腹的问题,民以食为天,一个国家只有有了充足的粮食,满足了百姓最低的生存需求,才有可能长治久安,因此重农抑商虽有弊端,但目前看来却是不得不採取的政策。」晏沉声音不算大,却很清晰。 讲学的郭夫子捋着山羊鬍满意地点点头:「不错……」 苏淮撇了撇嘴,不屑的表情还没做全套,前面坐着的人忽然转头看他。 以他和燕知舟十年的默契,他自然明白他的意思。 燕知舟看上晏沉了,在问他的意见…… 苏淮望了望天,明显在说「你眼光不怎么样啊」! 燕知舟挑眉,既然苏淮不同意,那就他吧,毕竟十年来他和苏淮的意见就从来没有一致过。 燕知舟心里已经有了打算,也就没必要再听下去了,几人静悄悄地来,也准备静悄悄的走,苏淮跟在燕知舟身后刚走没两步,却发现上官延并没有跟上来,忍不住回头去看,果不其然,那人正透过屏风面带愧色盯着魏大爷的背影。 苏淮气不打一出来,直接一把将人薅了出去。 落后的二人还没来得及跨出门,前方忽然一片混乱的响动。 苏淮顿时觉得不妙,挥了膀子推开上官延,抽出腰间的配剑沖了出去。 这边的学子早已乱作一片,讲学郭夫子不明情况,只能将一众想要冲出去探个究竟的学生们统统拦在了学厅门口。 天子怎么也想不到在学宫这种庄严神圣的地方也会有遇刺的一天,在那人的剑朝皇帝面门刺来的瞬间,跟在他身后的七殿下惊唿一声都没来得及,电光火石间一把抓住了那破风而出的利刃。 「知舟!」皇帝还没从被行刺的震惊中缓过神来,便被这一幕吓到了。 身为皇子,身为他的儿子,保护自己理所当然,但真正危机时刻燕知舟这种下意识的反应,才是最让他讶异的。 刺客一击未中,已经失了先机,苏淮随后迎了出来与其战成一团。 本来只是冷眼旁观的晏沉,在看到苏淮的那一刻,心里没由来的生出了几分紧张和惊讶。 他怎么会在这里? 这些人又是谁?是魏子燃口中的「大人物」吗? 还有那个刺客…… 他错眼去看那人执剑的右手,食指上果然有个祖母绿的扳指。 晏沉心中默默评价,这刺客可真够粗心大意的。 「大哥」 随着身边苏廷和苏岐的惊唿,晏沉抬眼望去,只见苏淮的右臂上已经被划了道口子。 他来不及多想,一把拨开拦在门口的郭夫子,朝那缠斗成一团的二人沖了过去。 学宫有「剑术」这门课,不过平日学的那些都只是为了强身健体,面对此刻的乱象,别说学子们手中没剑,就算有,也没有哪个敢冲上去的,然而晏沉就这么赤手空拳迎了过去。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有的恨不得直接拿手捂住了脸,像是深怕看到他血溅当场的惨状。 第22章 我家的 晏沉来势迅勐,右手握拳,趁着刺客与苏淮缠斗无法分神顾暇自己的时候,直接瞄准他的咽喉而去。 来人出拳如疾风,刺客只觉身后有危险,眼前的苏淮跟身后不知名的危险孰轻孰重,他在瞬间分出,在那拳头触到自己咽喉的剎那,不得不转身避开。 这一避便让苏淮一剑划伤了他的腰侧。 刺客丝毫不恋战,受了伤便折身跳上围墙消失不见。 「上官延,快着人去追。」七殿下被搀扶到一边,还忍不住安排抓刺客的事。 上官延是个文人,见到这样的状况已经吓懵了,这会儿被点名才堪堪回过神,朝学宫外跑去。 第17页 他们虽是便衣出门,但该带的护卫那可是一个没少带。 「快快快,子燃快去将你爷爷请来。」孟先生只见七殿下手上血流不止,忙招手道。 魏子燃早在他唤自己之前,人就已经出来了,听孟先生说要请他爷爷,不得不为难:「先生,这位公子的手得赶紧止血,等我爷爷来了,恐怕有些晚啊!」 「这……」 「先生若是信得过,学生房间有药,可为这位公子先解决一二。」他道。 孟先生自然认为这样最好,但又怕皇上不答应,毕竟皇子那也是身娇体贵的,于是向成帝小声解释:「这位是魏云的孙子,您看……」 成帝哪里会不知道魏云,况且现在他皇儿的手也是等不得了。 「那还等什么,送到屋里去。」 这边郭先生稳住了一众学生,那头孟先生领着几位贵人去了后院学生宿舍。 晏沉刚想转身跟苏岐他们一起回学厅,却被燕知舟叫住了:「你一起过来。」 遇到这种情况,晏沉也只能朝苏淮偷去询问的目光。 苏淮依旧像只高傲的孔雀,眉心微微蹙着,一副不屑的模样回看他,不过想着这傢伙刚才对自己还算有良心,他这才不情不愿地提示:「让你跟着就跟着。」 既然苏淮都这么说了,晏沉也就没有什么好顾虑的了,不过这两个穿着普通但气质不凡的人,他敢肯定就是魏子燃所说的「大人物」了。 魏大爷是个喜欢未雨绸缪的人,金创药止血药……一应俱全,晏沉无意中问过他在学宫为什么还带药箱,人魏大爷说是怕自己习剑受伤。 晏沉想了想,他们在学宫用的剑都是没有开刃的,更别说受伤了。 理所当然,药箱是一次也没用过,不过今天总算是体现出了它的用处来。 孟先生陪成帝坐在外间,苏淮带着晏沉和魏子燃则在内间查看燕知舟的伤势。 魏大爷给燕知舟包扎的时候显然有些激动,激动中甚至还带着点儿小小的兴奋。 旁边的人或许看不太出来,但受伤的人却感觉到了。 燕知舟坐在床边微微垂目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一向木然的脸难得裂出了一条茫然的缝,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里要是没这么多人,这人就要边给他包扎边哼起小曲儿了。 魏子燃给他掌心处撒上白色的药粉,然后拿出针线,一双明亮的眸子带着期盼望着他:「公子,您这手是想快点儿好,还是慢点儿好?」 「自然是想它快些好。」燕知舟看到他拿针的时候,心中有一瞬间的犹豫。 「那就缝几针吧!」魏子燃跃跃欲试,说干就要干。 「等等,你不给上点儿麻药?」后面的苏淮都看不下去了。 「我这儿没带麻药。」魏子燃安慰道,「忍忍也就过去了,其实也不太疼。」 苏淮忍不住照着他的屁股踢了一脚,那是在提醒他,你面前坐的这位可不是什么一般人,没麻药还敢给人缝针,找死吗? 魏子燃后知后觉想到「贵人」的事来,瞬间恍然大悟,虽说不知道面前这人有多贵,但给他缝针,那是万万不行的,给人弄疼了自己很有可能要被治罪的呀! 「这……其实不缝针也能好,就是要多注意,这只手不要随便用,不能碰水,隔天换一次药就好了。」魏大爷改口比翻书还快。 「那就这样吧!」燕知舟自然看到了苏淮的小动作。 看来这个魏云的孙子跟苏淮应当是认识的。 魏子燃三两下给人包扎好,打结的时候为了显示自己的周到,还特意拧了个蝴蝶结,看的苏淮只觉得辣眼睛。 魏子燃刚退出去,就有人绕过屏风进来了,晏沉只抬了一眼,确定方才乱斗中没见过这人。 「殿下,您的伤可有大碍?」来人单膝跪在燕知舟面前,神色颇有些担忧。 殿下? 晏沉心下一惊,看来还真的是「贵人」。 「无碍,刺客抓到了吗?」燕知舟问。 「没有。」 「你起来吧!」燕知舟仿佛并没有把抓刺客这件事放在心上,然后将目光移到苏淮旁边的人身上,「你叫什么名字?」 晏沉敛目,却也不作虚礼,更没有表现出震惊和诚惶诚恐来:「草民晏沉。」 燕知舟对他这份从容淡定倒是有几分欣赏,看来自己的眼光还是不错的,当然了……他看了看苏淮,这个人除外。 「晏沉……哪家的公子?」 这可算把人问住了,晏沉余光瞟了瞟苏淮,却闭口不言。 苏淮看看他又看看燕知舟,有点儿闹心:「我家的。」 闻言,晏沉微不可查地扬了扬嘴角。 燕知舟却道:「你家的怎么不姓苏?」 「我爹收养的,人家不愿改姓。」苏淮知道晏沉是戴罪之身,只能瞎说八道。 「既然如此,也省的我罗嗦,明天你进宫的时候把人带上便是,该交代的你交代一下。」燕知舟说完便起身离开,方才进来的那人随后跟上。 晏沉眼皮还未抬起,只觉得一抹绿从自己视线中划过,他心中微动盯着那人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见,这才低声询问:「方才那人是谁?」 「七皇子燕知舟。」苏淮道。 「我说的是后来进来的那个。」 苏淮:「你说王笑?他是殿下身边的贴身护卫。」 第18页 …… 苏丞相今天很高兴,他怎么也没想到,七殿下会一眼相中晏沉这个孩子,不过这是个出头的好机会,虽然会冒一定的风险。 苏大公子依旧不开心,苏岐那个大嘴巴,人刚一回府便将晏沉是如何如何救他的过程用极其夸张的修辞手法说给了府里所有人听,包括经常来偷吃的野猫。 现在所有人都用崇拜的眼光看着晏沉,仿佛今天若是没他,他们就再也见不到他苏淮了一样。 好气哦! 明明是自己不顾危险救陛下和七殿下于危难,居然没一个人在意这个重点。 现在的天气已经慢慢热了起来,苏淮沐浴完毕就披散着长发歪歪斜斜靠在树下的贵妃榻上,享受着晚风拂面的惬意。 晏沉本已经躺床上了,忽然又想起来明天要进宫,而今天七皇子离开时让苏淮交代自己的,苏淮根本一个字都没跟自己说。 下一刻他便摇了摇头,这人巴不得想看自己出丑呢,又怎么会主动来交代自己。 晏沉先是去敲了隔壁的房门,发现房间里亮着灯却没人应他,一转头才发现院子里的树下有人。 不用猜,肯定是苏淮。 晏沉走过去,绕到他面前,刚要叫他,声音却卡在了嗓子眼,怎么也出不了声。 苏淮半张脸压在手臂上,闭着眼睛显然已经睡着了,可能是枕的地方太矮,让他不得不抻着一节雪白的脖子。 墨竹院一直以来到了晚上那就是灯火通明,院子里的灯可以说是五步一个十步一盏,将整个院子照的犹如白昼。 淡黄色的烛光给沉睡的人镀上了一丝温柔的气息,青丝玉颈交错,晃得晏沉差点儿移不开眼。 「大哥……」晏沉沙哑着声音低声唤道。 苏淮睡的不太熟,主要是因为睡觉姿势有些费劲,于是被人一打扰,便醒了。 「干嘛?」苏淮见是他,没由来的烦躁,然后才像是如梦初醒,「不是说过私下要叫我公子吗?没规矩。」 「是,公子。」晏沉老实巴交道,「我就是想问问,明天进宫我需要注意什么,毕竟到时候丢了人或者是得罪了人那都得算在丞相府头上的。」 听听,这是求教呢还是威胁呢? 苏淮站起身一把掐住他的下巴,皮笑肉不笑:「威胁我?」 「不敢,我只是实话实说。」晏沉丝毫没有被他的气势吓到,毕竟此刻苏淮的形象不管做出怎样兇狠的表情在他眼中都不太有说服力。 「多听多看少言,若是管不住这张嘴……」苏淮撒开手,在他唇上弹了一下,「迟早是个死。」 说完便将人拨到一边,一脸被扰了好梦的样子晃荡着进了自己的厢房。 晏沉站在树下久久不能回神,不知过了多久,才缓缓抬起手在方才苏淮弹过的唇上摸了摸。 还是早点休息吧,明天得早起呢! 直到躺下,他都还能感受到自己突突的心跳,闭眼睡觉,不该想的不要瞎想。 第二天被叫醒的时候,晏沉顶着着青黑的眼圈儿,一脸烦躁和无奈。 整整一个晚上,梦里梦外都是那个人,那个人的脖子那个人的手…… 「多听多看少言,若是管不住这张嘴……」那人在梦里说着跟现实中一样的话,接着却倾身在自己唇上轻吻了一下,「迟早是个死。」 晏沉用凉水朝脸上使劲儿泼着,心中很是烦闷。 第23章 他算什么犊子啊 「干什么呢?一大早发什么神经?」 墨竹院有口井,但是像苏淮他们这样的公子谁会跑去井边儿现打井水洗脸呢? 是以看到晏沉站在井边儿泼凉水,苏淮有些无语。 简竹跟在苏淮身后:「别是今早送洗脸水的耽误了吧!」 「没有,我只是习惯用凉水而已。」晏沉抹了把脸,这才整理好情绪将目光投到苏淮身上。 这人今天穿了一件月白色的绢衣长袍,一搾宽的玉扣腰带将他那好腰身束得原形毕露,外面罩着一件纱衣,整个人显得非常……纯情。 原谅他想了半天,只想到了这两个字,实在是因为平日里的苏淮衣着打扮都太过嚣张跋扈,这样的「纯情」形象他还是第一次见,难免有些语无伦次。 「收拾好了就跟来用早饭吧!」苏淮朝他道。 「嗯。」晏沉不敢再看他,只得低着头跟在他旁边,这傢伙今天不光看着纯情,就连性子都难得温和了呢! 简竹边走边不时瞥头看晏沉,然后忍不住出声:「晏公子,你是不是长高了啊?」 晏沉最近也觉得自己好像又长高了,但具体长高了多少他倒是没在意,这会儿被简竹提起,便忍不住挺直了嵴背朝苏淮身边紧跟了两步。 「好像是。」 现在苏淮只比他高小半个头了。 「哼,想超过我?」苏淮自然瞧见了他的小动作,「那你大概一天得吃八顿饭。」 「不用,四顿就够了。」晏沉说。 苏淮:「……」 啧,还是个狂妄的小子! 两人吃了早饭,简竹驾车把人送到宫门口,再由宫里的人接到「勤德殿」。 苏淮本来还担心晏沉这傢伙会给自己惹不必要的麻烦,毕竟宫中不是一般的地方,稍有差池那便是万劫不復。 不过现在看来是他杞人忧天了,晏沉骨子里虽是个土包子,但行为举止上绝对让人一点儿都看不出来。 第19页 不知道的估计还真以为是哪位极有修养的世家公子进宫了呢! 一路上亭台楼阁、雕樑画栋愣是没引起晏沉一丝一毫的兴趣,人家甚至眼皮都没多抬一下,更别说四处张望、大惊小怪了。 还挺能装。 「苏淮」 快到勤德殿的时候有人在后面唤住了他。 苏淮脚步一顿,晏沉分明看到他脸上闪过一丝鄙夷,却在循声望去的时候转换成了一张虚情假意的笑脸:「殿下早!」 晏沉不急不忙有样学样朝人拱手行礼。 只是这位殿下和昨天在学宫见的那位可不是一个人。 「早早早,昨日听说父皇亲自带知舟去了一趟学宫,真叫人羡慕啊!」来者也是一脸笑,跟昨天那位七殿下长的有三分相似,性情却截然不同。 「遇刺有什么可羡慕的?」苏淮的假笑收了收。 六皇子一噎,果然他就不该主动找这人说话的。 「这位就是知舟昨日从学宫带来的人吧!」燕向楠话头一转,把目光落在苏淮身边的人身上,「听说是相府收养的孩子,苏家果然满门栋樑之才啊!」 苏淮皮笑肉不笑:「殿下听说的可够仔细呀!」 燕向楠:「……」 真的,他就不该嘴欠跟他说话的。 六殿下此刻懊悔不已。 晏沉鼻观口口观心,心道这人还让自己管住嘴,他倒好,什么人都敢怼。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前面领路的小太监脚下步伐捣得更快了,只想着赶快把这群不能惹的大爷给送到目的地,他好喘口气。 到了勤德殿,已经有人先到了。 「怪不得詹阁老都夸七弟聪慧不凡,就勤奋这一点都是一般人赶不上的呢!」燕向楠一踏进殿内,就见燕知舟那个冰雕的人坐在自己的书案前敛目看着书。 「六哥早。」燕知舟起身朝燕向楠问好,然后目光转向苏淮身后的少年身上,脸上的表情终于有了些松动,「现在时间还早,苏淮你带晏沉出去转转吧!」 「是。」苏淮说完便背着手大摇大摆地朝殿外走去,也不管后面的人有没有跟上。 说是带晏沉出来转,苏淮还真是就带着他转,围着勤德殿走了一圈儿,什么也不说。 「这是什么花?」 勤德殿的西侧是一片巨大的花圃,里面开着各种晏沉见都没见过的花,更别说是能叫出名字了。 他指的这朵就他看来是像牡丹的,但却是淡黄色的花瓣。 苏淮瞥了一眼:「姚黄,牡丹的一种。」 「真好看。」晏沉道了一句。 苏淮嘴角抽了抽,这些花他从小看到大,真看不出来哪里好看了。 再说,一个男人对着花感嘆真好看什么的,想想都觉得娘里娘气的。 「跟你很配。」晏沉又道。 苏淮一愣,勐的停住脚步转头看他:「你刚说什么?」 「我说这花跟你很配。」高贵却不媚俗。 虽然苏淮平常的行为举止有时十分粗俗接地气儿,但与身俱来的贵气却是如何都掩盖不住的。 「你他娘的骂谁呢?」说什么花跟他很配? 他只听过宝剑配英雄,谁听过用花来配男人的啊? 晏沉心中嘆气,罢了,跟这人也说不明白。 苏淮认定了这人就是故意骂他,是以这一整天都没怎么给他好脸色看。 不过这一天也没给晏沉什么空闲的时间去关注苏淮。 毕竟这里不比上阳学宫,大家都是抱着学习的目的,三位殿下之间见表面上兄友弟恭,实则波诡云谲,身边带着的伴读就更不用说了。 他初来乍到,几位主子自然不会拉下身份跟他搭话,不过他们身边的人可没闲着,休息时间便没话找话。 「你今年多大了?」 「听说你是相府的人啊!」 「你家跟苏丞相是什么关系啊?世交吗?」 「……」 苏淮一边冷眼看着,并没有要上去给阿他解围的意思。 「他究竟是不是你们相府的人?」在一旁看着的还有七皇子燕知舟。 「是。」虽然苏淮非常不愿意承认。 燕知舟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平日里你可是最护犊子的,今天这是怎么了?」 苏淮烦躁地看他:「他算什么犊子啊?你见过这么大的犊子?」 燕知舟摇摇头,又看着被几个人围起来的晏沉片刻,这才道:「这个人……比你强。」 「……」苏淮震惊地上下扫视燕知舟,「你这是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啊,他这算是第一天来你边儿上点卯吧,这就开始嫌弃我了?再说,这泥猴子哪里比我强了?」 被自己最看不上眼的人比下去了,苏淮此刻的心情简直像是吃了苍蝇。 「不卑不亢,懂得收敛自己的脾性,这点你就比不上他。」燕知舟的目光依旧停留在晏沉身上。 这话他可就不爱听了:「他那叫闷葫芦……哎,我操,你他娘的干嘛呢?」 前面话还没说完,苏淮的声音突然变了调,爆喝一声便朝晏沉周围那几个人沖了过去。 几位殿下身边的伴读可都不是什么一般的人,个个有身份有地位的,平日里大家虽各为其主,但面子上还要装作「相亲相爱」,当然了,除了苏淮,毕竟这个炸药平常也没人敢点。 第20页 但是这个新来的,还是个收养的,居然也敢对他们的问话充耳不闻,甚至连个正眼都不给他们,不给这傢伙一点教训,以后还怎么在勤德殿做人? 尤其是沈匡,沈匡是三殿下的伴读,而且跟苏淮一样,元老级别的。 三殿下因为徐庸被害的事背了一口巨大的黑锅,在皇上面前失了宠,他们自然是把这笔帐算在燕知舟头上。 主子动不得,身边的狗却是可以教训一二。 沈匡压根儿就没意识到自己在骂晏沉是狗的时候,其实也把自己骂了进去。 「看来晏公子是不屑跟我们这些人打交道了。」沈匡凉凉道,「算了,别自讨没趣了,咱们散了吧……」 几人也觉得没甚意思,从晏沉的案几边散去。 然后苏淮就看见那沈家小子走的时候,膝盖故意往桌边蹭了蹭,那盛着墨的砚台便啪嗒一声直接整个翻倒扣在跪坐着的晏沉腿上。 苏淮冲过去直接一把揪住了沈匡的衣襟,沈匡比苏淮矮大半个头,此刻像个鸡仔似的被人提着。 他没想到苏淮会看见自己的小动作,还会对自己发难。 「你干什么?我就是不小心撞到而已,大不了我向他道歉。」沈匡知道这苏淮就是个煞神,别说他爹是御史大夫,就算他爹是皇帝老子,他也敢逮着就炸。 晏沉将砚台捡起来,看了看自己被弄脏的衣服,还好他今天穿的是墨蓝色袍子,也不是特别明显。 然后又看看自己的手,沾了点儿墨,似乎对这点儿墨不太满意,他又在自己袍子上那脏了的地方使劲儿蹭了蹭,直把整个手掌都蹭地黑黢黢的这才作罢。 不过苏淮会替他出头,他还是没想到的。 「大哥,既然如此,就让他道个歉吧!」晏沉站起身,用干净的那只手将苏淮的手从沈匡衣襟上扒拉下来。 十几双眼睛看着他们,沈匡又被煞神死死盯着,只能不情不愿道了句:「对不起。」 「没关系。」晏沉拍拍他的肩膀,面容和善。 然后大家就看见沈匡那被他拍过的肩膀上,一个大大的黑手印。 第24章 你不如他 不过沈匡可就没那么幸运了,他今天穿的是白色的衣服,这个黑爪可是相当醒目和喜感。 六殿下的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挂起还不算,居然还没忍住噗呲笑出了声。 沈匡的脸更黑了,刚要发作,就见那个给了自己一爪子的人一脸自责:「看我,一时忘了自己手上还有墨,真是不好意思,对不起。」 「你……」你特么就是故意的,沈匡眼睛都气红了,只差要去抓他衣领。 苏淮快他一步,一胳膊把晏沉拨到自己身后,眯着眼逼视着沈匡:「都跟你道歉了,还想怎么样?」 「行了,还嫌不够丢人?」说话的人是当朝三殿下燕明礼。 燕明礼今年二十有五,已经出宫建府五年了,早已不用再来勤德殿听学,但这人为了投成帝所好,没有政事缠身时,依旧定时定点来勤德殿。 说起来这三殿下也是个倒霉催的,出宫建府五年至今什么封号都没捞着,前些日子成帝有心要封他个王,结果却出了徐庸的事,封王一事就此搁置。 现在他都快恨死燕知舟了,当然他更恨的是那个毒害徐庸的真正兇手。 大家各自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燕知舟目视前方动了动唇:「刚才是谁说他算什么犊子的?」 「……」苏淮一噎,憋了半天憋出一句,「我护的可不是他,我护的是丞相府的颜面,是你的颜面。」 「那真是多谢。」燕知舟依旧不看他,一副「随你怎么说我只相信我看到的」嘴脸。 苏淮磨了磨后槽牙,没由来的憋屈,甚至还有点儿自我憎恶,他刚才干什么要去替那傢伙出头? 想了半天,他终于给自己找到个合理的解释,晏沉是他带来的,别人打晏沉的脸,那就是打自己的脸,他的人他欺负可以,别人敢动一个指头,那就是在跟自己过不去。 傍晚出了宫,苏淮并没有吩咐回丞相府,而是带着晏沉到了一个烤肉摊。 晏沉看了看天色:「我们不回去吗?」 「你吃什么?」苏淮的目光定在那些烤的外酥里嫩的肉串上。 这是外族人的特色小吃,老闆是个眼深鼻挺一头棕色捲髮的中年胖男人,操着一口不太流利的汉话。 「跟你一样。」晏沉也看了一眼那些肉串,确实挺诱人的,不过他没吃过,也不知道怎么点。 「简竹,你吃什么?」苏淮又问。 「我不吃。」简竹说,他自从有一次吃了肉拉肚子后,就再也没有光顾过肉串儿了。 「行,那你去前面吃葱油面吧。」苏淮也不管他,朝那老闆道,「十串羊肉,十串翅膀,十串脆骨,再来四个烤馍。」 「好嘞,两位稍等。」老闆应的响亮。 晏沉跟着苏淮在一旁的小桌边坐下,看那老闆拿起一堆东西在铁架子上烤着。 「是不是太多了?」 苏淮睨他一眼:「一会儿不够吃可别求我再给你买。」 他这话可一点儿都没夸张,晏沉吃到最后多拿了苏淮两串翅膀三串脆骨都没有注意到。 苏淮看着自己手里的铁签子,想说又没好意思开口。 罢了,他不跟这土包子计较。 第21页 吃了个心满意足,晏沉还在默默回味着刚才的美食,不知不觉间已经跟人走到了醉烟楼的门口。 耳边的莺声燕语拉回了他的注意力,只见门口的几个姑娘穿着薄衣轻纱,一见他们停下脚步便上来往人身上凑。 「是苏公子啊,要不要进去坐坐?」 晏沉刚想拉住他,前面的人便伸手揽住人姑娘的肩膀大步流星走了进去:「走走走,我去看看你们家双双。」 「您就知道双双,真不知道她给你们下了什么迷魂药……」 「……」 晏沉看着眼前的状况,不知该进该退,但一想到这人被一堆环肥燕瘦的女人围着,便没有来的一阵气闷。 牙一咬,跟了进去。 里面的嬉闹声调笑声都没能吸引晏沉的注意,他目不斜视紧盯着苏淮的背影,跟着他上了二楼,进了一间叫做『偎翠阁』的厢房。 「呦,苏公子到了。」里面的人看见苏淮便起身迎了上来。 先吸引住晏沉的是这姑娘的声音,清清雅雅却又带着说不出的魅惑,再抬眼去看……他敢说他这十八年来都没见过这般姿容妍丽的姑娘,尤其是那双眼睛,眼尾微微勾起,媚而不俗。 「这位大概就是晏公子了吧!」名叫双双的姑娘扬起嘴角看着他。 晏沉勐的回神,方觉自己实在失礼,忙朝人拱手赔罪。 「行了,你可别吓着小孩子了。」苏淮啧了一声,转身在晏沉背后推了一下,「进去。」 晏沉绕过屏风,这才明白今天苏淮来醉烟楼可不是什么一时兴起。 此刻里面已经坐了两个人,一个是燕知舟,一个是他的贴身护卫王笑。 见他要行礼,燕知舟先出了声:「在外面就不用行这些虚礼了,过来坐。」 「是。」晏沉也不客气,坐到了燕知舟的对面,刚好与王笑挨着。 这会儿他终于相信之前苏淮说的,他来醉烟楼真的不是来花天酒地的。 苏淮落座之后,双双姑娘便在屏风外弹起了琴,琴声悠扬中带着几分旖旎之色。 晏沉从坐下,王笑的眼睛就没离开过他,从头到脚的扫视,眼神里三分生气七分不甘。 「你看够没?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看上他了。」没忍住的不是晏沉而是苏淮。 「怎么了,你家的人这么金贵啊,我看看又不会少块儿肉。」王笑讪讪道。 燕知舟摇了摇头还没开口,却听晏沉对王笑道了句:「对不住。」 「哈?」 别说是王笑了,就连苏淮和燕知舟都有些懵,不过燕知舟心中隐隐有些兴奋,他赏识晏沉,但也希望他真的值得自己赏识。 晏沉:「昨天在学宫,害你受了伤。」 这下大家都安静了,只听得琴声如泣如诉。 也就在那片刻,三人都回过了神,只是每个人心中所想却各自不同。 王笑,我朔京变装第一人居然被这初来乍到的小子给识破了,好气。 苏淮,原来昨天的刺客是燕知舟这货自己搞的苦肉计,而自己居然还被蒙在鼓里,好气。 燕知舟,果然我的眼光没错,真开心。 「我明明伪装的那么好,你怎么会知道那个刺客就是我。」王笑第一个没忍住问出了口。 晏沉:「下次伪装的时候可以把手上的扳指摘下来。」 王笑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再看看燕知舟的眼神,默默低下了头。 「你怎么就笃定他昨天的刺杀是我授意的?万一他是别人派来我身边的奸细呢?」燕知舟呷了一口茶,慢条斯理地问。 「不会,以殿下的聪慧和谨慎,如果他是奸细您断不会将他放身边那么久。」晏沉道,「一旦被您发现,他便会成为您的垫脚石,就像徐庸一样。」 「徐庸,这跟徐庸有什么关系?」苏淮皱着眉问,他意识到所谓的真相可能并不是自己想像的那么简单。 晏沉闭了嘴不再往下说,王笑则是避开苏淮的目光一个劲儿地吃面前的点心。 「燕知舟,你到底瞒了我多少事?」苏淮真的生气了,从他连名带姓喊燕知舟的名字就可以看出来。 七殿下自知理亏,只好吩咐晏沉:「你说给他听吧,正好我也想知道你压根儿就不认识徐庸,怎么会知道这些的。」 「猜的。」晏沉说。 「你这也太草率了吧!」王笑啧啧道。 「如果我猜的不错,徐庸应该是三殿下安插在您身边的眼线。也许正因为他跟着您的时间长,所以您到现在才摸清他的身份,接着便将计就计策划了一场毒杀案,如此一来,既不动声色地解决了身边的细作,又给三殿下安上了一个罪名,虽然这个罪名没有坐实。」晏沉语气平平就像是在评价今晚的点心好不好吃一样。 「徐庸……他真的是三殿下的人?」苏淮不可置信地看着燕知舟。 后者终于还是点了点头:「这件事我没告诉你,就是怕你知道以后接受不了,毕竟我们三个一起长大,你跟他感情又那么好。」 「他……」苏淮慢慢消化着这个消息。 那天三殿下派人给每个宫中送了蟹膏粥,本来只是想表现一下自己对兄弟姐妹们的关爱之情,谁知燕知舟说自己早饭吃多了吃不下了,将他转赠给徐庸。 当时苏淮还跟徐庸抢来着,毕竟那天早上他是真的没有吃饭。 第22页 燕知舟那会儿还对自己冷嘲热讽,说他怎么跟个姑娘似的,这都要争宠,当时气得他直接就甩袖子走人了。 原来,原来他是别有用意的吗? 「是你亲自给徐庸下的毒是吗?」过了快一盏茶的功夫,苏淮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是。」燕知舟道。 苏淮闭了闭眼,徐庸是奸细,这样的下场没什么好同情的,但毕竟是自己朝夕相处了十年的人,多少有些唏嘘。 「我说过你不如他,这回你信了吧!」燕知舟话头一转。 苏淮? 操,这种话你当着这么多人说,我不要面子的啊? 第25章 醉烟楼 对于燕知舟瞒着自己徐庸和王笑的事,苏淮虽然生气,但也不是不能理解,不过对于晏沉这个对整件事只了解到了冰山一角就能倒推还原所有真相,他还是有些不服气的,是以看着这人怎么看都不顺眼了。 「今天来这儿,是有事跟你们商量。」燕知舟年纪不算大,心思却挺重,如果方才的晏沉是一问三不知,那么接下来的「商量」可就没他什么事了。 晏沉自己也知道,今晚燕知舟其实是在考验自己。 「还用商量啊,您不是一个人就能拿主意吗?」苏淮阴阳怪气。 燕知舟也不管他那点儿小脾气,朝晏沉道:「辛苦你跟这么个脾气大的同住一个屋檐下了。」 晏沉只笑了笑不置可否。 苏淮气儿都不顺了,拿起面前的点心狠狠咬了一口。 「冬天我就满二十了,到时候自然要出宫建府,不过我不想像三哥那样。」燕知舟说。 王笑点头:「那样确实挺窝囊的,五年了都没个爵位。」 「所以,我打算去止戈山。」 晏沉还没弄明白去止戈山跟他出宫建府有什么关系,不过他也没开口问,就默默听着。 「止戈山流寇盗匪猖獗,一直是琮明郡的心病,说起来那些人倒真是跟韭菜似的,割了一茬又长一茬。」王笑道。 苏淮捏着下巴:「止戈山的流寇确实是现在亟待解决的问题,我听我家老头说琮明郡的郡守为此事都上过八道摺子了,但这事说小不小,说大它也不算大,就算你办出个花儿来,用它来换爵位还是差了一口气吧!」 「谁说我是要用它来换爵位?」燕知舟手指在杯沿上摩挲着,「此事若是办成了,我打算去落月关。」 「你认真的?」苏淮瞪大了眼睛。 落月关在大顺的西北边儿,与一个叫桑莱的小国家相邻,说是相邻其实中间还隔着一片大沙漠。 桑莱这个国家实在要找词来形容,那就是可怜、弱小、听话,更别说中间还隔着大沙漠了,就算贴脸挨着,它也不敢越雷池一步,因此落月关这个地方虽是边防,但那些想要建功立业的也没哪个愿意去。 「明年齐将军就七十了,我看最近父皇正为此时头疼,若是能把止戈山这件事办了,我便跟父皇主动请缨。」 就是因为没人愿意去落月关,早就该卸甲归田的齐老将军才在那儿坚持了一年又一年,成帝正为此事发愁。 晏沉看着苏淮不安地点着桌面的手,知道他对此不是很贊成。 「你可要想清楚,你主动请缨去守关,爵位肯定是囊中之物,但你一但到了西北,这宫中的一切可就鞭长莫及了。」苏淮说。 朔京的风向一天一个样儿,燕知舟真抽身离开,还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来,届时山中谁是大王可就不好说了。 「我走了,你不是还在吗?」燕知舟说。 苏淮无言以对。 「其实只有你的话,我不是很放心,不过现在有人在一旁协助你,我便没什么后顾之忧了。」 王笑点头:「嗯,我会协助他的。」 苏淮嘴角一抽,看傻子似地看着王笑,燕知舟指的是谁,他知道。只是他比较好奇,他为何会对晏沉如此信任。 其实这个问题不光苏淮想知道,就连晏沉自己都有些疑惑,这位七殿下看来并不简单呢! 从醉烟楼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大概苏淮是这里的常客,走的时候光是跟这些姐姐妹妹告别都用了一会儿时间,晏沉不喜欢那样的场面,先他一步在外面等着。 「见识了这么个人间仙境,我也算待你不薄吧!」 晏沉肩膀一重,苏淮大半个身子的重量都交给了他,一说话喷出的全是酒味儿,估计是出来的时候被哪个姑娘灌了两口酒。 晏沉偏过头看他,视线恰巧落在他被人扯开的衣襟上,至于是谁扯的,那就不得而知了。 一小片耀目的白加上那微微凸显的锁骨,让他瞬间觉得血液在往脸上涌,忙又移开目光,赌气似的把他的手从肩膀上拨下来,招唿都不打直接往墨竹停着的马车那儿走去。 苏淮莫名其妙看着他的背影,心道还会使性子了呀,我是不是脾气太好了? 「给我站住。」谁都不能挑战自他的底线。 晏沉果然驻足。 苏淮不紧不慢地上前,转到他面前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一番,一边打量一边思索着这人刚才为何变脸,最后恍然大悟:「是不是怪哥哥今晚不带你开荤啊?」 毕竟这温柔乡来都来了,结果聊完正事就走,全程也就听了个琴,确实是自己不厚道了。 晏沉皱眉:「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 第23页 「我怎么了,你把话说清楚?」苏淮好不容易对他和颜悦色一些,却没想到这人蹬鼻子上脸,「难不成……你还真是个雏儿?」 晏沉看着他不说话。 「被我说中了?」苏淮勾了勾嘴角,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晏沉也学着他表情,皮笑肉不笑道:「与其关心我,大哥倒不如关心关心自己,还有小十天,覃姑娘就要成亲了呢!」 「你……」苏淮没想到他还在这儿等着呢! 「毕竟覃公子和谢公子都与你相识,想必肯定会邀请你的吧!」晏沉朝他逼近一步,倾了倾身,嘴巴恰巧对着他雪白的脖颈,「不过我劝大哥还是别去了。」 「你什么意思?」苏淮磨着牙瞪他。 「我怕你哭鼻子!」晏沉说完,还好心地给他胸前的衣襟拢了拢,这才转身离去。 他没有上马车,因为他知道方才那么挑衅苏淮,以他的脾气估计又会赶他下车,倒不如自己不要去触他的霉头。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 他觉得自己现在的情绪最好还是不要跟苏淮独处,毕竟到现在他还没弄清楚自己看到他被扯开的衣襟为什么会不快,他刚才说的那话为什么会让自己生气,昨晚为什么会做那样的梦…… 等苏淮反应过来想要教训人的时候,那傢伙居然已经钻进人堆里不见了。 「公子,他朝那边儿走了,快追!」简竹站在马车上伸着手臂一指,大喊道。 追什么追,自己走的还想他去追?做梦呢吧! 「回府。」苏淮登上马车气乎乎道。 「不、不追了?」简竹问。 「我是你主子还是他是你主子?」苏淮怒道。 简竹闭了嘴,心道这个晏公子还真是厉害,每次都能把他家主子气个半死。 晏沉穿梭在人群中,不过这回他倒是不会再走错路了。 思及此,他又想起那晚遇到的那个姑娘,她到朔京来干什么?找人吗?找谁?找到了吗?现在又在哪里? 晏沉回到相府的时候,只见里面一片混乱,墨竹院的方向火光一片,所有人都提着桶拿着盆朝起火的方向跑去。 「出什么事了?」晏沉一把拉住一个小厮问道。 「墨竹院走水了。」 晏沉脸色一变:「大公子回来了吗?」 「回来了……」 那人话还没说完,晏沉的行动先于思考,直接朝墨竹院飞奔而去。 「呜呜呜……大哥,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苏岐委委屈屈道。 「不是故意的,你他娘的玩儿火玩到我屋子里去了?」 晏沉听见他那熟悉的气急败坏的声音,脚步一顿,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这才惊觉自己方才的反应过了头。 眼前这墨竹院……算了,不说也罢。 「我真的只是去抓小南瓜,谁知道它会撞倒了你屋里的灯架,你那屋里灯还点的贼多,我都还没来得及去扶就噼里啪啦倒了一片……」 「你倒是怪起我来了,看来是太久没给你松松皮了……」 眼前的火已经灭得差不多了,苏岐估摸着是被打习惯了,逃跑技能堪称一流,家里护着他的人多,这个背后躲一躲,那个背后藏一藏,最后直接一把抱住了晏沉的腰,两只腿一甩转到了他背后。 「晏大哥救我。」苏岐喊道。 接着发生的事让苏岐小小年纪就开始怀疑人生,他只觉整个人一轻,接着就被晏沉提到了面前,刚好苏淮追了过了,四目相对。 「打吧,下手别太重。」晏沉说。 苏淮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跟他那么默契,直接就一藤条抽上了苏岐的屁股,后者捂着屁股勐的一蹦,杀猪似得嚎叫:「啊,我要死了要死了……」 一个提着脖子一个抽着屁股,府里其他人远远看着,却没一个敢上前,毕竟……那两人配合起来就能写个戏本儿——《恶魔在人间》。 实在是太惨无人道了。 见苏淮抽了五六下,算是出了气,晏沉这才拦住了他:「行了,让他长个教训便是。」 「他会长教训?之前客房走水就是拜他所赐,今天还敢来我墨竹院闹,看老子不扒了他的皮……」苏淮这暴脾气哪里是能轻易说服的,说着拿藤条的手又举了起来。 「行吧,那再打三下。」晏沉说。 苏岐这下是哭都哭不出眼泪了,你俩到底商量啥呢,难道不该跟我这个挨打的商量吗?呜呜呜……他苏岐小小年纪为何要承受不该属于这个年龄的磨难啊! 第26章 共寝一室 之前还斗气的两个人,因为在打苏岐这件事上默契的合作关系,莫名就和好了,谁也没再提醉烟楼门前的事。 「现在最该解决的应该是晚上睡哪儿的问题。」晏沉说。 苏淮捏着眉心没有说话,其实相府挺大的,房间也挺多的,但之前的客房一直没修缮,再加上相府孩子多,剩下的大概就是下人房了。 「大哥和阿沉这几天就先住我房间吧!」正此时,苏廷走了过来。 「哈?」苏淮觉得自己耳朵听错了,他让自己跟别人共睡一间房,而且这个人还是晏沉。 「我跟苏岐住一间。」苏廷说。 「我不习惯跟别人共用一个房间,更不要说睡一起了!」苏淮立马拒绝。 第24页 晏沉不置可否,其实他睡哪里都可以,就算住下人房也没什么,不过苏淮这想都不想就拒绝的态度,实在让人很不爽。 「多谢二哥。」他道。 苏淮瞪大眼睛看他:「你特么谢的还挺快,我答应了么?」 晏沉一脸茫然:「二哥好心让出寝房给我们住,我当然要道谢,不过大哥你住不住就不是我能决定的事情了。」 意思是,管你住不住,反正我是要住。 「你……」苏淮指着他鼻子半天,也没你出个所以然来。 苏廷难得能看到苏淮吃一回瘪,抬手握拳掩了掩嘴边的笑意:「好了大哥,反正房间我是让出来了,住不住在你,不过如果你不住的话,大概就只能去朋友家借宿了。」 苏廷说完便带着苏岐走了,估计是去给他检查检查上药去了,毕竟大哥揍人手下是从来都没数的,完全看心情。 苏淮扭头看着晏沉眯了眯眼:「住一起可以,你睡地上。」 晏沉:「为什么?」 「你还问为什么?你不睡地上难道是想两个大男人同床共枕吗?」苏淮不自觉地提高了声音。 「不想。」晏沉老实道。 「那不得了。」苏淮说完便朝已经烧的差不多的寝房走去,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倖存的重要东西。 晏沉跟在他身后:「我不想睡地上。」 苏淮脚步一顿:「你什么意思?你还想我睡地上?」 「我没那个意思,不过我要睡床上。」晏沉说。 随便你睡哪儿,反正我要睡床上。 苏淮觉得他真的是遇上无赖了,真是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关键这人还能一副「我是在跟你讲道理」的做派。 晚上丞相夫人派人来给他们送了一条宽大的薄被,盖两个人是绰绰有余。 苏廷拿走了自己的被子去了隔壁苏岐的房间,苏廷和苏岐住在一个院儿里,所以苏岐这会儿杀猪似得嚎叫,这边也能听的清清楚楚。 苏岐这孩子大概真的是爹不疼娘不爱,刚被大哥收拾了一顿,还没喘口气儿了,苏丞相就回来了,这一回来不要紧,直接抓着他又是一顿胖揍,要不是苏廷给他求情,怕是这傢伙真的要被揍成馅儿饼了。 苏淮占据了速度上的优势,率先洗完澡就摆了个大字型躺在床上。 哼,今天你不睡地上也得睡。 待晏沉洗完过来就看到这么一幅场景,某人躺的平平整整,像是那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苏淮躺着见他来了,还得意地挑挑眉,哼哼道:「老二这床勉强还算舒服。」 晏沉收回目光,直接抬脚从他腿上跨过去,一屁股坐在了他两条腿叉开的空隙里,两条长腿踩在苏淮两条腿的外侧。 不光如此,甚至还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目光说不出的深沉。 「草!」惊觉自己这姿势的危险,苏淮腾地一下坐起身,「你他娘的想干嘛?」 他一坐起身,两条腿自然收了回来,晏沉便顺势躺到他里面,占据小半个床铺。 「没想干什么,睡觉而已。」晏沉将自己的枕头摆到苏淮旁边,中间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 苏淮瞪着他:「你下去睡。」 「不要。」晏沉不理会他的不悦,乖巧地在自己那一亩三分地躺好。 「翅膀硬了是不是,哼,在老头子面前装的可温顺听话,他大概没想到你是这么个无赖吧!」苏淮指着他的鼻子冷哼。 晏沉翻个身背对他:「不管我是不是装的,苏伯伯信我就行。」 「你……」苏淮这下是真没脾气了,他不想跟这傢伙同床共枕,但也不想把床让给他睡,那样显得自己认输了似的,于是一脚踹在他腿上,「我不喜欢跟别人睡一头,你睡那边儿去。」 晏沉的睡意都被他打断,起身蹙眉看他:「我见你既没成亲也没个侍妾,你怎么就知道你不喜欢跟别人睡一头?」 言下之意,试一试万一你就喜欢上了呢? 「啧,你屁话怎么那么多,滚那边儿去。」苏淮懒得跟他废话,直接揪着他的枕头扔到了自己脚边。 晏沉不跟他闹了,爬到对面刚躺下小腿肚子就又被人抽了一巴掌。 「把腿收收。」苏淮嫌弃的声音传了过来。 晏沉嘆气:「腿它就这么长,收不回来。」 「你……」苏淮又腾地坐起了身,过了一会儿捏着额头道,「算了,你还是睡过来吧!」 别人脚对着他他更睡不着了。 晏沉似被他折腾地早已没了脾气,又拿着枕头过来。 一盏茶功夫过后,两人终于和平共处在一床大被子下面,不过一个面容平静唿吸平稳,另一个唉声嘆气抓耳挠腮。 睡不着,睡不着啊! 旁边有人他果然睡不着。 苏淮再一次翻身的时候,屁股上忽然被人拍了一巴掌,痛倒是不痛,就是这打的地方让他半天都没缓过劲儿来。 「别动了。」晏沉说话声不大还带着点儿鼻音,估计人都不怎么清醒,是以他这一巴掌拍哪儿了自己也没个数。 苏淮扭过身去看,只见刚对他耍流氓的人依旧闭着眼睛,他心里的火刚燃起来就自己灭了。 算了,跟一个睡着的人计较什么。 房间里燃着不少灯,苏淮平躺着半眯着眼看着床顶的图案出神,也不知过了多久才迷迷煳煳睡去。 第25页 晏沉有早起的习惯,基本到了那个点儿就自己醒了,不过今天例外,他是被人一胳膊抡醒的。 睡的正熟的时候胸口勐的被一重物砸到,别说他只是睡着了,就算是睡死了都能被砸的活过来。 脑子刚清醒还来不及去分辨到底发生了什么,腿上也被砸了一下。 这下不用分辨了,他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这个时间外面天都还是黑的,屋里约莫是有人半夜来续过蜡,依旧是一片明亮。 他一侧头便看到一张近在咫尺俊朗的脸,苏淮估计是刚才一翻身脑袋直接就翻到他肩窝处来了,胳膊横搭在他胸前,一条腿横跨自己两条腿,睡姿相当霸气。 晏沉看着他睡着的脸一根指头都没敢动,就这么垂着眼皮看着他。 以前倒是没发现苏淮一个大男人睫毛居然还挺长的,眉毛自成一条流畅的线眉锋处微微上扬,此刻闭着眼睛平日里三分嚣张七分不羁的模样倒是平和了不少。 往下是直挺鼻樑,再往下…… 他收回视线,看着床顶,方才那种有点儿紧张的感觉让他十分不爽。 晏沉没有睡回笼觉的习惯,醒了便很难再睡着,尤其是这个时间离他起床的时间也没多久了。 直到天麻麻亮,苏淮这才又翻了个身,只是他翻身的动作跟他睡觉的姿势一样气势磅礴,这一翻差点儿直接一骨碌翻到床下去了,亏的晏沉眼疾手快,搂着他的腰一把将人揽了回来。 要是这人掉下去,指不定转头就指着他鼻子说是他故意踢的呢! 这两天苏淮在为覃若柳和谢麟的新婚礼物发愁,人家成亲他自该备上一份厚礼,但是一想到谢麟娶到了自己中意许久的姑娘他就觉得气闷,备厚礼他是不愿意的。 可若是随便挑一个送去又显得自己小气加小心眼。 送的中规中矩吧,又觉得对不住他和覃家兄妹俩这么多年的交情。 真是头疼。 这两天他和晏沉相处的虽不说是和颜悦色,也算勉强过得去,最重要的是晏沉睡觉的睡相相当好,基本不会扰到他。 更更重要的是,可能是因为夜盲的原因,光线一暗他就特别没有安全感,以前在墨竹院自己一个人睡的时候,没睡着之前他都要把自己前前后后都裹严实了才能安心睡觉,否则就觉得半夜会有鬼来抓他的胳膊和腿。现在有晏沉在,他居然莫名安心,这也是他能容忍跟一个男人同床共枕的主要原因。 这会儿看晏沉端着一盘切好的梨子进来,便把人叫住了,让他给自己出出主意,虽然他也不指望这人能给出什么有建树的意见。 「婚宴是哪家办?」晏沉把梨子放到两人中间的桌上。 「自然是谢家办了,你傻了吗?」 「那你的贺礼是送到覃家去吗?」 「怎么可能,你去谢家喝喜酒把贺礼送到覃家去?傻子都没这么缺心眼儿啊!」苏淮觉得自己找错了参谋。 晏沉不说话了,就那么用看傻子似的眼神看着他。 苏淮一拍脑门,懊恼不已,他可真是比傻子还傻,既然贺礼是送到谢家去,他还在这儿纠结什么呢? 「吃点儿梨子补补脑。」晏沉把盘子往他面前推了推。 你才需要补脑呢! 心里想是这么想,苏淮还是很诚实地去拿梨子吃,结果手刚伸过去,他整个人勐的一震,不敢置信地瞪着面前的切的一块儿一块儿的梨子:「这他娘的谁切的?」 第27章 居然有点儿可爱 晏沉不懂他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我切的,怎么了?」 「梨子怎么能用刀切着吃,你真是……」苏淮指着那一盘梨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你怎么一点儿常识都没有。」 「梨子为什么不能用刀切,难道它还怕疼?」晏沉用竹籤扎起一块儿就要放进嘴里。 「不准吃。」苏淮一把夺过竹籤,把那块梨放回原处,「分梨,分离,梨是不能分着吃的,削皮都不行。」 …… 说真的,苏淮在晏沉心中不说是个成熟稳重的有为青年,至少也是个读书人,这种迷信的思想怎么也不该有的啊! 「那都是假的,迷信而已。」晏沉说。 「才不是,以前子燃奶妈就因为跟她闺女分食一只梨,她女儿第二天就掉池塘里淹死了。」苏淮严肃又认真。 …… 晏沉此刻非常想笑,但他知道苏淮是个好面子的人,他如果现在笑出声,那人肯定会当场气急败坏。 所以只能整理一下自己的情绪:「你都听谁说的啊?」 「魏子燃啊,还是他告诉我梨不能分着吃的呢!」苏淮说。 「那你是怕跟我分食这梨,我们就会分开吗?」晏沉问。 苏淮一顿,这话怎么琢磨都不对味儿啊!这小子该不会以为自己在关心他吧? 「呸,老子巴不得你赶紧从我生命中消失,我他娘的是怕自己出事。」 晏沉点点头表示理解:「不过,这分都分了,不吃多浪费。」 他说着又要去拿,却被苏淮直接连盘子都端走了。 「不能吃,得赶紧把它们埋了去。」 「埋了?」 「埋了。」 「为什么?」晏沉不解,这又是什么仪式? 「子燃说,如果梨已经分了,但只要没吃就还有挽回的机会,要找个地儿把它们完整地埋了就行。」苏淮说着就行动了,一手端着盘子,一手取了个风灯就朝外面走去,「你去找个铲子来。」 第26页 苏廷和苏岐住的这个院子不比墨竹院,院子里就小路边儿上排了一道风灯,其他地方都乌漆麻黑的。 苏淮虽然提着灯,但这点儿光亮对他视力的挑战还是挺大的。 好不容易摸索到小花圃里面,他一脚就踩死了好几朵已经半开的花。 晏沉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陪着他干这么幼稚的事,还真找了把铲子过来。 两人凑到一起,苏廷的小花圃基本就没有什么倖存了。 「就埋这儿吧!」苏淮左看右看琢磨了半天,拿着铲子敲了敲晏沉脚下那块地。 晏沉把脚挪开,对他这种埋个死物还要挑选风水宝地的认真精神当真无话可说。 苏淮埋梨相当虔诚,动作都十分小心翼翼,埋好了土还拿着小铲子在上面压实了才算完。 「那个,皮没有一起埋进去,它算是个完整的梨吗?」晏沉声音有点儿轻,带着询问的口气。 苏淮愣了愣,而后大喝一声:「操,你怎么不早说。」 「我也是刚刚想起来。」晏沉道。 苏淮是真没了脾性:「那你还不去把皮一起拿来,让它们安心下葬。」 晏沉嘴角抽了抽,自己就不该多那一嘴:「不用这么严格吧!」 「这种事可不敢开玩笑。」苏淮起身在他腿上踢了一脚:「还不去?」 见他这么认真又这么有劲头,晏沉只能又朝厨房走去,可惜的是他削的那堆皮已经不知去向,估计是厨房的人给收拾了。 苏淮在基本能算是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等了他半天,结果就见他两手空空回来了。 「没了,厨房已经被打扫干净了。」晏沉说。 这会苏淮连骂他都懒得花时间了,直接抓着人往相府后门方向走去:「我知道在哪儿,走走走。」 晏沉就这么听话地让他拉着,他是真没想到这人平日里看起来人模人样,居然会对这种荒唐的事深信不疑。 更更让人难以置信的是,这样的苏淮,居然……居然有点儿可爱! 这边他正有些心猿意马,拉着自己的人却忽然停了脚步:「啧,相府是穷的揭不开锅了么,多点几个灯又花不了几个钱。」 通往后门的那道路上,除了苏淮自己提的一个灯,周围基本连点儿火星子都看不见。 「你走前面。」苏淮扯了晏沉一下,他现在的能见度也就三步以内了,「出了后门往西五十步,有个泔水桶,在那儿停。」 晏沉不明白他为何会有此动作,却还是听话地走到了前面,苏淮跟在他身后,没走两步就把人鞋给踩了。 他不是故意的,就是在黑暗中会下意识紧贴身边的人走路。 快走到后门口的时候,苏淮再一次踩了晏沉的鞋,后者这回是真忍不住了:「大哥,这鞋你要喜欢,回头我洗干净了就送你。」 「没,不必。」苏淮立马拒绝道。 「好好走路。」晏沉说完,继续往外走。 苏淮心虚地咳了两声,这才抬脚。 晏沉前脚跨出后门的门槛,身后便传来一阵惊唿,接着一个重物便结结实实地撞到了自己后背上。 苏淮英明一世却差点儿栽在自家的门槛上,真是丢人。 晏沉扶着他,终于意识到他的反常。 一只风灯足已让晏沉在黑暗中行动自如,并且眼睛适应黑暗之后借着天上的月光或者星光也是能看清的,但苏淮的表现明显就像个瞎子。 「早晚有一天得把这碍事的东西给卸了。」苏淮踢一脚刚才绊着自己的门槛,骂骂咧咧道。 晏沉见他虚着一双眼,便伸了手在他眼前晃了两下,发现这人眼睛居然眨都不带眨一下的。 「你……夜盲?」 苏淮沉默了片刻,然后恶狠狠道:「怎么,想嘲笑我?」 「没有。」晏沉老实道。 「哼,想笑就笑,反正我这会儿也打不到你。」苏淮撇嘴。 「真没有。」晏沉抓住他的手腕一边往前走一边垂头看着他的脚下,「抬脚……而且这也没什么好笑的。」 苏淮没搭腔,任由他给自己带路,心道这傢伙好像也没那么讨人厌啊! 苏淮此刻是半个瞎子,在泔水桶里翻梨皮的事儿自然就落到了晏沉身上。 本来晏沉没有必要非得找到梨皮的,毕竟苏大公子现在啥都看不见,他就算是铲回一坨屎骗他说是梨皮,他都会深信不疑,说不定还喜滋滋地把它埋了。 但是晏沉并没有那么做,老老实实翻找,他总觉得苏淮对这件事这么重视,这么认真,自己不能辜负他这份虔诚,虽然他的这点儿虔诚好像用在了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上。 一波三折,已经被「分尸」的梨总算和它的皮团聚在一起併入土为安了,苏淮这才长长松了一口气,转过头就教训起晏沉:「下次吃梨再敢切开,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是手。」晏沉纠正,毕竟他也不用腿切梨。 「打断你的手。」苏淮接着说。 「嗯。」 嗯什么嗯,我训你还是你训我啊? 本来因为即将要去喝若柳的喜酒而心情烦躁的苏淮,怎么也没想到会被一只梨子折腾一晚上,这会儿洗完澡躺到床上睡意瞬间袭来,完全没有预想中会辗转反侧一夜的迹象。 「你睡里面吧!」晏沉洗完澡穿着苏淮的旧衣服站到床边说。 第27页 「……为什么?」苏淮扭头看他,脚脖子手腕子都露出了好长一截,这傢伙可真是不知不觉间就窜了个儿呢。 晏沉:「你晚上翻身次数太多了。」 「你是不是管的太宽了,我翻身还得有次数限制啊?」苏淮不悦,他堂堂相府公子,什么时候轮到他来管了。 「主要是我怕我没那么多精力捞你。」晏沉说。 「……」苏淮想了想,明白了他的意思,他自己睡觉什么德行他心里非常有数,毕竟在墨竹院一个人睡的时候,早上醒来发现自己在床下面的次数也不算少。 苏淮把两人的枕头交换一下,自觉滚到了里面。 睡到半夜,晏沉有些后悔,苏淮是掉不下去了,但他却喜欢撵人。他默默用手扣住床沿,最后这一亩三分地儿不守住,他真得睡地上去了。 苏淮睁开眼的时候就发现晏沉已经坐起了身,靠在床栏上垂着头,长发遮住了他的侧脸,看不清他是在打瞌睡还是醒着。 估计是醒着的吧,毕竟这傢伙从来都没赖过床。 「餵……」苏淮伸手轻推了他下,结果发现这人就轻晃了一下,嘴里哼哼了一声便没了下文。 苏淮诧异,坐起身凑到他面前一看,奇了,这人居然闭着眼睛在打瞌睡。 真是难得一见啊! 「醒醒,别睡了,今天跟我去布庄挑料子做件儿衣服。」苏淮边说边下了床穿衣服。 晏沉其实在他推他的时候就醒了,只是实在太困他不想睁眼而已,这会儿听到他说要他一起去做衣服,这才睁开眼睛有些不解地看他:「做衣服?」 他的衣服都堆成山了,还要做衣服? 「是啊,谢麟的婚宴我可不能丢人,顺便给你做两件。」苏淮说。 「我不用,夫人给我送了很多衣服来了。」新的旧的都有,不过旧的都是苏淮的。 「她那眼光不行,料子款式都不好看,给你做两身拿得出手的,毕竟你现在走出去不光代表了相府还代表了燕知舟那傢伙。」苏淮说着顺手把晏沉的衣服丢到他身上,再一看他,吓了一跳,「你这是一宿没睡啊?」 某人眼睛底下一片青黑。 第28章 半块玉佩 晏沉嘴上不说,苏淮却知道人为啥一脸倦容,那肯定是因为自己睡相不好让人家一夜不能成眠啊。 为了表示自己的歉意,苏淮决定多给晏沉置办两套衣服。 「掌柜的,把你这儿最好最贵的料子都给我拿出来看看。」苏淮到了布庄便直奔主题。 那掌柜一看是他,一张脸都笑成了菊花,把人往里间迎:「原来是苏大公子,您里边儿请。」 贵客果然是不一样,就连看料子的待遇都是不一样的。 茶点、薰香样样俱全,还配了个模样姣好,声音清脆的小丫头在一旁解说。 「这匹是今年布庄卖的最好的云雾绡,质地轻薄,尤其是夏天一到……」 晏沉只觉得眼花缭乱,他都记不清面前的小丫头解说了多少匹布了,从质地、纹路到颜色、花纹,他听的云里雾里。 不过身边的人却相当仔细,时不时还能搭上两句,然后思考片刻摇头让换布。 直到晌午都过去了,苏淮才订好了六七匹布,又看了几个成衣的样式,两人分别量了尺寸,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两人刚走出门,便被一个小姑娘撞了个满怀。 小姑娘一看二人衣着不凡,哇地一声便哭了出来。 苏淮吓了一跳,忙蹲下身笨手笨脚地安慰:「小妹妹,是不是把你撞疼了啊?」 小姑娘一边哭一边摇头:「对、对不起。」 「……」苏淮。 晏沉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道:「我见她跑过来的时候就在擦眼抹泪,怕是撞了人,就更害怕了,一时间没忍住。」 苏淮这才松了一口气,他还真以为是自己把人给撞怎么了呢! 「没事没事,别哭了啊!」苏淮站起身在小姑娘的头上拍了拍。 「小六,你怎么来这儿了?」随后,里面的人听到外面的哭声便寻了出来。 原来是方才给他们解说布料的姑娘。 名唤小六的丫头看见她,直接扑倒了她怀里,哭喊着:「五姐,五姐死了,尸体刚被送回来,就在咱院儿里搁着呢!」 小六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眼睛肿的像个核桃。 布庄的姑娘一听,脸上登时惨白一片:「你、你说的是真的?」 「四姐,你快回去看看吧!」小六拉着她道。 「好,我们现在就、就回家。」四姐强装镇定,转身把手里的量衣尺送回柜檯上,又跟掌柜请了假,这才拉着小六往外走去。 门外两人把她们的对话听的一清二楚,晏沉看了一眼苏淮,只见他若有所思盯着那两个姑娘的背影。 「你要是想跟去看看,我们就去看看吧!」晏沉说。 苏淮挑眉:「我什么时候说想去看看了?」 晏沉:「你没说,你脸上写着。」 苏淮不理他,脚步一错,就要往另一条街走去。 「四姐,四姐你怎么了?」小六的哭喊声乍起,引得周围的人纷纷侧目。 苏淮脚步一顿,只见那布庄姑娘晕倒在地,小六蹲在她身边无助地唤着她。 这会儿他也顾不上跟晏沉对着干了,直接往人堆里走去,晏沉跟在他身后也迎了上去。 第28页 苏淮是相府的大公子,且向来是只眼高于顶的骄傲孔雀,要他不顾身份尽去管些闲事,那是不可能的。 但如今遇上了,又让他两眼一闭装作没看见,他也是办不到的。 老李家一共六个孩子,三个儿子都已成家,且三个媳妇都不是好惹的,成了家便想着分家,家里统共就那一亩三分地儿,还有三个女娃子,嫂嫂们自是不愿意养着这三个拖油瓶,爹娘无法只能东拼西凑悄悄挤出一点儿钱在城郊盖了个小土房给三个女儿住。 很快这事儿被三个嫂嫂知道了,这下可好,连着二老一起赶了出来。 一家五口挤在在小房子里,日子过的拮据又辛苦。 老四慢慢长大,会识文断字,在城里的布庄找了个好营生,成了一家子的主心骨,两个妹妹也能帮着干农活儿了,日子也慢慢好了起来。 晏沉看着这小土房门前是个小院子,里面餵了几只鸡,还有一堆小鸡仔,南边儿和北边儿有两块儿菜园子,嫩绿的苦菜、肥美的韭菜……长势很是喜人,可见这一家前期虽苦,现在也渐渐步入正轨。 本该是和和美美的一大家子,现在却出了这样的事。 老李夫妇跪坐在小五的尸体前哭喊不已,可惜躺在那儿的姑娘却再也听不见了。 苏淮问了半天才问出前因后果来。 原来前些日子,舅舅家的儿子成亲,家里农活走不开,小五又想念舅舅家的表姐,便自告奋勇要代表老李家去上礼,琮明郡挨着朔京,前两年小五便自己一个人去过,是以家里人也放心。 可没想到这一去再回来,便与家人阴阳两隔了。 「小五是你送回来的?」苏淮问向旁边红着眼睛却一言不发的中年男人。 「是。」那中年人点头。 「你是她家什么人?」 「我是小五的舅舅,小五走的时候,我担心她一个姑娘有危险,刚好我们一个村儿的木匠要来朔京出活儿,我便让他带着小五一起,路上也好有个照应。」舅舅抹了一把脸,「可是没过两天,有人在止戈山脚下发现了木匠的尸体,我怕小五也出了事,便赶去看……」 「结果呢?」 「第一天没发现小五的踪迹,我暗自庆幸,又担心小五是被止戈山的流寇给抓走了,于是去报了官,可……可那官府一听说人在止戈山丢的,说什么都不肯去找。」舅舅说到此,又是悔恨又是自责,「耽误了一天时间,第二天就……就有人来我家说、说是找到了小五的尸体。」 「在止戈山发现的?」苏淮问。 「是,找到小五的时候,她浑身都是伤,脸上青紫一片,衣衫破烂不堪,明显是、是……」舅舅说到这儿便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一个几十岁的男人埋头在臂弯里,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我苦命的儿啊……」李大娘一下扑在那盖着白布的尸体上,哭的肝肠寸断。 苏淮「啪」地一声拍断了篱笆上的一根围栏:「这些狗官,拿着朝廷的俸禄却尽干着草菅人命的事。」 晏沉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深怕他再一个控制不住,老李家的院子都要被他拆了。 「你别冲动,有事我们回去再说。」 「这……这是什么?」李大娘的话引起了大家的注意,纷纷朝她看去,只见她从小五怀里摸出了一块儿玉佩。 那玉佩看起来不像是什么好货,远看像是琥珀色,再仔细一瞧色泽混杂,样式也非常粗糙。要说特别之处,大概就是这玉佩实则只是半块。 晏沉神色一变几步上前,接过那玉佩,翻过来一看,果然见上面刻着一个傅字,当然,那傅字只有半边,另外一半……在自己的脖子上。 「这块儿玉佩,不是小五的?」晏沉的气息有些不稳。 李大娘摇头:「肯定不是小五的东西,我们这种人家天天要干粗重的活计,不兴给佩戴这些东西。」 苏淮在一旁看着他有些反常的表现,直接上前夺过他手里的玉佩,后者还没反应过来,就听他道:「既然不是小五的东西,我就把它买下来,说不定还能从这里找到杀害小五的兇手。」 晏沉皱眉看他,苏淮明显是故意的。 「不不不,这本就不是我们的东西,哪里还有卖了它的道理,公子说能找到杀害小五的兇手,敢问公子可是官府的人。」李大娘面露希冀。 苏淮摇头:「我是相府的人,三个月内定当给你们一个交代。」 小六可能是已经哭过了,这会儿除了一个劲儿地抽鼻子,倒也还算镇定。 「你叫小六?」苏淮声音很轻,像是怕吓到她一样。 小女孩儿抬眼看他,小心翼翼地点点头:「现在你四姐还在床上躺着,爹爹和娘就要你照顾了,明白吗?」 小六似懂非懂,但还是用力地点了头。 苏淮说完便攥着玉佩走在前头上了马车。 马车摇摇晃晃,可惜初出门时那种闲适的心情是一点儿都没有了。 苏淮不说话,闭着眼睛假寐,他当然看出来晏沉的古怪来,这半块玉佩肯定跟他有关系,不过他也知道这人嘴硬,不想说的事绝不会对他吐露半个字,即便是自己问了。 现在他就等着他,看看到底是谁先憋不住。 过了差不多一盏茶的功夫,晏沉听到外面的声音越来越嘈杂就知道已经到街上了,他似有若无嘆了一声,这才道:「公子,将那玉佩给我吧!」 第29页 「叫大哥。」苏淮依旧闭着眼睛。 「……」晏沉有些无奈,说让叫公子的是他,这会儿让叫大哥的还是他,「大哥。」 「玉佩是你的?」大哥总算睁开了眼睛。 晏沉:「不算。」 「那你还跟这儿理直气壮呢?」苏淮道。 「它应该,是我妹妹的。」晏沉说。 「你妹妹?」苏淮使劲儿回忆了一下,好像这人确实说过自己有个妹妹,「你那妹妹不是说在贡西就没了吗?」 晏沉咬了咬牙,似有些迴避这个问题:「我不知道。」 第29章 他才不是我弟弟 晏沉扯了扯自己的衣襟,将脖子里的那半块玉佩勾了出来,苏淮伸着脑袋凑到他面前仔细一瞧,还真跟他手里这半块是一对儿,合起来刚好是一个「傅」字。 「你姓傅?」苏淮问。 晏沉不说话,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苏淮将他的沉默理解为默认,既然是戴罪之身,那么晏沉这个名字自然是假的了。 「你妹妹的玉佩出现在小五身上,那么她会不会也在止戈山?」 晏沉想着那晚在街上撞见的姑娘,有些心神不宁,她不是在朔京吗?怎么会辗转到了琮明郡? 「我想去趟止戈山。」 「现在?」 晏沉点头。 「不行。」苏淮想都不想直接拒绝,「止戈山若真是个纸老虎,也不至于到现在都让琮明郡束手无策,你想凭一己之力找到你妹妹,简直是在痴人说梦。」 「我……」 「我知道,那是你血脉至亲之人,你心急可以理解,但此事不可莽撞,殿下不是说了吗,他打算去止戈山,到时候让他留心一下看能不能……」苏淮一边说一边看向晏沉,后面的话就突然说不下去了。 人家的妹妹现在可能身在止戈山那虎狼之地,自己还要人再等等,确实有些说不过去。 「我等不了那么长时间。」晏沉说。 苏淮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总觉得晏沉很紧张,对这件事很重视,但却不是那种哥哥对妹妹身处危险之地的担忧和焦虑,至于是什么,他也说不上来。 「这样吧,我问问七殿下,看他准备什么时候跟皇上提这件事,尽可能让他早一些,毕竟这人都死到朔京来了。」苏淮安慰似地拍拍他的肩膀,拍完之后又觉得自己这行为有点儿尴尬,而且不怎么符合自己的身份。 他堂堂相府大公子,什么时候学会安慰人了,还是安慰这个怎么看都不顺眼的傢伙。 「咳……」苏淮收回手,自以为十分自然地转移话题,「那你原来叫什么名字?」 「你还是不要知道为好。」晏沉说。 苏淮也不再多问,晏沉的身份老头子没跟他提过,自然是不想他掺合进来,不过既然知道了是姓傅,想要查出是谁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 这天下午苏淮去找魏大爷的时候没想到会碰上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不,是两个。 「你们怎么在这儿?」苏淮看着那张冰山脸,他们什么时候这么熟了?已经是可以随便窜门的关系了吗? 王笑抱着剑不搭话,燕知舟一只手伸着,魏子燃正在给他敷药,还是上回的伤,不过已经痊癒的七七八八了。 对于向来没规没矩的苏淮,七皇子倒也不介意他对自己的态度,更何况这也不是在宫中。 「我如何不能在这儿?」 苏淮看向魏大爷,魏子燃一边给人裹伤口一边道:「街上碰见的。」 其实是街上碰见了,魏子燃礼貌地打了个招唿,礼貌地询问了两句伤情,又礼貌地说了句邀请人上家里坐坐的客套话,谁知这人便一点头:「正好,这几天手心痒的厉害,还请小先生帮忙看看。」 魏子燃裹好伤口,又交代了两句,这才捧着药箱钻进了屋里:「你们先坐着,我给你们备茶。」 苏淮撩起衣摆坐下,盯着燕知舟的手看了一会儿,这才将目光移到他脸上:「你在这儿刚好,我有事跟你说。上回说去止戈山,准备什么时候动身?」 「还没跟父皇说,最早也得等到入秋了。」燕知舟调整了一下手上的纱布。 苏淮:「早点儿吧。」 燕知舟不解地看他。 苏淮把那天遇到的事说给他听:「紧早不紧晚,晚一天就不知道有多少人要死于非命,还有琮明郡那些草菅人命的狗官……」 「不止如此吧!」燕知舟盯着他,以他对苏淮的了解,这人对这些事向来不怎么上心,今天会主动跟他提要求,实在罕见。 苏淮双目微瞠,顿了一下才移开目光,极其不自然道:「晏沉的妹妹很可能还在止戈山,也不知是死是活。」 燕知舟挑眉,露出一个讳莫如深的笑容:「原来如此。」 「啧,你这表情什么意思?」苏淮一瞧他这样更生气了。 王笑在一边笑的毫不遮掩:「看来苏大公子是对你家那个弟弟上心了啊!」 「他才不是我弟弟。」苏淮没好气道。 「既然如此,早些动身也好,不过最早也在这个月底。」燕知舟道。 苏淮点了点头:「我估计那傢伙想亲自去,如果他跟你说了……」 「我不会拒绝他。」燕知舟说。 「哈?我是说让你别带他去。」苏淮道,「他一个什么世面都没见过的土包子,去了只会给你添麻烦,带着他干什么?」 第30页 「如果我不带他,他一定会自己偷偷去。」燕知舟说,「你自己想想是不是?」 苏淮沉默,也是,晏沉看着年纪不心思却深沉的很,而且就他那样的性格决定了的事估计没什么能阻挠他。 他要真自己偷偷去那还不如跟着燕知舟安全些。 「他跟你才是亲兄弟吧!」苏淮哼道,两人才认识多久啊,就一副知己难遇的模样。 燕知舟但笑不语:「比起了解他,我更了解你。」 「……什么意思?」苏淮问。 「我们打个赌吧。」燕知舟撑着自己的脑袋,歪头看他。 「什么?」 燕知舟:「你会跟我一起去止戈山。」 苏淮一愣,然后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你怕是在做梦了吧!」 且不说那种鬼地方环境怎么样,只说他这眼睛,一到晚上就不好使了,他跟着去干嘛? 「敢不敢赌?」 「赌。」这有什么不敢的,「你输定了。」 去不去止戈山,腿长在他把自己身上。 「赌注是什么?」王笑问,他看起来似乎比当事人更激动。 「如果我赢了,我可以指派你去做一件事,反之亦然。」燕知舟道。 苏淮默默翻了个白眼:「你就是不赢,不也在指派我做事?」 「不一样。」燕知舟道。 苏淮:「行,只要不是杀人放火之事。」 「当然不会。」 正此时魏大爷端着茶盘出来了,给每人奉上一杯,然后坐下看着苏淮:「你找我有什么事?」 苏淮呷了一口茶:「没什么,想吃你做的千层糕了。」 魏大爷嘴角抽了抽:「我是你家的厨娘吗?」 「当然不是,是的话我还用跑这么远?」苏淮说。 「你快要点儿脸吧!」魏子燃嘴上这么说,屁股却还是抬了起来,刚准备进屋又转了回来问燕知舟,「周公子吃吗?」 「方便吗?」燕知舟问。 「没什么方便不方便的,左右要给这傢伙做。」魏子燃说。 「那就多谢了!」燕知舟道。 待魏大爷进了厨房,苏淮不忍直视地看着燕知舟:「什么时候改姓了,皇上他老人家知道吗?」 「你别给我说漏嘴了,毕竟我这身份不便随意给人透露。」燕知舟道。 苏淮啧啧两声,不置可否,然后像是又想到什么,提高了音量喊道:「多做几个,我带回去给……给苏岐。」 「知道了,我上辈子是不是欠你的……」魏子燃抱怨的声音传了过来。 苏淮提着小食盒回府的时候,刚进门就被苏岐拦住了去路。 只见他皱了皱鼻子:「什么味儿这么香?」 然后看向苏淮手里的东西,勐然瞪大了眼睛,惊喜地叫道:「魏大哥的千层糕。」 「滚滚滚,别挡路。」苏淮一巴掌扣住苏岐的脑袋将人拨到一边。 「哎大哥大哥。」苏岐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这不是给我带的吗?」 苏淮扭头看他:「我看见你不对你动手已经是仁慈了,还想我给你带零嘴儿?」 苏岐一听,三分委屈七分惧怕赶紧跟他保持一定的距离,在挨打和千层糕之间只犹豫了片刻便拔腿就跑。 苏淮看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 晏沉坐在床边看着面前桌上合成一块的玉佩出神,自从那半块玉佩出现,他度过的每一天都十分煎熬,不管她是死是活,这件事总要有个结果。 如果在街上碰见她的那天晚上,他便与她相认,现在会不会又是另一番景象了? 苏淮推门进来的时候就见晏沉垂着目盯着桌上的玉佩,仿佛那玉佩上能长朵花出来似的。 「哎哎哎,回魂了!」苏淮上前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晏沉这才发现是苏淮回来了,随即便闻到了一股香味儿,视线移到他手上:「好香。」 「当然。」苏淮得意一笑,将食盒放到他面前的桌上:「这是魏大爷的拿手点心,给你尝尝。」 晏沉揭开盖子拿出一个还是热的,晚饭他没吃几口,这会儿闻到了味儿肚子里便闹起了馋虫,咬下一口,酥软香甜,却丝毫不腻。 苏淮:「好吃吧!」 「好吃。」晏沉点头,然后道,「大哥是专程给我带的吗?」 只见苏淮脸色一变:「呸,美的你,我这是给、给苏岐带的,他说吃不下了这才给你的。」 第30章 瞎了狗眼 晏沉不说话。 苏淮见他盯着自己,仿佛自己的谎话被揭穿一般,忙移开视线转移话题:「还有,谁让你叫我大哥的?」 「公子。」晏沉说,然后继续吃他的千层糕,看在苏淮特地给自己带点心的份儿上,这人的反覆无常,他也不计较了。 「对了,止戈山的事你别琢磨了,今天我跟殿下提了一嘴,他准备月底动身,如果你想跟着他去,也成。」苏淮起身又点了两盏灯。 「是你专程跟殿下说的吧!」晏沉说,这不是个问句。 苏淮挑眉一哼:「才不是,我无意间说起小五的事,殿下心怀百姓,这才做的决定。」 「谢谢。」晏沉说。 「谢什么,我可什么都没做。」 「嗯。」 嗯个屁,就他娘的你会嗯! 苏淮有点儿烦躁。 第31页 不光是对晏沉这傢伙似乎总能看穿他的烦躁,还有自己对他的态度似乎……在潜移默化中慢慢改变,不自觉地就真把他当自家人一样对待了,这种感觉让他非常不爽。 不过这种烦躁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覃家小姐的大喜日子很快到了。 苏淮本不欲带晏沉一起,毕竟最近他看到这人的脸就莫名心烦,可又想着以后他总是要为燕知舟办事,多认识些官场上的人总是方便一些,于是顺带着把人捎上了。 真的是顺带! 谢家是名门望族,谢麟又是谢家唯一的独苗苗,婚宴的声势之大可想而知。 魏子燃看着苏淮全程一张冰山脸,也没敢找他说话,只拉着晏沉巴啦啦说个没完,当然都是他在说,晏沉偶尔附和两句。 「我跟你说,心情最能影响一个人的身体状况,有的人为啥容易生病……」 「因为身体不好。」晏沉说。 魏子燃没想到会被他截了话头,愣了一下,然后才道:「虽然有这么个原因,更重要的是这人很可能是心思比较重,有什么事儿都喜欢放在心里瞎琢磨,生气、郁闷、焦虑,这些都会让……」 「你能不能闭嘴了?」苏淮终于忍不住了。 魏子燃眨巴了两下眼睛,有点儿委屈地闭上了嘴,然后朝苏淮的方向使了个眼色,意思是,比如他,心情不好就会影响身体健康。 不管怎么说,覃若柳都是苏淮春心萌动之时便一直放在心上的姑娘,这掐指一算没有七年也有五年了,如今眼睁睁看着心上人嫁作他人为妇,心情可想而知。 晏沉看了他一会儿,道:「你不是说要带我认识一些人吗?」 苏淮一拍大腿,现在若柳嫁给谢麟既然已成事实,他还在这儿郁闷个屁啊,跟魏大爷说的那样,即于事无补还影响自己身体健康。 他端起酒杯,带着晏沉朝其他桌走去。 可能是因为苏淮这个炮仗坐在这一桌,原本被安排在一起的几个人刚吃了没几口便屁股一抬熘到别桌去了,美其名曰去说说话联络感情,实则只是不想跟苏淮坐一起而已。 所以苏淮带着晏沉一走,一大张桌子就剩魏子燃一个人了。 魏大爷看着一大桌的好酒好菜,心里那叫个美滋滋。 「我们坐那边吧!」不远处来晚的燕知舟和上官延碰了个正着,燕知舟抬眼一扫便看见了一张空桌,而且桌边仅剩的一人还是他认识的。 上官延看见魏子燃下意识地有些迴避,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只能硬着头皮跟了过去。 魏子燃吃的正欢,就听见旁边有个熟悉的声音:「小先生,好巧。」 魏大爷叼着块儿排骨抬眼一瞧,不是那个周公子又是谁,这边还没来得及跟人打招唿,目光一错便瞧见了后面那人,上官延。 不过后头那人分明连眼皮都没有抬,这么怕看见他吗? 魏子燃心中冷笑。 把骨头放到骨碟上,舔干净嘴上的油渍,他这才堆起一脸笑容:「坐坐坐,苏淮他们一会儿就回来了。」 燕知舟坐在魏子燃和上官延中间,他知道这两人有问题,但具体是怎么回事还没弄明白,不过今天倒是个好机会。 上官延从坐下开始便只管埋头苦吃,别说跟魏子燃说话了,眼神都不肯给一个,不知是心虚还是愧疚。 魏子燃快把面前的一盘排骨啃光了,他从小就喜欢吃排骨,红烧、糖醋、清蒸、煨炖都喜欢。 他啃下最后一块儿,见苏淮拉着晏沉还在酒席间转悠,忽然就起了要报復上官延的心思,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要说起他跟上官之间的纠葛,那估计几天几夜都说不完,简而言之就是他跟上官延好过一段儿时间,这一段儿时间是三年还是五年,他也记不清了,反正那个时候就是瞎了狗眼,觉得这上官延怎么看怎么好,君子端方,温良如玉。 直到去年年末,这人一连三个月都没有出现在他面前一次,再次看见他还是跟苏淮去书局买书的时候,在街上碰见的。 彼时上官延身边多了个美貌姑娘,两人亲密无间,他这才后知后觉自己被人甩了,还是不发通知的那种。 苏淮一眼便认出那姑娘正是燕知舟的妹妹,若不是知晓那姑娘是公主,苏淮早就不顾一切冲上去把上官那人渣摁到地上摩擦了。 苏淮跟上官延的矛盾也由此而来,魏子燃每次见苏淮提到上官延便咬牙切齿的模样,都要怀疑被渣究竟是不是自己了。 自己投注了所有的感情却无疾而终,要说不伤心那是假的,但他也没想过去报復上官延,只觉得这样的人让人怪反胃的,只想离他远远的,不愿再与他有半点儿纠葛。 可如今人都送到自己面前来了,他不膈应膈应他,岂不是浪费好机会? 这么一想,魏子燃便夹起一块儿清蒸鲈鱼,越过燕知舟放到上官延碗里:「阿延,我记得你最爱吃鱼了,这鲈鱼味道不错,你尝尝。」 他们以前好的时候,就这么称唿他的,不过这会儿这么叫,魏子燃自己都差点儿反胃了。 上官延可能是被他吓了一跳,勐的抬头就对上魏子燃一双清亮含笑的眼,碍于燕知舟在场,他是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了,毕竟他知道,魏子燃是不可能真心诚意给自己夹菜的。 「先生跟上官认识?」燕知舟问,虽然知道自己问的是废话。 第32页 魏子燃粲然一笑,缓缓道:「不光认识,还交情匪浅呢!」 上官延不知是被他的话噎着了,还是吃鱼卡了刺,勐的咳了起来。 「啧啧,你看你怎么这么不小心,以前就是这样,每次吃鱼总得卡一回。」魏子燃倒上一杯白水推到他面前,「以后我不在你身边,你可要当心了。」 这话说的极其暧昧,不光上官延的咳嗽声更大了,就连燕知舟都瞠了瞠目看着他。 魏子燃对上燕知舟询问的目光,随即改口:「我的意思是,我也是半个大夫,身边没个大夫,吃鱼得小心一些。」 「嗯。」燕知舟点头,算是接受了他这番解释。 魏子燃目光一转,见上官延渐渐平復,再次开口:「阿延和公主快成亲了吧!」 这敏感的问题,激得上官公子再次头皮一紧,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是。」 「会邀请我去的吧,毕竟以咱们也相识这么多年了。」魏子燃夹起一块儿凉了的拔丝红薯,咬下一口。 上官延只能清了清嗓子回道:「嗯,一定。」 魏子燃发挥自己想像力,想像了一下上官延跟公主成亲的场景,肯定比今天谢覃两家的声势更加浩大。 佳人在侧,上官延呢?肯定很开心吧。 他至今都记得在街上看见上官延和公主的那次,他从不知道他会那么温柔地看一个人,那样的眼神,从来都没给过自己。 思及此,魏子燃忽然觉得愤懑不已,既然对自己从来都不是真心,何须苦苦欺骗他那么些年。 一把夺过燕知舟手中的酒壶,魏大爷将自己的酒杯斟满,他端了酒杯站起身准备敬上官延一杯酒,不知是起勐了还是太紧张,脚下绊到凳子腿儿,满满一杯酒一滴不剩全泼到燕知舟身上了。 燕知舟来不及去管衣服,赶紧起身伸手将人接住,嘴上打趣道:「酒还没喝,这就醉了?」 「真是抱歉,你这衣服……」魏子燃撑着燕知舟的肩膀,想要站好,却无意间瞥见上官延有些激动和不悦的神情,还有握成拳的手。 思考和做决定以及行动只在一瞬间,魏子燃手上一卸力整个人都扒拉在燕知舟身上,嘴上还道:「不好意思,腿有点儿麻。」 「无妨,坐下吧!」燕知舟察言观色的本事从小练就,这会儿十分配合地将人往怀里带了带,一边伸了腿将魏子燃的凳子勾过来,把人小心翼翼放下。 见上官延脸色青白交加,甚至还咬了咬后槽牙,七殿下就知道自己猜的八九不离十了。 上官延脸色越难看,魏子燃越开心,坐下之后便开始给燕知舟剔鱼刺,剔完了夹到人家碗里,可以说是十分贴心了。 「我不爱吃鱼。」燕知舟一边吃一边说。 「那你喜欢吃什么?」魏子燃问。 燕知舟:「除了鱼都喜欢。」 第31章 你没机会了 「是吗?对了,上回的千层糕你觉得怎么样?」魏子燃问这话的时候,眼睛却看向上官延。 「很好吃,只是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吃到。」 魏子燃往他身边凑了凑,样子十分亲密:「那有什么关系,你若是想吃,一会儿散了席就去我家,我做给你吃。」 「真的?」 「这有什么真的假的。」魏子燃毫不在意。 燕知舟:「太晚怕打扰到你。」 「只要是你,都不打扰。」魏子燃昧着良心道,然后成功看到上官延脸都憋红了。 这话说的那是相当会让人想歪了,不过魏大爷此刻心思都用在如何膈应上官延身上,完全没有顾及到被撩的燕知舟心里会作何感想。 人就是这样,我虽然转身就爱上了别人,但你丝毫不留恋我这就会让我非常不爽。 此刻的上官延内心就涌现出这样的矛盾,他虽然马上就要和公主成亲了,但作为曾经爱自己爱到要死的魏子燃,怎么能转头就和别人调笑暧昧呢? 而且这个人还是当朝七皇子燕知舟,一个横看竖看都比自己优秀百倍的男人。 「子燃」上官延腾地站起身,蹙着眉看他。 魏子燃眨眨眼:「怎么了?」 「你……」上官延你了一个字就没了下文,事实上是他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毕竟就算他想要阻止魏子燃,也没有立场。 「殿下。」正此时苏淮带着晏沉回来了,晏沉不知道燕知舟在魏大爷面前还有个艺名「周公子」,张嘴便喊了一声。 苏淮想起来阻止已经来不及了,就见方才还扒着人家胳膊给人夹菜的魏大爷手上一个打滑差点儿栽一跟头。 「看来你是真醉了。」燕知舟把人扶起来。 魏子燃埋着头,只觉得耳朵里嗡嗡作响,他仔细回想了一下,方才晏沉确实朝燕知舟的方向叫了声「殿下」。 学宫里的贵人…… 要给这人缝针时苏淮还踢了他一脚…… 这人的身份定然不一般,可他怎么也没想到会是皇子这个级别的啊! 「我……我家鸡还没喂,先、先走了。」魏子燃吓得忙推开燕知舟扶着自己的手,然后装作自己没听到晏沉的话,脚尖一转人就已经风似地往外奔去。 晏沉看着魏子燃匆匆离去的背影,有些莫名其妙:「他怎么了?」 苏淮扶了扶额,一转头就对上了上官延,他的表情立马一变,白眼一翻,嘴角勾起一个略带嘲讽的弧度,走回自己的座位坐下:「魏子燃怎么了?」 第33页 苏淮刻意压低了声音问。 「他邀请我散席后去他家吃千层糕。」燕知舟说。 苏淮掀着眼皮看他,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要不要告诉他,其实魏大爷喜欢男人啊,你这么一个劲儿往他跟前儿凑,他很可能会把持不住的呀! 「我先走了。」燕知舟起身。 苏淮:「去哪儿?」 「吃千层糕。」燕知舟说。 旁边坐着的上官延立马有些坐不住了,眼睁睁看着燕知舟离席。 苏淮看了一眼上官延冷哼一声:「你这脸色不怎么好啊!」 后者仰头灌下一杯酒。 「子燃这回总算长了眼珠子,至少七殿下样样都比你强太多。」苏淮不知道魏子燃和燕知舟之间是不是有点儿什么,可他就是想气上官延。 之前苏淮一直说魏子燃这人眼睛看着挺大,其实就长了个大眼眶,没长眼珠子,要不然怎么就看上上官延这个大渣男了呢! 魏大爷每次听他这么说都怄得想吐血,但也找不到反驳的话。 上官延不知是不是被他这话刺激到了,腾地一下站起身,也匆匆追了出去。 晏沉隐隐觉得自己似乎看出了什么,但要他说个一二三他又说不清楚了。 「他们三个怎么回事?」晏沉觉得不懂就得不耻下问。 苏淮犹豫了片刻,还是将魏子燃和上官延那一段孽缘说了出来,晏沉听的一愣一愣的。 他之前在贡西并非没有见过男人和男人在一起,可那都是某些人为了纾解自己的欲望,满足自己的需求。他肯定,如果那里有女人的话,他们绝不会把心思放到男人身上去,就算有,也不过是一时新鲜罢了。 可苏淮说的魏子燃和上官延,不管现在的结局如何,两人曾经好的那几年那是确确实实像正常心意互通的热恋男女一般。 晏沉不自觉端起面前的酒杯,辛辣的液体顺着喉咙直下,堪堪压下心中那点儿不知名的躁动。 苏淮并没有发现晏沉的异常,只觉得他在贡西对这种事司空见惯,想必也不会有什么大的反应,继续道:「子燃这傢伙哪儿都好,就是眼光不怎么样,你说我跟他从小一起长大,怎么也能算上竹马竹马了,我这么个出类拔萃的青年才俊在他身边儿,就是看上我也不能瞎了狗眼看上那个人渣呀!」 苏淮说到激动处,恨铁不成钢差点儿没把手中的筷子一把掰折了。 晏沉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皱眉看他:「你也喜欢他?」 「什……不是,我就打个比方。」苏淮差点儿没反应过来,「打个比方你懂吧,我不是说我喜欢他,更不是吃醋,就算他看上我,我还得考虑一下呢!」 苏淮说罢,只见晏沉的脸色更难看了,完蛋,越描越黑:「我的意思是我也不一定喜欢男人,呸,不是不一定,我就是不喜欢男人。我跟他不一样,我喜欢女人,胸大腰细的那种你知道吧!」 晏沉继续默默看他。 「我……算了,跟你说这么些干什么!」苏淮见自己跟他解释不清了,索性摆摆手放弃。 晏沉喝着酒,良久才道了一句:「你没机会了。」 「……」苏淮满脑子疑问,然后才发现他刚才解释那么多,这小子压根儿一点都没听进去,「我说了我没有喜欢他。」 这句话几乎是压低了声音吼出来的。 「七殿下样样都比你优秀,你没机会了。」晏沉估计是真的自动屏蔽了他说的话,又道了一句,这回还带上了解释,你为啥会没有机会。 「你他娘的再说一句我抽你信不信?」苏淮气的想打人。 这货看起来像是个明事理的,熊起来特么跟苏岐一个德行,欠收拾,苏大公子把指头捏的嘎嘣响。 晏沉视线从他脸上滑到手上,憋了一句:「你打不过我。」 吃心上人的喜酒本就够让人不爽的了,这会儿来自晏沉的挑衅更让他火冒三丈,只见苏淮伸手指着门口,磨着牙道:「给你三个数的时间躲,让老子抓到你,绝不手下留情。」 要搁平日里晏沉明知他在说气话,肯定不会与他计较,今天不知是喝了酒的原因还是因为苏淮说的那些话,晏沉只觉得脑子一热噌地站起身,居高临下看着他:「外面等你。」 看着他晃到门口然后消失的背影,苏淮有片刻怔愣。 娘的,他没想到这小子还真跟自己槓上了,是不是最近对他太好让他飘了?竟然敢拍板跟自己叫嚣。 相府大公子的尊严那是绝对不能丢的,他决定今晚一定要好好教训教训他,让他知道哪怕自己偶尔大发善心对他好,那也是有底线的,要是敢登鼻子上脸,就别怪他不客气。 苏淮提起酒壶索性直接对嘴吹了,然后一抹嘴,甩开袍子便跟了出去。 晏沉果然说话算话,说到外面等就没走远,苏淮一出门便看见他抱着胳膊站在门外,半垂着脑袋,见他出来掀了眼皮冷然地看着他。 当然,晏沉这幅样子在苏淮眼中那不过就是故作深沉罢了。 谢府门口灯火通明,毕竟人在办喜事,他们要真在人家门口打起来确实也不太好看,苏淮朝他一勾手,也不管人有没有跟上来,便朝一边的巷子里走去。 简竹坐在马车上远远就看见他俩一前一后走进了巷子,心里纳闷,喜酒喝的好好的,怎么出来了? 第34页 晏沉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跟着他,直到巷子里越来越黑,苏淮脚步越来越慢,他这才三两步追上,紧贴在苏淮身后。 「别进去了。」见他瞎子似的还要往里走,晏沉忍不住伸手拉了他一下。 谁知苏淮勐地转身,拳头带风便招唿了上去。 晏沉没有防备,一心想着他眼睛不好,连挡一下都没来得及,左边下颌骨结结实实挨了一下。 苏淮手下丝毫不留情,也不管人有没有准备好,最重要的是自己此刻几乎就是什么都看不见,自然也看不见晏沉的动作,只想着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只要速度压制,就能让他没有翻身的机会。 最最重要的是,身为大哥气势一定要足,一招能把人唬住那是再好不过。 面对噼头盖脸的攻击,晏沉彻底被激怒了。 不同的是,苏淮可能因为眼睛的原因,招式基本都失了准头,显得毫无章法,而晏沉则招无虚发,只要出手,那必定招唿在苏淮的重要部位。 咽喉、腰腹、膝关节,还有脸。 娘的,打人不打脸,打脸伤自尊,苏淮嗷了一声,捂住自己已经肿起来的脸颊,瞬间杀红了眼。 第32章 跟狗打了一架 虚着眼,见眼前有个影子晃动,苏淮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扑了上去,两只胳膊锁住晏沉的咽喉,两条长腿盘在人腰上,胳膊腿儿都用上总算把人摁住了。 只是晏沉哪里是这么容易屈服的人,甩开膀子开始打人。 苏大公子总算体会到他当初说的那句「我拳头够硬」的话。 草,这人是吃石头长大的吗,他背上像是被人举着大铁锤抡了一样,嗡嗡地疼。 腾不出手来,苏大公子也不能单方面挨打,电光火石间,他勐地一头扎进了晏沉的颈间,下一刻便听的一声短促的低吟,苏淮被抡到了地上。 那声低吟是从晏沉喉间发出来的,只见他捂着颈侧摸了一下,啧,居然被咬出血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堂堂相府的大公子,打架不光偷袭还特么咬人,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你是小姑娘吗?」晏沉捂着脖子居高临下看着摔在地上爬了半天没爬起来的人。 「滚,你他娘的才是小姑娘。」苏淮一边撑着墙勉强站起来,整个人像是被战马碾过一样。 晏沉上前扶住他,不顾那人的挣扎,强行钳着他往巷子外面走。 「不用你扶,老子还没弱到那个地步。」苏淮一甩膀子,然而并没能如愿把人甩开。 晏沉边走边道:「还想打也得找个你看得见的地方。」 苏淮没说话,心道这傢伙还算有点儿良心,然后就听那人继续说:「不然,显得我在欺负你。」 「我告诉你,今天我心情不好你最好别招我,否则我……」 「怎样?这边再让你咬一口!」晏沉说着还转了转脖子,把没受伤的那边给他展示看了一下。 苏淮咬着牙槽气的说不出话来,打架咬人什么的确实……挺丢脸,也挺小姑娘的。 苏大公子懊恼不已。 简竹盯着巷子口,过了一会儿就见两个人影从里面出来了,晏沉扶着他家公子,两人的形象…… 啧! 有点儿不忍直视,头髮散乱、衣衫不整、气喘吁吁…… 要不是两人的脸都青一块儿紫一块儿跟猪头无异,他都要怀疑他们是不是躲到巷子里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了。 「公子,你们这是怎么了?」作为一个十分有眼力界儿的小厮,简竹立马跳下车迎了上去,焦急询问。 「没事。」苏淮语气不善,「回府。」 简竹按苏淮的交代,回府的时候走的后门,而且要低调再低调,不能引起别人的注意。 毕竟里面坐了俩猪头,被府里人看见了实在有损大公子英明神武的形象。 苏淮和晏沉不约而同刻意放轻了脚步,这个点儿说早不早,说晚也不太晚,老爷子和夫人估摸着还没安歇,要是把人招来了,苏璋还好,也就噼头盖脸骂一顿,顶多再嚷嚷几句要打断他的腿,大夫人那可就不一样了,准得是擦眼抹泪叫来全城的大夫给他们治伤,然后再找几十个打手围住他们的寝房,非得摁着他们几个月不准下床,美其名曰要静养。 猫着腰走在前头的苏淮冷不丁地顿住了脚步,幸好晏沉反应快,就在要撞上去的时候及时停住了。 「前面花圃那儿是不是有人?」苏淮指了指前面,小声问。 晏沉抬眼去看:「是苏岐。」 苏淮眯着眼继续道:「这小子最会坏事,咱们不能让他看见。」 「晚了。」晏沉说,「他朝咱们走过来了。」 苏淮:「……」 「呀,真是你们啊,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苏岐抱着小南瓜连蹦带跳凑到苏淮面前,后者都来不及抬手捂脸,就听见这熊玩意儿勐地拔高声音大喊,像是深怕别人听不见似得:「大哥,你们……你们的脸怎么了,跟人打架了?」 这一嗓子可想而知,一炷香时间过后,苏淮和晏沉两人便被摁在了寝房的床上并排坐着,四个大夫围在两人面前的第一层,第二层是大夫人和赵姨娘以及苏廷、苏岐,第三层是管家和几个僕人,第四层……嗯,苏璋苏丞相伸长了脖子但什么都看不见。 「简竹你过来!」苏丞相背着手来回踱步,最后把简竹叫到了自己面前,「他俩怎么回事?」 第35页 简竹眨眨眼回想了一下两人刚从巷子里出来的样子:「好像是……打架了吧!」 「他们俩打架?」苏璋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 「应该不是,我见是晏公子扶着大公子出来。」谁也没见过打架最后还相亲相爱扶着对手出来的啊! 晏沉被眼前的阵仗吓得动都不敢动,直挺挺地坐在那儿,苏淮则习以为常,十分不耐烦道:「真的没事,小伤而已,大惊小怪……」 「怎么没事,你走路都一瘸一拐的还说没事,这回你至少得在床上躺三个月……」大夫人不给他解释的机会,噼头盖脸就是一顿责怪。 晏沉听到这话眼皮子直跳,小声道:「我没他严重,我……躺两天就没事了。」 他本来想说我不用躺,但是想到大夫人的一贯作风,还是说了个他认为大家都能接受的时间。 谁知大夫人双目圆睁,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旁边的大夫发话了:「你看起来没他严重,其实他伤的比你轻。」 苏淮下手没准头,更别提控制力道了,当时只想着要教训人就秉承着往死里打的原则,自然是把人打疼了打怕了才是目的。 想到这儿,苏淮有些心虚地瞥了一眼身边的人,难不成这傢伙揍自己的时候还没用十成力? 草,没用十成力打人都那么疼,他不收着点儿自己是不是就直接被打死了? 「你们俩这是跟谁打架弄的?」苏璋站在人群最外面垫着脚往里看。 苏淮不说话朝晏沉挑眉,暗示让他说,把这烫手山芋抛给他,看他能说出个什么花儿来。 晏沉抿了抿唇:「……狗。」 声音不大,却让一屋子的人都听到了,而且瞬间安静。 「狗?」苏璋良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吼了一个字。 「嗯。」晏沉扭了扭脖子,把脖子上的伤展示给大家看。 「草,你特么说什么鬼话……」他竟然说自己是狗,苏淮刚要发作,手腕便被人悄悄摁住了,只见晏沉朝他眨了眨眼。 娘的,跟狗打架总比说是他俩「自相残杀」要省事。 哎,认命吧! 几个大夫面面相觑,他们这伤哪里是跟狗打架弄的啊,狗又做错了什么呢? 但是大夫除了治病当然也要去分析病人的心理,这俩年轻人分明是不想说出真相,而且,人家的家务事,他们也不好多说什么。 「都是些皮外伤,养养就好了。」 几个大夫小声商量一通,选出了一个课代表,不,发言人。 「都是年轻人,夫人方才说的躺几个月有些夸张了,要我说,不用躺,平时注意一些别再磕着碰着就行,消肿就好了。」 苏淮一开始还没觉得什么,直到听见大夫说了这番话,忽然觉得人生看到了希望,这哪里是普通大夫啊,这分明就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啊! 一众人忙活到大半夜总算消停了,虽然他们俩也不知道这些人有什么好忙活的。 苏廷是最后一个出去的,见人都走远了,又折回几步,不贊同地看着排排坐的两人:「有事儿能用嘴解决干什么要上手啊,都是一家人,这回是爹没有追究,要不然你们准得一人被卸一条腿。」 什么跟狗打架,估计除了苏岐那傻子没人会相信。 晏沉摸了摸脖子:「大哥倒是用了嘴,只是解决不了。」 苏廷有点儿不敢置信地瞠了瞠眼,然后就看见他家大哥又是气愤又是羞恼恨不得要吃了晏沉的表情。 大哥丢人的时刻,他还是不要在这儿呆着为好,装作什么都没听见,小命要紧。 苏廷走后,晏沉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直挺的嵴背卸了力弯出了一个弧度。 「你小子……这件事非得一直放嘴上说是不是?」苏淮怀疑他是故意要让自己丢脸。 晏沉盘腿坐好朝他侧了侧身:「你咬了我是事实,事实还不让说了?」 苏淮啐了一声,索性把自己的衣领往下扒了扒露出颈侧:「这样,我让你咬一口还回来,这件事到此为止,谁他娘的都不许再提一个字。」 晏沉看着他雪白颈子有些不自在地移开了目光:「别闹了!」 这跟小孩子有什么区别,你打了我一下,我还你一下…… 苏淮双眉倒立瞪着他:「以后再跟我用这种哄小孩儿的语气说话,我抽你。」 什么叫别闹了?他闹什么了?怎么说的他跟个无理取闹的小姑娘似的。 揪着咬人这事儿不放的可是他啊,到底是谁在闹了? 「都说了你打不过我。」晏沉淡淡道。 「懒得跟你废话,你今天不咬回来,咱俩没完。」苏淮不想跟他讨论到底谁强谁弱的问题,只想赶紧把咬人的黑歷史洗干净了。 「你确定?」晏沉见他不依不挠,又将视线移回到苏淮的脖子上。 苏淮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你怎么婆婆妈妈的。」 「这可是你说的。」晏沉话音一落,便朝苏淮的颈间凑了过去。 第33章 他年纪还小 在感受到颈上一阵温热的时候,苏淮勐地闭上了眼睛,本来脖子上的肉就比较薄又敏感,这么咬一口肯定疼。 晏沉注意到苏淮一瞬间的僵硬,在他碰上他颈侧的时候,下意识地收住了牙齿,说是咬,不如说是舔了一口更加准确。 第36页 晏沉退开看着苏淮大概是因为怕疼然后闭紧的眼,和不自觉握紧的拳头,莫名有点儿想笑。 脖子上那带着温度的触感转瞬即逝,苏淮似有些不敢相信,过了一会儿才睁开眼。 不疼啊! 他摸了摸脖子,啧,怎么会有口水? 「你这是咬了一口还是舔了一口啊?」苏大公子略带嫌弃地在晏沉衣服上把手上的口水擦干净。 「看你这么怕疼,我也不好下口。」晏沉说。 「不是怕疼。」苏淮解释,「你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意外挨一下,那也就是瞬间的事儿,疼也就疼了。可要给你一把刀让你割自己一下,你是不是也得发憷做个心理准备啊!」 晏沉点头:「嗯,你不怕疼。」 「我这么说不是在证明我不怕疼,我是在跟你讲道理。」苏淮抹了一把脸,算了,跟他说话费劲。 而且他发现自从遇见晏沉之后,自己差不多把小半辈子的废话都说完了。 苏大公子在人胳膊上没轻没重拍了两下:「让开让开,我要睡觉了,还跟这儿杵着。」 晏沉挪开腿把苏淮让了进去。 苏淮躺下之后跟身上长了跳蚤似的左右翻身,折腾了差不多半柱香的时间终于找到了一个不会压着身上伤处的睡姿,不动了。 晏沉无奈,看他安静之后才躺了下来,他翻了个身脸冲着外面,闭着眼睛却无一丝睡意。 魏子燃和上官延的事可以说是给了他不小的冲击,还有苏淮的脖子…… 啧,苏淮的脖子…… 他想找魏子燃聊一聊,可是聊什么呢?探听一下他和上官延的往事? 算了,且不说揭别人的伤疤不厚道,就算魏子燃不介意,他也不知道该从何开口。 「哎草,你小子下手可真特么狠。」身后响起一阵抽气声。 晏沉转头一看,苏淮正捂着脸瞪着他,大概是翻身的时候没注意,压到了脸上的伤处。 苏淮见他转过脸来,忙伸出手盖在他脸上,有些不忍直视道:「别把你的脸对着我,你现在有点儿丑。」 晏沉在他手下面勾了勾嘴角,然后转回去,心道,那你是没看见自己的样子。 苏淮长的好看不可否认,但也架不住现在肿的像个猪头的蠢样儿。 晏沉以为今晚自己可能又要失眠了,却没想到脑子里乱七八糟想了一会儿居然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一早他醒的时候居然意外发现苏淮也醒了,正睁着空洞的双眼望着床顶。 稀奇了,这个时间对苏大公子来说应该算早的了吧! 「醒了?」晏沉不太确定问了一声。 苏淮眼珠子动了动,晏沉看明白了,他是翻了个白眼,接着就听这人道:「难不成我睁着眼睛睡觉?」 「……」晏沉没说话,摸摸鼻子起床穿衣。 苏淮也翻身坐起来,只是他大概是忘了自己身上的伤,起勐了浑身上下都牵的疼:「嘶哎,疼死了!」 晏沉惊地回头看他:「你要起床?」 「不明显吗?」苏淮看看自己,有点儿气急败坏,大夫说人比他伤的重,怎么看人家都想美事儿的人似的。 「不是,就是觉得挺……出乎意料的。」晏沉说。 苏淮摸了摸自己的脸觉得好像没昨天肿了,一边穿衣一边道:「我不放心魏大爷……」 过了一会儿又加了一句:「也不放心燕知舟。」 晏沉看他。 「好吧,还有上官延那傢伙。」苏淮说这个名字的时候情绪比较外露,相当的咬牙切齿。 万一上官延那人渣真的去找子燃了,照子燃那容易被人哄骗的性格会不会被他三言两语给说动摇了? 还有,魏子燃是不是真的在勾搭燕知舟,如果是,那他可要棒打鸳鸳了,毕竟燕知舟不管从身份还是地位来说都不能算是个良配。 还有,燕知舟这傢伙怎么回事,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还是也对魏子燃有意思? 苏大公子忽然觉得头疼,他怎么跟个老妈子似的有操不完的心? 啧,烦人。 「现在时间还早,你要去哪儿?」晏沉问。 「大爷家!」苏淮道。 晏沉还反应了一会儿,总算闹明白他说的是哪儿。 「我也去。」 「……」苏淮扭脸看他,眼里带着几分不解,「你去干什么?」 晏沉说不出来,毕竟他还没想好理由,就是想去。 「算了,想去就去吧。」苏淮系好衣带,「一个猪头有点儿丢人,两个的话就还好,羞耻感不会那么强烈!」 就这样,苏淮带着小跟班儿晏沉一大早的来了魏子燃的小院子。 魏子燃双眼惺忪,哈气连天倚在门框上看着眼前出现的两人,带看清他们的脸,瞌睡都醒了大半:「你俩谁啊,这一大早……苏、苏淮?」 震惊,十足的震惊。 「你们这是被人打了?」魏大爷差点儿一蹦三尺高,甚至还带点儿幸灾乐祸,「苏淮,你也有今天,这朔京谁胆儿这么肥,敢揍你啊?我得去拜会一下,朔京城的大英雄啊!」 「我瞅着你还挺高兴啊!」苏淮啧了一声。 魏子燃憋着笑:「没,就是想看看是谁……不会是苏丞相吧,他一直惦记着你的腿呢!」 「你就不能盼着我点儿好,不是他。」苏淮懒得跟他废话,将人拨开,登堂入室。 第37页 给人上了茶,魏子燃总算想起来问:「你们这么早来我这儿干什么?」 不待苏淮说话,魏大爷忽然脸色一变:「该不会一早就来让我做千层糕吧,我告诉你这回我绝不屈服……」 「叨叨叨叨什么,我什么都没说呢,不是千层糕。」苏淮一拍桌子,瞬间安静了。 魏子燃吞了下口水,苏淮的脾性他太了解了:「那个,你说你说,你先说。」 苏淮本来想着支开晏沉,但他知道这小子绝对不会听他的,而且对于魏子的事他也基本都知道。 「关于你的私事。」 魏子燃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去看晏沉,只见他一脸淡然。 「他……知道了?」魏大爷指指晏沉。 苏淮点头。 魏子燃挑眉:「那没事儿了,你说吧!」 「昨天七殿下真来你这儿了?」苏淮问。 提起燕知舟,魏子燃莫名脸一红,倒不是害羞什么的,而是觉得自己搞了个大乌龙,实在是太丢人了。 「说起来,还不都怪你,你怎么不告诉我他是皇子啊,我还真以为他是什么周公子。」魏子燃嗔怪道,「娘的,差点儿还跟他拜把子了!」 苏淮喝口茶:「现在说这些都晚了,我就问你,你真对他有意思?」 魏子燃双眼一瞪,然后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没没没,不敢不敢不敢,我发誓,我真对他没有一点儿非分之想,昨天就是想气气那贱人……」 苏淮暂时放下心来:「那就好,那他到底来没来?」 他刻意压低了声音,虽然也就他们三个人,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如此鬼鬼祟祟,可能这样显得比较有神秘感吧。 「不知道。」魏子燃摇头。 「你怎么会不知道?」苏淮无语。 「我昨天从谢府出来以后没敢回家,我就怕那周兄弟……不是,七殿下把我的话当真,真来我家吃千层糕,保险起见我就去我爷爷的药铺去了,半夜才敢回来的。」魏子燃说。 苏淮听完,一脸欣慰,抬手在他脑袋上抚小猫似的抚了两下:「我们大爷长大了,学聪明了。」 魏子燃嫌弃地拍开他的手:「都是大爷了,再长就成老不死的了。」 晏沉看着眼前两人的互动,胸口莫名有点儿发闷,垂下视线去看自己杯子里的茶叶。 眼不见,心不烦。 「那上官延来过没?」苏淮又问。 「没有吧,他怎么敢来!」魏子燃说,「怎么,他昨天说要来找我?」 「我看他走的时候那架势应该是要来找你,不过你不在家,他要么半路就怂了所以压根儿没来,要么就是看你家没人,走了。」苏淮摆摆手,既然没来纠缠,那他就放心了,「我跟你说,不管什么时候他来找你,你都别理他,他说的话你一个字都别信。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尤其是他那样的……」 晏沉在一边静静听着,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跟魏子燃一起盯着苏淮。 「……」苏淮。 好吧,他承认他把自己一起骂了进去。 「我那就是打个比方,我不是说所有男人都那样。」 魏子燃点头没,表示理解。 「阿沉弟弟,你不会对我有什么看法吧!」魏子燃转向晏沉。 后者莫名:「怎么会?」 「那就好。」魏子燃开心地拍拍自己的胸口,「虽然我喜欢男人,不过你放心,我从来不对身边人下手,所以我希望咱们还能跟以前那样相处。」 晏沉点头:「嗯。」 苏淮眉头一皱,朝晏沉勒令道:「行了,你以后少跟他接触。」 「为什么?」 「苏淮你什么意思?」 两个声音一同响起。 「我怕你把他带歪了。」苏淮沖魏子燃道,「他年纪还小,我跟你说这个年纪的孩子模仿能力特别强……」 孩、孩子? 年纪还小? 魏子燃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晏沉,这么大的……孩子么? 第34章 我担心你 眼看月底将至,燕知舟也带来了好消息,成帝已经答应他去止戈山了。 现在开始犯愁的是晏沉。 从苏淮和苏廷嘴里正面侧面了解到,他若跟苏璋说他要去止戈山找妹妹,苏璋大概会出两个方案。 一,不许去,至于妹妹,苏大丞相自会派人跟着七殿下一起去找。 二,可以去,但是得带上至少二十个武功高强的随从。 虽然人去的是当朝七皇子,身边必然高手如云,但苏丞相的一贯作风就是,不是自己人,怎么都不能安心。 「说不定,我爹还会说,咳咳……」苏廷清了清嗓子,学着苏璋的语气,「要不,我跟你一起去,想当年,我也是陪着成帝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的人。」 晏沉震惊:「苏伯伯还上过战场?」 照他追着生病的苏淮都够呛的架势,怎么看也不像是习武之人啊! 苏廷挡着嘴小声道:「他那时候就是陪陛下去战场遛了一圈儿,连营地都没出过,这事儿你可别到处说啊!」 毕竟咱苏丞相也是要面子的,这点儿苏淮倒是像极了自家老头子。 「嗯。」晏沉点头。 「大哥,你倒是给出个主意啊!」苏廷看向一旁百无聊赖斗着笼子里八哥儿的苏淮。 第38页 苏淮莫名有些心烦:「干我屁事!」 这小子要走,去止戈山,不是正合他意吗? 从他进丞相府的那一刻起,自己不就是赶着盼着他早点儿滚蛋吗? 现在人要走了,说不定再火背一些,直接就回不来了,多好啊,可是怎么突然有了一种……要是他真的能被爹阻止了也挺好的想法。 苏淮浑身一抖,娘的,自己最近肯定是脑壳子坏掉了。 「没事,今晚我去跟苏伯伯实话实说。」晏沉道。 苏廷说苏璋会出的两个方案,苏丞相都没提到,而是给了个新思路。 「你妹妹要是还活着,那真是天大的好事,去止戈山事不宜迟,不过你一个人跟着七殿下去,我总是不放心。」苏璋背着手在书房里来回踱步。 晏沉看着他,就怕他接下来会说什么我给你派二十个武林高手之类的话,谁知苏丞相话头一拐:「让苏淮跟你一起去。」 晏沉怔愣,他没听错吧! 可是…… 「我听殿下说过那止戈山盗匪流寇猖獗,就连当地郡守都拿他们没办法,想必那里也是十分兇险,大哥他……」其实若是苏淮能跟他一起去,他还挺开心的,但一想到可能会遇到危险,他又犹豫了。 况且,苏淮挺不待见他的,大概也不会听苏丞相的话。 苏璋摆摆手,把管家叫了进来:「去把苏淮叫来书房。」 「是。」 此时的苏淮正拿着书坐在窗台前,周围点了一圈儿的灯在看书,不,在想事。因为他的视线压根儿就没落到书上去。 晏沉这会儿应该跟老头子说了吧,老头子会不会同意他去? 啧,这个时间他应该早梳洗完毕在床上挺尸了,怎么还拿着一本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的书坐在窗台前胡思乱想。 娘的,管他呢,去或不去左右碍不着自己,顶多……顶多就是晚上睡觉的时候又得把自己包成个粽子,免得夜里被鬼拖了出去…… 「大公子。」管家一进院子,远远就看见了坐在窗边儿的苏淮。 「齐伯,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儿?」苏淮放下书问。 「老爷让您去一趟书房。」 苏淮默了默,这才抬脚走了出去,这会儿把自己叫去,恐怕是跟晏沉去止戈山的事有关。 不一会儿苏淮便没个正形晃荡了进来,苏璋看见他那个吊儿郎当的样子,刚准备发作,一边又想着正事要紧,于是强行让自己一筐数落的话又咽了回去。 「你找我?」苏淮进了书房,直接就在晏沉身边儿的椅子上坐下了,当然,晏沉和苏丞相都是站着的。 苏璋估摸着是懒得说他了,直接开门见山:「阿沉要去止戈山找他妹妹,你知道吧!」 「知道。」苏淮的视线被桌上的葡萄吸引,扒拉了两个下来餵进嘴里。 「他一个人我不放心,你跟他一起去。」苏璋说,「去把你的未婚妻找回来。」 …… 一室寂静! 等会儿,这话的信息量有点儿大,别说是苏淮了,就连晏沉都懵了,未婚妻?什么未婚妻?苏淮有未婚妻? 突然之间有了未婚妻的人直接被呛得连葡萄籽都一起吞了进去。 「什……你是说他妹妹是我未婚妻?」苏淮都不知道自己居然能这么快反应过来,伸手指着旁边的晏沉,指头还没忍住抖了两下,差点儿怼人家腰眼儿上去。 苏璋莫名幸灾乐祸,撩了袍子坐下,呷了一口已经冷掉的茶:「我儿子就是聪明。」 「你他娘……」苏淮气急败坏,粗口直接脱口而出,在接收到老头子警告的眼神之后,立马闭了嘴,虽然他怼老子怼惯了,但是骂奶奶的事还是不能干的。 「这事儿我怎么不知道?」苏淮改口问。 「你小时候的事儿了,后来傅家出了事,你又一直中意那覃家姑娘,这事我也就搁置未提。不过现在知道傅家小姐还活着,这婚约咱们自然还是要遵守的。」苏璋说,「别以为人家家里没人做主,这不人家哥哥就在你边儿站着了吗!」 苏淮将怒火转移到晏沉身上,撩着眼皮抬头瞪他,却发现他的脸色也很不好,眉尖微微蹙着,薄唇紧抿。 「既然皇上已经下了令,估计也就在这两天了,你们回去准备准备去吧!」苏璋摆摆手,明显是不给苏淮拒绝的机会。 苏淮噌地一下站起身,梗着脖子道:「你爱找谁去找谁去,反正我不去。」 说完便气势汹汹撞开身边的晏沉大步走出书房。 「苏伯伯,那您也早些休息吧!」晏沉说完追着苏淮的脚步也离开了。 刚走出书房的门,便看见门口放着一盏灯,想必是苏淮走的时候太过生气,落下了。 晏沉想起苏淮那双到了晚上几乎就等于自动休眠的眼睛,没多想迅速提起灯快步朝前面那个身影追了上去。 其实苏淮刚拐出苏璋的院子就发现自己的灯落下了,他就是懒,不想回去拿。 还有就是,他的直觉告诉他,某人估计会帮他捎上。 听着身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苏淮心情莫名就好了不少,心里默默数着三,二,一。 「大哥。」晏沉追了上来,一把抓住他的袖子。 果然如此,苏淮忍不住勾了勾嘴角,但在转身的时候又瞬间把脸拉的老长,一副不高兴的模样:「干什么?」 第39页 「灯。」晏沉把灯柄塞到苏淮手里,又加了一句,「小心看路。」 「需要你教?多嘴!」苏淮说是这么说,但是拿到灯以后,脚步明显轻快了很多。 晏沉亦步亦趋在他身后:「大哥,止戈山,你还是不要去了。」 苏淮拧了拧眉,脚步却没停:「我他娘的什么时候说过要去了,你少自作多情。」 「那就好。」晏沉说。 回了寝房,苏淮看了看床又看了看窗台,最后还是拿起了窗台前的书又坐了下去。 「说说吧,为什么不想让我去?」苏淮心理跟猫挠似的,他若是愿意跟着去,那是他们兄妹俩的荣幸,这人居然还不要他去,为什么?难不成是嫌弃他? 晏沉走到窗边看一眼他手里的书,这才道:「止戈山太危险了。」 「……」不知怎么的,苏淮心头忽然慌了慌。 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吧。 是吧! 因为止戈山危险,所以不想让他去,是在担心他的安危。 这话若是大爷或者苏廷说出来,他肯定不会放在心上,从晏沉嘴里说出来,就挺……奇怪的。 不过这种心慌的感觉很快被他压下,继续镇定地问道:「你什么意思?」 希望不是自己理解的那个意思,被一个自己讨厌的人担心,他怕对这人的讨厌会坚持不下去。 「我担心你。」晏沉脱口而出,相当自然流畅,说完才如梦初醒,像是被敲了天灵盖儿。 他眼睛眨也不眨盯着苏淮的表情,一刻也不敢放过。 心里虽然有些紧张,但面上却不动声色。 苏淮勐吸一口气,指甲盖儿在书上不自觉地抠了两下,然后转过头,避开晏沉的视线,淡定道:「不必担心,因为我压根儿就不会去。」 「嗯。」晏沉嗯完之后,视线又回到了苏淮手中的书上,「你这书……挺有意思啊!」 「什……」 「我先去洗漱,你慢慢看。」不待苏淮说什么,晏沉直接转身忙活去了。 晏沉走后,苏淮立马凑到灯旁。 ——锦娘横卧榻上,流苏帐下未着寸缕,一室红烛微光,勾勒其诱人身姿曼妙无双。卫郎视之,心魂荡漾…… 后面的内容可想而知,简直是不堪入目。 翻过封面一看,书名《香闺韵事》。 苏淮这会儿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得了,自己的一世英名要毁了。 最重要的是为何偏偏要在这个傢伙面前丢人,还有,他这书是在苏廷这儿拿的,苏廷怎么会有这种书? 这个二弟还真是……深藏不露啊! 一顿焦躁过后,苏大公子又开始反省自己,看小黄书又怎么了,他还看过小黄画儿呢,还被老爹当场逮到过,当时他也没觉得不好意思或者丢人什么的,怎么偏偏被晏沉看到,他会有种干坏事被抓包的感觉? 「你不看了?」就在苏淮反省的时候,晏沉洗漱完毕,拿了杯白水边喝边朝他走了过来。 第35章 这还是个人么? 苏淮承认他刚把干坏事被抓包的感觉忘了,可这不到片刻又被晏沉提了起来。 「干你屁事。」苏淮暴躁地吼了一句。 「你要是不看了,能不能……」 「不能。」 「我是说,借我看看。」晏沉其实挺好奇的。 「不……什么,你要看?」苏淮震惊。 看到没,人家都能堂而皇之、面不改色、光明正大地开口借小黄书看,这样的「道行」苏淮自愧不如。 是个狠人。 「看着好像挺有意思的。」晏沉将他满脸震惊看在眼里。 挺有意思? 那可不是挺有意思嘛! 苏淮盯着他片刻,确定他没有在说笑,于是将书一合递给他,然后站起身:「行吧,你看吧,看完睡不着觉可别赖我。」 睡不着觉? 为什么会睡不着觉? 难不成是……志怪故事? 两人一里一外瓜分床榻,里面那个已经躺好闭了眼睛,外面这个靠在床栏上,将灯架移近了一些,这才打开那本听着名字似乎不太正经的书。 苏淮说是睡觉,身边躺了个半夜看小黄书的傢伙,他哪儿能睡着。 不过躺下之后他也清醒了很多,这人该不会是还没看过这种书吧,所以才会用「有意思」、「挺有趣」这些词来形容它。 思及此,苏大公子忍不住起了捉弄人的心思,闭着眼睛假装睡熟翻了个身。 然后悄悄将眼睛睁开一条缝打量正在看小黄书的某人。 …… 可惜看不太清楚! 苏淮闭着眼睛鼻子里哼哼两声朝晏沉身边拱了拱,脸都快埋人腰上了这才停下。 晏沉撇头看了他一眼顺手帮他扯了扯薄被,然后继续看书。 苏淮等了一会儿才再次把眼睛睁开一条缝,这下能看清了,不过晏沉的表情显然跟自己预想的不太一样。 他都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被覃老大拉着看小黄书时的心情,一颗小心脏都快蹦出胸口了,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覃老大当时还嘲笑自己脸红的像猪肝。 再看看晏沉,眉头锁着看着似乎不太高兴。 看小黄书都不高兴,真是个怪人。 过了一会儿,晏沉把书合上放到了灯架旁,苏淮赶紧把眼睛闭上。 第40页 晏沉回过头垂目看着那个贴在自己腰侧睡的正熟的人,不知道是不是从小到大没怎么接触过女孩子的原因,书中那些露骨的描写对他来说并没有太大的冲击,当然了,也可能是他想像力不够丰富。 但是如果把书中的人换成、换成苏淮,他就觉得有那么点儿不对劲了。 怎么形容那种感觉呢……血气上涌,对,血气上涌。 晏沉看着那张侧脸,忍不住弯了弯腰,一只手撑在他的另一侧。 苏淮只觉得有个黑影罩了下来,可他又不能让人发现他在装睡,只能继续闭着眼睛猜测,可能是晏沉躺了下来。 下一刻,脸上一阵热气喷洒,像是谁的唿吸。 苏淮要紧牙关,莫名有种紧张感。 卧槽,他该不会是想亲自己吧! 呸,自己是男人,晏沉又不是魏子燃,怎么可能亲自己呢! 刚这么安慰完自己,脸上便传来一阵温热的触感。 打脸来的猝不及防。 「草,你他娘的干嘛呢?」苏淮勐地睁眼,暴怒而起。 晏沉没想到苏淮压根儿没睡着,但做都已经做了,他也不想再遮掩什么,再说敢做不敢认可不是他的风格。 「亲你。」 「……」苏淮怒瞪着他,伸手就抽在人大胳膊上,「你特么还有理了?」 说话还敢理直气壮,太气人了。 「那让你亲回来。」晏沉把自己的脸怼到人面前。 这让苏淮想起了上次在巷子里打架,他咬人那回。 「小黄书看的男女不分了是吧?」他不敢把晏沉这行为往深了想,自己给人找了个理由,「想发泄哥哥我带你去醉烟楼,别他娘的在老子身上发情。」 「什么时候去?」晏沉问。 苏淮:「……」 能不能按套路出牌?你他妈刚亲完老子,现在就急不可耐要找花娘了,这还是个人么? 「什么时候去?」晏沉又问了一遍。 苏淮气的一骨碌滚进了被窝里,翻身给人一个后脑勺,声音里夹杂着火药味儿:「明晚就去,你要等不急,天亮就去也成。」 晏沉:「那明晚吧!」 他是真的想去醉烟楼,他想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对女人不感兴趣,不,他是想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只对苏淮感兴趣。 这次来醉烟楼,苏淮找的还是双双姑娘。 苏淮一见到双双,便拉着人到了角落,两人小声说了什么,只见双双姑娘一双自带风情的眼睛瞥了过来,在晏沉身上上下打量,最后嘴角含着笑意点了点头:「放心吧!」 「你跟她说什么了?」跟着双双往二楼走的时候,晏沉忍不住小声问。 苏大公子翻了个白眼:「我跟她说,你还是个雏儿,让她找个温顺点儿的姑娘伺候你,别吓着你这个小宝宝了!」 晏沉不知道他说的是不是真的,但当他推开门的时候,里面等着的姑娘确实挺温柔。 偎翠阁。 苏淮喝着茶听着曲儿,手指头却不停地桌面上敲敲点点。 琴声戛然而止,苏淮朝双双看了过去,只见对方秀眉一挑:「苏公子,你可知道外面排队进老娘偎翠阁的人有多少?你居然在这儿敷衍老娘?」 双双姑娘是醉烟楼的头牌清倌儿,为她一掷千金的大有人在,不过苏淮觉得那是他们都没见过这丫头的真面目,这纤纤弱女子的外表下藏了一颗夜叉的灵魂。 不过她也不是在谁面前都会露出夜叉的一面,尤其是在王笑面前,那装的叫一个柔情似水。 「那你别弹了,听的闹心。」苏淮摆摆手,起身朝墙边儿走去。 闹心?他居然说自己弹得闹心? 双双姑娘一推琴架几步走到苏淮面前:「你把话说清楚了,你说谁闹心……」 「嘘,别说话。」苏淮做了个手势,然后耳朵贴着墙,还小声问了一句,「他们是在隔壁间吧!」 双双姑娘简直惊呆了,一脸嫌弃:「你是变态吗?还有听人家……的嗜好?」 「什么变态?我这不是……担心那傻小子被欺、欺负么!」苏淮有些心虚道。 双双姑娘先是一愣,然后有些受不了地摇了摇头:「你今天来的弟弟是晏沉,不是苏岐。」 言下之意人家站起来都快比你高了,不用你这么紧张。 「你说,他们怎么一点儿动静也没有啊?」苏淮换了一边儿耳朵贴上去。 「你好奇直接去隔壁看看得了,他要是不懂,你还能指导一二。」双双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 「你这叫什么话……」苏淮说着,这才惊觉自己的行为太过傻逼,心虚地整了整自己的衣服坐回了原位。 过了差不多一个时辰,偎翠阁的门被人敲响了。 双双去开门,只见晏沉站在门外朝她点了点头,又唤道:「大哥!」 晏沉屁股像是被钉子扎了一下,勐地蹦了起来,冲到了门口,只见外面那少年跟之前并无任何不同,衣服平平整整,头髮一丝不乱,表情也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来。 「完事儿了?」他问。 晏沉脸这才忍不住红了红,一把抓过他的袖子将人扯了出来:「我们回去吧!」 苏淮心道这小子是不好意思了,于是跟双双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先走了。 两人前脚刚走,隔壁房门打开,里面的姑娘走了出来,委委屈屈看着站在楼梯口的双双。 第41页 「呦,这是怎么了?」双双吓了一跳,忙问。 「双双姐,我是不是变丑了啊,还是……我今天的衣服不好看,髮型妆容不合适?」蓉蓉姑娘道。 双双一听就知道这事儿没那么简单:「不会啊,你今天依旧光彩照人!是刚才那傻小子?」 蓉蓉姑娘撅着嘴点头。 「他怎么了?」 「他……他进去,我帮他脱衣服他也不让,就让我脱。我脱了吧,他又不看我,还……」 「还什么?」 「还让我把衣服穿上,别着凉了,呜呜呜……」蓉蓉姑娘越说越委屈,忍不住哭了起来。 这下就连双双姑娘都无言以对了,只能拍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不是,你俩在里面呆了一个时辰,就……就这样?」双双问。 蓉蓉点头:「我坐在床上,他坐在椅子上看了我一个时辰。」 「……」好吧,苏淮这个便宜弟弟,确实……不一般。 苏淮一路上也没好意思问,直到回了相府才忍不住:「那个蓉蓉姑娘怎么样?」 「挺好看。」晏沉说。 苏淮挑眉,看来还挺满意啊! 行,总算让他开了窍,没白费自己一片苦心,内心深处那点儿小小的失落,暂时可以忽略不计。 「如此,昨晚的事我也不跟你计较,下回想去找花娘你也认路,就不用我带你了,但是……」苏淮话头一转,眼睛眯了眯,「再敢对我不规矩,我就打断你的腿。」 这相府的男人啊,不知道是不是传染,都对别人的腿挺感兴趣。 晏沉不置可否,心里却想着,是时候去跟魏子燃谈谈了! 这几天在忙着准备去止戈山的事宜,出发的前一天,晏沉终于挤出了点儿时间,凭藉自己过人的记忆来到了魏大爷家门口。 他没想到的是,燕知舟居然也在。 第36章 长歪无疑了 不知道是吃了闭门羹还是魏子燃不在家,门关的严严实实,燕知舟在门外站了一会儿才转身离开。 晏沉躲在巷子里等他走了以后才推开大爷家小矮门,脚边立马蹿来了几只小鸭子,嫩黄色的小茸球可爱极了。 晏沉看着脚下深怕一个不小心踩着它们。 「扣扣扣」 「我都说了我那天闹着玩儿的,真没有别的意思。」里面魏子燃的声音传来。 晏沉敲门的手停了一下,这才道:「是我。」 里面安静了片刻,然后门开了。 魏大爷探着脑袋,先是环视了一圈,这才把目光移到眼前的人身上:「怎么是你啊!」 「有事问你。」晏沉也不拐弯抹角。 「那进来说。」魏子燃把人让进屋,再一次确认外面没有别人,才关上了门。 「你一个人来我还挺吃惊了。」魏子燃坐下道。 「为什么?」 魏大爷笑道:「你跟苏淮整天焦不离孟,孟不离焦,一套儿似的。今天拆开出现,怎么看怎么别扭。」 晏沉也不解释:「刚才七殿下怎么回事?」 只见魏子燃脸色一变,有点儿难以启齿:「他……一点误会而已。」 「哦!」 「说起来,你来找我有什么事要问?」魏子燃赶紧转移话题。 晏沉先是拿起桌上的千层糕啃了一口。 「那是我吃过的。」魏子燃指着他的手道。 晏沉的手好像被抽了一下似的,迅速把东西放下:「抱歉。」 魏大爷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到底什么事让你这么魂不守舍的,真接问。看上哪家姑娘了?」 后者摇头,组织了一下语言,这才开口:「你什么时候发现你喜欢男人的?」 让你直接问,你这也太直接了吧! 魏子燃被噎了一下,然后抓起那块被吃了一半的千层糕,几口把它吃完了:「你问这干什么,不会也长歪了吧?」 晏沉没说话,但也没否定。 魏子燃一看他那样子,瞬间震惊:「不、不会吧,真的?」 「我不太确定,所以才来问你的。」他说。 「你……是对谁起了这种心思啊?」魏子燃问。 晏沉抬眼看他。 大爷眼一瞪,拢了拢自己的衣襟口:「你、你看我干什么?」 「苏淮。」晏沉说。 苏淮…… 苏淮? 魏子燃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只一个劲儿地喝水。 「你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对他有……感觉的?」 晏沉想了一下然后摇头:「不知道,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已经这样了。」 魏子燃把茶杯往桌上一墩,然后把凳子往晏沉身边挪了挪:「你这样,晚上我带你去趟醉烟楼,那里的姑娘什么样的都有,你去看看……」 「去过了。」晏沉说,「就前几天,苏淮带我去过了。」 「结果呢?」 「还是觉得苏淮更有意思。」晏沉说的毫不避讳,简直光明磊落极了。 魏大爷一拍大腿,完了,一个男人觉得另一个男人有意思,长歪无疑了! 「我跟你说,这事儿要是让苏淮知道了,不光你要挨揍,我他娘的也得被他追杀。」魏子燃抹了把脸,那傢伙一定会认为是他把晏沉带歪的。 「所以,我这是断袖了对吗?」晏沉问。 第42页 魏子燃长长地嘆口气:「这还用问?」 晏沉沉默了许久,方又道:「这件事,暂时别让苏淮知道。」 「我又不是活腻了,打死我我也不会说的。」魏子燃道,「不是,就算你喜欢男人,怎么……怎么会看上他呢?就他那爆脾气,要是知道你对他怀了别样的心思,你准是个死。」 「不会,他打不过我。」晏沉说,「我就是觉得……他挺好的。」 「哪儿好?除了那副骗人的皮囊。」魏大爷撇嘴,喜欢一个人果然是盲目的,就算这人在别人眼中是一坨屎,在他眼中那也是鲜花,还是最漂亮的那一朵。 当然了,他不是说苏淮是屎。 晏沉也不与他辩驳,在他眼中,苏淮就是挺好的。虽然表面脾气坏了些,但却最容易心软。有时候还会做出一些在他看来可笑又可爱的事,挠的人心痒痒。替他出头护短的时候,又格外地不可一世,特别……带劲。 魏子燃盯着他看了半天:「你就这么平静地接受了你喜欢男人这件事?」 「不然呢?」晏沉反问。 大爷摆摆手:「没什么。」 他只是想起了当年的自己,他娘的还以为自己生病了,跟他爷爷要了好几副药喝,结果把自己喝的在床上躺了三个月,最后还是他爷爷来开导他,告诉他你这不是病。 那段日子想想都觉得可怕。 而眼前这个人,就这么平心静气地接受了,不光如此,他怎么看着这人还有点儿开心呢! 确定自己喜欢男人这么值得高兴么? 「今天谢谢你,我先走了!」晏沉站起身,「这件事暂时替我保密。」 「不。」魏子燃摇头,一脸正义,「我要一辈子都替你保密。」 「多谢。」晏沉拍拍他的肩膀,抬脚走人。 魏子燃现在院子门口看着晏沉离去的背影,心中默默替他担忧,喜欢上苏淮,那可真是件可怕的事。 苏淮发现今天的晏沉哪里不一样了,晚上吃饭的时候,苏岐那蠢东西问了一堆蠢问题,从来都是少言寡语的人居然耐着性子一一给他解答,真是反常。 「晏大哥,我听说止戈山有五彩鸡,炖成汤特别美味,你要是有机会给我带一只呗!」苏岐扒着碗道。 「他是去打猎的啊?带什么带,再多嘴把你炖了!」苏淮瞪他一眼。 苏岐瘪了瘪嘴,小声嘀咕:「我也没让你带……」 「晏沉一个人去我怎么想都不放心,明天苏廷跟着你一起。」苏璋眉头皱着,像是琢磨了半天才开口道。 苏淮夹菜的手顿了顿,然后继续吃饭。 晏沉看了一眼苏淮,也没说话。 只有被点名的苏廷有些急了:「爹,我就会骑个马,别的什么都不行,我……」 「我知道你去了也没什么用处。」苏丞相说。 苏廷脸一红:「爹,您给我留点儿面子。」 「但是,自己家有个人总是能照应一些,我还给你们选了二十个高手护卫……」 苏璋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啪」地一声,苏淮推开碗筷站了起来:「吃饱了!」 苏璋看着苏淮的背影,气的吹鬍子瞪眼:「这一天天当他老子的面儿发的哪门子邪火?」 「行了,他就是那样的脾气,你从小看到大,还没习惯啊!」大夫人赶紧给人倒杯茶劝道。 「都是你们惯的。」苏璋气道。 桌上的夫人姨娘面面相觑,是是是,都是我们惯的,跟您一点关系都没有。 「我去看看。」晏沉放下碗筷,追了出去。 苏淮先是提着灯笼去墨竹院转了一圈,看看修缮进度,然后一转身就碰上了晏沉。 「卧槽,你他娘的站人背后也不出个声,吓谁呢?」苏淮差点儿跳了起来。 「小心。」晏沉把人往自己面前拉了一下,苏淮脚边就是个坑,他要再踩偏一点,估计就掉下去了。 不知怎么的,晏沉的手碰上他的时候,他脑子里出现的就是上回这死小子偷亲自己的画面。 不是他自我感觉良好,他后来有去偷偷问过那蓉蓉姑娘,那天一个时辰,他们居然什么都没发生,简直不可思议。 苏淮都有点儿佩服自己,自己在这方面的反应居然可以这么快,两件事一联繫能得出什么结果? 晏沉这小子准是学坏了,学着魏子燃喜欢男人了。 闪电般甩开他的手,苏淮蹙眉看着他:「你来这儿干什么?」 「估计我回来的时候,这里就能修好了。」晏沉不回答他的问题。 「哼!」苏淮冷哼一声,绕过他离开。 明天要起早出发,晏沉今晚就睡的比较早,就今晚苏淮对他的态度,他能确定他肯定不会跟着一起去止戈山的,这也让他放心不少。 苏淮则在另一边瞪着眼睛看着帐顶,明天苏廷要跟晏沉一起去,苏廷除了会读书好像什么都不会,跟着去大概只会拖后腿。 他不是担心晏沉,就是、就是担心苏廷,毕竟他是自己的弟弟。 第二天一早,晏沉醒来的时候就见苏淮黑了张脸,眼圈儿也是黑的,面色不善瞪着自己。 「大哥?」晏沉试探地喊了一声。 「叫我什么?」苏淮挑眉睨着他。 「……」晏沉不说话了,自顾自穿衣服,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又是哪儿惹到了他。 第43页 他离开房间的时候,苏淮还坐在床上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 城门内燕知舟的队伍早已到齐,就等苏廷和晏沉了。 等了差不多半个时辰,王笑终于忍不住开口了:「苏廷他们还在对镜贴花黄吗?居然让我们等这么久。」 「不是苏廷,是苏淮。」燕知舟说。 王笑一脸不解:「不是说苏廷跟着一起去吗?」 燕知舟的嘴角扬了扬,没多解释。 丞相府内。 「大哥,你把我锁里面干什么,我还要去跟殿下他们汇合,现在已经晚了……」苏廷拍着房门喊道。 「我未婚妻,你争着抢着去什么?」苏淮在外面对着门锁的位置拍了一下,里面的人这才安静。 「那大哥……你去吗?」苏廷安静片刻问。 外面的人没有说话,过了一会转身离去,嘴里嘀咕着:「多事。」 第37章 就你们兄弟情深 晏沉在相府门口被家眷们围了半天也不见苏廷出来,更没有见到苏淮来送行,虽然知道他根本不会来,但心里免不了还藏了几分期待。 「我听说那山里到处都是豺狼虎豹,你这去了可得当心,看见那些玩意儿赶紧躲得远远的……」 「晏大哥,别忘了我的五彩鸡。」 「不管怎么样,自己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 「二公子来了……」此时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大家才把注意力从晏沉身上挪开,齐齐盯着不远处走出来的人。 待看清是谁,俱是不约而同地张大了嘴巴瞪圆了眼睛。 「那是大哥吧!」苏岐第一个呆呆地开口。 晏沉在看过去的第一眼就认出了是谁,只是一时间有些难以置信。 「干什么,该交代的废话都交代完了吧?」苏淮一见大家看猴儿似地看着他,就莫名不爽,眉头皱地能夹死苍蝇,「还愣着干嘛?走啊!」 这话自然是对晏沉说的。 苏大公子的脾性,丞相府的人都领教过,这个时候你千万不能问「怎么是你啊,老爷不是说让二公子去么」这样的傻问题。 苏淮接过缰绳,飞身上马,也不管后面的人有没有跟上,直朝城门口而去。 不是他故作高冷,而是……而是之前梗着脖子说了自己不去,这会儿把苏廷锁了,自己巴巴上赶着去,怎么想都有点儿丢人。 所以这个时候他只能做个冷酷的男人了! 直到天边染出了几缕霞红,不远处才传来了一阵马蹄声,丞相府公子领着一个小队伍总算在王笑的念叨中露了面。 「啧,可算打扮完了,让咱们一顿好等……不对,那是……苏淮?」王笑震惊地看着差点儿没直接跨着马踩到自己头上的男人,待反应过来立马大吼,「你眼睛长头顶上去了,怎么骑马的?」 「就这么骑的,时间不早了,赶紧出城吧!」苏淮睨了他一眼道。 他现在不能停下来,不,确切地说应该是不能给晏沉留有任何问他问题的机会。 燕知舟露出一个讳莫如深的笑容,看着苏大公子挑了挑眉:「你输了。」 「就你话多。」苏淮咬了咬牙道,然后一甩马鞭,率先沖了出去。 晏沉终于还是没忍住喊了一声:「大哥……」 苏淮头皮一麻,下意识勒了缰绳,胯下的马勐地剎住了,差点儿没把他给掂飞了出去。 「方向反了。」晏沉说。 「……」 琮明郡挨着朔京城,太阳刚落山,一行人便已经到了止戈山脚下的村子上。 大概是由于止戈山的土匪实在太过无法无天,搅得附近的村民无法安生,有条件的人家都搬走了,村子里有一半都是空落落的,是以他们浩浩荡荡小一百人进村的时候引来不小的关注。 不过人少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让晏沉没费多大功夫就认出了小五的舅舅。 哪怕他们没表明自己的身份,只道是朝廷派来的人,但一听说他们是来止戈山剿匪的,村民们立马自发地把空屋子收拾好给他们住。 村长姓陈,一个干干瘦瘦的老头儿,晚上喝了几口浊酒,便开始拉着他们不住感谢。 「村长,您别这样,我们还什么都没做呢,而且……」而且没有十足的把握真能将这些流寇盗匪一锅端了,燕知舟也将面前的一碗酒一饮而尽。 他不是一直在宫中养尊处优的皇子,小时候跟着父皇去过四季如春的春城避暑;再大些的时候去过烟雨朦胧的锦城小住;去过他母亲的家乡,那是一个到了冬天便如被冰封住了的一座雪城;也去过黄沙漫漫的戈壁看日出日落。 不过那时他都是带着玩乐的心情,他看到的或者说他选择看到的,都是美好的东西。如今却不同了,这破败的村子,剩下的大都是老人和小孩儿,每个人脸上都带着被生活所迫的无奈和被命运所役的焦虑。 也许此行,并没有自己想像中那么简单顺利。 「官爷,您是不知道,因为止戈山的事咱们村找了多少次官府,官府的人从三年前来过一次之后,再也没有出现过,我是没想到朝廷还记得咱们,还会派京城的人来。今天,我代表咱们村敬各位官爷一杯。」村长端着酒碗站了起来,脸上难得露出了一点笑意。 几人忙端着酒碗起身,咕噜咕噜将那浑酒喝尽。 第44页 苏淮就着那只缺了口的碗刚进一口酒便浑身一哆嗦,娘的,这也太难喝了吧! 悄悄抬起眼皮将周围一扫,只见所有人都十分豪迈,就连一向被山珍海味养大的燕知舟都喝了个一滴不剩。 苏大公子是个好面儿的人,而且村长还用热切的目光紧紧看着他,于是只能一咬牙把酒喝了个精光。 「来来来,吃菜吃菜,村儿里没什么好东西,只能委屈几位官爷凑合凑合了。」村长道。 「村长客气了!」燕知舟说着夹了几根野菜放到自己碗里吃了起来。 苏淮大概是被这难喝的酒刺激得有点儿灵魂出窍了,坐下半天都没回过神来,手还紧紧握成拳搭在膝盖上。 晏沉见状,从王笑的筷子底下抢着夹了几块鸡肉放到苏淮碗中:「吃点菜垫一垫。」 王笑嘴角一抽默默收回了自己的筷子,心中吐槽,行行行,就你们兄弟情深。 苏淮这会儿大概也忘记了自己是个冷酷的男人了,执起筷子就吃了起来,哪里管是谁给他夹的菜。 因为村里有许多空屋,住宿基本不成问题,一家分几个,妥妥的。 晏沉和苏淮住在舅舅家,舅舅家的儿子刚成亲没多久,但是由于止戈山的土匪们专好掳那些年轻漂亮的姑娘、少妇,儿子就带着媳妇暂时去人娘家住去了。 「东西简陋,但都是新的,两位就在这儿住下吧!」老实巴交的舅舅把两人送到儿子的新房门口。 苏淮一推门看见那红彤彤的被子上一个大大的「喜」字,当场就不能淡定了。 「这……」 「挺好的,麻烦你们了。」晏沉打断苏淮的话。 「两位不嫌弃就好,天色已晚,你们又赶了一天的路,早些休息吧!」舅舅说完,便将房门给带上了。 晏沉一回头对上了苏淮瞪人的眼睛,于是不紧不慢地解释道:「这村子里长期受止戈山上土匪的侵扰,条件不好,如今这间房大概是舅舅能准备的最好的屋子了,咱们若是还挑三拣四,岂不是伤了舅舅的心,伤了村民的心。」 苏淮张了张嘴,但却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 道理他都懂,但是两个大男人睡婚房里头,怎么想怎么怪异。而且那人还偷亲过自己,还被自己当场抓住了。 但是晏沉说的对,他这个时候要提出换被子什么的,舅舅心里指不定要怎么想了。 将就着睡吧! 然而等到真的要睡了,苏大公子才发现现实跟想像中真的十分不一样。 「咱们能把这鸳鸯帐给拆了吗?」苏淮有些不忍直视地盯着帐顶,四周围的严严实实,入眼红彤彤一片,帐顶还绣着鸳鸯戏水的图案。 「这点光亮你还能看出是鸳鸯呢!」晏沉一躺下,两人的胳膊腿便贴到了一起。 他不是故意的,真的是这个床跟相府的比起来实在是小,出了贡西以后他的身体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成长,高了不少也壮实了不少,都快赶上苏淮了,这么两个人躺一起,就这点儿空间实在有些侷促。 「废话,我他娘用天灵盖猜也能猜出来,新房里不绣鸳鸯绣两只鸭子吗?」苏淮往旁边挪一下屁股便撞到了里面的墙。 「谢谢!」晏沉以为他在给自己让位置,顺着边儿就把堪堪空出来的那点儿距离给占了。 这下好了,两人的胳膊腿又贴在了一起。 苏淮都没脾气了,撇头瞪了他一会儿,最终放弃,拆鸳鸯帐的事儿也没提了。 只留了一句「要是再敢不规矩,就打断你的腿」这样丝毫没有威慑力的话,扭身面壁闭上了眼睛。 晏沉盯着他的后脑勺看了一会,然后躺平看着鸳鸯帐上的鸳鸯,不自觉勾了勾嘴角:「你不是说不来的吗?」 本来都快睡着的人勐的睁开了眼睛,瞪着眼前的一片暗红,说真的,这个问题他思考了一路,如果晏沉问起来,他要怎么说,然而他并没有想出好的理由。 本以为晏沉都忘了,没想到这个时候又提起了这壶。 算了,装睡吧! 谁知苏淮眼睛都还没闭严实,后面的人又说话了:「我知道你还没睡。」 我知道你他娘的欠揍,苏淮在被子下默默握紧了拳头。 「我的未婚妻,我不得来看看吗?」苏大公子非常冷酷地反问道。 还以为晏沉会继续追问,等了半天身后却没了声音,最后只听那人低低地应了一声「嗯」就没了下文,接着就是一阵翻身的动静。 等苏淮忍不住撑起身子扭头去看,人家已经背对着他睡着了。 卧槽,这个贱人,把自己弄醒,自己倒是先睡了。 苏大公子有点儿气急败坏,但躺下的动作却下意识地放缓,声音也尽量做到最小。 没办法,他就是这么个有素质的冷酷男人,不像某人,全身上下就写了两个字——欠揍。 第38章 我这弟弟是个哑巴 据村民所说,止戈山的土匪是一个分工合理部署缜密的组织,巡视、守山、猎食……都有专人负责。 「那也就是说如果我们贸然进山,很可能还没到他们老巢就会被发现。」燕知舟问。 村长点头:「听说他们有千人,巡山的少说也有百来个吧,就这么上山实在是不妥。」 舅舅一边喝着米汤一边开口:「其实对于那群土匪的情况,我们了解的实在不多,若是能先摸清他们的底细再行动,那就好了!」 第45页 苏淮点头:「得派个人去探探底。」 燕知舟看着他。 苏淮一愣:「你该不会是想让我去吧!」 「你跟晏沉一起。」燕知舟说。 要不说燕知舟是长在温室的小苗苗呢,这剿匪计划定的是相当草率了。 苏淮跟晏沉上山的时候,脑子里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他是不是选错了阵营,就燕知舟这样的,将来能在几个皇子中杀出重围么? 苏淮走着走着发现身边的人一直在看自己。 「你看什么?」 苏大公子语气不善,可能是因为这人曾经占过自己的便宜,只要他眼神停留在自己身上,他就觉得是被人吃了豆腐。 晏沉伸手在地上抓了两下,二话不说便拍到了他脸上,不顾人挣扎硬是把人煳了个大花脸。 「卧槽,你他娘的干什么?」苏淮甩开他的手,气急败坏道。 「你这脸也太白净了,一点都不像是要去山上投靠土匪窝的。」晏沉一边说着一边还把他头上的束髮银冠取了下来,随手扔掉。 「我……」苏淮看着他那娴熟的动作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两人在村里就换了衣服,伪装的相当不专业,不过他也没在意,这会儿被晏沉提起,他又忍不住在心里把燕知舟那混蛋骂了个狗血淋头,就这傻逼还想当太子呢! 「你再看看身上还有没有不该带的东西,全都扔了吧!」晏沉说。 苏淮顾不上跟他抬槓,况且人家说的也是正经事,于是开始检查,还好,玉佩什么的东西早在换衣服的时候就摘掉了。 「你这脖子上还挂着什么?」苏淮一抬头就见晏沉脖子里一根黑色的皮绳露出了半截。 晏沉还没反应过来,苏淮已经将那绳子给勾出来了,待看清是什么,不自觉瞠大了眼:「这不是……」 这不是他的玉佩吗? 虽然这玉佩对他来说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但是自己的东西他还是认得的。 当初让晏沉拿着去点翠阁,被他摔成两半的那个。 他还记得当初晏沉拿来还给他,他随口说了一句「你自己留着吧」,没想到人家还真的留着了。 一向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晏沉,难得露出一抹窘迫,眼睛不与人对视:「我见这玉成色不错,扔了实在可惜,就找点翠阁的师傅收拾了一下。」 点翠阁师傅的手艺没人比苏淮更清楚了,摔碎的玉佩修復的天衣无缝。 「那还给我吧!」苏淮说。 这要换了别人背着他留下了他的玉佩,他绝不会腆着脸要回来,可这人不一样,这人是晏沉,他知道这货留下他的玉佩绝对不会是因为这玉值钱,那是因为什么呢?苏淮拒绝往深处想,只知道这玩意儿最好还是收回来。 谁知晏沉一把夺过皮绳儿:「不行。」 拒绝的相当干脆。 苏大公子深吸了一口:「讲道理,这是我的东西。」 「可是当初你已经把它给我了。」晏沉说,「不能因为我找人把它修好了,你就要回去吧!」 苏淮:「你带着它万一被那些土匪搜了出来,要怎么解释?要不也扔了吧!」 「不要。」晏沉说。 「大局为重,等回了朔京我带你去点翠阁,喜欢什么咱买什么!」就是不能偷偷戴我的,苏淮说着扑了上去,趁其不备一把抓住那块还没来得及被晏沉塞进衣服里的玉佩。 「你松手。」晏沉被他扯了一个踉跄,脖子上瞬间被勒出一条红痕。 「扔了吧,保险一些。」苏淮说着,使劲一拽,皮绳儿还在人脖子上,甚至一边还在晏沉手里拽着,玉佩却是被苏大公子抓了下来。 「草,疼。」晏沉低喊了一声,苏淮一瞧,糟糕,流血了。 不是哗啦啦地那种流血,就是脖子上一圈儿擦伤,估计结痂之后脖子上得是一圈儿小红线。 「你们俩,干什么的?」 两人撕扯间,身后就有人吼了一声,声音相当兇悍。 苏淮手里的玉佩还没来得及扔。 循声望去,只见四个高矮胖瘦各不同的汉子一人扛着一把大刀,正目露凶光瞪着他们。 传说中部署缜密、分工明确队伍中的重要组成部分——巡视组。 「问你们话呢,干什么的?」其中那个最壮最高,上身只穿着一件坎肩儿,胳膊抵得上苏淮大腿的壮汉见他们不说话,又吼了一声。 「探、探亲的。」苏淮装作被吓到的样子。 晏沉心里评价道,入戏还挺快。 不过咱们不是事先说好,伪装成投靠土匪的难民吗?怎么这么快就改变计划了? 「手里拿的什么?」长的跟个瘦猴儿一样的小土匪眼尖,一下瞄到了苏淮手里握着的东西,二话不说就上前来。 苏淮心中犹豫,现编个理由应该能把这四人煳弄住,只是最后这块玉肯定会被充公,充公就充公,但一想到晏沉那傢伙看起来还挺喜欢这块玉的,他又有点儿不想给这几个土匪。 「拿出来。」坎肩儿看见瘦猴上前的时候,那个小白脸儿的手明显往后瑟缩了一下,当即就把扛在肩上的刀撤了下来,指着他。 苏淮表现的战战兢兢,把手伸了出去摊开:「捡、捡的。」 晏沉在后悄悄把手里的皮绳儿扔掉。 「四哥,你看看,这成色还不错啊!」瘦猴儿拿到玉佩献宝似的把它递给后面最矮的中年男人。 第46页 「四哥」拿起来左右看看,也不知道到底看没看出这玩意儿的价值来,直接就揣进了怀里,指着他俩道:「这俩,看着就不像个好东西,给我绑回去。」 苏淮一愣,卧槽,你们他娘的还敢说别人看起来不像好东西,你们这又是刀疤又是坎肩儿的就像好东西了? 站在四哥后面的刀疤脸马上上前,把捆在腰间的绳子取下来,招唿坎肩儿和瘦猴儿一起把两人给绑了。 苏淮是个非常称职的卧底,一边挣扎一边诚惶诚恐地求饶:「几位大哥这是干什么呀?我们就是去探亲的,赶时间才想着翻山过去,我们什么都没干啊,要不这样,我们把身上值钱的东西都给你们,你们放了我们吧!」 「值钱的东西?」刀疤将他俩上下打量几个回合,最后嗤笑,「就你俩这穿戴,还能有啥值钱的东西?」 「……」苏淮看了看身上破旧的灰布粗衣,无言以对。 相比较苏淮的入戏,晏沉就显得业余多了,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从这几个人出现到现在一个字都没说过。 「你小子看着还不服气啊?」他这幅梗着脖子不屑的样子惹恼了坎肩儿,被人蒲扇大的巴掌拍了两下脸。 晏沉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苏淮截过了话头:「大哥大哥,我这弟弟是个哑巴,这儿也有点儿问题,您别跟他计较。」 晏沉看着他指脑袋的动作,当场石化,他只是嘴慢了一点儿,怎么就变得又哑又傻了? 「行了,别废话了,带回去。」四哥发话了,另外三人将他们捆成了粽子,也就脑袋和腿还能动。 「几位大哥,这是要去哪儿啊?」苏淮藉机打探消息。 「你们翻山的时候就没打听打听这止戈山谁是老大?」瘦猴儿用刀背在苏淮的屁股上拍了一下,示意他走快点儿。 晏沉看见了,但是碍于自己是个哑巴还是个脑子有问题的哑巴,只能咬了咬牙,继续往前走。 「我们兄弟俩是外地人,没听说过,那这止戈山的老大是谁啊?」苏淮问。 瘦猴儿刚要说话,就被刀疤瞪了一眼,于是赶紧改口:「等你见到了就知道了。」 走了也不知多长时间,苏淮都觉得自己脚底板磨出水泡了,总算是到了「狼窝」。 苏淮瞪着眼前「绿林好汉」四个歪歪扭扭的大字,有些傻眼,见过不要脸的土匪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还自称绿林好汉,我呸。 估计这土匪窝里没什么有文化的人。 「四哥回来了!」一进寨子,就有人上前来打招唿,看来这个四哥在这里还是有一定地位的。 「呦,猴子,你们这是换口味了?」有个看着就不正经的黑脸土匪笑得极其猥琐,拿肩膀撞了一下瘦猴儿,目光却在苏淮和晏沉两人之间游走,「别人都掳小姑娘回来,你们弄俩大老爷们上山,不走寻常路啊!」 「去去去,这俩是闯山的,四哥怕是有诈才把人弄回来的。」瘦猴儿不耐烦地踢了那不正经一脚。 「我们是探亲的。」苏淮闻言纠正道。 「特么轮到你说话了,废话怎么那么多呢?怪不得你弟弟是个哑巴,话都让你说了吧!」瘦猴儿回头便在苏淮胳膊上抽了一下。 「那边儿的几个,来帮忙。」有人沖他们这边喊。 晏沉循声望去,只见喊话的那个人肩上扛着什么东西,用灰色的破布裹着。 「草!」顺着看过去的苏淮没忍住小声爆了句粗口。 晏沉这才看明白,那人扛着的是人,女人,死了的女人。 第39章 王大牛和王二柱 估计人寨子里的老大公务繁忙,没时间见他们,刀疤把人扔进了一间破柴房,就没人管了。 柴房不大,一面儿堆满了稻草,一面儿码着整整齐齐噼好的柴,还有一面墙上挂着一些绳索锄头之类的破旧工具,剩下一面光秃秃的墙上什么也没有,只有斑驳的黄泥墙面。 柴房中间有一口井,姑且算是井吧,井是枯的,下面黑洞洞的看不清里面有什么。 苏淮和晏沉就被绑在井边的一个大木桩上,苏淮挣扎了两下,绳子纹丝不动,他也不白费力气了,透过房门的缝隙看到外面有来回晃动的影子,于是小声道:「外面有人看守。」 晏沉也看了一会儿:「两个人。」 苏淮错眼看他,不知怎么的,他十分相信晏沉说的话,他说是两个人那肯定就是两个人。 「你这些……能力,都是从哪儿学的啊?」苏淮问。 「什……你说这是能力?」晏沉有些不解,「不过就是多观察而已。」 在贡西的时候,听脚步声他就知道是同伴来了,还是监工来了,要说这些「能力」不过也是生活、环境所迫罢了。 苏淮明白,这些都得益于他在贡西的那些年,有那么一瞬间他居然有点儿想听听晏沉的往事。 「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晏沉没想到他还会纠结于这个问题,转头看着他认真道:「晏沉。」 「我是说,姓傅的那个。」苏淮啧了一声。 晏沉没有说话,仿佛是在回忆那个名字,那不算美好的记忆,让他不得不敛目来掩饰自己低落的情绪。 ——记住,你叫傅子林,父亲是叛国将军傅渊,母亲是朔京城三大家族之首许氏的大小姐,你还有个妹妹,叫傅雨桐。 第47页 「傅子林。」过了许久,晏沉才出声,声音很轻很低。 「傅子林……」三个字在苏淮的唇舌间滚动,他本来还想问一句你爹到底是谁,但见人情绪似乎挺低落,也没好再问,毕竟是人家的伤心事,再问下去那就真的过分了。 「那你妹妹叫什么?长相有没有什么特徵,给我说说,也方便找人。」不能问爹,问妹妹总行吧! 「傅雨桐,年纪大概十五六岁,左眉尖和右脸侧各有一颗殷红的小痣。」晏沉淡淡道,脸色却似乎更不好看了,「你很在意她?」 这话说的,素不相识我有什么好在意的,不过这话他没说出口,毕竟是人家妹妹,他要是说不在意也不妥。 「他们刚刚抗出去的,你看到了吧!」苏大公子转移话题。 晏沉点头,眉心微微皱着:「我担心……她是不是也已经遇害了。」 如果那天晚上他没有慌不择路,如果那天晚上他与她相认,如果那天晚上他能冷静一些…… 「呸呸呸,快呸,说什么不吉利的话呢!」苏淮连着呸了几声。 晏沉透过老旧房门的缝隙看着外面已经有些昏暗的光线,天快黑了,他已经有些等不及了。 直到天完全黑了下来,苏淮的肚子咕咕叫了差不多一个时辰,他们终于被人想起来了。 「喂,你们,跟我走。」来的是老熟人坎肩儿。 苏淮和晏沉被跟进来的两个小弟架起来跟在坎肩儿身后,被带出了柴房。 天黑苏淮的眼睛不好使,只能靠着晏沉观察周围的一切。 绿林寨规模确实不小,晏沉随便瞟了几眼,亮着火把的地方几乎望不到头,守卫也比较森严,三步一岗五步一哨。 人数挺多,就是质量有点儿参差不齐,有的壮如蛮牛,有的瘦若皮猴儿,小的不过十一二岁,老的得有六七十。 「这位大哥,这是要带我们去哪儿啊?」苏淮眼睛看不清,嘴却没闲着。 「议事堂。」难得凶神恶煞的坎肩儿大哥居然回答了他的问题。 「那,带我们去干嘛呀?」苏淮声音有点儿发抖,把胆怯的模样演的入木三分。 「去了不就知道了,废话忒多。」坎肩儿不耐烦了。 苏淮终于也闭了嘴。 走了差不多半盏茶的功夫才见到传说中绿林寨的老大。 掀开帘子进去,就见偌大的议事堂装满了人,一点儿空地都没浪费。 正中间的台阶上坐着一个白瘦的中年男人,穿着一袭青灰色的长衫,那模样乍一看说是个书生都有人信。不过若是细瞧,就不难发现这人眉眼中的阴郁和危险。 堂下分作两边,一边八个人,形象五花八门什么类型都有。除了那个正中间的白瘦男人身边围着两个年轻的女人,身后站了四个凶神恶煞的大汉之外,其他人背后都站着一个提着九环大刀的保镖。 苏淮是第一次见这样的场面,心下还是有些被震撼到的。一个匪寨居然搞得这么像……朝堂,虽然是简约版,但是也挺不错的了。 「大哥,就是这两人。今天巡山的时候抓到的,说是抄近道翻山去探亲,我怕是官府派来的就给抓回来了。」今天说他们不像好东西的「四哥」朝「大哥」恭敬道。 只是这大哥看起来明显要比四哥年轻一些,苏淮觉得绿林寨应该是个不以年龄论资排辈的地方,能者居之,还挺不错。 「探亲?」那大哥在旁边的女人脸上摸了一把,这才把目光放到晏沉和苏淮身上,「探哪儿的亲,探的是谁?两人不许商量,一起说。」 听到前两个问题的时候,苏淮心中一紧,糟糕,没有事先商量。 听到后面一句的时候,晏沉暗自松了一口气,多亏了苏淮说他是个哑巴! 「大大大、大哥,我这弟弟是个哑巴!」苏淮哆哆嗦嗦道。 大哥看向四哥,四哥点头:「那个是哑巴。」 「没关系,用写的。」大哥不紧不慢道。 闻言,晏沉不自觉就对苏淮投去了赞赏的目光,大公子就是大公子,有远见。 「那个不光哑,脑子也有问题,估摸着不会写字。」这下都不用苏淮解释了,四哥相当周到。 大哥深沉的眼一眯,犀利的目光落在晏沉身上:「这人看着不像个傻的啊!」 苏淮一脸慌张加难过,嘆着气道:「不瞒您说,我这弟弟看着像那么回事儿,其实傻的厉害,你把刀架他脖子上,他都不知道害怕。不信您可以问四哥他们,今天被带上山的时候还傻乐呢!一天到晚除了知道吃和睡,啥都不晓得干。小时候我娘都寻思着要把他卖了,要不是我拦着,这小子早不知去哪儿跟阎王爷喝茶去了,哎,现在算是砸我手里了,早知道卖了他……」 苏淮一开始絮叨就没完没了,而且方向还跑偏,听的在场的众人晕头转向的。好在大哥就是大哥,没被他牵着鼻子走,抬手打断他:「闭嘴。」 苏淮得吧得的嘴迅速闭上,有些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又低下头一副知错的模样。 晏沉在一旁默默听着他胡说八道,听到最后决定放弃了,事先商量好扮作投靠山寨的难民的戏码彻底被抛弃,现在的戏本子全凭苏淮自己的喜好了! 不过他也不是很担心,毕竟自己是个傻子还是个哑巴,不管做出什么样匪夷所思的事情,都可以解释得通。 第48页 「我问,你答。」大哥说。 「是。」苏淮相当乖巧。 「叫什么名字?」 「王大牛。」苏淮说的很顺嘴,片刻都未犹豫,一般人都看不出他在说谎。 别说一般人了,要不是晏沉知道真相都快被他骗了。 「你弟弟叫什么名字?」 「王二柱」王大牛说。 「名字挺草率啊!」白面大哥冷笑一声。 苏淮傻笑两声:「我爹娘没读过什么书,一辈子老实人。别人家都这么取名字,我爹娘也随大流。」 晏沉垂眼盯着自己面前的衣摆,编,我听你接着编。 「去哪儿探亲,探谁?」白面大哥也不知信没信他说的话,继续问。 「说是探亲其实不准确,我们是去找人的。」苏淮说。 「哦?找谁?」大哥来了兴致,换了个姿势,身子往前倾了倾。 「我们下面其实还有个妹妹,小时候家里穷我娘把妹妹卖给了一个大户人家,后来那大户人家家道中落了,我娘担心妹妹,就让我们去找……」 「说重点。」大哥显然有些不耐烦了。 苏淮唯唯诺诺点头:「是是是,我们一路找一路问,最后得知小妹朝止戈山这个方向走了,不知她是不是去了隔壁的锦城,我们这不就准备去找找,进了山才知道这是您的地界儿,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我们兄弟二人绝对没有什么恶意……」 「你家小妹叫什么名字?」大哥打断他的话。 「傅雨桐。」苏淮说。 说真的,晏沉现在居然对他编的故事提起了兴趣,就看他接下来要往什么方向撒丫狂奔。 「傅雨桐?」大哥似乎真的认真思考了一下,「没听过。」 「她在傅家叫傅雨桐,我也不知道她现在用的是什么名字……」苏淮说,毕竟妹妹应该也知道自己是戴罪之身,跟晏沉一样大概是不会用真名的,「她脸上有两颗小红痣,不知道几位好汉没有见到过?」 其实他想说的再准确一点,只是他转头就忘了晏沉描述的两颗痣的位置,就记得两颗小红痣了。 苏淮演的活像个进入了狼圈却毫无危机意识的小羊羔,甚至还向这些不怀好意的土匪们寻求帮助。 周围有人嗤笑了起来。 晏沉却明显注意到当苏淮说两颗小红痣的时候,白面大哥身边的两个姑娘同时朝苏淮投来了视线,当然只是片刻又收了回去。 白面大哥的表情也很微妙,晏沉能肯定傅雨桐定是到过止戈山,也许现在还在这里,也许是像白天看到的那几个女人一样,早已成了一具尸体被抬了出去。 第40章 这他娘的叫什么事儿啊 苏淮很聪明,故事虽然是现编的,但是内容真假掺半,这比谎言更容易让人相信。 审问完了,那群土匪倒也没有要为难他们的意思,又把他们拎回了柴房,还给送了饭。 就是吃饭的时候虽然松了绑,但是有几个人在旁边监督,其中有两个是熟面孔,一个刀疤,另一个就是白天刚进寨的时候看着他们一脸不正经的那货。 晏沉埋头苦吃,然后为了配合自己傻子的身份还把饭菜弄洒了不少。 苏淮见状也只能扮演好一个尽职尽责的哥哥,一边给他收拾衣服一边夺过他的碗亲自给他餵饭。 「看看你,这么大的人了,饭都吃不好。带着你这个拖油瓶我什么时候才能讨到媳妇啊?」苏淮碎嘴停不下来,像模像样地抱怨道。 晏沉朝他傻笑一下,没听懂似的继续吃。 一旁的「不正经」藏不住一脸猥琐的笑:「你这讨媳妇估计有点儿难,找个男人还能享享福。」 话音一落,苏淮就发现那不正经的一只手已经搭他肩膀上了,甚至还意味不明地捏了两下。 「大哥,你这说的什么话,人家乞丐都能讨个媳妇,我怎么就不能了呢?」苏淮脸上堆着假笑,肩膀抖了一下,避开那人的触摸,心里却已经锁定了目标。 铲窝的时候,这傢伙的左手他先预定了。 不正经也不恼,又把猥琐的目光停在了晏沉身上:「你不乐意陪哥哥玩儿玩儿,不如把你这傻弟弟留下,你这弟弟傻是傻了点儿,长得也还俊秀周正。扔了这个拖油瓶,还不耽误你讨媳妇。」 晏沉肩上一沉,他顺着肩膀上的那只手看了过去,好了,这只右手他预定了。 「大哥您别开玩笑了,再怎么说他也是我弟弟,还请您高抬贵手。」苏淮脸上一副慌张护犊子的模样,心里却佩服这人的勇气,要知道他眼前这个「傻弟弟」,可是曾经以一敌四,还把自己按在地上摩擦过的人。 「你他娘的行了,还真荤素不忌了,那小姑娘都被你弄死几个了?」一旁的刀疤实在看不下去了,呵斥了那不正经一句。 「小娘们儿不经折腾,我换换口味怎么了?」不正经讪讪道,「你不知道那京城里的有钱人都过什么样的生活吧,宅子里养着的玩意儿不光女人,漂亮的小少年多了去了!」 刀疤懒得搭他的话。 一顿饭吃完,绳子又给捆上,柴房门一锁,里面连根蜡烛都不点。 等到外头终于没什么声音了,不,确切地说外头只剩下两个看守此起彼伏的鼾声了,晏沉这才低声开口:「你还好吗?」 苏淮现在犹如置身在密不透风的小黑屋中,不管哪里都是黑洞洞的,对于一个晚上睡觉都要把被子压的严严实实要不然就觉得会有鬼把他拖走的人来说,现在这个情形那就是四面八方都有手要来抓自己。 第49页 「没事。」苏淮强装镇定。 晏沉听得出来他说话的时候是咬着牙的,像是在忍耐什么。 「你转过来。」 苏淮挪了挪屁股跟晏沉背对背靠着,不管怎样,这样至少让他知道背后是安全的。 「我先帮你把绳子解开。」晏沉说。 两人的手都被绑在身后,自己解自己的有点儿不大可能,毕竟手腕也折不了那么大的弧度,但是解对方的,苏淮没有经验,晏沉却是手到擒来。 苏淮就觉得背后的手腕被人摸来摸去,摸了差不多一柱香的功夫,在他以为这傢伙故意占自己便宜的时候,后面那人才道:「好了。」 他晃动了两下手腕,神了,还真解开了。 他扒拉掉身上的绳子,顺着晏沉的脖子摸到肩膀摸到后背。 夏天衣服本就穿的少,他这慢腾腾摸来摸去,让晏沉这个血气方刚的少年一阵血气上涌,哑着声音道:「别瞎摸。」 「我特么摸你怎么了?你这肉金子做的,要钱?」苏淮在他背上抽了一下,最后才摸到手腕,废了老鼻子劲儿把人松绑。 「现在怎么办?」他问。 「我看今天那个大哥还他身边那两个姑娘的反应,傅雨桐肯定在这止戈山出现过。」晏沉说。 「那些姑娘们都是被掳上山来的,我觉得从她们身上下手会容易一些,要是能说服她们里应外合,端了这一窝不成问题。」苏淮说。 晏沉:「我知道她们在什么地方。」 去议事堂的时候,他注意到有个小屋前面晾着几件姑娘穿的衣服,如果他没猜错的话,那些被掳上山的姑娘都被关在那里。 苏淮沉默了一会儿:「要不你一个人去吧!」 「……」 「我这跟个瞎子似的,去了估计只能给你添麻烦了。」苏大公子虽然很不想承认自己此时此刻毫无用处,但事实就是如此。 晏沉想了一下,又把地上的绳子捡了起来,把人绑好,只是手腕上打的是个活结,绳端塞在他手里:「如果有危险的话,你就自己解开。」 「嗯。」苏淮靠在木桩上,虽然这话有点儿难以启齿,但现在就他们俩可以说是相依为命了,还是交代一句,「你小子自己当心。」 黑暗中的晏沉眼睛弯了弯,有点儿愉悦:「放心吧,毕竟我是个傻子。」 就算被抓现行,也能解释。 晏沉走后,苏淮就瞪着眼靠在木桩上,他现在得想点儿别的来转移注意力,要不然老感觉那些手要把他给抬走了。 说实在的,从晏沉要来止戈山找妹妹,以及他提起妹妹时的样子,他总觉得怪怪的。 他称自己的妹妹叫傅雨桐,连名带姓的称唿,一点儿都不像是哥哥对妹妹的态度。 这兄妹俩是不是有什么过节啊,就算有过节,也不至于这么冷淡的吧! 柴房的门锁对晏沉来说根本不是事儿,墙上的工具随便拿一个下来都能撬开。 门口两个看守睡的也十分香甜,晏沉看了一眼,把柴房门带上,捡起其中一个看守的大刀,拎在手里就往今天晾着衣服的小屋走去。 守夜的人毕竟没有白天多,警惕性也没有白天强,再加上晚上可视范围也有限,晏沉东藏西躲,总算找到了那间小屋,不过他低估了这群土匪对女人的重视。 门口四个守卫,来回巡视,晏沉绕到小竹屋背后,失望地发现,这屋子连个窗户都没有。 「这什么时间了,出去干什么?」 就在晏沉准备打道回府的时候,前面有声音传了过来。 他蹲下身子将自己隐匿在黑暗中,看着那边的情况。 小竹屋门口有个姑娘出来了,守卫正在盘问。 「去茅房。」那姑娘怯生生道。 只见那守卫摸着下巴淫笑着:「这天儿黑的怪吓人的,要不要哥哥陪你一起去啊?」 「想死吗,这是老大的人。」旁边一个守卫适时提醒。 「啧,没劲儿,快去快回。」那人啧了一声。 他们丝毫不担心这些女人会逃跑,最开始的时候不是没有过想着逃跑的人,几次杀鸡儆猴,这群姑娘们也学乖了。 那姑娘经过一火把处,晏沉这才看清她的脸,是今晚在议事堂上其中的一个。 晏沉悄无声息地跟上她,只见她一边走一边四处张望,显然并不是真的要去方便。 是柴房的方向。 晏沉惊觉这姑娘可能是要去找他们的,赶紧在一处没人的地方,一把将她拉到黑暗的角落。 「唔」 「别出声。」晏沉捂着她的嘴,待那姑娘看清是谁,忙点了点头。 「你是来找我的?」晏沉问,拉着她蹲下。 只见那姑娘慌乱间先是点头又是摇头,哆哆嗦嗦道:「我是去找王大牛的。」 晏沉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这个「王大牛」是谁。 毕竟今天在议事堂,王二柱是个哑巴还是个傻子,找他也没啥用。 晏沉没有时间跟她解释,只问:「你找他有什么事,都可以跟我说。」 到此时,这姑娘也知道眼前的王二柱是装傻装哑的了,她仿佛看到了希望,会伪装上山,那必定是有目的而来,她们或许有救了。 「你妹妹,脸上有两颗小红痣的姑娘,我知道在哪儿。」她说。 第50页 晏沉回到柴房的时候,两个看守还在唿唿大睡。 自己把自己绑好,跟苏淮一起又把活结给拉成死结,晏沉这才暂时平静下来。 「喂,怎么样?」苏淮本以为他会主动跟自己交代,没想到这傢伙一屁股坐下,竟是一声不吭。 「她还活着。」晏沉说。 苏淮紧绷的精神瞬间放松:「那就好那就好,没事就好。还打探到别的消息没?」 「被掳上山的姑娘到现在大概有十多个,其中一半……都死了。」晏沉说,「现在那小竹屋里关着的,还有八个,加上傅雨桐九个。」 「草!」苏淮愤愤爆了句粗,气息都有些不稳,这群杂碎,真他娘的该千刀万剐。 「你见到她了吗?」苏淮问,他觉得晏沉这反应不大对,知道傅雨桐还活着不是应该高兴吗? 「没有。」晏沉说,「她不在小竹屋。」 「……」苏淮默了默,「那她在哪儿?」 「寨里的老大给她专程安置了另外的地方。」晏沉说着闭了闭眼,他真希望今天从那姑娘听到的一切都是假的。 「你是说……她现在是压寨夫人了?」那这事儿确实不好办,就怕妹妹真对那白面老大生了情谊。 「她有身孕了。」晏沉动了动嘴,声音极轻,若不是苏淮离得近压根就听不清。 有身孕了,有了土匪头子的孩子! 苏淮震惊的说不出话来,这他娘的叫什么事儿啊! 第41章 你有没有尝过被人抛弃的滋味 傅雨桐是被人贩子卖到琮明郡的,到了琮明郡没几天,就被止戈山的土匪掳上山了。 几个姑娘商量着逃跑了几次,每次抓回来都是一顿毒打,受不住的就死了。 大概十天前傅雨桐又逃了一次,结果可想而知,被抓了回来,寨里的老大还没来得及惩戒,她便晕倒了,寨子里半路出家的赤脚郎中一把脉,居然发现她已有了快两个月的身孕。 「我觉得咱们得想办法跟她联繫上,她若是知道她哥哥来找她了,肯定会很高兴。」苏淮说。 一个姑娘遭遇了这么大的打击,此刻大概只有亲人的关心呵护才能让她重燃希望了。 身后的人没有说话,苏淮有些恼火了:「你到底怎么回事,有什么事还没告诉我?」 他知道晏沉肯定有事瞒着自己,这件事肯定还跟傅雨桐有关。 「都是我的错。」良久,晏沉终于开口。 「什么?」 「那晚,你去给覃姑娘庆生那晚,我碰见她了。」晏沉声音黯哑。 「碰见谁?傅雨桐?」苏淮回过神来。 「嗯。」晏沉睁开眼看着眼前的一片虚无,「我看见她了,认出她了,可是……我却没有与她相认。」 「……」苏淮总算想通了晏沉奇怪在什么地方,提起傅雨桐的时候他焦急,那是出于自己的愧疚,并不是一个哥哥对妹妹的担心。 他想问为什么,但却没有问出口,他知道他现在问了也不过是在逼迫他,让他承认当初犯下的错而已。 「你知道,为什么我没有与她相认吗?」背后的声音传来。 苏淮没有说话,甚至想打断他,告诉他我他娘的压根儿就不想知道,所以你可以不说。 「那晚在朔京城碰见她,是我与她第二次见面。」 苏淮惊得扭头想去看他,不过现实情况不允许,而且他就算扭过了头眼睛也看不见。 身为兄妹的两个人,居然是第二次见面,简直是天下奇闻。 「第一次见面是在贡西,我的家里,当时我六岁,她四岁。她四岁的模样我记不清了,只记得她左眉尖和右脸侧各有一颗殷红的小痣。」晏沉的声音还带着几分少年的气息,不紧不慢叙述着往事,让苏淮体味到了几分孤独感。 不过他这话里的信息量有点儿大,第一次见面是在贡西,晏沉的家里,那也就是说晏沉家就是贡西的。 可他不是姓傅么?他的父亲跟老头不是旧交吗? 「你不是傅子林。」苏淮准确地抓住了脑子里一闪而过的念头,惊唿一声。 身后的人轻笑了一声:「我是傅子林,从十二年前我的爹娘把我卖给那位姓许的夫人的时候,我就是傅子林了。」 苏淮绑在背后的手,忍不住下意识地抓了一下,抓到了晏沉一只手的无名指和小指,然后紧紧地攥在手心。 他也不懂自己在紧张什么。 「我家很穷,那时候哥哥患了重病,没钱医治。那位看起来就很有钱的夫人拉着一对小兄妹出现在了我家。」晏沉缓缓道,「那个男孩儿跟我一样大,六岁,长什么模样我不记得了。」 苏淮屏气凝神,安静地听着。 「但是从他们的谈话中,我大概知道爹娘是想……是想把我卖给那个夫人,换些钱给哥哥治病。」接下去是一阵沉默,就在苏淮以为他不会再往下说的时候,晏沉深深吸了一口气接着道,「那位夫人走的时候跟我爹娘说,如果真把我送到那个地方去了,会吃很多苦,让他们好好考虑一下。我听到这话很开心,真的很开心……」 开心的是他或许还有机会争取,他若是能弄到足够的钱,就不会被卖掉了;那个地方会吃很多苦,爹娘或许心疼他就不会卖掉他了;他再听话一点,再懂事一点,就不会被卖掉了。 第51页 接下来的日子,那位夫人一直没有出现,可晏沉却丝毫不敢懈怠。 哪怕知道自己可能会被卖掉也不敢表现出一丝害怕,也不敢掉一滴眼泪,更不敢去问爹娘是不是真的不要他了。 每天餵鸡餵鸭,跟着大人去山上捡柴,去挖野菜,去摘草药。 他才六岁,可他却什么都愿意干,哪怕干的并不好,但是如果能换来钱,如果能换来不被卖掉的命运,他觉得都值得。 可是摔伤的腿脚,擦破的手臂,他的听话懂事……这一切的一切,爹娘看在眼里却并没有动摇他们的决心。 半个月后,那位夫人再次出现在他家里。 「那天雪下的很大,小孩子一脚踏出去能淹没半条腿,我被吹成了一个雪人,背着一捆柴推开家门,没来得及喊一声……爹娘,我回来了,就看见了她,这回她是一个人来的。当然,那句话,我再也没有机会说出口了。」晏沉叙述的很平静,苏淮却咬紧了后槽牙,觉得胸口堵得慌。 「我娘把我背的柴卸下来,她拉着我冻破皮早已没了知觉的手,把我拉到她面前。她说,我家阿沉乖巧听话又懂事,我实在捨不得,可是老大的病得治,送到那儿受苦至少还有活着的机会,老大的病再拖下去,却只有死路一条。我娘哭了,我爹在旁边也红了眼睛,一遍一遍抚摸着我被雪覆盖的头顶。」晏沉长长唿了一口气,「原来,他们知道我乖,知道我听话,知道我很懂事,可是……那又怎样呢,他们还是决定不要我了。我记得那天……真冷啊!」 苏淮听着眼眶不自觉有些发热,手又往后捞了两下,把他两只手都攥在自己手里。 「你有没有尝过被人抛弃的滋味?」晏沉问,却又似乎并不是想要他的回答,自顾自道,「我尝过,是那年冬天雪的味道,冰冷、孤独、无助,是被人捂住了口鼻,却连唿喊求助都办不到的妥协认命。」 「我看见那位夫人放了一袋钱在我家断了条腿的桌子上,我娘把我的手放到了那位夫人手中。我甚至还没来得及喝一口热水,没来得及把冻僵的脚放在火上烤一烤,没来得及说一句请求的话,没来得及流一滴无助的泪,就被牵出了家门,再次踏上了风雪路。」晏沉说。 他知道从那一刻开始他就没有家了,没有爹娘,没有哥哥,他只有他自己。 后来宋先生说人生来就是孤独的,他很贊同这句话。 傅家到底犯了何罪,晏沉不知道,但晏沉知道傅家一家四口应该流放到贡西的,但是傅渊在流放的途中病死了,那位夫人也是个本事大的,疏通关系,给两个孩子都找了替身,自己则是死遁。 至于后来这位夫人带着那对兄妹去哪儿了,他也不得而知,只知道顶替傅雨桐的小女孩儿被送到贡西的一个大户人家,没过多久就死了。 所以苏璋去贡西接人的时候,只把他接了回来。 「我是顶着傅子林的身份被苏伯伯接到朔京的,我是个骗子,是个贼。」晏沉道。 「你不是。」苏淮立马反驳他,过了一会儿又加了一句,「你不是。」 「来到朔京就像是一场梦,在丞相府的每一刻对我来说都很新鲜,很开心,丞相府的每一个人都那么可爱。那晚碰见傅雨桐,我没与她相认,也不敢与她相认。我当时很紧张,很害怕,害怕这场梦就这么醒了。」晏沉说,「我很自私的,我不想她来打扰我,来毁了我的生活。」 人非圣贤,谁能没点儿七情六慾呢? 苏淮觉得晏沉这种想法一点儿都不为过,没有谁能真正做到没有私慾,这事儿若是换了自己,恐怕也不会与傅雨桐相认吧! 「如果那晚我、我能叫住她,叫出她的名字,现在也不会是这个局面。」晏沉有些痛苦道,「是我,是我毁了她。」 「放屁,明明是这群土匪害人不浅,跟你有个屁的关系。」苏淮恶狠狠道。 「可是……」 「什么可是,那晚你没与她相认,难不成是犯了律条吗?如果没有那些人贩子,没有这些土匪,就算你不与她相认,她也不会被人欺辱甚至还怀了身孕。」苏淮瞬间拿出丞相府大公子的气势来,「只能说你与她相不相认可能会将她的命运导向不同的结局,但她遭受到的一切伤害,并不是因为你,而是那群没有人性的畜生们,明白了吗?」 身后的人并没有回应他。 「我问你明白了没有。」苏淮在他手上掐了一下。 后者这才给了一点回应:「嗯。」 「想再多也没用,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更没用,现在最重要的是把事情解决了,把这些受害的姑娘们救出去,把这些畜生们剷除。」苏淮说,说完又觉得自己实在很婆妈,干什么要来安慰这个傢伙,真是多事。 「嗯。」晏沉的声音听起来还是恹恹的。 「行了,赶紧睡会儿吧,明天还得想办法见一见那傅小姐。」苏淮说。 「大哥。」晏沉忽然一声唤了一句。 「干什么?」这回苏淮倒是没说,你叫我什么? 「谢谢你。」他说。 「谢个屁,我只是实话实说,可没有安慰你。」苏淮莫名有点儿慌张地解释。 「嗯。」晏沉反握住他的手。 「撒开。」 「我不。」 「撒开。」 第52页 「刚才你抓我的手,我都没说什么!」晏沉道。 「……」算了,看在他今晚情绪这么低落的份儿上不跟他计较,大度的苏公子如是想。 第42章 我想搬回丞相府 四周封闭除了一扇门没有任何出气口的小屋子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我说了我不吃。」里面的小床上传来一个女孩儿的声音,还带着些许稚气,脾气却是火爆异常。 阿云端着饭菜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话,回头将门掩住。 哪怕已是早晨,关了门屋子里的光线也是十分昏暗。 阿云点了一节蜡烛在桌上,将饭菜放好,压低了声音道:「雨桐,你哥哥他们来找你了。」 床上的姑娘一怔,什么哥哥? 「你是姓傅吧?」阿云继续道。 床上的人这才有了反应,勐地坐了起来。 定睛一瞧左眉尖和右脸侧两颗殷红的小痣,衬得她更白了几分:「你怎么知道?」 顿了一下又问:「你说……我的哥哥们?」 她哪里来的哥哥们,唯一的哥哥也在半年前就病死了。 阿云点头:「王大牛和王二柱。」 「哈?」傅雨桐更是不懂了,「你在说什么?」 阿云想起王大牛说妹妹被卖的时候年纪很小,估计她不记得也很正常。 「总之,就是有人来山上找你来了。」阿云说。 「真的是找我?」傅雨桐有些不敢相信,难不成是小五真的把她的信物带到了?丞相府的人来救她了。 想到这儿,她一扫脸上的阴霾和绝望,激动到有些手忙脚乱地理了理头髮:「我得见见他们。」 阿云点头:「你千万别说是我告诉你的,寨主会杀了我的。」 傅雨桐点头:「放心,我就说……就说是听外面的人说的。」 苏淮二人饭刚吃了一口,就被带到了议事堂,不过今天的议事堂比较冷清,里面除了白面老大,就一个姑娘。 晏沉看清她的脸,忙垂下了眼,脸上没有泛起任何波澜。 苏淮则是在看到那两颗痣的时候就知道这人是谁了。 现在晏沉是傻子,傅雨桐大概还不知内情,整场戏怕是只能靠自己撑着了。 「雨桐妹子,我是大牛哥哥啊!」苏淮激动地撞开身边的不正经,几步跑到傅雨桐面前,声音颤抖,眼中含泪,伸了伸手却又碍于人家老大在这儿,最终放下了。 演的挺真。 尽管傅雨桐不知道这大牛哥哥是谁,但她却明白这是来救自己的,于是怯生生道:「大牛哥哥?真的是大牛哥哥吗?」 苏淮松了口气,看来早有人跟她通过气儿了。 「是啊,你还记得我,你离开家的时候才那么点儿大。哦对了,你二柱哥哥,你看,还记得他吗?」苏淮指了指依旧杵在原地的晏沉。 晏沉就那么看着傅雨桐没有说话,也没表现出任何激动。 傅雨桐这才认真打量起「王二柱」,这人……她怎么觉得有些眼熟,一定是在哪儿见过。 「哎,你二哥脑子有问题,没事没事,你别看他面无表情,他见到你可开心了。」苏淮说着,似乎才想起旁边的大哥来,一把抓住人家的手:「大哥,真的,谢谢你,我们这一家能团聚,您是我们最大的恩人。」 白面大哥面皮松了松,看向一旁的傅雨桐,这才道:「你们兄妹能团聚,我想雨桐应该也很开心。」 「是是是,您的恩情我们一家都无以为报。」苏淮说着感激的话,心里却将人八辈祖宗都问候了一遍。 「小妹在您这儿也叨扰了这么久,我们这就离开。」苏淮说着就要去拉傅雨桐。 他当然知道这大哥是不会这么轻易放他们走的,但样子他却还要装一装的。 「等等。」大哥说话了,「有件事你或许还不知道,雨桐已经怀了我的孩子,她是不可能跟你们走的了。」 即使早就知道了,苏淮还是要装作一副被雷噼到的样子:「什……这、这……」 「大牛兄弟这是对我这妹夫不满意?」白面大哥说。 「怎、怎么会!」苏淮一脸吃了屎的表情,你这岁数都能当我爹了,还妹夫呢! 「你们兄妹刚团聚,两位哥哥不妨在这儿住两天,之后我找人送你们下山。」白面大哥嘴上说着客套的话,表情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儿。 美其名曰送他们下山,其实是要将他俩灭口吧! 「这……那就多谢了。」苏淮说。 身份不一样了,待遇自然就不一样了。 大概是因为有了王大牛和王二柱的牵制,白面老大对傅雨桐的监视也松了不少。 三人找了个人少的地方「叙旧」。 苏淮回头看了看不远处来来回回的土匪小弟们,这才看向傅雨桐,直奔主题:「你被掳上山多久了?」 「两个月多。」傅雨桐说,眼睛却盯着晏沉,「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 苏淮心跳差点儿漏了一拍,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但下意识地却想着让晏沉不要承认。 「是,在朔京城。」晏沉说。 傅雨桐微微皱眉,陷入回忆。 她入朔京城一天都不到,傍晚入城,天没亮就被人贩子弄晕带走了,期间接触的人也没几个。 「你是……」她想起来了,「你是那晚我撞到的那人。」 第53页 「嗯。」晏沉点头。 傅雨桐看着他,忽然激动起来,眼中带着泪愤恨道:「都是你都怪你,那天晚上若是你愿意停下脚步,我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那晚她不过是想问一下丞相府怎么走,他却低头匆匆而过。 他若是愿意听她把话说完,她就不会遇到那个人贩子了。 撞见他之后却没给她询问的机会,傅雨桐走了没几步就遇上了一个小老头儿,她上前询问,那老头儿将她上上下下一番打量,还好心要给她引路去相府。 她的命运便在晏沉决定抬脚离开的那一刻被改写。 她被人下了迷药,醒来才知道是遇上人贩子了,可惜的是,那时她已经被卖出了城。 「傅小姐,做人要是非分明,你的遭遇我很同情,但是造成现在局面根本原因不是他,而是那帮山匪和那群人贩。」苏淮肃着一张脸。 晏沉这傢伙昨天都已经纠结这件事纠结了一晚上,不,大概是从小五身上找到那半块儿玉的时候就在纠结了,她再提起,只会又让他陷入自责和不安中。 傅雨桐不说话了,但她却一点都不认同苏淮的话,那群山匪和人贩自然该死,但眼前这个人也要对她现在的境况负责。 「好了,现在不是说这个时候,我们要想办法把这里的姑娘全都救出去,还要把这绿林寨给一锅端了。」苏淮说。 「你们只有两天时间,那姓姚的说是送你们下山,肯定是要直接把你们灭口。被弄上山的没有人能活着出去。」傅雨桐道。 「要不然……」苏淮看了看晏沉,「我们就在这儿住下吧,两天时间肯定不够,要画出寨里的分布图,了解他们的情况,还要将人质安全送出去,联繫上燕知舟他们。」 晏沉点头:「这寨子里人多,我们只有小一百人,还得去找郡守借兵才行。」 「这样,你跟我那妹夫说……」苏淮凑近傅雨桐,叽里哌啦说了一通,后者听完略一思考,点头答应。 兄妹三人「叙完旧」傅雨桐离开时问苏淮:「你是丞相府的人?」 「是。」苏淮道。 「苏家的公子?」 「是。」 「苏家大公子苏淮?」傅雨桐又问。 苏淮不知怎么的,突然在这个问题上顿了一下,脑子里跳出来老头子的一句话「去把你未婚妻带回来」。 「是。」 傅雨桐看着他笑了笑没再说话转身离去。 「你俩还蹲那儿干嘛呢?数蚂蚁啊?」不远处巡逻的人看见傅雨桐走了,这俩还原地不动,忍不住出声呵斥。 两人这才起身回到柴房。 要说人家白面大哥能当老大呢,哪怕就两天,面子工作还得做。 柴房已经被重新收拾了一番,放了一张床……好吧,姑且能称之为床,其实不过是几块木板架在一起而已。 柴禾稻草什么的也不知搬去什么地方了,虽然条件依旧十分简陋,但至少让人知道,他们不是被囚禁的人。 从进门到现在,半个时辰过去了,坐在井沿上的晏沉都没有说一句话。 苏淮就看不惯他这多愁善感的德性,一脚踢在他小腿肚上:「你他娘的整天跟个娘们似的干什么呢,不会那丫头几句话你又想不开了吧!」 「不是。」晏沉说,「我在想,回了朔京以后,我的身份肯定瞒不住了,至少在傅雨桐面前肯定是瞒不住的。」 「你放心,我不会告诉我爹的。」苏淮说,然后又加了一句,「看在你这么可怜的份儿上。」 「傅雨桐对我怀了恨意,定会跟苏伯伯揭穿我的身份。我想……」 「想什么?」 「我想搬出丞相府。」他说。 「……」苏淮莫名一阵气闷,把脚边儿的一颗小石子踢开,「随你。」 晏沉看着他鼓着脸拧着眉躺到了床上,双手交叠枕在脑后,良久都没再说一个字,忽然起了逗弄之心:「大哥是不是捨不得我走?」 苏淮瞪眼看他,仿佛是听见什么天大的笑话:「我巴不得你走。」 「你的表情可不是这么说的。」晏沉走上前蹲到床边看他。 「啧。」苏淮被他看的耳根发热,伸手一把罩上了他的脸,将人推开,「滚滚滚,滚一边儿去。」 第43章 你折一个试试 怎样能在这山寨扎根,却又不引人怀疑,这是苏淮现在最大的难题。 那姚老大看起来不是个简单的人物,要是直接说想留下肯定会引人怀疑,而且他之前交代的那些人家到底信没信,他心里都还没个底。 晏沉的任务比较简单粗暴,那就是各个山头到处跑,只要这山上有人把守的地方他都得去看上一看。 大家都知道这人是个傻子,也就不怎么在意他的一举一动,甚至有的还会好心提醒他,别忘了回去的路。 足足跑了两天,这个寨子里具体的分布,他心里也差不多有个数了。 「他们的人数大概有一千多,这个跟之前在村子里了解的差不多,巡山的每次出去大概百人,四人一组,几乎可以让这整座山都无所遁形。寨子里巡逻的一天三班人,轮流换。那天在议事堂的几个大概就是他们的头目了,这些人大都是去山下的村子里小镇上『狩猎』,扰的百姓们如惊弓之鸟。」晏沉将这两天的收穫一一说给苏淮听,「刚才我回来的时候,看见又有几个姑娘被带到山上来了。」 第54页 苏淮的唿吸有些不畅,大概是被气的:「这群畜生。」 那些姑娘被带上山塞进竹屋的时候,他也看到了。 「我们现在最重要的是得想办法留下,山上我发现了几处可疑的地方,但是还没有机会接近察看。」晏沉道。 苏淮抹了把脸,没说话,直接去跟姚老大说想留下,那就是上赶着让人怀疑他们。 「我们出去走走吧!」苏淮忽然道。 晏沉看他:「天已经黑了。」 苏淮很讨厌将自己置身在黑暗中,那会让他非常没有安全感,所以他一般都会刻意避免,但现在主动要求要出去,晏沉觉得有些奇怪。 「我知道。」苏淮站起身,「可是我们没时间了。」 「什么?」他后面那句说的很轻,晏沉没大听清。 「没什么,走吧!」苏淮把柴房的门推开。 其实寨子里有火把,不至于让苏淮什么都看不见,两人一前一后走着,撞上了扛着大刀的坎肩儿,那人忍不住盘问:「天都黑了,哪儿去?」 「去看看我妹子,她这不是有了身孕嘛,我们明天就要走了,去跟妹子说说话儿。」苏淮说。 坎肩儿盯着他们看了一会儿,大刀往地上一插,不容置喙道:「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回去。」 苏淮没法,只能带着晏沉转身又往回走。 「哎,你来得正好,帮我一把。」 他们刚走了没两步,旁边的小茅屋钻出来一人,是「不正经」。 坎肩儿看他:「又怎么了?」 「那小娘们儿一头磕死了,你帮我给弄出去。」不正经一副被败了兴致的样子,擦了擦手上的血,啐了一声,「晦气。」 后面的坎肩儿骂骂咧咧地跟不正经进去了。 走在前头的苏淮听着他们的对话,额上青筋暴起,手捏得咔咔直响,他想起傍晚的时候那些被带上山的女孩儿们惶恐又无助的脸。 握成拳的手忽然一紧,是晏沉走了上前抓住了他的手。 苏淮撇头看他,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也知道晏沉是要他冷静。 身后的坎肩儿扛着那个女孩儿的尸体,这次是直接扛了出来,连块布都没盖。 女孩儿的衣服早已破烂,眼睛闭着,整张脸大都被血染红了。 晏沉看着坎肩儿越走越远,直到消失不见。 回去的路,苏淮走的很慢,寨子建在山上,路面难免崎岖不平,他借着昏暗的光线看着脚边的一个陡坡,小声道:「你说从这儿摔下去会死吗?」 晏沉心中升起一股不太好的预感,但他还是朝陡坡下看了过去。 坡挺陡,但是不深,下面的树挺密集,要是有人不小心掉下去基本能兜住。 「应该不会,不过摔断胳膊腿也是有可能的。」 如果冲击力过大,撞到下面的树上,不死也残了。 他话刚说完,苏淮便将他的手推开。 那一瞬间晏沉忽然明白他要做什么了,只是他明白的太晚,苏淮直直朝那陡坡滚了下去。 他惊的差点儿没忍住叫出声,伸出去的手拂过苏淮的指尖却什么都没抓住。 「啊~」重物落地的声音伴随着苏淮的痛唿,「救命啊~」 寨子里没一会儿便闹腾了起来,最后才发现原来是有人摔伤了。 苏淮本来想着要不就牺牲一下左胳膊,毕竟跟其他的胳膊腿比起来,左胳膊的用处要稍微小那么一点点。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在他滚下去的那一刻,他忽然发现这陡坡居然比自己目测的还要陡。 最后的结果可想而知,并没能遂他的愿。 「折了。」长得虎背熊腰的郎中检查完后,给他腿上缠了块儿木板就算完事儿,相当简单粗暴。 「我这……还能好吗?」苏淮有些担忧地问道。 「当然能,年轻人怎么这点儿信心都没有,你看猴子,他那胳膊腿儿都折过,现在不是照样活蹦乱跳嘛!」郎中站起身,「只要好好养着,三个月后保管你上九天揽月,下五洋捉鳖。」 看不出来,长得挺粗糙,还是个文化人儿! 郎中走后,晏沉把门掩得严严实实了,这才在他旁边坐下,不说话就盯着人看。 苏淮看他一眼,错开目光,再看一眼,再错开目光,来来回回十几次发现,人就这么瞪着你,眼睛都不带眨的。 而且脸色还特别难看。 「有话就说,盯着我看什么?」苏淮恼道。 晏沉总算开口,不过脸色依旧很难看:「这就是你想的办法?」 苏淮一阵心虚,他承认他有点儿冲动了,但是当他看到坎肩儿扛着那头破血流毫无生气的姑娘出来的时候,他已经思考不了那么多了。 那些姑娘有的甚至才十一二岁,还是个孩子,她们还有大把的时光,她们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可是却断送在这些禽兽手中,甚至在死的前一刻还在经受非人的折磨。 他没冲上去直接把人跺成泥,已经算是顾全大局了。 「你知不知道我当时有多害怕?」晏沉忽然一把将人抱住,声音很低,似乎还带着点儿怒气。 「唔~你,起开。」苏淮一下埋在人胸膛上,说话都有点儿唿吸困难。 晏沉像是根本没听到他的话,双臂越收越紧,苏淮甚至能感受到他的颤抖。 第55页 真的这么担心他? 再想到晏沉的身世,苏淮觉得自己可能是真的吓到他了,他最怕的大概就是身边人的离去吧! 「你……行了啊,我这不是没事儿吗?看着也是大男人了,怎么还跟苏岐似的喜欢撒娇腻歪。」苏淮扒拉着他的胳膊,勉强给自己找了个唿吸新鲜空气的地方。 身上的人还是没动,不过应该平静了很多,至少没有再颤抖。 「你不会哭了吧?」苏淮小心翼翼地问,「大老爷们儿的,别这么矫情啊……」 晏沉松开他,四目相对。 草,哭个屁,苏淮看着他,人连眼圈儿都没红。 「其实我那会儿是准备把你推下去的。」苏淮说。 「……那为何又改变了主意?」晏沉问,他才不信他会推他下去,这人就是虚张声势还行,绝对干不出这样的事来。 「你不是比我厉害么,保存点儿实力。」苏淮这话说的相当不乐意,甚至还翻了个白眼。 「你摔下去的一瞬间,想的事儿还挺多。」晏沉道。 「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四肢发达。」 晏沉不与他争口舌之利,看着他的腿:「疼吗?」 「废话,你折一个试试。」苏淮道,然后指了指桌上的破碗。 「这种事,你应该提前跟我商量的。」晏沉起身将碗里的水端了过来递给他。 苏淮啧了一声:「跟你商量的着吗?」 晏沉没说话。 「就是这腿折了,到时候行动起来怕是要拖后腿了。」 「我会保护你的,把你安全带回丞相府。」晏沉看着他认真道。 看着他认真的表情,灼灼的目光,苏淮莫名有些不敢与他对视,嘴上道:「老子稀的你保护?你把自己保护好,我就谢天谢地了。」 傅雨桐得知王大牛摔断了腿,赶紧过来探望,这才知道是他们拖延时间的计策,只是代价未免有些太大。 「我摔伤的事,估计姚老大也知道了,今晚你去跟他说说,最好能让我们在这儿多呆个十来天。」 苏淮说。 傅雨桐点头:「我知道了,你好好养伤。」 「嗯。」 虽说王大牛的腿折有点儿太是时候,但姚老大也没多问,默许了傅雨桐的请求,甚至还命人这几天多给他炖鸡汤。 「大哥,您不是说这两人可疑吗?干脆一刀剁了得了,还这么浪费粮食把他们养山上干什么啊?」议事堂上众位「绿林好汉」齐聚一堂,老九是个性子急且没脑子的,这个从他张口说话就看得出来。 「可疑,但还不能确定。」姚老大道,「王大牛的腿是真摔断了,他们说的找妹妹,也是真的,就在让他们呆几天吧,如果有问题,必会露出马脚来。到时候还能拿他们做人质。」 其他人纷纷表示贊同,最多就是多费几口粮食罢了。 第44章 美男计 王大牛的腿断了以后,大家经常能看见王二柱扶着王大牛出来晒太阳、散步,虽然这样的酷暑天气晒太阳看起来挺傻的,但是由于王二柱是个傻子,他会干这种傻事也就可以理解了。 也有时候兄弟二人一起出门,结果会发现只有王大牛一个人坐在那儿晒太阳,那个傻子弟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有几次还是刀疤看见了将人扶回来的。 「你他娘的下次能把我往荫凉处放放吗?」苏淮刚被扛回柴房,就开始抱怨。 晏沉把人放下,递上打湿水的布巾:「是我考虑不周。」 「你说的那几处可疑的地方,弄清楚了吗?」他擦着脸问。 晏沉在他受伤的腿上左右扒拉了一下:「有个洞里都是火药。」 「火药?」苏淮从床上弹了起来,受伤的腿使不上劲儿差点儿一头栽到地上。 晏沉忙将人接住:「明天我给你做个拐吧!」 「拐什么拐,那里面真是火药?」苏大公子有点儿震惊,这个绿林寨真是不简单。 「应该没错,从洞里出来的几个人身上都有火硝和硫磺的味道,而且晚上的时候那个洞口的守卫连火把都不点,一般人都不能轻易靠近。」晏沉说。 「有多少?」 晏沉摇了摇头:「不清楚,但肯定不会少。」 苏淮拧眉,这下看来攻山剿匪的成功率非常低了,万一人发现他们意图不轨,直接把火药给点了来个鱼死网破,那牺牲的代价未免太大。 「还有个山头上有三个库房,里面全是兵器。」晏沉顿了一下,转而道,「我好像跟你一般高了。」 「……」苏淮眨了眨眼,似乎在消化他这上下不搭边儿的话,最后啐道,「放屁。」 「那我就按自己的身高给你做。」 「做什么?」 「拐。」 这天晚上不正经来给他们送饭,饭菜放下也不走,就坐那儿盯着苏淮看。 面对那人猥琐的目光,苏淮装作看不见,扒了两口饭道:「这位大哥还没吃?」 「吃了。」不正经说,见苏淮主动跟他搭话,便朝他身边儿凑了凑。 吃了你他娘盯着我做什么? 心里噁心着,面上还不能表现出来,苏淮傻笑两声:「晚上不巡视啊?」 他观察了几天,发现寨子里巡视都是轮着来的。 「王哥对我挺关注,怎么知道今天轮我巡视了?」不正经整个人都快贴苏淮身上去了。 第56页 苏淮还没来得及往旁边让一让,晏沉忽然从两人之间撞了过来,一膀子把不正经差点儿撞翻,然后就见他伸长了胳膊去夹苏淮碗里的菜。 「嘿你这傻子……」不正经怒了,伸手就要打人,却被苏淮制止,「哎大哥大哥,您别跟他计较。」 说完真把自己碗里的菜挑给王二柱:「你吃你吃,你多吃点儿。」 王二柱傻呵呵地笑了起来。 不正经收了收自己的脾性,继续朝苏淮献殷情:「白天闷热,晚上这山风凉爽,一会儿我带王哥出去纳纳凉?」 苏淮一阵反胃,还不如跟晏沉一起出去呢。 「您公务在身,我就不麻烦您了。」 「今晚我不巡视,有空。」 「为什么不巡视?」苏淮问,他发誓真的只是随口一问。 「白天山上的陷阱都是我检查的,晚上瘦猴儿替我。」他说。 吃饭的两人听到了「陷阱」两个字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苏淮惊唿:「这山上还有陷阱吶?」 「哼,那当然,要不然这止戈山随便什么人都能进,咱们绿林寨能在里面安生吗?」不正经说这话的时候还有点儿得意,「你们上回上山亏的是被四哥他们发现了,带上来的。要不然恐怕小命都难保。」 苏淮拍拍胸口,装作一阵后怕的样子。 晏沉回忆着这些天他在山上四处熘达的情形,也没遇上什么陷阱啊! 见苏淮对自己不太搭理,不正经站起身拍拍屁股要走人,苏淮忙把人叫住:「不去纳凉了?」 此话一出,剩下的两人俱是朝他看来。 不过一个锁眉瞪眼,一个面露欣喜。 「一会儿你吃完饭,我来找你。」不正经嘿嘿一笑,还朝苏淮暧昧地眨了眨眼睛。 不正经走后,晏沉一把将饭碗墩在桌上,抿着唇看他,不,瞪他。 「你看不出来他对你别有用心?」 苏淮翻个白眼:「我又不瞎,就他那点儿猥琐的心思,老子就是瞎了也他娘的能看出来。」 「那你还……」 苏淮打断他,「既然老子魅力无限,那何不利用利用?」 「美……男计?」晏沉迟疑道。 「你那是什么表情,老子这张脸难道不算美男子?」苏淮反瞪他。 晏沉诚实地点头:「算。」 你是我见过的所有人里最好看的那一个,当然算。 「这止戈山布了多少陷阱,一般都是怎么分布的,今晚看哥哥给你套个明明白白。」苏淮朝他挑眉,一边嘴角勾起一个轻佻的弧度。 晏沉下意识地吞了下口水,忙撇开眼:「虽然这是个办法,但我担心那不正经真对你动什么歪脑筋。」 「放心吧,一个小土匪,我还不放在眼里。」苏淮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安心。 「可是你的腿……」 「我心里有数。」苏淮摆手。 晏沉还想再说什么,那不正经已然去而復返,居然还换了身衣服…… 晏沉瞪着他,你就是穿成个五彩鸡也没用,王大牛的眼睛到了光线暗的地方基本就是个摆设。 「王哥吃好没?我们先去消食,再去纳凉?」不正经看着苏淮的眼睛都快冒绿光了。 苏淮强忍下想要抠他眼珠的冲动,扯了扯面皮:「走吧!」 然后又回头交代那个傻弟弟:「晚上不要出门,别再掉陷阱里了。」 晏沉表现的似懂非懂,点了点头。 苏淮刚扶着桌子站起来,不正经的一只手马上爬上了他的腰,谄媚道:「王哥,我扶你。」 「不用不用,我小时候练过金鸡独立。」苏淮已经开始胡言乱语了。 「还是我扶你吧,你这一条腿实在不方便。」 两人拉拉扯扯地出了门。 「啪」地一声,晏沉手里的筷子断成四节,做拐,现在就做,刻不容缓。 柴房的墙上什么工具都有,就差几根木料了。 不正经把苏淮扶到了寨子后面一片刚伐完木,全剩树桩子的空地上。 这地方没人,当然也不会有照明的东西,苏淮坐在一个树桩上,眼睛瞪的老大瞪着前面,心里有点儿不安,但却不能表现出来。 「这儿风大,凉快。」不正经跟他并排坐着。 「这止戈山的陷阱都是你们设的啊!」苏淮问。 「那可不,我们老大那也是有学问的人,设什么样的陷阱,设在什么地方,都是有讲究的。」不正经说。 「这还有讲究呢?」苏淮表现得很感兴趣。 「当然,没讲究这弄一个那儿弄一个,百十个陷阱转头再忘了,到时候不是把自己人给坑了嘛!」 「说的是。」苏淮点头,「那你们每个人岂不是都要把这百十个陷阱给记住啊?没点儿脑子还真不行呢!」 「其实一点儿都不复杂。」不正经说着往苏淮靠近了一些。 苏淮等着他的重点,此时他要是表现出一点儿抗拒,这人估计是不会往下说了。 对于苏淮不闪不躲的表现,不正经挺满意,这才接着道:「陷阱都设在上山的途中,山头上是咱兄弟们活动的地方,自然不会设,不然的话会给日常生活带来很大的不便。」 苏淮瞭然,难怪晏沉在山头跑了几天都不知道陷阱的事儿。 「那你们都是怎么记住那陷阱设在什么地方的?」苏淮朝不正经的方向撇了撇头问,「我那傻弟弟成天到处蹿,我怕他误闯陷阱。您跟我说说,我回去好交代他。」 第57页 不正经看着他有些迷茫的眼神,其实只是苏淮眼睛此刻不聚光而已。 眼前一张漂亮的脸,关键是这人现在腿脚不方便,是个难得的好机会。 不正经恶从胆边生,娘的,还是那些权贵们会玩,漂亮的男人看着也是别有一番风情啊! 要是让苏淮知道这不正经从他身上看到了所谓的「风情」,肯定直接上手抠丫眼珠了,都不带犹豫的。 「王哥陪我乐一乐,我就告诉你,怎么样?」不正经在他下巴上摸了一把。 关键是摸的还十分猥琐。 苏淮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接着便是怒火中烧,想也不想一巴掌挥开他那只咸猪手。 「草,别他娘的给脸不要脸,老子看得上你那是你的福气。」不正经也怒了,他可不是什么有修养的人。 「我可去你娘的吧!」苏淮啐了一句,反手抓住不正经的手腕扭到了后背上,老子忍你很久了,这只手你别他娘的想要了。」 苏淮目眦欲裂,一是气的,自己被占的便宜,还有那些被他弄死的姑娘。二是他的一条腿使不上力,只能靠着上身的力气将人制住。 说实话,有点儿吃力。 「瘸一条腿,还敢口出狂言。」不正经另一只手已经拔出了怀里的匕首。 「老子瘸了腿照样能打死你。」苏淮话音一落,左边大臂勐的一阵撕裂的痛感,手上一松,不正经便逃过他的钳制。 苏淮摸了一下受伤的地方,湿漉漉的还带着铁锈般的腥味儿,已经渗出了不少的血,看来是被利器扎伤的。 不正经身上带了匕首,他受了伤又瘸了腿,还看不大清楚。 该套的话,重点还没套出来。 真他娘的操蛋! 第45章 吹吹就不疼了 不正经翻身压在苏淮身上,膝盖别住他折了的那只腿,任他如何挣扎都不能翻身。 「草!」苏淮啐了一声,一拳朝人面门砸了上去。 不正经偏头躲开了,这下是真的火了,煮熟的鸭子可不能飞了。 苏淮看不清,但当他两只手被人抓住还绑在一起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个猥琐的败类想干什么了。 「老子劝你最好赶紧把老子放开,否则老子让你吃不了兜着走。」苏淮急了,他堂堂相府大公子,在藏龙卧虎的朔京城都没哪个敢如此冒犯他。 如今阴沟里翻船,面对现在自己处在弱势的情形,他是又恼又怕。 万一、万一真的……他以后还有什么颜面在京城混啊! 「放开你那有什么问题,等老子爽完了,自然会放了你。」不正经说着,不顾苏淮的挣扎已经开始扯人衣服了。 「你他娘的给我住手。」苏淮一顶膝盖,不正经肚子被狠狠撞了一下。 然而这并没有让不正经害怕,反而助长了他一定要把这煮熟的鸭子吃到嘴的决心。 「啪!」 「你他娘的最好老实点儿。」不正经反手在苏淮脸上抽了一巴掌。 草! 苏淮瞬间有种被抽懵了的感觉,半边脸已经肿了起来,火辣辣的疼。 晏沉的拐做到一半,见苏淮还没回来,再想到那不正经猥琐的样子,最后把手里的东西一扔,推门出去。 寨子里的人对他半夜出来熘达已经见怪不怪了,自顾自聊天喝酒。 他把能找的地方都找了个遍也没找到苏淮的踪影,心中的不安更盛。 「你还别说,那个王大牛确实长得不错,那脸比他妈小姑娘还白。」 「可惜老子不好男色,便宜那小子了!」另一个人喝了口酒道,「他那傻子弟弟长得也不错,就是傻了点儿。」 「别把人玩儿死了啊,到底是咱们老大的大舅哥呢!」 晏沉看见那人朝后山喊了一声,然后引起了一阵闹笑。 心中警铃大作,避开巡视的人,晏沉慌不择路往后山跑去。 不能出事,苏淮不能出事。 看到眼前衣衫不整纠缠不清的两个人时,晏沉胸中的愤怒瞬间燃到了顶点。 「啧啧,你这身体可不像是平常人家养出来的,有钱人家的大少爷吧!」不正经在苏淮光裸的肩头摸了一把,「其实你们被带来的第一天我就怀疑了,我不管你们是来干什么的,只要你乖乖听话,我就不向老大告发你们,怎么样?」 「草你大爷!」苏淮被那猥琐的抚摸噁心的连骂人的话都没新意了。 「都这样了,还嘴硬。」不正经干脆直接把人衣服扒得更开了,「不过我喜欢,比那些小娘们带劲儿多……」 「嘭!」 身上的人勐的砸了下来,苏淮胸口被狠狠撞了一下,差点儿一口气没上来。 发生什么了? 「晏沉?」苏淮侧了侧头,瞪着旁边一个黑影,「是你吗?」 晏沉没说话,将手里行兇的石头往山下一扔,一脚将那昏死过去的人踹翻,这才将苏淮扶了起来。 「草,你怎么现在才来。」是晏沉没错了。 苏大公子被扶起来的那一刻,鼻头一酸,差点儿没矫情地哭起来。 晏沉的情绪到现在都还没平復下来,看着他破烂的衣服,他不敢想自己若是再来晚一点…… 「对不起。」他说。 苏淮也愣了一下:「又不是你的错。」 「我先送你回去。」晏沉看了看他的腿,也不顾他的挣扎,直接把人抱了起来。 第58页 「哎草,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苏淮惊唿一声,手却是不由自主地抓住了晏沉的肩膀。 「你走的太慢了,会被人发现的。」晏沉说,然后指了指那个被他一石头砸晕的不正经,「我们不能让人发现他。」 晏沉劲儿很大,当初挨他揍的时候苏淮就知道,所以抱着个和自己体格差不多的人还能行走如风,苏淮也没有很惊讶,毕竟也是搬石头长大的。 就是觉得当初那个第一次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泥猴子,短短几个月,真的长大了不少。 当初那人在自己眼中不过是跟苏岐划在一个等级线的小屁孩儿而已,如今看来是自己眼拙了。 这人……还是挺靠得住。 娘的,燕知舟那一双眼睛是真毒啊。 把人抱回柴房,又把晕死的不正经扛了回来。 「你脸怎么了?」掩上门,晏沉这才来得及认真查看苏淮身上的伤。 闻言,苏淮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疼,火辣辣的疼。 「被这畜生抽的。」苏淮咬着牙道。 「疼吗?」晏沉凑到他旁边,伸手想摸摸看,又怕弄疼了他,只好作罢。 「没你揍的疼。」苏淮说。 「还记仇呢!」晏沉有些无奈,「先给你包扎伤口。」 晏沉不说苏淮差点儿都忘了自己大胳膊上的伤,这会儿被他提起来,才感觉到一阵阵疼。 没有伤药能用,晏沉只能用清水给他伤口周围清理干净,然后包扎一下。 「嘶~」 包扎的时候苏淮疼得直抽抽,晏沉只能尽量放轻自己的动作,见人肩头还是间歇性地止不住抖两下,他非常脑残地做了个非常脑残的动作。 凑到人胳膊边上,对着伤口处吹了吹。 …… 苏淮傻眼,表情僵硬语气平平问道:「你在干什么?」 「……」晏沉也有点儿尴尬,「吹、吹吹就……不疼了。」 「我今年二十岁。」苏淮说,「不是两岁。」 「嗯。」晏沉郑重点头。 苏淮觉得晏沉这人平时虽然表现出了十分的成熟和稳重,能让人忽略他只是个十八岁毛头小子的事实,但真实情况其实不然。 就苏淮看来,他也就是八分的成熟稳重,还有两分是幼稚和傻逼。 「这地方不能呆了,他们知道晚上你跟他在后山,人一失踪,肯定会查到你头上。」晏沉给他扔了件衣服。 苏淮点头:「可是,我们离开的话,至少要把那些姑娘们都安全送出。这山里陷阱不少,万一不小心,伤亡不是我们能控制的。」 晏沉看一眼地上的人:「我没直接弄死他,就是因为他还有用。」 「弄盆水来。」苏淮说。 不正经是被一盆凉水浇醒的,醒来发现自己被捆成了大闸蟹,嘴还被塞住了,只能瞪着眼睛呜呜呜乱叫。 晏沉拿着他扎伤苏淮的那把匕首,顶在他咽喉处:「问什么你答什么,要是敢大喊大叫,捅死你。」 说最后一句的时候,晏沉手里的匕首朝前送了送,已经扎破了他脖子上的皮。 「呜呜呜。」不正经点头。 苏淮拽掉他嘴里的布,二话没说,先朝人脸上砸了两拳。 看着不正经一脸懵逼的猪头样儿,苏大公子蹲到他面前,挑眉道:「今晚王哥陪你乐一乐,怎么样?」 「王哥,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我再也不敢了。」不正经这种人是最懂得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个道理的。 「说,山上的陷阱,到底是如何分布的?」晏沉冷声道。 「这个……我是真的不知道,我那都是当时色迷心窍,瞎说的。」不正经抖着面皮道。 苏淮冷笑一声,这种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人他见多了。 只见他一手抓过晏沉手中的匕首,一手死死捂住不正经的口鼻,晏沉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匕首便已经插进了不正经摁在地上的手掌。 「呜呜~」不正经痛的直唿,却叫不出声音,只能从嗓子里发出呜咽声。 苏淮大概是真的怒气满值了,这一刀用了十足十的力气,匕首的刀刃尽数插入。 估计就算这会儿苏淮松了手,他也拔不出自己的手掌。 「唰!」拔出匕首,悬在他另一只手的手背上。 「说不说?」苏淮眯了眯眼,嘴角却勾起一个阴森森的弧度,「不说的话,王哥今晚陪你玩儿一些你没玩儿过的,保管你刺激又带劲。」 「呜呜呜~」不正经吓得直点头,眼泪都出来了。 苏淮松开他的嘴。 晏沉仿佛对苏淮有了个全新的认识,是个狠人。 「陷阱都设在上下山的路上,一般没路的地方,也没人会走,设了陷阱也无用。」不正经倒豆子一般,深怕另一只手也被捅个血窟窿,「下山一共八条路,每条路上的陷阱基本都有十个,有陷阱的路段会在路边的树上刻上一个山字的图形。」 「旁边的山头有个把守严密的山洞,里面是干什么的?」晏沉问。 「那个我是真的不知道,那边把守的人归大哥直接管,从不跟我们这边打交道。」不正经诚惶诚恐。 三个山洞,一个囤兵器,一个囤火药,还有一个究竟是干什么的呢? 苏淮看一眼晏沉,后者明白他的意思,点了点头。 第59页 这个人留不得。 谁知苏淮刚抬起拿着匕首的手,晏沉却快他一步,直接徒手掐住了不正经咽喉。 不正经还没来得及惊唿,已经被人掐断了脖子。 瞪着眼,死不瞑目。 苏淮看着晏沉从善如流薅着尸体的后衣领,扔进了那口枯井中。 做完这一切,晏沉一回头发现苏淮还看着自己。 「怎么了?」 「没什么?」苏公子回神。 「以前杀过人?」他又问。 「在那种地方……算是家常便饭。」晏沉说,「你呢?」 「差点儿。」苏淮把那只匕首上的血擦干净,别在自己腰间。 「那你刚才举刀举的那么干脆。」晏沉说。 苏淮:「没有不代表不敢,况且他死不足惜。」 第46章 你是傻子吗 处理完了尸体,苏淮这才注意到地上扔的乱七八糟的东西,他指着那完成了一半的作品:「这是……你做的拐?」 晏沉点头,拿起一把刀继续赶工。 事情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他们必须赶在大家怀疑他们之前离开。 但是苏淮的腿行动起来太过艰难,有个拐用着多少要方便一些。 「还行,像模像样的。」看了一会儿,苏淮评价道。 晏沉笑了笑:「一会儿我先下山,把这里的情况告知殿下,只是不知道他们的人手调齐没有。」 「燕知舟那只狐狸,见咱们这么些天都没回去,肯定知道山上的情况比较棘手,调兵的事你不必担心。」苏淮道。 「我争取在天亮之前回来。」晏沉说着把拐递给他,「你试试。」 「还回来干什么?」苏淮扶着他的胳膊站起身,架起了拐,别说,高度什么的还挺合适。 「把你一个人留这儿我不放心。」晏沉认真道。 苏淮架着拐在小柴房里来回走了几圈儿:「没什么不放心的。再说你回来也无济于事,要不了多长时间他们就会找到我这儿来。」 「我带你一起走。」晏沉话说的有点儿任性了。 「带我?怎么走?还没下山就被抓了。」苏淮白他一眼,「你走你的,将这里的情况告知殿下,我在这儿虽然帮不上什么忙,但会想办法确保人质的安全。」 晏沉还想再说什么,却被苏淮打断:「别他娘的婆婆妈妈,烦人不烦人?」 下山的途中,晏沉专门留心路上经过的树,果然被他看到几个上面刻着山字形的图案。 「山上有火药,这可有点不好办,一不小心能炸毁半个山头。要是那匪徒再把火药用在我们的人身上,咱们纵使有千军万马也会伤亡惨重。」燕知舟得知山上的情况显得有些焦虑。 「我们没有时间犹豫了,苏淮还在山上,要是那姚老大对他起了疑心,恐怕凶多吉少。」晏沉说。 「分头行事,你和王笑先带一队人马上山,想办法解决火药,确保我们在攻山的这段时间,他们动不了那批火药。」燕知舟看着桌上晏沉画的几座山的地图。 「是。」王笑领命。 「攻山时间我以你们的信号弹为号。」燕知舟说。 晏沉点头,片刻都不敢耽误,带着王笑再次返山。 天蒙蒙亮的时候不正经的尸体被找到,苏淮被抓。 「老大,不好了,巡山组来报,有八组人巡山期间遇害了。」 姚老大目光一凛:「沖咱们来的,叫上弟兄们,带上兵器火药,跟我走。」 正此时老九跌跌撞撞跑了进来:「大哥不好了,藏火药的山洞被堵死了,守洞的全数被杀。」 姚老大一拍桌子:「一群饭桶,人已经摸上山了才发现,去把那些小娘们和那个瘸子一起捆了。」 燕知舟看见信号弹迅速带领人马围山而上,晏沉说八条上山的路都有陷阱,他们索性放弃了大路,攀着枝藤交错的密林而行。 途中甚至还看到了几个被丢弃的尸体,有的已经腐烂,有的看起来刚丢弃不久,大部分都是正值豆蔻年华的女孩儿。 越往上走大家心中的那团怒火越盛,碰到巡山的匪徒,遇一个杀一个,遇两个杀一双。 待冲到山头的时候,个个都已化身刚出柙的勐兽,杀红了眼。 苏淮跟那些姑娘们关在一起,全都在小竹屋中,包括怀着身孕的傅雨桐。 听见外面吵杂的叫喊声、厮打声,苏淮知道是燕知舟的人来了。 「大家不要怕,有人来救咱们了。」苏淮一边听着外面的动静一边安慰大家。 这些女孩中最大的十八岁最小的才十二岁,看着她们惶恐无助的脸,更坚定了苏淮要带她们安全离开的决心。 「嘭」地一声,小竹屋的门被人从外面踹开,可惜来的不是燕知舟也不是晏沉。 姚老大已经浑身挂彩,冲进来之后疯了一般举刀便砍。 寨子里的弟兄们已经死的差不多了,对方的人先不说实力如何,人数上却是稳稳压制。 山上的陷阱和火药一旦无用,攻破这个山寨不过就只是时间的问题。 败局已定,他不妄想力挽狂澜,只求在黄泉路上,多几个人陪葬。 「大家小心,不要聚在一起。」苏淮就地一滚,堪堪躲开那致命的一击。 大家都被捆着,有的勉强站了起来,听了苏淮的话迅速逃到角落;有的越急越出错,像个蚕蛹似的,只能在地上蠕动,顿时乱成一片。 第60页 苏淮怕他伤到那些姑娘们,在姚老大再次举刀的时候大喊了一声:「你本事沖我来!」 姚老大杀红的眼果然转向了他,目眦欲裂。 「我是官府的人,我们上山就是为了打探绿林寨的虚实,好一举将你们剷除。」苏淮虽然形容狼狈,但却气势不减,直朝着一个目标努力,那就是激怒他。 「现在看来,绿林寨也不过如此。」苏淮说着朝一旁的傅雨桐递了个眼色,让她带着女孩儿们悄悄熘出去。 虽然不知道外面什么情况了,但外面好歹还有自己人,呆在这儿才是最危险的。 傅雨桐会意,趁着姚老大的注意力都在苏淮身上的时候带着几个站起来的姑娘悄悄熘了出去。 「我还道你们有什么了不起的地方,不过就是仗着有火药和陷阱才能占山为王,你不会还真以为自己是土皇帝了吧!」苏淮瞥了一眼,屋里除了他只剩下两个姑娘还没出去了。 姚老大被他的话刺激的整个人都快魔怔了,举刀挥下:「你给我去死吧!」 「大哥!」有人沖了进来大喊了一声。 苏淮已经分不开神去注意那个喊自己的人,只知道那悬在自己头上的刀泛着冷光,逃不开,躲不过,他很可能下一刻就要英年早逝了。 电光火石间,有人朝他沖了过来。 眼前视线一黑,那人兜头将自己砸了个严严实实。 还没来得及喊声疼,身上一轻,晏沉已经反身撑起身体,同时一脚踹出,直冲姚老大的膝盖,后者嘭地一声跪在了地上。 不给人任何反应的机会,甚至晏沉整个人还没站起来,他手中的匕首已经捅向了姚老大的颈侧。 鲜血喷涌而出。 苏淮面对着姚老大,在被姚老大的血喷了一脸的时候,他脑子里居然还只有两个字——漂亮。 虽然时间、地点、现实情况都不太合适,但不得不说,晏沉刚才那几个动作简直是一气呵成行云流水。 非常漂亮。 「咚!」 苏淮的漂亮没能夸出口,那个耍出漂亮动作的人已经轰然倒地。 「晏沉~」苏淮大喊一声。 晏沉在失去意识之前,听到了苏淮叫自己的名字,还看到了他紧张担心的脸,居然……居然有点开心。 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屋里点着蜡烛,只是入目的一切让他有些陌生。 这是……什么地方? 嘶~背上好疼。 「吱~」 晏沉循声望了过去,房门被人轻轻推开了一条小缝隙。 有人蹑手蹑脚进来了,虽然那人极力放缓了脚步,但动静还是挺大,毕竟拄着拐呢! 苏淮进来后,小心将门关上,朝床边过来了。 晏沉就那么睁着眼看着他到了床前,这安静缓慢的气氛,仿佛止戈山上的一切都是他做的一个长长的梦。 苏淮弯下腰凑到他面前仔细看了看,见他睁着眼,吓了一跳:「卧槽,你醒了啊!」 喊完又赶紧捂嘴,朝门口看了一眼,没听到什么动静,这才放心。 「什么时候醒的啊?」他在床边坐下,小声问。 「刚刚。」晏沉也学着他小声道,然后又问,「你为什么不敢大声说话啊!」 「咱俩房门外都搁了俩丫头,咱们三个月不准出房门,我悄悄来的,不能让她们发现。」苏淮一脸的生无可恋,「否则,明天就变成被二十个丫头监视了。」 「我们回相府了?」这种擦破个皮儿都得卧床休养的风格,除了丞相府他想不到第二个地方。 苏淮点头:「你这一下昏迷两天了。」 原来如此。 「止戈山……」 「别瞎操心了,都已经处理好了。」苏淮打断他,「那些姑娘,殿下安排人送回家了。兵器火药这两天正在准备运回兵部。你知道最后那个山洞里藏的是什么吗?」 「什么?」晏沉是真的有点儿好奇。 「盔甲,全新的盔甲,几百套。」苏淮说。 火药、兵器、盔甲…… 这个止戈山似乎还藏着什么秘密。 「那几个活口殿下已经收押在审,你就别想了。」苏淮看他表情就知道他又在想事了。 「嗯。」晏沉点点头。 「伤口还疼吗?」苏淮问。 「就背上疼。」晏沉老实道。 「你还知道疼啊,看到人家手里拿的是什么了吗就往上扑,你是傻子吗?」苏淮肃着脸。 如果晏沉真的因为救他而丧命,他一定会愧疚一辈子的。 「当时来不及考虑那么多,一想到……」晏沉说一半停住了。 「一想到什么?」苏淮问。 一想到你也可能会丢下我,我就什么都顾不上了! 「没什么。」晏沉垂了垂眼。 「下次再敢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看我怎么收拾你。」苏淮拿出恐吓苏岐的气势来,虎着脸教训道,「明白了吗?」 「明白了,大哥。」晏沉十分乖巧。 第47章 我要你离开 本来两个孩子这次出去是办大事的,剷除了止戈山上的土匪那是为民做好事,可是现在都受了重伤,可把大夫人和几位姨娘心疼坏了。 再加上那些上了年纪看着苏淮长大的管家僕人们,为了让他们好好休养,盯他们简直比盯犯人还用心。 第61页 有次苏淮拄着拐自己悄悄出去解决内急问题,被发现后,差点儿被人给抬回寝房。 这让他很郁闷。 除了晚上趁着守门的睡着了,悄悄熘出来跟晏沉说说话,他一天连点儿消遣活动都没有。 「你说,我要不把这中间开扇门得了。」苏淮端着一盘糖炒栗子边吃边道。 他们现在住的就是墨竹院,刚修缮完成不久。 晏沉已经能坐起来了,虽然扯到后背还是挺疼的。 「好啊,就是会被发现的吧!」晏沉说。 「没事儿,弄个屏风挡着。」苏淮说着忽然发现晏沉眉心拧了拧,忙问,「怎么了?伤口疼?」 「好像刚才不小心扯到了。」晏沉说。 「趴下我看看。」苏淮丢了手里的栗子,撑着拐站起来扶他。 晏沉趴下撇着头,苏淮给他褪下衣服,果然看见横穿嵴背的白色纱布上渗出了血。 「卧槽,伤口这么长……」揭开纱布的苏淮都震惊了,他知道晏沉为他挡的这刀伤的一定很重,但没想到伤口有这么长。 这是他第一次看晏沉的伤口。 「很长吗?」晏沉问,他通过疼痛感能判断出伤口应该是从左边肩胛骨延伸到右边的后腰上,但具体多长他还真没有概念,只知道那天大夫给他换药的时候赵姨娘在一旁哭得跟他马上就要死了一样。 苏淮没说话,看着晏沉的侧脸,突然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从晏沉出现在丞相府开始,他就对他带着偏见,怎么瞅他都不顺眼。 再加上这人城府确实挺深,尤其在长辈面前忒会装乖巧,但不得不承认,他对相府的人绝对没有任何坏心思,尤其是自己,不光如此,还捨命救自己…… 「晏沉。」 苏淮突然出声,还是叫自己的名字,晏沉心中一动,但是没有应声。 「以前的事,是大哥对不住你,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亲弟弟。」苏淮一只手拍上他的肩膀,「大哥会像护苏岐、苏廷那样护着你,不会教任何人把你欺负了去。」 虽然他觉得也没有谁能欺负得了晏沉。 「谁要当你的亲弟弟了……」晏沉脸压在枕头上咕哝了一句。 「你说什么?」苏淮没听清。 「没什么,我说也没见你平时护着苏岐,打他的时候比谁下手都狠。」 「那是他小子该打,不过我打可以,别人不行。」苏淮说。 晏沉轻笑:「这么护犊子啊!」 「对了,这个……你要是喜欢,就留着吧!」苏淮从怀里掏出一块儿玉放在晏沉的枕头边儿上。 是当初被晏沉摔碎,又被他拿去补好的那块儿。 晏沉拿着玉有些吃惊:「它不是被那四哥拿走了吗?」 「收押犯人的时候,我专程找他拿回来的。」苏淮说这话的时候显然有点儿不自在,视线到处瞟。 「谢谢。」晏沉说。 「谢屁,赶紧休息吧!」 …… 苏淮说的门还未打通,晏沉这边却迎来了不速之客。 傅雨桐出现在他房间的时候,晏沉显然有些吃惊,他差点儿都把她忘了。 不过看样子,苏淮应该是跟苏丞相说了傅雨桐的身世,现在将她安置在府内了吧! 「伤怎么样了?」 晏沉听得出来,人家只是随口一问,并不是真的在关心他的伤势。 「已无大碍。」他说。 「既然如此,我也不拐弯抹角。」傅雨桐站在床边垂目睨着他,「你的身份,是我帮你向苏伯伯坦白,还是你自己说?」 晏沉愣了愣,转头一想她在丞相府日子不短了,应该早知道了他的身份。 「你想要什么?」他不答反问。 「我要你离开,离开丞相府,离开朔京,到你该去的地方去。」傅雨桐说到最后明显有些激动。 晏沉看着她幽幽道:「哪里才是我该去的地方?」 「这还需要我来告诉你吗?」傅雨桐冷笑一声,「贡西才是你的家乡,你应该滚回那里去。」 晏沉勾了勾嘴角:「离开相府可以,其他的,恕我办不到。」 「你、你可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傅雨桐已然不愿意再伪装自己,或者说她从未想过掩饰自己。 「我的身份?」晏沉站起身,朝她逼近一步,「从十二年前我便守着傅子林这个身份活着,我时刻记着你母亲跟我说的话,交代的事。记得遵守约定,我是傅子林不是晏沉,而这一切都因为我的爹娘穷,都因为我有一个病重的哥哥。」 傅雨桐被他阴冷的气势吓到,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却要强壮镇定:「那是你的命。」 「没错,是我的命,所以我认命,从未想过要逃脱傅子林这个身份。」晏沉说,「我跟着苏丞相到朔京,也是在遵循约定。」 苏丞相去贡西要接回来的是傅子林,他就是傅子林,不是吗? 「现在不需要了!」傅雨桐说,「傅子林已经死了。」 晏沉蹙眉,他一直没有问过傅子林的下落,他心里知道自己是在迴避。 「半年前病死的,所以你的任务就此结束。」傅雨桐看着他道。 「呵~」晏沉听明白了她的意思,顿时笑出了声,「你们只花钱买了我让我替代傅子林,至于结束这个身份之后我该何去何从,应该不是你可以指手画脚的吧!」 第62页 「你什么意思?你知不知道我和苏淮大哥是有婚约的?要不是因为你,我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傅雨桐咬着牙道,「让你滚回贡西,已经是我的仁慈了。」 「你怀的孩子是我的吗?」晏沉问。 「什……」傅雨桐有点儿懵。 「既然不是,怎么将能你现在不如意的境况怪到我头上来?」晏沉说,「向苏丞相坦白身份离开相府,已经是我最大的让步了。」 「你以为你有得选么?」傅雨桐冷笑一声,「我可以告诉苏伯伯,说你是有意借着我哥哥的身份逃离贡西,我娘根本没买过你。到时候走不走可就由不得你了!」 「是你没得选。」晏沉摇摇头,嘲笑她的天真,「你说你是傅雨桐,如何证明?」 「我……我有傅家的玉佩。」傅雨桐有些慌了,她的玉佩她唯一能证明自己的东西,她给了小五,至今下落不明。 「玉佩呢?」晏沉问。 「……」傅雨桐被他气的说不出话来,明明,明明就是他的错,明明他就是冒牌货,明明受到委屈和伤害的人是自己,为什么这个人还可以这么猖狂,丝毫不觉得愧疚。 晏沉在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不紧不慢道:「如果我不想离开相府,我有的是办法,甚至可以让你这个傅家小姐也变成假的。我答应离开已经是我对你的仁慈了,我劝你……」 他给傅雨桐也倒上一杯,推到她面前:「要懂得见好就收。」 「你在威胁我?」她有些不敢置信。 晏沉脸上带着和善的笑容:「没错。」 这天晚上,苏淮等着外面的丫头们都睡着了,正准备悄悄熘出去的时候,房门突然被人推开了。 他吓了一跳,仔细一瞧才发现是晏沉。 「算你小子还有良心。」每天都等着腿脚不便的自己去找他,那可真是过分了。 两个伤患白天基本都被摁在床上休息,白天休息够了,晚上就异常精神,明显是黑白睡倒了。 「你的腿好些了吗?」晏沉看他坐回床上,问。 「我觉得差不多了,要不是他们看着我,我早就不知浪哪儿去了!」苏淮抱怨道。 晏沉心头一动:「你想出去玩儿吗?」 苏淮听到这话,眼睛都亮了,说干就干:「一起?」 「嗯,我怕你刚出相府就不知道该往哪儿走了。」毕竟是个瞎子。 晏沉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带着苏淮熘出门算不上什么难事,再加上还有简竹这个狗腿的接应。 「公子,去哪儿?」简竹问。 「哪里有酒?」 像建简竹这样见过大场面的人,平常听到这个问题一点儿都不会惊讶,可今天不同,这问题是晏沉问出来的。 「你想喝酒?」苏淮都有点儿意外。 晏沉点头。 「伤好了吗,就喝酒?」苏淮还是有点儿担忧。 「早好了。」他说。 「这个点儿还有酒的地方……」苏淮略一思索,「去醉烟楼。」 「是。」简竹甩着鞭子调转车头。 双双姑娘看见苏淮和晏沉的时候,还以为他们是来看自己的,谁知两人问她要了酒便要走。 「死没良心的,回京城这么久都没来看看我,今天要不是为了酒,你们是不是都想不起还有我这么个人了?」双双杏目圆瞪,哪怕是故作矫情都风情无限。 苏淮啧了一声:「说话得讲道理啊,我们可都是躺着回京的,你都不去探望一二,到底是谁没良心了?」 双双一扭腰,双手抱胸:「哼,你们相府高门大户的,我等身份的人可不敢随意登门。」 「还气上了啊!」苏淮笑道。 「不说这个了。」双双摆了摆手,又问,「这个时间狗都睡了,你们不在这儿喝,准备去哪儿啊?」 「听着怎么这么像在骂人啊!」苏淮还没想过这个问题,就是晏沉说不想在这儿喝,他才拒绝双双好意的。 「去哪儿?」他撇头问身后的人。 「去个有水的地方吧,凉快。」晏沉想了想道。 第48章 烦人的嘴 苏淮自己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要说选个地方喝酒,他还是宁愿在醉烟楼,毕竟这里灯火通明,让他一眼就能看到很远的地方,相当有安全感。 不过晏沉说想去有水的地方,他作为大哥也只能答应了。 「行吧,那就去护城河边儿。」 双双见鬼似得瞪着他,然后又伸出纤细修长的手在他额上探了探。 「干嘛?」苏淮莫名有点儿拒绝她的触碰,以前倒是从来没有过。 双双摇了摇头:「我就看看你是不是发烧了!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说话了?」 每次跟燕知舟说话尾巴都能翘上天的人,居然能有这么温柔的时候,真真是奇了个怪了。 「我一向都这么好说话。」苏淮啧了一声,摆摆手,「我们走了,下次再来照顾你生意。」 直到两人出了门,已经看不到个鬼影子了,双双姑娘突然想起来大喊一声:「酒钱没给呢!」 简竹驾着马车一路把两人送到护城河边儿上。 苏淮下了马车朝河边儿看了一眼就后悔了,这他娘的真的叫伸手不见五指啊! 晏沉取了马车上的风灯,拉住苏淮的袖子往河边儿走去。 第63页 快到夏末,白天虽然依旧酷暑难耐,晚上却是凉爽不少,尤其是在有水的地方。 「这喝酒能餵到鼻子里去。」两人坐下之后,苏淮忍不住抱怨。 晏沉笑道:「不至于。」 双双姑娘的酒是好酒,一人一小坛,刚打开酒塞,香气便四散开来。 「草,我已经醉了!」苏淮忍不住吸了下鼻子,对于会喝酒的人来说,遇上一坛美酒是件多么感天动地的事情啊,重要的是这酒还没要钱。 「好香。」晏沉也由衷赞嘆一句。 「你会喝酒吗?」苏淮忍不住问,好像从两人相识开始,也没见他喝过酒。 「比一比?」晏沉提着酒罈朝他挑了挑眉。 苏淮嗤笑一声:「你知道我几岁开始喝酒的吗?」 「不知道。」 苏淮伸出一个巴掌:「我五岁就会偷酒喝了……不过后来躺地上又哭又笑又闹,把府里的人吓坏了,整整睡了一天一夜才醒过来。」 「那你上回还醉成那样!」晏沉说着,已经忍不住灌了一口,真香。 苏淮知道他说的是他上回抱着树吐的那次。 「那是心情不好,情绪影响我的酒量。」苏淮也喝了一口,抹了抹嘴道。 居然真的不会餵到鼻子里呀! 过了许久,晏沉才轻声开口:「你……还喜欢她吗?」 他问的小心翼翼。 「谁?你说若柳?」苏淮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忍不住抓了抓耳朵,「其实我也说不清,就是……就是觉得挺遗憾的吧!不过她喜欢谢麟,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我也为她高兴。」 晏沉心里默默松了一口气,又道:「那你会娶傅雨桐吗?」 苏淮皱眉看他:「你怎么对我的终身大事这么感兴趣?」 说是这么说,但他还是回答了他的问题。 「我不会娶她,虽然我跟她有婚约。当然,不是因为她失了清白。她一个小姑娘遇上了这样的事,其实挺可怜的,我听大夫人说前几天她还想喝堕胎药来着,不过她身体状况不太好,强行流掉孩子的话,很可能会一尸两命。我同情她,但不是喜欢,我说的那种喜欢你懂吧!就是我可以把她当作妹妹一般爱护,却不能与她做夫妻。」 「我懂。」晏沉坚定地点头。 「懂个屁!」苏淮笑骂道,「小屁孩儿一个,你懂……哎,你还别说,这酒真香,明儿再去问双双拿几坛。」 几句话一说,晏沉已经觉得他有要喝醉的倾向了,抬手掂了一下他的酒罈,果然所剩无几。 这人是把酒当水喝的吗? 就算是好酒也不至于这么馋吧! 「我正事儿还没说,你就醉了,这不太合适吧!」晏沉有些无奈道。 「放屁,你哪只眼睛看到我醉了?」苏淮冷笑一声,「我苏淮喝酒……那是千杯不醉。」 「嗝……」 说完那个号称千杯不醉的人,打了个长长的酒嗝。 「哦对了,你说的正事是什么?」苏淮说着又灌了一口酒,那架势估摸着是直接把剩下的给倒完了。 晏沉的手在酒罈壁上摩挲着,过了会儿才道:「我决定向苏伯伯坦白我的身份。」 他的声音很轻,仿佛风一吹就能混着酒香飘散不见,可苏淮还是听清了。 「什么?坦白什么身份?」苏淮强迫自己脑子要清醒一些。 「我就要离开相府了,今晚约你出来喝酒,是来跟你告别的。」晏沉瞬也不瞬地看着苏淮的侧脸。 在黑暗中他可以肆无忌惮,反正……他也不会知道。 「告别?」苏淮努力在脑子里辨别这两个字的意思,这会儿他有点儿后悔了,刚才喝那么勐干什么,心里知道他现在说的是很重要的事,但是脑子却有点儿跟不上。 「告别?你要去哪儿?」苏淮勐的瞪大了眼睛,盯着晏沉的方向。 「还没想好。」他说,不过肯定不会离开朔京。 其实如果没有苏淮,傅雨桐说的那些他都可以做到,什么离开朔京回到贡西之类的,对他来说没什么区别。 可是他现在捨不得了,在见识到朔京的繁华,遇上了丞相府一家可爱的人,尤其自己对苏淮那难以启齿的感情,都让他拒绝离开这里。 「这事儿……不行。」苏淮已经有点儿大舌头了,伸着手指头戳晏沉的肩膀,没戳两下直接一头栽到人身上。 晏沉忙一把将人接住,本想扶着他坐好,手却不由自主揽着人家的头靠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苏淮闭着眼,嘴里却不停嘟囔:「我还没、还没补偿你呢,你去、去哪儿啊!」 晏沉望向被风吹起涟漪的水面,心里头有不舍,但更多的却是一种即将要解脱的畅快。 发现自己对苏淮的异样感情,其实他并没有像魏子燃看到的那般坦然、自若。 不过他纠结的不是自己为什么会喜欢男人,而是……而是那么善良的一家人,对自己百般照顾的一家人,自己却打起了人家孩子的主意,怎么想都挺过分的,让他无时无刻都有一种负罪感。 也许离开会好些吧! 也许离开才能让自己更大胆一些。 「公子,回去吗?」 不知道过了多久,手里的酒罈不知不觉间已经空了,简竹的声音才换回晏沉的注意力。 第64页 简竹一瞧苏淮已经歪在人家身上咂巴着嘴唿唿大睡了,心里直摇头,他家公子除了脾气不好,酒量也很一般,一般就一般吧,遇见美酒还跟见了骨头的狗一样,生扑,勐的很! 哎呀,这么说自己主子好像有点儿不厚道。 晏沉看了一眼靠在自己肩上睡的正香的苏淮,压低了声音道:「你去马车睡会儿吧,我们天亮再回去。」 「天、天亮再回?」简竹震惊,那岂不是上赶着被抓呢! 「放心,一切有我。」晏沉说。 「哦!」简竹挠挠头,一步三回头回到了马车上。 晏沉抬头看了看天,今晚月色很美,如果时间能停在此刻,相必他也是没什么遗憾了! 苏淮不光平时睡觉不老实,喝醉了睡觉也一样,不过平时是手脚不老实,喝醉了手脚是老实了,嘴却开始叭叭不停。 「酒还行……再拿两坛……」 「再敢进我房间,我薅光你头髮……」 能听出来,这句肯定是对苏岐说的。 「算了,其实我也没、没那么讨厌你,嗝……不过你屁股还挺、挺翘的。」 晏沉本来一脸无所谓听着他漫无边际的醉话,可是听到后面,怎么的就瞬间跑偏了呢,这前后两句话的内容一下差了二里地,简直猝不及防。 幸好现在没有别人,天还黑,否则他都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了。 都说醉酒的人别跟他搭话,你一搭上,他能跟你聊半宿。 不过晏沉决定试试。 「你怎么知道的?」 「知道什么?」 果然搭上了,虽然苏大公子吐词不清。 「他的屁股挺翘。」晏沉说。 「谁?」苏淮闭着眼蹙了蹙眉,然后还用恍然大悟的语气道,「你说那泥猴子啊!」 「嗯。」这个「嗯」字,晏沉应的相当僵硬和勉强。 「嘿嘿~上回扒 他裤子的时候看到的。」苏淮嘿嘿道。 「……」晏沉无言以对。 「我跟你说……他屁股……」 醉鬼果然一搭话就没完,而且逮着这话题还就不改了。 不过,晏沉可不想听着一个醉鬼对自己的屁股品头论足。 不知是酒上了头,还是夜色正好,就在苏淮还要跟他分析臀部这个身体部位的时候,晏沉直接一手抓着他的后颈,撇头堵住了那张烦人的嘴。 后面的话被晏沉尽数吞没,醉的不省人事的苏大公子不知是嗅到了酒香还是什么,不仅没有挣扎迴避,甚至还往前拱了两下。 晏沉八十岁的稳重性子下藏的可是十八岁的血气方刚,苏淮的回应像是给他下了春药,让他只想索取更多,另一只手忍不住抚上了苏淮的后背,顺着背心沿着嵴椎骨一路往下,停在了腰侧。 第49章 难以启齿的梦 点火的人毫无自觉,依旧挑战着晏沉的底线。 晏沉心中有些气恼,气自己,恼苏淮。 这人真的是…… 不过最终晏沉也没敢干出太多狂妄的事,手在人腰侧愤愤掐了一把,嘴巴也忍不住轻咬了一下,听到苏淮低吟一声喊疼,他才放开。 苏淮喊完嘴疼喊头疼,直到晏沉又把人揽在了自己肩上才消停。 苏大公子做了一个梦,一个难以启齿的梦。 他梦见……说出来有点怪不好意思的,他梦见自己强吻了晏沉。 没错,梦里的那张脸,不是他心心念念的覃若流,也不是哪个女人,而是晏沉,一个他一开始根本瞧不上眼的男人。 做梦的时候苏淮觉得自己变成了两个人,一个鬼迷了心窍在梦中干尽了不要脸的事,另一个则带着理智在边儿上看着,一个劲儿地喊,你给老子住嘴啊! 可惜那个不要脸的他根本听不见,抱着晏沉啃得可带劲儿。 这实在是太丢人了。 有人天马行空做了一晚上梦,有人则彻夜无眠。 天边泛起墨蓝色的时候,晏沉看了一眼苏淮那被他咬破皮的嘴唇,他有点儿后悔了,昨晚实在有些冲动,万一他问起来要怎么说? 这边还没想好要怎么说,苏淮已经有要醒的迹象了。 「啧~嘶~我的脖子……」眼睛还没睁开,脖子上的酸疼已经传来。 晏沉忙给他抬了抬脑袋,是自己大意了,一晚上偏着头睡估计脖子都快断了吧! 睁开眼,四目相对。 苏淮在看到晏沉那张脸的时候,脸瞬间涨红,一把拍开他的手。 也就过了一夜的功夫,晏沉发现他看自己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慌乱、迴避、烦躁。 他是在烦自己吗? 难不成……昨晚自己干的事被他发现了?不能啊,他自己明明还挺享受的,不至于翻脸不认人吧! 「卧槽,我嘴怎么了?」苏淮一咧嘴就觉得嘴巴上在飙血。 晏沉瞬间松了一口气,还有一点莫名的失望。 「我不会是啃酒罈子了吧!」苏淮摸摸嘴,指腹瞬间染红,再一想到那个不要脸的梦,心里惴惴难安。 「你……」晏沉顿了一下不知道接下去该怎么说了。 苏淮一瞧他那吞吞吐吐的样子,心里的不安顶到了嗓子眼儿,难不成…… 「我昨晚是不是……」良久苏淮才找到自己的声音,非常认真地斟酌了一下自己的措辞,「非礼你了?」 第65页 「……」晏沉闭了嘴看他,然后用力点头,「是。」 他承认自己有点儿卑鄙。 「卧槽,那不是梦……」苏淮惊呆了,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猜测是一回事,听到结果是另外一回事。 晏沉看着他刨着脑袋在自己面前一边焦躁地来回踱步,一边自言自语:「我就说我怎么会做那样的梦,原来是真的,我……」 苏淮扭头双目微眯瞪着晏沉,恶狠狠道:「这事儿你要是敢说出去,我割了你舌头。」 「嗯。」晏沉弱弱点头。 「啊~」苏淮忍不住长嘆一声,又安慰他,「你别多想,我对你没有别的意思,昨晚那是意外,我喝醉了,喝醉的人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之前你不是还亲了我?咱们这算扯平了。」 扯平个屁,晏沉想,嘴上却道:「我知道了。」 看着他那低眉顺目情绪十分低落的样子,苏大公子觉着自己好像是个欺负人的坏蛋,欺负完了还不负责任的那种。 回到相府,苏淮有意避着晏沉,虽然两人被当场抓包,强行按回了各自的床上,但他只要一想晏沉在隔壁,就觉得怪怪的。 魏子燃来看他的时候,苏淮这才想起来有这么个人,最近跟晏沉厮混久了,脑子里除了晏沉还是晏沉,就连梦里都是。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呦,我腿都快好了,您才来,可真是有诚意。」魏子燃屁股还没坐下,靠在床上的苏淮就凉凉飘来一句。 「既然你没什么事,那我就不坐了。」魏大爷可不吃他这套,抬脚就要走人。 「呆着,我有事儿跟你说。」苏淮指着凳子道。 「真是难伺候。」魏子燃又坐了回去,「说吧!」 「我去你家住几天吧!」他说。 「啥?」魏子燃觉得自己耳朵可能出了点儿问题。 「耳背啊,我去你家住几天。」苏淮重复一遍。 「为什么?」魏子燃闹不明白了,这么舒服的相府不住,跑到他那小院子里住什么住啊! 「府里太烦人了,一个两个盯我盯得比犯人都紧,我去你那儿松口气儿!」苏淮说。 魏子燃眼一眯,瞅着他那心虚的样子,双手抱胸:「可没那么简单吧,你要是不说清楚,我可不收留你。」 苏淮还没来得及解释什么,魏子燃又接了一句:「感情问题吧!」 好了,这下连解释都不用了。 「你他娘的别的事儿不用心,就这事儿上比谁都精。」苏大公子烦躁道。 「嘿嘿~别这么夸我,我这人特别容易骄傲。」魏子燃道。 谁夸你了? 美的你。 「跟我说说?」魏子燃试探性地问。 苏淮捏了捏眉心,那样子分明是在犹豫要不要跟他说,可是除了魏子燃他跟别人也说不着。 燕知舟那厮肯定会嘲笑他,王笑……王笑就算了,脑子还没蛋大的玩意儿。 想来想去也就大爷最合适。 「那我跟你说了,你得给我保守秘密啊!」苏淮这话一出,就露出了几分神秘的味道。 魏子燃也换上一脸严肃的表情,认真道:「放心,我这个人除了医术好,这个嘴也是十分严实的。」 苏淮点了点头,这才道:「我昨晚做了个梦,有点难以启齿。」 「梦?」魏子燃略一思索就自以为知道他做的是什么梦了,然后拍拍他的肩膀,「你这也太晚熟了吧,这很正常的。相信我,这种梦苏岐肯定都做过,没什么难以启齿的。」 「你想哪儿去了?」苏淮鄙视道,「不是那种梦。」 「那是什么?」 「我梦到我强吻了一个人,男人。」他说。 「……」魏子燃沉默了一会儿,「晏、晏沉?」 苏淮震惊:「你是准备去抢算命的饭碗是吗?」 「真是他?」魏子燃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 「我还没说完,然后等我醒了发现……那不是梦。」苏淮伸手盖住了自己的脸,真他娘的操蛋。 魏大爷彻底失去了语言能力,心里的惊涛骇浪浪了半天都没有要停下的迹象。 晏沉喜欢苏淮,苏淮强吻了晏沉。 这他娘的纠结什么呢! 可是他不能说,他答应过要为晏沉保密的。 「不过我昨晚喝醉了,我觉得这可以解释。」苏淮说。 「哦。」魏大爷态度有点儿冷淡,「那你喝醉了会吻我吗?」 「不会。」苏淮想也没想,斩钉截铁道。 「那不得了。」魏子燃摊手。 「你是说……」苏淮有点儿不能接受这个事实,「不行,我不能再跟他呆一个屋檐下了,我要群你那儿住,我得冷静冷静。」 「行吧!」魏子燃道。 要说服大夫人放他自由活动那是比登天还难,不过魏子燃是大夫,再加上人家还有个曾经是太医的爷爷,总算是把人给忽悠住了。 「晏沉呢?」裹好包袱准备离开的时候,也不见晏沉那屋有什么动静,苏淮有点儿烦躁。 又想他来质问自己为什么要出去小住,又怕他真的问出口。 可结果呢,人家压根儿就没出现。 「他去书房找你爹说话去了。」大夫人道。 找老头子? 苏淮这会儿才回忆起来,晏沉昨晚好像跟他说了什么事,挺重要的,但是他醒来就已经忘了,光他娘的记得「强吻」这件事儿了。 第66页 算了,他不出现,自己走的才利落。 相府,书房。 「你说的都是真的?」 晏沉坦白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他不是什么将军之后,不过就是个穷苦家庭出生的孩子而已,几两银子就能买他一条命的那种。 苏璋听了他的话久久不能平静,他现在有点儿乱。 倒不是后悔接回了晏沉,也不是气他欺骗了他们所有人,而是晏沉不是傅子林这件事多多少少让他有些失望。 在他心中晏沉就是傅子林该长成的模样,虽然尝尽了人世的苦却依旧坚韧,聪明又稳重。 现在却跟他说,不,这都是假的,真正的傅子林已经死了。 本以为接回了傅子林也能告慰老友的在天之灵,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对不起。」晏沉垂着目道,不管他们把他当成傅子林还是晏沉,这段时间对他的好都是真的。 苏丞相摆摆手:「说什么傻话,这又不是你的错。光就你替子林吃的这些苦,把你接来相府也是应该的。离开这里也没必要,就算你不是子林,这里也依旧是你的家。」 这话听在晏沉耳朵里说不感动是假的,不过傅雨桐不会再让他留下,虽然自己有一万种方法可以让她闭嘴,但是对她的那些遭遇,他依旧怀着愧疚之心。 「我想靠自己在朔京站稳脚跟。」晏沉说。 苏璋惊讶于他的心比天高,但却很是欣慰,有这样的想法和志气,他很欣赏。 年轻人,应当如是。 「既然你有自己的想法,苏伯伯支持你。」苏璋道,「可想好了去处?」 苏淮点头:「我想随七殿下去落月关。」 第50章 这就是个白眼儿狼 晏沉离开书房的时候,傅雨桐正站在院子的树下,那模样分明是在等他。 「有事?」晏沉走到她面前。 他对傅雨桐的感情挺复杂,即怀有愧疚又带着恨意,所以他其实根本不喜欢与她有什么交集。 「我只是来确定你什么时候离开。」她说,言语间颇有几分得意。 晏沉看着她片刻,忽然扯了扯嘴角,笑容里带了几分嘲讽:「虽然不知道从把我赶出相府这件事中,你能得到多少安慰,但苏淮……你没有机会了。」 他说的笃定。 傅雨桐面色一僵,自己的妄想被人看破,仿佛是被当场打了一巴掌。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晏沉转而道:「给我三天时间,找到住处,我会马上离开。」 苏淮走了有大半日,晏沉才发现。 而他离开的原因,晏沉自己心里也有数。 不外乎是在躲自己,是以他既没有生气更没有第一时间去找他。 苏淮坐在门槛上撑着脑袋数着院子里的鸭子,数了好多遍都没数清,这玩意儿太能折腾了,而且还都长一样。 他有点儿心烦,不知是因为鸭子还是别的。 魏子燃在院子里一边翻药材一边看他,最后终于忍不住上前踢了他一脚。 「没事儿干去把厨房缸里的水给我打满。」 「草,谁你都敢踢,今晚我就把你这一院子的小鸭子都炖了信不信?」苏淮冷不防被人踢了一脚,立马炸毛。 魏子燃冷哼一声:「不信。」 「也就老子跟你一起长大,就你这性格不知道在我面前挨多少顿打了。」苏淮嘴上放着狠话,但还是起身去了井边儿。 魏子燃看着他不住摇头,这傢伙说要来他这儿小住,真的来了又闷闷不乐。 「这晏沉也真是个没良心的……」 听到这个名字苏淮提木桶的动作都忍不住顿了一下,然后冷酷道:「好端端的提他干什么!」 魏子燃:「不管怎么说在相府你也算是对他多有照顾,你这都出来多少天了啊,也不见人来看看你,关心关心你。」 「老子需要他关心?」苏淮勐的拔高了声音,哗啦一声把桶里的水全部倒入水缸中。 魏子燃看着他的行为有点儿不解:「你把水倒那缸里干什么?」 「不是你说把缸装满的吗?」苏淮回头瞪他。 「我说的是厨房里的水缸。」魏子燃弱弱道,「而且这个水缸是破的,而且就算你把它装满了,也抬不进厨房里去。」 而且而且,而且个屁。 苏淮看着井边儿的那口破缸,他刚倒进去的一桶水,这一会儿时间全漏完了:「那你他娘的不早说……」 「我说了,你没听见。」 苏淮瞪人,目光更加兇狠。 魏大爷见状,摸摸鼻子装作没看见,继续翻他的药材去了。 苏淮干完活儿继续坐到门槛上数鸭子,这回倒是数清了,不过却一点儿满足感都没有。 「要不……」魏子燃小心翼翼看着他的脸色变化,「下午咱们去相府看看?」 「看什么?」苏淮睨着他。 「看看晏沉?」魏子燃不太确定道,疑难杂症他看得多,不管什么样的病那都得对症下药,像苏淮这样的明显就是心病,那还得心药医。 苏淮先是冷哼一声,才阴阳怪气道:「看他做什么?」 「看他……伤好了没,我可是听说他为你挡了一刀呢!」魏子燃道。 他太了解苏淮这种人了,要面子,不管什么事儿你都得给他找一个台阶下。 第67页 「要去你去,我不去。」苏淮有点儿犹豫道。 「对了,你换洗的衣服没了。」魏子燃想了想又说。 苏淮有点儿茫然。 「你换下的衣服自己又不洗,还都堆那儿呢,你今晚不洗澡了?」魏子燃说,「洗澡你不换衣服了?」 「那我……咳,回去拿衣服?」 「是啊!我倒是不介意你穿我的,就怕你介意。」 苏淮:「我介意。」 只是苏大公子万万没想到,他就在外住了几天,晏沉可好,直接就没影儿了。 「我听爹说,晏大哥搬出去住了。」苏岐抱着小南瓜一边给它挠着痒痒一边道。 「搬出去了?」苏淮震惊。 一旁的魏子燃也惊呆了,这人在搞什么鬼啊,同处一个屋檐下有助于提升感情啊,怎么还往外跑呢! 苏岐点头:「好像说是搬到烟雨巷去了,具体在哪儿我还不知道,二哥说过几日带我去看看,顺便给晏大哥送点东西。」 「大哥,到时候我们一起去吧。」苏岐又道。 「老子才不去。」苏淮说完甩开胳膊就往外走,后面的人叫都叫不住。 直到出了相府走出快二里地了,魏大爷才气喘吁吁追上他:「你衣服还没拿呢!」 「穿你的。」苏淮道。 「你不是嫌弃么?」魏子燃紧赶慢赶追着前面那个还有点儿跛脚的男人。 「现在不嫌弃了。」 魏子燃:「我看你是专程回来见晏沉的吧!谁知道人根本就不在意你,直接搬出府了。」 魏大爷的每一个字都跟刀子似的扎在苏淮的心上。 后者冷哼一声:「谁闲疯了专程回来看他?他脸多大啊?一个白眼儿狼,这他娘的就是个白眼儿狼。」 魏子燃闭了嘴,心里却想着啥时候去趟烟雨巷看看,这晏沉也真是的搬出相府也不跟苏淮说一声。 且不论苏淮现在对晏沉有没有点儿其他的心思,就算当兄弟看,在相府住了这么久,又在止戈山同生死共患难,感情总还是有的。 说走就走,确实过分了。 两人一路走回了小院子,苏淮推开院子门,好像才回忆起什么东西来。 「那天晚上我喝醉那次,他好像跟我说了什么事儿,挺重要的。」苏淮说。 魏子燃跟在他后面,没防备他会忽然停住,差点儿直接撞上去。 「啊?会不会是他要搬出去的事啊!」魏子燃猜测。 「管他是不是,他这么不跟我打声招唿就走,分明就是没把我放在眼里。」苏淮回头朝魏子燃吼道,仿佛是在找认同感,「亏我还反省自己以前对他是不是太刻薄了,还下定决心以后要好好待他,结果呢,养不熟的白眼儿狼,哼~」 魏子燃被他吼的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捣头如蒜:「是是是,他是个白眼儿狼,可是……你这反应也太大了吧!」 「我……我反应很大吗?」这话依旧是吼出来的。 魏大爷点头:「邪火发的莫名其妙。」 「我只是生气而已,怎么说我也是大哥,是、是他长辈,他这是没礼貌。」苏淮气势慢慢弱了下来,这才进屋。 魏子燃心道,这算哪门子长辈啊,你俩一辈的好不好,你顶多就是年纪比人家长。 …… 对于晏沉搬出相府的事,大夫人还是耿耿于怀。 「他一个人在外面能吃好住好吗?虽说他不是傅子林,但这孩子的品行我可是看在眼里的,是个好孩子。这么大的丞相府还装不下他一个孩子吗?不行,明天我得去劝劝他。」大夫人又开始了每晚睡前长谈。 苏丞相闭着眼睛,耳朵都生茧了:「他十八岁了,也就你还当他是个孩子。傅兄十八岁的时候都立战功了,子林都出生了。」 「别说他十八,淮儿二十了在我心中那也还是个孩子。」大夫人瞪着旁边的老头子,忽然又想起什么,眼前一亮,「你倒是提醒了我,你说……咱给他说门亲事怎么样?」 苏丞相无奈地翻了个身,背朝大夫人,眼睛都没睁一下:「苏淮都二十了,你先操心操心他吧!」 提到苏淮,别说是苏丞相闹心,大夫人也闹心。 这孩子啥都好,要模样有模样,要身段儿有身段儿,要家世有家世,虽然脾气容易着急上火,但中意他的姑娘那可是不少。 可惜,人就只看上了覃家的丫头,姻缘这种事说不准,让万千少女羡慕的覃小姐却一门心思扑到了谢家公子身上,如今人家有情人终成眷属,她家苏淮还是孑然一身。 「那覃小姐嫁给谢麟之后,我跟淮儿说过让他早日成家的事儿,他说不急,摆摆手就给我打发了。」大夫人有点儿委屈,「淮儿的脾气你知道的,他决定了的事,谁都改变不了。我还是想着先让晏沉成个家吧,一个人住外面孤苦伶仃的,连个知冷知热的人都没有。」 「那你看上了哪家姑娘?」苏丞相问。 「前几天在布庄碰见了陈夫人带着她闺女置办衣裳,啧啧,你是没瞧见人姑娘水灵的呦,那小脸儿都能掐出水来,可讨人喜欢了!」大夫人说着恨不能赶紧把人接回相府给自己当儿媳妇。 「陈家的啊……倒是门当户对。」苏璋思索了一会儿懒懒道。 「不过呀,这事儿得让孩子们愿意才行,先让他们见个面,相相人你看怎么样?」大夫人有点儿激动道,「万一俩孩子看不对眼,咱们贸然上门提亲,岂不是让人难做。」 第68页 「你思虑周全,按你说的办吧!」苏璋道。 「那这样,下个月初丹枫园有个花灯会,我让廷儿把晏沉带上,我记得那陈小姐的哥哥跟廷儿是好友,借着灯会让他们俩见个面。」大夫人此刻是完全没有睡意了,恨不得现在就拉着两人去相亲。 「嗯……」苏丞相勉强哼了一声,接下来就是鼾声连天。 大夫人一看,啧了一声:「你这老头子……」 第51章 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吗? 烟雨巷的住户不算多,很清净,就晏沉看来这个地方很适合老年人居住。 不过这也是他选择这里的原因,虽然他不是傅子林,但傅子林这个身份多少有些敏感,万一有人想对丞相府不利,揪住了傅家这个小辫子,顺藤摸瓜查下去,会造成怎样的后果那就不好说了。 毕竟傅渊头上顶着的那可是叛国的罪名。 其实就算没有傅雨桐,他也不准备在丞相府长住了,甚至他还想过让傅雨桐离开丞相府,最好是跟丞相府没有任何瓜葛。 他是个假冒的,查到他头上想要推脱还有可能。 可万一查到傅雨桐身上,那就无力回天了。 只是他没有任何立场去做这件事。 褪下衣物,晏沉站到镜子前,看着自己后腰烙下的字,印记比想像中还要深一些。 一搾长的匕首薄如蝉翼,淬了烈酒,过了火,泛着幽幽的冷光。 将事先准备的软布捲成团咬在嘴里,刀刃慢慢贴近后腰。 最开始划破皮肉的时候,他根本没感觉到一丝疼痛。 本想着一刀下去,快速结束。 可是刀到了自己手中,那就完全不是一回事了。 自己对自己总是下不了狠手的。 一头一脸豆大的汗珠滴落在身上,少年额上、颈上青筋暴起,却咬着牙一点儿声音都没敢出。 他怕自己一旦出声,就下不了手了。 等到把那个「奴」字尽数挖掉,后腰上那一块儿已经是一片血肉模煳。 晏沉不敢看镜中的自己,他知道自己现在面色惨白,若不是靠毅力撑着,他大概早就晕死了过去。 给自己上了药包扎好,他整个人像是洗了个澡一般,湿得透透的了。 被血染红的手举起来看了看,然后放在铜盆里涮了两下,今天的任务算是完成。 刚想着躺床上睡一觉,却迎来了一位贵客。 「有人吗?」是燕知舟。 晏沉把东西随便收拾了一下,这才去迎人。 两人刚坐定,晏沉给他奉上热茶,却听那尊贵的男人道了句:「好大的血腥味儿。」 晏沉挑了挑眉没说话。 「从你身上传来的。」燕知舟端起茶杯道。 晏沉心下一沉,燕知舟虽然是个冰山脸,但为人处事上却并不如外表那般冷漠,反而可以用「温和」来形容。 但他「温和」的表象下藏着的,却是谁也看不清、摸不透的东西。 「以前的身份都处理干净了?」男人不急不缓道,眼睛瞬也不瞬地盯着他。 晏沉神色微冷,沉默片刻才开口:「你都知道了!」 他早该想到,像燕知舟这样的,怎么会用一个来歷不明的人。 「从我策划杀徐庸这件事上,你应该能想到,你的身份瞒不了我多久。」燕知舟道,「其实徐庸……我早在五年前就知道他是三哥的人了。」 晏沉拧了拧眉心,五年前就知道身边藏了个奸细却能深藏不露,五年之后才动手。 那这五年间,燕知舟利用徐庸反间,不知道明里暗里给三皇子下了多少绊子。 「要不是他之前表现出了对我的怀疑,察觉到我可能知晓了他的身份,我也不会这么早就对他下手。」燕知舟说着,苦了下脸把嘴里的茶叶沫吐了出来,「你这茶也太粗了点儿。」 这么早?亏他说得出口,五年了,叫「这么早」? 这个男人……有点儿可怕。 「不过查你还真是费了我不少心思和时间。」燕知舟道,「不过结果总算是好的,除了傅子林的那个身份,以及你在贡西打死了四个人以外,也没什么太大的污点。」 傅子林的身份? 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知道自己是傅子林的替身? 这人果然不简单,连他的真实身份都能挖出来。 「我跟你说这些没别的意思,只是想告诉你,在我面前,你不必有那么多防备心,因为我已经对你了解的一清二楚了。」燕知舟说。 晏沉勾了勾唇:「殿下对我如此信任,我觉得我也该表达一下自己的诚意。」 燕知舟来了兴趣:「洗耳恭听。」 「贡西就在大顺的西北,离落月关很近,桑莱……并不如看起来那般听话。」晏沉道。 当初在醉烟楼,燕知舟说他要去驻守落月关的时候,其实晏沉是很吃惊的。 在所有人的眼中落月关实在很鸡肋,想要往上爬,没有人会选择那个地方,甚至有人主动请缨,还会被人瞧不起,看作是想在那个安生地混吃等死。 但就他在贡西的那些年,落月关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涌动。 就连宋先生都无意中在他面前提到过两回。 那时候他不多嘴,是因为对燕知舟还不够了解,或者说燕知舟还未当他作心腹。 第69页 今天燕知舟来跟他说出这番话,看似揭他老底,实则是在示好,那他当然也要拿出自己的诚意来。 「哦?可否说来听听?」燕知舟问,「如何个不听话?」 晏沉笑了笑:「殿下已经决定去落月关想必对那里也做过一番了解,无需我赘述,不过我有一个请求。」 「什么?」燕知舟问完,马上又加了一句,「当然,我可不一定会答应你。」 「带我一起去落月关。」他说。 燕知舟长长嘆了口气,仿佛并不贊同他的请求:「你知道我一开始的计划是留你和苏淮在京城,就算时局改变,也有你们能为我掣肘一二。」 「我要去落月关。」晏沉说,「我必须去。」 「为何?」 「我要在大顺占有一席之地,而且我没有时间再等了。」晏沉说。 这件事在他心中琢磨了很久,从来到相府开始,从他将相府的所有人当作自己家人相待时开始。 苏璋接回傅渊后人这件事在晏沉看来,简直是错的离谱。 那是拿丞相府上上下下上百人的性命在儿戏。 在同苏丞相一同回京的路上,晏沉听他讲过他为何执意要将傅家的孩子接到自己身边。 苏璋当上丞相之前,不过是个连上朝资格都没有的小官。 就这么一个小官的位置也有人眼红嫉妒,再加上他年轻气盛为人太过刚直,明里暗里得罪了不少人。 曾有人害他全家入狱,若不是傅将军出手相助,恐怕苏家上下早已灭得干干净净了。 救命之恩,苏璋自是无以为报,接回傅渊的孩子,也是他唯一可以做的了。 晏沉理解苏璋,却并不贊同。 他没有立场、没有资格指手画脚,只能未雨绸缪,让自己先强大起来。 自己担忧的那些如果只是多虑当然最好,可如果真的东窗事发,他不能眼睁睁看着相府倾颓。 他希望自己能有护住相府的能力。 「在一位皇子面前,你倒是丝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燕知舟嘴上这样说,却没有丝毫要降罪于他的意思。 「难道我不说,殿下就看不出来?」晏沉反问。 燕知舟一愣,然后笑开了:「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吗?」 晏沉面色唰地一冷,义正言辞:「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更不希望你喜欢我。」 两个大男人说什么喜欢不喜欢的。 「我不是那个意思。」燕知舟知道他误会了,忙摆摆手,「不是那个意思的喜欢,我是说欣赏,欣赏你身上那个劲儿,有狼性。」 「多谢你的欣赏,但没必要。」晏沉拒绝得干脆。 「行了,不跟你说了,我要去小魏先生那儿吃千层糕了。」燕知舟起身掸了下袍子,「你去不去,我可听说苏淮这些天都住在那儿呢!」 晏沉其实是挺想见见苏淮的,毕竟这都二十多天没见过面了。 但是一想到他当初是为了避自己才离开相府的,难免有些怯意,既然他暂时还不想见自己,那再给他一些时间,等他什么时候回相府了,他再去见他。 「不了,我这伤还是不要走动的好。」晏沉想了想道。 「行吧,那我先走了。」燕知舟也不多劝,奔着人家的千层糕就走了。 对于燕知舟这个人,魏大爷表示很困惑。 这人也不知是什么毛病,自从婚宴那晚,他故意借着他气上官燕延之后,这人就跟缠上他似的,三不五时的来他家窜门。 来了倒也不惹人烦,就是喊着要吃千层糕,然后就是问问关于他的一些琐事。 魏大爷很想朝他大喊一声,我他娘的喜欢男人啊,你天天来是上赶着找弯吗? 可惜,人家是皇子,有身份的贵人,魏大爷辈分儿挺大,胆子却挺小。 不过自从苏淮知道晏沉搬出相府以后,苏大公子每天都跟吃了炮仗似的,谁敢去点铁定炸个死无全尸。 以前燕知舟来骚扰魏大爷,魏大爷恨不得能给他腿上扎几针,扎个半身不遂算了。 今天他来,魏大爷确是有点儿欣喜有点儿激动。 在燕知舟表明想吃千层糕以后,非常热情的把人请进屋:「苏淮在里头呢,你去跟他说说话,我去给你们做千层糕,顺便把晚饭做了,晚上就留下吃个便饭吧!」 「好。」魏子燃今天的态度让燕知舟惊奇不已,不过他也没多想,直接进了屋。 第52章 当我今晚没来过 苏淮认定晏沉是个白眼儿狼之后,虽然生气但也不至于说接受不了,毕竟之前自己强吻了他,人家一时不想面对自己,也是可以理解的。 他现在郁闷的是,自从那天之后他几乎每晚都能梦见晏沉。 穿衣服的,不穿衣服的…… 这件事他谁都不敢说,包括断袖断的非常彻底的魏大爷。 大多情况下,一个成年男人会做这样的梦吗?显然不会。 那么自己一直做这样的梦,是为什么? 自己……也断了? 还是因为酒后强吻事件的影响,他对这件事过于关注,才会做这样的梦,过段时间是不是就好了? 太多的问题憋在心里,导致他现在看谁都黑着一张脸。 「黑脸」是苏淮的常态,燕知舟跟苏淮一起长大,比谁都清楚。 第70页 别人看见煞神似的苏大公子可能会想办法有多远躲多远,人皇子到底是不一样的,就喜欢往上凑。 不仅要凑,还要在老虎屁股上摸两下。 「你爹又给你领回弟弟妹妹了?」燕知舟看见苏淮第一句就如是道。 苏淮先是茫然了一下,然后皱眉瞪他:「那些说我讲话刻薄的人,怕是没见识过你这张嘴。」 「你猜我今天去哪儿了?」燕知舟在他对面坐下。 「关我屁事!」苏淮丝毫没有兴趣。 燕知舟挑眉:「晏沉住的地方环境不错,很安静。」 苏淮现在一听「晏沉」的名字就莫名心虚,视线都没敢跟燕知舟对上,继续:「关我屁事!」 燕知舟:「看来你们是真的闹矛盾了!」 苏淮一怔,勐地拔高了声音:「他在你面前瞎说什么了?」 「这么激动,你俩是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吗?」燕知舟看着他的反应,有些新奇。 「放屁,两个大男人能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苏淮坚决反驳。 燕知舟:「那可不好说,只要你想,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都能干。」 苏淮真的是对燕知舟刮目相看。 「你怎么这么不要脸!」虽然知道这人平常一副不苟言笑的冰山脸,其实就是个闷骚男,可最近也不知是被谁打通了任督二脉,闷骚变明骚了。 「我什么也没说啊,我的意思是两个男人也可以切磋武艺、拼拼酒量什么的,你想哪里去了?」燕知舟一脸正直。 苏淮:「……」 我他娘信了你才有鬼。 「他要跟我去落月关。」燕知舟不再逗他,认真道。 啥? 落月关? 晏沉要去西北? 他怎么不知道? 经过他同意没? 「不行。」苏淮拍案而起,「我不同意。」 「你这当大哥的架势倒是挺足。」燕知舟摇摇头。 「老子不同意,看谁敢带他去。」苏淮瞪着燕知舟吼了一声。 「怎么的,打起来了?」正此时,门被推开,魏大爷悄摸摸地露了个头朝里面看了一眼。 正巧瞅见苏淮黑着脸瞪着眼,目露凶光,一副要吃人的样子。 「那个,你们要打的话,到院子里去吧,我这堂屋忒小,怕你们施展不开。」见没人理他,大爷只能顿了顿又道,「我锅里还烧着,你们自便啊!」 说完「嘭」地一声把门碰上,远离是非之地。 等人走了,燕知舟才道:「是他自己要求的,晏沉是个能成大事的人,你让他在京城一辈子做个无名小卒,那是埋没了他。」 「在京城怎么就是无名小卒了,他若想求取功名,有的是办法,哪至于跑到西北去。」苏淮愤愤道。 燕知舟摇摇头,大家心里都清楚,大顺的朝堂其实摇摇欲坠。 太子之争,党派之争,掌着权的老士族,近三四年各地频发的暴动,这一切无不是在宣告着大顺的气数或将尽。 他身为皇子有这种想法实属不该,但一个小小的绿林寨,囤火药制甲衣,这些足以引起所有人的重视来。 「这些话你去跟他说吧,我见他去意已决,恐怕没人可以动摇。」燕知舟说完起身离开。 魏子燃端着千层糕进来的时候,发现就剩苏淮一个了。 「打、打完了?」 「我出去一趟。」苏淮勐的站起来,摔门而去。 魏子燃看着自己手里的千层糕嘆气,喊得倒是带劲儿,做好了一个个都又不吃了。 「快下雨了,带把伞。」魏子燃突然想到什么,追出去喊了一声,可惜人已经不见了。 苏淮找到晏沉住处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听见砰砰砰的敲门声,晏沉悠悠转醒,后腰上的伤让他根本懒得动弹一下,但赖不住敲门的人锲而不捨且蛮劲儿太大,他要是再不出去,估计明天就得换门。 打开门看见苏淮的那一刻,晏沉觉得自己的心都要从嗓子眼儿蹦出来了。 「你……怎么来了?」看了一眼外面黑黢黢的天,晏沉忙拉着人进屋,「这么黑出门怎么不提灯?」 苏淮任由他拉着自己坐下,晏沉安置好他以后,又在房间里多点了几支蜡烛,直把整个房间照了个灯火通明。 来的路上苏淮气性挺大的,一路走一路问,最后还是一小孩儿把他领过来的,这会儿真见到人了,最开始那股邪火儿又消了个干干净净。 「你要去落月关?」苏淮语气有些僵硬,但好在没有发火。 晏沉点头。 「为什么?」他问。 晏沉沉默一会儿却没说话,自己那些担忧定然不能跟他说的。 「非去不可?」苏淮又问。 「是。」晏沉不假思索道。 苏淮深吸了一口气,咬了咬牙:「行,好得很,翅膀硬了。」 「大哥……」 「别叫我大哥,谁是你大哥啊?叫我大哥我说话你听吗?我要不让你去,你是不是就不去了?」苏淮一口气儿喊完,脑子都憋的有点儿晕乎。 丞相府人多,虽然这大都「得益」于老头子的不检点,他表面上对此烦不胜烦,但毕竟是一家人,他身为大哥,对下面这些弟弟妹妹自然要多加照拂,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心。 说真的,他没有太大的志向,最大的心愿就是全家人都能安安稳稳,和和睦睦。 第71页 晏沉虽不是他的亲弟弟,但就像魏子燃说的,他们针锋相对过,也同生共死过,甚至还有着三更半夜偷偷相会聊天打发时间的交情。 如今这人说走就走,他能不担心吗? 去了西北,身边没人照顾,能行吗? 落月关看似风平浪静,几十年如一日的安生,可那毕竟是边防,万一、万一出点什么事,他一个从未上过战场的人能应付得来吗? 能从战场上活着下来那都是捡一条命,缺胳膊断腿,马革裹尸才是常态。 他不敢想,若是晏沉再也回不来了,相府会怎样,自己会怎样! 「我知道你担心我,但是这次,谁都阻止不了我。」晏沉语气平缓却带着十头牛都拉不回的倔劲儿,「你也不行。」 苏淮以为,自己对晏沉来说是不一样的存在,别人说话不好使,但他要是说两句,晏沉绝对唯命是从。 自己起先虽然对他刻薄了些,但毕竟是住一个院子的人,他以为几个兄弟中晏沉也就跟他亲一点,可如今看来,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什么大哥,大哥说话在人家耳朵里大概就跟放屁差不多。 这个认知让苏淮生气的同时还带了点自己都不易察觉的失落,只见他起身居高临下看着晏沉,面色平静不少:「行吧,当我今晚没来过,从今以后你在外面是生是死,都跟相府、跟我无关。」 话音一落,苏淮转身便走。 晏沉忙伸手抓住他的手腕:「大哥。」 「大什么哥,你晏沉跟我苏家有什么关系啊?」苏淮甩开他的手,「不过是个替身而已。」 晏沉伸出去的手慢慢垂了下来,眼睁睁看他推门而从,置身滂沱大雨中消失不见。 一室亮光跟门外的黑夜形成鲜明的对比,晏沉像个雕像似的呆坐了半天,还是起身追了出去。 苏淮逞一时之气冲出来以后就后悔了,到处乌漆麻黑一片不说,这雨跟下刀子似的,直往人身上戳,打的他眼睛都睁不开。 虽然他睁不睁眼也都无所谓了。 但他是个要面子的人,刚放了狠话出来,再灰熘熘回去岂不是自己打自己嘴巴子? 于是他只能硬着头皮往外走。 走了半天,不知道把自己绕到什么死胡同里了,连个避雨的地方都没有。 草,都怪晏沉。 「苏淮。」晏沉看着墙角那儿杵着一个黑影,忙喊了一声。 他一直追到了大路上去都没见着人,想必是在巷子里绕晕了。 苏淮才不会承认听到有人叫他的时候,他有点儿喜极而泣,仍旧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冷冷哼了一声。 好样的,他只是嘴上说说断绝关系而已,人家瞬间就把称唿给改了。 不是大哥,不是公子,而是「苏淮」。 「雨下的太大了,先跟我回去。」晏沉抓着他就往回走, 他此刻其实已经有点儿体力不支了,后腰的伤口他都不敢去想。 「不去。」苏淮使出蛮劲儿把人甩开。 心道他如果在再来拉他,他就勉为其难跟他走,毕竟他讨厌天黑讨厌淋雨。 可谁知他这一甩膀子直接把人给甩墙上去了。 「啊~」后背撞上墙,晏沉没忍住痛的低唿了一声。 「你怎么了?」 听到晏沉的声音,苏淮忙朝墙边摸了过去,他都有点儿不敢相信,他居然能把晏沉给甩出去,不过看样子他应该撞得不轻。 「喂,你没事吧!」苏淮刚摸到他胳膊,就感觉到方才还靠在墙上的人勐的一下朝自己倒了过来。 电光火石间把人接住,苏淮吓得大喊了一声:「晏沉!!」 第53章 还不一定穿衣服呢! 苏淮瞎着眼抱着晏沉在大雨中,直到把嗓子都喊哑了,才唤出了几个人帮忙把晏沉抬回他家里去。 「他这是发热了吧!」一个帮忙的大爷躬着腰凑到床前看了半晌道。 「刚刚还好端端的……」苏淮有点儿底气不足。 「我的娘哎,这是血吧!」一个中年大脑门儿的大叔看着自己的手,勐的喊了一声,然后紧张地在自己身上上上下下摸了半天,松了一口气,「好像不是我的。」 苏淮眉心一拧,上前扒开晏沉早已湿透的衣服,就见他劲瘦结实的腰上缠着一搾宽的白布。 「帮个忙,把人翻过来。」苏淮自己都没注意到他说话的声音在抖,等大脑门儿大叔上手的时候又加了句,「小心一点」 两人小心翼翼把人翻个面儿,入目的景象让大叔不自觉龇起了牙:「伤得这么重还敢淋雨,真是不要命了啊!」 背后的纱布已经全部染红了,看着都可怖。 苏淮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为什么又受了伤,只知道自己好像有点儿混蛋。 跟人说了那么重的话,还把人害成这个样子。 「这位大哥,劳烦您帮我跑一趟。」苏淮塞了点儿碎银子在大脑门手里,然后又把魏子燃家的地址告诉了他。 大叔是个热心肠,拿起门外的伞片刻也不敢耽搁。 「这位大爷……」苏淮话还没说完,大爷抬手打断,「我去帮忙烧点儿热水。」 你大爷还是你大爷,张嘴就知道你想说啥。 拿剪刀把浸透的白布剪开,后腰处茶碗大的伤口血淋淋展现在苏淮面前,他唿吸一滞,这个地方之前烙的那个字已经一点痕迹都没有了。 第72页 「你他娘的是个疯子吗?」苏淮忍不住朝那晕死过去的人吼了一声。 这伤口、这包扎一看就是自己动的手。 就算想要摆脱傅子林的身份,完完全全做回自己,也没必要下这么狠的手吧,后腰这种地方谁会有事没事扒着看啊! 退一万步说,就算要动手,那也得找个大夫吧,至少人专业! 如果是怕暴露身份,找魏大爷总行吧! 以前说王笑是个脑子还没蛋大的玩意儿,他错了,晏沉才他娘的真正诠释出了这句话的精髓。 不过气归气,给人擦身、换衣,还不得是他亲力亲为。 虽然他看起来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一边给人擦身一边骂骂唧唧。 魏子燃到了以后,大爷和大叔才放心离开。 「这一顿紧赶慢赶,我鞋子都湿透了。」魏子燃进了屋就开始抱怨,然后放下药箱凑到床边看病人,然后勐的跳了起来,「唉草,吓死我了!」 苏淮给人收拾了一通,但不敢在伤口上造次,索性直接给光了上身趴在床上,碗口大的伤就那么裸露着。 魏子燃凑上去就看见这么一副画面,能不蹦嘛! 「你一个大夫怕这怕那的,怎么给病人治病啊?」苏淮让开地儿免得挡着他,「你赶紧给他看看,快快快!」 「我快着呢!」魏子燃看见伤口也意识到了严重性,连脉都没号,直接抓过药箱打开。 晏沉晕是晕了,但魏子燃给他处理伤口的时候,却硬生生地给人疼出了一脑门儿的汗。 苏淮蹲在床头一边给他擦汗就见他偏着头,眉心拧的紧紧的,嘴里还不时发出细碎的低吟。 「你他娘轻点儿。」苏淮没忍住朝魏子燃道。 「……你来你来,我倒要看看,你有多轻。」魏大爷说着就要把自己手里柳叶一般的薄刃塞到苏淮手中。 晏沉这伤口处理起来本就麻烦,这人还在一旁指手画脚的,大爷一会儿就火起来了。 苏淮也就那么说一下,自己拿菜刀还成,这东西他还是算了吧! 「别别别,你赶紧的。」苏淮忙摆手。 心里却想着魏子燃果然不是个当大夫的料,平常翻药材看着挺温柔挺小心的,治病的时候怎么就把人折腾地嗷嗷喊呢! 处理完伤口已经半夜了,两人实在熬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尤其是魏子燃,精神极度紧绷,而且从来都是个早睡早起注重养生的人,熬到这个点儿可以说是人生头一遭。 「我觉得我半条命快没了。」直到把伤口包扎完成,大爷这才腰杆一弯,整个人一副马上就要瘫到地上的模样。 苏淮比他好点儿,至少还有精神跟他说客套话:「今天真是感谢你!」 「别,你跟我说这话我有点儿憷的慌。」魏子燃说,他跟苏淮的交情,苏淮能跟他说个谢字那准是中邪了。 苏淮在人肩上一拍,欣慰道:「我是替晏沉感谢你。」 「那我勉强接受吧!」魏子燃收拾药箱的时候突然想起了什么,「那今晚……你在这儿看着?」 晏沉热还没退,身边得有人守着。 「嗯。」苏淮点头,除了他也没有别的选择了吧! 「要不我跟你轮班?」魏子燃说。 苏淮朝他眼皮上轻弹了一下:「你都闭着眼睛说话了,轮个屁,滚回去睡觉吧!」 魏子燃也没跟他争,因为是真扛不住了,扔下一大瓶金创药交代好换药时间,挎着药箱离开。 苏淮还是挺细心的一个人,也可能是上回在护城河边脖子睡扭了,在照看晏沉的时候每隔半个时辰就给人脑袋换一边儿偏。 餵药、擦身、掰脑袋一样儿都不敢落下,直到快中午的时候晏沉的烧才慢慢退了。 苏淮掐了几回大腿,最终还是抵不过困意,尤其是在探到他额头已经出现微微凉意的时候,绷着的弦一旦松下来,直接就瘫在床头睡着了。 晏沉醒的时候觉得眼皮很重,使劲儿睁了几次勉强撑开了一条缝。 下了一夜的雨,白天晴得更好了。 白晃晃的光线让他一时有些不适应,闭上眼睛又过了一会儿才再次睁开。 只是入目的那个人让他有点儿不敢相信。 苏淮…… 他怎么会在这儿? 迟钝了片刻,昨晚的记忆总算拼凑整齐。 他去找苏淮然后就被人抡墙上去了,再后来……自己就晕了。 苏淮趴在床头压着胳膊睡觉,从晏沉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他光洁的额头、直挺的鼻樑和两扇睫毛。 这人是照看了自己一晚上吧! 忍不住伸出一根手指试探性似地点在他的额头上,见其没有反应,这才大着胆子顺着眉心划过鼻樑点到了鼻尖,指腹在鼻尖停留片刻继续往下,苏淮的人中挺深,接下来是他的嘴唇。 他还记得它的味道。 有点儿青涩有点儿柔软。 在唇上停留的时间比较久,手指原路返回,刚走到人中上,苏淮忽然睁开了眼睛,对着眼儿,瞪着眼前的手:「干嘛?活着呢……」 睁眼就发现有人伸着手探自己的鼻息,这场面真的是让人无话可说。 见他醒了,晏沉忙收回手,一半脸压在枕头上:「你躺里面睡会儿吧!」 为了方便看病和照料,晏沉在被人抬上床的时候就是紧贴床沿放下的,里面还有一点空地儿。 第73页 当然了,床肯定是不如相府的大,再加上伤患还在摊煎饼,能留给苏公子发挥的地方也就一小片儿,而且还得侧身贴着墙。 这要搁以前苏淮肯定哼哼一声,说不一定还要带着嘴角嘲讽的笑。 现在嘛,什么淋了雨没洗澡没换衣服,什么和男人同床共枕,什么床太小不够他施展,那统统都不是事儿。 他现在只想把身体抻成个直线状的,然后能躺下就行。 只是里面的位置比苏淮目测的还要小,侧身躺下的时候把病患朝外挤了一点儿才堪堪把自己卡进去。 苏淮面朝里侧身,本以为自己会沾枕就着,谁曾想两人挤的太紧了晏沉的手刚好就放在他尾巴骨的地方。 一个男人的手贴着自己的屁股这种感觉……他不知道要怎么形容。 苏淮瞪着眼一个劲儿往里面蹭,可惜他贴着的是一堵墙,蹭无可蹭。 「不舒服吗?」 晏沉的声音从自己脑袋后面传来。 苏淮停止蠕动,想了一下道:「没什么,就是这么睡一起有点儿别扭。」 他指的是两人挨的太紧了。 「以前也不是没一起睡过。」晏沉说。 只是睡一起而已就觉得别扭,那以后他们还会经常睡,还不一定穿衣服呢! 实在没办法忍受尾巴骨那儿的那只手,他又不好意思明着提醒,只能选择翻个身。 狭窄的地方翻下身不容易,哼哧哼哧折腾一番,苏淮一偏过头就对上了晏沉的脸。 「你……」 还没你出个所以然,苏公子就发现了一个更尴尬的事。 刚才手在尾巴骨那儿,翻个身可好,人现在只要伸手一抓,就能准确无误的抓到他的「把柄」。 苏淮看出晏沉在憋笑,原来他早就发现自己的尴尬了,这坏小子。 「笑屁,把爪子拿开。」 晏沉乖乖把手臂折起来,这才道:「好了吧,赶紧睡吧!」 其实他一开始真不是故意的,直到他翻身才发现。 苏淮没心思跟他斗嘴,也没精力,闭上眼没一会儿就发出轻微的鼾声。 是太累了吧!晏沉想。 毕竟照顾了自己一夜呢! 第54章 这可都是你教我的 晏沉盯着人看了没一会儿也睡着了。 魏子燃深怕苏淮那个大少爷不会照顾病人,下午刚睡醒便匆匆赶来,只是万万没想到冲进屋里会看到这么一幅景象。 狭小的床上挤着两个男人,脸沖脸睡觉。 他要过去把晏沉的脑袋推一下,两人能直接亲个小嘴儿了。 而且还衣衫不整,姿势暧昧,胳膊腿都紧紧地贴在一起。 辣眼睛是辣了点儿,但身为一个大夫,他还是要对病人负责的。 魏大爷上前在晏沉额头上探了探,年轻就是好,一晚上烧就退了。 既然如此,他也不在这儿碍人眼了。 大爷行事风风火火,来去间一盏茶的功夫都不要。 魏子燃刚转出烟雨巷,就迎面撞上了一对眼熟的兄弟。 「子燃哥哥。」苏岐连蹦带跳蹿到他面前。 「唉。」大爷也相当热情的应了一嗓子,然后看着他快到自己额头的身高,啧啧两声,「这个儿蹿得够快啊。」 「一天五顿饭,能不长高嘛!」跟在后面苏廷走过来道。 苏岐有点儿脸红:「二哥,你怎么什么都往外说啊!」 「没事没事,长身体的时候,吃八顿都正常。」魏子燃安慰他道。 苏岐眼前一亮:「真、真的吗?」 其实他没好意思说,五顿他有时候都还觉得饿。 大爷嘴角一抽:「也、也不是,还是得控制一下。」 「哦~」苏小公子有点儿失望。 「魏兄这是从阿沉那儿出来?」苏廷问。 「啊,是。」魏子燃这才想起屋里还有两个睡得天昏地暗的人,苏廷这儿去了看到那场面不知道会怎么想。 于是魏大爷只能跟苏家兄弟一起折回去一趟。 万一……苏廷要是想多了,自己也能及时帮忙,掩饰一二。 果然,苏廷、苏岐在推开卧房门看到那副伤风败俗的画面之后,不约而同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 看吧看吧,这个时候还得靠他魏子燃。 「大哥怎么在这儿?」苏廷压低了声音问。 大爷忙要解释:「他们……」 「姨娘还说大哥跟晏沉哥哥肯定是吵架了,我就说怎么可能嘛!」苏岐截住魏子燃的话头。 毕竟当初两人混合双打的时候那么默契。 大爷:「昨晚下暴雨……」 「没吵架就好。」苏廷总结。 喂,你们俩为什么一脸欣慰的表情啊? 这可是两个男人啊男人。 魏大爷目瞪口呆看着俩兄弟,看来想多的人是自己。 三人即使刻意压低了声音,晏沉还是被他们吵醒了。 一转头发现床边站了三个人齐刷刷看着你,这种情形饶是晏沉,心里也被吓得咯噔一跳。 不过面上却没表现出来。 「来的挺齐。」他刚醒,说话还带着点儿鼻音。 苏廷见他依旧没有要起身的意思,难免有所怀疑:「你这是……受伤了?」 「小伤,不碍事。」晏沉说。 第74页 魏子燃在一旁听的直翻白眼,小伤,还不碍事?那昨晚差点儿就要死过去的人是谁? 不过苏淮交代他晏沉的伤不能跟任何人提起,他也没问是为什么,只管保守秘密就好。 这么看来,自己的秘密真不少呢,还全他娘的是别人的! 没一会儿苏淮也醒了,看到三人并排围观的场景时,显然没有晏沉淡定。 先是操了一声,然后惊魂未定指着床边儿的三个人骂道,「你们有病啊!」 苏淮的反应惹得几人大笑,连晏沉都没憋住,不过他知道笑苏淮可以,但请不要出声。 这不,笑的最猖狂的苏岐下一刻就被修理了一顿。 苏廷今天来就是约晏沉明晚去花灯会,目的嘛,他当然不能明说。 爹娘交代了,顺其自然就好,别给孩子们太大的压力。 「花灯会?」苏淮眯了眯眼看苏廷,「你约晏沉,你俩,去灯会?」 他怎么那么不信呢! 「还有苏岐。」苏廷道,「爹说阿沉到朔京的第一年,让我带他去转转看看。」 记着这个非亲非故的晏沉,却丝毫不提自己的亲长子,可真是他亲爹,苏淮心中忿忿。 「我们明晚也去吧!」魏子燃朝苏淮道。 「不去。」苏大公子想都不想直接拒绝,也不知道是在跟谁置气。 「一起吧,人多热闹。」苏廷说,约晏沉不约大哥那是说不过去的。 「爱谁去谁去,挤得跟下饺子似的,我不爱凑热闹。」苏淮如是说。 一直没表态的晏沉这才说话:「那明晚在丹枫园门口见吧!」 苏淮闻言转头瞪他半晌,这人腰上少一大块儿肉,还想着浪呢! 「行,那就这么说定了。」苏廷明白晏沉的意思,他有办法让大哥一起去。 苏廷和苏岐走后,苏淮跟在魏子燃屁股后头,那架势分明也要离开。大爷没多想,反正晏沉看起来恢復的还行。 「大哥也要走吗?」晏沉起身道,脸上的表情还有点儿可怜。 已经走到门口的苏淮莫名其妙:「我不走还在这儿伺候你不成?」 魏子燃站在门外,本来事不关己,但晏沉却忽然朝自己看了过来…… 作为一个为其保守了重要秘密的人,大爷在第一时间读懂了他的意思。 「我觉得你还是留下比较好!」魏子燃说。 「你再说一遍。」苏淮扭头看他。 魏子燃心虚地把视线移开,落到屋里的桌子上:「他那后腰上是少了块儿肉,不是割了个口子,想长好不容易的。随便大点儿的动作都会牵扯到伤口,没人在边儿上看着……那倒也没什么。」 晏沉挑眉继续眯眼看他,大爷继而话锋一转:「……不过就是伤口癒合不了,失血过多死掉而已。」 而已你奶奶的腿儿! 苏淮使劲儿瞪了他片刻,最后还是把踏出门的那只腿给收了回来,愤愤道:「你去给我送身衣服来。」 「哦。」 魏子燃走后,苏淮双手抱胸耷拉着眼皮看晏沉:「听到没?」 「什么?」 「你那伤口一不小心就会死掉。」 「嗯,听到了。」晏沉点头。 「那你他娘的明天还想去花灯会呢?」苏淮有点儿无力,他到底能不能听懂自己说的话啊! 「花灯会……以前只听宋先生说过,但是没见过,贡西那边儿不兴这些,我就想去看看。」 晏沉说这些话的时候真的就像一个对新事物充满好奇心的少年,像苏岐一样,却又跟苏岐截然不同。 苏岐表现出对一样东西的渴望,那就是死皮赖脸,犯浑挨揍都得达到目的。 用赵姨娘的话说,那就是惯出来的、宠出来的少爷脾气。 而晏沉,他听得出他的渴望,却也听得出他对所求之物的克制,可能是长时间身处的环境压抑着他,也可能是天性使然。 苏淮知道,哪怕晏沉再想去灯会,只要自己说不行,他是绝对不会有二话的。 「那明天……我就不去了。」晏沉见苏淮一直没说话,忙又改了口。 「去去去,我陪你一起去,看着你。」苏淮抹了把脸有些无奈,他就看不得他一副过于成熟懂事的样子。 偶尔像个任性的小孩儿闹闹脾气犯犯浑,不是也挺好的吗?顶多就是被他修理一顿而已。 「真的?」晏沉眼睛都亮了。 苏淮受不了的嘆口气在桌边坐下,指头在桌上点了点,晏沉会意,挨着他坐下。 「你今年十八岁是吧!」 「是。」晏沉道,只是不大明白若他怎么问起这个来了。 苏淮决定要对晏沉进行一次深入内心的教育。 「十八岁正是年轻气盛、放浪形骸的年纪。」他说。 晏沉莫名,但却没说话。 「你这性子别说你十八岁,八十岁我都信。」苏淮道,「你这年纪的孩子应该干什么?应该去妄想、去疯狂,想得到什么铁了心梗着脖子也得到。犯浑和犯错才是你现在应该做的事,而不是像你现在这样周全这个周全那个,只为自己想,明白了吗?」 晏沉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动了动唇:「这可都是你教我的,希望将来你不要后悔。」 苏淮听见他出声了,不过声音跟蚊子哼哼似的,根本没听清。 第75页 「我说你明白了没?」他又重复一遍,这孩子咋这么费劲呢! 「明白了大哥。」 这回听清了。 魏子燃口中的晏沉是极其容易死掉的,所以接下来的时间,除了他要解决内急问题,苏淮都一刻不敢放松的跟在他身边儿。 晏沉想起来走动走动,苏淮把人摁住:「不行,你得趴着,不然你会死。」 晏沉伸手要拿水喝,苏淮拍开他的手:「住手,扯着伤口会死,我来。」 晏沉想看看书打发时间,苏淮一把将书夺走:「休息不够影响伤口癒合,会死人的。」 …… 晏沉有点儿无奈却又乐在其中。 「明天去灯会,你是不是得抬着我去啊?」晏沉趴在床上让苏淮换药。 「你要是想,也不是不行。」苏淮道,这话倒是提醒了他,「要不,坐马车去看吧,从窗户看也一样。」 「丹枫园马车不能通行。」晏沉说,他从那经过过几次。 「别人不行,我苏淮的面子谁敢不给?」苏大公子相当牛气道。 晏沉笑了笑:「还是不了吧,我只想当个平凡人。」 都说了人挤得跟下饺子似的,真坐马车,估计他这饺子只能在园门口观灯了。 第55章 一对忘恩负义的狗男男 第二天从早上开始,苏淮便跟个老妈子似得叨叨不停,内容无非就是「灯会有什么好看的,去一趟回来,你这伤肯定会更严重,会死的。」 然而当晏沉终于受不住他的唠叨,说自己不去了的时候,那人又不乐意了,冷哼一声:「我也没说什么,想去就去,弄得跟我虐待你似的。」 晚上出门的时候苏淮把他腰上的白布又加了几圈儿这才放心。 「进了丹枫园你紧跟着我,别往人堆儿里挤,听到没?」苏淮交代。 「我知道了。」晏沉说。 到了园门口才发现,苏淮说的「别往人堆里挤」根本就实现不了,因为哪里都是人堆。 原以为就苏家几个兄弟出来游玩,却不想苏廷身边站着的除了苏岐,还有一对陌生的男女。 男的长得挺一般的,不过一身儒雅的气质看起来让人很舒服。 要说扎眼的当属他身边的那位少女了,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桃腮带笑、娇憨可爱,一身鹅黄色纱衣自带一股轻灵之气。 少女先是将目光停留在苏淮身上,没一会儿,身边的那儒雅的男子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她又将目光移到旁边的晏沉身上,直到两人走近,都没撒眼。 可以说是相当不矜持了。 晏沉从未被哪个女孩儿这般目光灼灼地注视过,而且人还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仿佛很满意似的。 「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大哥苏淮,这位是家父故交之子,晏沉。」苏廷上前给大家介绍,「这位是我的好友陈岚之,这位是陈兄的妹妹……」 「我叫阿音。」女孩儿看着晏沉,眼中的笑意更明显了。 这话明显就是对晏沉说的,他再迟钝也不可能感觉不到,况且人家还是个姑娘,于是只能朝人点了下头,算是打了招唿。 苏淮的目光在苏廷和阿音之间来迴转换,再加上这阿音紧盯着晏沉不放的眼神,他发现事情并不简单。 直到大家排着队等待进园的时候,苏淮才有机会抓着苏廷问个究竟。 「怎么回事?」苏大公子云淡风轻抛出问题。 苏廷一愣,他没想到大哥居然会发现异常,不过这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于是压低了声音以防前面的晏沉听到:「爹娘想给阿沉说门亲事,这陈家姑娘大哥觉得如何?」 说门亲事? 给晏沉? 他怎么觉得这么突然呢! 不过想想也是,他这个年纪确实也该操心操心终身大事了。 只是……这种莫名其妙不高兴的感觉是为什么? 「自己的儿子们一个都没成家,倒是操心到别人头上了!」苏淮冷哼一声,老头子可真行。 苏廷笑道:「怎么,大哥吃醋了?爹娘也不是没给你相过,你那时候一门心思只在覃姑娘身上,谁都入不了您的法眼。现在嘛,娘也不知道你是怎么个意思,不敢贸然给你说亲。」 所以就敢贸然给晏沉说亲? 这什么狗屁逻辑。 「唉草,你他娘的挤什么挤。」 苏廷本来还想说什么,就听自己大哥大喝一声,勐的蹿到了晏沉身后,把旁边那队想要挤过来插队的人给抡了回去,然后恶霸似的指着人家的鼻子,「你他娘的再挤一个试试!」 别说是再挤一个了,就他这仿佛要把人生吃了的气势,就够把那书生模样的男子吓个半死,吱一声都没有,灰熘熘回到了自己的队伍。 然后那一队的人就发现这货是一直插队挤到前面来的,随后舆论的力量把人赶到了队伍的后面。 苏淮跟苏廷换了个位置,贴着晏沉站在他身后。 晏沉发现他过来之后,小声说了句谢谢,脸上还有点儿愉悦。 不过这点儿愉悦在苏淮看来可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呦,人逢喜事精神爽啊!」某人酸熘熘来了一句。 「什么?」晏沉问。 「没什么……」就这迟钝的反应还跟姑娘逛灯会呢。 队伍行进速度相当慢,而且他们这队还在中间,左右都是人,擦碰都是不可避免的。 第76页 被挤了几下之后,苏淮啧了一声伸出两只手扶上了前面那人的腰,这样左右来人至少他的胳膊可以护住他受伤的地方。 晏沉整个人一怔,不用回头看就知道是苏淮。 这种感觉有点儿奇妙,跟亲吻时那种紧张又期待的感觉完全不一样,仿佛后面那人就要环着他的腰抱过来了,当然他知道是不可能的。 直到大家进了丹枫园,苏淮才突然想起一个人来。 「忘了叫上大爷了……」 留守男子魏大爷在家换了身相当好看,好看中带着点骚气的衣服,他决定趁着灯会也给自己物色个对象。 毕竟灯会不就是为了他们这些单身男女准备的么。 可惜他左等右等,等了快一个时辰了也不见有人来找他。 魏子燃终于接受了这个现实,他被人遗忘了。 娘的,他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一对忘恩负义的狗男男。 枉自己还为他们解答人生疑惑、保守那些不能为外人道的秘密。 我呸,白眼儿狼! 「魏先生在吗?」有人在院子外面喊了一声。 魏子燃出来一看,居然是王笑。 「有事?」魏子燃警铃大作,王笑都出现了,燕知舟还会远吗? 果然不出他所料,燕知舟就站在王笑身后,一身月白色锦袍,长身玉立。 娘的,还人模狗样的。 王笑被魏子燃今天的装扮惊到了,头戴冠玉,身着绛紫色锦衣,外头还罩着一件紫色的纱衣,腰间繫着胭脂红的丝绦,整个人媚俗中又带了点儿除尘飘逸的味道。 再加上魏子燃本就长得眉清目秀,脸比双双还白,这么一看还真是有点儿惊艷呢! 「魏先生今天……」王笑挠了挠头,「真好看。」 魏子燃没想到苏淮会把自己忘了,更没想到他们会来,知道的话他才不会穿成这样。 「呃……你们有什么事吗?」大爷有点儿尴尬。 王笑这才想起在正事:「殿下想去灯会,我又不放心让他一个人去。」 毕竟是自己的主子,身份贵重,切不可有任何闪失。 魏大爷想翻个白眼儿,不过后面的燕知舟正盯着他看,他也没好意思。 几岁了啊,还不能一个人出门吗? 「那你陪着他去啊!」他说。 「我……我约了人。」王笑说完,嘿嘿一笑,又压低声音补充,「心上人。」 「……」魏子燃无话可说。 「所以就拜託魏先生了,有个人照应着总是好一些。」王笑说完转身朝燕知舟行礼告退,离开的很是干净利落。 王笑一走,就变成了魏子燃跟燕知舟大眼瞪小眼。 「走吗?灯会。」燕知舟再次将他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 魏子燃是不想跟他一起去的,但是他这一番打扮不能白折腾了吧! 于是一咬牙:「走。」 灯会比晏沉想像中还热闹,本来还在担心苏淮的眼睛,但是现在看来完全是他想多了。 「伤口疼吗?」见晏沉完全沉浸其中,苏淮时不时就要问上一句。 「还行,不碰到就不疼。」晏沉说,其实受了伤自己都会下意识地去保护那块儿,除非外力,一般自己做什么动作心里都是有数的。 他们面前是一个摆满小饰品的摊子,这些饰品跟点翠阁那样的地方不一样,这些东西都是木头做的,挺有意思的。 「喜欢吗?」苏淮见他一直盯摊子上的东西看,忍不住问了一声。 晏沉摇头。 他盯着那东西看不是因为喜欢,也不是因为它特别,而是周围的人已经把这摊子围的水泄不通了,他们站在第一层,出不去就只能搁人摊子面前杵着,反正一时半会儿走不了,他就随便看看了。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他们才从摊子前离开,苏淮觉得他们要是再不走,估计老闆都得跟他俩急眼了。 杵人摊面前一直看,看了半天还啥都不买。 刚走出去没两步,晏沉就被一把红彤彤的东西吸引,视线顺着人的插满糖葫芦的草把移动,直到扭过了身。 苏淮看过去:「想吃?」 晏沉想了想:「吃。」 草,原来你是这样的画风,苏淮心中啐道,敢亲手操刀挖自己肉的狠人,居然是个看着糖葫芦就会两眼放光的可爱鬼。 想是这么想,苏淮还是买了一串给他:「拿着。」 晏沉接过那红艷艷的冰糖葫芦,仔仔细细看了个够却一口都没吃,他们都走过八个摊子了,苏淮终于忍不住提醒:「天儿热,不吃一会儿上面的糖就化了。」 「我就想要,但不想吃。」晏沉说。 「……」苏淮沉默一会儿,「你是闲的。」 晏沉笑了笑:「不是,我小时候一直想尝尝糖葫芦是什么味道的,村儿里一起玩儿的孩子们都吃过,就我没有。长大了就忘了这事儿,刚刚看到才想起来,我不喜欢吃甜食。就是想要根糖葫芦而已,就当是圆一下小时候的梦。」 而且还是你买的。 我人生中第一串糖葫芦。 「其实还是有点儿好吃的,不只是甜,外面的是糖衣,里头是山楂,酸的。一口咬下一个酸酸甜甜的。」听完晏沉的话,苏淮想劝他尝一尝,毕竟没吃过糖葫芦的人生还是挺遗憾的。 第77页 晏沉看着那红彤彤的东西,还在思考着要不要吃,对面挤过来了两个人。 苏廷和阿音。 第56章 情人锁 刚进园的时候他们六个人还能勉强在一起逛,只是没一会儿就被人群给冲散了。 本来苏淮也不太想跟陌生人在一起逛灯会,走散之后他还挺高兴的,就是不知道晏沉高不高兴,毕竟今晚人家可是来相亲的。 这会儿看见苏廷和陈姑娘,苏淮莫名觉得心烦。 「大哥,可算找着你们了。」苏廷看见他们笑的可开心了。 苏淮:「找我们干什么,你不认路啊?」 苏廷见状忙上前拉着他的胳膊在他耳边悄声道:「我不是跟你说了吗,咱们得给他俩创造机会。」 苏淮看了一眼傻不愣登站在那儿,手里还拿着根糖葫芦的晏沉。 都这会儿了还不知道上前去跟人姑娘说说话,他这样像是来相亲的吗? 阿音也走了过来,看见晏沉手机拿着糖葫芦,不知道是故意想跟他搭话还是真的想吃糖葫芦还是只想试探一下晏沉对自己的态度,她指了指他手里的东西:「这个,看起来很好吃哦!」 苏淮心想,完了,晏沉这支圆儿时梦想的糖葫芦怕是到不了自己嘴里了。 晏沉看了看自己的手:「应该不只看起来好吃。」 毕竟据苏淮所说,它吃起来应该也挺美味的。 谁都没想到他会回这么一句,正常情况下难道不应该是顺手献个殷情吗? 阿音有点尴尬,但却没有轻易放弃,甚至换了更加直白的方式:「我也想吃糖葫芦。」 苏淮心里有点别扭,这可是老子亲自买的,你说要就要啊? 但他也不能跟一个女孩子计较。 晏沉看着那糖葫芦一会儿,然后当着大家的面,咔吧咬了一口,糖衣的甜和着山楂的酸,从不爱吃甜的晏沉仿佛是吃到了这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 苏淮没有骗人,真的很好吃。 阿音这下是真的懵了,第一次晏沉说出那样的话,她以为他只是不擅跟女孩子交往,第二次变本加厉未免就过分了。 晏沉吞下口中的东西,才道:「这个不能给你,它对我来说很重要,你要是想吃的话,我现在去给你买一串。」 他不是不懂她的意思,只是不想懂。 「不用了,我不想吃了。」阿音没有了来时的信心十足志在必得,一跺脚转身钻进了人群里。 「阿音。」苏廷在后面喊了一声,顾不得去数落晏沉,急忙追了过去。 「你这样子可是娶不到老婆的。」苏淮在旁边凉凉道了一句,带着自己都不曾察觉的轻快。 「这个东西还真的挺好吃的。」晏沉不接他的茬。 「当然。」苏淮说着伸了胳膊虚揽着他的腰往人堆里钻,「走走走,那边有猜灯谜,去看看。」 晏沉就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孩儿,看到什么新奇的东西他都晚上去试试。 猜灯谜这种事也就身边有姑娘的时候或者想讨姑娘欢心的时候,男人们才会装作一副很有兴趣的样子,去赢彩头。 今晚虽然没有女孩子在身边,苏淮还是把所有的节目都玩儿了个遍。 为什么? 还能是为什么? 圆某人儿时的梦呗。 「那个套圈看起来也很有意思。」晏沉把刚刚赢来的兔子花灯递给苏淮,「在贡西听宋先生提到过,一直想试试,算是圆儿时的梦吧!」 苏淮笑骂道:「你他娘的小时候啥都没干,光顾着做梦了吧!」 晏沉笑笑不说话,就拉着他往套圈儿的摊子前头走。 套圈儿的生意很红火,尤其是晏沉选的这家。 为什么呢,苏淮打听了一下,据说最远的那一排里有一对情人锁,纯金的。 这个东西一是寓意好,再一个……值钱啊! 不得不说这个老闆是真的会赚钱。 「换一家吧,这得等到猴年马月去啊!」苏淮抻着脖子到现在他们还徘徊在最外面一层,根本就没看见里面的情况,更没看见那个所谓纯金的情人锁究竟长什么鸟样。 再说,他就是想玩套圈,套啥不是套啊,过过瘾就行,还真指望这个发家致富啊…… 「不,我就想在这家玩。」晏沉说,「这是我……」 「儿时的梦想嘛,我知道了。」苏淮翻了个白眼抢答。 晏沉没忍住笑开了,点着头道:「是。」 等了不知道多长时间,苏淮都问了八遍「有没有觉得伤口疼」,才终于轮到他们了。 而且他听到前面有人走的时候,嘴里唧唧歪歪的。 什么老闆坑人啊,这圈儿哪里能套中情人锁啊,骗钱的啊…… 苏淮只能鄙视地摇头,小本生意,搞个纯金的玩意儿只是为了吸引顾客而已,真让你随便套走了,老闆还做不做生意了? 「公子要哪种圈?」老闆看见两个衣着不凡的年轻人上前,忙将手手里的圈儿显示给他们看,「这种……」 「要最小的。」晏沉打断他道。 三种圈由大到小,最小的当然是难度最大套最后一排的,而且还最贵。 而且最后一排啥都没有,只有那对情人锁傲然独立。 老闆一看,又来一只大肥羊,愉快地把圈儿递了上去。 「不用这么多,我要五……十只就可以了。」晏沉本来想说五只,但为了保险起见还是改了口。 第78页 「五十?」老闆眼里放着光,又问一遍。 晏沉毫不客气打破老闆的白日梦:「十。」 「行行行,十只。」老闆爽快地数好十只圈递给他,反正一会儿套不着你还得再买。 苏淮从他说要五只然后改口十只圈儿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人又开始装逼了,但他也不好说什么,毕竟这货装逼的时候很少露怯,基本能装到无可挑剔。 晏沉前两把都套空了,不是太远就是太近,第三把的时候搭到了那对锁其中的一个。 身边的叫好声此起彼伏,别说是老闆了,就连苏淮都震惊了。 虽然只是搭到了一半,但这可是非常不容易的,圈儿小又轻,不好发力,太用劲儿容易扔出二里地,收着力气很可能够不着。而且角度也得很重要,苏淮觉得哪怕是自己不试他个五六七八次肯定连角度都掌握不准。 晏沉可好,试了三次已经搭上一半了。 原来他改口说要十个圈儿不是为了装逼,而是为了低调。 啧啧,这老闆今晚可是得大放血了。 晏沉准备扔出第四只圈的时候,已经绿了脸的老闆嘴里不停指导,「要注意力道,你这角度有点不对……扔的时候要轻……」 仿佛这样絮絮叨叨就能干扰对方一样。 晏沉不急也不恼,看着他迟迟不动,直到他闭了嘴以后才抛出第四个圈。 围观的众人屏气凝神,目光随着那小小的竹圈滑落…… 安静片刻之后,四周立马爆发出汹涌的掌声和叫好声。 有的人喊得声嘶力竭,那样子看起来倒是比自己套中了更激动。 苏淮觉得这些人大概是刚才在这儿白花不少钱却空手而归的客人吧! 要不然怎么一副大仇得报的样子! 「好好好,厉害……」 「厉害厉害……」接着就是一阵口哨声。 就连苏淮这种稳重的贵公子都没忍住跟着喊了几声好。 所有人都沉浸在欢快愉悦的气氛中时,没有人去关注那个可怜、弱小又无助的老闆。 不,还有一个人是没忘了老闆。 只见晏沉拿着手里剩下的六只圈递到老闆面前:「这些可以退吗?」 老闆:「……」 可以这么伤害人的吗? 苏淮:「……」 我丞相府大公子不要面子的啊? 见老闆没接话,身边的苏淮又用深沉的目光瞪他,晏沉只好作罢,又道:「那把锁给我吧!」 这个要求是天经地义不过分的吧! 所有人都看向绿了脸的老闆。 老闆只能痛心的以极其缓慢的动作把锁从地上拿了起来,再以极其缓慢的动作交到晏沉手中,最后还捨不得撒手。 「公子行行好,这是我的镇摊之宝啊……」老闆一把鼻涕一把泪。 「不行。」晏沉拒绝的干脆,他在摸到那锁的时候,看了两眼就发现这玩意儿哪里是纯金的啊,明明就是镀金的,创造噱头给他招揽生意而已。 他压低声音道:「你不松手我就把你这锁是镀金的事告诉大家。」 老闆一愣,绿着的脸瞬间憋成了红色,手下一松,晏沉拿着锁就揣进了怀里,在周围此起彼伏的叫好声中拉着苏淮挤了出去。 两人走到一座小拱桥上才停下。 「慌什么,我还准备给老闆补偿一点。人小本生意,你这一下拿人两个金锁,过分了啊!」苏淮背靠在桥栏上,提着手里的兔子灯,这会儿才有机会看个仔细。 「这锁是镀金的,才不是纯金的。」晏沉把两只扣在一起的锁拿出来递给他看。 苏淮一看,还真是。 「那你还在这儿高兴个屁。」苏淮把锁扔回他怀里。 「这个……」晏沉抠开锁头拿下一个,交给苏淮。 这锁一个只比拇指盖大一点,锁扣的地方不是钥匙的,就是一个简易的搭扣。 「……」苏淮看着手里的锁有点儿莫名其妙。 晏沉:「送给你。」 送我? 苏大公子瞪着手里的锁。 情人锁你他娘的送我一只是怎么个意思? 第57章 我想做什么你心里没点儿数吗? 「情人锁」顾名思义,那就是一对情人一人拿一个,现在他跟晏沉一人拿一个,这合适吗? 显然不啊! 苏淮觉得自己脑子里有点儿凌乱,他就那么保持着手里拿锁的姿势跟晏沉面对面站着,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有人走到他们身边喊了他一声,他才回过神来。 「你们俩在这儿干什么呢?」是阿音。 苏淮吓得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一般,飞快地把锁攥进手里,装做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阿音看见晏沉还是有点儿不好意思,但她也是个豁达的姑娘,回头冷静一想,人家对自己没有意思也不是人家的错。 只见阿音绞着帕子嘟着嘴道:「刚刚是我不对,我跟你道歉。」 晏沉有点儿惶恐:「是、是我不好。」 「你不怪我就好。」阿音一扫刚才低落的情绪,瞬间又扬起笑颜,「我刚刚跟苏廷哥哥走散了,能跟你们一块儿啊?」 不待晏沉说话,苏淮忙喊了一声:「当然可以。」 自己跟晏沉两个人呆着实在太奇怪了,尤其是在刚被人送了情人锁之后。 第79页 阿音又看向晏沉。 「可以。「晏沉点头。 于是陈小姐左手苏公子右手晏公子,俨然一副人生赢家的样子继续逛灯会。 苏淮心里默默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刚刚还好有陈小姐在,否则他真怕从晏沉嘴里听到什么奇怪的话。 「啊对了,刚刚我过来的时候看见他塞给你了一个什么东西……」阿音走着走着忽然朝苏淮道。 苏淮:「……」 没事儿眼那么尖干什么? 「没什么。」苏淮攥在手里的锁都捏出汗了。 「阿沉哥哥对苏大哥真好。」阿音不知从什么地方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言语间颇有点儿羡慕。 苏淮莫名其妙看着她,又带着一点儿被人戳破了什么秘密的心虚。 「其实我都看到了。」阿音神秘道。 「看、看到什么了?」苏淮警惕地问道。 「他送了你一个锁。」阿音道,然后又压低了声音,「情人锁,对不对?我都看到了。」 不对,对不个屁。 苏淮想大声反驳,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人家说的可一点都没错啊! 「对。」这轮抢答换成晏沉了。 苏淮杀人的眼神越过中间的阿音飞向晏沉,你可闭嘴吧! 晏沉朝他笑了笑,没有丝毫想要掩藏的意思。 「放心,我会保密的。」阿音朝苏淮眨眨眼。 「这又不、不是什么秘密,一个小物件儿而已,没什么需要保密的。」苏大公子梗着脖子一副光明磊落的样子。 「哦~」阿音这声「哦」转了几个弯儿,差点儿就要唱起来了,「那我去跟他们说。」 苏淮还没来得及反应,阿音姑娘一阵风似的连蹦带跳跑了,他一抬头才懂她说的「他们」是谁。 「餵……」前一刻还说没什么需要保密的苏公子,立马追了上去跟阿音并排,压低声音匆促道了句,「可不要瞎说啊!」 「需要我保密吗?」阿音也小声道。 「保密保密。」苏淮飞快点头。 陈岚之看见自己的宝贝妹妹,忙迎了上来将人从头到脚打量几遍,确定她完好无损,这才放心。 「还以为你走丢了,没事就好。」 「我都这么大了,怎么可能会走丢,况且还有苏大哥跟阿沉哥哥在,我才不会有事。」阿音姑娘可骄傲了。 「多谢两位了。」陈岚之朝两人拱手,「我这妹子给你们惹了不少麻烦吧!」 苏淮礼貌地摇头,嘴上说着:「哪里哪里,令妹可爱机灵,听话的很呢!」 就是知道的有点儿多。 他都差点儿想灭口了。 见他们还有要继续逛下去的趋势,苏淮却是一点儿逛的心情都没有了。 从晏沉塞给他情人锁以后,他整个人都心不在焉的,疯狂地想立马质问他,你什么意思? 「你们继续逛吧,阿沉身上有伤,恐怕不能再陪你们了。」苏淮说。 苏廷想了想也没挽留,毕竟相亲的事已经黄了,他们离不离开也无所谓了。 他们走的时候,阿音还朝他们招手,一边喊着下次去丞相府找他们玩儿。 苏大公子只觉得头疼,这陈小姐看似娇憨可爱,其实是个魔鬼。 大概是今晚有灯会的原因,往烟雨巷走的一路上人还挺多,苏淮一直没找到机会。 后来进了巷子,光线一下变暗,饶是自己手里提着一盏灯,还是挺黑的。 于是他决定到了晏沉住的地方再发难。 晏沉一路都挺愉悦的,虽然他嘴上没说,但步伐一直都很轻快,在苏淮看来差点儿就要飞起来了。 进了屋关了门,晏沉本以为他的好大哥会第一时间询问他的伤势,谁知一转头就对上他铁青的脸。 晏沉感觉大事不好。 「大哥?」 「你现在说说这个锁是什么意思。」苏淮开门见山,把锁拿出来往桌上一扔。 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察觉到了晏沉对自己似乎有什么不一般的想法,等回过神来,人家都已经敢给他送情人锁了。 毕竟也是从小跟魏子燃一起长大的,耳濡目染,他对这种事还是挺敏感的。 苏淮决定今天就要把所有的事情处理的平平展展。 「情人锁,你一只我一只,你说什么意思?」晏沉对于苏淮的问题没有半点要搪塞的意思,回答的义正严辞。 苏淮瞪着他,虽然有心理准备,但听人这么不要脸地直接说出来,他还是被震惊到了。 「你喜欢男人还是女人我不管,但是,别招惹到我头上。」苏淮十分兇狠地点着他的胸口,气的手指都在发抖,「否则……」 「否则怎样?」晏沉一把抓住点着自己的那只手,整个人欺身向前,把气势汹汹的苏淮抵到了身后的门板上。 苏淮贴在门板上,面前就是晏沉的脸,气势一下输了一半。 「你就是这么忘恩负义的么?苏家把你接到朔京,你倒好,不思感恩倒也罢了,还、还……」苏公子急眼了,「还他娘的敢打老子的主意,我告诉你,你可不要太过分了。」 「我只是打你的主意,可什么都还没做呢,这就过分了?」 苏淮的话丝毫没让晏沉产生负罪感,反而更加得寸进尺。 「我操你大爷,你他娘的还想做什么?」苏淮被他没脸没皮的话惊呆了,直接吼了一嗓子。 第80页 「我想做什么你心里没点儿数吗?」晏沉的脸直接压了上去,两人鼻尖都碰到一起了,才停下。 苏淮吓的抻直了脑袋往后躲,可惜身后没有退路,避无可避。 「起开。」苏淮色厉内荏瞪着他道。 「不。」晏沉动都没动一下。 「我警告你啊,你要是敢凑上来,老子保证你后腰上的伤就此好不了了。」苏淮见人家根本就不怕自己,只能使出威胁这一招了。 伸出手一把摸上了他受伤的部位。 只要他敢动一下,他就让他尝尝痛到要死是什么滋味。 晏沉当然知道他想干什么,但依旧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声音低哑带着没由来的性感:「那就试试……」 试什么? 我操你大爷啊! 苏淮心中骂人的话还没出口,唇上便是一热。 他震惊地眨下了两下眼睛,再眨两下,操操操…… 「卧槽,给老子住嘴啊~」苏淮含煳不清喊了两声。 「闭眼。」晏沉垂着眼皮贴着他的唇。 苏淮觉得自己可能是魔怔了,居然真的听话的闭了眼睛,闭了眼睛那一刻还在给自己打气:就这一巴掌摁下去,疼死他个王八蛋。 只是手下刚刚用力,就听着唇边的人溢出了一声低吟,吓得他赶紧撒了手。 不行,摁下去会死人的。 不知过了多久,苏淮还在纠结要不要对他的伤口下手的时候,晏沉已经撑着门板撤了身,眼睛还盯着他的唇:「你刚才没捨得对我下手哦!」 「哦」你奶奶的腿儿! 苏淮唿吸有些不畅,半天才回过神来,一把将人推出去老远,復又上前抓住他的衣襟,一拳砸了上去。 晏沉躲的十分不走心,脑袋偏了一下,嘴里便尝到了丝丝血腥气。 苏淮双目充血瞪着他:「不要以为我是在跟你说笑。」 「我也不是在跟你说笑。」晏沉动了动左边脸的下颌骨,疼,看得出来苏淮是真生气了。 「你……」 「过不了多久我就要离开朔京了,什么时候回来也不知道,我不想留下什么遗憾。」晏沉把他的手从自己衣领上拉下去,「是你教我的,想要什么,豁出命去也得得到。」 「我那是……让你把这坚持不懈的劲儿用到男人身上吗?」还他娘的是用在自己身上。 苏淮觉得他把自己给坑了。 要知道他会理解成这样,他才不会给他讲那么多破道理。 「一样。」晏沉说。 一样个屁,才不一样。 「我的伤口好像裂了。」晏沉伸手在后腰上摸了一下,黏煳煳的。 「哼,裂了好,刚才跟发疯的狗一样啃老子的时候不是很带劲儿吗?」苏淮凉凉道,眼睛却瞬也不瞬地盯着晏沉看,见他脸色有点儿发白,过了一会儿忍不住又道,「真裂了?」 晏沉看着他,可怜兮兮地点头,还把刚才摸了血的手拿给他看:「真的,大爷说会死人的。」 第58章 你嘴巴有点儿肿 苏淮不是看不出来这厮在装模作样,但伤口裂开也是事实。 暂且不提他刚才对自己做的那些荒唐事,好歹这是一条人命。 苏大公子一边气恼一边给人重新包扎伤口,这一回的动作相当粗鲁,当事人晏沉明显能感觉得到,不过却一直咧着嘴,不知道在乐什么。 「行了。」打好结苏淮在他背上报復似的使劲儿抽了一巴掌。 晏沉也不作计较,自己穿起了衣服,只是衣服还没穿完,苏淮已经走到门口打开了门,那样子分明就是要走。 「你去哪儿?」晏沉忙问。 苏淮阴着脸扭头看他:「当然是回家,难不成还要在这儿给你陪睡?」 明知道你他娘的打老子主意呢,老子又不是缺心眼儿。 「能不能……」 「不能。」不等他话说完,苏淮直接拒绝。 「那我送你。」晏沉要起身。 「不必,老子认路。」苏淮恶狠狠道。 晏沉:「可是外面很黑。」 「我有灯。」苏淮说着把门口放着的那只兔子灯提了起来。 「我就送你出烟雨巷。」晏沉退让一步。 「你他娘给老子乖乖呆着别动。」苏淮指着他,见他停下了穿鞋的动作,这才提着灯跨着大步离去。 晏沉在床上呆了不过片刻,就穿上鞋跟了出去。 当然,他不敢跟的太近,直到目送苏淮走出了烟雨巷,见外面的街道上还是灯火通明,这才放心折回。 今晚自己实在是有些鲁莽,不过他不后悔,甚至还有点儿庆幸,庆幸自己鲁莽了一回。 就苏淮后来的反应,他觉得自己的希望还是非常大的。 本来预测的自己最好的下场也就是被揍到半死,虽然苏淮打不过他,但真要动手,他是不会抵抗的。 可结果出乎他的预料,他仅仅是被揍了一拳而已。 晏沉摸着微微肿起来的半边脸,嘴角漾起笑意,值了! 苏淮一脚踹开魏子燃家门的时候,里头一个鬼影子都没有。 这让他有点儿郁闷。 本来还想着跟魏子燃吐槽一番,可现在这傢伙深更半夜了也不知浪哪儿去了。 于是被人占了便宜的苏大公子只能点了一屋子灯后,坐到桌旁,一边等着魏大爷一边愤愤地吃着桌上的糕点,仿佛那些糕点是晏沉,咔吧一下将其咬的粉身碎骨。 第81页 不知道等了多久,总算听见了响动。 脚步声越来越近,还夹杂着说话的声音。 苏淮皱眉,两个人? 「冷不冷?」 「还行,这天儿挺热的。泡个水凉快……阿嚏!」某人前一刻逞能后一刻就被打脸。 苏淮竖起耳朵一听,居然是燕知舟和魏子燃。 草,他俩不会真搞到一起去了吧? 这个危险的想法让苏淮吓得勐的拉开门,一副捉姦在床的表情看着刚走到门口的两人。 外面两个人没防备,突然怼上这么一张煞神似的脸,俱是抖了一下。 看清是谁,魏子燃一把将他推开:「你他娘的干嘛呢?吓死人了知不知道?」 「你俩才吓人。」苏淮评价道,然后将他们从头到脚打量一遍,大爷穿的真骚气,燕知舟穿的像个衣冠禽兽,而且两人从头到脚都是湿的,头髮和衣摆还在滴水。 「你们这是怎么了?洗鸳鸯浴去了?」苏淮蹙着眉,「那也不必穿着衣服洗啊?」 后来一想,脱了衣服洗才他娘的惊悚。 「掉水里了。」魏子燃啧了一声,说起这事儿他都觉得不好意思,「一个灯会而已,是不是整个朔京城的人都去了啊,简直是人抬人,刚上桥就被人给挤掉湖里了。」 苏淮知道魏子燃不会水,看两人都是落汤鸡本鸡,估计燕知舟是救人才弄成这样的。 堂堂一个皇子,亲自下水救人,魏子燃是祖上烧高香了吧! 魏子燃迫不及待进了卧房擦身换衣服,苏淮就把燕知舟拉到一边小声问:「你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燕知舟垂眼瞥他。 「你再装,魏子燃喜欢男人你不知道?」苏淮说。 燕知舟点头:「知道。」 「那你还招惹他,你什么身份心里没数是不是?」苏淮神情严肃,「我警告你,魏子燃是我最好的朋友,上官延那王八蛋当初伤害子燃的时候,我捅死他的心都有了。我不允许任何一个人再伤害他,哪怕是你也不行。」 「谁说我要伤害他了?」燕知舟指了指他的唇,「你嘴巴有点儿肿。」 苏淮一口气堵在了嗓子眼儿,半天才找回刚才的话题:「我说你呢,你说什么嘴巴……」 燕知舟没与他争辩,就看着他嘴巴笑。 「草,笑得这么渗人。」苏淮搓了一下胳膊,继续道,「我说的话你最好记在心上,不管是为了你好还是为了他好,我希望你适可而止。」 「你嘴巴真挺肿的。」燕知舟驴头不对马嘴道。 苏淮抿了抿唇,觉得嘴巴好像真的有点儿肿胀,再对上燕知舟意味深长的表情,脸上瞬间爆红,一把将人推到外面,把门一碰:「你他娘的赶紧滚吧!」 等魏子燃换好衣服出来的时候,见只有苏淮一个,忍不住用视线在屋里搜寻了一圈儿:「他人呢?」 「死了。」苏淮顺嘴道。 大爷震惊:「啊?」 「我是说走了。」苏淮回过神来。 「哦。」魏子燃坐到他对面,捡了个糕点餵嘴里,边吃边道,「我还说让他换身衣服再走,毕竟千金贵体,要是染个风寒什么的,我会过意不去的。」 警告了燕知舟之后,苏淮觉得有必要再敲打敲打魏子燃。 「你跟燕……」 「你嘴巴怎么了?」魏子燃忽然凑到他面前,眯着眼睛仔细看他,「你嘴巴有点儿肿。」 草,老子知道了,不需要你们一个个都来提醒,苏淮在心中咆哮。 搪塞的话还没来得及出口,就见魏子燃勐然换上一副震惊的表情,颤抖着手指着他的嘴:「是、是晏沉干的吧!」 苏淮瞬间心如死灰,想把他和陈家小姐一起灭口。 「不……」 「不要急着否定我,以我的聪明才智和过人的预测能力,就是晏沉。」魏子燃神棍似的,一脸神秘,「看你这心虚的表情我就知道。」 行吧,在魏子燃面前,苏淮觉得自己也没有什么掩饰的必要了。 「是。」 魏子燃心中涌起惊涛骇浪,差点儿拍的他找不着北,也太他娘的刺激了吧! 晏沉是个狠人吶,这谁的嘴啊,苏淮苏大公子的嘴啊! 可以说是为爱豁出命了吧,他不敢想像强行啃了苏淮嘴的人会是什么下场。 「那个……晏沉他、他还好吗?」魏子燃平復一下自己的心情,小心翼翼问道。 其实他想问的是,他还活着吗? 一提到那个人的名字,苏大公子就恨的牙痒痒:「他能有什么不好?除了得意忘形时撕裂了伤口,最后还让老子给他重新包扎……」 「啊?你没、没揍他啊?」魏子燃觉得奇怪。 「一拳打歪了他的脸。」苏淮扬了扬自己虎虎生风的拳头。 魏子燃等着他继续往下说,结果半天也不见他再说半句,于是只能硬着头皮问:「完、完了?」 「啊,完了。」苏淮有点儿莫名其妙,「不然还得怎么着?我再强吻回去?」 魏子燃慢慢消化着这个消息,怜悯的眼神注视着对面的人。 苏淮被他看得发毛:「做什么这么看我?」 「你完了!」魏子燃一字一顿道。 「哈?」 「对于一个强吻你的人,你居然没有拿刀把人捅死。」魏子燃指着他,痛心疾首道,「你变了,你已经不是我认识的那个苏淮了。」 第82页 「你这说的什么跟什么啊?」苏淮没闹明白。 魏子燃:「我打个最简单的比方,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上官延强吻了你,你会怎么样?」 「草,直接捅死。」苏淮都不敢去想那个画面。 「要是沈匡呢?」 「你能不能拿个正常人打比方?你说的这俩别说强吻,在路上看见了都能勾起我行兇的欲望。」苏淮说。 「啊,不好意思,那……如果是我,如果是强吻了你……」 「你不敢。」苏淮直接打断他。 「王笑,如果王笑强吻了你,你会怎么办?」魏子燃说了一圈儿总算找到一个比较合适的人选。 「我会送他上西天。」苏淮平静道。 魏大爷一拍大腿:「这不结了!」 「结什么啊结,你说的都是什……」苏淮说到一半勐然明白了魏子燃的意思,吓得声音都噼了叉,「草,你、你是说……」 魏子燃点头:「没错,本来应该送去上西天的人,你居然只是揍了人一拳,还帮人包扎伤口,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魏大爷觉得一个好的情感老师,是点到为止,这样不仅可以给学生一个自由发挥的空间,还能增加神秘感。 于是留下一个还在怀疑人生的苏公子,自己拍了拍屁股走人。 苏淮入定了似得,坐那儿一动不动,皱着眉耷着脸,相当严肃。 他觉得自己遇到了人生最大的坎儿,怕是跨不过去了! 第59章 句句说到了他心坎儿上 隔天苏淮就搬回了丞相府,整个人跟洗心革面脱胎换骨了似的,以前基本不落屋的人,现在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弄的丞相府人心惶惶。 「大公子怎么了啊?」 「不知道啊,是不是受刺激了……」 「别瞎说,现在大公子好像也不那么爱骂人了,这是好事啊!」 「是不骂人了,现在咱们在大公子眼中恐怕已经不是人了,压根都看不见咱们,灵魂出窍了一样。」 「对对对,昨天我给赵姨娘送汤,走的急不小心撞到了大公子,溅了他一身,我都快吓死了,结果人家就看了我一眼,走了!」 「你是不是有毛病啊,非得人沖你发顿脾气才舒坦啊?」 「不是,我就觉得大公子是不是遇到什么事儿了,简竹,你说呢?」 众人把目光集中在一旁吃的津津有味的人身上。 「什么?」简竹把脸从碗里抬起来。 「别吃了,这都一个多月了吧,你说说大公子他到底怎么了啊?生病了那得看病,天天这么反常,我这头上跟悬了一把刀似的。」 简竹扒完最后一口饭,捧着脸沉思:「我也觉得公子最近挺反常的,从魏公子那儿回来我就发现了,腿好了,人怪了。」 「要不你撺掇公子出门散散心什么的吧,总这么闷在家里也不是事儿。」 「怎么说话的,这能叫撺掇么?」简竹啧了一声。 「要不请晏公子回来小住两天,陪大公子聊聊天解解闷儿?」另一个人提议,「毕竟晏公子可是唯一一个跟大公子住过一个院子的人。」 简竹想了一下,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简竹来找晏沉的时候,晏沉也正打算去丞相府,不过不是为了苏淮,而是为了跟苏璋告别。 固守西北的齐将军刚入秋就得了一场大病,拖了半个月了也不见起色,七殿下赴关在即,今天得到消息,他们大概还有半个月就要出发了。 晏沉来到相府的时候,苏丞相还没回家。 于是他先去拜见了大夫人,又去见了赵姨娘,陪苏岐逗了会儿小南瓜,甚至还去看了傅雨桐,唯独没有去见苏淮。 简竹都急了:「晏公子,您跟我去瞧瞧公子吧!」 「他病了?」晏沉问。 简竹:「那倒不是。」 「那便不急。」晏沉说。 「……」 「你去跟公子说我来了,在书房等苏丞相。」晏沉想了想道。 「哦。」虽然不明白,但简竹觉得晏公子说的话一定有他的道理。 「还有,不要太刻意。」晏沉交代。 简竹拍拍胸脯:「放心吧,这个我最拿手。」 当苏淮看见简竹拿着鸡毛掸子在那儿掸着桌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还哼着小曲儿时,他就觉得这货今天大概是吃耗子药了。 「喜欢唱明天把你卖到春香坊去。」苏淮抬起眼皮看他。 春香坊是一个歌舞坊,里面的歌妓都是朔京城顶尖儿的。 简竹赶紧闭嘴,状似无意道:「对了,刚刚我看见晏公子来了,跟小公子在逗猫呢!」 生硬,极其生硬。 「你在这儿晃荡是不是就想跟我说这事呢?」苏淮披散着头髮坐在窗边看书。 「……」简竹舔舔嘴巴,糟糕,到底是自己装的太不像还是公子又变聪明了啊? 「什么时候来的?」苏淮收回视线,继续盯书,却发现一个字都看不进去了,嘴里不经意问道。 「午饭过后就来了。」简竹说。 苏淮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这再过个把时辰该吃晚饭了吧! 哼,这小子真出息,回来了连个招唿都不打。 「晏公子去见了大夫人、赵姨娘、傅小姐,哦,还陪小公子和小南瓜玩儿了半天,估摸着一会儿就会来见公子你了!」简竹道。 第83页 苏淮眉毛一立,全府上下几乎都问候了个遍,却独独把他这大哥略过,他什么意思? 简竹见他脸上终于有了表情,心里慢慢松了一口气,虽然那表情昭示着公子的心情并不那么美丽,但总好过一个月以来无悲无喜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的样子。 于是继续火上浇油:「不过刚才我好像看见晏公子去老爷书房,应该是有事找老爷,要是太晚了,恐怕他也不会来打扰公子了。」 苏淮瞪他:「你在这儿是不是就为了给我添堵来了?没事干出去扫院子去。」 简竹皱巴着脸:「是。」 世界终于清净了,但苏淮的耳边还迴响着简竹的话。 这个人究竟是什么意思? 从怀里把那只镀了金的小锁拿出来放在手心。 跟他表白,送情人锁,还他娘的强吻他,完了又装死一点儿动静都没了…… 草,这崽子是在耍自己玩儿吧! 苏淮噌地一下站了起来。 他把自己当什么了? 想撩就撩一下,没兴趣就丢在一边不管不顾的玩意儿? 哼,真是不给他点儿教训,他还真以为自己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调情高手了。 苏淮刚走出墨竹院,忽然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皱巴巴的衣服,想了一下还是折回去换了一身,又重新束了发,这才朝老头子的书房走去。 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正扫着院子的简竹,对主子这样的反应非常满意。 晏沉在苏丞相的书房等候,有人送来了茶点,不过他没心思吃,一直琢磨着以苏淮的性子能忍多久会冲到书房来找他。 不出他所料,桌上的茶水还没凉,书房的门就被人一脚踹开了。 踹门的那一刻,苏淮自己都吓了一跳,不是被自己的怒火吓到,而是怕这门被自己一脚踹坏了,老头子绝对又要提着棍子满府追着他要卸他的腿。 好在这门的质量还不错,晃荡了两下没有啪嗒掉下来。 四目相对,晏沉脸上很平静,没有惊讶更没有惊喜,仿佛对一个月前的事失忆了一般,甚至还恭恭敬敬朝他喊了声:「大哥。」 苏淮有火发不出,在他心中,你跟老子表了白,老子答不答应是一回事,但你要是敢不把老子当一回事,那老子可是要有小情绪了! 「什么时候回来的?」苏淮背着手踱到书案后面,一副主人家的姿态往他爹的太师椅上斜斜一坐,吊儿郎当地问道。 晏沉:「午饭过后。」 「听说你去见了大夫人和赵姨娘。」 「是。」 「探望了傅小姐。」 「是。」 「还陪小南瓜逗了一会儿苏岐?」 「……」 「咳,我是说陪苏岐逗了会儿猫。」 「是。」晏沉有问必答,乖的很。 苏淮磨着后槽牙:「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嗯?」晏沉一张平静的脸露出几分疑惑,而后恍然,「哦,我在这儿就是为了等苏伯伯。」 苏淮深吸了几口气想要平復一下自己的心情,但是发现根本没什么用,心里那股邪火一下蹿到了天灵盖儿。 行,很好。 「那你在这儿慢慢等着吧!」苏大公子一掌差点儿把太师椅的扶手拍断,起身大步走出去的时候膝盖还磕到了书案腿儿。 疼,钻心的疼。 但是苏公子是个要面子的人,此时此刻必须走出六亲不认的步伐,于是他咬紧了牙,脚步都没顿一下昂首挺胸从晏沉面前走过。 晏沉哪里还绷得住,拽着他胳膊,把人捞了回来,嘴角还带着得逞的笑意:「大哥吃醋了?」 苏淮甩开他的手,冷哼一声:「想的美。」 「那你生什么气啊?」晏沉说,「不就是因为我回来没有第一时间来找你,你才找到书房,想要个交代么?」 仿佛被人戳穿了小心思,苏淮又窘又气瞪着他:「你未免也太自以为是了吧!」 「其实我是故意的。」晏沉才不管他的嘴硬,自顾自道。 「什么?」 「我就是故意不去找你的。」晏沉看了一眼他的腿,把人拉到自己旁边的椅子上坐下,「这一个多月我都没有主动找你,你是不是挺生气的?」 是,非常生气,但他才不会承认。 「为什么要生气?我乐得清静。」苏淮梗着脖子道。 「心里是不是还骂我来着?」 「哼,老子事儿多着呢,可没那么多闲工夫。」苏淮扭头不去看他。 晏沉继续道:「今天我来了,去见了所有人却唯独没主动找你,是不是挺失落?想质问我为什么!对不对?」 对。 「对个屁。」苏淮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草,这个傢伙会读心术吗?句句说到了他心坎上。 「我就想看看你会不会来书房找我质问,如果你没来,那么证明你真的很讨厌我,不想再见到我了。」晏沉默了默,又道,「不过你来了……」 「来了也不能说明什么。」苏淮已经呆不下去了,起身不顾他的阻拦,匆匆离去。 刚冲出书房还正巧撞上了回家的苏璋,年轻人的一膀子撞的苏丞相差点儿四脚朝天,要不是苏淮及时捞了一把,他爹肯定摔的老骨头散架。 「眼睛长屁股上了,怎么走路的?」苏璋刚站稳便吼了他一嗓子。 第84页 要搁以前苏淮才不会就这么任他骂,不管有理没理先顶回去再说,谁嘴炮厉害谁就有理。 不过今天他没心情。 看着儿子火烧屁股离去的背影,苏璋啧了两声,这才收回视线。 第60章 一下接受不了那就两下 燕知舟要去落月关的事,已经在朝堂上议了好几天,再加上晏沉离开丞相府之前就跟他说过此事,是以他来告别,苏丞相也不意外。 说完了要去落月关的事,晏沉却没有着急离去,而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苏璋看他:「你是不是还有什么话想说?」 「傅小姐再有四五个月就要临盆了吧!」晏沉说。 「是啊!」苏璋也在为此事发愁。 傅雨桐怀着身孕,不过自从被接到丞相府以后就未出过府门一步,丞相府规矩森严……好吧,其实也不那么严,但驭下还是有方的,从上到下一条心,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大家心里门儿清。 所以对于丞相府多了一个孕妇的事除了府内基本没有人知道。 可是等到孩子一出生,就不这么好办了。 「除非能将他们一辈子养在丞相府,不然……还是要提前为此作打算的好。」这话晏沉思忖了很久,不管苏丞相最后会怎么做,他还是要说。 苏璋点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毕竟她是傅渊的女儿,也是傅家唯一的后人了,我不能将她送走。」 「或者,在外为她置办宅子?」晏沉说。 「这样嫌疑更大了,反而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苏璋道,「你放心,我已经想好了,到时候就说她是你伯母远房的亲戚,孤儿寡母才来投靠相府的。」 晏沉没再说什么,如果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当然更好。 「天色已晚,今晚就在这儿住下吧,墨竹院的那间小卧房还给你留着呢!」苏璋说。 晏沉想了想暂时还没做决定:「我去看看大哥。」 「去吧!」苏璋摆摆手。 别的不说,这哥儿俩厮混几个月,感情还是不错的,虽然苏淮那脾气是差了点儿。 苏淮今天有点儿反常,房间里居然一盏灯都没点。 晏沉站在院子里看着那并排的两个房间,往日在这里的一幕幕仿若昨天。 他还记得第一晚,他气势汹汹冲到隔壁来,自己就那么大剌剌从浴桶中站起来的情形。 后来故意整他让他赶早去买包子,再去点翠阁拿珠花。 苏淮衣衫不整在院子的树下纳凉,露着一节雪白的颈子,然后他就做了一晚上不着四六的梦。 还有在他的房间被扒裤子…… 简竹端着晚饭给苏淮送来,一进院子就看见了晏沉。 「大哥晚上没吃饭?」晏沉从回忆中回过神问。 简竹点头:「公子说没胃口,夫人让我给送到他房间里来。」 「我来吧!」晏沉接过托盘。 上面有四个拼盘的小菜,一碗素汤和一碗清粥。 扣扣扣! 「不饿。」里面的人喊了一声。 晏沉继续敲,扣扣! 「不吃。」苏淮回应的很及时。 可惜外面的人实在太不识趣了。 扣! 「滚!」 晏沉听得出来,苏淮应该是真的不耐烦了,最后这个滚子都喊的中气十足。 「大哥,是我。」晏沉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黑暗中苏淮瞪着房门的方向,这傢伙居然还没走。 「滚蛋。」苏大公子更来气了。 吱呀一声,房门被打开。 苏淮盘腿坐在床上气的想吃人:「你他娘的听不懂人话是不是?」 整个丞相府还没有谁敢不把他的话当回事的,唯独这个傢伙,从来都是跟他对着来。 「吃饭。」晏沉摸索着把托盘放到桌边,又去点蜡烛。 随着屋里的灯一盏盏亮起,苏淮眯着的眼慢慢睁开。 「腿还疼吗?」刚才他撞到桌腿的时候,晏沉是看得清清楚楚。 苏淮没接腔,想了想还是下了床坐到了桌边吃饭。 他是真挺饿的。 晏沉就在一边坐着看他,苏淮被看得有点不自在。 「你要想吃让厨房再给你送,别一直盯着我。」 「我也饿了,不过我不想吃这个。」晏沉说。 「呵,几天不见,还学会挑食了啊!」苏淮嘲讽道。 晏沉不理:「我想吃肉串儿。」 「什么肉……」苏淮想起来那回带他在街上吃的烧烤,「那你去吃啊,杵这儿干什么?」 「你带我去呗!」晏沉说,看着他的眼睛里充满了渴望。 「美死你。」苏淮哼哼一声,把那碗素汤喝了个底儿朝天。 「那个老闆看起来不好惹,我有点儿害怕。」晏沉说出这话的时候没有一点的不好意思。 苏淮一脸不忍直视,人家看起来不好惹?你害怕? 我可去你的吧! 「真的。」晏沉干巴巴的补充道。 「你说出这话来就不脸红?」苏淮白他一眼。 「不会啊!」晏沉说。 左右也是闲着没事,苏淮吃完饭将碗筷一放,起身:「那走吧!」 晏沉有点儿受宠若惊,他一开始只是想试试,没想到他真的会答应。 「好。」晏沉赶紧跟上,出门的时候还专程提了两盏灯,一盏给苏淮,一盏自己拿着。 第85页 这个时间正是夜市最热闹的时候,烤串儿摊边围着不少人。 两人等了半天终于快轮到他们了。 只是排在他们前面的两个人怎么有点儿眼熟呢! 「阿廷?」苏淮瞅了半天才喊了一声。 苏廷回头就看见自己大哥和晏沉排排站:「你们怎么在这儿?」 苏淮往他身边的那位姑娘一瞧,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怎么,就许你和陈小姐来,我们就不行?」 他说怎么苏廷转了性,以前都不怎么出门的,他在家的这一个多月,却很少看见他在府里,吃饭的时候也几乎见不到人影子,原来跟姑娘幽会来了。 「行行行,怎么能不行,要不你们先买?」阿音一看是他俩,瞬间来了劲儿,凑到苏淮面前,小声道,「你们这是来幽会吗?」 苏大公子被她直白的话吓得一愣:「你可别瞎说。」 「是。」晏沉在旁边小声接了一句。 苏淮扭头看他:「你他娘的闭嘴。」 阿音见状笑得前仰后合。 苏廷在旁边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这么开心,接过老闆递来的肉串儿给阿音:「小心一些,有点烫。」 苏淮啧了一声,看不出来这小子这么贴心的。 「我们先走了!」阿音拿着香喷喷的烤肉串儿朝他们挥了挥手,跟着苏廷继续逛去了。 「真好。」晏沉看着他们的背影感嘆一句。 苏淮瞪他:「下次再敢胡说八道,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说完,话锋一转:「吃什么?」 「都要。」 「你是猪吗?」嘴上这么吐槽,扭头却朝老闆道,「一样十串。」 吸了不少烟才把喷香流油的肉串儿等到,晏沉举着一把羊肉、鸡翅、脆骨等等跟着苏淮一起往前走。 等晏沉吃的差不多了,两人也走到了街头。 苏淮道:「吃也吃了,你回去吧!」 「去护城河边儿吧!」晏沉说。 「去那儿干什么?」夏天去是凉爽,这个季节去那就剩冷了。 晏沉想了想道:「我吃多了,就当是陪我消消食。」 老子凭什要陪你消食啊? 苏淮面上不耐烦,身体却很诚实地跟着他去了。 往护城河边儿走的时候,他在心里抽自己嘴巴子,他怎么就那么好说话呢! 「听燕知舟说,你们马上就要去落月关了是吗?」苏淮问。 「是,准备工作做完就启程。」晏沉说。 「行吧,你铁了心要去,我也不劝你了。」随着周围的视线越来越暗,虽然有两盏灯,苏淮的脚步还是慢了下来。 晏沉现在已经跟他一般高了,并排走的时候,时不时用自己的手背轻轻撞一下他的,悄悄试探。 见苏淮没有特别的反应,便大着胆子勾住他的食指,进而握住他的手。 手上一紧,某人像是被雷噼了似的,勐的跳了起来却没能把晏沉甩开:「卧槽,你干什么?」 「拉着你走安全一些,你放心,我没有要占你便宜的意思。」晏沉说的可恳切了,「再说,咱们都是男人,拉下手也没什么吧!」 苏淮无法反驳,他总不能跟个姑娘似的,被摸下手就嘤嘤嘤地像被欺负了一样吧! 「撒开,我不习惯。」苏淮说。 「你该不会真的在害羞吧!」晏沉歪了歪头看他。 「你这说的是人话吗?」男人能用害羞来形容吗? 「我他娘的就是一下有点儿接受不了。」苏淮说,接受不了两个大男人拉拉扯扯的。 就算没有别的心思,那也挺别扭的。 「一下接受不了,那就两下。」晏沉说着还松了下手,然后又握了上去,嘴里还说着,「好了,两下。」 苏淮:「……」 真的,他觉得应付这么一个人也是够累的! 他妥协了,拉就拉着吧! 晏沉拉着他在上次喝酒的地方停下,两人并排站着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 「上回你喝醉那次……」 晏沉话都没说完,就被苏淮抢着打断:「我那是喝醉了,不作数的。」 他以为他又要拿那晚「强吻」事件做文章。 「其实……」要坦白真相,真的需要勇气,晏沉顿了顿,「其实不是你主动的。」 「……」苏淮认真琢磨着这句话的意思,良久才道,「你什么意思?」 晏沉:「我是说,那回其实是我趁你喝醉了……」 「我现在给你三个数的时间躲。」苏淮打断他,指着一旁一条直熘的大路。 「一、二……」 第61章 请你等等我 晏沉当然没跑,挨顿打的心里准备,他早就做好了。 两人在河边儿的柳树下扭打成一团,不过晏沉基本是只挡不攻,等苏淮揍过瘾了就行。 两只灯笼早在扭打间牺牲,苏淮瞎着眼把晏沉压在草地上一通胖揍,边揍边骂:「我操你大爷啊,我叫你偷亲我,叫你偷亲我。」 「还特么啃破了老子的嘴……」 「害老子整天胡思乱想,我打死你个王八蛋!」 「他娘的做了一个月奇怪的梦,卧槽啊!」 「……」 最后打累了,发泄完了,两人不管不顾,就那么一摊并排躺在了柳树下的草地上。 第86页 沉重的唿吸声此起彼伏,晏沉说话都带着喘:「过瘾没?」 「饶你一回。」苏淮说。 听着对方哼哧哼哧的唿吸没一会儿,两人犯病似的不约而同爆发出一阵笑声。 苏淮还好,也不是没这么笑过,但是听晏沉这么爽朗的笑声还是第一回 。 这个角度看夜空很美,虽然在苏淮看来,那点儿月光和星辉实在像是发了霉长了毛的,但他能想像。 被秋夜的凉风一吹,仿佛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晏沉喜欢男人又怎么样呢? 他喜欢自己又怎么样呢? 自己老是做那些奇怪的梦又怎么样呢? 人生不过几十年,何必总给自己找烦恼。 想不清楚、闹不明白的事,便让它随时间而去,时间总会给出答案。 苏淮打完架,心情豁然开朗,而晏沉则是抓住了另一个重点。 「你刚才说做了一个月奇怪的梦,是什么梦?」晏沉侧身撑着脑袋看他。 「我没说,你听错了。」苏淮后悔自己刚才的口无遮拦。 晏沉凑到他面前,离得很近,近到两个人的唿吸都能感觉得到:「你在心虚,肯定是梦到我了。」 「放屁。」苏淮大声反驳。 「你是不是梦到……跟我……唔~」 晏沉话没说完,苏淮便伸出手一把捂住他的嘴,把人推到一边儿去。 「你能不说出来吗?」苏公子吼道。 晏沉想了想:「能,不过你这么说就证明我猜对了。」 「我特么那是以为自己强吻了你,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对这件事过于关注,才会梦见的。」苏淮大声解释。 「小声点儿,那边还有人呢!」晏沉说,有没有人他不知道,就是想逗逗他。 苏淮勐的捂住嘴,他看不见,所以对晏沉的话深信不疑。 「你说,我是不是有病啊?」晏沉把两只手枕在脑后,看着垂在自己上方的柳树条。 苏淮偏了偏头,但发现根本看不清他,索性放弃了继续瞪着那个长了毛的月亮:「不是。」 晏沉没说话。 「有时间你应该是拜会一下子燃的爷爷,那是个很有意思的老头儿。」苏淮说,「子燃发现自己喜欢男人的时候,还偷偷吃了好长时间药呢,不仅如此,甚至……他还想过要自杀。」 晏沉心头勐的一紧,他不敢想像像魏子燃那样性格的人一开始也会如此彷徨无助,甚至想要用结束生命的方式来逃避,逃避自己跟大家不一样的这个事实。 「不过还好,经过魏老爷子的开导,子燃总算过了那道难关。」苏淮缓缓道,「魏老爷子说,这个事情其实非常简单,就像别人喜欢吃鱼,你喜欢吃烤肉串儿一样,个人喜好而已。不能因为别人不喜欢烤肉串儿就否定了你的喜好。」 「不过,魏老爷子还说,如果他下定了决心要走这条荆棘路,就要做好准备。因为这条路很可能会是他自己一个人独当一面,孤独地走下去。如果有幸找到能与他一起披荆斩棘的人当然更好。」 晏沉听着觉得的魏子燃的爷爷一定是个非常了不起的人物。 「我当时还问他,就不怕他孙子会一辈子孤独吗?你猜魏老怎么说?」 「怎么说?」 「这老头子说,咳咳,他都说自己喜欢男人了,那肯定不会再跟女人成亲,我同意他找个男人,他将来还可能有个伴儿,一起相伴到老。我要是不同意,那他才是真的要孤独一辈子了。」苏淮学着魏老爷子的口气道。 晏沉愉悦的笑了起来:「希望大爷能早日找到他将来的伴儿!」 「你也是。」苏淮顺嘴道。 晏沉:「我已经找到了。」 苏淮唿吸一窒,有些慌乱道:「我可没答应你。」 「我知道,不过你教过我,想要什么就拼尽全力去得到,不要总想着周全这个周全那个。」晏沉说。 「好了,你别说了。」苏淮抬了抬手打断他,他觉得脑仁儿疼。 「我知道现在你是不可能给我答案的。」晏沉说,「不过你也没有直接拒绝我。」 苏淮不知道该说什么,听着他继续胡言乱语。 「我希望你可以等等我。」 「嗯?」 晏沉放下一只手拉住他的,这回苏淮倒是没躲了。 「此去落月关,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你这么招人喜欢,我怕我不在你就跟哪个漂亮姑娘走了。」 「……」苏淮无形中被撩了一下,娘的,看着人模狗样的,居然憋了一肚子骚话。 「现在我有点儿庆幸,幸好覃姑娘已经嫁人了,你说……我是不是该感谢那个谢麟啊!」 「够了啊!」苏淮啧了一声,虽然他已经放下了若柳,但是一想到曾经输给了谢麟,就有点儿不甘心。 「所以,请你等等我,先不要去看那些漂亮可爱的姑娘,当然,好看的男人也不行。等我回来,给我一个答案。」晏沉道。 「行。」苏淮答应的干脆。 明明可以直接拒绝他的,结果却做了这样的约定。 在苏淮的内心深处,不过是希望这个约定能把晏沉全须全尾地带回来罢了。 「那我们说好了。」晏沉开心道,「去了落月关我会给你写信的,你要回我。」 「知道了知道了。」苏淮有些受不了道,「以前觉得你像八十岁,现在特么看你像八岁,黏黏煳煳,磨磨唧唧,还他娘的老是撒娇,适可而止啊!」 第87页 「我才十八岁嘛!」晏沉往他边上儿挪了两下,两个人肩膀贴着肩膀,手臂挨着手臂,「我走的时候你去送我吗?」 「不去。」苏淮拒绝的干脆。 「我也不捨得你去,毕竟太早了,不忍心打扰你睡觉。」 「……」苏淮伸手在他腰上掐了一下,「再特么说这种肉麻的话我把你扔河里去信不信?」 晏沉大笑一通,扭身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 苏淮来不及骂人就被他从地上拉起:「走,送你回去。」 回丞相府的路上,晏沉这狗东西吹了一路的口哨,听的苏淮想打人。 到出发之前,晏沉没有在与苏淮单独碰过面,有两次在醉烟楼见面还是因为燕知舟要安排离开以后的事。 半个月的时间过的很快,出发的那天早上,苏淮果然没来。 即使晏沉特意告诉过他时间。 天气转凉,天也亮的晚了,队伍集结完毕,四周依旧是黑暗一片。 千人的队伍全是轻骑,整齐划一,银甲在月光的笼罩下泛着冷光。 王笑是第一个赶来送别的人,只见他依依不捨扒拉着燕知舟的马:「殿下真不带我去?」 「晏沉跟着就行了。」燕知舟道。 王笑不高兴地瞪一眼后面的晏沉,像个失了宠的怨妇似的:「他才跟了您多久啊,还是我去吧!」 燕知舟淡淡看他一眼也不说话,后者认命地啧了一声,好吧,主子决定了的事没有谁轻易能说动。 晏沉扭头看向那条没有一个人的路,心里多少还是藏着些期待。 燕知舟见状也不催促。 等了没一会儿,黑黢黢的路上走出来了一个人影,健步如飞。 晏沉脸上的笑容还没扬起来,就凝固了。 虽然还看不清脸,但那身形一瞧就不是苏淮。 「还好还好,赶上了。」魏子燃被眼前庄严肃穆的景象惊到了,拍拍胸口,小声道。 魏大爷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搜寻到要找的人,只见他一只肩膀上挂着一个小箱子,跑到燕知舟面前,仰头看着那个骑在马上英俊不凡的男人。 「这个是给你的,虽然西北条件艰苦,但还是不能忘记养生。」魏子燃把其中一个箱子塞到他手里,「都是适合秋冬喝的。」 燕知舟下马把药箱交给旁边的人:「没想到你真的会来。」 言语间掩藏不住的笑意。 「还不是苏淮那个神经病,半夜跑到我家让我给晏沉准备点儿药带上,说什么西北苦寒容易生病,万一真打起仗来还会受伤。我劝了半天军中有军医有军医,非是不听,老子折腾了一个多时辰才把东西准备好。」说起这个魏子燃就来气。 「左右都睡不到觉了,顺便……就也给你捎上点儿。」 这些话晏沉一字不露听到了耳朵里,方才的闷闷不乐一扫而光。 魏子燃说着把剩下的那个药箱交给晏沉:「苏淮让我给你的。」 「帮我给他带句话,就说……」晏沉说着看了看周围,一片安静,于是俯身在魏子燃耳边小声道,「我会想他的。」 魏子燃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搓搓胳膊:「你俩真的是太不要脸了。」 第62章 我想你了 苏淮坐在魏子燃院子里,一群鸭子嘎嘎地在他脚边蹿来蹿去,直到天亮了才看见魏大爷捧着一兜包子回来。 操,这傢伙可真行,让他去送个别,他还能顺道带个早饭回来。 魏子燃见他坐在门口有点儿惊讶:「这是……迎接我?」 「东西给他了吗?」苏淮问。 魏子燃斜着眼看他:「这么不放心,你怎么不自己去送啊!」 「我就问问。」苏淮摸摸鼻子站起身。 魏子燃把还冒着热气儿的包子塞给他:「就问问?就问问大半夜不睡觉跑到我这儿折腾人?关心人家就直说啊,你可不像是那种会不好意思的人。」 「谁关心他了,是、是我爹让我来找你的,说让你给晏沉准备东西的。」苏淮仰着脸看天。 魏大爷默默翻个白眼:「虽然我不会去找苏伯伯去求证,但你也不能啥事儿都往你爹身上推吧!」 「你话怎么那么多。」苏淮不想跟他继续这个话题。 魏子燃啃了一口包子,又抓了一把谷粒儿撒在地上,那群横着走的鸭子们瞬间围了上来,吃的可开心了。 「对了,晏沉有话让我带给你。」 「什么?」苏淮眼睛都亮了一下。 瞧他那没出息的样子,还嘴硬说不在意,魏子燃想着那肉麻的话,先把包子啃完了才道:「他说……咳咳,他会想你的。」 苏淮:「……」 「你俩是不是好上了?」魏大爷忽然像是反应过来什么。 「没,你可不要瞎说。」苏淮慌张反驳。 「哦,都这样调情了,还没好上啊!挺慢。」魏大爷评价了一句,然后进屋补觉去了。 苏淮捧着包子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直到太阳升起才抬脚往回走,他也很困。 啧,都怪晏沉。 晏沉的出现在丞相府像是一场镜花水月,春天来,秋天就走了。 要不是偶尔还能从大家嘴里听到这个名字,苏淮就要以为自己是做了一场荒唐的梦了。 刚开始的时候苏淮是真挺不习惯的,这种感觉有点儿像当初大妹和二妹嫁人的时候,两个妹妹被带回丞相府不到一年时间就相继出嫁,当时他郁闷了好久。 第88页 晏沉对自己存的心思暂且不说,他也早已把他当作一家人看待,忽然走了,甚至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这比大妹二妹嫁人还让他恐惧。 至少两个妹妹想见面还是轻而易举的,但晏沉…… 苏淮不太敢往下想。 直到两个月后收到了来自落月关的信,他心中的那点儿郁闷和恐惧才排遣不少。 信是晏沉一个月前到落月关的时候写的,只是书信远,车马慢,他收到信的时候已经又过去了一个月。 他虽与晏沉朝夕相处的时间不算短,但几乎没看过他写字,回想起来这好像是第一次。 出乎意料的,晏沉的字写的非常好看,遒劲有力很是潇洒。 他想像不出一个从小在贡西做苦力的戴罪之人是在什么情况下练的这么一手好字的。 晏沉信的风格跟他这个人挺不搭,单看信让人还以为是苏岐写的。 内容臭长又腻歪,一句话反覆说,然后还喜欢用一些非常直白的话,一点儿都不知道含蓄。 比如这句——刚出朔京我就有点儿后悔了,应该把你一起带上的。 再比如这句——这里的人果然都没你好看,不,应该说我见过的所有人都没你好看。 再再比如——我把你的那块儿玉佩带在身边,这就叫睹物思人吧! 还行,还用了个成语。 落月关的情况一个字没提,反覆强调的都是怎么怎么想他。 结尾还要他务必及时回信。 苏淮骂骂咧咧,眼中却带着掩藏不住的笑意。 一旁研磨的简竹问:「公子,晏公子还好吗?」 「挺好的。」苏淮说。 「那……能给我看看吗?大家都挺关心他在那边情况的。」简竹说,他看了也能跟他们说说,安安大家的心。 苏淮闻言立马警惕地将信装进信封:「没什么可看的,就是说他在那儿挺好的,让我们不要担心。」 「不是吧,三页纸呢!」简竹怀疑道。 是啊,三页纸呢,全他娘的写的流氓话,你敢信? 「你怎么那么多事啊,他写三页纸那是他没文化,不会提炼中心思想,我给你传达的就是全部内容了。」苏淮瞪他。 简竹瘪瘪嘴,行吧,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行了,你出去吧!」苏淮挥挥手。 简竹离开以后,他才又把信拿出来,自己都不能相信,一封臭长腻歪的信他足足看了三遍,这才想起提笔回信。 「其实我也挺想你的……」 不行,那傢伙还不得嘚瑟的飞起来啊! 「你的信我收到了……」 不行,太生硬了,仿佛两个不熟的人。 「大家都挺想你的……」 也不行,这样就不能突出自己了! 苏大公子执着笔在房间呆了一下午,扔了一地纸团以后,面前的信上还是只有「晏沉」两个字。 「公子,吃饭了。」简竹在外面喊。 苏淮醒过神来一看,天都快黑了。 最后索性放弃了,大手一挥,在纸上留下龙飞凤舞的一句话,就装进了信封。 ——再他娘的写三页不着四六的废话,休想老子再给你回信。 落款,苏淮。 晏沉收到回信的时候,看到那仅有的一行字,忍不住笑了起来,他甚至都能想像苏淮在回信时有火却不能发的样子。 虽然只是一行字,他也看了半天。 别人看信是一行一行看,要么一个字一个字看,而苏淮的这封信内容不允许,他只能一个笔划一个笔划的看。 最后心满意足地把信塞回信封,装在那个小药箱里。 苏淮再次收到晏沉来信的时候,碰巧傅雨桐刚刚临盆。 傅雨桐身体底子不太好,生这个孩子可以说是在鬼门关走了一趟,不过好在有惊无险,母女平安。 晏沉这回的信更过分,整整五页。 他拿到信件的时候,摸到那厚度都有种不好的预感。 不过内容的充实度来说,比上次进步太多了,对得起这五页纸。 ——落月关现在的情况不算稳妥,潜伏在桑莱那边的探子密信来报,桑莱似乎有想要在沙漠上修条路的想法,而这条路通向的地方正是大顺。 修路是想互通有无还是别有用心,目前还不能轻易做判断。 然后就是要他注意朝堂上最近哪些人风头比较劲,顺便还关心了一下府里的人近来好不好。 下一张…… ——收到你的回信我很伤心,一来一回需要两个月的时间,面对我整整三页纸的思念之情,你却只回了我一句话。 你就说……你对得起信在旅途中游走的一个月吗? 苏淮没忍住噗嗤笑出声,继续往下看,好吧,他真是高看他了。 本以为五页纸会有什么不同,本以为一开头的正经内容是晏沉深刻的反省。 然而人家就「反省」了第一页纸。 他收回说他内容充实的这句话,特么充实的只有第一页纸,这回更过分,骚话写了足足 四页。 于是苏璋来问信的内容时,苏淮只把第一页纸交了出去。 苏丞相狐疑:「后面的呢?」 「什么后面的?」苏淮装傻。 「就一张?还没落款?」苏丞相捏着那薄薄的一张纸问。 第89页 「……」苏淮想了一下,「纸不够了吧,再用一张也没必要,所以就没落款。」 苏璋有疑但也没多想。 苏淮半夜回信的时候,依旧是先把晏沉骂了一顿,然后才开始进入正题。 ——三日前,雨桐诞下了一个千金,我都不知道小孩儿生下来原来这么小这么软,不过还挺可爱的。 府里正在为孩子的的名字争得不可开交,三天了也没个定夺,这么下去我估计三年可能都不会有结果了。 你有没有什么好的建议? 算了,我不该问你的,就你这连中心思想都不会提炼的人,让你取个名字实在是难为你了。 …… 苏淮说的也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事,其实傅雨桐生孩子这件事并没有这么简单。 因为作为母亲的她根本不愿意看那孩子一眼,也是,当初她就想打掉这个孩子的,要不是身体原因,这个孩子根本没有降世的可能。 现在孩子出生了,可傅雨桐对这个孩子的厌恶一点都没有减少。 三天以来,孩子都是大夫人和赵姨娘以及新来的奶娘在照料。 不过这些事儿,也没必要非要晏沉知道。 毕竟说太多……这一页纸就不够写了。 这回,苏淮总算对得起信件在路途中游走的一个月,晏沉展开信的时候有点儿惊讶,满满一页。 虽然不算多,但比起一行,那还是进步不少。 取名字的事晏沉还真让苏淮说对了,那就是在为难他。 说他不会提炼中心思想,他知道他说的什么意思,于是回信的时候最后顺带了一句「我不会,请大哥打个样儿」! 苏淮这次没有当天就回信,而是犹豫了整整五天。 晏沉再次收到信的时候比之前延迟了好多天,这让他有点儿着急。 好在,虽然迟到,但还是来了。 苏淮回的信内容更短了,除掉两个人的名字,只有四个字。 ——我想你了! 第63章 归期在即 我想你了! 晏沉有点不可置信地瞪着信上仅有的四个字内容,脑袋晕晕乎乎的。 他是不是不识字了? 还是眼睛出问题了? 还是……这根本就不是苏淮给他的回信。 想到这里,他将落款处的名字看了不下十遍,最终确定,这是苏淮的字,也是苏淮的名字。 这是苏淮给他的回信,哦不,给他打的样儿。 燕知舟进来的时候就看见晏沉跟个傻子似的盯着手中的信,面带诡异的微笑。 为什么说诡异呢,因为晏沉离开朔京以后几乎又回到了以前在贡西的状态,很少有什么大的情绪起伏,是以这会儿看见他笑,燕知舟有点儿担忧。 「明天去贡西就这么开心?」 晏沉沉浸在「我想你了」的快乐中,听见他说话才注意到有人来了。 看见燕知舟,晏沉心里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手里的信拿给他看,顺便捂住了落款的名字。 免得苏淮会不好意思。 「殿下帮我看看这几个字是什么……」 燕知舟凑上去看了一眼,然后耷拉着眼皮,骂了一句:「狗男男!」 「他是说想我了是吗?」晏沉不理会,再次求证。 「我是真不敢相信这种话是出自苏淮之口。」燕知舟受不了的摇摇头。 晏沉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都是因为我。」 「……」燕知舟石化,他从来都不知道晏沉居然是这样自恋的人。 「一会儿再荡漾,去贡西的人马给你准备好了,你去看看吧!」 晏沉将信小心翼翼收起来揣进怀里,这才跟着他一起出去。 贡西出了暴乱,暴乱中心正是流放的犯人们修筑城墙的地方,而暴乱的领导人据说就是其中一个犯人。 「这回你若是成功平乱,回来就是副将了。」燕知舟拍拍他的肩膀。 晏沉点了点头。 其实他心里担心的是另外一件事。 他离开贡西的时候,倒还真没发现那群狱友里会出现一个有胆识有能力挑起暴动的人。 这个人究竟是谁呢? 也不知道宋先生还好不好。 「上回绿林寨的那些人查清楚了吗?」晏沉问。 绿林寨表面上是被一锅端了,但是寨子里囤火药藏兵器甚至制战甲的事却没这么容易煳弄过去。 那些东西自然也不像苏淮说的都充公了。 充公只是燕知舟对苏淮的说法,实则这位英明的殿下已经派人着手调查了,那些东西还在止戈山上囤着。 「我那好三哥估摸着是等不及了……」燕知舟看向苍茫的天空道。 晏沉心领神会,那些东西都是三殿下燕明礼的杰作。 背地里搞这些小动作,目的不言而喻。 「殿下不在皇上面前揭穿他,是有其他打算吗?」 燕知舟偏头看他:「你这样的人若遇到是我父皇那样的主子,事成之后迟早是要落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幸好。」晏沉说。 燕知舟勾了勾唇角,然后笑了起来:「是啊,幸好。」 「如果我在在父皇面前揭穿他,他大概就此便无缘储君之位了,不过他造反一事终究未起,父皇顾念父子之情,定会留他一命,甚至只稍作惩罚他还能继续安稳地做个皇子。」燕知舟道,「这可不是我想看到的,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啊!」 第90页 「而且,还会显得我太无情,想将自己的哥哥置于死地。」燕知舟说,「也会将我的野心暴露的太过明显,不好。」 这番话让晏沉太过震惊,这人城府未免也太深了吧! 「殿下远赴此地,怕不仅仅是想某个爵位吧!」 「当然,我谋的……是大业!」燕知舟毫不避讳,转头对上他的视线。 他离开朔京,一是认为落月关确实潜藏着危机,另一方面,则是为了打破他和燕向楠以及燕明礼这三足鼎立的局面。 三人势均力敌,谁动一下都会被牵制,倒不如他主动退出,暂且观望。 他没拆穿燕明礼意图谋逆一事,是想让他将「意图」变为「坐实」。 到时候就算他不说,父皇也不会放过他那好三哥的。 …… 苏淮在得知晏沉要去贡西平乱的时候,在心里把燕知舟骂了个狗血淋头,而且晏沉信中还说不知归期,如果他回到落月关会再给他写信。 苏大公子就那么等着,等到家里的小娃娃都会在地上爬了,等到苏廷和陈小姐已经准备订亲了,等到再次进入酷暑季节了,晏沉的信还是没有等来。 苏淮莫名焦虑,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魏子燃看见苏淮出现在自己家门口的时候,无奈地嘆了口气,直接道:「没有七殿下的信,也没有晏沉的消息。」 燕知舟大概是上次被晏沉刺激到了,也开始写信,但是写信又不知道写给谁,王笑那是不可能的,于是他写给了小魏先生。 苏淮知道以后,经常来大爷家窥探情报,这让魏子燃很无语。 「真没有?」苏淮问。 「大哥,这信一来一回得两个月呢,我没记错的话,十天前你就来问过一次了!」魏子燃说。 苏淮:「你说,晏沉会不会出事了?」 「应该不会吧,真有事的话,消息还不早就传到丞相府了?」魏子燃想了想道。 「也是。」苏淮默默点头。 「你啊,就是关心则乱。」魏子燃道,然后将他从上到下仔细打量一遍,「你是不是又瘦了啊?真是为伊消得人憔悴啊!」 「消你个头啊,天儿太热没胃口而已。」苏淮喊道,况且晏沉那样的能叫「伊人」吗? 「哦!」 找了趟魏子燃并没有让苏淮安心,于是他第一回 主动提笔给晏沉写了封信。 为了不显示出自己的担忧和关切,免得某人尾巴要翘到天上去,信的内容相当琐碎。 ——苏可可已经会爬了,谁都不黏就黏我,现在我才像她奶妈。 ——苏廷要和陈小姐订亲了,老头子的意思是想等你回来再办。 ——燕知舟是不是真的跟大爷搞一起了啊,他们都在互相写信了,而且大爷从来都不让我看燕知舟的信,估计信的内容比较不堪入目,好担心。 琐碎归琐碎,没一句跟晏沉有关的。 苏淮写完自己又读了一遍,非常满意。 一封信送出便如石沉大海,直到五个月后才收到晏沉的回信。 晏沉怎么也想不到贡西之行,他会去十个月之久,好在结果还是好的,虽然很辛苦。 那个挑起暴动的人…… 他的视线投向燕知舟的住处,七殿下正在与那人彻夜长谈。 苏淮收到回信的时候不是激动也不是开心,而是非常暴躁地把人狠狠骂了一顿。 简竹觉得还好晏公子不在他面前,就他家公子这骂人的架势,整个朔京估计都没一个能遭得住的。 「操,活着都不知道吱一声,十个月了音讯全无,老子特么都准备要去西北给他收拾了……」苏淮一边看信一边道。 晏沉的信比十个月以前稳重不少,也没什么流氓话了,不错,孺子可教。 只是最后一句还是让他有点儿失望。 ——暂不知归期几何,惟寄相思与明月。 不知归期不知归期…… 看到这几个字,苏淮就觉得心累。 只是现在他没有太多心思纠缠在这件事上,知道他好好的,总算是放下了心里的一块大石头。 陛下下月初要南下锦城,他现在任丞相门下侍郎,亦在南下之列。 锦城今夏遭遇了大涝,六皇子燕向楠临危受命在锦城足足呆了四个月,总算做好了后续的安抚重建工作。 成帝大悦,封了他「宣王」,并决定亲自去锦城慰问受灾百姓顺便查看一下六殿下的善后工作。 燕向楠成了几位皇子中第一个被封王的,朝堂上的风向瞬间扭转。 只是南下锦城路途遥远,且中途要行半个月的水路,他心中有些惶惶不安。 成帝南下还是大张旗鼓,稍有不慎,那便是覆国之祸啊! 不过一个多月前接到成帝南下消息的时候,他便给燕知舟写了信,也不知那人作何打算。 落月关今年的冬天似乎比以往来得更早更勐。 别处还是深秋,他们这儿已经穿貂裹皮了。 晏沉推开燕知舟房门的时候,发现里头的人心情非常不错,甚至还有要哼起小曲儿的架势。 「你想苏淮吗?」燕知舟朝他招了招手。 晏沉没想到他会问的这么直白,但还是道:「想。」 只是光想有屁用啊! 「那你回朔京吧!」燕知舟说。 第91页 晏沉:「……」 燕知舟:「你现在只是个副将,回去一趟,说不定能封个将军。」 「你是说,燕明礼要行动了?」晏沉沉默片刻,在脑子里把自己所知道的所有信息整理一遍,得到了答案。 「不确定,但我不能放过这个可能性,万一呢!」燕知舟云淡风轻道。 「你有什么打算?」 燕知舟摊开一张羊皮制的地图,食指顺着从落月关起,画出一条路线直到锦城。 「燕明礼行动应该会选择在出了水路的这一段,你这几日便点三千人马拔营。」 「这是一个机会,是不是殿下亲自去更好?」晏沉犹豫,虽然他很想见到苏淮。 「我去嫌疑太大了,好像我一早就知道有事要发生一样。」燕知舟摇头。 晏沉:「那我去的理由呢?」 「押送犯人回京。」燕知舟道。 第64章 神兵天降 苏淮跟沈匡算是死对头了,尤其是南下的这一路上这货跟吃错药似的,情绪非常高昂,而且看他的时候永远梗着脖子鼻孔朝天,斜着眼睛,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苏淮是不屑跟他计较,但这人却有越来越过分的趋势。 「侍郎大人最近这一年成长不少啊!」沈匡背着手踱着步子跟苏淮并肩站在船头。 苏淮莫名其妙看他一眼,没出声,不,应该说是懒得理他。 沈匡遭遇冷脸却毫不在意:「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说人话。」苏淮忍了半天,飘出了三个字。 沈匡笑了起来:「自从七殿下去了落月关以后,侍郎大人这性子也收敛了不少啊!」 苏淮翻个白眼,废话,都他妈跟你似的,深怕别人不知道你家主子被圣上亲点伴驾,走路就差横着了。 「不过也是,以前年少轻狂可以理解,现在侍郎大人知道看清形势收敛性子,也不算太晚。」沈匡道。 苏淮明白他的意思,无非就是说他没押对宝,现在燕知舟去了落月关,就跟与世隔绝了一样,他这个追随者自然也就此沉寂了。 「你是六殿下派去三殿下身边的卧底吧!」苏淮说。 沈匡被他这话吓了一跳:「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别激动,我就说说而已。」苏淮还好心在他胸口抚了抚,「圣上南下是去看宣王殿下的功绩,转头再一高兴指不定又有什么封赏,你这表现……」 苏淮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一番,「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在为宣王高兴呢!狗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你别胡说,谁在为宣王高兴啊!不对,你说谁是狗啊?」沈匡气的咬牙切齿瞪着苏淮。 苏淮摊手:「谁叫谁就是喽!」 沈匡颤抖着手恶狠狠指着苏淮:「行,你行,还道你是个识时务的,看来你还没搞清楚现在究竟是谁得了势。」 苏淮偏了偏头看他:「就我看……三殿下和宣王殿下都未得势,最得势的,是你!」 「我不跟你扯,我就等着看,你还能这般高傲几天!」沈匡一甩袖子噔噔噔走掉了。 虽然怼沈匡很爽,但他说的那些话,不得不引起苏淮的注意。 这沈匡的狗尾巴翘的还真是莫名其妙的。 就好像……已经断定燕明礼会笑到最后,而且这个「最后」似乎已经不远了。 可是现在不管谁来看、怎么看,燕向楠才是最有可能赢得储君之位的人。 难不成……燕明礼已经有了什么打算?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苏淮心里就开始惴惴不安,尤其是看见沈匡跟个螃蟹似的样子,以及燕明礼被亲点伴驾统领此行护卫工作,更加坐实了他的猜测。 圣驾行水路,燕明礼则带着千人队伍陆路沿途保护。 燕明礼究竟会有何动作? 这件事要不要跟燕知舟说? 只是这山高水远,等燕知舟看到信,恐怕为时已晚了。 对于燕明礼苏淮有过很多猜测,只是他再敢想都没想到这看着老实敦厚的一个人竟然会走上谋逆这条路。 人说兔子急了还咬人,况且燕明礼既是嫡出,年纪还是几个皇子中最大的,然而也是最不被成帝重视的一个。 虽然燕明礼这人也实在挑不出什么特别优秀的地方来。 正是因为各方面资质都平平,才会一直都不得志。 这么一想他会铤而走险也能理解了。 放手一搏最坏的结果无非就是一死,总比这么窝囊着活着好,况且,也不是没有赢面。 圣驾刚从水路上岸,还未进锦城,便被困在了千阳山脚下。 成帝早已年过半百,套句燕知舟的话,他爹所有的心眼儿应该都用到当初为自己谋取太子之位上了,真正坐上皇位以后整整几十年的时间,几乎都毫无建树。甚至还将祖宗的百年基业败得差不多了。 现在遇上这样的情况,成帝瞬间慌了神。 「逆子,朕要杀了这个逆子!」成帝已经怒火攻心,居然被自己的儿子围堵在此,简直可恨。 不到几里处便是燕明礼的人马,就霍统领打探来的消息,他们至少有三千轻骑。 「三殿下带的人,都不是咱们的人。」霍启道。 随圣驾而来的千人护卫队也不知被燕明礼带到什么地方去了。 燕向楠震惊:「你是说,那些都是三哥的私兵?」 第92页 「应该是。」霍启说。 「朕可真是小看他了,这个逆子,他想干什么?难不成是要杀了朕?」成帝怎么都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从水路下来的除了三十个贴身护卫意外,全是太监宫女,还有两个贵妃。 就连成帝都乱了手脚,更惶说他们了。 「父皇,我们无路可退,上山吧!」燕向楠看着围在他们身前的几十个护卫,知道除非他们个个都能以一当百,否则只有死路一条。 「属下贊同宣王的提议。」霍启道。 苏淮看向一边一直未出声的沈匡,沈匡忽然双膝跪地:「皇上。」 紧急时刻,这人却还在这儿做这种表面功夫也,成帝觉得脑仁儿疼:「有话就说。」 「臣请皇上下传位诏书。」沈匡腰杆笔直却不敢直视龙颜,垂着眼皮,看向成帝明黄色的衣摆。 成帝目眦欲裂突然倾身,即将贴上沈匡的脸,一字一顿道:「你说什么?朕未听清楚。」 「沈匡你好大的胆子,你知不知你在说什么?」燕向楠都忍不住了,大喊一声。 「臣恳请皇上下传位诏书。」沈匡平静地重复。 「你要朕把皇位传给谁?」成帝一双浑浊的眼直直看着他,仿佛要吃人一般。 「三殿下。」沈匡说,「那样,说不定殿下念在跟皇上父子一场……」 「念在跟朕父子一场,便不会作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成帝打断他。 沈匡:「皇上,一直以来,您就没有觉得亏欠过殿下吗?他总是在追赶您给的期望,可您看到的永远只有六殿下和七殿下,他想得到并不多,不过就是想让您的眼里也能看到他。」 苏淮心中冷哼,都想要皇位了,这还叫要的不多? 希望皇上眼里能看到他? 这回大概真能如他所愿,清清楚楚地看到了。 「你说完了?」成帝直起身,方才暴怒的情绪已经收拾的干干净净。 「是,请皇上成全殿下。」沈匡以头抢地。 苏淮看着地上的沈匡,只觉得眼前寒光一闪,成帝已经抽出了霍启腰上的佩刀,一刀斩下了沈匡的脑袋。 苏淮离他比较近,衣摆上被溅上不少血。 在知道那一瞬间发生了什么,苏淮便闭上了眼睛握紧了拳头,下意识不想去看已经身首异处的沈匡。 「皇上,咱们上山吧!」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出现了幻听,霍启甚至能听见汹涌而来的马蹄声。 「走吧,父皇。」燕向楠说。 平日里娇滴滴的娘娘们这会儿也不喊苦不喊累了,提着衣裙便跟着大家的步伐往山上跑,深怕自己被丢下。 护卫们死守山下,希望能为陛下争夺一线生机。 面对即将来临的死亡,没有一个人出声也没有一个人退缩,大家似乎形成了无言的默契。 苏淮看着上山的这些人,除了霍启和他,其他人脚程都太慢了。 女人和太监先不说,就成帝这个年纪和这虚胖的身体,估计还没找到藏身之处,燕明礼就带人追上来了。 也许,他们真的逃不过这一劫了。 跟晏沉的约定,他也遵守不了了…… 操,为什么他想到的不是他爹和丞相府而是晏沉? 苏淮略带烦躁地唿噜一把脸,攀着树藤往前走。 还未到绝境,怎么就在想后事了,这可不是他的作风。 大概又过了一炷香时间,几个宫女和两位娘娘已经落后的看不见身影了,成帝也已形容狼狈被燕向楠和霍启一边一个架着勉强还在往上走。 虽然他们越走越深,越爬越高,但山脚的打斗声、嘶喊声还是真真切切传了过来。 「父皇,再坚持一下,我们快走。」燕向楠也听见了,心中的恐惧已经到达了顶点。 苏淮往下看了一眼,神色一凛喊道:「霍统领,有人上来了。」 几人一听俱是转身,这才看清,上来的是几个满身是血的护卫。 「怎么了?」霍启看到他们,赶紧问。 「七殿下的副将带着三千人马赶到,正与逆贼斡旋,我等护送陛下上山。」那护卫道,虽然满身是血,但也能看出他脸上带着窥得一线生机的喜悦。 「七弟不是在落月关吗?怎么知道这里出事了?」 不待成帝说什么,一旁的燕向楠倒是先出了声。 苏淮锁着眉:「现在不是纠缠这个时候,保护皇上安全为先。」 闻言,燕向楠也不好在说什么,掺着成帝继续往前走。 他怎么也想不到燕知舟会在这时候插一脚,看来他这个宣王当的并不稳当。 不知是不是知道有人来支援了,方才还精疲力尽的大伙儿,瞬间又来了精神,相互掺扶着往密林深处而去。 其实苏淮还有个问题,只是在这种紧张的情况下,没太好意思问出口。 来的副将是谁? 不知怎么的,他有种预感,他可能很快就能见到晏沉了! 第65章 什么都答应你行不行 直到天色暗了下来,山脚下的打斗声才渐渐平息,而山上的所有人又开始煎熬。 胜者,是谁? 苏淮屏气凝神,眼睛已经开始有点儿看不大清楚了,但依旧目光如炬瞪着那条上山的路。 如果真是他回来了,他想第一时间看见他。 第93页 等到天色暗了下来,苏淮几乎已经看不见什么了,下面才终于有人上了山。 听见动静,苏淮还没来得及激动一下,上山的人已经开口说话了。 「属下奉晏将军之命,迎陛下进城。」 没由来的一股失落油然而生,不过这人说的晏将军应该是晏沉没错了,虽然晏沉是副将,但大家一般在喊的时候都是直接喊将军,毕竟谁也喜欢听你老是把「副」字挂嘴边儿啊! 苏淮觉得自己几乎是被人抬下山的,精神紧绷了一整天,肚子又饿,这会儿被人从山上晃到山下,只觉得头晕眼花,只想躺地上睡过去算了。 但是他不能,他还没见到晏沉。 一年多了,也不知道这人有没有什么变化。 苏淮怎么也没想到他与晏沉再次见面会是这样的情形,一个站着一个躺着,一个醒着一个睡着,哦不,昏迷着。 晏沉醒来的时候,天刚刚亮,他下意识地一抬手就摸到了一个毛茸茸圆滚滚的玩意儿,凭他的直觉,这应该是颗脑袋。 他眼睛还有点儿睁不开,在脑袋上又摸了两下才转头去看…… 这人有点儿眼熟,苏淮? 竟然是苏淮! 睁不开的眼睛瞬间就睁开了,这个场景有点儿眼熟。 当初淋雨发烧的第二天早上,也是这样的情形,他躺在床上,苏淮趴在床边枕着胳膊睡着了。 一年了,他们终于再次见面了。 他本以为回到朔京城才能见到他,是以他带的队伍到达这里之后发现圣驾还未到,需要他们守株待兔的时候,他是非常没有耐心的,毕竟……毕竟他此次回来的目的主要还是见苏淮。 现在最想念的人毫无准备地就这么大剌剌出现在自己面前,晏沉仿佛还在梦中。 「苏淮……」晏沉翻身侧躺着,往苏淮面前挪了两下,贴在他旁边小声唤了一句。 没有反应。 「苏淮?」再来一次。 还是没有反应。 晏沉再往前挪了挪,刚好是苏淮的额头,于是想也没想就拿自己的嘴巴凑了上去。 啧,有点儿咸。 苏淮闭着眼,哼哼一声,用手在他刚刚亲过的地方挠了两下,就又安静了下来。 晏沉弯了弯眼,伸出手指跟上回一样,点在人额头上开始往下划拉,不同的是,这回刚到鼻樑上,被划拉的人就醒了。 晏沉灵光一动,手直接软下去搭在他脸上,闭眼装睡。 苏淮清醒过来,就发现一只大手捂住了自己的脸,下意识地准备开口骂人,估计是想起了这还是个伤号,而且骂他也听不见,他还是闭了嘴。 把他的手拿下去,苏淮给他拉了拉被子,胳膊肘撑在床边捧着脸看他:「不是说只是皮外伤而已嘛,怎么还不醒啊!」 床上的人不动。 「咕咕……」 不知从哪儿发出了奇怪的声音,苏淮愣了一下,先是贴在晏沉肚子上听了一会儿,最后才发现是自己的肚子在叫。 算了,先去填饱肚子吧! 苏淮简单吃了两个包子,又想着晏沉一晚上也没吃东西,于是又在食盒里放了一盘包子,一碗粥和一碟小菜,这才提着回到院子里。 刚进院子就碰上了从里面出来的两个随行大夫。 「侍郎大人!」 两人朝他揖首,苏淮也朝二人点了点头。 擦身而过之后就听见后面两人小声讨论的声音。 「里面那,估计是活不成了。」 「小点声,没见他哭的那么伤心么……」 「……」 苏淮浑身一震,扭头去看,两人已经走出院子了。 来不及追上去询问,苏淮拔腿就冲进了晏沉房里。 昨天不是还说都是皮外伤,过度劳累加上休息不足才晕倒的吗?怎么就活不成了? 苏淮出去的一会儿,晏沉是又睡了过去,所以听见床前有骂人声音的时候,他还是挺惊讶的。 「你他娘的别装死啊,以前不是挺厉害的吗?腰上挖个大洞几天就活蹦乱跳的,出去一年变成娘儿们儿了?」苏淮说在还在他脸上使劲儿拍了一下。 就他这力道,说是扇了一下也不是不行,晏沉都觉得脸上火辣辣地疼。 不过他也听出来了,苏淮似乎误会了什么,谁说他就要死了?他只是觉得浑身无力想睡觉而已。 「操,真没反应啊!」苏淮自己把自己吓到了,又伸手在他拍过的脸上揉了两下,最后颤颤巍巍伸出手指放在晏沉鼻翼下…… 晏沉:「……」 捉弄心起,某人默默屏住了唿吸。 苏淮本来还在强装镇定的脸,这下是真的绷不住了,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嘴里轻声喊了句「阿沉……」就没了下文。 就在晏沉准备睁眼看看情况的时候,胸口和肚子上被勐烈地一撞,有人朝他扑了过来。 「你别死啊,你死了我怎么跟老头子交代啊!」苏淮慌乱的声音似乎还夹杂着哭腔,「你他娘的不是还说等我一个答案吗?我操你大爷……」 「你敢死一个试试,老子明天就把你扒光吊城门上……」放完狠话,苏淮语气转而一软,一咬牙,「只要你睁眼,我他娘的什么都答应你行不行?」 晏沉闻言来不及激动和欣喜,胸口上又遭了一拳。 第94页 苏大公子骂人和手上动作那必须是成套的,一边骂一边打。 晏沉觉得这么下去,他就是不死也离死不远了。 「呜呜呜……阿黄……」 「阿黄对不起……嘤嘤嘤……」 苏淮的骂人声中夹杂着几声稚嫩的哭喊,他一开始以为是自己发出的声音,但听那几声呜呜呜嘤嘤嘤,这应该不是从自己嘴里发出来的吧! 苏淮吓得捂住自己的嘴,太可怕了,自己怎么可能发出那样的声音呢! 「阿黄,都是我不好……嘤嘤嘤……」 声音是从外面传进来的。 晏沉被苏淮压的有点儿喘不过气来,毕竟也是个成年男人,不是谁都受得住的。 「咳……你是不是吃胖了啊?」晏沉睁开眼就对上苏淮的脸。 「卧槽!」不知惊的还是吓的,苏大公子直接噌地一下跳了起来,指着他你了半天,「你……你特么没死?」 「你可真是会伤人心。」晏沉坐起身靠在床头,一副心痛的模样。 苏淮愣了片刻,勐的转身沖了出去,然后就看见李大人家的小儿子抱着一只大黄狗在院子里哭的眼泪鼻涕一大把。 他忽然想起来这个房间的隔壁住的就是这个九岁的李三公子。 大黄狗嘴边儿还挂着白沫,看样子是已经死了。 所以,刚才那两人说的活不成了,不是说晏沉,而是……这条大黄狗! 那刚才晏沉是真的没唿吸了…… 后知后觉的苏公子总算醒过神来,自己被人耍了! 「你个王八蛋!」苏淮气势汹汹踹门而入,指着晏沉的鼻子怒道。 「刚才还叫我阿沉,这会儿就骂人王八蛋了!」晏沉说。 「我特么不光骂你,还他妈想打你呢!」苏淮话音一落,整个人朝床上的人扑了过去,噼头盖脸就是一顿乱揍。 晏沉算是刚恢復元气,战斗力低下,苏淮也没真的下狠手,毕竟这人身上的伤那不是装的。 时隔一年多的这个见面礼有点儿暴力了,但两人心中俱是悄悄松了一口气。 还好,他还是那个脾气大,却心眼儿最软的苏公子。 还说,他还是那个老气横秋,实则一肚子坏水儿的幼稚鬼。 苏淮撒完火,高傲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似地道:「饿了吧,我刚才来的时候还给你带了包子和粥,不过落外面了,我去给你捡进来。」 说完,就出去了。 晏沉? 捡进来? 晏沉的右手腕上受了伤,不太方便。 当然,「不方便」都是他自己说的,苏淮哪里看不出他那点儿小心思,只是懒得戳穿他,端起粥亲自伺候。 「张嘴。」苏淮拿着勺子舀了一勺粥递在他嘴边。 晏沉脸上掩藏不住的开心,但却没张嘴吃,而是用下巴指了指勺子:「烫嘴,你吹吹。」 「哈?」苏淮莫名,「这他妈都冷了,还吹什么吹。」 「你吹吹。」晏沉对此非常执着,「吹吹。」 「你是不是有病啊!」苏淮无语了,但还是鼓着腮帮子装模作样吹了两下,「行了吧,赶紧吃。」 晏沉愉悦地吃下那勺粥。 「你知道吗,我特别羡慕别人在生病的时候身边能有人照顾,而且是无微不至地那种。」他说。 「这就是你吃冷粥也得让我吹吹的理由?」苏淮嘴角一抽。 晏沉开心地笑了起来:「粥冷不冷不重要,重要的是细节不能少。」 「神经病!」苏淮啐一句,却也忍不住跟着乐了起来,这傢伙脑子里一天天都不知道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说是这么说,接下去的每一勺,苏公子的细节都做的非常到位,不鼓着脸吹个三五下,晏沉根本吃不到嘴。 「那个……意思一下就行了。」晏沉肚子都咕咕叫了,没必要每一勺都这样吧! 他现在有点儿后悔了! 「不行。」苏淮义正严辞地拒绝,「细节不能少。」 第66章 我要跟你好 「咱们现在在什么地方?」晏沉自己抢过粥碗,勺子都没用,直接喝了。 苏淮把包子递给他:「锦城李大人府上。」 「皇上呢?」 「皇上无大碍,估计心里头是十分不好过的。」苏淮说。 儿子要谋反搁谁心里都不好受。 「说起来……你怎么会来这儿?」苏淮问。 虽说是救驾,但他这来得也太蹊跷了些,在千阳山上燕向楠都怀疑了。 「七殿下。」晏沉压低了声音。 「他知道燕明礼会有动作?」苏淮震惊。 晏沉点头。 苏淮沉默半天道了句:「这人成精了不成?」 「可是皇上若是问起,你千万不能这么说。」他忽然想到什么忙道。 晏沉:「我知道,你放心。对了……你刚才趴我身上哭的时候……」 「谁趴你身上哭了?」苏淮勐然拔高声音。 「就你刚才以为我死了的时候,说的那些话还算数吗?」晏沉看着他,小心翼翼的问道。 苏淮心里一慌,不与他对视:「我刚说什么了?把你扒光了吊城楼上?你要是想,那也不是不行。」 「别装,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晏沉点一下他的肩膀。 第95页 「我不知道,霍统领找我还有事,我先走了。」苏淮说着便起身要走。 「等等。」晏沉一把将人拉住,苏淮没站稳,一屁股又跌坐回床上。 「你刚说只要我睁眼,你什么都答应我。」 苏淮莫名窘迫,瞪着眼前的人,憋了半天道了句:「你听错了,我才没说。」 「你说了,我听的清清楚楚。」晏沉道。 「我、我那他娘的是以为你死了,作不得数的。」苏淮烦躁地啧了一声。 「你可是丞相府的大公子,在朔京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怎么能说话不算话。」晏沉看起来有点儿委屈。 「你他娘的行了啊,别给老子露出这副表情来。」苏淮一看他那耷拉眉毛、低垂眼皮、抿着嘴的样儿就来气。 天天就会在他面前装可怜。 「难道只有我死了,你才会兑现你刚才说的话吗?可是我死了,就再也不会睁开眼睛了,你没有机会了。」晏沉说,「你会追悔莫及的。」 听起来居然十分有道理。 「你还能不能要点儿脸了?」苏淮道。 晏沉:「那你还能不能讲点儿信用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哪有说话不算话的。」 「行吧,你说,我都答应你。」苏淮被他缠的没办法,哪怕心里有预感他要说什么,还是一口答应了。 晏沉开心地捧着他的脸趁其不备啃了一口:「我要跟你好。」 「好……什么?」苏淮被他啃懵了。 「就像是苏廷跟阿音那样,谢麟跟覃小姐那样的好。」晏沉说,「我这么说,你懂吧!」 「我特么不懂,也不想懂。」苏淮噌地一下站起身,脸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了红色。 「你肯定懂。」晏沉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 「我懒得跟你说。」苏淮甩掉他的手,忙不迭地夺门而出。 晏沉看着他慌乱的背影,忍不住的笑,原来苏大公子害羞起来也这么凶啊! 圣驾被困千阳山,就在锦城脸儿前头被叛军堵了,不说这事儿的主谋是谁,锦城的李大人那是绝对要担起责任的。 不过成帝现在精力去追究李大人的责任,李大人自然也不会上赶着去皇帝眼前转悠引起注意,只老老实实把自己分内之事做好。 比如,照顾好因救驾重伤的晏将军,虽然此人名不见经传,不过经此一事,这位年纪轻轻的边关副将恐怕就此要平步青云了。 至于大皇子燕明礼的处置,大家都还在观望中。 燕向楠依然是想着这次能将燕明礼连根拔除,但君心不可揣测,成帝至今还只是将燕明礼囚禁,最终会怎样,无人可以预测。 不知是不是苏淮害羞的时间比较长,已经三天了,晏沉身上的伤都养好了,也没等到他再来探望自己。 不过他也不着急,以他对苏淮的了解,这人要真害羞起来没个十来天,绝对不可能坦然面对自己。 「将军。」 门外有人唤他。 「进来。」晏沉道。 李府的下人推门而入:「将军,皇上有请。」 晏沉早就在等这一刻,成帝虽无大作为,但能坐到一国之君这个位置上,别的不多,心眼儿绝对是多的。 对于他莫名出现在千阳山肯定有诸多疑虑。 「知道了。」 晏沉被人一路引致成帝住处,小厮只停在院外便止了步,晏沉继续往里走。 晏沉见过成帝,不过那时是不知对方身份,这回算第一次正式拜见。 「末将晏沉叩见陛下。」晏沉进了书房,眼皮都未抬,跪拜在琉璃珠帘外。 苏淮与霍启分侍成帝左右,苏淮隔着摇曳的珠帘注视着那人。 那天在他病床前他没太仔细观察他,一年不见,这人变化其实挺大的。 比刚来到丞相府的时候又糙了不少,脸上风霜更盛,还挺有男人味儿的。 想到此苏公子心虚地咳了两声。 不过却明显结实了不少,而且好像又长高了。 苏淮心中不服气,这特么比李婶儿家的猪长得都快。 「朕记得你,那天在学宫跟刺客搏斗的人。」成帝半垂着眼,眼中的深沉与城府毫不遮掩「知舟点了你在身边,看来他的眼光还是不错的。」 「末将惶恐。」晏沉道。 「身上的伤都好了?」成帝道。 「多谢圣上关心,都好了。」 成帝:「听霍统领说,你是押解犯人进京途经此处?」 「是。」 「可是你带了三千轻骑。」成帝目光一闪,声音带着冷意。 晏沉:「回陛下,关于此事,末将有罪。」 成帝没说话,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当初在止戈山,有一事末将未曾向七殿下禀明。」晏沉说,「止戈山上那些匪徒曾在山上秘密囤积了不少火药、兵器和战甲。当时想等着查清楚再向殿下禀告邀功,只是最后花费不少时间却依旧没能查清来源,在去了落月关之后才向殿下说起此事。」 苏淮听得直皱眉,这事儿不是说要就解决了吗?不是还说那些东西都已经充公了吗? 现在看来,都他妈是忽悠他的。 成帝闻言也看不出声没生气,语气依旧平平:「知舟如何说?」 「殿下将末将斥责一番,亲自派人调查此事,后来得知……得知幕后主使竟是三殿下。」晏沉头垂得更低了。 第96页 「可他为何不及时向朕禀明此事?」成帝问。 「回圣上,末将也曾如此问过殿下,殿下说,家族要想兴旺,家庭和睦最重要,一个国家亦是如此。殿下不想因此事惹圣上不快,更不希望因此事将三殿下置于无法翻身之地。殿下念及兄弟情深,让属下暂时先将此事保密。」晏沉道,「贡西暴动,属下平乱,几个要犯按上面要求押送回京,殿下得知圣上要南下,心神不宁,遂让末将带领三千轻骑从饶锦城路线进京暗中观察。」 「若是圣上南下顺利,末将便将轻骑驻守在锦城外,直到圣上安全回京,若是出现意外,定要拼死保证陛下万无一失。」晏沉道。 「他就不怕事情败露,朕治他的罪?」成帝沉声道。 无京中调令,私自领兵离关,治个佣兵谋逆的罪名都有可能。 晏沉:「殿下说了,一切以陛下的安全为第一要务。」 成帝沉默良久没有再说话,一盏茶功夫之后,才幽幽嘆了口气:「你下去吧!」 「是。」晏沉起身后退两步才转身离去。 大概是这几天躺的时间太多了,晏沉回到住的院子之后,在树下站了许久,他在等苏淮。 果然,没一会儿苏淮就提着灯笼怒气沖冲进来了。 估计是眼睛看不清楚,晏沉就见他冲到房间之后,然后又折身出来,最后眯着眼在院子里搜寻一圈,才将视线停在他身上。 晏沉见状差点儿笑出声,超他招了招手:「这边。」 苏淮跑过来的时候还踉跄了一下,要不是他伸手扶了一下,苏淮都直接撞他脸上了。 「这么热情啊!」晏沉打趣道。 「滚!」苏淮站直了才啐了一句。 晏沉帮他拿着灯笼:「我就知道你要来找我。」 苏淮本来一肚子气要撒,他跟燕知舟默默计划的这些全都没把他计算在内。 自己像个傻子一样还在担心这个担心那个。 「你别生气,我也是从落月关回来的时候才知道的。」晏沉说。 苏淮没说话就那么瞪着眼看他,现在要他找出生气的点儿,他也说不清楚自己到底在气什么。 罢了,好在有惊无险。 况且这件事晏沉也只是遵照燕知舟的意思做的。 「算了,没事了。」苏淮摆了下手道。 「不生气了?」晏沉凑到他面前问。 苏淮撇头不看他:「我也没什么好气的。」 「不气了就好,我们说说我们的事吧!」晏沉道。 「我们?我们能有什么事?」苏淮特别警惕地看着他,甚至还往后挪了两步。 「我们现在关系不一样了……」 「你等等,怎么就不一样了?」苏淮打断他。 「我们现在是相好的,明天是我生日,你准备怎么给我过?」晏沉问。 第67章 这样是不是就不普通了 苏淮都没来得及反驳「我们是相好的」这句话,只道:「你生日?明天?」 「是啊!」晏沉说。 「去年怎么没有听你提过?」 「那个时候我们的关系毕竟跟现在不一样。」晏沉说完以后忽然嘆息道,「已经十多年没有人给我过过生日了!」 「行了,我知道了。」苏淮赶紧道,深怕自己再犹豫一会儿,这人能直接在他面前哭起来。 晏沉:「我娘说,我是子时出生的。」 「什么意思?」苏淮想了一下才问。 「现在离子时也没多长时间了。」他说。 苏淮有些为难:「可是……这会儿我也没办法给你准备礼物啊!」 晏沉摇摇头:「你要是愿意陪着我,就是最好的生辰礼物了。」 苏淮琢磨一会儿:「行吧,看在你生日的份儿上。」 晚饭两人是在一起用的,苏淮特地提醒他要他晚饭别吃太多,说是子时亲自给他煮碗长寿面,还是加鸡蛋的那种。 「你还会煮面呢!」晏沉有点儿不敢相信,就苏淮这样的,标准大少爷做派,能分清五谷都算奇蹟了,居然还要给他煮面。 「是啊,不过我也就会煮面。」苏淮说,「你知道我下面弟弟妹妹多,他们生辰我也很少花心思给他们准备什么,就煮碗面意思一下了,不过他们都很喜欢。」 晏沉点头,心想他们喜欢也可能并不是因为苏淮煮的这碗面有多好吃,也不是因为这碗面有多么贵重,而是因为苏淮一直以来并不是个太会表达自己感情的人,甚至平日里总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嫌弃脸,所以这样的大哥能亲自下厨给自己煮上一碗面,那是非常难能可贵的。 「我都有点儿等不及了。」晏沉说。 终于熬到半夜,苏淮已经提前跟李大人府上的厨房打过招唿,厨房的灯还亮着,灶里也还是热的,生火都不用费事,一把软柴一捂,橙黄的火苗便幽幽地蹿了起来。 晏沉负责看火,苏淮负责准备食材和下锅。 厨房的灯就留了两盏,不太亮,他切小葱的时候,晏沉不免担心地伸长了脖子看,直到见他切好了一把小葱,把葱末放进了碗里,这才放心。 虽说苏淮会煮面,而且这也不是第一次煮,但还是显得有点儿手忙脚乱。 等到打鸡蛋的时候,苏淮问了一句:「一个鸡蛋够吗?」 「应该够的吧!」晏沉说,「要不你把我前面生日的都补齐?」 第97页 「你确定要吃十九个鸡蛋?」苏淮依旧平静道。 晏沉不敢想像那个画面,笑道:「我说说而已。」 一大碗清汤面卧着一颗白白嫩嫩的鸡蛋,汤上还飘着翠绿翠绿的小嫩葱,看着清爽可口,闻起来也是香的不行。 刚装碗,晏沉便擦了手凑了上来:「我看看。」 苏淮把面放在灶台上摆好筷子:「有点儿烫,冷会儿再吃。」 晏沉还没说话,苏公子忽然想到什么,挑眉看他:「不然我餵你?」 「……」晏沉受宠若惊准备说好,勐地想起那天吃粥的事,忙摆手,「那就不用了,我自己也会吹!」 要苏淮喂,一碗面能餵到明天早上去。 苏淮笑着把面推到他面前:「那你自己吹吧!」 晏沉晚饭吃得挺饱的了,但是看着这碗面还是迫不及待地执起了筷子,夹起一口甚至都没吹一吹直接餵到了嘴里,舌尖被勐地一烫,整个人下意识地哆嗦了一下。 看的一旁的苏淮哭笑不得:「慌什么,我又不会跟你抢。」 「好吃。」晏沉有点儿含煳不清道。 苏淮仰着鼻孔:「那当然,也不看看是谁做的。」 「你也吃。」晏沉捲起几根面条,还贴心地吹了吹递到他嘴边。 苏淮这个人其实是有点儿洁癖的,跟人共用一副筷子这种事从来没有过,而且他也从没想过。 但是当晏沉把面送到他嘴边的时候,他却是想也不想地就张开嘴吃了进去。 好吃吗? 他仔细品了品,这也是他第一次吃自己煮的面,也就一般吧。 味道一点儿都不出众,但也没有很难吃,咸淡掌握的刚刚好,但总觉得差了点儿什么。 「好吃吗?」苏淮咽下面条,不知是在问寿星还是在问自己,然后又自己评价道,「整体来说非常普通啊!」 晏沉看他微微拧着眉心,自我怀疑的样子,实在没忍住双手撑在他背后的灶台上倾身吻了下去。 苏淮没想到这人发起疯来完全没个准儿,更不会管是在什么地方,他还没来得及把人推开,晏沉已经放开了他,舔了舔嘴巴问:「这样是不是就不普通了?」 苏淮反应过来,拿袖子擦嘴,然后非常嫌弃地骂道:「操,一嘴的油!」 晏沉得逞地笑了起来,找了个小板凳捧着面非常认真地开始吃面。 鸡蛋他放在最后,这是他小时候的习惯。 小时候一颗鸡蛋对他来说,那就是能吃到的最好吃最奢侈的食物了,所以总是捨不得,要放到最后。 现在他不会再觉得一颗鸡蛋有什么贵重的,但习惯却还是改不过来。 「鸡蛋有点咸。」晏沉咬了一口,然后看着苏淮道。 不会吧,都是放在一块儿煮的,鸡蛋他也没有另外加料,怎么会咸呢! 苏淮疑惑上前,弯腰示意他夹一块儿给自己尝尝。 然后他就看见这个贱人迅速咬了口鸡蛋,仰头凑到自己嘴上又他妈耍了次流氓。 苏淮被电了似地腾地直起了身,怒目而瞪,气的指着他的手都在发抖:「我警告你,你不要太过分。」 「不会啊,这很正常。」晏沉一脸正直,「相爱的人都会这样,这是本能反应。」 苏淮理解这句话有点儿艰难,说真的,他以前满心满眼都是若柳的时候都没敢提过「爱」这个字,更加没用「爱」这个字来形容过自己对她的感情。 他现在对晏沉,连喜欢不喜欢都还没搞清楚,这人突然又给他拔高了一个水平,让他一时有点儿难以接受。 「咳……那个,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啊?」 正此时,厨房门口突然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打断了苏淮的思考,更让他吓了一跳。 两人俱是朝门口看去,一个平静淡然一个紧张中带着警惕。 光线很暗,距离又远,苏淮看不清那人长什么样,不过身型颀长清瘦,走路的时候一直腿还有点儿跛,应该是个男人。 废话,光特么听声音也知道是个男人了。 男人自顾自走了进来,没有看晏沉,一双带笑的眼始终盯着苏淮看。 良久才道了一句:「比我想像中还好看。」 苏淮蹙眉?这话什么意思?骚扰我? 闻言,晏沉站了起来,将苏淮往自己身后一挡,明显是个回护的动作。 「宋先生,这话你说可就不太合适了。」 宋唐笑了起来:「我就说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赞美一下而已,不必紧张。」 晏沉挑眉:「宋先生也生的好看,这些赞美的话还是留给你自己吧!」 宋唐摸摸自己的脸:「我生的好看我当然知道,不过这么晚了,你俩在这儿……」 后面的话宋唐没有说出来,但苏淮也知道他这个拖音是什么意思。 娘的,刚才的一切这人都看到了。 「未免也太胆大了一些,幸好今天来的是我,要是别人……」 「除了你也没哪个半夜三更不睡觉跑来厨房的。」晏沉打断他的话。 「你提醒我了。」宋唐拨开他们两个挡路的,走到锅边翻碗掀盆,最后揣了了两个冷掉的包子走了,走之前还解释了一下自己的行为,「这李府饭菜不错,就是有点儿少,吃不饱。」 …… 直到宋唐离开,还贴心为他们关了门,苏淮这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他是谁?」 第98页 「我跟你提过的,宋先生。」晏沉说。 苏淮回忆了一下,似乎有点儿印象:「贡西的狱友?」 晏沉被「狱友」这两个字逗笑了,不过他说的也没错:「是。」 「那他怎么会在这儿?」 「贡西之前的暴乱……咳,就是他干的。」晏沉压低了声音。 「……」苏淮震惊,这人看着文文弱弱的,居然是个暴乱头子啊,实在让人难以置信。 「这回说的押送犯人,他就是其中一个。」 苏淮抽了抽嘴角:「他这看着可不像是个犯人。」 倒像是个旅者,逍遥自在的很呢! 「是,殿下要用他。」晏沉道。 苏淮不知道想说什么,墨了许久才开口:「这燕知舟眼光挺独特。」 「宋先生是个有大才的人。」晏沉道,「我会识文断字都是他教的。」 不仅如此,他从小生活环境比较单一,尤其是在顶替傅子林以后,那段时间他唯一的消遣或者说唯一的爱好就是听宋唐讲故事,说见闻。 虽然宋唐也就比他大十岁,但他似乎像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可以说他在来朔京之前的一切,除了武力方面,其他的都得益于宋唐的教导。 听晏沉这么夸这个宋唐,苏淮忍不住啧了一声,酸熘熘道:「是啊,不仅有才,人还长得好看呢!」 其实苏淮并没有看清宋唐的长相,只是听晏沉这么说的。 晏沉闻言,抿嘴偷笑:「你该不会是吃醋了吧!」 第68章 生辰快乐 苏淮这回没有急着反驳,而是斜了他一眼表示他自作多情了。 晏沉这个十九岁的生日过的并不怎么特别,甚至苏淮还有点儿愧疚,毕竟是第一次给他过生日,而且还是晏沉十几年以来的第一次。 不过在晏沉的心中,他已经非常非常满足了,生日有喜欢的人陪着,还有吃到了长寿面,而且还是喜欢的人亲手做的。 「突然很怀念当初在丞相府的时候……」从厨房出来的时候,晏沉揉揉自己的肚子,边走边道。 「嗯?」苏淮不知道他为何突然提起这茬,但还是道,「这次回京,你可以搬回相府住啊!」 「我是说怀念墨竹院走水修缮的那段时间。」晏沉已有所指。 苏淮第一时间明白了他的意思,那个时候他们住在苏廷的卧房,两人同床共枕了挺长一段时间。 「满脑子的废料。」苏淮啐道。 「我也没想别的,就是一起睡觉而已。」 一起睡觉,还而已? 「今天可是我生辰呢!」晏沉补充道。 苏淮没答应也没有立刻拒绝。 李大人府上的客房有限,本来住的地方提前都算好了,一人一间是够的,但是晏沉这边又来了几个人,再加上受伤的几个需要静养,他们这些好手好脚的基本都是两人一间,把单独的房间让给了有需要的人。 这几天他都跟霍启住一个房间。 跟霍启比起来,他还是跟晏沉更熟一些,而且霍统领睡觉还打唿,震天响的那种。 这几晚他都睡的不太好。 「行。」苏淮考虑了一下,他谅这傢伙也不敢造次。 其实自己对晏沉的态度不知不觉间变了太多,他自己都感觉到了,只是一时半会儿还有点转不过弯儿来。 但是自己一直追随他的眼神,一直停留在他身上的注意力,这些都是骗不了人的。 他觉得自己也许可以尝试着迈出第一步。 不过这步子一下不能跨大了。 晏沉见他答应了,握着他的手更紧了,拉着他往住的地方去。 「等会儿,我去把我的东西都都拿过来吧!」苏淮说,「成帝也不知还要在这儿停留多久,这几天我住你那儿。」 晏沉自然是求之不得。 苏淮怕他误会,忙又解释道:「霍统领鼾声如雷,让我都休息不好。」 「嗯,我睡觉最老实了,跟死了一样。」晏沉说。 苏淮反手就在他胳膊上一拧,肃着脸道:「快呸,有你这么说话么?」 「呸呸呸!」晏沉非常配合地「呸」了几声。 等两人简单洗漱完躺床上的时候都已经丑时了,不过晏沉显然还有点儿兴奋,侧身面朝苏淮。 他们还保持着以前的习惯,两人一头并排睡,苏淮里面,晏沉外面。 照顾苏淮晚上可能会起夜,卧房的灯都没熄,晏沉这样可以清清楚楚看到苏淮的脸。 后者却是眼皮打架,困的可怜兮兮的。 「你他娘的别看了,睡觉。」苏淮受不住他灼热的目光,翻个身面朝里边。 「我想……」 「不准想。」虽然不知道他想什么,但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事,苏淮飞快拒绝。 「我可不可以……」 「不可以。」 「我是说,我能抱着你睡吗?」晏沉这回总算抢着把话说完了。 「不能。」这回的拒绝显然比前两次要迟钝许多,苏淮眼皮已经粘住了,能在这种情况下思考已经是非常不容易了。 心里却想着,这特么还用问?要不是他现在困的不行,早就直接跳起来揍人了。 「哦!」 那人「哦」完之后,苏淮就觉的腰上一重,背后的人缠了上来。 晏沉试探着一只胳膊揽着他的腰,怀里的人挣扎了两下,可是没什么用。 第99页 苏淮现在是真的一根手指都懒得动了,嘴里嘀咕了两声「放开」、「剁了你的手」之类的狠话,就没了动静。 晏沉等了一会儿撑起脑袋一看,原来已经睡着了。 第二天苏淮醒的时候,晏沉还睡着,估计是晚上有点儿兴奋,睡的晚了。 看着腰上的手,感受着背后的热源,还有……某个羞耻地方的反应,苏淮有些无奈地抹了一把脸,迅速把自己往前挪了挪好跟后面的人拉开一点距离。 是不是自己真的太放纵他了,导致这个人在自己面前总是那么有似无恐的。 今天敢抱着他睡觉,还敢他妈起反应,明天指不定还敢做出什么事呢! 他得要提前跟他说好…… 说好什么呢? 算了,现在说这个有点儿早。 「在想什么呢?」 晏沉说话的时候又贴了上来,他说话的时候,苏淮甚至能感受到他胸口的震动。 「我在想是剁了你的手,还是直接把你阉了!」苏淮翻过身,磨着牙道。 晏沉这才反应过来,然后非常自觉地往后退了些距离,笑道:「正常反应。」 苏淮当然知道是正常反应,不过懒得搭理他。 「你呢?有反应吗?」晏沉说着往往他下面看了一眼,当然,盖着被子他什么也看不见。 苏淮翻他一个白眼:「你这说的是人话吗?老子一个正常、健康、血气方刚的年轻男人……我不说那是怕吓着你。」 「呦!这么厉害啊!」晏沉看他那骄傲的表情,不免打趣道。 「那当然!」哪个男人不喜欢听别人夸自己厉害呢! 「比比?」 「比什……卧槽,你他娘的有病吧?你多大了还玩儿这种幼稚的游戏?」苏淮瞪着他喊了一声。 晏沉乐够了这才起身,拍了拍他肩膀:「开玩笑的,起床吧!」 下了床去把屏风上的衣服都拿了过来,看到他们的衣服不分你我搭在那儿那种感觉挺奇妙的,莫名的踏实和幸福。 看着晏沉站在地上穿衣服,苏淮发现自己居然盯着他看了半天。 正此时,晏沉忽然转过头来四目相对。 「是不是觉得我特别英俊帅气?」 「你闭嘴别说话的时候还行。」苏淮道。 以前刚进丞相府那个沉默寡言,做事成稳妥贴的孩子,这两年究竟是经歷了什么,怎么就变成个厚脸皮了呢? 还是说这人本性就是个闷骚小流氓?只是在长辈面前太会装而已? 胡思乱想间,苏淮也已经穿好了衣服,见晏沉要推门出去,脑子一热,突然沖了过去,一把将人按到门上,在人嘴角啃了一口。 晏沉没想到苏淮居然会这么热情,人都啃完了他还没回过神。 看着他怔愣的样子,苏淮有点儿得意,挑着眉在他脸上轻拍了一下,凑到他面前,两人贴地十分近。 「生辰快乐!」 然后留下还在呆愣的晏沉,十分愉悦十分悠闲地出门了。 起床晚了,苏淮晃到厨房的时候,已经没什么人了,不过却碰上了跛着脚的宋唐。 昨晚没看清长相,他完全是靠那一高一低的走路姿势认出他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晏沉昨晚夸了这宋唐好看,这回照面,苏淮下意识地盯着人家的脸看,还在心中计较了一番自己到底有没有这宋先生好看。 其实宋唐比苏淮先看到对方,老远他就看见前面的人迈着愉快的步伐一步三晃地往厨房走,好像还哼着歌。 他都怀疑要不是周围有府中的下人经过,这人能直接蹦起来。 苏淮盯着宋唐打量半天,心道这宋唐看起来三十岁了,长相却没什么可挑剔的,尤其是那一双含笑的眼睛,仿佛里面藏着日月星辰,干净透澈得不得了。 甚至因为年纪的关系,身上自带一股沉静淡然的气质,让人不得不被吸引。 都说近朱者赤,难怪晏沉刚来的时候,年纪小小却稳如老狗,大概是得这么一位「师父」的真传吧! 「苏公子早啊!」宋唐主动打起了招唿。 苏淮知道有一种人自来熟,跟谁都非常热情,看谁都想跟人打成一片;还有一种人看似热情周到,哪怕是对待陌生人也十分得体,但内心却是跟谁都不亲近,这样的人想要跟他交心是非常困难的。 宋唐在他眼中,无疑就是第二种。 「不早了,宋先生也还没用饭?」苏淮这话一出口,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宋唐没用饭肯定也是因为起晚了,为什么起晚,因为他昨晚子时还在厨房晃荡呗! 想到厨房自然而然就想到了他和晏沉昨晚在厨房里那些不合适的举动,苏淮心虚地看宋唐一眼,只这一眼,他就知道宋唐也想到了昨晚,因为他笑的挺暧昧的。 「咳,我、我先走了。」苏淮见状都忘了自己来厨房干什么了,慌忙折身返回。 宋唐只看着他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就进厨房找吃的去了。 没一会儿,晏沉也来了,看到宋唐在厨房里一点儿也不意外。 在贡西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个宋先生看着谦谦君子、人模狗样的,其实是个饭桶,不,这么说有点儿不太礼貌,其实是个吃货。 一天到晚喊得最多的就是饿,然而吃的多,却是浪费粮食,半两肉都不多长。 第100页 「呦,还能下床啊!」宋唐看见他健步如飞,似乎有点儿惊讶。 晏沉莫名:「为什么不能下床?我的伤早好了。」 「不是。」宋唐觉得这话说出来挺尴尬的,于是走到他跟前儿小声道,「苏公子是不是把你睡了啊?」 第69章 远安将军 「……」晏沉眯着眼睛看他,「是什么给了你这样的错觉?而且,你这么光天化日的,当着当事人的面如此赤裸直接地问这么私密的问题真的好吗?」 「没事,反正你脸皮厚。」宋唐毫不在意道。 虽然他晏沉脸皮厚,但也不至于这种事情都不会害羞吧! 「我夜里才满十九岁,还是比较单纯害羞的年纪。」晏沉这话说的非常理直气壮。 「真没有啊!」宋唐看起来似乎颇有些失望,「那他刚才一副十分愉悦的样子,走路就差蹦起来了!」 「难不成只有把我睡了,他才能开心?」晏沉都不知道这宋先生整天在想什么。 宋唐:「那倒也不是,就是觉得以他那高兴的程度,怎么地也得是把你睡到手了,才匹配的啊!」 晏沉懒得跟他扯这个,在厨房装了满满一食盒的食物才离开。 走之前朝宋唐道:「中午来我这边用午饭吧,有些事我们提前商量一下。」 「行,你让厨房多做几个我喜欢吃的菜。」宋唐答应的爽快。 他现在跟燕向楠住在一个院儿里,说话不太方便。 晏沉那边就有一个九岁的小屁孩儿,相对来说安全许多。 中午三人一桌吃饭,晏沉比较正式地把宋唐介绍给苏淮认识。 介绍完以后,宋唐一边啃着排骨一边说:「你这也算是见个晏沉的长辈。」 「长辈?」苏淮不懂他什么意思。 「他的亲人早已失散,我年长他十岁,又是看着他长大的,可以算是他的长辈。」宋唐说,「你俩孩子在一起怎么的也得经过两家长辈的同意吧,晏沉这边儿我就给他做主了,同意了。」 宋唐大手一挥。 「……」 「……」 苏淮和晏沉齐齐看向他。 「你跟他乱说什么了?」苏淮小声问晏沉。 「那怎么能是乱说呢,我说的都是事实。」晏沉说完,又朝宋唐道,「你别倚老卖老,我和他的事还需要你同意吗?」 「啧啧啧,这是有了媳妇儿忘了娘啊!」宋唐啧啧摇头,一副被白眼儿狼伤了心的样子。 「娘,您快吃吧,一会儿菜都凉了。」晏沉懒得跟他计较这些,夹了块儿红烧肉在他碗里。 苏淮想反驳什么,最后又什么话都说不出口,原来在宋唐心中,自己已经跟晏沉是那样的关系了啊! 操,谁他娘的是媳妇儿啊? 就算是媳妇儿,那也应该晏沉是他媳妇儿? 不过,现在反驳似乎有点儿晚了。 算了,他还是埋头吃饭吧! 「你想好给自己找个什么身份了吗?」酒足饭饱,晏沉才说起正事。 「军师怎么样?」宋唐想了一下道。 晏沉无语地看着他:「过分了吧!」 「我这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也就做个军师比较合适了。」宋唐理由很充分。 苏淮都懵了,这个暴动头子一转眼儿就做军师? 这什么操作? 「对了,你说押送犯人回京,犯人呢?」苏淮问。 「与叛军冲突之时,趁乱逃跑了。」晏沉说。 苏淮张了张嘴,这回却没说什么,他算是看明白了,什么押送犯人回京,都是张口就来的谎话。 「我担心燕向楠私下查你。」 燕向楠此人是个笑面虎,看着挺好欺负,其实是个人精,他敢打赌燕向楠一定会对晏沉的出现起疑。 「我做事你放心,保证他查不出任何蛛丝马迹。」晏沉说。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苏淮也不好再说什么。 一行人在锦城呆了没几天,成帝便下令回朔京了,本来说的巡视一下宣王的政绩也草草结束。 燕向楠心里憋了一肚子气。 一边恨燕明礼,一边恨燕知舟。 回京之后,晏沉主动请罪,因为弄丢了犯人一事,成帝自然不会因这点事就抹煞掉他的护驾之功。 晏沉封了远安将军,金印紫绶,掌京师兵卫,宿卫皇帝,可参与朝议。 甚至还赐了府邸。 不过打扫和僕人配备还需要一些时间,苏璋便让他先在丞相府住着。 其实他还挺想念丞相府的一大家子,除了傅雨桐大概会对他的出现感到不快,不过这也影响不了他什么,尤其是可以趁此机会跟苏淮好好培养一下感情,晏沉瞬间觉得神清气爽。 晚上一大家子人坐在一起,个个脸上掩藏不住的高兴。 「傅小姐说她没胃口就不过来吃了。」伺候傅雨桐的一个小丫头脚步匆匆赶来。 在大家眼里傅雨桐平日里的性格就挺怪的,可能是因为经歷了那些不好的事,所以大家也都能体谅她包容她。 「那晚点儿你再给她送过去吧!」苏璋说。 「是。」 时隔一年多再见到这些人,晏沉发现大家都没怎么变,要说真有变化的还属苏岐。 一年前还十分孩子气的人一眨眼似乎又长高了一个头,稜角也更分明一些,说话嗓音也变得粗重起来。 第101页 不过性子嘛…… 套句苏淮的话,还是那么讨打。 还有苏淮怀里抱着的一个孩子。 「这是可可?」晏沉问。 苏淮点头,把苏可可往他怀里递:「你抱抱。」 其实苏淮自己是有私心的,苏可可这丫头不知跟自己有什么仇什么怨,就喜欢黏着他。 只要他出现,她就立马黏了上来,谁都不要。 他若是不去抱她,这丫头就开始撕心裂肺地嚎。 一嚎他就心软,总不能任由孩子这样哭下去。 苏淮也是没办法了。 他想着若是苏可可能黏上晏沉的话,那无疑就是把自己从苦海中解脱了。 「我……」晏沉刚想说自己不会抱小孩儿怕伤着她,苏淮已经把孩子塞他怀里了。 他吓得赶紧用两只手臂把小孩儿护着,动作十分僵硬。 苏可可没见过晏沉,有些好奇地转着小脑袋看他,手指头还在嘴里咬着,嘴边儿流了一圈儿口水。 「别吃手指头。」晏沉见状,小心翼翼把她的手从嘴里拿出来。 然后上一刻还十分平静的苏可可立马小嘴一撇,眉头一压,分明就是要哭的架势。 晏沉没有哄孩子的经验,只能干巴巴道:「不准哭。」 可能他说话语气比较生硬,再加上一张面无表情的脸,苏可可紧咬牙关,鼻子一吸,硬生生把即将要哭出来的声音咽了回去。 众人大惊,要知道这个小魔头除了苏淮,府里上下可是没一个能镇得住她的。 晏沉见她这么听话,说不准哭立马就不哭了,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太兇了,于是把桌上的菜看了一圈儿,最后夹起了面前的一块儿蒸肉餵到小孩儿面前:「吃吗?」 大家还没来得及阻止他,坐旁边的苏淮已经第一时间把孩子抱了回来,嘴里责怪道:「可真行,这么小的孩子哪有给人餵蒸肉的。」 晏沉这才知道小孩儿吃东西时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看来我还要跟大哥多多学习呢!」 苏淮没接话,而是白了他一眼,学什么?学带孩子? 这人是在嘲笑他吗? 苏可可没一会儿就在苏淮怀里睡着了,将孩子递给奶娘,苏淮这才算是真正开始吃饭。 「阿沉哥哥封了将军,还有自己的府邸,可真厉害啊!」苏岐羡慕道。 「你得多像你阿沉哥哥学,别整天游手好闲招猫逗狗的。」大夫人说。 「怎么每次吃次饭都要教训我……」苏岐小声抱怨,然后又忽然有点儿兴奋地朝晏沉道,「等你府上都安排好了,我能去住几天吗?」 晏沉笑道:「当然可以。」 看的出来苏璋是真的为晏沉高兴的,晚上还喝醉了。晏沉也喝了几杯,不过他脑子里还非常清醒。 苏淮脚底有点儿发飘,再加上光线的问题,往墨竹院走的时候两次差点摔倒,最后不等晏沉来拉他,他自己倒是先攥住了前面人的手。 晏沉手上一热,下一刻就反手握住了他的,拉着他进了院子。 一直在旁边掌着灯的简竹忍不住揉了下眼睛,然后又盯着他们拉在一起的手看了半天。 这…… 怎么看都怪怪的啊! 要是晏沉扛着苏淮或者背着苏淮,哪怕是抓着苏淮的手腕都好,他都不会觉得别扭,可为什么偏偏是拉手啊,还十指相扣的。 他真是没见过两个男人这样的。 算了,不想了,这只能说明公子跟晏公子感情好,这是好事。 晏沉把苏淮牵进他的厢房之后,反手就把门给关上了。 简竹提着灯错愕地看着眼前紧闭的门,愣了好一会儿才摸摸鼻子转身离去。 他只是想看看公子有没有需要自己帮忙的地方,不过看样子有晏公子在,也就轮不上他帮忙了。 苏淮其实没有醉,脑子清醒得很就是头有点儿晕。 苏淮在床上坐了好一会儿,晏沉给他擦了脸便道:「赶紧休息吧!」 就在晏沉以为他倒头就要睡的时候,只见他突然睁大了眼睛十分清醒道:「一身的酒气,怎么睡啊!」 「先将就睡一晚,明天再洗澡。」现在天气凉了,时间也不早了,等他折腾完估计又半夜了。 苏淮揪着自己的衣服仔细闻了闻,然后又把外衣脱了再嗅一嗅,还是能闻到酒味儿:「不行,要洗,不洗睡不着。」 第70章 这事儿不急 晏沉不想理他,就他这样连直线都走不了还想洗澡。 「乖,先休息。」晏沉在他脑袋上拍了拍,哄小孩儿一般试图让他忘了洗澡这茬,不过似乎并没有什么效果。 苏淮对他这种行为非常不满,打掉他的手,大着舌头道:「要洗澡。」 「你要是能从这儿不碰倒屋里的东西走出去,你就洗。」晏沉站在床边看他。 苏淮掀着眼皮看屋里的摆设,桌子椅子、屏风、灯架,还是很多的灯架。 他甩了甩头,自己走出去还不碰倒东西是不可能的了。 「不是还有你么!」苏淮仰着脸看他。 晏沉对上他的视线,不自觉唿吸一窒,赶紧移开目光。 喝了酒的苏淮,实在让人有点儿把持不住。 「还愣着干什么,去备水。」苏淮见他不动,一脚踢在他屁股上。 晏沉回头瞪他:「你知道你踢的谁的屁股吗?」 第102页 苏淮嘿嘿一笑:「大将军的屁股。」 晏沉无奈,只能找人去给他备水。 简竹听说主子要洗澡,就赶紧让厨房准备醒酒汤,想着一会儿洗完澡就给人送去。虽然晚上他没喝多少,但是每次喝了酒醒来,主子总会喊头疼。 热水备好以后,简竹站在苏淮的卧房门口伸长了脖子。 「要我伺候公子沐浴吗?」 要搁以前他才不会问,这本就是他分内之事,不过现在晏公子在,他还是问问比较好。 「我来吧,你去休息。」晏沉说。 「那辛苦将军了。」简竹说。 晏沉:「别叫我将军,挺不习惯的。」 「是。」简竹笑道,然后给人关上了门。 苏淮自己脱了衣服躺到浴桶中,温热的水流浸泡在皮肤上,似乎体内流动迟缓的血液此刻都甦醒了过来,到处乱窜,舒服得他不禁发出一声喟嘆。 「啊~」 晏沉端坐在屏风后:「……」 「真舒服~」里面的人撩着水继续嘆道。 「别喊了。」晏沉低沉的声音传了过来。 苏淮在里面轻笑,然后喊他:「来给我搓背洗头。」 「我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任你使唤的泥猴子了!」晏沉道。 话是这么说,人还是乖乖起身,挽起袖子走了进去。 「是是是,你现在是将军了,威风的不得了。」苏淮披散头髮歪着脑袋靠在浴桶边缘上看他走近,脸上的高兴藏都藏不住,「你知道吗?最开始的时候我是真挺烦你的。」 「我也挺烦你。」晏沉说着拿起布巾,把他的头髮全拨到前面给人搓背,「不过看在你长得好看的份上,都忍了。」 「哈哈哈……」苏淮这下是真没忍住笑出了声,「你他娘的还是个以貌取人的人呢!」 「是啊,不然就你那样的性格,早不知挨我多少揍了。」晏沉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后者便伸出自己的大长胳膊,享受着远安大将军的贴心服务。 「这回我是真的替你高兴。」苏淮转过身把另一只胳膊给他,看着他道,「你以前受的那些苦都过去了,在贡西那些不好的回忆,就当作是一场梦吧!」 说着拿起自己湿淋淋的手拍拍他的脸,安慰小狗似的。 晏沉那时在他面前平静地说起自己身世的时候,几乎没有什么情绪起伏。 知道自己将被亲人捨弃的恐慌、孤独;以另一个人的身份活下去的不甘、无奈,被人压迫下的痛苦、无望,仿佛他早已看淡,可是苏淮知道,那是烙在他身上十几年的烙印,挖不去,抹不掉。 他希望晏沉以后的人生,只有坦途没有崎岖。 「如果是以前的我,肯定还会怨怼命运的不公,不过现在……」晏沉明白苏淮的意思,他在心疼他。 「嗯?」 晏沉靠近他的脸,垂着眼皮看着他的微张的唇:「我挺感谢我的爹娘和傅家的。」 「你有病吧!」苏淮说。 「要不是他们,我又怎么会遇到你。」晏沉说完在他嘴上啄了一下。 「……」苏淮。 好吧,他已经习惯了。 「还有酒味儿呢!」说着晏沉手里的布巾便擦上了他的嘴。 「你他妈这刚搓过胳膊的。」苏淮呸呸两声道,「都是做大将军的人了,能不能讲究点儿?」 「在你面前没有必要。」说着又往他嘴上擦了擦。 苏淮一把抓住他的手去夺布巾:「我自己洗。」 「我帮你。」晏沉不肯撒手。 「滚蛋,谁知道你是在搓澡还是占便宜啊!」苏淮也很倔强。 两人就这么你来我往,差点儿没把布巾给撕了,最后还是苏淮不敌晏沉,一屁股滑倒在浴桶中,溅了晏沉一身水,一场争夺战才算结束。 一顿澡洗得战况有点儿激烈,苏淮那点儿酒劲儿也基本都没了。 晏沉看着自己湿了一大片的衣服,有点儿无奈:「看你干的好事。」 「赶紧脱了,一会儿该着凉了。」苏淮说,现在不比夏天,湿衣服穿身上一会儿就凉了。 趁着晏沉换衣服的当儿,苏淮也赶紧起身穿好里衣,然后三步并作两步,一骨碌把自己埋到被子里:「啧,真冷。」 转头一看,晏沉刚把湿衣服脱下,浑身上下就一条裤子背对着他。 曾经那个瘦小的少年早已不见踪迹,宽厚的肩膀,结实有力的腰背无不是在昭示着晏沉的成长,后腰上曾经那个碗大的疤早已癒合,只是明显能看出来少了块儿肉。 苏淮无意识地伸手在那块儿凹陷处戳了一下,正准备穿衣服的人勐的一抖。 这个反应让苏淮觉得有点儿好玩儿,忍不住又戳了一下。 这回晏沉则是直接扔了手上的衣服,转身一抬腿跨上了床,把苏淮压在床头上,脸上甚至还带了点儿隐忍的怒火:「你故意的!」 「什……什么?」苏淮是真的被吓了一跳,然后又觉得他这个姿势非常不妥,忙在他肩膀上推了一把,「你先他娘的滚下去。」 天气挺冷的,苏淮的手都是凉的,但是晏沉光着膀子身上还是热乎的。 身上的人纹丝不动,只是目光深沉地看着他。 苏淮好像明白了晏沉为什么反应这么大了,同是男人这点儿破事其实也没什么,就是觉得这孩子也太经不起撩了。 第103页 「年轻人,果然是血气方刚啊!」他说。 这回倒是没有急着推他了。 晏沉目光灼灼看他半天,最后一把将人抱住紧紧锁在怀里,无奈又委屈地埋在他肩头长嘆了一声:「你真是……要敢再有一回,我保证不会放过你了。」 苏淮没说话,只是笑,而且还有越笑越激动的架势,晏沉抱着他都能感觉到他在轻颤。 「有那么好笑吗?」晏沉抬头问。 「没……就是,其实你也不用忍着,我也挺想尝试一下的。」苏淮笑着说。 听到这话晏沉眼睛都亮了,不可置信地都结巴了:「你、你再说一遍。」 「我说我也挺想尝试一下的。」苏淮说。 「你不是在说酒话吧!」晏沉还是不能相信自己听到的。 「清醒着呢!」苏淮喊了一声,就那么点儿酒还能把自己喝到胡言乱语不成? 「真……」 「不过我这人怕疼。」苏淮打断他的话,「我猜你应该也捨不得。所以……」 然后就见苏淮意有所指地看着他,「如果你愿意让我上的话,我是不介意跟你一起尝试一下的。」 晏沉沉默了。 苏淮把人推到一边,拿起干的布巾擦头髮:「好好考虑一下!」 其实晏沉说的也对,他自己大概就是在说酒话,就在看到晏沉光裸身体的一瞬间,脑子一热突然有了这个想法。 就是觉得那样一个人要是被自己压在身下,那可真特么带劲 搁以前他是怎么都不会想到有一天他竟会对一个男人的身体感兴趣,人生啊,真是处处藏着让人匪夷所思的惊喜呢! 「死了这条心吧!」良久,晏沉抹了一把脸,居高临下看着他道。 苏淮无所谓地撇撇嘴:「你不是喜欢我吗?为爱献次身又怎么样?」 晏沉:「……」 居然无法反驳。 「我年纪还小,这事儿……不急。」晏沉想了一会儿说。 苏淮闻言抖着肩膀笑个不停。 这时谁也没注意到,卧房门开的一条小缝,又默默关了回去。 简竹端着醒酒汤丢了魂儿似地往厨房走去,脸色有点儿煞白。 他刚才只是为了给主子送汤而已,敲了两下门却没人开应,但是他能听到里面低声交谈的声音和笑声。 于是他便直接推了门准备进去。 可万万没想到开门看到的竟然会是这样一幅画面。 晏公子光着膀子在床上抱着他家主子,那样子十分暧昧,他当场就傻眼了。 而且两人说的话,这回算是让他听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原来晏公子和他家主子是这种关系吗? 明明一开始争锋相对的两个人,明明一开始互相看不惯的两个人,明明他家主子曾经还试图把人赶走的,怎么就成现在这样的局面了。 他到底是错过了什么? 这事儿是应该告诉老爷夫人还是应该装作不知道,抑或是跟主子说,劝他及时悬崖勒马? 不行,告诉老爷夫人,那准得闹翻天,到时候整个相府都将没有安宁之日。 劝主子?还是算了吧,没人比他更了解苏大公子的脾气了。 看样子,他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了。 可毕竟纸包不住火,万一哪天东窗事发…… 简竹摇摇头,他不敢再往下想了。 第71章 何须考虑那么长远 晏沉一个无名之辈,很快成了京中炙手可热的人物,他的身份、身世自然也勾起了不少人的好奇心。 几下一打听,原来这位晏将军是苏相的远房亲戚,而且似乎还是从贡西接回来的。 像苏璋这样几代都扎根在朔京的人怎么会有亲戚在贡西,有人好奇,却也没有真的无聊到去贡西追查。 不过既然是苏相的亲戚,大家对这个将军之位掺了多少水分心里各有计较。 也有知道真相的人,清楚晏沉走的每一步都是实打实的。 当初在上阳学宫一番政论勾起七皇子的注意,面对刺客毫不胆怯,让燕知舟打定主意要好好栽培此人。 止戈山之行与苏淮一起立下大功,虽然大头的功劳都算在燕知舟身上,但晏沉在朔京好歹也算是有了些名气。 半年前平贡西之乱,燕知舟的请功簿上连自己的名字都没有,头功自然落到了晏沉身上。 这回圣驾被困千阳山,一个不测那可能就是覆国之祸,晏沉救圣上于危难,一个远安将军,理所当然。 各种八卦汇聚起来,有人给出了总结,晏将军年轻有为,前途不可限量,而且单身,是个良配。 于是在相府住的都不想离开的晏沉收到了宋唐的紧急信件。 宋唐到了朔京便自告奋勇要给晏沉当将军府的管家,晏沉也不放心他一个人在外面,说真的,就他看来,宋唐绝对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因此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宋先生说什么了?」苏淮一只手捧着手炉,一只手给自己投食,这蜜橘可真是好吃。 晏沉蹙着眉:「他说将军府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苏淮一下坐直了身子。 这将军府主人都还没住进去呢,怎么就出事了。 「信上没提,只说让我赶紧回去,等着我做主呢!」晏沉心中并不急。 他觉得如果真是十万火急的事,宋唐就直接来找他了,犯得着写信吗? 第104页 「我跟你一起去。」苏淮说着推开了那一盘蜜橘站了起来。 虽说晏沉为人处事有时比他还稳妥,但这毕竟是朔京,有些事的利害关系可能并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见苏淮这么紧张他,晏沉暗自得意:「走吧,顺便去我的府邸转转。」 简竹自从那晚看到了那不堪入目的画面,听到了那些污言秽语,他就觉得自己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单纯的小可爱了。 只要一看到主子和晏公子在一起,脑子里不自觉就会出现很多可怕的画面,收都收不住。 就如此刻,他驾着车,送里头两位去将军府,厚重的棉帘隔开的那一方小小空间,他们在里面做什么呢? 里面的人似乎在小声说着什么话,不时还传出几声笑语以及他家主子熟悉的嫌弃声。 太可怕了。 好不容易到了将军府,天都快黑了,地上薄薄一层雪已经结了冰,晏沉下了马车,转身便扶着苏淮下来。 简竹看着那俩,默默把自己的胳膊收了回来。 这晏公子怎么连自己的活儿都抢啊,这样他以后会变的好吃懒做的。 而且把人扶下车不就好了吗,有必要一直拉着手吗? 「走啊,你准备在外面喝西北风啊?」苏淮被晏沉拉着刚进将军府的大门,一转头简竹还愣在原地。 「哦。」简竹飞快地收回视线,垂着脑袋跟了上来。 远安将军府并没有多气派,前头的院子里就两棵光秃秃的树,树下是石桌子石凳子,正厅里除了一些必备的家具,连一个花瓶什么的都没有,可以说是简朴极了。 不过苏淮对此却非常满意:「宋先生是个得力的管家。」 晏沉年纪轻轻风头无两,有人羡慕就有人嫉恨,这个时候千万不能行差踏错,否则那些巴不得你跌下云端的人会见缝插针地去揪你的小辫子。 晏沉对这些都不上心,在他看来只要一些生活必须品齐全就够了。 「呦,我们大将军回来了!」 两人刚进正厅没一会儿,宋唐便从后面晃了出来。 「你不是说有急事?」晏沉看着他道。 宋唐这才想起来:「你跟我来。」 两人跟着宋唐到了偏厅,门一推开,苏淮就被眼前堆积成山的礼物震惊了。 「你这是过八十大寿啊?」 晏沉不自觉地拧紧了眉:「我不是说过,所有的贺礼一律不收吗?」 「是我疏忽了,之前一直是我在府中,所有送礼的都被我挡了回去,一开始还有人坚持来送,后来见我不松口,便越来越少,前几天几乎都没人登门了。」宋唐说。 「我以为大家应该都明白将军府的意思了,可谁知昨日我出门办了点事,回来就听帐房的说有人送了贺礼过来,他们自己不好做主,只能暂时收下贺礼等我回来决定,也怪我没跟他们提前交代清楚,可是现在东西都收了,退回去那就是在打人家的脸,这一开始便与官场上的人交恶,对你恐怕不好。」 「宋先生说的有理,不过这些东西,还是得想办法处理了。」苏淮大概翻看了一下这些贺礼,样样价值不菲。 难就难在这儿,晏沉闭了闭眼,要怎么把东西退还回去还不伤和气呢?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宋唐说这话的时候目光停在苏淮身上。 苏淮疑惑,你说就说看我干什么? 「这些送礼的里面不乏还有想要你当乘龙快婿的。」宋唐开心道,仿佛这是什么大喜事。 晏沉闻言,第一时间去看苏淮,只见苏淮表情一滞,随后撇了撇嘴,一副不屑的样子。 「啧啧,晏将军福气不浅啊!」 晏沉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宋唐便火上浇油道:「这还有几幅画像,我都看了,真真是环肥燕瘦应有尽有啊!」 说着还献宝似得把收好的画轴抱了出来,将桌上的礼物挪到地上,这才将画展开。 苏淮对此毫无兴趣,但还是忍不住斜着眼睛去瞄那些画上的女子。 如宋唐所说,什么类型都有,只要晏沉喜欢女人,总是能从其中挑到一个心仪的。 可惜…… 「可惜……」 苏淮刚想到此,晏沉就开口了:「都没大哥好看。」 虽然宋唐知道他俩那点儿事,但是当着第三个人的面说这些,还是让苏淮有点儿不自在,虎着脸在他脚上踩了一下,警告道:「说什么呢?」 晏沉忙离他远一点:「我实话实说而已。」 宋唐把他们的小动作看在眼里,提醒道:「我自然希望你们情比金坚,但现在晏沉人气正旺,这种事只会多不会少。我接下来要说的话,你们可能不爱听,但是我希望你们早做打算。」 晏沉和苏淮看着他,他们心中仿佛有预感,知道宋唐要说什么。 「晏沉现在是后起之秀,多少人都看着呢,苏公子也是名门之后现在又在任侍郎一职,简而言之你们现在都不是什么无名之辈,这样的身份想要光明正大的在一起……恐怕不是那么容易。「宋唐收起了一向玩世不恭的表情,眼里带着希冀却又藏着一些遗憾。 宋唐说的这些,他们又何尝不知。 有些男人家里不光养小妾,还养不少小白脸儿,不过那都是上不得台面的,谁也不会光明正大把男子以夫人的身份相待。 第105页 晏沉看向苏淮,他其实一直都不曾往这方面想过,虽然自己对苏淮志在必得,但却不能确定苏淮的心意,不知他是否和自己一样,这么坚定。 所以苏淮能回应他这份见不得光的感情,已经让他高兴地晕头转向了,哪儿还有心思去考虑别的。 现在被宋唐提起,才恍然发现,他们之间的关系实在太过脆弱,哪怕昨天还唇齿相缠,今天就有可能一刀两断。 相府、身份、世俗……都是横亘在他们之间的深渊。 苏淮脸上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好像对宋唐的话混不在意,这让晏沉心中莫名恐慌。 宋唐见状摸摸鼻子决定先行离开,这种事只有当事人自己才能解决。 宋唐走后,不算大的偏厅里只剩他们两人,而且还站的挺近,晏沉的唿吸声苏淮都能听见。 「关于这些东西,我想到了一个好的办法。」静默片刻,还是苏淮先出了声,指着地上的那些贺礼说。 晏沉眉头压得更低了,他现在还有心思想这些吗? 还是完全没把宋先生的话听挺进心里面去。 苏淮转身大方迎上他的视线,十分平静道:「把这些东西全部典当成钱,给落月关做军资,但是必须走明帐,上奏陛下。列花名册,但不能计帐目明细,只出最后总数就好。一来可以避免与这些人扯出私交,又不至于驳了大家的面子得罪人;二来也让人抓不到你的错处,你觉得如何?」 「都听你的。」晏沉情绪显然不太好,「刚才宋先生说的那些……」 「呵……」苏淮忽然弯着眼睛笑了出生,抬手在他脸上暧昧地拍了拍,「你该不会真想着咱们俩在一起过一辈子吧?」 晏沉咬紧了牙关,眼睛都没敢眨一下,看着他:「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趁咱们现在新鲜劲儿还没过去,该怎么着怎么着,哪天你想成家了,或者我看上哪家姑娘了,那不是就步入正轨了么,何须考虑那么长远,自寻烦恼。」苏淮说。 第72章 新鲜劲儿 苏淮的话无疑是在晏沉头上浇了一盆凉水。 「新鲜劲儿?你以为我对你是图一个新鲜?」晏沉冷声道,方才那点儿措手不及早已收拾得干干净净。 苏淮挑眉:「难道不是吗?」 「如果我说不是呢!」 「可我是啊。」苏淮说,「我愿意跟你在一起,不过就是图个新鲜,求个刺激,虽然我也不知道这新鲜劲儿什么时候会过去,但我能确定的是,我不可能跟你在一起一辈子。」 「你是认真的?」晏沉的脸冷得吓人,一双眼睛半垂着,看不到底。 苏淮错开目光:「毕竟跟一个硬邦邦的男人比起来,我还是更喜欢娇滴滴的姑娘。」 闻言,晏沉上前两步,逼得他不得不后退,可后面是那放满画轴的桌子,苏淮拿手在桌子上撑了一下。 晏沉离他很近,他只能往后仰着脖子,强壮镇定道:「你想做什么?」 虽然晏沉在极力收敛自己身上的怒气,可苏淮还是能感觉得到,他在生气,而且是非常生气。 「你说你的新鲜劲儿还没过去是吗?」晏沉盯着他的薄唇问。 「你的新鲜劲儿过去了?」苏淮反问,言语间似乎还带了点儿嘲讽。 「没有。」晏沉老实道,「我对你的这点儿新鲜劲儿,估计这一辈子都过去不了。」 「……」苏淮瞠目看他,怎么跟自己预想的不太一样。 「我觉得你说的对,趁着新鲜劲儿还没过去,该怎么着怎么着。」晏沉说着伸手在他腰上摸了一把,吓得苏淮一个激灵。 「今晚别回去了。」晏沉倾身在他耳边小声道,「试试将军府的床。」 卧槽,这个不要脸的狗东西。 苏淮对他的流氓程度又有了一个新的认识。 「床很大,很软。」晏沉补充道。 苏淮准备义正严辞地训斥他一顿,然后憋了半天,开口说了一个字:「好。」 宋唐的一番话将他们两人间的矛盾点从暗处摆上了明处,让他们不得不重新去考虑去审视他们的将来。 苏淮嘴上说的很潇洒,其实在他看见晏沉的眼神突然没了光彩的时候,心里也是十分挣扎煎熬的。 他自认不是个长情的人,比如覃若柳,虽然对她仰慕了许多年,但见她嫁作他人妇,他的内心除了对谢麟的不服气之外,竟然连一点难过的情绪都没有。 所以他不敢断定自己对晏沉的那点儿兴趣能持续多久,但在看到晏沉受伤的表情的时候,心里竟没由来地一紧,有些心疼。 更重要的是,晏沉现在好不容易走出泥潭,有了跟以前截然不同的身份地位,他不愿再看他回到原地。 他不想成为他的绊脚石。 第二天日上三竿苏淮都没有出现。 已经备好车等候在将军府外的简竹有些着急了,昨天说要留宿将军府,他就有点儿不安了,后来听说他家主子跟晏公子共寝一屋,他一晚上都没睡好,这会儿眼看再不走就要留下吃午饭了,还没见着主子的人影儿,简竹只能在门前来回踱步。 「留下吃午饭吧!」 「滚你娘的蛋。」 熟悉的吵嘴声由远及近,简竹脸上的阴霾一扫而光。 不过这晏公子怎么又惹主子生气了。 第106页 「别气了,气大伤身。」晏沉软了声音,讨好道。 「你他娘的还知道伤身呢!」苏淮狠狠瞪他一眼,甩开他扶着自己的手,见简竹在外等着自己,而且好奇地看着他们,他只能压低声音十分冷酷道,「我他妈对你的那点儿新鲜劲儿彻底没了,没了你听清楚了吗?」 「不应该啊!」晏沉站在原地不敢上前,怕惹他不快。 「以后别特么出现在老子面前,否则见一次打一次。」苏淮指着他咬牙切齿。 见晏沉不回嘴了,苏公子才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朝简竹走去。 晏沉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在他准备上车的时候没忍住伸手去扶,却被苏淮一巴掌挥开了。 简竹见这俩似乎真的有什么深仇大恨,也不敢掺和,只能站的远远的。 然后他就看见自家主子十分艰难地爬上了马车,姿势相当不雅观。 「晏公子,那我们走了啊!」简竹拉好车帘,跳上马车道。 晏沉点头:「路上小心,赶车慢一些。」 「嗯。」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么交代,但他还是应了。 得知晏沉封了远安将军,远在落月关的燕知舟什么表示都没有,只给他来了一封信,让他暂时不要有什么动作,做好分内事就好,其他事等他回京再议。 晏沉自然明白,救驾一事成帝是借着他在抬燕知舟的地位,这个时候如果不懂收敛锋芒,那只会跌得更惨。 另外,信中还有一个讯息,那就是燕知舟大概快回来了。 自从那天苏淮从将军府离开以后,两人再也没有私下见过面,上下朝时偶尔碰到,苏淮也只会甩给晏沉一个大大的白眼。 这天散了朝,苏璋眼见着晏沉似乎要找苏淮说话,但见自己那儿子眼睛长在脑门上,直接走了,于是邀请晏沉去丞相府吃饭。 晏沉本不欲惹苏淮不高兴,但这人最近也太不把他当回事了。 他没了新鲜劲儿,可他还有啊,而且还新鲜的不得了呢! 于是晏将军跟着苏丞相回了相府。 苏淮回到家突然想起前两天大夫人给他送来的几张画像,他这个年纪就算自己不乐意,家里人也等不及要给他张罗婚事了,尤其是在苏廷与陈姑娘定了亲以后。 就这几天晏沉趁着在朝堂上的那点儿照面时间,想引起自己注意的举动,苏淮是看在眼里的。 他觉得这件事还是早点了解得好,趁他们还没有泥足深陷的时候。 「咚咚咚!」 「进来。」苏淮以为是简竹,头都没抬。 「看什么呢,这么入迷?」晏沉走到他身后才出声。 吓得苏淮勐的一惊:「怎、怎么是你?」 「怎么不能是我?干什么亏心事了?」晏沉说着伸长了脖子往桌上看了一眼。 只这一眼,他方才脸上还戏嚯的神情便换成了冷峻:「要成亲了?」 苏淮本想解释,可又觉得跟他解释不着,而且他不想再拖着晏沉了,以他对晏沉的了解,这傢伙说要跟自己耗一辈子,很可能不是说笑。 「嗯。」 「看上哪个了?」晏沉的目光停留在那几张画像上,言语间听不出喜怒。 「都挺不错。」苏淮说。 「真对我没新鲜劲儿了?」晏沉挑眉问。 说到这个苏淮不得不想起在将军府的那天晚上,真他娘的是自己昏了头才会答应他这个禽兽。 「让你在上面一回,能不能让你重燃新鲜劲儿?」 刚想坚定回他,是的,一点儿新鲜劲儿都没有,但是晏沉这话无疑让苏公子心猿意马了。 「真、真的?」他不是很相信。 晏沉:「真的。」 苏淮摸着下巴犹豫,他知道此刻最理智的做法应该是拒绝他,坚定地拒绝他,但是……好心动怎么办? 反正事情还没发展到无路可退的那一步,不如先把他睡了再一刀两断? 虽然听起来有点儿渣。 「如何?」晏沉见他动摇,趁机追问,「你可要考虑清楚,如果你拒绝了,我们的关系就真的到此结束了,那天晚上……」 那天晚上老子就白他妈给你睡了,苏淮在心中接了下半句。 「行,就这么说定了。」苏公子一咬牙,「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 晏沉见他这猴儿急的样子暗自发笑:「在这儿?」 「不然呢?」苏淮说。 「看不出来,你胆子还挺大。」晏沉评价道。 「我不光胆子大……」苏淮朝他眨眨眼,意有所指。 晏沉这下是真的绷不住了,他没想到这人流氓起来比自己还可怕。 「今晚让我见识见识。」晏沉可不会被他这种话挑逗的面红耳赤。 苏淮在他下巴上弹了一下:「包君满意。」 说完就背着双手,岔着八字步,得意非常地晃了出去。 中午吃饭的时候大家都看出苏淮心情很好了,就连苏岐嘴欠都没能惹怒他。 「大哥是不是中邪了啊?」苏岐靠近苏廷小声道。 「我看你是皮痒了。」苏廷笑道。 「说起来,二哥跟陈小姐的婚事定在什么时候?」晏沉问。 「阿音说等开春以后暖和了再办,左右已经定了亲,不急。」苏廷道。 苏淮戳穿他:「不急三天两头往陈府跑?」 第107页 「大哥~」苏廷喊了一声,他可没他脸皮厚,这样的事知道就成了,还非得当着大家的面说。 晏沉看着他们,心中的焦虑却更盛。 今天若不是他出此下策,苏淮是不是也要成家了? 他会有自己的夫人,自己的孩子,到了那时,他还能在他心中占有一席之地吗? 他知道自己不能坐视他跟自己一刀两断,今天可以用这种事牵住他,明天呢?以后呢? 他是不是……是不是也要丢弃他? 也许,从始至终,自己都是一个人,没有谁属于他,他也不属于任何人。 「愣着干什么,你特么都快把它盯得起死回生了。」苏淮见他盯着面前的鱼看了半天也不动,忍不住踢了他一脚。 晏沉这才回神,食不知味地吃着饭。 第73章 与他无关 苏淮的高涨情绪一直持续到晚上,甚至洗澡的时候还哼起了小曲儿。 就是有点儿难听,晏沉在外面听得有点儿想去赌他的嘴。 接下来就是哗啦啦的水声,苏淮大概是洗完了正擦身穿衣,一边朝外面喊:「你一会儿也洗个澡。」 想了一下又强调:「洗的白白净净的啊!」 「遵命,苏公子。」晏沉十分配合。 晏沉洗澡的时候,苏淮不知道在干什么,反正没有闲着,因为晏沉能听见他翻箱倒柜的声音,隔着屏风也能看见他来来回回的身影。 「找什么呢?」他忍不住问。 苏淮默了一下,神秘道:「好东西。」 听他这么说,晏沉心里大概有个数了,反正不会是什么正经东西。 晏沉看得出来苏淮对他还是非常有新鲜劲儿的,至少对他的身体是这样。 他刚绕出屏风,衣服还没拢好,就被苏淮扯着往床上推。 「急什么,衣服还没……」晏沉被他推着倒在床上的时候,腿还在床边狠狠磕了一下,不过这个时候苏淮也注意不到这儿了。 「不用穿了,反正一会儿还得脱。」苏淮把人摁倒在床上,便啃上晏沉还带着水渍的脖子。 下面的人想笑但却忍住了,一手揽着他的腰问:「你刚在找什么?」 说起这个,苏淮嘿嘿笑了两声,伸手在他枕头下摸出一个天青色的瓷瓶:「这个。」 晏沉看了一眼,猜也猜到是用来干什么的了。 「什么时候准备的啊?」 「下午,看我对你多贴心啊。」苏淮说着,在他腰上摸了一把,「行了,别废话了。」 晏沉还装模作样,在他来吻自己的时候挣扎了两下,像个被欺负的大姑娘似的,扭扭捏捏道:「你温柔一点啊,人家害怕。」 「操,你他妈别这么说话。」苏淮啐了一声,掐着他的下巴吻了上去。 可能是两人都比较激动,外面有人敲门都没听见。 大夫人带着婢女来给他们送被子。 天寒地冻的,听说两人晚上睡一起,她就担心被子不够,再加上苏淮睡觉那不安分的劲儿,恐怕明天晏沉那孩子就得生病。 没人应门,但里面有细小的声音传了出来,大夫人推门进去,地上早已铺上了厚实的地毯,走在上面几乎没有声音。 可她没想到,刚拨开琉璃帘会看到这样一幕。 两人衣衫不整在床上纠缠着,苏淮十分强硬地禁锢着下面的晏沉,掐着他的下巴强迫他回吻他。 大夫人只觉得血气上涌,马上要晕厥过去。 可是一想到后面跟进来的婢女,第一时间不是去呵斥两人,反而转身拦住了抱着棉被的婢女。 婢女抱着棉被挡住了视线,只听见里面有奇怪的喘息声,也没往深处想。 「你先出去。」大夫人说话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反而像是故意说给里面的人听的。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床上正忘我的两人一跳。 苏淮反应最是剧烈,腾地跳了起来,抓起一旁的被子把晏沉盖了个严严实实。 婢女不明所以,但还是听话地转身离开了。 晏沉扒开被子,但是苏淮的这个举动却让他心中一下变得柔软。 「啧,别动。」苏淮小声道,把他摁了回去,再次把被子压他脸上。 苏淮心存侥倖,希望大夫人没有看清下面的人是谁。毕竟方才自己压在他上面,应该看不出来吧! 大夫人脸色非常不好,眉心紧紧拧着,走了进来,距离没靠太近,就站在琉璃帘边上。 在苏淮的心中,大夫人是个温婉贤惠的女人,她只生了苏廷一个孩子,但却将相府所有的孩子都视如己出,也正因为如此,相府里人多却一直以来都是和和气气的,当然了,就不说他和老头子的那点儿矛盾。 他忤逆苏璋那是家常便饭,但是对大夫人从来都是恭敬有加,即使他从没叫过她一声娘。 这回他看出来了,大夫人是真的生气了,伤心了。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苏淮显然没打算开口解释什么,大夫人却是等不及了,率先开口问,声音都有点儿颤抖。 苏淮摊手:「就像你看到的那样。」 「你……你平时怎么闹都可以,但你怎么能……阿沉也是男孩子,你到底在想什么?」大夫人已经有些语无伦次了,她多希望自己刚才没有推门进来,多希望自己刚才看到的都是自己的臆想。 第108页 苏淮闻言,知道她已经看到晏沉了。 摁着晏沉的手这才有了松动,被子下的人顺势爬了起来,平静地整理了一下衣服,站到床边。 此刻的晏沉没有一丝慌乱,甚至还松了一口气,这件事他早晚都要面对。 「跟他无关,是我强迫他的。」苏淮云淡风轻往床边一靠。 「……」晏沉有些震惊地转头看他。 听到这话从苏淮口中说出来,大夫人是再也受不住了,有些激动道:「你怎么能这样,阿沉是你弟弟,就算你追求新鲜跟男人鬼混,也不能把主意打到你弟弟身上去啊!」 「他才不是我弟弟。」苏淮小声反驳道。 「不是这样的,我是自愿的,我喜欢他。」晏沉适时道,他怎么可能让苏淮一个人面对这样的局面。 不过大夫人显然不会理会他的话,在她的印象中晏沉是个懂事又不太情绪外露的老实孩子,这种离经叛道的事除了是被苏淮引诱的,她想不到更好的解释。 哪怕他说自己是自愿的,她也只会觉得他是在替苏淮解围。 「趁事情还没发展到不可挽回的地步,我要你们及时悬崖勒马。」大夫人看着晏沉道,「你回将军府去。」 这不是商量,是命令。 晏沉知道这种事急不得,他撇过头看苏淮,伸手在他手上捏了一下,然后朝他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硬来。 「那我走了。」晏沉说,经过大夫人身边的时候,顿了一下,「这件事跟苏淮无关的。」 说完便撩开帘子走了。 屋里只剩大夫人和苏淮两个人,半响他才听见她长长嘆了口气,抹了抹眼角转身离去。 「你要告诉老头子吗?」苏淮追问。 大夫人摇摇头:「现在不会,我希望你们暂时不要再私下来往了,直到你或者他什么时候想通了,准备成家了。」 「如果我说不呢!」苏淮这话一出口,连自己都吓了一跳。 大夫人勐地转过身,似没想到他会说这样的话:「难不成你打算一辈子都不成亲,跟一个男人过一生?」 苏淮心道,那也没什么不好,但是却没敢说出来。 他看得出来她今晚受到了很大冲击,他不想再伤她的心了。 见他没再说话,大夫人这才摇摇头:「如果你执迷不悟,这个秘密我不会帮你们保守太久的。」 大夫人走后,苏淮破天荒地熄了一屋子的蜡烛,仿佛在黑暗的掩盖下,他才能当作刚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一夜无眠。 要不是自己贪图晏沉的美色,今晚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现在好了,东窗事发,如今收场都成了难事。 其实这件事要说解决也是十分容易的,在大夫人发现他们的时候,他就应该坚定立场,表明态度,说他们只是一时煳涂,鬼迷心窍,保证以后再也不会与晏沉来往。 以大夫人的性格,绝对会把这件事就这么压下去,毕竟她不愿看到相府为了这种事鸡飞狗跳。 可是当时晏沉就在他身边,这种话他说不出口,他甚至都能想像出晏沉听到这话以后会露出什么样受伤的表情。 啧,真是烦人。 简竹说的没错,他就是这么个看似铁石心肠其实是个比谁都容易心软的人。 「哎~」 「干什么嘆气?」有人在床边问道。 「卧槽!」苏淮甚至没来得及去分辨这个声音属于谁,直接操起枕头朝声源砸了过去。 大半夜的吓死个人好吗! 晏沉准确无误地接住,然后把枕头放到他脑袋边儿,带着一身寒气挤进了被子里。 苏淮在扔出枕头的那一刻就反应过来来人是谁了,只是他没想到这傢伙竟敢胆肥地去而復返。 「别挨着我,你身上好冷。」苏淮嫌弃地将人往外推了推。 那人不仅没有往外退,反而得寸进尺一把将人抱进怀里,下颔抵在他柔软的头顶:「刚我出去的时候是不是非常潇洒?」 有病!苏淮在心里评价,然后认真想了一下他离开的时候,确实挺潇洒的,还有那句「这件事跟苏淮无关」简直让人心脏砰砰直跳。 「然后一打开门我就后悔了。」晏沉接着道,「我就穿了一件衣服,刚走出去就差点儿被冻死。」 他说的有点儿夸张,以前在贡西的时候,数九寒天他们的衣服也没多厚,再冷都得挨着。 他就是想让苏淮心疼才这么说的。 果然,听了他的话苏淮默不作声也伸出手将人圈住,在他胳膊和背上来回搓:「还冷吗?」 「好多了。」晏沉说着在他头顶吻了吻。 「那你刚才那么长时间去哪儿了?」苏淮有点儿担心地问,就穿了一件儿衣服,也不知在哪儿耗着,现在才来。 晏沉:「隔壁啊!」 苏淮愣了愣,他差点儿忘了,隔壁房间一直是给晏沉留着的,就是床铺还是入秋时候换的,没有冬被。 第74章 两棵歪脖子树 「你不怕被人逮着啊!」苏淮问。 「不会。」晏沉说,「今晚我不回将军府。」 「为什么?」苏淮的手停在他腰上,「你这狗胆子还挺大,要在被大夫人撞见,肯定连老头子都瞒不住了。」 「我怕你胡思乱想。」晏沉抱着他的胳膊紧了紧,仿佛要把人掐碎似的,「我怕我一走,等你回过神来,就去跟大夫人妥协了。」 第109页 「……」苏淮知道今天在大夫人面前,他想都没想说的那些话,无疑给了晏沉莫大的鼓励,可是那不是他本意。 「你今天是在担心我吗?」晏沉往下挪了挪,跟怀里的人脸对脸,虽然看不清对方的神情,但也知道他没闭眼。 苏淮啧了一声:「不能说是担心,他们再拿你当儿子看,你也终究不是他们的儿子,遇到这种事,要是知道是你先招惹我的,难免会对你心生怨怼。况且在他们眼里,我才是个荒唐的性子,这种事要是我起的头,他们就算不能接受,也不至于太过震惊。」 晏沉说不出话来,只在他嘴边非常温柔地、小心翼翼地吻了吻。 「行了啊,别惹我。」苏淮推了他两下。 「还做吗?」晏沉在他嘴边儿问,声音低沉性感,撩得苏大公子心神荡漾。 不过现在的时机似乎不太对。 「没心情,先欠着吧!」苏淮翻了个身闭上眼睛,睡之前交代道,「别睡过了,最好趁天没亮就滚蛋。」 第二天苏淮醒来的时候,身边的位置已经空了,而且到现在也没什么太大的动静,看来晏沉离开的时候并没有引起府中人的注意。 想到昨晚的荒唐事,他觉得像是做梦一样。 不想去面对大夫人,不想去面对老头子,虽说他信得过大夫人,她说暂时会保密,就一定不会食言。 「公子,晏公子,你们起了吗?」简竹在门口唤道。 府中还没人知晓昨天说要留宿的远安将军,已经走了。 「干什么?」苏淮不耐地喊了一声。 「公子,再不起身,就直接赶午饭了。」简竹说。 「没胃口。」苏淮拿被子蒙住头,就让他在这床上睡死过去吧! 睡睡醒醒,直到中午大夫人亲自来叫人,苏淮才磨磨蹭蹭从床上爬了起来。 「过几日杨大人六十岁的寿宴,我陪你爹一起去,你也一起吧!」大夫人说。 苏淮第一反应是拒绝,然后又想到这个杨大人好像有三个孙女,而且都还未出阁,瞬间就明白了大夫人的意思。 「好。」他说,他知道就算自己拒绝,大夫人也会想尽办法让他答应的。 她的目的太简单了,我可以不把你一时煳涂的事说出去,但你必须按我的要求,走上所谓的「正道」。 相亲,就是大夫人的第一步。 「快收拾一下,吃饭吧!」大夫人很满意他的答覆,想到他早上就没吃饭,离开的时候又忍不住叨叨了两句,什么不按时吃饭对身体不好之类的话。 晏沉算是京城新秀,杨大人自然想借着这个机会攀上这么一层关系,要是能让这个晏将军成为杨家的孙女婿,那是再好不过了。 杨大人寿宴请柬早就送到了将军府,不过晏沉并没有打算去。 自从那晚之后苏淮便请了病假,晏沉不是太担心,病大概只是幌子,他知道苏淮需要时间去重新决定他们之间的关系。 宋唐从外面回来直奔他的书房:「将军,方才我见你的小情人儿跟着苏相和苏夫人去杨府了。」 晏沉正在给燕知舟写信,闻言看了他一眼,对这个「小情人儿」的称唿颇为满意:「杨大人今天寿宴,他去很正常。」 「哦……」宋唐觉得自己多管闲事了,摸摸鼻子道,「听说杨家三位小姐个个容姿不凡。」 晏沉手下一顿,苏淮不喜欢官场这种错综复杂的关系,更不会花心思去应付这些事。他一直请病假,现在却主动去杨府贺寿…… 看看时间,离午时还早。 「备车,去杨府。」晏沉起身。 直到晏将军人都坐进马车了,宋唐才提着一个红布裹着的四方盒子追了出来:「您这两手空空是给人贺寿去的啊?」 晏沉这才道是自己大意了,道了谢,直奔杨府。 马上年末,今年朔京的雪下的异常频繁,地上结了薄冰,马车不敢跑的太快。 天气太冷,没一会儿空中又洋洋洒洒飘起了小雪花,街上行人稀少,所以只要有人在路上行走便能轻易引起注意。 晏沉大概是心中焦虑,伸手撩开了窗帘,寒冷的空气扑到脸上,整个人也舒服不少。 刚想放下手,对面走来的一对男女吸引了他的视线。 男人的脸有些陌生,而那个女子虽然拥着肥厚的白色披风,掩了半张脸,他还是认出了她——傅雨桐。 「停车。」晏沉道。 赶车的叫崔民,是个跟简竹年纪差不多大的少年。 崔民闻言忙拉住缰绳停下马车:「将军有何吩咐?」 晏沉抓着宋唐准备的礼物下车,那一男一女已经朝街的另一头过去了。 「我自己去杨府,你帮我办件事。」晏沉指着傅雨桐他们的背影,「帮我盯着那两人,别被发现了,最好能查出那个男人是谁,跟这个女子是什么关系。」 崔民应道:「是。」 晏沉又看了那一高一矮的背影两眼,这才冒着风雪朝杨府而去。 傅雨桐与这陌生男子的出现,让晏沉心中惴惴不安。 他向来不是个乐观的人,什么事都会往最坏的方向去想,只希望是自己多心了才好。 杨府今日热闹非凡,杨大人对于晏沉的到来十分欢喜,都道这个晏将军是个不懂人情世故的,刚封将军建府的时候,不少朝中大臣都给他送了贺礼,结果人家倒好,转头给做军资支援落月关了。 第110页 这次能给他面子来杨府贺寿,还是有些出人意料的。 杨府比起远安将军府要气派不少,院子很大,不过今日天气不好还下着雪,宴席自然不能摆在院子里,只能移进了大厅。 可惜大厅位置有限,最后只好将为女眷准备的内堂,也被安排了不少男子。 大顺民风比较开放,男女不同桌的规矩多少年前都没人在乎了,虽然大部分正式场合,男人们和内眷还是分开坐,但现在的情况特殊,大家也都没什么意见。 杨大人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将年轻人安排去了内堂,晏沉看见苏夫人拉着苏淮在其中一桌坐下,犹豫片刻,婉拒了身边几位年轻官员的邀请,大步走了过去,在大夫人的另一边坐下。 苏夫人转头一看,没想到是晏沉。 她以为就算晏沉来了,为了避嫌也不会跟他们同桌的吧! 苏淮没注意到晏沉的到来,正面带微笑与旁边的一位姑娘低声交谈着。 这位是杨家二小姐,他刚坐下,大夫人便特热情地给他介绍了杨家的三位千金,至于她们叫什么……好吧,他是真没记住。 但是姑娘主动与他说话,他怎么着也不不能将人冷落了。 晏沉朝大夫人点点头,然后就隔着大夫人看着苏淮。 被看的人浑然不觉,直到面前的姑娘注意到了晏沉,脸上突然飞起两朵红霞,半垂着脸小声问:「那位,是传说中的晏将军吗?」 苏淮这才转头去看,然后就对上了晏沉一双深沉的眼。 晏沉眉心微不可查地拧着,苏淮当然看出了他的不高兴,但是又看到大夫人警告的目光,他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地跟他打招唿:「没想到你也来了啊!」 「嗯。」晏沉应了一声,他本来想说,我是知道你来了才来的,但这个场合不太合适他如此奔放。 大夫人注意到杨二小姐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晏沉身上,于是灵机一动,非常热切地又把杨家三位小姐介绍给晏沉认识。 要是能一下把两棵歪脖子树都修理直熘了,那是再好不过。 只是大夫人不知道是,晏沉也没记住这三位千金到底叫什么,因为在他听来,她们的名字都很像。 大概是中间隔着苏夫人,一顿饭吃下来,苏淮和晏沉都没能说上两句话。 男人跟女人在吃饭上的不同,大概就是女人吃饭非常实在,她们就是吃饭,而男人则不同,他们的所谓的吃饭,其实是喝酒加闲侃以及吹牛。 内堂的安置的男人大都是年轻人,加上女子较多,喝酒自然是喝不起来的,于是当大厅的人还在觥筹交错的时候,这边已经接近尾声了。 苏夫人对两个小子的表现十分不满,说吃饭,就知道埋头苦吃,跟个饿死鬼一样。 人姑娘跟他们说话,他们也忒老实,「嗯,是,啊」地回答,多一个字都不肯。 这样下去怎么行。 「外面雪停了……」大夫人说。 苏淮茫然地从碗里抬起头:「啊,那咱们回去吧!」 「……」大夫人气结。 杨家少夫人笑笑挽留:「后院儿的梅花开得正好,不妨让我三个姑娘带大家去赏赏?」 晏沉鼻观口,口关心,装作没听见,继续吃。 两位夫人的意图实在是太过明显了。 「我也正有此意。」苏夫人笑着应道,然后看看左右两个还在往嘴里餵的小子,「你们两个还没吃好啊?」 被点名的两个人俱是一顿,然后默默放下了筷子。 第75章 别让他祸祸了 苏淮是真的不懂这大冷的天为什么非得在院子里吹冷风,还要装出一副沉浸在美景中的样子。 「冷吗?」晏沉悄悄走到他旁边,抬手在头顶的梅枝上一弹,霎时花瓣如雨下,夹杂着雪花纷纷扬扬落了两人一头一身。 始作俑者欣赏着苏公子此情此景下的盛世美颜,谁知苏淮冷的脖子一缩,转头一巴掌抽在了他胳膊上,骂道:「找死?」 晏沉不痛不痒,帮他把脖子里的雪拍出来。 苏夫人正与杨夫人坐在廊下品茶小谈,不过她的视线却一直黏在苏淮和晏沉身上。 她看得出来苏淮从晏沉出现开始就在刻意避闲,未曾主动去接近,大概是碍于自己在场。 而晏沉却不一样,他现在的样子分明就是没把那晚她撞破他们的事放在心上。 「苏夫人怎么了?」杨夫人说了什么却发现丞相夫人在发呆。 「啊?没什么。」苏夫人忙端起茶杯小酌一口,故作淡定,「我看杨家三位小姐个个出落的亭亭玉立,不知道将来哪家的公子能有这样的福气,做你们杨家的女婿。」 此话一出杨夫人自然明白其意,脸上堆起笑意:「我看苏家的几位公子都不错。」 「小姐掉水里了,快来人啊!」 苏淮正想着要与晏沉保持距离时,不远处的拱桥边忽然传来一阵唿救声。 两人对视一眼匆匆赶了过去。 拱桥比较矮加上地面湿滑,从这种地方掉进水里不是没可能。 家里的小水塘一般都比较浅,这若是在夏天倒也没什么危险,坏就坏在现在天气寒冷,水面结了薄薄的冰,别说是掉进这冰窟窿了,把手伸进水里恐怕都得把手指给冻坏了。 闻讯赶来的人已经把拱桥边围的严严实实了,大家的担心可想而知,但却没有一个敢下去捞人的。 第111页 杨府的家丁找来了长竿,可是已经冻到失去知觉的杨家大小姐,除了恐慌害怕之外,慌乱之中根本没有力气伸出手来。 苏淮见状不妙,一把扒开挡在前面的家丁,作势就要纵身而下。 身边的人来不及惊唿,他只觉腰上一紧,便被人大力扔到了后面。 「我来。」 晏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苏淮阻止的话还未出口,只听得「噗通」一声,另外夹杂着众人的惊唿。 晏沉已经跳入了冰窟窿里。 将水里的两人捞起来颇费了一番力气,杨家大小姐已经晕了过去,被杨府的人赶紧送去了厢房。 晏沉从水中爬上来的时候,虽然没晕倒,但那张苍白泛着青色的脸,以及不住颤抖的身体,还是让苏淮心中一紧,忙迎了上去,将身上的披风取下,手忙脚乱将人裹住。 「快,叫大夫,送去暖阁。」苏淮喊道。 这边发生的一切,苏夫人全都看在眼里,可是晏沉现在情况危急,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 杨府将救命恩人晏将军安置在暖阁,几个大夫一一会诊。 好在晏沉身体底子比较好,就是受了凉,没什么大碍。 「他现在浑身都是湿的,最好是泡个热水澡缓一缓,然后喝点姜汤驱寒就可以了。」大夫道。 「多谢大夫。」杨夫人没顾得去看女儿,只从下人那儿得知女儿没有大碍,便一直守在暖阁这边。 杨夫人安排丫鬟僕人在晏沉床边伺候,最后被苏淮全部赶走:「夫人不必如此,我留下照顾他就可以了。」 苏淮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却是看向苏夫人的。 苏夫人自然不贊同他此刻的行为,但是看着躺在床上半睁着眼似毫无知觉的晏沉,她又不自觉心软:「那你留下吧!」 等到热水准备好,所有人都走后,苏淮这才凑到床边,蹲在那儿摸着他的额头,小声道:「还好吗?」 晏沉眨了下眼,表示自己没事。 其实他到现在身体都还是麻木的。 「去洗澡?」苏淮说。 「嗯。」晏沉轻哼了一声,又看着他道,「没力气,爬不起来。」 「我抱你去。」苏淮说着掀开被子。 苏淮虽然没有晏沉力气大,但是为了不在晏沉面前丢人,苏公子还是咬着牙把人从床上抱进了浴桶里。 不,是扔进去的。 实在是没力气了,苏淮扔人的动作十分不温柔,满满一桶热水,溅出了一半。 「哈哈~」晏沉有些无力地笑出声。 「笑屁。」苏淮愣他一眼,然后搂着人的胳膊把人往上提了提,怕这货被淹死。 热水泡了一会儿,晏沉的身体才渐渐恢復知觉,脸上的颜色也不那么吓人了。 「大哥。」 晏沉很久没有这么叫过他了。 苏淮愣了愣,才道:「干什么?」 「你觉得杨家那三位小姐怎么样?」晏沉问。 「挺好看的。」苏淮想了想道。 「哦!」晏沉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闷闷不乐。 「哦什么,你看上哪个了?」苏淮从背后在他颈子上掐了一下。 晏沉转过身看他,非常认真道:「没,我对你的心意不会变的。」 「啧,这种话以后别说了。」苏淮有些不自在地咳了两声。 说真的,他一直不觉得对自己喜欢的人表达爱意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但是晏沉每每很认真地跟他说这些话的时候他总是有点儿……呃,害羞。 「我惹你不高兴了?」晏沉一张被热水蒸过的脸湿漉漉的,此时耷拉着眉毛看他,那样子别提多惹人怜爱了。 「不是。」苏淮别过头不看他,「你的心意我都知道了,不用天天挂在嘴上说。」 「好。」晏将军的脸色转阴为晴,忽然想起什么问,「最近傅雨桐还好吗?」 「怎么忽然问起她了?」苏淮皱眉,他知道不管他如何开导,晏沉对傅雨桐还是心存愧疚的,所以一般来说晏沉是不愿提起这个人的。 但是今天却主动说起,这就有些奇怪了。 「今天来的路上我看见她了,跟一个男人一起。」晏沉说。 「男人?」苏淮惊讶,不知是不是经歷了绿林寨的事让傅雨桐的性子有些孤僻,在相府也不怎么跟人亲近,更不要说在外还有认识的人了。 「是,一个年轻的男人。」晏沉说,「而且我看他们俩人的关系似乎……还挺亲密的。」 虽然那两人并没有勾肩搭背拉拉扯扯什么的,但两人走路时的距离,能让人看出这两人的关系不太一般。 「啊?不会是……她相好的吧!」苏淮道。 晏沉摇摇头:「我派人跟着去了,只是不知道能不能查出什么,最近你在相府多留意她。」 苏淮点头。 晚上回到将军府,崔民已经在书房门口候着了。 晏沉本想直接躺睡一觉的,可一想到傅雨桐,心中的那种不安便瞬间放大。 「查的怎么样了?」晏沉问。 「那两人一起去了棋社,之后又去了一家酒楼。」崔民道,「看起来两人关系匪浅。」 「那个男人是什么人?」 「秦家的大公子。」崔民说。 「哪个秦家?」 「朔京三大家族的秦家。」 第112页 晏沉神色微凛,他没记错的话,六皇子燕向楠的母妃就是出自秦家。 「将军,王公子求见。」有人在门外道。 晏沉闻言朝崔民道:「你先下去吧,请王公子进来。」 王笑进门的时候脸色不太好看,晏沉很少见他这个样子。 「出什么事了?」他问。 王笑不多言,将怀里的信交给他:「这是探子的密信,近一个月来,大顺有五个郡县发生暴动,虽然都被地方官员镇压住了,但我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要不要呈报给殿下?」 晏沉将信展开,看完之后他想起燕知舟一直以来对大顺的态度。 他虽然为了储君之位处心积虑,步步为营,但仔细想想他又似乎不仅仅是在争夺皇位,而是在凭一己之力想要改变大顺的现状。 「密送到落月关,看殿下如何定夺。」晏沉说,「这件事苏淮知道吗?」 王笑摇头:「殿下说了,京中一切事宜都先经晏将军手。」 「我知道了。」 苏淮一直挂心晏沉的病情,不过大夫人最近看他看得特别紧,那架势颇有「你要敢越雷池一步,我就把你们的事告诉你爹」的意思。 于是苏淮也没敢硬碰硬,就是心里憋屈的慌。 倒也不是想念那人,也不是特别担心他的情况,毕竟那人身体壮的跟头牛似的。 他就是……好吧,他就是叛逆,二十多岁依旧叛逆的苏公子,别人越是不准他干什么,他就偏偏想跟人对着干。 于是在大夫人再次让他去见杨家三小姐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爆发了。 「我不去。」饭桌上,苏淮梗着脖子道。 大夫人蹙眉:「必须去,人家三小姐对你有意,两家也算门当户对,我看就很适合。」 苏廷对于母亲这么执拗强硬的态度惊到了:「娘,这种事要两情相悦才好,您不要勉强大哥。」 苏岐虽然不明所以,但觉得二哥说的很有道理,于是跟着凑热闹:「是啊是啊!」 「你们知道什么……」大夫人明显急了,差点儿口无遮拦,还好最后剎住了。 「算了,他不乐意就算了!」开口的是苏璋苏丞相,难得有一回这个倔老头儿会向着自己,苏淮都有点儿震惊地看他。 然后就听苏璋接着道:「那杨家三丫头多好的姑娘啊,别让他祸祸了!」 第76章 是不是到以身相许了 苏淮终究没再去见杨家的姑娘,苏夫人怎么都不能安心,晚上还是找到了墨竹院。 「今天你就跟我说说吧!」苏夫人往那儿一坐,还给自己斟了茶,俨然是要从他这儿得到一个说法。 苏淮深深吸了一口气:「娘!」 大夫人一愣,怔怔地看向他,仿佛被这声「娘」吓到了,又像是不敢相信。 过了许久才压下心中的狂喜,镇定道:「不要以为现在讨好我,就可以收买我。」 苏淮摇摇头:「其实很早之前我就想这么叫你了,只是……没太好意思,我这人又爱面子,你是知道的。」 苏淮的母亲走的早,但他似乎从来没有缺少过母爱。 他说的都是真话,他早就想这么叫她了,并不是因为他和晏沉的事。 大夫人没说话,等着他的下文。 「我和晏沉的事,如果你要告诉老头子,就去跟他说吧!」苏淮想了想道。 「你……」大夫人的心一下沉到了谷底。 若说之前苏淮还在忌惮,怕他们的事被人知晓,她觉得把他们修理滞留了还有可能。 现在他说出这样的话,俨然是要破罐子破摔,准备战斗到底啊! 「你究竟在想什么,怎么会……我记得阿沉刚来的时候你们不是水火不容吗?」大夫人怎么都想不通。 苏淮也觉得这事儿太过玄幻,当初那么讨厌的人,现在居然成了他最在意的人。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也许这就是命吧!」 「阿沉呢?他怎么想?他不会跟着你一起闹吧!」苏夫人把希望寄托在晏沉身上。 苏淮心道,就是这傢伙把自己带歪的,你还指望他来劝导我「改邪归正」吗? 「他都是听我的。」苏淮闭着眼睛说瞎话。 「我不同意。」大夫人知道自己说这话没任何用,可还是坚持道。 「娘,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人生。」苏淮走到她身边蹲下拉着她的手,还像小时候那样把头靠在她的手上,「我知道做父母的都希望自己的孩子一生顺遂,所以自己走过的弯路绝对不想孩子们再经歷一遍,更不想他们受到一些本该可以避免的伤害。」 「可是啊,有些东西是控制不了、也避免不了的。别说是你和老头子了,就连我自己都无法掌控自己的心。」苏淮不疾不徐道,「后来我想开了,人生只有一次,既然喜欢,既然和他在一起能让自己开心,为什么要委屈自己呢?」 「要我跟他分开,要我跟个姑娘成亲,如果你和老头子的手段够强硬,也不是没有可能。」苏淮说,「只是那样的话,我想我剩下的人生就没什么快乐和幸福而言了,甚至还会对你们心生怨怼,最后郁郁而终。」 「您想我将来拥有那样的人生吗?」苏淮抬头看她。 大夫人噙着泪摇头:「你说的我都懂,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别人会怎么看你们?你们可以像平常夫妻那样光明正大地在一起生活吗?」 第113页 「我连自己都管不好了,哪里还有心思去管别人怎么想。」苏淮苦笑道,其实他对他们的将来也没有多少信心,但是晏沉那傢伙那看起来什么都不怕似的,闭着眼横冲直撞,好像认定了这辈子就要跟他一起过。 「对了,雨桐最近怎么样了?」苏淮转移话题。 「雨桐?」大夫人擦擦眼泪,「挺好的啊,最近也经常出门了,看起来比之前要开朗许多。」 「都跟谁一起出去的?」 「这个倒是不清楚。」苏夫人说,「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苏淮摇头,这种事就不要让他们费心了。 傅雨桐怎么都不会想到有一天晏沉会主动来找她。 当她看见那个意气风发的晏将军出现在自己院子门口的时候,心中对他已经消磨不少的恨意再一次攀升起来。 凭什么?一个泥堆里爬出来的无名小卒罢了,居然能在这卧虎藏龙的朔京占的一隅之地。 「你来干什么?」傅雨桐嘲讽道。 「你先下去。」晏沉朝旁边给她引路的丫鬟道。 「是。」 院子里只剩两个人的时候,晏沉才抬脚往里走。 「有事就在这里说,我这儿不欢迎你。」傅雨桐冷冷道。 晏沉转头看她一眼,低声道:「跟不跟来随你。」 傅雨桐看着他那倨傲的背影,满是不屑,却还是一跺脚跟了进去。 「说吧,到底有什么事?」傅雨桐侧身在椅子上坐下,那样子分明是不把他放在眼里。 晏沉也当作自己没看见,直奔主题:「你跟秦彧是什么关系?」 傅雨桐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那说明他对她和秦彧至少有一定了解,或者说他知道自己和秦彧肯定相识。 「跟你有关系吗?」傅雨桐睨了他一眼。 「跟我没关系,但是跟相府有关。」晏沉道,「你的身份自己心知肚明,若是有人知道了你的身份,从而想对相府不利,那简直轻而易举。」 傅雨桐冷笑一声:「那也不关你的事,难不成你还真把自己当成相府的公子了?」 「我把自己当成什么人不用你来教,我只是提醒你,你自己想怎么样那是你的事,但如果是以牺牲相府为代价,或者说是跟相府的生死扯上了关系……」晏沉站起身,「我不会坐视不理。」 「哦?那你想怎样?杀了我?」傅雨桐挑眉,有恃无恐道。 晏沉走到她身边居高临下看着她,目光透着和善,嘴里却道:「也不是不可能,为了相府,我做什么事都在所不惜。」 「你……」 「秦公子知道你有个孩子吗?」晏沉问。 「你在胡说什么?」 「我说苏可可。」晏沉知道她一直在迴避这件事,甚至从未当苏可可是她的女儿,那是她的耻辱,是她不堪的过往,她不愿提起。 可是他想要她清醒,那个秦彧对她是真心还是另有所图,谁也不知道。 「我没有孩子。」傅雨桐道。 「虽然我们之间没什么交情,但我也希望你能找到一个好的归宿,秦彧是不是良人,我不好评判,但我希望不管怎样,有些该烂在心里的秘密,任何人都不要说。」晏沉道。 「呵,这种事还不需要你来提醒。」傅雨桐冷哼。 「那当然是最好。」晏沉说完,抬脚离开。 他本来还想去见苏淮的,但却被告知苏大公子出门了。 「什么时候走的?」 「刚走没一会儿,也没说去哪里,也不让我跟着。」简竹有点儿不高兴,主子现在有自己的小秘密了,什么都瞒着他。 晏沉只能无功而返,刚到将军府,却没想到有客到访。 宋唐一边儿朝他眨眼睛一边道:「英雄救美的后续,是不是到以身相许了?」 晏沉脚步一顿:「来的是杨小姐?」 「开窍了啊!」宋唐啧啧称奇。 晏沉犹豫片刻,他不喜欢应付这种事,而且他会救她完全是出于本能和对苏淮的担心。 「快去吧,人都等你大半天了。」宋唐说。 晏沉现在不是什么平头百姓,在这种事上断不可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嘆了口气,朝大厅走去。 杨小姐见他回来,脸上堆起柔柔的笑容,朝他福了福身:「小女梓熙见过将军。」 「杨小姐不必多礼。」晏沉道。 「梓熙冒昧登门,还请将军见谅。」杨大小姐道,「爷爷大寿那天,多谢将军出手相救,梓熙无以为报,只能……」 宋唐那句「以身相许」勐地窜入晏沉脑海,惊得他一个激灵,忙打断她后面的话:「杨小姐客气了,举手之劳而已。」 「不,那天情况危急,若不是将军及时出手相助,梓熙恐怕早已命丧黄泉了,救命之恩……」 「不必。」晏沉再一次慌乱地打断她,「不管那天掉进水里的是谁,我都会救,杨小姐不必对此挂心。」 他话音一落,就见杨小姐瘪了瘪嘴,有些委屈道:「我就是想请你和苏公子来我家吃顿饭而已,我亲自下厨。」 晏沉敏感地发现了不对,救人的是他,跟苏淮有什么关系?干什么还要请他去? 「前段时间我娘有意撮合三妹和苏大公子,我也没好意思说。但听说苏公子拒绝了,我想……我是不是还有机会,顺便想请晏将军做个说客,邀苏公子一起来,毕竟我要说的话,还不知道用什么理由呢!」杨小姐说这话的时候分明一副少女怀春的模样。 第114页 「你对苏淮……」 「哎呀,这种话就别说出来了,怪不好意思的。」杨梓熙忙打断他。 晏沉有点儿尴尬,刚才还以为人家对自己有意思,看来完全会意错了。 同时又觉得苏淮真是个不安分的傢伙,走哪儿都能惹一堆情债,实在是过分。 苏淮抱着一大兜烧烤走到将军府时,天色已经朦朦胧胧,心里正幻想着晏沉见到自己时会不会感动地一把鼻涕一把泪,就看见一对男女有说有笑从将军府走了出来。 此刻光线虽然看不太清了,但从带着毛边儿的轮廓来看,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荡漾的男人是谁。 第77章 招桃花于无形 操,这个狗东西! 枉他还兴致勃勃冒着刺骨的寒风在烧烤摊前排队等了那么长时间给他带食儿,结果人家倒好,在府上跟漂亮姑娘言笑晏晏。 苏淮在认出晏沉的那一瞬间,做贼心虚地闪到了一旁的石狮子背后,他倒要看看这个负心汉究竟有多渣。 晏沉将人送到杨家的马车边:「天寒地冻,小姐路上小心。」 「嗯,我跟将军说的事,将军可要放在心上。」杨梓熙抓着他的衣袖再次强调。 苏淮:哼,居然还敢拉拉扯扯。 「嗯。」晏沉不着痕迹把自己的袖子从她手里抽出来,「我尽力。」 杨小姐弯起眼睛笑了起来:「那我等你的消息,我做饭很好吃的,一定要来尝尝。」 晏沉不做答覆,转而朝马夫交代:「路上行慢些。」 苏淮:哼,傻小子开了窍,还知道关心姑娘了,真特么贴心呢! 杨家大小姐这才恋恋不捨地上了车,放下车帘,至少在苏淮眼中,那表现分明就是「恋恋不捨」。 苏淮不知道晏沉有没有发现自己,只见他目送杨府的马车离去,转身就进了府门。 然后大门从里面被关上了。 苏淮在石狮子背后,非常气愤地将怀里的一兜烧烤举了起来准备狠狠砸在地上。 看到没,老子他妈扔了都不给你。 然后他的手在空中停留了半响,最后又默默放下,裹了裹脖子上的围领蹲了下来,将肉串儿拿了出来。 扔了怪可惜的,还是自己吃吧! 苏淮从没觉得自己如此狼狈过,他堂堂相府大公子,七殿下面前的大红人,现在又在任侍郎,什么时候沦落到偷偷蹲在别人家门口吃东西了? 还是上赶着的那种。 啧,怎么肚子有点儿疼。 苏淮看着面前扔了一地的竹籤子,兜里已经所剩无几了。 光顾着生气,都没注意到吃食已经凉的差不多了,油腻腻的东西被冷风一吹,再被他吃下肚,结果可想而知。 苏淮很憋屈,找气受就算了,还他娘的把肚子吃坏了,真是得不偿失。 正懊恼的时候,身后有个熟悉的声音传了过了。 「给我带的怎么都自己吃了?」 苏淮噌地一下跳了起来,转身瞪他:「你、你怎么在这儿?」 晏沉看着一地的竹籤和他那满嘴的油渍,不用想都知道这人在他府门口鬼鬼祟祟干什么。 「这话应该我问你吧,你来将军府就是为了在它后边儿吃肉串儿?」晏沉了指了指旁边的石狮子。 苏淮被堵得说不出话来,但他也不愿承认自己原本是来送惊喜的。 「嗯,在这儿吃比较有食慾。」苏淮一边悄悄摁着肚子,一边仰着鼻孔道。 在苏淮的认知中,肚子疼和面子,那当然是面子重要。 「怎么了?身体不舒服?」晏沉见他脸色发青,眉头微不可查拧着,上前抓和他的胳膊问。 「老子好得很。」苏淮推开他转身就走,「东西吃完了,我走了。」 晏沉刚出府的时候就看见他了,不过见他躲起来没出声,他也由着他去,毕竟当时杨小姐在,他私心是不希望这两人有什么交集的。 只是杨梓熙人都走了,也不见他出来,他大概也意会到苏淮有点儿吃味的心情。 喜欢的人吃自己的醋,晏沉有点儿小得意,故意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进了府,他想看看这人能撑到什么时候。 可是左等右等也不见人进来,外面又冷,他免不了担心出来看看。 「不准走,跟我进去。」晏沉攥住他的手腕,强行把人往府里带。 苏淮这人吃软不吃硬,你越是强势,他的反抗心理就越强,再加上刚才是真的被气到了,这会儿看晏沉更不顺眼了。 「你是将军还是强盗啊?老子不去。」苏淮挣扎着,可惜这人力气太大,他手腕都快被捏碎了。 「吃醋也得等大夫来看过了再说。」晏沉不跟他废话。 「放屁,谁、谁吃醋了?」苏淮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大声反驳。 晏沉无奈摇头:「是是是,你才没有吃醋,苏公子怎么可能会吃醋,快跟我走。」 苏淮被强行塞进了晏沉的卧房,又请了大夫来诊脉。 老大夫一边搭脉一边捋着白鬍子问:「吃什么了?」 苏淮没说话,好像觉得说出来丢人似的。 「烤肉。」晏沉说。 「吃了多少?」大夫又问。 依旧是晏沉代答:「一大兜。」 他是看那地上的竹籤子目测的。 老大夫收回手:「没什么大碍,就是这样的天气,吃荤腥的东西要注意,不能多吃,尤其是冷掉的最好别碰,我去开副药,喝了就没事了。」 第115页 「多谢。」晏沉朝大夫拱了拱手,候在一旁的宋唐忙领了人出去。 房里就剩他们俩人,苏淮直接翻个身装睡不去理他。 晏沉好笑地在床边坐下,清了清嗓子道:「今天杨小姐是来道谢的。」 床上的人冷哼一声表示自己的态度。 「还邀请我去杨府吃便饭,她说要亲自下厨表示感谢。」晏沉继续道。 埋在被子里的人嘴都撇到耳根子了,白眼恨不得翻到天上去:「晏将军好福气。」 「是苏公子好福气。」晏沉说。 苏淮? 跟老子有什么关系? 「杨小姐是来找我做说客的。」晏沉扒开他蒙在头上的被子道。 苏淮:「关老子屁事。」 「那杨小姐让我去跟你说说,让我们一起去。」晏沉酸熘熘道。 「……」苏淮这才不敢置信地抬起半边身子扭头看他,「我?」 「是啊,我们苏公子风度翩翩玉树临风,招桃花于无形,简直羡煞旁人。」晏沉道。 苏淮这才明白他说的什么意思:「你是说那杨小姐看上我了?」 晏沉点头:「不过,我也没打算去,你也不能去。」 「凭什么,你爱去不去,我要去,不光要去,我还要精心打扮一番再去。」苏淮不愿在晏沉面前落下风,也就嘴上这么一说,去不去他是真没多想。 晏沉一听,神色有些不太好看:「我不准。」 「小屁孩儿,谁管你准不准。」苏淮切了一声。 晏沉沉默片刻:「那我跟你一起去。」 「你是跟屁虫吗?」苏淮憋住笑,不得不说任性的晏将军,有点儿可爱。 晏沉:「是。」 「逗你呢,我才不去。」苏淮在他脸上掐了一下。 他觉得晏沉这人挺神奇的,无论自己多生气都能被他哄好,关键他哄得也并不专业。 「嗯。」晏沉笑了笑。 「笑屁,我才不是因为你,我是因为之前杨府的三小姐对我有意,我拒绝了三小姐,现在却因为大小姐而上门,那岂不是让人姐妹俩因我反目成仇?」苏淮摇头晃脑,「啧,这人啊,魅力大了也是非常困扰呢!」 「把你美的……」晏沉道,「肚子还疼吗?」 「疼。」苏淮说。 「我去看看药好了没。」晏沉刚起身,宋唐便端着药碗进来,顺便还带了个人,那人模样普通,看起来风尘僕僕。 「这位是?」苏淮比晏沉先出声问。 晏沉接过药碗,也不管在场还有别人,泰然自若地坐到床边亲自餵药。 来人将信递上去:「落月关来信,殿下说务必让属下亲自将信交给公子。」 宋唐站在一边,见晏沉还在不紧不慢地给人餵药,忍不住打断他:「将军,宫中来人,圣上召见。」 苏淮拿着信还没来得及看一眼,听到宋唐的话,两人心中俱是一沉。 虽然两件事可能没什么联繫,但总让人有种不好的预感。 苏淮接过药碗,一饮而尽,然后拍拍他的手:「你快去吧!」 「嗯。」晏沉看了他一眼,这才跟宋唐离开。 燕知舟的信中没提到什么国家大事,而是有晏沉的事。 贡西有人在查晏沉,甚至还有人在打听傅雨桐的下落。 苏淮将信烧的干干净净,看来是有人对晏沉和傅雨桐起疑了。 晏沉被成帝召进宫,却没能在第一时间见到圣上。 寝宫门前守着一位上了年纪的公公,晏沉与他照过几次面。 「将军请稍后片刻。」王公公道。 晏沉也没多问,只是点了头,便立在廊下。 过了大概一柱香时间,寝宫的门才被打开,里面走出了一老一少两个人。 年长者晏沉不识,但那个年轻人却是许久不见的魏子燃。 宫中不好说话,两人只是点了点头。 王公公这才道:「将军请。」 晏沉进了寝宫,成帝衣着整齐君威不减地端坐在软椅上。 「臣叩见皇上。」晏沉单膝跪地。 成帝抬了抬手指着桌上的一本奏报:「打开看看。」 他虽然知道这于理不合,但圣上已经发话,他也不推辞,上前拿起奏报,打开看。 「这……是真的?」 虽然知道大顺现在并不如表面上看的那般风平浪静,可忽然出现了这样的事,难免让人有些不可置信。 丰澹十六城反了! 城主和掌事全数被杀。 成帝疲倦地点了点头:「此事事关重大,朕思来想去,还是交给你才能放心。」 皇命已下,晏沉只能遵命行事。 离开寝宫之时,他这才有机会仔细看成帝一眼,再加上屋里若有似无的药味,他断定,成帝该是生了病。 第78章 惶惶不安 第二天朝会上成帝便下了旨派晏沉领兵奔赴丰澹。 关于有人在贡西查探晏沉和傅雨桐的事,苏淮思来想去最终却没有透露给晏沉。 他现在皇命在身,他不想他分心。 「我们去哪儿?」苏淮问。 这人今天一大早他来找他,话没说上几句,就拉着他上了马车。 「找魏子燃。」晏沉道。 「大爷?」 「嗯。」晏沉压低了声音,「昨晚我进宫,碰见他从陛下寝宫出来,身边还有一位精神矍铄的老者,大概是魏老爷子。」 第116页 所有人都知道魏云已经不在太医院多年,陛下纵使身体抱恙,那也自有御医为其诊治,哪里还需要把魏老爷子请进宫啊! 「陛下病了?」苏淮也低声道。 「应该是,我进去的时候里面还一阵阵药味儿。」晏沉说,「不过具体情况还是去问问子燃吧!」 魏子燃今天一天都没出门,仿佛就是为了等他们。 看见他们到来,没有丝毫惊讶。 把人迎进屋,连口茶都没给人准备,直奔主题:「我觉得你们还是给七殿下捎个信让他回朔京吧!」 晏沉与苏淮对视一眼,这意思很明显,京城风向要变。 「陛下病得很严重?」苏淮蹙眉问。 魏子燃摇了摇头:「不是严重,而是蹊跷。」 「怎么说?」 「陛下的病看似普通的头痛,可是经久不治,太医院的御医都束手无策,王公公这才秘密请了我爷爷入宫为陛下诊治。」魏子燃道。 「老爷子怎么说?」苏淮问。 魏子燃顿了顿,方道:「是中毒。」 闻言,两人俱是震惊。 「慢性毒,这种毒在陛下体内至少有五年之久了!」魏子燃说,「不过我爷爷没把真实情况告诉皇上,后来我问他,听他那口气陛下恐怕……时日无多了。」 「如此严重?」晏沉回想昨晚面见成帝时的状况,虽然看的出来圣上龙体抱恙,但也不至于有行将就木之态。 魏子燃不敢把话说得太满:「总之,这个时候保险起见,还是让他赶紧回来吧!」 晏沉奔赴丰澹一事迫在眉睫,京中的一切只能苏淮去处理。 晏沉出发的前一晚,苏淮来到将军府,然后就把大夫人再三交代「不许留宿」的话尽数抛到脑后。 不知怎么的,他觉得心慌,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尤其是在燕知舟给他来信之后。 这事儿他找不到任何一个人商量。 「不回去吗?」晏沉看他。 饭都吃完半天了,苏淮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苏淮眯了眯眼:「你这是在赶我走?」 晏沉笑着摇头:「当然不是,我巴不得你别走。」 「咳~苏廷让我问你,赶不赶得回来参加他的婚宴。」苏淮忙转移话题,不知怎么的,只要一跟这人单独呆在一起,脑子里不自觉就会想到一些带颜色的东西。 「什么时候?」晏沉问。 「三月十八」苏淮说。 晏沉遗憾地摇了摇头:「恐怕够呛!」 苏淮没说话,更没有多问什么,丰澹十六城暴乱,不是件小事,叛乱规模继续扩大,后果不堪设想。 「不过我的祝福是不能少的,你帮我带到。」晏沉说。 苏淮斜他一眼:「凭什么我帮你带!」 「你是家眷啊!」晏沉理直气壮。 苏淮笑骂一声:「谁给你的脸啊!」 两人东扯西拉说了半天话,晏沉终于忍不住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跟我说?」 他发现今天的苏淮很反常,说话心不在焉,却又感觉对自己过分依赖,从他一直没说要回相府就能看出来。 苏淮心中憋的那些话就要冲口而出了,最后却又咽了回去。 只见他烦躁地抹了把脸:「算了,没什么好说的。」 「如果是遇到什么为难的事,一定要告诉我。」晏沉有些担心道,「不管我能不能解决,都可以跟你一起分担。」 「知道了知道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就是……」苏淮把脸撇向别处,「就是有点儿捨不得你走。」 他最终还是没把贡西有人查傅雨桐的事告诉他。 「嗯?」晏沉其实挺期盼他对自己说些甜言蜜语的,但等到人真的说出口的时候,他又不得不怀疑,这人是说的真话,还是在敷衍他。 「我今晚不走了,上回欠我的,今儿给老子还回来。」苏淮瞪着他道。 「欠你什么了?」晏沉茫然。 「你他娘的别想耍赖,一会儿洗干净在床上等着。」苏淮一拍桌子,十分霸气道。 晏沉总算明白他在说什么了,憋着笑有些为难道:「大哥,明天天不亮我就得领军出发,从朔京到丰澹,急速行军也得一个多月,你要是把我弄伤了,我可是连马都骑不了了。」 别说,晏沉这番说辞,还真让苏淮犹豫了,毕竟不是小事,可不能出一点差错。 「那……算了,饶你一回。」苏淮想了想道。 「多谢大哥。」晏沉还起身装模作样朝人作揖。 虽说今晚把晏沉「就地正法」的计划破灭了,苏淮也还是留宿在了将军府。 随着时间的推移,心里的慌乱越来越盛,只有在他身边看着他,知道他在,他才能片刻安心。 「抱着我。」晚上睡觉的时候,苏淮在床上辗转反侧半天,最后朝晏沉命令道。 晏沉先是愣了一下,这若是放在平常苏淮主动求抱,他大概会乐得尾巴都要翘上天去了,可眼下这种情况,苏淮的不安他都看在眼里,除了心疼还有不舍。 他伸手把人圈在自己怀里,紧紧抱着,大手在他脑袋上轻抚安慰:「别担心,我带着你给我的护身符,不会有事的。」 「我什么时候给你护身符了?」苏淮发泄似的在他脖子上轻咬了一口。 「嘶~」晏沉倒抽一口凉气,在他背上捏了一下以示警告,「你那块碎了又被我修好的玉,在我眼中,它就是我的护身符。」 第117页 说起这个,苏淮像是想起了什么,从自己衣服里勾出一根细绳给他看:「那个情人锁你还戴着吗?」 当初送苏淮这个东西的时候,明显就是自己一厢情愿,但没想到他居然还带在身上。 晏沉有点儿激动地在他嘴上啃了两口。 「你特么发什么疯?」苏淮忍无可忍抽了他胳膊两下,那人才停下来。 「我很开心。」他说。 苏淮默默翻了个白眼道:「我就问你带没带着。」 「带着呢!」晏沉说。 苏淮:「给我。」 「……为什么?」 「废话那么多,让你拿来就拿来。」苏淮啧了一声。 晏沉只好把脖子里的情人锁拿出来取下来给他,不解道:「你要这个做什么?」 苏淮把自己脖子上的也取下来,然后把那一对锁塞到枕头下面,这才安心躺好:「我就是想告诉你,你要是能从丰澹全须全尾回来,这锁还有你一个。」 晏沉敏感地发现事情并不简单,果不其然就听他接着道:「如果你回不来……我就送别人一个,男人或者女人。」 操! 晏沉都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了,心里骂了句脏话,直接扑上去把人按在怀里一通亲。 直到两人都气喘吁吁,晏沉这才将人放开,粗嘎着声音警告:「谁都不行,只能给我留着。」 苏淮不置可否,过了一会儿又道:「要不,你还是别去了吧!」 「说什么胡话呢!」晏沉道。 苏淮自然知道现在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况且还是圣上下令:「我这心里忒不踏实,慌得厉害。」 「我摸摸。」晏沉说着就伸手贴着他的衣服探了进去。 「卧槽,你他娘的快住手。」苏淮一惊,往后滚了两下。 被晏沉这么一闹,苏淮那惶惶不安的心勉强装回了肚子里去。 他捨不得晏沉,也担心他的安危,他想跟他多说说话,又怕打扰他休息。 另一边晏沉担心他胡思乱想怎么都不肯先睡觉,于是苏淮只能装睡,待晏沉确认他睡着之后,这才抱着他安心睡去。 听着身边平稳的唿吸声,苏淮睁开了眼睛,虽然他什么都看不见。 本来打算早上为晏沉送行的,却因为睡得太晚错过了,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他身边的位置早已没有了温度。 苏淮腾地一下坐起身怔怔看着身边的地方,有些怅然若失,仿佛……仿佛那个人真的就这么离他而去了。 这种感觉上回他去落月关的时候都没这么强烈。 晏沉带着大军出城没多久,后面便追来了一人一骑。 那人骑在马上一副意气风发的张狂德行,走近了一看才发现这人根本就是还没睡醒。 「吁~」晏沉勒住缰绳,有些不解地看着眼前背着包袱,打着哈欠的男人,「不给我看家了?」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将军府的管家宋唐。 宋唐揉了揉还没清醒的眼睛道:「就你那府上,偷儿进去了都得哭,有什么好看的!」 「那你这要去哪儿?」 「跟随你啊,晏将军。」宋唐吊儿郎当道。 「……」晏沉,「我不是去游山玩水。」 「我当然知道。」宋唐朝他眨眨眼睛,然后倾身过去在他耳边小声说了什么,只见晏沉半信半疑,「真的?」 「当然,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宋唐嗔怪道。 第79章 巨变 宋唐跟晏沉说的那句不是别的,而是说他认识裕王燕临。 裕王是当今圣上的同胞弟弟,十四年前被封裕王,说是封了王,却被调到了丰澹做一个闲散王爷,可以说是有名无实。 至于裕王到底犯了何事惹圣上不快,也没人知道。 当初那封送往宫中的加急迷信上称,丰澹十六城暴乱,裕王下落不明。 死了还是叛变了都还好说,就是这个下落不明才更让人值得寻味。 宋唐说他认识裕王,晏沉也不知道他说的是真的,还是信口胡言,最终还是答应让他跟着一起了。 万一他说的是真的呢? 朔京对晏沉来说大概就是他的第二个故乡,从情感上来说他对朔京的依恋要比贡西多得多。 贡西是他出生的地方,是他生活了十八年的地方。可那个地方给他最多的是伤害和不可磨灭的苦难。 朔京他呆的时间不长,满打满算也才一年,可是朔京的人,在朔京发生的所有事,都让他想起来就止不住地扬起嘴角。 如今离开京城,他竟有一种背井离乡的感觉,甚至莫名地心慌,仿佛能感受到昨晚苏淮那种不安的情绪。 「怎么了?」行进中,宋唐与他只错一个马身,见他的马慢慢停了下来,上前问道。 晏沉半转身回望着朔京城,当然,城门早已看不见了,他能看到的只是一眼望不头的长长队伍。 晏沉摇摇头,没说什么。 宋唐却像是能看穿他的心事一般,安慰道:「放心,这次你一定能凯旋而归。如果不能……」 晏沉看他,安慰人的时候一般不需要后面这个「如果不能」吧! 宋唐弯着眼睛,压低了声音道:「如果不能,就想想苏公子。」 晏沉不置可否,他说的对,就算只是为了苏淮,他也要平安归来。 第118页 只是此一别,谁也没想到两人再次见面,竟然是在两年后,还是在那样的情境下。 …… 时间可以改变一切,大顺的君主早换了人,当初举足轻重的丞相府也已人去楼空后又被改建成镇国将军府,曾经与宣王分势的七殿下也再没有人提起。 豪华宽敞的将军府马车停在天牢前,随侍在旁的青年男人面容有些恐怖,毁容了一般,大半张脸上都是交错不清的刀痕,让人看了第一眼就不敢再去看第二眼。 「大人,到了。」青年男人声音似被烟燻火燎过一般,十分粗嘎低沉。 「人还没出来?」车内的人没什么动作,只有幽幽的声音传了出来,听不出什么情绪。 「估计还得等一会儿,要不要属下去知会一声?」外面那人道。 里面的人沉默片刻,才道:「不必,没什么可急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里面才缓缓走出来三个人。 寒冬腊月,中间那个形容狼狈的人却只穿着单薄的囚衣,不知是衣服太过不合身还是他人太瘦,白色的衣服挂在身上显得他像个断线的风筝,仿佛风一吹就能把他吹走。 散乱成结的头髮遮住整张脸,只露出一个消瘦的下巴,他怀里还抱着一个女娃娃,身上裹了不少乱七八糟的衣服,看起来像是睡着了。 两个狱卒将人送到将军府的马车旁:「将军,您要的人带到。」 「多谢。」马车边上的男人朝他们拱了拱手,又朝那抱着孩子的男人道,「苏公子请上车。」 直到此刻,马车里的人仍然没有丝毫动静。 苏淮抱着苏可可在马车前盯着那车帘站了半响,像在想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没想,纯粹就是发愣而已。 「苏公子。」直到旁边的人再次提醒,他才如梦初醒。 两年的时间,苏淮变得太多,他不再是当年肆意妄为的丞相府公子,就连当初的火爆脾气都磨得分毫不剩。 即便是看见了一年前最想碎尸万段视之为仇敌的晏沉,他也眼皮都没动一下,抱着苏可可安安静静坐在离里面的男人最远的位置,垂着眼看着怀里的女娃娃,轻轻地拍着。 晏沉也早已不见了当初的模样,现在的镇国大将军好大俊郎,稳重内敛,哪怕只是静静地坐在那儿,一身威慑力也不容人忽视。 苏淮乱成一团的头髮稀稀疏疏隔开了某人的视线,也正因为如此,晏沉才敢肆无忌惮甚至带着贪婪地注视着眼前的人。 两年了,他们分别两年了。 可是再见面,却是如今这样物是人非。 晏沉解下身上的黑色披风,慢慢挪到他身边,小心翼翼给人裹上。 按照苏淮以往的性子,定会立刻拒绝顺便把他骂个狗血淋头,可是现在的苏淮东都没动一下,十分乖顺听话。 「大哥……」晏沉有些情怯,这一声「大哥」叫出来,嗓子眼儿都在发苦。 一直没有什么反应的人瘦弱的肩膀颤了颤,仿佛在极力忍耐什么。 「苏廷不在了,苏岐生死未卜,我又是谁的大哥啊……」苏淮自嘲道,然后抬眼透过眼前的散发看向晏沉,「将军的大哥吗?呵……我可担当不起。」 晏沉心中苦涩,想伸手拥住他,却又害怕遭到拒绝。 镇国将军府跟当年的远安将军府相比,奢华太多。 光是那块漆金的牌匾就彰显出镇国将军府的地位,苏淮抱着苏可可下车,身上还披着那件黑色的披风,他站在门口抬头看了一眼,就跟在晏沉身后进去了。 镇国将军府的院子很大,一进门里面站着四排整整齐齐的丫鬟僕人,粗略看一眼至少四五十人。 苏淮心中感嘆,阵仗果然很大呢! 「将军。」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迎了上来,此人长得劲瘦精明,留着两撇小鬍子。垂头朝晏沉行完礼之后,一双细长的眼就在苏淮身上打量。 「人都到齐了?」晏沉深沉的目光在众人身上转了一圈。 「是。」小鬍子道,「除了护院还在练武场。」 「嗯,这个人就交给你了,好好调教。」晏沉将身后的苏淮身前推了推。 小鬍子看着他身上披着晏沉的披风,心里有了计较:「是。」 晏沉摆了摆手,让众人散去,然后看都没看苏淮一眼,兀自抬脚离去。 小鬍子走到苏淮身边,态度还比较温和:「请跟我来。」 苏淮抱着苏可可跟在他身后。 「我叫杜封,是将军府的管家,以后有什么不懂的都可以问我。」杜管家边走边介绍,「苏公子以前大概也没做过什么活儿,对这些下人的工作怕也一时上不了手,所以安排你去将军的书房侍奉,应该是可行的吧!」 苏淮脚步顿了顿,又跟了上去。 晏沉回到书房,怔怔在桌案前坐下。 这一年多来他每天都过得浑浑噩噩,直到今天见到了苏淮,真真切切感受到了他的存在,他才仿佛又活了过来。 虽然知道苏淮这些日子以来并不好过,但他现在的样子还是震惊到了他。 这一切的一切还要从两年前说起。 那时候晏沉在丰澹已与叛军周旋了三个多月的时间,却毫无进展,情势严峻。 晏沉到了丰澹之后才查清叛军的头目竟然是裕王燕临,这让他心生疑窦。 第119页 此时,京中适逢大乱,成帝驾崩了! 晏沉被这里牵制着,不能第一时间弄清楚京中的情况,便抽时间给丞相府去了一封信,可惜等了一个月多都没有消息。 后来他又派了身边的一个亲信亲自赶赴朔京,这回终于有了回应,但却不是他想听到的。 跟着亲信一起还来了一位故人——陈音。 晏沉这才知道,或许他一开始离开朔京就是错的,或许一开始这就是一个圈套。 陈音看见他便再也绷不住了,直接哭到昏厥,醒来后才将京中发生的一切告诉他。 成帝驾崩没多久,秦家以及宣王一派便拥立宣王登基。 七殿下未归,丞相一派自然不答应,这时有人告发苏璋勾结叛贼余孽,且证据确凿。 宣王下令将丞相府上下百余口全部收押。 燕知舟回京途中被宣王以未得诏令带兵私自回京,恐有谋逆之嫌拒于朔京城外。 丞相府与燕知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加上苏璋一直都是七皇子一派,如今丞相府勾结逆贼余孽,燕知舟自然也脱不了干系。 燕知舟没能进城,便被全国通缉,后来下落不明,是生是死也没人知道。 丞相府生逢巨变,苏廷得到风声,连夜将陈音送走并给了她一封休书,这个时候他们刚成亲两个月。 「苏伯伯他们……还好吗?」晏沉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心都跟着在抖,他甚至都能猜到那所谓的「证据确凿」是出在谁身上。 陈音强忍着眼泪:「爹和娘在收押的第一晚……便自缢了。」 若不是撑住了旁边的桌案,晏沉恐怕就一头栽了过去。 「阿廷也没了!」陈音说到苏廷的时候,似再一次揭开了伤疤,「他是活活被看守打死的。」 晏沉紧咬着牙,不断调整自己的唿吸,让自己镇定下来。 到了现在,他甚至不敢开口问苏淮的情况,他怕,怕听到不想听的消息。 第80章 新来的下人 在所有人眼中看来杜封是个非常得力的管家,他的得力体现在他的为人处事以及察言观色上。 他看得出来将军对这位苏公子的不一般,再加上他还带着一个三四岁大的孩子,住的话当然不能其他下人一样住在下人院里,这个得好好考虑一下。 给苏淮安排在书房侍候,住的地方则就近在书房旁边的小隔间,小隔间的门是从书房里面开的,空间不大,但放一张床和一些必需品还是够的。 当杜封去向晏沉请示的时候,意外的,将军竟然蹙了眉:「书房是什么地方,怎么能任由其他人在里面住下?」 杜封一愣,忙改口:「将军说的是,是属下思虑不周。」 晏沉倒也没有责罚他的意思,想了想道:「就安排在下人房。」 「可是他还带着一个小姑娘……」 晏沉:「小孩儿交给王婶儿带着。」 「是。」杜封应道。 这是第一次杜封办事没合晏沉的心意,不过晏将军对苏淮这人的态度还真是让人摸不清头脑。 说是旧相识,该另眼相待,结果却被否了,难不成真跟传言的那样…… 据说将军当初问圣上讨要苏淮的时候,说出的理由是,苏淮是他的旧相好。 杜封摇摇头,罢了,主子的事,他还是不要妄加揣测了。 苏淮洗漱干净,就被安排在下人房里,住的大通铺。 苏可可被一个面善的大婶儿带走了,大婶儿是将军府的厨娘,走的时候还告诉他,如果想孩子了,就去厨房找她。 苏淮点点头,又蹲下身子温柔地摸摸小姑娘的头顶:「可可在王婶儿那儿要听话知不知道?」 苏可可吸着鼻子点头,虽然她很捨不得爹爹,但是爹爹说这里都是臭男人,她是个女孩子,女孩子是不能跟臭男人住一起的。 可是可可想不通的是,爹爹也是臭男人吗? 算了,这个问题对她来说太难了,以后再想吧! 「爹爹会去看我吗?」苏可可奶声奶气地问。 苏淮一张苍白疲倦的脸上露出难得笑容:「当然。」 苏可可学会说话,是在天牢里,那时候苏府的人死的死伤的伤,陪在她身边照顾她保护她的,只有苏淮一人。 当苏可可揪着他的衣服喊出一声「囊」(娘)的时候,早已孑然一身的苏淮仿佛又有了牵挂,又有了家。 他忘不了在听说晏沉叛变屠杀部下三千多将士的时候,他是什么样的心情,仿佛唯一那点儿活下去的希望都被掐灭了。 他几欲在牢中自杀死去,可是看到一旁懵懵懂懂甚至还在啃手指的苏可可,他犹豫了。 苏可可是他活下去的理由,而他却是苏可可活下去的希望。 从那天起,苏可可成了他的女儿,他也终于又有了自己的家。 晚上苏淮就开始工作了,他提着风灯,凭着记忆找到晏沉的书房,丞相府重建成将军府,大的格局其实没有改动,他一路走一路看,这是他以前的家啊! 可如今,物是人非。 在自己家中,他成了一个下人。 真是嘲讽。 到了书房门口,里面的灯亮着,无疑,将军府的主人就在里面。 苏淮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抬手在门上敲了敲。 「进来。」晏沉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他的声音似乎和以前不太一样的,更加粗粝低沉,饱经风霜。 第120页 苏淮甩开脑子里的胡思乱想,将风灯放在门外,推门而入。 书房里灯火通明,照的整间屋子恍如白昼,晏沉抬眼看着那个男人慢慢走近,目光有些茫然地在屋里扫了一圈,最后拘谨地在离书案挺远的地方不知所措地站着。 苏淮现此刻的装扮是晏沉从来没有见过的,他的印象中苏淮的装扮一直以来都挺骚包的,这般粗布长衫还是第一次,不过显得整个人更加眉清目秀了。 看他在那儿垂着眼睛发呆,晏沉伸手在桌案上敲了敲。 苏淮听见响动,朝他看去。 「站那儿干什么?想偷懒?」晏沉问。 苏淮默默咬了咬牙,对他这种嚣张的态度十分不齿,另一方面他也不是要偷懒,而是实在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只能凭记忆去回想当年的简竹在自己身边都干什么,结果发现他这书房里一尘不染,书架整整齐齐,没什么值得他费劲的地方。 「过来。」晏沉见他不动,继续命令道。 晏沉明显看见他眯了眯眼,每当苏淮做这个动作的时候不是调戏他,就是证明他生气了。 这个情况下,苏淮当然不可能是调戏他,只能证明他刚才的态度让苏淮生气了。 不过也好,生气总比波澜不惊要强。 苏淮走上前去,在他书案边停下。 晏沉把一旁的瓷盅揭开,里面的骨头汤香气扑鼻。 苏淮撇开眼看向一边,他两年没碰过荤腥了。 「尝一口。」晏沉说。 苏淮蹙眉看他,沉默良久,拿起汤匙舀了一勺汤餵进嘴里,又默默放下。 晏沉看了他一会儿问:「味道怎么样?」 苏淮不明白他问这话是什么意思,但还是点了点头,别说是骨头汤了,现在给他一个骨头,他也啃得香。 晏沉拿过刚才他用过的勺子也尝了一口,蹙眉道:「难吃。」 苏淮:「……」 他心中冷笑,果然当了大将军的人是不一样了,都会挑嘴了。 「你把它吃完吧,别浪费了。」晏沉放下勺子,看都没看苏淮一眼,继续拿起书看。 这是干什么?施捨?把自己当叫花子了? 苏淮平復了一下心中的怒火,总算开了口:「我不吃。」 晏沉这才掀了眼皮看他:「这不是在跟你商量,是命令。」 我操你大爷!许久没有暴过粗口的苏淮,在心中咆哮了一句。 「不要忘了你现在的身份。」晏沉道。 苏淮深深吸了一口气,说的没错,他现在可不是什么苏家大公子,也不是什么侍郎大人,更不是…… 罢了! 苏淮把勺子扔在托盘上,端起瓷盅一饮而尽。 「都吃了,一点都不许剩。」见他就要放下瓷盅,晏沉又补了一句。 这回苏淮的动作很迅速,拿起勺子将里面的骨头配料一股脑全吃了个干干净净。 最后还用袖子抹了抹嘴。 晏沉满意地点点头:「把东西送回厨房,这里不需要你侍候了。」 苏淮确定自己没有听错,捧起托盘就往外走,那样子分明是一刻都不愿意多呆。 边走还边想这人是不是有病,他这个下人什么都不用干,唯一的用处就是帮他把不喜欢吃的东西消灭干净,当他是饭桶吗? 见他捧着托盘风风火火离去,晏沉有些无奈地看着书案上被遗忘的白色瓷盅。 果然不管过了多长时间,大少爷还是大少爷! 苏淮把托盘送回厨房,王婶儿看着托盘上就一勺子问:「将军的汤还没喝完?」 那也不对啊,汤没喝完怎么把勺子送回来了? 「喝完了。」 「那瓷盅呢?」王婶儿又问。 瓷盅! 瓷盅? 苏淮忍不住瞪了那托盘一眼,仿佛他这一瞪,被遗忘的瓷盅能自己出现似的。 「我、我搞忘了,这就去取。」苏淮觉得有些尴尬,又折身回去。 晏沉还在书房,其实他也没什么事了,就是为了等门外那人。 那人在门口晃了半天了,他倒是要看看,这人能坚持到什么时候才敲门。 过了快一柱香时间,书房门才被敲响。 「进来。」晏沉嘴角带着笑,毫不避讳就那么看着苏淮走近。 「我来拿碗。」苏淮生硬道。 「拿。」晏沉在桌上点了点。 苏淮看都没看他,拿起瓷盅转身就走。 晚上苏淮睡在大通铺上,唿噜声此起彼伏,味道更是不用说了,一堆臭男人能有什么好闻的味道,然而经歷过两年天牢生活的苏公子,早已适应了这种恶劣的环境,甚至还因为自己的床铺在最里面挨着墙而有一丝安慰。 从天牢出来,直到现在,他才终于像是回过了神。 他从那暗无天日的地方出来了,还是被晏沉接出来了。 当年丞相府上下百余口被收押,身边的亲人一个个离自己而去,那个时候他多希望晏沉能在自己身边,他甚至想着如果自己也会死,在死前让他再看一眼晏沉,那他也能瞑目了。 可是这一眼来的太晚,在他对他充满仇恨的时候,他才终于又出现在了他面前。 他不明白晏沉位高权重又是现在那个狗皇帝面前的大红人,干什么要把自己这个戴罪之身的人放在身边。 第121页 他不想看到他,看到他每一刻都是煎熬。 他会想到苏家死去的那些人,会想到那三千将士,会想到他曾经全身心信赖的人居然会做出叛变这种无耻下作之事。 要么杀了他,要么自杀,他觉得他们已经无法共存在这个世界上。 胡思乱想间,苏淮竟然神奇地睡着了,要知道在天牢的那两年,他几乎一个好觉都没睡过。 被人叫醒的时候天还没亮。 睡他旁边的人把他摇醒:「别睡了,赶紧去伺候将军穿衣洗漱,将军要去早朝了。」 第81章 就算是个天仙都没用 苏淮迷煳了片刻从床上慢吞吞爬起来,起床气这种东西早在那两年给磨的一点儿不剩了,今天也不知怎么的,被人叫醒让他感到非常烦躁。 伺候人穿衣服的时候,苏淮在心中苦笑,真是风水轮流转,晏沉刚到丞相府的时候给自己当小厮使唤,如今两人角色对调,轮到他伺候人家了。 晏沉的身材跟以前比起来宽厚不少,苏淮给他系腰带的时候就发现了。 穿完衣服,苏淮就在一边儿站着,也不说话。 「好了?」晏将军展着双臂,垂眼打量自己。 「嗯。」苏淮从鼻子里应了一声。 晏沉捏了捏眉心,那样子十分无奈,拆下腰带又将衣服脱的只剩白色里衣,全部重新穿。 苏淮就看着,也没要上前帮忙的意思,甚至还有点儿不高兴。 这他妈什么意思?嫌老子穿的不好? 那还叫老子来干什么? 「将军~」正此时,外面有人敲了敲门。 苏淮朝门口看去,那一声大概是自己没有听清,竟没能分辨出是男是女,而且就那个拖得老长而且微微上扬的尾音,怎么听怎么觉得不正经。 晏沉手上顿了一下,没应声。 「将军,是阿柳!」外面的人又道。 苏淮这回听清了,应该是个男子的声音,就是故意掐着嗓子说话,怪膈应人的。 「进来。」晏沉微不可查地嘆了一口气。 门被推开,外面欢欢喜喜进来一个白皮瘦弱的少年,看到苏淮的时候愣了一下,显然是没想到里面有人,不过看他一身僕人的打扮也没在意,直接朝晏沉身边扭了过去,顺手接过他手里的外衣给人穿上。 「阿柳说了很多次了,以后伺候将军穿衣洗漱的活儿就让我来做好了,您就是不听,还有这个……」名唤阿柳的少年顿了顿,朝一旁的苏淮道,「你叫什么名字?」 苏淮自己都没发现自从这个扭捏的少年进来以后,自己眉心就挤成了川字,面对他的问题,竟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行了,你先出去吧!」晏沉道。 这话自然是对苏淮说的。 苏淮一听,转身就往外走去,气势汹汹的,关门的时候「嘭」地一声,吓了阿柳一跳。 「将军,这是谁招进来的啊!」阿柳看着紧闭房门震惊,「目无尊卑,没规矩。」 晏沉不理,只抽回自己的衣服穿上:「我说过我向来不惯别人伺候,以后不必再来。」 「可是……」不惯人伺候,那刚才那个暴脾气是站这儿干什么的? 「行了,出去。」晏沉沉声道。 在将军府一年多,他也摸清了晏沉的脾气,这位将军才是最说一不二的,不管你是撒娇还是撒泼都没用:「是。」 苏淮白天的工作就是打扫书房,不过晏沉的书房也没什么可打扫的,桌子干净得都能照镜子了。 苏公子手里拿着帕子坐在晏沉的桌案后面,一双长腿翘在桌案上,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 说是打扫,不过就是关在书房偷懒罢了。 今天那个阿柳的出现,让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当然也不是吃醋那么简单。 从知道他倒戈投靠燕向楠开始,他便下定决心与他一刀两断了,这样一个小人根本配不上他的一腔真情。 所以现在的晏将军不管跟谁好,男人还是女人,都与他无关。 可是…… 苏淮抬手摁向胸口的位置,那一阵阵气闷是他不能忽视的。 「吱呀!」一声,书房门开了。 苏淮正在走神,听到声音从主人家椅子上蹦起来就对上了门口那人一张可怖的脸。 「你……」 「我……」 两人同时出声,又同时闭嘴。 最后还是苏淮先开口解释:「我就是……累了,歇会儿!」 不过这理由实在是站不住脚,哪家僕人干活干累了,能坐在主人家位置上歇息,还没个正形啊! 来人笑了笑,一张恐怖的脸更加让人害怕了:「没关系,我看到不要紧,不要让别人看见就行!」 苏淮蹙眉,这人什么意思啊? 「你……是不是认识我?」苏淮问,其实这只是他的感觉。 昨天在天牢门口,他就注意到这人看他的眼神了,说不出的感觉,像是认识他。 刀疤脸笑笑代替回答,走到书架边翻找了一下,最后从一个盒子里拿出一封信,又把盒子锁好,放回原处。 「我走了,记住我刚才说的话。」他交代道。 「等等。」苏淮叫住他。 刀疤脸回头看他,等着他的下文。 「算了,没事。」苏淮摇摇头,他本来想问问那个阿柳是什么人,最后又觉得没有什么意义,反正跟自己又没什么关系。 第122页 「今晚等我回来,带你去一个地方。」刀疤脸说完便转身离去。 苏淮追到门口去看那个人背影。 片刻之后双目勐地瞪大,嘴唇都在发抖,虽然两年没有见面,但这个背影他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他说晚上带他去一个地方,去什么地方?他怎么会在晏沉身边做事,他难道不知道这人是个叛徒吗? 晏沉下了早朝被皇帝陛下召至御书房。 「燕知舟可有下落了?」宣帝不绕弯子,开门见山道。 燕向楠自从坐上皇位以后,整个人变得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以前是个笑面虎,现在整个人阴沉不少。或者说他以前便是这么个阴沉的性子,只是太善于伪装。 晏沉摇头:「毫无头绪。」 燕向楠眯了眯眼,阴鸷的眼打量着眼前的男人,仿佛在分辨他说的是不是谎话。 「晏将军,朕对你可不薄吧!」宣帝幽幽道,「你说要保苏淮一命,朕便将人毫髮无损交给了你。你要知道像苏家那样勾结叛党余孽灭九族都不足惜!」 「是,皇上的仁慈,臣铭记于心。」晏沉道。 宣帝满意地点点头:「那就好,你可要记住你说的话啊!有了燕知舟的消息第一时间告诉朕。」 「是。」 「中午留下陪朕用膳。」 中午的时候那个名叫阿柳的少年又来了。 不过这次苏淮听了刀疤脸的话,至少偷懒偷得没那么嚣张了。 「喂,你这个下人怎么回事,这是在偷懒吗?」 他本是来看看将军回来了没有,邀他一起用膳,谁知一进来就看见一个睡觉睡的十分香甜的人。 苏淮睁开眼就看见一个脸气的鼓囊囊的少年,叉着腰居高临下看着自己。 苏淮慢吞吞从地上扶着书案起身,晏沉现在很会享受,书房都有烧地龙,屋子里非常暖和,很适合……睡觉。 「我问你话呢,你是在偷懒吗?」少年见他那波澜不惊的样子就来气。 「是啊,这还看不出来?」苏淮眨眨眼,看他也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不想跟他计较,准备绕过他出去,这个时间应该是午饭时间了。 「你……给我站住。」阿柳一跺脚转身指着他。 苏淮听话地站住,扭身看他:「干嘛?」 「干嘛?」看看这个下人有多嚣张,「你在这里偷懒,你还有理了?」 苏淮:「我也没有理直气壮啊!」 「你这还不叫理直气壮?」阿柳一双桃花眼瞪得老大。 「你说是就是吧!」苏淮脑仁儿疼,这孩子说话怎么这么费劲呢! 「你……我要告诉将军,让他把你轰出将军府。」阿柳大声威胁道。 苏淮也瞪大了眼睛回看他:「那真是太好了,赶紧去,我就在这儿等着。」 「你……你……你等着。」阿柳都快被这人气哭了,推开他连走带跑朝前院儿走去。 苏淮长长嘆了一口气,这才不紧不慢朝厨房走去,他一早上还没看见苏可可那个丫头呢! 晏沉陪燕向楠用完午饭,燕向楠才放人。 晏沉走后,一个黑衣人从侧间走了出来,朝燕向楠行礼:「皇上。」 「晏沉最近可还安分?」燕向楠问。 「回皇上,没什么特别的动向,就是接回了苏淮和苏可可,对寻找燕知舟的下落也十分上心。」黑衣人道。 说到苏淮,燕向楠忽然来了兴致:「那个苏大公子怎么样了?」 「要死不活的,在将军府给晏将军当小厮使唤,在书房伺候。」 「哦?」燕向楠有些吃惊,「朕以为这个晏沉特意向朕讨要苏淮是对他有什么特别的情谊呢!」 燕向楠说这话的时候,脸上透着意味深长又带着点儿猥琐的笑容。 黑衣人也嘿嘿笑了两声:「晏将军身边,您送去的男孩儿女孩儿什么样的没有啊,就算晏将军是个长情的人,也不可能不花了眼。这个时候那苏大公子就算是个天仙都没用,况且还是个那样的暴脾气,谁受的了!」 燕向楠想起以前苏淮炮仗似的性子,不自觉也笑了起来:「你说的对,继续监视,晏沉有什么动静,立即来报。」 「是。」黑衣人顿了顿又问,「皇上准备监视晏将军到什么时候啊?」 「多嘴。」燕向楠脸色一变。 「皇上恕罪,是属下逾矩了,属下告退。」黑衣人说完悄无声息地消失不见。 燕向楠看着一桌子没怎么动过的饭菜,感觉有些疲累。 他准备监视晏沉到什么时候呢?这个问题他自己也想知道。 人他想重用,却又不敢全身心信赖他。 说到底,还是因为这人并不如他看上去那么好拿捏。 第82章 再遇故人 大概是因为这么久再遇除晏沉以外的故人,那人又说晚上要带他去个地方,究竟是要去哪里?苏淮想着这事儿,整个人都有些魂不守舍。 就连杜管家因为柳公子告了他的状而委婉地指责他的时候,他也是嗯嗯直点头。 杜封见他明显不在状态,这人又是将军亲自接回来的,他也不好真的惩罚他什么,只能摆摆手让他离去。 阿柳眼睁睁看着这人来又看着他完好无损地离开,气的脸都白了。 「杜管家,你就是这么管教下人的?」 第123页 杜封目光深沉,一双细长的眼睨着他,脸上明显不悦,嘴上却道:「柳公子若是不满,自可向将军禀明。」 说完便一甩袖子走了。 在杜封眼中,后院儿里的那些莺莺燕燕甚至连个院中洒扫都不如,都是仗着一张皮相而已。若是将军对其青睐有加他嚣张跋扈那也说得过去,可将军明显对这些人不冷不热,这些人若还上蹿下跳尽惹是非,那便是不识好歹了。 阿柳有苦说不出,他自然知道为什么杜管家对他这个态度,当即又是委屈又是愤恨。 好不容易等到了晚上,苏淮照例等在书房,不过这回他没偷懒睡觉,毕竟白天已经睡够了。 晏沉进来的时候就看见他垂首站在一旁,克制住自己想要上前抱抱他的心情,径直走到书案后坐下。 见那人还没反应,晏将军只好抬手敲敲桌面。 苏淮这才如梦初醒,循声望去。 「没休息好?」晏沉问。 苏淮本不欲做任何理会,可是一想晚上他还得出门,要尽快从这里脱身。 于是他点点头,装出一副很累很困的样子。 晏沉刚想让他下去休息,书房门便被人敲响了。 「将军。」是阿柳。 苏淮听到这个声音就觉得头疼 晏沉也下意识地按了一下太阳穴,长长嘆了口气之后才道:「进来。」 阿柳今晚的样子明显是刻意打扮了一番,苏淮看不大真切,但看样子似乎还敷了脂粉。 阿柳进来的时候先是仰着鼻子朝苏淮哼了一声,这才一扭三晃晃到晏沉书案边。 「将军还没用完饭吧!」阿柳倚靠在书案边,一副没骨头的样子。 晏沉先是看了看苏淮,这才道:「嗯。」 「我备了几个下酒小菜,邀将军小酌几杯。」阿柳的语气相当俏皮,说完还朝晏沉眨了两下眼睛。 苏淮实在是听不下去了,默默翻了个白眼,抢着道:「没什么事,我先下去了。」 说完作势便要走。 「等等。」开口的是阿柳,只见他小人得志般朝晏沉道,「将军,你不知道这个人有多过分,说是在书房伺候,白天什么都不干,就在书房偷懒睡觉,我说他两句他还理直气壮,可嚣张了!」 晏沉挑眉看着苏淮,不是说没休息好么? 合着白天都在睡觉,还说没休息好? 苏淮一点儿都没有被人告了状的自觉,依旧不痛不痒地站在那儿,甚至还挺了挺胸脯,一副我就偷懒了,你能拿我怎么办的样子。 「你下去休息吧!」晏沉摆了摆手。 苏淮连个谢字都没有,扭身就走了。 阿柳看呆了,这……这就算了?这样也行? 「你也走吧!」晏沉看着还靠在他书案边的人道。 「我……将军不是答应去陪阿柳用膳吗?」阿柳一脸失望。 晏沉:「我什么时候答应了?」 「……」好吧,你是没答应。 阿柳不高兴但也不敢表现得太明显,瘪着嘴转身要走。 「等等。」晏沉叫住他,阿柳本以为是他临时改变了主意,脸上刚爬起笑容,就听那低沉有磁性的声音道,「以后别穿这个颜色的衣服了。」 「啊?为……什么?」阿柳不明白,低头打量自己,这可是他精挑细选很久的衣服啊! 「难看。」晏沉毫不委婉吐出两个伤人的字。 阿柳今晚穿的月白色绢衣长袍,难看倒是真说不上,就是在晏沉眼中,有个人穿这个颜色这个款式的衣服更好看。 阿柳这回是真的被扎了心,咬着牙逃似地飞奔出书房,他发誓,以后再也不会来自取其辱了。 苏淮刚从厨房出来,就碰上了刀疤脸,刀疤脸从他身边错身而过的时候,压低声音道:「去后门等我,不要让人看见,我去吃点儿东西。」 苏淮没做反应,不紧不慢朝后院儿走去。 这座府里没人比他更熟悉了,后院儿哪里能藏人他心中有数。 只是走到后院儿门口的时候,阵阵回忆突然涌上心头。 那晚他和晏沉两个人因为一颗梨子折腾了大半宿的事儿,现在想想都还觉得好笑。 分梨,分离。 此刻他才明白,心的分离远比身体上的分离要痛上千倍万倍。 他甚至想问问晏沉,当初在决定叛投燕向楠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苏家的知遇之恩,有没有想过他。 「发什么呆?」有人在后面拍了他一下。 苏淮回头,是刀疤脸,不,应该说,是王笑。 一路上他都想问他的脸是怎么回事,当初他给燕知舟去信告知成帝病危的消息,那封信却如石沉大海没了音讯,后来王笑无法,只能亲自去一趟。也正是因为这一番耽搁才让燕向楠有了可乘之机,让燕知舟失了先机。 可是应该在燕知舟身边的王笑怎么跟晏沉勾搭到一起了? 好吧,虽然用勾搭这个词有些不太合适。 他有太多疑问,但他也知道,这其中的种种,王笑如果想告诉他必定会让他知晓,如果想瞒着他,那么就算他问了也没用。 「再坚持一下,大概还有半个时辰就到了。」王笑回头看他一眼。 苏淮处在两眼一抹黑的状态,根本不知道自己现在在什么地方,他胯下马的缰绳拽在王笑手里,他只管跟着走就是了,只是拖慢了速度。 第124页 「我们去哪儿?」苏淮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去见两位故人。」王笑说,说到「故人」这两个字的时候显然心情不错,声音里都带着愉悦。 虽然不知身在何处,但也知道他们这是进山了,又走了差不多半个时辰,苏淮大腿根儿都磨疼了,王笑总算停了马:「吁~下来吧!」 说罢率先调了下马,又去扶苏淮。 苏淮隐约看见不远处的半山腰上有一个小光点,应该是住了一户人家。 「是那儿吗?」苏淮虚着眼指了一下。 王笑点头:「嗯。」 将这半个瞎子带到半山腰去,王笑也是费了老鼻子劲儿,终于到了的时候,他自己也像是解脱了,笑骂道:「你这样子在晚上可是要吃亏的啊!」 「嗯?」苏淮不明所以。 「没什么!」王笑摇摇头。 里面的人似乎听见了响动,从脚步声也听得出来有些焦急。 「是王大哥吗?」 里面的声音很耳熟,接着那摇摇欲坠的木门便开了。 苏淮虽然看不清但还是从声音听出了来的人是谁。 「双双姑娘?」他有些惊讶。 「呦~我可真是受宠若惊。」双双在看见苏淮的那一刻鼻头一酸,却还是豪不嘴软。 她与苏淮是旧识,比认识王笑还早,曾经的苏淮是何等意气风发,对比现在的模样,任谁都要唏嘘。 苏淮再见双双也是欣喜不已,上前就要拉人家的手,却被一旁的王笑直接推开:「注意点儿,人家相好的还在呢!」 闻言,苏淮不自觉笑了起来,这大概是他两年多来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笑。 「别傻站着了,进来说。」双双把两人迎进屋。 屋里灯光很亮,好像知道苏淮今晚要来,特地多点了不少灯。 苏淮打量着这逼匛的小屋,空间不大但很干净也很温馨,双双也早已褪去在醉烟楼的脂粉气,一身粗布襦裙反倒显得更加清丽,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更小一些。 「别盯着我看。」双双见他傻愣着盯着自己,忍不住掩嘴偷笑,「还有个姑娘你必须得见见的。」 苏淮挑眉,玩笑道:「这话说的……是我的老相好吗?」 话虽如此,但他也知道双双口中的「这位姑娘」怕也是一位重要的故人。 他话音刚落,从里面转出来一个人,装扮与双双别无二致,只是头髮盘成髻,俨然是一个小妇人。 「大哥~」那小妇人看见他眼眶便已红,哑着嗓子喊了一声。 苏淮不敢相信,使劲儿眨了眨眼睛,颤抖着手扶住她的肩膀,仔细打量着眼前的人,像深怕是自己眼花了一般:「阿音?」 「大哥~」陈音看见苏淮就想到了苏廷,忍不住扑到苏淮怀里哭出了声。 苏淮整个人都僵住了,他以为陈音早就走了,苏廷在苏家被告发以后便写了休书给她,让她走得越远越好。 陈家怕被苏家连累,举家搬迁离开了朔京,没想到陈音却还在这里。 「你怎么没走?」苏淮拍着她的肩膀安慰。 「我不走,这里才是阿廷的家,我哪里也不去。」陈音哽咽道。 苏淮长长嘆了口气,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早该明白像陈音这样刚烈性子的姑娘怎么可能在危机关头独善其身。 「当初阿廷给我休书的时候,我已经怀了身孕。」陈音擦了擦眼泪道,「要不是为了保住这个孩子保住阿廷的血脉,我才不会要那劳什字的休书。」 苏淮继续震惊,心道,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你一起都说了吧,我受的了! 陈音:「我爹娘和哥哥离开朔京之后,我就去了丰澹找到了晏大哥。」 苏淮:「……」 第83章 主要是因为你 苏淮隐隐觉得自己似乎错过了什么大事,而且是跟晏沉有关的。 「你去找了他?」 陈音点头。 「我烫了酒,备了几个菜,咱们边吃边说吧!」双双道。 王笑第一个捧场:「好啊,我饿死了!」 苏淮瞥眼看他,出发之前去厨房觅食的人是谁? 四人围着一个小方桌坐下,小方桌有一个腿儿还是瘸的,用了个木头桩子垫着,桌下放了一个炭盆,喝着酒也感觉不到什么凉意,甚至还有点儿燥热。 苏淮没有再主动问起陈音去找晏沉的事,只是默默喝酒,心里却一边算着时间,陈音去找晏沉的时候晏沉还在丰澹平乱,还未降燕向楠。 然而这人却在紧要关头倒戈,究竟是为了什么。 「你别吃了,快跟苏公子说说吧!」喝了会儿酒,双双实在是受不了这安静如鸡的气氛了,拍了一下王笑的手道,「你没看苏公子急的脸都绿了。」 「谁脸绿了?」苏淮忙出声反驳。 好吧,他承认他希望不管是谁都好,能来给他解释一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或者说他希望能听到自己想听到的,哪怕只是一些为那个人开脱的说辞都行。 王笑啃完一只鸡爪擦了手,这才朝苏淮道:「你不厚道。」 「嗯?」这话倒是从何说起啊? 王笑:「我脸都成这样了,你居然问都不问一声,你自己说说是不是不厚道?」 苏淮愣了片刻才道:「我又不知道你这脸怎么变成了这样,万一戳了你的伤疤,岂不是更不厚道?」 第125页 他看得出来王笑也变了很多,虽然还是喜欢说一些不着调的话,但明显成熟了很多,不再是以前那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王护卫了。 「我这脸……」不管怎么说,到了此刻他还是挺遗憾的,「是我自己划的。」 「……」苏淮说不出话了,只剩震惊。 「晏沉在燕向楠手底下做事,但燕向楠并不全然信任他,那个镇国将军府内有多少眼线恐怕晏沉自己都不知道,也可能除了你我他,其他的都是燕向楠的人。」王笑道,「镇国将军府从选址建府到里面的管家僕人都是燕向楠亲自配备,晏沉哪里敢掉以轻心。」 苏淮蹙了蹙眉,这怎么听着晏沉这个叛徒好像还挺委屈似的。 「他身边需要可以信赖的人,况且和殿下之间联繫也需要一个这样的人。」 苏淮这下是连酒都喝不下去了:「你、你是说燕知舟还活着……」 「嗯。」王笑点头。 「他和晏沉……他们究竟在搞什么鬼?」苏淮有点儿恼火。 没错,他是听到了能为晏沉开脱的说辞,因为王笑这话明显是在告诉他晏沉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燕知舟,他是在打入燕向楠的内部。 可是这所有的一切,他全然被蒙在鼓里。 「当年晏大哥将我安置以后交代我,说是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信他。当时我不懂是什么意思,直到后来我听说晏大哥叛变杀了部下三千多将士投靠燕向楠,我本头脑一热想去找他对峙的,可是想到他交代的话,只能忍住了……直到后来才知道,这一切也是他不得已而为之。」陈音说。 「他杀了三千将士是真是假?」苏淮问。 「是真。」王笑没打算隐瞒。 苏淮倒上一杯酒仰头喝下。 「这个主意是他身边的宋先生给他出的。」王笑说。 「宋唐?」 「嗯。」王笑给他面前的碗里夹了几块儿牛肉,「别光喝酒。宋唐不是他本名,他姓唐,单名一个『颂』字,京城人士。」 「姓唐……」苏淮仔细搜寻了一番,朔京姓唐的大户,那不是三大家族之一的唐家吗? 唐家是三大家族中最先衰落的一个,说起来还是因为唐家出了个不孝子,是个断袖不说还勾搭了年少的皇子燕临。 唐家人自然要阻止,不光是因为唐家孩子这个性癖不足为外人道,更因为对方是皇子不是他们能惹的人,于是把人关在家里不准出门。 谁知那唐家的孩子也是个烈性子,被打断了腿还是跑了出去。 结果人刚出府门没多远,还没见着情郎先被成帝派来的人抓了。 成帝虽跟燕临这个弟弟不算亲厚,但到底是关系皇家的颜面,哪能坐视不管,当即给安了个莫须有的罪名将人流放贡西去了。 后来唐家也就没落了。 当然,这些都是大概十多年前的事,具体细节他也不太清楚。 如今听王笑说起,他十分怀疑当初这个把唐氏给祸祸了的不孝子就是宋唐。 王笑接着道:「丰澹十六城叛乱,主谋就是裕王燕临,他与燕向楠是一伙的,制造叛乱就是为了将晏沉调离朔京,然后趁着成帝病危逼宫夺取皇位。」 苏淮不自觉咬着牙关,继续往下听。 「以晏沉一己之力和他手里的那些人跟燕向楠硬碰硬,无异于以卵击石,最终结果也不过是沦为牺牲品而已。」王笑说,「宋唐提议让他降了燕向楠,当然了,不拿出点儿诚意来,任何人都不会在这紧要关头轻易去信一个临阵倒戈的人,所以……」 「所以他就杀了三千将士以示诚意?」苏淮接过话头道。 「是。」王笑点头。 苏淮沉默片刻,垂着眼看着面前的酒杯里还冒着丝丝热气的酒,低声道:「不可能,他不会做那样的事。」 以他对晏沉的了解,哪怕是知道这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方法,晏沉也不会去做的,他宁愿与敌人拼个粉身碎骨也不会做那样的事。 王笑又是嘆气又是摇头,笑道:「没错,他一开始是直接拒绝了,直到宋先生说出了一个理由。」 「什么理由?」他倒想知道什么理由能让晏沉违背原则做这样的决定。 王笑看着他:「宋先生说……你还在燕向楠手中,还在那暗无天日的天牢里呆着。」 「……」苏淮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胸口一直以来压着的那口闷气随着他这句话消散,却又压上了更重的东西,让他喘不过气来。 「我这么说吧,他投靠燕向楠主要是因为你,协助七殿下才是顺便。」王笑总结道。 苏淮沉默良久,忽然苦笑出声:「这我可担待不起……」 「那赴死的三千将士……都是自愿的。」王笑说到这里时,整个人都很凝重,「宋先生将其中的利害分析给他们听,他们自愿在城中让晏沉下令斩杀,以助晏沉在燕向楠面前以示诚意。还有宋先生……」 王笑顿了顿:「宋先生发现裕王似乎对他还有旧情,便自动献身去吹枕边风去了。」 苏淮瞠目结舌。 「这一招置之死地而后生其实非常兇险,因为这个「死地」很可能真是就是「死地」,也许三千将士的死,以及宋唐的枕边风都不足以让燕向楠相信晏沉,那样的话大家都得一起死。」王笑说,「不过最终结果还是好的,燕向楠虽然不信任晏沉,但他求才若渴,况且他手下缺的就是能领兵打仗的人,如今的局面虽然艰难,可咱们毕竟还没到山穷水尽的那一步。」 第126页 王笑有些感慨,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跟那放弃了生命的三千将士相比,我不过是毁了一张脸,一把嗓子而已,根本不算什么。」 「你什么样儿我都喜欢。」一旁的双双接话道。 王笑伸手在她脸上捏了一下:「我知道。」 苏淮还沉浸在这些让人震惊到难以消化的真相中,久久不能回神,耳边突然窜起一阵小孩儿的哭声。 「怎么了?」他茫然地抬头。 陈音已经站了起来:「孩子醒了,我抱他出来见见大伯。」 苏淮这才想起来陈音给苏廷生了个孩子的事。 真好,他们苏家还没绝后,想到这里他又想起了当年那个让他无比讨厌的弟弟苏岐,也不知他现在生在何处,是生是死。 胡思乱想间陈音已经抱着孩子出来了,小孩儿看起来一岁多不到一岁半的样子,在陈音怀里哼哼唧唧地哭着,估计是闹瞌睡呢! 「大哥抱抱?」陈音走到他旁边道。 苏淮带苏可可算是带出了经验,对抱孩子这件事可以说是手到擒来,接过孩子在怀里轻轻晃着,边晃还边拍,嘴里也哼着不知名的调子,没一会儿小孩儿又安静地睡了过去。 双双见状调笑道:「以后等我有了孩子,苏公子也帮忙哄吧!」 「去你的,我又不是奶妈。」苏淮也笑道。 回程的路上,王笑显得轻松很多:「我把事情真相告诉你这件事,千万别让晏沉知道。」 苏淮皱眉:「他没打算告诉我实情?」 「是啊,他说就你这样藏不住心事的性子,怕你知道了真相会掩饰不住对他的情谊。」王笑揶揄道。 「草,真他娘的不要脸。」苏淮跟着笑骂了一声。 「你想啊,就你的性子,知道晏沉叛变,肯定会嫉恶如仇,对他爱答不理,甚至还可能找机会捅他两刀泄愤。现在你知道真相了,要是对他的态度来个大转弯,岂不引人生疑?」王笑说,「所以晏沉并没打算告诉你真相。」 「那你怎么还跟我说这么多,晏沉可真是识人不清。」苏淮反问。 王笑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半天才道:「行呗,现在成我里外不是人了!」 第84章 金屋藏娇 回到将军府的时候,苏淮那久久不能平復的心情勉强算是碾平了那么一点点,在王笑的再三交代下,他终于还是忍住了要去找晏沉的冲动。 回到住处,是此起彼伏的鼾声,苏淮在自己那一亩三分地躺下,睁着眼睛瞪着眼前的黑暗直到身边有了悉悉率率起床的动静,他才陷入迷迷煳煳的沉睡中。 当然,还没能做完一个囫囵的梦,身边的人又叫他了:「起床了,将军要早朝了。」 苏淮半梦半醒间下意识想骂人,可是话到了嘴边却突然清醒,一下从床上弹了起来:「我要去伺候他洗漱穿衣?」 「是啊!」旁边的人看傻子似的看他。 苏淮这才觉得自己刚才的态度是不是太热情了一点儿,当即换上一副不情不愿的模样,拖拖拉拉穿衣穿鞋,嘴里还嘀咕着:「多大的人了,这种事儿还得人伺候,切……」 众人:「……」 苏淮顶着硕大的黑眼圈晃晃悠悠,不紧不慢到了晏沉的住处,抬手敲门。 在敲门的时候顺便用余光四处观望了一下,除了院子里有个打扫的中年大叔,没有其他人。 「进来。」晏沉在听到敲门声的时候还有点儿惊讶。 来的不可能是阿柳,毕竟昨晚自己说了那样伤人的话;也不可能是杜封,杜封一般有事找他都会敲完门自报家门;然后就是苏淮了,他可不认为苏淮今天还会来伺候他穿衣洗漱。 可是当房门打开,苏淮出现在他视线中的时候,好吧,他承认他内心狂喜不已。 「咳……昨晚没睡好?」晏沉远远就看见他的黑眼圈儿问道。 苏淮反身关上门,顺便还插上了门闩。 晏沉:「……」 苏淮走向他的时候,还在四处观望,似乎企图在他房间里搜刮出什么人来。 「找什么?」晏沉问。 「人。」苏淮说。 「什么人?」 苏淮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总不能说我在找有没有眼线藏在你寝房吧!万一真有,岂不是坏了大事。 晏沉虽然不知道他在干什么,但还是道:「这间屋子里除了我和你没有第三个人。」 「果真?」苏淮问这话的时候已经走到晏沉面前了,声音也压了下来。 「果真。」晏沉说,他觉得今天的苏淮哪里不一样,昨天对自己还是惜字如金,今天主动与他这么近的距离,实在是可疑。 然而他并没能疑太长时间,几乎就在他说的「真」字话音刚落,面前的人便突然揪着自己的领子欺身上来。 晏沉没防备他的「突袭」整个人往后倒去,还好他反应快一只胳膊撑住了背后的桌子,又怕面前耍狠的人摔倒,另一只手揽着他的肩膀。 他还想问句「干什么」,苏公子很快就用行动代替了回答,瞅准他的嘴便吻了上来,不,是啃了上来。 一点儿都不温柔,而且还一副想咬死他的样子。 晏沉有点儿战战兢兢享受着这难得的温存……用「温存」可能不太合适,他只是找不到合适的词了而已。 第127页 苏淮似乎想要藉此发泄心中的愤恨,退开的时候甚至亮出了一口白牙。 晏沉庆幸自己没有被美色迷昏了头脑,就在嘴唇要遭殃的时候,快、准、狠,一把掐住了面前人的下颔。 苏淮被他这么掐着,脸颊一边陷进去一个小窝,那样子有点儿可爱也有点儿搞笑,像个占便宜的流氓被抓了个正着。 「唔……」苏淮甩了下脑袋想把那只掐着自己的手甩掉,可惜没能如愿,于是只能不悦地哼唧一声,表示自己的不满。 「你想干什么?」晏沉没放手,就那么掐着,不过松了点儿力气。 「干你!」 虽然咬词不清,但晏沉还是听清楚了。 此刻他的内心五味杂陈的同时又有点儿血气上涌。 苏淮态度的转变大概是王笑那不靠谱的走漏了风声。 「别闹了,我要去上朝。」晏沉松开他,整了整自己的衣服。 苏淮看着他那人模狗样,冷哼了一声:「等你回来咱们再好好算算帐。」 晏沉离开后,苏淮又在他房间里里外外晃荡了一圈儿这才准备去书房,只是刚踏出寝房的门他就改变了主意,他想去看看墨竹院。 晏沉现在住的房间是以前老头子住的东厢,也不知道墨竹院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也说不定是被那个阿柳霸占着呢! 想到此,苏淮只觉得气闷,有个阿柳是不是还有阿梅阿兰什么的? 呵,可真是艷福不浅呢! 苏淮一边迫不及待一边又有些情怯,刚走到苏廷的院子时,里面传来了一阵嬉闹声,男的女的都有。 他刚想探头看一眼,一个粗布短打长的五大三粗的年轻人挡在了他面前:「这可不是你能来的地方。」 那人态度十分强硬。 苏淮抿了抿唇,笑话,这特么是老子家,老子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嘴上却道:「哦!」 苏淮转身欲走,想了想又问:「这位大哥,我问一下这里住的是什么人啊?还挺……多。」 而且光听声音就知道是一群少男少女。 硬汉大哥浓重的眉毛拧了拧:「别瞎打听。」 啧,不说就不说呗,左右不过是晏沉那厮金屋藏娇,藏了一屋子美人。 「你怎么在这儿?」 靠,又是这个声音。苏淮觉得自己是不是跟这个阿柳槓上了。 他转身看向来人,阿柳手里提着一个食盒,看样子刚从厨房过来。 「问你话呢,你怎么在这儿?」阿柳见他愣着像个傻子,又问了一遍。 「迷路了。」苏淮张口胡言,谁他妈能在自己家迷路也是蠢的可以了。 阿柳狐疑地打量他,然后突然眼前一亮:「你在书房伺候,白天也没什么事儿吧!」 有,睡觉啊!偷懒睡觉可是大事。 「我很忙。」苏淮说。 「哼,忙着偷懒呢!」阿柳看穿他的小九九,一把将人拉进院子,「跟我来。」 苏淮进了院子才发现,晏沉藏的娇真不少,就跟前儿的,姑娘四个少年五个,各种款应有尽有,晃得他都有点儿睁不开眼。 「这下人就够了。」阿柳说。 苏淮看着院子中央摆的双耳壶,几个少男少女手中拿着竹制箭,瞬间明白他们在干什么了。 真是够闲的,大白天无所事事在这儿投壶。 「咱们分两队,三男两女为一组,分别投,计总筹,筹多者为胜,负者饮酒。如何?」阿柳将食盒放在一旁的石桌上,盖子打开一看,好傢伙整整五壶酒。 「好啊!来,谁怕谁。」一个围着白色围脖的姑娘挽了袖子跃跃欲试。 大家也都纷纷加入,准备分组。 然而,不顾意愿被强行拉来的苏淮则表现的兴致缺缺:「我还有活儿要干,先走了。」 「站住。」叫住他的是阿柳。 这里的人虽不知他的身份,但看衣着也知道不过就是个下人,一个下人脾气这么臭还真让人开了眼界。 阿柳跟苏淮接触得不多,但却知道这人是个难啃的硬骨头,于是道:「我一会儿去跟杜管家说,今天将军回来之前,你都可以不用工作,在咱们这儿消遣怎么样?」 苏淮睨他一眼,心道你说不说老子这一天也不用工作,唯一的工作就是在书房里享受着热乎乎的地龙睡大觉。 「你们这一天天就这么无聊?」他反问。 众人:「……」 还是粉衣姑娘沉默片刻先开了口:「是啊,将军从来不来咱们这儿,我们脸皮又没阿柳那么厚,也不好意思老去找将军。」 后面这半句显然是在揶揄阿柳了。 「你这丫头会不会说话?」阿柳抬手作势要打人,却被小姑娘笑着躲开了。 苏淮大概也搞明白了,这些莺莺燕燕还真都是晏沉的「姘头」。 他很想多问点儿什么,又觉得这些人除了阿柳个个脸皮都挺薄的,问了不太好。 「真要陪你们玩儿也不是不行。」苏淮改了口。 「你答应了?」阿柳显然还是个少年,心里的情绪藏都藏不住,兴奋道。 「但是不玩儿这个,没劲儿。」他说。 「那还有什么可玩儿的?」另一个瘦高的男孩儿出声问。 苏淮将那些竹箭扔到石桌上,提着装满酒壶的食盒往房间里走:「跟我来。」 第128页 晏沉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晚饭时间了,不过一想到苏淮可能还在书房他便没心思去吃饭,先去书房找人。 然而书房黑灯瞎火,显然不像是有人在的样子。 他推开门,别是人在里面睡着了。 结果,连个人毛儿都没有。 「杜封。」晏沉喊道。 「将军。」杜封就在不远处,闻声赶来。 「人呢?」 杜管家自然明白他说的是谁,但却面露难色:「他……」 见他吞吞吐吐,晏沉只觉得有不好的预感:「说。」 「他人在后院儿呢。」杜封垂着脑袋道,「今日柳公子替他请假,说要他陪他们到后院儿消遣,我想这书房也没什么好打扫的,便同意了。」 其实是因为这个苏淮身份不一般,且跟将军有旧交,他也不能真像管其他人那样管着他,想玩儿就让他玩儿着呗! 「消遣到现在?」晏沉问,言语间明显不高兴。 消遣?他跟那群人有什么可消遣的? 杜封的头垂得更低了:「一院子人都……喝醉了,拉着他不让走。」 晏沉:「……」 第85章 将军不行 晏沉怎么想都不放心,最终还是亲自去了一趟后院儿。 杜封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掌着灯,心中默默想着,看来将军还是对此旧人上心的。 这大概是镇国将军府改建以后,晏沉第一次亲自踏足这个院子。 屋子里一片灯火通明,莺声燕语,他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进了醉烟楼了。 「苏大哥,没想到你这么厉害,要不你别走了吧,就在这儿跟我们一起。」一个少年道。 一阵银铃般笑声传了过来,少女接着道:「是啊,就你这相貌,比阿柳好看多了,指不定咱们将军开了眼,到时候你就不用再做下人了。」 「我呸!」阿柳这一声显然没什么气势,已经醉到大舌头了,「他就在将军书房伺候着呢,将军能看上他早看上了,还等到现在?」 「你们说……将军是不是……」后面这个说话的醉得程度不算严重,至少说到这里时还知道刻意压低声音。 「是什么啊?」苏淮迷迷煳煳问。 「是不是不行啊?」那人接着说完。 杜封虽然站在晏沉身后看不见他的脸,但想也想得到他现在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只能默默擦了擦脑门上并不存在的冷汗,盼将军不要当真才好。 苏淮刚进嘴里的一杯茶尽数喷了出来,被他这句话震得酒都醒了大半。 刚想替晏沉解释两句,又忽然想到了什么,脸色变得沉重起来。 「苏大哥,你这表情是什么意思啊?」阿柳见他突然正经,有点儿心慌。 那个质疑晏将军究竟行不行的人也凑了过来:「苏大哥你在将军身边伺候着,他难道真的……」 苏淮痛心疾首地长嘆口气:「不瞒你们说……」 「……」众人。 你倒是说啊! 后面的话,苏淮压下了声音,外面什么都听不到,别说是晏沉了,就连杜封都能猜到这人在里面胡说八道了什么。 苏淮说完看着众人震惊中带着不可置信,不可置信中又夹杂着遗憾的表情,心中十分满意。这样一来,估计就没人会往他身边儿凑了。 嘿嘿! 良久才有人讷讷出声:「不、不会吧!将军看着也不像那什么……」 苏淮摆手,老神在在:「人不可貌相,不可貌相。」 然后就是一阵此起彼伏的嘆息声。 晏沉觉得自己这个时候进去是不是不太合适,正转身欲走,忽然听见里面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像是有人摔倒了。 「苏大哥,你真喝醉了,凳子都坐不稳当了。」阿柳自己都醉的东倒西歪,还去伸手捞旁边一屁股滚到地上的苏淮。 苏淮刚是想倒杯茶醒醒酒,谁知屁股刚抬起来,衣摆却被压在了凳子腿儿下面,结果就摔了个屁股墩儿,尾巴骨生疼。 「卧槽,我的尾巴骨。」苏公子自己都没忍住喊了一声。 「嘭!」 屋内正一片混乱,厢房门却突然被人一脚踹开,凌烈的寒风吹散一屋子热气,不知是寒风刺骨还是来者脸色太黑,众人俱是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晏沉的到来是大家想都不敢想的,然而事实就在眼前,他们盼星星盼月亮的人就这么来了。 只是这个时候却没人敢往前凑,更别说使劲浑身解数去勾引人了。 刚才还醉得鸡不认识鸭,说话舌头都打结的众人,像是勐然间喝了醒酒汤,个个开始整理仪容仪表,也没人去管地上的苏淮了,整整齐齐列成一排站到桌子后边儿,安静如鸡。 晏沉深沉的目光扫过那一片狼藉的桌子。 桌子是三个圆桌拼成了一排,上面什么都有,骰盅、骰子、酒、菜、茶,简直不堪入目。 地上的人转头看见晏沉,脸色也是变了一变,操操操,他刚才说的话不会被他听去了吧! 苏淮心中暗自懊恼,随后又仔细回想一遍,他刚才说的是悄悄话,不至于被听见吧! 啧,怎么这么忐忑不安呢! 「这是在做什么?」晏沉一张不苟言笑的脸,加上一把低沉的嗓音,没由来的让人感到一阵压迫。 排排站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还是脸皮最厚的阿柳仗着酒劲儿站了出来,往地上的人一指:「都是他怂恿我们干的。」 第129页 苏淮难以置信地回头瞪大了眼睛,你特么再说一次? 见晏沉不做反应,阿柳重重点头,也不知道是在说服别人还是在说服自己:「没错,就是他提议赌骰子的,我们都要玩儿投壶,他说没劲儿!」 是他是他,就是他! 晏沉看向后面那一排人,众人先是一愣,然后非常默契地点头。 苏淮眯着眼睛十分嫌弃:「一群怂货,刚还他娘的一口一个苏大哥叫的亲热,这会儿倒是撇得干净。」 众人继续垂头,就连阿柳都默默退了回去。 他们能怎么办?他们也很绝望啊! 得罪苏大哥总比得罪衣食父母强。 本就不招人正眼瞧,再让人嫌弃了,指不定就把他们赶出府了。 「你怎么说?」晏沉看向还在瘫坐在地上的人。 你这是在质问老子?苏淮的暴脾气一下就上来了,不过顾及在场人多口杂,他那极少还清醒的意识提醒着他,不能露出马脚。 于是苏公子只能冷哼一声不去看他,自己扶着身边的凳子想要爬起来。 可惜,不知是脑袋太重还是肢体太过不协调,一只腿刚直起来,另一只就打了弯儿。 大家眼睁睁看着他再一次扑通摔了下去,而且听那架势……估摸着伤得不轻。 阿柳不忍直视地捂了下眼睛,仿佛是自己摔了尾巴骨,露出龇牙咧嘴的表情。 晏沉眉心微蹙,直接上前将那嘴里还骂骂咧咧的人一把抱了起来。 「哎,卧槽!」苏淮这声惊唿,完全是下意识的,被抱起来的那一刻,顺势揽住了男人的脖子,深怕自己会掉下去。 而其他人则是惊到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晏沉一言不发,抱着人直接大步流星地转身离去,杜管家呆愣片刻,这才追了上去。 喧嚣的寒风通过大开的两扇门吹了进来,九个人被冻得浑身一抖,最后那点儿酒气也散的一点儿都没有了。 其中一个女孩儿率先反应过来,搓着胳膊小跑过去把门关上。 室内回暖,大家的动作出奇一致,围桌而坐,几颗脑袋凑到一起。 「你不是说苏大哥在将军身边伺候着,要看上早看上了吗?」其中一个年纪更小一点的男孩儿道。 阿柳心中疑惑,嘴上却道:「这我哪儿知道,况且我听说这人是前天才来将军府的,指不定将军就是这两天看上他的。」 说完又摸了摸自己的脸,小声不忿地嘀咕道:「我看他年纪也不小了吧,将军是不是眼睛有问题啊!」 「嘁!将军要是如此肤浅,那看上阿鱼也不会看上你。」瘦高的男孩儿道。 他口中的阿鱼就是他们中年纪最小的男孩子。 「我看出来了,将军果然只喜欢男人。」粉衣女孩儿有点儿失落道。 另一个姑娘应声:「那皇上把咱们几个姑娘送这儿来什么意思啊?」 「可能皇上也不拿不准晏将军究竟喜欢男人还是女人吧!」阿柳说。 这时,一向话少穿着红衣的男孩儿开了口:「那你们觉得将军喜欢男人吗?」 「……」 众人沉默后,摇头。 「你是说……咱们太年轻了,算不上男人?」阿柳实在不解,「将军喜欢老的啊?」 …… 「讨论这些有什么意义,苏大哥不是说了吗,将军……不行。」说话的女孩儿悄声道。 众人心中的不忿以及对苏淮的嫉妒,随着这句话瞬间烟消云散,然后安安心心各自回房休息去了。 杜封眼睁睁看着将军抱着那苏公子进了自己的寝房,然后一抬脚将房门碰上,他也只好驻足,片刻之后提着灯转身离去。 主子的私事,他还是不要听墙角的好。 晏沉走到床边刚准备将人扔到床上,却被苏淮及时阻止了:「屁股疼。」 「活该。」嘴上这么说,动作却变得温柔将人小心翼翼放在被子上。 苏淮嘶了一声,翻过身毫不客气地往人床上一趴,半闭着眼睛仿佛就要这么睡过去了。 晏沉走到门口侧耳听了片刻,视线又在窗户和门上一一扫过,这才倒了杯茶走到床边。 「喝点茶醒醒酒。」 苏淮摆了摆手:「我没醉,不需要醒酒。」 「行吧,既然没醉,咱们就来算算帐吧!」晏沉将杯子放到一边,撩了袍子伸出长腿勾来一个凳子,在床边坐下,架势十足。 苏淮睨他一眼,满是不屑:「你还有帐跟我算?我他娘的跟你算起帐来,我怕你最后要跪在老子脚下哭着喊我爹。」 「跪是不可能的,喊爹更别想。今晚你跟他们说我不行?这帐够不够你喊我一声爹的?」晏沉反问。 苏淮一噎,心道不好,但却不能表现出理亏的样子,理直气壮道:「我那样说自是有我的用意。」 晏沉哼笑一声:「哦?说来听听,看看你的这个用意能不能说服我。」 第86章 将军府新宠 苏淮脑子转得飞快,顿了顿决定先发制人:「咳……后院儿那几个可是非常仰慕咱们晏将军呢!」 晏沉:「你想说什么?」 苏淮冷笑一声:「我在那暗无天日的牢房里呆着的时候,某人却在温柔乡醉生梦死,现在还要找我算帐,你说天底下有没有这样的道理?」 第130页 其实苏淮也就故意这么一说而已,目的是绕过他说他不行这个话题。 毕竟自己也是男人,知道说一个男人「不行」那是犯了什么样的忌讳。 谁知面前的人神情一变,眉头微锁,看着他的眼神三分心疼七分自责,伸出手慢慢握住他的:「我没碰过他们,真的。」 晏沉的表情和语气都相当认真严肃,搞得苏淮都不好意思再去指责他了。 「谁管你有没有碰过……」他错开他的视线,看向别处。 「怎么会,你明明很在意。」晏沉轻轻摩挲着他的细长的手指,每一个指节都不放过。 「我说没有,没有。」苏淮翻个白眼。 「那你干什么要跟他们说我不行?」晏沉问。 苏淮生无可恋,行吧,这个坎儿是过不去了。 晏沉继续道:「不就是怕他们缠着我么!」 苏淮索性破罐子破摔:「是,我就是他娘的吃醋了。哼,看他们一个个年轻漂亮,嫩的能掐出水来,老子嫉妒了行不行?」 晏沉那向来平静无波的双眼弯了弯,嘴角都翘了起来:「行,你吃醋的样子比他们好看多了。」 「我可去你的大爷的吧!」苏淮啐道。 「虽然情有可原,但说一个男人不行实在是太伤自尊了。」晏沉道。 「啧,我跟你道歉好了吧!」苏淮抓了下脑袋,只觉得这人怎么这么烦,两年不见看起来像是成熟稳重了不少,谁知一转眼又成了那个斤斤计较又爱撒娇的小少年。 「不行。」晏沉严词拒绝,随后将人推到了床里边,脱了衣服钻进被窝,「我得身体力行跟你证明一下。」 苏淮:「……」 我操你大爷啊! 苏淮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了,眼皮重得抬不起来,头还是昏昏沉沉的,勉强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却看见阿柳双手抱胸坐在床边。 苏公子震惊,他昨晚明明…… 不会吧,他把阿柳睡了? 阿柳面色冷淡中夹杂着几分嘲讽和鄙视:「醒了啊……」 苏淮坐起身,尾巴骨依旧疼,不,应该说是比昨天更疼。 「你怎么在这儿?」他问,不是他好奇,而是这里是晏沉的寝房,阿柳出现的的确蹊跷。 「哼,将军让我照看着你,要是有哪里不适得赶紧请大夫。」阿柳说话的时候都是从鼻孔喷气的。 哪里不适?苏淮一张老脸居然忍不住红了一红:「我没事,也不用人照看。」 「你是没事,可我有事。」阿柳瞪着他道。 「你……怎么了?」苏淮问,见他面色红润有光泽,可真看不出来哪里有事。 「昨天是谁跟我们说将军不行的?」阿柳也不拐弯抹角,「亏的我们都把你当自己人,好歹也是有过几场赌局的交情,没想到你居然为了独占将军跟咱们撒那样的谎,我真是看错你了。」 「……」苏淮,「你还好意思说,昨天晚上是谁在他面前毫不犹豫出卖我的?」 双方据理力争,势均力敌,阿柳沉默良久终于还是败下阵来:「好吧,这事儿咱们一笔勾销。」 苏淮表情凝重地点头:「行吧!」 阿柳见他没什么事,本是要走,却在站起来之后犹豫了。 「又怎么了?」苏淮看他那欲走不走的模样问道。 「那个……」阿柳话还没说完自己倒是先不好意思了,含含煳煳问道,「将军真的不行吗?」 苏淮的表情当场就僵住了,暗自摸了摸自己老腰,一边咬牙切齿一边重重点头:「嗯,不行!」 阿柳半信半疑离去,想着要把这个消息分享给大家——虽然苏大哥独得恩宠,但将军是真的不行。 镇国将军府就算丢了根针也会有人知道,更不要说一直跟个大和尚似的晏将军突然狼血沸腾开了荤的事儿,宣帝还没上朝的时候就有人向他汇报了。 燕向楠有些不悦地皱了皱眉,其实他心里也挺矛盾的,一边想着他、晏沉对苏淮旧情未了,至少能记住自己对他有恩,是他帮他保下的人。一边又怕这晏沉倒戈向他,仅仅只是为了苏淮。 不过这种想法有点儿玄乎,他相信没哪个男人就只有这点儿出息,还是为了另一个男人。 「你说苏淮究竟哪点儿好?顶多就是那副皮囊好看点儿,可要说好看朕给他送去的那些人,哪个比不过他?真是废物。」 这个「废物」指的自然是他赏给晏沉的那九个少男少女。 男人爱的无非就是权、财、色,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这三者中要说最能牵制住一个人的那还得算「色」。 他对晏沉也算是诚心诚意了,要权给权要钱给钱,美人也是一个接一个地送,如果这些美人中哪怕只有一个能像苏淮那样牵住晏沉的心,他也不必烦恼了。 可是苏淮这人不是他能拿捏的,哎…… 「皇上不必嘆气,我看晏将军这一年多来也没什么违背您的举动,也许他早已诚心归顺您了。」来人道。 燕向楠思索半天,最终还是摇了摇头,他不放心这个人:「继续盯着。」 「是。」 苏淮夜宿将军寝房的事很快在将军府传开了。 杜管家暗自琢磨着,最后给他的住处搬到跟阿柳他们一起了。 苏淮不愿意,这他妈什么意思?把老子当什么了? 第131页 「我不去。」他坐在自己的大通铺上,梗着脖子道。 杜封搓着手:「苏公子就不要为难我了。」 苏淮转而瞪大了眼睛看他,这人可真好意思说,到底是谁在为难谁啊? 最终杜管家也没能劝动苏淮,但是杜管家欲要苏淮搬住处的消息过了半个时辰就传到了后院儿几个人的耳朵里。 「苏大哥为什么不愿意跟咱们住一起啊?」阿鱼不解问。 阿柳翻了个白眼:「那谁知道。」 心里却一边想着这个人真是不识好歹,一边又有点儿期待他能来,毕竟还是个挺有意思的人,他要是来了,他们这儿可就热闹了。 晏沉回府之后,杜封便去禀告了此事,本想摘清关系,不是我不安排是人家不愿搬。结果却见晏沉蹙了眉。 「你让他搬去跟阿柳他们住?」 「是……是啊!」杜封下意识觉得自己是不是做错事了。 晏沉沉默片刻道:「让人把墨竹院收拾一下。」 「这……」 「他的身份别人不知道,我想杜管家你应该不会不知道吧!」晏沉垂着眼睨着他,这分明是在告诉他,他早已知晓他的底细。 杜封也无意隐瞒,毕竟只要晏沉不是个傻子就会知道圣上在他身边安插了眼线。 但这件事说起来也没多严重,只要你没有做一些违背圣意的事情,你管他究竟是眼线还是管家。 简而言之,身正不怕影子斜。 「那墨竹院本就是他以前在丞相府的住所,苏家对我有知遇之恩,虽然我追随圣上的心是毋庸置疑的,但也不能薄待了旧人。」晏沉说完看向杜封,「杜管家,你说是不是?」 杜封垂首:「将军说的是,我这就吩咐人去办。」 晏沉摆了摆手。 「将军今天可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杜封走后,一直隐在暗处的王笑才转了出来。 晏沉不说话,转身往书房走去,王笑自然而然跟在他身后。 关上书房的门,王笑还在门边侧耳听了半响这才走到书案边,不过却没开口,而是拿起了桌上的笔,铺开了宣纸。 晏沉看他这如此,自然也明白了外面定是有人在监视他们。 王笑很快在纸上写下一句话——桑莱到落月关的路修通了。 当初桑莱要修路通到大顺,成帝有些犹豫,结果直到他驾鹤西去这件事也没个定夺,而桑莱那边又不敢擅自行动,毕竟人家要是不愿意,他们却执意要修过去,那岂不是在宣战。 后来燕向楠把持朝政以后很快给了桑莱回信,大顺同意修这条路。 晏沉其实不贊成的,但却不能多说什么,燕向楠本就对他不信任,他提出异议只会让人觉得他别有居心。 歷时近两年,这条穿过沙漠的路终于还是通到了大顺。 ——殿下可有指示? 晏沉接过笔在他后面写道。 王笑摇头,写下一个「等」字,想了想又加了一句话——殿下说咱们钱还不够。 晏沉:「……」 王笑取下一旁的灯罩,将那张纸烧成灰烬,最后看了晏沉一眼,那一眼中满满都是鼓励。 晏将军,揽财要抓紧哦! 王笑走了以后,晏沉则将自己整个人都放松瘫在靠椅上。 他现在虽然是一国之将,但拿的都是朝廷定额的俸禄,揽财之事他倒是想做,可当初成帝封他远安将军时他开了个「好」头,把人送的东西全充公了,这回被封镇国将军,别说是送礼了,上门的都没有了。 而且这么长时间也没领兵打仗,剋扣军饷什么的更是不用想了。 思索许久,他想到了一个人,宋唐,不,现在应该叫他唐颂,这个唐先生鬼得很,指不定能有什么好办法。 第87章 欢迎回家 苏淮正准备睡觉的时候,杜管家又来了,而且视线直接锁着他朝他走过来。 苏公子下意识皱眉,这人怎么回事,听不懂人话吗? 「苏公子。」杜封道。 大通铺的几个人一个不落将目光聚了过来,同是身为将军府的下人,杜管家管谁叫过「公子」? 苏淮:「杜管家这是在叫谁呢?这里可没什么苏公子。」 丞相府早已改头换面,他哪里还是什么公子。 杜封也不在意,继续道:「请整理东西跟我走吧!」 「我说了,我不去跟他们住。」苏淮一屁股坐在自己的铺上。 杜封顿了顿才道:「是去墨竹院。」 …… 上次他就想去墨竹院看看,结果却因为被阿柳拉走给忘了,现在听杜封的意思,是要把他安排在墨竹院了? 这可真是让人不好拒绝,苏淮有点儿犹豫。 答应吧,别人怎么看他?会以为他是以色侍人攀上了晏沉这个高枝。 拒绝吧,他又有点儿不甘心,那本来就是他住的地方。 「苏公子?」杜封见他走神,忍不住唤了一句。 今天一天苏淮夜宿将军寝房的事就被扒的啥都不剩了,下午和晚上杜管家又亲自来请人,态度还非常客气,周围的人一下就知道什么意思了。 看来长的好看真的很有用呢! 室友们看苏淮的眼神各异,但大多都是嫉妒和羡慕,个别鄙视和不齿的也不敢表现的太过明显,毕竟指不定明天人就成自己的主子了呢! 第132页 苏淮一咬牙,索性豁了出去,三两下收拾好东西,其实他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就跟在杜封身后出了下人房。 经过阿柳他们院子的时候,九个人推推攘攘挤在门口远远就用目光迎接他。 「你看,我就说吧,只要脑子没毛病,都不会放弃这个麻雀变凤凰的机会。」阿柳哼了一声道,就这一开始还装清高拒绝呢,最后还不是妥协了。 「太好了,苏大哥来了,咱们这儿就热闹了。」一个女孩儿高兴地拍手道。 红衣男子道:「九个人还不够热闹啊,每天就你们跟个鸭子似的,吵得不得了。」 「你说谁是鸭子啊?你再说一遍。」女孩儿叉着腰不忿道。 「行了行了,这个时候吵什么嘴,苏大哥以后就是咱们的好姐妹了,我们是不是要隆重欢迎一下?」粉衣姑娘道。 苏淮刚走近就听见这么一句,当场差点儿栽杜管家背上去,双目朝他们一瞪:「谁特么要跟你们做好姐妹?」 说完目不斜视直直从他们面前走了过去。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怎么回事啊,不是跟他们住啊? 可是他手上分明是提着包袱的呀! 大家刚想开口问,阿柳已经忍不住踮着脚跟了上去。 只是没一会儿他就回来了,大家可能是想第一时间听到消息,院子门口的八个人一个没少。 阿柳回来也不说话,就拧着眉撅着嘴,不高兴中带着几分嫉妒。 「你快说,到底怎么回事?」阿鱼忍不住了。 「是啊,是啊!」几人道。 「杜管家带他去墨竹院了。」阿柳酸熘熘道。 众人:「……」 「墨竹院」他们多少有点儿耳闻,这个将军府就是从以前的丞相府改建的,格局没动但所有的布置都焕然一新,几乎找不到以前的痕迹,唯独这个「墨竹院」是当初陛下改了之后将军又要求改回来的,而且里面的布置据说全按以前的样子还原的,然后这个「墨竹院」就落了锁。 如此这般,足以见得「墨竹院」在将军心中的地位。 可是现在……却被这个苏淮给住了,能不让人羡慕嫉妒吗? 苏淮看见墨竹院的大门被一个沉重的锁锁住,杜管家正从怀里摸出钥匙。 他拿着灯照了照头顶,上面「墨竹院」的牌匾显然是被换过的,虽然做的跟以前那个很像,但是当初那块匾上的「墨」字,被苏岐用弹弓打缺了一小块儿,不仔细看一般都看不出来。 锁被打开,杜封推开其中一扇门,跨了进去。 苏淮在后面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跟上。 时隔两年再次踏足这个地方,心中有些五味杂陈。 院子里的一草一木都没变,石子小路边儿的立灯也都在,只是没有点亮,曾经的墨竹院只要天一黑,必定是灯火通明的,不会像现在这样四处漆黑一片。 再往前走就到他以前住的寝房了,隔壁是晏沉曾经住过的地方,还记得两人都在床上养病的时候,他还寻思着要在中间开扇门方便他们消磨时间…… 如此一想,仿佛都是前世的事情了。 此间杜封已经将寝房的灯点亮:「这里每半个月都会有人来打扫一次,昨天刚打扫完,今天将军吩咐的匆促,没来得及让人再收拾一遍,公子今日可先做休息,明天我再安排人手过来打扫。」 苏淮打眼一看,只觉得鼻头有点儿酸,这里什么都没变,就连他平常放在床边用来放茶水的小桌子都没变,上面甚至还放着他曾经用的那套青瓷茶具。 「不用了,很干净。」他随手在桌上摸了一下,纤尘不染。 杜封点点头:「明日我会给公子安排一个随侍的丫头,还有什么需要您可尽管吩咐她。」 苏淮本想拒绝,不过一想就连晏沉都躲不过这些眼线的监视,他又怎么可能躲过。 于是只能应下:「多谢。」 「那您早些歇息。」杜封说完,便缓缓退了出去。 屋里就亮了一盏灯,苏淮将寝房里的一切都仔细看过一遍之后,才取下灯照拔下蜡烛,将所有的灯都一一点亮。 沉默了两年之久的墨竹院再一次活了过来,一室通明。 苏淮看着一屋子的光亮这才满意,然后想起院子里还是黑压压一片,当即推开门准备去把那条石子路两旁的立灯也给燃起来,谁知他刚推开门就发现,那些灯已经被点亮了。 「……」 晏沉听见声响,盖好最后一个灯罩回头看他:「欢迎回家。」 苏淮原本因为重回旧居的那点儿伤感,再次被提了起来。 只是这句话远远比方才更加让他想哭,而事实是,他的眼泪不知何时已经顺着脸颊淌了下来。 男人本就没几个爱掉眼泪的,就算有,那也是偷偷抹泪不会让别人看见,苏淮更是,都说他情绪外露,脾气暴躁,可是真遇到事的时候,他从不轻易流泪。 老头子死的时候他没哭,大夫人死的时候他没哭,甚至在知道苏廷被人打死了,看到他尸体的那一刻,他也没有哭。 那些伤和痛他都能忍的下,默默吞进肚子里。 可是这句「欢迎回家」他是再也忍不住了。 两年的隐忍和寂寞,总算找到了一个发泄口。 晏沉一愣,只见他站在门口哭得像个小孩子似的上气不接下气,赶紧上前手忙脚乱给人擦眼泪。 第133页 最后见他实在是收不住了,只能一把将人摁进怀里,心疼地拍着他的后背:「对不起……」 苏淮不知道哭了多久,只觉得脸贴的地方全都湿了,这才抽泣着抬头,胡乱抹了下脸,深深吸了两口气,勉强平静道:「我没事了!」 晏沉有些怀疑地看着他。 「啧,别他娘的这么看老子,没见过男人哭怎么的?」苏淮爆喝一声,哭完了才觉得有点儿丢人。 晏沉这才笑了笑将人推进屋,关上门。 「这里本来都重新布置了,我又让人给换了回来,总想着有一天你还会再次住进来的。」晏沉说。 「多谢。」苏淮顿了顿道。 晏沉有些不悦:「跟我道什么谢,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 「这里……还会变回丞相府吗?」苏淮有些茫然地问。 晏沉坚定地点头:「会的。」 苏淮也跟着破涕为笑:「要是老头子泉下有知,肯定会很开心的吧!」 晏沉看着他:「你……想不想去看看他们?」 苏淮有些犹豫:「你说的是……」 「苏伯伯他们。」 「他们不是……怎么可能?」苏璋他们的尸体应该早就被丢到乱葬岗不知什么地方去了,这么长时间过去,不是被野兽吃了,就是已经腐烂得不知所踪。 但是听晏沉的意思,显然不是他想的这样。 「我不方便带你去,明天你去找魏子燃,他知道在哪儿。」晏沉说。 「大爷?」苏淮觉得自己都快把这号人物给忘了。 晏沉凑到他面前,小声道:「收殓一事是我拜託他去做的,其实直到现在我也没去祭拜过一次。」 他是在丰澹临阵倒戈,回京之后再去祭拜苏氏一族自然是不合适的。 「我知道了。」苏淮点头,心里一直以来的空荡,总算填了一些起来,至少他知道老头子和苏廷他们死后还有一方栖息地。 更让他感动的是,晏沉竟然默默为苏家做了这么多事。 「干什么这么看着我?」 苏淮眼睛红红的看着他,带着几分从未有过的……嗯,柔情。 这让晏将军一时有点儿消受不了。 苏淮愉悦地笑出声:「没什么,看你长的好看。」 「……」晏沉眨了眨眼,一本正经,「接着夸,我倒想听听你还有什么赞美之词。」 「啧,不要脸。」苏淮啐道。 第88章 无字碑 苏淮住进了墨竹院,自然也没人管他还去不去书房伺候了,甚至有人心中猥琐地想着人只要会在床上伺候就行了,哪里还用得着去书房伺候。 不过他们想的倒也没差许多,这不,人不光不用去书房伺候了,管家甚至还给安排了一个伺候他的丫头。 这个待遇级别有点儿高,毕竟比苏淮来得早的九个人还没一个给配贴身丫头的。 苏淮认真打量着眼前这个姑娘,十七八岁的年纪,长相算不得出色却给人的感觉很舒服,见他的时候一直半垂着眼,得体地站在杜管家一旁,看样子是那种办事沉稳可靠的。 「公子可还满意?」杜封见他打量听雪,于是问道。 「嗯。」苏淮点点头,心里却想着,怎么我不满意你还能给我换一个? 「那今天开始,听雪就在公子身边伺候了。」杜封说着又转向身边的丫头交代,「好好伺候公子。」 「是。」听雪朝杜封福了福身。 杜封走后,苏淮便吩咐听雪去准备东西,听雪一开始还点头称好,待听清他说的那些东西,不由地顿住了。 「公子是要出门祭拜?」 苏淮:「没错。」 出门这件事他本就没打算藏着掖着。 「这个……还是容听雪请示一下杜管家吧!」听雪有些为难道。 苏淮面露不悦,不耐烦道:「行行行,去问吧!」 听雪转身离去的时候,还听见后面的人在嘀嘀咕咕抱怨,说什么这将军府搞的跟个金丝笼似的,出个门还这么费劲…… 大概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听雪就回来了,说是杜管家准了。 苏淮撇嘴,一副不知情的样子:「这将军府到底是将军做主还是管家做主啊?」 「自然是将军做主的。」听雪小心翼翼道。 「我看不见的。」苏淮这么说当然也不是要为难她,随口又转移话题,「香烛纸钱多准备些。」 「是。」听雪立刻着手去办。 结果在出门的时候,苏淮一直用奇怪的眼神盯着听雪,直到走出将军府的门。 「你跟着我做甚?」苏淮明知故问,他自然知道人家跟着他是为什么。 听雪不急不缓道:「管家说公子您在将军府的身份不一般,出门若是有个什么事他不好向将军交代,所以要听雪寸步不离跟在公子身边。」 苏淮挑眉:「那不是应该派个懂功夫的护卫更合适?」 身边的丫头有些语塞。 然后就听他啧了一身摆摆手:「算了,上车吧!」 车夫问了句去哪儿,苏淮直接报了魏子燃的住处。 听雪心中狐疑,面上却不动声色。 这一天实在太过平常,平常到魏子燃从没想过会在今天再次见到苏淮。 自从办完苏丞相的后事,为了避嫌他再也没有跟晏沉联繫过,更不知道苏淮已经从天牢出来的事,但见他从马车上下来,身边还跟着一个丫鬟,想来出了天牢并没有受什么苦。 第134页 「傻了吧唧的,干什么认不得我了?」苏淮看着魏子燃的嘴巴能塞下一个鸡蛋,眼睛眨也不眨盯着自己,差点儿没忍住上手抬他的下巴,想帮他把嘴巴闭住。 「真、真的是你啊……」魏子燃呆呆道,然后突然上前捧着他的脸便一顿揉搓,边搓嘴里边道,「真是你啊!」 「草,快放手。」苏淮忙把人推开,解救出自己的脸,「你现在有事儿没事儿?」 「没、没事啊!」魏子燃说,眼睛还是一刻都肯放过地盯着他看,仿佛要把这两年错过的全都补上。 「没事的话,带我去个地方。」他说。 「去哪儿?」这么急,都不进去坐坐跟他叙叙旧吗?魏子燃想。 苏淮余光看了身旁的听雪一眼,这才道:「昨晚我听晏沉无意间提起,我爹他们的尸骨都是你帮着收殓的。我想去看看他们。」 魏子燃虽然算不上绝顶聪明,但现在还有一个分不清是敌是友的外人在,他当然不能轻易说出真相,只道:「是我收殓的,说起这个……晏将军可真是薄情寡义,好歹丞相府对他也是有过知遇之恩,他竟一次都没有去看过。」 不管怎么样,骂晏沉就对了。 晏沉为什么不去祭拜苏璋他们,魏子燃心里清楚得很,只是当着外人的面故意这么说而已。 提起这个苏淮也是冷笑:「不提他,提他做甚,这个忘恩负义的狗东西。」 「……」听雪。 魏子燃选的地方算不上什么风水宝地,但风景挺不错,只是深冬时节万物凋零显得有些苍凉凄冷。 苏淮看着半山腰上矗立的两座无字碑,心里说不出来的滋味。 魏子燃有些抱歉:「毕竟是戴罪之人,这碑上我也没敢题字。」 苏淮摇摇头,他知道魏子燃能替他做这些事已经是冒了很大风险了。 「前面这个合葬的是苏伯伯和伯母,旁边那个是阿廷。」魏子燃道。 苏淮跪在苏璋和大夫人的墓前,伸出手抚摸着那粗糙冰凉的墓碑,想着总有一天,他会亲自为他们刻上字。 视线渐渐往下,他发现这碑面前有烧过香烛纸钱的痕迹,而且明显就在最近几天。 再往后苏廷的墓碑看去,他肯定有人来过,但见魏子燃的神情,这个人显然不是他。 后面的听雪眼观鼻鼻观心,走上前来,将竹篮中准备的东西递了上去。 苏淮看向魏子燃,眼神有点急迫和慌乱,后者立刻会意:「前两天我刚来看过他们,今天就不在这儿打扰你了,你好好陪陪他们吧!」 说罢朝听雪道:「这位姑娘跟我一起到那边去等吧,不要打扰他。」 听雪点头,跟着魏子燃一起走到了大路上,但也没走太远,苏淮还在她一眼就能看到的范围之内。 见两人走远,苏淮才松了一口气,也不知刚才他们拙劣的演技有没有将那丫头瞒过去。 如果他猜的不错,来祭拜的人应该是陈音。 只是这事儿若是让燕向楠知道了,对晏沉肯定会起疑心,说不定还会给陈音他们带来麻烦。 苏淮在苏璋他们的墓前呆了两个时辰这才起身离开,他什么话都没说,只是默默地将东西烧给他们。 生前两人关系就谈不上好,面对一个冰冷的墓碑,更是没有什么可说的。 回将军府的一路上苏淮的情绪看起来都很低落,听雪也能理解,毕竟那里躺着的是自己的亲人。 「啊~」马车突然一晃,听雪整个人都朝前栽了过去,幸好苏淮眼疾手快将人扶住。 「怎么回事?」 他掀开帘子去看,就见一个书生模样的年轻男子正不住地朝车夫道歉:「抱歉抱歉,是我走路太慌张,没看清,你们都没事吧!」 那男子说着又往马车上看去,然后就见他忽然瞠目,惊喜道:「苏淮!」 苏淮有点儿疑惑地皱眉,这货谁啊? 「你不记得我了?我呀!」男子指着自己的鼻头,「阿玉。」 「阿玉?哪个阿玉?」苏淮问。 「小时候天天挂两条鼻涕追在你后边那个……」说完,年轻人也觉得有点儿不太好意思,嘿嘿笑了两声。 苏淮恍然大明白,他想起来了,小时候他家隔壁住了一户人家姓程,书香门第,据说家里出过几代大儒,只是家里的那位小公子画风有点儿突变,长得虎了吧唧不说,还一点儿都不讲究,这些都罢了,最重要的是这人还就喜欢跟他玩儿,整天甩着两条大鼻涕跟在他身后,苏哥哥长苏哥哥短的,别提多烦人了。 后来没过几年一家人就搬走了,不怪苏淮认不出他来,就小时候那个邋遢的小屁孩儿如今长成一副公子端方的模样,任谁都不能将这两人对到一起吧! 「你是程玉?」苏公子十分怀疑。 「是啊!」程玉以为他终于想起自己了,很是高兴,「我们一家搬回来了,就住在烟雨巷。真没想到在这儿能碰上你,你这是要回家吗?」 苏淮还来不及说话,这人就自顾自道:「不急的话去我家坐坐认个门儿,我们也好叙叙旧。」 我特么跟你有什么好叙的?嘴上却应道:「好啊!」 听雪闻言,面露难色:「公子,天色不早了。」 苏淮状似不高兴,沉默片刻,最后道:「今天恐怕不行了,你什么时候若是得空可以去将军府找我。」 第135页 「将军府?」程玉显然有点儿失望,不过一听以后还有机会,脸上便立刻由阴转晴。 「就是以前的丞相府,你家隔壁那个。」苏淮说。 「哦哦,我知道。」程玉应下,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直到马车都走远了,才忽然意识到曾经的丞相府怎么变成将军府了? 回到将军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苏淮刚进门就发现大家有些异样,俱是安安静静,小心翼翼。 「怎么回事?」他抓住一个下人问道。 那人见是他,又不敢不回答:「将军回来听杜管家说你出门,去……去祭拜前丞相,发了好大的脾气。」 对苏淮的身份,大家心里多少也有了个猜测。 苏淮眨眨眼,这人又是唱哪出啊? 第89章 你看我怎么样 「公子……您还是去看看吧!」听雪在后面喊了他一声,苏淮看向她,这才有点儿明白晏沉的意思了。 不得不说,这晏将军可真是戏精本精了。 苏淮刚走到书房外就听见里面摔杯子的声音,再说夸张一点,他甚至在门外都能感受到里面那压抑的怒气。 「谁准你让他出门的?他去祭拜谁?苏璋?」晏沉的声音像是刻意压低了不想让外人听见,但外面还是能听清。 「杜封,圣上派你来我身边是为什么?你还嫌那位对我的疑心不够重是不是?」 「当时听雪来说公子要出门祭拜,我本不欲应允,可又怕惹了公子不高兴。您又不在府中,我只能自己定夺了。」杜封不卑不亢道,「是我思虑不周,请将军赎罪。」 「赎罪?到时候这事儿你去圣上面前给我解释……」 苏淮在外面听得差不多了,深吸一口气,换上一副怒髮冲冠的表情,「嘭」得一声推开了书房的门。 「有火对着我来,拿杜管家撒什么气?」苏淮仰着下巴走到晏沉面前,将杜管家拉到一边,「今天这事儿不赖他,是我非要出门的。」 「你还嫌我麻烦不多是不是?」晏沉的火气丝毫没有消减,眉心拧着,脸色黑的吓人。 要不是知道他这是在演戏,恐怕苏淮面对这样的晏沉都要发憷。 「您现在是圣上面前的大红人,能有什么麻烦啊?」苏淮冷哼一声,阴阳怪气道。 「你……」晏沉指着他半响又甩开手不去看他,一副真被气到的模样,「不要仗着我对你的那点儿好感,就敢放肆。」 「我放肆?我不过就是出去祭拜一下我的爹娘,请问我哪里做错了吗?」 「这事儿应该提前跟我商量。」 「跟你商量得着吗?要不是你……要不是你我苏家至于……」苏淮口不择言,好在在最后一刻停了下来,眼睛都气红了。 一旁的杜管家和听雪都很尴尬,人家两口子吵架,他们杵这儿看着也不是个事儿啊! 「将军莫要生气,你们……呃,有话好好说,没别的事,我们就先下去了。」杜封犹犹豫豫道。 晏沉黑着脸没说话,苏淮也气地把脸扭到一边,互相都不看一眼。 见没人理他,杜封自己摸了摸鼻子,给听雪一个眼神,两人默默退了出去,还贴心地把门给带好。 屋内的两人保持着你不理我我也不理你的姿势半天,直到苏淮脖子扭的都疼了,才小心翼翼悄声问:「他们走了吗?」 晏沉往门口看了一眼:「应该走了。」 唿~ 某人长长唿出一口气,然后道:「你刚才快吓死我了!」 「嗯?」晏沉扯了扯交叠的衣襟口,说实话吵架确实挺花力气的。 「原来你生起气来那么可怕。」苏淮想着刚才进门那一刻看到他怒气腾腾青黑青黑的脸时,不自觉哆嗦了一下。 晏沉愣了愣,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在他下巴上摸了一把:「放心吧,再可怕也不会是对你。」 苏淮啧了一声:「今天吃蜂蜜了?」 「我只是实话实话。」晏将军面不改色。 苏淮白他一眼,迳自走到书案后面,毫不把自己当外人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在桌上翘起二郎腿,一边晃悠着一边道:「你吃晚饭了吗?」 「没呢,回来就顾着发脾气了!」晏沉说。 苏淮一下乐了:「你也够煞费苦心的,我也没吃。你说咱们现在让厨房上晚饭是不是不大合适啊?」 刚刚还差点儿就要上手打起来的两个人,一转眼又坐在一起吃晚饭,这和好的未免有点儿太快了。 「没事,吵架归吵架,饭还是要吃的。」 于是在管家和听雪的伺候下,两人坐在饭厅里,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吃完了一顿晚饭。 全程一句交流没有,甚至在眼神交汇的时候,还各自翻个白眼,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哼」! 就连听雪这个姑娘看着都觉得他们实在是……幼稚。 苏淮就寝的时候吩咐听雪:「把院门锁上。」 「啊?」听雪有点儿茫然,苏淮是怎么上位的府中已经传了个遍,这转头便恃宠而骄,跟将军拿乔,恐怕不好吧! 「啊什么?让你锁就去锁。」苏淮做戏可是有始有终,非常全面了。 「是!」 「锁什么?你准备把谁锁外面?」 听雪刚准备去锁门,晏沉的声音便传了过来,下一刻人已经出现在寝房了。 第136页 苏淮从被窝里探出头来,看见他立马露出一副十分厌恶的表情:「谁允许你进来了?听雪,把他赶出去!」 「……」听雪吓得缩了缩脖子,心道您给我八十个胆子我也不敢把将军往外赶啊! 「愣着干什么?把人赶出去。」苏淮见她不为所动,继续横眉怒目。 「这……」听雪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然后一跺脚,一转身,自己倒是熘得比谁都快。 谁爱赶谁赶,反正她不赶。 「哎你……」苏淮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有点儿瞠目结舌。 「演的挺像。」直到听雪走的没有声音了,晏沉这才开口。 苏淮自觉往床里面挪了挪:「都是跟你学的。」 晏沉躺下以后,苏淮在床里面摸了半天,最后在被子下面给他手里塞了个东西:「给你的。」 晏沉在手里将那东西摩挲了两下,有点儿不可置信,又有点儿激动:「你……你还留着。」 苏淮侧过身跟他脸对脸:「你都还没看是什么,就知道了?」 「我一摸就知道。」晏沉说着有些得意,是情人锁,苏淮当初答应他只要他全须全尾地回来,就还给他的情人锁。 「在牢里的时候我都带着呢,就想着等你回来了还给你。」苏淮说着,伸手盖在了他眼睛上,「你别这么看我,怪不好意思的。」 晏沉的眼神,平时明明一副淡漠薄情的样子,却总在看自己的时候说不出的深情和虔诚,让他实在有点儿把持不住。 晏沉也没挣扎,就那么让他捂着自己的眼睛。 苏淮继续道:「本来在听说你投靠燕向楠之后,我几次要把这玩意儿扔了的,可是……咳,最终也没有狠下心来,就、就一直留到了现在。」 「谢谢。」晏沉说。 他的睫毛在他手下来回滑动,挠得他手心有点儿痒痒:「你特么下次再说这种鬼话,信不信老子打死你?」 眼前的人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这才把盖在眼睛上的手拉了下来:「信。」 「对了,我今天碰到了一个小时候的朋友,现在光靠王笑一个人跟外面联繫是不是不太方便?」苏淮忽然想起回府时遇到的程玉,这也是他当时忽然改口的原因。 晏沉也露出难色:「是啊!王笑的身份,杜封他们一直都挺怀疑的,一直往外跑根本不可行,我也正在想办法。」 「你看我怎么样?」苏淮眨眨眼睛,一副极力想表现自己的样子,甚至还挺了挺胸脯。 「你?」晏沉的目光在他脸上流转半天,最后忍不住在人鼻尖上亲了一口,「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 苏淮的表情立马变成嫌弃:「谁他妈问你这个了,我是说,你有什么要跟外面的人联繫的,我可以帮你啊!」 「不行,风险太大了。」晏沉一口回绝。 「你听我说……」苏淮说着凑到他耳朵边儿叽里哌啦把自己的打算说给他听,听得晏将军直皱眉。 「我跟你说,就算你不答应,我也会经常出府找程玉玩儿。」苏淮道。 「杜封是不会对你掉以轻心的。」 苏淮摆手:「这个我当然知道,王笑还不是能在他严密的监视下跟燕知舟联繫,我也可以。」 晏沉没说话,沉默半响。 「行吧,我知道就算我不答应也拦不住你。」 「真乖。」苏淮拍拍他的脸,高兴道。 「这样,燕知舟上次跟王笑说,现在还缺的就是钱了,你找个机会看能不能联繫上宋先生,看他能不能想出什么好办法。」晏沉说。 苏淮有点儿跃跃欲试:「这算是我的第一个任务吗?」 「嗯。」晏沉心道,恐怕也是最后一个。 「好。」苏淮爽快应下,「那那个宋先生现在在哪里?」 「丰澹,裕王燕临的身边。」晏沉道。 苏淮应该想到的,毕竟之前王笑跟他说过这个宋先生「卖身」的事。 「在想什么?」晏沉将手里的锁塞到自己枕头下,一只手顺势揽上了苏淮的腰,在他腰侧掐了一下。 「我在想……草,你他娘的手在做什么?」苏淮被他那暧昧的一掐弄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人前沉稳淡定的晏将军又变成了个撒娇鬼:「大哥,今晚我想……」 「不,你不想。」苏淮果断拒绝,拍开他的手并往里面滚了滚,跟眼前的人隔开一段安全距离。 「我……」 「没得商量。」苏淮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随后晏沉便露出一副委屈但又不敢有所怨言的模样,长长嘆了口气,将人揽进自己怀里:「算了,你不就是仗着我喜欢你,才敢这么对我么!」 「……」苏淮明知他是装的,可是看他那委屈的小模样,又实在有些于心不忍,只能解释道,「今天出门了一整天,有些累了!」 「可我不累啊!」晏将军理直气壮。 「……」 你他娘的有种再说一遍? 第90章 来者是客 将军府里发生的一切自然少不了要传到宣帝的耳朵里。 「你说他俩吵架了?」虽然被扰了清梦,但听到这个消息,燕向楠还是挺高兴的。 「是,晏将军因为苏公子去祭拜前丞相的事发了好大一顿脾气。」 燕向楠眯了眯眼:「你说……他们会不会是在做戏给朕看?晏沉可是知道将军府有不少眼线的。」 第137页 杜封垂首,心道他不光知道,他还知道我就是其中一个。 「这个不好说,只是如果是做戏的话,那未免也太默契了。」 「继续观察,最近桑莱似乎有些蠢蠢欲动,搅得朕是头昏脑胀,如果晏沉真靠得住,朕也好放心对他委以重任。」燕向楠按了按眉心。 「是。」 …… 程玉这个端方公子看起来是成熟了不少,但心性差不多还跟小时候一样。 苏淮让他得空来将军府找他,人第二天一大早就迫不及待地找了过来。 被折腾了一晚上,早上还在赖床的某人被叫醒的时候十分不爽,要不是看在听雪是个姑娘的份儿上,他恐怕就要打人了。 「谁啊,让他滚。」苏淮翻了个身把头蒙进被子里打算继续睡。 「昨天在路上遇见的那位公子,他说他姓程。」听雪道。 程玉? 苏淮强迫自己清醒,从床上坐了起来,处在迷煳中的苏公子显然没发现自己衣衫凌乱,脖子上还隐隐约约能看见一些痕迹。 只见他丧气地抓了一把头髮准备下床穿衣,谁知他刚一掀开被子,听雪便惊慌失措地转过身,还一副非礼勿视的样子。 苏淮也吓得低头看自己,还以为是自己没穿衣服。 穿着的呀! 「这儿不需要你伺候,去准备洗脸水吧!」苏淮摆摆手。 穿好衣服站到镜子前的时候,他才终于知道听雪为什么是那样的表现。 晏沉这个狗东西,我操你大爷! 在心中把晏将军鞭尸一顿之后,苏淮找了个毛茸茸的围脖围在脖子上,这才满意。 亏得不是夏天,不然别人还以为他是神经病呢! 程玉来的巧,今天刚好赶上晏沉休沐。 晏将军左右无事,便也来见见苏淮儿时的玩伴,顺便看看这人是否可靠。 程玉昨天回到家便跟父亲打听了一下,为什么丞相府会变成将军府的事,知道苏丞相因为勾结叛党后人的事已经死了,他很好奇为何苏淮没有被牵连,再一打听,程公子觉得自己的三观受到了冲击,所以在他心中这个将军府的主人不是个好东西,要不然怎么做得出逼良为娼的事来……呃,这个词似乎不太合适,但他就是知道他的苏哥哥肯定是被迫的。 「苏哥哥。「晏沉老远走进来的时候,程玉还以为是苏淮,忙起身相迎,一声」苏哥哥「喊得那叫一个甜。 走近一看,原来是自己弄错人了。 晏沉想着既是苏淮的朋友他自然要好生相待,见识过后,晏将军的神色显然没有了之前的热情。 普通朋友之间都叫的这么亲热的吗? 「这位是……晏将军?」虽然他穿着一身常服,程玉还是一眼就能猜出他的身份。 「正是。」晏沉朝他点点头,坐到了厅堂的正位上,一副主人家的做派,虽然他就是主人家。 正此时,苏淮急急忙忙走了进来,看见二人,先是朝晏沉狠狠瞪了一眼,这才坐到程玉旁边:「没想到你今天就会来。」 「咱们这么多年没见了,我这不是想你……」程玉说到这儿忽然捂住嘴转头看了一眼晏沉。 苏淮疑惑也去看他,只见那人坐在那儿神情冷淡自顾自喝着茶。 「去我院儿里坐坐?」他猜是晏沉在这儿程玉有些拘束,于是把人带去墨竹院。 晏沉看着那两个并排离去看起来极为亲密的背影,虽然知道他们是要说正事,但心里还是有些不是滋味儿。 对于这歌登门拜访的陌生人,杜封自然是不放心的,但听雪说是苏淮偶然遇见的旧交,他派人去一打听,果然是不久前才搬回朔京的,至于路上撞见也的确只是偶然。 深冬难得有像今天这样好的太阳,两人聊天也不刻意避着,就坐在墨竹院的院子里,听雪在一边煮着茶。 吃茶聊天,旁边还有美人相伴,实在是惬意。 两人的聊天自然是从苏家突遭变故说起。 「我听我爹说……」程玉压低了声音,虽然即便如此听雪还是能听见,但他总觉得这样聊胜于无,「你和那个晏将军……是不是真的?」 苏淮一口点心梗在了嗓子眼儿,呛得说不出话来。 程玉见状忙给他递水,一边帮他顺气一边义愤填膺:「看你这反应我就知道定是他强迫你的,你别怕,我去跟他说,这天子脚下,还有没有王法了?」 「别。」苏淮忙把人拉住,「是我自愿的。」 程玉一脸惊恐加不可置信回头看他:「……」 苏淮愤愤嘆口气:「苏家现在就剩我一颗独苗苗了,要不是有他的庇护我哪有命活到现在,尽管心中不愿,但寄人篱下,又有什么反抗的资格呢?」 苏淮俨然把一个迫不得已踏上歧途的男人形象演的入木三分,同时又表达了对晏沉的不满,对自己的无奈。 「好了,不说这些了,跟我说说你们搬走之后的事吧!」苏淮将人拉着坐下。 不过听雪发现自从他们重新开始话题之后,画风就变了,尤其是苏公子,老是喜欢讲一些黄段子,别说她一个姑娘了,程玉都听得耳根热,心想他的苏哥哥怎么变成这么一个猥琐的人了。 最后苏淮越说越过分,听雪实在是呆不下去了,找了个藉口匆匆离去。 程玉见听雪走了,自己就也想走了,他的苏哥哥已经不是记忆中的那个苏哥哥了。 第138页 「哎,你别走啊!」苏淮见他也站起身,忙把人摁住。 程玉脸都还是红的:「我想跟你叙叙旧,可你一直说些下流话,你怎么、怎么变成这样了?」 程公子十分痛心疾首。 「别误会,我刚才那是故意的。」苏淮赶紧解释。 「啊?」 「刚才那个丫头,是晏沉专门放在我身边的眼线,我做什么都监视着我。」苏淮说的煞有介事,「我有事儿请你帮忙,不得背着她么!」 程玉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你要我帮什么忙?」 「我这里有封信,你帮我送出去,以你的名义。」苏淮边说边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塞进他衣襟里,还伸手拍了拍。 这信是他在知道程玉来了之后匆忙之中写的。 程玉有点儿担心:「这是什么信啊?」 「这个你不用管,能帮我脱离苦海的,但是,你千万不能看,明白吗?」苏淮贴在他耳边道。 程玉郑重地点头,他想着只要能帮苏大哥离开这里,一切都值得。 「苏哥哥放心吧,我一定办好。」 「有了回信,你再来府中找我。」苏淮道。 程玉的眉毛耷拉了下来:「没回信我就不能来找你玩儿吗?」 苏淮啧了一声在他脸上掐了一下:「你今年多大了啊?」 还跟小时候一样粘人。 「小时候大家嫌我年纪小都不跟我玩儿,只有你跟他们不一样,肯跟我做朋友,我在朔京就你一个朋友。」程玉认真地看着他。 苏淮心道,小时候我跟他们一样,也不想和你做朋友。 「我不是那意思,没事当然也可以来。甚至我希望你能经常来,然后……我们一起出去走走?」 他想出府的话,总得有理由,而且这个理由最好是别人给他制造的。 「将军……」晏沉站在墨竹院的院门口,杜封站在他身后,对于院子里状似亲密的两人,看得那叫一个清清楚楚。 「马上中午了,我吩咐厨房中午多做几个菜。」杜管家小声说,这程公子是苏公子的朋友,看两人这架势,中午肯定是要留下来吃个便饭的。 「不必了,按平时的量做。」晏沉道。 「啊?」将军该不会是吃醋了吧! 晏沉:「你去把那程公子请走。」 「……」杜封觉得将军府的管家一点儿都不好做,犹豫道,「来者是客,这样不好吧!」 「这来的可不是客,是挖墙脚的。」晏沉冷冷道。 杜封一怔,最后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这头刚把程公子送出将军府,再进门,两个祖宗又吵了起来。 「你什么意思?那是我朋友。」苏淮气势正盛。 「哦是吗?」晏沉的声音相比之下就镇定淡然多了,「在将军府,你不需要朋友。」 这可不就太霸道了吗? 听见吵架声的众人心想。 「你……」 「我提醒你,别再跟那人来往。」晏沉不容置疑道。 「我操你大爷,你听见没有,操你大爷!」伴随着苏公子口不择言的骂人声,还有杯子茶壶砸地的声音,噼里啪啦的。 杜封身为一府管家,还得有个管家的样儿,见这吵架内容越来越粗俗不堪,忙将来围观的众人呵斥散去:「主人家吵架有什么可看的?想扣月钱是不是?」 众人这才作鸟兽散。 杜封往院子里看了一眼,见两人之间的气氛依旧剑拔弩张,最后也转身远离是非之地。 第91章 谁是老母鸡 见所有人都走了,苏淮这才白了晏沉一眼,收起刚才那泼妇骂街的姿势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 「你还真是随时随地都能发挥。」苏公子一边喝茶一边赞嘆道。 「我这是借题发挥。」晏沉说着也坐下,翻起一个新的茶杯推到苏淮面前,示意他给自己倒茶。 「什么意思?」苏淮问,倒好茶给他。 「刚才你俩在这儿干什么了?」晏沉端起一副要质问他的模样。 苏淮这才回过味儿来,瞪着晏沉,恶狠狠道:「我们刚在这儿干什么了?你什么意思啊?」 「你刚才摸他脸。」晏沉这话说的平静无波,却让苏淮气得不行。 「那他妈是『摸』啊,你是不是对『摸』有什么误会?」 说着伸手在他脸上狠狠掐了一下,掐的晏沉都觉得那片儿肉打了个转儿了,某人才停手。 「干什么,疼。」晏沉捂着被掐红的脸,有点儿委屈地抱怨道。 「就摸摸你,疼个屁啊!」苏淮挑眉道。 「行吧,这回我不跟你计较,但是不能有下次了。」晏沉道,「不管是摸还是掐别的男人的脸,都不行,女人也不行。」 苏淮有点儿受不了地深吸一口气,掐着食指尖儿给他比了一下:「你他娘的心眼儿就这么点儿。」 「你知道就好,我很容易吃醋的。」晏沉瞅准时机在他脸上也掐了一下,不过没敢使劲儿,然后放下手评价道,「胖了点儿。」 「嗯?」苏淮这声「嗯」包含了很多意思。 晏将军马上改口:「我是说,比刚来这里是胖了点儿,养了这么多天,总算没有白费。」 苏淮继续沉默地看着他。 「我的意思是,你胖点儿更好看。」晏沉说。 第139页 …… 就晏沉对程家公子的这个态度,杜管家也没过多去关注这个半路冒出来的傻白甜。 信送出去没多久,程玉就收到了回信。 当然,秉承着对苏淮的承诺,不管是送出去的信还是收到的信他都没有看。 傍晚程玉再次来到将军府,这也是他第二次来,自从第一次来对那个晏将军没什么好感之后,他就算想见苏淮,也没主动来过了这儿了。 这回来的不巧,又碰上晏沉刚从外面回来。 王笑跟在晏沉身后,见一个清秀公子早他们一步跨进府门,问道:「那人谁啊?」 晏沉抬头看了一眼:「苏淮儿时的玩伴。」 「我怎么没见过?」 「估计也没能玩儿多长时间。」晏沉道,「这么晚了还来找人啊!」 王笑意味不明地笑笑,然后摇头:「你别像个老母鸡似的行不行?」 晏将军顿住扭头看他:「谁像老母鸡?」 「护仔儿啊!」王笑答非所问,笑的更开心了,也不管什么主僕之别,直接越过他走了进去。 晏沉瞪着那背影一会儿,这才嘆了口气进门。 程玉跟着听雪去墨竹院的时候,恰巧经过阿柳他们的住处,听到了里面一阵嬉闹的声音,有男有女。 「这是什么地方?」程玉问,光听着声音就不大正经。 「……」这可真是把听雪难住了,她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呢? 「这里是、是……」 「你们晏将军的小老婆们?」程玉都不知道这个时候为什么自己的脑子转得这么快。 听雪想了一下点头:「也可以这么说。」 程公子一口气梗在嗓子眼儿,这个晏沉果然不是个好东西。 把人带到了,听雪却没有要迴避的意思,在寝房里侍候着,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程玉谨记苏淮的话,认为听雪是晏沉派来的人,自然也不会当着她的面把信拿出来,于是话题便从那几个「小老婆」身上开始了。 「苏哥哥,要不我带你离开这儿吧!」 后面的听雪都惊呆了,这人过分了吧,当着她的面儿说这种话真的好吗? 「哈?」苏淮懵了。 「我知道你在这儿过的肯定很不开心,那些莺莺燕燕我都看到了,人都说以色侍人不是长久之事,这个道理你应该是知道的。」程玉苦口婆心道。 苏淮脑子像被冻僵了,这货在说什么,不知道还以为他是深宫中日日夜夜等待皇帝陛下宠幸的妃子呢! 「走不了。」他说。 「为什么?除非你不想。」程玉激动地抓着他的手。 「我女儿还在他手上。」 「女儿……」程玉忽然瞪大眼睛,「女儿?」 「嗯,他拿我女儿的命要挟我。」苏淮无意中就给晏沉塑造了一个坏到极致的恶霸形象。 「你、你成亲啦……」程玉呆呆地问。 「没有。」 「那怎么会……算了,我不问了。」没有成亲居然会有女儿,想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肯定是在外面干了什么丧尽天良的坏事,真没想到苏淮竟是这样的人。 苏淮见听雪没有要走的意思,便转而道:「你想不想见见我的女儿?」 「啊?」 「她叫苏可可,非常可爱的小姑娘。」苏淮说。 「那……那就见见吧!」程玉道。 「听雪,去把可可带来。」苏淮朝听雪吩咐。 听雪不疑有他,转身离开。 「有信儿了?」人一走,苏公子神情立马一变。 这个转变让程玉一时有点儿适应不过来,但还是点了点头,从怀里拿出一封信递给他:「我接到信就过来了,你自己看。」 苏淮迅速把信打开,宋唐这人不光平时给人一副吊儿郎当却始终成竹在胸的模样,就连写的信都散发着这种慵懒的装逼气息。 信的内容不长,苏淮看了两遍便将全部内容烂熟于心,然后把证物毁尸灭迹。 「这件事不要再提起,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苏淮说,「以后你什么时候想来找我消遣都行,随时可以来。」 如果程玉就出现两次再也不来了,那才会引人生疑。 「我以后大概不会再来了。」程玉垂着脑袋看着自己的袖口。 「为什么?」苏淮不明所以,之前不是还苏哥哥长苏哥哥短的。 「我没想到你竟然是这种人。」他说,言语间带着对苏淮的失望。 苏淮这才知道程玉这颗脑瓜子里在想什么,遂把苏可可的身世给他解释了一遍,当然她母亲的事并没有细说。 听雪领着苏可可进了屋,小丫头便一头栽进了苏淮怀里:「爹,晏叔叔今晚不陪咱们吃饭了。」 自从苏淮搬到墨竹院之后,他便想着要把苏可可接过来住,可是这丫头跟王婶儿处出感情来了,王婶儿也捨不得她。 而且不管怎么说苏可可是个小姑娘,跟他一个大男人住一起总是不方便的,再加上还有一个随时随地可能狼性大发的玩意儿,苏淮还是决定把可可交给王婶儿带。 不过为了培养他们父女的感情,中午和晚上他们经常会一起吃饭。 当然晏沉如果在家的话,自然也会在这儿用膳。 苏可可对晏沉的感情挺复杂,她挺喜欢晏叔叔的,但还是有那么一点点怕他。在她眼中晏叔叔比爹爹要有威严多了,通常爹爹说的话她敢反驳再不行就撒娇,可是晏叔叔说的话,哪怕只是平常的一句话,她都会当圣旨一样照做。 第140页 苏淮觉得这可能是天生的,当初苏可可尚在襁褓,晏沉就能拿住她了,更何况是现在。 「我刚看晏叔叔回来了,后来又走了。」小丫头明显有点儿失望。 她虽然怕晏沉,但还是喜欢他陪着他们一起吃饭,那样才像完完整整一家人嘛! 「为什么走了?」苏淮问。 「不知道。」苏可可摇着小脑袋,奶声奶气道,「管家伯伯跟他悄悄说了什么,晏叔叔沉着脸就出府了,还坐着马车走的。」 苏淮忍不住笑出声,捏了捏他的鼻子:「你观察还挺仔细。」 程玉在一旁看着两人的互动,以及苏可可说的话,他怎么感觉这小姑娘挺喜欢晏沉的啊,哪里有被人当作人质的感觉。 苏淮以前晚上没有晚睡的习惯,困了就闭眼睡,现在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只要晏沉不在身边就觉得有点儿不安心,不过今晚直到深夜,某人还没有回来。 直到天色渐亮,他昏昏沉沉睡了过去,床上才有了一阵翕动。 晏沉裹着一身寒气归来,脱下衣服钻进被子里将人抱紧。 苏淮刚睡着,便被惊醒了,发现是他回来了,忍不住担心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如果不是有事,他不可能一句话不交代,直到现在才回来。 「上官延找到燕知舟的行踪了。」他的声音很小,呜呜哝哝的,但贴在苏淮耳边,他还是听清楚了,当场惊得半点瞌睡都没了,扭着脖子问,「那怎么办?」 「只是找到了一点蛛丝马迹,还没把人找出来。」晏沉的声音显得非常疲累,「燕向楠让我深入调查,然后去抓人。」 「这是在考验你。」苏淮说。 「嗯!」晏沉闭着眼。 「你有什么打算?」苏淮索性翻过身,跟他脸对脸。 「上官延查到的那些信息确实对燕知舟不利,但现在我还不能因为他暴露身份,手上无兵,不能妄动。我拒绝了。」 苏淮:「燕向楠能同意?他就是想试探你,他应该不会给你拒绝的机会吧!」 「我说我跟燕知舟有过旧交,在落月关也算是同袍,所以要避嫌。」晏沉睁开眼拿鼻子在他脸上蹭了蹭,「燕向楠说要考虑一下。」 第92章 置办新衣 避免犯错总比明知是错还要去犯的好。 如果晏沉答应了,但最后没把燕知舟抓回来,那么燕向楠会怎么想? 他自然会觉得晏沉的倒戈别有用心,跟燕知舟暗度陈仓。 索性不答应,就让他去怀疑,只要没有证据,他也不能拿他怎样,毕竟现在桑莱那边还在蠢蠢欲动。 说起桑莱这个小绵羊一般的国家,近来敢如此嚣张,背后定是有人支持,所以燕向楠也不敢掉以轻心,他还指着晏沉替他守住落月关呢! 「对了,宋先生那边回信儿了。」苏淮忽然想起正事。 「哦?看来这个小程公子还有点儿用。」晏沉说。 「怎么说话呢!」苏淮忍不住在他胸口捣了一下,「宋先生说钱不是问题,他说、他说他现在什么都没有,就是钱多。」 看看,钱多说话都硬气。 同是人,怎么晏沉一个当将军的却穷的叮噹响。 「我听说那裕王在丰澹这么多年,带出了一支盗墓的队伍,看来是真的了。」苏淮道。 只是不知道宋唐说的钱是从哪儿来的。 自从燕知舟有了消息,朝堂上现在也处于一种山雨欲来的状态,曾经七皇子的头号支持者苏相一家已经被拿来儆猴了,其他人自是不敢再有所作为。 可现在风向有变,燕知舟没死。 能在燕向楠如此严密的追捕下藏了整整两年多,这人背后又做了多少事,也没人知道。 所以有那么些人已经开始躁动了。 面对晏沉这个曾是七殿下最得力的手下却因为临阵倒戈而封了将军的人,平日里不敢表现出来的鄙夷,现在也完全不藏着掖着了,仿佛就想看看这样的墙头草将来能落个什么样的下场。 眼看着还有几天就过年了,趁着这个机会,晏沉顺便就请了病假。 说是病假,他告知燕向楠的时候还是十分坦诚的。 「现在那些人都是如何在背后议论我的,想必皇上早有耳闻。我还是想回去休息几天。」 「只是休息?」燕向楠眯了眯眼,捧着暖炉的手不由自主地紧了紧。 现在离抓住燕知舟就差一口气儿了,晏沉知道燕向楠是怕自己会利用这个机会去帮助燕知舟。 「新年将至,我不在家休息又能去哪儿?」晏沉道。 燕向楠犹豫片刻,点头允了,毕竟将军府里一天十二个时辰都有人监视着他,不管他去不去找燕知舟对自己来说都不算坏事。 如果他安安心心在府里过年,那证明他是真的成为自己的人了;如果他想暗自给燕知舟通气,那正好,他可以顺藤摸瓜顺道就把燕知舟给揪出来。 「自打朕登基以来,你也确实没有好好休息过,罢了,这几天你就回家好好休息吧。」燕向楠说着,还不忘安慰他,「那些跳樑小丑说的话,你也不必放在心上。」 「是。」晏沉点头。 自打燕知舟的行迹暴露,王笑也没再与他联繫了,虽然还是照常该出门出门,但一般出门都去办一些琐碎的小事,毕竟身后藏着一双眼睛,这个时候可是一点破绽都不能露的。 第141页 晏沉自打不用理会朝堂上的一切之后,整日哪儿也不去,晴天就在墨竹院躺着晒太阳,雪天就在墨竹院的厢房里烤火吃点心,好不惬意。 「你能别一天到晚在我跟前儿杵着吗?」苏淮一半是在演戏一半是真情实意地表达自己的嫌弃。 没错,他承认他看晏沉这张脸已经看腻了,一天十二个时辰除了睡着的那几个时辰不用看他的脸,剩下的人时间这人跟嵌他眼珠里了一样。 听雪在一旁默默煮茶,装作什么都听不见的样子。 这个苏公子可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柳公子那几位都不知道眼红成什么样儿了,他这儿还在把人往外推。 「我不在这儿陪你,你岂不寂寞?」晏沉一本正经道。 听雪斟茶差点儿手抖烫着自己。 「我呸,你要不要脸啊!」苏淮啐道。 听雪正对这两人打情骂俏感到不适的时候,晏沉却忽然朝她道:「马上过年了,府里开始採买没有?」 「半个月前杜管家就开始张罗了。」听雪说。 晏沉点点头,又看着苏淮道:「咱们也去置办两身衣服吧!」 苏淮没有搭话反而先抬头看了听雪一眼,四目相对,后者略带心虚地垂下了头。 「好啊,顺便带阿柳他们一起吧!」苏淮说。 闻言,伺候在一旁的听雪显然松了一口气。 晏沉表现得可就没那么高兴了,一副被打扰了二人世界的样子。 阿柳虽然对苏淮又是嫉妒又是不屑,但因为他晏沉愿意带他们一起出门,这还是第一次,所以他决定暂时先把私人恩怨放下。 出门这天天气很好,只要站在阳光笼罩的地方,就半点儿也感受不到深冬的寒意。 将军府出行声势有点儿浩大,虽然晏沉已经尽可能选择了十分低调的马车,一共四辆。 他俩带着一个王笑,其他三人一辆,听雪和杜封本也想跟着去的,但实在不好说出口了。 「应该无事,九双眼睛不至于三个人都盯不住。」杜封自我安慰道。 听雪闻言点头,心里却还忍不住担心,犹豫片刻道:「我还是悄悄跟着去看看吧!」 他们来的是老地方,不同的是上回苏淮带着晏沉来置办新衣,今天却反过来了。 苏淮有点儿感嘆,忍不住望了望身边早已比自己高出半个头的男人,想当年这人一副营养不良的瘦猴儿模样,谁能想到几年后竟然能成为一国的大将军。 真是造化弄人啊! 晏沉意识到苏淮在看他,甚至有些出神,于是不顾旁人异样的眼光,直接牵住了他的手。 「你干什么?」苏淮像是被烫了手似得,勐的一缩,但是那人抓得紧没让他逃脱。 晏沉:「你看我不就是这个意思?」 「……」苏淮觉得自己的智商可能有点儿不足,「不是,你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 晏沉笑笑不说话,就这么拉着他进了布庄。 布庄老闆换了人,不过老李家的四丫头却还在这里做工,见是他们当即十分热情地迎了上来:「苏公子,晏公子。」 毕竟过了这么久,而且这姑娘已经是小妇人的打扮,晏沉竟是一眼没能将人认出,直到苏淮跟人说了几句话,他才想起来是谁。 「你们……这是来做衣服?」四丫头朝他们身后看了一眼,只觉得眼睛有点儿忙不过来,这俊男靓女的,一来就把布庄门口给堵严实了。 「嗯,你们自己去挑吧!」晏沉转而朝身后道了一句。 大家可能是太久没出来了,这会儿看见什么都很来劲儿,有了晏沉这句话瞬间一窝蜂围了上来开始给自己选新衣。 「两位公子随我去里间?」四丫头道。 里间自然是贵宾级的待遇了。 闻言挑的正起劲儿的几个人也都不动作了,齐刷刷转头看他们。 晏沉和苏淮二人似乎没把其他人的反应看在眼里,好不心虚地跟着四丫头去了里间。 「怎么办,跟不跟上?」阿鱼年纪最小,也最沉不住气,见两人独处,就有点儿着急了。 阿柳是最有主意的:「别急,让我先去问问。」 阿柳招来一个伙计,小声道:「我问你个事儿。」 「公子您说,小的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里间是什么地方?」其实那个里间跟大堂也就是一扇门之隔,阿柳看向那扇紧闭的房门问道。 「哦,那是招待贵宾用的,店里的压箱货可不能随随便便都摆出来放明面儿上看……」 「我不是问那个。」阿柳见他真一副滔滔不绝的模样,赶紧打断,「里头有别的出口吗?」 伙计一愣,茫然地摇摇头:「没有,只是招待客人而已,又不是搞什么间谍行动。」 显然这个伙计对他的脑洞有点儿不太理解。 阿柳这才放心朝大家道:「我们继续挑吧!没事儿。」 众人闻言,再次全身心地投入到挑新衣中来。 王笑抱剑靠在大堂的一个角落,将这所有的一切都看在眼里。 三人刚进去没一会儿,四丫头便出来了。 「王哥,把昨天刚到的那匹紫云罗和缎白锦送进来。」 「好嘞!」一个破锣嗓子应道。 众人被这刺耳的声音震了一下,太特么难听了。 第142页 循声望去,人也长得有点儿磕碜。 王哥在众人的注目下抱着两大匹布进了里间。 「阿柳哥,那两匹布真好看。」阿鱼有点儿羡艷道。 阿柳也看见了,只能酸酸道:「你有两个法子,一,能得将军恩宠,二,抓住将军把柄跟那位邀功。」 后面这话,他用只有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音说着。 「到时候你想要一马车,不,十马车都行。」 阿鱼小脸一耷拉:「那看来我这一辈子都没机会了!」 「王哥」进了屋,将两匹布随意朝桌上一摆,匆促地扯下头上的帽子和嘴巴上的八字鬍。 虽然脸上几颗长着毛的痣还在,但这「王哥」赫然是老熟人——魏子燃。 第93章 最后一次别离 「子燃?」晏将军有些惊讶。 「是我。」魏子燃显然没有久别重逢的激动,眉心一直微微拧着,更顾不得跟两人寒暄,直奔主题,「殿下受伤了,人现在昏迷不醒,还在我家躺着,该怎么办我也没个主意,所以才冒险跟你们见一面。」 晏沉看向一旁站着的四丫头,深邃的目光下暗藏微微杀机。 「放心,我的人。」苏淮拉了一下他的袖子。 晏沉迟疑了一下,不过对苏淮说了他还是信得过的,这才问起燕知舟的情况:「他怎么样?」 魏子燃:「还行,失血过多,只要醒来就没有大问题。」 「他跟人正面交手了?」 「应该是,逃到我家的时候浑身都是血。」魏子燃想起那天晚上燕知舟的惨状还有些后怕,「幸好当时追杀他的人没追上来,否则一逮一个准。」 「或许……最危险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苏淮忽然道,然后又看向魏子燃,「这次抓捕燕知舟的重任落在上官延头上,他就算翻遍整个朔京城,怕是都不好意思去你家搜捕吧!」 这一番话像是点醒了魏大爷,忧虑了好几天,吃不好睡不好的,勐然间就豁然开朗了。 「你说的对啊!谅他也没哪个脸皮敢杵我跟前儿来。」 「等燕知舟醒了,我得跟他见一面。」晏沉说。 当然,布庄这个联络点是不能再用第二次了。 苏淮捏着下巴沉思半响:「这个我来想办法。」 两人转头看向他,带着丝丝怀疑。 「干什么?不信我?」就苏淮这暴脾气要不是情况特殊,他准拍案而起。 凭什么瞧不起人啊! 「没别的意思,别激动。」晏沉在他肩上拍了拍给人顺毛。 「哼!」苏淮冷哼一声,扭头不去看他。 「我出来时间不短了,他一个人在家里躺着我还是不放心了。」魏子燃说着忙把鬍子贴了回去,又把帽子戴上。 「那你赶紧回去吧,有事再想办法联繫。」晏沉说。 魏子燃点点头,推门出去。 四丫头跟在后面,边把人送到门口边喊:「王哥,回来的时候顺便去绣阁催催货啊!」 「知道了。」魏子燃朝她摆摆手,泰然自若地出了布庄。 「王哥」的离开并没有引起阿柳他们的注意,却让后脚偷偷摸摸跟来的听雪起了疑心。 听雪没有进布庄,只在对面的翡翠店站着,对进出布庄的每一个人都关注得十分密切。 在看见「王哥」出来以后,一扫方才的镇定,眉头紧锁,神态焦虑,脚步急切,分明很匆促。 听雪看一眼对面布庄里还在叽叽喳喳挑选布料的几个人,最终还是选择跟了上去,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他们料子还没挑好,杜封便找了过来请晏沉赶紧回府,说是圣上来了。 「有急事?」他明明告了假在家,这个时候亲自到将军府找他,晏沉觉得事情并不简单。 「看那位的样子,应该是大事。」杜封说。 晏沉也不多作停留,带着苏淮上了马车离开。 阿柳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将军都走了他们是回府还是继续挑啊,关键是将军也没个准话。 马车行至半路,苏淮忽然想起了什么,惊唿道:「阿柳他们是不是还在布庄呢!」 「……」晏沉愣了一下,「好像是。」 「这怎么办?」苏淮看着晏沉,仿佛这都是他的错,把人带出门,结果转头就忘了。 晏沉想了一下:「算了,就让他们继续挑吧!」 越近将军府,晏沉就发现苏淮的脸色更加青黑一个度,这种情绪的变化他知道不是针对他,而是那个正坐在将军府的燕向楠。 他的灭门仇人正坐在他曾经的家里,而他却什么都不能做。 「放心。」晏沉在他肩膀上用力捏了一下。 苏淮看着他一会儿,点了点头:「我信你。」 到了将军府,苏淮直接回了墨竹院,晏沉在书房见了燕向楠,燕向楠看见他跟看见大救星似的,甚至他礼都没行完,就被人一把扶了起来。 「这个时候就不要在意这些虚礼了。」 晏沉闻言,心思流转:「可是落月关出事了?」 燕向楠愤愤点头,一甩衣袖,差点儿扫翻了手边的茶杯:「当初就不该答应那桑莱修什么商用路,路一修通,这翻脸比翻书还快。」 「桑莱几斤几两,他们国主心里自然有数,我想他们背后定是有其他势力在主导。」晏沉说,他对这件事倒是没有表现出太多意外,毕竟这是他早已预料到的。 第143页 「这个还不太清楚,但他们这次来势汹汹,秦彧已经守不住了。」燕向楠急道。 晏沉听到这个名字,嘴角扬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冷笑,为相府报仇便先从他开始吧! 「那皇上的意思是……」 「这个时候,朕能仰仗的,只有晏将军你了啊!」燕向楠一把握住晏沉的手,一幅推心置腹的模样。 晏沉眸光微闪,他感觉到手中被塞了一个硬物。 拿起一看,竟然是虎符。 他此刻的心情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忍辱负重这些年,等的便是这一天。 好在,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 「臣惶恐。」晏沉作势要跪,被燕向楠一把拦住,「不要推辞,这是皇命。」 宣帝态度强硬,但晏沉却不能就这么心安理得地接受。 「皇上,朝堂之上大臣们对我如何评判,我不是不知道,这个时候把调兵遣将的权利交到我手中,实在不妥。」 「大局为重,这个道理朕想将军不会不懂吧!」燕向楠显然不想跟他在这上头再浪费时间。 言下之意,若是他再推辞那就是不识好歹了。 晏沉顺水推舟:「是,臣定不负圣上所望。」 「三军正在整顿,你先出发,秦彧在落月关等你。」燕向楠起身拍拍他的肩膀,身旁的小太监起身给他系上披风。 「恭送陛下。」晏沉起身垂首道。 燕向楠走到门口脚步一顿,回头看他,目光说不出的深沉:「苏淮他们朕会替你好好照顾。」 晏沉眼皮未抬,声音都没有起伏,十分镇定:「多谢陛下。」 送走了燕向楠,晏沉立刻招来王笑去了墨竹院。 苏淮也不知自己在焦虑什么,知道燕向楠来了之后,就一个劲儿胡思乱想,身后的门一响,他勐地转过头。 「怎么样,他来找你什么事?」苏淮把目光从晏沉身上移到后面的王笑身上。 一般这个时候,王笑是不会来的。 「我要去落月关了,现在你跟王笑赶紧离开。」晏沉说话有些急促,把手里的虎符给他看。 苏淮心中忽地一紧:「他让你去对付桑莱?」 晏沉点头:「你跟王笑快走,燕向楠想拿你做人质牵制我。」 「我跟你一起去。」苏淮有些急迫地抓着他的袖子,像是怕他扭头就走似的。 他不知道心中这种恐慌从何而来,也许是上一次的分别给他留下的结果太坏,让他有些如履薄冰,他不想再一次重逢又是一回翻天覆地的物是人非。 「不行。」 晏沉从未见过苏淮如此脆弱的模样,或者说这个男人在他面前从来都没展示过这样的一面。 他不忍,但还是干净利落地拒绝了。 「为什么?我跟在你身边难道不是更安全?」此刻的苏淮自己都觉得自己有些无理取闹了。 「燕知舟还在朔京,你得留下。」晏沉轻声安慰着,「不只他,还有阿音,你的小侄子,还有可可。」 「我们快走吧,再晚一会儿恐怕将军府的门都出不去了。」王笑有些焦急,目光时不时看向门口。 苏淮吸了两下鼻子,方才不舍依恋的情绪收拾得干干净净,朝晏沉伸出手:「东西拿来?」 晏沉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恍然大悟,将那只情人锁取下来交到他手中,难得在此紧张的时刻还能露出一抹笑容:「替我保管好。」 「我们走吧!」苏淮收好那只锁,甚至一句告别的话都没有,直接朝王笑道。 王笑点头,推开门出去。 晏沉看那先后消失的背影,闭了闭眼,再次睁开,眼中的眷恋尽数不见,剩下的只有寒意。 他发誓,这是他们最后一次别离。 王笑带着苏淮两人从后门出去,又偷偷摸摸把苏可可带了出来。 三人正欲离开,却见正门口火光沖天。 「出什么事了?」苏淮猫着腰问。 王笑心中有些不放心:「你们在这儿等我,我去看一眼。」 苏淮在黑暗中什么都看不见,视线只能望着正门口有光亮的地方,不一会儿王笑就回来了。 他抱起苏可可,抓起苏淮就往魏子燃家的方向急匆匆跑去。 「怎么了?」苏淮喘着气,感觉寒风像刀子似的割在他脸上。 「殿下的行踪暴露了,杜封正集合人马赶去过。」王笑说,「他们已经通知了上官延,不知道我们能不能赶在他前面。」 「是谁暴露了燕知舟的行踪?」 「应该是听雪,我见她站在杜封身边。」 …… 可惜的是,他们紧赶慢赶,还是晚到一步。 第94章 逃出生天 待他们到达的时候,上官延已经带着两个人站在魏子燃家门口了。 魏子燃堵在小院子的门口与他对峙着。 王笑眉心紧蹙,心下却是生疑,既已确定燕知舟就在此,上官延为何只带了两个人? 「爹爹,困~」苏可可年纪虽小,但也知道现在的情况似乎不太适合大声说话。 她缩在王笑怀里揉着眼睛,小脸儿上全是困意。 「困了就睡,爹爹在呢!」苏淮接过苏可可,将自己的披风裹在她身上,轻轻拍着,没一会儿小姑娘便安然地陷入沉睡中。 魏子燃不知与上官延说了什么,只见后者脸色不太好看,甚至抓住了魏子燃的肩膀,想要把人拉开。 第144页 王笑从小跟着燕知舟,甚至可以说他活着就是以保护燕知舟为己任,此刻涉及到那位的生死,王笑马上就有些沉不住气了,忽然站起了身要过去。 「你做什么?」苏淮一把拉住他,小声道。 王笑:「你在这里等着,若是有什么不对赶紧去把双双和陈音转移。」 「你不能去。」苏淮说完,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看那边。 只见上官延把那两人留在院子外,自己一个人跟魏子燃进了屋里。 「魏先生想做什么?」王笑疑惑道。 苏淮思索片刻:「以我对大爷的了解,他这个人胆子很小,若不是有十足把握的事,他是不会干的。」 现在他能说服上官延一个人进去,势必有了自己的打算。 「再等等。」苏淮说。 王笑知道自己是关心则乱,但心中还是担忧不已。 「咱们从后面绕过去看看。」苏淮拍拍他的肩膀。 他曾经在这儿蹭住过一段时间,对魏大爷这个破烂的住宅构造瞭然于心。 两个大人带着一个小孩儿绕到小院儿的背后,后院儿非常小,而且没有开小门儿,苏淮还记得这个后院儿就窄窄的一熘儿,说是后院儿都高看它了。 小破屋的隔音效果可想而知,他们蹲在外面都能听见里面的对话声。 「上官大人……啊不,现在我是不是可以叫你一声姐夫啊!」是燕知舟的声音,他醒了。 苏淮默默松了一口气,魏子燃说只要他醒来,身体便没什么大碍了。 虽然这人说话的声音很轻,听起来很虚弱,但在外面的两个人连蒙带猜也能猜出个七七八八。 魏子燃挡在燕知舟的床前,十分警惕地看着上官延。 「人也看了,你可以走了。」魏子燃说,那样子像个护犊子的小狼狗。 要知道小魏先生脾气向来温和,长这么大都没跟谁急过眼,就连当初在覃谢两家的婚宴上故意讽刺上官延那也是拐了好几个弯儿的,如今全然戒备的语气就连外头的苏淮都有点儿惊讶。 「他跑不掉的,你知道你执迷不悟会是什么下场吗?」上官延到底还是于心不忍,「我劝你现在最好跟这件事摘清关系,否则到时候就算是我也保不了你。」 魏子燃瞪着他半响没有说话。 身后的燕知舟却轻笑了起来,有些费力地伸手去拉魏子燃的袖子。 「干什么?」魏大爷好不容易装出的气势,中途被打扰,这让他十分不悦,转头连床上的人一起瞪。 「他说的对,你没必要为了我……」 「你给我闭嘴。」魏大爷烦躁地指着他鼻子呵斥了一声,随后也不管那被教训的人是什么反应,扭头朝上官延道,「我会是什么下场用不着你操心,更轮不着你来保我,今天你要带他走,就连我一起带走,你要在这儿杀了他,就先踩着我的尸体过去。」 「子燃!」上官延怎么都没想到他竟会为了燕知舟做到这个地步。 「别他娘的这么叫我。」魏子燃打断他,又朝他逼近一步,半仰着脸认真地看他,「你是不是下不了手啊?」 上官延也不知怎么的,忽然害怕与他对视,不自觉地垂下了眼皮,低声道:「你知道我不捨得伤害你。」 「我可去你娘的吧!」魏子燃觉得自己是不是被苏淮影响了,现在的粗口真的是张嘴就来,「当初是哪个王八蛋一边跟老子花前月下一边跟公主你侬我侬,还不捨得伤害我,别说的自己多高尚似的。上官延,我告诉你,当初那件事是你对不起我,你一辈子都还不清!」 这些话对上官延来说,简直是字字诛心,可他却无从反驳。 「现在,我没别的要求,你放过他这一次,我们之间的旧事一笔勾销。」魏子燃说。 他从不曾拿过去的事威胁上官延,他甚至觉得这么做实在是卑鄙,但现在他别无选择,人生在世,谁还能保证一辈子都只会做正人君子呢? 上官延紧抿着唇,脸色发青,他在犹豫。 靠在床上的人显得从容多了,好像不管能不能躲过这一劫都无所谓似的。 他看着上官延一会儿,又伸手去拉魏子燃,不过这次不是扯袖子,而是去拉男人的手。 「又干什么?」魏大爷蹙眉瞪他,这关键时刻能不能不要总是不在状态? 「没什么,我手冷。」燕知舟苍白着脸道,嘴边儿却噙着一抹笑意。 「……」魏子燃觉得他有毛病,「手冷揣被窝。」 说完,便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 上官延看着两人,深深吸了一口气:「好。」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这一次,我放过他,如果下次再撞我手里,那只能听天由命了。」 魏子燃眼前一亮,脱口而出:「多谢。」 这一声谢是绝对的诚心诚意,不掺半分虚假。 「我走了。」上官延提着剑转身拉开了门。 魏子燃跟在他身后将人送到院子门口。 门口等着的两人见没有燕知舟的影子,心中俱是怀疑:「大人,叛贼呢?」 言语间甚至带着几分质问。 上官延抬起眼皮,目光沉沉从两人脸上划过,电光火石间反手握住剑柄,只听得唰啦一声,魏子燃瞬间被溅了满身满脸的血。 方才还站着的两个人应声倒地。 第145页 上官延是个文人,杀这两人靠的完全是出其不意。 不待魏子燃反应,他又迅速在自己胳膊上和腰上狠狠划了两刀,这才转身朝他道:「这下放心了吧!」 魏子燃看着他有些说不出话来。 「最后给你一个善意的提醒。」上官延捂着腰上的伤口,「当今圣上向来多疑,前来追捕燕知舟的定不只我一个,赶紧带他离开吧!」 魏子燃点头。 上官延:「保重,我走了。」 魏子燃看着上官延的身影缓缓消失在黑夜中,深夜里又飘起了细细的雪花。 他仰起脸任由冰冷的雪粒打在脸上,凉凉的。 今年的春节,大概又将是在漫天飞雪中度过了。 屋里发生的一切,外面的两个人听得清清楚楚,魏子燃刚要进屋,就见两个人脚步匆促朝他走来。 待看清是谁,一颗提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你们怎么来了?」魏子燃问。 「说来话长,路上再跟你解释,现在赶紧离开,将军府的杜管家已经带人赶过来了。」王笑边说边往屋里走去。 魏子燃心中一凛,看来上官延说的都是真的。 …… 「你说什么?燕知舟跑了?」燕向楠目眦欲裂,好不容易,他好容易等到这一天,却让人给跑了。 「他不是受了重伤吗?是谁伤了你?」燕向楠心生疑虑,甚至怀疑是不是这人私自放跑了燕知舟,但转头一想他也没有这个动机。 「燕知舟。」上官延道,他自然不能说是魏子燃,毕竟那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大夫,说出去燕向楠也不会信。 「哦?」燕知舟身手不错,燕向楠一直都知道,「他没事了?」 「看样子不像是有伤在身。」上官延此时只能信口胡诌。 燕向楠看向他,似在分辨他的话有几分可信。 上官延身上的伤口没来得及处理,不知是冻的还是失血过多,脸色煞白,嘴唇都没了血色。 「受了这么重的伤,还是请太医来看看吧!」燕向楠捏捏眉心,最终还是选择相信他,就算因他办事不利,让燕知舟跑了,他也不好说什么,毕竟这人还是自己的姐夫。 「皇上,杜封求见。」小太监捣着小碎步来报。 「让他进来。」燕向楠振了振精神,希望杜封能给他带来好消息。 然而,最终的结果只能让他失望了。 「什么?苏淮也跑了?」燕向楠双眼布满了血丝,这一夜註定是个不眠夜了。 「是,那魏大夫的小院儿里已经人去楼空,属下回到将军府才发现苏淮、苏可可以及那个一直跟在晏沉身边的丑八怪都不见了。」杜封脑袋越埋越低,这事儿是他大意了。 「好一个晏沉!」燕向楠一掌拍在桌子上,咬牙切齿,「朕刚刚给予他信任,他竟敢如此待朕。可恨,可恨!」 殿内的鸦雀无声,生怕发出丁点儿声音惹了上位不快。 「杜封,带着朕的口谕快马加鞭追上晏沉,将其就地正法。」燕向楠已经气昏了头。 「皇上三思。」这回不光是上官延,就连杜封也觉得不妥。 「你们也要违抗朕?」燕向楠此刻像是个被众人欺负的小孩儿,明明,明明自己才是最至高无上的那个人,凭什么一个两个,都要来欺他辱他? 「皇上,现在落月关危机,不管要如何处置晏沉,也要等到落月关危机解除之后,否则内忧外患,才是给了敌人可趁之机啊!」上官延跪地进言。 「上官大人所言甚是,皇上三思。」杜封亦是如此道。 燕向楠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的精力,最后往椅子上一坐,摆了摆手:「罢了,是朕思虑不周。上官大人有伤在身,快回去养伤吧。杜封你去传朕旨意,迅速封锁朔京城各个城门,不准放过任何一个可疑的人,掘地三尺也要把苏淮找到。」 现在只有苏淮才是能牵制住晏沉的人了。 「是。」 第95章 那看样子还没轮到你 待接到双双和陈音他们,天已经快亮了,雪下得不算大,但几个时辰以后天地间还是成了白茫茫的一片。 两辆马车赶在城门关闭之前,一前一后出了城。 出了朔京城的这一刻苏淮觉得仿佛从一个封闭的牢笼中终于重见了天日,就连鼻端吸入的冷气都觉得十分新鲜。 「我们接下来去哪儿?」苏淮扭头隔着车帘问里面的人。 「去丰澹吧,拜会一下我的皇叔。」燕知舟道。 这是苏公子长这么大第一次给别人当车夫,不过他很乐意,他喜欢这种徜徉在天地间的感觉,虽然冷了点儿。 一行人紧赶慢赶,就连春节都是在赶路中度过的,好在春节一过天地便开始有了回春的迹象,赶路也不再那么艰难。 到丰澹的时候正巧赶上了元宵节。 他们既没想着过节也没想着要赶紧与宋唐联繫,找到一间客栈,不管大人小孩儿,埋头就睡了整整一天一夜。 苏淮醒来的时候天还是黑的,不过屋里还点着蜡烛,应该是有人来续过。 他盘腿坐在床上发呆,这近一个月来像是在做梦,大概是精神一直极度紧张直到现在一个人的时候才来得及好好反应。 隔着里衣摸了摸脖子里挂的东西,他长嘆一声正准备下床倒杯水喝,忽然被身边的动静惊到了。 第146页 「什么时辰了?」旁边的人含含煳煳问了一句。 一句「我操」卡在喉咙里,又咽了回去,苏淮这才想起来王笑跟自己住在一个屋,还睡在一个床上。 这要是以往他肯定不干,大概是跟晏沉同床共枕习惯了,为了安全起见安排他跟王笑住一起的时候他也没反对。 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不知道,别睡了,你去阿音他们那儿看看,我去看看大爷他们。」苏淮踢了他一脚,爬到床下穿衣服。 王笑抹了一把脸,跟着起床。 他们一共要了三个房间,陈音、双双带着两个孩子一间,他跟王笑一间,不要脸的燕知舟说什么自己伤还没好全非要跟魏子燃一间房。 现在都没动静,他觉得还是去看看才放心。 苏淮打开门交代店小二准备一桌菜,这才抬手要敲燕知舟的房门。 谁知他手刚抬起来,那门似有感应勐的从里面打开了,苏公子震惊地看看自己的手,再看到魏子燃站在门后的时候才拍拍胸口,长吁了一口气。 「你们……」 「别堵门口。」魏大爷看起来有点儿不高兴,还是恼羞成怒的那种,不待他把话说完,就把人推开,小跑着下了楼。 苏淮眨眨眼,这是怎么了,他也没招他啊,不过就是想问问他们要不要起床吃点儿东西。 「大爷怎么了?」苏淮走进屋,就看见燕知舟靠在床头一副软骨头的样子,不过嘴角扬起的弧度昭示着他的好心情。 「可能有点儿害羞吧!」燕知舟说。 「操,你他娘的是个流氓吗?别跟我说你们之间卿卿我我的事儿,我也不想知道那么多细节。」苏淮啐了一声,捂了下耳朵。 燕知舟意味深长看着他:「我还什么都没说呢,你别装的像个良家妇男似的。」 「滚滚滚。」苏淮本来还想着跟他商量一下怎么联繫宋唐,结果这人除了满脑子废料什么都没有了。 他还是先去吃饭吧! 见他作势要走,燕知舟马上叫住他:「等等,我有个事儿问你。」 「什么?」苏淮站在床边。 燕知舟朝他勾勾手,那样子一看就不像是要说正经事。 「有问题快问,还搞得这么神秘。」话是这么说,苏淮还是双手抱胸附耳过去。 燕知舟在他耳边不知道问了什么羞耻的问题,只见苏公子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了,而且还带着几分隐隐的慌张和怒气。 「我和晏沉我们、我们轮着来。」苏淮说话的时候心虚地没敢看他。 燕知舟很惊讶,上上下下打量他:「当真?」 「自然是真的。」苏淮下意识地提高了声音。 「那看样子还没轮到你。」燕知舟说。 苏淮:「……」 晚饭是在苏淮他们房里吃的,毕竟像他们这么招眼的一行人坐在大堂吃饭还是挺引人注意的。 大概是一天一夜都没有进食,晚上就连苏可可都忍不住吃了两碗饭。 双双和陈音把两个孩子带回房间之后,王笑才问:「主子,接下来怎么办?」 「不知道宋唐给我准备了多少钱。」燕知舟说。 「现在还是得先联繫上他才行。」苏淮道,「这个裕王是燕向楠的皇叔也是你皇叔,怎么当初帮燕向楠的时候那么干脆,你跟他之间是不是有过节?」 「没有。」燕知舟摇头,「如果我猜的不错,燕向楠大概是把丰澹十六城全部封给了我那小皇叔。」 苏淮:「什么意思?现在早就没有分封一说了,裕王还想復辟旧制不成?」 「可能吧,现在裕王在丰澹就是个土皇帝,然而他安不安心只做个土皇帝,还不太好说。」燕知舟转着手里的茶杯,若有所思。 正此时有人敲响了门。 敲门声不疾不徐,只敲了三下,然后便没了动静。 外面的人显然非常沉得住气,哪怕里面没有给任何回应,也没有急着再敲。 屋里的四人同时将视线移到门口,直觉告诉他们来人不会是双双她们,也不会是店小二。 王笑握着剑,悄声走到门后,警惕盯着那扇门:「谁?」 「我。」 苏淮跟宋唐打交道并不多,而且时隔太久,他都有些惊讶于自己能一下就听出他的声音。 「是宋唐。」 王笑转头看他,似在跟他确定,见他坚定地再次点头,这才拉开房门。 房门外的男人披着灰色的大氅,从头盖到了脚,帽檐很大,将他整张脸都罩住了。 「好久不见!」宋唐解下披风放到一边,一瘸一拐走到桌边坐下看着众人。 宋唐已经快四十了,脸上却看不出一丝岁月的痕迹,倒像是个老妖怪。 「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苏淮问,刚才还在为怎么联繫他发愁,转眼人就自己找上门来了。 「你们一进丰澹,我就知道了。」宋唐故作神秘道。 「宋先生果然神通广大。」燕知舟说,当初在落月关与他彻夜长谈,他就知道这个宋唐不简单。 「哪里哪里……」宋唐谦虚摆手,又道,「这还要得益于一位老朋友。」 闻言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该在的都在这儿了,还有哪个老朋友? 「送你个礼物,不,两个。」这话是对着苏淮说的。 第147页 苏淮指了指自己,心中竟然莫名期待。 「进来吧!」宋唐朝门口喊了一声,外面一个瘦高的少年这才走了进来。 看见少年的第一眼,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王笑甚至差点儿脱口而出「这谁啊」? 苏淮看着少年半响,勐的起身冲过去把人抱住:「阿廷!」 苏廷变得太多了,以至于苏淮刚开始的一瞬间都没认出他来。 高了、瘦了、黑了,身上一丁点儿稚气都没有了,哪里看得出是当年那个天天被他抓着揍屁股的熊孩子! 「大哥。」苏廷不知是在经歷变声期,还是变声期没变好,抑或是情绪太激动,嗓子粗得跟只公鸭子似的。 他紧紧回抱着苏淮,眼睛忍不住红了。 苏淮在他背上狠狠拍了两下,这才把人松开,仔仔细细打量他,都不捨得眨眼。 不得不说现在的苏廷竟有几分像当初晏沉刚来丞相府时的样子。 「公子!」 就在苏淮还沉浸在兄弟相聚的惊喜中,这一声熟悉的「公子」将他唤回了现实。 「简竹?」他甚至还没看见简竹的脸,嘴里已经喊出了他的名字。 简竹这傢伙倒是一点儿都没变,还是那么细眉细目,看见苏淮说不出的激动:「公子,简竹好想你。」 苏淮已经说不出话来了,把人摁在怀里在他头上乱揉一通:「你们真行,翅膀硬了,混到一起连个信儿都不给我捎一个。」 「是宋先生说让我们暂时不要联繫你。」苏廷道。 苏淮看向镇定自若喝着茶的宋唐,后者慢条斯理解释道:「你和晏沉被看得那么紧,万一暴露岂不是麻烦,再说……我还想给你一个惊喜。」 苏淮虽贊同他的说法,但还是忍不住在心里骂人,这惊喜未免也太密集了。 「时间紧迫,你们兄弟主僕要叙旧,还是晚一些吧,咱们先说正事。」宋唐道。 苏淮平復一下心情,点点头坐下。 宋唐问燕知舟:「我那几千人的队伍怎么样了?」 「现在说是精锐都不为过。」燕知舟道。 「什么队伍?」苏淮有点儿懵。 王笑低声在他旁边解释:「宋先生在贡西的狱友。」 苏淮恍然大悟,当初在贡西的那场暴乱,最后押送的犯人都因晏沉在千阳山救驾,最后不了了之。 原来这批人燕知舟早已做好了安顿。 「钱有多少?」燕知舟非常直接。 宋唐胸有成竹:「放心,足够你购入最好的战马,打造最精良的兵器。」 「你真去盗墓了?」苏淮还是问出了自己最想问的问题。 苏廷:「不是宋先生,是我。」 第96章 画饼 「你要去见见你小皇叔吗?」宋唐问燕知舟。 苏淮却抢先道:「宋先生你来之前是不是喝酒了?」 当初可是裕王站在了燕向楠那一队,他才会顺利登位的,如今却让燕知舟去见裕王,岂不是羊入虎口。 燕知舟却没立即拒绝,反而认真思索了片刻:「可行。」 「你也喝酒了?」苏淮震惊地看着他。 「小皇叔这个人,对权势有贪恋,燕向楠可以,我为什么不行?」燕知舟反问。 有欲望的人,才是最好的合作伙伴。 然后他又看向宋唐:「宋先生说为我准备好的钱,是还得需要我自己想办法将其拿到手吧!这样一来,我就是不跟他交涉都没办法了。」 宋唐会心一笑:「看来你对他也很了解,找机会我尽快按排你们见一面吧,若是谈成了,你们这一行人也好有个藏身之处。」 苏淮这才明白宋唐所谓准备的钱,那都是裕王的全部身家,然而人家愿不愿意拿这些钱来帮助燕知舟,就得看燕知舟给裕王画多大的「饼」了。 「我还以为钱都在你手里呢!」苏淮道,明明当初的信里面说的那么信誓旦旦。 「我又没个敛财的来源,你以为我上哪儿给他搞那么多钱?」宋唐道。 美色啊,我他娘的以为你用美色把人迷的晕头转向然后人家就乖乖上交了所有的钱财。 不过这话苏淮没好意思说出口。 宋唐来了没多久,更没有给苏家兄弟太多叙旧的时间就带人离开了。 而苏淮他们现在能做的便是等,等宋唐的好消息,等晏沉的好消息。 宋唐办事很快,他们在客栈休整了不过三天的时间,简竹便来通知燕知舟去和裕王见面。 不过裕王有要求,只见他一人。 「我跟你一起去。」王笑不放心,谁知道这燕临打的什么好主意,万一早已与燕向楠通气了呢? 「不必。」燕知舟拒绝了。 「可是……」 「放心,有宋唐在。」他道。 好吧,提到这个名字,王笑连反驳的理由都没有了。 燕知舟跟简竹走后,客栈的三个男人没一个能静下心来的,王笑不必说,苏淮站在二楼的走道上来回踱步。 魏大爷说是去问掌柜的要点儿吃食,结果下了一楼索性就在一楼坐着,而且屁股上还跟长刺了一般挪来挪去,动个不停。 「你能别在那儿走了吗?看的心烦。」大爷一抬头就看见二楼上的苏淮。 苏公子嘴角一抽:「你还看我心烦,我看你才心烦呢,你那包子还吃不吃了?」 第148页 魏子燃手里的包子拿起放下,放下拿起,不知重复了多少回,冷了都没往嘴里餵一口。 魏大爷这才把包子放下,嘴里讷讷道:「不吃了,冷的东西吃了对身体不好。」 苏淮见状,反正也没事可干,干脆下了楼坐到他对面闲聊打发时间。 「干什么?」魏子燃发现他坐在自己对面也不说话,看得他有点儿发毛。 「没什么……」苏淮想了一下,想问的事还是没有问出口。 他想问魏子燃跟燕知舟现在究竟是什么关系,可是再一想目前的一切都还没个定数,考虑那么远做什么。 魏子燃沉默片刻却忽然问道:「你跟晏沉……挺好?」 苏淮一愣:「什么叫挺好?」 「就是……就是关系挺好,我的意思是……哎,你懂我的意思吧!」魏大爷都不知道要怎么解释了。 「不懂。」苏淮装煳涂,虽说他跟晏沉的关系不是什么秘密,但是跟别人提起这事,他脸皮还是挺薄的。 「你别装……」魏子燃刚说完,余光便瞟到门口的人影,下一刻腾地站起来想也没想迎了上去,「终于回来了,怎么样,没有为难你吧!」 一连串儿的问题问出还不算,大概是大夫的职业病,还将人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一通这才放心。 「没事。」燕知舟脸上的疲倦收了收,露出一抹笑意,「专程在这儿等我?」 魏子燃这才发现自己表现的过于热情了,清了清嗓子倒退一步看向别处:「没,正好下来吃点儿东西,碰巧而已。」 燕知舟看着桌上早已冷掉的馒头,没有拆穿他。 关于燕知舟跟裕王交涉的内容以及燕知舟许了裕王什么好处,他都没有细说,只道结果是好的,燕临答应帮他。 「现在就等晏沉了,也不知道他那边情况怎么样了……」燕知舟说完就看着苏淮。 后者莫名其妙:「看我干什么,我有千里眼不成?」 他上哪儿知道落月关的情况去啊! 「他还不知道我们在丰澹,跟他之间还是要保持至少有一个联繫通道。」燕知舟依旧看着他。 「……你什么意思?」苏淮问。 不出晏沉所料,桑莱这个小绵羊一般的国家居然敢借着修商路的档儿顺道想来大顺边境打个秋风果然是有人在背后操控。 桑莱的另一头紧邻霄国,这个国家的风格可以说跟桑莱是完全的反义词。 他把目光越过桑莱瞄向了沙漠这一头的大顺,胃口真可谓不小。不过桑莱无从选择,哪怕知道将来霄国吃了大顺这块儿肥肉之后必不会让中间还隔着一个小国家,桑莱也面临着灭国之祸,但他只能选择当霄国的刽子手,保得一时算一时。 晏沉到了落月关,取代秦彧成为主将,随即三战三胜,把即将沦陷的落月关守住了。 捷报传回朔京,宣帝不知自己究竟该喜该忧,于是下了道圣旨,让其班师回朝。 燕向楠的目的不言而喻,他要收回兵权。 他怕晏沉拥兵自重,进而助燕知舟返京。 晏沉看着那个奔波来边关面容沧桑的使者,良久方道:「恕末将暂时不能接旨。」 那使者震惊,色厉内荏:「晏将军想抗旨不成?」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此刻的落月关不过是一时的安宁罢了,霄国不会就此罢休。」晏沉不欲跟他解释太多,「陛下会明白的。」 眼下的情况不管是为了燕知舟还是为了守住落月关他都不会乖乖回京的,况且他刚才说的都是实话。 虽是天子使者,但面对威严的晏将军,他还是有些憷的慌,最后只能讪讪离去。 那人刚走,便有人来报,说是军营门口有人找他。 「找我?」晏沉问。 「是,那人直唿将军名讳,小的见他如此无礼本不欲理会将他赶走,但是他给了小的一个东西,说是将军您见了以后自然会明白。」那小将上前双手将东西奉上。 现在正是两军交战的敏感时期,军营周围出现的人必须要经过严格盘查就怕放了敌国奸细进来。 晏沉看着躺在自己手心的那个小东西,虽然极力镇定自己的情绪,面容上却难免松动:「他人呢?」 「还在门口等着呢!」小将道。 看样子真是将军认识的人啊,幸好自己没有办错事。 「带他进来……不,我自己去吧!」晏沉说着已经先那小将一步出了营帐。 刚走出去没两步又折了回来,拿起挂在墙上的黑色披风。 那小将看着将军匆促的步伐,愣了片刻赶紧跟了上去。 晏沉走到军营门口就看见寒风中立着一个挺拔却有些消瘦的背影。 虽然只是一个背影,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他是谁了。 说真的,只是看着这个背影,晏沉的心里像是一瞬间被什么东西装满了,忍不住想要上去把这个人揉到自己胸口里面去。 不过他还是克制住了,毕竟在将士们面前,他是一个冷酷的大将军。 搓了两下手,苏淮心里暗骂着落月关的鬼天气,明明丰澹已经春光明媚,这里却还跟个冰窟窿似的。 正想着身上忽然一暖,转头便对上一张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脸。 来人是晏沉没错,但这人不过几个月没见而已,怎么就成个鬍子拉碴的糙老爷们儿了呢? 第149页 「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晏沉承认苏淮的到来让他欣喜,但也难免担心,他这么冒险万一出了事怎么办。 苏淮骂人的脏话就要出口,不过看了看门口站岗的人还是忍住了,改变了说话方式:「我这么大老远来看你,你这是什么态度?」 「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担心你。」晏沉说着还帮要伸手给他系披风的衣带,却被苏淮推开了。 「咳……」苏淮咳了两声,自己夺过披风的带子系了起来。 「进去说吧!」晏沉明白他的意思。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军营的大门,方才去通报的小将看着他们的背影若有所思。 啧,将军和这个人看起来怪怪的,就是不知道哪里怪了。 刚进了营帐,晏沉便从背后一把抱住了苏淮。 苏淮正在解披风,忽然被勒得差点儿喘不过气来。 「操你大爷啊,撒手。」 「我不。」晏沉把头埋在他颈窝处,也不知道在乐什么,发出了几声轻笑。 「魔怔了?」苏淮勉强侧了头去看他。 「我觉得我在做梦。」晏沉说着伸手在他腰上掐了一下。 「疼~」苏淮倒抽一口凉气喊了一声,「你特么有病啊?」 「不是梦啊!」晏沉讷讷道。 苏淮都被气笑了,张嘴在他唇上咬了一下就松开:「疼吗?」 「疼。」晏沉老实道,言语间却是止不住的笑意。 第97章 由不得你不服 苏淮等他腻歪够了将人推开,一屁股坐在桌前:「我饿了,有没有吃的啊?」 晏沉吩咐人去准备食物,他一向对吃没有太多的要求,将士们吃什么,他就吃什么,这回却破天荒地在帐门口的小兵要去伙房的时候又把人叫住了。 「让老刘单独炒,荤素搭配,不用多,三菜一汤就行。」晏沉说。 小兵点头称是,心里却吐槽,三菜一汤还不多啊? 不过晏将军平时都没有要求过特殊待遇,偶尔一次也没什么,况且说不定是因为要招待客人才破例的呢! 苏淮看着眼前可以算是「丰盛」的饭菜,有点儿惊讶:「你们这里条件不错啊!」 「你才有这待遇。」晏沉说着把那盘烧排骨往他面前推了推。 苏淮恍然大悟,然后看着他笑:「你这算不算徇私枉法啊?」 「枉法算不上,徇私倒是真的。」晏沉说。 「这次算了,下不为例。」苏淮夹起一块儿排骨餵到嘴里,味道竟然还挺不错。 晏大将军在这句话中听出了深意,拧了眉:「你该不会是要留下吧!」 苏淮瞪他:「怎么,你嫌弃我?」 「怎么可能,只是这里太危险了,随时都有可能要与敌人交战,战场上不是闹着玩儿的。」晏沉认真道。 「我没当这里是闹着玩儿。」苏淮把燕知舟跟裕王「狼狈为奸」的事简单说给他听,「哼,你以为我想来?还不是燕知舟那厮一把鼻涕一把泪求着我我才来的。」 一把鼻涕一把泪是不可能的,求着他也是不可能的,只是晏沉知道苏淮要面子,贴心地不去拆穿他而已。 「你要留下来也行,但必须听我指挥。」晏沉看起来还是有点儿不太乐意。 「当了将军是不一样了啊!」苏淮翻起白眼:「还想指挥我?你准备怎么指挥我?」 是不是给他脸了?想当年在丞相府的时候,究竟是谁指挥谁啊? 「让你往东就往东,让你往西就往西。」晏沉说。 「……」苏淮无言,咬着牙,「行,谁让您是将军呢,有什么事儿您吩咐,小的定给你办得妥妥帖帖。」 「第一个要求,别这么阴阳怪气跟我说话。」晏沉挑眉看他,还真拿出了将军做派。 算了,不跟他计较,苏淮这般想,埋下头去啃排骨。 「这么好吃?」晏沉见状问。 苏淮点头,十分敷衍:「好吃。」 「餵我一块儿。」晏沉往前倾了倾身。 苏淮耷拉着眼皮:「你没长手?」 「没筷子。」他说。 确实,晏沉已经吃过午饭了,伙房炒完菜他本是没打算吃的,就要了一双筷子。 苏淮嘴角一抽,夹了一块儿排骨餵到他嘴边,就在晏沉咬上排骨的那一刻,帐帘被急匆匆地掀开了。 是开始通报他外面有人找他的那个小将。 被撞破的两人强壮镇定,尤其是晏沉,居然还能泰然自若地剔了骨头放到桌上。 「什么事这么神色匆匆?」晏沉皱了皱眉,显然对他这种不通报擅自闯帐的行为有所不满。 小将只能把自己震惊不已的神色收了收,结结巴巴道:「那桑莱的一群杂碎又来了。」 晏沉还当是什么大事,桑莱在他手上吃了几回败仗,便开始乐此不疲地没日没夜「骚扰」落月关。 这种小伎俩晏沉不看在眼里,他们无非是想以此消磨掉大顺将士们的耐心和戒心,多次试探,我军但凡表现出疲于应对或是不以为意,桑莱便会举兵来袭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所以他既不能漫不经心,也不能次次都整军迎敌,乱了自己的阵脚,于是派秦彧领了千人队伍守在落月关的第一道防线上。 若对方只是骚扰试探,撵回去便罢;若是来真的,他也有时间整军待战。 第150页 「来便来了,让秦将军去试探他们虚实。」晏沉道,虽说他跟秦彧有私人恩怨,但在外人面前倒还算给他面子,称其一声「秦将军」。 小将一脸焦急:「可秦将军、秦将军他根本不在营里啊!」 「你说什么?」晏沉噌地站起身,脸色黑的吓人,就连一旁的苏淮都感受到了这件事的棘手。 「桑莱那群游兵一来,斥候发现便去通报秦将军,结果才发现秦将军不在营里。」小将道,「那守帐的小兵眼见出了事,瞒不过去了,这才说出秦将军的去向,原来今天一大早秦将军的母亲到了落月关探望,将军怕在军营招待不周,便出了营带秦老夫人去关内了,说是就出去一小会儿,谁曾想到了这个时间都没回来。」 晏沉目光深沉看不出什么情绪。 正愁抓不到这厮的错处,结果倒好,自己犯到他手里来了。 「着人去关内把他给我绑回来。」晏沉顾不上多想,抓起墙上挂着的长剑,取下银色的头盔,跟苏淮交代:「在这里等我。」 看他这样子,苏淮就知道他要去做什么,忽然涌出了很多话要跟他说,但最后却只是点了点头。 晏沉步履匆促,不过是片刻的事情,这将军帐内就只剩下苏淮一个人了。 饭菜没吃多少,他已经没心思再吃了,转念一想这样的「佳肴」在这种地方可不是顿顿都能吃上的,况且还是那人「徇私」才弄来了,他也不能浪费。 于是勉强将三菜一汤吃了干净。 苏淮听晏沉的话,除了解决内急问题,他基本没有出过营帐,就算是出去的那两次看见大家神色紧绷步履匆匆似准备要整军迎战,甚至他看见霍启站在点将台上,他也没有去问出了什么事。 他怕自己胡思乱想,而事实是他已经开始胡思乱想了。 眼看着天都黑了,晏沉还没回来,苏淮在营帐里搓着手来回踱步。 听着外面的声音从嘈杂变成安静,再从安静变成嘈杂,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才由远及近。 他有预感,是晏沉,想也没想便三两步冲到了门口。 帐门口的小兵刚把帐帘掀开,里外两人就撞了个满怀。 晏沉的盔甲太过冷硬,苏淮的鼻樑骨差点儿没撞断,还没来得及去揉一下可怜的鼻子,就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儿。 晏沉扶着他:「没事吧,撞哪儿了?」 他也没想到苏淮会这么迫不及待地迎接他。 后者摇摇头,却在看到他脸的那一刻吓了一跳:「你受伤了?」 此刻的晏沉满脸的血,头髮上都是,更不要说身上的盔甲,已经被染得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了。 「皮外伤。」晏沉说着指了指墙上的披风,「穿上它,带你去个地方。」 秦彧是真的运气不好,前几次桑莱骚扰落月关,都是打一下就跑,今天却不一样。 突袭没选在夜里,而选在下午,就连秦彧离开的时候想的都是桑莱就算会突袭也不会选在下午这个大家戒备十分森严的时候,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晏沉赶到的时候,敌军已经把城门给撞开了,要不是他及时赶到,要不是霍启点兵迅速,后果不堪设想。 鏖战整整五个时辰,这才让对方弃甲而逃,看得出来桑莱为今天这次突袭做足了准备,所以最后无功而返的时候显得非常不甘。 苏淮不知道这大半夜他要将自己带到哪儿去,直到看见那个被捆在高台面如死灰的男人,他才明白过来。 那人是秦彧。 苏淮站在晏沉身后,这个时间气温下降得非常厉害,哪怕是裹着披风,他的上下牙齿还是忍不住打颤,可是身体里的血液却在不停叫嚣。 秦彧玩忽职守,差点儿量成大祸,就算不为当初他搞垮丞相府的事,晏沉也想将他碎尸万段。 霍启看见苏淮有点儿惊讶,但却聪明地没多问,只低声在晏沉耳边道:「真要军法处置?」 晏沉面容冷峻:「家有家规,国有国法,军中自然要遵照军法行事。」 晏沉声音不算大,却字字铿锵有力。 鏖战中捡回一条命的将士们,俱是满身狼狈,却在听到晏沉此番言论时,个个目光如炬。 今日一战,大顺军险胜,不,要说惨胜更合适,桑莱败了,他们损失掉的兵力却不少。 若不是秦彧不在军中,延误战机,他们也不会如此被动,失了先机,差点儿让落月关沦陷。 多少中午吃饭时还在一起有说有笑的同袍,此时已是冰冷的尸身一具,有的甚至连一具完整的身体都找不到了。 战争避免不了死亡,那叫战死;因上位玩忽职守贻误战机而导致的不正常死亡,那就是枉死。 若是对秦彧网开一面,谁又能为枉死的弟兄们讨个公道呢? 霍启明白晏沉的意思,高声道:「秦彧身为军中副将,擅自离营,玩忽职守,点时不到,违期不至,按照军法,此为懈军,犯者斩之。」 「我、我不服。」跪在地上的秦彧慌张大喊,哪里还见当初在朔京城那个翩翩公子的模样。 「不服?」晏沉起身慢慢走向高台,走到秦彧面前,居高临下看着他,低声道,「此为大顺军法,由不得你不服。」 第98章 你真好 「晏沉,你公报私仇。」秦彧到了此刻才忽然明白了过来,抬头瞪着他大喊,「你从来都不是诚心效忠皇上,你……」 第151页 晏沉一把掐住他的下颔,让他再也发不出声音,危险的目光落在他惊恐的双眼中,用只有两个人才听得到的声音说:「你知道的太多了。」 咔嚓一声,秦彧觉得下巴一痛,才发现自己连话都说不了了。 晏沉卸掉了他的下巴! 眼前的男人带给自己的不安以及死亡即将来临的恐惧,让秦彧疯了一般,哪怕被缚了双手,仍然不顾一切向前扑了过去,企图能伤害到男人一分一毫。 然而事实总是与自己的预想背道而驰的,晏沉不急不忙向后撤了一步,扑向他的秦彧便狼狈地面朝下倒在了地上,砸了满脸的血迹。 刑台周围火把无数,将整个营地照得犹如白昼。 站在不远处的苏淮冷冷看着眼前的一切,尤其是在目光扫到秦彧脸上的时候,冷意更盛。 「斩!」晏沉转身云淡风轻吐出一个字。 旁边准备执行军法的将士在漆黑的冷夜中举起了手中的刀。 苏淮瞪大了眼睛,眨都不敢眨一下,然而朝他走来的晏沉,却在最后一刻抬手盖住了他的眼睛。 视线被阻隔,他也没有恼,反而慢慢平静了下来。 他甚至能在第一时间体味到男人的用意,他不想他一直活在这一段仇恨中。 「走吧!」晏沉感受到掌心那人轻颤的睫毛,低声道了一句。 「嗯。」苏淮轻声应道。 他转身,没有再去看刑台上秦彧的死状,往事如烟,心中忽然舒畅了许多。 苏淮走在前面,晏沉亦步亦趋就在他右后方,只是还没到营帐,他忽然觉得后面的那人的脚步似乎越来越慢,跟他的距离越拉越远了。 「晏……你怎么了?」苏淮勐的喊了一声,忙把那个向他倒来的男人接住。 营地上巡视的人已经围了上来,有人喊道:「快请军医。」 苏淮看着他怀里双目紧闭的人,心中突得一空,不似方才的那种舒畅感,反而像是被什么东西掏走了五脏六腑,整个身体空荡荡的。 「晏沉?」这个时候苏淮反倒是没有像其他人一样焦急慌乱了,只愣愣朝他唤了一声。 「我没事……」晏沉勉强睁开眼,看着苏淮仿佛一只被丢弃的小狗一般,可怜却又无助的表情,心疼极了,「别担心。」 他伸手摸摸他的脸。 围观的将士们:「……」 一瞬间各种猜测在大家脑海中炸开了锅。 苏淮现在眼里只有晏沉一个人,哪里顾得上别人,见他还有意识跟自己说话,这才放下心来,跟军医一起把人抬到帐内。 大家也看出这个人跟将军关系匪浅,是以军医诊治的时候,苏淮一直守在床边,也没人要他离开。 待将晏沉染满鲜血的银甲剥下,除去他的衣裳,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苏公子就不一样了,只见他方才还担心不已的表情立马变成咬牙切齿,双手握拳,那样子好像恨不得想上去把床上的人狠狠揍一顿。 都伤成这样了,回来了还不安分,非得跑去先收拾秦彧,这人脑子有坑吗? 先给自己疗伤,那秦彧还能跑了不成? 「操!」苏公子低骂了一句。 爆粗口这种事在军营中再寻常不过了,此刻有人听见了,也以为苏淮只是因为看到晏沉受伤过重,而发出的一个语气词而已。 待处理完晏沉身上的伤,他已经被裹成粽子了,苏淮拿着干净的衣服站在床边看他:「我看你也不用穿衣服了。」 从脖子开始,棉纱直接裹到了腰腹处,严严实实一点儿不露,还穿什么衣服啊! 「那多不好,有伤风化。」晏沉此刻还有心情打趣。 苏淮白了他一眼,不过见他那虚弱的模样,还是亲自上前帮人把衣服穿上,又给他盖上被子。 「我一会儿睡哪儿啊?」苏淮问。 现在天都快亮了,折腾了一夜,他眼睛里都是红血丝,忙的时候不觉得,这会儿平静下来跟吃了蒙汗药似的,眼皮直打架。 不是他矫情才有此一问,实在是这军营重地,将军帐里头睡了个男人,还不知道会惹出什么流言蜚语呢! 「就睡这儿吧!」晏沉说,「我受了伤,大家只会以为你是守在这里照顾我。」 苏淮想想那倒也是,三两下退了衣服,不过这回他睡外面把晏沉赶到了里面。 「嗯?」晏沉有点不明所以。 「我睡外面,你要喝水吃东西什么的,方便我起床给你拿。」苏淮边说人已经躺下了。 「你真好。」晏沉说着爪子伸了过来,企图把人抱怀里,谁知却被嫌弃了。 「别碰我。」苏淮勐地睁开眼睛瞪他。 晏沉:「……」 「我劝你最好离我远一点儿,你身上有伤,仔细我一会儿睡着了练一套五禽戏,有你好受的。」苏淮对自己的睡相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晏沉忍不住乐了起来,在他嘴边啄了一下,这才挪了身子贴到里面去睡。 待到中午军医来给晏沉换伤药的时候,苏淮还没醒,好在晏沉听见了动静,在军医进帐之前已经起身下了床。 两位年过半百的军医,看看床上睡成大字型流着口水的人,再看看面容苍白披着单衣坐在沙盘边上的晏将军,一边在心里夸赞这位将军兢兢业业,一边暗骂床上那人不负责任。 第152页 晏沉闻诏不归的事到底是让燕向楠慌了手脚,他拿着调兵遣将的虎符意欲何为? 他承认自己动了杀心,甚至有些后悔,后悔没有早日看穿晏沉的真面目,一开始他就应该除掉他永绝后患的。 只是现在燕知舟下落不明,朔京城里的兵马他不敢妄动。 「皇上,上官大人求见。」小太监在书房门口道。 「宣。」燕向楠捏了捏眉心。 上官延的神色有些匆促,在见到燕向楠之后却又犹豫不言。 燕向楠蹙眉:「来见朕却又一言不发,到底什么事?」 「皇上,您在锦城建造的行宫,三天前动工了。」上官延说。 燕向楠自从登基以来不到三年的功夫,前前后后开建的行宫已经有十一处,每座行宫都设计的气势恢宏且耗资巨大,至今还没一座落成。 劳民伤财,让百姓们苦不堪言。 只是这些在燕向楠的眼中,那都不算什么事。 「动工了?嗯,那是好事啊!」燕向楠甚至还满意地点了点头。 上官延脸上露出一抹转瞬即逝的厌恶,只能继续道:「锦城的行宫打地基的时候,挖出了一块巨石。」 「……」燕向楠有些不明所以,这挖出了巨石有什么好禀报的,在哪儿建行宫还不能挖出几块儿石头了? 「那巨石上刻着字。」上官延道。 「哦?刻着什么字?」燕向楠有种不好的预感。 上官延看着他,语气有些冷淡:「三载磨难至此尽,欲将旧日换新天。」 「嘭!」 他最后一个字音刚落,便传来一阵瓷器破碎的声音,原来是燕向楠没忍住砸碎了只茶碗。 「大胆。」他怒吼道。 简直是大胆。 「这一定是那燕知舟玩儿的小把戏,一定是他。」燕向楠气的脸红脖子粗,瞪着眼睛吼道。 不用他说上官延也知道,八九不离十是跟燕知舟有关。 当初高祖篡位的时候用的就是这招,不过是从一个老和尚嘴里传出来的,真假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引起舆论就好。 而且这正是处在水深火热中的百姓最想听到的,是他们最大的诉求。 一旦点起这星星之火,燎原之势便不可估量。 本来还在犹豫要不要除掉晏沉的燕向楠,现在已经没有冷静思考的能力了。 一把揪住上官延的朝服衣领:「朕命你去落月关,给朕除掉晏沉。」 上官延懵了:「现在桑莱牵制着落月关,秦彧违反军规被斩,皇上在这个节骨眼上要臣去除掉晏将军?」 他疯了不成? 燕向楠磨着后槽牙吐出两个字:「没错。」 锦城行宫挖出刻着字的巨石一事很快便传了开来,大街小巷甚至孩子嘴里都会嚷着这句「三载磨难至此尽,欲将旧日换新天。」 苏淮接到丰澹的来信,读给晏沉听,读完他忍不住小声啐了一句:「这个燕知舟真是好不要脸,他怎么不把预言自己当皇帝的话刻上去?」 「他大概也觉得那样太过厚脸皮,所以才没好意思吧!」晏沉笑着道,心里却想着这一切总算快结束了。 燕知舟敢放出这样的话煽动民心,定是已经开始要反击了。 「后面还有呢!」苏淮读完第一张,翻到第二张纸,「他要你只管守住落月关便可,而且……」 「而且什么?」晏沉问。 「你自己看。」苏淮边把信递给他边问,「你们这叫什么声东击西啊,还让你万事小心。」 晏沉一目十行,看完之后嘴角勾起一个微妙的弧度:「给他回信要他放心。」 「啊?」苏淮诧异,信上连如何声东击西,两边怎么配合都没说,这就「放心」? 第99章 戏精本精 晏沉挑眉:「是不是非常难以理解?」 苏淮没有回答,如果他说是,这傢伙肯定会在心里嘲笑他蠢。 「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晏沉说。 「爱说不说,不说滚!」苏淮起身,欺人太甚,把他当傻子了吗? 「开个玩笑而已,你怎么这么容易生气……」晏沉赶紧把人拉住,让他消消气,「之前我抗旨不归,燕向楠肯定动了想要除掉我的心思。如今锦城闹了这么一出,他必心生忌惮,燕知舟无疑是帮他下了决心。」 「燕知舟是想让你吸引燕向楠的注意力?」苏淮猜测。 「不错。」晏沉赞许地点点头,「在燕向楠的眼中,七殿下的威胁再大,手里无兵无卒也翻不出大浪来。他担心的是我拿着虎符调动人马襄助七殿下,所以只要除掉我,就是折了七殿下重出朝堂的臂膀。」 苏淮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只是燕向楠恐怕想不到,晏沉只是烟雾弹,待他的人马为除掉晏沉倾巢而出到了落月关,届时京中必然空虚,燕知舟手里还有三千精兵以及裕王所握丰澹十六城的全部兵马,这一击必将打得燕向楠再无翻身之地。 「你跟燕知舟到底什么关系?」苏淮忽然一脸凝重,疑惑地看着晏沉。 「什么?」晏沉一下有点儿反应不过来。 「就你们这心有灵犀般的默契,恐怕是我都比不上的。」这种酸熘熘的话搁以前苏淮是打死都说不出来的。 现在不光顺口而出,甚至他自己都没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 第153页 晏沉先是愣了一下,再扯着唇角笑了起来,要不是顾及着身上的伤,他恨不得要把人抱进怀里使劲蹂躏一通,好让他清醒一点:「你怎么谁的醋都吃啊!」 苏淮勐的瞪眼,这才回想起刚才自己说了什么鬼话:「谁、谁吃醋了,少往自己脸上贴金。」 说完愤愤地起身,甩着膀子气势磅礴地出了将军帐。 不过耳朵尖泛起的红晕以及迈步时的同手同脚,无不暴露出他其实是落荒而逃。 晏沉猜的没错,没过多久,就在他们再一次与桑莱交手之后,回到关内还没来得及收拾战场,还没来得及休整,还没来得及给自己包扎伤口的时候,斥候来报,有一队人马朝落月关而来,精骑重甲,气势磅礴。 「属下打听到领军的是上官大人。」斥候道。 晏沉镇定如常:「他们大概有多少人?」 「一万人马。」 「一万?」晏沉似乎有些意外,「还真不是个小数目。」 燕向楠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落月关的将士们与桑莱的拉锯战时间拖的太长了,士气、兵力缩减至少五成以上。燕向楠给上官延整整一万人马,看来是做好了万全准备,只要自己反抗,就会被屠杀在落月关。 哪怕他手握虎符可以调兵遣将都不行,毕竟他能调动的这些人根本不是那一万精兵的对手。 「怎么办?」苏淮静静站在他身后,听到这里没忍住扯了扯他的衣袖,小声问。 「你先下去吧,对方有动作,立刻来报。」晏沉朝那斥候道。 「是。」 那人走后,晏沉走到沙盘前,将手里的一只红签插在落月关的地标上:「把上官延拖住,如果能顺便借他这一万精兵把桑莱打趴下,那就再好不过了。」 苏淮:「……」 「是不是觉得我很棒?」晏沉有些得意地朝他挑眉。 「……」苏淮表情呆滞,心道这怕不是个傻子,然后十分敷衍道,「嗯,很棒。」 苏淮虽然夸的毫无灵魂,但他一点儿也不怀疑晏沉说的话,他说能拖住上官延给燕知舟争取时间,他就一定能做到。 对于借上官延的人马对付桑莱,他拭目以待。 半天时间不到,上官延已经兵临城下。 晏沉站在城上与他对峙着,关内的将士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想着都是自己人怎么这般剑拔弩张的。 但是疑惑归疑惑,此时还是要站好自己的阵营,分清敌我。 「晏沉,你抗旨不归,跟我回京领罪吧!」山官延决定先礼后兵,毕竟他还是不愿意跟这个男人正面起冲突的。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对于前段时间宫中来了个天子使者的事也有所耳闻,但是也忍不住在心中大骂他们的皇帝是个傻逼,与桑莱的交战正是焦灼的时期,怎么会想着把他们的大将军调回。 傻逼,大傻逼。 晏沉居然看上官延有点儿顺眼,他这么说正好省去了自己解释将费的一番口舌。 「上官大人不是来襄助落月关的?」他故作疑惑。 「……」上官延,你他妈哪只眼睛看出我是来助你的? 晏沉满脸失望:「我当陛下知落月关的难处,特地派上官大人精兵驰援,原来不是啊!」 这一番话说的落月关的将士们心里很不是滋味儿,有种为大顺效忠卖命,却从未被重视的感觉。 上官延:「……」 「既然不是,那上官大人是来干什么的?」晏沉又问。 你特么是失忆了?我刚不是说了吗,押你回京。 不过他看出晏沉的狡猾,方才这人几句话四两拨千斤,便让落月关的将士们与宣帝成了敌对的两方,押你回京除掉你这种话,他自是不能说的了。 「哦,我想起来了,方才大人说我抗旨不归,让我回京领罪。」晏沉一副刚刚反应过来的样子。 看得站在他身后的苏淮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给了个评价:戏精本精。 「将军不能走。」苏淮灵机一动,趁机粗嘎着嗓子喊了一声。 他这一声如巨石入水,激起千层浪。 将士们也不管是谁带了头,纷纷举起手中的武器,整齐划一地喊道:「将军不能走……」 大家跟上官延带的那一万精兵显然是没得比,破烂的甲衣,样式繁杂的兵器,甚至有的身上的伤都没来得及处理,但脸上的坚毅,高昂的喊声却让对方心下惴惴。 上官延有些慌了,色厉内荏地朝晏沉喊道:「你当真不与我回去?」 回去?笑话?跟你走还回得去吗?肯定半路就要被弄死了呀! 「上官大人,在国家存亡面前,我个人生死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小事,非我怕死不归京,只是这落月关不能一日无将,待我将桑莱大军赶回他们的窝,我自然会回京向陛下请罪,届时如何发落,我必无半分怨言。」晏沉慷慨陈词,「但是现在,我不会离开落月关一步。」 众将士心中默默为他们的晏将军竖起了一个大拇指,对将军的仰慕之情更盛了。 「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就别怪我不客气了!」上官延道。 晏沉眉头一条,一脸吃惊地看着上官延:「大人慾做什么?」 他这一问,落月关的将士们纷纷举起了武器,防备地盯着城下的那一万精甲,心都凉了,他们为大顺鞠躬尽瘁,现在却要卸磨杀驴吗? 第154页 上官延又气又恼,却不想真与这些人厮杀起来,只是宣帝交代他的任务他也不能不做。 「这么说话挺费劲的,上官大人,我们不妨坐下说?」晏沉问。 「……」 众人:坐、坐下? 然后他们就看到了眼前这一幕。 上官延与晏沉在落月关的城门前盘腿而坐,中间一张小方桌,桌上温着一壶酒还有两碟点心。 晏沉的人退居城内,上官延的人后退半里地。 至于他们谈话的内容,那就更没人能听得见了。 这一场和谈持续了整整两个时辰,直到天黑,城楼上亮起了火把,苏淮遥遥看着他们举起了酒杯仰头一饮而尽,仿佛达成了什么协议,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晏沉起身朝城楼上的人做了一个手势,没一会儿城门打开,上官延也朝自己的队伍抬了抬手,一万精兵浩浩荡荡进了落月关。 直到夜里两人都躺床上了,苏淮还觉得自己是在做梦,来到落月关仔细算算其实也没多长时间,甚至还不满一个月,但他却觉得时间漫长而难熬。 「哎……」无意识地嘆了口气,却吵醒了身旁的人。 晏沉半睡半醒间,伸手将人搂进了自己怀里,过了一会儿才幽幽转醒:「怎么还不睡?」 苏淮睡不着不仅是因为感慨,还因为……好吧,他承认他脑子有时候是不那么灵活,从上官延进关以后他就想问晏沉究竟跟那人谈了什么,让他答应援助落月关退敌,但鑑于之前这傢伙对自己智商的无情嘲笑,他还是忍住了。 「没什么……」苏淮讷讷道,没办法,他骨子里还是那个十分要面子的苏公子。 晏沉不知是不是笑了,轻哼了一声,在他颈子边蹭了蹭:「跟我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想问就问吧!」 苏淮有点儿恼火,这傢伙明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就是不说,非得让他拉下脸问,当真过分。 「我不问你就不知道自己说?」苏淮咬着牙忿忿道。 「是是是,是我不对。」这回晏沉是真笑了起来,然后在苏淮准备打人的时候掐准时机止住了笑,有些感概道,「上官延其实算不上大奸大恶之人,至少……对大顺还是忠心耿耿的。」 第100章 成何体统 苏淮没有反驳晏沉的话,即便他十分讨厌上官延,也不得不承认晏沉说的很对。 至少在大是大非上,上官延一颗心还是能摆正的。 「燕向楠的目的就是让我没有机会襄助燕知舟,所以把我限制在落月关,依旧可以达到目的。而且还能保证落月关的安危。」晏沉闭着眼睛,声音有些慵懒,但听得出来十分放松,「上官延答应与我一道对付桑莱,我许诺只要退了敌我便跟他回京领罪。」 苏淮反应过来,不得不感嘆这个男人的狡猾。 上官延以为自己拖住了晏沉,实则是被晏沉拖住了。 待他们打败桑莱的时候,恐怕燕知舟早已打到了朔京城。 上官延扎营落月关以后给宣帝修书一封,将这里的情况以及自己的决定一一告知。 宣帝大怒,这个上官延也是个不靠谱的,让他除掉晏沉,现在倒好直接跟人抱团成一伙的了。 而且丰澹那边最近似乎不太平,甚至他派出去的人在丰澹发现了燕知舟的踪迹。 自从锦城挖出了那块儿刻着字的巨石之后,他就有种不好的预感,这种预感在上官延领了京城一万精兵离开后更盛。 等到燕向楠回过神来的时候,这才恍然自己似乎是中了圈套。 「来人!」他勐地大喊。 「皇上。」外后侍候的小公公闻讯而来。 「着人快马加鞭去落月关传朕口谕,命上官延带着那一万精兵速归,片刻不得耽误。」燕向楠唿吸急促道。 「是。」小公公见状,只道事态紧急,忙下去办了。 可惜,这位宣帝陛下回神得太晚了,传口谕的人刚至落月关,燕知舟已经率着他集结的人马攻进了朔京城。 「这是你和七殿下早就计划好的!」发现被算计了的上官延拍案而起,怒目瞪着眼前泰然自若冷静到了极点的男人。 晏沉掀起眼皮看他:「上官大人这话从何说起,七殿下远在丰澹,我跟他又谈何计划?」 「你……」 「况且,现在陛下招你回京,我也没说不让你走啊!」晏沉又道。 这话可不就有点儿气人了嘛! 「只是,眼下落月关这个情况如果上官大人放得下心,那就尽管走吧!」晏沉说。 现在的桑莱大概是已经抱了玉石俱焚的必死决心了,最近几次叩关,用苏淮的话说,那就跟疯狗似的,完全没个章法,可越是这样摸不准的打法才更让人不敢掉以轻心。 晏沉这算是抓到了上官延的七寸,他明白这个男人绝不会在此刻让大顺因他陷入危难。 「大人要走,现在就可启程。」晏沉也站了起来,与他对视着。 上官延瞪着他半晌,最后恼火地在桌上狠狠砸了一拳,一屁股又坐了回去。 燕向楠坐在朝殿上,灵魂出窍一般,听着守卫前仆后继来报反贼的情况。 「报~启禀皇上,反贼已经攻进干坤门了。」 「皇上,反贼已经攻进凌霄门了。」 「反贼已经攻到朝殿外了……」 第155页 朝臣们早已乱做一锅粥,哪里还有平日里上朝时庄重的样子,三三两两交头接耳。 他们倒不是怕这群反贼,毕竟燕知舟的队伍在攻进朔京城的时候,连守城的都没杀几个,更不要提无辜的百姓了。 他们这些无辜的朝臣就更不用说了,相信燕知舟不会那么丧心病狂。 他们窃窃私语的不是怎么为现在这位皇帝出谋划策,而是在操心自己的仕途。 一直以来站在燕知舟那边的还好,甚至还有点儿幸灾乐祸。 当初那些为燕向楠摇旗吶喊的就忍不住惴惴不安了。 宣帝禅位于燕知舟的事传到落月关的时候,落月关也迎来了桑莱的求和书。 这个懦弱的小国家被人当工具使,耗尽了兵力财力不说,最后还一败涂地,幕后黑手霄国会如何对待它可想而知,不过,那都不是晏沉他们该去操心的了。 镇国大将军凯旋,百姓夹道欢迎,到宫门口的时候燕知舟率着文武百官在青龙门外早已等候多时。 苏淮骑马跟在晏沉身边,看着那个跟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男人身披黄袍头戴珠冠立于百级阶梯之上,端得一副君临天下的气势,实在是有些感慨。 茫茫岁月,往事如烟。 镇国将军的庆功宴办的声势浩大,让所有人都看出新帝对这位年纪轻轻便已是三朝元老的将军有多么器重。 晚宴过后,晏将军被留宫中,苏淮想了想自己现在的身份着实尴尬,无官无职,蹭一顿晚宴已经是非常不妥的了,于是决定先行离开。 「去哪儿?」晏沉拉住他。 晚上两人都喝了不少酒,就连晏沉这个从来都保持头脑清醒的人,此刻眼中也泛起了丝丝朦胧。 「皇上留你不是还有事么,我困了,先回去休息。」苏淮说着,忽然又想起了什么,瞪了他一眼,「顺便去看看阿柳他们。」 阿柳?阿柳是谁? 晏沉差点儿就问出口了,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他的将军府还有一堆莺莺燕燕呢! 燕向楠现在被囚禁了,那群人也该放他们自由了。 「明儿我就把人都送出府,你先别走,皇上有礼物要送你。」晏沉在他手上捏了捏。 「他有礼物送我?」苏淮觉得莫名其妙,但还是跟晏沉一起去了御书房。 从宫中出来的时候,苏淮都还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两人并排走在早已空无一人的路上,晏沉被他踩了好几次脚。 「你掐我一下。」苏淮边走边讷讷道。 「捨不得。」晏沉说,「亲你一下倒是可以考虑。」 苏淮一脸嫌弃扭头看他,可惜天太黑他啥也看不清:「你一天天都从哪儿学的这些乱七八糟的话?」 「有吗?还好……嘶~疼。」晏沉冷不防被掐了一下手臂,喊了一声。 「真的不是梦。」苏淮心满意足道。 「……」晏沉有点儿好笑,在他肩膀上搓了两下,「不是梦,等任命诏书一下,你就是大顺的丞相了,当初的丞相府还是丞相府,还是你的家。」 苏淮鼻头一酸,被晏沉牵着的手忍不住回握了他一下,晏沉以为他要说些什么感动的话,结果就听这人嘴里吐出几个字:「那你明天就收拾收拾赶紧搬出去吧!」 这就被扫地出门了? 「没想到你竟如此绝情。」晏沉感嘆。 苏淮挑了挑眉:「不然呢?将军和丞相住一个府里那算怎么回事儿啊?」 晏沉无言以对,但心里却是十分不乐意的。 谁规定将军和丞相不能住一起了? 「哎操,什么东西?」苏淮走着忽然觉得脚边蹭过一个软乎乎的什么玩意儿,吓得他一蹦三尺高,直接搂住了晏沉的脖子。 这要是白天,别说是个不明物体,就算是条蛇什么的苏淮也不至于吓成这样,可是到了晚上,到了视力受阻的环境里,恐惧感会不自觉地扩大。 晏沉顺势搂住他的腰把人往自己这边带了带,看着那影子嗖地一下蹿到了旁边一户人家的墙上。 「是只猫。」晏沉说。 似乎为了证明他没有说瞎话,那猫还十分配合地朝他们这边「喵~」了一声。 「还真是只猫啊!」苏淮道。 「什么人?」忽地一声呵斥从后面传了过来,接着苏淮便觉得视线清楚了一些,是那些人提着风灯走了过来,后面还接了一句,「宵禁时间,还在外流窜,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皇城宵禁以后有侍卫巡夜,撞上他们本是再平常不过的事,况且以晏沉的身份被发现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坏就坏在他们被撞见时的姿势实在不雅,搂搂抱抱成何体重,那人还真是一点都没有说错。 苏淮吓得忙将人推开,一步跳了八尺远,仿佛晏沉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似的。 「晏将军?」不待两人开口解释,那队巡夜的人已经凑到了他们面前,站在最前头那个提着灯照着晏沉的脸,惊唿。 晏沉端得四平八稳「嗯」了一声。 那人有点儿虚,早知道是晏将军,别说宵禁时间搂搂抱抱了,就是当街干点儿啥出格的事儿,他也不敢说那句「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顺着光亮看到站在墙根下的另一个人,小队长更加震惊了:「苏、苏公子?」 苏淮在心里「操」了一声,本来想着撞见就撞见了,反正就算认识晏沉也肯定不认识自己,谁他妈知道一个巡夜的居然认识他,他的一世英名啊! 第156页 「你认错人了!」苏淮现在想捂脸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睁着眼睛说瞎话。 「……」小队长确定自己没认错人,这张长的极为嚣张的脸,他不可能认错的。不过他也瞬间就明白了人为什么不承认,当即道,「是是是,认错人了。」 然后又转头朝晏沉道:「方才多有得罪,还请将军赎罪。」 晏沉看他:「尽忠职守何罪之有?」 小队长:「……」 将军您别这样,我很方啊! 晏沉和苏淮在巡夜小队的目送下缓缓走向街的另一头,两人间的距离还拉得极大。 「他们在看我们。」苏淮不安道。 「看就看呗,咱们又不是没穿衣服。」晏沉依旧是八风不动,走得甚是潇洒。 第101章 靠关系上位 回到将军府,也是原来的丞相府,更是即将要被改建成苏淮丞相府的地方。 本以为夜深人静,大家都已入睡,谁知两人刚进门,就看见廊下站了一堆漂亮的男男女女。 苏淮吓了一跳,这大半夜的不睡觉一个个游魂似地杵在那儿,再加上他眼睛不好使,就看见那一排白影,手心瞬间出了冷汗。 晏沉第一时间皱了眉遥遥看着那些人:「半夜在这里做什么?」 「我们、我们迎、迎接将军呢!」阿柳结结巴巴道,难不成他们做错了么? 晏沉扫视一眼,最后捏了捏眉心,摆了摆手:「回去休息吧!」 几人还想说什么,但瞧着这个时间确实不太合适,只能悻悻走掉。 阿柳在经过苏淮上身边的时候还朝他哼了一声,只这一声苏淮就听出了诸多不满。 「你不是说要把这些人都谴出府么?」苏淮高深莫测地盯着阿柳离去的背影。 「嗯,怎么了?」晏沉拉着他朝墨竹院走去。 「其他人我不管,这个阿柳,我要了。」苏淮道。 「……」晏沉立刻警惕起来,「他也就长得比我漂亮了点儿,肩不能提手不能抗的,你要他做什么?」 苏淮扭头看他,懒得解释:「你管我?就说行不行吧?」 晏沉谨慎思考半晌:「你该不会真看上他了吧?」 「我他妈……」苏淮觉得自己要被这人的脑迴路气到升天了,索性张嘴道「啊,看上他了!」 「那不行,一会儿我就差人把他送走。」晏沉说。 「你故意的是不是?」苏淮无语了,「这阿柳天天看我不顺眼,以后我要他天天都看着我。」 「你要他就是为了膈应他?」晏沉说。 「没错。」苏淮点头。 晏沉:「行吧!」 劳累了一天,苏淮泡澡的时候都不小心睡过去了,要不是晏沉那个流氓趁人之危要跟人共浴,恐怕苏公子能直接滑到桶底,做第一个在浴桶里被淹死的人。 躺床上以后,反而清醒了,苏淮怔怔地看着帐顶,觉得好不真实。 「睡不着吗?」晏沉侧过身借着烛光描摹着苏淮的侧脸。 苏淮长得很好看,带着张扬的那种好看,看一眼就不会忘记的好看。 现在这人的轮廓显得更加深刻,稜角分明,相反的是,往日的张扬却掩去了不少。 「你说……」苏淮出声。 晏沉:「我不说。」 苏淮扭头看他:「……」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想问什么。」晏沉往他脑袋边凑了凑。 苏淮是他最珍惜最想要藏在心尖儿上爱护的人,他只希望他能开心,快乐,如果这些做不到,那至少希望他能平安顺遂,哪怕是平平凡凡也好。 可事实上他经歷的却是这世上最痛苦的遭遇。 现在是非苦难已过,他不想他沉浸在过去的悲痛中。 「什么都不要想了,以前你有苏伯伯、大夫人、苏廷他们,以后有我、苏歧、可可还有阿音……」晏沉伸出胳膊将人揽住,「什么都变了,什么也都没有变。」 陪在你身边的人不一样了,但是给你的爱却是一样的。 苏淮藏在被子下的手有些轻颤,眼里有些薀气,嘴角却扯着一点弧度,最后探头在晏沉嘴上啃了一口,说了一句跟现在的气氛一点儿都不般配的话:「我他娘的早知道以后会被你这傢伙蛊惑,当初就应该先把你治的服服帖帖的。」 「口气倒是不小。」晏沉低笑了一声道。 「我说出来你别不信,当初朔京城的那些世家公子没哪个敢在我面前得瑟的。」说到此处苏淮自己都有点儿想不通了,自己多他妈牛逼的人物啊,没想到后来被这混小子给收拾了,真特么伤自尊。 「我信。」晏沉坚定道,「就你当初那脾气,除非哪个皮痒才会来招你。」 「你当初是不是就皮痒啊?」苏淮转而问,「没事儿就喜欢招我。」 「你说话可要实事求是,到底是谁喜欢招人了?」晏沉可不承认,「明明就是你没事儿就喜欢找我麻烦?」 苏淮仔细回忆了一下,好像真是,那自己可真是活该了! 「还是在我本来就心猿意马的时候,你一招我我就觉得你对我也有意思。」晏沉补充道。 苏淮一愣,最后忍不住指着他的鼻子笑道:「你还挺自信,就你那时候泥猴子的模样怎么就觉得老子对你也有意思了?」 晏沉想起自己刚来到朔京的时候,也是真没想通:「不知道,就是莫名自信。」 第157页 这会儿的晏沉才让苏淮觉得这傢伙是小了自己几岁的人,跟那个稳重深沉的人不一样,跟战场上那个杀伐果断的人也不一样,有点儿幼稚,还有点儿可爱。 「啧,我他妈怎么就稀罕上你了?」这话像是在问晏沉,又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苏淮说着在他脑袋上揉了一把,又在他脑门儿上吧唧了一口,这才安稳睡去。 闭上眼的那一刻突然又想到晚上被巡夜的侍卫撞见的事,不过太晚了,这事儿还是明天再说吧! 第二天两人睡到日上三竿都没起床,阿柳在墨竹院门口徘徊,恨不得冲进去叫人,但是理智拉住了他,他不能这么莽撞。 其实他们这几个也是可怜之人,先前被宣帝派来晏沉身边,结果屁忙都没帮上,现在宣帝被囚,大势已去,他们这些没有根的浮萍该何去何从? 晏将军是会放了他们还是直接一併治罪? 他们心中忐忑不安,放了他们,他们又能去什么地方?如何谋生? 正在这时,有人给了阿柳一个机会。 将军府有人来访,还说自己是管京城布防的副统领,姓苏。 早在燕知舟逼宫时,杜封和听雪以及最开始燕向楠安插在将军府的一些人便闻风而动,逃了个无影无踪。 像传话这种事,阿柳他们几个便自然而然接了过来。 「将军,苏副统领求见。」阿柳有些忐忑地拍了拍墨竹院的卧房门,力道很轻,像是怕惊了人似的。 晏沉听见声音的第一时间就睁了眼,苏淮还睡的很沉,唿吸绵长平缓,丝毫没有被外面的动静打扰。 晏将军轻轻抽出自己被压麻了的手臂,穿好衣服甩了甩,等麻劲儿过去,这才开了房门。 阿柳对上那双幽深的眸子便忍不住有些心虚:「将、将军,苏副统领正在大厅候着了!」 苏副统领? 谁啊? 晏沉略一沉思,便猜了个八九不离十,朝里面还睡着的人看了一眼,才道:「你去厨房吩咐一下准备午膳,半个时辰以后把苏公子叫醒。」 睡太多了也不好,毕竟昨天在宫中的宴会上他也没吃多少东西。 阿柳心中委屈,这是真把他当僕人使唤了啊! 「是。」想是那么想,嘴上却还是乖乖应了。 苏岐在大厅里负手不住地转悠,从那拧着的眉毛,和焦躁的脚步也能看出这人此刻的心情。 「苏岐!」晏沉踏进门喊了他一声。 苏岐忙迎了上来:「阿沉哥哥。」 晏沉看着他一身软甲甚是威风,却还跟小孩子似地唤他「阿沉哥哥」,他觉得有点儿想笑,于是毫不掩饰地勾了一下嘴角:「现在都是副统领了,还哥哥、哥哥的叫,也不怕别人听了笑话。」 「这里也没别人啊!」苏岐四周望望,然后表情又恢復到之前的焦虑,有些犹豫道,「我、我大哥呢?」 「还在睡呢,许是昨天太累了。」晏沉说。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苏岐忽地瞪大了眼睛,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脸上泛起一抹红晕,嘴里琢磨着这三个字:「太、太累了啊!」 「你到底怎么了?好像有话要对我说。」晏沉最会察言观色,苏岐这样的表现十分反常,这个孩子虽然成熟不少,但骨子里还是个单纯的小少年,什么事都写在脸上。 「我、我……」苏岐吞吞吐吐半天,还是不知道怎么说出口,「还是等大哥来了再说吧!」 阿柳坐在墨竹院的石凳子上数着数间,严格按照晏沉说的半个时辰后再去叫醒苏淮。 苏淮睁眼看见一个面若桃李的漂亮脸蛋儿当即吓了一跳:「卧槽,你怎么在这儿?」 「晏将军让我叫你呢!」阿柳一副十分不乐意的模样。 「晏沉呢?」苏淮还有点儿睡眼惺忪,但阿柳在这儿他也不好再睡回笼觉了。 「大胆,将军的名讳是你能随便叫的吗?」阿柳俊眉一挑,呵斥道。 「……」苏淮,「晏沉晏沉晏沉,我就这么叫了,怎么样?」 「你……哼,你不就是仗着将军宠爱你才敢这么嚣张。」阿柳气的跺脚。 苏公子被「宠爱」两个字惊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两人斗了半天嘴,苏淮才知道晏沉在前厅见客,不过他怎么也没想到那所谓的副统领竟然会是苏岐这个小子。 「大哥。」苏岐看见他,高兴地喊了一声。 跟在他身后进来的阿柳听到这一声喊,差点儿没把自己绊摔倒了。 大哥? 苏淮是苏副统领的大哥? 对啊,他们都姓苏啊! 这…… 阿柳心中更加不忿,合着这苏公子是靠关系上位的啊,怪不得讨将军喜欢呢! 第102章 新任丞相 「你先下去吧!」晏沉朝跟进来的阿柳道。 阿柳心中不悦,但不敢说什么,转身走了。 苏岐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终于鼓起勇气红着脸说出了今天来这里的目的:「今天一早,三组巡夜的小队长跟我说、说昨晚宵禁时间在官道上看见你们俩……」 两人心中一惊,尤其是苏淮瞬间就慌了神,靠,那个小队长还他娘的是个大嘴巴啊! 「看见你们俩……」苏岐清了清嗓子悄悄偷看自己的大哥,「卿、卿卿我我。」 第158页 还行,这小子没有用一个太露骨的形容词。 「是。」 「误会。」 两人同时出声,喊完了又互看一眼。 苏淮狠狠瞪着晏沉,是你奶奶的腿儿啊,在老子弟弟面前,你胡说什么呢? 后者却不为所动。 苏岐看着两人之间诡异的气氛,心中已经有了数,心情很是复杂。 大哥和阿沉哥哥都是他喜欢又敬重的人,可是这俩搞到一起,他一时半会儿还是很难接受的。 「你们……」苏岐开了个头但又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 祝他们百年好合?他说不出口。劝他们悬崖勒马?算了,这俩可不是什么能虚心接受别人建议的人。 「有什么要问的,今天一併问完了吧,否则我怕你几宿几宿睡不着觉。」晏沉依旧不动如山,甚至连表情都没变一下。 「你想死是不是?」苏淮低声道。 晏沉在他肩上捏了一下,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这都中午了,你先去吃饭吧,我跟他聊聊。」 苏岐看着两人间的小动作,心情瞬间跌到了谷底,他的大哥真弯了! 「你要是敢跟他瞎说八道,看我怎么收拾你。」苏淮放完狠话,看了苏岐一眼这才离开。 倒不是他真饿了,实在是眼下这种情况,他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自己的亲弟弟。 苏淮到了厨房索性直接就在厨房吃饭了,他人刚一坐下,阿柳也不知是从哪儿冒了出来,一屁股坐在他对面,一言不发看着他。 「干什么?」苏淮抬头也看着他。 「那个……副统领是你弟弟?」 「啊!」苏淮点头,继续吃饭。 「亲弟弟?」阿柳又问。 「没错。」 「我看将军和你弟弟好像是旧识。」 苏淮闻言摆了摆手:「不是好像,他们好几年前就认识了。」 「那……」阿柳大惊,「你和晏将军岂不是……」 「对啊,早就相识。」以前你口中的晏将军还给我当过小厮呢! 苏淮没把这话说出口,怕吓着阿柳。 「啊~」阿柳发出一声长嘆,然后就定定地坐在那儿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又说了一句,「那你们早就两情相悦了啊,怪不得……」 怪不得他们在将军府这么长时间,将军看都不看他们一眼,原来早就心有所属。 亏自己还分析得头头是道,觉得是苏淮勾引了晏将军。 看样子他们真的是一点儿机会都没有了。 苏淮莫名有点儿不好意思,老脸红了红:「也、也没有很早。」 「不知道将军准备怎么安排我们。」阿柳的情绪忽然低落,「如果将军要将我们治罪,你能不能……能不能帮我们说说好话?」 阿柳看着苏淮的目光闪着希冀,一边又解释:「我们其实也没干什么坏事。」 是想干,结果没干成。 苏淮看着他,昨晚想要膈应他的想法瞬间烟消云散:「他不会治你们的罪。」 「真的?」阿柳有些激动。 「嗯,他会送你们出府,以后你们就自由了。」苏淮说。 不过阿柳的表现显然没有苏淮预料中的那么高兴,只是悻悻地点了下头:「将军真是菩萨心肠。」 「你是不是,不想离开?」苏淮试探地问。 阿柳愣了一下,又垂下眼睑:「也不是,就……」 「如果,我是说如果还让你留在这里,你愿意吗?」苏淮又问,想了想又补充,「当然了,不是让你留在这儿当金丝雀啊!」 「当管家吗?」这回阿柳脸上的激动是一点儿都没有掩饰。 「……」苏淮看着他,这小子还挺不客气啊,一来就想当管家,有前途。 「也不是不行。」苏淮说。 「真的?将军会同意吗?」阿柳问,小脸红扑扑的。 「不需要他同意,我同意就行了。」苏淮说。 他想的是过两天任命诏书下来,将军府就会变成丞相府,谁还管晏沉同不同意啊。 可听在阿柳耳朵里就变了个味儿,心里只想着晏将军果然很宠苏淮啊! 苏淮吃完饭在厨房转悠了一会儿,实在是不放心于是又回到了大厅,正巧碰上要离开的苏岐。 「这就走了?」苏淮问。 苏岐面色沉重看着他,最后伸手拍在他肩上:「以后……对阿沉哥哥好一点。」 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苏淮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莫名其妙,转头对上晏沉:「你跟他说什么了?他刚那话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让你对我好点儿呗!」晏沉愉悦道。 「有病。」苏淮白了他一眼,这傢伙准是跟苏岐说了什么。 「我就说……」晏沉顿了顿,俯身在他耳边,小声道,「我说我是被你强迫的,而且你在床上一点都不温柔。」 「卧槽!」苏淮简直震惊,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你还要不要脸了?」 晏沉摇头:「不要了。」 「……」苏淮。 燕知舟效率很高,下午的时候诏书就下到将军府来了。 包括阿柳在内,府里上上下下的人跪了一地,在听到「任命苏淮为丞相」的时候俱是掏了掏耳朵,目光聚集在苏淮身上,他们听错了吧! 第159页 苏淮领了旨之后腰杆儿都挺得比以前直了,仰着鼻孔睨着晏沉:「趁着天还没黑,晏将军赶紧收拾收拾回自己府里去吧!」 「……」众人。 晏沉无奈,但却十分听话地去收拾东西去了。 「苏……丞相大人要把将军赶哪儿去啊?」几人围在墨竹院的门口窃窃私语。 阿鱼掐着自己的下巴:「我知道,我听说这里在改建成将军府以前,晏将军那时还是远安大将军,住在远安将军府,你没听刚才那小公公说让将军搬回原来的住处吗?那肯定是回远安将军府。」 众人点头,有道理。 苏淮靠在厢房的门框上,双手抱胸不咸不淡地看着里面收拾东西的人,其实他也没什么好收拾的。 「动作快点儿,要不要我帮你啊?」苏淮说。 晏沉扭头看着他挑眉:「你这翅膀可真是硬了,翻脸不认人啊!」 苏淮哼哼两声,那又怎样? 他现在是一国丞相,得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哪里还能跟这个流氓将军共住一个屋檐下啊!而且他想快点把这府里改建回原来的样子。 晏沉收完东西,也就只有一个包袱,剩下书房那些,明日再派人过来拿就行了。 「外面那些人,要不要我直接遣散了?」晏沉拎着包袱走到他面前,伸手在他下巴上勾了一下,十足十的调戏。 「不用。」苏淮也不甘示弱,在他腰上掐了一把。 晏沉皱眉:「昨晚不是说只留阿柳?怎么现在全都要了?」 「我乐意。」苏淮说。 「不行。」晏沉沉默片刻道。 「我留几个人你怎么这么多事,唧唧歪歪的烦不烦啊?」苏淮啧了一声。 「我人还没走就嫌我烦了?你是不是看上那几个了?」晏沉搂过他的腰把人往自己面前带了带,直到两人贴在一起,这才作罢。 「我他娘的又不是个色鬼,至于见着漂亮的就看上吗?」苏淮愤愤道,「不过就是觉得他们也挺可怜的,就他们这几个过惯了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生活,送出去了指不定得过成什么样呢。而且我这偌大一个丞相府,除了还有一个厨娘,僕人一个都没有,这像话吗?」 晏沉这才明白他的意思,忍不住低头在他嘴上啄了一下:「你没别的心思最好。但是你得防着他们万一对你起意怎么办。」 「不会。」苏淮把腰上那只手扒开,「就连阿柳最大的理想都是当管家,其他人恐怕也不会有想要爬上我床的想法。」 送走了晏沉,阿柳这个管家立刻上线,搓着手走到苏淮身边:「老爷,人都到齐了。」 天已经黑了,廊下摆着一把红木椅,苏淮正喝着茶一派一家之主的模样,在听到阿柳这一声「老爷」的时候,茶水直接喷了对方一身:「你叫我什么?」 「老、老爷啊!」阿柳有些忐忑。 「我不老。」苏淮说。 「……」阿柳挠挠头,「可你现在是府里的主人啊。」 一家之主,自然应该称唿「老爷」。 「随你吧!」苏淮摆了摆手,看着灯火通明的院子里站着一排赏心悦目的男男女女,心情甚是愉快。 「你们,有想离开这里的吗?有的话,本老爷……咳,本大人一人赠送五十两做盘缠。」苏淮赶紧纠正,差点儿就被阿柳带跑偏了。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一齐摇头,离开他们又能去哪儿呢? 「既然如此,以后你们就跟着我了。」苏淮说。 阿鱼眼睛一亮。 苏淮都不知道自己反应为什么这么快,在看到阿鱼神色变化的第一时间打消了他的念头:「不要想多了,我是说跟着我在丞相府做事。」 第103章 绯闻满天飞 第二天苏淮正式以丞相的身份打卡上班了,只是现实跟自己的想像相去甚远。 本以为他这个年轻又帅气的新任丞相走进朝殿的时候会接受所有人崇拜的目光洗礼,可现实是……目光的确都聚集在他身上,但他可以肯定那绝对不是崇拜的目光。 众位大臣都早早列班,等他们的陛下临朝的当儿难免要聚在一起聊聊八卦打发一下时间。 本来低声交谈的和谐场面在苏淮出现的那一瞬间变得严肃起来,众人先是一怔下一刻便闭了嘴鸦雀无声,眼睛瞬也不瞬地盯在苏淮身上,带着几分打量。 苏淮不动声色拧了拧眉,不是吧,难不成大家对他是新任丞相的事还不知晓? 不应该啊,在大顺这种大事绝对不可能是皇帝一人专断独行决定的,朝堂上肯定与百官商议过,那怎么个个还这幅表情? 苏淮在大家自动让开的一条道里往自己的位置上走去,忽然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此刻殿上非常安静,所以身后来了一个人他能很明显感觉到。 没来得及回头,右边肩膀忽然一重。 晏沉软甲披身,在他肩上不轻不重一拍,旁若无人低声问道:「来的挺早。」 「啊!」苏淮愣了一下又点了点头,接着就听到周围此起彼伏的抽气声,而且还是故意压低声音不想让别人听到的那种。 他勐地抬头扫过去,那些接触到他目光的人立马转头东张西望,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我还去丞相府想蹭蹭你的马车呢,谁知道你跑那么快。」晏沉说。 第160页 你特么凭什么蹭老子的马车啊? 苏淮刚想骂来着,忽然就明白了大家为什么这么看他了,一把拍开晏沉搭在肩上的手:「注意点儿。」 说完瞪了他一眼走到自己的位置上站好。 燕知舟在小太监高昂的唿唤声中缓缓走来,坐在了那把金灿灿的龙椅上,凤目扫到苏淮的时候,没忍住把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心中暗自赞许,年轻的苏丞相果然赏心悦目啊! 之前燕向楠在位时造了一堆么蛾子,新帝登基,百废待兴,早朝直接开到了中午。 中途苏淮几次趁人不注意悄悄跺了两下脚,否则他怕是现在两条腿就直接没有知觉了。 散朝之后,晏沉直接追在了苏淮身后,跟着他一起往外走。 「还坚持得住吗?」晏沉看了一眼前面那些唉声嘆气边走边垂着大腿的大人们,小声问。 苏丞相斜了他一眼:「只是站着而已,能有什么坚持不住的?」 说着还挺直了腰杆儿。 「那方才在殿上是谁在那儿跺脚来着?」晏沉又说。 操,居然被他发现了,苏丞相震惊。 「抬脚。」晏沉目光一错,有些着急地喊了一声,喊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喊晚了,忙伸出一只手扣住了苏淮的肩膀,另一只手揽住了他的腰。 苏淮光顾着瞪他,没看脚下,再加上双腿犹如灌了铅一般,被面前的门槛一绊,要不是晏沉出手及时,苏丞相怕是要在文武百官面前丢脸了。 「操,吓老子一哆嗦。」苏淮扶着晏沉站好,抚了抚胸口,再抬眼,发现周围的人都在看自己。 不,确切地说应该是在看他们,他和晏沉。 甚至他还在这些人眼中看到了四个字——痛心疾首。 正此时,燕知舟身边的小公公捣着小碎步追了上来:「晏将军,丞相大人请留步。」 小公公的出现让众位大人也不好意思一直盯着人家看了,况且他们还着急回家吃晚饭呢! 于是扭头大步离开。 「皇上请二位留膳。」小公公说。 两人对视一眼,求之不得。 小公公把二人引至干阳宫,就听见你面穿出一道熟悉的声音。 「脉象平稳有力,没毛病。」是魏子燃的声音,还带了点儿疑惑。 「怎么会,最近朕总感浑身无力,精神也不济。」不是燕知舟又是谁。 苏淮看着小公公:「皇上病了?」 小公公也是一脸担忧,小声道:「奴才也不清楚,不过应该是龙体欠安,魏先生日日都来问平安脉,都说诊不出什么,但是皇上却总说不舒服。」 里面沉默了片刻,发出了悉悉率率的声音像是魏子燃在整理东西。 「浑身无力精神不济?」魏大爷反问一声。 「是啊!」燕知舟道。 「皇上怕是肾虚。」魏子燃道,言语间还带着几分气性。 外面三人:「……」 「皇上,丞相和将军到了。」小公公适时打破沉默。 「进来吧!」燕知舟的声音传了出来。 两人进去之后,魏子燃看着他们也不好发作了,这燕知舟再讨厌,人也是一国之君,面子还是得给的。 「拜见陛下。」刚进来的两人一同跪地行礼。 燕知舟饶有兴味地看着两人也不说话。 苏淮等了一会儿这才抬眼去瞧燕知舟,虽说他这行为实在不妥,但说真的他一时半会儿还来不及去适应燕知舟的新身份。 「起吧!」燕知舟这才道。 两人一前一后起了身。 「魏先生也留下用午膳吧!」燕知舟说。 魏子燃想拒绝,但苏淮和晏沉都在,这机会实在是难得,犹豫片刻就答应了。 大概是早朝真的有点儿透支体力,除了魏子燃,其他三人吃的都挺多,其中晏沉还能在不断餵饱自己的情况下,见缝插针给苏淮夹菜,这让一旁的皇帝陛下看的有点儿嫉妒。 「丞相大人的手是受伤了吗?」他说。 苏淮顿了一下:「没有啊!」 说完他才反应过来燕知舟为何会有此一问,随后夹了一块燕窝鸡丝到晏沉碗里:「你也多吃点儿!」 那样子分明就是故意气燕知舟的。 晏沉笑了笑,心满意足把苏淮夹的菜吃掉。 「你们俩的事在京城传的风言风语,看来不是没有原因的,这么高调……」燕知舟慢条斯理地说着,然后给旁边的魏子燃夹了一块烧鹿肉。 魏子燃看着突如其来的一筷子,都不知道该不该吃了。 苏淮显然不信,以为他在说笑:「皇上这就夸张了。」 「不夸张,一点儿也不。」燕知舟摆摆手里的筷子,「你没注意到今天大家看你的灼灼目光吗?」 「……」苏淮扭头看向晏沉。 晏沉面色沉静:「嗯,昨天他们已经那样看我了。」 「那、那你怎么不提前给我说。」苏淮说完又发现抓错了重点,「不是,这些人是从哪儿知道的啊?」 「那天晚上撞见咱们的那个的那个小队长。」晏沉说。 苏淮的眼睛瞪大了一圈儿,手里的筷子都吓得掉在了地上,最后没忍住操了一声:「真特么是个大嘴巴!」 这下好了,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新上任的丞相、曾经那个不可一世的苏家大公子跟大将军搞上了,这、这可怎么办? 第161页 「你也不必担心,你们又不是杀人放火干了触犯大顺条例的事,没什么好怕的。」燕知舟说。 晏沉看向燕知舟,露出一个洞察一切的微笑:「皇上怕是在用我们俩探路吧!」 燕知舟但笑不语,继续吃菜。 用完午膳,苏淮已经没有心思去应付这个心怀不轨的陛下了,只觉得脑仁儿疼的厉害,拉着晏沉匆匆离去。 晏将军终于如愿以偿蹭到了丞相大人的马车回府,只是刚到丞相府他人还没来得及下车就见苏淮朝箭竹一挥手:「把晏将军送回府去。」 晏将军委屈,现在当真是连门都不让他进了。 苏淮想当个缩头乌龟,甚至想过要不然辞官得了,但最后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毕竟……男人有几个是不贪恋权势的?何况他也没有资格去撺掇晏沉也同他一样放弃现在拥有的一切。 阿柳管家十分尽心尽责,老爷在亭子里坐着沉思,他就站在一旁给人端茶递水,融入角色相当快速和自然。 苏淮的眉头拧紧又松开,松开又拧紧,反反覆覆好一会儿,终于把目光移到了阿柳身上。 阿柳忽然被他盯住,瞬间有点儿心慌:「老、老爷,您这么看我……我怕。」 「怕什么,老爷又不吃人。」苏淮啧了一声,「你坐下,我问你个问题。」 阿柳当然不敢坐:「我站着不影响我听您说话。」 苏淮一把将人拉住,摁在自己旁边的石凳上坐下:「让你坐就坐。」 阿柳战战兢兢,双手规规矩矩在自己膝盖上摆好:「老爷您有问题尽管问,小的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苏淮组织了一下语言,这才把那天晚上被巡夜的撞见,以及现在绯闻满天飞的情况说给阿柳听,然后问道:「你觉得老爷我现在应该怎么办?」 阿柳俊眉一压,捏着自己的下巴作思考状,而后道:「老爷想得到一个什么样的结果呢?」 「我想……」这下苏淮倒是被问住了,他想要什么样的结果?他想大家都不要用奇怪的眼光来看待他和晏沉的关系,可是这简直是异想天开。 想到这儿,苏淮忽然觉得做人真难,无论你身处在什么样的位置上,都免不了要去在意别人的目光。 第104章 朝堂辩论 「我不想我和晏沉成为大家眼中的异类,甚至是那种不能容忍的一个存在。」苏淮幽幽道,言语间带着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无奈。 阿柳深深嘆了口气:「那你们就结束这样的关系呀!」 「不可能。」苏淮立刻斩钉截铁地反驳,眼睛还瞪着阿柳,那样子感觉要吃人,吓得后者忍不住缩了一下脖子,忙补充,「我……说笑的。」 苏淮这才顺了顺气:「我让你想办法,不是让你胡说。」 阿柳心中吐槽,我这就是给您想的最直接的办法啊! 「老爷,我有个问题想先问问您。」 「问。」苏淮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 「那些人知道您和晏将军之间的关系,除了用异样的眼光看你们之外,还有没有其他针对你们的明显又直接的冒犯行为?」 苏淮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给他们十个胆子他们也不敢。」 一个丞相一个将军,当今陛下的左膀右臂,大顺的肱骨,别说明显冒犯了,就连打量他们都是偷偷的。 阿柳一摊手:「那不得了,您管他们作甚?那些人顶多就是现在一时新鲜或者说一时接受不了,时间一长,谁还没有个自己的生活,他们也没那么多闲情逸緻来盯着你们。再说,他们接受不了那是他们的事,您还不是该吃吃该睡睡。」 虽然阿柳这番话并没有给出明确的解决之法,但好歹是开导到了苏淮。 是啊,他们接不接受跟老子有一个铜板的关系? 苏淮有点儿豁然开朗。 「这个月给你涨工钱。」苏丞相拍了拍柳管家的肩膀,十分欣慰。 晏沉发现最近的苏淮有点儿不一样了,以往在人前只要他做出一些稍微亲密的举动,这人就像是受惊的猫似的,立马炸毛,现在却是进步很多,虽然依旧会对他投以「请你适可而止」的眼神,但好歹反应不会那么夸张了。 晚上,晏沉再一次不知羞耻地拜访丞相府并以各种理由坚持要留宿的时候,苏淮竟也破天荒的妥协了。 「晚上我来的时候,好像看见李大人的马车跟在我后面,一路跟到了丞相府门口。」晏沉站在屏风外一边脱着衣服一边说。 「他跟踪你?」苏淮靠在浴桶中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渍问,然后看见某人搭在屏风上的衣服,瞬间瞪圆了眼睛骂了一句,「操,你这个禽兽想干嘛?」 某禽兽从屏风旁边探进一个脑袋,面容丝毫不慌:「一起洗节省时间。」 「想的美。」苏淮喊了一声。 「自从你当上这个丞相之后,你自己掰指头算算,咱们多久没好好说过一回话了?」晏沉不疾不徐走到浴桶边儿上,长臂一伸撑到了浴桶边缘,将苏淮拘于一个小小的空间里,居高临下看着他。 苏淮仰着脑袋看他:「好好说话就非得一个浴桶才能说?这什么歪理?」 「我不管,我要一起洗。」晏沉压低了身体,跟他脸对脸,就那么看着他。 此刻的晏沉仿佛一个只要他说不行,他就能这么一直盯着他不放弃的熊孩子。 第162页 苏淮抚了抚额,最后长嘆一声:「怕了你了。」 他最受不了的就是这人在他面前示弱撒娇。 苏淮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躺回床上去的,只知道意识大概清醒的时候,他脑子里只有一句话「一起洗节省时间」,我呸,省个屁的时间,这澡准得他妈洗个没完。 「你还没说李大人跟踪你干什么?」苏淮脑袋里天马行空,一会儿想着怎么能把晏沉压回去,一边儿又想着明天早上吃什么,最后思维莫名其妙停在了李大人身上。 晏沉在他耳边的头髮上蹭了蹭,像只馐足的大猫,声音带着他独有的性感低沉:「不知道,可能是他闲的。」 苏淮无语,谁闲的会跑去跟踪一个同僚啊? 「也可能是好奇咱们的私生活。」晏沉又说。 「……」苏淮过了好一会儿才憋出四个字:「他变态吗?」 「那谁知道呢!」晏沉说完,轻轻在他下巴上捏了一下,「行了,别说他了,长夜漫漫你却光想着那个头都快秃了的李大人是什么意思?」 苏淮闻言迅速裹了被子翻身闭眼一副困到不行的模样。 晏沉看着他的后脑勺笑了笑:「我给你记着呢,今晚先饶了你。」 第二天上朝的时候,燕知舟刚来便对晏沉投以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后者微微挑了下眉,仿佛已经猜到了会有什么事发生。 果不其然,即将秃头的李大人「正义」出列,滔滔不绝控诉了晏沉和苏淮的关系多么有违人伦,对大顺造成了多大的负面影响。 苏淮看着那老头儿喋喋不休的一张嘴,一开始还认真听着,到了后面实在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不过大概是他的哈欠打得太过嚣张,动作幅度有些大,惹得众人的目光纷纷聚了过来。 李大人义愤填膺的演讲也登时没了声音,气得憋红了一张老脸扭头看着他。 苏淮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挺了挺胸膛站直熘了:「那个……说到哪儿了?您继续。」 众人又看向李大人。 李大人被莫名打断,估计是年纪大了,一时竟想不起来自己还要说什么,又是尴尬又是恼怒,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这才朝燕知舟道:「对晏将军和苏丞相,老臣言尽于此,还请皇上定夺。」 燕知舟面露疑惑之色:「李大人让朕定夺什么?」 「这……两个男人像夫妻一样同食同住,这、这成何体统啊!」李大人也有些语塞,人家又没犯法,就算是一国之君,那也不能随便安个罪名给处置了吧! 燕知舟点点头:「确实不成体统,不过……李大人如何知道将军和丞相两人同食同住?」 李大人老脸一红,但他总不能不打自招说自己跟踪了人家吧! 晏沉出列「好心」帮其解围:「昨晚臣去丞相大人家时,似乎是看见了李大人。」 他说的委婉,但大家也都明白了其中的意思,哪来那么多巧合,左右不过是李大人专程跟踪了人家。 李大人尴尬至极,活了大半辈子都没有像此刻丢人过。 燕知舟目光一转,落在晏沉身上,而后才朝一旁的小太监招了招手,小太监立刻捧着一堆摺子上前。 「晏将军。」燕知舟接过那些摺子,一道道翻开,嘴里点了晏沉的名字,「这几天朕陆陆续续收到不少摺子,都是关于你和丞相大人的,既然今天在这里议到了此事,咱们就议出个结果来,否则这大顺的朝堂上,可就没人有心在朝政上了。」 众人心中惴惴,而后有些羞愧地低下了头,皇上这话的意思相当明显是在指责他们这些上摺子的人,心思不用在正事上,天天就知道八卦别人。 其中一部分已经动摇了立场,毕竟听圣上的意思,好像对将军和丞相断袖一事丝毫不在意,况且这两人还是陛下的左膀右臂,万一把人得罪了,最后倒霉的还是自己。 而剩下一部分则固执地认为自己是在为朝堂风气贡献力量,誓要同这股子歪风邪气斗争到底,简直可歌可泣。 燕知舟往后靠了靠,歪了身子斜靠在椅背上,一只手撑在龙头扶手上,怕不是一会儿争议的不够精彩,他就马上要睡过去似的,跟平日朝会时正襟危坐的样子简直天差地别。 心细的人也不难从这个动作和态度中发现,皇上对此事其实并不上心。 「晏将军和苏丞相先说说吧,若是大家误会了你们,咱们就当作是场闹剧,你们也不要和大家计较。」燕知舟懒懒道,一双凤目半耷拉着,目光落在苏淮身上。 苏淮眉心微微拧着,说真的,他不擅长面对这样的情况,让他说谎否认他和晏沉的关系,他做不到;可要他在朝堂上,众目睽睽之下大方承认,他也没有晏沉那样的厚脸皮。倒不是因为想要遮掩什么,而是这些属于自己的私事,他向来不喜欢把自己的私事展露在大家面前,让这些人去议论,甚至还要他们去评判对错。 众人等着看苏淮能说出点儿什么,晏沉也微微侧目看向苏淮,苏淮注意到他的目光,最后一咬牙,语气里带着烦躁:「昨天城西卖豆腐的豆腐西施出嫁了。」 众人满脸问号:「……」 「丞相大人,皇上现在是问你和晏将军断袖之事,你扯什么豆腐西施。」李大人忍不住道。 「就是……」不少人纷纷附和。 第163页 「人家豆腐西施出嫁又关你什么事……」不知是谁小声说了一句。 苏淮转身,烦躁中带着几分不屑的目光在众人身上蜻蜓点水地扫视一遍,冷笑道:「是啊,人家出嫁不关我的事,那我断袖又关大家屁……什么事呢?」 气昏了脑袋,差点儿在这庄肃之地讲了脏话,罪过。 「吃你家饭了?」他走到一位大人面前,后者被他问的一愣,然后悄悄垂下脑袋,甚至还往后退了半步,深怕这个脾气暴躁的丞相大人会动手打人。 「还是睡你家床了?」苏淮走到李大人面前继续问。 李大人没想到这人会如此没个正形,气的眼睛都瞪大了一圈儿:「寡廉鲜耻,竟在这里污言秽语……」 「李大人莫要血口喷人,我与晏将军同吃同住,那是我们的事情,也没在大街上大肆宣告,更没有哭着喊着请您去看我们私下如何相处,倒是李大人宵小作派,跟踪打探,最后再到圣上面前反咬一口,说是我们碍了您老的眼,是谁寡廉鲜耻,这不是一目了然吗?」苏淮当真是半分面子也不给人留,直说的李大人面红耳赤,「你、你……」 「我说的不对吗?」苏淮此刻也不步步紧逼了,语气缓和下来,转身朝燕知舟俯首,「臣要说的就这么多。」 还就这么多?你说的可一点儿都不少好么! 苏淮这番话说得晏沉心中一暖,他对苏淮实在太过了解,这人的面子比什么都重要,让他在众目睽睽之下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实在不容易。 「晏将军,你怎么说?」燕知舟捏了捏眉心,又问。 晏沉在外人面前一向装的是稳如老狗,哪怕在脑子里已经把那群吃撑了喜欢多管闲事的朝臣怼了无数遍,面上还是端得进退有度,不会像苏淮那样直接:「回皇上,大顺律令并没有说断袖之癖是犯法,所以臣也不懂为何我与苏丞相要在这里被大家讨伐。」 第105章 看你吃醋我还挺开心的 晏沉这话实在让人没法儿接,所有人都被噎的闭了嘴,尤其是李大人,恨不得能直厥过去才好,他是真真没想到这两人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儿居然没有半分不好意思,还能如此理直气壮。 「李大人,你说呢?」燕知舟问。 李大人哪里还说的出话,而且看皇上这态度分明是要纵容这二人了。 既然道理讲不通,他也不再跟这两人打嘴仗,抖着鬍子气哼哼道:「皇上,这二人身居朝堂高位,担的是兴大顺之责,如今却执迷不悟,誓要走上歧途。臣认为朝堂之上容不得如此不尊纲常之人,如果皇上不做出决断,臣宁可辞官归田,也不愿与此辈同朝共事。」 说完,扑通一声,整个人跪伏在地上。 这不是威胁又是什么? 燕知舟凤目眯了眯,没有说话。 李大人算是三朝元老,当初朝堂争斗,形势如何变幻莫测,他都没有站过任何一队,是以,无论上位者如何变,他都能稳立朝堂之中。 只是现在看来……有些倚老卖老罢了。 新帝即位没多久,便敢如此威胁,如此,不管他初心为何,哪怕是一心为了朝堂风气,燕知舟也会拿他开刀,杀鸡儆猴的。 苏淮瞥了一眼伏在地上年过半百的李大人,心中暗自摇头嘆气,一边又想着这百来号人,除了这个李大人,大概没有第二个人会这么傻了。 然而,他真的高估了这些吃皇粮的。 陆陆续续有十几个人出列,与李大人同款跪姿,口中高唿:「请皇上决断!」 燕知舟状似为难地沉默片刻才道:「此事干系重大,朕得再考量考量,如果几位大人不愿跟他们同朝共事……」 讲到此处他停了一下,跪着的几人心中暗喜,他们都是一班老臣,就算是为了稳固人心,陛下也会先让那两人离开吧! 「那从明天开始的朝会便不用勉强来了,几位大人为了大顺抛头颅洒热血几十年,也该好好休息一下,享享清福了。」 燕知舟语毕,朝堂一片安静,有人甚至没有回过神了。 他们听错了吧,皇上刚才说了啥? 李大人震惊地不顾君臣之礼抬头看向那高高在上的陛下,却说不出话来。 自己把话说绝了不愿跟人同朝共事,这才不过片刻时间,总不能转头就打脸,他虽上了年纪,但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何况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 「是!」 这个「是」字说得尽是一点儿底气都没有了。 苏淮听着就想到了那霜打的茄子花儿,蔫儿蔫儿的。 今日朝会实在精彩,好多人散朝出宫的路上都还在回味,更有甚者纷纷猜测,皇上会不会转头再屈尊降贵请李大人他们重回朝堂。 当然也有人认为皇上势必是要保下那对不尊纲常的丞相将军,提早前去抱一下大腿。 苏淮听着晏沉一路从朝殿跟那几位大人聊到了宫门口,他不是故意要听,实在是距离太近,他总不能捂着耳朵。 全程晏沉说话的时候不多,但态度绝对算得上是良好,偶尔搭几句话给人既不失礼节也不刻意讨好的感觉。 说真的苏淮觉得自己一个文官甚至还没一个武将口才好。 就他这破脾气,估计说到一半儿就得把人怼回去「老子现在不想跟你们说话,滚」。 一一告别几位同僚,晏沉几步走到苏淮身边,非常自然地跟着他上了简竹驾着的马车。 第164页 「晏将军真可谓是左右逢源啊!」苏淮有些不爽地道了一句。 晏沉轻笑一声:「总归要同朝共事的,抬头不见低头见,难不成不理他们?」 「那个曹大人……」 「嗯?」 「长得还不错。」苏淮说。 「曹大人是谁?」晏沉问。 「……」苏淮眨眼,你他妈都不知道人家姓什么,就跟人聊了一路,「那个跟你说了一路话,最年轻长得最好看的那个。」 晏沉眯了一下眼,好好思索了这句话的意思以及他说这句话时的语气,然后凑到他耳边低声道:「你吃醋了。」 「呸,你要点儿脸吧!」苏淮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吓得扭头瞪他,然后又发现距离太近他都要对眼儿了,又偏回头去看车帘上面的花纹。 「好了,别醋了,我对你的心意你还不明白吗?」晏沉道,「不过看你吃醋,我挺开心的。」 「你是不是有病?」苏淮无语。 「不说这个了,还有一个多月就到你生辰了吧,想要什么生日礼物?」晏沉说。 苏淮更生气了,觉得晏沉对自己大概是真的不上心了:「礼物要的是惊喜,我说出来还有什么意思?我想要什么,难道我不会自己买?」 「我这不是担心我准备的东西不合你心意么!」晏沉看他绷着脸的样子,忍不住在他后颈上轻轻捏了两下。 「啧,别碰我。」苏淮拍掉他的手,转而道,「要合我心意也很简单。」 「说来听听。」 「你知道我最想要什么礼物!」苏淮说这话的时候语速很慢,主动握住了晏沉放在喜感上的手,拿走的时候还拍了两下。 那样子简直像一个要强迫两妇女的流氓。 晏沉福至心灵,勾了勾唇角:「嗯,我明白了。」 苏淮没料到他竟应的如此简单,眼睛都忍不住亮了一下:「你答应了?」 「你生日啊,寿星最大,有什么要求我自当要尽力满足。」晏沉满脸宠溺。 苏淮觉得今天在朝堂上的坏心情此刻全部一扫而空,开始按耐不住期待生辰的那天。 第二天朝会,那帮以李大人为首的大臣们果然都在家休息了,众人正犹豫着要不要劝皇上两句,让李大人他们回来,他们的陛下便开口了。 「苏相。」 「臣在。」苏淮出列。 「今年秋试提前准备吧,这些空缺都得一一补上。」燕知舟道,言语间都是愉悦。 众人:「……」 原来陛下是真的不想再用那班老人儿了啊! 「是。」苏淮领了命。 有了燕知舟这个「脑袋大」的人给这二人撑腰,众人对于苏淮和晏沉之间的关系也就不敢多家评议,时间一长,大家也都习惯了,毕竟这两人在外人面前还是很有分寸的。 第106章 这个礼物还满意吗(大结局) 大概是由于苏淮和晏沉的关系,朝堂上一帮男人只要看见两个男人在一起就忍不住要往歪处想,更有甚着开始跟自己身边的同僚保持距离,深怕被人误会。 所以当有人发现太医院的魏太医经常处入陛下寝宫时,就出现了两种猜测。 一,陛下身体孱弱。 二,陛下跟魏太医之间有不可告人的关系。 为此,还有人私下开了赌局,大家纷纷解囊押注,关键押二的人还远远高出了押一的。 燕知舟得知这班吃撑了没事干的傢伙们在拿他和魏子燃的事开赌局,也没有恼火,只觉得苏淮和晏沉这两个探路人还不错,至少有了他们做铺垫,大家碰上这样的事不会视之如勐虎,反倒是非常有娱乐精神。 当然,他们究竟有没有不可告人的关系,押注的大家也不知道,更也不敢问。 一场赌局持续了近一个月之久,最终以有人看见魏太医留宿寝宫,第二天腿脚不利索嘴里骂骂咧咧离开为准,庄家宣布押二的幸运儿们赢了这场赌局。 此事苏淮自然听说了,还没吃到「肉」的他,一边骂燕知舟一边骂晏沉这个狗东西。 秋试的时间越来越近,苏相的心也越来越躁动,毕竟……他的生日马上就到了。 「老爷,茶。」阿柳端着托盘把一杯菊花茶和一小碟点心放到苏淮面前。 苏淮看都没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脸色勐的一边,赶紧呸呸两声:「这什么,这么苦?」 「苦丁和菊花。」阿柳说。 「这什么鬼搭配,你是故意要苦死我?」苏淮说着随手抓了块儿点心塞嘴里,这才觉得被苦到失灵的味觉慢慢恢復了过来。 阿柳委屈:「我是看您这几天眼睛都冒绿光,脸上还长了颗痘,估摸着是上火了,才给您备的菊花茶。」 「屁话,你从哪看出我眼睛冒绿光了?」苏淮说的有点儿心虚,至于长痘,他自己早上也发现了,想否认都都否认不了。 阿柳摸着下巴自言自语:「府里的饭菜顿顿有肉,怎么您这几天还一副饿死鬼的样子……」 「嗯?」苏淮耷拉着眼,凝视着他。 他是不是对这人太放纵了啊? 阿柳吓得一捂嘴:「糟糕,怎么说出来了?」 苏淮深吸一口气,算了,不跟这人计较,抬手朝他招了招,阿柳赶紧附耳过来。 「从今天开始,每顿饭都要给我准备……」后面的话他压低了声音。 第165页 阿柳听完眼睛睁大一圈儿:「大补?您要干什么?」 干晏沉。 不过这样不文明的话不能说。 「这你别管,按我说的办就行!」苏淮道。 「那……您要什么程度的补?」阿柳是个严谨的人,这个必须问清楚。 苏淮白他一眼:「男人,当然是勇勐无匹,明白了吗?」 这还要人教,当真没有悟性。 阿柳想了一下:「明白了。」 生辰的前两天,苏淮都不敢看晏沉了,总觉得他再多看他一眼,就得不顾场合饿狼似的扑上去了。 「将军,您请回吧,老爷说了不让您进府。」阿柳堵在丞相府门口,传达主人的命令。 「为何?」晏沉直觉不对,这两天上朝的时候碰面,那人看都不看自己一眼,下来了朝人就熘没影了,摆明了是在刻意迴避他。 阿柳摇头,又道:「可能是变心了吧!」 在他心中,他家老爷跟晏将军在一起摆明了是做下面那个,但老爷却要大补,还要什么勇勐无匹,这样准是看上了外面哪个野狐狸。 晏沉惊得表情变了好几变,压下要冲进去问个清楚的冲动:「你怎么知道他是变心了?」 阿柳心中还念着当初晏沉对他们这群人的好,还是决定出卖一下主子。 他走近晏沉一步,左右看看确定没人,这才小声把苏淮要大补的事说给他听,最后还加了一句:「您可别说是我告诉您的啊!」 晏沉挑眉一笑:「我知道了。」 然后气定神闲地离开了。 盼着,盼着,生辰终于到了。 苏淮这天从下朝回家,就开始搓手等待,还让阿柳好好给他拾掇了一番。 一身靛蓝掐金丝的锦袍,看上去倒有几分压人的气势,大概是势在必得,苏淮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十分得意。 夜幕低垂,直到他问第八遍「晏沉来了吗」,阿柳才给了他一个满意的答覆。 「来了来了。」阿柳说。 他还以为老爷是要去会外面的野狐狸,没想到这一切都是为晏将军准备的。 至此他也看出他家主子的心思了,只是他不得不为苏淮捏把汗,毕竟…… 算了,梦想还是要有的,他在精神上支持他。 大概是为了配合苏淮,晏沉今日反常地穿了件越白色袍子,整个人难得染上了一分慵懒的气质。 说真的,苏淮看见他的那一瞬间,说是看直了眼都不为过。 「怎么了?」晏沉在他对面落座,见他一直两眼冒光地看着自己,忍不住问。 苏淮咬着牙道了一句:「磨人的妖精。」 晏沉轻笑,回视过去的目光说不出的缠绵:「好看吗?」 好看死了! 「先吃饭,吃完饭再收拾你。」苏淮说。 一顿饭吃的两人都心不在焉,晏沉一向是如此,他似乎对吃没有特别多的欲望,而苏淮则是一直在脑子里播放春宫图,各种姿势都来一遍的那种。 晏沉碗里的菜还没吃完,苏淮就忍不住把人拉了起来。 「去哪儿?我还没吃完。」晏沉看着自己的碗又看看他。 「吃屁,完事儿再让厨房准备夜宵。」不知道是不是这段时间补多了,苏淮只觉得自己都快烧起来了,尤其是面对这样的晏沉的时候。 晏沉半推半就被他拉进寝房,苏淮还住的是当初的墨竹院。 熟悉的院子,熟悉的灯,房间里熟悉的摆设,以及熟悉的那张床。 苏淮把人拉进门的时候,顺脚把门踢上了,接着一路扑扑通通也不知道撞到了多少东西,才一把将人推躺在床上。 「温柔一点。」晏沉被推倒的时候差点儿一头撞床栏上去了,这人还真是个急性子。 「今天是温柔不起来了,下次吧,你多担待。」苏淮说完,把自己的外衣一扯直接扔到了地上,饿狼似得扑到晏沉身上,捧起他的脸就开始啃。 晏沉没有反抗,但也没回应他,实在是苏淮这毫无章法的前戏让他不知该从何回应。 等脸上终于被啃出了一脸口水的时候,晏将军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他这一笑更是刺激到了苏淮,艹,居然他妈嘲笑我。 「你特么再笑一个试试?」苏淮抬起身看着他,一手捏着他的下巴,一手指着他。 「抱歉,没忍住。」晏沉强行收起脸上的笑容,虽然眼角还是弯着的,「你继续。」 「衣服脱了。」苏淮居高临下看着他。 闻言,晏沉乖顺地开始解腰带。 苏淮觉得今天听话的晏沉简直可爱到要爆炸,真希望天天都是生日啊! 晏沉的外袍一脱,苏淮看清他里面穿的是什么,只觉得那一团火直接冲到了天灵盖儿。 黑色的里衣,还特么是半透明的绡纱,他一直都知道晏沉跟黑色很配,却没想到还能达到这种狐狸精的效果,真是低估了他! 「怎么样,这个礼物还满意吗?」晏沉将他眼底的欲望看的一清二楚。 「满意死了。」苏淮说完再次把人压在了身下。 然后…… 啪嗒! 晏沉鼻尖一热,一股铁锈的腥气在鼻端蔓延开来。 他将目光移到苏淮脸上,先是愣了一下,然后非常贴心地拿起自己刚脱下的衣服给某人擦了擦鼻子,虽然并没有什么用。 第166页 「你流鼻血了。」他说。 「我知道。」苏淮坚持撑在晏沉上方,一张脸的表情变幻莫测,最后愤恨地一把扯走晏沉手里的衣服,蹦下了床,一路扑扑通通绊着来时被他撞到的东西,踹开门不见了踪影。 艹,太他娘的丢人了! 苏淮跑到厨房后院儿,站在一口井的旁边,一边捧起桶里的灯水泼脸,一边在心里骂自己。 个没出息的东西。 「主子,您怎么在这儿呢?」阿柳在这儿看见苏淮相当震惊。 正要发火的时候,有人就自己送上门儿来了:「你还有脸说,我说要补,你特么都给老子补上火了,害老子在那傢伙面前丢脸,这个月的奖金,别想要了。」 阿柳委屈:「是您说要勇勐无匹的。」 「我说过吗?」苏淮瞪着眼反问。 阿柳捣头如蒜。 苏淮:「……」 等苏淮整理好情绪再次回到房间的时候,晏沉还穿着那身黑衣靠在床边看书,看见他进来,朝他投去一眼,不咸不淡道:「回来了。」 苏淮有点儿尴尬地「嗯」了一声,跨上床在里面躺下。 「还继续吗?」晏沉又问。 苏淮咬着牙:「不了,下次吧!」 等下次老子准备好了,要你好看。 「那行吧!」晏沉放下书,兜着被子往两人头上一罩,苏淮眼前瞬间黑了下来,这种不安全的感觉十分熟悉。 「你要做什么?」 「你猜!」 …… 半夜,某人神清气爽下了床,看着眼睛都懒得睁开的人:「吃夜宵吗?」 苏淮艰难地睁开眼,怒瞪着某人,声音沙哑地喊道:「吃你大爷。」 晏沉知道他在气什么,忍不住上前,摸摸他的头顶安慰:「咱们时间还长着呢,要相信自己总有一天会成功的,要努力呀!」 老子信了你的邪! 苏淮闭了闭眼,艰难地吐出一个字:「滚。」 晏沉却像是没听到似的:「太晚了,少吃点儿吧,不好消化,青菜粥怎么样?」 「加点儿肉沫。」苏淮道。 「好。」晏沉起身披上外衣朝外走去。 苏淮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安心的闭上眼睛睡去。 他知道,这个人无论什么时候,无论走的多远,都会回到他的身边。 一生,一人,足矣!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