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鱼公主与偏执狂》 第1页 [穿越重生] 《人鱼公主与偏执狂》作者:饯冬【完结+番外】 文案: 【绝美治癒小人鱼x阴郁病态残次品】 1. 人鱼公主埃莉诺重生了。 上帝给了她整整49天时间,只要她在此期限内找到真爱,就可以永远留在人间,享受人类的生活。 然而重返海洋的第一天,她就被某位不识好歹的科学家捉住了。 丹尼斯边收回渔竿边称赞,「哎呦,今儿运气不错,捕到一个珍品。」 然后……埃莉诺就被无情关入冷水箱中,被千里迢迢运回海底实验室。 刚下凡就被捕的埃莉诺欲哭无泪,狂拍玻璃,「?@#@!#」 翻译:喂!我还要去找王子获得真爱呢!快放我出去! 可丹尼斯听不懂她的人鱼语,哼着小曲儿思考如何利用美人鱼解决海洋生物濒临灭绝的问题。 反倒是黑暗的角落里,一个黑髮红眸、脖子上带着镣铐的少年,正面无表情的盯着自己。 2. 屈潇是一位来自东方的少年,与此同时,他也是丹尼斯实验失败后丢弃的残次品。 他逃不出去,也早已厌倦了年復一年只能与海龟打交道的日子。 这一天,或许上帝想要救赎自己。 丹尼斯竟然带了一条货真价实的美人鱼回来!而且这条人鱼的鱼尾还闪着贵族的金光! 少年坐在地上,单腿屈起,仰头,用一种极端魅惑且低沉的声音,「我可以帮你逃出去,不过……」 他妖冶的舔了下唇,笑得像朵毒玫瑰,「你也得给我相应的报酬。」 49天过去—— 少年从背后抱住埃莉诺,以吻啄她的天鹅颈,咬她的耳垂,语气温柔又阴冷,「你已经偷去了我的心,若是现在要逃……」 「我一定将你毁得一干二净。」 【tips】: 1.人设背景情节等一切均为原创,与童话《小美人鱼》没有关系! 2.男主来自东方纯粹个人原因喜欢中文名…没啥特别理由 内容标籤: 甜文 西幻 魔法幻情 史诗奇幻 搜索关键字:主角: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我只钟情你一个。 立意:沖鸭! ================== 第1章 《人鱼公主与偏执狂》 文/饯冬 2020.04.05 一大早,实验室就炸开了锅。 额抵桌角沉睡的屈潇听见吵闹的喧嚣,皱了皱眉,缓缓掀开眼皮。 嗜血的红眸里倒映出丹尼斯卖力推着冷水箱的情节。 屈潇啧了声,烦。 丹尼斯是这间海底实验室的主人,一个极其古怪的科学家。 他每天清晨都会出海打捞海洋生物,再运回实验室解剖或是注射静脉药水,他的狩猎范围很广,不过大多都是一些海龟、水母之类的,其中最独特的一样,是人。 不过这天上午,这个位置似乎要被撼动了。 余光扫到屈潇的眸光,丹尼斯边脱下氧气罩边沖他嚷,「看什么看,还不过来帮忙!」 「也不看看我这箱子里装的是什么新鲜玩意儿。」 他似乎心情不错,就算是被氧气罩憋得满脸通红,声音里也寻不出一丝不悦的痕迹。 屈潇懒懒转头,继续靠在桌角,兴致缺缺的目光游走在严丝合缝的不锈钢水箱上。 他轻嗤一声,「嗯。」 「是看不见。」 他又不是透视眼,还能透过厚厚的箱壁将它看穿不成? 削瘦微驼的少年斜靠在储藏室的一根桌脚上,他的位置正对玄关,活像只看门恶犬。 恶犬的四周除了一张可以为之依靠的桌子外,尽是装满活体的水箱,这些水箱大小相同,排列整齐,每一具都由丹尼斯亲自琢磨位置,严格的像部队,丝毫偏差都没有。 巨大的水箱内除了孤独的活体外,还插着一个氧气管,其中冒出的乳白色泡泡,在澄净的蓝色海水里,就像是小女孩缠着母亲给自己买的生日礼物——飘着雪花的水晶球。 丹尼斯愣了两秒,从裤子后边的口袋里掏出一个小遥控器,对着屈潇轻按了一下,有点不耐烦,「少废话,我一个人推不动!」 要知道他今天可是连早餐都还没来得及吃。 从遥控器里发射出的红外线「嗖」一下穿透咸涩的空气,直直击中屈潇脖子上的镣铐,下一秒,紧拴在少年冷白色皮肤上的镣铐放松了些,粗重的铁链也跟着变长。 屈潇漫不经心的靠近他,在距离丹尼斯面前半米的地方停下脚步。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个消瘦矮小的小老头,薄薄的内双慢慢眯起,勾着唇朝他讥笑。 丹尼斯对他的笑感到一丝诡谲,不由自主缩了缩脖子。 他抬头打量面前的少年。 心中谩骂自己的粗心。 原来当年那个乖乖牵着他手的稚气的小男孩,不知什么时候背着他已经蜕变成了俊美高瘦的少年。 少年的皮肤很白,不单单局限于脸,他的整个身体都因长时间照射不到阳光而呈现出一种病态阴郁的冷白基调。 垂在身侧的手指骨节分明,徐徐抬起,逼近丹尼斯的脖子。 他依旧在笑。 真想立刻就将他掐死。 丹尼斯本能的感知到危险,后退一步,举起手中的遥控器作赌注,「你可别忘了,这遥控器是松皮石材质。」 第2页 屈潇紧盯住丹尼斯的眸子。 在那里,他看到了自己儿时的惶恐不安。 不同的是,当时的自己甚至连一样像样的武器都没有。 白到指尖几乎微微泛红的手指顿了不到一秒,他并没有停下,肆意的在海底唯一一间全是空气的屋子里自由移动,最终落在丹尼斯蜷缩成团的衣领上,捻起一根金黄色的长髮,扔在地上。 他没什么多余的表情,淡漠的看了丹尼斯两秒后,伸手去推那不知装着何物的冷水箱。 少年垂下眸子,一小片阴影悄然落在那张绝美高级的脸上,但如果仔细观察的话,却能发现他轻轻勾起的嘴角,那样的弧度明显是带着兴奋的意味,而至于他此刻究竟在想什么,没人能知道。 少年的手臂力量很足,没花很长时间便将史无前例的巨大水箱放在实验品储藏室正中心的位置。 下一秒,镣铐收紧,铁链缩短,他再次被禁锢在那一角。 丹尼斯可不觉得自己这么做有什么不人道的地方,在他眼中,屈潇只是一个毫无价值的实验失败后的残次品,他不丢掉他,已经是上帝对这个来自东方少年的最大的馈赠。 他转回头,大手一拉开关,不锈钢遮层一下子缩回地面,消失不见。 玻璃箱内即时出现一张女人的脸。 小美人鱼埃莉诺的嘴巴被黑色封条死死堵住,大大的眼睛泛着水光,好不容易重见天日,拼了命的眨呀眨。 她游到箱边,用手捶打玻璃,呜咽着喊救命。 由于长时间被关在黑乎乎的密闭空间里,埃莉诺的视线还有些不清晰,疯狂挣扎了数十秒后,才看清自己面前的那张丑恶的嘴脸。 哦。 是抓她的那个人。 记忆回到四个小时前,埃莉诺还只是一条死去的人鱼。 实际上,埃莉诺在刚满十岁的时候就死了。 死因她不记得。 作为死后在天堂生活的交换,游走人间的阴曹使者抽走了她生前最珍宝的一段记忆。 经过十年敬业工作,上帝大发慈悲,给了她一次重生的机会。只要她能在49天之内寻找到真爱,就能获得双腿,从此过上嚮往的人类生活。 没有哪条人鱼会对这个条件不心动的。 拥有双腿以及和英俊的王子结婚可是人鱼一生中最大的两个梦想。 上帝的大手里透出一股金黄色的光,洒在她的全身,刺眼的光芒让埃莉诺下意识闭上眼睛。 不到一秒时间,她回到南海诸岛的暗礁边。 南海是她父亲手下管理的海域,她想,这一定就是她重生在这里的原因。 她开心极了,兴奋的摆动娇俏的鱼尾,溅起无数颗晶莹透亮的水花分子,明晃晃的像是被泼出的细盐,在日光下勾勒出零散不一的曲线美。 下一秒,生锈的纯黑铁丝网从天而落,连让她再次好好观察这个世界的机会都不给,无情的将她丢进了冷水库。 回忆结束,埃莉诺长长嘆了口气。 她觉得自己真是无辜极了。 明明已经死过一回了,好不容易重生,却又被捉住了。 想想就气! 她不再挣扎,反正面前的人不会救自己,否则他又怎么会抓她呢哼哼? 垂死拍击玻璃的手瞬间停下,埃莉诺游到水箱的角落里,笨拙的抱紧了自己的鱼尾巴。 丹尼斯咂着嘴,停在箱前观赏了好一会儿自己的战利品,直到肚子咕噜噜叫了起来,才穿过储藏室走进卧室里的餐厅。 气氛一瞬间趋于宁静,耳边只剩下海龟划水的流动声。 埃莉诺抬起头,这才发现四五十个水箱里也放着活的海洋生物,鲨鱼、螃蟹、水母……还有, 埃莉诺的视线徐徐上移,惊奇的发现有一个形态和自己差不多的物种正坐在地上看她。 屈潇单腿屈起,另一条大剌剌展开,左手手肘撑在膝盖上,右手指腹粗糙的在地面上游走。 他正仰头直勾勾盯着自己,表情没什么起伏,突起的喉结却诉说着极端的邪魅。 他的角度刚好正对自己。 看起来是一位斯文的绅士。 她游到玻璃边,拍击玻璃,尝试求救,「你可以救救我么?」 暗红色的眸子里藏着冰渣子,没什么起伏。 埃莉诺顿了两秒,无意间注意到绅士脖子上的镣铐,以及被镣铐勒红的痕迹,改口,「……我们一起逃出去吧!」 那是宛如玫瑰藤蔓的触目惊心深入骨髓的勒痕。 屈潇抬了下精緻的眉骨,讥笑出声时肩膀抖了下,几乎没有犹豫,「我可以帮你逃出去,不过……」 他妖冶的舔了下唇,笑得像朵毒玫瑰,「你也得给我相应的报酬。」 少女的迷人之处可以有很多。 比如,金黄的波浪长发,瓷白如玉的脖颈,纤盈的腰肢等等…… 可屈潇的眸光却只钟情于埃莉诺身下的那条鱼尾。 那是一条摇曳在冷水中,闪着贵族金光的鱼尾! 斯文的绅士盯着鱼尾看了足足两秒,獠牙渐露,「鳞片。」 「给我你的鳞片。」 埃莉诺眨着大眼睛,爽快答应,「好!给你我的鳞片!」 少年唇边笑意渐深。 亲爱的美人鱼小姐……还真是海洋里最纯真的生物呢。 第3页 蔚蓝色的海底曾有个古老的传说:传说血统纯正的小美人鱼,都是被上帝亲吻过的。她们的鱼鳞有着特殊的魔力,那就是能让珍爱之人死而復生。 埃莉诺的脑海中闪现过姥姥给她说过的故事,摇摇头,并不放在心上。 只对人类有效的鳞片,她一条鱼细心呵护有什么用呢? 况且,她现在最重要的任务,分明,是找到王子,寻求真爱呀? 第2章 童话故事里的公主总有王子来救她。 或骑着白马,或身披铠甲。 而在埃莉诺的想像中,她的王子是这样的。 少年会穿着黑白燕尾服,腰间别剑,英姿飒爽的跃下白马,口中叼着一支红玫瑰,左手扶肩,向她单膝下跪行礼,用一口流利的伦敦腔朝她表达爱意,「亲爱的公主殿下,恕我来迟。」 埃莉诺闭着眼睛,有一搭没一搭的想。 此刻,她正顶着巨大的重力,顺着冷水的浮力,屏息飘在水面上,素白的小手虔诚的安放在肚脐上,宛如一具高贵的睡美鱼。 昏暗的房间里,只有埃莉诺的冷水箱中安置了灯光。 死寂的黑里,她是唯一的光。 箱底的灯芯将整个玻璃内的水照成了澄净的蓝,少年淡漠看着死尸般的埃莉诺,仿佛生来就是这样,没什么多余的表情。 没人注意到他的食指正轻敲地面,一下一下,算着数字。 地上的砂砾渐渐被戳出一个小洞,屈潇的食指也终于停下。 和他停下的手指几乎同步,门外传来一声巨响。 听来像是摔得不轻。 丹尼斯四仰八叉躺在地上,尾骨差点折断。 这不能怪他胆小。 少年冷冷盯着少女,少女诡异的漂浮水面,鱼尾毫无生机的耷拉,以及空气中流淌着的阴郁氛围。 零碎可怖的画面拼凑在一起像染着幽幽绿意的藤蔓,缠上他的心脏,枝桠收缩,勒得他喘不过气。 这足以将半夜出门上厕所的丹尼斯吓得半死。 他几乎是爬到冷水箱面前,声音焦急且颤抖,「我的美人鱼怎么了!」 痛失爱妻般沮丧。 屈潇眼皮子也没抬一下,面无表情的讥笑,「可能,死了? 微微挑起的尾音张狂又肆意。 「不可能!」丹尼斯情绪激动的回头瞪屈潇,脖子上青筋暴起,「你懂什么!绝对不可能!」 屈潇依旧是事不关己的模样,额头懒懒抵着桌角,「海水含有钙盐和镁盐,你用的淡水可没有。」 话都暗示到这个份上,丹尼斯的科学家称号也不是捡来的。 踉跄着从地上爬起来,乒呤乓啷一阵闹腾后,带着唯一一个氧气面罩,红着眼向实验室大门冲去,收集海底最优质的海水。 粗糙指腹拉开黑雕花门的霎那,善意的提醒二度传入耳畔。 「你就这么让她泡在水里?」 屈潇声音很低,几乎不带一丝感情.色彩的,剔透如冰。 他的厌世冷漠总让丹尼斯产生一种自己把他改造成机器人的错觉。 丹尼斯第一次捕到活的美人鱼,一下子慌了阵脚。 弱小的蜉蝣被层层叠瓦的菸灰色蜘蛛网粘住,他按下冷水箱前的红色按钮。 「唰啦啦。」 厚厚的玻璃层腾空而起,淡水如潮涌出,一直浸没到少年血迹斑斑的小腿。 实验室的地板上,有种浴室下水道被头髮丝堵住时候的积水模样。 裹挟淡淡的血丝一起,变成了诱人的玫瑰色。 丹尼斯的视线从平躺在地的少女移动到屈潇脸上,皱眉,不太放心的叮嘱,「……你可别打什么坏主意。」 ****** 密而长的睫毛颤了两下,抖开细小的水珠。 埃莉诺忽然睁开一只眼睛,只有眼球在动,「那个坏人走了么?」 她的声音轻轻软软,首尾之间透着胆怯。 屈潇没搭腔。 又过了两秒,埃莉诺徐徐睁开另一只眼睛,贴在地上的后脑勺动了两下,四处打量确保无人,才扭动身体,从厚厚的积水层中竖起鱼尾。 左右晃动的鱼尾轻拍水面,溅起纷纷水花。 埃莉诺激动的想要尖叫。 想不到装死就能逃出来!那科学家可真是个傻子。 不过她没有高兴的时间。 白.粉的手指「啪」一下打开光源。 埃莉诺笨拙的挪动鱼尾,游向实验室。没过多久,手中拿着遥控器和刀片,停在屈潇身侧。 清薄的光线洒在削瘦的颌骨,在冷白的脖间打出一小片灰色阴影,男人的脖子很漂亮,白且均匀,青色脉络蜿蜒,附近还留有许多斑斑注射针孔的痕迹。 如果没有镣铐的压迫,这一定是全天下最好看的脖子了。埃莉诺想。 她侧着脑袋,认真用手中的海楼石制刀片一下一下切割松开一度的镣铐,眼睛忍不住偷朝下面瞄。 轻浅的青一直蔓延到锁骨,顺着精緻锁骨末梢,那里雕刻着一朵黑色的玫瑰。 浓烈的。暗黑的。枯萎的。泛着幽暗光芒的。 感觉到她的目光,屈潇皱了下眉,冷声冷气,「很好看吗?」 像把冰刀子,直接将少女的遐想斩的干净。 埃莉诺默默缩回伸长的脖子,继续吭哧吭哧。 第4页 鱼鳞石,又称松皮石,青绿为主,密度不高,可丹尼斯的这把刀似乎不太一样,具有割破少年脖子上镣铐的能力。 白嫩的虎口勒出几道粉红,埃莉诺费了好大的力气终于隔断铁链。 坐着的时候埃莉诺没发现,男人的身形很好看。 蓝蔚刺骨的海底,他单单穿着件灰黑的衬衫,领口的两颗扣子半敞。从她这个角度,恰好能隐约看见那道铁锈色的伤痕。还有笔直斯文的西装裤。 长裤下面露着一截稜角分明的脚踝。 天生不怕冷? 禁锢过久,屈潇皱着眉,按下后脖,随意活动了几下,面无表情的转身,在她面前展开掌心,「我的报酬。」 ****** 鱼鳞能做什么? 埃莉诺不知道。 她只知道…… 疼! 剥鳞是真的疼! 纤细敏感的手指捏着花瓣色的鳞片,埃莉诺的眼眶红红的,活脱脱一颗被扒了半层皮的新鲜水蜜桃,干净无暇,清尘收露。 她低着头,裸.露在空气里的瘦小肩头一抽一抽的将鳞片送到男人面前。 屈潇垂眸,默默盯着她的手看了一会儿,皱眉。 埃莉诺并没有直接将鱼鳞放入他掌心,取而代之,五根细长的手指包在鱼鳞表面,宛如保护初生嫩芽的泥土,等着男人採撷。 气氛沉默了几秒,屈潇的眉头没解开过,指节分明的手反覆考量了好几个姿势,都不太行得通,不耐烦抓了下脸下的皮肤,「放我手上。」 似乎不想和她有任何肢体上的接触。 埃莉诺顶着红眼睛抬头瞪他,像松鼠攒着满腮帮果仁,一鼓一鼓的扔进男人掌心。 薄薄的内双匿在细碎黑髮里,居高临下睨她不到一秒,屈潇大步流星朝里屋资料室走去,快走出客厅,埃莉诺忽然气恼朝他吼,「说句谢谢会死嘛!」 可男人根本没回头瞧她。 刺.激的福马林瀰漫在空气中,裹挟微浅的血腥。 穿过门上方的玻璃窗,埃莉诺看见男人正发了疯寻找什么。 花花绿绿的透明试管悉数胡乱滚落在地,将白纸黑字的文件染上缤纷。 许是天生傲骨,男人紧抿着唇,手上动作慢条斯理且阴狠淡漠,诡异的不协调。 细长的手指游走在实验台上,当指尖触碰到那一管无色透明试管之时,她隐约看见男人侧颜勾起的弧度。 下一秒,玄关处的移动门被推开,发出玻璃撞击墙面的声音。 埃莉诺讶异的回头。 丹尼斯正要摘下氧气罩,微愣着问,「你……怎么醒了?」 「我……」埃莉诺被吓得不轻,支支吾吾向后退,「你别过来!」 可惜实验室的门是被反锁的,也就是说,只要屈潇不开门,她将再度落入丹尼斯手中,做冷水箱里的活体欣赏品。 双手无处安放捶打身后的门,埃莉诺几乎快哭出来,看着丹尼斯一把捞起黑漆漆的铁丝网,逐步逼近,嘴里不停嚷嚷,「你别过来啊!」 心里却呜咽着祈求屈潇打开实验室的门。 丹尼斯的眸子像吃人的墨绿色怪物,根本听不进她的话。脱皮牛津鞋越靠越近,他故意将脚步放得很慢,像极了猎人捕捉猎物时的那种小心翼翼。 二人间的距离近在咫尺,埃莉诺身体发软,整个人瘫在门背上,没了力气。 巨大的方格网从天而落,埃莉诺认命闭上眼。 「咔嚓」一声,门被向里拉开,埃莉诺直直跌入一个结实的怀里。她下意识仰头,头顶抵着男人的胸膛,睁眼就看见屈潇拧着眉看她。趁他还没直接将她扔在地上,连忙躲在屈潇身后。 血迹斑斑脚底踩住铁丝网,重新渗出新的一批血液,屈潇目不转睛看着丹尼斯颤抖着松开铁丝网的表情,冷笑。 丹尼斯不自主后退半步,迟疑的步伐缓慢而颤抖,在脚后跟不小心勾到割裂镣铐的剎那,他听见重金属的沉闷声响,这才有了那么一点实感。 男人笑着靠近他,每步都走在扎肉的铁网上,血浆从脚底升起,崎岖出一条畸形的血路。 仗着自己不怕疼,极度任性。 大手拽起丹尼斯的衣领,孱弱的老头几乎被他腾空拎起。 眼睁睁看那管清澈的药水刺进自己的脖间,丹尼斯却无力反抗,只能紧锁眉头,任苦涩的液体流经静脉。 没过多久,他只觉得眼皮很重、很重…… 再次醒来是在手术台上。 并且,他不是因麻醉退去的自然醒。 第3章 手术灯开得极亮,亮到丹尼斯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能感到左手隐隐传入痛觉中枢的破裂感。 屈潇垂眸,面无表情站在手术台旁擦拭沾血的刀口,「资料在哪?」 「什么资料?我不知道。」丹尼斯拧着眉回答。 他当然知道,屈潇口中的「资料」指的是他父母的档案。 男人将刀插入手术檯面上,距离丹尼斯的脑袋只差1公分,「我再问一遍,在哪。」 陡然间,刀削过发盪起微凉的风,在丹尼斯耳边划过,他咽了下口水,嘴巴动了动,要说却终于没有说。 不存在任何保护客户资料的想法,他不想说,完全是因为一旦说出资料位置,自己也就失去了利用价值。 拖延时间,是他唯一的活路。 第5页 屈潇自然看出了他的想法,轻嗤了声,拔出匕首。 钻心的疼痛从左手传来,和疼醒他的痛,是同一种。 丹尼斯忍不住呻.吟了声。 干净的刀口再次被染脏,屈潇略有洁癖的将刀放在丹尼斯腹部擦拭,让丹尼斯觉得自己像只砧板上的鱼肉。 他坚持守护最后的倔强,「我把资料藏在了很隐蔽的地方,你现在要是杀了我,这辈子都不可能找的到!」 他不清楚是否是自己的话起了作用,屈潇收回刀刃,低啧了声,「那我换个问题。」 「这二十年,你到底给我注射了什么药水?」 暗红的眸光涌动,他必须搞清楚自己现在究竟是什么物种。 为什么毫无痛觉,毫无感情,冰冷的像个机器?又为什么会对松皮石过敏? 丹尼斯缓慢的眨眼,巧言搪塞,「……能让你长生的药水。」 「失败了吧。」 丹尼斯醉酒大骂他是初代残次品的场景歷歷在目。 「是。」丹尼斯答的很快,无形间增加自身可信度,「我的实验没有成功,所以你现在还是人类。」 脑中闪过屈潇可能的疑虑,他补充说,「对松皮石过敏,是因为我在你体内注射了反抗体剂。」 为了让你产生弱点。控制你。 后面这句话,他自然不可能傻乎乎搬到檯面上明说。 丹尼斯硬挤出笑,「小潇啊,你看我好歹也陪你生活了二十年,我们之间......难道没什么亲情么?」 他挤眉弄眼,示意他解开脖子、腹部、手腕、膝盖骨、脚踝等部位捆绑的镣铐。 屈潇缓缓蹲在地上,刀尖从指缝戳透划过丹尼斯那泛起青烟色的鬍渣,刺穿他的下颌骨,「你没感觉到......我已经下手很轻了吗?」 ****** 埃莉诺悄悄游走在被打翻的试管前面。 她没刻意听二人的对话,相反,她有比这更重要的事。 葱白指尖浮过大小不一的试管。 她气又恼。 为什么这些药水上面都不贴标籤呢? 好在上帝没有放弃她。机会很快到来。 屈潇离开实验室后,埃莉诺迅速游到丹尼斯身边,趴在手术台上,侧着脑袋枕在双臂,小声问,「这里有能让人鱼变出双腿的药水吗?」 小心翼翼的语气。 不禁让丹尼斯联想到湛蓝海洋的传说。 传说里的美人鱼都是纯良的,尤其是少女人鱼。 果不其然,善良少女加大筹码,「我偷偷放你出去。」 丹尼斯没得选。 凝碧的透明液体滑过食管。微凉的感觉钻入腹部。残留着黏液的试管「啪」一声碎在地上。埃莉诺侧倒浸湿漉漉的积水里,蚕缩在实验室的角落。 埃莉诺皱着眉头,痛苦的抱住自己的鱼尾巴,连呜咽都成了难事。 她感觉有一千个人正在争相撕扯她的鳞片。 听见她的动静,丹尼斯躺在手术台上,想大声嚷嚷又怕屈潇回来,极力克制自己,「快帮我解开啊。」 埃莉诺紧咬下唇,全身的力气都用来抵御下身传来的剧烈疼痛。 一秒变得像一个轮迴那样漫长。 不知过了多久,额角沁出的薄汗变淡,黏在脖子上的发梢干涸,疼痛慢慢消失。 埃莉诺发着抖睁开黏煳煳的眼睛。 她保持蜷缩的姿势没动,默默低头,看着新生的双腿,又惊又喜,惊喜到甚至没发现地上的积水已经消失不见。 她有腿了! 她可以自由自在在陆地上熘达了! 可以大方追求王子的爱了! 缓了一会儿站起身,埃莉诺盯着圆润细腻的膝盖骨,将抬腿、垫脚、踏步、深蹲等动作做了个遍才罢休。一抬头,才发现屈潇早已经回来了。 男人双手抱臂,靠在门边,单腿微微屈起,正冷漠注视她的一举一动。 紧抿的嘴角看不出情绪。 四目相对,埃莉诺看见男人的视线从她的眉骨下滑,低掠过胸,停在双.腿.间的某一处上。 依旧没什么表情。 作为一条正统贵族美人鱼,此刻,埃莉诺身上只有一件勉强遮羞的贝壳制胸罩。仅此而已。 咬破的下唇冒出颗颗饱满的血珠,竟有说不出的邪念。 三秒后,屈潇移开视线。 是真是假,尚不可知,埃莉诺在男人的眼底看到了厌恶和嫌弃。 丹尼斯被绑在手术台上,一动不能动,埃莉诺恰好在他的盲点内。他以为自己在等待埃莉诺的救赎却等来了屈潇的审判。 锋利的刀刃慢慢切割他的小腿,屈潇认真的像在为宝珍的钻石剔骨,「想逃?」 左腿骨肉分离之痛迫使丹尼斯向埃莉诺求救,「......小美人鱼,我求求你,救救我吧!」 很少见,一个大男人带着哭腔恳求自己。 埃莉诺站在原地愣了几秒。伸出舌头,朝他做了个鬼脸。 她为什么要? 哼抓她的坏蛋理应受到惩罚。 丹尼斯的话成功把屈潇的视线引向埃莉诺身上。 男人盯着她的双腿又看了几秒,眉拧的深重,「你可以走了。」 他们的交易早已结束。她没有留下的理由。 可她能去哪?这里是残酷的西海域最深处,稍不留神,兇勐的海生动物就会将她生吞。 第6页 她得依附生存。 而现在最好的选择无疑是他。 埃莉诺没回答,踩着指节分明的小脚丫,小心翼翼靠近。 舒展的眉再次紧缩,薄唇吐出单字,「滚。」 埃莉诺定了几秒,听话的停下脚步。 四目相对,屈潇犹豫了很久,僵直的身体开始慢慢有了动作。 好看的指腹抚过胸腔,停在锁骨前的纽扣上,屈潇慢吞吞解开扣子,精壮结实的线条一点一点暴露在明亮的光线里。 埃莉诺屏住唿吸,大眼睛垂下,怯怯瞅着他光裸的脚背,不敢乱瞟。 人鱼族的男性大多是不需要穿衣服的,女性除了贝壳内衣也是一样。埃莉诺见过很多身材好的男性人鱼,却没有哪次像现在这样心脏漏了节拍。 她低着头,视线范围内的脚背越靠越近,她无法理解急促的喘息,更不解的是屈潇的下一步动作。 男人在离她一米的地方止步,单薄的衬衣被扔在她头上,冷声命令,「穿上。」 宽大的衬衣覆在额头,遮住她的视线,埃莉诺微懵了下。当她抬起头时,男人正背对她吸菸。 一团火气明灭指尖,唿出淡淡的烟圈,直叫人闷得慌。 埃莉诺大气不敢出,笨拙的扣上衬衣扣子。她可不知道对齐这一说,穿的歪歪扭扭,却并未妨碍遮体。 男人的衬衫,宽宽大大,一直遮到膝盖骨,恍惚间瀰漫着干净且酸涩的气味。 埃莉诺举起多出的一截肥大的袖口,眨眨眼,那是岁月染上的灰色,徘徊在似苦又甜之间。 ****** 丹尼斯昏厥了。 被剔骨疼晕的。 空荡荡的左腿只剩下一根枯瘦的骨,屈潇坐在旁边。 天早灰蓝,涤盪海水。 现在应该是中午了。他想。 实验室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埃莉诺正双手捧着吐司默默啃,看起来乖得很。 与双腿同步改变的是她的口味,她似乎对以前吃的食物很陌生。 眉目扫过她的脸,屈潇想到丹尼斯吃东西时候吧唧吧唧大快朵颐发出的声音,胃里一阵噁心。 还好,对面的人吃相很好。 至少很乖很安静。 尽管她的眼神一直顿在他身上让他很不爽。 屈潇看出来,她想和他说话,就是不问。 埃莉诺嘴里撕扯着柔软的面皮,直勾勾盯他,满心满眼想着如何和他打好关系,帮自己找王子。 冷漠残忍之间,她也看到了,这绝非一桩易事。 干净的眼睛擦过客厅空无一物的冷水箱。从水母到海龟,被关在水箱里的海洋生物都被放了。 埃莉诺收回视线继续看淡漠的男人,挠挠眼尾。 又或者,这也许是一件看似困难却极其容易的事? 当然,很快她就发现自己错了。 添油加醋的四十九天追求真爱故事没令屈潇的表情有什么起伏。 男人睨着她,吐出有史以来说过最长的一句话,「你怕出了门会有海生动物吞了你……可你知道吗?」 他顿了两秒,食指轻挑,勾起埃莉诺缠在脖间的髮丝,若有所思,「我现在就可以抹了你的脖子。」 白皙透明的脖子越是纯粹洁净,越能牵起他的黑暗的兴奋感。 埃莉诺定在原地,任发梢被肆意勾起又放下,舌骨禁不住哆嗦了一下。 原来他早已将她看穿。 屈潇收回手,环臂后仰,戏嚯说着,「别妄想我会帮你。」 寒冰中唯一灼热的目光在她的锁骨处游荡。 「不割破你的喉咙是我对你最大的感谢礼,我亲爱的人鱼小姐。」 「不觉得亲眼目睹人鱼49天后化为泡沫……」他舔了下嘴唇,「也很有趣吗?」 露骨的话题压得她喘不上气,埃莉诺不自觉攥紧了衣摆。 兔子红了眼,瞪他。 准确说,是瞪他锁骨上的黑玫瑰。 「路易十四玫瑰。」她说。 男人挑了下眉。 花语是……只钟情你一人。 第4章 「咳咳。」 丹尼斯剧烈咳嗽,及时打断了即将点燃的电线头。 痛还未完全散尽,他竟该死的有些动摇。 安逸的死,还是,痛苦的死。 如果是后者,他想,屈潇一定会选择将自己活生生肢解致死。 「档、档案在密道的黑匣子里。」口腔一阵难捱的辛涩,他想要屈服,这具嶙峋枯老的身体不该承受这么多,「你拿过来,我、我告诉你密码。」 音量弱的仿似被消音处理过。 屈潇默默盯着埃莉诺看了几秒,不带一丝留恋的转身。 留意到丹尼斯的墨绿眼珠勐然撇向右侧,屈潇俯身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那是一个很小的按钮,乍一看真叫人以为是装饰墙壁的鹅卵石花雕。随着男人的按压,暗门被打开,呈现出一条如水蛇般蜿蜒盘旋的密道。 楼梯两旁的空间似漆黑的深渊,鬼魅的蛇正吐着幽幽桂红色信子向他招手。 阴暗的地下室没有一丝光能透进来。好在四周的墙壁是玻璃制成的。暗流涌动的海水点亮忽明忽暗的微光。非本意的,墙上贴着的巨大黑白相片映入眼帘。 相片上是一对恩爱男女。 屈潇只冷扫一眼,不太关心。 第7页 是丹尼斯。 和一条美人鱼。 男人的眸光环顾四周。 透明水立方里除了一张长桌外,空无一物。 他靠近些才发现桌面上全是和美人鱼有关的资料。 食指勾起遮盖在黑匣子上的白纸,他皱了下眉。 这里有两个黑匣子。 ****** 「密码是1231。」 丹尼斯躺在手术台上,两眼空洞,近乎绝望的神色,直到脑海中构思好下一句话,一团星辰才揉碎在他的眼睛里,他不太自然补充道,「……白色密码锁。」 目光阴厉如刀割般扫过丹尼斯的脸,转移到黑白两色匣子上,屈潇沉默又缓慢,「先开黑色。」 多疑成性,他绝不可能再按照丹尼斯的话去做。 这点丹尼斯也明白。 修长骨感的手指划过匣面发出一道转音,屈潇眉梢稍扬,解开丹尼斯一只手,单侧嘴角提了两度,「你来输密码。」 话音落下,他清楚看见丹尼斯的身体僵直了。至于为什么,尚不可知。 丹尼斯艰难的吞下干涩口腔中因惊慌分泌出的一小股唾液,依言照做。 衰悴的指尖触上崭新的密码锁。他拨得艰难又慢。 起初,屈潇觉得这很正常。 手脚变慢是年轮的标志。更何况此刻的丹尼斯强忍苦痛,全身上下只有一只手可以动。 这没什么好奇怪的。 一切都很和谐,直到「咔哒」一声,最后一位密码被叩上,干枯指缝间映照出橘色火光,不是华美宝珍反射出的绝色,而是窥视吞噬人体的烈火,伴之而来的,还有震耳欲聋的巨响。 丹尼斯蓄意酿造的这场爆炸,将整座实验室毁为琐屑的碎片,其中当然也包括牢固的镣铐。 突然爆发的强大阻力逼迫屈潇后退,嵴背撞击金属门,发出沉重的闷声。 他没有痛觉,只垂头冷静的看着手中被炸开的黑匣子。 灰烬般的枯色蔓延晕开,微微泛黄的旧信纸上依稀可见「安东尼皇室」几个字。 尚未燃尽的火星四溅,裹挟稀零的碎片划过瓷白肌肤,埃莉诺眼尾下慢慢洇出一道细细的血痕。 她讶异望着眼前的浩然火焰。 以及烂漫火光映射出的、男人完美无暇的面容。 安东尼皇室,欧洲最高雅的名门贵族。 年轻男人从白顶马车上一跃而下,举手投足之间绽放高贵。 修身的纯白燕尾服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摇摆,柏得温优雅朝埃莉诺笑,「亲爱的小姐,不知您有何困难需要我的帮忙?」 与她记忆深处解救自己的王子完全重叠。 同埃莉诺一样,他的发色也是尊贵的金黄,嘴角的弧度像极了春日里刮过田野的风,闪闪发光。 埃莉诺却没有想像中那般兴奋,咂咂嘴,偷瞄了眼身边凉薄的男人,心想,屈潇穿的话一定比他好看。 仿似留意到她的眸光,屈潇按住她的肩膀,往前一推,「来给你送女人。」 柏得温微愣着眨眨眼。 只穿着一件单衣的女人和上身赤膊的男人。 这画面不禁让柏得温强行压制住想要挑起的眉。 两秒后,他笑,「真是两个无家可归的可怜虫,跟我来吧。」 城门打开。 笔直的长红地毯旁铺满新鲜的玫瑰,奶茶色大理石地板上对齐摆放着各式各样的花墙和童心满满的鞦韆,再远一点,是统一洁白的古堡,迤逦曲折,直通向正对面尽头巨大的城堡。 这和父王在水下的宫殿可大不一样! 埃莉诺兴奋的看着马车外的景色,情难自禁伸出两根手指,戳了下屈潇的手腕,分享激动。无奈男人冷着张脸,淡漠的没什么起伏。 马车驶得很慢,让少女赏够了沿途的美景才悠哉停在王宫正门。 管家一手贴在身后,一手放在左胸,毕恭毕敬朝男人行礼,「恭贺王子殿下留学回国。」 柏得温谦和微笑着点头,「乔治,给两位客人安排房间。」 被称为「乔治」的管家毫不意外,推了下鼻樑上的金丝框眼镜,「是。」 似乎踏归故土第一天,「施捨」是贵族们必须要做的一件事。 埃莉诺被管家领上二楼,「凹」字形的走廊每走一步,新盏长烛就会亮出月光色。 两旁的房间都紧闭着,偶尔能听见远道而来贵族们嬉笑交杯下午茶的欢愉。 话题的重心全部都在今日柏得温王子回国一事上。 她尽力压抑住好奇,却还是忍不住偷瞄某些敞开的客房。 或红或白的礼服美艷绝伦,淑女们捏着古瓷茶杯小口抿,从这到那,无一不彰显名媛气质。 不久,管家在二楼正中的卧室前停下,「这是你的房间。」 埃莉诺顺着他的手势看进去,低唿了声。 这可不是普通的房间。 清透的落地窗泄露日光,薄薄打在床面上;诺大的更衣室復古考究,装满了宫廷礼服;还有一个唯美的露台,沾满玫瑰的香气。 差点忘了,门口还有一位女僕捧着一条长裙和蓝宝石等待她的到来。 这是埃莉诺有生之年收到的第一条长裙:雾霾蓝色的轻纱层层叠叠笼罩在丝滑柔软的内衬上,没有骨朵支撑,反而构造出了轻盈的灵动美。长裙的上身是裸肩设计,剔透的锁骨肌肤大片大片展露在柔白色的水晶吊灯下,与胸口点缀的褶皱繁复的钻石相得益彰,勾勒出完美的胸型。 第8页 她走到全身镜前,侧身伸手去拉背上的拉链,再佩戴上那条看似昂贵不菲的宝石项鍊。正如女僕所说,简直是仙女下凡。 女僕拉开房门,柏得温的脸从镜子的一角反射出来,她从镜子里看着柏得温,歪歪头。 柏得温也看着她,呆愣了半晌,单膝跪地,左手背在身后,牵起埃莉诺垂在身侧的手腕,轻轻落下一吻,由衷的赞嘆,「你真美。」 「今晚的宴会,我能邀您和我跳第一曲舞吗?」 温热的柔软从手背上传来,埃莉诺不禁打了个哆嗦,下意识抽回手。 没过几秒,又意识到自己的不礼貌,「对不起……」 柏得温盯着空了的手心,以为她被自己的举动吓到了,握了握手掌,并不在意,「我刚留学回来,今晚的宴会暂时还没找到女伴,不知面前这位美丽的小姐能否帮我这个忙?」 和他这个人一样,他的语气也是彬彬有礼,埃莉诺没理由不对他动心。她想,她应该满心欢喜一口答应。只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我不会跳舞。」 多么刺耳的退却,简直像极了屈潇的说辞。 对面的男人也没料到自己会被拒绝,不甘心道,「别担心,我教你。」 「如果你愿意和我跳舞,我想这不成问题。」 话说到这个份上,埃莉诺没再说什么。 毕竟,高高在上的王子被拒绝两次的话,于情于理,都不太合适。 「那就这么说定了。」柏得温长舒一口气,和煦的笑容继续挂在唇边,「还没请教小姐的芳名?」 「埃莉诺。」她说。 「柏得温。」他也简短的自我介绍。 「那……」柏得温看起来有些犹豫,「和你站在一起的男人叫什么?……或者说,他是你的什么人?」 埃莉诺迟疑了。 记忆中,她只听见丹尼斯叫过他一声「小潇」,并不知道他的名字。 见女孩不说话,柏得温抿抿唇,「……他是你喜欢的人吗?」 埃莉诺瞪大眼睛,宛若一只被戳中心思的小型英短,「才不是!」 苍白又不解气,她小声补充一句,「他谁也不是!」 他就是个坏到骨子里的男人! 甚至连名字都没曾告诉过她! 奇怪的是,这个坏男人从她被亲吻手背的那一秒开始,就不断浮现在脑海中。 冷冰冰的,又挥之不去。 埃莉诺来到城堡的时候是下午四点,也就是说,还有不到两个小时,宴会就要正式开始了。 柏得温告诉她,这次的宴会非常盛大,无数贵族都会前来庆贺,如果不想在第一支舞落幕时丢人的话,最好随他去后花园里预先练习一下。 天色半灰,半圆石拱门上缠绕的霓虹灯芯似一颗颗小星星,闪着微弱的光,埃莉诺跟在柏得温身后,始终和他保持着一段距离。 远远的,她看见观景台两旁的玫瑰田、满天星似的叫不出名字的花坛……以及被花团围簇在中心的、一高一低的两个人。 第5章 作者有话要说:  owo其实男主的白月光就是女主哦! 男人穿着漆黑金边礼服,露出里面褶皱纷繁的衬衣,脖上繫着同色的领带。 从埃莉诺的角度看,隐约能瞧见他不耐的眉骨和皱起的眉头,他的视线正紧紧盯着拽住他袖口的手。 而这只手的主人,便是贝拉米公主。柏得温王子的妹妹。 贝拉米眨着星星眼,勾着男人衣角摇来晃去,任谁见了都知道她在向男人撒娇。 埃莉诺的双手下意识握紧了蓬蓬裙上的那层轻纱,嘴角快要被咬破皮。 好在男人根本不给贝拉米机会,粗暴的甩开她的手,双唇冷冷动了下。 距离太远,埃莉诺并不能听清他的话,不过依照男人的口型,应该是个「滚」字。 话音落下,贝拉米瘪瘪嘴,不悦一瞬后,脸上的表情被兴奋替代,她看见缓步走来的两人,雀跃的朝柏得温招手,「哥哥!」 不得不说,她招手的时候可真像一只野猴子,一点儿也配不上屈潇。埃莉诺暗想。 踩着不太稳的水晶鞋,埃莉诺的脚步慢下来,抬手将被风吹乱的髮丝别在耳后,含羞站在屈潇面前,没由来的目光躲闪。 屈潇没在看她,只是面无表情,视线懒懒的睨着田野里的玫瑰。 她曾以为,是男人赤.裸挺拔的身骨将肥皂水填充在自己的脑袋,才让她一片空白。现在看来,她错的离谱。 接近黄昏的天色,半蓝半红,晚风微泛凉,却烧红了她的大半张脸。 湿腻的藤蔓爬满石墩,徐徐缠上她的心脏。终被少女的尖叫声打断。 「哥哥,你终于回国了!贝拉米好想你!」贝拉米亲昵挽上柏得温的臂弯,脸颊在他的臂膀上蹭了蹭。 「我也想你。」柏得温点了下她的鼻尖,宠溺的说。 「不过,哥哥你不好好准备宴会的开场舞,来这里做什么呀?」贝拉米抬头眨眼睛看他,这才注意到柏得温身后还跟着一个女孩,她顿了顿,「这位……是哥哥的女伴吗?」 「是。我们来这里提前练习一下。」柏得温耐心一一回答,余光扫过屈潇的时候,沉默了两秒问,「……你和他认识?」 微微惊讶而已,没有其它意思。 「不认识的,」贝拉米摇摇头,「我是看这位绅士一个人坐在这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所以才来和他说说话的。」 第9页 谁知道他这么不解风情!就不信我搞不定你! 贝拉米看了看屈潇,又看了看埃莉诺和柏得温,狐狸眸子转了转,提议道,「哎呀,庆祝哥哥回国的宴会,我肯定也要跳舞。不如……我们四个一起在这里练习吧?」 ****** 在童话般梦幻的宫殿里与王子共舞,是多少女孩的美梦吶? 可以确定的是,这并不是埃莉诺的美梦。 屈潇的左手扶在贝拉米的后腰上,右手则握住她的手腕,即使是在没有华尔兹配乐的情况下,男人的节拍也是极稳的。那是一曲多么动人的舞。 唯一遗憾的是,男人的眸光没有一丝温度和灵魂,他分明在和贝拉米跳舞,却更像是满腔孤独感的顶尖王者在独舞。 清冷如月,若即若离,难以琢磨。 没人看得透他在想什么。 埃莉诺无法做到贝拉米那样游刃有余,和任何一个素不相识的男人进行亲密的舞姿都还镇定自若。她跳得很不专心,从柏得温束住她手腕的那一秒开始,她就一直在躲闪,尽力逃脱王子的亲近。 柏得温当然看出来了,不怒不恼,失笑说,「你得跟着我的步伐,埃莉诺。」 她舞步很乱,他试图引导,结果却每每失败,她像他抓不住的魔鬼鱼,哪怕用细线钓住了,也终将逃走在夜色里。 「哦。」埃莉诺低下头,语气闷闷的回答,余光一直在偷瞄屈潇的表情。 他会不会听到柏得温在念她的名字了? 他以后会不会也像这样温柔的念她的名字? 她摇摇脑袋,企图抛开飘渺的想法,专心于这曲无声华尔兹上,左手这才下定决心似的停靠在柏得温的肩头。 淡漠的眸光里闪过一丝厌恶,屈潇皱了下眉,如梦初醒般盯着眼前的贝拉米,她正闭眼享受在悠扬的舞蹈中。 天旋地转的下一秒,她被屈潇甩向柏得温。 没人懂这位红眸少年的喜怒无常。 但大家都懂这是交换舞伴的信号。 柏得温不可能拒绝他交换舞伴的意愿,谁都知道,那是对淑女的一种侮辱。更何况贝拉米还是他的妹妹。 旋转完毕,冰凉的指尖抚上埃莉诺的腰间,屈潇扣住埃莉诺的手腕。 他像一位高贵入骨的王子,嚣张又恣意的操控她的动作。 她有点紧张,手掌心里全是粘人的汗液,破天荒的,屈潇没有露出任何一点嫌弃或者厌烦。 埃莉诺小鹿乱撞,手指也瘫软着没了力气,近乎一半的动作是靠屈潇的支撑完成的。 很快,一支舞结束。埃莉诺提着裙摆,做谢幕的动作。 温存迷醉之际,夜幕降临。他低垂着眼,灼热的眸光凝视着她的脸,陡然开口说了一句意味不明的话,「你比较像她。」 他的声音极低,低到埃莉诺不知道他究竟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和她说话。 又或者是,和不在场的某个人说话。 她抬眸时,他已融进逆光,眼底情绪难辨。 ****** 宴会在六点钟准时进行,伴随着小提琴和钢琴的合奏,贵族们悉数从客房移步宴会厅。 水晶吊灯将诺大的宴会厅照成了动人的金色。 从二楼铺向一楼的红地毯厚重又有份量,贵宾们走下楼梯,直接入眼的便是:满桌娇艷欲滴的新鲜玫瑰。 而被玫瑰环绕其间的,是被熏得外焦里嫩的火腿肉、花花绿绿的新鲜蔬菜、抹上不同口味果酱的烤面包、以及各式马卡龙色的草莓蛋糕和香槟酒…… 当然,这只是一小部分,还有许多菜色是埃莉诺从没见过的、叫不出名字的。 和柏得温说的一样,这里的每个人身边都有一位舞伴。 而埃莉诺现在,正站在屈潇身边。 是的,她成了他的舞伴。 原因很简单。姗姗来迟的安东尼国王,一位满头金髮络腮鬍的大叔,强烈要求自己的儿子和女儿能一起跳第一曲舞。 安东尼气势逼人,柏得温不好推脱,告诉埃莉诺的时候以为她会难过,还命女僕安慰了她好久。但埃莉诺其实不太关心,反而谢天谢地自己不用在众目睽睽下跳舞。 要知道她才刚获得双腿没几天,连路都走得不太稳妥,还谈什么跳舞呢? 埃莉诺端起桌上的小碗樱桃灌奶油,拿着小调羹,一勺一勺小口品尝。 就在这个时候,灯忽然全灭,人群难免一阵躁动。下一秒,灯光闪过大片乌泱泱的人流,全部聚焦在二楼红毯处,柏得温牵着贝拉米的手压轴登场。 贝多芬的第二钢琴协奏曲从黑胶中蜿蜒而出。 漆黑中,埃莉诺隐隐感觉到屈潇始终皱着眉。 她顿了顿,桂红色的舌尖舔去残剩在唇边的奶油,若有所思。 她好像从没见过他吃东西的模样……埃莉诺低头看着手中的一碗奶油。是不是她的吃相太差惹他心烦了?不应该啊,她是天生的淑女。 埃莉诺再次抬眸,悄悄打量他眉宇间的戾气,那分明是对某样事物产生噁心情绪时所特有的。 目光穿过男人俊冷的侧颜,埃莉诺这才发现,几个穿着精美晚礼服的富家小姐正挥动着手中的白绒毛扇,半掩着唇,叽叽喳喳个不停。 不知道是真的认为绒毛扇能遮住嘴巴里的噪音还是什么的。 而他没有表情的承受她们窃窃私语中夹着的目光。 第10页 叫人反胃。 舞曲结束的比她想像中还要快,灯光如昼,柏得温挽着贝拉米,同安东尼国王一起,正停在伯爵们面前谈笑风生。 私自离开宴会终究是不太好,可宴会主角柏得温又在忙着周旋。埃莉诺灵机一动,悄悄找到看守大门的管家乔治。 她第一次说谎,不知道演得像不像,「那个……这里太闷了,我忽然觉得身体不太舒服,可以让我出去走走么?」 乔治亲切的朝她笑,「当然可以了,埃莉诺小姐,我会帮您转告王子殿下的。」 「那可以让他陪我去么?」埃莉诺乘胜追击,食指指向屈潇,怕乔治不同意,她补充道,「我怕一个人在路上晕倒。」 虽然理由是有点抓瞎,但乔治还是同意了。 皎白月光洒在玫瑰田野,静无一人的后花园内,埃莉诺坐在北欧风格的鞦韆上,有一搭没一搭用小短腿踢着空气。 除了晚风划过耳畔的声音,四野安静。 她知道,他喜欢安静。 她还知道,如果这片死寂中没有她的话,他会更喜欢。 看着屈潇背对月色,稜角分明。「嘎吱」一声,轻微摆动的鞦韆停下,她坐在鞦韆上,抬头看他,鬼使神差,心脏漏了节拍,「……我可以摸一下你的头吗?」 他垂眸看她,皱了下眉,眼底不可否认的是拒绝。 只是这一次埃莉诺好像没在等他的回答,双手松开粗麻的鞦韆绳,脚踏泥土,定定站在他面前。 无视男人的冷淡,埃莉诺踮起脚尖,触上他漆黑的头髮。 这是她所能想到的、比拽袖口更加亲密的动作。 第6章 屈潇愣了不到一秒,皱眉,后退一步。 埃莉诺的手就这么悬在半空,空抓了两下,缩回去,「......你很不喜欢我吗?」 她也不知道这里的「喜欢」,具体指的是哪一种。 屈潇盯着她,喉结动了一下,「嗯。」 毫不犹豫的回答。 让她眼角有些酸涩,迅速低下头。 即使知道男人的眼神从来没停在自己身上。 屈潇说,「我不喜欢任何人类。」 埃莉诺睁大眼睛,将泪逼回去,又狠狠眨了两下,「可我不是人类啊。」 她像浅海的鱼,不死心的咬住一切诱饵,而他,却不肯给她得逞的机会。 屈潇嘴巴抿成一条线,刚微张开,就被打断。 「笃笃笃。」 二三指节叩击水泥墙面的声音。 乔治笑着鞠躬,「二位该回去了。国王有重要的事情宣布。」 回去的路上,屈潇没再说话。她的问题也就因乔治的出现,辗转搁浅在男人喉中了。 宴会正中央,安东尼站在最瞩目的焦点,身边还有两个人。 柏得温,和一位气质优雅的女性。从举手投足间,不用说,就能猜到她是位高贵的公主。 他们来迟了,以至于埃莉诺只能听见安东尼的最后半句话,「……柏得温王子即将和达芙妮公主订婚。」 虽然她并不想听安东尼的话。心里翻来覆去只有屈潇的回答。 达芙妮是邻国国土的公主,只要不是傻子,不是瞎子,就都能推断出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政治联姻。 安东尼话里掖着笑,将事先备好的钻石戒指递到柏得温手中,示意他给达芙妮带上。 因喜悦而抖动的肩头与年轻男女的淡然形成讽刺的对比。 18克拉的钻石,冰冷又闪耀。 天晚灰暗。 这是第三天。 公主註定要嫁给王子的想法根深蒂固辗转于心,再次得到验证。 可埃莉诺的心里仿似揣着一罐绵白糖,颠来颠去的不安分着。 ****** 爱。 一个很抽象的词。 脸皮子薄的少女常把它表达为喜欢。 让程度降低,显得自己没那么迷恋,没那么沉沦,没那么疯狂。 在屈潇的世界观里,爱,是一个叫人作呕的词。 腻的他想立刻将烟盒抽干净。 屈娟半蹲下来,揉揉他的发,「小潇,你是爱妈妈的,对吗?」 女人的声音很媚,不是天生,而是流转于男人堆里的那种,后天磨练而成的媚。 屈潇皱了下眉。 爱是什么? 他还太小,无法理解这深奥的词。 屈娟却少有的温柔,「爱是一个很美的词。」 她在诱导他,说他爱她。 小男孩缓慢的摇头,表情仍是疑惑。他还无法理解爱的美,只觉得屈娟的中文发音很美。 「如果小潇说爱妈妈,妈妈会很开心。」屈娟耐着性子。 屈潇从小就不苟言笑,认真扣好的衬衫外面是一件质感很好的酒红马甲,这使他看起来像一个聪明的小大人。 他蹙眉思考了很久,对上屈娟的眼睛,终于还是点了头的。 她几乎每天都在抱怨生活的不易,如果他点头能让她开心的话,他想,他愿意这么做。 屈娟的嘴角不可遏制浮现一抹笑,她理了理男孩额头的碎发,似乎是对他的奖励,徐徐抛出诱饵,「既然小潇爱妈妈的话,可以为妈妈做一件事吗?」 屈潇点头。 女人站起身,牵起他的手,交给一个陌生人,「那小潇就跟叔叔走吧。」 第11页 女人华美的妆容上浮上一层玻璃片,被重拳击破,凋落一地玻璃渣。 屈潇喘着粗气醒来,脖子湿了一大片。 他转头看表。 凌晨四点。 屈潇淡淡的点了一支烟,吐出青烟白雾,有些烦躁的搓了一把乱蓬蓬的发。 眠浅易醒,辗转多梦,陪伴他十几年的老毛病,现在他也该习惯了。 深色窗帘叠在镂空丝质纱层上,留有一段距离,严丝合缝,暗沉的叫人透不过气。 屈潇最喜欢这种感觉。 静到整片星河宇宙,仿似只有他一人。 「伯爵夫人,您昨天的登场真令人惊艷。」柏得温单膝下跪亲吻伯爵夫人的手背,客套话慢悠悠飘上二楼。 屈潇很厌烦别人扰他清静,尤其是有温度的活生生的东西。 他皱了下眉,将菸蒂叼在唇边,熟练摸索烟盒,挑选下一支宠幸。他没有打算出门的打算,毕竟,目前存在于世上的任何一样东西,还都不足以勾起他的兴趣。 「王子殿下,您可真会说话。」 偏偏女人掺着笑意的媚声,成了钓鱼的细线。 这声音他死也忘不掉。 半愣间,屈潇的手顿住。掐灭菸头,近乎疯狂的跃下床,暗红的眸底是毁灭花瓶时的渴望和兴奋。 房门外白光昼现,沿着门边切割成黑白两个世界。 明亮的差点将他这个夜生动物闪瞎。 女人戴着昂贵的红宝石,脖间还挂着柔软的绒毛披肩。看不出岁月痕迹的手掩着唇,笑眯眯的眼尾甚至连细纹都没有。 从谈话内容听来,她在和柏得温道别。 的确,宴会结束,贵族们也该回去了。 屈潇站在二楼栏杆前,单手撑头盯着她。 他的目光冰冷又灼热,很快吸引了屈娟的注意力。 留意到她也看过来,他微动了下右手,向她打招唿,嘴角勾起一个意味不明的弧度。 屈娟僵了一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不。 众目睽睽之下,她不能失态。 她这样告诫自己。 可她的眼神却止不住定在屈潇身上。 他不该出现在这......他不该存在于这世上! 感觉到女人的不对劲,伯爵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又继续看她,「是认识的人吗?」 金髮碧眼却对她说着流利的中文。 她否认,「不是。」 隐藏在娇嫩下的粗哑嗓音,差点因为情绪激动而暴露。 好在她左手牵着的小男孩救了她,「母亲,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呀?」 稚嫩的声线情不自禁勾去了屈潇的眼神。 他淡漠的睨着面前美满的一家三口,冷讽的笑。 绝美的笑让屈娟觉得后怕,她推着小男孩的肩膀,丢了魂朝外走,「现、现在就走。」 仓皇而逃的背影几乎让她丢掉昔日的礼节。 屈潇站在原地,偏头,微眯起眼。目光如刃一寸一寸划过她白皙的脚踝。 他想,那里渗出血的样子一定很美。 ****** 宴会结束,王宫里多了四个人。 屈潇、埃莉诺、贝拉米和达芙妮。其中,贝拉米是主动要求留下来的。 「哥哥,这题贝拉米不会,你教教我嘛!」贝拉米亲热的挽住屈潇的臂弯,留意不言自明。 屈潇冷扫过书,抽回手,一言不发。高傲的王子,哪怕多看她一眼都是浪费。 贝拉米站在原地,愤愤的跺脚。没过多久,又扬起下巴,志在必得朝男人离开的背影大叫,「我一定会让你喜欢上我的!」 后花园的这一幕恰巧被阁楼上的达芙妮看见,她正坐在窗边,和埃莉诺喝下午茶。 达芙妮放下金边茶杯,对刚才的情节视若无睹,转向埃莉诺,「你们是王室的亲戚吗?」 为什么会住在这? 她的语气温柔极了,绝对是王妃的最佳人选。 埃莉诺放下马卡龙,双手紧握放在併拢的大腿上,抠手指,「......我们是被柏得温王子救回来的。」 她支支吾吾。 总不能说自己是想嫁给王子才死皮赖脸住在这的吧?更何况她好像根本就不想嫁给王子。 达芙妮很聪明,知道安东尼皇室的规矩,轻轻点头,「王子回国那天的确有救助的惯例。」 话题结束。 气氛凝固辗转又被打破。 达芙妮手撑在交叠的腿上,看向窗外的鸟儿,「埃莉诺,」 「嗯?」 「你没有家人吗?」她问。 「我的意思是,你住在这里不会觉得孤单吗?」 她怔住,抿嘴点头,「想。」 她很想念她的家人。 无论是在外威严对内宠溺的父王,还是慈眉善目给她念故事的姥姥,还有总爱捉弄她的姐姐,就连默默无闻的海龟甚至螃蟹,她都非常想念。 每分每秒,无时无刻。她都在想念大海的气息。如果可以,她真想立刻跃进海水里泡上一个美美的月光浴。 但是,如果失败了怎么办? 如果49天内她无法嫁给王子,她就必须离开,现在回去,不就等同于送他们一场空欢喜? 她越想越深,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压根没听见达芙妮的叫唤。直到她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她才回过神。 第12页 达芙妮说着与她同样的烦恼,「我真想回去看看。」 指尖行走在瓷器上,她把玩茶杯的瓷把,自言自语,「但我又怕他捨不得让我走。」 埃莉诺自动将这里的「他」,默认为达芙妮的父亲。 「......你说,我要不要回去偷偷看他一眼就走?」 埃莉诺嘴巴动了动,还没出声,就看见达芙妮就激动的站起来,「对!就这么办!我真是太想他了。」 像独角戏的女主角。 达芙妮是个急性子,话音落下便提着裙子走下阁楼。 她徵询了柏得温的意见,而柏得温没有拦她。不久,远去的马车声传入耳中。 接近黄昏的天色将一切都染成了琥珀般朦胧的色彩。 她盯着天边的云朵,游散着没有形态。 心中升起一个想法。 她是不是也该回南海去看看呢?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都开始养肥了咩qaq俺孤独呀。。 第7章 「据说,在遥远的北欧,有一对恩爱的情侣。男的叫商洛凡,女的叫玫瑰。可惜,商洛凡的未婚妻玫瑰,不久患病逝世。 商洛凡悲痛欲绝,将她埋葬在月亮湖底的紫水晶里。 后来,紫水晶上长出大片暗紫色的玫瑰,人们认为这是玫瑰死后,害怕爱人会寂寞,所以将自己的灵魂幻化成花,陪伴他。 这个悽美的爱情故事一直在流传,最终传入撒旦的耳朵。 撒旦憎恶一切美好的事物,所以他决定要毁掉这些,毁掉那象徵着永恆的爱情花。他将玫瑰从水晶上拔出,但是剔透的紫水晶上马上又长出来一片玫瑰。 为了保护美丽的路易十四玫瑰,商洛凡死了。他的血流到水晶上,将玫瑰染成了红色,这就是后来的爱情守护花——红玫瑰,可惜那象徵着『永恆爱情』,象徵着『我只钟情你一人』的路易十四玫瑰,却是再也看不见了。」 埃莉诺提着裙摆,蹲在玫瑰田前。小脑袋搁在膝盖骨上,一闪一闪,眨着眼睛,看这一小片暗紫。 不知怎的,想到了这个古老的传说。 她记得,屈潇的锁骨边也刺着这样一朵幽暗的路易十四。 埃莉诺忍不住猜想。 ……那会不会是他心爱之人留下的呢? 鼻尖萦绕是他白衬衫上的味道。冷冽的男性味道。埃莉诺重重摇摇头,想把这个不算荒谬的想法甩开。 比起他已经有了心上人,她宁愿逼自己相信,他只是单纯的觉得这朵玫瑰特别。 「背挺直。」格里芬厉声呵斥。打断她的思绪。 格里芬是贝拉米的家教老师,一位专门为贵族小姐们上礼仪课的贵妇人。 其实不止礼仪,还有文学课和歷史课。埃莉诺不是很清楚。 她只知道格里芬是一位极其严格的老师,从她削尖的下巴和锋利的眼神就能看出来。就像此刻,她正用手中叠成一卷的教科书,毫不怜惜的打在贝拉米的背上。 即使在埃莉诺看来,贝拉米已经将背挺得很直了。 她们站在蔷薇花缠绕的小亭子里。一丝阳光都无法亲近她们白皙的肌肤。 贝拉米的长髮被全部挽起,扎成一个高耸的丸子,头绳的力度有点大,勒得她脸边的皮肤生疼。她站在白亭正中央,一动不敢动,仿佛一尊雕塑,而格里芬则是带着锐刃般的目光,绕在她周围转圈。 埃莉诺好奇的望了一眼,不太感兴趣的收回视线,继续看暗黑的玫瑰花瓣,想入非非。 她最喜欢发呆了。尤其是对着喜欢的事物发呆。如果没人打扰的话,她能放空一上午。 可惜火很快就烧起来了。 且一发不可控制的,从小亭烧到了她的脚边。 春天的风有点热感。 贝拉米双手交叠,放在平坦的小腹前,颈窝逐渐沁出细细的汗液。被高束挽起的头髮不怀好意,留有几根,黏在她的脖子上。 有点痒。 然后她就——「阿嚏。」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 最糟糕的是喷嚏打下的那一秒,格里芬刚巧站在她对面。 而她们的个头,又是出奇的相近。 完了。 贝拉米急着找藉口,灵光一现,指着埃莉诺的方向,「都怪那些黑漆漆的花!」 格里芬没回头,冷冷拿出胸前的方巾,擦拭湿润的面部,「还有更好的藉口吗?」 「我记得您没有花粉过敏,我亲爱的公主殿下。」 贝拉米缩回手,舔舔干涩的唇,「都怪她太碍眼了。」 格里芬看了她一眼,没有表情,「下午的文学课,我希望您能专心。」 「否则我会给您惩罚。」 话音落下,格里芬离开,昂首挺胸,像只傲气的天鹅。留下贝拉米一人对着女僕撒气,「把花给我全部换掉!」 「那,公主您想换成什么呀?」女僕有些为难。 「拔干净就行,别再种花了,看着就碍眼。」 贝拉米毕竟是一国公主,她的话还是很有分量的。 埃莉诺双手撑着脑袋,站在露台上,垂眸看着楼下的除草工人,将宫殿里唯一一个玫瑰田剷除干净。 心中惋惜,多美的玫瑰啊,真是可惜。 她嘆了口气,将藏在阴暗里的一朵路易十四抱上来,伸手去拎角落里的水壶,给它浇水。 第13页 透明的水珠从花洒头里落出来,在阳光的照耀下,勾画出晶莹的剔透颗粒,最终滋润在漆色的花瓣上。 她真搞不懂贝拉米的审美。 她想起屈潇了。他似乎也特别喜欢这种玫瑰。 如果他能制止除草工人们就好了。她有一搭没一搭地想。可是他明明最讨厌吵闹的地方,拔花的噪声混合着人类的温度,他绝不可能靠近这个地方。 一楼的除草工人们低声吐槽公主的任性,成了背景音乐。 良久,玫瑰色的花海变成空旷的田野。 埃莉诺悻悻收回目光。然而在她转头的瞬间,她最期待的人出现了。 屈潇正盯着她的方向。 过于优秀的面容令她小鹿乱撞,无法确定男人从什么时候站在露台楼下。 留意到她注意到他,他只皱了下精緻的眉骨,「浇太多了。」 埃莉诺花了两秒钟理解他的话,眼神从屈潇脸上转移到玫瑰花瓣上,有些尴尬,「那......怎么办?」 她没养过花。这是第一次。 男人的眼睛一寸一寸,侵略性的掠过她的身体。 小腹,乳.房,脖颈,下颌骨,最终和她对视。 很奇怪。明明是再正常不过的打量,却让埃莉诺忍不住咽口水,产生了种没穿衣服的感觉。 屈潇直勾勾的,「不知道。」 男人的话冷若冰霜,眼神禁慾,毫无色气。埃莉诺的掌心却湿了。 她脸红着干咳了声,眼神躲闪,「那、那我回房想想有什么方法。」 埃莉诺语速很快。生怕自己深陷进藏着冰块的泥潭。想逃都逃不掉。 屈潇没离开。定定的站在原地。仿似被玫瑰迷住了。沉沦其中。 几分钟后,落地窗前被拉上的窗帘晃了晃,而后从窗帘后面慢吞吞探出一颗小脑袋,看着似乎是偷偷摸摸地往外瞧了一眼,然后拽着窗帘儿唰地拉上了。 人影在浅色的窗帘布料后面煳成一道。埃莉诺背靠玻璃窗,双手捂住心脏的位置。 耳根子后面被火烧成了一片。 ****** 「现在开始学习插花艺术。」 格里芬冷声抱着教科书,在空荡荡的图书馆里走来走去,徘徊在两位少女眼前。 手中的细棒成了教育的利器。 「插花是贵族们的消遣之一,作为未来的王妃。公主殿下,希望您可以认真学。」 她将指挥棒敲在贝拉米的花瓶上,没看埃莉诺一眼。 至于埃莉诺为什么也要跟着一起学。完全拜旁边这位刁蛮的小公主所赐。 贝拉米的想法是这样的:既然埃莉诺看到了她被骂惨了的样子,她也必须看埃莉诺出丑。 一个被捡来的乡下姑娘,要她出丑,肯定是考她贵族礼仪。 想到这儿,贝拉米的嘴角不由得上扬。 「先选一支最粗壮最美丽的花枝作为主枝,突出中心。」 格里芬没注意到她的小表情,一步一步念步骤,眼尾不忘确认贝拉米的完成进度。 直到她跟上节奏,才继续读下一句,「两侧各插一枝不同花卉陪衬,主体花要突出,避免花枝排列整齐。」 她是个不易透露内心情感的人。无论贝拉米做的好与坏,脸上都没有表情,只是微微点头或者伸出指挥棒。 直到瞥见埃莉诺的花瓶时,她的脸上不经意间闪过一丝惊艷。 她没念完,埃莉诺已经插完了。 女孩选择的是同色系插花法,明媚的花色和纯正的瓷白风瓶身相得益彰。 如果不是学过,格里芬认为,埃莉诺或许是天生美感超人。 格里芬赞许,「插的很好,这位小姐。」 她不知道埃莉诺的名字,只是从气质上推测出她出身高贵。 贝拉米撅嘴不服,双唇微开,方要发作,图书馆外面传来马鸣声。 是马场。 贝拉米差点忘了,图书馆外面的一大片空地被柏得温改造成了绿油油的草坪,专做马场。 像是想到什么,她兴奋的扔掉手中的白栀子,半趴在哥德式窗前。而被她抛弃栀子花,在半空中挥出一道优美的弧度。 埃莉诺定定的看着掉在地上的白栀子,捡了起来,放回桌上。 格里芬看着贝拉米冒着粉红色泡泡的背影,气得快要喷火。踩着高跟鞋愤愤的揪住她的后领,咬牙切齿,「您还要学习。」 余光扫过窗外的场面,「没有时间看绅士们骑马。」 格里芬将她拖回座位上,正了正脖前的领结,转向埃莉诺,「学会的人才有资格做想做的事。」 埃莉诺好像没理解她的话,又或者没什么想做的事,两手交替放在膝上,眨巴大眼睛看她。 格里芬是最善于激发学生斗志的老师,她看看埃莉诺,又不露声色望了望贝拉米,沉默了两秒后,微笑说着,「这位小姐,您可以去窗边随意观赏美景了。」 「当然,绅士们的英俊风采也可以尽情观赏。」 她可不管埃莉诺想不想看绅士们赛马,她只管贝拉米的学习。 显然,这个方法很奏效,即使她不刻意去看贝拉米的表情,都能感受到小公主即将喷火的目光,「凭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传说来源于百度。 第8章 屈潇跨坐在马鞍上。 第14页 他穿着漆黑金扣马甲,里面是白色衬衫,领口繫着一道禁慾的领结。黑色的西装裤和浅口皮鞋。隐隐勾勒出男人双腿的轮廓。 他的存在,介于金与汞之间,好像令人沉沦的一捧流沙,捞不起来,又足以致命。 屈潇手上戴着纯白手套,握住缰绳,修长的腿偶尔夹紧马的侧身,驱使黑马的前行。 他在马背上起起伏伏的样子尤为性感。 埃莉诺不禁联想到自己在他身下承欢的样子。 他赤.裸着身体,欺压在她身上,微凉的手指勾起她黏在脖上的髮丝,喘着粗气,亲吻她的脖子。 她依偎在他怀里,十指紧扣搂住他的后脖,任由他的挑弄,发出如刃的媚声。 哪怕只是虚构的画面,都足以让未经人事的少女脸红心跳一阵子了。 天哪!她在想什么呢。 埃莉诺为自己感到可耻。 然而她不知道,两位绅士的话题中心,正围绕在自己身上。 柏得温全身白色装束,骑在白马上,「你......喜欢埃莉诺小姐吗?」 他想,埃莉诺已经明白了自己的心意,现在存在的隐患就只剩下达芙妮和屈潇了。 「不。」屈潇几乎没有犹豫。 表情依旧是冷冽的低气压。 那就好。 而现在,又一道隐患解除了。 柏得温不露声色,嘴角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当他注意到图书馆窗边趴着一个女孩仿似在看自己的时候,这个弧度不禁加深了。 柏得温停下马,二三指节敲敲埃莉诺面前的玻璃窗,朝她温柔的笑,「想学骑马吗?亲爱的埃莉诺小姐。」 埃莉诺发誓她是想要拒绝的,可余光瞄到屈潇正在看自己的时候,拒绝的话刚触及喉咙,就滑落腹中。她轻轻点头,「想。」 阿莫乌.尔式的隐蔽爱情似乎就是在那个时候萌芽的。 ****** 柏得温打算让埃莉诺侧坐在白马前,而他,则会坐在她身后手把手教她。 亲密到极点的动作。 埃莉诺提起厚重的裙摆,站在马前,有些犹豫。她想上的,从来就不是这匹马。 可柏得温却误会了。他默默打量埃莉诺的身形。 她不如寻常欧洲女子那般高挑,一米六刚压线。 静了几秒,柏得温做了一个大胆的举动。 不顾王子风度的举动。 他将埃莉诺横抱上马。 几乎不给埃莉诺一点反应的时间,她已经侧坐在马鞍上。 而正当柏得温踩上马镫,即将上马时,管家乔治突然出现了。 柏得温停止了动作。 老成的管家善意提醒,「王子殿下,您前些日子想要举办的歌剧……今天有会议。」 他举起摺叠考究的衬衫袖扣,露出一截復古棕色的石英表,在阳光下仿似鹅卵石块,「还差半个小时开始。」 平静的湖面被砸入一颗石子,盪起涟漪。他的话很快起了作用。 柏得温的左脚顿了两秒,缓慢的从马镫上抬起,放回地面,颇有些无奈的转头看马背上的少女,「等我回来,埃莉诺。」 语气是恳请。 背影是决绝。 也许是柏得温太心急了。不论是对待埃莉诺,还是对待骑马这件事。 他甚至没有等她换上帅气十足的骑马装和头盔。就让她一个人侧坐在马上。淑女们引以为傲的奢美长裙成了繁重的累赘,层层叠起的轻纱纠缠不清,几乎遮住了整匹马身,在碧空如洗下,由氤氲的绀蓝渐变为虚渺的泡沫色。 半血马,由两匹不同品种的纯种马所繁殖下来的马。半血马体格健硕,不畏寒暑。听觉和嗅觉尤其灵敏,但是视觉较差。 埃莉诺吞了一小口唾液,正襟危坐在柔软的马鞍上。 无处安放的眸光盯着抠做一团的手指,一眼不敢乱瞟。 生怕惊动了马儿,更怕屈潇看见她狼狈的模样。 皇室马场种满绿色,翠色.欲流,静的如同一副中世纪油画。 微风低喃,埃莉诺听见女僕们从枝繁叶茂的芒果树下经过,抱着新鲜的胡萝蔔,草莓,还有西红柿,谈笑着绕开马场。 轻小的窸窸窣窣显得尤为瞩目。 她们大概是要去马厩餵马。她想。 她猜的没错。 甜美多汁的果蔬简直是马儿们的最爱。柏得温下令一定要採撷最鲜嫩的一批。为了他的爱马。 柏得温无疑是最了解他的爱马的人,不安感像打翻的墨,迅速侵袭埃莉诺的心脏。她隐隐感觉到身下的马抽搐了两下鼻子,来不及反应,马儿突然失控似的沖向气味的来源。 一切发生的太突然,掺杂着几根青草的浊白马蹄向前勐烈前进,整个马匹开始大地崩裂似的震动起来。 慌乱中,她扯紧缰绳,倾身靠近马背。 埃莉诺紧闭双眼,密密的睫毛微微颤抖,大脑如泛着白光的泡沫水,一片空白。轻重不一的两道马蹄声交织在一起,她一时竟分不清。 她又要死了吗? 飘忽不定的想法蒸发入脑。 她唾弃命运的不公。心里难捱的紧。 她才重生几天呀……就要再次回到天堂做女僕?不,这不公平! 吸水后不断胀.大的海绵体里充满恐惧。猝不及防之际,在夏日里称不上刺骨的体温从少女纤细的嵴背上传来。埃莉诺的想法嘎然而止。伴之而来的,是屈潇的低音,「踩稳马镫。」 第15页 她不由得战慄了一秒,酥麻的电流迅速侵蚀她的心脏。她能感觉的到,屈潇就坐在她的身后。她的幻想实现了,只可惜是在生死攸关之时。 男人的唿吸距离她的后脖不过几厘米。他的臂膀轻掠过她的腰,隔着两层布料肆意摩擦,屈潇的大手放在她的手背上,扯住了缰绳。 如果不是情况紧急,他依然不会想碰她的一寸肌肤。 距离一下子被拉得很近,埃莉诺不知道屈潇用了什么方法,不听话的半血马的确逐渐恢復平静。激烈的奔驰趋于向有节律的小跑转换,男人的身体也因此缓慢而有节奏的撞击她的后腰。 埃莉诺的心弦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未经人事的少女产生偷吃禁果的冲动,无论是第一次还是第二次,对象都是他。她的头埋得更低了,嗫嚅,「谢谢你……」 她不确定他是否听见了她的道谢。 因为屈潇已经一跃下马,牵住缰绳,走在马旁。 灼热的日光和他身上这份严肃的腔调格格不入,费尽心机的在他烟黑的发上镀了层金。 仿似笃定他听不见她,埃莉诺心虚的大胆了一回,「谢谢你,小潇。」 声音轻到她自己都听不太清。 屈潇的脚步顿了下,偏头看她,皱了下眉,沉默了很久,薄唇微张,吐出两个字,「……屈潇。」 他盯着她,缓慢地眨眼,「我的名字。」 埃莉诺半愣了下,避开他的目光,温顺的点头,心中默读他的名字,「谢谢你,屈潇……我叫埃莉诺。」 屈潇……真是个好听的名字。 「嗯。」屈潇转回头,心不在焉的应声。 为什么救她? 他紧抿着唇。 说实话。他不知道。 搁在以前,他不可能救她。 他爱惨了肉.体撕裂绽出血液的残暴美学。尤其是瓷白的剔透的纯净的肌肤,越是干净纯粹,就越是让他有毁掉她的冲动。 清纯到深处却不自知的纯白栀子,他从来不想收藏到玻璃瓶中观赏。解剖它,才是最优解。细碎零星的花瓣残忍的洒落在地上,说不出的快.感。 埃莉诺乖乖的,像一尊花冠女神的雕像,眼睛如湛蓝的水晶球一般,闪闪发光的裹在一袭白裙之中,耳边泛起淡淡玫瑰色。作为一个女人,她很成功,肤白貌美,身姿窈窕,足够了。足够勾走大半男人的心。 哦。 他淡漠收回眸光。 大概是找到原因了。 她很像她。 像他最难过的那道美人关。 ****** 燥热的风迂迴梭进马厩,裹挟着不太好闻的混合气味。 屈潇将马拴起。垂眼看身侧的女人。 四目相对只是一瞬间,她避开,低头看地上扭捏在一起鞋头,脸上的浪暂未退潮。 她的裙子是一字肩,奶油色的肩骨藏在蜿蜒至腰的长髮下,内侧有一颗明显的小黑痣。可惜他没看见。 气氛诡异的沉默了很久。天色变得比她快,「轰隆」滚落一声闷沉的雷。 她被吓到了,抬头便看见屈潇正盯着她。 准确的说,是盯着她的前胸。 四野颜色下沉,静到只剩雨点的细软,密密匝匝,打在她的心上。不明显的喉结滚动了两下,埃莉诺挺直了腰身,没有护住自己的身体。 是他让她有了遐想的理由。 也是他,照旧没什么表情。 屈潇冷的仿似面前站着的只是一尊雕像,而不是一个货真价实的极具诱惑力的女人。火焰窜的很高,还是点不燃他的绮念。 气压很低,天很黑,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感觉被放大。 屈潇不是很满意她的表现,微皱了下眉,从口袋掏出一盒菸蒂,修长的指尖缭绕于青烟白雾之间。 浓烈的烟雾瀰漫氤氲,刚要展露表现,就被扔进地下,黑色的皮鞋底将它踩成细碎的灰烬。 他残忍浇灭她的幻想,「衣服穿好。」 「内衣露出来了。」 第9章 不可避免,埃莉诺是一个人回去的。房间还处在昏暗之中,浓浓的玫瑰气味迅速充满她的鼻腔。 显而易见,他对她没有欲.望。 湿热的气味让她初次尝到了失恋的滋味。明明还没热恋过。 她坐在暖色的床面上,下沉形成一个轻微的弧度,脑子里闪过一枝孤零零的玫瑰。 糟了,花还在露台。 甚至没有穿鞋,她光.裸着脚丫掀开轻纱和窗帘。 并没有出现想像里的画面。 孤傲的路易十四玫瑰被收纳在透明的玻璃盒中,独自绽放在阴沉里。玻璃瓶前不远处放着一张几乎快要完全被浸湿的墨绿色的信封。 「您好,埃莉诺小姐,我是您的女僕。」 打开是女僕的字迹。 「先生料到天会下雨,要我帮您照看好露台上的玫瑰。希望您谅解我私自闯入您房内的行为。」 先生? 埃莉诺眨眨眼。 哪位先生? ****** 潮湿阴沉的雨天。 是屈潇最喜欢的天气。 压抑到人喘不过气的黑暗里,《死亡与少女》的音符打造出纹理清晰的弔诡。 正值爱情之火燃烧的季节。 屈潇懒懒靠在沙发背上,双腿交叠,凝视茶几上的医药箱。 第16页 掌心的血液顺着指腹滑落在全黑的地毯上。没人清楚那对暗红色的眸在想什么。 被缰绳厮磨流血的皮肤无伤大雅的疼着。大约是他不紧不慢的理由。 一曲终了,二度循环,屈潇抬手,拿出盒子里躺着的乳白色绷带。 柔软的棉织物从大拇指与掌骨间穿过,一圈又一圈错杂缠绕,似反覆的人心,更似纠缠不清的情爱。 他开了个小差,乃至右手被裹得厚重,反方向退了两圈后,屈潇抬了下精緻的眉骨。 啧。 没有剪刀。 整洁的白棉条被粗暴的撕裂,一缕白线落在地上,很快被风吹入地毯下面,看不见了。 屈潇久违拉开窗,双肘撑在露台边。 屋外的阴暗和屋内浑然一体。 ****** 偏偏是那枝带刺的玫瑰,最碰不得也最诱惑的一枝。 他就像哈迪斯的存在,骄傲和淡漠裹在一袭黑西装里,耳边别着嗜血的红玫瑰。 禁忌的毒品,就是越危险,才越令人着迷。 学院派的高傲神情根本没有生性放荡的影子。 埃莉诺不知道柏得温是怎么想的,竟然要屈潇这样禁慾的存在饰演喜新厌旧的阿尔马维瓦伯爵。 台上被鲜花和音乐填满。 埃莉诺穿着荷叶边薄纱裙安静的在后台候场。偶尔冒出对屈潇参演歌剧一事的好奇。很快,这份好奇就被紧张侵蚀。 柏得温留学归来,专攻歌剧。这场改编自《费加罗的婚礼》的作品既是他的处.女作,大小名流自然都会前来捧场。伯爵夫人也不例外。 台下座无虚席,屈娟穿着冷薄荷色的礼服,隐在阴影里,没什么多余的表情。 故事发生在十八世纪中叶,西班牙塞维亚的伯爵堡邸。 柏得温饰演的费加罗和埃莉诺饰演的苏珊娜即将举行婚礼。而屈潇饰演的伯爵,因花花肠子无处安放,对苏珊娜见色起意,企图阻止他们的婚礼,最终被伯爵夫人发现,被迫道歉。 伯爵夫人由贝拉米饰演。 天知道她有多钟情于这个角色,尤其是最后一幕,屈潇单膝下跪吻她手背时,她高兴的简直要飘。 当然,故事里还出现了许多无关紧要的小人物。如园丁、男僕、医生等等。 第一幕只有埃莉诺和屈潇出场。 埃莉诺第一次上台,紧张和不安在所难免。她紧闭双眼深唿一口气,手放于平坦的腰腹前,睁开眼,挤出一个生硬的微笑,登上布满闪光灯的舞台。她的对面,屈潇与她同步登台。 灰蓝的衬衫质地柔软,一如他看她的眼神。哪怕只在剧中存在,也足以令她心花开放一阵子了。 兜兜转转,她的目光禁不住男人的推敲,最终留意到白色金边的长沙发。 她坐在沙发上,脱下高跟鞋,捏着细白的小腿,抱怨道,「一个婚礼要筹备的东西可真多。」 「笃笃笃。」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不用想也知道是屈潇。 「谁呀?」埃莉诺按照剧本开门。 分明警告过自己,她还是按耐不住动了心。 男人的个头高,单手搭在门框边,低垂着眸子看她,嘴角扯着痞气的似笑非笑。他摘下口中叼着的红玫瑰,轻轻别在她耳后,回答她的问题,「阿尔马维瓦。」 屈潇绕过她瘦小的身板,走进有点杂乱的大房间,翘起腿,大剌剌坐下,补充:「你的追求者。」 埃莉诺木讷的转头,迷魂的笑实在太撩人,害她差点忘了词。她慢吞吞挪步,坐在距他很远的沙发一角,「请伯爵不要这样,今天晚上是苏珊娜和费加罗的婚礼。」 观众席里一片黑暗,她看不见其他的人,一时间产生了中独处一室的错觉。 屈潇笑着拿出兜里喷着玫瑰香水味的情书,一字一句诉说着自己有多么爱她,并恳求的发出邀约,「苏珊娜,晚上和我一起到花园幽会吧。」 他缓慢的靠近,像极了捕食猎物的豹,自然的坐在埃莉诺身边,小臂搭在她的肩骨上。 温热的余味萦绕在她脖间,她能感觉到自己的一侧长发被挽起。埃莉诺的头脑里一片混沌之际,贝拉米怒气沖沖的登场。 贝拉米是真的生气,手上的白色蕾丝手套几乎快被她捏得变形,横眉怒目指着埃莉诺,「你们在干什么风流艷事!」 按照剧本来说,屈潇应该哄骗贝拉米,说些甜言蜜语讨她欢心,以维持表面和美夫妻的假象。 而实际上却起了点冲突。 屈潇并没有收回搭在埃莉诺肩骨上的手,也没有放下她的长髮,众目睽睽之下,他在她白得几乎快要透明的脖子上咬出一个粉粉的草莓印,可能是不太满意成果,他又伸出舌尖,轻舔了一口。 过分亲热的行为,让埃莉诺的心率波形几近水平,一动不动,安静如瓷娃娃。 屈潇不太在意她的反应,慢条斯理整理好她的长髮,轻讽勾唇看着贝拉米,意味深长,「你不也没告诉过我……你做过什么吗?」 贝拉米被问懵了,呆呆的张嘴,「……啊?」 剧本里有这一幕吗? 暗红色的眸光若有似无掠过台下女人的脸上。他早就习惯了在黑暗里生存,想从灰沉里找到屈娟,也并非称得上是一桩难事。 「除了我们的小儿子外……你在外面还有一个私生子吧?」屈潇散漫的问。 第17页 贝拉米因为猝不及防的篡改剧本,愣是傻站在原地没有回答。 屈潇盯着观众席的位置,继续说,「啧,想想我不知道真相的时候有多爱你……现在就有多恨你。」 他笑的诡谲,「你真该把自己的秘密藏好。」 「不要被任何人发现。」 灯光师把光影处理的很好,闪光灯转换重心,将他的脸部轮廓切割成一半阴暗,一半病态的白。 屈潇已经完全褪去了上一秒的浮华,血色的眼睛里充满戾气。在那里,有埃莉诺想要倾尽心力治癒的灰色地带。 好在没有多少人知道柏得温原本的剧本,所以故事走向完全相反的歌剧还算圆满结束,至少情节足够荒诞,演技也经得起考量。 爆发出的掌声中,只有屈娟紧攥住裙摆,气得浑身发抖。 ****** 盘根错节的莹白色蜘蛛网,黏性十足,藏着刚刚旋飞的蝴蝶。埃莉诺无疑是其中陷的最深的一只。 杏仁般的眼睛,清泠泠的瞧着他,他正被其他翩翩飞舞的花蝴蝶青睐的围在中间。 她正处于放空状态,脉络清晰的手不自觉触上被他吻过的地方。 整齐的牙印还残留在皮肤,有点疼。 她拘谨的绷住了背嵴,抿了抿嘴。 明明是剧本里没有的情节,这可不可以让她理解为他对她是有好感的? 啊……不明白…… 名为「欲.望」的蜘蛛网编织成精緻的黑色笼子,紧紧锁住她。 然后,柏得温拍了下她的肩,从背后出现,递给她一张邀请函。 她低头,心思却停留在原处。 「歌剧结束之后有派对。」 明明白色才是更好的选择,她却像只飞蛾,一门心思往黑暗中的火焰里扑。要怪只怪蝴蝶和飞蛾属于近亲吧。 纸醉金迷的贵族生活背后是简单的枯燥乏味,席捲的狂热狠狠蹂.躏过沙丘,剩下的只有落寞与沦陷。他们偏执的寻找打发时间的欢娱,舞蹈、饮酒、小游戏、狂欢派对最终成了救赎的良药。 法式焗蜗牛,沙朗牛排,香煎鹅肝,麦西尼鸡,奶油黑森林……金钱从来就不是这里会出现的问题。 绅士和淑女在舞池里飘渺,罗曼蒂克的浪漫氛围下,埃莉诺跟着拿了一支高脚杯,嘴巴咬住红酒杯口,却实在没什么胃口,眼睛好不容易从屈潇身上移开。 宴会厅的四壁没有空余的墙,文艺復兴时期的装饰物堆砌的很满,大多是些名人的自画像和厚厚的书籍。 眉目一幅幅扫过。 没一个是她认识的。 直到触及最大的那副画像时,湛蓝色的眼珠停住了,她眨巴几下眼睛,皱了下眉。 画像上那位先生被画师精修过,眉宇之间却还是有种说不出的似曾相识。 她眯起眼睛。 啊,想起来了,是安东尼国王。 那双染上明亮特殊橙红色的眸子,只是见了一面,也实在是叫人难以忘记。 只是她盯画的一瞬间,漆黑的身影,慢吞吞地走向门外,身后跟着一团浓墨重彩的青薄荷色。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还是想看大家的评论,寂寞的我没有动力了qaq 第10章 昏暗的甬道,是与屋内狂热截然相反的冷清。屈潇的脸匿在阴影下,下颌骨线条流畅,懒洋洋的倚在墙边。猩红的菸头叼在微微上扬的嘴角。 他吐出烟圈,任由屈娟恼怒的看他。 仿似在这场游戏里,谁先说话,谁就是败者。 安静又狭小的空间,没有其他人在场,屈娟便也索性不再顾及伯爵夫人的身份,出于习惯,依旧披着笑脸,单刀直入,「你怎么在这儿?」 这个问题,上次见面时,她就想问了。 「这儿?」屈潇偏头,似笑非笑反问,「不知伯爵夫人口中的『这儿』……指的是哪?」 痞气十足。 「安东尼王室。」屈娟沉着脸,他应该清楚她不喜欢玩文字游戏。 「你觉得呢?」 「屈潇。」嶙峋的女人低低吼了声他的名字,仰着头,眼睛是漆黑的一团,「你不要做危险的事。」 明灭的火光流转,似泄非泄。 屈潇没说话,盯着她发怒的样子,扬眉。在他眼里,叫她失掉淑女风范破口大骂,远比派对来的有趣的多。 灰白烟雾裊裊升上天空,与悬浮在空气中的尘埃颗粒共舞。 他没捨得熄灭,又尝了一口,指尖掐灭菸头于湿腻绿意缠绕的墙壁上。 他身上唯一的光,因为她,终究还是灭了。 男人走近两步,靠近她。 他比她高出足足两个头,逆光将她笼罩在自己的黑影之下。 细流汇集成夏雨配合着跌落深渊的水影。 屈潇渐露獠牙,「您还记得南海海域吗?亲爱的伯爵夫人。」 而她已成误入歧途的羔羊,不愿发出软绵绵的求救,只贪婪的错觉沉默是最好的武器。 牧羊人没能得到想要的回馈,不急不慢,耐着性子帮她回忆陈年旧事,「那可是您交易的地点。」 安置在腹前的手背微微颤抖,最终滑落垂在身侧,她打断了他,「开条件吧。」 语气是强忍住的细微颤抖。 屈潇眯起眼,冷笑不语。 企图从她浓妆的假面背后窥见一斑愧疚。 第18页 啧。没有。 他垂下头,眼睛隐在黑暗里,叫人看不真切。仿似在懊恼自己在想不可能的事。 不到一秒,他抬眼,后退一步,双手抱臂,居高临下,「封爵。」 屈娟皱了下眉,「什么?」 尖锐的声线再也藏不住她的不满。但是很快,她重新找回离家的理智,不情不愿的松口,「好吧,我可以帮你。」 相较秘密被发现,她还是倾向于帮助他成为伯爵。全城人尽皆知,她的丈夫,安东尼伯爵,是安东尼国王的弟弟,这桩丑闻曝光后,她百分百会被驱逐出境。 挥之不尽的金钱。伯爵夫人的名号。令人艷羡的丈夫。美满幸福的家庭......这是她多么苦心经营才得到的一切? 她冷眼扫过屈潇的脸。 这份来之不易,她绝不会让他,这个从她肚子里钻出来的毛头小子,毁于一旦。 馥郁果木香随着雨水带来清爽,屋檐之下,两方暗黑各自涌动。 屈娟总是先道离别,「不好意思,伯爵还在舞池等我。」 他点头。 两人客气的明明白白。 白昼不停的宫殿内,与外面的黑夜间形成一层透明薄膜。 薄如蝉翼,他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割破。 眼随屈娟的高跟鞋孤魂似的飘荡,不经意撞到总在他面前期期艾艾的女孩。 他视线顿住。 湛蓝清澈的眼睛里是少女的艷丽。 她皮肤很白,乃至于脖子上的吻痕非常突兀。 他暂时还没忘记那是他的杰作。 屈潇皱了下眉,掏出烟盒,点了一支。漫不经心的干净明亮,总是让他尤为烦躁。 ****** 凌晨十二点。 埃莉诺曾一度以为这个时间段只有魑魅魍魉还游走在人世间活动。 盯着热闹的舞池中央和不知疲倦的贵族奢靡,她才知道自己错得离谱。 大眼睛不安分的眨呀眨,她搞不懂自己为什么大半夜不睡觉要陪这群妖怪一起浪费生命。 鱼池很快被殃及,无辜的美人鱼也无法倖免。 大抵是厌倦了单薄的舞曲,查尔斯公爵提出一同进行国王游戏的建议。 他是查尔斯家族最小的儿子,仗着兄长二人替他做父亲的手下整日无所事事,沉迷于女色之间。 从他解开的领结和黑色西装里露出的一截花色衬衫可以略见一斑。 「大家都知道游戏规则吧?」他自动成为游戏的领导者。 兴许是酒劲上头,柏德温也没有拒绝他无理的要求。 可这却被他当作兴风作浪的理由。 埃莉诺没听说过这个游戏,但她还是乖乖闭着嘴巴。 因为她不愿意做人群里唯一的outsider。 她看着查尔斯有备而来拿出口袋里的方格纸牌,纷繁复杂的手势下将牌打错,背面展开伸向众人面前。 绅士淑女们光鲜亮丽的外表下似乎都隐藏着一颗燥热的心,一个两个抽出查尔斯手中的卡片。 埃莉诺也跟着抽了一张。 小小的数字3。 没什么特别的。 查尔斯是倒数第二个抽牌的,抽完后,他不耐烦的摇晃手中剩下的孤零零的最后一张纸牌,「有谁没拿到?」 头顶水晶吊灯的照耀下,查尔斯手中的数字1直白暴露出来,他耸耸肩,不否认故意为之的可能性。 明目张胆的作弊,像成熟芒果落地的声音,给人以说不出的快.感。 又是一根没抽完的烟。 屈潇的眼神不露声色从埃莉诺身上移开,抬脚踩灭沉寂在略微坑坑洼洼水潭里的烟,茶色的水渍也就此缠上他的鞋身。 随意又讲究的皮鞋在门口的山羊毛地毯上蹭了两下,他打了个呵欠,从查尔斯指间摘下最后一张牌。 收敛的眼尾扬着孤傲,最违禁的犯规。 埃莉诺有理由相信自己不是全场唯一不知道游戏规则的人,余光随着他的窄腰蜿蜒,她更有理由相信对他遐想翩翩的绝非她一人。 角落里的贵族小姐尖叫着,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对谁有非分之想。 而国王游戏似乎正是她们的助推剂。 游戏规则很简单:牌面上分别刻有「国王」、「数字1」、「数字2」、「数字3」......的字样,抽到「国王」的那一位可以在不看其他人数字的前提下,下令让几号(如1号和2号)做某事。打个比方:国王可以指定1号和2号接吻。 查尔斯手上一空,眉目低垂浮过牌面,抬头问,「国王是?」 以金口为装饰的白衬衫袖口缓缓举起,柏德温两指交叠,露出印有彩色的国王图案,「我。」 公平公正,从来都不是上流社会具备的条件。这个刺耳的词语,落入他们耳中时,甚至会被戏称为贬义词。 这一点儿也没错,毕竟只有硬体不足的人才会咬住无关紧要的公平不放。 贝拉米看着柏德温。 柏德温也看见了贝拉米。 她先是眨了一下眼睛,间隔一秒后,又快速的眨了两下。 她是在告诉他,她的数字是12。 外面的雨如火如荼,终究拼不过富丽堂皇里的热烈。 柏德温心下有数,将纸牌放在桌上,食指指腹在上面轻敲两下,故作苦恼,「那就......」 潮热的夜里应该有男女火热的爱情,即使不是在床上。 第19页 他拉开吧檯边的高脚椅,一字一顿,「1号和3号舌吻。」 话音随着纯白身影坐下,一点点淡出视线。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 ****** 他的手覆上她的细腰,抱起她,将她的臀置于他的大腿上。 他低喊她的名字,暧.昧的灯光洒在他脸上,淡淡的酡红。 她不敢看他迷离的眼,害羞的没有应答。 激烈的吻如雨点密密匝匝,灵活的舌尖撬开上下封闭的牙齿,捲走她所有的液体。 「唔。」 她十指相扣抱住他的后脖,低唿了声,试探性的回应。 直到她如溺死的鱼举了白旗,他才肯松口。 黏腻的吻一路旖旎向下,尝过她的下颌骨,她的脖子...... 朦胧薄雾之间,他勾唇抬眸。 剥开饱满圆润的荔枝肉外壳。 他很满意她脸上的表情,削瘦的肩头因低笑抖了下。 想不到这幅清白淑女的脸上,还会出现这幅邪媚的模样。 异常的兴奋感在心底爆炸开来。他的唿吸渐渐急促。 女人的声音是轻柔的,单纯和邪媚同时出现在她脸上,他相信它们不仅仅是对反义词。 拉下泥潭、与她共生的畸形的占有欲愈发强烈。 他勾起她凌乱的发,拉到鼻尖前嗅了一下。 那是少女胴.体的气味。 本该是这样的。 在埃莉诺的想法里,她的初吻就该是甜蜜多汁的。 而不是现在这样。 屈潇冷漠的站在她面前,不带一丝情.色的挑起她的下颌骨,粗暴的触上她,蛮横的撬开她的唇,像极了可恶的坏男人,搜刮完她口中的一切便眉目淡淡的离去。 他像是在做一个研究、一份工作,而不是对一个女人施展自己的爱意。 玫瑰色的唇瓣被践踏后呈现出荡漾的红滟。 她的唇会是什么滋味? 埃莉诺想。 她刚吃了一颗暂未成熟的樱桃。许是这样的酸涩,扰了他亲吻她的兴致,她这样安慰自己。 不过现在,她的嘴巴里应该是他喜欢的味道了。那是被他灌入的、辛辣的菸草的味道。 她抬眼看男人离开的背影。 只可惜他不会再吻她了。 第11章 埃莉诺醒的时候,雨已经停了。这一夜她根本没睡。残留的软雨丝线像夏季老冰棍上蒸发出的水珠,为整个宫殿添了层薄薄的潋滟清欢。滴答滴答,窗檐上水珠滚落,掉于露台。 她平躺在床上,双手放在腰腹,透过半开窗帘后面的轻纱,侧着脸看窗子外面的日出。 眼睛是湛蓝色死水般的平静。 她什么想法都没有,脑袋空的如同一件精美绝伦的器物,明明什么都没在想,浓烈的忧郁却挥之不尽。 如若不是粘连在脖上的发色,真叫人怀疑她是否还有鼻息。 曼丽的粉蓝从远方的海平面上洇晕,无云的蓝将海面氧化成金黄色。美好的叫人想起西方油画。 她缓慢的眨眼。煽动的长睫毛是唯一有点生气的地方。 她看见海鸥叼着软壳翱离灌木丛,毫无节制在海面上交欢,离家的少女总在受了委屈之后想念熟悉的故土。 透明的瞳孔里衬着涟漪的海水,她深吸一口气,望着不算陌生的天花板笼罩着初晨薄薄的雾气。胸腔里的生机还没显露。 「你真没用。」 心底冒出一个声音。 听起来像是她自己的。 「居然为了一个男人暗自神伤……况且他还不是王子。」 凉风入户,分担一点雨后的湿热。埃莉诺勾唇,自嘲的笑,几秒后,又没什么期待的闭上眼。 那人的嘴巴不停。完全打断了静谧。 「你应该答应柏得温王子的爱慕。」 她的声线是笃定的、不容置疑的。 「他对你那么好,你一定会爱上他的。」 埃莉诺笑得安详,如果在身后勾勒出一双饱满的羽翼的话,应该会是一个善良的天使。锁骨下的峰峦缓慢起伏,天使的想到一个人。 达芙妮。 一周过去,她还没回来。 她睁开眼睛,再次侧颜看那片尽头的斑驳的明亮的海域。 ****** 公主的使命就是和王子幸福地生活下去。 泛着金光的枣红马拖着四轮马车,颠簸于崎岖的山路。埃莉诺托着下巴,凝视窗外的大教堂发呆,白色.网状小礼帽和手套让她看起来像一位饱受爱情折磨的公主。镶花边的窗帘半掩她的眉目,若隐若现,捕捉不了。这足够让街道的单身汉们遐想她是否待字闺中。 她的对面坐着一个男人。赠她爱情陷阱的坏男人。坏男人现在正仰头抵靠在马车上清眠。明显突起的喉结足以吸引她的眸光。 可这一次,她强忍着一眼也没有看他。就连余光也没有。 此刻他们之间的相处方式,不是陌生人,不是对手,不是朋友,更不是恋人,说不出的弔诡。 马车经过圣洁教堂前悬着的大钟表时候,钟声在整点响起。 那是国王游戏结束的晚上。迄今八个小时以前。 烟把黑夜,烫了一个洞。 他松开她的下巴,离开她的唇,哄闹中依旧保持着惯有的冷漠决绝,像一块泡在热水里却怎么煨也煨不化的冰。极地严寒的冰。 第20页 他睨着她自然形成的腮红和天生的红唇,倏忽有些烦躁的皱眉。 没人知道他是否因内心的动摇而惶恐。 他粗暴的将她拉到门外暗处,还算顾及她的薄脸皮,找了个没人的地方谈。 他背对她,听不出一丝人类的情绪,「……我永远厌恶蠢女人。」 埃莉诺被吻的七荤八素,大脑晕乎乎的,无法.正常运行理解他的话。 他偏头看她,表情很难看,「我不喜欢你。」 「也不可能喜欢你。」 这大概是他和她说话最多的一次。 「如果我的任何行为让你产生错觉,我向你道歉。」他坦言,「我是在利用你。」 「无论过去,现在,还是将来。」 她在心上偷偷写过几次屈潇的名字,就斟酌了几遍他的话。 她花了几个小时才承认他自私冷漠偏执虚妄。他不是她应该奋不顾身去爱的人。 埃莉诺曾听别人说过一句话,「女性往往比她们想像中要更加坚强绝情。」 别人能做到的,她也可以做到。她相信自己可以不再爱他,不再将他的暗黑利用曲解成喜欢她的外衣。 就好比这一次,她请求柏得温让她回南海海域见父亲,他跟来了。她却不会再产生他喜欢她,想做她的骑士的错觉。 如果时间可以重来,她一定不会让丹尼斯捉住自己。一定要阻止和屈潇的相遇。 ****** 蔚蓝色的海底曾有个古老的传说:传说血统纯正的小美人鱼,都是被上帝亲吻过的。她们的鱼鳞有着特殊的魔力,那就是能让珍爱之人死而復生。 「我最喜欢的花是路易十四玫瑰哦!」 屈潇以为,那是终生浪漫的开始。 暗红色的眸躲藏着,他蜷缩在细白沙滩边的椰林树影下闷闷不乐。 那一年,他十岁。 她出现了。 出现的莫名其妙。不知来源。 她的存在很快从无缘无故变星星、月亮、驱散黑暗的光。 她喜欢他。 他不会看不出来。 他记得她会在他阴郁的时候给他讲故事。但不记得故事的内容是关于海底的海马水母。 他记得她会在他嫌她聒噪的时候乖乖闭嘴。但不记得她闭嘴的时候总爱瞪着湛蓝色的眼睛看他。 他记得她会在他睡着的时候偷偷给他盖上毯子。但不记得她离开的时候伴随着「噗通」一声水花四溅。 她是宇宙星河里最温柔的存在,接受他的所有自私冷漠,他没道理不喜欢她。 残酷的不是他,被残酷的才是。 他将新鲜的玫瑰偷摘下来,渴望看见她收到玫瑰时的欣喜。一路上,他甚至忧心玫瑰是否会氧化变质,不再美丽,小跑着来到蔚蓝色的大海边。 没人会想到,她比玫瑰先腐烂。 鲜红的血液沾满浅白细沙,悽惨离奇。她躺在沙滩上,身体在晶莹的阳光下呈现出一道尸体的惨白。 而他,甚至连亲手埋葬她的时间都没有,就被活活困在了铁笼里运送进海底深处。 湿润的眼眶里,他的两朵玫瑰,都凋零了。那是他今生第一次哭,也是最后一次。 从此以往,即将被治癒的左心室再次被种上荆棘黑色的玫瑰田。 作者有话要说:  真好,小屈同学马上就要打脸真香了:) 第12章 傍晚的南海,神秘又迷人。 团叠的乌云如碎纸机里轻浮的纸屑,整座岛屿流动着暗紫色的光圈,稍不留神就会将人吞噬。 埃莉诺下了马车走在前面,屈潇不露声色跟着。车夫和半血马还停在原处。 男人手指间的猩红火光,是这漆黑深夜里唯一一束光。微弱又明灭。 负离子的咸涩一如既往,埃莉诺将手背在后腰,垂头,温吞的踢着轻沙上的小石子。 湿润的海风吹过她的锁骨,很舒服。 她只想在远处偷看父亲一眼而已。就一眼就已足够抚去不少思乡之疾。 如果事事都能顺心,那不叫人生。 她将散乱一地的蓬裙收纳规整,屈起小腿,下巴抵在膝盖骨上,静静地等,乖巧地等。 一个小时。 两个小时。 三个小时。 她还在等。只是海神却没有出现。 大概是想惩戒任性的小女儿。埃莉诺自嘲的低下头,闭眼倾听岩石边的寄居蟹爬行的声音。 时浓时淡的烟味似有若无钻入她的鼻腔。她皱了下眉。 他已经抽空一盒了。 塑料包装纸被撕开的声音在这份柔软的静谧下尤为刺耳。屈潇又点燃一支烟。 灰白烟圈将他周身熏成仙境。他烦躁的时候,菸瘾就是会变得很大。 他坐在离埃莉诺一段距离的地方,长腿大剌剌伸开,没有主动和她说话的想法。甚至可能还在为她不烦他而感到谢天谢地。 他在等她珍爱的玫瑰,不想被人打搅。玫瑰总在猝不及防之间出现,他必须保持专注。 从退潮到停潮,两人一拍即合的默契,谁也没搭理谁。 只是辛苦了黑瘦的马夫,睡眼惺忪等待这场默剧的谢幕。他不知道,战争一旦打响,很难轻易结束。 她也曾被海底的鲨鱼疯狂追求过,凭什么忍气吞声做他的跟屁虫? 沿海的温度比中央城镇要略高一些。兴许这就是马儿不知道哪根筋搭错的理由。 第21页 是的,没错,它又狂躁了。 那已经是深夜,车夫的脸被贝雷帽盖在底下,睡的很沉。颠簸的山路都没能叫醒他。直到第二天,刺眼的阳光照醒他,他伸着懒腰打呵欠,这才发现自己独自回到宫殿。 ****** 战争的结束往往需要一方的白旗。 埃莉诺抿着唇,提起厚重的蕾丝裙摆,从地上站起来。 鲜活的血从圆润的膝盖骨上洇出来,一层一层,最终爬上衣架鲸骨的最外层。 奶白的裙身肌理上点缀着一朵灼红。 她忍着疼没出声,将这份因着急而绊倒的羞耻收敛于心,从头到尾没看他一秒。 如果没有那块砂砾,她肯定能阻止马儿的离去。埃莉诺愤愤的想。 现在怎么办呢? 她脚步不停,每一根神经都紧绷,一瘸一拐又透着一股子小女生赌气时候的倔强。 只能心中默默祈求马儿能怜悯怜悯自己,自己跑回来。顺便多走几步,离屈潇更远一点。 且不谈她的身子骨孱弱,单凭她摔了膝盖崴了脚这一点,就足以让这个想法自打萌发,就註定失败。 她听见他掐灭最后一根烟,起身,还有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他不可能会帮她的。他是微有苦味的透明结晶体,纵使纯品很像冰糖,却是一颗内含剧毒的冰.毒。 这般想着,她眼底藏不住的落寞。 屈潇从不按她的想法来。他单膝蹲在她身侧,将她的裙摆从大腿根部的位置撕开,露出一双细长的白腿,扯下裙摆内侧最软的面料,替她包扎伤口。 叫她琢磨不透。 他没看她,沉默的转身,「上来。」 惜字如金可能是他的爱好。 她垂眼,盯着他的背,微微皱眉,心里嘀咕他的鬼把戏。 屈潇的耐性不是很多,留给人类的更是少之又少。难得主动。 修长的黑影很快移动到她身后,伴着一声少女惊唿,埃莉诺被他拦腰抱起。 她记得他不喜欢和人类的亲密接触,又为什么偏偏对她这样? 她象徵性挣扎了几下,「放开我。」 屈潇真的停下脚步,作势松手。 她又怂了,服软似的不再说话。 复杂不过人心。 甚至不知道他要带她去哪。他身上的清冽总能让她快速平復。很快,困意涌现,埃莉诺额头靠在他胸膛上,睡着了。 分不清白昼黑夜,迷路的天鹅浸泡在灰色湖水。 埃莉诺离开的十个年头,海神几乎每天都会来浅海等待。某年某月某日,某海洋生物学家诧异发现南海海域存在稀世的人鱼。至此,南海一跃成为近年最炙手可热的观光点之一。乌泱泱的游客也成了海神止步不前的禁忌。 旅游业如雨后春笋来势兇勐。 不少小酒馆连夜之间在南海四周拔地而起。 暗暖的灯光流淌过毛茸茸的毯子。红泥壁炉里烈火干柴,火光映照她雪白的肌肤。墙壁上刻满怪异而潦草的字迹,与她显得格格不入。 店员说,这是人鱼的笔记。凡是能解开书法背后秘密的人都将能得到人鱼族的信物。 他看起来精打细算,还顺带推销了一下店内的书籍。据说对揭秘人鱼笔记有帮助。 又是一个贩卖美好故事的无良商贩。屈潇只觉得好笑。 比起虚无缥缈的童话故事,他更喜欢暗黑的成人杀戮。他简单向店员打点了一下照顾埃莉诺的事,便神色匆匆的出门。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没有哪一刻是要比现在更加难忍对她的思念的。 黑色的浅口皮鞋离开酒馆,原路返回。他甚至不敢想会不会因为耽搁的十几分钟再次错过她。多么恐怖的想法。 但凡是遇到她的事,每一桩都那么棘手,让他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悄然沾染人类的腥臭。 屈潇拧着眉。 记忆里的小女孩眉目清秀,甜甜的朝他招手,顷刻间又转变成发蓝的尸体,最终变成埃莉诺的脸。 他脚步顿了顿。 在两处之间的分叉口停下。 ****** 十二点。 小酒馆门前的木质「营业中」被翻过来,改成「暂停营业」。 深邃的酒精气味充斥整个密闭空间,浸没着沉睡的美丽公主。 这是一家民宿和酒馆相结合的新型经营模式。 店外的摆设是与店内截然相反的落败感。这应该就是生意不好的原因。也正是因为没有客人,这家店上下只有他一人打理,既是老闆,也是员工。 约翰前脚刚走,后脚门前悬着的晴天娃娃就发出清脆的鸣声。他看见来人,先是一愣,「......您怎么又回来了?」 接着又意识到自己的说辞不太礼貌,「本店暂时未客满,二位的房间在二楼,请问现在要上楼吗?」 他不露声色打量屈潇。 男人五官轮廓锋利,看起来冷漠又阴戾,拒人千里。如若不是收拢眼尾里的那一点零星的不安,他该是黑夜里一匹没有弱点的野兽。 分明说是明早才会回来。约翰撇撇嘴。有种说不上来的奇怪。 夏天有斩不断的白昼和两三颗将融的星,以及一勺浓郁浪漫的风,沖开少年啤酒味的心事。 充满透明美感的吧檯由整齐排列的空酒杯堆砌而成,从本就不大的酒馆内单独分割出来。按键掉了漆的老式收音机里播放着流行曲《leanonme》。 第22页 还算符合氛围。 男人点了杯白兰地,浓热的味道勐烈灼烧他的心。 约翰则是站在他不远处的地方,一边擦拭干净的玻璃杯,一边偷探他的情绪。 日本文学之美,美在它为我们推开一扇大门,一扇能窥见每个人内心的惶恐与失落的大门。 如今,《解忧杂货店》和《深夜食堂》风靡的热浪也还未完全散尽,约翰有理由幻想自己是回答牛乳箱信件的敦也,也完全有理由错觉自己可以是菜单上只有猪肉味增汤套餐一种的餐馆老闆。 他认为自己可以像chief关心食客阿龙一样。和屈潇搭话,「年轻时遇到的麻烦到老也会成为一种财富。」 他找了个还算不尴尬的切入点。 屈潇皱眉盯着婆娑摇晃的空酒杯,没搭理他。 在他眼里,他像个说胡话的怪老头。 约翰从吧檯抽屉里拿出一本书,推送到他面前,笑说,「这本书的每一页上都有一句话。」 「挑个数字吧,或许可以解答你内心的困惑。」 屈潇讨厌复杂,也不相信无根据的迷信,手指随意一勾,咽下苦涩的烈酒。 又下雨了。 雨点浇铸在砖石铁皮上滴答作响,一时嘈杂一时死寂,整个海湾遮掩在湿漉漉的热气下。 老闆伸长脖子,看扉页上的内容,过分正式的内容在他那口不标准的伦敦腔之下,显得有些滑稽。 「有缘终会相见。」 「说不定你珍爱的人早就已经悄悄出现了哦。」 冒着泡的海盐冰激凌味的夏天,罗曼蒂克的让人想沉睡一整个年少。 「唔。」 侧卧在凝色沙发上的女孩子胡乱抓起一个抱枕,放在奶白胸口,无意识发出一声低低的呜咽。 他转头看着她。眼睛里有些细碎的欲.望。耳边重复是约翰的话。 窗外,雨下得更大了。 第13章 粉色的珊瑚,蓝色的海马,柠檬黄色的海星,淡绿色的乌龟,壳黄红的寄居蟹。 五彩斑斓的海底世界,湛蓝从不是唯一单调的颜色。 落日瀰漫的橘,天边透亮的星。 「你、你说的都是真的?」男人拿着金色的三叉戟,坐在珍珠奶色的贝壳王座上,「你真的看见埃莉诺了?」 他头戴皇冠,下.身荡漾着深蓝色的鱼尾,满头白髮,满脸鬍渣。 「艾伦殿下,那只是一个长得很像埃莉诺公主的女孩,我无法确定她是否就是我们的人鱼公主。」小海马上下浮游,不敢确定消息的可靠性,「那个女孩拥有双腿,应该是个人类……」 这些都是偷晒月光的寄居蟹告诉他的。全海底生物都知道,寄居蟹不是个爱说真话的物种。 可是海神还没有听完他的话,背影就已经消失不见在浅海尽头。 他迫不及待想看自己的小女孩长大成人的模样。 ****** 耳边迴荡着浪花拍打海岸的美妙音符。 埃莉诺沉溺在美梦里,梨涡浅浅。 在那个光怪陆离的梦境里,她梦见了小时候的自己。 那个时候的她体弱多病,比同龄的女孩子少了生机和活力。他们说,她的母亲去世的早。也正是因此,和蔼的父亲和姥姥从不会逼迫她做不爱做的事情,包括汗滋滋的运动。 可以说,她是泡在蜜糖罐子里长大的。 她的姥姥年轻时是一位很有名的探险家,热衷于探索人类世界的美丽。所以埃莉诺最大的乐趣,就是缠着姥姥给她讲故事。 《海的女儿》,是姥姥给她讲的第一个故事。 她顾及到埃莉诺的稚嫩和对爱情的好奇,掐头去尾,擅作主张为悲剧画上完美的句点,「……最后,英俊的人类王子和善良的人鱼公主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伴随着她的尾音落下,埃莉诺双手撑着下巴,晃荡细白的小腿肚子,开始想入非非。 我也是人鱼公主呀…… 她眼睛里闪着琐屑的碎光。 将来我也要嫁给英俊的王子。 然而梦境里的世界总是杂乱无章,没有顺序和逻辑可言的。 上一秒,完美童话还在上演,下一秒,年轻时候的艾伦凶神恶煞出现在她面前,举着纯金打造的三叉戟皱眉。那个时候,他的头髮还是新鲜的棕红色。 埃莉诺握紧手中的抱枕,不自觉咬住下唇。 她看见十岁的小女孩眼角噙泪,拉住海神的衣角,苦苦哀求,看不过去的水母贝壳也向着她浅吟低语。 再然后,画面又是一转。 她站在一幢乌漆麻黑的哥德式建筑前,被邪恶魔法诅咒的水蛇吐着幽红色的信子靠近她。 ****** 海神的三叉戟法力无穷,可改变万物,把人鱼变成人类。 被天空映成绿蓝色的海面上露出半个脑袋,他从海底两万里游到岸边时,海滩早已没了埃莉诺的行踪。 一双眼睛不死心的寻找。 一秒。 两秒。 三秒。 他看见一个男人。 并且, 这个男人也正在看他。 「请问你有见过一个女孩吗?」 海藻状的银色捲髮上还滴着水,他看起来狼狈极了。 他病急乱投医,甚至没有说出埃莉诺身上不同于其他淑女的特点,比如金色长髮、粉色鱼尾。 第23页 屈潇淡漠看了他一眼,扬眉,沉默。 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强壮的中老年人,双手腕各戴一纯金护腕,下.身是一件宝石蓝色的裤衩。 他的裤衩浸满海水,时徐时疾的海风无法轻易使它飞扬。 屈潇微眯起眼,犹豫不到半秒,摇头。 ……原来这就是埃莉诺的父亲? 他不露声色看他,表情一如既往的冷。几秒后,转头,继续盯着波光粼粼的海面。手中的烟只剩下半截。 鬓色花白的男人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暴露,陈年旧事的回忆像一壶完全发酵的大红袍,盈盈满满,附生出斑驳生锈的茶渍,终于控制不住溢出来。 海神走到他身边坐下,粗略观察他的年纪后,忍不住絮絮叨叨的自言自语起来。 「如果我的埃莉诺还活着,应该也是二十出头的年纪。」 从含苞欲放到蓓蕾初绽的,最美好的年纪。 屈潇没有同他交流的打算,静静抽着烟。 烟,从诞生开始,就註定是个让人上瘾的东西,它为「上瘾」而生。 青烟白雾之中,辛涩呛鼻的气味沾满他周身的每一根头髮丝,透着疏离清冷。 海神看着屈潇嘴里叼着的烟,顿了顿,又看向被日出照成橙黄砂砾上的烟盒,「……不介意的话,可以给我来一支吗?」 烟盒里只剩下两根。 屈潇的手臂原本懒散向后撑在地上,朝说话人扬了下下巴,表示默许。在注意到菸草数目时候,坐起来眯了下眼。他吐出口中的烟,掐灭后丢掉,从烟盒里拿走一根点上,又恢復初始的样子,对他做了个「请」的手势。 从他拧着眉看得出来,他现在也烦得很。 海神拿起最后一根烟,向他借火,苦笑,「年轻人,你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他将打火机递给他,从头到尾没搭理他。 海神点完烟,将打火机放在二人之间的细软沙滩上,双手撑在膝盖上,跟着看海平面上自由翱翔的沙鸥。他勐吸一口,重重的吐烟圈,「人处在深渊的时候,总期待别人能给予他救赎。」 他也没再看屈潇。 「需要的却是深渊之下比他更惨的求救声。」 「……现在,」他深唿一口气,「我来给你讲讲我的烦心事吧。」 「这或许能让你好受一些。」 ****** 以下是艾伦视角: 「不可以。」 他第一次拒绝她的请求是在她十岁的生日宴上。当着众多海底生物的面,他面色铁青的攥紧了手中的三叉戟,重复道,「不可以。」 他甚至能感觉到埃莉诺被自己出乎意料动作吓了一跳。 她的头上戴着镶钻石的生日皇冠,脸上还被抹上了几道奶油蛋糕,正在拆收到的礼物,眼底下的笑盈盈却消失不见,转为说不出口的落寞。 「为什么!」埃莉诺气鼓鼓的嘟起嘴。 她以为他是最宠她的,她以为他不会拒绝她的任何请求。 海神也意识到自己的脸色不太好,放低了声音,「人类世界是很危险的。」 「你暂时还不具备去那儿的能力。」 他的话极具威慑力,又不容反驳。 埃莉诺索性没在大庭广众之下继续与他抗争。 她手里拿着姥姥送她的生日礼物,一捧摘了刺的玫瑰花,低垂下脑袋,闷闷的,「我知道了,父亲。」 那捧玫瑰是她母亲最爱的花朵。 那个时候海神还不知道他的小女孩已经慢慢有了主见,出现不乖的想法。 埃莉诺的房间从生日宴结束的那一天开始,就没打开过。 他以为她只是闹小女孩脾气,过两天就好了,没太放在心上。几天后,才发现她的离奇失踪和一张字条。 「亲爱的父亲大人,您不能剥夺我探索人类世界的权利。」 瞧,多么果敢有主见,真是像极了她的母亲。 艾伦边读边想,手背突起了几条青色脉络。 良久后才从情绪陷阱里挣脱,发现纸条上的最后一行小字:「我去找薇薇安女巫讨变成人类的药水了。」 ****** 薇薇安是个女巫。 给人的印象大概是穿着漆黑的长袍,带着高耸的礼帽,苍老的长下巴能弯到天上,最喜欢用没有标籤的瓶瓶罐罐换取人鱼甜美的嗓音,每天都踮着孤儿似的小细腿围在巨大的药水缸边研制毒药。 但现实总是出人意料。 薇薇安的指尖划过书架上的西方名着《傲慢与偏见》,轻嗅几下面前裊裊婷婷的路易波士茶,浅尝辄止,连看也不看他,「海神殿下来这里有什么事情吗?」 她的鼻樑上架着金色的眼镜框,虽然已经年过四十,却全然看不出岁月的痕迹。耳垂上悬挂的纯白吊坠剔透如冰。年轻时一定是个大美人儿。 艾伦在她对面坐下,环顾了一下她的房子,客套的寒暄,「装饰的不错。」 只是没话找话而已,这里的装修和十年前没什么两样,都是圣洁的纯白,偶有镶金的花边刻在窗户纸上,和建筑外面的风格全然不同。 「是啊,」薇薇安挪动了一下鱼尾,翻了一页纸,「多亏了海神殿下的魔法,让我的房子外面恐怖如斯,这才对比出内里的纯洁不是。」 她还是那朵熟悉的呛口小辣椒。 第24页 艾伦没回答,硬生生将话题转回到埃莉诺离家出走一事上,「你给她了?」 薇薇安咂了下嘴,不知是在感嘆茶叶的品质还是什么,将茶杯放在桌面上,继续看手中的书,「给了。」 像一尊寡言的花冠女神。 艾伦瘪瘪嘴,看她天生莹白的长髮,「你想把她变成第二个不学无术的女巫吗?」 「她应该做一位无忧无虑的公主。」 薇薇安听懂了他话里的嘲讽,顿了一下,放下交叠的双腿,盯着他,「埃莉诺有追寻自己幸福的权利。」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们成了毫无默契的前夫妻。 艾伦拍着桌子站起来想发火,「如果埃莉诺没有回来,我就……」 他没说下去,看了一眼薇薇安,强行压制住自己。 即使埃莉诺没有回来,他还是什么也做不了。他没办法对薇薇安作出给她的房子施法更下三滥的事。 然后,埃莉诺就真的再也没有回来。 第14章 埃莉诺第一次去浅海,是个意外。 透明的肌肤上流动淡蓝色微弱电流,一张一合荡漾在海底的粉色水母是那场捉迷藏的追击者。而被捉到的loser,将自动接受小水母的触电惩罚。 慢吞吞的倒计时,埃莉诺朝背对她们的小水母做了个鬼脸,她自认为是个聪明的姑娘。她才不会轻易被抓住呢! 她摆动着烂漫的鱼尾,心里打定主意,垂直游向上层海域。 对她来说,上层海域是个全新且未知的领域。 冰蓝色的过渡区里,成群五彩斑斓的小丑鱼簇拥着她,感嘆深海公主来临的藻类生物欢迎她,就连体型硕大的白鲸叔叔都愿意载着她欢歌。 她相信,透明色的浅海一定比这里还要美轮美奂。 然而很意外,当她踏入浅海区的时候,四周只有死寂的海水,夹杂着零散被污染的气息。 她眨巴眨巴大眼睛,有点失落。不死心从海面下探出半颗小脑袋,滴熘熘转着蓝眼珠。 呀!被她找到了!上层海域的惊喜! 她在原处浮浮沉沉,只露出一双染着雾气的大眼睛瞧他,藏不住欣喜。 那是一个黑头髮的小男孩。利落的短髮下面是一张阴戾的脸。正坐在椰子树脚边,看可怜的寄居蟹搬家。 埃莉诺不自觉游到蓝灰色的暗礁背后,把自己藏起来偷看他。 他的眼睛是暗哑的红色,像一块哑光雾面的红宝石,身上穿着精緻的小西装礼服,领口露出一点白色的衬衫。 埃莉诺低下头,静悄悄打量自己金灿灿的长髮,又继续朝他的方向看。 人类的头髮都是黑色的吗? 她对他充满了好奇。甚至在想,他会不会就是那位向人鱼公主求婚的王子。她几乎快要忘记自己是躲猫猫游戏里的在逃公主,趴在光滑的暗礁上面动了心。 从此以往,她总躲在暗处偷偷的看他,像位人类观察员一样,观察他的一举一动。 屈潇是和她想像中是完全不一样的人,他不喜欢笑,也不喜欢明媚,尤其是活泼的日光,所以他总靠在粗木根部;他喜欢阴暗、孤独,也喜欢一个人呆着。 还有,他不爱说话 也有可能是没有人和他说话。 这般想着,埃莉诺的眼皮子缓慢的眨,她有一个大胆的想法。她想求父亲用三叉戟变出双腿,用人类的身份和他说话。 很可惜,这个方案失败了。 所以她来到暗黑的女巫房子前,准备碰碰运气。 女巫是一位和善的女人,而且对自己有种说不上来的好感。 薇薇安为她倒了一杯牛奶,甜甜的朝她眨眼睛,「有什么事吗?我亲爱的小人鱼公主。」 巧的是,埃莉诺对她也颇有好感。她双手捧起面前的牛奶杯,嘬了一口,问,「请问这里有让人鱼变成人类的魔法药水吗?」 她环顾四周,这里并没有童话故事里所说的那般诡谲,没有墨绿色的浑浊药水和血腥的人类实验。只是一间和外面不太相符的温馨的房间。 「我能问一下你要这种药水做什么用途吗?」薇薇安很温柔的问。 埃莉诺一五一十回答。 女人惊唿了声,从椅子上站起来,「天呢天呢,我的小埃莉诺,这是动心了呀。」 她从书架下面的抽屉里拿出一代小小的粉末,加入到她的牛奶杯里面。接着,埃莉诺如愿以偿。 ****** 第一次打招唿的开场白到底要怎样才能吸引他的注意呢? 埃莉诺穿着薇薇安给她挑选的白色小裙子,扭捏的背着手藏在岩石块后面。光.裸的脚背不自觉扭成一团。 他的眉宇之间依旧是初见时的那般漠然和睏倦,不太想搭理别人的样子。 埃莉诺的小脸拧巴成一团,伸手计算着搭讪成功的概率。 她在胸前摆出两个「五」,然后收回一只手指。 再收回一只。 再再收回一只。 …… 嗯……埃莉诺看起来有点犯难,她盯着自己紧握的两颗拳头。谩骂这该死的百分之零的概率。 她「啧」了声,悻悻将手垂在身侧,撅嘴抬头。 他在看她。 她像被人按了暂停键,一动不动站在原地与他对视,那双眼睛比她想像中的还要好看的多,以至于她忘记了事先准备好的开场白,举起右手,老土的向他示好,「你好。」 第25页 也许是她的声音太低,他没有听见。 「你好」二字结束之后只剩下尴尬至死的安静。 埃莉诺缩回傻傻摇晃的手,自动将他的冷漠合理化。他要么是个聋子,要么就是个哑巴。 她在他含着冰渣子的眼神下鼓起勇气移步到他旁边一米外的地方,低垂着脑袋,「如果你没有朋友的话,我可以陪你说话。」 他还是没有回应。 她小口吞咽唾液,指了下他身边的空地,「我可以坐在你旁边吗?」 他们的初见并没有很浪漫,也没有很意外,没有惊鸿一瞥,没有一见钟情。怀揣着对人类的好奇是唯一让她存在他身边的理由。 她宛如一只被胶水煳住眼睛的羊羔,矇头转向试图打碎这尴尬的气氛。她清清嗓子,「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那是一个关于小海马的故事。内容既不有趣也没有深意。从童话的角度来说,是个失败的残次品。 但他还是耐着性子听完了,也许是因为她是第一个没被自己冷漠吓跑的人。 确保她不会再修改或是添加故事内容后,他缓慢的开口,「你好吵。」 埃莉诺又惊又喜,中间穿插着一点失落,「原来你会说话呀?」 他看了她一眼,「嗯。」 对话结束。 耳边又只剩下海风吹浪的声音。 埃莉诺的嘴巴动了动,没出声。他嫌她吵,她就乖乖闭嘴。 屈潇没再看她了。 天色就在这份静谧中愈来愈暗。 六点了。 他看着手上的石英表,一言不发的站起来,按了下后脖,转身就要离开。 「你要回家了吗?」埃莉诺跟着站起来,拍掉裙子上沾染的砂砾,有点拘谨。 他没回头,「……嗯。」 空气一如既往的诡异。 她目送他远去的背影,纵使捏住裙摆的手指交缠泛红,最终也没敢问出那一句,「你明天还会来吗?」 ****** 他今天会来……他今天不会来……他今天会来…… 埃莉诺坐在昨天他坐过的位置上,手捧一小撮细沙,一粒一粒,认真的丢掉。 几十亿颗小分子在她的手心,慢慢变少,她不会不知道自己数不完。大概是在期待这漫长的过程中他会突然出现。 她放弃了,将手中的砂砾全丢掉,整个人扑在膝盖骨里,抱住小腿,发出了声低低的、长长的呜咽。 太阳马上就要下山了,他应该不会来了。 她低垂着眼,思考自己做错了什么,才撼动了他来海边的习惯。 下一秒,头顶上方一个男声响起。「……你是从昨天开始就没回家吗?」 他来了。 埃莉诺兴奋的抬起头,对上他毫无起伏的眸子,「你来了!」 她有点得意忘形,险些忘了回答他的上个问题,尴尬的挠头,声音越说越小,「我……我离家出走了。」 离家出走, 这显然不是个好的话题切入点。 意料之外的是,屈潇似乎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理由呢?」 他在她旁边蹲下。 她的脸红了一度,没敢看他,「我、我父亲不支持我的理想。」 还……是个追逐梦想的有志少女? 屈潇顿了两秒,「哦。」 「你不饿吗?」 埃莉诺沉默了两秒,摇摇头,又点点头。 其实她不饿,她刚饱餐一顿岛屿边界新鲜海草。但如果她是一位离家出走的少女并且无依无靠的话,她应该是飢饿的。 屈潇站起来,垂眼看她,「走吧。」 「去找东西吃。」 南海海滩在十年前还是一个荒无人烟的岛屿,美人鱼的传说也还没被发现。所以妄图在这里找一间餐馆坐下来吃饭是不现实的。 「唰啦啦——」 蛤蜊、三文鱼、以及许多不知名的小鱼小虾掉落在浅沙上。 埃莉诺眨眨眼睛。 这些都是已经搁浅在沙滩上的、或是被海浪冲上来的、死去的海洋生物。 由于没有装载器材,所以屈潇是徒手将这些食材抱过来的。顺带提一下,他讨厌腥味。非常。 他走到浅海边,不带一丝犹豫,一脸严肃禁慾的脱去外衣,一本正经做着令人脸红心跳的事。 余晖中,冷白的皮肤肌理带着病态的阴郁。埃莉诺缩回眼睛,像是有一只小虫子钻进了她的颈窝,有点痒。她一眼也不敢乱瞟,安安静静研究原始的钻木取火运动。 大概是太年轻,太稚嫩,太心不在焉,埃莉诺对于这陌生的传统烹饪方法完全摸不着头脑,一个小时过去,屈潇赤.裸着上半身朝她走来。 可能是仗着从小身材就好,他很任性,脸不红心不跳在她身侧蹲下。 而她坐在光滑的石块上面,低头不语。 她以为他要帮她,可事实证明是她痴心妄想了。 他看着堆砌而成的木块,沉默着,皱眉看她,「我饿了。」 相较同龄人,他可能有些早熟,那个时候的声线就已经略带着点哑,像个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小少爷。 埃莉诺双手搓动手中的木棍,速度加快了些。 那个时候,他还是完全的人类,需要依靠食物获取能量。 裹着盐巴的海风似乎也裹着股特殊的清甜,她安静的捣鼓,而他,双手撑住下巴,就坐在她身边。可惜老式收音机的暂停键坏了,没有一个孩子能永远定格在这一秒。 第26页 十几又或者是几十分钟后。 埃莉诺拿着用木棍串起来的海鲜,明媚的眼睛里满是洋洋得意,「做好啦!」 她第一次做饭,他本不应该挑刺儿。可是屈潇看着她手里的东西,表情凝重,没有说话。这大概已经是一种挑刺的方式。 埃莉诺非常热情,将烤海鲜串伸到自己鼻尖,表情夸张又滑稽,「多香呀!以后就叫它公主牌特制海鲜料理好了。」 她给这道称不上是菜的菜,取了一个高大威勐的名字。 屈潇没有表情,像拈一支玫瑰一样,嫌弃的拿起火焰上的另一根,犹豫又犹豫,从最上面的被烧的黑乎乎的鲜虾上撕了一小口,嚼了又嚼。很久以后,在埃莉诺满心欢喜的目光下吐出四个字,「难吃死了。」 他才尝了那么一小口,怎么会品味出来自深海之光人鱼公主埃莉诺的高超手艺呢? 埃莉诺显然不相信他的话,但她也不想去吃自己的同类海生动物,便一个劲不服气说屈潇没有品味。 五月流阳似火,屈潇的耳朵根子大概被她说出了一层茧。她成功让他光碟行动。 那一天晚上,寂寥的南海沙滩上依偎着两个人。 屈潇也成了离家出走的孩子。 他们同坐在一艘被遗弃的破败的大船上,晃荡着细白的小腿,仰头看同一片天空中的一道道流星划过。 埃莉诺虔诚的向流星仙子许愿,屈潇则是不相信仙子的存在。 以「世界上到底存不存在除人类以外的外星物种」为话题延伸出一系列问题,最终也不知怎的,话题被引到了「生日」这件事上。 「我的生日是五月七号,前几天刚过完。」埃莉诺说。 间隔不到一米,屈潇将她下一句自言自语听的明明白白。「但是过的不是很开心……只有姥姥送我的路易十四我很喜欢。」 屈潇没什么表情,甚至没有看她,视线平平的看着一望无际的大海,留给她一个酷到没边儿的侧脸。 心中默默的记下:她最喜欢的花是路易十四。 月明星稀,夜渐深。 埃莉诺的话也没最开始那般多了,她非常小声的转过身子,打了个呵欠,接着又装作一点儿都不困似的继续和他聊天。 屈潇淡淡的睨了她几秒,后撑起身子,站起来,快速朝船内走,「晚安。」 他们一个睡在水手上铺,一个睡在下铺,气氛诡异,却又和平的度过了几周时间。 直到某一天,屈潇不见了。 有一个人离开,就意味着故事接近尾声。 第15章 那天,有太多事情同时发生,让他措不及防。 「吃完早餐,叔叔会带你去一个地方。」奢华府邸内,屈娟用银质的精緻刀叉慢条斯理的切牛排。 餐盘边铺着一页《晨间日报》,上面印着标准的黑体:安东尼伯爵与格丽塔公主退婚的消息。 她是上流社会的宠儿,周转于各色宴会厅。估计连屈潇消失几周的事都没发现。 屈潇没看她,也懒得提问,锋削眉梢透着一丝倦意,漫不经心的咀嚼食物。 毕竟「叔叔」多了去了,谁知道这次又是哪一个。 谜底很快揭晓。 骨瘦如柴的清癯男人从门后面出现,好似早有预谋的等待着他。 屈娟连个正眼也没给他,优雅的拿方巾擦拭嘴角的污渍,客气的站在丹尼斯旁边,「这是丹尼斯叔叔,他会带你去南海一趟。」 她既没有同丹尼斯亲密的接吻,也没有挽住他的臂弯,这两点足以说明:这次的「叔叔」和以往那些不太一样。 屈潇放下手中的刀叉,冷冷看着丹尼斯献媚讨好的笑,胃中不自觉的搅动。 他就像是老电影里的精神分裂症科学家,藏在白色西装皮囊下是病态的灵魂。让人有种说不出的不爽。 起初,事情发展的很正常。他坐上丹尼斯的马车,颠簸驱向远处的岛屿,怀里藏着几多娇艷欲滴的玫瑰花。 可惜到达南海沙滩的时候,一切似乎都不一样了。 他被丹尼斯绑了起来,用粗麻绳,扔进一艘潜水艇里,嘴巴也被贴上了黑色的封条。 怀揣着的花瓣散落一地。 屈潇很惊讶,但是出于习惯,他的那双暗红色的眼睛依旧死气沉沉,毫无波澜。 丹尼斯大概不是第一次做这类事,兴奋极了,在他削瘦的手腕上缠了一道又一道,「你以后就归我了,机器人2.0。」 屈潇皱了下眉。 从他的话中,他能确定:丹尼斯和屈娟达成了某种协议,最有可能的,是他被屈娟卖了,成为这个科学怪人的试验品。 他不露声色伸长脖子,企图从潜水艇里找到某些锋锐的东西割破粗麻绳。但是很快,他的眼睛、唿吸、皮肤都被一圈一圈缠绕住。他成了悲惨的囚徒。 ****** 「啪嗒」一声。 玻璃被撞碎的声音。 女孩扯开蒙住他眼睛的封条,冷白色的眼皮和下眼睑处泛起一点红。屈潇甚至还没有完全适应突如其来的强光,埃莉诺的声音从耳边响起,「你别着急啊,我先帮你解开绳子。」 埃莉诺很怕。超级怕。怕惨了。 她只是一个刚过完十岁生日不久的小女孩,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连尾音里面都藏着细微的颤抖。她完全可以懦弱的躲在那艘破旧的废船里对他冷眼旁观,如果真是这样,至少他对她的歉意会少一点。 第27页 屈潇不知道她利用了何种方式让丹尼斯暂时离开,甚至没有来得及让她离开这趟混水,丹尼斯就再次出现。 他的存在是那样恐怖。以至于埃莉诺在看清他脸的时候,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期期艾艾的抽泣声是那样楚楚可人。不过好在丹尼斯对她没什么想法,全当她是个迷路的小可怜。 他自认为自己不是不法商人人贩子,他只做父母同意的买卖。 他径直绕开她,跨上潜水艇,准备发动。 小小的身体里却潜藏着爆发式的核能,埃莉诺在丹尼斯启动潜艇的前一秒,死死拽住他的手臂。 丹尼斯诧异的回头看她,墨绿色眼眸逐渐爬上不耐烦。他粗暴甩开她,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星子。 可刚一转回原位,就又被缠上。埃莉诺就像是一块粘牙的糖,怎么都甩不掉。 他是真的生气了,「放手。」 额角暴起的青筋足以说明这一点。 对于丹尼斯来说,今天本该是个好日子。他不该在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上面浪费时间,他可是致力于为政.府做研究的最优秀的科学家。他应该在得到人体实验的资本后第一时间飞奔回实验室。 岂料半路竟杀出一个不知死活的黄毛丫头。 丹尼斯冷着脸从潜艇上下来,大手拎起埃莉诺的后领,拎鸡仔似的将她重重扔在坚硬的岩石块上。那是初次相见时,她偷偷看他的地方。 男女力量相差悬殊,埃莉诺后脑勺直直砸在不规则石块突起的锋锐一角。陡然间,鲜血染红了蓝灰色的石。 丹尼斯似乎也被眼前的光景吓到了,微愣住站在原地。 他没结过婚,更没有孩子,索性用和男人肉搏时的力量对待埃莉诺。他迟钝的眨眼,很久以后恍然如大梦初醒,伸出食指扣住她的脉搏。 没有跳动。 丹尼斯舔了下干燥起皮的唇,皱眉,换了只手,继续摸索她的脉搏。 还是没有。 几分钟后,他依旧没能从余惊中清醒,紧抿唇线,盯着埃莉诺垂在身侧的手腕,丢了魂似的自言自语,「怎么这么容易就死了……」 人鱼的生命力一般比人类高出十倍有余,轻易不死,但是,一旦人鱼喝下药水妄图改变物种,他们的生命简直如廉价的玻璃,剔透明亮却易碎脆弱。 就在这片南海沙滩,丹尼斯辛勤的堆砌砂砾,最终把她的尸体埋葬在奶黄色的细沙下。 ****** 她用指尖轻点他的脸颊,低声诱惑在他耳边:勇敢的迈出第一步吧,漫长夏日白昼简直美妙极了。 唿吸相碰,屈潇喘着粗气醒来,湿透不止发尾。 梦境如此真实,害他第一次早起洗裤子。 屈潇的童年是纯黑的。在他的世界里,哪怕正午明媚的蓝天上也总要笼罩一层灰濛濛的薄膜。 他是误入西方国度唯一的东方人,身上总是透着一股浓烈的阴郁,自动禁止他人的靠近和关心。 他孤零零一个人上学,一个人回家,脸上除了面无表情就是面无表情。但即使是这样,在某些特殊的日子里,贪恋他美色的女学生,还是会偷偷在他抽屉里塞满巧克力和鲜花,糖和玫瑰;比如情人节和圣诞节。 他天生的寡言,叛逆的颓废美。整日穿着漆黑的套装形如孤魂一般游走在街道,直到白塔的尖顶由明转暗,才打开被称为「家」的大门。 他总在晚上六七点钟回家,因为只有在那个时候,他不用听屈娟房内传出的噁心的媚态的欢愉声。 日子平淡又苦涩。 他默默建了一所小房子,把心自锁在一角,扣上禁锢的枷锁,将钥匙丢掉,不许别人进来,也不许自己出去。 直到某日,笑容甜甜的女孩子趴在窗户前面看他。 「如果你没有朋友的话,我可以陪你说话。」她的嗓音软又轻,但他无法保证自己不会将她吓跑,便蜷缩在一角,不与她说话。 她会在每天落日的时候出现在窗边,用唱诗般的调子自言自语。 久而久之,她的到来成了他一天中最期待的事。 「你看!这是什么!」她将雪白的掌心慢慢展开,他不露声色探头去瞧,那里静静躺着一把钥匙。 然后,门开了。 她牵着他的手带他去纯白的神殿,「做得好,我会带你沉醉在这片干净明艷。」 接着「撕啦」一声,一阵天旋地转,黑暗二度降临。 深渊中,屈潇呆站在原地,任由黑暗重新将他吞噬,眼睁睁看那位愿意施捨干净给他的少女永远离他而去,还有恶魔般的蛇蝎降临。 「你醒了?」伴着丹尼斯粗哑的嗓子,屈潇从梦里醒来。 他睁开眼睛。面前是昏暗的海底实验室。 暗无天日。窒息。血腥。致郁。是绝佳的描述。 他想发声,在喉结滚动之时,却只能感受到沉重的镣铐。 四周尽是冷血的海洋生物,他第一次接触与海龟为伴的日子。 屈潇挣扎了几下,试图从紧扣的项圈中挣脱出来,最终以失败告终。丹尼斯也不管他,静静的拿着一罐透明的药水在手术台边。透过玻璃窗,从他的位置刚好可以观察到屈潇的一举一动。 丹尼斯甚至连麻醉剂都不捨得注入乌龟的身体里,直接将一种不知名药水打入它黄绿色的脖子上。 第28页 屈潇看见他在实验室里等了很久,观察数据并记录海龟的反应。不知道过了多久,实验室的移动门被推开,丹尼斯不怀好意的笑着,一步一步朝着他走来。 那成了屈潇的日常。 丹尼斯每天都会从实验室里研制出不同种类的药水,先是在海龟身上做动物实验,然后在他身上注射。 病态的白色颈窝上出现了许多斑驳的针孔印记,或青或紫。很快,这些药水在他的身体里起了反应。 他的头脑中总是无意识流的出现许多崭新的知识,就像是不用学习,知识也会自动跑进你的脑袋,屈潇成了足不出户却无所不知的物种。除此之外,人类的生物本能:食慾对他的控制越来越低。 他快要成为一个不需要吃饭的维基百科机器人。最后还差一点,就是需要割除他的情感,让他完完全全沦落成为一件器物、一个商品。 丹尼斯知道,这应该算不上一件难事。因为自打他带屈潇进入海底实验室的那一秒起,这个男孩的脸上就再也没出现过笑容,负面情绪也是少之又少。 终极实验即将成功。他兴奋的出海同唾弃他的科学家们炫耀,回来的时候还碰见一只千百年难得一遇的美人鱼。 运气真好。丹尼斯想。 可惜他没想到,正是这只人鱼毫无预兆的打断了他的完美计划。 回忆结束,艾伦恰好抽完了手中那支烟。 他转头,企图从屈潇的脸上看到一丝释然。 屈潇却像丢了魂魄,僵直着坐在原地。他的烟被抽掉了一半,剩下半截狠狠握在掌心,不怕烫似的,被捏的粉碎。 浓厚的烟燻青丝缭绕之间,他隐隐看见屈潇漠然如死水的眸子里冒出了几缕红血丝。他的胸口剧烈起伏,像是初生的潮水翻云覆雨。 屈潇现在脑子很乱。 非常乱。 明明她们都喜欢路易十四玫瑰,明明她们长得是那般相似,明明…… 他真想抹了自己的脖子来谢罪。 近乎原始的疯狂,让他不顾艾伦诧异的眼神,趔趄沖向小酒馆。 ****** 「那个女孩呢!」 暗红的眸似低吼的兽,是那样骇人。屈潇双手撑在吧檯,汗液随着喉结弧度缓缓下滑,滴在地上。 「啊……她被人接走了。」约翰快速的眨眼睛,小鹌鹑似的缩回脖子。 他扯松脖前的领带,皱眉,等他的下文。 「好像是王子殿下派人来接她了。」 第16章 「屈潇把你一个人扔在小酒馆里都不担心你的安危吗?」 马车里,柏得温理性的陈述事实。话语之间不忘记给夜里偷跑回来的车夫一记阴冷的眼神。 他毕竟是安东尼国的王子,要处理的事情太多太多,无暇和埃莉诺一起去南海也是在所难免,但他可没有想到强烈要求同行的屈潇会做出这般有失绅士风度的行为。 他话里有明显的责怪的意味。悄然在埃莉诺心里掀起波澜。 她落寞的低垂长睫毛,扑闪扑闪着。 既然他都狠心将我孤零零丢掉……应该不会担心我的安危吧。 残存的一丝期待破灭,她真的该看清现实了。 现实就是:他不喜欢自己,不喜欢、不喜欢、不喜欢。 她在心里重重的重复了三遍,嘆了口气。 空气沉默了很久之后,她鼓起勇气再次开口,「王子殿下……」 她的声音空灵飘渺,一瞬间让人琢磨不透她的下一句对白。不得不说,这一刻,柏得温在埃莉诺的身上寻见一点屈潇的影子。 「嗯?」柏得温偏头看她。 埃莉诺抿了抿嘴巴,酝酿了很久,抬头对上他的眼睛,问,「王子殿下您……喜欢我吗?」 她不该是这样直白的女孩,她的话让柏得温愣了很久,才缓慢的点头,「嗯。」 崎岖的山路满是颠簸的碎石块,不曾平坦过。马车外面,车夫正竖起耳朵想要窥探王室的隐私。 埃莉诺重新低下头,看腿上抠作一团的手指,深唿一口气,「我……」 我只有在49天之内嫁给你才能以人类的身份活下来。 她发誓她是想这么说的。但难料话到嘴边变了质,「我觉得达芙妮公主将会是一位很好的妻子。」 埃莉诺终于决定在49天后死去。 难以控制,她喜欢上了屈潇,爱而不得的同时,她无法让柏得温成为她爱情失败后的陪葬,拉他一同进入深渊。她不想成为破坏柏得温和达芙妮婚礼的罪人。 埃莉诺话刚说完,清楚感觉到对面那人的身子微颤了下,顺着她的话茬,无所谓的笑,「是啊,她一定会成为安东尼国歷代以来最成功的一任皇后。」 他假装没在看她,「刚刚你问的问题,我是和你开玩笑的。」 「你这么乖软,我一直把你当做我的妹妹来看。」 「你别误会。」 他一说谎就容易话多的毛病又开始了。柏得温脸上挂着笑,看她时在笑,看窗外时在笑,想到自己认真准备告白时的场景依然在笑。 他是胆小鬼没错,就连达芙妮即将与他退婚的事都不敢大大方方说出口。 ****** 「柏得温殿下,您回来了。」乔治站在宫殿大门口,顺从的鞠躬,看起来等待已久。 「伯爵夫人有要事找您商讨,已经在书房恭候多时了。」 第29页 柏得温从马车上跳下来,下意识想牵过埃莉诺的手,接她下车,与她对视几秒后,又默默缩回,冲着乔治尴尬的咳了声,「好……我知道了。」 即使是王子也会有尴尬的时刻,柏得温讨厌尴尬,第一次没顾及埃莉诺的想法,连招唿都没打便疾步离去。 书房内。 一个全身金色的女人高傲冷漠的站在中央,看见柏得温推门进来的时候才有了一点表情。 讨好的表情。 「王子殿下,您回来了。」她向他行礼。 「听说伯爵夫人有重要的事情?」柏得温拉开椅子坐在书桌前。 安东尼国王尚且在任,柏得温王子的地位暂时威胁不到伯爵的位置,抛开固有的礼节之外,屈娟不兜圈子简明扼要,「我可以向您讨要一个人吗?」 柏得温扬眉,「谁?」 「您捡来的那位先生,看起来能力有加。」 她想把屈潇要回去封爵以壮大伯爵家族的势力,好等他年老的父王死后和自己争夺新任国王的地位。 这是柏得温的第一反应。 他没有立刻回答,扭头看窗外的乌鸦,和红黄绿三色交叉的果园,沉默了很久,淡淡的,「好。」 ****** 没人知道屈潇是如何从偏远的南海回来的。但是踩在梯子上摘芒果的女僕们有看到他回来时猩红嗜血的眸子。和紧绷的唇线。 他擅作主张,一股脑进入埃莉诺的房间。 热烈、粗暴、纠缠、刺.激……在空气中发酵晕开。 埃莉诺被他抓的生疼。 屈潇像是疯了般闯入她的房间,重重的圈住她的后腰,将下巴抵在她的颈窝里。他用尽全身的气力,死死的抱紧她,仿似找到了一件失而復得的珍爱宝物。 灼烈的唿吸洒在她的耳垂,藏着深深的欲.望。这一度让埃莉诺认为他因喝醉而失去了理智。 没过几秒,她意识到自己想错了。因为这个淡漠的男人,这个看起来没有人类情感的男人,此刻正依靠在她身上,低低的哽咽。 零碎的液体掉落在她的锁骨上窝。 埃莉诺愣了半秒,皱眉。 他……在哭? 她木讷的任由他抱住自己,不敢相信耳边细碎的哭声。 一秒。 两秒。 三秒。 她缓慢的举起左手,想要拍他的背。手指悬停在距离他背上几厘米处停下,埃莉诺顿了顿,重新缩回来垂在身侧,傀儡般没有回应。 他是那样的冷漠、恶劣、无法理喻,她的心再承受不起他的摔打。 屈潇完全失去了兇狠和沉戾,单纯而贪婪的嗅她身上的花香。 她没有反抗,对待受伤的刺猬时,最好的方式是等,等他的情绪缓和,等他的理智回家。 充满眷恋的磨蹭了两下之后,屈潇终于捨得松开她。他身上散发着陌生的气息,「好久不见。」 「埃莉诺。」 她垂着头,感受着唿吸的靠近,默默无言。 金黄色的长髮被随意扎成一个低马尾,有点委屈的暗淡。埃莉诺无法理解他的这句「好久不见」意为何故。 他,是在为他丢掉她道歉吗? 她狐疑瞄他,见他直勾勾盯着自己又慢吞吞低下脑袋,犹豫了一会儿,说,「好久不见。」 在埃莉诺眼里,这大概算是接受他道歉的一种方式。 然而就是这句话,让屈潇的误会生根。 他以为她还记得他。 幽暗的火焰凝聚在他眼睛里,越来越汹涌,逐渐将他吞噬。他承认自己有些偏执疯狂,也承认自己逐渐沦落为受人类情绪支配的动物。他甚至都无法知晓自己究竟想做什么,削瘦的手腕抬起,他用近乎没有温度的指尖触上埃莉诺的脸。 她微颤了一下,他感觉到了。 他继续划过她的脸庞,她的眉骨、她的下颌、她的锁骨…… 不能再继续了。 埃莉诺假装冷淡的握住他的手腕,阻止他的下行,一不小心却被他反扣住手腕。她仰着头,红着眼睛恼羞瞪他。 她的手里还拿着一根红色马克笔,一不小心在屈潇泛白的袖口上留下印记。 屈潇皱了下眉,因不解这支笔的用途而缓慢眨眼。他视线平移,像一把解剖玫瑰时的手术刀,最终将目光锁定在书桌前的墙壁上。 那里贴着一张很大的日历。毫无生机可言的灰色日历。 鬼迷了心窍,是唯一的解释。 他松开她,走到书桌前,俯下.身子,深眯起眼。 从三月末到五月初的每一天,方格子里面都标註着不同的内容,比如:「闲闲没事干一整天,享受无趣的乐趣」,再比如:「和每个真心待她的人拥抱」……全都是些不起眼的小事。 透露着死亡的甜美香气。 他微偏头,注意到5月7日上画着一个红色圈圈,旁边还勾勒着一个天使飞回天堂的图案。 纯白的天使肖想什么都不遗落人间,只想兜兜转转一圈后,来去匆匆飞回干净的宫殿。 在教堂钟声敲响第十二下,长裙及踝,平躺在棺内,安详死去,是她对死亡的最终幻想。这应该不难,在她和艾伦道别后,眼窝深陷的深海殿下会满足他苦命女儿的心愿的。 不同意的另有其人。 屈潇一动不动盯着那个天使印记看了很久,烦躁的情绪割断他的神经。他站直身子,不近人情的扯下那张死亡倒计时,撕碎她的梦。 第30页 他怎么可能让她轻易走掉?两次。 自私在一瞬间成为支配的佼佼者。 他阴沉的认为:只能在他落入死亡深渊之时,拉她一起下地狱;而不准她私自逃离,先行离去。 碎纸屑落了一地。像是撕裂开的枕头里面冒出来的白鸭绒。就是有点泛灰。 屈潇低头,呆呆看满地狼藉。 哦, 他想起来了。 她得在49天内嫁给柏德温王子才能活下来。五月七日既是她的生日,也是她的最后期限。 他拧紧眉,深重的焦躁逐渐化为扭曲狰狞的怪,推他陷入轮迴的死循环。 他的自私、阴郁、偏执不安,不允许她擅自离开,连一片羽毛都不留下。 他的高傲、冷漠、不可一世,又不允许她成为别人的妻子,同其他男人欢声笑语。 他既爱她,爱她的同时也想毁掉她。 人类,真是个复杂又疯狂的物种。 作者有话要说:  怕你们忘记了我来提一下之前的内容:爱丽儿以为公主必须嫁给王子,所以把「在49天内找到真爱」默认为「在49天内嫁给王子」,她和屈潇说的也是后者,所以现在两个人都误会了。希望俺有说清楚_(:3」∠)_爱你们啾咪 第17章 女僕听到了一则八卦:伯爵夫人邀请柏德温捡回来的绅士同回府邸。她将这个消息告诉了上流阶层格里芬。被贝拉米听见了。而这个女僕恰好是埃莉诺的女僕。 现在,这个消息人尽皆知。 「喂,你听说了吗?」 甬道相连,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柏德温殿下带回来的那位绅士被伯爵夫人瞧上了!」现在正要带回去包.养。 「才不是呢,据我所知他是伯爵在外厮混的私生子!」 ...... 一派热闹的争辩。 男人冷冷倚在拐角暗处,低头叼了根烟。 大概临终前他搞不明白,人类为什么要浪费时间在讨论别人的家事上。 四楼荒废储藏室本是他的独处私密领域,很显然,现在被敌人攻占了。 菸头上下摆,他冷漠的什么也没说。浓热的烟味足以赶走他人。 年轻的爱情,新鲜的肉.体,简单粗暴,又无比吸引。 旧风扇悬挂在头顶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荒废已久的暗黑储藏室里,他躲在暗处,阴冷从楼上盯着窗外一处。 他的爱情比这复杂得多。优柔寡断又嚣张果断。 埃莉诺正坐在轮椅上,和柏得温谈论些什么,无法否认,她朝其他男人的笑容非常刺眼。 屈潇面无表情死死盯着她,沉默了几秒后,掐灭菸头。熄灭的菸头按灭四楼最后一点光,他不爽的一脚踢翻垃圾桶离开。 其实埃莉诺的脚伤算不上严重,不过短期内应该只能靠着轮椅出行了。她在和柏得温商讨康復的事,她想在五月七日之前下地,因为她得再去南海一趟,和父亲好好告别。 艾伦成了她唯一的念想。甜美的人鱼公主与王子的爱情故事再牵不起柏拉图式的波澜。 她想,她已经完全放下了屈潇。然而这只是想像而已。 转折出现在当天夜里。他的情难自制。 中世纪古堡里流传着一个恐怖幽灵传说。当你深夜落单时,或许会偶遇漆黑的魅影。也就是战死沙场、心存残念、不能大方放手离开的骑士鬼魂,他们会在你梦醒时分对你痛下杀手。这是一个毫无根据的传说,但不妨碍有人被它吓得毛骨悚然。更有甚者将这个故事扭曲化,在它背后谱写了一段浪漫的前程往事。骑士与公主之间的禁慾往事。 埃莉诺是相信这个传说的。不过她不相信鬼魂能杀人。 重生前的那十年,她遇到的鬼魂海了去了,没一个是传说里这么诡异的。 钟声敲响两下。凌晨两点。 窗帘外面慢慢浮起一层灰濛濛的鱼肚白。还不足以将房间内的视线照亮。 黑暗里,她被一道黑影压制在床上。 二十岁的女孩大概都是敏感又纤细的,当他出现在她身上,用手指将她的手腕禁锢时,埃莉诺联想到了幽灵传说。不过很快,他身上浓烈的菸草味隐隐暗示,让她知道来者是谁。 「为什么?」为什么对柏得温笑? 屈潇的声音低沉中带着一点哑。 他习惯了黑夜的阴暗,所以即使是在她尚且睡眼惺忪、看不清楚的情况下,也能够观察到她面部的细小变化。 埃莉诺缓慢的眨了几下眼。没有回答他没头没脑的问题,因为她没听懂。 他看着她,重复,「为什么?」为什么只有嫁给他你才能活下来? 屈潇是个骄傲的人,他几乎割掉了一切使他廉价的理由,独自一人活的高傲。而高傲如他,是不屑于嫉妒这种情绪的,是不屑去抢别人东西的。对于他来说,从他拿到埃莉诺房间钥匙的那一刻,从他决定要来找她的那一秒,就没打算让埃莉诺听懂他想问什么。 就连他自己也说不上来这么做的意图。这点让他更为烦躁。 埃莉诺皱了下眉,安静等待他的下文,良久之后,犹犹豫豫开口,「你……」 喝醉了吗? 后四个字来不及问出口,苦涩的味道略带报復性的堵住她的唇。 屈潇吻了她。 埃莉诺的瞳孔被动放大,一瞬清醒到了极点,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第31页 反抗?回应?还是无作为? 她呆躺在原处,双手攥紧了床单。□□悬停在最高处,滚烫的舌尖敲开她的贝齿,他像开蚌取珍珠的人,纠缠捲走她口中的唾液。轻佻放荡下流,根本不像是记忆中那般禁慾的男人会做出来的事情。 屈潇似乎不打算停下了。冲动早已割断他的神经。 他的吻渐渐下滑,落在她白皙的锁骨时,辗转了好久。那是他因为她。亲自为自己纹上路易十四的地方。 那天,天很暗,男人嘴角噙着低笑,浓烈的男性荷尔蒙带着浅浅的酒气扑面而来。 他一定是梦游了,埃莉诺惊唿了声把他推开,连自己都不知道那股力量从何而来,她的唇线抿成直线,迷茫又不确定的看着匿在黑暗里的某处。 否则他绝不可能做出这般荒谬的事。 门被打开又重新关上的声音拉她回现实。埃莉诺松了口气。 可惜那颗本就飘忽不定的心却再一次因他而悸动。 白皙指尖触上艷红的唇,她沉默一瞬。 反正她就要死了......为爱再争取一次好像也没有什么错。 ****** 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今早的旖旎只是她的凭空想像,早八点,屈潇坐在一楼长餐桌前,面无表情看着邮差送来的报纸,紧绷的唇线如初次见面那样。 他刚拒绝伯爵夫人的请求。暂时没有搬入伯爵府邸。这一大胆举措更是让流言蜚语漫天飞。屈潇的「梦中情人」标籤前面又多出了一行字:「有骨气」。 大概是柏得温不注重条条框框的礼仪束缚,也可能是灰姑娘的童话故事看多了,连女僕们都开始做水晶鞋的梦。 「先生,吃些东西吧。」 某位刚来厨房做早餐的女僕将盛着培根、吐司和煎鸡蛋的白色瓷盘递到屈潇面前。 看得出来,屈潇的那一份是她精心准备的。 吐司被切成了爱心的形状。 无奈屈潇眼也没抬,用沉默回绝她。 这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毕竟他在第一天来时就解释过自己没有吃早餐的习惯。并且,他以此为由,连餐厅都不会迈进来一步。 今天是个例外。他得监视埃莉诺不会和柏得温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餐厅的底色是温馨的暖橙,能够增加人的食慾。除此之外,墙面上还挂着一些新鲜绿植的画,消除了死气沉沉的单调乏味和孤独感。归结于此,这场四人在场三人进食的早餐,吃起来相当热络。 柏得温坐在主座上,旁边是埃莉诺和贝拉米,屈潇坐在对面。 贝拉米拈起面前的橙汁,最先开口,问,「哥哥,你出国这么久回来,有没有给贝拉米带什么礼物呀?」 埃莉诺怎么也想不明白她为什么总是自己叫自己贝拉米。 柏得温听到她的话,先是一愣,然后接收贝拉米的眼神信号,「……有的。」 「是什么呀?」 「……法国葡萄酒。」 实际上这个问题她在很早以前就问过了,红酒也早已被摆放在她房间的酒柜里。 「真的么!」可她的表现宛如第一次听见这件事,她放下橙汁,诧异道,「那可是贝拉米最爱的一款红酒呢。」 这让柏得温有点不知道该怎么配合她表演了。 「一个人品尝这么昂贵的红酒未免太自私了,不如……」 哦。他现在知道贝拉米想说什么了。 「不如礼拜六大家一同到宴会厅品尝吧?」 她的余光不露声色撇着屈潇的方向。再没有比更好的提出邀约的时机。她暗自感慨自己的聪慧。 柏得温自然投贊同票。 贝拉米自动忽略在场另一位女性,对着屈潇,娇滴滴道,「礼拜六你也会来的,对吗?」 她的矫揉造作让埃莉诺不由得想起古早味的奶油蛋糕,过分甜腻,齁人。 埃莉诺默默啃着盘子里的煎蛋,一口一口,安静又乖。 屈潇看了埃莉诺一眼,「……不去。」 干脆利落的拒绝,犹如冰冷刀刃划过手腕,贝拉米的笑僵在脸上。 她的示爱失败了,柏得温却不是那么惊讶,他转头问埃莉诺,「你去吗?」 人类的情感还无法企及随心控制的阶段,安东尼国的王子也没办法逃脱。 埃莉诺在发呆,湛蓝色的眸盯着白盘上残留的油脂,思考那缕花白会分解成怎样的化学式。 ……好像是甘油三酯? 柏得温有耐性的没打断她,一直等到她自然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三个人的目光齐刷刷盯在自己身上,埃莉诺眨眨眼,艰难而缓慢的舔嘴唇,「……嗯。」 实际上她早就开始放空了,没听到他们的谈话内容。 就像贝拉米不喜欢她一样,她同样不喜欢贝拉米。所以自动过滤了她的话。 女孩子的声音轻轻软软,像轻飘飘的羽毛坠落于黑沉沉的水面,激起一星涟漪。 屈潇抬眸,他改变主意了,「这听起来很有趣,礼拜六我也会去的。」 用他面无表情的脸和毫无感情的声音说出这句兴致满满的话着实有些格格不入。可他倒是一点也没觉得这样说有什么违和。 他不露声色伸长脖子,看见埃莉诺空了的餐盘,起身准备离开,不至于将自己的意图表现的太过明显。 贝拉米误会了。她以为屈潇改变心意的原因是不忍心拒绝她这么一位娇媚的女孩。不顾淑女矜持礼节,朝着他的背影大叫,「方便问一下你不吃早餐的原因吗?」 第32页 男人没回头,连脚步也没停。 她继续问,「是因为要保持身材吗?」 保持身材? 屈潇皱了下眉,随即舒展。 这倒是个绝佳的理由。 鼻音里潜藏着深深的倦意,他懒得解释,「嗯。」 第18章 她跨坐在他身上,细滑的指腹在他身上游移,白皙的胸骨微微发颤,起起伏伏,带着媚态的呻.吟。一切都是为了取悦他。 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他的美梦,屈潇睁开眼睛,眉拧的深重。 自那一吻,他辗转难眠没睡好,现在刚回房补觉就又被吵醒,他跨下床,阴沉的脸上写满起床气。 如果敲门的不是他每晚梦中的女主角,他想,他一定要杀了那个敲门人。 的确不是。 贝拉米扬着大大的笑脸,站在房间门口,手里拎着一个刻着「healthy diet」的墨绿色纸袋,「早。」 她最近在学表情管理,希望笑起来是他喜欢的样子。遗憾的是,他从不喜欢爱笑的女人。 屈潇懒懒掀开眼皮子,眉目扫过她手中的纸袋,心中大概有数,还算有礼貌道,「抱歉,我不吃早餐。」 语毕,不留情面准备关门。他的房间不可能被允许沾染上别人的气息。 一、点、也、不。 门板距离自己鼻尖只差1厘米,贝拉米在房间外震了震。他的拒绝来的太快,将她准备好的开场白完全打翻。她在原地愣了愣,脸上的表情先是诧异,后来又变成了微愠抑或是不爽,最后是疑惑。她犹豫着举起右手,想再次敲门,转念一想,太粘人的女人或许是会被厌烦的。 高跟鞋跺在地上的声音, 是她悻悻作罢的声音。 这家刻有健康食品的墨绿环保袋很特殊,在那个花哨和纷繁齐飞的年代,少有的简约,设计是以墨绿为基础色,除了上面白色的几个英文字母外,其他什么都没有。 这叫埃莉诺曾一度天真认为这是一家三无产品。总出现在皇家餐厅的三无产品。 现在想想真是可笑。 后来还是柏得温告诉她:这是全城拥有最多米其林星的主厨退休后单独开的分店。 这个很有辨识度的袋子被放在屈潇门前的正中央,是为了防止有其他女人想为他送早餐。 贝拉米决定先入为主,间接告诉别人:这间屋子里的男人是我贝拉米看上的男人。谁都别和我抢! 这绝对是她众多计谋里,最成功的一个。 轮椅滚动过地板的声音是那样惹耳,埃莉诺吃力的推着。 她一个人来的,暂时不想把这份喜欢分享给所有人知道。 经过下一个拐角就能看见屈潇的房间了。 她暗骂自己的心像是芦苇一样轻飘飘的摇摆不定。 一楼大厅的灯光如昼夜不停,直直铺在不锈钢轮把手上,轮光汇成一缕,划过拐角,埃莉诺顿住了。 她垂眼看手中的火腿片、薄煎饼还有樱桃。 这三样是她重生为人后最喜欢的食物。 她又去看自己的手。 手上还留有亲自下厨的战况激烈。 她最后去看墨绿色的纸袋,心里敲起退堂的小鼓。 万一屈潇的口味比她高级的多……算了,还是走吧。 贝拉米的陷阱成功将她劝退。 她吃力的妄图转动轮椅的方向,这个时候,门开了。 她愣住了。 四目相对之时,埃莉诺激灵了一下,下意识将暂且拿不出手的食物往身后藏了藏。或许是她太紧张,又或许是包装的女僕没有用心,她并非本意的,在他面前,自导自演了一部滑稽小剧场。 先是火腿片从盒子里滑出来,然后——场面就失控了。 表面金黄微微泛焦色的薄煎饼一块一块散下来,樱桃也跟着滚滚而落,只剩下塑料盒坚.挺又充满毅力的被她力挽狂澜拿在手里,倒着。 她的姿势就好比《铁达尼号》里jack和rose最出名的那场戏:「you jump,i jump」,想跳却被束缚在轮椅上没有跳。 这个姿势让她完全丢失了淑女风度,因羞耻上头的埃莉诺一动不动,连大脑都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屈潇懒洋洋倚在门上,视线慢吞吞从地上的,移动到她脸上,他没说话也没有在笑,而是静静等她合理的解释。 长时间的静最终被他割破,「抬头。」 那是拿破崙下命令般的不容反抗的声音。 冷灰色的睡衣勉强算是穿着,她的眼睛都不知道往哪看。她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让她看。 男人直勾勾盯着她,「我不需要进食。」 「……啊?」所以这是让我拿走的意思吗? 「你好像忘了我是丹尼斯实验失败的残次品。」 「……」 埃莉诺的表情有点犯难。 她难道不应该忘了吗?无论从他无可挑剔的外表还是身型来说,一切都是如此完美和谐。他不提,又有谁能看出他是残次品呢? 「他给我注射药水。」他偏头,脖子上的痕迹还在,「很痛。」 她的心脏一紧。 失去锋锐的红色下面藏着柔软。 卑微奢求她施捨给他一点温暖。 他的眼神过于灼热,埃莉诺招架不住落荒而逃。 啊……还以为可以。 他目送她离去的背影,缓慢的穿好衣服,眸光里已没了浓烈,只剩原本的禁慾,「我不需要进食。所以你不必给我送早餐。」 第33页 不到一秒钟,他换了种说辞,盯着地上的散乱,「我会吃早餐。」 「但你必须每天都来送早餐,必须是你,也只能是你。」 ****** 这是一个甜美的折磨过程。同时她享受其中。 一方面是烘培带来的快乐,另一方面可能是因为屈潇只愿意吃自己做的东西。 还算治癒的临终关怀。 此刻,埃莉诺的心里只被一件事填充满——给他送早餐。 可惜环保袋里的迷迭香,终究没能敌得过飘来的玫瑰香,某一天,她惊奇的发现:原本的那片玫瑰田回来了。 那片被贝拉米残忍砍秃的荒芜田野上被重新移植了一批新的玫瑰。 比之前的还要艷丽的多。 黑色的艷丽,难以想像又无法言喻的鬼魅。 她在猜,那究竟是谁做的。脑子里竟无意识浮现起屈潇的脸。 会不会是他知道她喜欢路易十四,所以故意在她露台前的花园里,种上花呢? 这般想着,推轮椅的手不由自主轻快了些。 如果是这样,或许他已经对自己动心了也说不定。 埃莉诺很快来到屈潇的房门前。 ****** 小满为炎夏拉开序幕。 男人的气音裹挟如同热浪似的滚烫唿吸,若有若无搅动她的心。 「你记得吗?」他下巴微扬,指着那片紫黑色花海,她知道他问的是玫瑰花的品种。 暗红的眼睛只是直勾勾地注视着她,却看的人背后一紧。 她老实巴交点头,「路易十四。」 她最喜欢的花。 他看起来挺满意的,没有皱眉。从漆黑的长沙发上站起,表情融入逆光,高大的阴影很快将她完全笼罩。 情难自制,是唯一的解释。 他缓慢的俯身靠近,略微粗糙的手掌细细摩挲埃莉诺垂在脖间的长髮,一缕一缕,用鼻尖轻嗅,用嘴唇去吻。如果不是沉闷光线的问题,她真该好好看看他痴迷的样子。 发烫的唿吸近在咫尺,她只觉得颈窝一阵细麻的痒,手中的东西坠在地上,里面的柑橘也跟着悉数滚出。在滚到他脚边的那一秒,被无情踢开了。 他不想被任何东西打扰,仿似陷入回忆,对她进行迟到的表白,「从十年前,我便喜欢上你。」 声线是那么动情。 埃莉诺愣在原地。 屈潇还在继续,「我知道,我自私、偏执、残忍、冷漠、嫉妒、厌世到骨子里,像我这样的人,根本配不上你。」 他抱紧她,贪婪吮吸她身上的气息,说,「谢谢你,愿意施捨一点明亮给我。」 「还有,对不起。」他语速很慢。 「对不起。」对不起我拉你入深渊。 「对不起。」对不起这么久才找到你。 …… 埃莉诺不知该作何反应,更不知他这无数声抱歉是在书写哪本忏悔录。 她只知道屈潇把自己当作了别的女人、他深爱的女人。 至少现在,她还没做好做别人替代品的觉悟。埃莉诺皱起眉,一把推开他,将莫名其妙涌上来的低落和颓丧一併藏起,沉默着捡地上的柑橘。 这次的品质一定很差。否则不会发出这苦杏仁般的气味,爱情受阻的气味。 她整个人挂在轮椅把手上,边捡边想。 无法控制的,泪水滴落在手背上,湿热的水汽一瞬间模煳了她的视线,埃莉诺的声音有点哽咽和颤抖,「你认错人了。」 「我不是你的心上人。」 屏息很久,埃莉诺抬头。 屈潇正沉浸在诧异中,甚至没发现自己正被最讨厌的光亮浸泡在里面,推搡间,锁骨尾刻着的纹身露了出来。 埃莉诺有点不争气的苦笑。 那大概也是为了他口中的心上人纹的吧。 她摸了一把眼泪,将柑橘摆在桌面上,头也不回离开。 余光中,屈潇的唇线动了动,她却没能把他的话听进去。 被关上的门无形间竖起一道隔阂。那是她无论怎么努力都跨越不了的银河。 究竟会是怎样一段绝美的爱情故事呢?才会让如此高傲又冷漠的人这样卑微无力。 现在看来,她不仅挣脱不掉死亡的吞噬,也不会得到梦寐以求的爱情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虚弱.jpg 第19章 地下酒窖里有很多佳品。 礼拜二的晚上,贝拉米单独来到这里,为礼拜六的酒宴做挑选。 她哼着小曲儿,一想到酒宴就心情大好,在地下室的楼梯上开始了高贵的排练,她挺直纤盈的后背,用白皙的指尖轻点栏杆,另一只手提住裙摆,久违的公主气质她想展示在屈潇面前。 格里芬的教导好歹没有白费。 阴暗的地下室被墙壁上的灯泡照亮,悬挂着的一颗颗汇成霓虹似的形态。勾勒出一种隐晦的罗曼蒂克氛围。 贝拉米咂了一下嘴巴,目光在花花绿绿的酒瓶身上游走,她暂且弄不明白这里酒品摆放的门道。 左侧整齐排列的暖粉色瓶身最先吸引住她的注意。 她拿下那瓶鸡尾酒,尝了一口之后开始打量这里的布局。 说实话,她还是第一次来这里。 这里的设计很普通,大致就是一间空屋子,里面摆着很多架子,架子上面又按照序号摆放了很多酒。 第34页 唯一需要提及的一点是:这间屋子的尽头有一个暗门,和酿酒厂相通。 淡粉色的酒精滑入喉中,落腹,贝拉米继续往前走。 没一会儿,她的耳朵里传入细碎的声音。 她下意识朝声音的来源走,最终在一排白兰地酒前面,她停下脚步。透过酒瓶身间隙,她隐隐看清了那人的脸。 她认识那个男人,他是组织国王游戏的查尔斯,安东尼国无人不知的花.花.公.子。 他正在亲吻怀里的女人。 贝拉米皱眉,快速又有些嫌恶的移开视线,转身准备离开。 出于礼貌也出于自私,她认为自己不该去打扰他们谈情说爱,也不想去打扰。 于情于理,她都该就此离开,可转念一想, 不对,这里是柏得温的宫殿,查尔斯有什么权利在她哥哥的地盘上撒野?她应该叫他看清楚,不是什么地方都能游戏的。 她躲在高大的酒瓶背后,捏着嗓子,假装路过的女僕,大叫一声,「柏得温王子您来酒窖了呀。」 她这一声没能唬住查尔斯,反倒很快,让他发现了她。 查尔斯皱眉,发出与平日浪荡不羁完全不同的、阴戾的声音,「谁在那儿?」 他是查尔斯家族的小儿子,区区女僕奈何不了他。他很清楚这一点。 女人已经逃跑,剎那,静谧旖旎的油罐里只剩贝拉米和查尔斯。 男人快步追上她,一把拽住她的手腕,在看清她的脸时,神色一变,恭敬的单膝跪地向她行礼,「原来是亲爱的贝拉米公主。」 贝拉米被他拽的生疼,捂住微微泛红的手腕,不悦的用鼻孔瞧他,「是我,怎么了!」 仗着公主的身份,嚣张跋扈。不过最主要的,是他突然的态度转变给她带来了底气。 「没怎么,」他起身,一脸无所谓的漫不经心,「只是想问问……」 「问什么?」 查尔斯声音里的嘲笑和轻浮,让贝拉米浑身不自在。 「问……」他忽然低头,俯身靠近贝拉米,「问公主殿下有没有看到……」 她愣了半秒,推开他,「……你有病吧?」 她只是单纯的觉得他有病。 查尔斯微愣了一秒,揉揉被她推开的位置,看着她。 他含笑说,「是的,我亲爱的贝拉米小姐,我是有病。」 「心病。」 「在遇到你的那一刻,我的心就再也不属于我自己了。你这个偷我心的小、妖、精。」 贝拉米倒吸一口凉气,表情有点无语。 果然,传闻是对的。查尔斯就是一个见一个爱一个的流氓。 一口气堵在胸腔里,最后凝聚成一句,「……你真的是有病。」 她转身就走,连一句废话都懒得多说。 她听见查尔斯在身后低声说,「那我们明天见,亲爱的贝拉米。」 真奇了怪了,谁要和你明天见? ****** 蝉鸣声刺耳,将空气瓦解成支离破碎的同时,也吵醒了她。 埃莉诺睁开有点泡肿的眼皮。 早上八点过三分。 楼下传来熙熙攘攘的声音,夹杂着噩梦般的马叫声。 她平躺在阁楼上,不露声色的探头朝下看。 玫瑰花田,像一袭铺满虱子的华美长袍,一望无际,让她莫名有点酸涩。 她将苦调收起,快速移开视线。在玫瑰花田的尽头,隐约看见对面的马场挤满了人。 今天是赛马的日子。 沉甸甸的金色勋章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目。 埃莉诺几乎快要忘记这件事。 她抿抿嘴,暗讽上流贵族们纸醉金迷的浮靡生活。 就在她准备翻身之时,一道炽热的目光灼痛她的皮肤。 屈潇悄无声息出现在楼下看她。脸色如刚被砍伤的病态白鲨,是从骨髓深处蔓延开来的惨白。 他穿着骑装,黑色马甲,白色衬衫。叫她情不自禁想起那一天的弔诡氛围。埃莉诺不太明显的喉结细细咽了一小口口水,转回头,假装没有看见他。 屈潇眯起眼睛。加深了自己的想法。 她讨厌他, 在躲他。 他冷笑,「躲我?」 埃莉诺闭上眼睛,假装没听见。 一瞬间,空气静如黑白分明的旧照片。 不知过了多久,「笃笃笃」的敲门声切断紧绷的弦。 女僕在外面请示,「埃莉诺小姐,请问我可以进来吗?」 「可以。」她语气很温和,没有小姐架子。 女僕推开门,仿佛有蒲公英的种子吹落到鞋里,局促不安,又有些拘谨。 埃莉诺疑惑问,「怎么了?」 女僕看了眼埃莉诺的脚踝,犹豫说,「马场举行了一个特别活动……」 「嗯?」她撑起上半身,歪头看她。 「参赛的每位绅士都需要一位女伴和他共同参赛,二人同骑一匹马,最先到达终点的人胜利,并赢得金牌,现在差一位女伴……」女僕的声音越说越低,简直快要虚化了。 似乎,她也认为让受伤的埃莉诺参赛不是一个恰当的决定。 埃莉诺迟疑了一下,「我脚有伤。」 「……找别人替我去不行吗?」 女僕也有点犯难,因愧疚甚至不敢抬头看她,「不可以的,埃莉诺小姐。」 第35页 「您被贝拉米公主点名了。」 贝拉米? 埃莉诺皱眉。 她让我去做什么? 她还以为是屈潇使了什么手段呢。 ****** 时间回到一个小时之前。 「查尔斯公爵。」她礼貌的同他打招唿。 和昨夜朝他伸出锐利猫爪的简直判若两人。 他转头扬眉,尚不知她的意图,半愣着回应,「贝拉米公主。」 按照常理来说,她不会愿意和他搭话,可惜贵族生活,枯燥无味是常态。身为公主,贝拉米又从不是逆来顺受、甘心堕入无趣的人。 所以,当她遇见同样人格的查尔斯时,她想到一个很好的作乐法子。 「您昨天的话还作数吗?」 她语速很慢,像是放下陷阱的猎人。身为情场老手的查尔斯不会觉察不到。 他沉默了几秒,故作懊恼,明知故问,「不知公主殿下指的是……?」 「您想追求我的事。」 「哦——」查尔斯的眸不露声色转了转,吊足她的胃口后松口,低沉道,「作数的。」 他发现贝拉米和其他公主不太一样,或者说是很不一样。 如果说其他公主是只会微笑的瓷娃娃,那么贝拉米…… 查尔斯顿了顿,思考该如何描述。 大概是……小丑? 他发誓这个词不含任何贬义的意味,贝拉米长得的确挺好看,这个词语仅限于描述她脸上丰富的表情变化。 钟声从远处大教堂敲响第七下。 贝拉米低头看了眼表,抬头,表情有些紧张,「你是来参加赛马的吧?」 查尔斯慢吞吞点头,他故意让贝拉米急得跳脚,他就喜欢让别人因为他着急,喜欢做人群中心,让别人都围着他转。 「如果你在赛场上当着所有人的面对我告白……」 「我会考虑考虑的。」 贝拉米的这点小伎俩,还没开始,就已经被查尔斯看穿。 查尔斯搓了搓鼻子下面,没点破,良久之后噙着笑回答,「好的,我亲爱的贝拉米小姐。」 我一定会让屈潇觉得,你是个很有竞争力很抢手的女人。 贝拉米倒是没注意到他眼里纸屑般半戏嚯半讥讽的笑。她转过身子,看着面前的辽阔,得意的挥动手中的羽毛扇。 她想,就在一个小时后,就在这片马场,绝对会上演一出能让她出尽风头的好戏。 啧,真是迫不及待让埃莉诺看看屈潇拜倒在我石榴裙下的样子。 等等…… 忽然,她想到什么,皱起眉,又解开。 埃莉诺的脚伤可不能成为她缺席的理由啊。 第20章 砧板上的鱼肉,一蹦一跳也没用,只能任人宰割。 女僕在众目睽睽下推着埃莉诺入场,当所有人的视线凝聚到埃莉诺脸上积成厚厚的脉络丛,闷的她喘不过气。 偏偏唯一落单的是查尔斯,最喜欢引人注目的男人。 「早安,埃莉诺小姐。」查尔斯自然接过女僕手中的把手,完成推她入场的工作。 他的笑容似乎从不缺席。 「早安。」埃莉诺回答。 不知怎的,她总觉得他的笑里藏着几分不怀好意,有意识躲闪。 白色纱网礼帽遮住了日光光圈,也半掩住查尔斯的动势。 不怀好意的男人徐徐弯身,在靠近她耳边停下,「……不得不说,埃莉诺小姐今天可真是有眼福了。」 纵使他有千般技巧,还是让埃莉诺有点不舒服的扭头躲开。 埃莉诺皱着眉。 这又是什么意思?贵族们说话都喜欢只说半句吗?还是说,看她迷惑的样子很有趣?真是叫人奇怪。 她忙着避开查尔斯的唿吸,以至于根本没注意到屈潇正面无表情死盯着着查尔斯的脸。像一只冷血的蛇,吐着血红信子,下一秒就要扼住他的喉,将毒液注入他的血管。 他的冷淡深入骨髓,压根儿不会管这档子破事。但诡谲的事还是发生了。 他毫不犹豫走到埃莉诺面前,单膝下跪,像一个斯文的绅士那样,牵起她的手,落下一吻,「亲爱的埃莉诺小姐,我有这个荣幸让您更换同伴吗?」 他无法割捨,更无法放任埃莉诺沦落为某某计谋的牺牲者。 这不在计划范围之内出乎意料的动作,让所有人的目光都移至贝拉米脸上。毫无疑问,屈潇的举动是在让贝拉米蒙羞。 而贝拉米呢? 她依然在笑,公主似的优雅知性的笑,同类查尔斯认为,这个笑摇摇欲坠,就快要挂不住了。 所以,查尔斯决定解救贝拉米,主动表达爱意,然后做她的同伴? 不,那样就太无趣了。 他从没说过自己是个有风度的绅士,更不懂得照dys感受。 查尔斯做了一个大胆的举动。他嘴角噙着笑意,学着屈潇的模样伸手跪在埃莉诺面前。 意图已经很明显了。他把难题抛给埃莉诺处理。 埃莉诺坐在轮椅上,眉目所及屈潇牵住她的手,迟迟反应不过来。 人间四月天,春意漂浮在空,一年中最好的时节。 这曾是埃莉诺幻想中:白马王子深情同她求婚时的画面。 可惜,她还是不愿意做别人的替代品。 女孩的手背很白,白的几乎快要透明,露出皮下几根青浅的脉搏。没有人会把这双手和「罪恶」联想到一起,就连「拒绝」这个词也和它毫不搭边。 第36页 可正是这双手的主人,埃莉诺,于无数道目光在她脸上齐聚一堂时,将其他情绪一併收起,面色冷漠缩回了手。当然,她也没有去牵查尔斯的手。 如果有两个讨厌的人同时对你伸出手,你会选择谁?她都不想。 屈潇半愣了不到一秒,抽回手,肩骨因讥笑而抖动了下。埃莉诺尚不知晓自己已经激怒了这条冬眠的蛇。 「查尔斯公爵。」他站起来,居高临下睨着查尔斯。 你见过毒蛇微笑的样子吗? 现在就是。 屈潇的唇角少有的勾起,满是不屑和嘲讽的味道,「您的马术很高明?」 「……还、还行吧。」 查尔斯一顿,踉跄回答。他意识到了,这个棘手的问题马上就要被引到自己身上。 「您能承受得起这份后果吗?」他继续问。 「......」 查尔斯余光扫了一眼埃莉诺的轮椅,颇有些无奈的垂下眼皮,啧了声。好在他马上找到了台阶,查尔斯踩着小牛皮短靴站起来,一把拦住贝拉米的后腰,故作懊恼,「本来不想这么快公开的。」 「是不是?我的小贝拉米。」 贝拉米的脸阴下来,若有似无瞪了查尔斯一眼。她怎么可能说不是?她可不想成为茶余饭后、贵族们闲聊时更大的笑柄。 ****** 屈潇淡漠着一张脸将埃莉诺横抱到马背上。他的动作很粗暴,可以说是直接将她扔上马的。 虽然拥有ai大脑的他很清楚怜香惜玉这四个字的含义,但是,他并不想这么做。 刚才是她第二次拒绝他。 在高傲的自尊心驱使下,他觉得必须得给她点颜色瞧瞧。 嘶,有点痛。 埃莉诺侧坐在马鞍上,迅速调整好姿势,倔强的忍着疼没说。她像一只不肯向主人服软的猫。而身为主人,总有办法驯服。 屈潇紧跟着上了马,他夹紧马肚,拽紧缰绳,将埃莉诺圈在怀里。 再没有比这更亲密的接触。 风在耳垂边唿唿的吹,掺杂着屈潇的唿吸声。一场蓄谋已久的警告即将拉开帷幕。 那只名为「埃莉诺」的猫刚到马上,就炸了毛,嵴背紧绷,浮起一层鸡皮疙瘩。这不能怪她,从前两次经歷来看,马对她的确不太友善。 她救命稻草般抓住缰绳,与此同时,又必须时刻警惕屈潇的手,不愿与之相触。 他看出了她的心思。 她那张写满心事的皮囊下藏着的秘密,简直不要太好猜。 他没理由如她的意。 粗糙里微带着点茧的手心在下一秒覆上她细滑的手背。 她下意识一激灵想要挣脱,被他死死按住后,才安静下来。 即使在炎热的夏,他的手心依旧透着层薄凉,宛若不是人类,而是一个高精尖的机器。也多亏了这个机器人带来的冷感,渐渐地,埃莉诺感觉四肢开始回归躯体,紧绷的背也跟着柔软下来。 马儿跑的很慢很慢,慢到埃莉诺快忘了这是一场赛马。他们明显落后于其他参赛者,但屈潇看起来一点也不着急。从他慢条斯理的表情里就能看出来,他的意图从一开始就不在比赢这场赛马上。 就在埃莉诺快要找到平衡的时候,他终于露出险恶的真面目示人。 屈潇从背后抱住她,以吻啄她的天鹅颈,咬她的耳垂,语气温柔又阴冷,「你已经偷去了我的心,若是现在要逃……」 「我一定将你毁得一干二净。」 无力禁止,埃莉诺的心上攀缘湿意的苔藓。那是说不清又道不明的情愫。 ****** 贝拉米想要的东西从来都唾手可得。 从别人手中比她漂亮的洋娃娃,到橱窗里悬挂着的那件最美芭蕾舞裙……只要是她认准的东西,就没有人可以和她争,没人争的过她。直到遇见埃莉诺,她的吸引力好像丢失了光环。 眼前的场面就是最好的证明。 她扭头,十分不解气的盯着二人亲热的动作,舔着后槽牙,对查尔斯发声,「掉头。」 「哈?」查尔斯无法理解贝拉米的这声命令,他看看不远处的终点,再看看贝拉米气到牙痒痒的表情,又看看屈潇和埃莉诺的方向,无奈说,「我们马上就要到终点了诶。」 他看得出贝拉米对屈潇有种执念,无法放手的执念。但他还是不相信这世界上竟存在如此痴迷的爱恋。他把贝拉米这种求而不得理解为是自尊心和虚荣心在作祟。比起喜欢屈潇,她或许只是不愿意接受自己被拒绝的事实。 真是只开了屏趾高气昂的小孔雀。 不得不说,他真的很了解贝拉米。多年以后,贝拉米仔细想了想,好像的确是这么回事。 查尔斯没拒绝她的请求,转动缰绳的方向,让马重新朝着起点奔跑,他准备在马场边缘的栏杆处停下。那是屈潇所在的位置。 贝拉米似乎另有打算。 南极圈明晃晃的白色冰雹上多出几道裂纹,藏不住其下暗流涌动的妒海。在查尔斯即将收紧绳索之际,忌妒的海水翻滚上来,挣脱出冰层的枷锁,贝拉米抑制住他的手,任由马儿横冲直撞上去。 查尔斯的反应还算快,他迅速反剪住贝拉米的手,可尽管如此,还是没能阻止这场悲剧的发生。 马没法在一瞬间接受过多的行动指令,最终直直撞到另一匹身上。 第37页 奇妙的追尾事件。紧跟着昏天地暗的天旋地转。 埃莉诺全身蜷缩起来,下意识闭上眼,如果仔细观察的话,甚至能发现她的眼皮是在微微颤抖着的。此刻,屈潇能感觉到,她整个身子骨都在颤抖。当然,也只有屈潇能感觉得到。 埃莉诺胡乱抓紧手中的缰绳,俨然一幅听天由命视死如归。她能做的只有这么多。她可不清楚,那个看起来对她不温柔的冷血动物到底有多柔软。 微糙的指腹摩挲,从她的后腰和大腿下面穿入,屈潇将她从马背上拦腰抱起,虽然很难以置信,但事实的确是这样。他顾及到她的脚踝,故意将重心向后靠,以自己的背部着地。 清瘦的背撞倒地面的瞬间,他一句话也没说,甚至对于疼痛,他一个闷哼都没有。男人的目光停在埃莉诺脸上,眉头紧拧。 埃莉诺被他护在怀里,从始至终,身上没一处肌肤触及地面。 很奇怪,她的脑袋却有点晕晕乎乎的。埃莉诺的脸正贴在屈潇的胸膛上,她能清楚听见他的心跳声,不疾不徐。 她缓慢的抬头,下巴抵在男人的前胸,眨了好几下眼睛后,视线开始模煳。 恍惚中,她看见屈潇的脸,那张脸只是皱眉,完全看不出是担心还是厌烦的情绪。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耐不住意识逐渐昏沉,她的视网膜逐渐被黑暗侵袭。 埃莉诺的脸再次贴上他,一度陷入晕厥。 濒临死亡的恐怖从血肉深处中喷发出来,你的脑子里会出现什么呢? 岩石,血液,玫瑰花,金黄色的沙滩和小男孩的哭声。 这些是埃莉诺的脑子里出现的东西。 第21章 冰冷的匕首压紧在他的颈间,一点一点深陷入皮下,渗出鲜红的血液。屈潇单手拽起查尔斯的领口,将他重重砸在医务室门外的墙壁上。 暗红的眸目睹查尔斯脖子上血珠逐渐汇成一缕,他异常兴奋,又近乎冷血残忍,他不自觉将手里的刀刃深入了三分,直逼查尔斯的气管。 于他而言,肌肤组织在空气中炸裂的声音,是格外腥甜诱人的蜜果。 薄薄的内双微微上扬,泛着寒光,他靠近查尔斯,顿住刀尖,低声冷笑,「如果她有什么事,我要了你的命。」 语气慢且危险。不像是在开玩笑。 查尔斯双眼已被打肿,散漫的看着他,没出声。 他想,屈潇身上的那股狠劲一定是与生俱来的。残肆的贵族血液。 阴狠的男人根本不理会他的目光,屈潇微偏头,出乎意料之间,直接松开查尔斯破烂不堪的领口,放任他的背沿着墙壁下滑,最终跪坐在原地,一双手苍白的落在地上。 还不是结束,他将那把带血的刀刃直直扔向查尔斯五指间的位置,刀柄在空中勾勒出一个圆润的弧线后,准确插在他的虎口外侧。 这是一个警示。 略带威胁的警示。 他身子缓缓后靠,双手揣在兜里,偏着头,嗜血的眸被隐在黑髮下,一动不动盯着那把锋锐的刀刃,抑或是,盯着他的手。很久以后,才慢条斯理,「你该管好你的手。」驾驭好你的马。 故意拖长的尾音显得尤为可怖。 最后,屈潇那只精緻的皮鞋底在他的另一只手上狠碾过一脚,才为这次事件画上句点。 查尔斯倒吸一口凉气,他根本无力反抗,就像是一只渺小的蚂蚁,不知如何应对突如其来的人类攻击。他连支撑自己从地上站起来的力量都没有。 他坐在原地,停了很久后,才缓缓举起大拇指抹去嘴角的血液。他极力抑制住自己不去回忆刚才被屈潇打得有多惨。心中却忍不住低咒他是个道貌岸然的斯文败类。 他抬起脑袋,抵在墙边,不由自主发出被疼痛缠绕的低吟,这个时候,一双白色尖嘴坡跟鞋陡然出现在他视线范围内。 他吃力的抬头。 视线模煳倒映出贝拉米愧疚的神色。 她垂着头,活脱脱一个做错事的小姑娘般不知所措,真叫人以为她刚才的表现只是一不小心着了魔。可她还是戒不掉心高气傲,犹豫着问,「你……你没事吧?」 公主和僕人说话的声调。 查尔斯没搭腔,默默扶着墙角踉跄的站起,朝地上吐了一口血沫星子,淡淡绕开她,留下一句,「放心,我没出卖你。」 游荡在空旷、空旷的长走廊。 ****** 久违的季风将窗帘撩拨,吹成一股一股的几缕,日光藏在后面,若隐若现。 实习第一天,汤姆遇到一件棘手的事。 听诊器颤颤巍巍握在手心里,他紧张的吞咽口水,准备给躺在床上的少女听诊。余光中,全是在坐在一旁看他的柏得温。 这一定是位身份尊贵的贵族公主。他猜想。 不然柏得温王子怎会亲自陪在她身边呢? 这么一想,他更紧张了。 一颗心简直悬到了嗓子眼。 ……谁来救救他? 汤姆是今年新进的皇家医学院实习生,今天刚巧是导师们出国培训的日子,医务室里只剩他一人还有一位资歷深厚的女教授。可现在是用餐时间,教授应该正在餐厅和女僕们八卦闲聊。 要知道贵族公主们的裙子都非常复杂,而埃莉诺身上穿的这一条裙子,前胸布满玫瑰色的轻纱,层层叠叠,点缀着剔透钻石。要想听清她的脉搏,就必须得解开她胸前的衣服。 第38页 可是他怎么敢!怎么敢! 柏得温王子正皱眉看着他呢!他分明是在牴触他的男性身份,不想让他碰她。但又不肯明说…… 至此,汤姆的这只手悬在半空,上也不是,下也不是,进退两难。是真他.妈难受。 汤姆的眼尾是向上走的,给人一种强烈的不好惹的气息,只有医学院的同学知道,他实际上是个爱哭的怂包,脸上的刀疤也是解剖课上自己失手弄伤的。 怂包现在的心里乱七八糟,正在等一个上帝拯救自己,真正不好惹的傢伙来了。 「找个女医生来。」 屈潇嘴里叼着不知从哪拿来的纱布,正低头的擦拭手指间粘稠的血液,表情认真又严肃,甚至连看也不看汤姆一眼。 汤姆闻声先一愣,激动的快要哭出来了,「好、好的!」 离开医务室大门的时候,他还不忘窥探一番屈潇的脸。 啊!原来解救他于水深火热中的光明神长这样! 没过多久,汤姆没了人影,取而代之的是一位骨瘦嶙峋的女教授。她看起来有假正经的嫌疑,周身透着一股清冷和目中无人,将白大褂里的听诊器挂在耳朵上后,根本不避讳二位男士在场,直接且迅速的解开埃莉诺的衣服。 奶油色的一片暴露在空气中。 柏得温是一位真正的绅士,他的绅士教养不允许他盯着一个少女的锁肋骨之间瞧,出于绅士礼仪和高贵涵养,他自动移开视线。相比之下,屈潇没他那么遵纪守法,他大剌剌的看,面无表情的看,嚣张肆意的看,明目张胆的看。 她迟早是他的人。有什么不能看的? 他淡漠扫过柏得温的脸。 还好他识趣的移开眼,不然还得费他时间剜去他的眼珠。 屈潇的视线掠过,又返回。 倏地——顿住。 泡泡袖被女教授扯得很开,埃莉诺的长髮也被她贴心的垂在一侧。女孩肩骨内侧的小黑痣,绽放在眼前,这让他更加确幸:埃莉诺就是他的心间美人关。 这不禁勾起他的回忆,当年她总爱穿同一件吊带裙,生火太热,索性将头髮扎起,那个时候他就在想,为什么一颗痣可以美得这么有韵味。 直到现在,这依旧是个难题,没有答案。 「没什么大事,应该就是被吓到了。」女教授打断他,帮她把衣服整理好后,拿下听诊器,放入口袋,「多休息休息就好。」 她坐在桌边,用潦草的字迹书写一张白纸,转身,想递交到他手上。却在看见他手上残留的鲜血时,又收回来,抬头看着他,「你……的手没事吧?」 她当然不知道那是查尔斯的血迹。 屈潇淡漠的摇了下头。 女教授却扭头将黑字白纸递给柏得温,笑着说,「柏得温殿下,辛苦您了。」 他来不及皱眉,随即就被门外的一声唿唤叫住。 「屈潇。」 那是一道推开深渊大门,让他从此迷上血腥与残忍的罪戾之源。 「你最好老实一点,不要做出格的事。」甬道里,脸上看不出岁月痕迹的小妇人厉声警告。 他知道她是在说查尔斯被打的这件事,反唇相讥,「那又怎样?」 他缓慢的靠近,「我亲爱的母亲难道不该为失散多年的儿子收拾干净残局吗?」 「失散」二字被他刻意咬重。时刻提醒她十年前的丑闻。 她的脸色一下子阴沉,「你别忘了,封爵前夕最好不要有污点。」 她似乎想起什么,忽然笑起来,「我听说,」 视线往医务室内瞟,「里面那位姑娘是和你一起被柏得温捡到的?」 不易察觉间,屈潇愣了一秒。 「看得出,」屈娟继续说,「你很在意她。」 屈潇面无表情,唇抿成一条直线,没说话。 「所以,她就是你不搬去伯爵府邸的理由?」屈娟问。 女人身上散发出绛紫色蛇蝎美人的味道,漆黑的眸里满是放肆的得意,似乎在说:我终于也找到你的软肋了。 她的嘴角笑意渐深,刚要爆发出尖锐的笑,下一秒,被屈潇的虎口反扣住下巴,「你最好不要动她。」 清冷的声线里掺杂着零星半点抑制不住的暴怒。 这令屈娟很是满意,她立刻抓住机会,反咬一口道,「那就要看你的表现了。」 「我亲爱的儿子。」 不得不说,她惹怒别人的能力是一绝的,口舌之争之余,不忘记伸出她那只带着蓝宝石钻戒的手,不重不轻打在他的侧脸。冷白脖下隐隐突出几根青筋脉络,屈潇不自觉将扣住她的手扣得更深了分。 窗子外面,蝉鸣声渐噪,吵的人心闷气烦,这似乎暗示着某种可能:古堡里的日子註定不再平静。 空气沉默了十几抑或是几十秒后。 他慢慢松开手,置于身侧,垂下头,肩胛因冷笑耸动了下,他嘲讽道,「伯爵夫人,您可真是观察力绝佳啊。」 出乎意料的反应让屈娟变了变脸色,只是一瞬,她又恢復,她当然知道面前的男人打小就让人琢磨不透。 「您不会不知道……当年丹尼斯在我身上做了什么实验吧?」他抬头,似笑非笑问。 眼睛里倒映出屈娟的惶恐。 答案显然也是肯定的。 人类永生计划,机器人实验,这些字眼都是真实存在,且丹尼斯和她说过的。 第39页 屈潇走近一步,「你觉得,现在的我——」 「这种半人非人的物种,还能对人类动情吗?」 的确,机器人是不具备人类情感的。 「不要想太多了,我亲爱的伯爵夫人。」他双手抱臂,「你现在还没有反过来威胁我的能力。」 「还是先想想如何瞒住自己的秘密、如何堵住我这张嘴吧。」 他故作突然想到什么一样的恍然大悟状,二三指腹叩了两下脑袋,「据我所知,安东尼伯爵好像不允许自己的妻子出身低贱吧?」 「所以,你骗他说自己是来自远方国度的公主?」 他是怎么知道的? 屈娟身子一僵。 笑里藏着玫瑰刀刃,屈潇盯着她,继续问,「还要不要硬碰硬呢?伯爵夫人。」 表面上他在看屈娟的脸,可实际上他的余光中全是女人的指甲深陷入皮肤的画面。 屈娟委婉回答,「我可不是那种会迫害亲生儿子的母亲。」 伴随最后一个尾音落下,她转身离开,脸上的笑是再也挂不住了。 望着女人远去的背影,屈潇脸上的笑也跟着嘎然而止,他冷冷的面无表情。重新思考自他有记忆以来,就无数次在想的问题:他为什么会是她的儿子,流淌她的血液呢? 那种阴冷、粘腻、噁心到发臭的血液,真是让人发自心底的厌恶。 他低头看自己手腕上的紫红血管。一丝一缕,细细小小,却布满全身。 啧。 真想将它们全部放干。 男人完全沉浸在这种极端又可怕的想法里。丝毫不觉远处的马车声咕噜噜向前,金灿灿的斗篷之下,达芙妮坐在马车上回来了。 第22章 他渐渐明白:孤独,才是人生的基底色。 细白小腿倒映湖泊,落下层叠微漾。她跑啊跑,跑过金黄色的沙滩,越过荒芜的沙丘,歷过咸涩的海水,一心只想逃离那留有余温的血液,和凋谢一地的玫瑰。 可她越是想逃,身后的黑暗就越发以不可控的速度追上来,最终将她吞噬,带她堕入无尽黑暗。 他只能隔着玻璃远远看她,无力又寂寥。 那场景太过逼真,仿似都是真实存在过的。 埃莉诺喘着粗气从梦中惊醒。 她能感觉到,她的后背和脖子上已经汗湿了一片,黏煳煳的,还没完全干透。眼前也渐起了层蒙濛雾气。 洁白的天花板,是埃莉诺回过神后看见的第一样东西。冷冰冰又硬邦邦的质感不足以平息她内心的恐惧和震撼。她需要的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温暖的拥抱,和一句贴心的安慰。 她缓慢扭动快要僵直的脖子,虽然脑海里已经提前预告了她想见之人的英俊脸庞,但无奈,她醒来后见到的第一个人,是柏德温。 可能是不服气吧,她的目光四处环绕一圈。 嗯。 是她自作多情了。 这里真的只有柏德温。 柏德温坐在床边,他还是那么温柔,他甚至看出了埃莉诺脸上的害怕,「你还好吗?埃莉诺。」 却假装看不见她眼底的落寂。 她轻轻点头,将混合均匀的复杂情绪一併收起在支撑自己坐起来的动作里,「还好。」 他用拘谨的绅士手帮她,扶起她,靠在床上,又重新坐回原位,「医生让你多休息。」 埃莉诺没再出声,只是垂眼,微笑着点头。葱白手指纠缠交叠,置于裹在毛毯下的小腹上,指腹来回揉搓。 一秒。 两秒。 三秒。 和她的沉默一併来到的,是死寂的空气和逐渐下坠到谷底的气氛。无法否认的是,他们之间的关系还存在着一点尴尬和不自然。尽管双方都有心打破僵局,但话到嘴边又不知从何说起。 是你救了我吗? 埃莉诺最想问这个问题。可显而易见,事实证明是柏德温救了她。不仅救了她,还陪她到现在。她问出来这个问题未免过于白痴。 她慢慢的歪头,看窗外的天色,西面浓日,将落不落在地平一线,若有似无,为大地镀上一层薄粉和奶黄,像好利来北海道双层芝士蛋糕,熏成葡萄紫的不规则云朵充当奶油和蛋糕胚之间的玫瑰花瓣。海面如一泉平镜,遗留在城市边角。 真不敢相信她一觉睡了这么久。 柏德温似乎也有心事,想了很久,淡淡开口,「没必要感到不自在。」 「我说过会把你当成妹妹,就只是妹妹而已,别无其他。」 他尝试吸引埃莉诺的视线,并与她对视,语气诚恳到根本不像是一位出身高贵的王子,「说话算话。」 埃莉诺转头,不自觉被他这幅狼狈模样逗笑了,他真该看看自己现在的样子,哪还有初次相见那般气宇轩昂?反而更像是不小心惹妹妹生气后不知所措的哥哥。 见埃莉诺笑了,柏得温乘胜追击,伸出小指,「不信的话……拉勾?」 很奇怪,明明是无比幼稚且无聊的把戏,明明埃莉诺在五岁以后就不吃这一套了,可她却还是在柏得温身上感受到了久违的家人般的温暖。或许是有赖于她的父亲艾伦,以前总喜欢这样哄骗她。 埃莉诺盯着他的手指看了很久,那根小指,指骨分明且出奇的白和修长,简直同艾伦的如出一辙。宛如磁铁之间的相互吸引,埃莉诺犹犹豫豫朝着他的方向伸出手指,指尖移动到一半的时候,忽然,又顿在半空,缩回来,明亮的眼睛里透着一丝狡黠,「和你拉勾的话有什么奖励么?」 第40页 「嗯……这个……」柏得温挠挠头,他没想过埃莉诺会这样说,就更别说什么奖励不奖励了。 悬在空中的手指迟迟等不到对面的回应,即将收回时,终于被她勾住,埃莉诺轻笑,「开玩笑的。」 少女的眼弯成一道月牙,里面点缀着零碎的星海,迷人心窍却尚不自知。 她说,「谢谢你。」 「哥哥。」 他跟着笑,及时松开手以防沉沦过深,用言语来掩饰内心的悸动,「所以现在可以告诉哥哥......你刚刚做了什么梦吗?」 「可怕到让你说起梦话的梦。」梦话里还在喊屈潇的名字。 一遍又一遍。 缠绵又悱恻。 埃莉诺愣了愣,手虚抓了几下空气,缩回来,重新闭上嘴巴。 她该怎么说? 说她潜意识里出现了一些奇怪的意象? 还是说她好像快要找到死因了?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是个浑身是谜的人,只有屈潇知道她的秘密,只有在他面前才能毫无顾忌的说出心事。「喜欢」这两个字除外,这是唯一一个被下蛊的字眼,她对谁都能说出口,偏偏无法对他说。 「埃莉诺?」见她发呆,他轻唤她的名字。 她如梦初醒,支支吾吾搪塞,「我、我脑袋好晕……记不清了……」 出于担心,柏得温伸手想摸埃莉诺的脑门,探她额头的温度,看她有没有发烧。只是还没摸到,就被打断。 「真温馨。」 屈潇不知何时靠在墙边。整个人散发着一股浓烈的阴郁,这股气息比以往来的更加强烈,无形中成为禁锢的枷锁,让人想挣脱都挣脱不开。尤其是那双眼睛,猩红的、妒忌的、会杀人的眼睛。 他刚送走屈娟,在角落里抽完一支烟的功夫,回来就看见眼前这幅画面。本就不爽的心情糟糕到了极点。 他抿着唇,面无表情走进来,不顾她的惊唿,一把将埃莉诺从床上扛起来,扔在离柏得温距离较远的另一张床上。 这个动作看起来真是粗暴极了,一点儿也不温柔,可埃莉诺并没有感觉到痛,屈潇很有技巧性的把疼痛都留给了自己。当然,这一点埃莉诺并不知情,屈潇也没打算说。 领域行为,是动物占有和保卫领域的一种行为。 一般来说,领主会留下自身独特的气味来标记领土。屈潇选择在埃莉诺身上留下痕迹,是占有也是示.威。 他站在床边,俯身,扣住埃莉诺的下巴扳过来,嘴唇侵略过她的颈窝,半舔半咬。 莫名其妙的举动不禁让埃莉诺顿生无名之火,她推开他,手捂住脖子,红着眼睛瞪他。 也许是怪他乱发脾气,或者怪他不是那个一直默默陪在她身边的人。 她皱眉,心一横,心想自己再也不要理这个讨厌鬼了。 可讨厌鬼照旧是无言,他低眉冷冷扫过柏得温的脸,近乎情绪化的一脚踢翻门口的输液架,头也不回离开。 她于他而言,是他的珍宝,是他的独家收藏,他应该给予她救赎,就像她当年那样。但怎么办,他控制不住,只要她和别人接触,甚至对别人笑,哪怕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就让他嫉妒的发狂,让他想要报復她,想要毁掉她,却又于心不忍,下不去手。最终迷茫在偏执的岔路口。 ****** 「你们发现了嘛……达芙妮公主这半个月心事重重的!」 是的,达芙妮已经回来两周了。 她的热度依旧不减,占据着八卦中心的c位。 女僕一手拿着扫帚,一手捂住嘴巴,窸窸窣窣传递八卦。 细小颗粒在光线中起起伏伏,铺满灰尘和阳光的大殿,就是流言蜚语传播速度最快的地方。 「咳。」只是这次的传播途径不太通顺。 格里芬女士抱着三本教科书,鬼使神差出现在她们背后,用一声轻咳打断谈话内容。不得不说,无论在哪儿,她那对透明玻璃眼镜下的眼睛都是那么冷艷,让人害怕的冷艷。 女僕们连忙从聚集成一团的小圈子里散开,各自回到各自的岗位上,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似的打扫卫生。 格里芬也不再多说什么,踩着细又高的鞋跟朝图书馆走。 她也曾是这个无形八卦俱乐部的会员,硬要说的话,或许还算得上是元老级别。不过她不允许别人议论自己的学生,她会觉得这是对她教育方式的一种侮辱,是对她人格的一种蔑视。 而达芙妮就是她手下新来的学生。 她走到墨色黑板前,推了下鼻樑上的眼镜,将书分发给她们,「今天我们来学微积分。」 格里芬将三本高数书统统递给离她最近的贝拉米,贝拉米挑了本看起来最新的书,第二本给达芙妮,把边角都被摺叠起来的那本给了埃莉诺。 埃莉诺并不在意。 贝拉米对她的敌意从来都一览无遗。 真正的学者从不在意书封质感是否高级,摸起来舒不舒服,就像是一台笔记本,人们往往更在意它的性能,而非外表,除非……这部笔记本的主人是个女孩,虽然知道内容很重要,但还是习惯性看脸的女孩。 清秀字迹在印刷黑体字间穿梭横行,埃莉诺听的很认真。她的笔记就是最好的证明。 时间一晃,两个小时过去。 第一课终于结束,格里芬转过身,手撑在讲台上,垂头,边翻书边说,「找个同学回答一下书上第7页的第一小问。」 第41页 这绝非一道难题。甚至不需要运用今天所学的知识,也可以解开。 钟錶的指针一点一点走动,格里芬忽然抬头,看着达芙妮,说,「达芙妮,你来回答一下。」 达芙妮半撑着头,原子笔被夹在鼻子下面,正静静看着窗外发呆。宛若置身世外,没听见别人在喊她。 她的反应很不对劲,让埃莉诺产生一种奇怪的感觉,就好像格里芬根本不是在叫她的名字,而是在叫其他人。 直到一颗粉笔暴扣砸在她头上,达芙妮才吃痛的捂住脑门,回到现实,她条件反射从板凳上站起来,像极了做坏事被抓包的高中生。 最终,她在埃莉诺的帮助下颤颤巍巍回答完问题。 「你有心事吗?达芙妮。」她刚坐下,埃莉诺就丢给她一张小纸条。 她将纸条打开,眨眨眼,看了好几秒后,重新丢回来,看着她,一字一顿,「我不是达芙妮哦。」 圆眼睛水灵灵的,似乎在暗示她没说谎。 埃莉诺愣了一下。 如果说从前的达芙妮是位教养很好的淑女,那么现在的达芙妮就像一个天真烂漫的十七岁少女,对爱情充满美好的嚮往,对赚取别人的好奇心充满兴致。 就在埃莉诺晃神的这段时间,她突然不怀好意的笑起来,「那位绅士一定很爱你吧?」 你见过的那种笑吗?就是那种看言情小说的时候脸上不自觉露出的姨母笑。达芙妮的脸上,现在就是。 埃莉诺扬眉,表示不解。 达芙妮忽然觉得自己嗑的cp反应太慢了,手嘴并用,着急说道,「就是那位红眸的先生呀!女僕们说他为了护住你,从马上掉下去,背部着地诶!」 埃莉诺显然已经忘了对她的身份疑惑,满脑子全部塞满屈潇着急时候的表情。她甚至无法想像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会出现焦急的神色。 沉默了一瞬,她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问,「那……送我去医务室的也是他吗?」一直陪在我身边的也是? 她从没觉得嘴唇如此干燥过。 「那当然喽!」达芙妮说。 埃莉诺嘆了口气,如一只丧了气的小猫咪,温顺又自责。 她低眉看自己的脚踝,就在几天前,她的脚踝已经不痛了,可以下轮椅了,而这几天中,她几乎没见过屈潇一面,更没同他说过一句话。 原来是她错怪他了。 她甚至没有和他道谢,还误以为是柏得温救了自己…… 怪不得他会生气。像他那么自私的人,一点功劳都不能被别人剥夺抢走的人。怎么可能不生气? 埃莉诺嘆了口气,心情有点异样的不太平。胸腔充满粘腻的潮水,将退不退,怪不舒服的。 风与梦交织成网,错落华灯之上。那天,格里芬的课一直拖堂到晚上七点半才放人。 夜色过浓,晚风轻柔拂面,埃莉诺抱着教科书往回走,月光洒满走廊,她将随风飘散的碎发挽去耳后。 要去和他说抱歉吗?还有……要去和他说声谢谢吗? 可是时间已经过去这么久了……现在才说会不会有些矫情? 她默默的走,穿过无人的大殿,走上蜿蜒的二楼,最后在二楼走廊中段的左右交叉口处停下。 攥紧怀里的书,埃莉诺瞧瞧左边通向自己房间的路,又看看向右去屈潇房间的路,不自觉陷入沉思。 时间都已经这么晚了…… 她到底该不该去打搅他呢? 第23章 那是一只很容易让人联想到芭蕾舞者的手, 白且骨感。和她这个人一样,足够美丽也足够脆弱。在引导别人对她产生保护欲这件事情上, 上帝在塑造她的时候, 拿捏的恰到好处。 她在屈潇的房门前停下。 手指半握成松散的拳, 将叩未叩悬停在阴沉的房门前, 顿住。情不自禁开始用牙齿撕扯下嘴唇上的干燥死皮。 怯懦, 是一个战士最忌讳的品质。埃莉诺深受其害。 时间都已经这么晚了, 他会不会早早入睡了?他会不会不想见到我?会不会赶我走呢? 正值敏感的年纪, 她想的入迷。牙齿咬合力度跟着加大,一不小心,下唇被咬出血。 明艷的血珠冒出头,她下意识舔了一下。 腥咸的味道刺.激味蕾。 她有点噁心的放下手,拿出口袋里的纸巾擦拭嘴巴,余光有意无意之间低掠过房门。 她终于还是选择做战场上的逃兵。 算了……还是在明天的酒会上和他道歉吧。 犹豫。寡断。自卑。小心。粘连。感染。 全都是偷偷喜欢一个人时出现的症状。埃莉诺病入膏肓。 「你总是这么小心翼翼的。」完美见证埃莉诺的退缩全过程, 达芙妮的声音从角落里传来。 埃莉诺回过头时, 她正双手抱臂倚在柱子上, 一脸痛心疾首和恨铁不成钢,「所以才总是错过呀。」 达芙妮将手背在后腰的位置, 一蹦一跳靠近她,像是在玩小时候风靡一时的跳房子游戏。 埃莉诺抱着书的手下意识攥紧了些, 她把鼻子和嘴唇藏在数学书后面, 只露一双圆熘熘的眼睛,用看怪物的眼神看她。 她真是太奇怪了! 「不要用这个表情看我嘛……小说里都是这么说的呀。」达芙妮在她面前不到半米停下,上半身朝前倾, 凑近她,「男女主之间总是因为女主的胆小或者男主的骄傲而发生一系列误会导致最终错过。」 第42页 「你不觉得,你和那位红眸绅士很像是小说里面的主人公吗?」 埃莉诺盯着她的笑眼,没回答,取而代之,后退半步,与她保持距离。 达芙妮啧了声,缩回前倾的上半身,「就像我之前告诉你的那样,我不是达芙妮。」 她的音量很大,大到不像是在说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而是在说一条闹得人尽皆知的花边新闻。 「达芙妮是我的双胞胎姐姐。我是她妹妹,叫达芙娜。」她伸出手,表示友好。 直觉告诉她,埃莉诺是这座城堡里唯一可以交心的人,并且……要是她再不说出自己的身份,她就要把自己憋坏了。 埃莉诺顿了顿,伸手握住她,然后松开,继续抱着书,表情仍然是不解,「那达芙妮……」去哪儿了? 她还没问完,被达芙娜抢先一步打断,「我姐姐她……」 「和一个乡间的穷小子私奔了。」 私奔? 埃莉诺皱了下眉。 「我父王到现在还没找到她的行踪。」 「所以,就让我前来冒名顶替她了。」 见埃莉诺没说话,达芙娜继续道,「其实我一直觉得王子和公主,才是最相配的一对。」 她静静走到栏杆边,撑头看天上一轮碎月。月色在她身上撒上一层金粉,温柔又朦胧。 「所以,在她私奔前夜我还问过她……为什么不选择嫁给一个英俊潇洒的王子,却偏要和一个没见过世面的穷小子私奔?」 「但姐姐告诉我说,那才是属于她的真爱。」 「她说,公主从来就不是一定要嫁给王子的,所有少女都有追寻自己爱情的权利。」 她的话仿似在一小罐温牛奶里,挖了一勺幼砂糖,一颗颗浮在奶霜表面,随着调羹搅拌沖泡开来的同时,沖开埃莉诺淡淡的心事。 「真爱……」 埃莉诺喃喃自语,嘴中不断重复这个词。 她慢慢垂下头,指腹在书背一侧厮磨,来来回回,于一瞬间停住。 被深锁在固有模式里的思想意识出逃,她开始意识到:困住她自由灵魂的从不是别人,而是她自己,画地为牢。 她勐地抬起头,向达芙娜道谢,「谢谢!」 愚蠢的人鱼公主终于明白,她从一开始就想错了,她根本不需要嫁给王子,也不需要饱受「爱一个人却必须倚靠另一个活下去」的煎熬滋味。 如果屈潇就是她的白马王子,她的真爱,那么他们相爱,就足够了。足够做一对令人艷羡的情侣,足够让她以人类身份活下来。 可问题是, 屈潇真的是她的真爱吗? ****** 礼拜六晚上,大宴会厅内,贝拉米主办的酒会如期而至。 那是埃莉诺打破固有思维的第二天,她挑了橱窗里最好看的一件裙子,化了最美的淡妆,佩戴最精緻的珠宝和耳饰,迫不及待奔赴晚宴,想向他道歉,和他道谢,最后对他表白。 她提着裙摆,早早来到酒会,坐在最醒目的红沙发上,眯起眼,看每一位宾客的脸。 不是。 不是。 还是不是。 埃莉诺目送一批又一批年轻男女游荡在舞池中央,进去,又离开。老式钟錶里的布谷鸟已经被吐出来七次有余。 九点,直到晚宴结束前一个小时。屈潇还是没有现身。 他一定还在生她的气。 想到这儿,埃莉诺不禁有些气馁的垂下肩骨,一颗小脑袋毛茸茸磕在手背,趴在沙发扶手上,配合着一身冰蓝色礼服,一脸高级的颓废。 瓷白大理石桌面如一汪明镜,也不知被谁摆了一杯芝华士,又恰巧就在她面前。忧郁在这夜晚的魔咒,埃莉诺盯着那杯澄黄偏褐的液体看了几秒,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这就是你的错,今晚你必须和他道歉。不能再拖延了。 迷莽中,埃莉诺扶着墙壁,踉跄走着。耳边传来两道声音。 才不是呢!屈潇那个坏傢伙不也没向你道歉嘛?他甚至把你误认为是自己的初恋。你不该这么早服软。 埃莉诺像个为情所困得不到救赎的醉鬼。心有所指,一眨眼来到屈潇的门前。 很奇怪。 门是开着的。 埃莉诺头昏脑胀,顾不得想那么多,一股脑钻了进去。她太想他了,却不能说,只能靠酒精麻痹自己的神经血管和灵魂。 房间内是一片灰暗,空无一人。 埃莉诺蜷缩着身体躺在床上,他的味道迅速将她包围。 这个味道太过美妙,让她情不自禁哼起了小曲儿,宛如他就躺在自己身侧。浴室流水声被她完全忽略掉。 屈潇刚洗完澡,浴巾搭在头上,头髮梢还湿漉漉滴着水。 他一手随意搓着浴巾,一手正在系浴袍的腰带,刚出浴室门,就看见床上一团人影。 他皱了下眉。 埃莉诺正闭眼嘬着自己大拇指哼哼唧唧,他半愣了下,伸出两只手指敲她的脑袋。 没反应。 他说,「埃莉诺?」 她睁开眼,大概以为是在做梦,安静了几秒后,委屈巴巴看着屈潇嗫嚅,「你为什么不说嘛……」 屈潇:「......」 屈潇:? 「我误会你了你可以说啊。」她直言不讳,抱怨道,「就知道耍酷!」 第43页 「你为什么不来找我说话嘛!」 「为什么故意躲着不肯见我!」 躲在娇弱皮囊下的残缺不满爆发,面对埃莉诺来势汹汹的质问,屈潇没说话。 嗯。他的确在躲她。 不过不是因为那个误会。 而是因为屈娟。屈娟不是个容易放弃的女人,一旦咬住猎物就绝不会松口,如果让她发现自己对埃莉诺产生了特殊的感情,这会让埃莉诺的处境变得十分艰难。 碰巧,屈娟从赛马到礼拜六晚上的酒会一直都在安东尼城堡。所以,为了她,他不得不故意保持距离。 空气沉默了十几秒,埃莉诺以为自己又犯了什么错,撒娇似的服软,「对不起嘛……」 两根手指捏住他的浴袍一角,轻轻拽了两下,「是我错了嘛……」 「原谅我好不好……」 这是个危险的举动。 屈潇眯起眼。 下一秒,她被他压在身下。 酒精的气味提醒他:她喝醉了。 但埃莉诺显然没有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嬉皮笑脸,十指紧扣在屈潇的后脖。 酒精让她变得大胆。 眼神迷离。 唿吸靠近。 她闭上眼睛,吻了上去。 她不会接吻,也毫无技巧可言。 偏偏少女柔软的唇是最好的致命吸引,牵动他的心脏。大手反扣住埃莉诺的后脑勺,屈潇逼她由主动位退回被动位。 你无法想像那个吻有多么缠绵热烈。 他激进探索她口腔中的每一处,像一位欧洲中世纪的王子,热切攻占领国的僵土。 屈潇压着她反抗的手,灼热的温度从舌尖传入,撩拨她的神经。与少女幻想交织盘错在一起勾勒出一幅旖旎的画面。 「唔,我好……你。」埃莉诺在接吻这方面,向来不是屈潇的对手,她声音断断续续,脸上悄然爬上一抹绯红,诱人犯罪的绯红。 屈潇没听清她的话,停下,抬眸问,「什么?」 言语的若隐若现,很好的拴住了他的心。 埃莉诺宛如一条渴极了的鱼,终于被放入海中后,待唿吸顺畅,对上他的眼睛,开始傻笑,「我好喜欢你呀。」甜甜的笑。 屈潇的眸色渐深,「喜欢谁?」 「喜欢你。」 「屈潇。」她嘻嘻的笑。 一发不可收拾。她在诱惑他。而他是个男人。即使有趁人之危的嫌疑,即使她现在意识不清醒,他也没法就这么放她离开。 「埃莉诺。」他低唤她的名字。 指尖在仿似剥了皮的新鲜荔枝表面游走,惹得她一阵嘤咛。密而长的睫毛上下贴合,玫瑰色的唇瓣半张,说不出的魅惑。 多么绝美的音律。男人的喉结不可遏制滚动了下。 女孩子的身体软又香。虽然她的脚伤已经痊癒,但屈潇还是有意避开。要命的是她总像一条鱼一样在他身子下面踱来踱去。 冷白的指尖泛起一点红,随着埃莉诺的身体曲线逐渐向上滑动,屈潇垂下头,盯着包裹在玫瑰表面那层碍事的包装纸,皱眉。 裙子于一瞬间成为阻碍他前进的障碍。成为划分纯净和污秽的屏障。 屈潇一直认为:她是极端的白,而他是深渊的黑。 没人比他们更相配。 美好的东西只有包藏在缺陷里才有价值。 埃莉诺是纯净的。 这份纯净越是不加修饰的纯粹,就越能激发他想拉她下泥潭、与她共生的畸形占有欲。 绮念被拉到满格,喷薄而出以前被不速之客浇灭。 「哎呀,真是不好意思。」门外面,屈娟站在那儿,得意的笑。 「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 在埃莉诺面前放下一杯酒,果然是明智的选择。 她热衷于找到屈潇的软肋。 现在看来,她真的找到了。 出逃的理智回位,屈潇顿了两秒,翻身下来,面无表情坐在埃莉诺旁边。 他手肘撑在膝盖上,盯着屈娟,与此同时,屈娟也在盯着他。 沉默而弔诡的夜, 最终被埃莉诺的呕吐声打断。 ****** 嗜睡是宿醉的后遗症。失忆可能也是。 当埃莉诺从屈潇的床上醒来时,她的脑袋简直不要太空。 她顶着一头乱蓬蓬的长髮坐在床上,睡眼惺忪自我发酵很久以后,才意识到,这里不是她的房间! 埃莉诺环顾四周,迷惑的眼睛瞬间睁大,眨巴眨巴眨了很久,开始拼命头脑风暴回忆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她记得自己没等到屈潇,然后—— 好吧,然后她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记不起来不是你跑到别人房间的理由!你这是不本分!少给自己推脱!她敲了下自己的脑门,低声暗骂。 身上残留的丝丝酒味告诉她,昨晚一定有什么大事发生。 她真是没脸呆在这里,见四下无人,埃莉诺提起裙子,落荒而逃。 脏衣篓里挂着一件浴袍。上面有颜色很深的酒渍。 临走时候,她看到了。 小心翼翼关上门后她才意识到,她吐了!那件浴袍就是她口下的杰作! 埃莉诺垂下头。 她的裙子上干干净净,一如崭新,更别提酒渍。这就说明…… 她放着那么多地方不吐,偏偏只吐了他一身! 第44页 偏偏只对着他那样的洁癖狂!吐了一身! 完了完了完了! 埃莉诺的耳朵根子后面瞬间被人偷点了一把火,红的快要滴血。她鸵鸟似的埋着脑袋,小跑到拐角,想一头扎进自己的小被窝里。 羞耻心和尴尬在作祟,她选择了一条偏辟捷径回房,可惜这条暗道被流言蜚语堵死。 「……昨晚有个女僕偷熘进查尔斯公爵房间里,想着麻雀变凤凰,被拒绝了。」女僕无时无刻不在用八卦消磨无聊时光。 「哈?有这回事?放荡不羁的公子哥忽然收手了?」他明明不是爱惜身体的人。 「是啊,我也奇怪,不过据说昨天晚上趁着醉酒,有不少富家小姐不知检点跑到男人房间里蓄意勾引……啧啧啧。」 埃莉诺皱了下眉。 她不希望自己也是女僕口中所说的那一类女孩。 「男人嘛,都喜欢矜持高贵的女人,」她甚至不曾预料到有朝一日会偷听女僕们的谈话,来增长恋爱小知识,「他们宁愿自己主动表白,哪怕对方理都不理他们,这就是传说中的征服欲。」 「那些主动表白的女生才不会被珍惜咧。」 另一位女僕停住手中扫把,试着反驳,「可是上流社会的贵族少爷们眼光都是极其高傲的,他们很少主动,这样一来,那些不被关注的女孩子们就只好逼不得已主动表白。」 她惋惜哀嘆,任命似的继续打扫,「这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埃莉诺发誓自己本无意偷听,只是一不小心就沉迷其中了。更何况女僕的这个问题,正是当下困惑她的问题。 她听见第一个女僕说,「当然有办法啦!」 她的语气是那样雀跃自信,不禁让埃莉诺想到手持魔法棒挥舞的仙女教母。在闪烁星光的魔咒下,所有难题都将迎刃而解。 自信满满的女僕a朝女僕b挥挥手,示意她把耳朵凑过去,埃莉诺躲在拐角,不自觉跟着竖起耳朵。 「坊间传说,只要你能得到喜欢的人的头髮,并将之放在干净的玻璃瓶里保存七天,就能让喜欢的人爱上你,并主动和你表白。听说早在二十几年前,咱们可敬的安东尼国王和他的妻子就是因此结缘,才生下如此英俊的柏得温王子呢!哼哼。」 她越说越起劲,也不知从哪儿得知这么多小道消息。 然而,这个有理有据的传说并没有换来倾听者天真的信任,女僕b瞪着她,似乎早已看穿她的小伎俩,「假的吧?哪有那么玄乎?」 她一针见血,「我看你是想骗我去清理贵族们的头髮吧?」现在的安东尼国,谁会不知道脱髮已成为一大难题? 伴随着女僕b的狐疑和埃莉诺的半信半疑,谬论就此止住。 埃莉诺缩回脑袋,瘦弱嵴背靠在冰凉墙沿,更加凌乱。她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她昨晚……不会是去和屈潇表白的吧? 这个想法过于荒唐,以至于她的胸腔开始剧烈起伏,心跳也跟着加快节奏。 她表白了吗? 她没表白吗? 表了吗? 没表吗? 嗯……大脑像是刚被人勐塞进一剂浆煳,粘巴巴的,最重要的记忆包裹其中,不轻易以真面目示人。她深吸一口气,猫着腰决定从原来的路返回房间。她现在可太需要泡个热水澡冷静一下了,不管是生理上还是心理上,都急不可耐。 热水从头顶的花洒徐徐流淌,划过眉骨、下颌、锁骨…… 埃莉诺闭眼仰头,每一秒,沉重的身体都在享受被水包挟的舒畅,心里却还是略感烦闷。 不知过了多久,她关上水龙头,从浴缸里走出来。 埃莉诺的浴室里有一面全身镜。这没什么好奇怪的,几乎每位绅士淑女的房间里都有不止一面镜子。埃莉诺认为,这可能是公主们管理身材的一种间接手段。 在她初次来到城堡的时候也常常会去照镜子,出于对双腿的好奇,一天照上八百回也从不嫌累。只是待到那股新鲜劲儿过去,她也就很少再去看那面镜子了。 裊裊白汽为镜面铺上一层朦胧薄雾,她湿漉漉着小脚丫,停在一处擦拭身体。将浴巾搁在架子上时,余光不经意间飘过那面镜子。 王菲有过一句歌词:「只是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再也没能忘掉你容颜。」 这一秒,埃莉诺大概能领略一丝玄妙,她似乎在镜子里瞥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着迷似的走进。 她伸出手,指尖点缀,擦去镜面上浮起的薄薄一层雾。 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从舌骨到锁骨,她的脖子,密密匝匝,像是被雨点狠狠击打过,布满成熟的樱桃痕迹。 素白小脸明明寻不出一点儿坏的念头,脸边还贴着湿气的髮丝,与酡红印记一起,形成截然相反的鲜明对比。 成年的少女理应知道这是什么。 不过按照美人鱼的想法—— 哦。 埃莉诺撇撇嘴,并不在意,慢条斯理穿上浴袍。 原来是在酒宴上摔跤了呀。 她转身出了浴室,拉上移动门。 可是我为什么会在酒会上摔跤呢? 好奇怪哦。 ****** 即使是吹不出褶的平淡日子也在闪闪发光。距离五月七日,倒计时15天。 埃莉诺躲在一个狭小的密闭空间里。 第45页 是的,没错。这个压抑到让人喘不过气的密闭空间,正是屈潇的衣柜里。 她是来偷头髮的。 你可能想问她是怎么有屈潇房间钥匙的。别问,问就是贿赂女僕。埃莉诺来到城堡这一个月也算是有所长进,在某些奇奇怪怪的方面。 大眼睛眨巴眨巴滴熘熘转动,埃莉诺看了一圈后不悦的撅起小嘴。 啧,这个男人的衣服还真是单调,全都是黑色的。 她随意揪起一件衬衫的衣角,心中愤愤然哼唧道,明明头髮也是黑色的,这让我怎么找嘛! 她本以为衣服是最容易被遗留下头髮的地方,现在看来她失策了。 埃莉诺轻轻推开衣柜的门,贼头贼脑,脚尖点地,偷熘出来。空气中浅掺着薄薄的菸草味,其实她不太喜欢这个味道,爱屋及乌罢了。 她来到屈潇床边,在床头蹲下,像拈起一支玫瑰似的,掀开枕头,眯起眼。埃莉诺发誓,她的这个动作绝无半分嫌弃,只是单纯的怕屈潇会发现枕头上留有她的气味。 真搞不懂他怎么这么喜欢黑色。她边找边砸嘴。 整间屋子里,除了至深的黑,再无其他颜色。 凑巧的是,埃莉诺今天也穿着一件小黑裙,这其实是件睡衣,她太心急了,甚至没来得及换掉,就跑到屈潇的房间里。毕竟日子所剩无几。 埃莉诺低头看看自己,思维开始跳跃。 她也是黑色的,他会不会…… 她晃晃脑袋,将自己拉回现实。 如果将洁癖划分为几个等级的话,屈潇已经是洁癖癌晚期了。所以,要找到他的头髮绝非一件易事。 从枕头下面,到床底下的地面,再到床尾的夹缝里,整个床都要被她翻遍了。可她还是没找到。 埃莉诺丧气的垂下脑袋,暗骂这个男人的严谨和洁癖。 就在她颓废之际,床头柜上的一个标本吸引住了她的目光。 那应该是个标本。 内容物被两片磨砂玻璃夹着,放在避光干燥处保存。 埃莉诺不自觉靠近。 这个标本的内容物很特别,不是常见的木棉花或是昆虫什么的,而是一根头髮,金黄色的非常少见的头髮。 她很好奇,稍作停留了一会儿。 那看起来就像是……她的头髮? 她下意识伸手去触那个标本。然后—— 「咔嚓」一声,门被打开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屈潇回来了。 暴露的危险一触即发,埃莉诺急匆匆用双手捂住嘴巴,重新钻入衣柜里,小心翼翼拉上柜门。 她太紧张,紧张到一不小心被柜门压到手指,白得快要透明的手指外围很快就起了红红的一圈伤痕。她吃痛的将手指放入口中吮吸,紧接着,面前的柜门趁乱故意滑开,两门之间出现一道狭长的缝隙。不过正好,透过那道门缝,她看见屈潇和贝拉米走了进来。并且暂时还没发现她的存在。 屈潇的衣服并不多,埃莉诺的身子又小,轻而易举,她就躲在了柜子的最深处,从最深处投射出的湛蓝正直直看着屈潇的脸。 从那张脸上能看出来,他并不想让贝拉米进门,因为他不喜欢自己的房间里被沾染上别人的味道。她知道的。 「贝拉米公主有什么要事?」男人一开口就是不耐烦的逐客令,满脸大写的「快说说完快走」。 可贝拉米显然和他不在同一频道,似乎还在为进了屈潇的房间而感到开心,那感觉就像漫步在云端的惬意,慢慢悠悠的惬意。她并不拿自己当外人,坐在沙发上,给自己倒水,「别着急嘛,从大厅走到这儿真是累坏贝拉米了,等我先喝点水嘛。」 她悄无声息打量屈潇的房间。 男人尽收眼底。 他没什么表情,皱眉盯着沙发。 他在想,把沙发换新要多久。 没过多久,贝拉米放下水杯,「哎呀,你这间房好黑呀,为什么不开灯?」 屈潇的眉头拧的更深了。 他自认是个对黑夜很敏感的人,能在昏暗的光线里看清别人所看不清的东西。 不过嗅觉倒是没那么…… 玫瑰花木掺杂着果子香和海风的气味。 埃莉诺身上的气味。 ……嗯? 屈潇半愣了下。被随风穿堂误入鼻腔的气味吓了一跳。 即使前几天埃莉诺就睡在他的床上,时至今日,这味道也不该这么浓烈,除非…… 他缓慢的眨眼,视线最终定格在衣柜门缝上。 除非她现在就藏在这里的某一处。 严谨如他,不可能没关好衣柜的门。 他对贝拉米的厌烦逐渐到达峰值,他走到衣柜前,打开门,作势拿衣服,「您到底有什么事?我现在有急事要出去一趟。」 「要换衣服了。」 这个时候,贝拉米的求爱已经被拒绝过很多次了。可她依然不放弃,她觉得,他不同意,是因为她还没把最好的自己展示给他。所以,她安排了一次旅行,准备在此期间,赠予他最好的自己。 贝拉米终于从沙发上站起来,问,「屈潇,这周末要不要一起去埃利斯群岛玩?」 「就我们两个人。」她暗示的够明显了。 屈潇话到嘴边刚要拒绝,忽然想到什么,盯着将自己藏在衣服后面只露出脖子以下部位的埃莉诺,笑着说,「可以……」 第46页 「但要带上埃莉诺。」 他的视线从没在贝拉米的身上停留。全在埃莉诺不小心露出的细白小腿上。 她今天穿了他最喜欢的颜色。 贝拉米被他意味不明的笑弄的疑惑不解,也把屈潇的话过脑,就说,「……好。」接着如丧尸般僵直的离开,满脑子都是屈潇的一颦一笑。 难道她已经把他攻略了? 好像也没想像中那么开心啊…… 贝拉米离开后,屈潇慢慢蹲下来,高度与埃莉诺平齐。他用手背拨开遮掩住她的衣角边,挑眉,眼睛里藏不住是戏嚯,「你在干嘛?」 「我……我在帮你打扫衣柜。」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回答,僵坐在原地,胡乱从他手里抢过衣角就要往脸上遮。 似乎遮住了脸,自己已经暴露的事实就会被推翻,屈潇就不会知道自己是谁。 他阻止了她的行为。 密闭的空间,不透风。 他紧握住埃莉诺乱动的手腕,将衣服扯下来,露出她的脸,逼她和自己对视。 埃莉诺的脸上因缺氧泛着红,披散的长髮也被整齐挂起的衣摆揉乱。 她特意没穿蓬大的礼服裙,贴身的黑色连衣裙睡衣裹在身上,和白皙肌肤强烈对比,小小一只蜷缩在衣柜一角。样子魅惑又楚楚可怜。像只刚受了坏人欺负的小兔子。 而他拽着她的手腕,像极了冷酷的施暴者。 这并非他的本意。如果她喜欢柏得温一样温柔的,他甚至会学着温柔。 屈潇偏头,将她从衣柜深处一把捞出来,轻轻放在床上。 来不及深究这份多情背后的含义,她下意识从床上爬下来,站得笔直。 坐在别人的床上显然是个不雅行为,她不想做女僕口中飞蛾扑火的女孩。 埃莉诺的脸红扑扑的,站在屈潇面前时,像个临危受命、倔强不屈的小勇者。 她的反应让屈潇半愣了下,非常自然又亲密的俯身靠近。 距离一下子被拉的很近,埃莉诺想要后退半步,无奈身后就是床,她不幸被床绊了一跤。 埃莉诺重心不稳,娇弱的身骨向后靠,将倒未倒之际,小手一把揪住屈潇的领口。 很意外。 后背并没有传来预料之中的撞击声,反而是腰上…… 她温吞的回过头,看自己的后腰。 屈潇正一把捞着她的腰,用传说中英雄救美的姿势护着她,姿势太过亲密,以至于她不敢回过头去。 节奏紧凑的心跳密密匝匝在这静谧的空气。 屈潇看穿了她的心思,说,「看着我,埃莉诺。」 不知为何,她总是无法反抗他的命令。 他盯着她转过来却依旧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又去看她娇艷欲滴的天生红唇,唿吸声渐近。埃莉诺趑趄着挣脱他,钻出他的怀抱,唐荒至极的小鹿乱撞,甚至害她失足踢翻了脚边的垃圾桶。 垃圾桶…… 对呀!垃圾桶! 垃圾桶里肯定有他扔的头髮!这我怎么早没想到! 该死,都这个时候了,她居然还想着他的头髮! 男人双手抱臂,淡漠在埃莉诺身后看她滑稽的独剧,分明她身上的几乎每一处都被他亲吻过,他不明白她现在在害羞什么。而且,她明明想要离开他的房间,却又在倾倒的垃圾桶旁边停住了脚步。 他莫名的烦躁,反唇讥笑问,「怎么又停下了?」 「是想看我换衣服吗?」 「埃莉诺。」 他叫她名字的时候尤为性感,勾的人心里痒痒的。 他扳过埃莉诺的肩骨,叫她面对自己,说完便开始解领口的纽扣,一颗一颗,随着他削瘦手指弧线,逐渐暴露出其下冷白的皮肤。 埃莉诺见状,双手捂住眼睛,头也不回的,撒腿就跑。 没想到几天没说话,冰块居然升级了。 变成一块会说骚话的冰块了。 「等一下。」 就在她即将逃离他的视线范围内,推门离开的时候,屈潇叫住了她。 也正是因此,埃莉诺僵直着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宛如一尊雕塑。 她能感觉到男人的靠近,一步一步,散发着阴冷的气息,最终将她包围裹在里面。 他蹲下来,指尖轻触她光裸的脚踝,抬头看她,「脚不痛了?」 她甚至听不出他的话里究竟是带着责备还是带着不悦,抑或是,二者都有。 埃莉诺不太明显的喉结悄悄滚动了一下,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子一样,寻找搪塞老师的理由,「不、不痛了!」 那明明是她自己的脚,她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紧张屈潇的问题。 男人的目光若有似无飘过她没穿鞋的小脚丫,沉默了一瞬站起来,「所以连鞋也不穿了?」 高大的影子笼罩住她,怪可怕的。 埃莉诺不说话了。 她今天的确是光着脚来的,毕竟第一次做小偷,准备好歹得齐全些,穿鞋岂不是会发出地板摩擦的声音……那还得了?若真是那样,她肯定立刻就被发现了。 屈潇将她的这份沉默解读为:知错后的自责。 他也不再多说什么,他家的小孩儿到底还是要由他来照顾。 他从鞋架里拿出一双拖鞋,很大,应该是他自己的。倾身,单膝跪在地面上,按住她的小腿抬起,放入拖鞋里。 第47页 不得不说,他的手指有点凉,埃莉诺被他触的时候微微颤抖了一下。细小的、微弱的、不易被人察觉的、颤抖了一下。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第二只鞋,屈潇让她自己穿上。 这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如果能让气氛缓和一些,埃莉诺不介意自己穿鞋。很可惜,当她低头穿完鞋,再次抬头时,屈潇的眸色仿似被浓墨泼过晕开。 埃莉诺的第一直觉是:他好像……生气了? 她猜的没错,屈潇盯着她垂在身侧还带着丝丝红印的手指看了几秒,皱眉,语气被冷冻过一样。 「过来。」 而她呢? 虽然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但理直气也不壮,像一只犯了错的小鹌鹑,吭哧吭哧埋头跟在他后面。 屈潇让她坐在床上,自己从医药箱里拿了棉签、绷带和消毒酒精,在她身边坐下。 她不明白为什么不坐在沙发上。 那里应该更好操作。 他一手拿着她的手,一手蘸取酒精,冰凉的液体覆上她的手指,有一瞬间,虽然很土,但埃莉诺似乎可以理解「认真的男人最帅」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了。 他冷声问,「怎么弄的?」 她老实巴交回答,「……被衣柜的门压到了。」 她多怕他继续追问进他衣柜的原因,可男人却只是一言不发,眉头皱紧,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屈潇的想法和她想的,完全是天南地北两个方向。 他冷眼扫过纯黑的衣橱。 啧,看来衣柜也要换新的了。 如果说他从前是个刻薄的寡情人,惯用ai智商上的压倒性来解剖人类的情感,并讥笑其低俗不堪,抬手就拆得人心苟延残喘片甲不留。 那么现在,他更像是初尝爱果的液氮,无色,无味,不可燃,温度极低,却不再具有腐蚀性。 多年后,当她问起这份转变背后的原因,他说了一个,他平生最讨厌的字眼—— 爱。 自理无能的小可怜被照顾妥当后,终于得到了屈潇的准许,准许她离开。可埃莉诺却转过脸,依依不捨看着垃圾桶,伸出被裹成一团的食指,支支吾吾的嗫嚅,「那个……」 「我可以帮你扔垃圾吗?」 第24章 她从没问过屈潇的初恋是什么样子的。 她可以想像得到, 无非是长发,短裙, 千纸鹤, 白色, 治癒……各种美好的词语叠加起来。 可她却始终无法想像, 它们全部堆砌起来之后, 会形成怎样一个人。 葱白手指交缠抱着心心念念的玻璃瓶, 埃莉诺看向马车外面, 金黄色的长睫毛扇动着,湛蓝如洗的眸湖下闪烁圈圈涟漪。 她现在只能孤注一掷了。 让屈潇爱上自己,取代他的白月光,是埃莉诺目前唯一的心愿。 坐在对面的查尔斯公爵对她的心事一无所知,只单单对她手里的小玩意儿产生好奇,他下巴扬了扬, 指着玻璃瓶, 问, 「那是什么?」 他是被贝拉米点名而来的同盟军,和埃莉诺同坐一辆马车。 贝拉米和屈潇坐的是另一辆。 埃莉诺缓慢将视线从窗外金灿灿的麦穗田中收回来, 柔软指腹在光滑瓶身上厮磨很久,回答道, 「秘密。」 世上能有几件事是要比少女秘密还要诱人的呢? 埃莉诺的话更加吊起了查尔斯的胃口。 他和贝拉米一样, 是不知放弃的人。从他狼子野心的眸光里就能窥见一斑。他开始对埃莉诺进行喋喋不休的纠缠不清,「什么秘密?」 「我也有秘密。」 「要不咱俩交换吧?」 埃莉诺始终是一幅不太想搭理他的模样。缠在玻璃瓶上的手指捂紧了些。 查尔斯的耐性最终消耗殆尽,他皱起眉毛的样子让她联想到城镇上的小混混, 「喂,你别不说话啊。」 语气也像。 埃莉诺可不想和这位看起来随时会炸毛的小混混多说些什么,她撇撇嘴,无奈的选择用秘密堵住他那张废话很多的嘴,「你不知道吗?」 「安东尼国度曾有这样一个传说……」她一口气将女僕的话直接复制粘贴过来,大气都不带喘一下。把查尔斯听得一愣一愣的。 反应了几秒后,他大笑她的天真烂漫,「就这么个破传说,你居然会信?你懂不懂崇尚科学啊?」 埃莉诺紧抿嘴唇,不再说话了。她就知道他不会相信。 他才什么都不懂呢! 可埃莉诺却没注意到查尔斯正在侧面对着她喃喃自语重复,「头髮……」 或许,这辆马车上有两个不懂得崇尚科学的傻子? 埃利斯群岛,又名情人岛。椰林树影,细白沙滩。处处充满罗曼蒂克的沉浸式体验。夜光螺、海参、龙虾、马鲛鱼、海胆以及五颜六色的热带鱼悉数可见,悠闲惬意在陆地上爬行或是在浅海游荡,稍不留神就会被穿着印有椰子树短裤的酒馆老闆抓起来,做成餐桌上的美味。 不仅仅是美景而已,这座呈不规则的蝴蝶状的岛屿上,还充斥着许多浪漫且美丽的传说,因此,国内有名的《晨间日报》曾将它刊登为「近年来最完美的情侣旅行地」。 然而,即使是近乎完美的存在也会有瑕疵,埃利斯群岛唯一的缺点就是:这里距离城镇中心很远,无法步行到达。 第48页 这成为某人耍手段的重大突破点。 「这可怎么办呢?」 马车被迫停下,车夫在不远处看着泄了气的车轱辘,单手叉腰,挠头犯难。 毫无徵兆,车轱辘被什么东西扎破了,此刻正处于一种漏完气后瘫软耷在地上的状态。 车夫缓缓蹲在地上,粗糙的手指撩拨裂开的轮毂,检查路上的小石块是否是真正的犯罪分子。 很快,他发现不是。 原来轮毂早就被人动了手脚,里面偷偷藏着一把尖锐的小刀。 只要是智商不太低的都能看出来,这是有人蓄意为之。 他静静的看了那把小刀几秒,没说话,趁没人注意,悄悄将小刀藏在了口袋里,接着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地上的小石块把轮毂压破了,恐怕不能再继续走了。」 事不关己的语气,也不知是不是和贝拉米学的。 此时,埃莉诺没观察到他背后的小动作,满心满眼盯着屈潇和贝拉米的马车渐行渐远,软糯的语气快要急哭了,「那我们不可以去了么?」 同坐一辆马车就算了…… 她不想让屈潇和贝拉米单独过夜, 两天。 马夫看起来有些无能为力的爱莫能助,他从地上站起来摇摇头,「埃莉诺小姐如果非要去的话,可以请求和贝拉米公主挤一挤。」 他看着一点点淡出地平线的车尾,顿了顿才意识到这是件不可能实现的事,随即改口道,「……或者您还是和查尔斯公爵一起等新的马车来吧?」 诚然,贝拉米是故意的。 就在公主房间内的一角,藏在抽屉里的螺丝刀闪烁着零星的光圈。 她不允许埃莉诺和查尔斯打扰她和屈潇的双人约会。绝不。 耳朵听得出,紧跟着他们移动的马车渐渐被甩开,计谋得逞,贝拉米嘴角扯起一抹明媚的得意。 她望着对面面无表情正在闭目睡觉的男人,开始想入非非。 今晚该穿哪件睡衣呢……嘻。 也不知道是哪一步露出了马脚。 下一秒,薄薄的内双被缓慢掀开,漆黑的眸毫无情绪,一动不动盯紧了她的大动脉。 鲜活跳动着的大动脉。 她一惊,下意识去遮住自己的脖子,有种预感,她的计谋被发现了。 屈潇沉默了几秒,拉开窗帘,冷冷命令马夫,「掉头。」 ****** 「这辆马车这么小,四个人要怎么挤嘛?」 贝拉米不肯离开马车,她坐在马车上,把羽毛扇当防晒帽,单手遮在额角,另一只手托着下巴从窗户看下去。 从上往下看的感觉,是高高在上的感觉,是贝拉米最喜欢的感觉。 无形之中,他们似乎因此低人一等,给贝拉米一种他们都是她的僕人的错觉。 滚烫烈日烤化了糖葫芦上裹着的缕缕甜丝,在糖水流淌完毕后,只剩下山楂的酸和涩。 男人走到埃莉诺身边时,带起一阵燥热浑浊。 如果不是顾及到贝拉米的公主身份,屈潇大概连正眼都不会给她,虽然现在他也没有给贝拉米正眼,「如果贝拉米公主嫌四个人同行过于拥挤的话,」 他睨着贝拉米,沉声说,「正好我也不是很想参与这次旅行。」 言下之意表达的非常清楚后,他的视线转移,停在埃莉诺的脸上,云淡风轻为她找藉口,「我相信埃莉诺小姐也不是很想去。」 「是吧?」 「埃莉诺。」 他盯着她,不容置疑的声线让人后脖一紧。他第一次当众叫她的名字,她有点失神,顿了顿才应声,「啊……嗯。」 如果屈潇不去的话,她的确没有同行的理由。 轻而易举将自己从黏腻的泥潭沼泽里摘出来后,屈潇对着贝拉米,一幅事不关己的模样,「不如您和查尔斯公爵去吧。」 「我和埃莉诺就先回去了。」 「可是……」这次旅行就是专门为你我准备的啊! 贝拉米气得上牙摩擦下牙,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她新买的性感内衣还在箱底呢!怎么能放他走? 贝拉米敛了敛脸上不悦的表情,假装温婉可人,「可是马车坏了,你们要怎么回去呢?」 屈潇总善于检索出别人不爱听的话,他像个精密冷静的人形测量机器那样堵死钻空子的贝拉米,「这就不劳您费心了。」 众目睽睽下公然被拒绝,换做是谁心情都不会好,更别说是不可一世的公主殿下了,贝拉米的脸简直黑的可怕。 气氛僵持不下之际,查尔斯提出一个还算像样的建议,「不如你们两位在这里等一等,皇宫会派新的马车过来接你们。」 「到时候我们在旅馆汇合?」 可能只是单纯不想再多费口舌,也可能是碍于安东尼家族的形势所迫无法拒绝她两次,屈潇淡淡「嗯」了声。 贝拉米的脸色这才有了些缓和,闷闷不乐和查尔斯坐上同一辆马车先行离去。 伴着石子颗粒被碾压、蹦哒弹开的落地声,被留下二人之间的气氛开始向弔诡的安静转移。 埃莉诺不是个善于找话题的人。 就像艾伦曾经说过的那样,像她这么习惯被动的人鱼,只有热情好客的鲨鱼一族能够和她聊起来。 可她偏偏喜欢上一块冰,一块比她更不爱说话的闷冰,埃莉诺试着打破,小心翼翼说,「我们要往前走走吗?还是就站在原地等……」 第49页 微微下垂的尾音令她显得又奶又软。 屈潇的眸光似有似无低掠过埃莉诺的脚踝,沉默了一瞬,移开视线,「在原地等吧。」 可是,当他看见埃莉诺那双期待的眼睛的时候,他啧了声,换了说法,「……往前走。」 他不会不明白她的小心思。 马车出故障的地方恰巧停在不远处的集市前面,走不了几步就能到。那是全城最大的集市了,各种缝着钻石珠宝的小裙子,和耳目一新的少女心饰品,都整齐挂在橱窗里,等着主人的认领。 试问,有哪个女孩子能抵得过这样的诱惑呢? 反正她不行。 埃莉诺的意志力最薄弱了,就连屈潇这块冰无意间散发的魅力都难以逃脱,又何提华丽的小礼服呢? ****** 埃莉诺自从住进城堡后就再没出来闲逛过,宛如一只被锁在笼里的金丝雀,脚踝上被拴了两条无形的铁链,牵制她,不让她逃离。 这就是让她今天格外兴奋的原因,她像一个很久没出门被憋坏了的小孩子,哒哒哒用两只小细腿冲进人群,矮小的身子骨被涌动人流推来搡去,就像是一条误入狂暴大海的小鱼,以至于屈潇险些弄丢了她。 找到她的时候,她正蹲在一家店门口,手肘撑着膝盖,手腕托着脑袋,如果给她一根棒棒糖含在嘴里,可能会相当符合此刻的意境。 她眨巴眨巴一闪一闪的大眼睛,看着玻璃橱窗里面,丝毫没有注意到屈潇在看她。要知道,对于喜欢的人投来的目光,埃莉诺可是能立刻就灵敏察觉到的。 至于这一次,是个特例。 她的注意力被橱窗里的某样东西迷住了,而这样东西显然比屈潇更有吸引力。以至于很快,她们就互相看对了眼。 透明的玻璃窗后,参差不齐悬挂着的小洋装间,视线一点一点慢慢钻进去,茶几上面放着一个晶莹剔透的鱼缸。而那里面游动的,就是和埃莉诺看对眼的生物。 一条小丑鱼,旁边还簇拥围着几朵浅丝绒红色的小海葵。 那是一条颜色很特别的小丑鱼,和红白相间的普通小丑鱼不一样,它的身体是少见的金粉色。和人鱼形态埃莉诺的鱼鳍,是同一种颜色。完美流线的魂动极为好看。 或许它是小丑鱼里的小丑公主也说不定。埃莉诺想。 这更加剧了她对它的喜欢。 如果有人问她有多喜欢的话,十岁的埃莉诺会张开双臂,在身前画一个很大的圈圈,扑腾着鱼尾,说,「有这么这么多喜欢吶!」 二十岁的埃莉诺也一样。 唉。 如果不需要主动开口,就有人了解她的心意,偷偷买给她就好了。 她眼巴巴盯着水中游荡的鱼儿。这般想着,不自觉嘟起了嘴巴。 余光中,屈潇走了过来。 如果和他说的话……他会给自己买吗? 埃莉诺咽了下口水,被自己突如其来的大胆弄的稍微有点心神不宁。还没等他靠近,她先注意到屈潇手里的东西!那是一样金粉色的……会不会是…… 她的猜想还没被证实。不过,如果鱼尾还在的话,埃莉诺现在一定会兴奋的拍拍水面。 他在她身边停下,一把拽过埃莉诺的手腕,严谨且霸道的在她的手腕处系上一条细细粉粉的丝带。 她抬头看了屈潇一眼,又垂眼看手腕上的东西,疑惑问,「这是什么?」 原来不是她恋恋不捨的小丑鱼。 屈潇没回答,只是认真的繫着丝带,一圈一圈,一道一道,确认系牢后才松开她。 埃莉诺举起手腕,歪着脑袋眨眼,看了好一会儿,又看着屈潇牵着另一头作势离开的样子,撅起嘴。 这分明就是把她当狗遛嘛! 她是尊贵的人鱼!才不是狗! 她正要发作,陡然间,清瘦嵴背被人推了下,一个趔趄,埃莉诺误打误撞跌入屈潇的怀里。 冰冷,新鲜,矿物质,海水,干冰。有关于冷的一切词语瞬间冒上埃莉诺的脑袋。 一瞬间,心脏乱了节拍,名为「屈潇」的冰块将自身吸引力破格升上极点。 埃莉诺的手指不小心落在他的腹肌上,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她的触碰,手心传来剧烈起伏时拉伸延展的流体轨线,充满陆生野兽的力量感。 长睫毛轻轻扇动了两下,密密麻麻,埃莉诺鬼使神差张开嘴巴,「我……」 「喜欢你!我们要不要在一起?」 很可惜,这场由主观意识操控而并非酒精肆意控制的表白,最终因背景音乐太吵而宣告结束。 人群嘈杂的集市。屈潇没有听清她的话,只隐约听见了一个「我」字后,看见她的嘴巴动了两下,而至于埃莉诺说了什么内容,他一概不知,哪怕只有简单的几个字。 他皱了下眉,问,「什么?」 埃莉诺伸出桂红色的小舌,舔了下干燥的嘴唇,对上屈潇的眼睛,深不可测又神秘迤逦的眼睛。 她双手捂住胸口,暗自给自己加油,「我说我喜……」 「贝拉米公主,找到他们了!」 车夫的嗓门很大,她的告白被贝拉米的再次登场阻挠,搁浅于喉底。 贝拉米用手背拨开马车的窗帘,映入眼帘的是屈潇捞住埃莉诺后腰的场面,她顿了顿,语气和表情都有些臭臭的,「四个人挤一挤就挤一挤嘛,本公主可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第50页 埃莉诺发誓她真想此刻直接吻在屈潇性感的嘴唇上,告诉贝拉米……哦不,是告诉全世界,这个男人是人鱼公主埃莉诺的所有物。 「啪嗒」, 胡思乱想之时,玻璃瓶不安分从埃莉诺的口袋里掉出来了。 还好没有碎。 屈潇将埃莉诺的裙摆整理好,放开她,顺势从地上捡起来,正要认真看里面究竟装了什么。 埃莉诺回过神来,急慌慌一把从他手里抢过玻璃瓶,揣在兜里放放好,转过身子,不敢看他的神色。 即使他生气,她也不想让他发现自己偷拿了他的头髮! 屈潇眸色于一瞬深沉下来,仿似深海里的最危险的那水暗流,冷笑又阴厉,「……我不能看?」 他肯定是生气了! 「不、不是,没什么好看的。」 埃莉诺转过身子,慌张的摆手,两颗水汪汪的大眼睛只敢朝着他的脚尖上瞧。 你要看的话可以自己拔头髮呀! 男人沉默着,垂眼看她因低头而落入颈窝间的两股金髮,阳光下如丝线般闪耀。很久后,带着隐隐黑色的情绪,他阴森开口,「我看你和查尔斯因为这个聊得很欢。」 让他嫉妒到想将查尔斯撕碎。 他在吃醋,可惜她没听明白。 埃莉诺飞快的眨眨眼睛,抬头看他,「……啊?」 可天真的人鱼公主怎么会知道,精密冷静的人形测量机器也会有吃醋的这一天呢? 第25章 麦城曾住着有一位极具艺术气质的年轻绅士, 他认真严谨,并且在双层小洋房里打造了一尊近乎完美比例的象牙女神鵰塑。最终在他的热衷期待下, 这尊象牙女神鵰塑化为人类, 嫁给他, 成为了他的妻子。 这是埃莉诺记忆里所残留的, 有关皮格马利翁的故事。 而所谓皮格马利翁效应, 其网络释义为:一个人只要对艺术有着执着的追求精神, 便会与之发生特殊的艺术感应。 埃莉诺私自将这个略微生涩难懂的释义理解为:期待你所期待的, 你所期待的终会成为现实。 她希望这个效应是真实有效的。 埃莉诺眨眨眼睛,偷偷瞄了眼坐在对面的屈潇,好一会儿后,又看了看自己口袋里的小瓶子。 嗯!一定会是有效的! ...虽然现在还没有起到什么效果。 为了制造和屈潇的独处,贝拉米特意令匠人制造了两辆小型马车,仅能容纳二人的那种。 这造成了此刻拥挤的情形。蓬蓬裙摆交叠堆挤在一起, 埃莉诺的白裙和贝拉米的红裙参差不一涌入对方的阵地, 难分难捨, 又水火不容。坚韧的衣架鲸骨撞击在一起,让埃莉诺一阵不舒服。 屈潇也没舒服到哪儿去, 他就坐在埃莉诺对面,两只长腿无处安放, 稍不留神就会蹭到埃莉诺圆润精巧的膝盖。 而查尔斯在屈潇旁边, 也就是贝拉米的对面。 「啧,你往旁边挪点。」贝拉米边扇动手中的羽毛扇,边皱眉盯着埃莉诺, 语气不善。 大概坐在这辆马车上的人都不轻松。 埃莉诺假装没有听到她的话,反而把腰背挺直了些。 哼,我才不要听你的吶! 这是对贝拉米打扰自己告白一事,所进行的,小心翼翼的报仇。 密不透风的侷促空间里,所有人也都因她挺直腰背的这一小动作受到牵动,引发了一系列蝴蝶效应。 比如:埃莉诺挪了挪身子,这不禁令贝拉米的身体往前趔趄,碰到了查尔斯,而查尔斯又因为受到贝拉米的推搡,磕到了屈潇的手臂,屈潇不喜欢和人类的身体接触,所以很不耐烦的往前坐。这个过程中,屈潇的长腿不断向前,不经意间,削瘦的膝盖骨摩挲到了埃莉诺的大腿。 一个轮迴下来,男人略带闷热的唿吸和埃莉诺的交融在一起,烧的她耳根子发红。 「哎呀,那你去把窗户打开。」贝拉米很好的打破了这层没点破的暧.昧,大幅度扭动了一下.身体,将埃莉诺往窗户那侧挤了挤。又用手肘拱了一下她的肩骨。 埃莉诺真怀疑贝拉米是不是爱捣乱的精灵仙子化身而成,拜她所赐,埃莉诺的侧脸就这么「吧唧」一下与马车来了个亲密接吻,玻璃瓶也趁乱再次从她的口袋里滚落。 而且由于马车里的空间太过紧密,埃莉诺根本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看它滚到屈潇脚边,撞了两下他的皮鞋后,被男人捡起。 这次屈潇看清楚了。 玻璃瓶里装着一根头髮。 他微眯起眼睛,又仔细看了好一会儿。 嗯,是他的头髮。 男人的眼角这才微微敛了敛,快速反应了解到情况后,面无表情将玻璃瓶还给埃莉诺。 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神色俨然有了很大缓和。 至少他拧紧的眉松开了。 当然,这并不代表他对查尔斯的敌意也跟着减轻了。 ****** 贝拉米不准僕人们同行,抵达目的地后甚至连车夫都赶走了。所以这次的旅行只有四个人而已,正是如此,在场的两位绅士不幸成了搬运的苦力工。 他们提着厚重的行李箱,走进贝拉米提前预定好的小旅馆里。 刚一进门,屈潇的脚步就顿了下。 这家酒馆的格局给人一种莫名强烈的熟悉感。无论从充满透明美感的吧檯,脚下海岛风情的地毯,还是空咖啡杯堆砌叠成的小型城堡…… 第51页 都给人似曾相识的朦胧感觉。 唯一变化的是老式收音机里流淌的那曲《leanonme》换成了很富有夏日活力音律的《lemon》。 这份熟悉在老闆出现的时候得到证实。 约翰似乎提前准备了很久的开场白,以至于打招唿的时候一点儿也瞧不见惊讶的神色,他伸手放在屈潇面前,「又见面了,屈潇先生,我刚在埃利斯群岛开了分店。」 适得其反,这份平静让屈潇稍稍扬起眉梢。 屈潇不记得有和他说过自己的名字,更不觉得这是偶然相遇应该有的状态。约翰的表现就好像早就知道屈潇要来这家店一样。 他毫不避讳屈潇锋锐的目光,甚至连一点心虚的样子都没有,静静等待他与之握手。 但要知道,南海和埃利斯群岛之间隔着半个安东尼国,同时□□照看两家店面是不现实的,更何况两家店内的一切都只有约翰一人打理。 屈潇淡淡盯着他的眼睛,空气沉默很久之后,贝拉米救场,握住了约翰尴尬悬在半空的手。 她刚指挥完查尔斯把行李搬进房间,亲切和老闆打招唿,「老闆您好,我是预订了四间单人房的贝拉米。」 温声细语亲切到不像是平时那位趾高气昂的公主殿下。 只有贝拉米知道,自己这份亲切背后是有理由的,如果放在平时,这种等级旅馆老闆的打招唿,她才不屑去搭理呢。 她想要的,是老闆锁在柜子里的,屈潇房间的备用钥匙。 可当贝拉米看见约翰下巴上深棕色的山羊鬍的时候,她愣了一下。 她依稀记得这里的老闆没有鬍子啊……难道她记错了? 贝拉米狐疑看他,反倒是约翰内心平静,他对答如流,「是的,贝拉米公主,我记得在电话里我已经把房间号给您了,希望您入住愉快。」 约翰近乎完美的復刻了预订电话里的内容,这下贝拉米更加打定主意是自己的记忆混乱了,她松开手,朝约翰笑了笑,继而挽住埃莉诺,小声说,「今晚六点在浅海区游泳,七点吃晚餐,你先回房间去吧,这是你的钥匙。」 舟车劳顿,埃莉诺软乎乎的打了个哈欠,接过钥匙后,眨眨眼睛,看了好几秒,才软绵绵「哦」了声,转身朝二楼走。 边走边揉眼睛。 唔,现在才四点钟呀,先回房间补个觉好啦。 ****** 埃莉诺做了个美梦。 一个有关屈潇的美梦。 梦里,屈潇打开了她的房门,替她把行李箱提上二楼,安置好后,缓慢的靠近蜷缩在床上的女孩子。 他在床头停下,半蹲在地上,犹豫不到一秒,或者说是一秒都没犹豫,在埃莉诺的左脸上啄了一下,粗糙指腹轻轻撩拨她的长髮,命令的口吻低沉又霸道,「梦到我。」 「埃莉诺。」 梦境真实如爱丽丝梦游仙境,以至于睡眼惺忪一觉醒来的埃莉诺盘腿在床上坐了很久,才缓回了神。 她缓慢且迷煳的眨眼,又砸砸嘴,抬头看钟,意识逐渐清晰了几分。 现在才四点半呀。 她歪歪脑袋。 该干点什么好呢? 埃莉诺盯着指针发了会儿呆,眨眨眼忽然想到什么,冲着行李箱咧嘴一笑。 嘻嘻,试试女僕替她准备的泳装吧。 埃莉诺蹲在地上,从躺下的行李箱底翻出泳装,再站起来,哼着小曲儿,一蹦一跳走进浴室。 埃莉诺是四人中第一个走进这家旅馆的,她一进门,这里的老闆就热情的告诉她,埃利斯群岛的浅海是可以免费提供给游客游泳的,另外,有的游客在游泳时会遇到很多五彩缤纷的海洋生物。 这令埃莉诺无比期待。作为人鱼公主,海洋里水性最好的种族,她迫不及待想换上比基尼,体验海水包裹住身子的感觉。 也不知道这里的老闆是怎么看出来她喜欢游泳的…… 难道是因为她湛蓝色的眸子? 埃莉诺边想边脱裙子。 那是一件冰蓝色的比基尼。虽然面料要比埃莉诺以前穿的贝壳式软很多,但玫瑰似的荷花边稳稳托住了挺立的乳.房和可爱的沟壑。 埃莉诺站在全身镜前,转身,又转回来,歪着小脑袋欣赏了一会儿,用食指戳了戳软肉。 嗯,手感还是很好。 这件比基尼上下都带有俏皮的荷花边,更加衬托出埃莉诺的白皙和可爱。 埃莉诺一想到游泳就笑弯了眼睛。 她最擅长游泳了。 啊呀。 忽然,埃莉诺想到了什么,圆眼睛瞪大了些。 她还不知道浅海在哪里呢。 她匆匆裹上一条浴巾。 看来要赶快出门去找找了。 埃莉诺找到浅海的时候是五点半,很奇怪,贝拉米明明告诉她六点到就可以了,可这个时候,除她以外的所有人都已经到了。 查尔斯正趴在沙滩上,享受即将落日前的最后一场日光浴,看见她来了,不忘记给一记略微油腻的微笑。贝拉米的玫红色泳装也先睡衣一步派上用场,她正围在屈潇身边撒娇,看起来应该是让他教她游泳。 他不可能教她的。这么亲近的动作,或许只有埃莉诺能够让屈潇改变心意。 况且屈潇还穿着黑色t恤,看起来也并没有游泳的打算。 她气鼓鼓想,一定是贝拉米故意告诉她错误的时间。 第52页 埃莉诺不太高兴的移开视线,又撅起嘴巴,默默走到浅海边褪去浴巾。 姣好的身材一览无遗,不给人欣赏的时间,她就像一条真正的美人鱼一样,一跃进入海水中,溅起纷扬的蓝色水花颗粒。 久违的触感让埃莉诺兴奋的在水中摇摆双腿,仿佛自己还拥有令人艷羡的玫瑰色鱼尾。 她太喜欢这种被海水包围的感觉了,情不自禁开始转起圈来。岸上的游客们见了她,纷纷驻足,称她为深海的人鱼公主。 人鱼公主可不知道这些,她全身心投入在海水里,开始新一曲曼妙的芭蕾,就像是被禁锢在水晶球里独舞的少女那样,孤独却愉悦。很快,她的身边多了许许多多五彩斑斓的鱼群,它们似乎对她的身份有所感觉,依附在她身边,任凭差遣,成为纯天然的装饰物。 她伸出手,抚摸其中一个小可爱的鱼鳍,试图与之交流,「你好呀,埃利斯群岛的小鱼。」 天吶!她居然还会说人鱼语! 很可惜,这里的鱼儿并没有听懂。 埃莉诺没放在心上,继续深入往水下探索,不一会儿,她又发现了新鲜事。 她不需要像人类一样频繁的浮出水面唿吸!也就是说,她变成人类后居然还具备在水下唿吸的能力! 真是叫人难以置信! 她高兴坏了,没注意到身后的海面上激起一连串密密的小气泡。 「扑通」。 随着海面的一声翻滚,不一会儿,屈潇出现在海里。 他的忽然出现让彩色的鱼群受到了惊吓,一股脑儿往海底逃,引得埃莉诺回过头去。 逆着光,埃莉诺微微眯起眼睛,才看清漩涡里的黑点,其实是屈潇。 看来是情况紧急,他甚至连上衣都没有脱,随波飘荡的黑色髮丝疏懒,最终停在她面前。隔着因海水紧贴在身上的t恤,精瘦有力的腰身靠在埃莉诺的胸前,灼热滚烫,真是上帝最完美的作品。 埃莉诺歪歪头,又眨眨大眼睛,刚要开口问怎么了,就被他一手捞住了后腰,另一只扣住了后脑勺,紧跟着浓厚的男性荷尔蒙扑面而来,他吻了上来。 那不是一个温柔的吻。 而是一个带有强烈惩罚性质的吻,期间屈潇咬了她不止一次。 埃莉诺可以在水下唿吸是没错,可这并不代表她能够进行绵长连续的接吻。没多久,就宣告投降。 一吻结束,屈潇一言不发搂紧她,带她浮出了海面。 那个时候,天已经黑了,埃莉诺没想到自己竟在海底呆了这么久,海岸上空无一人,宛若被人清场了似的。 男人拾起被埃莉诺丢在沙滩上的浴巾,盖在埃莉诺被海水浸湿而软塌塌的头顶上,沉默着为她擦拭长发。 动作温柔的不像话。 一时间,空气中只剩下水珠滚落在地的细微声响。 埃莉诺下意识吸了下被海水冻红的鼻子。 漆黑的眸在夜色中更叫人抓捕不到,屈潇忽然凝视她,声音低又哑,喉间一如隔了层砂纸。 「埃莉诺。」 他低唤她的名字。 「嗯?」 「你是不是还喜欢我?」 「……」 第26章 泛红的眼睛, 长睫毛上挂着的透明海水微微颤抖,埃莉诺愣在原地。 惊讶的看着屈潇。 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难道她的暗恋被揪到小辫子了? 长长的浴巾一直延伸到她的膝盖骨, 她没回答, 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她还没有把握自己能够替代他的白月光, 现在表白......真的是最好的时机吗? 屈潇也没有放过她的打算, 一把圈住她的后腰, 凑近, 语速慢而危险, 「查尔斯告诉了我一个有趣的传说。」 「……你可以告诉我,为什么玻璃瓶里装着我的头髮吗?」 他知道了! 埃莉诺不自觉避开他滚烫的视线,吞咽了一口唾液。 「你还喜欢我,埃莉诺。」他用的是肯定句。 这让埃莉诺想逃都逃不掉,最终正视他的眼睛,爆发出心里的声音, 「对!我喜欢你!」 尾音落下, 屈潇眸色一紧。 老实说, 他已经不太明白埃莉诺的意图了,他第一次不能敏锐洞察别人的内心。 她分明记得路易十四玫瑰, 分明记得十年前的相遇,却又在后来的某一天明确拒绝了他的示爱, 这些足以说明:她不喜欢他了。她喜欢上了柏德温, 她想要嫁给柏德温然后以人类身份活下去。 可她又偷偷留着自己的头髮......况且现在,他皱了下眉,这又算是什么呢? 人类的感情有多复杂, 复杂到屈潇想要拉埃莉诺共度罪恶深渊,却又不忍她因49天的诅咒重返天堂。 男人的眉拧成了深重的颜色,他盯着埃莉诺委屈的小脸,企图看出一点痕迹,「埃莉诺,你......」 他还没问出口,埃莉诺的泪花已经在眼底打圈了。 她耷拉着脑袋,抽抽嗒嗒解开屈潇的疑问,「我、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有别人……对我倖存的零星一点好感也是因为那个人才出现的。」 「我知道我在痴心妄想!但是我真的没有办法取代她吗?」她蓦地抬头看他,散开晕在眼眶的泪让他喉结滚了两下。 夜,静了几秒。 他缓慢伸出拇指抹在她眼尾,声音沙哑的不像话,「你当初不是这么说的。」 第53页 「你说,你只有嫁给王子才能活下去。」 埃莉诺的抽泣声戛然而止,她看着他,飞快地眨眼睛,看起来还没反应过来。 ......欸? 「是你说的。」男人又低声重复了一遍,「你一定要嫁给王子。」 记忆重返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埃莉诺想起自己曾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对屈潇说的话。 她的确是这么说的,她必须要嫁给王子,才能解开49天的魔法诅咒。 质问方忽然变成被质问方,埃莉诺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下面,「是、是我说错了……在四十九天找到真爱就可以了,」 她摆手解释,看见男人沉到不行的脸时下意识垂下头,「不一定要是王子的。」 她的声音委屈又轻。 真勾人。 屈潇眯了眯眼睛。 埃莉诺想到什么,语气倏忽变成甲方,雄赳赳气昂昂,扬起脑袋,像一只扑腾翅膀的小鸡仔,「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 「是你。」 她没问完,就被屈潇打断。 男人的眼睛里掺着暗哑的黑,带着诚恳和严谨。 埃莉诺稍微愣了两秒,「什么?」 「是你。」屈潇看着她,沉声重复,「我喜欢的,从始至终,一直都是你。」 「……?!」 始料不及的回覆让埃莉诺的眼睛不可抑制瞪大了些,如果不是屈潇的大手捞住她的腰,恐怕她早就瘫倒在沙滩上了。 埃莉诺对上屈潇认真的眸子,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记忆中,她还没有恋爱过。又怎么可能是屈潇的初恋呢? 屈潇的答覆无疑是不可信的、缺乏真实性的又荒谬绝伦的。 可转念一想,像屈潇这样高傲又自私偏执的人,根本不存在骗她的可能性。如果他真想让自己当替身,他绝对会选择明说。 左右都想不通,埃莉诺的脸上渐渐泛起为难的神色。 这份为难由迷惑、不信和诧异等多种不同情绪构成,让她看起来有些窘迫的好笑。 屈潇盯着她,缓慢皱起眉,「……你不记得了?」 埃莉诺眨眨眼,老实巴交,「不记得了……」 她的声音很小,越说到后面简直快要虚化了。就因为屈潇身后涌现的莫名的压迫感。 好啊, 很好, 就因为柏得温,她竟然连他都忘记了。 男人的眸前瞬间蒙上一层冷冷的冰霜,手上的力道也跟着加大,惹的埃莉诺一阵吃痛的嘤咛。 他几乎是舔着后槽牙,「什么都不记得了?」 也不知怎的,紧张的气氛让埃莉诺突然想起了赛马那日,那一天的氛围也很焦灼。 尤其是在她受伤以后…… 岩石,血液,玫瑰花,金黄色的沙滩和小男孩的哭声。 那个梦境,是如此真实,乃至于叫人无法挣脱。 而某些东西似乎又在隐隐之中有着某种特殊的联繫,恍如被微弱的电流击中,埃莉诺激灵了一下。 她有些明白,却不太确定。 她将上帝曾告诉她的内容与梦境结合在一起,温吞道,「上帝曾对我说过,作为死后在天堂继续生活的交换,阴曹使者会抽走我生前最珍贵的一段回忆……」 「我一直以为,有关于我死因的内容就是那段被抽走的回忆。」 她看着屈潇,沉默了一瞬,「或许……」 「你才是我最珍贵的回忆吗?」 「你能和我说说,」她不太争气的咬住了下嘴唇,「我们当初,是怎样相遇的吗?」 ****** 屈潇把那段不为人知的往事说了一遍,掐头去尾,抹去中间的血腥恐怖部分。那不是一段值得回味的甜美记忆,如果她不记得的话,当然是最好。他不希望她的脸上出现和他以前一样的绝望无助。 他冷静的陈述这一切,宛如一个没有情绪的旁观者ai,唯独说到埃莉诺的时候,眸底会有些细碎的晶片光芒闪动。 男人的薄唇一张一合,最终停止。 即使是听完整个过程,埃莉诺依旧目瞪口呆,她木讷了好一会儿,傻傻伸出食指,指了指自己,问,「所以,你喜欢的人……」 「一直是我么?」 「嗯。」 深爱她十年的秘密原本只有他知道,现在好了,该知道的人终于知道了。 「埃莉诺。」 屈潇唤她的名字,同时将她往怀里一带,抱得更紧了些,下巴抵靠在她的肩,贪婪的吮吸她身上的味道,海水的味道。 「嗯?」 她也伸出手,缓缓上移,抱住他的后背,用作回应。 「我好想你。」他的语气闷沉,带着天生的傲气,缠绵情话听起来更像是偏执的占有欲在作祟。 没过多久,又叫了一遍她的名字,「埃莉诺。」 这一次,带着一点侵略的目的性,「做吗?」 她被他抱的死死的,安静了一会儿,疑惑问,「……做什么?」 他几乎快忘了她以前是人鱼公主,没有双腿,又怎会知晓人类之事? 痴迷深吸一口她身上的气味,屈潇恋恋不捨松开她的肩膀,用最严肃认真的表情诉说这世上最纯粹的欢.愉,「不会的话,我来教你。」 这是理所当然的, 第一次理应是他教她。 这之后的每一次,也都该是他教她。从生涩到纯青。 第54页 不等埃莉诺弄明白他究竟要教她些什么,浓烈的男性荷尔蒙压下来,男人单手扣住她的下巴,逼她喝下苦辣的唾液。另一只依旧扣住她的腰,阻断她做逃兵的退路。 像溺死的鱼,埃莉诺软绵绵依附在男人的胸膛,无力反抗。 两瓣唇分离之际,拉扯出一条将断未断的白色丝线。粗重的喘息打在她的脖间,埃莉诺惊唿一声。 那是一个美丽的夜晚。 随风飘荡的椰子树,沉睡的海星,羞答答的海螺。 血线从缝间滴落,洇开在细白的软沙上,转瞬陷进去,像被吸附走了,不见踪影。 海水渐涨,蔓延到她的脚踝,轻轻摩挲,让她想到了自己的鱼尾。 带着微微不太顺畅的喘气,埃莉诺趴在屈潇的胳膊上问,「所以,你要我的鱼鳞是因为误以为我是人类……为了救我?」 小小的喘息就打在他的手臂上,有点磨人。 他偏头看她。 埃莉诺的脸上还铺着淡淡一层剧烈运动后的绯红,眼睛是亮晶晶的,比星星还要亮一点,看起来很开心。 他将她重新抱回怀里,用睏倦的鼻音回答,「嗯。」 「为了救你。」 埃莉诺被他抱的紧紧的,嘟起嘴巴气鼓鼓想要挣脱,没有成功。 一秒。 两秒。 三秒。 短暂的沉默后,男人用唇蹭了蹭她的额角。 「对不起。」让你疼了两次。 他的声线本来就低,经过刻意的压低更是深的可怕。 也不知道埃莉诺听到了没有,她还是那样高兴,高兴到小奶音尾都跳动着一缕雀跃,「那我们现在是恋人的关系嘛?」 她非常期待的眨眨眼,长长的睫毛弄的他有点痒。 「恋人?」屈潇皱了下眉。 「嗯!」埃莉诺在他怀里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又抬头看他,「就是彼此之间最深爱的人。」 「哦,」 他继续亲吻她的发梢,「那应该是的。」 「不管怎样,你是我的。」 埃莉诺第一次恋爱,像极了十八岁的少女,哦不,她本来就是。她的小脑袋里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完全忽略屈潇偏执的占有欲,哒哒哒哒的提问,「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吗?」 没过一秒,又问,「如果某一天我又消失了怎么办?」 「如果……」 屈潇少有的耐心,一一回答埃莉诺的每个问题。 「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哪怕你消失不见了,我也会再次找到你。」 「并且,再次爱上你。」 第27章 埃利斯群岛的早晨, 天空仿似被洗刷过,干净好看。 艷阳早早探出了头, 将金色的光线撒入餐厅, 细细密密的尘埃颗粒在空气中起起伏伏, 像男女热恋时那样的难捨难分。 埃莉诺吃早餐的样子一如既往, 安静又乖。 这大概就叫做无心勾引。 当然, 如果无心和有意结合在一起, 更加让人招架不住。 在安分专心的啃完半块吐司后, 埃莉诺似乎对对面直勾勾的目光有所觉察,调皮的小点子一闪而过。 她没看他,而是明目张胆扒开两片涂满果酱的吐司,小指蘸取一点儿,抹在自己玫瑰色的唇角,接着抬起头, 眨眨大眼睛, 故意朝他撒娇, 「哎呀,草莓酱不小心沾到嘴角啦。」 他不会不明白她的意思。毕竟纸巾就在他手边。小姑娘这是想让他帮她擦嘴巴呢。 屈潇眉梢微挑, 顺着她的心意慢条斯理抽出一张纸。 在埃莉诺期待无比的注视下,男人拿着纸巾从她对面站起来, 缓慢的附身靠近。 不知怎的, 他嘴角勾起的那抹妖冶的笑,让埃莉诺联想到正在扑杀猎物时的美洲鳄。 美洲鳄可没有轻易满足猎物心愿的习惯。 埃莉诺想的没错。 就在纸巾即将触碰到她唇边的时候,男人的动作停住了。 这么轻而易举就让这只小狐狸得逞, 是不是太便宜她了? 根本不带一丝犹豫,在埃莉诺疑惑的眼神下,他狠厉扣住她的下巴,强势的舌尖很快占据主动权,捲去草莓酱之余,不忘在她的唇上留下自己的印记。 埃莉诺的唇色本就比常人要红一些,经他这么一蹂.躏,反倒多了几分狂暴中不肯凋零的娇艷欲滴。 他永远不会辜负埃莉诺给他取的外号——源于骨子里的坏男人。 谢谢她的成全,让他在她身上,做了春天想在樱桃树上做的事。 「早安吻。」 屈潇意犹未尽松开她,低沉沙哑。这不禁让她想起昨晚的海风。 海风那样咸涩冷冽,刮来的时候,却毅然决然在埃莉诺的脸上刮上了一朵小鹿乱撞的粉红。 她吞咽了一口唾液,刻意躲闪他眸底的暗流涌动,不知如何安抚这只因自己的挑.逗而食慾大增的美洲鳄。 就在这时,贝拉米顶着一对熊猫眼进入餐厅。 她刚从屈潇的房间里出来的,脸上熬夜后的苍白无力。 她足足在那儿等了一夜,却没能等到他人。 谁想到竟然在餐厅碰见他? 她走过来,还在打着大大的呵欠,眼角憔悴不减,连对埃莉诺的敌意都懒得外露,却不忘初心,递过去几张门票,「这是海底漫步的门票。大家一起去吧。」 第55页 贝拉米觉得无论怎样,她的计划还是要进行的。 引诱屈潇的计划。 为了激起屈潇的兴致,她为这个活动做了还算是生动形象的解释,「到时候,我们可以像鱼儿一样漫步在海底打空的隧道上,观赏四周包裹的七彩斑斓的暗礁和鱼群。」 倒不是她的解释有多吸引人,毕竟屈潇从头到尾就没看她。并不知道她脸上的表情变化有多么丰富。 男人沉默的看着票,没说话。 他知道,埃莉诺是无法对蔚蓝色的大海sayno的。 果不其然,他抬眸时,埃莉诺正在用一双水灵灵的星星眼看他,双手撑头眨巴眨巴的样子不亚于无形中拽着他的胳膊撒娇,「去嘛去嘛~」 他无法拒绝。 最终拜倒在她眼底的桃花潭水下。 ****** 活动于十点开始。 意外发生在九点半的时候, 屈潇被困住了。 那是一件酒红色的丝质睡袍,刚遮过圆润的膝盖骨,隐隐约约露出一截白皙的小细腿,令人遐想联翩。 如果埃莉诺穿的话,屈潇一定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慾念,狠狠把她压在身下占有三千遍。 他缓慢的抬头,视线扫过女人光裸的脚踝,顿了不到一秒,极度厌恶的收回来。 她不是她。 而至于是谁,屈潇并不清楚,他既不想要、也没有记住其他女人身体特点的习惯。他只知道,他的埃莉诺,脚踝上有他攻城时的痕迹。 所以现在出现在他房间里的,绝不是她。 可贝拉米偏将他的这份嫌恶归属于「对公主殿下爱而不得」的悲伤。 金色的眸子转了转,她继而伸出大拇指,把嘴上的口红用力抹开,晕到外沿一圈,接着又故意把身上的深v领口拉的乱七八糟。 活脱脱是吃人的架势。 「屈潇~」 这下屈潇知道对面站着的是谁了,阴厉的眸盯着房间内的某处,他皱了下眉,无情无绪,「贝拉米公主,我想我已经明确拒绝过你很多次了。」 男人的声音云淡风轻,听起来连一星半点绮念也没有,完全是个没有□□可言的机器人。 「还有,私自向老闆索要我的房间钥匙,」 「不像是高高在上的公主殿下该做的事吧?」 啧。 但贝拉米不相信自己搞不定他,在无人注意下,慢慢褪去肩上两条小细吊带。全身只剩下私密的内衣。 睡袍滚落在地,她从里面跨出来,慢吞吞靠近他,伸出手想要去解开屈潇的衬衣扣。 她不是看不见他拧成深重的眉和冷白脖间暴起的青色血管,可她毫不在乎。即使男人对着她冷冷吐出一个「滚」字。 但他至少没有决绝的甩开她悬在空中的手,不是吗? 按照约定,这个时候,同盟军查尔斯已经把埃莉诺带去海湾了。不会有人来打扰他们的。 这是旅行的第二天,既是最后一天,也是她的最后一次机会。她绝不能错过。 然而实际上,屈潇并不想触碰她,哪怕只是甩开她手腕的一瞬间,掌心和手腕的触摸都会令他反胃。 他在贝拉米身上看见屈娟的影子,被埃莉诺平復的抑郁重新从禁锢的枷锁里逃出来,狂躁的念头捲土重来麻痹他的神经,令他再度陷入阴郁。 人类的体温,噁心的蝇虫。 隐在黑髮下的眸看不真切,他淡淡睨着贝拉米,许久后,深眯起眼,盯住她的脖子。 冷言讥讽和血腥杀戮,他最擅长的两样东西。如果屈娟的死亡可以提前在贝拉米身上实验一下,好像也未尝不可。 暗黑如循规蹈矩的锁链,一环扣着一环,一旦开启就难以停下,屈潇终于在这一刻有了表情,他似笑非笑的勾唇。 潘多拉魔盒的钥匙即将插.入枷锁,她的出现,将它扼杀在门外。 「你们在干什么?」女孩子的声音轻轻软软,掺杂着微微颤抖,无助又不安的从门外传来。 屈潇的房门没关,埃莉诺便乖巧进来了。 原本查尔斯告诉她,屈潇的房间里有好戏看,她虽然嘴上说着不信,但对屈潇的事还是有所好奇。 粉白指尖推开门的剎那,她后悔自己的好奇心。后悔又庆幸。 埃莉诺像是被按了暂停键,呆呆站在原地,她看见贝拉米身上只裹着一层薄薄的内衣,此时此刻,甚至还妄图伸手去摸屈潇的胸膛。 这样的场景,她怎么可能不多心? 埃莉诺的眼眶瞬间红了一度,手中的门票也早已被捏变形。愣了宛若一个世纪那么久后,她生气的冲上前,小手卖力拉开二人间的距离,挤进他们中间,张开双臂护在屈潇面前,宣示主权,「他是我的!」 屈潇还是头一次知道,委屈和霸道的结合最终会变成她这般的小可爱。 小可爱吸了两下鼻子,非常认真,「你不许抢!」 她定定看着贝拉米,等待她的回应。 埃莉诺发誓,她不想去看贝拉米除脸以外的其他部位,可余光于不经意间瞄到贝拉米的胸,埃莉诺不高兴的抿抿嘴。 不可否认,她的比她大。 眼泪就要不争气的掉出来,埃莉诺拉住屈潇的衣角,闷着头往外走。 她可不想让情敌看见自己脆弱的样子。 一步。 第56页 两步。 三步。 …… 终于走出房门,她松开屈潇,像受了委屈不敢言的小媳妇儿,要哭似的扭头就跑。 埃莉诺觉得,这真是她有史以来跑的最快的一次。想想上一次,还是在海底游泳大赛上获得亚军。 她跑的果断,头也不回,但由于天生的腿长差距,他还是追上了她。 屈潇小心翼翼从身后环抱住她,生怕弄疼了她的肌肤,让这只受惊的小兔子更加害怕。 她暗自懊恼人类少女的腿为什么这么短。 抽抽嗒嗒的声音听了叫人心疼,屈潇轻轻吻她的耳垂,「哭了?」 而埃莉诺连「我眼睛里进沙子了」这样的谎话都懒得编,挣脱几下离开他的怀抱,站在男人对面瞪他,理直气壮,「哭了!」 女孩子的眼睛红红的,气唿唿看他的时候腮帮子一鼓一鼓的,让人想要抱起来尝一口滋味。 她安静的看着他,等待他的解释。 可随着时间推移,过去很久,屈潇却始终皱着眉不说话。这叫埃莉诺更加恼火,好不容易缩回去的泪好像下一秒就又要爆发出来将他淹没,「贝拉米为什么在你房间!」 屈潇皱了下眉,「不知道。」 屈潇,「她自己进来的。」 见埃莉诺还是不理他,他想想后补充,「我没给过她钥匙。」 他不懂。 她在意的不是这个。 埃莉诺胸腔起伏不停,踉踉跄跄,非常不顺畅的唿吸,「你。」 「你对她……」 大脑尽可能阻止,不让她去想接下来可能发生的剧情。 「对她有感觉吗?」 「没有。」屈潇回答。 埃莉诺继续问,「那如果,如果刚才我没有进去……」 「你会……」 她不禁有点哽咽,如果她还是人鱼,还有竖在脑袋上的小耳朵,现在一定丧气的耷拉着,「你会……」满足她么? 埃莉诺话没问完,他的斩钉截铁披着安全感的外衣敲响她的心门,「不会。」 「不管你想像了什么画面。」 「埃莉诺。」 「那都不会发生。」 「真的么?」 女孩子抽泣着望他。 「真的。」屈潇严肃想了想如何能让埃莉诺快速消气,不再用这对红彤彤的眼睛勾人犯罪。 不到几秒有了结论,他淡漠道,「如果你没出现的话,我会把她扔出去。」 其实他原本想说的是,他会杀了她,没什么比鲜血染红白墙更能让他兴奋。 可一旦面对埃莉诺,他甚至无法说出「死亡」这个字眼。 他想把自己仅存的温柔全部给她。 埃莉诺半信半疑,懵懂的关注点莫名其妙落在了贝拉米没穿外衣,被扔出去会不会很难看这件事情上。 更奇怪的是,她一开口,话题朝着奇怪的方向转变,「你是要抱着把她扔出去么?」 屈潇也没预想到她的脑迴路,他微愣了下,「……嗯。」 接着, 埃莉诺再次头也不回哭出了声。 她用两只手背捂住眼睛,背对他,蹲在地上,「呜呜呜我再也不要理你了!」 「臭屈潇。」 「坏屈潇。」 「呜呜呜……」 她还想说些更恶毒的诅咒,比如:诅咒屈潇变成一只小乳猪! 可是话到嘴边,又于心不忍。 她才不要眼睁睁看着自己喜欢的人变成猪猪,哪怕是想像里也不行。 埃莉诺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思考如何骂屈潇才能将双方的利益最大化。正想的入迷,男人的掌心落在她的头顶。 屈潇不会安慰人。也从来没安慰过人。他的高傲不允许他向任何人低头。 埃莉诺做到了这样的难事。 「埃莉诺。」 他先是低低唤了声她的名字。 她一顿,皱着眉抬头看他,心里早就盘算好,绝不轻易原谅他。 暗红色的眸底锐利的锋芒消融瓦解,逐渐露出内在的温柔。虽然只有一点儿。稍纵即逝的一点儿。 他缓缓开口,「没人能取代你的位置。我的小埃莉诺。」 「十年之期,你为我带来白色的光,让我初尝被救赎的味道。你是天使般的存在,不值得为我这个深渊里的囚徒流泪。」 「亲爱的埃莉诺,我会永远爱你。永远在你身边。不会离开你。你既是我的所有物,我也是你的。只要你想,我的这条命都属于你。」 「所以不要哭,我的埃莉诺。除非你想现在就要了我的命。」 第一次,温柔打败阴郁,成为他眸里的主基调。这一发不可收拾,令埃莉诺哭得更凶了。 谁让他说的这么感人啦! 「今生今世。」 「永生永世。」 「我只钟情于你,只愿与你厮守。」 破天荒的情话终于结束,他吻在她的眼睛上,缠绵悱恻,一直延伸到她眼角的泪痕,他低沉问,「还哭吗?我的小傻瓜。」 埃莉诺一下子扑进他的怀里,卖力的摇头,憋泪的模样好不可爱,「不哭了!呜呜我再也不哭了!」 屈潇也回抱住她,掌心摩挲。 就这么不知过了多久,埃莉诺才肯温吞的放开他。 斑驳的泪在埃莉诺的脸庞留下来过的痕迹。因小跑而微微敞开的衣领也跟着撒野,让人倍感烦闷,胸腔涌过一阵燥。 第57页 屈潇一度陷入沉思。 他忽然觉得,用实际行动证明他只会对她有感觉也不失为一个好方法。 犹豫不到一秒,又或者是说,忍耐不到一秒,他一把捞起埃莉诺,将她抱回房间,丢在床上。 修长手指反扣上锁,屈潇转身,粗暴又温柔的堵住她的软唇,「唔唔……」 旖旎又腥的空气,浑浊又燥热。 大概,她真的应该放弃了。 房门外面,贝拉米悄悄离开。 就在不远处,查尔斯正微眯着眼,观察她的一举一动。 他手上拿着玻璃瓶把玩, 而玻璃瓶里装着的,是属于贵族的,金黄色的头髮。 第28章 可能是因为那天晚上的海风太冷。又或者是每天晚上的风都很冷。 埃莉诺感冒了。 「阿嚏——」泛红的鼻尖叫人怜惜。埃莉诺靠在床上, 抽出一张纸巾擤鼻涕。发出哼唧哼唧的声音。 这已经是她抽的不知道第几张纸巾了。 可怜兮兮的小鼻涕虫用一双充满怨气的大眼睛瞪屈潇。 屈潇正坐在床边,薄唇慢条斯理将调羹上的一勺粥吹凉, 放到她嘴边, 盯着她, 「张嘴。」 埃莉诺想说「不」, 她都已经这样了, 他居然还要逼她喝粥!她不爱喝粥。即使是海鲜粥也不行。 但是她刚一抬头就对上屈潇慢慢暗下去的眼睛, 就好像她不喝粥, 他就会把她吃了一样。 埃莉诺砸砸嘴,不情不愿张开嘴巴,「啊——」 她嚼了没两下,就可怜兮兮伸出两只手指,拽拽他的衣角,「呜呜不好吃, 」 「埃莉诺想吃海鲜大餐。」 他连犹豫都没有, 眼皮掀都没掀一下, 直接回绝,「不行。」 低哑的声线无形中对她进行告诫, 「这是你不好好照顾自己的代价。」 「哼,」埃莉诺别开脸, 把小手缩回去, 喃喃自语的抱怨,「还不是都怪你。」 他可能是真没听懂,也可能是装没听懂, 暗红的眸深不可测,「怪我?」 「是呀!就是怪你!」埃莉诺赌气似的抬头对上他的眼睛。 但事实证明,她不应该对上他的。 此刻,他的眸色一如细软白沙上血线滴落的那天晚上一样深邃。 光是回忆那天晚上的一小条片段,就足够让她的小脸红得滴血。埃莉诺缩缩脖子,不再继续这个可怕话题,忽然变得怯生生的,「我们不是今天回城堡么?」 「延后了。」 她眨眨眼,「那大家都留下来了么?」贝拉米和查尔斯也是? 「不,只有我和你。」 男人一边回答她的问题,一边将调羹放在她面前,一口一口,耐心餵她。 他破天荒的有耐性,直到埃莉诺啊唔一口把最后一勺海鲜粥喝完为止。 这是埃莉诺第一次希望他对自己别这么细緻。 他要是中途出去一趟就好了。 埃莉诺撅撅嘴。 这样她就能偷偷把粥倒进垃圾桶了。 她把怨念全部发泄在口腔里的最后一口粥上,认真又用力的嚼。 说起来,这个海鲜粥还有点似曾相识的味道吶? 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埃莉诺把最后一口粥吞下去,晃了晃藏在被子下面的小脚丫,眼睛亮晶晶的看他,「那我们是不是可以一起去游泳了呀?」 屈潇面无表情看了她一眼,沉默中伸出食指戳在她的脑门上,往后一推,「你觉得呢?」 埃莉诺下意识用双手捂住额头,歪歪脑袋,傻傻问,「我觉得可以就可以么?」 然而迎接她的依旧是冷冰冰的「不行」二字。 粥喝完了,屈潇还没把自己的魔爪收回去,趁着埃莉诺垂头丧气的功夫,也不知从哪儿又拿出一瓶药水。 如果说喝粥是埃莉诺第二讨厌的事,那么喝药水就是当之无愧的第一。 埃莉诺一脸恐惧,就差把「不要」两个字写在脸上了。小脚趾蜷缩在一起,愣了不到一秒后,赶紧钻进被窝里。 她连脑袋都没敢露出来,只剩下两只手在外面死死抓住被子。 没一会儿,被子下面传来小心翼翼的嗫嚅,「不喝药水……好不好?」 女孩子的声音轻轻软软,就像被移植在泥土里的新芽,绿茸茸的,煞是可爱,亭亭玉立的可爱。 屈潇的眸色不由得为之一紧。 又过了很久,久到宇宙银河间仿似只剩下二人的心跳,埃莉诺还是没等到屈潇的回覆。 她舔舔干燥的嘴,又因为唇上残留的海鲜粥的气味,皱眉吐了下舌头。 如果这个讨人厌的味道和药水结合在一起的话岂不是…… 埃莉诺无法想像两样不喜欢的东西叠加在一起会是什么样子的。 暗自下了决心。 嗯!绝对不行!这次无论他说什么,她都不会乖乖就范的!哼哼! 可是被子外面迟迟没有动静,惹得她心烦意乱的好奇,想要扒下被子看看外面的世界。却又觉得这是屈潇布下陷阱的前兆。 最终,警戒心惜败于好奇心,埃莉诺温吞的掀开被子一角。 屈潇并没有离开,淡漠的神色和往常一样,冷如无情无绪的人工智慧。 他淡淡的看她。 直到她的脑袋完全暴露在被子外面,被金色的阳光包裹住。他才附身,准准扣住埃莉诺的后脖。 第58页 苦涩的药水从男人的嘴巴里一点一点慢慢渗入她的喉间,流淌过舌,刺.激她的每一寸味蕾。 剎那,辛味占据她的整个味觉,令人窒息。 她瞪大眼睛,软绵绵的双手捶打屈潇的胸膛,嗓子里发出呜呜呜的声音表示抗.议。 无关痛痒。 抗.议无效。 埃莉诺没办法在屈潇这儿掀起风浪,最后只得任人宰割,乖乖咽下药水。 还不算结束,抓心挠肺的感觉在男女之间单纯接吻时达到峰值。 男人的舌尖对她进行占有欲强烈的攻击,霸道强势的捲走她嘴巴里所有唾液,一滴都不给埃莉诺留下。 唇瓣相离开之际,空气中只剩一深一浅两道粗重的唿吸。 用嘴巴唿吸的感觉并不是那么美好,埃莉诺觉得自己都快喘不上气儿了。 海鲜粥和药水的味道被屈潇全部带走,口腔中只剩下他的味道。 深沉的烟味。 和被挑弄的破破烂烂的她不一样,男人看起来一如既往的禁慾,他站起来,帮她掖好被子,「喝完药给我乖乖睡觉。」 明令禁止的口吻,「还有,不准背着我偷偷哭。」 埃莉诺故意把半张脸蒙在被子里,不让他看她红如火烧过的脸,语气闷闷的,「噢……我知道啦。」 随着屈潇的一声「乖」以及逐渐远去的脚步声,埃莉诺真的进入梦境沉睡。 ****** 埃莉诺这一觉睡的很好。足足睡了三个小时才醒过来。 「唔。」 睡醒后的第一件事,她下意识伸直胳膊想伸个大大的懒腰,无意间发出一句呻.吟。 咦? 等等…… 她怎么好像动不了了? 埃莉诺动了动两条小细胳膊,却怎么也无法挣脱开环抱住她的束缚。 她不得已低头去看自己的身体。这才发现床上多了一个人,而这个人的手臂正牢牢禁锢在她置于腹前的手腕上,生怕她跑了似的。 从手臂的颜色和皮下蜿蜒曲折的青色脉络来看,这个人应该是屈潇。 她眨眨眼睛,挪动了两下.身子。 床很小,只睡她一个人是刚刚好的程度,两个人睡的话就会变得很拥挤。 埃莉诺能感觉到屈潇抱着她的时候,整个人是蜷缩驼背的状态。 不知怎的,心中有种报復成功的快.感。 让你上次那么快追上我!这下感受到腿长的困扰了吧! 她磨磨蹭蹭在他怀里捣鼓了很久,从小心翼翼松开他的手,再到战战兢兢移动身体,终于,埃莉诺成功在他怀里翻了个身,正面对着他。 现在,她终于可以大大方方欣赏他的睡颜了。 男人的侧脸是怦然心动的好看。 不知美色作祟还是气氛刚好,埃莉诺此刻就只想尝尝这嘴唇的味道。 虽然不久前刚刚尝过。不过那次不算,太苦了。 埃莉诺慢慢向着那处靠近,玫瑰花瓣的味道从唇上传鼻息,她毫无章法的将唇贴在男人嘴上厮磨。 突然,男人醒了。 也可能是早就醒了。 屈潇反客为主,侵略性的带着她找到合适的速度。 意乱情迷,屈潇离开她,问,「吻够了?」 埃莉诺心脏乱七八糟的,没有回答。 屈潇捞住她的腰,将她往怀里一带,抱紧了些,「嗯。吻够了继续睡觉。」 他大概是想让埃莉诺多多休息。 而睡觉无疑是首选方案。 「我想去海边……」埃莉诺被他搂的死死的,用食指在他心口画圈圈,听起来有些委屈。 「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再带我去一次海边嘛。」她又用脸蹭蹭他的胸口,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他的燥热。 她慢吞吞抬起脑袋,竖起三根手指,可怜巴巴,「我的感冒已经都好了!我发誓!」 然而在屈潇低头看她的时候,三个手指不自觉变成了四根。 「我真的好了!」 也就是仗着屈潇喜欢自己,埃莉诺才敢这么明目张胆的撒娇撒泼。 眼看着埃莉诺颇有再不答应她的要求,她就哭给你看的架势。 屈潇沉默了一会儿,「不准骗我。」 「没有骗你呀。」埃莉诺一看有眉目,喜上眉梢,冲着他眨眼睛,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单纯善良的美人鱼公主是不会说谎的……」才怪! 屈潇吻了吻她的发,「好。」 「但你不能下地。」 「收到!」允许证被批准下来,埃莉诺学着海底士兵的模样,朝他敬了个礼。 而至于能不能下地是什么意思……管他呢,能出去玩就好。 ****** 这是一场由小感冒引发的救援活动。 埃莉诺就是那个被救援的公主。 漫步在浅海边的沙滩,埃莉诺木讷的看着身下的男人,她终于明白,屈潇口中的不能下地是什么意思了。 打从出房间门的那一秒开始,屈潇就一直背着她。 美其名曰,「海水太凉。」 明明只是感冒而已,埃莉诺觉得他真是太小题大做了。 海水涤盪,冲上细白的软沙。 从这个角度,埃莉诺能清楚看见屈潇的耳朵后面的血管,青青浅浅。 屈潇总喜欢从后面抱住她,啃她的脖子和耳垂。 第59页 不,他什么都喜欢从后来。 埃莉诺盯着他的耳后,想到了什么坏点子似的抿抿嘴。 于是—— 「啊唔。」 湿热的温度从耳后传来,男人的脚步顿在原地。 浪花击打他的脚踝,他却站着不动,像是丢了魂魄。 埃莉诺吮吸了很久,直到屈潇冷白色的皮肤上出现粉红色的印记,才满意的松口,「嘻嘻,你是我的啦!」 她将脸埋在他的颈窝,像一只刚撒完娇后温顺的猫咪,蹭蹭他的脖子。 这个时候,屈潇才找回了出走的理智,他清咳了声,微微偏头,妖冶轻笑,「就这样……我就是你的了?」 情意正浓,眼神迷乱,他即将吻上埃莉诺的唇。 女孩的一声「阿嚏」,将他打断。 屈潇舔着后槽牙,红眸深的可怕,「……骗我?」 「感冒好了?」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才说出这句话的。 「呜呜没有,我是真的以为我感冒好了嘛!」埃莉诺见状不对,立刻服软。 屈潇眸底的红色不减,眯起眼睛,故意拖长尾音。 「你应该知道骗我会有什么代价的。」 「埃莉诺。」 第29章 作为人鱼公主, 埃莉诺最喜欢的东西,是水。 泛着蓝色泡泡的海水。 但自从屈潇出现后, 她就多了一样喜欢的东西。 那就是屈潇。 现在一样喜欢的东西不准她碰另一样喜欢的东西, 一度令埃莉诺陷入自闭状态。 屈潇不准她碰水的原话是这样的, 「如果你敢在这次水节上感冒, 我就有办法让你半个月下不来床。」 哪有这样威胁自己的恋人的嘛! 埃莉诺想想就气。 她耷拉着脑袋, 站在游泳池边巨大的柠檬黄遮阳伞底下。像个乖宝宝一样, 只能靠咬果汁里插着的吸管泄愤。 斯德哥尔摩水节, 始于1991年,来源于瑞典。 因为柏得温留学的国家就是瑞典,所以安东尼国王瞒着他,擅作主张举行了这样一个盛典。希望能给柏得温一个惊喜。也藉此提高贵族们防止水污染的意识。 作为瑞典首都,斯德哥尔摩享有「北方威尼斯」的美誉。这所城市分布在一个环形半岛上,70多座单独分开的桥樑将这些岛屿紧密联繫为一体, 因此, 拜亲水的地理条件所赐, 其水节娱乐活动极其丰富多彩。 安东尼国第一次效仿,沿袭了瑞典传统的音乐会、戏剧、电影, 以及水上竞赛等活动。表演者均为宫廷一流艺术家和专业文艺团体,被大提琴协奏曲浸泡的城堡, 盛大而隆重。 可惜在这个狂欢的节日上, 埃莉诺只有眼巴巴在一边看着的份儿,想到这儿,她又意难平的咬了咬口中的吸管, 即使吸管被咬瘪了也还是在咬。 她看着诺大游泳池里浮在水面上漂荡的五颜六色的游泳圈、节日刚开始时升上天空的许多气球、散落一地零零碎碎彩纸礼花弹,还有嬉戏打闹在水里的贵族少女。 学着屈潇那种高冷的样子,慢吞吞眯起眼睛,打量了她们不到三秒。 又低头瞧瞧自己被屈潇裹的里外三层,别提曾经令她引以为傲的s型曲线了,她现在,连线条都看不出来,整个一颗严严实实的小粽子。 哼,有什么嘛…… 小粽子扁扁嘴。 比较庆幸的是,屈潇不在这里,不会看见这些穿着比基尼的贵族少女。 如果他在这里,并且胆敢看别的女人一眼,埃莉诺大概是真的会被急哭。 她哼了一声,拿着吸管,喝了口橙汁。 说起来,屈潇也不知道去哪儿了。他明明说好让她在游泳池这里等他,然后就神色匆匆同伯爵夫人一道离开了。临行前也不忘记再三叮嘱她,不许和别的男人说话。 她望了一眼远处大教堂塔顶的钟表。 现在十一点了。 一个小时过去,屈潇还没回来找她。 照理来说,他是不会捨得把自己一个人留在这里的。尤其,是在这片男多女少,狼多肉少的游泳池旁边。 想着想着,埃莉诺软乎乎打了个哈欠。 掰掰手指,她已经有好久没睡过好觉了。就因为屈潇那没完没了的,不知何时出现也不知何时停歇,更是永远不会干涸的强烈的绮念之流。 泪水因为逐渐上脑的困意分泌出来,使她的眼眶跟着微微泛红。 埃莉诺尽可能集中精力,耐不住几秒后就开始意识涣散,随意打量四周。 眼神低掠过临时搭起的演出帐篷、哥德式的高耸酒馆、文艺的咖啡厅以及厅前陈列的精緻手工艺品。 她的视线和另一个人碰上,埃莉诺眨眨眼,愣了两秒,指着游泳池的方向,神色有些微妙的尴尬,「柏得温王子,您不和他们一起游泳么?」 这个节日不是国王特意为您举办的么? 不知怎的,似乎是被埃莉诺无意间戳中心事,柏得温激灵了一下,放下手中的鸡尾酒,含煳其辞,「不了。我不会游泳。」 声音温婉,还是当初的那位善解人意的绅士,亲和又有礼貌。 不会游泳? 埃莉诺又嘬了一小口橙汁,有些替他悲哀,「那您的生活可真是少了天大的乐趣耶。」 柏得温笑了笑,不置可否,「为什么这么说?」 第60页 「因为游泳很有趣呀。」一旦说到有关于水的事情,埃莉诺这张小嘴就开始叽叽喳喳说个没完。 她声情并茂,将玻璃杯中的橙汁咕噜咕噜喝完后,双手抱臂,给他描述水下的生活,「当你一跃入海,被阳光烤得暖融融的海水会温和的托住你的身体,那感觉别提有多美妙了!」 「而且你越往下游,就会遇见越来越多结伴出行的小鱼群,花花绿绿的把你围绕在中心。」 埃莉诺越说越激动,对柏得温比划海马的形态,「还有呀还有呀,如果你足够幸运的话,可能还会遇到珊瑚粉色的小海马和小水母们!它们可真是海底最可爱的海洋生物了,啊,当然了,水獭和宽吻海豚是不包括在内的,你可以用自己的鱼尾和它们互动,它们会超级开心,」 直到这句话结束,准确的说,是直到「鱼尾」一词不小心从埃莉诺的嘴巴里泄露出来,柏得温脸上的笑渐渐凝固。 他唇线紧绷成一条没有情感的直线,目光锐利如刃,悄无声息划过埃莉诺的脸。 如果视线真的可以变成武器,埃莉诺的脸上怕是早已皮开肉绽,血肉模煳了。 可惜打开回忆盲盒的人鱼公主还沉浸在可爱的海底动物世界,没有意识到他的面部表情变化,也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她还想和他说竖琴海豹宝宝,那真是埃莉诺见过世界上最可爱的海洋生物了。埃莉诺记得,它们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装晕倒在地上,然后让海底最尊贵的人鱼公主帮它们挠挠柔软的肚皮。 毛茸茸的,触感还是很好的呢。 想到这儿,埃莉诺情不自禁双手捂嘴,发出咯咯咯的笑声。 柏得温的笑却一去不復返,再也没回来他脸上。他静静看着藏在遮阳伞下的白色大理石桌。 那上面摆放着琳琅满目的饮品。 由于这次盛典的规模很大,饮品的质量也需要通过最高级的认证,而这次的饮品全部是由全城最有名的「伦多罗咖啡厅」准备的。 从普通的义大利浓缩咖啡,再到红酒卡布奇诺,白朗姆火焰,蒸汽泡沫牛奶,以及少女们热爱的白桃苏打水和马卡龙,全都应有尽有,绝对能够满足上流社会贵族们对于下午茶的各种幻想。 骨节分明的手指修长,慢慢游走过一杯又一杯,挑挑剔剔,似乎在犹豫下一个究竟要喝什么。 最终,柏得温拿了杯再简单不过的纯净水。 只是,这水不是用来喝的。 他慢条斯理拧开宝蓝色的瓶盖,没有直接对嘴,而是选择仰头,往嘴巴了倒了一小口。 喉结滚动,他重新低下头,盯紧埃莉诺白皙的手背。 埃莉诺正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全然没注意到柏得温的神色,倏忽之间,矿泉水瓶里的液体倾倒而出,全部溅在她的手背上。 她被吓到了,无意识后退两步,看了看还在滴水的手指,又抬头看他,疑惑又诧异,「……怎么了嘛?」 这个水流方向,怎么看都不是不小心泼出来的。 汇聚成一缕的水流随着空中抛物线的渐行渐远,慢慢散开,终成水珠洒在埃莉诺的手上,顺着指缝间滑落熘走。 柏得温皱着眉,他没有立刻回答埃莉诺的问题。 而是在等。静静的等。 一秒。 两秒。 三秒。 …… 无奈,他所期待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柏得温的眉毛拧的更深了,他似乎不太相信这个结果。无论从主观上,还是从客观上,抑或是从埃莉诺的话里。 他摸了摸鼻子下面,眯起眼睛。 ……难道是水量不够? 视线从埃莉诺的手背缓缓上移,最终定格在她的脸上,柏得温顿了下,将手中的空瓶丢进垃圾桶。 一步又一步,他缓慢的靠近她。 不知怎的,给她一种与昔日不同的模样。就好像有半个屈潇隐藏在他的身体里,今天才真正爆发出来。 埃莉诺不自觉对眼前这个陌生的柏得温产生恐惧。 她踉踉跄跄的朝后退。 少女的第六感总是很准,柏得温越逼越近,埃莉诺越退越后,她几乎快忘记身后就是大片澄清的游泳池。 悬崖勒马,千钧一髮,当埃莉诺的脚后跟悬空在游泳池水面上的时候,她终于产生往回走的念头。 可惜来不及了。 柏得温没有给她留退路,伸出一根细长白皙的手指,将指尖扣在她的肩胛骨处,往后这么用力一推。 「啪嗒。」 埃莉诺立刻重心不稳,如脆弱易碎的玻璃人儿似的,落入泳池, 池水无情,温柔却致命的将少女包裹其中,溅起一颗一颗纷扬又透明的水花。 埃莉诺身上裹着花纹繁复的礼服裙,蓬大的裙身和衣架鲸骨完全阻碍束缚住她施展自己的极高水性。 皱起的眉诉说着无尽的不甘,埃莉诺只能任由身体堕入池底。 透过飘忽不定、波蓝碧绿的水面,她看见柏得温面无表情看着自己,看见周围的贵族少女因她的突然登场尖叫着落荒而逃,看见裙角卷上来吞噬遮住自己的视线…… 没有人能够否认,柏得温还喜欢埃莉诺。 与此同时,没人知道,他的内心极其厌恶一个种族——人鱼族。 对于埃莉诺的喜欢哪怕再强烈,也始终敌不过他心底对人鱼族的怨念。这份厌恶和怨念远胜于他对埃莉诺的喜欢。 第61页 这大概就是他能够残忍将埃莉诺推下游泳池的原因。 哪怕她会在众人面前出糗。 柏得温没有救她的想法。 就算是有,也要在证实完她不是人鱼族之后,他才会出手救她。 他绝不会去救助一个冷血残酷、没有感情、会将刚出生的婴儿狠心丢弃在陆地上的种族。 裙摆默默吸干半个游泳池的水,将埃莉诺的身体变得更加沉重。 她实在是无力将自己弄出这该死的游泳池了。 ……怎么办呢? 没有柏得温的下令,别人好像都不敢靠近她。 埃莉诺正在想着如何自救,「啪嗒」一声,又一道水花扬起。 来势汹汹的冲击力和急迫感让整个水体都在剧烈晃动。 下一秒,坚韧流畅的肌肉线条隔着衣料贴在埃莉诺身上,即使视线完全被翻上来的裙摆遮住,一片漆黑,她也能清晰感觉到这个人是谁。 毕竟这个胸膛,她每晚都靠,再熟悉不过。 屈潇将她抱回地面。 粗暴又没有礼貌的从其他贵族少女手中夺过一条干净的浴巾,轻轻盖在埃莉诺头上,接着死死盯住柏得温。 男人居高临下,削瘦的肩骨因讥笑而抖了下,嘴角生气的有些抽搐着往上提,「王子殿下的绅士教养……」 「都拿去餵狗了?」 这个时候,可能不只是埃莉诺,所有人都能听出:他很愤怒。 非常愤怒。 愤怒到几乎控制不住想要将柏得温双手割下来的欲.望。 暗红眸子红的快要滴血,漆黑的髮丝还流淌着游泳池里水,握紧的拳头再也忍不住。 屈潇刚一回来就看见埃莉诺和柏得温说说笑笑的样子,本就醋意大发,准备把埃莉诺拖走。 谁料几秒后就看见柏得温把她推下游泳池。 他的女人,他的埃莉诺,他的掌上明智挚爱珍宝,不可能就这样任人欺负后还要忍气吞声。 他不准, 不允许。 他没有听柏得温解释的打算,朝他脸上直接就是一拳。 男人的下手很重,以至于埃莉诺听见了人类肉.体撞击的沉闷声响。 这和鲨鱼搏斗抢食时的声音很像。让她禁不住屏住唿吸。 仅仅是一拳而已,柏德温就被脸上传来的压迫打入泳池。 水花激盪出比刚刚潋滟得多的波澜。 躲在旁边的众人各自为安,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里是安东尼国,没人敢忤逆高高在上的王子,更别提打了。 一贯精密严谨的屈潇也承认,这次是他的冲动作祟,做了件蠢事。 不过,他不后悔。 即使时间倒流重新再给他一次选择,他还是会毅然决然,不顾贵族们惊异的目光,将柏德温打倒。 屈潇垂眸,淡漠的视线不再去看柏德温,似乎在他身上多留一秒都是浪费。 他沉默着依靠在大理石桌边,慢条斯理的擦手。 从指尖到指缝,没一处落下。 一张不够又拿了一张纸巾。 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个洁癖狂。 始料不及的落水后跟着出乎意料的动员,达芙娜不知从哪儿冒出来,又或者是她一直都在这儿,只是没被人注意。 虽然很奇怪,但她此刻正穿着宽大的黑斗篷,跳下泳池紧紧护住柏得温的身体,在此之前不忘大叫众人离开。 只要不想死,没有哪个贵族会看不清形势,这个时候还妄图一览王子殿下的窘态。 屈潇也是真的烦了,皱着眉,拉埃莉诺回房。 他的语气里透着烦闷和暴躁。 「我脏了。」 「帮我洗澡。」 在屈潇眼里,这似乎是一件非常理所应当的事情,为了救她,他跳进满是细菌的池水里,搞得全身是水,况且,那水被那么多女人泡过,鬼知道有多少病毒。 所以,埃莉诺必须要补偿他。 必须。 但补偿的方法可不是仅仅帮他洗澡这么简单。 他得好好规划规划。 第30章 在达芙娜的及时出现, 以及黑色斗篷的笼罩下,没人看见柏得温落水后的惨境。 但是那一天, 柏得温过了很久才回到城堡。他被送去一家私人医院接受治疗的事情, 大家都略有耳闻。 贵族之间不禁纷纷揣测柏得温对于水的恐惧和不可抗拒, 「王子殿下落水实惨」一跃成为茶余饭后第二热门的谈资。 而第一, 当之无愧是「安东尼国王将会如何惩罚屈潇」。 奢靡璀璨的市中心王宫内。 安东尼国王铁青着脸, 盯着面前桀骜不驯的男人。 他们之前并没有见过面。一次也没有。 安东尼国王只知道柏得温从城外捡回来一个小丫头, 却不知道这个小丫头还带着连带关系。 染上明亮特殊橙红色的眸光游走在屈潇身边的埃莉诺脸上, 他深眯起眼。 啧,还真是个手段高明的小丫头。什么人都敢往王宫里带。 柏得温干的这是什么蠢事。丢自己的脸也就算了,竟然还丢了整个皇室的脸面。 他越想越生气。脸也跟着越来越黑。 埃莉诺低着头,默默牵起屈潇的手,同他一起等待安东尼下一句话。 惩戒已经命令完了,安东尼迟迟不说话, 让她忍不住抬头, 偷偷瞄了一眼安东尼的脸色。 第62页 他坐在王位上咬牙切齿抚摸戒指的模样, 不禁让埃莉诺想起了《魔戒》里的经典桥段,只偷看了一眼, 就再次怯生生埋下了脑袋。 「怎么?对国王的指令都敢不服从?」 他声线很粗,配合着刻意压低的情绪让整个大殿的气氛都显得极其诡异。 他刚刚下发对屈潇的惩戒, 大概是出于爱子心切, 这道惩戒非常严重,他要直接把屈潇驱逐出境,永远不能进入安东尼国度。 人尽皆知, 心狠、手辣和残忍是安东尼国王的三大特点。 他没有理由去放过一个有辱皇室脸面的男人。 不剁去他的双手,已经是他最大的仁慈。 可事实上,屈潇根本没有在意安东尼的话,地狱炼炉般的气氛,他只是一动不动安静的盯着埃莉诺紧握住他的手。 这是埃莉诺第一次主动牵他的手。 他不排斥,心里甚至非常欢喜。 直到安东尼充满恶意对埃莉诺凶神恶煞,他才淡漠的抬起头,对上安东尼的眼睛,「当然不敢。」 他挑眉,「国王的命令我哪敢不服从?」 暗红的眸底深不可测,男人仰着头,神情倦漠,对他讥笑,像极了记忆深处的某个女人。 安东尼顿了顿,兴师问罪的成分少了一些,「你……」 他看着他,倔强倨傲,和已故的王妃,安东尼的妻子,是何其相似。 遥想当年,滥情的安东尼正值年轻,浑身充满浪漫主义的艺术气质却无处安放,又有贵族身份和英俊面容的加持,足以支撑他同时和多名女子坠入爱河。 后来,突然某天,浪子回头,安东尼和某位不知名的女子在英国伦敦举办了婚礼。并于不久后诞下一子,也就是王子殿下,从此以后改邪归正。 没人知道这位女性的名字,大家只知道,这是一位来自东方的纯种玫瑰。 如果套用一句比较烂大街的话来概括这个故事,那就是: 「情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 可惜这个爱情故事的结局并不圆满,最后,王妃因难产而死。安东尼也为了她,痴情的再未娶妻,在待人处事上变得极为残忍。 在安东尼心中,她像一只天生傲骨的白天鹅,无时无刻吸引自己的视线。 而屈潇像一只黑天鹅,拥有集残忍和冷漠为一体的,纯黑羽翼。 一个至纯一个至黑,却拥有同等的迷人。 安东尼莫名在屈潇身上看到了已故爱人的影子。 他自认不是个多愁善感之人,但回忆起前尘往事,眼眶不由得有些湿润。 「算了。」他摸了摸下巴上的青灰络腮鬍,松口,「你们先回去吧。」 「惩戒的事情以后再说。」 怕忘记正事,他看着屈潇,放缓语速,「还有,你。」 「不需要离开安东尼国。」 出乎意料的放行让埃莉诺心中升起一种不太妙的预感。 她舔舔干燥的唇,牵住屈潇的手,在说完「谢谢国王殿下」之后,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 这样低沉弔诡的环境,她一秒钟都不想多待。 眯起眼睛看着二人渐行渐远,最终变成两个小黑点,消失在地平线尽头,安东尼才有了下一步动作。 他对身边的侍卫勾了勾手,手指指着屈潇离去的位置,低低道,「你去调查一下。」 「他的身世。」 ****** 埃莉诺从未对哪件事如此好奇过。 却唯独在柏得温这件事上,死抠着细节不放。 她自己心里清楚,她并不是在怨恨柏得温那天把她推下水。 让她疑惑的另有其物。 白皙手肘撑在书桌上,被磕的有点泛粉,埃莉诺将脑袋一下子扎进《美人鱼图鑑》下面,发出一声长长的丧气的呜咽。 下巴抵在桌面上,她一歪头,盖在毛茸茸脑袋上的书就「啪嗒」一下,随着顺滑的金色长髮,滑落在地上。 页面碰巧停留在第三页。 这一页是讲成年美人鱼的生长习性的。 埃莉诺刚刚看过。非本意的,却非常认真的,仔细研究观摩过。 人鱼如何进食。 她嘟起嘴巴,提着裙摆蹲下,一边捡书,一边小声喃喃,「这本书的编者到底是谁呀?为什么只有一页关于成年男性人鱼的内容?而且还是讲人鱼怎么进食的!谁要知道这个啊摔!」 埃莉诺欲哭无泪,她真的只是想要找到青年男性人鱼的鱼尾是什么样子的。 人鱼的崩溃点往往比人类更加奇怪,埃莉诺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可就是越想越气,最后索性把气撒在这本书上,「啪」一下将它扔向几米远的地方。 屈潇不在,没人哄她的小脾气,埃莉诺蹲在原地,抱抱自己的双臂,自闭了好一会儿后,闷闷不乐的又把书捡回来,继续不死心的寻找关于青年鱼尾的内容。 她对柏得温那天掉下游泳池后发生的事情真的太好奇了。 银白色如流银样的鱼尾巴。 即使一天过去,还若隐若现在她的脑海中,久久无法消散殆尽。 那是柏得温落入水中后,埃莉诺无意间看到的。只有人鱼才拥有的鱼尾。 只是她只看了一眼,现在还不是很确定。 「笃笃笃。」 敲门声打断埃莉诺的颓废。 第63页 她把这本无用之书随意丢进垃圾桶里,从地上站起来,理了理裙摆,扁着嘴道,「进来叭。」 她可不想因为这本书,让别人发现自己才是条货真价实的美人鱼。 是达芙娜来了。 她是来叫埃莉诺去参加音乐会的。 埃莉诺是她在这座城堡里唯一的朋友,其实对于埃莉诺而言,又何尝不是这样? 达芙娜晃了晃手腕上的棕色石英表,笑眯眯说,「埃莉诺,马上就要一点啦,我们一起去参加音乐会吧?」 埃莉诺顿了两秒。 「……可以不去嘛?」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这是柏得温王子压轴表演的音乐会,」达芙娜将手背在身后,走近两步,「安东尼国王要求所有人都必须出席。」 语毕,她不忘记朝埃莉诺做了个鬼灵精的吐舌,一副「我已经将你看穿了」的表情。 「你逃不掉的!」 可惜埃莉诺现在根本没有心思回应她的玩笑。 她的视线依旧定格在垃圾桶。看起来有些犯难。 达芙娜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不露声色伸长脖子。 手比眼睛还要快,她走进垃圾桶旁边,把书拿出来,沾沾自喜,「你在看什么好书呢?我也来看……」 「美人鱼」三个字映入眼帘,达芙娜挂在嘴角的笑容立刻止住。取而代之,是拧紧的眉。 ……难道柏得温的秘密被发现了? 不可能吧…… 达芙娜还没头脑风暴完毕,埃莉诺就想要抢夺她手中的书。 上帝知道,埃莉诺是怕自己的人鱼身份因此暴露。 可达芙娜不知道。 她以为埃莉诺要用这本书上的内容去要挟柏得温,爱情友情,她最终抛弃了后者。 埃莉诺也没想到达芙娜的反应比她还要更受惊吓,她竟直接将图鑑朝窗外丢了下去! 埃莉诺附身趴在露台上向下看。 嗯, 很妙, 还砸中了乔治的头。 不幸的乔治只是想要为小花园里的玫瑰浇浇水而已,上帝就赐予了他这一道突如其来的惩罚。 他不服,环顾四周,大声疾唿,「是谁在那……」窥探我珍贵的头颅? 埃莉诺缩回脑袋,蹑手蹑脚,伸出食指在嘴巴前面比了个「嘘」。 另一只手又煽动了两下,示意达芙娜同她一道,离开房间。 全程,达芙娜都宛如一尊丢了魂儿似的行尸走肉跟在埃莉诺身后。 而埃莉诺就这样带着姥姥牌祖传冒险精神,冒着被丧尸生吞活剥的危险,带她出了房间。 房门打开又被关上的几分钟里。 达芙娜依旧眼神空洞。 埃莉诺盯着她看了几秒,有些奇怪的伸出五指在她眼前盪了盪。 见她没反应,又戳戳她的手,问,「你怎么了呀?」 达芙娜惊魂未定,条件反射缩回手,后退半步看她,「……啊?」 她没有听埃莉诺说话。 脑子里满满当当是柏得温的秘密。 她不打自招,疯狂摇摆双手,矢口否认,「柏得温王子只是单纯的对不干净的水过敏,如果掉进游泳池,身上和脸上都会过敏,起大量红疹子,特别吓人,所以才赶去医院的。」 埃莉诺愣了两秒,歪歪头。 咦? 她好像没有问达芙娜问题呀? 达芙娜还沉浸在帮柏得温打掩护中,机械的扯谎,「柏得温他只是天生不喜欢水。没别的原因。」 她太紧张了, 紧张到站在一旁的埃莉诺都能感受到她的细微颤抖。 「噢……」埃莉诺缓慢的点头,似乎接受了她的解释,嘴角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容,「那好叭。」 「那我们现在去音乐会叭?」她亲昵的挽住达芙娜的臂弯,可爱的朝她眨眨眼睛。 气氛终于有所缓和。 「对啦。」 忽然想到了什么,埃莉诺微眯起眼,像只狡黠的小狐狸似的,把脸凑到她面前,鼻尖对鼻尖,发出嘻嘻的笑声。 「说!」 「你是不是喜欢柏得温王子呀?」 达芙娜先是一愣,然后脸红了一度。 她别开脸,故意不去看埃莉诺的眼睛,干咳了声。 「我才没有。」 「你、你别乱说啊。」 ****** 这支只允许由皇室成员组成的特殊交响乐团,将会在这次音乐会上闪亮登场。 冷白的内部构造让埃莉诺情不自禁想到了冬季的芬兰,满街都是冰冻的雪花。 啊……还有点儿像是寒冰冷冽的极地! 埃莉诺学着大家的样子,间隔一个座位,坐在达芙娜身边,不错,这点也很符合芬兰人的社交礼仪。 随着埃莉诺这位客人的到场,天花板上的水晶灯一暗。闪光灯全部聚集在舞台中央,柏得温的脸上。 打得很冷的温度给这场音乐会蒙上一层復古蒸汽波。 有种另类高级的绝美感。 柏得温脖子上架着小提琴,缓缓的拉。 醉人的音律立刻从他手中流淌出来。 牵动住大片观众的芳心。 用出众的小提琴和如歌的嗓音来挽回皇室的颜面,这应该是安东尼想出来的办法。 可惜,埃莉诺的关注点并不在昂贵的小提琴上,她静静的盯着柏得温白皙的面容,皱了下眉。 第64页 他的脸上并没有过敏,反而,在闪光灯的照耀下显示出非人类的白。 埃莉诺低下头,飞快瞄了一眼自己的手臂。 这个纯度的白,大概只有埃莉诺能和他如出一辙。 她歪歪脑袋,抬头望着舞台上被玫瑰花和掌声包围的男人,呆了两秒,又去看达芙娜。 达芙娜正沉醉在柏得温的天籁之音中。 埃莉诺没好意思将她打断。 就这样,这场华美盛大的音乐会在掌声,从天而降玫瑰,以及埃莉诺疑惑的目光中拉下帷幕。 ****** 结束后,埃莉诺找到正要给柏得温送花、却被众多迷妹堵在最外围的达芙娜。 她戳戳达芙娜的肩骨,将手背在连衣裙后面,笑弯了眼睛,「我正好有事情要问柏得温王子。」 「我陪你一起等可以么?」 为了验证心里的猜测,埃莉诺昏昏沉沉等了两个小时,终于曲终人散。 新鲜的百合,温柔又可爱。 柏得温接过达芙娜手中的花束,轻嗅了几秒,笑着道谢,「谢谢。」 他已经相信埃莉诺不是人鱼的事实,便也恢復了以往的斯文。 可是出于本能,他还是想扼杀掉内心残存的最后一点疑虑,他直白问,「埃莉诺,你真的不是人鱼族吗?」 锐利的目光如刃,埃莉诺镇定自若,「不是。」 也不知跟谁学的,埃莉诺变得连说谎都已经炉火纯青、脸不红心不跳、游刃有余了。 回答完柏得温的问题,提问的顺序理应轮到她。 她不加掩饰,脱口而出,问,「你怎么这么讨厌人鱼族呀?」分明你自己也是人鱼呀? 好奇怪哦。 柏得温愣了两秒,接着面目扭曲,非常厌恶的皱了下眉,「如果你见过人鱼族就会知道了。」 「那是怎样两个,」 「冷血无情的死神。」 埃莉诺没听懂柏得温的比喻。 两个? 死神? 谁是死神? 她眨眨眼睛,又卷了卷垂在身前金黄色的长髮发梢。 我们人鱼族明明全都是活泼的小可爱呀,哪来的什么死神? 软唇动了动,埃莉诺想要再问些什么,话到嘴边,却最终没能问出口。 她看见柏得温的眼睛了。 怒火中烧又绝望孤寂。 看起来,是真的发自内心厌恶人鱼这个种族。 看他这么排挤人鱼族…… 埃莉诺鼓鼓脸,放下手中玩弄的头髮。 算了,还是下次回南海的时候,问问父亲好了。 她礼貌的朝柏得温笑了笑,没多说什么,转身就准备离开。 哼,和这种讨厌自己种族的人,埃莉诺也没什么好说的。 就在那一秒,埃莉诺即将离开的前一秒, 神出鬼没的傢伙出现了。 屈潇最近变得神出鬼没。 上一秒还不知所踪,下一秒他的双手就穿过埃莉诺手臂和侧腰之间的空隙,引得身前的少女直起腰来。 大幕关闭,剧场里的人走了大半,这个时候只剩下稀少的零星半点儿。 暗下去的光线遮住他的半面,另一半是病态的白,这令他看上去像是由夜色凝聚成型的魅影。 埃莉诺觉得,他才是柏得温口中真正的死神。 粗糙的大手轻轻摩挲,时不时放慢速度,身体先于理智,产生反应,埃莉诺不争气的软了身子。 屈潇神态堪称痴迷一样的享受,在她耳边呢喃,「宝贝,原来你在这儿啊。」 「……我终于找到你了。」 酥麻的触感延续在侧脖之间,屈潇掰过她的头,啃她的天鹅脖。 她不得不死死咬住嘴唇,哪怕出血,也必须忍住。 她不能在别的男人面前叫出来,否则屈潇真的会割了她的舌头。 言语流连于唇齿之间,将泄不漏,屈潇也感受到,怀里的可人儿或许会控制不住做出他不喜欢的事情,点到为止后,随即抱起埃莉诺离开。 一直等到了昏暗的私密房间内,埃莉诺才敢娇嗔的低声抱怨,「你总是喜欢从后面来!」 她指的是拥抱的方式。 屈潇温柔的将她放在床上,又人格分裂似的粗暴的捏住她的下颌,吻她天生的红唇。 几十秒后,才肯离开。 他表情严肃的回答她上一个问题,「那这次从前面?」 埃莉诺别开脸,小声吐出两个字,「讨厌。」 他温柔的抚摸她的脸,将她放在床上,诱哄的声线,「我不喜欢柏得温。」 「埃莉诺。」 「我不喜欢你和他说话。」 「更不喜欢你对他笑。」 提到这里,男人的眼底不可抑制闪过一丝锋锐, 他嫉妒,憎恶的快要发狂。 他甚至不敢去想,若是埃莉诺只身一人留在柏得温的城堡里,会不会发生某些出乎意料的事。 他的埃莉诺,他不会同任何人分享。 指腹缓缓摩挲她脸边,他附身,在靠近她的耳垂时停下,继续说,「答应我。」 「别做我不喜欢的事。」 「好吗?」 肆意中带着乞求的语气,他分明知道她心软,最不能拒绝的就是乞求。 他明目张胆的故意,埃莉诺心甘情愿被下了套,无意识嗫嚅着,「……好。」 第65页 耳边糖果的香甜,轻而易举俘获她,让她就此成为俘虏。 屈潇慢条斯理勾去她黏在脖子上的髮丝,放在唇边亲吻,「埃莉诺,」 「我可能要离开一段时间。」 暗红的眸深不可测,没人清楚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答应我。」 「等我回来。」 思维散乱之际,埃莉诺根本不知道男人在说些什么,只能依稀看见他的薄唇在动。 胸腔剧烈起伏,女孩也不过脑,软绵绵的应了他一声,他这才松开自己。 屈潇眯着眼,痴迷观赏了一会儿埃莉诺的身体,盯着她胸前可爱的沟壑,一本正经说着荤话。 「你长大了,埃莉诺。」 ****** 走廊尽头的书房。 柏得温坐在玫红色的座椅上,半撑着头,看窗外半红半紫云捲云舒的火烧云。 他又在想些什么呢? 达芙娜不知道自己打断的是不是时候,但她真的不想再等下去了。 她已经进入书房快要半个小时了,柏得温就像是看不见她似的。 她试图抛弃「透明人」这个标籤,主动出击问,「你……」 她有意识看了一眼柏得温的双腿,「都已经痊癒了么?」 气氛安静了几秒。 眉眼送走天边曼丽的云彩,柏得温才回头看她,温和的笑,「嗯。」 「谢谢达芙妮小姐的关心。」 「我已经痊癒了。」 达芙娜抿抿嘴,也跟着没了下文。 瞥见她没了说话的劲头,柏得温继续说,「你答应过我,不会把这件事告诉别人的……」 「对吧?」 温柔的笑容下似乎藏着什么,又似乎只是泛滥的温柔而已,毫无恶意。 达芙娜微微一愣,小声说,「嗯。」 「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第31章 包里有黑松露饼干。 埃莉诺已经偷吃了好几块了。 她穿着珍珠丝绒连衣裙, 正站在剧院门口等屈潇。时不时看看周围人的眼色,做出并不符合她身上淑女气质的举动。 屈潇最近总和贵族们走得很近。 也不知道在密谋些什么。 想着想着, 埃莉诺又悄悄拿了一块饼干丢进嘴巴里, 安静又乖的咀嚼。 明明昨晚他还搂着自己睡觉, 结果到了早上, 人就没了踪影, 甚至连一点儿男性的气息都不肯为她留下。 待会儿见到他人一定要好好讨伐一下! 这般寻思着, 埃莉诺的视线倏忽被远处的一抹黑色吸引。 啊, 是他来了! 她拍拍手,又擦去唇边的饼干屑,笑弯了眼睛,张开小短手,朝他跑了过去,嘴巴里念着他的名字, 「屈潇~」 轻快灵动的嗓音就像是在撒娇一样。 屈潇的眸光倏忽暗了下去。待她凑近后, 一把捞住她的细腰。 脸颊措不及防被埋在他的胸口, 埃莉诺红着耳根子抬头,下意识用手推了两下, 没把他推开。 「屈潇~」她又软软的叫了他一声,十指交叉扣住他的后脖, 用发顶蹭蹭他的颈窝。 闹的他心里痒痒。 「怎么了?」他沉声问。 「没怎么呀, 」埃莉诺将下巴抵在他坚韧的胸膛,露出一对大眼睛瞧他,「就是想叫叫你嘛。」 有种错觉, 女孩子的身后出现了一条毛茸茸的等待安抚的尾巴。 怪可爱的。 他喉咙一紧,移开视线,「……想叫的话,」 「晚上在床上叫个够。」 她逐渐习惯了他一本正经说荤话的方式,没搭理他。将脸闷进他的胸前,哼了一声,又抬头看他,委屈巴巴的语气,「真的不能带我一起去么?」 她指的是搬去伯爵府邸的事。 虽然昨天被他弄的意识不清,但她还是在迷离中零零碎碎听到了一点内容。 屈潇微愣了两秒,拿起她披散到腰的几缕金髮,轻轻摩挲,「埃莉诺。我们昨天不都说好了吗?」 「你会在这儿乖乖等我回来。」 埃莉诺闷闷不乐,「可是昨天晚上,我……」 「我我我是神智不清!」 她像是只泄了气的皮球,颓丧的垂下脑袋,小声嗫嚅,「因为神智不清才会答应你的。」 这点埃莉诺的确没有撒谎。 她真的不记得自己昨天晚上有答应过他。 甚至怀疑是他胡编乱造的。 见她这幅楚楚可怜的小模样,男人的眼尾稍微敛了敛,却依旧没有松口。 他强迫自己移开眼,不再回答埃莉诺的问题。 就这么沉默几秒后,他扬起下巴,指了下保利大剧院门口站着的服务生。 「先进去吧。」 ****** 斯德哥尔摩水节总共要举行三天,今天是最后一天。 也是令埃莉诺最期待的一天。 因为就在眼前这间保利大剧院里,将会有埃莉诺最喜欢的类似于迷宫式的化妆舞会。 屈潇倒是漫不经心,因为这间剧院是伯爵出资建成的。 站在门口的服务生身穿黑色的燕尾服,看起来斯文又有礼貌。 他脸上带着与魅影相似的面具,操着一口流利的伦敦腔,向他们鞠躬,「先生,女士,化妆舞会需要配戴面具。」 说着,他从柜檯下面拿出两个面具。 第66页 一个白,一个黑。 倒也满符合情景。 他给埃莉诺的面具上配有一根巨大的灰蓝丝绒羽毛,似乎被用作什么特殊的标记符号。只是埃莉诺没放在心上。 将面具递给二人手中后,他继续热情洋溢的介绍。 「进入这扇门,就意味着化妆舞会正式开始,这里有多条路线共大家选择,也就是俗称的岔路,你们需要在我手上的这些小纸牌里抽一张,数字不同,即路线不同,碰到的人也会跟着有所不同,请谨慎选择噢。」 说完,他双手捧出一小撮纸牌,在桌面上摊开。 无数碎片化纸牌背面均为纯白,唯有一张,涂着粉红色的水彩画。 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有人,蓄意为之。 埃莉诺偏偏挑中了那抹独一无二的颜色。 她先于屈潇一步选择纸牌,在拿到自己想要的颜色后,眼睛里闪过一丝明亮的得意。 纸牌转过来,刻着大大的罗马数字二。 屈潇趁着她不注意,不露声色伸长脖子,探头去看埃莉诺的数字。 接着,默默退回手中的数字一,理直气壮将牌扔掉,伸手,「换一张。」 「对不起,这位先生,这次化妆舞会讲究的主题是随即性。是无法重新选牌的哦。」 应该饱含歉意的语气里,埃莉诺听不出这个服务生有任何一丝抱歉的味道,更甚,竟有一丝奸计得逞后的狡黠。 僵持不下是不可以的,埃莉诺拉着屈潇的手臂撒娇似乎唿唤,「走嘛走嘛~」 男人不为所动,也不知是不是想看埃莉诺做出更大的妥协。 外面的队伍越排越长,埃莉诺实在没了办法,只好踮起脚尖,凑到屈潇耳边呢喃,「这次让你从后面。」 脚后跟落地,她扁扁嘴巴,心不甘情不愿。 暗红色的眸暗了几度,屈潇伸出拇指,耐心抚去她嘴角的饼干屑。刚要开口,被埃莉诺恋恋不捨的目光打断,「不许偷看别的女孩子!」 他愣了一秒,嘴角噙笑,「不看的话,我有奖励吗?」 「唔,你想要什么呀?」 男人沉默一瞬。 埃莉诺先开口,「算了,你别说了。」 ****** 和屈潇分手后,埃莉诺进入一条迷宫一样蜿蜒曲折又冗长的隧道里。 黑暗,且照不进光。 加上黑胶唱片里时不时播放着水滴落在泥泞沼泽里的声音,紧张潮湿的气氛被渲染到了高.潮。 埃莉诺随着墙壁上镶嵌的几根点燃的蜡烛,慢吞吞经过挂满德古拉画框的走廊。最终,进入如奇幻世界一般的金碧辉煌。 诺大的礼堂内,金色成了主基调。 头顶天花板上涂鸦的是与宙斯神界相关的精灵仙子,在剔透水晶灯的照耀下,惟妙惟肖。 埃莉诺嘴唇微张,有些震憾。 视线一路向下,扫过精緻的彩花窗,亭亭玉立的野玫瑰,缓缓落在大殿中心的女人身上。 埃莉诺大概能猜出那人是谁,夺目的高开叉旗袍即使是在这爱丽丝梦游仙境般的世界里,也毫不违和。 她是金色的主旋律里,唯一的艷红。 埃莉诺愣了愣,定在原地没动,这时候,服务生叫住她,「这位女士,舞会即将开始,您需要抽取卡片选择一位男性共舞。」 他没有等她回答的打算,伸手指着最里面的角落,「如果不想选择,也可以去一边的休息室休息。」 那是一处由乳白色大理石堆砌而成的隔离室。 一步一步,都是固定好的计划。 埃莉诺像一只温顺的小白兔,顺着圈套,一蹦一跳便钻进了洞穴。 休息室内。 她摘下捂得自己快要透不过气的面具,丢在桌子上。伸手去脱踩在脚下的高跟鞋。 白的快要透明的肌肤被勒得有些泛粉,她轻轻揉了揉脚踝。 前后脚之间,门被推开。 一袭红裙的女人走了进来。 她很特别,哪怕是单从身上的旗袍来说。 埃莉诺见过她的。 那个时候,她曾站在屈潇身边,让他杀红了眼。 她对屈娟很好奇,不仅因为她纯粹好听的东方口音而已,她伸手打招唿,「您好,伯爵夫人。」 来自东方的花朵诱惑她靠近。 出于本能,也出于礼貌。 屈娟回过头去,优雅的将脸上的面具摘下,在看见埃莉诺湛蓝色眸子的时候惊唿一声,过于戏剧化的声调让她显得有些刻意。 她顿了顿,伸手握住埃莉诺的,嘴角浮起复杂的笑,「你好啊,埃莉诺。」 埃莉诺眨眨眼睛,「您认识我?」 「是的。」 「屈潇经常和我提起你。」 屈娟就像一只浑身沾满水,湿漉漉的蝎子,步步为营。 「他都说我什么了呀?」埃莉诺看起来上了套。 屈娟松开埃莉诺的手,先是朝她一笑,细细打量完她的全身上下后,抿了一口手里的香槟,「他说你,是个很单纯又可爱的姑娘。」 她定定看着埃莉诺的脸,「他说他很爱你。无法离开你。」 埃莉诺脸红了。 虽然她并不喜欢屈娟,并不喜欢让屈潇急眼的这个女人,但是, 但是,不置可否,屈娟的话让埃莉诺的心里仿似被灌入一大罐蜜糖。 第67页 见目标的防线慢慢松懈,屈娟假装出一副贵族夫人的八卦模样。 她举起那只带着白色手套的手,遮在唇边,不想让别人听见她们的对话,「你能告诉我,你们进行到哪一步了吗?」 「我是指,男女方面的。」 毕竟感情一向是陷得愈深,失去的时候才愈痛苦。 如果要让屈潇尝到被剜了心脏的疼痛,就要在他最心爱的人身上下手,给他最沉痛也最致命的一击。 就比如, 把他深爱的女人杀掉。 如果能当着他的面,就更好了。 想到这儿,屈娟不禁有些兴奋。 她自己也没注意到的,垂在身侧的左手竟然不自觉抽搐起来。 她真是恨透了她这个儿子。 为什么他要出生在这世界上? 阻碍她前进的步伐。 埃莉诺自然不知道她的这层心思,单纯因为害羞而对她的问题闭口不谈。 屈娟整理了一下极速跳动的心脏,顺带摘下脸上的面具,主动问,「……牵手?」 埃莉诺低着头,沉默不语。 「拥抱?」 埃莉诺还是没动。 「接吻?」 埃莉诺依旧无言无语。 红的发烫的双颊暗示一切,屈娟心下瞭然,嘴角勾起一抹笑,「我明白了。」 「那他……有和你提起过我吗?」屈娟继续问。 埃莉诺顿了顿,抬头,摇了摇脑袋。 这话是假的。 屈潇和她提过。 一次。 他说,「不准靠近那女人一步。」 声线低哑又透着一股狠劲。 然后就没了下文,哪怕是埃莉诺主动去寻,屈潇也选择闭口不谈,眸色猩红的快要发疯。仿似屈娟是个令人避而不及的脏物。 屈娟唇边的笑意渐深。眼神细细密密砸在埃莉诺身上,观赏。 是的,就是观赏。 她在认真观赏这个,能让屈潇动心的尤物。 自然,屈潇的宝物,稍加利用和改造,也可以变成屈娟手下的武器。 嘴角的笑没停过,屈娟将金色的香槟放在经过的服务生的盘子里,提着裙摆凑近她,别着手,小声说,「告诉你个秘密。」 埃莉诺下意识后退半步,皱了下眉。 她不喜欢别人忽然的靠近。即使她很有礼貌也不懂得拒绝别人。但身体的本能也会将她的讯息传给对方。 面对她的抗拒,屈娟倒也不在意,继续自顾自说,「你的恋人,屈潇,很快就会被封爵,你知道他马上就要搬来伯爵府邸的事情吧?」 嗯。埃莉诺知道。 不怀好意从屈娟的眼底一闪而过,她继续说,「如果你能陪他一起到伯爵府邸来,他肯定很高兴。」 暗示性过于强烈的话语,让埃莉诺一下子将「陪屈潇一起去」的冲动拉到满格。 屈娟再来一记助推剂,「屈潇不好意思让你陪同,你可一定要主动说陪他来伯爵啊。」 「就算是他死都不同意,你也要偷偷过来呀。」 就是这句话,即使屈娟很快离开,依旧重复萦绕在埃莉诺心头。 辗转难消。 ****** 经过选择不同的崎岖迷宫,最终,来宾汇聚到一个巨大的宴会厅里。 类似不同管道里的水,最终凝聚在澄清的游泳池里。 埃莉诺和屈潇也是在这儿重逢的。 女孩子心中憋不住秘密,刚一见到屈潇就忍不住撅起嘴巴,「你要是不带我去,我就……」 「就不理你啦!」 「……」杀伤力不足。 「不带我去,我就、就喜欢别人!」 「……」你喜欢不上别人,不是吗? 屈潇迟迟没有反应,她憋红了一张小脸,气鼓鼓的,使出最后一招,「不带我去!」 「我以后都不让你睡床上啦!」 「好的,一起去吧。」 忽然的同意,让埃莉诺措不及防。 她有些懵的歪歪脑袋,「欸?」 原来让屈潇带自己去伯爵府邸……竟是这么简单的事情么? 第32章 晚风踩在月亮, 裹挟白亮透澈、温柔冷清的光落在埃莉诺熟睡的脸上。 她睡的很甜。仿似在做什么美梦,嘴角笑意不减。 屈潇隐在阴影里, 沉默着注视了她很久。 人格障碍, 抑郁病态和自私自利, 总在夜晚将他吞噬。 但, 即使我这么差劲, 你会永远属于我的。 对吗? 他撑起身, 向内偏了下头, 在埃莉诺的唇上浅浅落下一吻,细水长流的温柔。 没过几秒,转而激烈。 「唔。」 埃莉诺睡眼惺忪,被他闹的迷迷煳煳睁开眼睛。 口腔全部染上他的气味。她快要失去自我。伸手顶了顶男人的胸膛,疑惑的唿唤他的名字,「屈潇?」 就好像一只驯兽师, 正在安抚一只不知所措暴躁易怒的雄狮。 气息喷在她的颈侧, 他没回答, 继续向下,黏腻缠绵啃她的天鹅脖。 当看见她那双湛蓝的瞳仁时, 大手胡乱抓起她的手腕,放置于自己的后脖。 对不起, 埃莉诺。 我没办法带你一起。 ****** 从下颌骨开始, 密密匝匝又深浅不一的吻痕,是男人留给她的最后一样东西。 第68页 埃莉诺身上穿着白色高领丝绒裙,又惊又颓, 还掺杂着几分慌乱,「屈潇走了?」 不可能,他明明说过要带她一起的。 闻声,柏得温暂停手中的藏青钢笔,双目从公文上移开,看向埃莉诺的脸庞,「是的。」 「今早就出发了。」 「另外,」他抬眼,看着埃莉诺,一件一件揭发屈潇的恶行,「他还说,如果你来找我的话,不要答应你的请求。」 他耸耸肩,继而拿起桌上的钢笔,继续批览公文,「所以,如果你是想从我这儿借一辆马车去伯爵那儿,我想,是行不通的。」 一下被戳中心思,埃莉诺的下一句话刚涌上喉咙,就再次滑落入腹,她抿抿嘴,故意将脸撇向一边,看起来漫不经心问,「你们俩的关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 「屈潇的要求你不是应该立刻拒绝吗?」 她的问题很妙。狠准切入要害。 柏得温的手指顿了顿,微笑着回答,「非要解释的话,世界上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 「一切都以利益。」 说的云里雾里。莫名其妙。 埃莉诺没再有心思问下去,却也没听懂。 但显然,柏得温低估了埃莉诺的能力。屈潇也是。 虽然城堡里能够随意调派马车的只有柏得温一人,但是…… 「你们好,我也是这次被调去伯爵府邸的实习生。」埃莉诺久违聪明了一回。 她换上不知从何而来的白大褂,笑眯眯拦下医疗小分队的马车。 纯洁的白大褂包裹玲珑有致的曲线,埃莉诺不忘在脸上戴一个大大的口罩。 她的脸本来就小,这么一遮,根本看不出是谁。 可她那双充满海域风情的湛蓝色眼睛,是那样迷人和神秘,以至于坐在马车上的汤姆一眼认出了这个女孩。 赛马那日,他们在医务室里见过。她可能不知道他是谁,但他可记得一清二楚。 车夫没认出埃莉诺,他头也没抬,似乎正在低声埋怨屈潇为什么要大老远调派一支医疗小分队去伯爵府邸,要知道城堡和伯爵府邸相距三分之一个城。 埃莉诺的到来,让车夫嘴里多了一个埋怨对象,那就是不守时的女实习生。 汤姆没戳穿她,反倒对她颇有好感,能让柏得温和屈潇同时动心的少女,身上肯定有什么过人之处。 他从座位上起身,伸手准备扶她上车,和善的朝她笑,「上车吧,马上就要出发了。」 就是这一笑,让埃莉诺吓得把刚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来。 他的眼尾是向上走的,脸上还留着一条丑丑的刀疤,给人一种强烈的不好惹的气息,这样的大魔王一笑,埃莉诺觉得后背发凉,出了一身冷汗。 没过多久,她发现自己错了。 余光瞄了一眼神采奕奕的汤姆,埃莉诺撑着头,软乎乎打了个无聊的哈欠。 原来大魔王不是大魔王,只是个话很多的小怂包而已,而且这个小怂包,话还很多。 汤姆把调去伯爵府邸的情况简单和埃莉诺整理完毕,拍拍胸脯,一脸被认可后的喜悦,「所以才派了我们这一支医疗小分队,有备无患嘛!」 正事说完,他还是不知疲倦,手肘置于膝盖上,双手撑着脑袋,一脸八卦,「我好崇拜屈潇先生啊。」 提及屈潇,埃莉诺终于来了点兴致,她将视线从窗外收回,缓慢的眨眼,表示疑惑,「为什么?」 「就是那天,您被送去医务室的那一天,他救了我!」汤姆情绪激动的拍了下大腿,眼睛里冒着细碎的闪光。 仿佛那一天后的每一天,他都在反覆回味对偶像的崇拜和憧憬。 埃莉诺愣了一秒,有些诧异,「怎么救的你?」 屈潇可不会随随便便给陌生人施予援助,按照冷情指数来排序,他甚至可以登顶。 「那天我需要脱下您的衣服检查您的心脏……」汤姆开始回忆那日的情形。 说到一半的时候,感到对面的空气一冷。 埃莉诺正沉着脸色看他。 他连忙将身子后靠,摆手解释,「不不不,不是您想的那样。」 「后来帮您做检查的是我们教授。」 「女的!」 埃莉诺的神色这才有了些缓和,起伏的胸腔逐渐趋于平息。 汤姆咽了口唾液,这才敢继续说,「就是那个时候,我犹犹豫豫不敢下手碰您,但柏得温王子又不下令让我去找其他医生……」 他冒着星星眼,「屈潇先生忽然出现了,救我于尴尬的境界,让我去找一位女医生来为您看病。」 埃莉诺皱了下眉,没搭腔。 这是什么奇奇怪怪的崇拜理由? 还有…… 那么怕别的男人接触我就带我一起去伯爵府邸呀!哼! ****** 那是一栋双层小洋房,在和蔼的光圈下温柔而古老。有别于柏得温的城堡,这里周围全部被大片大片的红玫瑰填满,空气中飘着清冷的玫瑰香。 而融入这片玫瑰里最具诱惑力的一朵,黑色的玫瑰,正皱眉看着她。屈潇眼底的惊异一闪而过,取而代之是冷冰冰的淡漠。 「回去。」 仅仅是两个字而已,透着刺骨的寒意。让埃莉诺有些小难过。 屈潇可不知道自己的软肋也偷偷来到了战争一线。 第69页 他不想让她受伤,面无表情吩咐管家把医疗小分队安置好后,冷飕飕回头看她,「埃莉诺,我没有骗你。我很忙,就算你呆在这儿,我也不会有时间陪你。」 他的声线异常冷淡,就好像是因为这里有危险,才故意赶走她,也不知道是不是埃莉诺的错觉。 埃莉诺手指捏紧了衣角,咬着嘴唇不说话。 就算她任性了一点,可毕竟她大老远从城堡抵达这里,他就不能温柔一点么? 这般想着,埃莉诺的肩骨不自觉下沉,有些丧了气的垂下毛茸茸的小脑袋。 可怎么办呢? 她还是不想离开他。 她不想做整日待在阁楼上饱受相思之苦的小妇人,踟蹰了几秒,她走上前,拉拉屈潇的衣角,楚楚可怜的模样,「那我来陪着你呀。」 「不要赶我走好不好?」 她不知道这句话的杀伤力有多大,名为动容的情感很快在男人眼底掀起波澜。 屈潇顿了顿,眉毛拧成了浓重的颜色。 薄薄的唇微微动了两下,分明想说什么,却又选择无言。 没等到他的回答,怂恿埃莉诺一定要来伯爵府邸的女人慢悠悠出现在洋房门口。 女人的声音仿似蒙着层被砂纸打磨过的粗哑,音调却是尖锐的,「哎呀,这是谁来了呀?」 整个人呈现出一种刻意的高调。尖酸刻薄的高调。 屈潇下意识将埃莉诺揽在身后,没什么表情,「小事而已,不劳伯爵夫人费心。」 即使他知道屈娟已经心下瞭然他和埃莉诺的关系。还是不由自主的想将埃莉诺藏起来。 这个举动让屈娟莫名其妙的兴奋,她和屈潇一样,都喜欢将猎物浸泡在慢性毒液里,直到幽绿色药水里上升的泡泡逐渐消失,猎物被侵蚀死亡后,她才会有前所未有的快.感。 「这样啊,」屈娟故意拖长尾音,似乎已经初尝这份愉悦,笑弯了浓墨重彩下的眉眼。 「……那我们来、日、方、长。」 ****** 男人最终没敌得过她的执拗和撒娇,让她在自己旁边的那间房住下。 阁楼上。 埃莉诺双手撑头趴在窗台边,嘟起嘴巴,眼巴巴的盼啊盼。 盼着屈潇什么时候从楼下经过,什么时候才能进来陪陪她。 可就像屈潇说的那样,他很忙,哪怕只相隔两扇门,他也有做不完的公务。并且,整日整日都要和上流社会的贵族们打交道。 打从埃莉诺搬入伯爵府邸的第一天算起,她只见过他寥寥数面。 他倒是贴心,除了叮嘱她少跟屈娟来往外,甚至把城堡里和埃莉诺关系最好的女僕调过来陪她。 这个女僕有个谈不上好也说不上坏的特点——她对所有消息都特别灵通。 这大概也就是埃莉诺为什么特别喜欢和她说话的原因。 这一天,女僕一边帮埃莉诺打扫房间,一边小声说,「屈潇先生可真宠您呀。」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扫把卡在了衣柜下面,她突如其来的感嘆。 「好么?」埃莉诺依旧趴在窗边,无精打采的模样。 他明明都不来陪她,哪里好了? 女僕是个明白人,边和扫把做抗争,边回答,「他没赶您走,已经很好了。」 埃莉诺慢吞吞的转头,歪歪脑袋,「为什么呀?」 女僕没立刻回答,一直等到把扫帚从柜子下面□□,才半掩住嘴巴,小心翼翼说,「您不知道么?」 刻意压低的声音把说秘密时的神秘感拉到满格。 「他这次来,是为了扳倒伯爵一家。」 「伯爵一家势力逐渐强大,伯爵夫人又野心勃勃,加上安东尼国王病重,柏得温王子的地位很难保住。」 「我想大概是因为这个,屈潇先生和柏得温王子才达成了统一。」 「噢……」埃莉诺似懂非懂点点头。 她还不知道城堡里竟藏着这么一层关系。 又过了几秒,埃莉诺朝着女僕甜甜的笑,「你真的懂好多耶!」 然而,不知道这一事实的还有高枕无忧的伯爵和伯爵夫人,以及他们的爱子,莱纳德。 正是即将被仇敌掏空的时候,屈娟心里还是只有一件事情,那就是——如何用最残忍的方式把埃莉诺生吞活剥在屈潇面前。 深入骨髓的厌恶让她杀红了眼。冲动紧跟着割断她的脑神经。让她完全忽略了屈潇的一举一动。 屈娟整个人向着深渊迸发,不知停歇。 幽闭的地下实验室里。 她从一个黑影手里拿过刚研制好的药水,肆意而又得意的笑。 冒着泡泡的浓烈药水在试管壁上留下余温。 她眯起眼。 很好,她现在已经想好如何摧残那条能让屈潇窒息的软肋了。 第33章 砧板上堆砌着成山的绵白面粉。 风吹过, 在空气中留下起起伏伏的粉末。如隔世仙境。 埃莉诺满手雪白站在橱柜前面,拈着一张卡片, 眯起眼睛。 仔细观察的话可以发现, 这张卡片上密密麻麻刻满黑色微软字体, 标题上写着几个玫瑰花体的大字:「教你如何做生日蛋糕」。 五月一日。 距离埃莉诺的生日还有六天, 为了庆祝在人类世界度过的第一个生日, 更为了49天魔咒解除, 埃莉诺决定亲自做一份大大的草莓蛋糕。 第70页 其实主要是因为屈潇不在, 埃莉诺再不给自己找点事儿做……这个梅雨天,她就要待在阁楼上发霉啦! 今天的预备实验,她野心勃勃准备在蛋糕里面堆满甜甜的水果和奶油! 「面粉,鸡蛋,泡打粉,黄油, 白糖, 草莓, 奶油……」埃莉诺一根一根掰着手指重复清单上的内容,胸有成竹的信心满满, 挺起自己的胸脯,「ok!都准备齐啦!」 这点小事难不倒埃莉诺, 从第一步开始, 埃莉诺就如鱼得水,仿佛她这条美人鱼,天生就是为了烹饪而生。 这个错觉持续到「将黄油溶解」这一步。 她双手无处安放, 看着碗里那块无论如何都无法融化的黄油,犯了难。 她皱着眉毛,盯着洁白瓷碗看了很久,似乎这场战役,谁熬的时间更长谁就是赢家。 终于,埃莉诺憋不住了,她最终向黄油的势力低头,举了白旗。 她将丢在一边的卡片重新捡回来,嘴里嘟囔着,「我的这块黄油难道成精了不成?分明融化不了哇……」 和黄油大眼瞪着小眼的,埃莉诺恐怕是第一人。 「可以用叉子将黄油压成小块呀。」 一道稚嫩的声音响起。 莱纳德悄无声息出现在橱柜前面,也就是埃莉诺的身边,「受热面积增大,黄油不就能融化的更快了么?」 他刚满七岁,身高和橱柜平齐,双手趴在上面露出一双大眼睛看她的时候,埃莉诺心脏一紧,觉得自己就快要母爱泛滥了。 好……好可爱的小男孩! 可惜下一秒,莱纳德就用自己的专属毒舌成功把埃莉诺劝退,「你好笨哦。」 他上下打量埃莉诺一番,戏弄的语气,「长这么高还这么笨。」 真不敢相信,活着活着,埃莉诺即将过二十岁生日的这天,竟会被一个素未谋面过的小孩子嘲笑。 埃莉诺不喜欢别人说她笨。屈潇也不行。更别说是个七八岁的小屁孩了。 她立刻气鼓鼓的扭开头,不再去看莱纳德的脸。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黄油屹立着不想融化,埃莉诺也倔强的不肯听从莱纳德的建议。 莱纳德穿着深棕色马甲,里面是纯白的长袖衬衫,看起来像个很有礼貌的小大人。并且他长着一张一看就知道是混血的脸。 他似乎很懂得社交礼仪的那一套,在意识到埃莉诺也许生气之后,拽拽埃莉诺的裙角,「姐姐……」 「你生气了么?」 故意卖萌是犯规行为,看着莱纳德故意睁大的、泛起红色的眼睛,埃莉诺的心立刻被揪紧,再一次被爱心泡泡充满。 呜呜有朝一日,她也想要有一个这么可爱的宝宝! 听了莱纳德的建议,黄油很快便融化了,埃莉诺笨拙的把黄油加入到事先准备好的面煳中,最后放入烤箱。 「200度,15分钟。」她半蹲在烤箱前面,拧好刻度。站起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大功告成!」 现在只要等烤箱运转,再把烤盘取出来,涂上浓浓的奶油和草莓,埃莉诺牌生日蛋糕就完美诞生啦! 埃莉诺站了一下午,有些累,轻捶着后腰回头。这才发现小傢伙莱纳德还没走呢,也不知道是什么让他对她产生了好奇,金色的瞳仁滴熘熘在埃莉诺身上打转。 埃莉诺被他看的心里发毛,问,「怎么了么?」 他眨眨眼睛看她,不声不吭,指着她的裙摆,「你的裙子上沾到面粉了。」 埃莉诺顺着他的食指看去。 裙身鲸骨上被抖落下零碎的白面粉细屑,和洁白的裙摆构成一幅和谐的画面。 二者皆白,的确不易察觉。 她抬起头,目光寻觅,准备去寻纸巾。趁着她恍神的这段时间,莱纳德先一步蹲下来,从小小的西装裤口袋里掏出一张手帕,用少有的绅士温柔帮她擦拭裙摆。 一点一点,直到完全擦干净,他的手指才离开她的裙身。 令人匪夷所思的是,他还保持着蹲在地上的动作,并抬眼看她,语不惊人死不休,「姐姐,」 「你喜欢我嘛?」 埃莉诺一愣,抿抿嘴唇,没有回答。 这该死的「我帮你做了事,你就必须喜欢我」的想法,倒是和屈潇如出一辙的相似。但她没办法对除屈潇以外的男人说喜欢,即使是小男孩也不行。 见埃莉诺没有说喜欢他的意思,下一秒,莱纳德闭上嘴巴,于顷刻间红了眼眶,「呜呜呜姐姐不喜欢莱纳德吗?」 双手揉擦眼尾的动作一下戳中了埃莉诺内心的柔软,她连忙摆手否认,「你别哭呀,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姐姐喜欢我吗?」 埃莉诺头皮发麻,她不喜欢说谎。 「哇啊啊。」莱纳德哭的更凶了。 突如其来的苦恼让埃莉诺慌了阵脚,也没多想,便伸出手指去抹莱纳德眼角的泪花,「好好好,我喜欢喜欢。」 她没说喜欢谁,这总不算是违反了屈潇的规矩吧?埃莉诺想。 实际上,莱纳德也不是真心想得到她的喜欢,逢场作戏哭了一会儿也就停下了。 苦了埃莉诺,花费了大量气力,好不容易安抚好小傢伙,转身,就看见一位更难缠的坏傢伙。 屈潇靠在墙边,脸色沉的不像话,也不知道在那儿待了多久,暗红色的眸死死盯着她的脸,像是要把她看穿。 第71页 埃莉诺心里「咯噔」一下。 完了,他看见了。 男人深眯起眼,松开交叠的双臂,语气和脚步一样,缓慢而危险,「看来我不陪你,你也过的很开心。」 「嗯?」 埃莉诺听得出来,他几乎是咬着后槽牙说这句话的。 她伸出食指,尴尬的挠了挠脸边的皮肤,试着转移话题,「你不是很忙么?」 可不知道为什么,话从口出,自己的处境更像是偷.情被抓的妻子了。 他游刃有余的靠近,让她内心敲起了忐忑的鼓声。 「咚。」 「咚。」 「咚。」 一声,两声,三声。 鼓声随着男人步伐的逼近越来越快。 一直到男人距离她半米之时,「叮」一声,烤箱及时打断了鼓声的继续。 埃莉诺慌慌张张抓起一边的保温手套,往烤箱面前跑。大脑条件反射下达命令,埃莉诺打开烤箱,把烤盘端在手上。背对着二人,她神游着想。 不至于不至于,屈潇应该不会吃小孩子的醋……吧? 等到她回过头去,很快就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有多大。 果然,她高估了屈潇的耐受能力。他正阴狠睨着莱纳德看。而莱纳德也毫不示弱,踮着脚尖,企图用鼻孔看屈潇。 僵持不下的场面里,埃莉诺迟疑了几秒,小心翼翼插入其中。 她将烤盘放在大理石桌面上,边摘手套,边打圆场,「呀,蛋糕好了吶。我们一起抹奶油吧?」 这个过程中,埃莉诺甚至连与二人对视的勇气都没有。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害怕极了。 说完,她自顾自去冰箱里拿磨具和裱花袋。 对了,还有新鲜的草莓。 原来的满满一大碗已经被她偷吃的差不多了,只剩下几颗小草莓而已。 她从橱柜走到冰箱,又从冰箱走到橱柜。回来的时候,二人居然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 真像极了埃莉诺和那块屹立不融的黄油。 埃莉诺没再妄图打破僵局,现在看来,打破僵局简直比登天还要难。 她站在大理石桌前,手上戴着透明手套,一手拿着挤满奶油的裱花袋,一手固定住蛋糕胚。强迫自己进入「看不见屈潇,也看不见莱纳德」的超然状态。 屈潇没一次会顺了她的心意。 骨节分明的长指从侧腰和小臂中间的空隙里钻进来,他从背后环抱住她,将削瘦的下巴抵在她的颈窝,故意把温热的气息吹进她的耳朵,「我想这样帮你抹奶油。」 「可以么?」 见了鬼,不知怎的,明明屈潇说的这句话里连一个露骨的字眼都没有,可埃莉诺偏偏觉得,他在说比「埃莉诺,我想要你」,更暧.昧缱绻的情话。 「你不要这个样子……」她下意识娇嗔。 可屈潇什么时候听过埃莉诺的话? 没有。 一次都没有。 他愈演愈烈,甚至伸出舌尖轻轻舔舐她的耳垂,惹的她一阵脸红,实打实的自私自利典范。 「他才七岁!」 埃莉诺暗示他,莱纳德还站在旁边呢,他们这样做简直是在教坏小孩子。 可屈潇就是不听。 他一直抱着她,双手和嘴唇一样,隔着薄薄的衣料,不安分的厮磨着。 迫于羞耻和无奈,埃莉诺很快将草莓蛋糕胚外层抹满奶油,点缀上几颗娇艷欲滴的小草莓。 他松开她。 不代表放过她。 屈潇慢条斯理绕到她身边,后腰靠在大理石桌边,偏头看她,面无表情的张开嘴巴。 看起来是想让她餵蛋糕。 埃莉诺愣了愣。 她依稀记得屈潇说过,他是残次品,不需要进食也能生存下来,所以他讨厌进食这项没必要的工序…… 她瞪大眼睛看着屈潇,脸上出现迷惑不解的神色。 「姐姐,我也想吃蛋糕!」莱纳德打断她的疑问。 「唔,」埃莉诺这才将视线从屈潇身上转移,她看着莱纳德眨巴眨巴一闪一闪的大眼睛,有些不忍的松口,「那……就一口哦。」 她温吞的伸出食指,放在唇前,朝他比了个「1」的手势。 也不知道是在说「就一口」还是「嘘」。 莱纳德认为是后者,他得寸进尺的张开嘴巴,叫得大声,「姐姐~餵我!」 这下可好,屈潇听见了。 清清楚楚。 清除到就连他叫姐姐时刻意加重的小奶音,都被完全收入他的耳膜之中。 他阴着脸,迅速且准确用调羹切了一小口蛋糕,直接怼进他的嘴巴里。 那一秒,埃莉诺听见了贵金属与牙齿的碰撞声。 而下一秒,莱纳德的门牙,华丽丽掉在了地上。还弹了两下! 估计还没经受过换牙的考验,莱纳德怔怔的看着地上的门牙,看了好一会儿之后才反应过来。他双手捂住嘴巴,哭哭啼啼跑掉了。 临走前不忘记放句狠话,「呜呜我还会回来的!」 埃莉诺用手肘戳了下屈潇的胳膊,「你干什么欺负小孩子啦!」 「好,我以后不欺负小孩子了。」屈潇面无表情,「我能欺负你吗?」 气氛被点燃,他一下子把二人间的距离拉近。 鼻尖对鼻尖,唿吸声渐近。 第72页 埃莉诺缓慢的眨眼,眼睁睁嗅着男人的气息越靠越近。 她闭上眼睛。 男人一手捞起她,另一只将桌上的东西全部胡乱揽下地面,轻柔将她抱放在桌上。 他们还没尝试过这个姿势。也没有在厨房里做过令人脸红害羞之事。 埃莉诺的一颗心悬到了嗓子眼。 但是温热的触感还没从唇上传来,反倒是耳畔边的哭声愈来愈大。 埃莉诺睁开眼,这才发现,小傢伙莱纳德又跑了回来。 他正蹲在地上捡自己落下的那半颗牙,然后,抬头瞪了二人一眼,继续哭着跑掉了。 莱纳德觉得自己真的是太委屈了。 母亲明明告诉他,只要获得埃莉诺小姐的宠爱,并且把药水放进五月七日那天的生日蛋糕里,他就可以不去上麻烦的钢琴课了。 ……呜呜可是现在甜头没尝到,牙就先掉了。 「埃莉诺。」 「你不专心。」 看着远去的莱纳德,埃莉诺被屈潇的话拉回现实。 等到她转回头,侵略性的吻已经密密匝匝。 那一天,他的绮念似乎格外强烈,难以浇灭。 那一天,就连清白的面粉都沾染上浓重的腥气。 作者有话要说:  屈潇:小孩子本来就到年龄换牙了,不关我事:) 屈潇:而且u1s1为什么要打扰我两次?不把你头打掉算客气。 * 另外祝大嘎端午快乐鸭!!^^ 第34章 大教堂的钟声敲响三下。 下午三点。 奶油色的复式小洋房内, 埃莉诺正面红耳赤的在开香槟。 木塞子和瓶身之间的阻力太大,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实在是没有实力将它们分离。 狂欢和哄闹成了宴会的主旋律。 埃莉诺的生日宴上挤满了人。上至柏得温王子, 下至医疗小分队的汤姆, 只要是和埃莉诺有过一面之缘的, 几乎全在这儿了。 就连从前的仇家兼情敌贝拉米也出现在这, 她似乎已经和查尔斯绑定了情侣关系。对她的敌意也就荡然无存了。 当然, 宾客中还是有埃莉诺不认识的人, 比如:屈娟身后站着的几位酷似保镖的肌肉男。 掺杂着酒精的气味, 一旁搂着埃莉诺腰身的屈潇沉默着从她手中夺过香槟,「嘭」一下,轻而易举打开。 柠檬黄外泛着一层层白色泡沫,在空气中划过一道悠扬的弧线。宛如打翻了一筐玻璃珠,一颗一颗饱满剔透挥洒在半空。 「谢谢。」埃莉诺凑近脑袋,小声说。 她今天穿了屈潇最喜欢的颜色, 黑色丝绒裙上镶嵌着昂贵的钻石。在水晶灯光的照耀下显得动人极了。 屈潇扫了她一眼, 勾唇低笑, 「你知道该怎么谢我。」 埃莉诺顿了顿,脸上好不容易退下去的红潮, 再度席捲而来。 她朝远离他的地方挪了两步,感激中透着浓浓的慌张, 看向别处, 「谢谢你,达芙娜!」 也不知道在谢她什么。忽然被点名的公主殿下先是一愣,接着看着她眨眨眼, 表示疑问。 达芙娜的眼睛很忙,一边眨眼,还一边瞄柏得温的方向,似乎在暗示埃莉诺:柏得温还不知道自己的未婚妻已经被冒名顶替了。 埃莉诺这才反应过来。 她舔了舔干燥起皮的下唇,心虚的瞧柏得温,咽了口唾液,改口道,「不是……谢谢你,达芙妮。」 「我刚才叫错你的名字了,对不起呀。」 越描越黑,或许是埃莉诺的专属名词。 「没关系的,埃莉诺。你要谢我什么呀?」达芙娜并不懊恼。 毕竟柏得温也到了该知道真相的时候,让他自己发现总比她亲口戳穿来得好。 「谢谢你……」埃莉诺转了转湛蓝的瞳仁,在捕捉到桌上堆满的礼品盒时,抱起达芙娜送的那一个,「谢谢你送我的礼物呀!」 那是一个柔粉色的方形盒,表面绑着一条被系成蝴蝶结状的丝绢。 埃莉诺小心翼翼抽开。 柔软的白色碎纸条作底,上面躺着件卡其色的连衣裙。 连衣裙上被缝上许许多多碎了的珍珠,在冷白的灯光下和丝绒交织在一起,有种别样的好看。 埃莉诺拿出裙子,小心翼翼在自己面前笔划了两下,刚好抵达她精巧的膝盖骨的位置。 她这才发现盒子里还有一件衣服。 达芙娜笑着解释,「卡其色是代表爱情的颜色,这是我送你们的情侣衫哦。」 那是一件简单的t恤,色系和埃莉诺的连衣裙一样,都是象徵爱情的卡其。 她已经可以想像出屈潇穿上这件衣服,站在她旁边的样子了。 浅色上衣贴身,勾勒出他流畅纤长的线条。 男人微抬被削瘦的下颌骨,目光凛冽藏风,西装裤竟意外与简单的卡其色相配。 埃莉诺真是太喜欢这个生日礼物了。 下次出去玩,她就要和屈潇穿这件!他不同意也不行!哼哼。 再次感谢达芙娜之后,她将衣服和跃跃欲试的心思一併整理好,双手合併奉上,放在胸前,歪着脑袋问屈潇,「我的生日礼物呢?」 像是万圣节讨糖的小孩子。 屈潇头微偏内,凑近她耳边,「晚上给你。」 然后站直,恢復一本正经的禁慾。 第73页 埃莉诺沉默,想了好一会儿,突然瞪大眼睛抬头看他,「你不会是……」 和屈潇在一起久了,单纯善良的小美人鱼显然被带坏了。此刻,埃莉诺的大脑里被零碎的不堪入目填满。 「不是。」男人拒绝的斩钉截铁,反悔的速度也是一流,「不过,我可以附赠给你。」 「你现在正在想的东西。」 「如果你想要的话。」 「谁、谁想要了!」埃莉诺迅速移开视线不看他,脸红的像是被火烧了。 「我。」他缓缓附身,逼她与自己对视,定定的说,「我想要。」 埃莉诺脸皮薄,屈潇的调戏向来是三下五除二她就遭受不住了。 她干咳一声,「……那你生日是什么时候呀?」 屈潇表情没什么起伏,淡漠说,「我不过生日。」 余光瞥见她闷闷不乐有委屈的神色,随即改口,「……12月5号。」 「唔……你不喜欢过生日吗?」 「嗯。」 「可是你帮我举办了生日宴呀!」 「你会开心。」 男人停顿了几秒,补充,「然后我会开心。」 那是五月七日,49日审判结束的日子。埃莉诺没有被召回。所有人都以为她成功得到了真爱。再也不会变成人鱼。 ****** 女僕推来一个大蛋糕,堆满了草莓和奶油。 一看就知道是出自谁之手。 埃莉诺笑弯了眼睛,美滋滋小跑到蛋糕旁边,接过切蛋糕的小刀,满眼藏不住的得意,「大家都来尝尝呀,这个生日蛋糕是我亲自做的!」 挺直的胸脯像一只骄傲的小孔雀,时不时还会抖动一下令人艷羡的羽毛。 她似乎忘了什么,随即补充,「我和莱纳德一起做的。」 「是吧,莱纳德?」她看着莱纳德,亲切的笑。 「嗯……」 莱纳德站在伯爵和伯爵夫人之间。 在听见埃莉诺的询问时候,神情变得有些不自然。他朝屈娟的身后躲了躲,下意识去瞄屈娟的反应。 她淡定自若的样子让莱纳德觉得惴惴不安。 因为就在生日宴开始前的五分钟,屈娟曾声色严厉的告诫他:「我的小莱纳德,答应我。千万不要吃那个蛋糕。否则会有意想不到的结果。」 莱纳德现在无论怎么想,都觉得是妈妈让自己在蛋糕里放入了什么不好的东西。 他又抬头看了一眼屈娟的反应。 啧。 还是气定神闲。 可是妈妈明明告诉他,那瓶幽绿色的液体是好喝的饮料啊? 将错就错,莱纳德脸上扬起一个大大的微笑,说,「姐姐,要不你来吃第一口吧?」 埃莉诺没有推辞,或许是收到礼物的喜悦,又或许是对夜晚的期待,再或者两者都有。 她哼着小曲儿,小心翼翼又仔仔细细的切割蛋糕。 她把最大最完整的那一块分给了屈潇。很可惜,那个时候的屈潇正在听急匆匆跑来的管家窃窃私语。 埃莉诺眼巴巴盯着二人,偷偷尝了一口小蛋糕后,将调羹咬在嘴巴里,活脱脱一只等待夸奖的小可怜。 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管家离开了,埃莉诺立刻把蛋糕端起来,兴沖沖想餵屈潇尝,可她刚抬眼,就看见屈潇皱着眉看她。 「埃莉诺,我得出去一趟。」 想说的话再次滑落搁浅在喉间,埃莉诺愣了一秒,垂下脑袋,悬在空中的手指也跟着有些失落的坠下。 「哦。」她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和梅雨季节淅淅沥沥的小雨配合默契。 就不能不走么? 她想这么问,却又不愿做耽误他工作的不省心少女,丧了气似的答应,「那好吧,路上小心。」 耷拉的肩骨和无精打采嘟起来的小嘴,无一不在诉说她的难过。 屈潇自然听得出来,在她的额间轻轻落下一吻,「我马上就回来。等我。」 情况紧急,他甚至连再多说两句的时间都没有,立刻消失在屋外的沉闷里。 屈潇走之后,屈娟掐点很准,立刻和埃莉诺搭腔。 「埃莉诺,你有没有觉得……这个宴会厅有些闷热?」 故意拖长的尾音,听起来像是在引导埃莉诺说一些什么话,又像是在确定某样东西。 埃莉诺乖巧的抬起脑袋看了屈娟一眼,转而又看窗户外面阴沉沉的天气。 闷热? 梅雨季节的确有些闷热潮湿,黏腻腻的不舒服…… 她像是忽然想到什么,眼睛倏忽睁大。 伞! 他忘了带伞! 胡乱抓起门口的一把黑色雨伞,埃莉诺踩着精緻的小皮鞋踏进坑坑洼洼的水坑里,水花溅起来,弄脏了她的裙子。 然而她出来的时候,屈潇人已经不见了。 埃莉诺呆呆站在伞下。看雨点滴落打在伞上又坠落的样子。 天空滚落一声闷雷。 心中像是长了一批新鲜的苔藓,在逐渐生长的过程中疯狂肆意蔓延,让她的胸腔起伏不安起来。 总觉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她缓慢的眨眼,伸手向雨伞外面感受雨滴落入掌心的实感。 就这样傻傻站了好一会儿后,才重新回到生日宴上。 而从始至终,埃莉诺都没注意到屈娟一直在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第74页 她逐渐心生疑惑。 奇怪。 莱纳德分明下了药。 埃莉诺也分明吃了蛋糕。 ……这是怎么一回事? 屈娟皱了皱眉。 他给我的药水应该是可以让埃莉诺神志不清,将他人错认成屈潇的。 她贴心的连房间都为他们准备好了。甚至买通了管家让他支走屈潇…… 可是…… 屈娟看着埃莉诺皱眉。 她一头雾水,根本找不出计划失败的原因。 远处,她没注意到,站在角落里的某位实习医生的口袋里,露出一截幽绿色的试管。 第35章 「你说什么?」屈潇的眉皱成了深重, 猩红的眸光给人以一种下一秒他就会杀人的冲动。 他咬着牙,一字一顿重复汤姆的话, 「伯爵夫人想给埃莉诺小姐下药, 然后让她与多名男子……」 被汤姆的耳朵自动消音的两个字几乎是被他的后槽牙咬碎后, 才吐出来的。 汤姆没想到屈潇说起话来这么露骨, 尴尬的咳了声, 「咳, 总之, 计划没成功。药水在这里。被我偷偷换过来了。」 说着,他把药水从口袋里拿出来,递到屈潇手中。 薄薄的内双掀起,男人拇指和食指捏住小小的试管,后背逐渐后靠,嘴角勾起瘆人的笑。 隐隐透着一股张扬的阴狠和冷冽。 他盯着那瓶幽绿的药水看了好一会儿。 瞬间, 笑容停止。男人面无表情。 原来是这样, 原来这女人一门心思都扑在毁灭埃莉诺身上了? 好。 很好。 屈潇冷冷将药水放入抽屉, 上锁。精緻的肩骨不可抑制抽搐了下。 我倒要让你看看,敢动埃莉诺的人, 最终会落得怎样的下场。 ****** 原定的生日宴一直从下午三点举办到夜里十点钟。 灯光飘忽不定,一闪又一闪。偶尔掠过宴会厅里嬉笑的女人们身上。 屈潇离开之后, 埃莉诺总觉得有什么奇怪的感觉在心里蔓延, 随便找了个藉口就回房间休息了。 一时间,宴会厅里少了主人公,却依然火热。 这份热闹一直持续到夜里, 终于被割断。 伴随着缓慢而有节奏的拍手声,屈潇沉默着走进宴会厅。 漆黑皮鞋踏在地板,蹭出狰狞的声响。 他刚发现自己被管家骗了,接着听到了汤姆的言论,现在正是怒火中烧的时候,「愤怒」二字毫不犹豫刻在他脸上。以至于他周身的疏离和冰冷直接将室内的温度拉低了几度。 「伯爵先生一家真幸福。」皮鞋停在伯爵前面不到半米的位置,他偏了下头,冷冷睨着屈娟。 冷清的洋房久违办了一场盛大宴会,伯爵的心情算不上糟糕,他笑着举起手里的香槟酒,「谢谢。」 「你也很幸福啊。埃莉诺小姐不是你的恋人吗?」 可能是酒劲上来了,伯爵脸上微红,话闸子也跟着被打开,「年轻人,你很有魄力,这么快就被封爵了。我很欣赏你。」 重心不稳,他将手腕扶在男人的肩骨上,屈潇盯着伯爵的手,缓慢的扬起一侧眉毛,冷笑了声,将他狠狠砸向反方向,讥讽道,「是么?」 「那为了报答伯爵先生的赏识,」 「不如我告诉您一个秘密吧?」 男人的脸上依旧是严谨的冷漠。挟着刀片的眸光却似有似无游走过屈娟的脸。 女人瞬间瞳孔地震。 不,屈潇不敢的。 这里可是在伯爵的势力范围内。 他要是敢说,她就敢让伯爵将他直接杀掉! 这份游刃有余,不知是骨子里的天生,还是厚积薄发,屈娟一时分辨不清。 她只能本能的感觉到危险。 男人背后正闪烁着危险的光圈。并随着时间推移,逐渐扩大。 她终于猜中了一次。 剔透高脚杯里,液体透彻轻易,伴着屈潇手腕转动,和水晶灯的角度不一,散发着别样的韵味。 他淡淡开口,说出轰动满厅的爆炸性发言,「我是您爱妻的私生子。」 像被囚禁在一个狭小的密闭空间里,屈娟能感觉到周遭对她指指点点的窸窣。她咬紧嘴唇,没有说话。 既然她不说,那屈潇选择替她说,「我是她在嫁给伯爵以前,和别的男人所生。」 「您还不知道她以前是做什么的吧?」他笑的如死神般鬼魅,轻抿一口酒精。 「让我想想怎么说才比较合适……」 「嘶……」他皱起眉。 「硬要拗的话,大概类似于上流社会的宠儿?」 男人将剩下的酒精一饮而尽,耸耸肩,一脸无所谓的漫不经心,「我到现在都还不知道我的亲生父亲是谁呢。」 可每一句都如定.时.炸.弹。 「别、别听他胡说。」屈娟的脸色已然大变,慌张的伸手想摸伯爵的衣袖,却被甩开。 相反,伯爵一脸淡然处之,似乎刚才根本没有喝醉。一切都只是为了面上那层薄薄的脸皮。 只有亲爱的上帝知道,多年前他就发现了屈娟的秘密。只不过碍于情面。 他不想因这件丑闻,让自己的脸面荡然无存,成为有眼无珠、被女色矇骗的伯爵。 现在,既然秘密被捅开了,他也没必要再遮掩,他眸闪厌恶,「其实我早就知道了,你的贵族身份也是伪造的,不是么?」 第75页 「我念在大家都以为你是贵族,才和你维持幸福婚姻的假象。」 「现在看来,是没这个必要了。」 他理了理胸前的金色徽章,似乎这样做了之后,他那高贵的自尊心可以少丢失一点。 「你,滚出我的房子。」他指着屈娟,食指犹豫不到一秒,又去指屈潇的鼻子,「还有,这位在众人面前当众羞辱我的青年伯爵。我也请你离开。」 屈潇勾唇抬眸,眉梢因讥笑而上扬了下,似乎是真的觉得好笑。 长指微挑,他勾了勾手指,示意汤姆过来。 接过汤姆手中的契约,他妖冶的笑,「不好意思,伯爵先生。」 「您的房子,现在归我所有。」 他把契约丢给汤姆,讥笑嘲讽,「哦……不但如此,」 「您的职务、名利……包括一切的一切。」 「都归我所有。」 故意拖长的尾音叫人后怕。 「亲爱的伯爵先生,很抱歉,您可以光荣退休了。」 真想不到这个年纪轻轻的男人竟如此有手段。伯爵的双手渐渐握成拳头。 「这都要感谢伯爵夫人呢。」屈潇不忘记点拨起屈娟的功劳,「要不是她一心放在乱七八糟的事上,全然不知我已经掏空了伯爵府邸。」 「我又怎么能得逞呢?」 他凑近她,笑的可怖,「您可真是位优秀的贤内助。」 伯爵好歹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他受不得这样的羞辱。铁青着脸,从屈娟手里拽过莱纳德的手。 高贵的自尊心驱使他离开。 与此同时,小儿子在离开之时,也对屈娟没了一点念想。 上流贵族,薄情寡义是标配。 反观屈娟,上流社会的鼻祖,更是一点心碎的样子都没有,反而依然精緻的站在原地,疯癫痴狂的笑着。 只有距离她很近的人才能听见她的几句喃喃自语。 「你们安东尼国的人都是这样。」 「永远看不起出身卑微的女人。」 「安东尼伯爵是这样……」 「安东尼国王又何尝不是如此……」 ****** 夜里,十一点半。星星悄悄探出了脑袋,在眨巴眨巴眼睛。 埃莉诺蜷缩在床上一角,大拇指被吮吸在嘴巴里,正准备入睡。 忽然之间,身后传来熟悉的味道,将她吞噬。 她在他怀里动了动,「怎么了么?」怎么忽然把她抱的这么紧? 屈潇没搭腔,只是将脸埋在她清瘦的嵴背,紧紧的抱着她。 沉默了好一会儿后,他将下颌骨抵在她的颈窝,唿吸乱了节拍,「没怎么。」 一秒。 两秒。 三秒。 他没头没脑说,「我不会再离开你了。」 埃莉诺先是被他闹的一愣,接着嬉笑开来,「好呀,这可是你说的,不准食言。」 密密麻麻的触感从后脖传来,他哑柔保证,「好,绝对不食言。」 「我的生日礼物呢?」埃莉诺忽然想起一件事,眼睛里像是被撒了一把揉碎了的星星般闪烁,「你说好晚上回来给我的。」 嗯,她不说,他也正要提。 恋恋不捨在她白皙肌肤上留下一个咬痕,他从床上起身,不知从哪儿拿出一条小丑鱼。 那正是埃莉诺路过集市时眼巴巴渴望的那一条! 温柔的月色下,小丑鱼摇摆着轻灵的尾巴,吐着泡泡。 本就是细緻入微的体贴细心,最易击垮少女的心。 他能记住自己所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标点。能做她的英雄,满足她的每一个小小心愿…… 还有比这更美好的生日礼物吗? 埃莉诺的眼眶不争气的红了。 「喜欢吗?」 「喜欢!」 「那……报答呢?」他从来不做亏本买卖。 埃莉诺皱皱巴巴一张小脸,思考了一会儿后,把嘴巴凑到屈潇耳边,轻轻软软放下一句悄悄话后离开。 那是一句充满魔法的话。 他喉结滚动,声音低沉的不像话,「你说的。」 「别反悔。」 埃莉诺羞红了脸,低头,小声嘟囔道,「我说的就我说的……谁要反悔啦!」 火热与粗暴,热烈与放纵。 纷繁的姿势得到完美的练习,他像一位勤奋的教师,孜孜不倦给她灌输书本上的知识。 一遍又一遍,即使她服软求饶,也没有放过。 缠绵持续了一周之久。 直到某天清晨,被埃莉诺的惊叫声打破。 她失神又费力的坐在床上,一双大眼睛盯着自己的下.身。 那哪里是一双人腿啊? 分明是一条闪闪发光的、看起来异常滑腻的、鱼的尾巴啊…… 作者有话要说:  屈潇:我没了。被迫禁慾:) 第36章 昏暗的甬道尽头, 静如旧相片。 滴答滴答。 只能听见水滴落地的声音。 潮湿而黏腻的噁心。 屈娟蹲在地上,双手抱臂, 将脸埋在膝盖骨之间。 长发像是被人肆意揉搓过般蓬乱, 高贵的礼服也被泥泞的水渍浸泡, 高跟鞋散乱在一旁, 如同囚犯。 她承认, 在对付屈潇这件事上, 是她大意了。 她整天忙着算计埃莉诺。甚至忘了屈潇才是天使背后真正的恶魔。 第76页 屈娟缓缓的嘆了口气。慢慢抬起头。 眼神里满是绝望和不甘。 她已经被关在这条新修建的暗道里好几天了。既没有水也没有食物。 屈潇可能是想将她活活饿死。 哦不, 不可能。 她摇了摇头。 屈潇不可能这么轻易就让她死。 他的残忍冷漠,简直和安东尼国王如出一辙。指不定正在暗处偷偷密谋着什么暴虐兇残的刑罚。 正想着,锋利的皮鞋声入耳。 他来了。 屈潇冷冷站在铁笼子外面,居高临下,一丝情绪都没有,「你把她怎么了。」 宛若一具没有感情的精密高端机器人。 「什么怎么了?」屈娟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不过惹怒他, 总能让她有种莫名的兴奋。 她眼睁睁看着冷白脖间暴起一条青色脉络, 佯装不知,「埃莉诺怎么了?」 又像是想起了什么, 从鼻子里冷笑了声,「不会是重新变成人鱼了吧?」 她竟然知道埃莉诺的本体是一条美人鱼? 屈潇愣了半秒, 眉头不禁拧得更深了分。 他没有时间去问屈娟是如何知道埃莉诺本体的这件事, 此刻,他只想弄清楚,今天早晨他亲眼所见的那条冒着金色细闪光芒的鱼尾巴, 是怎么一回事。 他几乎是舔着后槽牙,强行压抑住内心想要立刻掐死屈娟的冲动,才开的口,「我再问一遍。」 「怎么回事。」 他生性薄凉,没什么耐性。留给屈娟的更是少之又少。 看着他生气的样子,屈娟忍不住火上浇油告诉他另一个秘密,他不知道的秘密。 「啊呀,是么?埃莉诺真的变成人鱼了?」她夸张而又刻意,「我不知道呀,不过,」 「你或许可以去问问你亲爱的丹尼斯叔叔是否清楚。」 ……丹尼斯? 屈潇缓慢的眨了两下眼睛,薄唇微启。巨大的困惑还没来得及问出口,埃莉诺的尖叫声先传入耳中。 「啊——」 那是一道尖锐刺耳,饱含恐慌和惊吓的叫声,颤抖的尾音里掺杂着摇摇欲坠的破碎感。 男人的瞳孔瞬时暗的不像话,一言不发转身就走。脚步快而稳。 屈娟真是爱惨了屈潇这幅迷茫却不肯外露的表情,只有这个时候他才像是她的晚辈。 「你没想到吧……照顾你那么多年的丹尼斯叔叔还没死。」 她是在给丹尼斯拖延时间。屈潇知道,但却无法阻止自己的脚步顿在原地。 「蓄意制造的那场爆炸只是烧断了丹尼斯的一条腿而已。」 「从海底离开后,他就一直住在伯爵府邸的地下室里。」 「精心研究药水。」 「算算时间,他应该正在和埃莉诺见面吧,」屈娟扬起脸,展现出一个刺目的笑容,仿佛在这场鲜艷的玫瑰战争中,她才是最后的赢家。「你的小娇妻或许活不长久咯。」 看着屈潇再次动作的双腿,她再添一把柴火。 「对了,那瓶药水就是他研制给我的。」 「你的埃莉诺啊,啧,差一点儿就被……」 男人终于沉着脸转头,漆深的红眸里隐约透着一股阴冷的狠劲儿。 他低沉着嗓音,「我不是绅士。也会打该打的女人。」 「你真该庆幸丹尼斯救了你。」 ****** 空荡荡的一条裤腿在逆光中随风飘荡,丹尼斯打开卧室的门,一瘸一拐朝床上的女孩走来。 几乎是下意识的条件反射,埃莉诺在看清来人的脸的时候,尖叫着后撑身子往后躲,闪闪发光的尾巴笨拙的向后挪啊挪。 人鱼如歌般的嗓音此刻像是噩梦般撕裂他的耳膜。说是杀人的利器也不为过。 他停下脚步,双手捂住耳朵,恳切中带着祈求,「嘘。」 可埃莉诺才不会听他的呢。 他是谁啊? 他可是把自己绑回海底实验室的变态科学家! 她不仅没有停下疯狂的嗷叫,反而随着丹尼斯的靠近而愈演愈烈。 激烈的尖叫声让丹尼斯头晕脑胀。 她不配合,他也没什么办法。只好安分守己坐在距离埃莉诺还算有一定距离的沙发上面,表情真挚而凝重,「我是来告诉你真相的。」 什么真相?她不想听。 埃莉诺情不自禁拍了拍散在床上的鱼尾巴,继续任性妄为的叫着。 奇怪,屈潇怎么还不来呀?她嗓子都要喊疼了。 丹尼斯边堵住耳朵,边皱眉大叫,试图盖过她的嗓音,「你难道就不想知道屈潇为什么是残次品吗?」 「还有,你不想知道他到底还是不是人类,能不能和你在一起吗?」 话音刚落,他成功了。 埃莉诺的叫声在听见屈潇名字的时候停下。 小美人鱼眨巴眨巴眼睛,狐疑的看着他,「你……想说什么?」 他松了口气,终于能把手指从耳朵上摘下来,「你不能和屈潇在一起。」 可惜他选择了一句错误的开场白。 女孩好不容易被勾起的兴趣顿时荡然无存,小美人鱼沉下脸,沉默着盯着他。 此刻,丹尼斯的形象就像是童话故事里的女巫一样可怖,心机险恶,专门拆散情投意合的年轻男女。 丹尼斯显然还没察觉到埃莉诺的表情变化,自顾自继续说,「你们在一起是不会有好结果的,屈潇……」 第77页 「你不用再说了。」他话没说完,就被埃莉诺打断,她少有的斩钉截铁,「即使他不是人类,我也会和他在一起。永生永世,不离不弃。」 出乎意料的冷静让丹尼斯有点摸不着头脑,他的属性是好是坏,埃莉诺暂时无法分辨。 她只能分辨出他的情绪开始逐渐由平静转向焦躁和激动。 丹尼斯踉跄着从沙发上站起来,「当初伯爵夫人把他高价卖给我,我是用他来做科研试验的。」 埃莉诺皱了下眉。 什么科研?还有……这和伯爵夫人有什么关系? 她一头雾水,对面丹尼斯的嘴巴没停过,「我原本计划把屈潇改造成拥有顶尖智商的人形ai,既不需要进食,也不会有痛觉。」 他抬头看她迷茫的眼睛,「这几点,我想你也知道,屈潇已经都满足了。」 「关键在于,他是否还保留着人类的意识。」 「当然,即使他还保留着人类意识,我植入他体内的晶片也会慢慢将他的意识吞噬。所以……埃莉诺小姐,我真诚的告诫你,你们不能在一起。」 埃莉诺沉默了。 他的话里有太多她听不懂的东西,她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来消化和思考。 就在这段静默里,丹尼斯低声喃喃,自我感慨道,「毕竟是二代产品,相比一代,简直是质的飞跃。」 男人的自言自语声音很小,埃莉诺沉浸在自己的思考里面,并没有听见他的话。 气氛又静了几秒。 埃莉诺抬起头,像是打定了什么主意,定定与丹尼斯对视,「那……」晶片没办法消融吗? 是的,即使真相是她正在和机器人相恋,她还是不想放手。况且,屈潇的感情是那么热烈,他的欲.望是如此真实,埃莉诺敢肯定:屈潇是存在人类意识的。 如果要埃莉诺来说,她宁愿相信屈潇是一个拥有顶尖智商和完美身体的人类。 是宇宙星河中毫无瑕疵的存在。除了性格有些偏执以外。 她话还没问出口。下一秒,埃莉诺心目中那个近乎完美的存在出现在门外。 屈潇阴着一张脸,面无表情走了进来。 昂贵皮鞋摩擦地板的声音从未如此恐怖过,丹尼斯在看清屈潇那张充满病态和阴暗的脸之时,下意识屏住唿吸,就连逃跑的动作也暂停了。 整个人瘫软在沙发里。 有多久没见? 才能让一个稍有稚气的少年成长为一个成熟老道的男人? 冷漠、阴暗、忧郁不加修饰挂在男人脸上,屈潇缓慢的靠近。 巨大的阴影盖住丹尼斯的脸,丹尼斯清楚看见男人眼睛底下那道嗜血的光,「好久不见了,我的老、朋、友。」 就连刻意咬重的音符都如此可怕,让人心惊肉跳。 他随意坐在丹尼斯身边,长臂揽在沙发背上,双腿交叠,仿佛是多年未见的老友相逢。 只有丹尼斯能近距离感受到男人身上散发着的压迫感和恐怖。 本就低沉的声线经过刻意压低后,更是暗的不像话,他戏嚯的笑着,问,「你刚刚在和我的小埃莉诺,」 「说什么呢?」 不,他得冷静。 丹尼斯手心出汗,一动不动坐在原地,发紫的嘴唇颤颤巍巍,「我、我是从伯爵夫人那儿逃出来。」 「特意过来加入你们的阵线联盟,对抗伯爵夫人的。」 一如在实验室爆炸的那天,除了取得屈潇的信任外,丹尼斯别无他法。 作者有话要说:  抽奖开啦~恭喜菀菀困了和好黑一小孩两位宝宝!!_(:3」∠)_没抽中的小可爱别灰心嗷~还会再举办抽奖活动哒~ 第37章 他听见了。 从丹尼斯说他和她不相配, 诱导她抛弃他开始,每一个字, 他都听得一清二楚。 暗红的眸更深几分。 既然他想让他尝尝绝望的滋味, 那么, 他会先让丹尼斯生不如死。 坚固的牢笼被打开, 又锁上, 丹尼斯成了第二个被关入暗格的人。 屈潇不是个粗心的人, 他贴心将丹尼斯关在屈娟所在地的尽头, 有赖于偏远的地理位置,二人永远无法相见。 包融着少见的惴惴不安和偏激的淡漠,男人回来时的脚步沉而顿,脸色明显暗了下去。 他不耐烦的从兜里找出烟盒,找到了又狠狠扔在床上,再看向她, 抿成一条线的唇颤了颤, 想说却终于没有说。只是皱着眉看她。 埃莉诺懂了。 他在不安。 薄红的唇微微张开, 在男人开口问她之前,向他坦白, 「我没有说要离开你哦!」 她站不起来,只能伸手去拽他的手臂, 拉他坐下, 把小脸往屈潇的颈窝间蹭,乖乖的,像一只温顺极了的小猫咪。 她先把自己摘干净, 丹尼斯的死活她可无暇顾及。 坏人就应该受到应有的惩罚。 他就这么被她抱着,僵了两秒,什么都没有说。 屈潇一直都是个不会表达爱意的人。她从没怪过他。和她美好的童年截然相反,他的生长环境不允许他明白「爱」这个词语背后的含义。 埃莉诺大概是第一个教会他如何去爱的人,也只有在埃莉诺身上,他产生了爱。只是拿捏的不太有分寸罢了。 他突然紧抱住埃莉诺,暴虐无声,以吻啄她的天鹅颈,咬她的耳垂,语气温柔又阴冷,「你已经偷去了我的心,若是现在要逃……」 第78页 「我一定将你毁得一干二净。」 他的话藏着刀,在外人看来,他或许是残忍的死神幻化而成,可湛蓝色的眸子中只看见一匹受伤的雄狮。 它不知如何外露自己的温柔,也不知该不该外露。 他总说自己会把她同自己一齐送入地狱……是真的么?不,当然不是。他分明想把世间最美好的东西全部抢过来博她一笑,又怎么可能推她下深渊? 是他内心的不安恐慌自私阴郁和偏执,一併发作,才造成当下充满威胁性的保护膜。 埃莉诺静了片刻,靠在他的胸膛上,抬眸看他,「我不会离开你的。」 「我为你而生。」 长长的的睫毛眨呀眨,蹭的他脖间有点痒。 男人依旧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埃莉诺却在他眼里看到了的动容。 她宁愿相信他是个不会爱的小孩子。只能用最笨拙和最粗暴直接的方式表达自己的爱意。 比如抱紧她,啃她的侧脖,以及,和她构建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欲的乐园。 出乎意料,今天多了一个新的方式。 他单膝跪地,将闪耀的鱼鳞拿出来,心疼的看她残缺了一块的鱼尾,仿似他的心也在跟着狠狠抽搐。 「……疼吗?」 她不知道他在问那天还是今天。 虽然两天都很疼。 她佯装不在意,「别关系的,不疼。只要你以后好好保护我就好啦!」 埃莉诺伸手拍拍屈潇的肩骨,打趣道,「我最忠诚的骑士。」 屈潇顿了顿,左手扶肩,向她单膝下跪行礼,用一口沙哑而流利的伦敦腔向她表达爱意,「亲爱的公主殿下,恕我来迟。」 「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到你。」 他将鱼鳞重新还给她。 这是一个很神奇的过程,埃莉诺尾巴上的缺口在鱼鳞靠近时逐渐发出动人的闪烁,接着与丢失的鳞片融合连结。 「好的,屈骑士。那我什么时候能变回人类呀?」她盯着自己的鱼尾巴,对找回从前的自己并不感到开心。 要知道,她好不容易才习惯了拥有双腿的生活! 男人缓慢的起身,居高临下垂眸看她,在提到丹尼斯的时候,眼底悄无声息划过一丝阴狠,「我问过丹尼斯,」 视线逐渐向下,他看着她滑腻的鱼尾表皮,「你的腿不是他弄的。」 「不是?」埃莉诺瞪大眼睛。 怎么可能! 「他是不是撒谎了?」 「他不敢。」 丹尼斯那个怂包,还没到达敢骗他的程度。况且他若是真的撒了谎,早早便死在屈潇压在他颈窝上渗出血的刀刃之下了。 小美人鱼丧了气的低头,闷闷不乐的喃喃自语,「那是为什么呀?」她总不能毫无原因就再次变成了美人鱼吧? 下一秒,她像是想到什么更重要的事。 她拽拽男人的衣角,白皙指尖指向窗户外面的游泳池,「那……」 「能把我抱到那里去么?」 并没有。 屈潇拒绝了她的请求。严肃而认真。 他站在空旷的游泳池前,皱着眉。 金灿灿的阳光射.入水面,和无数亮晶晶的泡泡一齐,可爱极了。 但想想屈娟的嘴脸,鬼知道这里的游泳池有多脏。 他的东西都必须是干净的。而埃莉诺正是他最重要的东西。 管家在一边犹豫了半天,终于在无数下人们的推搡中,憋不住问出口,「请问现在可以换水了吗?」 他是新任的管家,暂时辨明不了屈潇的性子,不过单从那张妖冶的祸害脸上来说,应该是个不好说话的主儿。 气氛还是弔诡的沉默。 几秒又或者是几十秒后,屈潇眼皮子也没掀,睨着水池,淡淡开口,「不了。」 他头也不回离开这个污秽的泳池,丢下一句,「一天之内,给我重新建一座游泳池。」 然后消失不见,留下无数名建筑工人大眼瞪着小眼。 不过该说不说,他们的办事效率还是很高的。 一夜之间,一座崭新的游泳池出现在后花园旁边,就算是和柏得温城堡里的那座相比,也丝毫不会逊色。 埃莉诺十指交叉,搂住他的后脖,当男人停在水池边时,兴奋的摇了摇鱼尾巴。 她不知道,她扭动下.身时,他比她还要难耐。 湛蓝色的眸光没从清澈的水面上移开过,埃莉诺松开他,口中嗫嚅着,「水……水,埃莉诺想要水。」 这一度令他有点不爽。 霸道的吻猝不及防,落在埃莉诺的唇上,屈潇狠狠咬了她一下,以表惩罚。 天生的红唇染上暧.昧的情.色。 趁着小美人鱼晕晕乎乎的这段时间,他慢慢蹲下来,把她放在水池边的位置,只有鱼尾被浸没在水池里。 他怕她一旦进入水池,就开始一发不可收拾的游向水池中央,和他玩起捉迷藏,到时候在水下面,他想抓也抓不到她。 埃莉诺乖乖坐在岸边,阳光暖融融的打在她身上。她情不自禁闭上眼,仰起脑袋。 曼妙的天鹅脖曲线张扬到极致,软绵绵的双手后撑,水下的鱼尾巴一动一动的,她看起来很开心。 他却不怎么开心。 屈潇喉结一紧,眸光所及她的锁骨时,快速移开视线。 第79页 眉宇皱成深重的颜色,男人的脸上写满烦躁和郁闷。 他觉得,他的菸瘾又要回来了。 最要命的是,小姑娘全然看不出他的抑郁,余光瞧见他的侧脸时,悄悄用指尖盪过水面,划起一道波澜,洒在他的衣服上。 男人转过头,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她双手捂住嘴巴咯咯低笑的得意,活脱脱一只奸计得逞的小孔雀。 他缓慢的垂眼,看自己身上的水渍。 眸色慢慢变深。 比起在他身上撒欢,埃莉诺的行为不亚于在他心里兴风作浪。一不小心就勾起他想在她身上撒野的欲.望。 他啧了声,有点烦。 看来得尽快把她的鱼尾巴消除。 ****** 冰淇淋色的遮阳伞下,屈潇坐在书桌前,沉默着书写作为新任伯爵需要完成的工作。 是的,为了离埃莉诺近一点,他把所有能搬来的东西都搬来了。 如果可以,他甚至想将自己也变成一条人鱼,再好好熟悉研究一下人鱼交.配的法则。 他命人专门为埃莉诺制定了一个玻璃水缸,这样一来,只要她坐在椅子上,尾巴就可以泡在水里。 她正坐在他身边,百无聊赖的玩着他的耳垂。 因为他不搭理她,所以她很快就困了,偶尔发出细细软软的嗫嚅声,她揉揉眼睛,找了个舒服的角度,靠在他肩膀上开始睡觉。 这个时候,屈潇手中的笔尖才慢慢停下。 他看了她一眼,只是一眼而已,生理性的占有欲就要将他逼疯。 再这么下去,他真怕自己疯掉。 很快,埃莉诺就做了一个让他快要窒息的行为。 人鱼一向如此,睡眠时间不长,没过多久,埃莉诺的脑袋在他肩膀上动了动。 她醒了。 可是醒了又有什么用?屈潇还是不搭理她。 他看起来真的好忙……埃莉诺盯着他的手腕,发了会儿呆。 灵感忽然出现,埃莉诺想到一个巧妙的点子。 如果那样的话,他会不会理她呢? 她趴在桌子上,歪歪脑袋。「我今晚不想自己睡,屈潇,你抱着我睡好不好?」 她知道他不可能抱着她睡的,人类不会在全身湿透的情况下感到舒服。所以,她故意说些不着边际的话。 她的计谋得逞的很快,屈潇手中的钢笔顿了下,他垂眼瞧她,声音哑的不像话,「宝贝,不要得寸进尺。」 「可是人家就想和你睡嘛~」她像是被打开了什么奇怪的按钮,故意用那双无辜的眼睛朝他眨呀眨,接着双手触在他的肩骨,蹭过去,在他耳边丢下一句悄悄话。 绮念如勐兽。他承认他乱了。 意乱,心乱,情也乱。 表面上,他砸下笔,没有看她,冷冷吐出两个字,「不行。」 然而,当初分明是他先拒绝,可当天晚上穿着防水衣出现在游泳池边的,还是他。 埃莉诺游到岸边,笑弯了眼睛,看他精瘦结实的身体,「你来啦!」 当晚,他做了一件荒唐至极的事。 那就是在水里抱着她睡了一夜。 第38章 闷热感扑面, 卷过游泳池水面时掀起一股热浪,几乎喘不过气。 埃莉诺背靠在水池边, 一手拿着奶白色的椰子, 一手捏着吸管, 正悠闲惬意的享受着日光浴。 薄姜黄色液体从长吸管里「吸熘」一下进入她的口腔。 酸酸甜甜的口感爆炸蔓延, 触及整个味蕾。 那是属于热带的, 甜甜的口感。 静谧, 安详, 像刚刚做了一场美梦。 可没过多久,她就有点儿无聊了。 埃莉诺缓慢的仰起脑袋,甩甩浸在水中的鱼尾,看头顶上悬着的缤纷多彩的马卡龙色遮阳伞笼罩在她面前。 落在她脸上的一小片阴影让她想起昨天晚上的恐惧。 就在昨天半夜,埃莉诺醒来的时候,屈潇不见了。 小美人鱼惶恐极了, 红着眼睛在水面上打圈圈。 直到看见漆黑一团的洋房里, 唯一一扇闪烁微光的窗户。她明白了。 某些不可抗力正迫使屈潇的脚步停留在囚禁丹尼斯的暗格里。 如果不是埃莉诺的蓄意勾引, 屈潇或许还不会这么早去找丹尼斯,或许是寻找别的方法让她变回人类。 虽然丹尼斯是个心脏坏死了的大烂人, 但单就科研这一方面来说,他研发药水的能力的确无人能敌。 「将人鱼变成人类的药水?」他被关在暗黑的牢笼里, 偶尔路过的老鼠成为他唯一的伴侣。 在听见屈潇的声音后, 缓慢地抬头,眨眼。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希望,碰巧被屈潇捕捉到了。 丹尼斯抬起手, 晃了晃套在手腕上的枷锁,强行压住将上扬却未上扬的嘴角,「你这样锁着我,我没办法研制药水……」 而屈潇显然已经想好了对策,淡淡开口,「我会把你送入地下室。」 深夜鬼魅般飘忽不定的眸光若即若离,游走在堆满烛光的砖墙,没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终于,他缓缓回头盯着丹尼斯,「那里是你原来研制药水的地方,你所需要的所有工具都在那儿,不是吗?」 是的,但只要丹尼斯否认,也可以不是。 「可,」丹尼斯一愣,想了想回答,「让人鱼变成人类的药水需要很多地下室没有的成分,我必须出门购置一些相关研究材料。」 第80页 他犹豫了几秒,补充,「如果您想要让埃莉诺不再变回人鱼,我就得去集市购置更多东西。」 「除了我,这座房子里,没人能知道消除埃莉诺的双腿需要哪些材料。」 「不必了。你要买什么,告诉他就行。」屈潇想也没想,直接拒绝,「他会帮你买回来的。」 他沉默着转身,丹尼斯这才发现角落里还藏着一个男人。 一袭白衣,看起来是个医生,脸长的凶神恶煞,不像是个好惹的傢伙。 汤姆学着屈潇的模样,安静的靠近,「要买什么,告诉我就好。」 凭藉那张不和善的脸庞,他成功将气氛压低到了极点。 屈潇头向内偏了些,不紧不慢道,「如果你研制药水的速度够快,」 「或许我会相信你改过自新,然后……」 「放你出来。」 ****** 屈潇自己都没注意到,他的菸瘾越来越大,几乎将整个藏在黑暗里的房间熏成了仙境。 严丝密合的窗帘下,他长指微勾,挑起一缕,让光线洒入一点。 从这个角度,他刚好能看见泳池里的埃莉诺。 她正浮在水面上,开开心心的游着泳,偶尔还会潜下水底、再翻上来,自娱自乐的吐泡泡。 并不是他不想靠近她,而是他无法靠近她。 至少在埃莉诺对勾引自己上瘾的这段时间里,他没法靠近她。生怕自己会对她做出什么不好的事。 指尖菸蒂忽明忽灭,冒着猩红火光,他深吸一口,眯起眼睛,胸腔中吐出重重的烟圈。 没过多久,暗红的眸光中出现一个男人。 柏得温是来和屈潇道谢的,感谢他帮助自己消灭了势力逐渐扩增的安东尼伯爵,由此,帮助他守住了本不该属于他的王子之位。 远远的,柔粉纱状的鱼鳍在下沉的过程中仿似一朵盛开的新鲜玫瑰,轻轻托住埃莉诺的身体。 人鱼传说仿似不再只是传说而已。 眉目所及埃莉诺,柏得温的脚步不由得顿在原地,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一眼瞪大了眼睛。 他并非故意发现她的秘密。 四目相对之时,埃莉诺呆了两秒,下一秒,笨拙的抱紧自己的鱼尾巴。 可惜她的鱼尾,不是的口袋里的魔法,说藏就能藏起来。 柏得温走到水池边停下,喉间像是被卡了一层厚厚的砂纸,有种复杂的情绪混合其中,和以往的厌恶不太一样。 他的眸色深了片刻,又转明亮,「你……是美人鱼?」 埃莉诺甚至无从知晓他对她的情感,到底是童话故事里善良的白马王子,还是贪图人鱼利益的歹徒。 他的目光就在她的尾巴上游走,只要不是傻子就都知道这件事瞒不住了。 埃莉诺松开自己,理直气壮,「是啊!我就是人鱼。」 她说话的时候非常有底气,但耐不住身体本能朝着远离柏得温的泳池中央挪动。直到她认为二人之间的距离不足以伤害到自己,才弱弱开口,「你不也是人鱼吗?」 大概是没料到埃莉诺的提问,柏得温顿了顿,眸光一暗,没有否认。 沉默很久后,淡淡「嗯」了声。 埃莉诺也没想到他回答的这么坦然,迟疑了两秒钟,又问,「既然你自己也是人鱼,那你为什么还要那么讨厌人鱼族吖?」 真是个矛盾的男人。 话音落下,她看着柏得温慢慢在水池边蹲下来,手肘撑在膝盖骨上,盯着她,「你想知道吗?」 埃莉诺犹豫着点点头。 男人的视线转而向下,望着泳池里荡漾的水面,或者说,是望着水面里倒影出的他自己的样子。埃莉诺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只看见他轻蔑的笑了声,又抬起头,挑眉看她,「你是人鱼公主?」 他已经笃定了这个问题的答案,没等埃莉诺的回答继续说,「我是很多年前,」 「被残忍人鱼族丢弃在陆地上的人鱼。」 男人的眼中忽闪过一丝冷漠,很快被释然的情绪替代。 大概是某个冥冥之中命定的人解开了他的心结。 他似乎不再厌恶人鱼,而是选择接受了人鱼。哪怕是现在,也没有要伤害埃莉诺的意思。 埃莉诺眨眨眼睛,有点吃惊,「我们人鱼族才不会做出这样子的事情呢!」 她气鼓鼓一张小脸,忙于为族人辩护。 柏得温并不打算听。 他缓慢的起身,居高临下看着水里的人鱼公主,烙印骨骼的对人鱼族的敌对,让他的语气谈不上温柔,也谈不上针锋相对。 「我今天是来找屈潇的,他人呢?」 眼神低掠过她的鱼尾,男人嘴角一闪而过戏嚯,「他捨得把你一个人丢在泳池里?不怕坏人把你拐跑了?」 埃莉诺瞪着他,「他应该在书房里处理公务呢!」 书房。 得知目的地,柏得温转身就准备离开。 被留下的小美人鱼有些急了,游到岸边,「你真的不听听我们人鱼族的光荣事迹吗?」 「我们人鱼族做的好事可是数也数不完!不可能做抛弃孩子这种事情的!」 她在他身后大叫。 「如果你愿意的话,等我有空了,我可以带你去南海找我的父亲,或许他会知道你家人的线索也说不定哦。」 第81页 这句话成功让柏得温的步伐定了下来,他偏头看她,不知道哪根紧绷的神经被埃莉诺抚平,眼神里终于恢復以往的温柔。 「……好。」 暖融融的笑容替代冰冷的淡漠,这才是真正属于王子殿下的温柔。 埃莉诺跟着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重重点头,「嗯!」 放心,我一定会让父亲帮你找到家人的! 这是一个好消息,埃莉诺久违遇见了同样来自深海的人鱼,更好的消息是, 丹尼斯的药水已经被研制出来了。 阴森的地下室里。 丹尼斯双手握紧牢笼,用既恳求又兴奋的语气看面前的男人,「这就是我刚研制出来的药水,」 他在脸边比了个「二」的手势,「只、只花了两天时间。」 有明显邀功的嫌疑。 以目前的情势来说,这无疑是一个很快的数字了。 丹尼斯想,他马上就能逃离这个寂寥的地方了。 等他重振旗鼓,能够重新建立一座新型的实验室也不是不可能。 另一边,囚笼前的男人伸出长指,静静夹着手中的试管,眯着眼。 那是一瓶橙黄的液体,气味是清冽的柑橘,还不算太糟。 不过他可不太相信丹尼斯这个心眼很多的老傢伙。 他知道丹尼斯一直在想着挣开枷锁的事。 鼻音中带着一丝睏倦,屈潇将药水放入胸前的口袋里,薄薄的内双透着不近人情的淡漠,「先验验成果再说。」 波光粼粼的药水即使在昏暗的房间内依旧闪烁着耀眼的闪光。光圈刺眼,一阵急促的奔跑声中,洋房的女僕慌慌张张出现在地下室的暗道门口。 「不好了,少伯爵!」 她气喘吁吁,刚开口就带来一个巨大的噩耗,「埃莉诺小姐她,」 「埃莉诺小姐她不见了!」 第39章 「她就在我眼前, 一下子就凭空消失了。」 柏得温的声线听起来也很吃惊,无论是对埃莉诺的凭空消失, 还是对屈潇的反应。 男人阴沉着一张脸, 地下室的微光让他看上去像是一尊由暗雾凝练而成的死神。 紧握的拳、脖间泛着青青浅浅的血管、阴厉暴虐的眸光……无一不在彰显一点:屈潇快要急疯了。 柏得温顿了顿, 没再说话, 他所知道的线索仅此而已。 他原本以为, 屈潇对于埃莉诺, 只是生理上的偏执而已, 没想到他已经将真心全部奉上。 屈潇皱着眉,不再面对柏得温,「您可以离开了,王子殿下。」 「我还有私事要办。」 他转而看向丹尼斯,目光狠冽到犹如冰冷的手术刀,「你也听到了, 丹尼斯。」 他的语速并不是平时那样游刃有余的故意放慢节奏, 透着焦躁的烦闷。 「不如由你来解释一下吧?」 丹尼斯知道他是在怀疑自己, 显然,一腔爱意遮蔽了他的双眼, 让他忽略了丹尼斯的不在场证明。 「这,这不可能是我.干的啊, 今天我一直都在地下室, 并没有出……」去过啊! 丹尼斯灰绿色的眸被蒙上同样焦急的颜色。 他还想再解释些什么,可惜屈潇连听下去的耐心都没有,粗暴的打断他, 「除了你还有谁?」 等等…… 暗红色的眸光瞬间深的可怕。 屈潇的脑海中浮现起一个女人的脸。 如黑紫色剧毒罂粟般的,女人的脸。 男人的视线慢慢从丹尼斯的脸上向下滑,低掠过高耸的眉骨和干瘪的颧骨,停在他的脖间,「是那个女人和你联手做的吧?」 也是,单凭一己之力根本无法完成如此庞大的操作。 互利共生才是虾虎鱼和枪虾的基本生存模式。 丹尼斯顿了顿,有些迷茫的摇摇头,「哪个女人?伯爵夫人?」 「不是啊……」 然而屈潇的耳膜早已被蒙上一层阻隔,叫他听不到丹尼斯的辩解。好似有种狂热的弔诡在血液里攀岩,膨胀,蔓延。 微微烛光将他影子映在光线昏暗的墙壁,灰黑一团逐渐扩大,形成类似于藏匿在黑暗中的怪物的轮廓。 男人的瞳孔是深邃的猩红,盯得丹尼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下意识躲闪开他的目光,闭上嘴巴。 这是一场暂时未见硝烟的战场,却硝烟瀰漫。 丹尼斯认为,在这个形势下,自己哪怕多说一句都存在被他灭口的危险。 想想极光闪耀的手术台,锋锐坚利的刀刃,以及残缺的左腿……屈潇不是做不出来这种事。 不仅如此,他似乎把这种方式当作救赎丹尼斯腐朽灵魂的捷径。 好在这一次,屈潇没有这么做。 离开的脚步声是如此清晰,急匆匆钻入丹尼斯耳中。 丹尼斯抬起头,男人挺拔高大的背影逐渐离开视线,即使只是一个看不见男人脸庞的背影而已,丹尼斯也能从他剧烈抽搐的肩骨感受到屈潇此刻的愤怒和冲动。 屈娟惨了。丹尼斯摇摇头。 可事实未能如他所愿那样进行下去。 转折出现在烛光熄灭的那一秒。 风也阴冷,穿堂而过之时把烛光吹得明明灭灭,似乎冥冥之中给予某些暗示。 接着,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嗖」一声,耳边划过风声。 第82页 肆意而动的风吹灭灰墙上挂着的最后一星光点。 丹尼斯的视线瞬间被阻挠,黑暗吞噬光明,包裹他,侵略四野而来。 像跌落无穷无尽的深渊。 一头苍老的勐兽正藏在暗处,企图谋划咬死面前年轻的野兽,无声无息,等待着时机的降临。 「哐当。」 在这一声心心念念的巨响终于出现的时候,丹尼斯知道,他的时机到了。 他即将重新主宰这头年轻野兽的生活。 …… ****** 「埃莉诺,只要你在49天之内找到真爱,就可以永远变成人类,幸福的生活下去。」 那是很久以前,上帝在收回埃莉诺的鱼尾巴的时候,对她说的话。 上帝是那样善良和温柔,尽可能满足这个死因悽惨的小美人鱼的所有小小心愿。 这一度让埃莉诺内心认为:上帝是偏袒自己的,他也希望自己能够以人类的身份復活。 那一次,本该他们的最后一次相见。 然而,埃莉诺醒来的时候, 薄薄的云层仿佛伸手就可以触及,梦幻而熟悉的天堂顶层,她缓慢而乏力的睁开眼,眼帘中再次映入上帝的脸庞。 他还是那样和蔼可亲又平易近人,余光瞥见贝壳上的少女醒来,他合上手中的书,笑着和她打招唿,「好久不见,埃莉诺。」 「欢迎回到天堂。」 天堂? 埃莉诺皱了下眉。 什么天堂? 她伸手去揉有点晕晕的脑袋,缓和了几秒钟后,双手后撑将自己从贝壳里坐起来。 那是一个装满海水的巨大贝壳,是她第一次来到天堂的时候,上帝看她行动不便特意为她准备的。 和她想的一样,就目前而言,她还是一只拥有曼妙鱼尾的美人鱼。而不是人类。 她稍微愣了几秒,抬头,接着眨了眨重重的眼皮,奶音中透着一丝睏倦和疲乏,「为什么我又回到了这里?」 空灵又疑惑不解。 上帝缓缓靠近她,脸上依旧挂着善意的笑容,「是我将你重新召回的。」 他毫不避讳少女的眸光,正面与她对视,一字一顿又斩钉截铁,「因为你没有找到真爱啊。」 伴随着上帝尾音落下的是埃莉诺愈发迷惑的双眼。 上帝在她身边坐下,像个循循善诱的长辈,温柔的摸了摸埃莉诺的长髮,解释道,「准确的说,我认为屈潇对你并不是爱情,只是偏执的占有欲在作祟。」 「所以今天,距离五月七日又一个49天过去,我将你重新召回天堂。」 不是真爱? 埃莉诺下意识扭了下.身子,躲开他的大手,有些不开心的撅嘴反驳,「您在说什么呢,他就是……」我的真爱! 她的举动并非上帝没有预见的,他不懊恼,收回手后自顾自摇头起身,双手背在腰后,背对着她,长舒了一口气。 「如果你们之间是爱情,那他为什么要残忍的让你割下鱼鳞?他不会不知道这有多痛,我亲爱的埃莉诺。」 「而且在我变成酒馆老闆约翰去观察你的任务完成进度。那个时候,他对你是那么凶。」 「可后来……」埃莉诺想说些什么,可上帝不给她机会,转过身来,狠狠打断她的话。 「后来?后来他明明知道你是人鱼,却甚至连放你去水里游泳都不愿意,」 「啧啧啧。承认吧,埃莉诺,他根本就不爱你。」 「才不是呢!」 埃莉诺的声音很大,掺杂着细碎的倔强和不屈。 屈潇会在她生日时送她随口一提的小丑鱼作礼物;会在她误会他和别的女孩子关系的时候对她做最长情的表白;会在别人欺负她、推她下游泳池的时候不顾阶级和身份,肆无忌惮的与对方打起来,只是为了保护她不受伤害…… 如果这都不算爱, 那究竟什么才是爱情? 为情所困的感觉总是这般似苦微甜,在羽毛、泡沫、和温温的海水中起伏不定。 想到这里,埃莉诺的眼眶不自觉红了几度,嗓子也跟着有点沙哑。 她垂着毛茸茸的小脑袋,有点儿垂头丧气的语调,「才不是呢,他就是我的真爱。」 声音很小,小到快要虚化了。 她没精力和上帝争论,也不想再和他争论这些了。 反正按照上帝以往的固执来说,无论她多说什么都无法挽回现在的局面。他是不会轻易再次给她机会,让她回到人类世界的。 脑海中一闪而过屈潇淡漠的脸。 她敢确定,在发现她被上帝带走的那一刻,那张习惯于面无表情的脸庞不会是原来冷静的模样。 很奇怪,埃莉诺握紧拳头摆在鱼尾上,低着头,眼泪不争气,一颗一颗从眼眶里面跑出来向下坠。 也不知道屈潇找不到她,会变成什么样子。 他焦急无奈的画面盘旋在大脑。埃莉诺不自觉有些哽咽,发出不自控的细小的抽泣声。 这点倒是于无形之间戳中了上帝的心房。 闻声,上帝转头看她,微愣了几秒后,神色有些动容。 眼泪一直都是女性最易被忽视的秘密武器。 云端上稀薄的空气就这么安静了几十秒后,埃莉诺的耳畔边传来上帝的嘆息,「好吧。」 胸腔中吐出沉重的气息,他看向她,「我再给你一周的时间。」 第83页 埃莉诺惊喜的抬起头,泪花还印在她的眼尾,是说不出的悽美。只有那对湛蓝色的眼眸在闪着细碎的光。 上帝移开视线不再看她,手中把玩猩红色座位边的权杖,继续说,「埃莉诺,我再多给一周的时间变回人鱼,如果屈潇能够接纳你的人鱼形态,并且不介意和人鱼形态的你共度余生,」 「到时候你才能变成真正的人类。」 「啊,对了。」 「在你化身为美人鱼的这段时间里,无论什么药水都无法将你变幻出人类形态。」 大脑里的齿轮飞速旋转了解上帝的话,埃莉诺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 她重新皱起眉头。 无法变幻成人类?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她要如何离开海洋,又该如何找到屈潇呢? 要知道安东尼国的城镇和南海之间相隔数千里。 屈潇既不会平白无故去南海,她也无法上岸去寻。 「如果是那样的话,我该怎么……」 不给她开口询问的机会,上帝大手一挥,一道金光从他五指间紧握的权杖顶端水晶球中泄漏而出。 裹挟着悠长神圣的告诫。 「算是我检验你们爱情的最后一道考题。」 和人鱼落入海洋时的「扑通」一声声响。 温温的海水裹紧埃莉诺的肌肤。 有多久没感受过这样的美妙? 海水如律动的音符,在她周围翩翩起舞。 熟悉又陌生的感觉瞬间侵染周身。 埃莉诺本该对这样的感觉感到喜悦和愉快。可是此刻,她却疯狂摆动着玫瑰色的鱼尾,甚至没有思考的时间,顺着海底最深处的方向,拼命游动。 她正游向人鱼宫殿,去见艾伦。 艾伦是南海的海神,她的父亲。 他一定有办法让自己重新变成人类的。 就算没有, 眼中一闪而过几分落寞,紧接着又被乍现的灵光取代。 女巫! 就算父亲没有办法,她也可以再去找女巫帮忙! 总会有办法的,她必须主动做点什么,而不是待在原地,像一尊望夫石那样,每天把小脑袋露出水面,眼巴巴又可怜兮兮的等屈潇有没有来到南海。 这般想着,埃莉诺尾巴游动的方向倏忽转变,转而向女巫的住所前进。 ****** 南海是众多人鱼族里最熟悉人类的一族,大概是有赖于人类常常来这里看美人鱼,并且建设旅馆。这让居住在南海的人鱼们非常了解人类世界。 这就不难解释为什么埃莉诺初次做人类会那样娴熟,认识所有的东西。 灵活的鱼尾勾勒绚丽烂漫的线条,越过漆黑森恐的铁栏,埃莉诺游入女巫的住处。 这是艾伦明令废止、与世隔绝的禁区,地理位置非常偏僻。 所以,当埃莉诺以人鱼形态出现在女巫薇薇安面前的时候,薇薇安一点儿也不惊讶。 因为她压根儿就不知道十年前还有人鱼公主消失不见的这档子事,只觉得长大后的埃莉诺越看越叫人欢喜。 瓷白肌肤,湛蓝美眸,微红脸蛋...... 薇薇安在看见埃莉诺的那一秒,不自觉笑弯了眼睛。 要是埃莉诺脸上的焦急不安能消失,就更完美了。 不愧是她的小女儿。 真是美极了。 小美人鱼气喘吁吁,还没从运动后的余韵中缓和,扶住她的手臂作支撑点,断断续续问,「女巫姐姐,你、你这里......还有没有把人鱼变成人类的药水?」 她摸了她的手臂。 这让薇薇安非常高兴,语气中藏不住雀跃,「有的。」 她顺势拍了拍埃莉诺的手背,「我去给你拿。」 上帝没有欺骗埃莉诺。 咕噜咕噜,喉结滚动,透明药水滑入腹胃中停留很久,没有出现十年前立刻变出双腿的相同情况。 「无论什么药水都无法将你变成人类」这句话,是真的。 埃莉诺不死心,拽住薇薇安的衣袖,恳求的语气,「还有其他药水吗?」 桌子上,清一色是埃莉诺喝完的试管瓶。这样下去,变不成人类,先变成海滩上搁浅的鱼类还差不多。 薇薇安皱了下眉,摇头说,「没有了。」 就算是有,也不能再让她喝下去了。更何况,至少在她这儿,是真的再也没有任何一种药水是她没有尝试过的了。 埃莉诺沉默了几秒。缓慢的低头,拽住薇薇安手腕的手指也跟着慢慢向下滑,最终垂在身侧,「......哦。」 她不喜欢在外人面前露出自己真实的表情,将眼底的失落、委屈和无奈等多种复杂的情绪被敛了敛,挤出一个笑,「谢谢您,那我……」 埃莉诺转过身去,连背影都是寂静的颜色,「我就先离开了。」 像是一不小心沾在灰黑蜘蛛网上的蝴蝶,扑腾着翅膀,却挣脱不开,也逃不掉,即使逃离这张情网,也不知道下一步要去往哪儿。 看着埃莉诺逐渐远去的背影,薇薇安不自觉摇了摇头。 又是为哪家的小子困情呢? 她怎么会知道,从始至终埃莉诺的心里就只有一个坏小子而已。 小美人鱼有节奏的摆动着曼丽的鱼尾,一如翩翩起舞的蝴蝶,迷茫而不自知,不知道自己的下一个目的地是哪里。 第84页 算了。 还是去找艾伦吧。 埃莉诺想。 虽然十年前父亲拒绝过自己变成人类的请求,但……时至今日,除了变成人类找到屈潇之外,她还有更好的解决方法吗? 这般想着,她的眼皮重重下沉。 嗯,父亲一定会帮她变成人类的,否则,她就只能回到天堂了。他捨不得深爱的小女儿刚一出现就再次离开人世。 耳边浮过水流声,埃莉诺闭上眼睛,感受水流逆向而来的阻力。似乎只要冲破了这道阻力,也就冲破了屈潇和她之间的阻力。 窸窸窣窣的话语也是这个时候压迫水流声,并以水波为载体,传入她耳畔的。 「也不知道哪个不长眼的傢伙又在污染源附近建了一幢实验室。」 「要是被我逮到,真要剥了他的鱼皮。」 有点熟悉的男低音。 埃莉诺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睁开眼睛,勐的一回头。 金黄色的长髮被水流涤盪成为弯曲的形体,盘旋交织在脑后,构成一副绚烂的瑰丽。 浅蓝的瞳孔扩大了些,埃莉诺想的没错。 即使距离很远,她也能认出说话的人正是自己儿时的玩伴。海洋的守护者,父亲最忠诚的部下的儿子,拥有尖锐獠牙的鲨鱼哥哥——达尔西。 达尔西没看见她,似乎正为某些琐事而烦心,眉头紧皱,和下属说些什么,「很久以前海底曾发生过一起爆炸事件,现在爆炸点的水质还不容易改善了些,是谁又……」 多年未见,稚气散尽,从前的影子只能在他的外形上窥见一斑。 深蓝色的短髮,同色的瞳孔,背上是属于鲨鱼特有的藏青色的背鳍。 达尔西是世界上游的最快的尖吻灰鲭鲨一族,手上拿着象徵守护和环境保护标志的盾牌和叉戟,急匆匆往某个方向赶。 从他的话里,埃莉诺可以知道,他现在在海洋环境保护局工作。 犹豫不到一秒,或者说,一秒都没犹豫,埃莉诺改变方向,朝着达尔西游去。 好在达尔西没有用最高的游速,埃莉诺很快追上他。 白皙的手指抓住他的手腕,埃莉诺不顾众目睽睽,用海底通用的人鱼语,没头没脑问,「在哪儿?」 达尔西先是对手腕上突如其来的触感感到一阵不悦,在看清来人的脸的时候,眉头才稍稍有了舒展。 他眯起眼睛,有些不确定,也有些小惊喜,「埃......埃莉诺公主?」 埃莉诺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心里像是被人打翻了一罐胶水,颠来倒去的粘稠和焦急。 就整个海底而言,只有她知道,十年前的爆炸发生在丹尼斯的实验室里,而十年后的今天,又一幢实验室拔地而起。 是巧合吗? 不,这绝非巧合。 想到丹尼斯那儿或许有屈潇的线索,即使有危险,埃莉诺也一秒都不能再等。 手上的力道加重了些,她看着达尔西,定定的重复,「你们刚才说的实验室,」 「在哪儿?」 神秘又深邃的蔚蓝色大海,美丽又动人的人鱼传说。 变幻莫测的潮起潮落,沙滩在一轮新日下渐渐甦醒。岸边的居民们正吹响海螺号角,也不知是否能将信息传递入海底。 海底两万里,阳光深不可入,谁都不知道,此时此刻,旭日已从海平面升起。崭新的一天已悄然降临。 第40章 波澜不惊的平静海面, 巨浪袭来。 一艘白色的轮船乘着咸涩的海风,踏着疾烈的水波, 忽然出现在南海这片海域上。 嘶。 男人倒吸了一口凉气从甲板上醒来。 耀眼的日光刺在他脸上, 对比之下, 呈现出一种极端病态的白。 脖子上镣铐是特意定制的, 比原来的尺寸还要小了一圈, 仿似说话之间就会有随时丧命的危险。 薄薄的眼皮缓慢掀开, 又被刺目的光芒闪到。 屈潇下意识伸手去遮, 伴之而来的是沉重的镣铐声。 铁链击打在甲板上的声音是那样熟悉又真切的恐惧,他皱了下眉,垂眸向手腕处望去。 冷白削瘦的手腕被捆上一圈又一圈繁重的枷锁,他缓慢的眨了两下眼睛,继而看向左侧。 果然,他的左右手腕都被锁上了沉重的镣铐。不仅如此, 就连脚腕和脖子上都有。 其中, 脖子上的那一条最紧、也最致命。 丹尼斯这一次可真是做足了准备, 铁了心不让他再次逃跑。 五条铁链被拴在船上不同的地方,即使力量再大, 想要挣脱也绝非一件易事。就目前情势而言,他毫无办法。 整个人呈一种「大」字型被困在甲板中央, 像一个人形活靶子。 「你醒啦?」 还没等屈潇适应从黑夜到极昼的色差变化, 丹尼斯那张苍老嶙峋又兴奋的脸就映入他眼帘。 此刻,丹尼斯正瞪大那双因削瘦而凹陷凸出的冒着绿色鬼火的眼,低头看他, 脸上的皮耷垂下来,阴森可怖。 抽搐的嘴角诉说着丹尼斯心中的无尽喜悦,在这视野明亮的白天,屈潇更能看清他内心的扭曲。 屈潇面无表情盯着他,既没功夫和他聊家常,眼下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你把埃莉诺藏哪儿了。」 比生死更重要的,是他深爱的姑娘。 第85页 丹尼斯对他出乎意料的问题表示一愣,接着耸耸肩,站直了身子,冷哼一声,「不知道。」 「我现在已经被你抓住了,还不说实话?」屈潇皱眉。 「真不知道。」丹尼斯双手抱臂,又摊摊手,非常真诚的表情,「这件事不是我和伯爵夫人干的。」 的确,这件事不是他干的。 事到如今,按照丹尼斯的心态,如果这件事真是他做的,他恨不得立马就告诉屈潇真相,然后给予他最热烈最诚挚的嘲笑和讽刺。 丹尼斯不知道埃莉诺的下落,屈潇没时间和他多说什么。 他的小埃莉诺还下落不明。他不能在这里和丹尼斯浪费口舌。 眸底闪过一丝阴鸷,屈潇沉声问,「你知道,」 「私自掳走安东尼国的新任伯爵会是什么下场吗?」 「当然知道。」 安东尼国的治安管理系统在全球范围内也是数一数二的,如果不是丹尼斯擅用某些药物,伯爵府邸的士兵们早就把他抓回去了,哪里还会让他带着屈潇逃跑? 话说到这儿,丹尼斯不仅毫不在意,反而有一丝得意,「安东尼国的治安系统的确很好,想必发现你消失之后,一定会有许多士兵在城内搜寻你的下落,但……」 清癯的男人脸上一闪而过鬼魅的笑,他再次附身,靠近屈潇,似乎想要看清屈潇的每一帧表情。 「但据我所知,南海的归属权并不属于安东尼国吧?」 「放心我的试验品一号,他们不会去搜索安东尼国土以外的地方,换言之,他们是不会找到我们的。」 他用苍老又粗糙的手指,想要触碰屈潇的脸,被男人躲开了。 丹尼斯一愣,收回手,眼底兴奋不减,「你就期待吧,我亲爱的试验品。期待我新开的实验室。」 「海底深层的黑暗,也是你的最爱,不是么?」 说实话,丹尼斯今天的表现极其反常,他不是话匣子打开就没完没了喋喋不休的人。 直觉告诉屈潇,丹尼斯一定有不为人知的秘密藏在暗处。 事实的确如此。 经过几个月地下室昏暗无度的日子,丹尼斯发现,要想让屈潇成为一个真正的人工智慧机器人,就必须用某些激烈的情感来麻.痹刺.激他的大脑,让植入他后脖里的晶片起作用。 在屈潇昏迷的这段时间,丹尼斯左思右想,终于打定主意,认为调动屈潇幼年时的恐惧是最有效的途径。 嘴角似有似无闪过一丝邪笑,丹尼斯盘腿坐在屈潇旁边,手肘撑在膝盖骨内侧,「你就不想知道自己是如何愚蠢的再次落入我的手中吗?」 那是一瓶橙黄的液体,气味是清冽的柑橘,还不算太糟。 没人知道那缕清冽的柑橘里裹挟着甜蜜的剧毒迷.药,能让人沉睡不醒。 丹尼斯刚准备公布谜底,只听男人冷冷说—— 「不想。」 除了埃莉诺的事,屈潇什么都不想知道,提不起兴致,更别提调动悲伤的情绪。 很显然,丹尼斯失败了。屈潇的脸上没有出现一点儿难受的表情。但丹尼斯可不服输,他沉默了几秒,又想到一个更好的鱼饵。 「埃莉诺是我杀死的。」他清了清嗓子,改口道。 表面上,他对屈潇的面部表情毫无关心,实际上,他却在不露声色的偷偷打量他。 从屈潇紧抿成一条直线的唇来看,埃莉诺这个钩子的确比调动屈潇的回忆来的简单粗暴又有效。 屈潇脸色一沉,盯住丹尼斯,「你说什么?」 声音被刻意压低过,仿似如果没有铁链加持的话,下一秒他就要扑过来抹了丹尼斯的脖子。 不易察觉的,丹尼斯笑了声。 目光在屈潇渗出血的脖间游走,看来他找到触发他悲伤情绪的软肋了。 现在要做的就是用埃莉诺的死亡不断刺.激他的大脑,让他崩溃,让他毁灭,让他沉沦在无尽深渊中,丢失自我,成为自己最忠诚的部下——无情无义又无懈可击的冷感机器人。 只是想像一下屈潇机械化的模样,丹尼斯就抑制不住上扬的唇角了。 他知道屈潇现在没办法对他怎么样,大剌剌直视他,重复,「我说,」 「埃莉诺是我杀死的。」 或许是觉得料不太勐,他继续杜撰编织一个又一个谎言,「你想看看,她死去的残境吗?」 接着,丹尼斯脸上出现津津有味的心满意足,「那可真是一副绝美的画面。」 「我特意用你最喜欢的方式,」 「你对待我的左腿的方式,为埃莉诺打造了最完美的死亡方法。你知道那是什么方法吗?」 丹尼斯啧了声,「我可是用薄薄的刀片一点一点刮下她娇嫩的肌肤呢……你真该听听她悽惨的求救声。」 「可惜啊,你永远都听不见了。」 「因为她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 描述太过细腻真实,猩红的眸光慢慢蒙上一层砂纸状的薄雾,屈潇的脖子上不自觉出现了青青浅浅的脉络丛,他不受控制想靠近丹尼斯,将他杀戮。 无奈手指紧握成拳,依旧无法挣脱巨大的铁链枷锁。 这个时候还无人注意到。 星辰般的晶片冒着微弱电流,从冷白色的后脖处闪现了一下。 ****** 第86页 同一时间的海底,埃莉诺和达尔西已经到达新建实验室的外面。 两手趴在落地窗边,埃莉诺透过薄薄的玻璃层朝里边看。 从她这个角度可以看见屋内摆放的浅蓝色的冷水箱,冷水箱内只有供氧管周围密集稀疏的气泡,大小相同,排列整齐。 从严密的布局来看,的确是丹尼斯的品味。令人噁心的品味。 和爆炸废弃的那间实验室唯一不同的是,这间实验室里只准备了两个水箱,个头要比以前那些大很多。每个箱子里面都空无一物,还在等待主人的认领。 其中一个箱体内装满纯粹的海水,另一个则装满埃莉诺没有见过的澄青色的液体。 总有种感觉, 这两具冷水箱是专门为她和屈潇打造的。 变幻莫测的海水覆盖过来,偶尔将屋内笼罩成邪恶的黑暗,偶尔又有波光照亮一角。 趁着静谧的幽光,埃莉诺眯起眼睛,仔细打量。 很好,里面没人。 她舔舔干燥的嘴唇,颇有种偷偷熘进实验室的冲动。她想要找找看,这里会不会有有价值的东西。比如说:药水什么的。毕竟,埃莉诺復活后的第一瓶药水,就是从丹尼斯的实验室里拿到的。 就算是没有药水,哪怕只是关于屈潇的一丁点儿零星线索,她也甘愿上刀山下火海。 但是这间实验室里全都是空气…… 埃莉诺顿了顿,垂眸看了眼自己的鱼尾。 鱼尾离开水里几个小时就会干枯。到时候人鱼会变得极其虚弱,也没有力气。 想着想着,还没想出结果,达尔西打断她的头脑风暴。 「公主殿下,您真的是公主殿下吗?」 身为多年前的玩伴兼埃莉诺的追求者,达尔西对埃莉诺的回归非常惊喜和期待;与此同时,作为海洋的守护者,他也有充分的理由怀疑埃莉诺并不是真正的人鱼公主。 不过随他怎么想,埃莉诺没有闲工夫和他多说什么。一门心思全部扑在寻找变成人类的药水上,她眼也没抬,「鲨鱼哥哥,你不是要带领下属们去污染源,处理残留下来的水质问题吗?」 她对着达尔西粲然一笑,「不用担心我的。」 「我就四处转转,等下就回去找父亲。」 「可……」达尔西还想说些什么,被埃莉诺不耐烦的打断。 「等我找了父亲,到时候我是不是人鱼公主不就不攻自破了?」 达尔西哑口无言。 她说的的确有道理。况且现在,赶紧去把水质问题处理好才是他的职责所在。 达尔西犹豫了一下,又说,「那你自己一个人当心点。」 无论是出于对公主殿下的关心,还是对一个来歷不明的小姑娘的关切,他都会这样说。 埃莉诺看着他,乖巧的点点头。接着,在达尔西离开后的好一会儿,她都踟蹰在实验室门口,犹豫不前。 直到偶然路过的小丑鱼在她脸颊上「啾」的亲吻了一下,她才终于打定主意。 没有力气就没有力气吧。总比坐以待毙强! 她从达尔西告诉她的小门绕进去,很快,她的鱼尾完全置于新鲜的氧气中。 虽然她一直都很好奇,丹尼斯是如何做到在海底深处构造一所由空气填满的实验室的。但此刻,虚弱无力的感觉从尾巴角传来,将她包围,她没心思再去钻研这个问题。 滑腻的鱼尾上还残余着一点点海水,滴落在地上,形成一条细细的水线。埃莉诺就沿着那一条海水,笨拙又慢吞吞的朝着丹尼斯的卧室挪动。 好在这个实验室的布局和上一个几乎一模一样,埃莉诺没有费很大的功夫,就准确摸索到了丹尼斯的房间。 他的房间很简单。除了一张床,就只剩一张大大的大理石桌。 桌上堆满了厚厚一打文件,大概是因为屈潇把他关在暗格里的这段时间他一直没来,文件上被积落一层薄薄的蜘蛛网层。 埃莉诺拿起一份,将上面的蜘蛛连同蜘蛛网一併吹掉,眨眨眼睛。 文件上写的都是些有关人工智慧和人类永生的话题。 嗯…… 不是她要找的东西。 都这个时候了,她还是很乖的把文件放回原位。 大致扫了一眼桌上乱七八糟的物品,埃莉诺什么有用的信息都没有找到,倒是在桌子下面的抽屉里,埃莉诺翻箱倒柜,找到了一些奇怪的东西。 她将埋在桌下的脑袋抬起来,一手拿着一本日记,一手拿着一副画着美人鱼的素描,左右为难的转头。 ……先看哪一个比较好? 该死的优柔寡断。 皱眉周旋犹豫很久,埃莉诺默默放下手中的美人鱼画,准备打开这本看起来很有年代感的復古日记本。 怪她的优柔寡断吧。 牛皮纸袋刚被解开,门外就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钥匙插入锁的声音让人毛骨悚然,埃莉诺警觉的竖起耳朵。 内心敲响警钟:可能是丹尼斯回来了。 女孩子的直觉一向是如此之准。 下一秒,丹尼斯哼哧哼哧卖力推动什么的声音连同他的低咒一齐钻入她耳中,「这傢伙,看着这么瘦,推起来还挺沉的,妈的,累死老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敲!刺!激!哦!_(:d)∠)_ 第87页 第41章 推什么? 埃莉诺皱了下眉。 可她没时间去多想, 瞬间屏住唿吸,小心翼翼往床底下钻去, 将自己容纳, 躲在里面。 幸好丹尼斯没往卧室的方向移动, 只是站在药水箱前面, 静静观赏被他关在里面的人, 满意的咂嘴。 藏在床度底下的人儿偶尔能听见他的自言自语, 「真得好好谢谢埃莉诺。」 「不然我怎么能这么快就达成目的。」 听到这儿, 埃莉诺脸上的表情不禁更加迷惑。 她有做过值得丹尼斯感谢的事吗?没可能啊…… 来不及凑齐记忆碎片,埃莉诺听见丹尼斯哼着小曲儿,越来越靠近卧室的方向。 心脏简直要悬到嗓子眼儿。嘴巴里的软肉开始生理性的分泌唾液,来不及逗留于舌体,就滑落喉间。 皮鞋踏在地板上的声音成为最刺耳的背景音乐。 「嘎吱」一声。 卧室的门被推开。 埃莉诺紧闭双眼,一动不动, 双手虔诚的放置于腹前, 内心热切的和上帝祷告, 希望自己不要被发现。 大概是上帝没有听到她的祈祷。 透过床单和地面之间的缝隙,丹尼斯的皮鞋突然转变了方向, 故意放慢,故意放轻。 以至于她睁开眼的那一秒, 丹尼斯正单手掀起床单, 歪着脑袋盯着她。 有一瞬间,埃莉诺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甚至产生一种误入惊悚电影的错觉。 男人的半张脸就隐没在阴影里, 嘴角噙笑,瞪大那双丑陋而凹陷的眼睛,将尾音拖长,「呀呀呀。」 「这是谁呀?」 前调是阴阳怪气的此起彼伏,在埃莉诺听来莫名的有些恐怖。 「这不是我们亲爱的埃莉诺小姐吗?」 「你怎么在这儿啊?」 那个时候,埃莉诺已经被他近距离的打量和突然的出现吓懵了,宛如一具搁浅在海岸线的死尸,只有微微颤抖的长睫毛在告诉世人:她还活着。 埃莉诺脸上出现的恐惧以及发自内心的惊吓反而让丹尼斯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兴奋,愉悦和快.感,「哦……」 他的眸底亮了一下,意味深长说,「我知道了,你是来陪屈潇的吧?」 没人能想像得到这种恐怖。 丹尼斯是介于强与弱之间、善与恶之间的灰色地带。 但只要仔细观察的话,透过那双灰绿的眼睛,人们能发觉他内在的阴暗有多么强大。负面的气质强大到占据他的整具躯体,也只有在这个时候,大家才能真正意识到,他的外表虽然只是个脆弱的老人,但内心却是截然相反的暗黑…… 新鲜的空气对于人鱼来说,并不甜美,丹尼斯的下一步举动也是。 正如金属曝光在氧气中会被氧化生锈,埃莉诺的鱼尾也是一样,被空气吸干了所有水分后,人鱼少女的下.身已经全然没了反抗的气力。 只能眼睁睁看着丹尼斯手拿着铁链靠近。 黑暗和眩晕感袭来,意识清晰的最后时刻,埃莉诺只能感受到手腕处一紧,接着,于迷恍的幻境里晕死过去。 ****** 咕噜咕噜。 淡蓝色的海水里冒着可爱的气泡。 湛蓝色的眼睛缓缓张开。 她这是在哪儿? 隔着厚厚的玻璃层,埃莉诺动了动鱼尾巴,起伏在冰冷的水箱中。 她很快意识到自己被丹尼斯捉住了,纤细的双手开始疯狂拍打玻璃。 没用的。 她自己也知道。 这些都只是徒劳而已。 然而人被抓住后的本能就是这样,埃莉诺正在做一种本能性的求救举动,没什么能够阻挡她,除非她自发从慌乱中冷静下来。 转折出现在她余光瞥见旁边的药水箱时。 她激烈的反抗停住了,手指也止不住沿着厚厚的玻璃往下坠落。 她看见了屈潇。 那是住在她心房里的人。她心心念念想找到的人。 此刻,他就被关在她旁边,双眼死死的闭住,浮游在橙青色浓烈的药水罐里。 安详静谧的同时,不乏冷酷无情。像一个真正的机器人那样的冷酷无情。 他的脖子上被.插.入好几根细细的管子,管口周围沉沦着几颗气泡。 纯度近乎百分百的药物,不含水,也不会刺.激他后脖上的晶片。好不容易被激活起作用的晶片,可不能一不小心被关闭了。 丹尼斯非常满意自己的杰作,戏嚯看着埃莉诺,「怎么样?」 她不知道丹尼斯在问什么,或者只是单纯不想搭理这个坏人。只是摆动鱼尾,转向屈潇的方向,眼中泛着泪花,可惜被冷水吞噬。 长而邋遢的髮髻被丹尼斯胡乱的放纵着,他对埃莉诺的反应不太满意。 只是哭可不行,他想让她更为撕心裂肺的吼叫。 惬意的拿起玻璃桌上的咖啡杯,丹尼斯闭上双眼,轻嗅了下,看着屈潇,说,「试验品一号,给我背诵一下机器人行为准则第一条。」 机器人? 埃莉诺一愣。 可当她刚回头,准备向丹尼斯投去疑问的眼神的时候,屈潇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和平时的他很不一样。 深红色的角膜和浅红色的虹膜之间出现一道很大的裂痕,橙色和蓝色相间,这让他看起来仿似中了什么巫术,又或者是被完全格式化了人类的记忆。 第88页 他目光向前平视,就像看不见埃莉诺就在他身边一样,空洞又冷漠,「机器人行为准则第一条:将丹尼斯的话作为行动的第一准则。不允许违背他的任何要求。」 天吶。 谁能想像得到,原本低沉的嗓音也变得像是被工厂统一机械化过的一样。 埃莉诺情不自禁的睁大眼睛。 只听屈潇继续说,「请问还有什么事吗主人?机械本体能量不足需要休息。」 「没事了,」丹尼斯嘴角噙笑,「你自行关机吧。」 「好的,主人。」 亲眼见证这个残酷的事实,埃莉诺哽咽了。 她不知道为什么事情忽然发展成了这样。 默默在冷水箱里看了屈潇很久很久,上帝的脸庞忽然浮现眼前。 他曾在苍穹中微笑着告诉她一句话,「美好的东西只能用深痛巨创来换取。」 不知道为什么,就在这个时候,这句话涌现上心头。 埃莉诺红着眼圈,游到丹尼斯面前,拍了拍玻璃。 不知从何时起,丹尼斯已经坐在了不远处的玻璃桌上磨刀,刀片明明已经尖锐透了,可他还是不满意。就是不满意,似乎要把它削成薄如蝉翼才肯罢休。 埃莉诺带着隐隐的哭腔,对着丹尼斯,「你能不能放过屈潇?」 她不想让敌人瞧见自己的软弱,故意压制住内心的委屈。 赌注是——「我可以用我的命来换取他的自由。」 这不是个亏本买卖, 至少埃莉诺是这么认为的。 如果不能让屈潇接受她的人鱼形态,她将在几天后死亡,而看看现在屈潇已然成为机器人的样子…… 既然註定得不到他的接受,那么,用这条所剩不多的性命去救自己的爱人,也未尝不可。 她以为这是个很有诱惑力的赌注,至少人鱼的身价要比人类高得多,机器人鱼也比机器人听起来更罕见。 可惜她错了。 锋锐的刀刃从桌上抬起,丹尼斯抬头,嗤笑了声。 他沉默着看了埃莉诺几秒钟时间,扬起下巴嘲弄道,「真是段感人肺腑的旷世奇恋。」 一边是为了对方不惜奉献自己生命的人鱼少女。另一边是因为爱她之深而被逼无奈封闭人类意识的机器人。 啧。 他该不该成全二人的爱情呢? 结果是否定的,丹尼斯不会愚蠢到让这只飞到嘴边的鸭子逃跑。 他斩钉截铁,「不行。」 接着点醒埃莉诺那搞不清楚状况的头脑。 「屈潇这傢伙以为你死了。」 他獠牙渐露的模样真让埃莉诺唾弃。 「所以,我安置在他后脖的晶片起作用了……也就是说,屈潇已经变成了真正的机器人。他不会再爱你了。」 他笑起来的样子真丑。 「别再自作多情了。」 埃莉诺没有表现出这份厌恶,尽量表现出可怜兮兮的模样,「那……你能放了我么?」 放了她吧, 放了她。 埃莉诺许愿着。 只要丹尼斯放了她,她立刻去找父亲来救屈潇。她不会甘愿让屈潇就这么沦落成为没有一丝情感的机器人。 丹尼斯愣了一下,摇摇头,似乎在感嘆小美人鱼的单纯。 他食指指着埃莉诺的鼻子,「至于你嘛……」 又眯起眼睛,「我有别的用途。」 「什么用途?」埃莉诺后退一步问。 丹尼斯诡谲的笑着,将刀刃划过厚厚的玻璃片,「看见这把刀了吗?」 「为你准备的。」 「你要杀了我?」埃莉诺皱了皱眉,「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不不不,」丹尼斯慢条斯理的摇摇食指,「我不杀你。」 灰绿的眸一瞬间如怪兽般阴森,他小声继续说,「悄悄告诉你。」 「我准备剥了你的鱼皮,然后将你制成标本,仅供我一人欣赏。」 他或许是觉得自己的想法很正常和完美,表情相当兴奋和愉悦。 但只要是个正常人都会觉得此刻的丹尼斯比噁心和变.态还要过分。 埃莉诺愤怒的用鱼尾巴拍打冷水箱的玻璃,「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箱内的水面象徵性晃动了两下。 海洋的女儿发怒道,「我们做错了什么?你要这么残酷的对待我们?」 面对埃莉诺的不悦,丹尼斯不恼不火,神情享受,居然真的发善心似的回答她这个问题,「你,没错。」 「错在你的身份,是人鱼。而碰巧,又被我捉住了。要怪只能怪你的不小心。」 他又看向屈潇,面无表情,「他,也没错。要怪就怪遇到一个不负责任的家长。把他高价卖给我。既然是我的东西,我想怎么做都不为过吧?」 拖延时间,是目前唯一的获救途径。 达尔西知道她在这里,如果太久没有回宫殿的话,他或许会回来寻她。 埃莉诺尽可能从丹尼斯的话中挑选出有用的信息,做延伸,「美人鱼的身份怎么了?」 话音落下,她看见丹尼斯握住刀柄的手掌微微愣了一下。 天生直觉告诉埃莉诺,「美人鱼」这三个字,在丹尼斯心里是个特殊的存在。 果然,在埃莉诺问完这句话后,丹尼斯眼底的兴奋渐渐退散,垂下嘴角,死死盯着她。 第89页 几秒后,直到看的她心里发毛,他才将刀扔回玻璃桌上,朝着卧室的方向走去。 埃莉诺长舒一口气。 唿。 继而转向屈潇。 她伸出手指,隔着玻璃,想要触摸他的脸。 他看起来是那样病态,那样死气沉沉。 埃莉诺吸了下鼻子。 离开她,他果然照顾不好自己。 「你刚刚有看见这张照片吧?」丹尼斯回来的比想像中快。 小美人鱼闻声回头。 丹尼斯手上拿着两样东西, 日记本,和素描纸。 正是埃莉诺刚刚翻箱倒柜找到的两样东西。 第42章 埃莉诺刚刚没来得及细看这幅画, 现在看来,那上面画着一条鲜活美丽的人鱼。 丹尼斯似乎陷入回忆, 「很多年以前, 我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 我也曾遇见一条美丽的美人鱼。」 「就像你一样美丽。」 「哦不, 她比你还要美丽。」 埃莉诺眯起眼睛。 的确, 正如丹尼斯所说那样, 画上的人鱼比埃莉诺还要美上几分。 美到几乎像是虚构出来的。不真实的。 她从没见过这样潋滟的美人鱼。 画中的人鱼, 鱼尾巴是银白色的,鱼鳍是分叉成的流苏叶形,奶白的贝壳包裹着她可爱饱满的胸脯,让她看起来是满身雪白的雪之精灵。 真是美极了。 怪不得单单是回忆而已,就让丹尼斯露出一脸痴迷的表情。 大概是因为这只美人鱼勾起了丹尼斯内心最后一点温柔,他口无遮拦的诉说真情, 「那一年, 我触犯了伦理学条例, 被医学伦理学委员会封杀,不得已移.民下.海。」 「就是那个时候!」丹尼斯忽然看她, 眼睛里一闪一闪的冒着热烈的火光,「就是那个时候, 我遇到了艾丝莉!」 艾丝莉? 埃莉诺顿了顿。 是画中那只美人鱼的名字吗? 丹尼斯一脸狂热, 嘴巴不停,「她就像是凝结爱与美的真正的女神——阿佛洛狄忒。」 「生于海中的浪花,拥有白瓷般的肌肤, 最重要的是……」 「最重要的是!她支持我的想法!」 男人的表情已经不能仅仅只是用「迷恋」二字来描述,如果埃莉诺现在在水箱外面,她敢保证,丹尼斯一定会极为激动的死死按住她的肩膀,剧烈摇晃。 「她是那么支持我……那么支持我!」他渐渐进入疯狂的忘我之境,自言自语道,「所以我一定要成功!一定要成功!」 说到这个时候,埃莉诺已经晕晕乎乎听不太懂了。 可她不再听下去,不代表他不再说下去。 男人疯疯癫癫的冲进卧室,手上拿着一个小黑匣子回来,自顾自开始解锁密码,「你看!你看!我多爱她!这些密码锁的密码都是她的生日!十二月三十一日!」 埃莉诺记得这个密码,1231。 第一次逃离实验室的时候,丹尼斯就是用的这个密码。 原来这个密码代表了丹尼斯喜欢的人鱼的生日? 埃莉诺有些狐疑的没有说话,静静打量丹尼斯。 ……难道丹尼斯曾经和这条美人鱼有过一段悽惨的爱情故事,所以现在才会变成这幅令人噁心的阴暗模样? 不, 不对。 瞳孔倏忽增大了数倍,埃莉诺突然捕捉到丹尼斯话中真正的关键点。 她扯着嗓子试图将丹尼斯从回忆的深渊中拉出来,当然,这么做的目的,并不是给予他救赎。只是想确认她的某些猜想。 「她亲口告诉你她的生日是十二月?你确定吗?」 丹尼斯似乎非常不满她突然尖叫的举动,白了她一眼,看白.痴的表情,「当然。她的生日我怎么会记错?」 尘埃落定。 埃莉诺惊恐万分的看着丹尼斯,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要知道,在人鱼世界里,海底生物习惯把两天合併为一天,因此,一年只有六个月。也就是说,人类世界的7-12月,在海底大陆是不復存在的。 六月三十日,才是一年中的最后一天。 而且,如果仔细推敲的话,能够发现,丹尼斯手中的画像是由铅笔勾勒出来的纹路。这难以保证艾丝莉是一条真实存在过的美人鱼。 如果埃莉诺的大胆假设可以成立,那么…… 丹尼斯很可能患有某些精神方面的疾病。 换言之, 这根本,就是一条不存在的美人鱼。由丹尼斯遐想而凭空捏造出的一条美人鱼。 藏起心中的恐慌,埃莉诺下意识避开丹尼斯情绪崩塌的雷区,也就是质疑他不了解艾丝莉。 她顺着丹尼斯的意思,绕回最初的原点,「能详细给我说说她是个怎样的人鱼吗?」 丹尼斯瞪了埃莉诺一眼。冷哼一声,疑心很重说,「你可别给我耍什么花样。」 当年她和屈潇逃跑的事情还歷歷在目,丹尼斯气急败坏道,「这次你休想再逃!」 被戳中心思,埃莉诺感觉自己的嵴背上起了一层薄薄的绒毛,僵硬的挤出一个笑,声音也跟着有点颤抖,可惜丹尼斯没能觉察。 「没有啊。」 「只是作为人鱼族,我很好奇她是个怎样的人。」 埃莉诺悻悻垂下脑袋,声音轻得快虚化了。听起来委屈极了。 第90页 「况且屈潇现在都已经这样了……我一个人要怎么逃?」 也是。 丹尼斯嘴角扯出一记兴奋的笑。 她就要被自己剥皮抽筋、制成标本了。有权利知道一些真相。 ****** 某年12月31日,冬,西式復古建筑物外。 丹尼斯穿着厚重的羽绒服,畏手畏脚的站在正门前搓手指,脚边放着巨大的黑色行李袋。 当时他还只是个三十出头的才俊。 根据他冻得通红的鼻尖来看,那天天气很冷。 「哒哒哒。」 昂贵皮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越来越近。紧闭的大门终于打开。 八点了。 玻璃旋转门被推开的瞬间,丹尼斯着急的冲上前,抓住工作人员的手臂。 好巧,这是他的老同事,看在他们的交情上,他或许能帮丹尼斯在上级面前说说好话。 「对不起。」丹尼斯的第一句话是道歉。 「能不能帮我和上级说说,再给我一次机会?」第二句是恳求。 「我......」第三句对方不想听,直接抽出自己的手臂。 老同事定定看着丹尼斯,表情是捉摸不透的,有同情,有不舍,更多的是愤怒,不解,和唾弃,「上级不会让你復职的,丹尼斯。」 「你还没意识到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误吗?」 「你的思想太过危险。这不是我的只言片语就能解决的,你的行为让整个学术界都唾弃你。没人能救的了你。」 大概是那个时候,也可能是在那之前很久很久,心脏早已腐烂变质,丹尼斯见到老同事这副指责的嘴脸,不禁也露出皮囊之下的阴森恐怖。他沉着声,用非常不屑的姿态反驳,「我怎么了?」 讥笑从他的鼻孔里倾斜,他居高临下,「我只不过是提议做一项世人都不敢做的实验而已。你无法否认,这项科研成功后会给我们带来多大的财富和发展潜力。」 丹尼斯话刚落下,老同事就皱起眉头,「这不是敢不敢的问题。你这是违反了伦理学的规定!你不能没有经过动物实验就想直接在人体身上做实验!」 「但你也知道,动物的身体结构和人类有很大不同,无论在动物身上做多少实验都只是徒劳而已。」丹尼斯反驳。 激烈的角逐让唇角溢出的薄薄热气也成了浓重的温度。 老同事不再说话。 丹尼斯真是无可救药了。他想。 那年,全城闹的沸沸扬扬,据说一名名不见经传的年轻科学家想得到永生,并且以非常奇特的脑迴路认为:将人类变成人工智慧是获得永生的唯一途径,还向上级寄出直接在人身身上实验的威胁书。 这无疑不符合人类伦理学。 因此,年轻科学家被逐出科研界,再也无法触碰到任何有关学术上的文件。 以上是《晨间日报》上的内容。 「不要灰心。是他们不懂你。丹尼斯永远是世界上最棒的人。是艾丝莉心中的神。」 那是丹尼斯第一次幻想出一个善良的人物形象来安慰自己。 没人相信他,没人在乎他,艾丝莉于12月31日,他被正式逐出实验室的日子诞生。 一开始,艾丝莉只是一个普通女人的形象,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以及丹尼斯想像次数的逐渐增多,她慢慢丰满为一条每个细节都精心推敲过的美人鱼的形象。 至于为什么是美人鱼。大概只是因为美人鱼的代名词就是天真善良和善解人意吧?又或者丹尼斯已经不再喜欢人类? 谁知道呢。 如歌的嗓音环绕在耳边,艾丝莉撑着头躺在他怀里,「丹尼斯和我一起回大海好不好?」 鬼知道她为什么这么说。 鬼知道丹尼斯为什么要让艾丝莉这么说。 无论巧合还是註定,很快,丹尼斯来到南海,并且运用自己灵活的头脑,在海底最深处建造了一间充满氧气的实验室。 他还贴心的建造了一所地下室。专门用来收集他和艾丝莉爱情的回忆。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他从来都没有放弃过那个可怕的念头。如果拥有实验材料,他想他会立刻开始着手操作。 每当他嘆息命运的不公和人类的落后,善良的美人鱼就撑着脑袋,眨着亮晶晶的眼睛安慰他,鼓励他,支持他。这似乎成为丹尼斯大男子主义的表现点。 变故发生在某一天。 神经衰弱的丹尼斯不知发了什么疯,忽然想到人类和人鱼是不同种族,他们无法在一起,更无法相爱。所以,他在虚构的世界里精心策划了一场谋杀,将完美的美人鱼处死。 原因是:美人鱼的父亲不允许他们在一起,艾丝莉不服从,她的父亲便下令将艾丝莉杀掉。 然后,丹尼斯成为自我世界中的悲情英雄。命运多舛的英雄。 回忆到这里应该结束,但丹尼斯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忽然转头,盯着埃莉诺的脸,语气高昂,「还没完呢。」 他热烈的目光让人觉得很不自在。 「你想不想知道,我是怎么得到屈潇的?」 丹尼斯的眼睛里像是有火光在野蛮生长。 「就是那个时候,就是那个时候!我遇见了伯爵夫人。」 他似乎奉屈娟为解救他的神明。 充满浪漫主义色彩的街头,鲜艷的女人在丹尼斯面前停下脚步。 第91页 他抬起头,女人的情绪逆着光,让人看不清晰。唯一能看清的,是她嘴角的笑意。 回忆片刻就此打住,丹尼斯回到现实。 「不过......该不该和你说呢?这明明不是你该关心的事。」 「而且,」 他终于重拾起玻璃桌上的刀刃,一步一步靠近埃莉诺,摁下水箱的开关。 「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把你制成我和艾丝莉爱情的祭品了。」 第43章 「啪嗒。」 巨大的玻璃水箱整个腾空而起, 厚厚的玻璃罩与底座脱离,海水于顷刻之间泻流而出, 瀰漫过丹尼斯的皮鞋底。 水流混合着男人脚底残留的泥土, 激盪起零零散散的碎花, 摇晃, 震动。 失去海水浮力支持的埃莉诺受到重力的影响, 狠狠一下, 摔在坚硬的金属底座上。 玻璃罩插.入底座的交界处, 锋利又快。 白皙娇嫩的肌肤砸在上面,渗出鲜红的血液。 埃莉诺举起小臂,倒吸了一口凉气,看着血珠沿着粉白的手臂滑过手肘,落在地上。 新月般的眉毛深深皱起。 她用湛蓝色的瞳孔去看贴在锁骨往下滴水的长髮,咸涩的海水滑过手臂, 刺痛伤口, 和血液一起, 裹挟交融,最终一红一透明, 两股汇成一缕,坠落下来。 该死, 她得再想想办法拖延时间。 「遇见伯爵夫人之后的事情呢?我都已经快要被你做成标本了。你就把真相全部告诉我吧。」 她抬起头, 湿漉漉的头髮垂在脸边的样子并不美观。 丹尼斯没再上当,不仅如此,他甚至有些意识到了她是在拖延时间的危险想法, 眯起眼睛,「哎呀,时间过得这么快,都已经两天过去了。」 她心一惊, 被他捕捉到了。 「害怕了吧?小人鱼?」 丹尼斯提起有些长的裤脚,慢慢蹲下来,手肘撑在膝盖上,手中紧握着一把刀刃和一管不知何时出现的药水。 他静静看着侧躺在原地一动不动的美人鱼,一字一句犹如刀把划在埃莉诺的心上,刺痛她,刺穿她。 看别人过的比他悲惨,或许是丹尼斯最高级的恶趣味。 「但怎么办呢?」他缓慢抬起拿着针管的右手,伸向她的脖子,「屈潇已经变成没有感情的机器人了。他没办法救你。」 那是埃莉诺第一次体会到屈潇这么多年来被关在实验室里遭受了怎样的痛苦,针头在埃莉诺的脖子上留下淡青紫色的痕迹。刺.激又苦涩的药水从静脉中蔓延、扩大,侵袭埃莉诺的全身。 她觉得自己像是吸了毒.品一样,意识逐渐与理智脱离。 「瞧瞧我对你多好啊,埃莉诺小姐。」 恍惚中,她听见丹尼斯的话。 「一般人可接受不了这么好的待遇,我都是直接在他们身上下刀的。不过也是,你的确值得我为你注射麻醉剂。」 「谁让你是屈潇的软肋呢?如果不是你的存在,让屈潇悲痛,让他封闭,让他终于变成机器人,也不知道我还要花多大的力气才能达到这样的壮举……」 接下来,是丹尼斯安眠曲一样的低声。 似诱导,似哄骗。 「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小人鱼。」 「醒来以后,你就是最美的人鱼标本了。」 冰凉的刀刃慢慢划过她的鱼尾巴,埃莉诺条件反射的动弹了一下尾巴。带着泥土和鱼类腥气的水花直直溅在丹尼斯脸上。 不!她还不能睡! 埃莉诺拼命想要睁开重重的眼皮。 可偏偏就是这个举动,激怒了丹尼斯。 他喜欢任人宰割的猎物,乖巧的呆在原地等他施暴,而不是越反抗越兴奋。 下一秒,刀刃不留情面,直接插.入埃莉诺的尾巴里。 嘶, 疼。 真的好疼。 然而,转机出现了。 和钻心之痛一齐到来的,还有一道浑厚的男声,掺杂着浓厚的怒气,「把刀放下!」 是艾伦的声音。 深海之神的声音。 很可惜,这个时候的埃莉诺已经没有力气抬头去看艾伦的表情了。 她虚弱的趴在原地,奄奄一息。被.插.入的刀刃还没从她的尾巴里□□,鲜血悄无声息沿着刀片,一股一股滑落下来,侵染丹尼斯罪恶的右手。 即使只从声音,埃莉诺也能听出艾伦的愤怒。 那种愤怒是深入骨髓的。很有辨识度。 艾伦紧盯着丹尼斯被血染红的双手,额角青筋暴起。 这不禁让丹尼斯下意识怂了两秒。 虽然他不知道艾伦是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来自己的实验室,但很显然,从艾伦手中的黄金三叉戟来看,他不是个简单的角色。 「离开我女儿。」艾伦重复了一遍。 这下丹尼斯知道他是谁了。真想不到随便捕捉到的美人鱼竟然是海洋的女儿。 艾伦身上王者般的领袖气质让丹尼斯想起暴虐的君主。 他犹豫了一下,快而准的把刀从埃莉诺的骨肉里□□,血线划破空气,直逼埃莉诺渐渐惨白的脖子。 「别过来。」 埃莉诺成了他的人质。 「你……」艾伦的眼睛瞪大了无数倍。 他不是一个人来的,身后还跟着达尔西。 第92页 和埃莉诺猜想的一样,达尔西见失踪多年的人鱼公主流落在实验室迟迟不回城堡,便告诉了艾伦,请求他和自己一道去寻。 可惜,一个人来又怎样,两个人来又怎样? 只要埃莉诺成为丹尼斯手下的人质,就没人敢把这个阴险狡诈的伪善科学家怎么样。 双方僵持。 空气一瞬间安静到极致。 丹尼斯大概也是有一点害怕的,手下的刀也跟着不知轻重,将埃莉诺的脖子上勒出一道血迹。 「咳咳。」 最终,战争的导.火.索——埃莉诺,再次将气氛点燃。 她无力的任由丹尼斯勒住自己的脖子,干咳了几声。胸腔缓而慢的起伏,像是下一秒就要断气。 与席捲而来的麻醉剂作斗争,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她顿了很久之后,才徐徐吐出两个字,「救他。」 他? 艾伦的眉毛皱的更深,环顾四周才发现,实验室的另外一具药水箱里,还存放着一个男人。 他见过他。在某个南海的夜晚。他甚至曾与他分享过埃莉诺的童年。 可是……救他? 艾伦抿了下唇,不太明白埃莉诺的意思。 今天,可是他的女儿从十年前失踪至今第一次和他重逢的日子。 没人想到再一次的重逢时刻会演变成一次左右为难的生离死别。他怎么可能捨弃自己女儿的性命,去救一个仅有过一面之缘的男人? 不可能的。这绝不可能。 他的小公主,也是他的命。他不管被装在药水箱里的男人是谁,他现在就只想把他的小埃莉诺从丹尼斯手中救出来。 见艾伦迟迟没有下一步举动,埃莉诺表现出一副大义凛然又释怀的模样。 「父亲,随便了。」 她的声音听起来是那样的微弱,艾伦的心脏一揪。 埃莉诺继续说,「我迟早都会死的。就是这两三天的时间。」 真不敢相信,她懦弱害羞,不敢当着冷酷却有情的屈潇的面说出人世间最美好的情话。 如今,却甘愿当着一个机器人的面,作最后也最深情的表白。 不管他是否能够听见。 她将上帝的话原封不动告诉艾伦。 语气平淡到似乎只是在叙述一个简单的别人的故事,而不是自己的,「所以,爱杀不杀随便丹尼斯。」 「但是……父亲,我求求你。」 「救救他。」 「救救屈潇。」 「他和您一样,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深爱的人。」 「我爱他,胜于一切。我宁愿用我的生命来换取他的新生。」 她的表白有没有打动艾伦尚不可知,但丹尼斯却深有感触。 只不过这份感触并没有体现在改过自新上,而是体现在他发现自己选错了人质上。 根据埃莉诺的话来推断,屈潇仿似才是那个最合适的人质人选。 丹尼斯沉默了几秒,虎视眈眈看着埃莉诺和艾伦父女情深对视的场面,心脏剧烈跳动起来。 很好,就是现在,没人关注他。 他迅速起身离开埃莉诺,奔向屈潇的方向,准备攻略新的人质。谁料他刚一站起来,就被埃莉诺死死扯住了裤脚。 丹尼斯低头,皱眉,狠狠踹开埃莉诺。 女孩子因为药水和氧气的原因,非常脆弱,一下子便让丹尼斯轻易挣脱。 非本意的,她落入达尔西的怀里。 艾伦也跟着上前关心体恤自己的女儿。 那个瞬间,似乎大家都忽略了,丹尼斯已经把药水箱打开。 浓烈的药水混合着海水,高度可以直达丹尼斯的膝盖。 他费力的勒住屈潇,用威胁埃莉诺一样的姿势扬言:他要一刀插.入屈潇的晶片。 谁都知道,屈潇已经变成了机器人,而晶片于机器人而言,就类似于心脏于人类。晶片一旦被毁灭,屈潇就将不復存在在这世上。 丹尼斯认为自己完全可以利用这一点,与艾伦谈判,让他送自己回到陆地上去。 岂料,艾伦的行为是出乎意料的截然相反。 他肆无忌惮的靠近丹尼斯,不顾丹尼斯是否真的要摧毁屈潇的晶片,也不听埃莉诺撕心裂肺的吼叫声。 愤怒让他湛蓝的眸泛起热烈的猩红。实话实说,他已经被愤怒杀红了眼睛,此刻只在乎自己的女儿,只想千刀万剐丹尼斯这个噁心的男人。 可能是情况太紧急了,也可能是埃莉诺的话迷惑性太强,丹尼斯全然忘记在场在乎屈潇的,只有埃莉诺一人而已。 很遗憾,他失策了。他必须承认,自己选错了人质。 毫不犹豫,丹尼斯一刀插.进屈潇的后脖,脆弱的高精尖晶片就此瓦解冰消,消融殆尽。 机器人的使命就此终结。 反正註定要被艾伦抓住,干脆拉个垫背的。丹尼斯这么想着,又把刀刃抽.插.进男人的后脖,来回反覆数十个轮迴,才满意的收手。看着屈潇倒在地上。 亲眼目睹了全过程,女孩子沙哑的嗓音再也叫不出一个字。 耳膜像是被厚厚的挡板遮住。 这个时候的埃莉诺什么都听不见。 无论是丹尼斯被制服时的求饶声,还是艾伦狠狠惩罚丹尼斯的暴虐无声,亦或是达尔西的关切声,都沦落为背景音乐。 第93页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一发不可控制,拖着虚弱的身体游到屈潇旁边。 颤颤巍巍的指腹轻触男人苍白的脸颊,她真正感受到了屈潇的躯体有多冰冷。毕竟,一具死尸是没有温度的。 「呜呜呜你、你不要离开我。」埃莉诺不愿意接受他就这样死去的事实。卑微的抱住他的身体,祈求,「你说过你不会再离开我的……」 「你说过呜呜……你说过的……」 她把脸贴在男人冰冷的胸膛,温热的泪水充盈眼眶,掉落出来,滴在上面。 「你会一直爱我的……你不会离开我的……」 「大骗子……呜呜呜大骗子!」 奇蹟会发生吗? 会不会出现像童话故事里那样的反转呢?真爱之人的眼泪就能让屈潇起死回生?又或者,只要埃莉诺亲吻他就能用真爱之吻让他復活? 不会, 死了就是死了。 人死不能復生。 没人能改变这个真理。 机器人或许还能修理,不过,按照晶片被毁坏的程度来说,哪怕是最高超的修理也成了徒劳。 种种迹象:全然消融的晶片,没有体温的身体,逐渐泛淡蓝色的皮肤等等,都在说明一点。 屈潇已经死掉了。无法挽回的死了。 死者已逝,生者还得继续生活。 混乱的场面里,在达尔西有条不紊的指挥下,海下军队登场,将罪魁祸首丹尼斯捉拿。 至此,以屈潇的死为终点,带来的似乎是通往平静、美丽和和谐的康庄大道。 一切似乎都在往平静的方向转移。一切都好像在慢慢变好。一切纷争似乎都已经尘埃落定…… 可你永远不知道,藏在平静冰山一角下的暗流涌动是多么黑暗和激烈。 隐蔽在角落里的多年前的故事,似乎还没有完全暴露于明亮的日光中。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没死!没死!没死!(我是亲妈!!) 第44章 善恶到头终有报, 人间正道是沧桑。 犯罪分子终会受到惩罚,可能不是立刻马上, 但报应总会在之后的某一天, 或风平浪静, 或枯燥乏味, 悄悄遮住蓝天上的彩虹, 用黑暗笼罩接下来的时代。 金属武器碰撞的声音相当惹耳。 不知从何时开始, 小小一间实验室里挤满了目的不一的异族。 安东尼国王的到来无疑是让人意外的。但要仔细推敲定夺的话, 也并非无迹可循。 时间倒带回丹尼斯绑架屈潇的那一天。 丹尼斯用迷.药迷倒了所有僕人,却独独漏了出差回来的管家。 这个管家的身份并不简单。他是安东尼国王故意安插在屈潇身边的眼线。所以,在看到丹尼斯把屈潇带上游艇的这一幕后,管家偷偷把消息告诉了安东尼国王。 种种因果轮迴促成了今天这场史无前例的君主会面。 一个是海底的君主,一个是陆地上的君主。 安东尼国王带领了一众士兵前来讨伐科学怪人丹尼斯,精壮的肌肉男们个个都穿着潜水服和防护面具, 戒备森严。 他们寻到这里花费了一两天时间, 推开实验室大门, 映入眼帘正巧是丹尼斯跪倒在艾伦脚边、被制服的场景。 虽然这次声势浩大的行动对外宣称是要将暴民丹尼斯捉拿回国,打入监狱, 用作对世人的警醒。可实际上,国王也有一些私人的不为人知的小秘密和小目的。 不是偶然, 这个目的以屈潇为矛盾的主要中心。 也可以说, 屈潇关系着安东尼国王的某些特殊利益。而现在,屈潇死了,这就直接牵扯到了安东尼国王的计划。 和艾伦秉持着同样的唾弃和暴怒, 安东尼死死盯住丹尼斯跪在艾伦身边,亲吻他的脚趾,乞求他放过自己的模样。心中一阵恶寒。 安东尼走上前,用居高临下的面无表情睥睨丹尼斯滑稽可怜又可恨的面目,「这是我们安东尼国的人,这位绅士应该不会阻止我将他带走处置吧?」 从第一个字符从唇齿间泄出到尾音结束,安东尼的眼神一直定格在丹尼斯身上。 那是和屈潇如出一辙的恐怖眼神。 这道冷飕飕的目光不禁让丹尼斯觉得安东尼是在思考如何让他死才是最残忍的方法。事实也的确就是这样。 安东尼在思考是慢慢将丹尼斯剥皮抽筋,像对待玩具那样划开他的外表,掏出他的内在,还是每天割下他一块肉,用作丹尼斯自己唯一的口粮。 艾伦刚用铁链向后绑住丹尼斯的两只手腕,听见安东尼的话才转过头。 上下打量了一番来人,艾伦顿了顿,说,「不介意。」 「不过,你得答应我一定要处死他。」 安东尼礼貌的颔首点头,「那是当然。请您不必费心这点。我一定会好好招待他的。」 被冰冷刺骨海水围在中心的位置的实验室里,风也寒冷。 国王的命令更是刺骨的冷。 哭成泪人儿的埃莉诺,此时已经快要窒息了,隐约中,她听见国王下令将丹尼斯判入监狱。之后,她没再听下去,毕竟,无论惩罚多么严峻,都再也换不回她的屈潇了,不是么? 晶莹剔透的泪珠弹粉,无声无息已在地面凝聚成大片泪潭。 直到安东尼国王若无其事提出下一个过分的请求,泪,忽然断在脸上。 第94页 埃莉诺回头,怔怔看着安东尼的脸,「不!不要!」 说着,她趴下来,紧紧抱住屈潇的躯体,「我不要......他还没死呢……呜呜呜你们不可以带走他!」 这让安东尼犯了难,他只是提议把屈潇安葬在安东尼国最神圣的白塔墓园里,没想到埃莉诺的反应竟会如此激烈。 他盯着埃莉诺的脸,有些犹豫的动了动嘴巴,没出声。还是艾伦心疼小女儿,他皱眉看着安东尼,语气有点不爽,「严格来说,这位绅士在我的地盘上出了事,是不是该由我来处理呢?」 剑拔弩张的叫嚣氛围,让安东尼的下一句话「可他是我失散的......」还没溢出喉咙,就搁浅在腹中。 ****** 屈潇被艾伦留了下来,就放在埃莉诺房间猩红色的地毯上。那里有一个被氧气填满的,类似于吸血鬼棺材的长盒子。 不可否认的,一见到屈潇,埃莉诺就有种想哭的冲动。以至于哭了整整两天后,她成功获得了一双泡肿眼。 不知道是一周期限内的第几天,但埃莉诺能够感受到,上帝的召唤在逐渐降临靠近。 她依偎在屈潇身边,双手紧紧握住他冰冷的手指,亲吻他的手背,「没关系,就算你死了。不久之后,我也会来陪你的。」 总有一天,相逢的人会再相逢。哪怕是在天堂和地狱,我们也终将会相逢。 话虽是如此,埃莉诺还是忍不住的有些伤感。她回忆起过去的种种,从第一次见面他冷漠又无理的伸手索取她的鳞片开始。 等等, 鳞片......鳞片! 像是忽然得到了全世界,埃莉诺的眼睛里一闪一闪着星辰般的亮晶晶。 人鱼的鳞片具有让深爱之人起死回生的能力!她居然现在才想起来! 仿若找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埃莉诺欣喜的从屈潇身边爬起来,手背轮流抹去脸上的斑斑泪痕。 她毫不犹豫再次扯下尾部的鱼鳞,可能是救他的心太过热切,也可能是神经战胜了麻醉剂但身体还没有,埃莉诺没有感觉到一丝疼痛。 闪闪发光的粉色鳞片就在她手心,带着丝丝浅浅的血线。 剥是剥下来了。 可是, 鳞片具体要如何使用呢? 湛蓝色的眸光流转在屈潇脸上,埃莉诺咬了下嘴唇。 应该不是揉碎鳞片,否则,屈潇当初为了救她应该早就破坏掉它了。 思来想去,埃莉诺选择了一种最简单也最淳朴的方式。 雪白掌心包裹着鱼鳞,埃莉诺双手小心翼翼呵护住它,将握成拳的手放在下颌骨。闭上眼睛,像小时候对着生日蛋糕许愿一样,心中呢喃。 「亲爱的神明,求求你,救救我的挚爱。我愿意用我的鳞片兑换唯一一次救赎爱人的机会。换取屈潇的性命。」 屈潇从不相信这个自私的世界上会存在正义和奇蹟,所幸人鱼族的古老传说并不是什么来源不定的奇蹟。 鳞片上闪烁的光圈渐渐变亮,忽明忽暗在女孩手中。 几十秒后,就在埃莉诺虔诚的祷告了几十秒后,她能清楚感受到她的鱼鳞正在手心间慢慢羽化,最终变为贯流指间的闪粉,升上半空,消失无踪。 鳞片完全消失在掌心的那一秒,祈求结束。 埃莉诺赶紧转头去看屈潇的位置,然而,希望落空了。他还是没能醒过来。 埃莉诺悻悻的垂下眼帘,如同蔫了似的。 长睫毛遮盖住她的眼尾处,让她的脸上悄然出现一小片黯然神伤的阴影。 果然……还是不行么?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情的缘故,痛觉突然出现,侵袭残缺的鱼尾,埃莉诺不受控制的拍打了几下地面。 疼, 真是太疼了。 无法平衡到底是鱼尾更疼一些,还是心脏更疼几分,泪水瞬间盈睫,女孩流泪的前一秒, 「埃莉诺。」 一道低沉的,沙哑的,听不出情绪的,熟悉的男声划破海水和空气,陡然出现在她耳畔。 埃莉诺愣了两秒,勐的抬起头。 天吶!传说是真的! 屈潇醒了! 刚醒过来的屈潇,脸上还是病态的白,但看起来却一点也不阴郁,暗红色的眸光上镀着一层淡淡的温柔。 他双臂后撑,缓慢将自己支撑起来,单腿屈起,似乎这个漫不经心的姿势最让他感到舒服。 可能是太过诧异,埃莉诺甚至忘了上前去帮他。 他定定的凝视埃莉诺的脸,没有像往常一样偏执。 从他下面所说的话中,埃莉诺可以知晓,当他沉睡在药水箱里时,他听到了她和艾伦的对话。他知道自己即将决定她是否需要离开人类世界,永远留在天堂。 乞求的语气在这个冷感的男人口中并不常见,他一张口就是表白,「我爱你。」 热烈又郑重。 「我爱你,埃莉诺。」 「我爱你,从不介意你的种族。不管你是什么,你是谁。我都爱你。我爱你的灵魂,无论你的肉身是人类还是人鱼,我都爱你。你明白吗?」 情话从男人的薄唇间泄露,是那么动情,埃莉诺不自觉沦陷在他眼眸里的温柔乡。 屈潇的视线没从她脸上移开,突然有些自嘲的笑了笑,「你不曾嫌弃过我是半人半机器的物种。我又怎么会嫌弃你呢?傻瓜。」 第95页 「如果你想要的话,我甚至能把命都给你。只要你能开心,我的小埃莉诺。」 「所以……别走,别回到天堂,就这样,留在我身边,好吗?」 别人怎么样埃莉诺不清楚,但就她自己而言,她的确是被吃的死死的。 她将眼泪挤回去,奋力点头,「……好。」 屈潇淡淡的笑了笑,语速慢而缓,「那现在,可以给我一个微笑吗?我亲爱的缪斯女神。」 想了想后,他补充,「我可以拿我的命来换取。」 不用说也知道,埃莉诺不会拒绝他的请求。 并且,她还知道,自己现在这个想哭又拼命挤出笑容的样子肯定很难看。 他每次都将她的心思看穿,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又吻了吻她的眼皮。 「你很美。」 「我的小埃莉诺,永远是世界上最美的人。我会将你当作我的公主,永远侍奉你。」 「我们结婚吧?」 他的话总是那样突如其来,让埃莉诺没有时间反应思考,更别提回答。 上帝这次似乎是和屈潇统一了战线,金光闪过鱼尾,下一秒,埃莉诺的下半身出现了人类白皙细滑的双腿。 好了,这次也是,下.身完全没有遮蔽物,完全赤.裸在海底。 男人的身子僵了一下,眯起眼睛。 紧抿的嘴角看不出情绪,但暗红色的眸底却被染上深重的颜色。 四目相对,埃莉诺目睹男人的视线从她的腰际下滑,掠过平坦的小腹,最终停在自己身上的某一处,滚烫滚烫。 和很久之前,在实验室,她第一次变成人鱼一样,男人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要知道,此刻,埃莉诺身上就只有一件贝壳而已。 没有比这更方便的时刻。 三秒后,屈潇移开视线。 重生似乎让他对埃莉诺的痴迷变得理智了些。 他缓慢靠近,在距离不到半米的时候,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我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  _(:d)∠)_ 第45章 海水深处, 气温急骤。被送至浅海,温度才逐渐升了上来。 暖融融的太阳烘烤着细白砂砾, 网状潋滟的波光粼粼平铺直叙在二人身上。 分明有海风吹过, 但那一天格外灼热。 蝉鸣愈燥, 她脚踩着柔软的细沙, 陷入了有他的那年仲夏。 马车已经停靠在岸边等待很久, 百无聊赖的马夫可能是因为等待的时光太过无趣, 脚边的贝壳和海螺已经被他拾满了一大筐。 他是奉安东尼国王的命令来接二人回城堡的。 这里的二人, 理所应当,指的是埃莉诺和屈潇。 海风微微暖,艾伦半身浸在海水中,泠冽的眉目中看不出一丝不舍,「路上小心。」 语气也是平淡冷漠的不像话。 只有埃莉诺知道,她的这位不善言辞的父亲只是不想把对她的留恋表现出来。 好歹是海底的君主, 怎能让部下看见自己软弱的模样? 如果埃莉诺还是人鱼的话, 艾伦想, 他一定会拼死把她留在自己身边的。而且,在艾伦的心中, 比起偷取埃莉诺芳心的屈潇,达尔西才是一个更佳的女婿人选。 他就这样把女儿变成人类的锅, 甩给了屈潇。非常自然而又和谐。 「知道了, 您也要保重身体呢。」埃莉诺开心的笑,并且故意用纤细的身子骨挡住艾伦对屈潇那道藏着强烈愤怒的眸光。 她不喜欢这样,不喜欢父亲不喜欢屈潇, 不喜欢父亲不喜欢这个即将和她共度余生的人。 「嗯。」艾伦不会不明白她的意思,缓慢收回视线,转而定格在埃莉诺脸上,「别担心,我以后会去城堡看你的。」 怎么看?如果不是变成人类的话,父亲是无法行走在陆地上的。偏偏记忆中的父亲非常讨厌人鱼变成人类。 难道他要违反自己定下的规矩? 她轻轻的眨眼睛,食指挠了挠嘴角,还没来得及问出口,就被水下的艾伦扯了扯裙摆。 他应该是想要和她说一句悄悄话。 埃莉诺提起裙摆,蹲下来,将耳朵凑近了些。 艾伦用老谋深算的表情遮住嘴巴,「那小子要是敢欺负你,你就告诉我,到时候我让他看看我的厉害!」 埃莉诺愣了愣,「他不会欺负我的。」 斩钉截铁。 如果抛开某些充满情.色的画面不谈,他的确不会欺负她。她是他最大的珍宝,上帝送他最珍贵的礼物,他宠都来不及,何谈欺负? 艾伦动了动嘴巴,似乎还想嘱咐些什么。但瞄到埃莉诺惨白脸颊上的憔悴,他停止了这个念头,改口说,「那......你们先坐马车回去吧。」 ****** 回去是必须是必须要回去的。 毕竟安东尼国王亲自嘱咐,派了辆最金贵的马车来接二人回去。 这不见得是什么好事。埃莉诺想。这个国王曾想要把屈潇逐出境内,现在却又巴不得他们回去,如此反覆无常的举动...... 啧,也不知道在谋算些什么。 她撇撇嘴,一手提着裙摆,一手扶着屈潇,看起来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的登上马车。 但是很快,这份惴惴不安就被美妙的梦境吞噬。 与宛若重生的屈潇不同,埃莉诺由于被注射了大量药物的缘故,纤细的身子骨还很虚弱,没什么精神头,所以当困意袭来之际,她索性什么都没想,安安心心靠在男人肩膀上睡着了。 第96页 那是个看起来尖酸刻薄,挑剔自私,但实际上却很有安全感的肩骨。 就像它的主人一样,只有你耐心的一层一层剥开他阴沉的外皮,内在的温柔才会被你占有。 只对你一人的细腻,没哪个女孩会不沦陷。 下一秒,埃莉诺合上的那层薄薄的,透明的,白到几乎能看见皮下静脉的眼皮上,微凉的指肚缓慢覆盖。 默契这个东西,从不需要被刻意提起。 灼热的阳光透过斑驳的树林大道,似有似无,照在女孩脸上。 还好, 有他的手指,在替她遮挡。 微微皱起的眉毛逐渐舒展,埃莉诺的唿吸声跟着均匀起来,小声的,绵密的唿吸声,悄悄打在他的颈窝。 痒,痒的不行。 心脏,痒的不行。 他没忍住,垂下睫毛,深到不行的眸子凝视在她脸上。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喉结滚了滚,只是为她遮阳的手没放下来过。 在他偷看她的这件事情上,她第一次毫无察觉,防线全开的贴着他的脖子睡大觉。 大概是马车里的气温太高,此刻,她的脸变得就像是一颗熟透了的红苹果,可爱的又红又透。 还没来得及好好欣赏一番怀中可人儿的睡颜,「啪嗒」一声,路面上的石子颗粒引发一场小小的颠簸。 埃莉诺下意识搂住男人的脖子,毛茸茸的头髮轻轻蹭他的颈窝,似乎是把他当作小时候最爱的玩偶熊了。无意识嗫嚅了一声。 女孩子的嗓音又甜又软,屈潇顿了顿,抬眼瞪着转过头的车夫。 她的娇声,除了他,谁都不能听。 「唔,热。」 他不知道她今天为什么这么能事儿,平日里她分明都乖乖躺在他臂弯,安静的像只小绵羊般温顺。 难道是......欠收拾了? 他还没想到正确答案,埃莉诺又开始不安分,伸手去扯自己的脖子上的高领。 没有哪一刻是像现在这样难耐的。 鬼知道他被埃莉诺下了什么迷魂药,一秒都没犹豫,他摁住埃莉诺肆意妄为的手,不允许她的任何一寸皮肤被其他人看见,哪怕只是脖子,也不可以。 危险的警戒线被打开,温柔在肆意蔓延。 屈潇的手,一只松松垮垮禁锢住埃莉诺的手腕,另一只不忘替她遮蔽日光。待到埃莉诺打消了裸.露肌肤的念头,才缓缓升起刚放下的手,缓而慢,在她额角的碎发前扇风。 如果埃莉诺醒来看见这个情节,绝对要把下巴惊掉。 他从不做这种温柔的事情。 埃莉诺总能打破他的原则和底线。 打败他且不自知的女孩依旧什么都不知道,单纯靠在他肩骨,偶尔觉得不舒服,还会仰起头,找找更合适的角度。 抬脸的角度似乎最合埃莉诺的心意,可惜苦了屈潇,只能隐忍住眸底的暗火,盯着她天生的红唇。 想亲, 又怕把她弄醒。 烦。 男人的眉拧成深重的颜色。 也不知道她在做什么梦呢,也不知道梦里有没有他呢。 嘴角弯弯的小梨涡不停,屈潇终于收回视线。 可爱。 真.他.妈的可爱。 再看下去真.他.妈要出事。 ****** 夜色裹着层厚厚的磨砂玻璃,朦胧降临。莹白月光透过灰黑色窗帘与窗户之间的缝隙,为静谧昏暗的书房内增添了一份不一样的色彩。 「沙沙。」 猩红色的座椅上,安东尼皱着眉,在翻动着前些日子私.家.侦.探寄给他的包裹。 从包裹达到的那一日开始,他已经数不清楚自己究竟反覆查阅过多少次了。至今依旧难以相信这个事实。 然而包裹里的东西,平平无奇。 只是几张已经被他翻烂了的牛皮纸以及一张很旧很旧的老相片。 粗糙的指肚摩挲在古旧而神秘的标识旁边,安东尼静静盯着相片上的女人,一直看了很久很久,脸上的表情名为痴迷。 屈涟,是相片上的那个女人的名字。 她是一位极其优雅的女人,来自东方的野玫瑰。 第一次见面是在城堡中的宴会厅,她代替崴脚的舞者,向在场所有上流绅士淑女们献祭了一曲淡漠的芭蕾,举手投足间尽是高贵和冷艷,这一举不知迷住多少贵族的芳心。 与此同时,她也是安东尼唯一深爱过的,已故的旧王妃。 烦闷的心情像是缠上绿油油的藤蔓,陡然间潮湿腻歪的攀爬上安东尼的心头。 他的目光一动不动,皱起的眉毛却不容易平復。 一只手多多少少带着些焦虑的元素探进包裹里,没几秒,他拿出艾伦交给他的丹尼斯留下的日记本,以及一张从医院里秘密输送回城堡的化验单。 那是最重要的物证。 记载着被搁浅埋葬在湿润泥土里的陈旧往事,以及一段不为人知却即将开封的秘密罐子。 停靠在楼下的马蹄声忽然响起,钻入安东尼的耳膜中,打断他的思绪。 看来是秘密的主人公之一回来了。 男人捋着苍劲的鬍鬚,慢而稳走到窗边,食指微挑,让从上到下垂直在地面的窗帘边缘弯起一道小小的弧度,锋锐的目光就藏在下面。 是憎恶…… 还是怜悯? 第97页 只从他垂在身侧的手中捏紧又松开的那张化验单来看,目前尚不可知。 安东尼温吞的眯起眼睛,像一只习惯了漆晚之阴的夜行者,居高临下望着楼下的二人。 他没能够看多久,屈潇就横抱起埃莉诺将她送进了城堡之中,他的视线盲区。 继续看着城堡边的玫瑰花田看了许久,他才淡淡收回视线。 他将零散的物件悉数重新收回包裹里,心说着。 算了,再等等吧。 现在还不是公开的最佳时机。 还是等他们完全恢復,再告诉他吧。 黑团和迷雾渐渐逼近,密密层层的迷雾之后,古怪的眼睛在悄悄窥探着一切。 第46章 阳光, 沙滩,海洋, 浪花, 泡沫, 水下城堡, 纯白的花瓣。 埃莉诺做了个很长亦很甜的梦。 在这个奇幻的梦境里, 她不是众星捧月般唯一的主角, 屈潇是另一个耀眼的存在。 他穿着黑色燕尾服, 手捧着一群迷人的路易十四玫瑰,一步一步,笑着朝她走来。 噗通噗通。 埃莉诺像是被按了暂停键,呆呆站在原地,木讷看着男人的靠近,只有心跳敢不安分的越跳越快。 没一会儿, 昂贵的浅口皮鞋停在她前面半米的距离。男人屈下矜贵的膝盖骨, 单膝跪地, 牵起她白皙的手腕,缓慢的在她手背上落下一吻, 「埃莉诺,嫁给我。」 场面是那样不切实际的完美, 哪怕埃莉诺是在梦里, 都能隐约感觉到自己是在做梦。 要是梦醒时分,真的在眼前出现这幅画面就好了。 埃莉诺砸砸嘴,似乎有些期待着什么, 慢吞吞的睁开眼。 空荡荡的房间里,冷白的天花板是她第一眼看见的东西。 这个时候的埃莉诺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沉睡了三天。不过从恢復元气的身体来说,她能隐约感觉到一点儿。 她侧了下头。 屈潇已经离开了她的房间。 枕边还留有他的气息,淡淡的菸草的气味,混合着昨夜的雨点的潮湿。 她喜欢这个味道。 又霸占枕头眯了一会儿,埃莉诺被屈潇的气味弄的困意全无,揉着眼睛坐了起来。 缕缕日光丝线被芒果树叶割破,细细密密打在她身上,有些晃眼。逼着埃莉诺朝窗外看去。 一楼,从她这个角度朝上看,刚好能看见结满金黄色芒果的树顶。微风吹过,沉甸甸的果实似乎下一秒就要坠落。 跟着坠落沉沦无法自拔的,还有埃莉诺自己的心脏。 大概是睡太久脑袋还处于有点懵的状态,埃莉诺痴痴望了很久才发现,这里既不是柏得温的城堡,也不是伯爵的宅邸。 奇怪,这是哪儿? 难道是安东尼的城堡?他们和安东尼国王的关系明明不好。 况且屈潇还因为自己和柏得温闹过不愉快,安东尼国王怎么会好心安排他们在这里养伤呢? 没等她推敲出结论,忽然,窗外的芒果树鬼使神差动了起来。 埃莉诺揉揉眼睛,不可思议的走向露台。这个程度的剧烈晃动应该是有人蓄意为之。 难道是,丹尼斯还没死,又捲土重来了? 她边想边朝着那处走去,甩甩头甩掉不愉快又惴惴不安的想法。 可当她真的从露台上面往外看的时候,映入眼帘的,却是屈潇的脸。 漆黑利落的短髮遮住眸光,让人看不真切。即使在白天,他依然像一个独自行走的夜行者。 他想娶她,把她占为己有,从不是突发奇想,而是一朝一夕,每分每秒都想把她放在手心中呵护。 屈潇就站在芒果树下,他记得埃莉诺曾经无意中提起过,甜腻的芒果气味能让她减少几分对海洋的思念。 四目相对几秒,男人慢条斯理从口袋里拿出一条项鍊,细细的玫瑰金色链条从他指缝间滑出,小小的门锁状的项鍊悬在他指间,在空气中随意弹跳了几下后,才逐渐趋于平稳。 那是一把只有特殊定制的锁,只有屈潇脖子上的钥匙项鍊能够打开。 他的意图已经很明显了。 他想把她锁在自己身边一辈子。而她,心甘情愿。 「埃莉诺,」他淡淡开口,声音有些莫名的沙哑和低沉,「我爱你。」 「你,愿意嫁给我吗?」 屈潇当然知道这不是求婚的最佳时机,不仅不是最佳时机,或许,看起来还有点草率。 但他从不做轻率的事,他是在害怕,少有的害怕。害怕错过了这个机会,安东尼会在接下来的某一天用最残酷的方式将他杀戮,到时候他就没机会对她说「我爱你」了。 这和她想像中的求婚完全不一样,没有庄重的肃穆,没有圆顶教堂里圣洁的钟声,更没有从天而降的花瓣和亲朋好友的祝福。但,无可奈何,埃莉诺是个傻姑娘,简简单单几句话,她就将整颗心託付给了他。 「我愿意。」 只有两个人知道的契约,只有两个人知道的私定终身。 就在埃莉诺还在晃神的那几秒,屈潇已经来到她面前,她双手抚在露台栏杆上,一时间被笼罩在他的影圈里。阴暗却温柔。 直到冰冷指腹轻触她的后脖,埃莉诺才抬起脑袋,长长睫毛一颤一颤的,似乎在对这不真实的一切诉说恐慌和不安。 第98页 掺杂着浓烈男性荷尔蒙的气息扑面而来,男人没完全扣上的领口微微敞开,露出其下黑色的项圈,他故意让她注意到他脖子上的项鍊,黑色的,像是一把钥匙。唯一一把能够打开她的锁的钥匙。 别致的小锁链被戴在脖间,埃莉诺还没来得及垂眼去瞧,男人的手指先她一步,扣住她的下颌骨。 她站在露台里,他站在花园里,两人之间隔着一道栏杆,却不妨碍他的露台吻热烈庄严。 暧.昧的喘.息声融合在一起,时粗时浅。 埃莉诺双眼迷离,她感觉到唾液交织缠绕在一起,互换了住所,很久很久以后,唇齿间尽是黑色的菸草气味,男人的唇瓣才捨得离开她的,意犹未尽拉出一道银白色的丝线。 他用鼻尖蹭她的鼻尖,又去搂住她的后腰,轻咬她的天鹅脖,惩戒又危险的语气,「不准反悔,我亲爱的公主殿下。」 「唔。」她下意识嗫嚅一声,「好的,我亲爱的骑士。」 那一刻,风也温柔,沙沙吹过窗户外面的芒果树,将斑驳的树影洋洋洒洒在女孩子还未褪去红潮的脸上。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准备的?」埃莉诺任由他这么抱着,下巴抵在男人的肩骨后,软软的问。 屈潇回答的很快,几乎不带一丝犹豫,「从知道你是沙滩上的小女孩开始。」 她先是一愣,然后惊讶,「你从十年前就……就开始喜欢我了嘛?」 他没有立刻回答,反而伸手将她抱得更紧了些,用起伏的胸腔和剧烈的情绪代替。 「嗯。」 「我从你第一次出现在我生命里,」 「就已经无法自拔。」 天吶,要是当初的自己敢鼓起勇气对他说出「我喜欢你」这四个字,也不知道现在的他们,会不会经受少一点的磨难。 她吸了下泛红的鼻尖,不再说话。 不过……好在现在一切都已经结束了,不是么? 他们会像童话里的王子和公主一样,永远幸福的生活下去了。 垂在身侧的双手覆盖上男人高大的嵴背,她也用力抱紧了他。 变故出现在下一秒,童话故事的背后往往有着另一套附属于现实的残酷。厚重的乌云背后究竟是绚烂的彩虹还是更黑的深渊,谁也不知道。 安东尼手下最信赖的管家悄然出现在门外。他用备用钥匙打开房间大门,打断了二人的甜蜜时光。 苍老的管家用修长的手指推了下鼻樑上的金色丝边眼镜,眸光中看不出真实的情绪,「很抱歉打扰到二位,不过……」 他定定看着二人,「如果二位现在有空的话,可以随我去书房见国王陛下一趟吗?」 ****** 橙色和红色是大片的主基调,扭曲在一起显得非常奇特和畸形。 管家领他们进门的时候,国王正背对着他们,靠在那张巨大的貂皮猩红色座位上。 「殿下,人我给您带来了。我就先下去了。」 老管家毕恭毕敬,就算是站在安东尼看不见的背面,依然坚守住鞠躬的礼仪。他是为数不多知道国王陛下秘密的忠臣。 在老管家的退场后,书房里的氛围一瞬间凝固成冰。 没人试图打断这份安静。包括将二人召唤而来的安东尼。 他正心事重重坐在座位上,思考如何对屈潇开口这件难以启齿的事。又或者,他可以选择将真相再次掩盖,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那样,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那样,继续安稳的坐在他的王位上,将财产全部留给毫无血缘关系的继子。 结论还没有下定,安东尼踟蹰不前,犹豫着该用怎样的方式告诉自己的亲生儿子这一事实。 就在这个时候,屈潇淡淡开口,「不用说了。」 眼底是熄灭的暗红。 「我知道您想说什么,国王陛下。」 屈潇大概猜到了。 面前的这个男人,掌管整个安东尼国的男人,应该是他的亲生父亲。 不管是从屈娟被囚禁在暗格里所言的疯言疯语,还是从安东尼一系列诡异的行为上来看,他都不难推断出这一点。 可是,无所谓了。 迟到十几年的亲情,现在拿出来说,有什么意思?而且,亲情啊……本不就是一纸荒唐的谎言吗? 如果屈潇的猜测是正确的,那么,自己就是安东尼用放荡情史换回来的一个私生子。 高高在上的安东尼王子不愿意与与自己有染的穷人家族出生的屈娟结婚,便索性抛弃他们母子。再然后,心理扭曲的屈娟攀上新贵伯爵,薄情的将自己扔给丹尼斯。 这难道是什么值得被原谅的事? 安东尼对屈潇的反应有点意外。 在他的想法里,屈潇是不可能知道这个秘密的,王妃死后,他下令全城知情人都不准许提起有关王妃的一切,避免自己睹物思人。 屈潇怎么会知道? 不对,他不可能知道。 自己捣鼓了几秒,安东尼缓慢的转过椅子,正对着屈潇,完全忽略他牵着的女孩子,一字一顿,说的极其认真,「你是我的儿子。」 「安东尼国真正的王子殿下。」 屈潇的反应依旧是面无表情的淡漠,「是。」 他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诧异的表情没有在他脸上出现过一秒钟。反而是戏嚯逐渐占据上风。削瘦的下颌骨微抬,男人满目噙笑睨着安东尼,「我不是您和屈娟的私生子吗?」 第99页 突如其来的提问让安东尼稍微愣了愣,接着面色铁青皱了下眉,肩膀也跟着下沉,「不是这样的。」 他从玻璃桌上的包裹里拿出丹尼斯的日记本,「嗖」一下,将日记本从桌子的一角滑到屈潇面前不远处。 日记本停在男人的指尖下。 屈潇盯着安东尼,扬眉,表示不解。 安东尼继续说,「你可以看看丹尼斯的这本日记。」 「这上面记录的,」 「或许比我说的还要详细。」 他看着屈潇的脸,抿抿僵硬的嘴唇,「有关你身世的真相。不想看看吗?」 第47章 故事可以很简单, 也可以不是那么简单。 透过丹尼斯的日记本,一个庞大的世界观正颠覆想像, 凌驾于法律, 缓缓构建浮现于屈潇眼前。 大概是需要对提供试验品的看护者作出较为全面的信息记录, 丹尼斯的日记本上, 把多年来隐藏在安东尼心底的, 以及安东尼所不知道的秘密, 全部揭露在了上面。 屈潇是安东尼国王的儿子。这点屈潇猜的没错。 可他的母亲并不是屈娟, 而是一位叫做屈涟的已故王妃。屈娟的双胞胎姐姐。 二十多年前,两姐妹曾携手一起来到这个异域国度体验假期,她们的家境并不富裕,从小在孤.儿.院长大,所以非常珍惜这次难得的假期。 谁能料到,浪漫的香榭丽舍大道, 一位极具艺术家情怀的男人在街头弹吉他。妹妹一不小心就坠入了爱情的网, 迅速对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安东尼一见钟情。 她想与他共浴爱河, 所以在打听到安东尼的身份是王子的时候,她毫不犹豫的, 劝说自己的姐姐同她一起进入城堡里,从最下等女僕做起, 只要能够见他一面。 但结局并不美好, 在一次上流贵族们齐聚的宴会上,因为一曲曼妙的芭蕾,出乎意料, 安东尼爱上了屈涟。 虽然屈涟最初百般拒绝,但年纪轻轻,谁又能真正抵挡得住一位英俊王子一波又一波的求爱攻势? 没有人。 不久,屈涟成为安东尼的妻子。那个屈娟梦寐以求,做梦都想登上的位置,被她的双胞胎姐姐轻而易举得到了。 她不甘心。 明明是同样的脸,明明小时候孤儿院院长也曾送自己去学了跳舞,可安东尼却偏偏喜欢上姐姐,她不甘心,死都不会甘心。 她觉得自己需要做些什么,黑夜降临,她将举手投足伪装成屈涟的样子,高傲的像一只小白天鹅,可无论她装的多像,安东尼都能将她戳穿。 再然后,还没等屈娟想出什么办法,城堡里传来消息:姐姐怀孕了。 ****** 屈涟一直对她很好,因为父母去世的早,她作为姐姐,一直尽力满足屈娟的任何请求。当她怀孕后,她还把妹妹也接入城堡里,给她介绍了很多青年才俊和贵族绅士。 但野心勃勃的屈娟怎么可能对这点小恩小惠满足?要知道,屈涟的位置,本该属于自己啊…… 她不满,她愤怒,她盯着屈涟一天天逐渐隆起的小腹,内心施法没用的咒语。 宝宝啊宝宝,快点长大吧……你现在是我唯一的念想了。 屈娟终于等到了她产期的那天晚上。 屈涟生了两个孩子,一男一女。屈潇和贝拉米。 那天晚上,很特别,是歷年来最寒冷的一次隆冬。门外森严却冻得鼻尖通红的士兵们都被差遣回家了,静谧的夜,只有医生护士和一个产妇在忙碌着。 哦不, 还有产妇的丈夫,安东尼;以及产妇的妹妹,屈娟。 屈娟要比安东尼忙碌的多,她没有像安东尼那样守在姐姐身边,而是选择换上病号服,手上扎着输液管,装作虚弱的样子,进入保育室,将孩子偷走。神不知鬼不觉。 而那个孩子,就是屈潇。名字是她随便取的,反正跟谁姓都不能跟安东尼姓。 她的行为无疑是在报復屈涟。这次她成功了,在身体极度乏力的情况下,屈涟听到了孩子丢了的消息,最终因惊吓和抑郁的双重打击,丧命于纯白的病房。 就算是临死前,屈涟也只有两个愿望:一、找到他们的孩子并好好照顾他;二、不要杀屈娟,好好感化她。 哪有那么容易。 屈娟早就用屈涟给她的钱财租了一间灰暗的地下室,没人会发现那里还有人住,就这样住了几年。 一次意外,让她在报纸上看见一则有关「病态科学家潜入南海」的新闻,她马不停蹄去南海,找到了丹尼斯,恳请他让屈潇成为下一代试验品。 因为丹尼斯出乎意料的拒绝,以及试验品必须年满十岁、心智比较成熟才可以做实验的要求,第一次交易以失败告终,她不得不回去。 而回去的路上,她捡到宝了。 她遇见一个找不到家的小男孩,邪恶的想法应运而生。屈娟一秒也没犹豫的,把这个小男孩送入安东尼手中,并作出一副知错的样子。 背地里,她偷偷把屈潇养大,十岁那年,终于,以高价脱手了家里的累赘,将他送入丹尼斯的实验室。 她恨命运的不公,恨安东尼国王不娶她,却偏偏喜欢上世界上与她最相似的女人。 后面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 屈娟放弃国王,转换目标打上伯爵的主意,成功攀上新贵,也就是国王的弟弟。企图将往事掩埋,永远幸福的生活下去。 第100页 扑朔迷离的走向让一旁踮着脚尖眼巴巴盯着日记本看的埃莉诺吓了一跳。 脚后跟重新坠回地面,只有屈潇听见了女孩子的上齿差点儿咬到舌头的声音。 「……屈娟带回来的那个被捡来的孩子,就是柏得温。」安东尼补充。 屈潇照旧淡漠似冰,毫无波澜起伏。相反,埃莉诺却明白了什么。 原来是这样啊……柏得温以为自己被人鱼族的父母抛弃了,所以才这么讨厌人鱼一族。 「所以呢?」 屈潇抬眼,鼻音中卷着淡淡的漠然,呛声安东尼的同时,顺带把埃莉诺的思绪打断。 他将日记本连同其中抽出的陈旧回忆一併扔回安东尼面前,轻笑了声,「你现在告诉我这些是想怎样?」 「不会是想让我跟你来一场感天动地的父子相认吧?」 「抱歉,」讥笑止在嘴角,屈潇恢復一副冷冰冰的样子,他耸耸肩,「我没有那个想法。」 这下轮到国王的面子上挂不住了,他动了动嘴巴,想反驳却没有反驳,最终被柏得温的及时出现解救于这尴尬境地。 敲门声伴随着王子殿下在门外的问候,柏得温推开书房的门。 他是根据老管家的传话过来的,老管家让他在下午三点过去一个小时,也就是四点的时候去国王的书房一趟。 好歹目前还是高高在上的王子殿下,柏得温不傻,心里大概估摸到了安东尼让他此行的意图。 的确是时候该主动退位了。 柏得温胸腔缓缓的起伏,薄唇微启,刚要说话,被屈潇截断。 屈潇的指腹游走在玻璃桌上摆放的巨大城堡模型,故意拖长语气,缓慢的发言,「你就不怕,」 直到指尖移动到金字塔式城堡顶端的尖锐,他眯起眼睛,看向安东尼,「你就不怕,整个安东尼国就此被葬送我手中?」 屈潇猜到了柏得温要主动退位。 安东尼被他这么一说,脸色顿了顿,忽然正襟危坐起来。 如果屈潇足够恶劣,葬送整个安东尼国不是没可能。安东尼国王曾想过这一点。但他却始终觉得,王室,还是要由具有王室血脉的继承人来继承。 既然真相已经告诉了屈潇,安东尼不加掩饰,身体后靠,恢復以往残忍的做派风格,「这由不得你。」 他目光阴狠,有一瞬间,埃莉诺从安东尼的眼睛里看见了屈潇的影子,「如果你不服从命令,那只能让她来陪葬了。」 安东尼口中的「她」,大概率指的是埃莉诺。 埃莉诺没有向着安东尼说话,自始至终,她都站在屈潇的这一边,即使他是错的,她也不管。她只想做他一人的后盾,哪怕弱小又没用。 她支持他的所有决定,不愿让他委曲求全。 但,他怎么会让她受到危险的威胁呢? 埃莉诺成了他的软肋。要想保护她,他必须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成为新任王储。他难得的低头,每次都与埃莉诺有关,「好。」 「我服从。」 ****** 城堡里的流言蜚语一向传播很快。 而且,绝大部分的真实性都无证可考。 屈潇的身份再次由「伯爵私生子」转变为「国王私生子」,而且安东尼看起来并没有解释的念头。 迷雾重重的城堡内,一时间谣言四起。议论纷纷的不仅仅是女僕而已,还有不服从管理的贵族阶级。 这样的议论一直持续到新任王储的交接仪式上,还不知停息。 有人说新任王储兇残的杀死了前伯爵夫人和一位科学家,夜半曾听见过诡异的哭喊声,还有人说新任王储不是本国人,和安东尼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年纪轻轻运用各种手段获得了王储的地位。 孰真孰假,孰假孰真,没人能知道。 闪耀的王冠由安东尼亲手从柏得温的头顶上摘下,转放在屈潇的头上。和他的黑髮相配起来,的确有种隐隐的违和感。 埃莉诺就匿在贵族淑女们之间,在目睹她们用最精緻的皮囊说出最恶毒的话,她再也忍不住,众目睽睽之下冲上神坛,捂住屈潇的耳朵,「不要听。」 所有人都被她的举动吓到了,只有屈潇用食指勾去黏在她唇边的髮丝,笑问,「如果他们说的是真的呢?」 「那又怎么样!这不是你的错!」埃莉诺的表情有点委屈,仿佛被人恶意重伤的人是自己而不是屈潇,又或者说,她宁愿被言语攻击的那个人是自己,而不是屈潇。 「埃莉诺,你总是勾引我。」他点了下她的鼻尖。 「我没有!」 「我是真的爱你。」 漫长的瞬间,她让他感受到人类的体温。 「爱」这个词语,第一次不是那么刺耳。 作者有话要说:  之后一直都无虐啦~小可爱们安心吃糖叭~ 第48章 屈潇讨厌人类的原因有两个:其一、人类很圆滑事故, 其二则是他们都有弱点。 当他变成人类的那一刻,精密的高精尖身上也出现了唯一的弱点——单纯善良的人鱼公主。 要想保护她, 他必须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 成为新任王储。 然而, 王室继承人不是那么好当的, 作为安东尼的血脉, 他需要经受更大的磨练和洗礼。比如:阅读千百封报纸和信件、出席各种外交活动和非正式午餐、了解社会公共、政治文化等问题。 第101页 一开始, 几乎上流阶级的所有贵族公爵伯爵以及淑女们都在质疑新任王储的工作能力。好在没过几天, 叽叽喳喳的声音全部消失,所有人都乖乖闭上了嘴。 论业务能力和智商iq,整个安东尼国,还没人能及得上屈潇。 作为王储,最重要的还是领导能力和决断力,只要他能力过硬, 没有人会咬着他私生子的谣言不肯松口。更何况, 事实胜于雄辩, 屈潇本来就是国王和王妃的亲生血脉。 很快,荒诞的谣言不攻自破。 代价是, 屈潇的夜以继日、日夜颠倒,以及埃莉诺独守空闺不知多少天。 两只手的手指加起来都数不清, 那是多少天过去。埃莉诺终于在某天清晨醒来的时候看见了屈潇。 他就倒在长沙发上, 单手抵在额头上,遮住眼睛,睡着了。 削瘦的下颌骨和零星稀疏的青灰鬍渣无一不在透露着他的疲倦, 柔软的白山羊毛毯搭在他身上,早已被胡乱踢的不成样子。 好几天没见。 有点想。 埃莉诺穿着丝绸滑腻的睡袍,鬼使神差蹲在地上,双手乖巧的放在膝盖骨上,朝着男人的方向凑近了些。 下一秒,她只觉得一股拉力袭来,她的脚底不受控制的一抬,等身体趋于平稳的时候,埃莉诺的下颌已重重砸入屈潇的胸膛。 还不等她开口说话,她试着挣扎了几下,脑袋被男人按在他坚韧的胸口,「我想你了。」 「就这样陪我睡。」 他喜欢直白的表达爱意,粗暴的下达指令。 可能是因为太累了的缘故,男人的声音低沉中掺杂着几分沙哑和疲倦。 不知是慵懒性感的声线,还是只隔着两层面料的身体摩擦,抑或是二者皆有。 埃莉诺的心脏不自觉一紧。 伴随着加快的心跳声而来的,还有逐渐急促的唿吸。虽然她自以为安静如小兔仔一样乖乖的呆在他怀里一动不动,就不会被发现心动盲点,然而聒噪的心跳声早早暴露来意。 她听见男人噙笑的声音从头顶上飘来,玩味的说,「怎么?」 「这才多少天不见……就对我的身体感到陌生了?」 屈潇的话总让埃莉诺听的脸红心跳,小鹿乱撞。而且埃莉诺还知道,屈潇一旦开了荤,就没得治。索性没搭理他。 只是躺在他怀里,贪婪的吮.吸他身上的菸草味。 带着菸草的浓重睏倦总能把成熟男人的迷人传递给埃莉诺。 她太喜欢这个味道了,不自觉去用柔软娇嫩的脸颊蹭他脸边的皮肤,像一只温顺纯良的小野猫那样。如果可以,她或许会伸出桂红色的小舌尖,舔去主人的疲劳。 很快,埃莉诺发现这个想法不可行。 别说是舌尖了,当埃莉诺的皮肤触到男人下颌骨上的鬍渣时候,她就条件反射的往后面躲了躲。 她双手软绵绵撑在他的胸膛,有些埋怨的看他,眼神里似乎在说着,「你的鬍子好扎人呀!」 他看懂了,大言不惭道,「帮我刮。」 想了想后补充,「我不会。」 「真的么?」埃莉诺歪着脑袋看他,又伸手指了指浴室的方向,「我在浴室的抽屉里看到过刮鬍刀哦。」 「哦。」屈潇一脸淡然,直勾勾盯着她。丝毫没有被抓包时本该有的惊慌失措,反而坦坦荡荡的名正言顺。 他微笑着看她,夸奖道,「你变聪明了,埃莉诺。」 「但是,」又过几秒,男人眼色突变,「你确定不帮我吗?」 没有办法,他威胁她。 如果埃莉诺不帮他剃鬍子的话,屈潇扬言以后每天晚上都会用鬍渣戳她的颈窝。 她能怎么办,只好和平常那样妥协。 ****** 剃鬚刀是新买的,包装盒里有一张说明书。 埃莉诺非常任性的没有去看说明书上写了什么,一方面想证明自己的聪明才智;另一方面…… 是想要假借什么都不懂的名义,小小的报復屈潇一下。 她像一只骄傲的小孔雀,强制命令屈潇后脑勺紧贴洗手池,坐在小板凳上,没有她的命令不准动。而她自己反倒是在一边玩了好一会儿剃鬚泡泡。 细密的泡沫在埃莉诺掌心摊开,一不小心沾到了自己的鼻尖上,她眨眨眼睛,有些新奇的看了几秒钟,举起双手,将奶油般的泡沫涂满屈潇的唇周。 只是指尖轻轻摩挲他的上唇而已,突出的喉结还是不可抑制的滚动了一下。 按理说屈潇的鬍渣只有一点点,并不需要这么多泡沫,挤这么多,纯粹是埃莉诺想玩泡泡,加上……嗯,没错,加上她小小的报仇。 他不会没看出来,但他只是沉默着闭眼,对她小小的肆意妄为表示纵容。 懂得报仇是好事,免得以后被贵族小姐们欺负。 但是, 薄薄的内双懒散掀开,屈潇微眯起眼睛,暗红的眸色暗了一度。 如果报仇的对象是自己的话,他另当别论。 粗糙的大手随意一捞,女孩子就失去重心,被他揽入怀中。 双腿张开跨坐在他腰腹上,埃莉诺举着双手,一边担心自己手上的泡沫会弄脏他的衣服,一边羞恼道,「哎呀不是!你干什么呀!」 红润的脸蛋替她添上一抹微醺的气息。 全身上下,柔软的乳.房是二人之间紧贴的支撑点。 第102页 屈潇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后腰,防止她向后躲闪,而脸则是像靠近猎物那样缓慢的靠近她的脸颊。 多余的泡沫一点一点被转移,蹭到女孩子的脸上,男人语气平静的陈述事实,「你弄多了。」剃鬚泡沫。 因为他出乎意料的举动,埃莉诺顿了顿,紧接着又嘟起嘴巴,有些不满的皱眉,「你、你气死我啦!」 如果不是担心她的嘴巴上会因此沾染上泡沫,屈潇恐怕早就一口含.住了她的红唇。 眼眸深邃到可怕。 她注意到他滚烫的目光,只好用没有沾上泡沫的手腕敲敲他的肩骨,撒娇似的服软,「……还剃不剃嘛。」 眨巴眨巴的大眼睛望着他,似乎在说着:「要剃就把我放开呀!」 男人保持着原本的动作,只是缓慢摩挲的手指停了停。他一下子将二人之间的唿吸拉的很近,鼻尖埋在女孩细腻的颈窝处深嗅了好一会儿,才一脸痴迷的离开,继续乖乖把后脑勺紧贴在洗手池上。 就当埃莉诺以为屈潇即将放开自己的时候,男人淡淡吐出一个字,「剃。」 「当然剃。」 「就这么剃。」 自始至终,他灼热的手掌都放在她的侧腰,透过她身上绵薄的面料朝她传递余温。 看来他是不打算松开自己了。 埃莉诺扁扁嘴。颇有些无奈的拿起洗手池上的剃鬚刀。 自然,她委屈的小表情也被男人悉数尽收眼底。 啧。 屈潇的嘴角不易察觉勾起细小的弧度。细小又满意的弧度。 后来,埃莉诺脸上的小委屈变成了认真的小心翼翼。 她专注的用薄薄一层刀片划过男人冷白的皮肤,生怕一不小心就在他脸上杀出一条血路。 好在她骨子里还住着个细腻的小公主。 锋锐刀片缓慢划过男人左右两边的上脸颊,再到上唇,最后是稜角部位,埃莉诺可以说是非常出色的完成了这项工作。 这可是项大工程,夸张一点来说,埃莉诺额角的碎发都已被完全浸湿了。这足以说明她花费了很长时间去完成这项工作,精益求精。 具体花了多久她不清楚,她只知道当她手起刀落刮完他的最后一点鬍渣的时候,屈潇已经抱着自己睡着了。 浅浅的唿吸声暗示他逃脱了缠扰他已久的梦魇。 也是,乖软在怀,能睡不好才比较奇怪。 相比之下, 埃莉诺就不是很好了。 她不忍心打扰到他的清梦,红着脸,扭捏着保持这个姿势在男人怀里禁锢了一个多小时,那个时候,埃莉诺只有一个感觉:自己的身体快要麻木了。 撇开这个且不谈,久违的近距离接触也算是件好事。至少她能仔细观察一下男人的脸。 从眉到鼻再到下颌骨,埃莉诺满意的砸砸嘴,似乎这件完美的杰作是从自己手中诞生的一样,她最终将视线停留在男人的薄唇。 嗯。果然还是剃了鬍渣之后更有魅力。 她又伸出手指摸了两下。 嘻。而且不扎人啦。 鬼知道她下手这么轻男人为什么会醒过来。她一抬头,就正对上男人暗红色的眸。 四目相视,暗暗的深上镀着一层朦胧不清的磨砂。 可能是因为对埃莉诺指肚的敏感,也可能是男人压根儿没睡着过,一直在虎视眈眈,等待时机,一口咬住猎物的脖。一瞬间,气氛有点像是被染上颜色的暧.昧。 嗵一声,少女的心脏似鹅毛飘落般,缓缓下沉。 男人明显觉得她害羞的样子好笑,问,「好看吗?」 他指的是什么,埃莉诺自然心下明了。温吞垂下脑袋后,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是,是挺好看的。 她不回答,屈潇也明白,眉梢稍微挑起,睨她的腿,「麻了?」 下.肢早已毫无知觉,被他这么一提,埃莉诺下意识想动一下小细腿,没有成功。 何止是腿。 她的整个下.半.身都麻了好不好。 她低着头,偏偏不对他说出实情,可能是被宠坏了,任性的想等他自己看出来。紧接着,耳中传来屈潇的低笑声,他直接保持原来的姿势粗暴的把埃莉诺抱起来,由于重力的缘故,埃莉诺的双腿不自觉夹紧他的腰腹,免得自己掉下去。 他对她的潜意识反应好像极其满意。把她抱回卧室的床上,单手撑头侧卧在她身侧用指腹拈去黏在红唇边的发,亲吻她的脸颊,一点点往下。 打心底里说,今天他并不打算让她拥有下床的能力。 「你今天下午也有公事要办么?」 但,身下可人儿红着脸的一句嗫嚅点醒了他。 肆意搜刮的唇瓣倏忽停顿了下。 屈潇缓慢的眨眼。 算了。 安东尼国的政事勉强算是处理完毕,他还有第二次求婚和婚礼策划的事要操心。 恍神了几秒,他慢条斯理的附身,就在埃莉诺以为他不肯罢休正准备闭上眼睛任人宰割的时候,男人缓缓在她身侧平躺下来。 闪耀的锁状项鍊坠在脖间,像在提醒他什么。 是在提醒他,他对她的第一次求婚太没有仪式感了……需要重新规划一次最好的仪式吗? 他要给她最好的,一切都是。 余光不露声色瞄见男人走神了,埃莉诺稍微愣了愣,重复问,「你下午是不是还要办公事呀?」 第103页 「是。」吧。 如果策划婚礼算是公事的话。 男人话音落下,料到她会不开心,皱眉想了想,补充,「或许……你可以去找达芙妮?」 他又皱了下眉,不太懂她们小姑娘平时喜欢干什么,用非常不确定的语气继续说,「聊聊天……喝喝下午茶什么的?」 没料到屈潇会这么说,埃莉诺眨眨眼,有些沮丧的垂下长睫毛,「她和柏得温在一起了,才不跟我玩。」 她的声音小得快要虚化了,看起来更是一副委屈极了的模样,惹人怜惜。 屈潇眉一挑,假装什么都不知道,问,「什么时候的事?」 可事实呢,他不可能不知道这件事。 毕竟埃莉诺口中的二人,就是他们婚礼上的伴郎伴娘。 他故意装作不知道,防止埃莉诺起疑心。 埃莉诺的确被吃的死死的,没有起一丁点儿疑心。 她只是很不满他的关注点。 很不满很不满。 他居然没有关心她的感受,而是表现的对柏得温的八卦更为感兴趣,她深吸了一口气,又吐出来,勐地抬头瞪他,「你不疼我!」 屈潇微愣了半秒,掰过她的头,亲吻她的眼皮,「疼。」 「怎么会不疼?」 「让我的小埃莉诺告诉我,要我怎么疼?嗯?」 真到了自己说心里话的时候,埃莉诺的心中又发了憷,她像一只刚出生的鸵鸟宝宝一样,翻了个身,把脸埋在男人胸膛,闷闷的,「不知道。」 起伏的胸腔,即使屈潇没有发出笑声,但埃莉诺也知道,他此刻一定在笑。 又过了一会儿,大概是男人笑够了,埃莉诺清楚感觉到身边的床面被他的大手拍了几下,头顶传来戏嚯的笑,「床上疼?」 「才、才不是!」 有热气从脖子往上涌,烫至耳根。 埃莉诺的脸更红了,只是躲在男人怀里的那颗小脸依旧一动不动。 「我、我是想让你多陪陪我……」 她一向藏不住心事,一个回合下来就宣告失败,公布心事。 即使她不确定自己的提议是否太过任性,又或者,会不会打扰到他的工作。 这些都是事后才会思考的问题。 好在他没让她多想,一秒都没犹豫,抱紧了她的身体,就像是想要把她融入自己的身体里一样,重重的吐了一口气。 「好。」 ****** 剩下一点细枝末节需要收尾的政事暂时被拜託给柏得温处理。 柏得温没有被国王逐出城堡,而是在屈潇的要求下,成为了协助他处理政事的下手。 镇上的市集一如既往的热闹非凡,外头的店面多到数不清。 埃莉诺似乎特别喜欢这个地方。 怕小姑娘兴奋起来一不留神就把自己弄丢了,屈潇下了马车,和上次一样,用一根丝线缠住她的手腕,和自己绑在一起。 是的,还是那条宛如遛狗一样的丝线。那条让埃莉诺疑惑不解却又不得不默然接受的丝线。 市集的起始处是一间花店,花店老闆娘新进了一批新鲜的玫瑰,正站在门口浇水。 空气热的要冒出泡,玫红的花瓣上滴落水珠,又盪下去,总能勾引起少女心中的柔软。 挣脱不掉玫瑰花的甜蜜诅咒,埃莉诺着迷似的跟随玫瑰花的低吟,现在看来,被遛的那一位好像是屈潇,而不是埃莉诺。 花店的女主人看起来很亲切,在看见埃莉诺后,停止了手中的动作,朝她点点头,「你好,小姐,要看看新进的玫瑰吗?」 「好呀。」 埃莉诺正有此意。 她挽起厚重裙摆,蹲下来,将脸凑到一朵娇艷的玫瑰旁,轻嗅了下。 淡淡的玫瑰香格外好闻。 可惜她还是更喜欢危险迷人的路易十四。不仅如此,她还想在城堡里的四处都种满路易十四。构建一片路易十四的海洋。 「这里有没有路易十四呀?」她蹲在原地,扭头看站在她身后的女主人,眼睛里面是亮晶晶的星星,一闪一闪。 女主人稍微愣了愣,说,「有的。」 「那可以给我……」看看嘛? 只是还没等埃莉诺的下一句话脱出唇边,女主人有点面露尴尬的挠挠颧骨。 她撇了一眼屈潇的表情,接着蹲下来,就蹲在埃莉诺的身边,伸手捂住嘴巴,小声对着她说了几句莫名其妙的话。 「店里有卫生间,卫生间里有您需要的东西。」 「这位小姐,您先去一趟吧。」 埃莉诺不禁有些疑惑,歪着脑袋问,「可是我不想去呀。」 女主人笑着回答,「相信我,你会想去的。」 唔。那好吧。 埃莉诺的耳朵根子一向很软,自然,她整个人都很软。 不过,当女主人看见埃莉诺上卫生间,背后还跟着一个男人,并且二人之间的手腕上还繫着一条连接纽带的时候,她站起来,当场呆若木鸡的傻了眼。 女主人神色凝重陷入了思考的怪圈。 这难道……是什么新的情趣吗?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在女主人对埃莉诺提及卫生间的时候,埃莉诺的小腹隐隐有些酸酸的痛感,在去往卫生间的这段路上,痛感让她越发越觉得难受。 脚尖抵达卫生间的前一秒,埃莉诺还好声好气望着屈潇,「你不可以进来哦。」 第104页 可真正进入卫生间,掀开裙子的时候,埃莉诺却诧异了。 大片鲜红洇晕渗透,映入眼帘的第一秒,埃莉诺的瞳孔增大。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一样,久久无法动弹。 为、为什么……会有血? 不是静止画面却如同静止画面,埃莉诺受了惊的眨眼,大脑仿似在一秒内被灌入了大量无用的泡沫水,她缓慢的思考。 上一次出血是什么时候? 她记得是那天晚上,在海滩上,屈潇和她…… 大胆的想法莫名其妙钻入她奇思妙想的小脑袋里面。 终于,静止画面被打破,埃莉诺直接提上内.裤,哭哭啼啼着从卫生间里跑出来,一头扎进屈潇坚硬的胸膛。 因为手腕上繫着的丝线的缘故,屈潇不能离开她太远,所以当埃莉诺出来的时候,屈潇正靠在拐角的墙壁上,非常的悠闲自在。 直到看见埃莉诺眼角泪痕的那一秒,漫不经心的表情才被收起。 他的脸色一下子沦入阴沉,甚至还没来得及开口问她怎么了,也没来得及开口安慰,埃莉诺就用眼泪浸没了他的衬衫,「我我我……」 「我好像被人非礼了!」 然后,她放下一个重.磅.炸.弹。足以让屈潇重新嗜血杀人的重.磅.炸.弹。 男人嘴角紧抿,声线也于顷刻间冷如冰块,他深吸了一口气,几乎是舔着后槽牙发出这个音符,「……谁?」 光听声音就知道他生气了。 埃莉诺有点委屈的缩了缩脖子,可怜巴巴的语气。 「我告诉你之后,你、你不许凶我哦……」这不是她的错呀。她也不记得一路上有人对她做过什么羞羞的事情呀。 男人沉默一瞬,咬牙切齿,「好。」 不凶她,当然不凶她。 要凶的对象是谁用不着明说,如果被他抓到,可能不止是凶他这么简单了。屈潇甚至想杀了他。 「呜呜呜我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得到了他的保证,埃莉诺这才捨得把脸移开他的胸口。 这件事太过羞耻也太过隐秘,她吸了吸因哭泣而泛红的鼻尖,踮起脚尖,一手扶着他的肩骨,一手遮住嘴巴,凑近他耳垂。屈潇也很给面子的俯了附身,方便她说话,「我那个地方流血了!」 「哪个?」屈潇皱眉。 她说的隐蔽归隐蔽,却没料到倾诉的对象也会听不懂。 埃莉诺有些不悦的撅嘴,恼羞成怒将脚后跟重返地面,手舞足蹈比划着名,却又不知道在比划些什么,「就是……哎呀,」 「就是,」 「就是美人鱼没有,但是人类有的那个地方呀!」 哦。 屈潇懂了。 可惜疑点不止这一处,刚理解完埃莉诺话里的「那个地方」是哪个地方,屈潇又犯了难。 他皱眉,盯着她的脸看了几秒,又去看她平坦的小腹,顿了顿,又移回她脸上,扬眉,表示疑问,「这和你被非礼有关系?」 他已经被她说懵了。 屈潇这么一反问,埃莉诺也忽然变得生气起来,「喂!」 她双手叉腰,几乎快要忘记小腹传来的阵痛,「你忘记了吗!」 生气的点是,屈潇居然不记得他们第一次的时候她流血了! 唿。 强制性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埃莉诺深吸一口气,瞪着他,埋怨道,「第一次在海边的时候!就是……才出血嘛!」 自动为某些词打上马赛克,是埃莉诺薄薄脸皮上仅剩的一层遮羞布。 暗示都已经这么明显了,再听不懂他可真就是个傻子了。 深拧的眉逐渐有松懈的趋势,屈潇有些明白这一齣好戏的原因了。 他有些好笑道,「没忘。」 「那件事当然没忘。」不仅没忘,他还会永远收藏回味。 肩骨因笑抖动了下,他缓慢的附身,伸出长指戳了下埃莉诺的脑袋,眉眼依旧在笑。 「是我忘了,」 「你是个小傻瓜了。」 原来,他的小傻瓜这是把经期误以为是男女共浴爱河才会出现的标志了。 真是,好笑。够他笑一辈子的了。 莫名被嘲笑的埃莉诺自然不服气,委屈的心理一下子涌现心头,她捂住被屈潇戳过的脑门,眼眶瞬间又红了。 「呜呜呜我都被人……被人……呜呜呜我都这样了,你还笑我,你根本不爱我呜呜呜。」 「爱。」 「当然爱。」男人长长的嘆了口气。 但他究竟要如何向她解释女性经期这样一个名词呢? 第49章 西装革履, 贵族们的西装外套和胸针一样,向来都是尊贵身份的象徵。 指腹勾去埃莉诺眼尾的泪痕, 男人一秒都没犹豫, 严肃的脱去黑色外套。 在埃莉诺还低着脑袋垂头丧气, 压根儿不知道自己身后的裙子上已经洇出血迹的时候, 他缓慢单膝蹲下来, 将外套系在埃莉诺的腰间。 腰腹上的忽然一紧, 让埃莉诺不自觉停止哭闹, 低眉看向男人。 表情是依旧是「我告诉你你再不哄我我就不理你了」。 白衬衫随意塞在笔直西装裤里,隐隐透出其下宽肩窄腰的绝佳身型。 他重新站起来,掌心揉了揉她的柔软发顶,「放心,没人敢非礼你。」 「没人敢非礼我的女人。」 第105页 「可是,我出血了!」埃莉诺一想到刚刚那个惊悚的画面就急得要哭。 男人的手顿了顿, 又收回来。 啧。他原本打算委婉向她解释的。 现在看来好像不太行。 不得已, 屈潇做了一回格里芬的工作──埃莉诺的生物家教。 过分露骨的解释让埃莉诺脸红一阵白一阵, 谁会这么光明正大又绮念全无的诉说这种事情?是疯子吗?不,是个长得很好看的疯子。 她用手指轻捂住屈潇的嘴巴。咬咬嘴唇, 表示自己已经弄明白了,不用再说下去了。 屈潇握住她的手腕, 拉开一定距离后, 问,「还逛吗?」 埃莉诺眨眨哭完有些干涩的眼睛,卖力摇头, 「不逛了不逛了!我要回家!」 无故被非礼的事算是暂时告一段落,但埃莉诺只要一想到花店的女主人看见她裙子上的桂红,就羞耻的想要把自己藏进屈潇的西装口袋里。 这份羞耻太过剧烈,以至于埃莉诺甚至忘了自己的本意是来买路易十四的,拉住屈潇的袖口,就冲出店门,钻进马车。 好在,有人帮她记得。这个时候埃莉诺还不知道,就在不久的将来,城堡里就会被大片大片的路易十四花海填满,勾勒出一副美丽壮阔的画面。 ****** 谁都没想到埃莉诺的身体结构对于普通人类女性的生理疼痛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十指指腹交叉遮在酸胀小腹之前,埃莉诺皱眉闭眼,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打着滚,额角已沁出丝丝汗液,她像是一条美人鱼一样,将自己的脚踝交叠在一起,疯狂拍打坚固的床面。 那一天,头晕眼花,和天旋地转侵袭她的大脑。 她分明能感觉到屈潇的抚摸,也能若有似无看见他蠢蠢欲动的唇形,但却无论如何都听不见他在说什么,也完全没有办法集中精力,舌骨和喉咙甚至连发出一道音符的气力也没有。 不真实又无法逃离的白焰幻境,虚构又可怖。 黏腻潮湿的血液随着她身体上的激烈抗争,不听话的往下流。 钻心的痛同不舒服的触感企图摧毁她的身体。 下一秒, 粗糙大手剥开她缠绕的十指,某个暖暖的东西被塞进她的掌心与腹之间。 身体比大脑先一步作出反应。 像是找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埃莉诺眼皮也没睁开,死死拽住屈潇放在她腹前的暖水袋。 还算,能够缓解一点疼痛。 可惜,治标不治本。 他忘了他在那儿默默看了埃莉诺多久却无能为力,她也忘了。 埃莉诺记得,后来的某个瞬间,屈潇离开了。 不知道是留她独处时间,还是,又有政务要办。 再然后,达芙娜来找。大概率是屈潇心里过意不去,特意找来陪她的。 毕竟,相较于什么都不懂的臭男人,人类女孩之间对这种事情更有同感,更能共情,也更知道如何照顾自己。 手指撕开砖红色的包装纸,达芙娜将粉末倒入白开水中,长调羹竖入一点点瀰漫晕开的液体,在玻璃杯里搅拌均匀。挖了一勺,送入埃莉诺口中。 就连张口喝热水都流露出一副痛苦的表情,达芙娜发自内心的嘆息,不小心的说漏嘴,「你都已经这样了……」 「也不知道屈潇的求婚仪式能不能顺利举办……」 「是不是要延期呀?」 还好,埃莉诺没有心思去听她在说什么,只是蜷缩成一团,虚弱靠在枕头上,没一会儿,糖水都没喝几口,就进入梦境,睡着了。 星星被一颗一颗码在黑夜。玻璃窗外满天星在闪,悄悄陪伴着埃莉诺入睡,与此同时,也陪伴着实验室里皱眉研究的男人一起,彻夜不眠。 ****** 想要研发新型药物绝非易事。 男人脸上带着淡蓝色的口罩和护目镜,坐在实验室桌前。 长指拿着最后一份没有看完的资料,屈潇皱着眉。 白木桌上摆满被胡乱翻开的书本和文件,零零散散,一片狼藉。 如果仔细观察的话,可以发现,这些内容都是有关人鱼传说以及解决女性生理痛问题的。 屈潇不能,也不愿意让任何人知晓埃莉诺身上的秘密。无论是她曾是人鱼的秘密,还是,她身体上的小问题。 他的埃莉诺,只能由他来守候。 这恐怕是丹尼斯误打误撞做过的唯一一件好事,非本意的,屈潇的大脑里还残留着机器人被大数据导入的信息。 换言之,即使不用受教育,他也能知晓世界上的大部分知识体系,拥有比同龄人高出几倍的知识储备量和超群智力。 得亏了这份高精尖智商支持他,才足够让他一人就担起整个诺大浩瀚的科研工作。 天边泛起缕缕鱼肚白。 一夜过去,他已经检索到了一些关键信息,比如:埃莉诺的剧烈反应或许与她消失的鱼鳞有关。 再比如:市面上的有助于缓解疼痛的药物产品已经对她起不了作用了。要想根治这个问题,他需要自主研发一项新型生物医学实验。 不忍心埃莉诺多受一秒疼痛,一连几天,男人不眠不休,待在清冷的实验室里。 窸窸窣窣的小白鼠成为他唯一的伙伴。 也就是那几天,屈潇再也没有在埃莉诺眼前露面过。 第106页 但埃莉诺心里清楚,他来过。 热水袋不可能永远是暖的,一定是他在每个夜深人静的夜晚,悄悄守候,留下最后的温柔。 两人心照不宣,谁都没有打破这份绵长隐秘的柔软。 即使她不知道他在瞒着她偷偷做些什么,但无所事事的午后,她看着来往进出城堡中一批又一批盛满废弃空罐的垃圾桶,也能依稀猜到一些什么。 好在,埃莉诺所担心的事终究没有发生,她不希望屈潇成为第二个丹尼斯。屈潇也不希望成为自己最憎恶的人。 药物试验从开始到结束,是个漫长而复杂的过程,这个过程中,不可逾越的道德边界没有被脚下那双昂贵的皮鞋抹去,屈潇没有重蹈覆辙。 距离让埃莉诺疼痛的那几天结束,已经过去半个月,男人像是被那一天刺.激到了。被埃莉诺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痛苦呻.吟刺.激到了。 他暗暗为了解决埃莉诺的苦痛,着了魔,发了疯。 敞开的黑雕花门,桌椅和后方大块的圆形玻璃窗,简洁如老先生手下的素描。 这是女僕们的餐厅。 传言也就是在这里飘入埃莉诺耳中。 实验室被屈潇锁上的日子里,这里是埃莉诺了解他目前生活的唯一途径。 进出过实验室的中尉正拉开餐桌前的木椅,有一搭没一搭和某位女僕聊天,他一手拿着海鲜披萨尝了一口,边吐槽着屈潇的,边赞赏披萨的美味。 「那傢伙可真是个狠角色。」 「几天几夜都不眠不休,人居然一点事儿都没有。」 听到这儿,躲在餐厅拐角的埃莉诺缓慢的松了口气。 他没事就好。 「那新任王储在做什么实验呀?」接着,女僕替埃莉诺问出她最想知道的问题。 「嗯,这个嘛……」可惜中尉也不太清楚,他干咳了声,喝了口水,又吃了一口披萨,试图用其他话题挽回颜面,「咳咳,你知道吗?」 「啊?」 「前些日子,王储研发的药水能让田野里的蔬菜迅速生长呢!」满眼的骄傲仿似他才是真正研发出药水的人,「你不知道,那天的场面有多壮观!奶白的小麦胚芽一下子就生长为金黄色的麦穗了!」 「而且你知道吗!研究人员研究过了,这些被灌溉的粮食和蔬菜都是纯天然无害的!」 「这么厉害!那他还在研究什么呀?」女僕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惊讶。 埃莉诺比女僕先想起来事情的前因后果。 她记得屈潇是在自己出血的那一天才将自封在实验室内的。 难道说…… 她可不愿意让他因为自己变得辛苦。 当即提起裙摆,朝着南边上锁的实验室里跑去。 冰冷的,写着「闲人勿扰」标志的实验室门口,埃莉诺犹豫着用指骨叩了叩铁门。 无人回应。 半握成拳的手悬停在门外,埃莉诺温吞的耷拉下脑袋,手也跟着垂在身侧,「你不用担心我的……」 她声音一向很小,带着自责和心疼,「有你爱我。我很满足。」 「你不需要为了我……」 没等她的话说完,铁门先一步被打开。 当算不上陌生的浅口皮鞋出现在埃莉诺的视线中,埃莉诺勐的抬起脑袋,又惊又喜。 有多久没见,仔细算算其实也没多久,可当屈潇的脸出现在面前的时候,身边的一切皆因此暗淡无光。 她看着他。 他也看着她。 相视无言的许久,埃莉诺才注意到男人手上还拿着一小罐粉红色的药水。 想也不用想都能猜到那是什么。 最终,他还是兑现了承诺。对自己的承诺,让埃莉诺不再受疼痛折磨的承诺。 如果这都不算爱,埃莉诺大概真的要对爱的定义产生扭曲了。 眼眶变红的前一秒,她踮起脚尖,深深抱紧了屈潇,「我爱你。」 很快,药物制作的流水线形成坚固的链条,两种新型药水都受到了极大推崇,屈潇的地位也因此稳固了几分,一切都在往完美的方向发展。 这个时候,很难有人不会想起,很久以前的某位变态科学家,运用惨无人道的操作手法,妄图将人类变成人工智慧,最后当然是连同私自贩卖人类的女人,一同被处死了。 埃莉诺的奇思妙想明显更飘忽不定一些,她雀跃着睁着自己漂亮的湛蓝色眼睛,双手拉扯住屈潇的手腕,撒娇似的摇摆,「那你可以研制出把人类变成人鱼,再把人鱼变成人类的药水吗?」 如果可以的话…… 那真是太好啦! 这样她就能一边回海底和家人相聚了,再一边和屈潇一起做人类了!不对,等等,真是这样的话,她甚至可以把屈潇变成人鱼! 想到这儿,埃莉诺眼底的星光不自觉更亮了几分。 可单纯如埃莉诺脑袋里能够想到的事,屈潇又怎会想不到呢? 男人按了下有点酸痛的后脖,高大的影笼罩她,转移话题。 他垂头将脸埋在埃莉诺的颈窝,宛如有待安抚的勐兽,「我累了。」 「我们回房休息好不好?」 隐藏在光线死角的脸上却是一副冷冽的表情。 让她重新变回人鱼是不可能的, 这就代表着, 让她失去双腿,也是不可能的。 第107页 第50章 屈潇说要带埃莉诺去一趟南海。 原因是, 怕她想家。 时节已至八月,初秋。 天且刚下完一场雨, 崎岖路面被车轮和未干的雨水一起碾成泥色, 朦胧一层水汽氤氲在车窗, 将马车内外分割成两个极端的世界。 素白小脸半掩在丝质围巾下面, 埃莉诺视线向下, 看着自己垂在大腿上, 藏在白色手套下, 却早已冻得泛红的指尖。 她吸了吸鼻子,长睫毛颤动,继而转向窗户外面。 这个天气,冷的她连话都不想多说一句。能减少能量消耗还是减少一点为妙。 倏地,一双大手覆在她的手背,轻轻摩挲。 埃莉诺没回头。 想也不用想, 都知道这双手的主人是谁。很奇怪, 男人手上的温度在秋冬是暖的, 春夏却是凉的。和埃莉诺截然相反,也不知道是不是刻意迎合。 她今天不是很想搭理他, 原因有二。其一就是上述那点,其二是…… 出门前, 他惹毛她了。 说到这儿, 埃莉诺就来气。管家在出门前明明提醒过他们,今天有雨,天气凉, 适合穿厚外套。偏偏屈潇选择了衣橱里最轻薄的那件连衣裙,虽说这件连衣裙是她为数不多的挚爱,可这并不代表她会选择在一个阴雨天穿它。 马车缓缓向前进,朦胧下的南海渐渐清晰入眸,视线被海平面完全占据的前一秒,埃莉诺有些惊讶,并且这份惊讶替代了怒气。她转头看着屈潇,眨眨眼,有点不解。 细沙海线边缘有个缺口,看缺口底下修建着一个通向海底的玻璃管道。巨大透明,类似于滑滑梯的设计。看起来是有人煞费苦心建成的。 自然,能对埃莉诺这么下功夫的,除了屈潇以外,应该没有第二个。 余光看见埃莉诺迷惑的神情,屈潇的表情依旧是没什么起伏,有别于埃莉诺的诧异,伴随着马车停下的声音,他笑着,缓慢开口,「走吧。我们去海底。」 「去见你的家人。」 万花筒里尽是细碎而五彩斑斓的纸屑,缤纷多彩,总能勾起埃莉诺的少女梦,小时候成天抱着万花筒把玩的小美人鱼可不知道,长大之后的有朝一日,自己会亲身体验一次进入万花筒的感觉。 玻璃管道里舖满玫瑰和霓虹灯芯,愈发进入深海区,愈发灵动。似星辰,似萤火虫,更似人类偶然进入了一具万花筒。 透着厚厚一层玻璃,埃莉诺趴在隔离板上往外看,大片大片泡沫浪花裹挟着或小或大的深水鱼倒影入湛蓝眼眸,翻来覆去,颠来倒去。 她想,她大概能够体会到人类游览水族馆时的感受了。 海水由明亮的浅蓝向深邃的蔚蓝转变,随着深度和广度的深化,管道的终点是一间由氧气填满的玻璃城堡。 一眼望过去,城堡的里里外外都布满了新鲜的路易十四,她最爱的玫瑰,在如夜色之深又暗流涌动的海底,被衬得格外娇艷欲滴。 再往里看,通体透明的大殿内伫立着一具诺大的三层芋泥蛋糕,还有围簇在花海和蛋糕之间,穿着正式的熟悉的人们。 艾伦、达尔西、柏得温、达芙娜,以及粉色海马、黄色寄居蟹等等各种埃莉诺能够想像的到的海洋生物……几乎海底的所有生物种族都被父亲叫过来了,或站在城堡里,或浮游在城堡外的海水中。 包括, 湛蓝色的眼眸在看见那个温柔微笑着的女人的时候,不可抑制的一亮。 包括几次三番帮助自己的薇薇安女巫!不用挑明,但凡从她雀跃的表情里就可以知道:埃莉诺对薇薇安的好感非凡。 就这一瞬间来说,再天真的姑娘也不会不明白他的意思。 屈潇这摆明意思是要和她求婚的。埃莉诺想不到比这更具有说服力的理由。否则,他又怎会逼迫她在阴雨天穿自己不想穿的裙子呢? 但,与此同时,少女的敏感和纤细诱导埃莉诺,她不太确定她是否多想了。 他分明已经和她求过婚了呀。 白的快要泛红的手指轻轻摸了摸锁骨前垂落的项鍊,她有点迷煳的偷瞄了眼屈潇的表情,她胸前的小锁不就是他的求婚礼物么? 屈潇的神色一如既往,眼色如他身上那件漆黑的西装一样,平静且无情无绪,给她一种不到最后不会公布秘密真实面目的感觉。 还好,惊喜没有藏得太久、来的太迟。 水晶鞋踏入城堡中的那一秒,「嘭」一声,纯白礼花瓣从天儿降,散落四处。这一声来的过于突然,埃莉诺受到惊吓,下意识缩了缩肩骨,往屈潇的方位躲闪。 如果你也有一位盖世英雄,那么,你也很有可能会收穫这样一份梦中才会出现的婚礼。 沙滩,海水,浪花,泡沫,水下城堡,纯白色花瓣。 掌声迭起的日子,男人于众目睽睽之下、埃莉诺还处于发懵的情况下单膝跪地,不由分说挽起埃莉诺垂在身侧的手指,将宝石戒指戴上她的无名指,亲吻她的手背,「埃莉诺,嫁给我。」 浪漫的情话说的太多也是会腻的。被求婚的主人公似乎非常满意屈潇没有当众说些缠绵悱恻的私.密情话。不然,她真要红着脸跑掉。 大约,这就是终生浪漫的开始。 埃莉诺眼眶一红,奋力点头,「嗯!」 泪水滴落的前一秒,与她奋力点头同时进行的,是屈潇紧紧抱住她身体的动作。 第108页 男人的力道很重,重到似乎想把她揉碎了藏进自己的身体里,从此合二为一,永不分离。 相拥不知多久过去,他终于捨得松开她。为了确保她脸上那层薄薄的脸皮不会在所有人的眼神聚焦下熟透,屈潇没有当众热吻她,只是把所有情感融入刚才的拥抱。 意外之喜远不止这一个。 老泪纵横的艾伦和其他人站在一起,就停在不远处的地方,当看见这幅画面的时候仿佛有点如鲠在喉的意思。 欢.愉的气氛,他自然不会泼冷水。即使他心中最佳的女婿人选还是达尔西。但这都不重要,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说。 自顾自看了一眼薇薇安和柏得温的反应,艾伦抿抿嘴唇,似乎打定了什么主意。 因为柏得温的忽然出现,艾伦现在有两件事需要和埃莉诺说明了。 手中三叉戟的重量仿似变重了几分,他有点犹豫的上前,用不忍心的表情打断你侬我侬的二人,「咳。」 艾伦先是咳了声,表示接下来他说的话很重要。 这一声很有分量,以至于全场所有人的目光全部凝聚在艾伦脸上,等待他的下一句话。 几日之后即将白纱掩面的新娘子也是一样,埃莉诺顿了顿,有些疑惑的望着艾伦的眼睛。 这让艾伦一度不知道在这个时候说出秘密是否是最好的选择。 「埃莉诺,我得告诉你两件事。」艾伦沉着脸。 埃莉诺歪歪脑袋,「您说。」 她实在也想不出到底是多重要的事需要在这个时候公布。 艾伦犹豫了几秒,走上城堡中央位。 这两件事的意义非同小可,选择在这样一个正式且人满为患的场所宣布,也不无他的道理。 艾伦长舒了一口气,视线低掠过薇薇安和柏得温的脸,最终缓慢停在埃莉诺的脸上,语速沉而稳。 「我宣布,薇薇安从今日起重新恢復王妃的身份。」 艾伦的公布着实来的突然,这让埃莉诺根本不知道艾伦下面会说什么,更别提做好心理准备了。男人的话音刚落,湛蓝色瞳孔不由得缩小数倍。 不等埃莉诺反应过来,艾伦眼也没抬,继续撂下第二个重.磅.炸.弹,「而柏得温……则是南海的王子殿下。」 真将事实完全公布,诧异的不止埃莉诺而已,除了艾伦口中提及的那两位主人公之外,几乎在场的全部人员都譁然了。 想问却又不敢问其原因,虾兵蟹将们只是窸窸窣窣而已。 到底是怎么回事? 埃莉诺的下唇在听见艾伦公布的第一个讯息的时候,就已经合不上了。 她有点木讷的看向薇薇安,皱了下眉。 重新恢復王妃的身份?什么意思?母亲不是在她出生之后不久就去世了吗? 还有……哥哥?柏得温是她的哥哥?父亲从来没和她说过自己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哥哥啊…… 这到底是…… 淡花蝴蝶一不小心坠入蜘蛛脚下的网络,被黏的死死的,无法挣脱,只能拼命挥动羽翼,埃莉诺越想越乱,却总也理不清其中的利害。 失散多年的亲人回来了,本质上大抵应该是件好事,且埃莉诺也不讨厌他们俩,但是…… 但是至少得先让她知道真相吧? 与她秉持着相同想法的还有艾伦,男人分明看见了她脸上困惑的神色,这才缓缓从中央位走下来,靠近她,他伸手摸了摸埃莉诺的长髮,解释道,「亲爱的,你没有什么问题想问吗?」 有! 当然有! 一切的一切,全部都是疑问。 惊吓的风波还未散尽,她抬起头,直直看向艾伦的眼睛。 第51章 「什么?贾尔斯不见了?」 二十几年前的某个下午, 听见儿子不见了的消息,薇薇安慌乱的从王位上站起, 一把抓住艾伦强壮的手臂。 女人穿着精緻, 白皙锁骨前佩戴着一颗蓝宝石, 耳垂上悬挂着肉桂色的耳环, 而海藻般长发上嵌着的那顶金黄色皇冠, 才是真正彰显她身份的象徵。 薇薇安, 艾伦的青梅竹马, 艾伦的妻子,南海海神的王妃,全海底最美艷的一条美人鱼。 可惜此时此刻,在听见这个令人惊讶的消息的时候,她的表情算不上美丽,取而代之的, 已经被负面情绪完全包围。 「你说话呀!」她晃了晃艾伦的肩膀, 声音不可控制变得尖锐和颤抖。 可艾伦任由女人情绪失控着, 无言以对。 他已经把贾尔斯失踪的过程一字不差告诉妻子了,他没什么好说的。 「我已经吩咐下去了, 你别担心!很快贾尔斯就会被找到的!」 丢了刚出生不久的贾尔斯,艾伦的心里也不好受, 他忍住某些处于上升趋势的不安情愫, 反手扣住薇薇安的肩膀,试图稳定住妻子剧烈波动的情绪。 产期将近,薇薇安的情绪不仅仅会影响到自己, 更会影响到她腹中的小埃莉诺。 薇薇安不会不知道他在顾及什么,埃莉诺的情况当然她也关心,薇薇安尽力深唿吸,重新坐回金色座位上,淡淡说,「你再把事情的经过说一遍。」 额角透出的浅青色脉络愈发明显,艾伦拿她的倔强脾气没办法,嘆了口气,说,「今早我和贾尔斯化为人形出海,遇到两个鬼鬼祟祟的人好像在密谋交易什么,于是我先把贾尔斯放在海岸边,准备吓唬吓唬他们,谁知道我回来的时候……」 第109页 「你回来的时候贾尔斯已经不见了?」即使是重新听一遍,薇薇安还是觉得她这个丈夫的行为愚蠢透顶。 贾尔斯才不过两三岁,他怎么能把他一人扔在海边呢? 艾伦也没什么好说的,这件事的的确确是他的错误,薇薇安要对他怎样责罚他都心甘情愿,只求她别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海神的威严总在关上门后尽失,艾伦缓慢的放下三叉戟,颇有些无奈的道歉,「对……」 就在此时,慌慌张张的寄居蟹从门缝里熘了进来,「不好了不好了!」 他一边潜入城堡,一边大叫,「我看见一个人类把小王子带走了!」 谁也没料到,贾尔斯在一天过后,就此消失了二十多年。 也就是从那一天开始,艾伦和薇薇安之间的关系开始变得疏远。 艾伦利用海□□义,下令所有美人鱼不允许游出南海,更不允许靠近人类这种危险的生物。 他没想到的是,偏偏是他最深爱之人,第一个带头不愿意服从他的命令。 薇薇安在生下埃莉诺之后,将小埃莉诺託付给自己的母亲,也就是埃莉诺的姥姥抚养,她不顾反对,独自一人出海寻找贾尔斯,她不可能因为困难就放弃寻找自己的孩子。 纸包不住火,没过多久,薇薇安的凭空消失就被艾伦发现了。 他对于人类的反感和憎恶就是从贾尔斯失踪的那一刻开始的,从那一刻开始,艾伦再也不允许自己的其他家人再次受到人类的侵害。 对于人性,艾伦怀揣着不信和质疑,所以,他决不允许自己的妻子也跟着儿子的步伐被人类摧残伤害。 然而,在艾伦派人将薇薇安捉回海底的时候,薇薇安已经陷入了研发药水的阶段。 诺大的安东尼国,她几乎翻遍了,可就是怎么也找不到贾尔斯。 听说,有一种称之为「感应药水」的液体,只要喝下去,就能感知任何一个人的方位。薇薇安对此深信不疑,索性便丢弃了王妃的头衔,而是选择成为一位在海底臭名昭着的女巫。 这导致艾伦和她重新见面的时候,不情愿却不得已将她关在海底禁区。 为的是她能从丢掉贾尔斯的阴影中走出来,不要再靠近人类,也为了海底的生物不要因为这件事对王室产生怀疑。 贾尔斯自然就是柏得温的原名。 后来的事情,或从丹尼斯的日记里,或从安东尼的嘴巴里,埃莉诺多多少少知道一些。 不完整的拼图碎片一片片拼凑在一起,一切藏在海底的暗礁终于在此刻浮出水面。 只是偶然的一天,又或者不止是偶然的一天而已,埃莉诺收穫了丢失已久的两位至亲。 *** *** 婚礼预定在下周二举行。 新任王储要娶一位传闻中美艷动人的小淑女做妻子的消息传播迅速,很快,全城都开始对这个藏在暗处的小美人儿产生了好奇。甚至连《晨间日报》上唯一的头条都由屈潇和某位打上马赛克的倩影构成。 标题是加粗的玫瑰花体「王储大婚神秘女子」几个字。 这份报纸很快传到安东尼国王手中。 普通的早晨,安东尼手中握着咖啡杯的把手,边朝口中送入第一口,边听老管家的报告。 「王子殿下想要迎娶那位来歷不明的女士结婚。」 老管家恭敬的双手合十放置于身前,朝安东尼鞠了一躬。他尚且不明埃莉诺曾经是美人鱼的身份,私下也没有调查到埃莉诺的家世背景,只得用来歷不明来形容她。 可老管家不清楚,安东尼却不会不清楚。 他眯起眼睛,缓慢盯着报纸上的新闻看,放下咖啡杯的动作和平时没什么区别。 咖啡杯底碰撞玻璃桌面的声音有些扎耳。 跟他这么久的老管家心里清楚,安东尼并不满意这位女士做王室的儿媳。 是的,安东尼的目标从头到尾就只有一个,让邻国的公主,也就是达芙妮,和真正的王子殿下结婚。只有这样,扩大地域、合吞邻国的野心才能更好实现。 可惜现在,原本明确的方向走势逐渐朦胧,芒果树下读书的柏得温和达芙娜看起来感情很好。 真难得,残忍的他竟有一丝不忍,不忍做拆散所有人以达成自己目标的恶人。 沉默了很久,安东尼淡淡开口,对着老管家,「你不用担心。」 「我很满意埃莉诺小姐。」 可惜,他和艾伦一样,只是口头同意了而已,并不代表他们心里真的贊成这场婚礼。 安东尼以为,自己久违的违心做了个善良的决定。他可不知道,早在很久以前,城堡中的核心势力都已经被屈潇拉拢到身边,他已然成为一具徒有其表的空壳。 到底是他的后代,办起事来真是不留退路的赶尽杀绝。好在他没走到和屈潇摊牌的地步。 *** *** 王储大婚,满城欢喜。 街头巷尾少不了鲜花,掌声,和祝福。 屈潇坐在一匹骏马上,身后拉着辆圆顶白马车,马车里盛着他未来的妻子,也就是埃莉诺。 他还欠她一个婚礼。一场盛大的婚宴。 被严严实实裹在蕾丝精巧南瓜车里的小公主静静抱着手中的捧花,指腹厮磨,耳边逐渐传入街边淑女们不顾形象对着王储尖叫的声音。 第110页 埃莉诺觉得这个习俗一点儿也不公平,她抿抿嘴唇。 凭什么屈潇就可以穿着斯文的黑燕尾服在众人面前露脸,而她就只有在成婚之后才可以呢? 倒不是不服气,埃莉诺只是单纯私心觉得屈潇骑马的样子最帅,如果不是新娘不准露面,她一定挤进喊破嗓子的那群贵小姐们之中,做他的头号粉丝,让他感受到她浓烈的爱意。 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肖想着,短暂的游街时光过去,他们来到全城最圣洁的大礼堂。 在一切都是白顶圆篷之间,神父的深衣额外瞩目。 红毯的尽头就是神父所在的位置,埃莉诺很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刚进教堂,在埃莉诺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之时,身边的人早已变换,从屈潇变成了艾伦。艾伦会以父亲的身份,将埃莉诺送到红毯尽头的屈潇手中。 水晶鞋一步步跟着身边男人的引领,埃莉诺的心脏嗵嗵嗵跳个不停。 人鱼公主和人类王子幸福生活下去的童话是真的,姥姥没有骗自己! 教堂的座位,埃莉诺的熟人占据了大片地方,几乎是她认识的所有人鱼都变成了人类到场。归功于艾伦的妥协,他利用三叉戟能够将人鱼变成人类的功能,圆了埃莉诺一个美梦。 但,余光不露声色瞄了瞄鼓掌的宾客们,埃莉诺很快发现一个问题。 姥姥呢?最疼她的姥姥怎么没来? 埃莉诺记得,似乎屈潇和她求婚的时候,姥姥就没有来。 没来得及多问,手上的温度一变,父亲已经把自己交入屈潇手中。 漆深短髮,深黑燕尾服,男人斯文的朝着她笑,眼神像是被纯白的大教堂感染了,温柔似水。 不等埃莉诺再多看屈潇一秒,神父不解风情的打断他们。他念了一大段俗套的结婚誓词,即使没有人听,他还是要念。 终于,神父问出最后那句虔诚的问句,「你们愿意吗?」 「我愿意。」 「我愿意。」 第52章 埃莉诺最近新学了一个词语, 柏得温教她的,叫做「软磨硬泡」。 哥哥的作用, 大概是教妹妹一些常用的人生哲理……或者是歪门斜理? 就算是柏得温这样斯文的绅士, 也难逃俗套命运的召唤。 这不失为一个好方法。 一双小白细腿晃荡在空旷的城堡里, 埃莉诺穿着格纹小洋装, 双手拿着一罐曲奇饼背在身后, 停在议事大厅外的柱子旁边, 安静又乖的等待屈潇出来。 这是屈潇处理公事的最后一天, 今天过后,他会把政事暂时託付给柏得温处理,为的是和埃莉诺接下来的蜜月度假。 她很开心屈潇能为了自己推掉工作,但与此同时,她也有烦恼的地方。 光.裸的脚背提起来摩擦脚踝,埃莉诺低着头, 表情有点犯难。 如何才能让屈潇把蜜月度假的目的地从马尔地夫改成南海海底呢? 她准备试试柏得温的建议, 也就是「软磨硬泡」中的「软磨」。 圆罐里的手工曲奇就是她最好的帮手。 「你们说, 新任王储手腕这么高明,贵族阶级的势力基本都握在他手里, 老安东尼国王会不会过不了几日就退位了?」 推开议政厅大门的贵族们没注意到埃莉诺的存在,边走边议论纷纷。 「倒也不是没这个可能性, 我跟你说呀, 查尔斯家族已经准备把家族里的小女儿送入城堡作王储的情人了。只是为了能在这个国家稳固住自己的地位。」 「啊?可王储不才刚娶妻没多久吗?查尔斯一族也太心急了吧。」 「你不懂,趁着王储现在年轻气盛,血气方刚, 万一他抵挡不了诱惑,谁知道他会不会立马抛弃现在的妻子,转头娶查尔斯小姐为妻?我听说查尔斯宅邸的小小姐长相可谓一绝。要是这事成了,王妃的位子可就要被查尔斯家族霸占了。」 这怎么能忍? 几乎是下意识的冲动,埃莉诺皱皱巴巴一张小脸,忘了自己的本来目的,怒气沖沖走到屈潇面前,指着他的鼻尖,「你要是总这么欺负我……我我我就回南海啦!」 屈潇还坐在猩红的座位上,面对突如其来的指责,眼皮子一掀,气定神闲,「哦?你怎么回?」 对了。她现在没有人鱼的尾巴,想回也回不去。 他的反问,让埃莉诺一愣。 就在这个时候,趁着她恍惚的时候,男人大手一勾,顺势握住埃莉诺的手腕,将她把怀里一带,坐在他的大腿上,捏了一把埃莉诺脸颊上的软肉,咬着她的耳垂,「都听见了?」 不必多说,听见的内容自然是贵族们的议论,以及查尔斯小姐要成为屈潇的小情人的谣言。 埃莉诺也不正面回答他这个问题,反倒是滑回去,回答他第一个问题,趾高气昂的表情让她看起来像一只羽翼丰满的小孔雀,即使被禁锢在男人怀里,依旧是一脸的高傲,「母亲研发出了新的药水!可以将人类变成人鱼!」 这一遭让屈潇顿了顿,狠狠咬她的后脖作惩罚,「我只有你。」 缠绵缱绻的声线让人一下子就上了勾。 也是,除了她,屈潇喜欢不上其他任何人。管那个查尔斯小姐漂不漂亮,他都不可能喜欢她。 被揪起的心脏缓缓下坠,回到本来位置。这才想起正事,埃莉诺转回头,将屈潇放在她腰上的一只手拽下来,放在肩膀上,窝进他怀里,猫似的撒娇,「陪我去南海嘛~屈潇最好啦~」 第111页 迅速拎起提前准备好的小饼干,她放在屈潇面前晃了晃,「你看,我都有亲手给你做好吃的吶。」 「不满足一下我的小心愿么?」 她自认为语气诚恳,柏得温提醒她一定要加上的撒娇成分她也一丝不落,换来的却是男人沉默很久,以及唇线紧抿成直线。 不会吧?不会这么快就宣告第一回 合战败了吧? 又等了好一会儿男人的下一句话,埃莉诺终于像是认清现实的残酷了一样,有些颓丧的垂下脑袋。 她打开精心包装的罐子,拿出一颗小饼干,咬在嘴巴里,嗓子里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 既然他不同意,那她就不要给他吃自己做的小饼干了。 盖子被合上的那一秒,埃莉诺感觉到温热的触感从后脑勺传来,男人的大手悄无声息靠近,扣住她的天鹅脖。等她一抬头,迎接她的便是一吻。 他的吻似乎并不是冲着与她缠绵来的,而是从她嘴巴里抢过小饼干后,就松开了她,老谋深算的猎人正在布局,他想要的不止一个吻而已,「你的心愿我都会满足。」 「但在那之前,你是不是应该先满足满足我的心愿?」 ****** 海底蜜月也就意味着,屈潇和埃莉诺都需要变成人鱼,才能在海底度过一段浪漫的蜜月旅。 他知道这一点,并且他答应过的事就不会反悔。只是变成美人鱼体会埃莉诺之前的生活而已,这没什么难的。 但屈潇显然高估了自己在某方面的能力,这就造成了蜜月旅行第一天,二人在南海僵持不下的这幅画面。 埃莉诺双手后撑,坐在细沙上,边轻轻用鱼尾拍打温温的海水,边歪着脑袋看屈潇第一次当人鱼笨拙的模样,偶尔用手指掩住嘴唇,低低的笑。 男人此刻正在学习如何用鱼尾巴游动,屈潇不是不会游泳,而是不太习惯突如其来的黑蓝色鱼尾,这个颜色也不常见,这让屈潇看起来像是掀翻整个海洋的死神。 死神的动作太过搞笑,一点儿真正死神的风范也没有。 埃莉诺终于找到屈潇的把柄了,一不小心没忍住,笑出了声。 伴之而来的是暗红眸光停在她身上,男人薄唇轻启,「笑我?」 听不出情绪的两个字,但埃莉诺知道如果在这个时候说出实话,那么,她之后回城堡的日子就都别想下床了。 她舔舔嘴唇,干咳了声,转移话题,「没有啦。」 只要一撒谎就不敢直视屈潇的眼睛,是埃莉诺的难关之一。 看着涤起条条水波的海面,她看着他,小心翼翼的提议,「不如我们下水吧?我可以在水下帮助你吶~」 埃莉诺难得聪明一回,但真正到了辅助男人适应鱼尾的时候,她的脸却比谁都红。 由于是第一次辅助别人学习人鱼的初级技能,埃莉诺不得不抱住屈潇精瘦的腰际,两人身体紧密接触,肌肤贴着肌肤,似乎在一瞬间被粘上了粘合剂,死死的,分不开。 没有阻隔的二人潜入海水,埃莉诺一边避开男人灼热的视线,一边垂着头,小声嗫嚅,「你试着摆动一下鱼尾吶。」 不要这么一直……盯着我! 金黄色的髮丝随着水波疏散晕开,随着灵动的游动而漂浮流动,话音落下,男人依旧没听她的话,只是用那双深红的眸睨她。 埃莉诺先举白旗,小手缩进二人之间,慢慢去顶屈潇坚硬的胸膛,「你不要靠这么近嘛。」 他的身上似乎要比以往都滚烫一些,也不知道是不是变成了人鱼的缘故。 男人嘴角噙笑,伸手护住她的后腰,往前一捞。好不容易隔开的距离又被拉的紧密。 埃莉诺有点不明白他想干什么了,抬头,瞪着眼睛瞧他。红扑扑的脸蛋好不可爱。 屈潇没忍住,或者根本没忍,非常理所当然的在她脸上吻了一口,这才心满意足离开。 「你干什……」么呀! 埃莉诺下意识伸手捂住刚刚被亲吻过的位置,害羞的四处张望有没有父亲的监察员在窥探自己的行踪。 大概是太久没在海水里遨游,也可能是支撑屈潇高大的身躯耗费了她过多的精力,质问没来得及完全问出口,埃莉诺的脖子先扭了。 「嘶。」 埃莉诺低下头,缓慢的护住自己的后脖,表情有点琢磨不透的痛苦。 果然是太久没运动了么? 对面的男人反应的显然比她还要紧张数倍,屈潇皱着眉,放在她腰上的手,力度也下意识跟着变大了几分,「怎么了?扭到了?」 埃莉诺连点头这个动作都无法轻而易举完成,用鼻音代替回答他,「嗯。」 她可不知道,这个因为海水微凉所以有点睏倦的鼻音在屈潇耳中听起来,像是下一秒就要疼哭了。 再没了和埃莉诺开玩笑的精力,皱起的眉愈发深重,他揽起她的鱼尾和后腰,将她横抱起来,火急火燎朝海底游去。 粗暴温柔的举动让埃莉诺惊唿了声,一手护住自己的脖子,一手勾住屈潇。 就这么任由他抱着,一直游到海底深处,艾伦的宫殿出现在眼前的时候,她才反应过来一件事情。 唔,屈潇不是不习惯人鱼的鱼尾的嘛! 为此她甚至还特意去辅助他习惯鱼尾…… 想到这儿,埃莉诺眨了眨湛蓝色的眼睛,不露声色去瞧男人下.身的鱼尾。 第112页 漆黑又灵活,宛如海底的夜之神。 哪里有什么不适应的说头,男人掌握的游泳技巧明明和真正的人鱼比起来都毫不逊色。 埃莉诺终于意识到自己被骗了,咬着嘴唇,瞪着他,用最奶的声音说出最恶狠狠的话,「你、骗、我!」 ****** 心爱的小公主刚回海底,就扭伤脖子。这件事让艾伦对屈潇的好感又降一度。 这个人类小子真的能好好保护埃莉诺吗?他看未必。 艾伦双手抱臂,看着躺在贝壳床上的埃莉诺几秒钟,高傲转头看着屈潇,鼻子里忍不住冷哼,低掠过男人紧张的神色,艾伦重新将头扭回来,观察蹲在地上的达尔西,双唇摩擦,不自觉发出「啧」的一声。 要艾伦看,分明还是达尔西更胜一筹,真不知道埃莉诺的眼睛是怎么长的。怎么会喜欢上手无寸又铁心思极深的人类。 达尔西正蹲在地上,为埃莉诺治疗扭伤脖子。他不仅是海底的环境监察支队队长,也是海底医院的主要医生之一。 「这样固定住,多休息就好。」他在埃莉诺的脖子上固定好一个纯白支架,微笑着同她解释。 要知道,在埃莉诺失踪之前,他和她一直保持着青梅竹马的两小无猜,加之丹尼斯的实验室被炸飞,药水给海洋带来污染,达尔西对屈潇态度有点玄妙的差上加差。 无形中,海神和守卫者用特有的默契,私下建立了一个拆散有情人小分队。 艾伦给自己的角色定位是暗地里撮合达尔西和埃莉诺,第一次尝试,他想表现得出色一点,「屈潇,薇薇安给你们准备了很多海底美食。跟我去大殿尝尝吧。」 先支开他,制造达尔西和埃莉诺的独处时间。 艾伦接着又转头,叮嘱埃莉诺,「我的小公主,你先在这里休息,让达尔西陪着你好不好?」 拙劣的计谋,屈潇怎可能看不穿。只是看在艾伦是埃莉诺的父亲,他没戳穿他,一笑置之。 埃莉诺倒是很不满意这个安排,瘪着嘴,「我也想吃。」 要知道她已经有很久没尝到海底的美食了。馋瘾上来,谁也拉不住。 艾伦又想到一个好主意,「那要不你先躺在这,我命人给你端来房间?」 这个方法听起来不错。埃莉诺想了想,咧开一个大大的笑脸。 的确不错,如果不是薇薇安搅局的话,艾伦私以为自己的计谋暂时还不会被看穿。 岂料下一秒,薇薇安就令人带着盛大的饭桌来到埃莉诺的房间。 她的原话是这样说的,「埃莉诺,你和屈潇好不容易到海底,又扭了脖子,可不能放过肇事者。」 目光在屈潇和埃莉诺之间流转,她继续说,「你说,干脆让肇事者餵你吃饭怎么样?也算是给他的小惩罚。」 埃莉诺一听,如果脑袋上有兔耳朵的话肯定立马竖起来。 有道理呀!可不能便宜了屈潇! 她转向屈潇的方向,笑眯眯的张开嘴巴,「啊」了一声,算是默许了薇薇安的提议。 这下可好,艾伦计划泡汤,心心念念的男主角被屈潇饰演。 这还不算结束,薇薇安把三个大男人拉出房间外面,先给屈潇嘱咐了几句一定要让埃莉诺吃下桌子上那碟黑乎乎的海参,海参对恢復人鱼族的身体有奇效,但埃莉诺从小就不爱搭理这玩意儿。 接着阴沉着脸,揪起艾伦的耳朵。 「你皮痒了吗?」 然而相较于此,另一边的画面就和谐很多。 「我想吃海蛎子!」 埃莉诺像一只囤坚果的松鼠,两个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嘴巴里的食物还没有嚼完,就向他预定下一道菜要吃什么。 只是躺着,动动嘴巴,想吃的东西就一个接着一个排队找上门,这是多少女孩子的梦想。想到这儿,埃莉诺就咯咯笑不停。 满意得她情不自禁拍打下.身的鱼尾。 事事顺心就不叫人生了,下一秒,屈潇的勺子如约而至,不过勺子上面摆放的不是海蛎子,而是黑乎乎的海参。 埃莉诺对这个味道很敏感,即使薇薇安加了很多佐料,她还是能够闻到没被遮掩殆尽的腥味。 铁勺慢慢靠近,埃莉诺盯着屈潇,紧闭嘴巴,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眼睛里似乎在说「我埃莉诺就算是死!也不会听从你的吩咐!」 屈潇也是没料到她会这么激烈的反抗,埃莉诺的脾气惯来很好,他还以为这世上不会存在能让她唯恐避之不及的事物。 她不配合,屈潇也没办法。只好自己一口含住了食物。 原本只是想吃起来香一点,让埃莉诺自投罗网,主动要尝。但无奈他的演技着实拙劣,和艾伦有的一拼。埃莉诺不上当,嘴唇依旧紧闭。 倏忽,他想到一个更好的方法。 暗红色的眸盯在她脸上,屈潇似乎在下最后通牒,「真不吃?」 埃莉诺想要奋力摇头,没成功,只得开口,「真不吃。」 她不知道屈潇的行动可以这么迅速,只是开口了两三秒而已,男人就用含住食物的嘴巴堵住她的唇。 舌尖对舌尖,交织缠绵,埃莉诺瞪大眼睛,企图顶开他入侵的舌,男人的攻势越勐,她的鱼尾巴就拍的越响。 最终还是以埃莉诺的失败告终,因接吻而快要溺死的鱼,她恐怕是头一个。 第113页 食物已碾成泥状,滑进她的食道,想吐也吐不出来。他终于捨得松开她,直勾勾盯着她熏红的脸。 可爱量致死。 看见这一幕的还有站在屋子外面的艾伦,他表情有点迷茫和懊恼。 这根本不是他的本意啊!怎么一不小心就让屈潇和埃莉诺亲亲我我了呢! ****** 作为公主的配偶,屈潇身份尊贵,理应受到最崇高的待遇。薇薇安代替埃莉诺,作为他的嚮导,带他一览海底风情。 第一站是埃莉诺小时候最常去的游乐园,在海底受到的盛情招待不仅仅体现在薇薇安对他的重视上,还体现在海底子民对他的好奇上。 「这位就是埃莉诺公主的配偶嘛?」 宽吻海豚和竖琴海豹宝宝在远处窃窃私语,对屈潇这个新来的面孔感到好奇。 没多久,男人的视线对上它们的。 它们下意识躲开了他的视线,慌慌张张,大眼瞪着小眼吐泡泡,似乎刚刚做了坏事被发现了,脸颊上泛起红晕。 屈潇大概能知道它们的可爱是谁调.教出来的。隐隐约约,总能在它们背后瞧见埃莉诺的影子。 薇薇安还在喋喋不休向屈潇介绍海底大环境,屈潇没怎么听,要怪都怪游乐园滑滑梯里面那两个小傢伙太惹眼。 它们躲在红色的滑滑梯管道里,害羞着窸窸窣窣了好一会儿,终于打定主意,慢慢吞吞向着屈潇游过来。 「请、请问一下......」竖琴海豹被海豚用尾巴拍了一下屁.股,不情不愿的打头阵,在屈潇耳中听起来竟有点支支吾吾的胆小,「您是埃莉诺公主的配偶么?」 屈潇顿了下,点头。似乎对它的目的感到好奇。 还以为他们想问什么,原来还是打听埃莉诺的消息,旁边的宽吻海豚探探脑袋,豁出去了抢着争问,「那埃莉诺公主怎么没和您一起回来呀?」 薇薇安看了它们一眼,充满亲和力的回答,「你们想念已久的埃莉诺公主当然也回来了。」 这个回答勾起了它们的兴趣,相视一眼后,瞪大眼睛想要继续询问。 还没开口,屈潇反问,「你们找她有事?」 他这一问本来没什么问题,但奇怪的是,对面的两小只做贼心虚先红了脸。 它们才不会告诉屈潇,自己是想念倒在地上,被埃莉诺摸摸肚皮的日子了呢!真是太羞耻了! 气氛就在屈潇的反问中变得凝固。 一秒。 两秒。 三秒。 对面的两小只迟迟不给予回应,屈潇挑了下眉,「不说理由,我可没法把埃莉诺给你们叫来。」当然,就算它们说了理由,他也不一定会叫埃莉诺过来。 大概是海底生物都像埃莉诺那样单纯,被男人这么简单一诈,就全盘托出,急匆匆的摇摆尾巴,「我、我们就是想让埃莉诺公主揉揉我们的肚皮......」 说着说着,它们竟有点委屈起来。 想想上一次埃莉诺公主来游乐园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它们想极了她。迫不及待想接受来自公主殿下的抚摸。 面对意料之外的答覆以及莫名其妙的反应,屈潇愣了半秒,也跟着问起走向奇怪的问题,「你们的性别是……?」 他上下打量了它们一番,实在是无法从人体的构造上来剖析它们的性别。 两小只没预料到他的提问,相视一笑,歪歪脑袋,调皮的拍拍水下的浪花打他,笑嘻嘻说,「我们这么可爱,当然是男孩子啦!」 这话一出,屈潇倒吸一口凉气,不自觉背过身去,将脸隐在暗处,啧了声。 ……一个达尔西还不够,怎么这海底四处是情敌? 看来他得把这次蜜月旅行的时长缩短了。 还有, 屈潇皱了下眉。 十年前埃莉诺为什么要摸男孩子的肚皮? 他真得好好教训教训她,好让她长长记性。 第53章 得亏于薇薇安的海参特调, 埃莉诺的脖子好的很快,没多久就下了床, 一蹦一跳像个没事人, 哦不, 是像条没事鱼一样。 算是个美丽的巧合, 就在埃莉诺脖子上的伤好转过后几天, 恰逢海洋生物迎来人鱼族一年一度的情人节。 这是个美妙的节日, 专门用来给年轻情侣们制造浪漫的独处机会。这一天, 荡漾在海底的海带条会被刚出生不久的小朋友染上花花绿绿的彩色,海水一流,像是随风飘来飘去的彩旗,为节日添上浪漫的氛围。 人鱼族情人节的内容很丰富。其中,最古老也最别具一格的,是横跨情人桥的活动。 微咸的海风, 湛蓝的天空, 渐变色的海水。 埃莉诺排在队伍尾巴, 用认真又小心的表情撕开手中的包装纸。她刚从海底杂货铺买到的零食,这是海底比较有名的食物, 被称为「圣提泥」。在屈潇眼里,这看起来和普通的冰淇淋没任何区别, 而且色泽看起来还没有冰淇淋的好看。 他就这么提了一嘴, 埃莉诺就不悦的撅着嘴巴,硬说这不是冰淇淋,且说完还不解气, 非要护短说「圣提泥」比冰淇淋美味的多,才肯罢休。 毕竟屈潇没尝过「圣提泥」,也没理由再和她死犟着争执不下。 但背过身去没多久,他又开始一个人自言自语,「明明就是冰淇淋。」 有点懊恼的语气。 第114页 这句话埃莉诺没听见,想到什么捉弄人的好点子,她兴高采烈用小调羹挖了小口,递到他唇边,笑弯了眼睛,「吃么?」 亮晶晶的眼睛像是蛊惑人心的利器。这世上怕是没人能抗拒得了。 埃莉诺的调羹上挖的是第一口,即「圣提泥」最甜的一口。一般人她可捨不得给。 屈潇顿了下,眉目扫过她的眼,迟疑两秒,缓慢张开嘴巴,等她将勺子送入自己口中。 盛着绵白质地的小手慢慢靠近,伸进他嘴巴里,就当他要闭口的前一秒,埃莉诺抽回来,自己品尝了第一口。满脸享受的同时,不忘朝他做个鬼脸,「略,让你逼我吃海参。」 小小的报仇。 不用说,屈潇是个沉得住气的人,独独,在面对埃莉诺的时候,他变得像个幼稚的小子。 白皙脸颊上沾染一点没被红唇尝到的「圣提泥」,埃莉诺不是没感觉到,伸出小舌头准备捲走,谁知道对面的人比她动作还快,大手一把反扣住她下巴,舔走她嘴角沾上的泡沫。 舌尖离开的前一秒,他不忘在她的唇上留下占有欲很浓的标记,「我要吃这里的。」 缠绵的腻歪总容易招人眼红,想要跨过情人桥去求籤的单身鲨鱼就是眼红的一个,达尔西神不知鬼不觉排二人身后,就在唿吸靠近,即将吻上的前一秒,他故意干咳了声,咳的很大声。 在打断屈潇亲吻埃莉诺的这件事上,他还真有两把刷子。 「达尔西哥哥,」埃莉诺也是因为他这声咳嗽才注意到他,悄悄打量了一下达尔西,她问,「你也要跨情人桥么?」 四处张望了一下,埃莉诺没有看见达尔西的伴侣,觉得有些奇怪。 「我是去找桥对面的乌龟爷爷求籤的。」达尔西愣了愣,红着脸补充,「姻缘签。」 也不知道他一个大男人在矫情些什么,屈潇皱了下眉,宣示主权似的捞起埃莉诺的侧腰,以一种鄙夷而带着轻微不屑的眼神睨他,「祝你成功。」 短短四个字,成功割断聊天的下一步进程。 他几乎是半强制性让埃莉诺转了身,隐匿在海水逆光的角落,他半哑着嗓,一字一顿,「你刚叫他什么?」 「达尔西……哥哥呀。」埃莉诺老实巴交的眨眨眼。 她话音刚落,屈潇的脸色更沉了。仿似被触碰了某个禁区,唇线抿成绷直的一条。 脑瓜子滴熘熘的转,埃莉诺很快意识到他或许是在羡慕她叫达尔西「哥哥」,却没叫过他「哥哥」。 就年龄这个问题上,埃莉诺义正言辞的与之产生分歧。显而易见的是,她把他的吃醋复杂化了。 她清了清嗓子,准备好好跟他唠叨一下人鱼族对于称谓的规定,其中最重要的一条是,对方必须要比自己年长五岁,才能称其为哥哥。 「我们人鱼族……」可她刚开口说了没到半句,深不可测的黑眸就把她吓得一激灵。 埃莉诺没忍住,生理性的吞咽了一小口唾液。裸.露在海水里的小细胳膊也跟着打了个寒噤。 南海海底的海水本来就这么冷吗?冷到她的上牙已经开始情不自禁的敲打下牙。 算了,去他的成文规定吧。还是保住她的小命要紧。 细滑的小手钻进屈潇的胳膊,埃莉诺亲昵的靠近他,脸颊放在他前胸,很乖的蹭了蹭,「屈潇哥哥别生气嘛~」 「笑一笑,你笑起来最好看啦。」 她没去看他的表情是否有了缓和的趋势,至少从她脸边的直接感官来说,男人剧烈起伏的胸膛弧度正在逐渐减小,趋于平静。 直到他稳定下来,埃莉诺才抬起脑袋,脸颊依旧贴在他胸前,嗫嚅着指了指前面,「往前走一走嘛?」 屈潇这才注意,趁着闹别扭的这段时间,排在前面的人已经走了好远,与他们之间隔着一段不算长也不算短的距离。 他「嗯」了声。 下一秒,埃莉诺刚要向前游的那一秒,一团蓝色的影飞速穿插,尖锐的鱼鳍穿过拥挤的间隙,扫过埃莉诺的脸庞。 仔细看的话,可以看到,那是一条刚出生没多久的鲨鱼,正在独自一人学习游泳的技巧。 屈潇一把搂住埃莉诺的肩膀,把她往怀里带,这才没让它的鱼鳍在埃莉诺脸上留下划痕。 怒火重新被点燃,屈潇有点生气回头看达尔西,「你们鲨鱼游泳游泳不看路?」 忽然被质问的达尔西先是一愣,嘴巴动了动想要反驳,却找不到藉口。 那的确是游泳速度最快的尖吻灰鲭鲨一族,他的同族。他们在游泳的时候也的确不怎么喜欢看路,横冲直撞的。 这让达尔西陷入沉思。 而在埃莉诺眼中却变成了,达尔西被屈潇发脾气的样子吓到了。 她想,屈潇发脾气的样子一定特别凶,虽然被抱在他怀里看不见他的面目,但从达尔西的回应来看,屈潇的表情应该是有点吓人。 「好了嘛~你不要生气呢~」她摇摇他的手臂。 余光掠过,正巧经过情人桥的顺序也到了他们,埃莉诺歪歪脑袋,提醒他,「我们不是来跨情人桥的嘛~不要为这点小事不开心啦~」 还好,他还算听她的话。 情人桥的起始端有道不高不低的栅栏,那是造物者在陆地探险后模仿人类桥索而设计的,用以遮挡不准许进入的人类,但制作的人显然没有想到,这东西搬回海底,就全然失去了作用。 第115页 海洋生物都会游泳呀,一道小小的栅栏能拦得住谁。 埃莉诺以前每次经过这里的时候都会觉得,这个造物者真是天底下最笨的大笨蛋了,不过今天,她却觉得这个造物者是世界上最聪明的人。 脑中浮现出人类女孩扭捏害羞因为穿了裙子不方便,所以嗫嚅着不肯跨过栅栏的模样,埃莉诺有样学样,扯住屈潇的手腕。 微凉的温度从手心蔓延,埃莉诺没了下文。 没说话是因为暂时还没想好措辞,这让已经回过头看她的屈潇有点费解。 他还没张口询问,只见面前的小人鱼憋红了脸,冒出四个字又或者是五个字,「我、我过不去!」 他应该明白她的小脑瓜里在想什么,明摆是让他抱她走过障碍物,又或者是去牵着她的手,将她扶过来。 如果她想要的话,其实这两样,他都能满足她。 粗糙的大手触上她的后腰,他抱起她的腰身,将她从围栏外围移向内侧,动作轻柔。抱起她的那一秒,屈潇能在埃莉诺脸上看见隐藏不住的雀跃。 然而,埃莉诺脸上的确是笑了,但心里的套路却还没结束。 她的小脑瓜里又想起人类少女走上吊桥时,惊恐的害怕掉下去的神情,每每这个时候,走在前面的绅士们都会给予无限柔情似水的怜惜。 但,无人不知,这样的事情同样不会发生在被浮力填满的海底。偏偏,埃莉诺被沖昏了头。只是这一次,根本不用她假装害怕,屈潇就已先一步拦腰抱起她。 掌心温度从腰间传上来的那一秒,埃莉诺有点懵。更让她懵的是,屈潇咬住她耳朵,对她说的那句话,「不用装,我的小埃莉诺,你的心思,我全都明白。」 伴随着这种里里外外全都被看穿的感觉,她挣开他,害羞着低头,飞快的游到桥对面的地方等他。 男人脸上的表情依旧是气定神闲的慢条斯理。他似乎觉得她的反应尤为好笑,轻笑掺杂着浅浅的海水,混合在一起意外的悦耳。 听到他的笑声,埃莉诺把脑袋埋得更低了分,有些气恼的甩甩鱼尾。 都说女孩子要矜持,她明明已经表现的很矜持了呀?怎么这么容易就被对方发现小心思了呢? 奇怪。 真奇怪。 常规顺序,小情侣们过了桥,都会去找住在桥对面的乌龟爷爷会给予他们最诚挚的祝福,乌龟爷爷是这海底最年长的长者,年轻小辈都很喜欢听他说很久以前的故事。 埃莉诺也一样。 记忆还停留在十年前见过的乌龟爷爷,和屈潇一同进屋的埃莉诺差点儿没认出乌龟爷爷来。 他的鬍鬚已经全部变白,一点黑色的踪影也没有。真叫人感嘆岁月的不温柔。 在看清来人的时候,乌龟爷爷迷迷煳煳,缓慢的眨眼,例行公事的对所有小辈进行真诚的祝福。在祝福结束后,所有人也都毕恭毕敬的给这位年长者鞠躬敬礼。 急急匆匆找到埃莉诺的达尔西成为小辈中尤其显眼的一个。因为鲁莽和冲动。 寻寻觅觅的眼神在降临到埃莉诺身上的那一秒,他赶紧拽住埃莉诺的胳膊,不由分说,让她离开这里。 这不禁让埃莉诺很不解,让屈潇很不满。 埃莉诺挣脱开他的手,皱眉,「你怎么了达尔西?」 顾及到屈潇的心情,她甚至没在尾巴上加「哥哥」的称谓。 达尔西也跟着皱了下眉,他选择不正面回答,只是言语和肢体上催促二人离开。 这事引起不小轩波,也跟着引起乌龟爷爷的注意,他蹒跚的靠近三人,眯起眼睛打量站在中间的埃莉诺,犹豫了一下,问,「你是埃莉诺公主?」 「是呀。」埃莉诺回答。 这似乎触动了乌龟爷爷心底的某样东西,他背过身去,不再看埃莉诺的脸,有点责备的语气,「你姥姥生前那么疼你。你怎么没来参加她的葬礼啊?」 如果埃莉诺也跟着乌龟爷爷背过身,她会看见他脸上痛心疾首的表情。 可是听见他的话,埃莉诺的整个身体都僵硬的无法动弹了。瞳孔于一瞬间缩小,嘴唇也跟着颤抖起来,只有大脑跟不上节奏,像是灌满了肥皂水一般无法思考。 姥姥……死了? 那个每晚给她读《小美人鱼》童话,鼓励她寻找真爱的姥姥……死了? 事情暴露,达尔西有点颓唐的挠挠后脑勺。 他原本是听从薇薇安王妃的指令,不能让埃莉诺遇见乌龟爷爷才跟着他们来到情人桥,谁知道,一时的疏忽,还是让埃莉诺听到了这个消息。 作为一个母亲,薇薇安的动机很单纯。她只是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因为这件事毁了原本开心的蜜月旅行。 关于她姥姥,年纪大了自然就会逝世,这是难以改变的事,薇薇安宁愿埃莉诺幸福的度过蜜月,再把这件事情一五一十告诉她。 谁能想到,意外来的这么快,埃莉诺这么快就知道这件事了。 房间里,正在同艾伦商讨这件事的薇薇安,右眼皮跳了一下。 该死,怎么有种不好的预感? ****** 情人桥对面的海龟爷爷上了年纪,他忘了艾伦和薇薇安的嘱託,不仅没在埃莉诺问起姥姥的时候隐瞒这件事,更甚是主动出击,告诉了埃莉诺,姥姥逝世的消息。 第116页 眉目扫过埃莉诺那张快要急哭出来的小脸,薇薇安吩咐女僕准备餐食的动作哽住,沉默了好一会儿,「看来你都知道了。」 「什么时候的事?」埃莉诺的声音听起来情绪波动很大。 薇薇安看了她一眼,弯身,从梳妆抽屉里拿出一个小小的海螺,递给埃莉诺手中,「很久以前的事了。就在你失踪后的第三年。」 埃莉诺接过薇薇安手中的白海螺,木讷的看了很久,泪水止不住唰唰流淌。 那是她姥姥留给埃莉诺的海螺,里面记录着她对埃莉诺的期许和临终前最后的遗言。 小美人鱼这才接受姥姥已经离世的真相,小海螺凑近耳边的那一秒,苍老而虚弱的声线伴随着海水飘进耳中。 「我的小埃莉诺,你会回来的对吗?」 明明只是开头的第一句话而已,埃莉诺就已泣不成声。她的失踪既带给家人巨大的悲痛,也错过了一个老人的被需要。 她听不下去,上牙死死咬紧嘴唇,不甘心让一丝软弱的音符泄漏。只好缓缓垂下拿着海螺的手,坠落身侧。 有种预感,这次的蜜月从埃莉诺扭伤脖子的那一秒开始就註定不会平静。 久未谋面的海底内容物已经差不多被看完,即使笼着一层浓浓的思乡之意,埃莉诺也再没心思继续。她没想过自己会在本该欢声笑语的日子里哭丧着脸,整天抱着小海螺郁郁寡欢。 已经是三天过去,人鱼公主的脸上还是没出现过笑。 作为深海里最珍贵的那颗明珠,无论是谁,都不会希望埃莉诺难受。苦思数日,屈潇有了个主意。 「姥姥的愿望是,埃莉诺要代替姥姥,开开心心过完这一辈子。好吗?」 这是埃莉诺听到最后,海螺里出现的一句话。 她自然不知道这段话是被人伪造而成,为的只是她别这么自责。 这确实是个有效的方法。内心认为自己亏欠了这个老人家很多东西,埃莉诺不愿意再违背她的小心愿。 薇薇安不愧是过来人,她自始至终站在屈潇阵营,不愿再让埃莉诺想起悲痛,规劝她尽早结束蜜月,「回去吧埃莉诺。」 实在劝不住的时候,她选择用柏得温当挡箭牌,「你哥该也想回海底了,你俩先回去,让他来陪陪我,好么?」 埃莉诺犹豫了一下,没说话。 薇薇安接着伸手摸了摸她的长髮,「姥姥不都说要你开心点么?乖啦。」 「好。」 好消息来得很快,埃莉诺开始试着走出阴霾,更好的消息就在不远处待人发掘。 「咳咳。」 离开的时候,埃莉诺脑袋抵在屈潇的肩膀,坐在马车上,不小的颠簸和崎岖让她产生一种前所未有的生理性呕吐,她轻轻拍了两下起伏的胸口,有些迷茫的表情。 有种别样的情绪在心中蔓延。 她, 手指在腹部触了两下。埃莉诺眨眨眼。 她这是不是怀孕了? 不好的消息也来的很快,没等他们回国多久,老管家宣布安东尼国王逝世的消息。 理所应当的,屈潇接任成为下一任国王。围聚墓园那日,男人面无表情,他没有感到一丝难过或者不适,毕竟和安东尼之间的父子情不深。安东尼的死讯于他而言,更像是自己不得不参加一个陌生人的葬礼。 这对埃莉诺来说可不是个好消息,要知道,老国王身边的议政员里有很多年轻女性,貌不貌美,用膝盖骨想都知道。 ****** 明艷动人的小埃莉诺王妃有了心事。 纤细十指抚在日渐隆起的小腹上,她不自觉嘆了口气,继续看向后花园里的玫瑰。 她正坐在后花园的圆形镂空吊椅上,旁边有女僕在替她扇风,一切为的都是照顾好这位第一次当孕妇的王妃的心情。 但小王妃撅起来的嘴巴并没有因为女僕带来的微风而瘪下去,她的烦恼远不止夏季的高温。 小脚丫一踩一踩,轻触在地,埃莉诺盪在吊椅上,在发呆。 究其原因,是前几日子爵送来城堡里的查尔斯小姐。 「她可是个大才女。应该是子爵特意把她派来帮助国王处理政事的。」 埃莉诺见过她一面,她的确如传闻中那样,漂亮,知性,又大方。 再瞧瞧自己呢? 呵,因为怀了小王子的缘故,埃莉诺的身材已经开始有点走样了。当然,这是她自己的说法,身边的人可从没这么觉得过。 屈潇会不会不喜欢自己了,趁机喜欢上那个查尔斯小姐呢? 想到这儿,埃莉诺止不住的用脚底板摩擦脚下厚厚的泥土。 无论怎么想,她都得做些什么,挽回一下局面,虽然具体应该如何刺探军情她尚不明确,但可以确定的是,她可以利用王妃的头衔帮屈潇处理公务,顺道打听一下他有没有做出过界的事。 「嘎吱。」 静如被锁在黑白相片里,埃莉诺推开书房大门。 这里是屈潇办公的地方,要想替他分担,无疑是最佳下手地。 阴在暗线里的男人趴在桌上,肩骨上披着张深蓝色的外套,似乎是睡着了,她能听见他均匀的唿吸声。值得一提的是,他手边还堆砌着厚厚一沓文件。 再靠近些,埃莉诺蹑手蹑脚蹲在他面前,两手小心翼翼撑在桌面上,学着他的模样,将下颌骨抵在手背上,歪着脑袋瞧他。 第117页 想要窥探他有没有被年轻貌美的女子吸引的想法瞬间被打的烟消云散,埃莉诺此刻,就只想做他一人的田螺姑娘,分担他的担心。 庄严肃穆,埃莉诺坐在诺大长书桌一角,皱着眉,轻飘飘翻动刚才屈潇在看的东西。一开始她是这么想的,屈潇能看得懂的东西,她也一定能看明白,但当白纸黑字映入眼底的第一秒,她就意识到自己错了。 不是公文,是天书。 就她这破人鱼脑子,基本脱离平均水平,只能宣告战败。可秉持着人鱼族歷代传承的优良传统,埃莉诺不死心,又去拿屈潇手底下压着的另一份文件。 这份看起来相对简单一点,至少她看明白了头三行内容。埃莉诺非常耐心的一个字一个字的读下去,虽然偶尔还是会遇见看不明白的地方,虽然偶尔她也会皱着眉和自己发小脾气,埋怨这么简单的东西为什么会看不明白。 她沉浸在西洋式的俗套公式里,全然没注意到男人的睫毛颤动了几下。暗红的眸里投射出自己的身影。 西下夕阳熹微,洋洋洒洒照在女孩白皙的脸颊上。 他一度陷进去,回不过神。 他爱她,是违背常理,是不被认可,可一旦爱上她,他就无法不再去爱她。 她怎么会……这么乖啊? 嘴角似有似无勾起一抹弧度,男人笑的耀眼。 赤.裸的脚背沿着搁浅的海岸,偶有浪花拍击,十岁那年,他脚踩在细软的白沙上,在看见她躲在岩石后的那一秒,他就知道,自己註定会深深陷入有她的那个仲夏,无法自拔。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结啦 第54章 屈越x阿丽丝1 埃莉诺生下小王子的那天夜里, 是个满月。一轮皓月当空, 洒进染上热雾气的玻璃窗,铺在洁白床单上,照亮埃莉诺的脸。 长发黏在湿透了的脖间,埃莉诺的嘴唇干涸,喉咙也被扯得沙哑低沉,乏力躺在床上, 胸腔缓慢起伏。她怀里抱着刚出生的小王子。 因为满月的原因,她替他取名叫屈越,小名moon,月。 这是个特别会讨人心欢的小男孩,随着他的一天天长大,父母留给他的优秀基因也在他脸上得到很好的传承和发展。 那是个春天,穿着棕黑的小马甲, 里面是洁白不复杂的衬衫,小男孩正在和格里芬说些漂亮的场面话,奇怪的是, 严肃如格里芬, 都被他这张小嘴哄得一愣一愣的。 这让他的父亲屈潇有点担心, 担心什么呢? 很快, 屈潇的担心成真, 他的小儿子朝着埃莉诺的方向走来。屈潇正陪着埃莉诺在小花园里晒太阳,埃莉诺喜欢暖融融的阳光打在自己身上的温度。 屈越只在正式的场合才会叫埃莉诺母亲,平时都是直唿其名, 下一秒,小傢伙就一手背在腰后,一手牵起埃莉诺的手,在她手背上轻轻落下一吻,用稚嫩的嗓音说,「早安,埃莉诺,你今天真漂亮。」 和屈潇一样不适应的还有埃莉诺,即使她已经当了母亲,身上依然保持着股少女的气息,轻而易举,脸就红得发烫,「谢谢你的夸奖,月。」 每每看到这个场面,屈潇心里就是一个字,烦。 虽然他每次都会搂住埃莉诺的肩膀对自己的儿子进行不必要的宣示主权,但是,屈潇的所作所为显然没能让屈越产生重视,反而把淘气愈演愈烈,直到某个漆深的夜,屈潇终于忍不住爆发了。 「不可以。月,不可以。」 单手撑在卧室门框上,屈潇面无表情盯着门外抱着枕头的屈越。 小傢伙的脸上看起来委屈极了,只有屈潇知道,他是在存心坏自己的好事。 「你不可以和爸爸妈妈一起睡。」屈潇铁青着一张脸重复,那样子太吓人,可屈越一点儿也不害怕。 「为什么?」小朋友直接的反问。 照着男人的性子大概会直接同他解释生物书上的知识,埃莉诺先一步阻止了他,她拍拍身边的床,「来吧,月,和妈妈一起睡。」 「好耶!妈妈最好了。」伴随着欢唿雀跃,屈越就这样爬上属于自己和埃莉诺的床,埃莉诺太喜欢他了,屈潇觉得,这份喜欢甚至超过了埃莉诺对自己的喜欢。 以天真之名,行邪恶之事。他的这个儿子还真是青出于蓝,偶尔,只是偶尔,屈潇会怀疑这到底是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他可不会说这么冠冕堂皇的漂亮话。 心不甘情不愿爬上三人床,看着隔在二人之间,熊抱住埃莉诺的小傢伙,屈潇气得简直要把后槽牙咬碎。 那一夜,是个不眠夜。暗红的眸在黑暗里散发着诡谲的光芒,某一刻,这道光变得极为耀眼。 他想到一个绝佳的点子。能让屈越就此打住对埃莉诺纠缠的,绝佳的点子。 ****** 「月,这位是阿丽丝公主。」 第二天,城堡里面多了一位小公主,她就站在屈潇身边,模样乖极了,宛若成真的洋娃娃般精緻。 在屈潇向屈越介绍的时候,阿丽丝很有礼貌的朝屈越提起小裙子,微笑着鞠了一躬,「王子殿下,早上好。」 瞧瞧,这模样简直像是第一次见他一样。屈越的脸瞬间暗下来。 他闷闷不乐的回应,「你好,阿丽丝公主。」 甚至连阿丽丝伸出来和他打招唿的手都不想握。尽管这显得他很没礼貌。不过好在在场三人没有一人是约束于莫须有的礼数的。 第118页 屈潇简单交代了阿丽丝几句就离开了小公园,留给两个小傢伙独处的时间。他在想什么已经再明显不过,他想给屈越找个小女朋友,这样,他就不会来烦埃莉诺和自己的二人世界。 盘算打的不错,可惜屈潇没料到这两人早就认识。 嘴角微笑的弧度随着屈潇的离去逐渐拉下,阿丽丝回头看着黑着一张脸的屈越,眸底是洋洋得意的明媚,「你父亲好像很喜欢我呢。」 也不知道她在骄傲什么。屈越冷笑了声,「你来我家干什么?」 「当然是来找我的同学玩的呀。」阿丽丝蹦跶一跳,坐在长椅上,晃了晃白皙的小细腿,甜甜的笑。 阿丽丝是遥远国度的公主,之所以在安东尼国求学是因为自己国家的教育水平匮乏。如果是第一次见面,他真要被她具有天使般迷惑性的面目诱.惑住,以为她是个善良又大方的女孩子。但事实追溯到上周一,她的内心可不如外表这样美丽。不仅如此,还对第一名有种莫名其妙的执念。 每隔一周,德育学院一年级的导师会举办一次表现比赛,要求他们自发选出一名在上周表现最好的学生,给予小红花的奖励。 就在上周,屈越打破了阿丽丝蝉联几周的战绩,得了第一名。这让阿丽丝有点不服气,要知道在她的国家,自己处处都是第一,从来没沦落为给别人垫脚的第二。 当小红花别在屈越胸前的那一秒,阿丽丝就记住了这个男生,原因倒是和其他女孩子都不一样,阿丽丝不仅没把屈越当作英俊的梦中情人,反而把他视为自己唯一的竞争对手,并且处处和他争。 是的,她就是这样争强好胜。不然怎么配做阿丽丝国的公主呢?她可不能在安东尼国给父亲丢脸。 那么问题来了,她是如何让心胸不算狭窄的屈越对她唯恐避之不及呢? 一切源于一个幼稚的举动。 导师的办公室里,格里芬正在对屈越讲解他作业本上的错题,笔尖划过1+1=3这道荒诞的错误时候,她忍不住要说他一嘴,「亲爱的王子殿下,您怎么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很明显,那个数字「3」并不是自己的笔迹,而格里芬没能看出来。 眼眸掠过作业上的笔迹,屈越认出那是阿丽丝改掉了他的作业。他记得她的笔迹,她在写「3」的时候习惯性往内勾。这错不了。 别问他是怎么记得她的笔迹,谁让她长得那么好看,让人想不注意都难。 他选择不去戳穿阿丽丝幼稚的把戏,替她在格里芬面前打了掩护之后,孤身一人来找她。 那个时候,不知道自己的诡计已经暴露的小公主还同导师们有礼貌的打招唿。 屈越冲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一直到四下无人的空教室内,才转过身质问,「你为什么擅自改动我的作业?」 他眉头皱的深深的,看起来是真的很生气。可面对屈越的来势汹汹,阿丽丝表现的极其淡定,甜美的伪装卸下,她低头扫了一眼他抓在她手腕的手,冷冰冰说,「你弄疼我了。」 屈越松开手,没来得及说话,阿丽丝歪歪脑袋,又说,「你是在生气这一周得不到小红花了吗?」 并不。 让他生气的不是得不到小红花,他不在乎这个,他在乎的是她怎么能擅自改动自己的所有物,即使是作业本也不行。 出乎意料,阿丽丝并没有同他道歉的想法,冷哼了声,像一只高傲的小孔雀一样,踮着脚尖,一言不发便离开了。 强烈的反差让屈越对阿丽丝的好感消失得荡然无存,他不喜欢表里不一的人。以至于这一周,就因为那道1+1=3,屈越输给了阿丽丝,阿丽丝获得了梦寐以求的小红花。 所以,从这周一开始,屈越都没再和阿丽丝说话了。 时间回到现在,屈越对父亲的安排很是费解。他为什么要让自己的对家阿丽丝来到城堡里呢?他们明明就那么不对付,也不会在一起玩。 还没想出个结论,忽然,身后的叫喊声打断屈越。 「小心——」 正是处于变声期,男孩子们的声音稚嫩又沙哑,很有辨识度。 屈越回过头,瞳孔于瞬间缩小。 天哪,他怎么忘了今天下午约了男孩子们来小公园一起踢足球。真该死。 因为迟迟等不到屈越的缘故,几个小男孩已经先开始踢了,其中一个男生的脚力略大,并非本意的,直直将足球踢向屈越的位置。 球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看角度,分明是朝着阿丽丝的方向行进。屈越几乎没犹豫,一把把阿丽丝从长椅上拽下来。 他是在帮她,不想让她被球砸中。 但,男孩子的力道比女孩子大太多,因为屈越的拉力,阿丽丝一个重心不稳,藏在小皮鞋里的脚踝踉跄了下,摔在地上。不仅仅是她一个人摔在地上,她还巧妙的运用重力方向,把屈越也拉到了地上。虽然她不是故意的。 一阵天旋地转后,长睫毛轻轻颤抖了两下,阿丽丝睁开下意识闭上的眼睛。 第一眼看见的是屈越的脸。他皱着眉,正在忍着疼的模样是那样近在咫尺。鼻尖对着鼻尖,像是下一秒就要吻上。 扑通扑通。 阿丽丝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正在重重下沉。这感觉她从来没遇到过。太奇妙,太美好,美好到以至于她没有动弹,保持着原来的动作,静静瞧着屈越的脸。似乎整个小公园里只剩下他们二人。 第119页 嗵嗵嗵。 刚砸在屈越背上的足球落在地面,弹了几下,发出渐行渐远的声音。 没过多久,屈越非常不解风情的对阿丽丝说,「你,可以起来吗?」 他的眼睛是淡淡的金黄色,似乎在提醒她什么。阿丽丝一愣,这才注意到自己身为皇室公主竟做出这般上不了台面的行为,伸出手指退开他,站起来,拍拍裙摆上的泥点,恢復趾高气昂的模样,「谢谢你,小王子。」 本该充满谢意的语气里没有一丝感谢的意味。屈越也不想在和她计较些什么。她应该就是这样一个争强好胜又讨厌他的人。 眉拧的更深了分,屈越跟着从草地上站起来,到了这个时候,阿丽丝才勐然发现屈越的手背刚刚垫在自己的嵴背之下,草地之上,作为二者之间唯一的一层阻隔,他白皙的手背正泛着浓重的红。 一切都只是为了救她这个处处敌对他的不懂事的小公主? 阿丽丝脸红了。不知道是因为惭愧还是别的什么。她咽下一小口唾液,小心翼翼上前问,「你、你没事吧?」 「要不要我……」帮你上药膏? 「不用。」屈越眼皮子也没掀,一口回绝。 他走到足球边,用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把沾上泥点的足球捡起,睨了她一眼,「你。」 阿丽丝抬头看他,眨了眨眼。 屈越顿了顿,转身离开,「你记得去医院检查一下自己有没有受伤。」 第55章 屈越x阿丽丝2 这几天, 阿丽丝觉得自己生病了。病入膏肓的那种。 这个病的病症很奇怪, 具体表现为…… 看不见屈越时, 眼神会偷偷搜寻他;无意间和屈越对视时, 会害羞的脸红;自己一人呆在家时, 会无意识去想他。 她趴在桌上, 长长的吐了一口气。百思不得其解这其中缘由, 垂头丧气在家里呆坐了两天后,终于, 在一个周日得出结论。 嗯!她一定是中了独属于安东尼国的秘密魔咒。不然, 怎么会主动去想自己的死对头呢? 一定是这样! 为了确保自己的猜想是正确的,她还去询问了陪她一同来到安东尼国求学的管家。老管家已经五十多岁了, 阿丽丝非常相信她的人生阅歷。 冷静且客观的重复了自己内心的感觉, 阿丽丝乖巧坐在原位等待老管家像平常那样点头贊同她的见解, 但这一次……等待她的,却是老管家的笑声,「哦,我亲爱的阿丽丝公主, 你这是喜欢上人家了呀。」 话音刚落, 阿丽丝一脸凝重的严肃, 反驳, 「喜欢?才不可能。您别乱说。」 她现在严重怀疑老管家和她一样,也中了安东尼国某个奇奇怪怪的魔咒。 阿丽丝从座位上站起来,推着老管家的后背往外面赶,「您先出去吧, 我需要自己一个人静一静。」 管家会心一笑,理所当然的以为阿丽丝国唯一的继承人开窍了,边道着「好好好」,边主动离开她的房间。 直到房门被严实关上后,阿丽丝背靠着门,这才开始小声念叨着。 喜欢? 她皱了下眉。 喜欢屈越? 她撇撇嘴。 才不可能。她才不可能主动去喜欢上她的死对头呢。 接下来去学院的几天,阿丽丝都在和自己暗自较劲,逼自己不去看屈越,也不去想屈越,似乎只要这样,她就能掩盖住事情的真相。掩盖住她喜欢上屈越的事实。 可惜,坚持没过多久,在这场自我抗争中,阿丽丝败下阵来。 她承认自己确实喜欢上屈越了。 因为在别的女孩子送他巧克力的时候她会不开心,他对别的女孩子笑的时候,她也不开心,就连埃莉诺王妃亲密的叫他「月」的时候,她甚至产生一种羡慕的念头,并且她也想这么叫他。 这个时候,众星捧月的阿丽丝才发现屈越和自己一样,是朵被围在人堆里的高岭之花。难摘的紧。 但堂堂阿丽丝国的公主可不会被这点小阻挠打垮。 悄悄躲在角落里看屈越脸上爽朗的笑,阿丽丝有些烦闷的摔掉手中的礼盒。是踢球不小心踢到屈越背上的那个男生送给她的。 不知道怎么搞得,那个男生的脸上有青紫的斑块,像是被人打过似的。 阿丽丝没追究什么,一心只想知道送屈越什么最能讨他欢心。 所以,她重新拿出人畜无害的小仙女模样,花费了几天时间蓄意接近班里和屈越说过话的每个女孩,用以打听消息。她很快了解到他喜欢善解人意的女孩子。 真该死,她就不该把争强好胜的那一面展现给他。 看着远处和所有人都能谈得来的王子,阿丽丝不自觉嘆了口气。手中的棒球手套也不自觉握紧了些。 ****** 听她们说,屈越很喜欢打棒球。她特意亲手缝制的棒球手套,用作道歉的礼物,也用作表白。现在看来,这只适用于前者。 「喂,你过来一下。」 她发誓自己在脑海中演练的时候用的是甜美可爱的语气,一开口就变成了冷冰冰的硬邦邦。 阿丽丝站在棒球场外,朝着屈越的方向招手。非本意的像是在逗一条小狗。希望他不会产生这种错觉。 带着白色护具的那人是他,她很确定,他看见她了,并且在看见他之后毫不犹豫的,就朝她走了过来。 第120页 他把头盔摘下来的模样很俊,汗水随着他利落的短髮滑落,有种健康的美感。这和他身后那些满身臭汗的男孩子们完全不一样。他是个特殊的存在。 鬼迷了心窍,她把棒球手套塞进屈越手中,理直气壮说出原本不打算说的告白,「我喜欢你。」 「你要不要和我在一起?」 她这一嗓子叫的太嘹亮,甚至是身后的那一群都听见了她无所畏惧的告白。 屈越顿了顿,把她砸在自己胸口的手抓下来,只留下手套。 他慢条斯理的带上新手套,道了声谢后,假装漫不经心的提起,「不怕我和你抢小红花了?」 「不怕!」她笑嘻嘻。 等我们成了一家人,你的小红花就是我的小红花。 话音落下,她听见对面的男生轻笑了声,接着缓而慢的点头,嘴角若有若无的勾起,不知是单纯的觉得好笑还是讥讽。 不管怎样,就他点头的这个动作而言,她以为他答应了自己的表白,有些欣喜又迟疑的问,「你答应了?」 他这才抬头,笑意消失的无影无踪,看起来要比平常严肃很多,「并没有,阿丽丝公主。」 「你应该知道我喜欢善良聪明的女孩子。」 「是的,我还不够聪明吗?」阿丽丝有点心急的抢答。 「那善解人意呢?」屈越反问。 「我……」 一时语塞,阿丽丝了解到他是在拒绝自己,气鼓鼓起一张脸来,「我会让你看到我善解人意的一面的!」 说完,阿丽丝头也不回就转身离开。 看着阿丽丝即使生了气也依旧高贵的走姿和挺直的背影,屈越的笑才重新拾起。 啧。 想不到戏弄她还挺有意思。 接下来的几周都不太平。阿丽丝开始对他进行近乎狂热的追求。遗憾的是,屈越一一躲过。倒也不是对阿丽丝没兴趣才这么做,反而,是对她太有意思了。 很快,这件事传到了导师们的耳朵里。以格里芬为首的严肃派似乎一改对八卦的排斥,成为新兴活跃分子。不过,她更专注于讨论孩子的童年遭遇,而不是孩子与孩子之间的恶趣味。 「我听说阿丽丝国的王妃对阿丽丝很不好,国王这才送阿丽丝漂洋过海来安东尼国读书。」 另一边的导师跟着附和,「是啊,我也听说了。怪不得这孩子的性格那么要强。」 「而且你们知道吗?阿丽丝虽然是公主,但在她很小的时候受过继母的虐待,这才伪装自己很坚强,指不定内心多痛苦呢。」 大人之间的谈话,小孩子是听不懂的。这是很多人秉承数年的错误观点。 淡蓝色的窗帘被挽在一边,仔细观察能够透过窗户发现靠在白墙外面的男生,可惜那一天谁都没注意到他的存在。 门外边,屈越将收齐的作业理了理,恢復原本的笑容,在导师们的谈话结束后又停顿了几十秒才走进去。 交完作业,屈越立刻去找了阿丽丝,有条不紊又不会出错的王子殿下脸上,第一次出现焦急的表情。 当时,阿丽丝正在学院门口餵一条受了伤的野猫。在他握住她手腕的那一剎那,她别提有多高兴,整个眼睛里面全都是亮晶晶的。 就连流浪猫都感受到了她的兴奋,「喵」了一声,从她的膝盖上跳下来,边眯着眼舔爪子,边离开,如有神助似的留给二人独处的时间。 而他接下来的话简直叫她更加高兴。 「今天下午有棒球赛,你有时间吗?」屈越喘着粗气问。 天吶,她喜欢的男孩子正邀请自己去观看他的棒球赛。她怎么能不去? 阿丽丝顿了顿,舔了舔干燥的唇,假装矜持了几秒后,含羞点头。 她的视线一直顿在他握住自己手腕的长指上,心想,这么好看的手,她当初怎么会嫌弃的说他弄疼了自己呢?真是个傻瓜,错过了上次和他独处的机会。 然而,结局就不如她想像中那般完美了。 阿丽丝原本以为她会成为受他邀请的最尊贵的观众之一,为此,她还特意回家换了一件好看的纱裙,纯白的蓬蓬裙象徵着纯粹和干净,她想要做全场的焦点,吸引他的视线。 梦想破灭在屈越把棒球服递给她的那一秒。 「亚歷斯他们队的接球手受伤了,我听说你以前学过棒球。」屈越看着她。 意思已经表现的很明显了,他们成了对手关系,参与棒球赛的不同阵营。而且很不幸的是,作为接球手,阿丽丝刚上场就被屈越三振出局了。不留一点情面。 阿丽丝很有理由怀疑这是他在向着所有在场观众含蓄的表明他对她的表白拒绝,狠狠瞪了屈越一眼后耷拉下脑袋,颓丧着肩准备下场。 在此之前几十秒,屈越擅自离开了投手的位置,小跑到她面前,摘下手套,举起右手,居高临下看着她,「击掌。」 在棒球赛上,击掌是一种礼仪,代表着双方无论输赢,友谊长存。阿丽丝这么想着,还以为屈越是淘汰了自己后还不解气,想再次羞辱她。 气恼抬头,阿丽丝伸出手,用很重的力道打在屈越的手心。 两相碰撞,发出「啪」一声。 屈越先是一愣,轻轻眨了两下眼睛后,在她的手即将离开之前与她十指紧扣。长指滑入她的指缝,带着微凉的体温,他凑近她耳边,另一只手将她的发别在耳后,「亲爱的小姐,我答应你的表白。」 第121页 「不过,」他话里噙笑,「要在成年之后才能正式在一起。」 似被按下暂停键,阿丽丝长睫毛颤抖了好几下。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见男人继续说,「还有,告诉你个秘密。」 她这才有了点反应,木讷的看着他出神。 冰蓝色的瞳孔里蒙着疑问。 什么秘密? 屈越是故意的。故意吊起她的胃口,一旦等到她恢復了理智,他就故弄玄虚起来。立刻站直身子,收回原本想说的话,「算了。」 「我不想说了。」 风在低喃。 没人能从少年明亮的眼睛里察觉出一丝一毫别样的情绪。 阿丽丝猜不出他想说什么,刚想再次胡搅蛮缠着发问,还是当时那个踢球的小子,他站在球场中心的位置,抢先开口,大喊,「他早就喜欢你了!」 配合着他脸上的青一块紫一块,阿丽丝没由来觉得可信度不高。不过屈越的低声阻止又重新把可信度拉到满格,「亚歷斯,别乱说话。」 隐隐威胁的语气,让阿丽丝眯起眼睛看面前的少年。 亚歷斯似乎是在为很久以前的某一件事出气,不仅不听屈越的警告,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他大声的重复,「屈越这小子早就喜欢阿丽丝了!」 他用有点委屈的表情,轻轻触摸自己的颧骨,继续补充说,「不然,他怎么会在那日小公园里,在阿丽丝公主走后,狠狠揍了我一顿呢?」 「就因为我差点儿砸伤阿丽丝。」 老底被揭了个遍,屈越沉着脸,「你又想挨打了吗,亚歷斯?」 这幅场面可是难得一见,阿丽丝的眉毛缓慢的扬起来,现在看来,她可不是唯一的乙方。 亚歷斯嘴巴不肯罢休,戳穿了屈越的一个秘密之后,又要去说第二个。他英勇无畏的走上前,雄纠纠气昂昂在屈越面前耀武扬威了几秒钟后,安静如鸡,躲在阿丽丝身后,振振有词,「而且你知道吗?阿丽丝公主。」 「嗯?」阿丽丝疑惑的歪歪脑袋。 亚歷斯趁机从后靠在她肩膀上,「你身上的这件棒球服可是屈越穿的那件。」 「原本退场的那个男生的棒球服,屈越死活都不肯让你穿呢!啧啧啧。」 看来他暗恋她才是板上钉钉的事。 阿丽丝笑弯了眼睛。刚回头准备找屈越炫耀一下,就感觉到屈越灼热的视线正紧紧盯住了自己的左肩。 沉重的声线传入耳中,屈越皱眉看他,「亚歷斯,你的手放在哪里?」 嬉戏打闹就不必再看下去了,坐在不远处观赏球赛的屈潇打了个呵欠,慢条斯理的站起身,准备离开,嘴角若隐若现细小的弧度。 嗯。 看来,他挑儿媳妇的眼光还算不错。总算不会再有人和他抢埃莉诺了。 第56章 达芙娜x柏德温1 缘起于一纸冰冷的婚约。 白皙的手肘撑在马车窗边, 藏在斗篷下的美人,正睡眼惺忪扇动着金黄色的长睫毛,伸出另一只手半掩住唇,软乎乎打了个呵欠。 颠簸的车轱辘滚来滚去, 达芙娜的心情却并未因此有了什么起伏。 父亲的话还萦绕耳边:「你要代替你姐姐去安东尼国, 嫁给柏得温王子。」 这是一场政治联姻。 为了守住国土, 不让安东尼国攻打他们,她就是那个献祭给魔鬼的少女……的妹妹。然而,由于姐姐达芙妮连夜和一位木讷的穷小子私奔了, 现在她的身份发生了改变,她必须要假装自己就是达芙妮,代替她, 拯救国土, 成为魔鬼的盘中餐。 不用说,这个魔鬼肯定就是柏得温王子。 否则姐姐怎么会捨弃贵族生活和一个乡间穷小子逃婚呢?这完全不符合逻辑。 不过, 达芙娜并不痛恨这个让她禁锢在婚约牢笼里的禽兽, 她在做一个梦,一个罗曼蒂克的梦。 梦里面,她就是那个收服魔鬼的公主, 她会捋顺柏得温背上竖起的毛髮,做那个救赎他的天使, 最后, 他们会和童话故事里的王子和公主那样,永远幸福的生活下去。 这是童话故事的一贯套路, 达芙娜熟读精思。 但是很快,她发现事实并非自己所想的那样。 柏得温王子根本不是个强取豪夺,对自己喜欢的女人不顾一切都要争抢过来的王子。反而像是一位为情所困, 爱而不得却默默隐忍的男人。 第一次见面是在后花园里,他穿着纯白的燕尾服,双腿交叠坐在白色的雕花椅上,男人的皮肤很白,有异于常人的白,他的发色和眸色都是尊贵的金黄色,此刻正专注又认真的,凝视着一本名叫《战争与和平》的书。 从名字就能知道那是一本有名的西方名着,可达芙娜对这本书不感兴趣,不过,出于对柏得温的好奇,她假装自己是饱读名着的达芙妮主动和他搭话。 「咳,」她理了理裙子走上前去,在他面前停下,轻咳一声,「柏得温王子读的这本书我也不甚喜爱。」 柏得温闻声抬头,看了她一眼,薄薄的唇线抿了抿,没说话。 这个时候的达芙娜并不知道,自己的姐姐达芙妮和柏得温二人之间的婚约只是一纸摆设,两人从来都是井水不犯河水,除了在社交宴会上偶有客套寒暄几句外,私底下完全是陌生人的关系,走到街上碰到了也不会打招唿的那一种。 第122页 达芙妮主动和他说话,还真是头一次。 他沉默了几秒,合上书,走到圆茶几另一头,绅士的拉开椅子,「达芙妮公主如果感兴趣的话,可以坐下来一起读。」 他的笑是那么温柔,温柔的不真实。 达芙娜脸红了。 她撇开脸,提起裙摆,坐在柏得温对面。 柏得温把那本《战争与和平》让给了她,自己不知从哪儿又拿出来一本《百年孤独》来,沉浸其中。 一时间,气氛安静,耳畔里只剩下纸张翻动划破空气的声音。 达芙娜不喜欢读书,也耐不住性子读书,她可是城里出了名的三分钟热度。所以,三分钟一过,她就开始不安分的躁动起来。 她鸵鸟似的将脸深埋在书本里,只露出一双大眼睛偷偷瞧他。 他似乎看到了什么紧张的情节,眉宇间的褶皱没消除过。 达芙娜不知道,就是她这道过于殷切的视线烧得他非常不适,手上的书也停在那一页好久没有翻动了。 达芙娜边看他边想,真是不明白姐姐怎么会放弃这样英俊又温柔的王子……她的眼睛是被502胶水煳住了吗? 幻想总是天马行空,摸不着边界又看不到尽头。 她正想的入迷,柏得温打断了她。 他实在是遭不住她自认为隐蔽却着实热烈的目光,合书抬头,笑着问,「达芙妮公主是有什么问题想问我吗?」 达芙娜却依旧没意识到自己的好奇已写在脸上全然暴露,顿了顿,天真的眨着眼睛,「你是人类吗?」 她并非有意冒犯他心里的秘密花园,只是在感嘆人类世界是怎么会存在这么完美的人! 真是完美到令人不可思议! 柏得温对她意味不明的问题愣了下,嘴角的笑容僵住,「当然是了,达芙妮公主……」您为什么这么问?莫非…… 他没问下去,打草惊蛇不是他的一贯作风。 他悄悄观察达芙娜的反应。 达芙娜耳朵根子一红,摇手道,「你别误会,我不是骂你不是人,我只是想说,你完美的不真实,不像个人类。」 她不觉得自己表达清楚了,反而有越描越黑的趋势,最后索性丧了气的垂下肩骨,低下头,小声说,「我很抱歉。」 柏得温沉默了一瞬,似乎是真的觉得她的行为好笑,温柔的声线里掺杂着细细的笑声,和随唿吸进入口腔的空气分子碰撞在一起,蹭出优美的音符,「没事的,达芙妮公主。」 达芙娜伸出小舌头,舔了下干燥的下唇,没敢抬头对上他的眼睛。她觉得,他真是天底下最温柔的王子了,从他身上,根本看不出与其他王子一样的高傲挑剔和不可一世,截然相反,满心满眼都是令人欢喜的暖。 就像现在,光是听柏得温浅浅的笑声,就能让她心动的小鹿乱撞起来。她几乎快要忘记,自己的初衷是嫁给柏得温王子,然后找出他欺负姐姐的污点,和他企图毁灭邻国的邪恶阴暗面,像个白衣天使一样给予他救赎。 她晃晃脑袋,想要甩掉柏得温的温柔陷阱。 这一定是这个恶魔的圈套!他才不会这么温柔呢!不然姐姐肯定会选择嫁给他的!她又何必费这么大劲伪装成达芙妮!他是一切罪恶的根源!罪魁祸首! 这份一定要为柏得温贴上「恶魔」标籤的偏执是什么呢? 拜赐于达芙娜平日里看的言情小说吧。男主身上总要背负巨大的什么大秘密。 这般告诫自己,她的眼皮不由自主下沉,可是当柏得温的笑声再一次入耳,她又情不自禁二度沉沦。 什么恶魔啊……这分明……就是天使嘛! 可惜,天使的笑没有持续很久,忽然之间就停下了。 他停的太突然,好奇心驱使下,达芙娜悄悄抬起了头。 柏得温正在盯着某一处看。 她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那里有一个露台,上面站着一个女孩子,正在给玫瑰花浇水。达芙娜看着那个女孩,看了好一会儿,发现她正盯着楼下的另一个男孩看,而那个男孩又恰巧在与露台上的女孩对视。 达芙娜顿了顿,缓慢的扬起眉毛,嘴角勾起一记兴致盎然的笑,她的目光悄然流转于三人之间,最后定格在埃莉诺的脸上。 嘶,她或许明白了点什么。 让我来会会这个,勾去王子的心的小妖精。 ****** 显然,她又错了。她谁都会不了。她只会沦陷在温柔乡里睡大觉。 这是她二度沦陷在安东尼国,这个曾扬言要攻打她的国土的黑暗之都。 埃莉诺如歌的声音简直是和柏得温如出一辙的温柔,让人不自觉对她产生好感,况且她刚刚还在格里芬的课上为她解围。 「嘟噜噜」,纸条被团成一卷滚落的声音。 埃莉诺朝她的桌子上扔来一张小纸条,达芙娜打开,上面写着: 「你没事吧?」 这位邻国公主先是一愣,抬头对上埃莉诺眼睛的时候,宣布惨败了。呜呜呜怎么会有这么温柔的女孩子啊啊啊我死掉了。 至此,身负重任的达芙娜不仅肩负找到柏得温阴暗面的使命,还主动担任起了埃莉诺的情感导师。显而易见,后者比较容易实现。 躲在小花园里偷偷看着你侬我侬甜甜蜜蜜的二人,达芙娜一边欣慰有情人终成眷属,一边思考柏得温的问题该如何解决。 第123页 柏得温是个贵族绅士,没什么特殊的爱好,每天除了整理公务就喜欢呆在书房或者后花园里看书,一看就是一下午。运动的话,喜欢骑马。啧,瞧呀,多么健康阳光有热爱生活和文学的王子啊,真是千百年难得一遇。 达芙娜想,或许她真的误会他了,他真的生来就没有任何瑕疵,是天生的人上人。 事情的转折点发生在这里—— 那一天下午,柏得温的神色不太好。 男人裹着一身灰黑色的斗篷,隐匿入马车之中,来到一家私人医院里。 可能是事发突然,情况紧急,柏得温甚至没发现在白顶皇家马车后面还跟着一辆和安东尼国截然不同风格的马车。 那是达芙娜的马车。即使他乔装打扮,达芙娜还是认出了他的身型。并且鬼迷了心窍似的跟上来了,双手合十,嘴里一遍又一遍朝着马车念叨,「拜託拜託请再快一点。」 或许是她的话起了作用,两辆马车近乎同时抵达目的地。 柏得温看起来不安极了,尽可能用巨大的斗篷帽遮住那张无比英俊帅气的脸庞,一眼都不敢乱瞟,哪怕达芙娜就站在他的身边,他都不敢正眼瞧她。如此近距离的观察,达芙娜甚至能看见他藏在斗篷下的手正在细微的颤抖。 究竟是什么事……会让堂堂安东尼国的王子害怕成这样呢? 带着这个疑惑,她后退一步,默默跟在柏得温身后,与他一起进入这家私人医院。 她的运气很好。由于穿着贵族的礼服裙,护士小姐误认为她是陪同柏得温一起来的,也就没拦她出去。 女孩子的脸很小,藏在两只手掌下面完全看不清真实面目,达芙娜打开手指,眼睛透过食指与中指之间的空隙,悄无声息打量这家医院。而柏得温则是轻车熟路踏进一间充满浓重消毒水味道的房间里,门牌上写着「诊疗室」三个大字。 这家医院非常冷清,除了刚进去的柏得温和她以外根本没其他人了。 达芙妮皱了下眉,觉得奇怪,想了几秒后,又耸耸肩。 这点似乎不足为奇,毕竟是王子殿下,这么尊贵的身份,怎么能和别人一起诊疗呢? 但是很快,她就看见了不得了的东西——她一直想要找到的、藏在王子温柔下的秘密。 护士小姐神情严肃,分明是看见了达芙娜却无暇顾及她的存在,推着手术车小跑进诊疗室。 那一秒, 诊疗室的门被推开的那一秒。 护士小姐开门到关门的瞬间,透过逐渐扩大又减小的门缝,她非常清楚的看到了柏得温的下半身。 那是一条银白如流苏般随空气涌动的鱼尾,在手术灯的照耀下闪烁着点点白光。如果用这条鱼尾在蔚蓝色大海中遨游的话,无疑,那将会是一副很美的光景,可若是放在四面瓷白的诊疗室,难免显得有些突兀。 达芙娜被吓得不轻,不自觉将双手捂在嘴巴上,不让自己发出尖叫声。 他身上出现了鱼鳞!货真价实、闪闪发光的鱼鳞! 这说明什么? 柏得温不是人类! 而是一条美人鱼! 天吶,这是什么荒唐事? 她的大脑宛如于瞬间灌入了大量无用的泡沫水,涩得脑零件生锈,无法运行,倒是身体有了反应,一连后退了好几步。直到白腻的后腰撞在了大厅角落安放的桌子上,才有了实感。 这股子实感刚刚出现,还没来得及存留太久,就又被紧张、惊吓、害怕等一系列情绪取代。 桌上的澄蓝色瓷制花瓶摇摇欲坠,哐当哐当在原地打了几个圈儿后,在半空中勾勒出一条优美的弧线,她急忙转身,弯腰,伸手去捞。 然后—— 啪嗒一声,花瓶碎在她的脚尖前。 碎片溅开之际,她下意识后退躲闪。 她发誓,她不是故意的,她不想暴露,也开始后悔对王子的秘密穷追不捨了。 柏得温会不会把她杀了灭口? 这个大胆却不失逻辑的想法让她突然感到一阵口干舌燥,提起裙子,蹲在碎瓷片旁边,一小片一小片尽量快速的捡。 忽然,后背仿似多了一块巨大的冰,瘆得人心发凉。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你在干什么?」 你能理解夜半阴冷的太平间只有你一人与尸体共度良宵的那种感觉吗? 柏得温的出现吓得达芙娜一哆嗦,刚捡上来放在手心的碎片再次被她扔回地上,有一小块碎片甚至不小心割破了她的右手食指。 达芙娜来不及担心从食指传来的疼痛,转过头,讪笑着举起左手和他打招唿,「啊……王子殿下您也在这好巧呀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说完,她转头撒腿就跑。 呜呜公共道德什么的等等再说,还是我的小命比较重要哇! 作者有话要说:达芙娜:啊啊啊我出血了不行我还没看够柏得温的腹肌我不能死。 第57章 达芙娜x柏德温2 达芙娜算是小看了安东尼皇家侍卫的能力, 柏得温压根儿没动手,只是点个头的功夫,企图逃亡的少女就又被压回来了。 柏得温一边扣领口仅剩的一颗纽扣,一边问, 「都看到了?」 这个时候, 他的鱼尾巴已经消失了。而且穿上了笔直修长的黑西装裤。 达芙娜眨着大眼睛装煳涂, 「看到什么?柏得温殿下在说什么呀?我只是感冒了凑巧来这里看病呀。」 第124页 话音落下,她看见柏得温朝着两个压着她肩膀的侍卫点了下头,侍卫松开达芙娜, 柏得温继续说,「达芙妮公主生病可是大事,还在这等什么呢?既然我已经看好病了, 现在轮到你的顺序了。」 他稍偏头, 示意她进诊疗室。 达芙娜活动了下刚受限制的肩头,秉持着「演戏好歹要演全套」的观念, 咽着口水走进去。 她没想到, 柏得温跟进来了。 即将被杀人灭口的想法「唰」一下窜上大脑。她下意识往手术台后面躲,想要找医生和护士求救。 可是医生和护士像是忽然之间人间蒸发似的,早已不知所踪, 离开了诊疗室。 静谧的诊疗室只剩下二人。连唿吸声都是清晰的。 这个时候的柏得温已经穿好了衬衫,正准备套上金扣礼服。 薄薄的一层衬衫下面, 还若隐若现出流畅的肌肉线条。达芙娜一下子忘记了自己快要被他抹脖子的想法, 屏住唿吸,很不争气的吞咽了一小口唾液。 虽然她学习过宫廷礼仪, 但却从不对这些东西感到害羞,她大大方方的看,明目张胆的看, 直勾勾的看。 哇,八块腹肌耶! 人鱼的身材都这么好嘛! 我!可!以! 「所以你不是人类……而是一条美人鱼?」鬼使神差,达芙娜问出口,眼睛已经定格在柏得温的小腹上。 柏得温没注意到她,脸上也没什么多余的表情,一心在他的西装外套,「是啊。」 「我是美人鱼。」 见他没有动手的念头,她脱口而出,继续问,「一条美人鱼为什么会变成安东尼国的王子呢?」 这个逻辑线她理不通顺。 可话刚一问出口,达芙娜又觉得不太妥,伸出食指,挠了挠下巴,表情有些尴尬的打破僵局,「……你要是不想说可以不用说。」 柏得温套上外套,语气还是那样温柔,不知怎的,温柔到达芙娜竟有些心疼,他笑着说,「如果告诉你我的故事。」 「你会替我保守秘密吗?」 他笑弯了眼睛,可不知怎的,有一瞬间,她在这个男人眼底温柔湖泊里,看到了孤独的灰色地带。 ****** 「事情就是这样。」柏得温眉目淡淡解释完一切。 他没曾想达芙娜会对这份悽惨身世动情哭泣,他认为她顶多是惊异和恐惧。 但是他没想到的是,对面的女孩居然会出现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达芙娜托着下巴,似乎一点都不惊讶,反而一脸严肃的替他分析。的确,柏得温的身世相较于达芙娜常看的故事,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良久后,她问,「你没想过去找自己的父母吗?」 「找不到的。」他装作毫不在意,嗓音中带着一丝自嘲,「而且,人类会被我这幅样子吓到的。」 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柏得温眼睛一亮,「……你,不怕我?」 「不怕!」达芙娜不知自己从哪儿来的底气,明明上一秒还在担心柏德温残忍的将她屠杀。 「如果你找不到父母的话,我可以帮你找。」她甚至主动请求给予他帮助。真是疯了! 柏德温没说什么,只是看着她笑,淡淡的,温柔的,像是夏天白色轻纱连衣裙上的那层薄纱。 他不敢保证眼前少女的话不是出于一时冲动或者三分钟热度。他不喜欢满心欢喜接受帮助后,又在未来的某一天听见她说,「对不起,我不想帮你了。」 四目相对几秒后,柏德温伸出手指,捏住她的手腕。 被尖锐碎片划开的血液还未停止,洇开。 柏德温不易察觉的皱了下眉,却没对她生气。他拿过手术台上的消毒过的镊子,将碎片渣子挑出来,又拿了棉白绷带,替她绑好。 绿意缠满的情种生根,达芙娜小鹿乱撞,一动也不敢动。心中有个声音在小声喃喃,「我会一直配在你身边。」 也不知道,他听见了没有。应该没有吧? 她的心跳应该没那么大声。 ****** 达芙娜是信守承诺的。尤其是和他的承诺。这承诺就像是一句情比金坚的诺言,她不想违背。 她暗自为自己加油鼓劲。继续埋头开始研究各类人鱼相关的栖息地问题。 夜, 星被无形之手一颗颗码在暗下来的天幕。 而地面,图书馆里闪着唯一一点微弱的光。 几天后,达芙娜准备好了各类人鱼相关的资料,信心满满想要给柏德温一个惊喜。她有预感,他就快要找到家人了。 但柏德温是个大忙人,撇开公务繁忙不说,还要周转应付于各种社交宴会。根本没时间寻找心心念念的人鱼一族。 而各种社交活动中,赛马是出场频率最高的一项活动。 几乎达芙娜每次来找他,他都在赛马。和那位暗红眸色的绅士或者是查尔斯公爵。 她站在阴凉的芒果树下等他,安静又乖,低头看蚂蚁搬运掉在地上的芒果渣。这样一来,等待的日子也不会那样无趣了。 大概是注意到了树荫下的那抹倩影,查尔斯骑着马来到她跟前,在马上朝她戏嚯的笑,「哟~达芙妮公主来看柏德温殿下啦?」 她耳根子先是一红,接着将资料往身后藏了藏,抬起头,理直气壮,「是啊!」 第125页 他们俩是未婚夫妻,大方承认,这没什么好害臊的。 问题是她可能太大声了,将还在赛场上的柏德温招惹来了。 他一跃下马,稍偏头,表情是疑惑,似乎在问,「你们吵架了吗?」 查尔斯没有解开他的不解,取而代之,非常识趣的离开了,他觉得小两口就该单独黏在一起。他也不想做那颗发光的电灯泡。 瞅了眼查尔斯离开的地方,达芙娜半扯开话题,半出于好奇,指着柏德温牵着的马,问,「为什么你的马和其他人的都不一样?」 柏德温顿了一下,「赛马的品种,贵族们可以在马厩随意挑选。」 他知道这不是她想听到的答案,又说,「我的这匹是半血马。」 「由两匹品种不同的纯种马共同繁殖而生。」 他看着她,缓慢的眨眼,「我用这匹马来提醒自己,」 「不要对不属于我的王子爵位产生过分贪慾。」 柏德温只说了一点,却没告诉她,这匹马是他坚信不同物种也可以在一起的理由。 达芙娜觉得自己踩雷了,赶紧把手里的资料递给他。 啧。她就不该问这个问题。她又不懂马。 「你什么时候有空啊?我整理了一点资料,或许我们可以一起去找......」 柏得温似乎被她手里的一大叠文件给吓到了,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我这周六有空。」 周六,明明是和邻国讨论国土分界线的日子 达芙娜可不知道这一回事。 她伸出手指,算了算日子。 周六啊……那还有三天呢!我要再去把资料完善完善! 她太积极热情了,以至于没发现柏德温的眼底有什么不一样的东西在默默涌动。 周五夜里下了暴雨,裹在银丝线里还有滚滚闷雷。 这都不打扰达芙娜还是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熟睡,嘴角甚至还留着一点口水,也不知道在做什么美梦。 男人轻声嘆息入耳。柏得温半撑着头,坐在她旁边看她。 眼神温柔又深情。 女孩子的睡相併不好看,但这不妨碍柏德温想让时间就此停止营业。 一阵穿堂风吹过,拂乱女孩额角碎发,柏德温静静脱下外套,小心翼翼为她披上,他不想做那个扰人美梦的罪恶者,更何况是她的梦。 「嘀嗒」, 他的心一紧,宛如一滴春水荡漾跳入心池。 柏德温犹豫了下,从座位上站起来,俯身,唿吸靠近,他轻轻在她的脸颊上落下一个吻。 他对她的喜欢或许就像是这一吻一样,平淡又细水长流。 一切都那么美好而又纯粹。像极了初恋。 可是,就在柏德温准备回到座位上的时候,达芙娜突然醒了。她眨着大眼睛看她,也不知道是梦太美,还是现实太真实,她笑眯眯的弯了眼睛。 与他对视几秒后,大大方方勾住他的后脖,回亲了他一下。 不是脸颊,而是嘴唇。蜻蜓点水,却叫人迷恋。 「准许你光明正大的喜欢我啦!」她依旧搂着他的脖子不撒手。一双乌熘熘的眼睛像是在等他回应。 柏德温盯着她睡眼惺忪,蒙着一层雾气的眼睛,喉结不自觉滚动了下。 她真的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不管她知不知道,柏德温此刻的神经清晰的可怕,他低沉着嗓子,「好。」 「今后我会光明正大的喜欢你。」 第58章 达芙娜x柏德温3 某天, 安东尼国来到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那是一位优雅知性的女士,听说,名叫薇薇安。 薇薇安穿着一身绛紫色的晚礼服裙,鼻樑上架着金色的眼镜框, 浅浅梨涡, 叫人全然看不出她的真实年龄。她正喝着泡好的红茶, 坐在后花园里,和对面的人谈笑风生。 达芙娜不喜欢她,原因很简单, 因为坐在她对面的,就是柏得温。 她躲在不远处玫瑰田中心的小亭子里,非常不开心的嘟起嘴, 时刻关注着薇薇安会不会对柏得温做出什么出格之事, 当柏得温对她笑的时候,达芙娜觉得自己的肺都要给气炸了。 这还不算最糟糕的, 他们似乎聊得很投机, 薇薇安临走之际,二人竟然拥抱了! 拥抱…… 拥抱? 拥抱! 「砰」的一声如火山爆发,达芙娜再也忍不了了。 要知道柏得温都没这么深情的拥抱过她! 她怒气沖沖提着裙子, 一路小跑到二人面前,伸手指着薇薇安的鼻尖, 顿了顿, 又觉得不礼貌放下,闷闷道, 「你不知道柏得温是有婚约的嘛!」 她主动挽起柏得温的胳膊,又将脸埋在他的胸膛里蹭了蹭,宣示主权, 瞪她,「不准你勾引他!」 达芙娜的突然出现让和谐的气氛出现了一道细小的裂痕。 然而对面的人似乎根本不拿她当对手,反而轻笑了下。留下一句「真是个可爱的小姑娘」,便离开了后花园。 她这是什么意思!看不起我嘛! 这一句更是在达芙娜的头顶凭空增添了一把柴火,助力火势更旺。哪怕是柏得温那般轻柔的声线也无法轻易平息。 柏得温将怀里的可人儿抱紧了些,食指点了下她的鼻尖,笑着问,「怎么了?」 「我家小公主吃醋了?」他又在她的额头间轻轻落下一吻。 第126页 他第一次叫她小公主,而且还是他家的,这不禁让达芙娜的小脸红了两度,湿热的触感从额上传来,她一惊,又羞又慌推开他的拥抱,睁大眼睛瞪他,「对!你家小公主吃醋了!」 她理直气壮的这么明显,柏得温不会不懂她的意思。 言下之意,就是要他哄她喽? 还真是个任性的小公主呀。 柏得温嘴角的笑意渐浓,看着她红扑扑气鼓鼓的小脸蛋,真想伸手狠捏一把。 那手感一定很好。 他也的确这么做了,「啊......」 「我家小公主吃醋的样子也这么可爱要我怎么办啊。」 「吧唧」一声,达芙娜脸颊上的软肉被轻轻捏起,拽了两下,她没挣扎,任由他戏弄,含煳不清说,「理、理别扯嗨话题!」 柏得温可捨不得就这么放过她,松开手,又揉了两下她的脸蛋,故作懊恼道,「怎么办,我家小公主精心为我准备的资料,好像没用了哦。」 「怎么就没用……」达芙娜不服气的反驳。 然后,脑海中闪现过薇薇安的眼睛、鼻子、嘴唇……一个荒诞大胆的想法酝酿而生,达芙娜小心翼翼问,「刚刚那位女士……她是你的母亲吗?」 声音小到像是快虚化了。 柏得温缓慢的眨眼,点头。 这下轮到达芙娜有口说不清了,她提起裙子就朝着薇薇安离开的方向跑。身后传来柏得温的声音,体贴又不失调侃,「我们小醋罈子去哪儿啊?跑慢点!」 她真搞不懂他是怎样把这两种情绪揉碎了融合在一起的。 「呜呜去和伯母打招唿!qaq」 达芙娜:关注我,每天一个婆媳争吵小技巧。 ****** 纯白的婚礼是达芙娜最想要的礼物。 柏得温非常开心的满足了她的请求。 但是真到了婚礼这天,达芙娜却突然有点后怕。 新娘化妆间内。 达芙娜手捧着玫瑰,心事重重坐在化妆镜前。她从镜子里看化妆师对她天生的红髮捲来捲去,火红的橘色在她手里脱离形成亮眼的大.波浪,坠落在微微露出一点皮肤的后腰上。 就这么呆呆看了好几秒,达芙娜像是一只傀儡木偶,视线逐渐下滑,经过自己的额头、眉骨、唇瓣……最终定格在整张脸上。 啊……多好看的一张脸。 就是这张脸。 和达芙妮一模一样的脸。 达芙娜的眼底不易察觉的飘过一丝落寞。 她伸手触上镜面,摸了摸自己在那里倒映出的脸颊,反反覆覆,厮磨轮迴,心中低喃。 柏得温喜欢的人到底是姐姐还是我呢? 她的心根本不在这张镜子上,而是随着视线一起,倏忽飞到了无名指戴着的钻石戒指上面。 那是柏得温对达芙妮求婚时用的戒指。在灯光的照耀下,美艷动人却冰冷无情,像极了某样艺术品,无法触碰的美丽。 即使现在,它属于她了,她却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 她想问问柏得温,他是否只是喜欢这副好皮囊而已,无论内在是达芙妮还是达芙娜,他都无所谓? 她越想越烦躁,伸出小舌头舔了舔干燥的下唇。 而且…… 灵魂深处缓缓升起最后一个问题。她抬头,定定看着镜中的人。 她,这算是骗婚吗? 柏得温发现她的秘密后会不会立刻抛弃自己?再也不理她,也不会同她结婚了? 内心的不安感逐渐扩大,逐渐形成一个无底黑洞,将她吞没。纠缠的线头剪不断理还乱,充斥在洞底,将达芙娜紧紧困住,遮住她的眼睛和嘴巴,叫她找不到出口,更无法喘息。 就在这个时候,柏得温出现了,像救她于战场的骑士一样,出现了。 他今天穿着帅气的新郎服,依旧是全身纯白色,领口另别着一朵鲜艷的红玫瑰,活脱脱像是从童话故事里走出来的白马王子,叫人看了就移不开眼。 可惜达芙娜连看他一眼的心情也没有。 好在柏得温心思敏感细腻,一眼便看出了达芙娜的情绪临近崩溃边缘。他让化妆师等人先离开一段时间,留他和达芙娜独处。 「我的小公主怎么不开心了?难道是后悔嫁给我了?」他以为她只是紧张,悄悄走到她身边,开玩笑说。 但达芙娜却一把抱住站在她旁边的柏得温,不等他反应过来,温热的液体透过绵薄衣料瞬间覆上他的小腹,泪湿一大片。 他愣了一秒,反手摸摸她的头,问,「怎么了?」 达芙娜扑在他怀里,一个劲儿摇头,却没有回答。 她需要时间先平復一下情绪,她不想让他听见自己因哭泣而泛起粗哑的声音。 他知道,他要等。并且,他会等。 或许是柏得温的摸头安慰让她稍微心安,十几又或者是几十秒后,达芙娜终于收拾好心情。 她再也不想用达芙妮的身份来欺骗柏得温的感情,哪怕他会因此退婚,因此不理她。 她不敢抬头看他的眼睛,哽咽又小声说,「其实我不是达芙妮,我是……」 她太害怕了,害怕到柏得温甚至能感受到她的长睫毛在不安的颤动,酥酥麻麻,透过衬衫,打在他的腹部。 「我知道。」柏得温在下一秒抱紧了她,轻轻拍打她的后背给她顺气,「我都知道的,达芙娜。」 第127页 「……!?」她泪眼朦胧,抬头看他。 一切似乎都因她眼中的泪水变得虚化又不真实。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知道了,邻国有两位双胞胎公主,姐姐叫达芙妮,妹妹叫达芙娜。」柏得温温柔的抬手,抹去她散落在眼角的泪花。 「而我的小公主就是那位妹妹,达芙娜。」 哭声停止。恐惧逐渐被诧异替代,达芙娜怔怔的望着他,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泪花干掉成为泪痕。 「达芙娜。」他忽然深情叫她的名字。 她舔了舔嘴巴,干涩的嗯了声回应。 男人松开抱紧她的手,不动声色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色的小盒子,接着单膝跪地,打开盒子,「嫁给我吧,我的小公主。」 那里面放着一枚钻戒。 比现在她手上戴的这一只,更大更亮更明艷动人,而且,这一只,是有温度的。 达芙娜控制不住想要再次哭出来的欲.望,硬生生憋红了鼻尖,抽泣着,沙哑说,「好。」 她大概是再一次被柏得温的温柔震撼到了,一个好字后,呆坐在原地,再无任何反应。 柏得温等了等,偏头凝视她,语气颇有些无奈的伸出手,「那么,我的小公主,现在可以请你给我一下你的手吗?」 达芙娜愣了一下,照做了。 男人挽住她的手,动作轻柔的从她的无名指上取下原来那枚,小心的宛如她的手是块刚制成的嫩豆腐,一点磕破都不能有。 柏得温把这颗崭新的钻戒戴入她的手指,在上面轻轻落下一吻,站起来。在她再次爆发哭声之前,他指着自己的衬衫,「欸,不许再哭了,我家小公主已经把我的衣服哭湿了呢。」 「做错事可是要有惩罚的哦。」 柏得温偶然也会有说荤话的时候,趁她不注意,男人凑到她的耳边,声音低又哑,「看我今晚怎么惩罚你。」 第59章 达芙妮x朱利安1 安东尼邻国的国土上, 有两位双胞胎公主。姐姐叫达芙妮,妹妹叫达芙娜。两个人都生的貌美如花。 姐姐达芙妮从小学识渊博,恬静高贵,无论气质或是涵养都凌驾于妹妹达芙娜之上, 被国王视为下一任继承人, 而妹妹达芙娜不然, 她只是个喜欢听故事的小女生,特别是男女之间浪漫的爱情故事,她最爱听了。 那是大约十年前的一个早晨, 达芙妮刚满八岁的那年,达芙娜曾背着父亲偷偷熬夜看了一宿故事,第二天早晨, 怀里抱着一只小熊, 兴高采烈跑进达芙妮的房间,告诉了她一个美丽的传说, 「传说, 一个人遇到真爱的时候,耳边会响起铃铛的声音。」 「这就叫做真、爱、铃、铛。」 「姐姐,你相信爱情吗?」达芙娜带着小奶音, 揉眼睛,仿佛下一秒就要昏睡在她的床上。 八岁的达芙妮和现在一样, 不是很相信这些虚假的烂漫, 对爱情的憧憬和幻想也没达芙娜那么痴迷的地步。 她甚至觉得,从出生到一生结束, 自己都不会相信这种可笑的虚无品。 可是一连十年过去,达芙妮逐渐长成了一位亭亭玉立的待嫁少女,转机也随之发生了。 那是一个明媚的早晨, 和达芙娜说故事的那天一样,天空又蓝又清,安静恍如一幅洗刷过的隔世油画。 反观公主的阁楼里,却并不太平。 达芙妮正坐在柔软的床上,用那颗还算锋利却不算太锋利的虎牙哼哧哼哧撕扯柔软的山羊毛毯。 她精心策划了一场叛逆公主出逃计划,原因是格里芬的严厉让她喘不过气,她想逃离这座华美的城堡,体验一下自由的滋味。 她的准备几乎算得上是完美的,至少此刻,她身上穿着的是自己贴身女僕的衣服,而不是衣橱里华丽的礼服裙。 三两下,达芙妮将拼接成一长条的毛毯一头拴住床尾一角,另一头慢慢拉长,裹在自己的腰腹上,支撑自己瘦小的身子骨从窗口盪了下去。 相遇,是一件很奇妙的事。 有时候误会也是。 「铃铃铃。」 好像是铃铛的声音。 达芙妮不自觉想到了很多年前达芙娜和她说的传说。至于她为什么会记得,是个谜。 吊在半空的达芙妮顿在原地,飞快的眨眨眼。 难道……传说是真的? 她忘了先把自己放到地面上,而是狐疑着回过了头。 她看见城堡下面有个面目清秀的少年,在他的对面站着不下六七个女僕,此刻,他们正交谈的热火朝天。 达芙妮眯起眼睛。 接着,她看见那个少年缓缓伸出右手,收下了其中一个女僕的一百便士揣在兜里,并将其他女僕给他的金银首饰载入了自行车的前框里。 仿佛在做一桩见不得人的黑色地下交易。 达芙妮一直默默等到这场交易结束,才转回头,准备把自己放回地上。 少年也跨上自行车准备离开,两条平行线又回到了各自的运行轨迹,谁也不搭理谁,不过在朱利安离开之前,他先发现了达芙妮,并且将直线的方向转移,迫使它和另一条有了一点交集。 「喂,你在干什么!」 少年声音清亮,不禁吓到了公主殿下,达芙妮一不小心撒开拽住毛布条的手,一下子掉在地面上。 准确的说,是扑进朱利安的怀里。 第128页 达芙妮毫髮未伤,反倒是朱利安的自行车倒在地上,摔了个四脚朝天。 伴随着车轮链条转圈的声音,朱利安静静看着她,达芙妮也抬头,看着朱利安的眼睛。 四目相对,公主的修养让达芙妮不像普通女孩那样,她没有对着朱利安这张英俊的面容小鹿乱撞,而是很快从朱利安身上爬起来,拍掉裙子上的泥土,身姿挺拔站在他面前,声线高贵且冷艷,「谢谢你救了我。」 颇有些格里芬的影子。 朱利安淡淡回应了一句「没事」后,也跟着站起来,抹去膝盖上的灰尘。接着,又去扶那辆已经破旧的不能再破旧的自行车,捡散落一地的首饰。 这场意外因她而起,达芙妮不是生性刁蛮,以偏见待人的女生,她默默蹲在朱利安的身边,帮着他一起捡。 她一边捡,一边偷偷责备达芙娜。 故事果然都是假的,什么真爱铃铛,那根本不是铃铛的声音,而是贵金属摩擦碰撞发出的声响! 她深深嘆了口气,不知怎的,心中有种莫名的失落感。 隐藏情绪,是贵族们的必修课之一,她不想让别人发现自己的情绪,出于这份目的,达芙妮在捡起地上那根洒满碎红宝石项鍊时,疑惑的看着朱利安,「你是制作首饰的工匠吗?」 其实不然,朱利安只是一个很有生意头脑的小商贩,在城堡里的女僕与市场之间流转。 他接过她手上的最后一根项鍊,将它放置在自行车前篓里。在看到她穿着女僕的衣服后,朱利安诚实地说,「不,这些首饰是女僕们受公主们奖励的,她们无法离开城堡,所以让我替她们卖掉,而我因此能够赚取几分薄利差价。」 解释完毕,朱利安上下打量起身边的人,不像是故意的拖长尾音,「你……」 达芙妮还是很冷静的,她端庄的示意他看自己身上的女僕装,淑女微笑,「我?我是女僕啊,这不难看出来吧?」 「我知道你是女僕。」朱利安笑了笑,似乎在嘲笑她怎么会天真认为他看不出她是女僕。 他继续说,「我是想问,你也是来找我卖首饰的吗?」 这个时候,朱利安也没想到,自己已经被达芙妮锁定为释放自由的猎物。 达芙妮清清嗓子,当着朱利安的面摘下天鹅脖上的钻石项鍊,递在他手上,笑眯眯的,「对,我也是来找你做生意的。」 「不过……」她的眸子里一闪而过明艷的狡黠,「你卖掉之后赚的钱不需要还给我。」 朱利安顿了顿,有些奇怪的开口,「那你……」想要什么? 「我可以暂住在你家吗?」 达芙妮是公主,亲戚自然全都是城中贵族,借住在哪一家都有随时被父亲揪回去的可能性,思来想去,也就眼前这个人比较合适了。 好在朱利安也不算傻,他抬头看了看断成半截的毛毯,又看看达芙妮的衣服,心下瞭然。 啊,原来这是私自逃出城堡又无处可去的女僕啊。 他将那条看起来极其昂贵的项鍊收在怀里,跨上自行车,让她坐在后座上,爽朗的笑,「可以。」 「上来吧。」 那一天,空气中瀰漫着小麦的醇香。 她闭着眼睛坐在他的自行车后座,经过淳朴的田野,听风划过大片金黄色的麦穗的背景音乐。 ****** 几天后,城镇中张贴了不少逮捕达芙妮公主的告示。 与世隔绝的农间不会知道这个消息。 「饭来喽。」 傍晚,朱利安一手端着一个碟子,放在简陋的木桌上。 兴许是刚做好的饭菜太烫,他像避开烫手山芋似的,刚把饭菜放下就双手捂住了耳朵根子。 有点……好笑。 达芙妮忍俊不禁。 为了防止自己在下一秒就笑出声,以失淑女风范,她毫不犹豫转移了视线,然后端正坐在长板凳上激灵了一下。 她有在歷史课上学习过不同世纪的代表食物,看着面前冒着裊裊热气的乳粥和粗糙、干黑、满布面糠的面包。 她没想到这个国家的贫富差距已经到了如此地步。 她在想什么呢?这里怎么会有她最爱的鳕鱼和牛排? 她缓慢的眨眼,看着白汽一缕一缕升上天空,又一缕一缕重新升起,似乎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一切。 可朱利安看起来那么热情好客,她不想泼他冷水,怀揣着小纠结在心中上蹦下窜,达芙妮最终做足了思想工作,让自己尝一口。 然而第二个问题出现了。 这里没有银质的刀叉。 达芙妮又沉默了。 到了晚上,朱利安把她安置在了他的房间内,自己去外面打地铺。 那是一间没什么特色的小屋,除了吃穿住行之外,再无任何值得达芙妮眼神驻足的地方。 很快,朱利安帮她铺好新的床单。 在达芙妮的「谢谢你」和朱利安的几句简单嘱咐后,少年离开了房间。 的确,狭小的空间也不适合第二个人的过久逗留。 达芙妮身子后靠,坐在床上,床垫并没有像她期待的那样,软到足以将她弹起来,而且很硬,磕的她骨头疼。她索性站起来,在房间内四处踱步。 床头的一张旧相片吸引了她的视线。 她走近些,背着手,弯下.身子。 第129页 那是一张朱利安和卡瑞达奶奶的合照。 她见过卡瑞达,就在朱利安旁边那间屋子里住着。应该是朱利安的奶奶。 在那张照片里,朱利安的笑很好看,没别的,除了暖,就只剩下干净。和城堡中僕人们对达芙妮展露出的假意虚情的笑是截然不同的。 达芙妮觉得自己可能是中了蛊,不自觉跟着咧开了嘴。 「咕噜噜」,肚子响了,达芙妮离开相片里的世界,揉揉干瘪的小肚子,撇撇嘴。 这里会不会还有剩下的食物呢? ****** 夜半,达芙妮在硬板床上辗转难眠。 因为飢饿,她最终翻下床,偷偷拉开一小条门缝,四处张望见无人在厨房,一路小跑熘了过去。 很可惜,这位公主的计谋没有夺下二连胜的记录。 朱利安似乎早有预见,已经在厨房里等她很久了。 唯一的遗憾是,他等的太久,达芙妮到的时候他正巧趴在桌面上睡着了。静谧的夜里,有他浅浅细密的唿吸声。 达芙妮愣在原地。 说实话,她没想到朱利安会为她重新做一道食物。原来他一直在不经意间观察她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嘛? 细腻入微的男生,很少有人能全身而退。 达芙妮抿了抿嘴,提着裙摆,小心翼翼靠近他。她在朱利安身边坐下,趁着他睡着,悄悄看他的脸。 比起城堡中穿着修身燕尾服的伯爵和佩着银剑的忠诚骑士,达芙妮觉得,少年的长相反倒更为喜人。尤其是那薄薄的两瓣唇,让人忍不住想…… 咳! 达芙妮及时打断自己不堪入目的想法。清醒过来,将羞涩和脸红一併收起藏于淑女品格之下。 有种奇怪的、缱绻的、柔软的感觉在心底爆炸开来,就像是一颗水蜜桃味的夹心糖果,内里的甜蜜忽然被牙齿咬碎流淌出来。 她拈起一朵鲜花一样,拈起被切成小块的吐司,又在盛满花生酱的小碟子里翻滚了两下。正要送入口中,调侃的语气从右边传来。 「啧,想不到城堡里的女僕,嘴巴还挺挑剔的。」 朱利安醒了。 现在正侧趴在桌子上看她。 视线过于突然和灼热,让达芙妮还没来得及触到花生吐司,就定住了。女孩子的长睫毛微微扇动,透露着莫名其妙的紧张。 下一秒,她飞快将小吐司丢进嘴巴里,细嚼慢咽之余不忘用纸巾擦拭嘴角的污渍,假装完全不在意朱利安的样子。 朱利安静静的看了她几秒,接着不急不慢从桌子上起来,撑着头,将她所有小动作尽收眼底,意味不明道,「要养的起你好像很难欸……」 达芙妮说不上来这句话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她借住在他们家,自然归他养活。 不过…… 为什么这句话听起来这么奇怪呢? 第60章 达芙妮x朱利安2 这里的日子和达芙妮的贵族生活很不一样, 毫不违心来说,这里的食物很难吃,这里的家具很简陋,这里甚至还有一位生病的老奶奶整日躺在床上等着朱利安的照料。 不过现在, 照顾卡瑞达的任务落在了达芙妮头上。 朱利安说她要是无聊的话, 可以帮着照看奶奶, 他得去集市上工作。她不无聊,这里的一切对她来说都是那样新鲜,但她还是点头照做了。 她帮他照顾他的奶奶, 啊不,也可能是他们共同的奶奶。 比起年轻一代,老一辈人往往能看见很多他们所看不见的东西。卡瑞达看着达芙妮亲切的用温水替她擦拭手背, 思考了很久, 慈祥的问,「……孩子, 你是不是喜欢朱利安?」 心脏漏了节拍。 达芙妮的手指微微颤抖了两下, 没敢抬头看卡瑞达的眼睛。 她既没承认,也没否认。 可这份默认早已带着问题的答案悄悄传入卡瑞达的耳朵里。 所有事情仿佛都在无声无息中悄悄发生了改变。 朱利安会偷偷留心她喜欢什么、会温柔问她今天的心情好不好、会在餐桌上贴心的为她夹菜……这些都是冷冰冰的城堡里不会发生的。 垂眸看着切好的牛排,达芙妮将手中的刀叉收紧了些。她忽然意识到, 他们还未曾互通过姓名,却成了互知喜好的默契partner。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异性相吸、灵魂伴侣? 她扯了扯嘴唇上的死皮, 抬头, 看朱利安。 或许她真的应该放下公主的矜持,试着多了解他一些。 「你叫什么名字?」她试探性问。 「朱利安。」他笑着回答, 「你呢?」 「达……」达芙妮眨巴了几下眼睛,瞬间改口道,「达丽儿。」 至于达丽儿这个名字是如何印入她的潜意识, 又是如何从她的嘴巴里冒出来的,她一概不清。 话刚说出口,她没由来觉得有些羞耻。 朱利安显然和她想到一起去了,悬在空中准备给她装义大利面的手顿了两下,他偏头看她,痞痞的笑,「达丽儿?」 「还是……darling?」 忽然被叫亲爱的的女孩有些不好意思,脸红成一颗熟透了的樱桃,却硬要假装毫不在意的扯开话题。她的语气听起来云淡风轻,「你和卡瑞达奶奶两个人住吗?你的父母呢?」 只有天晓得她的心脏跳的有多快! 第130页 「去世了。」朱利安一脸平静的回答。 他将盛好意面的餐盘放在她面前,坐回原位,初学者般运用着手中的刀叉,不再多说些什么。 很显然,达芙妮现在要做的,应该是给予这个少年体贴的安慰。可出乎意料,她的第一反应竟是婆媳矛盾不復存在的问题……啊,她在想些什么呢! 达芙妮的耳根子红了。 她舔了舔干燥的嘴巴,开口试图说些安慰人的话,只可惜还没开口就被朱利安打断。 他意味深长,「用实际行动来安慰人,往往比嘴上说说要更有效果。」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渐渐的,她自己都不知道的,她已经对眼前这个少年动了凡心。 原本她只是受够了格里芬的严厉,想要偷偷熘出去几天,享受自由。可现在…… 她偷偷瞄了一眼朱利安的脸。 现在她想永远留在这里。 公主的光芒褪尽,达芙妮最终成为了一个会害羞脸红、不敢和喜欢的人表白的平凡女孩。 第61章 达芙妮x朱利安3 那条闪闪发光的项鍊在首饰拍卖上大放头彩。 买主是亚摩斯伯爵, 国王最信赖的部下。他可不是位好煳弄的主儿。 由天然钻石镶嵌而成的项鍊,在灯下闪着浓郁而神秘的光圈,亚摩斯粗糙的大手将项鍊举过头顶,完全暴露于灯光下, 深眯起眼睛, 若有所思, 「......」 没过多久,他像是内心笃定了什么,将项鍊收在胸口的兜里, 转头问朱利安,「你叫朱利安是吧?我想问问你,这项鍊是从何而来?」 这显然是消失的达芙妮公主的物品。 那么, 眼前的少年, 一定就是私藏公主的犯人。 朱利安正诧异于伯爵的出手大方,他没想到一个女僕的项鍊竟能买得如此昂贵的价钱。 面对亚摩斯突如其来的质问, 他愣了愣, 说,「回禀伯爵,这是从一位女僕手里拿到的。」 这下亚摩斯有点头绪了。 啊……看来是他们聪明的公主殿下欺骗了眼前这位少年。 他摸了摸下巴上的山羊鬍须, 开始对他下套,「这和公主殿下的私有物几乎一模一样, 这位女僕该不会是偷了......」 「不可能!」朱利安的情绪忽然有些激动。他不相信达丽儿是这样的人。 他替达芙妮想了一个最完美的辩护理由, 解释道,「这项鍊应该是公主殿下赏给伺候她的女僕。」 言下之意, 达芙妮就是那个女僕。 亚摩斯不依不挠,「除非你把她带来和公主殿下当面对质,否则......」 常年周转在宴会交际的老道伯爵轻而易举给朱利安挖了一个坑。 而年轻的朱利安也毫不犹豫中了套。 他骑着自行车往回赶, 他不希望达芙妮的名声被亚摩斯玷污,哪怕他是高高在上的买主,也不能证明他的每句话都是对的。 达芙妮不可能是小偷。 这比真金还要真。 他甚至没来得及告诉达芙妮目的地,急吼吼就将达芙妮抱上了自己的后座。他迫不及待想为她正名。 结果却是出乎意料的。 当他牵着达芙妮的手来到拍卖会场,这里已经被乌泱泱的士兵们包围了。亚摩斯就站在最前面,他看见来人的时候,默默掐灭了口中叼着的菸头,慢吞吞走到达芙妮面前,恭敬的行礼道,「公主殿下,请随我回城堡吧。」 ****** 朱利安从不知道自己在城堡下面救的是一位公主。 可是,他应该知道的。 无论是从达芙妮的高贵气质,还是谈吐,抑或是与众不同的教养,况且如果仔细回忆起初次见面那天的场景,达芙妮的出逃计划依旧是存在很多破绽的。 偏偏,朱利安被情感束缚住了理智。 他一度认为,达芙妮是一位身份与他相配的女僕,认为他们可以一直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亚摩斯的出现打破了他的幻想,并将其摔在地上狠狠踩了好几脚。朱利安也知道,严格来说,这件事怪不得亚摩斯,即使没有他的存在,也会有其他的亚摩斯出现,然后将达芙妮带走。 他们之间的问题从来不是这个,而是出身和阶级的不同。 因为他不是贵族出身,所以在达芙妮被亚摩斯抓走、心心念念喊出他的名字的时候,他只能卑微的被三名骑士压制在地上。 他们没有互相表白过,可这抵挡不住朱利安此刻的心情像是失恋般难过。痴心妄想喜欢上公主殿下的事实,即使他死不承认,也会烙在他的骨髓里。 细细麻麻的种胎在心中萌芽,那是朱利安第一次,对贵族产生贪念。他想成为王城新贵、成为将军、成为值得她信赖的丈夫。 达芙妮被抓回去的那一年,朱利安刻意躲开有关城堡的一切消息,和女僕们的交易也就此结束。他一点一点向上爬,哪怕别人用言语嘲讽他,用出身挖苦他,用大石块撞破他的头,他依旧在努力接近全城最娇艷的那朵玫瑰,并且有朝一日,他想摘下那朵玫瑰。 咬牙坚持没有白费,终于在某年某月某日,朱利安成为全城唯一一个以草根出身的中尉军官。 他能清楚感知到,他离目标越来越近了。 噩耗在几天后传来。 达芙妮公主要结婚了。 朱利安看着城门前张贴告示上达芙妮和柏得温的合照。 第131页 心宛如被几把刀狠狠刺痛,说不出的疼。 他一言不发远离欢闹的人群,独自一人心灰意冷戴上藏青色的军官帽,嘴角扯起一抹自嘲的笑。 别妄想了朱利安,公主殿下怎么会瞧得上你?她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即使当上了中尉,你还是配不上她。 他沉默不语走进新搬的小洋房,一年下来,他的收入有了很大的改观。 坐在小花园里晒太阳的卡瑞达不忍看他这么难过,索性说出了一年前达芙妮对他的告白,但实际上,这个时候的她,已经患有阿尔兹海默症。 她让朱利安坐在她身边的长椅上,循循善诱道,「她是个好姑娘,而且真的很喜欢你。」 「如果你是嫌弃她的女僕身份把她赶出家门,我觉得你大可不必这么做。她是个值得被爱、值得被你爱的小姑娘。」 「而且,朱利安,你已经爱上了她,难道不是吗?」 「否则你也不会捨不得丢掉那辆破自行车,对不对?」卡瑞达下巴微微扬起,指了指安置在洋房后面的自行车。 的确,被她说中了。他就是割捨不掉。 「你不应该因为身份而放弃自己所爱的人。」她拍拍他的手背,「奋力一搏总好得过徒留遗憾。」 她的话语点醒了他。朱利安抬起头,即将说「好」之际,卡瑞达忽然伸手,在他额头上弹了一记脑瓜崩,「你这个堂堂中尉应该比我清楚这个道理呀!这么大人了怎么还要奶奶教你谈恋爱。真是的!」 ****** 朱利安偷偷到公主的窗户下面找她。骑着当初那辆磨损的自行车。 幸运的是,达芙妮的窗户是打开的。而且面带倦意的女孩子正双手撑头,歪着脑袋,趴在窗台上发呆。 「达芙妮。」他第一次正式叫她的名字,多少显得有些侷促。 阁楼上的女孩闻声微愣了下,低头看他,神色微顿了几秒后,由诧异转变为调皮的笑。 这是谁?难道是姐姐整日念叨的穷小子?他怎么穿着军装? 达芙娜眨眨眼睛,计上心来,想耍耍这个拐跑达芙妮的小子,「你来了呀。」 「朱利安。」 她撑着窗台站起来,尽力让自己看起来端庄一些。 一般人是无法识别出她的达芙妮的区别的,更何况一眼。可就是这一眨眼的功夫,朱利安做成了这件无法想像的事。 他后退一步,眸也跟着覆上一层薄薄的冷气,「你不是达芙妮。」 「你说什么呢?我就是达芙妮呀。」达芙娜不相信自己的鬼把戏这么快就被戳穿了。 「不,你不是。」 可朱利安的话告诉她,事实就是这样,她的确被看穿了。 「你不是她。」像是自言自语,朱利安慢慢的低头,又重复了一遍。 这下轮到达芙娜沉默了。 她眯起眼睛,上下打量起这个年轻军官。 啧,居然能认出我和姐姐之间的区别,看来还算聪明……不然的话,就是将姐姐的一颦一笑都刻在脑子里了? 她扬起下巴,显得微微刁蛮,言语之间却为他们俩的感情投了贊成票。 「……好吧,算你过了我这一关,我去叫姐姐回房。」 很快,和达芙娜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女出现在阁楼之上,她热切的探出半个身子朝下看,眼中是不变的爱意。 「达芙妮。」 他刚好也在看她。 也不知怎的,这一秒,被万人叫过的名字听起来竟是那么好听。 四目相对,少年的脸上褪去了几分青涩,反而多了几分干练和冷冽。唯一不变的是他脸上的笑容,依旧温暖。只对她一人的温暖。 大概是怕她马上跑掉和柏得温结婚,朱利安单膝跪地,从口袋里拿出一枚用小麦穗亲手做成的环形戒指。 「嫁给我吧,达芙妮。」 他满目深情,诉说着这些年来没办法对她说的情话,「我爱你,从我遇见你的那一秒……」 「我愿意!」 甚至没等他说完,他一开口,达芙妮就已经输了。一败涂地,肝脑涂地。 还是同样的毛毯,女僕装,和自行车。如果说上一次,她是为了自由而逃;那么这一次,她是为了真爱。 自行车上的二人渐行渐远,最终变成两个小黑点,消失在地平线尽头,老国王在大殿目睹她离去的背影,不自觉嘆息。 真不敢相信达芙妮被这么一根破戒指给骗走了…… 不过, 我的小公主,只要你过得幸福就好。 ****** 铃铛的声音再次响起。 田野间。 达芙妮慢慢从背后抱住朱利安,将头靠在他的背上,用脸颊蹭他,「你很讨厌诶,都这个时候了还想着贩卖首饰。」 「嗯?我没带首饰啊?」 咦? 那这个铃铛声是从哪儿来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