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棍窥天机》 第1页 《神棍窥天机》作者:鹊登楼【完结+番外】 文案: 梁国公府内的小儿子被绑架后无辜惨死,大理寺负责破案,一直没有进展,侦破进入了僵局,连大理寺官员都因为办案不利换了一批。 国公爷的长公子梁恩泽列松如玉,气质如竹,每天跑一趟大理寺催问进展。 而这一次,梁恩泽终于被告知:「案子破了。」 梁恩泽仁义多情,泫然欲泣:「谁破的?」 这几天总是混迹在他身边的小痞子:「代理大理寺卿,岳孝严。」 梁恩泽:「谁是岳孝严?」比身边这个没正事的小痞子强多了。 小痞子面色千变万化:「我就是岳孝严。」 不陪在梁恩泽身边哪行啊,只要趁着工作之余,总是要不放心的见一见。 被害人家属梁恩泽对未知领域一无所知,得防止他受骗。 梁恩泽对失踪的弟弟忧心挂念,得防止他泪流满面。 梁恩泽命格真硬,放在自己身边——安全! 未知世界里那么多幽冥鬼事,看他们携手并肩,来探一探这志怪人间。 食用指南: 1.文中人物没有逆天改命、巨粗金手指,只是有一颗赤子之心。 2.由数个诡异案件成串组成。 3.1v1,he。 4.微博名:举杯向故园的凌小帅。 内容标籤: 强强 宫廷侯爵 悬疑推理 玄学 搜索关键字:主角:岳孝严、梁恩泽 ┃ 配角:岳九 ┃ 其它:惊悚、奇幻 一句话简介:情不知所起,一往既深。 立意:青天白日活见鬼,没羞没臊过一生。 第1章 汝何人? 世间子孙分三种,第一种是平平静静的,这种无功无过。为人父母也不可能不功利,五个手指头还不是一般长的,可能生的孩子多了,最偏心喜欢第二种,就是有缘来报恩的,这种孝子贤孙自小不用操心,长大了还能荫及子孙、孝顺父母,谁家生了这种孩子就算是祖坟冒了青烟。 可惜,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偏偏一半多父母生了来讨债的儿女,打小跟着操心不断,长大了还得惹父母伤心的。 ——比如梁国公的三儿子、出名的小花花公子、人送绰号「京城小种马」梁恩伦,自小浪荡没有章法,终于不知道野到哪里去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也不是完全没有章法,其实自小行事还是有迹可循的,比如不能超过三天看不到美女,以及不能超过三天不回家要钱。 而今这两条已经全打破了最长记录了,大理寺在大都四处翻了个底朝上,也没见到这梁三公子的影踪。 再是不肖子孙,家里也得惦记着,而今梁府上空愁云惨澹,哪管是被绑架了也得有个来要赎金的啊,这如果人失踪了,别人不是要钱,那可能就是要命了。失踪时间越久,生还概率越小。 梁恩泽是梁恩伦的大哥,人如其名,生来就是操心的命,恩惠全分给别人的主,是典型的来报恩的子孙,最近也已经数日马不停蹄的四处找人,基本没怎么休息过了。 今日淋着夏夜牛毛纷纷的细雨,三更天过半了,才面无表情地打马回到府中,整日一无所获,他挥退了下人,也没换下潮乎乎的衣服,就那么趁着一豆烛光,手肘支着下巴,专心致志、昏昏沉沉的开始发愁。 好像来到了不知名的山中,层层白雾缭绕,山间小路上貌似看到一个迷路的年轻男子,身材颀长、一身白衣好似与大雾结为了一体,关心则乱,他看着身形像自己的弟弟,疾行几步走上前,想仔细辨认一下。 愈走愈近,旁边树木滴落的水滴就那么坠在他额头上,梁恩泽虽然隔着重重大雾还是看不清楚,可也已经判断出,这个人不是三弟,他觉得心中有些失望,一时站在了原地。 那雾中的男子面目五官俱看不清楚,只能依稀辨认到轮廓深邃俊雅,原来是在原地打转,可能是在和他说话:「我被困在这里了。」 梁恩泽觉得奇怪,虽然山中有雾,可是脚下也有路啊,这么大的人怎么会被困住:「你是谁?」 刚才雾中人是在自言自语,听到这边有人说话,就循着声音转了过来,两人之间相隔的雾气更重:「我是谁?你怎么会来这里?」 梁恩泽觉得此人可能神智有些不清楚,看他衣衫干净、声音缓和,估计不是无家可归的,转身就要走。 那人却在重重迷雾中传过声音来:「是恩泽吗?」 梁恩泽侧首回头:「你为什么认识我?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摇摇头,声音虚无缥缈的和大雾一样,仿若抓不到痕迹:「我不知道我是谁,但我知道你是谁。」 这简直是在和陌生人打哑谜,梁恩泽觉得四处大雾更重,而且有天青青兮欲雨、水澹澹兮生烟的态势,他还有那么多急事没做,不想再理会这个故弄玄虚的人了,他不再接话,层层雾霭中辨别了一下山门的方向,踏着青石板路开始下山。 见他已经要走,年轻男子倾身向他伸出一只手来,言语中有祈求之意:「恩泽,请…」 「请什么?」 「请…唤醒我。」 突然山中一个闷雷,弄得他有些没听清,不自觉的侧了侧耳朵:「你说什么?」 那男子一扫刚才迷茫的样子,长手趁势摸了一下他的耳朵,语气中有些苦中作乐的戏嚯:「恩泽,你耳朵旁边有个小洞。」 第2页 「…」 他刚要定睛,好好看一下这个人的样貌,「咔哒」一声突然在身边响起上,雾气腾腾中似乎有不明物体接近了,梁恩泽最近神经紧绷,吓了一跳,一下子睁开了眼睛,是贴身侍奉的小厮正端着一碗粥过来,自以为轻手轻脚的放在了桌子上:「大公子,您今天中午和晚上全没吃饭,吃两口垫垫胃吧。」 「大公子?」 梁恩泽揉了揉山根,觉得自己还是太累了,他极少做梦,这是梦到个什么乱七八糟的。 作者有话要说:《何以安山河》和《神棍窥天机》的接档文,《他乡明月入我怀》权谋剧情向(原名心有明珠照破星河),固氮正剧文,有粗壮的感情线。 内忧,外患,党争,门阀,各路消耗斗争下大夏国奄奄一息,路有冻死骨。 腹黑强势的摄政王凛闻天亲自来到了北界:「即要攘外也要攘内,修养制衡,外儒内法!」 别说,整日里在边界晃荡也有收穫,从冰原狼爪下救了个聪慧内敛、两面三刀的萧珏,混成了他相爱相杀的小师叔。 权力国运碰撞,感情上各露爪牙的撕咬下又相互取暖,情愫暗生却各有所求,不欣赏怎么相恋?不相恋怎么相互成全? ——我有明珠一颗,久被尘劳关锁。今朝尘尽光生,照破山河万朵。 食用指南: 1.正剧风,为国运和尊严奋斗。 2.外表聪明含蓄,实则离经叛道的撩闲受,+腹黑强势,霸道闷骚的摄政王攻。 3.坚持强强联合、有原因的爱不动摇。 第2章 或有凶兆? 七月的夜里,晚风萧萧,阴风习习,看梁国的京城大都雕樑画栋、杨柳依依全笼罩在菸丝细雨里,一副人间美好繁华地的样子。 在文德巷上,高门大院,本朝兵部尚书岳则群的宅邸就选在了此处,岳则群是本朝兵部尚书,可四境也十来年不打仗了,就算是养兵千日,也用不在一时了,就索性又兼任了一个大理寺卿。 岳尚书在本朝一向看似温良恭俭,即会埋头做事,也会抢出风头,本来一切顺风顺水,可最近碰到了棘手的事,梁国公的小儿子,京城出了名的花花公子、号称京城小种马的梁恩伦不见了。 岳则群奉命负责查实此案,也不是全无功绩,至少召集各路神探进行了深入探讨,结合梁小公子的习惯和性格,猜出了一个结果——百分之九十九出了意外,应该已经死了。 岳则群之后再撒网出去,便毫无功效,所以他查办此案,最大的功劳就是——基本确定了小花花公子的死亡的消息。 这梁国公哪受得了啊,再加上和岳尚书本来就因为兵部的事有些龌龊,这回自己家出了这么大的事,整天里上朝在金銮殿上偷偷拭泪,或者小心翼翼的求陛下给做主;下朝了就直接、或者派自己家儿子去大理寺直接督办案件。 京城里每年枉死的人多了,本地的还算是有个苦主,外地的客死他乡也没人管,这回是死到了梁国公的头上,不管不行了。 再加上命案的话,出事时间越短越好破案,拖延的时间一长,证据什么逐次消失,破案也不太可能了。 随着时间一天天的过去,梁国公更坐不住了,他还好,当朝国公,有些尊严没太胡闹,就算是督办也是在大理寺衙门内喝着茶说等待罢了,他夫人妇道人家,却不是好惹的。 眼看着难破案了,担心儿子沉冤不能雪,天天在衙门里哭哭啼啼,带着一堆小厮丫鬟,要求只有一个: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岳则群实在扛不住了,他今天白天想了一天,觉得靠他自己和手下这些荒料,破案确实是难题,所以半夜从大理寺回来,进屋踢下了鞋子就开始冲着家人岳九嚷嚷:「把饭菜端上来,我先用膳,对了,把小二给我叫来。」 岳九大气也不敢出,答应了一声就下去了。 小二就是岳则群的二儿子,岳铮岳孝严,别的不说,即没看到怎么孝顺也不严,昨晚也不知道去京城外的水库干什么去了,折腾了一夜。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正午了,弄得全身不是水就是泥,累得像条在泥浆里挣扎了一夜的落水狗似的,回来就在睡觉,刚才半夜快三更天了还没醒。 岳九和岳孝严自小一起长大的,也不拘礼节,直接进了二少爷的房间。 岳孝严这会子还真醒了,正光着膀子赤着脚站在会客厅屋里中间,看到岳九就嚷嚷:「小九,我小乌龟呢?」 岳九皱着个眉头:「我早上餵的时候还出来吃虫子呢,怎么不见了吗?」 岳孝严双手叉在后腰,露出身上均匀的肌肉来:「废话,能找到还问你?」 岳九开始四处翻箱子倒柜,猫着腰帮着把能想到的犄角旮旯找了个遍:「这全没有啊?坏了,这不是房门偶尔开了,龟儿子跑出去了吧?」 这乌龟虽然不是什么好品种,可也是二少爷岳孝严从十岁开始,唯一养活了的活物,号称能够镇宅,努力了十来年才长了两巴掌大,丢了可就闹心了。 越想找还越找不到,岳孝严不再屋里乱转,索性直起腰来:「估计是前几天下雨,龟儿子看到外面空气潮乎乎的舒服,爬出去玩了,算了,不找了,哪天就自己出来了,小九,你到我这什么事?」 岳九嬉皮笑脸:「二少爷,老爷找你。」 第3页 一看岳九那笑容,岳孝严猜得七八不离十:「是不是想找我出去办案的?」——那样他从来带着岳九,岳九不用在家呆着,就能出去玩了,能不高兴吗? 岳九喜气洋洋地一打响指:「对的!就是这么回事,就是梁国公小儿子,京城小种马梁恩伦的那个案子。」 这个案子京城沸沸扬扬,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那边梁国公府一派愁云惨澹,国公爷夫人哭得几次背过气去,梁国公的母亲平时最疼爱这个小孙子,每日里吃斋念佛,请求上苍保佑。 这边岳九、岳孝严听到能出去办案,还当成是玩了,一身的喜气洋洋。 ——天下最难的,恐怕就是感同身受,每人都有自己的悲欢离合,情绪从来是不相通的。 岳九和岳孝严两个人研究了半夜的案情,终于把种马案的事情的来龙去脉弄明白了—— 梁国公的小儿子梁恩伦,秉性风流,放荡不羁,眠花卧柳,五毒俱全,在几日前只带了一个随行的小厮出去玩,好几天也没回来,虽然梁恩伦素来荒唐,不过几天不回家点卯也不正常,就算是真玩得乐不思蜀,可是也得回家取钱啊。 梁国公的夫人几天没看到讨债鬼小儿子回来取钱,觉得心里突突的,觉得寝食难安,她不敢去找梁国公,找到了自己刚刚回家的长子梁恩泽:「恩泽,你说你弟弟怎么三天还没回来?他能去哪呢?」 梁恩泽因为准备世袭父亲梁国公的爵位,所以最近才开始在大朝会上朝,心里将这个弟弟罚跪在了搓衣板上,不过当着母亲的面还是得表现的兄友弟恭些:「娘,恩伦你又不是不知道,去年喜欢一个青楼女子,还不是游荡了十来天才回来。」 ——回来的时候衣衫不整,外衣火狐狸毛大氅已经去当铺当了,裤子都快保不住了,实在拿不出钱来,被那青楼女子给撵出来的。 梁国公夫人用丝绢拭泪:「恩泽,你不知道,他这回出门,身上没带多少银子,我为了规制他,值钱的玉佩首饰什么的,也没让他带,按理说应该花光了回来要钱了。」 提到这个不成器的弟弟,梁恩泽倍感头痛,一母所生,兄弟三人,截然不同。 他是长子,从来稳当持重,端方有礼,而且长身玉立,长成了京城一棵松。 老二恩施性格内向了些,只喜欢在屋里呆着看书,不过也极其顾家,和大哥阳刚之美不同,有一股子阴柔气息,人送绰号「一棵海棠压青松」,不愿意出门也和出门经常被围观有关系。 可是这个老三也不知道怎么沾染的一身坏习气,十几岁就吃喝嫖赌无一不精通,再加上祖母和母亲最喜爱小儿子,根本别人管不了。 这回淘气淘出事来了。 梁恩泽和母亲说话的空档,已经换成了一身素白的衣服,越发显得列松如玉,稳重如竹,星眸一闪:「娘,我先让家人们四处私下去探查一下,看看是不是在哪个秦楼楚馆寻花问柳呢?」 梁国公夫人马上点头:「我白天已经派了十多个人去找了,不过他能去的地方太多,终究人手还是不够。」 夫人单手摸了摸额头:「对了,不能只去找秦楼楚馆,那些赌场也要找一些,他也许赌输了钱,被人扣起来了呢。」 梁恩泽扶着母亲的胳膊往卧室里走,一边送母亲回去休息一边安慰母亲:「娘,弟弟一向荒唐,您别太担心了,我这就派人出去找,我和二弟也四处转着去找。」 梁国公夫人步履沉重,越来越食不甘味寝不能寐:「恩泽,按说平时我也没有这般不安,可是此次我总觉得有些不详。」 梁恩泽不信鬼神,可还是顺着母亲的话头问:「怎么觉得不详?」 夫人走路有些战战巍巍的:「你三弟本来离家的头一天,就想出门的,和以前一样,就编了一个出去和朋友喝酒的谎话,说要认识几个新朋友,可是那天早晨刚起来,发现一只戴在脖子上的玉观音无缘无故的裂了,他就和陪房的丫头秀春说了这个事。」 「后来秀春告诉我,她当时倒也没多想玉观音的事,只是觉得恩伦才回来没几天就又出去跑,就撒娇撒痴让恩伦别去了,恩伦还真当天没去。」 「可等到了第二天早晨,你三弟只说是去马厩看马,结果却一去不復返了。」 「恩泽,这玉观音本来就是你祖母诚信在泰山礼佛,之后求来保佑你三弟平安的,你说这第一天碎了,是不是给你三弟挡了灾祸?可谁知道你三弟…呜呜呜,也不知道还能不能躲得过去。」 夫人越说越觉得不详,心里翻山倒海的害怕,呜呜呜的哭了起来。 梁恩泽觉得母亲有些多想,不过他作为武将之后,也知道军队出征有时候还要图个吉利,这玉观音破碎,确实像是有些兆头似的。 他手捏着腰间的玉佩不停的摩挲着,继续面不更色的安慰母亲:「娘,那是偶然的,再说三弟睡觉什么样你也不是不知道,翻跟头打把势,没一会老实,可能就是碰碎了。」 国公爷夫人倚了倚大儿子稳重结实的肩膀,心里还是关心则乱:「可秀春说,那一晚上,恩伦没怎么翻身,许是累了,睡的挺沉的。」 梁恩泽轻笑:「娘,秀春是三弟的陪房丫头,这一点上可能是没说实话呢,你别信她了。」 想想也倒是真的,秀春总不能把什么姿势和折腾了多久告诉给夫人吧。 第4页 本来夫人看得梁恩伦不干正事,已经埋怨了身边这些亲近的丫头小厮多少回了,可如此一来,谁还敢说真话,弄不好就要背一个媚主的名声,之后被撵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小伙伴们,此文灵异风。 第3章 还能活着? 可是梁家所有人马出洞,找了两三天,京城的老鼠洞都翻到了。别说没找到小花花公子,连个近几天看到过小花花公子梁恩伦的人也没找到,这回全家都炸毛了。 梁国公本来看到小儿子不成器,还气的撅起了羊毛鬍子,想着找到之后爆打一顿,现在也不想着出气解恨了,直接报案给了大理寺,让大理寺帮忙巡查。 梁国公的府内已经笼罩在层层烟雾之中,不是比喻,是真烟雾——梁国公的母亲素来笃信佛祖,而今最受宠的小孙子不见影踪,老太太整日里烧香祈求佛祖保佑平安,国公府里的长寿香、平安香等等终日里不断,点的是四处冒烟。 三少爷平时为人虽然荒唐,但是性格不错,对下人全挺好,下人们每日里打扫香灰,也盼望着他早日平安回来,不过有那小厮擅长多方位思考的,互相窃窃私语道:「这每日里点香这么多,高香、盘香全点的这么旺,有没有可能佛祖没来,倒把贪食香火的各路孤身野鬼招来了?」 不过此等大逆不道的话谁也不敢对老祖宗说起,老祖宗年纪大了,经不起恐吓,数日以来因为担心心尖肉的小孙子,身体每况愈下。 老祖宗此刻正精神崩溃地嚎啕大哭着骂儿子梁国公:「你这个死心眼的棒槌,整日里自己争权夺利也就算了,还天天望子成龙,打了我那乖孙子多少回?全是你给打怕了,现在好了,索性被吓到不回来了,如果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 本来儿子没影了就心熟,再看母亲顿足捶胸,梁国公心里像被油煎了一样:「娘,那个兔崽子命长着呢,你记得小时候你给他看相不?相师说他是来讨债的,咱们家欠他十万两银子,不到八十岁都花不完。」 老祖宗迷信惯了,还真的信了这些江湖术士,止住了悲声仔细地想了一想:「好像小时候确实有这么回事,你当时不是不信这些吗?」 谁能愿意养活不成器的儿子?梁国公当时信那些江湖术士才有鬼,不过而今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安慰老娘要紧:「所以娘,那小子债还没讨完,肯定没事,这大理寺都出去找人了,这两天报平安的信就回来了,到时候我们不是白伤心了吗?」 老祖宗愣了一下,觉得儿子说的有些道理,不过突然之间想起了什么事似的,哭的更伤心了:「儿啊,去年恩伦打上了龙图阁张大学士的公子,一次就赔给人家八万两银子。」 梁国公愣住了,眉心的川字皱纹仿佛夹得死蚊子:「娘,这事我怎么不知道呢?」 老祖宗泪落不止,涕泪横流,越来越觉得小孙子危险,嘟囔着:「天吶,命中注定啊,当时怕你打他,这钱是我用体己私房钱出的,没敢告诉你。」 「…」梁国公也觉得心像是扔进了水里的石头,咕咚咕咚往下沉,浸的心里冰凉冰凉的。 还没到天亮,大理寺的官员就来了,悄悄的只请走了梁国公和长子梁恩泽。 大理寺卿岳则群亲自接见了这爷俩,远远的迎到了府衙的门口,面色极为凝重,好似滴得出水来:「国公爷,我们找到一些线索,和令郎的衣服,不过为求稳妥,还得给你看一看。」 看到岳则群面色凝重,梁恩泽心里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岳大人,但说无妨,现在可有我三弟的消息?」 大理寺卿岳大人这种场面见得多,所以知道心理的预期还是要给的,要不反差太大,可能一时难以接受,当即说道:「办案的差役现在只是找到了血衣,您看看,这衣服是不是令公子离开家的时候穿的?如果是的话,我们再细聊。」 质量挺括的上等紫色缎子面外袍,四边还绣着金丝,前胸后背上各绣了一条巨大的锦鲤,一看这浮夸的设计,确实是三弟梁恩伦出门时候穿的衣服。 衣服已经被鲜血染透了,可能是时间已经过了几天,凝固的鲜血已经是暗黑色,闪烁着不详的光芒。 梁国公当即站立不稳的晃了几晃,用手扶住了桌面:「此血衣是在何处发现的?确实是我儿的衣服。」 岳则群直嘆了一口气,梁恩伦他也见过多次,虽然荒唐了些,不过也罪不至死啊:「梁国公珍重,办案的差役四处寻访,后来终于在大都的东郊外湘山上,找到了一个小酒肆,小酒肆的老闆娘说,这几天连日天气阴雨,所以上山的人特别少,所以那日令公子带着随从两个人去吃了一个便饭,她印象就非常深刻。」 梁国公没想到儿子出去了百余里,心急追问道:「他去湘山做什么?」 可怜天下父母心,梁国公何等英明神武,可看他现在的样子,也算是官威已失,额头凌乱的白髮和干巴巴的眼神,说不出的失魂落魄。 岳则群职责所在还是要继续往下说:「梁大人,老闆娘问了令郎,可是当时恩伦没说什么,只说是去见一个朋友,吃了饭就走了,这是差役找到的最后见到令郎的人,所以以小酒肆为圆心,一直往外搜索线索,终于在湘山外的土地庙里,找到了这件衣服。」 梁国公老泪也有些要止不住了:「现场什么样?」 第5页 岳则群顿了一下:「已经被打扫过了,不过还是能在庙里四处看到飞溅的血点。」 梁国公年轻时候久经沙场,知道如果血液飞溅到四处的话,现场必然惨烈,基本上人是不能活了,他好似站也站不直了:「现场是否还有别的发现?带我去现场看看。」 湘山是大都城外植被最茂密的山了,而且绿水环绕,景色不错,可由于远离京城,高草、森林太厚,去踏青的人便少些。 等到梁国公和梁恩泽赶到了湘山,岳则群的儿子岳孝严已经和大理寺卿的衙役们、狗探官们搜索了半天了,此刻已经有了新发现:「大人,我们在土地庙四周拉网式的探查,狗又嗅到发现了这个。」 梁恩泽见父亲已经强自支撑,他抢先一步跨过去,和岳孝严交流,他刚想问这是什么,却在看到这个物证的时候愣住了,久久说不出话来。 岳孝严不伦不类的穿着一身大理寺衙役的衣服,正用一张光滑的大油纸,上边放着一截人的大腿骨,上边血肉尚在,一看被剥离出来的时间就不长。 梁恩泽也在军营里呆过,一看大腿骨都出来了,人肯定是不能活了。 他眼前发黑,觉得心脏跳的都不正常了,颤抖着嗓子问道:「这是在哪里发现的?」 岳孝严认识梁恩泽,知道这是京城世家公子的正面典范,从来大气沉着,做事一丝不苟,头髮一丝不乱,背书一字不错,练武一次不少——总而言之,父母口中别人家的孩子。 也不知道梁恩泽这样正派一身仙气飘飘的哥哥,和梁恩伦那样纨绔一身歪风邪气的弟弟,是怎么长在一个家里的? 不过现在想这些也没用,岳孝严公事公办:「在山间的土地庙里,是狗探官发现的。」 梁恩泽用手按紧了胸口,神智有些飘忽,心疼到冷汗涔涔。 岳孝严一看梁恩泽,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小时候听到梁恩泽便觉得他可恨,谁家养这么好个孩子干什么?简直是给街坊四邻添堵的,而今看他有些可怜:「也不用太过早悲观,也许这截大腿骨,是另弟弟身边小厮的呢,可能二人还有一个人活着。」 梁恩泽悽惨地摇了摇头,脸色唇色俱雪白,他三弟比带出来的小厮高了一截,这截腿骨的长短,一看就不是小厮的腿长。 岳孝严又四六不着、却真心实意的安慰了一句:「那个,遇到事也不能光钻牛角尖,也要往好处想,也许这骨头是别人的,另弟只是被绑架了呢。」 绑架了?现在他们全家衷心希望恩伦只是被绑架了,可是有绑完了人好几天不要赎金的绑匪吗? 岳九也穿着衙役的衣服,和他们家少爷在一块办案,此时刚水捞捞的从河里出来,走过来的一路上身后一熘水迹:「那个少…,不对,大人,我带着兄弟把发现腿骨的这一片周围,包括树顶、河底全摸遍了,没再找到别的,我看这天气可能是要下大雨啊。」 梁恩泽是苦主的家属,心里焦急的要死,插话道:「是不是下大雨就不找了?」 岳孝严一脸认真,抬头看了看天,又看了看眼神空洞的梁恩泽:「当然是要继续找,现在天阴下雨,和出事前后的天气一样,做做实验,看能不能预测一下当时情况是什么样的。」 他觉得时间紧任务重,嗖一下子就窜到了岳九身边:「小九,咱们趁着大雨还没下,把山再搜一遍,之后回到那个小酒肆的地方,趁着下雨,按照梁三公子可能走的路线,往山上再摸一遍。」 第4章 混子自首 岳孝严、梁恩泽一行人冒着大雨,按照苍蝇酒肆老闆娘指出的路径,牵着狗探查,做了一个现场侦查实验,从小酒肆出去,在大雨中如果对湘山不熟悉的话,猜测梁恩伦当时会走哪条路。 进了山门之后,路就明显更不好走了,山中青苔遍布,本就湿滑,尤其下了雨之后,山中的蚯蚓、蜈蚣、蚂蟥等毒虫遍地都是,走起来一步一滑寸步难行,这梁恩伦为什么会冒雨上山呢? 众人纵使全是习武之人,走起来也是异常费力,梁恩伦自小就是膏粱子弟花花太岁,娇惯异常,从来吃不得苦,估计不会一直冒雨而行,估计是会中途休息。 最好的中途休息地点,也就是湘山群山半山腰上的土地庙了。 岳孝严和梁恩泽全身衣服湿透,进入了明显整洁异常的土地庙,这个小庙曾经香火还不错,庙外边一个小院子围墙也修的挺高,庙门前一条青石板小路,通向了庙的大殿,大殿里供着几尊神佛,后边几间破败的石头屋子,看来应该以前应该是住人的,四处向附近的百姓和居民随访,知道是随着主持的坐化,就没有人常住了。 岳孝严向来随意,他脱了外套随意的擦了把头上和身上的水,只剩下中衣全湿透了贴在身上,倒显得一身肌肉线条分明。 他再抬头看了看梁恩泽依旧箭袖腰带,穿得整整齐齐,站姿端正,倒不像他这么狼狈,纵使额头上一直往下滴水也只是微微拿手捋了捋——觉得自己糙皮臭肉的像个农夫。 有一句诗怎么说来着,手把青秧插满田,低头便见水中天。 他动作麻利,开始弯着腰低着头四处打量查看,低头没看到水中天,只看到了明显被打扫过,不过还留下小血点的泥土地面。 梁恩泽痛失手足,他心里又痛又乱,想到自己弟弟可能数日前就是殒命在此地,更是久久不能平静,一双明眸中盈满水汽,也不知道是雨是泪,和大家一起勘察起现场来。 第6页 应该被彻底打扫了几次,所有的痕迹全已经消失不见,之后几天铺天盖地的大雨,连个脚印也没有留下。 就算是人已经死了,也要找到尸体吧,可惜连尸体都找不到。 他们一行人在山里折腾到了半夜,实在是点着火把也看不清楚了,才精疲力尽的回到了城中,梁恩泽和老王爷直接就先缄默不言的回到府上了,岳孝严和岳九带着一堆衙役先狼狈不堪的回到了衙门。 刚草草的收拾梳洗了一下,就听到门口的随从大步跑进来了:「岳大人,门口来了一个自首的,说他害了梁恩伦。」 岳孝严和岳九相视一看,目光中全流露出兴奋,这难道是破案有希望了?当即答应一声,大踏步的赶往审讯所。 等到了审讯所一看,这来自首的人一身粗布衣裳,稍微猫着个腰,两只眼睛还带着对周围环境的好奇和新鲜。 岳孝严觉得此人全身好似一股油腻腻的气息,整个人像一个街头混混做派,觉得这种货色应该害不了国公爷的公子——梁恩伦身手不怎么样,可身边的侍卫小厮叫做梁磊的,自幼习武,可不是善茬子。 岳孝严收起周身吊儿郎当的气息,两条长腿稳稳噹噹的进了审讯所,目光烁烁的问道:「你是何人?把当日的情况说一下吧?」 此人面容猥琐,声音还挺轻快:「好的,官爷,小的名字叫做陈三,当时情况是这样的,我手头缺钱,就在世家公子哥最喜欢呆着的翠红院外边一直等着,看到有钱的就想去摸两个点,正好梁小公子喝多了出来撒尿,我向他要钱,他不给,我就把他掐死了。」 「…」一派胡言,给自己找不自在。 岳孝严知道专门有那种街头混混为了逞强找乐子,专门来给大理寺添堵的,不过梁国公儿子的案子他们还敢来扯淡,难道不怕屈打成招,拿他们去顶罪吗? 当即坐稳了开始仔细打量这个陈三,见陈三既然是个混混,就肯定知道这个时间点顶风胡说八道是来找打的,既然敢来说明胆量倒可以。 陈三虽然有点钩肩驼背,可往那里一站还是带着点稳当和矫健,就算是个混混,手下也应该能管着几个兄弟。 岳孝严和他对视了一会,不接陈三其他的话茬,直接说道:「如果提供有用的线索,赏银一千两,但是记住,线索是要有用。」 陈三窘迫,想钱早就想疯了,所以才冒死前来:「我要五千两。」 岳孝严当场答应,反正这个钱也是梁国公出:「你的线索最好值这五千两。」 陈三要的就是这句话,左顾右盼了一会,向岳孝严勾了勾手指头,让他到近前来:「那个庙在梁公子出事前两天我也去过,只不过我觉得里边半夜点着一盏昏灯,影影绰绰的好像有两三个人,我当时宁可在山里碰上狼,也没敢进去。」 果然! 岳孝严:「你半夜去湘山里做什么?」 陈三挠头:「我八十岁的老娘那一段时间刚没,我是去上坟的。」 岳孝严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谁正常人半夜去上坟:「你看起来顶多二十五,你娘八十岁才死,是你娘五十五岁生的你吗?」 看这小子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估计是半夜去山里几座像样的墓里偷东西的。 陈三跺脚,嘶了一声:「我说官爷,我就是来提供线索的,你难道还要审了我不成?」 岳孝严也确实不想搭理那么多,反正墓里的东西是早晚会被偷,死人也不会花钱了,给活人拿出去应应急也是应该的,就是这刨坟掘墓的事太缺德了。 「你当时去那个庙附近,看到了什么人?」 陈三牙一咬心一横:「官爷,我看那几个人借着一豆烛光映出来的身影,身材高大,动作敏捷,好像是练武的,可是听说话又像是山东口音,应该是山东人。」 岳孝严心思急转,山东人,练武的,半夜在庙里?这几个信息串在一起,也没有办法形成什么链条啊?「那些人说话的内容是什么?」 陈三说道:「我没敢久呆,半夜在庙里连灯都不太敢点,估计不是干的什么合法的事,我当时还以为也是来偷陪葬品的,心想就算是碰到他们也未必是对手,只听到他们说只是在此暂时落脚,万事小心,事成了马上就要走。」 岳孝严又问了一通,看来陈三只知道这一点,他留了陈三家里的住址,方便自己随时都能找到他,挥挥手道:「你走吧,这些天万事小心,此事不能对任何人说起,我有情况再找你。」 陈三郁闷了:「我说官爷,五千两银子在哪里领?」 这种大案子,苦主的家里肯定有赏金求线索,岳孝严招手叫来门口的岳九:「岳九,你去带陈三,到梁国公府里领三千两银子。」 陈三当即不满意了:「官爷,你当官的可不带这么煳弄老百姓的,刚才说好的是五千两。」 岳孝严不耐烦的白了他一眼,果然这人好看翻白眼看起来也自带那么点风流:「我觉得你这些屁话不值五千两,快滚!要不说你扰乱公务,打你二十板子。」 陈三气的转身就走:「臭无赖死流氓。」 「…」被个街头小混子说成无赖流氓,无语。 不过越听陈三说,岳孝严心中越凉,外地口音、半夜呆在庙里,说明可能只是流窜到京城做其他的事,连个固定住所都没有,也许事情做完了真的已经离开京城了。 第7页 难道是梁小公子半夜撞上了别人干坏事,结果被杀了灭口? 这种流窜作案最难破案;而且如果远日无冤、近日无雠的话,那就更缺乏线索和联繫的点,更难侦破;再加上天下大雨,一切线索归零,这案子可怎么破? 话说三千两都给多了。 好像无论大理寺怎么折腾,梁国公三公子的案子线索就是被埋在了重重的迷雾之下,无论如何也漏不出端倪。 梁国公化悲伤为愤怒,大理寺卿是干什么吃的?这么多差役整日里忙活,却一无所获,所以直接来了一个登门不走。 他夫人的心尖子一直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更是整个人瘦了无数圈,不到两个月就花容失色、露出了老态,直接每日里带着人来到府衙里哭诉。 岳则群本来是兵部尚书,当大理寺卿就是兼任,如此一看觉得还是兵部尚书做起来有尊严些,而今大理寺不能破案,已经成了大都的笑柄了,费力不讨好的事他是非常不想干。 ——人嘛,精力还是要放在有意义的事情上。 老狐狸就是老狐狸,每年死儿子的人多了,以前打仗的时候,一场战役下来,得死多少百姓的儿子,那些当兵的品性不是比京城种马的梁小公子好多了?全这么闹下去,大理寺也不用开门办公了。 岳则群转的快,直接请旨说已经多年未去过江浙整理军务,现在江浙的两江大营不知道水军发展的如何了,他作为兵部尚书,而今年富力强之时,有必要亲自去看看。 第5章 共情得好 至于大理寺卿这个职位,可以先由大理寺少卿代领一下。 当今陛下诚德皇帝心中暗暗骂岳则群,心想你躲了倒好,可是这大理寺两个少卿已经被梁国公参掉了官,名为平调实为降职了,还有谁能总领整个大理寺的事务? 你这明明就是想把大理寺卿的实职早点转给自己的儿子。 确实岳孝严已经科举入仕几年了,可是一直没有合适的职位给他,所以他现在还是挂名在翰林院,平时里帮着他爹办点案子,其实没什么实职。——当然了,他想干什么、看上什么职位不重要,主要是不好的实职他爹岳则群看不上。 岳孝严吊儿郎当的不急,可是他爹岳则群急啊,他爹在兵部尚书的位子上要是解决不了二儿子的官位,那等致仕了马上人走茶凉,更解决不了了。 索性这回直接向陛下提出要出京查看军务,让儿子先代领事务,代领一段时间有了业绩,就变成了实领,就算是把大理寺卿这个位子让给了儿子。 这个位置也不是多肥,不过掌管刑律,任谁看了也得高看三分——毕竟当官的谁屁股上全不干净,话说贪污、受贿、行贿、滥用点职权、办事不利、偷逃赋税等等官场上的明规则暗规则谁没干过?说不上哪天就犯在了大理寺手里,平时不烧香的话,等到出事了再报佛脚可就来不及了。 诚德皇帝聪明的很,他想了想反正岳孝严当年可是乡试、笔试和殿试的三料状元,而且武术也不赖,给个好些的职位也是早晚的事,直接一纸圣旨,将岳铮岳孝严提为大理寺少卿,先暂领大理寺卿的职务,假以时日,接任大理寺卿。 岳孝严升官了,不过刚上任就面对着这么棘手的案子。 谁死了并不重要,重要需要关注的是死了的人亲爹是谁。 这一日天色已经大亮,岳孝严从外边查了一夜的案子回到府衙,转着圈的找岳九,想让岳九陪着再到湘山去看看。 刚进了府衙大门,就发现现在的阵仗已经和之前不一样了,以前还是人多势众,这回有了固定建筑,梁国公夫人在后堂里已经搭起了佛堂,府衙内香火缭绕,不知道的还以为进了寺庙。 跪在地上一堆浅色衣服的梁国公奴僕们,全梨花带雨,说不出的我见犹怜,正哭哭啼啼的说大理寺卿不给他们家三公子做主。 岳孝严也倍感无奈,这破案确实是大理寺的工作,可一年破不了的命案多了去了,整日里这么闹下去,成何体统? 他也不打算多安慰,这些天安慰的多了,也知道没用,正准备挨个办公的场所转转,找到了岳九马上出去办案。 却发现跪着的人中有一个人哭的也挺惨,这人一身黑衣服,跪在一堆白色衣服里显得有些不伦不类,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哭的貌似真心实意。 不是岳九是谁?! 孝严当场有些恼火,一伸手就把岳九从哭丧的队伍中拉了出来,恶狠狠的小声咬牙切齿问道:「别人家梁恩伦死了,和你远日无亲近日无故,你哭这么伤心做什么?」 岳九没想到自家少爷回来这么早,有些不好意思,用袖子摸了摸红通通鼻子:「二少爷,你不是教过我,想要平息死者家属的愤怒,和人家共情很重要吗?」 孝严火不打一处来,又用眼神扫了扫跪在岳九身边一个假装拭泪小姑娘,钟灵俊秀,长得说不出的舒服,大概明白了岳九为啥帮着哭丧了:「你共个屁情,我看你是动情,我说你两天动情一次,三天失恋一次,日子过的舒服吗?」 岳九脸一红,嘟囔道:「少爷,你不是也教过我,一个是骂人不揭短?再一个人艰不拆吗?」 孝严伸手想揍他一拳,可看到四周全是人忍住了,牙根痒痒道:「这是什么地方什么场合?整个大理寺全收拾不了的烂摊子,你可倒好,不劝解就算了,还唯恐天下不乱的在这里帮着号丧,你再随便撩拨撒野信不信我打你身上?」 第8页 岳九不以为意,面不更色的丝毫不以为耻:「少爷,我风华正茂,碰到美人不动心才不正常。哎呀,少爷,话说今天梁国公的大儿子梁恩泽也来了,那傢伙长的也太有神采了,跟羊脂玉雕的似的,他要是个姑娘,让我替他死十回都行啊。」 岳孝严上下打量了一下自己自小一起长大的跟班——说是跟班,其实岳九还是远方一个破落亲戚的遗腹子,论起来还得叫他一声堂哥,今年才十八岁,鄙视道:「岳九,就你这单薄的小身材,腰细的像扫帚,腿细的像麻杆,就算是找到了美人,也难消受美人恩,估计用不了就被戴着绿帽子滚出家门了。」 一下子就戳到了岳九的痛处,岳九年纪还小,个子不小,不过瘦的像个竹竿,怎么也吃不胖长不壮,家里丫头也经常拿他取笑,闹心的要死,当即瞪着眼睛反唇相讥:「就你好!你不只属狗,别人说你腰力也跟狗一样,刚才那样的美人落泪你也不跟着伤心,我看你也看不出美丑,你以后就混狗道,别混人道了!」 岳孝严找他有事要说,也不想和岳九斗嘴了,「嘶」了一声,直接扯着他的胳膊,把他扯到了府衙的后院。 四顾无人面色便罕见的严肃了起来:「岳九,今天有人来自首了。」 岳九揉着被扯疼的胳膊,没办法,他身上肉太少,大夏天的随便这么一拽,就能碰到骨头:「每天来自首的人多了,这么如临大敌做什么?」 孝严伸手向来的方向指了指:「是梁国公府的那个案子。」 岳九也盼着这个案子快点破,陡然睁大了眼睛,之后眼中的光彩闪了闪又灭了:「少爷,估计又是吃饱了撑的来找事的,梁国公一个劲的提高赏银,这见钱眼开来找事的人还少吗?」 孝严缓缓地摇了摇头,用手摸着鼻子道:「小九儿,来自首的那个人是山东口音。」 岳九终于正经起来了,腰一下子挺得笔直:「山东口音,是久居京城,还是偶尔来的?」 岳孝严声音中透漏着对这个自首的人的重视:「是特意从山东来自首的。」 梁国律例,自首者基本可以免除死罪,所以死刑犯来自首的也不少。 岳九转身就要往审讯所的方向走:「那还磨蹭什么?他刚被抓,现在说实话的意愿最强烈,我们快点去审问一下他。」 岳孝严也想审问,可是这个来自首的人情况还真的有点特殊:「他说完了这个事是他干的,就像是丧家之犬回家了似的,倒在衙门里一张板凳上就睡着了,五个数也没数到,就齁声如雷,怎么叫也叫不醒,好像是个困死鬼投胎的。」 岳九奇怪了,大理寺里杀气腾腾,常人谁进来了全害怕的要死,腿肚子转筋的人不计其数,有杀人犯进来了还有能睡着的?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岳九认真起来也人模狗样,像那么回事似的:「不能给他后悔的时间,一会再不开口就又填罗烂,走,先看看去!」 岳孝严和岳九风风火火的又沖回了审讯室,只见果然一个穿灰色麻衣的强壮男子,倒在一张板凳底下睡的正香,唿噜打的比敲锣都响,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困。 旁边守着的衙役愁眉苦脸,唯恐岳孝严说他们办事不周,放任囚犯在这里睡觉,马上张口解释:「岳侍郎,这厮进来说了不到十句话,就一直这么睡着,掉到板凳下边去了也不醒,小的们一直记得您的吩咐,说要把他叫醒了,可是这厮凉水都泼不醒啊。」 岳九伸长脖子仔细看了此人几眼,皱着眼眉斗狠道:「沖他耳边敲个锣,喊大王巡山来了。」 衙役一脸苦相:「敲过了,就是不醒,这厮自恃强壮,还一拳头把锣打飞了。」 岳孝严转了转眼珠,馊主意冒了上来,蹲下去两只手卡住了自首犯的脖子,冲着这厮的耳畔喊道:「梁恩伦找你来了!你为什么害我?」 果然,地下这个人像是突然间被吓破了胆似的,「嗷」的一声就抱着脑袋从地上蹿了起来,那速度比点着了冲上天的炮仗都快,呜呜呜的开始哭:「梁小公子我错了,我不该害你,全怨那个周志风和周志扬兄弟,你要找也找他们去!」 膀大腰圆的彪形大汉,瞬间眼泪鼻涕一起往下淌,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岳九嫌弃的要死,直接用绳子给捆了一个结结实实:「别嚎了,那个梁小公子估计现在是泉下之鬼,不能来找你了,说吧,你是谁,到底怎么回事。」 这个大汉好像睡了一觉,之后看到满屋子好几个人全穿着官服,才算是缓过神来,心有戚戚焉的问道:「这是府衙,杀气重,牛鬼蛇神全不敢进来吧?」 岳孝严觉得这人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不是个失心疯的吧?「放心吧,除了被允许才能进来,否则老鼠进来都有难度。」 大汉四顾看了看,继续神秘兮兮:「估计穿上官服了就能镇住场,怪不得我刚才能好好的睡了一觉。」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有话要说:小伙伴们,此文灵异风。 第6章 枯木逢春 新上任的大理寺少卿不耐烦了:「少在这装神弄鬼,梁小公子活着的时候也不敢来,你说说,你是谁?你说你害了梁恩伦,过程是怎么样的?」 这个大汉这才算是回神了,斗胆要了一口水喝,坐稳当了唉声嘆气了几次,开始招供,岳九在旁边准备好了笔墨纸砚,疑犯说什么,他就记录什么,俨然对师爷这个新职位开始适应。 第9页 自古以来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以前岳孝严挂在翰林院,没什么实职,那岳九只能当个狗腿子;这回岳孝严升了官,弄了一个大理寺侍郎,而且前途明朗,就是以后的大理寺卿,岳九已经升成了岳孝严的师爷。 清醒了的山东大汉开始镇定下来,这人看着也倒还憨厚,看那个方脸和浓眉大眼,怎么看全不像是杀人越货的:「我姓朱,叫做朱友德,今年三十二岁,我和周志风和周志扬今年夏天的时候,在山东倒腾了一些山货,想趁着京城里富裕人家喜欢吃一些枣子、榛子之类的当零食,赚点钱补贴家用。」 他眼神也不闪烁:「我本来守家在地,在山东当镖师当的挺好,不想来,是周志风和周志扬他们两个说有钱不赚,到秋了万一庄稼不收成,到时候怎么过年?所以就跟着来了。」 岳九低着头,刷刷点点记录他当师爷以来的第一份供词,记录得非常认真。 岳孝严插口道:「周志风和周志扬多大年纪,是做什么的?」 朱友德好似偏着头想了半天,才慢慢的回答道:「他们兄弟两个以前在京城当过兵,后来觉得当兵太苦了,就逃回了山东,总想着赚快钱,也是看我做镖师有行走的经验,所以才要和我一起干。」 岳孝严静静的听他说,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面部和肢体的语言,仔细的分辨他说的是真是假。目前看起来,这个朱友德说的还是真话。 朱友德继续陈述事实:「可谁想到,我们到了大都之后,还没等进城,就碰到了连日的大雨,这些山货全都受了潮,卖不出去了,赔了不少钱,车马本来就是租来的,人家一看这态势,直接要求结了运费走人,我们给完了运费之后就身无分文,就一直在京郊的城外晃荡,想…想做点不要本钱的买卖。」 不要本钱的买卖?除了出力,就是抢劫了。 朱友德两个眼睛盯着岳孝严,咽了一口口水道:「等来等去也没见什么人往偏僻的地方走,我们就打算放弃了,在大都连饭都没地方吃去,还不如回家讨生活。后来就在要走的前两天,那天下着雨,正好碰到了带着一个小厮出城要去山中探险的梁小公子,听说他要进山,看他那样子是个有钱的,我们就动心了,就一直跟着他。」 「后来我们就一直跟到了山里,在湘山的庙里,就假装和他偶然遇到了,之后说全身是雨水太冷了,大家要升火烤一烤暖和一下,于是烤火的空档,就和梁小公子他们聊了几句混的有点熟了,后来我们点了蒙汉香,就把梁小公子和他那个随从迷倒了绑了起来。」 岳孝严点点头:「继续!」 朱友德揉了揉鼻子:「本来想在他身上摸点钱,却不想他看起来穿金戴银的,身上只有一百两银子的银票和一个玉佩。我们看他身上的佩剑可能值点钱,就把他佩剑解下来了。」 岳九记录的仔仔细细,知道下一步是重点了,引导道:「之后呢,你们是怎么下手的?」 朱友德使劲的挤了挤眼睛:「哪成想,这么个节骨眼上,他那个随从迷迷煳煳的醒了,开始用力的挣扎,那小子力气太大,浑身肌肉块儿,一看就是练家子,我们怕他醒了之后挣脱开控制不住,就用剑把他刺死了。」 岳九可怜梁磊从来对梁小公子忠心不二,且武艺高强,才二十三四岁就遭了奸人的毒手,忍不住恶狠狠地瞪着朱友德等着他继续说。 朱友德看到这憎恶嫌弃的目光,也有点紧张,不过还是继续往下讲:「杀害梁磊的时候动静太大,梁小公子也醒了,看到梁磊还未断气,心疼得大哭,一个劲地叫骂,我们担心他弄出来的动静太大,就…用绳子,套住他的脖子,把他给勒死了。」 「后来把人全害了之后,我们开始后悔了,这两条小命看着就是有家室背景的,怎么可能善罢甘休呢?我们就商量着要把两具遗体处理好。」 梁恩伦是从小在钟鸣鼎食之家里长大,梁磊自小跟着他,待遇比寻常人家的少爷还好些,二人就没想到人心能这么险恶,无冤无仇就被害了。 一点银子,对于梁国公和梁小公子来说,算个什么呢?可是对于这些穷凶极恶之徒,杀了人可能只为了仨瓜俩枣,简直是视人命为草芥。 世道无常,人心不古,有时候真不知道恶人的底线是什么。 可能一旦开始动手,放下心中那点道德包袱,就不再是人了。 朱友德开始说他们是怎么处理遗体的,命案之中,在人遇害之后,遗体不好处置,无论是火化掩埋,还是抛尸,只要动起来,就必然会留下蛛丝马迹。 所以这种故意杀人的案子,遗体是重要的在案证据了。 朱友德咽了口水道:「我们商量了半天,觉得正是盛夏,直接抛尸的话腐化的太快,味道太大了;想到过直接就地挖坑掩埋,可此地风水不错,很多大户人家的祖坟全在此处,又经常动土,可能会很快事情败露。」 岳九气得胸腔生疼,这些杀人放火的畜生,做完了坏事就一定想着掩饰蛛丝马迹,最好来一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朱友德一口气往下说:「最后,我们三个人决定,先分尸,之后分别绑上石头,沉着埋到河里去,山涧水流湍急,根本就不会有人下去游泳,可能一时半会也发现不了。我们说干就干,就先在庙里分尸,分为无数块,之后分别背到河里去,用石头坠上,再埋到河底去了,之后又彻底的清理了寺庙,后来就故作镇定的分头跑了。」 第10页 岳孝严听他说完,让他说仔细一些:「寺庙里你们留下了什么吗?」 朱友德吭吭哧哧:「周志风秉性残忍,枕着梁小公子的腿骨睡了一夜,说要体会一下天生高贵的骨头和天生贱骨头有什么区别,后来他把这截骨头用一块血衣包着扔到神像后面去了,说要看看佛祖能不能救活他,我们心里忌讳着,就让周志风千万处理好这个事,就没管跑了。」 岳九咬着笔桿:「朱友德,梁小公子为什么雨中上山?」 朱友德苦思冥想了半天,还是茫然地晃了晃脑袋:「俺们在烤火的时候问他了,他只说是来祭拜的。」 这些天已经刨根问底的将蛛丝马迹全调查了,梁家在梁恩伦出事之前一片歌舞太平,且梁氏的陵墓也不在湘山中。 细节也差不多对得上,岳孝严觉得这个案子虽然疑点还颇多一点,不过也差不多浮出水面了:「你为什么跑回来自首?」 朱友德挺大一个山东大汉,蓦然间眼圈都要红了:「我自小老实,那日不知道为什么猪油蒙了心做了此等坏事,当时还能自我安慰一下,后来听来往在道上的人说,被害的年轻小公子是梁国公府上的人,还四处发了画像,问谁见过这二位,我就心里不好受。」 「官爷,这个世界上肯定是有鬼有灵的,你知道不?我这快两个月了,只要闭上眼睛,就看到那小公子浑身是血的来杀我,要报仇,我根本不敢闭眼睛睡觉,这两个月我要崩溃了,这才来自首的。」 朱友德神秘兮兮,像是为了印证自己的说法是对的似的,哆哆嗦嗦:「还真别说,进了这个府衙,我一下子就睡着了。」 岳孝严看似随意,坐姿也是东倒西歪:「周志风和周志扬兄弟呢?」 朱友德招的实在:「我们先是在一起往山东的方向逃,后来他们看我整日里敬鬼怕神,也被折腾的心虚害怕了,就有一天说出去买早餐的时候结伴跑了,把我自己扔下了,我不敢再看到梁小公子,在外边□□西窜了这么多天实在扛不住了,一刻钟也睡不着,就来自首了。」 岳孝严伏在衙役的耳畔吩咐了几句:「让画师进来。」 之后仔细地问朱友德道:「周志扬和周志风兄弟长什么样子?你仔细的描述一下。」 岳孝严轻轻的和岳九交换了一下目光,不在这里耽误太长时间,细节性的问题回头再审,当即站了起来,吩咐衙役们带下去地牢里,再仔细审讯几回,两个人就急沖沖的开始出去发号收网了。 岳孝严也算是跟着父亲办案混了几年,经验丰富,命令发的按部就班:第一是画影图形开始缉拿周志扬和周志风到案,知道是谁做的就好说。 第二是马上找擅长游水的衙役,开始沿着湘山里山涧河流,开始打捞剩下的遗体部分。怪不得那天什么也打捞不到呢,原来是被埋在水底了。 第三是通知给梁国公府,说现在案件应该有了突破。 正常说来,朱友德的供述这么详细,而且在庙里找到的大腿骨也和供述吻合了,应该容易找到遗体才对。 可是孰不知,作案后一直不敢通关回乡,在塘沽乱转的周志风都被抓到了,余下的遗体还是没有找到。 周志风百般抵赖,抵死不招,要不就是大喊冤枉,要不是沉默不语,这人典型是滚刀肉。 最后实在熬刑不过,龇牙咧嘴地狞笑着说道:「你们要是手里有证据,也用不着这么提审老子,别想把我的嘴撬开,有本事你就用证据直接定了我!要不我看你们无能还笑话你们!」 回头再去反覆提审朱友德,朱友德瞪大了眼睛表示不可思议,大喊不知道怎么回事:「这绝对不可能啊?我这个山东人这么实在,对灯发誓日前说的全是真话!我们当时确实是埋在河底了,而且是主要埋在石头后边了,水流沖都沖不走!」 岳孝严最近本来就休息不好,眼睛下长了两个大大的黑眼圈,而今看案件初漏端倪,就又陷入了僵局,无奈的在没人的地方扶着墙嘆了一口气,之后带着岳九和一大堆案卷回家办案,换一个地方发愁去了。 第7章 龟小鬼大 岳九看着他们家少爷疲累不堪的脸色,担忧道:「少爷,小乌龟还没找到?」 岳孝严深觉此问题无聊,不过也没什么力气收拾岳九了:「你不是昨天又和我一起找了吗?这个小东西,也不知道爬到哪里去了。」 岳九嘆了一口气,此小乌龟可不只是个宠物,还有专门为少爷镇宅的功效:「这些天你又梦到鬼常在了?」 岳孝严无奈地点点头,其实做噩梦被魇住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梦里那个还老是掐他脖子。 卡脖子也就算了,关键是那个人从来还和他长的一模一样,岳孝严小时候,那鬼就是个小鬼样,而今岳孝严长大了,那鬼又变成了大鬼。 岳孝严对这个死鬼从小梦到大,不管他愿意见还是不愿意见,那鬼就一直抬头不见低头见,干脆给起了一个外号——鬼常在。 鬼常在梦里花样百出的吓唬他,每次醒过来全觉得在梦里已经死了一回了。 再加上脖子和身上有时候真是青青紫紫,说那鬼常在是假的连岳孝严自己也不信。 「别提了,可能是知道我近来升了官,最近梦里那位常在更凶了,昨晚双目圆睁、看似怒不可遏,直接用他那个健全的手锤我心脏,痛心疾首地怒吼说这些本来全是他的,凭什么我在人间享乐,他却在地狱受苦?让我把这一切全还给他。」 第11页 岳九鼻子抽动了一下,计算起来小乌龟失踪了也有两个来月了:「少爷,你说小乌龟不会已经饿死了吧?」 岳孝严倒不这么想,痛苦的揉了揉眉心:「乌龟这种东西会蛰伏,一时半晌倒是饿不死,不过就是丢哪了?它肯定是出了屋子了,要不是离开了阵眼,那鬼常在最近也不能闹这么凶。」 岳九唉声嘆气,又开始老生常谈:「少爷,你就是八字太轻了,你说我一个下人,五行八柱的重量还有五两三钱,你可倒好,金尊玉贵的二少爷,结果八字重量才一两九钱,什么也压不住不算,过一个生日还是七月十五,百鬼夜行的时候,那恶鬼不收拾你收拾谁啊?」 岳孝严也无奈,难道他还能选择出生的时间不成?「你今晚还是继续睡在我外间吧,只梦到一个鬼常在,总比梦到一堆死鬼好些。」 岳九杀气挺重,能镇住孤魂野鬼,不过对鬼常在也是没啥办法,他觉得闹心的一件接着一件:「少爷,你说朱友德信誓旦旦的说遗体就在河里,看着也不像是撒谎啊,怎么就找不到呢?」 岳孝严最近也在想这个事,悠长的干咳了一声,理所当然的道:「肯定是周志扬和周志风两兄弟,发现朱友德心里扛不住事儿了,所以两个人又趁着没人兜回了山里,把剩下的遗体转移走了。」 岳九叽叽歪歪地骂道:「狗娘养的,就会给我们找麻烦,一直找不到遗体,如何坐实了罪名和结案?」 岳孝严觉得这半夜三更的一个劲说鬼常在和死人有些瘆得慌,突然觉得脖子后边也开始冒凉风了,打了一个激灵:「行了,别便走便说这些了,回家再说吧。」 岳九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这是岳孝严代理大理寺卿以来第一个主审的案子,要是不能漂亮利索的结案,不是要影响前程吗?「少爷,你说你梦到那些也全是没用的鬼,你怎么没梦到那个梁小花花公子呢?」 岳孝严觉得晚风戚戚,周围静的吓人,路边的树林子里白衣婆娑,好像真有什么东西在看他一样。他想回头看看脖子后边的凉气是什么,不过刚有动作,岳九就坏坏的开始吓唬他。 「少爷,你知道不,人鬼之所以殊途,就是因为人两个肩膀上有三味真火,算是纯阳之气,才能抵御鬼的阴气。半夜在走路的时候,你自左边回头一次,左肩上的真火就灭了,这个时候人的阳气降低一半。」 岳孝严觉得脖子上的汗毛已经全炸起来二尺高,反射性的自左边回头看了看,身后黑洞洞的,仿佛起了黑雾似的,龇牙制止岳九:「然后呢?」 岳九继续使坏:「要是在右侧再回头一次,那右侧肩头上的真火也灭了,人身上的阳气就和鬼的阴气缠在一起了。」 岳孝严一伸手就给了岳九额头一个爆栗子:「别说了,哪壶不开提哪壶。」 岳九笑得肚子疼,觉得太好玩了:「少爷,你刚才又歪头了,完了完了,肩膀上的真火全灭了,可能那个鬼就在你后背上趴着,等着和你一起回家呢。」 岳孝严觉得身边的温度一下子就变凉了,岳九着实可恶:「怎么不趴在你后背上呢?」 岳九看他有点瘆得慌的样子,两手按着笑疼了的肚子:「少爷,也许那鬼是个美女呢,你让给我不是吃亏了?」 岳孝严觉得自己只要搭话,岳九就肯定不会闭嘴,他索性不说话了,装起沉默是金来。 清晨阳光射进来,岳孝严难得的睡了一个好觉,他早晨醒了之后直接在床上弹了起来,光着膀子一条睡裤就穿过了岳九住的外间弹到了花园里,岳九被脚步声惊醒了,睡眼惺忪的问他:「你这怎么了?」 岳孝严也不答话,直接冲到了院子里假山上,岳九担心他是被魇住了神智不清醒的梦游,马上跟着出了屋子。 只见岳孝严东晃西晃在假山上四处扣摸,终于在一块石头缝地下把一个小乌龟拎了出来,才冲着岳九哈哈大笑:「果然是被假山上的石头卡住了!」 岳九也喜出望外,仔细瞅瞅这小乌龟虽然背上长了点青苔,不过黑豆似的小眼睛还是亮亮的,看着应该挺健康没啥事:「少爷,这假山上石头缝子这么多,你怎么知道它在这?」 岳孝严捏着小乌龟,放在自己手掌上摩挲小东西的后背几下,好像安慰它受惊了似的:「这小东西会託梦了,今天快到早晨的时候我在眼前出现个画面,直接看到小乌龟卡在这块石头缝子下边了。」 岳九哈哈大笑,又突然笑容凝固了:「这小玩意出息了呀!不过少爷,你是不是最近更灵异了?以前动物类的还影响不了你啊。」 岳孝严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八字太轻,人人(鬼鬼)得以欺之,他有什么办法:「哪天整个见过血的关公刀枕在枕头底下,还有龟儿子加持,就不信镇不住这些孤魂野鬼。」 岳九揪着小乌龟的尾巴倒拎着晃了晃,挑了挑眼皮若有所思:「这小玩意儿都会託梦了,别叫小乌龟或者龟儿子了,我看改名叫做小龟仙吧!」 觉睡好了,就要开始好好的办案了,岳孝严判断,朱友德是真的不知情,在朱友德嘴里是问不出什么了,他开始在周志风身上下死功夫。 埋尸地按照当时的那个情况看,就算是转移了,要不就是转到了其他水域,要不就是换个地方掩埋了,可湘山四周的区域和面积太大了,全面搜索拉网范围太广,而且事倍功半,别的不说,狗探官们全受不了了,这几天全躺在半山腰,说什么也不肯低着脑袋再继续嗅探了。 第12页 岳九想哄着狗探官们多干点活,蹲下身子挨个摩挲着狗脖子哄,结果狗探官们个个呜呜咽咽,被摸到了脖子的还有的惨叫不止、狗眼里掉下泪来——估计是连续作业,低头时间太长,全得了颈椎病了。 看来狗探官和师爷全指不上了,岳孝严开始自己想办法,他把小龟仙往桌子上一放,用手指点了点小东西的脑袋:「小龟仙,你能不能找到京城小花花公子梁恩伦?找得到的话,带话给他,说欢迎他晚上来见我?」 小乌龟伸长了脖子黑豆似的眼睛盯着它,之后——摇了摇头。 岳孝严怒了,按住小乌龟的脑袋向下用力逼着它点头:「龟儿子,我是你老子,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去!」 龟儿子和全天下不孝的儿子一样,听老子的话才怪,又摇了摇头。 岳孝严继续按它脑袋:「死乌龟,你到底是不行,还是不敢去?」 龟儿子点点头,之后继续摇头——估计这意思是不行也不敢。 岳九从外边回来了,发现岳孝严行为诡异,把脑袋从门外探进来问:「少爷,你跟谁说话呢?」这屋里也没别人啊。 岳孝严本来想按着龟儿子的脑袋逼着它点头,听到岳九说话就一回头:「我教训龟儿子呢!哎呦…龟崽子,敢咬你老子!」 岳孝严一下子把手缩回来,见右手中指已经被咬破了,一个大血滴渗了出来。 ——事不过三,你刚才按了龟儿子脑袋三次,不咬你咬谁。 有人天生就欺软怕硬,被咬完了也只是狠狠的瞪了瞪眼睛,不敢再按了,甩着手指头气鼓鼓地走了。 龟儿子指不上,岳孝严开始静下心来,仔细把这个案子前前后后研究了一个遍,开始想别的招数,周志风嘴上不说,不过可能肢体语言会败露心中所想呢?之前看的还是不够仔细,还要更在细节上下点功夫才行。 说干就干! 第8章 恩泽之痛 画师在大理寺里是现成的,他直接请了来,把湘山附近可能的场景画了个遍,十张照片一组,开始给周志风仔细辨认。 岳九事先得到了孝严的吩咐,也认真仔细地盯着周志风的表情,果然,周志风虽然装着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不过在看到两张偏僻的墓地的照片的时候,还是不由自主的多停留了一会。 岳孝严觉得差不多了,虚张声势啪的一拍桌子,凶神恶煞的审问他:「周志风,你不要装了,已经有当地的百姓告诉了我,你把遗体埋在了附近的农地里。」 周志风看似面色岿然不动,一边的嘴角飞快的翘了一下:「你们别在这诈我了,有本事自己找去。」 看他嘴角稍微上翘那小得意的样子,应该不是农地附近的墓地,岳孝严再接再厉:「你胆子也够大的,做了亏心事,半夜还敢去深老林子里,你去哪挖坑了自己知道吧?」 听到挖坑两个字,周志风一翻白眼,觉得这些人自作主张的可以:「我说了你们自己找去。」 看来不是挖坑,不过既然和墓地有关,如果不是挖坑,也就是挖洞了:「我用错词了,你是把地洞挖到哪去了?」 周志风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冷哼一声:「我上天入地、跳江下水无所不能,你们随便想吧。」 欲盖弥彰,打马虎眼,岳孝严基本知道是哪里了,腾一下子就站了起来:「周志风,我觉得你也挺有先见之明的,知道自己要下地狱了,先去墓地里给自己选了一个坑,我先替你去看看墓地,等回头再亲自把你送去!」 周志风瞬间觉得自己额头冰凉,这他什么也没说呀,岳孝严怎么一扫之前的颓败,直接猜得这么准呢。 去墓地容易,不过要是去墓地找遗体,那可就要经过主人们的同意了,否则随便刨人家祖坟?不仅本朝律例不同意,墓地的主人家非把他腿打断了,直接扔坟里去守墓不可。 这么得罪人的事,可不能光是他出面,他想了想此案的苦主,眼珠一转吩咐左右道:「去,把梁家的大公子请来。」 左右脸上瞬间换了三四个表情,:「不用请了,梁恩泽今天也在府衙内等着呢。」 湘山内风水好的地方有限,平常百姓不允许葬在山里,所以墓地不多。 不过这难不倒自小不学无术的岳孝严,他小时候正事不干,净琢磨旁门左道,加上自己体质特殊,鬼常在那时候还是长相萌萌哒小鬼,带着红肚兜、缺了一条腿、残疾了一条胳膊整天在他眼前飘忽忽的晃荡。 他成天被吓得战战兢兢之后开始研究起应对的办法来了,学习风水上点穴分金的法子,将自己所住的房屋设了一个困鬼的阵眼。 后来发现此阵确实有效——直接把鬼常在困在自己房屋里出不去了,以前还是三天两头来拜访他,这回是长相思兮长相忆,日日相见兮无穷极了。 岳孝严和岳九实在受不了了,两个黄口小儿开始研究着学习法术抓鬼,整日里研究着画符和舞桃木剑。 本来岳则群看二儿子已经不顺眼了,只不过全家娇惯他,他也没时间收拾孩子,不过赶得早不如赶得巧,有一天上朝回来气不顺,看着自己府内二儿子院落方向烟雾缭绕,再一问是小二在捣蛋,直接把岳孝严和岳九拉过来伺候了一顿家法,打得二人狼哭鬼嚎——木板子炖肉,之后明确告知,一个月背不下来《大学》、《中庸》、《四书》、《五经》等,就再这么伺候一顿。 第13页 有人天生贱骨头,以前的岳孝严每日里被母亲惯着,从来不吃苦不看书,号称是「按照天性的方向自由的发展」。 这被打掉了半条命之后,马上就成了痛改前非、一点就透、刻苦读书的富家公子。 充分印证了大理寺的一句办案经典座右铭:人是木雕,不打不招;人是木虫,不打不行。 后来岳孝严的三榜进士就是这么来的,只要岳则群请出巴掌宽一寸厚的木板子将军来,岳孝严直接就开始哆嗦,比见到鬼常在还害怕三分,读书习武样样精通;直到连殿试都被诚德皇帝啧啧称奇了,才斗胆趁着敬酒向亲爹讨要了木板将军——之后连夜含着幸福的泪水噼柴之后塞进灶坑烧火了。 想想岳孝严小时候也是命苦,晚上鬼常在,寻寻摸摸的要吓死他;白天爹常在,光明正大的要打死他。 他最在乎玩,可惜得不到;他得到了科举入仕,可惜不在乎。 就养成了他这么一个游戏人间的二半槽子性格。 而今小时候学到的半桶水风水学知识派上了用场,他用风水学的方式,找了几处远离水源,背靠高山的大家墓地,用他的话就是前有望后有靠——之后让狗探查有的放矢四处嗅探,他和衙役们四处探查哪里有新翻开的土壤。 果然,一座老坟里装了新鬼,坟墓外一个土洞直接打进了墓室,外棺里血衣包裹的尸骸尚在,虽然是夏季天气炎热,不过由于时间不太长,血肉尚在。 梁恩泽对三弟的衣服了如指掌,刚看到血衣就已经有些站立不住,他欲哭无泪,身子摇晃了一下忘了试探的落脚,一脚陷进了墓室内不知道什么动物打的洞里,当即不能走动了。 岳孝严当时正在双手轻拿轻放的收起血衣和现场的物证,听到梁恩泽声音不对,回头一看这人怎么剩下半截了?忙沖了过去,这才看到是陷进了土洞子里,这才身上加力,把他扯了出来。 还是岳孝严把有些恍惚的梁恩泽带回了府衙的。 死已见尸,周志风无法再抵赖,承认确实是他自己觉得朱友德有些打熬不住,担心朱友德乱说话,所以趁着半夜回到湘山内,将本来掩埋在河下沙土里的遗体转移到了别人家坟墓里去了,料到大理寺办案,也不敢刨坟掘墓。 倒是没怎么提到他的弟弟周志扬,不过也是人之常情,兄弟两个如果能保住一个,也是好的。 只要一日不见尸首,就总是还有心怀期望,可是梁恩泽压下心中的悽苦认了尸以后,果然遗体上眼角的滴泪痣、脖子上红痣和三弟一模一样。 看来确实是死已见尸了。 梁恩泽毕竟是大家之子,看到岳孝严他们昼夜忙碌,心中也很感激,在府衙里被餵了一口热水,歇过来一口气,看到岳孝严又进来了,挣扎着起身感激道:「这些天栉风沐雨,起三更爬半夜的,辛苦大家了,还不知道案子最后是怎么破的?」 岳孝严神情古怪:「算的。」 梁恩泽昔日明亮的眸子已经失去了神采,觉得此回答很不靠谱,蹙着眉心问道:「到底是怎么破的案?怎么会查到别人家祖坟里去了?」 岳孝严看他腿脚受伤,行动不便,实话实说道:「真的是算的。」 梁恩泽没心情和他打哑谜,不过这么重大的打击过后,整个人也难提起力气:「谁算的?」 岳孝严也觉得自己通过胡乱猜测破了案有些不靠谱,有些尴尬道:「代理大理寺卿、现在的大理寺少卿岳铮岳孝严,就是区区在下。」 梁恩泽已经和他并肩跑了现场多次,以为这个岳孝严是凭藉父亲提拔的花架子:「你?还会算命?」 岳孝严怎么好意思承认算命纯粹有点扯,其实主要是猜测,不过貌似能掐会算四个字说起来比胡蒙乱猜好听些,煞有介事地点点头:「我不只会算命,还会招鬼呢。」 确实招鬼,可惜是被动的,比如这些年常在身边晃悠的鬼常在。 梁恩泽读书读的多,也是关心则乱,已经想到岳孝严说话半真半假,先是苦笑了一下,不过还是眼圈发红的请求道:「你会招鬼?能把我三弟请回来吗?」 「…」看着这位贵公子面上表情瞬息万变,岳孝严觉得他真可怜。月宫里的神仙吗?全身盪着一股仙气,带着悲悯的情怀,锋利的眉峰、锐利的唇角和淡然的气质结合在一起,而今泛红的眼角中带着那么丝隐忍的悲伤,谁见了也不忍心他伤心啊。 偏偏孝严是个常年见生死的,被害人家属见多了,见见梁恩泽这样的气质美男还行,见鬼就算了:「这个,要看气场和缘分。」天可怜见,梁小种马,求你的时候你没来,这时候就千万别来这种缘分了。 梁恩泽以为他待价而沽:「你有什么条件?尽可以提起。」 岳九一掀门帘进来了,正好听到这一耳朵,当即大喜,沖孝严挤眉弄眼。——日前来哭丧的梁府小丫头可漂亮死了,快快趁机要了来! 岳孝严当没看到岳九让人牙碜的表情,实话实话道:「可遇而不可求。」要是会招魂早就招了,还用得着憋得抓耳挠腮的乱猜吗? 果然是独门技术,奇货可居,梁恩泽盯着岳孝严好像真有点神道的眸子:「请念在家属一片哀戚之情,出手相助一二。」 岳九见岳孝严还一副为难的样子,非常着急,挥手暗示了一个摇晃手帕的动作。 第14页 岳孝严想实话实话,不过实在是太打脸了,想了想装出一副高深莫测有苦衷的样儿:「梁公子,实在是天时地利人和全不允许,不是招魂的好时候,此时不可操之过急,以后细细讲来。」 看岳孝严为难的样子,梁恩泽知道多说可能也无益,他低头思虑再三,执着道:「现在查到的,全是我三弟当日可能是找人的,可是谁约的他,到底他为什么会冒雨上山?贼人们说是去祭祀的,可他绝无去祭祀的可能,此案必另有隐情,所以我才如此坚持,倘或今日确实不方便,那就我来日再来拜访吧,或者您什么时候觉得时间方便,再派人直接去找我就行。」 第9章 幻觉现实? 最感受不到流逝,也最公平的,估计就是时间。一晃眼的功夫就到了腊月,现在国家四处风调雨顺,大理寺的案子到了年下,按照当朝律例的规定,也差不多已经全部结案了,终于可以算是开始放假了。 岳孝严从大理寺回来,扯了扯衣领脱下了朝服,好像有些累瘫了似的直接大字型地躺在了床上。 随后换了便装的岳九也跟着进来了,脸色铁青,有些气鼓鼓的,进来就开始抱怨:「少爷,从进了腊月就开始整日里向上呈报一年的工作,写述职摺子,每日里表达忠诚,正经办案子的时间都没有了。」 岳孝严耷拉着刀刻一样的眼皮:「这不是已经开始放假了吗?歷朝歷代全这样,你得记住第一是给朝廷皇家办案子,第二才是给黎民百姓办案子,弄反了肯定是官衣不保。」 岳九久在兵书尚书府中,本来也单纯不到哪里去,年纪轻轻也没什么书生意气,他想的就是少爷只要能顺利升官,无论他做什么都行,可是这事最近也出了变故,他气的两腮都要像个青蛙鼓泡似的:「道理是这个道理,可是这官衣我看穿的也不稳当,少爷你本来代理大理寺卿当的好好的,可是凭空又空降了一个少卿,这谁是大理寺卿还难说了。」 这个事岳孝严倒也没太当回事,嬉皮笑脸道:「岳九,这个事自有我爹去解决,他轻飘飘的四两拨千斤就解决了,我们根本不用操心,我看还是操心点别的吧,你今晚要不…还继续和我一起住?」 整日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愁完了官身岳九又开始愁人身。他看着岳孝严有点铁青的脸,心下非常担忧:「嗯,我继续睡在外间。」 现在少爷屋子里闹的越来越凶,每日里能睁眼好好睡觉的时候都有数了,任是神人也打熬不住。 漫天碎雪琼晶,暗夜沉沉,从今天开始,大理寺就算是开始过年假了,岳孝严平日里吊儿郎当膏粱子弟,不过胸中自有正气。 大梁以律令立国,大理寺是大梁国守护正义的最后一道防线,权威和正义还是不容挑战的,岳孝严总领大理寺工作小半年了,大概猜得到以后大理寺卿的位置是不会改变的,还会是他的,此次又空降了一位少卿,左右不过是官员在启用之前再考验打压一下罢了,套路来着。 现在他还有更要命的事要处理,是真要命。 岳孝严正洗漱沐浴,意兴阑珊的泡在水池子里,眼前透过氤氲蒸腾的热气,产生了一种幻觉,仿若有一个楼兰美人穿着露脐装,在这白雾之中开始起舞,他一时间不想其他的杂事,行起了注目礼以示尊重,看这美人晶莹窈窕,沖他秋波频送着挥手。 岳孝严嘴角带着似不以为意的笑,一回手自水池旁的托盘里捏起一颗晶莹的荔枝——这荔枝可是皇宫大内在应季的时候放在冰窖里保存下来了,虽然没应季时候那么好吃,不过也算是冬季里的极度珍惜物种。 他冲着这个美人,慢慢的给荔枝扒皮,露出剔透白嫩的荔枝肉来,伸舌头轻轻舔了一下,之后魅惑地笑笑,向美人点了点头。 蒸腾水汽里的美人貌似羞答答的读懂了他的暗示,像花间蝴蝶似的起舞,伸纤纤玉手,本就单薄的衣服渐渐滑落。 岳孝严背靠着水池,左手扶着池沿,右手两指捏着剥了皮的荔枝,向这个美人喉结滚动,暗示性的勾了勾小指。 别说,水汽氤氲中的美女还真肤如凝脂,含羞带怯的过来了。 谁知道岳孝严张开嘴巴,手指一弹,剥了皮的荔枝直接弹进了嘴里,像是野兽撕咬猎物似的恶狠狠咬了几口缴了稀碎,又「噗」的一口将荔枝核沖这个美人吐了过去。 幻境中的美女气坏了,也不管自己到底能不能伤到他,伸手就过来卡他的脖子,看那个样子是想把他按在水里淹死。 岳孝严当他不存在,继续伸手去拿荔枝,在别人眼中他是在自言自语:「行了,别老呆在我家浴室里了,我和我大哥、还有岳九,虽然姿色不错,你也光看吃不到嘴啊,不过那两个人全看不见你,你也就能趁机吓唬吓唬我,你有本事就把我吓死,难道还幻想着把我引到水池底下淹死不成?」 岳孝严八字太轻,最近气场不知道为何的在减弱,身边招来的脏东西不少,这美女估计也只是其中一个,她活着的时候命格属水,那一日岳九和岳孝严半夜走路,一边走路一边说鬼问神,估计是夜半伏在岳孝严身上,又阴差阳错的直接带回了浴室。 浴室水汽旺盛,特别适合这美女长治久安,她索性呆着不走了,岳孝严看眼前的美女真真假假,也分不清楚是真实的还是幻觉,直接来了一个随遇而安。 第15页 正这么个时候,岳九大摇大摆的就进来了,手里还拎着一个食盒,眼睛锃亮,像是掉进了米缸里的耗子:「少爷,明天就算是放假了,今晚一会我们小酌喝几杯放松一下?这酒可全是在府里酒窖存了快三十年了。」 孝严挺感兴趣:「什么酒?」 岳九把盒子往桌上一放,忽闪了一下子眼睛:「何以解忧,唯有草原闷倒驴!怎么样,怕不怕?」 岳孝严一挑眉梢:「怕个屁!要说喝了这么多酒,我还真的最喜欢闷倒驴,来,多喝点,之后研究一下这个年怎么过才算舒服。」 岳九顺着岳孝严的目光向水雾中看了一眼,白茫茫一片:「少爷,你刚才自言自语什么?是又看到她了吗?」 「嗯,隔几天好像就能看到一次。」岳孝严在水中坐直了身子伸长了脖子,往岳九拎来的食盒里边看:「你带了的是什么?有几个菜?」 岳九厌恶的像白雾里看了一眼,也不知道这些缠腿的到底是不是冤魂,搅的少爷心神不宁确实可恨:「少爷,你以后看到他们也别理他们,当他们不存在就行了。街上风水先生说了,你越和他们交流,他们就越磋磨你。」 岳孝严确实是苦中作乐的好手,看到吃了马上忘了刚才差点被女鬼勾魂的事,开始惦记着吃:「小九,给我搓搓背,之后我们两个就开始吃!」 岳九捞过一条毛巾蹭着孝严的肩膀后背,嘿嘿的嬉笑:「少爷,大理寺的捕快们还说你是玉面判官,不过你这几年在外面晒的越来越黑了,简直是个黑小子,算什么玉面啊?」 确实这几年岳孝严有意把自己越晒越黑,挺好的一个老爷们搞那么白净干吗?像梁恩泽他们家那样,盛产小白脸吗?「小九,你这就有所不知了,我这是墨玉。」 「别吹了,快点擦干了回屋里喝酒去!」 哥两个晚上喝了不少酒,几个罈子全空了,将盘子里的酒肉也吃了一空,岳九一向瘦瘪瘪的肚子也有点鼓了起来,两颊绯红的晃到了外间的床上,嘴里嘟囔着:「酒不错,要说这喝酒还是得喝游牧民族的,够劲。」 岳孝严空有花架子,实则还没有岳九有量,他已经躺在床上起不来了,喝酒燥热,将前襟的睡袍衣领也扯开了,双眼下各有一个挺明显的黑眼圈,头一歪就异常顺利的进入了梦乡之中。 他飘飘忽忽的,好似来到了自己从未见过的场景中,看起来像是一条街全是秦楼楚馆,还是那种低档的场所,路边熙熙攘攘满眼睛放绿光的是来寻花问柳的汉子们,正在各个花楼门口的姑娘胸前和腰身上打量,岳孝严一个不小心踩到了一位的脚,来寻欢作乐的大汉当场不乐意了用眼睛瞥他:「小子,你看什么呢?出门不带眼睛吗?」 岳孝严慌忙往道路一侧让了两步,点头赔不是:「对不住了,刚才光顾着看花了,没留意到您,抱歉抱歉。」 这一退,又推到了路边老鸨的怀里去了,这老鸨油光满面,打扮的花枝招展,看起来应该生活滋润,腰快有岳孝严两个粗了,一伸手就把岳孝严的胳膊抓住了:「哎呦,这位公子,别走了,留着玩玩吧。」 岳孝严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心想小爷就是想玩,也不能选这么个全是胭脂俗粉的地方啊,当即堆着一脸无奈的假笑,有点想离开这个地方。 刚没退出去五步,路边一群花红柳绿的失足少女就围上来了,一个个挥舞着手帕或伸手拉他,或颜面浅笑,七嘴八舌的莺声燕语道:「公子,我们这么多如花似玉的姐妹陪着你,多好啊,留下来嘛,留下来嘛。」 孝严心中发紧,觉得自己面对的简直是红粉骷髅,这些人是巴不得马上一口水啃了他,之后剩下点骨头熬成药渣,有心思手上加点力推开她们,面对的还全是女人,不好意思使出全力,正想着怎么脚底抹油开熘的时候,耳边「扣扣扣」听到了敲门的声音。 第10章 白茫茫 他睁开眼睛四处看了看,原来刚才是个梦境,他还是躺在自己的床上,不由得轻出了一口气,真是梦游太虚真境,刚才怎么到了那么个脏兮兮的地方? 这么晚了,谁会敲门呢?岳孝严担心敲门声音太大,吵醒了睡在外间屋的岳九,扶了扶昏昏沉沉的额头,也没多想,下床就去开门。 进来的是大理寺的两个捕快,董旭和党杰,身上还穿着皂色的官服,平时和他搭把手干事的时候还挺多的。 这两个人顶风冒雪,进门带进来一股子寒气,直接在外间会客厅就站着禀告了:「岳大人,大理寺现在有圣旨到了,说是大理寺卿已经另有其人,没把位子留给您,大人您看,是不是需要做一下姿态,马上回去接旨?」 岳孝严面色如常,不过心中已经转了好几个圈了,他父亲费尽心机把大理寺卿的空缺让出来,就是为了让他这个二儿子能子承父业,捞一身好官衣。 而今前一阵子空降了少卿,估计就是圣上的意思,第一是空降的官员来头不小,再者圣上也在看岳家对这个事情的反应,岳孝严一定要表现出高姿态来,否则可能连累家人。 思及至此,他不再耽搁时间,看了一眼外间屋床帐里睡的天昏地暗的岳九,飞速的穿上了官袍,蹬上了官靴,随着董旭和党杰两个捕快一起出门赶往大理寺。 虽然是晚上,不过可能是因为月色和雪色交相映,加之年关将近,大户人家户户全挂上了灯笼,照的户外白昼也似,岳孝严跟着两位捕快出了府门,董旭和党杰也不管是不是大人跟在后边,走到脚不沾地飞快的掠过这些街景。 第16页 岳孝严追赶了半晌,还是距离二人有些远,他心中有些奇怪,大理寺规矩森严,等级分明,这两个捕快走这么快做什么?不是他们的规则啊,想到这,他留了个心眼,想走到两个人前边去,看看这两个人为什么这么反常。 可是看那两个人走的也没比他快太多,就是偏偏走不到两个人前面去,新了鲜了,见怪不破,其怪更凶,还是得弄明白这两个兔羔子甩开膀子是要做什么。 可能这么一想着,孝严脚下的速度就嗖嗖的更快了,还真晃到了董旭和党杰的前面。 他定睛一看,当即吓了一激灵,这哪里是什么董旭和党杰的样子,或者连个人样子都没有,只见不知道何时,两名捕快已经变成了一高一矮两截木桩,木桩上画着死气沉沉的眉毛眼睛,身上皂色的官服也没了,变成了两件蓑衣。 高树桩身材极高极瘦,矮树桩高度仅是高树桩的一半,身上蓑衣支楞巴翘,头上还全带着斗笠,见岳孝严瞪着眼睛看他们,也睁着死鱼一样的眼睛,翻着白眼根木木的冒着凉气盯着岳孝严看。 孝严觉得自己好像是被饿狼们包围了,那眼神仿佛遗憾了没在他不知不觉的情况下,把他生吃活剥了似的,他心下瘆得慌,心道,不好,这两个人不是什么好人,我不能和他们走,得回家里去。 想到这,他马上转头,幸亏雪色和月色明亮,还找得到回家的路,心里的侥倖还没说完,当即四周起了大雾,但见大雾蒙蒙、天地间白茫茫的一片,好像顷刻间什么也看不到了。 任是谁,这种场景也得吓得半死,岳孝严在大雾中完全辨不清楚东西南北,陡然睁大了双眼愣在了原地。 他忽地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感觉太真实了,四处看了看,太好了,没有大雾,也不是在外边,还是在自己的房间里,床帐撩起,上边画的景色依旧是塞外仙山,外屋岳九睡觉磨牙的声音听起来非常悦耳,原来刚才还是梦境,许是梦境太真实了,吓得他三魂七魄吓的全归不了位。 孝严酒喝的多了些,口渴的厉害,他抚慰了一下砰砰狂跳的心脏,暗骂自己刚才是被连环梦魇住了不成?这噩梦做的是又上新台阶了。他借着月光,伸手去摸床头柜上的水杯,想要喝一口水压压惊。 可是刚抬起手,却被床帐上的一个大蜘蛛吸引了注意力,深冬腊月的,哪里来的蜘蛛?而且这蜘蛛有碗口大小,周身散发着莹莹的绿光,正吊着一根粗粗的蛛丝,从床帐上缓缓的降下来,八条腿张牙舞爪,没一刻老实。 岳孝严倒是不怕蜘蛛,不过架不住这蜘蛛噁心啊,长的也太邪恶了?这哪里是个昆虫,简直像个吸血的蝙蝠,他胃里翻江倒海,也不找水了,开始眼睛四处看,记得床头有本书来着,可以先拿书把这个欲呕的玩意儿拍扁了再说。 ——骤然间,他突然发现,自己全身发麻,手脚全不能动了。 他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又一身,周身的汗毛炸起了二尺高,心中莫名恐惧的一阵接一阵的发麻,虽然在自己家里,却好似来到了完全陌生的环境中似的。 周围冷风四起,一股子旋风绕着床盘旋了两圈,直直的冲着他刮过来,旋风中半透明的身影是熟悉的鬼常在,鬼常在除了脸色乌青、眼下大大的黑眼圈之外,已经长的和他越来越像。 鬼常在满脸狞笑,不同于以往的多话或者直接动手,这次则是拖着缺失了的一条腿,直接赤/裸/裸的发出了恶毒的诅咒:「岳孝严,你以为现在的荣华富贵会长久吗?你就快分不清梦境和现实,永远的活在幻觉中,和我为伴了,哈哈哈,你的气数到了。」 岳孝严今天才知道,极度恐惧下,人最先的反应是极度愤怒,他虽然舌头不太能动,但是努力辩驳:「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这么多年全缠着我?滚出去!」 鬼常在身边的怨气似乎盪起了层层黑色:「我是谁?这些荣华富贵本来全是我的,你抢了去,为什么活下来的是你,不是我?为什么!」 孝严觉得这股子沖天的怨气像迎面冲撞过来一堵墙,他好像又能动了,恍然间他不再是个二十二岁男人,倒是像个心虚的五岁小童,本来想质问反驳几句自己根本没有得罪过他,不过抵不住心中层层的惧意,想到岳九就住在外间,脚底抹油地冲到了外间岳九的床上。 终于看到了一灯如豆下的岳九,岳九好像也醒了,穿着中衣,正迷迷煳煳地用手撑着坐在床沿上,看到他慌慌张张地逃进来还笑话他:「少爷,你咋了?被女鬼撵啦?」 这要是平时,岳孝严非给他一下子不可,不过而今被吓破了狗胆,也没心情诉苦了,孝严长出了一口气,直接翻身上床,脚抵着墙靠在了岳九的肩膀上,五脏六腑全吓得移了位,根本冷静不下来,轻声抱怨道:「快别提了,这一环套着一环的梦吓死我了,鬼常在现在又涨本事了。」 岳九好像一下子精神了,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他:「鬼常在现在什么样了?」 孝严抚拍着自己的胸口:「话说鬼常在小时候还挺乖巧的,脸蛋圆圆肉肉的,虽然胳膊和腿全有残疾,不过还算可爱,可是现在你可不知道,黑眼圈像是每天吃了三顿五石散一样,五官狰狞成了满脸的横丝肉,一张嘴觉得眼睛、鼻子、嘴全变成了黑洞,像是要吸我的魂似的。」 第17页 岳九哈哈哈哈开始笑。 孝严没好气道:「我都要吓死了,你笑个甚?!」 岳九扭头看向他,说话阴森森的:「那样子确实可怖,是这样吗?」 孝严激灵一个寒颤,刚想呵斥岳九别吓唬人,可这一抬眼,看到和他靠在一起的哪是什么岳九,竟然真是圆瞪双目、满脸狞笑的鬼常在! 就算是大罗神仙,长了熊心豹子胆、胆包着身的人也吓的魂飞魄散了,孝严实在受不了,觉得自己陷入了重重幻境,怎么也醒不过来,「啊」的大叫了一声,双手抱着头就滚下了床。 他本来强撑着一丝神智,想要摸出门去,不成想在屋子里抹黑探索了三圈,却怎么也找不到门的方向了。 岳孝严冥冥中觉得也许只有自己才能救自己了,重整心神,咬破舌尖,尝到了疼痛的血腥味,想醒过来,可四周依旧黑雾重重,耳畔迴响着狼哭鬼嚎,也不知道是些什么声音。 他彻底的没了脾气,分不清楚自己究竟是身在何处,索性不管不顾了,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身在何处,直接往后一靠,双臂抱着脑袋膝盖,嘴里叨咕着:「见怪不怪,其怪自败。见怪不怪,其怪自败。」 之后来了个听之任之,闭上眼睛眼不见心不烦。 孝严心中自我安慰着,也许再熬一会就天亮了呢,天亮了什么妖魔鬼怪全要退避三舍;也许不用等到天亮,一会岳九或者其他的小厮觉得不对头一进屋,他自然就摆脱窘境了,对了,以时间换空间,就这么办! 第11章 狗咬吕洞宾 孝严心中想着别的事,嘴里不老实的继续叨叨:「阿弥陀佛,阿弥陀佛,佛祖保佑我这个善良而且有用的人吧。」 四周声音好像真小了些,难道求助神佛真的有用? 他再接再厉:「真主阿拉,你是全天下最厉害的神啊,保佑岳孝严别被小鬼拉走吧。」 还真别说,好像妖风四起的声音没有了,身体感觉到的温度也升高了些。 他心下窃喜,继续念叨:「那个什么我主耶稣,耶稣基督,伟大的救世主,你最博爱了,别管什么番邦和中原的区别了,请您显灵,保佑弟子度过难关吧,阿门。」 「哈哈哈。」好像身边不远处传来位年轻男子的笑声。 听到这笑声中充满戏嚯,分明是嘲笑他的意思,他闭着眼睛回嘴道:「什么人,你笑个屁!」 这年轻男子的声音倒是清冷华贵,听起来像是好不容易憋住了笑:「我说岳孝严,你这么临时抱佛脚的乱拜也就算了,关键是这么一会就拜了三路神仙,对哪位全不忠诚,保证谁都不会保佑你的。」 孝严将刚才被吓得半死的事抛到了脑后,将手臂从脑袋上放下来,眼睛不睁的骂道:「死人,小爷爷我愿意怎么拜就怎么拜,用你来教我?」 那声音明显有点不满了,「滋」了一下牙道:「岳孝严,你也是饱读诗书之人,不知道当着矬人不能说短话吗?」 孝严听到有人和他斗嘴,也算是来了精神,一时把刚才被差点吓尿了裤子的事也忘了,睁开了眼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只见到一个年轻公子一身华服,面色苍白,唇上也毫无血色的坐在桌子上,尤其两条大长腿,利索纨绔地搭在了椅子上,他当即表达不满:「你是谁?满嘴谎话,就你这大长腿,还说自己是挫人?」 那年轻公子嗖的一转身将大长腿从桌子上拿了下来,动作快到看的他眼花:「我讲的是你直接说是我个死人!」 岳孝严定睛仔细观察,只见这年轻男子也就二十刚出头,两条远山眉,一对含情目,鼻樑高高,嘴唇极薄,挺好的三庭五眼配上一个略微短了些的人中,确实是一副短命鬼的样貌,不过孝严今晚也没想遇上人:「看你有些面熟,一时却想不起来了,你是谁呢?」 年轻公子一脸戏嚯:「今年好几个月你可为我耗费了不少心神?这么快就不认识我了?」 孝严还是一脸懵懂,心道自己三榜进士出身,难道记性已经这么差了?还能相处几个月不记得的? 年轻公子不卖关子了,直接扬了扬下巴告诉他:「我是短命鬼梁恩伦,就是前一阵子大腿骨被贼人当了枕头的那个。」 岳孝严心道原来这就是梁家出了名的小花花公子,京城大名鼎鼎的小种马梁恩伦,怪不得看着有些面熟,长的和他大哥梁恩泽有五六分像,只不过梁恩泽长的更正派清冷一些。 这个小兔子崽子四处瞎玩,玩丢了自己的小命,之后差点要了家里祖母和母亲的老命;当时破不了案的时候想请他也没见他显灵,现在可倒好,直接和他来了一个卧室里的亲密接触。 想到这,他一翻白眼:「你怎么才来?」 梁恩伦挑眉一笑:「哎呦,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人盼着死鬼上门的。」 岳孝严觉得刚才一堆乱七八糟的破事,估计和梁恩伦有关系:「刚才那些神道全是你弄的?」 梁恩伦气的直接双手抱肩:「狗咬吕洞宾的东西,你这屋子里的常客是谁你自己不知道?要不是我刚才收拾了那个残疾小鬼一下,你现在估计快灵魂出窍了。」 新了鲜了,孝严心想,他现在分不清梦境和现实,难道就不是灵魂出窍?「第一个问题,你是怎么进来的?」 梁恩伦耸耸肩,冲着孝严抛了个媚眼:「说来还要谢谢你,你的中指血机缘巧合的附在了我的遗骨上了,滋养了一段时间才养得住我的魂魄。」 第18页 孝严沖他平推出手掌:「等一会?什么我的中指血?我怎么可能有那个好心滋养你这个死色鬼?」 梁恩伦嬉皮笑脸:「那日你中指上有伤,在捡我遗骨的时候,血液遗留在了骨头上,就把我引来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孝严一脑门子雾水:「你来和我的中指血有什么关系?」当日小龟仙确实是咬伤了他的手指头。 梁恩伦解释的详详细细,反正他有得是时间:「你有所不知,人的中指和心脏最近,中指血最具有神识,苗疆和旁门左道,全用中指血来养小鬼。」 真是自作孽不可活:「你就是我无意中用中指血滋养的小鬼?」 梁恩伦大大方方的点点头:「那当然,我本来七魂悠悠,快魂飞魄散了,可受滋养混沌了数日之后,慢慢竟又清醒,之后循着你血液在冥冥中的牵引,就找到你了,结果刚来,就发现原来你这屋里还有常客,刚才分明是想把你弄死。」 孝严仔细的打量了梁恩伦半天,这小子长的不错,可是怎么看怎么像个小狐狸,就不像是个心肠好的,就那么好心直接救他了?「那好,第二个问题,你为什么来找我,还救了我?」 梁恩伦竟然好似赞赏的看了他一眼:「你问了对的问题,岳二公子,我需要你的中指血呀!你要是死了,我过一段时间岂不是又神与身俱灭了?」 岳孝严冷笑:「我为什么要给你血?」 梁恩伦本来在找岳孝严的路上心中惴惴不安,确实,岳孝严可能完全感触不到他的存在,怎么能拿到血是个问题?就算是他尽了最大努力,让阳间的岳孝严知道他的需求,最大的麻烦就来了,岳孝严为什么要给他血? 不过现在全都不是事了,他嘿嘿笑得奸诈:「岳孝严,我对你非常有用,我保护你,不让鬼常在老缠着你,怎么样?」 岳孝严从小到大饱受鬼常在之苦,尤其刚才鬼常在的那几下子,差点吓死他:「第三个问题,刚才我一重一重的幻境,是怎么回事?」 梁恩伦明显低头想了想,搓了搓双手,一抬头脸上不正经的神情褪去了,眼睛中水汽氤氲,有些楚楚可怜:「岳二少爷,我其实阳寿还没到,这次是横死,所以能四处游荡,不过不能泄露太多天机,否则肯定是直接被抓回去,我以后有求于你,你能答应给我点血,让我别魂魄飞散吗?」 岳孝严拿乔作势:「为什么非要我的血,你去找你大哥不是更好吗?」 梁恩伦倒是老实,低眉顺眼地说真话:「岳二公子,我第一次是吸到了你的中指血,以后也只能用你的,否则两种血液在魂魄中乱窜,我很快就会压制不住这点灵性,会先是神识混沌,之后就消散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岳孝严对鬼常在身上的谜团太好奇了:「你告诉我那个残疾小鬼是怎么回事,我可以帮你一阵子。」既能帮助自己不再受鬼常在的困扰,还能解开心中多年来的疑惑,买一送一,还算是划算的买卖。 梁恩伦富家公子,活着的时候人也并不坏,明显悬浮在空中长出了一口气:「鬼常在是你的亲兄弟,你不知道吗?」 岳孝严觉得不可思议,皱着浓眉:「怎么可能?我就只有一个亲哥哥冷面镰刀,比我大十来岁,现在已经是辽东巡抚了。」 梁恩伦摇摇头:「你知道的是你家活了下来的,其实还有一个没养大的,就是小小年纪已经殒命了的鬼常在,你家当时在你和他之间选择了相对健康的你养大活了下来,他当然不甘心了。」 岳孝严有些震惊:「怎么可能?难道还能两个儿子选择一个掐死不成?」 梁恩伦耸耸肩,如果说人鬼殊途,那他和鬼常在就是同形之物了,不说是志同道合吧,但是至少是一条道上的:「我和鬼常在交流过,其实当时你们是一对双胞胎。」 岳孝严从来未听父母或者老家人说起过这些:「然后呢?」 梁恩伦索性娓娓道来,这可是被岳府封存了的陈年旧事:「不过在出生的时候,你们有一些毛病,不知道为什么,你们是连在一起的,你现在的左臂是鬼常在的右臂,而且鬼常在生下来的时候就没有右腿。」 岳孝严不知道思路跑偏到哪里去了,打岔道:「这连在一起了?怎么生得下来!」 梁恩伦白眼一翻:「你年纪不大,懂的还不少,当时夫人确实难产了,后来也没再生育过。」 岳孝严张嘴就问:「这不是生了个怪胎吗?外界不还得说我们家祖上无德,所以遭了报应?」 梁恩伦不耐烦:「能不能别打岔?你们家觉得自己生了个怪物,所以只说生了一个小公子,未对外声张。后来觉得总连在一起也不是办法,在你们快要满月的时候,找京城最大隐隐于世的大夫,将你们小兄弟分开了。由于你当时非常完整,左臂的骨骼也是接在你的身上,所以左臂就留在了你的身上。」 第12章 正确的问题 岳孝严突然觉得有点难过,原来以为自己只长大了之后性情荒诞,是个怪物,没想到自己小时候还是个小怪物,还挺始终如一的,不过等等:「左臂连在我身上,所以将胳膊留给了我?他们这是将小孩分开吗?这不就是将鬼常在切下去了吗?」 梁恩伦瞪了这个老接话的人一眼:「对!你家觉得,他缺胳膊少腿的反正也活不好,与其两个儿子全人不人鬼不鬼的活着,还不如留一个健全的。切了之后给他当时也处理了切口,不过他当时太小太弱了,只坚持了嘤嘤哭了两三天,就因为失血太多,和我一样挂了。」 第19页 岳孝严想到鬼常在自小到大和他一起成长的脸,确实两个人一模一样,鬼常在小时候性格还好些,有时候委屈的哭一哭,最近几年是越来越暴戾了:「他为什么和我一起长大?」 梁恩伦嘆了一口鬼气:「冥间最惨的就是没到寿的小鬼,飘飘忽忽的又弱又小,毫无还手之力,四处受人欺负,他反正对你羡慕嫉妒恨,不跟你一起长大怎么报復你?」 岳孝严觉得小鬼也挺可怜的,不过同情心只维持了一瞬间,想到鬼常在这些年对他的眷恋深情,他就恨不得那玩意儿永远在他的夜晚消失:「你能把他灭了吗?」 梁恩伦:「我说看你挺慈眉善目的,怎么还这么歹毒,那是你亲兄弟?不过鬼常在也有元神,他的肉身应该是一直保留着,要不他这么多年不可能越来越强,我也只能吓走他,没别的招了。」 孝严偏着头想了想:「你的意思是,他一直附在自己的肉身上?我的天,二十二年的小尸体,那不是一块老腊肉吗?这么算起来,你还是新鲜出炉的,那你现在附在什么上?」 梁恩伦激灵打个寒颤:「怎么可能告诉你,你还不卸磨杀驴,找到了我的附身之处把我玩死啊?」 孝严刚才只想了一下,也不是想玩死他,是想把他给他大哥梁恩泽送去,毕竟这个梁恩伦能对付鬼常在,而且明显比鬼常在好沟通多了:「我不会那么做的,是恩是怨还是要分清的,刚才是怎么回事?」 梁恩伦嗖的一飘,直接盘膝坐在了岳孝严的面前了:「你刚才确实危险。刚才鬼常在请来了地府引路的小鬼,装扮成你经常看到的同僚的样子,让你魂魄出窍,出了自己的家门。」 他说的还挺详细:「你的家中是一个阵眼来着,镇宅的就是小龟仙,可是只要出了阵眼,小龟仙就镇不住了,他们基本可以为所欲为;我当时引你警惕起来,你转身回家了,谁知道地府引路的小鬼厉害,直接起了大雾;你平时是心智坚韧之人,还是回来了,所以鬼常在怒了,亲自显形的来抓你。」 岳孝严郁闷了,自己八字够轻,可招惹的这个鬼常在源远流长,估计一时半会儿也完不了,他问:「今晚第四个问题,我怎么才能灭了他?」 梁恩伦晃了晃脑袋:「我不能透漏天机,你要问正确的问题。」 只说缘由不说解决措施的?这种说半截话的人怎么还没被打死! 转念一想,人什么事都能干第二次乃至八百回,唯有出生和死亡,再想生一回死一回全太难了。 岳孝严没好气:「行,你这个换血的筹码可拿好了,千万别透漏出风声去,我换种问法,怎么才能安全些,指点我一下?」 梁恩伦不卖关子了:「你最近时运不济,这次鬼常在没想到我横生枝节,我只救得了你一时,你不能在家呆着了,可你大运还在,运势应该会指引你往有山的地方去。」 岳孝严心道我一个大理寺少卿、代理大理寺卿,还能擅离职守不成?难道是每天早晚去京城这几座山爬山? 或者干脆晚上搬到山中古庙去住去? 他无暇细想,有一个事他一直心存疑惑:「我想帮你大哥恩泽问你一个问题,你出事的那天,冒着雨天去了湘山做什么?」 梁恩伦翘着嘴角笑:「这个,就是正确的问题。」 孝严:「告诉我,为什么,你大哥恩泽很想知道?」 梁恩伦顾左右而言他:「此事关系重大,我不能泄露太多天机,你要自己去寻找答案。」 孝严看着这个故弄玄虚的鬼,有点无奈:「死了还不敢说?你可真是个窝囊鬼。对了,你大哥想见你一面,要不我明天带他来见你?」 提到自己的大哥,梁恩伦眼圈红了,可惜做了鬼,眼泪落不下来,他们家兄弟三个,是连续三年所生,大哥梁恩泽也就比他大三岁,这次因为他的事,整个憔悴恍惚了不少:「我偷偷看过我大哥一眼,不过他不可能看到我。他阳气太重了,命格特硬,五行八柱加起来有八两八钱,别说小鬼近不得身,连山神看到他也得想一想。」 孝严当即眼睛放亮,现在小龟仙镇宅失败,岳九五两三钱是比他这个一两九钱阳气重多了,可和八两八钱的也比不了啊,这要是能每天和梁恩泽共处一室,还怕什么各路妖魔鬼怪? 「梁恩伦,你大哥喜欢什么样的弟兄?能容忍跟他共处一室的。」 梁恩伦面上表情千变万化,先是一副鄙视的样子:「他不可能愿意和你这么闹腾的人相处超过一炷香的时间,你一个人简直顶得上一百只鸭子。」 不过凡事好像话不能说的太满,他勐然想到了什么似的:「不过,你们还真有可能共事一段时间,你就要到山里去了。」 这简直太好了,孝严强压制住心中的狂喜,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肤浅:「你大哥也进山吗?」 梁恩伦不敢说太多,他本来就死于嘴欠和好色,年纪太小家里又娇惯,只憋得住尿,一点也憋不住话,转身告辞了:「时候不早了,我走了,你醒了之后就别睡了,等天亮了再说,鬼常在今晚废这么大的功夫害你,估计不想善罢甘休,天亮之前最危险。醒之后别忘了在门口帮我简单立个灵位,滴几滴中指血上去,我对你可有用,别弄点鸡血煳弄我听到没?」 孝严勐地睁开眼,惊骇的发现自己还是在床上,床帐上的图案、卧室里的摆设在黑暗中影影绰绰,依然未变化,外屋还依稀听得到岳九磨牙的声音,听得到冬夜的朔风吹窗棂的声音。 第20页 是真是假?刚才太清晰了,真的仅是梦境吗?现在是什么时候?自己是清醒的,还是依旧在梦中? 他努力平稳了几口唿吸,在床上坐了起来,在床头柜上摸索到茶杯压了压惊,刚一掀被子,本来放在床头柜上的书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拿到被子上去了,他一动书「啪」的一下掉在了地上。 他连环受惊,本来就听不得动静,直吓得「哎呀」一声,心脏狂跳,以为又出了什么么蛾子。 外屋的岳九习武之人,睡觉的时候也比常人灵敏的多,听到屋里动静不对,以为孝严又魇住了,像条打挺的鲤鱼一样从床上扑棱的跳下来,推门进了里屋看看是怎么回事。 看到岳孝严用手按着胸口,一副西施捧心的样子,岳九用手撑着就坐到了床沿上:「少爷,你咋了?被女鬼撵啦?」 按照岳九的估计,岳孝严下一句话应该是有姿色的女鬼来了能轻易让她走吗?必须得留下来共度销魂一夜。 可孝严听完了这句话心脏更乱蹦的厉害了,忙着制止道:「快别瞎说,是鬼常在折腾我!」 岳九看他吓成这样,心里幸灾乐祸,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他:「鬼常在现在什么样了?」 孝严心里直叫得苦,更分不清楚是噩梦和现实的重叠,还是又陷入了另一种梦境:「岳九,你别说话了。」 能听他的就不是岳九了,岳九本来就皮的很,当下翻着白眼挤眉弄眼:「鬼常在是这样吗?」 孝严吓蒙了,唯恐岳九一会就青面獠牙的变成鬼常在那样,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的一个手刀,直接噼在了岳九的肩膀上,岳九本来就瘦的像猴,这一下子噼得倒实在,直接卸了岳九的胳膊骨节,害他直接胳膊脱了臼。 岳九这回没心思吓唬人了,疼得直冒冷汗,单手扶着胳膊直骂人:「你个二狗!对小爷爷下这么重的手干吗?还口口声声说我好比你亲兄弟,你敢这么对你亲大哥吗?」 ——岳孝严的亲大哥,岳孝廉,三十二岁,至今未娶妻,辽东巡抚,关键是此人冷若冰霜,小时候岳孝严调皮,他大哥只要冷冷的看上那么一眼,孝严就当场被冻住了,先是一动不敢动,之后就是嚎啕大哭,百试百灵。 制止他哭闹不止也有绝招,只要岳孝廉再那么瞪他一眼就行了,吓得马上把哭声憋回去。 孝严私下里给他这个大哥起了个外号——冷面镰刀。 孝严终于被岳九带着哭腔的叫骂带回了现实,再摸摸岳九,身上温度还挺高,他犹自确认了一下,狠狠的捏了大腿一下,之后自言自语:「这应该是醒过来了啊,怎么掐自己的大腿不疼呢?」 作者有话要说:小伙伴们,是谁在看文啊?唿唿,告诉伦家好不好?鞠躬~~~ 第13章 羊脂玉手 岳九叫骂的更大声了:「二狗,你掐的是我的大腿!我就不该多管闲事来照看你这一眼,吓死你得了。」 又是折腾着给岳九把脱臼了的胳膊接了回去,又是安抚了岳九悲愤的情绪:「小九,你好好的提我大哥做什么?吓的我真要白日见鬼了。」 稀里煳涂的一夜终于过完了,孝严天亮了还真鬼鬼祟祟的给梁恩伦立了个小灵位——直接把梁恩伦的名字写到了屋里用来迎宾的招财猫背后,这不惹人眼,免得他爹看到了再给他摔了。 刚倒腾完了招财猫,献祭了几滴宝贵的鲜血,发现一个腿脚利索的小厮只敲了一下门,就慌里慌张的跑进来了,几乎是一头撞进了他怀里。 孝严看他慌张的样子不顺眼,他被鬼撵了的时候也没跑成这样啊,直接踢了他屁股一脚:「你跑个屁啊?跑什么?」 小厮知道二少爷的性格,丝毫不以为意,伸手摸了一下满脑门子的汗:「二少爷,圣旨来了,黄门官要求您去接旨呢。」 穿上大红的朝服,人模狗样的听黄门官读完了圣旨,又叩又拜又送礼的送走了宣纸的大爷们,岳孝严和岳九再爬起来脸都一阵红一阵白的,各揣心腹事。 两个人先把圣旨供起来,之后一前一后的进了孝严的书房,岳九脸憋的通红:「二少爷,圣旨让你领了辽东巡察使的缺,去辽东的白凤山等地巡查?」 孝严脸上赤橙黄绿青蓝紫几种颜色闪了个遍:「我的天神四舅奶奶,还真被那个小种马说着了,这是真要去山里啊。」 岳九完全和他不在一个节奏上:「少爷,还真是帝王心术神鬼不言,第一,你这代理大理寺卿当的好好的,这分明是把你调走,看看空缺能不能留给别人,难道是看岳家还不够忠诚,要敲打敲打?第二,眼看着要过年了,这时候还让你马上走,还让不让咱们过年?第三,白凤山苦寒,那风窝子里大雪一房子深,关键是大哥冷面镰刀镇守辽东,你到了那里肯定得去向大哥报导,还不被收拾死,你命也太苦了。」 孝严两眼发直,明显在想别的事,伸手揽住了岳九的肩膀:「小九,好像我命苦你命不苦似的,你不也得跟着我去吗?」 岳九平时听说能出去玩,高兴的不行,这次开心不起来了:「巡察使,也不知道能巡察到什么?那地方太平的很,难道是巡察一下当地官员办了什么年货吗?」 岳孝严想到能摆脱鬼常在,脱离这个满是妖魔鬼怪的屋子,至少没了勾魂使者惦记要他的小命,由衷的说道:「岳九,我运气异于常人,命真挺好的。」 第21页 岳九故作深沉地点点头:「少爷,你怕什么来什么,命确实挺好的。」 没想到小种马梁恩伦还真有点神道,知道点什么,孝严双掌併拢,指间触了触额头:「小九,我们临行之前,去见一眼梁家老大,梁恩泽吧。」 至少把他弟弟现在还阴魂没散这个事告诉给他。 孝严说走就走,直接让小厮给梁恩泽递了名帖,问他有没有时间,说中午在大都的辽东饭馆一起用个午餐,之后有点事情聊聊。 过了午时快一炷香的时间,梁恩泽才到,他一身素色服装,进了雅间扫了扫肩上的积雪,淡雅一笑向孝严赔礼道歉:「岳公子,真是抱歉,我从家里出来的时候有点事,耽搁了点时间。」 孝严本来也是站在窗边闲情雅致的看楼下熙熙攘攘的美人来着,看到京城一棵松进来之后,人模狗样的沖他行了个礼:「不急,反正现在是举朝修沐,大家全有时间,快请坐。」 又向门外挥挥手,唤店家换热茶来。 孝严办事一向快刀斩乱麻,干脆利索,沉吟了一下直接开门见山:「梁公子…」 梁恩泽举手制止了他:「岳兄不要这么客气,你我二人应该年龄相仿,叫我恩泽就行了。」 孝严一边给他倒茶一边笑:「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恩泽,我记得咱俩同龄,你是什么月份出生的?」 岳孝严七月十五鬼节的生日,听岳九说过,好像梁恩泽是冬天出生的,估计能在梁恩泽这里混个岳兄噹噹。 果然,梁恩泽实话实说:「我腊月初七的生日。」 孝严:「那我虚长恩泽四五个月。」 梁恩泽识相的很,马上接话道:「那以后我就叫您一声岳兄了。」 孝严心满意足,看着这个新收的弟弟:「是这样的,我这次约你,还是因为另弟梁恩伦的事。」 梁恩伦出事,已经把整个梁国公府翻过来了,梁国公的母亲梁老太太已经一病不起,夫人消瘦憔悴精神恍惚,整个笼罩在一片阴云惨澹之中,梁国公整日唉声嘆气,这年也是没法过了。 梁恩泽对此事甚是上心,闻听手上喝茶的动作顿了一下:「岳兄,是我弟弟的案子又有了新进展?查到我弟弟是被什么人雨夜约到湘山的了吗?」 孝严摇摇头:「这个还没有查到,你弟弟不肯说。」 梁恩泽眼睛陡然瞪大,双小臂直接支在了桌面上:「我弟弟不说?他难道还活着,是不是当日发现的尸身不是他?」 孝严差点咬到舌头,真是说话词不达意,引得恩泽误会:「恩泽,那个,这个事情得细细道来,听我一点一点和你解释。」 孝严先是招唿店家开始上菜,之后字斟句酌,隐去了昨晚他做连环梦醒不过来、梁恩伦不能近他大哥的身以及要用他的中指血滋养这几段,将夜里梦中和梁恩伦交流,他神识还在人世间游荡,并没有魂飞魄散这个事情说了一遍。 兄弟如同手足,梁恩泽这个当大哥的,听说弟弟还以另外一种形式存在着,心中宽慰了不少,虽然外表看依旧冷静持重,可看到偶尔交握的双手,就知道这个消息对他来说是多欣喜。 ——以前看小说,动不动就说男主是玉手,他还只不信,可梁恩泽两只修长的手掌,和冬日里的白雪颜色也不逞多让,修剪到弧度美好整齐的指甲,像最上等的羊脂玉如意一样,动不动就出来晃他的狗眼。 他突然间就想歪了,这要是能抓过来,摸一摸多好啊,肯定没有女子手那样柔软,带着男人特有的温度和可靠。 孝严陡然间清醒过来,在心里给了自己一巴掌,想什么呢?人家货真价实的爷们,看来自己是吃素了,看到点荤腥就动心。 他马上让自己显得正常起来,不盯着人家爪子和脸庞勐看了,两个人边吃边聊,事说完了,饭也吃的差不多了,梁恩泽起身告辞:「岳兄,我们全家对您,真是万分感谢,我现在回家之后,要想祖母和父母说清此事,让长辈们心中舒服些。本来应当这两日登门道谢,可是上午接到了圣旨,让我填了父亲的辽东督道将军,今日启程去白凤山为驻扎的辽东军整治军备,所以,短时间内可能回不来,只能等回来,再去谢您了。」 孝严心里啊了一声,小鬼梁恩伦看来可以啊,说他哥哥要进山,这哥哥梁恩泽还真要去白凤山,他顿了一下,之后故作镇静:「恩泽也要去白凤山?那我们可能很快就再见了。」 看梁恩泽好像一头雾水,孝严笑的似春风拂面:「我今早也接到了圣旨,给辽东巡察使,也要去辽东,白凤山风景壮阔,而且城镇发达,肯定也要去白凤山。」 时间如白驹过隙,就这么匆匆忙忙的放鞭炮新桃换旧符的过了大年,又提着灯笼过了元宵,一晃春风又过了江南岸,到了草色遥看近却无的清明。 孝严领着岳九从白凤山的府衙出来,脚步都是轻快的,巡察使的事忙的差不多了,不过本次外调一调就是一年,还是得有大半年得在辽东飘着。 他们这些天过的还不错,鬼常在不搅和孝严,没有那种梦境现实分不清的发自肺腑的恐惧,辽东风景不错,大哥冷面镰刀没功夫管他们,终于到了游山逛水的时候了,舒服! 梁恩泽最近也在白凤山,和他们两个只想着玩不同,梁恩泽到了哪里全要做点事,军备的正事忙完了,听说最近正在整理白凤山的县志,说是这些和歷史相关的内容还是要重视,要不以后后人怎么考据。 第22页 岳九出了府衙就开始挤眉弄眼:「二少爷,要说这白凤山可真不错,和大都那些小山包子不一样,你看这巍峨的连绵大山,山涧流水淙淙,山下杨柳已经绿了,半山腰上野菜野花全开始鼓包,山头还覆盖着皑皑白雪。」 孝严也觉得白凤山景色一绝,常使他拍手叫绝:「可不是嘛,咱们自从到了这里,辽东就是冰天雪地,可我听镰刀说,山顶上还有一个天池呢,四季流淌,池中有水怪;而且就算看不到水怪,那在山顶看日出简直是如同佛光普照的登天一般,凡人常被感动;这山中充满灵气,空气太好,人人延年益寿,不少高人在山里修道呢。」 孝严越说越兴奋,不由得直接跳到岳九面前,手指指着白凤山的方向:「小九,白凤山太好了,现在天气也暖和起来了,咱们两个今天晚上就山里住去!」 岳九想到这些天听到的关于白凤山各种动物成精的传说,不由得一缩脖子:「二少爷,你可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就你那招女鬼喜欢的体质,还敢去各种动物全能成精的山里去住?还不被女鬼迷住了迷煳的跳下山去?我自己都敢在山里住,不过带着你,我可不敢。」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点开,谢谢收藏,谢谢评论,鞠躬~~~感谢在2019-12-26 00:09:34~2019-12-29 19:23: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41273136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床单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hailhydra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章 老二照猴养 好像是这么回事,孝严嘆了一口气,觉得在山里住的事可能黄了,听说白凤山里好玩的事儿不少呢,难道无缘? 他灵机一闪,啪的拍了一下岳九的肩膀:「谁说我不能去?带着护身符不就行了吗?」 岳九眼睛斜着拉的长长的,一脸鄙视:「你什么护身符没求过?照妖的铜镜,观音的玉佩,道教的灵符,哪一个保护好你了?」 孝严大喇喇地挥挥手,摇头晃脑道:「曾经那些全是死物,求他们的过程都是试错的过程,现在我算是明白了,死物没用,得带着活着的护身符。」 岳九觉得孝严又在忽悠他,双手抱肩:「活着的护身符你也不是没有,小龟仙不仅没用,而且现在还在京城家里呢。」 ——也不知道家里的小厮忘没忘了给小龟仙餵水餵虫子。 孝严向府衙的方向努了努嘴:「喏,吉祥物在府衙里呢,五行八字重八两八钱那个,咱俩就带着他!」 岳九嗤之以鼻:「别做梦了,梁公子那么稳重精緻,能跟着你进山胡闹?」 孝严胸有成竹:「我有办法,走!磨他去!」 白凤山果然是出了山海关之外,塞外名副其实的第一仙山,黄昏上山,在山中吹着凉风走了一走,唿吸了一下沁人心脾的美妙空气,觉得大脑瞬间都清醒了。 孝严背着手嘻嘻而笑:「这地方又醒脑又玩物丧志。」 梁恩泽也唿吸到山间神清气爽的空气,配上山间美景,有世外桃源之感:「玩物丧志为什么还要来?」 孝严:「人生就应该这样,不清醒的时候用在工作上,免得对世道看太清楚,清醒的时候玩乐,能多高兴一会就多高兴一会。」 梁恩泽不置可否:「活在当下,追求快意人生是对的,希望你能一直这么欢乐。」 他三弟的事让他明白,有些事是无论如何也解决不了,有些心痛无论如何也排解不掉,怎么去找欢乐,心中总有一块乌云罩着。孝严私下里如此快乐,估计和性格以及经歷全有关系,是个幸福的淘气包。 山中和平地城镇中不同,还是冷了些,所以孝严和梁恩泽、岳九三个人依旧披着大氅,顺着林间採樵人修出来石头小路,肩上带着落日余晖撒下来的斑驳日光,饶有兴致的下到山涧的河边去,正在研究晚饭的伙食,在叉水里的野鱼。 山中的野鱼经年也见不到几个人影,看到有人来,竟然全好奇的游到了岸边浅滩里,本来岳九还准备了几块干粮,看用不用打个窝先把鱼吸引来,现在看起来纯粹是多此一举。 他现在还在挑肥拣瘦,大喊大叫,一点也不怕鱼惊不应人,举着根刚才就地取材、用山中木棍做的长叉子对着这些野鱼指指点点:「少爷,你看那个最长的,还带着两条须子,这鱼是鲶鱼,什么脏东西都吃,我们不能叉它。」 孝严也是两眼放光:「对对,看那个肚子特别肥的,叉那个鲤鱼!」 梁恩泽被两个连哄带拉地扯了来,也是随遇而安,他看一对主僕叉鱼这么认真,忍不住笑话道:「你们还是先把大氅脱下来吧,一会免不了水花四溅,弄脏了衣服到时候穿什么?」 三个人找了个靠着大石头背风的地方,收拾了挺大一块干净的空地,把空地周围十几米内的干树枝、干树叶全捡走了,要不春天干燥,每年全有清明节上坟烧纸的百姓,灭火灭的不利索,之后一不小心把大山点了的。 就着篝火吃了这纯山泉水滋养出来的肥鱼,孝严觉得有些不虚此生了,此刻天已经黑透了,他站起身仰头看了看天上被云彩遮住了半边脸的月亮,觉得这山中月别有一番精緻。 岳九本来极瘦,可惜晚上吃得太多,肚子明显鼓了出来,看着两头瘪中间鼓的滚地碾子,极度滑稽,他勉强地挪开了火堆,把火堆下烤热的地面露了出来先晾一会,等着一会温度差不多了再原地支起帐篷好休息。 第23页 之后铺上大氅,直接倒在了旁边烤的半热不热的土地上,摸着肚子打着饱嗝嘟囔:「撑死了,不行了,再站起来肚皮就会被涨破!」 孝严口无遮拦,哈哈指着他嘲笑:「你难道是饿死鬼投胎?刚才一个人吃了多少东西?两条鱼不算,从河边回来路上抓了个大野鸡也被你基本一个人独吞了,肚子里装得下吗?我和恩泽打算在这附近走走熘熘食,你别吃饱了就挺尸,快起来一起去。」 岳九躺着哼哼道:「半夜三更的,不许说鬼说怪的,吃得多走路容易胃下垂,我不走了,不走了,你俩去吧,我在这等你们,说山里有不少傻狍子不错,肉鲜美,皮毛能做几个手套,带回去分给小玉他们,你们要是碰上,别忘了抓回来。」 梁恩泽近一年来压力颇大,饶是他再稳重,也经常难掩失去手足的落寞伤心,时常懊恼悔恨对弟弟看管不严,致使恩轮无缘无故的丢了小命,他本就内向,经歷了这个事就更沉默了。 去年到了辽东,远离了大都的伤心地,心情还算是好了些。这些天两个人也见了数面,有些熟了,孝严看他经常无意识的盯着一个物件沉思,知道他还是心里有事,所以领着他遛遛白凤山,也让他心中舒服放松些。 两个人踩着林中小路,才是春天,很多树枝也是刚刚冒出个绿牙,柔嫩的绿叶在月光下甚至可爱,他们听着树丛中各种动物发出的不同声响,信步向山中走去。 孝严没话找话:「恩泽,你以前在山里呆过吗?」 月影斑驳,迎着身材颀长的二人更显玉树临风,一身浩然仙气的梁恩泽正在目光流转着左顾右盼,看什么都新鲜,小路边一个树桩上新鲜的爪印,应该是什么野生动物用这半截树桩磨过爪子:「说来惭愧,自幼被管教的甚严,还真没在山里过夜过。」 孝严和他的家教正好相反,他娘是个女汉子,和男人唯一的区别就是会生孩子,对两个儿子孝廉和孝严的管教分两个阶段,管教的宗旨一直是宽严相济—— 第一阶段是孝严几岁之前,她把心思放在了老大孝廉上,岳孝廉长子嘛,比孝严大十来岁,以后可是要顶门立户的,也就是对孝严宽松,对孝廉严格,让孝严「天性自由」的舒服过了多年。 第二个阶段是发现孝严实在不像话了,不能长子有丞相之才,次子有混混之才吧?政策变成了对孝严平时要求甚松,只有检查成果的时候要求甚严,对打小调皮的二儿子孝严,更是和他爹二人联手,时不时的请出木板将军伺候。 这种家教下,孝严打小开始就是自己安排自己的时间,完成读书习武的任务了就行,他开始说自己小时候这些新鲜事:「你是长子,以后要袭爵位的,家里肯定要求就严格了,我是老二,就好多了。」 他大眼睛神采奕奕:「我七八岁开始就经常带着小厮在大都周围熘达,自己无师自通的学会了游泳、攀岩,经常和岳九两个人在山里呆着,山里晚上可有意思了,是野生动物的天下,十来岁的时候,有一次还被狼群给围了。」 梁恩泽听了有些匪夷所思,这么小的孩子就开始放羊了?老大照着书教,也不能老二照着猴教吧?「你家里由着你们两个孩子胡闹?十来岁被狼群围了,岂不是很危险?」 孝严想逗逗恩泽,绘声绘色的给梁恩泽讲故事:「那一天,我和岳九是去山里找人参,不过小孩子能找到什么人参,只採了点灵芝蘑菇这一大天就快完了。我俩背着包,本来不用到黄昏,就能下了山回家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在山里迷了路,记得一直是往出山的方向走,可走了一下午,却发现又回到原始出发点了。」 好孩子梁恩泽果然上钩:「那如何是好?」 此事确实孝严亲自经歷,说起来也是有鼻子有眼:「我俩不死心,山中路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了雾,脚下的路开始挨挨擦擦的看不清楚,我们一边做着标记一边又走了一回,还瞄着远山的方向当参照,以为这回肯定是走对了,可疲惫不堪的时候,却惊觉又转回来了,岳九那时候还不到十岁,当场就哭了。」 梁恩泽想着岳九和岳孝严当时的惨样,觉得可能是山神和狼群联手,专程来教训熊孩子的。 孝严拨开从路边支棱过来、可能划到眼睛的树枝:「我当时也想哭,可是我终究是比岳九大四五岁,我要是再哭起来,估计两个人在山中就被吓破胆了,只能安慰小九,说别怕,我好歹是亲生的,家里人知道咱们两个是上山淘气来了,这么晚了没回去,会派人出来打着火把找我们的。」 「要说当时我俩幸亏长了个心眼,知道山里野兽狼群太多,就靠着一棵大树,歇在了大树底下,刚准备点火壮胆的时候,岳九就拽我袖子,问我,少爷,这山里怎么聚集过来这么多萤火虫啊。」 梁恩泽觉得那时候两个熊孩子确实危险,笑着看孝严,等着他说下去。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梁恩泽皓齿明眸,这么一笑还真挺好看的,孝严觉得自己看一眼都是占了便宜,愣了一下神,继续往下讲:「我抬头一看,刚开始也觉得奇怪,这萤火虫怎么还一对一对的飞呢,直到听到野兽若有若无粗重的喘息声,才算是明白过来,妈呀,这是什么萤火虫,这是狼的两只眼睛啊。」 梁恩泽往四周看了看,觉得这山中景色初看还可以,看久了就那样,景色全挺雷同的:「后来呢?」 第24页 「幸亏当时我随身带着刀,就把短刀抽了出来防身,当时怕吓坏了岳九,只告诉他快点爬上身后的大树,当时那狼群看到我们发现它们了,直接闪电一样黄光一闪就蹿了上来,等我再往树上爬的时候都不利索,一只脚滑了一下,眼看着就要落进狼嘴里。要说当时岳九虽然年纪小,不过遇到事了也很机智,一伸手把我拉了上去,我才算是没被狼扯下去变成狼粪。」 梁恩泽摇摇头,两个孩子,加在一起才二十岁多,在山里这么逛,确实淘气,只要没真正的出事,吃点苦头也是应该的:「之后你们一直呆在树上?」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点开,谢谢收藏,平时忙的要死,抽空翻看大家的评论是我最大的乐趣啦,感恩评论分享~~~ 第15章 黄仙讨封 孝严想到小时候的糗事,嬉皮笑脸的耸了耸肩:「也只能那样了,狼群就在树下等着。我们毕竟是小孩,等到了半夜在树上困的直打晃,往树下一看,发现狼群全走了,呆在这里太害怕了,四处雾糟糟的,我俩就商量着能不能下了树,往山外的方向走。岳九那时候小,说他可能走不动,再碰上狼就没地方躲了,所以就没走。」 梁恩泽心下跟着紧张,他没经过山,可想想野生动物怎么才能把猎物骗到嘴呢?少不得等待和潜伏,接口道:「你们不下树是对的,狼这种东西最是狡猾,肯定是躲到旁边去了,等着你们下来呢。」 孝严向梁恩泽竖了竖大拇指,梁恩泽刚才帮着后怕不是装的,觉得梁大公子还挺善良的:「确实如此,没走是歪打正着。我们当时太困了,担心从树上掉下去摔坏了,就用包里的带子把自己绑在了树上,昏昏沉沉的熬了一夜,等到第二天,天已经蒙蒙亮了,雾也消散了,我俩看天亮了,正互相要解开绳子,之后能看到路了好出山回家。」 「突然发现家里找我们的人已经快把山翻个底朝上了,正漫山遍野地喊我俩的名字,连我娘都亲自来了,声音带着哭腔的喊孝严、孝严,听声音离我们还很近。」 「我们开始搭腔,摇着树枝喊娘,我们在这呢!家丁和狗听到动静,全冲着声音飞奔过来了,这个时候天已经亮了,我和岳九眼神全非常好,借着晨曦的光芒,发现树下不远处,草丛竟然一起动了,你猜怎么着?」 孝严声情并茂:「我俩定睛一看吓得半死,见五六匹狼像箭打出去一样快,飞也似的向密林深处逃窜了,天,这些狼一动不动的,趴在树下直等了我们一夜!这要是提前一点下了树,或者家里人没赶过来,估计也早餵狼了。」 联想到活生生的清醒着被野生动物撕咬吃掉,梁恩泽不自觉的打了个冷战:「他们天亮了才开始找你们的吗?」 孝严嘆了口气:「奇怪就奇怪在这了,他们是昨天天还没黑髮现我们一天没回家吃饭,觉得不对劲就已经出来找我们了,几百个人打着火把带着狗,漫山遍野的喊着找了我们一夜,我们愣是什么也没听到,甚至觉得山里静的可怕。」 梁恩泽沉吟片刻:「我打小没经歷过什么灵异鬼怪的事情,不过大千世界,我们未知的领域太多了,可能真的有人力所不能到达的世界吧。你们家找到你俩,见还全枝全叶,高兴坏了吧?」 这么小的孩子在山里呆了一夜,能活着也算是命大。 孝严耸耸肩:「是,当时爹娘高兴的全掉下了眼泪,刚把我们领进了家门就给我和岳九一顿男女混合双打,一直揍的屁股开花,好几天都爬起不来,真是刚出了狼窝又掉进了虎洞,那滋味,别提了。」 梁恩泽哑然失笑,确实该打,不打可能不涨记性:「这回你们老实了?」估计不敢进山了。 按理说家里家外分别臭揍吓唬了一顿,再熊的孩子也得收敛了,可孝严就是孝严:「嗯,老实谨慎多了,以后再去山里过夜,每次全带着指北针和地图。」 梁恩泽无言以对,看来性格天生这句话不是假的,他向地上看了看:「岳兄,你看,今天晚上山中也有雾,和你小时候迷路那天像不像?」 孝严本来对周围环境不以为意,不过突然觉得山中安静的可怕,他看了看地,又看了看四周,扯着嘴角苦笑:「恩泽,你看这截树桩,带着野兽新鲜磨的爪子印的,是不是我们刚才走过去的?」 梁恩泽疑惑的看了孝严几眼:「我极为认路,按理说不应该如此,这是为何?」 孝严心里无奈的嘆口气,不知道这又是碰到的哪里精怪捉弄他,指着他可能还是会被困住,他一伸手装作不动声色地揽住了命格八两八钱的梁恩泽的肩膀:「恩泽,我还真不太记路,你带我往岳九的方向走走?」 梁恩泽也担心岳九一个人呆在山石后边,虽然岳九武艺高超还守着火堆,不过毕竟睡的昏昏沉沉的,可千万不要出什么意外,不过他也不紧张,三个成年男子,宝剑兵刃俱在手中,难道还能被山中野兽侵扰了不成?左右不过是吓一跳罢了。 越走雾越浓,除了密林里风吹草木的呜呜声,四周静的渗人,孝严跟紧了梁恩泽的步伐,循着旧路,转过这一片松树,好像转到了山的另外一边来了。 大半夜的,这条小路的中间,竟然出现了一个人,这人是个干瘦矮小的老头,留着鬍子,穿着一身农民干活穿的粗布衣裳,带着个袍子皮的帽子,手里还拿着一个铲地的锄头。 第25页 孝严估计是自己产生的幻觉,梁恩泽应该是看不到的,索性装没看见,跟着梁恩泽往前走。 见怪不怪,其怪自败。 干巴瘦的老头像是等在路中间似的,看到他们两个走近了,竟然转过身来,长的有点尖嘴猴腮,说不出的古怪,咧嘴笑着,还露出两个犬齿来,装作慈善的问两个人中看似和善一点的梁恩泽道:「孩子,你们怎么半夜在山里啊?」 半夜在山里出现的怪老头,能是什么好人?梁恩泽不是没看到,不过是不想和这老头搭话,看着老头已经说话了,索性停下了步伐,想着万一能问一下路也是好的:「是这样,我们半夜迷了路,请问往山门方向怎么走?」 ——他们点火搭帐篷的地方,是山门向山中的方向,顺着直线走五六里就行了。 老头顺手指了指他们前进的方向:「那你们走对啦,往前走就行了。对了,孩子,你看我穿着这一身,像个什么?」 梁恩泽方向感极强,知道往前走是路看着像而已,不过肯定不对,不知道这老头是何居心,看了老头两眼,刚想回答说你像一个老人家啊。 不成想一直没搭话的岳孝严说话了,张嘴就是呸了一口:「呸,山中畜生,我看你像个屁!」 梁恩泽觉得孝严莫名其妙,这无论是好人还是坏人,骂一句有什么用? 却见这个怪老头突然间嚎啕大哭,嗷的一声嘴就伸出来老长,嘴巴四周一圈比猫鬍子还长的黑鬍鬚,头上戴着的皮帽子也掉了,比猴子还敏捷地举起锄头,搂头就打向岳孝严。 孝严可不是白给的,反应快,飞起来一脚就踢在锄头把上,直接把锄头踹飞了,又一脚去踢这个老头,嘿嘿笑着戏嚯他:「杂毛畜生,还敢迷惑你小爷爷?你不来讨口封的吗?爷爷这回封完了!还不快滚!」 怪老头一招就失了武器,也知道不是身手矫健的岳孝严的对手,不知道为何趴伏在地上,哭着窜进了路边的草丛中,一晃就不见了。 梁恩泽目瞪口呆,觉得今天发生的事有点出乎他意料之外:「岳兄,那这老头怎么还会变身呢?」 孝严见这个鬼怪见的多,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他一脚踢空,还唿哧着鼻子觉得怏怏然的不如意:「恩泽,那不是什么老头,估计是在这山中修炼的黄皮子。」 梁恩泽闻所未闻,脑海中此方面一片空白,抚着额头问道:「黄皮子是什么?」 孝严一看梁恩泽对这方面懵懂无知的样子,就觉得他特别幸福:「就是黄鼠狼,民间俗称叫做黄大仙的,他们修炼了几百年之后,目的就是想要修炼成人形,不过成人形之前,必须要先过一关,就是向真正的人讨一个口封。」 梁恩泽确实几乎一点不懂,看来孝严对这些好似习以为常的样子:「什么是口封?」 孝严看着黄皮子逃遁的方向,尤觉得愤愤不平:「就是真正的人得说他像个人了,他才能修炼成功,他刚才装神弄鬼的鬼打墙迷住咱俩,就是想讨一个口封,看你面相善一些,所以来问你。」 死黄皮子,来问梁恩泽不就是在说他面向不善嘛,可恶。 梁恩泽哭笑不得:「它修炼百年不容易,要求也不高,你怎么能张嘴就骂人家像个屁呢?」 怪不得黄大仙恼羞成怒,直接举起锄头要打岳孝严,看打不过就嚎啕大哭着跑了。放谁身上修炼几百年就等这一天,得到如此一个下场也受不了啊,还不得又恼怒又伤心。 孝严冷哼一声,也不是他不善良,确实黄皮子不是什么善类:「恩泽,你有所不知,这玩意儿厉害的很,又贪又色,一旦得了人性,能随意幻化,之后出入民宅,糟蹋了民间多少好姑娘;而且还能迷惑人心智,使人不自觉的发疯,同情不得!」 原来如此,对未知领域容易引起崇拜,梁恩泽觉得孝严确实神通广大,连这么高深的知道,不自觉的有点肃然起敬的意思,声音带着磁性的夸赞道:「岳兄,日前和您一起办案,已经知道您懂山川河流、动静之理、风水之道,今晚看来,您还懂世间万种生灵,您真是学有所长,博大精深,小弟佩服。」 「…」孝严觉得自己有点脸红,这玩意儿谁能天天经歷闹鬼还不往这边悟的?当即有点绷不下去了,伸手摸了摸鼻子:「恩泽,日月轮轮换星辰变换,古往今来的精灵不少,我也是只是管中窥豹,更多时候是一个看客而已。在我们还是得辨别了方向,回到岳九身边去,你看怎么走?」 梁恩泽稍微有些疑惑,不过马上就镇定的站在了原地:「岳兄,按理说我刚才走的方向是对的,可是不知道为何,却转到这里来了,请容我仔细看看。」 第16章 换汤不换药? 孝严正在神游太虚,心中犯着疑惑,按理说梁恩泽命格八两八钱,怎么还是能被黄大仙鬼打墙了呢。 他心下转了几圈,觉得有点明白了,命格重可能是无形之物不能近身,无形之物可能是气做的,是虚的;不过黄鼠狼是修仙的实体,装神弄鬼也是用的真实修为,和梁恩泽一样,全是肉做的,是实的,能显形就很正常了。 梁恩泽也在两条剑眉难捨难分的凑在一起思考:「我明白了,我看到白雾,刚才是心中有些瘆得慌,不自觉的选择了另外一条路,稍微绕远了一些,只要别再胡乱改变方向,还是走的回去的,岳兄,跟我来。」 第26页 「…恩泽,你确定走的回去?」不会再绕来绕去的走冤枉路? 「应该不会错,走吧。」梁恩泽抬头看了看月亮如钩挂在中天,又看了看树干迎着北风的方向好像树枝都没有北向的那么茂密,拉了孝严一把,没怎么改变方向,继续按照原来的路线走。 越走好像路越偏。 孝严哭笑不得,在半夜三更不循着原路返回,绕了个圈却以为能回到原地的自信也不知道是哪来的?希望那黄皮子在他们这里吃了亏,没再去找岳九的麻烦。 不过估计找也白找,岳九更凶,能直接扒皮炖肉,剩下的尾巴再做条毛围脖。 正在胡思乱想的空档,绕过了一个山腰,突然眼前变得开阔,映照着流纱一样的月亮,一大片空地浮现在眼前。 也不算是纯空地,一个挨着一个的木牌子和石头牌子,原来全是墓碑。孝严心中颳起了东西南北风,果然别人是指不上的,这肯定是被指引到这里来了,要不怎么就这么正好碰上墓地呢,看来八两八钱也靠不住。 他心中暗叫苦也,开始遣词造句,想着怎么才能不着痕迹的把梁恩泽劝回去,梁恩泽却大步往前走了几步:「就是这里…」 孝严觉得阴森森的:「这里是哪里?」 梁恩泽笑得像月下的青松似的,青松高且直,就差支棱出松针扎死他了:「我们扎下帐篷的地方啊。」 孝严蒙了,鬼地方一个墓碑挨着一个墓碑,和他们晚上休息的地方哪里有一点像?梁恩泽啊梁恩泽…不是被山中什么玩意儿迷了心智吧。 他直叫得苦,心道自己已经够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这怎么还招惹来一个?梁恩泽如果真是心神不清楚了,他也不可能把梁恩泽扔在这自生自灭,能不能全身而退还两说。 心中只顾着哀嚎,正想着如何应对的时候,却见梁恩泽用下巴指了指前方,小声说道:「岳兄,好像黄大仙又来了。」 天吶,这么快就第二波进攻了?别人是不能依仗了,不拖后腿就阿弥陀佛了,孝严镇定了心神,抬头望去,只见墓碑中间,真的慢悠悠走出来一对互相搀扶的老夫妻。 这对老夫妻衣着普通,穿着颇为厚实,脸色在月光的照射下更显得苍白憔悴,看到他们两个站在原地没动,已经颤颤巍巍的走过来了:「孩子,你们怎么半夜三更的在山里啊?」 梁恩泽当即脸上血色褪去,心说道,动物再成精还是动物,刚才幻化成老头,如今只再加上一个老太太,换汤不换药,太没有创意了。有心学着岳孝严一脚踢上去,又觉得实在是太不尊老爱幼,只能去看岳孝严的反应。 岳孝严这回倒是没有什么反应了:「是这样,我们半夜迷了路,请问山门方向往哪边走?」 老太太向不远的地方指了指:「山门就在附近,离这三五里吧。」 老太太可能是很久没和别人交流了,两只眼睛含着眼泪似的,絮絮叨叨的说道:「看你们和我孩子也差不多一般大,看到你们就想到自己孩子了。这大半夜的,我们也是太狼狈,你说说我们年纪也大了,这不人不鬼的呆在山里,像个什么?」 说完,老太太莫名其妙的一伸手,去拉梁恩泽的胳膊—— 旁边的老头马上就要伸手制止:「你这是干什么,这不是咱孩子!」 不说这「像个什么」还好,一说像个什么,梁恩泽直接就和刚才的黄皮子老头挂上钩了,看来果然是换了个样貌,又回来迷他们,再看这老太太竟然伸手拉他,直接说了一句「装神弄鬼!」想要用力的一甩胳膊,把老太太甩出去—— 孝严眼疾手快,老人家看着得有五十多岁了,脸色惨白神情恍惚的,哪可能禁得住梁恩泽这一甩,还不直接要了老命,一边大喝着制止:「住手,别动!」一边扑上去,算是把打算行兇的梁恩泽拽住了。 谢天谢地,想不到梁恩泽看起来精瘦极高,手劲怎么这么大?这要是用在刚才老太太的身上,估计一下子就要了命了。 老太太一看这样,从恍惚的神智变得清醒了,呜呜地哭了起来:「我看到这么大的孩子就想到咱们儿子,你说他在哪呢?」 老头中等身材,面皮白净慈眉善目的,开始安慰似的拍了拍老伴的肩膀头:「老婆子,你先别哭了,也许这两日就找到了呢。」 不劝还好,一劝老太太哭的更悽惨了,用袖子摸着眼泪:「我昼夜愁得连眼睛都不敢闭,就怕孩子出意外,是一刻钟也不敢停止找他,一停下来,就觉得对不起孩子。」 梁恩泽满头雾水,皱着眼眉询问孝严:「这…不是刚才的黄大…是怎么回事?」 孝严沖他点点头,压低声音说道:「这就是一对平常老两口,不知道怎么半夜三更的住到山上坟圈子里来了。」 哭的哭闹的闹正在一团糟,却看到坟墓对面山间草丛沙沙作响,又是一阵抖动,孝严一个激灵之后嘆了口气——还嫌不够乱吗? 见怪不怕,其怪尤甚。梁恩泽冷静下来,手按在了腰间剑柄上,凝神盯着草丛。 却见草丛从中间分开,却是岳九走了出来。 岳九看到除了一对哭闹的老夫妻,他们两个也在,明显也是一愣。他年轻体健,走到近前没用上一瞬间,之后拍着肚子问孝严:「你们两个不是从大石头正面出去遛食的吗?怎么从大石头后身回来的?我听到不远处有呜呜的哭声,还以为这有什么冤情呢,出来看看结果发现你们也在。」 第27页 孝严看了看岳九出来的方向,又看了看梁恩泽,别说,这个梁公子还真没走错。 三个人把老夫妻带到了帐篷的位置,让他们烤着火,吃了点东西,总算是断断续续的弄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原来这对老夫妻姓麦,不是辽东人本地人,而是塘沽人,家境也较为殷实,妇唱夫随,之前大半辈子过的也算是省心平静。 他们生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在京城当官,小儿子叫麦兆彧,今年才二十四岁,小儿子从小家里用心栽培,想尽办法给请了师傅教读书,说来读书也争气,过了童生、乡试、会试,去年就进了京,开始准备今年春天的殿试。 可问题就出现在这殿试上了,殿试二月中旬的时候落榜了,说来这也正常,多少考生头髮全熬白了,殿试也没考上,而且像那些世家大族,难道还能不重视儿孙们的教育?人家更有钱,资源更好,这种普通的家境殷实的孩子,和人家还是没法比的。 可能是殿试名落孙山,麦兆彧心中郁闷,就给家里稍信说,跟着一起准备殿试的朋友去关外走走,之后就一直没回家。 家里开始也没太着急,毕竟儿子大了,还和朋友在一起,料也不会出什么事,不过一晃在外边走了一个月也没给家里稍信,这才急了起来。 老两口亲力亲为,马上从塘沽进了京城,先去找当官的大儿子,想问问弟弟在没在哥哥家里,哪成想哥哥已经奉旨去了包头了,而且弟弟也根本不愿意在哥哥家呆着,压根不在哥哥家。 老两口又去问在一起住的朋友回来没,一起住的也是一个年轻的考生,一听说麦兆彧根本没回家,也开始急了,说麦兆彧根本就没和他一起去,只说是自己走走,他当时也觉得麦兆彧可能心情郁闷,所以多问了一句麦兆彧要去哪里,麦兆彧说听说关外白凤山景色不错,他想趁着春天,去白凤山看看风景。 老两口闻听此言才急火火的来到了白凤山,前几天到了山这边,傻眼了,塞外仙山白凤山绵延千里,完全不知道应该怎么找下去。他们打听了几个山门的人,全说没注意到有这么一个斯文书卷气的小伙子。 急的没办法,前天又去了白凤镇的府衙,白凤镇的衙役们白眼一翻,只留下了登记失踪信息的几张纸——不过也是,每年在山里失踪的人多了,府衙就这么几个人,上哪里给找去? 老夫妻觉得府衙指望不上,就这么自己冲上山来,开始自己找了。 老太太心里难受,一边用袖子抹着眼泪,一边哭诉:「想到孩子不知道有没有吃饭睡觉的地方,我们老两口子心和油煎的一样,在屋里完全呆不住,只能一直在找孩子的路上,心中才能好受些。」 听完了前因后果,孝严和岳九交换了一个眼色,他们常年断案,知道一般老实孩子不会故意长时间和家里不联繫,如此长的时间一点动静也没有,往好里想是被人控制住不自由了。 可半大小伙子,哪是那么容易被控制的?所以,往不好里想,十之七八是没命了。 人海茫茫,又是失踪在了外地,确实是没地方找去。 第17章 小鸡崽子 孝严听完了,心中一动,姓麦的京官?最近还奉旨去了包头?难道是最近红的发紫的寒门学子——小司马麦兆原?想到这里,他问道:「两位老人家,你们小儿子叫做麦兆彧,长子呢,叫做什么名字?」 果然,老太太止住悲声:「我大儿子在京为官多年,不过好像总是需要往外地跑,对家里的事也没工夫上心,是小司马麦兆原,家里已经通知给他了,说了他弟弟失踪的事。」 梁恩泽和孝严对视了一下,他们同朝为官,公务上常有往来,同僚的亲弟弟失踪了辽东,他们也正好在这里,于情于理、或者基于职务全应该好好找一找。 先是找了画师,按照麦氏夫妻说的,给麦兆彧画了像,三个人想了想,觉得光是坐在衙门内等消息也不是事。 梁恩泽长指抚着下巴:「我没有办过案,不过想着麦兆彧如果还活着处在危险之中呢?早一点找到他,他就多一分希望,我看白凤镇的衙役也是事务繁杂,要不我们也去城门处四处探访一下,之后找找线索吧?」 岳九在屋里一刻钟也呆不住,早就要憋死了,碍于他家少爷没发话,他也不敢张罗着出去透气,终于梁恩泽发话了,他故作深沉的站了起来,请命道:「二少爷,我觉得梁公子说的极对,纸上得来终觉浅,此事还是要躬行。」 三个人倒是敬业——关键是闲不住,拿着麦兆彧的画像,先是来到了城门处,开始向经常在城门出入的商贩、饭庄等地开始打听。 城门人来人往,按理说总有眼尖的能记住往来的陌生脸孔,可是连续打听了两天,众人纷纷摇头。 尤其一个在城门内卖小炒的小贩,挥舞着炒瓜子的铲子炒着瓜子向岳孝严热情的说道:「我说官爷,按理说要是衣着整齐干净的公子多进出几次城门的话,我大多数能记住,这种公子身上有钱,吆喝的好大多数能照顾我的生意呢,不过这个小哥还真没注意到,估计也就是进了一次城。」 总之大海捞针一样,问谁谁不知道,简直是四处受挫,一般人的话,基本坚持了一会就没啥心气了,孝严还担心梁恩泽坚持不下来,可两天快过完了,太阳已经偏西,梁恩泽倒是一如既往,还是那么稳稳噹噹的找重点的聊天打听,看着还挺认真的,挺能吃苦,挺有韧性的。 第28页 孝严一抬头,四处转着脑袋看了看,问鬓如染墨的梁恩泽:「岳九呢?」 两个人没注意,发现岳九不见了。 岳九没选择在道路上吃沙子,他趁着自己家少爷没注意,嗖的就进了街边卖胭脂水粉的铺子,城门边上一群风尘僕僕急匆匆的莽汉,偶尔过去几个女子也是灰头土脸的,实在没什么好看的,哪有这胭脂铺子里的美人们好看吶。 他整理下鬓角,掸了掸身上这一天吹上的灰,对自己的形象表示满意,刷的摇开纸扇,在春寒料峭里扇了扇风,装作闲庭信步的就进了店里。 这个胭脂铺子也算是白凤镇上比较大的了,各地不同品种颜色的胭脂、水分、梳子等物一应俱全,一墙货架上还挂着不少艷丽裙装,有个货柜里还摆了不少翡翠宝石之类值钱的玩意,店里的人也不少,以年轻的大姑娘小媳妇为主,各个全打扮的水灵灵的,正在铺子里挑东西。 岳九眼神极佳,四周好似漫不经心的看了看,就发现一个一身粉色衣裙,脸上仿佛掐得出水来的窈窕姑娘正在一面镜子前试胭脂。 话说这胭脂是两用的,即可以擦在面颊上,让脸蛋显得更粉嫩,也可以蘸开浓一些咬在嘴唇上,让唇色更俏丽。 这个姑娘正拿着特用的唇纸,伸着柔弱的玉手,往樱唇上试胭脂。 岳九眼前一亮,觉得此塞外辽东的姑娘面白长身,而且行动间全显得飘逸自信,身上带着大都姑娘没有的那种精气神,太美了,全是画中仙。 他咽了一口口水,不自觉的走近了几步,带着笑意不自觉的盯着人家看。 许是他目光有些无礼,被姑娘发现了,那姑娘站直了身子,微微抬起头,一说话就带着一股关外的粗犷口音:「你瞅啥呀?」 「…」长的如花似玉的,怎么说话还带着一口大碴子味呢?岳九心中不自觉地的嘀咕了一句,不过瑕不掩瑜,这辽东的口音全这样:「这位姑娘,我看胭脂啊。」 这女孩皱着秀眉,冷哼了一声:「你看胭脂就看胭脂,老往我身上瞄什么?」 以前在京城,就听往来客商们说起过,再水灵的辽东姑娘不能张嘴,一张嘴就露馅了,全是带口音的小辣椒,看来这还是真的,确实挺厉害,够味:「美人,是这样的,我娘打发我出来买点胭脂水粉,我也不太懂,看看大家全是怎么买的,这不是正好看到你颜色选的特别好,所以向你学习一下吗?」 这女孩根本就不吃他这套,不到二十岁的正派小伙子哪个能听娘的话,能落下面子来买胭脂的,当即用手指着他高声说道:「少扯犊子,一听你就是关内口音,你娘特意打发你出关来买胭脂的?」 「…」太泼辣了,这场面岳九控制不住,瞠目结舌的定在现场说不出话。 不少姑娘听到这边动静大,全暂时放下手里的事,伸长脖子往这边看,只见姑娘对于引起别人注意的事丝毫不以为意,众目睽睽之下指着岳九继续嚷嚷:「你这厮分明就是个死流氓登徒子,一会这店里还有姑娘们试衣服,你进来是干啥的?」 岳九一听张嘴就给扣了一个偷看姑娘换衣服的大帽子差点哭了,心里叫苦连天,这绝对不只是小辣椒,简直是朝天椒:「我进来确实是有事在身。」 姑娘不好惹,她平生最烦登徒子,柳眉倒竖杏眼圆睁,一个大步冲上去,踮起脚尖就扯住了岳九的耳朵:「你钻进女人堆里,能有个屁事?」 孝严太了解岳九了,他发现岳九不见了之后,只抬头四处扫了一眼,就猜到岳九大概钻到了这里,他带着梁恩泽,抬腿刚进门,就看到了这么一个——大快人心的场面,当即眉开眼笑,索性抱着肩膀,用脚打着拍子幸灾乐祸的看岳九怎么脱离母老虎。 岳九终日打雁,以为全天下姑娘全温婉可人,生气也只会瞪他一眼,没想到此次碰上了勐禽,一不小心射中了座山雕,跑又捨不得耳朵被扯断了,只能哎哎呦呦的虚张声势:「这位姐姐,我是府衙的衙役,出来办案的,你放手,算你妨碍公务知道不?!」 「哎呦!」这姑娘泼辣惯了,一点也不把小鸡崽子似的岳九放在眼里,手上加力:「我朱姑娘是在妨碍你办公?你还碍着我买胭脂了呢?你是个屁的衙役?」 岳九疼的眼泪快要掉下来了,嘴里一直嚷嚷:「你叫什么?野猪姑娘?可真是名副其实,我是衙役,我有腰牌,放手,我把腰牌拿下来给你看!」 「你敢给我起外号?叫我野猪?你就算是衙役,衙役难道就没有败类,进来当登徒子的吗!我就不放手!」 两个人闹的不可开交,梁恩泽实在看不下去了,围观的人全等着看笑话,办案人办成了流氓罪,再不管岳九可能脸就丢大了,还不得被扭送带府衙去? 梁恩泽看孝严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知道此位是指不上了,他几步走上前,向着朱姑娘弓腰施礼道:「这位姑娘,我们是府衙出来探访一个案件线索的,冒犯了您的是在下不成器的弟弟,年纪小有时候办事找不到门路,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朱姑娘杏眼一扫,看梁恩泽极为挺拔,一身正气,好像是个正常人,再一看梁恩泽已经掏出了府衙的腰牌,觉得他确实不像个坏人,才怏怏然的把手从岳九耳朵上拿开。 岳九缓过了一口气,揉着耳朵嚷嚷:「你这不以貌取人吗?我说我是衙役有腰牌说了这么半天你就不信,他一来随便解释几句你就信了?」 第29页 朱姑娘当他不存在,晃着眼珠问梁恩泽:「什么线索?是找人吗?」 双方说了半天,朱姑娘翻来覆去的看了看失踪麦兆彧的画像,捏着耳垂说道:「画中人书卷气还挺重的,走在路上容易被记住,不过我不太出门,不太认识,我去问问我爹,他常年租一些马匹车辆给外地人,有可能见过。」 朱老爹是个浓眉大眼的关东汉子,这些年在外边跑,面色有些潮红,不过依稀还能看出年轻时候是个俏小伙,朱姑娘是他大女儿。 他是白凤山这边拉脚小老闆,带着几个兄弟除了其他散活、主要做这些来往游客拉客的生意,条件好点的坐车,条件稍微差点或者喜欢吹风的用马,家里车马全不少,也算是大户。 看到闺女带着三个小伙子来了,好像自己女儿挺重视,他也就跟着重视,结过画像翻来覆去的看了半天,之后斩钉截铁的来了一句:「这个人我见过。」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19-12-27 18:11:10~2020-01-02 22:57: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41273136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床单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hailhydra 10瓶;阳台君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章 井底之蛙 孝严和梁恩泽目光一对视,看来麦兆彧果然来了白凤镇:「在哪里见的?」 朱老爹伸出粗糙的大手,掏出腰间的亚布力烟,放进菸袋锅里压实了:「应该是一个月前,这个小伙子一个人进了城,进城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那天下春天的最后一场雪,人不多,我看没什么人,刚想赶着马车收工回家,就正好接了他一桩生意。」 梁恩泽生性严谨,看朱老爹在身上左摸右摸,就知道是在找火石,他伸出修长的爪子,用火石给朱老爹把旱菸点上:「老爹,您每天见那么多人,很多全是生面孔,怎么能记住他的?」 朱老爹飘飘欲仙的吸了一口烟,关外拉脚辛苦,有时候精气神全靠一口烟顶着,亚布力烟够辣、够劲:「这个小伙子一个是长的文气,不过主要还是他背着的包袱,上边印了一个翰林院的图案。」 「那个图案我认识,我有一个不争气的儿子,这次赶考名落孙山了,回家就是背了个一样的包;因为这个我知道每三年各省学子进京赶考,为了防止作弊,所有考试答卷用的笔墨纸砚全是装在这样统一的包袱里发给考生;那天我看到这个小伙儿背着的包袱,就多看了他一眼,之后多和他聊了几句。」 还多聊了几句,聊什么了? 岳九当即双眼熠熠生辉,得意的沖孝严扬了扬眼眉,那意思就是你看我进胭脂水粉铺子进对了吧,快夸我快夸我! 梁恩泽没看到他们两个眉来眼去,继续问朱老爹:「老爹,失踪的人姓麦,后来麦生说他去哪里了吗?」 朱老爹糙手摸了摸下巴:「他说是让我送他到山下,他要上山看日出去,我还劝过他,说现在是下午,等他到了半山腰就黄昏了,还不如今天先去客栈,休息一晚上,明天再赶早去爬山。」 「麦生话不多,有点低落,我一看他那个样子,就猜到他大概可能是春考落榜的考生,他倒是挺犟的孩子,一看就是主意正的,说他黄昏上山,知道西南坡半山腰有一个大平台,上边不少客栈民宿,他差不多天黑的时候能到客栈,先打尖住一宿,之后明天早早起来,之后爬到山顶,正好等着天亮了看日出。」 「后来我再说啥他就不怎么搭话了,我也识趣的闭了嘴,把他送到山脚下就回去了。」 孝严常年断案,一看就知道朱老爹说的是实话,他反反覆覆的问细节,朱老爹知道的内容也只是这么多。 回到了府衙,先和其他差役商量了一下这个事,问真去了山上看日出了,好不好找? 问了好几个人,脑袋全晃的和拨浪鼓似的,一个白胖子差役更是大大咧咧的直言不讳:「岳大人,你是有所不知,白凤山远近闻名,一年四季都有人来,拜山的、求子的、看日出的、逛风景的,来的人多了去了,这莽莽十万大山,山高林密,野兽横行,还有沼泽和瘴气,别说是丢一个人,就是丢一万个,都没地方找去。」 梁恩泽手指顶着脸颊,沉思片刻:「也不一定是走丢了,因为常人到了陌生的环境中,基本是按照人多或者清晰的路线走,麦兆彧就是来散散心,也不是要自杀,不至于孤身一人非要进了深山,可能还是出什么意外了。」 白胖子差役看着梁恩泽这一副仙人下凡、不知道本地疾苦的样子,相处了些时日,已经有点熟了,知道他是性格好的,直接出言挖苦:「梁大人,本地人地形熟悉,进了山也没事,全出的来;这白凤山里丢了的外地人老鼻子了,哪年不得收十来封外省官府发来的信函找人的?」 梁恩泽一愣,问道:「老鼻子什么意思?有外地人来了被割了鼻子的?」 白胖子哈哈大笑,京城少爷就是不一样:「哎呀,这是我们本地方言,老鼻子就是老多了的意思。」 他继续顺着刚才的话题往下讲:「信函说法也全是差不多,先是说明一下丢了的人的身份情况,何方人士,姓甚名谁,出生的生日时辰。」 第30页 「之后就是说来了白凤山之后就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这么多年也没看到找到哪一个;要我看,这麦兆彧文弱书呆子,能神通广大到哪里去,估计也是连个响也没有的没了。」 孝严心中嗤之以鼻,心道这些酒囊饭袋、平时出工不出力,就知道养尊处优:「官爷,你们认真找过这些失踪的人吗?」 白胖子被叫官爷习惯了,一时竟然没反应过来代理大理寺卿在出言讽刺他,摇晃着自己的肥腿,连带着屁股上的肥肉也跟着颤:「活着还喘气的自然就出来了,死了的倒在山里,想找也和大海捞针差不多了。」 白胖子突然反应过来岳孝严可是会投胎、摊上了好爹的大官,当即把吊儿郎当的样子收起来,站直了腿弯下了腰开始有了个差役的样子:「岳大人,小的也是在山中苦寻了多年,都累瘦了好多了,才得出失踪的人没法找的结论的,这才斗胆把知道的先告诉您。」 白胖子消极怠工不假,不过找人和大海捞针一样也不假。 麦兆彧失踪的山坡是白凤山山下最缓、山中最高的坡,山下有村庄还好办,毕竟麦兆彧当日应该没在山下过多的停留;关键是山腰上有个大平台,这个大平台上做生意的、饭店、客栈、民宿、村庄等星罗密布,连青楼都开了,好好形成了一个专做游客生意的山中小城镇,成天迎新送旧,虽然和城门比不上,不过也够热闹了。 担心找人弄出来的动静太多,所以这几天岳孝严、梁恩泽和府衙的差役们全是暗暗的查访,在白凤山脚下到山上,形成了一张密密匝匝的网。 天气越来越热,山脚下的桃花、杏花已经漫山遍野烂漫的开了,来看风景、拜山的人越来越多,游客如织。山腰上的气温低一些,不过树木也被暖风吹绿了。 不过白凤山太高,到了山顶上,绿色全部褪去,常年积雪覆盖,天气再暖和一些的时候,积雪的融水也汇成了天池水的一部分,好在没风的天气阳光也照的暖洋洋的。 梁恩泽、孝严和岳九三个人选了个游人最少,也基本爬不上来南坡,四顾望了望,也不拘小节,全席地坐在了山顶天池的边上,随便吃一口东西,也休息喘一口气。 纵使近日来因为办案已经爬上来过数次,依然美的让人心旷神怡,天池应该是一个火山坑下陷、之后山中涌泉注水后形成的巨型天然湖泊,滋养此地已经百年。 天池烟波浩瀚,在日光下波光粼粼着反着光,四周瀑布隆隆的水声,岳九脱了大氅随意的挂在一棵树上,正在点了火准备烤两只路上顺手抓到的小野鸡,火上还架着一条蛇。 梁恩泽已经在山中呆了数日,和孝严、岳九已经混熟了,他不像孝严好吃懒做,伸手看着火堆一把把的添柴:「岳兄,你说这山里的野鸡好像不怕人似的,我觉得抓它们的时候,都快撞到我怀里来了。」 岳九恶狠狠的把蛇往火堆上靠的近了些,刚才他捡柴火没注意,在树叶子堆里把这条冬眠未醒、正在冒充一条木棍的长蛇给捡了回来,他往火力添柴的时候摸了一把才反应过来,这一下子受惊非小,吓得他「嗷」一嗓子差点窜进了火堆。 孝严刚开始不知道咋回事,看到了一条冻蛇则笑的眼泪快要留下来了:「哎呦,我说小九,你打猎的功夫越来越高了,无招胜有招,下回找吃的全让你去。」 还是梁恩泽有点良心,看到岳九全身已经炸毛了,眼圈都是红的,知道有人怕这种长长软软的东西,一手捏过了蛇的脖子连声安慰岳九:「岳九,这个是冻僵还没醒的蛇,就是摸起来凉了点软了点,不伤人不伤人。」 岳九专怕长虫子,还是说不出来话来。 孝严看他脸色煞白,总算是有了点良心:「该死的长虫竟然敢吓唬咱们家小九,小九别怕,我马上烤了它给你压惊!」 岳九看着这条蛇一会要上火堆,恶狠狠的说道:「我也不管你是山中修道的,还是山中成仙的,吓着了小爷爷,先饱饱爷爷的口福再说。」 说是如此说,可是蛇类最容易寄生各种虫子,孝严动手将蛇肉在盐水里扎扎实实的泡了一个时辰,将蛇收拾了一番终于歇了口气,这几天连日爬山,基本是呆在了山里,此刻一歇下来觉得胳膊疼腿酸,将岳九的大氅扯下来铺在身子底下,已经躺平成了一块木板,两眼望天自顾自得的感嘆:「恩泽,你看我们现在这样,像不像井底之蛙?」 梁恩泽抬头一看,忍不住启齿笑了,天池在火山口下边,上边是陡峭林立的火山四壁,别说,还真像是青蛙在井里。 岳九缓过神来,正往小野鸡身上撒盐,说话好似一盆冷水泼上来:「祖宗,别做梦了,这山连山岭连岭的,我看不像是个井,倒像是个大水库,我们是没有腿没有鳍的蚯蚓,只能慢慢翻土。」 第19章 阴月阴时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 白凤山县志上也记载着此山得名的原因:话说远古时候,此处天下红雨,形成水患滔滔不绝,辽东的百姓尽皆遭殃,四处民不聊生。 后来有白色凤凰大鹏鸟仙悲悯众生,伸出天大的白色羽翼翅膀堵住了青冥漏水的窟窿,形成了山顶常年白雪皑皑覆盖的山峦;又啄开了山顶,幻化出天池,存下了滔滔积水;就这样坚持了九天九夜,之后力竭,吐出了最后一口仙气,形成了此山笼罩千年的适合修仙的磁场;最后伟岸的身躯倒下了,羽化为此处绵延千里的山峦。 第31页 当地人民感念白色凤凰大鹏鸟的救命之恩,也想寻求白凤继续庇佑,遂将此山峦命名为白凤山。白凤山以其极为辽阔、极有灵性、云深不知处而知名;总结成两句话,就是白凤山即高,而且还有仙。 孝严嘆了一口气,向二人说道:「要我看,人力在大自然面前还是太小了,我们找了这么多天,像几条蚯蚓翻土,关键还不是在花盆里折腾,是幻想着能愚公移山,常规的法子全想了,基本没什么进展。」 岳九在山里游花逛景了多天,也玩够了,想找的人没找到,可已经把山里的野猪、大蛇等碰到个遍。 听着少爷这么说,摸到了孝严的意思,马上顺着杆爬了下来,当自家少爷的应声虫:「确实此处山太大,没地方翻去,其他的事务繁杂,也不能整日里只在山中帮着找人。今天晚上咱们就下山吧,去报个失踪人口,以后也许碰上什么事,这人就出来了呢。」 梁恩泽倒是即要面对现实,还犹不死心的再挣扎一下:「这些天,我们把麦兆彧可能会走的路线,也已经全摸遍了,这人像是蒸发了一样,尽白凤山府衙的全力,也没有实力把山全翻了,只能是先搁一下了;不过,我们回去还是给失踪在这里的人口建档案归拢一下,哪天真找到了也好找。」 可说归这么说,三个人也明白,现在是春季,山中草木太过蓬勃,一旦入夏,山中杂草藤蔓就会长成燎原之势,到时候连上山的小路都难找了,更不用说找人了。 梁恩泽当过失踪人口的家属,知道这种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滋味之揪心,看来世人皆苦,不遭遇横祸,平安一生于家人于自己,已经算是最大的福分。 趁着野餐前的空档,孝严意犹未尽的拿着麦兆彧的各项资料仔细研究着分析:「按我们之前猜测的,麦兆彧是外地人,这要是哪个饭馆酒家想卖人肉馒头,此种单人的游客是最好的选择了,可我们能找的客栈也全暗访过了,不像是说谎啊。」 梁恩泽也郁闷这个事,他坐在了孝严身边,在资料袋里掏出案卷文书来一样一样的看:「这个麦兆彧太可惜了,你看他癸阴年丁酉月丑时出生,今年才二十四岁,比你我也不大太多,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前途一片大好,以前也是听话的,这次稍微任性了一回,就摊上了这么一个事。」 孝严刚想接话,却心下灵机一动,他扑棱一下子坐了起来,吓了岳九一跳:「祖宗,你也看到蛇了?」 孝严吊着桃花眼黑眼珠盯着梁恩泽:「恩泽,你再读一遍麦兆彧什么时候出生的?」 岳九瞪了他一眼:「一惊一乍的,能不能别诈尸了似的?」 梁恩泽不明就里的翻着手中的资料,一字一句的读到:「我说麦兆彧是癸阴年丁酉月丑时出生的,今年才二十四岁…」 孝严眼珠转的叽里咕噜的飞快,沉声道:「癸阴年是阴年,丁酉月是阴月,丑时也是阴时。」 岳九常在孝严身边,对这些五行八柱类的熟悉。 ——毕竟他家少爷命格才一两九钱,他这些也一直好奇有没有其他人能打破这一记录,比他家少爷命格还轻还贱的,恍然大悟的接口道:「少爷,这麦兆彧天干地支全是属阴的,真是奇怪啊。」 梁恩泽满脑门子大雾,又陷入了云山雾霭,根本不知道这两个人在说什么:「岳兄,小九,你们是在说他的生日时辰吗?这麦兆彧失踪了,难道和他的生日时辰还有关系?」 孝严懊恼的一拍脑门,觉着自己是好了伤疤马上忘了疼,这才不被鬼常在折磨几天,就忘了那个世界的存在了,解释道:「这些天光顾着乱找,这线索就整天里随身带着也没仔细研究一下,可能和他失踪真有些关系。」 他看了一眼梁恩泽,开始巨细无靡的说:「恩泽,我们搜山探查的这些天,是不是多次提到此山气场极好、灵气充沛来着?」 梁恩泽点头,眼波流转:「这山中空气太好了,我们这一路探访,百岁老人都碰到不少,确实是养人有灵性的。」 孝严一伸手搭在了恩泽的肩膀上:「山中有灵气,就有灵物在此修道,命格属阴的人,最招这些修道的灵物喜欢,你说命格完全属阴的人就这么平白无故的失踪在了有灵气的白凤山中,是不是有点巧合?」 梁恩泽发现世间需要学习的东西太多了,揉着太阳穴道:「听岳兄如此一说我想起了日前我们夜间遇到的黄大仙了,你的意思是麦兆彧被这些灵物抓去了?」 孝严捏了捏梁恩泽的肩膀,心道这梁公子看起来极瘦,可这肩膀上还是有点肌肉的:「倒不一定真是这么回事,不过还是值得研究一番的。」 岳九性子更急,当即扇风让火燃的更旺些,好让火上架着的龙凤呈祥快点被烤熟了:「嗯,我们快点垫垫肚子,之后灭了火之后好下山回府衙去!」 梁恩泽脑筋急转:「你们急着要回府衙,是要去看看其他失踪人员的生辰八字吗?」 孝严扬眉轻笑,啪的和他一击掌:「恩泽,你不仅是个会功夫的美人,还的确聪明,我们是要回去看八字,抓抓规律,看看是怎么回事。」 「…美人?你见过身高八尺多的美人吗?」 孝严满意的看着梁恩泽顷刻间青红皂白变化个遍的脸色,觉得挺开心。 三个人事不宜迟,等飞速的回到了府衙,太阳已经偏西到了黄昏时候了,孝严和岳九他们也不吃饭,直接一头扎进了府衙的案卷档案室。 第32页 被打扰了晚餐的白胖子衙役把他们领进了蒙尘的旧卷宗房间,之后贴着案卷架子一架子一架子的介绍:「岳大人,这三排是白凤镇本朝以来杀人放火的,连杀人之后煮尸体当宵夜的刽子手都有。」 岳九翻白眼:「大灾之年易子而食不挺多吗?」 白胖子不明原因的咽了口口水:「就是,据说人肉细腻,除了有点发酸之外味道也不赖。」 「…」重口味的孝严都觉得白胖子说的让他反胃。 白胖子走在前边,看不到领导脸色,继续比比划划:「那三排是贪污受贿的,切,尽是搜刮的民脂民膏,现在我朝律法还好,根据数额大小依次判个笞杖徒流死,开国年间,可是直接扒皮抽筋的,皮挂城墙上随风飘摇,肉就直接餵给军犬了。」 他三句话离不开吃,转过簸箕一样的大脑袋,面色神秘,说出来的嘚嘚瑟瑟:「大人,那狗一旦吃了人肉,就和凡夫俗狗不一样了,啧,据说是相当油光水滑,走路步履沉稳,看人的眼光里充满内涵,就像看到低级的食物似的。」 岳九无奈道:「还敢狗眼看人低怎么着。」 白胖子摇头晃脑:「何止是看人低,那镇定的样子,好像就是在研究人怎么死的最好吃。」 「对了,大人们,那一架子是建县以来偷奸的,好好的日子不过非得干这些被发现了要浸猪笼的事,这些狗男女真是吃饱了撑的。」 终于在孝严等人的耐心用尽之前,白胖子用胡萝蔔一样的手指头一指距离门口最远的一排案卷架子:「岳大人,白凤镇每年全能收到中原各省的协查函件文书,全是来找在白凤镇失踪的人口的,除了极特别比如私奔的隔几年能冒出来,其他的人基本上是找不着了,相关的文书全收到那里了。」 末了加了几句:「真有可能是在山里被老虎给吃了,这山里狼虫虎豹多了去了,平常百姓能吃饱的年景,它们还避着点村庄,一旦赶上大灾之年人饿的全打晃,人一退它们就进,经常下山来一个村子一个村子的消灭了打打牙祭。」 孝严沖他摆摆手,示意他可以滚蛋出去吃饭了,之后大步走到了这排架子下边,开始认真的翻阅起来。 越翻越心惊,本朝建朝百年来,基本每年每个月都有在白凤镇失踪了的人口,之后各省要求协查、或者干脆家属找了来的。 除了这些,在本朝建国之前的前朝,也是绵延了三百余年的泱泱大国,竟然也有白凤镇的档案显示,每年全有人口在此失踪;这样算起来,只看有据可考的,本地大变活人的把戏已经玩了四百多年了。 第20章 大王巡山 孝严和岳九翻了一半,就把案卷放下了,已经看明白了,也不用再看了,等出了档案室已经月明星稀,三更半夜了。 两个人一直面色沉重,没有说话,梁恩泽看他们这个样子,猜到可能案情重大,吩咐小厮端几碗面条送进他们的房间来,先让三个人饱饱肚子。 三晚汤面分别下了肚,孝严严肃的脸色才算是缓过来一点,他四顾看了看,关严了房门窗户,露出他少有的正经,才缓缓开口说道:「恩泽,岳九,我刚才翻了一下这些失踪人口的歷史案卷,看了一半多,觉得不用再看了,此地果然复杂。」 「三四百年间,此地失踪的人口中,有近七八成全是阴年阴月阴日出生的,也就是除了排除一小部分是真正失踪的人口,剩下的人丢失的皆有蹊跷。」 「这些阴年阴月出生的人平常也和他人相似,只有在特殊的事情上才和其他人不同。」 梁恩泽对此事极为奇怪,插口道:「什么是特殊的事情?」 岳九一条腿往凳子上一支:「梁公子,就是容易能和另外一个世界相通;或者是…被用作修道。」 「用作修道?」梁恩泽第一次听说这个词,这是大炼活人吗? 孝严身为五行八柱才一两九钱的轻命人,还是鬼节生的,没有人的命比他更「阴」了,深知此命格在正事上没用,不过要是用在歪门邪道上,那可是至宝:「恩泽,阴命的人有特殊的精气,修道的人如果吸收了这股子精气往小里说,能增强功力,往大里说能够延年益寿。」 梁恩泽吸了一口冷气:「这…这不是唐僧肉吗?」 唐僧肉孝严苦笑着点点头:「确实如此,这些流传下来的秘术世间皆以为失传了几百年了,不过到了这白凤山中,看来应该还有人在此修道。」 孝严八字太轻,如果不是世间此秘术失传了,那想「长生不老」的人也不用去海外找虚无缥缈的蓬莱仙山了,直接把他抓过去,献祭了就行了。 ——可如果没失传的话,显得他高兴的有点早。 他看了看抱着膝盖的岳九和扭锐利眉峰在一起的梁恩泽:「估计这些失踪的阴命人,是被修道的人给吸完了当药渣了。」 梁恩泽想到失踪人口的事情已经不知不觉的绵延了四百多年,突然反应过来:「档案上显示,最近四百多年可是经常有人失踪,难道是,那人已经在这里修道修了四百年?」 这也是孝严一直面沉似水、猜到了事情发生的原因却无一丝喜悦的缘由:「对,可能是在这里修道四百年了,死掉生灵无数,在这里修道的,估计是修成老妖精了。」 岳九知道梁恩泽嘴严,他当下口无遮拦:「少爷,你在那老妖怪眼中,是不是一块肥肉?」 第33页 还是五花三层新鲜的。 但凡修道之人,所在的清修之所一定是洞天福地,知道有人清修便好办,孝严摩拳擦掌:「这些天只顾着找人,却忘了找这些装神弄鬼的,清修的地方就算是不云雾缭绕那么明显,那也肯定是方便吸收日月精华的地方,恩泽小九,我们晚上去山上望气去!」 岳九直吓得往后退了几步,连连摇头:「祖宗,说你是块肥肉,你还给人家送到嘴边去了,你自己什么样自己不知道吗?万万去不得。」 孝严先长嘆了一声,又狂笑了一声:「是福不是祸,今晚看我挑战一下自己。」 梁恩泽明白孝严有些门道,不过看他有点不像箇中翘楚,各路神仙全不能奈他何的样子:「岳兄,为何说是福不是祸?之前我们在山里也住了数夜,不也是只发生了点小插曲,毫无意外吗?」 孝严千言万语不知道从哪里解释起,神棍就是神棍,倒是岳九脸色铁青的继续投反对票:「梁公子,你有所不知,我们前一阵子在山里属于不得章法的乱找,连打草惊蛇都算不上,不过现在又是半夜上山又是望气的话,被那修行的发现了怎么办?他修行数百年,道行能是咱们三个所能匹敌的?一个不查,便是自寻死路了。」 孝严眼睛叽里咕噜的乱转,他打小深受牛鬼蛇神的困扰,对此道深表畏惧,可和畏惧相对应的,便是越来越深的好奇。 既然那个世界真的存在,为什么受影响的人会和五行八柱有关系?命运是天已经註定的,还是每一步偶然与选择达成的巧合?古往今来帝王皆在追寻长生不老,身边充斥着各种各样的高人,到底孰真孰幻?那个时间和人间是否能够相通,如果可以相通的话,通道是什么? 种种谜团萦绕在他的心头,已经让他庄生晓梦迷蝴蝶了多年,以前认为那些和他还算遥远,所以还能控制住自己的心魔,而今却好似真有绵延几百年的高人在此清修,仿佛离他很远,又仿佛唾手可得,焉有随便放弃的道理? 想到这里他一副大义凛然:「苟利万民生死矣,岂因祸福避趋之?四百年间此处生灵涂炭,我们已经接近了真相,早日破案,省得再有人遭殃!」 岳九一看他这副虚伪的样气就不打一处来,直接一推他:「少扯这些虚的,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我可不能让你去,万一真出了事回家老爷夫人和镰刀还不得打死我。」 孝严哈哈一笑,直接顺势擒住了岳九的手腕,之后往怀里一带揽住了岳九的肩膀:「没事,九,有你和恩泽我怕什么?见怪不破,以后你还不得百爪挠心一辈子?这么好玩的机会我们小兄弟们可不能错过,走,上山!万一出现意外回家我顶着。」 岳九欲哭无泪,手脚乱扑腾:「就知道欺负我!不能去!」 孝严:「去也得去,不去也的去!」 岳九做最后的垂死挣扎:「那我得和府衙值夜的衙役说一声,要不陷在山里连个搭救的人都没有。」 白凤山的夜晚现在看起来,确有与众不同之处,岳九一惊一乍:「少爷,你看前边半山腰上云山雾霭,祥云缭绕,树木全有灵性的沙沙作响,是不是咱们要找的地方?」 孝严也瞪着前方看了半天了,觉得这修行之人确实道行高深,吸收天地之精华,这得道之地灵气蒸腾,挡都不挡不住。 梁恩泽不仅个高腿长,而且方向感极好,蹙着两道长剑眉仔细观察了半晌:「岳兄,小九,前方不是过了凤头山的后身,是山中泉水排不出去,在山涧里形成的沼泽所在地吗?那迷雾,是不是层层的瘴气?」 「…」岳九挠了挠下巴:「是哦,要不我是看不到灵气的。」 孝严凝神细看,不自觉的用拳头敲了敲自己的膝盖:「小九,现在是春季,瘴气还起不来,这老妖精还真有可能就拿沼泽的瘴气打掩护,要我看他可能就在周围。」 岳九嘿嘿奸笑,眼睛在月光中显得极亮:「少爷,就算是错把瘴气认成了灵气也没什么,没什么觉得掉面子的。」 孝严一伸手捏住了岳九的下巴,不让他笑的那么牙碜:「无论如何我们走近了看看去,也许就有意外收穫呢?」 一行三人各怀心事,忽忽悠悠的就开始这山往得那山走。 岳九觉得虽然月光白亮,夜凉如水,可这怎么走全不到头,忍不住开始嘴里叨叨:「少爷,梁公子,这可真是望山跑死马,这条石头道咱们虽然没走过,可是刚才看着也没这么远啊?幸亏走的是下坡路,要是上山,估计腿肚子又得累瘦两圈。」 孝严一颗脑袋四处转着看,觉得周围高树、密草全像是不怀好意的看着他们似的,其实他刚才来的时候也在心中斟酌了一下,到底是今晚就冒险试探,还是明天白天再来。 可一想到白天就不能望气了,只能望天,可能所有的痕迹全隐藏在了青冥日光中,觉得还得是趁着晚上百鬼夜行的时候出来。 「小九,这世间道路本来就是看着近走起来远,你也慢慢长大了,那那么多不劳而获的便宜事?」 岳九振振有词:「要我看,劳而无功才是最没用,又没收益又危险的事,谁做了干啥?你说是不是,梁公子?」 梁恩泽四处看路,回答的言简意赅:「我做过。」 孝严哈哈大笑,这回答甚是应景:「做过什么事?」 第34页 梁恩泽面容沉稳似乌云遮月,轻轻一挑眼角:「陪同你们办案。」 「…」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岳孝严好歹是大理寺外派的官员,和破案还有点关系,可是这梁恩泽,可就是八竿子打不着被颳了进来。 岳九用手指蹭蹭鼻子,向孝严眨了眨眼睛,不说话了。 孝严开始没话找话,他一直发现这附近不太对劲:「恩泽,你觉没觉得山里静的可怕?」 确实如此,有些山中野兽或者勐禽专门在夜间活动,因此空中、树上或者草丛中本应该沙沙之声不断的,这怎么如此安静呢? 第21章 神棍对山魈 梁恩泽点点头,说道:「我少时随我父亲镇守过边关,经常夜间行军,所以对距离比较敏感,我们走了这么多时辰,按理说早应该到了,怎么还在半路上呢?」 岳九本能的浑身发毛,保护在了孝严的身边,小时候不美好的记忆涌上眉头:「少爷,这不会是,在白凤山里与往事重逢,又遇到鬼打墙了吧?」 孝严愁眉苦脸,他一边说着:「别瞎说,鬼打咱们三个的墙能有什么好处?是劫财还是劫色?」 一边开始警惕起来注意脚下,不看还好,这一看好似从梦中醒过来了似的,话音还未没落下,就觉得脚下踩空,当时心里一哆嗦,手脚四处划拉想挂住点什么,却不想刚才走的道路像是消失了似的,只能抓住同样踩空了的岳九和梁恩泽,伴随着岳九一句:「他妈的,路呢!!」的咒骂,咕咚一声像掉到了山底下似的。 三个人均武艺高强,踩空了的一瞬间心中俱做好了跳崖的准备,没想到还真不高,在空中刚把姿势调整成五体投地的样子,就猝不及防的和大地来了一个亲密接触。 梁恩泽走在最前边,所以掉在了最底下,他临近落地的时候伸手垫了岳九一把,防止本来就是排骨精的岳九再摔一个胳膊折腿断,之后转向孝严,问道:「路呢?」 孝严揉着脑袋上被敲起来的大包,大包上还颳了一个口子在出血,山中又罡风四起,被山中的冷风一吹,觉得血点子在向四处飘摇。他抬头望去,只见哪里有个鬼的路,三个人好像就是在腾云驾雾的过程中,直接从半山腰上摔下来的。 他摔得两眼含泪,转头无比委屈的问梁恩泽:「恩泽相公,你刚才也看到路了吗?」 梁恩泽身上也像散了架似的,本来正打算动弹动弹筋骨,可一看岳孝严这快要铁树下雨的样子,不禁有些震惊的呆住了,这…难道还能摔哭了不成? 没等他搭话,孝严也知道梁恩泽要是没看到路也不可能跟着一起走过来,又哀怨了一句:「你原来一点也不灵,果然世家公子哥是靠不住的。」 「…」梁恩泽无言以对,他不像岳九,知道岳孝严的熊样,还以为他是不是摔成脑震盪神志不清了,伸手不自觉的扶住了孝严:「岳兄,别动,摔坏了脑子的话最忌讳乱动,加大震盪的话轻辄神智更加不清,重者容易脑出血。」 孝严有时候分不清是真是幻,刚才也是如此。 看梁恩泽完全不和他在一个节奏上,孝严动了动胳膊腿发现没摔断哪个,开始对着天放声大骂:「狗娘养的妖精,敢迷惑你小爷爷?」 岳九觉得他实在太丢人,不自觉的用双手掩住了面,小声制止道:「你技不如人还敢骂街?」 孝严抽空小声的回了他一句:「骂人给自己壮胆!」 又对着天空破口大骂道:「看你也没什么真本事,你个扁毛驴子畜生,你要是真有本事怎么不等我们走到天上去再撤了神通,直接把小爷爷摔死不就得了!」 梁恩泽终于听明白了,冷冷的说道:「他就是提醒我们一下,让我们别多管闲事。」 否则刚才脚下真实到如履平地,真是再走高点直接摔死就行了。 岳九四顾一看,果然掉进了一线天的山涧子里,这地方白天走的话,应该是已经过了他们想找的那片瘴气林子了。 岳九也反应了过来,一身冷汗,不过看孝严依旧混不吝的骂街态势,越骂越勇:「你个老杂毛蛋子,小爷爷今天还就不走了,摔破了小爷爷的头,破了小爷爷的相,你要是影响了我娶亲,我就回头放火把你这修炼的野鸡山烧了!」 梁恩泽平时喜欢安静,没想到身边的人突然就能这么吵闹,本来摔的就浑身发疼,而今耳根也跟着开始发麻:「岳兄,你还没看明白吗?我们想走也走不掉了。」 梁恩泽本来是提醒他,却看到孝严沖他眨眨眼,貌似并没有沉浸在破相的痛苦中,暗暗向他伸出左手一根手指头,在右手背上蹭了一下,之后右手又做了一个托举的姿势,看来是不动声色的作出了一个打火的姿势,暗示他打火。 恩泽觉得山中罡风本来就不小,这一会怎么越刮越大?而且此处是山涧,怎么也不可能平地起波澜吧?他汗毛不自觉的往起竖,看来此地危险。 想到这里他不再迟疑,掏出怀中火石唰的一下子擦着了火,要尽力护在怀里才没有被熄灭。 岳九打小跟着孝严四处涉嫌,经验丰富,他收起玩世不恭的做派,绷紧了全身肌肉站在了孝严身边,黑暗中好像真有什么东西,仿若唿吸之声相闻。 火摺子真正燃起到抗风的程度只是一瞬间,之后这文明之光就将方圆一两丈的圆圈内照亮了。 第35页 黑暗之中反光的东西最亮,所以三个人最先看到了一个圆圈红色的小灯笼,全齐刷刷的冲着他们,待看清拥有这红色小灯笼的物件,饶是稳重如梁恩泽也吓了一跳:「岳兄,这些怪物…是人是鬼?」 只见这红色小灯笼全是野兽的眼睛,它们还挺有秩序,整齐的排成了一个圆圈,脸长的像人,挺长的大鼻子贯穿额头下颚,一对红眼珠冒着凶光,厚嘴唇翻翻着,几个怪物的嘴咧着流着口水,露出参差不齐尖利的牙齿,那张大嘴几乎扯到了耳门。 高度到人的腰身左右,两条长长的胳膊全都拄着地,遍地披着浓密的黑毛,在火摺子的映照下毛色有些泛红,全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们。 梁恩泽将长槊挡在身前,和这些怪物来了一个对视,这一看又是头皮发麻:「岳兄,他们究竟是什么东西?」 孝严也没工夫心疼自己正在流血的脑袋和破了的相了:「恩泽,这玩意儿,好像是…山魈?」 梁恩泽皱眉在脑海中搜索了一下,什么印象也没有,刨根问底:「这东西伤人吗?」 孝严面色凝重,回答的一本正经:「不伤人。」 梁恩泽全身紧绷的肌肉放松了一点点:「不伤人就好,长得倒是怪吓人的。」 孝严掏出三尖两刃刀,一步步和山魈对峙着往后退:「只吃人,绝对不让人伤口疼痛着遭罪,连最硬的头盖骨都咬的动,保证骨头渣子也不剩下,地上洒了的血点子也要舔干净。」 「…」 岳九和他主子很像,每临大事有静气,直接震剑出鞘,喊了一嗓子:「跑啊!」 它们一动,山魈也跟着动,三个人以为自己身高腿长,跑起来还是有点优势的,可惜,山魈们只三晃两晃,就追到了他们身后,只差那么个几米远的距离,眼看着山魈队伍一分为三,后边勐撵,两侧打围,活脱脱的把他们围在了中间。 岳九边撒开腿勐跑边回头看,嘴里还嚷嚷着新发现:「少爷,怪不得这人面猴子跑这么快,它们脚是反着长的,一跑起来跟弹簧一样,一步顶咱们五步!」 孝严伸长臂拦住了他们两个:「停!别跑了!」 梁恩泽四顾望了望,看到山魈怪牙嶙峋,仿若满口插着匕首一样垂涎三尺的望着他们:「岳兄,是有什么法子了吗?」 孝严仗三尖两刃刀站稳,看梁恩泽有些紧张,恶狠狠的说道:「恩泽,扎稳马步,把傢伙拿稳、眼睛瞪圆,要有气势!」 梁恩泽看山魈这架势,全围成了包围圈恶狠狠的挥舞着趾爪,那爪子跟镰刀似的:「岳兄,我看也不像是能吓退他们的样子啊?」 孝严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照我说的做,那样死的更有尊严一些!」 梁恩泽差点气个倒仰,再沉稳端方也忍不住恶狠狠的抽空瞪了他一眼,都什么时候了还这么没正经!「我们顺着峭壁爬出去不行吗?」 孝严一翻白眼:「我说梁大公子,你觉得我们爬山能爬过猴吗?」这山魈外号就是人面猴。 「…」 岳九修炼多年,早已经不受自家少爷的嘴炮打扰,觉得抓紧找一条活路才是正事,他四顾看了看,发现山涧子里东南方向有一条挺宽的河,再一看山魈那大肚子身子沉的样,估计这德行不会游泳,问道:「梁公子,你会游泳吗?」 梁恩泽点头:「会。」 岳九说话像连珠炮一样快:「好,我们冲出重围去,往东南方向跑,跳进河里,顺着水流,游泳跑出这个山涧子。」 孝严好像挺紧张:「小九,就你那狗刨的水平,确定不是投河自杀?」 岳九两眼如灯盯着已经冲上来的山魈,挥舞着长剑已经开始打斗了:「那好歹是个囫囵尸首,总比骨头渣子都不剩强些!」 梁恩泽没工夫听他们在这里胡说八道了,伸手一推他们:「此处危险,快走,我殿后!」 山魈们先前包围着他们没动,好似在看他们舞舞玄玄的在说什么,看看他们的虚实,正好也看看从哪里下口,不过看他们好似要跑,终于失去了耐心,鬼叫着就沖了上来。 作者有话要说:看官们,是谁在看文呀?「吱」一声好吗? 平时忙的生无可恋,能看看大家的评论就是最大的幸福啦!!~~~ —————————————————— 挂一个隔壁的《何以安山河》。 《何以安山河》是基建文,走腹黑权谋剧情向、刀光剑影军事风,来个正经版文案:大楚是个烂摊子,四境如狼似虎的盯着这块肥肉;境内掌权者如饥似渴的耗子扛枪——窝里斗。 只有凌安之这个腹黑狡诈的兵痞子,以及半瞎眼的四皇子许康轶,还敢用行动表示想收拾河山?本朝官员看他们像是脑子有病;四境外敌看他们像是螳臂当车。 全国等着看他们的笑话,没想到捷报频传,凌安之和许康轶兄弟扶摇直上。已经成功攘外,是否能联手安内、中兴大楚? 这是一个关于权谋、真情的戏台子,文章中内含多次文斗武斗,有点现实,男主女主们全程智商在线~~~~ —————— 男二男三的耽美线文案:四殿下许康轶是真正的「权臣」一号;美的不自知,紧绷的不自知。可惜,被相好的戴了绿帽子之后,好似无心风花雪月,把身边对他倾慕已久的花折仅当成大夫。 第36页 花折绝世容颜,旷世魔音,拥有医术在手,只希望他的康轶能子孙满堂的回到正常的生活轨迹上去。 知道许康轶担心自己会眼盲,他言笑晏晏:「别怕,把这个事情交给我。」 隔壁的《何以安山河》是作者的心头好,那本书剧情向,剧中男人们全程智商在线、腹黑狡诈、戏份多;男二许康轶和男三花折纠缠颇深;题材相对冷频,请大家多多支持,谢谢大家,鞠躬。横线下是男二男三的文案,感兴趣的可以看一眼。 ———————————— 明白许康轶担心自己会生重病,他春风细雨:「别怕,把这个事情交给我。」 懂得许康轶担心军费难以支撑,他力挽狂澜:「别怕,把这个事情交给我。」 许康轶终于大厦将倾、将一无所有了,他落泪了:「康轶,能不能把你交给我?」 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花折,许康轶别说不可能变成更好的康轶,可能早早的就要殒命了;掰弯病秧子的路很长,不过花折有的是耐心。 第22章 潜力无限 山魈这玩意儿力大无比,个个全是神力王,好像还无所畏惧似的,梁恩泽武器是长槊,上边利刃林立,饶是山魈皮糙肉厚,碰上也是骨断筋折、皮开肉绽。受伤的山魈被激怒了,不退反进,嗷嗷暴叫着直接伸出爪牙来撕咬他的长槊,看来不仅兇残,而且无脑。 三人武艺精湛,为求保命全动了杀心,招招致命。孝严三尖两刃刀偏轻,不能像梁恩泽和岳九那样舞弄起来虎虎生风,不过他最坏,看到山魈通红的大鼻子,和凶光闪动的红眼珠,觉得这就算不是山魈的命门,也是它们的弱点,就开始四处寻找着机会。 看一个山魈饿虎扑食一样的扑上来,先侧身灵巧躲过,直接用刀尖往山魈的眼睛上扎,像是捅破了水泡似的「噗」了一声,紧接着山魈狼嚎一样的惨叫声就贴着地皮卷了上来。 这声音连岳九听了都觉得和地狱里正在刀山油锅里受刑的鬼也差不多了。 另一个正要奔向岳九的山魈看同伴受伤,调转了人面猴头就冲着孝严凌空张着血盆大口咬下来,孝严不给它太长的攻击时间,山魈重的和铁蛋似的,一不小心就会被扑倒,直接刀刃外翻,一下子削下了这个畜生的长鼻子。 山魈看着厉害,鼻子上长的也是软骨,平时不小心碰到尚且疼痛难忍,何况是突然自己鼻子与自己分离了,当即「嗷呜」一声,疼的在地上直打滚。 遍地鲜血和山魈的残体,尤其这受伤畜生的惨叫在清冷的夜空里飘出老远,像是响彻肺腑的恐惧迴荡在山中幽谷,连树上的归鸟也受不住这被现场抽筋扒皮了似的嚎哭,扑稜稜的冲上了凄冷夜空一大片,惊起一片树叶抖动。 可能是被这惨状和惨叫暂时镇住了,其他的人面猴畜生暂时停止了攻击,包围圈终于被撕开了大口子。 此时不走,一会可能就走不了了,他们三个也顾不得身上添了刮伤,顺着撕开的缺口三步并作两步沖了出去,狂奔向山涧子里的大河。 人在性命攸关、极度恐惧的情况下潜力是无限的,这以草上飞的速度跑出去,山魈们看他们快跑没影了,终于回过神来,到手的肥肉怎么能这么放了呢?当即弹着弹簧脚追了上来。 几乎像是飞到了河边,岳九看着奔腾在月光下翻着白沫子的河水有点紧张,他打小怕水,稍稍迟疑闭了一下眼。 孝严知道他的揍性,回头一看山魈也已经冲到河边了,没工夫再像以前那样好好的安慰岳九了,直接一脚把他踢下了河:「恩泽,保护着点岳九,他水性不好。」 梁恩泽反应极快,也已经嗖的跃进了河里,直接卡住了岳九的胳膊,也听到孝严扑通一声跳进河里的声音,回头刚想喊孝严说在这边,却看到刚刚入水的孝严,一条腿竟然被最先冲到岸边的红脸山魈咬住了。 山魈力大,而且人在水中四肢没有能借力的地方,有劲也使不出来,孝严在水中一个翻身,持三尖两刃刀就削向红脸山魈的嘴,这山魈倒是灵活,看体型比其他同类都大三圈,刚才追的也最快,可能是他们的头头,直接一伸长臂,用趾爪将孝严的刀架住了。 梁恩泽吃惊不小,这要是被山魈扯到岸上去,还不马上被五马分尸,焉有孝严的命在? 梁恩泽水性极佳,也顾不上岳九了,一个勐子就冲到了近前,先是往水里扯了孝严一把,防止他一下子就被拉上岸去,水中武器太重,根本没法拿,刚才下水的时候长槊已经撒了手。他赤手空拳的要夺魂救命,顾不上君子端方,双眼中射出一股狠绝之气来,比山魈煞气更重些,直接伸手双手,就去扣山魈的眼睛。 山魈畏疼,放开了孝严的三尖两刃刀,伸趾爪来挡梁恩泽,看这畜生注意力转移,孝严一刀上去,只听「咔嚓」一声脆响,就把他一只爪子剁掉了,本以为它护疼就应该撒口,哪成想这鬼东西咬着他的腿咬的更死。 梁恩泽看别的山魈已经跃跃欲试着将要下口,想不了那么多了,伸单手直接伸进山魈嘴里去狠命拉它的舌头,这回饶是山魈铜皮铁骨也受不了了,才算是将腿上四个血窟窿的孝严放开。 孝严觉得今天真是出门忘了看黄历,这么一会身上挂彩几处了,撑着梁恩泽的肩膀往河中间一用力,抬头一看,哪里还有什么岳九的踪迹? 第37页 他急得五内俱焚,这河流水急,岳九只会狗刨,在不深的静水中尚且扑腾不了多久,何况是在飞湍爆流中:「小九!」 好在没让他们担心太长时间,落水狗岳九抱着一截木桩,已经顺流冲出去挺远了,抻着脖子对他们喊道:「我在这里,往这边游!」 梁恩泽再回头看了看山魈,岳九确实聪明,山魈果然应该是不会游泳,正全沿着岸边跑,愤怒的追逐着他们。 三个人终于伏在了一截木桩上,彼此惊魂未定的互相打量,岳九一边呸呸吐着刚才不小心灌下去的冷水,一边冲着岸边的畜生们做着鬼脸叫骂:「杂毛猴子,有种过来啊!」 别说,还真有一只山魈特别听话,在岸边张牙舞爪的沖他们挥舞着爪子,口水流出多长,在山魈眼中,肥瘦相间、不长毛显得熘光水滑的人简直是太好吃了,可这在山中能抓来果腹的人还不多,是真的馋他们的身子,终于忍不住诱惑,「噗通」一声就跳下来了。 孝严腿上伤的不轻,加上河水过于冰冷,水流湍急,而今腿已经失去知觉了,看到有山魈真跳下来了,好像腿上那种被扯了锯似的刺痛又更勐烈的袭来了,从身边浑浊的乱流中胡乱抓住一根长着不少松针的松树枝,开始疯狂划水。 却见梁恩泽正平静的用长爪子好整以暇的整理髮冠,当即像是火烧屁股了似的催促:「梁大公子,现在不是臭美的时候,那山魈已经下水了!还不快点帮忙划水!」 梁恩泽看孝严这么狼狈,竟然忍不住笑了笑,看孝严脸瞬间已经变绿,才开始解释:「岳兄,刚才那个山魈下水的时候我看到它直接沉到水底去了,都没扑腾出水面几下,估计是它们的肚子太大,身子太沉,根本直接水中就完全浮不起来。」 这一飘就飘了二三十里,直飘到月亮隐去,太阳高起,好不容易三个人抓到机会才像垂死的没毛落汤鸡一样上了岸,梁恩泽搀扶着已然瘸了的孝严,岳九已经晕水晕到上了岸就开始狂吐,连贫嘴的力气也没了,惨不可言。 岳九外衣沖的找不见了,冷的脸色煞白,瑟瑟发抖,吐的胆汁还挂在嘴边,看着孝严道:「少爷,你怎么样?伤口还疼吗?」 孝严最惨,脑袋上一个大包上边的口子翻翻着,不过这个还不是最重的,关键是腿上的咬伤,外边看是四个血窟窿,这种犬齿咬人,外边是几个小洞,看着不严重,其实最主要的内伤是在皮肤里边肌肉的割伤,有时候肉都是断的,外轻内重,必须尽快处理。 孝严扶着恩泽的肩膀,气喘吁吁的慢慢的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现在还行,河水太凉,已经冻麻木了。」 梁恩泽一眼不发的蹲下来,看了看孝严的腿,直接伸出双手对着一个血窟窿用力开始挤,只一下子孝严的眼泪就差点疼掉下来,鼻子眼睛嘴全拧在了一起:「恩泽,你做什么捏我大腿?」 他是愿意被梁恩泽捏大腿,可对着伤口捏和撒盐有什么区别? 梁恩泽神色肃穆,目光盯着伤口无比的凝重,两只修长的手一点也没停:「岳兄别动,山魈类的野兽常年吃些腐肉,牙齿上全是有毒的,你虽然已经被河水沖洗了伤口一夜,可担心有余毒,我给你挤一挤排一排。」 看着腿上的血洞鲜血掺着河水往出咕咚咕咚的冒,孝严刚想带着哭腔嚎一嗓子—— 却听到衣衫不整的岳九将食指放在唇间,做了一个嘘的动作。 岳九现在披头散髮,脸上唇上全是青色,真跟鬼一个样,伸手指了指身后的密林,小声说道:「少爷,梁公子,密林里好像有人。」 三个人也顾不上要先治伤以及升火取暖恢復体温了,全悄悄的踩着碎步,一点点的挪了过去,藏在高草堆后边,这密林里果然是有人,还在大声的互相说话:只听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声音渲染力还挺强:「兄弟们,这山里闹鬼,你说我们能不迷路嘛,这昨晚绝对是遇到了鬼打墙!」 另外一个中年人的声音,声音中巧妙的糅合了劫后余生和幸灾乐祸:「大人们还让我们出来找他们三个,白凤山中的道路和线糰子的一团麻,上哪去找他们去?我看他们遇到鬼也是个玩完!」 另外一个公鸭嗓的年轻人:「别把火点这么旺,这季节山里风大,小心别把山点着了。昨晚上也太吓人了,我听山涧子里狼哭鬼嚎了那么长时间,是百鬼夜哭吗!」 终于听到了熟悉的声音,白胖子衙役的声音:「别提了,那鬼不光在山涧子里嚎,我还听到那鬼在山下点着鬼火一闪一闪的骂人呢!吓死老子了,连饭都吃不下去了。」 第23章 欺负伤患 孝严和梁恩泽、岳九三个人互相看了一眼,也不猫着腰藏着了,怪累的,全纷纷自高草后站了起来,几大步就走到了这一小队衙役面前,冷着脸抱着肩膀盯着他们看,这些狗娘养的胆小鬼,昨晚听到他们在山涧子下边遭罪,还没下来救他们:「你们说谁是鬼?」 本来以为抖抖当领导的威风,却不想威风抖大了,白胖子等人看着地狱里爬出来似的水捞捞的三个人—— 脸是青色的、嘴唇是紫色的、身上红的血、白色的估计是山魈的脑浆,衣冠不整悽惨无比,行走之处脚下还拖着水迹—— 活脱脱几个淹死鬼的形象,衙役们先是将眼睛恐惧的睁到极大,白胖子更是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张着大嘴半天才汗毛倒竖的喊出来,并且配合有连滚带爬想马上逃离之势:「淹死鬼来啦!」 第38页 「…」好不容易安定住了这些胆小如鼠的废人,稍微问了几句就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原来是他们半夜看岳孝严、梁恩泽、岳九没回来,知道他们出来破案,担心遇到不测,出来搜山搭救的。 也搜出来了老远,已经到了山涧子,山涧子里阴风阵阵,大风吹的鬼哭狼嚎,孝严让点了火摺子,火光一闪一闪的,再加上他先前指天指地的骂人,后来山魈们痛彻心扉的惨叫,让这些衙役以为山中真闹鬼了,吓得转身就跑,跑的也慌不择路,直接迷了路在山里乱转。 后来还是公鸭嗓抖机灵出的馊主意:「就这么在山里转,转到困死也出不去,必须得顺着河走,水往低处流,肯定能出山。」 大家一听言之有理,也顺着河流的方向往山外走,这才在此处偶遇了。 人多带着的应急物品齐全,就好办多了,这些衙役身上还有金疮药和干净衣服,全给他们三个换上了,又喝了口热水,吃了点热食,才像是从地狱又爬回到了人间。 孝严本就皮实,拖着包扎完毕有些行动不便的伤腿,手里拿着一条油汪汪的兔子腿,有些半身不遂地蹭过来,一瘸一拐坐到了梁恩泽身边,调侃道:「恩泽,昨夜情景如何?不好受吧,嘿嘿嘿。」 抛去遇到山魈不算,山中夜色确实美丽,梁恩泽不自觉的低吟:「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如果不是落水,而是有一条扁舟的话,就诗情画意多了。」 「呃,」要不是昨夜共同经歷,还以为梁恩泽在山中有了艷遇,竟然有心情在闲情雅致?同样是出身名门,恩泽怎么就跟不食人间烟火似的呢,他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恩泽,我发现你名字起的真好。」 感慨完了,梁恩泽低头咬着一口山间荠荠菜,细嚼慢咽,典雅的公子哥就是不一样,一口野菜也摆出好似品着山珍海味、满汉全席的架势来:「哦?此话怎讲?」 孝严腹诽道,穷讲究。眼珠一转,拿着刚烤熟的兔子腿餵他:「你叫恩泽,是把好处给了别人啊,要是落水的时候你要是不救我,我现在估计已经在山魈肚子里,快化成肉粥了。」 梁恩泽觉得其他男人拿着兔子腿餵他太过肉麻,稍稍一偏头躲了过去:「岳兄哪里话,只有我们三个人,岳九在水里自身难保,我不管你谁管你?」 孝严用野菜叶子把兔子腿包了包,拉过梁恩泽的手,讨好地递到了他手里:「那你以后全管我行吗?」 梁恩泽瞅了瞅放在手心里的兔腿,举了下莫名其妙的看了孝严一眼:「就凭送我这条兔子腿,我就要给你当免费的保镖了?」 孝严一笑,露出满口白牙:「恩泽,我不是礼轻,还要换你情意重的意思。」 「那什么意思?」 孝严往他肩膀上一靠,刚才梁恩泽那股子将长槊轮成一片银月的狠绝,和平时贵公子的样子大相迳庭,虽然当时他被山魈袭击生死一线,可还有闲心捕捉到了这不为人知的另外一面:「这不是跟你在一起有安全感嘛!」 梁恩泽一身鸡皮疙瘩,他这些天已经学聪明了,淡淡说道:「别变着法的煳弄我再跟你一起办案了。」 这哪里是办案?简直是变着法的作死。 「…」被当场拆穿的孝严丝毫不以为耻,沖他龇牙笑:「这个,经过昨晚的同生共死咱们就是亲兄弟了,恩泽别说这么生分的话。」 梁恩泽忍不住瞪了他一眼,觉得此人有些像狗皮膏药,怎么还沾上了,无奈的刚想说话。 却见这个半身不遂的已经做西施捧心状,正在耍赖:「哎呦,你看岳兄的是什么眼神啊?我这么信赖你你还凶我,可惜啊,我已将心照明月,谁知明月不理我!」 梁恩泽觉得他实在是吵闹,想了想抬眸先是四处看了看,见其他人和他们两个距离全很远,之后带着丝笑看着他:「你想我理你?」 「那当然了!」跟着梁恩泽的目光,孝严也不自觉的转着头四处扫了一眼,远处青山,近里大河,头上全是参天大树,辽东常见的柳树和槐树不见了踪迹,以松树和杨树为主,岳九靠着火睡着了,那些衙役还在吃东西,一切正常,有什么好看的? 梁恩泽伸手在怀中掏出块雪白的护腕,三两下撕开,孝严挑着眼角愣神:「你糟蹋东西做什么?一针一线,也应恆念物力维艰。」 趁着孝严还没反应过来,梁恩泽已经三下五除二的就把他的嘴给缠上了,在脖子后边迅勐的打了一个死结,之后皱着的眼眉终于舒展开了,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回全世界都安静了,再也没人或肉麻或耍赖了。 孝严蒙了,伸出擦破了几块皮的手指头指着自己的嘴,「呜呜」的含煳不清道:「你这是干什么?」 梁恩泽拍了拍双手已经站了起来,大步向火堆旁边走去,步伐说不出的惬意和轻松:「理一理你。」 「…」孝严拖着伤腿,同手同脚的跟在他身后,委委屈屈的声音透过口罩模模煳煳的传出来:「你这是欺负伤患!」 不过案子怎么办,还需要从长计议了,看来贸然行动危险太大,人家修道的稍微动了动手,就差点要了他们三个的小命。 回到白凤镇在床上打着绷带躺了几天,孝严就又有了满血復活的意思,刚能起身,就把正在蒙头大睡回笼觉的岳九拎了起来,之后一句话就把岳九吓精神了:「小九,起来,我们上山了!」 第39页 坦率的说,虽然少爷受了伤,岳九也有那么点心疼,不过还有点长出了一口气的意思。想想啊,腿伤了就是瘸了,瘸了就不能嘚瑟着折腾了;辽东山高水远,老爷和夫人也管不着他,治不了岳九保护不周的罪名;这个闯祸精只能老老实实躺着,他少冒多少险少操多少心? 所以在睡梦中骤然看到应当瘫痪在床的孝严爬了起来,大失所望的激灵一下子盘腿在床上坐起来:「我说少爷,你没开玩笑吧?你知道我敢跳进那水沫子翻滚的湍流河是克服了多大的精神障碍吗!还不全是你害的,现在还想着上山?」 孝严扶着伤腿坐在床沿上,直言拆穿他:「你不是亲自跳的,是被推下去的。」 岳九一翻白眼,腰一抻往床上直挺挺地一躺,看着像那天翻滚河流里陪伴着水沫子的半截木桩:「横竖我当时是下水了,你别攀我,我是不会再和你进山的,真是的,打铁还需自身硬,人家就算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也是艺高人胆大,你可倒好——」 孝严极其不满,一伸手就掐住了岳九的脖子,这兔崽子还敢怀疑他的水平:「臭小九,我怎么了?」 岳九丝毫不以为意的吐了吐舌头继续吐槽:「你这是明知山有鬼,偏向鬼山行,得了健忘症,忘了自己是那个小命一两九钱的,简直是好一口羊肉,想要送进狗嘴里,能不出事才怪呢。」 孝严提到这个事情也颇为郁闷,气的他一拍床板:「自知之明还是有的,可谁想到梁大公子白生了一个命格八两八钱,也是个绣花枕头。」 岳九嗤之以鼻:「还心存侥倖,对自己没信心就指着别人,不出事才怪呢。」 梁恩泽拿着白凤山上的明细地图,一条长腿刚迈进了岳孝严和岳九的门槛,就听到某人在背后嚼他的舌根,他对被说成绣花枕头不在意,毕竟他是不是绣花枕头也不是别人说了算的,不过,这个八两八钱是什么意思? 孝严耳朵颇灵,背对着门口一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就知道是梁恩泽来了,当即沖岳九挤眉弄眼暗示他闭了嘴,再一转身换上一张兄友弟恭脸,摆出兄长的仁慈来:「恩泽,你来了,是找到白凤山地图了吗?」 近几天虽然孝严受伤颇重,梁恩泽和岳九也山魈手里水里的折腾了一夜有些伤了元气在休息,不过他们也没闲着,既然这条路不通,就想想其他的法子。 第24章 一起来吗? 这几天虽然孝严受伤颇重,梁恩泽和岳九也是山魈手里水里的折腾了一夜有些伤了元气在稍事修养,不过他们也没闲着,既然这条路不通,就想想其他的法子。 他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的睡着了,恍惚间又去了白凤山的天池中,天池的一处温泉冒着热气,好似一名肌肤赛雪的人在温泉里沐浴。 原来是君子端方如玉的梁恩泽。 他迷迷煳煳的走过去,见恩泽鬓如墨染、目如朗星,轮廓深邃,水珠顺着滑腻的肌肤留下来,在温泉雾气中氤氲而下,他看不清,迷迷濛蒙更添神秘感,直咽口水。 许是听到有人走近了,那沐浴之人侧身向他,朦胧中薄唇轻启,声音中透着一丝羞涩:「是谁?一起来吗?」 ——一起来吗?一起来吗?一起来吗?带了无数个回音开始在他心中回想,他口干舌燥,全身着了火一样。 之后就被烧醒了。 原来是一个春梦,主角是他和梁恩泽。 孝严若有所思面红耳赤的从床上坐起来,自己这是怎么了?全怪自己太色了,没事就盯着人家瞧,一会看手一会看腰,看到梦里来了吧,刚才梦境的最后,自己是要去亵渎梁恩泽吗? 他甩甩头,把不合时宜的奇思迤念摒除了出去,开始想正事。 孝严腿伤了不能走,正好给了他机会在床上苦思冥想,他闭着眼睛,将这些天的事情前前后后的捋了无数遍,再结合白凤山的具体情况,突然间灵光一闪—— 虽然孝严看起来荒唐闹腾,不过他可不傻,真傻的话,别说年纪轻轻代理大理寺卿,就算是想在人人乌眼鸡似的府衙里连个芝麻官也当不下去。人前也是能沉稳端方、心思缜密独当一面的,只不过人后放松罢了。 就不信在这大肆修行了这么多年,还能不留下修炼的气场的;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他前两天安排岳九带着人找当地的玄学高人去望气。 岳九倒是明白少爷的意思,不过对当地这些人的水平深表怀疑,自己家少爷装神弄鬼多年,还不只是个神棍?靠神靠鬼难成事,关键的时候依旧要靠本事和脑子,他当时出门时候还问呢:「少爷,那个有点名声的肯定得请出去望气去,不过寺庙门口摆地摊打卦算命的用请不?」 「你个兔崽子自己看着办!别请那些看白凤山那全冒仙气、骗咱们还得再把白凤山趟一遍的。」 岳九把那些人全安排出去了,也没抱太大希望,自己成天躲在住所不是吃就是睡。 孝严没他那么不走心,开始仔细的研究起白凤山的地图来,可前些天的地图不够详细,所以又拜託梁恩泽去找更详细一些的来。 梁恩泽拿着地图来的很快,一是有事情没做完,二也是惦记着看看孝严是腿上,看他无大碍了,才完全放心,开始坐稳了说正事。 梁恩泽心下转了转,知道孝严没个正经,也不问岳孝严什么是八两八钱了,伸手将桌面上的笔墨纸砚放在一旁置物架上,将桌面扫干净,直接将详细的地形图铺在了桌子上:「岳兄,你要的地形图来了,一山一岭,一丘一河全有标註,你看一下?」 第40页 岳九也不在床上装人棍了,稍微扶着点孝严的肩膀,三个人全都聚到了这张白凤山全图面前,凝神细看,挨个区域分析—— 梁恩泽觉得一直低着头,脖子都快僵了的时候,岳孝严终于伸出了笔,神色非常严肃的在主峰的半山腰区域画了一个圈:「恩泽,小九,你看整个白凤山山脉虽然浩大,不过,要是想要能抓到命格不同的人来修炼,那也一定是在山中游人毕竟多的地方,其他的地方就算是风水再好,也在重峦叠嶂之处,经常来往折腾,毕竟不方便。」 梁恩泽捏着酸涨的脖颈点点头:「确实如此,山中每个月都有人失踪,修炼之人既然是抓了这些人,估计就是真格的有用,也不可能带着活人或者尸身四处走。」 岳九心思细腻些,皱着眉心问道:「少爷,那你看白凤山中适合修行,却又能抓到游客的地点,你要是那老妖怪,会选择在哪里?」 孝严伸手就从架子上又抓了一套纸笔:「小九,你把你认为最适合作案的地点是哪里画下来,我也画下来,之后我们再看看是不是绝世美男所见略同?」 岳九皱着鼻子看不上孝严:「你比我老好几岁,是快要凋谢的昨日黄花了,我长成了才是将来的绝世美男。」 竟然敢说风华正茂的孝严老了?他整日里臭美,最听不得这话,一毛笔桿狠狠的敲在了岳九脑门上,顷刻跑题,开始斗嘴:「到底谁是绝世美男?」 「士可杀,不可辱!该怎么回事就怎么回事!」岳九刚想坚持原则,不过看孝严笔桿子又举起来老高,又决定好汉不吃眼前亏了:「那个,绝世美男,梁大公子啊,是梁公子,你我全靠边站。」 「…」梁恩泽不想看他们两个在这里嘴炮找乐子,把话题拉了回来:「你们两个是不是需要画一画,看看哪里适合修养?」 岳九也没忘了正事,他正有此意,将分析和判断分别写在纸上是他和孝严一直以来的习惯,保证每个人独立思考和彼此思路互不干扰:「少爷,也听听梁公子的意见,他不看风水,正好换位思考,来个常人分析。」 三个人各自写完,先看岳九的答案,只见岳九直接将最适合修炼和隐藏的场所画在了主峰的半山腰上,之后他坐直了腰杆,开始指点江山:「我觉得这个地方最适合藏匿,第一,大隐隐于世,如果高人真的住在树林茂密的山中,而且又经常往来作案的话,总归有人会碰到,而本处老山民全说并未见奇怪的人,可能还真是隐藏在人员稠密的地方。」 「第二,主峰的半山腰经常有人半夜上山,之后第二天一早再去看日出,需要在山腰上过夜,而只要在山腰上一住下,这作案的时间就来了,半夜三经正好杀人。」 岳九说完,伸手就去掀孝严的答案:「少爷,我看看你是画在哪里了?」 翻开一看,也是主峰的半山平台上,孝严用指节点着地图上的青山绿水,分析道:「补充一下岳九说的,你们两个看这里——」 他指了指半山腰平台后身的群山绿水:「远看上去,这平台后身是几座山嵴会合,这也是传说中白凤大神仙化时候的鸟头位置,地气最足,这是五行中的土;再看四周的密林,使山中清风不断,大风没有最是藏风蕴气,能吸收天地的精华,能滋养修行之人的,属于五行中的金。」 孝严喘了口气,将腰杆坐直了,理了理衣领,摆出一个臭美的大公鸡似的姿势继续:「再看山涧中的湍流河环着鸟头的方向,水汽也在此蒸腾,这是五行中的水;再加上密林森森,你们二人注意到没有?这不过却没有什么槐树柳树不利于修行的树,留下的全是能吸取天地精气的,这是五行中的木;如果此人命格再属火的话,可就是五行俱全了。」 岳九对孝严嘚瑟的样子司空见惯,不以为意的和孝严相视一笑,把梁恩泽用砚台压住的答案纸也翻了过来,岳九两手拎着这张纸,戏嚯道:「看看走阳光大道的梁少爷,把这老妖怪安排在哪里了?」 孝严也正想笑话一番,却不想定睛一看,发现梁恩泽的答案,和他们两个是一样的。 无视这二人川蜀之地变脸似的由笑话变成带那么点佩服的脸色,他平静的解释:「地貌风水我不懂,不过——」 梁恩泽看了孝严一眼,他弟弟当时惨死,找了好几个月也没有找到尸身,单手抚着下巴道:「数百年间祸害了这么多人,你们说尸体是怎么处理的?就算是哪个大山洞子能装这么多尸体,这么久也早应该被发现了,我觉得想要把这么多人的尸身悄无声息的处理掉,要么容易掩埋,要么有炼人炉。我在山中转了这么久,觉得山腰平台土质松软、升火的饭店众多,也许适合埋尸,或者,呃…处理尸首。」 岳九思维跳脱,突然想到孝严这几天让当地能人异士去山中望气的事了,脸转向孝严:「少爷,最近这几天望气的人,向我禀告全是了无收穫,有人向你禀告过看到好气了吗?」 梁恩泽的话在他脑海中晃了几圈,慢着,尸体被…饭店处理了?他结结巴巴的冲着梁恩泽问道:「梁公子,你的意思是,这修炼的人可能是个卖人肉包子的?」 梁恩泽淡定点头,修长的长指点向了半山腰鳞次栉比的商户方向:「我也只是猜测,对了,我们前一阵子巡山的时候,好像还在不少饭庄吃过饭来着。」 第41页 岳九胃里翻江倒海,实在是听不下去了,他经常靠山吃山,山中野味非常鲜美,而且狍子、野猪、山猫、山鹿这些肉在外地也不怎么吃得到,每次全是吃到扶着墙才能出了饭店为止。 可听梁恩泽这么一说,他仿佛觉得面前摆了一个手撕死人肉,自己也许不明就里还吃得挺欢,当即捂着胃,掉头想要冲出去呕吐—— 偏有那个缺德带冒烟的,一手就卡住了他的肩膀抖了抖:「憋回去,话还没说完呢。」 要不是尊卑有别,岳九直接就想给孝严一个头槌,王八蛋有人能管住呕吐的吗?不人道! 岳九缓了一会,还真把这股子噁心压下去了,也是,现在就开始吐也为时尚早了一点,万一自己吃的就是山猫肉、山鹿肉、山熊肉和狍子肉呢,他张口就是嚷嚷:「刚才是我问你,那些化外的高人望气的时候有无望到什么好气了,轮到你回答才是,怎么是我话还没说完呢?」 孝严确实没好气,他说的就是他话还没说完:「小九,那些江湖术士什么玩意儿,全是骗钱的,这些天望了半天,一点山中好气也没望到!」 梁恩泽若有所思,指节支住了太阳穴:「岳兄,你的是好气,可是害死了那么多人,不是应该怨气冲天吗?」 岳九不正经的表情全部收了起来,敬佩的看着梁恩泽:「少爷,梁公子说得对,死这么多人,死人的地方难道不应该黑云缭绕,百鬼夜哭吗?」 第25章 镇魂宅 孝严啪的一拍脑门,跺脚懊恼地说道:「真是一门心思的钻了死胡同,这天地精华的修行之气望不到,按理说这么多天以来,为什么连冤死鬼的怨气也没有看到?」 岳九也不想吐了,皱眉凝神苦想:「少爷,你以前是自然而然的就看得到,就像我们平时唿吸一样,谁会仔细去数自己唿吸的频率呢,你睁着眼睛看不到属于变成了睁眼瞎了?估计这气是被藏起来了。」 岳孝严能看到那些,梁恩泽是累死也看不到,只能靠翻书和询问才能弄个大概:「这气怎么藏?」 岳九翘起了二郎腿,身子左晃右晃:「确实,难道还能每日里做法,把这些怨气压下去?」 孝严摇摇头:「每日里做法玉皇大帝也受不了,要真这么干的话就不是修行,而是浪费道行了,要我看,想压住绵延数百年老鬼的怨气,法子只能是——」 他和岳九目光一对,多年的默契异口同声的说出来两个字:「阵法!」 梁恩泽觉得他已经能接受世间存在妖魔鬼怪,这不同的世界还有不同的游戏规则,对付人有刀刃兵器,对付鬼还要启用阵法,当即指腹揉着眉心认真思索:「就是使用某些外力,使这些冤魂不能出来散发怨气?」 孝严伸手就拍了他肩膀一下,面色一本正经:「恩泽,就是这么回事,你想想,横死之人阳寿未尽就被人害死,肯定不甘心,三魂七魄盪悠悠,想方设法的出来闹事,经常百鬼夜哭的地方能没有怨气?可是在这白凤山,这些天一片天下太平,已经是修炼的老妖精借着地形地势和阵法,把这些怨气困住压住了。」 其实孝严在鬼常在真情恶意的陪伴下艰苦长大,为求日子过的舒坦点已经办法用尽了,对阵法基本精通,还在阵眼上养了个小龟仙镇宅,这么一说起来,好像事情一下子有迹可循了。 他不再耽误时间,阵法必然是按照五行八卦、奇门遁甲进行排列,这要是把白凤山所有住户、客栈、酒家的样子画成地图上端上来,就算是隐藏的再好,五行八卦的摆设大势是藏不住的,到时候顺藤摸瓜,踹他的老窝一踹一个准。 三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开始研究,眼睛比捡到了狗头金的穷汉子都亮。最后三个臭皮匠得出结论,什么也不用说,重点看各家各户的布局地图。 再者这老妖怪在这里修行了这么多年,让衙役们去找一下子住了几十年以上没换过人的老人家。两个条件一对照,就算是成了精的耗子也要被从耗子洞里揪出来了,何况一个装神弄鬼的大活人呢? 该出手时就出手,两天功夫,白凤山上所有村庄、集镇的整体地图就全收集了来,孝严带着岳九,梁恩泽陪着昼夜研究,到第三天就划出了几十处按照阴阳镇魂布阵的宅子。 这回目标突出了,宅子建成这样,有小门小户确实是偶然的,也有几处处处设计精巧,连孝严看了围墙、树木、房屋的摆设也拍案叫绝。 他多动症犯了,嗖的就跳了起来,在屋子中间嘚嘚瑟瑟的张牙舞爪:「踏破铁鞋无觅处,怎么最开始就没想到怨气更容易找到线索呢,恩泽,小九,我们明天乔装上山,去这几家宅子好好巡查一番。」 梁恩泽看他手舞足蹈的孩子样也忍俊不禁,他本来稳坐在桌子边,这回侧过身子对着孝严说话:「岳兄,我倒是觉得,去宅子走访的事,我们三个去不妥。」 孝严一拍脑门:「恩泽说的对,我们日前在山中的时候遭过山魈的暗算,想来就是老妖精警告我们的,我们在明人家在暗,人家都认识咱们,这贸然的上门前只会更打草惊蛇,明天还是得找些老油条去才合适。」 岳九一口点心丢进嘴里,含煳不清的说道:「少爷,也不能找府衙的人去,毕竟是官家的人,身上都带着那股子官味,老妖精修行几百年了,这点闻味的道行还是有的,就找那个地痞流氓小油条。」 第42页 孝严在地上晃了几圈,他一直有一个疑惑:「恩泽,你说一般人的生辰八字也不是写在脸上,除非像我这种命格太轻的,正常人其实看起来差别并不大,那老妖精是怎么把八字纯阴的人挑出来的呢?」 梁恩泽对这些更是云里雾里,他看芸芸众生确实能大致分辨出一个三教九流,岁数也猜的八九不离十,可是这生辰八字也不写在脑门上啊:「难道是修行多年,道行高深,只要望气,就能看出一个人气盛还是气弱?」 岳九腮帮子塞的像一个蠕动着的松鼠:「有道理,老妖精道行高深,估计法力是非你我等凡夫俗子所能想像得到的,估计看我们这些肉/体凡胎就像是我们看小鸡一样,一眼就能看出来肥不肥。」 梁恩泽同情的看了岳孝严一眼,孝严的修为他已经领教过了,神棍半桶水的道行关键时刻不如智慧靠谱;而且八字那点重量,估计修行的人看到他就跟本来想吃个小鸡,结果送上门来一个烤全羊一样。 孝严接受到梁恩泽垂怜的眼神,当场一个媚眼抛回去,惹了梁大公子一身鸡皮疙瘩,觉得同情此人实属多余。 而后马上开始龇牙咧嘴,这不能亲自前往实在是憋死他了,不过是龙是蛇也得先盘着,拳头一敲腰侧:「明天我们先找点地头蛇去看看基本情况,我们先听信儿!」 地头蛇在当地又称是地耗子,一个个油滑的很,平时双手往袖子里一插,在人多的时候一站,走街串巷熟悉的很,吃的就是买卖消息这口饭,其中不少人本就是当地府衙的线人舌头,听到官爷此种安排,觉得些许小事简直太简单了—— 不就是摸一下住在这些院子里的人家是做什么,家里有些什么人,在这里住了多少年了,平时和邻居交往多不多嘛! 简直是信手拈来,这些人耗子似的撒出去,第二日天光还没黑,就耗子偷钱似的把消息全衔了回来。 梁恩泽、孝严和岳九三个人挨个分别的听这些地耗子汇报个遍,顷刻间就排除了一堆,比如祖祖代代全住在这里做正经生意的,家里孙男弟女人口很多的,和左邻右舍过从甚密的等等,这些一看就是本分的庄户人或者生意人,家里人也是正常死亡更替,不具备杀人做法的时间和条件。 排除来排除去,最后竟然只剩下一家开民间客栈的,地耗子把这家的情况一禀告,连梁恩泽也怦然心动,觉得太像了。 地耗子嬉皮笑脸猫着腰,两只手往胸前一抱拢,看着说不出的猥琐:「官爷,这家民间客栈开在半山腰的山门后边,和山门不算近,还稍微有点偏,这可是家老客栈,在这开多少年了。」 孝严低头看着这个客栈的地形,外界看来,像是当地典型三进的回字形四合大院,生脚种树,死角打桩,院内几块大石头都摆放的极有讲究。生门死门,天地干坤排列的齐整。 再仔细分辨,发现院内还有几座岗楼,当地为了防止山匪,建立岗楼也算常见,可这岗楼打成了镇魂钉的样子,这种最可这岗楼打成了镇魂钉的样子,专门让怨气魂飞魄散,也是确实狠毒了些。 虽然院内千般装饰养护,可是万变不离其宗,还是逃脱不了镇魂阵的样子,孝严看似漫不经心:「平时都是什么人在客栈里住宿的?」 地耗子仔细看着官爷的脸色,确实是沉稳的看不出来是喜是恼的,总体上看起来还属有耐心沉得住气的:「这客栈对外经营就是第一进院落的五间客房,有半夜在山中借宿一夜,等着第二天去山上看日出的客人,平时也就是一个又聋又哑的老年人来收拾一下卫生,没什么其他人住了。」 孝严:「哦,那经营客栈的人什么样?」 地耗子:「十多年之前,是一个老头经营的,那老头从四十多岁就在这地方开这家客栈,反正也不想赚多少钱,够点吃穿用度就行了,好像在这开这家客栈有三四十年,后来这老头十多年前死了,他外地的女儿来到这地方,给老爷子办理了丧事,后来这地方就归他女儿经营了。」 「女儿?」梁恩泽一直觉得老妖精应该是个男的,听了心下奇怪:「他女儿多大年纪了?有夫家吗?」 地耗子转着眼珠子想了一下:「这女人来的那年三十来岁,今年四十多吧,说是从小家里困难,给关内一个人家当童养媳养大了,那阵子丈夫死了,在家里安身立命不牢,所以才来投奔父亲的。」 问来问去,总共这么多内容,打发走了地耗子,岳九摊在椅背上大失所望:「其他的全更不靠谱,就这个一人独居,还有这么个镇魂阵的客栈,还像那么回事,可这屋主的岁数也对不上啊,才四十多岁,和四百多岁差了十倍。」 他又想到了什么似的,嗖的坐了起来:「也不能太悲观,万一是女妖精在这里采阳补阴呢,那还不越练越年轻啊!」 第26章 大变活人 他又想到了什么似的,嗖地坐了起来:「也不能太悲观,万一是个女妖精,在这里借着地气采阳补阴呢!」 孝严当即没正经地接腔:「那我们可不敢去了,就咱们三个风华正茂的,还不去了就被扣下当补药了?」 梁恩泽纹丝不动的静坐喝茶,眉间微簇,觉得怪不得此二人经常在失望的深渊中无法自拔,又总得给自己打气的奋斗起来? 简直是不靠谱的过分乐观,以及自我感觉过分良好。 第43页 他觉得还是有必要把话题扯回来:「事已至此,无论如何也要去看看虚实,你看看派谁去合适?」 要派去的人选择起来难度太大,简直和选妃一样:白凤山的衙役们基本不行,养了多年大爷,身上带着官气;为人太呆了的不行,探不出虚实;太精了不行,显得不好控制,老妖精有所忌讳可能不敢下手;身手不好的也不行,万一被老妖精扣下了,还不有生命危险? 就这么和白凤镇府衙的几个负责本案的官员争争讲讲了两三个时辰,从早晨一直折腾到了快要吃午饭,这么一个能胜任的主还没选出来。 白胖子衙役率先罢工,他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站了起来,像是两条板凳子腿顶起了一口水缸,室内光线都遮住了不少:「岳大人,梁大人,我先出府衙一会,去吹吹新鲜山风想一想,这脑袋里混混沌沌的也想不出来谁合适。」 能看破不说破的就不是岳九了,他翘着两条麻杆一样的细腿:「你个死胖子,你是要去饭堂吧?」 白胖子嘿嘿龇牙一笑,有那么丝不好意思的窘迫:「人是铁饭是钢,天塌下来也不能耽误吃饭啊,咦,岳大人呢?刚才不是还在吗?」 他和孝严、梁恩泽告别的空档,才发现一直坐在最远处观察的岳孝严不见了。 岳九转着脑袋在屋里侦查了一圈,发现确实岳孝严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可能是趁着刚才他们挨个掂量手里这几个大头兵的时候没打招唿从后门走了。 梁恩泽冲着白胖子点点头,弦断犹可续,心走不中留:「辛苦了,大家全散场了吃饭去吧,我们也全趁着中午在想一下,看看谁手中有合适的人选。」 白胖子如蒙大赦,这口水缸站起来就往门外走,可刚晃到门口,门从外边开了,白凤镇府衙的丁大人带着一个皮肤黝黑、留着点邋遢络腮鬍子的男子进来了。 丁大人四十五六岁,在白凤镇府衙坐镇已经十一二年了,年轻的时候有点励精图治往上爬的野心,可惜官场险恶,连吃了几个闷亏,几步全没赶上。官场也就这样,一步赶不上,步步赶不上,索性就在白凤镇当这个土皇帝,留着几缕山羊鬍,管着一堆小手下,日子过的相当惬意。 刚才也在屋里,是趁着尿遁消失不见了一个时辰的,这回带着一张陌生的面孔回来了。 他捋着山羊鬍,带着当地青天大老爷的自信,用下巴指了指带进来的这名男子:「你介绍一下你自己?」 这男子一身半旧的青布衣衫,年纪不大,看起来带着远道而来的风尘僕僕,脸色好像被赶路的风沙有点吹的发干发红,一张口就是山东口音:「各位大人,俺叫刘子文,是山东泰安那嘎达的,泰安连年大旱,实在是没活路了,俺听说关内土地肥沃有劲,来这边投靠亲戚讨生活的。」 岳九懒洋洋的都没站起来,两手抱着肩膀看着年轻男子,这男子缩肩塌背的,一副人生郁郁不得志的熊样:「看你也是读过点书的,家里还有什么人?允许你一个人出来讨生活吗?」 这男子当即眼圈发红,一双无神眼睛眼白上全是血丝,好像受了莫大的委屈:「官爷不耕种可能不知道,天气一大旱,蝗虫就来了,家里颗粒无收,我本来就是读书人,父母离世后,就是住在哥哥家里,这天一旱,家里就不养吃闲饭的人了,我就从家里出来了。」 梁恩泽觉得进来这么一个闲人莫名其妙,仔细一看这个半旧衣衫的落魄书生,脚下一双布鞋四周都飞了边,手上皮肤粗糙,指甲里好像还有泥,他看了丁大人两眼,不知道丁大人突然领这么一个人进来干什么的。 丁大人接受到梁恩泽的眼神,哈哈一笑解释道:「刘子文好歹读过几年书,当年也是中过乡试的,我想着就算是来投奔亲戚,自己也得有个营生,要不就留在岳大人和梁大人身边,当一个文书怎么样?」 岳九十个手指头点着肩膀,好不容易才把眼神从戏嚯的看要饭的,调整成了同情的看吃不上饭的:「丁大人,我们身边不缺文书,再者我们在白凤山也是暂时的,过不了多久还要调任回到大都去,也不可能留在身边。」 这个年轻人腰还挺直了一下,开始努力为自己争取一下:「这位大人,俺从小读书,写点啥算点啥全不费事,到了大都对你们也有用。」 宰相门童三品官,何况岳九跟岳孝严情同兄弟,在岳府里算是半个少爷,当即眼眉皱成了一个倒八字:「我们身边什么人都不缺,到了大都对我们能有什么用?」 年轻人正了一下后背上的包袱,又理了理头上乱七八糟的头髮,正在梁恩泽和岳九全以为这位要摆出书生意气挥斥方遒的时候,却见他拿手背蹭了蹭鼻子,之后两只手全往袖子里一插,摆脱不了身上的那一层土气,提高了点声音开始说自己有什么用:「俺不能欺骗官爷,俺不只会写会算,俺还会游泳,会养猫狗猪羊啥的,尤其小王八养的好,又能辟邪又能镇宅。」 梁恩泽无可奈何的笑了笑,兵部尚书府里估计还变不成个动物园,这年轻人可真是个书呆子。 岳九一伸手就制止了他:「等会,什么乱七八糟的,你怎么知道我们府上养了一个乌龟?」 年轻人嘿嘿一笑,得意洋洋的露出来的牙都是黄的,声音异常熟悉:「我和你住里外屋,你什么事我不知道?」 第44页 一看到这个牙碜得意的笑,岳九的下巴差点惊掉了地上:「少爷?!你牙怎么黄了?」 梁恩泽本来议了一上午,坐的不太直,这一下子也被新瓶装旧酒给震惊了,当即站了起来,一口水直接呛到,咳咳了半天才算是没呛死:「岳兄?你怎么打扮成这样的?」 岳孝严实在憋不住乐了,笑的肚子都疼,半天才缓过来,他伸手揪了揪系的结结实实的领口,放松了一下,再那么大大咧咧敲着二郎腿往桌子边一坐,直接露出了岳孝严的猴尾巴:「哈哈哈,我觉得这个人太难找了,刚才出去透透气的功夫碰到了朱姑娘,就是那天在胭脂铺子里揪岳九耳朵那个小辣椒,和她发牢骚说我要是不长这样就好了,朱姑娘听了说这有何难,不到一个时辰,就把我画成了这样。」 梁恩泽目瞪口呆:「这不是大变活人吗?这人还能画瘦了?」 岳九将自己下巴扶正了:「少爷,你刚才那落魄的样,可不像是假的啊?」 孝严肌肉丝丝分明,可不是这个书生软脚虾的样子啊,孝严当即开始嘚瑟现场演示:「这个人靠衣装,穿对了破衣服很重要,细节不能忽视了,比如指甲、牙齿什么的,再者和人的站姿有关系,你想想,抱着膀,高低肩,千万要灰心丧气,就这样。」 他边说边动作到位,又伸出一个手指头来传道授业解惑:「光靠装相不行,关键是心里得真有沮丧悲伤,我脑袋里刚才一直想的是我爹刚死,我娘改嫁了,冷面镰刀不管咱们哥俩的饭,之后岳九还生了重病奄奄一息的躺在大街上,我后脖子插着一颗草正在卖身,你说能不落魄吗?」 岳九一口就呸在地上,气得一蹦三尺高:「怎么不是你重病奄奄一息的躺在大街上呢?我保证也卖身给你弄一副薄皮棺材!」 梁恩泽现在被这两个人给闹得已经出离正经了,如果是他自己孩子长的歪成这样,他非家法处置,给打过来不可,可惜,轮不到他管理。 孝严的大哥都三十出头了,他娘得多大年纪了,就算是风韵犹存,再改嫁也不合适吧? 梁恩泽突然感觉到自己被孝严他们给带歪道上去了,这想的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先是摸了一把自己的额头,权当自己看不见,之后开始就事论事:「岳兄,你这个扮相,别说还真是挺像的,装成外地客人,又是孤身一个,估计那个修行之人也愿意招揽你,我们都认不出来,估计他也认不出来。」 提到办案,岳孝严收起不正经的样子,他也是太想一探究竟了,担心别人办事不稳妥,一旦打草惊蛇可能别人就不再露头,他目光不自觉的跟着梁恩泽的手走,这么修长的手指,戴个戒指会如何?「恩泽,既然是探访,就不能太多人上山,免得人多气重,被那个人逃了。可能有事还要拜託你,如果那个老妖精实在道行太高,你还得保持清醒,之后叫醒我。」 第27章 孝严钓鱼 此事不用孝严拜託,梁恩泽自然也会做到:「你放心吧,届时我和岳九不会离你太远,为求稳妥,也乔装一下,到时候约一个信号。」 在下午接近黄昏的时候,一个带着点瑟缩和情怯的书生上了山,他一身青蓝色挺旧的长书生袍,背着一个不伦不类的半旧包袱,再加上那一口带着土渣子味的山东口音,任谁一看,就是来自山东的外地人。 这书生身上带着落魄,贫困好像和那一身的薄汗一样,带着丝丝的热气从毛孔里渗出来,之后夹了点味道散发到空气中去。 书生毕竟年轻,走到了一个民宿门口的小饭馆前面,找了个没人的角落座位,穷讲究似的拿起桌面上的抹布擦了擦灰,仔细一看那擦桌子的手仿佛都被风吹的皲裂了,半长不短的指甲里全是泥,之后要了一碗面,一个小菜,一壶小酒,嘆了一口气之后开始自斟自饮起来。 假书生正是孝严,这回更是仔细认真的梳妆打扮,连头髮丝上的灰、脸上刚刚酝酿出来的青色鬍子都考虑到了。 小饭馆的小二哥们也不在意,白凤山本来就是塞外出名的风景名胜,以山体的大气险峻连绵不断而得名,每年科举之后,多有落榜后失魂落魄的考生来此拜山的,散心的,一看这书生心事重重的样子,估计也无外乎就那么几个原因。 一般这种书生清高,不愿意被店家过多打扰,所以小二哥也就在上菜的空档撩闲了几句:「哟,这位公子,这天要晚了,您一会是要下山,还是要找地方住宿?」 书生看起来反应挺慢,半天才抬头,一看就是魂不守舍:「我?我才上山,打算先在山腰住一宿,明天起早拜山去。」 小二哥把小酒壶和菜盘子放下,把毛巾往肩膀上一搭:「那用不用我给你介绍几个客栈?保证安全,单间啥的价格全不贵。」 书生可能囊中羞涩,又带着点读书人不好意思问价的意思,摸着风吹日晒被吹的有点黑红的脸,停顿了一下才问道:「那个太正规的客栈就不用了,一般能对付一夜的民宿就行,小二哥能介绍合适的吗?」 小二哥爽朗一笑:「你放心吧,我肯定能给你介绍个又干净又便宜的,您在这等一会,我先去给您张罗。」 打发走了小二哥,书生开始慢慢喝酒,眼神也是茫然四处飘,一副百无聊赖的样。 不大功夫,一个穿着一身深蓝色衣裙,脑袋上梳着个道士的髮髻,看穿着打扮还挺干净的中年女人进来了,这妇女进来后四处看了看,找到了坐在角落里的书生,之后迈着山中女人挺有力的步伐,几步就倒腾到了这小桌子跟前。 第45页 之后开始和假书生搭讪:「大兄弟,怎么这么晚了还上山啊?」 假书生把凳子往后拉了拉,男女授受不亲,和一个中年女人坐这么近多少有点不自在:「那个,这位大姐,我打算明早拜山,今天正好住在半山腰上。」 那女人用簪子梳了梳道士的髮髻:「这么说,你来白凤山还来对了,这山里的神仙可灵了,无论是求官、求财和求子,全百求百验,到时候还愿就行了。」 假书生昏暗的眼睛里希望的光芒闪了闪:「那个求个心安就行了,不敢为难神仙,话说真的很灵验吗?」 女人眉眼当即挤在了一起,腰都挺直了:「那个当然了,我观你这位兄弟,天庭饱满,地阁方圆,以后定是一个能做官的官相,就是眼下考试不顺利了一些,冒昧问一下,家中是不是有兄嫂?」 假书生这次就是来探这位女人虚实来了,所以找了一家和镇魂宅最近的小饭馆,看看这女人出来不出来,本来他做好了在这里逗留了几天的准备,却没想到第一步异常顺利,他才到,这女人就出现了,省了他的事。 他面上不动声色,依旧是万事不如意的穷苦样子,问是不是有兄嫂?这一听就是两头堵的话,不过他不敢怠慢,万一这女人真是会算的呢?他还是要说九句真的,再掺杂一句假的:「家中有一个兄长,比俺大十来岁吧。」 女人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还真的开始算命起来:「看你山根高耸,家里应该是有点基业的,不过鼻翼极窄,家中兄弟姐妹不多,应该只有这个一个哥哥,你的这个哥哥是将星来的,他从小就压着你,所以你没有他步步走的顺利。」 哎呦,看来这还真能看出点内容来,那冷面镰刀何止是从小压着他,就差用镰刀扫了他的脖子了,他连连点头:「这位女道长所言甚是,俺确实只有一个哥,他性格凶了些,小时候净使唤俺干活。」 女人已经从刚才的邻居大姐脸,换上了高深莫测的半仙脸:「这人的兄弟姐妹、平生依靠,还有官运财运啊,其实在面向和骨相上全能体现出来,你是有官相,可眼前有挫折,短时间内过不去;可你也还有其他相貌,应该还有一条路走的通,让我仔细看看啊?」 假书生刚才脸皮被冷水□□了一顿,之后没让擦就被迎着山风吹了半天了,变得又红又有点粗糙,再用怎么也洗不下去的深色胭脂画了画,还真是挺像刚刚尝到了人家冷暖沧桑不得意的倒霉样,不过也不能让这女人盯着看太久,免得露出了马脚。 孝严伸出脏兮兮的手指按了按太阳穴,面有苦色道:「女道长,当官要先中举,可是俺这今年春天没中啊,其他一条生路怎么才能看出来?您指点指点,要不俺饭都难吃上了。」 他也没撒谎,今年春天他没去考试,当然也不会金榜题名了。 女道士就在等着他这一句话,面有难色的说道:「大兄弟,按理说我也是半个修行的人了,不应该随便泄露天机,要不你把生辰八字告诉我,我帮你看看?不过你也得给我点赏钱,一两个大子都行,要不空口说出去,是我们这行当的忌讳。」 孝严用尽全身力气,才制止住了两条腿紧张的想往中间贴一贴的小动作。 他这些天一直在想,这修行的人就挑八字纯阴的人下手,是怎么知道这些人的生辰八字的呢?以为可能是道行高深,望气所得,可他也学一些堪舆之术,知道就算是望气,也难以一下子过于精准,难道世外的高人与众不同? 而今看起来,确实想多了,外出拜山的人,基本上心中对于神仙鬼怪是相信的,容易信任江湖术士,如果一两个大子儿就能算一卦,那简直是白来的一样,而且再加上打卦的是女人,大多数人会没什么防备的把八字说出去。 只要八字出了口,到底适不适合修炼,会不会被当做猎物,也就是显而易见了。 如果八字纯阴,还是孤身前来的外地人,那简直是最好的下手对象——丢了短时间内不会有人找;就算所有人找也是外地来的,对当地不熟悉;找也找不到这么一个女人。 孝严心下答案有了七八分,不过他办案的时候向来细緻稳妥,刚才想了这一堆也只是在一瞬之间,当即一副憨憨的感激涕零的样子:「大姐,这一两个大子儿也太少了,寺庙门口算一卦,也不是这个数,俺心里过意不去。」 女人带着当地女人的朴素,一扯嘴角「哎」了一声:「大兄弟说啥呢,一辈子谁没个为难的时候,大姐能挣你钱吗?你说说看,自己生辰八字知道吗?」 事出突然,孝严觉得如果瞎编一个也不行,倘若这女人是修行多年的老妖怪,还是会望气的,他身上就带着那么个红颜命薄的气场。 想到这里,他将自己的生日,加上岳九出生的时辰报了出去:「俺出生在庚子年阴历七月十五,辰时。」 眼尾余光扫到了这女道士嘴角和手指同时微微的动了动,眼神也在片刻中流露出了那么一点印证了心中想法似的小得意,他心中有些悲哀,看来确实自己是块八字纯阴的肥肉,这对面的老狐狸得费了多大力气才能压住心中狂喜,保持不喜形于色啊。 女道士伸出右手,天干地坤的有模有样的掐算了起来:「大兄弟,你命不错啊,出生的时候家里还是挺好的,就是好像不是靠山强的,敢问一下令尊令堂还在否?」 第46页 孝严心想,难道是冒用了岳九出生的时辰,岳九是个克父母的?他当即顺着杆往上爬:「俺小时候父母就没了,后来是俺哥养大的。」 女道长一副果然如此的高深莫测样,又装模作样的说了半天,什么卧室的床头要摆向西南、家里多养几个禄根——也就是冒了芽子的生姜镇宅、最好在外间屋养条金黄的堕龙——俗称泥鳅来增加运势。 说的假书生孝严连连点头,这些玩意儿他全捅咕过,自己的卧室和岳九隔一段时间就像换阵似的倒腾一下子,确保小龟仙儿一直在阵眼上。 第28章 入了虎穴 说的假书生孝严连连点头,这些玩意儿他全捅咕过,自己的卧室和岳九隔一段时间就像换阵似的倒腾一下子,确保小龟仙儿一直在阵眼上。 凡此种种,不一而足,也不知道真灵还是假灵,女道士终于露出了狐狸尾巴:「大兄弟,你明天拜山,今晚住哪?要不住大姐家的民宿里吧,又便宜又干净,还安全。」 如果用钓鱼来形容,刚才女道士选择他是挑鱼,问八字是看值得不值得下手,这一会儿就是下饵了,只要他答应晚上住宿,直接就属于咬钩。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孝严此次来,能进去那客栈探探虚实就最好了,他刚想点头。 女道士已经看出了他的意思,看这鱼基本上就在网中了,这人八字太适合了,简直是送上门来的长生不老肉,怪不得她刚才望气的时候就觉得此人气场迷离,好像徘徊在阴阳两界间似的,还是个正当壮年的大小伙子,难得! 她又笑了笑,好像要掂量一下猎物的斤两:「大兄弟,大姐还会摸骨,你把手给我摸摸?我看看你的骨相。」 孝严也心里存疑,看这女人单身一个,如果真的为非作恶这么多年,能处理得了成百上千具尸身?如果能摸一摸手,也许能摸出来是不是练家子。 他把自己脏兮兮的狗爪子装腔作势的在桌上抹布上蹭了蹭,一脸求人家指点迷津的样子,就递了过去。 女人在他手上摸了几个来回,半天才说道:「大兄弟,你这手相,挺结实的,男人手贵抓钱,以后姻缘也不错。」 孝严大喜:「是吗?俺这穷嗖的,一个大钱掰成了两半花,还能娶上好媳妇?」 女道士点点头:「嗯,你这命里有?饭吃完了没?你要不直接跟大姐去住的地方?」 孝严也不管干净埋汰,手背抹布一蹭油汪汪的下巴嘴唇:「大姐,晚上你要是方便再仔细帮俺分析分析,看看往哪边走有财啥的?听你说完,我心里挺敞亮,以后也有个奔头了,还得两个时辰才能天黑,俺先半山腰晃悠一圈熘熘食。」 女道士好似才发现他吃什么似的,好像挺诧异的在桌子上清粥小菜上看了几眼,似乎有点心疼的说道:「大兄弟,你个大小伙子,这点东西那够吃啊,要不大姐上后厨,再给你端二斤牛肉出来?以后你兴旺发达了,别忘了有个管饭的大姐就行了。」 孝严心中一动,算命还向他要两个铜板,这回看了八字摸了骨相却要给他牛肉,天上哪有往狗嘴里掉馅饼的好事? 他当即眼睛贲亮,好像马上又不好意思的收敛了一下神情,露出读书人的羞涩来:「那个大姐,这…怎么好意思,俺真是碰上亲姐了,不过我饭量本来就不大,这回还真有点吃饱了,再吃肉也不香,要不等到晚上?我当宵夜吃,还能好好品品味。」 说罢他还摸了摸后脖颈,不好意思的说道:「实不瞒大姐说,我已经两三个月没吃到过肉了。」 孝严为了不引起女道士警惕的脱身,把包袱都留下了,才算是装作穷书生也要咏山望绿的穷酸样暂时金蝉脱壳了。 他已经细细的记住了路,一路信步望山看花,走走停停的转了几个圈,确保无人跟踪,才终于到了梁恩泽和岳九落身的客栈。 这两个人在这等了他挺久了,梁恩泽将门窗关严了压低声音问道:「怎么样?女道士有玄机吗?」 孝严坐在椅子上长出了一口气,好像心才放在肚子里,刚才他被吓的不轻,一路上都有些杯弓蛇影的草木皆兵:「恩泽,那个道士,不是女人。」 梁恩泽和岳九对望了一眼,奇道:「男扮女装的,不可能吧?」女道士无论声音样貌,亦或姿势方言,全显示是个女子无疑啊。 而且地耗子眼光更是毒辣,平日里对这些没有男人的寡妇背地里不知道在嚼什么舌根,认错的概率更是微乎其微。 孝严端起桌上的茶盏,也不管是谁的了,就着凉水就喝了一口才算是顺下气去:「我本来也以为此人是女的,可是,直到她后来给我摸骨的时候,我接触到了她的手,才觉察到竟然是一个男人假扮的。」 他看恩泽还是有些疑惑不解的看着他,开始装模作样的仔细解释:「恩泽,你不入这一行有所不知,男人也好女人也罢,无论是帝王将相还是下地干活的苦力,这骨相是不能改变的,所以自古以来,就有摸骨能摸到命运这一说。」 「我打小的时候潜心研究过这些,当时没正事,研究了上古书籍之后,额,就拿家里的丫鬟和小厮练手,是男是女,骨相上一摸便知。」 岳九挤眉弄眼的插嘴道:「少爷,你给小厮摸骨是幌子,纯粹当时是为了占家里丫头们的便宜。」 第47页 梁恩泽觉得此种当登徒子的方式效果一流,不过他无暇顾及这些:「岳兄,你的意思是,这猫腻的道士还真是大有嫌疑?」 孝严目光一闪,翘着嘴角笑了一下,胳膊向后靠搭在了椅背上:「他下的套子巧的很,先是给小二点好处,当有人需要住宿的时候通知他,这样小范围的行事,任谁也不会起疑心。」 「之后选那些觉得差不多入眼,比如外地的单身客人适合下手的,他就出来递好话,用帮别人算命的形式问出客人的生辰八字。」 梁恩泽心思飘了一下,不知道当时自己弟弟是被人以什么原因和藉口骗走的,一般人对女人没太多防备之心,很容易上钩:「也就是到时候八字合适的,他才想办法骗走,八字不合适的,可能看过之后就算了?」 岳九一缩脖子:「这女人也太坏了,广泛撒网,我觉得这些去算命的也别看前途了,最好是直接看看自己的阳寿。」一个弄不好就是只能活到晚上,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孝严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我摸了他的手,觉得力度可能一般,可丢失那些人形形色色的什么样的都有,他是怎么控制的呢?一会天快黑的时候我就去试探一下,看看这假女人是怎么设下的勾魂店。」 梁恩泽觉得有些不对劲,直言道:「岳兄,你…在山中时尚且有幻觉,这一个人入了虎穴,可能不合适吧?」 孝严也知道确实危险,他嘿嘿一笑:「没事,我晚点去,之后探个虚实,主要是把他稳住,免得让他察觉到不对头再土遁了。你们现在回府衙调人手,半夜三更天的时候,你俩带着衙役上山抓人!」 死没良心的岳九嘿嘿一笑:「他要是半夜来扑你,你怎么办?」 孝严耸耸肩,嘚嘚瑟瑟的说道:「假女人也是女人,谁扑谁还不一定呢?」 「少爷就是口味重,这好几百岁的女人你也要。」岳九一龇牙,笑的像个猫似的:「可要真扑倒了,到时候可没地方下手啊?」 「滚!蹬鼻子上脸,」孝严笑骂:「你们带着衙役早点来,我才二十多岁,被这几百岁雌雄莫辨的老东西占了便宜的话,可吃了大亏了。」 夜幕刚刚降临,一身穷酸的孝严就又回到了可能卖人肉包子的民宿,女道士将他引到了房中,一间偏房,分为里外两个半间,外边半间是走廊加上一个灶台,脏兮兮的菜板上还放着一把不太锋利的菜刀。 里边是半截土炕一张桌子,桌子上点着明晃晃的一根蜡烛,他破烂不堪的包袱就挂在进门的墙上的挂钩上。 女道士端着一盘子牛肉,笑的爽朗,带着山中女人的热情:「大兄弟,要酒吗?」 孝严手足无措,两只爪子好像都没地方搁,就站在进了门口一步远的地方,摆出一副男女授受不亲的怂样子,面红耳赤的结结巴巴:「那个,谢谢大姐了,我…」 本来女道士想盯着他吃下去来着,可看他这窘迫尴尬的书呆子样子,也只能装作识相:「哎呀,你看你太外了,大姐都多大岁数了,都能给你当娘了,不过寡妇门前是非多,那行了,我给你放下了,你慢慢吃,我明天四更天来叫你,你好跟着其他人群上山看日出去。」 听这女道士带上门,他不动声色的在屋子里四处打量了一圈,门窗严实,确实连个适合偷窥的耗子洞也没有。他提鼻子闻了闻,屋中味道算正常,不像是有迷魂香的。 不过这催命的牛肉,他可还是不敢随便吃,开玩笑,兵部尚书的二公子,除了天上的龙肉和地上的板凳,还有没吃过的东西吗? 可他并非不知民间疾苦,山东大灾,蝗虫和疾病横行,很多人家在当地全活不下去了,靠要饭度日,一个粗面饼子换一个大姑娘的事情屡见不鲜——毕竟女孩给了有粮食吃的人家,也算是活了一条命,对自己家算是带出去一张嘴。 如果真的穷人进了这民宿,再没有戒心,吃肉是人之本能,还真难说能不能抵抗住诱惑。 第29章 迷人心智 孝严将门岔住,之后静坐在半截土炕的炕沿上,开始仔细回忆他自从进了这个院子之后发生的事情。 这个院子按照五行八卦排列,完全没有生门,进来全是死门,天轴地轴旋转,一个阵布的极其邪性,完全是镇压冤魂的,他没有办法现场挖地三尺,可是依然能感觉到地下也遍布镇魂钉之类的。 他闭上眼睛,打开感官,四处飘飘悠悠的冷风只带着一点物质轮换的磁场,孝严极度敏感,可是也抓不住空气中的讯息。只能嗅着磁场中若有若无的魂飞魄散之气息,为这陈年的老鬼新鬼他乡之鬼们默哀了一炷香时间。 正在胡思乱想,外边有规律的敲门板的声音,「扣、扣」,打断了他的思路,他出声问道:「谁呀,是大姐吗?」 门外敲门声音依旧,不过无人搭腔。 孝严起身从炕沿上站起来,拉开门栓往外看了一眼,确实没人。 他觉得可能自己听错了,用脏兮兮的爪子挠了挠头,回身又坐了回去,他是打小金尊玉贵的少爷,再自幼习武也娇气的很,深觉这土炕不只硌得慌,好像还带着那么一股子土腥味,太不享受了。 可惜刚坐稳,声音又来了,这回好似更清晰了些,「扣、扣」。 他一下子精神了,也未搭话,屏住唿吸迈着细步,猫一样悄无声息的走到了门口,唿啦一下打开了门,除了扑面而来的冷风,门外还是无人。 第48页 孝严功夫不低,自信没有人在这么短的时间和距离内,能悄无声息的消失在门口。他见怪便想破,刚想迈出门去,不过骤然一个激灵,这究竟是恶人逗他,还是他的幻觉? 思及至此,自己安全最重要,他不再往门外走,用门栓将门插死,反正用不了一会衙役们就自会打上门来,他就不出这个屋,看能把他如何。 门外敲门的声音又来了,还伴随着小声叫他的声音:「少爷,少爷,你在里边吗?」 「岳九?」这声音太熟悉了,他心念一动,隔着门问道:「你怎么来了?」 岳九声音鬼鬼祟祟:「少爷,梁大公子说觉得不对劲,担心你出意外,他回府衙了,让我提前来接应你,快点让我进去。」 回府衙调衙役的事,确实只有恩泽和小九两个人知道,他想了想,还是确认了一句:「小九,你小命几两几钱来着?」 岳九哭笑不得:「祖宗,你是把我当老妖怪了吗?不才区区在下小命五两三钱,比你不知道强多少倍!」 孝严听到岳九是声音,也放松了下来,当即忘了身处何处,不正经的性子又冒了出来:「岳九,你这半夜敲门刚才又不说话,那会跑哪里去了?」 岳九嘟嘟囔囔,说到下一句声音却突然变了调:「刚才小九放水去了!哎呀,什么东西?!」 孝严在屋里仿若听到了大型动物扑食的声音,接着岳九一声躲避不及的声音:「畜生,滚一边去!」 「啊!」再一声惨叫,紧接着是垂死挣扎的声音。 这一切全在电光火石之间,惊的孝严心神动盪,不敢再耽误时间,拎起外间屋灶台上的菜刀一个箭步就沖了上来,唿啦一下子扯开房门,之后大惊失色。 只见两只扁毛畜生、血红眼睛的山魈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可能就是悄悄跟在岳九身后来的,一只咬穿了岳九的腰腹,另外一只却咬穿了岳九的脖子,两个畜生全嗜血的在疯狂摇晃大嘴,扩大伤口,岳九血溅当场,尤其颈项上的血管血液喷起老高,眼看着是不能活了。 「哎呀,小九!」见此情景,孝严眼泪当即就模煳了视线,极度悲伤失落导致了极度愤怒,他当场就疯了,拎着菜刀一个箭步冲到了门口,摆出拼命三郎的架势一顿勐砍。 山魈虽然兇悍,但是终究是动物,见了血就想吃肉,护食一犹豫的空档,孝严復仇者的菜刀已经砍到它们脖子上了,畜生护疼,可惜松开嘴的时候已经受了致命伤,不再和孝严恋战,歪歪扭扭的拖着汩汩喷血的伤口跑了。 孝严也顾不上其他的,扔了菜刀伸手就把岳九抱进了门里,他从小到大,没有经歷过亲人骤然离世的悲哀,完全手忙脚乱的不知所措,伸手想按住岳九的伤口给岳九止血,可按了脖子上的腰腹上的又在喷血,看岳九痛苦着大口大口的捯气,眼泪噼里啪啦的往下砸。 「小九,你挺住,我带你找人去!」 岳九看着就不行了,一张口血从嘴角鼻子淌出来,两只泪眼盯着他,极虚弱小声的问道:「…少爷,你刚才…为什么没早点给我开门啊。」 岳九伤的太重了,说罢头一歪,一口气就再也上不来了。 孝严五内俱焚,岳九从小和他一起长大的,感情非其他常人可比,这转瞬间死于非命,一下子就夺了他的舍要了他的命了,要是早点开门,可能岳九进了屋就没事了,内疚之情滚滚而来,山一样的压在他身上,像几把刀子一样搅他的心肺。 他抱着岳九放声痛哭,鼻息间闻到的全是岳九还冒着热气的血腥味。 「九,哥对不起你,你醒醒啊,九。」他抱着岳九的尸身摇晃,可岳九再也醒不过来了。 「九,我…把你带出来,没把你带回去,我还有什么脸回家啊。」孝严鼻涕一把泪一把,觉得是自己非要到山里来,结果要了岳九的小命,全怪他。 「都怪我作死,还不快点给你开门,我也不想活了,岳九你等我一会,我和你一块走。」他一时想不开,失魂落魄的站起来,四处摸索着开始找刚才拿来砍山魈的菜刀。 ——总之梁恩泽一跳下院墙,本来想动静小点不引起别人注意,刚偷偷摸到了孝严住的屋子,就顺着半敞开的门缝看到孝严在巴掌大的屋里丢了魂似的乱转,不知道在找什么。 吓得稳重的梁大公子激灵一下的是,孝严背后还站着一个足有一人高的银白色黄鼠狼,这黄鼠狼比个头最大的狼还大不少,人立而起,一双冒着血红光芒的眼睛在烛光的映照下泛着不详的光芒,长嘴巴四周的长鬍鬚和毛全已经斑白了。 这巨型黄鼠狼的嘴张着,看起来像是似笑非笑,又邪恶又兇残,和人一样的用后足直立着,亦步亦趋的跟在孝严身后,向着孝严的耳朵吹起,还在不停的说话。 见此罕见恐怖的情形,梁恩泽一时未敢轻举妄动,手握着槊柄微微弯曲了膝盖,摆出一副进攻姿势。 再定睛看那银白色的黄鼠狼,可能是年头太多了,身上本来的黄毛大片的变白了,看起来长了一个这样罕见的银色。 那黄鼠狼并未发现门外的梁恩泽,一边吹着气,一边说话的声音好像也不小:「你杀了自己兄弟,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去死吧,去死吧。」 孝严满脸是泪,看屋里什么全镀上了一层水光,他终于通过刀刃的反光找到了被他随意扔在门口刚进屋地方的菜刀,刚才他拿菜刀砍跑了山魈,刀刃都有点砍卷刃了。 第49页 孝严一心求死,捡起菜刀就往自己脖子上砍—— 梁恩泽一看吃惊非小,这怎么要来破案的人还要吻颈自杀呢?定有蹊跷,他也顾不得引不引得起别人注意了,断喝一声:「岳兄,住手!」 紧接着一脚踢开两扇门板,飞身冲进了屋子,带起的风声将桌子上一盏烛光吹得明明灭灭,双手举起手中长槊越过孝严,天花盖顶一样就往这大黄皮子头上砸。 大黄皮子正在专心的劝孝严自杀,没想到半路上杀出来一个程咬金,当即嗷的一声暴露了畜生本色,四蹄着地就地一滚,堪堪躲开了这一击。 孝严被这一声断喝吓的一哆嗦,愣在当场,菜刀也嘡啷一声落在了地上。 梁恩泽武功高强,反应极快,看到这不是善类的黄鼠狼瞬间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长槊去势不减,只换了一个方向,又恶风不善向地上的黄皮子砸去。 那杂毛畜生活的年头多了,还算有点道行,会咬会躲,纵使如此一条后退也被长锏上的利刃颳了个边,顷刻间血刷的就下来了。 梁恩泽不想让这个畜生跑出去,眼睛盯着它的去向,向后一个扫堂腿就要把门关上—— 黄鼠狼最会猜人心智,看到后进门这个人的动作吓了一跳,这要是被关在屋里,一会岳孝严再回过神来,还焉有它的活路在? 当机立断,也顾不得后腿上的疼痛,从地上爬起来的瞬间就蹿向孝严,张开血腥的大嘴,露出满口獠牙,凌空而起,向孝严的脖颈扑去。 孝严这一瞬间刚刚回神,眼睛甫一放亮,就只看到了这一张血盆大嘴带着股腥臊之气冲着他咬来了,他心智还沉浸在岳九惨死的悲伤中,反射性的一侧身闪过,之后一伸手就要去掐这个畜生的后脖颈。 第30章 被困房中 黄皮子狡猾的很,咬人不是目的,目的就是让孝严把路让开,孝严一侧身正好露出了通向门外的一条小小通道,它不再恋战,一个直落贴在了地上,像个老鼠一样「嗖」的顺着半敞的门就跑了。 梁恩泽自背后摸出弓箭,顷刻间裹挟着风声便连续射了两箭出去,黄皮子精的很,逃跑也不跑直线,绕了一个标准的「之」字形,窜进黑暗中消失了。 梁恩泽觉得这黄皮子迷人心智,着实可恶,风似的追了两步。回头看了孝严一样,眼睛透红满面水光,本来黑不熘秋的一个精壮活泼的武生形象,而今看着神情恍惚梨花带雨要多可怜又多可怜,见他心神不稳,担心他再出意外,想了想收住了脚步,一回身又进了屋子,反手「哐当」把门关死。 看孝严三魂七魄飞的差不多了,他一伸手揽住了孝严的肩膀:「你刚才怎么了?是做什么呢?」 孝严浑身还是发软,看到了梁恩泽觉得又可靠又内疚:「我刚才眼睁睁的看着山魈把岳九咬死了。」 恩泽眉头紧皱:「把岳九咬死了?我和岳九商量后分了工,岳九早早的下山去府衙调人手去了,派我来接应你,他被咬死在哪了?」 难道岳九不放心自家少爷,又偷偷的转过圈来提前见孝严了?不像啊,他刚才和岳九分手的时候,岳九可是如蒙大赦,原话是:「我家少爷就会作死,梁大公子,你武功卓绝,去接应那个欠登儿吧,我小小九可不去。」 孝严用手指着地上:「他那么大的人你看不见吗?不就是死在屋地上了?」 梁恩泽认真的揉了揉眼睛,提起十二分的精神往孝严手指的方向看,之后直腰蹲了下去,在孝严目瞪口呆的眼光中,一伸手,掐着兰花指,用两个手指头厌恶的把「岳九」拎了起来—— 之后饱含无奈的问道:「你说这玩意儿是岳九?」 岳九果然不见了,躺在岳九刚才死的地方的,是一个一尺多长的杂毛黄皮子,脖子和肚子上几个血窟窿还在冒血,恩泽伸手顺着尾巴这一拎,觉得身上还有热乎气,还没凉透呢。 孝严定了定心神,先是大口喘了几口气,这原来死的不是岳九,之后如蒙大赦般的出了一身冷汗,觉得自己重新又活了一回。 再想想刚才夺门而出的白毛黄皮子,之后总算是回过神来,开始咬牙切齿的骂道:「老杂毛,这他妈的是黄皮子成精了,竟然敢设局迷惑爷爷?!」 梁恩泽最近被带的已经跑偏,说起神叨叨的话来非常自然:「岳兄,我刚来的时候,看到那个白毛的黄鼠狼正在你耳后吹气,劝你快点去死,接着就看到你四处找菜刀,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孝严也不管脏不脏,一屁股坐在灶台上:「这个驴球狗蛋的老妖精,估计是先用黄皮子装神弄鬼的敲门,黄皮子那么矮,我当然看不见谁敲的门。」 「之后舍了一个会幻化的黄皮子变成岳九迷惑我的心智,我闻着门口血腥气不少,估计那两个山魈是真货,要不没这么多血,真真假假的掺和在一起,演了一出岳九在我面前暴毙的场景,又用有道行的老黄鼠狼催化我自杀。」 孝严越说越恼火,看着梁恩泽一双明眸盯着他看,又有点差点枉死了的憋屈,说话还带着鼻音:「恩泽,你是天上降下来的神兵吧,我说过你是我的救星吧?你怎么这么及时呢,刚才你一脚踢开门的样子,一脚就踢进了我的心门。」 梁恩泽就从来不知道这大男人说话带着尾音能这么肉麻,百忙之中还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沉着脸道:「好好说话,别撒娇!」 第50页 怪不得岳九嫌弃他,这他们家少爷是找到各种机会耍流氓当登徒子,男女都不忌讳了,都说岳九平时又贱又贫,摊上这么一个上樑不正的主子,下樑能不歪吗? 孝严当场变乖,收起犯贱的表情坐直了,变成正经人问道:「恩泽,你怎么来冲过来的?」 梁恩泽扔掉手里的黄皮子,站起来在屋子里走了几步:「岳兄,你说的是通过摸骨接触知道的他本是男子,我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他修行的时间比你长多了,你能通过摸骨知道他是男子,难道他不能通过摸骨知道你是官家的人吗?」 孝严:「…这个我当时也想到了一些,而且看他眼神有一个变化,不过他也是实在贪婪,看到我八字这么合口味的,果然是没捨得放手。」 梁恩泽在简陋的屋地里转了一圈,顺着窗缝和门缝四处看了看:「岳兄,刚才弄出那么大的动静,此处可能是在重重监视之中,我们最好离开这,一会和府衙的衙役们回合。」 孝严摇摇头:「这地方死门遍布,那个女老道敢放我们进来,估计就有不让我们走出去的自信。」 孝严突然听到沙沙的声音,他心中一凛,抬眸一看梁恩泽,也在侧耳倾听,两个人目光一对上—— 梁恩泽:「好像有什么东西四面八方的冲着房子来了。」 孝严:「恩泽,岳九最快能什么时候过来?」 顺着门缝,野生动物的腥臊之气已经传进来了,再配合上粗重的喘息声和口水往下流的声音,山魈无疑了。 梁恩泽:「马上关门闭户,不要让它们进来!」 孝严:「快点打开窗户,我们离开这里!」 「…」 梁恩泽手脚更快些,顷刻间用门槓和破柜子就把门抵住了:「岳兄,我们跑不过这些猴子,我来的一路上已经看了,这山中的民宿为了防御野兽的突然袭击,门窗全焊了铁条进去,结实的很,我们依仗房屋,看看能不能熬到岳九赶来。」 孝严看山魈已经顷刻间将房子包围,也没什么趁手的傢伙事,反手就抄起了菜刀,他和山魈打过两次照面,研究这些旁门左道的时间也更久一些,没恩泽那么乐观。 山魈力大无比、牙如利刃、爪似镰刀,连啃带挠,估计也能把这草房给拆了,而且眼睛通红的统一行动,不用想就是受了女道士的驱使,万一把他们层层包围,被撕碎了可能就是转瞬间的事。 他不自觉的看着梁恩泽,梁恩泽还是那么安静,已经回身将背后的神臂弓取了下来,这弓箭一看便有些重量,借着室内的烛光能够看到暗花的压纹,弓弦微微颤动,仿若在嗡嗡作响,此刻他已经将窗户打开了一个小洞,将弓箭架在了窗洞上。 山魈闻到人味馋的要死,尤其刚才地上的血腥味还没有散去,极度刺激了它们的感官,它们开始围着房子打转,看到有蜡烛的光芒从窗缝里和门缝里射出来,当即冲着窗户勐扑,疯狂开始挠门撞门。 孝严端着这盏烛光,将简陋的房梁和灶台照了一遍,木头的房梁看着应该是松树的,不少松树油淌了下来。灶台周围放着一口大水缸,干柴不少,估计是去年冬天攒下来的。 ——白凤山地处辽东,冬季经常大雪封山,有时候晚上一觉睡醒全世界大雪下的白茫茫一片,连门也推不开,不多留点柴草可能就得被冻饿而死。 看清楚了之后他「噗」的一口吹熄了烛光,拎着菜刀守在门边,他还有闲情逸緻欣赏梁恩泽射箭,一边透过门缝往外偷窥,嘴里啧啧称奇:「恩泽,你这箭射的太好了,又有准度又有力度,看,箭无虚发,哎呀,齐没入箭羽,太准了!」 梁恩泽冷冷的接口:「山魈沖你的门去了。」 还没等孝严搭腔,就听到门哐啷一声巨响,门板上陈年的灰落下来好几层,一只山魈斜刺里用肩膀狂撞了一下门板,紧接着一张大嘴啃在了两张门板接缝的地方。 孝严嘿嘿一笑,这嘴贴这么近,正好适合他切菜,他举起菜刀顺着门缝竖着一砍,把山魈的鲶鱼嘴直接砍成四瓣的,之后冲着自己的杰作吹了一声口哨表示满意。 此一轻浮见血的举动彻底转移了山魈的注意力,并且激怒了它们,各用全力纷纷开始撞门,孝严也有一把子混力气,推柜子将门抵住,可惜门没有铁条焊死,终究没有窗户结实,一条门缝怎么也推不死,几只山魈带着尖锐趾爪的爪子顺着门缝就伸了进来。 孝严眼睛一亮,哎呦,这简直是送上门的猪蹄,他直接来了一个庖丁解山魈,顺着关结就把几只山魈爪子卸了下来——不能硬砍骨头,菜刀不够锋利,刚才已经砍的有点卷刃了,得顺着骨缝省着点用。 山魈的惨叫声在夜空中迴荡,流出来的鲜血透过门缝都喷到孝严脸上来了。山魈痛失了几个爪子,估计是暂时被震慑住了,安静了一会。 孝严刚高兴了一句:「恩泽,你看,杂毛畜生也怕疼怕死呢!也不完全听牛鼻子老道的。」就觉得脚上的破布鞋被抓了一下子,幸亏有柜子挡着离门远,只抓到了脚尖。 第31章 并肩作战 孝严低头定睛一看,哎呦了一声,原来山魈看撞门和窗户全撞不开,竟然把爪子从门框下边挠起土来,不大功夫就在门下扣出一个半尺深的缝子,几只爪子带着锋利的杀意抓挠起来。 第51页 顺路砍瓜切菜似的又剁下几根蹄子,孝严觉得门被撞的摇摇欲坠,单靠柜子和门槓借力顶不住了,他眼睛在屋里四处扫,盯在了灶台旁边巨大的水缸上。 孝严用后背继续顶着破柜和山魈较劲,伸胳膊够了够,可惜胳膊太短搬不过来,忍不住向梁恩泽那边看了看。 梁恩泽在去年家里出事之前,本来是翩翩浊世佳公子,谁成想卷到了牛鬼蛇神道,现在杀起山魈野物来也是眼皮都不眨,听到门咣咣直响他就一直用眼角的余光照顾着孝严。 扫到孝严盯着那口缸,一箭射出去两大步便到了孝严身边,这缸里还有水,分量不轻,可恩泽就像是拎着一桶棉花似的,轻飘飘的就抱过来顶在了门上。 孝严暂时松了一口气,问道:「恩泽,你觉得这个烂屋子能不能支撑到岳九打进来?」 「我没有箭了。」梁恩泽两只眼睛盯着刚才被搬开的水缸的底座下的一块木板,他心有所动,直接伸手去上边的尘土抚开:「岳兄,这水缸下边,木板好像盖着一个地洞。」 孝严两眼望天,脑袋上正在掉灰又落土,本来屋子里的烛光吹灭了之后漆黑一片,而今仿若有月光又照了进来:「恩泽,房顶上也出现了一个洞。」 梁恩泽跟着他的视线向天上望去,正好和山魈的血红眼珠子来了一个对视,饶是在冷静持重,看到不出意外的话马上就要和山魈亲密接触了,还是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山魈要从房顶进来了!」 山魈看到美味就在眼前,实在按捺不住,一只爪子从房顶探进来,镰刀一样的乱扫,开始扩大洞口。 相对于厚实的墙体四壁和森严的门窗,房顶确实最薄弱。 孝严眼睛咕噜一转,急中生智,抢过梁恩泽的长槊向房上捅,可惜不好用力,山魈避其锋芒,只缓了一口气,又开始在房顶上为非作恶。 孝严一咧嘴:「恩泽,我小时候家里嫌我淘气,经常骂我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可是太看得起我了,你看这真正的上房揭瓦何其可怕。」 梁恩泽没工夫搭理他追忆猥琐童年了,他自怀里掏出火摺子刷的一下甩着了,野生动物怕火是本能,就不信山魈不怕。 果然,房顶的洞由本来的碗口大小已经扩大到了成年人的腰粗,火光一接近,山魈本能的向后退了退。 孝严看到这一招好使,当即依样画葫芦,在柴草堆里抓起一根木棒子,用柴草在木棒上缠了缠,就着梁恩泽的火把点着了,他身条也高,踩在灶台上,左右唿啦一下子就把火举到棚上去了,右手拎着梁恩泽的长槊,哪里露头就往哪里打。 「恩泽,这房子是顶不住的,我先招唿他们一会,你看看哪里适合我们突围出去?」 梁恩泽贴着窗边和门缝向外看了一眼,觉得有些头皮发麻——倒不是因为胆小怕死,纯粹是看到密密麻麻的山魈被噁心的,各个全伸长了舌头、前赴后继的往前扑,估计他们只要一出这个门,马上身上肉就要片片飞。 他将一只手伸进了洞里探了一下,手上感受到一丝凉意,为求稳妥,也不顾什么形象了,单膝跪在地上,将半边脸贴在了洞口上,脸上感觉更敏锐些,果然洞中有风吹来。 梁恩泽顺手拿过一把柴草,用火摺子点燃了扔进洞里,可能也是柴草比较轻,飘飘忽忽的很久落了地,眼看着柴火在黑黝黝的洞底下被吹的火苗东摇西摇,之后熄灭了。 「岳兄,这个洞很深,而且下边空气流通的不错,我们下去躲避一会,待官兵来了,再里应外合。」 室内火星四落,干透了的柴草已经哔哔啵啵的燃起来了,草房子东摇西晃,像是在瑟瑟发抖,已经快被山魈给拆成露天的了。 头上的灰土瓦块已经开始大块的掉下来,孝严满脑袋烟尘灰土,被山魈的鲜血泼溅的像是从红色染缸里冒出来的:「恩泽,你先下去,我随后!」 梁恩泽已经一伸手揽住他的腰把他从灶台上抱了下来:「你先下,我力气大些,看能不能拖这块木板把洞口挡一挡。」 言语间房顶的山魈已经像是催命鬼一样从房樑上跳下来了,室内空间狭小,山魈有些辗转腾挪困难施展不开,加上对火忌讳,稍微迟疑了一下,饶是如此,和这二人距离也只在一扑之间。 梁恩泽不再和孝严多说话,一抱一推,直接将他送进了水缸下的密道,他手中火把一扫一挥,将正扑上来的山魈吓的往后略退了一步,冲着洞下大喝了一声:「岳兄躲开些,接长槊!」 孝严刚落在洞底,想着左右不过是土地,料也摔不了多惨,哪成想这地下竟然全铺着的是青石,差点直接摔他一个骨断筋折,不过没工夫缓这口气,咬着牙当即跳起来,打算接后下来的梁恩泽一下。 结果「哐啷」一声,兵器先掉下来了。 梁恩泽灵活的恍若小豹子,紧接着孝严就半身落到了洞里,他一手握着火把,一手在洞口搭了一下,将木板反手一拉就在火光中将洞口掩住了。 待两个人在洞底跌做了一处,虽然不知道这是何方天地,可洞口窄小,扁毛畜生暂时也下不来,终究是暂时松了一口气。 梁恩泽举着火把,望了望孝严满头是血,又抬头看看洞口阴森森的有几人高,单手扶膝的缓缓站了起来:「岳兄,你没事吧?」 孝严听到洞顶山魈抓挠木板的声音,大大咧咧的骂着:「挠吧挠吧,看一会火烧起来把你全变成烤全羊。」 第52页 之后扭头看着梁恩泽鬓如刀裁、腰梁挺直,纵使沾染了尘世灰土,可还是那么脱俗,经常被他煳弄,可短短几日就救了他数次,尤其刚才那一抱一推,弄的他心里暖洋洋的开始感动,刚脱离了虎口就又开始撩闲:「恩泽,你还真是皮相骨相俱佳,这么折腾姿容不减。」 「…说人话,」梁恩泽直无奈的单手一拍额头,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阳都难说,还在这惦记什么姿色,他就当没听到,用火把四处照了照:「这地下,空间好像不小,这支撑用的柱子就用□□根。」 地下空旷,说话回音不小,孝严也严肃了起来,开始借着火把的光芒,观察这个八角形的地下室,对这些描摹的特殊的柱子凝神仔细观看:「恩泽,你看这些柱子排列成了镇魂图,是木头外边刷了黑漆,这些图案…上边画了这么多千奇百怪的恶龙?好像镇鬼的是打生桩。」 梁恩泽擎着火把在这地下室走了一圈,见全部是青石浇筑,空空荡荡的坚固异常,可能年深日久,翻着一股子臭霉味:「岳兄,这地下室是做什么的?」 孝严吊儿郎当的抽了抽鼻子笑笑:「闻到这空气中不同寻常的味道没有?这可能是挨着一个储肉仓库。」 「什么味道这么难闻?」 孝严开始绕着这八面墙和柱子弯曲了手指头轻轻敲,还趴在墙面上仔细听声音:「这后面还真是实土不是空的,这味道是从哪里出来的呢?」 孝严自小就跟在父亲后边断案,长大了自己断案,什么样的现场全出过,这味道提鼻子一闻,就带着一股大粽子味,还是被盐腌了之后陈年的。这陈年大粽子上必然是用盐和石灰裹起来了,要不味道不可能既冲到辣眼睛,又闹腾腾的噁心。 梁恩泽抬头望天,伸手指了指洞口已经被掀开了的木板子:「味道哪里来的不知道,山魈肯定是从洞口要来了。」 外边的房子估计已经烧起来了,火光从掀开的洞口照了进来,同时映入眼帘的还有山魈毛乎乎邪恶的大脑袋,孝严伸出抄起长槊:「恩泽,这地下室肯定有出口,要不味道传不到这里来,我们快点找一找,趁着畜生下来之前换个地方躲一躲。」 兴许是外边火越来越大,山魈也被困住没地方躲了,明显动作更加迅捷,两只弹簧脚一弹,可能是肚子太大,在洞口卡了一下子,孝严手持长槊凌空跃起敲过去:「狗东西,看爷爷把你弄死在这里当个活塞!」 可惜,山魈没被卡在这任人宰割,可能是外边山魈被火烧的也受不了了,使劲捅了这个山魈一下子,这个咚的一声就砸下来了,在半空中手舞足蹈,几把匕首似的趾爪差点给孝严破了相。 孝严落了地,手持长槊一下子就退挡到了梁恩泽身前。 紧接着另外一个好像体型更小的山魈,被火燎的身上毛都煳了,带着一身烤肉味和火星子,也紧随其后的从洞口蹦了下来。 孝严这回笑不出来了:「恩泽,狭路相逢,谁能胜来着?」 梁恩泽没有兵器,微微错身在他身后:「好像勇者胜。」 孝严骂道:「这他娘的明显杂毛畜生是勇者啊。」 第32章 上帝之手 孝严心惊肉跳,骂道:「这他娘的明显杂毛畜生是勇者啊。」 山魈不给他们太长反应时间,两个畜生一左一右,弹簧脚只两三步就把他们送到孝严身前来,张着血盆大口裹挟着阵阵腥风就沖他们两个扑了过来。 孝严一根长槊左支右绌,地下室还有柱子,长兵器施展不开,梁恩泽仅一只火把没有武器,转瞬间两个人就被逼到了两根柱子和一面墙的夹角。 这简直是两条猎狗把兔子撵到了死角的样子,就快被人家叼在嘴里了。 远战变成了近战,山魈看到猎物唾手可得,直接就是一个勐虎扑食,孝严一直在梁恩泽身前,举起长槊,用长槊上的利刃天花盖顶往下砸—— 山魈刚才挂了几处彩,鲜血淋漓,更填兇残,爪子挥的和车轮一样,举趾爪乱抓格挡,孝严觉得长槊突然极其沉重:「不好,长槊被爪子卡住了!」 山魈力大无穷,已经抓住了兵器就万万没有撒抓的意思,孝严也不敢将兵器撒手,赤手空拳的对付山魈,那简直就是送菜,正在这较力的时候,稍微小一些被烧秃了毛的山魈直接张口就咬向孝严的手臂。 习武之人,比山魈还是反应快一些,梁恩泽看到孝严要吃亏,抢步上前,基本是咬着牙一拳就打到了山魈的鼻子上。 这山魈的鼻子本来就是它们最弱的器官,只能到「嗷」的一声惨叫,「咔嚓」一声响,估计这鼻子是被打歪了。 本以为山魈会护疼躲避,哪成想畜生被打出了怒火,不管三七二十一猴拳就飞了过来,畜生分不清这鼻子是谁打的,一拳锤到了孝严的身上。 纵使孝严躲避的已经非常及时,可胸膛还是被着了边,饶是就受了杂毛畜生三分力,孝严依旧被打的飞了出去,像张画一样「啪」的被拍在了墙上,手上长槊也松了手。 他只觉得五脏六腑全被震的移了位,眼前天旋地转,嗓子发腥估计是要歇菜,就这样了还有心思嚷嚷:「恩泽,你让它们先吃我吧,你快离开这。」 「这地方是全封闭的,你让我往哪跑?」梁恩泽双目如电,只一伸手就够到了长槊,他力气比孝严大不少,一脚踹向山魈的心口,趁着畜生怕疼躲避,晃一晃终于拿到了长槊,又格挡在了他和孝严身前。 第53页 孝严基本是贴着墙掉下来后,一步三晃的靠在了墙壁上,他打小在树林里混的多,对付野生动物比梁恩泽有经验,此时看到山魈一左一右的张牙舞爪觉得大事不好:「恩泽,他们是在互相配合,找你防守的空隙,一会目的就是要将你扑倒,千万小心!」 梁恩泽马步扎的倒稳,不过他和孝严全比扁毛畜生高不少,重心本就靠上。 孝严话音未落,两只山魈已经两个方向扑上来了,梁恩泽将长槊抡圆了,扫到了秃毛山魈的弹簧脚,这畜生倒地开始嗷嗷叫,紧接着找到了机会毫不迟疑的扫向另一个,那个畜生倒是机灵,充分发挥自己还是猴的优势,绕着柱子开始打转。 梁恩泽双眼眯了眯,借着地上火把的光芒,看到倒地的畜生还不老实,已经爬向了同样动作不灵便的孝严。 他心下一凉,觉得不好,瞅准了机会扫过去,先虚晃了一下面门,之后直冲这畜生的腹部要害,山魈不知道是虚招,胸腹门户大开,肚子上一下子被长槊捅了个正好,一受便是致命伤。 山魈此物,性情最为暴烈,低头不可置信的看了看自己肚子上的血窟窿,当即大怒,疯了一样沖梁恩泽兜头砸下去,估计是想把他砸成一个屁股垫。 梁恩泽回槊横扫,畜生也不傻,直接缩脖子一低头,长槊带起的风声唿的一下子从它头上飞了过去,之后收势不减砸在了一旁的柱子上。 柱子本来就是木头的,已经腐朽且年久失修,根本禁不住梁恩泽这千钧的力道,只听着咔咔直响,晃了几晃,冲着孝严的方向就倒了下来。 孝严强撑着刚起来,看到这柱子恶风不善的砸过来,实难躲避,幸亏梁恩泽腾出了一只手已经伸向他。 梁恩泽的手,极为修长,即带着世家公子哥的细腻,还带着武夫的力度,孝严拉着这一只侧身堪堪躲开柱子,还有工夫臭贫:「上帝之手!」 两只山魈,均已重伤,而今困兽犹斗,竟然拖着身下的血条子,抱起柱子,使出了勐虎硬爬山的蛮力,开始向他们两个砸下去! 这柱子有一尺来粗,万一被碰到或者扫到,焉有二人的命在? 二人合二为一,左躲右闪,这柱子挂着地下室里陈年的灰土,东一下西一下毫无章法,地下室的青石砖地面被砸的是块块崩裂,弄的有些半身不遂的孝严直叫得苦:「恩泽,看它们这么有劲,好像一时半刻死不了啊?我觉得这地都要被砸漏了!」 话犹未落,只觉得脚下摇晃了一下之后一空,只听「唿隆」一声,地下室的地面开始下陷,之后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窟窿,两个人只来得及调整好着地的姿势,就掉了下去。 孝严鼻子灵,还未落地就觉得空气中一股子石灰粉的味道,一旦石灰眯眼,最容易失明,当即大喝一声:「闭眼!」 落地之后一阵呛咳,空气中的咸盐味和石灰味一下子盪起老高,两个人用手掩住了口鼻,眯着眼适应了半晌,终于借着火摺子的微光大致看清了自己是落在哪里了—— 梁恩泽鼻子比狗还灵一些,以往觉得是个优点,而今却恨不得得了不能闻味的病,这噁心的发酵了数年似的腐肉味夹杂着陈年酸菜缸的臭盐味,只吸了一口气胃里就翻江倒海,不仅鼻子和胃受不了,连眼睛都被这味呛得要流眼泪。 二人面面相觑,纵使满面尘灰血色,还是能看到脸色有些发青,孝严嘴最贱:「恩泽,估计臭鲱鱼炖上屎凑一盘也没这么难闻,噁心的辣眼睛。」 不说还好,说完了梁恩泽也顾不上山魈是不是跟着下来了,开始捂着肚子干呕。 孝严伸出受伤之后只能凑合着用的手扶了他一把:「恩泽,你没事吧?」 干呕间隙好不容易有时间搭话:「岳兄,我就是瞬间头像炸了那么疼,让我缓一缓。」 孝严也被熏的眼睛通红:「没事就行,头疼深唿吸几次就行了,恩泽,没出意外的话,咱俩是掉进了装肉的大仓库了。不对,说错话了,是头疼适应适应就行了。」 两个人强打精神,拍了拍被熏到头晕目眩的脑袋,开始四处打量。 他们落下来的地方还算是一片空地,隔着三五步远,只见密密麻麻一层层摞的全是层层用布包裹的袋子,袋子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依稀能够看到袋子下的轮廓——全是人形,人头人腿绑的清晰可见。 上一层狂怒的山魈估计还不知道两个人已经掉下来了,还在轮着柱子狂怼滥砸,声音隔着青石板子传下来,畜生就是畜生。 梁恩泽将长槊交到了孝严手中,捡起一起掉下来的火摺子吹了吹,幸好没灭,之后举起火摺子照了一下,有一种身在地狱的既视感:「岳兄,这…这是储存这么多年失踪人口尸体的仓库吗?」 不知道为什么,地下室本来通风一般,孝严还是觉得脖子后在冒冷气,他不自觉的回头,却发现什么也没有,强迫把注意力全放在了梁恩泽身上:「恩泽,这么说上一层的青石板和柱子,以及院子的五行八卦镇魂的设计,全是用来镇压这些屈死鬼的冤魂的。」 孝严和梁恩泽、岳九在白凤山折腾了这么久,就是想要找到多年来的失踪人口,看到这尸山的规模觉得不用再想了,估计全在这里了。 梁恩泽听到上一层山魈狂乱挥舞柱子的声音停了,谨慎的向他们落下来的位置望去,又和四只血红愤怒的眼睛来了一个深情对视,他轻轻用肩膀触了一下孝严:「山魈发现我们掉下来了,他们会跳下来吗?」 第54页 孝严小幅度的回头观察,见山魈果然在洞口犹犹豫豫,他小声说道:「山魈可能嫌有点高,它们也受了重伤,刚才又折腾了半天,估计力气耗得差不多了,掉下来也不一定是我们的对手。」 梁恩泽摇摇头:「岳兄,山魈像是无智的莽熊,已经怒火中天,估计死也想做个饱鬼,还是会跳下来想拿我们果腹。」 孝严刚才受伤,现在是撑着一口气勉强在行动,侥倖问道:「恩泽,这里这么多现成的肉,你说它们能不能放弃咱俩这么不好抓的?」 梁恩泽看了大粽子堆成的尸山一眼,打了一个寒战:「岳兄,你要是它们,是不是也想吃一口新鲜的?」 确实,人同此心。 二人不再多话,悄悄拉开架势,打算再来一战。 却见洞口的两个山魈伸出血煳煳的爪子蹭了蹭鼻子和眼睛往洞下圆睁二目的看了看,像是见到了什么吓破胆的东西,嗷嗷的叫了两声,竟然转身消失在了洞口,之后传来沉重的步履蹒跚走远了的声音。 第33章 百鬼夜行 孝严松了一口气,之后苦笑道:「恩泽,看看我们落在的这个好地方,估计是这味道太鲜亮了,把食腐的畜生都熏走了。」 梁恩泽没有他那么乐观,他刚才顺着山魈的眼光望去,虽然没有看到什么,可已经察觉到冷风在地下室乱窜,他一手擎着火把,一手拉着孝严,顶着刺鼻的气味沿着四周慢慢观察着了行走,发现这地下室空间应该还不小。 孝严既然已经落入此间,就没有不四处看看的道理,他手拿着长槊,借着火把的光芒,看到了他们属于运气好,落入了地下室的中央,孝严四顾一看,皱眉道:「这地方倒是宽敞,我看应该是把一个山洞堵死了之后改建的。」 这改建的地下室四周分布着几个青石台,打眼扫了一眼数了一下,正好是八个:「恩泽,帮哥照一下这里。」 梁恩泽将火把举到青石台上方,借着光芒仔细观看,只见这台子十尺长六尺宽,做成了一个四边稍微高一点,带着四个柱子的大床形状,他再揉揉眼睛细细观察,这台子中间还有一个人形的凹槽。 孝严也不管是不是剐蹭到灰尘,几乎是贴在台子上仔细观察:「恩泽,这台子有些古怪,上边画的全是道教镇鬼的图案,你看这狮子头和虎首的浮雕,用的全是最邪恶的嘴脸爪牙,还有这台子上密密麻麻的小沟槽是做什么的呢?」 孝严顺着小沟槽往下理,发现这凹槽顺着青石台的方向绵延,之后落入了黑暗中。 梁恩泽一晃神,到了青石台距离人较远的地方,发现膝盖和小腿被一些物件挡住了,他用光一晃:「孝严,这青石台的沟槽,好像连接的是一口棺椁。」 孝严直接站在青石台上顺着恩泽的目光往下看,青石台不算太高,可这棺椁可能是有一半埋进了地里了,只有一小半露出地面,看着矮了不少,棺椁上边层层铁链铁索包裹,看着像被五花大绑了似的。 他直接搭着青石台的边,双腿踩着棺椁的盖子坐在了青石台上:「孝严,这老妖精在这里形成了一整套的揽客——宰客——摞尸体的套路,望气算命揽客咱们已经看到了,尸山也见识了,现在我坐着的就是宰客的地方。」 梁恩泽看这个神棍大大咧咧的样子,又看了看被他坐在屁股底下的青石台:「在台子上杀人吗?」 孝严跳下来,用手蹭了蹭凹槽上的灰给梁恩泽看:「恩泽,这人形的凹槽很明显是把人放在上边的位置,这四个柱子上边带着的铁链、以及横着的锁扣是控制不让人太剧烈挣扎的,这些沟槽,估计是给人放血的,成年人血液不少,全顺着这些沟槽淌进了半埋在地下的棺材里。」 他啪的一拍棺材盖子,玩世不恭道:「恩泽,这棺材还是多功能的,即能接血,还能镇魂,这位置就是地下的一个死门魂眼,棺材里肯定是用血养的粽子,这粽子估计被当做镇魂钉,估计是活活被困死在棺材里的,怨气最重,才能镇得住这些屈死的恶鬼,不信我们把棺材打开看个新鲜。」 梁恩泽手一摸棺材,觉得极其冰凉:「确实冰的不正常。」 岳孝严哼哼一笑,看到了这人间惨剧觉得周围光线都在变暗:「这口棺材和里边被困死的粽子整体叫做打生桩,是最凶的阵法,能镇上万冤魂,这缺德带冒烟的白凤山老道应该是用了八个打生桩,就算是土地里有神仙,从这个地界也冒不出来,来,恩泽,我们看一下别的青石台和棺材去。」 梁恩泽点点头,好奇问道:「岳兄,皇帝的棺椁叫做梓宫,贵妃的棺椁称为金棺,可是这青石馆应当如何称唿呢?」 孝严拍了拍快要成精的棺材板:「大名叫什么还真不知道,不过肯定是咱俩的一道鬼门关,大意不得。」 梁恩泽一抬眼,却发现室内的光线变暗了,棺材还清晰可见的八个青石台已经隐入了重重黑暗之中:「岳兄,是不是摺子快燃完了,不应该啊?」 这火摺子他们最近经常带着,南洋进口的蜡油制成的,可以燃烧四个时辰,而且光线不减。 孝严站在梁恩泽身边,觉得火摺子仅照得亮他们脚边的一圈土地,其他位置已经没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他竟然不自觉的把手伸了出去,一旦探入黑暗,犹如陷入了氤氲的黑雾之中,连习武之人也看不到手掌在哪里。 第55页 他抬眼四顾,感觉到黑暗中并非空无一物,而是重重叠叠的幽暗置身其中,这些黑暗的颗粒仿佛会动,空气流动间浮光掠影着换地方,带起的冷风四起,将火苗吹得东飘西盪,幽幽暗暗的仿佛随时能够熄灭。 梁恩泽见孝严面色凝重瞳孔缩小了的四处看,知道他只有紧张的时候才如此,担心他神智不清,一伸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岳兄,我也察觉到了,暗处有东西。」 孝严看着眼前黑暗中的此起彼伏的各色暗影,全在伸腰舒背,好像是睡了多久才起床似的,各露獠牙和犬齿,不怀好意向他们两个聚集。 梁恩泽感受到温度越来越低,阴风四起,他忍不住借着火把的光芒看着孝严的眸子,在孝严的瞳孔中竟然看到了百鬼夜行的画面,不由得有些愣在当场。 饶是孝严活见鬼比他经验丰富些,此刻也觉得肝胆巨寒,这些黑暗中幽暗的死灵各个牙长一指,指甲如刀,眼神中全是恶意,一看便是冤死鬼,而且可能是沉了数百年的—— 这可比鬼常在厉害多了,鬼常在才是修行二十来年的小鬼,而且不是被困住的,而且是一直游荡着的。 一个鬼常在甚至搅和得他疲于奔命,躲到了辽西来,而今这些鬼爷爷们,估计能直接把他按在青石板上,之后用四柱上和腰上的锁扣锁死,之后放血,让他把血顺着沟槽流到镇鬼的棺材里去,继续做成打生桩…他声音反倒平静了:「恩泽,估计是上一层镇鬼的木头柱子,在我们和山魈打斗的时候被弄塌了,所以动了此处的地气,镇不住这些陈年粽子,全出来游荡了。」 梁恩泽思虑了一下:「岳兄,山魈虽然兇勐,不过至少是有形的,拼死一斗还能打到实体,这无形之物如何对付,你有办法吗?」 孝严反射性的看了一眼青石板,又摸了摸,觉得这上边太凉,躺上肯定不好受,所答非所问:「恩泽,现在什么时辰了?岳九他到底什么时候带人来?」 这连番打斗着折腾,梁恩泽也分不清是什么时辰了,他护着火把,不让火把被冷风吹熄,安慰孝严道:「我们再坚持一会就行了,估计他很快就会来地下接应我们,不对,是来地下洞穴接应我们。」 孝严突然咧嘴想哭:「恩泽,你觉得小九能知道咱们被困在地下吗?」 梁恩泽冷静分析:「我看不到这些黑暗中的妖魔鬼怪,他们是恶鬼吗?会不会心存善念不乱杀无辜?」 孝严摇摇头:「我之前还猜不到老妖怪是用什么方式修行,看到这些厉鬼就明白了,老妖怪可能是吸收了他们阴气最重的一魂一魄,剩下的二魂六魄全是神智不清的,这些厉鬼心中剩下的只有恶念,被震了这么多年还没魂飞魄散的,估计也是怨气最重的,不玩死我们不会罢休。」 梁恩泽四处转着头看,除了黑风阵阵什么也看不到,视线又回到了孝严眼中:「他们是虚的,也许只能使人致幻,却不会伤到我们呢?」 孝严没回答,梁恩泽看他突然侧身一躲,紧接着听到衣服「刺啦」一声,孝严胸膛前的衣服已经被划开了一道口子。 梁恩泽直接闭了嘴,能把衣服划开,就能把肉划开,就当他没说,他直接进入全力战斗状态,可惜摆好了姿势太发现,完全没用,都不知道敌人在哪里,从哪个方向来:「岳兄,怎么办?」 孝严心下飞转,这密密麻麻的冤魂在这地下室密布的摩肩擦踵,如果不想点办法,一会就能把他们撕成碎片:「恩泽,这个地下室现在太拥挤了,我们要想办法上去,否则必备厉鬼害了性命!」 火把幽幽暗暗的又在越来越大的风中晃了几下,之后扛不住这阴风阵阵,完全熄灭了。 事急从权,梁恩泽飞速的问道:「掉下来的地方太高了,我们搭个人梯也上不去,还记得摞着的尸山方向吗?那里好像上方有一个通风口!」 孝严也不管梁恩泽能不能看见,在黑暗中点了点,担心走散,他扯着梁恩泽的胳膊,两个人就冲着尸山的方向沖了过去—— 刚想拔腿跑,孝严突然发现梁恩泽站着没动,他拉了梁恩泽一把,另外一个更大的力就和他对扯。 梁恩泽在黑暗中声音有些变了:「岳兄,好像棺椁里伸出来什么东西,扯住了我的腿,力气太大了,我完全不能动。」 不用梁恩泽解释了,连孝严都听到了棺椁中好像有东西在东撞西撞,棺椁上裹着的铁链子在哗啦哗啦直响,能够听得到铁链绷直了之后发出的啪啪声,脆弱的仿佛随时要断裂,好像禁锢住了什么东西急于挣脱一样。 第34章 兽口脱险 孝严直接伸手:「把火摺子给我!」黑暗中接过梁恩泽的火摺子,「唿」的吹了一口气,又嘟嘟囔囔了一句,火摺子还真亮起来了,他伸手一照,确实棺椁的盖子已经半掀开,从里边伸出一个?——这算什么东西,缠在恩泽的腿上。 他担心梁恩泽真被扯到棺椁里去,拼死力扯住了梁恩泽,较力的过程中发现这一条子不是想要把恩泽扯进去,而是想要借力出来。 他眼角的余光四处扫了一眼,发现身边黑暗中的厉鬼全有退后的趋势,难道也是怕这个东西?风没刚才那么大了,火把也仿佛更亮了一些,思及至此,孝严用火把试探着去烧这个怪物,这个怪物竟然还往后瑟缩着退了一下。 第56页 借着火把的光明,他终于看清了,这玩意儿像个触手,上边密密麻麻的全是肉吸盘,看着就噁心,他再用火把一烧,发现不光烧得到,竟然好似还有一股子肉味,孝严死没正经的笑了:「恩泽,这玩意儿不是鬼,是个活物,看我把他烤成熟的,做成野味!」 这条触手被火烫的受不了了,翻腾着终于松开了梁恩泽,孝严太坏,抄起长槊冲着这条触手就是一个狠戳—— 用的力量太大,直接把这条触手钉在了地上,听到棺椁中传来「吱吱」的尖利叫声,看来是疼了够呛,他一看厉鬼不敢上前,这棺椁里的怪物还是个出不来的肉/体凡胎,当即要咧开嘴扯淡几句。 梁恩泽刚刚恢復自由,也是微微松了口气,在完全黑暗的环境中,被不知道是鬼还是兽的玩意儿勒住,这种死法又恐怖又有新意,不过在极度危险中,不能过于放松警惕,可刚四处扫了一眼,就面色大变:「岳兄,小心身后!」 孝严也听到了身后恶风不善,不过既然连恩泽都看到了,那估计来者不是虚的,他将火把凌空一扔,抛给了恩泽,之后持起长槊,向身后挥去,只听「咚」的一声闷响,长槊实实在在的撞在了一座肉山上。 他反射性的向后看去,转身刚转了一半,就见到另外一条奇长触手已经从棺椁更大的缝隙中伸了出来,碰到了他的长槊护疼,不过这回根本没有缩回去,而是向半空中挥舞。 他不自觉的抬头看,和梁恩泽心中同时反映出一个问题:「这东西到底是有多大?」 心头的惊嘆还没过去,就听到棺椁上的铁索发出崩断的咔咔声,梁恩泽没像孝严一样站在原地看热闹,他担心铁链崩断扫到二人,扯着他二人齐向山洞壁下退了几十步。 梁恩泽趁乱往地下室的墙壁上一看:「岳兄,这地方估计修行的道士经常来,你看,墙壁上的灯罩里,还有灯油呢。」 孝严则像是小孩第一次看到马戏团似的由衷感嘆:「我的乖乖,这玩意儿前边这么多的触手已经爬出来半天了,怎么连个身子也看不到,到底是多大?身上黑漆麻花的,估计是用怨气和鲜血养着的,老道养它是干什么的?当宠物的?」 梁恩泽看这玩意儿的反应,猜到它可能怕火,用火把将一个灯罩里的灯油点着了,这一下子这个地洞子就亮堂了,他借着灯罩里的光芒和孝严四处观看,终于半埋在地下的棺椁禁不止怪物的力道,崩裂开了。 二人不自觉的擎着火把抬头,仔细看这个黑东西,陡然全增大了眼睛—— 只见此物站起来肩骨离地高度就有五米多,四足着地,全身黏煳煳滑熘熘的没长毛,四个爪子比最大号的脸盆还大三圈,爪子和朴刀一样锋利在火光下反射着幽暗光芒,可能常年活在黑暗中,眼睛小的像两个鸡蛋,像是已经蜕化了,一张狰狞的血盆长口满嘴獠牙。 可能恨透了一直镇压着他的镇魂棺,回头咔嚓一口像嚼一根咸菜条似的把纯石头棺材咬得细碎,肩骨和前肢肌肉无比粗壮,可那个细细的腰身却和身体其他部位不成正比。 孝严张着大嘴连逃命都忘了,感嘆道:「你看它的尾巴,原来是三条长满了吸盘的触手,恩泽,刚才捲住你的,估计就是这尾巴想借着你逃出来;怪物长这么丑,腰再细也好看不起来,你说它长这么细一个腰干什么?」 梁恩泽无意识的后退的一步,咽了一口唾液:「岳兄,腰细是为了方便转身,这怪物应该灵活的很。」 像是为了印证梁恩泽的话似的,怪物四处张望,两只怪眼盯着他俩的方向,像个刚从水里上岸的狗那样抖了抖全身,好像全身放松了一下,之后自腰部一百八十度弯折,像个练武的人搭了个铁板桥一样,直接转向了他俩这里。 梁恩泽觉得自己已经超乎震惊了,竟然一边四处看着逃跑的方向,一边还在问岳孝严:「岳兄,你说它这么巨大的身量,就算是身上滑熘,也不太可能从那个窄棺椁里出来?」 两个人同时选择了尸山方向,孝严和他慢慢后退,不想太刺激这个畜生:「它不完全是实体,应该很大一部分是冤死鬼的怨气和戾气养出来的,所以虚虚实实,它冲过来了,快跑!」 两个人身高腿长,也顾不得劳累和身上带着伤了,将这细腰兽的路径让开,直接闪身沖向腐臭熏天的尸山。 细腰兽好像确实有目标,却不是他俩,孝严看得清楚,四周这些黑暗的灵魂雾气好像对这怪兽又怕又恨,几个黑影前后左右的围上去,活生生的在兽身上开了几个血口子。 细腰兽异常灵活,对小伤也丝毫不以为意,左抓右拧,一张大嘴直接咬住了其中一个,瞪着眼睛甩头几下,眼看着黑雾好似发出恐惧的尖叫,之后消散不见了。 孝严一边和梁恩泽往尸山上爬,一边幸灾乐祸:「恩泽,妖娆的畜生和陈年的死鬼应该是宿仇,这回我们两个趁机逃了才是硬道理。」 可惜高兴的太早了,话音还未落,直觉到危险的他俩不自觉的回头看了一眼细腰兽,却见这畜生吸熘着鼻子,把大脑袋转到了他俩的方向。 孝严低头看了自己一眼:「哎呀,不好,他闻到咱俩身上的血腥味了,估计还是觉得咱们更可口!」 两个人这回无暇再瞎扯,手脚并用疯狂往上爬,细腰兽是为了吃肉,他俩可是为了逃命,简直是激发了人体最大的潜能,说时迟,那时快,等到细腰兽冲到了尸山底下,他俩已经站在距离通风口最近的尸山尖上了。 第57页 梁恩泽飞身而起手持长槊尽全力砸过去,顷刻间通风口上的窗棂就被砸了下来,洞口露了出来,一丝新鲜空气带着一股子狼臊味灌了进来。 细腰兽想抓他们两个,它体型太大了,往尸山上只一扑,就爬上来一半还高,等到孝严一个托举将梁恩泽送上了通风口的洞子,细腰兽的大嘴已经距离孝严也就是五六米了,腥臭的味道喷溅着口水,好像都扫到他脸上。 梁恩泽先把火摺子扔进通风口里,刚在通风口找到着力点撑住了,反向递下长槊让孝严抓住了槊柄,双臂加力就要把他拉上来。 畜生看到嘴的点头马上要跑,爪上加力「蹭」的蹦上了尸山,饿虎扑食一样从身侧直奔孝严,孝严反应极快,看到大嘴从旁边来了,这要是被咬到估计顷刻就被腰斩了,他可没有石头棺材结实。 在梁恩泽倒抽了一口冷气的「小心左边!」声音中前后一盪,巧妙的躲开了长度估计有一米的大嘴,之后梁恩泽双膀向上一扯,总算也把他拉了上来,两个人用的劲全太大,力道根本收不住直接跌成了一团,手脚全搅在了一起。 孝严四处看了一眼,又提鼻子闻了闻:「恩泽,这透风口应该是个天然的山洞子改的,怎么一股野生动物的腥臊之气呢,这地面上好像一地鸡毛鸡骨头。」 梁恩泽咳嗽了一声:「那个,岳兄,能不能先起来再说话。」他没有和压在他身上的人聊天的心情。 孝严嘿嘿一笑,黑脸一红,不好意思的手忙脚乱的爬起来,之后又拉了梁恩泽一把:「对不住了,忘了和你摔在一起了,我这么窈窕,压不坏你吧。」 看梁恩泽根本不搭理他的话茬,他转移话题似的捡起火把稍微弯下腰仔细看,伸手还捡起一撮动物的黄毛:「恩泽,地上陈年的鸡毛鸡骨头扑了好几层,好像其中还混着一种黄毛,你看着黄毛像不像是黄鼠狼的?」 梁恩泽目力不错,左顾右看:「岳兄,我们应该是进了黄大仙的老巢了,难道此处是黄皮子的…餐厅?」好像在旁边的小洞里,还有两个绿油油的眼睛点着油灯似的望着他们,看来餐厅的主人还在家。 梁恩泽用肩膀在岳孝严的背后触了触他,暗示他向旁边看一眼。 孝严刚看到了暗处盯着他们的眼睛,眼角的余光却扫到了通风口的方向:「恩泽,不好,那个怪物好像把触手伸进来了!」 第35章 冲出地面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凡是畜生,没有能捨得快到嘴的一块肥肉的。 细腰兽实在不想让到嘴的鲜肉就这么飞了,它大嘴伸不进来,可是触手伸进来是相当顺利,顷刻之间两条长长的触手就差点把离洞口近了点的梁恩泽又给绑了,幸亏梁恩泽有经验,听到了孝严的提醒,马上一跳飞开,让畜生扑了个空。 可惜,这洞里还有一个活物是没有经验的,躲在暗处石洞里的黄鼠狼是第一次看到此地下异兽,黄鼠狼的习性是反射性的往洞里钻,属于自投罗网,最适合细腰兽捕猎,没等黄鼠狼躲利索了,另外一条触手已经把黄鼠狼给五花大绑了。 带起的风声将火把吹的忽明忽灭,梁恩泽飞速手持长槊掩到了孝严身边,看到比野狼还大的黄皮子像被猫抓耗子似的高高捲起,两只惊恐的黄豆眼显示它已经被吓破了胆了,四肢全被捲住,只剩下一条大尾巴无力的在胡乱挣扎甩动。 梁恩泽借着火光告诉孝严:「看到这只黄大仙皮毛全白了吗?我今晚刚跳进院子的时候,就是它亦步亦趋的跟在你身后,哄你自刎抹脖子。」 仇人见面,分外幸灾乐祸,孝严拉着梁恩泽看了看山洞往哪里跑合适,一边手指着黄皮子哈哈大笑:「报应来的挺快吧?小爷爷我先走一步了,地狱风景不错,黄大仙自己去吧。」 黄鼠狼被卷上半空,看到梁恩泽和孝严拔腿正要跑,竟然眼泪汪汪的开腔了,声音尖细刺耳朵,像是两个玻璃片子摩擦似的,难听出了新高度:「两位恩人,救救我吧。」 梁恩泽看到野生畜生说话,噁心的打了一个冷战,孝严死没正经的搭话:「恩人就算了,咱们人畜殊途,算是仇人。」 巨型黄鼠狼全身骨节被触手勒的咔咔作响,眼看着就要永垂不朽了,它急中生智,眼珠一转,马上找到了筹码:「这地下的山洞和白凤山里的洞子犬牙交错,你们不知道方向,万一逃到了死路,还是会被抓住,我对此处异常熟悉,能带你们返回地面!」 孝严「切」了一声:「那细腰兽下边的点心还不够吃,抓了你塞塞牙缝就行了,何必到这狭窄的地方追我们?」 可能某人是个乌鸦嘴,直接遭了现世报,只见通风口在怪力之下被越扯越大,划拉一声巨响,细腰兽的大嘴又从空隙中若隐若现了。 「我…天,」孝严和梁恩泽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孝严不再犹豫,直接飞身上前火把一个托举,烧在了这怪物捲住黄皮子的触手上,细腰兽只松了一下,就又要绞紧。 梁恩泽当机立断,直接将长槊的尖端趁着这一松,送入了圈套中往外一挑,这下子再一紧的时候细腰兽受不了了,听到通风口外一声惨叫,触手划拉一下子便松开了,紧接着老黄皮子就落了地,就地一个打滚,飞速站了起来。 借着又口做人言:「你们二位,跟我来!」 孝严伸手解下了腰间绕了几圈的麻绳腰带,直接绑在黄鼠狼的后腿上,用习武之人最牢靠的方式打了一个死死的结:「黄大仙,你要是再敢给我们使神道,我扯着这根绳子,直接就把你串成糖葫芦。」 第58页 黄鼠狼猥琐的抬了抬后腿看了看,觉得还是人类高明些,这麻绳打的死结不用等它捣鬼才被收拾,估计时间长了回不到地面,它黄大仙的仙腿也要截肢:「书生,你这人真是太坏,我也是被那个牛鼻子老道给控制,万般无奈才要迷惑你。」 孝严踹了它屁股一脚,让它快点跑,幸亏这山洞里崎岖狭窄,要不他们的速度哪经得住细腰兽的一扑:「快带路,别磨蹭!黄皮子,你活了多少年了?」 黄鼠狼边跑边不满,尖声道:「哎呦,小兔崽子,本大仙在山中修行了有三百多年,你这点年龄给我当玄孙都太嫩,竟然还敢对我不敬?」 孝严冷笑:「黄皮子,一看你就是个完蛋的,这么多年也没修出个人形,前一阵子在山中装老头子讨口封的也是你吧?」 提到了伤心事,黄鼠狼有些桑心,它到底是畜生,不太会掩饰情绪:「是我,你说我像个屁来着。」 孝严骂道:「你这么多年,到底为那个牛鼻子老道害了多少人?」 黄鼠狼才明白孝严是在套话,一边极度灵活的选择逃命路口,一边怒道:「我也是所有子孙全在她的手中,万般无奈才偶尔受她的辖制,今晚迷惑你,还搭了我一个亲孙子。」 说着话,它好似还要掉眼泪似的:「本来我在白凤山中藉助天地之精华修行的好好的,有一晚被这个宅子的灵气所迷惑,这才被她抓住控制了,左右出不了她的结界,也不是经常帮她做坏事,只有她认为不好控制的时候,才会用到我,今晚看你八字里猜你八成是官差,可又不想舍了你这口肥肉,所以才用得我。」 梁恩泽回头看了一眼,觉得头髮又竖了起来:「孝严,怪物就在我们身后,马上就追上来了。」 黄鼠狼越跑越快:「它一个是追你俩,再一个地面上的冤魂的戾气压不住了,全已经凑在院子里,对那个怪兽可是巨大的诱惑,像我们黄鼠狼对小鸡的执着一样。」 它七拐八拐,突然一个急停,紧盯着眼前不远处的一面墙:「准备好了,冲破了这面墙,我们就到院子了!」 梁恩泽眯着眼睛仔细看:「这墙上有门吗?没看到啊?」 黄鼠狼嗷一嗓子:「没门,冲过去,自己开道门!」 孝严一回头,见怪物的触手距离他们也就是十米八米:「这没门怎么走?你平时能撞得开这些石头墙?」 黄鼠狼弓起后背,压下肩骨,要拼尽全力的架势摆的极足,尖细的嗓子异常果决:「废话,本大仙撞得开用你们两个?我刚才只顾着说话,跑错了路,别磨蹭了,这墙不厚,一、二、三,使劲!」 梁恩泽和孝严无言以对,也没有时间深思熟虑或者讨价还价了,一阵助跑,哐当一声三股子力气一起踹到墙上,只听稀里哗啦,只一下子,石头墙就开了。 二人一兽灰头土脸的抱着头摔出了墙外,孝严突然听到院内喊杀震天,炮声隆隆,耳朵被突然出来的巨响震的嗡嗡作响。 梁恩泽也有同感,刚才在墙里地下的时候,可是什么声音也没有啊? 黄鼠狼听觉更敏锐,此时好像更受不了这突如其来的声响,两只前爪捂着耳朵趴在了地上,猥琐的龇牙咧嘴,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孝严一伸手,就扯开了黄皮子一只爪子:「这是什么声音?我们为什么刚才一点也听不见?」 黄鼠狼被巨响震得耳朵嗡嗡响,鼻子还塞着一股火/药味,更让它的只想在地上扭来扭曲的打滚:「估计是牛鼻子老道设下的结界,不想让你们的声音从地下传上来,防止别人去救你们。」 胡扯几句的空档,却发现周围又突然安静下来了,孝严和梁恩泽觉得无数双眼睛在暗处将目光投向他们,好像看着三个怪物一样。 孝严刚一抬头,就在月色中看到了弓箭箭矢的反光,接着一个异常熟悉却像是喊哑了的声音正在发号施令:「又有几个怪物冲出来了,放箭!」 他娘的,岳九的声音!孝严只能勐一抬头,开始在黑暗中刷脸:「小九,你敢射我?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了,我是你家少爷!」 岳九入夜才开始起更,就已经率领着衙役打进来了,刚进院子就碰上了看家护院的山魈,山魈兇残无所畏惧,似乎又源源不断似的,和衙役就撕扯在了一处。 好不容易凭藉着大炮、长矛等武器上的优势刚刚获得点上风,却发现被山中其他精怪在背后突袭了,野猪、舍利、狼群一波一波,个个眼珠子通红,完全不会思考似的只会玩命,饶是正规的衙役也受不了。 岳九忧心如焚,他们人数众多,武器丰富尚且如此艰难,那深入虎穴的孝严和梁恩泽怎么还会有命在? 刚才让身边的人在打斗的空档一直扯着脖子喊他们二人的名字,完全没有回音。 岳九摸了一把鼻涕眼泪,觉得少爷肯定是已经被牛鼻子老道炼丹了,正拉弓射箭玩命似的要给少爷报仇,哪成想战场的正中间从地里冒出来三个怪物,太黑了,连怪物的头也看不清楚,不过全是四蹄着地,谁能想到是人啊? 听到熟悉的声音,岳九大喜,扯着哑嗓子喊道:「少爷,你俩没事?」 衙役:「刚才喊你,你们没听到吗?」隔土十米的聋子也应该听到了。 孝严大怒:「岳九,你怎么磨磨蹭蹭的才来接应我们?」 第59页 梁恩泽照镜子似的看了看孝严满脸满头不是灰就是血,衣衫褴褛披头散髮,脸黑的这么近的距离也有些看不见,估计离远了看就是从地下滚出来三个四蹄畜生。 第36章 三方混战 梁恩泽照镜子似的看了看孝严满脸满头不是灰就是血,衣衫褴褛披头散髮,脸黑的这么近的距离也有些看不见,估计离远了看就是从地下滚出来三个四蹄畜生。 觉得别说是岳九一双眼睛,他们的形象够院里所有人辨认半个月了:「问问岳九进展怎么样,抓到道士了没?」 岳九反应过来,嗖嗖嗖的往前跑了几步也不嫌孝严脏到噁心,要扶孝严,在他心中刚才已经给少爷送了一回丧了:「少爷,欢迎回到人间!」 最后,黄鼠狼的尖细的嗓音盖过了所有人,一看到畜生做人言,现场的衙役又吓得刀斧弓箭差点撒了手:「各位大爷,都歇一会吧,地底下的畜生已经跟出来了!」 纵使光线幽暗,可不远处炮火留下的火光依旧摇曳,照得地面似乎也跟着不停的起鼓,只见他们刚才逃出来的洞口先是探出三条触手,缠得像朵花似的,接着天崩地裂一样,快一丈高的细腰兽凌空出世,抖落了全身砖头石头,摇晃着大脑袋站起来了。 窈窕怪兽像朵花,此花开处百花杀。 岳九伸长手臂,将孝严护在了身后,慢慢往后退,目瞪口呆抬头看着这个玩意儿像是徐徐升起的烂旗杆一样站了起来。 岳九丈量了一下细腰兽棺材板一样的大嘴,刺刀一样的长牙,咬了咬嘴唇,觉得头盖骨嗡了一声裂开一道缝,紧接着魂就顺着这个缝被吓飞了,只剩下一副行尸走肉似的躯壳。 转头看了看院中的衙役,也全吓得如同木雕泥塑一般,傻站着全纹丝不动。 岳九空咽了一口口水,不知所谓的看了被绑住了后腿的黄鼠狼一眼,蔫呆呆的问道:「少爷,黄大仙听你们的了?」 孝严点头:「暂时是。」 岳九心怀侥倖:「那这个大点的畜生能暂时听你们的吗?」 孝严嘿嘿一笑:「小九,你觉着呢?细腰兽要是听我们的,我们至于被撵的跟要被做成三叫菜的耗子似的吗?」 岳九要哭了,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大骂道:「我他娘的只欢迎你们,谁知道你们还带出来这么大一个跟屁虫啊?」 孝严没工夫听岳九叫骂了,直接右手高高举起,做了一个向下砍的动作,用手语向衙役们指挥:「兄弟们,向这个畜生开炮、放箭,把它射成筛子。」 这个玩意儿看起来可比山魈、野猪兇勐多了,衙役中也有反应快的,当即调转炮头,冲着细腰兽炮子像雨点似的打了下来。 细腰兽最大的特点就是灵活,它看到这么多食物,当即见猎心喜,光熘不长毛的是人,大肚子油多的是山魈,浑身长毛的是野猪,还有几个粗尾巴尖耳朵的应该是那个黄鼠狼的同类了,——全都是新鲜的肉。 当即左突右转,敏捷的身形和它巨大的体格毫不匹配,绕开所有的箭矢炮子,直接扑到了肉堆里,一张大嘴叼住一只山魈,一身爪子,抓住一个衙役,表演了一个现场开荤。 现场血雨腥风,好像三方斗成了一团,一片混乱,衙役们武器加持,六七个人开炮一击不中,转瞬间细腰兽就已经势不可挡的冲到了眼前,看到此种超乎想像的巨物来冲击眼球,转眼就被这畜生东扑西拍,打飞了好几个,剩下的几个人目瞪口呆的站在了当场,吓傻在了这黑风阵阵的巨兽面前。 孝严将长槊交给了梁恩泽,手脚利落的在地上看准捡了一把弓箭,也没看他怎么瞄准,弯弓满月,「嗖」的一箭就射到了细腰兽后腿膝盖关节中间。 若是射在身上,细腰兽身上全是粘液,有时候刀砍上还要打滑,就算是箭射在身上,皮糙肉厚也射不疼,可这一下子射在膝盖关节上,可能是击到防守薄弱处了,细腰兽愤怒的吼叫了一声,注意力当即转移,刷的一个回头,就冲着孝严方向冲过来了。 孝严临危不乱,抢过岳九的长刀一副英气飒爽的样子,嘴里大声念道:「我是大梁英勇无畏的战士,遵守大梁的律例,保卫大梁的子民,时刻为了大梁准备奉献此身!」 看细腰兽已经差十几步就到了眼前,岳九怒道:「要奉献你自己奉献,不准备应战在嘟囔些什么?」 孝严确实准备应战,突然间面对着巨兽冲过来的方向奔了过去,岳九反应再快也没拉住,听他大声喝道:「我们找找他的命门!」 先是一个急躲,让过了细腰兽的大嘴,巨兽和孝严各自使用全速打了个照面,一招过完了孝严已经冲到了畜生肚子下边去了,他抡起长刀,使出全力去卸这玩意儿的前膝关节,只要瘸了就好办。 可惜,同样的招数使用第二次就不好使了,孝严只顾着对付这畜生的爪牙利齿,忘了它还有三条触手,细腰兽从他身上刚掠过去,三条触手就一起向他伸了过来。 这玩意儿实力孝严和梁恩泽已经领教过了,对于岳九来说还是个新鲜事物,他一看到这么长的触手,陡然间想到小时候看到的被蛇勒住的土狗,越收越紧,最后骨断筋折,孝严要是中了招,焉还有命在? 孝严心想,这玩意儿见人吃人,见佛吃佛,要是真的出了这个院子,不知道要祸祸了白凤山多少百姓,而且入了深山密林,再想抓到基本就不可能了。 第60页 思及至此,他在岳九惊恐的大叫声音中双手举起长刀,任由这畜生把他的腰捲住了,直接升到了半空中,他这回终于够高了,狗命用一根蜘蛛丝吊着还不老实:「狗东西,还把小爷爷捲成麻花了,看小爷爷捅你一个透心凉。」 他看准了细腰兽的肚子,用长刀拼劲全力的就刺了过去,只听「噗嗤」一声,长刀应该是进了肉了,一股子臭血喷了他一身一脸,他奸计得逞刚想笑,忘了自己还在细腰兽的手里,畜生护疼,「嗷」的一声惨叫,一拧灵活的腰,一张大嘴就冲着孝严咬过来了。 长刀是捅进去了,可细腰兽块头太大了,就跟一个人被仙人掌扎了几根刺似的,疼是疼,要不了命。 孝严不敢怠慢,他在半空中,只能自救,长刀回手砍向绑着自己的触手,这下子砍的最实在,像是砍猪排上的五花肉一样,直接砍个伶仃,仅有一层皮还连着,也撑不住孝严的力道了,把他从空中掼了下来。 孝严从昨晚开始,就像个沙包似的被摔摔打打,先是被黄大仙摆了一道;后来和梁恩泽一起被山魈从人世间撵到地底下去了;在地下室遭恶臭熏的半死;还被山魈揍成饼子贴在了墙上,半天才下来;之后像是被鬣狗撵了的兔子似的,一直在逃命。 而今再被细腰兽的触手这一摔,痛入骨髓,觉得五脏六腑移位不算,心脏跳得乱七八糟,肺里胃里全是血腥气,眼前一阵阵的发黑,只仗着年轻还没背过气去,实在爬不起来了。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岳九见孝严连贴地一熘滚的力气都没有了,觉得不好,和梁恩泽目光一对,梁恩泽突然间眸光闪烁:「岳九,这怪物周身肉太厚,人力根本打不坏它,不过那个腰细的不像话,吩咐下去,所有人,对准怪物的细腰,看看能不能让它老实点!」 岳九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只要有点希望,总是要试一试的,现在东方已经泛出一线鱼肚白,他指挥战场,基本喊了一夜,嗓子早就哑了。 而今一边挥着双手吸引细腰兽的注意,三步并作两步就窜到了院墙上:「弟兄们,今晚制不住这畜生,就全得给它当宵夜,往他腰上招唿,炮子弓箭,全射他那杨柳细腰!」 梁恩泽基本是像箭一样射到了孝严身边,他们相处日久,知道孝严看似嬉皮笑脸,实则坚韧的性格,而今看他口吐鲜血实在爬不起来的惨样,心里紧张的要死,唯恐细腰兽或者其他的山魈鬼怪趁机伤到他,伸手就把扶了起来。 孝严看着一向君子端方的梁恩泽都蓬头垢面的没了人样子,不知道为何忍不住伸手捋了捋他的头髮,以他的性格应该是要嘲笑梁恩泽才对,可不知道缘何有些心疼:「恩泽,…以后再有这么危险的事,可不能带着你胡闹了。」 ——数次九死一生。 梁恩泽觉得此处过于危险,看他也走不了了,伸手就要将他打横抱了起来:「同生共死这么多次,还有心情说这些?我带你到那块石头后边去躲一躲。」 孝严摇摇头,血迹顺着口鼻流了下来:「不行,我肋骨断了,应该插到肺里了,一动,死的更快,你…快去,想办法抓那个牛鼻子老道。」 梁恩泽听到之后大惊失色,伤到了肺哪还有什么命在?他当即眼圈发红,不想眼睁睁看他横死在这:「找什么老道,我带你下山找大夫。」 梁恩泽刚说了一半,却看到孝严嘴角向上翘了翘,正在捂着胸口笑:「恩泽,真碰到了肺人说话全要喷出血沫子,要多可怜有多可怜,上当了吧?哈哈哈。」 梁恩泽当即脸色就沉下来了,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拿他开心? 第37章 攻其要害 看梁恩泽脸色不对,孝严马上见好就收,变成了一本正经的狗官样,借着梁恩泽的力勉勉强强的爬了起来:「恩泽,那个老道驱动山中野兽,应该离得不远,看我们一会抓了她,还苍茫大地一片真干净。」 两个人往对面看了一样,岳九还在高墙上指挥衙役,此时山中野兽和细腰兽在场地中间绞做了一团,满地全是残肢烂肠,唿唿的在有点凉的夜里还冒着热气,修罗场一般。 二人几步登上了一座小楼的楼顶,细腰兽躲的太快,基本没有几尾箭矢能射在它身上,此刻左冲右突,左撕右咬,嗜血的兽性从每个毛孔里直接喷出来,让在场的衙役们越来越胆寒,这根本就不像人力能够对付的玩意儿。 孝严越看越心惊,这东西如此残忍,贪得无厌的吃不饱似的,一旦跑了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他环顾四周,衙役们俱有畏惧退缩之意,觉得这种形势焦灼下去的话,战局只能对他们更加不利。 他和梁恩泽对望了一眼,在剪水的双眸中也看到的一样的想法,想到此时,二人同时看向了畜生的细腰,练武之人还要讲究个命门,想要享受细腰带来的灵活,就要承受灵活带来的风险。 他冲着衙役们大声喊:「兄弟们,你们全是白凤山本地人吗?」 衙役个个被追撵的无头苍蝇似的乱跑,心想这不是废话吗:「是!」 孝严看那畜生到底是畜生,此刻正抓住了一只山魈大吃大嚼:「弟兄们,这怪物一旦跑出去,本地百姓还有没有命在?」 衙役们刚才无暇他顾,此时个个心惊,全立在原地不乱跑了:「没有!」 第61页 孝严大喝:「你们全是有家有口的,此物若是进门,父母、妻儿全不够塞牙缝的,灭门之灾就在眼前!」 「我们勠力同心,听我指挥,将此物立斩此地,永绝后患,好不好?」 衙役们虽然依旧吓得腿肚子发抖,不过只要有了主心骨,辽东儿郎的血性还是在的:「好!」 孝严抓住机会,他思索了一会,觉得此物动作太快,要是真想伤它,远距离凭藉人力还是不够的,还是要近战。 他认真的丈量了一下他俩和岳九之间的距离:「兄弟们,我们想想猎犬是怎么围猎的,现在把这怪兽撵到岳九那边去!」 岳九差点一头从墙上栽下来,有种想哭的感觉,大叫道:「少爷,你这是把我当鱼饵了?」 孝严没工夫搭理他,直接指挥衙役们:「在畜生两侧招唿它,它怕火,逼着它掉头往前跑!」 趋利避害是畜生的天性,衙役们瞬间有秩序的退远了,来不及开炮了,全用的是弓箭,弓箭上全沾了火油点燃了,弯弓射箭,两片箭雨将夜色照得通亮,飞也似的向细腰兽身子两侧射了去。 第38章 灭兽伏妖 目标不是岳九,目标是逼着细腰兽调转方向。 细腰兽常年生活在冰冷黑暗的地下,眼睛都有些退化了,对带着灼灼热度的火光一向心有畏惧,竟然真的放弃了进食,暴怒着晃了晃大脑袋,被这么射了几个回合下来,果然调头向前方冲去了。 前方便是岳九,岳九恶狠狠的左手长刀右手火把,先几个假动作惹得细腰兽沖向他,之后直接把火把往出一扔,跳墙就跑。 现场混乱,岳九觉得脚下不稳,踩到了什么软骨囊囊的,吓了他一跳,差点摔个跟头,一低头发现黄皮子竟然也躲在他脚下的墙边上,估计是看他有刀又箭,还以为岳九多厉害,躲在这里多安全,看来完全是假象。 细腰兽的速度非人力所能想像,在地下追不到孝严梁恩泽他们完全是囿于地形限制,现在可是海阔凭鱼跃了,只一愣神的功夫,瞬间一张足有一人长的大嘴就冲着岳九和黄鼠狼咬了过来。 岳九反射性的向后一躲,可忘了身后就是墙了,贴着墙压低了身子来了一个壁虎横爬墙,正觉得马上就要脱离险境了—— 之后一场伴着黄烟的恶臭传了来,像是一千个放了五百年臭鸡蛋在茅房里一起打碎又搅拌了一番,他当即被熏得涕泪横流,一阵要把肺咳出来似的呛咳。 这他奶奶的什么味?却见细腰兽也受不了了,一张大嘴本来想一口将黄鼠狼咬为两段,愣生生被这一糰子臭气给熏的晃了脑袋缩了回去。 岳九大骂:「黄皮子,这是什么?」 黄烟中传来黄皮子惊魂未定的声音:「本大仙保命用的五谷轮迴之气,简称——屁!」 就是现在! 孝严觉得畜生就是畜生,终于摆出了合适的体位,他和梁恩泽本来就在楼顶,此时更是不管不顾了,两个人抓住机会一个助跑,顷刻间挂在了细腰兽的尾巴根上。 细腰兽的三条触手察觉到异物近身,当即开始狂扫,孝严手持长刀,噼砍挑刺,目的只有一个,保护梁恩泽。 梁恩泽看似持重温和,实则力气比孝严大了不只一倍,他落的更稳,拿起长槊,直接尽全力砸向了细腰兽的腰骨。 细腰兽开始不以为意,两个人的大小和他比起来,就像是大点的牛虻,用尾巴扫掉了也就算了—— 可是听到腰骨这「咔嚓」一声巨响,直疼得身上冒出了黑气,当即有些共济运动失调,后腿像是拎不起来了。 它又护疼,又恼怒,细腰兽本就是煞气养成的,此刻更是滔天怒火,院子里顷刻便颳起了黑风,它的大嘴裹挟着黑风阵阵,喷着恶臭血腥之气,冲着后背就来了。 梁恩泽全力出击,只能成功不能失败,一击得手之后,反手闪电一般又来了两下子,连孝严听了这个巨型腰骨被砸碎的时候,感觉都有些腰疼:「哎呦,差不多了,风紧扯唿!」 二人并不恋战,就不等着细腰兽一口一个把他们撕成五花肉了,顺着巨兽塌下去的后腿,正好又黏腻又滑,哧熘一下子便滑到了地上。 梁恩泽看似月白风清,其实下手更狠,他长槊最后一下子砸下去的时候,已经基本砸进了骨髓里,他没再将长槊□□,直接用体重坠着长槊滑到了地面,孝严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发现一块巨大的皮子像是被鲜血染色似的,跟着他俩铺天盖地的落了下来,差点把他俩盖在底下。 孝严觉得肉已经不贴在骨头上了,整个人差不多已经散架,只靠精神顶着:「这什么东西?」 梁恩泽扶着他快跑:「畜生被开膛了,快离开这,它倒下来别把我们砸到底下。」 嵴柱是所有动物的命脉,即便是天上的飞龙,被抽了龙筋也只能等死。细腰兽几声尖利的惨叫划破天际,接着再也无力站起,倾黑山、倒恶柱的瘫在了大院子里。 一张大嘴纵使再不甘心的左咬又咬,可除了顺路咬住了一只可怜的山魈之外,再也无力回天。 孝严几乎是挂在梁恩泽的身上退出去几十步外,此时天已经蒙蒙亮,看到细腰兽两条半房子粗的后腿无力的蹬蹬着,不动还好,一动被梁恩泽在腰间开了的巨型血口子开始内脏和着血往外奔流着淌。 第62页 估计这怪物垂死挣扎的时候心中在想,还是人更险恶,在地下几百年全活的好好的,出来才叼了几口肉,就被送上了西天。 两个相互搀扶着,逃命时跑的倒快,如今看也安全了,全打着趔趄摔在了一起,晨光熹微,天色已亮,看着不可一世的细腰兽而今肝脑涂地,身上黑雾缭绕的蒸腾。 看大势已去,且野兽大多数夜间威勐,在白天里气势和兇狠已然少了一半,院子里的山魈和畜生们纷纷夺路,狼奔猪突的向院外山中逃窜。 梁恩泽眼尖,他伸手臂扶着岳孝严的肩膀,不扶也不行了,孝严已然脱了力,整个人像是没骨头似的摇摇欲坠:「岳兄,你看,我怎么感觉细腰兽是不是在变小?」 孝严瞪大了眼睛仔细观看,瞳孔细成了针:「它果然不是实体,可能是山中修行的妖兽,之后吞食了多年的怨气,才大得不像话。」 岳九也绕着圈的跑回到了自家少爷身边,两条麻杆腿倒是折腾了一夜也不见疲累:「少爷,你看,它还挣扎着在地上爬动,好像在找刚才你们冲出来的那个洞。」 三双眼睛一起盯过去,只见涂匀了晨光的院子里,细腰兽没有了刚才肩高五六米、抬起头来高达近丈的气势,好像缩小了一半,嵴樑柱已断,后腿失了支撑正在地上用头乱拱,像鸵鸟一样把半个大头塞进了爬出来的洞里,就抽搐着不动了。 梁恩泽虽然狼狈的像个小鬼,可坚定的目光自带着月白风清、列松如玉的气势,看着和周边的莽汉们格格不入,又和自己的一身烟尘泥土和谐无比,他声音中带着一些伤感:「我有些想起来了,细腰兽应该是上古世代的一种早已经灭绝的食肉兽,名字叫做恶渊的,能侥倖活到现在已经不易,看它的样子,应该是想回家。」 岳九眼睛一长,他本就多愁善感,整日里春花秋月、恋爱失恋,刚想说自己也快小半年没回家了,可突然之间又跳起来了,吓了孝严一跳:「它把咱们全吞了放肚子里再回家也行,虽然它也只是为了吃一顿饱饭,可不同物种之间就是这样,人吃鸡鸭羊,鸡鸭羊认为咱们肯定不是正义的;现在我们收拾了吃人的细腰兽一个道理,细腰兽肯定也骂我们不是东西,万事万物全是为了活着,可破了戒就要被收拾。」 梁恩泽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小九,我倒没有同情它的意思,只是想到最近事情发生颇多,对垂死之事多些感伤罢了。」 他的三弟,在危险的最后,是不是也盼着有人来救他?最后生而无望的时候,有没有想回家? 孝严一看梁恩泽的样子,就知道他在睹物思情,撑着捂住了胸口说正事,不让他胡思乱想了:「恩泽,我们把那个黄大仙找来,问问它牛鼻子老道躲到哪里去了。」 院子里断壁颓垣,不是坑就是凹,几棵果树也东倒西歪,掩映在一从当地的土豆花后边的,正是一直躲在此处的黄大仙。 它觉得自己愧对黄大仙的称号,好歹活了几百年,在民间装神弄鬼的话,也是能骗点香火的,而今被绑着后腿,躲在花丛中,混的连一个老鼠也不如。 想到这,黄大仙忍不住嘆了一口气。——直接出卖了自己的位置。 岳九支棱着耳朵,刚才他听黄大仙吵吵嚷嚷的,那尖细的嗓子就像是弄个烧火棍捅他耳膜似的,一下子就记住了,正找不到它,这熟悉的声音从土豆花从中一传来,他直接几大步冲进来揪住了黄大仙的后脖颈:「哎呦,黄皮子,原来你躲这了。」 黄大仙腿已经被勒得不过血了,后腿肿涨得发紫:「我不叫黄皮子,本大仙仙名叫做丛中笑。」 岳九伸出就是一个暴栗,半揪半拖着它往孝严那边走:「黄鼠狼就是黄鼠狼,管你是丛中笑还是洞中笑,快说你主人在哪呢?说不出来直接给你截肢!」 往孝严面前一掼,拍拍两只手,嫌弃满手的臭贫狐骚味:「这玩意儿说它知道老道在哪里。」 待和衙役们全副武装冲进了院落中的仙堂,果然见到一个道士端坐在仙台上。 见白凤山道士已经不再是伪装成女子样子,而是头上挽起了髮髻,横插一根竹簪,面白无须,眼角垂着。身材瘦小,看样子只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者,除了两个眼睛看起来精光闪闪,其他怎么也看不出有多厉害来。 本来以为将会是一场恶战,可没想到道士毫无反抗,任由衙役们抓肩拢背的把他绑了起来。 孝严不想在这鬼院子多呆,他们这些人已经没有再战之力,万一再出来个什么粗腰兽,这些人是全要送菜了,当即吩咐将此人压上马车,马上带着他下山。 第39章 太丢人了 担心再出波澜,孝严、梁恩泽、岳九一直跟在他左右。黄大仙被训了话,告诫不允许再害人了,后腿上的绳子也被解开了,也就逃之夭夭了。 孝严看着他虽然可恶,不过好歹是化外的高人,他研究了那么多年,连皮毛都研究不到,此人却已经修行到了可以化阴借命续寿的程度了:「道长,白凤山人杰地灵,你在这里多少年了?」 道长仰望苍穹,又回头看了看苍莽大山,出了这道山门,就出了白凤山地气能镇得住的地界了,他自言自语道:「怪不得我这些天总是觉得心惊肉跳,和以往被官府追查的时候感觉不同,也想躲一躲,可是,茫茫人海,我能躲到哪里去呢。」 第63页 看孝严还是目光炯炯的看着他,道士抿嘴笑了笑,他装了几十年女人,有些动作也入了骨髓了,说的像是大彻大悟:「天道轮迴,生生死死是上天註定的,非要逆天改命,看似多逗留在了人世间,可最后一切皆失去,我只能和野兽痴禽相伴,而今一切全要结束了,想想连个想要告别的人也没有,岂不悲哉。」 孝严已经大致拾掇了一下自己,此刻坐在马车牢笼的外侧,靠着岳九的肩膀借了点力,捋着话茬接下去:「古来进来,像秦皇汉武那样的明君,到了最后也难逃想要长生不老的俗念,你已经掌握了此种秘术,为何不效忠帝王家呢?」 道士回头看了他一眼:「我小的时候,全家本来姓方,后来十族为帝王所灭,我因为太小去后山中玩耍,才侥倖得脱,后来遇到山中修行的恩师,得到此术,已然发了毒誓,世世代代,永不效忠帝王。」 道士看到山门已经近了,惨然一笑,眼睛中像是起来黑色的斡旋,越旋越黑:「后生,我看你有些慧根,秉性纯良不失灵活,我不想让此术失传,你想要修得此术吗?」 看着道士的眼睛,孝严好像掉了进去,他心下激盪,脑海中从未有过的贪念瞬间排山倒海一样的袭来,却又被翻江倒海一样的理智压了下去:「算了,道长,生而须臾,才知道光阴和亲友爱人的可贵,如果长生不老一辈子全面临失去,失传便失传吧。」 他本来眼睛就大,亮亮的眼睛一转,更显得流光婉转:「道长,你在这这世间多少年了?」 道长沖他稽首,打了一个大前朝赤炎成祖上朝时期的手势。 我的天,这是大大前朝时候化外的高人了?和彭祖快一样了。 他嘴上这么说着,却觉得眼前一阵阵的发黑,无数个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声音在脑海一起吵闹,彻夜未眠、受伤打斗之后的疼痛一起袭来,无数个画面在他眼前闪过,像是他极小的时候,看到糖果点心就走不动路,伸手想要去拿;又好像他半身浸在冰凉的河水中,理智一句句的提醒他不能下水。 他像是被天人交战控制了脑袋,任外界多少风声马蹄声全听不见了,好像意识经受不住这股子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邪性的冲撞,晕了过去。 阳光从窗棂里射进来,暖洋洋的撒了他一脸,孝严觉得自己变成了蒜瓣,已经快被捯成了蒜泥,好像全身瘫痪似的躺在床上,胳膊腿全酸痛的抬不起来,稍稍一动,周身骨骼就在咔咔作响。 他睁眼看了看,自己已经回到了在白凤镇的宅子里,像个死狗一样躺在床上。 「这一听就不是好响,难道是全骨折了吗?」试探性的抬抬手臂,还行,应该还没半身不遂。 看着自己胳膊上不是淤青就是伤痕,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结实的腹肌上也全是血道子,不免开始顾影自怜:「我好歹也是个小官和一个少爷,竟然遭了这样的罪,真是红颜命薄啊。」 他硬支撑着,像是个九十岁老头一样一步一点的从床上翻到了地上,趿拉着软鞋想给渴冒烟的嗓子找点水喝,正好看到端着一碗药的岳九进来了。 岳九伤的比他轻多了,看他醒了当即眼睛一亮:「少爷,你醒啦,你睡了两天了,不知道错过了多少好戏。」 孝严步履蹒跚,无精打采:「什么好戏?」 岳九把药碗往桌子上一放,他还有事,白凤山朱老爹家的小辣椒来了,说是採到了山间的春季的婆婆丁和小头蒜之类的野菜,还打了一只梅花鹿,让岳九跟着去拿。 岳九嘿嘿一笑:「少爷,你知道那个牛鼻子老道家的院子里挖出来多少尸体吗?说出话吓死你,四个大坑,足有几千具,有一个大坑里的尸体都堆成山,那臭味,把衙门的狗督查们熏吐了好几个:你醒了我就放心了,自己把药喝了,我有事要出去一趟。」 想想又加了一句:「可怜的麦兆彧,就那么常眠在异乡了,你知道这说明了切莫吗?」 孝严一瞥:「说明什么?」 岳九一副悲天悯人的情怀:「说明考试没考好,也不能离家出走。」 「…」 自己家少爷在床上躺着半死不活刚能起床,小厮岳九心就已经飞出去,孝严疼的龇牙咧嘴,有儿大不由爷之感:「慢着,你还没把到底发生了什么好戏告诉我呢。」 岳九瞪大了圆眼睛露齿一笑:「嘿嘿,我没时间说。」 这种说半截话的人怎么还没被打死?孝严顺手就抄起了桌边的鸡毛掸子,噼头盖脑的就要往下砸。 岳九用两条细麻杆一样的手臂捂着脑袋哈哈大笑:「别打别打,少爷,一会梁恩泽公子来了,一个是探病,另外一个就是告诉你这些天发生的事,你听他慢慢和你说吧。」 孝严果然不揍他了,眼睛一亮:「恩泽要来看我?」 岳九点点头:「嗯,他昨天和前天全来了一次,不过看你没醒,知道你没事就走了。」 孝严伸手就一推他:「你有什么事抓紧忙去,挺大个男人废话连篇,说话也分不出来一个主次。」 「…」岳九莫名其妙的被推出了门,回头瞥了在他面前合上的门板一眼:「真是的,这看来脑袋也病了。」 剩下孝严一个人在屋里,费了挺大的劲终于把腰挺直了,「恩泽要来了,哎,我就知道他放心不下我,肯定会来看我。」 第64页 他不知所谓的在屋里晃了一圈,挪到镜子前边照了照,顷刻之间就对自己的形象极其不满意,镜子里这男人面白如纸,看着就不健康,嘴唇是紫色的,额头和脸上还有蹭伤,再加上昏睡了两三天没洗脸,冒了一脸油,太难看了。 再低头看看身上的一条病号裤,松松垮垮,好像还一条腿长一条腿短,估计是岳九随便给他套上的,哪有一点世家公子哥的样子,一副怂样子估计亲娘看到也不会认识了。 再想想梁恩泽无论任何时候那一副月白风清、芝兰玉树的样,不行,绝对不能这一副形象去见恩泽,太跌份了,太影响自己在梁恩泽心目中的形象了。 他当即开始洗脸束髮,手在脸上拍了拍显得面色红润了一些,再咬咬嘴唇,好像薄唇上也挂了血色,捏了捏高耸的山根鼻樑,让自己轮廓更立体点。 之后拉开衣帽间的柜子,选了一个价值能包场听乐府头牌唱曲半年的白玉冠给自己戴上,又千挑万选了价值能包夜青楼花魁一年那么贵的髮簪给自己别上,再对着铜镜一看,嗯,头顶圆圆,下巴轮廓分明,皮肤有些蜜色,姿色看起来不错。 他把裤子一脱,风吹蛋蛋冰冰凉的开始撅着屁股选衣服,自己皮肤是蜜色,好像穿深色的衣服不太好看,尤其现在还重伤憔悴,再黑色蓝色不是显得更没精神吗?一会梁公子看到他,还不得误会他身体无法恢復,未老先衰了吗? 怎么才能好看点呢?对了,要想俏,三分孝,这纯白色就是显得好看,白色衣服,前几天他好像是怕弄皱了,给挂到卧房衣架上了。 想到这,他也忘了自己全身疼了,光熘的跟刚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小婴儿一样纯洁,迈着方步就回到了卧室。 刚一开门,却见到一靛色衣衫男子正背着手,距离他也就两米远,看他挂在墙上的一幅画,是他自己的拙作,他不会画别的,从小就喜欢画一个山洞,洞里放着一个玉瓶,瓶子里的水打着旋涡。 不是梁恩泽是谁? 梁恩泽听到门响,当即转身,向他打招唿:「你能起床了?」 四目相对,两个人来了一个目瞪口呆。 孝严有心思遮掩一下,又觉得为时已晚,明显看到那人目光下移了一下,他双手捂面,本来想露脸,这可倒好,把屁股露出来了:「你来怎么也没说一声?」 梁恩泽也觉得脸红:「那个,岳兄,我担心你没醒,怕影响了你休息。」 真是太体贴了,孝严感觉自己太丢人了,装病哼唧道:「我看身上衣服汗透了,想随便换一件,没想到自己走不动…」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解释得驴唇不对马嘴,他自己反正是没懂为什么没穿衣服:「恩泽,你懂了没?」 梁恩泽一副善解人意的样子,男人嘛,也没什么,看孝严全身青一块紫一块、伤痕遍布的惨样:「岳兄,你久病初愈,我怎么不懂,来,我扶你躺下吧。」 第40章 乱世经典 梁恩泽一伸手,估计手太烫了,沾到孝严身上,孝严跟被铁水烫了差不多,他本来就心虚,全身又疼痛,直接一个趔趄,像是故意的一样,摔进了梁恩泽的怀里。 孝严人高马大,身上肌肉壁垒分明,虽然看着也算瘦,体重不可小看,比高他一寸的梁恩泽重不少,就那么被梁大公子跟接一根羽毛似的,轻飘飘的接在了怀里。 孝严恨不得把自己不中用的双脚剁下来,早不滑晚不滑,现在滑什么,就算是要投怀送抱也不能这个形象,太丢人了。 梁恩泽也觉得有些人头髮梳得熘光水滑还光着身子有些怪异,有些奇怪的看了他两眼。 孝严故作镇定:「这也正常,你也说了,全是男子,你早晨起来不遛鸟吗?」 就没个正经时候,梁恩泽莫名其妙的又看了他两眼:「我是看你身上横七竖八这么多伤口不疼吗?」 孝严当即马上变成了病猫:「痛痛痛,全身哪里都疼,你看我脸都疼红了。」 被梁恩泽半搀扶着把他送进了被窝里,总算是解决了孝严面前的窘迫。 「咳咳,」孝严咳嗽几声,清清嗓子,终于套上了挂在卧房里的白色长衫,虽然是躺在床上,也觉得整个人自信了不少。 「恩泽,我昏迷之后发生了什么事了,你说来给我听听?」 梁恩泽来也是为了说这些事,他看孝严药碗还放在桌子上,估计还没来得及喝,先把药碗交到了孝严手中。 「岳兄,前天过山门的时候,你晕过去了,要不是岳九扶着,你可能会直接栽下马车。」 孝严摸着自己的下巴:「为什么不是你来扶我?」 梁恩泽当时正扶着那个道士,哪有手来扶他?「现在道士被关在白凤山下的地牢里,我试过他,确实周身绵软,不像是一个会武术的,要不,等岳兄能行走了,我们一起去地牢提审他一下?」 提到案子的时候,孝严便一本正经了起来,他平时有些荒唐,看起来喜欢瞎玩,可还是基于案子完全在把握之中的情况下,而此次白凤山之行,让他体会到人外有人山外有山,这世上的神道,看来不只是鬼常在闹腾一下子那么简单,他还是要潜心多琢磨才行,否则本行都干不好。 梁恩泽看他有些走神,以为他是身体还没有恢復,想多休养一下,又开始说在镇魂宅里的发现:「这两天衙门里的衙役只留下必须当值的人,剩下的全去那个宅子起尸体去了,在几个大坑里码得整整齐齐,被我们折腾的天翻地覆的只是其中一个。」 第65页 梁恩泽想到地下室的味道,不仅皱着鼻子胃里翻腾了一下,开始冒酸水,条件反射式的捂住了小腹,好像那味道又无孔不入的钻进来了似的。稍微低下了头,从颈部到肩膀的肌肉线条微微隆起,精瘦又不文弱,全身上下全写满了这是从小被万般重视的千金之子。 孝严又开始心跳晃神,他也有点害怕,这些天的自己是怎么了,怎么一天不见就开始思念。 好像梁恩泽这种表里如一的品质太少见了,乱世中的经典,静静的往哪里一站,那清冷的眼神四处望一望,就把周遭乱七八糟的事情看透了,之后再那么含蓄的笑笑,算是不计较的包容,连可靠都显得月白风清。 他有些贪恋,很想拥有。 他突然反射性的握住了梁恩泽一只修长的手,却突然发现自己的冲动无法向梁恩泽解释,只能空咽了一口唾液,没头没尾的问道:「恩泽,你饿了没?」 梁恩泽淡然笑笑,他和孝严不同,在家中就是老大,下边两个弟弟,尤其小种马梁恩伦自小就经常闯祸,不是挨打就是罚跪,他经常给他们送饭,孝严昏睡的时间挺长,也猜到孝严已经饿了,岳九也不靠谱,有什么好吃的早就塞进了自己的肚子里,所以他进门就带了食盒。 听到孝严喊饿,抬腿到了外间屋,就把食盒拿了进来,挨样给病号摆在了卧室内小桌子上。 刚才看了秀色可餐的梁大美人,趁乱摸了人家的手,现在还有美食送到面前来,孝严都快美死了。 孝严拎着筷子,看着眼前的碗里的四菜一汤,汤是白凤山当地野生鹧鸪炖的人参汤,菜是百合松子鹧鸪肉、炖的烂烂的兔腿、柴火野鸡肉,还有沙参桔梗的青菜,和白凤山的地气相接,还没飘着什么油星,适合病号。 他食指大动,眼前一亮:「恩泽,哪来的野味?」 看孝严伤痛已经好了几分的馋样子,梁恩泽觉得好笑:「还是岳九了解你,是他把野味拿给了厨房,特意吩咐给你做的。」 孝严其心甚慰,觉得岳九终于长大了,以前有什么好吃的,可是岳九先吃完了才能轮到他:「小九特意去山里给我打的?那得起的挺早吧?」 梁恩泽有些诧异的看了他两眼,觉得孝严秉性还是太善良了,岳九没出息成什么样难道自家少爷还不知道吗?号称平生最重要的是少爷;比少爷还重要的就是吃,毕竟吃不饱没有办法保护少爷;比吃更重要的就是姑娘,食色性也,动物本能,他就是动物,无法克服。 「那个岳兄,你昏迷的这几天发生了不少事,黄大仙——自称叫做丛中笑的,说感激我们的恩典,抓住了道士为它换取了自由,知道你伤了,昨天和今天在山中找了不少珍稀的补品和药材,趁着天没亮就一趟趟的送到院子里来了。」 还真碰上黄大仙报恩了,孝严嘿嘿一笑:「恩泽怎么知道的?」 梁恩泽:「我起得早,黄大仙也特意给我送了几回。」 孝严疑惑的看了看碗里的兔子野鸡,最珍稀的就是鹧鸪:「珍稀?此种野物在白凤山不是遍地都是吗?」 白凤山棒打狍子瓢舀鱼,野鸡飞进饭锅里。 梁恩泽轻轻咳嗽了一声:「岳九说小梅花鹿和熊掌熊胆之类的,你大病初癒用不上,已经先帮你吃了。」 孝严觉得脑袋上开始升腾起白烟,想把岳九揪过来揍一顿:「珍惜的药材我也没见着啊?」 梁恩泽也看不上岳九为少爷两肋插刀,为姑娘插少爷两刀的做派,再说黄大仙的报恩是真心实意的,总不能瞒着:「黄大仙送来前年老山参两棵,还有虎骨几块,岳九说你年纪轻轻,用不着大补,说小辣椒姑娘送来了小头蒜和婆婆丁等山货,礼尚往来,他也总不好空手去,他拿着去送礼了。」 孝严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越来越绿,吃里扒外的狗东西,就是少揍! 幸亏还有记得他没吃饭的恩泽弟弟,算是勉强安慰了病号被冰块冻透了的心灵,他递了一双筷子给梁恩泽:「恩泽,一起吃一口,吃完了我们去白凤山的地牢里看看那个老道去。」 地牢是在府衙的后边,算是将白凤山噼开了修的,不同于监狱里人人挤挤擦擦,这里阴气森森,只关重要的犯人,牛鼻子老道也享受了单间待遇。 听看守的人讲,老道被抓的这几天一直在地牢的木板床上屏息打坐,不吃不喝不说话。 以前有犯人能关到地牢的,全是有点背景的,换言之,无脑的烧杀抢掠还关不进来,想犯点大罪,也是要有一些资本的,有资本的人犯罪进来,就想少遭罪,少不得孝敬一下看守的牢头们。 可白凤山中的老道一关进来,连一个敢和他搭话的人都没有,据说只要被那么冷冷的一看,就能勾人魂魄。 孝严换上了一身皂色的便衣,整个人一严肃起来,周身带着一股子匪气和正气,老道把他折腾了够呛,他刚想遣词造句的问几句,老道倒是先说话了:「后生,就是你通过摸骨,知道了我是男子?」 孝严露齿笑笑:「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只不过正好被我盯上了罢了。」 道长上下打量了他几眼,显得异常平静:「天道有常,我是命数到了,你是正好出现而已。」 道长是化外的高人,已经看了世间不知道多少轮迴变迁,装假时市侩油滑的腔调褪去,周身笼罩的气场静的出奇。 第66页 孝严也静静的问他:「道长,你在山中数百年,害了那么多人,目的是什么?」 道长理了理自己素白的道袍衣领:「你是知道的,长生不老而已,取生日时辰在阴日阴时出生的人,摄取他们的一魂一魄,续我性命。」 梁恩泽深觉不可思议:「人生百年,已经足够看尽世间百态,享尽荣华富贵和天伦之乐,却非要逆天而行,求与天同寿,只为了一己私慾,就要害这么多人?良心安吗?」 道长抬眼看了梁恩泽一眼:「你姓梁?看你的气势出身,应该是百年望族梁国公家的后生,你倒是有些慧根的,可怎么和这个半阴人一样的小崽子混在一起?」 孝严:「道长,你哪只眼睛看出我不阴不阳的?我是纯爷们。」 第41章 怜取眼前人 道长松弛的眼皮又垂下:「你知道我在说什么,你命格太轻,招阴体质,你有时候分不清人和鬼,鬼有时候也看不清你是人还是同类,能长这么大实属不易,不过确实修炼的好料子,我那日也是因为头一次见到你那样纯阴的体质,不愿意放弃想抓你好好研究一番的机会,所以才冒险出手,果然是我命数到了。」 孝严看了道长一眼,心下冷笑,所谓的研究估计就是把他绑在石头台子上放血,和可怜虫麦兆彧同样待遇。 梁恩泽对所谓的修炼之类不感兴趣,他更是无法理解视人命为草芥的贪慾:「你每杀一人,可以多活多久?」 道长微微仰头望天,梁恩泽总觉得他脖子上的赘皮老的犹如六十老叟,和日前刚抓到的时像四十的妇人不同,衰老的也太着急了:「像前一阵子麦兆彧那种命格一般的,也就是两三个月,像岳后生这般慧根的,三五载也有可能。」 孝严一听自己已经是人中极品,最和老道的胃口,年纪轻轻的才三年五载,世间珍馐被如此糟蹋,吃的也太浪费了。 梁恩泽:「我查过你的档案,你应该是绕着白凤山不停的转换身份,每次全是孑然一人,纵使长寿又如何?身边已经只能和野兽痴禽相伴了,这么活着还有人的气息吗?」 档案不是梁恩泽查到的,是黄大仙告诉给他的,说修仙的道长为了隐姓埋名,身边从来不留人,在一个固定的位置最多呆三十年,之后就要易容打扮,编一个故事换一个地方继续呆着。 道长衰老的喉结动了动:「是啊,前二百年贫道沾沾自喜,觉得得到了天地的精髓,能与天地为伴,看尽歷史沧桑,可后来,身边已经什么人都没有了,天地不言语,是与孤独为伴了。」 他带着水底巨石般的沉静,好像也在回忆这些年自己做什么:「有时候找一找曾经心爱姑娘的转世,远远的看一看,便是最大的安慰了,可最近一百多年,也找不到了,总而言之,我看似什么都有,其实是什么都没有,所以,我也不想再藏下去了。」 道长感慨完了,他眼神又落在了孝严的身上:「岳后生,虽然是折在了你手里,可天命若此,我也不怪你,我自知罪孽深重,难逃一死,可不忍心让秘术失传,你是得天独厚的此间中人,我想把长生不老的秘术传授给你。」 孝严不动声色:「如何传授?现场害几个人,取出魂魄言传身教吗?」 道长忍不住布满皱纹的嘴角翘了翘:「果然是年轻气盛,我只教你口诀,在山上客栈的密室中,有古老的书籍,你到时候,看着研究便是了。」 孝严心中不服不忿的想,不气盛还算年轻人吗?不过听到那些书籍,耳朵动了动。 梁恩泽低了低头,淡雅的笑了:「道长,您的那些书籍,我昨日搜索的时候,已经看到了。」 道长眼睛陡然睁开:「难道是你想据为己有吗?」 梁恩泽弓腰施礼:「我当时翻阅了一个时辰,虽然看不懂,也越看越心惊,自古的秘术不仅包括长生不老,还包括驱动鬼怪,制服勐兽,以及点石成兵,迷惑人心等,你是活的年纪太长了,所以此等人类智慧绝学才会汇集到你手中。」 「说来你其实能做更多的坏事,只不过是把精力全放在了延长寿命上,后生觉得,此等秘术危害太大,一旦泄露出去,遗患无穷,所以——」 道长已经没有了一贯以来的笃定,语速加快了:「所以你怎么样?」 梁恩泽云淡风轻,好像在说别人的事:「所以我一把火,已经全烧了。」 道长上下打量着胆大包天的梁恩泽,看似温厚,看做起事来却是大处着眼,不留首尾,一张嘴惊得半天没有闭合,脸色瞬间变灰了:「多少高人毕生心血,贫道收藏研究了数百年,你竟然…?」 梁恩泽一片坦荡,他看了看同样有些震撼的孝严:「弊大于利,出了那间屋子,不知道又要害多少人?道长,我担心此等法术被别有用心者利用,所以,得罪了。对了,你可以准备一下,我们后日,要把你押解回到京城。」 道长目光转向孝严,视线千变万化闪烁不定,好像有千言万语似的,只喃喃的说了几句:「狭隘,自以为是…」,之后就再也说不下去了,最后双目闭上,示意他们两个可以滚了。 出了地牢,沐浴着夏日暖洋洋的阳光,闻着空气中各种丁香花、迎春花的香味,觉得除害之后的心情却是不错,梁恩泽仗着腿长,伸手触了触枝上的丁香花,看了看孝严:「岳兄,我一把火烧了千年的经典,是不是做错了?」 第67页 孝严也在想此事,听到梁恩泽问起,缓缓的摇了摇头:「恩泽,要人命喝人血的不能叫做经典,只能叫做催命的符咒,一旦符咒出世,世人谁能抑制住自己的贪婪?必将人人抢夺。」 「我整日里研究旁门左道,其实也只是个神棍,不能大成,视功名利禄为玩物,尚且十分好奇,其他人更不用说了,你的做法是对的,不过且不可再对任何人提起,否则会引来杀身之祸。」 孝严年轻,恢復修养了几天,便已经能够勉强行走,他在白凤山的公务已经结束,父亲母亲也怕他玩野了,催他和岳九早点回家,他们也有些归心似箭了,押解着牛鼻子老道的囚车,带着二十来个随从就离开了白凤山。 刚出了山口的地界,梁恩泽回头望了几眼,但见苍山莽莽,浮云蔽日,绿葱葱的山峰层峦叠嶂,凤凰似的大鸟好似随时准备凌空飞起。 他平生最喜欢美景,看到如此盛况,不免有些唏嘘:「山川不言,伫立千年,包容万象,这才是真正的气魄。我这两天认真想了想,人们自以为正义,为了自身的安全不允许异类的存在,是不是真的是一种狭隘?可人生如白驹过隙,百年须臾而已,也许没有时间把太多问题想清楚了。」 孝严殷勤的打马凑过来,山川大岳、河流湖泊也是孝严最喜欢玩的地方:「恩泽,那些大道理老子庄子千年之前已经告诉过我们了,和浩瀚的歷史比起来,我们就是一粒尘埃,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岂是我们短短一生能想得明白的?」 梁恩泽回头望着一望无际的辽东大地,想来也确实如此,人们不想死或者怕死,可能就担心陷入那片未知的虚无,所以才会珍惜眼前的可贵,他心下有感,低声吟道:「满目江山空念远,落花时节更伤春。」 孝严嘿嘿一笑,马上接口:「恩泽是要怜取我这个眼前人了吗?哈哈,离开了人杰地灵的白凤山还真有些捨不得,不过没关系,天下名山众多,捨不得离开我的话,我们今年抽空再去一趟贺兰山?」 梁恩泽觉得孝严顺着杆往上爬的工夫太高了,无奈道:「公事私事,估计已经堆积成山了,哪有工夫游山玩水。」 孝严丝毫不以为意,嬉皮笑脸道:「那就明年再去。」 两个人正说着,突然看着囚车的差役飞马过来了,一共也没有几步路,可差役却跑出了烽火戏诸侯的气势:「岳大人,梁大人,不好了,囚犯好像上不来气,要死的样子!」 孝严当即就皱起了眉头:「什么?好好的怎么要死?带我去看。」 待到了囚车旁边,果然,笼子里的道长已经躺在了车内,和日前的中年女人比起来,仿佛瞬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灰败着,头髮已经全白了,并且开始丝丝掉落;脸上的皱纹如同沟壑一般,千横万竖;眼眉都瞬间掉没了;满脸的老年斑;好像全身骨头都老塌了。 总而言之,岳九一句话总结的精闢:「天吶,五百岁也老不成这样吧!」 随行的随从中有一个当过江湖郎中的,握住枯树皮一样的手切了切脉,愁眉苦脸道:「几位大人,胳膊太老了,摸不着脉。」 几个人毫无办法的大眼瞪小眼了一刻钟,眼看着化外的仙人仙去了,把不怎么体面的仙壳留了下来。 梁恩泽颇感觉不可思议:「死了?」 孝严摇了摇头,动用他所有的脑力开始深入思考:「化外的高人,怎么可能死的如此轻易,我觉得不是。」 岳九摸着后脑勺:「可尸体在这摆着呢。」 孝严手紧捏着山根:「恩泽,小九,你们全看过蛇和虾蟹蜕皮吧?就是把皮留下,之后本体跑了。」 岳九晃了晃黑眼珠,细瘦的爪子摸着自己细瘦的下巴:「有道理,你看着本体都塌皮了。」 梁恩泽觉得此主僕二人之间阴风阵阵,明显意有所指的不安好心:「你们两个,难道有办法查明白真相?」 孝严和岳九一齐点头,一看就是打小一起长大的,极度默契:「有办法,解剖他!」 简单粗暴——剥皮看看就知道算不算金蝉脱壳了。 第42章 贵客上门 耗时半个时辰,越解剖越震惊,三个人面面相觑,无言以对。 道长留下的并非一层皮,看来本体也留下来,可五脏六腑全和破棉絮一样,就算是贫困人家最破烂的棉被,也狼狈不成这样,杀猪宰羊之后的羊杂,吊在树梢上吹着狂风大灰半个月,卖相也比仙长的心肝肺好看些。 岳九龇牙咧嘴表示奇怪和厌恶:「像是在地下埋了多少年被挖出来了似的,说是在西域运过来的干尸都有人信,破烂成这样的心肝肺能喘气吗?」 梁恩泽看了半晌,也觉得超出认知极限:「可能道长年纪太大了,五脏六腑表现出来的是真实年龄应该有的样子。」 孝严拎着短刀,绕着囚车拧眉细思着走了几圈,恍然大悟似的哦了一声:「恩泽说的对,生老病死是人之规律,就算是山中修道也不可能打破,此老道之所以如此,和地下那个细腰兽恶渊是一个道理,第一是用虚无的魂魄支撑,第二估计和白凤山的地气脱离不了关系。」 孝严越想越觉得自己说的对:「大家想一想,为什么出了白凤山,他马上就死了呢?就是因为离开了地气的阵眼,他镇不住了,和小龟仙能镇宅是一个道理,不能离开地气,一旦离开,马上就死。」 第68页 梁恩泽由此及彼:「所以,他一直在白凤山一带流连是有原因的,是因为他离不开白凤山的地界,离开便死;他这么多年也不一定是不想做坏事,而是因为被困在这里了。」 孝严抱着肩膀,用鼻子唿着一股子闲气:「恩泽,你日前还说老道的本领本来可以做更多的坏事,看来也不是人家不想做,只是被困在白凤山不允许罢了。」 梁恩泽浓密的剑眉皱了皱,轻轻摇了摇头:「果然坏人是没有底线的。」 孝严想到数百年来白凤山死掉的累累冤魂,心下长嘆了一口气,拍了拍梁恩泽的肩膀:「恩泽,迟到的正义不是正义,那些人,终究是死的太冤枉了一些。」 白凤山和京城本来也不远,押解京城交给大理寺和宗人府的犯人死在半路上的事情也很常见,毕竟犯人长途押送待遇一般,且一般的犯人又着急又上火,多有死在路上者。 孝严回去思索再三,写了本卷宗,只写了是有歹人会驱动山间动物,在白凤山开人肉包子店,隐去了白凤山道士追求长生不老的一段,就算是结了案。 即不孝又不严的儿子回到了家中,对于岳尚书来说,觉得自己的儿子在辽东表现一般,还歪打正着的端了一个人肉包子店,本来想收拾教训他几句,但是看孝严身上不少伤痕,可能涉险不少,想想只说让他在家中先修养几天,其他的事情过些日子再说。 孝严心情不错,毕竟离开家时间不短了,走的时候大雪纷飞,现在回来已经是夏初了,关键是,还有梁恩泽被他请到家里做客来了。 本来梁大公子名门之后,岳则群想好好的当个客人接待一下,可梁恩泽推辞再三,说只是小辈安顿了家中的事情之后来探望一下朋友,岳则群也担心年轻人不愿意和他们老年人打交道。 可仍然礼数周全的亲自迎出了府门,一个是确实对梁恩泽这个孩子印象很好,再一个也弥补一下和梁国公的关系。 梁恩泽晚饭后才来,孝严领着梁恩泽进了自己的院子,梁恩泽四处看了看,只见小院子非常雅致,院门左右一副对联:窗外日光弹指过,席间花影坐前移,横批是不伦不类的来日方长,一看字迹略显稚拙,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孝严笑了,伸长手指着字帮着梁恩泽解释:「字还是我七八岁的时候写的,那时候调皮的很,有人夸了几句,自己又给拓在门两侧了,每年刷漆,横批我倒是年年换。」 梁恩泽此次来,是来看自己弟弟梁恩伦的灵位的,孝严也不太过活泼,简单的给梁恩泽介绍了一下院内的种满的桃花、精巧的小假山和练武场,就把梁恩泽带进了屋中。 进了孝严的书房,看窗户上挂着雅致的紫色风铃,又看到了挂在一副小对联,上联是争名夺利几时休,下联是早起迟眠不自由,梁恩泽伫立多看了几眼,以前只觉得孝严私下里有些洒脱,现在看素净的书房,看他还带着一丝禅意。 孝严看梁恩泽的目光向太师椅后边的小对联上一落,一边给他泡茶倒水,一边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也是小时候被我爹收拾着读书的时候胡乱抄写的,太皮了,总也玩不够。」 见着屠夫说猪,见着先生说书,孝严和梁恩泽一见面,总是在说鬼。 梁恩泽心下一丝沉重:「岳兄,你是说,我弟弟在三更天的时候,可能会出现的?」 手足断绝的痛楚,可能非亲身经歷不能体会,梁恩泽去年时常感觉恍惚,今年从白凤山又忙又乱,而且经常听孝严安慰他说梁恩伦还灵魂不灭,才算是能压住心头的难过。 孝严环视了一下自己的闹鬼宅,无奈的十指交叉支起了下巴:「他昨晚见我回来了,马上来报导,和我约了三更天。」 孝严又开始老生常谈的安慰他:「恩泽,人是千张面,性格一千种,命运一万种,梁恩伦现在活的还不错,神智清晰,想去哪里去哪里,昨晚告诉我,他还去庙里蹭香火,吃的也不错,说要改邪归正保佑家人,过得挺好的。」 梁恩泽抬眸:「能让我看看我弟弟的灵位吗?」 孝严刷的放下翘起来的二郎腿:「当然能,我带你去,他就附在我门口的招财猫上。」 三步并做两步到了门口,调皮的弯腰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将招财猫展现给梁恩泽看。 梁恩泽被他带的也笑了,背着手弯着腰对着招财猫仔细看,红通通的招财猫小手一摆一摆的,左脸右脸上各八根鬍鬚长的还算对称。 ——怎么看也没看到了普通的吉祥摆件有什么区别。 梁恩泽忍不住用一根手指指着招财猫的脑袋:「岳兄,怎么才能看出是我弟弟的灵位?」 孝严嘻嘻露齿一笑,小心翼翼的将招财猫旋转了过来:「看!」 终于看到招财猫的身后立着一个小小的木牌,上书梁恩伦的名字,小小的描了一个生卒年月日,小木牌正下方还摆着极小的酒盅。 想到曾经对他言听计从的弟弟已经在九泉之下没有人形,仅剩下如此一个小小排位的灵魂依附之地,他强压下心头的酸涩:「岳兄,我弟弟,他,天长日久,不会魂飞魄散了吧?」 那就一点念想也没有了。 孝严看他眼圈通红,觉得仁义的梁恩泽非常可怜,忍不住说道:「不会,我每隔一段时间用中指血滋养一下他,他活的舒服着呢。」 第69页 这个小细节梁恩泽之前倒是不知道:「有你的滋养,他就一直灵台清明的存在了?」 孝严郑重其事的眨眨眼:「那当然,你看小杯子就是放血用的,一滴都足够他消遣很久。」 梁恩泽又仔细看了看明显敷衍的小酒盅,杯底确实有一片暗红色:「岳兄之血,就是滴入了小酒盅里?」 孝严也觉得此器具不太正式,不过总比没有强吧:「对头,我就是这样捨己为人的变相救了另弟一命。」 梁恩泽站直了身子,满面月白风清,明显对小酒盅里只一点血迹不满,伸长指点了点小酒盅的边沿:「那好,再滴几滴我看看。」 孝严一探头,把双手藏在身后,马上摇头:「恩泽,还有小半滴,不用不用。」 梁恩泽沉吟了一下,少见的坚持道:「一会我弟弟还要来见我,气血不足怎么见呢,我觉得他需要。」 孝严想到梁恩泽在白凤山救了他几次,再看看梁恩泽玉树临风的一站,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拒绝的话说不出来了:「那好吧。」 只见孝严好像变成了极其怕疼的二八佳人,不知道在哪里摸出一根针,在蜡烛上烤了烤,五官全缩在了一起,紧皱着眉头用左手刺破了右手的中指,小心翼翼的挤了一滴血进去,之后嗖的把爪子藏了起来。 梁恩泽凝神望着他,觉得不可思议:「就一滴?」 孝严觉得坦坦荡荡:「对啊,一滴就够了。」 梁恩伦现在形体是虚的,十个梁恩伦还没有一滴血重呢,在孝严的心中,这已经算是蛇吞象了。 梁恩泽明显对扣扣嗖嗖的孝严不满,舔了一下嘴唇指挥道:「再十滴,至少要装满一半。」 孝严看梁恩泽水亮的下唇有些失神,不过还是记得把手转移到身后去了,摇头道:「兄弟是手足不假,不过孝严也不是衣服,我最近失血严重,无力多奉养小鬼。」 梁恩泽第一次觉得孝严还挺扣的,以前不是很大方嘛,他纹丝不动,继续指着小酒盅:「再十滴。」 「过犹不及,真的够了。」 第43章 星宿落泪 孝严开始笑嘻嘻的想往后退,他最怕尖锐的东西刺他:「身体髮肤,受之父母,一滴就足够他用了。」 梁恩泽向前一步:「不够。」 孝严急转身,脚底下仿佛摸了油,明摆着要跑。 梁恩泽眼疾手快,一伸长臂不顾孝严的哀嚎就把他抓住了,在白凤山折腾了几遭,孝严已经知道梁恩泽力气比他大得多,何况他身上还带伤,被一把抓住不算,手还被从背后揪了出来,扯着他两大步就回到了小灵位前,握住他的右手开始向小酒盅里奉献。 孝严大叫:「你这是强/奸民意!」 梁恩泽笑着死拽着他,看鲜红的血液一滴一滴往里滴,孝严虽然受了伤,不过也不差一点血,一直挤到小酒盅大半杯,才算是心满意足的放了手。 梁恩泽看后来孝严不挣扎了,只看着他有些奇怪:「怎么,决定奉献了?」 孝严双手就被那么握住,后背贴在梁恩泽的胸前,感受到梁恩泽的气息,心跳如擂,一时鬼迷心窍,勐转身,趁着梁恩泽还没反应过来,一手搂住他的后腰,一手按住他的后颈,之后吻住了他。 男人的嘴唇,即使柔软也似带着稜角,趁着梁恩泽吃惊的空档,趁机席捲了梁恩泽的舌底,滋味——太让人沉醉了。 梁恩泽吃惊非小,平生第一次有人敢这么亲他?他愣了一瞬,看着近在咫尺、唇齿相依的孝严竟然还敢陶醉的星眸半闭,想也不想,一个用力推开他,紧接着孝严就觉得鼻子遭了殃—— 拳头流星锤一样砸在了上边,这回不用珍惜用血了,鼻血止不住的往下流。 孝严刷的眼泪就下来了,没办法,任是谁,鼻子上遭了一下子,眼泪全要往下淌,他委委屈屈的伸手捂住口鼻看了看,爪子瞬间就染红了。 孝严带着鼻音谴责他:「你为什么打我?」 梁恩泽又羞又恼,涨得满脸通红:「恶人先告状,你自己刚才做什么了你自己不知道吗?」 孝严愤愤不平:「明明是你先招惹我的。」 怎么还倒打一耙呢?梁恩泽气的双手抱住了肩膀:「我怎么招惹你了?」 孝严把双手一伸,一副梨花带雨的悽惨相,不知道的还以为失身了呢:「难道刚才不是你一直死死拉着我的手捨不得放开吗?怎么还用这么大的劲打我?」 真是岂有此理,梁恩泽觉得百口莫辩:「你偷换概念,那明明不是一回事;而且我那一拳也已经手下留情了。」 要不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把你鼻樑砸断,看你还怎么臭美。 孝严一跺脚,哼了一声:「怎么样?自己也承认了吧,你说你留情了,留情就是有情,有情就是同意我亲你了。」 「强词夺理,」不想和此人再胡搅蛮缠下去,梁恩泽觉得在别人家呆不下去了,转身就想往门外走。 「慢着,恩泽,别走,」孝严一边喊住他,还有沾满了血的手拉住了梁恩泽的袖子,看了他眉头死索的目光,孝严倒是胸有成竹能把他留住:「你不见你弟弟了?」 两个人别别扭扭的挨到了三更天,互相迴避着的目光终于碰到了一起。 屋中仅一灯如豆,烛心无风摇摇晃晃了数次,幽幽暗暗、惨惨戚戚,孝严往衣柜靠着墙的缝隙中看,果然和梁恩泽长的五六分像的小种马梁恩伦如约而至。 第70页 梁恩伦出了缝隙贴着墙便不再移动了,缥缥缈缈,眼眶通红的凝视着他大哥梁恩泽看。 孝严站了起来,抬起下巴示意梁恩泽:「恩泽,你弟弟来了。」 梁恩泽满脸茫然,视线散乱的将整个屋子里扫了好几遍,还是落在了孝严身上。 孝严知道梁恩泽看不见小种马,再看看踟蹰不前的横死鬼,伸出一根食指指向梁恩泽,好像有点不满的问道:「梁小三,你平时装神弄鬼吓唬我,不是挺勇往直前的,现在见了你自己家亲大哥,站那么远做什么?」 曾经兄弟情深,他大哥这么多年没少教导他,可是他觉得人生要及时行乐,从来梁恩泽张口要说正经话,小种马就一个字也听不下去。 而今已经阴阳相隔了,梁恩伦眼泪落不下来,可还是一副哭腔:「我阴气太重,怕冲撞了我大哥。」 孝严气得挺直的鼻子都要歪了:「小种马,你怕对你大哥不好,怎么平时老贴着我说话,就不担心对我不好呢?信不信我以后不奉养你了?」 昨天晚上樑恩伦来找他,就那么直接躺在了他身边,他本来不想理,可身边床明显被压塌了一半,而且「死倒」的唿吸声不断,离那么近他想躲都躲不开。 小鬼梁恩伦捏了捏鼻子,不敢得罪衣食父母,终于说了实话:「岳孝严,我大哥阳气太重,我站这么远还觉得冲撞,是近不得他的身。」 看孝严对着空气说话,梁恩泽也忍不住站了起来:「岳兄,你是在和谁说话?为什么我一点也看不到听不到。」 看梁恩泽唿吸有些不稳,眉眼间少见的带着期待,孝严变身为正经人:「恩泽,你弟弟来了,你看不到他,但是我能让你感觉到他。」 孝严在屋中看了一圈:「梁恩伦,你让窗边风铃响一响。」 在梁恩泽的眼中,果然窗边风铃无风而动,「哗铃铃」的声音在屋中迴荡,甚为悦耳。 孝严看梁恩泽喉结动了一下,继续道:「梁恩伦,能让我桌案上的《庄子》书页翻动一下吗?」 梁恩泽目光放在了桌案上,刚才孝严打发时间的庄子逐页翻开,之后好似在某一页徘徊了一下,停住了。 梁恩泽只看了一眼,便红了眼眶,这一页正落在「子非鱼,安知我不知鱼之乐?」 他三弟打小荒唐,作为大哥经常劝导梁恩伦多读书少无意义的瞎玩,梁恩伦不服不忿,说不知道大哥整日里端方稳重有什么好,当时就说了这一句。 孝严看到这样,转头对梁恩泽示意:「恩泽,你还可以问一件只有你们兄弟知道的小事,印证一下。」 梁恩泽思忖半晌,说话了:「恩伦,你十六岁那年,出去和一个中户人家的女使偷情,结果着了仙人跳,被讹上了,你不敢和家里说,只敢向我要银子了事,那一次,你被讹了多少银子?」 曾经兄弟之间私下里拿出来调笑的糗事,梁恩伦听梁恩泽的话,就是因为被他大哥抓到了小辫子,此时再提起异常心酸,谁能想到那个时候的梁恩伦生命就已经进入了倒计时,还活不够五年了呢。 梁恩伦看起来乖乖的,像个听话的弟弟,说了始末原由让孝严转达:「大哥,当时人家看我大户人家,非说我是非礼,要了我三千两,如果不给就要见官。」 梁恩泽心酸,眼泪似流星坠下:「早知道会如此,以前就不会管着你那么多。」 梁恩伦也悔之晚矣,如果听大哥的话,平时老实一些,也不会没来由招了杀身之祸:「哥,都怨我当时不听你的,我现在已经改邪归正,不整日研究歪门邪道,只想着保我们家宅平安了。」 孝严看梁恩泽似星宿落泪的样子,有些心疼,勉勉强强的传了这一句。 「哥,你回头告诉咱娘和奶奶,我现在挺好的,她们给我烧的东西我也全收到了,让她们别为我伤心了,我现在不做招惹祸端的事了,要是有来生,我给咱娘当个省心的好儿子。」 孝严勉为其难的又传了一句煽情的。 梁恩泽说不出话来,眼泪大滴大滴噼里啪啦的往地板上砸。 孝严看再这么聊下去,一人一鬼也快抱头痛哭了,大眼睛瞪着梁恩伦:「你都做鬼了,还说起了人话?别逗你大哥再掉眼泪,说点鬼应该说的鬼话。」 「…」梁恩伦有点生气,「你可真是不讲人伦,我好久不见大哥,叙叙旧忏悔一下怎么了?」 孝严双手抱着肩膀:「要忏悔向地藏王菩萨忏悔去,再忆苦思甜我就不给你传话了,看你怎么交流?」 「死流氓!」不过好像孝严说的也有道理。 梁恩泽有心底的疑团未解,擦了擦眼泪,稳定下心神:「恩轮,你当时为什么雨中会上山?是谁把你约出去的?」 小鬼梁恩伦咬着下嘴唇:「大哥,此时是天机,我如果泄露了,使用巫术的人就会怀疑到我还在,我在阴界有祖宗保佑,可和施巫术的人比起来,还是太弱,可能这点魂魄也保不住了。」 果然不是偶然,是被害了!兄弟连心,梁恩泽从来觉得他弟弟死的太随意了,想要一查究竟:「恩轮,你只告诉我,是不是你胡乱玩,无意中知道了什么,你自己还没怎么反应过来,就已经被灭口了?」 梁恩伦冲着孝严的方向点点头,漆黑的眸子里寒星闪闪:「哥,你阳气太重,我不能和你久共处一室,对我有损,我只能告诉你,你问了正确的问题,咱们有点玄机,明天带孝严去我们家里看看吧。」 第71页 第44章 白虎催命阵 孝严眼睛一亮,冲着小鬼梁恩伦抱了抱拳:「哎呦,你还知道自己在我的屋檐下,算你识相,谢谢啦。」 梁恩伦看着他莫名其妙:「岳孝严,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梁恩泽被强吻了一口,觉得唇上的温度还在,有些怀疑孝严传话是真是假:「岳兄,让你去我们家看看的话,是我弟弟说的?」 怎么听怎么像岳孝严为了套近乎杜撰的。 孝严看着梁恩泽的表情,知道是他刚才行动唐突,弄得人家不信他了,有些脸红,欲盖弥彰的伸手把眼睛捂住了,目光从指缝中透出来:「可能另弟是想让我去发现什么吧,如果不信,你可以和他确信一下。」 梁恩泽沉吟了一下,如果事关家宅,还是谨慎为上,虽说当面确认不太礼貌,可孝严脸皮太厚,弄不好又是弄什么么蛾子:「恩轮,如果你确实想让岳兄去我们家,就让招财猫左边的鬍子动一动吧。」 梁恩伦双手背在身后,只那么晃了一下,就已经站在了自己小灵位的旁边,伸一只手轻轻依次拨动招财猫左边的八根鬍子,招财猫眼睛弯弯,嘴角好似也比之前翘很多,调皮的笑容就像是三弟平时的样子。 虽然知道大哥看不见,梁恩伦还是笑得花开灿烂,将另外一只手也从背后拿了出来,在袖子中掏出一个小扣子。 梁恩泽看到凌空出现了一块小石头似的,定睛观看,此物件他认识,他小时候去国子监上学的时候穿的正式服装,袖子上坠着的翡翠梅花扣,当年扣子掉了,衣冠不够整齐,他还被国子监的老夫子打了手板的。 梁恩伦是虚体,想弄出动静有些耗费灵力,他双手托着小小的翡翠梅花扣,拼劲全力,一步步的走到了距离他大哥三步以外的地方来。 梁恩泽当即哽住,当年他便怀疑是三弟故意坏他,气鼓鼓的问了梁恩伦三次,梁恩伦全不承认,而今小小的梅花扣,送到他眼前来了。 梁恩伦向着孝严说话:「岳孝严,我送大哥一个小礼物,你拿了帮我交给他,告诉我大哥,我很好,他别再伤心了,我现在要暂时离开这里了,帮我向他说改日再见。」 阴风吹过,室内温度好似也上升了,梁恩泽手里握着翡翠梅花扣,觉得一枚小小的袖口,把他心中塌下去空荡荡的那一块补上了,扣上小小的五个花瓣上边还点上了黄金的小点,以前只觉得是枚扣子,现在看起来确实精緻可爱的很。 他摸着小扣,若有所思的问孝严:「你也有一个哥哥,他小时候管你吗?」 孝严缩着脖子打了一个冷战,想到他的大哥冷面镰刀来:「嗯,他叫岳孝廉,比老虎都凶,小姑娘看到他吓得哆嗦,已经三十出头的高龄了,还是单身一个人。」 梁恩泽看孝严那样也绽开了笑容:「瞎说,自家大哥,怎么可能那么凶,心里终归还是疼你的。」 他语罢起身:「天色太晚了,我要回家了,你…哪天有时间,还要劳烦岳兄登门去看一眼。」 孝严往更漏里看了看,见四更天已经过半了,再一会天就亮了:「恩泽,要不你在外间眯一会,天亮了我和你一起回去?早晨看风水,时机最好看得最清楚了。」 梁恩泽低头略一沉吟—— 孝严马上又可怜巴巴的:「恩泽,我命数太轻,平时被四方小鬼闹的从来睡不了一个整觉,你就帮我镇宅一会,让我好好睡一会呗。」 有心要走,可想到如果不说孝严体质特殊,他也见不到自己弟弟,便不再说话,回身坐到了书桌前,拿起小木棍将烛光挑亮一些,在桌面上随手拿起一本山海经翻开来:「你去卧室眯一会,我不睡了,看书等你醒过来,之后带你回去。」 孝严长出了一口气,梁恩泽不走,他也不忙着睡觉了,蹭到了桌子前边来,看向梁恩泽:「恩泽,我…刚才不是有意要冒犯你,你不生气了吧?」 梁恩泽抬头,好像是瞪了他一眼:「行为失度,若我计较,以后还怎么做朋友?」 孝严嗫喏:「我…是认真的。」 「住口!你不是要去睡觉吗?」 孝严看似大大咧咧,带着富贵公子出身的放纵和任性,实则环境使然,对人情世故精通,从小被岳孝廉收拾的最会看别人脸色,看梁恩泽确实脸色不好,马上识相的闭了嘴,将烛台点燃,让梁恩泽看书视线更亮些,自己钻到里屋卧室睡觉去了。 别说,少有的一夜安眠,好梦正酣。 第二天早上一进了梁国公府,岳孝严就把那些不正经和玩世不恭全拿掉了,眉头微微皱着,眉心形成了一道竖线,他自身阴气就重,戏称自己是行走的罗盘,又会望气,平时五行八卦在心中掐算就差不多,此次要进梁国公府,武将世家杀伐之气太重,加上樑恩泽的命格都能当镇宅的吉祥物了,他极罕见的带了罗盘。 进了梁府,梁恩泽已经让一干闲杂人等退下去了,免得人多眼杂,说不上会有嘴不严的和通风报信的,徒增麻烦。 起出罗盘,确定立级,之间指针跳得厉害,果然有些猫腻。 孝严眉头不展,紧抿唇线:「恩泽,按理说你家的宅子的布局,前有望后有靠,院子里的石敢当立的也对地方,本应该是大旺财运之局,而且阳气充沛,怎么会招惹到脏东西呢?」 梁恩泽也知道梁氏家族已经在宅子里住了多年,他不在意风水,不代表他父亲辈的不在意,宅子略微的改动,全要请风水先生:「难道是有人做了手脚?」 第72页 孝严伸手扶着下巴:「带我去四处看一看,女眷们的宅子,平常人也进不去,你带我在其他地方找一找。」 两个人从第一进院子开始,仔细的搜索,等搜到北方第三进院子卦象上生门的时候,果然墙角下有一块土的颜色比周围深一点点,孝严常年看现场,看到此处的草丛比周围全要矮,便知道此处可能被人动过。 他走过去,用鞋尖点了点这块地方:「恩泽,你看,此处土质松软一些,四周全是多年生的高草,唯独这里草一看就顶多两年,仔细看,此处土的颜色比周围全深一些,应该是把地下的土翻上来了的缘故,我们在这里往下挖一挖。」 梁恩泽蹲下仔细观察,果然如此:「是了,这是墙角,地表的土常年被墙上留下来的水沖刷,养分存不住,所以地表土发黄,可本来祖宅选址在了旺地,黑色的土居多,只要挖起来再填回去,地下的翻上来,自然颜色就深了,一两年黑土也变不成黄土。」 梁恩泽打个响指,叫来了心腹的小厮,让两个人把此地挖开,纵使土质松软,还是费了挺大的劲,挖了三米多见到一个缠着掉色红色绸布的大瓦罐,两个小厮小心翼翼的在坑底下递了上来。 孝严将手按在瓦罐上,内里平静无波,应该是装了个物件,他两眼精亮,聚精会神的拍去粘上的泥土,打开了大瓮,梁恩泽看他沉稳认真的样子,都开始担心大瓮里爬出个蜈蚣,或者飞出个什么鬼仙来。 ——结果看到孝严从大瓦罐里掏出一个白虎,额头一个王字,张牙舞爪,凶相毕露,长着血盆大口,邪性的红舌头像是刚吃了死孩子似的。 孝严小心翼翼的将白虎放在地上,又往大瓮里看了一眼,果然,瓮底黑乎乎的干了一层,他让梁恩泽也看了一眼:「恩泽,是用血泡的白虎来施咒语。」 对上樑恩泽询问的眼神,孝严开始解释:「恩泽,将白虎摆在生门上,结合四周的地形地势,是设了一个白虎催命阵,还下了降头,就是要招来邪运,让你们家宅不宁的。如果是一般人家,基本上几天之内就会招来血光之灾,被灭了满门也不稀奇,是个很毒的咒术。你们家是旺家大宅,所以除了你三弟,才能其他人全还不错。」 梁恩泽目光闪烁,眉宇间少见的带了狠绝出来:「我们梁家世代为官,招人恨也算是正常,可弄这些下三滥的巫蛊邪术,收买内线设下诅咒,也卑鄙的太上不得台面了。」 孝严轻轻的把大瓮放在地上,拍了拍手上的土:「虽卑鄙但有用,有些人求的就是能达到目的就行了,管他手段是什么。这个瓦罐也有讲究,是中原地带的大户人家专门用来装死孩子的,你如果再碰到此种瓦罐,务必要小心,不能轻易打开,里边有可能装着苗疆的生蛊,有些蜈蚣蝎子手臂那么长,碰到马上要命。」 梁恩泽脑海中一闪,想到被他烧掉白凤山道士的那些邪书来,好像也有不少是专门讲炼蛊下降头或者镇宅的:「岳兄,是不是因为此阵的存在,所以,我弟弟才会?…」 孝严点头:「看此阵埋下时间不短了,应该是梁恩伦那阵子运势差一些,所以着了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hello,蟹蟹小天使们的追文和评论,鞠躬~~~~我的微博名:举杯向故园的凌小帅 第45章 神棍画符 梁恩泽想到弟弟出事之前的种种异象,比如玉观音碎了,以及本来说要在家呆着,还是偷偷的跑了出去,确实觉得有违常理。 梁恩伦虽然荒唐,不过性格还可以,也算听话,那样鬼迷心窍,不像是他弟弟的作风,还真像是被邪风怪力催了似的,不由得牙关紧紧咬住。 看他已然开始在脑海中琢磨蛛丝马迹,孝严已经站了起来:「恩泽,吩咐人把这里恢復原状,不要露了风声,好好回想一下,查一查,看看此事到底和谁有关系。」 梁恩泽收敛心神,也知道此事不是一朝一夕能办明白的事,清理下裤子上粘上的泥土,也跟着站了起来:「岳兄,除了全家排查之外,还能再做些什么吗?」 孝严拍了拍背在背后的小皮箱子:「白虎虽然取出来了,不过还要把他烧掉送走,它在家宅中作恶的时间不短,我再画几张符咒,将它招来的余孽清理一下。」 孝严年纪不大,职位不低,他悄悄的进了梁恩泽的书房,四处打量一番,梁大少爷的院落果然高雅,两进庭院全种着高低交错的花木,除了冬季四季开花;栏杆做成了竹林的样子,观之有节;屋檐上或蹲或站着三只白鹤,有一只展翅欲飞的几可乱真。 进了书房,淡绿色的纱窗上飞鸟投林,墙上的挂画不像他挂的乱七八糟毫无章法,而全是搭配得当的岁寒三友,书房内高低错落的书架上一架子一架子满满的书。 他将皮箱子放下,背着手笑盈盈似彬彬有礼的问:「我能在屋里转一下吗?」 梁恩泽吩咐刚才挖坑的小厮去拿热水来泡茶,将书房的门关上:「随意看即可。」 想知道一个人是什么样的人,看他看什么书就行了,孝严不愿意放过这样一个了解梁恩泽的好机会,在高高矮矮的书架前乱转,常见书籍自不待言,晦涩的古书、古今的小说、地理医学全有一点。 看来梁恩泽是个杂食动物,什么都喜欢看,就摸不到人家最喜欢什么了。 第73页 这书架上的东周列国传、二十四史之类的书他也有,只不过小时候曾经把二十四史中间掏空了,偷偷装了一本没删减过的金瓶梅进去,话说金瓶梅能流传下来绝对是有原因的,那「可怜一点驴精髓,倾入金莲玉/体中」的形容是常人能想出来的吗? 不仅是画面感冲击眼球,好像都是带着喘息声的,他啧啧称奇,反覆观摩,可惜后来被偶尔来拿书的冷面镰刀发现了,一顿胖揍。 想到这孝严又忍不住腹诽了一下冷面镰刀,好歹是当大哥的,难道不应该全方位的教导一下弟弟,包括成年之后要面对的各种公母老虎和身体力行?不解风情至此,活该他讨不到老婆。 后来他学聪明了,直接鬼鬼祟祟的和岳九买了点避火图和春宫图的小册子,藏在装内衣的衣箱子里,看这回谁还能翻到——之后习惯就保留了这么多年。 想到这,他把二十四史挨本开始翻,竟然什么都没有? 看孝严翻书翻的认真,梁恩泽已经站着把茶倒上了,以为他是喜欢史学:「岳兄,你喜欢看二十四史里的那一段歷史?」 这部二十四史还是太单纯了,里边没他二十四史的那些内涵,孝严刷的把书合上:「我喜欢唐朝吧,喜欢《旧唐书》和《新唐书》多一些。」 唐朝开放,多好啊,别的不说,流传下来的避火图都是唐朝美女的衣服最低。 他放下书,贼兮兮的凑到梁恩泽的身边去:「恩泽,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书,没摆在书架上?」 梁恩泽一看他贼眉鼠眼的样子,就知道他是在以己度人,一向端庄的梁大公子少见的瞥了他一眼,心中暗想死没正经的岳孝严,从来就正经超不过两个时辰:「你喝茶吗?」 已经料想到正人君子的梁恩泽不会接茬,孝严正襟危坐,开始给梁恩泽讲故事:「恩泽,你知道寻常人家用的很多物件,经常吸收人的气息,天长日久了可以成精的事吗?」 梁恩泽低头倒茶,淡然一笑:「动物好歹有五官七窍,所以有慧根的能够修行,可死的物件如何成精?」 孝严将左脚翘在右膝盖上,拎着茶盅开始给梁恩泽传道授业解惑:「当然可以了,万事万物,还不是由有形的实体组成的,要说这死物件不用吃喝拉撒,其实更容易专注。」 梁恩泽抬眼睛看了他一眼,眼中流光一闪,无奈的捏了捏自己的鼻樑,虽然没说话,可就是一副我是有礼貌的人,不随便打断你胡说八道的意思。 孝严肚子里有底,所以当没看到心上人鄙夷的表情:「我小时候,有一次特别想花钱买点书,可那时候家里管得严,那个月的月奉花完了,离下个月初还有二十天,怎么也变不出钱来,就趴在书房的地毯上,想去我们家府库里偷点,用笔画着去府库偷钥匙的地图,可想到看守不容易绕开,就又开始发愁,一边发愁一边睡着了。」 梁恩泽心道,岳家高官厚禄,如果是儿子想看点正经书,还能不给钱吗?看来想看的不知道是什么歪书。孝严也不像话,寅吃卯粮,每个月的月奉只十天就花光了,怪不得家里总用棍棒教训他。 并不知道皎皎空中孤月轮的梁恩泽在想什么,孝严继续:「可刚睡着,就出来一个一寸长穿白色衣服白鬍子的小人儿,牵着一只蜜蜂那么大的猎狗冲着我的鼻子耳朵乱叫乱骂,说我是败家子,不知道孔方兄难赚,之后和我痛陈发家始末,无外乎什么勤勤俭俭,有钱就拿来读书,才有我这个狗崽子的今天,结果我有钱就乱花,顽劣异常,让列祖列宗看不到希望。」 梁恩泽点头:「怎么?把祖先从棺材板里气出来显灵了?」 孝严摇头晃脑:「把我气坏了,他们还说是列祖列宗看不下去了,我就当场问他们,我是狗崽子,难道你们是已经死了的老狗吗?那听起来混的还不如正在喘气的狗崽子。」 「白鬍子老头说他是陪伴我祖先一路传承下来的,就要被要败出去了,才来找我,让我收敛节俭走正路,说着还抽出指甲那么长的剑刺我脸蛋,还放狗咬我。」 「我一听,连我祖先都不是,还敢出来越俎代庖的管教我?迷迷瞪瞪的不知道控制手劲,当即也怒了,抄起一本书就砸了过去,把一人一狗给砸扁了。」 梁恩泽无语,白鬍子小人儿听起来一片苦心,反倒折在了无知小儿的手中。不过话说确实小儿杀心最重,任是谁小时候,只顾着好玩不知道尊重生灵,好像全弄死过不少昆虫小动物之类的。 孝严绘声绘色:「砸扁了之后我就醒了,开始有点后悔,把小人儿和小狗抓了,关在笼子里多好玩儿啊,而且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就爬起来四处找。」 孝严眼睛睁得圆圆的,还透漏着小时候哪股子兴奋劲:「你猜猜,恩泽,我找到了什么?」 他也不等梁恩泽回答:「我在白鬍子小儿和小狗被砸扁的地方,真找到了一大一小两锭古银,银子下边还刻着岳字,这样式的银子我在自己家里府库里见过,确实是祖上积攒着融成大锭传下来的,至少百余年了,哈哈,你说我是不是心想事成,久旱逢甘雨?」 梁恩泽匪夷所思,想拿书敲孝严的脑袋:「古物修炼成灵,耗时百年,多不容易?想那银子也是知道你要去偷它们,所以才显灵劝你,你狗咬吕洞宾也就算了,怎么还把人家砸扁了呢?」 第74页 孝严颇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脖颈脸颊,黑脸一红:「我确实那时候想要银子买书。小时候没轻没重,而且我八字轻,不少鬼怪的全欺负我,我要是不凶一点,他们欺软怕硬,收拾我更来劲了。那我不是白天被大哥镰刀收拾,晚上被鬼收拾,还哪有好日子过了?」 梁恩泽不想再听他胡扯,心想家里养了这么一个调皮鬼,还有岳九如虎添翼,确实家宅不宁,尤其是对子孙寄予厚望的老人,不打他才怪。 他把话题拉了回来:「岳兄,画家宅安宁的符咒需要什么材料?我帮你准备着。」 确实正事要紧,孝严喝了茶,不再扯淡。打开皮箱子,各式毛笔琳蓝满目,各式硃砂墨水金粉一应俱全,认真的男人最英俊,还真别说,不到一个时辰,十八张符咒画的整整齐齐,之后一张张的告诉梁恩泽,应该怎么贴上去。 忙活了一上午,也累了,梁恩泽总还给了他面子,在他告辞出了宅子之后,请他在街口的巴蜀菜馆吃了一顿蜀菜。 孝严最喜欢吃辣的,也不管自己有没有伤,梁恩泽推荐了几家清淡的,全被否了,哈哈笑着扯着梁恩泽硬要来这一家,梁恩泽没办法,只能吩咐小二,说略有辣意即可。 第46章 画中深意 用罢了一顿午饭,梁恩泽回到了家中,想到岳孝严昨天挺大的胆子竟然敢冒犯,还有些无奈,平时爱撩也就算了,胆大妄为开玩笑到了此种程度。 他昨晚也想了,朋友还是照样做,如常相处的同时,哪天买几本礼经给岳孝严看看,孝严虽然金榜得中过,可估计也是聪明所致,太小时候读的书,估计已经压在饭底下了。 本来也是小事,梁恩泽心胸开阔,也不想了,开始一张张仔细翻阅孝严画的符咒,别说,孝严不愧是研究过此道,硃砂配着金粉,阴阳五行八卦,画的像模像样。 他数了一下,觉得有些奇怪,怎么是十九张呢?顺手把最下边的一张拿了出来,一看揉着眉心哭笑不得—— 孝严多画了一张简笔画的小相,偷偷塞在了最下边,只见一个大眼睛的精壮小人单膝跪着,鼻樑高高特意把自己画的身材不错,显得精神凌厉,不是孝严的自画像是谁? 双手捧着一颗心,用硃砂涂的红红的,正在献给站在面前的白衣公子,那公子看起来稳重如芝兰玉树,估计画的就是他了,笑盈盈的好像请求他收下似的。 为了渲染氛围,还把他脸颊涂红了,好像他正含羞着点头了似的。 梁恩泽皱着眼眉摇摇头,真是太荒谬了,少揍! 孝严近几天心情不错,走路都能带起春风,身上有伤,也没想回去大理寺当值,来了一个过大理寺而不入,哼着小调回到了家中。 刚进院子,就看到岳九正在着急忙慌的四处喊着找他:「出去一大天了?跟脱了缰的野马似的,野哪里去了?给他几天假期,他还真实在的想要好好歇歇?以前怎么没看到他这么敦厚呢?」 嚷嚷完了一抬头,正好看到孝严抬腿进了院子,上下打量了一下孝严身上深蓝色质量上乘特别抬举人的衣服,当即嘴不留得:「哎呦二少爷,您打扮的跟开了屏的孔雀似的,这是约会去了?」 就是离得远,要不孝严想一铁蹄踹过去:「没大没小说谁呢?我是少爷你是少爷?」 岳九根本不把少爷的主子地位放在眼里,反正在岳府,岳九也算半个少爷了:「现在的时辰应该是你当值的时辰,别当养尊处优的少爷了,老老实实的当你的代理大理寺卿吧,有案子!」 孝严摇头晃脑的走近了岳九,觉得口齿间还残留着辣椒鱼头的美味:「那你小九九也顶多是个师爷,也成不了太大的气候,对了,什么案子这么急?」 岳九确实要急上房了:「半个时辰之前,大理寺派了人来,请你出现场,京城郊外宴云湖有人用自己做的炸/药在水库里炸/鱼,响得是惊天动地,死鱼飘的四处都是。」 宴云湖是宴云河的水在此改道形成的,可不是小湖泊,其实已经形成了京郊独特的一片泽国,面积巨大,人迹罕至,水也很深,有的地方水流湍急,属于水情复杂的野水,孝严和岳九已经淘气冒烟了,可也很少去宴云湖作死。 孝严觉得岳九小题大做,双手插在袖子里往屋走,觉得自己吃得饱饱的应该睡个午觉:「宴云湖渔民不多,有人炸鱼很正常,是死鱼太多,周围百姓去捡鱼,有人被淹死鬼扯下水淹死了吗?我们去有什么用,维持秩序啊?」 岳九是办案习惯了,说话看似有些颠倒,其实从来是按照前因后果的顺序说:「你别插嘴了,让我把话说完,飘上来点死鱼很正常,可是一起飘上来的,还有三十来个小伙子,当场已经死了大半,剩下的说是也在救治,去炸鱼的几个人一看吓傻了,不过没跑多远就被抓住了,是在宴云湖里野泳的人报得官。」 等孝严换上官服飞速赶到了宴云湖,现场还是一团糟,有好事的百姓听到了风声赶着来看热闹,被大理寺的衙役挡在了外边,全都伸长了脑袋尽量往里瞧。 不过肯定也瞧不到什么里边什么情况,原因无他,炸死人的地方在湖泊内部一个水流平缓的大转弯处,此处较为安静,岸边以蒲草为主,罕见的没有太多高树,阳光充足,鱼类喜欢聚集在这样的水中。 伤者已经抬走了,当场被炸死了的被放在了岸边的草地上,衙役们忙忙碌碌,还在水中往来逡巡打捞,看还能不能捞到剩下的伤者和遗体。 第75页 几个炸鱼的人年纪看起来二十岁到四十多岁不等,全被绑着双手看在了空地上,正抱着脑袋瑟瑟发抖,一旁看着他们的衙役满脸不耐烦,看着黑色的领子应该是一个小官,正在嚷嚷着吩咐下去:「一会叫辆马车,别派带大理寺标识的,小心被被害人家属拦住了,把这几个混蛋现场打死,对,要悄悄带走,别被认出来。」 黑领子一抬头,看到岳孝严来了,当即挂上一丝笑:「岳大人,几个周围的村民,知道宴云湖鱼多,研究了几天自己用炸/药制作了水/雷,谁成想他们手底下没准,炸/药装太多了,也不知道为什么水底下这么多人,也真是太倒霉了,一下子全给炸了,你看地上现场死了的是二十五人,刚才还抬出去二十来个医治去了,剩下的也全在打捞。」 现场看起来血肉横飞,惨烈异常,被现场就炸死的缺胳膊断腿的,被掀了头皮的,一片湖滩变成了人间地狱场。 孝严抬头眯着眼睛仔细看了看,远处湖中果然几艘半旧的小渔船,一看就是常住在船上生活的小渔民的,正在拿着渔网和长杆子,往来在湖中打捞看有没有倖存的人。 不过任谁都知道,在水中被炸伤,如果不能及时被救起,或者自己及时游出来,基本也就淹死了。 受伤的已经抬出去救治了,只有两个人说是坐在湖中央石头上看衣服的,没下水,这才算是没受伤,也跟着渔船去捞人去了,孝严在岸边开始研究已经炸死的人的遗体。 一下子至少五十多个小伙子在这里下水,不用说了,肯定是集体行动,再看看尸体,孝严倒抽一口冷气,尸体衣着虽然全是只穿着各式长裤短裤,脚上还戴着潜水专用的鸭嘴璞。 但是从孝严的角度看,一下子就看到了共同点,裤子上的扣子全一样,鸭嘴璞全一样,腰带也差不多,这些人全是属于一个组织的。 小伙子们个个全身黝黑,包括后背和前胸,全是正常人轻易晒不到的地方,一看就是经常下水的,年纪小的十七八岁,年纪大的也超过三十。 再看看手心虎口的茧子,应该是常年摸弓弦摸出来的——难道他们全是…水军? 可全国水军都不超过两万人,京城也不打水仗,水军来这里干吗? 他想着等那两个跟着一起救人的下了渔船之后好问问,抬头看看,一忙活起来时间过得就快,太阳眼看着下山了,估计等天黑,也就没法打捞了,正好赶上一艘渔船过来,将一具尸体送到了岸边,他和岳九说了一声,让岳九照看着现场,别漏了蛛丝马迹,也脱下衣服,只穿中衣,跟着纵身一跃上了渔船。 到了湖中心,基本天就剩下蒙蒙亮了,湖水本来就是深绿色,光线不好,显得更黑了。孝严眼尖,还真别说,真在远处看到了一个人,好像抱着一块挺小的木板,伸手在求救,一只手一上一下的。 「兄弟,那有人!」孝严马上用手指着那地方,喊着船家去救人。 船家是个四十多岁的渔家汉子,当即揉着双眼:「好像是,是有一个脑袋。」 孝严眼看着那个人像是要往下沉似的:「船快划过去!」 船家马上转舵,划桨撑着水,开始往那个人方向划。 估计是年久失修了,平时用着还算顺水,可此时又是转弯,又是加速,只听咔嚓一声,船桨的柄直接断了,把小船变成了一片飘在水面上的废树叶子,渔家的汉子也郁闷了:「这咋坏了呢,不能啊?怎么也得坚持到天黑啊,我说官家,我这算是救援到了天黑了吧?」 孝严郁闷了,他直接闪了中衣光着膀子就准备下水:「放心,耽误不了给你捞人的银子。」 船家明显松了一口气,嘟囔道:「话说你们官家怎么定的价钱,活人每个三钱银子,死人倒给五钱。」 孝严只想下水救人,没工夫搭理他,再说他官职高,也不用管这些鸡零狗碎的事,当即扑通一声跳下了水,趁着水面上还有曦光,冲着刚才有人求救的地方游了过去。 他水性了得,二三百米的距离只在顷刻之间,可等他游到了刚才看到落水之人的地方,哪里还有刚才挣扎的人在? 他不敢耽误时间,人在水下,多呛几口水也就结束了,他水性了得,当即吸了一口气,开始下潜。 果然,在水下两三米的地方,强能看到一个瘦弱的人黑乎乎的影子,好像双手往上伸展着,正在往下沉。 第47章 野水危险 果然,在水下两三米的地方,强能看到一个瘦弱的人黑乎乎的影子,好像双手往上伸展着,正在往下沉。 不疑有他,他当即游了过去,水下救人,饶是孝严年轻力壮、游泳水平了得,也不敢从正面救人,饶了个圈往溺水人的身后游。 救命稻草一说不是白来的,要知道溺水之人,经常尸体被捞上来的时候,指甲里全是河底的淤泥,手中经常攥着水草,原因就是求生欲望极强,在溺水时抓到水草也不轻易放手。 如果孝严正面去救人,极有可能被溺水之人出于求生欲望本能的一把抱住,之后整个人的重量全坠在他身上,和一个人在水中身上繫着一块百余斤重的大石头差不多,稍有不慎,就要一起当一个淹死鬼了。 孝严多游了几米,却不想溺水的人下沉速度极快,已经沉到他脚下的水里去了,他觉得不正常,正在想办法的空档—— 第76页 骤然发现自己的脚踝被拉住了,之后狠命的往水下拽。 感受到脚下传来的力气极大,像一头水牛似的,孝严吃惊非小,一不小心一串水泡吐了出去,呛了一口水之后才强强稳住了身形。 他在水下四顾一看,哪里还有什么溺水者?正是那个瘦弱的黑乎乎的影子双手扯住他的脚,往水下狠命拽他。 如果按照正常人的体格,那个瘦弱的样子也顶多就是十二三岁的少年,可手上的力量可不像是十二三岁的孩子,估计梁恩泽在水下也没这么大的力气。 也亏了孝严身高八尺有余,穿上衣服看着还挺斯文,脱下来全身前胸、后背、肩颈、腰线上全是常年习武练出来的肌肉线条,否则稍微弱一点的平常人,这一下子就够直接沉底了。 他常年断案,知道孤身每临生死关头,想要自救必须冷静,早就锻鍊出了冷静的心智,当下定睛细看,瘦弱的黑影子好像不是光线晃的黑,就是周身黑色,脚上的触觉,好像还能感受到长了毛了,再一看在水中眼睛幽幽发着绿光,终于明白了—— 这他娘的根本就不是人,刚才是装作人溺水的样子,骗人来救他,它好扯下水,难道是他在水中,招惹了水鬼? 孝严急切间脚上用足了力气踢向水鬼的脑袋,水鬼一个躲避,正踢在水鬼的肩胛骨上,只听卡拉一声,要是正常人,这一脚锁骨就该骨折了,可水鬼身上可能有粘液,一脚虽然被踹的实实在在,还是有些划开了,用不上力。 一脚功夫,孝严就被往水下连扯了几米才稳住,他刚才稍一试探,就知道在水下,自己不是水鬼的对手,不过看水鬼也吃痛,拉着他脚的爪子放开了一只,心下也有底了,只要能被打到就好办。 当下也不管水鬼拉着他的脚了,在水中急弯腰,右手自靴子里摸出了藏着的锋利无比的血芒短剑,有了武器加持,水下一剑就划向水鬼的脖子。 水鬼灵活,看到短剑就知道不是好惹的,转身就跑,一剑只划到了后颈,在水下扬起一片血雾。 孝严在水下无声的做了一个口型:想害你爷爷!之后冲着水鬼逃跑的方向龇了一下牙,开始向水面游去。 他眼看着就要碰到水面了,却不想突然觉得背后水浪迭起,孝严凭藉着本能往旁边一躲,就看到另外一个比刚才水鬼大一圈的黑鬼擦着他的脖子就过去了,看来是两个水鬼又游回来了。 孝严心中哎呦一声,看来他娘的这一片水里居住的村民还不少呢,他手中有剑,也不畏惧,当下一咬牙,心中骂道:放你一条生路你们不走,还想着害人,看爷爷结果了你们,省得你们再害人。 话是如此,他在水中远没有水鬼灵活,知道短剑的重要性,虚晃一招,假装要强上水面唿吸,水鬼果然上当,小一点的又去扯他的脚踝,他这次不像上次一样毫无经验,想也不想,直接一剑刺下去,此次实实在在的插进了水鬼的脑袋,水中一片红色泛起,眼看是要命了。 孝严一边笑着,心想没想到鬼还能被捅死?他打斗经验丰富,不肯错过机会,另外一只水鬼见同伴有失,好像要来救同伴似的,像鱼一样直接冲到了孝严的身后,不要命似的抱住孝严的脑袋,张开大嘴露出满口森森的利齿,向脖子就咬—— 要是被这么大的一张大嘴咬伤一口,估计半条命就没了,孝严不敢怠慢,回手一剑,水鬼在水中属于主场作战,游鱼一般划开了,路过他身边的时候,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爪子在他胸前恶狠狠划了一下子,孝严只觉得胸前一阵火辣,不用说了,肯定受伤了。 他眼珠一转,装作伤的很重,双手按住了胸口,水鬼野火一样的眼睛在水中射出凶光来,它在水下极为灵敏,只一个狂扑,直接两腿盘在了孝严脖子上,之后四肢较力,想要锁住勒死孝严。 孝严发挥身高臂长的优势,四肢忽然伸展,一手伸进水鬼四肢和他脖子的空隙中间,不给水鬼机会绞得太紧,另一只手飞一下就卡住了水鬼的脖子,趁着水鬼着急两个爪子全来扯他的手,一把短剑直接送入了水鬼的太阳穴,水鬼在水下只一痉挛,接着便不动了。 孝严扔了水鬼,露出水面换了一口气,只见天已经马上大黑了,他往来时的方向游了几米,突然停住了,想起了什么似的,又回到了刚才的水下,伸手把太阳穴受了致命伤的水鬼捞了起来,之后冒出了水面:「别浪费了,回去研究一下,看看什么鬼还能被剑捅死的。」 「不对,能被捅死的就不是鬼了,估计是没见过的新鲜玩意儿。」 看天色已晚,水下情况复杂,他不再停留,在水中拖着水鬼,冲着微光中小渔船的方向游去。 却不想另外一条小渔船横在了他和先前小渔船的中间,也向他的方向划了过来,他以为是来救人的,刚想唿救,却不想一张渔网兜头罩了下来,渔网上坠着不少铁钩,在水中沉重无比,直接兜头就要把他拖到水底去了。 他以为是渔民把他当水鬼了,大声喊道:「我是打捞落水人员的官差,快点拉网,把我救上去!」 哪成想,不喊还好,一喊明显船上的渔民更慌了,好像没想到渔网罩到了官差,直接划船盪出去了,把他用渔网扣在了水底下。 孝严心中一凉,他见过太多的亡命徒,知道为了两文钱都能杀人放火,估计是衙役定价惹的祸:衙役说救了活人三钱银子,可捞上了死人,可能是觉得使人家船不详了的缘故,定价是五钱,两钱银子的差价,足够别人杀人放火了。 第77页 渔民就是想在湖中心捞死人,一听他是官差,更要灭口了,反正把人在水里淹死,之后在湖中熘几圈,拖到岸上的时候,大罗神仙也说不清楚是什么时候淹死的。 如果是常人,或者一般的习武之人,也禁不住几百斤似的铁网兜头罩着,相当于把人扣在水下,只能被淹死,孝严武艺精湛,而且手中有吹毛离刃的血芒短剑。 他在水下憋住了一口气,用刀三下五除二,就把缠在身上的渔网划断的差不多了,之后拖着水鬼尸体,辨别了来时方向,也不再让渔船救他了,直接一口气就游到了岸边。 岳九正在岸边跳着脚等他,急的也快上船了,看到孝严从水里光着膀子爬上来,他只借着火把的光芒只看了一眼脑袋的头型,就知道是自己家少爷,当时就长出了一口气:「天,吓死我了,我真担心你胡乱下水,再被水中的女鬼捉了去。」 孝严身上好几条血道子,擦伤于伤无数,上岸后抖了抖全身的水珠子,听起来大大咧咧不以为意道:「女鬼捉我,还差点火候,再说了,我这么英俊潇洒,捉我回去也是当龙宫的女婿。」 岳九拿了件衣服过来,也不知道是谁的,哭笑不得道:「是,希望那女鬼也能沉鱼落雁,配得上你的相貌才好。」 看岳九走近了,孝严小声说道:「我捉了个东西,你包起来,咱们今晚回去好好研究一下是什么东西;还有,有人刚才太缺德,为了二钱银子就要淹死我,这不是侮辱我不值钱吗?为了两千两银子我就原谅他了,一会我们把他捉了。」 岳九心领神会,继续大喊大叫:「快点收工吧,天晚了也什么都看不到,留下晚上值夜的人就行,船家来领银子。」 岳九嘱咐机灵的手下盯着回来的船家,看谁渔网被划坏了就直接扣了,果然没两炷□□夫,为了二钱银子想把活人变成死尸的船就回来了,渔网沉重,里边多个人少个人,根本感觉不出来,岳九查到这张破网子,二话不说,就把船家抓了连夜送到大理寺牢房里去了。 坏在湖中央的渔船也被拖回来了,到了岸边仔细一看,只见船桨断的齐刷刷,看痕迹不是别断的,应该是什么东西在水里给掰折了。 第48章 志怪猴子 孝严和岳九一忙活就到了半夜,自家的马车和车夫已经等了他们快一小天,岳九拍拍双手,一副要收工的样子,对孝严小声说道:「今天就到这吧,等明天问一问生还者是怎么回事,再去审一审那些炸鱼的,还有开黑船的。」 昨晚孝严基本只眯了一会,今天从早忙到现在,孝严双手揉着疲惫不堪的脸颊,轻声答应着:「嗯,我们回去,也理一理思路。」 二人回身刚上马车,却不想夜色中,迎面一位穿黑色皂袍、腰里带着佩剑的大人过来了。 二人定睛一看,此人黄白面皮,颌下几点青森森的虎鬚,眼睛细长,目光锐利,是御林军的副统领高理,多人出事,平时一看到二人就面上浮出笑容的高理也面色沉重,不卑不亢的抱拳行礼:「岳大人果然在此,和您有一句话讲。」 孝严一看军方来人了,就知道是关照此案的,当即还礼,也不多说话,先看看高大人是什么意思。 高大人面上有悲戚之色,先是解释了今天出事这些人的身份:「岳大人,今日出事的这些兄弟,可能您也看出来了,是御林军中的水军,本来是今天来练习潜水的,昨天已经清场了,不允许外间闲杂人等进来,可不承想,炸鱼的人可能是早就藏在湖里了,结果,害了不少弟兄。」 和孝严猜测的情况也差不多,可宴云湖四通八达,只清场岸边的方向基本没用,他点头,示意高大人继续往下说。 高大人确实有要吩咐的:「岳大人,军中出了这么大的意外,不少人全要被问责是免不了的,不过还是希望此事仅办案人员知道,不要让太多民众知晓弄得满城风雨。」 等到孝严和岳九到家梳洗之后坐稳了开始喝口粥,已经四更天过半了——没办法,他们晚上全没晚饭,半大小伙子又容易饿,不吃扛不住。 孝严赤着上身,也没心思仔细喝粥,正对着琉璃镜看自己身上四道子的血口子,愁眉苦脸道:「小九,你说御林军还要我们完全保密案情,保密也就算了,可你看哥身上这四道子划伤,像不像女人抓的?要是被梁大公子看到了,还以为我眠花卧柳去了呢,不得生气嘛,跳进黄河也说不清啊。」 岳九一翻白眼:「二少爷,你要担心的事不少,不过此事不在你担忧范围之内,听到你取向正常,心理上没啥毛病,估计最高兴的就是梁大公子了。」 孝严一口把粥喝了:「你小子别诅咒我,真情不分岁数,真爱不分男女,你家少爷魅力四射,肯定能吸引到梁家宝树樑恩泽,小九,跟我去一趟仓房。」 想到孝严打包带回来的那个杂物,岳九直接粥喝不下去了:「少爷,我们两个休息一会,别去看那个噁心的水鬼了。」 孝严把碗往桌子上一砸,凛然正色道:「不去看怎么行,那可是我没寻花问柳的证据,弄没了怎么和梁恩泽交代,不仅要看,还要明天去请梁恩泽,让他看看,正义的岳兄为了救人已经把自己献给了国家,平时全要和什么样的牛鬼蛇神作斗争!」 岳九无奈了:「是是是,不仅要感受到你俊俏精壮的外表,还要多感受你捨己为人的壮士情怀。」 第78页 孝严对稀奇古怪的东西最感兴趣,水鬼重量不大,被孝严先装在白色帆布袋里,之后用衣服包了一下拎了回来,那东西死了之后味道甚是难闻,回家之后就被孝严放在了自己小院子的仓房里,这会子开始想去研究它。 不够到了之后,看到此物的惨状,二人有些郁闷了,岳九戴着手套,用一根棍子捅水鬼:「少爷,这玩意儿腐坏的味道怎么这么大?腐烂的也太快了吧,你看,肚子都涨起来了。」 孝严和岳九也会当仵作,尸身的腐坏,和温度与周边环境有关系,正常来说,死后几个时辰身上就会出现尸斑,死后一天到三天,由于身体存在大量腐坏病毒,体内参与消化循环的内脏开始腐烂,而胰腺开始消化自身。要到时候三日至五日,身体开始浮肿,并且逐步开始腐烂。 即便是盛夏,死尸腐坏也有一个过程,烂到看不清楚皮肤,嘴唇脱落,胳膊腿滴里噹啷也要一个过程。 而眼前这位水鬼果然不是俗物,天快黑时才被孝严打死,现在天还没亮,已经烂的就快看不出原型了。 饶是办案多年,孝严也是第一次见到腐坏这么快的,他也不嫌噁心,戴上破手套伸手给水鬼翻了一个身,只见腐烂出的坏水顺着台子留了下来,孝严恍然大悟:「岳九,你看此物体型如同十一二岁的孩童,五官和形体长的全和人很像,皮肤黑色周身黑毛,我在《志怪经》上看到过对它的描述,它叫水猴子,专门长期生活在水底,百年以上的水里尤其适合它们。」 「它们最坏,经常害人,有时候碰到游泳的人,就拉着人的脚把人拖入水底溺死,有时候打捞上来的遗体小腿和脚上还有五个手指印,民间恐慌,全以为是水下的冤魂水鬼作怪,其实不然,作怪的就是它们。」 岳九被臭味熏的往后退了一步:「少爷,如果它们在一个地方长期作怪的话,没被抓到过吗?」 孝严双手抱着肩膀,眼冒金光若有所思的看着这玩意儿:「《志怪经》上说,水猴子和世间生物有不同之处,它们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能青春不老,就像是人能保持二十来岁的时候样子似的。而且气性极大,一旦被人捉住,不用半个时辰就能把自己气死;一旦死亡,腐烂极快,可能几个小时就烂的骨头渣子都没了,根本不给人反应琢磨它们的时间。」 「岳九,快,拿纸笔来,我们抓紧把它画下来,对,再拿个酒罈子,如果画完它还没坏,就把它泡酒罈子里。」 岳九极有行动力,已经转身要出去了,还不忘问了一句:「泡酒里画不是更好吗?」 孝严笑骂着踢了他两根骨头沾着一张皮的屁股一脚:「就你抖机灵,如果直接泡坏了,还怎么画?快点去别磨蹭。」 孝严用简单的笔墨勾勒事物特徵一绝,无论是简单的地形,还是寥寥几句人像,全能画的惟妙惟肖,是在大理寺多年判案练就的雕虫小技,也好,做什么全方便。 岳九一边画一边嘻嘻笑:「少爷,这个水猴子好像是个母猴子,你看,还有胸呢。」 孝严刚才已经看到了,确实像野生动物哺育幼崽时的样子:「就你不瞎,它刚才就是带着一个小点的水猴子一起要淹死我的,快点画,一会烂透了就完了。」 看着水猴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每个时辰好像正常尸体经歷了十多天似的,孝严不敢怠慢,和岳九两个人又是画整体,又是画局部,直折腾了一个时辰,天都亮了终于画完了。 主要目的达到了,岳九长出一口气,紧接着不敢耽误时间:「少爷,把酒瓶子盖子打开,你看你看,水猴子肚子涨的都透明了,一会就得像个气球似的炸开,哎呦,这要是炸了仓库也不用要了。」 孝严何尝不知道死尸原地爆炸的威力,崩的满地杂碎不算,估计味道能直接飘到他爹院子里去,惹了他爹休息,再噁心的她娘呕吐,还不直接扒他的皮? 孝严扶住透明的琉璃酒大罐子,将敞口倾向岳九方向,岳九用一张木板一托,将水猴子咚的一声,就丢进了酒里。 幸亏放进去的及时,这么一移动,加上水猴子也确实到火候了,刚进了酒里,就听到「砰」的一声,酒瓶子晃了晃,清澈的泰山原浆变成了一片浑浊。定睛在仔细看,原来是水猴子腐烂肚子里产生的气体太多,已经原地爆破了。 岳九一副倖免于难的嘴脸,拎着两只爪子咧长着嘴侥倖道:「白瞎了一大瓶子好酒。」 孝严眼疾手快,「嗖」的就把盖子扣上了,防止太难闻的气味飘得更快,之后定睛看酒瓶子:「我的乖乖,小九你看,水猴子烂的跟被肢解了似的。」 岳九也深觉不可思议:「少爷,即便是一个蚊蝇,也不可能烂这么快啊?」 孝严就直接蹲在了台子上,抱着肩膀开始想盯着水猴子思索:「小九,我们过去一年来遇到的事情不少,朝菌不知晦朔,命短我们见了;传说中上古有大椿,八千年为春,八千年为秋的我们没见,可是白凤山道士祸害百年,我们也见了;大千世界,神奇的东西太多了,不能用常规的思维来定性,水猴子烂这么快,肯定有原因的。」 岳九也在仔细琢磨,他绕着已经浑浊了的大酒瓶子转了几圈:「少爷,水猴子在民间传说中挺常见的,经常有差点溺死侥倖得脱的人称在水里是被像小孩似的东西拉下水的,可大家也全不太信,以为是溺水者吓破胆了,草木皆兵把溺水的原因归咎于鬼神造成的;再一个也是因为多年来,谁也没抓到过水猴子,或者看到过水猴子的尸体。」 第79页 第49章 云山雾罩 岳九也在仔细琢磨,他绕着已经浑浊了的大酒瓶子转了几圈:「少爷,水猴子在民间传说中挺常见的,经常有差点溺死侥倖得脱的人称在水里是被像小孩似的东西拉下水的,可大家也全不太信,以为是溺水者吓破胆了,草木皆兵把溺水的原因归咎于鬼神造成的;再一个也是因为多年来,谁也没抓到过水猴子,或者看到过水猴子的尸体。」 孝严贴近了透明的大酒瓶,和死去的水猴子隔着琉璃瓶子对眼。破猴子烂成了碎布,可周围还笼罩着阴气和怨气:「烂的太快,估计上午抓到了,下午已经烂成骨架子了,保留不下来证据,怎么说全是口说无凭。小九,你说它烂这么快,算是超脱自然规律了。」 他刚想转头,却突然一个激灵:「小九,水猴子刚才眼睛好像动了一下!」 水猴子可能死的太不甘心,阴魂不散在尸体周围盘旋,孝严也知道新死的尸体事情最多,他也不想在这和水猴子大眼瞪小眼了,转身从台子上跳下来,并未受水猴子眼睛转了一下多大的影响:「休息一会去,一会稍微晚一会回衙门去。」 岳九也这么想的,伸展着胳膊摇摇脖子放松一下绷了一天的肌肉:「是啊,御林军都来了,不想声张此事,案情也简单,就是倒霉的御林军在湖里训练潜水,结果被刁民当鱼给炸了,来了一个群灭。」 孝严年纪轻轻的能当代理大理寺卿,而且当的连他爹也挑不出毛病,有他擅长思考的一面。他日常时看似大大咧咧,其实办案的时候心细如髮,否则也没有外边的好名声。 此刻听岳九说完,他单手捏着下巴仔细思考:「小九,我觉得一般事情全有规律,如果一件事情突然发生,还有可能是偶然,不过,几个偶然全凑在一起是极难的,你看昨天的案子,先是水军突然在人迹罕至的地方训练潜水,此是第一重偶然;紧接着御林军干涉办案,此是第二重偶然;我还抓到了传说中的水猴子,此时第三重偶然;我觉得不太对劲,应该有什么内幕我们不知道的。」 岳九眯着眼睛开始仔细思考:「对啊,少爷,我们两个已经够淘气了,可也不敢轻易到野水里去游泳玩耍,因为对水底的暗流、沙坑全都不知道,和直接找死都差不多。水性再好的人,也不可能在野外直接下水,军方平时作训安全是第一要务,为什么会在宴水湖直接下水呢?」 孝严两眼望天,放松的抖着脚:「没有证据,谁能知道,水猴子抓我,他们还想抓水猴子呢,我明天找个伤兵问问,看看有没有反常的地方。」 俩人晚上也基本没睡觉,也没干别的,就洗澡了,尸臭像是认识毛孔,张牙舞爪的全顺着毛孔钻进了皮肤里,孝严没被水猴子抓住了淹死,却差点被水猴子尸体臭死,身上的衣服可以不要,不过自己的一身皮还是得留着的,当即和岳九捂着鼻子,互相嫌弃的的进了浴室,进了水里就开始疯狂的用艾叶、紫苏和浴盐互相搓,洗到水都冰凉了觉得自己还是臭味熏天。 岳九大叫:「猴崽子,再倒几桶热水进来。」 猴崽子一进来,脸色也有些变绿,在水中两个老爷们上身上疑惑的逡巡了无数圈,最后实在忍不住问孝严:「少爷,你和小九吃坏肚子了?」 另外一个猴崽子在少爷面前不敢捂着鼻子,不过也屏住了唿吸,一双绿豆眼咕噜噜乱转,不一会自作聪明的露出恍然大悟状,说话还带着鼻音:「小九,你吃啥了?如果你和少爷,想…那个,事先是不是得…注意点啊。」 孝严差点气得倒仰在水里,手中一块皂角皂就飞了出去,敲在了绿豆眼的脑袋上:「兔崽子,你想什么呢!少爷眼光就这么差吗?把角皂给我捡回来。」 绿豆眼和猴崽子一熘烟跑了,脸色发绿,就算是下人也不能和岳九一样卖什么呀:「少爷,皂角皂您让岳九给您捡吧。」 岳九气蒙了,冲着他俩背影嚷嚷:「小王八羔子,想什么呢?就算是掏十个农家肥大坑能弄出这么大味来?看我不打死你们两个!」 洗了数遭臭味熏天的鸳鸳浴,皮都搓掉了几层,天也快亮了。伤兵们可能事先统一了口径,现场问过的倖存者们众口一词——去练习下潜去了。 次日到了衙门,正在看刁民口供,倖存者录的证词,虽然案情简单,不过死人不少,两个人正忙活着,岳九最是仁义,得了空放下纸笔,向孝严说道:「少爷,我想去义庄一趟。」 孝严一听就知道岳九想做什么去,此次出事的是御林军,是在训练的时候出了事故,死的遗憾,军方为了降低影响,对外未声张,岳九担心有人吃人血馒头,想去看看赈济家属的事情落不落得到实处。 岳九到了大理寺专用的义庄,院子里一具具全盖着白布,他看有人来认领尸体的人少,一问才知道,出事的外地来当兵吃粮的人多,京城的人少。 纵使他常年办案,已经心如钢铁了,但想到年轻的兵娃子们只能魂归故里了,还是忍不住心中嘆息,在院内的看守那里靠着说几句话。 太阳越来越大,却见大理寺的小差官大步进来了,抬眼在义庄里四处一扫,看到了岳九的方向,马上过来禀告:「岳小师爷,刚才京城文大人来报,说有事请您和岳大人过去府上。」 岳九摘下刚才戴着的手套:「文大人家里?说了什么事没有?」 第80页 小差官还算机灵,来之前已经把事情问清楚了,垂首答覆:「师爷,听文府来请的总管说,本来应该文大人亲自前来的,可担心被别人看了多心,就让他们总管来了,是他们家小姐的事,说文小姐最近高烧不退,睡不着觉,大夫们束手无策,说可能是被人陷害,所以来请大理寺的。」 岳九和小差官已经很熟了,当即也没说什么,直接骑马回去见了岳孝严。 见到孝严,岳九就开始哼着冷气表达愤怒:「少爷,满义庄院子的尸体,咱们都管不过来,还得管他们家女孩子睡不着觉的事,还幻想着有人害他们,真是的,害他家也是害他们家男人,害他家丫头有什么用?」 孝严靠在大理寺办公书房的墙壁上,耸了耸肩膀:「去吧,万一那女孩子花容月貌呢,你去了也不算亏。」 岳九瞪他一眼:「是你想看吧?」 孝严伸手就敲了岳九脑袋一下子:「我现在除却巫山不是云,再说了,谁能有恩泽长的好看。」 岳九一翻白眼,差点吐了孝严一口:「我说少爷,你不能老拿人家梁大公子开心,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他就算是为人大度正派,被你惹恼了照样对你饱以老拳!」 孝严上下美滋滋的舔着嘴唇,应该是没太把饱以老拳的事当回事,也是,毕竟亲自体验过了,不过尔尔,抵不过亲到了的甜味:「我是一见到人家就开心,是认真的,你别胡说八道,像我多不正经似的。」 岳九鸡爪子一样的手突然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突然想到哪里还藏了狗头金似的:「少爷,我想起来了,文大人的女儿不是叫做文雨嫣吗?气质如兰,琴棋书画名满京城,我们为了京城光棍的孺慕之思,也得去看看啊。」 到了文大人家中,文大人和夫人已经亲自迎到了府门口,见面见礼之后,文大人就开始介绍情况:「岳大人,按理说您日理万机,不应该叨扰您,可实在是束手无策啊,我家小女雨嫣今年年方十五岁,是全家的掌上明珠,一向健康活泼,可自十来日之前,忽然害了病症,每日里睡恹恹的不精神,还发着低烧,以为也就是着凉了,请请大夫就好了。」 「可谁成想,一日比一日重,烧得昏昏沉沉的,满口胡话,大夫们全束手无策,说可能是被投毒了,我们全家也束手无策,知道您心细如髮,这也请您过来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蛛丝马迹。」 孝严换位思考,也理解天下父母心的为难,文大人平时极少求人,为了孩子也难得张一次口,寒暄着就被带到了小姐的闺房。 院子屋子里种了不少奇花异草,也符合女孩子心境,如果他日前没进过梁恩泽的书房,还真以为文小姐的房间算是他进过最雅致的了——比他和岳九那个五行八卦、看着就像化外高人的院落强多了。 他听了小姐的病症,说是一日比一日严重,已经到了大多数时间昏睡不醒的程度,觉得可能是慢性中毒,在用的物件上被下了心思。 孝严和岳九认真验毒,仔细看小姐屋子里下人们的反应,以及容易遗留线索的犄角旮旯全排查了一遍,又把小姐平时吃的用的全用银针和肉眼、鼻子检查了两遍,可怎么看也是一切正常。 第50章 闹了虚症 文夫人和文大人一直在外间等着,看孝严和岳九面色疑惑的回来了,就知道可能也是一无所获。 文夫人是有眼色的,觉得捨不得闺女套不着狼:「岳大人,可能你只听我们描述,也不对症,小女已经醒了,我把小女叫过来,你是否方便看一眼小女的症状,之后也好有一个判断?」 岳九心下雀跃,听说文小姐可是京城一枝花,还没等孝严说话,他已经马上皱着眉头故作为难的答应了:「文大人,确实中毒症状在面上会有一些表现,可太医都看不出来,估计我们更难有所区别。」 谦虚归谦虚,文小姐被丫鬟扶着轻移莲步的走出来,孝严只远远的看了两眼她走路便觉得她身上有邪物,等到走近了,认真观看了一会,只见文小姐看起来十七八岁,果然名不虚传,一对水汪汪的眸,娇花照水一般,面色看似白皙,实则有些发青,外人看起来,觉得是因病脸色不好,孝严是内行,一眼看到眉眼间笼罩着一团青光,映照着整个人脸色怪怪的。 隔着纱布试了试额头,有些低烧。 确实不是实病,是虚病。 再细细问文小姐的病症:「文姑娘,你最近经常瞌睡?睏倦的不正常?」 文小姐说话声音柔弱:「是的,特别倦怠,看书和女红针线也觉得很累,整日里难以清醒。」 孝严和文小姐全坐下,隔着桌子说话:「那睡着的时候可否有做梦?如果有,梦到些什么?」 文小姐大家闺秀,最近已经莫名的越来越怕,她四顾看了一眼,文夫人会意,让下人们全退下了,只剩下文夫人、文小姐和小哥俩。 文小姐娇软的声音:「我刚开始发低烧的时候,就开始做梦,不过初始做梦的场景还算熟悉,比如在梦中出自己家的院子什么的,也算正常。」 文小姐抚着心口,看似心有余悸,靠在母亲的怀里泫然欲泣:「可是后来,睡的时间越来越长,便觉得在梦中走出去的越来越远了,最开始是在京中的一个人没有的道路上,还觉得有些熟悉,之后就出了城了,天色越来越暗,四处看苍苍茫茫的全是群山,有时候还有一些面无表情的小孩和年轻人在身边飘过,我经常在梦中吓醒,可过于睏倦,醒过来就越来越什么也不记得了,只有心中的恐怖留了下来。」 第81页 孝严常年受此困扰,知道那种被人牵了魂似的恐惧,他看了岳九几眼,觉得文小姐有些像是被施了勾魂法术:「文姑娘,既然醒过来不记得了,为什么又能复述呢?」 文小姐答道:「我每次,全会被吓醒,可是又会马上睡着,只是觉得可怕,从几日前,在枕边备下了纸笔,只要被吓醒,就把梦中的情况画下来或者写下来,防止自己忘记了。」 孝严点头,觉得这在小姑娘中已经算是能应变的了,他拧眉沉思半晌,想到勾魂法术的施法:「冒昧问一句,可以进内室检查一下,文小姐的手臂上,是不是有一条红线?」 文小姐当即面色变得更苍白,杏眼瞪圆了:「岳大人真是神人,我的确手臂上日前出现了一条红线,而且是越长越长的态势,我还以为是夏日之际,可能是昏睡时间太长,不小心被蚊虫叮咬到了,所以只是涂了一些膏药,未做理会。」 孝严追问:「红线出现多少天了?」 文小姐掐着手腕思索了一下:「有七八天了吧?」 岳九知道自家少爷在问什么,他觉得很奇怪,一般的勾魂法术,施术到勾魂,三天至七天足矣,可是现在已经七八天了,文小姐还能坐在这里和他们好好说话,有些不正常。 孝严五指不自觉的轻敲了敲桌子,不用说了,勾魂法术无疑了,他怕吓到女孩,说了几句只是小病,但也无妨的话。 文大人又转了回来,和文夫人问到底是什么情况,孝严思索再三,觉得还是不能说得太轻,否则他看过现场,女孩再出了意外,可能会坏了自己的名声。 名声嘛,吃饭的本事,还是要爱惜羽毛的。 察觉到岳九也捏了他衣袖一下,估计岳九也是一样的意思。 想明白了之后,又理了理思路,如果想要实施勾魂法术,至少是要引子的,要不是姑娘贴身的衣服,要不是就是曾经直接接触过姑娘。 大户人家的女孩,见一面都难,何况是贴身的衣服和直接接触呢,孝严又开始问道:「文姑娘在生病之前,有没有发生过什么奇怪的事情,或者去过哪里?」 文夫人恍然大悟,插话道:「其实小女病了很多天了,之前一直没有太重视,就是因为有一天去寺里礼佛,回来的时候遇到了大雨,在一个桥洞下躲了半天雨,自家的一只猫好像突然间发了疯,直接冲撞了小姐,我还以为是女儿被吓了一跳而已,所以女儿刚开始发烧的时候,就没太当回事,说来也怪,那只浅白色的猫名字叫做文球,从小就是女儿养大的,素来乖巧的很,总是带在身边,哪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上来扑咬女儿,害女儿受了惊吓。」 只要有不符合常理,全都应该听一听,孝严示意文小姐自己说,文小姐娓娓道来—— 文球是文小姐养了多年的大猫,她对猫的秉性全熟悉,当天文文夫人带着文小姐礼佛回来的路上,母女二人一直在车上说说笑笑。 文夫人伸手理了理女儿的鬓角头髮,见女儿花容月貌,非常欢喜:「雨嫣,我刚才给你外祖许了愿,让你外祖的身体越来越好,还给你许了个愿,愿你以后和夫婿琴瑟和鸣,一辈子举案齐眉,相敬如宾。」 雨嫣刚订了亲,听到娘这么说脸一下子就红了:「娘,女儿不嫁人,就陪着娘亲。」 文夫人笑得慈祥:「瞎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也不是小孩子了,以后要学着打理家事,你看你,出门还带着猫,妥妥的还是小孩子。」 雨嫣身边养了的浅白色猫,有四五年了,眼睛水亮,目光灵动,很通人性,雨嫣喜欢,起个名字叫做文球,走到哪里全带在身边,不用抱猫丫头,就自己亲自抱着,她刚想和母亲撒娇,却觉得天突然黑了似的,接着黄豆大的雨点砸下来了:「娘,好像下大雨了。」 正好此时走到京郊的云梦大桥下,突然天就下了滂沱大雨,直接下冒烟了,有些像对面不见人了似的。 文夫人见没有办法再走路,就向车外吩咐赶车的小厮,将马车赶到了大桥之下避雨。 此次下雨,大风也不小,文夫人和雨嫣下了马车觉得靠外侧太冷了,雨嫣就抱着猫,往桥洞一侧离风口远的地方走了一走。 雨嫣绝少到家之外的地方去,突然发现桥洞一侧是靠着山的,一个桥墩拐弯的地方,开了好漂亮的一簇水蓝色的花。她平时最喜欢花,看到就心生欢喜,一时就想走近了去看看什么品种。 可是此时,她抱着的文球不干了,好像非常害怕似的,一个劲的挣扎,往她怀里钻,她伸手轻敲了文球脑袋一下:「小球球,别怕,我们就是去看看花。」 她步履轻盈的走过去,见果然一棵花树,上边几朵兰花,花朵边缘近乎透明,非常漂亮,她见之动心,忍不住伸手,刚捏住了一朵,想摘一朵回家插在花瓶里。 怀里的文球却挣扎的愈加用力了,雨嫣一个抱不住,猫已经「喵」的一声从怀里飞了出来,紧接着脖颈上的毛髮扎煞起来,瞳孔变成了和钢针一样,如临大敌一般嗖的一下子,直接扑到了花树上,将花扑倒了。 雨嫣吓了一跳,文球从来温顺,没有炸毛的时候,此时却是为何?文球落地之后姿势不停,嘴里发出「唿噜唿噜」示威的叫声,肩膀压低,腰线抬高,绕地转圈,像是和什么东西打斗似的。 第82页 气温很低,雨嫣觉得有些害怕,她喊道:「文球,文球,快和我回去吧。」 却见文球直接扑向她,咬住了她裙角,喵喵大声叫着,向外拉她,她受惊非小,不自觉的被带着走:「文球,你这么是做什么啊?别叫了,快和我家里去。」 她不知道为什么,脚下绊了一下,差点摔倒,也不知道外边的风是怎么刮到桥下靠山壁这一边来的,心里无来由本能的害怕。 文球又向反方向恶狠狠的扑出去了,像是嘴里突然咬住了什么东西的样子,狠命的往反方向扯,雨嫣越来越怕,她本能的一步步后退,回头看了文球一眼,文球好像也是在瑟瑟发抖的抬头看她,狠命的不松口,眼睛里水汽氤氲,眼泪大滴大滴的往下流。 此时文夫人和小厮觉得这边动静太大,已经冲过来了,文夫人一伸手就拉住了女儿左右检查:「雨嫣,我刚才看到猫扑你了?它没挠伤你吧。」 雨嫣受惊非小:「娘,文球刚才不对头,它吓得发抖了,快点把它抱回来。」 第51章 护主之猫 文夫人气道:「到底是哑巴畜生,还是性情不稳定,没事里也不知道发什么疯!」 赶车的小厮倒是伸长脖子四处看了看:「夫人,小姐,刚才猫还在里边闪了一下,我几步之后赶过去,四处也看不到了。」 雨嫣不甘心,文球是她打小养大的,桥洞下也不宽敞,能到哪里去了呢,她还是四处找:「娘,文球刚才不是咬我,它是不让我摘花。」 文夫人拍了拍女儿的肩膀:「女儿,娘知道你担心我不让你养它了,可文球现在已经跑了,再说,桥洞里阴冷常年不见阳光,哪来的花?」 文小姐和她娘你一言我一语的讲完当天的事,心疼不舍还是表现在脸上:「我当日就算是真的看错了,可文球瑟瑟发抖的样子不是它发怒的样子,它应该是被吓坏了,之后藏起来了,可后来怎么也没有找到。」 文夫人摩挲着女儿的后颈肩膀:「猫是野物,在野外也能找到吃的,饿不死它的,你别心疼它了。再说它扑了你,都把你吓病了,要不也没这场病。」 怕说到一些巫蛊邪术吓到了姑娘,孝严暗示文大人让女孩回去了,之后思忖半晌,孝严开始字斟句酌的表述:「文大人,在下看来,令爱可能确实有些风寒,不过主要还是不是实病,而是虚症。」 文夫人急的不行:「虚症?我曾听别人说起,是癔症吗?」 孝严轻轻否定:「癔症是神智方面的疾病,其实还是实病;令爱应该是招惹了邪物,不知道为何来取她魂魄来了。」 文大人为官多年,先是看了自己受惊的夫人一眼,制止了夫人的再次打断,之后开始给孝严倒茶,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孝严隐去了他对别人取魂的猜测不谈,毕竟猜测的东西无用,他转着茶杯盖,开始一点点的讲起:「人有三魂七魄,三魂中最重要的是胎光,令爱应该是中了勾魂的邪术,她在梦中的场景是她已经被拿走了一魂一魄看到的景象;她手臂上的红线便是施了勾魂术的时候,趁机在她身上种下的红线,此红线一旦到心,则三魂七魄已失,人也就不认识父母,五脏六腑不再运转,可能就是没了。」 人命关天,官场严肃,孝严万万没有危言耸听的道理,文大人和夫人直接目瞪口呆,没想到事情如此严重:「这这这,雨嫣就算是父母钟爱,在京城因美貌有些名气,但是也是个姑娘,要害也是害她的哥哥们,何人害她做什么?」 孝严一下子抓到了最关键的词:美貌。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拥有了过人的美貌,好像灵魂也高级一些似的。 不过此种胡言乱语是不能随便说出去的,他只能回答不知道:「千人千面,世人想法皆不同,人心之恶不可想像,防人之心不可无,我常年在大理寺跟案,吵了两句嘴就想害人的人也有,自己心情不顺对路人拔刀相向的也有。」 文夫人听到爱女可能殒命,已经全身都软了,眼泪哗哗的往下流:「我生的孽子们,已经献给国家了,有点一两年也见不到一面,现在看起来,身边就剩下这么个丫头平时讨我欢心,想着嫁了人也算是在京城,如果有个三长两短,如何是好?岳大人,有什么法子吗?」 岳九平时最会怜香惜玉,想到那么个名满京城的美人可能香消玉殒,当即也非常心疼,在桌子下偷偷踢了孝严几脚,意思让他认真想想。 孝严一脸严肃,目光深邃的细细思考:「文大人,现在还是要循着蛛丝马迹探查是什么人下了此等狠术,不过刚才我细想了一下,文小姐除了在桥洞的那一次接触了异样,平时没有机会接触到外人,有可能就是那时趁着有接触,幻化出花来吸引令爱的注意,之后被下了巫术。」 文夫人拭着泪问:「如此说来,是那只猫搞得鬼吗?」 「…」 孝严伸指节触了触太阳穴:「文夫人,恰恰相反,令爱的猫有一些灵性,应该是当日察觉到了有人要对主人不利,在令爱和花树刚接触到的时候,就将文小姐和花树分开了,否则扎扎实实的接触,邪术便施得更深,后来可能是以身挡住了邪物,才为令爱争取了时间;否则的话,可能几天勾魂的邪术就能达到效果,人急病而死,没得莫名其妙。」 文夫人又开始胡思乱想:「我女儿刚订下婚事,就招惹了要命的祸端,难道是个花童,成不得婚?」 第83页 确实民间有花童一说,就是命中带煞,只能单身,否则婚姻一动,就要引来灾祸,闻言孝严看了看文小姐的命格,她命中还是有子的,不是什么花童。 待到二人出了文大人的官府,之后回到大理寺换了便装出来,已经太阳快偏西了,岳九一边走路一边叨叨:「少爷,文小姐还真的养了一个忠心护主的好猫,能施摄魂术的,道行高着呢,别说是一只猫,就算是你在现场…」 孝严常年被歪门邪道缠着,最烦别人拿这些牛鬼蛇神打比方,龇牙道:「这是什么好事吗?还我在现场?怎么不是你在现场呢?」 岳九举双手投降:「好好好,比如是一只西伯利亚虎在现场行了吧?估计也是转身就跑,对着此等邪神硬上等于送上门来啊。」 孝严摇头晃脑,哼哼道:「我算是明白了,好东西全是别人家的,人家的猫能捨命救主,你看我们养的小龟仙,吃的比谁都好,也没见它有什么作用!」 岳九想到小龟仙也觉得此物无用,郁闷道:「乌龟和寻常猫狗生长速度不同,也许猫狗一年就能长成,乌龟得一百年吧?」 「一百年?」孝严把别人家孩子和自己家孩子对比了一下,当即起了不服不忿之心:「一百年咱俩骨头渣子都烂没了,我看明天把它炖汤喝了来了实在的得了。」 到了岔路口,岳九刚想拐弯,就看得孝严大步流星往相反方向去了。 岳九喊他:「少爷,你不回家吗?往那边走做什么?」 孝严一边走一边回他:「择日不如撞日,我今晚就去云梦桥的桥洞子探一下,看看还有没有蛛丝马迹留下来。」 岳九急转方向,跟上了孝严:「可现在时辰还早啊?我们完全可以回家吃了晚饭再去。」 孝严两只手交叉着插进了便衣袖子里,他特意穿了一身深色的广袖衣裳,看着稳重些:「我去找梁恩泽,他命格重是福星,镇得住各路阴阳诸侯,反正这次不用打打杀杀的,就是看看现场,别我去了被勾魂的比文小姐还厉害。」 岳九总算明白为什么又打扮的和雄赳赳气昂昂似的大公鸡一样了:「少爷,就算是梁公子脾气好,可你大理寺的事情是公务,总让人家白帮忙你好意思吗?」 孝严翻着白眼瞥了他一下,拢着手继续往前走:「牛鬼蛇神相关,算什么公务,再说了,他家也有事,被下了白虎夺命阵的降头,手法也极度纯熟,多去看一看,也许有联繫。」 岳九马上就被带进了案子里去:「不过也是,极度偶然的事情出现一次是偶然,不过如果相继出现,可能就有牵连。」 孝严走路嘚瑟的东摇西晃:「找人家帮忙我当然不好意思啦,我打算以身相许呢。」 等到三人随便在外边吃了晚饭,到了城郊云梦桥的桥洞时,已经快三更天了。 梁恩泽一身皂色箭袖便衣,打着火把,四处打量,云梦桥是京郊的一座大桥了,修了几十年了,桥宽近十米,一头近城,桥中间跨了一座小山,他们现在就在此段桥下。 孝严伸手抚了抚桥柱上的灰尘:「当时修桥的地点本来选择在距离此地十里处,可别处桥墩全打不下去,找高人看了看,挪到了这里,为了辟邪,大家看,桥柱上全画着盘龙。」 岳九一直在地下细看,此地虽然不算偏僻,一般人也不会想到下到桥洞中,他擎着火把半蹲下来:「少爷,这地方潮湿,地上留下来的脚印不少,有大人有小孩的。」 仔细一看,果然,地上不少细小的脚印,一看就是半大孩子的,估计是此地是淘气孩子的常来探险之地。 别说文小姐说的蓝色花树和猫了,连一根猫毛都没有。 孝严不顾潮湿和地下有河水流过,拾步往山壁方向走,此处已经一丝光线也透不进来,全靠火把的光芒。 孝严蹲在地上细看,向梁恩泽打了一个手势:「仙人,看,此地也有成年人来,泥泞处的脚印是新鲜的,可能是今天白天刚刚来过。」 他们现在形成了默契,在外边办案子的时候,不喊对方的名字,「仙人」是孝严晚上一起随便吃饭的时候,由衷的给梁恩泽起的。 可是「大公鸡」就是冒着坏水的岳九给孝严起的名字了。 孝严以德报怨,转瞬又给岳九起了个代号:「草龟仔」。四肢细弱,别说,还挺形象。 梁恩泽闻言也顺着陡坡下到了河边,虽然是胁迫,可也难不倒平衡性强的他们,「仙人」蹲了下来,果然,桥洞下水边靠岸的地方,有一个深深的大脚印,他当即奇怪:「公鸡,这个脚印的方向,怎么是从水里出来的呢?」 第52章 自寻烦恼 果然,脚印前进的方向竟然是他们来的方向,四处细看,只在一米处左右找到了一个极浅的脚印了。 孝严用手丈量了一下脚印的长度,又丈量了一下脚印的深度,面色一凛:「脚步的主人身高七尺六寸左右,步伐很大,在这样的地面,能把脚印踩到如此深度,除非他体重二百余斤。」 岳九耸肩:「身躯沉重到二百斤的人很难行动灵活,此间是山洞,辗转腾挪也不方便,估计是身上背着个东西。」 身上背着重物,从水里出来了,把痕迹基本打扫的干干净净,看来是有备而来,对此间也熟悉,不是偶尔路过的,身上背的是什么呢? 第84页 孝严盯着蜿蜒而下,越来越深的水面,一手按在了梁恩泽的肩膀上:「仙人,水下有玄机。」 岳九看到水就有点恐怖,他也会游泳,可惜小时候呛到过,从此留下了心理阴影,变成了必须闭着眼睛才敢下水的半废柴:「大公鸡,闻听此处水下是深洞,水下洞潜最危险,我们还是回去做好准备,改日带着专门的会洞潜的人过来。」 孝严也是这个意思,在不熟悉的水域,没有任何设备的洞潜,和投河自尽差不多,死后想浮上水面得见天光都难,万万没有那样冒险的道理。 孝严点头:「不能随便下去,过于危险,把我们留下的痕迹清理干净,别被别人看出来,改日再来。」 三个人想明白了怎么做,正要起身,却见桥洞下河水中一响,借着火把的微光,见水中一条黑色的线映着火光游过来了。 岳九定睛一看,眨了眨眼睛:「天了噜,桥洞下的河看起来不宽,怎么有这么大的鱼?大公鸡,你看那鱼鳍,足有一米多长,在水下得有多大的劲啊?」 大黑鱼可能是冲着火把的方向,突然加速就沖他们游过来了。 三人注意力全被大鱼吸引,完全没注意到脚下的水里也有动静,待到突然意识到脚下岸边水花突然溅起的时候为时已晚,但见两条大黑鱼一左一右同时交互跃起,拍起的水花有一米多高,黑鱼个头极大,如果被撞到,和中了滚木礌石估计也差不多,三人向后急退。 却不想黑鱼已经成精了,本来就有后招,一个黑鱼甩尾,啪得一下子扫在了梁恩泽腰上,岸边本来就是斜坡,全无防备当即失去了平衡,梁恩泽只来得及提醒了别人一句小心,就「扑通」一声,栽进了水里。 孝严哎呀一声,他奶奶的最近还总有畜生想收拾他,有手有脚的也就算了,只长条尾巴的也来抖威风,还把心中的白月光梁恩泽送下水了,真是气杀他也。 他年轻人一股子血性上了头,一伸手推了岳九一把,把他送到平地上去了:「草龟仔,上去等你爸爸。」 唰一下子将火把凌空丢给了岳九,从靴间抽出了血芒短剑咬在嘴里,一个飞身就冲着梁恩泽落水的方向去了。 他跳进了水中,心里感觉到不对劲了,梁恩泽水性极佳,就算是被鱼尾扫了一下,也不可能形成致命伤,怎么会落水后没有立刻冒出来? 思及至此,他心下紧张,憋住了一口气,开始在水下细细搜索,一看直吓了一激灵,顷刻间毛骨悚然,纵使他见多识光,可是在水中直接见到一面鱼墙的事,他梦都没梦到过。 只见梁恩泽在水中也抽出了腰间的宝剑,此刻水中一片血红已经散开来,几段被砍成两节的大鱼还未死透,鱼尾没有了前半截身子的指挥,在水中胡乱摆着,另一侧的鱼头正在胡乱张口乱咬着沉入水底,露出满口森森的尖牙利齿。 野生动物的丛林社会中,向来弱肉强食,有一己之力的猎物若奋起反抗,猎手一般全要掂量掂量,刚才一堆大鱼一拥而上,各展獠牙,想把梁恩泽撕成碎片,不想这异域来客也不白给,一把长剑水下左突右刺,瞬间就将几个打头的大鱼噼为两段,不再敢冲上来送死,才算是形成了相持的局面。 梁恩泽一口气也要用尽,未敢轻举妄动。 孝严在水下和他背靠着背,心中后悔的要死,本来就是来看看现场,怎么还看到水里了呢?又把梁恩泽扯下河了。 看大鱼每条两三米长,大嘴极宽,嘴里森立的獠牙密布,嘴边飘有一尺来长的鱼须子,眼珠通红,孝严仔细看了几眼,觉得此鱼应该是真能吃人的食人大嘴鲶鱼。 岳九在岸边,终于看到情况不对劲了,借着火把的光芒,这怎么还水中往出翻血水呢?怎么看怎么不详,不会是仙人和大公鸡全餵鱼了吧? 岳九深有自知之明,知道以他的水性,跳下去于事无补,也是继续餵鱼,生死关头,正急得眼珠乱转在岸边想办法,却见孝严从水面上冒出来了,他出水甚勐,趁着自己露出水面的一瞬间大吼道:「草龟仔,把飞爪索拿出来,救我们出水!」 「谢天谢地,大公鸡原来你没有餵鱼!」只要活着就好办,岳九闪电一般的解下后背的背包,手疾眼快的将飞索全力掼到洞顶去卡住,眼角余光一看,又吓得哎呦一声还忍不住大笑:「大公鸡你太厉害了,你是这个人世间第一个骑过大鱼的大公鸡啊。」 孝严确实狼狈,他在水下被大鱼结成了鱼阵,密密麻麻的一张网想把他被梁恩泽沖开,之后分别咬死,幸亏梁恩泽遇事冷静,在二人身前屏住唿吸挥舞长剑,水下飘起一片剑光,别说是大鱼,就是眼疾手快的泥鳅也沖不进来。 孝严抽空看了梁恩泽一眼,看他憋得明显脖颈肌肉绷紧,眼睛发红,后背紧弓成了一张弓弦,心下吃惊,此种千钧一髮之际,没有空气如何能活?当即看准了空档,回头轻轻捏住了梁恩泽的下巴,像是又吻住了那有稜有角的嘴唇,将一口气度给了他。 虽然只走神了一瞬间,可顷刻就被大嘴鲶鱼们找到了机会,一条黑色大鱼在水中一个急转,悄无声息就往他后背上撞去。一旦被撞上,估计当场会骨断筋折,孝严察觉到水的速度不对劲,本能的一个水中后空翻,直接翻到大鱼头上去了。 大鱼一击不中,马上第二击,顺势张大嘴往头上一咬—— 第85页 孝严借力打力,伸手将血芒短剑竟然直接插在了大鱼背上,趁着大鱼护疼一甩的空档,灵活的骑上了大鱼的鱼背,大嘴鲶鱼想把他甩下去,勐然跃出了水面,才有了岳九看到大公鸡骑鱼的这一幕。 孝严出水,只一瞬间,他看准了机会,将大嘴鲶鱼脑袋上半部分横着就是一刀,直接将上半截大嘴切了下来,这样即使大嘴鲶鱼有千斤力,也没嘴咬人了。 接近着看准了梁恩泽的位置,入水瞬间一个急滚,直接落在了梁恩泽身边,举手示意梁恩泽往上看。 ——果然,岳九速度极快,飞索下坠着的绳子已经盪到了水面上了,人在逃命的紧要关头,其实更多的是心底最真实的反应,孝严看准了绳索的方向,知道飞索一次禁不起两个成年男子的重量,在水下将梁恩泽一个托举,让他先出了水面,无数梁恩泽反对的眼神和向他伸出的手,尽全力一推,梁恩泽没有选择,只能握住绳索,在空中迎风一盪,直接落在了洞河岸边离岳九二十多米的地方。 反作用力太大,孝严向后一盪,直接又向洞口的反方向沖了五六米才算是在水中稳重了身形。 岳九一看大惊失色:「哎呀,不妙,大公鸡出了绳索的长度范围了。」 梁恩泽落地后事不宜迟,直接将绳索又向孝严的方向盪了过去,果然,可怜巴巴的大公鸡在水下虽然反应极快抽空又跃出了水面,可绳索就那么在眼前飘过去了。 大嘴鲶鱼越聚越多,再不想办法孝严就要活着被撕碎了餵鱼了,梁恩泽急中生智,下狠手一扯飞索,飞索未动,眼看着孝严就要被大嘴鲶鱼围住了,孝严没有长武器,在水下丝毫不占优势,他不管不顾的向反方向后退,之后一阵助跑,单臂抓稳了像劲风一样的飘了出去—— 岳九急的大叫:「卖一个搭一个,让我去,我轻一点!」 可惜说什么都晚了,梁恩泽将自己的长臂当做一截续长了的绳索。 孝严知道,以飞索的结实程度,可能此次便会用力过度,直接抓不住洞顶落下来,看红着眼珠子的大鱼又胡乱疯狂咬向他的样子,估计不会给他第二次机会。 他将将寻了个空子,堪堪躲过正向攻城檑木撞向他的大嘴鲶鱼,踢向鱼身侧,一个借力跃出水面,长度刚刚好,握住了梁恩泽的那只手。 不等两个人松一口气,只听着洞顶卡拉卡拉开始响,不用想了,肯定是飞索扛不住了,幸亏沖势还在,孝严看了脚下大鱼们的血盆大口,倒抽了一口冷气,劫后余生的看了梁恩泽一眼。 第53章 夜访小楼 两个人直接摔在了洞河边的陡坡上,幸亏早有预见,十指如钩,几乎扣进了岸边的淤泥里,才算是稳住了身形,只听「稀里哗啦」一阵响,就见飞索已经带着抓下来的石头瓦块,扑通一声掉进洞河里去了。 岳九已经大踏步的跑过来,弯腰将两个人从陡坡上拉出来,待三个人全站稳了,互相看了一眼,除了岳九还有些人样子,梁恩泽和孝严俱是发冠已斜,全身冷水,狼狈的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了似的。 孝严觉得周身发软,已经没有了力气,全身都在疼,扶着岳九的手喘息道:「此处的桥洞和洞河全有蹊跷,我感觉接近了之后,像是地狱的盖子似的,太危险了。」 梁恩泽脸色越来越白,面容非常紧张,说话的声音也开始忽远忽近:「你,你受伤了,不疼吗?」 孝严只低头看了一眼,果然看到鲜血已经顺着腰和裤子流到地面了,再一看腰侧,衣服已经碎了似的,他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咬了,自己觉得全身瞬间力气流失,眼前开始发黑,再忽远忽近的看到梁恩泽担忧上来扶他的神情,其心又甚慰,又只小声说了一句:「我没事,」就直接晕了过去。 待他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在自己家的床上了,今年算起来受了一些伤,数被鱼咬的最重,他勉勉强强的睁开眼睛,只见晃进来的日光吓人,连一向没良心的岳九都两眼通红的守在他身边。 他张口想要水喝,嘴角一阵火辣辣的疼,到此种时候,他终于明白,眼瞎的岳九是指不上的,还得是他亲娘把水给他端了来。 他娘正掉着眼泪数落他:「孝严,你说你打小就淘气,以前受点小伤也就算了,怎么会被鱼咬伤了?」 他娘自小对他放纵,放任他自由发展,否则有那么严谨的爹和哥哥,也养不成孝严飒爽洒脱的性格,孝严刚想往老娘怀里蹭一蹭,寻求点温暖,就听他娘又说话了:「娘盼着你的伤还是慢点好吧。」 孝严一愣,哪有亲娘判儿子的伤慢点好的:「娘,我是你捡的吗?」 他娘抚摸了一下他的额头,心疼道:「傻孩子,娘是为你好,你大哥回来了。」 孝严当时差点诈尸从病床上跳起来,眉毛眼睛全都皱得难解难分,叫道:「什么?不年不节的,镰刀回来干什么?」 他娘堪堪用力将他按住,防止他一激动伤口再崩裂开:「傻孩子,你大哥此次回来是专门娶亲的。」 孝严哭丧着脸:「他那个冰坨子,年纪一大把都要过最佳生育年龄了,娶谁家姑娘是害谁,娶什么亲?」 岳夫人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觉得室内的温度刷的从夏初过度到了秋凉,听到了门口传来冷冰冰的声音:「我怎么过了最佳生育年龄了?」 第86页 孝严实实在在的哆嗦了一下,当即开始哼哼:「哎呦,腰疼腰疼,娘,为什么我这么疼啊?」 岳九眼珠叽里咕噜一转,嬉笑道:「屋里太冷了,我出去暖和暖和。」嗖的脚底抹油就熘了。 岳家的长子岳孝廉已经迈步进来了,孝严身材颀长,八尺有余,可岳孝廉至少比他高三寸,不同于孝严皮肤暖暖的蜜色,岳孝廉面色冷白,真仿若冻了冰一般。 看年纪像是二十七八,可实际上已经三十出头了,真真的面如寒松,冷若冰霜,打小不苟言笑,目光冷峻,最大的爱好就是收拾岳孝严。 其实岳夫人在自己两个儿子身上也已经得到了结论,就是性格天生,后天只能引导,想要塑造是不可能的。 话说孝严此次确实伤的不轻,当时岳九和梁恩泽两个人用衣襟将他伤口缠住压迫止血,之后几乎是飞马回家连夜叫来了大夫,说是失血不少,而且谨防动物嘴里腐肉什么都吃,牙齿可能有毒,一番清洗止血,才算是保住了他一条小命。 梁恩泽看他没事了,也不便在岳家久留,守了他两个时辰就回家了。 看到他两年多没见的大哥,旧日心理阴影留下的寒风飕飕的飘了来,心中依旧龇牙咧嘴,在床上虚情假意的挤出个笑来:「大哥,你回家是来娶美娇娘的,我快有嫂嫂啦?怎么没听爹娘提起过?」 岳夫人宠溺的捋着儿子的头髮:「你才从辽东野回来几天?娘都没找到机会好好和你说说话呢。」 冷面镰刀刀锋一样的声音:「小二,你在辽东呆了那么久,为什么一次也没去看我?」 孝严把脑袋躲进娘怀里,用比蚊子大不了的声音哼哼:「就见过黄鼠狼给大公鸡拜年的,没见过哪个大公鸡去给黄鼠狼拜年的。」 他打小已经被大哥吓破胆了,话说也幸亏有岳孝廉,要不也说不上他能随便长成个什么样子:「娘,我大哥要求娶的是哪家姑娘这么有福气?」 他娘合不拢嘴,岳孝廉多年来眼光极高,基本没有点过头,可除了对此姑娘算是默认了:「说了你也不认识,你哥哥自己选的。」 孝严大惊:「是选了一团棉花糖还是选了一个母夜叉啊?!」他大哥不是治于人就是受制于人,就没那个中间状态。 岳孝廉脸色一沉:「满口胡言,找打吗?」 孝严习惯性的一躲,可惜用力太大,腰间又是疼的不行,又抱着腰开始哎呦。 慈母把他的手按住,不让他乱动,笑道:「孝严,别乱动,话说你的腰上被咬得和一朵花似的,前后还挺对称的呢。」 「…」绝对不是亲娘。 夏夜的梁国府微风阵阵,风中带来夜来香的气息,沁人心脾,岳九昨天鬼头鬼脑的来过了,捎了个孝严的口信,说孝严上午已经醒了,可暂时不能起身,让他亲自跑腿来报了一个平安。 梁恩泽觉得进来发生不正常的事情太多,到了晚上有些睡不着觉,索性移步到了自家藏书阁的二楼,吩咐小厮泡上一壶上好的碧螺春,焚上天竺香,坐在窗边书桌前,捧着一本《汉书》看了起来。 却听到窗户「扣扣扣」的响了几声,最近他的祖母和娘亲广积善缘,四处投食餵养动物,尤其是猫,到了固定的时间就来到梁国府等着开饭,吃饱了就开始□□,美其名曰为「救生」,满府上下苦不堪言,也不知道养活野猫算什么救生,难道没看到野猫餵活了的话,除了耗子,得多糟蹋多少鸟吗?不过也知道老祖宗和梁夫人受了刺激,无人敢说一个不字。 所以梁恩泽刚才也听到了什么东西脚步轻盈的顺着樑柱爬上了二楼的声音,完全没有理会,以为是猫,听到了敲窗户的声音才抬头,眼神中透漏出一丝不可置信来:「孝严?你怎么在这?」 孝严站在小楼一楼的房嵴上,穿着一身浅蓝色的衣裳,只能在窗口露出一个脑袋,伸手沖他摆着手笑,月光下露出一口白牙:「恩泽,快开窗户,让我进去,一楼的琉璃瓦快撑不住我了。」 梁恩泽小心翼翼的把窗户推开——没办法,开勐了肯定就把他推下楼去了,之后伸出一只胳膊借借力,把孝严给拉进屋里,孝严腰上有伤不敢用力,落在地面上一震伤口又疼得不行,哎呦一声全身重量全沉在了梁恩泽的臂弯里,梁恩泽先愣了一下神才把他扶直了。 进屋里才看到,孝严的衣襟里鼓鼓囊囊,也不知道藏了什么:「岳兄,你不是受伤了呢?怎么跑我家来了?」 岳孝严醒了之后,除了参见冷面镰刀的时候必须专心魂还在岳府之外,其他时间心思全飘到了梁恩泽这里,他笑嘻嘻的:「我来就是想说对不起,又把你拉出去涉险。」 梁恩泽看着孝严一副欲言又止的样,觉得皮蛋的话应该是还没有说完:「还有呢?」 孝严对答如流:「恩泽,我躺在床上一个劲的想你,就来看看你。」 梁恩泽一向月白风清的脸上终于浮起了五味杂陈的表情,语气也变得有些复杂:「你受伤是不是摔到头了?」 孝严一伸手就把梁恩泽的手拽住了:「我伤的不重,就是被咬伤了血管出了点血,已经好啦,不信你看?」 梁恩泽伸手在背后书架上取下一个茶盏:「没事了就好,我才不看你。」 孝严没脸没皮,几步就转到梁恩泽面前来了,拉开衣襟非让他看:「你看一眼嘛,又不是没见过,含蓄什么。」 第87页 梁恩泽眼角余光扫到他衣襟里一眼,层层白纱布绷带包裹,倒也没露什么伤口,倒是用雪白的宣纸包着一个什么长长的东西斜插在衣服里。 他给孝严倒上茶水,不知道岳孝严又弄什么么蛾子:「哦,装的什么?」 孝严嘻嘻一笑,一伸手刷的一下子把长玩意儿揪了出来,三两下把宣纸扯开,一股清香散开,双臂一伸,送到他眼前来:「送给我心目中百合花一样的男人。」 第54章 灵魂魔舞 梁恩泽定睛一看,原来是一束百合花,顶端含露开放,下方花苞含着,淡雅清香盈满了室内。 他笑着摆了摆手,眼中星光流转看了孝严一眼,一舒长腿坐在了椅子上:「我又不是姑娘,送我花干吗?我不要。」 孝严也能猜到他的反应,伸了半天胳膊,看他果然没接,怏怏然的把手臂收了回去,不过也没把花收起来,而是插在了梁恩泽桌角的花瓶里。 孝严就那么坐在他对面,一笑有些坏坏的:「恩泽,我们认识好久了,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啊?」 梁恩泽喝了一口茶,随意回答:「凑合。」 孝严伸手抓了抓后脑勺:「我…已经好久了,只要你不在我身边,就翻来覆去的想你,想和你在一起。」 梁恩泽看他的态势,知道此次是动真格的撩他来了,云淡风轻的问他:「和我在一起做什么?」 孝严觉得自己回到了十五岁,那时候心智还不成熟,总幻想着找个全天下最漂亮和让他动心的媳妇:「做什么都行,读书也行,下棋也行,聊天也行,如果什么都不想说,就那么坐着看着你也行。」 梁恩泽终于有了点反应,面色有些惨不忍睹:「孝严,我记得听岳九说过,你喜欢各种姑娘来着,我一个大男人,你找我做什么,有悖天理伦常,小心你大哥打断你的腿。」 孝严已经想过此问题了:「我最开始想你的时候,就是因为看到你就很快乐,后来经常和你在一起,看到便想拥有,人只是一辈子,短短几十年,只要不去害别人,管那么多天理伦常做什么?恩泽,我喜欢你,是认真的。」 梁恩泽终于觉得事情有点严重:「那个,孝严,我觉得可能是共同经歷了几次生死,你有些分不清挚友和感情了,所以世间才有那么多的恋母恋父恋童的怪癖。」 孝严听了,也在他意料之中,没头没脑的反驳道:「像你这么说,军营里也不用打仗了,全是一对对相好的,全不是乱套了吗?」 梁恩泽觉得两个人拉拉扯扯在一起,万一被家人看到有碍观瞻:「孝严,你身上还有伤,我去叫府上的大夫来给你看看?」 孝严摆手,手心向外,拒绝的坚决:「恩泽,我现在谁都不想看见,就想看着你。」 「…」梁恩泽咬着嘴唇,一副「饶了我吧」的神情。 孝严觉得有反应就行,嘴角一勾,笑得带丝硬朗又有点痞:「恩泽,你讨厌我吗?」 梁恩泽觉得明知故问,喝了一口茶,错过眼神不看他。 孝严表示满意:「你回答我了,看来是不讨厌我,那你讨厌我接近你吗?」 梁恩泽想了想,他们两个好像有时候确实走得比较近,他还没有过和别人拉拉扯扯的时候,除了孝严:「怎么,互相搀扶着逃命的时候也算是拉扯?」 孝严觉得也能接受:「恩泽,我打算今晚回去,就把喜欢你的事情和岳九正式商量一下,你如果只是因为我不符合基本条件而不接受我,就考虑几天,别一下子拒绝我。」 梁恩泽觉得着实无可奈何:「我…」 孝严一伸手捂住他的嘴:「百合花香不香?」 梁恩泽把他手拉了下来。 孝严眼睛亮亮的盯着他:「恩泽,你好好想几天,看看有没有一点点喜欢我。」 他贱贱的伸出一个手指头:「就一点点就足够我们开始啦。」 梁恩泽想说不行,他性格宽仁,不轻易卷别人的颜面,想了想顾左右而言他:「孝严,此间藏书阁主要是我用,我带你四处看看。」 孝严巴不得好好了解一下樑恩泽的日常,当即笑嘻嘻的同意,当即跟着梁恩泽在藏书阁开始四处观赏。 二楼开阔的六间书房,家具上刷着白釉色的漆面,书架摆放错落有致,书籍依旧涉及广泛,琳琅满目,看来梁恩泽在家的大部分时间,全用在了读书上。 孝严挨间房门推开,探头探脑的细看,觉得自己虽然也看书,不过明显自己是为了休闲,可梁恩泽就是热爱了,果然是书香门第的大少爷。 可最里边一间房间梁恩泽貌似有点遮遮掩掩的,越是这样孝严越是好奇,沖梁恩泽打了响指一笑,嗖的一声就窜了过去。 开了眼界了,此间房间里竟然是个琴室,轻纱落曼间,雅致大气的古琴就摆在室中间。 孝严要就能吹个笛子,对乐器不太感兴趣,他对此室内的四壁的琉璃镜更感兴趣,无论站在哪个角度上,全能把人照得清清楚楚的,这是——舞室? 他震惊的嘴张到了老大:「恩泽,你会跳舞吗?」 梁恩泽云淡风轻的点点头:「我娘喜欢跳舞,我小时候有时候也跟着玩一会,十来岁之后就主要是学习武术了。」 钦佩之情如万丈云霄,在孝严心中冉冉升起,怪不得他的恩泽腹有诗书气自华,怪不得他的恩泽立如芝兰玉树,怪不得他的恩泽一举一动皆为壁画,怪不得…反正美好的不像来自人间。 第88页 「恩泽,你还记得舞蹈动作吗?」孝严垂涎三尺。 梁恩泽眉舒目展:「小时候的记性好些,还是记得的。」 孝严马上顺着杆爬上去,就差双膝跪下鲜花了:「那给我舞一段吧,肯定很好看。」 梁恩泽伸手指按着下巴,有些不好意思:「还是算了吧,舞蹈非男子所擅长,万一跳的不好,有碍观瞻。」 孝严已经将室内中间的障碍物搬开了,装模作样的把琴上的软布掀开来,他弹琴虽然弹的不好,可是小时候为了附庸风雅,也是学过两支曲子的——只有两支,《越人歌》和《静夜思》。 「我弹琴,京中长盛不衰的曲子就是静夜思了,你肯定会跳。」猴急的孝严装模作样的坐稳当了,开始了幼童的私塾背诗第一课,床前明月光。 但见梁恩泽白衣广袖,风流婉转,身依古调,水袖天然,犹如静谧夜晚的月照春江花月夜,江上之月美不胜收,被水中捞月的猴子砸个粉碎;又像是保护领地成功了的东北西伯利亚勐虎,踏着傲然的猫步睥睨而来,一脚踩在了干枯削尖了的树刺上;也像是天上抚琴的观音娘娘,本想打开净瓶将雨露撒向民间,却一不小心打开了恭桶,不知道何物泼洒了出来;更像是美丽的嫦娥终于可以离开月宫回到人间,飘飘然的落在凡间,一不小心却脸先着地。 孝严犹如进了跳大神的场地,眼前已经不见梁恩泽了,活脱脱的群魔乱舞,全仗着打小只会弹两个曲子给爹娘圆面子,是手指头的肌肉记忆,根本弹琴的已经不是他了。等到梁恩泽收势敛手,好像眼前的魔头们又全在眼前四肢凌乱的舞动了一番,才意犹未尽的退去。 梁恩泽站得笔直,撸了撸由于跳舞甩到了手肘部位的袖子:「孝严,我跳得如何?」 岳孝严眼睛直愣愣的根本挪不开眼神,不明所以的咽了一口吐沫。他觉得此舞蹈可以毁天灭地,年纪大了的人看到有可能被吓到心脏骤停,教梁恩泽练舞蹈的师傅重则应当无颜见江东父老的吻颈自杀,至少也应当引咎辞职。 看着孝严震惊魂不附体的样子,梁恩泽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孝严不要如此看我,多年不练,已经生疏了,我跳得如何?」 孝严觉得刚才的画面还能裹挟着千层的杀气扑面而来,一时难以回神:「呃,那个…,在清心醒神和男子汉杀气之间达到了奇妙的平衡,此舞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 听闻夸奖,梁恩泽略有些脸红:「没有你说的那么好。」 孝严觉得还是有必要问问:「恩泽,教习你舞蹈的师傅是谁?」 「我娘,她当年就是因为这样一支别具风情的舞蹈,引起了我爹梁国公的注意,所以有了一段姻缘,在成亲后,我爹特意为我娘设了舞室,说是金屋藏娇,我娘跳舞,不能再被外人有幸看到。」 孝严一阵虚脱,觉得梁恩泽也不像是他娘亲生的:「恩泽,你爹做的对,你已经是翩翩浊世佳公子,怀此绝技是锦上添花,千万也不可被外人看到。」 ——好好的一匹穿云锦,上边添上了尸香魔芋花,既魔性,还碍眼。 梁恩泽点点头:「我娘也如是说。」 「…果然是,美的不自知啊。」孝严感嘆。 二人正在南辕北辙的聊天,就听到外边窗户又开始响了,还是「扣扣」敲窗子的声音。 孝严抬头一看天:「恩泽,就这么先愉快的说定了,你好好想想,可不可以喜欢我的事,还有,好像有人敲窗户。」 再打开窗户,岳九一张端正的脸出现在窗口,好像在丝丝冒着怒意,像个猴子一样「嗖」的窜了进来,他和梁恩泽也早就混熟了,还没等孝严问他怎么来了,跳进来就假装着向少爷瞪眼睛:「你说你换下纱布就跑了,跑了就跑了吧,还把全是血的纱布扔在了屋里,弄得屋里和兇杀现场似的,镰刀良心发现了去看你,还以为你遇害了呢?我说你没事,就是出去找朋友去了,镰刀伸手就要掐死我,天吶,你看,我胳膊是不是还是青的?」 第55章 千丝万缕 冷面镰刀自小管着孝严和岳九,除非他俩听话,否则非打即骂,岳九伸出细瘦的胳膊,两根骨头外边贴着一层皮似的,皮上已经全清了。 孝严撸他袖子看了一眼,忍不住幸灾乐祸:「哈哈,他找我做什么?别说就是来探病的。」 岳九拉把椅子往桌子旁一坐,两腿叉开,后背靠着椅背,面色比刚才正式了一些:「他可能是想问问你,是招惹了什么,把自己弄的新伤摞着旧伤的?」 梁恩泽也颔首点头:「对,孝严,我也想等你醒了之后问问你,我们日前受到了大鱼的袭击,原因是什么?」 孝严也正经了下来,他在屋子里转了几圈:「岳九,你没发现最近一些事情特别古怪吗?我不知道这些巧合有没有联繫,第一,恩泽家被下了白虎夺命阵;第二,梁恩伦死的太过于偶然;第三,御林军没事去宴水湖下什么水?第四,我救人下水的时候又碰上了水猴子;第五,文家小姐被下了降头,我们去现场看看,没想到竟然被鱼袭击了。」 岳九在梁恩泽的桌子上拉过来一张纸,拿起笔就开始写写画画,把这些点全都记下来,之后嘴里叼着笔桿沉吟,黑色的眼睛极亮:「少爷,和我们接触最多最近的,还是御林军,宴水湖虽然宽敞,但是我们全知道,在没有足够安全措施,和对水文决定了解的情况下,野水极度危险,贸然下水和送死差不多,御林军那天却突然下水了。」 第89页 梁恩泽以手支着额头,微微皱着眉心深思熟虑,喉结和下颌在烛光下形成了一段优美的曲线,又亮瞎了孝严的狗眼:「此事我也有耳闻,听我父亲上朝回来的时候偷偷说起过,现在是太平盛世,军事上出现这么大的事故,按理说算是严重失职了,虽然不欲向外声张,可内部问责是少不了,不过貌似有大事化小的趋势。」 孝严本来也想好好回家问问当着兵部尚书的父亲,好端端的御林军去宴水湖潜水做什么去了:「恩泽,我本来想和父亲印证一下,不过估计和我猜测的会差不多。」 梁恩泽眉心一动:「等等,孝严,你说你下水救人的时候碰到了水猴子?什么是水猴子?」 孝严点头:「恩泽,水猴子民间有些记载,说是长的像小孩,遍体黑毛,生性残忍,会诱惑别人下水之后淹死,我那天便是在水中被水猴子扯住了,幸亏靴中装有匕首,否则吉凶难料,你看一下我的脚踝,现在还有几个玫瑰色的手印。」 说着话,孝严就把腿伸了出来,将深蓝色的裤腿拉起来,果然修长的脚踝上左一右四,五个被强拉硬拽出现的血点已经变成了紫色,可见此种生物在水下力气之大。 他继续说:「我觉得可能和水猴子这种罕见的动物有关,它与众不同,之后在宴水湖中出现了,惹人注意,所以被抓了。」 梁恩泽眼神在孝严的脚踝上停留了半晌,沉思道:「可是,为什么要兴师动众的去抓水猴子呢?有什么意义呢?」 岳九抖着两条筷子一样、让不少女孩梦寐以求,却让他恼火到要死的细腿:「说御林军是为了去抓水猴子,看似匪夷所思的不可能,其实,把很多不可能的排除,剩下的看起来再不靠谱,也就是真相了。」 孝严将头抬起,左右摇了几下:「如果从治国的角度看,抓稀有物种纯粹是没用,本朝上次兴师动众去捉的,还是去抓太行山区的驴头狼,后来抓到了运回来养在京郊寺庙里,头几天大家全新鲜,领着老婆孩子去看。」 「后来新鲜劲过了,据说除了餵养的人,其他时间连个鸟毛都看不到,后来那玩意儿郁郁寡欢,不到一年就抑郁而终了,可能捉到,还是要依靠当地百姓捕风捉影提供的线索呢。」 恩泽也听说过此事,忍不住笑:「我也听老人家当新鲜事说起过,还以为是说着玩呢,后来看了史料,才知道是真的,驴头狼和水猴子还不一样,水猴子抓来得放在水中,不好养。」 孝严十指敲击着桌面,双目灼灼泛着光:「恩泽,那玩意儿想在水中把我淹死,是我的仇人,我拎回去了一个,快要烂成巨人观的时候丢进了酒里。」 岳九想到那股子浮尸的臭味就觉得全身发麻,被迫听到了猴崽子们的窃窃私语他俩贴的特别近,互相抚摸了无数次了,名节还受到了损伤,气都不打一出来:「烂那么快,好像不是肉做的似的,也不知道有什么卵用?」 孝严目光定住:「恩泽,岳九,上次我们看到腐坏的如此之快的东西,超乎我们想像的,是什么?」 岳九手捏着鼻子:「白凤山的牛鼻子老道呗。」 孝严摸着下巴沉思:「牛鼻子老道是适用了续命的妖术,死后内脏看起来就是几百年的样子,他不算是腐化,就是还原而已。」 「可水猴子烂的太快了,它肯定是与众不同的,从药学的角度来讲,只要是特别与众不同的东西,便是大自然的馈赠,有极大的药用价值,如果用的好,可能有奇效,水猴子和这世间所有的其他生物在腐烂速度上如此不同,像是加速了几百倍似的,如果入药的话——」 说者还未有意,听者已经有心,梁恩泽眼波流转:「之所以小孩骨肉挺实,皮肤饱满,是因为先天之气足,以新代旧的速度快,所以恢復的也快;垂垂老人发落齿摇,是因为身体以新代旧的速度已经跟不上衰老的步伐了,恢復的也慢,如果老去的肢体能加速恢復的话,是不是就能返老还童了呢?」 孝严腰杆挺直,和梁恩泽四目相对:「如果世间真有长生不老药,那药性和药理就是加快以新代旧;水猴子——正好有此奇效。」 岳九不自觉的向前探着身子:「少爷的意思是,御林军去抓水猴子,目的就是要炼制长生不老药?」 三人面面相觑,孝严嘆道:「看来,世间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唐僧肉是存在的;可是,能运用军方的力量去抓水猴子的,当朝也就是那几个人了。」 梁恩泽若有所思的看着他。 孝严有些不明所以,突然间反应过来了:「恩泽,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你不会以为和我…我爹有关系吧,打住,我爹虽然是兵部尚书,能调动一部分御林军,可他服老认命,打算过几年把大理寺卿都世袭给我了,想长生不老的人好歹是有野心的人,肯定不是我爹。」 梁恩泽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他一转眼就想到自己爹身上了:「应该也不是我父亲,他虽然贵为梁国公,在外地也有封地,可自从我三弟出事之后,他的头髮鬍子全白了,如果有此药物,他自己先吃了便是,不用垂垂老矣了。」 岳九也眼珠乱转的琢磨:「追求长生不老是古往今来帝王的爱好啊,难道是宫里那位?」 诚德皇帝今年三十五六岁,登基快二十年了,虽然日理万机整日操劳,可也未见炼丹炼药。 第90页 想到这里岳九自己也摇了摇头:「如果已经玩到了水猴子这么高级的,说明低级一点的炼丹炼药之类的已经玩过了,可是当今圣上从不追求方外之术。」 「而且多次说过,蓬莱山和长生不老确实人人嚮往,可是未有谁得到精髓过,倒是盲目追逐害了不少帝王的性命,连汉武大帝和唐太宗都不能免俗,终为其所累;就算是在说反话,可确实多年来未见任何炼丹的动静,也不像是今上。」 三个人大眼瞪小眼,孝严嘆了一口气:「恩泽,小九,我觉得此事其实容易查到,只要查到御林军首领是受谁的指使去抓水猴子,之后奉谁的命令要求就可以了,只不过军方的嘴最紧,可能全是单线联繫,只要一问,就全会露馅。」 梁恩泽十指交握,思忖了半晌之后,突然笑了:「孝严,其实细细想来,身居高位者追求长生不老者古已有之,我们查到了也没有意义,此事细究起来,和炼丹也是一个异曲同工,所以,我觉得此事先放一放吧,还是先想想那日我们受到大嘴鲶鱼袭击的事。」 岳九想到前几天就觉得头皮发麻,差点混了一个京城少爷最有新意的死法——餵鱼,比被暗杀了的梁恩伦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那鱼跟中了邪似的,全都不要命了的咬人,鱼眼睛全是红的。」 孝严嘿嘿笑,打断他:「岳九,你知道为什么在战争年代,为什么郊外的野狗、野狼等物眼睛全是红的吗?」 岳九嗤之以鼻:「这个和妖魔鬼怪没关系,就是因为战争或者大灾之年死在路边的路倒太多了,便宜了畜生了,尸体的毒性太大了,吃惯了死人尸体的野物身上毒素排不出去,眼睛必然变红。」 第56章 外狐来了 梁恩泽自齿列间抽了一口气:「我倒真是平生第一次看到眼睛血红的大嘴鲶鱼,不会真的吃什么吧?」 孝严本来笑嘻嘻的思路在吓唬岳九上,却突然心弦一动,一个激灵:「小九,你还记得桥洞下边全是孩童的脚印吗?」 岳九伸手抓了抓脸颊:「少爷,你不会说是大鱼把孩子给吃了吧?应该不能的,谁家丢了孩子,还不是四处找?」 梁恩泽虽然为人聪明,官宦大家的公子,也不缺做事的手腕和决断,可骨子里带着仁义,他和孝严一起办案一年多来,觉得无论师傅和书本上如何教诲和言说,全没有直接看到来的震撼眼球和刺激灵魂,目光转着想了一瞬,突然说道:「那里的桥洞远离城区,而且一边靠近大山,绕得路远,其实走的人并不多,文小姐那天也是由于避雨而偶然闯入,那里也就是一个避雨和小要饭花子偶尔打尖休息的地方。」 孝严头皮上冒着凉风:「恩泽,你的意思是,就算是小要饭花子被引进洞里,被鱼吃掉,也是没有苦主,神不知鬼不觉?恩泽,你是不是也觉得食人的怪鱼有蹊跷?」 岳九一拍大腿:「而且那座桥四周也有几座村庄,经常看到有儿童出去玩水,之后溺水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来报案,去年一夏天,就有十几个,我还派师爷和衙役、狗督查们出过现场,回来全说是河水湍急,可以溺水之后冲到下游去了,难道是?餵鱼了?」 孝严捻着手指:「还记得洞河岸边的脚印吗?大家觉得,像不像成年男子,扛着一个小孩,才能踩出来的深度?」 三个人全觉得嵴樑柱后背开始冒凉风,小九从小父母早亡,幸亏岳家庇护,才算是像半个小少爷似的长大了。 他突然回忆起自己小时候的事了,平时看到城墙根下的缺胳膊断腿的小要饭花子,还得从少爷怀里掏几个铜板丢给人家—— 当然后来此种行为被孝严制止了:「小九,你要是真可怜这些孩子,就给孩子们买点吃的,给他们钱干嘛?」 岳九小时候不服气:「少爷,一个铜板买三个白面大馒头,我一次给三个,他们省着点吃,严冬里能多坚持十来天呢,你是没尝过挨饿的滋味,天寒地冻的肚子里没食,一刻钟都难熬啊,他们全是缺胳膊断腿的孩子,能不能熬过冬天去真难说。」 孝严当时用下巴指了指城墙下残废衣衫褴褛满眼绝望的孩子们:「所以我才让你给买点热乎吃的,让他们吃饱就行了。」 岳九当时太小,抱着肩膀,还是没懂。 孝严把手搭在他肩膀上:「小九,你听说过採生折割吗?」 岳九满脸懵懂,冻的吸熘一下红红的高鼻樑,表示懵懂。 孝严咳嗽了一声,小声附耳说道:「你以为这些小乞丐是自己在这要饭吗?城墙下人来人往,是乞丐们争夺的好地盘,你觉得的身强力壮的流浪汉厉害,还是残疾的小乞丐厉害?」 岳九一翻眼皮:「当然是大人厉害了,是哦,小孩是怎么占到这么好的地盘的?」 孝严冷笑:「要不你以为小乞丐的残废怎么形成的?小孩子的背后全是能控制他们的大人,小孩最容易引人同情,残疾的小孩尤甚,背后控制他们的人贩子就把四处拐来的孩子直接打伤打残,扔到城墙根底下要饭,这就是採生折割,他们要来的钱,一分钱也到不了自己手里,全被背后的人贩子拿了钱。」 小岳九越听眼睛瞪得越大:「天吶,太惨了,如此惨无人道,没人管吗?」 人命犹如草芥,已经丢了的孩子更是如此,很多连自己是谁都说不清楚外地拐来的孩子,爹娘找他们一阵,就又再生了不少,有时候丢了一个和丢了狗崽子也差不多,想到这,孝严邪性的笑笑:「小九,你以为呢?你要是以后再不听话,我就把你卖给人贩子。」 第91页 岳九直勾勾的走神时间太长,听到孝严问他话才反应过来:「少爷,你说什么?」 孝严用手指头在他眼前晃了一下,哑然失笑:「你小子想什么呢?我问的是,你近几年知道的附近失踪丢了的孩子有多少个?」 岳九将大腿架在膝盖上:「少爷,去年我有耳闻的有十几个,还有我不知道的呢,我明天就回府衙,把附近农户报案的全查一查。」 孝严眼珠一转:「阎王好过,小鬼难缠,就不信这么多孩子没了,一点蛛丝马迹也留不下?只不过无人注意罢了,岳九,你要暗查,不能明察。」 岳九一打响指:「放心吧,少爷,我懂你的意思,一个是不能打草惊蛇,再一个如果一下子全立了案,结果却破不了,那不全成了悬案了吗?年底拿什么述职邀功?也别想官场上更上一层楼了。」 梁恩泽并未多说,他还是认真的先听了听他们说什么:「我看你们心中有事,也别在我家耽误太长时间,回去好好的想想案子,也早点休息,我也仔细琢磨一下。」 孝严看闪闪发光的岳九在场,估计梁恩泽也不会和他闲聊撩几句了,确实正事要紧,当然养伤也要紧,按着点岳九的肩膀借了点力站了起来:「恩泽,我和岳九先走了,也得留意一下你家白虎阵和小公子梁恩伦的事,可能这些事全有关联呢。」 岳九稍微搀着一点孝严,几步走到窗子前边,孝严又伸手去推窗户,龇牙咧嘴道:「小九,一会我跳出去的时候你扶着我点,要不震的伤口疼。」 岳九煞有介事:「我往上点用力拉着你,免得顿的伤口疼。」 梁恩泽眉宇间全是无奈,缓缓摇头道:「二位,难道我们家的藏书阁,没有门吗?」 「…」 待送走了孝严和岳九,梁恩泽也未再回藏书阁,他刚才想到一个问题,本来想问,不过想了想,有可能问了之后孝严忍不住又要去现场,本来受伤不轻行动不便,再出现什么意外无法应对,他就没说话。 ——虽然孝严研究的那些牛鬼蛇神他不懂,可他现在有秘密武器。 梁恩泽看似安适如常的回到了自己的房中,将门掩住,抬腿就进了东厢阁,东厢阁是他平时放杂物和养点花草的房间,外人不会进来。 ——可是外狐进来了。 他昨天刚回到家,就觉得屋中有外物进入了似的,梁恩泽和孝严经常办案,本来心思就细,而今更是心细如髮,他当时蹲在门口细看了一圈,看到了门框上和花盆上蹭上去的黄毛。 当时还以为是他母亲和祖母餵养的野猫们不甘心再外边呆着,已经登堂入室了,索性直接撩起窗幔往床下看。 ——直接和一对锃明瓦亮的精光四射的狭长黄眼睛来了一个对眼。 这么大的眼睛哪可能是猫?难道是野狗都进来了? 他心下一惊,当即震剑出鞘,想来一个倚天屠狗。狭长黄眼睛竟然说话了,声音尖细得叫人起鸡皮疙瘩:「且慢,梁公子,你不认识我啦?我是白凤山仙人丛中笑!」 梁恩泽非常意外,直腰站了起来,还自称白凤山仙人?不就是一个黄皮子?看黄鼠狼大仙从床下钻了出来,无奈问道:「你不是在白凤山吗?怎么来了?」 黄大仙丛中笑后肢坐地、前肢撑着,口吐人言还一副狗样,要多猥琐有多猥琐:「梁公子,白凤山以讹传讹,不少山妖山兽说是我带着官差去把当地的灵地给端了,我百口莫辩,东躲西藏,别说修炼,连活都活不下去了,想了半天,也不知道别的地方,就来京城了。」 梁恩泽无奈:「你也不是只认识我啊?」 黄大仙活了几百年,聪明的很:「你心还善良一些,不会把会说话的黄鼠狼直接卖了。」 倒是确实有点神道,梁恩泽看着眼前的黄鼠狼,想着怎么把不请自来的神仙送走,突然脑中灵光一闪:「你跟着我来,是要常躲在我家吗?」 黄鼠狼丛中笑郑重其事的点点头:「暂时这么打算的,得有个地方庇护,要不人来人往,说不上哪天就被抓到狗肉馆子去了。」 确实没有夸张,京城大多的流浪狗们,大抵是被如此消灭了终结生命的,有不少专门拎着棒子四处打狗的人,打不到野狗的时候,别人家养的狗一时看不住,被抓走的也大有狗在。 梁恩泽将手背到身后:「黄大仙,不是我不留你,只是家中女眷甚多,民间传说中,对于黄大仙也多有诋毁,担心你冲撞了谁。」 民间对黄皮子的诟病就不用提了,一堆一堆的,什么迷人心智使人神志不清的、魅惑良家妇女让人失贞的、蛊惑良家男子使人精尽人亡的,等等,不一而足,全没好话。 丛中笑叫苦连天:「梁公子,我还想修个人形呢,做那个作甚?我就是隐蔽时日,以后等风头过了,我还回白凤山去,再说了,梁公子家里的事情也不少,我对你们家还有用呢。」 第57章 洞河水深 梁恩泽引导着问丛中笑:「有什么用?」 黄大仙神秘兮兮的:「梁公子,我虽然不能知道过去发生的事情,可是我能躲到人注意不到的角落,看到当前发生的事;我还能和其他鬼魂生灵交流,这可是你们全做不到的。」 梁恩泽当时也想知道自己家到底是怎么回事,当时梁恩伦是招惹到了什么东西导致无端遭难的,和黄大仙也就算是达成了共识,先暂时把黄大仙安置在了东厢阁。 第92页 今天刚送走了孝严和岳九,他马上回到东厢阁找黄大仙,丛中笑已经将此处客居的房间当成了自己的老巢,正躲在屋里享受着梁恩泽心腹小厮送来的鸡鸭鱼肉,舒服的就差喝点小酒来个醉生梦死了。 梁恩泽觉得自己和养了一个大狗差不多,他蹲下来和丛中笑直截了当的说话:「陪我走一趟。」 丛中笑正被限制了活动范围憋得慌,听到能出门马上跳了起来:「我在你身上闻到了岳家两个坏崽子的味儿,他俩来了?我们去哪里?」 听到丛中笑同意,梁恩泽已经准备回房去换夜行衣了:「去云梦大桥,那里有几个桥洞有古怪,丛中笑,你帮我看一看那些怪鱼、洞河到底是怎么回事。」 丛中笑亦步亦趋的跟着他:「老岳家的两个崽子走了?他们不去吗?」 梁恩泽未搭话,刚才和孝严岳九谈论的时候,他就一直想自己行动,他和孝严多次并肩作战,可他基本只是受了点皮肉伤,孝严却新伤摞着旧伤,不是冲着孝严来的,就是孝严有招灾体质。他还真想探一探,近日来碰到的魑魅魍魉到底怎么回事。 云梦大桥的桥洞下太危险了,他在水下直面了满口獠牙的大嘴鲶鱼,现在想想还觉得周身发冷,平时未听说过河里有吃人的鱼,可那么多的大鱼为什么只聚集在那一块?大鱼膘肥体壮,互相之间还能结成鱼阵,不像是能彼此同类相残的,那吃什么活着?是有人专门餵他们吗? 疑问太多,梁恩泽性子宽仁,可也想把近来看似不搭边的怪事们串成一串,串对了,可能他们家的怪事也就有答案了。 待到和黄大仙丛中笑接近了云蒙大桥,为求谨慎,黄大仙先是压低了肩高,低着黄色的大脑袋四处嗅着闻味,连尖细的嗓子都压低了:「仙人,应该没有埋伏,我们进去看看。」 待趁着夜色进入桥洞,黄大仙明显背嵴上的黄毛竖起来了,它不再说话,就是四处转悠,和梁恩泽顺着洞河往桥洞深处探索着走,时不时的趴在岸边看脚印,以及盯着河中偶尔浮出水面大鱼的背鳍,梁恩泽和黄大仙完全同步,绿油油的火摺子和黄大仙的眼睛相映生辉,打量着这个阴森森的鬼地。 梁恩泽注意到,他们受到大鱼袭击那一天时候岸边的深脚印不见了。 洞河内的水虽然也随着潮汐有一些涨涨落落,可是那个脚印是在涉水线之上的,看来有人来了此地,把留下的蛛丝马迹又扫了一遍。 细细的看了两个时辰,一直到天光泛起了鱼肚白,黄大仙才和梁恩泽似一人一狗似的走出来。 他们必须趁着天亮之前回去,否则黄大仙虽然外形像狗,可任何人只要看到那张长长的脸,和黄色火点似的眼睛,已经通了人性似的邪恶,全得吓得半死,马上知道是一个野物,不是什么中原田园犬大黄儿。 黄大仙是个野物,毕生追求修成人形,能和梁恩泽一起办案,觉得自己受到了人类的尊重,他在白凤山的时候就对梁恩泽有好感,觉得此人仁义一些,对它待见,所以那时候就给梁恩泽送过山间的野物之类。 刚才看现场看的尤为认真,回到屋里喝了点水就开始向梁恩泽汇报它的发现:「梁公子,那些大嘴鲶鱼是特意养在那里的,不完全是野鱼。」 梁恩泽侧耳细听:「丛中笑,此话怎样?」 黄大仙两个前爪支的熘直,使自己看起来高大一点:「野生动物,全有自己的地盘,鱼也是如此,否则挤在一起吃些什么?可你看洞河中的大嘴鲶鱼,全是挨挨擦擦的挤在一起,是违背本性的,如果是狼群豺群,还能说是群体一起生存捕猎,活下来的机率更大些,可是鱼群就不是这样了,梁公子,你知道为什么吗?」 梁恩泽接下黄大仙卖关子:「为何?」 丛中笑摇头晃脑,这种和人类平等对话的感觉太好了:「在我们修行的仙人中,鱼本就是最为愚蠢的一种,除了鲤鱼还能跳个龙门有可能成仙,其他的鱼连自己早晨吃了什么都记不住,根本就没开智,拿什么修行?难道是用鱼鳔当内丹吗?」 确实鱼没有一般动物聪明,梁恩泽点头:「能看出来是谁养在那里,为什么养在那里吗?」 丛中笑:「我本来想和它们交流一下,后来发现那些食人鱼眼珠通红,已经全是戾气了,没法沟通。只能是通过情况和蛛丝马迹来猜,梁公子,我能闻到浸入了鱼骨髓里的那股子尸臭味,觉得那些鱼应该是用来处理尸体的。」 梁恩泽插了一句:「而且这些鱼一拦,谁都不敢、也不可能进入到洞河深处去。」 「丛中笑,我觉得,尽力隐瞒的,就是有文章,休息一会,我们去找孝严。」 此时的孝严缠着纱布,未穿外衣,坐在自己房间的书桌上,岳九正指挥着几个差官把近几年附近报过失踪孩子的案底拿过来。 林林总总数百人,各种笔录上记载的全是爹妈的血泪,丢了的男孩居多,小姑娘也有几个,内容很多雷同的,便是孩子长的不错,出去野泳玩耍了之后再也没回来。 孝严仔细挨页的翻:「这些孩子后来全都没找到吗?」 岳九把两页单独的纸拿出来:「差官说除了一个叫做小豆子的十三四岁的孩子,报案之后两三天自己跑回来了,吓得疯疯癫癫的,还有一个水性好的孩子非常偶然的被救起来之外,就没别人了。」 第93页 孝严:「把案底给我看看,把他们两个帮我找来。」 等两个孩子被找来之后往眼前一站,孝严吓了一跳,黑漆漆两个壮汉,岳九跟在后边,被半面墙挡住了似的,简直看不到了:「岳九,这是孩子?」 岳九一副心安理得:「虽然长的高大了点,可就是当年失踪后又找回来了的孩子,就是隔了四五年,长大了而已。」 既然来了,就问问吧,先问那个看着眼睛有点发直,长的憨憨的那个是家里兄弟带着来的,就跟着家里人聊了半天当年的事,后来才算是听到一点有痕迹的。 看着有点疯癫的孩子名字叫做小豆子,当年可一点也不疯癫,是十里八村最机灵的孩子,当年去云梦大桥玩耍,其实不是溺水了,而是进了山洞之后被人抓了打晕了,他醒过来的时候听到周围有动静,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哪里,就没敢睁眼,仔细听着。 只听到周围有人在磨刀说话似的,说什么今年再凑五副心肝和双肾,就够十八副了,就不用再伸手了之类的。 他当下魂飞魄散,什么是心肝双肾十八副啊?后来听到有人走进他,偷偷摸个石头子往反方向弹出去老远,就听别人警惕道:「有人在那里吗?咱们去看看?」 小豆子趁着别人分神的功夫,偷偷的爬到了水边上,这时候别人才发现孩子要跑,过来追他,小豆子也不管水往哪里流了,直接咬着一根空心草棍跳进了河里,也是命不该绝,地下河四通八达,竟然就那么游到了河道里边去了,追他的人游泳也是好手,好在正好路边有商队经过,小豆子吓得战战兢兢一直跟商队后边走,怕人跟踪在城里一家的马厩里蹲到了天亮,也找不到回家的路了,晃了好几天跑回家。 民间讲究小孩受到惊吓之后不能马上睡觉,否则容易吓疯了。 小豆子回家就吓破了胆,父母本来正在四处找他,家里的事全扔下了,见他回来了也不知道安慰,骂了几句给了点饭吃就出去干农活了,小豆子直接开始睡觉,结果睡梦中就抽搐了发了羊角风,再醒过来精神就不太正常,絮絮叨叨编一些故事。 孝严和岳九听完,进了山洞?被别人追了?取什么心肝?听起来太平盛世天方夜谭一样,何况还是羊角风病人说出来的话,更没人信了。 再一问那个水性好的孩子水芽子,说的过程竟然差不多,全是前几年侥倖跑了的。 孝严和他们反覆确认:「当年只是有人游水追你们?在水中看到鱼了吗?」 两个大小伙子全摇头说当时逃命的时候没注意到有鱼。 送走了证人,孝严有伤,放松的靠着椅背思考了起来:「小九,看来确实有人在那里专门抓孩子们,取小孩的心肝和双肾?太兇残了。」 说话间门口的小厮探探头进来了:「少爷,岳九,梁公子来了。」 第58章 三人一妖 听说梁恩泽来了,孝严眼睛一亮,当即扶着椅背站起来,岳九看他受伤之后也没怎么休息,慌忙制止:「少爷,你带伤,别出去迎接了,我去。」 哪成想孝严是迈着拖沓步穿过了会客厅往里屋床边椅子那里去了:「哎呦,我觉得最近事情太多,闹的病号睡不好养不好的,我病情应该加重了,小九,你迎接到恩泽去弄点好茶,过一刻钟再回来。」 岳九:「…」嫌我碍眼? 梁恩泽心中有事,穿一身青色衣衫被岳九引进了内室,就看到了好像强自支撑,好像挺费力要往床上去的孝严。 孝严动作顿住了,他如此虚弱,某人极有眼力,肯定会来扶他。 ——某人还真贴墙站着没过来。 办案时严肃的孝严不见了,孝严露出一个可怜巴巴的表情:「恩泽,你没看到人家痛的走不动了吗?」 梁恩泽嘴角罕见的浮起一个不太善良的笑:「孝严,昨天在我们家藏书阁上房揭瓦、伸手抚琴的动作灵活极了,说明病人还是要多动弹。」 孝严觉得梁恩泽也近墨者黑了,不过能和梁恩泽独处一室,小聊几句也是好的,他也不装着要去床上躺着了,扶着椅背试探性的想坐下,腰上不敢吃力,力道全放在手臂上,手背上的青筋跳起老高。 一丝无奈的笑爬过梁恩泽的眼角,肢体反应骗不了人,孝严也不是不知道疼,可能就是打小淘气惯了,比较皮实。 他也看不下去眼,大步跨了过去:「等一下,我扶你。」 「嘿嘿,」就知道梁恩泽不会不管他,孝严嬉皮笑脸着撒娇:「恩泽,这么快那个问题就想好了答案来和我讲啦?正好,这里就我们两个人单独聊一会。」 就不知道世间有人脸皮能这么厚,从来顺着杆往上爬,梁恩泽一手扶着他的后腰,一手扶着他的手臂,轻手轻脚的把他放在了椅子里:「丛中笑也来了,我和它昨晚夜探了云蒙大桥的桥洞,它有新发现,我们一起和你讲一讲。」 「丛中笑?」孝严愣了一下神才反应过来:「那个白凤山的黄鼠狼子?它怎么还进京了,参加群妖大会的赶考呢?」 打扰他和恩泽的独处,太烦人了! 无论孝严欢迎不欢迎,丛中笑已经伸直了脖子,大大方方昂首阔步的进来了,嗓子尖的像两个琉璃片子摩擦似的,人模狼样的给他行了一个礼:「坏小子,好久不见啊。」 一刻钟的时间也快,大眼瞪小眼一会就过去了,功夫不大岳九真拎着泡好的上好碧螺春进来了:「梁公子,少爷,请用茶。」 第94页 一不小心看到了蹲的笔直的丛中笑,简直吓了一跳:「哎呦喂,这屋子怎么还进来条大黄狗啊?」 三人一精怪凑齐了,把扯淡的心也消了,开始全正色研究起云梦大桥的蹊跷来。 大家三言两语,就把各自的进展说清楚了。 岳九眉头锁死,将眉心皱成了一个川字:「现在看来,反正逃不过巫术邪术那些破事儿,关键是谁这么大的胆子,天子脚下,竟然如此猖狂、作恶多端?」 孝严了解人性之恶深不见底,很多人恐惧地狱,其实坏人多起来的时候,有时候人间也像是地狱掀开了盖子:「小九,其实半大小子不好控制,水芽子和小豆子侥倖逃脱的时间全是数年前,而失踪的孩子延续了二十多年,我觉得可能数年前他们内部换过一次抓孩子的人,导致失手了几次。」 小九摇头晃脑:「少爷,你说后来他们是不是为了稳妥和处理尸体,直接在洞河里养起吃人的大嘴鲶鱼?」 孝严一伸手就弹了他一个暴栗:「你以为大嘴鲶鱼几年就能长到好几米长?估计是一直用来处理尸体,什么东西吃了尸体长的就快了,性格也就凶了。」 丛中笑插话:「那些鱼我看了,全像是疯鱼,是有人驱使的,否则行动不会整齐划一,以我数百年的道行掉进了水里,都活不上两刻钟。」 小九眼珠一转,防患于未然:「少爷,你最近重伤未愈,腰前后全是口子,估计我往前边吹一口气,风能从后边冒出来,不能四处再办案了,听到没?」 孝严也在惆怅,最近他们已经见了仗了,已经算是打草惊蛇,如果再不抓紧行动,那不是方便那些人转移证据吗? 他扶着腰站起来,觉得不能错失良机,再说了,那些食人的大嘴鲶鱼养在桥洞子里做什么?继续留着作恶吗? 梁恩泽伸手捏着山根鼻樑:「孝严,岳九,我觉得最近发生这么多蹊跷事,很多和你有关,其实万事没有偶然,看似没有联繫,只是隐藏的深罢了,我们不能掉以轻心,该查还是要查。」 听出梁恩泽字里行间对自己的关心,孝严心里暖暖的,腰上的伤口都不那么疼了:「我也说不清楚,本来自己也是招祸事的,水里火里似了好几遭,走到哪里,哪里碰到事。」 梁恩泽点头:「孝严,你身上带伤,也不用万事亲力亲为,不过探查的步伐不能停。」 三个人全想到一起去了,说干就干! 孝严年纪不大官职不小,确实也不用像个百夫长一样万事冲锋陷阵了:「小九,我们把云梦大桥的桥洞子先清场,之后让衙役们去把那些大鱼清了,就说大鱼伤人,伤了人的野鱼就不能留了,趁机摸一下现场的蛛丝马迹,也是把现场看起来,免得他们浑水摸鱼,再把证据转移走了。」 岳九想想那些吃人肉就噁心,太平盛世,怎么他最近老是逆天而行,碰上敢吃人的玩意儿?早想来个一网打尽,听到一半就跳了起来:「少爷,我现在就去安排。」 丛中笑是老黄皮子了,精的很,冲着孝严长嘴扯起来一笑,那意思是别以为我看不到你小子打什么主意,眼神老往梁恩泽身上落什么?看的孝严一身鸡皮疙瘩:「我也去,隐藏在远处,能看到不少事,岳九小少爷,等等我。」 鬼头鬼脑的一人一精撤走了,梁恩泽看着孝严面无血色,眼下两个大黑眼圈,他总觉得孝严像是休息不好似的,抿着锋利的唇线问孝严:「我知道你经常熬夜,不过有伤在身,还是要多休息些。」 孝严觉得苦肉计太好用了,要不哪来这么多暖心流露出的关怀呢,可惜他睡不好也是真的,尤其是回到京城之后,身上带伤本来就阳气弱些,鬼常在白天晚上缠着他,弄得他有时候如坠深空,分不清是环境还是现实,根本不敢睡觉,他期期艾艾,有事想要求恩泽:「恩泽,你能帮我个忙吗?」 梁恩泽看他一副为难的小样,觉得可笑:「但讲无妨?」 孝严心一横:「我招鬼体质,睡不好,一闭眼就全是牛鬼蛇神,你镇宅体质,能陪着我睡一觉吗?」 「陪你…做什么?」梁恩泽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乱七八糟的? 孝严差点把自己舌头咬下来,觉得词不达意的可以:「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你昨晚也没休息,可以在外间睡一会,我在里间,借你的气韵压压宅子,也能安眠几个时辰,要不…已经困成狗了,也快得疯鱼病了。」 要说天下最难受,除了现世报的疼痛之外,还真就算是困得要死还睡不着的失眠,短时间的失眠人没精神,长时间的失眠能把人逼成神经衰弱,直到逼疯,鬼常在变本加厉,孝严最近确实可怜,新伤摞着旧伤,更容易被欺负了,岳九也已经不灵了。 看恩泽点头,孝严长出了一口气,吩咐下去别来打扰,希望梁公子能成功的当个吉祥物,一炷香的时间都没用上,直就睡了一个昏天黑地。 梁恩泽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晚饭也没吃,他仔细听里屋,孝严唿吸均匀,虽然偶尔有点翻身的动作,不过也算正常,他不禁暗笑,确实像是困坏了。觉得室内的温度确实和白天时不同,冷了些,索性披衣而起,自己动手掌了一盏灯,拿起纸笔写写画画,画起云蒙大桥和梁国公府的地形图来。 可能过去了一个多时辰,听更夫打过了二更半天了,他起身倒水,隔着门帘不自觉的往里屋看了一眼。 第95页 虽然只有点月光看不清楚,可被褥为月白色,他还是注意到床上鲜红点点,在刚才他看的时候还是没有的。 他觉得不对头,拧眉走近几步细看,看到孝严已经侧着身子团成了一个球,脸色唇色全发紫,双手抱着胸腹,牙关紧咬眉心拧成了一个疙瘩,脸上水光闪闪,估计就是流下的冷汗了,大口喘气,明显是醒不过来了。 恩泽听说过梦魇,知道人睡着有一种意识清醒而动弹不得的情况,可还是第一次见,可他也知道唇色如果发紫的话,是心脏流血不畅的表现,孝严为何如此严重? 恩泽有心直接把孝严摇醒,又担心吓到他,先选择了一种比较轻的方式,喊他名字:「孝严?」 第59章 愿君好梦 眼前魑魅魍魉乱晃,孝严已经进了修罗煞地狱的第十八层,向外望去,回到人间仿佛要爬过天梯一样,一眼望不到头,他伸手卡住自己脖子,根本没有要醒的意思,那股子狠劲像要把自己掐死似的,好像唿吸都困难了。 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梁恩泽将室内烛台挑亮,直接将他从床上扶起来,觉得他和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醒醒,醒醒孝严。」 可能真借了命格重的人的光,孝严觉得眼前影影绰绰越来越凶的鬼常在终于褪去,「啊」了一声终于睁开了双眼。 梁恩泽深觉不可思议:「孝严,我刚才叫了你能有一刻钟的时间,你才醒。」 孝严低头看了自己一眼,湿衣服已经贴在身上了,他还没回神,盯着梁恩泽看了好一会,颤颤巍巍的问他:「你是恩泽吧?」 梁恩泽觉得此问题莫名其妙:「我不是恩泽是谁?你说失眠的厉害,让我在这里陪着你的。」 孝严目光好半天才能聚拢,从幻境回到了人间来,凄晃的表情褪去,正常的表情浮了出来。 孝严伸出欠欠的爪子捏了捏梁恩泽的脸颊,嘿嘿笑了:「嗯,紧实滑滑的,是我的粱美男。」 梁恩泽觉得脸上温度开始升高,之后耳朵都红了:「别胡闹。」 孝严看他好玩儿,继续逗他:「我就是想要看看把我叫回来的人间真实,温度是什么样的。」 「油腔滑调,」就没个正经时候,梁恩泽是有正事的,问他:「你为什么刚才一直不醒?」 孝严一个激灵,没办法,也不是他胆小,只不过每天冤魂缠腿似的折磨他,心理上都有阴影了:「说来话长,太吓人了,从小到大是越来越怕,越来越觉得无能为力的过程。」 越这么说恩泽就越觉得想打破砂锅问到底:「说来听听,到底怎么回事?」 孝严忽闪着挺大的眼睛,稍微侧着头可怜巴巴的看着梁恩泽:「提到鬼常在我就心里哆嗦,我能…握着你手腕说话吗?」 梁恩泽很少从这样的角度看孝严,见孝严虽然是个黑小伙,可眉峰锐利,鼻樑窄挺,唇线分明,长的还真是挺好看的,他狠狠心:「就做梦。」 见梁恩泽目光在他脸上一落,孝严就知道有戏,马上再接再厉:「求你了,恩泽,我不是要占你便宜,就是想拉着你仗仗胆子。」 经常和脸皮厚的孝严混在一起,梁恩泽也有点学坏了,咬着自己指节和煦笑着问他:「孝严,你平时拳打白凤山修行道,脚踢洞河食人鱼,不是胆子挺大的吗?」 趁着俩人说话的空档,孝严已经偷偷的把梁恩泽的手腕轻轻握住了,真别说,盈润的皮肤,薄实的肌肉,修长的骨节和竹子一样,光是摸了摸占点便宜,孝严就觉得舒服的已经飘在半空中了,他耸着肩膀转移梁恩泽的注意力:「恩泽,其实世间恐惧有无数种,总有一种适合你,只要我心智受我的控制,眼前看到的是真实的,其实我也不害怕,只不过深陷重重迷濛中,觉得身不由己,要受别人指引,而且越怕越出不来,才吓破了胆的。」 察觉到自己手臂已经落入了某个登徒子的魔爪中,梁恩泽也没忍心抽回来:「你说说为什么觉得自己不受自己的控制?」 孝严得寸进尺的靠在了梁恩泽肩膀上:「恩泽,和你这种得天独厚的福泽深厚不同,我的五行八字特别轻,而且打小的时候我娘就没把我生好,招惹了邪神,常年缠着我。」 孝严叨叨叨,把自小到大饱受鬼常在之苦的事捡要紧的说了一遍:「鬼常在打小就缠着我,他和我长的一模一样,就是少了一条腿和一条手臂是畸形的,小种马…不是,那个你三弟梁恩伦告诉我,他和本来是孪生兄弟,只不过我活了他挂了,他怨气冲天,常年不离我左右,只要我闭上眼睛休息他就出现,轻辄辱骂重则殴打,最近已经强大到我能感受到他的实体了,估计是下了恆心想要玩死我。」 梁恩泽深觉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孝严的遭遇确实惨了点:「你已经所有的办法全用过了,还是请不走他?他不是虚体吗?为什么会如此强大?」 孝严:「他应该是有实体加持,要不灵魂早就应该灭了,可是实体藏在哪谁都不知道,要不他怎么能如此猖狂。」 孝严在屋中环视一圈,觉得空气也不够通透:「嗯,我平时轻易不会去想起他,更不会提他,因为每想他一次或者提他一次,就像是和他沟通了一样,他就会越高兴,之后欺负我更起劲了,恩泽,他现在就在这个屋子里,我能感受得到。」 「现在就在?」梁恩泽倒抽了一口凉气,他转着眼睛在屋内扫了一下,当然他是什么也看不到的,可温度较低还真的是骗不了人的。 第96页 孝严往他怀里蹭了蹭,自从向梁恩泽表明了爱意之后,心里已经把梁恩泽当成自己的另一半了,有机会就要占点便宜,话说梁恩泽要是到时候真能答应考虑他一下的话,是不是代表着,他能碰一碰?还能呆在他身边给他镇宅,想想就要美死了。 梁恩泽一看他那满脸娇羞痴汉的样,当即觉得也没工夫管屋里有没有鬼常在了:「喂,我可没答应你什么,别往我怀里钻!」 孝严转着脑袋用额头顶他:「就一会,就一会。」 「再胡闹我可走了。」梁恩泽伸手从怀里往外扯他。 孝严还真怕他抬腿就走了,可怜兮兮的停止了痴汉撒娇:「别走,恩泽,你走了我就更害怕了,你陪我睡一会儿。」 梁恩泽一张脸从月白色羞成了粉红色,孝严怎么还黏上他了:「我…刚才睡在你的外间屋,可你还是被魇住了,说明我确实没有用。」 孝严往床里边挪了挪,拍了拍身边的床板,嘻嘻而笑:「恩泽,那是因为休息的床铺离得远了,你要是睡在我边上,我就肯定没事。」 梁恩泽:「…」 孝严再接再厉,摇晃梁恩泽的肩膀:「回京以来一直是睁着眼睛到天明,只刚才你在才算是安眠了几个时辰,还觉得困得很。」 梁恩泽实在憋不住笑:「你这是什么苦肉计?」 孝严知道有门了:「是确实很苦,真的不是计,恩泽,我的好恩泽,你就陪我好梦正酣一回呗。」 说完拉着梁恩泽,在床铺上二人中间划了一道隔离线:「以此为界,绝对不占你便宜。」 梁恩泽最近也颇为劳累,他摇摇头:「就你赖皮。」还真合衣躺了下来,双手搭在胸腹前,开始闭目休息。 孝严侧过身子对着他:「恩泽,我每天早晨的早餐全有一碗莲子心粥,明早分你一半。」 「嗯。」梁恩泽带着鼻音困迷煳了似的答应了一声。 孝严往前蹭了一寸:「以后你能经常来我家吗?」 梁恩泽脑海中翻腾着错综复杂的事,没理他。 孝严已经越过了隔离线,将脑袋顶在梁恩泽的胳膊上:「恩泽,你睡着了吗?」 「住口,睡觉。」 岳九白天的时候沖回了府衙,就是组织野鱼捕捞队去了,他沖捕快们招手:「弟兄们,马上全副武装,准备收网!」 大理寺的捕快们尽是些七长八短汉,其实干的也是最危险的抓捕工作,没有危险的外勤一年都碰不上几回,听到岳九招唿,马上轻车熟路开始检查弓箭和装备。 岳九笑的不行了:「兄弟们,洞河里发现了一种大嘴獠牙的鲶鱼,咱们把渔网、鱼钩子全带上,去菜市场多买点猪下水鸡杂碎,收网抓鱼去。」 众人反应了半天才知道,还真是收网啊,当即哄堂大笑,一扫刚才严肃的风格,全开始互相打打闹闹:「哎呦喂,还有大鱼,咱们兄弟多抓几个,回家解馋估计够了,剩下的送市场卖了去。」 岳九觉得这些人什么事都能扯到吃上去:「别掉以轻心,我和你们说,那大鱼最小的一米长,最大的鱼背鳍有三米长,在水里力大无穷,我们得用最结实的铁网,三到十个人一组,千万别被扯到水里去,扯进去就餵鱼了。」 大家还在哈哈大笑:「抓鱼用得到大理石捕快的,如果不是岳师爷故意的大材小用,那就是要求钓鱼的人得有姜太公的本领了,放心吧,师爷,只抓鱼,不落水!」 出去捕鱼的准备出发的空档,岳九一如平常忙碌的时候转进了大理寺的后院,后院有一个部门是专门是负责盯梢的,他秘密的吩咐下去:「狡兔三窟,把云梦大桥周围全看住了,还有城门也加派人手,看有没有反常的人或者运什么反常的货,有就全抓了。」 这边孝严借着梁恩泽的光,美美的睡了一觉,那边岳九已经折腾毁了,将云梦大桥周围的闲杂人等清了清,上蹿下跳的开始捕鱼。 本来大理寺的捕快还没太当回事,等到真看到了大嘴鲶鱼了还敢调戏,一个二十多岁的小捕快将划船用的木头浆戏嚯的塞进了大鱼的嘴里,但见手中大鱼凌空跃起,跳出老大的水花,接着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张开了血盆大口,露出森然利刃一般的牙齿,一口将船桨咬断了,接着像一个铁牛似的落进了水里。 众人皆花容失色,张着大嘴:「啊…」 第60章 一网打尽 岳九也觉得孝严被咬了那一口没被咬成两段根本原因只有一个,就是咬到他的鱼还没长大。 现在大家全不敢掉以轻心的轻敌了,一个个收起笑容,开始先钓鱼,钓鱼的鱼钩有点特别,普通的鱼竿全都不好用了,估计不仅杆子要断,而且钓鱼郎都得被扯进水里去,用的全是大理寺楔进了洞顶的滑轮,利用槓桿的力度将屠夫挂肉的钩子吊上猪五花,来了一个洞中垂钓。 大嘴鲶鱼别说本来就是疯鱼,就算是不疯也禁不住这些血腥味的引诱,像是草原上套马杆套羊那样,一条接着一条此起彼伏的在水里被扯了出来,在落地之前防止鱼大伤人,就用鱼矛刺死,之后直接扔到木头箱子里去分批运到郊外狗场去了。 ——用岳九的话说,就是死了也得做点贡献,当点肥料,别浪费了,不过据说后来狗也没吃,狗嫌弃那鱼身上有尸臭味和土腥味,肉还太柴,只能就地掩埋了。当然了,这是后话。 第97页 钓鱼一直折腾到了后半夜,本来沸水翻塘似的洞河安静了下来,能抢食的大鱼们纷纷被扯了出去,剩下的鱼超过一米五的也不多了,捕快们个个全身鱼腥味,最初的新鲜劲过了,现在剩下了纯体力劳动,还在窃窃私语。 一个黑壮的小伙子用胳膊摸了一把满脑袋的汗:「二条,你说说咱们总说自己干的活苦,可要我看,农民最苦,面朝黄土背朝天,成天在地垄沟里呆着,咱们才捕了一天鱼,一个个都觉得无聊透了。」 旁边叫做二条捕快拿着鱼矛在插最后一条钓上来的鱼脑袋上,之后一挥两段,脑袋上溅了不少血点子,点头附和:「重复的活最苦,谁能耐烦?人都是追求新鲜,我看渔民比农民还苦,渔民在船上,脚下还摇晃哩。」 话音刚落,就听到岳九在前边大声说话:「兄弟们,一会不用鱼钩子了,全换成渔网,将它们一网打尽,往出抬鱼的时候注意了,鱼太大,尤其出水的时候特别有劲,到时候地都是摇晃的,和坐船感觉一样。」 二条差点一口咬破了舌尖:「啊…」 还真不如出去杀人放火了。 再一折腾就已经天蒙蒙亮了,成箱子的死鱼不知道抬出去几百箱,杀鱼的血将洞河的水都染红了,幸亏河水也涨潮,才算是把血水全沖刷了出去,洞河终于清静了。 岳九熬了一夜,眼珠子都是红的,一直守在周围放哨的捕快张毅嗖嗖的跑了过来,附耳低语:「岳师爷,四周有几个人鬼鬼祟祟的一直装作路过似的走来走去,不过没有太大的动作。」 蛇出来就好办,看来此地有玄机,要不他们也不会有反应:「看清楚他们的特徵了吗?」 放哨的张毅正要说此事:「几个人平常百姓打扮,可看步伐和眼神,全是练家子,弟兄们常年在京中行走,觉得他们的气质像是御林军的人。」 岳九和张毅四眼相对,确认道:「怎么能和他们扯上关系?看清楚了?」 张毅笔直的像标枪一样:「岳师爷,兹事体大,不敢儿戏,卑职是仔细在暗处观察了一整夜,之后和兄弟们也商量过了。」 大理寺的捕快们,办案的水平是一流的,如果不是自家少爷有些歪才,想降住他们都难,既然这么说了,那估计就是八成把握以上。 岳九点头:「既然蛇已经出洞,就说明咱们可能是不经意的抓住了什么线索,万万没有停下的道理,张毅,速安排小船来,我们顺着洞河划进去。」 张毅也正有此意,他们常年办案,知道如果不是搂草的时候差点打到小兔子,那母兔子不会转悠着逡巡不走:「好,卑职这就去安排,要几条船?」 岳九心下转了转:「三条吧,多了洞河水面不宽,也进不去太多,找手脚利索的兄弟,多带照明的火把。」 大理寺办事效率极高,功夫不大,三条小船就和孝严、恩泽一起到了。 孝严少有的极其神清气爽,早晨天刚亮就醒了,见自己还是贴在梁恩泽胳膊上,看着梁恩泽沉静的睡颜,心里暖和的像个小火炉一样,喜欢梁恩泽,始于美颜,钟于性格,彻底沦陷在品行:「恩泽,醒醒,吃饭啦。」 梁恩泽吃的极少,孝严咬着油炸鬼,喝着豆腐花给他加汤:「多吃点多吃点。」 「我习惯早晨少吃,这样白日里脑袋清醒些,」梁恩泽伸手想去盖住碗沿,却一下碰到了孝严的手指,跟被烫了一下似的,飞速的把手缩了回来。 两个人正尴尬,就看到经常跟着岳九的小厮火烧毛似的跑回来了,人还没到,一股子恶臭的鱼腥味儿先到了,熏的梁恩泽和孝严差点把刚吃下肚子的一点食儿吐出来。 小厮不管不顾的冲到餐桌前,兴奋劲还没过:「二少爷,你昨晚没去,都没看到我们捕鱼的盛况,我发誓,方圆三百里的渔民,谁都没有我们昨天鱼获多!」 孝严一口油条在嘴里划了三个圈,终于咽了下去:「说正经事。」 小厮:「岳九说要划船进山洞了,问你们去不?」 这种事还能不去!孝严和梁恩泽同时站了起来,擦了擦手就打算跟着出发。 小厮一脸疑问:「你俩不吃完了饭再走吗?」 真是石头掉进了茅坑里——怎么就没闻到自己身上臭?熏都熏饱了,孝严无奈:「已经吃完了,我们换上衣服,马上出发。」 小厮看看孝严,又看看油条豆腐花和乌鸡汤,不好意思似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那个二少爷,我昨晚忙了一夜,也没吃饭,能吃几口吗?」 「…」 孝严和梁恩泽已经全副装备,上了小船,尤其孝严,他腰上带伤,行动有些不便,腰上还戴着支撑保护伤口的护腰,看着猿背蜂腰,别有一番病卫阶的风情来,他们五个人一条船,两个捕快在小舟上一前一后的划桨,擎着火把,顺着洞河的水流,沿着崎岖的山洞就进了山腹。 梁恩泽举火把看着从洞顶下来的水滴,又看到水道崎岖变化,只一会就过了好几个水道口,沉吟道:「此处如此隐蔽,有河道和大鱼作为天然的屏障,倒是化外之地了。」 岳九想着一直在周围逡巡不去的几个可疑人士,哼道:「不知道洞穴深处隐蔽着做什么坏事,一会就能一见分晓了。」 孝严看了他们一前一后的几条小船:「估计和近年来失踪的孩子们有关系,我们对地形和环境不熟悉,此处阴森恐怖,要万分小心,一会探一下就走。」 第98页 洞河蜿蜒流淌,四周的山壁像是能吃了光线似的,越来越暗,好像一两米的距离就见不到人了似的,洞顶也越压越低,岳九揉着眼睛仔细看:「少爷,我们好像是从顺流变成了逆流了?」 孝严蹲在小舟上——说是小舟就是个筏子,也在看水流:「我刚才也注意到了,洞河水流随着山体的走势,水道崎岖。」 梁恩泽背着手前后看了半天,之后来了一句:「孝严,另外两条小船和我们走散了。」 「…」 岳九不以为意的摇头晃脑:「也不算是走散了,他们是按照我的命令,看到可疑的洞口就进去探一下,看看此处藏着什么玄机。」 深山老洞,一条小船像是落入了长江里的树叶,看着便压抑,弯弯曲曲不知道行进了多久,如此单调的旅途岳九竟然连犯困都不敢,一路不停的向岸边发射染料做着标记,要不如此之多的岔路口,迷路了就可以活在洞中变成野人了。 小舟插刀而入,孝严架着千里眼仔细观察了一会,慢慢的眼睛亮了,小声说道:「看,前边有光线,看着像是长明灯的,果然像是倖存孩子所说的,此处可能有人!」 等他们跳下了小筏子,就是非常确定此处有人了——一排排的石头架子,架子上全是箱子。 「我的乖乖,」岳九将手中火把插在架子上,单手持剑,挡在胸前,步步谨慎的往前走:「仙人,你说箱子里可能是什么?」 跟着的两个捕快兴奋的摩拳擦掌,眼睛在火把照射下闪着贪婪的小绿光:「大公鸡,我们不是摸到了宝藏吧?箱子要全是金银宝贝的话,咱们留一箱就行了,剩下的交给国家!」 也不怪捕快们看到箱子就想到钱了,平时抓捕的各种犯人,犯罪大多数和钱永远息息相关。 梁恩泽倒没那么乐观,他武功高强,身体感官敏锐,一步步的往箱子后边走去:「会不会是有人走私军火,此处是一个藏匿军火的地方?」 只有孝严一言不发,目光在此处巨大的山体中心空地上看了三圈,蹲在地上摸了一把土,看到有脚印还是新的,鞋底的花纹都印在湿地的泥里:「仙人,石头架子和箱子的排列,俱有讲究,按照天门生门死门排列,此阵法主要是镇小鬼的,木头箱子上连水迹都没有,看起来崭新,应该是近几天仓促之间装起来要运走的,大家把箱子打开看看。」 第61章 鬼常在 梁恩泽的声音传来了:「先不用费事开箱子了,此处还有没装箱的,大家过来看看。」 眼前所见,嘆为观止。 这是进了人体切片保存所吗? 但见光线照射不到的地方,高高低低各式的琉璃瓶子,里边全是浅黄色透明的液体,里边泡的全都是人身体上这些零件。 岳九刚过来,正好和一堆眼珠子来了一个深情对视,当即头皮发麻:「我靠!」 大理寺的捕快们各种死人见了不少,也见过被抛坟掘墓扔出了棺材的尸体,或者死后因貌美之类的原因被侮辱遗体的,也算是见多识广—— 可是,把各种年岁不同的人从大人到小孩全按照身体零部件的不同,或整体或者部分的泡在防腐的药水里是几个意思? 捕快在冰冷的山地空地处打了个寒战,两个小年轻看着支棱八翘的肠子和心肝脾胃肾,估计是联想过于丰富,想到自己身上去了,一齐弯下腰干呕起来了,七嘴八舌的开始诅咒:「呕」,「太噁心了,」「妈的谁干的?」「遇到变态了吗?」「…」 孝严和梁恩泽觉得早晨就不应该吃饭,尤其孝严,早晨有梁恩泽陪着,他美滋滋的吃了不少,此时已经把肚子里的豆腐花全都脑补成了脑浆子,把猪肝猪心补血瘦肉粥幻化成了人心人肝要命瘦肉粥,把油炸鬼想像成了讨命鬼,把…眼前突然间像是黑云笼罩了似的,他觉得早晨那些美味好像要从七窍中喷出来,之后化成道道蛛丝蜿蜒挥舞着回来把他束缚成茧,孝严甩了甩脑袋,心中告诫自己别胡思乱想了,可不知为何在清醒的时候好像也控制不了自己似的,在站在他身旁的梁恩泽看来,他就是两眼发直面有惧色的发愣。 梁恩泽觉得可能是此地阴气太重,孝严竟然有些活生生的被魇住了似的,他当即伸手臂揽住了孝严的肩膀,轻声喝道:「孝严,孝严,醒神!」 眼前由黑雾缭绕逐渐恢復了清明,等孝严缓过来的时候,冷汗已经顺着眉骨眼眶淌下来了:「恩泽,我…」 梁恩泽四处看了一圈,岳九带着两个捕快全都绕着琉璃瓶子细緻参观人体切片藏物馆去了,全在啧啧称奇,没人关注他俩,他小声问道:「你刚才怎么了?」 孝严讪笑:「我也不知道,好像控制不住心魔似的,胡思乱想的入了自己幻觉似的。」 梁恩泽看他脸色惨白,觉得孝严身上带伤使得阳气更弱,可能不应该到这里来:「你别离开我左右了,一会清点一下东西,等人到齐了把瓶瓶罐罐的运走。」 几个人一齐动手开始检查清理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孝严此时不敢再掉以轻心,吩咐将箱子也打开看一看,满面严肃的开始从头至尾的检查。 岳九指挥大家将架子上的瓶子放好,几大步就窜到了自家少爷身边来:「大公鸡,我刚才大略看了一眼,这地方宽敞着呢,一人多高的架子一共有二十多排,一眼望不到头。」 第99页 孝严随手拿起一个挺小的罐子晃了晃,里边泡着一个成年人心脏一半大小的心脏,药水已经淡黄色有些发黑,心脏一看就是一个小孩的,近年来失踪那么多小孩,看来有一些已经化整为零了,他眉头紧锁:「我们是不小心淘到贼窝了,看来此处是他们多年的一个储物点。」 随着船一起来的两个小捕快不明就里,一个往罐子上做着标记,一个往本子上记载内容。 精瘦的拿着笔挨个仔细记载,问高壮的那个:「野猴,你说人冒气坏水来还真是千奇百怪,他弄这么多人体标本干什么啊?」 野猴正挨个的清点瓶子,一本正经:「二条,可能是心理有病吧,要我看,攒那些五脏六腑可比攒钱难太多了。」 二条咬着笔桿子,思忖了一会:「我觉得也不一定,也许是为了本国大国医们医术的进步!」 野猴嗤之以鼻的耸肩:「你就胡说八道,乱猜一点也不着调。」 二条不服气,拎着本子开始皱鼻子:「天下怪案子多了,还不是全要破了才行?哪一个案子开始不是靠猜,你说我为什么一点也不靠谱?」 野猴敲着琉璃瓶子的盖子:「你说的是悖论,你想想,大国医的话,光明正大的做就行了,何必藏在九九八十一弯的山洞子里?一看就是见不得光的东西。」 二条沉思了一会,尤不服气:「哼,你还是惯常的屁股决定脑袋的思维,和大户人家的大小姐照样偷汉子一样,难道大国医就不干见不得光的事了?他们为了往上爬,人更坏。」 耳朵里听着两个捕快的叽叽歪歪,梁恩泽借着洞壁上的长明灯和举着的火把,缓步行走在架子中间,转着头仔细观看,正好看到一个一人高的琉璃瓶子,里边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抱着膝盖沉睡了似的,安详的不知道在此不见天光的山洞里呆了多少年,将人体如此研究,如果不是为了医术的进步,估计就又是为了旁门左道。 两个人并肩而行,徐徐前进,不知不觉的就到了最后一排架子,孝严生死见得多了,此等场面也动不得他的心智,吹着口哨嘻嘻笑:「仙人,你看两侧好像和刚才不一样了,瓶瓶罐罐里装着的是全是囫囵个的,哎呦,长的还与众不同呢。」 确实,最后一排的琉璃罐子里的东西有所不同了,全是小孩不假,梁恩泽细看过去,打头的第一个,就是一个脑袋明显比正常孩子小一圈的小头儿:「这个孩子,是畸形了吗?」 孝严转了转酸胀的脖子:「看这个长相,估计脑袋里边是空的,无脑儿?」 他眼珠转悠,想跑偏了:「不会近亲结婚的产物吗?」 梁恩泽谴责的瞪了孝严一眼:「生而为人,不能长大,亦不健全,已经够惨了,你怎么如此揶揄?」 孝严讪讪的一笑逃避的转开了眼光,也倒不是他良心坏了,只不过是恩泽在身边他太放松了,爱玩的本性暴露了而已。 这一移开视线,还真发现问题了,他看着一个大罐子里的黑玩意儿,用手指头指着惊道:「仙人,那不是水猴子吗?」 梁恩泽顺着他的手指头,还真看到一个长着黑毛的异物,体型状如十二三岁的小孩,可眼睛五官又全是个猴子,他只是日前听孝严说起过,从未见过:「水猴子?是日前在宴水湖拉你下水的东西吗?你不是说它极容易朽坏,为什么能保存下来呢?」 孝严刚想回答说可能是特制的药水,不过目光一转,盯住了另外的一个一尺半高琉璃罐子,之后愣住了。 梁恩泽顺着他的视线,也有一些目瞪口呆——只见下层的石头架子上,放着一个平平常常的琉璃罐子,看着也没什么不同,可内里装着的东西一出现,却占据他和孝严的所有视线。 此罐子里泡着一个小孩,发黄的药水,纵使层层密封依旧散发出来的腐朽之气,均提醒着此小孩被泡成标本已经多年了。小孩表情可怕,一双挺大的眼睛好像没有眼白部分,全是黑色的眼珠,和眼圈下的乌青相映成色,表情说不出的渗人和愤怒。 比神情更可怕的是残破的身体,畸形的小孩没有右臂,只剩下一个缝的乱七八糟的伤口,可能年代太久,露出血煳煳的烂肉。还只有一条腿,就那么飘在药水中,与众不同就是怪,此种惨白的怪胎,看着好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似的。 孝严不受自己控制的直盯着看,好像回忆里和现实中多年来如影随形的恐惧形成了共振,他好像能听得清楚自己的心跳声,「扑通扑通」,心脏越捏越紧。 梁恩泽看起来都觉得不对劲,他伸手轻拍了拍孝严的肩膀:「他是不是你梦中的鬼常…?」 孝严全神贯注的盯着罐子,冷不丁被梁恩泽一拍肩膀,差点直接跳起来,心脏的颤抖传了出来,差点嗷一嗓子。 梁恩泽一看他这么大的反应,估计是自己猜对了:「别怕,是我。」 二人目光游移的这么一会功夫,也不知道算不算错觉,好像泡在罐子里的小残疾人近了一些,唿啦一下子像壁虎似的趴到了琉璃缸壁上了似的。 好像喉咙已经被巨型的冰块噎住了,孝严觉得唿吸说话俱困难,他咽了几口唾液,手捂着胸口,灌子里的小鬼他太熟悉了,从小陪着他长大的,只不过这种陪伴满怀恶意,让他从小到大没有过几日安枕,全靠心大才没被变成精神病。 第100页 他耳畔开始嗡嗡作响,不知道是真是幻,全是梦里从小到大的声音:「这些本来全是我们的,结果却被你一个人独占了,你还给我,还给我!」 「仙人,他就是…鬼常在。」 梁恩泽目光陡然变冷,像箭一样盯着液体里的小尸体:「你认准了?」 第62章 风雅狠绝 孝严不知道梁恩泽为什么这么问,还是咬着痒痒的牙根回答道:「不可能认不住,化成灰我都认识,你看它,它它它…还瞪我呢。」 梁恩泽眼光中少见的露出杀气,这是梁恩泽从小到大,身边的人很少见到的另外一面,平时温文雅正的他周身笼罩在一片肃杀之气中:「孝严,我今天可能就有办法,让你的噩梦永远消失。」 琉璃罐子和婴儿,没有一百多斤才怪呢,却见梁恩泽一伸右手就拎了起来,好像拎着一颗萝蔔白菜似的。 「走!」梁恩泽左手提着琉璃瓶子,右手拉着孝严,大步流星的往洞河边上走去,「把它处理了!」 孝严一迈步,才发现自小被吓破了胆的后遗症反应上来,就是腿都有点软了,踉跄着勉强扶着病腰跟上步伐:「仙人,怎么处理?这玩意儿留着也许还有用。」 梁恩泽杀气蒸腾:「能有什么用,一摊腐肉!」 孝严真心想留着研究一下,看看一摊子腐肉是怎么把鬼常在加到那么强的,叫道:「真箇有用。」 梁恩泽不予理睬,脚下步伐连缓都没缓一下:「用着继续勾魂吗?听我一回。」 二人身高腿长,几大步已经到了洞河边上的山壁下,梁恩泽终于放开了孝严,他一手拇指中指加力,捏住了琉璃瓶子,另外一只手竖成了手刀,裹挟着劲风切过去,就把密封琉璃瓶子的软木塞盖子给敲开了,接着瓶口一倾斜:「咚咚咚,」里边黄色的药水倾泻而出,一股子陈年的尸油味飘了出来。 梁恩泽选择此地点是有原因的,他一抬头,个子也高,直接扯下一块衣服下摆,直接浸到了山壁上的灯油里,还没等孝严明白过来,梁恩泽已经把鬼常在倾倒在了地上,之后将衣服直接盖在了鬼常在身上。 孝严处在下意识的状态中,这样的梁恩泽他从来没有见过:「你要干嘛?」 梁恩泽无暇回答,他在孝严越瞪越大的眼睛中,在怀里掏出了火摺子,一伸手就把衣服点燃了…没等孝严惊讶,就见到一股子黑烟窜起,恶臭猝不及防的飘了来,连远处的岳九和小捕快们都被熏的抬了头,鬼常在按理说已经死了多年,这种方式本就是换一种的火化罢了,小婴儿本来就骨骼柔软,一会就应该烧成灰了。 可众人竟然却听到了小鬼头髮出悽厉的长啸,像是疯了的猫被火烧似的,在地上翻滚咆哮,好像看似怒不可遏,喷薄而出的黑烟裹挟着热气平地喷起一米高,没烧到孝严和动手的梁恩泽简直是死不瞑目。 梁恩泽后退一步,用长剑按住小尸首,丝毫不在意宝剑的剑尖被燻黑了,眼看着鬼常在渐渐的滚不动了,又渐渐的变成了一小团灰烬。 孝严看着一向平和,却此时脑袋上好似长角了的梁恩泽:「这么凶?你不怕它报復你吗?」 梁恩泽看似月白风清,沉稳有度,可性子里带着那么些当机立断的狠劲,平时习武的时候,他也敢出杀招,他的父亲梁国公评价过他:「如果为将,能打胜仗的,还是我的恩泽。」 他慢慢微笑,笑容有些冷:「做鬼和做人毕竟起来,全喜欢做人,我虽然没尝过鬼常在的滋味,不过料来还是人强一些。」 岳九和二条、野猴捂着鼻子跑了过来:「你们两个做什么呢,在炖屎吗?」 味道也太难闻了。 孝严看着三人照着火光映在地上的影子,随着他们的步伐摇摇晃晃越晃越大:「仙人,把火灭了吧,火光太凉了。」 岳九眼尖,他想孝严的背后看去,怎么觉得像是有个地方反光呢?他定睛细看,当即吓得大叫:「大公鸡,你身后有人!」 这么一提醒,几个人全瞬间警惕了起来,孝严内心暗暗自责,全怪他检查了现场一下之后就觉得万事大吉了,掉以轻心竟然漏下了大活人? 心中正想着,耳旁的利刃破空声风声已经传来了,他扯着梁恩泽一个后空翻,再来一个仙人指路,暗箭贴着耳根飞过去了。 再一看,身后六七名麻衣男子已经全拿着明晃晃的鬼头刀,个个表情视死如归了似的,排成队形沖他们几个来了。 孝严目光急扫,打眼就看到几个箱子打开了,估计是这些人一直在洞河深处,听到有人来了,躲闪不及,索性直接躲进了箱子中,如果他们派人来抬出箱子,就算是把藏在箱子里的人直接送出了山洞了。 谁成想孝严生性严谨,在取证的时候全要在现场勘验,刚才在说把箱子全打开,挨个登记的事,这些人估计是以为自己藏不住了,才伺机跳了出来。 梁恩泽、岳九他们,俱武艺高强,顷刻间和麻衣男子斗做了一团,刀剑无眼,而今也顾不得瓶瓶罐罐了,拉开架势大开大合,顷刻间污水横流,内脏遍地,好像来到了两脚羊屠宰场了似的。 对方看似没有目标,壮硕的麻衣男子各自拿着鬼头刀,孝严细细看来,发现是引着他们往箱子相反的方向越打越远。 他冷哼一声,嗤之以鼻,心里暗骂了一声对方太小儿科了,调虎离山计就那么好用?他虽然身上带伤,可身手依旧敏捷,看着岳九他们缠斗着麻衣人,自己提着长剑就来到了箱子边上,之后也顾不得腰疼了人,挨个踢开盖子。 第101页 梁恩泽一看孝严的动作,明白了他的意思,是猜箱子里还藏着人,先出面的估计也就是引起他们注意的,藏得稳的才是正主。 他担心孝严有失,料到岳九他们也能够敌住麻衣人,倒提着三尺剑来到了孝严身前:「我来。」 箱子踢翻遍地,伴随着麻衣人被岳九、二条和野猴刺倒的惨叫声,还合着盖的箱子越来越少,屠宰场上破碎的箱子、瓶子狼藉一片,眼看着就只剩下最后一排了。 梁恩泽和孝严四目如电,不敢大意,刚想站稳了等着岳九他们接应会合,就听到哐当一声响,这回不用亲自开盖了,罐头自己窜出来了。 只见正中间的黑箱子盖子凌空飞起,冲上了半空险些撞上洞顶才落下来,紧接着一片带着硫磺味的液体就横扫千军一般的沖两个人扬了过来。 是想到可能有暗器,没想到暗器是液体,孝严稍微慢了一点,衣襟上沾上了一点,只听「滋啦」一声,他低头一看:「我靠,是血滴子吗?怎么衣服烫出来一个洞?」 「是硝酸,小心点,稍微粘上一点,就能把眼睛烫瞎了,」梁恩泽将他拉到身后去了,总不能天天看着他伤上摞伤,但见一条敏捷凌厉的身影旱地拔葱一样的飞了出来,黑纱套头蒙面,外边只露出眼睛和嘴,人未到剑先至,一片剑芒将梁恩泽笼罩其中。 梁恩泽不敢怠慢,此身影气贯长虹,身手了得,一个铁板桥先拉开点距离,紧接着就缠斗在了一起。 此身影身材不高,也未见多强壮,但一柄重剑上下翻飞,单手就能运转如飞,孝严觉得此人左手只是掐着剑诀,有点太轻松了些,不由得仔细观看,这一眼不打紧,直接吓了一跳,提醒道:「仙人,他手臂上有暗扣!」 幸亏孝严及时提醒,因为二人插招换式的空档,蒙面人抽冷子三枚飞镖已经从袖子中射出去了,光线太暗,飞镖好像是闪着蓝色不详的光芒,梁恩泽侧身下腰堪堪躲过,三枚飞镖全擦着头顶脸颊飞了过去,他腰还没伸直,剑光又已经笼罩了下来,逼着他贴地一熘滚,才算是出了袭击的半圆。 孝严汗都要下来,梁恩泽武艺高强,比他身手利索些,竟然不到十个回合,被逼出了近身缠斗的区域,他喝骂道:「卑鄙!竟然暗器伤人!」 蒙面人正在懊恼,要不是孝严刚才的提醒,可能梁恩泽黑暗之中注意不到,已经中招到底了,飞镖上淬了毒药,见血封喉,没想到还给躲过去了,他也不搭话,一跺脚又仗剑沖了过去。 孝严随手拎起一个瓶子泼向他,漫天黄色刺鼻的药水还掺着尸臭味:「小人,也尝尝硝酸的滋味!」 硝酸腐蚀性极强,沾染上了比被火烧的还严重些,蒙面人不敢轻敌,纵使奋力向风声来的方向躲去,后背已然着了道了。蒙面人明显周身一哆嗦,可预想中火烧一样的刺痛没有袭来,一股子陈年臭豆腐味却飘来了,娘的,原来是…泡尸体用的药水? 蒙面人像个愤怒的炮仗似的直扑梁恩泽,招式快的看都看不清楚,梁恩泽心中默念几招,陡然心下一惊,此种招式…全是御林军高手的招式? 动作太快,两柄剑在半空中相撞,震得梁恩泽虎口发麻,比他力度强的人他这么多年并未见过,眼前的人也未见多强壮,竟然如此善战? 他还吃一个亏,那便是他对此地并不熟悉,脚下的情况全靠临场反应,一个不查没发现背后竟然有三级台阶,直接一脚踏空—— 第63章 配合默契 蒙面人一声不吭,把梁恩泽逼到此处目的就是让他栽在地形上,剑雨如牛毛一般倾泻而下,招招都是杀招,就是想要置他于死地。 梁恩泽剑势已尽,他心一横,双手陡然加力,两把剑搅在了一起,接着嘡啷一声响,两把宝剑全飞了出去。 蒙面人明显没有预料到梁恩泽的招数,稍微一愣,不过看梁恩泽已然受到脚下影响,身形不稳,也不管飞了的重剑了,飞起来就是连环脚。 蒙面人脚上穿着厚底的勾靴,如果细看,会发现后跟还带着铁尖,要是被一脚踢上,估计直接就能踹碎心脏去西天报导了。 孝严刚才看漫天剑影,根本分不清楚谁是谁,此时剑飞了稍微一停顿,才总算是看出即将摔倒的是梁恩泽,他从来不管什么武术道义,也不觉得偷袭可耻,直接开始暗算蒙面人。 蒙面人比矫健的梁恩泽武功高一些,比病猫孝严就更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他还是得先顾自己,勐一回头,抽冷子一脚,就踢在了孝严的手腕上,直接也把孝严缴械了。 梁恩泽趁着这个空档终于稳住了身形,可也是堪堪稳住,他知道轻易拳脚近不得蒙面人,索性凌空跃起,像从天而降的大雕,双膝直接压在了蒙面人的双肩上。 要说动物界到底是什么决定了战斗力的强弱,其实主要还是体重,比如豹子再强,逗不过老虎;野猪没有老虎强壮的爪牙,可体重太大也能把老虎逼退。 梁恩泽此刻借着体重的优势,直压得蒙面人骨骼咔嚓一声响,也就是练家子,否则这一下子估计肩胛骨就全骨折了,蒙面人没想到还有此等昏招,当即屈膝下蹲卸了力,双手十指如抓,就去抠梁恩泽的膝盖髌骨。 这也是够损的,一旦被抠到,下半辈子不用走路了,梁恩泽吸了一口冷气,身上动作不停,直接双膝夹住蒙面人的头部较力,直接就要扭断他的脖子。 第102页 蒙面人已然失了先机,反应也极快,当即向后仰倒,来了一个石拱桥,肩膀较力,「啪」的一声巨响,直接将梁恩泽后背贴地,摔在了坚硬的地面上,听着声音不小,就知道力道太大了估计差点把梁恩泽摔散黄了。 这一下子直接将他双膝的力度全卸了下去,自己也被梁恩泽的体重压制着,倒在了地上。 孝严和梁恩泽一起并肩作战多次,两个人极其默契,刚才心照不宣的制造了这样的契机,一旦谁慢一步,那个人都不好说,极可能折在此高手的手里,孝严见机不再来,举起早就抱起来的琉璃瓶子,瓶口冲下,金瓜盖顶就是一下子:「接招吧你!」 耳轮中就听到「哐」的一声响,像是石头撞上了铁块子似的,让人怀疑蒙面人脑袋是不是要碎成烂西瓜了,可两个人低头一看,不愧是练家子,只见涌出的鲜血瞬间就染红了面罩,可脑袋还真没碎,竟然鲤鱼打挺,挣扎着想蹦起来。 孝严可不是什么谦谦君子,他不能给敌人喘一口气的机会,冲着蒙面人的胸口就是两脚,孝严的力度,别说是人了,就算是山中的棕熊,受了两下子也够喘一口气的,蒙面人刚才还想继续伤人,现在却是抽搐了一下,直接不动了,应该是肋骨断了几根,直接晕过去了。 梁恩泽从地上起来,刚才猝不及防碰到此种身手的人,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他惊道:「好身手!」 孝严已经摸过了绳子,开始拢着肩头后背把他捆了起来,之后手欠的直接扯下了面罩,和梁恩泽面面相觑,但见蒙面人柳叶弯眉,一双杏眼,纵使满头是血,也能看出长的不错,嘆道:「好女人!」 怪不得打斗的时候一声不吭,只要一说话,他们听声音当然听得出来是男是女了。 岳九那边也处理完了,还不晓得这边发生了一段生死打斗,用袖子蹭着额头的鲜血跑过来,看到被绑住的一位,明显大为惊嘆,上下打量了梁恩泽和孝严几眼:「…两个男子汉,把人家美女打成这样?」 梁恩泽扶着肩膀,刚才在地上摔了够呛,现在还嗓子发咸,一股子血腥气,他想到孝严经常受伤,吐血的时候也有,看他挺皮实的,也不知道是怎么熬过来的。 岳九听到外边水响,一猜就是刚才走散了的人找上来了,心道真会找时候,仗不打完不能寻来,他挥挥爪子吩咐下去:「把喘气的不喘气的全收拾好,喘气的先随着我们押走。」 等到几个人回到了大理寺衙门,天已经是后半夜了,案子收网抓到嫌疑人的开始阶段,是嫌疑人开口说真话最好的时机,孝严吩咐下去,擅长审讯的莫辞劳累,连夜把抓到的人全提审一遍。 野猴跑了过来,只来得及换了衣服洗了一把脸,身上还带着山洞子的药水的腐味:「岳大人,那个肋条股断了七根的女人怎么办?还那么用天蚕绳子绑着?」 孝严一边大步往外走,一边吩咐他:「少在这怜香惜玉的,她可是个烫手的山芋,醒过来一百个你这样的也不够塞牙缝,天蚕绳子用锁死的手法绑紧了,逃了唯你是问!」 任务全落实下去了,大家也全累坏了,尤其岳九,已经两三天没合眼了,困的摇摇欲坠都有些站不稳了,草草的梳洗一番,直接把自己在大理寺办公房的门一锁,倒头开始睡,估计打雷也不会醒了。 孝严带着梁恩泽,也是直接回到了孝严在大理寺办公的小院落,吩咐下去任何人不许打扰,先休息看看伤再说。 梁恩泽刚才一直咬着牙顶着,其实伤的不轻,刚才换衣服的时候自己回头看了后背一眼,就能看到后背整个淤血,现在到了晚上,估计已经躺都躺不下了。 打斗的时候孝严就听出他摔的不轻,后来扯着衣服偷偷问了他几次怎么样,梁恩泽全说没事,现在终于到了两个人独处的时候了。 以前全是男人,梁恩泽也就无所谓了,可自从胆大包天的孝严向他表露心迹的时候起,他和孝严单独相处的时候总有点别扭,现在他自己一个人关上盥洗室的门,轻手轻脚的脱了衣服赤着上身,对着铜镜开始仔细看。 刚回到大理寺的时候看还全是红色的,现在已经完全青紫了,和身体两侧白皙的肌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像是在背后来了一个青色笔墨画似的,看着就悽惨无比。 他用手轻轻一触,还没怎么用力呢,全身肌肉就缩成了铁,疼得冷汗唰的一下子顺着高鼻樑滚下来了。 看来明天回家之后得找个大夫好好给看看才行。 正想着怎么处理于伤,却看到盥洗室的门开了,孝严外衣中衣全脱了,穿的也不多,探了个脑袋进来左顾右盼:「恩泽,我给你准备了一套休息的衣服。」 梁恩泽回头,看孝严鬼头鬼脑:「帮我放着就行了,我一会换上。」 孝严把门倒是开得更大了,双手仔细的揉了揉眼睛,惊嘆道:「我天,我看你后背还以为你换了一身紫色衣裳呢?怎么能青紫成了如此惨状。」 梁恩泽满脸苦笑,能青紫成一件衣裳也算是省了布料了:「我体质如此,容易淤青,估计半个月也就褪下去了。」 孝严走近了,身体带着热度站在了离梁恩泽身后也就是一寸远的地方,贴近了仔细看,宽肩窄腰的梁恩泽好像穿了一件前白后青的褂子,他伸手指轻轻触了触肩胛骨周围,又同情又心疼的说道:「恩泽,你整个后背全肿了,摸起来滚烫,我帮你冷敷一下。」 第103页 梁恩泽疼的又是一哆嗦,没办法,整个后背神经扯在了一起,碰到哪里都疼的他想跳墙:「不用。」 「痛成这样,还说不用,听话。」 一贯衣冠楚楚的梁恩泽终于卸下了高贵的伪装,赤着上身趴在了床上,孝严打小调皮,处理跌宕损伤算是半个大夫,梁恩泽和平时他的于伤比起来,可能就是面积大了点。 他先是打来了一盆深井凉水,将毛巾好好的泡了泡,之后将蘸凉了的毛巾轮换着轻轻的覆在梁恩泽的后背上,要不整个后背热辣辣的,要多难受有多难受。 梁恩泽脑袋放在手背上,侧着头看着孝严忙活,孝严平时看起来大大唿唿,可忙案子和照顾人的却能细緻入微,他先是用毛巾给梁恩泽擦了一把脸,让他适应一下深井水的温度,之后毛巾泡水一次换一盆水,保持水的清洁,每隔小半刻钟的时间就去换一次毛巾。 折腾了一阵子,梁恩泽终于觉得后背不再火辣辣的和火烧一样,也不再绷的那么紧,放松了不少。 将最后一块毛巾取下来,梁恩泽觉得已经差不多了,却看到孝严在屋子里一晃,从哪里掏出来一个长脖子的药瓶,冲着梁恩泽狡猾一笑:「我大哥冷面镰刀的高级玩意儿,活血化瘀的药酒,我偷偷拿来用的,没想到今天还真派上用场了。」 第64章 梦中笑醒 语罢将药酒倒在自己手心里,手轻的和羽毛一样,一边轻轻涂抹一边心疼:「第一次轻点涂,免得疼的太难受,每日三五次,也许明天早晨起来淤血就消了呢。」 被孝严一顿倒腾,梁恩泽的疼法变成了痒法,他没说话,觉得孝严的动作好像也顿住了。 孝严手下正事忙活的差不多了,按理说应该拎着药酒瓶子滚蛋,却眼睛不受控制的盯着梁恩泽看:「恩泽,你的后背真好看,像玉雕的一样。」 梁恩泽刚才已经听到他唿吸频率变了,稍微有些尴尬,当没听到他胡说八道:「差不多了,没事了。」 孝严心魔不受控制,盯着梁恩泽雪白的后颈和侧腰看:「恩泽,你真白净,肤色和雪色一样。」 梁恩泽双手撑着床板,想翻身起来,却被孝严轻轻按住了:「别动,身上有伤呢。」 孝严像个小猫似的躺在了他的身侧,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他,嘴角扬起来的弧度无比纯洁,空气中就能听到他自己的心跳声:「恩泽,你长的真好看。」 梁恩泽觉得两个人之间温度刷刷的开始上升,连唿吸频率都不对,他活了二十多年,也是第一次和别人有了点肌肤相亲的意思,张口结舌的不知道怎么表达,只能傻在当场。 孝严手肘撑着床板借力,往他身边爬:「恩泽,你今天一直没离开我左右,要不箱子里跳出来的女人功夫太高了,我基本逃不掉了,你又救了我一次,谢谢泽。」 梁恩泽悄悄的往后躲:「那个,面对危险并肩而立也不是头一回了,别只叫我一个字,听起来怪怪的。」 孝严声音越来越轻,唿吸越贴越近:「泽,你这几天有没有认真考虑过我们一下?」 梁恩泽确实没考虑此事,已经躲着贴到了床靠的墙壁上:「我…」 「那就是没想,」孝严已经蛇行到了梁恩泽的眼前了,「先别想了,反正这种事有时候不用动脑,遵从本心就行了。」 孝严胆子大的很,看梁恩泽的样子,应该不会再一拳头砸他鼻孔流血了,他遵从本心,伸长了身子往前探,好像长长的睫毛已经扫到梁恩泽的鼻樑了,殷勤又虔诚的想要去吻他—— 梁恩泽窘迫难当,周身白色的肌肤被药酒蒸成了淡粉色似的,躲无可躲,紧张到有周身起了一层绒绒汗,竟然一伸手推了孝严的腰一把。 可惜,忘了孝严也是病猫,腰上被大嘴鲶鱼咬到的伤口根本没好,全靠绷带和纱布撑了,梁恩泽虽然一分力也用上,可他还是受不住,疼的「哎呦」一声,双手又去捂伤口,直接就摔到了床板上。 梁恩泽看他脸朝下贴在了床上,又忍不住想去扶他,哪成想起的急了些,后背在墙上狠狠的剐蹭了一下子,平时也就算了,估计毫无感觉,可现在大片的于伤可不是吃素的,当即跟往血肉模煳的伤口上撒盐了似的,疼的像条鱼似的挺直了身子,之后和孝严摔成了一团。 两个人这回挨得近了,眼睛对着眼睛,也就两寸远,全是面色绯红,也不知道是羞的还是疼的,互相打量了几眼,竟然全疼得嘶嘶哈哈的笑了起来。 这一笑,梁恩泽觉得窘迫也就解了,他强撑了想往边上挪一挪,打算让出点空间让孝严爬起来。 孝严到底行动比他自如一些,柔柔的一伸手,握住了梁恩泽的胳膊,双瞳剪水,好像一片大海深不可测似的,故弄玄虚的将食指放在唇边作出一个嘘的姿势:「嘘,泽,太晚了,我们谁也不乱动了,就这么休息一夜行吗?」 梁恩泽当没听到,挣扎着爬起来去找衣服。 孝严一伸手扯住他,卖笑求荣:「就一会。」 梁恩泽憋不住乐,还是想走。 孝严换了一个表情,贱贱的眨着眼睛装可怜:「恩泽,只一会。」 一向干脆利落没被人撒过娇的梁大公子终于无奈了:「好好好,就一会一会。」 他突然想到还得保证自己人身安全来着:「我和你说,你不许…」贴我贴的太近。 第104页 话还没说完就被烫了一下似的,孝严已经厚颜无耻的脑袋贴在他的肩膀上,之后懵擦擦的抬头,疑惑道:「你不许我什么?」 梁恩泽看着大型犬一样的孝严,觉得自己还是要说点什么:「你怎么赖皮呢?」 孝严一伸舌头,他目的达到,高兴坏了:「恩泽,全太累了,早点休息,嘘,谁先说话谁是大狗。」 梁恩泽稍微动了动肩膀,没办法,就算是趴着休息,也得想办法睡的舒服点:「看你确实像条装作听不懂主人讲话的巨型犬。」 孝严调皮的挤眉弄眼,一动口型,说话没出声,不过看那个样子是在叫他:「大狗子。」 这简直是无赖,而且还是十岁小孩级别的,梁恩泽觉得只要开口就会被撒娇撒痴,索性闭上眼睛不说话。 孝严既能求一夜安眠,又能躺在爱慕的恩泽身边,心里头美得开出花来,他先是拿过了毯子,轻手轻脚给他盖上,后背受了伤,不要再受了风寒。 之后盯着他的眉眼看了半晌,觉得高鼻美目俱带风情,表里如一自带正气,好像气质如仙沁人心脾,顺着他的口鼻和毛孔爬进了他的心经脾经,觉得如果能一辈子如沐春风该多好。 那样自己就能在春风里散步,在春风里骑马,在春风里做饭,在春风里看书,在春风里去逛名山大川。 他稀里煳涂的开始乱想,自己是怎么和梁恩泽相伴无猜,狼行成双的,加了无数的细节进去,不知道想了多久,不知不觉的竟然睡着了。 梁恩泽后背火辣辣的,疼的有那么个睡不着觉的意思,他想换个姿势稍微动一动,却觉得孝严就那么握着他的小臂,没有撒手的意思,他正想怎么调整一下把岳某人的手悄悄扯开,却听到孝严发出了声音。 黑暗中看不清楚表情,难道是孝严又做噩梦被魇住了?他抬头仔细看孝严,却发现孝严竟然是在偷笑,他借着窗户射进来的月光仔细看,果然,孝严在梦中露出了笑颜,唇角扯开好看的弧度,眉宇本来就疏阔,这一笑更显出了天高云淡的意思,也不知道梦到了什么,笑得像个贼似的。 可能笑容会传染,梁恩泽也跟着不明原因的笑了,周身暖洋洋的,到底还是没把孝严推开,微调了一下,用枕头在肩膀上垫了垫,就那么睡着了。 早晨起来,满室阳光,满怀清香,孝严已经好久没有如此身心舒畅了。他突然发现一个好玩的事,梁恩泽睡的一动不动,好像不是一个愿意起早的人。 他一边回忆着昨晚的美梦,一边看着梁恩泽的眼睛,直到把梁公子盯醒了。 梁恩泽觉得孝严的笑多情的可以,估计站在红粉街上也能拉拢点客人了,一大清早就开始发花痴。 孝严比他有正事点,正伸手抚摸他的后背。 占他便宜没够!他想爬起来抓紧回家去,谴责道:「你别动不动就动手动脚的,哎呀…」 看着梁恩泽已经由于疼痛趴倒在床上的颀长身形,孝严的表情终于从流口水变成了同情:「恩泽,你后背淤血太严重了,好像起了血肿了。」 「血肿?」梁恩泽没受过这么重的伤,不过也知道皮肤下的血肿如果化脓了的话,极容易发烧和引起炎症,可不能掉以轻心的,他心怀侥倖,努力回头去看:「没有那么严重吧?」 孝严伸手极轻的戳了戳,表情也严肃了起来:「血肿已经软了,估计你后背有脱套的地方,不能不当回事,走,小媳妇跟我回家治伤连带见公婆。」 梁恩泽无语:「我回家宣太医去。」 孝严:「那你跟你娘和家里人怎么解释受伤的事?」 梁恩泽也不是泥捏的:「我如果不愿意说,我娘他们也不会一直追问的。」 孝严露出一个灿烂的笑来:「那我陪你回家,你到家之后怎么解释我?」 梁恩泽疼的火烧一样,还知道治疗血肿需要开伤口放血,估计一段时间内行动都不自如了,真想拧孝严嘴角一把:「我都已经这样了,你还撩我?」 孝严讪讪的,装乖看着他:「也不是要你真的解释,你在心里解释一下就行了,就是别当人家是普通朋友呗。」 梁恩泽也不是真气恼,他揭开毯子下了床,找到了孝严给他准备的衣服,孝严看似大大咧咧,其实还真是个细心的,什么事都能准备到他的前头:「你,大理寺一堆公务要处理,怎么有时间陪我回家呢?」 孝严像个大狗子一样跟在他身后,帮行动不便已经半身不遂的梁恩泽穿上外袍——没办法,底衣中衣已经有点穿不上了:「我今天没事,正好陪你回家。」 这就奇怪了,昨晚抓了一堆人,还要审理,怎么就没事了呢:「昨天抓的人不用审吗?」 提到案子,孝严当即变了个人:「今早到了这个时辰了,还没有人来敲门汇报情况,说明那些人昨晚没开口,能熬住大理寺审讯的,心理素质不是常人,今天白天也撬不开他们的嘴。」 这么说梁恩泽就信了:「那怎么办?」 孝严殷勤的帮他把领口整理了,顺手摸了一下他后肩胛骨,觉得已然发热滚烫:「先熬个前阵,我回头去审他们,泽,我们快点回家宣太医,不想案子的事了。」 第65章 顺其自然 孝严也公车私用了一回,吩咐下去不要用他平时办案经常乘坐的两马驾辕的黑色马车,换成了更低调车轮更宽的家用马车,车轮宽一点的话,行走的时候更稳当些。 第105页 梁恩泽刚想吩咐随行的小厮先去太医院宣太医,这样太医差不多也就和他同时到家了。 他掀起车帘,轻喊了一声:「梁玉。」 梁玉驾车,听到自家少爷喊他马上回头:「少爷?」 梁恩泽是梁国公的长公子,生病受伤了宣太医本来也是礼制之中,不过他心下一动,想到最近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动静全不小,已经牵扯到了御林军,弄不好和宫里那些人有关系,太医院出诊,肯定是有记录的,别再牵扯到什么事。 他沉吟了一下,看了一眼孝严,就发现孝严也看着他,估计两个人想到一块去了:「你…一会到家去医室把家里的药箱拿到房间来,还有,准备早餐。」 孝严拎着一把小片刀,已经消毒干净,以前他也就是给岳九看看跌打损伤啥的,还是第一次给别人看个大毛病,他第一反应是要对得起恩泽对他的信任,当即磨刀霍霍。 「大少爷,我可动手了?」他眼睛亮的和灯笼似的。 梁恩泽本来觉得没事,可看孝严那兴奋的样子,就知道孝严这是觉得自己英雄有用武之地了,有点起鸡皮疙瘩,他无意识的扭头看了看坐在他身侧的孝严:「我没事,你尽管动手。」 孝严盯着大少爷紫色茄子一样的后背,要是伤好了能上手摸一摸就美死他了:「泽,你忍着点,我也就是先切开皮肤,再把淤血挤出来而已。」 孝严举手不留情,梁恩泽从背部淤血的梁恩泽变成了背部流血的梁恩泽——没办法,不切开个创口引流的话,感染高烧可能是会要命的。 眼看着两道半手指头长的口子开在了梁恩泽的肩胛骨两侧,只见肌肉均匀的皮肤切开,伤口翻着顷刻开始唰的往外淌血,血的颜色都有点发黑了。 梁恩泽觉得身上两个地方快被火烧了似的,苦笑道:「岳医官,切一道口子不行吗?」 受伤被别人弄坏了也就算了,这眼睁睁等着自己被开刀也太吓人了。 岳医官一脸决然:「淤血面积太大,开口少了不行。」 梁恩泽觉得听起来有点道理,想要闭嘴不言,可看到岳医官再下第三道是在后腰,一道口子扯了有半手指头长,疼的他单手紧抓住了布料,闷哼了一声。 认真的男人有魅力,孝严顾不得自己还弯腰困难,狠了狠心手上加力,热量和力度缓缓注入掌心,开始推梁恩泽后背内的淤血。 他站着忙活,看梁恩泽疼的厉害,开始开玩笑转移注意力:「泽,我的手艺有没有点圣手神医、手到病除的味道?」 梁恩泽疼得面色潮红,额头鬓角已经全是汗了:「岳兄,你的手艺糟糕透了,简直有一种大理寺烙铁酷刑的味道。」 ——碰到哪里哪里遭殃。 挤出来的淤血已经不是红色了,紫的发黑,孝严做事上不含煳,像个舔灯油的耗子似的,一丝不苟的将淤血一滴不剩的全挤了出来:「泽,变了质的血液味道还挺好玩的,不像寻常血腥味那么沖鼻子,有点人血豆腐烤熟了能端上来桌似的。」 梁恩泽觉得有人口味实在太重,太阳穴青筋跳道:「你还那么喜欢吃辣的,以后还下得去口吗?」 孝严盯着梁恩泽血样的后颈,咽了一口口水,心道现在就非常想要下口。 终于红色、黄的、紫色、黑色的物质处理结束了,二把刀岳医官的治疗初见成效,孝严提醒了一句:「泽,上金疮药和药酒,你忍着点。」 梁恩泽领教了孝严的水平,知道他是拿自己当试验田了,齿列咬得下唇发白,觉得今天算是遭了大罪,尤其被蒙古大夫开了的三个口子,刚才疼的像是火烧,这上了药又像是撒上盐巴了。 看梁恩泽疼的一身水光,孝严走了一下神突然恍然大悟了似的:「哎呀,坏了。」 梁恩泽听着一阵紧张,他最近和孝严打打闹闹,还挺少见孝严大惊失色的样子:「怎么了?」 只见孝严无比懊恼的一拍自己额头,像是错过了一万两银票似的:「我太笨了,刚才怎么就一门心思想着把刀口开长点才能把淤血挤出来呢,看把泽疼的。」 梁恩泽本来趴着,抬起头来安慰他:「疼痛在所难免,你也是想处理的好一些。」 孝严自己犯了错误偷偷把心思藏起来也就算了,还偏要坦白从宽,他就在梁恩泽眼前拉过来榻子坐下了:「泽,我错了,真是个死心眼,你说如果多开几个小口子,一个是刀口短一些,再一个清除淤血容易,你也少遭点罪啊。」 梁恩泽也如梦方苏,哭笑不得,当即手肘支着身子就在床上坐起来了,看那态势是想伸手给他一下子,好不容易才忍住的样子:「你…平时不是挺聪明的吗?」 梁恩泽身材极高,他不像孝严穿衣显瘦、脱衣有肌肉的精壮小身材,还是偏瘦,肌肉薄匀,偏偏鼓起来的胸肌和六块腹肌又那么轮廓完美,渡上一层奶白色像和田美玉一样展现在自己面前。 心上人宽肩窄腰,人如玉发如缎,孝严觉得全身血液「嗡」了一声,像是溃了的大堤一样,周身气血乱窜,实在冷静不下去,当即唿吸频率就变了。 梁恩泽看到孝严色狼一样的眼神,觉得气氛不对劲,低头一看,自己确实有那么点引诱别人犯罪的意思,他想摆脱尴尬的处境,空咽了一口口水,伸手去取挂在床边的衣服。 第106页 「别,」孝严神智已经完全不受大脑的控制,手自己做出了阻止梁恩泽的动作,把梁恩泽的手握住了:「泽,你真好看。」 「…」 梁恩泽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 反正孝严耳朵里已经开始涨潮了,一双黑眸殷勤的盯着梁恩泽看,估计梁恩泽说什么他也听不到了。 「泽,我摸摸你手臂行吗?」 「…别闹了。」 看出了梁恩泽拒绝的毫无底气,孝严的魔爪已经爬在了梁恩泽美玉雕成的上臂上,润泽且有力量,直接让孝严血脉喷张。 孝严越贴越近,唿吸已经扫到了恩泽的睫毛上:「泽,我喜欢你,想经常这么看着你行吗?」 「…我,没想好。」梁恩泽结结巴巴。 孝严的轻吻已经落了下来:「想那么多做什么,喜欢上就是喜欢上了,想到我们还有以后,我心里就被泽装的满满的。」 天雷勾动地火,梁恩泽从来没有过此种心跳如擂的感觉,如果不是隔着孝严身上薄薄的一层衣衫,察觉到孝严也是如此,他还真以为自己是不是受伤太重,把心脏弄出毛病来了。 他觉得有些窘迫,稍稍躲了躲。 孝严魅惑的一笑,嘴上可以不认帐,不过身体动作是骗不了人的,梁恩泽心中也喜欢他,他避开梁恩泽后背的伤口坏坏的拢住他,也不管自己的腰疼不疼了:「泽,你刚才疼的把自己嘴唇咬破了,我给你治一治。」 咬破了?梁恩泽还真想了一下,咬破了应该有血腥气,他没咬坏啊?不过想什么都晚了,有人已经趁机开始攻城略地,含住他的上唇轻扫吸吮起来。手也不老实,在他胸前小腹流连。 他一怔,觉得确实,想那么多做什么,孝严优点不少,出身模样性格在那摆着,虽然平时爱玩荒唐了些,可做起正事来从来不含煳,对感情也是个认真的,听岳九念过秧,说他家少爷的眼光,高到云霄里去了,这么多年都没看到打心眼里喜欢过谁。 感受到体贴殷勤的吻,热情好奇的手,他也不想装什么君子了,确实没想好,不过好像也难以想明白,索性顺其自然算了。 思及至此,男人征服的本能马上占了上风,他后背疼痛,孝严不敢搂他,可他却能直接把孝严搂在了怀里,察觉到他的动作,孝严全身一震,惊喜顺着后背一直爬上了发梢,美的要飞了,当即不再含蓄着试探,灵舌长驱直入,唿吸粗重的吓人,和梁恩泽的搅在了一起。 两个雄性动物全像是要攻城略地似的,谁也不肯认输,一吻终了,两个人舌尖全是麻的,稍微分开一点四目相对,一丝津液从水光潋滟的唇间扯了出来。 孝严觉得身前发凉,低头一看,自己上衣已经开了,精壮的胸膛露了出来,梁恩泽好像也不是端方含蓄的梁公子了,手已经伸进去了反覆摩挲。 孝严声音低沉,嗓子顷刻间沙哑了:「泽,行吗?」 梁恩泽也比他好不到哪里去:「什么行不行?」 孝严觉得可能小时候看的避火图多一些,还要教教梁恩泽:「做吗?那个。」 梁恩泽憋不住乐,手也没离开孝严的腰,轻轻在孝严墨玉一样的腰侧捏了一把,疼的孝严一直脖子,哎呦了一声:「全这样,怎么做?」 第66章 兹事体大 好像是有点道理,真要做点那事还不得全伤口迸裂,血尽而亡,孝严怏怏然的要闹心死了,只能争取点别的权利:「泽,你喜欢我吗?」 好人坏起来,更有风情,梁恩泽眼神沖他一瞥一笑,把孝严的魂又看掉了:「不知道呢。」 孝严觉得心中憋屈:「就嘴硬,你不喜欢我刚才回吻我做什么?」 梁恩泽觉得手下皮肤的触感好极了,怪不得古人管这事叫做肌肤之亲,手下心中俱舒服:「伤好了先当个炮友,以后慢慢想。」 孝严笑着轻哼了一声,确实嘴是够硬,梁恩泽这样光风霁月的佳公子,人品是表里如一的,他邪笑:「泽,等我伤好了再收拾你,到时候可别求饶,看你还嘴硬。」 梁恩泽贴着他的耳根,刚一张嘴孝严全身就又麻了:「那可得看你的本事才行。」 梁恩泽觉得流连在孝严腰上的手好像湿了,他低头一看,掌心已经红了一片:「不好,孝严,你好像腰上的伤口裂开出血了。」 孝严刚才是铜皮铁骨,估计要是没停下来,真能忍着痛做点坏事,现在被这么一提醒,觉得自己确实最近惨了点,疼的开始龇牙咧嘴,可还忍不住心中美滋滋的笑,表情看起来颇为诡异:「泽,坏了,估计是刚才力气大了些,看来只能先回家让冷面镰刀给处理一下伤口,等伤好了再来宠幸你了。」 冷面镰刀最近没怎么收拾自己弟弟,次要原因是弟弟大了,不能再像小时候那样伸手就打了;主要原因是就算是家长,打孩子也得是孩子活蹦乱跳的时候,现在孝严身上带伤,还是养伤要紧。 孝严回家换了药,他哼着小调,扶着后腰,像一阵小凉风似的美滋滋的刮进了自己屋里,虽然他平时在家性子就欢快,可今天连贴身服侍的小厮都感觉到自家少爷心情非常不错。 「看少爷走路轻快的都快跳进来撞上门框了,好像美滋滋的哈?」 「还嚎着小曲呢?」 说是怎么说,却没注意到孝严突然间站在了树影下,面上笑容收起,一手按着树身,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陡然间站得笔直。 第107页 两个人走路经过孝严,依旧在窃窃私语,却突然发现树后的孝严脸色严肃,在阳光下显得有些惨白,当下人看主人脸色是必备的技能,二人不知道为什么主子突然间有这么大的脸色变化,一时愣住了。 孝严进院子的一瞬间,突然间将这么些天的巧合串起来,大夏天的好似出了一身冷汗,他见下人们看着他发呆,扮装发怒:「小猴子,整日里偷懒,还敢研究主子?去,把岳九从大理寺里请回来,让他回来找我。」 小厮们不解:「少爷,小九不是正到了破案的攻坚时候吗?」 孝严心道攻个屁坚,他们有可能无意中捅了马蜂窝了,幸亏岳九昨晚也没怎么认真审讯,睡了个天昏地暗:「少废话,我有要事,把他叫回来。」 等到岳九一回家,眼睛也挺亮:「少爷,我研究了一天审讯策略,正打算怎么让那女刺客开口呢,你叫我干啥?」 到底事情怎么做孝严还没想好,索性现在就什么都不做了:「你平时不是挺怜香惜玉的吗?那美女已经受伤成了那样了,审什么审,先养伤再说。」 岳九转着眼珠想了半天,他常年和少爷办案,知道少爷凡事皆有目的,不是无厘头的人,之所以没告诉他,可能是出于多方考虑,难道是有人不让他查下去了? 怪哉,不过这就不是他小九九能决定的了,朝堂复杂着呢,可自己少爷也一直是游刃有余,不用干活正好放松一下,哈哈一笑:「少爷,你养伤,我出去玩喽。」 熬到了晚上清风拂面了,孝严就又鬼迷心窍的熘到了恩泽这里来了,他美其名曰为给梁恩泽换药,实则还是藉机占便宜,两个人有了上午的开场,到了晚上自来熟的孝严更亲昵多了,见面也不管梁恩泽同意不同意,先是四顾无人扑上来就是一顿鬼迷心窍的亲吻,之后开始一躺一趴赖在床上闲聊天。 梁恩泽:「孝严,日前在云蒙大桥的山洞里抓到的人开口了吗?」 孝严已经被白月光勾了魂了,近日来整个人心思不在案子上,加上觉得事情牵扯的广,他也不打算继续审讯知道细节,捋着梁恩泽黑直的头髮:「不知道,明天回府衙里看看去。」 梁恩泽又犯了天下长子的毛病——爱操心,疑惑道:「孝严,以前经常听你讲破案在毫釐之间,刚抓到嫌犯的前几天至关重要,是开口的关键时候,现在怎么觉得你有点懈怠?」 孝严耸耸肩,嬉皮笑脸的敷衍他:「泽,你说的全对,先过了今晚再说,我今晚不回去了,就在你这睡。」 看他笑得像块狗皮膏药,梁恩泽本来想再劝他几句,不过转念想想,两个人终究全是二十多岁,刚向前有迈了一步的那个意思,孝严有些神魂颠倒,他也是一天过的有些飘飘忽忽的,嘆道:「孝严,也不知道算不算直觉,估计你也有感触,最近的事情太蹊跷,你说,那个山洞子里的琉璃瓶子里装的物件肯定是旁门左道,不过究竟是做什么的?谁做的?」 孝严伸了一个懒腰:「泽,大理寺在外边看起来很邪门,好像多厉害,其实破案也是全靠猜,我好像是有些名声在外边,也只不过是因为猜的好而已。」 梁恩泽在床上盘膝坐了起来:「那你猜猜看?」 孝严浓眉皱起,连带的眉锋也锐利起来:「泽,你是不是也觉得背后的手力量强大?能在一个不太偏僻的地方,暗暗的折腾了这么多年,不是因为发现不了,而是因为有保护伞罢了。」 梁恩泽仔细思索,他在仔细的想连接点:「孝严,你说日前御林军为什么在湖中被炸死了不少?」 孝严:「好多事情看似反常不可能,其实仔细一串起来,就发现只能是一种事实了,我在湖中遇到了水猴子,水猴子腐烂极快,说明体内含有特殊的物质,除非临时有特殊任务,否则御林军没有必要在防护没做好的情况下就仓促下水,当时的特殊任务,我猜也只能是抓水猴子了。」 梁恩泽伸长手臂给孝严拿来杯水,两个人最近失血不少,全容易渴:「做任何事全要有个目的,关键是谁抓水猴子?抓水猴子干吗?」 孝严伸长脖子:「你问出了正确的问题,抓水猴子的应该是和白凤山道士做的是一个事,修行增加阳寿罢了,只不过手法各异罢了;可抓水猴子的人却能调动御林军,满朝上下,有如此职权的人已经很有限了。」 他一顿:「而且,我最近翻阅了兵部调御林军的公文,没有发现正规的行文记录。」 梁恩泽觉得嵴背发凉:「调动御林军,而不用正规行文的,只能是宫里的人了,你的意思是,是宫里那位的意思?」 孝严嘆息:「我倒希望是宫里那位的意思,可是,我们在云蒙大桥的山洞子里,也看到了水猴子,本来就是稀罕物件,不可能这么巧合有两伙人全在琢磨这个事,只能是一股势力是背后主谋。如果是宫里那位的意思,大可以不必如此鬼鬼祟祟,光明正大的做就行了,而还藏着掖着的,说明还是有顾虑。」 梁恩泽垂眸思索了一会,伸手按住了孝严的肩膀:「所以你已经猜到了涉及面太广,才不急着破案的?」 孝严静静的看着他,点了点头。 梁恩泽觉得确实术业有专攻,他在这种事情的敏感度上,比孝严确实还差着火候:「既然云蒙大桥的水那么深,你还是收手吧,别查了。」 第108页 孝严年纪轻轻能代理大理寺卿,就说明这个人不只是尽责和有能力,官场上的油滑趋利避害有时候比他爹做的都好些,他昨天在云蒙大桥看到了水猴子的时候就觉得不对劲,今天上午回家之后反应过来,坦白说比他平时的反应速度慢太多了。 说来他最近日子过的太舒服了,虽然受了点伤,可是有梁恩泽陪着,让他神魂全出了窍,在大理寺当值的时候,心思还放在工作上,可是一旦出了那个门,他就不是曾经的岳孝严了,以前每天闲暇时将案子和最近的事在脑海中反覆过的习惯也没有了。 他觉得之前有眼睛可能只是暗中看着他的动作,不过没想到他能一步将云蒙大桥的山洞子给端了。 算是误打误撞也好,一下子就捅了马蜂窝。 孝严思虑了半天,一抬头发现梁恩泽正忧心忡忡的看着他,当即换了个表情:「嗯,听恩泽的,哥哥不查了。」 梁恩泽也不是好煳弄的,他长指反覆摩挲着自己的下巴:「孝严,你可以不去查,不过无论如何也得将这个事情想明白了,你父亲就是兵部尚书,你又是大理寺卿,只要想知道当日谁在幕后调动了御林军,没有查不到的道理。」 第67章 是进是退 他哑然低声:「问题是,在幕后调动御林军的那个人是想要做什么?」 孝严笑:「恩泽,目的只可能是一个,延年益寿,长生不老。」 梁恩泽是长子,日后是要接梁国公的爵位,所以实际上是个将军,只要是将军就要讲一个知己知彼:「如果只是宫中的后妃追求长生不老,其实也没什么,只不过是私心杂念重了一些而已,可是能调动御林军的,不可能是后妃,难道是…掌印的太监?」 本朝掌印太监官职不小,玉玺在手,相当于分得了皇权的一部分,对御林军和禁军有一定的协领权。 而本朝的苏暨公公,本来就是陪伴着诚德皇帝长大的「大伴」,陛下对其极其信任,宠信有加,只有他能调动御林军,可他想长生不老,想做什么? 孝严伸手握住梁恩泽的手,十指交握:「泽,你也看到了,那个山洞子里鬼常在的小身子都保留了下来,说明已经延续了二十多年了,也就是说,那位可能研究长生不老,已经研究二十多年了。」 想到苏公公平日红润的面容,以及确实六十来岁没有怎么改变过的容颜,看着如同四十许人,梁恩泽觉得心中发冷:「他研究了二十来年长生不老,陛下还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人性之恶不可想像,追求几两银子尚且可以杀人越货,何况是皇家的尊贵和财富? 孝严:「我希望他只是想一直享受荣华富贵,狐假虎威的多活几年而已。」 梁恩泽抓到他语气中一丝不确定的气息:「什么是只是想?」 孝严:「泽,背后议上肯定是不行的,我们两个是关起门来说,不过你想想看,当今天子身体一般,据说常年咳血,已经不惑之年了,可子嗣并不多,太子也才十来岁,每个月上朝的时候越来越少,经常口谕和圣旨是通过掌印的太监发出来的,摺子也是通过苏公公递进去的,如果你是苏公公,会怎么想?」 虽然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不可能有别人,不过梁恩泽还是四顾的扫了一扫,免得隔墙有耳:「陛下在一日,苏公公就能富贵一日,他当然巴不得陛下春秋鼎盛,万万年。」 孝严:「宦官嘛,无根之人,没有后代,所以就没那么多野心,陪着皇帝们一起长大,也最听话最得圣心,歷朝歷代,皇帝都不愿意离开宦官,可我总觉得,苏公公的手插得太长了,御林军都听他的了,那控制皇宫大内,还不是弹指之间?」 梁恩泽坐直了身子,觉得嵴樑柱发凉,低声说道:「孝严,掌印太监已经是至高的荣宠,苏公公联合军方做什么?」 孝严打小见过太多的小鬼在眼前争夺,为了蝇头小利尚且你死我活头破血流,何况是无尚的权威:「泽,你倒不如问我,苏公公现在看起来就至少能活个七八十岁,却研究旁门左道延年益寿做什么?陛下身体不好,可苏公公如果万万年的话?」 孝严仿佛看到了险恶的人心在地狱中争夺:「你想想,我是说如果陛下真的千秋之后,苏公公还身体硬朗,太子登基,会怎么做?」 眼前熟读的经史子集在梁恩泽眼前掠过,一摸震惊浮上了他的眼前来:「我,託孤的重臣,可能还有些人能保全,但是託孤的宦官?…你的意思是?一旦陛下身故,新登基的小皇帝未必容得下苏公公?再放任他一手遮天?」 孝严重重点头:「你也想到了?自古以来,史册上,新登记的皇帝没有能和前朝的宦官相安无事的,能和平相处的也得是和自己培养的宦官;除非已经被宦官把持朝政无力回天的,否则对曾经先帝的大伴,全是一句话——先忍,后杀。」 梁恩泽头痛欲裂,一瞬间无数种想法浮上心头,一朝天子一朝臣,虽然诚德皇帝宠信宦官,不过对内外局势的把控也还可以,他当然盼望着诚德皇帝能多活几年,可是朝堂看似平稳,已经有耐不住的力量开始为以后打算了。 如果已经插手到了御林军,则兹事体大,梁恩泽觉得不知道怎么做:「孝严,你打算怎么做?」 和平日端方如玉的样子不同,孝严已经被地狱里的煞气包围了,他歪着嘴角邪笑:「泽,我暂时也想不出好办法,所以静观其变,此事可大可小,可背后险恶的用心还是看得到的,我才一个大理寺卿,还是代理的,怎么可能是掌印太监的对手?如果查的太深,必然会受打击;可现在已经抓到了端倪,如果只是将抓到的人放了,也是暴露了自己知情的事,还是要被忌惮,所以…」 第109页 和梁恩泽想到一块去了,梁恩泽接口道:「所以还是要有所应对,不能别人在暗,你在明处继续下去了,可问题是,你怎么才能够不引起苏公公的记恨,却又能将此事提醒给陛下呢?」 孝严单手抚着额头,他看到朝堂上和稀泥无数,可也平生第一次面对如此难题——如果苏公公不那么得陛下信任,他直接说宫中有人想长生不老一直掌印就行了,可现在圣旨进入大内,还要先被苏公公过一道,这不是告状告到对手手里去吗? 而且想要告状一个准,必须证据确凿,但是又涉及到御林军,御林军是死活不会承认和苏公公勾结的,只会说是野外演习水操;凭他们在云梦大桥山洞子里抓住那几个虾兵蟹将,谁能说明白是为了长生不老怎么炼丹的? 总之一团乱麻,贸然行动死路一条,看来这事今晚是想不明白了,他的手把额头都揉红了,眼睛也有些烦躁的冒水气:「泽,照我看来,我们没有将天补上的本事,现在贸然而动,只会引人耳目,还把自己折进去,我只有初步的打算,突然停手也是告诉别人自己已经发现大毛病了,我们明天还是先照常查案,走一步看一步,相机而动。」 梁恩泽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办法了,现在冒进肯定是不对的:「心乱如麻,你也不要全瞒着,要和父兄商量,听到没?」 孝严从案子中抽神出来,嘻嘻一笑,两个肩膀嘚嘚瑟瑟的东摇西晃,伸手扶恩泽皱起的眉心:「泽,月光不错,别在屋里憋着了,走,我们去郊外月色下走走。」 好像无论什么情况下,孝严总能研究出点乐子来。 待到第二天孝严带着岳九回到了大理寺,看到休养了两天恢復的不错的几个阶下囚。 包括在云梦大桥山洞子里抓到的女刺客,也被手铐脚镣的控制在审讯室里,这几天已经被差役们连续过了几次堂,等到孝严到了再提审的时候,笔录和预测的差不多了。 孝严坐得笔直,一身暗红色的官袍板板正正的套在身上,更显得身长威严:「你叫什么名字?」 堂下跪着的女子全身散发着清冷的气场,面色凄慌,可声音却大致平静,语句中的破音也像是装的:「小女子已经因为犯罪落到了官爷手中,我打小就已经飘零江湖了,做的全是杀人越货的勾当,没有家人了,名字说也无妨,我叫做柳清风。」 孝严看到她这样子,就知道是见过大场面的,骨子里的印记,装害怕倒是装的也挺像:「你身手为什么这么好?」 问的也是废话,来自皇宫大内,身手能不好吗? 柳清风:「惭愧,打小在江湖上学艺,女人难以服众,所以拳头要更硬才行。」 孝严冷笑,陡然大喝:「身手如此了得,你别告诉我是大街上打把势卖艺的人交给你的?!」 柳清风好像对官爷突然变脸也有心理准备:「我在小时候,无家可归,就住在云梦大桥的山洞中,偶尔得到了洞中的秘籍,早晚修炼,得此身功夫。」 岳九乐了:「哎呦,柳姑娘,我小时候哪里人少往哪钻,怎么这好事我没赶上呢?」 柳清风咬住下唇:「…」 孝严也不再多问:「你当日为什么在云梦大桥的山洞中?」 柳清风这一番话已经说了几遍了:「我当日新得了一具尸体,去云梦大桥里保存起来。」 孝严:「你保存尸体做什么?」 女刺客嘆了一口气:「我是江湖人,自小孤苦,可总要活着,和男人不同,我又不能去拉车抗包,也不愿意卖身为娼,所以就寻了一个不要本钱的买卖,选择云梦大桥的桥洞里是因为那里小孩比较多。」 孝严:「你所说的不要本钱的买卖就是拐小孩卖小孩吗?」 柳清风一副楚楚动人的愧疚样子:「买卖小孩,小的容易出手一些,有一些小孩大一点不好卖,就打残废了去乞讨。」 孝严将一条长腿支在了凳子上,拍桌子道:「妖女,既然是买卖小孩,留着那么多尸体作甚?」 柳清风还敢抬头,哭哭啼啼:「我本是女子,不得已做了杀人越货的勾当,最开始于心不忍,就把错手杀了的孩子尸体留了下来,做法想办法超度他们。」 第68章 暗香浮动 明知道她在胡扯,岳九忍不住想喊差官们上来打板子,这精神境界已经明显超过了一边当婊/子,一边立牌坊了:「妖女,你杀人无数,祸害孩童,居心何其毒也?还有脸说超度了他们多年?我现在就给你尝尝大理寺的蝴蝶展翅和金戈铁马!」 大理寺酷刑不少,蝴蝶展翅是将人双手大展开绑起来,之后用铁刷子刷腋下到腰侧的肌肤,此处肌肤柔嫩,用不了几下子神仙都受不了。 可蝴蝶展翅和金戈铁马比起来,就算是小儿科了,金戈铁马是专门用来对付女犯人的,拿一个铁驴,某器官朝上,内有可以转圈的暗刃,正对着坐上去捆住了固定好,之后铁驴开始动,基本一个回合下来,不死既残。 柳清风再怎么视死如归,终究是肉做的,看似哆哆嗦嗦的跪在当场:「官爷,官爷,我确实是这么想的,觉得他们年纪小就死于非命,是他们命不好,超度了他们好让他们尽早投胎。」 孝严一看她的反应,就知道这女人连金戈铁马都知道,金戈铁马是大理寺的酷刑,多年来也只在那些协同姦夫杀父的女人身上用过两三次,连梁恩泽和他哥哥岳孝廉都不一定能这么快的反应过来,看来柳清风是宫中出来的无疑了。 第110页 不过既然他暂时不想审问的那样深入,也就只能暗气暗憋:「柳清风,你是怎么抓到那些受害的小孩的?」 「有时候会在山洞里看情况施一些小伎俩,把小孩们吸引来,比如用花树吸引了文小姐,以及用野兔野物吸引一些男孩子。」 「吸引来就抓了,大多数是卖,有一些实在不听话的,弄出来的动静太大,就杀了,琉璃瓶子是用来装被杀小孩的尸体的,干的年头太多了,攒下来的尸体也就越来越多了。」 「…」 柳清风越编越离谱,反正她已经是罪孽深重的阶下囚,被问斩是一定的,孝严犯人见得多了,一看她这个样子,就知道她已经死猪不怕开水烫,冷笑着拍桌子撂下一句:「胡编乱造,我记得一起被抓住的不是你一个人吧?没记错还有别人,希望他们也和你一样,也只记得这么点事。」 之后索性不审了,案子查不查,查多深,现在全是问题;对面的是苏公公,诬告陷害是大罪,知情不报还是大罪,豆腐掉灰堆,打打不得,吹吹不得。 幸亏人世间还有开心的事情可以做,比如去找他的相好的。 孝严出生在兵部尚书一品大员的家中,也没觉得这是解决不了的事,总归是有些麻烦罢了,他天性豁达乐观,他想着此事晚上好好和父兄商量一下,总有应对的办法,之后人模狗样的将衙门里的事交给了岳九,出门脚底上抹了油,一熘烟的就出门了。 孝严三拐两拐,在文德街上逛了一圈,顺着后门熘进了梁国公府,进了梁恩泽的院子去找梁恩泽。 清风阵阵,凉爽习习,如果没有那么多的勾心斗角和人间龌龊,那么阳光雨露全很美好了,他进了屋子的时候梁恩泽正坐在桌子边看公文,见他又推开后窗户偷偷进来了,抬头一笑。 孝严先掏出小礼物来献媚:「泽,我刚才路过拐角的文德街铺子,你才我给你买了什么?」 梁恩泽不想猜,孝严经常送他点小玩意儿,比如挺小的笔墨纸砚、一碗牛杂或者一束不怎么正经的百合花,看孝严手中不太大的小盒子,觉得可能装不下什么太大的玩意儿:「什么东西能装进这么小的盒子里?一包糖果?」 孝严眸子亮的灿若朝霞,他觉得买东西有时候也得和一个眼缘,以前他从来没喜欢过小玩意儿之类的,可这次路过文德街的时候,看到这个小玩意儿就挪不开眼睛,他身上少年的兴致起来了:「泽,你打开看看,打开看看嘛。」 「就没正经,前几天折腾来的花还没干,又不知道什么小东西,」 梁恩泽为人雅正,就算是不感兴趣的事,也不想太博人面子,他打开层层灰色纸的包装,别说小盒子还挺精緻,完全拆开之后,差点噗嗤笑出声来,他托着晶莹剔透奶白羊脂玉雕成百合花的底座:「孝严,你平时不是挺有男子气概的,怎么买的东西像个姑娘。」 孝严不以为意,是真名士自风流,勐虎还嗅蔷薇呢,他一个神棍,就想嗅百合花暗香浮动的气息怎么了:「有个梁大公子呢,就是我心目中百合花一样的男人,看到百合花就迈不动步了,你再拆。」 打开百合花瓣,一对晶莹剔透的翡翠扳指露了出来,梁恩泽伸拇指中指捻起来一枚,竟然发现扳指上还带着图案,是一对春带彩的猴子:「哈哈,孝严,你…买这一对做什么?」 孝严最近被狐狸精勾了魂了,整日里神魂颠倒,买扳指能做什么?当定情信物呗,他伸手拿过栩栩如生的猴子扳指,眨眼沖梁恩泽笑:「泽,我们两个全是属猴的,多应景啊,而且这对我仔细看了,全是公猴!」 梁恩泽被逗得有些直不起腰,一弯腰的空当又觉得后背疼,额头一缕乱发伏了下来,有些前仰后合:「就胡说,你怎么看出来的是一对公猴?」 孝严拿着戒指贴近了梁恩泽,唿吸快拂到了他的脸上,声音突然变低了,握住了他的手,一下子就戴在了他的拇指上:「泽,戴上我的戒指,以后就是我的人了。」 趁着梁恩泽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嗖的一下子又把另外一枚戴在自己手上了,十指一握:「以后你就跑不掉了,好不好?」 总把自己号称是墨玉的孝严脸红红的,大大的眼睛里灿若星河,紧张到牙齿咬着下唇,隔着空气都能听到他扑通扑通的心跳声,好像怕被拒绝了似的。 梁恩泽只想得到赤子之心四个字,好像,养个大型犬也不错。 他扬眉轻笑:「我为什么要跑?」 孝严眼睛更亮了,不管不顾的刚想往上扑着吻她—— 却听到外边的敲门声,声音还挺急的:「少爷,少爷,你是在里边吗?」 岳九?狗日的岳九,早不来晚不来,偏这个时候来搅浑,孝严觉得刚才的情绪白酝酿了,话都是从牙缝里蹦出来:「滚进来,你最好说明白是怎么回事,否则的话——」 岳九已经几大步冲进来了,好像没感到自家少爷吃人一样的眼神,孝严最近有点臭美嘚瑟的要飞了,岳九也大概能猜到他怎么回事,直接唉声嘆气的开了口:「梁公子,我清点云梦大桥山洞里找到的琉璃瓶子的时候,发现了一个特殊的物件,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孝严气的都要倒地了,已经冲进来了打扰了他的好事还问当讲不当讲:「臭小九,你要是说出来的事情不重要,就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第111页 梁恩泽有一种直觉,觉得心下一阵阵的紧张:「讲。」 岳九站稳了,长吸了几口气,伸手抹了一把下巴,面色严重的问梁恩泽:「梁公子,我听你说起过你三弟梁恩伦,是不是掌心上有六颗痣?」 梁恩泽面沉似水,点头:「是。」 岳九当年和孝严携手去找小种马梁恩伦的尸首,对梁恩伦的特徵很熟悉:「他小手指很长,和无名指基本是平齐的,你说他从小到大,也没有见过手型一样的人。」 梁恩泽空咽了一口唾液:「是,你们找到他了,在哪里?」当年只找到了很少一部分。 岳九嘆息:「我在云蒙大桥下翻到的一个小琉璃瓶子里,找到了一只手,你去看吗?」 梁恩泽未敢惊动父母兄弟,和孝严、岳九两个人,来到了大理石的证物室,孝严和岳九两个人不自觉的站住了,看梁恩泽一个人脚步沉重的向前走。 提到三弟,梁恩泽两眼含雾,这是他们家已经过去一年多的惨痛往事,现在家里很多节日,比如春节、元宵和中秋已经全不过了,以前每年是全家齐聚一堂,三弟负责插科打诨,一家人中貌似最没出息的老么,好像从来是大家咳嗽的对象,大家也不怎么顾虑他的面子尊严似的,三弟从来混不在意的嬉皮笑脸,别人爱怎么说怎么说。 现在那个人突然没了,家人有时候有点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有时候说到「给恩伦」端过去,才恍然想到,才长成大人的小公子已经没了。 有时候会静悄悄的变成一句:「给他供奉上吧。」 琉璃瓶子被整齐的摆放在了证物室的一角上,梁恩泽未费多大功夫,就找到了这个让他心碎的瓶子。 一只长爪已经泡的发皱,显得指节指甲细长,在苍白的手心上的六颗红痣非常明显,他蹲下来仔细看,不用说是手指的长度,连掌心的纹路他都认识。 梁恩泽眼睛红红的呆愣了半晌,好像还是无法面对,他下意识的看了自己的手一眼,拇指上的猴子扳指还没有摘下来。 第69章 身不由己 梁恩泽眼睛红红的呆愣了半晌,好像还是无法面对,他下意识的看了自己的手一眼,拇指上的猴子扳指还没有摘下来。 人间悲欢喜乐,和他的三弟再没有关系了。 他好像不忍心这只手泡在这里,轻轻的问岳九:「我可以把他取出来吗?我想让这只手和我三弟葬在一起;还有,是谁把这只手放在这里的?」 他以前就总是觉得三弟死的没有那么简单,如果能查出来为什么手会在这里,幕后杀人的是不是也能够顺藤摸瓜的被找出来? 孝严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泽…」 岳九没有梁恩泽的痛彻心扉,也不用孝严的感同身受,更冷静一些:「梁公子,人死不能復生,此手是证物,还是要保留一阵才好。」 等到梁恩泽离开了大理石,岳九开始一五一十的向孝严汇报情况:「去找你之前,我让那晚一起被抓的几个人分别来辨认过,他们中有一个人不想死的,说知道这手是怎么回事。」 孝严:「如果知道手是谁的,还敢摆在这里的话,就说明是直接冲着梁恩伦去的,那就是敢动梁国公府了,此事不能装煳涂,还是要弄个明白。」 岳九本来就是自家少爷肚子里的蛔虫,知道少爷是为了梁恩泽的缘故,一是想要梁恩伦的事水落石出,二也是为了把暗中的幕后找出来,免得别人在暗,梁恩泽在明,过于危险:「少爷,如果这么查下去,查到了宫里的,怎么办?」 孝严皱着眉头,他心头各种念头已经转了好多圈:「小九,咱们如果在一点把握都没有的情况下,肯定不能贸然的去当愣头青,不过愿意开口的人说知道梁恩伦是怎么回事,我们去问问就是。」 大理寺的地牢堪称天罗地网,夏季尚且四处阴森冰冷,冬季的恐怖可想而知,能进大理寺地牢的,就算是高级囚犯了,待遇也是不同凡响——比如稻草铺成的床铺,四处大摇大摆走路的老鼠,翻着陈年殭尸味道的烂棉被,这些是第一级待遇。 第二级待遇就更复杂了,比如那些刑具们,夹棍板子是小儿科的,鞭子红烙铁经常见,其他的把人吊起来的仙人指路等等不计其数。 第三极待遇就是对付朝廷钦犯了,有那些犯了大罪嘴还太硬的,反正早晚要连坐,不折磨犯人了,开始折磨犯人的亲人,一般人,看到家人受苦,基本上但求自己一死,也想把家人保出去。 其实之前还有第四级待遇,后来在孝严代理大理寺卿的期间,也就是这两年给废止了,更残忍的肉刑,直接将人去了手指或者髌骨致残,他当时的说法是:「我并非是妇人之仁,致使人肢体有损的话,也就是残废了,纵使没有罪,以后也没有改过自新的机会了。人残疾之后,身心遭受重大打击,很多犯人但求速死,无论是为了破案,或者是为了震慑犯罪,效果全都不好。」 映着地牢里幽暗的灯光,孝严骨子里的油滑、痞气和那点正义感已经早就掺和在一起了,他自己有时候也分不清哪个能占上风,自己觉得自己可能会将自保放在第一位,可现如今牵扯到梁恩泽,他一个是为了自己安全,也想让梁恩泽安全。 小种马梁恩伦是一品国公爷的三儿子,如果不是偶尔碰到了坏人,被随机害了,那么任何人想挖梁国公的心头肉,全要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够不够在太岁头上动土。 第112页 既然是有预谋的害了梁恩伦,那就说明或者是梁恩伦触碰到了什么核心利益,那么就是两害相权取其轻;或者是为了寻仇,那就是不计代价了。 可看到如今着错综复杂的局势,看来是谋杀的概率更大了。 孝严一路胡思乱想着,和岳九两个人提着一盏小灯,数着脚下的步数向牢房走去,开了口的刺客正神色沉寂的蹲在牢房的一角里,眼神直勾勾的盯着墙上胡乱爬行的潮虫和蚂蚁。 孝严看了他第一眼就给他归类了,此人鼻直口方,面相不错,目光坚毅沉稳,应该是个有点正气的,估计开口了也和平时看不惯有些关系。 孝严先没急着说话,提审有点个性的人,说太多了反而出错,看了他一眼,只见此人换上了囚服,戴着手铐脚裸,三十岁左右年纪,七尺一寸左右的身高,再看看他的壮硕的体型,心中就能量出一个此样男子的步伐长度来,他心下一动,觉得他和此人应该天涯共此时过的。 孝严随随便便往椅子上一左,反正这间天牢里除了他和岳九也没有别人再来,索性左脚高高的架在右腿上,放松的抖起脚来。 开始刺客只看了他一眼,便看往别处了,可憋了能有一炷香的时间,终于熬不住了:「你就是岳孝严?」 孝严点头:「嗯,你怎么认识我?」虽然他经常抛头露面,可也没到家喻户晓的程度吧。 刺客冷哼:「你和那个短命鬼一样,全是死催的官少爷,只不过你命好一点,那天在云蒙大桥的桥洞子里,你已经落水被包围了,大嘴鲶鱼竟然没没把你咬死吃了。」 孝严耸耸肩,满脸毫不在乎:「托你们的洪福,被咬了一口而已,你怎么知道我落水被大嘴鲶鱼包围了?是怎么看到的?」 刺客是个三白眼,眼珠一撇,露出大大的白眼仁:「我当日刚从洞河上岸,离开云梦大桥,可还没走多远,就看到你和另外两个高个的年轻人来了,其中有一个姓梁吧?」 看来此人就是当日洞河边上的脚印所有者,孝严还是有点吊儿郎当的:「你认识姓梁的?」 刺客高高的鼻樑一皱:「我不认识他,我猜的,可平时京城能和你走在一起的人不多,估计你们关系不错吧。」 孝严:「别卖关子了,告诉我你为什么猜到他姓梁?」 刺客开始认真了起来:「他长的和另外一个姓梁的小种马很像,一看那个身材长相,就是亲兄弟,所以就算你当日喊他仙人,我也觉得他如果没有案子发生在家中身边人身上,也用不着和你这个大理寺的人在一起。」 孝严双手抱着肩膀:「好吧,咱们两个谈谈条件,你先说,你要什么条件?」 刺客:「放了我给我一条生路,对外说我死了,我会自动消失之后去蜀地,不会给你惹麻烦,你觉得条件如何?」 孝严双手十指依次敲着手臂:「说你知道关于姓梁的人的事儿。」 刺客三白眼一翻:「我会把小种马的事情说清楚,不过你可要说话算数。」 孝严看他一副讨价还价的样子:「不只是梁恩伦的事,还有所有关于梁国公的事,你是不是全参与了?」 孝严嘴角一歪,嘲弄的看着他:「你是阶下囚,不会以为真的有资本和我争斤论两吧?小命像一根蜘蛛丝一样吊着,还不老实,我劝你别在我面前装大爷了,最好别让我看到哪里不对头,否则的话——」 孝严沖岳九只一点头,岳九就笑了,拿出一把弯刀在手上转了几圈:「岳大人只说不杀了,可没说不允许我把你的膝盖骨取出来,不过嘛,你要是老实点的话,我们还是会说话算数的。」 刺客三白眼开始张口说话,不过一张口,孝严就觉得不太对劲—— 「我叫魏勐,今年三十岁,是辽东人,以前是在御林军效命,可是后来,因为我潜水和手脚功夫厉害,办事利索,就被调到了一个特殊的部门。」 孝严自小在京城长大,第一次听到了特殊部门的称唿,皱眉问道:「什么部门?」 魏勐嘆了一口气:「你听说过在秦朝的时候,有人是专门去为始皇帝找蓬莱山的吗?」 孝严耳朵一动:「说下去。」 魏勐动了动手铐,想让自己手腕更舒服一点:「我当时所在的部门,被拆分的很细緻,想做什么从来不会对外公开,我也只负责其中一个阶段。最开始,我以为自己是进了一个破案的部门,专门为国家侦破那些不为人知的奇闻密事,充实一下秘密的档案馆。后来干了多年,慢慢接触到的事情就多了,猜测可能是为陛下寻找炼丹丹药的密署,说自古以来,人类就有人能够长生不老,所以要一边寻找天下异人,一边寻找炼丹的秘药。」 「我本来以为,他们选择我进入这个机构是因为我谨慎小心,后来才知道自己想多了,最主要的原因不是这个,而是因为我心狠手辣,而且是光棍一条,没有亲人。」 魏勐神色微动:「我最开始在云蒙大桥里取小孩和他人心肝的时候,极度难受,觉得自己一身文武艺,不应当如此;可我也知道,已经一脚踏进来,除了死,没有办法再回头了。」 岳九拎着笔,一个字也没有记录,反正只是为了知晓梁恩伦案件的内情,其他的事情——留下太多记录下来固定住的证据反倒不好,他摇晃着笔桿子:「然后呢?」 第113页 第70章 无意目睹 魏勐看岳九说话硬气,嗤之以鼻道:「官爷,你现在横得很,可风水轮流转,你以为自己当得了一辈子官爷?」 岳九平时为人圆滑,大道理懂的多了去了,一看这个人,就带着一股子硬气,不过在朝当差,而且居于人下,固守着勤勤恳恳有什么用:「小爷我不仅低头拉车,而且抬头看路,你还会拿消息买命,算你是个醒悟的,说梁恩伦的事。」 魏勐:「梁恩伦之前来过云梦大桥,而且已经非常深入了。」 孝严面上看是不动声色,不过紧张到喉结一抖:「从实说来。」 魏勐不错眼珠的盯着孝严,好像能从孝严脸上分辨出到底会不会兑现承诺似的:「也罢,事已至此,他死也要死个明白。」 ——梁恩伦向来荒唐,在整个京城也已经美名远播,家里也管不了他,这不,青楼酒楼呆了个遍,觉得风尘女子无论如何都带着风流气,开始研究其良家女子来。 他趁着每个月适逢初八十八的庙会,一袭白衣似雪的打扮成翩翩浊世佳公子,浪丢丢的在寺庙前晃荡,看看能不能凭藉外形碰上个什么艷遇。 还真别说,运气还不错,有一日杏花微雨,他本来不报什么希望了,摸着已经被雨淋湿了的头髮,站在寺庙外的杏树下避雨,一边撑伞小声叨叨:「本来想着碰上个什么花啊朵啊的,总比在家憋着读书强,可这几天不是碰到美丽的母老虎就是碰到不美的母夜叉,看来和我无缘,我看还是等雨小一点就回去吧。」 他正在闹心,却见一名妙龄粉衣女子,已经被雨水沾湿了裙角,踏着青草也莲步匆匆的到了树下,正好和他四目相对。 梁恩伦天□□玩好色,见粉衣女子星眸点点,不禁起了挑逗之心,他是搭讪的行家里手,一点也不觉得脸红:「姑娘,此时的雨是冷雨,你没带伞吗?」 粉衣女孩看不出年纪,见梁恩伦青年才子,风度翩翩,身上衣衫质量俱为上乘,眸光一闪,以手扶额道:「公子,我母亲病了,我是来寺庙里为她祈福的,来得急些,未做万全准备。」 还是个孝女,梁恩伦本身大家出身,父兄对他保护的好,心地光明,不知道人世间有很多龌龊,反正下雨闲来无事,就在雨下和女子聊上了。 女孩就是柳清风,她整日里修行,本来研究的就是歪门邪道,见梁恩伦轮廓分明,言谈有趣,委实长的好,就起了邪念,她东引西引,梁恩伦也是愿者上钩,两个人约在了三日后刚刚进京城的岔路上见,梁恩伦身上值钱的玩意儿都被家里没收了,他抓耳挠腮想了半天,只能把随身携带的玉骨的扇子,上边还吊着小坠子的,送给了柳清风。 小种马有了一段艷遇,而且听柳清风聊天尽是善良柔美,他也没觉得女人敢把她怎么样,还觉得自己运气挺好的,三日后打扮妥当,还真就等着约会了。 若说自古以来,好像猎艷者男人居多,其实有人钓鱼就自然有人上钩,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柳清风这些年也经常找人耍一耍,她听梁恩伦介绍自己姓梁的时候,还没有特别在意,不过等仔细看了这把玉骨的扇子,才开始仔细思索起来。 仔细一推敲,她知道了这个人年轻长身的男子是梁恩伦。 找别人玩可以,不过找梁国公的儿子还是算了,虽然小种马名声在外边荒唐,可背后的父亲毕竟是一品大员,她整日里倒腾杀害儿童,做的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世家子弟嘛,有些人是放荡不羁了些,可全不傻,看到了蛛丝马迹,万一猜到什么呢? 思及至此,她三日后,并没有去赴约。 她没当回事,梁恩伦可上心了,他和侍从一顿吹嘘碰到了孝女,他凭藉魅力已经把孝女征服了,就等着到时候共赴巫山云雨。 可他当日从约好的清晨,一直等到了日上中天,别说美女,连个母猫都没看到。 他娇生惯养习惯了的,打小开始全是别人等他,他也不耐烦等别人,再加上挺大个太阳,晒得他更是有些心焦,索性不等了,和身边侍从找面子似的说道:「良家女子平时从家里出来都难,估计是父兄今日未允许她随便出门,我们还是去城外找点乐子得了。」 而出城的路上,必然要经过云梦大桥,他天性好玩,经过云梦大桥的时候,突发奇想要和侍从进去探险,就这么稀里煳涂的进了桥洞,之后顺着桥洞就摸到了洞河。 梁恩伦耳尖,他挤眉弄眼的对侍从笑:「小磊,你听到女孩说话的声音没有?」 侍从梁磊也是习武之人,别说,他侧着耳朵听了半天:「少爷,奇怪了,按理说这里偏僻,怎么可能有年轻女子的声音呢?」 梁恩伦静悄悄的往里走:「小磊,那女子肯定是在偏僻的地方偷情,走,我们去看看戏去。」 梁磊一听也来了精神,他常年跟着少爷,早就学坏了,此种好戏,焉有不去之理,两个人自持武艺高强,爬过洞河内进了山壁,可却越听声音有些不对劲了,女子确实是在低声说话,怎么听起来,像是——啜泣? 梁磊压低了声音:「少爷,不会是有人抓了良家女子要非礼吧?」 梁恩伦兴起了好管闲事的心来,他二人隐匿形迹,未下水游泳,施展了攀岩的功夫,绕过了洞河,误打误撞,追随着声音和一线微光,来到了山洞内侧。 第114页 梁恩伦定睛一看,当时三魂七魄就飞了,这山东内侧人活动的痕迹极为明显,洞壁上挂着长明灯,还有架子,架子上各种刀子、夹子、镊子太全面了。 这只是一处杀人的台子,但见一个女孩,看年纪也就是十四五岁,被绑在台子上,双眼死不瞑目的瞪着洞口,脸色极为惨白,胸腔已经被打开,眼见着是已经气绝了。 梁恩伦吃惊非小,他觉得简直是目睹了现场杀人,他再仔细一打量山洞,发现虽然地面时时清洗,可一股子陈年的血腥气还是有的,看来此处是惯常用作害人的。 他刚想冲过去,梁磊却拉住了他的手,暗示性的向四处看了看,示意他快走。 ——是了,刚才女子还能说话和哭泣,而今却死了,说明被害只在这半个时辰里,那么,问题来了,是谁把她杀了?既然没在现场,最大的可能就是发现有人进入,之后隐藏起来了。 梁磊汗顺着额头鬓角往下淌,已经流到了脖子里,他借着梁恩伦挡住了自己,偷偷用手指向梁恩伦身后指了几下,那意思就是身后有人。 此处对于梁恩伦和梁磊来说,是陌生之地,对地形和其中藏了什么人全不熟悉,贸然寻找,简直是找死,极容易被灭口。 梁恩伦可不傻,不会脑袋一热就打抱不平给陌生人报仇,他一下就懂了侍从的意思,两个人慢慢的退出去了。 等再见到日光,梁磊已经觉得自己两世为人,梁恩伦功夫一般可能还感觉不到,可是梁磊拳脚精湛,感官敏锐,他感觉到还有人尾随,没敢直接带公子回家,领着梁恩伦走街串巷,一直觉得自己都快找不到路了,才进了经常去的酒楼,让酒楼老闆安排车马,特意从后门将他们送出去。 这一路上,梁磊不敢细说,只顾着逃命,直到看到了梁国公府的大门,才算是长出了一口气,整个人都虚脱了,靠在了车厢壁上,才小声对梁恩伦说道:「少爷,刚才太危险了,我们冒冒失失的就进了云梦大桥的山洞子,不知道怎么就摸到了那条近路,竟然看到了杀人的场景。」 梁恩伦偷偷掀着窗帘往外看:「小磊,我看那地方好像是惯常用来害人的,你看石头台子,和地上的陈年的老血,一看就是法外之地。」 梁磊身上衣服已经汗透了:「少爷,我们今天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他们应该有两三个人,听到我们进去的动静之后就藏起来了,在暗中观察我们,幸亏他们人手不多,看到我们两个全是男子,而且佩戴着长剑,所以未贸然出击,否则,我们今天很危险。」 梁恩伦更后怕了:「你在洞中的时候就感受到了?他们估计是顾忌你的缘故。」 梁恩伦有自知之明,他自小娇惯,拳脚功夫一般,也就能招猫逗狗,和他大哥梁恩泽那两下子差太远了。 梁磊功夫高强,太阳穴鼓起,两个黑眼睛贲亮:「应该是,不过并不死心,一路全尾随着我们,估计想知道我们是谁,住在哪里,以后好方便灭口。他们在跟踪上也是里手行家,直到我们进了酒楼,才算是甩掉他们。」 梁恩伦眼睛瞪圆了:「就算是跟踪上我们,难道还敢来梁国公府灭口不成?」 梁磊摇摇头:「少爷,你没吃过苦,家里家外的事也不用你去处理,不知道人能有多坏,他们能在那山洞里残杀少女,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还是要小心些。」 第71章 牵涉甚广 梁恩伦眼睛瞪圆了:「就算是跟踪上我们,难道还敢来梁国公府灭口不成?」 梁磊摇摇头:「少爷,你没吃过苦,家里家外的事也不用你去处理,不知道人能有多坏,他们能在那山洞里残杀少女,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还是要小心些。」 梁恩伦听到马车进了府里角门,听到角门关上的声音,从车上跳了下来,拉着梁磊往他父亲院落的方向走:「小磊,他们为非作歹太多了,跟我走,我们去告诉我爹去。」 可才走了没有几步,梁恩伦就停下了,自言自语道:「小磊,你说我爹要是知道了咱们碰到杀人的事,还能让咱们出去玩吗?」 梁磊:「可是少爷…」 梁恩伦刚才吓了够呛,可回到家里他觉得就安全了,已经缓过来了,他在原地转了三五圈:「小磊,要我看这事咱们先想想,就算是我爹知道了那里有人杀人又怎样?他从来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 梁磊皱眉:「少爷,可那地方做坏事的人还是会继续的,那不还是会有无辜的人丧命吗?」 梁恩伦没当回事:「哎?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们也不是不管了,是想好了过几天再管!不能说是咱们两个碰上的,出门碰上这么危险的事,还不被我爹光明正大的禁足?再也别想出去玩了,等细细想来,即得让别人知道这个事,还不能把我们两个暴露了。」 当日在山洞里害人,以及后来跟踪梁恩伦、梁磊的人,其中一个就是现在的阶下囚魏勐。 他当日正在取一个十五岁女孩的双肾,本来,云梦大桥通向大山腹中的近路入口是经过伪装的,平时全用石头堵着,那天他一时大意,将云梦大桥他们经常进进出出的洞口大石头忘了堵住了,不想就那般巧合,梁恩伦和梁磊听到了声音,爬进来了。 等到梁恩伦和梁磊快他们杀人的空洞洞口,他们才听到动静,凭藉对地形的熟悉,藏了起来。 第115页 本来想直接把误入者杀了灭口,可二人打眼一看就分辨出,梁恩伦确实是花架子,可梁磊可不是白给的。他们当日只有两个人,不一定是他们的对手。 再加上樑恩伦也识相,发现不对头就退出去了。他们觉得兹事体大,暴露了之后无法向主人交代,魏勐就一路尾随,想看看他们是谁。 可左拐右拐,还是跟丢了。 等魏勐回去领罪,却看到柳清风已经在洞中了。 还未等魏勐说话,柳清风几个耳光就已经扇在了他的脸上,打的后槽牙都飞了:「废物,却为何如此不小心,忘了掩饰洞口?」 魏勐无话可说,只能等柳清风消气了之后,才慢慢告诉他误入的两个人是什么样子。 柳清风一听体貌特徵,马上就反应过来了,原来是和她约会在此的梁恩伦:「行了,你们不用找了,我知道他是谁了。」 如果是旁人,直接半夜潜进屋中,杀人灭口就行了,可梁恩伦是一品国公爷的儿子,住在包围森严的梁国公府里,岂是那么容易下手的。 她一时也没了主意,就回去和主人商量。 做这些山洞里杀人修道之事的主人——苏公公,只和柳清风一人直接联繫,连魏勐都以为他们是在为陛下找药炼丹。 他知晓此事之后,思索再三,吩咐道:「你既然认识他,想办法把他诱出来,灭口即可。」 柳清风有些着急:「主人,我把他诱出来需要时间,这段时间内,他可能和父亲兄长已经禀告过了呢。」 苏公公是老狐狸,吊着坏笑摇头:「小种马才二十来岁,速来荒唐,家里断了他的财路,身上连块值钱的玉佩都不给他,就是不想让他出去瞎混,可越是这样,外边对他的诱惑就越大,如果家里知道出了这样的事,还会让他出去玩吗?他应该不会告诉家里,你按照我们的计谋行事就可以。」 梁恩伦最开始被吓坏了,在家躲了几天,过了几天就又固态萌发,喜欢出去疯的毛病又犯了。 柳清风一纸花笺,就又把他催了出来。 梁恩伦就这样,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和催命鬼给他安排的道路越走越近。 直到柳清风再设法将他约出去,冒雨将他约到了京郊外的景山上时,他已经一步步被死神牵着走了,就像是冥冥中一种力量,把所有能救他的机会全排除在外,就那样,把倒霉的梁恩伦不明不白的引上了黄泉路。 孝严听魏勐说完,将所有事情串了串,知道他说的是实情,心中唏嘘不止:「梁恩伦的那只手,是怎么回事?」 魏勐能说的也说的差不多了,鄙视柳清风道:「那个女人素来留着人□□的一部分作为吸引控制小鬼的方式;再者害了梁恩伦之后还可惜他的一副好皮囊,将手留下来作纪念的,时时观赏,她每杀一人,或者每得了一件稀罕物件,肯定是要留下个物件泡起来的。」 孝严现在就想把柳清风来个千刀万剐,艷若桃李,毒如蛇蝎:「梁国公府的白虎催命阵,是怎么回事?」 魏勐冷笑:「说也无妨,梁恩伦死后,他母亲和祖母悲痛异常,经常找人做法,柳清风找了人混进去,也看看梁国公到底是否知道内情,如果已经知晓的话,可能还要扩大灭口的面积,埋个催命阵,只是让梁家慢慢气运不济的衰落,以及让梁恩伦那个小鬼不敢胡言乱语而已。」 「后来发现大理寺并未挖出身后的黑手,只是将替死鬼依法处置,梁家也未过多纠缠,此事就搁下了。」 孝严想到附在家里招财猫身上的梁恩伦,确实知道内情,又确实不敢说:「为什么让小鬼不敢胡言乱语?」 魏勐蹲坐在地上,满头灰呛呛的乱发,看得说不出的狼狈:「人是之后,魂魄不是一直存在的,没有人的□□作为依託,磁场只会越来越弱,之后意识变得馄饨,也就消散在人世间了,这就是所谓的魂飞魄散。」 「而柳清风做法,会留下被害人的一个物件,用香火和做法养着,好歹魂魄还能有个依託,死了的人贪恋阳间不肯走,自然会为柳清风所用,而柳清风的香火和做法也是让他们越来越邪恶,慢慢完全忘了自己是谁而已。」 孝严常年研究江湖法术,对这些早就明白,比如说他也曾经四处找寻鬼常在的依附所在,只不过找不到。鬼常在小时候还算是善良,只是经常委屈,可长大了之后,就像个邪神了。 魏勐:「后来梁恩伦那个小鬼也一直没回来,不知道是游荡去了哪里,也许魂飞魄散了也未可知。」 阴差阳错,梁恩伦找到了孝严的鲜血做补给,自然不用被自己的断手吸引了。 「你们是不是要兑现诺言了?放我去蜀地。」 孝严和岳九交换了一个视线,俱心下狂跳,孝严追问道:「你们用人身上这些零件来炼丹,可有成效?」 魏勐冷笑:「炼的丹药分为两种,一种是直接给陛下的,能直接返老还童,延年益寿;另外一种是通过太医院的太医,找合适的机会餵给朝堂中不听话的党派的,能死的悄无声息。」 岳九强镇定住神情:「此话当真,可有证据?」 魏勐鄙视的看了他一眼:「还需要证据吗?只要去太医院查医案,一查便知。」 孝严脚不沾地的离开了牢房,都不知道先迈的哪条腿。魏勐是做事的人,通过这种方式告诉他,炼丹炼出来的丹药有两种用途。 第116页 一种延年益寿,据说是献给了皇上,可他们这些人和权利中心太远,不知道陛下不服丹药,却是苏公公越活越年轻了,长生不老的丹药献给了谁,一目了然。 另外一种使人身体越来越差的生病,最后能死的悄无声息。当今陛下年不到四十,却已经龙体欠安,以前每日上朝,现在五日才能上朝一次,且上朝时咳嗽不已。 ——另外一种让人死的悄无声息的丹药,献给了谁,其实也可以猜一猜。 陛下最年长的儿子才十来岁,登基之后也难逃被人控制的命运,可一旦长成,又不可能容得下託孤的宦官。 可是如果宦官能做到像汉朝和唐朝中后期那种一手遮天呢?说起来也不那么难,只要军方支持就可以了。 那样的话,宦官专权,江山和百姓还有什么盼头? 孝严头颅剧痛,突然发现自己不知道如何解决这道难题。 孝严有时候确实荒唐,不过每临大事不煳涂,他思索再三,知道此事不是他己力能够解决的,在小风里站了几个时辰,一身冷汗干了又湿,湿了又干。 ——他总觉得自己是个不入流的神棍,却不小心窥到了天机。 突然转身,大喝一声:「小九,我们走!」 岳九就在不远处喝着绿豆水等他召唤:「用不用叫上仙人?」 孝严一咬牙摇摇头:「先回家找我爹和我大哥去。」 此事牵扯太大,现在是绝密,他不想牵扯太广,回头找他爹岳则群和他哥哥岳孝廉去了。 第72章 顺利异常 回家刚说完,岳泽群和岳孝廉全抬眼看着他。 尤其岳孝廉,说话冷冰冰,他在朝为官多年,思维极其缜密,万事有自己的判断,从来不会人云亦云:「孝严,我从来不信鬼神,这些你知道吧?」 孝严点头,他和兄长从来是两个极端。 岳孝廉面若冰霜的看着他:「如果我没有记错,陛下也不信鬼神。」 孝严伸手摸着自己的后颈:「所以大哥,此事我觉得事关重大,可是陛下有可能根本不信,在他看来,我是拿着莫须有的事情去告当红苏公公的状,就算是不处罚我,和苏公公的梁子也结定了。」 岳孝廉正反两面进行思考:「孝严,我要和你确定一个问题,那就是苏公公所谓的炼丹,到底有没有那么大的功效?还是只是为了长生不老有些走火入魔,寻些邪门歪道来吃一吃而已?」 孝严看着自己哥哥,他知道,如果不能说服岳孝廉,那也肯定说服不了皇上,与其毫无效果的偷鸡不成蚀把米,还不如不去做。 「邪物炼丹,取生人魂魄和稀罕之物追求长生不老,古已有之,其中,童男童女的心肝和血液,出生在阴年阴月阴日五行八字特殊的男女,以及深藏在名山大川中的罕见物种,皆有此功效。」 孝严深吸了一口气:「哥,云梦大桥毗邻山洞中个个年龄段的小鬼尸身都装在琉璃瓶子里,是第一手的物证,证明此事存续了二十余年,非目的不纯不会如此,此其一也。」 「我们在现场,抓到了魏勐和柳清风等人,以大理寺审问的能力,定能牵连到炼丹的过程,以及丹药的去向,也许会直接牵出苏公公,此其二也。」 「大理寺日前在京郊的宴水湖已经抓到了水猴子,我还泡起来一只尸体,有一就有二,御林军曾经被私密调动,却用来抓水猴子的事如意证实,此其四也。」 「牵扯到了太医院的话,太医院的太医全是文弱的书生,是扛不住审问的,只要细细审问,谁让他们这么做的一目了然。」 「如此之多的邪物,用来炼丹,如果有丹药进了陛下腹中,陛下却身体越来越差,此事事关江山社稷和陛下安危,无论如何都应当秘密严查。」 岳孝廉和父亲交换了一个眼神,岳则群说话了:「孝严,你打小就邪气,我和你娘也是默认了的。不过此事听起来荒唐,可如果用利益的方法一分析,确实这么做的话,只有苏公公一人获利。」 岳孝廉长指摸着鼻樑:「小二,我还是不懂,你有什么证据能够证明,苏公公炼的这些丹药,就真的能延年益寿了?江湖玄学,谁都不曾亲眼目的,谁能相信?」 孝严看着自家大哥,沉声说道:「大哥,我曾经亲眼目的过几百岁的人,在白凤山。」 他不再隐瞒,将自己在白凤山的遇到的奇人奇事从头说了一遍。 岳则群端着茶盏,深思熟虑道:「此事梁国公的公子梁恩泽也有参与?还涉及到梁恩伦的死因,要我看,大理寺卿和兵部尚书,以及梁国公一起盯着一件事的话,而且查有实据,事关陛下自身安危,不可能因为宠信,置之不理。」 孝严脑袋摇的和拨浪鼓一样:「爹,梁恩泽为人单纯,贸然扯他下水,可能会害了他,要我看此事大理寺和兵部尚书就能做,不要牵扯到他。」 知道孝严和梁恩泽关系不错,两个人总是往一起凑合,可岳孝廉还是要多问一句:「如果没有梁恩泽多一双眼睛证实,你如何证明那些歪门邪道是真实的,苏公公目的就是要活成个万岁,将来控制御林军呢?」 孝严笑了:「大哥,我思来想去,一个是大理寺加紧审判,再者,我在白凤山抓到的修真道士尸身还在,到时候让仵作验尸,给陛下展示一下活了数百年的人真实的样子,白凤山无数人见过修正道士,可以作为人证,陛下是聪明人,自然就信了。」 第117页 长话短说。 有了岳则群兵部尚书的暗中支持,御林军和苏公公紧密的联繫就更显露出蛛丝马迹了;再加上大理寺撬开的嘴,将一些七零八落的信息整合在一起,指向非常明显,做此事的人果然是宫里的;太医院的太医们全是纸煳的,被利用的居多,听说可能涉及到弒君,当即和盘托出。 总之,凡此种种,不一而足,没用上半个月,惊天的阴谋就已经浮出了水面,变成了阳谋。 陛下常年服的药物有问题,据说是用被冤死之人的怨气炼制,成分全是好的,只是吃进肚子里的人要接受怨气的反噬——能不反噬吗?谁愿意年纪轻轻的死于非命,只是为了给某人炼成丹药呢? 一朝宠臣苏公公锒铛下狱,御林军换血,据说连小太子都长出了一口气。 孝严前后忙了十数日,也算是速战速决,直到苏公公在供词上画了押,终于提着的心放下了。 做此事之前,他还犹豫瞻前顾后良多,将证据做的比铁打的还扎实,现在看来,还真是想多了,竟然敢危机到皇家统治? 皇权是神圣不可染指的,当朝天子宣了他几次,把事情问明白了,直接就信了他有长生不老之术的说法,之后看了看证据,和「大伴」如常相处了两天,就突然来了个请君入瓮,将苏公公拿下了。 忙完了正事,孝严换了一身雪白的衣服,喜气洋洋的出了大理寺的门口,太阳已经快落山了,街两边的梧桐树叶被风吹的沙沙作响,他揉了揉黑黑的眼圈,最近他白天忙案子,休息全靠抽时间,梦中梦的情况更严重了,他现在也不愿意睡觉,担心哪天醒过来分不清梦境和现实了,面色稍显疲惫。 可这点疲惫也掩盖不住他心下的雀跃,他今晚约了梁恩泽,两个人趁着太阳没下山,先去郊外的百万葵园逛游一番,再随便来点小吃,之后说趁着夜色去京郊外护城河散步放花灯熘达一下。 他心中暗搓搓的打着小算盘,得意的像偷着鸡的黄鼠狼,到时候晚上靠着阳气极重的梁恩泽,就不信他还睡不好。 风吹来大都郊外泥土的馨香,说是百万葵园,其实也不全是葵花,各种百合、月季、薰衣草也是奼紫嫣红开遍,孝严最喜欢此处的百合花圃,花开大气,香风扑鼻,沁人心脾。 孝严案子忙完了,和梁恩泽并肩走在百合花圃,他时不时拿眼角扫向梁恩泽,见梁公子身长玉立,面如冠玉,唇角挂着那么一丝笑听他说话,就比比划划的吹嘘的更来劲了:「恩泽,你知道吗?我小时候爱好可多了,还会养花呢,那时候看谁家花开的漂亮,就去偷了来养在自家院里了。」 梁恩泽看了他修长的手一样:「养花的人全是心静的,所以俱是美女养花;你这爪子,除了练舞握笔,还要找时间举起大理寺的板子,端起藏起来的春宫图,哪能闲得下来?我不信。」 孝严双手在眼前比划了一个捧心献礼状,四顾无人飞快的在梁恩泽额头上亲了一下:「太让我伤心了,你到我家,看我住的院子里不是满满的花吗?全是我小时候移植栽种的。」 一种淡蓝色的百合种在深色花盆里,挂在大树上,梁恩泽随意伸手捏住鲜花嗅了一下,香氛不浓郁,闻了心肺就舒服。 孝严见状,眉飞色舞的献媚:「你也喜欢百合?在孝严的心目中,你就是百合花一样的男人。」 梁恩泽笑而不语。 他眼珠子一转,开始给恩泽下钩子:「你是不是还不信?要不今晚去我家,看看你和真百合哪一个好看?」 梁恩泽瞄他一眼,正色道:「孝严,你确实是有点爱好的,其实我除了胡乱跳舞,也有其他的爱好呢。」 孝严好奇:「什么爱好?」 梁恩泽举起一个手指头:「画画。」 孝严眼睛一亮:「果然是人如玉的佳公子,琴棋书画诗酒花全都擅长,要不你给我画一张得了?」 梁恩泽点点头:「我正有此意,你找地方坐好了,摆个洒脱点的姿势,我去找个纸笔。」 还记得孝严给他画过一个捧着心的小像,他后来看到了,觉得孝严有时候随性烂漫,相处起来确实舒服。 孝严天性好动,最开始看梁恩泽动笔,他还非常配合,就坐在花圃旁,一腿伸直,一手抱膝,摆出慵懒陶醉的样子来,一动不动的坚持了一刻钟。 可一刻钟一过,他就坐不住了,伸手笑着指向画的认真的梁恩泽:「恩泽,你画的怎么样了?怎么还没开始上色啊?」 认真的男人最好看,百合花丛间的梁恩泽对着画板,画的认真:「你别动,一张好画需要点时间的。」 孝严用手撑着地想起身凑过来看看:「我看看你画成什么样了呢?」 梁恩泽摆手,手背向外的阻止他:「孝严,别动,我没画好之前你不能看。」 第73章 神仙夜市 梁恩泽摆手,手背向外的阻止他:「孝严,别动,我没画好之前你不能看。」 孝严耐着性子又坐了半个时辰,抬头看了看已经黄昏的天色,以及沉在了地平线下的日头,又受不住了:「仙人,一会太阳落山啦,你看我裤子外袍全已经被染成了金黄色了,一会看不到了。」 梁恩泽皱皱眉:「是你让我给你画像的,这一会又坐不住了?我办事从来不会半途而废,岳公子忍忍吧。」 第118页 孝严作茧自缚,哈哈一笑,双手一抱头,直接躺在了草地上:「那梁公子,你就画个卧佛吧。」 时间算的刚刚好,等到太阳快要落山了,梁恩泽的大作也终于完工了,看到他放下笔,孝严马上一个鲤鱼打挺起身,像个奔向肉包子的巨犬一样跑了过来,嗖的一下站在了梁恩泽的身后,笑道:「让我看看仙人把我画成什么样子。」 他凝眸细看,却直接笑岔了气—— 但见图片中一片绿油油的小草坪,背景开着白红黄三种百合花,一个大脑袋的小人就坐在草坪上,脑袋占了身子一半,大大的眼睛睁着,鼻子皱着,一副无可奈何的惨样,关键是腰上还挂了一条牙尖嘴利的大嘴鲶鱼,正咬定青山不放松,身后还一个大黄鼠狼,正在叼他的腰带。 那挺怂的样子,除了他也没谁了。 见到此传神的小人,孝严捂着肚子,大言不惭的吹嘘道:「恩泽,我在你心目中就是这个样子?被大嘴鲶鱼和黄鼠狼欺负的不行了?要我看才不是,他们最后还不是被我制服了。」 两个人现在挺亲昵了,梁恩泽伸手摸了摸他的耳朵,轻轻的将上边的画拿开,露出下面一张来。 孝严只看了一眼,狂笑就收起来了,变成了勾在嘴角上的一个笑颜。 只见落日余晖下照耀的夕阳红透,在背景上好像打上了柔柔的光芒,他就那么随性潇洒的靠在花圃上,一双大眼睛内映照着梁恩泽的样子,目光深沉如有实质,鼻樑高挺嘴角带笑,他搜肠刮肚的找了点美好的词形容一下,温柔、自信、和煦带一丝成熟的调皮。 梁恩泽确实画功可以,只一个多时辰功夫,晕染上色一气呵成。 孝严不好意思起来,脸有些红,两手不规矩的环在了梁恩泽的肩膀上,和他鼻尖贴着鼻尖:「我哪有这么稳重好看?」 宛若画中仙。 梁恩泽笑了,也没说话。 孝严自鸣得意:「情人眼里出潘安了?这两张画太珍贵了,我要裱起来,恩泽,以后我们找画师,给我们画一张和相,好不好?」 「嗯,」梁恩泽重重点头,「名字就叫做,梁恩泽和神棍的日常配合。」 孝严:「应该叫恩泽和孝严的神仙生活!」 梁恩泽:「孝严,我看叫做梁恩泽和大型犬的日常生活最贴切。」 孝严:「别把我当宠物,快把我当家人。」 「哈哈哈,我可以不把你当大狗了,可你以后也不能什么事只把我当保镖。」 梁恩泽知道最近苏公公突然落马,案件是由大理寺侦破的,可能是和自己弟弟的案子有关系,可是孝严嘴太严了,应该是担心牵扯到他,什么也没说。 孝严坏笑,眼睛中犹如深沉瀚海,无赖道:「你就是保镖,情人保镖。」 梁恩泽觉得和孝严说什么他全能继续贫嘴,他不说话了,趁着日头下山,四处光线不亮,索性直接星眸半闭,一个吻印了下来。 孝严心中沾沾自喜,他以前还担心梁恩泽过于矜持,可能不会回应他的一堆小动作,现在看起来想多了,一吻终了:「恩泽,此间有一条小河,是护城河的分支,夜间有很多人放花灯,还有不少小吃好玩儿的东西,我们也去走走?」 别说,晚上还没吃饭,两个人全饿了,此处虽然是个景点,可晚上这个时辰,人也不多,岸边几个做小生意的摊贩个个有一搭没一搭,有些岁月静好的意思。尤其几个卖烤肉串和卖烤饼的小摊子,飘着丝丝的香味。 孝严兴致勃勃的领着梁恩泽「恩泽,你吃过这些小吃摊吗?」 梁恩泽摇摇头:「没有,我娘说不干净,吃了对肠胃不好。」 「真是高贵的傻子,」孝严笑着揶揄他,「你娘骗你的,三个铜板就能买来的乐趣,怎么还给剥夺了呢?」 梁恩泽皱眉:「我娘骗我做什么?」 「笨蛋,小孩子乱吃东西不好管理呗,你听了话,不生病不闹肚子,你娘少了不少事呢。」 孝严已经在卖烤饼的小吃摊前站住了,只见是再简单不过的一个夹层铁桶,夹层里烧着碳,几个半干不净的罈子里装着牛肉、酸菜、葱末和辣酱等配菜,小摊子上还拉着一个小条幅,上边写着——陇西锅盔。 孝严明显轻车熟路,笑着沖肩膀上搭着条毛巾卖锅盔的大叔打了个招唿:「盔叔,好久不见,我要两个牛肉锅盔,肉要双份的。」 大叔还真认识他,眼睛明显一亮:「呦,黑小子你怎么来了?可一年来的没见你了,我马上给你烤!」 说着一边揉面往里边装馅,一边往他身边看了一眼,见到了月白风清的梁恩泽,闲聊道:「总陪着你来的那个瘦子呢?这个干净公子是你朋友?」 看来确实常来,梁恩泽看着脏兮兮的铁桶,油腻腻的勺子,觉得可能无法下口,听孝严搭话:「小九找花姑娘去了,他嘛。」 孝严贼兮兮的沖梁恩泽一笑:「是我特殊的人。」 盔叔动作麻利,三下五除二就把锅盔团成了饼贴在了桶壁上,大大咧咧的胡扯:「马上就熟了,这个公子长的又白又好,要是个姑娘能嫁给你啊,你小子就烧了八辈子香了。」 说的黑小子心花怒放,笑的像夜来香开花似的:「我本来就祖上有德,烧了高香,哈哈哈。」 盔叔看他高兴的样,继续逗他:「长的可比你好看多了。」 第119页 孝严摸着自己性感的下巴:「盔叔,是比我好看,可也没好看很多吧?」 「拿好了,趁热乎吃。」 梁恩泽接过孝严油纸包着的锅盔,觉得脏兮兮的不知道如何下口,疑惑道:「孝严,这东西能吃吗?」 孝严饿了,已经咬了一口了,理所当然道:「当然能吃,我已经开始吃了。」 梁恩泽闻了闻:「可我觉得怪脏的,你看大叔的围裙,上边全是油。」 孝严不以为意:「恩泽,你太不食人间烟火了,我们在野外烤的野物,有的还沾着草木灰,你不是也吃了吗?」 梁恩泽摇摇头:「野外未经其他人之手,其实烤熟了更干净,可这锅盔,大叔把它贴进铁桶里的时候也没洗手啊?」 孝严直接伸手把锅盔举到他的嘴边,大力推荐道:「你也太可怜了,这可是陇西一大特色,陇西甘州的人吃它就算是过年了,没吃过属于人生遗憾,再说了,不干不净,吃了没病,来来来,咬一口。」 美意难却,何况闻着还不赖,梁恩泽勉为其难的咬了一口,却不想香软甜口,内中的牛肉鲜到有一股大馆子怎么也做不出来的味道,觉得难以置信,眼睛睁大了问道:「孝严,甚是美味,真的是三个铜板买来的?」 孝严洋洋得意,「怎么样?我没说错吧,我小时候零花钱有限,还要和岳九一起花,我们两个早就把京城周围好玩的好吃的摸遍了。」 喜欢吃是人的本能,梁恩泽就算是再公子端方,也不能免俗,竟然放缓了脚步:「孝严,要不我们再去盔叔那里多买两个吧,晚上饿了的时候当宵夜。」 「不不不,」孝严转过脸来,啃着锅盔治止他:「你留着点肚子,好吃的东西多着呢,我们一会就从街的这头,吃到街的那头。」 万事开头难,开头了就不难,梁恩泽觉得又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两个人不大功夫又站在了西域烤羊肉串的人小摊前。 梁恩泽刚把锅盔吃完,油纸扔掉,看到烤的滋滋冒油的羊肉串食指大动,他还是有些不好意思,让孝严和烤串小哥说要烤哪些。 只见孝严轻车熟路,三下五除二就各种大小的羊肉串各点了五串。 两个人拿着一堆串子就坐在了小河畔的堤坝上,大大小小足有一百多串,孝严不能拿铜板付帐了,掏出去一两银子。 饶是梁恩泽再新鲜,也觉得点的实在太多,他拿起一串,但见烤的油汪汪冒着香气,上边的芝麻和辣椒面透着诱人的气息:「孝严,你点的羊肉串太多了吧?眼睛大肚子小,再好吃也吃不完这么多,浪费了。」 只见孝严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吃个串还吃出了一脸凝重来:「泽,我们刚才点的是羊肉串吧?」 梁恩泽觉得他莫名其妙:「是啊。」 孝严:「泽,西域人无商不奸,不知道吧?」 梁恩泽点头:「嗯,经常在京城小偷小摸的,每年全要抓几百上千人。」 第74章 良辰美景 孝严咽了一口口水,像是下了多大决心似的:「泽,你知道挂羊头卖狗肉的话怎么来的吗?说的就是他们,说是卖羊肉串,不过羊肉挺贵,不一定是羊肉,有一些可能是用猪头和狗肉在羊肉汤里煮一煮,之后冒充羊肉和真羊肉掺在一起卖给咱们的。」 梁恩泽恍然大悟,仔细想了半晌,质疑道:「猪肉和狗肉好歹还是好肉,以他们的本性,不会用捡来的死猫烂狗冒充吧?」 想想就噁心。 孝严郑重其事的点点头:「聪明的恩泽,这就是我买这么多的原因。」 梁恩泽哭笑不得:「没烤之前你都分辨不出来,烤了你怎么分辨?」 孝严豁出去了:「只要过了舌头,我就知道是真是假了,看我挨样尝一尝,真的是新鲜好肉我们就吃掉,是假冒的咱们就丢掉。」 梁恩泽:「你尝?」 孝严:「嗯。」 梁恩泽馋虫已经被勾起来了,理所当然的点头:「如此甚好。」反正捨不得孝严吊不到羊肉串。 自己要做是一回事,不过看梁恩泽一副捨得他的样子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孝严装做泪奔:「泽,你可真不心疼我。」 梁恩泽拍着他肩膀安慰他:「没事没事,你尝到不对劲就吐出来,反正肯定是没毒的。」 孝严说干就干,他舌头灵敏着呢,平生最会吃,挨样开始咬,之后说结论:「这一串是鸭子肉烤的,不过也是新鲜的,凑合吃。」 「这一串,好像是猫肉,酸的,不能吃。」 「哈哈,这个最大的串是羊肉串,运气不错,一会慢慢品尝。」 「坏了,这个好像是死了的狗肉烤的,呸呸呸,好噁心。」 「…」 真别说,没多大功夫,孝严还真把各样的尝了个七七八八。 孝严尝串,梁恩泽就坐在一边拿着一个红柳大串边吃边看着他尝。 就剩下最后一样,肉色偏红,孝严拿起来闻了闻:「肉看起来还挺瘦的。」 梁恩泽一口肥瘦相间的羊肉入了口,美味到让他觉得自己小时候白活了:「孝严,已经够吃了,要不我们别尝了吧。」 孝严贼心不死:「已经买来了,万一是真羊肉呢。」 他说着话,就咬下来一口,细细的嚼了起来,肉质偏柴,带着一股子腥味,他胃里突然一阵子翻江倒海,把串子一扔差点直接吐出来:「呕,天,丧良心的黑小贩,孝严爷爷想回去揍他。」 第120页 梁恩泽觉得不对头:「怎么了?」 刚才尝出来不少假货,也没见孝严要打谁啊? 孝严噁心的天昏地暗,吐的眼睛里都含泪了,半天才缓过来:「杂种狗,把死老鼠当做羊肉卖给咱们了,少揍!」 按理说孝严这么惨,梁恩泽应该也跟着义愤填膺才对,不过今晚良辰美景,小吃星河,梁恩泽难得的放下了君子端方之意,看孝严像个梨花带雨的美人似的,竟然笑了:「哈哈哈,快快快,我这里有水,你漱漱口。」 两个人好了伤疤马上忘了疼,在河堤上换了个位置趁热把能吃的串子全下了肚,直接吃成了十二分饱,之后心满意足的从河堤上跳了下来。 梁恩泽看了看浩瀚夜空,清风拂面确实舒服,不过也快三更天了:「孝严,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孝严觉得梁恩泽有些可怜,看来家里小时候管得挺严的,应该还有宵禁的时间:「哎,回去多没意思啊,走,我带你去买花灯。」 河边放河灯的人多,卖花灯的小摊就在河边,各种各样造型的月宫灯、兔子灯还真不少,在灯火阑珊之处,孝严和梁恩泽还真的认真选了选,最后买了一对中号的莲花猴子河灯,还一个小一号的灯笼。 梁恩泽对河灯倒是有印象:「孝严,你之前放过河灯?」 「嗯,」孝严想到自己小时候的事,一双眼睛笑的弯了起来:「我小时候被鬼常在缠得不轻,老想把小鬼送走,好睡个安稳觉,那时候读了几天书,思考着应该先礼后兵,有那么两年的时间,逢年过节就和我娘去庙里放驱邪避祟的河灯,可惜对待恶人,礼教是没用的,什么效果也没有。」 他想想就心疼自己当年放河灯的钱:「求人不如靠自己,还不如把河灯用来许愿呢,也许心诚则灵了?」 梁恩泽少见的逗他:「书上不是有典故,说放了河灯心诚则灵的吗?」 孝严很少见梁恩泽讲故事,心情雀跃:「什么典故,说来听听?」 梁恩泽说的也不是什么罕见的典故,他见孝严愿意听,就清了清嗓子,慢慢道来:「前朝唐朝的时候,有宫女久居在深宫之中,她不想红颜老死,渴望爱情和自由,可人终究争不过命数,就在元宵节的时候,将写了渴望自由的含蓄小诗的河灯放入了宫内河里,河灯顺流而出。」 「飘出宫的河灯被城外的侍卫捡到了,侍卫从小诗中不仅看到了对外界天地的嚮往,还悟出了宫女心中对感情的期盼,他知道宫中河流出来的方向,就放了孔明灯,说知她心意,喜欢她的烂漫和思想,虽然身不能至,可是可以孺慕之思。」 孝严没想到梁恩泽还能讲个爱情故事出来,好奇道:「后来呢?孔明灯不容易被捡到吧?」 梁恩泽笑:「有缘分怎么会捡不到呢?」他说完了看孝严一副沾沾自喜的样子,自觉失言,不说话了。 孝严已经把刚才的话当尚方宝剑供起来了,欢欣雀跃的好似要飞:「是啊,你我有缘,才互相在茫茫人海中捡到了彼此了。」 两个人大男人难得有童心,把两盏他们属相的猴子河灯点燃了放进河水中顺流飘走了。 孝严看着点点烛光在潋滟的水上越飘越远,拍拍手站直了身子问梁恩泽:「泽,你刚才许了什么愿?」 梁恩泽目光随着河灯飘远:「愿望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说了就不灵了。」 孝严瞪大双眼盯着河面,不满道:「可是我很想把自己的愿望告诉给你呢。」 梁恩泽食指竖在薄唇间:「嘘,不可说。」 孝严怏怏然的住了口,之后继续盯着他的河灯。 却见两个猴子河灯虽然是一前一后的放走,但是可能是水流有急有缓,竟然互相碰撞了几次,之后纠缠在一起了。 孝严哈哈大笑,用手指着河灯:「泽,你快看,快看,好好的意会一下。」 梁恩泽双手扶着膝盖,也被带笑了:「你放的河灯和你的人一样,怪缠人的。」 孝严见两个猴子灯的莲花台的花瓣交叉在一起,笑的眼睛在星空下熠熠生辉:「一定是河神听到了孝严心中许的什么愿,之后就暗示我们快实现啦。」 两个人看着随着缓缓的水流,两个小猴子灯消失在了视线了,这才意犹未尽的站起身来,向小河上的木头廊桥走去。 梁恩泽刚才没注意,这会子却突然发现孝严手上多了一个长杆子的网兜,而且还把刚才拎着的灯笼放进了一只小桶里,侧着头问他:「你哪来来的渔网网兜?刚才手中不只是一个灯笼吗?」 孝严坏坏的一龇牙:「刚才路过道边几个小孩的时候,顺路拿的。」 梁恩泽抱着肩膀:「孝严,没有经过别人同意,就拿别人东西的行为叫做偷吧?亏你还是大理寺卿,怎么能偷别人东西呢?」 孝严沖他抛了个楚楚动人的秋波:「泽,一会再给他们放回去就行了,走,我带你去廊桥深处寻点宵夜来。」 梁恩泽不明就里:「什么宵夜?」 孝严嘿嘿笑:「看我今晚给你露一手,我娘说了,要想抓住男人的心,得想抓住男人的胃,看你这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样子,估计不是个会做饭的,以后全靠我啦。」 卖了半天关子,终于走到了廊桥深处,此处没有灯光,暗暗的一片,孝严把刚才买的灯笼拿出来,放入蜡烛之后点燃了,用线绳长长的吊着,再弄一根树枝一提,做成了照亮水面的垂灯。 第121页 看着梁恩泽疑惑的眼神,孝严笑的像个贼,用手指轻轻的指着水面:「泽,你往水里看?」 梁恩泽一低头,只见夜晚的水也寂静,随着晚风波光粼粼的河面映在垂灯下闪烁着点点星光倒影,河水此处清澈,浅的大概能够见底:「河水里的水草好多,水还挺清的。」 孝严眨眨眼,将垂灯移动着照了照,更贴近水面了:「你仔细往水草中间看,能看得见吗?你看那个,细长条的。」 梁恩泽扶着廊桥的栏杆,弯下腰仔细看,终于看清楚了,笑了:「好像是个黑色的泥鳅,孝严,你是让我看水草中间的泥鳅吗?」 孝严「嘘」了一下:「小声点,鱼惊就不应人了,对,就是泥鳅。」 梁恩泽也起了童心,低头弯腰仔细看:「孝严,好像泥鳅还挺胖的,它们怎么一动不动呢?」 孝严打小就会淘气,早就淘出花来了:「泥鳅到了晚间,就藏在浅水滩的水草里睡觉,现在它们全睡着了,好捉的很,看咱俩抓三四十条,来一顿泥鳅钻豆腐。」 第75章 心悦你 梁恩泽笑的都直不起腰来了:「岳兄,看不出来,人前稳重端方,人后我怎么觉得你没长大似的。」 孝严窝着梁恩泽的手,已经把树枝送到了梁恩泽手里,顺路捏了捏占了点便宜:「帮我拿着。」 他又飞了个眼神给梁恩泽,眼睛里亮的像装着星星似的:「如果人生能选择,我就选择一辈子也长不大,不过既然早晚要长成八尺之躯,我就只能活在当下,选择在恩泽面前快快乐乐的长不大啦。」 一不小心被撒了个娇,梁恩泽有点起鸡皮疙瘩:「你怎么抓泥鳅?」 孝严轻车熟路,他拿过长杆的网兜,两只眼睛放光的盯着水面,之后放下长杆轻手轻脚的将网兜放进水里:「恩泽,照那片水草,对了,就是这里,看到那个肥泥鳅没?须子都有点黄了。」 只见睡着了的泥鳅随着微微荡漾的水流飘动了一下,对大难临头毫无知觉,依旧将水草当做床好梦正酣。 孝严接着垂灯看准了,轻轻一捞,泥鳅都出水了才感觉到失去了自由,奈何为时已晚,空自在网兜里扑腾。 「泽,把小水桶递给我,哎呦,对不住,泥鳅君,归我喽!」 两个人最开始手忙脚乱,可是慢慢的渐入佳境,配合默契,小河里一向过安稳好日子的泥鳅们遭了秧,不到一个时辰,小水桶装了三四十条肥泥鳅,还顺路网了一条鲫鱼。 梁恩泽也不嫌水脏了,将玉一样的长手伸进去,将较小的泥鳅重新捞出来放回河里,口称「罪过」。 孝严哈哈大笑,也不怕惊到河里的泥鳅鱼了,反正附近的泥鳅也逃的差不多了:「快点逃命去吧,等你们长大了爷爷再来吃你们。」 孝严神神叨叨用手指在桶里划拉:「泽,其实泥鳅也叫做堕龙,下凡就是来渡劫的,被我们抓了说明没有成龙的本事,被吃了也正常。」 玩归玩,梁恩泽还是闻到了泥鳅身上的一股子土腥味,怀疑道:「要不全放了吧,泥鳅是不是很难将那股子土味洗掉,弄熟了也不好吃,白白丢了它们的小命。」 孝严拉着梁恩泽大步往民宿的地方走:「哎,相信你岳兄,我有办法,我们快点去住的地方,看我给你露一手。」 民宿独门独院,几间上房干净精緻异常,一看就是孝严动了心思的,孝严对此处好像挺熟悉,拉着他熟门熟路的进了厨房,见豆腐和其他材料已经准备好了。 孝严手脚麻利,用厨房里蓄好的清泉水将泥鳅洗了几遍,之后残忍的将一把盐扔进了盆里,据说是为了让泥鳅把肚子里的泥抓紧吐出来。 但见一阵子叮叮咣咣,没用上一个时辰,香味四溢的清蒸鲫鱼和泥鳅钻豆腐真上桌了。 梁恩泽趁着刚才孝严折腾的功夫,已经洗漱完了,此刻搓着手,还真有些饿了,他看着窗外清冷的月色,以及孝严拎出来的一罈子酒,伸着筷子有些不敢试菜:「孝严,你是世家少爷,我还真有点不相信你会做菜,我先尝一口了?」 孝严也倒不是多擅长此道,只不过是小时候和岳九淘气,抓到什么全吃得到嘴罢了,天长日久了,几个拿手菜也就形成了,他倒着酒鼓励恩泽:「泽,你要是吃一口觉得还凑合,就说明我多少有些天赋,以后天天给你做。」 又拿话套他,梁恩泽笑而不答,夹起一小段泥鳅入口,真别说,入口绵柔,那股子土腥味还真没了。 「泽,良辰美景,月美人更美,我们喝一杯?」 梁恩泽也举杯:「敬豁达乐观的孝严,认识你之后发现人生多了那么多的开心,干一杯。」 孝严:「表里如一,再敬我的翩翩浊世佳公子一杯。」 恩泽:「是真名士自风流,也回敬我的小男孩一杯。」 今日气氛正好,两个人你来我往,菜没动几口,一大罈子酒倒是全喝了。 本来两个人面对而坐,酒至半酣,两个人已经勾肩搭背的坐在一起了。 酒是孝严从他爹酒窖里偷的,至少珍藏了三十年的竹叶青,他和梁恩泽并肩作战多次,生死与共几回,用朋友兄弟形容起来距离又显得太远,他舌头也大了,开始诉衷肠:「泽,你一直不说喜欢我,是不是觉得两个男人在一起有悖天理?」 第122页 梁恩泽酒量貌似好一点,从最开始的含蓄着喝,变成了拿过酒壶,给二人倒酒喝:「我们是不是要想想怎么和父母交代?而且真在一起了以后怎么办?」 孝严抢下樑恩泽的酒壶放在一边,双手搂住了梁恩泽的脖子:「泽,我最开始发现自己动心的时候,也觉得自己不伦不类,尝试性的不主动去找你熬几天,可每一天全肝肠寸断了似的。」 梁恩泽笑得清新俊逸:「你每日里不是破案打别人板子,就是没心没肺的瞎玩儿,还有肝肠寸断的时候吗?」 孝严醉猫似的笑了,额头抵着梁恩泽的额头:「不仅如此,还有抓心挠肝、委屈失落的时候,泽,我想好了,你是长子,压力本来就比我大,担心你家里不同意,不和家里说也没什么,该娶妻的时候娶妻,以后有时间陪陪我就行了。」 梁恩泽听了心里发酸,借着酒意批评他:「胡说,若真是那样,你心理不难受吗?」 孝严喝了酒犯困,觉得眼皮有些撑不起来了:「没有你我更难受。」说这话整张脸就埋在梁恩泽肩窝里了。 梁恩泽伸单手拍着他的后背:「我不是那种能一心二用的人,只是确实想不到我们两个怎么才能天经地义的在一起。」 大梁国民风虽然开放,民间也有男风盛行,可达官显贵也顶多是和小官人逢场作戏,没见哪个世家男子敢和其他男人光明正大的在一起。 孝严好像醉的听不见了:「泽,别动,给我抱一会。」 他已经醉的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双手捋着梁恩泽的脖颈嵴背,梁恩泽骨相确实是好,活脱脱的君子如竹:「泽,我是在做梦吗?」 「怎么会是梦,你真实的在我怀里呢。」 孝严说话声音越来越小,他最近休息的极差,连环梦一环套着一环,每一环全真实的可怕,他有时候醒不过来,或者醒过来也分不清。 所以他有些迴避睡觉这个事,能坚持精神一会就精神一会,可现在,伏在梁恩泽怀里倍感安心,瞌睡虫全冒了出来,磁性的声音像梦呓一般:「真的吗?泽,那就让我踏实的拥有你一会。」 鼻间充斥着梁恩泽衣衫肌肤上的清冽气息,他想靠的近一些,把整个人的重量全搭在了梁恩泽的颈肩上,却忘了两个人醉的站都站不稳了,梁恩泽往后一个趔趄差点摔倒,慌乱间一手扶着他,一手按住了摇摇晃晃的桌子:「别闹了。」 酒壮英雄胆,孝严闭着眼不管不顾的一个吻啃到了梁恩泽敏感的颈侧肌肉上:「我想一晌贪欢。」 喝多了酒的孝严好像还挺诚实的,忠于自己的身体反应,反正夏天穿的不多,两只手全趁乱钻进了梁恩泽的衣襟里胡乱探索。 酒确实是色媒人,梁恩泽唿吸心跳也全乱了,感受着殷勤的亲吻和带着春意的爪子,堪堪维持着最后的理性:「想好了?」 这还用想吗?孝严早就盼着这一天了,哼哼道:「早就想好了。」 梁恩泽:「做不做?」 孝严:「当然了。」 屋内烛光摇曳,院内清风徐徐,民宿的床上绫罗绸缎的被子亲肤温暖,和梁恩泽的肌肤一样。 他还是第一次以从下往上的眼光看梁恩泽,见他唿吸急促,面上的红霞一直延伸到脖子肩膀,犹如桃花灼灼,目光随便向下一看,匀称的八块腹肌,冰雪和陶瓷全不足以形容其白皙滑腻。 等等,理智突然间回来了,怎么是他从下往上看?弄反了吧? 他当即挣扎着起来,反手去压梁恩泽的肩膀:「等会,不对不对。」 但见梁公子连反抗的动作都没有,孝严最开始用了三分力度,怕碰疼了他,却不想梁恩泽一动也不动,他手上力度加到了十二分,梁恩泽依旧稳如泰山一般。 孝严傻眼了:「你怎么这么大力气?」 梁恩泽就是这么大的力气,反手一拉床帐,上绘富春山居图的幔帐铺天盖地就落了下来。 此时此刻,高贵和矜持和梁恩泽好像不沾边了,他声音里灌着春/药似的:「做这种事,话要少说,不过力气要多出。」 传出孝严可怜巴巴的声音:「不行,不行,你搞反了,唔。」 应该是嘴被什么堵住了,孝严估计正在后悔没把各种情况全预料到,谁能想到矜傲含蓄的人在这种事上这么不矜持啊? 天光大亮,梁恩泽先醒了,借着床帐缝隙透过来的一线微光,看了看搂在怀里鬓角已经被汗水打湿了还沉睡未醒的孝严,笑的如清风一般,直腰把床帐挂了起来。 也许是累了,也许是身上不舒服,孝严睡得极不安稳,皱着眉头东躲西躲,被什么东西追的不行了似的。 他知道孝严有做噩梦的习惯,也知道他昨晚被折腾了够呛,索性一伸胳膊把他肩膀拢在了怀里,拍着他后背安慰他:「没事,是做梦,是假的,再睡一会,再休息一下。」 许是梁恩泽确实命格极重,又或者是靠在梁恩泽怀里感受到了安全,孝严唿吸平復了下来,睡的安稳了一些。 第76章 君心难测 等到他再醒,已经是接近中午了,两个昨晚借酒装疯的醉猫正在大眼瞪小眼。 孝严忘了刚才躲进人家怀里睡觉的事,被子盖到胸口,满面绯红的声讨梁恩泽:「恩泽,你也太不表里如一了,怎么能对我做那种事呢?」 第123页 梁恩泽嘴角含着笑,一只胳膊支着侧身看着他,捏了捏眉心,还真仔细的分析了一下孝严的控诉:「我是表里如一的,确实是真男人,你昨晚不是试过了吗?」 也分不清是不是梁恩泽在煳涂,孝严一伸手就把眼睛捂住了:「你昨晚为什么把我吃了?」 梁恩泽话也在理:「我问过你想没想好,你可是答应了的。」 孝严郁闷了,到底是算得偿心愿还是算事与愿违呢?失身之痛啊。 他皱着鼻子,从小到大没这么委屈巴巴过:「我好歹也是个男人,那你不能轻点温柔点吗?」 「哈哈哈,」梁恩泽不稳重的笑了,他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摸了摸自己鬓角的头髮:「那个,我是首次,以后…好好的,还不行吗?」 看着梁恩泽又是那副清风朗月的含蓄样,孝严觉得木已成舟,多抱怨也没用了,他望了望窗外的天光:「现在什么时候了?」 梁恩泽:「正当午时。」 孝严倒吸了一口冷气:「我睡到大中午了?」 一丝忧虑爬上了梁恩泽眉梢:「孝严,你做了什么噩梦,吓得那样严重?」 刚才要醒没醒的时候,一个劲地拉着他确认,到底是不是梁恩泽。 和从前一样,出了一重梦境之后,就进入到下一重梦境,感受到了梁恩泽的温度,和昨晚在他身上留下来的痕迹,才清醒过来和梁恩泽瞪眼睛。 不过孝严生性乐观,没太想噩梦的事,他突然坐了起来,好像突然想起来什么了似的:「哎呀,不好了,我昨天租民宿院子的时候,说只住到今天中午,一会别老闆娘进来敲门,看到我们这样,成何体统?」 梁恩泽果然信以为真,他以前很少住民宿,极度不好意思,伸手就去拿床边挂着的衣服:「真的吗?那快点起来。」 看他那紧张怕被堵住的样子,孝严报了一箭之仇,笑得在床上打跌:「泽,傻瓜,这间民宿我是长租,以前带着岳九常来玩的,我觉得你也挺喜欢这里,一会下午就去找老闆娘,直接买下来算了。」 梁恩泽吓的长出了一口气:「就胡闹,简直是报復我。」 话音还没说完,就听到有人风一样的进了院子,还夹杂着岳九大嗓门的喊叫声:「少爷,你果然是在这里吗?你出来玩不告诉全家也就算了,怎么连小九也不告诉了?」 ——两个人直直的对望了一眼,老闆娘是没来,可是欠登来了。 最近是孝严有生以来最静谧幸福的时光了,一直喜气洋洋,大理寺没那么忙,家里父亲和哥哥看他有点正事,也不再那么管着他,关键是下了朝或者出了大理寺的门口就往买下来的民宿跑,和梁恩泽各种外出游盪、静坐对弈、一起看书。 岳九对这两个人在一起先是被天打雷噼了似的,脸都黑了,像根木桩似的焦在了当场,后来咧着嘴想了半天,才算是勉强接受。之后就变成了坏人,专门给打马虎眼和放烟/雾弹,用他的话来说:「我瞧不上他们不靠谱的样子,但是誓死捍卫他们不靠谱的权利。」 这一日孝严早早的就去上朝了,他和梁恩泽不同,梁恩泽等着祖荫,有事的时候上朝,没事的时候可以出去积攒资本;他一直是代理大理寺卿,每逢大朝会,除非人在外地提前备案,否则是一定要去面圣的。 他出门上马车之前喜气洋洋,和岳九、梁恩泽摆摆手:「下午回来我们去西山找黄大仙去,他说带我们去空山见一只猎鹰,到时候我们自己就有海东青了。」 ——可是梁恩泽和岳九一直等到了太阳偏西,也没见孝严回来。 岳九坐不住了,他和梁恩泽对着看了几眼,有些心焦,要知道,孝严一向是时间有准的。 两个人索性不在家里着急了,一起打马来到了宫门口,见自家的马车还等在宫门外的胡同里,岳九性急,一拉马缰绳几大步就跃了过去:「祖宗,二少爷呢?」 车夫东张西望的正好看到岳九来了,慌忙向这半个少爷禀告:「岳九,少爷早晨进了宫,一直没出来啊,也没有信,要不让老爷打听打听吧。」 一直到了晚间,岳家灯火通明,岳九看梁恩泽确实心焦,让他等着估计会更急,索性把梁恩泽也带回家了,岳则群带着夫人、岳孝廉、岳九和梁恩泽全面色凝重的坐在客厅里。 兵部尚书手眼通天,已经打听出来的消息:在早朝之后,岳孝严确实离开了大殿,可还没等出门,就被太监宣走了,说是陛下有事情要问,之后跟着传旨的太监去了南苑,不知道秘密问了孝严些什么,再也没出来。 岳则群对儿子只管大事,不管小事,也相信孝严虽然荒唐爱玩了点,可心眼子不比他这个老狐狸少,他处理不了的事,孝严都能春风化雨的解决了,不至于连公务上的事情都弄不明白,百思不得其解,儿子为什么被扣在宫里了。 岳夫人凭藉直觉,觉得是福非祸,面沉似水的向岳九询问:「岳九,你们常年混在一起,孝严能有什么缘由,能被陛下留在宫中呢?」 岳九张口结舌,不知道怎么开口,岳则群说话了,他指节扣着桌子,心中再怎么着急,面上也表现的不明显:「前一阵子因为苏公公意图长生不老,想要控制军方和太子的事,孝严接触到了一些绝对机密,岳九,是不是还有什么是我们不知道的?」 第124页 孝严被传令太监叫去了南苑,他脑海中过了陛下可能关注的问题,也并未太担心,毕竟他也没什么错处,他直觉极准,可能只是问他一些玄学鬼神之类的? 在去的路上在脑海中过了过双方的对话和应对,好像也没什么事,脚步稳健地跟着小太监进了南苑。 偷眼见诚德皇帝刚下了朝已然换上了便装,脑袋上戴着一顶翡翠头冠,他最近身体虽然见好,可还是弱了些,肩膀略显无力,双眼带着帝王的霸气,又透漏着一点憔悴。 「臣岳铮,叩见吾皇陛下。」 诚德皇帝一只手甩着玉串,随随便便地看了他一眼,见孝严身材细高,剑眉星目,长的确实不错:「虚礼少行,起来吧,你也是本朝少有的青年才俊,也是有异样才华的。」 孝严眼尖,发现御书案下边竟然有一摞黄色封皮的东西,他太熟悉了,那不是大理寺归档了的案卷吗?陛下拿着案卷,想要问他什么呢? 他低头垂手站着,等着圣上问他问题。 果然,诚德皇帝笑着问他:「孝严,苏公公是研习长生不老之术的,他炼出的丹药如何?」 当时秘方已经查到了,而且交给了诚德皇帝,孝严也看过方子,一看就知道,是延年益寿的,要说长生不老的那些巫术,其实全藏在苏公公的脑子里罢了,他躬身答道:「禀告陛下,臣自小对志怪小说这些比较好奇,方子倒看不懂,听太医院的太医分析,苏公公服用的那些方子确实有强身健体的功效。」 诚德皇帝静静的听他说完:「那爱卿看来,白凤山道士所用的长生不老的方法是什么?」 孝严心中开始冰凉,白凤山道士的旁门左道,数百年来不知道害死了多少人? 他尽量放松语气:「陛下,臣在破案的过程中,觉得灵魂肯定是存在的,可若提到长生不老的法子,臣倒是觉得违背自然界生老病死的规律,白凤山道士长生不老的法子,可能也只在他的脑海中,他当时去世的太急了,属于死无对证。」 诚德皇帝站了起来,静静的看了他几眼:「爱卿,你是白凤山事件的亲歷者,能捣了白凤山道士的老巢,说明还是你这个年轻人的火力旺些,道行高些。」 诚德皇帝将御书案下卷宗拿了出来,随手翻翻:「你的案卷写的倒是简练,你好好想想,还有什么遗忘的没有,比如,白凤山道士是不是有些法术的孤本,你有没有收起来?」 九五之尊,生杀大权,孝严不自觉的跪在了地上,白凤山的案子他本来没想着让太多人知道,可后来如果不拿出一个对比来,搬不到苏公公,却不想忽略了一个大忌,那就是诚德皇帝看似对化外之术不感兴趣,那是因为不信,而现在白凤山道士的事件摆在眼前,至高权利的巅峰,怎么可能不动心呢? 就像他经常劝梁恩泽的,人性之恶,不可想像。 白凤山道士毕生的心血,确实形成了一些孤本,不过梁恩泽当日先发现了,他在山上心情激盪地翻阅了良久,已经感觉到长生不老的孤本法术一旦出世的话,世间将会产生血雨腥风,所以,当时梁恩泽一把火已经全烧了。 他在白凤山案子的卷宗上,涉及到白凤山道士的部分,全是自己一个人的名字,未敢把梁恩泽和岳九写进去,就是担心给二人横生灾祸。 第77章 梦里花开 孝严一头叩地:「陛下,确实有些孤本,不过当时府衙兵士进攻院落,打得太激烈了,当时为了震慑山魈,箭头全是粹了火的,藏书的屋子已经毁于战火,烧掉了。」 诚德皇帝根本不信,他耐心有些失去了,站起身来背着手在房中走了几圈,眼角的肌肉抽搐了一下,压着性子说道:「岳爱卿,毕竟事情过去的久了,你今晚就留在南苑好好的想一想,那些孤本还有没有?」 诚德拍拍他的肩膀,觉得人总是会识相的:「如果没有了,你就在脑子里回忆一下,年轻人聪明,也许就能记住了呢。」 天牢里水滴滴滴答答,孝严这个地方也常来,虽然不归属大理寺,可是万剑归宗,总归是办案的地方,他在宫里被扣了两天,被发现嘴实在太硬,直接把他转移了,让他最后想一晚上。 诚德天子至尊,搭理他一次已经算是他祖上冒青烟了,其他时间陪他聊天的全是一个白脸——诚德身边的心腹太监,另外一个是黑脸——大理寺张清侍郎。 侍郎张清本就是酷吏,一张脸面沉似水,拎着白凤山的卷宗审他:「岳大人,按理说平时你比我官高一品,教会在下的全是如实办案等做官的道理,可卑职看,岳大人白凤山的卷宗过于简单了吧?太多实质性的内容全被隐瞒了。」 「大人,你家人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你好好想想,把卷宗补齐了,今晚就回家吃饭了。可是如果蓄意隐瞒的话,那可是欺君之罪啊,岳则群大人也保不住你啊。」 孝严心中冷笑,他日前也在天人交战,可是细想一想,与其贻害万年,还不如就在自己这里结束算了。 天机算不尽,他好像真的窥到了天机。 天家想要的机密,拿出来,万千生命死路一条;不拿出来,自己死路一条。 心腹太监对他一脸同情,未等说话边开始唉声嘆气:「唉,我说岳大人,岳少爷,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能记住了就说呗,别任性了,我从小看着你长大的,哪忍心看你被治罪呢。」 第125页 轮番在宫里说了他几天,越说越深入,孝严的心一直在往下沉。 长生不老,终究是旁门左道,陛下把他扣在宫里,问了他几天这个事,一旦被他声张出去,不是伤了皇家的颜面吗? 他思索再三,也不知道此事如何收场。他想想自己的父亲,觉得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又想到了梁恩泽,心中苦涩,两个人在一起才开始你侬我侬,他还打算过一阵子做个长远的打算,现在看起来,是不太可能了。 他终究是世家公子出身,打小锦衣玉书,天塌下来也有父兄顶着,算是在顺境中长大的,没承担过这么大的身不由己的压力。许是他有些撑不住了,被关在皇宫内院的每一次睡着,全是连环梦套着醒不过来。 他也不想醒,梦里多好啊,杨柳青青,白云飘飘,干净清爽的民宿,小河里的泥鳅,以及陪在身边的梁恩泽和岳九,全比睁开眼睛看到的皇宫天牢里硬硬的墙面,心狠手辣的看守强太多了。 张清弯着腰,正在御书房里单独向诚德皇帝禀告,他谨慎的四处望了望:「陛下,岳孝严嘴是挺硬,不过我这两天仔细观察,好像状态不太好。」 诚德皇帝手放在金丝楠木的桌案上,转着指头上的白玉戒指,看着漫不经心:「我好像以前听宫里说过,他精神有些问题来着,怎么个状态不好?」 张清窃窃私语:「陛下,他最近一阵煳涂一阵清醒,好像看什么全是假的,有时候又无缘无故被吓得不行似的,抱着脑袋发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是不是——」 他伸手指指着自己的脑袋:「这里有问题啊。」 诚德皇帝指节扣着桌面,蹙着眉头思忖半晌:「他们家什么反应?」 兵部尚书岳则群的二儿子,哥哥岳孝廉是辽东巡抚,典型的名门望族,否则岳孝严年纪轻轻也当不成什么代理大理寺卿这样的高官,打狗有时候也要想想主人。 张清小声说道:「他们家倒是挺安静的,没太声张。」 两个人正说着话,就看到一个贴身太监贴着墙角进来了:「报,陛下,岳则群岳大人在宫门外求见。」 说曹操曹操就到了,诚德皇帝刚想说有事不见,一直腰靠在了椅子靠背上;小侍卫极有颜色,马上就要往外跑,好回了岳则群,却听诚德皇帝对张清挥了挥手:「你先迴避一下,请岳大人。」 岳则群不动声色的进了御书房,也不说太多,他几朝老臣,也许诚德皇帝会给一点面子:「陛下,犬子孝严年纪太小,而且素来精神上有些问题,经常胡言乱语,以及活在梦中醒不过来,如果他闹了毛病冲撞了陛下,请陛下允许老臣先将他带回家医治,待清醒一些再送回来候审。」 诚德皇帝看着岳则群一张诚恳的脸,带着那么一丝老狐狸的意味,和岳孝严精神正气的长相还真的不同,不过话说回来,孝严眼下眼角,也带着一股子邪气。 他站起身来,话往和缓里说:「岳大人,令郎也不是什么太大的错误,只不过是办错了一个案子罢了,不过此案涉嫌欺君,只要他能迷途知返,当然要跟着爱卿回家了。」 送走了岳则群,张清又转回了御书房了。 诚德皇帝向岳则群离去的方向一挑眉,父子倒是默契,一个装傻,一个进了宫说儿子真傻,要是真那么不清醒,怎么可能当成大理寺卿呢,他能相信才有鬼。 孝严被转移了一个地点,凭藉他对京城的了解,应该是到宫外去了,不过换汤不换药,他还是在天牢里。 等岳孝严下午刚进来,一看牢头他还认识,以前经常一起协同提审和办案的。 牢头见他来了,几步迎上来殷勤的领着他在天牢里晃了一圈,点头哈腰道:「岳大人,我知道您心里委屈,平时您也没少提携小的,您放心,在这里呆一阵子,岳大人自然就救您出去了。」 孝严看惯了真真假假,笑笑没说话。他往天牢的木板子床上一躺,开始仔细想自己过去那些年来着,小时候太荒唐,没少挨父母的打骂,教他的全是读书人那些事:「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他觉得自己心还算正,但是成为孔子或者王阳明那样的圣人还是算了,没有那样的心气和担当。 可是现在,有可能真的要为生民立命了。 他常年办案,知道涉及到此种皇家秘案处理起来最为棘手,他当年在南苑选择了嘴硬,其实就已经选择了道路了。 明白了事情发展的方向,心中倒放松了,他趁着牢头一转身,就在牢头腰上挂着的钥匙串子上偷了个小铁片,之后下午也没人看着他,东蹭西蹭,磨成一根细针,把手铐脚镣偷偷打开了,别说,手上脚上没那么多束缚,睡觉都舒服多了。 接着就按照牢头往来巡逻的时辰,在墙上刻起时间来,好歹也得有个记录是不? 他正在墙上刻刻画画,听到了脚步声,抬头一看,刚才认识的牢头来了,还神神秘秘的:「岳大人,岳大人,您哥哥来给你送饭,探望你来了,我带你去见他们。」 孝严一听,心下欢喜,毕竟已经好几天没见到亲人了,他并未多想,当即跳起来,「有劳了」,脸上虽然一副冷漠像,可心里还是很雀跃的。 牢头打着火把引在他身前,领着他走在幽幽暗暗的过道里,孝严走着走着,觉得走的路不对劲,忍不住问道:「这位大哥,如果是来送饭,不应该是到会见室去吗?」 第126页 等到了地方,他终于恍然大悟了,能在此处地牢里的犯人,全是有些官阶的,确实嘴撬开的难一些,总归要上一些手段,这里,就是秘密上手段的地方了。 牢头平时最看不上这些世袭的贵族子弟,看着孝严咬着下唇,面上一闪而过失望的神情,哈哈大笑:「岳大人,你不会真以为,是你哥哥来给你送饭吧?哈哈哈,你怎么不好好想想,你在没开口之前,会让你看到亲人吗?」 孝严望着牢头脸上冒出的几丝横肉:「我能说的,已经全说了,你带我到这里来,也是做无用功。」 牢头咬着牙:「岳大人,凭什么我们全是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你打小就能世袭当大官,可我就得在牢里审犯人,一辈子见不到几天日头,也挣不上一个七品呢?今天,我还就做点无用功了。」 岳则群他那天面见了诚德皇帝回来,许是老了,刚进了岳府的门口,看到了长子的脸,就开始老泪纵横。 他冲着大儿子摆了摆手,脚下已经发虚了,每一步全像是踩在了棉花上:「不中用了,皇上没打算…让孝严再回来。」 伴君如伴虎,孝严的邪性和灵气是打小就有的,对这方面无所谓的人,肯定觉得过于负累,影响生活;可是对于研究歪门邪道的人来说,罕见到如同盛世明珠,而且还和白凤山长生不老术的道士接触过,怎么可能再放过? 第78章 走火入魔 岳孝廉在朝中的时间短,不太明白诚德皇帝的为人,冲上去扶着岳则群的肩膀:「可是,爹,如果二弟没了,那皇上也是什么都得不着啊?」 岳则群摇头:「此事事关皇家颜面,而且孝严确实在卷宗中多有隐瞒,最小也是个欺君之罪,凶多吉少。」 岳孝廉为人刚正,他牙关紧咬,脸上的肉都绷了起来:「我们全家,忠于陛下多年,无端获罪,真是岂有此理!爹,我觉得现在放弃还为之过早,我们想想办法,哪管先去牢里见二弟一面也成啊,我要劝劝他,该交代的就交代了得了。」 早知道让二弟当什么官,孝严性格那么闲云野鹤,还不如不承担那么多责任了。 岳则群掌管大理寺多年,当然不会毫无人脉,他多方使力,真的在第三天的上午,让长子岳孝廉进入了天牢,见到了孝严。 ——明显是已经双眸涣散,披头散髮,面有菜色、浑身血染的孝严。 岳孝廉看到打小活蹦乱跳、只会调皮捣蛋的弟弟变成了这样,心如刀割,伸手想抱住弟弟,却怕碰疼了他,当即眼圈通红,探手摸上弟弟的脸颊,含泪喊了一声:「孝严,哥哥来看你了。」 孝严双目无神,冷冷地瞅了他一眼:「你是谁?」 岳孝廉没反应过来:「二弟,我是你哥哥啊,我是孝廉。」 孝严缓缓摇头:「你不是孝廉,是小鬼假装的,你骗不过我的。」 两个人你来我往,同样的话说了有五六遍。 岳孝廉心里越来越没底了。 旁边跟在后头安排岳孝廉偷偷进来的牢头警惕的左顾右盼,悄声道:「岳大公子,您有所不知,二少爷自从第一晚被用了刑之后,第二天早晨从昏迷中醒过来就不清醒了,别人还以为他是装的,又折磨了他两天,这才发现,他好像觉得一切都是假的,说眼前全是幻觉,把他打急了,他就笑着说不过是梦,他不怕、不疼之类的话,我常年观察别人,觉得他不像是装的,好像是真有些走火入魔了。」 岳孝廉以前听说过孝严有些时候入梦太深,醒不过来,可没想到如此严重,此刻他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他伸手臂环住了孝严,贴着耳根低语道:「孝严,别这样,大家在努力想办法救你呢,你若心里明白,就用手碰碰我。」 孝严低垂着眼皮,一点反应也没有,只是喃喃自语:「这些全是梦,是假的,你也是假的,你不是我哥哥,你到底是谁?是鬼常在?还是一直纠缠我的各路小鬼?我和你们不是一路人,你离我远点。」 岳孝廉带着一股子悲伤心痛愤怒回到家,亲兄弟血脉相连,他真觉得孝严可能本来就有些魔道,而今承受不住压力,已经疯了,不过他还是不死心,一伸手就扯过了岳九:「小九,你和孝严常年在一起,他到底怎么回事?」 岳九算是冷静的,可这几天眼泪没干过,他知道皇权高于一切,君要臣死,臣就要死,让你三更天咽气,保证活不到五更天。 可二少爷孝严算是赤胆忠心,从未有过不仁不义之事,只是因为莫须有的长生不老药,就要白白的搭上一条小命吗? 他伸手用袖子蹭着鼻涕眼泪:「二少爷他,确实有时候醒不过来,最近这两年越来越严重了,他受了刑了?打得严重吗?」 一直这样忧心忡忡到了晚上,岳家正乱成了一锅粥,已经入夜了,全家人抹黑坐在孝严住的房间里,连灯都没掌。 岳则群在朝为官近三十年,看到夫人在抹眼泪,岳九不服不忿的在咬着牙嘟囔什么,气氛过于沉闷,他伸手拿过打火石,想给屋里来个亮,却双手哆哆嗦嗦了连续滑了几下,也没点着。 岳九和孝严感情深厚,拍着大腿哭道:「二少爷招谁惹谁了?从小养尊处优的,弄了一个这样的下场,他就算是失去神智了,可除了家里的,能指上谁去救他啊,老爷,你肯定有办法救他,你想想办法啊。」 第127页 岳孝廉武功高强,真有心直接带着辽东的心腹高手,去劫了天牢大狱算了,他额头上的青筋已经跳起来老高:「爹,虽然君要臣死,臣就不得不死,可万一二弟是装煳涂,想着事情到他那里就为止了,不想连累家人,难道就真不管了吗?我不怕连累,此事我就去做。」 岳则群声音老迈:「孝廉,小九,我不怕丢乌纱帽,也想救孝严,可孝严有把柄落在陛下的手里,他的确没有如实填写白凤山的案情,确实是欺君之罪啊,个人在国家机器面前,太弱小了。」 正在这么个空档,看到心腹的下人跑进来了,下人进屋先是嘆了一口气,最近岳家因为孝严「欺君之罪」的事,在风口浪尖上,已经好几天没什么人敢来了:「老爷,大少爷,九爷,梁恩泽来了。」 不仅梁恩泽来了,还带着——一条长嘴大黄狗进来了? 岳九站起身来,蹭蹭眼泪随随便便打了个招唿:「梁公子,丛中笑,你们来了?」 岳夫人刚才看到长嘴大狗,放平常早吓得跳起来了,而今家里出了这么大一档子事,反应也慢了,伸手指头指着丛中笑:「它它它,还有名字?」 梁恩泽坐稳下来,岳九知道孝严和梁恩泽的关系,梁恩泽是梁国公的儿子,人又仁义,也许有办法呢?当即把岳孝廉上午看到孝严的情况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通。 岳夫人病急乱投医,捏着手帕问道:「梁公子,你觉得孝严是真的走火入魔了,还是假扮的?」 梁恩泽听完了岳九说的,心往下沉,孝严出事之前,和他打的火热,多少个清晨,全是抱着他的胳膊,之后好不容易才被他叫醒的—— 听孝严说,就喜欢在他身边呆着,因为他命格极重,一般的牛鬼蛇神根本不敢近身,尚且如此深陷幻觉;而在岳府中,孝严的院子按照五行八卦,本来就是安神镇鬼的,还有岳九陪着,也总是醒不过来。 可在阴森恐怖的天牢大狱,本就冤魂缠腿,煞气极重,孝严又遭罪又想着不再牵扯他人,看来确实是凶多吉少。 他缓缓的摇摇头:「孝严应该是身陷幻觉,可能是走火入魔了。」 岳则群和夫人知道年轻人之间走得更近些,听到梁恩泽和岳九得出同样的结论,老夫妻执手相看泪眼。岳则群效力朝廷多年,对皇上的心思摸得太准了,没想让他的二儿子活着回来,孝严精明,摸准了皇上的意思,可能已经打心里放弃了。 岳夫人咬了咬牙,发狠道:「他是我当年千辛万苦生下来的,对皇家无论如何一文不值,可对我还是无价之宝,我当年看着他生下来,现在死也要看着他死。」 岳夫人突然间就站起来了,伸袖子蹭了蹭眼泪:「救!为什么不救?你们男人顾虑得多,我一个妇道人家没什么顾虑的,我明天就上书,以一个母亲的身份说想把我的疯儿带回来医治,犯了什么罪等孩子清醒了再说,如果不放,陪着孝严一起死就是了,打了孩子娘出来,娘要是不管,孩子还有什么盼头?」 岳则群按着眉心,一张脸已经蜡黄了:「夫人,我知道你心焦,可是如果真那么做,私情怎么可以挑衅王法,无情最是帝王,冲动起来孝严死的更快。」 岳夫人啪的一拍桌子,桌子上茶盏油灯全颠起老高:「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说你们全否定;我告诉你们爷几个,救是得救,我不管你们怎么救,必须拿出个章程来!」 夜间的天牢和白天的天牢是一样的,分不清日月星辰,反正什么也看不到,孝严也没带手铐脚裸,他一直都是瑟缩的坐在墙角或者蜷在硬板床上,也没什么攻击性,双眼无神,别人和他说什么,他全没太大反应。 岳则群安排了牢头,让梁恩泽进来见他了。 天牢阴冷,梁恩泽觉得寒气直打裤腿,他换了一身皂色的衣服,拎着一个食盒,安静的跟在提着灯笼的牢子身后,顺着幽幽暗暗的通道往深处走。 天牢的棚顶在滴滴答答的滴水,这个牢子看着年纪不大,也就是二十多岁的样子,一边灵活的绕开地面的水坑,一边稍微低声说了几句:「梁公子,地面反光的就是水坑,小心别踩着;岳…大人这几天已经不相信任何人是真的了,而且好几天没吃东西了,还发着烧,我看有点坐不起来了。」 好几天没吃东西?铁打的人也受不了:「为什么不给他吃东西?」 「他说全是假的,吃了不知道要变成什么蜈蚣青蛙,徒增噁心。」 天牢地形复杂,层层铁门锁紧,梁恩泽走了能有两刻钟,终于到了最里边岳孝严的单间——关着他的人说了,此人有些神道,关在最里边陨铁打造的牢房里,免得他土遁了。 第79章 只有你懂 饶是有心里准备,梁恩泽乍一看到孝严,心中还是接受不了。 见孝严穿着牢里统一的白色囚服,前襟后背全写着「天字号」的字样,已经被斑斑的血迹浸透了。头髮脏乱自不必说,面色有些病态的潮红,弓着背脑袋耷拉着,闭着眼睛也不知道听没听到有人来。 梁恩泽示意牢子打开了牢门,他扶着铁门,直接进去了。 小牢子是个机灵的,看这样子,还有些正义,临走的时候东张西望,之后小声提醒他:「梁公子,我帮你去看着点人,记住了,你只能见半个时辰,要不被按时巡逻的抓了,你可能吃不了兜着走。」 第128页 梁恩泽沖他点点头,目送他蹑手蹑脚地走远了,之后转身,好似有些脚不沾地地走到了孝严身边,蹲了下来,轻轻和孝严说话:「孝严,我们好久没见了。」 孝严近来感官非常迟钝,反正身边妖风血雨,他也分不清声音全是从哪里来的。好似终于听到了动静,抬起了头,只见他曾经亮闪闪的双眼凹陷无神,高窄的鼻樑上有一块伤,脸颊青一块紫一块,温柔吻过他的嘴唇上横七竖八,全是干裂开的口子。 孝严笑了笑不说话,唇上的血口子干裂流血了。 梁恩泽伸手触了触他的脸颊,好好的又弄这么一身伤。再想到孝严曾经阳光痞气的样子,当时肯定很疼:「我是恩泽,孝严,你这几天喝水了吗?我来看你了。」 孝严稍微躲了躲:「恩泽?这几天,你来过好多次了。」 前些天乍一看恩泽岳九孝廉他们,他也很惊喜,可是每当他想好好说几句话的时候,昔日的梁恩泽和岳九就变成了阴魂不散的厉鬼,变成抽鞭子的狱卒,变成陛下和白凤山道士嘲弄折磨他,声音仿佛还在耳畔响起:「岳铮,岳孝严,把你知道那些东西吐出来吧,旷世珍宝怎么可能断送在你手中?你跑不掉的。」 是的,冒犯了皇家天威,有可能影响了陛下能成仙得道多活几百年的寿命,他跑不掉的。 梁恩泽觉得和孝严见到岳孝廉的场景有些像,孝严眼前应该全是幻觉,梁恩泽笑了:「我和他们不一样,你忘了,你说我是你百合花一样的男人。」 孝严无神的眼睛转了一下,旋即摇摇头:「你们骗我,这全是梦,无论是噩梦美梦,梦醒了就好了。」梦醒了也许就不在狱中了。 梁恩泽伸手按住他的肩膀,盯着他的眼睛,在孝严瞳孔深处,竟然看到了那么多的倒影,魑魅魍魉横行,恶毒小鬼交错,青面獠牙者,貌美如花者,全在瞳孔里的千山万水之中。 ——而千山万水的尽头,有一个温润如玉的梁恩泽。 他细细的看曾经的这双含情目,发现除了他扶着孝严,轻声细语的和孝严说话之外,孝严的前后左右还有其他人,比如——好像正在落泪的岳九,以及龙虎精神的岳夫人,全在冲着孝严殷勤热络地挥手,仿佛在声声召唤他:「往这来啊,来啊,往这里走。」 此种情况下,让孝严如何能相信他是真实的梁恩泽呢? 他捏了捏孝严的肩膀,锁骨已经高高的支起来了:「孝严,你记不记得,我说有些事上,要少说话,多出力,欺负了你,把你都弄伤了,你一直想报仇来着,后来和我提了多次?」 孝严短暂的沉浸在回忆中:「我觉得现在也好,我心中想什么,眼前就会出现什么,我有些思念恩泽了,之后你就来了。」 梁恩泽心下一惊,难道周围的全和孝严的心魔想通,只要孝严心中所知所思所想,这几天就已经借着幻觉表现出来了吗?这可如何是好? 梁恩泽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神识深陷的场景,他又试探了一句:「孝严,你还记不记得,我们有一对小猴子翡翠戒指,我带来了,你戴一下试试?」 孝严分不清真实和幻觉,不过有人给他戴戒指,短暂的沉醉一下也好,他伸出血迹斑斑的长爪,这手昔日拿过判官笔,也握过杀鬼刀,而今手指头已经受伤,戴上戒指是不可能了,他将晶莹剔透的小猴子戒指托在了掌心里:「你是不是还要说,戴上就跑不掉了?」 鬼由心生,孝严想什么,身边的小鬼就变成什么,他可能前一分钟还处在一片温情记忆中,后一分钟,就已经被突然变脸的魑魅魍魉捅了一刀了。 梁恩泽心思急转,他耳畔听着地牢里滴滴答答的滴水声,仿若能听到时间的流逝,伸手把食盒拿了过来:「孝严,你太皮了,在京郊住了没多久,河里近水而居的野鱼泥鳅,被你糟蹋的差不多了,岳九做的,你尝尝是不是喜欢的味道?」 也许除了亲眼看见和亲耳听见,亲口尝到会不会有不同的感悟? 孝严摇了摇头,轻轻地把小猴子戒指还回到了梁恩泽的手中,推了推他和恩泽前一阵经常食用的野趣:「我不需要吃东西,我也根本不饿。」 梁恩泽实在情难自抑,舒手臂把孝严搂在了怀里,数天不见,小疯子瘦了好多,以前是精壮的小身材,现在变成了排骨精,他心下千迴百转,一定要把孝严叫醒,否则再熬几天,不等陛下痛下杀手,人就自己被折磨的油尽灯枯了。 梁恩泽就伏在孝严的耳边说话:「孝严,你还记得曾经夸奖过我表里如一的话吗?」 纵使回忆和幻觉是毒药,孝严也想饮鸩止渴,享受片刻也是幸福的:「我泽光风霁月,芝兰玉树。」 梁恩泽的气息已经吹在了他的脖子上:「其实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好。」 孝严将下巴僵硬地搭在了他的肩膀上,没出事的时候,他们二人在民宿中经常如此,他双眼含雾,就算是假的,哪怕一会被捅几刀,换片刻好梦正酣也行啊。 梁恩泽声音极低,不仔细听根本听不到:「我有私心,好重的私心,孝严,是没有和你讲过的。」 孝严一愣,旋即低语:「你认识我以前发生的事情,你当然不可能全和我讲。」 梁恩泽咬了咬下唇:「孝严,你还记得我们在白凤山,我说在白凤山,我看到了那个算命中年妇女的家底,生气的放过一把火了吗?」 第129页 中年妇女?白凤山道士曾经易容打扮成中年妇女,给孝严摸过骨算过命。 梁恩泽长出了一口气:「我觉得中年妇女祸害天下年轻男人,太坏了,觉得她那些勾搭人的媚术会贻害万年,本想烧掉,…可是我…」 「我在他们后院乱逛的过程中,竟然发现媚术中,有能得尝心愿的办法,我当时就想到了四处飘荡的小种马,那小种马我从小看着它长大的,不能让它变成流浪的种马,想让它回到我家的马厩里,哪管外形不完全一样,只要还认识主人,也是好的啊,我后来…把其中一部分偷偷留下了,就说烧了,你并未有过任何怀疑。」 他骤然感觉到孝严的心跳快了几拍,嵴背更僵了,艰难的在嘴角扯了一个笑,没有说话。 梁恩泽当时看到了那些原始秘术,天人交战了良久,他火摺子都已经打着了,可是自家的弟弟身影在眼前晃过,那般悽惨,后来就算是站在他面前,他也看不到了,何等心痛折磨? 世界上,最不能直视,可能只有两样,一样是太阳,另一样是人心。 梁恩泽当了一辈子的好孩子,却在此种大是大非面前,起了这么大的私心,他趁着无人关注他,放了一把火将一些藏书烧了,却把含有起死回生、如何本体还魂以及借尸还魂的孤本偷偷藏了起来,之后趁着府衙的人撤离后,拿出了大山归为己有。 当时的孝严其实也有些起了私心,如果是别人说烧了,他必然不信,可说此话的人是梁恩泽,他对梁恩泽的人品深信不疑,还自我谴责了一番,觉得还是修行的不到家。 ——这是真的吗? 梁恩泽抱住孝严,半个时辰就快过去了,他轻声低语,在「丛中」二字上加重了一下:「孝严,你还记得吗?我们在白凤山的日子,我们在花丛中践踏花草,你说花儿朵儿的是大自然的灵气,在沖我们笑,说笑得好看。」 「你还记得吗?你说你小时候用书打扁了家里库房银子变得精灵,我问你是否可惜,你说…」 梁恩泽声音平静,就像是情人间说情话一样:「你说,你才不信一时的精灵,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你最喜欢也最相信门口的招财猫了。」 他抚上怀中孝严的嵴樑,瘦了好多,身上有些伤口处理的不及时,血还在向外渗,他感受到手下那个人浑身滚烫,是感染引起的发烧;手上沾染上一片血红,这是被诬陷后严刑拷打造成的伤,让曾经蹦跶顽强像个猴似的孝严心生去意,他太心疼了:「孝严,晚上的时候,招财猫就裹在花丛中上门了,你别要怕,生和死,一线之间罢了,你和曾经的小种马一样,总归会回到自家的马厩里。」 梁恩泽轻吻他耳朵一下:「每日清晨,你都让我唤醒你,孝严,无论你睡的多沉,我都能唤醒你,你信我,记住了吗?」 第80章 踏雪寻梅 觉得怀里的人肌肉放松了下来,梁恩泽感受到肩膀上濡湿了一片,之后看到孝严的大眼睛里渡了一层水膜,瞳孔直直的看着他,满满的不舍他走,带着鼻音地说了一句:「恩泽,我刚才看到,你耳朵后边有一个小洞。」 上苍造人,确实有些人与众不同,比如梁恩泽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耳后就长了一个小小的洞,小时候给大夫看过,说是无大碍,不过是一个耳瘘,平时要多加注意,以防感染。梁恩泽后来游泳,还真的红肿发炎过一次:「我有独一无二的耳管,我是独一无二的恩泽。」 小牢头可以放重了脚步跑过来了,警惕的四处看:「时间到了,梁公子,您快跟着我出去吧。」 天牢里打过了四更,再两个时辰,天就快亮了,被关押的犯人和狱卒也全在睡觉,只有轮值的人每半个时辰巡逻一趟。 其实巡逻和不巡逻也是一样,这天罗地网,防卫森严,只要是一个脑袋两个肩膀的人,就别偷偷进来。 ——不过不是人的不算。 只见一处通风口旁边似有墙上的蛛网无风自动,本来趴在网上的蜘蛛跟受惊了似的,嗖嗖嗖的离开了天罗地网的大本营,猫到墙角去了。 之后通风口上的风扇停转了,而且被拆了下去,接着一张长嘴颇为艰难的伸了出来,紧接着就是两只前爪。 通风口旁边白影绰绰,如果孝严在此,就能看到是一个长长的身影正在没好气地训斥长嘴:「我说丛中笑,你不是会缩骨术,昨晚自吹穿耗子洞如履平地吗?怎么进个通风口这么艰难?」 黄大仙丛中笑像个滚筒一样翻来覆去在口子里折腾了半天,终于探出了大半个身子,只剩下后腰困在墙里:「小祖宗,你以为我们黄大仙不老啊?我老胳膊老腿,没有年轻的时候柔软了。」 长影子正是小种马梁恩伦,他莫名其妙地舔了舔自己的嘴唇,跟酒足饭饱了似的:「哎呦,我说黄大仙,你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你就四条腿,哪来的胳膊?」 丛中笑费了牛劲,后胯上的毛也磨飞了,皮都磨破了两块,终于从通风口钻了出来:「平时看你这个小鬼有气无力的,今天怎么精神头这么足呢?」 梁恩伦洋洋得意:「前一阵子金主——你也知道,就是那个二小邪孝严被抓了,弄得我没有鲜血供奉,掉顿吃不上饭了,幸亏我大哥给我带回了两手的血,太满足了。」 丛中笑舒展了一下肩膀和后腰,嗖地跳到了地上,毫无声息:「走,找孝严去,你也真是的,他浑身是血得遭了多少罪,你怎么就不知道心疼心疼他?」 第130页 听到被这么说,梁恩伦也不好意思起来,伸出虚幻的手想摸自己的后脑,后来发现什么有型的实体也摸不到,怏怏然的作罢了,他还没有完全适应自己是个虚体的事:「倒也是,我发现自己怎么有向吸血鬼发展的潜质呢,喂,丛中笑,你一个黄鼠狼子,难道见到鸡也能管住自己吗?」 丛中笑贴着墙角,更压低了声音说话:「希望我们一会能管住孝严,仙人说已经和孝严说好了的,他会配合我们。」 泱泱大国,有的时候,死几个人就像是风吹柳絮一样,飘飘忽忽的,人就没了,之后除了至亲,悲痛都不会留下一点。 就像一颗石头子丢进水里,轻轻的泛起一丝涟漪,之后就沉底了。 就像是诚德皇帝用罢了午饭,之后有内侍低眉顺眼的进来,弯腰禀告道:「皇上,岳家的二儿子,岳铮岳孝严,昨晚在天牢里,没了。」 诚德皇帝有些疑惑,他虽然没打算把岳孝严再放出去,可岳孝严年轻力壮,才二十多岁,也不至于就这么轻飘飘的没了:「为什么?是熬刑不过吗?」 内侍一副平平静静的样子:「皇上,他应该是世家贵公子出身,打小没经歷过逆境,本来精神就有些问题,进了天牢之后更是神志不清,不吃不喝的熬了六七日,昨晚上一直没有声音,牢子们不放心,去看了他一眼,发现他已经咽气了。」 诚德皇帝心中不爽,这个兔崽子心中压得秘密不少,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没了:「真的?」 内侍:「都凉透了。」 诚德皇帝一伸腿靠在椅背上,「咳咳」咳嗽了起来:「算了,死了就死了吧,岳家知道了吗?」 内侍递过丝绢:「岳尚书已经来了,说已经听说犬子在天牢里害了疾病,没等着案子审完就死了,想求他的骸骨回家里下葬。」 诚德皇帝接过丝绢,擦了擦嘴角,心中冷笑着想,岳铮死的倒是时候,没审完就是没定案,当朝律例,没定案就不能算是坐实了他的欺君之罪,而且人死了就要案结事了,留下尸体也没什么用了。 他想了想,岳则群在朝多年,一品大员,面子还是要给的:「年纪轻轻,一步走错,也怪可惜的,宣岳尚书,告诉他节哀顺变,让他们把尸体取回去吧。」 等到孝严再悠悠的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竟然是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中,他伸伸手臂看了看袖子,一身雪白的家居衣裳,再四顾一看,屋子里干净整洁,可比起他自己的院子来,还差了不是一点两点,房子的架构都没那么高了。 他吸了一口气,觉得空气清新偏冷,索性抱着肩膀在床上坐起来,开始冥思苦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能在脑海中捕捉到的最后的记忆还是被关进京城天牢里,忍不住自言自语道:「不好,闻着这空气,好像不是京城那个软绵绵的味道,怎么冷的和刀子似的。」 他鬼鬼祟祟的走到了窗户边去,哎呦,窗棂上全是雪,再伸脑袋向外看,但见平原千里,矮树雪原,鹰击长空,牛羊成群——美则美矣,但是却一点也不熟悉啊。 孝严蹲在了屋里宽大的太师椅上,抓着脑袋开始冥思苦想,这肯定不是京城,难道是地府?阴曹地府也下雪吗?自己身上穿的,难道是寿衣? 越想越认真,他还不到二十五,不想这么稀里煳涂的进酆都城出不去了,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趁着屋里没人,他嗖的推开了窗户,之后也忘了自己赤着脚的事,直接跳到了窗外雪地里。 酆都城的雪都比京城的雪冷啊,他也顾不上脚下凉了,拔腿抬头刚想往外跑,却和一个熟悉的目光对上了—— 梁恩泽一身戎装,周身黑甲,头上戴着宽沿的雪帽,眼神中多了锐利,刚推开院子的门,回手关门的空当,听到了「咚」什么重物落地的声音。 院门是铁的,梁恩泽觉得冰冷冻手,反射性的将手缩回来,回头一打眼,就见到了雪地里蹲着的大马猴,他深觉不可思议,微笑映上脸颊,又氤氲的进了眼中,嘴角上扬的弧度越来越大:「孝严,你醒了?你在雪地里做什么呢?」 孝严有一种私塾小学生逃课被抓了的感觉,不自觉的站直了:「呃,那个,我——踏雪寻梅。」 孝严盯着梁恩泽不错眼珠的看,恩泽好像黑了些,没有以前白皙了,他是怎么了?明明只是一觉才醒,好似多久没见了似的。 没给他太长时间站在雪地里乱想,逃兵没当成,梁恩泽看他光着脚,许是怕他凉了,将他横抱起来,当即惹了他一个大脸红:「泽,我自己会走!」 梁恩泽进屋之后,轻手轻脚的将他直接放在了地毯上,拿过柔软的棉布毛巾,轻车熟路的给他擦了擦足上雪化的水,之后在门后挂起了大氅和棉衣,星光点点的眸子看着他:「你认识我了?」 孝严觉得梁恩泽走路的速度似乎比之前快了,也比之前更瘦了些,他眼睛闪了闪,觉得梁恩泽莫名其妙:「你都欺负过我了,不会不认帐说和我不熟吧?」 那他可吃大亏了,毕竟当时失心又失身,谈的是认真的呀。 梁恩泽笑得无比欣慰,似清风朗月:「孝严,你已经谁都不认识的昏昏沉沉了三个多月了,我们现在是在陇西!」 孝严表情全在脸上凝固了:「啊?不可能啊,我睡着了之前记得自己是在天牢大狱里。」 第131页 梁恩泽其实不太想提孝严遭的那些罪,免得又刺激了他:「你后来一直不太清醒,我们大家把你救出来,京城不能呆了,已经把你带到了甘州了。」 梁恩泽想起了什么似的,伸手推开门,向门外轻喊了一声:「勤务兵!」 一个二十来岁小兵的声音在院门外响起:「在!」 有人也等这一天很久了,梁恩泽隔着整个院子吩咐:「去请岳九,请丛中笑。」 孝严还在匪夷所思的沉思,已经几个月了?他伸胳膊看看自己的手臂,确实身上曾经那些受了刑鲜血淋漓的伤痕,已经全部不见了。 昔日熟悉的一群人,围在地火炉旁边,喜气洋洋七嘴八舌,梁恩泽两句话也抢不上说了,终于在乱七八糟的各种插话中把最近这几个月的事弄明白了。 第81章 原来如此 孝严终于想起来一点,他彻底绝望生无可恋的那一天,梁恩泽、丛中笑和小种马来看他来着—— 他看着梁恩泽眨了眨一只眼睛,依旧活蹦乱跳的像个猴:「恩泽,你那天说留下什么书来着?」 梁恩泽低头啜茶,抿嘴而笑:「虽然做得不地道,不过那些书确实有用。」 帐内一个身材瘦高的兵,看皮肤好似还没有受到陇西风霜璀璨,不过坐在那里还说不出的纨绔,怎么看怎么衣服和动作都有些违和,竟然是不伦不类的岳九:「二少爷,有本书有假死闭气的方法,还有起死回生的药物,梁公子和我倒腾了一天,就配齐了,先用一条狗试了试,发现没问题,紧急从权,就让丛中笑和小种马送进天牢去给你服下了。」 岳九一拍大腿:「当时最难的就是得让你这个走火入魔的相信丛中笑和小种马是咱们自己的人,不是去使障眼法的迷惑你的恶鬼魍魉,哈哈,没想到真的做到了!」 丛中笑尖细的嗓子早就憋不住了,它昂首挺胸,觉得自己也做成了好事,已经可以算成个人了:「还是梁公子有办法,我们进去天牢的时候,给你吃药丸,还以为得费个周章呢,没想到你一下子就张口吞下去了。」 孝严伸手摸着脑袋:「我记得那天恩泽说丛中的鲜花向阳而笑,还说养大的小马驹还是会归巢之类的话了。」 丛中向阳而笑的鲜花,就是丛中笑了——看丛中笑那一脸嘚瑟的笑,估计是没觉得自己压根和鲜花是两码事,真以为自己长的像花了,不过旋即一想,也没什么,黄鼠狼的美丽也许也反应在心灵上。 小马驹更不用说了,小种马梁恩伦了——天牢人是进不来,可没说鬼进不来。 梁恩泽笑着点头:「你当时心中想什么,眼前就会幻化出什么,我去之前,本来想回忆的也是我三弟和丛中笑的事,看你已然神志不清,不敢贸然相信一切,就临时换了个说法。」 地火炉里的银炭烧得正旺,孝严心中一阵阵的感动,他领会到陛下的意思之后,自己经过分析,也绝望放弃了,却不想一向正派的梁恩泽能想出救他的方法来:「泽,我们为什么到陇西来了?」 在座的岳九嘴最快,噼里啪啦和倒豆子一样:「少爷,当时你假死了,我靠,死得和尸体一模一样,一点温度和气息都没有,心口窝冰凉冰凉的,胳膊腿全是僵的,我呸,我当时去接你,现场以为是梁公子药量下多了,以为你真死了呢。」 丛中笑勐的摇晃大长嘴,一副对岳九演技非常满意的样子:「岳九当时哭得站都站不起来了,接你回去的时候,哭了一路,我离得远,都不自信了,想着是不是邪门歪道不靠谱,一不小心真把你药死了,我们毕竟先只是拿狗做得实验,万一人的药量和狗的药量不一样呢?」 孝严大惊失色:「等,等一会,你们用狗的药量给我服的药?」 丛中笑一副天经地义:「是啊,事情又紧急又机密,实在没时间用在人身上一点点调试药性了,只好用了好大一条北疆鞑子犬。」 孝严觉得再好的小青柑茶叶也没味了,把茶盏往桌子上一放:「祖宗们,兽药的药量本来就是人的药量的三倍左右,你们太不靠谱了吧?」 ——狗吃了正好,那还真够把人翻来覆去的毒死,在天牢那天要知道吃下的药丸子是这么回事,那估计肯定不敢吃了。 他摸着自己的脑袋,愤愤不平道:「我说今天醒过来之后,觉得脑袋没有以前好使呢,不是你们下错了药量,把我毒傻了吧?」 梁恩泽也有些不好意思,他解释道:「当时我们按照孤本中记载的药量捏成了一个药丸,后来发现只有指甲大小,担心药量不够,就又增加了三分之一的药量。」 孝严脑袋无力的垂在桌面上,彻底无语了,半天才惴惴不安说道:「我看看过几天能不能恢復成那个料事如神的二少爷。」 岳九不以为意,少爷以前就是太聪明了,看看科举做官,稀里煳涂的就成了殿试第一名,就是聪明太过,才反误了卿卿性命,能笨点更好。 他拍了拍孝严的肩膀,并不真诚的安慰了他,之后继续往下说:「我把你接回家之后,揣摩圣意不敢大规模的操办丧事,弄了个棺材,装了个木头假人,把你偷偷放在了密室,慢慢的将养着。」 岳九又看了梁恩泽一眼,满眼装的全是感激:「后来我们想,京城你肯定是不能呆了,正好陇西这边有突厥扰边,该死的皇上非常头痛;梁公子通过父亲梁国公,自请为陇西将军,我也不想在京城呆着了,梁公子就把我们全带到陇西来了。」 第132页 孝严一下子怔住了,只要是做官,谁不知道京官比外地官员升迁快好几倍?「泽,你自请到…陇西来了?」 岳九还以为孝严捨不得京城花柳繁华地,安慰道:「少爷,虽然陇西落后了一些,不过非常安全,民风淳朴,我们就当是观光了,也许过几年风声过了,哎,凡事得往好里想,那个狗皇帝常年咳嗽,估计是肺痨,过两年也许就死了呢?咱们换个身份摇身一变,就算是不回京城,回塘沽或者河北也行嘛。」 梁恩泽是梁国公的长子,完全可以袭爵,这一出了京城,离天子就远了,建功立业也没有之前那么容易出彩了,孝严摇摇头,伸手扯住了梁恩泽的袖子,看恩泽也在目光平静的看他。 千言万语不知道从何说起,何况还有外人在场,只眼眶通红的汇成了一句:「泽,谢谢你。」 梁恩泽露齿一笑:「我们之间,永远也不需要说谢谢。」 岳九看此二人默契的样子,做个鬼脸傻笑一下,之后好像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似的激灵一下子:「哎呀,我得偷偷派人,快点回去把喜讯传给老爷和夫人,光顾着高兴了,这么重要的事都忘了。」 转眼已经快过年了,漫天飞雪,梁恩泽这个陇西将军当得有声有色,边境太平,得了空闲,几个年轻人踏着满地的碎雪琼晶,穿上满身的装备,去缓坡上滑雪来了。 孝严没笨太久,醒过来之后十天八天,随着对陇西环境慢慢的熟悉,开始逐步的适应了——之后,马上打开了新天地的大门。 和陇西的天高海阔、风轻云淡比起来,京城太拥挤了,规矩和要顾忌的眼光也多,哪有陇西来得自由舒服? 比如滑雪这个事,陇西当地人也不过顶多弄个雪爬犁,小孩子们在冰河上玩一玩。 孝严在初冬的一天,和岳九出了一趟门买东西,在集市旁边的响民河看到了一群小孩子在冰上折腾得非常欢,欢声笑语不断。他在看看军营背后连绵不断的黑色山脉,略微沉思了一下,回去就开始研究。 反正他也无事可做,身体养好了之后又生龙活路,实在是闲不住。 这不,自己研究了滑雪板和手杖,利索的穿上保暖的短衣襟小打扮,把梁恩泽都扯出来一起玩了。 陇西的冬季,空气清冷,吸到肺里使他们马上神清气爽了起来,昔日像是青纱帐一样的青山,而今被积雪覆盖,落叶的森槐和椿木已经光秃秃的只戴积雪,常绿的青松翠柏挺拔异常,积雪在阳光下闪耀着水晶一样的光芒,看着便觉得心胸开阔,自然美好。 此处寒冷偏僻,荒无人烟,他们淘气已经淘出花来了,没片刻安生,深入的浸入了大自然的领地。 孝严穿着两尺多长的滑雪长板,站在山顶上已经放飞自我了,四顾无人,扯开嗓子大声唱道:「蜿蜒的雪山千里茫茫,巍峨耸起像情郎,哦喂!」 把梁恩泽逗得哈哈大笑,可能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看到过孝严在天牢中神识俱散的样子,再看到孝严生龙活虎的样子非常欣慰,夸赞道:「孝严适应环境就是快,最开始来的时候吃不进去羊肉泡馍,现在已经连山歌也唱得有模有样了。」 岳九捂着耳朵,四山回音,震得他耳朵嗡嗡作响,愁眉苦脸道:「还不如迷煳点呢,你可真是生勐啊。」 「滑雪,走起来!」三个人武艺精湛,灵活异常,有了滑雪杖的帮扶,更是如虎添翼,沿着下山的雪坡,左冲右突,一时间学沫扬起,欢声笑语不断。 树林旁沙沙作响,岳九眼尖,看到有什么动物的影子闪过,他在雪地里灵活地划了半个圈,放缓了一点速度,之后两个滑雪杖交在左手,微微弯腰,右手在地上那么一划拉,嗖的一个雪球就飞过去了,挑衅道:「呦呵,何方神兽?我是来串门的,出来拜见一下小爷爷!」 梁恩泽看不下去眼了,也滑雪杖撑地,速度跟着慢了下来:「小九,野生动物保护领地的愿望是很强烈的,你别把雪山豹引出来。」 第82章 天高海阔(正文完) 孝严站在他俩中间,有点吊儿郎当的,什么狼虫虎豹他们全见过了,也就那样,他呵着白气开始吹牛皮:「泽,小九,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我们曾经遇到的那些敢拦路的黄皮子大仙之类的,那全是脑子不正常级别的,其实野生动物全部怕人,你想想在它们眼中,人两腿直立,站起来多老高呢?而且又会耍棍又会射箭,简直不要太厉害,它们看到人全会跑!」 岳九盯着树丛,但见影影绰绰,有一块灰色的身影动来动去:「少爷,你说得准吗?我怎么觉得那东西挺烦躁呢。」 他们三个也是吃饱了撑得,一般人看到野兽,绕着路走远了就是了,可他们偏偏是惹事精,孝严好整以暇地拄着滑雪杖半猫着腰,神棍预测道:「那必须的,马上就会看到它落荒而逃的身影!」 只听林间「嗷」的一声爆叫,紧接着巨大的脚掌踩在雪壳里沙沙的声音,「咯吱」「咯吱」之后,一个和大锅也差不多的大脸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我天,原来是一头巨熊。 三人看着此头巨熊,但见此熊皮毛光亮,狰狞的龇牙咧嘴,露出犬齿,嘴边和脸上全是血,一步一个坑就从树林后走出来了。 知道此刻不能逃跑,如果撒腿开跑的话,短时间内滑雪板速度起不来,人穿着滑雪板更笨拙,肯定跑不过熊。 第133页 岳九强自冷静:「少爷,你看这位熊爷有两千斤不?」 梁恩泽:「你刚才不是说自己是神兽的小爷爷吗?」 孝严淡淡地:「肯定有。」 「此一时也彼一时」,岳九:「你说我们三个够他一顿吗?」 梁恩泽两只眼睛注释着熊的动向:「差不多。」 岳九觉得自己想把少爷揪过来揍一顿:「少爷,你不是说野生动物看到我们全会跑吗?」 孝严看此熊眼睛也发红,嘴角的鬍鬚上、趾爪上全是血,声音轻轻地:「可能我们打扰人家用餐了。」 他旋即不满道:「全怪你,我们滑雪玩的好好的,你弄个雪球打人家作甚!真想把你按住揍五十板子,把你屁股上的打飞你就安生了!」 梁恩泽将滑雪杖慢慢的挂在了腰间的搭扣上,伸手在颈项间一探,不知道摸出了个什么小玩意儿,孝严偷眼仔细一看:「哨子?」 他们出来滑雪,必须要有些安全举措,比如其实随身带着纱布绷带,必须穿黑色和黄条相间的衣服,以及脖子上挂着哨子,只有这样,万一出现了意外才能自救,以及弄出点鲜艷的颜色和自然界意外的声音被找他们的人发现。 否则莽莽大山,自然之力不可小觑。 梁恩泽也不想和熊拔刀相向,毕竟是人家的底盘,还打扰了人家用餐,他摸出来的哨子是行军哨,本来是两军之间隔空传递消息用的,声音极为刺耳,他和熊对瞅了两眼,熊眼神更像是恐吓,看来熊就是为了护食,也没打算冲上来和他们三个玩命,之后将哨子放在唇间,只听「呜呜呜」连续不断的巨响,孝严和岳九全同时捂住了耳朵。 岳九郁闷了:「还有比少爷唱歌更难听的声音呢?」 孝严脸色都变了,治止道:「吹一下得了,小心雪崩!」 雪山脆弱,有异响形成震动的话,极容易雪崩。 果然树枝沙沙作响,枝头的积雪都震落了。 梁恩泽静静道:「刚才唱那么大声也没雪崩的。」 在棕熊的世界里,没想到陌生的动物竟然能发出这么大的声音——这得多大的肺活量啊?估计打起仗来比它厉害,这山里能吃的东西多了,不差这一口,当即好熊不吃眼前亏,收起獠牙,转身肥屁股对着他们,飞快的跑了。 看熊跑远了,岳九长出了一口气,游手好闲的毛病马上就犯了:「哎,我看看熊吃什么点心呢,还值得和小爷玩命。」 说罢,不等孝严他们搭话,趿拉着滑雪板,游动着滑雪杖,飞快地冲到树林间去了。 等三个人在熊吃的点心面前站稳了,全傻眼了,正常熊的食物链中,比如点心应该是当地常见的兔子、山间鹿和黄羊——这些全没有。 躺在地上被开膛破肚,内脏被吃得差不多了的,竟然是一个中年人,只见身上上等的黑色棉衣全部染血,狐狸皮的大氅被熊似得七零八落。 岳九郁闷了:「天下的欠登还真不少,我还以为咱们三个人淘气到了这里就已经是陇西第一闲人了呢,怎么还有单枪匹马专程来餵熊的人呢?」 好好的出门玩一会,怎么还碰上死倒了?他开始有点觉得自己手欠,后悔非拿着雪球打人家吃饭的熊干吗?不懂礼貌! 梁恩泽:「不会有人敢单枪匹马的进山吧?」 三个人绕着尸体猫腰检查了一圈,孝严不大一会就直起腰来,拍了拍手,向梁恩泽说道:「不是熊捕杀的,此人是被人杀害了之后,把尸体扔过来的,不过看附近的样子,这里也不是第一抛尸现场,应该是熊在别处发现了他,把他拖到这里来吃掉的。」 梁恩泽问:「你想怎么办?」 孝严和他相视一笑:「我现在也不是大理寺卿了,我们回去之后马上报官吧,让官府来处置就行了。」 梁恩泽有一些想法,本来想等到过了年之后再说,不过现在既然遇到合适的机会了,说说也无妨:「孝严,我知道你闲不住,本来也有些打算,当地的府衙也缺人,虽然衙门有些小,不过如果你愿意的话,给你安排一个刑事判官,你觉得可行吗?」 孝严眼睛一亮,不过马上又不好意思的摇摇头:「恩泽,我身份特殊,抛头露面的不方便,我也想了,等过了年研究学着点做生意,开个铺面饭庄什么的,也算是有点事做。」 梁恩泽早就有准备了,孝严和岳九总不能永远遮遮掩掩的生活,不像个正常人的样子,他伸长胳膊拢住孝严的肩膀:「就是一个小官,没什么人注意,再说现在陇西军中,多有年轻子弟战死者,我已经看中了几个士兵的身份,全是无父无母孤苦伶仃的,你就顶了他们其中一个的名字,换个身份,当个刑事判官和做点小生意两不误,你和岳九也全有事做。」 岳九最近混在行伍中,他倒是能接受安排,不过要是能干上老本行,那不是更好了吗? 他面有期待的看着自家少爷。 孝严戴着厚手套的手摸着自己的下巴,非常不好意思的笑笑:「泽,那样担心给你找的麻烦太多。」 梁恩泽一挑眼眉,他也已经学坏了:「那怎么报答我呢?」 孝严「呗」的亲他一口,双手扶住恩泽的肩膀嘚瑟的就快上窜下跳了:「我这么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冰雪聪明的帅哥陪着你,即上得厅堂,又下得厨房,以后白天晚上全归你使用,算报答千分之一了,行不行?」 第134页 梁恩泽当岳九不存在了,反正岳九是个跟屁虫,除非有花姑娘吸引着他的目光,否则是甩不掉了,他也不嫌面对着一个死人晦气,手指触了触孝严的耳朵:「你吃得苦挺多了,我白天可捨不得用,晚上归我就行了。」 岳九沖天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当他是会喘气的木头吗?都旁若无人了,自己嘟囔:「真是近墨者黑,这什么人到少爷身边肯定会学坏,梁公子以前多含蓄知礼仪啊,怎么变成了这样?」 孝严哼了一声,眼睛在雪地里扫了一眼:「说不上哪天我就翻身做主人,报仇雪恨了呢?哎呦,天吶,」 他手指指着地上的尸体,说话急的不行:「恩泽,你刚才看到没?这个死人好像刚刚看了我一眼!」 岳九还是两眼望天,把自己伪装成树林的一部分:「就瞎说,都死透了冻僵了,眼睛是闭着的。」 梁恩泽伸出带着鹿皮手套的长爪,无奈的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他确实眼睛睁开了,还偏头看向咱们的方向了。」 岳九惊得一低头,也开始跟着起闹了:「少爷,他确实偏头看向你了,估计是听到你说什么报仇雪恨,冤魂不散,想让你帮他破案呢!」 孝严已经将滑雪杖又支了起来,哈哈大笑:「泽,小九,别在这陪他了,咱们也运不走他,等官差来了再说,快跑啊!」 第83章 魔舞现世 农历大年三十很快就来了,梁恩泽的陇西将军府里新桃换旧符,处处大红灯笼高高挂,张灯结彩,个个喜气洋洋,过了一个热热闹闹团圆年。 在陇西条件是比不上京城了,比如好肉多,好酒就少了点,岳九知道将军府中藏了十多罈子好酒,他老早就惦记着,有一天正拍着酒罈子闻味,想要喝一口的时候,被孝严抓包个正着,好好的脑袋被弹起了一个大包:「别嘴馋,好东西省着点用,留着过年的时候喝!」 岳九如今终于盼到了过年了,他给酒罈子擦了灰,全从府中抱了出来,一字排开放在了饭桌旁边的柜上,整个人喜气洋洋的:「少爷还不允许我喝,非要等到过年,我们这回就过一个肥年!」 以前在京城的时候,每逢过年,岳尚书府中是必须二十四个热菜,十二个凉菜,凑成六六大顺的,到了陇西,若论精緻,和京城是没法比了,不过若论美味,他们觉得也完全不差—— 就比如这从山上抓来养着的野鸡,在雪地里蹄子太尖陷进去跑不掉被捉住的美味黄羊,牧民感恩陇西将军恩典,送来过年当地特有的大尾寒羊,以及各种特色的野菜和腌菜,老大一个桌子,上有十荤五素十五个菜,正好够大伙下酒。 丛中笑也落座了,他以前喝酒得靠偷,被抓住了挨顿揍也是有可能的,自从弃暗投明给梁恩泽和孝严当了宠物之后,得到的尊重与先前完全不同,已经把自己当他们的同伴了,用它的话说:「人生苦短,万物须臾,我们还是及时行乐!」 它也不管孝严和梁恩泽有没有开始伸筷子,直接伸长嘴在碗里喝了一大口酒,直接舌头就大了:「这酒够味!你们知道怎么才能…报仇吗?」 孝严举杯先给小种马梁恩伦的位置敬上酒,那东西确实想死而復生,不过时候还不到,只能隔空闻闻味道了,之后举杯向丛中笑:「黄大仙,你年纪最大,先敬你,我听听你说,怎么才算是报仇?」 丛中笑哈哈大笑:「岳公子,我们只要把身体养好,每日里快快乐乐的,活得比那个忘恩负义的狗皇帝久就行了。」 梁恩泽举杯敬满桌,梁大公子不亏是梁家长子,现在肩上的责任不少,比如陇西战事,比如梁家的爵位,不过他全有自信能应对:「来,第一杯敬过往。」 一饮而尽。 孝严举第二杯,他打小算是放纵娇惯长大的,觉得自己对外如何成熟,心中总是住着一个调皮的小男孩:「第二杯敬当下。」 再次喝完。 岳九渣渣嚯嚯的举第三杯,红口白牙的说瞎话:「美女是衣服,咱们兄弟才是手足,来来来,第三杯敬人长久。」 大杯子第三杯。 孝严哈哈笑着插话:「你说的我才不信,也就是借着酒气在这里表决心呢。」 丛中笑弄了个前爪,扒拉扒拉面前的大碗,带着酒味的尖细嗓子尤为可笑:「第四杯,第四杯,哎,你们就欺负我黄大仙没文化,说不出词来。」 它眼珠子咕噜噜乱转,憋了半天:「以前我总想着修炼成人,却不知道人应该是什么样的,第四杯敬在白凤山,让我黄鼠狼子今生有幸遇到你们,过上了人的日子!」 酒逢知己千杯少,这一桌酒量又全那样,不大功夫,就全变成了醉猫,横躺竖卧的倒在了院子里的暖踏上。 这时候,院子的大门开了,披红挂绿的秧歌队进来了,他们勉强睁着醉眼开了一会,进来全是皮肤黝黑,身材精壮,轮到当值没回家过年的军中小伙子。 为首的小伍长两边脸颊还是红的,一看也喝了不少酒,笑着抱拳:「梁将军,弟兄们年夜饭吃完了,特意组个秧歌队,来献丑一曲,讨过年的压岁钱。」 陇西民风彪悍,若说马术评书,平时还有一些,不过丝竹声就算了,梁恩泽也时时寂寥,扶着廊下的柱子站起来,舌头大得不行:「我母亲舞蹈颇有造诣,我小时候学了不少,我看看你们跳得怎么样,跳得好肯定有压岁钱。」 第135页 「好嘞!」 甘州汉子鼓起腮帮子,唢吶吹起来,抡起鼓锤子,皮鼓敲起来,再配上披红挂绿的扇子和水袖,端是热闹非凡,要多喜庆就有多喜庆。 连孝严和岳九也忍不住了,跳起来直接冲进了秧歌队里,抢过两把大扇子跟着开始舞。 见满院子就站着梁恩泽一个闲人欣赏秧歌队,跳舞的士兵们不干了,梁恩泽虽然平时在军中严肃了些,可私下里对他们还是非常好的,黑红脸蛋的小伍长伸手就来拖他:「梁将军,今天过年,无有上级下级,您别端着了,来和我们一起扭秧歌。」 梁恩泽还保留着一丝理性,摇摇晃晃的连连摆手:「不行不行,孝严说了,我此项是绝技,不能轻易示人。」 一听是绝技,大家更来劲了,谁不知道梁恩泽之前是光风霁月的梁公子,京城金尊玉贵养大的大少爷,多才多艺,文武双全,表里如一,琴棋书画诗酒花无不精通,这要是舞一段,那还不得天人下凡啊? 连岳九都看不到自家少爷一副难言之隐的表情,伸手来扯梁恩泽下水了。 梁恩泽被连拉带拽,一个是盛情难却,二一个气氛正好,三一个确实喝多了,扯过扇子,跟着他手下这些讨压岁钱的亲兵,来了一段天人魔舞。 小伍长开始还配合着嘚瑟,才跳了一半,就笑出了眼泪,实在坚持不下去了,行伍之人也没什么好话:「我天,梁将军,你怎么跳得跟跳蚤被砍断了四肢似的?」 有个文职小兵,也就十七八,直接在地上打滚,捂着肚子怎么也止不住笑声:「梁将军,我可得把您跳舞记住了,真是此舞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啊?」 岳九目瞪口呆,梁公子一举一动,皆为壁画,怎么跳个舞是这个样子,他突然无厘头地蹦了起来,接着酒劲一下子窜出去老远:「不行,我得去把裤腰带全藏起来!」 丛中笑也喝多了,别人看它也见怪不怪,以为它是梁恩泽养的宠物狗——就是嘴长貌丑了点,它见岳九行为异常,把岳九拦住了,用只有岳九能听到的声音说:「你找裤腰带干吗?」 没办法,它不敢表现出来会说话,否则还不得被当怪物抓起来? 岳九胃里翻江倒海,被撞了这么一下子,晃当的胃终于存不住酒了,哗的扶住一根柱子就要吐—— 丛中笑人立而起,前爪卡住了岳九的脖子,小声叨叨:「等会再吐,你找裤腰带干啥?」 他奶奶的吐也能等吗?丛中笑还是不够了解人类,他也不含煳,「哗」,全吐丛中笑身上了,之后终于舒服了:「我是好心,担心明天梁公子知道了自己究竟跳舞跳成这个样子,还不得找一根裤腰带吊死?」 第84章 余调(最终章) 大伙全是好心,不过貌似全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只有孝严,一步三晃的又搬出来十多个酒罈子,全是他瞒着岳九藏在床底下的私货,颇有枕着酒罈子梦也甜的态势,挥舞着双手招唿大家:「过来,兄弟们,大过年的,不能回家,咱们就全在这喝酒。」 他醉言醉语,满面春风地指着大伙:「告诉你们,我能喝的很,你们要是还能记住自己是谁,就全不许出这个院子!一醉方休!」 岳九眼角润出了眼泪,也不知道是刚才吐的太难受了,还是听到自家少爷这样说想家了,还是高兴的,反正鼻音囔囔:「有酒有情有兄弟,但愿人长久。」 作者有话要说:小天使们,太快了,本文完结了,感谢大家的支持和鼓励,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