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人已死,有事烧纸》 第1节 ?注:请记下最新网址 ijjxsw (爱久久小说网的首写字母),在打不开本站时,手动输入新网址访问,手机、电脑端通用。 =============== 《本人已死,有事烧纸》 作者:沐行长 文案 居家三姑娘被冤枉磨搓至死。 奈何生前做的善事太多,地府那般阴暗之地容不下她满身的佛光。 她过不了奈何桥,喝不到孟婆汤,入不了轮回道。 于是被任命为纸奉官,掌管凡间烧纸祈愿一事。 我死了之后,那些害我的、冤我的、恨我的、怨我的全部都向我烧纸求庇佑。 呸,我保佑你们个鬼! 看着仇人一个个下跪、虔诚地烧纸祈愿,居三姑娘散发着金灿灿的佛光,黑心地想。 某一天,一尊大佛从天而降。 “知道这满身的佛光从何而来吗?” 居三姑娘诚实地摇摇头。 “因为你,渡了佛。” 我这么厉害我怎么不知道? 卧槽,原来你就是那个害我不能入轮回的罪魁祸首! 居三姑娘掀桌。 内容标签: 强强 情有独钟 甜文 魔法幻情 搜索关键字:主角:居菡窈,渊法 ┃ 配角:预收《貔貅她靠吐钱维持生计》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佛说,要有光。 立意:渡人终渡己,要心存善良鸭! =============== 第1章 天空阴沉沉的。 乌云如化不开的墨迹,排山倒海倾轧而来。 阿窈倒在血泊中,双眸因充血而发红,死死地盯着眼前之人。 青衣随风翩翩轻扬,却扬不动那人眼中坚定的杀戮之意。他伸出一只脚,脚尖贴着阿窈的脸颊,如逗弄般挑起她的头。 随后勾起唇角,玩味地笑道:“原来名满京城的大善人,居太傅家的三姑娘,也会露出如此恨意弥漫的眼神。” 阿窈动了动嘴,准备说些什么。 干涸的喉咙引不起丝毫的震颤,无法吐露出只言片语。 她缓缓阖上双眼——绝望,却无悔。 耳畔的声音催命一般,“怎么闭眼了?是不想看到我,还是不想看到我和你那好姐姐幸福……” 阿窈感觉到自己的灵魂在慢慢地抽离身体。 精力愈发不振。恍惚之间,她仿佛看到小时候和阿姊一起玩乐的时光。 年少自负,以为夷愉温存能永恒。 后来清醒,终觉人心莫测是本真。 若有来生,不悔已做之事,只求看清身边之人。 在意识消散之前,阿窈虔诚地想。 只可惜阿窈并无来生。 ———— 地府入口。 阿窈站在鬼门关前,十分尴尬。 她死后,魂魄离体,被黑白无常接引,送往地府转世投胎。 一靠近鬼门关,魂魄产生感应,迸发出万丈佛光——其速度之快不逊于流星赶月,其强度之猛不亚于火山喷发。 一时之间,阴森可怖的鬼门关,在这佛光的照耀之下,比天庭之上的南天门还要亮堂。 黑白无常反应迅速,及时逃离这佛光中心。虽有波及,但无大碍。 可怜的是鬼门关前值守的小鬼们。 他们没有黑白无常迅速的反应和迅捷的身手,猝不及防被这万丈佛光照射到,疼得哇泱哇泱直叫。 佛光从魂魄中迸发出来时,阿窈也是一脸懵。 黑黢黢的地府一下子变得光亮起来,阿窈不适应地眯上了眼。 在缝隙狭小的视野中,阿窈看到鬼门关前一众小鬼疼得在地上打滚。 她上前一步关切道:“你们没事吧?” 谁知这些小鬼看到她上前一步,纷纷吓得往后滚了好几圈。 “哎呦哎呦,你别过来。” 阿窈伸出的手尴尬地僵在半空中。 待适应了这光亮,她逐渐睁大眼睛环顾四周 左右皆是嶙峋山石、峭壁悬崖,崖间飘散着浓浓烟雾,一眼望不到底。中间是一条独道,前通阴间黄泉路,后连阳世青云道。阴阳之间,以一石筑关隘界定之,曰“鬼门关”。 鬼门关对凡人来说,有着十分特殊的象征意义。 它是人间与地府的一道分水岭。 踏入鬼门关,走上黄泉路,步入奈何桥,饮下孟婆汤,从此阴阳两隔,往事成烟。 在阿窈的认知里,鬼门关是阴森可怖、凄惨楚厉的。 如今亮堂堂的,一点儿也不符合她的认知。 甚至那歪歪扭扭的“鬼门关”三个字,在光的包围之下,显得有些憨态可爱。 环顾完四周的阿窈发现,令“鬼门关”变得可爱的罪魁祸首,似乎正是她本人。 因为这佛光,是从她的魂魄中散射出来的。 阿窈感慨:“原来人死后,魂魄是会发光的呀!” ———— 牛头马面捉鬼归来,大老远的就看见鬼门关前有一团明黄的佛光。 我们不在的这几日,西天之上那几尊大佛跑来占领地府了? 不应当啊,大佛向来不插手地府事务。 牛头马面对视,皆看见彼此眼中的疑虑。 正当牛头准备上前一探究竟之时,马面拉住他,指了指右手边的一块石头。 牛头不明所以,出于对搭档的信任,他还是选择了伸头向马面指的地方张望。 这一张望,就发现了躲在石头阴影处的黑白无常。 “你俩在这儿玩情趣呢?”牛头挂念着鬼门关前那一团佛光,没好气道。 白无常笑嘻嘻道:“牛头兄误会了,我们在躲避那佛光。” 牛头并没有苛责白无常不合时宜的笑容,他知道这位白面郎君笑颜常开。只是依旧语气沉沉道:“我且问你,那一团佛光是何物?” 黑无常看不惯牛头的无礼,出言呛道:“看不出来吗?那是个魂魄。” 白无常在暗处戳了戳黑无常的腰,提醒他收敛一点,自己则接过话题解释道:“此事说来话……也不是很长。今日我与小黑一起去凡间接引一女子魂魄,来到鬼门关时,那魂魄突然散出万丈佛光,险些伤到我与小黑。建议牛头兄和马面兄暂时不要靠近那团佛光,以免受到波及。” 佛光能普度众生,唯独将地府排除在外。 地府众鬼被佛光照耀,轻则麻痹,重则灼伤。 就连掌管地府的阎王爷,遇到西天那几尊大佛,为了不被佛光所伤,也是要避让的。 现在地府出现了这万丈佛光,对众小鬼来说,着实算得上是一场浩劫。 牛头不以为然,依旧是一副“不管是什么都不影响我要削他”的狂妄表情。 马面闻言,思索一番问道:“黑白无常大人已将此事禀报阎王爷否?” 此时地府中有能力解决这万丈佛光的,恐怕只剩阎王爷了。 白无常点头,道:“已通过‘广书’禀报给阎王爷了。” “广书”乃是三界之中的联络媒介,功能比上古的传音石更为强大。 牛头对白无常禀报阎王爷一事表示认同,但他依旧没听白无常的劝告,一心只想去佛光中心处探个究竟。 “我且去看看,何方神圣敢来我地府闹事!” 说罢,他抬脚朝那团佛光走去。 白无常准备阻止他,却被马面拦下。 马面道:“让他去吧,他那种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子,合该受点教训。” 黑无常面无表情且一本正经地点头,表示赞成。 第2节 ———— 阿窈接受了魂魄会发光的设定之后,呆呆地站在鬼门关前。 众小鬼的呼痛声不绝于耳,而她又不能上前查探他们的具体情况——每上前一步,众小鬼的疼痛就加重一分。 阿窈抬起右脚,悄悄地向后方撤了一步。 众小鬼的呼痛声小了一分。 她又撤了一步。 呼痛声又小了一分。 正当她准备撤第三步的时候,身后传来了一声闷闷的**。 阿窈转头,望见一彪形大汉,痛苦的半跪在这鬼门关道上。 她不自主地想上前扶他。 生生忍住了。 察觉到视线,彪形大汉抬起头来,想看清那团佛光。 未能得逞,只因那光芒太强太亮。 靠近点,再靠近点,你马上就能看清这团光了。心里的声音令彪形大汉重新站立起来。 这厢牛头没看清阿窈,阿窈可是将牛头看得清清楚楚。 ———— 牛头抬头的那一刹那,阿窈看到那张非人非牛的凶恶面庞。险些脱口而出“鬼啊!” 幸好忍住了。 不然她就成为了鬼门关前被鬼吓到的神奇生物。 待她反应过来,结合起生前读过的话本子,大致猜测出眼前的彪形大汉就是地府中的鬼官——牛头。 在阿窈生前的认知里,鬼应当都是轻飘飘的,脚浮于虚空,身轻如烟云。 未曾想死后,见到的鬼都是“脚踏实地”的。 眼前这只脚踏实地的鬼,正一步一顿地走近阿窈。 每向前走一步,牛头面上的痛苦就加重一分。 见牛头的五官都皱成了包子,阿窈于心不忍,向鬼门关退了一步。 她这一退,可苦了鬼门关里的众小鬼们,一个个叫唤的哭爹喊娘。 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一时之间,阿窈不知如何自处,僵立在鬼门关外。 “你不要再往前了!”她对牛头喊道。 牛头充耳不闻,逆光而上,面色坚定,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其实内心洋洋得意:呵,被老子威震山河、不畏**的气势吓到了吧。 得意了没多会儿,他就看到那团佛光小跑着靠近,一边跑一边说:“你不要再往前了,我过去便是!” “等等,我开玩笑的,你别过来!” 话未说出口,牛头就被佛光带来的巨大痛苦痛晕了。 阿窈眼看着牛头倒下。 她什么都没做,只是一边喊着要靠近,一边原地跑步罢了。 虚张声势有时比真诚劝慰更加有效。阿窈蹲下,托腮看着倒在路上的牛头,总结道。 然而牛头的倒下并没有改变尴尬的处境,她依旧进退两难。 唉,鬼生好难她好烦。 ———— “这漫天佛光从何而来?” 一道刻板浑厚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吓得阿窈一个激灵。 妈耶,你们地府的鬼都这么喜欢从背后出没吗? 若说这声音令阿窈打了一个激灵,那回首望见的这容貌,直接令阿窈颤抖——她从未见过如此凶神恶煞的长相,这张脸要是放在凡间,可是分分钟吓哭一群小朋友的存在。 不晓得地府有没有小朋友,这张脸有没有吓哭几个。 阿窈清晰地看见,那凶恶长相之徒眯起双眼,面相愈发令人胆战。 刻板浑厚的声音再次响起,“原来是一个女娃娃。” 此时阿窈才惊觉——这鬼,竟然平平安安地站在这万丈光芒之中,丝毫不显露痛苦的神色! 作者有话要说: 预收言情文《貔貅她靠吐钱维持生计》求个收藏么么哒~ 文案 小貔貅在熟人的介绍下,开始了在银行的工作。 她变成了银行的自助取款机,每天哒哒哒往外吐钱。 一边吐一边哭唧唧。 “qaq我可是貔貅,怎么能吐钱惹?貔貅的脸都被我丢完了呜呜呜。” 小貔貅暗下决心,她在人界当取款机的事情,绝对不能被妖界发现。 事与愿违。 某个“月黑风高”的白天,她的债主,烛龙,来讨债了。 庐城妖管局收到了多笔投诉,都是投诉庐城第250号取款机取出来的钱湿答答,像是沾满了食人妖贪婪的口水。 烛龙负责此案,他带着一队妖界精英,埋伏在第250号取款机周围。 众精英紧张地打开了取款机的门—— 门内蹲着一只把自己抱成团的黑色小毛球,此刻正泪眼婆娑地看着他们。 众精英试探地向前走了一小步—— 小毛球害怕得一个激灵,泪水夺眶而出,瞬间漫过了众人的脚踝。 真能哭啊...... 烛龙看到黑色毛球的瞬间,眉心跳了跳:这不是他老家的貔貅吗?那个哭包粘人精! 起初,烛龙是为了躲貔貅才来到人界。 后来,他翻遍人界妖界,只为再看一眼那个小哭包。 * 第2章 钟馗对阿窈魂魄中散发出的佛光充满好奇。 阿窈也对眼前之人不被光芒所伤害的身份充满好奇,她问道:“不知阁下是何人?似乎不会被这光芒所伤。” “在下钟馗,是神也是鬼,偏偏不是姑娘口中的何人。” 这话若出自一位面相正常者之口,那大概率是打趣。 出自凶神恶煞的钟馗天师之口,就很像是质问,甚至责难。 只是阿窈并不怕这种面相上的凶恶,她见到过长得好看的人,可他们的内心,可比这表面的凶恶可恶多了。 她知道钟馗是好人,在民间的话本子上,眼前这位可是大名鼎鼎的正义的除妖捉鬼师呀! 阿窈突生亲切感,她笑嘻嘻地猜测道:“因为阁下是神,所以不怕这个光芒?” 钟馗点头,凶恶的眼神将阿窈从头到脚打量一遍,那黑红的脸上浮现出丝丝疑惑。 “只是你这女娃娃,看不出特别的,魂魄怎会散发出如此强大的佛光?” 阿窈也不知道钟馗所说的佛光是从何而来,她甚至不知道这光是佛光。 像钟馗这样赫赫有名的大人物都看不出佛光的来历,阿窈想,那她一个平平无奇的小女子不知佛光,也没什么稀奇的。 不过阿窈想再挣扎一下,让这钟天师多看她两眼,弄清楚佛光的来龙去脉。 因着这佛光的存在,阻碍了阿窈进鬼门关。 进不了鬼门关,上不了黄泉路,过不了奈何桥,她怎么投胎转世成啊? 凡间常说,投不了胎的鬼,最终都会变成孤魂野鬼,无处可依。 阿窈才不要这样,她眨着水汪汪的眼睛,一脸天真道:“我也不知道呀,只是天师大人看我真的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钟馗认真的看着阿窈,把阿窈从头发丝儿看到鞋底。这肃穆的表情,使他整个人看起来更加的令人害怕。 阿窈笑吟吟地站在那里,任凭他端详。 “也不是完全平凡,有一点十分与众不同。”钟馗发表总结。 阿窈点头,“您接着说。” 虽然她自己也不知道有什么特别的,但是钟馗说有就有。 找出了与其他鬼不同之处,也许就能知道佛光从何而来,再将这佛光解决掉,又可以美滋滋地投胎做人了。 希望下辈子投个好胎,平平凡凡地过一个幸福的人生。 在阿窈憧憬未来的时候,钟馗慢悠悠地开口:“我看别的女娃娃见到我,会直接被吓哭,你倒是笑眯眯的,十分不同。” 以为你要跟我说正事,结果说的是这个!阿窈对未来的憧憬突然暗淡了。 可是偏偏这话钟馗说的认真,像是十分在意别人对他外貌产生的直观感受。 阿窈怕钟馗因为外貌而自卑,她想告诉钟馗,最重要的是内在而非外在,像钟馗一样的英雄,完全可以不在乎他人对外貌的评价。 第3节 故而,阿窈睁大水葡萄般圆溜溜的眼睛,言辞恳切真诚。 “因为我知道,天师大人是捉鬼除妖的正义之师,是大家心目中的英雄,哪里用得着害怕?” “既然你知道我是捉鬼的,还不害怕吗?”钟馗淡淡地提醒:“你现在就是在鬼门关前猖獗、妨碍地府公务、要被我捉拿的那个鬼。” …… 如果不是钟馗提醒,阿窈是真的忘记自己是只鬼了。做鬼真的太没有实感了,走路不轻飘飘的,四肢也不僵硬,和做人也没什么区别。 当然除了这满身佛光,被视觉适应之后也就习以为常了。 “所以我现在要象征性地逃一下吗?”阿窈也就那么随口一贫。 钟馗看着阿窈的小短腿,那目光不言而喻。 ——就你这小短腿,能跑的过我吗? …… 最后,阿窈还是顺从地跟着钟馗走了。 以钟馗的法力,捉拿阿窈就跟捉个小鸡仔儿似的。 逃跑这种以卵击石的事情,还是算了吧。 他们没有过鬼门关,而是转头去了人间。 “阎王爷要见你,但是在地府你身上的佛光过于刺眼,哪怕是阎王爷,都会受到波及。在阳间,佛光没那么强烈的伤害性。” 阿窈表示理解,只是对于自己的未来,依旧担忧。 即便阎王爷见了她,仍然改变不了她入不了地府的事实。 她最终,会变成孤魂野鬼吗? 阿窈没有担心多久,就被钟馗放到阳间的土地上。落地的那一瞬间,她被当成了稀有物品,受到一道惊奇的目光打量。 这个不带恶意的目光,来自一位黑袍少年郎。 少年倒是眉清目秀,只是那眉头总是皱褶着,似泡过水的纸张,熨不平的,令神色有些忧郁。 少年的声音也好听,如珠玉落盘之清脆,只是语气恹恹的。 “这就是你说的那个满身佛光的女娃娃?看上去平平无奇的。” 钟馗不想回答少年的明知故问。 反倒是阿窈,接过来话题。 “是这样的。我只想做个平平无奇的鬼,平平无奇的进入轮回,有个平平无奇的来世。就这样平平无奇的我,连这般平平无奇的梦想,都没法平平无奇的实现。” 黑袍少年伸手叫停,“你可别说‘平平无奇’了,我都快不认识这四个字了。” 阿窈歪头问道:“‘平平无奇’,不是三个字吗?” 钟馗没有管这两个幼稚鬼的斗嘴,他公事公办的问:“阎王爷准备如何处置这个女娃娃?” 原来,这眉清目秀的少年郎,竟然是令人闻风丧胆的阎王爷啊!阿窈感慨,凡间有言“人不可貌相”,看来这鬼,也不能轻易靠相貌来辨别。 当然牛头马面、黑白无常除外。 不可貌相的阎王爷回答:“既然这女娃娃进不去鬼门关,那就让她待在阳间吧。” 阿窈捂嘴做吃惊状:“阎王爷是准备让我在阳间做个孤魂野鬼吗?” 阎王爷皱着眉头,故作高深的摇摇头。“非也,鬼在阳间不能待太久,若四处游荡变成厉鬼,那可是要下十八层地狱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张牙舞爪的比划给阿窈看,极力表达十八层地狱非常恐怖。 阿窈似懂非懂,她以为,阎王爷这番比划,还不如钟馗大人的脸令人感到害怕。 她没见过十八层地狱,没办法靠着阎王爷抽象的比手画脚,想象出那里是怎样可怕的场所。 但阿窈却听懂了,阎王爷不会让她做一个孤魂野鬼,那么留在阳间的方式,难不成是她想的那样? 阿窈不太自信地开口问道:“阎王爷,你该不会让我以那样的方式在阳间存活吧,这可是闻所未闻、骇人听闻的呀!” 阎王爷点头,对阿窈的机灵表示赞赏。“虽说是有点骇人听闻,但是也是无奈之举。我看你这么聪明,应该是可以做到的。” 不就是诈个尸嘛,怎么跟聪明挂上钩了呢?难道不聪明的人就没办法诈尸吗? 阿窈是很想回阳间,可是不想继续成为居菡窈。 如果诈尸返还阳间,她不确定该用什么表情去面对姐姐和那个人,也不确定自己能在他们的手上活多久。 万一没活过一个时辰又死在他们手上,魂魄中佛光仍在,岂不还是过不了鬼门关? 难道阎王爷的意思是,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以聪明才智化解在阳间不利的处境? 阿窈越想越有可能,于是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阎王爷以为自己的安排被嫌弃了,生气的挑眉道:“你一个女娃娃,叹什么气!” “你一个少年郎还整天皱着眉呢,我一个女孩子叹一口气怎么了。” 这话阿窈还没说出口,就听见阎王爷缓和了语气,开解阿窈:“我相信你可以的,虽然前路难且艰险,但是你不是会发光吗?就算做不好,凭借你一身光亮,也没有人敢找你的茬。” 阿窈可不记得她作为人的时候会发光呀! “我诈尸之后,也可以有这样的光芒吗?那不是会被当成怪物!” “谁让你诈尸了!”阎王爷看着阿窈懵懂的表情,才反应过来阿窈为什么提及诈尸。 “你以为,我说的让你留在阳间不做孤魂野鬼,是让你去诈尸吗!”阎王爷气急败坏,就差拍着阿窈的脑袋质问她。“你知不知道诈尸是要扣我的绩效的!年终奖会被扣完!今年等于白干!” 阎王爷是最怕听到“诈尸”这两个字的。 曾经,有个凡人诈尸了,导致他一年的绩效和年终奖都被扣光了。 那一年,他过得十分贫穷,以至于到现在都忘不了,那比穷鬼还穷的贫穷的滋味。 虽然阿窈不懂什么是绩效和年终奖,但大概明白,这应该都是对阎王爷有利的东西,诈尸会损害阎王爷的利益。 “那您说的让我留在阳间的方法是什么呀?”除了诈尸,原来还有别的路可以走。思及此,阿窈轻松了不少,语气也变得轻快起来。 “我是让你去当‘纸奉官’!一个鬼留在阳间,还有比当鬼差更好的方式吗?” 如果不是因为不太熟,以及男女有别,阎王爷真想用手指戳戳阿窈的脑壳,听听里面是不是汹涌澎湃的水声。 “我刚刚还夸你聪明呢,怎么这么不经夸。” 钟馗看到一个大小儿孩欺负一个小小孩儿,宛如看到了菜鸡啄小鸡。他走上前去护住小鸡,对那只菜鸡说:“她一个新鬼,怎么知道我们阴间的体制运转。阎王爷这是在以大欺小,以内行欺外行。” 阿窈想,钟馗不愧是大家爱戴的英雄,果然是正义的天师大人,英勇无畏,连阎王爷都敢怼。 由于诈尸一词深深地伤害到了阎王爷的心灵,加上一向忠心的下属一点儿也不帮他说话,胳膊肘往外拐。阎王爷他很受伤,他自闭了。 见阎王爷不说话,钟馗知道他这位玻璃心的顶头上司,大概又开始做作了。 在阿窈听不见的地方,钟馗用‘广书’传音给阎王爷。 “我劝您还是态度好点儿吧。万一把这个女娃娃惹毛了,人家不愿意去接那个苦差事,那么以女娃娃现在的处境,只有两条路可以走。” “一条就是刚刚说的诈尸;另一条就是做个孤魂野鬼留在阳间,最后被打入十八层地狱。不论是那条路,您年终奖都不保!” “你说得对,我就算跟自己过不去,也不能跟钱过不去。”阎王爷被钟馗说服。主要是考虑到年终奖和绩效,铁骨铮铮阎王爷,不得不向金钱屈服。 第3章 站在一个破庙前,阿窈久久无法回神。 她记得阎王爷说,安排了一个在阳间的鬼差给她,好像是叫“纸奉官”。 关于纸奉官这一职务,阎王爷也跟阿窈解释了一通。 “这个职务听上去没什么特别的,实际上可厉害了,甚至可以吓唬小朋友。” 阿窈不懂吓唬小朋友算什么厉害,但还是很给面子的点头回应。 阎王爷看出阿窈点头之中带着迟疑,再接再厉的用职位便利诱惑阿窈。 “纸奉官负责处理阳间烧纸请愿,属于综合管理岗。” “简单地说,就是凡人向纸奉官烧纸情愿的时候,纸奉官将愿望录入三界征信系统,系统会根据这人的征信分数,判断他的请愿是否匹配、合理,给予‘通过’或‘拒绝’。” “通过的话,纸奉官帮助其完成请愿内容,并在三界征信系统中扣除其请愿花费掉的分数。” “纸奉官这个职务,可以帮助他人实现其愿望,简直太有意义了;而且纸奉官可以随心在凡间走动,不受准入条例限制,自由到无法想象。” 阎王爷巴拉巴拉说了一大堆,阿窈一句没听懂。 三界征信系统是什么? 征信分数是什么? 怎么导入? 怎么扣分数? 准入条例又是什么? 作为一个初入鬼场的新人,她毫无头绪。 见阿窈依旧迷糊,阎王爷的耐心告罄。 “总之,这是个好差事。你不用考核就当了鬼差,这可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工作嘛,做着做着就顺手了。” 阎王爷丢下一句“剩下有什么不明白的问钟馗”,逃也一般,飞快的离开了。 钟馗想在阿窈面前挽回上司的形象,他解释道:“阎王爷人挺好的,除了抠门、嘴笨、没耐心、头脑简单、不体贴下属、没人性……” 钟馗一个个数着阎王爷的缺点,发现居然数不清。他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勉强道:“咳,你认识久了,也就知道他其实心不坏的。” 阿窈虽然生前信错了人,但是对于善、恶的基本辨别能力还是有的,她能感受到阎王爷并没有恶意。 “我知道阎王爷是个好人……好鬼官。”阿窈的舌头即使拐了个弯,俏皮道:“以前做人的时候,挺害怕他的。现在不做人了,觉得阎王爷很可爱。” 钟馗汗颜,一个十几岁的女娃娃,夸一个十几万岁的地府掌权人可爱,也不知是女娃娃的思维过于奇葩,还是他们家阎王爷过于幼稚。 “我送你到纸奉庙,地府给你安排了个小助理,不懂的可以问他。” 阿窈被钟馗带到一个破庙前。 第4节 钟馗是地府的大忙人,有公务在身,把阿窈放到纸奉庙前,就飞走了。 临行前嘱咐道:“你的助理还没来,约莫一盏茶后到,你且等会儿吧。” 阿窈抬头看天,已然没有钟馗的踪迹了。 她又低头看地,自己的脚和地面贴的严丝合缝。 鬼会飞,只是阿窈不会飞罢了。 她握紧了奋斗的小拳拳,发誓有一天一定要学会飞翔,做一个名副其实的阿飘! 比起看天、看地、展望未来,更务实的是往前看。 阿窈站在纸奉庙前,平时前方,心情比站在鬼门关前还要复杂。 看看这老太太门牙一般脱落的木门,看看这比乞丐衣服还褴褛的窗户纸,看看这厚如绢布的蜘蛛网——这破破烂烂的庙宇,以后就是她长期居住的地方了。 阿窈捂住心口,眉头紧锁,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她不是心疼自己的处境,而是担心小助手来到纸奉庙,看到这破烂残旧的场景,直接撂挑子不干了。 趁着等待小助理的时间,阿窈撸起袖子,准备把这破庙打扫一番。 她生前是太傅府嫡出的三小姐,除了逢年过节做做女红之外,再没有干过其他活儿。 面对这破烂的庙宇,到处都是蜘蛛网与灰尘,又没有打扫用的器具,一时之间,阿窈不知从何下手。 困难是用来被克服的。 很快,阿窈找到了下手之处。 她在破庙外找了一些枯树的枝桠,用庙里残留的破布包住,制成了简易的“鸡毛掸子”。 鸡毛掸子没有鸡毛,就跟虎皮青椒里没有虎皮一样。阿窈想。 就从最简单的清理蜘蛛网开始吧! 一开始是很顺利的,破布与树枝的搭配,简直可以将大部分蜘蛛网一扫而光。 只是扫着扫着,就不那么顺利了。 阿窈她不够高,在伸手够不到的地方,蜘蛛网依旧顽强的存在着。 阿窈再一次握紧了奋斗的小拳拳,她一定要学会飞翔。学会飞之后,连打扫卫生都简单一点。 现在的阿窈,只能站上庙里唯一一个看上去比较完整的桌子,借以弥补身高上的不足。 要知道人倒霉起来喝凉水都会塞牙,这种霉运可能延续到你做鬼的时候。 阿窈前脚刚死,尸体估计还热乎着;后脚因为打扫卫生,差点把做为鬼的自己给摔死了。 这桌子,看上去完完整整的,内里早就被虫蚁咬噬成空心。阿窈刚站上去的时候,桌子尚能承受,只是当她伸手去够旁边的蜘蛛网时,重心发生了倾斜,桌子受力不均,被虫蚁蛀噬之处缓缓断裂,发出沉闷的声音。 阿窈倾斜着身体,心思都在墙角处的蜘蛛网上,猝不及防就断了支撑。她的身体骤然前倾,眼看着头将着地。 在下坠的那一瞬间,阿窈脑海中所浮现的,没有生前的恩怨,也没有死后接任职位的忧虑,更没有尚未学会飞的遗憾。她只有一个想法——鬼死了之后会变成什么? 这个疑惑,阿窈最后没能身体力行地去解答。 就在她即将以头抢地的那一瞬间,有人阻止了这场惨剧的发生。 那人出手迅捷,及时地避免了阿窈的头和大地来个亲密接触。 只是苦了阿窈的腰。 那人的臂弯伸人阿窈的腰间,将阿窈整个人向上拎,避免后者的头撞到地上。 这个姿势就代表着阿窈的头跟脚,都随着重力自然下垂,腰成为她唯一的受力支撑点,承担整个人的重量。 以腰为轴,阿窈几乎被折成一个零角。 就跟把一根绳子对折一样。 阿窈不是绳子,她是个活生生的人……不对,她是个死透透的鬼呀! 得亏她柔韧性还可以,不至于被拦腰截断,但这也不意味着她可以完全承受这个姿势。 “这位恩人,”阿窈因为被拦腰折叠的原因,说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可否……放我下来。不然我可能,会,断气。” 渊法依言将阿窈放下,像是赌徒往赌桌上扔筹码一样,放下的一点儿也不温柔。 阿窈倒是不介意,对方救了自己的命,不温柔又如何——温柔又不能续命。 而且她的恩人长得好看呀,比她看过的任何一个人都好看。 阿窈印象最深的,是那双墨染的眸子,深不见底,仿佛能包容光阴流逝、万物兴衰。 就在她准备谢恩的时候,听到她的恩人用富有磁性的声音清冷的命令道:“手指放到自己的鼻子下。” 阿窈不知道对方意欲何为,但是恩人都救了自己的命,听他一句话又有什么呢! 她乖巧的把自己的食指放到鼻尖下。 手指放在这个位置比较奇怪,阿窈忍不住往上推了推自己的鼻子。 渊法无语,“让你放到鼻子下,不是让你做猪鼻子。” 阿窈讪讪放下,小声为自己辩驳:“习惯了用这个动作做猪鼻子。平时谁没事会把自己的手指放在鼻子下呀,又不是试试死没死……” 阿窈茅塞顿开,嘴巴张成了一个“o”型。 难道恩人让她把手指放到鼻子下,是要试探自己死没死,还有没有呼吸? 阿窈把目光投向她的恩人,渊法。她看着渊法,同时用颤抖的手指伸向自己鼻下人中处。 在渊法肯定的目光中,阿窈让自己的手指在鼻下待了几秒钟。 ——什么都没有感受到。 没有那种介于温热和清凉之间的呼吸吐纳。 手指就这么悬空的待在鼻下,僵硬着,一如直愣愣站在原地的阿窈。 渊法敛去眼中的冷漠,换上了包容的暖意。他见过太多人,因为不能接受自己死亡的事实,从而酿成大祸。他不希望阿窈忘记已经身死的事实,准备一步步开导。 “感受到了吗?什么都没有感受对吗?你和人已经不一样了......” “你已经是一只鬼了,不要再把自己当成人。”后半句话还没有说出口,就被阿窈欣喜的神色打断了。 阿窈十分开心,语气活力十足。“太好了,我终于有一点做鬼的实感了。” 她滔滔不绝,迫不及待的与渊法分享自己的喜悦。 “自打我做鬼以来,身体不是轻飘飘的,脚是踩着地的,甚至在鬼门关前还有影子,这让我大受打击。做鬼跟做人有什么区别!” “没有呼吸真的太好了,虽然我失去的是呼吸,但我得到的是做鬼的尊严啊!” 渊法挑眉,他果然过度操心了。这孩子根本就不存在这样的心理问题。看她做鬼做得多开心啊!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十八:原文阿窈被折成零角那里——“得亏她柔韧性还可以……不至于……但这也不意味着她可以完全承受这个姿势”。 我怀疑你在开车,并且我有证据。 月月:中华文化,博大精深。 微微:标点符号,生动传神。 第4章 从做鬼的兴奋中平复下来,阿窈还不知道恩人的名字呢!她俏生生的问渊法:“恩人姓甚名谁?家住何方呀?日后若有用得到阿窈的地方,毕当为恩人上刀山下火海,结草衔环以报救命之恩。” 阿窈生前,听府中小丫鬟们八卦过英雄救美的故事。 美人被英雄救了之后,美人想要报恩之时,问及英雄姓名及背景,英雄一定会隐瞒自己的名字,酷酷的说上一句“施恩不图报”、“权当结个善缘”之类的话。 在未来的某一天,英雄与美人相遇,彼时英雄身处逆境,美人施以援手,二人认出彼此,结下羁绊,携手共赏花好月圆。 阿窈自知不是美人体质,但救他这位恩人一定是个善良的英雄。 如果恩人不告诉名字也没有关系,阿窈想,她会努力修行,等恩人有需要的时候,报了这恩情,潇洒的抛下一句话——“你还记得破庙里的那个打扫卫生的鬼吗?” 而后转身离去,给恩人留下一个背影,深藏功与名。 在一瞬间,阿窈已经脑补到她报恩之后的故事了。 只是她的恩人,并没有做英雄的打算。 渊法清冷的声音十分好听。 “第一,我不是你的救命恩人。那么低的高度摔下来,你作为一只鬼,最多头疼一段时间而已,不至于有生命危险。” “第二,想报答的话,不必日后,现在就有需要你的地方。” “介绍一下,我叫渊法,钟馗让我来辅助你。” 阿窈恍然大悟,原来恩人就是钟馗天师说的“小助理”。只是这助理有一种上位者的气场,令阿窈觉得以后她才是被使唤着跑腿的那一方。 “渊法……具体是哪两个字啊?” “渊源的渊,律法的法。” “嗯,我生前姓居名菡窈,唤我阿窈便好。” 阿窈觉得直接唤人家“渊法”,显得生疏又不礼貌。她用商量的语气道:“那以后唤你‘阿渊’可好?” 提到“阿渊”这个名字,渊法的眉头渐渐蹙成小山。他断然拒绝道:“除了这个。” 看得出来,渊法很抵触这个称呼。 阿窈倒是无所谓,叫“阿渊”、“阿法”对她来说只是顺口与不顺口的差别。 只不过渊法对“阿渊”这个称呼的排斥,令阿窈觉得,原来大家都是有故事的人。 就像阿窈不喜欢别人叫她“菡菡”一样,因为听上去像在叫“憨憨”。 “阿渊”之于渊法,就像“菡菡”之于她吧!阿窈想。 这种对特定称呼的排斥,令阿窈觉得,她和渊法的距离,在无形之中被拉近了。 第5节 “那叫你“法法”可好?” 渊法点头,表示无所谓。 “法法,法法——”阿窈呢喃了两遍。少女软糯清甜的声音叫着“法法”,就像是在撒娇一样。 “法法说现在就有用得到我的地方,是什么呀?” 渊法本来只是随口寻个由头,他不喜欢别人给他报恩。因果循环,冥冥之中自有命数,无需刻意回报。 只是阿窈又提到这一点,那就不得不回应。 本来想让阿窈将这破烂的庙宇打扫一番,可是考虑到对方是个新鬼,加上刚才差点从桌上摔下来的不协调四肢,渊法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我现在需要你,乖乖地坐在门外,想一想作为一个纸奉官,要如何去做好你的本职工作。” “哦。”阿窈乖乖的坐到门外的台阶上。 门内,渊法视线所及之处,皆是灰尘铺盖。蜘蛛网倒是只剩下屋顶高处没清理,想必是门外的小孩儿将能够到的地方清理了。渊法朝门外看了一眼,小孩儿正坐在台阶上愁眉不展。 他收回视线,施了一个清洁术。 小破庙顿时焕然一新,变成了干净亮堂的崭新小庙宇。 破旧的门窗也焕然一新,连带那被岁月侵蚀的门匾,也恢复了原貌,“纸奉庙”三个字在门匾上熠熠生辉。 台阶上的阿窈惊讶地双手捂面。她打扫了半天都没有搞定的蜘蛛网,渊法一瞬间就解决了,并且把灰尘、破烂的物件一并清理了。 这样看上去,这个小小的纸奉庙还是挺宜居的。纸奉庙傍山而建,旁侧有河流经过;坐北朝南,占地面积虽不大,但五脏俱全。 渊法出来时,阿窈一双星星眼,一眨不眨的看着他,眼中崇拜的目光想忽视都难。 “法法你好厉害呀!”阿窈从不吝啬自己的赞美之词。 一个普通的清洁术罢了,也值得小孩儿这么惊喜。渊法打定主意,以后要带小孩儿多见见世面。 日后的打算归日后,眼下更急切的,是怎样经营好这小小的庙宇。 “让你思考怎样成为一个合格的纸奉官,想的怎么样了?” 阿窈眼中的星星逐渐黯淡,只剩下灰色迷茫的天幕。她眨巴眨巴眼睛,一脸天真的问道:“纸奉官是什么?” 她的意思是问纸奉官具体的工作要如何开展,只是这懵懂的神色与语气,使得渊法以为阿窈对纸奉官一无所知。 “阎王没跟你说吗?”不解释一番就把一个小孩儿直接丢在这荒山野岭,不太像是阎王的作风。 阿窈摇头:“阎王爷说了,但是我没有听懂。” 渊法有种养小孩儿的感觉,仔细一想也确实是在养小孩儿。“哪里不懂?” 不懂的太多了,无从下手。阿窈思考了一会儿,抬头见渊法神色沉沉,她小心翼翼地开口问:“法法可以系统的解释一遍吗?” 渊法无奈,他撩开袍子,坐在阿窈旁边的石阶上,打算同阿窈从头说起。 只不过,这个头是哪个头,他还要想想。 渊法与阿窈是坐在同一阶石阶上的。 只是阿窈腿短,脚落在下一阶石阶上就够了。 渊法比她高太多,要跨过两个石阶落脚。 小短腿见渊法没有开口,耐心的等着。同时将自己的脚伸直去够下一个台阶。 要完全伸直才能够到,就是这样有点累脚。 渊法看到阿窈这般孩子气的动作,想起了自己的小师弟。 小师弟在长高的时候,也经常十分幼稚的与自己比身高。 渊法把这理解为小朋友特有的自尊心。 他不由得温柔了语气。 “就从纸奉官这个职务的来源说起吧。” “天地之间很多神职鬼差都是应运而生。阳间流行向死者烧纸庇佑的习俗时,纸奉官这个职位也就出现了。起初这是由地府中鬼差轮流来当职的,管理混乱。后来慢慢走上正轨,由阎王指定的鬼选担任。” “从前判断请愿是否合理,根据是生者与其烧纸的死者生辰八字与命运簿上的运势。” “这就导致一些命薄之人的烧纸情愿,永远不会有被实现。众生以为命由天定十分不公,只是也无可奈何,因为没有一个公平公正的方式去度量天地间的个体。” “千百万年以前,先神创立了征信系统,将三界个体信用及善意指数列入其中,计算出征信分数。原本这个系统是为了借钱还钱之用,后来被推广,用在三界办公中。” “对纸奉官而言,将烧纸请愿的内容录入三界征信系统,是第一步。” “这样解释你可听懂了?” 阿窈点头,渊法的解释比阎王爷说的更详细易懂。“只是我该如何进入那个征信系统?” “需要地府相关部门将你加进那个系统,才能在需要的时候任意进入。”渊法像是想起了什么,问道:“去地府的时候创建过个人档案吗?” 阿窈不知道什么是档案。做鬼的这一天,她所接触到的奇特名词比在人间十几年都要多。 思量再三,阿窈摇摇头。因为她连鬼门关都没进去,就被遣送回了阳间,应该是没有时间去创建那个什么个人档案的。 渊法猜到了,他对阿窈说:“你去一趟地府,找负责系统录入的人建立个人档案,就可以作为纸奉官进入征信系统录入及查询。” 阿窈感动到几乎落泪——法法真的是一个百科全书式的助理!不得不说,有了这样一个伙伴,阿窈觉得自己的工作生涯有了希望。 阎王是个什么绝世小可爱呀,竟然给她找了这样一个宝贝助理。令阿窈从迷茫到充满干劲,只需要一个渊法。 “所以我现在的首要任务是去地府吗?” “孺子可教。”对待小孩儿就要鼓励的教育,渊法想。 “可是我怎么去地府呢?”阿窈看着自己的两条小短腿,十分惆怅。 以前做人的时候,想去地府,只要捅自己一刀就行,现在做了鬼,反而不知道怎么去地府了。 …… 渊法扶额,真的是从零开始教起。 阿窈为自己的无知感到羞愧,但是她没有办法不问。明面上的无知比内里的不懂装懂要强。 渊法递给阿窈一个其貌不扬的黑色小石头,上面缀着红色的流苏挂饰。 “对着这块石头想你要去的地方,它能带你去阳间与阴间的大多数地界。不过也有弊端,它是一次性的,最多往返一趟,用完作废。” “往后有空,教你如何不借助外物去想去的地方。” 要学的东西好多!阿窈接过石头,将它握在手心。 她已经迫不及待的想去地府,而后回来,学习一个又一个厉害的技能。 将石头握紧的那一瞬间,阿窈想的是要去地府这件事情。 令阿窈手足无措的是,小石头真的把她带到了鬼门关前。 嗯——这憨态可掬的“鬼门关”三个字! 啊——自己魂魄中迸发出的光芒! 哇——地府鬼差的惨叫声! 阿窈拍了一下自己的脑壳,她怎么把魂魄中有光这件事情给忘了。有光的话她过不了鬼门关,也就进不了地府。 白跑一趟,虽然没出什么力。 阿窈手中紧紧地攥着黑色小石头,红色的流苏在光芒的包围下,反射出如火一般鲜艳的色彩。她的脑海中想象着纸奉庙的画面。 下一秒,阿窈出现在纸奉庙前。 最无辜的当属今日鬼门关前当班的鬼差们。 好不容易那团刺眼的火光被钟馗大人带走了,猝不及防又回来了。 正当他们以为会度过水深火热的一段时间时,那火光又消失了,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只留得鬼差们面面相觑,不知所以然。 第5章 渊法看着阿窈突然消失,下一秒又出现,表现得十分淡定。“去了趟地府?” 阿窈干笑道:“是啊,是去了一趟。” 渊法猜到了阿窈要这么快回来的原因。这小孩儿,多半连地府的门都没进去。 罢了,欠她的。 “过来。”渊法朝阿窈招手。 阿窈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小步挪到渊法身边。她以为渊法叫她过来是要训斥一顿,训斥她白白浪费了一个珍贵的石头。 捕捉到渊法的手伸向了她额头的动作,阿窈紧紧的闭上眼睛。 以前阿窈做错事情的时候,某人都会直接弹她的脑门,很疼的。阿窈以为渊法也会这样,谁知他只是轻轻的点了一下她的眉心。 渊法见阿窈一副上断头台般英勇就义的表情,觉得有趣。 “闭眼干什么?” 疼痛并没有如期而至,阿窈只感受到凉凉的手抚摸过自己的眉心。听见渊法的话,她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给你贴了一道符咒,能暂时抑制你身上的佛光。” 阿窈的眉眼间生动起来,像是被点亮的仙女棒,瞬间迸发出无数道光芒。“法法真是个大好人,不对,大好鬼。” 莫名其妙被发了“好鬼卡”的渊法,懒得去纠正自己并不是鬼的事实。他用指腹轻点阿窈的眉心,加固了这符咒。“去吧。” —— 地府。 有了渊法给的符咒,阿窈进入鬼门关时,果然没有再发光了。 说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没有光亮的鬼门关,果然和传言一般阴森森的。 阿窈生前是怕黑的,死后觉得这黑暗,居然有一点可爱。 做鬼真好呀!阿窈再次感慨。做鬼的话,害怕的东西都少了许多。 第6节 在当班鬼差的带领之下,阿窈找到了渊法所说的创立个人档案的地方。 这个地方的名字,直白到难以想像。它就叫“创立个人档案司”。 阿窈盯着这个名字好一会儿,方才抬步走进。 创立个人档案司内。 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坐在一些个奇奇怪怪的水晶面前。 见阿窈进来了之后,眼睛都没有抬一下,公式化的说:“居菡窈是吧,新上任的纸奉官。阎王爷吩咐过了,你跟我过来录一下资料。” 在老者身后摆弄水晶的人,听见“纸奉官”这三个字,立马回头朝阿窈这边看了一眼。 阿窈捕捉到这不算友善的目光,当她回望时,那人又极快的低头躲避视线相接。 待阿窈录完资料建过档案,经过那人身边时,那人——那个长的没什么特色的男鬼差叫住了阿窈。 “你就是新上任的纸奉官啊!” 他用令阿窈不适的眼神,将阿窈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 “看着也太不出奇了一点。” 阿窈不知这鬼差的恶意因何而起。她踮着脚尖,笑眼中满是天真。“自然是不如大人出奇。” 那个没什么特色的男鬼差,唯一比较出奇的地方,就是他的身高出奇的矮。 阿窈一个十多岁的少女,踮起脚尖也比那男鬼差高上不少。 白发老者“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劝那个没特色的男鬼差道:“阿瑞呀,跟个小姑娘置什么气。” 那个男鬼差,竟然叫阿瑞! 阿窈觉得自己真是命犯“阿rui”。 生前如此,死后也这般。 她可能不是很讨所有叫“阿rui”的人的喜欢。 鬼差阿瑞回复白发老者,眼神却是不移的盯着阿窈。 “先生,我咽不下这口气。凭什么让她当纸奉官!这种差事哪里轮到她一个刚死的鬼。” 阿瑞洋腔怪调继续嘲讽,“让她一个新死的鬼去做这个,就相当于让一个没断奶的娃娃去治国一样可笑。也不知道给阎王爷什么贿赂,值得这么偏心。” 白发老者本来是不打算管阿瑞的。小徒弟心有不满,让他发泄发泄也好。只是阿瑞的话题涉及了阎王爷,让就不得不管了。 “阿瑞。”白发老者淡淡道。 简单的两个字,包含了他的警告。也成功地让阿瑞闭了嘴。 而后老者对阿窈露出慈祥的微笑,说:“已经录好了,姑娘可以回去了。” 他还是偏心阿瑞的,毕竟是自己名义上的小徒弟,跟了自己这么多年。在白发老者心中,阿瑞和一个萍水相逢来建档案的新鬼,谁更亲近不言而喻。 利用职务便利,白发老者并没有给阿窈关于三界征信系统的登录方式。他只是完成本职工作,仅仅给阿窈建了个档案。 阿窈走后,阿瑞朝白发老者作揖谢道:“多谢先生,徒弟必定更加努力。” 纸奉官一职他不信一个小丫头片子能搞得定。终究不还是他的囊中之物? 阿瑞打定主意后,朝白发老者请辞。“徒弟还有些事儿要去办,就先行告辞了。” 白发老者拍了拍阿瑞的肩膀,似是鼓励,又像是规劝。 —— 阿窈从地府回到纸奉庙时,渊法并不在。 她坐在门前的石阶上,想着地府中的经历。 其实男鬼差阿瑞的说法也不全错。 比如说现在,渊法不在,她就不知道该如何继续履行纸奉官职责。无从下手啊!阿窈叹气。 可阿窈从来都不是会被打败的人。别人越是质疑,阿窈就越有动力去证明自己。 渊法不在,不代表阿窈什么都做不了。 成为纸奉官的第一步,从熟悉自家院子开始。 纸奉庙大约在阳间的某座荒无人烟的山上。庙宇小小的,经过渊法的整理,显得玲珑别致。 不过周围都是些荒草,反而与整理的干干净净的小庙十分不搭。 阿窈决定来除除草。 将有限的精神投入到无限的除草大业中,她撸起袖子就是干。不一会儿,纸奉庙周围的一圈杂草被她拔了个干净。 看着天边无尽的夕阳,阿窈直起腰来,伸展伸展自己的筋骨。 做鬼的第一天,是一波三折的一天。 阿窈转动自己的腰,整个人的上半身随之转动。这个动作使得腰背的酸痛得到轻微的缓解。 在她提气,将上半身转到另一边的时候,一个满脸皱纹的老者出现在面前。 阿窈被吓到,提着一口气不上不下,哽在胸腹之间,呛着她扭到了腰。 阿窈一边扶着自己被扭到的腰,一边疯狂的咳嗽。每咳嗽一下,就牵动她的腰一下,酸痛愈发明显。 “嘁,真是个不经吓的女娃娃。就你这胆量还想当纸奉官?”老者捋着胡须,一脸讽意。 阿窈一向尊老爱幼,对于老人家的讽意,她疑惑地睁大眼睛。“纸奉官跟胆量有什么关系?老人家你又是从哪里出来的呀?” 谈及身份,老者很是自豪,捋胡须的手也骄傲地翘起来。“我是这片山的山神,但是大家最近比较流行叫我土地。” “至于你问的纸奉官跟胆量的关系……”土地不紧不慢道:“知道上一届纸奉官为什么没当下去了吗?” 阿窈摇摇头。她是今天才知道有纸奉官这个鬼差事。 土地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上一届的纸奉官,因为处理了太多的请愿,损害了另外一部分凡人的利益,这部分凡人怨恨在心,成为鬼之后,对他进行疯狂的报复。” 他有些叹惋,“上一届纸奉官受不了这种报复,每天过得胆战心惊的,由此疯魔了,不得不从这个岗位上退下来。” “你都能被我一个小神仙吓倒,那万一厉鬼来找你可怎么办呐!想想那些厉鬼,个个披头散发、张牙舞爪、面色吓人、阴森可怖。” 他一边说着,一边故意做出可怕的表情和样子来吓唬阿窈。 阿窈笑的天真:“我一个鬼,怕鬼干什么?” “那是厉鬼,跟普通的鬼不一样。”土地见没有吓到她,再接再厉。 阿窈知道土地是在吓唬她,丝毫不怵——她连最可怕的人都见过了,还怕厉鬼吗? 她就这样,用真诚天真的眼神看向土地,不反抗,不害怕。 土地被她的眼神打败了。 如果不是承了地府某位鬼差大人的情,土地也不想为难阿窈。 他一个年过万岁的老人家,何必跟一个十多岁阳寿的小女娃过不去呢? 但是答应了偿还人情,就由不得他对这个小姑娘心软了。 土地不会动手将阿窈怎样,但是在阿窈被怎样的时候,他也不会出手相助。 夕阳愈沉,夜幕降临。阴风吹过,带着湿润和压抑,令人透不过气来。 土地知道,那个鬼差开始动手了。 阿窈被这风吹的有点不舒服—— 眼睛很干,她握拳揉了揉发涩的眼睛。 抖一睁眼时,数十个身穿白衣、披散长发的鬼,从四面八方涌向阿窈,将她围住。 这些鬼明显是厉鬼——披头散发,张牙舞爪,面色吓人,阴森可怖。符合刚刚土地说的所有特征。 土地前脚刚说完厉鬼可怕,后脚就有一群厉鬼来找她了?阿窈以为土地的嘴巴开过光。她回头,完全不见土地的踪影。 看来只能靠自己呀!阿窈其实不太怕,毕竟她有佛光傍身。听钟馗天师说,这佛光的威力在凡间不比在地府大,但是震慑一些野鬼,算是绰绰有余吧。 阿窈她,要用自己的光和热,来驱逐这些来者不善的厉鬼。 话是这么说,但阿窈不知道怎么主动发光发热呀! 最后一丝夕照被地平线吞没,人间陷入黑夜之中。 阿窈看着没有发出任何光芒的自己,陷入了沉思。 “哎呀!”阿窈想起来了,她去地府之前,渊法给她贴了一道符咒,说是能压制住魂魄发出的佛光。 阿窈垂头看自己,“法法不愧是法法,说是暂时压制一下,结果法力强大到这符咒到现在还起着作用。” 夸完渊法,阿窈难受的想哭。 越需要的时候越思念,越思念就越难过。 第6章 面对一群厉鬼,阿窈不知如何是好。 厉鬼数量虽不多,但是把阿窈围两圈是不成问题的。 一般来说,遇到这种有组织的打群架,要先找到对方的头目。 遇到自己没有胜算的打群架,就更要找到对方的头目。 前者叫擒贼先擒王;后者叫投降投首领。 这种小规模的群架,头目要么会混入其中,要么会躲在暗处进行观察。 阿窈仔仔细细看着数十位厉鬼。 他们的打扮完全一致,身量也都差不多,因为头发遮盖着脸,所以并看不清长相。 自然也看不出哪个是他们的头目。 阿窈只能试着向空旷的四周问了一句。 “把我堵住所为何事?我一个无权无势无法力的新鬼。” 第7节 为了显示自己很害怕,她的语气中,特地带着颤音。 回应她的,只有呼呼的风声。 当对方拒绝与自己沟通的时候,靠嘴皮子是没有办法化解矛盾的。 阿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鬼,没有什么通天的本领,在这种境遇下,只能寄希望于,渊法设下的符咒能过了时效性。 目前可行的做法,就是尽量拖延时间。 阿窈食指揉上眉心,一计便出。 “不瞒各位鬼大哥说,我成为鬼之后,有些特别。在你们对我出手之前,还是说清楚比较好。” 依旧没有回应。 却也没有动作。 那些厉鬼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一动不动的围着阿窈。 这令阿窈确定,指挥这群厉鬼的人,一定以某种方式观察着她。 阿窈也不拖沓,直奔主题:“我的魂魄中有光,那些光对鬼而言,宛如炼狱。” “你们靠近我,有可能被光芒所害。” 为了加强话语的可信性,阿窈辩驳,只是显得有些笨拙。 “我不是在说鬼话啊!” “不对,这确实是鬼话。” “不过我不会骗鬼的!” 大概是阿窈的言辞太荒诞,有人听不下去,驱使厉鬼攻向阿窈。 厉鬼一拥而上,如黑云压城。 只是阿窈不是城,她是个灵活的小短腿。 在被揍之前,利用身高优势从下方钻出来,直奔站在原地不动得显眼的厉鬼。 “找到了。”阿窈的眸中闪过一丝得逞的意味。 她不认为自己三两句话就能劝退对她下手的敌人。 只是,三两句话令敌人放松,还是可以办到的。 松懈是伪装的天敌。 阿窈的目的,一直是找到伪装藏在暗处的头目。 那站着没动的白衣鬼,看阿窈直冲向他,被披发遮挡的神色,俱是讶异。 下一秒,这种讶异变为嘲讽。 “我承认你是有点小聪明。” 白衣鬼一只手逮住阿窈,另一只手蓄出一个黑色光球,如索命恶鬼般幽幽道:“不过你高估了自己的实力!” 眼见着黑色光球要砸到自己,阿窈本能的抱住自己的头。 她感受到一阵风从头上刮过。之后就是一片凄厉的惨叫声。 这时阿窈怯生生的抬头看了一眼。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渊法那俊美无双的容颜。 短短几个时辰不见,法法变得更高大、更帅气了呢! 阿窈像看见许久不见的亲人一般,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了,可怜又可爱。 而那些围攻阿窈的厉鬼,像烟花一般炸裂在阿窈周围,各个痛到打滚。 那混入厉鬼之中的白衣鬼,也因渊法的攻击而失去伪装,露出真面目。 这看一眼绝对记不住的脸,不是阿瑞是谁? 阿瑞受渊法一击,面色痛苦的喘着粗气,伏在地上无法动弹。只是那眼睛,既恨又怕的盯着渊法。 渊法面色平静,抚平自己因挥手施法而略微染上褶皱的衣袖。他居高临下,看着被阿窈识破的罪魁祸首道:“这种事情不要再有第二次。否则……” 渊法威胁人的话并没有说完整,只是眼神警告。 从阿窈的角度看,渊法威胁人的眼神无波无澜,只是吓得那些厉鬼都屁滚尿流,仓皇而逃。 阿瑞被吓得咳出一口血来。 血随着咳嗽喷溅而出,落到土地上,被吸收殆尽,只剩残色如墨。 阿窈没有被吓着,也没对阿瑞生出同情之意。 她不胆小,却也没有足够的胆子去原谅一个加害自己的人。 阿窈只觉得——法法真是帅气极了。 她扯了扯渊法刚刚整理好的衣袖。 “法法能教教我那个眼神吗?平静如古井,却有如此大的威胁力。” 渊法默默从阿窈手里抽出衣袖,他平生不喜旁人扯他袖子。 对于阿窈天真到有些幼稚的想法,他却还是柔声解释:“他们怕的不是眼神,即便此刻我笑容满面,他们的反应也是如此。” “所以我要学的不是你的眼神,而是整个脸。”阿窈点头,表达她明白了。 …… 渊法记得,他白天刚夸过阿窈“孺子可教”,怎么几个时辰不见,这小孩儿的智商下降了这么快? “不是学整个我,是学他们怕我的那一部分,也就是绝对实力,懂吗?” 阿窈装作似懂非懂的样子点头,内心想的则是,欺负正经人真好玩。 她当然懂得实力的重要性。没有实力,可以被地府的鬼差随意嘲讽;没有实力,可以被人间的厉鬼任性伤害。 “我可以像法法一样厉害吗?”这句话,阿窈是真心的在问。 渊法不好打消阿窈的积极性,也不好给阿窈过度的信心,他给了折中的回答。 “看资质与努力。若是勤奋,打跑那群厉鬼,绰绰有余。” 阿窈有一种感受,渊法正将一个光明的未来,展现在她的面前。 只是现在,相比较光明的未来,渊法挥一挥衣袖,将一个白胡子老头展现在阿窈的面前。 正是之前消失地无踪迹的土地神。 渊法俯视躺在地上装死的老头,不紧不慢道:“阁下一把年纪了,还学着孩童一般,在草丛里躲猫猫。” 土地继续装死。 阿窈见状,蹲在土地身边,拿走了粘在后者头上的一根枯草,用这根枯草挠了挠他的鼻子。 “阿嚏!”土地被挠的痒痒的,装死是装不下去了。 阿窈无辜的拿着那根枯草,对上土地埋怨的眼神,笑眼盈盈道:“土地为何在草丛里呀?” 渊法挑眉:听这语气,阿窈与土地倒是有交情。 ——见死不救的交情。 “如你所见,我在捉迷藏。”一时之间,想不出如何解释的土地,自暴自弃道。 阿窈并没有责怪土地的作壁上观。 点头之交,不落井下石的,都不算恶。 她想的是,以后就要在这里长住,得罪土地总归不好。 于是恩仇泯灭道:“未曾想土地居然有如此童真的爱好。只是这荒草,日后恐怕得锄一锄,提前跟土地道声歉啦。” 土地知道阿窈不是在说锄草,说的是他们之间的关系。 人情已经还了,却因为还人情而欠了自己的良心。 土地觉得这人情还得实在是亏,叹道:“好说好说。” 阿窈偷瞄了渊法一眼,见他没有反对的样子,才继续说:“以后有劳土地神大人多多关照呀!” 土地闻言,只想赶快离开这里。 天知道在这个女娃娃看不到的地方,那个男人的眼神多么令人恐惧。 “一定一定。”土地染上了哭腔,“那我就不打扰二位了,我告辞了。” 这话虽然是看着阿窈说的,但是主要征求的,是渊法的意见。 渊法没有意见。 小孩儿想要息事宁人,他一个大人这么好穷追不舍。依她罢! 土地见渊法对他离开的建议没有意见,逃也一般,遁土而溜。 纸奉庙前又恢复了平静,只剩下阿窈与渊法。 经过这一天的折腾,阿窈现在又累又饿。 她是先吃饭呢,还是先睡觉呢? 小小的纸奉庙内,并没有可以入眠的床。 所以还是先吃饭吧!阿窈愉快的决定了。 渊法估计也没有吃吧!阿窈问道:“法法你饿吗?” 渊法懵了一会儿。 好久没有人问过他这个问题了,一瞬间,他竟然没有反应过来。 “怪我,不吃饭久了就忘记了,你还不会辟谷术。” 阿窈听说过辟谷术的大名,“辟谷数学起来难吗?” “不难。” “学完之后,还能吃东西吗?”阿窈扁嘴,如果学习辟谷术的代价是不能吃东西,她可得好好考虑考虑。 人生可以挨饿,不可以不吃糖葫芦! 第8节 糖葫芦控的阿窈如此衡量。 渊法理解小孩儿贪嘴,“不影响,只是别吃多,否则容易消化不良。” “那简直太好了。”阿窈想。 “法法能教我辟谷术吗?我会认真学的。” 渊法自然是教的。 他没有想到,阿窈看上去傻乎乎的,资质倒是不错,一点就通。 这不算简单的辟谷术,阿窈简单的掌握了。 阿窈觉得辟谷术好神奇,她学会之后真的一点儿也不饿了。 不用担心以后把自己饿死了! 只是学完辟谷术之后,真的好累喔! 站着都能睡着的那种累。 “法法,我们今天晚上睡哪儿啊?” 渊法再一次怀疑,自己是不是太不食人间烟火了。 只是他活过的几十万年时光中,从未听闻过有鬼是晚上睡觉的。 “你确定作为一只鬼,晚上需要睡觉?”渊法问的不是很确定。 太久不过问地府之事,指不定现在的鬼,真的流行在晚上睡觉呢! 阿窈如梦初醒,“对哦,我现在是只鬼。鬼应该晚上出门,白天睡觉的。” 话虽如此,阿窈确实很困。 难道她是一只白天出门、晚上睡觉的夜猫子鬼? 不应当啊。 做人的时候,她是早睡早起的典范,做鬼应该也一样吧! 很快,机智的阿窈想到了自己异于常鬼的原因。 “我第一天做鬼喔。从做人到做鬼,总得倒个时差。” ……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三十多万岁的渊法对一万岁的土地说:阁下一把年纪了…… 土地努嘴:跟您比,人家还只是个孩子! 第7章 阿窈最终没能抵过困意,还是在夜晚睡了一觉。 和做人的时候不同:做人的时候,是躺在床上,盖着被子睡觉的。现如今,是躺在纸奉庙的屋顶上,以天为被,数着星星睡着了。 一觉醒来,日上三竿。 阿窈伸了个懒腰,所有的疲惫都烟消云散。 果然还是做鬼比较好呀! 鬼在秋天凉夜里,屋顶上睡一觉都不会感冒发热。 而人就不一样了。 曾经她陪某人爬到屋顶上看星星,只不过吹了一个时辰的凉风,就英勇就义,感冒、发烧、喉咙痛一条龙。 第二天自然是免不了被一顿数落的。 阿窈想,做鬼不仅没那么容易生病,也没人能数落到自己。 她蹦蹦跳跳地从屋顶上下来。 今天她想向渊法请教飞翔之法,以及如何担得起纸奉官一职。 阿窈在纸奉庙后间小屋子里找到了渊法。 渊法端坐在简陋的木桌前,他的左手有一团白糊糊的光球,右手则是用法力牵引着笔快速地记录着。 阿窈见他正忙,不好意思打扰到他,便趴在窗边看了一会儿。 直到渊法收回光球、停止法力之后,阿窈方才敲门入内。 渊法早就发现了阿窈。鉴于小孩儿没有出声,安静地趴在窗边看他,他也就没有立即停下手中的事务。只是下笔的速度更快了些。 等渊法停笔后,意料之中的敲门声响起。 “进。” 得到应允后,门被悄悄开了个缝隙,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从缝隙里探了进来——正是阿窈。 渊法看她要进不进的样子,温声道:“在干嘛呢?” 阿窈其实是怕鬼界有和人间一样的男女之防,所以只敢探出个脑袋。 不过看渊法的反应,鬼界大抵没有这样的礼教束缚才是。 放下心来,阿窈推开门,整个人出现在渊法面前。她迎着阳光,灿烂地回答:“我想体验一下,什么叫做鬼鬼祟祟。” 渊法不知道阿窈的心理活动,单单从言语上,他觉得小孩儿真是脑回路清奇。 他努力将小孩儿的思路拉回正轨。“找我有何事?” “我想跟法法学习,怎么飞上天跟太阳肩并肩。” 渊法已经很久没有教过别人法术了。上一次较别人,约莫是十几万年前,教他的小师弟。 他回忆起十几万年前的事情——教人法术,是怎么教的来着? 然而渊法陷入沉思的模样,却让阿窈误以为飞行是一门很高深的法术。 “这个法术是不是很难呀?还是我太笨了……那我学一点简单的也可以。” 渊法看着小孩儿有些委屈的表情,宠溺的摸了摸她头上的小绒毛。 “你不笨,飞行术更是简单到让我不知从何教起。” 软绵绵的毛发,贴近皮肤的地方还留有阿窈的体温,温温软软的,手感很好。 “怕高吗?” 阿窈仔细想了想,她平日里去过最高的地方,就是自己太傅府中偏院的五层阁楼。 当站在五层楼高的位置,她唯一的感受是惊羡——为视野中开阔的景而惊羡。 于是阿窈果断地摇头。“不怕的。” 这自信的小模样,总算让渊法回忆起一点教学历程。 十几万年前,他教师弟的时候,曾将师弟带到万丈高空之中。 原本在地上非常自信的说着不怕高的师弟,上天之后,哭得跟个三岁毛孩没两样。 眼前的小孩儿,比当时一万岁的师弟小太多了,而且看上去软软糯糯的,吓一吓,立马能哭出来的那种。 只是孩子的自信,不能轻易的去抹杀。 渊法酌量再三,问:“我带阿窈先飞一会儿,感受一下高空如何?” “好的呀!”阿窈十分欣喜地答应了。 她从未感受过很高很高的天空。 向来听说过海阔天空,阿窈没有见过海,不过总算要上天了。 只不过…… 在上天的感觉,跟她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阿窈以为是那种飘飘欲仙很惬意的—— 渊法把她搂在怀中,如羽毛般轻盈地在空中摇曳。 世间万物尽收眼底,相视一笑,你也在我眼底。 结果现实却是—— 渊法将她提溜着,像提溜着个小鸡仔似的。 这天上的风实在是大,大到有一种魔力——吹得阿窈睁不开眼,却强行地把她的嘴吹开了。 灌了她一嘴的冷风。 渊法见阿窈上天之后就不说话了,以为小孩儿是被吓到了,于是他放缓了飞行的速度,也降低了高度。 阿窈以为是自己适应了飞行,在适应之后,她渐渐地感受到了飞行的乐趣。 从天空上往下看,那巍峨的高山变得那样小,那波涛汹涌的河流变得那样细,人更是像一颗颗小蚂蚁,缓缓慢慢地移动着。 果然飞行的乐趣,从前短腿的阿窈想象不到。 现在感受到了,就不愿意再失去了。 “我一定要学会飞!”阿窈在万丈高空立下誓言。 落地时,阿窈激动的心情依旧无法平静,连头发都在四处飞舞,影影绰绰地盖住了视线。 而她身边的渊法,则是一丝不乱,衣冠均整整齐齐。 渊法看见阿窈落地后满心欢喜的表情,和自己落地就哭的师弟不一样,不由得想夸夸她。 不过在夸之前,渊法发现了一件事儿。 “你的头发怎么纹丝不动/乱成这个鬼样子?”二人同时问道。 “被风吹了那么久,当然会乱呀。”阿窈理直气壮,“我一个鬼,头发不乱的话,算什么好鬼。” 第9节 渊法此时也反应过来,小孩儿她压根不会什么法术。 身边的人都如他一般,发不随风而动。渊法甚至忘了,风是会吹动头发的。 作为疏忽的赔礼道歉,渊法并没有直接施个法术在阿窈身上,而是一根根、一缕缕,亲手将笼在阿窈眼前的头发慢慢拨开。 “若是想学如何不为风动,来日也可慢慢教你。” 阿窈眼中的渊法,由远及近,由模糊到清晰,用这世间最温柔的语气对她说——“来日可慢慢教你”。 这让阿窈有一种被宠着的感觉。 无论前路多么的未知、多么的艰难,似乎只要跟眼前的人在一起,一切都只剩下温柔。 阿窈的眼神也不自觉地变得温柔缱绻,“好的呀,等法法一件一件地慢慢教我,我一件件的学。” —— 眼下还是先学如何飞上天吧! 飞翔本来是一门很简单的基础法术的,但是阿窈是个连基础都没有的小白。 渊法得跟她从法力体系的基础说起。 “五行运转,万物而生。金、木、水、火、土五个元素,构成天地间的法术体系。”渊法一边科普,一边将法力打入阿窈的灵台。 他感受到阿窈同时拥有木、水、火、土四个体系的特质。 “你倒是特别,除了金属性以外,其余四个体系的特质都不错,以火属性为上佳。” 也是奇怪。 渊法感受着阿窈灵台中体系特质的反馈,品悟似的迟迟未收手。 概而论之,火属性上佳的体质,金属性都不会太差,而与火对立的木、水、土三个属性则难以有所成就。 小孩儿与一般人正好相反。 拥有这种特殊体质的,恐怕只有…… 对于渊法言语中关于体系特质的说法,阿窈不太能理解。这是她看不见也摸不着的东西,不找个参照物的话,很难产生认知。 最好的参照物……阿窈想到了,歪头问道:“那我能跟法法一样厉害吗?” 直白又简单的话语,倒是将渊法给问住了。 体系多样性是一把双刃剑。修行得好,可以成为各个体系的集大成者;修行不好,可能因为体系紊乱成为废人。 他斟酌着回答:“就体系的多样性而言,你比我强多了。” 比法法还强吗?阿窈不禁疑惑,“法法是什么体系呀?” 渊法淡然一笑,“我没有体系特质。不过对各个体系都了解,教你暂时不成问题。” 阿窈认为,渊法的“没有体系特质”,听上去比她的“四个体系特质”拉风多了。 不愧是法法,她想。 比起拉风,阿窈更在意的是,渊法愿意教自己。 “法法教了我,我是不是可以唤法法一声师父?” 渊法沉默良久,久到阿窈怀疑自己是不是按到了渊法的暂停键。 他回答:“师门有训,不收弟子。所以你不算我徒弟,也不必叫我师父。” ?! 阿窈震惊且疑惑。 这是什么神奇的师门规定!不收弟子? 有弟子才有师父,没有弟子谁管你叫师父?没有师父算什么师门? 法法的师门真的没问题吗?阿窈满是担忧。 看出渊法没有说下去的意思,阿窈也不敢多问。 她不会再提拜渊法为师的事情。 反正渊法愿意教她,那么叫不叫师父,不过是个形式罢了。 在心里面把法法当成老师一样尊重就好啦!阿窈如此决定着。 把渊法当成师父之后,阿窈学习的第一个技能就是自由的飞翔。 虽然阿窈现在只能站在房顶上,俯身往下飞一段距离,但是她相信,自己在法法师父的带领之下,最终能飞得跟他一样高、一般远。 阿窈坐在纸奉庙的屋顶上,目视地平线,志向高远。 此时一张黄色草纸被风卷起,晃悠悠地飘到阿窈眼前。 她本能地伸手去抓,一时之间忘记了自己身处屋顶之上。 毫不意外的,阿窈从屋顶上摔了下去。 按照阿窈现在的法力,在身体与大地进行亲密接触之前,她是能施展出自己飞行之术,避免惨剧的发生。 只是当阿窈抓住了黄色草纸,观察到草纸边缘被火烧得发黑的痕迹,这才反应过来——她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脑海中被重要的事情萦绕着,分心使得阿窈没有使出自己的飞行之术。 惨剧,还是发生了。 第8章 咚! 一声巨响。 不至于响彻天际。 确是足足响彻整个纸奉庙。 渊法本是在整理过去多年因纸奉官之职空缺而未处理的请愿,突然听闻这样的声响,以为阿窈练习飞行术失败,把自己给摔着了。 他放下笔,推门去看阿窈的情况。 原以为,小孩儿会红着眼睛,一脸委屈地喊摔疼了。 没想到,小孩儿只是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目光直愣愣的,看着手中握着的东西。 ——这是,摔傻了? 阿窈攥着手中的草纸,盯着它出神。下一秒,渊法的脸就出现在自己眼前。 此刻阿窈是躺着的,渊法是站着的。 以这样的视线角度,都觉得渊法实在是俊美到惨绝人寰。 阿窈感慨,法法真是帅到连角度也奈何不了! 不过眼前啊,阿窈有更重要的事情。她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蹦哒了起来。 “法法,我想到了一个重要的事情。” 小孩儿大概是喜欢一惊一乍。 相处的这两天,渊法已经琢磨出阿窈说话的套路了。 阿窈口中的重要,在自己的价值认知上,约莫等于轻度紧急。 渊法不认真,却也不敷衍。“嗯,你说。” “我在地府的档案司建立自己的个人档案,下一步是不是要进入那个‘三界征信系统’呀?但是我不知道怎么进。”阿窈苦恼。 渊法蹲下,看着阿窈皱成包子皮的眉头——这还真算得一个重要的事情,至少对于小孩儿来说。 只是建档案的时候,没有人告诉她怎么用吗? 渊法把这话问出了口。 阿窈更加苦恼,“唉?当时会有人告诉我怎么用吗?” 见阿窈是真的不知道,渊法安慰似的拍了拍阿窈的头顶。 小孩儿去地府,大概是被欺负了。不然不可能连这种友情提示都没有得到。 “没事,无所谓。” 没事的原因,当然是渊法这个便宜师父可以教阿窈啦! 进三界征信系统,还是比飞行术要简单一些。阿窈只花了大半天的时间就学会了。 进系统,无非就是建立与征信系统数据库关联的媒介。 在已经建立档案的情况下,用户相当于拥有进入的许可权。 所以阿窈要做的,只是学会如何去建立联系而已。 阿窈学得快,渊法就把纸奉官该如何用三界征信系统履行职责,一并教给了阿窈。 没想到小孩儿看上去憨憨的,学习能力倒是不错。这是渊法对阿窈半天表现的总结。 至此,阿窈对于纸奉官一职的工作流程,有了一个清晰的了解。这使得她摩拳擦掌,干劲十足。 点燃阿窈干劲的,是渊法;一瓢冷水泼灭她干劲的,也是渊法。 “我把上一届纸奉官退任后至今的阳间请愿内容,都整理了出来。”渊法同阿窈进入小破屋,他把书桌上厚厚的几本蓝皮书册递给阿窈。 阿窈兴奋地接过,“哇塞!有这么多啊,看来接下来一段时间会很忙吧!” 渊法示意她自己打开看看。 阿窈翻开最上面一本。 书册扉页上书六个字——纸奉官履职书。 字迹隽秀,看似方正拘于形式,实则落笔处处是洒脱与出尘。 出世却不厌世,飘逸却不淫逸。字如其人。 阿窈觉得,这么好看的字,不出一本字帖可惜了。 如果出字帖,就叫“渊法体”罢! 第10节 她一定倾家荡产去支持。 阿窈翻开下一页,进入了纸奉官履职书的正文部分。 “烧纸请愿内容:希望我儿能考上进士。” “请愿者生辰八字:乙亥年庚辰月甲申日甲子时。” “请愿时间:距今五百年。” 五百年……以凡人的寿命来算,这个请愿者恐怕已经化为地下的一捧泥了吧! 阿窈笑笑,没在意。她继续往后翻页。 “希望表哥娶我,癸未年丙辰月戊午日壬子时,距今约八百年。” “希望我儿高就,请愿时间距今约八百年。” “希望官场亨通,距今约八百年。” “希望天伦共乐,距今约八百年。” …… “希望孩儿安康,距今约九百年。” 怎么时间越往后翻越见涨啊? 阿窈飞快地将这些装订成册的请愿浏览了一下,发现渊法是按照由近及远的时间顺序排列的。 也就是说,阿窈第一眼看到的那个距今五百年的请愿,是最近、最新的一个请愿。 阿窈抬头,无声地询问渊法。 渊法低头,无声地给了阿窈一个肯定的答案。 最新一笔请愿是五百多年前? 意味着这五百年来都无人烧纸请愿! 阿窈一方面觉得不可思议,一方面又认为在情理之中。 以她活着的十几年经历,确确实实没见到谁烧纸请愿。 烧纸在阳间,是一种为死者送别的仪式,活人不会妄图通过这种仪式向死人要求什么。 何况死者为大,恐折了其来世的福气。 渊法解释个中缘由。 “约莫八百多年前,上一届纸奉官卸任。之后,这一职位一直悬空。” “起初阳间众生察觉烧纸不灵验,以为只是暂时,陆续仍旧有人通过烧纸的方式请愿。” “渐渐的,时间久了,便觉得烧纸请愿只是一种心理安慰。” “再久一点,连心理安慰都谈不上,简直是浪费时间。” “时至今日,几乎没有人烧纸情愿了。” 渊法说是说“几乎没有人”。可若不是为了照顾阿窈的情绪,现实情况可以直接说“完全没有人”。 阿窈熊熊燃烧的斗志,瞬间被这冷水浇成了一缕轻烟。 “那岂不是还没上岗,直接失业?” 她记得渊法曾经说过,纸奉官一职是应运而生。 那么如今,大抵到了应运而亡的阶段。 所以阿窈可能没有办法成为一个赫赫有名的纸奉官,但是她一定有机会成为最后一任纸奉官。 渊法理性地分析当下的趋势,老父亲一般劝慰道:“大可不必如此悲观。阎王既然安排你当这个差,说明他没有否定这个差事存在的必要性。如果阿窈能将烧纸请愿发扬光大,也不失为一件为人称道的功绩。” 阿窈思考该如何推广烧纸请愿一事。 最直接的办法,无非是有人烧纸,而后他许的愿望灵验了。 这样一传十、十传百,百试百灵,还怕香火不鼎盛吗? 她把这样的想法跟渊法沟通,原以为渊法会温柔地肯定她的想法,结果渊法义正严辞地否定了。 “这不合规。” 为了避免恶性竞争,无论是鬼差还是神官,都不允许通过自身的职务便利去改变运势。 这是三界已成文的规矩,目的是维持三界顺运而转的自然规律。 百科全书渊法,向阿窈普及三界基本法律之后,概括道:“除非有人主动烧纸请愿,否则纸奉官不得干预凡间事。” 阿窈扑闪着她的大眼睛,一脸懵懂。 她还以为做神做鬼都逍遥自在,没成想依旧被一些规矩束缚着。 也对,但凡存活于世间,哪能不遵守一些规矩呢? 渊法不想见阿窈小小年纪,还没体会过做鬼的快乐,就先被一箩筐的规矩管制着。 他刚开始没有先让阿窈学规矩。有他看着,应该出不了什么大乱子。 只是特殊时候,提点一句还是有些必要的。 “鬼、神与魔,比凡人多了些法术加成。这些限制鬼与神的规矩,恰恰是给凡间的人一个相对安稳的生存环境。除了执行公务时可以使用法术,其余时间不可使用法术影响人间正常秩序,亦不可轻易在凡人面前晾出身份。这样可好理解?” 阿窈点头。难怪她活着的十几年里,从来没有亲眼见过鬼、神与魔。 原来不是他们不屑来凡间,而是出于不得已的原因,无法在凡人面前表明自己的身份呀! 阿窈觉得好神奇,也许她不经意间擦身而过的某个人,就是三界中赫赫有名的谁也说不定。 她开心了没一会儿,想起现在作为纸奉官的处境,上扬的嘴角慢慢地落下。 没有业务可怎么办? 没有业务还不能拓展业务又怎么办? 唉,鬼生好难呀!这要是上百年、上千年都接不到别人的烧纸请愿,那她这个纸奉官岂不是一点用处都没有? 阿窈原本慷慨激昂握拳的手,无力地松开了。 她掌心那张烧得边缘发黑的草纸,就这么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 渊法显然注意到了这张不起眼的草纸,“这是……” 阿窈盯着地上的那一小片草纸,眼神逐渐亮了起来。 这不是烧的纸是什么! 阿窈用刚刚学会的征信系统使用方法,建立连接之后查到了这一笔烧纸请愿。还热乎着——请愿时间是今天。 “哪儿来的?”渊法觉得小孩儿的运气也是很好了。 都五百年没有人烧纸请愿,小孩儿才上任没两天,就有业务找上门来。 阿窈拾起这张轻飘飘的草纸碎片,放在掌心宛若珍宝。 她回答道:“是我在思考鬼生的时候,无意之中抓到的。” 这也导致我从屋顶上摔了个四仰八叉。 最后这句话太丢脸了,要面子的阿窈只是在心中默默补充,并未说出口。 她不说,不代表渊法猜不到前因后果。 “嗯,开工了。” 渊法不点破,只是温柔地帮忙转移话题。 第9章 阿窈仔仔细细阅读请愿之人的身份以及心愿。 银屏……这个名字有点熟悉。 阿窈记得太傅府中有个小丫鬟也叫这个名字。 那个小丫鬟平时沉默寡言的,阿窈对她不太有印象。 况且这世界上,叫银屏的人那么多,也不见得就是那个小丫鬟呀! 看到请愿者生平轨迹的时候,阿窈方才确定,这确实是太傅府的小丫鬟银屏。 她松了一口气。 按常理来说,小丫鬟的愿望应该不会很难才对。 阿窈身边的小丫鬟们,要么是希望涨点月例多买些胭脂水粉,要么是想抢到最热门的珠钗衣裙——都是些小小又可爱的愿望呀。 不过阿窈忽略了一点,既是用最古老的方式请愿,那又怎会是简简单单就能实现的呢! 她继续往下看,看到了请愿内容那一栏。 “奴家希望此次对抗辽兵能大获全胜,战士平安归来,从此江山锦绣,海晏河清。” ?! 这个愿望可以拆分成两个,一个是希望灭了它国,另一个是希望本国繁荣,而且又不费一兵一卒。 我看你是在为难我阿窈! “这我怎么能做到呢?” 阿窈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她不过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鬼罢了,如何能当得起着灭国又兴国的重担。 她一脸无奈的愁苦表情,白皙的脸上五官皱成一团,活像一个刚出锅的白包子。 渊法低声哄慰她:“你往下看。” 阿窈依言向下看,看到的是她的脚踩着自己的影子。果然那些戏文里说的,鬼没有脚也没有影子,都是骗人的;小丫鬟没有什么高远的志向,也是骗人的。 渊法让她往下看,是为了让她认清现实吗? 想到这一点,阿窈把自己的委屈和惆怅强行收了起来,殊不知这副表情更加的可怜兮兮。 渊法觉得好笑,声音却依旧温柔:“我是让你把这个请愿单往下看。” 第11节 “哦。”阿窈虽然应承了,但是觉得请愿单都快读完了,就剩最后一行,难不成还有什么反转吗? 她抱着读一读的心态,继续往下看。 “征信系统评估:愿望与信用不匹配,建议只完成核心愿望。核心愿望提炼为:希望王戍能平安从边疆归来。” 从灭国到救人,对阿窈来说,简直算得上惊天大反转! 渊法早就料到,这么大的愿望,即便是修了八辈子功德,也难以请愿成功的。 “救个人罢了。又或许那个人本来就命不该绝。” 渊法说:“为了更好地完成任务,恐怕要去地府调一下这个叫王戍的生死簿。” 阿窈也反应过来这一点。只是说及地府,有另外一件事情要继续问一下。 “法法上次给我设的,那个让佛光临时封印住的咒法,现在还管用吗?” “它的时限是六个时辰,现在已经失效。不过这次不需要你去,我去即可。”渊法推测,小孩儿上次在地府可能受到了什么不公平的对待,不然不可能不知道征信系统怎么进入。 而且那日袭击小孩儿的厉鬼,大概率也是出自地府之手。 他不可能再让小孩儿一个人去地府了,在他解决掉危险之前。 “那需要我去做什么?”让渊法一个人去办公,她这个纸奉官在庙里逍遥的事情,阿窈做不出来。她也想找点儿事情做。 渊法还真没想到让阿窈去干什么,因为现在也确实没什么可干的。 只是那愧疚的眼神,如芒刺背,令渊法忽视不得。 他看着眼前整理出的关于请愿的书册,厚厚的一小堆,忽然就有了想法。 “阿窈去赚钱吧!我抄写这些请愿内容的时候,用光了庙里所有的纸和墨。” 赚钱买纸墨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儿,就让小孩儿无聊打发打发时间吧!拥有一座高山、两座宫殿、三座宝库的渊法如此想道。 “放心吧法法,我会努力赚钱哒!” 阿窈现在,像极了那种受了妻子鼓舞而发愤图强挣钱养家的丈夫。表情之壮阔之坚定之自信—— 虽然对赚钱的方式没有具体的想法,但是却莫名觉得自己非常可以的那种。 渊法走后,阿窈开始琢磨赚钱的办法。 她做人的时候,从来都没有为钱财发过愁。 没想到,万物有轮回,成为鬼之后,第一件要解决的事情是贫穷。 怎么赚钱呢?阿窈只会写写字、作作画、吟吟诗谈谈琴下下棋,其他的一概不会呀,拿什么去赚钱呢? 阿窈的食指在下巴处打圈圈,想不出个好方式。 她出门,在纸奉庙所处的荒山上转了一圈,发现了商机。 可以做糖葫芦呀!这山上的山楂长势喜人,各个圆滚滚、红彤彤的,做成糖葫芦,定能卖个好价钱。 想发一出,立即夭折。 做糖葫芦用到的冰糖、竹签,以及基本的器皿,都是问题。 阿窈现在贫穷得只剩下一个纸奉庙了。 要不还是直接卖山楂吧——虽然比冰糖葫芦便宜许多,但好歹能卖些钱,走上正轨之后再去卖糖葫芦。 阿窈没有篮子,只好用自己的衣服装那些采摘下来的山楂。 她只摘了一颗,猛地想起这片山头好像不是她的。不知道可有主人。 “土地——”阿窈试探地朝着地面喊道。她轻轻地踩了踩脚下的一寸地面,“土地在吗?” 土地之前眼睁睁地看着阿窈陷入危险,没有出手相助,此时内心有些许愧疚。见阿窈唤他,他悄咪咪地从草丛里探出个脑袋。 “阿窈小友,找我有何事呀?” 阿窈笑得可爱,“土地又在捉迷藏吗?” 如果不是那眼底的单纯天真,土地真的觉得阿窈是在嘲讽他。 他清了清嗓子回答:“咳,是......是啊!” 阿窈确实是单纯且天真的嘲讽土地来着,不过她不打算逞口舌之快,而是直接切入正题。 她问:“土地可知道这个山头有无主人?” 土地被吓了一跳,阿窈这个问题问得,该不会是想占山为王吧? 哼!人不大,胆子还不小。 土地又犯了喜欢吓唬人的病。 “这山头自然是有主人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此山乃是天帝派我看管的。除去这天上神仙的管治,这山在人间也属于人间的帝王。你说可有主人!” “也就是说,以神界而言,这座山是天帝交付土地在看管,人界而言,这座山属于当今的皇上?” 见阿窈问得一脸认真,土地觉得自己的吓唬应该成功了。“是这样的,哪个你都惹不起,害怕了吧!” 未曾想阿窈闻言,露出喜悦的表情,拍手道:“太好了。” “好……好什么呀?”土地疑惑。 “这山头无私有主人,归万民所有。作为芸芸众生之一,我摘几颗红果应该不过分吧。” 我以为你要占山为王,结果你居然只是想着几颗红果?土地认为自己对阿窈的野心有所误解。“你摘红果作甚?” 阿窈觉得这些事情不需要瞒着土地,于是无比坦诚道:“我想做冰糖葫芦。” 曾经被冰糖葫芦教做人的土地,理所当然的问:“想吃冰糖葫芦自己去买就是了,废什么劲儿去做呀?” 他也馋过人间的冰糖葫芦,于是自己在这山头种了一片山楂树。 待到山楂成熟之时,土地准备好所有的工具,开始做冰糖葫芦。只是这简简单单的冰糖葫芦啊,居然那么难做! 他屡试屡败、屡败屡试,做出来的糖葫芦那是歪七扭八。糖浆也裹得厚薄不均,十分难看。 土地不肯放弃,他坚持做糖葫芦做了几百年。期间成功的次数,寥寥无几。 他耗费的原材料,都够买好多糖葫芦了。 心灰意冷时,连山头的那片山楂树,也不去打理了。 所以看起来像是一片野生的山楂林。 阿窈自然不知土地的往事,她双手一摊,蹙眉道:“我没有钱呀。” 太可怜了,土地同情心泛滥。他摸了摸自己的荷包,从里面掏出一点碎银子。“来,土地爷爷给你的,去买糖葫芦吃。” 阿窈连忙谢绝。“啊,我不是没有买糖葫芦的钱,我是因为没钱要自己做糖葫芦去卖。” 土地觉得没什么区别,小女娃都好可怜。“那不还是没钱吗?” …… 阿窈觉得这两种穷还是不太一样的,但一时之间又找不到反驳的逻辑。 土地见阿窈十分拒绝他给银子这件事情,想起他那放在土地庙仓库里的做糖葫芦的工具,便打算把那套工具送给阿窈,也算是变相的道歉——道歉在阿窈遇到危险之时,没有及时相救。 不得不说,当年的土地为了做糖葫芦,一定费了很多心思。 阿窈看着这套齐全的器具,惊讶于土地居然会有这些关于做糖葫芦的工具,甚至这工具中还混入了一袋冰糖。 她用疑惑的眼神看向土地,水葡萄一般的大眼睛圆润润的。 土地自然不好在一个晚辈面前提及,自己当年做糖葫芦失败的丑事。 他摸着胡子,借以掩藏自己尴尬的神色。 “这糖葫芦可难做了,想要靠它赚钱可不是特别容易。” “但是,索性我这儿材料多,卖相不成可以自己吃,不是吗!” 糖葫芦失败者土地,以过来人的姿态提前安慰阿窈。 第10章 阿窈想,土地心地还是善良的。 当时不出手确实是有苦衷的吧!她愿意把土地往好处想。 她收下了土地给的安慰,以及那一箩筐的制糖葫芦工具。 并且真诚地道了声“谢谢”。 而后开始了她愉快地制糖葫芦之旅。 洗山楂,风干,穿串儿,熬糖浆,裹糖衣。 土地在一旁看着,以便随时安慰失败到怀疑鬼生的阿窈。 事实证明,阿窈并不需要他的安慰。 阿窈做的糖葫芦,无一例外地都成功了。 那圆润均匀的糖衣,包裹着红彤彤的山楂,一颗颗排列组合,挂在根根竹签上——剔透润泽,红艳喜人。 土地惊呆了,这孩子做糖葫芦这么有天赋的吗?比他做了几百年都强! 阿窈把她做的第一个的糖葫芦送给了土地。 土地感动得两眼泪汪汪。 阿窈想,土地是真可爱呀。材料都是他给的,自己不过是给了他一个糖葫芦,而后者居然一脸得到了大恩大德的样子,感动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这令阿窈想起了自己搞怪有童心的爷爷。突然就觉得眼前的老人家亲近了不少。 阿窈看着一串串新鲜出锅的糖葫芦,觉得自己离养得起纸奉庙又近了一步。 她不会让渊法跟着她一起吃苦的,绝对不会! 纸奉庙中阿窈勤奋地制作糖葫芦,地府中渊法也很给力地在教训人。 地府。 渊法对地府不算很熟,他随便捉了只看门的小鬼,问清了崔判官的所在之处。 第12节 看门小鬼捂着胸口做痛苦状——感慨这几天的命运真的是太艰难了。先是被弄得莫名其妙的光灼烧得全身都痛,现在又被一个长得凶神恶煞的人逼问。 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和心灵受到了双重打击。 主要是这个人真的好凶呃—— 在他眼中,三界之中长得最慈眉善目的,莫过于钟馗大人。实在不行,长成牛头、马面那样也好呀。 长成这凶神恶煞的模样,出门也不带个斗笠,不怕吓到胆小鬼嘛! 小鬼嘤嘤嘤,心疼地抱住了自己,在鬼门关前上演了一出自抱自泣。 渊法找到崔判官的住处,成功堵到了崔判官。 崔判官是认识渊法的,虽然说不上太熟稔,但总归是听说过的,并且有幸见过几面。他努力笑得和善,“尊者怎么有空来我这穷乡僻壤?” 渊法无意绕弯,直问道:“找崔判官借阅生死簿。” 崔判官万万没想到,渊法居然是来找他看生死簿的。 他有些疑惑,毕竟眼前这位可是传说中超脱生死之外的人物,什么时候,这样的人也会在意这生死簿中凡人的生死了? “众生皆曰尊者超脱生死之间,不知是谁,竟然如此重要,令尊者特地为其跑这一趟,翻阅生死?” “谣传。”渊法简单两个字,令崔判官准备好的一大波赞美之词无法说出口。堪称马屁杀手。 “额,”崔判官转移话题,“不知尊者要查哪位的生死?” “一个叫王戍的男子,京郊人士,己未年腊月初七日辰时出生。” “尊者稍候,我立刻来查。” 崔判官查到了这位王戍的一生。 要说这位走的也是平凡励志的逆袭路线,只是在逆袭的途中,不幸身亡。 王戍本来是寒门子弟,出生仆役之家,生来便是奴籍。 因其有习武天赋,得贵人青眼,特许去边疆抗敌。 若是他能逃过一劫,战胜归来,必定能平步青云。 不仅能为自己谋得好的前程,还能为贵人的事业添翼。 只是这劫难,他大概率逃不过。 后面的平步青云,也就无从说起。 王戍一生所为,结局最多是在烈士墓上多了个叫“王戍”的名字罢了。 渊法浏览得很快,最后得出一个结论,他跟阿窈,大概率还是要去插手这个叫“王戍”的凡人的命运。 这本身是件简单的事情,也是纸奉官收到请愿之后,常规范围内的职责罢了。 只是有一点渊法很在意—— 王戍的伯乐,与阿窈生前有些恩怨。 他记得,这个人似乎是叫,萧睿。 去帮助仇人的手下平步青云,仇人也会因此得到重用。不知道小孩儿会不会闹? 渊法按了按自己的眉头——希望小孩儿能公私分明吧。 看到渊法这样的神色,崔判官有些紧张道:“尊者,可是这人的生死簿有何不对?” 若是生死簿出了问题,那可是大责任,崔判官今年的年终奖都会被扣完的。 呜呜呜没人通知他尊者会来视察啊,这种突击式的暗访真的锻炼小心脏。 崔判官内心想法万千,表面上努力端着一副胸有成竹的表情。 “与生死簿无关。”渊法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无意多留。 他对崔判官礼貌地问候之后,打算离开。 离开之前,想到了小孩儿那天的遭遇,又停住脚步。 “我还要去趟创立个人档案司,不知崔判官可否指个路。” 他对地府确实不太熟。 裁判官想,我哪能让你这一尊大佛自己去找呢!正当他准备放下手中的活儿,一心一意给渊法带路时,被渊法制止了。 渊法:“本尊自己去便可,不必打扰崔判官工作。” 不!别拦着我不工作!我可太想不工作了! 尤其是这种光明正大的理由不工作。 崔判官含泪,目送渊法离去。 他早有听闻,这位大佛是个工作狂。 可总不能因为自己是工作狂,就剥夺别人不想工作的权利! 崔判官委屈。 创立个人档案司。 渊法进来之时,只有阿瑞一只鬼在这里。 阿瑞觉得眼前之人有些眼熟,但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见渊法气度不凡,阿瑞赶忙放下手中的活计,走上前去问:“阁下来这创立个人档案司,所谓何事?” 渊法面无表情,语气严肃:“昨日一位叫居菡窈的鬼官来这里录过档案,确有其事?” 阿瑞以为阿窈得罪了什么大人物,幸灾乐祸道:“确有其事,不知她怎么得罪阁下了?” 渊法的手置于身后,在阿瑞看不见的地方掐指一算,便清楚了个中缘由。 他淡淡开口,语气中依旧是上位者的威压。“并无,我乃是阎王派给她的助手,恰巧也没有录档案。想参考她的录制方式录一个。” 切,原来只是个小助手啊,语气这么拽。阿瑞对渊法的态度没有之前那样尊敬,甚至带着明显的鄙夷。 “录档案是吧,那边站着等。” 渊法没有言语,顺从地按照阿瑞的指示做。 阿瑞以为自己遇到了个软柿子,考虑把从阿窈那儿没有报复到的,从软柿子身上报复回来。 只是这个软柿子,身份低位,表情还跩得跟二五八万似的。 “纸奉庙的人都这么不懂规矩吗,有求于人还如此趾高气昂。” 渊法的语气一如平常,不是威胁胜似威胁。 “趾高气昂?你想见识见识吗?” 阿瑞恨极了渊法这副道貌岸然的平淡。 为什么他生气了,而对方一点情绪波动都没有。 这仿佛衬托他是个跳梁小丑。 阿瑞微微收敛自己的怒气。 “行,你让我见见什么是趾高气昂,我就让你见见,什么叫做‘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你就等着吧,看看有谁会给你录档案。” 渊法无奈地叹气,悲天悯人一般。 “世界万灵,有善必有恶。只是恶,也是分三六九等的。” 阿瑞横眉冷对,“你什么意思?” “九等恶,谓之不尽责。在其位而不尽其事,如今日之所为。六斗恶,谓之不道义。利用自己的职务便利为难他人,如昨日对阿窈那般。三等恶谓之失正道,用歪斜之法谋财害命,如你驱使厉鬼攻击他人。” 阿瑞的脸色由刚开始的不甚在意,变成了吃惊,又染上了一层惶恐害怕。 “你到底是谁?” 怎么会知道这些? 渊法扬起下颚,将阿瑞的情绪尽收眼底。他反问:“你不是已经给我的身份定义了吗——让你知道什么叫趾高气昂的人。” “你……” 阿瑞这句话还没有说出口,余光瞥见他的师父从入口处进来。 他像是在外面受委屈的小孩子见到家长一样,告状道:“师父,有人公然在创立个人档案司闹事,还侮辱你徒弟我。” 白发老者心偏得很,他知道阿瑞的说法绝对带有夸张的成分,只是他很享受这种被晚辈依赖的感觉。 他没有孩子,阿瑞是他看着长大的,即便阿瑞缺点很多,在白发老者的眼中,那都是小孩子家家不懂事儿。 他乐意护着这份不懂事儿。 正当白发老者准备“正义”地将欺负阿瑞的人一顿斥责时,他看请了渊法的面容。 三庭五眼,眉宇间俊朗翩翩。 面容上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那双平静的眼眸,仿佛世间所有皆化为点点星光,落入这双眸中,却未给这眼眸染上半分烟火气。 而目光不偏不倚,正而不强,忧而不伤——能包容万物之苦,又嫉恶如仇。 白发老者这近万年的鬼生中,并没有见过渊法。 只是他终究比阿瑞老练一些,看人的眼光也决绝些。 这通身的气度,不是他能得罪得起的。 作者有话要说: 土地:做糖葫芦很容易失败,你不要灰心。 阿窈(拿着一串做得完美的糖葫芦)一脸天真:啊,你说什么? 土地:我在放屁,谢谢。 第11章 由理直气壮地帮徒弟讨回公道,到期期艾艾地不敢上前,白发老者只用了一秒钟。 第13节 “这位仙友,不知来这创立个人档案司有何要事?唉,您怎么还站着呢,快请坐。” “师父!”阿瑞见白发老者一点儿都不向着他,委屈又傲娇。 白发老者一个眼神飞过去,成功让阿瑞收起了他这份任性妄为。 只是阿瑞眼神中对渊法的怨恨又升了一级。 渊法无视他的眼神,对白发老者说:“贵徒弟私自养小鬼,并且驱使这些厉鬼对他人做出伤害性的攻击,这事儿算不算得要事?” 一副你家孩子欺负了我家小孩的家长式语气。 白发老者知道阿瑞收养厉鬼的事情。只是这么猝不及防被外人点出,还说有些错愕的。 阿瑞收养厉鬼的时候,对他说想给这些无容身之地的厉鬼门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 白发老者当时觉得这个孩子心中善良,便随他去了。后来也知道他驱使厉鬼做些勾当,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左右都是些小打小闹的事儿。 结果现在阿瑞驱使这些厉鬼攻击别人! 私养厉鬼和唆使厉鬼伤害他人,可是两个不同概念的罪责。前者最多被罚一份检讨书,后者则是要受鞭笞的大罪。 白发老者还是不相信,当初那个说着厉鬼好可怜,应该给他们一个机会的小孩子,会驱使厉鬼去害人。 于是他用眼神询问阿瑞,只见阿瑞低头,不敢与之对视,就知道是确有其事。 只是白发老者实在护短得厉害——孩子可以关起门来再教,在别人面前,可不能让外人对孩子指指点点。 “仙友有何证据,就是阿瑞驱使的那些厉鬼呢?” 渊法淡淡瞥了一眼。 这打算狼狈为奸的师徒二人,一个害人一个包庇,上梁不正下梁歪。 渊法没有打算与他们多言,只是召唤出“朔回镜”。 朔回镜乃是上古神器,外观是金龙盘踞包边,上嵌一颗红色宝石,看上去也就是个平平无奇的华丽镜子。 可它却拥有倒放时光的能力。 渊法将法力注入那红宝石中,原本暗淡无光的宝石,瞬间变得如血一般红艳。 镜面上也出现画面——清清楚楚地放映出阿瑞教唆厉鬼害阿窈的全过程。 事实摆在眼前,阿瑞见抵赖无望,伸手想把朔回镜摧毁。 只是他还没近身,就被一道光给弹开了。 那光金闪闪的,迅如疾风,出自渊法之手。 白发老者年长也见多识广,在经历了一段时间的怀疑之后,确认了眼前这个镜子的真实身份。 “朔……朔回镜?你是……” 白发老者赶忙跪下,顺势拉着阿瑞一同跪下。 “尊者在上,是小人有眼无珠,多有冒犯,望尊者高抬贵手啊!” 阿瑞从被佛光弹开,到被白发老者拉扯着跪下,都处于一脸懵逼的状态。 他跟他师父,虽然不算多么厉害的人物,但是在这小小的一方地府,也算是备受尊重的角色。 如今怎么给这个纸奉官的小助理跪下了呢? 心里面门儿清的白发老者,看着自己徒弟懵懂的模样,恨不得跟他同步脑海中的信息。 不过,阿瑞也不蠢。他虽然不懂眼前这个小助理的真实身份,但是看见自己师父唯唯诺诺的样子,也自觉噤了声。 渊法知道,这师徒二人并非真心悔过,只是基于他的身份暂时屈服罢了。 无妨。 普天之下,让一人真心悔过该有多难。 有的时候,惧意比悔意更好用。 渊法挥袖,收回朔回镜,带着不可反抗的威压说道:“若有下次,九重地狱,业火焚身。” 阿瑞知道眼前这个人绝不是随口说一说。这个人有实力做到! 因为当他想抬头时,一股子无名之力让他狠狠地按在地上摩擦,使他以一种低头匍匐状,摇尾乞怜。 对于天生反骨的阿瑞来说,寻常越令他受挫的人,他心中的对其的愤恨之情越盛。 只是这个人不同。 这股将他按在地上的力量,是一种真正的无法企及的距离。 对方发出的威压甚至让他感受不到丝毫恶意,他却依旧连头都抬不起来。 要知道,三界之中,至强的压制,大多带着十分的恶。 “倒无需行此大礼。”渊法作为“始作俑者”,说得倒是真诚。“我来这儿创建个人档案司,原本只是想建个档案罢了。” 白发老者艰难开口:“尊者……还请尊者高抬贵手。稍后档案,这会完完整整地为您录好。” 渊法想,他来这儿也够久了,阳间纸奉庙中阿窈现在在干什么呢?不知道法术修行可有遇到瓶颈? ——是出门在外担心家里小孩儿的感觉。 渊法颔首,点到为止。 他知道这种震慑只是一时之间的,不如斩草除根来的安全。 只是“上天有好生之德”,何况小孩儿以后遇到的糟心事儿还多着,他又不可能永久的陪在她的身旁。 所以提升阿窈的实力才是至关重要的。 渊法回到纸奉庙的时候,阿窈正对着琳琅满目的糖葫芦做着发家致富的梦。 渊法盯着那红彤彤的、挂着糖浆的一串串,习惯辟谷已久的胃突然有些不适。 “这是……” 阿窈以为糖葫芦是凡间的特色,像渊法这样在阴间生活的鬼不知道这是什么。于是她献宝一般推销道:“在凡间,我们管它叫糖葫芦,酸酸甜甜的,可好吃啦!” 渊法当然知道这叫糖葫芦,他不仅知道,还吃过。 以至于那种味道,成为他辟谷后记忆中唯一的味道,永生难忘。 渊法看到还热乎的糖浆以及做剩的几颗山楂,问:“这都是你做的?” 阿窈重重地点头,像一个等待被家长夸赞的孩子。“嗯。” “做这些糖葫芦做什么?”渊法看到这些糖葫芦,长久没有存在感的胃,忍不住一阵翻涌。 甚至当他说出“糖葫芦”三个字的时候,都感觉到轻微的不适。 阿窈没有察觉渊法的异常,她的眼睛亮闪闪的,里面是名为希望与期待的光芒。 她对渊法说着理想中的未来。 “纸奉庙不是没有纸和墨了吗?我就做这些糖葫芦,去人间卖钱,换一些纸墨。这样才能更好地办公呀!” 渊法体会到什么叫做“一失足成千古恨”,以及“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原本只是随口一说,想给小孩儿找点事情做,磨练磨练。 没有想到小孩儿想出的这个方法,着实令人胃酸。 这要是阿窈拿这个做长期的买卖,让他天天盯着这堆糖葫芦,恐怕胃是不能好了。 渊法看着小孩儿那闪闪发亮的眼睛,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还是用现实劝服阿窈不要卖糖葫芦吧。 “你想在阴间贩卖这些糖葫芦吗,还是去人间?” “嗯——”阿窈思索一番道:“鬼不是会辟谷之术吗?那糖葫芦对他们而言应当没有什么吸引之处吧。所以我打算去人间卖。” 渊法提醒:“你现在是鬼,普通人类看不见你。” “啊?”阿窈从未想过这个可能。成为鬼之后,遇到的大家都能看见她,让她忘了人,原来凡人是不能看见鬼的。 “那怎么办呀?” 她现在这个样子去人间卖糖葫芦,在寻常百姓的视角中,岂不是只有一个悬浮的糖葫芦架在空中游走? 这恐怕不仅不能吸引小朋友过来买,还会吓跑一批小朋友吧! 更有甚者,会引起人间骚动。 阿窈可怜巴巴地看着渊法,眼中求助的目光不要太明显。 “办法是有的。”渊法拨了拨阿窈头上蓬松的碎发。 就当阿窈以为渊法要像之前那要在她眉心施个咒法时,渊法淡淡道:“要学。” 阿窈掰着自己的手指头想,她现在要学的有:辟谷术、飞行术,加上这个不隐身的法术——看来她要好好地做计划了。 渊法已经为阿窈做好了计划。正好趁着办第一件请愿的时候,可以顺带着练习要学的法术。 目光从阿窈转到了那堆糖葫芦,渊法也为这些糖葫芦的将来做好了打算。 “我为你施一个法术,去凡间,卖了吧。” 他不想对着这可怕的一串串糖葫芦! 阿窈仿佛看到因工作获得的第一桶金,在向她招手。 她感到暂时的轻松。 阿窈自认为不是什么天赋型的选手,成为鬼之后并没有立刻学会很多技能,唯有不断练习呀! 渊法看得阿窈握拳,一脸坚毅的样子,忍不住温柔了眼神。“你刚刚从人变成鬼,不会的东西可以慢慢学,我当时……” 说到这里,他及时地止住了话题。 阿窈对于渊法的过去有着熊熊不灭的兴趣。 法法是个有很多故事的人呀!她最喜欢听故事了。 只是这故事,要别人娓娓道来,方才好听。 若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强行将他人的伤疤扒开,未免太失乐趣。 而且渊法眼眸中浮现出浅浅的悲伤,看样子是不太愿意回忆以前的事情。 第14节 莫不是从前的法法也什么都不会? 阿窈想,以后她如果成为一个很厉害的人,会不会也不愿意回忆起当初什么都不会的自己呢? 应该不会吧,她回忆的时候,只可能会疯狂嘲笑自己。 思及此,阿窈捂嘴偷笑,像一只偷食蜜糖的小猫。 渊法不知小孩儿怎么就突然开心起来,只是见这天真笑颜,心头阴霾,也消散了些。 在渊法的符咒作用下,阿窈成功地卖出了那些糖葫芦。 当抱着卖出的钱换来的纸与墨回纸奉庙时,她看见渊法一脸复杂的神情。 第12章 阿窈摩挲着手中有些粗糙的纸,以为渊法皱眉的神色,是责怪她买的纸墨不好。 她低着头,情绪有些低落。“呐,我以后会赚钱买更好的纸,先委屈你了。” 阿窈一边说着,双手紧紧地攥着买来的纸,指尖有些发白。 她知道这个纸墨不好,和她以前用的差太多了。只是捉襟见肘、生活拮据,只能买得起这种。 渊法还没来得及顾及阿窈的情绪,就看见阿窈手上有一道明显的淤青。 “手怎么了?”他关切地问。 阿窈垂眸,看到了自己手上的淤青,瑟缩着将手伸进袖子里,背在身后。 思绪回到两个时辰之前。 阿窈乔装打扮,用碳粉把面部涂黑,确保不会被熟人认出来之后,方才扛着糖葫芦架子下山。 她小小的身板,背着硕大的糖葫芦架子,在阳间的大街小巷中吆喝叫卖。 阿窈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的,她觉得新奇。 在一群小朋友们的簇拥下叫卖,看到一张张小脸因为糖葫芦而深色飞扬的时候,阿窈也觉得满足。 她曾经也是那一群小朋友之一呢! 只是后来呀,她遇见了萧睿——那个联合她姐姐害死她的人。 阿窈欣喜地数着卖糖葫芦得到的钱财,余光看见人群中停驻不前的身影。 青衣猎猎,梦魇一般。只一眼,阿窈飞快地收回视线。 今日出门没看日历!居然遇到了她最不想见的人。 得亏她抹了碳粉,估计她爹都认不得她,更别说萧睿了。 只是对萧睿的畏惧感并没有因为这薄薄的一层碳粉而消弭,阿窈害怕得想要逃走。 就在她转身要逃的时候,撞上了拥挤的人群。糖葫芦架子狠狠地砸在阿窈的手上,这才有了那道淤青。 淤青面积不大,倒是比阿窈想象中更痛一些。为此她还暗自流了几滴眼泪。 这么丢人的事情,当然不能告诉渊法。自己好歹是渊法名义上的上司,怎么能做这种逃兵一般的事情? 阿窈装腔作势地把手背在背后。“这可是我成为纸奉官道路上的勋章,不能随便给人看的。” 渊法侧身握住阿窈的手,拿下她手中的纸墨,顺势将那只受伤的手牵回自己的面前。 “辛苦了,小小的纸奉官大人。 这些纸墨,我会好好使用的。” 阿窈看到那廉价的纸与墨,放在渊法如玉竹般节骨分明的手上,都变成了顶级的艺术品。 她抬头仰视渊法,发现渊法也在看她。 阿窈不知道自己看渊法的目光是什么样的,但她知道,渊法注视着她的目光,温柔却不缱绻,更像是长辈看晚辈的慈爱神色。 渊法的大手拖着阿窈受伤的小手,以一种珍视的姿态。 阿窈的心,跳得好快。 这种感觉很奇妙,是作为鬼特有的感觉吗? 这种心跳加速的感觉将阿窈吞没,以至于她忽略了手上那些许的痛感,自然也忽略了那些痛感正在渐渐消失。 “勋章可不是以忍着痛苦为代价的。”渊法施法,消除了阿窈手上的淤青,同时放开了阿窈的手。 手上的包裹感消散,心脏陷入地那种微妙情绪依旧萦绕。 阿窈想要深深地吸一口气,以平复心情,才恍觉自己现在是鬼,没有呼吸。她尴尬地摸了摸鼻子道:“发发是有什么话对我说吗?我刚回来的时候,用一种别有深意的眼神看着我。” 看得我以为你是嫌弃那些纸墨。 因为刚刚给阿窈治手,渊法是俯身的。听到阿窈问他,他直起腰板,双手背后,用一种谈正事儿的姿态说道:“一个好消息,一个不坏的消息,你要先听哪一个?” “嗯——”阿窈思考道:“那就先听好消息吧!” 她喜欢听好消息,让自己开心。 顺便让这颗躁动不安的心换一个关注点。 “好消息是,纸奉官每完成一笔请愿,都会配备相应的人事费用。也就是说,以后不必靠卖糖葫芦挣钱。只要认真工作,钱一定会有的。” 这对阿窈来说,简直是天大的好消息。 今天卖糖葫芦的时候碰见萧睿,令阿窈十分不安。能够降低这种不安出现的风险,也是极好的。 “那另一个不坏的消息呢?”阿窈追问道,语气轻快又活泼。 渊法对小孩儿这副上进的样子十分满意,他盘算着,让小孩儿的尽职心理战胜恩怨,似乎有了成功的苗头。 渊法把自己在地府调查到的关于第一笔请愿的一切,都如实告诉了阿窈。 阿窈表示,世界真小,原来银屏是那个银屏,而王戍她也有些印象,是个挺壮实的小伙子。 不过也难怪,她这座山离京城没有多远——烧焦的草纸能随风飘着过来;她下山走了不远就到了京城的大街上,并且遇到了萧睿。 不是世界真小,而是她从未离京城太远。 渊法交代完关于银屏请愿的事情,眉眼间依旧蹙敛着。 阿窈被这情绪影响,也忧愁道:“法法为何愁眉不展?因为这个请愿很难吗?” 如果渊法都觉得难,那要确实要重新规划一下,怎么去实现银屏的请愿。 阿窈自认为是武力值为零的菜鸡,能倚靠的只有她聪明的脑袋瓜子。 渊法看着阿窈的表情由开心变成了忧愁,知道是自己的情绪影响到阿窈,遂抚平了自己眉眼间的郁气,柔声道:“不是,只是这件事情完成之后,怕你不开心。” 阿窈彻底疑惑了,作为新上任的纸奉官,完成了第一个案件,并且还有钱拿的情况下,怎么会不开心呢?她把自己的疑问问出了口。 渊法静默几秒,理性地给阿窈分析个中利害。 “银屏的请愿是要王戍平安归来。若王戍平安归来,必定加官晋爵。而王戍的伯乐,亦会得到好处,甚至以后的命数都会因此改变。” “从夺嫡失败者成为帝王的改变。” 阿窈平静地看着渊法,等着渊法接下去的话语。 “赏识王戍的才能,让他从太傅府家仆变成战场前军将领的伯乐,姓萧名睿字寰宇。” “我记得,萧睿与你,有些宿仇。” 哦,又是萧睿啊!阿窈想,渊法说的“宿仇”有些不妥,准确来说,是“你死我活”。 她对萧睿没有怨,却有恨。 不怨他出于利益做出的选择,却恨他可以不顾十多年的感情如此残忍。 恨意之深,却不至于驱使阿窈做出相同的事情报复萧睿。 复仇什么的太费脑子,萧睿这种渣渣不值得她浪费精力! 渊法好听的声音将阿窈从思绪中带出。 “所以,会因为对萧睿抱有的情绪而拒绝银屏的请愿吗?” 阿窈抬头看向渊法的眼睛,轻轻地摇头。 她是纸奉官,实现请愿乃是职责所在。 她不想看见萧睿花好月圆,却也不能因为这种理由拒绝银屏合理的请愿。 孰轻孰重,阿窈拎得清。 只不过—— 好气哦!生前受萧睿影响,死后还怕影响到萧睿。阴魂不散不是形容像她一样的鬼嘛,萧睿一个大活人是怎么做到的! 以及—— “法法怎么知道萧睿是我仇人?” 鉴于之前脑补跑偏,阿窈现在不敢随意猜测。 渊法和煦一笑:“我的直系上司,怎么敢不上心呢?” “你不提醒我,我还真忘了我是你上司。”阿窈愧疚,自己大概是三界中最不称职的上司了吧! 渊法鼓励地拍了拍阿窈的脑袋。 “上司,离王戍身殒,还有不到十日光景。在这期间,你可以学习一些基本的法术。” “今日以后,七天之内,我有一些事情要去处理,稍后土地会带你修行。” “七日后,依据你的学习进度,我考虑用哪种方案实现请愿。” 渊法把阿窈安排得明明白白,他嘴里称呼着阿窈为“上司”,行为却更像一个叮嘱小孩儿的老父亲。 阿窈站得笔挺,像一个随时等候吩咐的小丫鬟。“收到!” 渊法的大手在阿窈头顶,带来些许冰凉的触感。 阿窈却觉得,被渊法接触过的那一片皮肤,灼热得厉害。 待这手收回之后,灼热之症方才缓解。 第15节 渊法交代完,将要离开纸奉庙时,被阿窈叫住了。 “对了法法,我有一个问题。”阿窈清甜的少女音里带着一丝丝疑惑:“人间的时间,跟地府的时间,算法是不是不一样呀?” 她有听过“天上一日,地上一年”的说法,不过不知道地府是怎么算的。 她死的时候是秋天,死后成为纸奉官来到这纸奉庙,也是秋天。 阿窈便以为地府时间与人间时间算法一致。 只是今日见到萧睿,心生疑窦。 按照地府时间与人间时间一致的方式来算,阿窈死亡不足三日,尚未成殓。那么一向会伪装的萧睿,此时应当演绎着悲恸欲绝,守着阿窈的尸身寸步不离。 怎么会放下伪装,闲情逸致去大街上闲逛,甚至有些想买个糖葫芦呢? 而且她见到的萧睿,比印象中更成熟稳重些。 渊法颔首,证实了这一点。 “确实有所不同。你觉得,自己成为鬼几天了?” 阿窈想了想,“三天不到吧。” 渊法纠正道:“你在地府待了大半天,在人间待了两日。统一换算成人间的时辰,约莫一年左右。” “啊?”阿窈惊讶出声。 惊讶之后便是泪眼汪汪—— 她一个花季少女,莫名其妙老了一岁! 难受,想哭。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一万岁的土地(拍拍阿窈的肩膀)安慰:不就是老了一岁嘛,你看渊法尊者三十万岁高龄依旧活得好好的。 渊法(危险地看向土地):嗯,阿窈的容貌不会衰老,不用担心一万岁的时候皱纹满面,更不会有脱发危险。 第13章 阿窈就这样开始了跟着土地神修习法术的七天。 “咳嗯!”土地装模作样地开始起势。“渊法大人既然将你托付给我,那我就要当得起这被托付的责任。从今天开始,我会严厉地管教你。” 土地从他的衣袖里拿出了一张清单,那字迹之正美之隽秀,明显是渊法所写。 “这是渊法大人给你安排的七天课程清单,上面囊括了衣食住行的基本法术。课程量有点大,所以不要怪我不近人情。” 阿窈接过清单,将清单上的课程名称读了出来。 “清洁术,辟谷术,御寒祛暑术,飞行术…… 最后的这个特殊培训是什么呀?” 土地把头凑过去,看到那幅名单最下面确实写着一项名为“特殊培训”的项目。但是却没有具体的法术名称。 “额,这大概是启发你特殊的才能吧,比如说必杀技之类的。作为一个鬼,没有必杀技怎么行。” 这是土地胡驺的。 因为他接过这份清单的时候,没有细看,并不知道渊法让阿窈学习的特殊培训是什么意思。 土地只好先糊弄过去了。 “那个特殊培训还远着。这七日里,你连前面的几个法术都不一定能完全学会,就先不要管那个了。” 土地信心满满。 阿窈这个小娃娃,看上去十分弱鸡,并没有如同渊法似的大佬的气息。学起法术来,大概是磕磕绊绊的。 渊法走的第一天,阿窈确实不负土地的期望,啥也没学会。 土地嘲笑道:“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老夫我从未见过像你一般的,天资居然差到连小小的清洁术都搞不定。” 嘲笑完之后,土地开始头疼。这万一阿窈真的连清洁术都学不会,他怎么向渊法大人交差呀? 看着阿窈坐在地上迷茫的样子,土地以为她受到了打击而萎靡不振,随之坐到地上安慰。 “好了,你也不要太过忧心。虽然你天资极差,但是改变人的往往是后天的努力。只要你耐下心去修行,七天学会一个清洁术,应该还是可以的吧?” 土地在安慰阿窈,又何尝不是在宽慰自己? 他说了这一大通,阿窈还是没有反应。 土地拿出了自己的杀手锏——现身说法喂鸡汤。 “想我当初做糖葫芦的时候,那可是失败了无数次。但是我没有放弃,坚持去做。虽然最后依旧没做好糖葫芦,但是,你看我对人生失去信心了吗?没有。” “这个坎儿,只是你漫长的一生中遇到的一个小小的难题。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再回头看时,发现一切都不足道也。” 土地沉浸在自己的大道理中,滔滔不绝。 阿窈掀起眼皮,淡淡地看了土地一眼。只见土地的嘴一张一合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阿窈有个毛病,就是她在全身心地学习一件东西的时候,往往听不到外界的噪音。 回神之后,看见土地一脸激昂,阿窈不明所以,遂将自己这个毛病告知了土地。 土地吹胡子瞪眼——我那么用心地安慰你,你居然当成噪音屏蔽了!哼! 阿窈将眼睛睁得圆溜溜的,企图用伪装的真诚逃避土地的责难。 并且用言语转移话题。 “说起来土地爷爷的绝杀技是什么?” 土地的注意力就这样轻易地被转移了。他露出一个深不可测的笑容。 “我的绝杀技,绝对是那种可以在关键时刻救命的、帅气的、符合我土地形象的绝杀技。” “那一定非常厉害吧!”阿窈眼中的期待之情越发浓烈。 “嗯哼~”土地的语调上扬。很明显,阿窈的这种期待取悦了他。 他有些骄傲地说:“三界之内,无人比我更精通此术。所谓‘天下武功,唯快不破’,法术也是如此。此法出招极快,寻常法术皆无可破。要不是你天资愚钝,我倒是可以考虑教教你。” 阿窈更加好奇了,“是什么呀?” 如果土地有尾巴,那么此刻一定骄傲地翘到天上去了。他洋洋得意道:“那就是——当当当当,独一无二的迅雷遁地术。” “朋友,你渴望迅速转危为安吗?” “朋友,你渴望在每一场战役中都让你的敌人防不胜防吗?” “那就跟我学迅雷遁地术吧!助你在最快的时间内消失在敌人的视线中,结束这场斗争。” …… 吹了这么久,不就是逃跑嘛! “哦。”阿窈一脸冷漠。 …… 第二日一早,土地是被一阵狂风刮醒的。 当时他正在做梦。梦里,有恶魔觊觎他仅剩的几根头发,不停地晃动他宝贵的头发,企图使其脱落。 土地用手拍掉恶魔揪住他头发的手,未果。 再拍,对方反而揪得更紧。 土地一下子就火了。他为了这片土地鞠躬尽瘁秃了瓢,如今只剩下这么几根珍贵的毛发,居然还被恶魔觊觎。 他倒要看看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土地头上动毛! 土地视线向上,看到了渊法的脸。 “渊法大人,为何拽着小仙的头发?” 梦里的土地怂怂地问道。 没有人回答他。 再向上看时,渊法的脸变成了阿窈的脸。 “好你个小娃娃,敢拔你土地爷爷的头发。看我不揍得你屁股开花!” 土地说完这句话之后,就看见阿窈睁大天真的瞳孔,做着最魔鬼的事情——将他的头发尽数拔下。 土地垂死病中惊坐起! 被这个梦吓得出了一身冷汗。 清醒时,土地发现自己的头发还活着,并且被狂风吹得糊了自己一脸。 轻柔地扒拉开自己乱舞的头发,土地的心情如同一个大染缸,说不清是什么颜色的。 一方面他开心。开心于没有想到,自己这么零星的几根毛发,居然被这狂风吹得糊了自己一脸。 一方面他担心。担心到赶忙伸手护住了自己的头发。这宝贵的几根根,可千万不要被这大风吹走了。 等土地弄清楚这大风的来源,他觉得这几根秀发还是随风而逝比较好。要这头发有何用! 呼呼的飓风以他为中心,在四周飞快地刮着。 这是什么神奇现象?土地表示他活了一万年,也没有见到过这种场面。 妖风!土地提起拐杖准备施法驱散。 只是这风里,怎么有个人影呢? 土地用他的拐杖小心翼翼地试探那风墙。 只见那风形成的巨幕,被拐杖撕扯出一道裂痕。 风墙如同拐了个弯一般,灵活地避开了他的拐杖。 只是拐杖却没避得开风墙,被直直带出了小半里地远。 第16节 土地的手依旧保持着握拐杖的姿势,然而只握了一手的寂寞。 随拐杖越来越远,风力也越来越小,这是最后,风变成了一个人,出现在土地的面前。 这不是阿窈是谁? “你……这风是因你而起?”土地也不管他的拐杖了,看阿窈的眼神就像看一个怪物。 明明昨天对任何法术都一窍不通,今天就可以飞得如此迅速,甚至能舞起这强有力的风——这不是怪物是什么? 阿窈在土地讶异的眼光中点头。“不知不觉,练着练着就能飞这么快了。只要能双脚离地,飞行就变得十分简单。” 她说得轻松,土地眼中的讶异之情更甚。 几千年前,土地刚学习飞行术的时候,能双脚离地,没有掌握好方向,撞到了鸟窝。 结果那鸟窝中的大鸟,凶残地追着土地啄咬。 那鸟不啄其它地方,专门逮着土地的头使劲地“笃笃笃”。 时至今天,土地严重怀疑,他的脱发与那只凶残的鸟不无关系! 经历过如斯痛苦才学会的法术,现在一个小娃娃轻轻松松就融会贯通了,并且还称其很简单! 土地内心老泪纵横。 他摸了摸自己稀疏的毛发,愤怒地一把揪住那可怜的几根根:“所以你为什么要来我这土地庙飞!” 为什么要让我看到! 让我忆起不堪回首的青春,与那曾经无比茂密的头发。 阿窈见土地一把抓住那所剩无几的头发,有些心疼道:“因为土地庙周围的地灵最强,地面上的生物不会被风吹得连根拔起。” 只是阿窈忽略了土地头上的那几根毛发,确实会被风吹得剥离滋养它们的土壤。 为此,阿窈面露歉意,为自己的思虑不周感到无比抱歉。 土地没有注意阿窈道歉的神色,他注意的是——狂飞了那么久,阿窈的妆发依然齐整,衣裳依旧洁净。 “你……你不会连不为风动和清洁术都学会了吧?” 阿窈扑闪着她纤长的睫毛的,大方道:“嗯,一起学会了呢!” 土地吊着最后一口气,有气无力道“你,还学会了什么?” 他眼中的光芒如残烛,稍有风就会被刮灭。 阿窈歪头想了想,“法法留下的清单上,除了最底下的特殊培训,其他的我都掌握了。” 阿窈这么说还谦虚了。因为她还掌握了些许衍生技能,比如说用风隔空取物之类的。 不过这样技能应该用不到,也就没有必要特地提出来。 阿窈思忖。 土地——卒,死因:被阿窈的学习速度吓死。 第三天,熟悉了所有基本法术的阿窈,缠着土地要学特殊培训的内容。 土地已经放弃挣扎了,他觉得渊法大人把这个小丫头交给他,根本不是为了让他来培训这个小丫头,而是让小丫头来折磨他的。 土地自暴自弃道:“我只会遁地术,你要是愿意学,我就教你。” 阿窈已经学会飞了,如果再会遁地的话,岂不是传说中的“飞天遁地无所不能”? 她觉得甚好,欣然接受了土地的提议。 这直接导致—— 土地受到了,自己万年绝技被他人一天学会并且精通,的打击。 以至于他整个人都恹恹的,提不起精神。 为了哄土地开心,让他重新变成元气满满的老头儿,阿窈打算去做点儿冰糖葫芦。 这次冰糖葫芦没有上次做得顺利。 因为在采摘山楂之时,不顺的因素就已经出现了。 第14章 阿窈背着竹篓,哼着童谣,满心欢喜地去山中采摘山楂。 她学会了隐身术,也学会了怎样让人们能够看见鬼。 阿窈给后者起了个十分贴切的名字——见鬼术。 山中凄清,阿窈开着她的见鬼术,肆意地闲逛着。 路过的飞鸟朝阿窈叽叽喳喳地叫着,阿窈也朝它们大幅挥手,身体随之一扭一扭的,摆动的弧度昭示着阿窈的愉悦。 见鬼术真是太棒了!不仅可以让阿窈被阳间的人看见,连小动物们也能! 前两日,有只小狐狸跑到纸奉庙里。大概是迷路了,它委屈地“咛咛”叫着。 阿窈心生怜悯,蹲在小狐狸面前。 她用最温柔的语气问:“小可爱,你是迷路了吗?” 小狐狸依旧叫着,对阿窈的话没有任何反应。 “或许小动物听不懂鬼话?” 阿窈盯着小狐狸看了一会儿,缓缓地伸出了双手,打算把小狐狸抱起来。 她怕惊扰到这个小生命,一点一点地靠近,动作的幅度极小。 太好了,对于她的靠近,小狐狸并没有十分排斥。 阿窈放心,想要将小狐狸抱起来,却在把手伸到小狐狸腋下的时候,扑了个空。 小狐狸趴在那里,一动没动。 是阿窈的手直接穿过了小狐狸的身体。 土地进来的时候,看到阿窈一脸惆怅地蹲在地上。他上前询问发生了什么。 阿窈把刚刚发生的事情简单地描述了一下。 最后学着大人的样子叹气,“所以我开始思考鬼生。” 土地以为自己要重新认识认识阿窈了。 半大点儿的小女娃,思想居然如此有深度。 他等待着阿窈要说出对于鬼生的思考。 只听得阿窈用最深沉的语气,说着最幼稚的事情。 “以后享受不到毛茸茸、软乎乎的手感了,鬼生艰难啊。” 土地的拐杖从手中滑落,他表示不想理会阿窈。 后来阿窈学会了见鬼术,便可如生前一般,接触到这世间的生灵万物。 如今听着鸟儿嘈杂的叫唤,也觉得心情甚好。 今日天气甚好,微风和煦,阳光懒人。 成为鬼之后,阿窈依然喜欢这干净清明的天气。 她背着小竹篓,蹦蹦跳跳地朝后山走去。 乐极便容易生悲,此刻阿窈并不知道后来会发生什么。若能未卜先知,即便阳光再好,她也绝对不会出门! 阿窈哼着不知名的童真小调,看着树上浑圆的山楂,在阳光与微风下,可口酸甜。 她一手一个山楂,摘下放入竹篓。 不一会儿,山楂们已将大半个篓子都装满了。 这次不仅给土地做一点,也给法法发留一些吧!阿窈这样打算着。 上次因为要卖钱,都没有让法法尝一尝这世间美味。 阿窈拍了拍手上的灰,从山楂堆里站了起。她一边去拿竹篓,一边想:虽然法法跟糖葫芦的可爱风格不搭,但是这么圆润可人的小食,应该不会找来讨厌。 法法一定也是欢喜的。 “居菡窈。” 阿窈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惯性地应答了一声。 她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却仍旧下意识地抬头去找寻声音的来源。 这一看,吓得阿窈直接把小竹篓打翻了。 圆圆的山楂一窝蜂地从竹篓里出逃,有几个滚到了那人的脚边。 “萧,萧睿。” 阿窈颤抖着声音,呢喃出那人的名字。 她是真的害怕。 谁能告诉她,为什么萧睿这个大忙人会出现在这荒山? 阿窈害怕的模样印入了萧睿的眼中,后者神色复杂,晦暗难辨。 “你不是,死了吗?” 也许颤抖是会传染的。阿窈居然在萧睿的语气中听到了一丝动摇。 不过萧睿倒是很好地提醒了她,她已经死了,明明白白地死在萧睿的面前。 生前活在被萧睿支配的恐惧中,导致阿窈在见到萧睿的第一眼时,下意识想溜走,而不是想要反抗。 现在阿窈已然是只鬼,应当是萧睿怕她,而不是她怕萧睿。 这荒山也不是皇宫,萧睿无法为所欲为。 翻身做主人的阿窈,学着黑白无常,散发出阴恻恻的鬼气。 第17节 “是的,我死了,入不了轮回。你满意了?” 阿窈可不认为这种话能引起萧睿的悔过之意。 她只是单纯地想要吓一吓萧睿。 “鬼在阳间待久了,会化为厉鬼,受仇恨所驱使,无理智地报复仇人。三皇子,怕不怕?” 谁知萧睿不吃恐吓这一套,他突然笑了。 “我求之不得。” 果然变态萧睿的想法,不能用常人的逻辑去推理。 萧睿拾起了一颗滚到他脚边的山楂,放在手心上,朝阿窈摊开。 “过来。” 这场景,在阿窈短短十几年的人生中,出现过无数次。 她是最喜欢吃糖葫芦的。 小时候,阿窈因为偷吃糖,患了蛀牙。被娘亲发现之后,禁止她吃一切的糖,自然也包括冰糖葫芦。 她馋得不行,可是又没办法出门买。周围的丫鬟小厮们都被娘亲打过招呼,谁也不能偷偷给她买糖吃。 这个时候萧睿出现了,带着一串糖葫芦,握在手心,说着和现在一样的话—— “过来。” 或许是那串糖葫芦太好吃,又或许是给糖葫芦的人笑得太善意,以至于阿窈从未怀疑过萧睿的动机。 阿窈生前对萧睿的感情,就像吃了糖葫芦之后牙疼一样。疼痛难以忍耐,却甘之如饴。 不过现在,阿窈已经不是从前那个阿窈了,她可不像以前那样,一串糖葫芦就能骗走。 经过这几天的训练,她可是会些法术的。 阿窈用操作着风,隔空取物,把萧睿手中的山楂夺了过来。 前几日还说用不到这衍生出的法术,今日倒是派上了大用场。 萧睿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手中的山楂消失不见,下一秒出现在阿窈的手中,难得地愣了一会儿。 阿窈捏着夺过来的山楂,让她想想,这个人渣当时是用哪只脚踩着她的脸的? 是左脚。 真是可惜了这颗山楂呢! 阿窈为这颗山楂默哀了一瞬间,将这颗山楂射向萧睿的左腿关节。 萧睿吃痛,加上没有防备,左腿膝盖直直地跪在地上。 阿窈满意地拍拍手,捡起她的小竹篓,解除了见鬼术,心情愉快地踱步回纸奉庙。 她这一击,可是用了十足的力气,够萧睿疼好一会儿了。 萧睿缓了一会儿,疼痛稍稍减轻。 他从地上站起来的时候,已然不见阿窈的踪影。 “阿窈……” 萧睿对着空无一人的荒地,低吟道。 ———— 阿窈回到纸奉庙,日子开始风平浪静起来。她掰着手指,数着渊法归来的那一天。 糖葫芦已经做好。阿窈靠着这些糖葫芦,把颓废的土地哄好了。 只不过在糖葫芦保存的时候,遇到了一些问题。 阿窈想用冰把糖葫芦封存起来,保持其新鲜程度。 何况,糖葫芦冰镇后食用,风味更佳哦! 之前渊法也说过,阿窈拥有木、水、火、土四种特质。 那么以水化冰,应当不算太难罢! 这是阿窈学习之前的自以为是。 开始学习以水化冰之后,现实教会她做鬼。 明明其它法术都能很轻易地学会,唯有与冰有关的法术,阿窈怎么也学不好。 “哈哈哈哈哈哈,咳。”土地嘲笑的笑声,回荡在阿窈的耳畔。 被嘲笑的阿窈发奋图强,她掬了一捧水,只是无论如何都无法让水变成冰。 阿窈暴躁,一气之下,使出浑身解数。 掌心的那一捧水,直接变成水汽蒸发得无影无踪。 无奈,最后是拜托土地施法,将糖葫芦贮存在冰里保持新鲜。 ———— 渊法是第七日晚上回来的。 他一步入纸奉庙,就看到阿窈惬意甜美的睡颜。 小孩儿睡相倒是不错,文文静静的。 只是这如同上学听课一般端正的睡姿,未免过于板正。 渊法怕阿窈睡得不舒服,变出一床被褥给她垫上。 他走近时,那被阿窈身体挡住的糖葫芦,藏不住了。 糖葫芦被好好的封存在冰块里,在夜色下闪着诡异的光。 渊法的胃抽了抽,不适感油然而生。 眼不见为净,渊法把那些糖葫芦收进乾坤囊,等每日阿窈醒来时还给她。 就在渊法对那些糖葫芦动手的一瞬间,阿窈醒了过来,对着渊法的背影就是一个捆仙索。 “哼哼,”阿窈不知何时醒过来了。她双手抱胸,一副得逞的小表情。“土地爷爷你不老实,又趁我睡着的时候偷糖葫芦,还好我早有防备。” 昨天夜里,阿窈睡了个好觉。 一觉醒来,糖葫芦少了两串。 这纸奉庙就这么大,这荒山也就这么些活物,用脚想都知道犯人是谁。 “土地。”醒来之后的阿窈朝着无人的纸奉庙喊了一声。 土地来的迅速,仿佛早就知道阿窈要叫他一般,却还是装模作样地问:“怎么了呀?” “我的糖葫芦少了两串。”阿窈歪头,一副忧愁的样子,实则是在卡视角—— 她发现土地的胡子上有闪闪发光的东西,想要多角度观察、进一步确认。 歪头看得更清晰,果然那闪闪发光的东西是糖渣呀。 土地却装作不知情的样子,“嗯,会不会是你记错了数字?” “啊,这样吗?”土地既然不愿意承认,阿窈也就没揭穿他。 比起逼迫承认,不如抓个现行。 阿窈在糖葫芦冰块附近做了点儿手脚,只要有人动这块冰,她能立马醒过来。 果然,偷窃这种坏习惯,一旦有了第一次就有可能有第二次。 还在睡梦中的阿窈感受到封住糖葫芦的冰被人挪动了,她立马醒过来,一个捆仙索砸了上去。 “这下人赃并获了吧!”阿窈颇为自得。 只是下一刻,就听见被绑着的那人,用低沉有磁性的声音笑着说:“看来这几天,有好好修炼。” “法法!” 阿窈的眼中迸发出了名为喜悦的光彩。 这声音,七日未听到,依旧让阿窈惊艳。 那人转过身来——捆仙索已经被他轻轻松松地卸下,随手搭在臂弯处。 俊美无双的容颜,笑得温润。 正是七日未见的渊法。 第15章 阿窈这脆弱的眼神有些可爱。 渊法把手上的捆仙索还给阿窈,顺带抚平她头上几根调皮地翘起的毛发。 阿窈的注意力都在渊法放在她头顶的手上,并未注意到渊法另一只手的动向。 只见渊法变戏法一般,变出了一个拨浪鼓。 “吵醒你了,万分抱歉。” ? 渊法这是在把她当成十几个月的婴儿在哄? 阿窈对于渊法出门带回来的伴手礼表示接受不能。 但这只是情感范围内。 现实是,她接下来拨浪鼓,并且笑得如春花般灿烂。 “谢谢法法,我会好好珍藏的。” ——全是为了不让渊法对自身眼光产生怀疑。 阿窈开始思考,她是不是表现得太幼稚了,以至于渊法以为她的心智停留在拨浪鼓阶段。 “继续睡吧。”渊法道。 第18节 阿窈已然清醒,睡意全无。 她惯性地点头之后,发现糖葫芦还没有给渊法。 她把那一大块冰抱到渊法面前,笑眼弯弯道: “法法,这是我做的糖葫芦,都是给你留的。” 渊法尽量避免看到糖葫芦,他的视线一直留在阿窈的头顶上。 “心意我收到了,糖葫芦你吃吧。” 阿窈以为渊法是不喜欢吃酸甜口儿,并没有强求他,喜滋滋地点头答应。 她想破脑袋也猜不到渊法不喜欢糖葫芦的原因。 “正好可以匀一点糖葫芦给土地爷爷了。”阿窈想,土地大概是她见到的最爱吃糖葫芦的大人。 渊法余光扫到阿窈收起了糖葫芦,瑟瑟抽搐的胃方才好受了点儿。 收回余光,小孩儿一脸粲然地对着他笑,毫无困顿之意。 他把之前的被褥平铺齐整,拍拍身侧的位置,示意阿窈坐过来。 阿窈看着渊法一副先生询问学生功课的架势,怂怂地慢慢蹭过去。 渊法话家常一般问:“阿窈这几日过得如何?” 阿窈把这话自动翻译成了——你这几天法术得如何了。 “尚可尚可。”阿窈思索几秒,给了个她认为比较谦虚的回答。 这副遮掩的样子,在渊法看来,以为小孩儿这几天遇到了什么事情,不想让他担心才遮掩着装作无事。 事实证明,即便脑回路如此不同,有时也不妨碍沟通。 “遇到了什么麻烦?”渊法循循善诱。 “嗯。”阿窈点头,“就是那些糖葫芦吧……”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渊法想不明白,怎么又绕到糖葫芦上。 阿窈接着道:“我想给糖葫芦冰镇保鲜,可是却怎么也无法化水为冰。” 原来是这个麻烦。 “你确有水系特质,但主特质为火。常理而言,水火不容。既然相容,必定主次分明。火为主,水为辅。” 渊法停顿片刻,换下老学究般专业的神态,简单道:“你能操纵水,除了以水化冰,以及以你之水灭你之火。” “哦~”阿窈隐约记起,渊法是与她说过五行特质的。 她除了金系特质之外,其余四行特质俱有,以火系特质为上佳。 疑惑总算是解开了。 阿窈颇有种“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的感慨。 如果渊法不说,她大概想秃了脑袋才能想到这种细节吧。 “用不了冰,试一试用火。”渊法想看看小孩儿的火系特质能发挥到怎样的程度。 不同脑回路的弊端显现出来了。 渊法这句话的着重点是法术,阿窈听到的侧重点是保存糖葫芦。 后者摸了摸脑壳,不太确定地问:“用火烤糖葫芦吗?” 阿窈从未试过火烤糖葫芦的吃法。 是外面的糖衣焦化变成焦糖葫芦呢,还是糖衣直接熔化变成火烤山楂呢? 阿窈天马行空地想。 渊法一脸黑线。 …… 最后,阿窈自然没能体验一把火烤糖葫芦。 她遵照渊法的指示,将周身灵力聚于灵台之内,在灵台中为我所用,引渡于指尖迸发。 指尖出现点点火星。 这一点火星子不成气候,却是阿窈第一次感受到自身的火系特质。 她看着熟悉的指尖上陌生的火花——跳动着、闪烁着,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气。 就是这一口罪恶的气,让那一点火花瞬间熄灭。 阿窈原本上扬的神色,随着火花的熄灭而下落,显得有些委屈。 渊法从这转瞬即逝的星星火苗之中,感受到了不寻常的温度,他轻哄道:“再试一次。” 阿窈重新凝神屏息,将法力在指尖转化为火焰。 这次燃气的火焰比刚刚的火花大一些,看上去也更扛风,不会因为倒吸一口气就熄灭。 渊法缓缓地将手掌置于阿窈指尖道火焰上。 强烈的灼热之感在他的掌心蔓延。 阿窈怕火焰伤及渊法,在对方手覆上火苗后,连忙熄灭了火焰。 继烤糖葫芦的乌龙之后,阿窈不敢臆断渊法的用意。 虽然渊法的举动,落在阿窈的眼里,是百分之百的烤蹄膀行为。 即便渊法如神造的艺术品的手,与蹄膀没有形象上的相似之处。 火苗映在渊法的瞳孔中,也熄灭在他的瞳孔中。 只是那抹灼热,未曾消散。 “这火,是烫的。” 此话一出,阿窈微微睁大了眼睛。 从给十几岁少女买拨浪鼓,到感慨火是烫的,渊法的行为在阿窈心目中,可谓“迷惑”。 要不是渊法博学多才的形象已然深入阿窈的心,她真的会怀疑渊法有没有常识。 如今,坚信渊法有常识的阿窈,只能怀疑是不是自己见识短浅。 难道在鬼界,火应该是冰冷的? 渊法凝视着阿窈指尖,即便那火焰已然被收回,只剩一撮空荡荡。 因缘际会,果真是最奇妙的。他想。 “你的火,很特别。”甚至可以说是独一无二。 阿窈确定她产生的火焰,与在凡间看到的普通火焰一模一样。 肉眼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 不过,也许这就是特别之处吧!她现在是鬼,鬼火应该都是幽暗的,像这样熊熊燃烧的烈火,或许才是少见的。 渊法若有所指道:“作为初学者,你产生的微弱火焰,能够穿破我用设下的最严密的防火术,令掌心产生灼烧感。不一般呐!” 阿窈听出渊法的话只说了一半。 她直觉,若是追问下去,渊法并不会讲隐藏的那一半说出口。 总归是说她天资聪颖独一份儿,不见得是好事,却也不算坏事儿。 阿窈笑笑,这事儿也就略过了。 她可是学会了一门新的技能呢!以后出远门的话,不用为温饱发愁啦! 渊法看阿窈愈发兴奋的神态,浅笑道:“早些休息罢。明日稍作准备,便启程去辅北郡寻找王戍,完成银屏的请愿。” 阿窈点头应允。 如今她也学会了基本的生活自理法术,还会用火,出趟远门的话,总不会净给渊法添麻烦。 她生前出的最远的一趟远门,就是去普华寺烧香拜佛。 结果因着迷了路,被姐姐训斥道“净会给人添麻烦”。 如今,是绝对不会了。 阿窈閤眼:这些事情哪里有睡觉来得重要! 马上就要开始她职业生涯中的第一笔请愿工作了,要精力满满呀! 京郊荒山上,纸奉庙中。 夜晚安静如秋水。 身下的被褥软如春柳。 身边的渊法无声息地打坐守候。 一切都是那么的祥和安宁。 阿窈却翻来覆去睡不着。 在打坐吐纳的渊法感知了这动静,睁眼询问:“睡不着吗?” 阿窈从被褥里探出了小脑袋,颤抖着睫毛道:“是这样的。” 她越是想着要睡着,就越是睡不着。 现在不光是她没睡着,连法法都被她吵醒了。内疚阿窈,在线抱歉。 渊法看得出阿窈的不安,他低声道:“要听睡前故事吗?” 阿窈已经过了要听睡前故事的年纪了。 她看看枕边的拨浪鼓,再看看身边老僧入定的渊法,纠结了一会儿之后,放弃成为一个成熟的大人。 幼稚一下也不会有人知道吧! 阿窈很是期待,渊法这样一本正经的人,说的睡前故事会是怎样的风格呢? 会如老和尚敲钟一般催眠吗? 第19节 抱着丝丝期待,阿窈一双大眼睛睁得圆溜溜的。 渊法笑道:“睁着眼睛怎么睡?” “嗯。”阿窈尴尬地红了脸。 不小心暴露了她太想听故事的想法。 闭上眼睛,想到银屏的请愿,阿窈静下心来,等待周公找她下棋。 “希望法法的故事有催眠的效果吧!可不能越说越精神。”阿窈默念。 她闭眸等了半天,也没听到渊法的故事。 阿窈悄悄地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偷看渊法。发现后者也闭上了眼睛,神色平和。 今夜无月,唯有点点残存星光,勾勒得容貌影影绰绰。 这样也掩盖不住渊法的美色。 阿窈原本只是想看看渊法要不要讲故事,如今倒是被这美色吸引,视线算是暂时收不回来了。 此时渊法的薄唇微漾,好听的声音就这样钻到阿窈的耳朵里,吓得阿窈赶紧闭上眼睛,不再偷看。 “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渊法的声音如山间清泉,如林间清风。 ——庙里有个老和尚。 阿窈在心里将这个故事接了下去。 不该对法法的睡前故事抱有一丝丝的期待。 阿窈想。 她知道故事后来的发展:老和尚对小和尚说故事,故事的内容是,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循环往复。 果真是睡前故事,没有激昂澎湃,只是循环往复的催眠。 渊法却不按套路出牌。 他的故事悠远绵长。 “老和尚看到一个年轻人过来拜佛。” “年轻人口中念念有词,靠近才听到是在求佛祖渡他。” “那年轻人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天煞孤星。老和尚摆摆手,对着走投无路的年轻人嘲讽道:我佛不度哈皮。” “年轻人将佛祖视为他最后的救赎,却被老和尚一句话挡在了佛门外,心下悲凉。一气之下,转身便走。” “多年之后,年轻人小有成就。路过那座山的时候,寺庙已破,和尚圆寂,唯有他那心头愤恨,历经岁月蹉跎而不衰,依旧如初。” “年轻人无法排解心头情绪,他买下了那座山,把寺庙拆除,建上了属于自己的府邸。” “再后来啊,那个年轻人……” 渊法说到这里,轻轻抬起眼帘,眸中一片澄澈。 目光所及之处,是阿窈已经熟睡的面容。 他定定看着阿窈,片刻才收回目光,勾勾嘴角,闭目养神。 纸奉庙中恢复宁静,连呼吸声都不曾有。 这天晚上,阿窈做了个光怪陆离的梦。 梦里,她变成了一串冰糖葫芦,被放在火上烤。 又不知怎么的,她变成了渊法的手,同样摆脱不了被放在火上烤的命运。 这只手翻了个个儿,与此同时火焰熄灭。 阿窈的视线顺着手腕往上看,看到的并不是渊法熟悉的脸。 “奇怪,这明明是法法的手,为何不是法法的脸?” “不过这脸,也挺熟悉的。” “记不得在哪里见过,却又仿若熟如知己。” 阿窈在迷迷糊糊中胡乱地想着,奈何脑子像是一团浆糊,怎么想也想不出个头绪。 待她一觉醒来,只依稀记得自己做了个奇怪的梦。 梦的内容,全落在周公那里了! 第16章 第二日,阿窈了个大早。 成为鬼之后,她倒是没有以前贪睡了。 可是怎么也倒不过来时差。 只能接受自己是个夜猫子鬼的设定。 她醒来时,渊法依旧老僧入定般坐在那里,跟她睡着时看到的并无二致。 不过在阿窈从被褥中坐起的那一瞬间,渊法就睁开了眼睛。 “休息好了?” “嗯。”阿窈用力点头。 “我们需要准备些什么?”她看别人出远门,都要把一路上用到的物资准备齐全。 “准备跟土地告个别。” 最好把那些糖葫芦都送给土地。渊法胃痛地想。 就这? 阿窈有些失落,她从未出过远门,所以对第一次出远门抱有极大的期待。 怎么着也得收拾收拾细软,背上一个小包裹再出门,仪式感十足。 思来想去,也没什么可带的。 辟谷术让她不挨饿;飞行术让她不跑路;清洁术让她不换衣;御寒术令她不怕冷…… 鬼生便利了许多,乐趣也少了许多呢!形式主义者阿窈如是想。 她抱着一怀抱的糖葫芦,去土地庙找土地告别。 与亲友道别——这是为数不多的鬼出远门的仪式感了吧。 土地一早就起床,站在土地庙前活动自己的一把老骨头。 “动动脖子动动腿,我能活到九万九。” “扭扭脖子扭扭腰,我的青春在燃烧。” 能不能活到九万九,土地是不知道。 但是他是真实地感受了一次什么叫做“青春在燃烧”。 他扭腰扭屁股的时候,骤不及防的,阿窈抱着一大堆糖葫芦出现在他的视线中——这谁顶得住! 土地扭到了腰,感觉到自己的青春在加速燃烧、流逝。 他不由得想起几日前,初见阿窈的时候,自己也把阿窈吓得一惊。 因果报应,不得不信啊! “找……找我什么事啊?”土地努力营造出自己十分惬意的样子,怎么也不愿意在阿窈这个小娃娃面前丢了脸。 阿窈把怀中的糖葫芦往前一送:“我是来找土地道别的。” 土地结巴问道:“道……道别?道……什么别?” 一方面是他的腰还扭着,另一方面,土地是真实的有些慌张。 小女娃不会是要辞职吧! 相处的这几日,土地对阿窈的态度已经发生了一百八十度转变。 之前是希望她辞去纸奉官的职务,现在是希望她能成为一位优秀的纸奉官。 究其原因,最大的功臣,大概是糖葫芦? 阿窈做的糖葫芦,是真的好吃哇! 阿窈见土地一脸防备,没有要接下糖葫芦的动作。她补充道:“我要出差了,这些糖葫芦送给土地,方便的话帮我看一下家吧。” 原来不是那种道别啊! 土地的眼角逐渐上扬,眼尾褶子们也渐渐地冒出来了。“那我就勉为其难地收下吧!” 准备完毕,可以出远门了。 阿窈不知道他们要怎么去王戍所在的边疆之地。 她最希望能飞去。 正巧也能够试一试自己的飞行术。 练了这么久,还没真正实战过。 阿窈摩拳擦掌,迫不及待。 渊法看出了阿窈的心思。 从纸奉庙去边疆的辅北郡,最好的方式是用传送之术,一睁眼一闭眼就能到。 二者相较,渊法选择了飞过去。 时间不紧迫,让小孩儿在路上多见见世面也不错。 也许有意外收获也说不定。 阿窈异常开心,她眼中亮闪闪的喜悦,让人觉得路上耽搁的时间都是值得的。 刚飞的时候,渊法跟在阿窈身后,看着她一点一点离地、腾空、飞驰。 第20节 小孩儿飞得很稳,看样子,这几天十分刻苦。 当然,天赋也有一定的加持。 阿窈本以为渊法会在前面带领她,谁知上天之后,渊法只是尾随其后。 她一回头,就能看见渊法可靠的身影,十分心安。 阿窈就这样享受着流动的空气在脸上轻抚。 因为学会了不为风动,她的发丝连一根都没有被飞行产生的狂风吹乱,整个人像是生活在了一个无风的保护罩中。 但奇妙的是,脸上轻微的风的触感还是有的。 睁眼可享受万丈高空,闭眼可享受潺潺煦风。 阿窈宛若一只自由的小小小小鸟。 她没自由多久,渊法从后方追上了她。 阿窈偏头看着渊法,渊法也看着阿窈。 阿窈疑惑,追上她总归是有什么事情要交代,但只这么看着算怎么回事? 她迷茫地微微张嘴,“怎么了?” 这声音从阿窈的喉咙中发出,被逆风吹散在空中,并未入渊法的耳朵。 别说未入渊法的耳朵了,就连阿窈自己,都听不太清晰自己说的话。 阿窈又尝试着大喊了几句,声浪依旧是抵不过这强风摧折。 等她准备扯开嗓子,发出生命的怒吼时,渊法朝阿窈伸出了手。 不是扼住阿窈怒吼的咽喉。 而是拎住阿窈命运的脖颈,提溜着阿窈,迫使她减速降落。 生命的怒吼被卡断在喉,阿窈缩着脖子被拎到了地上,一脸懵逼。 双脚着地时,阿窈的耳朵还残留着嗡嗡的声响。 渊法的声音就这样钻进阿窈耳朵里。 “忘记你还不会用‘广书’。” 阿窈顶着耳蜗中的嗡鸣声,有些听不真切自己的声音。 “广书?” 渊法一步一步地教阿窈使用“广书”。 广书的使用方法很简单,比进三界征信系统还要简单。 难的是如何将使用广书变成习惯。 这种通讯方式,不如传音石会强制开启对话,广书是不进入便无法开始对话。 所以需要习惯性地关注广书给出的通讯提示。 阿窈很快就学会了广书的使用方法,但是学会与熟练使用,还需要跨越一个大鸿沟。 渊法告诉阿窈,广书除了通讯,还有一些正在开发的功能。 “路漫漫其修远兮。” 阿窈根据自己目前的掌握情况,公平公正地评估道。 渊法看小孩儿摇头晃脑的样子,低声笑道:“前面不远处便是临安,寒衣节临近,应当有些大小庙会。可去逛逛?” 他记得阿窈听到出远门时的兴奋,想来也是喜欢到处逛逛罢。 “哇!庙会唉!” 阿窈生前只逛过寥寥几次,还都是匆匆走个形式的那种,根本没有好好玩过。 “嗯!”她轻快地点点头。 点头完,发现了不对劲之处。 虽说阿窈的方向感不强,时常迷路,但是基本的常识是有的。 他们是要往西北方向的辅北郡飞,这临安城,不是在南方吗? 渊法一脸淡然,“这就是我刚刚想用广书传给你的内容。” “你飞错方向了。” …… 阿窈与渊法用“见鬼术”去了临安。 临安繁华,不输京城。 尤其是寒衣节将近,大街小巷都是热热闹闹的,不愧是庙会时节,人潮涌动,烟火气十足。 渊法给阿窈买了个面具,以防临安有小孩儿的熟人,认出她来,造成麻烦。 戴上面具的阿窈像是进入大海的鱼儿一般,灵活地四除乱窜。 生前作为太傅家嫡女的礼教束缚,死后已经随着她的尸体入了土。 还是阿窈主动将它埋进土里的。 生前不得不为一些事情约束天性,如今便是无所谓了。在有限的范围内让自己更加开心,何错之有? 阿窈带着面具,如此想到。 大概不会有人会认出她吧!临安离京城那样远,总不会有谁千里迢迢跑来临安。 然后她就被打脸了。 谁能告诉她,为什么萧睿的二哥会跑来临安,还变成了这里驻扎军队的首领? 一个尊贵的二皇子,来到临安这离京城十万八千里的地方,这是坐冷板凳了吧? 阿窈记得,二皇子萧遂,可是当今圣上最疼爱的皇子。 也是萧睿夺嫡路上最强有力的对手。 她不过是死了一年,这朝堂局势尽然是变了。 萧遂来了临安,萧睿近水楼台,便有了可乘之机。 阿窈可不希望看到萧睿幸福美满! 正当她想找个偏僻之地解开见鬼术,然后隐身跟随萧遂时,便看见萧遂带着一对禁卫军,从她身旁擦过。 这动静惊扰了人群,人头攒动,阿窈被挤得转了个圈圈,失去了方向感。 与阿窈擦肩而过时,萧遂的脚步略显迟疑。 身边下属不知发生了什么,试探地问:“二皇子?” 萧遂觉得刚刚那个戴面具的女孩子有点儿眼熟,尤其是那双眼睛,如夏日水葡萄一般,他应该在哪里见过。 只是现实紧迫的形势由不得他继续回味,他还有公事在身。 阿窈转个圈圈之后,被渊法带离了人潮。 “有一些事情我很在意,要一起去看看吗,还是你在这儿逛会儿?” 渊法与阿窈停在一个空旷的地界,这般问道。 关于渊法好奇的事情,阿窈也很好奇。 “好奇心是会害死猫的。” 阿窈不知道这句话是从哪里听来的,但是她切实的体验了一把做猫的感觉。 她随着渊法去看那十分在意的事情,再次遇到了萧遂。 萧遂蹲在地上,他的面前,躺着一个面容枯槁、体态枯瘦的中年女性尸体。 禁卫军笔挺地站成一排,威武雄壮的气势,衬托得那尸体愈发荒凉。 “人死了没多久,没有明显伤口。” 萧遂对面还有个仵作,正在对这具尸体进行大致的检查。 这里是临安城一条较为繁华的大道,人来人往,渊法与阿窈混入人群中,倒也不那么显眼。 阿窈将那句女尸从头到脚扫视一遍,回头看向渊法所在之处。 渊法亦在观察那具女尸。 “这就是法法十分在意的事情吗?”阿窈的目光重回那具尸体,用广书传音道:“看不出什么异常。” 渊法负手而立,回答道:“尸体没有异常,但是魂魄有。” 第17章 阿窈对于魂魄一词十分敏感。 她没忘记,自己就是因为魂魄异于常人而无法投胎转世。 “魂魄异常?” 阿窈盯着刚刚躺在地上的尸体,她倒是没有察觉什么异常,因为她压根儿就没见着死者的魂魄。 她现在是个鬼,按道理来说,应该是能看见鬼魂的。 而且这件尸体,留有丝毫生气,看上去是热乎的,那魂魄应当将将离开身体,没有被黑白无常勾走才对。 阿窈回忆起当初她刚死的时候,魂魄离体了,那一瞬间是飘忽的感觉。 成为鬼魂之后,当时她在阳间晃荡了片刻,方才被黑白无常带入地府。 在她晃荡的那段时间,欣赏了一出萧睿和她姐姐高超的悲伤演技。 所以这个热乎的尸体周围却没有见着魂魄,算不算异常? 莫不是黑白无常最近提高了工作效率? 第21节 渊法给阿窈的疑惑做出了解答:“这周围并没有黑白无常出没勾魂的气息,但是死者的魂魄却不在尸体附近,这是最为异常的。” 当然,这些话都是通过广书传音的,这大庭广众之下,广书的隐蔽性可以防止人多耳杂。 “好了,我们走吧!”渊法转身,对身后的阿窈招招手。 “发现异常了,不用去管管吗?” 渊法弹了弹阿窈天真的脑门,“纸奉官,这不是我们的分内之事,用广书报告给黑白无常就行。” 阿窈没来得及深思,听得渊法若有所感道:“若是人人都插手职责之外的事情,反而会因为业务不娴熟而耽误了要事。” 甚是有道理。 阿窈想。 只不过,路见不平,被卷入事件——出远门必备的要素,又少了一样。 阿窈轻轻地呼出一口气,一边感慨一边轻松。 没成想,就是这么一个轻微的举动,迎来了萧遂的关注。 “本官见你面熟得很,而且对这死人一事,略有所感,不妨摘下面具让我瞧瞧。” 阿窈不知道这话是在说自己的。 只是好死不死,听到有人说话就条件反射地看向说话的人,与萧遂来了个视线相接。 只见萧遂朝阿窈这边走来,原本围观的人群,自觉地给他让了一条路。 阿窈无所遁形,现在这情况,逃走岂不是显得更加可疑? 她紧紧地攥着渊法的衣袖,躲在渊法身后。 大庭广众之下,阿窈也不好把见鬼术撤了。 一个人凭空消失,是要引起骚乱的。 这应该就属于渊法告诉阿窈的,破坏人间正常秩序的范围内吧! 阿窈这边一筹莫展,考虑用“长得相像”的借口混过去的可能性;渊法那边已经准备施法将阿窈面具下的面容改变。 他的法术还没有使出,指尖率先算到了一丝机缘。 渊法当即收回准备施法的手,安抚性地回握了阿窈紧攥衣袖的小手。 一瞬间,冰凉又有些温润的触感,从阿窈指尖直接渗入她的心脏。 心里莫名地安定下来。 阿窈仰起头,看见的是渊法坚毅沉稳的下颌线,以及那令人心安的侧颜。 好像只要身边的人在,不论什么难关都能够化险为夷。 萧遂一步一步走近,阿窈却越来越放松。 “哎呀!” 一个清丽的女声在熙攘的人群中响起,瞬间抓住大家的耳朵。 阿窈、渊法、萧遂,以及看热闹的群众,闻声纷纷侧目。 一个衣衫褴褛、妆容不整的女子,跌倒在那条为萧遂让出的路的中央。 最先认出那个女子的,是萧遂。 他嫌恶地看了那个女子一眼,皱眉道:“你来这里做甚。” 那个女子甚是委屈,不过那委屈的表情,定睛一看便知是装出来的,十分矫情做作。 “人家这不是见你当众要人家小姑娘摘面具,调戏人家小姑娘,看不下去才出来阻止的吗?” 萧遂脸上的嫌恶之情更甚。 “我问的是,你跟我到这里做什么,京城待着不好吗?” 那名女子笑得漫不经心,语气确是十分认真。 “自然是因为——你身边是最好的。” “滚!” 萧遂是萧睿同父异母的二哥,且不说人品如何,但是对人基本的礼貌,还是有的。 大抵是皇家的修养,导致他们一般说不出很粗鲁的话。 如此横眉冷对,三句话不到便恶语相向,大概是真的很厌恶吧。 就阿窈的见闻而言,能令萧遂如此不绅士地对待的女子,恐怕也只有那位传说中的青箬小姐。 那名女子在萧遂面前吃了个闭门羹,转头看向阿窈。 阿窈这才看清她的面容,确是青箬无疑。 她生前见过青箬几面,大都是在闺秀的宴聚上,匆匆擦肩,点头之交罢了。 青箬站在阿窈面前,轻轻地揭下阿窈的面具。 阿窈乖乖地站在原地,没有反抗。 直接告诉她,青箬不会对她怎么样。 果然,青箬只是掀开她面具的一角,而后放下,调皮地朝她眨了眨眼。 “啊——我还以为是什么绝世美人,值得我们萧遂大人大动干戈地要看呢!不过是个没长开的黄毛小丫头。” 青箬颇为没皮没脸,她凑到萧遂的面前,趁萧遂不备,抱住他的胳膊,用脸蹭了蹭,亲昵感十足。 “我更好看,对我感点兴趣吧!” 萧遂大力地推开青箬,仿佛对方是什么洪水猛兽。 “你这是妨碍公务,按律当受鞭笞之刑。” 在萧遂与青箬斗嘴皮子的时候,渊法牵起阿窈的手,混入人群中,逃离现场。 他们并没有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逆行,而是随着人群涌动,渐渐离开焦点位置。 等到萧遂反应过来之后,人早就不见了。 逃离现场之后,阿窈反应过来,当青箬掀开她面具的时候,渊法似乎毫不意外,甚至胸有成竹。 阿窈她有自信青箬不会拆穿她,源于青箬靠近时对她释放出的善意。 她问,“法法早就知道青箬不会拆穿我?” 那未免也有些料事如神了吧。 渊法松开阿窈的手。 “我笃定的是,你不会被萧遂认出来,而不是青箬不会在萧遂面前揭穿你。” “这有什么不一样的吗?”阿窈扑扇着睫毛问道。 渊法想着用简单易懂的比喻,让小孩儿理解。 “就类似于土地,他不会秃头,而不是他幼稚所以不秃头。” “哦——”阿窈自然地拖长了声音,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因为差点被萧遂认出来,阿窈不敢仔在临安的街上乱逛了。 只是天色已晚,阿窈作为一只没有倒过来时差的鬼,戌时就觉得困顿。 渊法开了两间厢房,在临安住了一晚。 就算阿窈不觉困顿,他也打算用其他的法子在临安逗留一夜。 阿窈与渊法道过好梦,各自回房休息。 渊法用他惯有的睡觉姿势,禅坐,以修养身心。在黑暗中,他没有睁眼。 “来了就坐会儿,偷偷摸摸成何体统。” “你还是跟以前一样,喜欢用大道理教训人。”清丽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中响起。 月光洒在地面上,影影绰绰的,勾勒出一个女子曼妙的身影。 渊法眼皮都没有抬。 “我不记得我与青箬殿下有多熟稔。” 青箬不在乎渊法这冰霜一般的态度,她此行本就是谈生意的。 交易成立就行,态度无所谓。 “我有一个买卖,想同渊法尊者做。” 渊法大概能猜到青箬来的目的。 而后者口中的“买卖”,渊法无所谓做,也无所谓不做。 “什么买卖,值得青箬殿下大半夜的,不顾人间男女之防。” 青箬挑眉,她从渊法的语气中读出了无所谓的态度。 这倒是没料到。 她原以为,渊法至少会对交易的内容产生一丝好奇心。 青箬见招拆招,话中有话。 “为了趁你家那个小孩儿熟睡,叫她不要听到一些不正当的交易,以免误了她的单纯。” 这便是威胁了。 渊法闭目,看不出喜怒。 青箬非常自然地坐下——在距离渊法两米远的椅子上。 “关于尊者现在要查的事情,我有一些眉目。我想用这些情报作为交换,请尊者帮我渡个情劫。” 听到这里,渊法缓缓抬起眼皮,目光肃穆,与青箬的轻佻形成鲜明对比。 “你说的眉目,我自己也可以查到。以及,你的情劫,不是早就注定了吗?你只需要等着发生就可以,需要我帮什么忙!” 青箬努力挤出一个伤春悲秋的表情。“‘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反正他又不可能喜欢我,平白追求一辈子得不到,这不是浪费时间吗?” 第22节 渊法一语道破事实。“是吗?我看青箬殿下倒是乐在其中。” 青箬不想话题越扯越远,拍桌而起道:“你就说帮不帮吧!别用不能插手人间之事的由头来唬我!” 她破釜沉舟一般,祭出了最后的大杀器。“你对居菡窈的命运动手的时候,不就成功规避了‘不能妄意插手凡人运数’的仙界律法吗?” 渊法看她,视线危险。 “哎呀,不要用这么恐怖的眼神看人家。我也是迫不得已。” 青箬维持着自己没皮没脸的人设,内心早已翻江倒海。 她一向听闻这位尊者性格冰冷,今日见他对那小孩儿十分温柔,以为传说都是骗人的。 如今看来,空穴来风。 青箬可不想买卖做不成,却树立了一个敌人。 渊法收回目光,看着地上无暇的月光,平静地说:“阿窈之事之所以能成功,是因为我用了自己的方式。青箬殿下自然不可能按照我的安排行事。” 青箬只想赶紧结束这一世的情劫,趁着渊法松口,她忙不迭地接住话题。 “哪儿的话!只要能了解这段情缘,要我对尊者言听计从又有何妨?” 冲动发言之后,青箬抬眸,捕捉到了渊法眼中的狡黠。 “上当了。” 她脑海中盘旋着这三个字。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5-06 00:00:00~2020-05-08 23:18: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要努力减肥了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章 阿窈在这客栈睡得十分香甜。 第二日一大早,她起床后,准备去敲渊法的门。 谁知她一开门,就看到渊法倚在门边,已然在等她。 两人视线相接。 阿窈顿时喜笑颜开,眼睛弯弯的,像天上的月牙。 “法法早呀!” “早。” 阿窈头上一撮睡得翘起的毛发,倒映在渊法的眸中,左右晃荡着,令人眼睛痒痒的。 渊法给她施了个法术。 那撮呆毛立刻趴下,服服贴贴。 阿窈感觉到渊法对她头发做的事情,不好意思地抚上那已经服帖的呆毛。 “我们是直接上路吗?法法。” 渊法点头,“上路吧,路上顺带与你交代一些事情。” “嗯。”阿窈轻快地应承下来,她现在也是会使用广书的人呀,边飞边聊天没有问题。 渊法在飞行中同阿窈交代的,是临安城那个魂魄异常尸体的最新情况。 “我将那魂魄的异常状况,通过工作广书递交给黑白无常。他们回复说,并没有接到那个人死亡的消息,因此才没有出现在附近勾魂。” 阿窈察觉了其中逻辑不合的地方。 “可是那个人确实变成了一具尸体。” 渊法补充:“在崔判官的生死簿上,那人是在昨日未时左右阳寿耗尽的。约莫就是我们看到尸体前不久。” “所以她的魂魄去哪里了?既没有被黑白无常勾去,也没有在附近游荡。” 阿窈看着山峦、河流在自己的身体下唰唰略过。 自然是按照一定的规律运转的。 这不合乎自然规律的反常,背后蕴藏着的,往往不是什么好事。 渊法:“现在还不清楚,但是很快会水落石出。” 丢了个魂魄,若是传到天帝耳朵里,阎王都是要被牵连责罚的。 黑白无常,乃至整个地府,都不可能不重视。 说到这里,两人已经到达了王戍所在的边疆——辅北郡。 阿窈没有对临安城那具魂魄异常的尸体进行深究。 她是很好奇没错,但是黑白无常可比她厉害多了。 比起狗拿耗子,甚至帮倒忙,作为纸奉官的阿窈,有着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双脚踩在辅北郡的土地上,阿窈开始专心做事自己的分内之事——救王戍。 还有三日,王戍会上阵杀敌,敌军精英**手将会朝王戍射出暗箭,一箭穿心,当场毙命。 渊法一边指导阿窈使用三界征信系统查看王戍的信息,一边总结现在的形势。 三界征信系统中,关于王戍的形象描述得非常全面,甚至连人物立体画像都有。 阿窈惊讶到下巴几乎脱臼,作为一个没有见过世面的鬼,她给纸奉庙丢人了。 当阿窈准备去搞点儿纸笔记个笔记时,渊法跟她说,广书有联动记笔记的功能。 阿窈脸上的喜悦之情不要太明显——又可以省一笔小钱钱了。 而且广书记笔记还很方便,随时都可以调取出来翻阅。 “那么,我们现在要去寻找王戍吗?” 三界征信系统中关于王戍的形象算得上丰满,只是终究抵不过亲眼观察。 渊法点头应允。 怎么拯救王戍,阿窈其实并没有形成一个完整的计划。 其一是她想先看看王戍其人再做定夺。 其二是救王戍主要从两个方面入手:不上战场,和上战场避开致命一箭。 渊法有自己的计划,但是他不介意给阿窈一定的范围,让小孩儿在其中自由发挥。 在去见王戍之前,渊法问阿窈关于实现请愿的计划。 “上司,你有什么想法?” 阿窈被这一声“上司”叫得满脸通红。 一是羞,二是愧。 法法可真是个调皮的助手! 她能怎么办?当然是选择装出上司应有的威风。 “咳咳,”阿窈虚势地清了清嗓子,用最骄傲的姿态说着最怂的话。 “我没有想法。” 当然这是开玩笑的。 只许下属调皮,不许上司打趣吗! 一记轻轻的板栗落在了阿窈的头上,带着宠溺与微微警告。 阿窈恢复了正经。 “我们出手的限制,是不能对人间的自然规律进行破坏。那不如——不如来个托梦如何?” 梦本身就是三界之中相对自由的场景,众生接受了梦境的怪诞,对其中发生的怪诞也久不觉怪诞。 托梦的做法,最为安全。 而且凡人是信奉梦与现实的联系的。若有人在梦里做出了警示,那么被警示之人,或多或少,都会在事件发生时多留一个心眼。 “这倒是个不错的想法。”渊法从未朝这个方向想过。 比起通过托梦,提前让人产生警觉,进而规避死亡,他的思路更倾向于直接让那一箭不射向王戍。 是好想法,却不是好办法。 渊法道:“实施起来有难度。你知道怎么托梦吗?” 这是真的问住了阿窈。 她学了很多法术,但没有一种是涉及到托梦的。 “托梦是要借助食梦兽的,那是月神坐下灵兽。” 渊法向阿窈科普道:“梦境对三界众生的重要性,决定了它不可能让众神随心所欲地操控。” “神啊!”阿窈抬头望天,食梦兽,那是她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物种。 “托梦这条路算是行不通了。”阿窈悲伤地总结。 这种悲伤没有持续多久,因为阿窈找到了解决,或者说是替代的方式。 她又恢复了活力轻快的语气,道:“虽然托不了梦,但是我们可以制造梦境呀!让王戍以为在他自己做梦,其实是我们在装神弄鬼。” 简而言之,就是把王戍叫醒,提醒他三日之后的祸端,再将王戍催眠,令王戍以为一直在做梦。 装作自己是月神,用食梦兽进行托梦,实则只是一只鬼为了业绩的搞事情。 阿窈觉得“装神弄鬼”这个成语,简直是为现阶段的她量身打造的。 如果只看成语的字面意思的话。 第23节 渊法不知阿窈内心的想法,他听完阿窈的说法,琢磨着小孩儿怎么制造梦境。 这种想法他是完全不会有,也做不出来的。 但这不妨碍渊法支持阿窈去做。 阿窈有阿窈的做事方式,不是他计划中的附属品。 阿窈把她的想法全数跟渊法说了。 她一边说,一边观察渊法的表情。 在收到对方正面的微表情反馈之后,越说越细致。 渊法安安静静地听着,不时给出些许肯定的回应。 阿窈说完,渊法沉吟片刻,道:“可以试一试。” 阿窈原本以为,渊法的言下之意是肯定她的想法,认为这样做会成功。 后来才知道,渊法所说的“可以试一试”,是指时间充裕不怕浪费,即便阿窈的计划全盘失败,也没有分毫影响,所以可以试一试。 头脑简单的阿窈,就这么被别有深意的五个字激励到了。 当夜,阿窈和渊法飘进了王戍所在的军中营帐。 他们今晚不是来实施计划的,只是来调查情报。 只不过阿窈很是迷茫—— 他们不是要装神弄鬼吗?渊法正色庄容地研究王戍桌上的边防图干什么。 阿窈把王戍的营帐周围转了一圈,在心中构思好伪装梦境的环境设计,便凑到渊法身边,一起看那张边防图。 图上的叉叉和三角形,阿窈能懂个大概。 作为太傅之女,她生前还是学过不少东西的,虽然都没有排上过用场。 她不懂的,是渊法看边防图的目的。 阿窈将自己的好奇心按回肚子里,结果好奇心又自己跳了出来。 “法法看这个干嘛?” 渊法的笑有深意。“做个买卖罢了。” 阿窈害怕地向后缩着脖子,“法法,你该不会要干预人间战事吧?” 这个应该超出他们能干预的范围吧! 渊法自然而然道:“我若要干预人间战事,用得着这一纸边防图吗?” 虽然这话很臭屁,但是阿窈觉得,渊法并没有夸张,他完全有这个实力。 阿窈左右晃悠,想不明白渊法为什么看边防图。 她头上的小绒发随着晃悠的动作,一左一右地摇摆着,煞是可爱。 渊法决定暂时不向阿窈透露自己的计划。 小孩儿好奇心泛滥的样子,莫名可爱。 阿窈泛滥着泛滥着,困意席卷上头。 这荒郊野岭的,也没有客栈,今夜大概要做一个露宿的野鬼。 她秀气地打了个哈欠,小嘴微张,眼睛眨巴眨巴者,水光潋滟,一副睁不开的样子。 “时差还没倒过来吗?”渊法打趣道。 他可是记着,阿窈还有第一天成为鬼的时候,晚上睡觉用的借口。 “倒过来了。”阿窈脸不红心不跳:“倒过来之后,发现问其实是个夜猫子鬼,白天精神晚上睡觉的那种。” “我觉得自己成为鬼之后,作息不太正常。” 渊法沉思一番,回答道:“大概是品种问题。” 阿窈只是随口一感慨,没想到渊法回答得十分认真。 鬼的品种? 难道真的有种鬼叫夜猫子鬼? 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此时此刻,夜色正好,夜猫子鬼阿窈,却只想睡觉。 她跟渊法,在辅北郡一处叫不出名字的小树林里,露宿而眠。 终于有点旅行的仪式感了。 燃起篝火堆,围坐在火堆旁,抱剑而眠。这是阿窈理想中的画面。 然而现实是,他们没有点燃篝火,也没有佩剑。 点燃篝火一是为了取暖,二是为了防止野兽。 渊法与阿窈都不需要。 至于没有佩剑—— 阿窈捡了跟长长的木棍,抱在怀里,倚树而眠。 自欺欺人,假装木棍是佩剑。 渊法哭笑不得,也随她闹了。 第19章 第二日,阿窈以一只鬼的身份,在王戍身边跟了一日。 渊法一早便说有些事情要去处理,阿窈做为一个宽容的上司,对部下的合理诉求欣然应允。 法法总是有自己的事情要去忙。阿窈想。 虽然她没有什么需要渊法协助完成的事情,但是渊法不在身边,还是有些落寞。 对渊法在忙的事情,乃至渊法的身份,阿窈不是没有猜测的。 渊法法力精湛,博学多才,不可能是个平平无奇的普通人。 大概是一个想要体验生活而隐瞒身份的厉害人物。 阿窈幻想着,渊法正用这微不足道的纸奉官助手的身份,在人间干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 那么,作为一位开明的上司,怎么能阻止下属扮猪吃虎、搞一番大事业呢? 她没问过,渊法也没主动提过。他们之间达成了一种微妙的共识。 阿窈甩甩头,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出脑袋。 现在主要的,是王戍的事情。 关于假装托梦这个想法,昨日提出来的时候,阿窈是很没底的,但是渊法听完之后的反馈很积极,便一股脑儿地决定要做了。 现下渊法不在,阿窈观察了王戍一天。 理智回归,阿窈才恍然发觉,假装托梦一事,真正实施起来是多么的困难。 据她观察,王戍是一个很谨慎的人,他敏感且多疑。 早上寅末卯初,军营里的伙夫给王戍送早餐。 那伙夫戴着军营里统一制式的头盔,大半张脸都被遮住了。 王戍只一眼,就辨认出那伙夫不是往常给他送饭的人。 他问伙夫,“今日换人了吗?” 伙夫点头,解释说:“平时送饭的人病了,属下代为送餐。” 这件小事儿,一心观察王戍的阿窈没有放在心上。 直至午时,王戍特地跑了趟伙房,向伙房头目确认这件事情。 伙房的头目名叫魁子,魁子告诉王戍,确有其事。 这事儿就暂且翻篇了。 也只是阿窈以为的翻篇。 下午练完兵之后,伙房热气腾腾地准备军人们的吃食。 王戍绕到了伙房后门,亲眼去确认那代替送饭的伙夫身份。 他耐心地盯着伙夫做完了一顿饭,悄声离去。 阿窈叹为观止。她要是能达到王戍这种警觉程度,大概能活得更长一些罢。 王戍的谨慎多疑,对阿窈来说,是个坏消息。 这大大增加了她假借托梦忽悠王戍的难度。 闺阁大小姐阿窈,对于戍守边关的将士们的印象,是豪情壮志与不拘小节。 她未曾想到,王戍竟是如此敏锐多疑。 “唉。” 这是阿窈今日第三百零一次叹气。 昨夜还对托梦有着百分之百的信心,今日的信心已经削减为零了。 究其原因,一是对王戍性格的进一步了解;二是渊法不在身边导致的内心无着落。 “唉!”阿窈第三百零二次叹息。 太阳都被阿窈给叹下山了。 距离王戍殒命箭下,还有不到三天的功夫。 阿窈打算今晚就试试所谓的假装托梦。 第24节 方便失败之后早做打算。 “也不见得会完全失败。” 渊法不知何时回来了,站在阿窈背后突然开口。 吓得阿窈差点当场去世。 惊吓之后便是惊喜。 “法法知道我在想什么?” “不难猜。” 小孩儿简直就是把事情写在脸上。 阿窈继续追问,“不见得完全失败,是我想的那个不会完全失败吗?” “是。” 渊法知道阿窈的想法有时比较跳脱,但是逻辑还是在正常范围之内的。 阿窈营造的梦,不会直接让王戍躲过了一劫,但是也不是完全没有作用的。 阿窈逻辑里的不完全失败,等于不成功。 “这不还是没办法救王戍吗?” “若是那么简单,又怎能体现纸奉官的职业价值?” “这种价值,不体现也没什么吧。” 察觉到阿窈依旧颓废的心理,渊法装作不经意道:“这一请愿完成了的话,会有不少人事费用。” 纸奉官的价值没有打动阿窈,纸奉官的奖金却使阿窈萌生了熊熊斗志。 果然穷过,才懂得钱的激励意义。 生前从没有为金钱头秃过,死后轻易的就为金钱而折腰。 “我准备今晚行动。”阿窈把自己的决定告诉了渊法。 ———— 是夜。 月凉如水。 军营中,灯火通明。 阿窈一只鬼,就这么大大方方地走进了王戍的营帐,身后跟了一只渊法。 鬼能穿墙,着实精妙啊! 但是她好像奈何不了纸奉庙的墙。 阿窈看着刚刚被自己穿过的营帐的墙布,托着下巴思考。 “纸奉庙虽然破了点,好歹是座神庙,轻易不能穿过。这种人间的普通墙壁,就没有不能穿过的说法了。” 渊法与阿窈前后脚进入营帐,解释道。 营帐中虽留着灯,主人却早已睡下。 阿窈走到王戍的床前。 床上的人和衣而卧,神色中满是忧虑气息。 这就是保卫边关的将士,连觉也睡得不安稳。 那穿得齐整的盔甲,那身边放着的出鞘宝剑,仿佛床上入梦那人下一秒就可以从睡梦中醒来,与半夜入侵的敌人来一场殊死搏斗。 而阿窈现在,要打扰这个人的梦,去救这个人的命。 渊法动动手指,王戍从睡梦中转醒。 后者缓缓地睁开眼睛,已然陷入阿窈为他营造的如梦似幻般的世界。 这个世界中,只有阿窈与王戍两人。 阿窈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王戍手边摸索着些什么。 大概是在找他的佩剑吧! 阿窈露出了一个战术性胜利的笑容。 她改变环境的时候,顺带把王戍枕边的佩剑一起隐藏了。 二话不说就刀剑相向,未免也太猛了。 阿窈说出酝酿已久的开场白。 “这是你的梦里,不必慌张,不必排斥。” 她先前以为,以王戍的多疑,要费很大的功夫才能取得其信任,进行深入的沟通。 谁知没有她以为的那么难。 “三小姐?”王戍看清阿窈的面容,带着一半的惊喜和一半的疑惑,问道。 “啊?” 王戍认出了阿窈,这导致阿窈接下来准备的话述都夭折了。 阿窈仔细想想,在她的记忆里,并没有王戍这样一号人物的存在。 至少她是没有直接见过王戍的。 对王戍的间接印象,来自于萧睿某日跟她说,他发现了一个习武天才,要向太傅讨要。 联系因果,这习武天才,就是王戍无疑。 但是王戍却认识阿窈。 “之前听闻三小姐病逝,小人还有些不信。那个跑起来比我还快的三小姐,风风火火的,怎么可能病逝了?” 王戍陷入了柔软的回忆中,连声音都不如平常硬朗。 “如今在梦里见到三小姐,怕是不得不信了。” 阿窈更摸不着头脑了。 生前,她一向以一个标准的闺中大小姐形象出现在人前,连走路的步长都是有要求的,根本不敢跑得风风火火。 阿窈怀疑王戍口中的三小姐究竟是不是她。 王戍说得十分自然,不像是试探的样子。 只是联想到白日里,王戍那么小心谨慎的性格,阿窈还是把自己想不通的地方说出口了。 “自我有记忆起,就再没风风火火过。而且,我并不认识你,入你的梦,只是为了银屏而已。” 王戍刚刚确实是在试探,现下是放心了。 确认了眼前这个人便是三小姐本人,他惨然一笑。 “三小姐不记得我了,入梦也不是为了我。” 阿窈点头,之后又摇了摇头。 “不记得了,但入梦也算是为了你,为了你的安危。” “不是说为了银屏吗?” 阿窈逻辑清晰道:“嗯,银屏她希望你能平安归来,所以我出现在这里,希望能让你能躲过一劫。” 王戍要的不是这个答案。他自嘲般摇了摇头。 “三小姐所说的躲过一劫,是哪一劫?” “生死劫。” 阿窈停顿,斟酌了用词道:“在这次的战争中,你九死一生。此次入梦,愿你能渡九死而得一生,凯旋归京。” 王戍的视线宛若粘粘在阿窈身上,似是要将眼眸所见的阿窈烙印在心上。 他垂眸,再一抬眼,儿女情长如烟云散去。 “在这边疆沙场上,每一位拿起武器的战士,都是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若能一捧黄沙掩英魂,也算不枉此生。” 阿窈为那眼神中浓郁的豪气所打动,觉得王戍说的十分有道理。 每个人的追求不一样,生命价值的体现也自然不同。 不过,现在,阿窈她是纸奉官,救回王戍就是她价值的体现。 “视死如归是一种壮志豪情,但是在可以选择活着的情况下,为什么非要去追求那以生命为代价的壮烈。” 阿窈不擅长说些大道理,为了完成第一笔业务,她绞尽脑汁道:“或者去看一看自己一手建设下来的江山,看自己保护的人幸福地生活着,不也很美好吗?” “是很美好。” 只是那个我想要拼命去保护的人,已然不幸。 王戍的目光,是悲伤弥漫的柔和。 他问阿窈:“三小姐希望我活着吗?” “当然。”阿窈顺理成章地回答。 “那我,就尽量活着吧!” 第20章 直到渊法再次施法令王戍进入梦乡,夜晚才恢复了它应有的宁静飒爽。 阿窈不确定她这次伪造梦境的行动,算成功还是算失败。 王戍答应阿窈,尽量让活下去;却也没有答应阿窈,避免直接与对方弓|弩手发生冲突。 她大概懂得了渊法之前说的“不算完全失败”的含义。 阿窈躺在营帐附近的小山坡上,看着天上繁星点点,枕着身下绿草瑟瑟,突然就失眠了。 第25节 “不睡吗?”渊法站在山坡上,俯视阿窈。 “嗯,”阿尤歪头看向渊法,“睡不着,有点焦虑。” 渊法浅笑,“焦虑什么?” 对于银屏的请愿,以及王戍的身死感到焦虑。只是这焦虑,适合独享,不适合言说。 阿窈窸窸窣窣地从背后摸出了几根掉落的头发。 “法法,我开始掉头发了。” “长此以往,我会变成一个秃子的。” 渊法看着阿窈一头浓密的毛发,理解不了阿窈对区区几根掉发的怜惜之情。 思来想去,只能归结为一个原因。 “不喜欢秃子吗?” 他身边就有十分厌恶秃子的人。 阿窈被渊法这么一打岔,将焦虑暂时抛诸脑后。 她带着一头茂密的秀发摇头道:“只是无法接受秃头这件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 渊法抬起手臂,阿窈那几根掉落的头发,就这么轻飘飘地落到了他的掌心。 他合上手掌,再打开时,落发已消失不见。 渊法把手掌置放在阿窈的头顶上,说:“我小的时候,头发一直不长,我师父以为我生来是个秃子,而他,生平最讨厌的就是秃子。” “为了让我长几根头发,他把拔下了自己的头发,至于掌中,而后用大手覆盖于我的头顶,默念着:发芽吧,发芽吧。” “后来真的长了头发,便笃定这是个魔法。” 渊法似是想起了往日趣事,有些好笑道:“其实长头发与这无厘头的举动,并未关联。” 渊法嘴上说着没有关系,手掌却一直在阿窈的头顶上空,没有撤去。 “法法大概是真的很喜欢他的师父吧。”阿窈想。 大半夜的,她一只鬼睁着眼睛说瞎话。 “也许真的有用,我现在觉得头皮痒痒的,像头发新生的感觉。” 不愿意破坏渊法那难得一见的幼稚。 这还是渊法第一次与阿窈详细地说起他的师父。 只是—— “法法不是说过,你的师门不准收徒吗?那你的师父是这么收的你?” 阿窈疑惑地抬头看向渊法,头顶上软软的小绒毛,正好从渊法的掌心擦过。 渊法安然自若地收手,解释道:“先有师父收我们为徒,后有师父给师门立下‘从此不收徒’的规矩。” “法法的师父,可真是个特立独行的奇人。”阿窈的评价不卑不亢。 渊法似有所感,“是啊,特立独行到没有人能够理解,真是奇怪的人。” ———— 微风吹过,无波无澜。 在王戍的事情没有被解决之前,阿窈的焦虑可以被暂时地抛诸脑后,却无法完全消除。 她的眼睛瞪得像铜铃,怎么也睡不着。 旁边的渊法是一如往常的打坐,宁静祥和。 阿窈过一会儿就看渊法一眼。 她在求助于人和独立自主之间,摇摆不定。 她希望自己能够尽量独立完成银屏的请愿。 可她不希望因为自己的自负,而导致请愿出现岔子。 阿窈纠结再三,终于鼓起勇气向渊法说出自己的决定。 她朱唇轻启,可眼皮怎么越来越重? 喂,我压根儿就没有睡意,怎么眼皮如此不受控制的,慢慢垂下,再垂下,垂到与下眼睑闭合。 阿窈不受自我控制,进入梦境。 与此同时,山坡的另一面,突然弹出了一个脑袋。 是前几日在临安见到的青箬。 “啧啧啧,尊者对这小女孩可真是关怀备至。”青箬从山坡的另一面走来,见阿窈被渊法的催眠术控制,思索道:“不过尊者不觉得这个情况有点奇怪?” 渊法没有想接青箬的话题,他直觉不是什么好话。 出于礼貌,他象征性地分给青箬一点眼神。 向来能自说自话的青箬,只要这一点回应便足够了。 她调皮道:“有点像趁着妻子睡着,出来约会情人的渣男。” “我看青箬殿下确实要重新跟国学老师学一下比喻了。”渊法把话题拉回正轨。“萧遂已经到了?” 青箬收回了不正经,用谈正事专用的乖巧坐姿,坐在那个小山坡上。 和渊法之间隔着一个熟睡的阿窈。 “他们没那么快,大概明日傍晚左右才会到。” 虽然以人类的速度而言,明日傍晚能到达这辅北郡,也算得上是极快了。 渊法听到“明日傍晚”这个时间词,不免问道:“后日便是两军交战之时,萧遂率领的军队再强,也是**凡胎。明日傍晚才到,必定要休整一番才是。你怎么能保证他后天一定会上战场?” 青箬对渊法也是有所保留的,两人只是合作关系,没有必要把自己的底牌一一摊出。 “这是我要操心的事情,尊者无需花费精力在这种琐事上。我倒是好奇,尊者能给我什么样的安排?” 渊法旗鼓相当,“这也不是殿下需要过问的事情。青箬殿下答应过,服从安排。” 青箬气鼓鼓地看向渊法。她就知道,从这位尊者口中套出一点信息,比登天还难。 “我是服从安排,但是尊者不给我安排,我怎么服从呀?” 渊法的表情无波澜。“如果有需要请我安排的地方,渊法不会客气。” 我是让你不客气吗?我是让你尊重我这个棋子啊!棋子也是有知情权的。 青箬走了,被渊法气走的。 等到青箬的身影完全地消失在视线中,渊法对在草地上惬意地躺着的阿窈说:“既然一直醒着,就不必要装睡了吧。” 阿窈半张脸被草丛掩映着,粉粉的,很是好看。 她没有反应。 渊法温声哄道:“起来吧,我不批评你。” 见阿窈还是没有动静,渊法挑眉。 他这次放弃口头劝告,直接朝阿窈使用了催眠术。 并没有收到任何反馈。 这说明阿窈是处于睡着的状态。 渊法愣了几秒下,笑着摇摇头,有些无奈。 在和青箬沟通的过程中,他察觉到自己对阿窈施加的催眠术被解开了。 青箬自然是没有必要,也不可能做种无聊的事情。 解开催眠术的,正是被催眠的阿窈。 渊法饶有兴致。 小孩儿不过是看他对王戍施了一次催眠术,居然可以在被催眠的情况下自己解开它。 察觉到催眠术被解开,渊法并没有对装睡的阿窈做些什么。 与青箬的对话内容,被阿窈知晓也无伤大雅。 只是当着外人的面,不好戳穿阿窈。 待到青箬走后,阿窈依旧是安静静地躺在草地上,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渊法都察觉到阿窈假睡了,自然要让她恢复最坦诚的状态。 免得小孩儿还要伪装成一副不知情的样子,累得慌。 谁知道,小孩儿真的睡着了。 也不知道他与青箬的对话,阿窈又听到了多少。 ———— 第二日,阿窈难得睡了个懒觉。 她悠悠转醒,天光已然大亮。 渊法这次没有坐得板正,他比往常随性些,衣袍掀翻搭在腿上,十分潇洒。 “醒了?” 一睁眼就能看到美颜如画,悦声如乐,真是个美好的早晨。 阿窈一骨碌从草地上爬起来,她点头,不知道该不该隐藏她昨夜曾经转醒的事实。 “昨天晚上不知道为什么,眼皮突然变得很重,就睡着了。”阿窈试探道。 她没把握自己能把光明正大的偷听瞒得严丝合缝。 却也害怕坦白之后,受到渊法的指责。 坦白或是不坦白,这是一个问题。 渊法直接给她做了选择,挑明道:“后来又转醒了不是吗?” 第26节 “法法知道了呀。”阿窈觉得轻松。 渊法的眼神中有赞赏。“怎么会解开催眠术?” 阿窈被这赞赏的目光看得耳尖微红。 “在七日培训的时候,土地给了一大堆关于术法详解的书籍。加上亲眼看到法法对王戍用了一次,所以在察觉到自己处于不自然的睡眠状态时,稍稍留意了一下。” “听到谈话之后,有什么想法吗?纸奉官大人。” 阿窈最直接的想法就是,她感到焦虑不复存在,心安理得地睡了个懒觉。 如果渊法没有在这句话末尾加上“纸奉官大人”这五个字,阿窈的答案应该是如此。 加上这正式的称呼,意味就变了。 渊法既然想听只纸奉官的想法,那阿窈的回答就纸奉官店一点。 “我的想法是,法法作为助手,不要太合格,我给你升职加薪!” 阿窈皮这一下之后,十分开心。她正经地跟渊法商量,如果萧遂后日不出兵,该如何顺利推行计划。 第21章 关于萧遂不出兵的问题,渊法早就想到了对策。 他说:“萧遂上不上战场,只是妨碍与青箬的交易,与我们救王戍没有任何的影响。” 阿窈听到这里算是明白了,青箬将所有的希望交予渊法,渊法却只是给了个可帮可不帮的承诺。 “也就是说,现在我们什么都不做,也不影响第一笔烧纸请愿的成功?” 渊法颔首:“是的。” 靠,那她之前那么努力地焦虑是为了什么?阿窈觉得自己白瞎了情绪,甚至对自己存在的价值产生了怀疑。 渊法安慰她:“也不是完全没有用。你给王戍托梦,成功地解决了萧遂不出兵带来的影响。 原本我的计划中,他出兵是救王戍的必要条件。现在,他不出兵也无所谓。” 渊法定定地看着阿窈,目光谦热温润。 “你确保了计划成功,接下来我们只需要安心地等待着时间的推移。这样的价值还不够吗?纸奉官大人。” 阿窈看见渊法瞳孔中的自己,被珍视着、肯定着的自己。 她笑得如冬日暖阳。 “那我们去看看明日两军交战的地方吧!” 渊法也正有此意,他带着阿窈来到冲锋陷阵的战场前线。 大漠孤烟,这里荒凉而偏僻,放眼望去,没有一丝生物的生机。 谁能想到明日,在这荒僻的土地上,生命绽放得热烈的将士们,将用他们的热血与豪情,展开一场殊死搏斗。 渊法拿出了朔回镜。他朝镜子上镶嵌的红宝石缓缓注入法力,这一片黄沙的土地,瞬间变成了投影的幕布。 阿窈在幕布上看到了明日之战。 两军交战,旌旗蔽空。 渊法把视角切到了王戍。 王戍着一身银色铠甲,**骑着一匹白色骏马,以手中之刃剑,取敌军之首级。 鲜血将他的铠甲染得淋漓,阳光却让他的铠甲绚丽。 一片刀光剑影之中,敌人的鲜血成了最美艳,也最惨烈的装点。 王戍一剑一个敌人,靠着战马带给他的迅疾,势如破竹。 战役的前期,王戍可谓是占尽优势。 直至,对方派出了一批弓箭部队。 这种平地上的近身战役,周围没有遮挡物,一般而言不会派出弓箭部队。 岂料对方不按套路出牌。 王戍及时调整战略,大军直逼敌方一层防线,对方的弓箭手没有发挥应有的作用。 对方的弓箭部队就这样铩羽而归吗? 不,他们派出那批弓箭手,本来的目的就不是射杀普通士兵的。 他们的目标从始至终只有一个,那就是这场战役的前军将领——王戍。 “嗖”得一声,迅疾的弓箭朝王戍的心口直直射去。 正在拼死杀敌的王戍,看到流矢射来,来不及躲避。 一箭穿心。 他从马上摔了下来。 同之前被他杀死的士兵一起,倒在了死人堆里。 “这是本来属于王戍的未来。” 渊法收回了朔回镜,沙场上的画面也随之消失。 “而现在,你提醒了他会被敌方弓箭手一剑穿心,以他谨慎又敏锐的性格,会在抵御弓箭上做出一定的准备。” 就算他不准备,渊法也已经帮他准备好了。 阿窈点头,转眼间又产生了疑惑。“那这件事情中,青箬姑娘,以及萧遂又将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呢?” “他们?”渊法敛了神色,眸中染上了些漫不经心。“如果萧遂出兵,那么这一箭,将是他代替王戍受下。” “青箬想结束她这一世的情劫,最快的方式就是渡劫对象死亡。” 阿窈一时之间没了言语。 作为一个才死了不久,其实也快一年的人,她实在没有办法将人的生死看得如此淡漠。 渊法见小孩儿没了声,察觉到她的情绪,开导道:“这只是个备选项。既然王戍能靠自己躲过这一剑,为何要多赔上一条人命。” “哈?”一声响亮的疑惑,在渊法说完话之后响起。 阿窈觉得有些耳熟,一回头,就见青箬双手叉腰,一脸苦大仇深地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尊者,我们说好了的,你帮我渡情劫,我告诉你关于临安那具尸体的详情。” 渊法早就察觉到青箬在附近,借着跟阿窈说的机会,也是在说给青箬听。 他用广书私信给青箬:“青箬殿下的情劫,还有别的方法可以解决。我家小孩儿不想背不上一条人命,很难理解吗?” 青箬回了他六个点,表达无语之情。 “如果征得阿窈的同意,尊者是不是就不会插手?” 渊法盛气凌人地迈着惨。 “我只是她的助手。她若是同意,我没有意见。” “行!” 青箬心想,我搞不定你个几十万年的老古板,我还搞不定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吗? 阿窈好奇地看着突然出现的青箬。 青箬尽量让自己笑得友善一点,她说:“有什么想问的吗?阿窈姑娘。” “青箬姑娘能看到我们吗?”阿窈记得她和渊法此时此刻并没有使用见鬼术。一般凡人应当看不到才是。 青箬是能看见的,她来凡间历劫,带着前世的记忆,算不得一个完全的凡人。 对于鬼神之类的,她也是能看见的。 只是面对阿窈,她不想这么一板一眼地回答。 “阿窈这么好看,看不见岂不是很可惜?” 看着阿窈瞬间变红的耳根,青箬体会到了渊法养小孩儿的乐趣。 正当她打算再多逗逗阿窈的时候,白无常出现了。 他风尘仆仆,且形单影只。 白无常直接略过了阿窈和青箬,直奔渊法。 “尊者,关于前几日在临安城发现的那具魂魄异常的尸体……” 青箬饶有兴致地看着白无常用广书说着悄悄话。 白无常向来是个周到的鬼,在礼数这一块儿未有差池。 如今却把在场的青箬、阿窈忽视,招呼都没打,匆忙地同渊法窃窃私语,看来遇到的事情令他很慌张。 而且黑白无常这两只鬼总是喜欢粘在一起,现在只有白无常过来,说明黑无常一定被棘手的事情绊住了脚步。 青箬轻轻撞了阿窈的肩膀,诱惑道:“他们聊他们的,我带你去这辅北郡最好玩的地方,如何?” 阿窈正巧有些事情与青箬说,便想答应她的邀约。 她殷切地看了一眼渊法。 像是想出门玩的小孩儿,要看着大人的眼神行事。 渊法心有灵犀地回望,点头。 青箬笑了,“出去玩会儿罢了,为什么要看渊法的眼色。” 阿窈缓缓摇头,她努力找回场子:“不,我这是作为一个上司,希望下属在我看不见的地方也努力工作,因此使眼色表达我殷切的期待。” “是吗?”青箬看着渊法老父亲一样一样的神色,“可完全没看出来。” 阿窈吐了吐舌头,俏皮地掩饰尴尬。 大概在场的,只有她一个人以为自己是个上司。 ———— 第27节 青箬带阿窈来到了一个歪脖子树上。 阿窈是飞上去了。 青箬是……爬上去的。 阿窈坐在树上,看着青箬灵活得像只猴子,眼睛里都是星星,一脸崇拜。 青箬不免好笑。“爬棵树而已,至于吗?” 阿窈只是微笑着,没有回应。 她崇拜的不是轻箬爬树的技巧,而是同样作为京城闺秀,青箬的那份潇洒与自若。 日渐西沉,金色的阳光洒在秋末枯黄的叶子上,仿佛为它镀上一层金边,看上去竟有些禅意。 阿窈晃悠着自己悬空的双腿,侧头问青箬:“青箬姑娘是想要萧遂挡下王戍那一箭吗?” 青箬看着远方的夕阳落入地平线,脸上是一片宁静祥和。 “是啊,狗男人害我追了这么久,不死都对不起我这辈子受的苦。” 她用最温柔的神色,说着最夺命的话语。 “怎么?你不忍心?” 阿窈确实不会将人命视为草芥,却说不上是不忍心。她以为,即便是凡间短短的几十年,也是多少人珍视的一段时光。 她不希望萧遂,乃至任何人的命运被安排得明明白白,正如阿窈自己,没有选择的余地。 “不是不忍心,只是觉得这个计划不会成功,不免有些唏嘘。” 阿窈并不泄露自己真实的想法,反而抛出一个话题使得青箬主动接下去。 如她所料,青箬果然对她的话产生了好奇,“计划不会成功是什么意思?” 阿窈晃荡的小脚丫逐渐趋于平静,她正色道:“如果为了救王戍,一把火烧掉敌军的弓箭,会成功吗?” 青箬不知道阿窈怎么把话题引到了这里,但她还是顺着阿窈的话说下去。 “不会成功。你虽然是纸奉官,所获得的使用法术的范围也是被条条框框限制住的。在人间,这种真实的会对他人生命及财产产生危害的事情,你没有权利做。” 说到这里,青箬如梦初醒。 “所以你觉得我让萧遂挡箭,属于不能做的范围之内?” 她震惊中带着些许无奈。“别忘了,我是现在是凡人,不受这些条条框框的限制。” 青箬仿佛看见胜利在向她招手——如果阿窈不答应让萧遂挡箭,是在纠结这个点的话,那简直太简单了, 她亲自动手,保证完全合规。 阿窈一直在观察着青箬的小表情,察觉到青箬紧绷的状态放松下来,甚至混杂着些洋洋得意,便知这是个好时机。 她装作随口一提道:“还有这种办法啊!我以为的不能做,是察觉到萧遂的命格,特殊到我们都没有办法插手。” 萧遂的命格……青箬沉寂了。 她从来没有关注过萧遂的命格。 因为萧遂在她眼中,不过是让渡情劫的工具人罢了。 而命格这个东西,既然被阿窈提到了,那必然是不简单的。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咕咕了这么久~本章评论区三天内发小红包赔罪,爱你萌! 第22章 青箬成为凡人之后,看不见他人命格,也未曾关注过关于命格的方方面面。 对她来说,游戏人间而已,人间的人,似如过眼烟云,哪里需要谈及什么命格。 阿窈却将萧遂的命格摆在她的面前。 “哦,他的命格加了密呀。” 青箬轻轻的慨叹。 这虚无缥缈的一声,被路过的夹杂着黄沙的风,吹散在阿窈的耳边。 命格被加密,说明除却被特许的少数派,大多数人没有权限查看这个人的命格。 阿窈作为纸奉官,虽然不算个高官,但是由于其工作的需要,她对于大多数凡人的命格,都是可以查看的。 目前她在系统里查不到的命格,有两个。 一个是渊法。另一个,就是萧遂。 也因为阿窈查不到命格,所以一旦请愿内容涉及这类人,她都无法插手。 “对于你有权限查看的命格,实现请愿时,只要不破坏凡间基本规则就行。而你没有权限查看的,尽量避免与之接触。因为你若改变了他们的命格,即便只是波及到,也会受到刑责。” “所幸,拥有加密命格的凡人,不多。” 这是渊法的原话。 阿窈理解的“避免与之接触”就是——碰都不要碰。 青箬显然是知道加密命格的特殊性的。她单手托腮,嘀咕道:“哎,本以为萧遂是个工具人,结果搞不好又是哪家下凡历练的仙友。这要是历劫结束,我在凡间对他做的那些不靠谱的事情被传上了天庭,那场面,可真是美到不敢想象。” 阿窈没有听清,她问:“什么?” “没什么。”青箬拍了拍她沾上叶子的裙摆,虽然那裙摆破烂且皱,拍打与不拍打都是一样。 “阿窈能看见我的命格吗?” 她漫不经心道。 阿窈的视线随着青箬的动作,到了她的裙摆上,闻言又回到了她的脸上,目光中带着警惕。 还挺敏锐。 青箬心想。 她手上拿着刚刚沾粘在她衣裙上的黄色叶子,把玩着道:“姐姐不是要去干什么坏事,看一下是不是加密罢了。这片叶子送你,等我渡完劫之后,带着它来上天庭找我,我满足你一个愿望。” 阿窈不为所动,她直觉青箬让她查命格,没有表面上这么简单。 “我还能对自己的命格做什么吗?”青箬拿着那片叶子,在阿窈眼前晃动,诱惑道:“但这片叶子,你一定可以用得上。” 她说得认真,阿窈却不全信。 “青箬姑娘现在是凡人,知晓自己命格种不是什么好事。” “我只想看看,在你的系统里,我是不是加密命格而已。” 阿窈怕的就是青箬知晓这一点。 如果青箬的命格不被加密,那么她会不会用烧纸请愿的办法,做一些钻规则漏洞的事情? 信息是一种财富,必要时可以变现。 对于青箬这种熟知各种规则、掌握各类信息的人,阿窈不得不防。 阿窈:“为什么要看自己是不是加密命格呢?总不至于是要跟萧遂攀比一番。” “姐姐没那么幼稚。”青箬福至心灵,“你是不是怕我知道自己的命格没有被加密之后,向你烧纸情愿?” 阿窈没有说话,相当于默认。 青箬竖起左手的三根手指:“姐姐发誓,不找你烧纸情愿。这样放心了吗?” 怕阿窈不信,她摆出了一副害怕讨饶的姿态。“我可不敢骗你,我骗你,渊法可是会把我扒下一层皮的。” 阿窈最后让青箬看了命格。 不是因为青箬的发誓,也不是因为渊法真的会把青箬扒下一层皮。 而是阿窈自己手中的选择权。 倘若青箬真的烧纸请愿,只要这请愿合理,阿窈不会拒绝。 可倘若不合理,她有权利向地府提出拒绝申请。 “青箬姑娘确实不是加密命格。”阿窈看到系统显示的结果,扭头对青箬说。 青箬似是轻松地叹气,却又似自嘲一般,喃喃道:“一个加密命格都不肯给我。不愧是……” 青箬没有往后说,阿窈在这半句话中读出了失落。 难道她想的太深入了?青箬想知道自己是否为加密命格,真的只是单纯地想跟萧遂比一比。 青箬敛起眉目中的失落感,她从树腕上站了起来,再次拍了拍不整洁的衣角。 顺手将之前承诺的那片叶子递给阿窈。 “谢了,纸奉官大人。” 这声“纸奉官大人”,令阿窈想起了渊法。 青箬说这五个字,阿窈就完全不会害羞。 而渊法说这五个字,那对阿窈来说,一定是场脸红心跳的灾难。 阿窈接过叶子,盯着它发呆。 “走吧,”青箬伸出她的右手,朝阿窈勾了勾,示意对方把手放上来。“我带你去看这辅北郡最有意思的地方。” “哦。” 原来这棵树不是辅北郡最有意思的地方啊。 王戍身死当日。 烽烟滚滚,黄沙漫天。 渊法被事情绊住了脚步,没有回来。他用广书告知阿窈,一切已布置妥当。 阿窈早上混入军营,才知道那“一切已布置妥当”的含义。 王戍那铠甲下穿的,是千金难求的金缕玉衣吧! 第28节 是能防刀剑避箭矢的金缕玉衣! 那是全天下只此一件的金缕玉衣,被安置在皇宫中的重库里。 阿窈有幸见过一眼,那繁杂特别的花纹,她不会认错。 王戍作为一个普通的前线士兵,怎么会有金缕玉衣? 不愧是你,渊法。 阿窈抱着好奇与担心,跟随大军飞向战场,以便意外突生时,能及时出手规避祸端。 王戍杀敌很猛,如同阿窈在朔回镜中看到的那样。 其他情况也如同朔回镜中映射的那样。 敌军换上了弓箭手,正从后方赶往前线战场。 唯一与镜中不同的是,萧遂参与了这场战斗,与王戍战场上并肩杀敌。 阿窈眉心一跳。 原先的计划是让萧遂给王戍挡箭,从而实现银屏的请愿。可是现下已然不用,渊法不会多此一举。 萧遂会出现在战场上,是谁的手笔,不言而喻。 阿窈四下寻找青箬的踪迹。 未果。 她不知道青箬想干什么,但总归是些要瞒着她才方便就行的事情。 敌方弓箭手已然就位。 箭矢如流星一般,嗖嗖地砸向王戍、萧遂,以及其他士兵。 “来了。”阿窈连眨眼都不敢眨,屏息凝神地关注着瞬息万变的战场局势。 此时,应当有一支瞄向王戍的箭矢,从他的正面,直击心脏,避之不及。 而现在,除却正面的那箭,还有一箭。 从王戍背后,破空而去。 阿窈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王戍靠着从阿窈那里得到的消息,提高了对于流矢的重视程度。他一个侧移,避开了迎面而来的那一箭。 只是,王戍的背后没有长眼睛。他躲了正面那一箭,却正巧把自己的心脏送到背后那一箭下。 再这样下去,王戍可能会死。 即便他身穿金缕玉衣,阿窈也不敢将生的希望完全寄托于此。 抱着这样的认知,阿窈稍稍改变了箭的方向,让它往右偏了一点儿,正好从王戍的腋下射过去,未伤及王戍分毫。 却射中了萧遂的马前蹄。 良驹一个趔趄,跪倒在地,马背上的萧遂措手不及,也被摔到了地上。 萧遂以剑为拐杖,借力,从地上站了起来。 他还没站稳,将将抬起头来恢复站立的姿势,一抬眼,便看到一个人影跑到了自己面前。 然后,飞箭穿进那人的身体,刺透那人的心脏,就这样,停留在那个人的身体中。 若不是那个人突然出现,依飞箭本身的路径,是该直接射穿萧遂心脏的。 突然从马上摔了下来,突然一个人跑到自己的面前,突然那个人又中箭了,萧遂的反应跟不上事物发展的节奏,他有点儿懵。 只是他看到了在他面前中箭,或者说是帮他挡见的那个人的脸时,世界都变成了一片空白。 “青箬——” 厮杀声,惨叫声,兵刃破空声纷乱嘈杂,而萧遂的世界里,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 他在青箬快要倒地之前,及时地把青箬抱在了怀里。 青箬的唇角源源不断地涌出鲜血,染红了萧遂银色的盔甲。 ———— 阿窈完全没有料到,青箬会装扮成士兵,混迹于这场战役之中,更没有料到青箬会给萧遂挡箭。 似乎从她插手改变了那只箭的走向时,事情的发展就不受控制了。 深想下去,阿窈猛地将前因后果联系起来,细节之处在她脑海中愈发清晰。 如果王戍不躲开正面的那箭,那么,背后那箭原本是射不着他的。 背后那箭,本是冲着萧遂来的。 敌方派出弓箭手的原因,不是王戍,而是任何具有前线指挥权的人——可以是王戍,也可以是萧遂。 可是王戍躲开了,阿窈为救王戍使得背后那箭偏离了原先的轨道,射中了萧遂的马蹄。 这样环环相扣,导致了现下的场面。 ———— 青箬在萧遂的怀里,慢慢断气,她的魂魄脱离了**。 阿窈飞到青箬的魂魄旁,皱眉看着已然失去生机的青箬的**。 青箬的魂魄站在她自己的尸体旁边,见阿窈眉头紧锁的样子,轻笑道:“小孩子家家学什么不好,学着大人皱眉干什么。” 她这么训斥着阿窈,自己的表情管理却也好不到哪里去——她看着萧遂抱着自己身体泣不成声的样子,皱眉且抿唇。 青箬:“死了之后才难过,就不能生前对我好点吗?” 这句话显然是对萧遂说的。 可惜萧遂尚且是个凡人,他听不见一个灵魂的喃喃自语。 出乎意料,萧遂像是听见什么一样,茫然地朝青箬魂魄的方向看了一眼,眼神像是在搜寻着什么。 在萧遂的视角里,他看到的只是远方冰冷成直线的地平线,什么也没有。 他抱紧怀中渐渐失温的青箬尸体,紧紧的,像是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战场厮杀如火如荼,他们这儿却平静万分。 阿窈是一个旁观者,也是造成这一切的当事人。 如果不是她为了救王戍让你箭偏了一些,或许不至于造成现在的局势。 阿窈的声音有些颤抖,毕竟这是她第一次亲手造成了别人的生离死别。 虽然不是她的本意。 “青箬姑娘,对不起。” 青箬倒是潇洒,“生死由命,何来对不起一说。” “是吗?”收起刚刚道歉时的真情实感,阿窈的压制住自己的怒气,尽量平和道:“青箬姑娘对自己生死的把握,哪里轮得到命格置喙。在得知自己不是加密命格之后,你是不是就已经谋划出了这一切?” “被你发现了。”青箬的语气中带着明显的讨饶。“本来没有打算瞒着你呀,只是怕你不同意,没有尽到告知义务而已,不会生我气吧?” “怎么会生气。”阿窈垂眸,不再看青箬,明显是生气了还嘴硬。 “我感谢青箬姑娘还来不及!若不是你挡下那一箭,原本死的人是命格加密的萧遂。这就相当于我在履职的过程中插手了萧遂的命格,算我大过。” “而现在,王戍躲过一劫,萧遂毫发无伤,我上任处理的第一笔请愿,大成功!” 青箬扯了扯阿窈的衣袖,她没有想到小孩儿看上去温温柔柔的,生起气来也是这么吓人。“你别这么说反话,我害怕。” 阿窈意识到自己情绪的失控,她深吸一口气,声音轻得有些飘忽。 “我在这件事中,不过是,害了一个普通命格的人殒命罢了。” 青箬知道阿窈生气的缘由,她拍拍阿窈的肩膀,开导道:“死亡不是一个结束,而是另一段旅程的开始。轮回之所以存在,是希望人们在面对一个结束的时候,把它想成一个新生的起点。世间万物,皆是如此。” 阿窈低头不语。道理她都懂,但还是生气。 不是矫情,而是出于对生命的敬畏。 她没有办法将青箬在凡间的一生,看作一个没有感情的渡劫工具。 将心比心,阿窈不希望自己在凡间的十几年,也只是别人故事里的工具人。 那些对她来说鲜活的、五彩斑斓的记忆,不应该只是冰冷廉价的走过场。 第23章 青箬死后不久,黑白无常出现了。 白无常笑嘻嘻地说:“哎呀这不是青箬殿下嘛!前些时辰见您还是个阳气十足的人,如今却变成要被我们勾走的鬼了。” 他笑得欢喜,像是有什么喜事发生一般。 和旁边哭得涕泗横流的萧遂,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青箬习惯了白无常这副嬉皮笑脸的样子,却不习惯萧遂泪流满面的样子。 她嘀咕道:“你说他哭得这么伤心,仿佛不是我渡了个情劫,而是他要渡情劫一样。” 白无常很自然地准备接话,被黑无常一记眼刀喝止,悻悻地闭麦。 但沉默着实令他难受,趁着黑无常给青箬戴上镣铐的时候,白无常走到阿窈面前说:“阿窈小友,渊法大人被事情缠身,暂时回不来。他说,等你处理完王戍的事情,可以回纸奉庙休整一段时间。这期间若有请愿,也可以用广书传消息给他。” 阿窈看到白无常满脸开心,和那日紧张的神色截然不同,想来临安那具尸体的事情不难解决。 她稍稍放心,回答道:“听闻纸奉官办完一笔请愿后,会配备相应的人事费用。左右回纸奉庙也无事,不如劳烦黑白无常大人捎我去趟地府吧。” “好说好说。”白无常笑着,满口应承下来。不知道他在开心个什么劲儿,但是他笑得让别人也很开心。 除了黑无常。 他依旧板着一张高冷严肃的脸,用六亲不认的语气道:“请青箬殿下和阿窈姑娘一同上路。” 一句简简单单的话,令阿窈回忆起了被死亡支配的恐惧。 当初她死的时候,黑无常也是这么平静地请她上路的。 第29节 这路,便是人间到鬼门关的路。 一路上,阿窈与青箬没有交谈。 青箬是怕阿窈还在生气,而阿窈,只是不知道开启什么话题罢了——她早就不生气了。 四鬼行至鬼门关前。 白无常“噗嗤”一声笑了起来:“还记得阿窈姑娘第一次来这鬼门关时,那金光闪闪的样子,直接闪瞎了我们的双眼。如今那金光跑到哪里去了?” 看来不止是她一人喜欢回忆,阿窈咧嘴一笑。 “还在我的魂魄里,只是我暂时把它收起来罢了。”阿窈用食指撑着下颚,一副认真思索的模样。“不过若是白无常大人想看,我倒是不介意再金光闪闪一次。” 看守鬼门关的鬼差们闻言,已经哭了。“白无常大人,您可千万别答应!” 青箬被阿窈的话逗笑了。她虽然不知道那光有多大的威力,但是看到众小鬼的反应,大概能脑补得出来。 对阿窈顺口就挖坑的小腹黑,她乐见其成。 黑无常赶紧救场,声音平静,但是额角的汗滴已然暴露了他不平静的内心。 “到这里该与阿窈姑娘道别了。人事部在那边,阿窈姑娘顺着那条路往前走就行。” 他给阿窈指了个方向,迫不及待地想和阿窈分道扬镳。 阿窈点头道谢。正当她想着该用什么样的话同青箬也道个别时,对方比她抢先一步开口。 “阿窈可以考虑原谅我吗?看在我都要去过奈何桥的份儿上。” 青箬厚着脸皮卖着惨,她觉得对阿窈这样心软的小朋友,软磨硬泡总会有成效的。 阿窈摇头。 她在青箬不敢置信的眼神中淡定地说:“我不原谅你。” 青箬肉眼可见地失落起来。 阿窈从衣袖中掏出那片黄色的叶子。这叶子在地府的阴暗光线下,黄得发黑。 “等你回到天庭,我会带着那片叶子提个要求,狠狠地报复你。” 她故意放狠话,大家都能听得出来。 哦,这不就是原谅的意思嘛。口嫌体正直的小可爱。 青箬朝阿窈抛了个媚眼,“姐姐渡完劫之后,洗白白在天庭等你哦~” 阿窈吐舌,朝青箬做了个鬼脸。后来又觉得这个举动实在幼稚,装作自然地让自己的表情恢复严肃。 ———— 阿窈顺着黑无常指的方向,一路到头,果然看见了地府的人事部门。 这次找路很顺利,希望接下来也一直顺利吧! 阿窈站在人事部的外面,看着昏暗的鬼火照映的牌匾,如此期待着。 果然g这种东西是不能乱立的。 阿窈根据指示,办者结清人事费用的手续。只是她拿到账单的那一刻,看着那比人事费用标准低了很多的数字,疑惑感油然而生。 她问负责计算费用金额的鬼差:“请问我的人事费用为什么这么低?远低于行业标准。” 鬼差正在用笔记录着什么,头也不抬地回答:“就是低,没理由。你有意见吗?” ??? 阿窈本来是疑惑,现在变成了生气。 被那恶劣的态度气到了。 她呛回去:“有意见。你不解释,我不接受。” 若是合情合理,她自然接受这样的结果。 只是连个解释都懒得编,阿窈可不依。 她就不信,这世间还没有道理可以讲了。 “不接受?”鬼差总算抬起头看向阿窈,那眼神中的阴森可怖,比人事部门前挂着的鬼火还要幽暗。 “不接受你连这么点钱都拿不到。” 越是生气,阿窈就越是冷静。她理性地分析这个鬼差的动机。 动机无非有二:第一,跟她有仇;第二,贪图她的银钱。 显然是第一种。 因为刚才和阿窈前后脚进来的鬼友,也来结清人事费用,对方的人事费用可比阿窈多多了,也没见被贪图。 可见钱不是主要动机。 “我得罪过你吗?”阿窈真诚地发问,她是真的不记得。 鬼差像是听见了什么有趣的言论,他哄笑,整张脸更加吓人。“你没得罪过我。但你可还记得,因你而受到处罚的阿瑞吗?” 原来是来替阿瑞鸣不平的。 阿窈找到了症结所在。 只是自阿瑞驱使厉鬼攻击她之后,阿窈已经很久没有听说过阿瑞的消息了,不知道阿瑞因为她受到了什么处罚。 “我不知道阿瑞受了什么处罚。但若是他受处罚,也绝不会仅仅是因为我,自作孽而已。” 鬼差像是被踩中了尾巴,他青筋爆凸,手中的笔杆被他握得咯吱咯吱作响。 “和你没关系?” 他想到地府的规矩,遏制住自己的怒火,深吸一口气道:“你觉得和你没关系,我觉得有。既然我们都无法说服对方,那不如来打一架。新出来的规矩,地府不准私自斗殴,我们就光明正大的签一场比试协议。” 阿窈觉得这其中一定有阴谋,她拒绝:“和你打一场对我又有什么好处?阿瑞受到的惩罚是否与我有关系,我无所谓。” 阿窈相信,多行不义必自毙,她不会是造成阿瑞受罚的根本原因。 充其量不过是个导火线。 所以被定义为有关系也行,没有关系也罢,她没那么在意。 鬼差见阿窈不上当,加大筹码。“要是你赢了,人事费用,一分不少的都给你,我说到做到。” 阿窈被气笑了,“第一次听说,拿我自己该得的人事费用,还需要通过比试。” 鬼差报仇心切,他提笔,给阿窈重新填了一个人事费用的报销单,上面的金额比阿窈手上这张翻了好几倍。 “这才是正常的行业标准。若是你赢了,不但按这个金额报销,甚至我给你多一倍的金额。自然,那多出来的一倍,从我自己的腰包里出。” 阿窈依旧不为所动,“你出这么多钱,那想必是笃定我赢的几率很小。既然我都料到自己的赢的几率很小,为什么还要答应这一场既伤身体又伤钱的比试呢?” 阿窈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鬼差直接暴躁,怒吼道:“不给你钱,你又不乐意;给你钱,你也不乐意,你到底想怎样!” 他这一吼,成功引起了人事部其他人的注意。 阿窈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她拍手聚焦众人眼球。 “各位鬼差老爷们可听好了,刚刚这位鬼差大哥说要同我比试一番,赢了付双倍工资,多的那一份从他自己腰包出。” “哦~”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发出好奇的声音。 “不过,”阿窈话锋一转,“我不同意。” “为什么呢?”众鬼面露疑惑之色,难得有傻逼约架还主动付钱的,为什么不同意呢?打架这么开心的事情。 因为他们太喜欢打架了,导致阎王爷直接下令禁止私自斗殴。 不过能看别人打架也很舒服呀。 众鬼听到阿窈说不同意,成功被吊起了胃口。 “你想干什么。”那个要同阿窈比试的鬼差阴恻恻地说,言语之中威胁险之意明显。 “我想,”阿窈接着鬼差的话,突然放声,高调说:“我想请各位鬼差老爷们做个见证,有钱的捧个钱场,有鬼的捧个鬼场。” 她收回声音,小声说:“我怕你不认账。” 顺便能多收点钱也是好的。 当然后面这句话,阿窈是在心里默默说的。 她自然有自己的小算盘。 众目睽睽,鬼差想做些什么手脚,也难了。 如果这事儿有幸传到鬼差上级的耳朵里,那么阿窈至少能保全一份行业标准的人事费用。 把事情闹大,有时候也是一种解决办法。 阿窈看着计划落败、脸色愈发难看的鬼差,心情很好。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三次元有点忙,更新频率不能保证,实在抱歉。委屈各位小天使了~么么哒!o(* ̄▽ ̄*)o 另,儿童节快乐鸭! 第24章 地府的八卦传播速度, 绝不亚于人间七大姑八大姨的八卦传播速度。 阿窈同那鬼差还没开始比试,人事部的门前便围了一圈又一圈的鬼。 大家都这么闲的吗? 有热情的鬼差自告奋勇,争当比试的司仪。 “今日, 在这个杀气浓重、乌云蔽日的好天气之下, 我们迎来了纸奉官阿窈, 和人事部禹殓, 的比试。” “本着公开、公平、公正的原则,现宣读他们的比试约定书。” “赢了, 我给你双倍工资;输了,你跪着去给阿瑞道歉。”在比试之前,禹殓和阿窈这样约定着。 阿窈欣然接受,“让对方出了比试台,或者对方不省人事, 亦或者对方求饶,就算赢对吧?” 司仪宣读完比试的基本规则, 在一阵唢呐的凄厉声下,比试开始。 第30节 ———— 崔判官今日没什么事务要处理。 他本来是打算在自己的书房侍弄侍弄花草的。 地府这几日阴气旺盛,花草也繁荣起来,他本来剪得齐整的枝桠, 有了参差不齐的迹象。 强迫症如他, 受不了不整齐。 崔判官的剪刀已经握在手里了,他仔细地找好角度,将那一点点不齐整地生出来的枝桠,小心翼翼地放进剪刀的夹缝中。 “崔胖!去看热闹啊!” 阎王带着他洲得能夹死鬼的眉头, 和欣喜的声音, 猛地推开崔判官书房的大门。 “咔嚓!” 崔判官被这洪亮的声音吓得手一抖,一片片带着嫩叶的枝桠, 顺着剪刀的夹缝,落在泥土上。 他精心照料的那一个圆润润的小矮树,秃噜了一个角。 “阎!王!爷!”崔判官手上拿着剪刀,发出“咔嚓咔嚓”剪空气的声音。 他努力挤出一个不算阴鸷的笑容,咬牙切齿道:“我不叫崔胖很!多!年!还有,进我书房请!先!敲!门!” 阎王笑着打着哈哈,他的手顺势勾上崔判官的肩膀。 “哎呀,今天这不是事出有因嘛!我跟你说,有人在人事部那边的比试台约定比武,我们伪装一番混进去观战如何?” 崔判官拍掉阎王搭上来的手,语气正直:“上班时间公然逃班去看热闹,还是那种关于打架斗殴的热闹,阎王爷我看您是越活越回去了。” 阎王不死心,手再次勾上崔判官的肩膀。 “崔~判~官~”他故意拉长声音道:“自禁止私斗的规定实施,难得有这种公开比试的热血青年。我们去关心关心下属,也是作为领导的职责呀。” 崔判官也是想看的,只是看着那个秃噜了的矮球树,他不想让阎王爷这么顺利地实现愿望。 阎王贼兮兮地凑到崔判官的耳边,朝着他的耳朵吹气道:“我跟你说,今日比试的主角之一,是那位尊者极力推荐的纸奉官,你就不想去看看?” 一边是八卦加热闹,另一边是对阎王爷的反骨。一时之间,崔判官陷入了沉思。 “你再不去的话,我去找别人了。” 一句话,成为了让崔判官选择前者的最后一根稻草。 于是,他就跟着阎王爷这个傻逼,幻化成了普普通通的小鬼模样,出现在看热闹的鬼群中。 里里外外被层层小鬼们围得水泄不通。放眼望去,都是鬼头,根本看不清被围在中间的当事人打斗的场景。 这他妈的看个球啊!崔判官用幽怨的眼神看向阎王。——为什么比试台不建得高一点,高一点的话,大家都能看到热闹了! 阎王爷抱歉地摸了摸脖子,随即吩咐人去施法建高台。 崔判官及时制止他:“你让人去平地起高台,不就暴露了你来看热闹的事实了吗?” 阎王爷觉得这话有理,他使了个法术,把自己和崔判官变高了几厘米。 这下终于能清楚地看到比试台上那两人的行动了。他心满意足地想。 崔判官:“……” 这更引人注目了!你个傻逼! ———— 比试台上的阿窈,现在所处的情况却与台下轻松的氛围恰恰相反。 她被禹殓逼退至比试台的角落里。 要说为什么出现这样的情况,实则是阿窈她根本没反抗。 自比试开始至现在,禹殓招招致命,阿窈见招拆招,却也输于实战经验,节节败退,被逼至比试台边缘。 禹殓用的是水系法术,几个回合下来,阿窈额前的碎发已然被这水浸湿了,裙摆处也有了点点湿痕。 她使了个清洁术,退却了这湿意。 是时候开始反击了,不然多对不起台下看热闹的观众啊!阿窈抚平额间因干燥而翘起的碎发,轻描淡写地看了比试台中央的禹殓一眼。 这一眼,惹怒了禹殓。 他之前那几招,虽说没用尽全力,却也使出了七成功力。一方面是借此探听对方虚势,同时隐藏自身实力;另一方面是,禹殓认为,对付阿窈这种平平无奇的新鬼,七成功力绰绰有余。 谁知几招下来,他没有一招是实实在在打在对方身上的,全部被对方给逃脱了。 唯一证明禹殓出过招的,就是阿窈额间裙摆的湿痕。 现下这些痕迹也不见了,罪魁祸首还投来“也不过如此”的眼神。 禹殓气炸了,他阴沉着脸色,咬牙道:“你就只会逃跑吗?” 阿窈从比试台的边缘,一步一步走到中间,与禹殓四目相对。 “既然你都使用激将法了,我不给点回应岂不是对不起你。” “到底还是年轻啊,轻易就上钩了。”阎王摸着他幻化出来的白胡子,一副过来人的深沉。 崔判官睨了他一眼,“你口中的年轻,是指比试台上的哪个?” “两个。” “……” 说了跟没说一样。 崔判官想,他就不该接阎王装模作样的骚话。 比试台下的吃瓜群众们,伸长脖子期待接下来的发展。 一个个如同吊死鬼般。 比试台上的禹殓,静静地等着阿窈出手。 他下巴微抬,自信十足,完全不相信阿窈能把他打败。 被四面八方视线关注的阿窈,缓缓地抬起了右手。 她把刚刚禹殓对他施的法术,丝毫不动地在禹殓面前重演了一遍,一模一样,连顺序都不曾改变。 禹殓没有想到阿窈也会使这些法术,错愕半晌,被打得节节败退。 阿窈只不过发挥了自己水系特质,依靠自己的学习能力,完美地复刻了刚刚禹殓对她使用的几招。 这是个钻漏子的方法。 因为阿窈的功力,不如禹殓深厚,对这几招的掌控,也不如禹殓自若。 只是在心理上,看着自己刚刚使用的招数,被别人原封不动地再使用出来,心理上难免会有一丝挫折。 尤其是这个别人,还是刚刚还占下风的阿窈。 阿窈利用的就是这一点,这才使得禹殓被打得节节败退。 只不过,这种心理影响只是暂时的。 禹殓很快地反应过来,对方仅仅是在模仿他的招式,并没有他如此娴熟的水系法力作为支撑,所以招式效果远不如他。 “班门弄斧,可笑至极。”禹殓从地上爬起来,挂着一丝势在必得的胜利笑容,“我要让你,跪地求饶!” 阿窈的心理战玩得差不多了,是时候收网了。她挑衅道:“什么?可现在跪下的明明是你呀!” 禹殓咬牙切齿:“你会后悔,你现在说的每一个字。” 他也不隐藏实力了,十成功力,蓄势代发,准备使出自己最强的招数——大禹治水。 水一滴一滴地从禹殓的掌心汇聚,渐渐成为波澜壮阔的如海面一般的景象。 他继续施法,让这波澜壮阔的水域攻向阿窈。 这水域,能禁锢其中生物的行动,降低其法力,使其产生溺毙的窒息感。 溺毙的同时,水会流进其身体,占据其意识,使其受施术者控制。 可以说,禹殓是这片水域的支配者,对落入者的身心全数支配。 “大禹治水!”看台下有人高呼。 崔判官看到禹殓聚水成海时,暗道不妙。 这招大禹治水,他曾经领教过,不可谓不强。 禹殓聚着水,视线搜索着阿窈的位置,瞄准她,对其进行攻击。 谁知这一抬眼,原本站在比试台中间的阿窈,突然不知所踪。 “你这招不该叫大禹治水。”一个清甜软糯的声音在禹殓的左手边响起,复而转到他的右手边。“这招该叫,因施术时间太长而被对手看出破绽的——竹篮打水。” 呲! 呲! 呲呲呲! 此起彼伏的水汽蒸发的声音,围绕着禹殓。 比试台上升起巨大的水雾,迷了众鬼的双眼,大家都看不清台上发生了什么。 水汽一会儿便散尽了,空气中也不湿润,反而很干燥,仿若那一团巨大的水雾是众鬼的错觉。 而看台上,阿窈和禹殓也进入了大家的视线中。 阿窈站在比试台中间。 而禹殓,坐在比试台下面,一脸的难以置信。 作为当事人的他,脸上的迷茫比台下一脸懵逼的观众更甚。 司仪也惊呆了,他没看到刚刚发生了什么。 阿窈走到司仪面前,提醒道:“司仪大哥,比试结果已经出来了,可以宣布了。” 禹殓已经不在比试台的范围内,按照赛前规则,他已经输了。 司仪沉浸在不可置信的情绪中,猛然被阿窈的声音拽出,思维显得有些笨拙。 “哦……哦,我宣布,这场比试,纸奉官阿窈获胜。” 第31节 前来看热闹的众鬼鸦雀无声,他们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从结果来看阿窈胜利没错,但是过程呢?他们不是来看结果的,他们要过程啊啊啊! 司仪深谙众鬼心理,他八卦地问道:“那么作为胜利者,纸奉官能发表几句获胜感言吗?” 快,快把过程告诉大家! 获奖感言?阿窈不知道还有这种环节,没有准备。 她现在想说的话倒是有两句。 阿窈摸了摸脑壳,把这两句话说出口。 “我想说——” 众鬼屏息凝神。 ——虽然鬼是没有呼吸的。 “我想说,请禹殓愿赌服输,承诺都要做到。” “以及——” 众鬼伸长脖子等待。 “大家有钱的捧个钱场呀。” 众鬼撇嘴:我们想听的不是这个。 司仪显然也没有想到阿窈真的只是把自己想说的说出来,与比试过程丝毫无关。他继续追问道:“那纸奉官可以分享一下战胜对手的招数吗?” 阿窈不太想分享,毕竟她是趁禹殓放大招之前准备的时间,偷袭成功的,算不得多光彩。 她摆了摆手,留给大家一个深藏功与名的背影。 “不过是放了一把火罢了。不足为众鬼兄道也。” 第25章 崔判官和阎王爷, 作为为数不多的看清台上发生了什么的吃瓜群众,在围观完整场闹剧之后,双双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阎王同崔判官咬耳朵:“崔胖, 你有什么感想?” 众鬼看完热闹, 已然离场。 当事人禹殓跌坐在比试台下, 久久不能回神。 这幅备受打击的模样, 勾起来崔判官的回忆。记忆里这个少年,当初被他打败的时候, 也是这样,失神、迷茫。 崔判官有感而发:“之前,我破了大禹治水时,禹殓也是一幅世界要崩塌的表情,随后他便苦心研究, 将我提出的大禹治水最致命的弱点强化了。” “现在虽然被阿窈打败,但我相信, 在不久的将来,大禹治水,能够越发完美。” 崔判官说着说着,骄傲了起来——看到曾经的对手成长, 心中澎湃。 “我问的不是这种感想。”阎王爷用力按住自己的眉头, 避免褶皱进一步加深。 他就知道,跟这个武学痴人讨论,是永远都讨论不到想要的点! “我要你看阿窈在这场比试中的输赢本质,结果你却跟我扯禹殓的武功招式?” 对于自家顶头上司的提问思维, 崔判官向来捉摸不透。只是这质问的语气, 成功惹毛了崔判官,他神色危险道:“怎么?阎王爷是看上人家姑娘了?” 阎王连忙否认:“怎么会呢!我不过是看那小姑娘用的火, 觉得既陌生又熟悉。” 他凑近,扒拉着崔判官的耳朵说:“你不觉得她放的那几把火,很是特别吗?” 崔判官拍开阎王爷的脸,“确实很特别——” 能在那么短时间之内,把禹殓汇成的水全数蒸发,连空气中都是干燥的气息。 “——这火确实特别旺。” 阎王不欲再多费口舌,他扯出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战术性地拍了拍崔判官的肩膀:“胖啊,爹爹对你很失望啊!” “滚!” * 阿窈赢了和禹殓的比试之后,拿着战利品——人事费用报销单,一蹦一跳地走向人事部门,心情甚好。 她仿佛能看到,一堆白花花的银子在向她招手。 而这银子,注定来得坎坷。 人事部的大门已经出现在阿窈的视野范围之内,她左脚朝前方迈了一大步,脚尖轻轻在地上点了一下,右脚准备跟上的时候,一股突如其来的力气,猛地将她往外扯去。 阿窈滚下了路边的悬崖。 没有一丝一毫的防备,她陷入了漫无边际的黑暗之中。 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阿窈没有急着睁开眼睛,而是假寐,用耳朵捕捉周围的有用信息。 她中了催眠术。 在刚开始陷入黑暗的时候,阿窈并没有反应过来这一点。 直至,她在漫无边际的黑暗中,看到了一株小火苗。 本能的,阿窈朝那小火苗伸手。 灼烧的痛感没有如期而至。 “火不是灼热烫人的吗?”阿窈想,转念又想:“哦我现在是鬼,那么火烫鬼吗?” 摸上去是不烫的。 那么到底烫不烫呢? 她浑浑噩噩地思考着。 “你指尖的火,好烫。” 火光深处,一个声音缓缓飘来。 是法法。阿窈听出来了,却迟迟不见人的踪迹。 “法法人呢?怎么光出声不露面?”阿窈绕着她散落下来的头发,陷入思考。 “难道法法找不到我?” “啊我在……我在哪里?” “想起来了,我要去人事部兑报销单的,然后被迷晕了。” 随后,阿窈的意识逐渐恢复,她猜测自己中了催眠术,尝试着用解开催眠术的方式,来使自己摆脱昏迷。 小心翼翼,用施术者察觉不到的方式。 一下就解开了。 自上次解开渊法的催眠术,被渊法发现之后,阿窈查阅资料,找到了一个令施术者不能轻易察觉的解法。 本来只是学着玩玩儿,没想到在这种时候派上了用场。 阿窈一边感叹,一边竖起耳朵听绑架者的对话。 她不想放过一丝一毫能够让自己摆脱绑匪的机会。 “吱呀”一声,应该是房间的门被打开,窸窸窣窣的声音随之产生,应该是有人进来这里。 不久就有谈话声响起——一个压着嗓子导致声音沉闷,和一个掐着嗓子导致声音尖锐。 沉闷的声音问:“你绑个没有怨气的小姑娘作甚?” 尖锐的声音回答:“不要小看这小姑娘。今日我的试火石红光退尽,就发生在她和另一人比试的时候。” 沉闷的质疑声起:“比试那会儿鬼那么多,你怎么能确定就是这个小姑娘引起的试火石褪色。” 尖锐的声音有些不满,似乎对对方萎萎缩缩的态度十分厌恶。“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个。我们寻找了这么久,你有见到令试火石完全褪色的魂魄吗?我见到了——那原本红霞一般的试火石,在一瞬间被逼得成了透明的普通石头,一丝颜色都不剩。” “一丝颜色都没有了吗?”沉闷的声音有些惊讶。 尖锐的声音颇有些得意道:“是的,你大概还从未见过那种景象。” 沉闷的声音似乎被动摇了。 他沉默半晌,有些不放心。“那人最近在调查我们,若他发现这小姑娘莫名其妙地在地府走丢了,再用朔回镜深入一查,我们岂不是什么都暴露了?” 尖锐的声音越发得意。“你都能想到的事情,我会想不到吗?我保证,用朔回镜什么也查不出来。” 他继续添火加柴:“你一个鬼,怎么瞻前顾后成这样。都是死过一回的人,就不像我一样潇洒一点?” 场面再度陷入了沉默。 尖锐的声音软了下来,似哄非哄:“好啦,放心大胆地去做吧!我们的手上已经沾惹了这么多灵魂,还差这个小姑娘吗?” 对方被劝服了,“那行,便用她试试。” 阿窈不知道他们说的是“试试”是什么,但左右不会是好事。 她听完两个声音的交谈,琢磨出了一个行之有效的逃生办法。 不过现在还不是必要的时候,她想继续探听到更多的信息。 阿窈继续装睡,她很好奇,这两只鬼口中的拿她试试,究竟是试什么。 这个好奇心却没有被满足。 只听那个声音尖锐的鬼不怀好意道:“这么美妙的魂魄,直接放进那青黑的鼎中多可惜。不如我们先……嘿嘿嘿,你觉得呢?” 沉闷的声音没有言语。 阿窈被恶心到了,她再好奇也忍不下去了。 漫天的佛光从灵魂深处迸发而出。 “啊——” “啊啊!” 凄厉的两声叫唤,几欲掀翻屋顶。 第32节 紧接着是双双落地的闷哼声。 阿窈撑着手,从地上站了起来。 由于这金色光芒太闪亮了,阿窈满世界都是金灿灿的,若不是那凄厉的喊叫声还在,她都不确定是不是真的有两只鬼在这里。 这就是阿窈想到的百分百战胜之法。 金光一出,万鬼皆哭。 不过,有些麻烦。 阿窈不收起这佛光,好像看不见那两只鬼。 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就是看不见。 但是她怕收起这佛光,那两只鬼会乘机逃走。 收还是不收,这是个问题。 正当她烦扰时,一个令人安心的身影,破光而来。 渊法涉足之处,没一道金色光芒,如退避一般,生生地给他让出了一条路。 就这样,渊法出现在阿窈的光芒里,对她说:“我在,别怕。” “法法!”阿窈飞奔着扑向渊法的怀里。 害怕是不害怕的。 情难自禁罢了。 耳边的叫唤声很煞风景,阿窈记起了正事儿,现在可不是什么黏黏糊糊的好时机。她在渊法的怀里抬起头,问:“法法,这两只鬼你可以帮忙捉住吗?” 渊法其实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他在调查一些事情,感应到阿窈使用了佛光,并且带有不好的情绪,便赶了过来。 对于阿窈捉住两只鬼的要求,他没有问缘由,只答可以不可以。 “自然可以。” 阿窈却主动交代了缘由,她简单地把事情的前因后果概括了一下,在收回佛光之前,叮咛道:“所以我收回这光,法法可不要让这两只鬼逃了哦。” 渊法:“你若是松开我,自然不会让他们逃了。” 糟了,手还在渊法的腰上环抱着。阿窈有些僵硬的松手,然后在渊法看不到的地方,用自己的左手狠狠地打了一下她自己的右手。 瞧我这不矜持的手哦! 收回手,随即也收回佛光。 下一秒,两个被捆成粽子的鬼,出现在阿窈的脚下。 那两只鬼呜呜地叫着,看上去有些痛苦。 阿窈问:“我已经收回金光了,为什么他们还这样叫?” 渊法浅色眸底染的愠色,在听见阿窈的声音之后,逐渐消失。 “这捆仙索上施了别的法术。” 施术者不言而喻。 阿窈偷笑,或许是她自恋。 这两只鬼和渊法无冤无仇,没道理要施法术让他们痛苦。 想来是渊法在为她出气吧。 阿窈心中的小鹿有些乱撞。 渊法行至两鬼面前,“说吧,到处收集怨灵,并且还绑架了一个没有怨气的魂魄,到底有何图谋。” 听上去,渊法和这两只鬼有些冤仇?阿窈心中的小鹿蹦跶得没那么欢了。 约莫是渊法加大了捆仙索上法术的威力,那两只鬼叫得越发凄零。 “若是不说,地府酷刑,比这更为惨烈。” 看样子,给捆仙索上加法力,是为了逼供呢!阿窈的小鹿由蹦跶变成了原地踏步。 再后来,小鹿连原地踏步都不愿意了,懒懒的躺着,一动不动。 因为渊法说:“实话实说,便解了这法术。” 哼,原来一开始也不是为了给我出气才施的法术啊!不然怎么这么轻易就谈解除! 第26章 渊法解除了捆仙索上的法术, 不是因为他们说了实话,而是想让他俩体验一下不受折磨的轻快。 给了甜头,就不愿意吃苦了。 那声音尖锐的鬼, 显然有些受不住, 他气若游丝地讨饶:“我们不过是替别人卖命的外层小鬼, 上面的人怎么说, 我们就怎么做,并不知道太多。” 渊法没有回应, 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我们也不知道,上面的人为什么要收集有怨气的死人魂魄,我们只负责捉住这些魂魄,将其送往约好的地点,其余的一概不知。” 这种显而易见的搪塞之语, 连阿窈都能听得出来。 不过她没想到怎么撬开这两只鬼的嘴巴,让他们说实话。 显然, 渊法有办法。他一句句审问。 “有怨气的鬼魂都是你们经手抓的?” 两只鬼点头。 “临安城那具死状奇特的女尸也是?” 两只鬼交换了眼神,他们不知道渊法问到临安城那具女尸是什么意思,但他们确信,那女尸和其它形状奇特的尸体没什么不同。 于是继续双双点头。 “你们捉魂魄是事先安排好的, 还是随机捉的?” 那两只鬼不明白渊法问此事的意义, 但对方既然已经知道他们捉的魂魄,共同特征是怨气较大,说明对方是有备而来的。 便不能硬瞒。 声音尖锐的那只鬼想到了这点,小心翼翼道:“我们一般是看到什么就捉什么, 也不一定非得是怨气较大的鬼, 比如说这个小姑娘不也被我们捉来了吗?” 不是骗人的话,但却是模糊了重点。 尖锐鬼的想法很简单, 作为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下属,和一个什么都知道的计划参与者,很明显,前者受到的惩罚要轻得多。 “是么?那你们是怎么能随时避开朔回镜的?” “朔回镜?”尖锐鬼愣了一下,他把目光投向了低沉鬼。 沉闷鬼大觉不妙,他忘了这一茬。他们之所以能避开朔回镜,就是提前谋划的。 包括捉阿窈的时候,尖锐鬼那么自信能不被朔回镜发现,应该也是提前布置了一番。 面对尖锐鬼求助的目光,沉闷鬼也没有办法圆回来。 两只鬼哑口无言。 不行,不能被发现。他们用来影响朔回镜的方式,不是一般的鬼所能知晓和掌握的。这要是被查出来了,不仅他们俩难逃责难,甚至连他们背后之人,都会暴露。 声音沉闷的鬼补救道:“我们也不清楚,或许上面还派了别人来协助。” 阿窈笑道:“这么说来,你们上面的人是全天候的监视你们?那怎么被抓了这么久也不见有人来救呢?” 编借口也不编一个好点儿的。 “前后矛盾,满口胡言。”渊法总结。 不过他没打算和这两只鬼周旋太久。 魂魄离奇消失,是地府负责的案件。 只是他正好在凡间,顺手帮个小忙而已。 加上这两只鬼绑了阿窈,这才出手审讯一番,弄清楚绑阿窈的缘由。 这两只鬼不合作,那便交到黑白无常手中。 渊法侧身,低身询问阿窈,“要报仇吗?被捆之仇。” 阿窈摇头。 渊法轻笑:“这么大度?” 他感知到阿窈身处逆境,忙不迭地赶来这里,听了前因后果之后,忍不住在捆仙索上施加了法术。 本来准备直接交给黑白无常的,可是加了法术之后,总得寻个由头,便借机说是审问。 恰好也想弄清楚捉阿窈的原因。 可是小孩儿居然不计较这些。 阿窈还是否认,“不是不计较。” 而是没有找到计较的方法。 她能想到的最严苛的惩罚,就是把这两只鬼丢到麻袋里暴打一顿。 可是这惩罚实在是解不了心头之恨,也抵不掉他们让那些魂魄永远失去轮回的恶行。 与其自己动手,不如让地府的规矩对他们进行惩戒。 “方才法法不是已经帮我出过气了吗?”阿窈不承认是自己懒得想,但是她愿意承认自己很厚脸皮,把渊法用来审讯的手段挪作报仇用。 渊法也是没想到阿窈会这么说,他做得有这么明显吗? “以后如果不想自己动手,我可以帮你。” 咦?渊法居然没有否认。 阿窈觉得自己的小鹿又能蹦哒起来了。 敲门声起,阿窈探头,便看到白无常吐着舌头,倚在门框上,手还做着敲门的形状。 第33节 黑无常紧随其后,伸手把白无常和门框分离开,让其站有站相。 他们来,一方面是为了把这两只鬼押到阎王爷哪儿去,一方面也顺便把阿窈的人事费用带了过来。 黑无常在和渊法说明人事费用的情况,而白无常则是在同那声音尖锐的鬼说话:“蚩音啊,你绑人也不绑个好点儿的地方,把人带到你的住所,是深怕我们找不着吗?” 临走时,白无常笑嘻嘻地向阿窈保证:“阿窈姑娘放心,这两只鬼在我们手上,一定能获得从身至心的教育。” 阿窈不禁打了个寒颤。 她觉得,笑眯眯的白无常说这种威胁人的话,比一本正经的黑无常说这话更可怕。 那个叫“蚩音”的鬼,似乎也是这种感受。 渊法将黑无常给的钱袋子放到阿窈掌心,夸赞道:“阿窈长大了,会自己挣钱了。” 指的是阿窈和禹殓的那场比试。 阿窈把重重的钱袋子掂了掂,她听到渊法对她的褒奖,小脸却皱成了包子。 “法法,从很久以前我就想说了。” “嗯?” “你能不能不要用跟我爹一样的口气对我说话。明明你看上去也就比我大个四五岁。”即便阿窈知道,渊法估计比她大好多个四五岁。 渊法轻扣阿窈的脑门儿,“你现在几岁?” “十四,”不对,阿窈想起她做鬼已经一年多了,“应该十五了吧!” “那你觉得我几岁?” “双十年华?”看上去也就十八岁的少年模样。 “阿窈,我们记年岁的方式与凡间不同。凡人寿命短,所以一年一年的过,而我们,少时千百年记一次,年长了,万年才记一次。” 万年啊!阿窈惊恐地问:“那我们相差多少岁?” “相差不大。” 看吧果然如此,阿窈正打算说“那以后别用这种老父亲对口吻对我说话了”,就听得渊法说:“也就差了三十个土地的年纪罢了。” 阿窈手中的钱袋子差点没拿稳。 “三,三十个土地爷爷?” 心中的小鹿,去世得十分安详。 而脑海中,却有一个特别的声音响起。 “叮咚,你有一笔新的烧纸请愿订单,请及时处理。” “什么声音?”阿窈内心疑惑,没问出口。 这声音似乎来自她的脑海中,立体循环播放的那种。 烧纸请愿订单……点开纸奉官的请愿系统,发现确实有一个崭新的请愿躺在她的待处理列表中。 “哇!”阿窈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她迫切的想把这一发现跟渊法分享。 “法法,现在出现新的烧纸请愿,会有系统提示音哎。” 渊法已经知道这件事儿了,他作为助手,也是能听到提示音的。“是。你若觉得烦,可以关掉。” “怎么会觉得烦。”阿窈她高兴还来不及,这么方便的东西,是绝对不会把它关掉的。 渊法颇有深意地反问。“是吗?” 等到烧纸情愿渐渐多了起来,这语音提示可以让人烦不胜烦。 届时,必然会关掉的。 不过眼下,没必要和正在兴头上的小孩儿说这个。 “看看新的烧纸请愿内容。” 难得又等到了一个请愿,阿窈非常认真地打开请愿内容,连一个字都不肯放过。 这种认真的情绪,在她读到请愿人的时候,戛然而止。 请愿人:居涵芮。 是她同父异母的二姐。 “接吗?”渊法似乎料到了,也或许只是看阿窈神色不对。 处于对岗位的负责,阿窈还是看完了请愿的内容。 她佯装自然地关闭了脑海中的系统面板。 如果不是那不经意间蜷缩起的手指泄露了她的心情的话。 “一位少妇求子,我觉得无能为力。不打算接。” “无能为力?” 阿窈期期艾艾,“就,这我又不是隔壁老王,怎么能管到这生子的事情 。” 渊法怔住了,复而觉得无奈。“想什么呢小孩儿,生子这事儿找送子观音即可。纸奉官要做的,就是把请愿的相关资料整理好,加盖防伪印记,递至送子观音处。” “嗯。”寻找推脱的借口失败,阿窈回答得闷闷的。 但实在是不想让自己委屈,去接下这笔请愿。 她鼓起勇气,说出自己的想法。“法法,我能拒绝这份请愿吗?” 渊法不会干扰阿窈的决定,但是作为助手,尽责提醒还是要有的。他客观地给阿窈分析着利弊。 “从纸奉庙的发展而言,不建议你拒绝这份情愿。” “这笔请愿是上次第一笔请愿成功之后形成的传播效应,请愿人是听闻上一位请愿人心愿实现,才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烧纸请愿求子。” “加之请愿人在凡间的身份地位显赫,对传播烧纸文化有着莫大裨益。” 阿窈低头玩手,这些她都知道。 渊法一语点破阿窈的心理:“你介意的,是请愿人。你们在凡间时,有恩怨。” 阿窈微微睁大了眼睛,惊讶道:“法法你知道呀?” “知道,所以更要同你说明这些。”怕你拒绝之后,认为自己因私废公,产生悔意。 “那你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吗?”阿窈平静地说:“是萧睿。他当初杀我,就是为了取悦居菡芮的舅家势力,借此为自己夺嫡增势。” 子嗣也是夺嫡的重要一环,阿窈不想再给萧睿夺嫡增添助力了,除非她脑袋被驴踹了! 一阵沉默。 渊法有一个想法,或能两全。但尚有不确定的因素,不好现在就同阿窈说。 万一不确定因素无法解决,岂不是让小孩儿白高兴一场? 正好,在他去解决这不确定因素的的时候,给小孩儿一点空间去独立思考。 “我要回家乡一趟,这请愿不算紧急的事,你可以好好考虑,再做决定。” “啊?哦。” 阿窈反思自己,是不是过于公司不分,而把她的小助手气得回了家。 但渊法那么温柔稳重,就算生气了也不至于靠回家这种幼稚的手段发泄。 不过法法似乎真的,不那么开心。 阿窈觉得,比起让渊法不开心,她被驴踢了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毕竟渊法对她那么好,为纸奉庙奉献了那么多。 作者有话要说: 渊法:我为纸奉庙奉献了很多? 作者亲妈:我没写过,估计是阿窈自以为你奉献了很多。 第27章 渊法将阿窈从地府护送回纸奉庙, 便匆匆离去,与以前几次并无二致。 阿窈坐在纸奉庙前的青石阶上。 她的下巴抵在膝盖上,怅然地看着眼前的荒山, 以及阴沉沉的天幕。 ——陷入了理性与感性的两难, 并且很想由着感性任性一回。 风轻轻地牵引着天空中的浅灰色的云朵, 缓缓的。连时间的流逝似乎都变得慢了起来。 正发呆时, 阿窈感觉土里有东西硌着她的脚了。 慢慢地,慢慢地, 硌脚的东西越来越想上凸起。 阿窈隐隐约约觉得这是个球体。 她用脚使劲儿地往地上踩踩,跺跺,又蹭蹭,想进一步确定这是个什么形状的东西。 圆圆的,越来越大? 本来只硌着阿窈脚心的一小块皮肤, 现在几乎要顶着阿窈的整个脚掌。她能感受到这个球状物即将破土而出。 阿窈赶紧挪开脚。 只见土地从土里钻了出来。 从她刚刚脚踩的土里。 今日土地穿着一身金色衣袍,云锦皂靴, 拾得极为齐整。 与平日里棉麻宽松的邋遢老头儿形象截然不同,像是会见了什么重要的人物。 不过阿窈现在的关注点不在衣服上,而在土地出土时的位置上。 “怎么这么精准?” 听到这话,阿窈惊诧, 她不小心把自己的心里话说了出来? 第34节 几秒后才反应过来, 话不是她说的,而是她旁边的土地说的。 土地一出土就看到阿窈,沾沾自喜道:“一个遁地术就遁到了你身边,真是准确无误。” 遁地术惯有些不准确, 土地已经做好了遁到纸奉庙内到准备。 结果居然这么准确——远一分太远, 近一分太近。 见证了一切的阿窈,嘴角抽搐, 面色不自然:“确实挺精准的。”精准地遁到了我的脚底板下。 土地没注意到阿窈奇怪的表情,他还在回味刚才那“精准”的遁地术。 “就是这附近的土挺厚实,我刚刚出土的时候,总觉得头顶受了不小的阻力。” 当事人阿窈保持沉默。沉默,就是她此时最好的回答。 所幸土地已经是个一万多岁的老人家了,是个会自己转移话题的老机灵,他问:“我看阿窈小友情绪不是很明朗啊?坐在这儿苦恼些什么呢?” 阿窈:“我苦恼的是,一个千百年来未能解决的哲学问题。” “虽然哲学问题是我的只是盲区,但是。”土地坐到阿窈身旁,饶有兴致道:“千百年未解决的问题,不妨问问我这个万岁老人。” 这话令阿窈想起渊法所说的,两人年纪相差三十多个像土地这样的万岁老人,于是心情更郁闷了。 表现在脸上就是眉头紧缩。 土地鲜少见到阿窈如此紧缩的眉头,虽然他们认识的不久,但阿窈在他眼中就是一个不知愁为何物的小女娃娃。 “就算我们俩都解决不了,你好歹可以朝我倾诉一番,就当发泄。” 阿窈闻言,将下颚从膝盖上抬起,改用右手撑着脸,转头看向坐在她左侧的土地,既纠结又是感慨。 “是最简单的,关于理性与感性的哲学问题。当遵从理性和遵从感性得出的答案不一致时,我该选哪个?” “不管是理性还是感性,都是个人的体会,最终也势必要回归到个人。你这个人想选什么,就选什么。” 土地一副过来人的样子,其实自己在处理的时候也犯过浑。 第一次见阿窈的时候,因为欠了人情,所以对陷入危险的阿窈见死不救。 想救阿窈是感性,对人情的约定是理性。 他选择了后者,后悔至今。 “不过都是站在自己的价值观上,对理性和感性做出不同权重,因此没有绝对的对与错。尽量不要让自己后悔就行。其他的,土地爷爷都支持你。” 阿窈多云转晴,笑得狡黠,“那我要是想感性地毁灭三界,您也会支持我吗?” “嘿,你这小兔崽子!”土地笑骂。“我理性地不支持。” 阿窈虽在开玩笑,但脑海中的思考从未停歇。 她想将纸奉庙发扬光大,也想好好地履行纸奉官的岗位职责。 却不想让萧睿和居菡芮花好月圆、如愿以偿。 一个想法突然涌现心头。 “我倒是,想出了一个解决的办法。” 能够遵从理性,作出最利于纸奉庙的选择。 至于缺失的感情—— 可以从其他地方找补回来呀! “就是有点,不那么慈悲。”阿窈苦恼,万一渊法不同意可怎么办? 她虽然想出了办法,但办法的实现大概率需要渊法帮忙。 渊法看上去那么正派的人,估计不会帮她这个忙…… “土地,你觉得法法会帮我一个不正派的忙吗?” 联系前后,土地知道这个不正派的忙和前面不慈悲说的是同一件事儿。 张口又闭上,土地欲言又止。最后化为一声长叹,“渊法大人没有你想象的那样慈悲。” 在阿窈离开纸奉庙的这段时间里,土地利用他的人脉关系,打听到了渊法的一些事情。 土地本以为渊法是个化名,还特地准备了一副画像。 谁知老友一听到“渊法”这个名字,便反应过来这位尊者的身份。 这位尊者深居简出,知道其真实姓名的,在三界中屈指可数,老友便是其中之一。 但若是说起尊者的称号,这三界中,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继君大佛。 大佛一派嫡系传人之一,紫蓬山与渊河的所有者,控制着三界壁垒。 三界之中,因为壁垒的存在,所以无法自由自在地随意来去。 除却一些特殊职位者,辅以过界文书,就只能通过渊河去往另一界。 这过界文书归大佛一派管。 渊河也属于大佛一派维护。 这位尊者虽然在师门排行第二,却承担着大多数的工作,坊间传闻其能力最为全面,法力最为高强。 位高权重,如是而已。 三界中,关于继君大佛的传说有很多,真假无从考证,因为这位尊者从来都不在乎别人的评价。 人家本身实力雄厚,对虚名无所图。 只有一点,是确确实实被证实的。 ——这位大佛,护短得可以。 渊法有个小师弟,名唤渊律,号扬君大佛。 渊律小时候比同龄的孩子矮,在天庭读书时,时常被欺负。 彼时大佛一门在三界中,不过是个不起眼的小门派。 小渊律受到欺负,怕给师门添麻烦,委屈只往自己肚子里咽。 直到身上的伤痕被渊法发现。 “谁打的?” “我,我自己不小心磕到了。”渊律把伤痕往身后藏。 渊法眉头一皱,渊律便在这犀利视线中全招了。 第二日,学堂放课后,欺负渊律的几人,个个脸上挂了彩——比渊律更五光十色的那种。 这五光十色的几人中,就有如今掌管凡人命运的司命星君。 土地的挚友,便在司命星君手下的大将。 据挚友所说,司命星君每听到关于渊法的溢美之词,都会抱头做恸哭状,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抱怨大家都被渊法的外表给骗了。 如此看来,这位继君大佛,并没有世人眼中那样,慈悲为怀,正义凛然。 再说了,大佛这个门派,虽然名字中有“佛”字,创派之初,门派教义与佛道道义背道而驰。 大佛门派的创始人,是渊法的师父,君渊。 当时创派取名字的时候,君渊仇视当时的佛,想创立一个比佛门更强的门派。 想来想去,便在“佛”前加了个“大”字,谓之“大佛”。 土地初闻时,顿觉荒唐。没想到如今三界中首屈一指的仙门,“大佛”门派的名字,竟然如此粗糙。 挚友抚摸着胡须,让他稍安勿躁。 这名字虽糙了点儿,却意外的好记。创派之初,传播甚广。也因此受到了不少的嘲笑。 当时嘲笑的那一批仙家,有这么能想到几十万年后,大佛成为他们踮着脚都难以企及的存在呢? “呵,”土地不禁嘲笑出了声。 “土地爷爷为何发笑?”阿窈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土地说故事,却等到一声嗤笑。 硬硬的拐杖轻轻点在阿窈的肩头,带着些许暖意。 是土地特别的宽慰方式。 “勇敢得把你的想法同渊法大人吐露,他不一定会反对。” “说不定还会大力支持哦。”土地贼兮兮道。 即便不知道渊法是否支持,但阿窈本身也认同沟通的必要性。她抬头,很认真地朝土地点头,也像是在通过这样笃定的动作,给予自己信心一般。 当夜,纸奉庙中。 “对于居菡芮请愿的事情,我决定接手。” “但是,我是有要求的。” “要求就是……” 一记爆栗落在阿窈的额头上。 是她自己给自己的清醒。 不行,这么说太生硬了。 阿窈对着庙宇中的墙壁,碎碎念道。 她在演习如何和渊法沟通。 假设面前的一块墙是渊法,阿窈深吸一口气,重整旗鼓道:“法法,我不是非要拒绝这笔请愿,只是心有不甘,然后想出了一个主意。” “什么主意?”醇如清酿的声音在阿窈背后响起。 第28章 背后突然响起渊法的声音, 阿窈宛如干坏事被家长抓住的孩子,一个激灵之后,磨磨蹭蹭地转过身来, 不安地看着渊法。 第35节 “法法, 你回来啦!” “嗯。”渊法眉眼间挂着一丝笑意, “什么主意?” 阿窈和渊法对视良久, 深吸一口气,缓缓呼出, 鼓足勇气,终于开口说话。 “呀,那当然是我摘了些花茶,想请你品尝的主意。” 为了自圆其说,阿窈努力解释:“等山楂过季了, 我们卖些花茶也是极好的。” 话一出口,阿窈暗自唾弃自己。 ——怎么能怂成这个样子呢! 这明显的假话, 漏洞百出。渊法提醒道:“卖茶?是上次从地府领的俸禄不够用吗?” …… 野玫瑰小小的花苞,在瓷白的茶盏中绽放出春天的气息。粉粉的颜色遇水变成殷红,一会儿便将水也染得带些粉意。 玫瑰的香气氤氲在这一方天地间。 渊法象征性地尝了一口,把这杯花茶放下, 慵懒道:“茶也喝了, 主意也直说罢。” “你看出来啦。”阿窈被戳破也不尴尬,反而松一口气。 她破罐破摔道:“关于居菡芮的那笔请愿,我有一个理性的想法。” “嗯。”渊法一边回应着阿窈,一边从衣袖里拿出一个黑色锦囊。 这神情模样, 落在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的阿窈眼中, 变得有些轻慢。 仿佛在说,“我知道你要说些什么, 肯定是一些幼稚的想法,所以没必要认认真真地听。” 这种认知令阿窈炸毛,她好不容易维持的平静越来越勉强,眼角硬生生泅出一丝红意。 阿窈讨厌这样的自己,遇上事儿,软弱无能,连好好地表达自己的想法都不能。 生前如此,死后依旧。 若说有什么变化,那便是死后不想再逆来顺受的决心,以及对萧睿的怨怼。 ——你害我身首异处,我为何要报答你一个花好月圆? 世间远没有这样以德报怨的道理。 再一抬眼,阿窈的眼中不再有动摇的踪迹,眼尾的那一抹红色渐消。 她尽可能的让自己的语气平和冷静。 “我决定接下这笔情愿。但也仅限于给居菡芮一个孩子。” 渊法不知道为什么他一个拿锦囊的功夫,小孩儿就跟要哭了似的。 因为在地府讨论有关居菡芮请愿一事,渊法觉得自己的语气过于公事公办。 小孩儿只是个小孩儿,在她自己的想法中快乐的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好。 剩下的,他来考虑。 至于独立地撑起纸奉庙,渊法想,等他要离开之前再培养也来得及。 把乾坤囊递给阿窈,他说:“送你的,打开看看。” “啊?”阿窈没料到这种发展方向,感到错愕。不过还是乖巧地接过来,依言打开。 黑色的小锦囊看似其貌不扬,在光影变幻中,暗纹浮现。 拉开锦囊的束绳,向内看去,几串糖葫芦安安静静地躺在囊中。 阿窈目测一下,约莫二十多串。 这么小的锦囊能装得下二十多串糖葫芦? 渊法看到了阿窈狐疑的神色,亲手从乾坤囊中拿出了两串糖葫芦。 “这叫乾坤囊,内里空间很大,能装山海。” 这两串糖葫芦被送到阿窈面前。 葳蕤灯火中,糖衣闪着细碎的光。 阿窈同这些细碎的光,一起映在渊法若有星河的眼眸中。 “阿窈,你可以更随心所欲些。不愿意接的请愿,便不接。” “不论凡尘纷扰,阿窈要开开心心。” 渊法如是说。 “法法不是希望我接下这笔请愿吗?”阿窈摸不准渊法的真实想法。 “不是。”渊法说:“我跟你分析利弊,是希望你明事理。” “但是你没有必要因为事理而让自己不开心。” 阿窈抱着渊法给的两串糖葫芦,笑得很甜。“不过我如今打算接下这笔请愿了。” “嗯。” “因为即便不接,他们有孩子是迟早的事情。那不如接下,还能赚个人事费用。” “想顺便赚个好心情吗?”渊法问。“那个孩子,我们可以精挑细选。” 阿窈没想到,渊法竟然和她想到一块儿去了。“我正想说这事儿呢!就是不知道纸奉官能不能贸然插手凡人子嗣的特点。” “在没有许可的情况下,是不可以的。”渊法话锋一转,“但是,请愿内容包含子嗣性别,我们可以在满足条件的情况下发挥。” 就是有办法的意思。 阿窈的到来自己想要的答案,可以心满意足地好好睡一觉了。 这几日烦恼居菡芮的事儿,她那么爱睡觉的一只鬼,都失眠了。 低头看到怀中的糖葫芦,高兴之余,发觉丝毫违和。 “法法,你不是对糖葫芦过敏吗?” 渊法不是生理上的过敏,这三界中,能伤害到他的植物,几乎不存在。 他是因为,在凡间历劫的一世—— 那是一个冬天,京城没下雪,但抵挡不住的寒意,让空气中充满着干燥的涩冷。 冬风如干裂断刃的钝刀,将所到之处裸露在外的肌肤一点点割伤。 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儿,赤足跑在寒冰的石板街上。 他的脸上都是灰泥,头发也因为长时间未打理而打绺。 衣服破破烂烂,缝补多次也补不上那一个个洞。 这便是渊法。 来凡间渡劫的最后一世,他是个小乞儿。 此时的拔腿狂奔,不过是,为了跟街边恶犬争一个馒头。 远处马蹄声悠扬,近处犬吠声张狂。 “吁!”紧急的勒马声响彻整条石板街。 渊法没来得及嫌这声音吵耳朵,漫天的痛感直接掀翻了他的天灵盖。 “怎么了?”软糯糯的声音在发问。 “回三小姐,马车撞到了一个小乞丐。”声音洪亮,属于刚刚勒马的那个人。 疼痛让渊法反应过来,那人口中被撞的小乞丐,就是他。 只是这疼痛感,如同沉重的锁链镣铐,把渊法铐牢在地面上,连翻个身去看这声音的主人都不能,更遑论伸手去够被撞飞几步之外的馒头。 软糯糯的声音主人自己跑到了渊法面前,神色慌张。她皱成了八字的眉毛蠢蠢的,却充满歉意。 “你怎么样,流了好多血。” 语气不稳,哭腔明显,是幼年阿窈。 渊法强压着痛,缓缓地从地上起身。他还未来得及做动作,就被阿窈捉住了手腕。 “你别动,我带你去找大夫。” 自出生为止,都没有见过大夫的渊法,并不觉得这点小伤值得大动干戈。 对他来说,比找大夫更重要的,是那个馒头。 只是这一耽误,几步之外沾血的馒头,已然被恶犬叼走了。 “馒头……” 饥饿与疼痛的双重打击之下,渊法晕了过去。 他晕倒之前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是阿窈几欲哭出来的眼睛——大大的,却盛不住担忧。 再醒来时,渊法在一个医馆,阿窈已经不见了踪影。 据医馆的大夫说,小姑娘给他留了封信和一串糖葫芦。 渊法作为乞丐,并不识字,却知道糖葫芦是可以吃的。 他太饿了,目光偏向那串糖葫芦,犹豫之下,选择把它吃掉。 自此,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副好身体的小乞儿渊法,成功患上了胃绞痛的毛病。 并且这个毛病,在他渡劫恢复真身之后,也没有完全见好。 一旦看见糖葫芦,就会犯病。 这些都是前尘往事了,渊法用朔回镜看到,他走之后,阿窈回医馆来找过他。 估计阿窈已经不记得了。 回忆至此,渊法语气中带着显而易见的笑意。“你不知道吗?” 这入耳的笑意勾起了阿窈的兴趣,不期然的,她撞进了渊法眼中弯弯的温柔中。 “我应该知道吗?” 第36节 见阿窈是真的茫然,渊法作遗憾状:“想是时间过于久远,阿窈已经不记得了。” 当时阿窈才五六岁,不记得实属正常。 渊法也没有打算把这段往事说给阿窈听。 对他而言,这是凉薄一生中,感受到的为数不多的可爱温暖。 可对阿窈而言,不过是随手表达出的一丝歉意罢了。 不记得,便算了。 听到这话,阿窈的失望肉眼可见,却没有继续问下去。 “阿窈似乎从来都不问我的过往。”渊法的声音充满着魅惑。 所幸阿窈听久了,稍稍有些免疫力,她理所应当地回答。“法法愿意说的,自然会主动跟我说;不愿意说的,我怎么问也没有用。” “是吗?”渊法继续给阿窈下套儿,“你就不想知道魂魄中的佛光是怎么回事?” 阿窈眼神放光,“法法知道?” “知道,但是我不愿意说。” 用阿窈的话,堵住了阿窈的嘴。 狗,太狗了。阿窈扁嘴,欲哭无泪。 “法法你怎么这样儿?” 点到即止,渊法把话题拉回到正事儿上。“你若接下这请愿,关于孩子的人选,我有个建议。” “北海龙宫太子,顽劣不堪,小小年纪就将北海龙宫翻了个底朝天,把幼弟打到满头长包,把龙王龙母一起绑在龙公的大殿中,还把西海龙宫的龙女调戏了。” “西海龙王一怒之下,将北海龙太子状告上天庭,天帝大怒,把龙太子贬入人世轮回,并且要求司命星君给龙太子一个天煞孤星的命格。” “天煞孤星被罚入轮回的,一生往往十分凄惨。但北海龙王不愿自己的儿子过得太苦,威逼利诱司命星君给龙太子一个好身世。” “让北海龙太子成为萧睿和居菡芮的孩子,既解了司命星君的燃眉之急,又能完成这笔请愿,还可以给萧睿添堵。” “阿窈意下如何?” “一箭三雕,妙哉妙哉!” 除了拍手称快,阿窈没有吹乌七八糟的彩虹屁。 她要把那些吹彩虹屁的时间,都用在给萧睿添堵上。 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协调各有关部门,落实居菡芮怀孕一事。 第29章 居菡芮的请愿内容是生下萧睿的继承人。 若是一般情况, 只需在去送子观音那儿送文书的时候,顺道确认一下孩子性别即可。 可是阿窈想让这孩子是北海龙太子转世,还需要去司命星君那儿维护一下命格。 给送子观音送文书, 确认孩子性别, 可以直接通过广书的工作渠道发送。 但是去司命星君处维护命格, 则需现场。 因为后者, 更容易让心怀不轨之人钻漏子,所以程序上也更为复杂。 在维护之前, 阿窈提前向司命星君发起拜帖。 司命星君欣然应允,回了阿窈的广书。 在回话中,他特意嘱咐阿窈要同渊法一起来。 “法法和司命星君有交情?” 其实在渊法说出北海龙王逼着司命星君更改龙太子命格的时候,阿窈就怀疑过渊法和司命星君交情匪浅。 只是后来阿窈说要联系司命星君的时候,渊法没有主动提到他和司命星君的关系, 而是要求阿窈通过工作联络的方式。 这从一定程度上打消了阿窈的怀疑。 如今看来,两人关系确实没那么简单。 谁知渊法一口否决。 “交情是没有, 恩怨倒是有一些。” “那法法去吗?”阿窈怕如果不带上渊法,她会不会被司命星君拒之门外。毕竟对方都在回信中那么明确地要求了。 “去。”渊法简明扼要。 一会儿又补充道:“若是一会儿司命星君欺负我,阿窈可要保护我。” 阿窈一头的问号。“啊?” 你清醒一点,我没有你强啊! 不过, 连渊法这么强的人, 都会害怕司命星君,那司命星君一定是一个武功盖世且凶恶的人吧。阿窈这样想着。 等见到司命星君的时候,阿窈才理解渊法所说的“被欺负”是什么意思。 渊法带着阿窈来到了司命星君的宫殿——天府宫。 天府宫殿门前。 渊法停住脚步,示意阿窈先走。 这边阿窈还在琢磨渊法的用意, 那一边, 天府宫门轰然大开。 一阵明黄色的旋风从门内呼啸而出,直接冲渊法飞驰而来。 而渊法, 似是早就料到了这样的场面,门打开之后,就轻飘飘地站到了阿窈背后。 眼见着就要撞上阿窈,明黄色旋风一个急刹,停在阿窈面前,顺势打了个招呼。 “纸奉官是吗?在下司命。” 着明黄色衣袍之人,便是天府宫之主,司命星君。 他是一位白发黑髯的老人,与土地的慈祥可爱相比,司命星君不论是长相还是气质,都十分儒气,拥有老学者的儒雅。 怎么看也不像是渊法口中那种可怕的人物。 ——除了刚才那一阵明黄色旋风之外。 礼尚往来,只是阿窈才刚行了个礼,再抬头时,眼前的司命星君不见了。 司命星君的声音从阿窈背后响起,“渊法你这么大个人了,躲在人家小姑娘背后好意思吗?” 渊法此时,已经走到阿窈面前。看着司命星君炸毛,他平静道:“现在站在小姑娘背后的,是你。” “草草草!”司命星君开始为老不尊,“不要跟我玩这种抠字眼的游戏,敢不敢跟我大大方方地打一场。” 阿窈心中儒雅文气的老人形象,瞬间崩塌了。 她现在被渊法和司命星君一前一后地夹在中间,当隔板。 不过,因为阿窈身高的原因,这两位把她围在中间,着实没有必要。 一个个的,都比她高上许多。 阿窈抬头看渊法,正巧渊法也在看她。 “我赢过你,也败给你过,还要怎样。” 这话渊法显然是对司命星君说的,只是前者的视线,一直都没有离开阿窈。 阿窈不解地眨眼。 渊法回她一个宽慰的笑容。 背后的司命星君怒气冲冲道:“你输给我?哪一次不是糊弄我才输给我的?” “既然司命星君知道,又何必每次都自取其辱地挑衅。” 眼见打也打不过渊法,斗嘴也吵不赢他,司命星君利用手中的垄断资源进行打压。“这是你求人办事的态度吗?” 越说阿窈越迷糊,她和渊法是正经的为了公事来到天府宫,虽说有私心在,但怎么也够不上求人办事吧? 更何况,这公事儿,还能帮司命星君解决掉被南海龙王威逼的麻烦。 您莫不是说反了?阿窈很想问,却也忍住。 几乎是话说出口的一瞬间,司命星君就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连忙转移话题问阿窈:“阿窈姑娘是吧,文书可准备好了?” 文书是指盖有防伪标记的玉简,用于三界公务处理。 阿窈找司命星君协助公务,当向其递交文书,方便日后查证。 “自然。”阿窈向司命星君递去。 司命星君双手接过,招呼着阿窈渊法进入天府宫内。 天府宫东殿。 司命星君仔细阅读文书上的内容,凭空变出一柄拂尘,轻轻一挥,从东殿那一墙书籍中,抽出一本。 他对这本书念了一串咒语。 书籍如同有了自己的生命,自动地翻着页。 紧接着,拂尘在司命星君手中幻化成了一支笔,笔在无字的书页中不断地写着什么。 片刻后,笔停下,书合上。 司命星君转过头,“让龙太子投胎的事情已办妥。” 他叫来一个小仙童,示意阿窈跟着小仙童去喝茶。 当阿窈问及渊法时,司命星君回她:“我和渊法还有些旧情要叙。” 阿窈本能地看了一眼渊法,满是询问神色。 得到渊法点头示意后,她才跟着天府宫的小仙童去了小苑喝茶吃点心。 东殿中,只剩下司命星君和渊法。 第37节 “公事结束了,继君要同我聊聊私事吗?” 司命星君将笔变回拂尘,高傲一扬。 渊法直接拒绝:“那没什么好聊的。” 司命星君起了个高傲的范儿,结果渊法不托着,他先是生气,思忖一番便是吃惊。“难道阿窈姑娘的事,不算你的私事?” 见渊法没出言不逊否认,司命星君做作地后退一小步。 “传闻继君大佛冷情,原先见您对阿窈姑娘的态度,以为传闻有误。现下才清楚,传闻不假。” 这造作的语气,让渊法皱起了眉头。他拿出朔回镜,成功让司命星君闭了嘴。 ——朔回镜中,正是三人方才在天府宫殿门前的场景。 日哦,司命星君他忘记渊法有朔回镜了,可以看到他在阿窈背后做的事情。 司命星君在阿窈身后,不是为了同渊法打闹,而是为了看阿窈的命格。 他让渊法站在阿窈面前,是为了吸引阿窈的注意力,方便对阿窈下手。 唉,本以为能通过这件事情,让渊法妥协一番。结果他居然要用朔回镜! 司命星君扼腕。扼到一半记起,朔回镜似乎没办法现实命格的具体内容。 天晴了雨停了,司命星君又行了。他说:“不过朔回镜可看不到阿窈姑娘的具体命格哦。” “虽然朔回镜无法显示你看到的命格内容。”渊法指向司命星君的脸,说:“但是根据神情的变化,大致可以推断。” 渊法当着司命星君的面,回放了其在阿窈身后的表情,并总结道:“事态严重,难以化解的表情。” “有的时候,表情过于丰富,也不是什么好事。容易被你这样的狐狸套进去。”司命星君一边摸着自己的脸,一边说:“也不算难以化解,就是阿窈姑娘的命格和继君有关,所以没有办法对你详诉因果。” 不错,司命星君能看到命格中的劫难。但却不能告诉劫难中所有参与的当事人。 他长叹一口气,一改之前欢脱的样子,严正道:“继君大佛,若是为了阿窈姑娘好,你应该从一开始就远离她才是。只是现如今,因果交替,即便你有意远离,恐也避之不及。” “我能给的建议便是,把阿窈姑娘放在离你既远又近的位置上。” 渊法闻言,沉默片刻,说:“阿律总说你是个高级骗子,打着天道的名义,净说些模棱两可、不负责任的话。” 阿律是渊法的小师弟,渊律。 “靠,这个小兔崽子。”司命星君顿时来了气,“下次见到他,我要打得他叫爹爹。” 复而正色道:“玩笑归玩笑,但是继君,我给的建议,绝对是我能给的,最直白的建议了。” 渊法点头,并表示出谢意:“下次司命星君同阿律打斗,我不会插手。” “害,那不是小时候不懂事儿嘛。” 渊法的一句话,就让司命星君想起小时候和渊律打架斗殴的事情了。 现如今,“打得他叫爹爹”,也只是司命星君口嗨一下罢了。 他一个文官,去打渊律那种武将,显然是自讨苦吃。 “继君快别打趣我了。我倒是有个正经事儿想问。既然阿窈姑娘不算你的私事,那为什么还拜托我给她看命格?” 渊法:“这是我的公事范畴。同你不能泄露天机一样,我也是要保密的。” 司命星君被好奇心折磨得咬牙切齿。 ……算你狠。 渊法同司命星君聊完,便去小苑寻阿窈。 阿窈正喝着小仙童给她泡的茶,耐心地等待渊法。 别说这天府宫的茶,还怪好喝的。 她又小嘬了一口。 突然,一阵心悸袭来,阿窈拿茶杯的手不稳,眼见着茶杯就要掉到这云雾缭绕的地上了。 一阵凭虚之风托住茶杯,接住了杯中茶,将其稳稳地送上阿窈的掌心。 阿窈抬头,看到渊法站在不远处,正朝她走来。 “法法。”阿窈的眼神顿添光彩,她放下那杯茶,从椅子上起。 结果又一阵心悸,使她还未直起腿,便直接倒坐在椅子上。 渊法看出异状,关切地上前,用一股灵力查探阿窈身体,察觉并无异常后,问道:“怎么了?” 阿窈先是摇摇头,等那阵令人发慌的心悸缓过去之后,心神不宁地说:“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渊法略思索,凝眉掐指一算,随即展眉道:“不是什么大事儿。” 这话令阿窈心安。 她向来没有准确的第六感。 这阵心悸,大概是前段时间没睡好的缘故吧! 原来鬼不休息好,也是会心悸的。 阿窈决定,养生得从点滴做起。 早睡早起,做个养生的长命鬼。 谁知渊法的下一句,差点让长命鬼变成短命鬼,将阿窈直接吓得见了阎王。 ——“不过是,我们的庙被人拆了。” “什么?!” 第30章 渊法与阿窈二人赶回纸奉庙时, 入眼之处,已成荒芜一片。 清风拂过,卷起粒粒尘沙。 如果不是看到那草丛掩映下的土地庙, 阿窈都不敢置信, 这里, 曾经有一个纸奉庙。 “我那么大一个庙呢?” 她不可置信地转头, 用视线向渊法提出疑问。 渊法了然,回道:“被拆了。” 在朔回镜中, 阿窈看清了下令拆除之人的样貌。 桃花眼配薄薄朱唇——萧睿! 如果不是渊法还在这里,阿窈要顾及着点儿形象,她恐怕会立刻把萧睿骂得狗血淋头。 “我是不是前世挖了萧睿他家祖坟,这辈子阳间被他害,来了阴间还不得安宁。” 阿窈小声咕哝, 自言自语。 没想到渊法回了她。 “有可能,他确实是因为你才拆了这座庙。” “啊?”阿窈还以为, 萧睿是要将这荒山的土地征作他用。她再厚脸皮也不会想到萧睿竟然为她拆了一座庙?什么仇什么怨啊! 相比较自己解释个中缘由,渊法更习惯于让别人代为效劳。他懒懒地喊了声“土地”。 草丛一阵窸窣,土地须发凌乱地出现在阿窈的视线中。 “渊法大人,阿窈, 你们可算是回来了。”土地两眼泪汪汪, 仿佛下一秒就能看到这位万岁老人泪洒现场。 阿窈给土地施了个清洁术,问:“土地怎么如此狼狈?” 接住话题的土地,如同倒豆子一般,将连日来发生的事情同阿窈说了。 “那日风和日丽, 天朗气清。我琢磨是个好日子, 准备在这荒山中蹓跶蹓跶。” 渊法:“说重点。” “咳,”土地直奔重点, “重点就是,一个老道士带着一群年轻的壮丁,把纸奉庙给拆了。我本来想用些法术把他们吓走,谁知那道士倒是有几下子功夫,不仅没被吓走,反而把我打得措手不及。” “纸奉庙被夷为平地之后,我想着联系你们,谁知道老道士竟然没走,还发现了我,要我带话给阿窈,说萧睿在府上等你。” “我怕这其中有什么阴谋,没有立刻通知你。”土地委屈巴巴地看着阿窈,说:“我之所以这副狼狈模样,是因为这几日在解除那道士在这座山布下的阵法。” “辛苦了。”阿窈捋清了来龙去脉,觉得这事儿是她连累了土地。 她翻了翻自己的储物袋,发现里面只有渊法送的糖葫芦,以及刚刚从天府宫离开时,司命星君硬塞的二两茶叶。 两者之间,果断选择后者送给土地。 只是阿窈这带着歉意的补偿,终究没有送出手。 因为渊法快她一步,送了土地一个能增长千年修为的人参果。 阿窈感受到自己背上的债务又重了一笔,她掰着手指头小声说:“千年修为的人参果,应该比这个茶叶贵很多吧?” 这话自然逃不过渊法的耳朵,他说:“茶你喜欢喝,自己留着。” 一抹绯红爬上阿窈的耳朵。 转念想到萧睿的行径,阿窈整个人都气鼓鼓的。 土地收下了渊法的人参果,千恩万谢过后,回自己的土地庙里歇着。 看看草丛深处的土地庙,再看看已成平地的荒芜,阿窈垂眸,抑制眼中的恨意。 “看来我对萧睿,还是太仁慈。” 她以为放过萧睿,其实也是在放过自己。不过眼下看来,没必要放过。 “想报仇?”渊法听出其意。 阿窈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淡淡陈述:“我们不允许对凡人出手。” 渊法轻笑:“嗯,只要对方不是凡人就可以。” 二人相视,从彼此眼中找到了默契。 等着吧萧睿,你阳寿的尽头,也就是我报仇的开端。 第38节 阿窈踌躇满志。 可是这眼前的空荡地面过于悲凉,给了阿窈一击现实的闷棍。 “我们无庙可归了,法法。” 渊法总是有解决的办法,他说:“新的纸奉庙建成尚有些时日,期间可以去我的师门小住。” “新的纸奉庙?” 阿窈泪目,她哪儿来的钱财建新庙。 “嗯。”渊法不欲多言,只回道:“你回我的师门整理请愿的后续材料,我去萧睿府邸探虚实。” “这,方便吗?”阿窈一个人住渊法的师门,感觉怪怪的。但她也不能要求渊法作陪,渊法有自己的事情要去办。 并且这要办的事情,本来应该是阿窈自己的事儿。 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阿窈觉得自己不论怎么要求,都是在给渊法添麻烦。 渊法却理解错了。“你觉得无聊?” 阿窈连忙摆手道:“不是,我是觉得太麻烦法法了。去萧睿府邸的事情应该我来才是。” 渊法哄孩子一般道:“你乖乖待在师门,才是不给我添麻烦。” “行叭。”阿窈回忆起被绑架的经历,她终究还是太弱鸡了,是个需要渊法救的大拖油瓶。 拖油瓶阿窈和渊法一起,回到了渊法的师门。 一个名叫紫蓬山的地方。 紫蓬山有两峰,渊法介绍。 这里不属于三界中任何一界。 数百万年前,三界之中没有壁垒的,仙、魔可以畅行无阻地去往人界。 直至二十多万年前的“诛魔之战”,渊法的师父君渊大佛,舍生化为渊河,为三界设立壁垒。 而紫蓬山,也成为了三界之外,凌驾于渊河之上的重要枢纽。 相比较地府的常年阴暗,人间的昼夜更替,天界的万年永昼,紫蓬山则是双峰一峰永昼,一峰永夜。 渊法带阿窈去的,是永昼的那峰。 昼峰的山腰处,有个精致的小院子。小院子背靠双峰间的紫蓬瀑布,临坐凡界与仙界之间的一段渊河。景色甚美。 渊法说:“这里是你接下来居住的地方,若是无聊,可以在紫蓬山四处走走,这儿有不少奇花异草,奇珍异兽,尽可采撷。” 阿窈觉得,光是这小院里的景色,就够她看上许久了,大抵也不会出了这个院子。 出于礼貌,她问:“紫蓬山有什么禁地吗?比如说外人不能涉足的地方。” 渊法温和地说:“没有禁地,只是两峰之间有一座紫春居,是我师父生前居所,自师父逝世后,便无人踏足。” “好的。”阿窈表示了解。 渊法没有不让阿窈进紫春居的意思,但是阿窈初来紫蓬山十分不自在,听闻有不让进的地方之后,阿窈才放松了些。所以渊法没多解释。 他指向阿窈腰间的乾坤囊。 “乾坤囊不仅空间大,还具有良好的贮藏环境,适合放采到的花草和猎到的动物。” “动物也能放?”阿窈读过一些关于法器的书,知道一般的储物式乾坤囊放不了活物。 “死的动物可以放。” “哦。”阿窈用单音节表达自己的失望之情。 渊法走后,阿窈坐在渊法的小院子里,吃着渊法送的糖葫芦,看着渊法给的乾坤囊——“啊,欠好大一个人情。” 渊法把阿窈留在紫蓬山,自己回了凡间,去赴萧睿的约。 他幻化成阿窈的样子,在萧睿的府邸外用朔回镜探查一番,发现了一些感兴趣的东西。 进了萧睿的府邸,根据朔回镜的显示,渊法径直来到萧睿的寝宫,穿墙而入。 “你来了。” 渊法刚进入,就听见床上的人起身的动静。 渊法顶着阿窈的脸,站在寝宫的外间,没有入内。 萧睿很快披上衣袍,走到渊法面前。 因为此时渊法是阿窈的身高,所以他抬眸才能看到萧睿的正脸。 这不影响他观察萧睿。 渊法观察的重点不是脸,而是萧睿周身萦绕的魔怨之气。 来之前,渊法查过萧睿的前世今生。 但不论前尘如何,成为凡人之后,顶多有些许的前尘特质,绝不会再带有如此浓厚的魔怨之气。 萧睿却不满渊法这种巡视的冷淡目光,他的手捏住了渊法的下巴,强迫后者抬起头,与之对视。 看到渊法眼底最深处的平静,萧睿不满,“你不该用这样的眼神看我,你现在应该恨我,夹杂着爱意的那种浓烈的恨才对。” 渊法没有理会萧睿的脑残发言,他学着阿窈的语气问:“我早就死在你面前,现在见到我,按道理说你该惊讶才对。为什么知道我没有轮回转世?” 萧睿惨然一笑,“没想到再次见面,我们第一个话题,竟然互相不满彼此的平静。” 他摇摇头,接着道:“你死了,却没有投胎,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 渊法:“谁告诉你的?” “还记得王戍吗?他现在在我手下办事。” 萧睿一副要说故事的架势,他指向外室正中的座椅,示意渊法坐下。 渊法随着他的意,与之相对而坐。 萧睿这才继续说:“自王戍胜利归来,便与我求证你的生前之事。我问他发生了什么,他说因为梦见你,所以躲过一劫。” 说及此,萧睿笑道:“当时我就想啊,你一定是放不下我的,不然怎么会托梦给王戍,你知道的,王戍他一直是我的人。” 见渊法不为所动,萧睿忽然凑近,说:“所以我寻来了最有名的方士,上穷碧落下黄泉,也要找到你。我想看看你,究竟是喜欢我多一点,还是恨我多一点。” “说完了?”渊法从座位上站起,依然平静得置身事外。 “你不该是这样的反应。”那句话惹怒了萧睿,他恶狠狠地说:“无论是恨还是爱,不会如此淡漠。” 渊法俯视坐着的萧睿,说:“所以你看到了我淡漠的态度,奈我何?” “我要困住你。”萧睿暴跳而起,他一把扼住渊法的喉咙,手中力气收紧,眼神狠戾:“我要让你亲眼看见,你那些天真的想法,被滋生出来的恶意吞噬,最后害人害己的样子!” 然而这点力气并不能伤到渊法分毫。 渊法总算有了一点佛的样子,他慈悲道:“心有执念,难怪斩不断因果。” 随即擒住萧睿的手腕,迫使其离开喉咙。 渊法:“扼住喉咙的动作虽伤不到我,我却不喜欢。” “我早就猜到了。”萧睿揉了揉自己被捏痛的手腕,他没去深想阿窈的力气何时变得这么大,而是胸有成竹道:“所以准备了别的东西等你。”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渊法: 上一秒——我被抓 下一秒——我装的 第31章 “紫蓬山的生活还是挺安逸的。唯一的一点不好, 就是不知今夕何夕。” 阿窈通过广书,对土地说。 土地回:“这很正常,神仙的寿命都很长, 长到他们已经不愿意去记时间了。” “所以说, 法法是什么神仙?”阿窈装作不经意地发问。 土地惊讶:“渊法大人都把你带回紫蓬山了, 还没有告诉你他是什么神仙?” 阿窈看着如天上来的渊河之水, 心中思虑万千。 渊法跟她说过,紫蓬山是他的师门, 化身为渊河的是他的师父。 虽然渊法没直接告诉阿窈身份,但想来是不介意她知道的。 阿窈没有回话,土地却主动地聊了起来。 “渊法大人,乃是大佛门派排行第二的弟子。” “他们这个门派,说是大佛, 实际上和佛一点关系都没有,甚至带着些许亵渎的意味。自从门派创始人, 也就是渊法大人的师父,君渊大佛以身殉道之后,大佛门派的地位,直上云霄。也没有人追索这个名字是不是真的亵渎佛。” “而且大佛门派十分特别, 门派只有四人——君渊大佛和三位弟子。到了渊法大人这一代, 便不再收徒。” “这件事说来,也是很神奇的。” “渊法大人有个名号,叫继君大佛。他还有位大师兄和一位小师弟,分别号承君大佛, 和扬君大佛。” “师门三人分别守护渊河的三段。” “听上去很厉害。”阿窈总结道。 而千里之外的土地, 听到阿窈对渊法的称赞,有一种与有荣焉的自豪感。 他接着吹嘘道:“大佛门派虽然弟子不多, 但其拥有的修行秘籍,可谓十分刁钻。三位大佛的名字虽然接地气了点儿,但他们的法力可绝对不含糊。况且他们把守着重要的三界壁垒——渊河。三界之中,无人敢对其不尊敬。” 阿窈看出了土地字里行间的骄傲,她笑道:“土地爷爷这么骄傲做什么?” 土地笑呵呵:“一想到这般人物在我的地盘上待过一段时间,就忍不住骄傲。” 阿窈几乎能想象到土地那自豪的表情,笑着和土地说了再见,结束了广书的聊天。 结束聊天后,阿窈有些自惭形秽。 她渐渐明白自己对渊法的心思,由此萌生出了各种少女情怀。 渊法送的糖葫芦,她保存妥善,轻易不舍得吃;渊法带她来紫蓬山,她内心雀跃,但面上不敢轻易表现。 第39节 阿窈作为先心动的那方,本就在这段关系中处于被动。现在知道了渊法的身份,孤魂野鬼如她,难免会产生一种望而却步的自卑感。 自己只是一个无法投胎转世的孤魂野鬼,喜欢像渊法一样地位尊崇的神,真的会有结果吗? 阿窈难得伤春悲秋了一会。 也确实只是一会儿。 因为没过多久,一位不知名的客人造访了阿窈在紫蓬山居住的小院——紫秋居。 是一位白衣飘飘的俊朗神仙。 他见阿窈的第一眼,笑得和善。那笑容还十分亲切,与渊法的笑容如出一辙。 “听阿律说,渊法带了个人回紫蓬山,还让其住进了紫秋居。我这番特来瞧瞧,不曾惊扰了姑娘吧?” “哪里。”阿窈从善如流。“不知阁下是?” 白衣飘飘的神仙恍若惊觉,带着歉意说:“是我疏忽,未曾自我介绍。我叫渊道。按师门排辈,渊法要唤我一声大师兄。” 难怪,阿窈寻思,她就说这白衣飘飘的神仙给人的感觉有些熟悉,是那标准的笑容,同渊法一模一样。原来是渊法的大师兄啊! “那,”阿窈卡壳了,她搜索着对渊法大师兄的称呼。脑内灵光一闪,想起刚刚土地给她科普的渊法师门。“承君大佛好,我叫居菡窈,您唤阿窈即可。” “阿窈姑娘。”渊道礼貌又疏离。“我来是想看看,能让我那高傲的二师弟低声下气地求人的,究竟是何方神圣?如今见到阿窈姑娘,虽然比想象中年幼,但可以看出未来是个大美人啊。” 也许是渊法在阿窈心目中的形象过于正经,所以她理所当然地认为,渊法的师兄弟们也是如同渊法一般,温柔且一本正经。 没想到...... 阿窈清楚对渊道的刻板印象,努力维持闺秀的稳重贤淑,回问道:“您说的法……渊法大人为我去低声下气,具体是什么事儿?” “你不知道?”渊道虽然是这样反问的,可是他的表情明明在说——我知道你不知道,所以快来问我吧。 阿窈顺了他的心意。“我确实不知道,承君大佛能否告知一二?” 渊道笑:“不能。” 这笑容与初见时的笑容并无二致,可阿窈总觉得,这个笑容给她的感觉,不是那么的正派。 也确实不正派。 渊道先是斩钉截铁的拒绝,让阿窈的心悬着好一会儿,才施施然道:“我说起来多没意思啊,阿窈姑娘直接看吧。” 渊道衣袖一挥,一些不属于现在的场景出现在阿窈眼前。 渊道给阿窈呈现的场景,和渊法的朔回镜中场景不同。 朔回镜中展现的是真实发生的的过往,阿窈是以局外人的身份观看;而渊道呈现的场景,阿窈是通过渊律的记忆观看。 “这是小师弟渊律的记忆,第一视角看渊法卑躬屈膝,更刺激哦~” 渊道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阿窈此时已经转换成了渊律的视角。 渊律泛舟湖上,所以阿窈也觉得自己在船上摇晃。 渊法凭空出现在这小船上,引得湖面波纹一阵泛滥。 “哟,稀客。”阿窈听到自己,或者说渊律这样说。 渊法站在船头,并未落座。他俯视渊律,道:“有事相求。” 可这拽拽的语气,没有一点求人的恳切意味。 渊律听到这四个字就来劲了。“什么?二师兄,我没有听错吧?你居然会有事求我?我能无所不能的二师兄。” “嗯。有问题?”渊法给了渊律一个漂亮的白眼。 后者没答应,也没拒绝。只是目光打量着渊法,从头到脚。 托渊律的福,这是阿窈第一次用如此放肆的目光仔细观察渊法。 身形修长却不单薄,周身气质恬淡,萦绕着若有似无的出尘。 和那个会买糖葫芦哄她的渊法,不同。 片刻沉默,渊律的笑声在开阔的河面上漾开。他兴奋道:“师兄陪我打一场,赢了我就帮你。” 渊法转身,背对着渊律。 就当渊律以为他的师兄绝对会心里吐槽幼稚,表面上义正严辞地拒绝他的比试请求时。他那轻易不打架的师兄,回头看向他,说:“来吧。” 茫茫渊河,平静了几十万年,因为这师兄弟二人的比试,变得汹涌起来。 比试一开始,渊法就使出了他的继渊剑。 “继渊剑!不至于吧师兄。”渊律在看见继渊剑下一刻,识时务地讨饶。 他上次见继渊剑开刃,还是他被司命星君欺负的时候。 约莫是...二三十万年前的事儿了。 拔出继渊剑就说明,渊法他认真了。 渊律看着亮若星河的继渊剑,苦着一张脸,委屈巴巴。 似是料到了师弟的反应,渊法让继渊剑灵活地在手腕上转了一圈,挑衅着问:“所以,你要认输?” “你想多了!来打吧!师兄。” 渊律不服输的性格,被渊法彻底激发。 两人酣畅淋漓地打了一场。 严格意义上说,是渊法酣畅淋漓地把渊律打了一场。 不过被打的渊律,显然也乐在其中。他被打得躺在小舟上,神色却是欣喜。 “自从司命星君这家伙从文之后,三界中,没人能陪我这么爽利地打一场了。” 渊法的衣冠些许凌乱,却不如渊律狼狈。他立于舟上,给两人都施了个清洁术。 “说吧!”渊律一骨碌从船上坐起,说:“要我帮你做什么?” 渊法转头看他,道:“帮我在凡间建座庙。” 回忆到这里就断了,阿窈也从其中剥离,回到了自己的视角。 可她还沉浸在渊律视角所看到的渊法——高傲,强大,不近人情。 渊道的话及时占据了阿窈的思绪:“你该知道,渊法让阿律建的庙,是什么庙。” 阿窈自然知道,是纸奉庙。 心下激荡,面上不显。她没想到渊法会为了纸奉庙和渊律打一架。 而渊道此行来意也很值得推敲,总不至于真的是为了给阿窈看一遍他两位师弟的打斗过程。 阿窈反问道:“承君大佛特地来找我,只是为了告诉我这件事情?” 渊道没想到阿窈会这样问,他明显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 不同于之前公式化的笑容,这次是真心的笑。 “你倒是比我想象中机灵一点儿。” 阿窈察觉到了危险,用广书给渊法发送消息。 渊道打断了她的动作,语气邪惑:“来不及了哦。” 渊道轻轻在阿窈眉间一点。 阿窈晕了过去。 在她要与地面亲密接触时,渊道接住了她。 对着恬静的睡容,渊道说:“机灵可不是个褒义词。有时候傻乎乎地被骗,结果会更好。”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阿窈: 上一秒 我被抓;下一秒 谢邀,人被关着,不是装的 第32章 意识苏醒时, 身下的柔软和身上的温暖包裹着阿窈,她意识到自己可能是在床上。 混沌间,阿窈无奈地胡思乱想。她最近是不是命犯太岁?在地府时被人绑架了一通, 回到凡间自己的纸奉庙还被人拆了。现在来到紫蓬山, 小院还没住热乎, 就被人打晕了。 从来没有想到自己是一个如此重要的人, 直到我被绑了两次还被拆了家。 阿窈迷迷糊糊地想着。 感受到一股侵略的甜意从嘴唇蔓延至口腔,阿窈本能性地吞咽了下去。 吞下去才感觉到不对劲。她现在好像是被渊道给打晕了, 那么这喂的汤汁...... 几乎是一刹那,阿窈原本有些迷糊的脑袋立刻就清醒了,她将还没来得及入喉的汤汁,猛地咳了出来。 “咳咳。” “哎呀,你怎么全吐出来了?”身边有人说话, 是个年轻的女声。 阿窈朝着声音的源头看去,是一个扎着双髻的小姑娘, 五官和脸都十分小巧,看上去比阿窈年纪还小一些。 小姑娘也在一动不动地看着阿窈。 阿窈环顾四周,判断出这里是某个房间内,而低头看自己身上的衣物, 已经被换过一遍了, 乾坤囊什么的都不在身边。 阿窈微启朱唇,准备同小姑娘交谈。她的问题还没问出口,小姑娘就忙不迭地做起了自我介绍。 “你好呀,我是被渊法大人派来照顾你的。我叫‘喂’。” “喂?”怎么会有这么奇特的名字, 阿窈确认道:“是口畏喂吗?” “对呀。”叫“喂”的小姑娘十分开心,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一听到我的名字就把字给猜出来了呢!” 阿窈趁小姑娘开心的时候,偷偷调出了广书的界面, 给渊法传消息。 刚输入进去一行字,阿窈就遇到了难题,她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里,即便给渊法传递了消息,渊法又怎么能找到她呢? 第40节 她开始忽悠小姑娘。“喂姑娘,我可以出这个房间吗?” “不可以哦。”喂用最可爱的语气说着最认真的话,“渊道大人雇佣我,就是为了在他回来之前看住你。” “如果我非要出去呢?”阿窈作势要使用法术。 “没有用啊。”喂握住阿窈的手段,把汤药放在阿窈的手上。“渊道大人限制了,你的法术,你打不赢我。而且,也不要想着用广书向外传递消息。这里有渊道大人布下的针法,广书传信是传不出去也递不进来的。” 对上阿窈警惕的眼神,小姑娘坐在床畔处,亲昵道:“这汤药是给你补身体的,因为封住你的法术似乎挺伤身体的。” 阿窈没接话,她问:“所以在渊道回来之前,你都会在这儿陪我,对吗?” 喂点头:“是的。只要你不逃跑,我们就是好朋友。” “我们就在这儿大眼瞪小眼地度过这段时间吗?”阿窈晃着碗里浅褐色的汤汁,倒映出她平静的面容。 “嗯……”喂陷入了思考。“或许我们可以聊天打发时间。” 阿窈问:“聊什么呢?” 喂眼珠往上转了一圈,思考着说:“聊一聊最近三界中最流行的裙子呀,最时兴的八卦呀......只要你想聊的,我都可以聊。” 阿窈了无兴趣道:“哦,但是我不想聊天,我还有工作没做完。” 喂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她说:“那你工作吧,我会安安静静的,不打扰你。” 阿窈佯作烦恼的样子。“可是这里用不了广书,也就登不进去三届征信系统,我没有办法开展我的工作。” 话是实话,情绪却不是真情绪。 喂虽然表现得很好说话,此时却不上当。她两手一摊道:“那你只能乖乖地等渊道大人回来。” 阿窈继续问:“所以渊道大人去做什么了?” 喂来了兴趣,盘好腿,一副唠家常的样子。“渊道大人去维持三界壁垒的平衡了。因为渊法大人联系不上,渊律大人去救渊法大人了,三界壁垒无人维护,渊道大人只好顶了上去。” “你说法......渊法联系不上?”阿窈眉头紧蹙。 喂眨眨眼睛,“这下不无聊了吧!我听渊道大人说,渊法大人拌成你的模样去了凡间,现在下落不明。这还得亏你呀!” 喂自顾自地继续说:“因为你是渊法大人带来紫蓬山的,渊道大人将你掳走,理论上说要同渊法大人知会一声。结果发现渊法大人联系不上。渊道大人让小师弟渊律去调查渊法大人在凡间的行踪,谁知渊律大人也无所获。渊道大人这才明白,渊法大人在凡间出事儿了。” 听完喂的话,阿窈的脑子开始急速运转。 “你怎么知道这些消息的?” 她不是那种道听途说渊法失踪,就会失去自我判断的人。 喂思考了一会儿,不知道是在思考组织话术,还是在想着编借口。 阿窈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比较大。 只听喂回答道:“我既然接下看管你的任务,当然要知道前因后果,包括你是何人,又为何被抓。” 阿窈试探地问:“所以,我为什么被抓?” “唔,”糟糕说漏嘴了。喂的小眼睛咕噜一转,想起了前几日听到的天庭八卦,就开始根据八卦胡诌。“你被抓是因为渊道大人要棒打鸳鸯。” 喂压低声音道:“渊道大人就是那种封建的大家长,他不同意你一个没有背景的小鬼和渊法大人在一起,所以把你抓了起来,威胁威胁你,想让你主动离渊法大人远一点。” 喂越说越起劲,声音也渐渐没了顾忌。为了增加自己话语的可信度,她亮出了自己的底牌。“知道我为什么要跟你聊这么多吗?就是因为渊道大人除了雇佣我看管你之外,还给我一个附加任务,就是让你对渊法大人死心。” “我告诉你这些,就是想提醒你,你和渊法大人在一起,不仅对渊法大人没有任何益处,反而会让他深陷险境,给整个紫蓬山带来灾难。” “是吗?”阿窈敛眉,神情低落。 当然是装的。 假设这个叫“喂”的小姑娘说的是实话,渊道真的是怕阿窈跟原发在一起才把阿窈抓起来的,且不说,阿窈她跟渊法根本没有在一起,完全是阿窈的个人单相思。即便真的要拆散一对,也该是等到一切尘埃落定,进行友好劝说或者暴力拆分。 至少,不会在渊法行踪未定的情况下,一边兼顾三界壁垒,一边还要操心这种八字没一撇的事情。 至于渊道绑她来真正的目的,阿窈想,大概是为了防止她到处乱跑,坏事儿吧。 当阿窈听到渊法失联的第一想法,就是去找萧睿,用自己去换渊法。 可能这样的举动会打乱渊道的计划。 想通了这一点,阿窈也就放心地躺床上了。 喂看样子是相信了阿窈的低落,她偷笑,发现自己还有写故事的天赋。 偷笑的同时不忘安慰阿窈:“不过也别太伤心了,能不能在一起主要还是看渊法大人和你之间的感情嘛。你就先养好身体,把这汤药喝了吧!喝了睡一觉,也许一睁眼的时候,渊道大人已经回来了。” 阿窈应声,听话地喝掉了汤药。 她和“喂”成为了暂时的好朋友。因为她不想着逃跑,“喂”信守承诺,如同好朋友一般,陪着阿窈聊了很长时间。 只是好朋友没有做多长时间,不速之客来了。 阿窈见过这个不速之客。那天将纸奉庙夷为平地的时候,就是这个道士欺负的土地。 是萧睿的人。 喂自然也发现了这道士,她大喝:“你是什么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道士人狠话不多,直接出招袭向喂。 喂小姑娘看上去是萌萌的小可爱,出手却不含糊。 阿窈懂得为什么渊道会雇佣喂来看管自己。 果然是有一些实力的。 只是实力也没有抵得过歪门邪道。阿窈我看不懂他们施的各种法术,但是能看到小姑娘几招之后明显的吃力。 情况不妙。 阿窈下意识地凝神聚力,打算给这道士一个措手不及。 可是身体里一阵无力,让她自己先措手不及了起来。 阿窈记起了,她被渊道用术法封住了法力。 可恶,偏偏是在这种时候! 环顾四周——这间屋子有一个窗户。 阿窈趁着那两人打斗的间隙,推窗。 可是窗子被锁死了,不是物理上的锁死,而是用法术锁死。 什么叫做“屋漏偏逢连夜雨”? 这就是了。 阿窈不想被这道士抓去。 至少不能被白白地抓了去。 这么平白无故被抓了去,还不如她自己去跟萧睿谈条件,把渊法换出来呢! 面前的二人招数变幻莫测,阿窈的心中也计较万千。 想象一下,在不会法术之前,遇到这种状况时,自己能做些什么。 还真被她想到了。 不知道会不会成功,但是值得一试。 阿窈闭上眼睛,仔细感受自己身体里面的经络。 气息游荡,无法凝聚,却可引导。 引导其入眉间,冲破封印。 霎那间,屋内佛光乍现,亮赛金乌。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阿窈:梅开二度,哦耶! 第33章 金光乍现时, 正在打斗的“喂”和道士,被刺激得双双暂时失明。 只是这种失明状态没有持续多久,两人适应了这光芒之后, 恢复了打斗。 阿窈:“这跟我想象的不一样。” 对比起在鬼门关前见到这佛光而鬼哭狼嚎的鬼差们, 阿窈总结:看样子佛光只对鬼有效, 而在场的两位都不是鬼呢! 阿窈她现在就是个一无所用的发光体, 尴尬地站在这间屋子里。 悻悻地收起佛光,阿窈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那道士趁“喂”应接不暇的一瞬间, 一个掌风袭来,小姑娘被打翻在地,滚了两圈,一口血“哇”地吐了出来。 “喂!”阿窈大喊小姑娘的名字,飞速跑到小姑娘的身边, 查探她的情况。 那道士嗤笑,对吐血的“喂”说:“人家都不知道你的名字, 你就以命相护吗?” 道士想破脑袋也想不到,“喂”就是小姑娘的名字。 他走到阿窈和“喂”面前,指着阿窈对“喂”说:“我们打个商量,她, 我带走, 你,我放生。” “喂”依然吐着血,没有说话的力气。 “看来你好像不得不答应这个条件,不然我杀了你, 照样带得走她。”道士睥睨道。 阿窈从道士的语气中察觉到了杀意。 赶在道士出手之前, 阿窈站了起来,说:“和她做交易不如和我做交易。你杀了她, 我跟你走。” “哦?”道士疑惑。“人家拼命救你,你却要我杀了人家,不会良心不安吗?” 阿窈为自己找好了借口,她冷笑道:“我看你是误会了,我也是被她绑到这里的。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看着你打她,而不出手帮她?” 道士也不是好忽悠的,他问阿窈:“既然你这么恨她,为什么不跟我联手打败她呢?” 眼见猎物进了陷阱,阿窈面上无波澜。“因为我怕她比你厉害呀。万一和你联手打了她,她打败了我们,报复我怎么办?” 第41节 阿窈之所以敢这么说,一是因为道士不知道阿窈现在被封印了法力,二是因为不和“喂”站在对立面的话,道士不会放过“喂”。 道士听完阿窈说的话,哈哈大笑了起来:“不愧是萧睿深恶痛绝的人,果然有你的歹毒之处。” 笑完立刻变脸道:“我偏不。” 他恶狠狠地看着阿窈,“你既然会被这小丫头抓起来,说明你打不过她,也肯定打不过我,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话?” 逻辑满分,阿窈甚是欣慰。 因为她的计划实现了。 阿窈演戏演到底,她狠巴巴地对“喂”说:“他不肯帮我杀你,不代表日后我不来找你报仇。” 说完,背着道士给了“喂”一个饱含深意的眨眼。 最终,道士没有杀“喂”,只把阿窈带走了。 “如果不是萧睿要活捉你,看你刚才那小人作风,我真想杀了你。” 大哥,你刚刚偷袭“喂”的时候,可看不出来你这么正人君子啊! 阿窈没有生命危险,胆子也大了起来。她怼了回去:“倒是看不出来,你还挺正义的。” “你......” 道士一气之下,打晕了阿窈。 阿窈舒坦了。 她要保持她恶毒的人设不能倒塌,以免道士反应过来回头去杀了“喂”。 如今被打晕了,反而可以不必刻意想着怎么维持人设了。 被打晕的时候,阿窈是很安心的。这个道士是萧睿的手下,他出现在这里,就说明渊法扮演阿窈的事情应该被萧睿识破了。 依照渊法的实力,蜕去角色扮演的束缚,应该是没有任何危险的。 阿窈放心地睡了一觉。 睡梦中,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叫她的名字。 “阿窈。” “阿窈。” “阿窈!” 语调由平缓到急切。 “是谁?”阿窈混沌中问。 那个声音回答:“是我,渊法。” 哦,是法法呀。难怪声音这么熟悉。 “我好困啊法法,想睡一会儿。”阿窈越说,声音越疲软。 “阿窈,别睡。”渊法说:“你被萧睿抓去了,我查不到你的具体位置,只能用师父留下来的秘术,在你的意念中和你通话。” 对哦,她被抓了。阿窈一个激灵,意识清醒。她忙问:“法法你没事吧?” “我没事,倒是你。”渊法的语气中带着无奈的宠溺。 “我也没事。”阿窈听到渊法没事的消息,心中的大石头放下了。“不过法法,你是用什么秘术联系上我的?不是说找不到我的位置吗?” 一般来说,找不到位置等于联络不上。在法术体系中,大部分的联络法术,都是建立在位置法术的基础上的。即便无需知晓对方具体的位置,但绝不能是查不到位置。 说起这联络的秘术,那真是因祸得福。 阿窈身上的佛光,是渊法给她下的,名为“金身重塑”;而渊道给阿窈下的限制,名为“君心返照”。 这两种秘术的叠加,能让金身重塑的二人意识相通。 这种意识相通的功能,渊法师兄弟三人,无一人知晓。 在发现这个隐秘的功能时,渊道惊叹于自己师父创造的秘术。渊法则是第一时间尝试联系阿窈。 于是便有了现在的境况。 渊法并不觉得现在是适合解释的时机,他略过这一话题:“这个以后与你说。现在,还是谋划一下如何摆脱困境。” 阿窈感受了一下自己的状态,她的意识被渊法重新唤醒了,但是离整个人的清醒还是有一段距离的。 “我现在醒过来,什么也做不了。” 渊法的语气中带着胸有成竹的笑意:“也不是什么都做不了。我有一个计划,不知道上司愿不愿意帮忙?” 阿窈乐意至极。渊法简单地把现在的状况和阿窈吐露了一遍。 原来,渊法那日扮成阿窈,佯装自己被萧睿抓住了。 他骗过了萧睿,却忽略了萧睿身旁的道士。 那道士,有着超越其实力的见识。 尤其是对大佛门派十分地了解。 所以干坏事儿时能够设法避开朔回镜,也就不奇怪了。 不过,萧睿和道士显然没有料到渊法会幻化成阿窈的模样前来赴约,他们所有的陷阱都是为阿窈设的,渊法很轻易地就摆脱了他们的掌控。 却也错失了进一步深入他们大本营的机会。 阿窈听了渊法的计划,计划中有一些细节,但整体概括无非是四个字——里应外合。 “我会尽全力。”阿窈郑重地承诺。 渊法宽慰道:“不要有太大压力,以你的安全为前提。” “嗯。”阿窈嘴上答应得好好的,其实没有太往心里去。她想起了被道士打伤的“喂”,问道:“被打伤的”喂“姑娘怎么样了?” 渊法无奈,轻叹:“傻阿窈,还有精力担心别人。她没什么事,休养一阵子就好了。” 为了避免“傻”的形象深入渊法的心,阿窈从容地换了一个话题:“那什么,我感觉我快清醒过来了。所以如果我要联系你,直接在脑海里想象就可以吗?” 渊法回答:“是的,集中精神就能与我联系。” “好的。”阿窈很开心,她作为一个拖油瓶,终于能翻身,帮着渊法做点事儿了。 从他们认识至今,几乎都是渊法在照顾她,帮她的忙。 这种开心的情绪并没有持续多久。 阿窈醒来时看到的第一个人,让她非常不开心。 “萧睿!” 几乎是在看见萧睿的第一眼,阿窈往后退去,拉开了她与萧睿之间的距离。 但是她此时是被绑住扔在床上的,退至墙壁便无可退之处。 对于阿窈这样的反应,萧睿显然很欣慰。他大笑道:“你怕我?你果然会怕我!” 这笑声着实瘆人。阿窈拍拍身上起的鸡皮疙瘩,怒骂道:“萧睿你有病吗?有病快去治!” 这是很久以前,阿窈就想对萧睿说的忠言。 萧睿听了这话,笑得越发猖狂。“果然这才是你,让我欲罢不能的你。” 阿窈没空陪这个神经病兜圈子,她想起渊法给她的计划,问道:“你想怎么样?” 萧睿搬来一个椅子,坐在阿窈身边,他很认真得说着令人头皮发麻的话。 “我想干什么?我想,将你曾经相信的那些,一点一点的,全撕碎在你的面前。我想和你一起下地狱啊!” 阿窈想,得亏她死得早,早点死就早点认清了萧睿的真面目。 她呛声道:“地狱吗?我去过了,想去的话你可以自己去。还是说你没长腿吗?去个地狱都要人陪。” 萧睿被阿窈这一连串的话给说愣住了,半晌才回过神来,语气沉沉:“你变了,以前你不会这样跟我说话的。” 我为什么这么跟你说话,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阿窈简直不想理他。 但是她要从萧睿口中套出那道士的身份。 所以阿窈压抑着心口的那份不适感,问:“你抓我来,是嫌我死得不够惨吗?想要让我灰飞烟灭?” “我怎么舍得呢?”萧睿就坐在那个椅子上,和阿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但是这个距离不足以让阿窈脱离萧睿的掌控。 阿窈觉得,被萧睿的气息包围着,十分难受。她讽刺地笑:“是吗?可是我来的路上听到那道士说,要让我灰飞烟灭才能达到他的目的呢!” 听到这话,萧睿明显停顿了一会儿,他回答阿窈的问题,又像是在劝自己相信那个道士。“不会的,他说了把你交给我,你的生死完全由我掌控。” 尽管萧睿的语气很是坚定,但是他眼底的波澜出卖了他。 阿窈趁热打铁,挑拨道:“你以为他为什么会帮你?” 萧睿没有多想,自然地回答:“为了名利。” “呵。”阿窈不以为然:“如果为了名利,那道士为什么不直接去找皇帝,而是找你一个未必能当上皇帝的皇子?” 这话戳中了萧睿的痛点。 阿窈生前的十几年里,萧睿最听不得的,就是不一定能当上皇子这种话。 而那十几年里,阿窈从不敢在萧睿面前说这种话,也吩咐自己的仆人不要说。 如今这大实话终于说出口了,阿窈一脸小骄傲。 可萧睿的脸色,因为这句话而黑得吓人。 他双目充血,一副要吃人的模样,逼近阿窈。 第34章 因为阿窈的话, 萧睿怒意滔天。 他用刀子一般的眼神死死地盯住阿窈。 第42节 阿窈也不害怕,学着渊法招牌式的笑容回应萧睿的怒气。 片刻后,萧睿握紧自己的拳头, 按捺住周身怒意。“我不动你, 也不会让别人动你, 你就安心在这儿待着。” 一室寂静。 萧睿走到门口, 顿住脚步,转身回看阿窈。 阿窈别过眼去, 避开了他的视线。 而后萧睿给阿窈解开绳索,没说话,就这样走了。 萧睿走后,阿窈从床上溜了下来。 虽然阿窈知道,萧睿应该不会把她放在一个能轻易出逃的地方, 但是她总得了解了解现在被困的地点,也好跟渊法沟通报备。 可她的双脚才刚从床上落地, 就看见萧睿折返回来,警告道:“别想着逃跑,即便你现在会法术,也逃不出这里。别硬闯, 不然你的日子可能没现在这么好过。” 略略略, 再怎么不好过也比整天对着你这个变态要好。 这次萧睿没有给阿窈把这句话说出口的机会,他已然离去。 阿窈开始敲敲墙壁,挪挪家具。 门窗是推不开的,萧睿估计错了, 阿窈她现在没有法术, 连门都推不开,只能等待了。 最好的逃跑地点不是在被囚禁之处, 而是在被挪动的路上。 阿窈坚信这点,所以她还要再等等。 她能明显感觉出来,道士和萧睿的目的不一致,无论是哄骗还是直接抢,那道士一定会越过萧睿动她。 等待的无所事事之余,阿窈尝试联系渊法。 她有些羞愧,毕竟现在几乎什么信息都没掌握。 还贸贸然去打扰渊法。 想是这么想的,身体却很诚实。 听到渊法声音的时候,阿窈因为萧睿带来的坏心情一扫而空。 “如何?”渊法问。 阿窈回:“刚才见过萧睿了,知道他和那道士之间并没有十足的信任。不过我还是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里。” 渊法平稳的声音有种抚慰人心的魔力:“不着急。” 阿窈被这声音消去了躁郁,可她却不能不着急。 她不喜欢这种自由本限制的感觉。 可是面对渊法,阿窈的语气依旧温柔地能滴出水来。“那这个,君,君......” 阿窈想了半天,没有想起来渊道对她施的这个法术叫什么名字。 “君心返照。”渊法及时提醒。 “对,”阿窈应和:“君心返照,用什么方法才能解开它呢?” “这个,”渊法知道这是他的师兄渊道给阿窈施下的,所以带有歉意道:“君心返照,需要施术者当面解开。目前师父留给我们的书籍中,没有提到别的解法。” 阿窈并没有把失落表现出来,她感受到了渊法的歉意,故而宽慰地故作无所谓:“那我就安安心心地收集信息,安安心心地等待你们来救我啦!” “嗯。”渊法好听又低沉的声音,带着些许温润。 在结束这次交谈之前,阿窈有一个问题,在好奇心的趋势下,还是问了出来:“法法,你知道人格分裂吗?” 渊法没了声音。因为意识交流并看不见彼此的神态,阿窈不知道渊法现在是什么样的反应。 阿窈暗骂自己管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正要匆匆编个理由结束谈话时,却听渊法说:“或许你应该问我,为何对你和对他人不同。” “我可以知道吗?”阿窈微微张开双眼,流露的是期盼和激动。 渊法笑道:“等这些事情告一段落,我都告诉你。” 阿窈害羞地结束了这一段意识里的对话。 尤其是渊法最后一句话,不仅让阿窈害羞,更激起了她的斗志。 不就是法术尽失、敌人厉害且变态吗! 她—— 她现在确实没有什么办法。 从慷慨激昂到认清现实,阿窈只需要短短一秒。 所幸阿窈等待的机会,很快就来了。 某天夜里,萧睿悄默无声地进了阿窈的房间。 阿窈第一时间就发现了。 托这些天被囚禁的“福”,阿窈现在睡觉是一段一段的——睡一个小时,再醒一个小时,再睡一个小时。这种间歇性的睡眠能提高她对周围环境变化的敏锐程度。 萧睿进屋,发现阿窈居然是醒着的,赶忙朝阿窈比了一个禁声的手式。 他低身道:“别发出声音,我带你出去。” 阿窈言语中不给萧睿面子,但声音是刻意压低的。“怎么,在你的地盘出去要这么偷偷摸摸?” 萧睿沉默,没有想到好的语言去反驳,只是呐呐说了一句:“出去我再告诉你。至少目前你可以信任我,我没想过让你灰飞烟灭。” 阿窈在心里吐槽,表面上却答应和萧睿一起出去。 她需要知道自己现在在哪儿。 等逃出那间屋子的时候才发现,这个地方她不要太熟悉。 是阿窈生前所居住的院落。 曾经这十分别致精巧的院落,如今也已变得残破陈旧。 而屋内的布局,应该是被人动过了,不然阿窈她不可能认不出来。 阿窈倒是没想过萧睿会把她藏在这里。 这大概就是是所谓的“灯下黑”吧! 就在阿窈要聚精会神地把这个消息告诉渊法的时候,道士出现了。 道士一眼看见萧睿身后的阿窈,目光不善,而后用这不善的目光看向萧睿,明知故问道:“三皇子这是打算做什么?” 萧睿丝毫没了之前对道士的客气,“还不明显吗?我要带她走。” 道士没生气,只是嘲笑萧睿的天真。“你以为没有我,她能乖乖地受你控制?” “可是你想让她死。”萧睿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道士对阿窈的目光,紧紧地把阿窈护在身后。 道士:“这话我就听不懂了,亲手杀了她的,不正是三皇子你吗?” “你想让她灰飞烟灭!”萧睿急冲冲道。 这道士对萧睿有很深的了解,他打蛇专门打七寸。“这么激动,可不是一个未来帝王该有的情绪。” “要想称帝,应该没有软肋,天下万物皆是你的棋子。一个下棋的人,怎么能因为一颗棋子的死活而放弃整个棋局?” 萧睿沉默片刻,有所动摇,但所幸说的还是人话。“我可以杀她,因为我知道她死了之后可以轮回转世,她依旧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过得很好。可是你想让她彻底湮灭,那这天地之间,再也没有一个叫阿窈的人了。” 阿窈仔细琢磨,发现萧睿说的也不是什么好话。 什么叫做,“我可以杀她,因为我知道她死了之后可以轮回转世”? 阿窈一边诽腹,一边准备同渊法“神交”。 不过,道士接下来对萧睿说的话,打消了阿窈现在就跟渊法报告的想法。 “你让我带走她,等那位大人事成之后,少不得你的好处。天下江山,最终都会是你。” 这句话给出了一个重要的信息——这道士不是这一切事情的发起者,事件的幕后黑手,另有其人。 绑都被绑了,左右去敌人的老巢里蹓跶一下吧!阿窈乐观地想。 萧睿听了道士的话之后,依旧极力阻止。“我不会让你带走她的。” 不过这阻止,明显屁用没有。 上一秒还挡在阿窈面前信誓旦旦的萧睿,下一秒就被那个道士打晕在地。 得亏没有真的指望萧睿。阿窈扶额。 萧睿倒下之后,阿窈和道士相对而立。 道士问:“你为什么不逃跑?” 这道士比萧睿难骗,阿窈瞒下自己的小九九,坦坦荡荡道:“我想逃,但是很显然,我打不过你,所以我在等待时机。” “呵呵,你倒是坦诚。”道士说:“不过你是等不到这样的时机的。”随即话锋一转,“你可以到的,是自己的死期。” 道士把阿窈重新关进了刚刚的屋子里。 阿窈问:“我们在等人吗?” 道士掀起眼皮,冷冷地看了阿窈一眼。 虽然没用语言回答,但意思很明显。 “是”,以及,“别妄图用计逃跑”。 “哼,不理谁啊!”阿窈佯怒,双手抱胸,背过身去。 实际是在意识里联系渊法。 道士估计是不打算带她去老巢了,而她们现在等的,是幕后黑手。 有了这样的认知,事不宜迟,阿窈做出了联系渊法的决定。 渊法很快响应:“怎么了?” 阿窈言简意赅:“我在凡间太傅府西南方的院落里。待会儿幕后黑手会来,我们等等,直接将其一网打尽。” 没等到回复,阿窈被迫终止对话。 那道士疑心不小,看见阿窈背过身去,出言警告:“你转过来,不要背着我搞小动作。” 阿窈想和道士协商,她说:“我可以答应你不搞小动作。” 第43节 反正小动作已经搞完了。 “不过,你要告诉我,你让我灰飞烟灭的原因。” “因为看你不顺眼。”道士随口一答。 阿窈对这毫不走心的回答无言以对。 她威胁道:“既然你这么敷衍,那我刚刚说的不搞小动作的话,也是敷衍。” 对于处于绝对优势的道士而言,阿窈的话没有一点威胁力。 道士:“我劝你不要了解太多。了解太多的话,对未来的恐惧会让你比无聊更难受。” 阿窈说了半天,没套出来半句有用的话。她突然想起了倒在门外的萧睿。 萧睿虽然哪儿哪儿都不好,但是有一点,可比这道士好太多。 那就是——很容易套话。 这道士真是,嘴特别严实。 阿窈偃旗息鼓。 不多时,门被推开了。 “吱呀——” 在安静的屋内显得格外刺耳。 阿窈同道士,一齐将视线移至入门处。 第35章 一个带着面具, 身着黑袍的男子,从门外入内。 “宗主。” 见到黑袍男子,道士赶忙从座位上起身, 单膝跪地, 行了份大礼。 被称作宗主的男子回了句“起吧”, 便直奔阿窈。 面具后的一双琥珀色眼眸, 把阿窈全身上下细致地观察了个遍。 被唤作“宗主”的黑袍男子,移开目光, 质问道士:“这就是你说的,一能抵百的魂魄?” 道士面对顶头上司的质疑,自信满满地解释。 “宗主不要看她其貌不扬,周身也没有什么怨气,但她可比那些空有怨气的魂魄有用多了。” “在地府的时候, 我的手下跟我说,这个小姑娘能够自行产生我们梦寐以求的火。” “只要有她在, 我们还费心收集那些有怨气的魂魄做什么。” 黑袍男子对道士的话半信半疑,他更相信自己能验证到的。 他的掌心凝聚了一股法力,一缕一缕,从阿窈的天灵盖, 注入阿窈的经络。 阿窈感受到这缕缕法力中带有的恶意。她本能地想后退两步。 没有成功。 黑袍男子的法力让阿窈的经络产生滔天热意。 她觉得自己在燃烧, 意识开始混沌。 热,渴。 阿窈自己的意识在找体内清凉的去处。 那里好像有个小池塘,水光泛滥着,吸引着又热又渴的意识进入。 阿窈的意识不断逼近小池塘。差一点, 就差一点, 她马上就能享受这一丝清凉。 千钧一发,池中爆发出一道白光。 不仅推走了阿窈想要进入池塘的意识, 也把四肢百骸的热意弹出了体内。 舒坦了。 阿窈意识回笼。 可是那施法的黑袍男子却不舒坦。 因为在阿窈体内的法力被突然弹了出来,他受到了反噬,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宗主!”道士一个闪现,扶住黑袍男子。 黑袍男子朝道士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他口含鲜血道:“尽快离开这里。” 道士显然不是一个无脑的信徒,他有自己的想法:“宗主,您放心,这里很安全。我设下了最精妙的幻术,即便是紫蓬山那群人,也断不可能找到这里。” 黑袍男子气得想揍这道士。 “你懂什么?他们是没办法主动找到这里,但是你抓的这个人,给他们通风报信了。” 黑袍男子去探阿窈真身的时候,受到一股外力抗拒。这不仅没让他查看到阿窈的真身,还让他受到反噬,伤及心脉。 这些就暂且不论了,关键是黑袍男子查到了阿窈的体内有大佛门派的两种秘术——金身重塑和君心返照。 这两种法术他比谁都清楚,可以让金身重塑的二人产生意识间的交流。 如果不是道士表现得过于衷心,黑袍男子都怀疑道士是不是叛变了——不然怎么会抓这么大一个麻烦回来。 如此,他只能判断,道士是被人下了套。 道士不知道金身重塑和君心返照的作用,黑袍男子表示可以理解。 但是在他如此笃定的情况下,道士还沾沾自喜地认为这破地方很安全,不肯第一时间离去。 真是蠢笨又不听话。 黑袍男子认定阿窈不能留,他想要斩草除根。 “道士,给我杀了她。”黑袍男子盯着阿窈的目光充满杀意。 “宗主,这是我好不容易找到的魂魄......”道士想要解释一番,被黑袍男子打断。 “你不出手,行,我自己来。” 他才没空陪这蠢货逼逼赖赖。 黑袍男子化法术为剑,垂直飞向在一旁看热闹的阿窈。 他知道阿窈现在使不出法术,所以只用了五分实力。 可是这五分的法力,本该完完全全地落在阿窈身上的,现在却数被道士挡下。 黑袍男子这下是真的怒了,他咬牙切齿地问:“你想死吗?” 道士扑通一下跪下,“宗主,我没时间了,我没时间聚集一个个有怨气的魂魄了。” “所以你就捉了个西贝货来糊弄我吗?” “不,宗主,这个小姑娘是真的能产生我们要的火。” “可她是个大麻烦。我怎么会有你如此愚蠢的下属。”黑袍男子明显不想听解释,他耐心告罄:“你让开,不然我连你一起杀。” 道士犹豫片刻,知道他没有办法让黑袍男子回心转意,又打不过黑袍男子,只好隐忍地退至一旁。 说时迟那时快,房门被打开。一阵红光从黑袍男子背后袭来。 黑袍男子敏锐地躲开,那阵红光射向离阿窈远处的窗框。 “法法!”阿窈在心中激动地大喊,面上却不显露分毫。 而黑袍男子,在那红光射向窗框的时候,就大感不妙。 如他所感,阿窈随着那红光一起,凭空消失了。 不过黑袍男子不在乎,他比较惊讶的是,有人能在他眼皮子底下把人救走。 虽然他很想会会这个人,但是大业未成,不宜为了多余的事情耗费心力。 “我不打算跟他们正面战斗,你留下来善后。”黑袍男子吩咐道。 道士巴不得留下来,他不仅会善后,还会把阿窈重新绑来。 “遵命。” 而阿窈,毫无疑问,她被渊法救了。 上一秒,阿窈还在屋内经历生死时速,下一秒,她已经和渊法肩并肩,站在依旧昏迷的萧睿面前。 渊法问:“没事吧?” 阿窈持续点头,她匆忙道:“那个幕后黑手要逃跑,我们快去抓他吧!” “不着急。”渊法拦住急忙要进屋的阿窈,语气淡定,神色从容。 阿窈以为渊法他们早有谋划,正期待满满地准备看戏时,只听得渊法继续说:“幕后黑手已经逃走了。” 这么草率吗? “那,那为什么不去抓?”阿窈不解。 渊法解释道:“渊道去抓了。而我的小师弟渊律,在屋内牵制那道士。” “那法法要不要去帮他们?我这里不需要人陪的。”对于自己弱鸡这件事情,阿窈已经充分认识到了。她可以接受,但是不希望自己的弱成为了别人的累赘。 渊法想都没想,直接拒绝道:“不用。你和萧睿的安全更重要。” 阿窈乍一听到这话,情绪不可谓不复杂。如果把“和萧睿”这三个字去掉,那她肯定是非常开心的。 但是一句话中加上这三个字,味道就变了。 阿窈小幅度撇嘴。 尽管动作幅度小,依旧被渊法捕捉到了,他解释道:“萧睿是魔域之主的儿子。先师和魔域之主有些交情。” 由于小心思直接被发现,阿窈的脸颊一阵热意腾起。 第44节 也是没想到渊法会给她解释这些。 鉴于阿窈她的君心返照还没解开,现在实在帮不上什么忙。秉持着不添乱的思路,她就这么站在自己曾经居住过的小屋子面前。 和一个她喜欢的人,以及一个讨厌的人。 在徐徐晚风中凌乱了没一会儿,屋子的门被直接踹开了。 那道士被一个红衣金冠的少年,拎着后衣领,捆成一节节的,如扔毛毛一般,从门内扔了出来。 根据渊法给出的信息,少年应该是他的小师弟——渊律。 说来也神奇,阿窈通过渊律的视角看过渊法,对渊律视角对渊法是陌生的,对渊律也是陌生的。 虽然是同门小师弟,但是渊律明显和他的两个师兄不同。 渊律的眉眼间更狠戾一些,也不挂着和善的笑容。 那桀骜不羁的气质,配上贵气英俊的长相,活脱脱一个鲜衣怒马少年郎。 少年郎并没有把人带到近处,他双脚跨过门槛就停住了。 出于安全性考虑,渊律没让道士离渊法三人太近。 和道士打斗过程中,渊律能看出这道士不是什么正直的人。 万一道士离那三人太近,道士趁渊法不备,用一些肮脏的手段把没有战斗力的阿窈和萧睿作为人质,那岂不是让师兄弟三人都白忙活一场? 所以渊律才站在那里。 他用刀逼着道士的喉咙,说:“我二师兄有事儿要问你,你最好从实招来。” 而后对着渊法大喊道:“师兄,你问吧!” 渊法无语。 当时说好的是直接让渊律问的,这小子估计又把问题都忘完了。 渊法不得不开口。“问他目的。” “对,我师兄问你什么目的。”在审讯这一环节,渊律就是个没有感情的复读机器。 阿窈领教过道士的嘴严程度,她不觉得道士会老实地跟他们说实话。 果然如她所料,道士闭口不言目的,只说:“我说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渊律这急脾气,一听这道士一点儿都不配合,火气立马上来了。 他用剑刺破道士的衣领,将道士从地上挑了起来,挂在剑上。 “嘿,你以为小爷我不敢吗?就你这种危害苍生的人,我先斩后奏那都是说得过去的。” 这中气十足的话,杀气十足的动作,都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道士依旧挂着一副“我就不说,你奈我何”的欠揍表情。 渊律不怕别人横,就怕别人软硬不吃。他没有办法,朝渊法投去了求助的目光。 阿窈也看向渊法,她在意识里对渊法说:“让我去试试吧,或许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第36章 对于阿窈提出的和道士沟通的想法, 在场的师兄弟二人都未曾料到。 不过渊法的惊讶只持续了一秒,他看到阿窈眼底的坚定,所以鼓励道:“去吧, 注意安全。” 左右是在他眼皮子底下, 就让小孩儿尝试一下有何不可。 而渊律却想要阻止。 他的想法很简单。阿窈体内被施下了“君心返照”, 现在没有法术。正是因为如此, 他才会在房门前停驻不前。 并且,渊律他不觉得阿窈这个小姑娘能够从倒是这只老狐狸口中套出什么话。 无意义且有危险的行为, 他师兄不会答应的。 渊律想。 然后他就听见他师兄飞快地答应了...... 渊律想法转变地很快,在渊法答应了之后,他没再坚持自己的想法,而是转念一想:既然渊法都答应了,他再反对也无济于事。 渊律能做的, 就是把这老狐狸看得紧点儿。 阿窈得到渊法的允许,迈着稳健的步伐, 走到道士面前。她微昂着头,十分傲然,开启嘲讽模式。“真是此一时彼一时呀!怎么,这动弹不得的滋味不好受吧?” 话音刚落, 渊律疯狂地朝他二师兄使眼色:你看我就说, 不要浪费这时间。小姑娘家的,没甚法力,除了用言语把受的委屈报复回来,还能有什么举措? 阿窈自然不知道渊律的心理活动, 她照着自己的想法一点一点往下说:“你把我从他人手中抢夺过来的时候, 不是问那人为什么要用生命来护我吗?我现在把这个问题还给你。你用生命去护你的宗主,为什么呢?” 没等道士言语, 阿窈接着说:“不妨让我来猜一猜。你对你的宗主有所求。是不是?”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建议你别这么卖命。不是离间,而是发自内心的劝导。想一想你说你自己时日无多的时候,你的宗主有管过你吗?” 阿窈顿了顿,说:“而且,如果你死了,你以为你的宗主会真心的替你难过,并且完成你的遗愿吗?不会。你对他来说,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下属。他不会管你的死活,更不会管你的心愿。” 说完黑袍男子的坏话之后,阿窈开始了诱导道士思考。 “所以你也可以猜一猜,你那么卖命对方都不管你死活,而你这么对我,我却要管你死活是为什么!” “因为我善良吗?不是。我是想跟你做一个等价交换,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阿窈继续诱导:“反正你也不亏。我想你是不怕死的,不然不会做这种危险的事情。但我想,你一定是有遗憾的,不然你不会说自己时间不多了。我答应,尽量满足你的遗憾。因为我想借此交换几个答案。” “你以为你很了解我吗?”被戳中了内心所想,道士剧烈地挣扎着,却没有任何效果。因为渊律死死地禁锢着他。 阿窈凑近,安抚地拍拍道士的肩膀,颇有感触地对他说:“我不了解你,但我知道,死有遗憾是多么的不甘心。” 这句话触动了道士,至少他愿意听阿窈的交换条件了。 阿窈收起了悲伤的神色,目光灼灼。 “我的条件先不着急。我想先听听你的遗憾。万一我完不成你的遗憾,岂不是让你做了亏本的生意?” 这话听上去完全是为了道士考虑,实际上,是彻彻底底对道士进行心理上的拿捏。 知道对方内心深处的诉求,才能利用这诉求,和对方谈条件。 渊律近距离的听见这种鬼话,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二师兄——总是能一边把别人卖了,一边又让别人给他干活。 渊律的目光不由得飘向了渊法。 而渊法,正欣慰地看着阿窈。 这种欣慰的眼神让渊律打了个激灵:妈耶,你们真可怕。就不能像我一样直爽一点吗? 道士终于抬眼,和阿窈对上了视线。“我想冲破三界壁垒,和我的爱人再见一面。” 阿窈不敢轻易地答应道士的要求。虽然对她来说,能在三界中畅行无阻。但渊法也说过,这是因为纸奉官职位的特殊性。 而对于一般人...... 阿窈求助的目光看向渊法。 渊法接收到目光,直接用意念同阿窈沟通:“普通人若要去另一界,要么是有公文直接从公务出入口入,要么就是找渊河上的摆渡人。这道士显然不能按第一种方式去往另一界,而第二种方式,则要看摆渡人愿不愿意搭载。” “渊河摆渡人渡人的条件极为严苛。我查过这道士的身份,他是魔族的叛党,被三界缉拿,才躲进人间。” “所以对道士来说,这两种方式都不合适。” “难道没有别的办法吗?”阿窈还抱有一丝希望。 渊法沉默了。 道士却说话了,“果然办不到吗?” 因为阿窈和渊法的沟通时间过长,阿窈在道士面前一直沉默,让道士灰心。 渊法没有发话,阿窈不敢贸然答应道士。 可这不代表,阿窈她就没有办法拖延时间。她否认道:“也不是。我就是在想,你去不了你爱人那里,为什么不托人传话,让你的爱人来找你呢?” 道士一向刻薄的脸上出现了片刻黯然。“她过不来。怎么能让一座坟墓跨越三界壁垒?” 这话让阿窈也不知道该怎么回了。 “我同渊河摆渡人有些交情,同摆渡人解释一番,应该可以让这道士过界。” 天无绝人之路。渊法如神衹一般的声音在阿窈的意识中缓缓响起,如同给干涸的荒漠中流入了一股温柔的清泉。 阿窈瞬间有了信心。她向道士承诺道:“我们能说服渊河摆渡人渡你,不过,得是在你接受惩罚之后。” 阿窈之所以限制道士见他爱人的时间,既是为了有时间验证道士话语的真实性,也是怕道士见过爱人之后就做出一些违背契约的事情。 道士不置可否,他只问阿窈的交换条件是什么。 阿窈说:“我想知道你们宗主最终的目的,以及他的身份。当然我们会核查你话语的真实性。确认之后,才会带你去见你的爱人。” 谁料道士不接受这样的交易。他说:“要想知道关于宗主的事情,你必须要先带我去见过我的爱人。不然我怎么知道你套过我的话之后,会不会就不管我了?” “你怕我也怕呀!”阿窈才不会傻乎乎地带这道士去见他爱人。“交易讲究的是诚信,我既然敢向你提问,就敢完成你的遗憾。” 渊律没听懂其中的逻辑,他总觉得这句话听上去没问题,但直觉这话不是那么正确。他以为是自己的脑容量不够用。 听懂了阿窈逻辑中漏洞的道士,很显然没有被绕进去。他偏执地要先实现自己的意愿,不然他什么都不会说。 就当两人谁也不肯让步的时候,渊法走过来,掌心落到阿窈的头上。 这种久违又熟悉的温度,片刻即逝,却又回味无穷。 “辛苦了。”渊法这句话是对阿窈说的,而接下来对话则是对道士说的。“你没的选择,只能跟我们合作。因为我想知道的两个问题,已经有答案了。” 道士以为渊法在诈他,“如果你们早有答案,何必费这些口舌与我周旋?” “因为,我佛慈悲。我们小阿窈,只是想做点善事。” 渊律眼角抽搐。他发誓,他二师兄说的这种鬼话要是被师父听见了,是绝对免不了师父一顿爱的夸赞。 身为大佛中人,二师兄总是一本正经地没皮没脸,不愧是得到了师父的真传,还青出于蓝。 阿窈用意识问:“法法你是在吓唬他吗?” 她和道士一样,以为渊法是在使诈。 第45节 渊法反问:“难道阿窈不知道答案吗?” “我,我应该知道吗?”阿窈迷惑。 渊法本以为,阿窈之前那么长篇大论地和道士对话,目的是为了套话,而不是真的要交换条件。 现在看来,是他多想了。 道士还在掂量渊法的话。 渊法趁机和阿窈盘点逻辑。 “根据你之前传回来的信息,黑袍男子和道士不属于严格的上下级,而是因为利益而绑定在一起的。那么道士的意愿,从某种意义上说,也是黑跑男子的目的之一——三界壁垒。” “我之所以去凡间,也是因为渊河一段出现异常,正好与魂魄离奇失踪的时间吻合。所以大致可推测,黑袍男子是想做危害三界壁垒,甚至消灭三界壁垒的事情。” “而黑袍男子的身份,我有所推断。但是,现在还不是告诉你的时机。” 阿窈觉得渊法的推论有道理,她问:“要试一试推论的真假吗?” “但试无妨。”渊法回。 “嘻嘻。”阿窈像一个狡猾的小狐狸,“那我开始了。” 先发制人。 道士还在思考要不要做交易的时候,阿窈打断他的思路,问:“想好了吗?不答应的话,我可要自问自答了。” 道士终于做出了让步:“我可以回答你第一个问题,但是第二个问题,我也不知道答案。” 阿窈有商有量道:“那你回答我第一个问题,第二个问题我换一个问。” 道士同意了,他说出了黑袍男子的目的:“宗主是为了毁掉三界壁垒。这种泯灭人性的不公平障碍,早就不该存在。” 如同渊法所料。 阿窈问出第二个问题:“那你们搜寻有怨气的魂魄,以及抓我有什么用?” 道士说:“听说三界壁垒是用混沌青莲铸造的,唯红莲业火可破坏。怨气也好,你也罢,都是为了产生红莲业火。” 阿窈觉得,道士说的话应该是真的。 她给渊法使了个眼色,示意自己问完了。 渊法随即吩咐渊律带那道士去天庭提审。 “等你刑满释放的时候,来找我呀。我们带你去见你爱人。” 阿窈同道士承诺。 就当阿窈以为事情都解决的差不多,可以放松的时候,渊道回来了,带回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第37章 渊道主动要求去追黑袍男子, 和渊法做了个调换。他回来时,说黑袍男子在过渊河的时候消失了。 像是脑海中纷扰的思绪被清空一般,阿窈突然有了一个想法。她惊恐地看向渊道。 这视线过于强烈, 引来了渊道的侧目。 “阿窈姑娘, 先前确实得罪了。不过也不应该用这么害怕的目光看着我吧!我是渊法的师兄, 可不是什么洪水猛兽哦。” 阿窈意识到自己的反应过于强烈, 她收敛目光,扯着渊法的衣袖, 朝着其身后躲去。 假装自己是真的很怕渊道。 现在还不是合适的时机,阿窈不能将对渊道的害怕表现得那么明显。 如果渊律还在,那他应该会看傻眼:刚刚勇敢地和黑恶势力对线的小姑娘,现在见到他和蔼的大师兄,居然害怕地躲了起来。 这怂的速度和程度, 牛逼啊! 渊法也好奇地朝身后的小孩儿看去,他说:“待会儿渊道要给你解除君心返照, 不必这么怕他。” 对于渊法给出的台阶,阿窈当即就下。她松开紧攥的衣袖,慢慢吞吞从渊法的身后走出来。 “放心吧,”不知道阿窈为什么害怕的渊道, 反而来宽慰阿窈。“我给你解除法术的时候, 渊法也会在。我要针对你做些什么,他肯定会阻止的,对不对?” 因为渊道没有追到黑袍男子,并且阿窈身上的君心返照是他下的, 导致阿窈无反抗之力便束手就擒。 所以渊道的内心是有愧疚的。 这种愧疚直观表现出来, 就是他对阿窈的语气极度柔和,几乎是哄三岁孩童的语气。 渊道还不知道“喂”对阿窈说过的那些话。 他要是知道了, 绝对会追着“喂”让“喂”辟谣。 渊道绑了阿窈,并不是想拆散渊法和阿窈。 他这个师弟要做什么,作为大师兄的渊道,也是管不了的。 之所以绑阿窈,是因为从司命星君那里得知了关于阿窈命数的推定。 渊道在用自己的方式替他的师弟操心。 而君心返照,不过是为了防止阿窈有逃跑的能力,下的一道保险罢了。 显然,方法用得不恰当,没人领情不说,还差点酿成了大麻烦。 好心干坏事儿的渊道,现在十分卑微地面对渊法和阿窈。 明明他该是受人尊敬的大师兄,为什么在忍受他师弟和一个小姑娘谴责惊恐的眼神? 渊道委屈,但渊道不说。 他沉默了,阿窈还在捋清整件事的逻辑,也没说话。 场面十分尴尬,以至于渊道在给阿窈解开君心返照之后,立刻脚下生风,逃一般地离开了现场。 这幅模样在阿窈眼中,等于做贼心虚。 解开了君心返照的阿窈,感受到自己的法术又回来了。 只是当她再次尝试和渊法进行意识沟通的时候,却是不能了。 不一会儿,渊法解决了萧睿和太傅府的这一堆烂摊子,回来看见此处只阿窈一人,问:“渊道呢?” 阿窈欲言又止,简短回答道:“他已经走了。” 渊法意料之中:“也是,他最讨厌收拾烂摊子。” “法法是怎么处置的萧睿?”阿窈对于萧睿所受到的惩罚,很感兴趣。甚至想着,如果惩罚不够强烈,她不介意去加点料。 虽然萧睿在最后的关头想要带阿窈逃跑,但阿窈并没有对萧睿产生感激之情。 萧睿的这种行为,就相当于一个坏蛋说要卸了你整个肩膀,后面坏蛋心软了,只卸了你五根手指。本质上还是伤害,不能因为伤害程度变低了,就原谅坏蛋卸你十根手指的行为。 渊法没有第一时间跟阿窈说萧睿的情况,他问阿窈:“你对萧睿是喜欢还是讨厌?” 他需要知道这一点。 这决定了他用什么方式跟阿窈说萧睿的惩罚。 阿窈不假思索:“当然是讨厌了。” 不过她不明白,这和萧睿受到的惩罚有关系吗? 事实证明没有关系。 但是,和阿窈有没有因为萧睿受惩罚而高兴有关系。 渊法把萧睿坎坷的中年生活和凄惨的晚年生活,用细致的语言勾勒出来,又补充了萧睿回魔界之后会受到到制裁。 阿窈被爽到了。 她问:“如果我说我喜欢他,法法又会用怎样的语言回我呢?” 渊法没有回答,只道:“阿窈,不要给自己找不痛快。” 阿窈不知道渊法这句话的意思,是在说她不要喜欢萧睿,还是在说不要知道不同的倾诉方式,又或者两者皆有之。 不过这都不重要。 阿窈更在乎的是渊法之前说的,等事情告一段落,就回答为什么对阿窈这么特殊的问题。 像是心有灵犀一般,渊法也想起了这件事情。他带着阿窈离开太傅府,说:“新的纸奉庙已经建好了,我带你去看看。顺便把一切都告诉你。” 新的纸奉庙没有建在从前的那座荒山上,而是换了一个钟灵毓秀的山水宝地——连川山。 连川山离京城有些距离,但也不算荒僻。这里冬暖夏凉,四季皆宜。 山脚下有凡间村落,一到餐时,袅袅炊烟飘散至山上,意趣盎然。 山中有各种野生动物,可爱的,凶猛的,应有尽有。 新的纸奉庙坐落在连川山的山腰上。 就建筑而言,新的纸奉庙是用竹子搭建的,空间比旧的纸奉庙更宽敞些,却也没有过多的华丽的装饰。 返璞归真,是阿窈极为喜爱的风格。 阿窈在纸奉庙里转了一圈,对入眼处的一切都十分满意。 唯一遗憾的,是这座连川山上,没有一个和阿窈一起吃糖葫芦的土地爷爷。 忆起渊道说的话——这纸奉庙是渊法请求渊律建造的。阿窈发自内心对着眼前人道:“谢谢你,法法。” “不客气。”渊法指着纸奉庙前树荫下的青石凳,说:“去那儿坐吧。” 这是要促膝长谈的意思。 阿窈拿出了从司命星君那儿带来的茶叶,泡好茶水。 可谓万事俱备,只等谈话。 阿窈既激动,又忐忑,心中宛如有几十个吊桶在打水,七上八下的。 渊法早就组织好了语言,信手拈来版娓娓道来。 “先从阿窈身上的佛光说起。 我在凡间历劫时,你帮过我,结下过一段因果。 第46节 所以在你凡间阳寿到头诗,我施下金身重塑,也就是你魂魄里那佛光,借以报答这段因果。 历劫归来,我发现三界壁垒,也就是渊河,流经凡间那一段瘴气丛生,恐有异端。但三界壁垒事关重大,不宜大动干戈。 正巧此时你无法入轮回,阎王有意让你接下纸奉官的差事,我便顺水推舟,以助理的身份出现在你面前,一是为了方便在凡间查找瘴气缘由,二是为了全了这段因果。” 渊法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给了阿窈一些接受与思考的时间。 阿窈虽然听得迷糊,但抓住了梗概,点头表示自己了解了。 渊法方才继续往下说:“还记得我们在临安城看见那死相怪异的女尸吗? 那就是道士手下所为。当时我联合地府,揪出了一条线索。 沿着线索,查到地府内部,碰上了被小鬼抓住的你。 再后来的事情你大都知道。” 阿窈知道,却没想到,在渊法眼中,他们之间的那些联系,只是因果。 因为不甘心——不甘心渊法对她的好只是因果循环的自然流露。 所以阿窈把这个问题问了出来。 渊法否认道:“不全是。” 阿窈以为少女心事有了破土而出的希望,谁知道,是更进一步的摧折。 “关于你的生世。”渊法食指有规律地扣着青石板,似乎在斟酌从何说起。 “那道士捉带有怨气的鬼,就是为了提炼其怨气,放入灭怨鼎中产生红莲业火,借以攻击三界壁垒。想必这也是他抓你的原因。 因为你的真身是,可以直接产生红莲业火的千瓣红莲。” “你是混沌青莲的一粒莲子孕育出的生命体。当你还是一朵小莲花的时候,曾经被栽种在紫春区的荷塘里。” “那时你结了花苞,过了万年仍未开花,君渊,也就是我师父,已经等到丧失信心了。” “可有一日,我做错了事,而你及时开花愉悦了师父,使我免受一顿严酷责罚。” 渊法总结:“所以,不用对我抱有谢意。阿窈,这是都是我该做的。” 阿窈想听的不是这些。 她宁可在前尘往事中不曾遇见,也不要这种名为报恩的对她好。 渊法没有给她喘息的机会,“凡间的事情告一段落,我也不好占着纸奉官助理的位置。稍后会有新的鬼差接手,我已经把手上的公务与他交接过了。” “加油,上司大人。” 渊法鼓励地轻抚阿窈毛茸茸的头顶。 阿窈一把捉住渊法的手,察觉失礼,改为捉衣袖。 她有种直觉,有些话再不说出口,可能以后都没机会说了。 今天的渊法给阿窈一种要斩断所有联系的感觉。 阿窈鼓起勇气,奉出她此生全数的真诚,看着渊法的眼睛,表白道:“我喜欢你,想要一生一世在一起的那种喜欢。” 第38章 话音已落, 两人相顾无言。 山林间鸟兽窸窸窣窣的动静,格外挠人心肺。 渊法从未想过,阿窈会对他产生类似于男女之间的感情。 因为在他眼中, 只是把阿窈当成一个孩子。 渊法在想如何拒绝, 才能不伤到这份懵懂的、青涩的喜欢。 长久的沉默不语, 已经让阿窈心中有了答案。她怕渊法一出口就是令人神伤的话, 急忙阻止道:“你没有必要现在回答我,等你什么时候想好了, 再告诉我也不迟。” 阿窈从石凳上故作轻松地跳了起来。“所以我先去把新的纸奉庙清扫一下吧!” 渊法却不磨蹭,直接让阿窈面对现实。“抱歉,如果我有做出一些让你产生幻想的事情......” “别说了。”阿窈整个眼眶都红了,她打断道:“我知道了。” 她想,这个人真是温柔又残忍。温柔的时候可以无条件地对她好, 残忍的时候也可以一个“幻想”就否定了所有的好。 渊法缄默不语。他知道,有些事情不是他三言两语能够劝明白的, 需要小孩儿自己想清楚才行。 只是小孩那副要哭不哭的样子,实在有点儿可怜。 渊法没有办法安慰,不如就让小孩儿痛快地哭出来。 他打算离开,让阿窈自己待会儿。 “纸奉庙我已经验收过了, 很适合居住和工作。若是有什么急事, 通过广书联系,我第一时间赶到。” “嗯。”阿窈的鼻音很重,仿佛下一秒,情绪就会决堤。 渊法想再揉一揉那柔软的小脑壳, 又觉得不妥, 克制住了自己,只道:“我走了。” “嗯。”阿窈低头, 回应着渊法的话,却不抬头看他。 再也无话。 感受到周围没了渊法的气息,阿窈缓缓地蹲了下来,把脸埋在膝盖里。 风吹树叶,沙沙作响,斑驳了阳光,放缓了时光。 起先是无声的流泪,眼泪泅湿了阿窈的衣裙。 后来有了低低的呜咽声。 终究没有放声大哭。 渊法没有走远,他站在云上,关注着阿窈的动静。 一早就跑没影的渊道,此时却出现了。他站在渊法身边,语气贱兮兮的,说:“忍心吗?像个不负责任的渣男一样,玩弄人家姑娘的感情,害小姑娘哭得那么伤心。” 渊道说这话,只是日常的打趣,没有指望渊法会回答他。 可是渊法回答了,还回答得很认真。 “不忍心,但可以忍耐。她应该生活在更加干净快乐的世界里。和我在一起并不是值得快乐的事情。” 渊道作为大师兄,在师父不在的情况下,他自动承担起长辈的义务,准备好好点醒他这个二师弟。 渊道换了个角度问:“那你呢?对人家小姑娘就一点想法都没有?” 渊法说得坦然,顺道给了渊道一个警告的眼神。“我把她当成和渊律一样的弟弟妹妹在对待。” 这不睁着眼睛说瞎话吗!旁观者渊道看得分明,他怪声怪气道:“哦?我怎么没见你给渊律送东西哄渊律啊!渊律一哭你惩罚得更狠了,人家小姑娘一哭你就不忍心了。” 渊法没有动静,渊道继续添火:“金身重塑都给人家小姑娘用了,还说把人家小姑娘当妹妹。哪门子妹妹啊,需要跟妹妹生死与共的?” 渊法不想跟渊道废话。他看见阿窈的情绪稍微平复了下来,转身就走。 渊道对着渊法的背影小声喊:“被我说中了心事,就甩袖子走人。不愧是你,我傻乎乎的二师弟。” 也许在背后说人坏话是有报应的吧,渊道话音未落,就收到了渊法的广书——“记得催一下,让纸奉庙的助理早点上岗。” 渊道气笑了,他骂骂咧咧:“到底我是大师兄还是你是大师兄啊!怎么使唤起人来这么顺手。简直跟师父那个老家伙一模一样。” 第二日,天朗气清。 阿窈坐在纸奉庙的台阶上发呆。 不只是为了告白失败而烦扰。 昨天实在不是个好时机,导致她对于黑袍男子的猜测没能对渊法说出口。 渊法之前同阿窈用意念沟通的时候吐露出,大佛门中弟子也不清楚金身重塑和君心返照加在一起,会产生意念相通的结果。 而那黑袍男子在查看阿窈经络时,发现阿窈体内有这两种法术,就判断出阿窈会用意念告密。 由此可见,黑袍男子一定对大佛门派的法术非常精通——比渊法这个门内弟子还要精通。 大佛门派一共四人。创世始祖,也就是愿法的师父君渊,已然陨落。剩下渊法师兄弟三人。 其中,渊律是个脑子简单武力高超的人,看上去不像。 阿窈接触下来,排除了渊律。 她怀疑渊道。 即便黑袍男子不是渊道,也应当伙同了渊道才对。 不然黑袍男子对于大佛门派法术的精通,就解释不通了。 这只是阿窈初步的猜测。后来渊道追击黑袍男子失败,空手而归,并且周身没有打斗的痕迹,加深了阿窈的怀疑。 昨天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告诉渊法这些。阿窈想,经过一次告白之后,也不知道以后什么时候能有时机告诉他。 阿窈自认为没有渊法聪明。 但她怕渊法灯下黑,不愿意怀疑到渊道身上。 就在阿窈一筹莫展的时候,时机找上门来。 渊律办事路过纸奉庙,就看见阿窈呆呆地盯着远处的虚空发愁。 他停了下来,出现在阿窈面前。 谁知这小姑娘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渊律五指虚张在阿窈眼前,晃动道:“嘿,醒醒!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这方法果然有效,阿窈一秒回神。“渊律大人啊!吓我一跳。” “这么见外干嘛?难道是告白失败就要制造距离感?”渊律没心没肺地戳阿窈的痛点。 阿窈语气凉凉:“您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这话里话外不开心的意思,渊律好像没有听出来。他天生大大咧咧的,对于情绪的感应不是很敏感。 不仅如此,他还要宽慰阿窈:“你别灰心啊,我二师兄在仙界那是出了名的难搞。 你知道北海龙宫三公主吗?北海龙王亲自送到紫蓬山,我二师兄见都没见,直接派人打发走了。” 第47节 “人打发叫花子还给点钱再走呢,我二师兄倒好,那么个如花似玉的大美人,被他当成妖魔鬼怪直接轰走。” “所以我二师兄对你是很不错的。” 渊律指了指阿窈腰间:“你看看这乾坤囊,是他送你的吧!” 他又指着阿窈身后纸奉庙:“你看看这纸奉庙,是他托人给你建的吧!” 说到慷慨激昂处,渊律指着自己道:“你看看我,是他要求去地府催催......” 已经说漏嘴了,但渊律觉得自己还能再抢救一下。 不过阿窈没给抢救的机会,她问:“催催什么?” 渊律向来不会骗人,他诚恳地开闸泄洪,语气中带着极大的委屈:“还不是我二师兄,怕你被悲伤的情绪所困,吩咐我大师兄催一催纸奉庙的助手,让助手早日上岗转移你的注意力。我大师兄理所当然地把这活儿推给我了呗!” 说完,渊律凑到阿窈身边坐下,问:“这样你有没有开心一点。” 阿窈偏头,发自内心道:“谢谢,让我开心了不止一点。” 即使她清楚地明白,区别对待和爱情,是有本质差别的。 但是能让别人的善意有所施展,又何必死认理? 一番交谈,让阿窈意识到,渊律虽然看上去大大咧咧,其实是个可靠的、温暖的人。这让她打起了让渊律带话给渊法的念头。 为了避免太突兀,阿窈打探道:“在你眼中,你大师兄是个怎样的人?” 这问题让渊律瞪大了眼睛。 “怎么了?”阿窈有些慌张。渊律这强烈的反应,超乎了她的想象。 谁知渊律的语气比她更慌张:“什么?你看上我大师兄了?” 阿窈也是没想明白,为什么渊律会有这样的想法。她一时之间没来得及反应。 可这副呆呆的样子,在渊律眼中,那就是被戳破了心事儿所产生的惊讶。 渊律想,他必须要揭露大师兄的恶行,不能让无知少女误入歧途。 “妹妹啊,你不能因为追我二师兄不成,就转战我大师兄。你哪怕转战我也好呀!我大师兄,那是比我二师兄更可怕的存在。二师兄不尽人情,但好歹洁身自好,大师兄就不同了,他是来者不拒,但是从来不留情。” 渊律说得苦口婆心,生怕阿窈不当真。 阿窈:...... 行叭,她收回那句“觉得渊律可靠”的话,也放弃了让渊律带话的念头。 为了自己的清白,阿窈还是辩解了两句,顺带夸了夸眼前这位长得好看、武功挺高,但思维比较奇葩的大兄弟。 “我怎么会转战你大师兄呢?虽然你大师兄也好看,但你才是那种俊朗又阳刚还有点痞帅的类型,简直就是万千少女梦中的脸庞。” 渊律被夸得不好意思,他摸了摸自己的脸,本着别人夸自己,礼尚往来也要夸回去的精神,回复道:“你真有眼光。”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渊法:我对阿窈的感情,是亲情! 后来—— 渊法:脸真疼。 第39章 渊律走后不久, 纸奉庙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准确来说,是和阿窈有些摩擦的鬼差——禹殓。 两人见面第一眼,禹殓是傲娇, 阿窈是诧异。 “你不好好在地府待着, 跑来凡间做什么?” 阿窈记得, 禹殓是在地府人事部门当差的公务人员, 负责鬼差们人事费用的领取,同凡间没有交集。 上次禹殓找了阿窈麻烦, 是阿窈被绑架事件的开端。因此,再见到禹殓,阿窈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以为,禹殓是来找茬的。 禹殓瞪了阿窈一眼,似是心中有气, 又好像求人一般,别扭道:“从今天开始, 我就是你的助理了。” 这句话,在一段时间前,也听渊法说过类似的。阿窈不由得怔忪片刻。 这失神的片刻,让禹殓感觉到了被轻慢。他怒气冲冲地说:“你不要看不起鬼。虽然我和你有恩怨, 但我对工作的态度是专注的, 绝对不会因私废公。” “是吗?”阿窈闲闲道。 她记得去人事部门领工资的时候,禹殓就是因为公私不分,在岗时利用职权为难她,给阿瑞报一箭之仇, 才起了那么大冲突的。 禹殓显然也是想到了这一茬儿。他面露羞愧之色, 结结巴巴道:“我会,会证明我自己的。你, 你不要小看我。” 事已至此,阿窈作为上司,鼓励地拍着禹殓圆润的肩头,说:“那加油吧!新上任的纸奉官助理。” 她对禹殓并没有怨怼之情。禹殓欺负过她,她也当众给了禹殓难堪,算是两清。 只是,禹殓突然来当这助理,阿窈分不清是敌是友,是认真是玩笑。 于是出言试探禹殓:“要当这纸奉官的助理,有一个入门的试炼,便是不用任何法术将这纸奉庙打理得先尘不染,以此证明自己的决心。你,做得到吗?” 阿窈说完,自己都嫌弃自己——这像极了那些一朝得势就开始欺负老仇人的伪君子。 一根筋的禹殓,以为阿窈真的是在试炼他。即便这要求不合理,他也应了下来。“不就是打扫吗?你等着。” 打个扫也像是放狠话呢!真是和渊法截然相反的性格。 阿窈原来笑得很开心。可是想到渊法,笑容黯淡了下来。 而回忆,总是无孔不入。 看见禹殓上下忙碌的身影,阿窈想起自己第一天成为纸奉官时,在那个小小的破庙里,没有工具,只有无尽的灰尘和蜘蛛网。 而现在这个纸奉庙,虽然有点灰尘,但总归没那么脏乱的。 阿窈感慨道:“你可真是幸福呀!” 正在擦桌子的禹殓,听见这话几乎气得想要把抹布往喝茶的阿窈脸上丢去。 听听,这说的是鬼话吗? 一个悠闲喝茶的鬼,说努力打扫卫生的鬼幸福! 深呼吸,禹殓忍耐了下来,他要证明自己,不能这么快就和自己的顶头上司打起来。 纸奉庙挺大,禹殓一天打扫不完。 在禹殓睡着时,阿窈施了法术,将纸奉庙打扫的干干净净。 以至于禹殓第二天醒来,发现纸奉庙一尘不染,找阿窈讨要说法。 “你说让我不用法术打扫得干干净净,可现在又用法术干扰我打扫。你,你竟然如此卑鄙!” 阿窈:?? 我只是想帮你,你说我卑鄙? 最后,在禹殓强烈要求下,阿窈用法术把纸奉庙弄脏,禹殓一处处手动擦拭干净。 日子就这样鸡飞狗跳地过着。 期间纸奉庙接了几笔请愿。都是些小的请愿,却让赤峰庙在凡间有了信徒。 随后请愿笔数开始增加。阎王爷知晓后,给阿窈配了一些能处理简单工作的工具人下属。 同时阿窈的工资也提高了不少。 以前还需要卖糖葫芦补贴一下公费,现在倒是不用了。甚至阿窈想吃糖葫芦,都可以奢侈地一架一架买。 而她的大仇人萧睿,在当了几年皇帝之后,也死了。 萧遂失去青箬之后,便对皇位没了追逐的野心。最终,便宜了萧睿。 萧睿成为帝王的那几年,一点儿也不顺。朝堂之事,后宫之事,加上那个不让他省心的儿子,使得萧睿而立之年,便沧桑得如同知天命。 又过了十多年,萧睿被他的亲儿子夺位,被一刀捅死在龙椅上。 在凡间处理情愿的时候,阿窈听闻萧睿的太子每每都会将萧睿气得怒火攻心。 幕后黑手阿窈,潇洒一笑,深藏功与名。 而现如今,纸奉庙里,阿窈使唤禹殓使唤得越来越顺手了。而禹殓,也怼得一手好上司。 比如说现在,阿窈使唤禹殓去凡间帮她买几串糖葫芦。 专业怼上司,副业搞请愿的禹殓,瞬间就怼了回去:“还吃!你看看凡间那些妙龄女子,身量窈窕,哪个不是严格控制自己饮食的。再看看你,这么吃下去会胖到没有人要。” 阿窈无所谓道:“那不是正好吗?将我的青春全部献给烧纸请愿工作。工作就是我下半辈子的伴侣。” 其实阿窈也不是真的发胖。她是用幻术幻化出来的肥胖。 可能是心理上的因素,自从变胖之后,阿窈感觉整个人更能看得开了。所以即便后来瘦了下来,依旧用幻术维持着胖了的状态。 这颓废的样子惹怒了禹殓,他给阿窈下了个任务。 “最近,有个请愿涉及魔域。那些工具人同事都去不了。而我现在被凡间的一桩请愿绊住了。所以劳驾我们整天就想着吃糖葫芦的纸奉官大人,跑一趟吧!” 自打被渊法拒绝以来,阿窈生活上是颓废了一点,但是对待公务却不含糊。她立马就反应过来是哪一桩请愿。 是那桩她最不想接的请愿,和萧睿有关。 虽然萧睿在位时间不长,而且心狠手辣,所以没有受万民敬仰。可是他毕竟当过皇帝,身份尊贵,使得有人会向他请愿祈祷。 起初阿窈觉得没什么,因为大家请愿也不过是朝着萧睿的牌位拜拜,不太会烧纸。 即便真的烧了纸,请愿内容也不一定就和萧睿有关。所以阿窈也不至于在执行公务的途中碰到萧睿。 没想到怕什么来什么。还真有人满足了以上几个条件:烧纸给萧睿,请愿内容和萧睿有关。 并且烧纸人的请愿资质,是能通过三界征信系统的。 阿窈鼓着她幻化出来的圆圆的腮帮子,不高兴道:“小禹你是故意的吧,明知道我跟萧睿有仇,还让我去魔界。” “我手头有事儿......” 阿窈打断他:“别用这个做借口。我可以跟你交换任务,我去接手凡间的请愿,你去魔域。” 第48节 禹殓作无奈状,叹气道:“我曾起誓,此生不再入魔域一步,若违此誓,下十八层地狱,受烈火焚烤。” “呸呸呸。”阿窈隔空一掌,拍了禹殓的头颅,阻止他继续往下说。“至于吗?为了个请愿起这种毒誓。” 经过阿窈的磨练,禹殓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一点就炸的禹殓了。他听到这话也不生气,淡然道:“不管你信不信,这是我曾经真实发过的毒誓。” “你说说你,看上去挺没有深度的,没想到有这么多故事。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不去岂不是显得很没有上司的担当?”阿窈继续躺在她的贵妃椅上,懒懒道:“我去。” 禹殓得到了阿窈的承诺,就不再打扰阿窈休息了:“那你今天好好养养神。我给你准备准备包裹,明日就出发吧。” 阿窈直起身子,一脸的严肃,语气也是十足认真。“禹殓,你说我是不是没有能力担任这个纸奉官?” 禹殓有些慌乱。他知道像阿窈这种年纪的少女,心思是非常细腻和脆弱的。他怕自己逼着阿窈去见不想见的人,打击了阿窈对工作的热情。 所以禹殓赶忙找补道:“你不要想太多,我是真的去不了魔域才让你去的。你要是着实不愿意,大不了,这个请愿我们就不接,年终奖什么的也不要。” “你搞错重点了。”阿窈依然皱着眉头,她说:“我的意思是,你一个下属,居然敢给上司派任务,我看你是不是想谋反?” 禹殓反应过来阿窈实在逗他,气道:“亏我那么真情实感,你居然在开玩笑?我今儿个不仅要谋反,我还要谋杀!” “别别别,”阿窈连忙讨饶道:“你还是给我整理东西去吧。这件事情比谋杀我更重要。” “哼。”禹殓傲娇的本质不变,他笑骂着,退出了房间。 而阿窈也没闲着,她嘴上说要睡个半天一夜,实际上在看涉及魔域的那笔烧纸请愿的内容。 就是一个想做官的平民百姓,给他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师烧纸,请求先帝,也就是萧睿,能够来他的梦里,解答他的一些做官的疑惑。 本来这种愿望,按常理来说,是会被三界征信系统卡住的。 只是这个想做官的平民百姓命格富贵,而他烧纸的老师也是一个功德千秋的人。 所以这笔请愿通过了三界征信系统工程,来到了阿窈这纸奉庙该处理的事件范围内。 如果说这其中没有猫腻,阿窈是不相信的。 毕竟全天下没有哪个憨批,烧个纸,愿望居然是请萧睿那个变态和他梦中一叙。 要知道萧睿在政期间,那可是所有官僚的黑夜。就算想同当权者一叙,请当今皇上也不会请萧睿这个过气的。 不过这请愿终究是阿窈的职责范围,无可厚非。而且她想拿奖金。 这种任务内容简单但奖金回报很高的任务,于公于私,都不该放弃。 一个死了之后开始喜欢钱的女鬼,就这样踏上了她的寻仇,哦不是,是务工之旅。 第40章 渊河流经魔域的那一段。 阿窈揣着公文, 找到了渊河摆渡人,请求摆渡人载她一段。 摆渡人头戴深色幂篱,身着藏青色短打, 神秘又干练。他看着这正式的、带有防伪标记的公文, 慈祥地问:“姑娘既然有公文在身, 为何不直接走到三界通关口, 非要千里迢迢地找老夫渡姑娘过河?” 当然是为了逃避现实,晚一点进入魔域的圈套。 这话当然不能和一个陌生人说。 阿窈避重就轻, 笑得狡黠:“那老先生是渡,还是不渡呀?” “姑娘既是正事,哪有不渡之理?” 于是便有了阿窈悠闲地坐在小舟上看风景的场面。 不过渊河上确实没什么风景可看,灰蒙蒙的。 阿窈张望了一会儿,便腻了。 她抬头望着灰黑的天幕, 转头问划船的摆渡人。 因为幂篱的遮掩,阿窈看不清摆渡人的容貌。但是根据摆渡人手指的状态, 判断出这应该是个老人。 所以她问:“老人家在这儿划船多久了?” 老人很和蔼,也很健谈。他回答道:“从这渊河形成之时,我就在这里划船了。数不清多少年了。” 对于老人释放的善意,阿窈也以善意回报, 最直观的善意就是夸奖。 “那岂不是有二三十万年了?您经验丰富, 怪不得划船划得这么稳。” “小姑娘嘴甜啊。”老人呵呵笑起来:“小小年纪一个人去魔域办事儿,家里人放心啊?” 没有家里人。 这话阿窈没有说出口,因为像是卖惨。 “家里人没有不放心。”阿窈如此回答。 这就是语言的魅力。换了个说法,就不算说谎。 眼见着没有话题再聊下去, 阿窈问出了一开始就想要问老人家的事儿。“您认识渊法吗?” 渊法曾经说过, 他同渊河摆渡人有些交情。 阿窈只是碰碰运气,毕竟这偌大一个渊河, 摆渡人应当不计其数。恰好碰上渊法熟人的概率,无异于大海捞针。 “你也认识渊法这小子?”摆渡人一边撑着小舟,一边问。 阿窈喜出望外:“您真认识他呀!我还以为渊河摆渡人这么多,能遇上渊法熟人的概率很小呢!” 摆渡人深沉一笑,不曾解释。 这渊河上的摆渡人,都是他幻化出的分\身。 “小姑娘问我认不认识渊法,是想让我看在熟人的份上,给你免除过河费吗?”老人打趣道。 阿窈也没往这处想,她说:“主要是沿途没什么风景,所以想听听故事。” 随后眨眼调皮道:“当然,如果能免过河费,那自然更好啦!” 老人家满足了阿窈的第一个心愿,接下来的大半道儿,都在同阿窈说那些年渊法曾经做过的调皮事儿。 据老人说,渊法是君渊捡回来的。刚被捡回紫蓬山时,渊法就同渊道打了一架。 打架的原因很简单,渊法看上了渊道大师兄的地位,约定谁打赢了谁就是大师兄。 “渊道赢了?”阿窈问。 老人摇头,“没有,渊法赢了。但是他们打斗的痕迹被君渊发现了,双双被揍了一顿。” 被揍了一顿之后,师兄弟二人都不服气,觉得互相打架没意思,能打赢师父才是真厉害。两人又约定,谁先打败师父,谁就是大师兄。 这一约定,到现在都没有人完成,所以渊道还是大师兄。 阿窈静静地听着,偶尔插一两句话。这乏味的旅途,变得生动起来。 下船时。 阿窈要给摆渡人过河费。 摆渡人摇手拒绝道:“给自己买点儿零食吃吧,小姑娘。因为接下来,你可能忙到没有时间吃零食。” 阿窈不知道摆渡人看出了什么,她能感受到摆渡人的不简单,至少以她自己的修为,测探不出对方的底细。 见对方真的不肯收船费,她回眸一笑:“那好呀,我回凡间还坐您的船,到时候给您带魔域特产。” 在和阿窈告别之后,摆渡人扶正自己被河风吹歪的幂篱,长吁短叹:“特产——可别给我带来一堆烂摊子啊!” 说罢,撑舟消失在波涛中。 站在魔域的土地上。阿窈舒展身体,撑了个懒腰。 此次请愿需要纸奉官完成的公务内容,就是让萧睿说段话。 从梦神那里借来的梦兽,已经被阿窈带在身上了,只需要用梦兽录下萧睿说的那段话就行。 这个请愿任务的时限很长,请愿本身也不属于紧急类。 阿窈不想太早见到萧睿。 她飞到魔域的都城,就不再前进了。找了家客栈,打探消息。 萧睿,是魔域统治者——也就是魔王,的独子。 魔域众人尊称他为太子。 在客栈里,阿窈打听到了不少关于萧睿的小道消息。 比如:这位太子和魔王的关系不好,所以即便是独子,魔王也没有把王位传给太子的想法。所谓太子,不过是徒有其名,没有实权。 再比如:魔王前些日子从仙界寻了位方士,尊其为国师。这国师上任大半年没干什么活儿,近日终于有所动作。这唯一一次动作,不是荼毒魔域百姓,而是把从凡间渡劫回来的太子,关进了冷宫。 因为后者是近期发生的大事儿,魔域众人的讨论热度甚高。 阿窈也混入讨论者中。 “这国师竟然如此厉害,能把太子关进冷宫?” 有人接了阿窈的话:“嘿,小姑娘,这一看你就不是土生土长的魔都人。在魔都,大家都知道,但凡是让魔王看的顺眼的部下,那在魔王心中的地位,都比太子强多了,更不要说这位被奉为魔王座上宾的国师大人了。” 阿窈确实不懂。 但是她知道了,萧睿现在被关在冷宫,没那么容易能见到。 不知道魔王宫的守卫力量怎么样?阿窈想去先踩踩点。 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阿窈坐在客栈厢房的窗边,眺望车水马龙的街道,思考着混入魔王宫的办法。 这一个思考,让她不经意间的余光扫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法法。”阿窈低声呢喃。 唯恐视线跟丢了渊法,阿窈放出神识,隔着大半条街,跟随着渊法。 在这气息复杂的魔域,她相信,只要自己跟得不是那么近,就不会被发现。 阿窈见渊法从客栈前的这条街,拐入到垂直的另一条街。 随后渊法似是想起什么,又折回客栈前这条街。 跨越半条街,渊法走进了阿窈所在的这家客栈,入了阿窈所在的厢房,看见了一个神识出窍的阿窈。 第49节 跟在渊法身后的阿窈神识,自前者进入客栈时就大感不妙。 现下不妙的预感成真。 阿窈赶紧加快步伐,呲溜一下,神识归位。 渊法眼见着阿窈神识归位,无奈道:“用神识隔着大半条街跟踪我,却把最弱的本体留在一个人员繁杂的客栈,也不知道是该夸你聪明,还是该说你心大。” 做坏事儿被现场逮住的阿窈,尴尬地脚趾蜷缩。她装作若无其事道:“真巧啊,法法。” 假装没有听见渊法的无奈。 渊法没有打破砂锅质问到底,他换个话题问:“来魔域做什么?” 阿窈实话实说,“来办公事儿。有一笔烧纸请愿涉及魔界中人。” “嗯。”渊法说:“既然是公事,早些办完回去。这魔域,不比凡间安全。” 阿窈心口不一,“我也想啊。” ——其实不怎么想,尤其是知道渊法也在魔域之后。 “不过这请愿有些复杂,怕是一时半会儿完成不了。” ——也不难,就是单纯地不想让萧睿布的局早日收网。 说完了自己的情况,阿窈问:“法法来魔域是为什么呀?” 渊法掂量事情的程度,模糊重点道:“先师有一遗物,名为灭怨鼎。前些日子渊道测算出灭怨鼎在魔域出现。我来调查此事。” “那正好,不如法法与我同行。”阿窈提议。 渊法问:“哪里正好?” 确实,两人的目的截然不同。 但是,这灭怨鼎,和阿窈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相传阿窈的真身千瓣红莲,便是创世混沌青莲在灭怨鼎中孕育的。从而,千瓣红莲具有混沌青莲的莲瓣形状,和灭怨鼎中特有的红莲业火。 所以,混沌青莲算阿窈的妈,灭怨鼎就称得上是阿窈的爹。 阿窈对她“爹”有独特的感应。只要靠近,眉心如坠火海,炙热殷红。 总结一句话:我有特殊的感应灭怨鼎的技巧。 渊法没有惊讶,很明显,他是知道阿窈能够感应灭怨鼎的。 不过他不知道,阿窈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谁对你说的?” 灭怨鼎和创世混沌青莲、千瓣红莲,都是大佛门派内部宝物,是经过大佛派创始人——君渊捯饬出来的。 其特性也只有大佛门派内部知晓。 阿窈说:“是渊道大人对我说的。可能是猜到你会来寻找灭怨鼎,也不会要我帮忙。他向我透露这件事儿,是希望我能自觉一点儿,给你一些助力吧!” 她疯狂用言语挑拨离间。 因为对渊道的怀疑颇深,也盼望着渊法能跳脱出师兄弟情谊,客观地分析渊道做的事情。 第41章 只是这几十万年的师门情谊, 没那么容易被挑拨。 渊法听出阿窈字里行间对渊道的不喜,笑着说:“自从渊道对你施了君心返照,你对他就颇有敌意。” “那可不。见微知著, 他不是什么好人。”阿窈说完, 觉得自己这话过于主观, 并不能引起渊法的共鸣。她正经问道:“法法没怀疑过你师兄吗?即便他参与、制造了这么多事情。” “嗯。”渊法对渊道没怀疑, 却肯定了阿窈的想法:“你提防着渊道是对的。” 渊法只身来魔域寻找灭怨鼎的下落,本就不愿阿窈和这事儿扯上关系。 但渊道却将灭怨鼎的特点同阿窈交代了, 其心可见。 渊道不会做危害三界的事儿,可他也不会在乎阿窈的生死。 为了寻回灭怨鼎,牺牲一个千瓣红莲算什么!这就是渊道的想法。 作为相识相知了几十万年的师弟,渊法能将渊道的想法猜测出八至九分。 故而,他让阿窈提防着渊道, 不无道理。 阿窈却觉得渊法在忽悠她——这潦草的话语,这不上心的语气。“哼, 我迟早当着你的面,撕下渊道的伪装。” 渊法不欲在这个话题上纠结太久,他看着阿窈,柔和了眉眼。 “不过, 你幻化成胖胖的可爱样子, 也是为了纸奉官的任务?” 阿窈忘了解除幻术了。 没想到被渊法一眼看出来。她总不能说:因为被你拒绝,我靠发胖来让自己开心。 于是阿窈硬着头皮说:“是的没错。” 不过胖瘦不重要,当下,首要的是, 想办法说服渊法, 一起找灭怨鼎。 硬的来不过,直接来软的。 阿窈一改刚才道豪横, 柔柔地说:“法法,我能跟你一起去找灭怨鼎吗?” 渊法自然拒绝,不过阿窈学会了抢白,渊法拒绝的话没说出口。 “我知道危险,但我决不拖你后腿。再者,新的纸奉庙建成后,业务量大大增加。我感激你,很想帮你做点儿什么。” 阿窈在谋划怎样和渊法一起走,渊法却直接告辞。“不必,你专心做自己的事情。有需要我会找你。今日就此别过。” 而后头也不回地从窗户一跃而下。 这背影似从前般从容不迫,可在阿窈眼中,倒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看来,一不小心把人吓跑了啊~”阿窈拖着尾音,笑得放肆。 受到白日里渊法给的打击,阿窈决心搞事业。她换上一身黑色夜行衣,趁着夜色,潜入魔王宫。 魔王宫布局复杂,但是阿窈重金买到了魔王宫的地图。 在魔界,魔王宫的地图是允许贩卖的,甚至买地图时,还有亲切的地图商贩同你聊天儿。 阿窈排队买地图的时候,排在阿窈前面一位买地图的大兄弟,就跟地图商贩聊了好一会儿。 在大兄弟被问及为什么要买魔王宫地图的时候,大兄弟笑得嚣张,恨不得让整条街都听到。 “本大爷买地图,自然是为了偷魔王宫的宝贝呀!正经人谁买这地图啊?” 说得非常有道理。 排在他后面的阿窈,意识到自己的脸皮还是不够厚。 当排到阿窈时,地图商贩同样问了阿窈为什么买地图。 阿窈将自己的脸皮想象成城墙,脸不红心不跳地说:”我是为了掳走你们的太子萧睿。掳回去,打一顿。” 地图商贩表示阿窈的想法很给劲儿,还好心地给阿窈指明了萧睿所在冷宫的具体位置。 只能说,在魔界,只要你脸皮够厚,就什么都可以。 这地图商贩还是很有良心的。地图相对完整地还原了整个魔王宫的布局。 结合阿窈在宫墙上观察到的魔王宫守卫轮班特征,终于,在一个合适的时机下,她溜进了魔王宫。 站在萧睿所在的冷宫前,阿窈回顾潜入魔王宫的这一路,简直顺利得让人怀疑。 也不知道站她前面买地图的大兄弟怎么样了。 这么松懈的守卫,魔王宫怕不是要被大兄弟给搬空了。 因为太没有挑战性了,阿窈无趣地用脚尖轻踢冷宫前的石狮子,一下一下,很有规律。 “既然来了,为什么不进来?”萧睿冷冷的声音,从冷宫内传出。 阿窈露出了然的表情,大大方方地走了进去。 冷宫确实很冷,阿窈刚进去就打了个激灵。 看来魔王宫的冷宫,不止是氛围上的冷清,而且是体感上的寒冷。 坐在冷宫殿内正座上,看着阿窈推门而入的人,正是萧睿。 萧睿摆出了一副“我就知道你会来”的自信表情,仿若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在他还没来得及换表情的时候,阿窈一拳已经揍上了他的脸。 随后就是两人混战。 萧睿只守不攻,却也敌不过阿窈用尽全力的攻击。 不多时,萧睿脸上便挂了彩。 过了会儿,阿窈揍爽了,自己坐在主位上,给自己倒了杯茶。 “没想到你胖了不少,身体反而是变灵活了。”萧睿在阿窈脚边,喘着粗气道:“一见面就这么激烈啊!” “说吧,请我来有什么事?”阿窈喝茶润嗓,并不理会萧睿的变态言语。 萧睿撑着从地上爬起来,“不是你来找我的吗?” 给了萧睿一个冰凉的眼神之后,阿窈翻白眼道:“别废话。这种巧合还看不出来是人为的布局,你真当我死了以后也瞎吗?” 萧睿也是没想到阿窈会说出这么冲的话,他凑近并且夸赞道:“变聪明了。” 阿窈把茶杯端起来,威胁着要泼萧睿。 萧睿识相地后退,略拉开距离。 他特别不要脸地说:“我想你了,更想你主动来找我。” 由于最近脸皮变厚了,对于这种毫无意义的口嗨,阿窈充耳不闻。她宽容地想,萧睿还是有些可取之处的,比如说萧睿是真的很好套话。 萧睿没得到想要的反应,求夸赞一般道:“怎么样,我的谋划还算周全吧?” 一个似马似鹿的小动物被怼到萧睿面前,挡住了他满脸的嘚瑟。 第50节 拿着小动物的人正是阿窈,她催促道:“那就快把托梦给录了!自己闹出来的一摊子事儿,快点儿了结。” 不知道萧睿这变态哪根筋搭错了,居然红着眼眶祈求道:“那我录完之后,你能多陪我一会儿吗?” 阿窈不是圣母,没空陪萧睿。可又怕拒绝之后,萧睿用这件事情拿捏她。 她使出权宜之计:“你先录。录得好我就陪陪你。” 萧睿明白这是推脱的意思,不过不要紧,他本来也没想过这么简单就能让阿窈心软。他有的是办法留住阿窈,必要的时候用强也不是不可以。 所以,按照阿窈的指示,萧睿乖乖地录完了同请愿人的对话。 传完梦兽录下的托梦内容,阿窈的这笔烧纸请愿就算告一段落了。 心情愉悦的阿窈变得很好说话,“谢谢配合,要我陪你多久?” 再心情不错的情况下,就听听这爹不疼、娘不知道爱不爱的小可怜的心愿吧。阿窈想。 事实证明,即便是片刻的心软,也是不该对萧睿流露出的。 因为萧睿居然不要脸地说:“要你陪我一辈子。” “好啊!”阿窈皮笑肉不笑,掌心的红莲业火绽放:“我现在就了结你这辈子。你也算是求不仁、得不仁。” 说着就要对萧睿出手。 红莲业火出现的刹那间,冷宫不冷了,萧睿的身体有暖意涌入。 可是那产生暖意的火,却让萧睿的心中寒意渐生。 本能地想要熄灭那团火,萧睿聚了道黑色魔气,就要往阿窈掌心盖去。 阿窈挑眉,面对萧睿突如其来的袭击,她也认真了。 红莲业火越烧越旺,整个冷宫被映照得像要燃烧一般。 就在火红与暗黑碰撞的一瞬,一道白光如利刃,切开了暗黑,压制了火红。 冷宫恢复寒冷如初。 一道黑影破门入,带走阿窈。 其速度之快,离阿窈很近的萧睿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阿窈作为当事人,反应得比萧睿快。她几下挣扎未果,片刻后彻底放松下来。 一直到两人出了魔王宫,回到客栈,黑影才放开阿窈。 阿窈除却刚开始没有反应过来,挣扎几下之后,就认出黑影了。即便黑影是背对着她的,她依然笑得很甜:“法法怎么知道我在魔王宫?” 黑影转过身来,果然是渊法那俊绝三界的脸庞。 他没有回答阿窈的问题,而是问道:“为什么要用红莲业火?” 阿窈避开渊法审视的视线,看着掌心道:“我想用就用了。不行吗?” “在知道幕后黑手很可能在魔域的情况下,也非用不可?”平淡的质问——渊法总能把握好关切与责难之间的平衡。 阿窈没说话,但意思渊法都懂。 ——无声的抗议。 在办完公事之后,使用红莲业火。既是为了引出幕后黑手,也是为了引出渊法。 渊法了解阿窈的小九九,他今日第二次无奈:“算了,今晚好好休息。” “那今晚之后呢?”阿窈忙追问。 “明日,”渊法走出阿窈的房间,在关上房门前淡淡道:“一起去魔王宫拜访魔域之主。”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看见阿窈变胖之后—— 渊法(一眼看出是幻术):胖胖的很可爱。 萧睿(并没察觉是幻术):作为胖子你居然这么灵活! 第42章 第二日, 魔王宫传讯处。 渊法递上拜帖,同阿窈在原地等候。 阿窈问:“这灭怨鼎难道在魔王宫?我昨夜来的时候没有特别的感应。” 渊法负手而立:“在。你昨日来魔王宫的路线,是有人刻意安排的。事实上你走的不过是魔王宫一条小径, 并未涉及主要地段。” “法法你怎么知道我走的路线的?难不成你一直在留意我?”阿窈顿时来了精气神儿。 渊法没否认。 他昨夜也来了这魔王宫。 本应是来寻找灭怨鼎的。 然后就看到一个偷偷摸摸的黑影, 从荒凉的小径进入, 完美地避开了魔王宫的守卫。 所以渊法留了一个心眼。 阿窈不知道这些事儿, 但通过昨夜,她明白萧睿在魔王宫中并不像魔都百姓所说的那般无权无势。 萧睿虽然身处冷宫, 但还有实力能让阿窈顺利地进入冷宫。 “也不是那么草包嘛?”阿窈心想。 不多时,宫门大开。 一个一身银色铠甲的魔军,朝渊法行了个大礼。“尊者请随我来,王上已经设宴摆席,恭迎尊者到来。” 阿窈也在魔军的带领下, 见到了众百姓口中的魔域之主——萧撼。 第一眼,阿窈就觉得萧撼萧睿这父子二人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这阴鸷的目光, 这狭长精明的眼眸——即便是露出善意的笑容,也让人觉得这笑容中满是算计。 萧撼和萧睿一模一样。 除了沧桑了点儿。 奇就奇在这父子二人的长相,明明很心机,却都是精致的好看。 萧撼更是如此, 年岁使得他比萧睿多了沉稳的气质, 那精致的好看,被打磨得愈发赏心悦目。 不过还是没有渊法好看。阿窈暗想。 萧撼一见到渊法十分亲切,即便在阿窈看来,这两人应该是差了一个辈分的。但是, 萧撼却对渊法称兄道弟。 “数年不见, 渊法兄依旧风光霁月。上次还是家父同尊师云游之时,有幸得见渊法兄尊颜。如今家父和尊师尘归天地间, 徒留我们这些亲人黯然神伤。” 渊法一如既往的不近人情。对于萧撼的称兄道弟,没有任何表示。出于礼节,象征性地宽慰了几句。 “魔王性情中人。斯人已逝,当节哀顺变。” “萧撼倒是没有渊法兄看得开。”见渊法没接话,萧撼用笑容掩饰尴尬,边笑边问:“此次渊法兄光临我魔界,可是有何指教?” “我看公文上没有明说是何事,那应当不是公事吧!不如我们开设宴席?宴会上边叙旧边说事儿。” 渊法无意兜圈子,直言道:“我此次来魔域,听闻魔王近日得一高人相助,奉为国师。因为对这高人感兴趣,特来拜见。” 这么直球的说法,阿窈听了,直呼牛逼。 也真是艺高人胆大,一般人没有勇气用这种句式。 这和“听说你最近招了个妃子,我很感兴趣,所以来拜见”的句式一模一样,就差个主体词。 萧撼也没料到,渊法是为国师而来的,并且还表现得这么明显。 但萧撼是只老狐狸,即便惊讶也维持着表面上的祥和。 他打太极道:“今日国师被我委托出城办事儿了。若是说渊法兄想见到他,可能需要再等几日。几日后国师一回来,我立刻安排他与渊法兄会面。” 渊法:“既如此,今日是打扰了。改日再进宫拜访。” 谁知萧撼不让他们俩走。“渊法兄既然来了魔域,我又怎么能让您风餐露宿?左右我那国师不过几日就回来,渊法兄不如在这魔王宫中小住几日。” “想当初尊师来魔域时,住的乃是魔王宫风景最好的清和宫。父王临终前特地吩咐我,定时悉心打扫。如今渊法兄来了,不如就住尊师曾住过的清和宫。” 连“尊师”都搬出来了,看样子是真的很想留下渊法。 阿窈同渊法互换眼神,最后答应住在魔王宫。 他们被魔王的手下带到了住处。 而魔王还坐在刚刚的位置上,摇举着酒杯,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心腹不明所以。“王上为何要留他们?在魔王宫居住,这不是增大我们计划的难度吗?” 萧撼盯着虚空之处,方才脸上的善意刹那消散,他欣赏着空空如也的水晶酒杯,在杯身上看到自己眸中的算计。他说:“他们要是走了,我的戏演给谁看呢?” 而在清和宫的阿窈,自然知道萧撼有算计。她之所以和渊法留在魔王宫,就是为了揭开这算计。 “不过我们这么大大咧咧地住在这里,有一点任人鱼肉的意思。”阿窈担心道。 渊法解释:“我们在这里也会降低他们的戒备心。得失各半。” “唉,也不知道这位魔王什么时候出手呀!可别磨磨蹭蹭地拖时间。”阿窈一边参观清和宫,一边嘀咕。 其实她挺希望魔王磨蹭的,这样她就能和渊法多待一会儿。 渊法听到阿窈的嘀咕,笑道:“放心,要不了几日。总归在我们见国师之前。” 果然如渊法所料,魔王没磨蹭多久。 不如说魔王他太心急了。 就在阿窈住进清和宫的当晚,意外发生了。 彼时阿窈还在做梦。 她梦见一圈圈糖葫芦把她围住,酸酸甜甜的气息弥漫了整个空间。 第51节 正当阿窈还在纠结,选择先宠幸哪颗糖葫芦的时候,就听见渊法的声音。 渊法似乎是在叫阿窈的名字。 阿窈想起渊法对糖葫芦过敏的事情,正准备把这些糖葫芦都收起来,再去见渊法。 可是渊法像是有急事一般,丢下了他的淡定从容,跻身进入糖葫芦丛中。 看见他被糖葫芦挤的扭曲的身姿,阿窈既是好笑,又是心疼。 阿窈大喊:“法法,你别过来,我过去。” 话音未落,渊法就被旁边的糖葫芦给同化了,裹上了晶莹剔透的糖衣。 梦中的阿窈,也没什么逻辑,竟然觉得这很正常。 她纤细的手指碰上渊法身上裹着的糖衣,含入口中舔舐着。 甜甜的味道如花蜜,阿窈喟叹道:“你这么甜,就决定先吃你。” “啊——” 就当她的双唇快要碰上那层糖衣的时候—— 咚! 天崩地裂,梦境飘零。 阿窈从床上滚了下来,也从梦里清醒了。 一睁眼就看到有一双脚,顺着脚往上看去,是渊法俊美的面容。 显然眼前的渊法不是梦中的渊法,这温润冷淡的疏离气质,和梦中裹着糖衣的甜美截然相反。 阿窈认清了现实,她揉着自己被摔疼的胳膊说:“怎么了法法?出什么事儿了吗?” 依照阿窈对渊法的了解,如果不是出了大事情,他是绝对不会深夜进入阿窈的卧室的。 渊法点头:“王后横死宫中,你随我来。” 阿窈就这么迷迷糊糊的被拉去见了魔王。 雍和宫中,大殿内。 阿窈看见了素未谋面的王后的尸体。 和白日里设宴款待的轻松氛围不同,此时大殿内气氛紧张。 魔王派兵将大殿两侧把守住。 阿窈踏过雍和宫的门槛,有种被上百道视线来回扫射的感觉。 她不害怕,和渊法并肩同行。 甫一进入大殿,魔王悲伤地对渊法说:“渊法兄,你来了。” “嗯,情况如何?”渊法询问情况,打算宽慰了几句,就被魔王身边的心腹抢白。 “王上好心,让这位尊者和他的手下住进魔王宫。结果,一住进来,就出现了这样的事情。” 那心腹语气中的不满,简直溢了出来,使人想忽视也忽视不了。 阿窈在暗处扯了扯渊法腰间的衣服。小声说:“法法,你说他们该不会污蔑我们害死了王后吧?这手段是不是太低端了些?” “不会。”渊法气定神闲。 果不其然,魔王靠着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硬是把这话头给掰了过来。 “确实,我执意要留二位在魔王宫歇息几日,没想到这第一日就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给二位添堵了。” 这说的还是人话。不过不会这么简单的。这么大的事情发生在眼皮子底下,阿窈不相信这不是冲着她和渊法来的。 魔王的语气尽是悲伤,几乎是祈求道:“素闻渊法兄破案有一套,不知可否协助本王找到谋害王后的真凶?” “不敢当,”渊法声音缓缓,拒绝却是铮铮。“魔王宫关系错综复杂,我一个外来人,不好插手。” 是的,这吃力不讨好的事儿,谁会轻易接下。 阿窈看着魔王请求失败的丧气样子,眼皮一跳。 魔王沉默了,他的心腹替他开口:“早年君渊大人曾在魔王宫遗留了些许物件。王上不如用这些物件儿做交换,交换尊者查清王后之死的真凶。” 这话一出,魔王呵斥心腹道:“夜冕,不可无礼。且不说渊法大人不是这般用财物就可收买的,更何况君渊大人留下的物件都是魔王宫的宝贝儿,是被我们供奉的存在,怎么能拿来当条件?” 这一唱一和倒是配合默契。阿窈看着魔王和他心腹的演出,继续当背景板。 渊法显然也被这手段恶心到了,这还是阿窈为数不多的看见他生气。 他傲然睥睨道:“魔王,准备一下,把先师遗物送到紫蓬山。” 这便是应下了魔王的交换条件。 第43章 “抱歉, 牵连到你了。”出了雍和宫大殿,渊法温柔了神色,对阿窈说。 阿窈哪里会感觉到被牵连, 她满不在乎道:“不会啊, 这明明是丰富我的经历。我求之不得呢!而且法法你在我身边, 难不成还会让我陷入危险?” 随着她歪头晃脑的动作, 头上一撮没睡醒的小绒毛,也在夜色中摇曳。 渊法的心情渐好, 他笑道:“回去继续睡吧,从梦里翻下床的小孩儿。” “小孩儿”这个称呼,阿窈已经很久没有听见了。她现在的模样和这三个字完全不搭边,但是她很喜欢渊法叫她小孩儿。 那种独特的宠溺感,可以让阿窈继续幻想。 可是...... “法法怎么知道我在做梦?” 阿窈敏锐地问道。 说起这个, 渊法也是身不由己。 他小时候贪玩儿,和梦神学了几招窥梦术。 但是, 梦神因为法术上打不过渊法,气得不愿意教渊法自由使用窥梦术的方法。 自此,渊法一直开着窥梦术,关也关不掉。 左右是在仙界, 大部分仙家除了渡劫的时候会做梦, 平时是不会做梦的。久而久之,渊法也就忘了这件事情。 后来去凡间,渊法研究了很多关于梦的典籍,能够自动屏蔽大部分凡人的梦境。 可是今晚确实疏忽了, 他对阿窈使用过金身重塑, 所以两人之间的感应比其他人都强烈些,一不留神就看见了阿窈的梦。 “是个意外。”渊法干巴巴地解释。 阿窈的脸“噌”的一下就红了, 她双手捂脸,眼睛里也水汪汪的。一部分是羞,一部分是急。 “你...你怎么能这样!” 说罢,娇羞地跺脚跑开了。 渊法本想拦着阿窈解释一番,最终还是放下了想要拦回阿窈的手。 不论原因如何,他确确实实看见了阿窈的梦境。 这是不管怎么解释都绕不开的结果。 想到梦的内容,渊法在习习的夜风中,感受到耳尖的热意。 在门外被魔域的夜风吹了良久,才散去了热意。 第二日,阿窈起的很早。 她神色恹恹。 昨夜,知道渊法看见梦境之后,阿窈再回到床上,果真是睡不着了。 辗转反侧,失眠到天明。 实在了无睡意,阿窈施了个清洁术,出了房门。 却见渊法比她起得还早,站在清和宫的小亭子中,应当是在等她。 “法法起得这么早?是怕夜长梦多吗?” 阿窈说完,才意识到这话像是打趣——打趣昨夜看了梦境的渊法。 阿窈秉持着“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厚着脸皮,一脸闲适。 渊法朝阿窈招招手:“走吧,我们去看看王后的尸体。” 阿窈颠颠儿地跟着渊法走了。 王后的尸体被陈具在她生前居住的宫殿——甘泉宫。 原本金碧辉煌的宫殿,如今白幔飘飘。 一群宫人整整齐齐地跪在殿内两侧,哭丧。 声势浩大,势与天地同悲。 就连魔王萧撼的心腹,夜冕,都在哭丧的行列。 这要是不是内情的人看了,定要感慨一声:魔王与王后果真伉俪情深。 夜冕本来在哭丧到列队哭着,看到渊法过来,起身相迎。 “尊者是来查看王后尸身的吗?” 得到肯定的答复,夜冕摒退宫人,贴心地给渊法带上了宫门,给渊法和阿窈一个安静封闭的验尸空间。 渊法礼数周全,给王后上了柱香,方才开棺。 他扫了穿着华丽的尸体一眼,就退至半步外,对阿窈说:“查一查王后身上有无打斗痕迹。” 阿窈虽有疑惑,却也是照做了。 她的手覆在王后的盘扣上,恍然大悟。 难怪渊法要差使自己,原来是介意男女之别呀。 第52节 阿窈回头看了渊法一眼。 渊法却误会了这一眼,他问:“解不开衣扣?这衣扣虽复杂,但不离根本。将其反向绕两圈,再从藏在衣缝中的扣眼穿过。” “哦~”阿窈答应着,语气中满是揶揄—— 有的人表面上是指点江山,实际上是不好意思。 揶揄过后,阿窈麻溜地解开王后的衣扣。 虽然没有渊法活得久,但是这种女性衣扣,还轮不到要渊法教她解的地步。 仔细查探王后的每一寸肌肤,没有发现任何打斗的痕迹,也无其它异常。 阿窈把情况同渊法说了。 由于甘泉宫人多耳杂,他们回到清和宫商议。 阿窈说:“没有打斗的痕迹意味着,要么是熟人作案,要么是实力上的绝对压制。” 渊法表示同意,并给阿窈科普:“王后是魔域中最古老的族群后裔,传闻其血脉高贵程度仅次于魔王。而王后的法力,在整个魔域称得上数一数二。” “当年,三界大乱时,王后一人能单挑数万天兵。细数现在三界中,能比王后法力强的,屈指可数。更不要说是能够毫无挣扎地将王后杀死。” “所以大概率是熟人作案吧!”阿窈想,跟王后熟的人也不多,极大地缩小了凶手的范围。 还没开心一会儿,又想到这案件不是他们推理出凶手就可以的。 这个案子的结果,是要讲证据的。 “不过我们的推断没有用啊!法法,我们得找到证据。” 阿窈头疼,她又不能无缘无故把和王后亲近的人都捉过来盘问一遍。 渊法让阿窈先不必考虑这个方面,他问:“还记得那些在凡间莫名其妙消失的魂魄吗?他们的尸体是不是都有一些共同点?” 阿窈仔细回忆着曾经在临安城见过的那具女尸。女尸双颊凹陷,面黄肌瘦的,宛若被什么东西吸干了精气一般。 后来听渊法说过,其它丢失了魂魄的尸体,应该有这和这具女尸一样的特点。 阿窈点头,却也疑惑,“这跟我们今天要查的案子有什么联系呢?” 王后也不是面黄肌瘦的呀,她的尸体很安详,就像睡着了一样。 而且,魂魄是凡人独有的。 仙和魔拥有的不叫魂魄,叫神识。神识是可以和本体分开的,不像凡人,魂魄离体之后身体就死了。 “灭怨鼎可以炼仙魔神识,可以吸收凡人魂魄,但是并不会对其肉身产生任何影响。” 渊法顿了顿接着说:“可是,之前凡间发现的消失魂魄,其尸体都有着明显的异于常态的特征。” “难道是,为了迷惑大家?”阿窈猜测。 “猜对了。”渊法在看到临安城那具尸体时,就猜测出来,将来会有一具正常的尸体出现。 而这具正常尸体的出现,也代表着事件进入了高潮。因为一切的安排,都是为了隐藏这具正常尸体的死因。 渊法补充说:“这个案子依旧无法用朔回镜进行显示。所以,这凶手即便不是使用灭怨鼎的人,也至少是知道我在魔王宫中。” 阿窈似懂非懂,她没有头绪,凭着直觉问:“法法觉得,王后之死和魔王有关吗?” 她在客栈打听的消息是,魔王和王后关系还不错。 虽然不知道魔王要利用王后的死做什么,但是,阿窈以为,魔王如果真的要杀个亲近的人,那首当其冲的应该是杀萧睿啊! “不一定是他亲手杀的。”在尘埃落定之前,渊法没有给一个确切的答案。 “也就是说,魔王知道王后会死,甚至王后的死有可能就是魔王一手策划的。”说完,阿窈弱弱地举手。 她还有问题想问,但又觉得自己的问题太多了,显得特别笨,所以举手举得很没有底气。 渊法示意阿窈直言。 阿窈说:“我还想问,为什么萧睿没有出现在甘泉宫?王后好歹是他的娘,即便是被关了禁闭也该出来上个香磕个头之类的。” 渊法懒懒地抬起眼眸,语气颇凉。“怎么?你想见他?” “不不不。”阿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慌张,反正赶紧撇清就完事儿了。“我只是觉得不合常理。” “哪里不合常理?” 这下轮到阿窈晕乎了,“这,这哪里合常理了?” 渊法察觉到症结所在,他笑问:“你对魔王这一家子的了解,是从哪里来的?” 阿窈一脸天真:“从客栈里听到的。” 后来,渊法花了好几个时辰给阿窈梳理人物关系。 阿窈这才知道,原来她在客栈里听到的传言都是错的。 她以为魔王是个恶毒的爸爸,王后是个慈祥的妈妈。而萧睿,则是个爹不疼,娘还爱的独子。 阿窈还脑补了一场大戏,诸如萧撼为什么不喜欢萧睿,可能是萧睿不是亲生的。不然父子哪有隔夜仇呀! 脑补的结果就是,越来越觉得传言是真的。 以至于在听到事实的时候,有点不敢置信。 事实是,王后是萧睿的继母,因为无所出,才迫不得已认了萧睿这个儿子。 魔王一直对萧睿还可以,但迫于这些年王后的势力,不得不疏远萧睿,以此来拉拢王后势力。 而萧睿被关进冷宫,大概率不是魔王授意的,而是王后授意。 国师也不是国王要请来的,是王后非要国王请来的。 听完这一大圈人物关系盘点,阿窈感慨——传言误我,以及,贵圈真乱。 第44章 查探过王后的尸体和案发现场, 案情陷入了瓶颈期。 除却几个不痛不痒的推测,阿窈并没有发现实质性的证据。 她前脚正在房里发愁呢!后脚证据竟然找上门来。 魔王鬼鬼祟祟地从清和宫的后门溜了进来,他进了清和宫就左顾右盼, 往上看时, 正好对上阿窈从窗内往外看的目光。 也是没谁了, 进自己家的地盘还偷偷摸摸地走后门。 走后门也就算了, 一下子就被阿窈当场逮住。 魔王尴尬地摸摸鼻头,努力挤出和善的笑容。他溜到阿瑶的窗前问:“姑娘, 可知道渊法兄在哪里?” 阿窈不知魔王来意,打太极道:“他在哪儿?您不是最清楚吗?” 魔王以为他派人跟踪渊法的事情败露了,但凭借良好的心理素质,他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厚着脸皮道:“这, 这,还是请姑娘指点一二。” “魔王找他有什么事儿?”阿窈不愿多透露渊法的下落。 魔王态度诚恳, 神色愁苦。“实不相瞒,我只有现在一小段时间是自由的。找不到渊法兄,那就直接对姑娘说了。” 魔王叭叭叭地说了一通。 说完也不给阿窈深入询问的机会,直接从来时的后门, 偷偷摸摸地出去了。 阿窈听了魔王的那番话, 陷入了沉思。 是真的沉思,等到渊法回来的时候,她还盯着那扇门在疏通逻辑。 直到渊法把一串绿蓝相间和一串青紫相间的糖葫芦放到阿窈的面前,晃了两下, 阿窈才回神。 “法法!”阿窈从桌椅上跳了起来。 可是这魔域的窗户不知道怎么的, 是往里拉的,导致她起来得急, 不小心撞到了头。 “哎呦!”阿窈又恨铁不成钢地敲打了一下自己的脑壳。怎么一在渊法面前就出丑呢! 渊法递上了两串颜色诡异的糖葫芦,他说:“魔域的糖葫芦,颜色都做得比较鲜艳。” 看着那着实不像糖葫芦的糖葫芦,阿窈也是开心的:“难怪我来魔域这么久都没有见过糖葫芦,原来是糖葫芦披了一层我不认识的外壳。” 她十分高兴道,“谢谢法法。” 渊法从第一次见到阿窈的时候就觉得,阿窈的笑很有感染力,是让人看着也忍不住陪着一起笑的那种。 他半倚在窗框上,嘴角微微勾起,温柔了眉眼。 收起糖葫芦,阿窈想起了正事儿。 “法法,方才萧撼来过。亲口说国师是杀害王后的真凶。” 阿窈一抬头,就看见渊法笑得倾国倾城,一时之间忘了接下来该说什么话。 美色误人。古人诚不欺我。 所幸,渊法不多时便收起了笑容。 阿窈接着说:“萧撼的原话是——” 她学起魔王鬼鬼祟祟、东飘西飘的目光,借着魔王的口吻说:“我今日是悄悄地从后门溜进来的。我只有这段时间是自由的、不受他人掌控的。那个国师和那个贱,不是,和那个我的王后,他们早就狼狈为奸,想要借着魔族的势力扰乱天下平衡。” “而我,作为一个没有实权的王,只能从中挑拨,设计让国师杀了王后。我对国师承诺的是,他杀了王后,我才答应和国师合作,交出兵权。麻烦姑娘把这些话带给渊法兄。” 阿窈古灵精怪的,学完这一段之后,沉浸在角色里没有出来。她小眼儿一瞪,压低嗓音道:“渊法兄,你怎么看?” “那你呢?出神了那大半天,你怎么看?”渊法又把问题抛了回去。 阿窈因为对魔王宫众人的关系把握得不太到位,所以关于魔王说的那些话,她无所谓相信,也无所谓不相信。 至于她思考了大半个下午得出的结论,就是魔王想借用渊法的手来除掉国师。 不过这次,阿窈不会傻乎乎地迎上去了。 渊法答应的只是找出王后生死的真相,并不包括解决凶手。 生前吃过萧睿的亏,死后可不会再上他爹的当了。 阿窈把自己的看法告诉渊法。 渊法一句话提醒阿窈。 第53节 “你说的对,我们是只要替魔王找出杀害王后的真凶就可以了,但是,如果灭怨鼎在凶手身上呢?” “那就不能不管了。” 就当给魔王一个顺水人情吧! 阿窈以为,渊法这么正直的人,即便做了分外之事,也不会向魔王邀功。 所以阿窈打算等到他们捉拿住凶手的时候,她得好好“讹诈”魔王一番。 只是这“讹诈”之路,比阿窈想象中的要艰难。 此时的她,一无所觉。 渊法给了阿窈一块玉佩,他说:“据我调查,这个国师来历不凡。这玉佩,是我的化身。若遇到危险,就敲敲玉佩。这个比广书快,也没有什么屏障可以限制。” 阿窈接过玉佩。这是块暖玉,玉和渊法很像,温温润润的。可是,渊法在身边,阿窈会感觉到安心,而玉佩放身边,阿窈觉得心慌。 她将玉佩挂在胸前。 夜里躺在床上时,摩挲着这块玉佩。 此时阿窈收到了来自梦神托梦的反馈。 想起魔界请愿的事情已经圆满结束,阿窈得通知禹殓,去地府结一下帐。 打开了熟悉的广书界面。 阿窈一个字一个字地敲了一段话过去。 “小禹,魔域请愿之事已完成,去地府结一下费用吧。” 禹殓一个语音通话甩了过来。 阿窈一接听,禹殓那山呼海啸到声音扑面而来。 “阿窈你没长腿吗?领钱不是你最喜欢的事情吗?怎么也要懒到让我去做吗?” 一连三个问句,足以凸显禹殓的暴躁情绪。 阿窈早有所感,从语音通话接通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堵住了自己的耳朵,避免了这一场听觉灾难。 阿窈片刻没有言语,觉得禹殓的气消得差不多了,解释道:“人家也是在魔界遇到了点事情,被绊住了脚步。” “呵,有什么事情能绊住你的脚步?”禹殓虽然不是和阿窈面对面说话,但是他冷冷的嘲讽还是无情地打在阿窈的脸上。“是不是遇到了旧情人,乐不思蜀啊?” 你说对了。 但是这话阿窈不敢在禹殓面前说。 对于这个兢兢业业的下属,阿窈是十分尊重的,只能好生哄道:“我这也是拓宽纸奉庙在魔域的业务。而且我这票不是白干的,回去给你带好东西。” 阿窈不敢把话说得很满。她的尾音略微上扬,语气是带着商量的。 也不知道能不能讹到魔王的好东西。万一这魔王脸皮超级厚,比她还厚,硬是不给的话,也没有办法。 禹殓早知道阿窈的德行。 自从他们熟络之后,阿窈在他面前简直原形毕露。 他给阿窈下了最后通牒。 “在下次业务高峰之前,你给我回来,这总归给你放了足够的时间吧?” 阿窈算了算时间,应该是来得及的,便愉快地答应了。 禹殓随即挂断了广书,连个再见都没说。 换做平时,阿窈肯定一个广书打过去,然后趁着禹殓挂断之前,把广书给挂回来。 只不过现在,阿窈确实是因为私事儿耽误了在魔域的行程。也是没有脸去挂广书。 上一夜阿窈失眠了,这一夜她睡得格外的好,也没做梦。 生活就是这样跌宕起伏伏伏伏伏。 给了阿窈一夜好眠,也给了她第二日不好的消息。 ——国师回来了。 现在魔王还没有能力扳倒国师,所以他给足了国师面子,摆出了盛大的宴席,宴请百官,迎接国师归来。 阿窈同渊法在魔王宫的高处,观察国师的一举一动。 “为何不隐身呢?”阿窈站在离宴席很远的大树上,疑惑道。 渊法说:“你能看出他的修为高低吗?” “看不出。”阿窈的手不自觉地要往渊法送的玉佩上摩挲,但是正主在这儿,她的手拐弯放下,继续道:“所以他的法力应该比我高。” “是。他的法力深浅,我也看得模糊。在一个不能实力压制的对手面前用隐身术,极大可能会被对手发现。所以用与不用有何区别?” “你说的对。”阿窈肯定道:“不用隐身术是对的,但是也难以靠近国师。” 阿窈想近距离地感应一下灭怨鼎。 站在高处,视野开阔。除了看到国师,阿窈还看到了萧睿。 树下,不远处的魔王宫宫女们在谈论这场宴席。 “看样子魔王对国师是真的很重视。王后殡天都没有放太子出来,而国师不过回趟魔王宫,便让太子出冷宫迎接。” “是啊是啊,魔王平时一见太子就生气。如今国师回来了,魔王开心到见太子都不生气了。” “要我是太子,就努力和国师打好关系。有了国师的支持,还怕讨不了王上的欢心吗?” “呸,这话要是被有心人听见了,你可是要掉脑袋的。什么‘要我是太子’,美的你!” 宫女们边聊边笑,从树下走过。 树上的阿窈佩服魔王。 魔王真是个戏精。这人设立的太靠谱了。 瞧瞧这魔王宫最外层的宫女们,都知道魔王喜欢国师而讨厌太子。 阿窈觉得,自己在客栈相信了传言,也没那么难为情了。 第45章 直至宴会结束, 阿窈也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去接近国师。 但是她看清楚了国师的长相。 一个词来形容,就是“妖艳”,亦正亦邪的妖艳。 但是这种妖艳又没能给人留下很深刻的印象。 阿窈觉得, 这应该是国师幻化出来的面容, 不是他真实的长相。 而魔王不愧是个左右逢源的人。 这边才刚开了宴席招待国师, 另一边就赶忙邀请渊法来参见私人晚宴, 商讨解决国师的方法。 这次渊法没能参加这次晚宴。 他收到了渊道的消息,说在渊河流域发现了灭怨鼎的踪迹。 “要和我一起去吗?”渊法在走之前问阿窈。他不放心把阿窈一个人留在这里。 但阿窈觉得无所谓, 反正她有渊法给的玉佩,情况不对可以随时叫回渊法。 所以阿窈拒绝了:“法法你去忙吧。我正好在晚宴上感应一下国师有没有用过灭怨鼎。据说如果他最近使用过灭怨鼎的话,我也会有些许感应的。” “有事叫我,不要勉强。”渊法叮嘱。 阿窈郑重地点头,然后开心地挥舞着手, 同渊法告别。 晚宴上。 魔王坐主位,国师坐右上位, 萧睿坐左上位。阿窈,坐在萧睿的下手边。 阿窈自以为她现在和国师的距离还挺近的,但她并没有感受到灭怨鼎特有的感言。 难道她跟渊法都猜错了? 阿窈喝着魔域的果酒,思考着问题出在哪一环。 “别喝太多, 这个果酒挺容易醉的。”阿窈左手边的萧睿, 出言提醒她。 这句出于好意的提醒,阿窈回了萧睿一个友善的眼神,放下了手中酒杯。 萧睿见阿窈有了回应,再接再厉道:“前些天听闻你住进了清和宫, 一直没有抽出时间去看你, 你不会怪我吧!” 说实话,阿窈懒得搭理。她正在为灭怨鼎发愁。 可是, 毕竟刚刚萧睿友善地提醒了阿窈,为了不显得自己那么的用完就扔,阿窈回了一个跟刚刚完全一样的友善眼神。 配上从渊法那里学到的虚伪笑容——完美。 萧睿感受到阿窈敷衍的态度,他沉默片刻,语重心长地说:“魔王宫当下的局势比你看到的要复杂,所以,答应我,保护好自己。” 只要你别来害我,我就安全的很。 阿窈表面笑嘻嘻,心里给萧睿翻了一个大白眼。 直至宴会结束,阿窈和萧睿再没有沟通。 阿窈把精力都放在观察国师上了。一通观察下来,她觉得这个国师太正常了。 这种正常反而形成了一种异常。 所以在宴会结束之后,阿窈纠结了一会儿:等渊法回来,还是自己一个人上。 当看到魔王背着众人,悄摸进了国师的宫殿,阿窈顿觉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她也悄悄地跟了上去。 阿窈不敢跟得太近。 魔王倒是没什么,发现就发现了吧。 但是阿窈看不透国师的深浅,她不能被国师发现。 就在阿窈悄咪咪地把窗户扒开一个洞的时候,看见殿内魔王正背对着国师看地图。 第54节 国师手上凝聚了一团黑色气焰,就要向魔王袭去。 正在聚精会神看地图的魔王,一无所察。 转瞬间,阿窈脑内没有其他的想法,身体不自主地出手,打断了国师的动作。 “魔王小心。”阿窈站在门外大喊。 国师眼见着偷袭失败,改为正大光明的袭击。 魔王回头一看,迅速明白了处境,和国师打了起来。 阿窈推开窗户,从窗框一跃而进,期间还不忘扣了几下渊法给的玉佩。 魔王也见着法力不如国师,他节节败退。 阿窈加入战局,她和魔王并肩作战。 还没见到并肩作战的成果,阿窈就先产生了异样。她的眉间一阵火热,整个人都疲软了下来,浑身乏力。 没了阿窈帮忙,几招下来,魔王就被国师打得吐血在地。 也不知道是该夸国师太强,还是该骂魔王太弱。 可是现在,显然都不能,因为阿窈连说话的力气都不太有。 “你对我做了什么?”阿窈有气无力地问。 打败魔王之后,国师腾出空来,专门对付阿窈。他蹲下来,逗猫儿一般说:“我不喜欢给别人解释太多。不过看你可爱,如果你能给我一个非解释不可的理由,我倒是不介意跟你说一下。” 阿窈强撑着精神,恶狠狠地说:“我怕你现在不解释,以后就没得机会解释了。” 她不是在虚张声势,渊法估计快到了。这国师虽然厉害,但是想要轻易战胜渊法,还没那么简单。 国师听了这话,神情中喜多于惊。“没有想到,一个任我宰割的鱼肉,竟然说出这么狂傲的话。你是觉得有人会来救你吗?那人是叫渊法对吧?他已经被我设的调虎离山计困住了。你只能自求多福。” “不对,你求自己没有用,你该求求我才对。”国师拍了拍阿窈的脸,神色危险:“现在,还能像刚才那么狂傲吗?” “能啊。”阿窈因为没有力气,放狠话也软绵绵的,丝毫起不到震慑的作用。 她断断续续道:“我求谁......也不会求......你。” “是吗?”国师恶劣地凑近阿窈。 阿窈整个人更加无力了。 得亏她作为鬼不需要喘气,不然估计连喘气都觉得费劲儿。 不过阿窈的脑子一直在运转,她想到了身体异样的原因,问:“是因为灭怨鼎吗?” 这句话不知道哪里取悦了国师,他笑得开怀。 “不愧是被养在紫蓬山上有了灵气的千瓣红莲,也不愧能让他宠爱你。果然有些可取之处。” 阿窈不知道国师口中的“他”是谁,她也没有精力去深究。 现在可以完全确定的是,阿窈猜对了。这种眩晕无力之症,是她对灭怨鼎特别的感应。 国师应该是知道这一点,并且他能够控制这种感应的发生。 所以阿窈在晚宴的时候,没有任何感应,而现在,感应产生的影响几乎令她承受不住。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响起了动静。 “大胆逆贼,还不快束手就擒。” 是萧睿的声音。 阿窈不知道萧睿的法力如何。 根据在冷宫中的经历,萧睿的法力和渊法没得比,不知道会不会比他老爹萧撼强一点。 敢和国师正面叫嚣,想必已经有解决国师的办法了吧!阿窈想。 当即,国师挥袖将门打开。 阿窈看到了乌泱泱的一群魔王宫守卫,就知道她想多了。萧睿多半是个小辣鸡。 带这么多啰喽兵,不是白给是什么! 耳边不断传出守卫们犀利的痛叫声,阿窈的手伸进自己的衣服里,又扣了扣玉佩。 没有回应。 不一会儿,萧睿带来的那些守卫就被国师解决得一干二净。 而萧睿,和魔王一起,父子二人双双倒地不起。 阿窈很感谢萧睿来救人,但是——这人头送的也太壮观了吧! 竟然让阿窈一时之间分不清萧睿是真的来救人,还是带着守卫过来给国师练手的。 阿窈软软地躺在地上,她现下也没资格吐槽萧睿,她也好不到哪里去。 就在阿窈要来个鱼死网破的时候,渊法赶到。 看见熟悉身影,正要挣扎着要脱离大地掌握的阿窈,瘫软下去,放心地继续咸鱼躺。 不过她灵活的眼神一直跟随渊法和国师打斗的动作。 刚开始,阿窈还能看得清这两人的招式和动作。 这期间他们应该是在互相试探彼此的实力,毕竟没有交过手。 但是后来,出招变快,招式变复杂,阿窈就渐渐看不清了。 这宫殿的屋顶,也随着二人打斗的愈发激烈,消失不见。 屋顶没了,阿窈可以清晰地看到魔域的天空。她对着天上的星星祈祷——希望这次能顺利地抓住这幕后黑手。 一起看天空的还有萧撼。 阿窈余光瞥向他,这位魔王面容上充满难过的苦笑。 该不会是在心疼他的屋顶吧? 因为没有看过渊法打架,阿窈许完愿之后,看得尤其认真。 渊法的招式是金色的,国师的招式是透着红的黑色。根据光芒的大小,阿窈判断,此时渊法是居于上风的。 两道光缠斗了一会儿。黑色光芒消失,一道金光落下。 金光的落地点,正是国师被打落在地的位置。 而渊法负手立于半空中,不染纤尘。 国师只是被打倒,并没有被打败。他企图爬起来再战。 渊法没有给这个机会。 他默念一段咒语。 一个巨大的阵法缓缓启动。 启动时产生的光芒,让整个魔王宫笼罩在金色光辉里。 这个阵法,是特地为国师而设的。 阿窈露出胜利的笑容:没想到吧,渊法没有去宴会,实际上是去布下阵法了。 至于那调虎离山之计,则是拜托渊河摆渡人伪装成渊法的模样,代为行之。 国师在阵法中被千万道金光攻击,他也是很有本事的,起先,完美躲过了所有攻击。 可是后来,渐渐法力不支,被金光所伤。 他抹下脸颊的血痕,嗜血道:“看来,君渊也并没有把所有的衣钵都让你继承!” 君渊...阿窈记得,这是渊法师父的名字。 突如其来,一阵强烈的眩晕感将阿窈击溃。她预感不妙:“灭怨鼎。” 强撑着眼皮,阿窈从狭长的缝隙中见到了灭怨鼎的样子。 其貌不扬的青铜双耳鼎。 鼎中是熟悉的红色热浪——红莲业火。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阿窈:我没资格嫌弃萧睿,我也是个小垃圾qaq会努力变强哒! 第46章 灭怨鼎的登场, 阿窈和渊法都料到了。 可是谁也没料到,灭怨鼎能将渊法的阵法破得稀碎。 阿窈神识逐渐涣散。 即便她知道,战局到了最关键的阶段。 但是灭怨鼎产生的强大共鸣, 令她难以保持清醒。 她晕过去之前, 灭怨鼎正消弥着道道袭击国师的金光。渊法依旧全力催动阵法, 未受影响。 再醒来时, 阵法的光芒已经不见了。 阿窈慌忙地寻找着渊法。 终于,在她侧头可见处, 发现了倚靠在柱子边,血迹斑斑的渊法。 “法法!”阿窈依旧不能动弹,她的声音也十分微弱。 渊法却听到了。他转头看向阿窈,扯出一个笑容,似是安慰。 对阿窈来说, 渊法是她生命中最厉害的人。也确实如此,紫蓬山一脉向来是三界法力的天花板。渊法则是他们师兄弟三人中的天花板。 今日以前, 阿窈从未想过,世上有人能将渊法逼至如此境地。 将渊法打伤的国师,此刻也不比渊法好到哪里去。他身上流的血比渊法还要多。 第55节 可是国师有灭怨鼎。 他不断地从灭怨鼎中吸收法力,用以治愈自己的伤口。 阿窈觉得这样不行。 灭怨鼎就是国师的移动外挂。 如果真让国师治好了伤口, 那她和渊法就真的毫无还手的可能了。 心头顿生一计。 既然国师能从灭怨鼎中吸收法力, 那渊法是不是也可以从她这里吸收法力? 阿窈尝试着调动自己的法力,企图支棱起一点红莲业火的火花。 却被国师发现。 国师靠着灭怨鼎,给了阿窈更沉重一击。 渊法及时反应过来,奈何受伤致使身体不便, 他拼尽全力, 一道金光甩了过去,挡住了国师给阿窈的攻击。 可是阿窈终究是受了伤。 渊法招式的威力大不如前, 只能避开一半的伤害,另一半还是落到了阿窈身上。 血从她的嘴角滑落,染红了一大片土地。 “阿窈。”渊法自责地红着眼。 阿窈笑着歪头看向渊法,她微屈自己的食指——这是她现在能做的最大幅度的动作了。 借着这个动作告诉渊法,她没什么事,让渊法不要担心。 国师却不打算放过他们俩。 他拖着灭怨鼎来到渊法面前。 “这个阵法你用的很好。只可惜,他没有把全部用法都交给你,所以才会让阵法如此不堪一击。” 这会儿阿窈听出来了,国师口中的“他”应该是指渊法的师父,君渊。 阿窈听到国师继续说:“我原以为,你是他最喜欢的弟子,按理来说,他的毕生绝学应该都交给你才是。后来才发现,他对你也是有所保留,没有倾尽全力教导。” 国师自嘲一笑,也不管渊法有没有听他的话。他已经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了。 “不对,他还是很爱你的。他教你的,都是剔除过邪门玩意儿的法术。他希望你成为正道的光。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正是这自以为是的正义,让你落到了如今的地步。” “也许你不知道我是谁。但是君渊如果知道,他最爱的徒弟死在我的手里,那他一定会很难过吧!放心,我会去渊河旁边告诉他的。亲口跟他说,你的死状如何凄惨。” “凄惨。”渊法语气中皆是寒意,“你被仇恨和利益蒙蔽的双眼,是看不到凄惨的。不然怎么会狠心,让那么多魂魄在灭怨鼎中,生生被红莲业火烧死。” “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国师一掌拍向渊法的心脏,看着被重伤的渊法,他笑道:“我最恨你们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仿佛我做的是多么下贱的事情。我做这些,也是为了自己的追求啊!” 道士接近癫狂,他让灭怨鼎中所有的红莲业火倾泻而出行,形成一片片如莲瓣一般的利刃,直接袭向渊法。 “我还是早点让你死了,早点让你去陪陪君渊。” 火光如潮,潮起久未落,誓要将渊法燃尽。 “不!”阿窈凄厉的叫喊没能阻止莲瓣之火插在渊法的身上。 也没能阻止国师笑得愈发猖狂。 眼泪夺眶而出,阿窈双目猩红,嘴角的血汩汩的流着,但是她已经感觉不到身体上的痛了。 阿窈整个人都在颤抖。 倏尔,火光从她的周身喷薄而出,眉心红莲烙印鲜艳如血。 阿窈摆脱了灭怨鼎的桎梏,她任由嘴唇边的鲜血流着。 现在,她满心满眼都是渊法被刺中的那一幕。 周身的火光变成滚滚烈火,如爆破般,从阿窈的四周席卷至整座宫殿。 魔王见势不妙,先给他自己和萧睿套了个法力建成的保护罩,避免红莲业火给他们父子带来的伤害。 而情况,确实不妙。 火焰爆发的一瞬间,国师一大口鲜红色血液吐了出来。 灭怨鼎受不了这么多的红莲业火,“哐”的一声,碎得七零八落。 宫殿化为一片火海。 阿窈没有了自己的自主意识。 她全部的执念,是给渊法报仇,杀了国师。 国师靠着灭怨鼎恢复得差不多,被阿窈这一下又打回了治愈前。 饶是他,也没见过如此大规模的熊熊燃烧的红莲业火。权衡再三,他带着灭怨鼎的碎片逃走了。 阿窈带着漫天火光,想要去追。 被一只手拦住了去路。 “阿窈,别去。” 这是渊法对阿窈说的最后一句话。 也是把阿窈从理智全失的状态拉回来的,最后一句话。 阿窈的眼睛逐渐恢复清澈。 “法法。” 一滴泪从她的右眼落下。 渊法摇摇欲坠,阿窈慌乱地抱住他,哭着说:“对,我现在不应该去追他,我应该先救你,我应该先救你。法法你再撑一会儿,我找人来救你。” 渊法没有说话,他带着血的手,安慰地抚上阿窈的头顶,又扯出一个让阿窈不要担心的笑容。 可是下一秒,渊法就消散在阿窈面前。 阿窈企图抓住什么,却什么都没有抓住。 “咔嚓”,细微的破碎声,被火焰的燃烧声所掩盖。 阿窈胸前挂着的玉佩,随着渊法的死亡,断裂了。 “法法!” 她失声恸哭 再没有人回应。 魔王宫的大火,烧了三天三夜,惊动了四面八方的神仙。 神族和魔族一起救火,收拾残局。 那些不明所以,但是围观了全过程的魔都子民们,谈论起这三天三夜的大火,那故事的版本,可谓应有尽有。 有的版本说,是国师杀了王后,遭到了天谴。天降大火烧了三天三夜,不仅烧死了国师,还烧毁了国师生前住的宫殿。 也有的说,是太子萧睿谋划已久,将他的父王、母后和国师一网打尽,然后放了把火毁尸灭迹,从而登上了魔域之主的位置。 渐渐的,魔域有其他的事情发生,谈论这场大火的人也越来越少。火光的真相,对于没受到任何影响的平民百姓来说,没有那么重要。大家还按照原本的生活轨迹,正常地生活着。 好像什么都没有变。 但是对阿窈来说,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这场斗争使他重伤,被护送回纸奉庙之后,昏睡了一个月。 一个月后。 阿窈看着纸奉庙熟悉的装饰,一时不知今夕何夕。 禹殓端着一碗药,推门而入。 他看到清醒的阿窈,瞬间活力满道:“哎哟,我的姑奶奶,你可醒了。你要再不醒,我真就直接给你埋了。睡了一个月,你也是真行。” 阿窈看着被褥上的莲花暗纹,发呆。 禹殓继续絮絮叨叨:“你说说你,去了趟魔域,就办了件芝麻大点儿的请愿。” 禹殓伸出他的小拇指,比了比;再伸出他的双臂,尽可能地画了个最大的圆。 “就给我惹出那么大的事情。” “瞧把你能的,一把火把魔王宫给烧了。得亏魔王宫大度,紫蓬山豪气,一方不追究,一方给我们垫付了修缮费用。不然我们俩去魔王宫打一辈子工也还不起。” “还有你这眉心的红莲印记是怎么回事啊?去的时候没见你有这花钿。这是魔域最时兴的样式吗?” 见阿窈呆若木鸡的样子,禹殓戳了戳她的脸,“嘿,我问你话呢!到底有没有听见?” 阿窈垂眸,盯着被褥上那朵莲花,声音中带了些哭腔,问:“渊法呢?” 半响没人说话。 禹殓用汤匙戳碾着装药的碗底。“这你不是最清楚的吗?毕竟你是亲眼看着他——” 他不欲再说下去。 拿出阿窈放在被褥里的手,把汤药往阿窈手上一递,禹殓说:“别整那些没用的伤春悲秋,快把这药喝了,赶紧给我好起来,然后去干活。天知道你昏迷的这一个月,我过得有多忙。” 说罢,如小旋风一般,飞快地离开了阿窈的房间,给阿窈关上了门。 碗中汤药因为移交产生的涟漪,在小小的碗里荡漾着。 一粒珍珠垂直落下,给这份荡漾增添了一圈一圈的波纹。 没入汤药后,珍珠便消失不见。 越来越多的珍珠,滑入碗里,落到被子上。如果不是那被褥泅湿的痕迹,没有人知道这些珍珠曾经存在过。 禹殓透过窗户,看见阿窈满脸泪痕,无声地哭泣着。 他低头整理了神色,转身离去,给阿窈一个能自由发泄情绪的空间。 作者有话要说: 虐是不可能虐的! 另,谢谢小天使们的评论收藏,鞠躬o(≧▽≦)o 第56节 第47章 隔天, 禹殓来给阿窈送药,发现床上空无一人。 昨天盛药的碗已经见底了,碗下压着一张纸条。 禹殓拿起纸条, 纸条上写着:“我去一趟地府。勿念。” 是阿窈的字迹。 禹殓左手托着碗, 右手捏着纸条, 神情凝重。 他不禁反思, 难道是自己昨天给阿窈的压力太大了,加上渊法陨落造成的打击, 双重压迫导致阿窈想不开要去地府轮个回? 禹殓想,其实他这个月他也没那么忙。只不过为了鼓励阿窈,让阿窈重新振作起来,才特地把情况说严重了。 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禹殓叫来工具人手下, 吩咐了一些事情,赶忙去地府找阿窈。 禹殓到鬼门关时, 守门的鬼差告诉他,阿窈已经来了又走了。 禹殓顿时松了一口气,他想,没轮回就好, 没轮回就好。 打听了一番, 知晓阿窈来地府是直奔阎王殿的,禹殓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他赶忙去了阎王殿。 “属下参见阎王。”禹殓恭敬地对坐在主位上的阎王拜了一拜。 阎王见禹殓来了,指向旁边阿窈刚坐过的位置, 示意禹殓坐下。“我要找你, 正好你自己来了,省得我派人。” 禹殓问:“阎王爷找我, 所谓何事?和纸奉官有关吗?” “对。”阎王十指交叉,将下巴抵在手指上,一副领导找下属谈话的样子。“居菡窈刚刚来过,有意辞去纸奉官的职位。她向我举荐你,成为下一任纸奉官,我想问问你的意见。” “什么?”禹殓知道他是在逼迫阿窈走出伤痛,但是,从未想过要把阿窈逼到辞去纸奉官的职位。 阎王一副看好戏的表情,虽然眉间还是紧皱的。他说:“你这反应不对呀!一般人听见升官,应该是惊喜,而不是这种纯粹的惊慌。” 禹殓想也没想,直接拒绝了升官一事。 他从座位上站起来,朝阎王拱手一拜,说:“此事说来话长,但属下不会接过纸奉官一职,阿窈,居菡窈是我非常尊敬的上司。” 这么果断的拒绝,只能让阎王想到一种可能。他说:“难道这纸奉官不好当,导致你们都不愿意接这个岗位?” 随即否定了这一想法,“不会啊,最近我看纸奉庙的盈利情况很好,在凡间也渐渐有了更多的信徒。怎么你们俩都把这个岗位当作烫手山芋一样,抛来抛去的。” 禹殓不是那种很会解释的人,他干巴巴地说:“请阎王爷给我们一点时间,我会把上司劝回来的。这是纸奉庙内部的事情,可以自己解决,不应当让阎王爷您心烦。” 阎王是最怕麻烦的,他对于禹殓这种往自己身上揽事情的下属十分满意,欣然同意了禹殓的提议——纸奉庙的事情,就让纸奉庙的鬼差自己去协商。 禹殓赶回纸奉庙时,先去阿窈的房间转了一圈,发现阿窈还没有回来。 结果在纸奉庙的正厅里看见了阿窈。 顿时,禹殓毒舌话痨的属性又憋不住了。 “我不就说了你两句,至于去阎王爷那里请辞吗?行,我道歉,你别生气了。”他尽可能软下了语气,说:“你再休息了一段时间也没什么,调整调整心情挺好的。最近纸奉庙没那么忙。” 阿窈听完禹殓的话,温声说:“小禹,你比我更适合,也更有能力担任纸奉官这个职位。我总觉得,作为你的上司,却没有你承担的多,所以我愧对于你,也愧对于这个职位。我很抱歉。” “想必阎王爷已经将情况对你说了,让你来当纸奉官,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处理方式。今日便在纸奉神的注视下,将纸奉官一职式移交给你吧!” “好什么好!交什么交!”禹殓有点儿着急。 但现在不是着急的时候,他必须要让阿窈回心转意。 尽管禹殓看上去是一个少年人的模样,但他其实活得和阎王爷一般久了。 是他懒得钻营,将所有的心思都用在自己的法术和武功上。当阎王已经当上阎王的时候,禹殓还是一个小罗篓。 不过得亏一直在基层,禹殓看到的黑暗和光明都比别人多。 所以他平时虽然怼阿窈,但其实是很喜欢阿窈的。 对于这样的上司——温柔又纯粹,强大又勇敢,禹殓是十分信服的。 他不想这样一个好上司,因为一时的忧郁,做出一些不理智且难以可挽回的举动。 禹殓把这些交心话,认认真真地对阿窈说了。 “即便你自己可能不知道,但是对于有些人来说,只要你在那里,哪怕什么都不做,就可以是我们奔跑的动力。” 说完这话,禹殓害羞了。他很不好意思的低着头,掩饰自己发热的脸颊。想他堂堂七尺男儿,也是没有料到会有这么一天,跟个小姑娘说这么肉麻的话。 阿窈被这些话说得陷入了沉思。 她之所以想要辞去纸奉官一职,除了觉得自己不称职之外,还因为她可能要去完成一件危险的事情。 她不希望因为个人原因,耽误了纸奉庙的正常运作。 可是禹殓这一番话,让阿窈不得不思考,是不是操之过急了? 也许,循序渐进会更好。 自此,禹殓收获了一个用生命完成请愿任务的上司。 接下来的一年里,阿窈忙得连纸奉庙都不常回了。 而仙界关于国师的追寻,一直在开展,却一直没有结果。 在阿窈已经把纸奉庙里所有人的任务都完成了,工具人手下们已经赋闲了大半个月的时候,禹殓终于忍不住了。 恰巧这个时候,在魔域统计魔兽种类的青箬,邀请阿窈赏味她圈养的动物们。 阿窈本来不想回魔域的,但是禹殓非要她去。“算我求你了,纸奉官大人,您能高抬贵手歇一会儿吗?我,作为你的下属,自作主张给你放一个月的假。你去找找青箬姑娘,好好放松一下吧!” 禹殓十分贴心地将阿窈吃、住、用的东西都收拾好了。 “唉!最需要我的小禹,还是将我扫地出门了。”阿窈抹着眼底并不存在的泪,捏着小手帕,一副泫然欲泣被扫地出门的模样,挥别禹殓。 “可别演了吧!”禹殓扔给阿窈几根糖葫芦,当做对她演技的打赏。 纸奉庙所有闲着的下属都来给阿窈送行。 他们表面对上司依依不舍,实则内心高兴得翩翩起舞。 “耶,我们终于不用担心被裁员啦!” 阿窈笑着和他们告别。 此去魔域,阿窈依旧找了渊河摆渡人。 但这次,他们一路无话。 谁也不愿意提起渊法的事情。 在下船给路费的时候,阿窈才想起她上回承诺给摆渡人带的魔域特产还没兑现,于是给了两份路费,抱歉道:“这次一定。” 摆渡人只是笑笑,用手点了点自己的眉间,问:“小姑娘眉间的红莲是怎么回事?” 自从上次在魔王宫放了一把火之后,这朵红莲花就一直在阿窈的眉间,没有消退。左右对她没什么影响,也就没管了。 这些年过去了,阿窈已经习惯了红莲的存在。如今听摆渡人提及,还有些错愕。 阿窈解释:“上次体内的元素不小心失控了,就产生了这朵莲花。您看出这莲花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摆渡人说:“看不出什么。只是,一般体内元素堆积出来的印记,是能在体内消散的。若是这朵莲花长此以往都没有消散,可得找人好好看看。” “好的。”阿窈乖巧应下。 和上次来魔域不同,这次有人来接阿窈。 接阿窈的,正是许久都不见的青箬。 话说青箬渡完情劫之后,回到天庭惹了一堆幺蛾子。 天庭掌权人玉皇大帝,对青箬这个养女也是无奈,就给青箬派了个远离天庭的活儿——来魔域统计魔兽种类。 谁知道一个简单的魔兽种类统计,都能被青箬玩出花样来。 她借着统计的名义,圈养了一群魔兽,对其进行品种杂交和优化。用优化培育后的魔兽的肉,做各类食物。 甚至要在魔域开了一家专门卖魔兽肉的特色餐馆。 这次青箬邀请阿窈来,就是为了餐馆开张试菜。 阿窈下船的地方是魔域新建的港口,这里有很多人来接其他两界渡河而来的亲友。 青箬为了在人群中更显眼一些,特地举了一个大木牌。 ——“接全三界最可爱、最机灵的阿窈小姑娘。” 这个大木牌不是普通的大,而是有半个阿窈那么大。 这上面的字也不寻常,是用十分难得的魔矿石染料涂成了七彩的颜色,在光影变幻中绚烂多姿。 由于这个木牌实在张扬,在普通的港口实在显眼,那些已经接到亲友的人们也不走了,硬要看一下这“最机灵最可爱的阿窈小姑娘”到底长什么样? 阿窈一下船,就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好奇的目光。 在她后面下船的人似乎也受到了同样的目光待遇。 阿窈朝身后看去,只见那后下船的女子羞于这么多目光,脚滑了一下,扑通一声,落进了渊河里。 得亏我脸皮够厚。阿窈想。 她疑惑着这些目光,再朝人群中看了一眼,就看到显眼的、硕大的木牌,上面用七彩的颜色写有自己的名字。 阿窈的目光顺着木牌往下看——举着那木牌的人,是青箬。 万人注目间,阿窈竟然想一头栽进渊河里,也好过在这里走向青箬。 好羞耻啊! 虽然过程不可描述,但最终,青箬还是接到了阿窈。 她们在许许多多的目光注视下,背影慌张,携手离去。 第48章 据青箬所说, 她之所以能想到举木牌接人的方式,是因为上次去港口接了位眼神不太好的大兄弟。 第57节 大兄弟来魔域,青箬好心去港口接他, 接了半天没看到人。 再见面时, 青箬看到大兄弟悠闲地在茶馆喝茶。 被问及为什么不在港口找青箬会合, 大兄弟理直气壮地说:“你那么普通地站在人群中, 我怎么知道你在那儿接我。” 气得青箬把大兄弟刚上的茶都给扬了。 这次怕阿窈确实看不见,青箬这才举了个如此嚣张的木牌。 事后, 被当成猴儿一般围观的青箬,也反思了自己没过脑子的想法。她苦恼地说:“要是知道阿窈脸皮这么薄,我应该举个糖葫芦架才对。既显眼又不招摇。” 阿窈被青箬认真思考的模样逗笑了。 两人就这么一路说,一路打趣。 很快,就到了青箬即将开张的那家餐馆。 说是餐馆, 其实是一栋酒楼。 酒楼坐落于魔域热闹的正街上,和阿窈第一次来魔域时居住的客栈只隔了两条街, 地理位置繁华,人流量巨大。 酒楼共三层。 第一层为客人提供大桌吃饭的热闹,第二层为客人提供安静议事道包厢,第三层, 青箬说还没想好用途, 静待开发。 她还交代阿窈,如果有好的想法,记得广书告诉她。 阿窈应下。 参观完酒楼,青箬亲自下厨, 给阿窈做了一桌好菜。 “这些就是这家餐馆的几个招牌菜了。”青箬一边布菜, 一边给阿窈介绍。 “这是我养的魔鱼。别看这鱼肉看上去挺不起眼的,实际上这条鱼长得比这栋屋子还大。而魔鱼被我养在江里, 由于整日追逐小鱼小虾,所以肉质紧实可口,你试一下。” “这个是我养在大荒的豚猪。跟那些小香猪不同,魔域的豚猪体型较大,肉层肥厚。虽然处于放养状态,但是每天都有专人赶着这些豚猪赛跑。所以肉质肥而不腻,入口即化。” “还有这个......” 青箬还在说着。 阿窈露出恬静的笑容。 她是真实地为这位朋友开心。 青箬能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把自己安排得妥妥当当。 阿窈一直觉得,青箬身上有种魅力——不管在什么样的情况下,都能够让自己过得很好的,魅力。 这种魅力很吸引人。 是她可望而不可及的。 菜动了几口,青箬让人上了些小酒。 阿窈不知道自己的酒量如何,因为她从来没有喝醉过。 但就上次在魔王宫里喝的那几杯果酒来看,她的酒量应该还可以。 阿窈一连喝了三杯,并没有醉意。 “你别光喝酒,吃菜呀!”青箬指着面前一桌窈窕珍馐,一杯酒一口菜,也不忘劝阿窈一起吃。 阿窈也学着青箬的样子,一杯酒一口菜。几个来回过去,她没有觉得头晕眼花,却觉得自己的反应有些迟钝。 “嘿,”青箬看见阿窈眼神迷离,晃悠着手掌问阿窈:“你醉了吗?” 阿窈扒拉下青箬在她眼前乱晃的手,反击道:“没有啊,是你醉了吧?” 青箬反握住阿窈的手,“我怎么会醉呢?姐姐我,可是千,千杯不醉。看你那晃晃悠悠的杯子,一定是你醉了。” 阿窈被青箬说服了。“嗯,原来醉了是这样啊!” 她揉搓着自己的头,说:“我以为会头晕呢!你们家的酒是不是很特别呀?醉了不会头晕,却想让人流眼泪。” 青箬一把抱住阿窈,“我的小妹妹,不是酒让你想哭,而是你自己想哭。” 阿窈把头埋在青箬的颈窝,撒娇地蹭着青箬,嗡嗡道:“要怎么样才能像你一样,过得很开心。” “我吗?”青箬温柔地轻抚阿窈的后脑勺,低声道:“我也不是很开心。凭什么呀?凭什么他们不让我开心。” 阿窈呆呆地抬起头,看着青箬难过的样子。酒精迷惑了她的思维,让她对现在的状况有些反应不过来。 察觉到手上毛茸茸的后脑勺不见了,青箬低头,看见毛茸茸的后脑勺变成了毛茸茸的发际线。 发际线下,是一张浸酒水蜜桃似的脸。 “你好可爱呀。” 青箬笑得痴汉,伸出她罪恶的右手,托起阿窈的下巴,食指和中指用力一捏,把阿窈的两瓣脸捏到中间。 阿窈那被肉嘟嘟的脸蛋包围着的嘴唇,更加鲜艳欲滴。 “要不要跟姐姐搞姬?臭男人什么的,就让他们自生自灭好了。” 青箬做势便要亲吻下来。 阿窈一掌拍开她的脸,惊恐地喊道:“女,女流氓啊。” 因为醉意,她的力气没多大,将青箬的脸拍远了之后,青箬又紧接着凑了上来。 “嘿嘿嘿。”青箬不以为耻反以为,笑呵呵道:“不错,这个称呼我喜欢。我们来做些流氓的事情吧!” 两个醉鬼就这样争执着、打闹着。 也不知道是谁先醉过去了,青箬和阿窈,在酒楼对地上睡了一个晚上。 第二天醒来,阿窈头疼欲裂,典型的醉酒后遗症。 可是她没有忘记昨天晚上的事情。 阿窈一点一点把头转向睡在她旁边的青箬。 青箬也正好醒来,睁开眼睛看着阿窈。 两个人对上了视线。 貌似眼中只有彼此。 实际上两人都在想怎么逃避现实。 青箬灵机一动,双手一拍,假装失忆道:“哎呀,我们怎么睡地上了?哦,昨晚我们一起喝酒来着。” 她轻轻地捶打自己的脑壳,假装努力回忆的模样,说:“我们喝酒之后干了什么?我怎么想不起来了呢?” 这个台阶给的及时,阿窈下得也快。“哎呀,我也想不起来了。有一说一,你这个酒真厉害。” “呵呵呵呵呵。” 两人假笑。 青箬心中咆哮:那个追着人要亲亲的女流氓,绝对不是我,绝对不能是我! 阿窈心中默念:我绝不承认昨晚那个在别人怀里撒娇、要抱抱、要摸摸的人是自己,绝不承认! 两人强行达成共识,谁也不愿记起昨夜。 空气中的尴尬,让人不能忽视。 青箬在尴尬的气氛中,记起了这次邀请阿窈的本质原因——让阿窈来散散心。 对于渊法离世的消息,青箬刚知道的时候,也难以置信。但事情已成定局,由不得她不相信。 比起对渊法离世的惋惜,青箬更担心的是阿窈。 只是前段时间被派来魔域,青箬忙得团团转,没有时间同阿窈见面。 最近一切都稳定了下来,她才腾出空来,邀请阿窈来魔域玩一玩。 青箬提议道:“走,我带你去大荒散心。” 大荒由原本无秩序的荒芜,到现在被青箬改造成一片片的圈养场,变得生机盎然。 青箬也在这里开发了不少的游乐项目,比如说,骑着囤猪赛跑。 阿窈在圈养场上看到了一名带着面具的男人。 这让她回忆起了不好的事情。 青箬往前走了一会儿,发现阿窈没有跟上,反而是站在原地盯着戴面具的仆人看。 “怎么了?”青箬走上前去问道。 阿窈摇头,目光看向面具男,说:“没什么,就是好奇他为什么戴这个面具。” “你说阿渊呀?” “阿......渊?” 青箬看着戴面具的仆人阿渊,解释道:“他是我在大荒里捡到的。因为无处谋生,就让他在这儿照顾这些豚猪。而阿渊之所以戴着面具,是因为他脸上有一块很大的火烧后的疤痕。” “阿渊说,怕别人嫌他丑了,所以才常戴面具。说起来这个面具还是我送给他的,怎么样?我眼光不错吧!” “确实不错。”阿窈神情复杂。 那张银色流光的面具遮住了阿渊的大半张脸。 阿窈无法想象面具下的伤痕如何恐怖。 但是戴上面具之后,那张脸极其帅气。 察觉到两人的目光,阿渊放下手中的事情,朝她们回了个微笑。 阿窈也报以温和的笑容。 吃也吃足了,逛也逛够了。 青箬给阿窈买了许多魔域的特产。 她知道阿窈的纸奉庙在凡间的规模越来越大,也招了不少的下属。 “这些特产我已经一份一份包好了,带回去给同事尝尝。” 阿窈谢过青箬。 两人又道别了好一会儿,阿窈才坐上了渊河摆渡人的小船。 第58节 “这次我记得给您带特产了。”阿窈拿出一份打包好的特产礼盒,双手递给摆渡人。 摆渡人稍作客气的推辞了一下,就收下了。“收到礼物的我是很开心的。不过小姑娘你倒是愁眉苦脸的。” 阿窈摸着自己的脸,笑问道:“情绪流露得这么明显吗?我明明是在笑啊!” “有什么烦恼的事情吗?”摆渡人问。 “有吧。也不算烦恼,就是不敢去确认。” “为什么不敢?” 阿窈远眺江面波涛,眼底的犹豫变成了坚定。“您说得对,为什么不敢呢?总归是,不会比现在还差。” 她回首请求道:“麻烦您掉头,我想回趟魔域。” “得嘞!” 下船前,阿窈问摆渡人:“坐了这么多次船,还不知道您尊姓大名。” 摆渡人摆摆手:“已经很久没人叫过我的名字了,不提也罢。不过你若真想知道,下次坐船时,我告诉你。” “希望我还有下次坐船的机会。”阿窈看着苍茫的渊河,决然转身。 第49章 重回魔域, 阿窈直奔大荒。 她在大荒附近找了个客栈,住了大半个月。 期间,天天去大荒入口, 只蹭蹭不进去。 直到阿窈蹭了——直到阿窈去入口晃悠了大半个月, 才等到了她要等的人。 “来了?”阿窈用树枝在地上画画。她聚精会神地在看画出来的画儿, 并没有抬头看背后来的人。 来者被她轻视的态度弄得有些生气, 也有些懵逼。他说:“都不回头看看就知道我是谁吗?” 阿窈没有管他,继续画着自己的画。 边画边说:“你是谁?是带上用‘阿渊’作为名字来钓鱼的面具男, 还是魔王宫中杀害王后的国师?” 等画完这画的最后一笔,阿窈才慢悠悠地从地上站起来,悠闲地说:“或许,两个都是你,两个又都不是你。我该叫你, 君泽。” 如果说,阿窈提出“阿渊”和“国师”这两个身份的时候, 来人只是稍有惊讶;那么当阿窈说出“君泽”两个字的时候,来人不仅是惊讶了,他产生了杀意。 戴着银色面具的君泽,将阿窈看进他危险的眼眸中。 “如果你说出这两个字只是试探——那么我宣布, 你试探成功了。” 阿窈丢掉手上的树枝, 正色道:“不是试探,是笃定。我和你不一样,我很喜欢解释,你要不要听一听?” 君泽做了个“请”的手势。 阿窈一桩桩、一件件的说。 “在凡间的时候, 我就觉得很奇怪。连渊法这个亲传弟子都不知道金身重塑和君心返照叠加在一起使用, 能够有通讯的功能。而当时戴着面具穿着黑袍的你,却知道。” “素闻紫蓬山一脉是最为神秘的, 其中法术除了渊法师徒四人,再无外传。能这么了解紫蓬山法术的人,这世间也不多了。” “所以我当时怀疑渊道和幕后黑手有联系。” “不过后来的种种,让我否定了最初的想法。” “在魔王宫的时候,听着你嘲笑渊法的口气,以及渊法没有任何反驳和疑问,说明渊法应该是知道你身份的。” “但渊法却没有告诉我。” “我想,不是因为渊法要刻意隐瞒,而是因为不便将我牵连进来。这毕竟,是他师门内部的恩怨纠葛。” “魔王宫一役之后,我抽空去了趟紫蓬山,调查了一些事情。” “其中就包括,渊法的师傅君渊,在成立大佛门派之前,曾经收过一个门外弟子。君渊对这位弟子十分上心,从生活起居到法术修炼,无不亲力亲为。他还为这位弟子取了个泽被苍生的名字——君泽。” “我说的对吗?戴着面具的黑袍男子,魔王宫中的国师,大荒里脸被烧伤的面具仆人——君泽。” 君泽为阿窈鼓掌。“厉害。不仅能查到我的身份,连我的名字都知道了。” “在君渊的手记上,提到过你的名字。”阿窈淡淡解释。 “所以你查了这么多,最终的行动就是,把这些事情都告诉我,然后来送死吗?” 君泽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指着阿窈刚刚画的歪歪扭扭的画,嘲讽道:“该不会,你想用这个阵法来打败我吧?” 阿窈没说话,君泽以为她是默认,于是笑得更加欢乐:“知道我为什么出来见你吗?因为被你的阵法给丑到了。为了不让自己的眼睛继续受荼毒,我才踏出大荒。” 阿窈看着地上歪歪扭扭的阵法,觉得君泽说得没错,是挺丑的。 她没反驳,而是说:“我是真的想找你谈谈。谈一谈复活君渊的必要性。” 君泽的最终目的,被阿窈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给说了出来。他下意识就要否认。 “我为什么要复活君渊?是他亲手把我逐出师门的。你该不会以为我冒着这天下之大不韪,其实都是为了复活君渊吧?可笑!” “别否认。” 阿窈眺望远方。这大荒的入口地势较高,还能看得到天边那如直尺般平整的渊河。 “和你合作的人,目的可能是破坏三界壁垒。但你想做的事情,至始至终只有一件,那就是让化身成三界壁垒的君渊重新活过来。” 君泽大笑三声:“笑话!我的目的是破坏三界壁垒,报复整个三界。” 阿窈怜悯地看着他,说:“你的心中没有三界,又何来报复三界之说?我在紫蓬山看过君渊写的关于你的故事。故事很简单,很纯粹。故事里面除了你,只有一个人,他叫君渊。” 不给君泽反驳的机会,阿窈继续说:“或许,你要摘下面具来验一验吗?” 若说之前阿窈说的东西,君泽都可以否认,因为阿窈拿不出证据。 但面具下的这张脸,君泽是真的没有办法否认——和君渊一模一样的脸。 “你聚集怨灵,让灭怨鼎产生红莲业火,再用红莲业火激活创世混沌青莲。创世混沌青莲能凝聚君渊深埋在渊河里的神识。” “光有神识还不够,君渊需要有一具躯体。你自己的躯体是最适合他的。为了让他用得更顺手,你不惜偷了太上老君的换颜丹,把自己的脸永久的变成君渊的样子。” “值得吗?”阿窈说:“君渊既然在二十多万年前以身殉道,化为三界壁垒,维护三界安定,说明他是至情至义之人。这样为天下苍生牺牲自己的人,应该不想看见有人为了自己而牺牲天下苍生吧!” 君泽反驳道:“你不是他,你怎么知道他怎么想?我要把他救出来,然后亲耳听他说他自己的想法。如若他不愿意我怎么做,那我就以死谢罪好了。” “你死了,那些魂飞魄散之人能活吗?你能谢什么罪?”阿窈生气了,她眉间的千瓣红莲鲜艳欲滴。 随后,红莲渐渐暗了下去。 阿窈冷冷地说:“我是不知道君渊是怎么想的,但我知道我自己是怎么想的。我要阻止你,要你悬崖勒马。” “就凭你?”君泽指向阿窈,复而又指向地上的图案。“和这个画的不成样子的阵法?” 眼见着好言相劝不好使,阿窈放弃了继续和君泽沟通。 她深吸一口气道:“试试吧,不试怎么知道不行。” 君泽肉眼可见的看不起阿窈的实力,他双手抱胸道:“要不给你几天,让你去喊一些救兵?” 阿窈知道这是嘲讽,但架不住她脸皮厚啊!她忙不迭地应了下来。“你说的,那我去了哈。” “想得美。”君泽出尔反尔,拦住了阿窈,顺便给了阿窈一击。 阿窈本来就没当真,她反手抛出一道火光,拦下了这一击。 随后她用另一只空闲的手聚了些许红莲业火,做成了一个火球,从身后绕到君泽面前,在君泽的肩上爆炸。 君泽也不示弱。他属于金系法术体系,擅长幻化和操控金属。一排排飞刃从君泽的背后升起,直挺挺地向阿窈的心脏处扎去。 两人因彼此的招数而后退,距离也随之拉远。 阿窈躲避那些飞刃,花了不少时间。 当她再朝面前看时,君泽已经不见了。 阿窈感知到危险,随即侧了身。却还是被视觉死角处的君泽偷袭到了,脖子处留下了一处血痕。 几番交手之下,阿窈势弱,落了下风。 君泽轻松道:“这就不行了吗?我可是才使出五成法力。” “你都用了五成力?我还以为你只是在热热身呢!”论嘲讽,阿窈不输君泽。 “呵呵。”君泽冷笑道:“我头一次见到这么坦然的承认自己菜的。要不我们合作吧,你听我的话,我就不伤你。伤了你,我还得给你治愈了,才能利用你去破坏三界壁垒。” “看到道士和魔王的下场,我还敢跟你合作吗?”阿窈按着自己被划伤的脖子,挺直了腰杆。 是时候催动阵法了,她想。 也照做了。 如那日渊法在魔王宫设下的阵法没有什么不同,阿窈画的阵法被催动的时候,金光普照,一道道金光袭向君泽。 君泽顺势祭出灭怨鼎。 在魔王宫一役中破碎的灭怨鼎,此时已经被君泽修复得没有一丝裂缝。 阿窈暗道不妙。同样的阵法,她用的效果比渊法用的效果弱。 而且论法术,她没有君泽强。 这就导致君泽还有空一边抵御阵法带来的攻击,一边出手攻击阿窈。 君泽笑得猖狂,“就这?就这?我还以为这阵法只是画的丑罢了,没想到不仅丑,效果还跟挠痒痒似的。” 由于阵法的攻击力不够,君泽连续对阿窈进行攻击,阿窈不得不匀出一些精力来躲避攻击,能用于阵法的法力变少,阵法攻击力就更弱了。 恶性循环。 不过—— 阿窈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君泽已经拿出了灭怨鼎。 在躲避完一波攻击之后,阿窈趁着下一波攻击到来的间隙,朝着君泽大喊:“当然不止这些。如此看来,你师父也没有把他毕生绝学都教给你呀?” 这话,是先前君泽对渊法说过的。 现在阿窈又把这话原封不动地还了回去。 论记仇,她是专业的。 第59节 “那就让我看看,你还能使出什么花招。”君泽勾起嘴角道。 第50章 这个阵法, 是君渊创设的最初一批阵法之一,它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云阶月地”。 据君渊在手书上说, 起这个名字本来只是为了好听, 和阵法本身没有半点儿关系。 只是后来, 最初的样式经过不断的改良, 到最后一版时,有了一些“云阶月地”的仙气儿了。 渊法当时使用的, 应该是其中的某一个旧的改良版。 而阿窈今天,用的是最终版。 阵法可以完美地融入自己的法术特点,所以阿窈选了她最强的火系法术——红莲业火。 她源源不断地把红莲业火注入阵眼。 霎时,金光被火光掩盖,君泽整个人如坠火海。 君泽借用灭怨鼎, 企图用灭愿鼎中的红莲业火来对抗阿窈阵法中的红莲业火。 若是平常,此计可行。 阿窈的红莲业火就是来自灭怨鼎中, 那么,即便灭怨鼎中的怨气不足,它产生的红莲业火也是能抵消阿窈一部分攻击的。 但是今日借助“云阶月地”的阵法,灭怨鼎中产生的红莲业火, 不能抵消阿窈的红莲业火对君泽产生的伤害。 君泽被烧得血脉喷张, 一口热血从心脉中喷涌出来。 “我确实不知道,这个阵眼还能注入施阵者自己的法力。”君泽含着一口血说:“不过,阵是死的,人是活的。你还是斗不过我。” 说完, 君泽从灭怨鼎中吸取了什么。 阿窈看不真切, 但总归是用来对付她的。 看见灭怨鼎中红莲业火火势渐小,阿窈知道了, 君泽是在吸收灭怨鼎中的怨气。 阿窈料到这一步,所以才使用了这个阵法的究极版本。 她尝试调动自己所能调动的最大量红莲业火,准备注入阵法,给君泽致命一击。 意外就发生在阿窈调动红莲业火的时候。 眉间的千瓣红莲突然滚烫、刺痛,像是要从她的皮肉中剥离。 阿窈腾出一只手,捂住眉心的红莲。 一阵天旋地转,她被那朵红莲掀倒在地。 一缕神识从红莲中飘出。 随后红莲由赤红变成粉红,直至和阿窈雪白的肤色融为一体,消失不见。 那一缕从红莲中飘出的神识逐渐有了样貌。 上天入地难以寻到的俊颜。 令人安心的身影。 一如往昔。 “法法。” 阿窈语气中带着哭腔,有些颤抖。 “对不起,辛苦了。”渊法的手掌掠过阿瑶的头顶,“接下来交给我。” 阿窈的神情有些复杂,她还是给了渊法一个舒心的笑容。 其实,阿窈猜到了渊法没有死,在她去紫蓬山找资料之后。 在紫春居内,阿窈看到了君渊留下的关于“金身重塑”的一些手记。其中有明确一点,就是“金身重塑”的施术者与被施术者二人生死与共,同生共死。 反推可得到,若一人还活着,那么另一人也肯定活着。 只是阿窈不知道渊法身处何处。 如果她知道渊法藏身于她眉间的红莲里,那么阿窈一定不会施下今天这个阵法。 要命。 阿窈转念一想,情况也不算太差。至少在她使出最后一击之前,渊法从红莲里出来了。 她也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渊法比吸收了怨气的君泽更强。 他三两招就将君泽的怨气打飞,压制住了后者。 “如此看来,在魔王宫的时候,你是装作被我打败的。实际上,你的实力不止表现出来的这些。”君泽已经被打得招架不住,他扶着灭怨鼎,艰难地说。 “那日我确实没有十足的把握将你一击歼灭。”渊法说。 “你以为我在魔王宫那段时间是白混的吗?自然布下了很多可以逃生的渠道。”君泽听起来相当自豪,他说:“所以你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假死,就是为了让我放下防备?” 渊法点头,“师父在世时曾说过,你是他教过的阵法学的最好的徒弟。如果失去阵法加持,你没我强。” 君泽带着醋意道:“师父他真的是,对你也颇为了解。” 渊法劝道:“束手就擒吧!如果师父知道我们互相残杀,必定十分心寒。” 君泽大骂道:“心寒?他根本没有心。当初将我逐出师门的时候,那么冷情冷意。我巴不得让他看看,他最爱的弟子是怎么死在我的手下的?” 见劝告无效,渊法一个压制之术甩向君泽,不愿多费口舌。 君泽被绑住了。 可他还没有放弃,他的目光在寻找灭怨鼎。 阿窈猜到了君泽要用灭怨鼎。 对于这个名义上的“爹”,阿窈对灭怨鼎的了解不可谓不深。 趁着渊法和君泽打斗的间隙,阿窈把灭怨鼎收到了自己的乾坤囊中。 顺便给灭怨鼎贴了个封条。 也不知道有没有用,总归是聊胜于无。 君泽环顾四周,没有找到灭怨鼎。他把目光投向阿窈,嗜血一笑道:“你以为收起来就有用了吗?” 一道黑色的利刃直接切开了阿窈的乾坤囊,灭怨鼎从中旋转而出。 还有好多糖葫芦,也随着乾坤囊的裂开,倾泻而出。 但是现在阿窈没精力去管这些糖葫芦。 她看见君泽欲往灭怨鼎中跳,心中警铃大作。 阿窈赶忙出言阻止:“你不是要用你的身体装君渊的神识吗?” 如果君泽跳进灭怨鼎,那么他的身体将会被灭怨鼎侵占。 即使破坏三界壁垒,放出君渊的神识,也无法让君渊的神识进入君泽的身体。 君泽义无反顾地跳了鼎,留下了一句话。“被逼至此,我别无他法。” 倾刻间,滔滔烈火在天地间蔓延。 阿窈赶紧收紧阵法,使得火不殃及他处。渊法也来加固阵法,并且朝正在融合的君泽和灭愿鼎施以阻力。 可灭怨鼎毕竟是上古神器,自天地开辟之初就有了。再加上君渊对其的锤炼,导致其能量不是简易就可以被压下来的。 君泽和灭怨鼎融合的动静太大了,招来了不少人在这大荒入口处驻足观看。 有萧睿,有青箬,还有一些路过的神仙。 可是他们都被这阵法阻碍了,看不清阵法内部是什么情况? 萧睿在魔王宫见过这个阵法,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青箬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但这大荒目前归她负责,若在大荒门口出了什么事儿,她也摘不掉责任。 思考片刻,青箬跟萧睿互留了广书。 青箬说:“烦请王上留意一下这里的动静,我去搬个救兵。” 阵法内。 灭愿鼎已经不见了。 它和君泽融合得很好。 而现在,君泽也能使用红莲业火,甚至他的火,比阿窈的红莲烈火还要强悍。 阿窈和渊法联手,也敌不过他。 君泽的法术简单粗暴,就是用火烧,用火压制。 招式越简单,越难破解。 阿窈虽然不怕火,但是对上比她强大的火,还是会受伤,更遑论渊法。 渊法虽面色自若,可是鬓角间的汗珠,还是不小心透露了他此时的煎熬。 “法法你怎么样?” “我还好,你呢?” “我也还好。” 渊法的瞳孔中倒映出燃烧的火焰,他下定了决心。 为了不让阿窈担心,他安慰道:“我从千瓣红莲里出来的时候,给渊道和渊律发了讯号,此时他们应该在搬救兵。” 阿窈看到渊法眼中的坚定,大概猜测出来渊法会怎么应对现在的状况。 借助“云阶月地”,是有可能将灭怨鼎分离出来的。 当然,代价也不是一般人能付得起的。 “法法为什么不继续说下去了?”阿窈了然一笑,“是因为,即便有援兵,也没有用。这么大规模的红莲业火,怕是没有人能完全扑灭。” 第60节 “是没有办法扑灭。”渊法的眼底满是火光。 阿窈戳破了最后一层窗户纸,明说道:“你在想,和你师父一样以身殉道吗?” 她控诉道:“才让我失而复得,又要让我永远失去吗?法法,能不这么对我吗?” 渊法没了言语。 阿窈也沉默片刻。再抬头时,如泣如诉。 “向来知道你胸怀天下,肯定在想着倾其所有将这滔天之火给压回去。这燎原的火势,若是出了这阵法,几乎可以把三界烧成废墟。” “但如果你真用自己的命换三界太平,那么这三界在我眼中,跟废墟有什么区别?” “阿窈。”渊法轻唤,“我没有你想的那么胸怀天下。只是维护三界稳定,本来就是紫蓬山的责任。” “一个我能换天下苍生,很值得。” “你把天下苍生都考虑了,却不愿意考虑一下我。”阿窈的眼泪忍不住滑落。她抹去泪痕,倔强道:“也是,我没有任何立场去要求你。因为我们之间,从始至终,都是我一厢情愿。” “一个你都让我头疼,天下苍生,我哪里有精力去考虑。”渊法闭眼。 咔嚓。 阵法隔绝出来的空间有了裂缝。 来不及了。 渊法睁眼,用法术填补缝隙,准备倾其所有压制住还在产生红莲业火的君泽。 在此之前,他要切断和阿窈之间的金身重塑。 “大骗子。”阿窈察觉了渊法的意图,在他身后一字一顿道。 渊法垂眸,一个无奈又极致宠爱的笑容缓缓扬起。 此时,有人先他一步,飞向君泽。 “阿窈!” 第51章 借助“云阶月地”的威力, 阿窈化身一朵火焰盛放的红莲,义无反顾地朝君泽扑去。 一片片火焰似莲瓣,在阿窈经过的空间飞舞着、绚烂着、坠落着。 那一朵巨大的红莲, 在靠近君泽的地方分裂为两朵。 一朵朝着君泽的方向下落, 另一朵朝着阵眼的方向下落。 速度之快, 让渊法根本没有时间去阻拦。 和渊法一样没有动作的, 是君泽。 君泽不是没有时间,他是被这个阵法控制住了。 自从阿窈化为千瓣红莲之后, 他体内的灭愿鼎就不受他的控制,和这个阵法产生了共鸣,从而限制了他的动作。 君泽眼睁睁地看着一分为二的一朵莲花朝他烧了过来。 而后,世界满是火光。 红莲业火,可以炼化万物, 也能分拆万物。 火燃烧了半晌。 当世界重新归于平静的时候。 阵法的能量从阵眼处往四周消弭,整个阵法如破碎的蛋壳般, 一点点裂开。 阵法外,围观的众人终于看清了阵法内的情况。 一个能让世间万物失色的谪仙,神情凝重,但看上去毫无伤痕, 如松竹般挺立在阵法内。 而在他的脚边, 有一方青铜鼎,和一个浑身沾满血的、看不清容貌的人。 情况很明显,谪仙一般的人物赢了,浑身是血的人输了。 可是那位谪仙的表情, 一点而都不像是赢了的样子。 阵法外的萧睿也看到了这一场面。 他还没等来青箬搬的救兵, 就先看到这个阵法破了。 萧睿看到渊法,心中松了一口气。 他还以为这阵法和阿窈有关, 在阵法外担心了大半天。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渊法他不是死了吗? 萧睿怀揣疑惑,凑上前去问道:“你居然复活了,厉害啊兄弟。不过我刚刚好像有看到阵法内的火光,阿窈是不是也来了?” 他没有得到答案,心里陡然生出一些不好的想法。所以问得更急切了。 “阿窈来了吗?” 依旧没有回应。 萧睿直接上手了。他双手分别紧握着渊法的双臂,怒问道:“她人呢?” 渊法嗫嚅着,最终什么话也没说。 萧睿看到了渊法眼底的破碎和悲痛。 “她呢!”萧睿松开渊法,对着这一方大荒的入口大喊道。 “阿窈,你只是不想见我,对吗?好,好的,那我先离开这里,你记得别躲太久。” “她死了。”一个冷漠到没有人情味的声音,从围观的人群中传出。 萧睿气得把那个人从人群中拎了出来,一把推丧到地上。“你他妈再给我说一次!” 被萧睿扔到地上的人,是渊河摆渡人。 即便他是被扔到地上的,却丝毫不显狼狈。 摆渡人用食指和中指拂去衣襟上沾惹的尘土,将刚才的话复述了一遍。 “她死了。” 萧睿头上青筋爆凸,他转头去找渊法求证。 只见渊法正在收起灭怨鼎,并绑住君泽。 萧睿企图打断渊法捆人的动作,却被渊法一招擒住双手。 “他说的是真的吗?”萧睿也顾不上被擒制住的双手,他急于求证道:“阿窈她......死了?对。她本来就死了,她是个魂魄。” 渊法有条不紊地捆着君泽,语气淡淡地说:“阿窈,魂飞魄散了。” “你眼睁睁的看着阿窈魂飞魄散?”萧睿挣脱了束缚,双手获得自由,他指责道:“那你还能这么从容地捆着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你有心吗?” 说罢,萧睿报复心起,他企图用法术解开渊法捆住君泽的绳索。 渊法出手阻止萧睿。 他平静道:“我看着她魂飞魄散的。现在,请你让开,我把这个人带去上天庭问罪。” “你!”萧睿整个人因为愤怒和悲伤,宛如一只笼中困兽,情绪无法发泄。 是以,整个人涨得通红。 他发誓一般道:“总有一天,我要让你哭得很惨。” 说罢,萧睿怒气冲冲地对着他的下属说了句“我们走”,就消失了。 摆渡人走到渊法面前,看了看捆君泽的绳索——非常紧实,都不用他再费心加固。 “你来给我收尸吗?”渊法语气冰凉。 “语气这么冲干什么?”摆渡人依旧一副事外旁观者的姿态。“我来是为了告诉你一件事情,之前渊道怕阿窈的”金身重塑“牵连到你,所以让我偷偷地把阿窈身上的金身重塑给切断了。” “你有一个好师兄。”摆渡人顿了顿,随后指着被捆成粽子的君泽说:“和一个非常不好的师兄。” “你说,”渊法几乎放弃了他所有的温和,咬牙切齿一般,问:“你把金身重塑切断了?” “你这么恶狠狠的看我干什么?”摆渡人身体微微后倾,一脸无辜道:“而且阿窈知道这件事情。不然她怎么会那么绝然地牺牲自己呢,那岂不是把你也害了。” “嗯。”渊法囫囵应着,眼中的光暗了下去。 他如一把强弩之末,一口鲜血呕了出来,几乎就站不稳了。 摆渡人没心没肺,连忙避开,防止鲜血溅到他的衣服。 看着渊法的失态,摆渡人问:“嘿,你还能送这孽障去天庭吗?” ——还以为你是真的从容不迫,看来也是装的。没办法,只好我亲自跑一趟了。 摆渡人心中吐槽道。 他一边吐槽一边围着渊法转。“想当年你师父还在的时候,可是怎么也没麻烦过我。现在到了你这儿,也是三天两头的麻烦我。” “罢了,都是孽缘啊!” 渊法还是自顾自地要压着君泽去天庭。这是阿窈用生命所换来的,他不想假借任何人之手。 “和你师父一样倔脾气。”摆渡人跟在渊法身后唠唠叨叨,但是对于这股师徒一脉相承的执拗劲儿,还是忍不住暗骂。 等到青箬搬来援兵的时候,大荒的入口处,战斗留下的痕迹,已经被萧睿留下的一众魔军们清理得差不多了。 青箬随便抓了一个魔军问:“兄弟,这里刚刚发生了什么?” 那位魔军显然也不是很了解情况,但还是把自己知道的事情都说了。因为他记得刚刚这个姑娘是站在他们魔王身边的,应当和他们王上认识。 “刚刚这里发生了一场斗争。一个长得神仙似的人物收起了一口鼎,把一个浑身血淋淋的人带走了。我们魔王殿下让我们把这里的残局清理一下。清理完,再找找附近有没有阿窈姑娘的神识。” “阿窈的神识。”青箬默念着,“阿窈怎么了?要找她的神识?” 魔军看了眼周围,见四下无人,于是悄悄附到青箬耳边对她说:“据别人说,阿窈姑娘魂飞魄散了。但是我们家王上死活不相信,非要再找找。我感觉,阿窈姑娘还活着的概率,玄。” 他说完,观察着青箬的神色,发现青箬有些呆愣,所以轻飘飘地用手在青箬的眼前虚晃两下。 被青箬随行的男子一掌打翻。 第61节 “哎哟。”魔军捂着自己被打疼的手,瞪了眼青箬身后随行的男子。 但对方好像比他强很多,于是魔军敢怒不敢言,灰溜溜地走了。 身后的男子用食指在青箬的肩膀上敲了两下,发现青箬整个还是没有动静。他整个人有些不耐烦。 “是你说这儿需要人帮忙。我才冒着被夫子罚抄整本书的风险,翘课陪你出来的。你说说你,找人帮忙也不先计划好。真是浪费时间,谋财害命。下次这种小事不要来烦我,你听见......哎,你怎么哭了?” 男子看见青箬泪流不止,手忙脚乱道:“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说重了点,你别哭啊。以后你有事儿一定、必须要来烦我......总之你别哭。” 他越说,青箬哭得越惨。 第52章 若干年后。 “阿窈”这个名字, 成为了三界中的一个传说。 传说,这位名叫“阿窈”的神仙,曾靠一己之力, 使得常年黑暗的地府, 宛若明昼。 又有传言, 这位阿窈仙君, 曾经帮过如今魔域的魔王殿下肃清朝政,还搞死了常年把持魔王宫朝政的前王后和前国师。但是后来不知怎么的, 阿窈仙君和魔王闹得不愉快,一把火烧了魔王宫,导致魔王到现在还在找她。因为阿窈仙君没有支付魔王宫的修缮费用。 还有人说,这位阿窈殿下,曾在人间当差, 当差的职位乃事现在颇受凡人敬仰的纸奉官。由于阿窈殿下魂飞魄散得早,导致后来的信徒不知道阿窈长什么样, 在给阿窈立塑像的时候,可谓是脑洞尽出。 因为是鬼差,所以最后阿窈的样子被塑造出来之后,既像钟馗, 又像阎王。 久而久之, 大家以为阿窈是钟馗和阎王的私生女。 而在仙界,关于阿窈的传闻就少多了。据说是迫于紫蓬山上某位仙君的压力,故而不敢乱传。小道消息称,这位紫蓬山上的仙君, 曾经负过阿窈, 所以才对这个名字十分忌讳,旁人提都不能提。 传说众说纷纭, 是真是假,世人也懒得去分辨。而大家以为的阿窈仙君,姓阿名窈。三界中,只有寥寥数人还记得,阿窈的本名叫居菡窈。 而那些还记得阿窈本名的人,又过得怎样呢? 阿窈消失之后,萧睿一直在派人寻找她的踪迹。像是不甘心一般,萧睿想要一个自己亲眼可见的结果,而不是别人告诉他阿窈如何如何了。 仅凭别人的一句话就认定阿窈死了,让萧睿很没有真实感。他没有放弃,几乎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抽空去一次大荒入口。 在凡间轮回的时候,萧睿曾经与阿窈逛庙会。他和阿窈约定了,如果谁走失了,要记得在走失的地方乖乖站着,不要乱跑,另外一个人一定会来找。 所以萧睿还抱着一丝期待,期待总有一天,他能够在大荒入口等到阿窈。 他左等右等,也没等来阿窈。倒是先等来了青箬。 “魔王殿下。”青箬和他打招呼。 萧睿也客气地回复。 “殿下今日又来等阿窈吗?”青箬说:“我在这附近开了一家酒楼,不知殿下可否赏个面子?自从阿窈走后,已经很久没有人陪我喝过酒了。” 两人出现在青箬的酒楼。 青箬拿出当日同阿窈一起喝的“百日红”招待萧睿。 两人痛饮一番,毫不意外的,都醉了。 青箬一醉,嘴上就没个把门。她把当时和阿窈喝醉的滑稽状况倾诉而出。 “那天我跟阿窈喝醉了。她抱着我,蹭着我的肩颈窝,像个小猫一样。我推开她,她还欺身凑近说要抱抱。真是傻里傻气的。不过我也没好到哪里去。我比阿窈更傻气。” 青箬说着说着,悲伤弥漫开来。 “没想到那竟然是我见她的最后一面了。” 萧睿没接话,他闷声倒了一杯酒,仰头喝尽。 “唉!没想到我给阿窈留下的最后印象,居然是个醉鬼。不过她也是。我们都假装自己不记得自己是个闹腾的醉鬼,第二天醒来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说到这里,青箬后知后觉地捂住自己的嘴,惊慌道:“阿窈要是知道,我把这些糗事对你说了,应该会又羞愧又生气吧!想想就好玩儿。” 萧睿闷头大喝,任由青箬说着和阿窈之间的趣事。 他喝醉了也不言语,就趴在桌子上,安静地睡过去。 ——别人谈起你,都是些有趣的事情。而我,只有想念你的时候,才会觉得不无聊。 * 纸奉庙。 失去阿窈这个纸奉官之后,阎王想提拔禹殓成为新一任纸奉官。 禹殓没答应也没拒绝,而是和阎王打太极。 “目前没有定论说阿窈一定死亡了。所以,请阎王爷宽限一些时日,若十日之内阿窈没有回来,我自当接下这纸奉官的职责。” 后来十日期限到了,阿窈没有回来。阎王爷再召见禹殓,禹殓继续找借口道:“近日纸奉庙事务繁忙,没有前任纸奉官的祝福就上任,需要耗费太多精力,阎王爷请稍等,等我忙完这一阵再亲自来拜见您,与您详谈。” 之后,阎王爷又陆续召见了禹殓几次。 禹殓分别以不同的借口推脱。 直到阎王爷给禹殓下了最后通牒。 “这纸奉官一职,你再不接下,我就让别人接了。” 禹殓这才不情不愿地当了纸奉官。 不过他很任性,当纸奉官是有条件的。 阎王爷得亏近年来脾气变好了,不然真有可能把禹殓当场暴打一顿。 他按着眉间万年不变的褶皱,忍着脾气道:“说,你有什么条件?” 禹殓答:“如若阿窈回来,还请阎王爷能恢复阿窈的纸奉官一职。” “行行行。”阎王爷终于摆平了这头疼的事情,生怕禹殓反悔,忙不迭地答应了。 至于阿窈能不能回来,阎王觉得不太能。但也不好打击下属,所以什么都没有说。 禹殓回到纸奉庙。如今的纸奉庙已经遍布凡间各地。只是他们的本庙,依旧是当初阿窈在连川山留下来的那个。 说起来,当初阿窈去魔域地时候,这座连川山的土地神就变了。 据说这位新上任的土地神,是阿窈曾经的纸奉庙所在荒山的土地神。 因为土地神一个人在荒山过于无聊,所以刻苦学习,考上了这连川山,来到这里当土地。 土地上任第一天,就向禹殓打听阿窈的消息。 得知阿窈当时还在魔域,土地乐呵呵地同禹殓说:“等小阿窈回来,我要给她一个惊喜。嗯——这么说还得买几串糖葫芦,让她喜上加喜。” 只可惜,禹殓和土地,都没有等到阿窈回来。 他们还在等。 不论阿窈回来与否,这纸奉庙终归是她的家,有一盏灯一直为她而留。 * 紫蓬山上。 渊律好不容易回了一趟紫蓬山,就看见一个中年人带着一个小姑娘,站在紫蓬山下,似乎站了有一会儿。 中年人也看到了渊律,他上前对渊律说:“这位想必就是扬君大佛吧!老朽乃南极长生大帝门下第四星宫,益算是也。此次带小女来拜访继军大佛,可否劳烦您知会一二?” 助人为乐的热血青年渊律,当即就答应下了自称“益算星君”的中年人的请求。 “南极长生大帝门下第四星宫的益算星君,那不是司命星君的四弟吗?” 渊律瞬间觉得中年人变得亲切了很多,他说:“原来是益算星君啊!您在山脚下稍等片刻,我这就去跟我二师兄通报。” 在回复益算星君的空隙,渊律的目光不小心看见了益算星君身边的小姑娘。 小姑娘大概是益算星君的女儿。 不过—— 妈耶,怎么跟阿窈长得这么像? 由于只是囫囵的一眼,渊律并没有看清细节。但是乍一看,益算星君的女儿真的和阿窈长得一模一样。 以为见鬼了的渊律,匆匆忙忙地跑到了紫春居。 自从阿窈去世之后,渊法的大部分时间都待在紫春居里,翻阅君渊留下来的关于各类法术的书籍。 渊律哼哧哼哧地跑到紫春居。 气儿还没喘匀,“哗啦”一下推开了紫春居的门。 他对着书桌前的渊法,断断续续地说:“阿窈,阿窈姑娘她......” 渊法听到“阿窈”二字,抬头,目光紧锁着渊律。 渊律自顾自的坐在书桌对面,给自己倒了杯茶,一饮而尽。 他喘匀了气才说:“山下有一个长得非常像阿窈姑娘的姑娘要见你。” 终于把话说全了,渊律抬头一看,却只看见门框处他二师兄的衣角。 一旦涉及到阿窈的事情,他这个运筹帷幄的二师兄啊,就异常的不淡定。渊律又给自己倒了杯茶,小口地品着。 渊法出了紫春居的门,用朔回镜查探山下的情况。 确有一中年人带着一个长得像阿窈的小姑娘。 只一眼,渊法就知道,她不是阿窈。 而且,渊法认出来这中年人,乃是司命星君的四弟。 要说起司命星君这个四弟,不学无术,却能稳稳地坐上益算星君的位置,靠的就是他那强大的联姻能力。 益算生了好多个女儿,肥环燕瘦,各种类型应有尽有。这些女儿都成为了益算讨好各路势力的筹码,被送到了各个对他有利的人身边。 看到益算这架势,渊法哪有不懂之理。 他径直走回了紫春居。 一杯茶还没喝完的渊律,看见他二师兄很从容地回来了,惊讶道:“已经见过他们了吗?” 渊法闲闲道:“你也是紫蓬山的一份子,也到了这种该独立面对人情世故的年纪了。所以这二人你去见见。” “啊?”渊律惊讶道。因为他有大师兄和二师兄,所以待客一事从来都没有轮到过他操心。至今,他都不太懂那些待客之道。 第62节 这么一想,渊律觉得他二师兄说的也有道理,是时候该学习这些礼仪了。 正好拿益算星君练练手。 既然是老熟人司命星君的亲弟弟,正好适合练手。 渊律从心底里感谢这个全方位为他考虑的二师兄。 直到他出了紫春居,才反应过来不对劲。 可是当渊律折返的时候,门已经被他二师兄用法力封住了。 渊律用他能轻松锤死一只万年魔兽的拳头,捶打着被渊法关死的门,边捶边控诉:“可是人家指名道姓的说要拜见你啊!” 门内没有反应。 锤门之人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套路了。 第53章 渊律好说歹说, 威逼利诱,终于送走了益算星君父女。 他抹掉额间的汗珠,深感待客不易。 同时对渊法的感情更加复杂。 一边, 生气渊法坑了他;一边, 也体谅曾经都是渊法来做这些待客礼仪的不易。 生气与感恩相抵, 渊律将渊法坑他的这一笔账, 从心里划出去了。 只是今天的紫蓬山,注定不清净。 前脚益算星君父女刚走, 后脚渊河摆渡人就找上门来。 虽然渊河是紫蓬山的管辖范围,但是对于这个渊河摆渡人,渊律是真的不知道他的来历。 渊律将这头戴幂篱的摆渡人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只看出对方法术修为极高。 出于对强者本能的臣服,渊律十分恭敬道:“不知阁下来紫蓬山,有失远迎。” 摆渡人摇摇手:“免了, 帮我带句话给渊法,就说——阿窈来了。” 渊律闻言, 朝摆渡人身后张望。“没看见阿窈姑娘啊?” 摆渡人眼神一斜,渊律顿时不敢言语,灰溜溜地去传话。 不是因为他怕这个摆渡人高深的修为。 而是刚才那个眼神,就很像他小时候顽皮, 师父惩罚他时的眼神。 完全是刻在灵魂深处的, 令他害怕的眼神。 传话小能手渊律,再一次出现在紫春居的门前。 这次,门没有紧闭,而是为他敞开着。 “人送走了?”门内传来声音。 渊律闷闷地走进屋内, 说:“送走了两个, 又来了一个。” 渊法没抬头,一副兴致不大的模样。“怎么不接待?” “那人不让我接待, 就让我带句话给你。”渊律一个字一个字地复述摆渡人的话:“阿窈来了。” 渊法正在写字的手停了下来,他拿出朔回镜,只看到了在紫蓬山上左看看右瞧瞧的摆渡人。 他抬头看渊律,眼底都是质问。 渊律心里没底,挠着自己的后脑勺,而后指着镜中的摆渡人,甩锅道:“就是他让我把这句话带给你的。” 话音刚落,渊律就看到他那雷打不动的二师兄放下了毛笔,起身离去。 渊律连忙跟在渊法身后,他十分好奇这个能请得动他二师兄的人到底是谁。 以及,阿窈姑娘究竟来没来? 也是很神奇,之前长长久久的都没有阿窈姑娘的消息,今天一天就有两个和阿窈姑娘有关的消息传来。 摆渡人早就知道渊法朝着他的方向走过来了。 直到渊法走到他的面前,才说:“来得这么慢,看来是我给出的消息不够诱惑啊!没意思,我走了。” 渊法展臂拦下了摆渡人。 “你说阿窈来了,是什么意思?” “骗你的。”摆渡人一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模样,十分嚣张。 渊律在后面看好戏。 他觉得这个摆渡人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上一个骗他二师兄说阿窈姑娘来了的,现在坟头草都长得很高了。 不过,这个摆渡人是例外,渊律看见他二师兄对摆渡人的态度,简直大跌眼镜。 渊法恳切地对摆渡人说:“你不会开这么无聊的玩笑,一定知道一些什么才敢说这样的话。” 摆渡人恶劣地说:“那不一定哦!也许我在渊河上划船划得无聊了,所以来开个玩笑逗逗你。” “要怎样才能告诉我?”渊法追问。 摆渡人一副纠结的样子,宛若他手上的筹码是无价的,不舍得轻易给出。 “或许你求求我。我一心软就答应了。” “求你。” 渊法这辈子没有求过任何人,他甚至不知道怎么样去求人。 渊律被渊法口中的“求你”雷得不轻,简直看不下去了。他正准备对这个摆渡人进行口诛笔伐,却被他二师兄提前封住了嘴。 “嗯嗯嗯~嗯!” 摆渡人见玩笑开得差不多,也就不多绕弯子。 “行了行了,也没真心实意让你求我。” 他吩咐渊法道:“把朔回镜拿出来。” 渊法依言。 摆渡人向其间的红宝石注入一股法力。 渊律在渊法身后,眼睛瞪得像铜铃——他从未见过除渊法之外的人能催动朔回镜的,这摆渡人,究竟有何来头! 随着朔回镜被催动,一幅画面缓缓出现。 是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蹦蹦跳跳地想要去够那树上的桃儿。 “是阿窈。”渊法喃喃。 渊律的眼睛瞪得更大了——摆渡人说的竟然是真的,阿窈姑娘还活着。 摆渡人开始解说:“那是‘云阶月地’被破之后,我刚赶到大荒入口,发觉阵眼中尚存一丝神识。神识极度微弱,我怕不及时收容便会飘散。所以用了一枚混沌青莲的莲子,装下这丝神识,而后放在渊河里种了很久,种子才将将发芽。又过了数年,神识生长得健全。为了让阿窈能早日化型,我送她去凡间轮回。这才有了朔回镜中那一幕。” “多谢。”渊法发自内心地说。 他的眼神紧紧地粘在朔回镜中的阿窈身上。 “切。”摆渡人双手一摊,“我也不是为了你才做这些事情的。” 阿窈和君渊有些缘分。 摆渡人想,他现在在做的,不过是君渊最喜欢的全因果罢了。 “还有,我告诉你也不是白告诉的,你务必要把阿窈拿下。”摆渡人气呼呼地说:“你知道现在别人都是怎么传大佛一门的吗?说大佛门派个个天煞孤星。不仅说你们师父从生到死都没有伴侣,连你们三个也是这样。” 摆渡人学着那些嘴碎的渡客的语气说:“好不容易有一个阿窈,还被大佛门派的那位继君大佛克得魂飞魄散了。” 说到气处,摆渡人怒捶墙道:“嘿我这暴脾气,实在忍不下这口气。我要让三界都知道,阿窈,就是你的伴侣。” 说完这埋在心里的话,摆渡人心情愉悦,顺手把渊律嘴上的禁言术给解了。 得到言语自由的渊律,由于问题太多,一时间不知道要先问哪一个。 他连珠炮一般向摆渡人吐露道:“你到底是什么人啊?为什么要撮合我二师兄跟阿窈姑娘?你竟然能救得了阿窈姑娘,那您看我师父还有救吗?” “我渴了,你来说。”摆渡人将目光投向渊法。 渊法竟然该死的乖巧。 他依言对渊律说:“按辈分来说,你该叫一声师祖。” “什么?”渊律可从来都没有听说过他有什么师祖,以为这是渊法给他乱认的,闹着说:“师父他老人家在天有灵,要是知道你给我认了个师祖,给他认了个师父,怕是要天天念叨你是不肖徒弟。” 渊法很有耐心,因为心情很好,他师弟在他面前的犯傻举动居然有些顺眼。 “师祖的名字,叫君澎。君,也是师父的姓。而澎,就是紫蓬山的‘蓬’的谐音。只不过在师父创立大佛门派之前,就被师祖逐出师门了。故而,师祖不是大佛门派中人。但他毕竟曾经是师父的师父,我们叫声师祖也在情理之中。” 摆渡人,也就是君澎,感觉自己内心被插了一剑。驱逐君渊是他这辈子做的最后悔的一件事情。 而渊法此时提到这件事情,大概是在报复刚刚对阿窈消息的拖延。君澎想,渊法还真是,和君渊一样的记仇啊! 君澎看着渊法,神情怀念。 渊法不顾君澎的目光。 他轻飘飘的一句话,把渊律的问题抛回到君澎身上。 “至于后面的问题,只有当事人能给你解答。” 因为渊法提到了君渊,所以君澎没了刚才的傲气和嚣张,整个人变得温和。 “我救阿窈,是因为她曾经是君曰养的一朵千瓣红莲,也算是陪过君渊一段孤寂的时光。而且渊法同阿窈本来就是两情相悦嘛,我想撮合他们,一改三界对紫蓬山都是光棍的刻板印象。” “至于我能不能救君渊。”君澎的眉宇间染上了忧愁,“如果能,我倒是愿意倾其所有。只是君渊他,连一丝神识都没有留给我。” 渊律消化着这巨大的信息量,不可置信,却十分开心地接受了自己有个师祖的事实。 他八卦道:“师祖师祖,我师父在你面前也像对我那么凶吗?师祖师祖,你跟我说说我师父之前的丑事呗?师祖师祖......” 第63节 渊法看着相处甚欢的师祖孙二人,决定拿着他的朔回镜回紫春居,安安静静地看阿窈现在的生活。 君澎叫住他:“比起抱着个镜子,不如去凡间亲自去看看。这紫蓬山和渊河,我替你看管一段时间。” “好。”渊法答应得迅速,“谢师祖。” 君澎无奈道:“哼,也是欠你的。” 第54章 阿窈这一世短命。 她摘桃子的时候, 不小心被附在桃树上的毒蛇咬了。 毒解了大部分,但些许余毒尚在体内。 阿窈的身体本就虚弱,就这样拖了数月, 在一个夜深人静的晚上, 看着窗外的一轮明月, 闭上了眼睛, 再也没睁开。 她被黑白无常带到了地府。 不知为何,阿窈觉得鬼门关这个地方很是熟悉。 转念一想, 她应该轮回转世过很多次,所以觉得地府熟悉也不是什么奇事儿吧! 黑白无常跟在阿窈的身后,尽心尽力地押送着她。 不过这尽心尽力只是表面上,实际上黑白无常两人在说悄悄话。 白无常对黑无常说:“你说,我们要不要告诉禹殓。告诉他阿窈姑娘没有魂飞魄散。” 黑无常冷着脸道:“你可真会多管闲事。” 白无常不认可, “怎么叫多管闲事呢?禹殓好歹是照顾过我们的前辈,想当初我们业务不熟悉的时候, 他可是指点过我们。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 黑无常表情没有任何波动:“随便你,只要别影响公务。” 白无常一脸傲娇状,“我当然等到公务清闲的时候再上门跟禹殓说。你担心的可真多。” 说完又补充了一句,“你的担心能跟你的表情一样少一点吗?” 两人就这么一路斗着嘴, 护送着阿窈过了鬼门关, 上了黄泉路。 阿窈走过黄泉路,来到孟婆桥前。 这里倒不如鬼门关给她的感觉熟悉。 只是阿窈走上了孟婆桥,看到有一个人没喝孟婆汤就过了桥。 阿窈疑惑地问孟婆:“可以不喝孟婆汤吗?” “不可以哦。”孟婆的声音很年轻,不像民间传说中沧桑年迈的老婆婆。 “但是, 前面那位大哥哥就没有喝孟婆汤, 还是过了孟婆桥。” 没喝孟婆汤的男人似乎听到了阿窈说的话,他缓缓转过头来。 那惊人的美貌, 颜狗阿窈表示,这绝对是她喝了孟婆汤也难以忘记的倾世美颜。 阿窈扪心自问,如果她是孟婆,而这男子不想喝孟婆汤,她会不会因为这美貌而徇私枉法? 没有答案,阿窈想。 这上天入地都难得一见的美,温润似水又不娘气。 “简直如神仙一般。” 阿窈感慨。 孟婆接着阿窈的话说:“是的。如你所见,那位是神仙,不受轮回掌控。他去凡间也不是为了渡劫,所以不用喝孟婆汤。” 阿窈给刚刚见到的没喝孟婆汤的男子起了个外号,叫“小神仙”。 直至喝孟婆汤的时候,阿窈还在回味刚才小神仙的容颜。 看着碗里能忘却一切的孟婆汤,阿窈有些遗憾,遗憾这小神仙的容貌只存在于很短的记忆内。 忧伤了没一会儿,阿窈乐观地想:小神仙也转世去凡间了,在茫茫人海,希望有缘可以再见面。 在阿窈走过奈何桥之后,孟婆给司命星君发了条广书—— 病弱香闺娇小姐x处处留情采花贼。给渊法大人的剧本已准备完毕。 不一会儿,司命星君回道:“棒呆,老伙计。我准备了千年桃花酿,等你共饮,就用这两位在凡间的故事下酒。” ——— 十五年后,凡间, 京城出了一位赫赫有名的采花贼。 传闻这个采花贼品格恶劣,专门挑那些待嫁的大小姐下手。 这个采花贼常于夜间出没。在漆黑的夜晚却穿着一身白衣,带着一个银白色、将将能盖住眼睛的面具。 即便如此,也不妨碍采花贼那盛世美颜。 不少闺阁小姐被他采花之后,花大力气要找到这位采花贼。 不是为了抓住采花贼让其伏法,而是想让这位采花贼负责。 其中闹得非常大的,就有宰相家的二小姐。 这位二小姐待嫁闺中,本已许好了门当户对的人家。 但某一夜,遭此采花贼破门而入。 二小姐从此对这位采花贼念念不忘。 婆家以二小姐不是处子之身,要求退婚。 宰相不甘其辱,找了婆子验了二小姐,事实证明二小姐还是处子之身。 但是,二小姐非说自己不清白了,采花贼碰过她。所以要求宰相找出这位采花贼,然后招至相府做上门女婿。 气得宰相罚了二小姐抄千遍家规。 还有不少人家的姑娘也被这采花贼迷得神魂颠倒,嚷嚷着要嫁给他。 即便采花贼是个到处留情的罪犯,即便姑娘家连采花贼的真实身份都不清楚。 这就使得京城出现了一种风俗。 但凡有女儿,并且女儿将要嫁人的人家,老父亲都会把自家的院墙上放上倒立的铁钉,防止采花贼从院墙翻入,玷污了自己的女儿。 若只是身体上的玷污,那倒是还好,怕就怕采花贼“玷污”了姑娘家的心,让姑娘家对他茶饭不思,不愿嫁人。 那岂不是白白负了姑娘们的韶光? 阿窈也听府里的丫鬟们说到这件事。 小丫鬟还特地提醒她,“小姐,如今你也要许配人家了,我们会好好守着你的,绝对不让采花贼玷污我家小姐。” 阿窈听罢,只是感谢地笑笑。 “我一个病秧子,不会有人惦记。” 说罢,凉风入喉,惊得阿窈咳嗽了起来,她忙拿出帕子捂嘴。 阿窈不想嫁人,因为这副身体不管去哪里都是个累赘。 她想要的,是好好侍奉父母终老,然后找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了此残生。 这就是咸鱼阿窈这辈子所有的愿望。 事与愿违,这幅残破的身子还真有人惦记。 镇北将军家的小儿子托媒人上门说亲。 本来阿窈的父母是看不上镇北将军家的小儿子的。 因为这小儿子是个风流种,年纪轻轻的就和人私通,有了一儿一女。 镇北将军夫妇无奈,给了人家姑娘一个小妾的名分。 小妾在生第二胎女儿的时候,难产而死。 “这种在正妻都没娶进门之前先纳了小妾,甚至有了庶子的男人,不是什么懂礼的。”阿窈的父亲,当朝尚书李却凝,一口回绝了媒婆。 媒婆继续劝说:“李尚书,这小公子年轻的时候确实是个浪子,但他现在不也长大了、懂事了,乖乖跟着镇北大将军去边疆挣了军功回来吗?” “而且您看啊,这小公子上面有哥哥嫂嫂护着,不需要参与太多虚与委蛇的场面,这才天真率性了些。小公子育有一子一女,以后贵府小姐嫁过去了,也没有子嗣的压力。” “小姐大了,终归是要嫁人的。那些寒门赘婿,您怎么保证他能一辈子都不变心?在您的势力范围之外,还会全心全意地对小姐好吗?” 这话将李确凝说动了。 他最怕就是在他和夫人百年之后,阿窈无人照应。 而且阿窈的身子向来弱,这些年来一直拿药吊着一条命。若是有子嗣的压力,恐怕是撑不过去的。 李却凝和他夫人一合计,最后决定看看镇北将军的小儿子是何品行。 打听到了说那孩子最近确实表现得不错,所以就跟阿窈说了这件事情,让阿窈自己做决定。 阿窈看着尽可能给他选择的父母。有一种愧疚感。她说:“女儿听从爹娘的安排。” 尚书夫人,也就是阿窈的娘亲,握着阿窈的手说:“娘的宝贝,选择权交给你。无论你做什么样的选择,只要你开心,爹娘都是高兴的。” 尚书夫人走后,阿窈就这门亲事思索了很久。 到月上柳梢头,还坐在窗前,支楞着手肘撑着下颚,没有休息。 “别嫁。”清冷温润的声音从窗畔传来。 阿窈闻声抬头。 只见皎洁的月辉笼罩下,一个风流倜傥的身姿站在阿窈的面前。 月光下,银白的半脸面具,泛着温柔的光晕。 而面具没有遮到的半张脸,也是时间难得一见的绝色。 不知道摘下面具,又是怎样的风华。 第64节 可是现在显然不是考虑这些风花雪月的时候。 大半夜的,一个陌生男子出现在闺阁小姐的房间,并且这男子的特点都符合大家口中的采花贼的特征。 阿窈张嘴,准备喊人。 渊法,也就是采花贼,提前捂住了阿窈的嘴。 “别喊,我没有恶意。如果我有恶意,你喊破喉咙也没用。” 阿窈圆圆的大眼睛眨巴着,表示接受。她的睫毛还在颤动,显然是害怕。 虽然阿窈不想承认,但是这采花贼说的是真的。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小姐,如何比得上能飞檐走壁、突破宰相家守卫的采花贼呢? 采花贼继续说:“我叫渊法,你可以唤我——算了,你想怎么叫就怎么叫。” 阿窈能感受到他确实没有恶意,所以渐渐放松了下来。 “渊法公子,虽然这么问有些不礼貌,但是,您是采花贼吗?” 说起“采花贼”这三个字,渊法也是无奈。 他即便有前世今生的记忆,可是在凡间的身份和命运也不是他能够完全掌握的。 渊法也想不到,司命星君居然给他安排了一个采花贼的身份。 他反抗过,也成功了。 但是司命行军亲自跑来凡间对他说,为了能够让阿窈早日化形,这种曲折一点的情节必不可少。 所幸渊法虽然不能阻止命运,却能够控制自己的一些行为。 比如说命运让他去采花,他没办法不去,可是他进了姑娘的闺房后,能控制自己的行为。 众人眼中的“采花”,实则是渊法进了姑娘闺房之后转头就走。 如若这些姑娘不声张,那么渊法采花贼的名声并不会如此沸沸扬扬。 但是,事与愿违。渊法见过的好多姑娘都声张了这件事情。 对此渊法也很无奈。这些事情属于不能对阿窈解释的命运,渊法只好硬着头皮回答:“是。” 第55章 “那么渊法公子, 您深夜造访,有什么事吗?”阿窈问完,自己都觉得这问题很白痴。 采花贼深夜进入女子闺房, 还能是为了什么事? 她又燃起了要喊人的想法。 渊法说:“我想劝你, 不要嫁人。” 这倒是很新奇。 阿窈联想到平日里小丫鬟们聊的关于采花贼的事迹。 那些见过渊法的闺阁小姐, 都不想嫁给原来定下的未婚夫。 今日看来, 说不定就是被渊法劝的。 于是阿窈问道:“渊法公子是专门劝说京城的小姐们不要嫁人吗?” “不,”渊法否认道:“只劝过你不要嫁人。镇北将军的小儿子并非良配。” 阿窈无法分辨渊法话语的真假, 她对镇北将军的小儿子不太了解,但听说杀敌挺猛的。 阿窈愿意听一下别人对于这位小将军的评价,她追问:“为什么不是良配?” “狼子野心。”渊法习惯性的言简意赅。记起解释的对象是阿窈,神色不自然道:“镇北将军一家有谋反之心很久了。不出意外,过段时间皇上就会出手整治他们。而此时求娶尚书独女, 无非是想多拉拢些势力,在和皇上谈判的时候拥有更多的筹码。” “你怎么知道这些?”阿窈满头问号。她认为她爹都不知道这些事情。 如果李却凝知道的话, 一定会一口回绝这门亲事。 渊法回答得很有深意,“总归是和你有关的事情,我都想尽可能地去了解,避免有意外发生。” 这话就像是爱人之间亲密的诉说。 阿窈觉得很别扭, 她跟这位自称渊法的采花贼不过才第一次见面而已。 不过也可以理解为什么京城那么多小姐为这位采花贼趋之若鹜? 就这绝世的容颜, 就这会说情话的蜜嘴,还有这高强的武功。 怎么能不让春闺少女向往呢? 阿窈不属于这部分春闺少女,她非常有礼貌地拉远了两人之间的距离,说:“多谢公子提醒。我会让父亲更加关注镇北将军这方面的动向。若是没什么事情, 还请公子移步, 我要睡了。” “嗯。”渊法从善如流,“早些睡吧!好梦。” 他走的时候, 贴心地帮阿窈关上了窗户。 也是一个很奇怪的采花贼呢!阿窈想。 第二日。 阿窈同父亲谈论起镇北将军的野心。 李却凝虽有疑惑,但涉及女儿的终身大事,总归是调查重过怀疑的。 派人调查一番,李却凝得到结果后就斩钉截铁地拒绝了这门亲事。 他没有把调查结果告诉阿窈,可阿窈明白,这么果断的拒绝说明,渊法所言为真,镇北将军确有狼子野心。 想起渊法,阿窈莞尔一笑。 自那一夜之后,就没再见过渊法了。 而作为一位采花贼,想必是去了别家小姐的闺房,花前月下罢。 不过阿窈还是很感谢渊法给了善意的提醒。 这个时代,女子出嫁从夫。 一旦嫁了人,就好像是丈夫的附庸品,不再有自己独立的人格。 阿窈不喜欢这样,可也没有办法改变这种大众认知。 只能在择婿的时候擦亮眼睛。 渊法让阿窈规避了一个不良人。 不知道这辈子有没有机会能再见了。 阿窈也不明白是在期待什么,不自觉地将窗户打开了。 月辉皎皎,如那日见到渊法时一样。 四处张望着,院内郁郁葱葱的绿植被月光照耀着,明暗交织。 亮处愈亮,暗处愈暗。 阿窈心中有些失落,她低头关上窗户。 在窗框与窗沿还剩一条缝隙的时候,听见那温柔低沉的声音,带着些许笑意道:“找我吗?” 是渊法!有了这样的认知,阿窈连开窗户的动作都是轻快的。 但她好歹记得女孩子的矜持。 在窗户大开之时,按压住自己反应过度的惊喜表情,好歹端住了淑女的架子。 阿窈福礼,打招呼道:“渊法公子。” “嗯。”渊法点头回应,他挺想念阿窈叫他“法法”的日子。 转而想起,在阿窈对记忆中,这才是他们的第二次见面。 还是循序渐进吧! 渊法问:“求亲的事解决了吗?” “解决了,多谢渊法公子。”阿窈当面道谢,了却一桩心事。 渊法噙着笑,亦真亦假地说:“只有口头上的道谢吗?” 阿窈把这句话当真了,她思考了一会儿,从柜子里翻出一颗夜明珠。 那拳头大小的夜明珠,通体散发着荧荧透绿的光,是她十岁生辰时收到的礼物。 “我没有什么贵重的东西。这颗夜明珠是最值钱的了。如果你看得上它,我就把它送给你。” 渊法被阿窈的实诚打败了,他接过夜明珠,放置于桌上,不打算接受。 “会刺绣吗?” 见阿窈防备的眼神,渊法解释道:“不是让你绣什么帕子香囊。我知道那些似乎会影响姑娘家的名声。” 他拿出一个看不出形状的红色布状物,大概有掌心那么大,询问道:“姑娘可否行个方便,帮我把这朵千瓣红莲修补一下。” 阿窈小心翼翼地接过那堆红色布状物,她怀疑地问:“确定这是一朵千瓣红莲吗?” 不是一堆破布头子吗? 渊法沉默几秒。他虽然神色未变,但阿窈能感受到渊法此时的尴尬和羞愧。 在阿窈没来得及深入推敲渊法心理的时候,渊法主动和盘托出:“这是我做的千瓣红莲,想把它送给喜欢的姑娘。但是,如你所见,手工太差。故而想找姑娘修补一下。若姑娘觉得麻烦,那就当作我方才说的话都是耳边之风罢。” “倒也没觉得麻烦,就是——”阿窈停顿了片刻,说:“就是觉得,你送给喜欢的姑娘,经过我手会不会不太好?” “不会。”渊法很笃定,但是没有说明原因。 阿窈忖度着,对方帮了自己一个大忙,现在要求给他补朵莲花,也是没什么的。 她答应了。 “渊法公子把成品图给我吧,我照着成品图做,看看能不能达到您满意的效果。” 渊法从兜里拿出了东西,放在阿窈手上。 却不是阿窈认为的成品图,而是两串糖葫芦。“送你的,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吃。” “谢谢!但是我不吃糖葫芦。” 第65节 阿窈谢过后拒绝。 她猜测这糖葫芦应该是渊法喜欢的姑娘爱吃的,或者是渊法之前某任相好的喜欢吃的。 不然谁会送一个只见过两次面的少女糖葫芦?又不是哄小孩儿。 阿窈曾经倒是很爱吃糖葫芦,但是山楂性寒,和她在吃的药,药理相悖。 从很小开始,她的爹娘就不许她吃糖葫芦。 久而久之,即便还是向往糖葫芦,但知道那对身体不好,也就没有那种非要吃的执念了。 渊法做好了被阿窈拒绝的准备。 重活一世,口味不一定和前世一模一样。 他收回糖葫芦,温柔着声音商量道:“成品图我现在没有,过两天带给你好不好?” 一股哄骗的语气,让人不自觉地答应了他的温柔。 阿窈觉得这个男人真是太犯规了。 想起渊法已经有了喜欢的姑娘,她收起了自己泛滥的少女心。 “渊法公子,交给我后院的守卫就行,也不必亲自来我房间。” “嗯,不想见我?” 阿窈被这语气中的失落感击中,连忙否认道:“怎会。” 谁知渊法真就上杆子爬,“既然不会,那我过两天亲手交给你。” 因为渊法说了过两天来,阿窈不知道这“两天”具体是几天,所以每天都开着窗户等渊法。 有时候睡着了就忘记关,导致她染了一场风寒。 三日后的夜里,渊法送来了成品图。 他看到阿窈病歪歪地躺在床上的样子,既生气又心疼。 “我若是一直不来,你就一直开着窗户吗?” 阿窈声音嗡嘤,像一只犯了错的小猫咪,把自己大半张脸都缩在被子里,只悄悄露出一双眼睛。 “我怕你来了之后,进不来。” “药喝了吗?” “喝了。” “被子够厚吗?会不会觉得冷?” 阿窈从来没有想过,像渊法这样如神仙一般的人会问这些唠里唠叨的问题。她笑道:“你怎么跟我爹一样啊?” 其实阿窈是想说“你怎么跟我娘一样”,但渊法终究是个男子,说他像自己的娘,似乎有些不妥。 看见渊法的反应,阿窈察觉她即便这样说似乎也不妥——渊法听了这句话之后,深色消沉。 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渊法自嘲地想。 曾经在纸奉庙,他是把阿窈当成闺女一般对待的。 如今被小姑娘提及“像爹”,渊法的心情有些难以言喻。 阿窈却以为她这句话伤了渊法关心病情的心。 她悄声声地伸出几根纤细的手指,轻轻地拽了拽渊法的衣袖。 轻轻的,却很有分量地,一下一下,扯在渊法的心上。 渊法用自己的掌心贴着阿窈的额头,试探阿窈的体温。 “我没怪你。已经不早了,早点睡吧。等你睡着我就走。” 阿窈摇头,残留着病热的额头在渊法的掌心蹭了蹭。 她说:“睡不着,我已经睡了一天了。” “那我,给你讲故事?” 阿窈看着渊法给她说一些在京城从来没有听说过的故事。 也许是月色沉静如水,照得渊法看向阿窈的眼神都宠溺得快要掐出水来。 对这样的场景,阿窈感到莫名的熟悉,仿佛很久很久以前,渊法也给她讲过故事。 在好听的声音陪伴下,阿窈睡得安稳。 可仙界得司命星君却睡得很不安稳。 现在的渊法跟他笔下的渊法完全不同! 司命星君设定的是个到处留情却又无情无义的采花贼。 结果,渊法硬是给掰成了一个片叶不沾身,只对阿窈好的痴情好男人。 “不行不行,这样甜甜蜜蜜的爱情一点意思都没有。”司命星君大手一挥,给渊法多加了个硬性的设定—— 只有在月初一和月十五的时候,渊法才能去见阿窈。 补完这个设定,司命星君拍手为自己叫好。 这是他从牛郎织女的故事里得到的灵感呢!精妙精妙! 第56章 渊法知道司命星君改设定的事情, 是第二日的夜里。 那天是月十六,他想看看阿窈的风寒好些了没。 就听见司命星君贱兮兮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渊法尊者,由于你擅自提醒了阿窈姑娘关于镇北将军小儿子的事情, 所以现在要惩罚你, 让你只有每月的初一和十五才能去见阿窈姑娘。” “是你动的手脚吧?”即便司命星君说得这么冠冕堂皇, 渊法还是一眼就看出了本质。 司命星君当然不肯承认这是他另加的剧情, 他狡辩:“我这也是为了阿窈姑娘好呀!让她多体验一下凡人的别离之苦,也有利于她尽快地结束凡尘生活, 早日化形。” 木已成舟,对于司命星君的动机,渊法心中有数。 比起死磕动机,渊法以为找到解决难题的方法更为重要。 他忽悠道:“你把设定读给我听听。我怀疑你公报私仇。” 公报私仇这个帽子可大了,司命星君戴不起。他充其量也就是恶趣味了一点儿。 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 司命星君把它添加的设定,一字一句的读给渊法听。 “采花贼渊法只有每月的初一、十五才能见到阿窈, 不然不符合他一个到处留情的采花贼的形象。” 读完之后,司命星君语气真挚道:“我真的是为了人设的合理性和故事的曲折性。” 渊法无所谓司命星君的心理。 事情已经这样了,即便把司命星君暴打几顿,也只能解解气, 改变不了现状。 他之所以让司命星君读这段话, 是为了找字里行间的漏洞。 渊法找到了,回复司命星君的速度也快。 “行。” 这声“行”,让本来准备好一大段说辞的司命星君摸不着头脑。 他一方面不敢置信渊法居然这么好说话,另一方面喜出望外渊法居然能在他手下吃瘪。 突然有了一种胜利者的喜悦! 司命星君看向书架上的一堆民间故事, 觉得自己多日来的付出有了回报。 这种喜出望外的回报感转瞬即逝。 渊法用现实给了司命星君一记沉重的破梦拳。 凡间。 渊法站在阿窈的窗外, 看着紧闭的窗户,知道这应该是阿窈身边伺候的人防止风寒加重, 所以关上的。 如玉竹一般的手指微曲,轻扣窗沿。 “是渊法公子吗?”阿窈听到动静,从床上翻身而起,塔拉着鞋,一跑一跳地行至窗前,小声地向窗外询问。 “是。你不要开窗,我跟你说几句话就走。” 是的,不开窗,只说说话,就不算见面。 这是渊法钻的字眼漏洞。 阿窈却以为渊法怕开窗,是为了避免让她加重风寒。 她心想,这真是一个心思细腻又温柔的人呀! 时刻监控着两人之间故事发展的司命星君,感受到两人的行动和情感变化,几乎要吐血。 怎么他设定的这种虐恋的桥段,在阿窈和渊法这两个人的身上,就变成了甜甜的、互相冒粉红泡泡的恋爱呢? 再说到渊法和阿窈这边。 渊法询问阿窈的风寒情况,得知风寒已减轻,稍稍放心。 他告知阿窈,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会有些许忙碌,只有下个月的初一、十五可以与阿窈相见。 “嗯,下个月十五,那朵千瓣红莲我应该就能修补好了,到时候亲手交给渊法公子。”阿窈承诺。 实际上阿窈估计,风寒痊愈之后,她十多天就能把小红莲修补好。 只不过初一那日渊法过来,阿窈没有把小红莲给渊法。 她想着,这朵小莲花晚点儿给,和渊法之间见的面也就多一点。 可是阿窈也没有脸拖太久。这小莲花毕竟是渊法想要送给心爱之人的小礼物。 也就拖了个把月吧,阿窈心虚地想。 第66节 在把小莲花交还渊法的时候,阿窈和她始于颜值的单相思告别,同时也衷心地祝福渊法能和心爱的姑娘在一起。 渊法似乎一点儿也不着急要这朵莲花,他很耐心地等待阿窈拖了个把月。 接到了红莲之后,渊法很珍惜地把它托在掌心,说:“谢谢姑娘,这朵红莲很可爱。” “哪里。我的手艺毕竟没有秀坊的秀娘专业,还望渊法公子不介意。” “但这朵红莲就是我心目中最好看的红莲。” 阿窈认为自己被隐隐约约的夸了,她脸上一热,估计红了。 她没有忘记,这朵莲花再怎么被渊法夸,也是渊法要送给他心爱的姑娘的。 “不知道你喜欢的姑娘会不会喜欢这朵莲花?” 阿窈希望那位姑娘喜欢。 渊法:“过段时间送给她,就知道喜不喜欢。” 阿窈能清晰地看到渊法眼底的爱意,她想,挺好的。 本来想说,让渊法记得反馈姑娘是否喜欢这朵莲花。 转念一想,属实没有必要。 看着渊法的憧憬,阿窈也跟着开心。 渊法问:“那你觉得,我是该过段时间再告白,还是尽快跟她告白呢?” 就第一感觉而言,阿窈希望渊法过段时间再告白。 但第一感觉往往是带有很强的自主意识。 阿窈撇开自己的情绪,公正道:“如果渊法公子确定了自己的心意,并且感受到心悦之人对你也有好感,那就尽快表白吧!阿窈以为,能被渊法公子喜欢上的姑娘,应当是极好的,会有不少公子追求。若是错了时机,被别人捷足先登,岂不是错失良缘?” “你说的对,确实应该早些同她表明心意。”渊法说出了自己的担忧,“但是我现在没有办法给她一份稳定的感情。” 司命星君给的人物设定着实,没办法反抗。 一个连恋爱都没有谈过的阿窈,开始给一个赫赫有名的采花贼科普感情。 但前者没有觉得丝毫不对,一幅很有经验的样子说:“也许人家姑娘并不介意呢?又或者感情的稳定首先需要的是彼此喜欢、心意相通,不试试怎么知道你给不了呢?” 渊法将红莲稳稳地托在自己的掌心,他看着阿瑶说:“你说的对,我确实应该早早地跟她表明心意,省得她胡思乱想。” 阿窈点头:也省得我还心存侥幸。 她心里这样想着,没注意到一朵小红莲被送到了她眼下。 渊法察觉到阿窈的出神,他微屈膝,和阿窈平视。 阿窈回神时,就看见渊法眼眸中盛着世上所有的温柔。 “所以我心爱的姑娘,你愿意收下这朵莲花吗?即便除了这个,我连稳定的感情都没有办法给你。” 阿窈这一夜过得晕晕乎乎的。 从刚开始的灰心,要对暗恋的情感断舍离;到之后的惊讶,诧异渊法口中“喜欢的姑娘”竟然是自己;再到面对现实,认真地考虑和渊法在一起的可行性。 仿佛山路般九曲十八弯。 后来的事情变得理所当然。 阿窈和渊法在月色下相拥,在月色下相依,在月色下诉说彼此对未来生活的畅想。 分别的时候,渊法说:“我这个月十五再来看你。其他的时候,如果想我,就扣三下窗户。我虽不能见你,却能和你聊聊天。” 阿窈第一次听说这么奇特的相见方式。 这一个多月来,她以为渊法是忙,所以只有初一十五有空。 没想到不是忙,而是不能见面只能隔着窗户聊天? 阿窈笑着说:“渊法公子难不成是什么妖精?只有初一和十五能幻化成人形,其他时候都见不得人。” 她说这话,只是熟稔之后的打趣。 可是渊法却回答得非常认真。 “如果这样认为能让你想得通,那就这样理解吧!” “阿窈,我不在乎在你心目中的形象是什么样的,只要你觉得舒服,怎样想我都可以。” 想起这一段,阿窈坐在自己的床上,笑得像个花痴。 天知道渊法说这段话的时候有多好看! 颜狗阿窈完全抵挡不住! 她笑完之后才反应过来,现在是大半夜的,万一吵醒了别人就不好了。 所以只能把自己蒙进被子里偷笑。 笑着笑着,阿窈就睡着了。 她和渊法保持着这种初一、十五相见,平时唠唠嗑的关系。 一个多月之后,在八月十五中秋节这一天,异象陡生。 这天,京城的家家户户都在过中秋节。 赏菊,吃蟹,分月饼。 都是中秋节的传统项目。 阿窈因为不能吃寒性食物,所以没怎么吃蟹。月饼倒是吃了不少,她还偷偷地揣了两个,打算今晚见渊法的时候带给他。 在等渊法的时候,阿窈不由得胡思乱想。 她想,渊法搞不好真的是个厉害的妖。 除了那初一、十五相见的规矩之外,还有渊法让人心驰神往的魅力。 ——明明只认识了半年不到,却让阿窈满心满眼都是他的,魅力。 不过,想想也觉得正常。京城那么多家姑娘都惦记他。 对象的过往情史太丰富了怎么办? 这么一想,还有些酸。 “真是,挠心挠肺。”阿窈看着全年最圆的月亮,感慨道。 有过了片刻,有人来到尚书府。 不是阿窈等待的渊法,而是镇北将军的小儿子——人称“小将军”的刘寅。 刘寅带着镇北军,将尚书府层层围住。 来者不善。 第57章 亥时, 尚书府依旧灯火通明。 李却凝坐于正厅,看着坐在他左手边的刘寅,毫不客气道:“小将军, 这大半夜的, 派这么多兵围着我尚书府, 得到了陛下的许可吗?” “自然——”刘寅拖长尾音, “是没有的。” 对于这幅嚣张且目中无人的态度,李却凝气得拍桌而起。 “你这是蔑视国法家规, 军权私用,视同谋反,其罪当诛!” 刘寅被这么一通训斥,也不生气,像局外人看戏一般淡定道:“李尚书, 别生气。如果这么一点儿小动静就值得您老人家大动肝火,那要是知道我爹带兵围了皇宫, 那得多着急哟!” “你!”李却凝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你爹他果然反了!” “是啊,所以城北御林军的虎符,希望尚书大人能够识时务的交出来。” 李却凝是个很细心的人,他察觉到近日来朝堂上的风云诡谲, 提前留了一手。 在刘寅包围尚书府之前, 派人将虎符带去城北,召集御林军保卫皇城。 李却凝现在要做的,就是拖延时间,争取城北御林军到达皇城的时间。 他拍头一琢磨, 假装虎符还在尚书府, 做出坚决不说的姿态。 “你应该知道,我不是什么好说话的软骨头。” “尚书大人是硬骨头不假, 但您的妻女是不是硬骨头——要不您亲自来掌掌眼?” 刘寅大手一挥,把人带上来。 尚书夫人同阿窈被丢到了正厅里,以一种十分粗暴手段。 李却凝背在背后的手上青筋爆凸,他控制着自己的表情没变。 越是这种他越要稳住。 此时情绪波动越大,对阿窈她们娘俩就越不利。 “你想怎样?” 刘寅没理会李却凝,他自顾自的走到阿窈面前,用十指托起阿窈的脸,惋惜道:“可惜了一个小美人儿,要是当初答应我的求婚,就不会有现在的处境了。” 阿窈嫌恶地把脸扭了过去。 刘寅顺势松开手,从袖兜里掏出一把匕首,威胁阿窈道:“你说,我要是把你的脸一刀刀划烂,你爹愿不愿意拿虎符跟我换呢?” “别动我女儿。”尚书夫人护女心切,见刘寅用匕首在阿窈脸附近比划着,一头撞开了刘寅。 “自不量力。”刘寅将匕首掉了个头,一刀刺进了尚书夫人的胸膛。 “夫人!” “娘!” 李却凝浑身发抖,悲怒交加。“我跟你拼了。” “可别跟我拼了呀!”刘寅用带血的匕首架上阿窈的脖子,威胁道:“我虽杀了你夫人,但你女儿还在我手上。真的不考虑考虑交个虎符吗?那铁皮冰冷的玩意儿,可不比你女儿这么温柔可爱。” 阿窈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第67节 不是担心自己的生死,而是为母亲的死亡而难过、而愤怒! 她通过父亲和刘寅地对话,大致掌握了现在的情况。 ——刘寅逼着她父亲,要她父亲交出虎符。 阿窈知晓虎符的重要性,她不愿意成为父亲的累赘。于是喊道:“父亲,女儿即便是死,也不愿成为敌人谈判的筹码!” 说罢,阿窈就要往脖子上的匕首利刃上撞去,想要借此自戕。 刘寅武功一直不错,反应也极其灵敏。 早在阿窈撞上匕首之前,他就及时退开了。 只是阿窈撞匕首的力度极大,虽然没产生致命伤,但她的脖子依旧被划破了,有几颗血珠渗出。 “不愧是李尚书的好女儿,看上去柔弱,却也和李尚书一样。一身反骨。就是不知道你的好爹爹会作何取舍。” 刘寅转头对李却凝说:“来吧,李尚书,虎符和女儿,选一个!” 他的语气,是一切尽在掌控之中的得瑟与嚣张。 突然,一道白色劲风劫走了他谈判的筹码——阿窈。 好歹是习武之人,在阿窈被劫的时候,刘寅就反应过来。 奈何手脚没有对方快,阿窈还是被带走了。 白色劲风正是渊法。 他将阿窈抱在怀里,贴着阿窈的耳朵说:“对不起,我来晚了。” 阿窈本来在眼眶中打转的泪水,在听到渊法声音的时候,就忍不住落了下来。 但现在不是嚎啕痛哭的时候,她摇摇头,担心道:“我爹。” 渊法带着阿窈飞了一节路,把阿窈藏在尚书府外院高大的榕树上。 渊法说:“在这儿乖乖藏着,不管发生了什么,都不要出声。我进去把你爹带来。” “乖乖等我。” 阿窈重重的点头。 她满心满眼都是担忧。“不要受伤。” 渊法轻拍阿窈的头顶,以示安慰,随后纵身而下。 躲在榕树上的阿窈,看着渊法带着李却凝杀了出来。 兵刃相接之声,受伤惨叫之声,不绝于耳。 渊法护着李却凝。 李却凝完好无损。 渊法受了几处刀伤,却不是什么致命伤。他的身手依然灵活,所到之处,士兵们节节败退。 而后刘寅吩咐下人拿来了他的黄金弩。 他架起了弓/弩,对准渊法的后背射去。 渊法感受到了,但他此时正在跟一堆士兵缠斗,显然分身乏术。 “嗖”的一声,箭弩破空。 却没射中渊法。 射中了挡在渊法背后的李却凝。 李却凝起先被渊法护着,没受一点儿伤。 他在纷乱的打杀声中,观察着这个救了他们父女的青年男子。 在发现刘寅将弓/弩对准渊法背后的时候,李却凝没有时间思考,他义无反顾地替渊法扛下了这一箭。 渊法感受到身后发生的事情,击剑横扫前方与自己交战的叛军,而后转头向后望去。 只见李却凝中了一箭,缓缓倒地。 渊法听见了李却凝说的最后一句话——“烦请照顾好我女儿。” 躲在树上的阿窈,亲眼目睹她爹被刘寅一箭射死。 她在树上泪如雨下。 但阿窈知道,她不能出声。 因为她是个不会武功的累赘,会让渊法分神。 可是失去父母的悲伤情绪是憋不住的,阿窈紧紧地咬住自己的小臂,防止自己发出哭声。 片刻,北边传来兵马声。 那战马上绑着的红色系带,阿窈是认得的——是城北御林军。 站得高望得远,阿窈看见了城北御林军浩浩荡荡,可是军队离尚书府有段距离,远水解不了近渴。 渊法即便武功再高强,因为一批一批的士兵源源不止的补位攻击,他身上的伤越来越多。 渊法也知道不宜打持久战。 他更知道阿窈站在树上能看见他受伤。 所以渊法拼尽全力,越杀数位反叛军,将李却凝的尸体扛在肩上,退出了尚书府。 他带着李却凝的尸体,避开所有人视线,去榕树下接阿窈。 “阿窈,下来吧,我接住你。” 如飞蛾扑火一般,阿窈奋不顾身一跃,稳稳落在渊法的怀抱里。 他们逃至一个隐蔽的小巷子里。 渊法放下了李却凝的尸体。 却没有松开阿窈。 阿窈渐渐感觉到渊法的重量压在了她的身上。 带着不好的预感,她缓缓转头,看着身后的渊法。 只见渊法正努力地直起身子。脸上挂满了歉意。“抱歉,没能将你父亲活着带出来。” “不是你的错。”阿窈绕去渊法的背面,“能看看你的伤吗?” 渊法侧身,不给阿窈看。 可是他缓慢的动作并没有阿窈灵活。 阿窈还是看见了渊法背后那大片的血迹。 阿窈几乎能听见自己声音里的颤抖和害怕。“我带你去找大夫,我们先去找大夫。” 渊法阻止道:“没必要。伤及心脉,药石无医。” 阿窈看到自己的眼泪啪嗒啪嗒,滴在渊法染了血污的白衣上。 因为失血过多,渊法有些无力的抬手,给阿窈拭去脸颊上的泪。 渊法还想再安慰阿窈一会儿,但他可以看见黑白无常的影子在周围的晃悠。 所以抓紧时间对阿窈说了最后一句话。 “放心地活下去,我会一直在孟婆桥前等你的。下辈子,我一定更早的找到你。” 肉身消亡,魂魄抽离,渊法撒手人寰。 阿窈把渊法抱进自己的怀里,一缕一缕,把渊法稍乱的青丝整理好。 她用自己的手帕将渊法脸上的血污仔仔细细擦拭干净。 对着还有些余温的渊法尸体,阿窈轻轻的,在渊法眼睛上落下一个吻。 后来,御林军的赶到扭转了战局。 镇北将军一家被伏,因谋逆罪入狱问斩。 皇上念尚书一家护驾有功,特封尚书遗孤阿窈为郡主,将尚书府改为郡主府,给了阿窈很多赏赐。 但阿窈并没有活多久。 自镇北将军谋反的那一夜起,阿窈整个人都很疲惫。 不是那种身体上的疲惫,而是心灵上的,对于活下去的疲惫。 失去至亲至爱,阿窈在世上,了无牵挂。 她亲眼看到刘寅被当街问斩,回到郡主府,一病不起。 即便是偶尔的醒来,脑袋也总是昏昏沉沉的。 预感到自己时日无多,阿窈将那些郡主府中的下人们都召集起来,将卖身契一个个还给他们,顺便给了些银钱作为遣散费用。 之前服侍在阿窈身边的老嬷嬷,得了银钱和卖身契,不愿意离开。 老嬷嬷说,她想着继续伺候阿窈。 阿窈也没有强行逼她走。 在清醒的时候,阿窈会一直看着那朵小红莲。 时间就这样一天一天的过着。 在弥留之际,老嬷嬷守在阿窈的身旁。 阿窈对她说:“嬷嬷,我还有个心愿没有完成。等我死后,能不能把我连同那朵红莲花,一起葬在南山下那一棵大松树旁边。那里,有一个故人长眠于此,我想陪陪他。” 老嬷嬷一边哭,一边安慰道:“姑娘,不会的。您就是小小的风寒而已,喝了药,睡一觉,明天就都会好起来的。” 阿窈用力地撑起一个笑容,摇摇头说:“对我来说,也算是解脱。其实我很早就不想活了。只是怕被救出来的这条命,如果轻易地放弃了,他一生气,就不愿意在奈何桥边等我。” 第58章 第68节 阿窈被黑白无常送至黄泉路上, 心情有些忐忑。 她现在的位置,离奈何桥只有一小节路程了。 站在黄泉路上,阿窈甚至能看到奈何桥下忘川黑色的波涛。 不知道渊法有没有在奈何桥前等她。 如果没有的话—— 没有的话, 也不怪渊法。 阿窈对渊法放不出狠话。 她安慰自己, 说不定奈何桥不许等人。 若是大家都对在世之人有留恋, 都在奈何桥头等, 从古至今,奈何桥岂不是会被堵塞到水泄不通? 给自己做了这样的心理建设之后, 阿窈总算轻松了些。她想着最差的情况,一步步走向奈何桥。 奈何桥头站了一人。 那人白衣飘飘,不染纤尘,和众多行色匆匆急着去投胎的鬼不同。他在这儿站了很久,好像在等什么人。 阿窈一眼就看见了奈何桥头的渊法。 渊法也一眼就看见了黄泉路上的阿窈。 两人隔着几步路, 遥相望。 渊法朝阿窈露出一个笑容。 这笑容,看得旁边正赶着去投胎的女鬼都为之伫足。 奈何桥上盛汤的孟婆催促女鬼:“走快点儿, 没看见后面人也急着投胎吗?” 渊法可以在奈何桥头停留,但阿窈不能。 她和前面的女鬼一样,是走正常流程投胎轮回的人,所以不能在奈何桥上多做停留。 按流程上奈何桥的时候, 阿窈经过渊法身边, 她听见渊法对她说:“等我这一世去找你。” “好。” 姑且阿窈是这么答应的。 但她喝完孟婆汤,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心有所感地回看奈何桥头,见桥边有一个人,深情地看着她。 阿窈觉得奇怪, 但也没时间深想, 走着流程投胎去了。 渊法过奈何桥的时候,被孟婆拦下了。 “我刚刚听渊法大人站在奈何桥头说, 这辈子要去找阿窈姑娘?您不喝孟婆汤自然有记忆,但我翻了翻您这世的身份,恐怕这身份没那么容易找到阿窈姑娘。我建议您等时机成熟。” 渊法不用想就知道,这肯定是司命星君给的垃圾身份。 上一世把他设定成采花贼,这一世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 早有预感。 不过他此时不想跟孟婆多言。 “多谢提醒,我先去投胎,免得造成这奈何桥交通拥堵。” 其实是不想跟阿窈投胎的时辰差得太多。 比阿窈小太多的话—— 年龄也是凡人不可逾越的一道鸿沟呢! 第二世。 渊法是被长公主掳到府上的青楼小倌。 这长公主,就是阿窈的转世。 对于司命星君给的命数,渊法深以为狗血且恶趣味。 但是现下他为鱼肉,只好在固有的框架下,尽可能给阿窈最好的保护。 说起阿窈,她现在虽然贵为长公主,却不是什么正经的长公主。 长公主与驸马的感情向来不好,她在逛勾栏院儿的时候,看中了一个没被别人碰过的男妓,花高价将其买入公主府,光明正大的给驸马带了个绿帽子。 阿窈把这个男妓买入府中之后,就没再管过。她买人只是为了膈应驸马的,如今已经膈应到了,那买的人怎么样,她无所谓。 直到有一天阿窈让仆人推她去赏花。 在梨花树下,再次见到被买回府中的这位男妓——渊法。 这是渊法此世第一次见到阿窈。 小姑娘坐在软垫上,抬头看着飒飒飘落的梨花,伸出手去想抓到一朵。 渊法给她接了一朵,递到她面前。 整个人,也便入了阿窈的眼。 “渊法是吗?”阿窈记得眼前人的名字,却并没有接他手上的那朵梨花,而是伸出双手,命令他:“抱我回去。” 然后阿窈就看见渊法的耳尖染上了粉色。 她惊讶,现在勾栏院儿里的小倌都如此纯情了吗,抱一抱就会红了耳尖? 阿窈想继续看渊法红的更多。 所以当渊法俯身下来抱人的时候,阿窈亲密地用双手搂着他的脖子,往他的怀里蹭。 阿窈能明显感觉到男人身体的僵硬,她躲在怀里偷笑。 因为不良于行,阿窈经常被力气大的丫鬟这样抱着。她不自觉地将渊法的怀抱和丫鬟的怀抱对比。 阿窈觉得,男人的怀抱还是比女人的怀抱硌硬一些,没那么舒服。 不过男人的力气比女人大,所以抱得更稳一些。 被抱至寝宫门口,阿窈听见沉默了一路的男人轻声道:“公主的寝殿,我不便进去。就送公主到门口吧!” “你是要本公主从这门口爬到房间里吗?” 阿窈窝在渊法怀里,仔细观察渊法的神色,见渊法确实没有轻慢和讽刺的意味,才解释道:“你不会不知道,我这双腿动不了吧?” 他确实不知道。渊法脸上的错愕出卖了他。 “让你抱我,难道你以为我是为了享受别人的抱抱吗?”即便阿窈现在是用死亡角度在看渊法,可这个男人依旧好看得没有天理。 看在他长得这么好看的份上,阿窈没有发脾气。 反而是轻笑一声,攀着渊法的脖颈,将嘴唇送到他的耳垂边,几乎是含着他的耳垂道:“送我进屋。” 耳垂瞬间变得鲜艳欲滴。 阿窈满意地咯咯笑。 渊法也没想到,转世重生,阿窈的性格变化这么大。 一旦接受了这个新的性格设定,也蛮可爱的。 尤其是这一世的阿窈不良于行,渊法更心疼了,刚刚那些不自在也就消弭了。 他把阿窈放在软榻上,说:“公主休息吧!若无他事。我就先告退了。” “你真是不懂礼节啊!看样子没有被好好教导过。”指的是渊法不用敬语。 “过来。”阿窈指着软榻,示意渊法坐过来。 渊法不是没有学过凡间的礼节,只是他不愿意在阿窈面前用青楼小倌的自称。 阿窈让他坐,他便坐了。 见渊法坐下,阿窈撑着手臂,从软榻上起身,将下巴抵在渊法的肩胛骨处,整个人像是没有骨头一般,贴在渊法身上。 “知道我为什么花钱把你买下来吗?因为我的驸马呀,嫌弃我这副身体。所以即便去青楼寻花问柳,也不愿意来看看本宫。既然他不尊重这段婚姻,那本宫又为何要为他守身如玉?” 这样的姿势,阿窈看不见渊法的表情,她没感知到渊法的回应,恶狠狠地命令道:“你是我的所有物,你不许嫌弃我。” 渊法转身,将阿窈的身体摆正,很认真的看着阿窈的眼睛说:“我不嫌弃公主。” 阿窈能够看见渊法眼中的自己。 这种被珍视的独一无二的感觉,仿佛对方满心满眼只能容得下自己的感觉,取悦了阿窈。 她说:“我买你时,看过你的生辰,似乎比我小两岁。” 渊法比阿窈晚些时辰投胎,他不知道阿窈提及年纪所谓何事,正准备说“年龄不是问题”的时候,就听见阿窈接着道:“要不要和姐姐做一些快乐的事情?” 这话说完,寝宫内鸦雀无声。 阿窈觉得渊法像个可爱的小鸵鸟。 即便这宽阔的胸膛,令人安心的气息和俊朗的容颜,与“鸵鸟”这个词没有任何对得上的地方。 但阿窈就是觉得,渊法此刻,内心里肯定住着个小鸵鸟。 被这张狂露骨的语言吓到,不敢露出头来。 见渊法想说什么破坏气氛的话,阿窈将手指轻轻地搭在渊法柔软好看的唇瓣上,不许他说话。 “是想推辞说你不会吗?没事,姐姐教你。” 阿窈移开手指,换上自己的双唇,攫取着这份柔软。 她的柔荑,寻至渊法的腰间,灵活地解开衣带。手指一点一点抚摸着衣下肌肤。 渊法捉住她不老实的手,没有用力。 阿窈很快挣脱,去往别处点火。 火焰燃起,大有燃尽一切的趋势。 和热情的风相互缠绕着。 风被火焰烧得膨胀。 火焰也被风摆弄成不同的形状。 第69节 就这样彼此升温,愈演愈烈,抵死缠绵。 正是晌午,公主府的厨师借着被风吹旺的火焰,做了顿美味佳肴。 只是贴身侍女给公主送餐时,见公主寝宫门窗紧闭,有断断续续的声音传出。 待听清楚声音的内容之后,贴身侍女红着脸,识相地撤下了这佳肴。 作者有话要说: 这么纯洁的小破车应该不会被锁吧,不会吧不会吧qaq 另,祝宝贝儿们国庆中秋双节快乐~爱你萌! 第59章 自那日坦诚相待之后, 阿窈找渊法的次数逐渐变多。 两人赏花下棋,饮酒作乐,日子过得十分快活。 阿窈某日突然察觉, 渊法最近总是盯着她的腿看。 她不怀好意地问:“这双腿是穿衣服好看, 还是不穿衣服好看, 又或者都不好看?” 渊法蹲下, 轻握住阿窈的腿。 “我想的事情是,这双腿还有没有治愈的可能?” 阿窈不懂渊法为什么对这双腿这么在意, 但是她从出生开始,这双腿就一直这样,多年来也是习惯了不良于行。 她无所谓道:“没有。父皇为我寻过很多名医,都治不好。” 渊法面露惋惜之色。 “这左右是我的腿,你惋惜什么?”阿窈故意逗弄渊法, 她问:“难道因为这双腿无力,所以失去了很多床地之间的乐趣, 渊法这才觉得惋惜吗?” 这话颜色过于鲜艳,渊法敲击阿窈的膝盖骨,以示警告。 阿窈知道,渊法必定是轻轻地敲。 可是她的膝盖并没有感觉, 体会不到轻重。 所以阿窈有些遗憾道:“还真是, 失了一些乐趣呢!” 几日后,阿窈才知道,渊法盯着她的腿看,是想送她一份生辰礼物。 在生日宴的前夕, 渊法抱着阿窈来到他们今生第一次见面的梨花树下。 “明天, 你会是大家的主角。所以我想提前给你过一个,只属于我的生日。” 清风徐来, 吹着灯火摇晃。 渊法给阿窈斟酒,两人共饮于梨树下。 酒意正酣,只见渊法起身,从暗处推过来一个椅子。 是阿窈从未见过的椅子——如同小型马车一般,带着轮子的椅子。 “这是给你的生日礼物。它应该能带你去任何你想去的、平坦的地方。” “我抱你坐上去试试?” 阿窈感到新奇,等她真正坐上椅子的时候,只觉神奇。 因为这椅子的轮子足够大,在阿窈触手可及的地方,而且轮子还可以变换方向。 所以阿窈可以自己转动轮子,去到她想去的地方。 “我好开心。渊法,谢谢你。” 在暖意的烛光照耀下,渊法整个人都显得深情。 “你喜欢就好,我的公主。” 阿窈当即就要坐着轮椅,尝试去她想去的地方。 可是花园的路不是很平坦,轮子被石头绊了一下,眼见着阿窈整个人着就要摔到凹凸不平的地上。 可是没有。 渊法垫在了阿窈的身下,用自己的身体接住了阿窈。 阿窈赶紧从渊法身上爬下来,一边检查渊法的情况一边问:“渊法你怎么样?没被我压坏吧?” 渊法起身,重新将阿窈抱回轮椅上,“你这么轻的小身板,怎会把我压坏?” “你手怎么了?”阿窈坐到轮椅上,瞥见自己的裙摆上染了一些鲜血——正是渊法刚刚抱住她的位置。 渊法没有立即回答,他先查看阿窈的腿,确认没事之后,朝阿窈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 “没什么,不小心划伤了。” 阿窈狐疑地看着渊法,她强行将渊法垂握着的手放到面前,仔仔细细地看手上的伤口。 看伤口形状特征,应该是做木工活儿的时候被工具划伤的。现在又碰到地上的石子,导致新长好的伤口又裂开了。 小心地吹去伤口上的浮灰,阿窈也没有心思在这儿花前月下了。 她把渊法拖回房间,给渊法上药。 一边上药还一边数落。 “你说说你,亲手准备什么惊喜!早说要做这个椅子,我安排几个木匠供你差遣就是了。或者你直接画个设计图,找一些木匠铺子去做。非得把自己手弄成这样,还不跟我说。” 说着说着,阿窈把自己说哭了。 从来没有人对她这么好过,也没有人傻傻的弄伤自己,只为了让她去自己想去的地方。“疼吗?” 两滴清泪,落到渊法的手上。 “刚才不疼,现在好疼。” 阿窈故作凶狠地加重了上药的力气,“哼,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我那两滴泪可没沾上你的伤口。是不是要碰瓷?” “嘶!”渊法倒吸一口凉气。 听上去不像是装的,阿窈又心软了,放轻了上药的动作。 他们度过了一个美妙的夜晚。 隔日。 阿窈寿宴。 八百年见不到人影的驸马肖延,倒是回公主府了。 各个王公大臣的妻女会来公主府给长公主贺寿。 即便大家都心照不宣的知道,公主和驸马感情不好。 但在这种场合,阿窈还是得和她那互相看不顺眼的驸马,一起假装恩爱并且秀出来。 阿窈和肖延互相挽着手,坐在高堂之上,接受来自四面八方的生辰祝贺。 “听闻公主最近养了个面首,和我一样眼角下方有个泪痣。”肖延保持着营业般微笑,一边接受祝贺,一边低声同阿窈交谈。 “驸马对自己的定位倒是很特别啊!”阿窈倒是知道渊法左边眼角下方有一颗浅棕色的泪痣,但她并不知道肖延也长着一颗同款泪痣。 得亏不知道,阿窈想,不然当初给渊法赎身的时候,可能因为这泪痣而换个小倌。 肖延听出阿窈话语中的尖锐,他咬牙切齿道:“不,我只是想提醒一下公主,不要得不到我,就找个替代品排忧解闷。” 阿窈直接开嘲讽模式。“如果自信能卖钱的话,驸马当之无愧是全天下最富有的人。” 肖延一副“我不屑与你争论”的样子。 “今日是你生辰,我不同你争辩。不过你要记得在这种大日子能够站在你身边的,是我,而不是你那个替代品。” 是你先找我争论的好吗? 阿窈最讨厌肖延这副冠冕堂皇的样子,索性就不理他。 左右也就今天一个白天,熬一熬就过去了。 阿窈这样自我开导着,可架不住有人非要给她添堵。 宴席散去,阿窈看到肖延送客归来,微微惊讶道:“你不是应该和客人一起走吗?怎么回来了。” 肖延撂开衣袍,坐在阿窈身侧,说:“我知道公主不喜欢我。” 每次听到肖延用这种话开头,不用听就知道他后面说的不是什么好话。 阿窈果断地反驳回去,“知道我不喜欢你,还赖在这儿不走?” 肖延摆出情深意重的嘴脸,“毕竟我们是夫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还是要提醒你,你养的那个面首,没你想的那么简单。他接近你,目的不单纯。” “目的?他对我一个半身不遂的人有什么目的?若是图钱财,我愿意给他花。” “还记得先帝交给你的十万兵权吗?当今圣上可是眼巴巴了很久。” “说得你好像不眼巴巴一样。为了这十万兵权,肖家到现在都不同意你跟我和离。也是委屈你了,昔日的肖小将军。” 阿窈不相信肖延的挑拨。 她说:“况且,我被人害了,你不是更开心吗?到时候你不仅可以重获自由,还可以看到我信错人的绝望模样,为什么要好心提醒我呢?” 肖延说:“比起那样,我更想看到你求我的样子。那种被枕边人背叛过后,难过又愤怒的表情,一定比自由有趣。” 阿窈一个茶杯扔了过去,肖延躲开。 茶杯落地而碎,茶水溅了一大片。 当天晚上,阿窈把肖延说的话,都跟渊法复述了一遍。 她询问渊法是不是如肖延所说,别有所图。 是平心静气的询问,而非义愤填膺的质问。 阿窈从小到大见到的谋算太多,她更喜欢直来直去,懒得勾心斗角。 谁知渊法听到阿窈的询问之后,难得的沉默了。 “你真的别有所图?”阿窈皱眉。 第70节 渊法清凉的指尖插入阿窈的发间,安抚着阿窈,说:“我也不知道我的身份是什么,但是我向你保证,接近你纯粹是因为喜欢你,没有别的杂念。” “唔。”阿窈被抚摸得很舒服。“就姑且相信你吧!我会派人查清你的身世,还你清白。” 阿窈又咕哝了两句话,就睡着了。 渊法却不太能睡得着。他之所以模棱两可地回复阿窈,是因为他自己也不确定,司命星君有没有背着他给了别个人设。 渊法是有怀疑过的,这一世,他莫名其妙的,左边眼角处多了一颗小痣,感觉没那么简单。 这种特殊的标记,要么是身份特殊,要么是被当成替身。 联系上司命星君,渊法开门见山道:“不知司命星君这次,又给我安排了什么精彩人生?不知道又是参照哪里的话本子。” “怎么会是参照话本子呢?这可是我绞尽脑汁为阿窈姑娘定制的早日化形一条龙渡劫服务。” “说说吧。这次我的人设是什么?” 吸取了上次渊法钻字眼漏洞的教训,这次司命星君说什么也不肯把人设告诉渊法。 渊法威胁:“我过奈何桥的时候,孟婆说她很清楚地知道我这一世的命运。司命,向神职人员泄露凡人命运,可是要被罚去万年修为的。” 司命星君有冤无处申,他还真没向孟婆泄露渊法在凡间的命运。 虽然但是,司命星君所写的渊法的命运,是仿照孟婆给他寻来的最近大热的话本子中的人物。 而且,他还特地告诉孟婆,要寻那种狗血虐恋的类型。 这些事实被渊法知道了,不比废去万年修为好到哪里去。 不说真话也是死,说真话也是死。 渊法也没想把司命星君逼急,他随意的提起:“我记得你和太上老君的关系不错。听闻太上老君新研制出了一种能够增加修为的丹药,却十分稀有,不轻易给出。不知道作为好朋友的你,能不能拿得到?” “尊者说笑了。”司命星君推脱道:“您这么高的修为,要那丹药干什么?” “要来给阿窈。也算是你给了她那么虐心的命运的补偿。”渊法一副“我很开明并且给你选择”的样子,问:“如何?你自己的万年修为和太上老君的丹药,选一个。” “呜呜呜,趁火打劫啊!”司命星君欲哭无泪。 他最终还是在渊法的胁迫下,答应弄到太上老君新研制的提升修为的丹药。 深夜,天府宫内,一盏烛火久久未熄。 烛火掩映下的司命星君,更显沧桑。 是什么让万岁老人挑灯夜战,不输当年? 是不甘,是悲痛。 司命星君奋笔疾书,决定要自创一个最虐心的故事,安放到下一世的渊法和阿窈身上,来报这些年在紫蓬山一脉处受到的心灵创伤。 第60章 很快, 渊法就知道自己这辈子的隐藏身份了。他是当今皇帝千挑万选,选出来接近阿窈的人。 接近阿窈,趁机夺去能号召十万将士的虎符。 阿窈在调查渊法身份的时候, 被皇帝的手下发现。所以皇帝干脆就不来那些阴谋诡计, 反倒是明晃晃的打着“肃清”的旗号, 要求她的长姐, 也就是阿窈,交出兵权。 阿窈被逼至公主府的小花园内。 她的前面, 是对她兵刃相向的亲弟弟;她的身侧,是一个别有用心的枕边人。 看着已然结出果实的梨树,阿窈回忆起曾经她父皇临终前说过的话。 “你是长姐,要护着你弟弟。朕谎称给了你十万兵权,实际上, 这只是用来震慑肖家人的手段。” “新帝刚登基,根基不稳, 定有人虎视眈眈,而你有了这十万兵权,大家会相信这是朕爱护自己的女儿,而给自己不良于行的女儿一个傍身的底牌。同样, 各方势力, 尤其是肖家,也会因为这十万兵权有所忌惮,不敢轻易谋反。” “这江山,我交给了你弟弟;你弟弟, 我就交给你了。” 父皇, 你算中了别人的心,却算不对自己儿子的心。你没有想到会有一天, 因为这十万兵权,你的儿女反目成仇。 阿窈苦笑。 她看着已经长大成人的皇帝,已经不是那个会跟在她身后讨糖吃的小尾巴了。 阿窈双手紧紧攥住轮椅的扶手,问了皇帝最后一个问题:“如果我说,这十万兵权我不能给皇上,皇上该当如何?” “我会杀了你,然后将公主府掘地三尺,也要找到虎符。”皇帝毫不犹豫回答。 这是她亲爱的弟弟,亲口说的话。 阿窈转头,看向渊法。 “你呢?如果我不交出虎符,你要怎样?” 渊法握住阿窈紧绷的手,很认真地对阿窈承诺道:“不论公主作出怎样的决定,我都支持公主。” “支持我?”阿窈的声音在颤抖:“支持我的方式是和别人一起逼我吗?” “看来阿姐是宁愿不要命也不肯放弃这十万兵权了?”皇帝一声令下:“来人,放箭。” 数百只锋利的箭,向阿窈射来。 比箭先来的,是渊法温暖的怀抱。 和滚烫的鲜血。 “渊法?” 眼睛被渊法用手给蒙住,阿窈看不清渊法现在的状况。 但是她闻到了血腥味,感受到鲜血溅到手上的粘稠感。 阿窈尝试着呼喊渊法的名字。 “我在。”渊法低声哄道:“别睁眼,乖。” 阿窈急出了哭腔,“让我看看你怎么样。” 话音未落,捂着她眼睛的手松开了。 挡在她身前的人,也倒地了。 “继续!”皇帝下令。 阿窈也被乱箭射中,她使出仅剩的力气,用手支撑着自己从轮椅上起身,扑倒在渊法怀里。 便没了知觉。 之后魂魄离体,被黑白无常带走。 阿窈不知道的是,在天庭上的天府宫中,正有一位白发老者不惜秃头,也要为她创造出一个惊世狗血虐恋桥段。 此人正是司命星君,他写渊法跟阿窈第三世的故事很久了。 但是,司命星君没想到这两人居然挂得这么快,导致他没有时间编一个很详细的结尾。 “算了,就让他们自由发挥吧!毕竟我前面都写得这么虐了,就不信就这种设定还能给他们掰成什么甜宠文。” 司命星君看着完成一半的虐恋剧情,再看看,渊法和阿窈已经到了奈何桥头。 “给你们安排上咯!” 而渊法,第三世自出生之时起,就知道他这辈子的故事应该是司命星君亲笔写的。 因为,他这一世的名字叫——南宫渊法。 一个非常具有司命星君的风格的,玛丽苏名字。 不知道阿窈这辈子叫什么?还是小婴儿的渊法这样想着。 后来他就知道了,因为他和阿窈结为了夫妻。 阿窈坐在马车里,看着逐渐陌生的景色,心中生出一丝迷茫和一丝紧张。 这里就是她即将生活的土地。 作为西域战败部落——九黎族族长之女,她被送来中原王朝和亲。 何其残忍,阿窈要嫁的夫君,正是率兵杀死了她父亲的仇人。 可是为了子民的安乐,阿窈不得不忍下仇恨,假装欢喜地来到中原。 她身边的侍女阿兰宽慰道:“王女,我新学了中原的一句话,叫‘既来之则安之’。王女既然已经到了中原,不得不嫁给那位南宫大将军。不如就在有限的空间内,让自己活得开心一些吧!” “阿兰,你说的对。”阿窈十分感激阿兰愿意陪着她来到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 如果阿兰留在九黎部落,至少是自由的。 而陪她来到中原,就意味着事事受人摆布。 阿窈牵起阿兰的手,借以给自己力量。 她至少不能辜负阿兰,至少给阿兰一个圆满的人生。 来到中原的第一件事,是去拜见中原的皇帝、皇后。 此时阿窈还穿着他们民族特有的服饰。 皇后见了,微笑着提点阿窈:“既然来了中原,即将成为中原人的媳妇儿,还是换上中原的服饰比较好。” 阿窈从这微笑中看到了不屑和尖锐。 她回复道:“多谢皇后提点,但在成婚前,我依旧是九黎部落的王女。” 不争馒头争口气。阿窈知道这些口头上的争论没有意义,但是不甘心被中原皇后踩在脚下。这不仅是她自己的人格受辱,更是整个九黎部落受辱。 皇帝见势不妙,出来打圆场。 “王女喜欢本部落的服饰,就多穿两天吧!不过中原有些成婚的礼节,王女怕是不得不学一下。以免日后南宫将军说,朕对这桩婚事不上心,连嬷嬷都不舍得给公主请一个。” 这话合情合理,阿窈只得应一下。 她不讨厌中原的服饰,也不讨厌学中原的礼仪。 但是中原的皇帝和皇后,阿窈喜欢不起来。 这种不喜欢也没有影响到什么。 阿窈只在皇宫中住了五日,就到了出嫁的日期。 第71节 说是出嫁,对阿窈来说,不过是从一个牢笼进了另一个牢笼,没什么本质区别。 唯一可能的区别是,以前大家提起她,会称呼她为部落王女。 成婚后提起她,就只是那位大将军的妻子了。 她也给自己做好了心理疏导。 成婚那日一大早,阿窈就被教养嬷嬷喊醒,说是要开始净面梳妆。 阿窈宛如一个没有感情的工具,任由他们摆弄。 很快就到了迎亲拜堂的时候。 阿窈坐在喜轿里。 阿兰跟在轿子旁边,随着迎亲的队伍走着。 “王女,素闻这位南宫大将军长得好看。今日看到他穿着喜服骑在白马上,果然惊为天人。” “有你说的那么夸张吗?”阿窈被阿兰可爱的语气感染到,早起的郁闷一扫而光。 “是的。”阿兰说:“等到洞房的时候,王女就知道姑爷有多么好看了,好看到只有我们王女能配得上。” 这话阿窈没有接。 即便这位南宫大将军即将成为她的夫君,但这并不能抹除他曾经残杀她的同胞。 进了将军府,行完拜堂之礼,阿窈被送至新房。 因为是洞房花烛日,所以阿兰只能在新房旁边的耳房里等着,并不能在阿窈身边相伴。 阿窈紧紧地握住手中的红绸,心中忐忑。 她的视线被红盖头遮挡住,什么也看不见。 听见“吱呀”一声,门被打开了。 想必是她刚拜堂的夫君——南宫渊法,进来了。 随后一阵窸窣声,阿窈的盖头被揭开。 她见到了阿兰口中惊为天人的样貌。 还没来得及欣赏,就听渊法说:“我怕你不习惯中原的礼仪习俗,所以闲杂人等都没有放进来。今晚这里,只有你和我。” 阿窈是想点头的,奈何凤冠太重,她只好眨了两下眼,表示会意。 头上突然一轻,阿窈下意识地仰头,就看见渊法替她摘下了凤冠。 “谢谢。” “你我夫妻之间,不必如此生分。”渊法拿起酒壶,倒了两杯酒,递一杯给阿窈,道:“素闻九黎部落喝酒很是豪爽,不知夫人酒量如何?” “还行。”阿窈接过酒杯,谦虚道。 其实她可能喝了,堪称千杯不醉。 喝过交杯酒,渊法去洗漱了。 阿窈坐在婚床上,紧张得脚趾蜷缩。 在皇宫里,教习嬷嬷教过她今晚会发生的事情。 虽然有理论基础,但运用到实际上来,还是很艰难的。 她听着渊法洗澡的水花声,想入非非。 不小心睡着了。 等她再度睁眼时,天光大亮。 糟了糟了糟了!阿窈赶忙下床,穿鞋,换衣服,一气呵成。 今日是成婚第一天,新媳妇要向长辈敬茶啊! 而她,居然睡到了现在! “阿兰!”阿窈着急喊道。 昨天,为了不丢九黎部落的脸,阿窈和阿兰约定,今天早晨互相叫醒彼此。 现在阿兰也找不见了。 阿窈更慌忙了。 “夫人这么慌做什么?”渊法从侧间出来,就看见他的小妻子坐在化妆镜前,暴力地拆解着头发,而那身上的衣裙,也是着实凌乱。 听见这话,阿窈转过头来,一双手还在理着自己的衣服,动作丝毫没有停下。 她一副天要塌了的表情,哭泣道:“我敬茶要迟到了。” 第61章 阿窈这边正在和中原的衣物做斗争, 见她新婚夫君不紧不慢地走过来,她想开口请对方帮忙。 对方似乎看懂了她流露出的渴望,把阿窈从椅子上拉起来, 替她整理衣物。 边整理边说:“不用着急, 我和他们打过招呼了。晚些去没有关系。” 阿窈松了口气, 她对渊法的好感度提升了不少。 这种好感度就好像上学堂时自己迟到了, 结果你的同窗好心地对你说,“我已经向夫子给你请过假了, 你不必挨罚。” 简直不要太贴心好吗! “谢......”一个谢字脱口而出,收到渊法不悦的表情,另外一个“谢”字被阿窈吞进腹中。 渊法这才满意,继续给阿窈整理衣服。 由于阿窈昨晚睡得太早了,这还是她第一次和她这位便宜夫君靠得这么近。 气氛有些暧昧。 阿窈发誓要将这暧昧的气氛驱散。她问:“说起来, 你看见我的侍女阿兰了吗?我昨天说好跟她互相提醒不能迟到的,现在看来阿兰不会也跟我一样, 起迟了吧?” 渊法回答:“你的侍女一大清早准备叫醒你,被我阻止了。现在应该在给你准备早饭。” 果然阿兰是个好孩子,不像自己,是个经常睡过头的小垃圾。 阿窈感慨队友靠谱, 莫名生出一种自豪感。 但是这种自豪感没有什么用, 她依旧是个小垃圾,垃圾到连中原的发髻妆容都不会。 虽然在备嫁的五天里有学,但是学过和能画出去见人之间,还是有着巨大的鸿沟的。 “比起吃早饭, 我现在更需要一个小阿兰帮我梳妆。”阿窈从心底发出呐喊。 呐喊没有给她招来小阿兰, 而是让她桌上的梳子没了。 渊法节骨分明的手指在阿窈头上稍一拨弄,如墨的长发倾泻而下。 阿窈被按坐在化妆镜前, 看着镜中的渊法一点一点,十分耐心得给她梳着头发。 从镜子里看,这双手真不像是用来提刀杀人的。 看着浓密的长发在渊法手中变得服帖乖顺,阿窈惊叹:“你还会这些吗?” 她一个女子都不会。 渊法斯条慢理说:“夫人从九黎远嫁到中原来,一时之间学不会中原的装束,也是情理之中。为了给夫人分担,我花了些时间学了这个。” 阿窈有点感动。 抛却那些国仇家恨,渊法真的是一个很好的夫君。 既细心,又耐心,还很温柔。 长得帅,位高权重,家底也很丰厚。 “夫君应该是中原很多姑娘梦寐以求的夫婿吧?”阿窈享受着渊法的梳妆服务,颇为好奇。 渊法给阿窈挽好一个百合髻,语气含笑道:“夫人若是吃醋的话,我保证生生世世,满心满眼只有夫人一个。那些不相干的人说的不想干的话,忽略便是。” 这话反而堵得阿窈没有继续问下去的念头。 她默默地给渊法的优点加了一个——会说话,会讨女孩欢心。 妆容比发髻简单些。 更何况,九黎部落和中原的妆容是有共通的地方的,所以阿窈自己就可以解决妆容的大部分。 之后匆匆用过早饭。 阿窈用自己最快的速度,去给长辈们请安。 在宫中时,教习嬷嬷就跟阿窈科普过这将军府的人员组成。 将军府一共五口人,除了渊法之外,还有他的父母及兄嫂。 不复杂,却也没那么简单。 渊法的父亲,威西将军,是让九黎部落闻之色变几十年的大将军。威西将军一直以消灭部落、统一山河为己任,对于此次和亲是极度反对的。 只是皇命不可违,他才勉强接受了阿窈这个儿媳妇。 而渊法的母亲,一品诰命夫人,早已为渊法物色好了媳妇儿的人选,却被半路杀出的阿窈截下了,估计也不太喜欢阿瑶。 至于渊法的大嫂,其父是威西将军的好友,战死在和九黎部落的一场斗争中。 渊法的大哥,不知道对阿窈的喜恶如何。但是在这样的家庭氛围中,估计也十分讨厌阿窈这个异族弟媳吧! 阿窈忐忑得手心冒汗。 连一旁渊法叫她几声都没有听见。 猛然回过神,阿窈“啊”了一声,问:“夫君刚才叫我吗?” 渊法点头,把刚才的话复述了一遍:“待会儿给父母兄嫂请安之后,我想带你去京城的街上逛一逛。询问一下你的意见。” 阿窈机械的点头,她现在没有精力去考虑这些。 脑袋里全部的想法就是,能不能顺利地度过敬茶那一关。 第72节 察觉到阿窈的敷衍,渊法想到了症结所在。 他朝阿窈伸出右手,说:“不知我有没有这个荣幸,帮助夫人缓解一下紧张。” 阿窈慎重地把手放了上去,两人十指相扣。 牵上渊法的手之后,阿窈还是紧张,但是不害怕了。 既然已经下定决心好好经营这段婚姻,好好完成和亲的使命,怎么能被这点困难劝退呢? 这只是阿窈在见到渊法的父母兄嫂之前的想法。 当她跟渊法手牵手步入将军府的厅堂时,感受到的气氛就一个词—— 其乐融融。 传闻中不喜欢阿窈这个儿媳妇的公公婆婆,用慈爱的眼神看着阿窈敬茶。 接到阿窈的敬茶之后,赶忙将阿窈扶起来,生怕她受累。 而那不喜欢九黎部落的嫂嫂,给了作为九黎部落王女的阿窈一套精心挑选的头面,作为见面礼。 渊法一家慈爱与热情,让阿窈一时之间捉摸不透。 在这种情景下,开开心心地接受着好意,总归是没错的。 不懂的地方,阿窈准备等到私下再问渊法。 按照阿窈这五日学的礼仪流程,敬完茶之后,婆婆嫂嫂应该带阿窈单独去内间,美其名曰培养培养感情。 其实是给新妇立规矩。 但是阿窈没有受到这样的待遇,她的婆婆说:“本来是想让你留下陪我这个老太太和你大嫂唠会儿磕的,后来想,这日子终归是你和渊法一起过的,有这唠嗑的时间,不如让你和渊法培养培养感情。” 嫂嫂表示支持,并且说:“我知道城南那边有一家布庄,花样子很好,绣娘的手工也不错。弟妹可以让小叔陪你去看看,多买些好看点的衣服。回来也跟嫂嫂交流一下,这京城最时兴的花样子。” 阿窈连忙点头称好,并表示出谢意。 直到结束了这一场敬茶,她走出将军府的厅堂,仍旧有些没有实感。 渊法一家子和传闻相差太多了。 阿窈每走一段路,就悄咪咪地看一会儿她身边的渊法,欲言又止。 这眼神或许过于直白,渊法善解人意地说:“想问什么直接问。我不会生气,更不会避而不答。” 阿窈也是个直率直率地性格,她问了。 “我来之前,听闻公公婆婆和哥哥嫂嫂都不太喜欢九黎部落,所以设想过很多种艰难的敬茶场景。今日一见,他们对我太好了,和传言有出入,就想问个明白。” “嗯,他们确实不如喜欢中原人一般喜欢九黎部落人。”渊法斟酌道:“但是他们很喜欢你。” “为什么?”阿窈很有自知之明,她又不是黄金,怎么会人人都喜欢呢? 只听到渊法逐字逐句道:“因为我喜欢你。” 猝不及防地听见了这句告白的话。 阿窈疑惑大于害羞,“我们昨天才第一次见面吧?” 而且昨天第一次见面时,她很快就睡着了,确实不值得有什么一见钟情的。 渊法却故意曲解阿窈的意思。 “懂了,夫人是说为夫还没有能让你第一眼就喜欢上,看来我还要多多努力呀!” “我不是这个意思。”阿窈呐呐道。 她顺便转移话题,问:“我们现在去哪儿啊?” “去逛街。陪夫人看看,我这些年生活的都城,长什么样。” 第62章 京城确实比九黎部落的中心要繁华很多。 这是阿窈逛了一条街之后得出的结论。 这里是渊法生活多年的地方, 所以阿窈逛的很仔细。 她跟着渊法去逛了渊法最常光顾的笔墨铺子,也去锻造武器的铁匠铺子转了一圈,之后去吃了京城最有名的酒楼, 甚至去看了看渊法曾经上过的学堂。 阿窈也没忘记她的婆婆嫂嫂, 去城南的裁缝店里给她们挑了两匹好看的布, 又去首饰店里给每人都挑了副珠钗。 渊法提议道:“沿着这条街走到尽头, 是我开的一家糕点铺,要不要去看一看?” “夫君喜欢吃糕点吗?”恰巧阿窈喜欢做糕点, 还研究了不少蛮有特点的糕点花样。 “尚可,但是猜测夫人喜欢。” 阿窈轻快点头,心情甚好。“那你猜得太对了。” 到了糕点铺子阿窈才知道,渊法提前做了准备,让厨师做了好些九黎部落的特色糕点。 “特地为你准备的, 尝尝合不合胃口。” 阿窈瞧了瞧那些花纹熟悉的糕点,忍不住拿起来咬了一小口——是她熟悉的家乡的味道。 “很好吃。” 好吃到她想哭。 感动归感动, 问题还是要问的。 “但是做这个需要九黎雪山上融化的雪水,才能有这样的味道。夫君是怎么做到的?” “自然是从九黎部落那边运过来的。若夫人想吃,这里随时可以做。” “谢谢。”阿窈觉得没有什么能比这两个字更好地描述她此刻对渊法的感情。 她说:“这次不是客气,是非常真心实意的感谢。” “不客气, 我的夫人。” 是夜。 渊法陪威西将军下棋去了。 阿兰在房里伺候阿窈洗漱。 阿兰给阿窈拆发髻的时候, 顺带提了一嘴。 “这发髻是姑娘自己梳的吗?手艺好,寓意也好。” “不是我梳的,”阿窈笑得很欢,她说:“是你姑爷梳的。” 阿兰无情地打击道:“呵呵。姑爷梳的啊!难道不是因为我家王女不会梳, 才让姑爷给帮忙梳的吗?所以王女现在在骄傲得瑟什么呢?” 阿窈一边卸妆一边回道:“我承认你说的有道理。但是我依旧得瑟我自己的。” “姑爷对王女真的很上心。”阿兰是真心地给替阿窈感到开心。“这个发髻又叫百合髻, 有百年好合的寓意。” 阿兰将阿窈的头发打散,梳顺, 劝慰道:“王女,我们既然来了中原,是为了促进中原和九黎部落未来的和平,那么就好好跟姑爷过日子吧!那些国仇家恨,需要铭记,但是我们不能把自己困在国仇家恨里。” 阿窈转身抱住阿兰,低声道:“我知道,阿兰。在成婚之前我就想明白了。如果中原和九黎能和平共处,我会当安安心心当这个大将军夫人。如果哪天中原和九黎开战了,我依旧是九黎的王女。” “王女......”阿兰不知怎么劝,只会干干巴巴地说:“姑爷对你是真上心。” “他确实,挺用心的。”阿窈反思自己。 她是不是,也该用心些? 不论未来结果如何,至少现在别人的付出,她不能视而不见。 怎么对渊法好呢? 阿窈觉得这个不是一天两天能够体现得出来的事情。 转而又否定了自己的这个想法,因为她才认识渊法两天不到,对方已经把“对阿窈好”这四个字体现得淋漓尽致。 阿窈想了半天,没有想出个可行方案,却等来了下棋结束的渊法。 渊法拿起搭在盥洗架上的毛巾,自然地给阿窈擦拭着还没有完全干的长发。 得嘞。阿窈这边还没有想出好的答案,结果渊法直接来了个现身说法。 什么叫对对方好——擦头发就是啊! 两人谁也没有说话,细细的摩擦声里,是岁月静好。 渊法突然发问:“夫人刚才在想什么?” 阿窈没有防备,直接说出最真实的想法:“在想怎么对你好。” 渊法觉得好笑,“为什么要想这个?” “就,想对我的夫君好一点。你有意见吗?”阿窈本来还是羞涩的,越说到后面,越昂首挺胸。典型的理不直气也壮。 “意见不敢有,建议倒有一个,夫人愿不愿意听?” “准了,说吧!” 阿窈嚣张地回答完,就后悔了。 真的是过度的宠爱会导致人骄纵。 放在以前,她怎么敢用这么嚣张恣意的态度,对待对那赫赫有名的南宫大将军? 渊法却不介意,反而很高兴地将阿窈的放纵照单全收。“明日南山那边有个灯会,我一个人去太孤单,夫人愿不愿意对我好,空出宝贵的时间来作陪?” “当然可以。”阿窈很喜欢看灯会,还喜欢买些灯会上小玩意儿。 渊法掂量着手中阿窈的长发,已经没有湿意了。他说:“今晚好好休息。明日要先去趟皇宫,感谢皇上的恩典。” 俩人熄了灯。 第一晚,因为阿窈睡过去了,所以没有什么感觉。 但是现在,渊法的呼吸喷出在她的耳朵上,酥酥麻麻的,连带着阿窈整个人都像被猫挠着一般。更不要提那几乎要将阿窈淹没的,属于渊法的气息。 阿窈难熬,渊法也好不到哪儿去。 他不是圣人,喜欢的人近在咫尺,这具凡人的体魄,产生了些许变化。 第73节 有些事情,水到渠成。 在攀入高峰之前,阿窈还保持着一点儿理智,她叮嘱渊法道:“记得明早叫我起床。” 渊法亲吻着阿窈的玉颈,轻笑道:“嗯。不过即便叫了,怕夫人也起不来。” “哼!可不要小瞧我们黎族部落子民的体魄,那是比中原那些养在深闺的小姐们强很多哒!” 阿窈在褪尽衣物之前,还是信心满满的。 之后.......信心荡然无存。 阿窈和渊法,就这样过着他们温馨可爱的小日子。 而在天庭之上,密切关注两人后续发展的司命星君,气得捏断了好几根笔。 他设定的,明明是一个高冷且不近人情,情嗜血如麻的将军。 现在这个将军,过分温柔。 为了增加虐恋的层次感,司命星君还设定了渊法的父母兄嫂都不喜欢阿窈。 结果,这些设定毛用都没发挥出来! 渊法用“不正当”的手段,劝服了父母兄嫂,令其不仅接纳了阿窈的存在,还非常喜欢阿窈这个救渊法于“水火”中的媳妇儿! 司命星君还给阿窈设定了一个终身不孕的坎坷命格。 可是,这个设定对渊法来说根本都不是事儿。 顺便渊法还让他周围的所有人都觉得这不是一件大事儿。 另外,就是关于阿窈和渊法中间关于“国仇家恨”的这一块儿。 那简直是崩得连司命星君这个亲作者都不认得! 这tm都能甜? 司命星君不得不放下,即将被他掰断的笔。 这是他手头最后一根完整的笔了,再掰断他就没笔写字了。 他要好好想想,问题究竟是出在哪里。 司命星君不想看到甜甜的恋爱,他想看到的,是荡气回肠的虐恋啊! 出于对后续发展的好奇,他还是看到了渊法和阿窈最后的结局。 渊法和阿窈这一世,一起看过风风雨雨,过着和和美美的生活。 因为他们的秦晋之好,中原和九黎百年未发生战争。 他们自然地老死。死后被合葬在中原和部落的边境线上,用此来祭奠他们为和平作出的贡献。 “啊啊啊啊!”天府宫传来一阵诡异又凄厉的叫声。 刚刚被派来天府宫学习的小仙童,被这声音吓得一激灵。 他旁边一个来得久些的仙童安慰他,“别害怕,过段时间就好了。等到某位传说中的人物历劫归来,司命星君的病应该就没事儿了。” 小仙童唯唯诺诺,然后去司命星君的宫殿里捡被折断的笔。 这些断笔,对司命星君来说是没有用的废物,可对于他们这些刚入行的小仙童来说,那可是无价之宝,是练笔的好东西。 出于这个理由,司命星君的叫喊声没那么可怕了。 小仙童想,他还要感谢那位传说中在凡间历劫的大人物。得亏他,才有这些断笔的福利。 还好司命星君不会读心术,他如果知道自己新收的小徒弟不仅不帮着他骂渊法,反而在心底感谢渊法,他绝对会一口老血吐出来。 第63章 三世历劫结束。 阿窈已然具有化形的能力和修为。 她这具身体本来是颗莲子, 白白胖胖的。 现在化为人形,行动上方便了不少。 渊法就在阿窈的旁边,守着她化为人形。 当然, 中途是绅士地闭着眼睛的。 其实没有必要。 阿窈幻化成人形的同时, 给自己变了一身衣服。 衣服是青绿色的, 很符合莲子的特点。 凡间渡劫回来, 她和渊法都保持着那三世的记忆。 渊法倒是还好,至少阿窈看不出他任何尴尬的神情。 但是阿窈就有些不太好意思面对渊法。 尤其是回想起她的第二世, 简直一言难尽。 从来不敢想象那么大胆奔放的话,居然是从自己嘴里说出来的。 什么“姐姐教你”,“姐姐要你”...... 阿窈羞愧地捂住双眼。 而后从指缝中观察渊法的神情。 ——渊法淡定得不像个当事人。 这种坦然的态度激励了阿窈,她觉得比起厚脸皮,自己绝对能比渊法做得更好。 坦然地放下双手, 阿窈说:“法法,我想回趟纸奉庙。” 消失了这么久, 也不知道那群可爱的下属们,有没有惦念她? 渊法点头应允,他说:“我陪你去。但是在此之前,要先去拿点东西。” 天府宫前。 阿窈和渊法站在台阶上, 看着天府宫门紧闭。 “难道司命星君不在家?”阿窈猜测。 她歪头看向渊法, 见后者老神在在的样子。福至心灵,阿窈意识到这闭门羹是专门为他们而设的,渊法显然已经料到了这样的情况。 此时。 天府宫的大门被里面的人悄悄地拉开了一个缝隙。 一个圆圆的小脑袋探了出来。 对上阿窈的目光后,立刻缩了回去, 并且把门关得严丝合缝。 什么情况? 过了一会儿, 天府宫的门才大开。 阿窈和渊法被刚才的圆圆小脑袋恭敬的地迎至宫内。 司命星君见到阿窈,很是热情道:“阿窈姑娘凡间历劫回来啦?不知道凡间的生活过得可精彩?” “就, 有点精彩过了头。”以至于阿窈现在回想起来,还觉得头疼。 说出了大实话,阿窈看到司命星君的脸色并不好看。 仔细反思刚刚说的这句话,阿窈并未察觉有何不妥之处。 “精彩过了头”对于掌管凡人命格的司命星君而言,难道不是一个褒义词吗? 至少不至于让司命星君大惊失色。 想了会儿,阿窈补充道:“我挺喜欢在凡间的三生三世的。” 除了第二世。 补充完这句话之后,司命星君的神色总算恢复了正常。 他笑着说:“知道阿窈姑娘从凡间归来,我特地找了太上老君,要了几颗能增长修为的仙丹。还望阿窈姑娘笑纳。” 司命星君脸上挂着笑,心中滴着血。 阿窈自问与司命星君只是工作上见过几面,没有私下的交情,应该没这么大面子能让司命星君找太上老君要仙丹。 这几颗仙丹,应该是看在渊法的面子上。 想通了其中关系,阿窈用目光向渊法求助:我要不要收下? 渊法示意阿窈接下来。 阿窈谢过司命星君。 司命星君打断了阿窈的道谢,他拉着阿窈说了好久关于凡间的事儿。 其中穿插着一些夸赞渊法的好话。 虽然阿窈觉得,司命星君在夸渊法的时候有些咬牙切齿。 通过司命星君的这些话,阿窈也知道了渊法在凡间竟然为她做了这么多的事情。 司命星君补充道:“还有这个仙丹,也是渊法尊者让托我替你向太上老君要的。” 阿窈在司命星君看不见的地方,撒娇一般晃了晃渊法的衣袖,仿佛是在说感谢。 渊法把阿窈的手从袖子上转移到了自己的掌心。两人十指相握。 这是渊法在回答说:不用谢。 这是他们第三世培养出来的,特殊的感谢方式。 如果司命星君知晓,阿窈在听完那么一大段话之后是这种反应,估计会现场暴走。 他说了这么多,表面上是对渊法的夸奖,实际上话里话外都在委屈抱怨:你看这个人他欺负我。 怎奈何情人眼里出西施,司命星君的一腔计谋终就落得一场空,反而增进了人家小两口的感情。 第74节 拜别司命星君,阿窈同渊法回到了纸奉庙。 路上,渊法给了阿窈一个乾坤囊。 和之前渊法送的乾坤囊花色一模一样。 “打开看看。” 阿窈依言,就看见乾坤囊中装了好些糖葫芦,还有一些捆装得整整齐齐的方盒子。 渊法解释说明:“里面有一些紫蓬山的特产,已经分装好了,可以带给纸奉庙的同事们。” 渊法想得周全,周全到令阿窈羞愧。 她作为纸奉官,不仅消失了这么长时间,虽然不是她自愿消失的。但是,再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时,还没有渊法这个纸奉庙的前助理想得多。 到了纸奉庙。 最先发现阿窈的,是土地神。 阿窈站在曾经她向渊法的石凳前,巧笑倩兮。 渊法也随她笑,宽阔的手掌盖在阿窈的头顶,宠爱地揉了几圈。 “哐当”。 静物落地的声音响起。 阿窈向发声处看去。 面熟的秃头老人家,一脸惊错地看着阿窈。 老人的脚边躺着一根拐杖。 刚刚的声响,就是拐杖从老人的手上脱落,砸到石头上产生的。 “土地爷爷!”阿窈惊喜道。 她没有想到能够在连川山的这座新的纸奉庙前看见老熟人。 联系到土地神不能长期离开自己管辖土地的条例,阿窈问道:“您是被调来连川山了吗?” 土地含泪点头,他的眼中蓄满了重逢时激动的泪水。 “阿窈,是阿窈和渊法大人。” “是的呀!” 看出土地想上前又不敢上前的样子,阿窈主动走过去,给了土地一个重逢的拥抱。 顺手也把地上的拐杖拾起,交还给土地。 土地仓皇地抹干眼角泪水,他激动又欣喜地说:“我要把你们回来的这个好消息告诉禹殓大人。” “禹殓他最近还好吧?”阿窈有些羞见禹殓。 她去魔域的时候,承诺禹殓一个月左右就回。结果,这都不知道多少个一个月过去了,她才回来。 把纸奉庙的这一堆事儿都丢给禹殓,阿窈的内心充满愧疚。 土地并不知道阿窈的想法,他理所当然道:“小阿窈想知道他过得如何,当面问他就是了。” 阿窈挠头道:“我这不是不好意思——” 她话还没有说完,就看到禹殓从纸奉庙里出来,身后还跟着黑白无常。 白无常一如既往地喜笑颜开。 “阿窈姑娘这么快就轮回结束了呀?恭喜恭喜。我和老黑刚刚和禹殓说,你可能还活着。谁知下一秒我们出来,就看到活生生的阿窈姑娘啦!” 黑无常一把拉住想要继续叭叭个不停的白无常,告辞道:“我们有公务在身,就不打扰各位了。” 说罢,他拎着白无常的衣领,把白无常拖走。 白无常一边被拖,一边笑眯眯地和大家挥手告别。 阿窈也朝他们挥手,余光察觉禹殓一直盯着自己。 她改挥手为举手,弱弱地对禹殓说:“那个,我可以解释。” 解释为什么这么长时间没回纸奉庙。 “不用解释。”禹殓不改毒舌特质,酸溜溜地说:“不过就是为了个男人,抛弃了我们这么多下属罢了。” 渊法护短地给阿窈打圆场,他对禹殓说:“或许你把那个男人换成纸奉庙曾经的顶梁柱,心里会好受些。” 言下之意就是:阿窈舍身救我是事实,你只有接受的份儿。 不得不说,经历过这三世凡尘纷扰,渊法的脸皮变厚了,也更有烟火气了。 阿窈想,换成以前的渊法,遇到禹殓这样单纯的嘴炮行为,应该会自动忽略,连个眼神都不屑给。 而现在的渊法,却用话语反驳回去了。 “嘿嘿嘿嘿。”阿窈咧嘴,没笑出声。 禹殓知晓渊法的身份和修为,不敢与其争论,他自己憋气憋得像个河豚。 阿窈拿出渊法准备的回归小礼物,转移话题道:“这是我特地给你们带的特产,你看看喜不喜欢。” 也给土地拿了一份。 不同的是,阿窈给土地的时候,用广书悄悄传话注明:“这是法法准备的紫蓬山特产,过几天我做糖葫芦给你吃。” 土地背着禹殓偷偷回:“为什么欺骗禹殓大人,说这是你特地带的?” 阿窈说:“不是骗他。这确实是我用乾坤囊带回来的啊!最多算是善意的隐瞒了法法准备的事实。” 转移话题是成功的,禹殓接过特产,傲娇地道谢,并且干巴巴地说:“你才回来,给你放个假。左右近来纸奉庙业务不算忙。不过这次说好了啊,假放完就得准时回来销假。” 然后拖着土地,一起给纸奉庙的其它同事们分特产去了。 阿窈笑:“真是刀子嘴豆腐心。” 熟悉的气息靠近,几乎将阿窈拥入怀中。 “纸奉官这么没排面?假期要助理批?” 渊法低沉有磁性的声音,缓缓流淌着。 “是啊!”阿窈反手搂住渊法的脖子,说:“这要怪上一任助理,是他遗留下来的传统,导致纸奉官得听助理的安排。” 第64章 阿窈回来了的消息, 传到了三界各个地方。 有不明所以的吃瓜群众。 也有她的熟人们。 比如魔域的萧睿和青箬。 魔王宫内,经过多年的修葺,被红莲业火烧焦的痕迹已然不见。 夜冕在魔王王宫外值守。 自从老魔王过世之后, 他作为老魔王的心腹, 由于没受到新魔王的青睐, 渐渐地被边缘化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 可夜冕不认命。 他觉得新魔王殿下只是一时想不通,等魔王殿下想通了, 肯定还是会重用自己的。 夜冕非常自信,但是他不自负。 他决心主动出击,抓住一些机会,在魔王面前多露露脸。这样对方才会时常记起自己。 “已经一个月没有见到魔王的面了,夜冕我十分思念啊!”说什么来什么, 这不,夜冕念叨了没一会儿, 见面的契机就来了。 夜冕的下属带来了两个关于阿窈道消息。 作为密切关注魔王动向的人,夜冕自然知道这些年他们魔王不停地在寻找阿窈的下落。 如果他能将这两个消息第一时间内递给他们魔王,那么他一定会得到魔王的青睐。 算盘打得叮当响,可是在实施的过程中却遇到了阻挠。 守在清和宫门前的御前侍卫, 挡住了夜冕的动作。 “站住。” 夜冕翻了个白眼, 说:“让开,我有要事禀告王上,耽误了你们可担待不起。” 拦住他的这个侍卫,夜冕认识。 侍卫名唤“小六”。 这个小六与他有些过节。 之前老魔王在世的时候, 夜冕曾欺负过小六, 如今新魔王对小六信任有加,导致这个小六处处与他过不去。 夜冕武力不如小六, 况且清和宫不能硬闯。 一计浮上心头,夜冕想,他可以假装跟小六拌嘴,把这两个好消息在请和宫门口大声说出,魔王修为那么强,肯定能听见。 就这么定了。 夜冕双手抱胸,架势十足。 他大声说道:“我有两个关于阿窈姑娘的好消息,要上报给王上。” 小六虽然看不惯夜冕得势时欺软怕硬的样子,但是对于夜冕口中关于阿窈姑娘的消息,却不得不奈下性子听夜冕说个清楚。 小六知道阿窈姑娘对他们殿下有多重要,所以拦是不可能拦的。 但他要甄别一下。 不然按照夜冕这个急功近利的性格,万一报错了,害殿下空欢喜一场就不好了。 “殿下找了这么多年都没找到,你能找到什么好消息?还两个?我不相信。” “哼哼。”夜冕十分得意。“这叫双喜临门,殿下知道肯定会非常开心。” 他拔高声音说:“第一个好消息,是阿窈没死。第二个好消息,是阿窈要和紫蓬山上那位继君大佛成婚了,正在三界广下喜帖呢!” 第75节 听到第一个消息的时候,小六觉得惊讶,继而为他们殿下开心。 他们殿下这些年一直惦记着阿窈姑娘,他作为贴身的侍卫,时时刻刻都看在眼里。 还没来得及问夜冕消息来源是否可靠,小六就听到了第二个噩耗。 而传来噩耗的夜冕浑然不知,还一份洋洋得意的样子。 小六连忙捂住他的嘴。 试想苦苦找了这些年的姑娘,好不容易找到了,却已为人妇。这事儿要是让他们殿下知道了,得多伤心啊! 可是已经迟了,方才的话悉数传入了萧睿的耳中。 萧睿轰然推开清和宫的门。 一眼看见他的贴身侍卫眉头紧锁,并且避开视线。 侍卫怀中捂着一个人,依稀可见怀中人兴奋的表情。 萧睿咬牙道:“滚!” 小六很有眼色地带着他怀中的夜冕退下了。给萧睿一个安静的、私人的空间。 夜冕被小六连拖带夹,到了一个偏僻的地方。 他奋尽全力,挣开小六,怒气冲冲质问道:“说!是不是你在殿下面前说了我的坏话!导致我说了这么两个大好的消息,殿下居然还对我说‘滚’!” 小六烦躁。如果不是怕这个智障继续骚扰他们殿下,他是真的不想同夜冕废话。 “你带的那第二个消息,是好消息吗?” 夜冕疑惑:“阿窈嫁人,怎么不是好消息?” 小六简直无语。他皮笑肉不笑地问,“你以为咱们殿下为什么派人找了阿窈姑娘这么多年?” 夜冕自以为是地以为他知道答案,故而回答得非常自信。 “不就是因为阿窈一把火烧了魔王宫却没有给赔偿费吗?所以王上就要找到阿窈要钱啊!” 没救了。 小六挥衣离去。 留下夜冕一个人在原地,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问题出在哪里。 * 阿窈确实在发请帖。 本来她只想和渊法去三生石上刻个名字,低调一些。 可是,渊法的师祖,也是救了阿窈的君澎,强烈要求二人办婚礼。 君澎的原话是:“我为什么撮合你们俩?不就是想让三界中人都知道,大佛一门不全是光棍!如今你们俩在一起了,居然还想低调了事,我坚决不同意。” 渊法才不管君澎同不同意,比起君澎,他更在乎阿窈的想法和意见。 既然阿窈想低调,那他就低调。 君澎显然发现了这点,所以他靠着软硬兼施、恩威并用,让阿窈同意了举办一场盛大的婚礼。 阿窈同意了,渊法那边也就不攻自破了。 既然决定举行婚礼,自然少不了派发请帖的环节。 大部分的请帖是不需要阿窈操心的。但是对于好朋友青箬,阿窈想要将请帖亲手交给她。 阿窈来到青箬在魔域大荒前开的那家酒楼。 在酒楼地二层,她见到了阔别已久的青箬。 一见面,青箬就给了阿窈一个熊抱。 一边抱还一边说:“我的小阿窈在凡间受苦了。我都听说了,快来这儿吃点好吃的补补。” 阿窈从青箬的禁锢中,艰难地掏出乾坤囊中的请帖,颤颤巍巍地递到青箬的眼前。 “这是什么?”青箬暂且放开阿窈,她将烫金的请帖打开,看清请帖上的内容后,惊喜道:“哇塞,我们阿窈要成亲啦!” 阿窈重获自由,不一会儿又被青箬抱住。 “不愧是我们阿窈,居然搞定了传说中最没有人情味的渊法。我以你为豪!” 两人唠了会儿嗑,阿窈还有别的事情要准备,就先告辞了。 临行前,青箬给阿窈准备了好些她新开发的便携式菜肴,让阿窈带回去尝尝。 阿窈拒绝不能,被迫用乾坤囊装了很多。直到快真的带不下来的时候,青箬才停下。 青箬还说:“我新培育出来的豚猪,肉质紧实鲜美,只要简单的烹饪就能做出绝世美味。等你出嫁那日,将一圈豚猪都送给你添妆。” “不,这真的不用。”阿窈推辞道:“你人来了就好了,这个可千万别。” 百头巨型豚猪上紫蓬山,那场面也太壮观了。阿窈简直不敢想象。 阿窈走后。 二楼的屏风后面走出来一个人。 青箬将阿窈送走,回来时正好看见萧睿从屏风后面出来。 因为这些年两人时常在一起聊到阿窈,所以彼此间也是很熟轫了。 “殿下听到阿窈的婚讯,有什么感想?觉得心碎吗?” 萧睿平静地回答说:“刚开始听到会,但是后来想,她能够好好地活在这个世上的某一个角落,就已经是上天对我的恩赐了。” “殿下这些年倒是看得开了。” 萧睿看着街头安居乐业的魔域百姓,说:“也不能像以前那样任性,我有了自己的责任。” 刚开始听到阿窈回来并且要同渊法成亲的消息时,萧睿几乎是下意识地想找到阿窈,把阿窈关起来,让阿窈只属于自己。 可是他不能这么做。 为了克制自己的冲动,萧睿来找青箬倾诉。 他来了之后,阿窈也来了。 情急之下,萧睿躲进了屏风后面。 也多亏这情急之下,他才有机会能久违地听到阿窈的声音。 听着阿窈幸福的声音,幻想着阿窈幸福的模样。 萧睿急促地吸入空气,又缓缓地呼了出来。 “祝福你,阿窈。” 第65章 大婚当日。 紫蓬山从未有过的热闹。 君澎也是从未有过的忙碌。 不是因为他是长辈, 忙着张罗婚礼。 而是因为他是渊河摆渡人,忙着运送宾客。 紫蓬山一向披着神秘的外衣。 平日里有天然的屏障,没有些修为的小神仙轻易是进不来的。 如今恰逢继君大佛成婚, 紫蓬山屏障大开, 一些想要窥看紫蓬山真面目的小散仙, 也慕名前来。 渊法和阿窈派出去的请帖不多。 但是君澎帮他们大肆宣扬了, 导致很多没有请帖的人也来看热闹。 所以如此庞大的宾客量,一半是被紫蓬山的名气所吸引, 另一半,是君鹏自己大肆宣扬的后果。 君鹏撑着船,忙碌地穿梭在渊河两岸,他体会到了自作自受的快乐。 青箬一早就来到纸奉庙,说是阿窈出嫁, 得有娘家人在身旁陪着,而她, 就是那个娘家人。 叫“喂”的小姑娘也来了。她想着新娘子出嫁得有一个护卫,所以来当免费的护卫,顺便蹭吃蹭喝。 阿窈在凡间和渊法成过亲,故而对于流程十分了解。 相比起第一次成亲时的忐忑, 阿窈这次内心全然是幸福。 成婚当日也是纸奉庙最热闹的一天, 附近的土地、山神都过来贺喜。 阿窈本来觉得从纸奉庙出嫁怪不好意思的。 纸奉庙毕竟是她的工作单位,和私人居所不一样。 但是禹殓说,他已经跟阎王打过招呼了,在不影响正常业务的情况下, 阿窈完全可以从纸奉庙出嫁。 纸奉庙的工具人下属们都很赞同禹殓这个做法。 阿窈也就顺了他们的心意, 没有过多地纠结这些名义上的事情。 为了避免对凡间秩序造成过多的影响,阿窈从纸奉庙到凡间渊河这一段路程, 一切从简,只有她和渊法两个人一起走。青箬和“喂”为了避免干扰人间秩序,也都选择自行去紫蓬山。 渊法牵着阿窈的手,蛊惑道:“仙界并没有凡间那种拜堂的习俗。我们回到紫蓬山,估计也是被一群人围观。不如去点别处?” 他知道阿窈是心软加报恩才答应君澎要大办婚礼,其实阿窈是不喜欢这种轰动的。 虽然阿窈盖着盖头,但是她的神识能让她看得见路,也看得见渊法此时喜悦的表情。 阿窈觉得这样有些对不起君澎的热心,没有答应。 直到,她看见渊河上不计其数的船只驶向紫蓬山。 本以为只发了几张请帖,这个婚礼应该是小型且温馨的,没想到进渊河的时候,阿窈看到了如此密集的仙友们,瞬间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 她退却道:“法法,我们去紫蓬山露个脸,然后一起溜吧!” 被这么多人围观实在是,既尴尬又没有任何意义。 第76节 “但凭夫人喜欢。” 这日,紫蓬山山顶,数万道紫色与红色的极光如烟花般绽放,又如恒星般长久不逝。 这奇景在紫蓬山几十万年的历史中,从未出现过。 后来,被世人称为“紫蓬奇景”。 阿窈和渊法的婚后生活过得甜蜜又恬静。 他们有时会一起在纸奉庙工作,有时也各忙各的事情。 直至有一天,阿窈从床上醒来,发现自己身边多了一颗像莲子形状的的蛋。 这颗蛋虽然形状像莲子,却比普通的莲子大很多,少说直径也有阿窈半个手臂那么长。 阿窈把这颗蛋递到已经醒了的渊法面前,紧张地问:“法法,这是个什么东西?” 渊法看到那颗蛋,竟然也久违地愣了一下。 他向那颗蛋注入细微的法力,去感受其内里构造,进而判断蛋的身份。 在明白了蛋内构造之后,渊法沉默了,眉头紧锁。 阿窈用指尖轻轻戳了下那颗蛋,发现蛋上还有暖暖的温度,应该是个活物。 见渊法长久不语,她问:“这颗蛋,有什么异常吗?” “没什么异常,它正在蓬勃地生长着。我没有发现它的存在,是我的失职。抱歉了,阿窈。” “啊?”阿窈不明所以。 渊法从身后环抱住阿窈,温柔地说:“不出意外,它是我们的孩子。” 渊法说他要查一些有关于喂养孩子的资料,就去藏书阁里找书了,独留阿窈对着那颗蛋发呆。 这么圆圆滚滚白白胖胖的蛋,居然是她和渊法的孩子。 好神奇。 阿窈想,她现在的身体是一颗莲子,所以这颗蛋长得像莲子。那么渊法的本体是什么呢,导致孩子是以蛋的形式来到这个世上? 说起来阿窈还从来没有问过,也没有听说过有关于渊法的本体。 以蛋为幼崽出生方式的种族,全三界也就那么几个。 见渊法方才吃惊的样子,似乎他自己也不知道他的孩子会是一颗圆滚滚的蛋。 阿窈不自觉地笑得甜蜜。 她轻抚着这颗蛋,蛋内的小生物如同有感应一般,用头顶向被抚摸的位置。 这颗蛋很快就引来了紫蓬山各位的围观。 渊道和渊律是一起来的。 前者围着这个蛋转了一圈,说:“渊法被师父捡来的时候,就是个人类小孩儿的模样,这么多年也不知道他真身是什么。也许这颗蛋能够解答这个疑惑。” 渊律则是面露痴狂,他盯着这颗蛋说:“我能够从这个蛋中感受到强大的法力,它定是个练武的好苗子。我决定了,以后这个小侄儿的武功我包了!” 后赶来的君澎也加入了对这个蛋充满好奇的队伍。 “我居然能从这颗蛋中感受到些许君渊的气息,难道是我当时将阿窈寄生的那颗莲子种进渊和的缘故?不管怎样,这颗蛋都很特别。” 总之紫蓬山的师门几位,都十分期待这颗蛋破壳而出。 而唯一没有表现出期待感的,就是这颗蛋的亲生父亲,渊法。 他除了刚见到这颗蛋时有些许的不淡定,其他时候都从容得不像是这颗蛋的亲生父亲。 甚至有些时候,阿窈能看见渊法像看仇人一样看着这颗蛋。 阿窈问他原因。 渊法扫视着那颗蛋,又把目光移向阿窈,说:“我总有一种预感,这颗蛋在未来很长时间,都会分去你对我的爱。” 阿窈设想过很多原因,比如说天生性格如此,又比如说确实对孩子不感兴趣。 “没想到,继君大佛也会有这种和孩子争风吃醋的幼稚想法。” “在你面前,我只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丈夫。甚至比平常的丈夫更爱吃醋些。” 阿窈用一个吻来安慰她吃飞醋的丈夫。 原发加深了这个吻。 吻势愈浓,情势欲烈。 * 像莲子的蛋破壳那天。 渊法是最先发现蛋壳上有个细小的裂纹,“估计快破壳了。” 阿窈闻言,赶回紫蓬山和渊法一起守着那颗蛋。 起先完整的蛋壳上只是有一丝裂纹。 而后裂纹的范围逐渐扩大,有些许蛋壳掉落。 一双圆溜溜的眼睛从蛋壳掉落的缝隙里探了出来。 察觉到外界很安全,它用头上的犄角顶破了上方的蛋壳,大半个身体出现在阿窈面前——是一头黑色的小龙。 小龙刚破壳,感觉到了蛋壳外面的寒意,它有些发抖。 阿窈还有正准备给它盖被子。 被子刚拿到小龙面前,只见小黑龙喷出一小团火,将被子烧得灰都不剩。 阿窈的眼角有些抽搐,这个火,好像是随她的。 小黑龙似乎察觉到自己做错了事情,想要往蛋壳里钻。 阿窈提着它的犄角,把它抱进怀里。 小黑龙似乎有感应,抱着它的是母亲。 它在阿窈怀里拱了拱,像是在撒娇,也像是在低头认错。 阿窈安抚好小黑龙,把小黑龙放到渊法面前,幸福地笑问:“孩子他爹,名字想好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大家陪伴至此,正文到这里就完结了。鞠躬! 新文《我靠拾荒称霸三界》无缝接档,明天开始连载,感谢大家的支持! 预收文《你老祖宗回来了》也拜托大家关照啦! ——《我靠拾荒称霸三界》文案—— 应琼继承了师父的衣钵,在天庭捡垃圾。 她捡到了一只秃毛鸡,准备做烤鸡的时候,被告知那只鸡其实是难得一见的凤凰神兽。 众人以为应琼走了狗屎运,纷纷投来艳羡的眼神。 唯有当事人应琼闷闷不乐—— 她不仅损失了一顿烤鸡,还要花钱给这秃毛凤凰买吃的。 “都说凤凰‘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你太费钱了,去找别的主人吧!”应琼把凤凰重新扔回垃圾堆,如是说道。 凤凰怒,一把火烧了四海八荒的垃圾桶。 作为临时主人,应琼被迫驯化凤凰。 从此珍奇的凤凰神兽,穿梭于各个垃圾堆,灰头土脸,不复往日高贵。 后来,应琼在垃圾堆里看到了一个小孩儿。 抱着把小孩儿培养成继承人的想法,应琼把他带回了住处。 结果小孩儿不仅不去捡垃圾,还要求巨多,比凤凰更难养。 应琼遭不住,趁小孩儿睡着的时候把他扔回垃圾堆。 几日后,三界中赫赫有名的战神沉晖,光临了应琼的小破屋子。 “再敢把我扔垃圾堆里,老子弄死你。” 继捡到万年修为、凤凰、战神等一系列事件之后,三界之中,众人对这位传说中的拾荒者毕恭毕敬。 应琼表示:没必要,真没必要。我不过是个平平无奇的捡垃圾小天才! 被捡来的垃圾们:你骂谁是垃圾? ——《你老祖宗回来了》文案—— 楚岁死了万年,重生到一位孤女身上。 她万年前收的五个徒弟,如今各个开山立派,给她收了整个修真界的徒子徒孙。 适逢修真界比武大会,楚岁混迹人群中,想看看徒子徒孙们的精彩表现。 结果看到了几场精彩的——菜鸡互啄。 “你的碧血剑是纸糊的吗?连金钟罩都砍不动?那破罩子我一根牙签都劈得开! 你的玄铁盾是摆设吗?连朔风都挡不开?白瞎这么好一块大玄铁,还不如熔了做铁板烧。 你的龙吟鞭我都懒得说!要不是鞭柄上那闪瞎眼的‘龙吟’二字,我tm真以为这只是条枯死的葡萄藤!” 楚岁实在看不下去名器们被如此糟蹋,激情开喷。 比武台下的围观群众不知楚岁身份,怼她:“你行你上!” 呵,楚岁真的行,她上了,让菜鸡们见识到什么叫做实力。 菜鸡们顿时安静如鸡。 而菜鸡们的师父师祖们,就是楚岁的那几个菜得不明显的徒弟,却沸腾了。 他们几人异口同声对楚岁说:做我徒弟! 楚岁活动活动筋骨,准备清理师门。 第77节 长能耐了,不仅认不出师父,还要收师父为徒! 此时,一声凤鸣响彻云霄。 那位传说中的九泽神君,出山了。 九泽神君一万年未在人前露面,出山第一句话,就是跟几大门派的掌门人抢徒弟。 他温声对楚岁说:“做我徒弟。” 你做梦!楚岁看着昔日的死对头,准备把他和辣鸡徒弟们一起清理了。 比武大会过后,修真界对这位年轻的楚岁姑娘十分好奇。 后来他们才知道,楚岁,是整个修真界的老祖宗。 楚岁满不在乎道:不过是收了几个辣鸡徒弟罢了! 众人齐声:我也辣鸡,老祖宗看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