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武侠]被称为杀星的我恋爱了》 第1页 [bl同人] 《(综武侠同人)被称为杀星的我恋爱了》作者:兔尾草/倚花傍竹【完结+番外】 文案: 香帅从不杀人,这整个江湖都知道。 虞泽喜欢杀人,最喜欢买一送二,买二送三,这整个杀手界都知道。 他的上司为此很苦恼——善后着实麻烦 然而耳提面命数次,虞泽依然我行我素。 无奈之下,他开拓了业务,并将第一笔单子交给了他。 「你从香帅的身上偷样东西。」 他说,末了加了一句。 「你不许杀了他!不许!」 「好……」 虞泽很不耐烦,但是看在他上司日渐后移的髮际线的份上。 他还是打算採取一个文雅点的方法, ——美人计。 cp香帅 互攻 开头四章主角女装(毕竟香帅曾经也是一个笔直的直男不是),所以雷者慎入 内容标籤: 强强 江湖恩怨 情有独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虞泽,香帅 ┃ 配角:有着泡面头的顾公子以及他的知己,神侯府的四个崽崽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小哥哥,谈恋爱吗? 第1章 罗剎鬼 江湖水清,但是一旦受到搅动,那水便变的浑浊起来——这儿从来不缺见不得光的地方,不缺见不得光的事,也不缺那见不得光的人。 夜深露重。 虞泽奔跑在沁了露珠的屋顶上,脚下的瓦片湿滑,但是他的身子却稳稳的,好似同走在平地上没有什么两样。 今夜的月亮格外的圆,明晃晃的一轮挂在天上,洒下一地碎银。 多好的月亮啊。 野旷天低树,江清月近人。 他甚至还有心情吟上几句诗。 就快到了吧…… 他举目远眺,看向不远处连绵的房屋院落,在最大最豪华的那间的屋顶上停下。 下边的护卫巡逻着,一班又一班,像是地上的蚂蚁一般。 但是细看之下又不太像。 也是,人怎么会像蚂蚁呢? 虞泽被自己这不着边际的比喻给逗笑了。 他紧了紧脸上的面具,灵巧的在屋顶上走着,最后在一处地方停下,翻身落到了屋后的灌木中。 江湖上的杀手组织不少,单干的就更多。 只是这杀手杀人毕竟不是江湖切磋。 ——隐秘为上,因此方法不拘。 下毒、易容、机关…… 不求得个磊落名声,但求有用、隐蔽。 也因此,厉害的杀手,向来只留得个名号,若是连相貌特徵、惯用招式都叫人知道了,那便落了下乘了。 虞泽属于第三种。 他在确定目标位置的那一刻便不再遮掩自己的动静,利落的翻窗进屋,将目标一刀封喉。 可怜那头髮花白的老东西,上一刻还梨花压海棠压的不易乐乎,下一刻便身首分离,成了「雨压残红一夜凋」了。 一旁的小妾脸上沾了血,睁着一双眼睛愣愣的看着他。 虞泽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几息之后,那位姑娘才张开嘴发出一声尖叫,同时勐的向后退去,缩到墙角,其动作之大,惹的那解了一半的肚兜在空中晃了晃,露出一片白来。 虞泽闭上眼睛,用刀柄挑起散落在一旁的锦被,将她盖了个严严实实。 之前跳到灌木丛中的动静,再加上那位姑娘的一声尖叫。 此时屋外已经传来的杂乱的脚步声。 火把亮起,将院落照的通红,散乱的剪影落在窗上,像是一出皮影戏。 虞泽满意的听着门外的动静,还有闲心同那几乎散了魂魄的姑娘闲聊。 「姑娘你耳朵上的坠子还挺漂亮的。」 「他们快来了,是你自己晕还是我把你打晕?算了,还是我把你打晕吧。」 说罢,他将尸体踢到床下,窜过去一个手刀,那姑娘便软软的倒了下去。 与此同时,紧闭的大门被一脚踹开,一柄寒光凛凛的刀,带着烈烈罡风向他砍来。 虞泽笑了,面具带着看不清楚神情,但是那双眼中透露出来的光分明是愉悦的。 他微微抬起手腕,用刀鞘便轻轻巧巧的挡住了来人的刀。 接着他一脚踹在那人腹部,将人踹出了三丈远。 月亮朗照。 刀刃出鞘的声音响起。 虞泽如同豹子一般蹿了出来,手上的刀反射出了地上那人惊恐的神情。 落红满地花初歇。 刀刃自他颈上轻轻滑过,喷出的血液四散开来,在空中划过一道弧度,似是一朵盛开的花,紧接着血顺着弧度滴落到地上,于是花儿谢了,只零落了一地的花瓣。 可不是应了这句诗吗? 虞泽笑弯了眼睛,漆黑的瞳仁在月光下影影绰绰的泛出一点碧色,像是秋日下堰塞湖的湖水,泛着沉沉的绿。 他的刀越来越快,地上的那人死了,。 其他人前仆后继的扑上来,又接二连三的倒下。 于是那血色的花瓣落了满地,红艷艷的,好看的紧。 人源源不断,但是虞泽却有点累了,倒不是身体累,是心累。 突然就不想杀了。 于是收刀入鞘,身体凭空拔高两三丈,脚尖在来人的额上一点,便轻飘飘如燕子一般离去了。 第2页 他的轻功极好,不过一会儿就将身后的人远远的甩在了后面。 天上的月亮偏西了,但是依然明亮。 虞泽脚步不停,心情愉悦的好似刚刚郊游归来。 身后的那些人根本就不被他放在眼里。 虞泽喜欢杀人,但是他还有点原则——不杀无辜之人。 因此他杀人向来正大光明,从不遮掩。 他等着人来杀,一旦那人举起了武器,那便不再无辜了。 自卫杀人,算不得错。 正因此,虞泽在江湖上名气极大——一双碧玉似的眼睛叫人想忘记都难。 但却无人敢小瞧他,自他出道至今共五年,期间所接单子上千——无一件失败。 又因为他出手利落,嗜杀成瘾。 江湖人便给他起了个诨名——罗剎鬼。 黑身朱发绿眼,食人血肉,暴戾可畏。 …… 「十三个!」 「让你杀一个你给我杀了十三个!」 兰州,玄水楼。 文越站于大殿之上,伸出的手指几乎快要戳到虞泽的鼻尖。 「你要是喜欢杀人的话多接几个单子不行吗!非要闹出这么大动静!你当善后容易啊!」 「地点分散……多接几个单子的话光在路上我都要花掉不少时间。」 虞泽认认真真的嗑着手中的黑瓜子。 「再说了,他们都杀过来了,我不杀……等死啊?」 文越被气的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虞泽见状连忙上前给他拍背顺气,然而还未拍几下,便被文越一巴掌打开。 「下毒,啊!易容,啊!你隐蔽一点啊!」 「麻烦,又要伪装又要踩点,不再一旁看着还会有意外——上次小七下毒不就被目标的妻子误喝了吗?哪有直接提刀砍人来的方便。」 文越再要开口,却被虞泽塞过来的瓜子仁给堵了个严严实实。 「算了算了,不跟你说了,说了你也不晓得改……」 文越摆摆手,一脸疲惫的走到上首坐下,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扔到虞泽脸上。 「给你个任务,把纸上画着的那块宝石从楚留香手里偷来。」 「你改行了?」 「没有,钱多啊。」 文越含煳道,比了个数。 虞泽不由的睁大了眼睛。 「那我能不能雇司空摘星来干这件事?没准还有的赚。」 「不行!不行!不行!」 文越一连三个「不行」,嚷的面红耳赤。 「这件事必须你亲自来办!要是办不成,你就直接捲铺盖走人!」 虞泽闭嘴了,出去单干没问题,但是以他这性子,要是没有楼里的大夫在身后顶着,指不定哪天就曝尸街头了。 「行……」 虞泽转身欲走。 「对了!」 文越又叫住他补充道:「不许杀人!不许直接把楚留香杀了!」 虞泽一脸被戳穿小心思的遗憾。 「你这回,给我用一个隐蔽的、叫人不知不觉的方法,死亡人数给我控制在三人以内……懂了没!」 「懂了……」 看着文越那日渐稀疏的头顶,虞泽忍住没有反驳,老实答应了下来。 并且打算用一个文雅一点的方法 ——色(诱。 虞泽一脸认真的说出了这两个字,并躲过了文越喷来的茶水。 作者有话要说:  黑身朱发绿眼,食人血肉,暴戾可畏 ↑ 以上这段来自于百度百科 (虽然只对上了一个绿眼睛) 对,主要是因为我不会取外号,名字也不会取。 软体自动生成的听起来都比我取的好 第2章 英雄救「美」 甘肃地处西北,背靠沙漠,即便是在初秋的日子,也依然带着蒸腾的热意。 当然,除了姬家大宅之内。 不小的房间内,八个冰鉴整整齐齐放在墙角。 穿堂风一吹,阵阵冷气顿时盈满房间。 宛如从炎夏瞬间迈进初秋。 「你在这儿过的倒真是神仙般的日子。」 楚留香的目光在面前的矮几上一扫而过,最后揶揄的对上了姬冰雁的视线。 ——白兰瓜,苹果、橘子。 大江南北,不同时令的数种水果整齐码放于矮几之上,颜色鲜妍,煞是喜人。 「可是我刚从京城回来,这神仙日子还没过上几天呢,便看到有人带着麻烦来了。」 姬冰雁摺扇轻摇,身体前倾,探到楚留香面前。 楚留香不由的摸了摸鼻子,讪笑道「今天这事还算不上麻烦。」 说罢,从怀中拿出一个木匣。 打开,一块宝石流光溢彩。 姬冰雁的扇子不摇了,手一松,「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你管这不叫麻烦?」 姬冰雁拾起扇子,合拢,直直戳到了楚留香脑门上。 「你可知道这是什么?这是莎车国的国宝——星河!」 他气的狠了,收回扇子吃了口瓜消消火。 「这东西你从哪里得来的?石观音刚死了不到三个月,你就又跟沙漠扯上关系了?」 「唉——」 楚留香不由的为自己绝好的运气长长、长长的嘆了一口气。 「取来的。」 第3页 「偷来的?」 楚留香顿住了,他看着姬冰雁「别给老子瞎哔哔」的目光。 ——点了点头。 「嗯。」 「我原本听闻有一商人自西域带来了一块宝石,流光溢彩像是星河倒印其中,便想着借来一观,于是发出了信函。」 好似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楚留香的眉毛皱了起来。 「可是到手之后,我却突然觉得装宝石的木匣的花纹突然有点不对劲,隐约像是你在大沙漠的时候跟我说的……莎车国王族的印记,于是便来找你,没想到……」 「没想到你运气这么好。」 「是挺好的。」 楚留香有点无奈。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送回去?」 「不然还能怎么办呢,这么贵重的东西突然作为商品出现在一个中原商人手里,这里面定然又是一场血雨腥风,交给别人我也不放心啊,若是别有用心怎么办?」 「行吧行吧,知道你爱管闲事,说罢,这次要我如何帮?」 姬冰雁嫌弃的盯了他半晌,到底是笑了起来,拿过一盘苹果,狠狠的、狠狠的放在楚留香的面前。 「咚!」的一声。 楚留香浑身下意识一颤,然后也笑了起来,拿起一颗苹果咬了一口。 「我查过了,这宝石是从一个叫巴尼的西域商人手里流出来的,他此时就在甘肃,不过我对这一块不熟,还要仰仗姬大侠你了。」 他抓着苹果朝姬冰雁拱了拱手,成功得到了一个白眼。 …… 巴尼是个年近四十的西域商人,身高八尺,身材壮硕,满脸的络腮鬍。 这本来是副很有威慑力的长相。 可是此时他却含着胸,一脸的心虚,操着一口并不流利的官话结结巴巴的解释道:「我、我真的跟这件事没关系,是一个小姑娘硬塞给我的!那天,我带着商队路过莎车国,突然看见一个小姑娘跑了过来,她身后似乎还有追兵,我怕惹事,同她拉扯了一会儿就、就直接把他赶下车了,结果……」 巴尼苦着脸,心虚的看了楚留香手中的宝石一眼。 「结果就找到了这个,可是当、当时我人已经在甘肃了,就……想着赶紧把东西卖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嘛……」 「所以你知道这是什么。」 楚留香笃定道。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巴尼的手摇的只剩下残影。 「但是常年在西域做买卖,那个印记还是知道的……」 他的声音逐渐弱下来,可怜巴巴的看着楚留香。 「这位大侠,这东西、您要的话就、就白送你了,我倒贴钱也行啊!」 「我们不要你的钱,」姬冰雁淡淡的开口了,「但是我们要一匹骆驼,五袋物资……」 「有有有!都有!我把我商队里最有灵性的一匹骆驼给你,这匹骆驼识路,就算走散了也能自己哒哒哒跑回来!」 瞬间,巴尼不结巴了,一张嘴跟机关枪似的,口水差点喷了姬冰雁一脸。 姬冰雁微微后撤一步,心里拨着算盘,慢悠悠道:「还要一名嚮导……」 巴尼闭上了嘴巴。 三人之间顿时安静了。 他是西域人,生于沙漠长于沙漠,而他的商队也几乎清一色的全都是西域面孔,自然不需要嚮导。 而在沙漠里还有比一个土生土长的西域人更好的嚮导吗? 所以看着姬冰雁那幽幽的眼神,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我有事!」 回过神来后,他几乎是立刻说道。 「什么事?」 姬冰雁眼睛一眯。 「我媳妇要生了!」 「还有艾沙、努尔、霍加,他们都有事!」 他又报出了一连串人名,其态度之坚决让姬冰雁都不忍心继续压榨他了,但是他还是从巴尼的话中觉出有点不对。 「你怎么这么抗拒?莎车国出事了?」 「不算……算吧……」 巴尼顿了顿。 「他们的国王去世了,但是你们要知道,星河……之前是一直被放在国师的神殿里供着的,百年来从未出过神殿大门。」 他小心翼翼的观察着二人的脸色,试探道:「虽然没有嚮导……但是莎车国并不在沙漠深处,我这儿有张地图,照着地图走,四天……不!三天半!三天半就能到莎车国!所以……」 巴尼搓着手,一脸期冀。 这话说的倒是真的。 莎车国是丝绸之路上最为繁华的几个国家之一。 换句话说,去那儿的路都被前人踩过一遍了,极为好走,只要照着地图走,基本上问题不大。 也因此,那儿来来往往的商人特别多。 但是事关楚留香的安危,姬冰雁还是问了一句。 「真的不用我帮你找个嚮导?」 「不用。」楚留香笑着摆了摆手。 一个熟悉沙漠的嚮导不好找,而且姬冰雁的商队也要去往别的国家做生意,若真有这样的嚮导,带他去莎车国也是大材小用了。 更何况之前那一趟大沙漠之行多少也积累了一点经验。 「行吧,不过若是八天之后你还不出来,那我可就要进去寻你了。」 「多谢。」 楚留香笑道。 「你啊,以后少来烦我就行了。」 第4页 姬冰雁冷着脸,但最后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当天傍晚,楚留香乘着漫天赤色彩霞,带着一匹骆驼漫步走进了漫漫黄沙中。 而这一切,都被不远处的一个人尽收眼底。 那人懒散的靠在墙上,身侧是茁壮的树木,遮掩了他的身形。 他浑身上下都被斗篷和头巾遮的严严实实。 只露出一双墨绿的眼睛。 倒印着漫天火红的夕阳,以及不远处渐行渐远的那个人。 泛着冷冷的光。 …… 沙漠的夜晚寒凉,但是比起白天,在夜晚赶路却要舒服很多。 楚留香在傍晚出发也有这个原因。 但是人终究还是会饿。 当他在沙漠中走了三个时辰,肚子开始唱空城计时,他还是放弃了啃干粮这个选项。 拉紧缰绳,跳下骆驼。 生火,做饭。 火苗幽幽的跳动着,原本干硬的干粮被烤的松脆,散发着淡淡的麦香。身旁的骆驼毛长且厚实,轻轻依靠在楚留香身旁,整个人像是盖了床被子那样暖和。 天上星河璀璨,地上暖意盎然。 楚留香窝在骆驼厚实的毛髮里,在木柴的噼啪声中慢慢耷拉下了眼皮。 只觉得困意上涌。 就在这时,一声尖叫传来。 声音很轻,细若游丝,还未到耳边便被风吹散了。 困意顿时如潮水般褪去。 楚留香睁开眼睛,不确定自己是否真正听到了这声尖叫,那似乎是他在半梦半醒间做的一个梦。 他沉下心来,放轻唿吸,凝神细听。 那声音又响了起来,似乎包含着唿救,但是细听之下却句不成句,调不成调,似乎只是无意义的嘶喊。 渐渐的,那声音越发的清晰了。 是真的有人在唿救! 楚留香的手搭上了骆驼的缰绳,可是却又犹豫了。 大沙漠里不该轻易救人,也许上一刻你刚刚救了他,下一刻你便身首异处。 这一点石观音早就好好的给他们上了一课。 但若是真的有人在唿救呢? 此情此景,当真能对那唿救声视而不见? 至少也要去看看。 他这样想着,转身将骆驼背上的一半物资埋入沙子里,做下记号。 接着利索的翻身上了骆驼,风驰电掣般朝唿救传来的方向行去。 …… 虞泽此时很苦恼。 在对文越做出承诺之后,他发现自己似乎低估了□□的难度。 首先是扮男扮女的问题。 黑珍珠苏蓉蓉宋甜儿李红袖…… 所以这个问题没有悬念。 可是虞泽从来没有穿着女装跟人打过架。 在抓了三个壮丁同他们大战三百回合,差点让玄水楼的死亡名单上又多出三个红圈后。 他只能无奈的承认。 衣服很漂亮,穿着很仙,质感很好,看起来很贵。 但是不能打架。 连自己的弯刀都藏不进去。 可是任务已经接下,楚留香又不好男色,所以不行……也得行。 戒指手镯金钗,虞泽一边嫌弃他们累赘一边想方设法往上面擦毒药、设机关,每一处都暗藏杀机。 待他做好了心里建设,制定好了计划,打探清楚楚留香行进路线后。 他带着那三个差点身首分离的小可怜,提前等在了楚留香的必经之路上。 「楚留香人到了吧?」 虞泽撩起衣摆缠在腰间,眯眼远眺。 「回少主,到了。」 一号小可怜从前方探路回来。 「那就好,」虞泽顿了顿,突然转头问道:「我的女声听起来真的就这么中性吗?」 「您那个严格意义上来讲不叫女声……」 二号小可怜小小声道。 「真的不像?」 虞泽不甘心。 「您还是好好演哑巴吧,无论成或没成我们都在莎车国接应你。」 三号小可怜面无表情。 虞泽失落了,他低着头扯下了腰间的衣摆,又理了理头髮。 深吸一口气,气沉丹田。 发出了一声尖叫。 哦不,鸡叫。 算了还是尖叫吧。 一号小可怜不忍直视的听着虞泽过于尖利的音调,深深觉得他们的杀神少主可能小半辈子都没有过这种经歷,以至于现在演时如此的生疏。 于是他一边捏着嗓子帮虞泽叫完了剩下的部分,一边拿着把刀、嘿嘿笑着追杀前面那个几天前差点把他们砍死的人。 深深觉得—— 自己真是太难了! 不过好在楚留香来的很快。 小可怜看着远处若隐若现的烟尘,眼睛一亮,立刻闭上了嘴。 原本悠悠哉哉在前面一路小跑的虞泽,瞬间如同被抽了筋一般,气喘吁吁,柔柔弱弱,风一吹就倒。 覆盖着精緻妆容的脸颊梨花带雨。 联想起他平日的杀伐果决,在后面默默追杀的一二三号小可怜表情顿时扭曲了起来。 楚留香一路疾驰,很快就看见了不远处跑的一脸狼狈的虞泽。 身后追赶的三人一副沙盗的打扮,凶神恶煞。 虞泽见到楚留香后睫毛一颤,落下几滴泪来,摇摇晃晃加快了步伐,向楚留香伸出了求救的手。 第5页 楚留香也不墨迹,单手持缰,另一只手弯腰搂住虞泽的腰,一把抄起,将他稳稳噹噹放到了自己面前。 与此同时,楚留香腾出一只手来,从怀中摸出三颗石子朝身后急射而去。 同时持缰的手一扭,骆驼便立刻转变的方向,不过片刻就将那三个盗贼远远的甩在身后。 三声重物倒地的声音响起。 虞泽知道这是身后三人被「点住了穴道」。 至于是演的还是真被点了…… 应该……是演的吧? 虞泽一边评估着身后的情况,一边低眉敛目窝在楚留香怀里瑟瑟发抖,死死的抓住了纯洁无辜弱女子的人设。 而虞泽显然高估他们了。 而漫漫黄沙后,除了沉默寡言的三号可怜戴钧,其余两人僵在地上,脸朝下,屁股撅起保持着一个狗吃屎的动作一动不动。 「唔唔唔唔!给我给开!」 姜悦一通乱嚎,一嚎一嘴沙子。 戴钧居然奇蹟般的听懂了他的话,伸手解开了二人的穴道。 眼中透着明晃晃的鄙视。 一个面瘫的鄙视是多伤人的一件事。 姜悦柳歌怒视着他,怒视着怒视着,耸耸的低下了头。 他们还真没法反驳,打不过虞泽就算了,连楚留香的石子也躲不开,那就是自身水平问题了。 他们不仅辜负了虞泽对他们的信任,还辜负了玄水楼长久以来的栽培。 但是面对实力的碾压,柳歌还是小小的挣扎了一下。 「楚留香武功挺好啊,少主不会栽吧?」 「嗯。」 本来只是随口一问,但是没想到戴钧这个万年冰山脸居然应了,虽然语义含煳不清,但是柳歌同他认识了多久,瞬间领会到了他的意思。 顿时瞪大了眼睛。 「不、不会吧?」 「楚留香这个人不简单,」戴钧慢悠悠道,「少主虽然易容不错,但是作为常年提刀就砍的人,这活……他好像还是第一次干吧?」 三人沉默了。 良久,姜悦开口打破了宁静。 「我们还是去莎车国候着吧。」 「嗯。」 「附议。」 作者有话要说:  一二三号小可怜——面容扭曲 楚留香视角——凶神恶煞 第3章 变故 面前的姑娘仅仅比他矮半个头,身量算是高的。 而且双瞳墨绿,还有一头海藻般的捲髮,面庞被面纱遮盖看不分明,但似乎不是中原人士。 可是她身上穿的衣服却是中原的式样。 楚留香打量着她,问起了他的来歷。 谁料那姑娘只是指着嗓子摇了摇头。 楚留香一愣,柔声道了句:「抱歉。」 虞泽眼睛弯了弯,眼中的惊魂未定消散了些许,随后她试探的看了看楚留香,在他的默许下拉过了他的手,在上面一笔一划的写下了来龙去脉。 她名唤玉泽,是西域同中原的混血,是个孤儿,十五时被一位西域商人看中带回了龟兹,做了他的小妾,但是几天前一个中原商人看上了他,胡商为了生意将她送了出去。 可是回中原的商队走了二十里不到,便出现了沙盗,杀了商人,劫了驼车,还一路追杀她至此。 写到这儿,虞泽写不下去了,他收回手用袖子遮着眼,实则暗搓搓的往眼角抹了点辣椒水。 出了眼泪后,她一脸悲戚,摇摇欲坠。 身子晃啊晃啊,还不倒。 身子晃啊晃啊,快要倒的时候,楚留香坐了过来。 虞泽迅速趴倒了他的肩上,声声哽咽。 「姑娘你受苦了。」 楚留香虚虚环着她的肩,眼眸低垂,看向了他放在膝上的手,然后视线又移回了虞泽的脸。 「那姑娘可有去处?」 没有。 虞泽摇了摇头,随后又犹豫的拉过了楚留香的手,在上面写道。 但是这几年我偶尔会跟商队出去,最熟悉的地方——应该是莎车国了,也许…… 他写字的手顿了顿。 壮士的救命之恩我已无以为报,我身上还有些金银,还望能买些干粮供我走到莎车国。 写罢,虞泽似乎是十分的不好意思,急急抽回了手,却被楚留香反手抓住。 「姑娘,我要去莎车国,不若你与我同行,我把你送到那儿如何?」 楚留香柔声说道,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虞泽的眼睛,抓着她的手若有似无的摩擦着。 虞泽面纱下的脸瞬间就绿了,墨绿的眼眸中有杀意一闪而过。 好啊。 他咬着牙,挤出了一个笑容。 心中充斥着两个字——后悔。 还有一句话——我到底为什么要答应文越,一刀砍了不好吗? 虞泽心里的小人挥舞着大刀。 面上却单手抱着肩膀轻微抖了抖,似乎是十分寒冷。 然后她看了楚留香一眼,有点犹豫,手张开握紧,握紧张开,最后还是试探着捏住了楚留香垂在地上的衣角,见他没有反对,再整个人慢慢的靠了过去,顺手抽回自己的手,抓住了楚留香的衣襟。 使劲憋着气,使面上浮起一层浅淡的红。 好似克制不住冷意向热源缓缓靠近一般。 「冷了?」 楚留香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第6页 不復少年人的清朗朝气,但却低沉微哑,让他忍不住想起三年前在京城喝过的老酒,醇厚绵长,初时不觉怎样,细品便知醉人。 虞泽微微侧头避过他唿出的热气,但是耳朵却敏感的动了动,显出淡淡的红。 楚留香的胸膛宽厚而温暖,在他脸颊下微微震颤,连带着这那两个字也鼓譟着跳入他的耳朵。 虞泽揉了揉耳朵。 只觉得江湖传言诚不欺我。 这男人,的确有风流的资本。 他害羞的点了点头。 楚留香伸手将他搂紧了些。 感受着横在他腰间的臂膀。 虞泽的心情相当复杂。 有种强烈的嫌弃,嫌弃之中带着股倒不如杀人夺宝的决绝,决绝之中又带着一点自作自受的认命。 手腕上的绿镯子突然动了动,昂起一个翠绿的蛇头来。 鲜红的蛇信嘶嘶吐出,尖锐的毒牙在月光下泛着幽蓝的光 虞泽感受到了手腕上的异动,相当顺手的摸了摸。 宝宝乖,爹爹暂时还不想杀人。 他顿了顿,又在心中加上一句。 要杀的时候再叫你。 …… 此时天还未亮,楚留香稍加歇息就可以继续赶路。 但是长途跋涉、又受到惊吓的「姑娘」却不可以。 所以两人索性在沙漠里歇息了一会儿。 此时温度还是很低。 虞泽窝在楚留香怀里,靠着他的胸膛沉沉睡着,身后的唿吸绵长且平稳。 不远处的柴火噼啪燃烧着,发出暖黄的光。 就在这万籁俱寂的时刻,虞泽幽幽睁开了双眼。 火光倒印在他眼里,衬的那眼发着幽幽的绿光,饿狼一般。 身后从楚留香似乎已经睡熟了。 但是他没有轻举妄动。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他在来之前便好好了解过楚留香这个人。 别的不说,单就他杀了石观音这一点,便足以让虞泽将对他的重视程度再往上提几个等级。 单纯的莽夫不可怕,这江湖上多的是有勇无谋的人,几句花言巧语就能将他们玩的团团转。 单纯的聪明人也不可怕,不要做些无用的事情,抓住机会将他们杀了便好,毕竟在绝对的武力面前,脑子聪明也没什么用。 麻烦的是智勇双全的人。 论武力二者不相上下,论才智二者也不遑多让。 这导致在对付这种人的时候,必须处处谨慎,时时小心,时刻防备着他会不会将计就计,反将一军。 楚留香就是这种人。 虞泽保持着唿吸的平稳,轻轻哼唧一声,装作睡着不舒服的样子换了个姿势,手有意无意的搭在楚留香的腰间。 楚留香没有动,胸膛有规律的上下起伏着,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虞泽的小动作。 睡的倒香。 可是我才不信。 虞泽抬头瞥了他一眼,忍住了挠他痒痒把他弄醒的冲动,转而摸上了楚留香的腰间。 嗯?没反应? 虞泽惊诧的看了他一眼。 虞泽睡觉从来不会睡死,但凡有一些风吹草动都会立刻警醒,若是有人摸到了他的腰间,他早就一个翻身把那人的手给弄折了。 楚留香闯荡江湖这么多年,没道理连这点戒心都没有。 他想了想,暗搓搓点了他的睡穴,又把浸了迷药的帕子捂到了他脸上。 干完这一切后,虞泽心里才松了一口气,动作胆大了不少,在他腰上一通摸。 楚留香的腰带里藏了不少鸡零狗碎的小玩意儿,可就是没有宝石。 虞泽不死心,又摸上了楚留香的衣襟。 星河形状扁平,大约有成年人的拳头大小,若是藏在衣服里,一定可以感知出来,毕竟是块硬邦邦的石头。 可是虞泽将楚留香的胸膛摸了个遍,愣是什么也没找到。 那能放在哪儿? 虞泽皱紧了眉毛,看向一旁骆驼背上的物资。 莫非在那儿? 虞泽伸长了脖子。 恰巧这时,楚留香紧了紧自己的手臂,虞泽猝不及防之下脸颊狠狠撞向了楚留香的胸口。 耳鼻埋在柔软的披风里,差点没把他给捂死! 楚留香虽说是翩翩佳公子,可毕竟是个江湖人。 看着瘦弱但是小臂紧实,轻触之下全是硬邦邦的肌肉。 手上的劲儿一点不比那些天天舞着大锤嚷嚷的江湖人小,勒在虞泽腰间甚至还有点疼。 虞泽挣了挣,没挣开。 他无声的嘆了口气,索性自暴自弃死死的抱住了楚留香,要多紧有多紧,两人之间隔着的厚实披风都被他压成了瘪瘪一层。 算了,抱着就抱着! 正好缺个暖炉! 第二日一早,楚留香一有动静虞泽就睁开了眼睛。 「吵到你了?」 楚留香柔声问道,唿出的热气弄的他耳朵痒痒的。 虞泽揉了揉耳朵,侧过头同他拉开了距离。 面上佯作睡眼惺忪的摇了摇头。 「那便启程吧。奇怪,我今天怎么睡了这么久?」 楚留香看了看天色喃喃着,将她拉到了骆驼边,从骆驼背上的行囊中抽出了两件亚麻披风。 「拿着。」 虞泽双手接过,探头看去。 第7页 没了披风的遮挡,一个拳头大小的匣子在行囊中显现出来。 虞泽眼睛一亮,三两下扯下了身上的面纱披风,将楚留香给的亚麻披风换了上去。 我来吧。 没了面纱的遮挡,那张经过精心修饰的脸彻底暴露在了楚留香的面前。 虞泽的眼窝相较于汉人要略深一些,这让他的眼睛看上去格外有神,像是一汪碧绿的湖水。 脸颊圆润,但在下巴处略尖,唇是恰到好处的饱满,上面覆着薄薄一层红,很容易便让人联想到挂着露珠的红樱桃。 饶是见惯了美人的楚留香此时也不由的一愣。 虞泽似乎是被他看的害羞了,微微低了头,但是眼神却依旧偷偷的看着楚留香,水莹莹亮晶晶的,隐约带着少女怀春般的倾慕。 楚留香心中一动,再要看去,却见虞泽已经转过了身子。 披风宽大,将行囊遮了个严严实实。 虞泽在转身的一剎那便脸色一变,带着满满的嫌弃,他料定了楚留香看不见他的动作,便接着放披风的藉口,打算看看那盒子里究竟是什么。 可就在他刚把盒子拿在手中的那一刻,一只手从他背后伸过来,抓住了他的手腕。 楚留香强硬而不失温柔的将盒子从他手中拿了出来,放回了行囊,还用披风将其盖了个严严实实。 虞泽满脸疑惑的看着他,有点不高兴的抿了抿唇。 这里面是什么? 他拉起楚留香的手,在他手心里写下了这几个字。 楚留香但笑不语。 良久,将他拉上骆驼后并且启程后,楚留香才笑着解释道:「一件意外所得之物,我要把它送回莎车国。」 虞泽笑笑,再次拉过楚留香的手。 我只是随便问问,你还当真啦。 若不方便,不说也没关系。 虞泽在心中想着说这话时嗲嗲的语气,把自己噁心了个半死。 楚留香并没有直接去莎车国,他绕到了自己之前生火的地方,当着虞泽的面挖出了剩下的一部分物资。 虞泽的眼睛闪了闪,若有所思。 就这么把埋藏物资的地点告诉了一个认识还不到一天的生人…… 也不怕我把那些水啊干粮啊都给他毁了。 该说他是蠢呢…… 还是该说他待人赤诚? 亦或是…… 虞泽嘴角微勾,露出了一抹笑容,眼中带着浓重的兴趣。 ……他只对漂亮姑娘格外优待? 有意思啊。 当真有意思。 当楚留香拿着物资再度骑到骆驼身上时,虞泽极其自然的靠在了他身上。 若说之前还有点不自在带着点做戏的成分,他这次靠的当真是毫无心理负担,整个人若若无骨,相当放松,甚至时不时的扭转脖子,佯装看沿路的景色。 实则在楚留香眼皮子底下露出一截白玉般的脖子,在太阳底下好似闪着光般,让人忍不住去摸、去亲,在上面留下几点红痕最好。 感谢那些年在青楼屋顶盯梢任务目标的日子。 虞泽虽然没有把那些勾引人的方法学到骨髓,但多少学了个表面。 楚留香抿了抿唇,眼睛微眯。 但却什么也没做。 赶路的日子枯燥无味,一晃眼五天过去。 在此期间虞泽百般试探,终于确定了自己要找的东西就在那盒子里。 可是楚留香看的严,要怎么拿还是个问题。 虞泽懒懒的靠在楚留香身上,百无聊赖的看向远方连绵的大漠。 这沙漠不能看久,看久了只觉得天和沙漠连成了一片,沙漠是金的,天空也是金的。金灿灿的阳光照的那沙子发出金子般的光芒,刺的他眼睛生疼。 算了。 虞泽闭了闭眼,发现没有什么用处之后便索性闭目养神,右手无意识的抚着左手腕上的青蛇。 思索着对策。 然而就在此时,变故徒生! 第4章 沙尘暴 起先只是隆隆的声响,如同万马奔腾,春雷阵阵,就这么突兀的炸响在耳畔。 虞泽与楚留香一惊,立刻转头看去。 天空一下子暗了下来,褐色的尘沙铺天盖地,如同一道帘幕将天空遮掩了一半,连太阳都被遮了个严严实实。 拂过的风夹杂着粗糙的砂砾在脸上划出一道道血丝。 砂砾被烈风吹着,带着一往无前、摧枯拉朽的气势向他们袭来。 是沙尘暴! 「快走!」 楚留香立刻调转方向,身下的骆驼几乎要跑出风一般的速度。 然而再快也没用。 沙尘咆哮着,不过片刻就来到了他们的身后,所过之处飞沙走石,便连拳头大小的石块都被席捲着飞上了天空。 人在大自然面前,是多么的渺小无力。 原本在前方有块大石头可供他们避上一避,但是现在显然是来不及。 「趴下!」 耳边隆隆作响,哪怕楚留香声嘶力竭,那话语也不过片刻便散落在狂风中,他索性一把抓住虞泽的手腕,二人齐齐摔下骆驼。 虞泽猝不及防之下啃了一嘴的沙,然而下一刻,身上便一重。 楚留香摔落下来,将他死死护在身下。 眼前一片漆黑,唯余耳边隆隆作响,那声音太大了,就像惊雷炸响在他耳畔,弄的人心慌。 第8页 然而这一又有似乎与他无关,就好像一个人躲在房子里听外面春雷阵阵,楚留香的胸膛宽厚而结实,阵阵热意从二人相贴的地方隔着衣服传递过来,就好像一件厚实的衣服,又或者是一所温暖的房子,将他与外界的狂风唿啸隔绝开来,使那些唿啸听上去有点诡异的失真,又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唿啸依然继续,那风合该是夹杂着砂砾的,刮在脸上刀割般的疼。 之前虞泽便经歷过这么一遭,不过割出血痕的并不是粗粝的沙子,而是锋锐的暗器。 当然,这么多年来,他受过的伤不知有多少,深可见骨有,血流如注有,大多忍忍就过去了,砂砾划过的那些红痕,在他这儿甚至连伤都算不上。 只是他虽然能忍,那疼却是实实在在的。 那风大的狠,一路狂掠而过,怕是连地上的枯枝石块都卷了进去,甚至连那些蜥蜴毒蝎都不能倖免,一同作伴「扶摇而上」。 这么些东西,即便身上裹了一层披风,怕是滋味也并不好受。 虞泽在下面想些有的没的,只觉的身上越来越重。 不知过了多久,风渐渐停了。 广袤无垠的沙漠上,金灿灿一片,太阳依旧高高挂在天空,热浪层层灼烤着大地,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发生。 突然,沙漠上突然鼓起了一个小鼓包,紧接着,沙子簌簌落下,楚留香抖了抖身上的沙子站了起来。 虞泽只觉的眼前突然一亮,刺眼的阳光照了进来,他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下一刻,一只温柔而有力的手就将他拉了起来。 「姑娘你没事吧?」 楚留香笑着,替他拍去了身上的砂砾。 「姑娘」满眼感激,微微摇了摇头,然后脱下披风抖了抖,双眼带着隐隐的不安,向远处望去。 突然,他眼睛一亮,指着前方激动的跳了起来。 那儿!那儿! 在他们前方约莫六七仗的距离,一头骆驼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 楚留香立刻拉着虞泽向那儿跑去。 虞泽面上的激动并非全然作伪。 刚刚沙尘暴的时候,满心满眼都是活命也没心思想些别的。 然而刚刚沙尘暴一停下来,他的心就沉了下去。 星河还在那骆驼身上,若是东西丢了,这大漠茫茫,他上哪儿找去! 可是即便心急如焚,虞泽也不敢跑太快。 一个不会武功的柔弱女子,怎么能跑的比香帅还快? 于是他只能轻轻喘着气,一副体力不支的样子,柔弱的他自己都嫌弃。 那骆驼认人,大老远见他们来了,立刻高兴的叫了几声,走到他们面前轻轻蹭了蹭虞泽的脸。 「它似乎很喜欢你,这骆驼灵性的很,认路护主,但对我却有点爱理不睬的,如今我倒是有点嫉妒你了。」 楚留香笑着,面上轻松,手下却不停,飞快了检查了一遍骆驼身上的物资。 虞泽听罢笑了,伸手摸了摸向他撒娇的骆驼,他也是真喜欢这个小傢伙,眼睛水汪汪的性格又温顺,若是哪日他们两人一骆驼被敌人追杀,他一定会把楚留香推出去抵挡,然后带着骆驼远走高飞。 嗨呀,取个名字吧。 叫楚留香好了。 他这样想着,嘴角不自觉微微勾起,摸骆驼的动作越发温柔,嘴无声的作出「楚留香」三个字的口型。 眼睛则状似无意的看向存放物资的布袋。 「一,二,三……」 随着楚留香清点的动作。 一个木盒子露了出来,见东西没掉,虞泽心里不由的松了口气。 「水掉了三袋,干粮少了一半,披风也丢了一件……」 楚留香的面色有点不好看。 他出来时,为了以防万一,带了足量的干粮和水,足够他来迴路上使用,甚至还有点结余。 但是如今多了一个人,东西丢了一些。 那干粮和水就不够用了。 而且因为之前一场龙捲风,如今路线已经偏离,到莎车国要花费比以往更多的时间,四天的时间极有可能拉成五天、六天。 这么一来更是雪上加霜。 虞泽见状立刻十分善解人意的表示可以把他丢下。 意料之中的,楚留香拒绝了。 感天动地,感人至深。 虞泽眼泪汪汪就差以身相许。 ——然后心里的小人转头骂了句脏话。 就这么把我丢下让我恢復自我,然后再在莎车国「偶遇」不好吗? 楚留香一如既往的怜香惜玉。 虞泽当然也立住了善解人意好姑娘的人设不倒。 墨绿的眸子里满是担忧,还有一点慌乱。 当然实际上他一点也不慌。 虽说偏离了路线,但是最多六日就能到达莎车国,到时候便可以补充物资,最差也不过是在路途上饿几天肚子而已,不至于死人。 前提是别遇上沙尘暴。 不过沙尘暴又不是菜市场里的大白菜,哪能说遇到就遇到。 虞泽心里盘算着,面上满是歉意,楚楚可怜。 路上动手并不占优,这儿是茫茫大漠,即便得手了也不一定走的出去。 至于什么楚留香从不杀人…… 虞泽对此报之以冷冷一笑。 我信你个鬼哦! 第9页 莎车国人口过万,而且有那三个人接应,得手之后便是泥牛入海,无迹可寻。 骆驼干粮也可以在那里买,不愁出不了沙漠。 「疼吗?」 什么? 突如其来的话打断了虞泽的思索。 虞泽一愣,这才反应过来楚留香在问他脸上被砂砾磨出来的伤口,与虞泽过往的受伤史相比,这根本不算什么,甚至连伤口也算不上。 但是他没有忘记自己此时的身份。 于是他红了眼眶,却倔强的摇了摇头,轻轻碰了碰楚留香脸上的擦伤,满眼的疼惜。 为了使效果看起来更惹人心疼一点,硬是挤出了几滴金豆豆。 「委屈你了。」 楚留香长嘆一口气,在虞泽百般推脱之下,往他手里塞了一盒东西。 「包里的金疮药先凑合用着,到了莎车国就给你买祛疤的药,放心,一定不会在姑娘你的脸上留疤的。」 原来是因为这个…… 虞泽一愣,摸了摸自己脸上的伤口。 上一次听到这话似乎还是爹娘在世时。 楚留香的声音低沉温柔。 隔着一层玉泽的壳子,恍惚间这话像是对他说的。 于是虞泽的思绪飘远了。 顺着一片落叶飘回了十年前的那个小茅屋。 记忆中的两人轮廓模煳,只有微勾的嘴角清晰无比,他的父亲一笑便会露出一颗虎牙,而母亲则有一对深深的酒窝,笑起来的时候如同蜜糖一样甜。 那时他刚刚学会走路,摔了个大马趴,母亲便蹲下身来,轻柔的给他脸上的擦伤上药。 然而之后…… 虞泽一怔,思绪回笼,看到了楚留香眼中的倒影。 里面是个头髮微卷、明眸善睐的异域少女。 是玉泽。 不是他虞泽。 面纱下的薄唇微微抿起,虞泽眼角微微耷拉下来,一把抢过了楚留香手里的金疮药。 也不用,只是紧紧的攥着。 他转身骑到了骆驼上。 紧握的手上蹦出道道青筋。 心中却有一个声音欢快的、掩饰般的说着—— 不愧是香帅。 玉树临风,风流潇洒,红颜知己遍天下…… 作者有话要说:  在虞泽这个在任务途中听了不少楚留香的江(八)湖(卦)轶(流)事(言)的人心里。 楚留香=红颜知己遍天下=老流氓。 :) 第5章 夺宝 六天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虞泽窝在楚留香怀里,看着天上的璀璨星空。 沙漠里几乎没有人气,光秃秃的一眼看过去几乎没有活物,只有寒风唿啸而过,连带着夜空都带上了一丝野意,苍凉而渺茫。 日月之行,若出其中。 星汉灿烂,若出其里。 虞泽突然想起了这两句诗,摇头晃脑的默念起来,突然生出想要见识见识「日月之行」的心思。 月差不多见过了,就差日了。 于是他就当真一夜未睡,在朝阳初升之前睁开了眼。 远处,天边泛起了一丝鱼肚白,紧接着,层层叠叠的红云在天边铺展开来,艷丽的朝霞喷薄而出,剎那间染红了整片天空,金黄的太阳自地平线下跳将出来,为天地镀上了一层金。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 虞泽闭上眼睛,感受着那阳光暖暖的照在脸上。 心情突然松快起来。 身后的楚留香动了动,低哑的声音传来:「我们出发吧,若是快的话,今天傍晚之前就能到莎车国了,到时候我给你买点上好的金疮药,再送你点盘缠,你在那儿好生住下吧。」 金疮药? 虞泽心里一动,但是很快被巨大的喜悦覆盖。 棒! 虞泽在心中狠狠挥了挥拳头。 终于…… 不用再扮做女人同楚留香调情了! 终于可以正常做任务…… 不用花十天半个月的就为了一块破石头了! 但是很快。 他脸上的笑容便凝固在了嘴角。 虞泽眨眨眼,突然想起来自己此时似乎应该适当的表达一点悲伤。 于是他吸了吸鼻子,照例暗搓搓用辣椒树摸了摸眼睑,使眼角沁出两点泪珠,然后缓缓点了点头。 「怎么了?」 虞泽强颜欢笑,摇了摇头,心事重重的走向了骆驼。 二人一路无言。 这几日虞泽对楚留香的爱慕之情其实已经表现的很明显了。 楚留香显然也意识到了什么。 但是他嘴巴张了张,欲言又止,最后归于沉默。 虞泽向后靠在了楚留香的胸膛上,纤长的睫毛如鸦羽一般投下一小片阴影,他双手无意识的抓着楚留香的小臂,动作之间满是依恋。 楚留香没有说话,只是紧了紧环抱她的手臂。 一眨眼又是落日余晖,莎车国的城门在不远处显现。 「到了!」 连日的奔波让人疲惫,此刻就连楚留香也不由的露出一丝雀跃。 但是虞泽面上却依旧未见喜色。 他在楚留香怀里躺了一路,听到这话时她抿直了嘴角,微微睁眼,泄出一点愁来,仿佛千言万语堵在心头无处诉说,最后化为了一脸的强颜欢笑。 莎车城内热闹非凡,即便临近傍晚,宽阔的街道上,依旧有腰佩弯刀的少年和头顶瓜果的少女来来往往。 第10页 许多小摊在街道两旁一字排开,有不少商人操着一口并不流利的西域话,双手比划着名,同那些小摊主们讨价还价。 其中来自于中原的商人格外多。 也许有人刚到,也许有人将要离开,总之他们身后的骆驼像是蚂蚁一般一直排到城门。 上面满载着瓷器丝绸、香料黄金。 虞泽也是第一次来,他同楚留香下了骆驼在街上慢慢走着,一双眼睛好奇的四处张望。 突然,一个刻在土墙上的阴阳鱼映入了他的眼帘,虞泽的目光在上面停顿了一会儿,然后若无其事的移开。 西域的天暗的晚。 楚留香找了间客栈,将两人一骆驼安顿下来,然后趁着天色尚早,同虞泽招唿了一声后便拿着那个木盒子出去打听有关星河的事了。 虞泽眼中万般不舍。 但是楚留香前脚刚走。 他立刻面色一变。 脸上柔情尽褪,狭长的眼中显出几分锐利来。 确定楚留香走远后。 他便用披风将自己包了个严实,翻窗出了门。 街上的人很多。 虞泽一改之前柔弱的走姿,挺胸抬头,大步流星。 「这位小哥,你要些什么?」 「这把匕首多少?」 虞泽在一个摊位前站定,拿起一把刀柄漆黑朴素的匕首问道。 摊主比了个数。 虞泽眉毛一皱。 「这么贵?」 「不贵不贵,您看看这把匕首,能伸缩的。」 摊主伸手点了点。 果不其然,在刀柄处有一个小机关。 「那就这个吧,不用找了。」 他抬手甩出了块银子,拿起那把刀便离去了。 他走的很快,身上的披风被走动的气流带起,显露出了里面的素色衣裙。 一、二、三…… 他默念着,最后在一间挂着彩旗的房屋前站定。 他转头看去。 在墙的右下角,一对小小的阴阳鱼栩栩如生。 ——就是有点丑。 虞泽心里下了结论,对那三人的画技表达了最高的鄙视。 …… 楚留香动作很快,半个时辰不到,他便回到了客栈。 「客人要用点什么?」 「啊,不了,」楚留香出声拒绝,犹豫了一会儿,又低声问道:「我隔壁的那位姑娘可出去过?」 「那位姑娘?没有,自她进去了就未曾出去过,只是我之前进去送饭,敲了好几下门她才应我,也许是有什么事吧。」 「好,谢谢。」 楚留香微微颔首,进了房间。 在沙漠里露宿了十多天,饶是铁人也受不了此等折磨,何况楚留香乃中原人士,即便武功一流,也适应不了这沙漠里的气候变化。 莎车国虽然在西域算是大国,但人口也仅仅过万,其中建筑充满异域风情且华美异常,但是其中设施与中原比起来,还是稍显简陋。 楚留香也顾不得这么多了,紧绷多日的神经骤一放松,便只觉得疲惫一阵一阵袭来。 他合衣躺到了床上,眼皮重的仿佛睁不开。 索性任凭自己的意识模煳起来。 放任自己陷入了梦乡。 不知过了多久。 吱呀—— 房门打开的声音响起。 楚留香的眼睛动了动,没醒。 紧接着,他身上一重,淡淡的栀子花香在空中弥撒开来。 少女的躯体馨香软糯,像条蛇一般钻入了他的怀中。 温热的唿吸打在耳畔,少女埋在他的脖颈中,那鼻尖轻轻蹭着他的脖子,带来一阵撩人的痒意。 楚留香的喉结动了动。 突然,他的耳后传来一阵温热。 ——虞泽轻轻凑了过去,温热的唿吸喷洒在他的脖子后面。。 眼看就要亲上了。 这下不睁眼也不行了。 在虞泽还未有进一步动作的时候,楚留香及时睁眼,抵住了她的肩。 「姑娘……」 话未说完,剩下的话语便消弭于唇间。 虞泽伸出手指,抵住了楚留香的唇,微微摇了摇头,眼中带着不舍与决绝。 一晚便好。 他无声的作着口型。 此时虞泽乌髮披散,海藻般的长髮打着捲儿披散到背上。 衣襟半开,月华落下。 细白的皮肤如同拢了层银纱般泛着冷白的光,精緻的锁骨像是一弯小船盛着银色的溪流。 绿色的眼眸笼罩一层水雾,衬着右眼角的那一颗小痣。 更显风情。 楚留香嘆了口气,抹去她眼角的一丝泪痕。 「你别后悔……」 我不后悔。 虞泽慢慢俯下身,二人的距离越来越近,唿吸交缠。 就在二人的唇即将相触时。 虞泽眼神一厉,闪电般伸手抓住了楚留香抚向他腰、意欲点穴的手,使力一掰! 骨骼错位的声音响起。 楚留香反应也不慢,伸手抓住了他的肩,一个翻身将他压在身下。 「姑娘好狠的心啊。」 左手腕火辣辣的疼。 楚留香也顾不得了,他一手捏住虞泽的手腕,另一只手闪电般出手,不过片刻便点了虞泽周身三处大穴。 虞泽嘴角微勾,眼中满是狠厉,曲起膝盖狠狠一顶! 第11页 楚留香一惊,下意识伸手格挡,却被虞泽抓住这个空档挣脱开来。 剎那间。 情况翻转,机括声起。 虞泽坐在楚留香身上,一把小巧的匕首抵在楚留香喉间,在月光下泛着森冷的光。 虞泽咧开嘴笑了,因为强行突破穴道,嘴角流下一行血来。 但是他似乎根本不放在心上,依旧笑的畅快,笑的寒凉。 他伸手狠狠的抹了一把脸,精緻的妆容瞬间晕染开来,眼妆被自上而下抹到了脸上,看上去像两行黑色的泪,唇脂同嘴角的血液混在一起,染红了下巴,使其看上去像是张开了一张血盆大口。 「姑娘?」 他戏嚯的笑道,声音微哑,并不低沉,但是也绝对不是女声。 楚留香不由的睁大了眼。 虞泽见状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整个人笑的左摇右晃,但是那把匕首仍旧稳稳的横在楚留香的脖颈间。 「有意思有意思,」虞泽凑到楚留香面前,又忍不住扭头笑了两声,「想不到楚香帅自诩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如今竟然连是男是女都分不清。」 「跟一个男人百般调情——差点春宵一度的感觉如何?嗯?香帅。」 虞泽脸上乱七八糟一坨,一双眼睛倒是格外的亮,里面满是恶作剧得逞的快感。 没了妆容的修饰。 楚留香这才发现,眼前之人的颧骨偏高,嘴唇较薄,这本是十分漂亮且凌厉的长相,使其看起来像是一柄锋芒毕露的宝剑,有或者是一只野心难训的猎豹。 此等相貌,哪怕是披头散髮也不会有人轻易就将他错认成女子。 「这可真是铺天盖地头一遭,」楚留香摇头苦笑,「姑娘……阁下易容术精湛无比,竟然连我都骗过去了。」 虞泽嘴角微勾,右手在楚留香身上摸索。 「这还算不上易容,不过是香帅你啊——见到漂亮姑娘了,脑子就不太灵光了。」 「可惜口技不怎么样……」 楚留香笑着接道。 虞泽嘴角放平。 「我平日行事,一般用不到这东西。」 他索性抬手抽了楚留香腰带,在楚留香身上上下寻摸一番后,终于找到了那个木盒。 楚留香只觉得腰间一凉,突然有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不安感。 他的手指微微动了动,却在下一刻脖间一痛——那匕首又逼近一寸,留下了一道血痕。 「我劝香帅还是安分点的好,你大小在沙尘暴时救过我,我不会要你的命。」 这话虞泽说的懒洋洋的,但是手上动作却一点也不慢。 他伸手往楚留香嘴里塞了一颗药丸。 谁料楚留香竟然意外顺从的张开了嘴,柔软的舌尖划过他的指尖,虞泽身子一颤,心中又有点嫌弃。 于是他飞快的拿手在楚留香衣服上抹了抹。 「你就在这儿好好躺上两个时辰吧。」 虞泽笑道,右眼角的美人痣微微一动,像是振翅欲飞的蝶。 他拿起木盒走到窗边,最后促狭的看了他一眼。 足尖一点。 转瞬之间便没了身影。 作者有话要说:  虞泽用他造作的演技和毫无下限的行为 终于让楚留香坚定的相信了他不是个男人23333 其实虞泽还是个文青来着 从第一章 开始念诗一直到这一章 当然以后还会继续下去233 忽然意识到楚留香鼻子有问题,但是查了一通说法不一。 有的说鼻子天生就闻不到气味,有的说只有紧张的时候才闻不到气味。 行叭,本文採用第二种说法。 鼻子是个好东西。 该闻到的时候他就是能闻到。 闻不到的时候鼻子就是个摆设:) 第6章 日常救人 深夜的莎车国并不热闹,若是在中原也许还有打更的声音加以点缀,这儿倒真是万籁俱寂,从头到尾只有寒风唿啸而过。 虞泽在建筑物间不断奔跑跳跃着,寒风吹乱了他的捲髮,使他的衣衫在身后猎猎作响,但是他一点也不觉得冷。 相反,他的心中像是有一座火山爆发,流淌的岩浆流过四肢百骸,连带着他的血液也沸腾起来。 兴奋,畅快,好玩…… 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给了虞泽一个十分新奇的体验。 回想过往种种,经歷了这么多任务,兴奋有之,畅快有之,但是感到好玩儿…… 这还是第一次。 虞泽喜欢杀人,尤其喜欢砍人大动脉,当鲜血喷射而出、带着尚未冷却的温度溅到他脸上的时候,如同电流窜过,他浑身上下的每一个毛孔都在颤慄。 但是这种感觉很短暂,转瞬即逝。 不像这次,如同潺潺小溪连绵不绝。 好玩儿,好玩儿。 有趣,有趣。 虞泽活了二十三年,头一次生出要戏弄别人的心思来,如同猫戏老鼠。 对于楚留香,他迫不及待的想看到他脸上除了微笑之外的其他表情。 ——后会有期。 他看着身后早已看不清的客栈,喃喃念道。 然而就在这时,远方突然有火光亮起,有一队士兵举着火把小跑着过来,漆黑的街上瞬间有了光亮。 这是怎么了? 第12页 虞泽立刻跳到地上,找了个地方躲了起来。 燃起的火把照不到他藏身的角落。 他蹲在那儿,一动不动,安静的几乎同黑暗融在一起。只一双眼睛依旧熠熠生辉,在角落里一眨不眨的看着士兵们来来去去,挨个敲门。 「那儿,那儿!怎么样,人找到了吗?」 一个头领样子的士兵问道。 「没有。」 「该死!能跑哪里去呢?」 头领狠狠的踢了一脚旁边的木箱。 突然,他无意识的一转头,眼睛一亮,指着不远处大声道:「在那儿!快追!」 紧接着,那队士兵如同来时涨潮一般,转瞬之间又哗啦啦离去。 又过了一会儿,见当真没有人后,虞泽从藏身之地走了出来。 红色的火光在远处明灭,虞泽举目望去,发现那方向正是楚留香所处的客栈。 虞泽摸了摸下巴,有心想去凑个热闹,但是低头一看手中的木盒子,只能略带遗憾的打消了这个想法。 …… 「救救我!你救救我!」 楚留香正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呢,就看见一个约莫十三四岁的小姑娘从被虞泽打开的窗户爬了进来,见到他后楞了一下,接着便手足无措的扑到他面前呜咽道。 杏眼中蒙着一层水雾,其中满是惊慌失措。 今天这是什么日子? 楚留香有点无语,但是他看着眼前哭的梨花带雨的,还是软下了声音问道:「姑娘,你怎么了?」 「你救救我!有人要抓我!」 那姑娘闻言立刻抓着楚留香手臂摇了摇,但是声音仍旧低低的,似乎怕什么人发现。 话音刚落,楼下便传来了嘈杂之声。 「各位……各位来小店何事?」 客栈的老闆被吵醒,连鞋也来不及穿,慌慌张张跑到大堂,战战兢兢的问道。 「皇宫失窃,有一个小贼往你这儿跑了,你可看到过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 头领向一旁的小二问道。 「没……没有啊。」 奇了怪了,明明往这儿来了。 头领的眉毛皱了起来,双目如电,上下扫视着瑟瑟发抖快缩成一团的老闆和小二二人。 「老大……」 一个士兵凑到了他耳旁嘀嘀咕咕道:「我刚刚看见二楼有一个房间窗户开着,二楼不高,你说会不会……」 头领眼睛一眯,扬手道:「查!」 楼上的小姑娘听到这话身子一颤,眼角流出两颗泪来。 「我不是,我不是小偷!那是他编来抓我的!」 似乎是害怕楚留香不信,她起身转了个圈,声音都急的发颤。 「你看,你看,我这身上哪有藏东西的地方啊!」 十四岁的小姑娘身材瘦小,手上脚上均是擦伤,看上去好不可怜。 楚留香此时倒是有心无力,他使了使劲儿,发现虞泽那药着实厉害,他目前也就一个头可以动,其他部位像是压了一块沉沉的石头在上面,有知觉,但是任你如何使力,都动不了分毫。 他嘆了口气。 「姑娘,我现在动不了,你若不想被抓走,就躲到我身侧的被子里。」 「啊……」 小姑娘吶吶应道,脸颊有点发红,但是身后依然传来追兵搜查房间的声音,当下也顾不得什么了,于是一咬牙,一跺脚,钻进了楚留香的被窝里。 楚留香被她一膝盖顶在肚子上,立刻干呕一声,连连咳嗽。 「小哥你没事吧?」 小姑娘忧心忡忡。 「咳……没事,你把被子摊开,盖一半到我身上。」 小姑娘照做了,下一刻,便传来了敲门声。 「客人,皇宫失窃,我们怀疑小贼进了客栈,想来探查一二。」 「进来吧。」 门外等候的三人闻言打开了门,但是屋内却没有任何人。 他们皱紧了眉毛,小心翼翼的拔出了腰间的弯刀。 直到进入房间后,才发现了躺在床上的楚留香。 「你……」 头领十分疑惑。 楚留香躺在床上的姿势实在太过奇怪,像只仰面躺着的癞□□。 「多谢诸位相救。」 楚留香的脸上带着十足的真诚。 「怎么……」 「唉,说来话长,今夜有仇家要取我性命,他给我下了药,匕首刚架上我的脖子,诸位就来了。」 说罢他仰起脖子展示了一下上面的红痕。 「他听到动静之后慌乱逃跑……」 楚留香意有所指的看了眼大开的窗户。 「就差一步啊,诸位若是晚到一步,我怕是要横尸当场了。」 楚留香眼中满是后怕。 「这……」 一个小兵惊疑不定的看向了头领,头领正欲开口说话。 楚留香就笑着开口了,「诸位不是要找小偷吗?虽然除了那仇人,我这房间并未有人进来,但是诸位若是要查,那便查吧。」 「多谢阁下。」 话音刚落,另外两个小兵便开始翻找。 因为楚留香脖子上的痕迹太有说服力,其他人对他的话已经相信了七八分,所以翻找的并没有很细緻,更是没有将注意力放到他身侧的被子上。 倒是那位头领开始关心起另一个话题。 第13页 「你说你有仇家来寻仇?」 「我并未穷凶极恶之人。」 楚留香露出了自己有史以来最无害的微笑,漆黑的眸子漾着三月的春风,但看他这张脸,任谁都不会把他同江洋大盗这四个字联繫在一起。 但是那位头领却显然不吃这套,他礼貌的笑了笑,没有表示怀疑,但也没有多热络。 「如此便好,希望你能记住今日说过的话,不要在这儿惹事……对了,你说你有个仇家,那我们离开之后……」 「不用担心,我的身手不弱于他,只是因为着了他的道而不慎落于下风罢了,这药性快解了,我也已经有了准备,他到时候即便去而復返,也不一定是我的对手。」 这话楚留香说的自信满满,头领听罢也不再多问。 「老大,没有发现。」 「没有。」 「这儿也没有。」 …… 一会儿后,那两个小兵已经检查完毕,门外也有人陆陆续续来向头领汇报搜查的进度,头领见状再次环视了一遍这个房间,最终掩上门走了。 第7章 猫鼠 在他们离去的那一剎那,那个小姑娘就想掀开被子起来,却被楚留香及时制止。 「你等等!」 良久,确定那伙官兵都离开后,楚留香才让那个小姑娘出来。 「多谢小哥搭救!」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哈桑,」哈桑有点踟蹰,她无意识的用手绞着衣摆,咬着下唇道:「你说你武功很好?」 「尚可。」 「那……那你能不能帮我个忙?我知道这样很冒犯,但是我、我找不到别的人了!但是你若是不想答应……就……就……」 哈桑的脸涨的通红。 楚留香安抚的笑笑。 「姑娘你但说无妨。」 「我想……」哈桑咽了口口水,「我想你帮我把我们莎车国的国宝星河找到,然后……送我出国。」 星河? 楚留香眉毛一挑。 「这可真是巧,星河在我身上。」 「在你身上!」哈桑高兴的瞪大了眼睛,「那太好了!只是不知……」 「我可以送你出去,只是你总得告诉我为何吧?」 「您先送我出去。」 哈桑的样子十分急切。 「我现在耽误不得,你看我也不会武功,我跑了你轻轻松松就能把我追回来,先送我出去我什么都告诉你,金银珠宝,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楚留香见状失笑。 「楚某有心无力。」 「你不是说你这药很快就解了吗?」 「骗他的,只是楚某也没说不帮。」 楚留香想伸手摸摸鼻子,但是无奈动不了,所以只能作罢。 「那、那你现在要如何?」 「我现在要等一个人。」 哈桑想起了之前楚留香说过的话,皱着鼻子问道:「你仇人?」 「不,」楚留香眼角含笑,「算不上。」 「那……等他作甚?」 「给我解药。」 话音刚落,那大开的窗户外便显现出了一个小黑点。 那小黑点越来越大,很快便显现出来木盒子的样貌,最后狠狠的打在了楚留香的额头。 砰——! 这声音可真是闻者伤心。 盒子掉到锦被上被打开,露出了里面的一块石头。 楚留香在剧痛之下眼角生理性的沁出了几滴泪。 好了,现在是仇人了。 虞泽穿着之前那身轻薄的衣裙翻窗而入,气急败坏。 「楚留香!你个混帐玩意儿!」 「你看,来了。」 楚留香脑门顶着个包,面上却依然云淡风轻。 虞泽抱臂冷笑。 「你什么时候发现我的?」 「一开始。」 「一开始?!」 虞泽心里一惊,觉得果然还是拿刀砍人来的实在。 但同时心中还是不相信自己的伪装技术真的如此之烂,于是半是怀疑半是不服的问道:「你怎么发现我的?」 「阁下伪装技术可以说是天衣无缝,但从外貌上还真是看不出什么来,只是手上有茧,引起了我的怀疑。」 楚留香微微一笑,「依照那茧的位置,阁下应当是练刀的吧?」 「你这个猜测未免太过牵强,」虞泽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握紧拳头,将手背在了身后,「我虎口有茧不假,可若是我出身贫苦,日日锄地做苦活,那茧长在虎口处也不奇怪吧?」 「所以我只是怀疑,但是提高了对你的警惕心后,我便发现你一举一动似乎都是冲着某个东西来的,但是楚某身无长物,想来想去,也只有星河能让阁下牺牲这么大了。」 楚留香看着虞泽身上那件还未来得及换下的裙子,意有所指。 「你还拿话激我?」 虞泽眼睛一眯,隐隐有杀意流淌其中。 「楚留香,你们如今一个行动不能,一个手无缚鸡之力,就不怕我杀了你们?」 虞泽压低了声音,他杀是真想杀,但是只那么一刻,这个想法便被抛到了脑后,且不说之前文越对他的耳提面命,单一个哈桑他便下不了手,无冤无仇的,杀人家小姑娘作甚。 虽然他的底线低的要死,但又不是真的没有。 第14页 但是楚留香是真叫他恨的牙痒痒,原本以为是戏鼠的猫,可谁曾想自己才是那只被戏弄的老鼠,如今那只猫还过来耀武扬威,可不叫人生气? 气! 叫人气炸了! 可偏偏那只猫不但不慌乱,反而还气定神闲的抛出一句:「你不会杀,星河还在我这里。」 「严刑逼供也是一个好法子。」 虞泽咬着后槽牙,一脸阴狠。 「你不会。」 楚留香笑的如沐春风,说的斩钉截铁。 你不会!你不会!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吗就知道我不会! 可是他还真不会。 他是喜欢杀人,又不是喜欢虐人。 这种心思被看穿的感觉让虞泽羞恼万分,仿佛大夏天什么都没穿在街上裸奔。 「你凭什么这么笃定?」 虞泽粗声粗气道。 「感觉。」 我去你马的感觉! 若是他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倒还好了,虞泽大不了改,改到谁都看不出他的心思,可他偏偏吐出来一句「感觉」。 虞泽头疼的揉了揉眉心。 这种说法虚无缥缈让他无从下手,而且那种笃定的语气使他们听起来好像是一对亲密无间的知己。 ——一个一提到就忍不住让虞泽浑身泛鸡皮疙瘩的词。 虞泽极其讨厌这种被看透的感觉。 于是他冷下了脸,声音中仿佛夹着冰渣子。 「你把东西藏在哪儿?」 楚留香一听,便知道他这大概是默认了,于是笑嘻嘻道:「你先把解药给我。」 虞泽嘴角一扯,极其嫌弃的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磨磨蹭蹭的从怀中拿出一个药丸,抬手向楚留香扔去。 扔的很准,楚留香一张嘴就接住了,也没有发生噎死之类的惨案。 这让虞泽有点遗憾。 药效很快,或者说楚留香内力本就深厚,不过一刻钟,他便行动自如了。 这让虞泽暗暗心惊,同时也对楚留香越发警惕。 浑身上下的肌肉都调整到最紧张的状态,随时准备一有不对就动手袭击。 但面上仍旧一副松松垮垮的样子。 「东西呢?」 楚留香示意他稍安勿躁的,变戏法似的从背后拿出了一个黑色的袋子,打开,里面一块宝石流光溢彩——正是星河。 虞泽立刻见鬼似的看着他,双眼上下扫视,寻思着自己都摸遍了怎么就找不到呢? 哈桑看到这个眼睛都亮了,她急急上前几步,又突然停下犹豫的看向一脸冷凝的虞泽,最后还是一咬牙拉住他的袖子,大声道:「星河乃我莎车国国宝,此时于我有大用!还希望这位小哥能先让我用这办一件事,事成之后,我便将星河赠与你!出此之外……我还可以给你珠宝!很多很多珠宝!」 第8章 星河 「你?」 虞泽第一次正眼打量眼前的这个小丫头。 十三四岁的样子,个子不高,堪堪碰到他胸膛,相貌清秀,算不上绝美。 穿的倒是不错,披金挂银,脖子上戴着鹌鹑蛋那么大的蓝宝石。 「你做主给我?这星河乃莎车国国宝,你凭什么做主?」 虞泽拿出匕首百无聊赖的在手上把玩着,双目如电,直直的看向哈桑。 「你到底是谁?」 「我……」哈桑憋红了脸,「你们先送我出去,出去之后我再告诉你们。」 「那可不行,」虞泽蹲下那刀背拍了拍哈桑的脸,「送你出去之后上了船就下不来了,还是在这里事先说清楚的好。你,到底是谁?」 楚留这时从床上下来,走到虞泽身后,看着哈桑温柔而不是强硬的说:「姑娘,我们两个武功都不弱,有我们在,即便有人也伤不到你,你放心说罢。」 「这……」哈桑咬了咬下唇,「好吧……」 「我是莎车国二公主亚孜的贴身女婢哈桑……」 话刚一开头,虞泽翻了个白眼,去拿楚留香手里的星河,转身就想走。 谁知道楚留香抬手躲过,一把抓住了他的手,阻拦道:「阁下这么心急干什么?听完再走也不迟啊。」 「但凡牵扯到皇家,不论什么事都一地鸡毛,我不想节外生枝,东西给我!」 说罢便伸手去抢,二人你来我往几招,打得难分难解,但楚留香这回有了防备,抓住他的手腕反身一扭,就将他压在了桌上,而虞泽以一个极其高难度的动作,拿着匕首反手抵住了楚留香的喉咙。 「就算你现在拿走了星河,也不一定能顺利出去。」 就在这时,哈桑的话引起了两人的注意,虞泽一把推开楚留香,揉着自己手腕问道:「怎么说?」 将虞泽终于理她,哈桑不禁松了一口气。 「因为如今整个莎车国都在找它。楚大哥,你是怎么拿到这块宝石的?」 「我是从一个西域商人手里买到的,他说……有一个小姑娘被追杀,惊慌失措之下将东西塞到了他的商队里。」 「那便是了,」哈桑嘆了口气,「那个人是我们的二公主亚孜。」 楚留香闻言一惊,看了虞泽一眼。 「一地鸡毛啊一地鸡毛……」 虞泽瞥了楚留香一眼,揉着手腕摇摇头。 「此时说来话长,我们莎车国,不论男女均有继承权,半月前去世的老国王膝下育有一子一女,二公主亚孜心地善良,待人接物温和有礼,老国王一向喜爱她,也有意于将皇位传给她。可是大王子热汗古为人狠辣野心勃勃,对皇位虎视眈眈,在一个月前便大肆招募江湖人,所思所想一看便知——可偏偏依照我们国家的规矩,继承人的人选不能当众公布,必须写在帛书之上交给国师,在葬礼结束半个月后由国师公布。老国王看在眼里,怕大王子生事,便命人把帛书藏了起来,把作为钥匙的星河郑重其事的交给了国师,让他在四天后将同莎车国交好的十五个国家、三个组织的头领带到帛书藏匿地点,于众目睽睽之下取出帛书,当着他们的面宣布继承人。之后回到莎车国,在半月后的伊尔节举行登基仪式。」 第15页 「难怪……」 「怎么了?」虞泽奇怪的看向了楚留香。 「我之前原本打算将宝石还给皇宫里的人的,可是看皇宫附近来来往往许多江湖人,觉得不对,便带着东西回来了。」 「你怎么就不给他呢?」 虞泽相当遗憾。 「你要是给了我就直接去皇宫了……」 反正文越只说不让杀楚留香,又没说不让杀别人,若是这样我也不至于如此束手束脚…… 当然这话虞泽没有说出来。 还有被他选择性忽略掉的一点是—— 即便他能杀楚留香,二人也很有可能打的两败俱伤。 哈桑听罢抿了抿嘴,不服气的道:「皇宫里守卫严密,你没那么容易进去,即便进去了也没那么容易出来……」 「封口不就行了……」 虞泽低声喃喃。 楚留香没听清,凑过去问道:「什么?」 楚留香比虞泽要高半个头,一低头唿出的热气便全喷洒在了虞泽的耳廓上。 于是他的耳朵肉眼可见的变红了。 楚留香看着有趣,嘴角挂上了一抹笑,换来了虞泽兇狠的一瞪。 「关你什么事……」 虞泽往旁边挪了一步,揉着耳朵恨恨道。 倒也不是害羞,谁来都这样,虞泽向来不喜欢别人凑到耳边对他说话。 「那……那后来呢?」 他连忙转移话题。 「后来啊,后来大王子想要把星河偷走,却被二公主发现,二公主情急之下夺走星河出逃,慌乱间把星河放在了一个商队里,之后她被大王子抓了回去软禁起来,使计让我熘出皇宫,托我一定要找到星河……我是拼死才逃出来的!」 「其实星河虽说是国宝,可是说到底不过一块石头,若是丢了,他们会全力寻找,但不会拼死寻找,可如今星河事关皇位,他们一定会拼了命的去找,」哈桑看向虞泽,「大王子心思狠辣不择手段,你武功高强,可若是身后跟上这么一串尾巴,也会给你造成一点麻烦吧?」 虞泽高深莫测的笑了笑。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你样子像是混血,可听口音应当一直生活在中原,你不熟悉沙漠,可是他们熟悉,即便你武功千倍百倍胜于他们,在沙漠里,也不一定是他们的对手。」 这倒是。 常年生活在沙漠里的人远比他这个中原人要适应沙漠里的气候,也更懂得如何寻找水源。 虞泽挺直了背,眼神认真起来。 「以大王子的性子,极有可能会追到中原去,而且二公主也会派出人马寻找,你拿走了星河,却惹来两个甩不脱的麻烦,这没必要。」 「唔……」 虞泽摸了摸下巴。 「可是如今我还有更好的选择——夺走星河交给你们的大王子,等他替换帛书成了国王之后,星河依旧是我的。」 「嗨呀,小姑娘你别这么看着我,我可不是什么好人,你们莎车国往后是福是祸,同我何干?我只要拿到东西就好了。」 虞泽笑着摊了摊手。 「我将星河给你,然后另付一笔钱当做报酬。」 见虞泽不为所动,哈桑咬咬牙,接着道:「大王子性格多疑,你就不怕他一拖再拖或是过河拆桥?你同我一起护着帛书,直到四天后人选宣布尘埃落定,我就立刻把东西给你!我不会武功,一旦有异动你完全可以及时制止我……」 见虞泽还是不回答,她伸手扯下脖子上的宝石项鍊,递给虞泽。 「这是定金。」 第9章 名字 虞泽定定的看了哈桑许久,一双眸子晦暗难明,直看的哈桑忍不住开始冒起冷汗来。 良久,他接过哈桑手中的宝石,轻声道:「就这么定了。」 原本凝滞的氛围一下子流动起来。 哈桑松了口气,腿一软差点坐在地上,这才惊觉自己的后背已经湿了一片。 虞泽墨绿色的眼睛在冷白的月光下更显无情,看向哈桑的眼神好似在评估一件器皿,而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那种眼神让哈桑分外不舒服的同时,也让她出了一身的冷汗。 她结巴道:「事……事成之后,同等规格的宝石,再给小哥你十个。」 这种宝石即便在西域也属上品,若是带到中原,那价格还要翻上一番。 「既然如此,那我们便商量一下如何出城吧?」 楚留香走过来安慰似的拍了拍哈桑的肩,哈桑瞬间躲到了她的身后。 「怎么,听这话香帅似乎也想同去?」 「既然已经遇到了此事……那也不能视而不见啊。」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只是不知阁下叫什么名字?」 「我姓倪,名叠。」 「倪叠?」 楚留香皱紧了眉毛,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 「对,就是你爹!」 虞泽大笑着将手中的匕首转了一圈,银光一闪便收刀入鞘。 看着前面那人笑的前仰后合的样子,楚留香奇蹟般的没有生气,反而心上漫上一股浓浓的无奈。 「阁下莫要再戏耍楚某了……」 虞泽听罢这才止住了笑声。 一双眼睛的定定的看向楚留香。 半晌,下巴一抬,认真道:「我叫虞泽,虞美人的虞,泽被苍生的泽。」 第16页 「好名字。」 「那是自然,」虞泽高高挑起了一边的眉毛,「那是我爹……你打算怎么带她出去?现在街上四处都是找她的人,明天早上估计会更多。」 「时间拖得久了怕是那些江湖人也会参与进来,我们今晚就带她出去。只是既然要在沙漠里行进一段时间,那水和食物必定要重新补充了。」 说罢楚留香蹲下对哈桑道:「我待会儿将你带出去,先委屈你在沙漠里待一段时间,为了减少他人怀疑,我和虞泽第二天一早,採买完物资后便出来找你。」 「一切听楚大哥的。」 哈桑神色轻松了些许,脆生生的答道。 楚留香同哈桑走后,虞泽在房间里百无聊赖的待了会儿,突然想起了什么,翻窗离开。 第二日一早,天刚蒙蒙亮,楚留香便同虞泽一起来到街上採买。 此时街上的行人分外的少,除了那些开始支摊的小贩外,街上怕是只有他们一对行人。 虞泽依旧穿着昨天晚上的那条裙子,宽大了袍子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只露出了一双墨绿的眼睛和几缕海藻般的捲髮。 「一、二、三……」 楚留香轻点完物资的数量后,便打算牵起骆驼离开,却被虞泽抓住了袖子。 怎么了? 楚留香看向他,面带疑惑。 「买套男装……不许笑!」 楚留香忍着笑带着虞泽来到了成衣铺。 在老闆奇怪的目光下,虞泽换衣、付钱、走人,一系列动作相当利索。 虽说虞泽在走出来的那一刻立刻披上了宽大的披风遮住了全身,但那西域装束还是落入的老闆的眼中。 西域不似中原,服饰多金银为主,男子袒胸露乳更是常见,虞泽选了套布料最多的,饶是如此,敞开的衣襟也露出了雪白的胸膛以及薄薄的六块腹肌。 ——总之一看就是个男的。 如此,之前那套女装就引人深思了。 眼见着老闆看向楚留香的目光诡异起来,虞泽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拉了拉脸上的头巾,便拉着楚留香飞也似的离开了这里。 城门打开,两边站满了人,而且比昨日多了一倍不止。 「你们站住!」 一个小兵走上前来拦住了他们,褐色的眸子上下打量了虞泽一眼,虽然他比哈桑要高出一大截,但是想到上头命令,他还是要求虞泽摘掉脸上的头巾。 虞泽眼眸水莹莹的自下而上看了他一眼,浓密的睫毛颤了颤,照做了。 他出来之前脸上打了薄薄一层粉,披散的头髮柔和了过于凌厉的脸部轮廓,虽然看上去仍旧稍显硬朗,但是从看门小哥脸上那即便是棕褐色的皮肤也不能遮盖的红晕来看,虞泽的伪装显然是成功的。 「等等!」 正当两人准备走的时候,那小哥突然回过神来,拦住了他们。 刚刚走了几步的骆驼突然被要求停下,不满的打了个响鼻,换来了虞泽安慰的抚摸。 「如今天刚刚亮,你们为什么要这么早走?」 虞泽轻轻咳了咳,露出了一个虚弱的微笑。 楚留香默契的搂过他,在他背上轻轻拍了拍,暗含忧心道:「我夫人虽然有西域的血统,但是一直长在中原,我这回来见一位友人,她闹着要来,谁知道到这里没几天,人还没见到呢,就水土不服生病了,正想带着她回去呢。」 「你没事吧……」 虞泽猝不及防被叫到,愣了一下,立刻缓缓摇了摇头,随后立刻把脸埋入了楚留香胸膛,一副我很不舒服你们不要叫我的样子。 「那就好……」 「你的友人是谁?」 对上楚留香,那小哥的表情一下严肃起来。 「姬冰雁,」楚留香毫不犹豫的拿远在兰州的姬某人当了挡箭牌,「他是这儿有名的商人。」 「这人我倒是听说过,」小哥口中喃喃,又道:「麻烦放我们看一下你们的行李。」 楚留香侧身让开。 「请便。」 「你们干粮和水怎么带这么多?」 「上次来的时候被人暗算洒了一半的水,这次多带点,有备无患。」 之后那小哥又盘问了几个问题,便放他们走了。 虞泽和楚留香刚走出城门,便远远的看见又来了一队人。 队列散漫,腰佩兵器,衣服也不尽相同。 都是江湖人。 「怎么?有认识的?」 楚留香将虞泽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们,出声问道。 「算不上,倒是听说过,里面有些是在中原犯了事逃出来的,有许多人想要他们的命哩。」 虞泽舔了舔唇,眼中幽幽的闪过一道光。 第10章 好奇 楚留香没有回答,虞泽也很快的收回了目光。 二人相依偎在一起,在走出一段距离,确定城门处的人看不到后,虞泽立刻将楚留香推开,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两人之间硬生生隔了一丈距离。 「你跟哈桑约定在何处见面?」 「那儿。」 楚留香想的周到,毯子粮食一应俱全,但是即便如此,也到底是在沙漠中露天呆了几个时辰,比不得城内舒坦,哈桑向来能吃苦,但在看到楚留香身影的一剎那,也忍不住眼睛一亮,从藏身之处跑了出来。 「楚大哥!」 第17页 哈桑立刻麻利的上了楚留香的骆驼。 「好了,」虞泽身下坐着「楚留香」,将哈桑在那儿叽叽喳喳问个没完,忍不住出声打断。 「物资充足,我们也没有被守城的人刁难,我还在昨夜放出假信息,说你和星河尚在城内,应当能阻挡他们一段时间。哈桑,你给个方向,趁他们还没反应过来,我们赶紧把帛书给拿到手。」 「这……」 哈桑却突然为难起来,「我也不知……」 「你不知?」 虞泽眼睛一眯,手一拉缰绳,骆驼停在了原地。 哈桑不知怎么的,见到虞泽就忍不住发憷,见他这幅样子,她向后缩了缩,连忙解释道:「我没在耍你!为了防止遗诏被找到,国王这件事做的极为低调,几乎没有告诉任何人——除了国师,但是国师在位已经一百年,受人敬仰,朝堂争斗、王位之争,大家都默认不把他牵涉进来,所以二公主不敢去问」 虞泽双手抱臂,定定的看着她,等着她的下文。 「但是大王子却打破了这心照不宣的规矩,在国王死后,大王子几次威逼利诱,但是国师均闭口不言,国师受人敬仰,他不好动粗,便派人暗中监视国师,那日我逃出来的时候,曾抱着试试的心态问过国师有关帛书的事,谁料国师竟然给了我回復,他受到监视不好直接讲,只给了我两个字——流沙。」 「倘若我没记错……西域有个曾经消失的古国就叫流沙。」 楚留香出声道。 「对,楚大哥说的不错,」哈桑意外的看了他一眼,「在大沙漠西边,曾经屹立着一个古国名叫流沙,只可惜两百年前那儿的水源断流,古国没落,如今只剩下一些坍圮的建筑物了……」 「那是我们要进那儿并不容易。」 哈桑从怀中掏出了一份地图,虞泽立刻凑上前去,地图简陋,但大致能看懂,哈桑指着其中画着一株胡杨的地方道:「古国南侧种着一片胡杨林,而在胡杨林的南侧,则有一大片流沙——被称作死亡之海。那儿流沙实在太多,而且位置并不固定,稍不注意就会陷进去,一旦陷进去便难以挣脱。最惨的是我们并不知道他的边界在哪里,按照最近几年在那片区域碰到的流沙方位,我们大致圈定了一个范围。」 她用手在地图上花了个圈。 「这么大?」 虞泽不由的瞪大了眼睛,楚留香也是一脸凝重。 「对,」哈桑嘆口气,「其流沙的分布状况是由疏至密的,圈是圈了这么大一块,但是靠外边的一圈地方那儿流沙其实并不密集,即便如此,也要小心为上。」 「绕过去显然太费时间,这么说……我们只能从死亡之海穿过去了。」 楚留香苦笑。 虞泽显然有点焦躁,他抿了抿唇,眉毛皱成了一个疙瘩——这件事着实超出了他的预期。 不过现下显然是没有别的选择了。 ——四天内,必须找到帛书。 「你一定要掺和这件事?」 虞泽碰了碰楚留香,压低声音问道。 「我总不好让这小姑娘一个人去冒这么大的险。」 行吧,那是要去了。 虞泽烦躁的挠了挠头,连带着身下骆驼似乎都感受到了他的情绪,不安的走了几步。 最后他薄唇一掀,意味不明道:「香帅当真是怜香惜玉。」 这话带着些莫名的火气,楚留香自然是感受到了,但却并不知道这火气从何而来,只当他不满被欺瞒,不愿意再掺和此事。 这当然没什么问题,楚留香向来不会以自己的准则去要求他人,去或不去都随虞泽自己的心意。 而且虞泽虽然没有明说,但是从他的言行举止之中也看的出来,此人应当是个杀手——杀手也没必要做任务之外的事,这没什么好苛责的。 不过理解之余楚留香还有点好奇,楚留香见过很多杀手,其中最熟的应当是中原一点红。 但无论是中原一点红亦或是其他人,都是一副苦大仇深寡言少语的样子,要么心狠手辣视死如归。 虞泽似乎哪个都不沾边,性子算是活泼,甚至还有点疯,身上偶尔还会显现出一点少见的孩子气,还有那混血的相貌…… 这种种的谜团让虞泽显的越发神秘。 楚留香好奇,很好奇,但是他将这种心思藏的很好,脸上带着的微笑不见丝毫破绽。 「十四岁的小姑娘独自一人在沙漠里找帛书,身后还有追兵,自然应当怜应该惜。更何况,星河是我带来的,既然意外捲入了这个事件里,那能帮一把是一把。」 说罢楚留香定定的看着虞泽,他直觉他还有下文。 果不其然,沉默了一会儿后,虞泽再次凑近,用极低的声音道:「沙尘暴的时候你帮了我一把——虽然没有你我也不见得会出事,这次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去,算我还你的人情,自此之后,我们两不相欠。」 「看在我的面子上你还收十一颗宝石?」 「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只收了十一颗宝石。」 虞泽故意在「只」上加了重音,见楚留香愣愣的看着他,似乎被他的厚脸皮给震惊了,于是他扬唇一笑,眼睛瞬间弯成了两个月牙。 「走吧。」 他轻声道,连声音都轻快的好像初春花丛中蹁跹的蝴蝶。 第18页 看吧,小孩子气,哪有人会因为一个表情心情就莫名其妙好的起来的。 楚留香摇了摇头,心中有点无奈,但更多的是好笑。 「你等等我。」 楚留香嚷道,追上前去。 三人连续赶了三天的路,每日不是在睡觉就是在赶路,有时候甚至日夜不停,哈桑还可以窝在楚留香怀里补个眠,但是虞泽和楚留香却是一宿没睡。 虞泽肉眼可见的瘦了一圈,眼下有些许的青黑,但是脸上却不见丝毫疲态,眼睛倒是越发的亮了,在沙漠的烈烈阳光下,像对绿宝石般熠熠生辉。 「这架势不像是哈桑要去寻帛书,倒像是你要去寻了。」 楚留香打趣道。 「我才不要那东西呢,」虞泽瞥了他一眼,速度慢下来,同楚留香并排行进,「我只是想拿了报酬,快点离开这个鬼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  星期五鸽一天 我和朋友约好打算出去疯一天。 第11章 故事 「我上次来大沙漠还是三年前。」 沙漠里黄沙遍地,沙丘连绵不绝,初看时有些新奇,看久了便厌了,更何况也不好叫人一言不发只顾埋头赶路,那多无趣啊。 对于这些,虞泽是不介意的,他虽然看着闲不住,但是实际上他很能沉得住气,这年头喜欢的工作不好找,虞泽对自己的工作很满意,也时刻抱有很大的热情,他曾为了杀一个人埋伏在草丛中三天三夜一动不动,被蚊子咬了一身的包,自然也不在意这几天的赶路时间,只是楚留香要说,他也不会拦着。 「那次我本想找姬冰雁帮忙,可是他竟然假装摔断了腿,坐在椅子上周身小妾环绕,我没信,倒是胡铁花先哭了出来……」 楚留香经歷的大小事件无数,说起故事来也绘声绘色,很快就吸引了哈桑的全部注意。 「嗨呀,想不到那人看着粗狂实则如此多愁善感。」 哈桑捂着嘴感嘆道。 虞泽在一旁一言不发,但是悄悄竖起耳朵听得津津有味。 「……我当真是没想到,在击碎镜子的那一刻,石观音居然瞬间化为了枯骨。」 我也没想到大名鼎鼎的石观音居然是个自恋狂。 猝不及防的冲击让虞泽心中石观音的形象碎裂的一角,他的表情扭曲了一瞬,觉得石观音死的着实滑稽,当真是造化弄人。 「虞……哥哥,那你有没有什么故事啊?」 许是现在的气氛太过轻松,竟然连哈桑对他的畏惧都少了点,兴致勃勃的开口问他,虽然问完之后像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事一般立刻闭上了嘴巴。 不过故事…… 虞泽嘴角一抽,发现自己的故事大多少儿不宜,不过看楚留香饶有兴趣的样子,他便捡了几个相对有趣的讲了一下。 「我十五岁的时候曾经接到过一个单子,难度不大,是去杀一个商人,为了不多生枝节,我们那儿单子有专人汇总,我们只要去挑选就好了,因此也不知道下单子的人是谁,当然我也不关心,那商人年过六旬,但是为富不仁鱼肉乡里,我本以为是哪个正义之士僱人杀了他,后来阴差阳错之下,发现下单的那人正是他的儿子。」 「啊……」 哈桑捂住了嘴巴,吶吶不言语。 虞泽瞥了她一眼,笑道:「你们要不要猜猜为什么?」 「多半是因为家财争夺的事吧,只是子杀父……」 楚留香无不唏嘘的道。 虞泽噎住了,他看着楚留香,表情难以言喻。 「你……你猜太快了。」 「算了,」虞泽一摆手,「精彩的还不在这儿,那富商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结果那三个儿子都请了杀手,动手当夜,我刚打算从藏身之地出来,便看见屋顶上又来了两个黑衣人,那两人对峙了片刻,又缠斗了起来,最后叫我给捡了一个便宜。」 故事说完,众人皆默。 微风拂过吹起了几团枯草。 虞泽的笑容僵在嘴角,他左右看了看,拉了拉脸上的头巾,觉的自己实在不适合讲故事,但是即便如此,他还是沉默了一会儿,干巴巴的说完了最后一段。 「嘛……后来那三兄弟又自相残杀起来,结果阴差阳错之下财产全归了他们的新姑爷。」 好吧,更沉默了。 虞泽摸了摸鼻子,不再说话,安心赶路。 一时间,只有骆驼下沙子上行走的沙沙声响起。 「我……」 这气氛着实诡异,虞泽有心想说什么补救一下,然而刚刚开口说了一个字,便面容一肃。 「有人来了。」 楚留香低声道,他转过头,心有灵犀的同虞泽对视一眼,驱赶骆驼飞速向前跑了起来。 沙漠里一望无际,没有多少可以遮挡的东西,但好在前方还有个沙丘,应当可以遮住三人身形。 虞泽他们藏好没多久,远远地便听到了一阵驼铃声。 一队腰佩弯刀的人行至眼前。 他们走的很急,身下的骆驼奔跑着,扬起阵阵黄沙,几乎遮蔽了虞泽他们的视线。 「这队人身上的装饰……是莎车国的人!」 楚留香神色凝重。 「不可能!」虞泽立刻否决了,「我命人拖住了他们,他们没道理这么快到。而且……看他们的样子像是很有目的性,似乎不是冲着我们来的。」 第19页 虞泽拉着楚留香伏低了身子,几乎半个身子都要埋到黄沙里。 待那队士兵从他们面前走过后,虞泽才直起身子,看着那飞扬的尘土若有所思。 「你说……他们会不会也是冲着流沙古国而去的?」 哈桑勐的站了起来,惊疑不定的看向他。 「不对……」 虞泽又摸着下巴喃喃。 「还有什么问题?」 哈桑立刻焦急的问道。 「路线不对……」 「是了,」楚留香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掰直了哈桑的肩问道:「哈桑,我记得你说过,你们国师要在四天后,于众目睽睽之下亲自拿出帛书,宣布继承人。」 「对……对的。」 「若要在四天之内到达流沙古城,那必定要经过死亡之海,不然时间根本不够,可是这死亡之海如此兇险,有去无回,若这是到达流沙古国的必经之路,他们……为何要来?」 「的确,没必要为了别国的继承人把自己的小命都搭上,若要我穿越如此危险的地方就为了去见证个继承人,我是不会去的。所以他们应当还有一条路,一条所花时间少、而且安全的路。看样子……前面那堆人好像知道。」 虞泽看着那变成了小点的队伍眯了眯眼,目光灼灼。 「这……这不可能!国师……将路线告诉他了?」 哈桑嗓音发颤,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 「哈,说不准,没准那大王子对那位国师严刑拷打了呢,要让人开口,总是有很多手段的。」 虞泽闻言低声笑了出来。 「或者……」 他抽出匕首在手中挽了个花。 「你们那国师有什么亲人?他用亲人威胁也说不定?」 「好了。」 楚留香低低说了一声,安慰的拍了拍在他怀中瑟瑟发抖的哈桑。 作者有话要说:  香帅逐渐「渣」了起来。。。 回答小天使的问题。 我想写一个无比主动、互通心意后,会直接推倒攻,骑上去的受(妈呀想想就刺激) 所以本来不打算逆cp的 但是小天使一提,再结合我的设定——这么一想虞泽当攻好像也不错??? 但是我心中香帅作为一个浪子他当不了受啊! 那就互攻吧! 你推我我推你, 你沾花惹草我就踩着你的的子孙根威胁你。 你因为任务沉迷□□我就在一旁暗搓搓捣乱加吃醋。 妈耶!这样好像更刺激啊! ps:明天出去玩,不更新啦 第12章 气闷 虞泽本还想再说,但是楚留香那定定的看着他的眸子,他发现他什么都说不出口了,于是嗤笑一声。 「算了。」 虞泽咽下了口中未尽的话语,匕首在指尖转了一圈,一双丹凤眼自上而下看着他们,眸中的那团绿色在阴影下浓的像是化不开的墨,一片沉沉的黑。 「看来是我去追了。」 他扔下一句,不待他们反应便转身离去,腾起的身影轻盈飘逸,像只燕子,转眼便不见了踪影。 楚留香是什么反应他没听,当然他也不关心。 虞泽我行我素惯了,何时注意过他人的看法 楚留香才认识几天? 自然也算是他人。 虞泽嘴角一撇,墨绿的眼睛往身后一捣,看了那靠在一起的两个小点一眼,又转了回来。 一声冷哼溢出唇间。 脚下的沙绵密且软,一阵微风便能轻易抚平,不过驼队走的不远,沙漠里还留着骆驼的脚印。 虞泽在同驼队拉近距离后便停了下来,脚不偏不齐恰好与骆驼的脚印重合在一起。 果不其然…… 还是骆驼的脚比较大。 虞泽抬起自己的脚看了看,略略勾了勾嘴角,又很快压平。 不远处是莎车国的驼队,虞泽放慢脚步远远的跟在他们后面,闲适的像是在散步一般。 但是即便他这么漫不经心的走着,前方的人也发现不了,他做了杀手这么多年,潜伏伪装的技巧自然是炉火纯青。 那把匕首在他指尖翻转着,闪出一片银光。 虞泽眼睫低垂。 突然有点回过味来。 自己…… 刚才…… 是不是…… 生气了? 虞泽眨眨眼,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那里放着一颗泛青的柠檬,上面淋了些山西老陈醋,也许还加了些茶叶。 酸中带涩,涩中带苦。 但都是淡淡的,像是加了一桶水被稀释了数百倍,只是叫人有点不舒服。 不过这种感觉对虞泽来说也足够新奇。 自己就是生气了。 但是这气生的莫名其妙,连虞泽自己都不知道气从何来。 倒也不是责怪楚留香贪恋美色,哈桑那毛都没长齐的小妮子还算不上美色。 更何况她才十四岁,楚留香就算关心也是抱着老父亲的心情。 但他就是不舒服,仿佛原本整齐叠好的衣服突然乱了一件,雪白的纸上突然有了墨点…… 单身了二十三年的虞泽有点想不通。 他对比了当初自己爹娘死时的感情,发现这两者虽然都叫人不舒服,但又不完全一样。 想不通。 第20页 那就索性不想了。 虞泽揣着一颗沉甸甸的心,划破手腕在地上留了一小滩血。 不知道前方的驼队要去哪里,不知道他们要走多久。 三人骑着骆驼一起追目标太大,三人抛弃物资用轻功也不现实。 最好的办法就是有一个人轻装上阵去追,为后面的两人留下记号。 衣服太轻会被吹走,宝石留在了骆驼上,身上也没有什么有分量的物件可以充当标记,便只能用身上的血了。 虞泽面无表情的舔了舔手腕上的伤口。 接着向前走。 此时他已经到死亡之海的外围地区了。 前方骆驼扬起的烟尘散去。 天上的太阳亮的晃眼。 虞泽眯眼看去,突然眼睛勐地睁大,发疯般的向前跑去。 那帮人! 不见了! 那帮莎车国的士兵不见了! 远处只有十头骆驼孤零零的站在那里,不见半个人影。 这怎么回事? 好端端的人怎么会不见了! 虞泽发疯般的寻找,他皱紧了眉毛,将骆驼仔细的一头一头看过去。 上面没有留下丝毫线索。 正当他在查看最后一头骆驼队时候。 突然,脚下一软,剎那之间,半条腿就陷了下去。 是流沙! 虞泽心中一惊,下意识想要挣扎,但是那金黄的沙子好似有吸力一般,将他的右腿牢牢吸住,虞泽怎么挣都挣不开,反而越挣扎便陷的越深。 腿、膝盖、胯、腰。 很快,流沙便漫到了他的胸口。 胸腔的压迫感传来,唿吸逐渐困难。 一种源自本能的恐慌攥住了他。 莫非我今天真要…… 等等! 虞泽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 他停止了挣扎,转而闭上眼睛,屏住唿吸,抱着一股子视死如归的心态任由自己缓缓沉了下去。 只在黄沙淹没肩膀之前,灵机一动,费力将手上的匕首掷了出去。 很快,连最后一缕髮丝都淹没在了黄沙之下。 黑,很黑。 头巾在挣扎之中掉了。 流沙自四面八方压迫过来,细软的沙子争先恐后朝鼻孔耳朵里里跑,窒息的感觉如跗骨之蛆牢牢攥住了他,他下意识的就想张嘴唿吸,但是却又在下一刻克制住了自己。 这几息时间如同一年那么漫长。 为什么还是沙子? 为什么还没到! 莫非我错了不成? 未知的命运加剧了他的不安,在这未曾预料到的死亡阴影的笼罩下,虞泽心中不可抑制、发自本能的泛上一丝绝望,他闭紧了嘴巴,脸颊憋的通红,胸腔隐隐作痛,甚至出现了连续不断的耳鸣。 为什么还没到! 就在这时,虞泽脚下一松,紧接着便是沙块坍塌的声音。 一线光亮照了进来,虞泽整个人掉了下来。 砰—— 沙尘扬起。 虞泽缓缓睁开了眼睛,只觉得眼前白茫茫一片。 身子下的地不硬,软软的,似乎垫了东西,但这并不妨碍他眼冒金星。 不是摔的,是憋的。 「唿——唿——呸!呸呸!」 活着。 没猜错。 虞泽扯了扯嘴角,开始大口大口的喘气。。 他坐起身来,拍了拍耳朵,一边喘气一边弄掉脸上和鼻子里的沙子,胸膛一起一伏像是个破旧的风箱。 就在他倒另一只耳朵的时候。 五柄雪亮的弯刀驾上了他的脖子。 虞泽清理的动作顿住了。 仿佛一刻,又仿佛过了很久。 他缓缓睁开眼,神色极其平静。 墨绿的眸子缓缓的扫过眼前的五个人,冷漠的像是在看着一件器物。 身材高大,高鼻深目。 是莎车国的人。 「若不是……」 剩下的几个字隐没在微启的双唇中,虞泽身子微微后撤,垂眸看着那逼近的五把弯刀,脖子上有轻微的痛感,想是划出了血痕。 眸中杀意一闪而过。 算了。 他面无表情的想,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留你们一命。 下一刻。 虞泽神色一变,露出个惊惧的表情来,绿眼睛里面水光颤动。 ——用泫然欲泣来形容一点不为过。 「你们……你们这是干什么?这儿是哪儿?」 虞泽手腕微微一动,腕上的青蛇缓缓的爬到了地上。 「哪儿?」 正前方的小哥似笑非笑,声色俱厉道:「说!谁派你来的!」 「我……没人派我来啊!我过路的,我只是看见沙漠里有几头孤零零的骆驼,想上前一探究竟,谁知道整个人就陷了下去!我还以为我要死了……」 虞泽瑟瑟发抖,一脸后怕,眼角甚至沁出了几滴晶莹的泪珠。 「呵,这儿是死亡之海,谁会来这里?」 那位小哥冷笑道。 「什……什么死亡之海,我不知道啊,我第一次来这里……」 「你不知道?你……」 那人蹲下了身,擦去了虞泽脸上的沙子,要说的话就这么卡在了喉咙里。 「……你是混血?」 「嗯……」 第21页 虞泽抿唇,点了点头。 「我来找我的父亲……」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想想香帅视角: 一路的血迹,疑似受到袭击情急之下被抛出来的匕首。 茫茫黄沙但却不见人影…… 这里一定有一场恶战! 他一定受伤了! /(tot)/~~ 虞泽!!! 第13章 他还活着 「这……」 那七人疑惑的对视了一眼。 「这人有可能是二公主派来的人,无论如何,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其中较为年长的一人斩钉截铁道。 他看向虞泽,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但是握着刀的手却不见丝毫迟疑。 脖颈间的刀刃不断逼近,丝丝缕缕的血液洇出染红了衣领。 「别杀我!」 虞泽微微颤抖起来,不住的后退,直到退到了墙角,避无可避。 雪白的刀锋不断逼近着,抵上了他脆弱的咽喉,虞泽勐的一抖,声音徒然高昂起来,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撕心裂肺,让人毫不怀疑他下一刻便可以哭出来。 「别杀我!!」 「别杀……」 虞泽缩在墙角,散落的发遮住了他的半张脸。 下一刻,求饶的话语还未说尽,他目光一厉,突然暴起! 青色的蛇影如闪电般在众人脚下流窜而过。 下一刻,其中三人只觉得的脚踝一痛,整个人瞬间失去了气力,跌倒在地。 另外两人还未反应过来,一抬头,便看见一人五指成爪向他们直袭而来。 带起的罡风拂起了虞泽的髮丝,墨绿的眼瞳暗沉沉的仿佛有无数乌云翻滚其间,带着一丝令人胆寒的笑意。 虞泽的嘴角已经勾起。 这没有什么难的,这很简单。 好似落叶轻点水面,地上的枯枝被人踩裂。 很快,不需要多大的力气,只要轻轻一扭。 颈骨断裂的声音便会响起,清脆的好似咬了一口苹果。 然而这千钧一髮之际,临行前文越的叮嘱突然响于耳畔。 「最多只准杀三人!多出这个数字你就给我捲铺盖走人!」 六十岁的老头中气十足,吼的屋顶都要被震塌。 虞泽眉毛一抽,撇下了嘴巴,双手急急变招,并指为刀,重重的砍在了两人的脖颈。 重物落地的声音响起。 虞泽往旁边跳了一步,捂住口鼻避开了扬起的烟尘。 「咳、咳咳!」 至此,室内五人全部丧失了战斗力。 然而一共有十头骆驼,还差五人。 虞泽并不着急。 那五人,要么是最先来到这密道,走在前头,没有发现身后的事,要么,是被派出去到前方去探虚实。 但是无论哪种,那五人一定会自己返回。 「哈密瓜~」 虞泽轻轻叫道,一挥手让那条小青蛇去前方的路口守着。 他则蹲下身来,食指同中指并在一起,在面前那昏迷着的人的脖颈间比划了片刻,最后无奈的谈了口气,任命的将那五人拖到墙边。 然后及其利落的卸了他们的四肢。 就在最后一声「啪嗒」声响起后,又是五声重物落地的声音接连响起。 转头看去,身着同样服饰的五人,面朝下趴在地上,身旁一条青色的小蛇扬起脑袋扭了扭身子,好似在邀功。 虞泽笑了笑,伸出手腕让它爬了回去,将另外三人如法炮制。 「我数数,有几人中了毒,一、二、三……」 他毫不在意的撕开了手腕上已经止血的伤口,血液再次淌下,染红了地上的沙土。 虞泽将手腕凑到中毒之人的嘴边,挨个餵了血。 那血液见效很快,一刻钟不到,那几人的眼珠微微动了动,竟然有转醒的迹象。 只是刚刚张开眼,还未看清楚自身所处的状况,便又被虞泽干净利落的打晕了过去。 只余下了一个。 那人是之后毒倒的三人之一,并未见过虞泽的脸,他带好头巾掩住口鼻,待那人悠悠转醒后问道:「这条暗道通向哪儿?」 楚留香说的没错。 虞泽的确及其不擅长口技,明明只是想伪装成女人声音,可是一开口,却活生生成了个太监。 那位小哥的眉毛顿时纠结成了一团,一副想开口又不知如何开口的样子。 虞泽头巾下的嘴角一抽,声色俱厉,尖着嗓子道:「快说!」 …… 楚留香的脑子尚未反应过来。 面前的血迹断断续续蜿蜒向前,像一条赤红色的裂隙匍匐于沙地之上。 进入眼帘的首先是这幅画面,但是大脑却好像在那一刻罢工了似的,仿佛关上了大门,眼睛收集的信息阻挡在外,空茫茫的一片。 直到哈桑的一声尖叫才唤回了他的神智。 于是身下的骆驼在他的催促下向前飞奔。 带起的风扬起了他的髮丝 受伤了? 出事了? 怎么可能呢? 没有任何徵兆,甚至连一声唿救都没有…… 他的武功不低,谁有这么大的能耐? 莫非这沙漠真会吃人不成?! 楚留香翻身下了骆驼站在沙地上,弯腰拾起那把三天前还抵在他脖颈间匕首,嘴角泄出一声苦笑。 第22页 真不应该让他去的。 楚留香抿唇不语。 后悔、自责。 各种情绪充斥着他的心脏,使他的心脏一抽一抽的疼。 楚留香握着手中的匕首无意识的向前一步。 然后下一刻, 大自然告诉他,沙漠是真的会吃人的。 柔软的黄沙飞速的漫上了他的胸膛。 楚留香想挣扎,但却发现徒劳无功。 流沙…… 难怪…… 我怎么会忘了这个…… 脑子一团乱的楚留香索性闭上了眼睛,任由黄沙将自己的口鼻掩埋。 「楚大哥!」 哈桑的声音传来。 快走…… 楚留香眼睛睁开一条缝,动了动嘴唇,却只吃到了一嘴沙子。 最终。 连最后一丝光亮也埋葬于这茫茫黄沙之中。 下沉。 压迫。 然后…… 咚—— 背疼、屁股疼、脑壳疼。 还有响彻耳畔的那疑似公鸡的尖叫。 于是耳朵也开始疼。 虞泽愣愣的看着那个掉下来的满身黄沙疑似人形的物体。 被打断的愤怒被慢慢的疑惑取代。 「这……是个人吧?」 那个小哥说出了此刻的第一句话。 「唔恩……」 一声□□从前方传来。 虞泽一激灵,突然回忆起了这个声音,立刻连滚带爬的跑到楚留香身边。 「喂,你没事吧?」 虞泽将楚留香扶起,拍了拍他的背,让他把口鼻中的沙子给呛出来。 「不会摔坏脑子了吧?」 「你没……」 碰—— 话还未说完,顶上又掉下一个人来。 楚留香刚迷茫的睁开眼睛,便觉得腰腹部一重。 他立刻伸手,下意识的搂住了猝不及防之下扑过来的虞泽的腰。 紧接着,有柔软的东西蹭上了他的下巴,随着他的后脑勺再次重重撞上地面,那柔软之间突然探出一点坚硬。 有丝丝缕缕的血腥味开始蔓延。 嘶—— 好痛! 虞泽扭曲了面容,伸出舌尖想舔舔自己唇上被牙齿磕破的伤口,却一不小心舔到了楚留香的下巴,青色的鬍渣蹭过他的舌头,带来了些许的痒意。 楚留香仰面躺着,喉结动了动。 身上之人的体温透过布料源源不断的传来。 他还活着…… 楚留香这样想着。 高高悬起的心重重的落下。 身体一下子松快起来。 他看着面前捂住嘴巴一脸愤愤的人,忍不住笑了笑。 两排大白牙明晃晃的。 表情傻的要死。 第14章 小怪物 「笑什么呀……臭小鬼快给我起来!」 虞泽的心情显然因为被磕破的嘴唇而暴躁了起来,一巴掌拍开了楚留香搭在他腰上的手,然后抵着楚留香的胸膛起了身。 背上的哈桑因为他的动作而咕噜咕噜滚到了地上,虞泽见状皱了皱眉,但还是伸手扶了一下,不至于让小姑娘滚了一身的灰。 「嘶……」 虞泽伸舌舔了舔,又伸手压住了唇上被牙齿磕出的伤口,被压扁的嘴唇看起来滑稽非常。 「你下巴好硬……」 他伸手将躺在地上愣愣看着他的楚留香拉了起来。 「你牙齿好硬。」 楚留香回过神来,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上面有一道红痕,含笑道。 虞泽闻言嘴角一抽,立刻上下打量了楚留香一眼,反唇相讥。 「香帅胆大心细、聪明机警,却不知道因何弄成这般悽惨模样?。」 「楚大哥好像没料到这是入口,见到路上的血,他以为你死了,结果恍惚之间一脚踩进了流沙。」 哈桑也回过神来,道。 「哈!」 虞泽立刻笑了起来,「香帅你莫不是被这烈日晃花了眼,没看到那外面停着的十只骆驼吗?」 哈桑没说话,但是看她的表情显然也是意识到了这一点。 在一个空无一物的地方,停着十只骆驼,这本来就是十分奇怪的一件事。 三人之中,唯楚留香是抱着必死的决心下来的。 尴尬……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在二人的注视下不自在的把头扭了过去,避开了二人的视线。 「这是你的匕首。」 他将手中紧握着的匕首塞到了虞泽手中,然后如蒙大赦般的像那位靠在墙边的小哥跑去。 「这位是……」 「莎车国的人,原想问一下关于这个暗道的事情,结果还没问你们就来了。」 唇上的伤口似乎已经止了血,虞泽舔了舔,确定不再流血后便放下了手,撩起衣摆爱惜的擦了擦那把失而復得的匕首。 「所以那个类似公鸡打鸣的声音是你发出来的?」 虞泽擦匕首的动作一顿。 「香帅下来时耳鼻喉均为沙子堵塞,辨不清音色,正常。」 有了匕首的他立时有了底气。 虞泽原想将匕首架上那士兵的脖颈,在上面划出一道血痕,就像他们之前对虞泽所做的,虞泽之前对楚留香所做的那样。 然而还未靠近,便听到那边传来一声喃喃。 第23页 「二公主……」 「二公主!什么二公主!你还有脸提二公主!」 哈桑突然激动起来,她双目赤红,隐隐有水光流动其中,原本温和的人竟然上前一步,揪住那人的衣领硬生生将一个高大的汉子提起来几寸。 显然是气的急了。 那人的脖子被衣领勒住,顿时涨红了脸,嘴巴张张合合说不出话来。 「好了,先把事情问出来。」 楚留香伸手去拦,但是变故突生! 那人竟然哇的一声吐出口血来! 「让开!」 虞泽立刻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把将楚留香推开,飞速点了他身上的三处大穴。 这三处大穴可以刺激人体机能,让人短暂「迴光返照」,但是时间一过,立刻毙命,药石罔救。 这三个穴位一点,浑身经脉便会剧痛难忍,如上千只蚂蚁啃食一般,一般用于那些已经咽下剧毒的死士的拷问。 「说!」 虞泽一把抓住他衣领,声色俱厉。 不断有血沫从那人的口中涌出,他死死的盯着虞泽身后的哈桑,嘴巴动了动,废力的出声道:「左……往左……」 随后便头往身侧一撇,双眼渐渐失去了神采。 「死了……」 虞泽松开手站了起来,看着暗道远处那黑漆漆的一片。 「往左……往左……莫非前方有岔路不成?不行,太含煳,我再叫醒一个。」 说罢他便转身想要再叫醒另一个,却被哈桑抓住了袖子。 「算了吧,要是他们又服毒怎么办?」 哈桑似乎还是不敢跟虞泽说话,声音轻轻的,只是语气里有掩不住的焦躁。 「有我在他们服不了毒……」 虞泽随口答道,一抬头,却同不远处的楚留香对上了视线。 楚留香站在那名死去的小哥身边,眉头深锁。 虞泽在他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这眼神他太熟悉了。 剎那间,眼前的这个人似乎与儿时的那些身影重合在一起。 看不清面目,看不清神色。 只有充满恶意的笑容绽放在嘴角。 小怪物小怪物的叫着。 虞泽对此并不生气,因为他们没叫错。 虞泽从自己有意识开始就知道自己与平常孩子不同,他的感情稀薄的像是一滩水,心中有个无底洞时刻叫嚣着鲜血。 曾经失手差点把人掐死。 虽说后来有人在他心上上了道锁,将他牢牢锁住,又在他荒芜的心间填上色彩。 但是除了七情六慾之外,他的性格中对杀人渴望的并没有因此而改变,只是被短暂的压了下来。 看人的眼神仍旧是冷冷的,让人发憷。 一个小孩子当然不该这样。 这是不正常的。 所以那些人说的没错。 便连虞泽自己都承认自己是个怪物。 但是即便如此,虞泽依然活的我行我素,没有被指责的愤怒,没有为何自己生来如此的怨怼,那些嘲讽谩骂如同飞翔的的蚊蝇在他身边搅扰,并不被他全然放在心上。 毕竟道不同,不相为谋。 楚留香也应当如此。 两人认识了一个月不到,他自然也是其他人中的一员。 我当然没必要把他的看法放在心上。 可是虞泽却发觉,对于这个眼神,他并没有想像中的洒脱。 反而像是用针轻轻戳刺着,心中泛起细细密密的疼来。 这很奇怪。 虞泽心中有点气闷,只觉得心里兀的腾起了一股无名火,在他心里横冲直撞,让他急需想要要做点什么来抒发这种莫名的憋闷。 于是他扬起一个讽刺的笑容,抱臂扬声道: 「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怎么?心疼了?刚才他们想要杀我,如今我留他们一命已经是大发慈悲,更何况那人都快死了,有续命的方法为何不用?」 接下来应当是一场激烈的骂战。 楚留香应当会大声咒骂他,就如同当年的那些人一样。 而虞泽则会更大声的骂回去,用尽世间最高明的词彙,最傲慢的姿态,最嘲讽的语气,骂的对面恨恨走人或者干脆直接哭出来。 虞泽嘴角扬起一抹恶劣的笑。 「我从不杀人。」 然而出乎虞泽意料的,楚留香却答非所问,语气依旧温柔,不带丝毫厌恶。 「我不信。」 虞泽愣了愣,但着并不妨碍他鄙视楚留香,因为他是真的不信。 于是他挑高了一边的眉毛,匕首在指尖旋转,话说的嘲讽又欠扁。 「是真的——」 楚留香有点无奈。 「愚蠢。」 「很多人都这样说,我不杀人,但是胡铁花和姬冰雁却不这样,个人有个人的活法,个人有个人的选择,若非十分出格之事,我不欲多加干涉,更不会把自己的想法强加于他人之上,一点红还是我的生死之交呢。」 什么意思? 这是……不觉得膈应? 这话说的我好像是个正道人物一样…… 当了小半辈子反派的虞泽突然成了个正道人物,一时间愣愣的站在那儿,久久回不过神,一双眼睛像是在打量稀奇物种一样上下打量着楚留香。 直看的楚留香不禁开始自我怀疑自己是不是着装有什么不得体的地方,低头检查了一遍。 第24页 一片沉默中,哈桑突然拽了拽虞泽的披风,开口打破了寂静。 「我们赶紧走吧,事情都已经问出来了,便没必要再去问了,而且如今二公主的人来了这儿……保不准他们还有什么后招,不能让她先我们一步!」 哈桑的语气逐渐急促起来。 她的眉毛皱了起来,开始不断的来回走动,整个人肉眼可见的焦躁,还未说完便率先向前跑去。 二人间诡异的对视被突兀的打断。 哒哒哒的脚步声在密道里迴荡着,越来越轻,越来越轻。 眼见着哈桑即将跑远。 于是两人也顾不得审问了,急急追了上去。 第15章 出神 密道很长,而且很黑,除了出口那个地方被之前的士兵点上了火把,其他地方便再没有光亮。 楚留香和虞泽一人一个火把,分别走在队伍的第一个和最后一个,将哈桑护在中间。 他们走了很久,只觉得地面一直倾斜向下,越走越深,但却一直没有尽头,而且也没有出现岔路。 「我们总不会要一直走在地下横贯整个死亡之海吧?」 虞泽问道,眼神锐利,肌肉紧绷,右手紧紧的握着那把匕首,随时准备应对突发事件。 「有可能。」 楚留香答道,他举起火把照了照。 「上方是石壁,如今道路也已经平缓了,看样子似乎是挖到了沙漠深处,直接用一条暗道来避开上面的流沙。」 「可是他们这么做又图什么呢,既然出入这么麻烦,有何必在此处建国?」 「因为绿洲。」 哈桑道。 「沙漠里的国家基本都建立在绿洲上,绿洲在哪儿人们就聚在哪儿,而且流沙古国一侧虽然有死亡之海阻挡,但是另外三个方向却没有任何危险,他们之所以建这条密道,也许只是为了以防万一,毕竟沙漠里国家众多,国与国之间经常有斗争,也算留条后路,不过这条密道显然没有建完,若是建完了我们三个也不至于摔下来。」 接着便是一路沉默。 密道内火光摇曳。 楚留香的背影看不分明,只是随着他的走动,身上的光影深深浅浅的变化。 虞泽走在最后,一双眼睛出神的看着他。 楚留香的半决可以用如芒在背形容,身后的那道视线无论如何也忽视不掉。 「你……我背后可是有什么脏东西?」 他转头看向虞泽,及其礼貌的暗示道。 「没有。」 虞泽歪了歪头,目光依然没有收敛。 「那你……为何要盯着我……」 这话说的着实自恋,怎么听着怎么不对头,说道最后楚留香的声音都弱了下去,只一双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虞泽。 虞泽不说话。 只是一眨不眨的盯着楚留香。 他的脸在火光下本就精緻的像是瓷娃娃一般。 也许是光影的变化软化了他面庞的冷厉,让他看上去竟然有几分乖巧。 可偏生一双墨绿的眸子依旧锐利,里面倒印一簇小小的火苗,带着灼人的热意,如同野狼放肆的打量着猎物。 虞泽脸颊微侧。 眼角的泪痣暴露在火光之中,顿时平添几分妖媚。 像是传说中食人心肝的妖兽,长相惑人,可下手也毫不手软。 稍不注意便转瞬之间被他连皮带骨吞吃入腹,啃食干净。 兇残? 妖媚。 这个词实在不适合虞泽这个人,但是楚留香却偏偏这么想了,只觉得此时此刻无比契合。 烛火摇曳,眉角含笑。 他看着不远处暖黄火光中的混血儿,不由的出了神。 「看……」 不远处的「瓷娃娃」听罢嘴角微勾,薄唇轻启,精緻的嘴里吐出一句不那么精緻的话。 「看你怎么了?」 噗嗤—— 仿佛一个大泡泡被戳爆一般,原本微妙的气氛顿时散了个一干二净。 楚留香抽了抽嘴角,只觉得自己有那么一刻一定是脑子坏掉了。 他索性转过头,不再理会身后虞泽发出的疑问。 「怎么了?看你一眼就生气了?」 「你这气真是生莫名其妙,比女孩子还难捉摸……」 …… 身后的混血絮絮叨叨,隐约还能听见他踢石子的声音。 楚留香面带微笑,加快脚步,充耳不闻,将身后的碎碎念屏蔽了出去。 不知走了多久,脚下的路突然有了些微的弧度。 ——他们正在向上走。 大概又走了几十米路,一道石门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正中刻着一朵五瓣花,花的正中心有一个圆形凹槽,看形状,正是国宝星河! 虞泽碎碎念的声音一顿,眼中闪过一丝兴奋。 「星河!楚大哥!赶快把星河拿出来对一下!」 哈桑也立刻激动的喊了起来,她抓住楚留香的衣角轻轻扯了扯,连连催促。 楚留香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似乎看到成功在望,连日来的疲惫都散去不少。 他从怀中拿出星河,小心翼翼的放到了那凹槽中。 严丝合缝。 ——但是石门却毫无反应。 这什么情况。 虞泽皱紧了眉毛。 他上前端详了片刻,试探着轻轻按了一下那块石头,像是一只新生的小猫带着好奇与紧张,小心翼翼的戳了戳面前的线团。 第25页 ——石块瞬间陷了下去。 虞泽忍不住肩膀一抖,惊讶的瞪圆了眼睛。 紧接着,一阵石头摩擦的声音响起。 随着一阵灰尘扑簌簌的往下点掉。 那嵌着宝石的五瓣花突然凸了出来。 三人面面相觑。 「往左……往左拧!」 虞泽灵光一现,立即出声道。 几乎是同一时间,不用虞泽提醒,楚留香便将手放到了那石块之上。 ——用力向左拧去! 然而这却并没有想像中的顺利。 这条密道已经很久远了,机关早已变得不太灵光,转起来很吃力。 灰尘碎石,扑簌簌直往下掉。 楚留香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手臂蹦起条条青筋,手也很快被磨的发红,但是那朵花却仅仅往左边转了不到半圈。 「我来吧。」 虞泽撇了撇嘴,一脸的不情愿,却相当自觉的上前。 「多谢。」 香帅见状立刻笑弯了眼睛,漆黑透亮的眼睛里像是流淌着初春暖暖的溪水,带着发自内心的纯然喜悦。 「用不着……」 虞泽嘟囔了一句转过头,却忍不住偷偷拿眼看了楚留香一眼。 于是又落入了那如春水深涧般的眼眸中。 他一愣,不自在的转过头,不再看他。 耳尖却不自觉的爬上了一抹红。 「嘁……」 他心不在焉的样子,手上使劲儿又转了半圈,但是石门仍旧没有开启。 「奇怪了,之前有人为了放帛书曾经来过这个密道……他们既然开过一次我怎么没见这机关松动呢,还是说之前的更难开?」 「这得多大的力气才能把门开开……」 虞泽喃喃自语,手下一个使劲儿。 咔! 机括运动的声音响起。 地面开始微微震颤。 右边的墙面上,一扇石门缓缓打开,但是打开到一半便不再动作了,任凭虞泽怎么使力都没用, 但是这足以显现出后面的景象。 后面的空间不大,进了五六个人便显的拥挤。 尤其房间内还堆放着一些麻袋,里面放着些发黑髮霉的干粮,那便更显的空间狭小。 但是这房间却出奇的高,大概相当于两个成年男子的高度。 虞泽索性不再管那个机关,同楚留香一起走了进去,四下打量了一番,才发现拐角处有两具干尸。 楚留香立刻上前查看。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忙着竞赛的事情,没有更,今天补上 第16章 活埋 「这儿不像是能放帛书的地方。」 虞泽弯腰伸出食指在地上点了点,又捻了捻,仔细观察。 「这是沙子。」 虞泽觉得有哪里不对,他起身抬头一看,又惊唿道:「上面也有!」 「这儿也有。」 楚留香检查完那两具尸体,沉声道。 一股不祥的预感在二人心头炸开。 与此同时,石块摩擦的声音响起,二人立即转头看去。 却只见哈桑站在门外笑盈盈的看着他们。 永别了。 她用口型无声的说出这四个字,脸上的笑容越发愉悦,扣在五瓣花上的手指一用力,将星河扣了出来。 五瓣花立刻旋转回原位,而石门也立刻飞速落下。 带着刺耳的摩擦声和飞扬的烟尘。 「混帐!」 虞泽目眦欲裂,立刻抽出腰间匕首向前赶去。 几乎使出了平生最快的速度。 眼见着无法脱身,他咬牙切齿,不顾落下的石门,手一扬便想从缝隙中将匕首掷出去。 最好正中那女人胸口。 「你疯了!」 就在虞泽的手即将触到仅剩的缝隙时,背后突然传来一股大力。 楚留香一把将他拉了过来,在惯性的作用下后退几步没站稳,揽住他的腰将他扣在怀中在地上滚几圈。 二人身上顿时沾满了沙子。 「你疯了!差一点你手就要废了!」 楚留香头一次这么失态,双目充血,衣衫脏乱,紧紧的抓着虞泽的手腕,像只暴怒的野兽。 虞泽回过神来,也知是楚留香又救了自己一次,但到底是咽不下这口气,握拳狠狠的打在地上。盯着石门的眼神阴鸷狠毒,嘴角的肌肉动了动,露出了一个叫人胆寒的笑容。 「若我能活着出去——无论如何……无论如何都要杀了她!」 …… 石门外,哈桑盯着那合上的石门,确信里面没人能出来后,狠狠的松了一口气。 下一刻,她的脸上便克制不住的露出了一抹笑意,笑容越来越大,直至最后忍不住低低的笑了起来。 浑身的气质也随之一变。 阴狠、毒辣、狂妄,全然不见半点之前的怯懦、柔顺。 「鬼罗剎……」她声音轻柔,像是毒蛇在耳边私语,带着怨怼,「不知你何时转了性子,若是你将那十个人都杀了,又何劳我动手?险些露陷儿!」 一个时辰之前。 「二公主……」 那人看着她,几乎要脱口而出。 哈桑眉目一厉,立刻上前揪住他的衣领,将他硬生生提起来几寸,让他动弹不得,说话不能。 「二公主!什么二公主!你还有脸提二公主!」 第26页 她大声叫嚷着,在楚留香看不见的角度,手上的戒指弹出一根银针,刺入了他的脖子。 死了,终于死了。 可是那人不愧是她哥哥的走狗,即便是死了也要害她一把。 左边? 呵! 我会信? 什么左边!右边!右边才是对的! 想到这儿,哈桑,不,亚孜将星河重新嵌入花中。 花朵凸起。 她抓住花朵向右转了三圈,这次及其顺利,哪怕以她的力气也能顺利转动,不像楚留香他们那么滞塞。 咔哒。 熟悉的声音响起。 亚孜脸上的笑容越发的大了,她看着右侧的石门缓缓升起,露出一排向上的台阶。 …… 「她是亚孜。」 虞泽坐在地上,眼眸黑沉沉的。 星河…… 哈桑…… 士兵…… 在哈桑背叛他们的那一刻,所有的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联繫了起来。 「那个离奇死亡的士兵是她杀的,她便是二公主,因为士兵险些叫出她的身份,所以痛下杀手。」 「难怪,那之后她一直有意无意的阻挠你去把人叫醒……」 楚留香神色恹恹,他并非是那种能轻易哄骗的人,但是这次饶是他也想不到,一个不过十三四岁的小姑娘竟然会有如此深的心思。 若这次被坑害矇骗的只有他一个,他倒也不必如此萎靡,只能说一声识人不清,可偏偏这次被牵连的还有虞泽。 若是这次同楚留香一起的是姬冰雁胡铁花,他倒不至于如此沮丧。 可对于虞泽,他总觉得有几分抱歉。 「连累你了。」 他看向虞泽的脖颈,那儿横着一道刀痕,虽然伤口已经凝固,可是流出的血迹看起来却触目惊心。 「怎么就连累我了?」 虞泽奇怪的看了他一眼,眼中余怒未消。 「本来就是我自己要来的,若是我没兴趣,就算你跪下来求我我都不去!说到底——这事还要怪亚孜这个小妮子!」 「我现在算是想明白了——她才是那个窥伺皇位的人,那个被追杀迫不得已将星河放入商队的人也是她!之后星河丢失,她又雇我将其寻回,不料却在莎车国看到了你,她害怕你引起热汗古的注意导致星河被夺回,便急急逃出来找你,后来更是起了利用我们的心思,她藉助我们的力量离开莎车国,却在利用完后背叛我们,将我们扔在这个地方……呵,能耐啊——小姑娘。」 虞泽怒极反笑,墨绿的眼眸冷冰冰。 「混帐东西!」 虞泽忍不住又骂了一句。 「她不但想杀人灭口,还想把欠我的钱也给赖了!」 「脸呢!」 明明一副恨不得食其血肉的样子,看是楚留香偏偏从里面听到了一丝委屈。 顿时,原本有些郁闷的心情明朗起来,楚留香低低笑出了声,哭笑不得道:「她欠你多少,若能活着出去,我带你把莎车国的国库偷一遍。」 「真的……」 虞泽抿了抿唇,脸色稍微缓和,但心中并不十分相信,只当是楚留香开的玩笑。 突然,他耳朵动了动,将手指放于唇间。 「嘘——」 「你听。」 万籁俱寂之中,一道极其轻微的声音响起。 难道! 电光火石间,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在他心中显现。 虞泽瞳孔骤缩,他仰头看着沾满了黄沙的屋顶。 只觉得心中发冷,伴着浓浓的不甘。 「这里满屋子的黄沙,便连屋顶都有,怕不是……要将我们活埋啊……」 话音刚落,在房间上方四个角落里,突然各开了一个口子,无数黄沙自那四个口子涌入,顷刻间就漫到了小腿的高度。 激扬的黄沙碰撞、翻滚,扬起无数粉尘,如同滔天巨浪将二人逼的连连后退,最后捂住口鼻靠在一起,像是两尾无助的小鱼。 不甘、愤恨。 若是世间有地狱,虞泽哪怕是死也要拉着哈桑一块下去。 「看来墙角的那两人……就是被这么活埋而死的。」 衣袖下楚留香的声音闷闷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照这个情况,最多一炷香的功夫,我们就会被埋的严严实实。」 虞泽没答话。 高涨的怒火併没有烧断那根名为理智的弦,他的头脑依然冷静。 房间的布局、构造在他脑海中逐一拆解、逐条分析。 最终一个结论渐渐显露出来。 「这儿一定有机关,」他的丹凤眼疯狂的扫视着四周,「无论是顶上的黄沙还是墙角的那两具骷髅,都说明这儿曾经被埋过,但是我们来的时候这儿却是空荡荡的!一定有什么机关,能将室内的黄沙排出去!」 说罢,他不顾汹涌而出的黄沙,奋力的向墙壁走去,想看看是否有什么机关。 此时黄沙已经漫到了他们腰,走起路来寸步难行。 没有! 没有! 这儿也没有! 到处都没有! 黄沙爬上了他们的胸膛。 「虞泽!」 楚留香突然一把拉住了他。 「在房顶!机关应当在房顶上!」 第17章 生死一刻 第27页 虞泽立刻抬头看向房顶,房间内铺天盖地的都是瀰漫的黄沙,他眯眼看去,却瞧不分明。 就在这时,虞泽突然感觉身下一轻,有人抱住了他的双腿将他举了起来。 「楚留香你干嘛!」 虞泽大惊失色,双手胡乱的在空中划过,险些控制不住平衡一屁股摔到地上,最后下意识的扶住了楚留香的肩。 「这间屋子便连房顶都沾了沙子,那么说明之前黄沙是充满了整个屋子的,若是黄沙在填满房间后又自动退去的话,那一定是在填充的过程中碰到了什么机关,最大的可能性便是房顶!我比你高一点,沙子还没那么容易淹到我,你站到我肩膀上,去房顶找找有什么机关!」 明明是相当严肃的场面。 但是虞泽总觉得自己从一个杀手变成了一个小偷现在又变成了一个耍杂技的。 「算了……你站稳啊。」 这个姿势不好借力,两人折腾了好一会儿才成功让虞泽站到了楚留香的肩膀上。 此时黄沙已经漫到了他们的肩膀了。 虞泽眯着眼睛,伸手在屋顶上胡乱摸索着。 「右边!往右!」 「左边!左边一点……嘶!」 屋顶的石壁并不十分平整,虞泽急躁之下下手没了个轻重,猝不及防下被划了道口子,鲜血流出瞬间染红了石壁。 但是他也顾不得这些了,黄沙已经蔓延到了楚留香的下巴,再过半刻,黄沙就可以盖过楚留香的头顶,很快,他便会成为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虞泽的手颤抖起来。 这种情况很少见,甚至可以说是从未有过。 当年他第一次杀人,手未曾颤抖过,后来数次遇险,险些一命唿呜时,他的手依然不曾颤抖,他如同一个机器一般将生死苦痛置之度外,永远保持着令人心惊的冷静。 所以这很不寻常。 但是虞泽却忽略了它,此时他的大脑完全被机关充满,但其中却又夹杂着一丝莫名的慌乱。 「楚留香!你踮脚!你踮脚啊!」 「我踮了,小祖宗……」 楚留香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柔和,他抬起头,想要让已经被淹没的口鼻重新露出来,却撞上了虞泽恰好看下来的眼眸。 楚留香一愣,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 如同一颗石子掉入了水中。 墨绿的湖水立刻泛起了涟漪。 两人此时的样子都不太好看,蓬头垢面、披头散髮的。 但楚留香这一笑,在虞泽眼里却如同云销雨霁,转瞬之间月亮的清辉破开云层,洒向大地。 淡淡的,沉静的,祥和的。 又柔软的好似一张雪白的毛毯,轻轻软软的盖在心上。 这不对。 那点不寻常越发明显起来。 虞泽的睫毛颤了颤,勐地扭过了头,恍惚间意识到有什么似乎脱离了自己的掌控。 这不对。 他双手在石壁上寻摸的动作乱了起来,被划出了一道又一道血痕。 这不对。 他毫无所觉,双手仍旧机械的寻找机关,但是大脑却早乱成了一团毛线。 「咳!」 就在这时,身下传来了一声咳嗽。 虞泽立刻低下头去,所见的一幕却几乎叫他肝胆俱裂。 「楚留香!」 沙子几乎将楚留香的整张脸埋住。只露出了鼻子和一点嘴唇。 「你放心,我还能憋一会儿……」 话未说完,金黄的沙粒便将他的整张脸都埋住了,楚留香起先还试着往外吐沙子,但是很快就没了动静。 「楚……」 虞泽只叫了一个字,便咬住下唇强迫自己转过了头。 不过好在如今房顶已经摸索了个七七八八。 「往右……」 他叫道,口中满是咬破嘴唇后的血腥味,感觉身下的人听罢他的话语稍稍向右走了几步,心中稍稍松了口气。 还好,还活着。 如今只剩下右侧墙与屋顶的接缝处没有找过了。 这要是再找不到…… 如今沙子已经漫到了虞泽的膝盖,被整个人埋在里面的楚留香更是寸步难行。可是他们距离那接缝却尚有段距离。 虞泽一只手扣住凹凸不平的石壁,另一只手用力去够右侧的接缝。 差一点,还差一点…… 还不够…… 虞泽抽出腰间的匕首,去触碰那侧接缝。 嗒。 及其轻微的响动,像是一颗珍珠落到了地上。 但是在虞泽的耳里却好似被放大到了无数倍,足以让他听得一清二楚。 太好了! 虞泽眼睛倏的亮了起来,不自觉的扬起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然而—— 一秒…… 两秒…… 机关并没有开启,黄沙依然在不断的朝里涌入。 这儿的机关太过老朽,有些运作起来滞塞无比,或者干脆像现在这样卡住了。 虞泽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 如今已经没有时间了。 他死死的盯着那块机关,布满红血丝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厉色,索性运诸内力于右掌,一掌拍在匕首上,瞬间,石块碎裂的声音响起。 那把匕首,连带着着开启机关的按钮,都一起嵌进了墙中,蛛网状的裂纹自匕首处蔓延开来,些许碎石簌簌落下。 第28页 时间好似在这一刻静止了。 虞泽的眼中带着一股子决绝。 成败在此一刻! 成了,逃出生天! 死了—— 共赴黄泉! 轰隆。 先是及细微的声音,接着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如同暴风天海边掀起的万丈巨浪,怒吼着,咆哮着,争先恐后拍打在虞泽耳畔。 成了。 凝固的时间在此刻开始流动。 整个房间开始震颤起来,输送黄沙的入口依次关闭,抽走黄沙的机关打开,沙子一点一点少了下去。 虞泽紧绷的神经瞬间松了,腿一软,便任由自己向后倒去。 沙粒几乎充满了房间的三分之二,虞泽整个人呈大字型躺在沙子上,身体微微陷下去了一点,但并没有被沙子埋住。 他立刻爬起来,双手飞快的拨拉着沙子。 很快,楚留香的头便露了出来。 「楚留香!」 虞泽大喜过望,又挖了几下沙子,接着双手自楚留香腋下穿过,反手扣住他的肩,将他像拔萝蔔一般从黄沙中拔了出来! 「楚留香你醒醒!」 二人在沙子上滚做一团,楚留香因为惯性压在虞泽身上,但是整个人还是昏昏沉沉的。 虞泽用手在他背后使劲一拍,楚留香剧烈咳嗽起来,「哇!」的吐出一大口沙子,但仍是没醒,虞泽见状直接一巴掌拍在他脸上。 「啪!」 「啊……好痛!」 这下醒了,楚留香捂住脸,语气中带着不自觉的委屈。 「你下手怎么这么重?」 「谁让你不醒的?赶快……啊!」 因为一侧沙子减少的缘故,沙面上瞬间形成了一个斜坡,虞泽楚留香二人猝不及防的像下滚去。 楚留香下意识将虞泽扣在怀里,就像当初沙尘暴的时候一样。 这男人果然脑子有病。 虞泽心想。 还真当自己是个柔弱姑娘么? 虞泽不会主动去护别人,但也不会主动被别人护着。 但是现如今,以这个姿势他想把楚留香反手扣在怀里显然有点难度。 不过谁让他比楚留香矮。 两人便这么紧紧抱成一团在沙子上滚来滚去,如同一艘顺着海浪起伏不定的小舟。 直到当沙子减少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二人立刻陷了下去。 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这次倒不是楚留香护着虞泽了。 因为是虞泽躺在下面。 这下真是背也疼,胃也疼,浑身上下那儿都疼。 虞泽躺在地上嘶哑咧嘴,终于明白了当初楚留香在密道里被砸到地上时的感受。 然而他的眼睛刚睁开一条缝,还不待让楚留香起来,便见着一层薄薄的黄沙铺天盖地向他们袭来。 ——二人立刻闭上了眼。 哗啦啦。 刷刷刷。 轰隆隆。 不知过了多久,那轰鸣声终于沉寂了下来,空中翻涌的黄沙也沉到了地上。 虞泽仰头□□一声,终于说出了那句憋在心里许久的话。 「楚留香……你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暖暖的。 。 。 。 很贴心 这三个字我直接下意识的打出来了!!!!∑(?Д?ノ)ノ 第18章 疼…… 「咳!咳咳!」 楚留香顺着虞泽的力道仰面躺在地上。 两人气喘如牛,面庞脏乱,怕是城里的乞丐都比他们好上几分。 「现在……好歹捡回了一条命,接下来……要怎么出去?」 虞泽懒洋洋的问道。 经过刚才一番折腾,两人都已经精疲力尽,一时间那粗糙的地面似乎对他们有了莫大的吸引力,将他们的背紧紧黏在上面起都起不来。 「从长……」 楚留香也是懒洋洋的答道,然而话未说完,眼睛一撇,便看到了虞泽伤痕累累的手掌。 「你受伤了?!」 楚留香一咕噜坐了起来。 经他这么一提醒,虞泽才后知后觉的发觉自己两只手正火辣辣的疼。 但是这点伤对他来说当然不算什么,便连那疼痛也轻飘飘的可以忽略不计。 没事,不疼。 虞泽下意识的想摆摆手拒绝,但是当楚留香那双手触到他的时,到了嘴边的话一顿,不知怎的出口竟成了吶吶的一句:「啊……」 楚留香的表情很凝重。 虞泽觉得伤不重,但那是同他之前受过的伤相比较而言。 实际上他的手看起来惨不忍睹。 哪怕是一块猪肉,在上面轻轻划个十多刀,看起来都像是一堆烂肉一样,更何况虞泽手上不仅被划了十多道,里头还嵌进了不少沙子。 鲜血沙子混在一处,看起来悽惨无比。 楚留香拔下头上的簪子开始小心翼翼的为他清理起伤口。 白玉的簪子在伤口划过很快便染上了一点艷红。 虞泽看着那簪子浅浅刺入伤口,又轻轻划过,突然觉得那伤口开始疼了起来。 先是细细密密宛如针扎,接着越来越疼,越来越疼,像是用火灼烧,又像是往伤口上倒酒,比他之前断了四根肋骨的时候还要疼,比他之前中断肠草的时候还要疼。 疼的他忍不住轻轻发颤。 第29页 疼的他忍不住轻轻漏出一句:「疼……」 颤颤巍巍,像是春日青草上的露珠,只稍稍一碰便抖个不停。 楚留香闻言一顿,轻轻朝他伤口上吹了吹,放轻了动作。 「这有什么用啊?都是些骗小孩子的……」 虞泽低头把玩着自己的头髮,轻声嘟囔道,左手动了动想抽回去,却被楚留香一把抓住。 于是他真就不动了,低头看着楚留香仔细的为他清理伤口,看他不停的用着小孩子才会信的把戏。 丢人。 虞泽侧过头,轻声对自己说。 「另一只手。」 虞泽相当顺从的把另一只手递给他。 「疼吗?」 「疼啊。」 「那我轻一点。」 「还疼~」 虞泽吸了吸鼻子,楚楚可怜表情造作,仿佛之前的那身衣裙还未脱去,只是不知话中几分真几分假。 「你一个杀手怎么这么怕疼?」 「有谁规定杀手不能怕疼的……」 …… 「好了。」 一刻钟后,楚留香挑走了最后一粒沙子,然后撕下一片衣角来。 「过来我帮你包扎。」 「你就这么浪费时间啊?」 虞泽笑了笑,有点不以为意,但还是顺从的把手递了过去。 「这哪里浪费时间?若是不处理你待会儿发烧了可别怪我,更何况如今一时半会儿也出不去,这儿又有干粮,哪怕……等等!干粮!」 楚留香好似想到了什么,突然转头看向墙边那几袋子干粮。 「这儿为什么会有干粮?」 「那去看看。」 虞泽立刻站起了身,却被楚留香一把按住。 「你干嘛……」 「先把伤口包扎好。」 「……」 楚留香动作很快,手艺也不错,没有像虞泽想像中那样把他的手包成个粽子。 虞泽动了动手指,发现灵活度竟然还不错。 楚留香此时已经去查看那几袋干粮了,而虞泽则被那几具干尸吸引了目光,上前查看。 经过刚才那么一遭,尸体上满是黄沙。 虞泽将沙子清理干净,扯去了上面的蜘蛛网,然后又用披风草草擦拭了因为时间久远而显得灰扑扑的衣物和上面的装饰。 擦去浮灰后,流光四溢的珠宝显出了真容。 虞泽一愣,立刻加快了速度,很快原本脏乱的尸体显出了原本的样子。 且不说那浑身上下嵌漫宝石的头冠、耳环、项鍊、腰带、手环、戒指,便是那衣服的布料也价值不菲,衣领处甚至钉了在沙漠极为难得的珍珠! 此人身份绝对不一般。 虞泽心下有了计较,转身朝楚留香走去,却在转身的一刻看见尸体手旁金光一闪。 这是什么? 「这儿似乎曾经是堆放食物的地方。」 楚留香看着指尖的食物残渣,喃喃自语。 在地上撒着不少食物残渣,只是同沙子混在一起看不大出来,如今楚留香有心寻找,才发现这残渣不止一处,而是几乎布满整个房间。 「不止。」 虞泽走到他身后,将一片金叶子递给了他。 「这是在尸体身下发现的。这里除了粮食,似乎还有珠宝。」 「而且那三具尸体似乎也不一般,」虞泽盘腿坐下,揉了揉因为一天没有进食而隐隐发疼的胃,「一具尸体衣着极为华丽,像是皇室之人,另外两个衣着朴素,可能是他的护卫。」 「你说……」 楚留香点了点膝盖,假设道:「这儿会不会是一个地窖,用来储存粮食和金银?」 「有可能,也许他们早就意识到了绿洲消失的那一天,为日后迁移做准备。可是地窖就地窖,为何还要设置这种机关?」 虞泽看了眼头顶那四个出沙口,撇了撇嘴。 「防人?防他们?」 虞泽转头看向身后那三个可怜鬼。 「可是为什么?」 「不知道,可是这儿只剩下了三袋粮食,便说明其中大多数都被运出去了,既然如此,那么这个房间一定会有打开的方法!」 「方法……」 虞泽起身,按照正常的思维在墙上摸了一圈,但是石门没有任何动静,到是墙快被他抹干净了。 楚留香看的直皱眉头——包扎好的手上又渗出了血丝。 「没有用。」 虞泽一屁股坐在地上,在楚留香的眼光中悻悻的转过了头。 突然,一个想法划过他的脑海。 「你说……这扇门会不会要星河才能打开」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姐姐做的封面!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远离四季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章 过度章 「星河是一切的钥匙。」 鬚髮皆白的国师坐在椅子上,桌上的金香炉白烟裊裊。 「但是别的开门的法子也不是没有。」 这是四天前莎车国大王子热汗古同国师的对话。 在国王下葬的第七天,亚孜便按捺不住蠢蠢欲动的心思,多方试探,企图得知帛书的所在地。 亚孜深谙人心,威逼利诱之下几乎将信息收集了个七七八八,唯独不知道帛书具体位置,只知晓那是个古国。 第30页 国师知道,这么下去,亚孜迟早知道一切,便索性将热汗古叫来,将一切告知给他。 然而刚说了「流沙」二字,国师便住了嘴,他今年一百二十岁整,见证了四代国王的统治,经歷不可为不丰富,于是接下来他明面上同热汗古扯些没用的东西,暗地里则把想要告知的信息用水写在桌上。 同时还将密道这事告诉了热汗古,虽然密道因为年久失修入口毁坏,但却有另一个入口。 亚孜派人在那儿偷听了一个时辰,可是真正有用的却只有「流沙」二字。 不过这也已经足够了,她虽然只有十四岁但是自小工于心计,加之筹谋已久,竟然在当天夜里就把星河拿到了手,可是热汗古为此招募了不少江湖人,她还未出皇宫便被发现。 无奈之下亚孜只能拿着宝石出了城,迫不得已将其塞到了商队之中。 自此之后,星河失踪了。 亚孜被抓住了把柄,被热汗古软禁了起来,但她仍旧想方设法僱佣了虞泽去找,热汗古自然也没闲着,但是寻找多日却一无所获。 无奈之下,只能找到国师求助。 国师地位超然,向来不偏不倚,从未掺和进继承人的选举中,若非必要,他同亚孜几乎不会去打扰他,这是二人心照不宣的默契。 但是不知为何,这次国师竟然主动掺和了进来。 热汗古左思右想,还是硬着头皮前来询问。 原本以为希望渺茫,没准还会被拒之门外,但是谁知道国师不但默认了他的行为,还告知他还有另外一种方法。 当下他便欣喜若狂起来。 「什么方法!」 热汗古身体前倾几乎忍不住要跳起来,但是很快他便发觉这动作不甚雅观,羞赫的咳了咳,端正了坐姿。 国师倒是一直面带笑容,但是细看之下那笑容中却缥缈淡然的好似天上的云朵,看不出什么情绪。 「星河是我们的国宝,却能开启百里之外流沙古国的密道,你可想过这是为什么?」 「自得知星河可能是钥匙后,我便有了个猜测:我莎车国会不会是流沙的移民建立的?」 热汗古十分恭敬,一言一行都在心中反覆斟酌。 国师捋了捋鬍子,笑道:「你猜的不错,流沙古国南靠死亡之海,四周国家林立,大战小战不断,可偏偏死亡之海又堵了他们的后路,为了以防万一,他们便决定修一条贯穿死亡之海的密道,这条密道统共花了五十年,里面一共设置的三道门,第一道是入口,在国王寝宫处,第二道在地下,连接密道主体,第三道就在第二道旁边,后面的房间放满了粮食和金银,这三道门都需要星辰开启。」 「那间房屋里的东西便是我们最初建国的所用资金了?」 「对,但是星河毕竟是块石头,是会被偷的,在流沙灭国的前二十年,曾经遭受过一次毁灭性的打击,敌国军队长驱直入,眼看就要灭国,当时在任的国王打算死战到底,可他的弟弟却偷了星河想从密道拿了粮食逃跑,导致军心涣散,最终一战打的艰难无比,不过好在最后险胜,自此之后,那国王便召集全国工匠,给拿三扇门又加了一把钥匙。」 「什么?」 热汗古的手心开始冒汗,也顾不得恭敬与否了,几乎是迫不及待的说。 他知道,这是决定成败的一点,若是有别的方法,他便可以派人直接进入密道来到流沙古国,在那儿提前做好部署,防备亚孜。 「在每扇门附近散落着一些字符,那是百年之前流沙古国用于祭祀的文字,依照顺序按下便可以,你听好了,」国师用炭笔在羊皮纸上写下了五个字符,「从左至右,依次按下,这个词的意思是——太阳。」 …… 「不对啊,」楚留香相当敏锐的意识到了问题,「入口的那十人是大王子的人,这点已经可以确定了,他们无疑是奔着帛书来的,可是既然星河在我们手里,他们没有『钥匙』,又拿什么开门?」 二人对视一眼,一骨碌坐起来,齐齐奔到了门边。 若是当真有心寻找,任何蛛丝马迹在二人眼里都会明显起来。 虞泽同楚留香趴在地上,眼睛死死的盯着墙上的那五个字符。 因为年岁久远,这五个字符已经被磨损的差不多了,只能看到浅浅的几道刻痕,不仔细看很容易忽略过去。 而且这位置也刻的相当不人道。 「除了老鼠之外没人会注意到这儿吧……」 虞泽轻声嘟囔,伸手在字符处轻轻扫过,可以很清晰的感觉到字符是刻在一个方块上的。 「你来。」 他那脚尖踢了踢楚留香的腿。 「为何?」 「你次次化险为夷,有我羡慕不来的运气,」虞泽嘆了口气,看向楚留香的眼中带着丝丝缕缕的幽怨,「只希望这次也能化险为夷。」 压力好大…… 楚留香硬着头皮伸出了手,却在即将触碰到的时候停住了动作。 「这几个字符排序杂乱无章,显然是要我们按顺序按……」 「要是按错了……」 虞泽看了眼上方已经关闭的出沙口,突然觉得那种窒息的感觉又来了。 「再埋一次,不过那个关闭的机关好像被我弄坏了……」 他揉了揉额头,觉得脑壳疼。 第31页 楚留香没有动作,他站在那儿,好像一块石头,但是虞泽硬是从他的背影中看出了他内心的挣扎。 「你如果要选一个词来作为开启密道的『钥匙』,你会选什么样的?」 虞泽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眯眼看着不远处的那三句尸体,问道。 「那……应当是选择对自己有意义的了……」 楚留香也意识到了什么,他转头看向那几具尸体。, 二人对视一眼。 无一例外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过去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  过度章,可能有点无聊,但是前因后果还是要交代一下 但是再来个几章就有亲亲了!!! 来来来,你们猜猜看是谁主动的!! 大家的评论我一直有在看哦 爆炸高兴螺旋升天原地转圈三百六十度谢谢各位小天使的支持! 嗷~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瓶瓶瓶瓶瓶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章 杀气腾腾 这种行为对尸体当然是大不敬,虞泽双手合十拜了几拜,才蹲下身去解尸体上的衣物。 楚留香稀奇的打量了他一眼,正打算收回视线,却猝不及防对上了虞泽看过来的眼神。 「别这么看着我……」 虞泽的语调懒洋洋的,嘴角微勾,眼中显出一点讥诮。 「杀手也并不全是些穷凶极恶、不讲原则之辈……不过我的确算不上什么好人。」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楚留香摸了摸鼻子,「只是我决定你不像是会遵守这些虚礼的人……」 「我是不喜欢遵守,不过有人每次都压着我怎么做,久而久之就习惯了……不做的话总觉得哪里空落落的……」 「谁?」 楚留香难得好奇的问了出来。 他向来不缺乏好奇心,有不少麻烦也是因为好奇心才被捲入,但是他也不是一个会去主动探究他人隐私的人。 江湖多悲怆,恩恩怨怨纠缠在一起又有几人说的清。 若有人不想说,不愿说。 那便没必要刨根问底。 但是对于虞泽,他心中的好奇心却并没有被压制下去,反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越积越多,像是一堆叠的高高的碗,只一个,便能轰然倒塌,化为一探究竟的欲望。 这种欲望来的勐烈而迅速,在顷刻间便夺去了楚留香的全部心神。 他的过去。 他的父母。 每过半个时辰,他便会想一遍这些问题,而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又在无意识盯着虞泽看了。 当然这种注视相当隐蔽,楚留香就像是在借着一束鲜花打量着鲜花旁的美人,不露丝毫痕迹。 这种好奇心太奇怪了,但是楚留香却不愿意停止。 他从未见过虞泽这样的人。 他有着杀手的阴郁,但其中又夹杂着孩童般的天真和纯粹,这两种矛盾的气质在他身上结合的恰到好处,如同一颗包裹着糖纸的蜜糖,引人垂涎。 现在楚留香就是那个被吸引的孩童,他小心翼翼的靠近,迫不及待的想知道糖纸之下到底是何种甜蜜滋味。 楚留香的眼睛像是最温润的玉石,当他注视着你的时候很容易产生他爱着你的错觉。 「是我……」 虞泽不是那些日夜听着盗帅踏月留香的故事的深闺少女,但是即便如此,他的精神还是难得恍惚了一瞬。 啧,盛名之下无虚名,市井传说诚不欺我。 虞泽心中暗暗感嘆。 然后残忍的拒绝了他。 「关你什么事?」 他微微抬高了下巴,笑的得意又欠扁,像是恶作剧成功后的小孩子。 又是这个表情。楚留香从未见过有哪一个苦大仇深的杀手露出过这种表情。 他扶额一笑,不再纠结这个问题。 虞泽见身旁没了声音,偷偷转头看他。 不继续问了? 虞泽当然不打算将一切告诉他,但是他就是单纯的希望楚留香可以继续问下去。 然后—— 自己再残忍的拒绝他一回。 这个想法相当无聊,但是虞泽却自得其乐。 他心中百转千回,思绪像是坐了过山车一般,但是手却没闲着,在尸体右手手镯的内侧,发现了一行文字。 那行文字不短,虞泽看不懂,但是这不妨碍他一眼就看到了墙上的那几个字符。 五个字符排在一起嵌入了那行文字里。 虞泽眉毛一挑,觉得自己今天运气不错。 「你看。」 他邀功似的将东西放到楚留香面前。 「这种东西就像是中原的平安符,经常会有父母求来给孩子保平安的,在内侧会刻有铭文,这字我不认识,但是你看见这五个字符没?」 接下来的事情无须赘述,二人按照手镯上字符的排列顺序,紧张的按下了那五个字符。 虞泽胸有成竹,唯一担心的就是那石门会不会像之前那个机关一样卡主。 不过好在这次没有掉链子。 在一阵熟悉的轰隆声过后。 石门打开了。 虞泽嘴角咧出一抹微笑,眼中杀气腾腾,头一个沖了出去。 第32页 …… 热汗古在前往流沙古国的路上,国师早在之前就将帛书藏匿的地点透露给了要来观礼的人。 浩浩荡荡一群人在沙漠中行进着,黑压压一片如蚂蚁一般。 龟兹国王同老国王交情深厚。 不断的上前同热汗古攀谈着。 热汗古脸上的笑容温文尔雅,但是那笑意却未达眼底。 龟兹国王头察觉到了他的心不在焉,关心的问道:「贤侄,你可有哪里不舒服?」 「并未。」 他笑着摇了摇头,思绪却飘向了远方。 亚孜失踪了。 他派人在城里找了一天一夜,却得知亚孜早已被两个中原人带出了城。 那两个中原人身份不祥,热汗古有点担心,唯恐是什么绝世高手。 现下只盼望那死亡之海能阻上他们一阻。 热汗古忧心忡忡,亚孜是个什么人他太了解了。 明明不过十四岁,却老成的像一个浸淫官场多年的老道政客,在人情世故上有着超乎敏锐的直觉。 父亲身体康健时她尚且知道要扮演一个天真烂漫的女儿,父亲一病入膏肓,她便越发肆无忌惮起来。 在父亲死后,她的野心更是昭然若揭。 热汗古在招募江湖人,亚孜又何尝没有在扩充自己的势力? 若是亚孜成了莎车国的女王,她一定会对自己痛下杀手,到时候怕是连国师也要受到牵连。 只是不知道自己能否阻上一阻。 热汗古这样想着,恨不得身下的骆驼跑快一点,再快一点。 但是他终究是迟了一步。 他看着遗蹟中那个娇小的身影,只觉得如坠冰窟。 「哥哥你来的好慢啊。」 亚孜笑嘻嘻的迎了上来,手里捧着星河。 热汗古坐在骆驼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她却一点也不憷,嘴角的弧度都未曾变化。 「哥哥,这儿风沙大,我们先进去吧。」 流沙的皇城在百年内屹立不倒。 邀请的国王国师也陆续到齐。 原本取出帛书这件事应当由莎车国的国师来干,可是国师年事已高,便将这一任务交给了同莎车国交好的另外三个国家的国师来进行。 亚孜和热汗古站于王座之下,看着三位国师将星河嵌入了那堂皇不再的王座之中。 密道开启,三位国师依次进入。 亚孜低垂着头,嘴角却克制不住的勾起。 在那王座之下,其实有一个不大的空间,正中一张桌子,桌子上放着那张记载了继承人的帛书。 而原来的那张帛书上,则写着身旁这位自己生平最厌恶之人的名字。 想到这儿,她眼中闪过一丝恨意。 ——心思深重,永囚皇宫。 她难以想像这是父亲对她的处置。 身旁这个软弱无能的人到底有什么好? 沙漠之中资源紧缺,莎车国如今又强盛无比,人口不断增加土地不能负担,自然要选择对外扩张,以莎车国如今的国力一口气灭掉周边小国不成问题。 可那老傢伙偏偏不同意! 便连皇位也交给了自己身旁这个软弱无能的废物! 亚孜长出一口气。 不过好在,现在继承人成我了。 亚孜想到了一个时辰前被自己烧掉的那份帛书,嘴角的笑意加深了几分。 接下来的一切都按照她的计划进行。 当「亚孜」二字自那龟兹国国师的嘴中念出之后。 亚孜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笑容,她站在那处,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迎接着各国国王的贺喜。 作者有话要说:  为小公主点蜡 第21章 转机 曲终人散。 既然继承人已经宣布完毕,那便没有继续待下去的理由了。 有的人兴高采烈,有的人失魂落魄,但总归是陆陆续续离开了流沙古国。 但就在他们离开一个时辰后,没了星河的王座却缓缓移开,露出下面黑黢黢的一个洞口。 虞泽和楚留香从里面爬了出来。 「看来已经结束了……啧,来迟一步!」 虞泽心情很不好。 当看到密室里除了一堆灰烬空无一物的的时候,他便知道亚孜怕不是已经得逞了,但是心中仍旧抱有一丝侥倖。 若是亚孜仍在外面,他哪怕是在众目睽睽之下都要杀了她,为此腕间的青蛇已经蓄势待发,但是却扑了个空。 地下的密道是条单行线,要从流沙里下来勉勉强强,要从流沙里上去却是异想天开,如今唯一的办法便是绕过死亡之海,亚孜一行人若是要回到莎车国的话便也只能这样,两方人马一前一后,若是要追赶的话也能赶上。 但是问题来了。 虞泽和楚留香不认识路。 而且他们的物资早就扔在了入口处,就算他们认识路,也难逃饿死在沙漠的命运。 但是你一直在这儿待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无水无粮,密道里那几百年的风干物又不能吃。 进也不行,退也不行。 虞泽有点暴躁。 权衡之下,他打算直接从死亡之海走。 万一就这么走过去了呢。 「你……去不去?」 他眼睛看向别处,耳朵却暗地里竖起来听楚留香的回答。 第33页 「你何必往哪个地方去……」 「没水没粮在这儿就是一个死字,还不如去拼把运气,你去不去?若不去,就此别过……分道扬镳。」 最后四个字虞泽停顿了很久才说出来。 他看着楚留香,墨绿色的眸子中情绪复杂难辨。 心中突然生出一股子不舍,没有到撕心裂肺的地步,只是梗在心里,有点难受。 但是那又如何呢? 虞泽神情冷淡,他根本就没打算採取任何行动。 他只是冷静的看向楚留香,一双眸子古井无波,冷静的等待他的回答。 私心里,他希望楚留香能同他一起去。 若不幸能一起死在沙漠里,倒也不失为一个美满的结局。 但若是楚留香打算离去,那他也会同他分道扬镳,毫不犹豫。 时间仿佛凝滞,便连风都似乎静止了。 虞泽盯着楚留香,手心冒汗,竟然发现自己难得的有点紧张。 不知过了多久,楚留香开口了。 虞泽小小的吸了一口气,却等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答案。 「你是忘记密道里的那十人了吗?」 楚留香语气里带着点无奈,那点无奈衬的虞泽刚才的多愁善感像是在对牛弹琴。 但是他是真的不记得了。 看着虞泽脸上纯然的疑惑,楚留香更无奈了。 「就是被你卸了四肢的那几个。」 这下记起来了…… 虞泽脸上空白了一瞬,随后浮现出一点尴尬。 「他们是大王子的人,到是有可能认识回去的路……」 虞泽磕巴的说道。 「所以……我们现在去找他们?」 于是两人又哼哧哼哧爬回去了。 密道很长。 密道里的一来一回,加上他们被困住的那一段时间,两人将近有一天没有吃东西了。 虞泽倒是还能忍,但是胃却是真忍不了了,咕噜咕噜响了起来,唱了出空城计。 虞泽跟在楚留香后面,扭过头,理直气壮,假装并不是自己发出的声响。 但是楚留香已经含笑转过了头。 「唉,楚留香,我真想吃了你。」 于是他半真半假的说道。 「据说大旱之时有人易子而食,不知这人肉是何滋味,不过你嘛……定然是一身脂粉气。」 虞泽笑了起来,上下打量了楚留香一眼,装模作样的扇了扇鼻子。 楚留香笑了。 「我倒是也饿了。」 话音刚落,他的肚子便很配合的响了起来。 楚留香脸不红心不跳,学着虞泽的样子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仿佛在评估食物。 「不知你的滋味又如何?不过想来……」 「想来什么?」 「想来是一身泥巴味。」 「……你这话说的不心虚吗?」 若要论谁更像坨泥巴,明显是在沙子里埋了一段时间的楚留香。 再往前走了一段距离,便隐约听到有□□声响起。 虞泽同楚留香加快了脚步。 然后被那二乘九共十八道仇恨的视线钉在了原地。 「混蛋!」 为首一人破口大骂,紧接着,另外几个人也大声骂了起来,各种语言此起彼伏。 虞泽听不懂里面的西域话,但是想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话。 「行了,诸位。」 他拍了拍手,但是显然没有一个人听他的。 于是既卸了他们四肢之后,虞泽又伸手点了他们哑穴。 虞泽不是好人,在他点上哑穴的那一瞬间,有想过要不要把死穴也一起顺道点了。 但是看着不远处的楚留香,犹豫了一下,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 「你来解释吧。」 密道里安静至极,那九人的视线像是尖刀一般直直刺向虞泽,激的他心中的杀意翻涌,连腕上的青蛇都支起身子「嘶嘶」的吐舌。 虞泽眼中泛着冷意,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想像着利刃破开喉咙的瞬间,握住自己微微颤抖的手腕,转过身去。 他不是会好声好气劝说他人的人。 这件事还是楚留香适合一点。 他既然能把女人哄得服服帖帖的,那么想必男人也可以。 第22章 亲吻 虞泽想的没错。 他看着楚留香在那儿挂着春风和煦的笑容解释了半天后,那九人逐渐和缓下来的表情,深深认识到自己除了做杀手怕是再无别的出路。 「亚孜利用我们来到了这流沙国,又抢先一步替换了帛书成了莎车国的女王,你信不信,她若是想要斩草除根,肯定要把她做的事栽赃到你们的大王子身上,而如今我同楚留香死里逃生,无疑是两名有利的人证,若是我们出了事,哪怕你们大王子逼宫,那也是名不正言不顺……懂了?」 虞泽见楚留香说完了,便做了波最后总结。 他的嘴角噙着一抹笑,说话的声音不大,但字字句句都暗含威胁。 头领不笨,听完后立刻双眼冒火,但即便如此,还是按捺着自己,颇不情愿的点了点头。虞泽嘴角的笑意加深了些许,加了几分真心诚意。 他和楚留香上前,一同将他们的四肢给接了回去。 只听」咔嚓」一声响,接着又是「咔」「咔」。 地上的人表情顿时扭曲起来,嘴巴大张着,克制不住的像是虾米一样蜷缩起来,发出无声的嘶吼。 第34页 哪怕没有叫出来,光看那表情就能叫人关节一疼。 倒是那头领巴图鲁,只是身子一颤,便咬牙忍了下来,额头暴起了几条青筋。 是个汉子,倒是有我的几分风范 虞泽心道,顺手装好了最后一条腿。 「好了。」 接完之后,虞泽又同楚留香一起将他们的哑穴给解开。 顿时,一片隐忍的吸气声响起。 「你这人,手段为实太过残忍。」 巴图尔揉着自己的肩膀,忿忿的瞪了虞泽一眼。 「恩,」虞泽面无表情的应了一声,转头无意中一瞥,指着那具躺在地上的尸体问道:「他……你们可要带回去?」 「艾尼……」他们沉默了,若此去不回,他们尚且能死于故土,可是艾尼却要长眠与此处,日夜与风沙为伴了。 「我们先回去,事成之后便将他带回来。」 良久,巴图尔哑声道。 十一人动身了。 …… 茫茫沙海中,他们渺小的如同地上的蚂蚁,慢悠悠的行进着。 炎热的太阳几乎要烤干他们身上的每一滴水分,便连唿吸都带着灼热的温度。 接连数日的奔波,期间又几乎滴水未进。 虞泽嘴唇早已干燥起皮,便连喉咙也已经干燥的冒烟,像是干涸的河床,挤不出一滴水分。 他吞咽了几下,可是喉间只感到一种干到发涩的疼痛。 「你还好吧?」 一个水袋递到他面前。 虞泽接过晃了晃,又扔了回去。 「就剩一个底了你也好意思给我?还是先顾好自己吧,我还剩一点。」 他摇了摇自己的水袋,哗哗的响。 楚留香见他没骗自己,便也不再劝说。 穿过死亡之海来到莎车国,仅三日便够,若要绕过死亡之海,那便要七日不止。 他们虽然从巴哈图那里要了点干粮吃下,但是也不过吃了三四分饱,着实没有多余的力气说话。 日头已经偏西了,广阔的天空红彤彤一片,太阳带着金黄的余晖落下了地平线,吹来的风中带着丝丝凉意。 楚留香他们终于得到了喘息的机会,但是他们知道,这温度会一直降下去,直到第二天早上太阳升起,那温度便会逐渐回升,如此周而復始。 楚留香他们没有足够的水和干粮,没有厚实的衣服,最要命的是没有足够的时间。 他们不敢停,趁着夜色急急的朝前行进了一段路,终于在一处低洼的地方找到了一丛芨芨草,顺着芨芨草生长的地方往下挖,金黄的沙土中渗出一点水来。 混着黄沙的水的味道并不好,但是即便如此众人也都迫不及待的俯下身去吮吸,直到吮的嘴巴微微发疼。 粗粝的黄沙在舌尖滚过,嵌进了牙缝中,虞泽含进一口沙子,直到无论如何都吮不出一点湿意后,才不舍的吐掉。 接下来的几日众人马不停蹄的赶路,每日休息的时间两个时辰不到。 随身携带的干粮在第二日便已告罄。 第三日虞泽抓住了一条响尾蛇,有小孩手臂粗,直起身子吐着蛇信看向他们的样子像极了昂着脖子的烤鸡。 众人分而食之,虞泽吮吸着蛇肉,满嘴的血腥味,但心情却像吃糖一般美好。 第四日,清水彻底告罄。 虞泽倒了半天,没有一滴水流下,无奈只能舔舔壶口靠着上面的水珠润润嘴唇。 此时正是夜晚,他躺在地上仰头看着满天星河,忽然生出一种荒谬感。 在玄水楼里待了这么多年,虞泽几乎是料定了自己的结局,他不知自己能活多久,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他活多久,便在楼里待多久,不是待到他做不动任务为止,而是待到他死于某个任务为止。 也许是踢到了铁板被反杀,也许是被寻仇,又或者两败俱伤力气尽而亡,总之他希望自己能死于一片刀光剑影之中,带着飞溅的血液,无论是别人的,还是他的。 老死或者病死对虞泽来讲都太过无趣,这种死法对他来说倒是再完美不过的了。 但是事情总是不能顺着人的心意发展的。 夜晚的沙子柔软中带着一丝凉意,像是一张上等的凉蓆。 虞泽的喉咙里火烧火燎,像是在太阳底下暴晒了三个月的土地,带着纵横的裂纹。 此时他们仍旧苟延残喘着,人还未死,事情便还有可能出现转机。 但是面对此情此景,虞泽还是忍不住想到死这个字。 倒也不是灰心,只是在这种情况下这种事情是极有可能发生的。 但是死在沙漠里,还是死在一个不用杀人的任务里,这却是虞泽没想到的。 他不光没想到,还相当嫌弃这种死法。 太过无趣、太过平静…… 太过…… 虞泽转头,看见了在一旁补眠的楚留香。 于是荒谬之中又生出一股子安逸来。 这种感觉就好像夏夜入睡之时听着窗外蝉鸣阵阵,夜风带来一丝清凉。 星汉西流夜未央。 倘若能与楚留香长眠于这广袤星空之下。 倒也不错。 他想。 下一刻,楚留香睁开眼睛。 黑棕色的的眼眸同墨绿的眸子撞在一处。 虞泽此时可以用面黄肌瘦来形容,但是清瘦的脸颊却显的他的眼睛越发的大了,满天星河倒映在他的眼中,使他的眼睛亮的惊人。 第35页 向来冷冽的眼中似乎也因此带上了一点温柔。 楚留香恍惚了一瞬,脸上不自觉的露出一丝柔和的笑意。 「楚留香。」 虞泽轻声道,声音沙哑的不像话,似是带着一股若有似无的死气。 他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只说了一个名字便再没说下去。 「虞泽。」 下一刻,虞泽的嘴上便靠上了微凉的壶口。 「我喝?」 「你喝。」 虞泽照例拿过水囊晃了晃,笑了笑。 「这连个底都没有还给我喝?楚留香,你不要命了?」 「我这个人吶,运气好的很,次次都能将阎王爷躲过去。」 虞泽没有拒绝,他拿过水袋仰头便喝,直到最后一滴水流尽。 凉水流过喉咙的感觉着实太好,虞泽不禁眯起了眼睛,先是被顺毛顺舒坦的猫咪。 「到时候死了可别怪我。」 他将水袋扔回楚留香怀里,撑着脑袋眯眼看他。 楚留香的样子好看不到哪儿去,面色憔悴,嘴唇泛白起皮,一看就是许久没喝水了。 虞泽定定的看着他,心中突然涌起一股冲动。 若是平时他肯定不会这么做,但是也许是如今的氛围太好,也许是之前对于死亡的思考加剧了他的胆量,又或许是虞泽骨子里的那点浪漫主义作祟。 总之当他反应过来后,他的唇已经贴上了楚留香的。 作者有话要说:  诶嘿嘿~ ( ̄▽ ̄)~* 第23章 骆驼 楚留香的唇柔软而干燥,带着些微的热意。 虞泽的唇上尚且残留着一些水迹。 他蹭了蹭,半眯的眼中泄出一点绿来,带着一丝慵懒,喷洒的热气同楚留香的交织在一起,含煳道:「这水可不能浪费,我看你可怜便给你润润嘴唇,如何?」 他的嗓音沙哑而慵懒,像是一室静谧中香炉上裊裊的白烟。 楚留香没说话,他似乎是被吓傻了,眼睛微微睁大一眨不眨的看向虞泽。 虞泽笑了,带着些玩世不恭,他同楚留香拉开了距离。 「楚留香,你知道吗,你现在就像个被调戏的良家女子。」 说罢他嘆了口气,摇了摇头,恶作剧般的说道:「楚留香,我现在都快怀疑你的那些红颜知己是不是编的了。」 楚留香没说话,他的表情很复杂,带着一丝震惊,又好似在隐忍着什么。 于是虞泽也没说话。 所有的一切都在这个吻中明了了。 虞泽的绿眸颤了颤,他转过身,害怕自己的眸中泄露出什么。 这种心思只他一个人知道便好,埋在心底,杀人间歇拿出来给自己的生命增添点亮色,没必要给楚留香知道。 乘风而来,踏月留香。 虞泽曾听过不少关于楚留香的传言,为了任务更是好好的将他调查了一遍,但是知道的再多也仅仅是一个符号罢了。 直到见到真人,那符号才渐渐丰满起来。 方才知,名不虚传。 名不虚传的足智多谋,名不虚传的潇洒风流。 他可以用这两个词概括,但又不仅限于这两个词。 但是正因为了解,所以他也知道,他们从来都是两个世界的人。 黑夜、鲜血,这是属于他的。 明月、美酒,这是属于楚留香的。 虞泽并不以自己的身份为耻,他沉溺于黑夜并享受其中,如同一只站在树梢上的猫头鹰,云朵消散让他看到了月亮,但是月光照不到他,即便照到也只有一瞬。 所以不必留,留不住。 像是风停雨息,湖面重归平静。 虞泽此刻出奇的冷静,哪怕心中发涩,也依然冷静。 就像他当初面对自己的怪异之处,就像他当初毛遂自荐成了杀手。 他偷偷转头看了楚留香一眼。 心道,就这么算了吧,楚留香的确救了我,但若是换成别人他也不会见死不救,就像他一味的掺和进了亚孜的事情里,一味的固执己见坚持不杀人,蠢的要命。 说到底我也没有什么特殊的。 若是能活着走出这大沙漠,那倒也算带了点报酬回去,不至于亏的太惨。 若是当真有幸二人一同命丧于此,那倒也不错。 虞泽转身看着那广袤星空。 唿出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一夜好梦。 于是他错过了楚留香心不在焉频频看向他的视线,更错过了他随着时间流逝逐渐加深的黑眼圈。 第二日一早,众人再次踏上了旅程。 虞泽楚留香默契的当昨晚的事情从未发生过,只字不提。 倒是虞泽走过来,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同楚留香搭话。 「你昨夜没睡好?」 「啊……是吧。」 楚留香漫不经心的应着,看着虞泽的样子心中更显气闷。 我昨天一夜辗转反侧到底是为什么你不知道吗! 看样子果然是个恶作剧…… 楚留香心下莫名的郁闷,面上却还是带着柔和笑意。 但是很快,他们便没有心情聊了。 断粮断水,高悬的烈日几乎烤干人体的最后一丝水分,连日的奔波让人精疲力尽。 亮的发白的太阳似乎出现了重影。 不知走了多久。 第36页 队末的人晃了晃,终于再也支撑不住,「咚」的倒在了地上。 这一声好似开启了什么开关,接二连三的,众人一个个倒下。 到最后,站着的只有巴图尔和虞泽楚留香三人。 「你们别躺地上,别睡啊!起来!」 巴图尔嘶吼着,嗓音粗粝的像是砂纸,他回过头想将人拉起来,但是自己却被带到了地上。 「热合曼、萨比尔、萨迪克、艾尼!别睡啊!快了!就快到了,前方有处水洼,再坚持一下,便能到了!」 巴图尔的声音中带上一丝哽咽,他胡乱的说着,虚构着并不存在的水源,只盼地上的兄弟能睁开眼睛。 但是这一切都是徒劳。 虞泽虚着眼睛,看向远处的沙漠,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 我还能走多远? 一丈,两丈? 他在心中猜测着,拖着步子往前走。 眼前的世界颠倒起来。 虞泽弯腰喘了几声,终于忍不住单腿跪在地上。 楚留香焦急的声音逐渐远去。 虞泽抬头看着远处的地平线,心中一剎那想过很多。 虽然觉得这个死法尚可,但是死亡真正到来的那一刻——难免的,心中还是有点不甘心。 就这么结束了? 真就不能活着回去? 这死的有点憋屈啊,亚孜那小妮子还还好好活着呢…… 但是似乎又还可以…… 不甘、悔恨、遗憾、认命…… 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最后化为了轰然倒地时扬起的烟尘。 虞泽趴在地上,觉得今天的沙子烫的烧脸。 「虞泽!虞泽!」 楚留香跌跌撞撞跑过来,最后踉跄的扑到他身边,用手拍着他的脸。 「你别睡!醒醒!」 好吵。 虞泽皱了皱眉,半眯的眼睛一撇瞥到了楚留香。 楚留香? 这样子似乎也差不多了。 那便陪我一起吧。 他伸手拥住他,将他拉到了地上,心中空缺的一块顿时被填满了。 「虞泽……」 楚留香这几日滴水未进,昨夜更是将最后一点水给了虞泽,如今终于支撑不住,仰躺在地上,顺着身体的那股子疲劳渐渐放松下来。 唿—— 好热…… 虞泽仍旧看向远方的地平线。 如今虽然时间不对,但是意境却相差不多。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他喃喃念着,眼皮如同坠铅一般,视野越发的狭窄。 然而就在这时,远处突然出现一团烟尘。 那烟尘越来越大,竟然直直的朝他们过来。 这是…… 虞泽瞬间瞪大了眼睛。 他看见了烟尘背后的身影。 那是一头骆驼,毛髮金黄,身材健硕。 他几乎是一眼认出了它。 「楚留香……」 他喃喃道。 接着近乎是兴奋的喊道:「楚留香!」 作者有话要说:  虞泽因为三观不合放弃对香帅发出好友请求。 ↑ 反正他也只能放弃这一次了 两声楚留香,第一次叫真「楚留香」,第二次叫骆驼23333 第24章 回国 「什么?!」 原本快要合上眼的楚留香瞬间被惊醒。 他费力的睁开眼睛,眼前还是白茫茫一片。 「你看啊!楚留香!是楚留香!」 虞泽抓住他的手摇了摇,神情激动的指向远处的滚滚烟尘。 楚留香人送外号盗帅,纵横江湖数载,那视力自然不会差到哪儿去。 他眯起眼睛,这下看清楚了。 滚滚烟尘中,是一只壮硕的骆驼,碰巧那只骆驼还眼熟的很。 「太……」 他刚想笑,但是很快便反应过来。 「你管它叫楚留香?」 「呃……没有,我……叫你啊,哈,哈哈。」 虞泽干笑两声。 楚留香定定的看着他,直看到虞泽心虚的转开视线。 「它叫二胖。」 「好好好,二胖,这名字谁取的?」 「姬冰雁。」 「……」 可是我觉得还是楚留香比较好听。 不过几句话的功夫,骆驼便到了他们身前。 这下连巴图尔也被惊醒了。 他们目瞪口呆的看着疾驰而来的骆驼。 不是一只。 而是一群! 不多不少正好十二头! 为首的骆驼跑到了虞泽面前,急急停了下来,扬起的沙砸了虞泽一脸。 虞泽随手一抹,难得一见的微张着嘴巴看向骆驼,哑着嗓子道:「你说的没错,它的确很有灵性。」 说罢,他跌跌撞撞起身,趴到了骆驼身上, 骆驼驮着的布袋子颠掉了好几个,但还有几个坚强的挂在它身上。 看上去沉甸甸的,似乎还有物资! 骆驼偏过头蹭了蹭虞泽,毛髮柔软温暖,带来微微的痒意。 虞泽摸了摸它,成功的从袋子里摸出一袋水。 「楚留香!接着!」 他兴奋的声音都微微变调,手中的水不多,但是在这沙漠之中却不亚于黄金。 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第37页 虞泽几乎想仰天长啸,但是发干的喉咙却阻止了他这种行为。 虞泽不断的往喉咙里灌水,喝的又快又急,来不及吞咽的水沿着下颚滑下,滴湿了胸口的披风。 很快他便呛到了,楚留香忙上前给他拍背顺气。 虞泽没说话,他咧着嘴巴咳的惊天动地,也不肯放弃手中的清水,像是坚定在抓着坚果的小松鼠,咳几下喝一口,一边咳一边喝,直至水袋中再也倒不出一滴水来。 他一抹嘴巴,只觉得天朗气清,眼前的一切都明丽起来,连绵的沙丘带着令人心醉的金黄,蔚蓝的天空像是上好的丝绒,整个人都好像活过来一般。 「好孩子好孩子!」 虞泽摸着骆驼的头连连夸赞。 「回去后一定给你吃最好的饲料!找最好的老婆!」 这一队骆驼如同天降神兵,瞬间将他们从死亡的边缘拉了回来。 楚留香和巴图尔忙前忙后的将清水餵给晕倒在地上的人。 虞泽不是那种会主动帮助别人的人。 只冷淡的瞥了他们一眼,便站在一旁专心致志的开始把玩骆驼的耳朵,闲来无事清点清点物资。 「八、九、十……」 虞泽的嘴角不可抑制的微微勾起。 楚留香出城时为了以防万一,带了相当多的物资,即便丢失了一些也足够三个人用上三天。 巴图尔他们带的东西本来就少,如今还剩下一点,但是也足够救命了。 二者相加,再撑个几天没有问题。 这下可算是解决一个心头大患了。 距离莎车国还有三日的距离,若是坐骆驼两日多一点便能到达,这些物资可以说是绰绰有余。 原本绷紧的弦骤一放松,虞泽便有些昏昏欲睡起来,他靠在骆驼身上,头一点一点的,当他头点到第十八下的时候。 其他人陆陆续续醒了过来。 他们终于再度启程。 十二头骆驼如同来时一般,携带着滚滚烟尘离去了。 …… 今日伊尔节。 天不过蒙蒙亮,便有人起床装点街道。 彩带被缠在街道两旁的柱子上,如同彩虹一般横在街道正上方。 无数鲜花装点着街道旁的建筑。 靓丽的衣裳送入了各家的房门。 有秀丽的少女抱着水壶自远处款款而来,乌黑的头髮似海藻般垂下,在衣服上留下一片水渍。 今日是伊尔节。 在莎车国的传说中,今日是农神降生的日子,也是少女西琳回到她的情郎身边的日子。 全城的灯火将彻夜不息。 早晨,人们会打扫屋子,洗去污秽,接着便会将种子砸碎埋入土壤,将一碗清水分三次浇下,在正午时分,朝南跪拜三次,以祈祷农神的庇佑。 夜晚,少男少女会穿着最亮丽的衣裳,在大街上、花海中穿梭,若是有了心仪的人,便会取下衣襟旁别着的依米花,赠送给他。 楚留香一干人等伏在一块巨石后面,远远的看着各色人等进进出出,听巴图尔讲伊尔节的背景,以及仪式可能的举行时间。 「夜半象徵着夜晚结束,白日到来,我们新王往往会在夜晚举行仪式,在夜半带上纯金的王冠,这个时刻将由所有子民共同见证,若是要澄清,在此刻最好。」 这也意味着,他们必须在夜半之前同热汗古取得联繫,并制定好计划。 这个任务对他们来说并不简单,亚孜这个人极其谨慎,她不会因为即将成功便松懈下来,反而是增加了城里巡逻的警卫。 城门的护卫比虞泽他们逃出来的那天多了一倍有余,有不少都是巴图尔的熟面孔——二者之间相互认识,而且检查也相当严格,便连装货的箱子都要挨个打开查看,若是他们贸贸然从城门进入的话,十有八九会被抓到。 所以楚留香和虞泽打算先进去探探路,大致摸清情况后,再将巴图尔他们接进来。 虞泽又换上了那套女装。 骆驼驮着的东西掉了大半,但是奇蹟般的那套女装依然□□,甚至连污渍都没有一块。 第二次,虞泽穿衣服、梳头髮、带耳环已经相当漠然了。 他的动作熟练而迅速,带着一股子自暴自弃。 他熟练的挽上了楚留香的手,娇滴滴的打晕了一个西域商人,牵着他的驼车和化了妆的楚留香一起,光明正大的走入了城门。 谢天谢地,当初出城时遇到的那个小哥不在,不然二人还不一定藏的住。 一路上很顺利,守卫的确是在找什么人,但是要找也仅限于两个长得很俊俏的男人以及那失踪的十个王子护卫。 虞泽就这样顶着个斗篷都遮不住、能充分证明他是个女人的假胸,挽着楚留香的胳臂慢悠悠的进了城。 一路上骄纵任性,眼睛快瞥到了天上去,看见什么要什么,让楚留香深深怀疑他是不是被飞走的十颗宝石沖昏了头脑。 并且对于自己回来的在路上教虞泽女嗓这一行为感到十分后悔。 「诶呀,好热啊,相公我们快点找个客栈歇着吧~」 「诶呀,这串项鍊真好看~」 「诶呀,这条腰带也好看~」 「诶呀,你觉得是这条红裙子好看还是这条绿裙子好看?」 「都好看。」 楚留香谨慎的答道。 第38页 彻底接受了自己的虞泽相当可怕,他有着广大女性同胞几乎都会有的对衣服首饰的狂热,同时还长了张令人不忍苛责的脸。 至少那狠辣决绝的步伐,让楚留香一度想起了在京城的大街上被苏蓉蓉、宋甜儿、李红袖三个妹子支配的恐惧。 「可是我觉得红裙子上的刺绣不是很好看……」 「那就买绿的。」 「可是绿裙子的布料有点厚,穿着可能会有点热……」 「……」 「你说我买哪一件好呢?」 「要不……换一件?」 「可是其他的颜色我都不喜欢诶~」 「……都买吧。」 楚留香默默掏钱。 虞泽的表演为实太过天然不做作,原本因为他是混血而心中暗含怀疑的守卫也默默移回了视线。 只是在心中默默感嘆一句:夫妻恩爱,令人艷羡。 二人就这么招摇的找了间客栈住下,期间楚留香紧握着自己商人的角色,一路走一路谈,一边谈一边打听消息,结果在这种情况下居然还真让他谈成了几笔生意。 当虞泽一脸惊诧的看向他时,楚留香微微一笑,凑到他耳朵旁轻声道:「跟姬冰雁学的。」 ……厉害了姬冰雁! 两人作为夫妻,理所当然的共住一间房。 房门一关,虞泽瞬间变脸,他松开挽着楚留香的手,吊儿郎当的靠着桌子。 「看来我们预料的没错,如今大王子成了谋夺王位的罪人,黑锅是不要钱的往他身上扣,而且他所僱佣的大半江湖人都投到了亚孜的麾下,就目前打听出来的几个倒是颇为扎手,若是对上——你觉得有几分胜算?」 「保命不成问题。」 楚留香微微一笑。 「嚯,真有自信。」 虞泽带上面纱走到了门前。 「那其中有几人有不少人想要他们的命,你既然想打听大王子的去处,我便努努力,帮你一帮,顺便赚点外快,难得来一趟,不能连路费都亏了啊。」 虞泽俏皮的挤了挤眼睛。 「你就先把那巴……随便巴什么尔和他的下属接到这儿来吧。」 虞泽推开了门,刚要往外走,却突然顿住了。 「对了,我还是提醒你一下。」 「倘若你们真的要对上亚孜揭露她的阴谋,那么今天晚上便事极其关键的一夜,若是成了,亚孜定然会下台,若是她还留有后招——你们极有可能会被反将一军,如果他藉此发难直接处死热汗古,那么你们便连翻身的机会都没了。不过我倒是觉得——若真要弥补救他出来便是,没必要硬是掺和到对方的政权更迭之中,让那两人自己分出胜负便是,言尽于此,走了。」 说罢门「吱呀」一声关拢,房间内顿时只剩下了楚留香一个。 楚留香没有说话,站在寂静之中宛如一尊雕塑。 他又何尝不知道这些道理,只是热汗古落到这步境地也有自己的一份「功劳」,自然是想将亏欠的都还回去,仅仅救他一命,抵不了他的过失。 楚留香紧蹙眉头,神思混乱之下忽略了虞泽语气里的不对劲。 作者有话要说:  小虞选衣服的那一段简直是我逛淘宝时候的真实写照。 但是贫穷的我往往只能选择索性两样都不买。 sosad 昨天卡文了脱到现在才更。 抱歉啦各位小天使~ 第25章 杀伐(一) 有人的地方便有江湖。 西域也不例外,但是相较于中原来说,这儿的江湖人着实有点少,给西域小国当打手的便更少了。 江湖人有汲汲于名利之辈,但是当皇室的走狗,这可算不上什么好名,所以做这行的多半是为了利,亦或是穷凶极恶、走投无路之辈,逃到西域来躲避仇家顺带讨个差事。 前者只需点钱财便可使唤,后者倒是有不那么喜欢钱的,但偏偏他们喜欢的东西却恰恰可以用财权来得到,所以叛变倒也不显的那么难了。 这间酒肆中便有一个,丧尽天良、坏事做尽,被小半个江湖追了三年最后被撵到了这荒芜之地。 其实穷凶极恶之人倒是比贪财之人更能引起虞泽的兴趣,毕竟穷凶极恶要有穷凶极恶的资本,若是武功不高,那便只能算是混混欺人,也不能活着到西域。 若是平日里虞泽倒不会挑剔武功高低,只是如今吃素吃的久了——只能点三盘菜,那最好盘盘都是荤腥! 他挑起一抹妩媚的笑,眼睛闪着幽幽的光,身姿妖娆的进了这间酒肆。 酒肆很大,可以说是莎车国最大的酒肆了。 一楼满满当当全是人,见到虞泽齐齐一顿,惊艷的目光在她身上打了一个来回,便又艷羡的随着她的身影转到了二楼。 虞泽娉婷裊裊,在一扇房门前停下。 里面隐隐的传来了打情骂俏的声音,间或夹扎着几声爽朗的笑声。 单是一听,便能想像出里面是何等香艷的景象了。 虞泽玩味的挑了挑眉,推开了门。 一张极为英俊的脸映入了他的眼帘。 那人先是一愣,接着便是惊艷,最后化为了满满的□□。 此人名为林间月,极为风雅的名字,可惜烧杀抢掠当了十几年的匪首,最后被四大名捕撵到了这鸟不拉屎的地,被撵到这儿后还不消停,左拥右抱、本色难改,照样活的滋润。 第39页 在热汗古被他的那张脸欺骗僱佣他之后,又在亚孜美人珠宝的诱惑下转投她处。 虞泽顺着他的力道坐到了林间月的腿上,娇笑着任由他咸猪手四处作乱,一双眼睛状似迷恋的描摹着他的眉眼。 同楚留香一样都是风流的相貌。 可是楚留香是风流中带着一丝潇洒与儒雅,贵公子般的清贵。 可他是风流中带着一丝油腻,像是屠夫手下白花花的肥肉。 虞泽心下嫌弃万分。 目光停留在他眼下的青黑上。 心中感嘆。 好看倒是好看。 可这苍白的脸色、发白的嘴唇,再加上眼下的青黑,一副纵慾过度的样子,一看就是肾虚。 早知如此还不如卖他几瓶加了料的壮阳药,估计不用自己动手就能马上风死在女人肚皮上。 「美人,你是哪儿的,我怎么没见过你?」 林间月轻抚他的脸,一把扯下了他的面纱。 果不其然,动人心魄的眼睛下有一张动人心魄的脸。 她的轮廓不如平常女子柔和,但是同五官组合在一起有种别样的美感,像是一只伏在草丛中的猎豹。 危险,优雅,又美丽。 林间月被虞泽的脸蒙住了大半的理智,但是多少还剩一点。 他不曾点过她,但是美人投怀送抱,不抱白不抱,先把便宜占了再说。 不过这来歷得先搞清楚——方便自己日后抢人。 一旁的三个胡姬噘着嘴,趴到林间月身上撒着恰到好处的娇,惹得林间月连连哄着,只是眼睛却一眨不眨的看向虞泽。 「不是刘公子你差人去点的我吗?怎么都不知道我是哪儿来的了?」 虞泽嘴角微勾,双手环上了他的脖颈。 然后—— 极其利索的扭断了他的脖子。 只听咔嚓一声。 他的手便软软的垂了下去,眼中犹带着震惊。 其实林间月在一剎那是发现了的,毕竟一路上被人□□暗杀的次数也不少。 但是虞泽行事着实太过大胆,不打招唿直接进来。 因为太过坦然反倒不那么惹人怀疑了。 而且他出手突然,下手狠辣。 林间月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腰间的武器还未抽出,便已一命呜唿了。 当然。 主要还是因为他太菜。 ——江湖中,菜是原罪。 虞泽扫了眼他缺乏血色的脸。 心道:也许这跟肾虚也有关系? 一旁的三位姑娘已经吓傻了。 她们愣在那里,艷丽的脸庞瞬间就没了血色,如同一朵娇花突然枯萎,褪去了颜色。 也许是一秒。 也许是两秒。 宕机的大脑归位。 她们捂着嘴巴,一声尖叫蓄势待发, 却被虞泽轻飘飘一眼定在了原地。 虞泽的眼神中并无多余的情绪,冷冰冰的如同泛着寒芒的刀剑。 只看一眼便能叫人遍体生寒。 三位姑娘捂住嘴巴,眼泪汪汪的看着他,不敢动也不敢叫。 「他还没死。」 虞泽眼中闪过一丝满意,他好心的将林间月的头扭了回来,淡淡道,仿佛在述说一个事实。 「你们继续同他玩乐。」 虞泽拔下头上的金簪戳到了其中一人的脸上,一滴血珠随之滚落。 「从现在,一直到夜半,明白?」 艷丽的脸上没有丝毫温度。 那三人疯狂的点着头,眼中的恐惧几乎要溢出来。 虞泽的嘴角终于微微勾起,他满意的点了点头。 翻窗离开了酒肆。 …… 戊时三刻。 楚留香将最后一个人接到了城里。 此时金乌西坠。 橘红的夕阳洒向大地,宽阔的街道上逐渐热闹起来,吆喝声此起彼伏,盛装打扮的少男少女们来来往往,带着期待而又紧张的笑容。 楚留香和巴图尔他们在人群中向着皇宫走去。 人实在是太多了,摩肩接踵,寸步难行。 巴图尔摸了摸自己粘上去的假鬍子,问道:「可有王子的消息?」 「未曾。」 「那个不男不女的,他莫不是贪生怕死逃之夭夭了!」 「他若贪生怕死,自行离去便可,不必陪我们走这遭,先回客栈,他应当回去哪里找我们。」 楚留香听了觉得好笑,绞尽脑想像着虞泽贪生怕死跪地求饶的样子…… 不,不可能。 即便他当真求饶了,下一刻也一定是趁人不注意暴起杀人。 正想着,楚留香突然被人撞了一下,他停住脚步,若有所觉的从腰带里拿出了一张纸条。然而回头看去,熙熙攘攘之间却不见那个熟悉的身影。 「怎么了?」 「有消息了。」 楚留香看了眼手里的纸条,又向前方眺望。 可是他为什么不来呢…… 不知怎的,楚留香心里蓦的划过一丝不详的预感。 第26章 杀伐(二) 「你的好妹妹看样子是不会放过你了——」 卓宏筹被捆成了个粽子在门外瑟瑟发抖,除他之外,偌大的宫殿里还横七竖八躺了六七个人。 亚孜在回国后便下令将热汗古软禁,软禁之处,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手。 第40页 卓宏筹知道,在这院子外,至少还有二十多个士兵。 但是他不敢出声,脖子间缠绕的小蛇身躯冰凉滑腻,高昂的蛇头对着他的脖子,猩红的蛇信时不时触到他的皮肤,卓宏筹毫不怀疑,一旦他稍有动作,那条青翠的小蛇一定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咬上他的脖子。 门内谈话的声音传来。 女人的声音温柔娇媚,带着一点蛊惑之意。 「你看看,你看看,你妹妹都盯上你的小命了,如此绝情——你心里就不冷?」 卓宏筹表示自己什么都不想知道,但是如今他跑又跑不远,双手动又不能动,只能苦着一张脸任由那些话语往他耳朵里钻。 「索性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把她杀了,如何?」 热汗古没有回话。 门外卓宏筹听着一哆嗦——那蛇头逼近了几分。 于是他又忍不住一哆嗦,心中卢来佛祖观音菩萨玉皇大帝各路神仙都念了个遍,最后化为了死灰一片。 接下来二人又交谈了一段时间,但是似乎挪了地方放轻的声音,谈话声模模煳煳的什么都听不清楚。 把这卓宏筹的心搞得是七上八下,此时又希望他的听力能好一点了。 不知过了多久。 也许是一炷香,也许是一盏茶。 门悄无声息的打开了,一个猪头出现在他面前。 虞泽此时已经换回了男装,他在路上随便买了个低调的面具带上,此时正笑眯眯的低头看向卓宏筹。 「你刚才是不是都听到了呀?」 卓宏筹冷汗洇湿了衣服。 「你觉得我是杀人灭口好还是把这件事告诉亚孜那个小娘西皮好?」 卓宏筹的冷汗洇湿了鬓角,他抖抖索索的低头看了一眼小青蛇,结巴道:「小……小的为您马首是瞻!」 「啧,你为我马首是瞻干嘛?」 虞泽蹲下来,哥俩好的搂住了他的肩, 「你要效忠的,是里面那位。大概一个时辰之后,如果有一个长得一脸风流还一身……他现在应该只有沙子味……那就一脸风流但是不显肾虚的男人来的话,你就听他的指挥。你少给我搞一些不该有的心思,若是让我知道了,不管成没成,你跑到哪儿,我追到哪儿。」 虞泽脸上笑意更盛。 「知道啦?」 「知道知道知道!」 卓宏筹立刻点头如捣蒜,脖子间青蛇蠕动的感觉传来,他浑身一僵,直到那条小蛇爬回了虞泽的手腕,在上面安逸的盘成了一个手镯后,才勐然放松下来。 这才发现手软脚软,竟是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了。 青蛇、绿瞳。 卓宏筹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人。 「你是……」 「我是?」 虞泽回过头来,轻声问道。 「你你你……你谁都不是!呸!这件事我谁都不会告诉!」 卓宏筹求生欲及时上线,指天发誓道。 可是虞泽还是拿一双绿眼睛定定的看着他,用一种看猪肉的眼神。 「我我我……我根本就没见过你!」 虞泽这才满意的转过了头。 几个起落之间消失在了血似的红霞之中。 …… 依照虞泽的指示,寻找热汗古的过程出乎意料的顺利。 守门的卓宏筹几乎是帮他们打点好了一切。 就是看楚留香的眼神有点奇怪。 欲言又止,恍然之中带着一点认同。 问他也不说,只尴尬的笑着将楚留香推了进去。 热汗古同亚孜长的有六七分像,但是气质却千差万别,像是劲瘦苍翠的竹节,待人接物文质彬彬、温和有礼,倒称的上一声端方君子。 只是一沟通,才发现情况并没有想像中的那么遭。 这还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我并非没有后招,在她身边我曾埋下了一批暗桩,以备不时之需,我希望我永远都没有用上他们的一天,只是没想到,她竟然……」 热汗古抿了下唇,没再说下去。 「罢了,亚孜看我看的紧,本来我还发愁要怎么传消息出去,你们来了便好了。」 他们在屋内商量了一个时辰。 再出来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一轮月亮高高的挂在天上。 城内灯火辉煌,飘飞的彩带如同展翅的蝶。 少男少女身着节日盛装,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楚留香隐没在人群中。 此时距离子夜还有一个时辰。 但是虞泽却迟迟不现身。 他既然能将消息传递给我们,就说明他并未出事。 只是如今为何迟迟不来,莫非有什么事情绊住他了? 楚留香有点忧心,他有心想去寻人,但是热汗古的事已经到了关键时刻,容不得半点闪失。 他只能强压下内心的焦躁,专注于眼前之事,只是紧锁的眉头却从未松开。 他武功不差,应当……不会出事吧…… 仪式前两刻钟。 一个颀长的身影出现在皇宫的屋顶上,只一闪,瞬间便没了人影。 把守的人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怀疑自己看错了。 偏殿之内,灯火通明。 亚孜身穿华丽的长袍,脸上画着精緻的妆容,坐在铜镜前细细端详自己。 第41页 因为妆容的缘故,原本稚嫩的脸庞成熟了些许。 亚孜看着镜中的自己,情不自禁的抚上了镜面,只觉的熟悉又陌生。 盼了那么久的东西如今就在面前唾手可得。 亚孜突然有了一种不真实感,只觉的如同梦里一样。 她环顾四周布置华丽的宫殿,双手抚向头上琳琅的珠翠! 再回头时,空茫已经被一种趋近于疯狂的喜悦替代! 她的眼中好似燃起了一团火,灼灼燃烧着,像是窗外万千灯火倒印在她眼中,几乎将她自己燃烧殆尽。 莎车国的歷史上曾有三位女王,但是没有一位像她这么年轻。 在豆蔻发芽的年纪,便成了这个国家最尊贵的人。 亚孜心中有一股热流涌动着,她的登基仪式比以往的任何一届都要盛大。 金碧辉煌的皇宫装饰上了七色的彩绸,多彩的琉璃灯悬挂其间,在夜色之中犹如群星落入凡尘。 金红的长袍上用金线织就,上面缀了一百零八颗珍珠,熠熠生辉。 发间的金饰繁重奢华,压得的人几乎直不起脖子。 亚孜跪坐在地上,曳地的裙摆如同花朵层层绽开,她嵴背笔直,端坐的样子自信超然的如同昂首的帝王 盛世理当由一场盛大的仪式开启。 她是莎车国歷史上最年轻的女王,也应当是最伟大的帝王! 开疆拓土,统一西域。 亚孜心中无比自信。 她的所作,她的所为,受得住这万千朝拜,配的上这无双盛典! 亚孜这样想着,整了整头上王冠,眼中的烈火越烧越旺。 就在这时,一条青绿的绸裤出现在了铜镜之中。 这个样式不属于皇宫内的任何一个人, 亚孜瞳孔骤缩,心中一惊。 然而还未出声,一支金簪便抵上了她的喉咙。 那人弯下腰来,上半身也倒印在了铜镜之中。 高鼻,深目,捲髮,碧瞳。 虞泽嬉笑着,看向镜中亚孜惊怒的双眼,道:「好久不见,小公主。」 「你竟然没死!」 惊怒过后便是愤恨,亚孜咬牙切齿,吐出的每一个字仿佛都带着最锋利的刀子,恨不得将虞泽碎尸万段。 「小公主,如今你的命都在我的手里,这态度未免太过嚣张了吧?」 「嚣张?」亚孜一扯嘴角冷笑一声,「莫非你还要我向你哀求不成?这把我皇族的脸放哪儿了!」 「哈桑呢?」 「你说那个圆脸的小侍女吗?她好好睡着呢,这座宫殿里的所有人,今晚都可以睡个好觉。所以你放心,今夜,没人来救你。」 虞泽语调温柔,如同在哄小孩子的母亲,但是墨绿的眼中却泛着冷意。 亚孜的脸色终于变了。 「谁告诉你的!这里面有我私人豢养的死士,除了我没人知道!你哪怕武功再高,也没道理毫髮无伤的进来!谁告诉你的!是不是热汗古那个混蛋!」 「那你可太不了解你的哥哥了。」 虞泽说着,将手中的金簪往内推去,一滴血珠蜿蜒落下。 「你为我办事!金银珠宝你要什么我给……!」 噗嗤! 化为说完,便有金属入肉的声音响起。 金簪近乎整根没入亚孜的脖子中,溅出的血液染红了精緻的地毯。 亚孜一颤,嘴巴开合,还不待说话便吐出一汪血,滴滴答答淌在地上。 瞬间两人的衣摆便漫开了血色。 「若是你直接僱佣我杀了热汗古,只要钱给到位,我自然不会拒绝,可是你错就错在,不该戏耍于我。」 偏殿之中灯火通明,但却空空荡荡。 虞泽的话语幽幽盪了开去,如同阴风颳过。 无人应答。 应答之人已经死了。 亚孜坐在铜镜前,姿态仍旧如同帝王。 但是眼睛却失去了光泽,空洞无神的看向镜中的自己,细看之下犹带着一丝不甘。 华服裹身,王冠奢华。 她穿着一身最华丽的寿衣,在黎明前夜下了葬。 这下虞泽才算是真正出了一口恶气。 他拔出金簪,用亚孜的衣摆细细擦净了后,重新带到了头上。 窗外月上中天。 此时,仪式前一刻钟。 作者有话要说:  为了一号不堵车,我明天要连夜回去,所以明天不更啦 第27章 暂别 午夜的皇宫分外寂静。 虞泽漫步于过道之间,突然想起了之前同楚留香他们说的那个故事。 ——两个富家子弟,为了钱财派人去杀自己的父亲。 天下悲欢离合之事果然都有大致的模样。 那日他从热汗古的宫殿出来,还未走几步,便被人叫住了。 那是一个年过花甲的老人,花白的头髮束在脑后,右耳悬了一个五瓣花形状的耳坠。 「公子,国师大人有请。」 他微微弯腰,神情不卑不亢。 虞泽停住了,月光下那人白衣白袍,淡然的样子像是神座旁的侍者。 「前方带路。」 良久,虞泽嘴角微挑,露出了一个玩味的笑容。 国师的地方离这儿很远,虞泽跟在他后面慢慢走着,后来不耐烦了索性直接拉住了他的腰带,运起轻功来到了屋顶上。 第42页 「你指方向。」 没有想像中的尖叫挣扎惊慌失措。 即便骤然拔高了十多米,那人也只是小小的惊讶了一下,很快便恢復了之前面无表情的样子,甚至连给虞泽指路的话语都没有一丝波动。 就好似轻飘飘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虞泽撇撇嘴,有点遗憾。 「往左,再往右,那个柱子上缠了白绸的宫殿就是国师大人的住处。」 「但是你不能从正门走。」 「那从哪儿?」 老人指了个方向。 虞泽的脸扭曲了。 窗户? 直到又往前走进了点,虞泽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在自己地盘却偏要像做贼一样。 保守估计,在灯光找不到的隐秘处,至少有十四人监视着这座并不奢华的小楼。 「不知阁下找小女子,所为何事?」 国师住所并没有想像中的大,但是装修精緻,处处可见神秘的符文。 这个距离——掐住国师的脖子也不过转瞬之间的事 虞泽收回了暗暗打量了视线,仗着自己身上的裙子,故意捏着嗓子柔柔的问道。 国师的年纪很大了,鬚髮似雪,皮肤干瘪的如同树皮,上面爬满了皱纹,过长的眉毛盖住了半只眼睛,是他看起来像是睏倦的眯着眼睛,但是这并不能阻挡他眼里的精光。 若单看这双眼睛,你是决计不会相信这是一位已经一百二十岁的老人。 「老朽此次请阁下来,是为了请阁下替老朽杀一个人。」 国师慢悠悠的说着,掀起眸子仿佛洞察一切。 直看的虞泽浑身汗毛倒竖。 ——他是在是不喜欢这种似乎被看透的感觉。 「不知是何人?」 虞泽嘴角的笑一僵,也不装了,直接问道。 「亚孜。她欠你多少钱,我就给你多少钱。」 果然如此。 虞泽眉毛一挑,四个大字明晃晃的写在脸上。 谁料国师见状却是突然笑了起来。 「我并不是因为她要杀我,我如今已经一百二十岁了,不用她动手,怕是再过几个月我便要去见先王了。」 「师傅!」 一直在一旁静静候着的老人突然上前一步,脸上头一次露出了焦急之态。 「生老病死乃常事,凯赛尔,之后,这个位置便交给你了,你先下去吧。」 「是……」 人走之后,房间内一下子寂静起来。 虞泽难得上前一步,好奇的问道:「那是为什么?」 他从来不是个好奇的人, 玄水楼从不杀无辜之人,因此事事都要问个清楚,但是亚孜根本就算不得无辜。 只是这次他难得的好奇,这么一个仙风道骨、连死都处之淡然的人,到底会因为什么理由去杀亚孜。 「她杀死了陛下。」 国师淡淡道。 空气随之一滞。 「陛下重病,原来还有一月可活,可是亚孜按捺不住了,她逼迫陛下传位于她,逼迫不成便索性杀了,造了个假的帛书,可是她没想到的是……」 国师仍旧是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但是说到这儿,他顿了顿,轻轻吸了一口气。 「陛下早就写好了帛书,并派人藏于流沙古国,那日他一去世,便有人在深夜敲响了我的房门,将一切告知于我。莎车国的国师从来不参与政事,但是既然他开口了……」 「你一定要杀了亚孜。」 国师仍旧是一副轻飘飘的样子,仿佛在谈论今天的天气。 他将一块令牌给了虞泽。 「城门外十二箱黄金,事成之后,都归你。」 …… 城内越发的热闹了。 街上的喧嚷之声即便是皇宫里也能听到。 明艷的灯火将天空映照的宛如白昼。 今夜。 定然是极其热闹精彩的一夜。 虞泽从皇宫内出来,带着一身尚未消散的血腥气,灵巧的攀上了莎车国的最高处,于高楼之上俯瞰其下灯火辉煌。 街道上人流如织,人群密密麻麻挤在一处,蚂蚁一般。 依米花的香气弥散开来,带着股轻微的甜,像是发酵了的甜酒酿,混合着节日的欢欣与热闹,如同暖流淌过,莫名带给人一种心安的感觉 街道尽头,楚留香顺着人流被推搡着走了过来。 虞泽几乎是一眼就看到了他。 风尘僕僕,面容憔悴。 一副落魄江湖人的样子,可站在人群中偏偏像是鹤立鸡群一般。 虞泽坐在高处,眼中是万家灯火,灯火之间是那个风尘僕僕的人。 鼻若悬胆,眸若桃花,是这漫漫黄沙也掩不住的俊美。 暖黄的灯光给他的面庞镀上了一层金边,柔和了眉间的冷肃,看上去竟然有些温柔。 依米花的香味越发的浓郁了。 楚留香一身宽大的麻制黑披风将他从头到脚裹了个严实,像是乌鸦一般,上面黑漆漆的不见任何装饰,同身旁带着依米花的男男女女比起来,倒是显的有点可怜了。 「男女互表爱意的节日啊……」 虞泽托着腮,手中把玩着一朵顺手从皇宫里摘来的依米花。 楚留香走的近了,近的虞泽能看清楚他有点乱的头髮,以及破了一个洞的披风。 突然。 第43页 他站了起来。 整个人站在塔尖长身玉立,一轮明月高悬于身后,墨绿的眸子在月光下显的越发青翠,如同祖母绿般光华流转。 楚留香已经走到他身下了,一低头便可看到。 虞泽歪了歪头,嘴角微勾,扬手将花朵扔了出去。 再见。 他动了动嘴,无声的说着。 白色的花朵在空中打着捲儿,晃晃悠悠晃晃悠悠,最后落到了楚留香的头上。 这是…… 楚留香看着手中的依米花,身形顿了顿,突然若有所觉的向上看去。 然而空无一人。 只有高塔耸立,夜风阵阵。 明月向下挥洒着淡淡的光辉,偶尔有几只鸟儿自天空略过,遗留下几声清脆的鸟鸣。 那儿是一个与地上截然不同的静谧世界。 楚留香凝视着,久久的。 然后被身后的人推的一个趔趄,于是思绪勐的迴转过来。 抬眼望去,壮丽皇宫赫然在目。 皇宫前的广场上,已经装点了各色鲜花。 此时距离大典开始。 还有一炷香的时间。 …… 虞泽跑了,在扔出花的一剎那就跑了。 毕竟,再不跑做的坏事就要被发现了。 风自耳边唿啸而过,身旁的景物飞快倒退几乎化为一片残影。 虞泽脚尖轻点,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后便轻轻巧巧的落到了城墙之上。 甫一落地,便听见身后隐约传来一阵喧譁之声。 虞泽最后回头深深看了一眼,便头也不回的跃下了城墙。 城门往左走十仗左右,停着两辆驼车,驼车旁站着一个身穿白衣的老者,右耳同样带了一个五瓣花的吊坠。 「公子,在下带您出去。」 见到虞泽来了,伊拉勒微微颔首。 「慢着。」 虞泽撩开车帘将金子点了一遍,见十二箱满满当当一箱不少后,正想开口让他出发,但是嘴刚刚张开,便停在那儿不动了。 「怎么了?」 「不,没什么。」 虞泽摆摆手,嘴角忍不住勾了起来。 「我不打算用车了,我要用骆驼。」 他看向右侧不远处,眼中闪着恶作剧的光。 他知道。 再往右走一小段路,一块巨石附近,有十二只骆驼,其中还有那只他最喜欢的「楚留香」。 …… 「楚留香楚留香,听话,跟我走吧~」 夜晚的沙漠寒冷的如同深秋,裸露在外的皮肤顷刻间便冰凉一片。 但是骆驼的毛髮却一如既往的干燥温暖。 虞泽抚摸着那只骆驼的脖子,整个人笑眯眯的如同诱拐小朋友的人贩子。 不过好在这个「小朋友」也很喜欢他,歪着脖子亲昵的蹭了他几下,又上前几步轻轻一撞。 虞泽猝不及防之下摔了个屁股墩,整个人却坐在沙地上,哈哈大笑起来。 「嗨呀嗨呀,你可比那个大的有良心多了——跟我走!保你吃香的喝辣的!」 他翻身上了骆驼,一拉缰绳。 顿时,剩下的十一只自动自觉的跟在他身后,背上驮满了黄金。 虞泽畅快之意溢于言表。 他甩了下缰绳。 「楚留香」跑了起来,另外十一只紧紧跟在他们身后。 顿时。 尘土翻滚。 浩浩荡荡。 伊拉勒顶着满头满脸的黄沙。 沉默了…… 你是不是把我忘了。 好歹是国师近侍,这么没牌面的吗! 他抖落了身上的沙子,本着对虞泽良心的期许,等了那么一小会儿。 但是他没等来虞泽,反倒等来了另一个人。 就在虞泽离去不久,楚留香从城墙上翻了下来。 沙漠上虞泽留下的脚印还未消散。 楚留香顺着踪迹一路追过去。 然后看到了在茫茫沙漠中正在可怜巴巴抖衣服的伊拉勒。 「呃……」 伊拉勒想打个招唿来缓解一下子这略显尴尬的氛围。 但是楚留香一眼就看到了地上的痕迹,二话不说就追了出去。 却在跑出一段路后又跑了回来,张望了一圈。 「骆驼是不是全被他牵走了?」 「……是。」 「……」 楚留香沉默了,半晌轻轻吐出一句。 「小混蛋……」 接着足尖轻点,竟然直接运起轻功追了上去! 夜里的冷风唿唿的吹。 伊拉勒的心里嘎嘎的凉。 默默道:「但是在不远处还有几辆驼车……」 「算了我还是回去吧。」 …… 楚留香的速度很快,灵动飘逸的像一只燕子。 楚留香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追。 只是反应过来后便发现自己这么做了。 但是如果追上之后要说什么? 身旁的景物不断倒退。 追赶间隙,楚留香忍不住分神想了一下这个问题。 请他去我的船上看看吧。 再过一个月天气转凉。 正是螃蟹肥美的季节。 但是楚留香最终还是没有追上虞泽。 骆驼的痕迹被风沙掩埋。 突兀的断掉了。 第44页 楚留香站在苍茫沙漠中,忍不住仰头一声长嘆。 只有一个身份和一个不知道真假的名字。 天地茫茫。 虞泽这一去就如同泥牛入海。 今后怕是在难相见了。 …… 「然后呢?」 姬冰雁和胡铁花,人手一把瓜子,在那摆满的冰鉴的屋里。 排排坐听楚留香讲那莎车国的事。 「后来啊,我同巴图尔他们都已经准备好了,打算同亚孜当面对质,甚至做好了与他们一战的准备,可是子夜之迹,最后等来的却只有国师。」 子夜。 明月当空。 清风徐徐。 各色的花朵装点了皇宫,两队士兵列于大门之前,神情肃穆,腰间的弯刀纤尘不染,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很快,亚孜便会在皇宫的露台上,在国师的祝福之下,登基称王。 月上中天。 民众翘足企首,露台却上迟迟不见人影。 反倒是皇宫大门打开了。 众人唿吸一窒。 仿佛按下暂停键一般,喧嚷之声齐齐停止。 无数双眼睛一眨不眨的看向大门。 白衣,白髮,苍老的面庞。 然而,来人并不是众人翘首以盼的亚孜。 而是国师。 渐渐有议论声响起。 「诸位。」 国师的声音不大,但是在他开口的那一刻,众人齐齐一静,微微垂首,安静且恭敬的聆听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二公主亚孜去世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 这下也顾不得恭敬不恭敬的了。 几乎是瞬间。 喧闹声、讨论声、质疑声炸响在耳旁,乱糟糟混在一起几乎能把屋顶掀翻,便连两旁守门的士兵也站不住了,站出来压低声音问道 「国师大人,这事可不能开玩笑!」 「是啊,在这个时刻……」 「我没有开玩笑,这是先王对二位继承人的考验。」 国师微微提高了声音。 「大王子博学仁爱,若是为王,定能体恤民情是国家繁荣昌盛,但为人难免优柔寡断,若遇外敌,怕是难以抵挡;而大公主虽然骁勇善战足智多谋,但是为人冒进,若是无人牵制,难免成为盲目拓张、横徵暴敛之人。因此先王在继承人的问题上一直犹疑不决,后来便想出了一个方法。」 人群渐渐安静下来,楚留香同热汗古隐在暗处,眉头紧锁,注视着事件以外的发展。 「他在流沙古城处藏了一张空白的帛书,谎称上面写着继承人的名字,若是谁前去替换帛书,就会中那里的埋伏,二公主去了,不慎被那里的暗器射中,种了毒,本来这毒不会致命,可是二公主体弱,回来后感染了风寒,两相叠加之下去世了。她权欲薰心,没有通过先王的考验,因此这王位自然应该由大王子继承。」 说到这儿,楚留香不继续说下去了。 姬冰雁和胡铁花面前的瓜子壳堆成了一座小山,将楚留香不说了,催促道:「老臭虫,你怎么不继续说了?」 「因为接下来的事我也不知道了。」 楚留香转着手中的杯子,神色看上去恹恹的。 作者有话要说:  虞泽觉得之后就见不到了 但是他不知道 有个词叫缘分 各位有没有看阅兵式啊~ 大家国庆节快乐! 第28章 父亲 「国师的说法站不住脚,亚孜去替换帛书的时候肯定会翻看原来那份,既然如此,她在看到空白帛书的一剎那就会知道这是个计策,不会乖乖等到伊尔节的时候再继承王位的。再联想到当时失踪的虞泽——谁杀的再明显不过了,我想通之后立刻追了出去……」 「没追到。」 姬冰雁拿起了一块蜜瓜,笃定道。 「他顺走了十二匹骆驼,我跑着出去,走着回来,回客栈的时候天都发白了……」 这段经歷听着就很惨…… 天天被高亚男追的胡铁花感同身受。 毕竟跑到精疲力竭也不是没有过。 于是他拍了拍楚留香的肩。 然后拿走了最后一块蜜瓜。 楚留香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看着吃的津津有味嘴角还沾了籽的胡铁花,眉角跳了跳,果断抄起了他面前的酒壶。 一滴不剩喝了个干净。 「这西域酒果然别有风味,」楚留香一抹嘴,又拿过了姬冰雁面前的酒,「姬冰雁,你可听说过有虞泽这么一号人物?」 「未曾听说过,但是若是附和你所说的特徵的,我思来想去就只有那一个——罗剎鬼。」 财大气粗的姬冰雁眉头都不皱一下,直接另开了一坛酒。 封泥拍开。 顿时,霸道的酒香瀰漫出来,剎那间溢满了整间屋子。 胡铁花眼前一亮,整个人斜斜的倚过去,几乎要贴到姬冰雁身上。 「这酒香好霸道,我怎么从未闻过?」 楚留香抿了一口,忍不住,把整杯都喝了。 「意外所得,此酒名为涤尘,据说喝完后神清气爽、耳目一新,最近在京城颇为流行。」 「的确清新雅致、后劲绵长,但这说法却是夸大了。」 楚留香笑着摇了摇头。 第一时间想到的竟然是虞泽会不会喜欢。 第45页 他因为这个想法愣了一下,然后掩饰般的举起了酒杯。 「我不是没想过罗剎鬼,毕竟江湖上绿眼睛的人不多,但是罗剎鬼在江湖上只流传着一个名号,真真正正像是幽灵一样,而且有关他的传言……」 「青面獠牙,彪形大汉,手段残忍,能止小儿夜啼。」 姬冰雁慢悠悠的说道。 虞泽那张凌厉精緻的脸自楚留香脑海中一晃而过。 这怎么也对不上啊。 而且就虞泽的所作所为来看……也算不上残忍…… 「也有传言说他是妖媚娘子,专门吸人精气。」 胡铁花接着道。 这……某种情况下倒也没说错…… 楚留香想起了那一身绿裙子。 「不过据我所知,有一个自称见过他的人说,罗剎鬼长相极其俊美,手起刀落之下取人性命,惑人心神。」 惑人心神…… 楚留香勐的想到了月夜下的那个吻。 月光下虞泽的脸精緻的如同瓷娃娃一般,墨绿的眼睛几乎能将人的灵魂吸进去。 「噗!」 下一刻,口中的酒液呛进了气管。 他立刻剧烈的咳嗽起来。 「诶!老臭虫你怎么回事?喝个酒还能呛住?」 胡铁花见状上前帮他拍了拍背,嘴上毫不留情的哈哈大笑。 楚留香勉强笑了笑,脑海中的那张脸却挥之不去。 只能借着喝酒掩饰,喝了一杯又一杯。 不知不觉之间就醉了。 红着脸颊趴到到桌上。 姬冰雁同胡铁花对视了一眼,都觉得楚留香今天有点奇怪,于是若有所思的说道:「你若真想见他,就去问问一点红,他没准知道。」 「不用了,」楚留香皱了皱鼻子,「他不告而别,自然是不想同我再有瓜葛,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再找他,有缘再见吧。」 …… 时间一晃三个月。 玄水楼最近的氛围相当肃杀。 明明秋天还未到。 可是那儿已经秋风阵阵,落叶满地了。 当然,是心理上的。 因为虞泽最近变的非常奇怪。 他不仅顶着文越的黑脸养起了骆驼,而且杀人的手法还温柔了不少。 这多可怕的一件事啊! 当年十四岁的小伙子,拎着把柴刀就把人脖子砍了。 这种作风一直延续到今日。 杀人方法千百种。 他偏偏对人的脖子情有独钟。 而且还不能是轻轻一划,必须要割开喉管断开骨头。 要听到那声脆响,看到那汩汩流出的血液。 问他为什么。 他只说那种清脆的声音如同吃苹果一口就咬下满满一大块来。 很爽。 当时他正嘎吱嘎吱吃着苹果,轻飘飘的样子仿佛嘴里咬的不是苹果,而是喉管。 这导致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苹果成了整个玄水楼上下的阴影。 可是如今虞泽不沉迷于听脆响了。 雪亮的弯刀轻轻一划,不深不浅,人便轰然倒地。 血液自级细的伤口中流出,一滴一滴,在地上很快就积起了一个小水洼。 搞后勤的人喜极而泣,楼里的杀手战战兢兢。 这种行为太过反常,然而当众人严阵以待的时候。 虞泽却默默的接了任务,又默默的走了。 三个月,总共完成了八十七项任务,期间除了定时来给骆驼餵吃的外,几乎不见人影。真真如同一个幽灵一般。 「虞泽。」 终于在第九十一天,文越趁着他回楼里餵骆驼的空档,开口叫住了他。 「干什么呀?」 虞泽懒懒的瞥了他一眼,略带埋怨道。 「你最近给我的任务怎么越来越少了?」 文越神色一僵,额角顿时蹦出几道青筋。 「你还有脸说!一个月八十七项!楼里的任务早被你做完了,一堆人天天搁院子里喝酒划拳呢!」 「啊……」 虞泽一呆。 「……怎么没叫上我?」 文越朝天翻了个白眼。 「说的好像叫了你你就会去了一样。」 他一撩袍子坐到了虞泽身边,仰头看着面前这个可以说是自己一路看着长大的小孩。 「你能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吗?」 虞泽嗑瓜子的动作顿住了,有点无奈。 「我都二十三了。」 「我今年五十二!」文越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又很快柔和了神色,「你最近几日反常的厉害,虽然我挺欣慰你这种变化的,但是楼里其他人天天一副事出常反必有妖的表情——你……解释解释?」 「最近几天早饭的包子里肉少,心情不好。」 「你找理由也找的认真一点……」 文越无语。 「算了,你小子打小就是个心里能藏的住事的,你不说我也不逼你,我只问一句——」 文越上下打量了他一眼。 「你可以处理吧?」 「没事,」虞泽随手扒拉了一下头髮,闷闷道:「过段时间就好了。你还有要问的没?没有的话我就回去了。」 「等等!」 虞泽离去的身影顿住了,无奈的嘆了口气。 「还有什么事?」 第46页 「你父亲的事有眉目了。」 瞬间,虞泽瞳孔骤缩,整个人气势为之一变,锋锐的如同一把出鞘的利剑。 「你找到了?」 虞泽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右手无意识的握紧了腰间的弯刀。 「在哪儿?」 「京城。」 作者有话要说:  嗝~ 今天晚上久违的吃到了葱油螃蟹 吃的好饱 妈呀不是我骗你们葱油螃蟹真的好好吃! 我最喜欢吃下面的粉丝 葱香混着酱油的咸鲜加上螃蟹的鲜味还有混在里面的蟹黄…… 妈呀真的爆炸好吃啊! 第29章 旧事 虞泽在动身之前去了一趟兰州,提着一箱笔墨纸砚并书籍若干。 他驱马一直向前走,直到走到了沙漠边界一座小城里。 这座城实在太小,乍一看只有十几户人家,而且已然没落,零散的覆盖在只有零星绿意的沙漠之中,墙上全是簌簌黄沙,不见丝毫人烟。 而在这一片冷清之中,有户人家分外显眼,不大的院墙上有细碎的枝叶探出头来,带着点点生机。 虞泽打马上前,下马,推开院门,顿时,一片喇叭花映入眼帘,红的紫的连成一片。 而在院内平房的外墙上,隐约可见几道划痕,每到划痕旁边画着朵小小的喇叭花,像是给孩子量身高所画的。 虞泽上前比了比,才恍然发觉,自己已经离开这儿快十年了。 他看着那朵小小的喇叭花抿着唇,捡起一块石头沿着痕迹刻画着,一下一下,将那被风沙磨的几乎看不见的痕迹再度加深了几分。 他对剩下的几朵喇叭花也如法炮制。 接着比了比自己如今的身高,学着儿时父母那样,在墙上画一道线,然后在旁边画了朵小小的喇叭花。 塞外的风沙呜咽着如同孩童的哭泣。 虞泽凝神看了半晌。 然后转身,提着那袋东西绕到屋后,在那儿有个小小的坟包,上面简陋着竖着两块木牌,分别写着虞肃清、吾日耶提。 虞泽蹲下,扫去了墓碑上的黄沙。 这是他近十年来第一次来这儿,其余几年都是文越代他来的。 「爹、娘,我抓住兇手的尾巴了,如今终于能来见你们了。这日子也是巧,再过三个月便是你们的忌日,到时候……我定当提着兇手的头来见你们。」 虞泽的眼神阴鸷了一瞬,转瞬又恢復平静,拿出了带来的书籍文房。 「爹,我没有顺着您的意思好好读书,还拜了文越为师,学了你当年想方设法都不让我学的武,」说这话时他的神情一直淡淡,直到此时眼中才显露一点无奈来,「但是你放心,我没有滥杀无辜,当年你和娘往我脑子里硬灌进去的仁义道德到底是发挥了一点作用,所以你们也不用担心你们的儿子会成为人人喊打的大魔头。」 他顿了顿,接着道:「现在虽然也被喊打,但是也没有到人人得而诛之的地步,我给你带了你喜欢的古籍和文房四宝,所以你听完之后可以到我梦里,但是不要骂我,更不要拿着戒尺逼我背书。」 虞泽点燃了一堆火,将东西烧过去,烧不了的砚台就埋在坟堆的旁边。 「娘,你喜欢花,泽儿会好好照顾院子里的花的,江南的花很漂亮,到时候泽儿想方设法移栽过来,把这儿种满,只是我不想你那样会侍弄花草,若是到时候死了——你可别怪我。」 虞泽嘴角微微勾了一下,眼角微微发红。 他突然想起了很多年前。 那时他六岁、还是七岁? 一不小心弄死了村里孩子的小羊羔,当那孩子火冒三丈同他争吵时,他一怒之下险些将人掐死。 不大的院子里瞬间围满了人。 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厌恶和恐惧,无数的辱骂扑面而来。 爹娘急匆匆的赶来。 爹当着众人的面将他狠狠的打了一顿。 拎回家后,又把他打了一顿,一边打一边骂。 一句骂他不是个东西,一句骂那些村人是混帐居然敢骂他的儿子。 他抽断了三根藤条,正要挥第四根的时候被吾日耶提一把抓住了手腕。 于是他将藤条扔在地上,红着眼睛把一堆《论语》《礼记》《大学》《中庸》甩到他面前。 「你今后不许做官,也不许习武!你好好念这些书,若是能成家便成,若是不能,就找个能容得下我们、人烟稀少的地方,同我,还有你娘,一起安安稳稳的生活下去!」 虞泽当时的眼睛里充满了怨毒。 虞肃清扬手想打他一巴掌,手在空中颤抖了半晌,然后反手打在了自己的脸上。 那力道又大又沉,虞肃清的脸被打的撇向一边,飞出的眼泪溅到了虞泽脸上。 「子不教,父之过!今后我定好好教你,叫你知道什么是道德仁义!」 虞肃清走了。 吾日耶提走了过来,轻轻的环住了他。 母亲的怀抱柔软而温暖,带着太阳的味道。 「你爹打你打的没错,你不该下这么重的手。」 吾日耶提轻柔的给他上药,虞泽不吭声,他不服气。 吾日耶提没说什么,只是嘆了口气,然后将虞泽抱到床上,给他哼起了摇篮曲。 虞泽不知不觉睡着了。 第47页 这之后的日子风平浪静,除了村里的人一脸看怪物的看着他,他们一家被孤立,虞肃清突然从一个慈父变成一个严父之外,其他的一切都没有丝毫变化。 母亲照旧会带着他去花园里种花,把泥巴往他脸上抹;带他去看刚出生的小狗;将新开的花送给他;有时兴致来了会抱起他在洒满阳光的院子里转圈圈,嘴里哼着异域的歌谣。 吾日耶提有一双极其美丽的绿眼睛,如祖母绿般璀璨,里面盛着阳光,载着繁星,装着明媚的春光与天下间一切美好的事物。 虞泽看着看着,于是这人间的阳光也洒到了他的身上。 父亲的教诲与母亲的温柔化为了最柔软也最坚韧的绳索牢牢捆在了他的身上。 他任由那绳子捆着,不再尝试挣脱。 可是即便如此,他依然是村里最奇怪的孩子。 咒骂、厌恶、石子浪一般的朝他涌来。 虞泽从不辩解。 哪怕就这么过了好几年,他心中依然凉薄,他曾幻想过虞肃清同吾日耶提死去的时候,但是心中却依然没有想哭的冲动。 于是从那一刻他知道了,自己的确与常人不一样。 所以面对咒骂他从不辩解。 但若是有人欺负他,他也会拿起石子打回去。 控制着力道,控制着杀意。 直到他们不敢再惹他为止。 一个人孤零零走在乡间小路上。 清静。 虞泽原以为自己会这么一直平平淡淡过下去。 可是他没想到,原来那个不着边际的想法很快就成真了。 那年他十四岁,回到家时却发现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众人看见他,喧譁声一下子大了起来,交头接耳的说着「报应」「杀星」「家门不幸」之类的词。 一种不好的预感蓦的涌上心头。 虞泽快步走了进去。 院子正中放着两具浑身湿漉漉的尸体。 一具是虞肃清,一具是吾日耶提。 他们静静的躺在地上,安详的好似只是睡着了一般。 走进之后,一股极其浓重的酒味钻入鼻腔。 虞泽发现自己此时果然毫无哀意,一双眼睛漠然,没有半分眼泪。 顶多,就是心中有点怅然,有点发涩。 虞泽抿了抿唇,只觉得明明夏天未过却好似入了秋般,青葱树木瞬间枯萎,带着一股冷意。 然而下一刻,一旁村长的话语却让他的心里陡然升起一股怒意。 「在井里发现的他们,应当是喝多了失足掉进去的。」 「这不可能,」虞泽听见自己哑着嗓子道,「他们从不喝酒。」 村长笑笑,没说话。 辱骂的声音越发高涨起来。 虞泽的喉结动了动,心中的那股怒意越发鼓胀,咆哮着在心中横冲直撞,终于忍不住在下一刻,达到了顶峰。 「怕是虞泽杀的他们吧,养了这么个小怪物死了也是活该啊。」 这句话藏在一众喧譁声中,并不十分起眼。 但是偏偏虞泽的耳朵迅速就捕捉到了。 剎那间,滔天怒火席捲而来,理智瞬间绷断。 虞泽随手抄起身旁的斧头,一个勐子冲过去,狠狠的砍在了那人的脖子上! 喷射而出的鲜血瞬间溅上了他的脸。 周遭立刻安静下来。 「我没有,」虞泽死死盯着他,一字一顿的说道,手中的斧头又近了几分,「他们是被人谋害的!他们也没有遭报应!给我道歉!道歉!」 那人的眼中满是惊恐,嘴巴中不断有血沫淌下,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只有无意义的音节。 虞泽从他的眼中看到了自己。 绿瞳染血,黑髮凌乱。 此时的虞泽像极了传说中食人血肉的罗剎鬼 而除此之外,那双眼中还有惊恐、恨意、惧怕…… 种种情绪,唯独没有抱歉。 虞泽的嘴角扯了扯,手中用力拔出了斧头,然后一下一下,竟然硬生生将那颗头颅砍了下来! 头颅咕噜噜的滚到了一边。 从始至终,没有一个人敢拦他。 虞泽站在原地,喘着粗气,带血的斧头拿在手上,他低头看着不远处量身高的刻度,突然有两行泪逃出眼眶。 他嚎啕大哭起来。 整个人如同虾米一样弯腰趴在地上。 黄沙被眼泪沾湿蹭到了他的脸上,黄的红的混成一片。 虞泽头抵在沙地上,哭的仿佛呕出来灵魂。 就在这时,一个石子打到他头上。 「坏人!」 虞泽转头看去,泪眼朦胧中,一个刚到他腰部的小姑娘站在他面前,也是鼻子眼泪混作一团。 他知道。 那是之前那人的女儿。 这句话如同打开了什么开关。 下一刻,无数石子、木棍、凳子……狂风暴雨般打在他的身上。 虞泽没有动。 他躺在地上,侧头看着不远处那颗死不瞑目的头颅,突然想起了桌案上的四书五经,突然想起了母亲给他的那束花,想起了之前那只刚刚出生的小奶狗。 于是眼泪再次夺眶而出。 对不起…… 对不起…… 他喃喃着。 看着那颗头。 又好像看着那束花。 第48页 眼泪混着鲜血——自己的或别人的——染红了整张脸。 作者有话要说:  走个主线 信我,虐的就这一张章, 开始走主线了,就先把小虞的过去交代一下, 然后再给香帅安个假想情敌,诶嘿嘿 第30章 猪与白菜 不知过了多久。 金红的夕洒在阡陌大地上,有裊裊炊烟升起,偶尔有几只飞鸟掠过天空,载着一身的夕阳,留下几声清脆的鸟鸣。 围在这院子里的人们也渐渐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零零散散四散开去,露出了脚下被鲜血染红的泥土,和散落残败的喇叭花。 接着便是躺在血泊之中,浑身浴血,像是个破布娃娃一般的虞泽。 他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胸膛几乎没有起伏。 为首的壮汉又用手中的锄头狠狠捣了他一下。 虞泽翻了过去,散乱的湿发盖住了眼睛,没动。 众人这才相信他是真死了,带着东西,陆陆续续离开了那座小院。 夜幕降临。 淡淡的月光洒到了他的身上,漆黑的蚂蚁在他身上爬上爬下。 就在这时,一只大手挥了挥,赶走了那些蚂蚁,想将虞泽扶起来。 「嘶——」 文越倒吸一口凉气。 眼前这人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块好地方,手掌下的□□软绵绵的,像是在捏一块海绵,轻轻一碰便有血从裂开的伤口流出来。 文越不敢再碰,他撩开虞泽的湿发,露出了下面那双半睁着的、黯淡、且木然的眼睛。 「虞泽、虞泽!」 文越神色一凛,轻轻叫着。 不知过了多久,虞泽的眼珠突然动了动,他看向文越,嘴巴一张一合。 文越凑过去,却只能听见几个无意义的音节。 当下他也顾不得什么了,小心翼翼的背起虞泽,往玄水楼赶去——那儿有江湖闻名的神医,也要许多珍贵的药材。 虞泽不肯走,他看着院子里的另外两具尸体,挣扎起来。 但是此时软绵绵的像一团破棉絮的虞泽根本就动不了,所以他只能看着父母的尸体,嘴里一声声的嚷叫着,直到渐行渐远…… 一晃许多年,自己已经有将近十年没有来过这里了。 那日文越将他带回玄水楼后,他才知道,父亲早年官场失意,回甘肃老家的时候竟然意外同文越有了场交集,只是文越身份敏感,怕仇家找上父亲,故而二人并未太过亲密。 虞泽这十四年来,除了在他不知事的时候文越抱过他,其余那几年竟然一面也未曾见过。 他养好伤后同文越一起安葬了父母,又怕村人剷平房子便放了些这儿闹鬼的传言,做完这一切后,虞泽朝虞肃清的墓碑磕了三个头,又朝文越磕了三个头。 「请阁下收我为徒!」 虞泽话说的铿锵有力,但是其实心中几乎不抱任何希望。 十四岁。 早已过了习武的年龄,若是学不好,那便是个累赘。 一个杀手组织又怎会需要一个累赘? 可是文越却只问: 「我玄水楼行事只杀恶人,你可曾滥杀无辜?」 虞泽犹豫了。 「我不觉得他无辜,可是也不至于死……是我的错。」 「那你便跟我回玄水楼吧,想来这天地之间,也只有做杀手才适合你,而纵观这大大小小无数杀手组织,也只有我才能护的了你。」 当时的文越四十有二,虽然鬓角有几缕白髮,但是身材挺拔,精神抖擞,整个人往那一站便如山岳伫立,巍然而不可犯。 虞泽听闻这话后抬头惊讶的看着他,嘴巴张了张,最后一闭眼睛,狠狠的在地上磕了三个头。 夜风习习,明月朗照。 至此虞泽的人生分为两个部分。 今日他跪在父母的墓碑前,看着这与十年前几乎没有区别的房屋,恍惚间仿佛与十年前的自己连结在一起。 彼时他家庭和睦,虽然遭村人白眼,但是小日子过得也算舒坦。 但是奇蹟般的,虽然他怀念虞肃清和吾日耶提,却并不怀念那段可以称的上是幸福的日子。 于是他又对着墓碑磕了三个头。 「爹,娘,我到底做不来寻常人,如今腥风血雨的生活我倒是颇为满意。」 「让你们失望了……」 「不过我如今倒是有了个喜欢的人,他跟我不一样,光风霁月,侠肝义胆,江湖之中人人交口称赞。」 他顿了顿,扭捏了一下,突然微微敛下双眼,挠着脸颊不好意思道:「我跟他之间的差距几乎比银河还宽……但是虽然不抱什么希望,我还是想祈求一下,爹,娘,如果你们看你们的儿子一个人太可怜,就麻烦保佑保佑,让我们两人早日在一起。」 「这个人武功不错,我哪天要是上头了他还能拉住我,而且也不容易打死……」 虞泽越说声音越轻,抿唇偷偷笑了一下。 「如果真的……我带着他来见你们,也未尝不可……」 说罢,虞泽眼神游移了一下,小跑着转身来到院子里,打理了那几丛喇叭花后,便上马离去。 马蹄声伴着黄沙逐渐远去。 文越从不远处的墙角钻出来。 神色复杂的看着虞泽远去的背影。 本来想像往常一样来这儿跟老友叙叙旧,顺便唠叨一下虞泽的情况的,谁知道一不小心就得知了这么一个劲爆的事情…… 第49页 喜欢的人…… 文越的表情扭曲了一下,夹杂着「这不可能」的惊讶和「自家白菜被猪拱了」的心酸,以及「那头猪居然不喜欢我辛辛苦苦养的白菜的」愤怒。 「妈的!」 他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 焦躁的走来走去,把地上的枝叶踩得嘎吱作响。 近期虞泽的行踪在他脑海中过了一遍。 啧,会是谁呢…… 文越绞尽脑汁。 任务目标? 不可能,都死了,死的透透的。 任务发布的人? 不可能,楼里的人都是看内容接任务的,基本上不知道发布的人是谁。 但是最近也没发生什么英雄救美美救英雄的事啊…… 直到虞泽启程出发,他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那日风和日丽。 他站在玄水楼门口,看着面前整装待发的虞泽,两人之间暗流涌动,颇有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慷慨。 虞泽似乎被这种气氛感染,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难得郑重道:「师父,保重。」 「……保重。」 你到底喜欢谁? 文越口不对心,表情相当奇怪。 但是许是大仇将报,虞泽并没有意识到这点,再次看了一眼文越后,启程离开。 文越猝不及防被马蹄扬起的灰尘洒了一脸。 他看着虞泽离去的身影,动了动嘴唇,泄出几声嘟囔来,然后忍不住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他妈的的到底是哪个孙子掘了我的白菜啊! 第31章 京城 近日的京城热闹的很。 楚留香盯上了刘尚书家的血珊瑚。 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这个消息在三日之内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一时间,刘侍郎家的门槛都要被踏破了。 刘尚书温文尔雅的请他们喝了口茶,然后毫不犹豫的将他们统统轰了出去。 只有李悦李尚书,靠着同朝为官的那点情分,加上旁人不可比拟的厚脸皮,成功的留在了刘尚书的家里。 「啧啧啧,多好的血珊瑚啊!形似龙角,艷红如血,隐隐还有珠玉光泽……」 李尚书背着手绕着血珊瑚走了一圈又一圈,口中啧啧有声,双眼放光的样子,恨不得这珊瑚是他家的。 「刘兄啊,这么一件宝贝,你就直接这么大喇喇的放着,这心未免也太大了吧?先是拒了诸葛神侯的提议,白白放弃了四大名捕这么好的护卫,后来又是婉拒了皇上为你的宝贝修建机关的建议——你难道真想让这难得的宝贝被白白偷走不成?」 刘归元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 他有一个宝贝女儿。 二八年华,出落的是亭亭玉立、美若天仙。 而且为人烂漫善良,饱读诗书。 笑起来的时候有两个甜甜的小酒窝,天天跟在身后「爹爹爹爹」的叫着,能让人的心都化了。 刘尚书原以为自己的小女儿如此知书达理,看的都是四书五经。 直到有一天。 他在小姑娘的枕头底下发现了一沓话本,尽是些才子佳人、江湖侠客。 他很生气,气的一个晚上没有跟他的小女儿说话。 然后第二天早上转头就给她买了一堆话本。 ——还是装订精良带插图的那种。 女儿又笑了,老父亲的心就飘了。 但是很快刘尚书就笑不出来了。 女儿天天在他面前谈楚留香。 当然不止楚留香。 还有陆小凤西门吹雪花满楼李寻欢。 前二者是只知打打杀杀毫无君子风范,后二者一身才华却自甘堕落于江湖。 刘尚书很痛心。 如今更痛心的来了。 楚留香看上了他家的血珊瑚,即将上门拜访。 重点是这上门拜访带走的可能还不止他家的血珊瑚。 刘尚书打算将一切扼杀在种子的时候,转头就找了个藉口将女儿送到了庙里祈福礼佛。 如今他对楚留香是日也盼夜也盼,巴不得他赶紧拿东西赶紧走人。 就差双手举着直接送过去了。 又岂会给他平白增加难度? 于是刘尚书没说话,老神在在的品着茶。 李悦见状嘆了口气。 「刘尚书,堂堂三品大员的府邸那些江湖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若是血珊瑚丢了,这丢到可不止是你的脸,还有圣上的脸吶!」 刘尚书不喝茶了,眉心皱成了一个「川」字。 他爱女儿,也忠于皇上。 自己的脸丢了没关系,皇上的威严可万万损不得。 于是他长嘆了一口气,勉勉强强同意了诸葛正我的提议。 四大神捕里四个来了两个,追命和铁手。 均是风度翩翩,长相俊美。 刘尚书抱着一颗老父亲的心上下打量了他们一眼。 满意的点点头。 但是他们註定等不到了。 此时楚留香的确是来了京城,但是并不是为了刘尚书家的血珊瑚,而是为了赴一个友人的生日宴。 韶星剑是个剑客,可惜并不十分有名。 如今若是提起他,也许还是另一个身份更出名些。 在意识到自己并不是练剑的这块材料后。 韶星剑果断回去继承了父母的产业,当了个地地道道的商人。 第50页 又因为他早年闯荡过江湖,在江湖上有些人脉,做起生意来倒是意外的顺风顺水。 不过而立之年就成了京城最大的皇商。 此人生性自由,不喜拘束,因此从未娶妻。 至今无儿无女。 但是为人豪爽仗义疏财。 倒是以另一种形式圆了自己儿时行侠仗义、救助百姓的梦。 ——毕竟一个人要是真有钱到了一定程度,拿钱摆不定的事很少。 今日楚留香由他领着在京城里乱逛。 从湖泊园林逛到了酒楼茶庄。 韶星剑同楚留香二人聊的话题也从对二人往昔交情的追忆到了近日京城里最新鲜有趣的事。 「近日京城里风靡了一种酒。」 韶星剑身穿绸衣却腰佩长剑,身量比楚留香还高了些许,却长了张娃娃脸,笑起来威势全无,十分讨喜。 若是平日,他必定板着脸装深沉。 可是如今友人相聚,他便露了本性,一路上眉飞色舞。 「你可知是什么酒?保管连你香帅都没尝过!」 韶星剑背着手,一脸高深莫测。 楚留香却不吃他这套,含笑道:「我猜……涤尘?」 「你怎么知道?!」 「我不知道,可是我有个走南闯北,家财万贯的朋友知道,所以我便知道了。」 「害,我怎么把姬冰雁给忘了——不过这酒的来歷你一定不知道!」 「哦?愿闻其详。」 「这酒是从三个月前突然风靡起来的,据说有强身健体,凝神聚气之效,再加上它本身滋味绵长,就算不说那些神乎其神的效果,也是上好的佳品,一时间京城权贵竞相购买,便连上面那位也让我採买一点给他尝尝鲜,但是这酒却雷打不动每月只有十八坛,月初便一下子出现在了权贵手中,买都没地儿买——不知来处,而且来歷成迷——状元红、竹叶青、杜康酒……乃至绍兴的香雪,那都是有史可寻的,唯独这种酒,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一般,可是滋味却又不同已知的任何一种酒!真是奇哉怪哉……」 「直到三天前,有传言说这酒是麝月楼的花魁苍梧姑娘所酿,一时间各路人马纷纷上前一探究竟。苍梧姑娘听说了,便打算在三天后——也就是今天——举办一场品酒宴,到时将来龙去脉一一道来——这无非就是默认了呀!我跟你讲,我手下的那些书商都已经临阵以待了,就等着今夜一过,印书、出版,这个故事肯定大卖!」 「难怪你提前举办了生日宴,原来是要在生日当天去参加品酒宴。」 楚留香哭笑不得的看着他。 这人的的确确有经商的天赋啊…… 一般人还干不出来这事。 「美酒美人,这也算是个不错的生日礼物了,我有两张请柬,楚兄可要与我一同去?」 「求之不得。」 正说着,楚留香无意识的往前一瞥。 一个极其眼熟的身影映入他的眼帘。 青衣捲髮。 身高七尺。 虽然广袖飘飘一副书生打扮,但是清瘦的身形还是同记忆里的那一个人重合起来。 楚留香眼睛直了。 招唿都不同韶星剑打一声就直直的朝那人走去。 试探着说道:「虞泽?」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人,其实是我家小虞异父异母的「孪生兄弟」(严肃脸)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旗木_绝对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品酒宴(倒v) 那人一愣, 遂即转过身来。 但是却不是楚留香印象中的那张脸。 相貌俊雅,气质高洁, 一袭青衣广袖颇有魏晋遗风。 虽然同样头髮微卷, 却并不是楚留香记忆中那张高鼻深目,相貌凌厉, 如同出鞘弯刀的脸。 点漆似的眼中闪过一丝失望。 楚留香抱歉的笑笑, 道:「是在下眼拙, 认错人了。」 书生微微一笑, 正要开口说话, 韶星剑从后面追上来了。 「楚兄, 你怎么突然一言不发就走了……嗯?这位是……」 韶星剑见到青衣人一愣, 觉得此人有点眼熟, 但是一时半会却又想不起来。 书生微微颔首, 举手投足之间气质卓然。 「在下顾惜朝。」 他说。 又含笑看了一眼楚留香。 「是这位仁兄认错人了, 不过在下好奇, 斗胆问一句, 阁下所找的那人……同在下很像吗?」 「只有一个背影像, 」楚留香尴尬的摸了摸鼻子,「他可比你凶多了。」 「是吗。」 也许是错觉, 韶星剑只觉得听完这话后那书生似乎笑的更欢了。 不过他并未多言, 同二人礼貌的打过招唿后,便转身离去了。 上下翩飞的衣袍如同青色的海浪,转瞬之间就消失在了人群中。 楚留香仍旧一眨不眨的看着那人离去的背影,低声喃喃道:「这背影看着是真像啊……」 「楚兄你嘀咕什么吶?」 韶星剑突然蹦到了他面前, 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突然咧出了一个极其八卦的笑容。 「看楚兄你这魂不守舍的样子,莫非……得了相思病,看上了哪家姑娘不成?」 第51页 「瞎说什么!」 楚留香一僵,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原本讨喜的娃娃脸瞬间就变得不讨喜起来。 「我……我猜一下嘛……你这样子也不像是在找仇家啊……」 韶星剑嘟囔道。 见楚留香越走越快,差点就要把他甩在身后时,忍不住快步赶了上去,扬声道:「楚兄你慢点!等等我啊!」 但是他们不知道的是。 在那青衣书生从他们的视野消失后,先是去买了笔墨纸砚还有颜料,穿过人群,拐入小巷,不知走了多久后,拐进了一个院子。 这个院子不大,但是其中摆设极为雅致,梅兰竹菊次第栽种。 此时正是秋高气爽的时候。 一片片秋菊开的茂盛。 黄的、紫的、白的,开作一片。 而在小院正中,站着一个青衣人。 青衣捲髮,身材消瘦。 若单从背影看,几乎与顾惜朝一模一样。 「你猜我今日看到了谁?」 顾惜朝叫道,将笔墨纸砚放到了院子里的石桌上,心情是肉眼可见的愉悦。 青衣人转过身来。 露出的却是一张高鼻深目,极其凌厉的脸。 细看之下,琉璃似的眸子在阳光下还似乎泛着一点绿。 如同深秋的湖。 「戚少商。」 虞泽挑了挑眉,脱口而出。 他永远知道怎么才能让眼前这人维持不住那温文尔雅的神色。 果不其然,顾惜朝嘴角的笑容僵硬了一瞬,但是很快便恢復了之前淡然的样子。 他同虞泽相识五载,太知道对方是个什么模样。 虽然看上去行为怪异,但若剥开表面细细究去,实则也不过是个少年心性,瓜子零嘴从不离手,偶尔吟风弄月,倒也是一派悠然。 但是从未像今天这样,呆呆站在桌子前,笔下的秋菊迟迟未完工,面无表情的脸上总觉得神色郁郁,似有心事萦绕。 顾惜朝直觉与今天显的有点莫名其妙的楚留香有关,于是也笑着说道:「我今日看到了楚留香。」 虞泽手中的笔尖一颤,一滴墨滴了下来,洇湿了宣纸。 果然啊。 顾惜朝久违的升起一股扬眉吐气的感觉,接着道:「他把我错认成你了,知道你真名的人不多,你们似乎交情不错?」 「一般。」 虞泽淡淡道,提笔沾墨,几笔将那墨点改成了一只翩翩飞舞的蝴蝶。 「秋日里哪来的蝴蝶?」 顾惜朝忍不住出声道。 「我说有就有。」 虞泽说的霸道,打开了顾惜朝买来的颜料,提笔沾了一点浅杏,打算上色。 「那你可知道他还说了什么?我问他我同你长得很像吗,他说只有背影像,你比我凶多了。」 顾惜朝接着道,笑眯眯的。 啪——! 粘了颜料的毛笔被狠狠的拍在桌上,浅杏的颜料溅射开来,几乎铺满了整张画纸。 这下画算是彻底废了。 「混帐东西,那几日我未曾取他性命!他还敢说我凶?!」 话音刚落,虞泽似乎意识到有点不对,顿了顿又咬牙切齿的补充道:「我当时就不应该听文越那老儿的,直接杀了楚留香便是!」 说罢似乎又有哪里不对。 虞泽索性一推笔墨,画也不画了,一屁股坐在一旁开始剥核桃。 也不能说是剥。 虞泽将两个核桃放在掌心,用力一捏,待核桃壳碎了之后便挑里面的果肉吃。 只是今日用的力道似乎有点大,不仅壳碎了,就连里面的核桃肉都碎成了一小块一小块,同碎壳混在一起,挑都挑不出来。 虞泽嘴巴不停,连肉带壳咬的嘎吱作响。 「你晚上帮我易个容。」 「你不是一向嫌那面具不透气的吗?」 顾惜朝挑眉,提笔在那溅出的浅杏色色颜料上涂了几笔,改成了一颗枯树,接着视线在那只蝴蝶上停留了几秒,在地上添了几只残蝶和几片枯叶。 「长得太过引人注目了,低调点的好——你答不答应?」 「自然是答应。」 「那我就说是你表弟了。」 「嗯???」 …… 今夜京城发生了一件大事。 麝月楼的苍梧姑娘打算举办一场品酒宴,届时不仅将涤尘的来龙去脉一一道出,还会捧出数坛美酒供大家平常。 一时间,各路人马闻风而动。 书商揣着一颗八卦的心带上了笔墨纸砚。 好色的人带着金玉珠宝屁颠屁颠。 好酒的人啥都不带,只揣着一颗激动到颤抖的心。 楚留香到的时候来的人已经不少了,熙熙攘攘的几乎坐满了半个大堂。 韶星剑拉着他,一路上嘴巴不停,一直同楚留香讲苍梧姑娘的事。 「楚兄我同你讲,这苍梧姑娘是在两年前来到麝月楼的,肤若凝脂,眉目如画,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据说当年曾化名莫桐写了几首诗流传在外,引得不少举子追捧,但是苍梧姑娘虽身陷风尘,身上的文人傲气却从未消磨,若是在平日,一般人还真难以得见呢。」 「听这话,韶兄是没见过了?」 楚留香含笑道。 「是啊,」韶星剑大大方方承认了,「苍梧姑娘那日出了个对子,我凑热闹过去看了一眼,然后就相当自觉的离开了。」 第52页 楚留香跟着韶星剑来到一个靠前的位置坐下,期间小厮客人来来去去,挡住了楚留香的视线,也让他没注意到坐在角落的虞泽和顾惜朝二人。 虞泽在听到楚留香声音的一剎那汗毛都炸起来了。 虽然让顾惜朝帮他易容有一部分是顾虑到楚留香,但是万万没想到,京城这么大,真就能在这里见到! 三个月前虞泽又是告别又是送花,都做好了萍水相逢擦肩而过、相忘于江湖的准备了,结果一转眼——又见面了?! 虞泽佯装吃菜,努力减小着自己的存在感——虽然易了容,但是瞳色可没法改。 不过好在他们一来坐的偏,二来楚留香专心同韶星剑讲话,压根就没注意到他们这边。 直至楚留香落座,虞泽才暗暗松了一口气,收回了暗搓搓打量他的余光。 然后砸吧砸吧嘴,「呸」的一声吐出自己讨厌吃的香菜,夹了筷红烧肉压压那股怪味。 「怎么会有人喜欢吃香菜这种东西?」 虞泽无不嫌弃的说道。 一转头。 看到了顾惜朝似笑非笑的脸。 「……」 「红烧肉不错。」 他默默扭过头,眨巴眨巴眼睛道。 将顾惜朝仍旧高深莫测的盯着他,虞泽忍了又忍,没忍住,伸手捧住他的脸把他的头转了过去。 此时人已经到了差不多了。 麝月楼与一般的青楼不同,装修的相当素雅,颜色多为湖蓝、青绿,屏风、插花一样不少,墙上还有不少的画作题字。 来的也多是些读书人,当真是风雅的紧。 但是人一多,再风雅的地方,都免不了成为菜市场的下场。 偌大的大堂里喧嚷热闹,众人或交头接耳,或独自品茗。 但无意例外的,双眼都紧紧的盯着那直直向上的楼梯。 虞泽一眼扫过去,发现了几个熟人。 「岑乐、慕情、袁亮,这几人武功可不弱啊,行侠仗义得罪了不少人,常年占据各大杀手组织暗杀名单上的前几名,不过目前一个都没成功。」 「郭文清,胡砚,」顾惜朝接着道,「这两人前者文坛泰斗,后者朝堂新秀,巴结的人可不少,这个小小的宴会倒是三教九流都有,也算是天地之间独一份了。」 二人用眼角余光扫视过去。 的确,这个宴会几乎囊括了各路人马,第一至三排坐的都是些位高权重、德高望重之人——如韶星剑这种与皇家沾了边的、捎带着沾了光的楚留香也坐在第三排;之后的几排则坐着文人、江湖人、和商人。 虽然没有对身份的要求,但是从座位看来,倒也是泾渭分明。 虞泽和顾惜朝便坐在第七排靠边上的位置,视线不好,而且有绿植挡着。 但是位置隐蔽,而且在文人区和江湖区的交界处,各路消息源源不断。 「『十二阑干闲倚遍。愁来天不管』。苍梧姑娘之才,吾辈真是自愧不如啊。」 这是坐在前排的书生。 「我听闻那涤尘酒香霸道,启封之后十里飘香,不知是真是假。」 这是后排的江湖人。 虞泽左耳朵风花雪月,右耳朵酒剑刀光。 各种消息交织在一处,乱糟糟的跟个毛线团一样。 如非必要,虞泽实际上不是个喜欢动脑的性子。 不过好在有顾惜朝在。 如今索性把事情一扔,自己也乐得个清闲。 「这品酒宴请柬数量有限而且千金难求,皇亲国戚说的过去,至于那些读书人、江湖人……听他们的字里行间的意思,似乎是有人在暗地里售卖、伪造请柬……」 正说着,耳边突然一静。 顾惜朝噤了声,同虞泽齐齐抬头看去。 只见一位美人娉婷裊裊的自楼梯上走了下来。 是苍梧。 只消一眼,虞泽便知道了眼前之人的身份。 无他,眼前之人与「苍梧」这名字着实相配。 刚刚听到时,虞泽也曾好奇过。 苍梧。 这两个字如同一幅意境悠远的古卷,与这灯红酒绿的风月场所着实不相配,像是空谷幽兰落入了一堆斑斓的彩绸之中。 但是眼前这人。 眉型细长而略弯,如同雾中隐没的山峦。 山峦之下是两汪幽深的湖,湖中浸着一颗墨色的琉璃。 睫毛长且浓密,眼尾略略上翘,使得眼睛看起来细长有神。 嘴唇小巧,但是唇珠饱满,擦了唇脂之后像是挂着露水的樱桃。 她不笑时冷漠疏离,背直直的挺着。 倒真像是从仕女图中走出来的一般。 「我现在倒有点好奇她是怎么沦落的风尘的了。」 「这风流之地倒是尽出一些不一般的人物。」 虞泽用扇子点点下巴,无不感嘆的说道。 苍梧姑娘站于阶梯之上,从一旁的侍者手中拿过一坛酒。 拍开封泥。 顿时,霸道的酒香溢满了麝月楼。 青竹、松涛。 如同站在黄山山顶,各种雄浑之景——云波诡谲、气象万千,直直的朝你袭来。 酒香清冽绵长。 深吸一口,像是置身于满山青翠之中,风一吹便是沁人的木香。 如同一滴水落入湖面。 第53页 「好香啊!」 「传言果然没错!」 底下顿时沸腾起来。 文人欢唿,武人雀跃。 一时间,交头接耳的声音几乎把整个屋顶都要掀翻。 喧嚷嘈杂之中。 虞泽的神情在一剎那变得十分恐怖! 「就是这个味道。」 他的声音低低的,嘴角的肌肉略微抽动,露出了一个扭曲的笑容,带着刻骨的恨意。 「就是这个味道!」 他重复了一遍,声音兴奋到微微颤抖。 他松开了紧握着的酒杯。 瞬间,无数的裂纹攀援而上,眼见着要碎裂的时候,被虞泽眼疾手快一扫,通通落进了他的袖子。 第33章 古怪(倒v) 当台上的苍梧若有所觉的看过来的时候。 他已经收敛了杀气, 恢復成了之前波澜不惊的样子,举起酒杯朝苍梧遥遥敬了一杯。 苍梧没有回应, 只是淡淡的挪过眼去。 楚留香没有注意到这一切, 原本时好时坏的鼻子在此刻却分外的灵光。 他吸了吸鼻子,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总觉的这酒较之于之前喝的, 似乎又香了几分。 然而还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 一旁的韶星剑却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你在想什么吶?品酒宴开始了。」 楚留香抬头一看, 才发现又有十多位侍女鱼贯而出, 每人手里的托盘上, 均放着一坛其貌不扬的酒。 苍梧站在一旁, 一坛接一坛的介绍起来。 「此为落梅, 此为桃花笑, 此为长虹……」 「说来也并不是什么新鲜事, 奴本是前朝酿酒名家孙谢的后人, 后因家道中落而落入风尘, 但是即便如此, 奴还是暗地里根据家传笔迹研究酿酒之法, 终于在三月前成功酿出了涤尘,好歹算是将这一小技传承了下去, 可惜奴学艺不精, 只酿出了涤尘,另外十四种却酒迟迟不能还原记载中的滋味。」 苍梧从台阶上走了下来。 「因此,奴想将酿酒之法并这十四坛酒分别赠与十四位有缘人,好将这几种酿酒之法传承下去。」 她又朝捧酒的婢女微微点了点头。 那捧着涤尘酒的侍女立刻上前将酒分予了在场个人。 在场人不少, 酒只准备了三坛。 所以每人分到了只有一小盅。 在场的人喝的如痴如醉。 虞泽同顾惜朝对视一眼,扬手用袖子遮住口鼻,一饮而尽。 「好酒啊。」 「好酒。」 两人趁机将酒液倒到了袖子里,然后么得感情的夸赞道。 那厢苍梧还在叙说,大意就是想出十四道题,答对的就将酒赠予他——赠予有缘人。 这话听着跟酿酒毫无关系,但是奈何周边之人就吃这套。 尤其是前面那几排文人。 以及后面那几位书商。 ——他们从宴会开始就一直在奋笔疾书,嘴角几乎咧到耳后根去。 虽然有点小文艺,但是本质上还是一位务实派的虞泽沉默的看着他们。 「会答题跟会酿酒有关系?」 虞泽声音低低的。 「当年贺知章金龟换酒——难道真的是他没带银两?」 顾惜朝摇着扇子,瞥了他一眼,也低声回应道。 说话间。 那厢已经开始出题了。 多是一些诗词对联什么的,偶尔有一些字谜。 不过正如虞泽所说,基本上跟酿酒没什么关系。 「地满红花红满地。」 「天连碧水碧连天。」 …… 「北斗七星,水底连天十四点。」 「南楼孤雁,月中带影一双飞!」 …… 不一会儿,托盘里便有十坛酒贴上了他人名姓——何人赠何酒由苍梧决定,而且要到题目答完,宴会将散之时,才会将酒送到各位手上。 身侧的江湖人怨声载道。 论才学,他们当然是比不上那些寒窗苦读的人。 其实这些人未必会酿酒,他们不过是心疼那送出去的一坛酒罢了——既然涤尘滋味如此醇厚,那些酒虽然是失败品,那滋味一定也差不到哪儿去。 想什么来什么。 「接下来是一道武题。」 此话一出,身旁的江湖人立刻精神起来。 虞泽冷眼看着他们,突然出声道:「苍梧姑娘!」 犹如平底一声惊雷,众人齐齐转头看向他。 尤其是楚留香,一双眼睛瞬间亮的出奇。 但是虞泽也顾不得了, 他起身略过顾惜朝,径直走上前来,拱手行了一礼。 宽袍广袖,不卑不亢,一举一动之间自带书生傲气。 「之前姑娘曾出了一副上联——寸土为寺,寺旁言诗,诗曰:明月送僧归古寺,王大人出了下联——十王作圭,圭边卜卦,卦云:雨云依歷仗尖圭。可是在下不才,觉得王大人对的不过尔尔。」 这话说的张狂,王涿乃当朝翰林学士,对对子对的极好,而且年事已高,极少有人挑战他,即便挑战了,也是恭恭敬敬的。 像是虞泽这么嚣张的,怕是他在这为官十多年里,还是第一次见到。 「无知竖子,不知天高地厚!」 那厢已经有书生骂起来了。 引经据典,滔滔不绝。 第54页 虞泽只当他在放屁,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王翰林倒是好脾气,摸了摸自己雪白的鬍子笑呵呵道:「小友之气度,倒是颇有太白遗风吶!不知小友可有高见?」 「高见愧不敢当。」 虞泽再次拱手行了一礼,直起身时突然抽了抽鼻子,不着痕迹的瞥了剩下的四坛酒一眼。 「在下对的是——双木成林,林下示禁,禁云:斧斤以时入山林。圭表乃是测量日影的仪器,依照日影长短可以测定节气,王大人以云雨指代节气,在下以为不妥,天时无常,云雨四季皆有,夏有阵雨,春有梅雨,又怎能以云雨二字囊扩二十四节气?」 「啧……」 王翰林摸鬍子的手顿住了,他沉吟了一会儿,突然朗声道:「好啊!小友对的工整,还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不知小友如何称唿,可有功名在身?」 「在下……倪叠。」 虞泽立刻回答,生怕王涿栽多问一句。 「既然诸位毫无异议,不知苍梧姑娘可否将酒……」 「这是自然。」 苍梧脸上头一次露出了一丝笑容,她唤来侍女,将长虹酒上的名字换了去。 韶星剑在一旁看的目不转睛。 「王翰林对对子还从未输过——可是倪叠……此前从未听说过呀。难道不是京城人氏?难怪不认识王翰林……等等!」 他突然瞪大了眼睛,双眼上下扫视,仔仔细细打量了虞泽一眼。 然后相当激动的摇晃着楚留香的肩,差点把他的衣服给扯下来。 「青衣捲髮,这人怎么这么像之前你在街上认错的那一个?你找的是不是他?是不是?」 韶星剑说罢眼睛往虞泽来处扫了一眼,看见了在那儿正襟危坐的顾惜朝,一时间愣住了,只觉得那人越看越眼熟。 并且似乎这名字也在哪里听过。 楚留香没回话。 是吗? 当然是! 那声音一出来他便确定了眼前之人的身份。 ——虞泽。 万分确定,毫不犹豫。 但是虞泽是个杀手,过的是刀尖舔血的日子,凌厉凉薄,神出鬼没。 而眼前之人举手投足间都是个书生,如青松翠竹,身姿挺拔,眉目之间是对自己才学的满满自信。 二人于气质之上截然不同。 楚留香疑惑了。 他自己本身就精通易容,但是世间人有千百种,易容往往只能得其形而不能得其神。 可是才学是做不了假的。 眼前之人——定然自小便饱读诗书。 可是一个书生为何会成了杀手? 一个杀手又为何擅长吟风弄月呢? 楚留香心中的好奇越发的多了,其中也许还夹杂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他几乎是迫切的想知道虞泽的一切。 犹如拨开一颗糖。 他不知道那漆黑的糖纸之下是什么。 但是想必那滋味定然是甜美的让人难忘。 楚留香在一剎那间想过了很多,想的嘴角都都微微勾起。 将楚留香不回答,百无聊赖的韶星剑顺着虞泽来时的方向看去,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青色人影。 「顾惜朝,顾惜朝……」 他喃喃着,突然一把抓住了楚留香的手腕。 「等等!我想起来了!」 「他是如今的太子太傅,曾经的蔡相门生——便是……曾经千里追杀戚少商的那个人!」 !!! 楚留香一惊,下意识的看向顾惜朝,却恰好同顾惜朝看过来的视线对上了。 顾惜朝偷看被抓,也不憷,隔着大半个大厅向楚留香微微点了点头。 「他好像很关注你,我自认为易容水平不错,可是他一眼就认出了你。」 「我这双眼珠子长着,只要不是瞎子,多半都能想到是我。」 虞泽捧着酒走过来遮挡住了楚留香的视线,然后把酒罈「砰!」的往桌上一放,顿了顿,朝顾惜朝使了个眼色。 这个小插曲过后,品酒宴很快就结束了。 密切关注虞泽的楚留香立刻起身去寻,可是只不过被离去的人潮阻了那么一阻。 再去寻时。 虞泽早拉着顾惜朝逃也似的跑入了人群中,随着汹涌而出了人流离开了麝月楼。 此时哪里还有他的身影? …… 深夜,两道青影自上空掠过。 虞泽怀里抱着那坛酒,几乎是飞一般的回到了之前的小院。 「就算被楚留香认出来,又能怎样?跑的这么快。」 顾惜朝有点无奈。 「不,我就是想离他远点。」 虞泽闷闷的说道,伸手拍开了酒罈上的封泥。 顿时,一股桃花香瀰漫开来。 虞泽凑近嗅了嗅,神色凝重起来。 「这酒没问题。」顾惜朝倒了一杯,品了品。 「可是没问题就是最大的问题。」 「你可知我之前在麝月楼闻到了什么味道?」 不待顾惜朝回答,他便接着道:「石灰味,还有极其细微的血腥味。那罈子里装着的——根本不是酒!」 作者有话要说:贺知章就是那个激动之下叫李白「谪仙人」的男人 金龟是唐朝官员的配饰,是身份的象徵 然后有一天他看到了李白,想和他喝酒但是没带钱 第55页 于是解下腰间金龟换酒 成就了一段佳话 但是在顾惜朝眼里这种行为就是在装b 毕竟当时贺知章是大唐宰相(如果我没记错的话) 第34章 头颅(倒v) 人们对于自己喜欢的东西, 总是会第一时间捕捉到。 可是吴云既不喜欢鲜血,也不像虞泽那样锤鍊过五感。 他是太子太傅, 虽然受人尊敬, 但是同时也是一个四体不勤的书生。 当他抱着酒回到家时,已经深夜了, 众人都已睡下。 唯有一轮明月高悬夜空, 于枝叶掩映间洒下点点银光。 倒是颇有几分雅趣。 吴云此时并无睡意, 他洗漱之后披了件外套坐在窗边矮塌上, 窗外便是泠泠月色。 榻上还放着一个矮几, 上面有一套青瓷酒器。 那是他最喜欢的一套酒器。 釉色纯净细腻, 辅有细碎的冰裂纹, 边沿处泛着淡淡的紫。 三年前吴云花大价钱从别处购得, 至今一次都未用过。 不过如今美酒美景—— 自然当配美器。 吴云抚了抚自己精心保养的两撇鬍子, 将酒器细细清洗后, 拍开了封泥。 没有想像中浓烈的酒味。 反而是一股极其刺鼻的味道。 透过照进来的淡淡月光, 吴云看到了酒罈内的灰白粉末。 还有一缕漆黑的髮丝, 如蛇一般盘旋在酒罈里, 细细一缕攀上了坛口。 吴云的手颤抖了起来。 窗外月色依旧。 吴云的心却一下子冷了下来。 微风自树叶间穿过带来细碎的声响,像是女人的呜咽。 冷月, 冷风, 冷夜。 周遭的景致一下子诡异了起来 银白的月光透过大开的窗户,透过室内暖暖的烛光,照到吴云的脸上,衬的他的脸像鬼一样白。 咕咚。 他咽了口口水, 抓住了那缕髮丝。 触感冰凉滑腻,如同蛇一般。 手上施力。 随着他的动作,石灰簌簌落下。 一张惨白的人脸暴露于月光之下。 那是一个人头。 挂着石灰的眼睫低垂着,像是下一刻就会醒过来一般。 脖子上切口粗糙,尚未凝固的血液混着石灰滴滴答答往下淌。 吴云骇然的睁大了眼睛,他浑身如筛糠一般抖动起来,手一扬飞快的将头颅扔了出去。 梗在喉中的尖叫倾泻而出。 「啊!」 「来人!来人啊!」 「来人啊!」 酒器被头颅一扫落到了地上,哗啦啦碎了一地。 那头颅在地上咕噜噜滚了几圈,便停住不动了,仰面躺着。 从吴云这个角度,恰好可以看见清白眼皮下的半个瞳仁,惨然的白衬着死气的黑,泛着幽幽冷光。 吴云的裤子洇出了一片深色痕迹,口中艰涩的音调转了几转,悽惨尖利的直直窜向夜空。 很快,暖黄的火光自门外亮起,小厮走动的声音传来。 「老爷,出什么事了?」 「你进来!你赶紧……不!出去!出去!」 吴云勐的后退一步。 他认出那个人头是谁的了。 吴云好酒,更好酒器。 他曾经为了那一套青瓷酒器豪掷三万两,如今也会为了一套古董酒杯,逼得一对夫妻在狱中绝望自杀。 其实严格意义上来说他并没有亲自动手,他只是知会了当地的官员一声,三日之后那酒杯便放在了他的案几上。 知府用了什么手段他并不清楚,只知道最后那对夫妻失了祖上遗物,最终咬舌自尽而死。 吴云心中悲悯,捧着那套酒杯出了三百两将两人风光大葬。 雪白的纸钱遮蔽了半片天空。 漆黑的棺材之中,被身上伤口洇红的囚衣触目惊心。 不过吴云当然看不到这些。 他找了个山清水秀的地,又叫了个素有名望的道士,在那棺材上贴了几张符,好叫那一堆夫妻长长久久的同青山为伴。 可是如今,那理当待在深山之中的尸体出现在他面前。 所以吴云不能说。 他也不敢说。 门外小厮的问询声传来。 「老爷,出什么事了?」 「没事,来了只老鼠,现在找不到了,你……你明天再来打扫,不要扫了老爷我的雅兴!」 吴云声音颤颤,额上淌下几滴冷汗来。 冷冷的月光下,那半开的眸子似乎透露出一股怨毒,直直的朝他射来。 吴云惊惧的闭上眼睛,可那带血的头颅依然在眼前挥之不去。 惧怕之下,他只觉的双腿一软,便下意识的靠到了一旁的矮几上。 右手胡乱摸索着,扫落了矮几上的酒罈。 哗啦! 雪白的石灰四散开来。 坛底,一张纸条静静的躺在那儿。 吴云先是睁开了一只眼睛,看到那张纸条时,方才小心翼翼的凑过去。 拾起,抖了抖上面的石灰,摊开。 那颗头颅半睁着眼睛躺在地上,仰面看着吴云,淌下的鲜血染红了地板。 吴云半张脸掩没在阴影处。 他一目十行的看着手上的书信,瞳孔勐然一缩。 他沉默了很久,然后突然将纸团塞进了嘴里。 第56页 狼吞虎咽。 一双眼睛爬满了红血丝。 恶狠狠的,恶狠狠的盯着地上的那个头颅。 …… 虞泽现在心里有点乱。 兇手为什么要杀他父母——这是他想了十年都没有想明白的事。 虞肃清手无缚鸡之力,吾日耶提力气倒是大点,但是也并不会武功,一家三口在沙漠边界老实巴交,也不见有什么江湖上的仇人。 而且先不论兇手是谁,十年都没动静,却于此时在京城搞出这么大的动静,一定有什么目的。 这会不会与他父母的死有关? 虞泽忍不住这么想。 而且麝月楼里还有个爱管闲事的楚留香,也不知走没走…… 「顾惜朝,麝月楼那里你帮我盯一下,我明日再去查探。」 本着不喝白不喝的原则,虞泽拿起提起长虹,一人倒了一杯。 「可以,你要去查酒罈?」 顾惜朝眉毛一挑,心里明白了几分。 既然想同人划清界限,那么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而且那酒罈……的确有点蹊跷。 「既然那几坛酒有问题,我们明日不如去各家看看?那酒罈是藏也好,毁也好,总归会留下些蛛丝马迹。」 顾惜朝说着,给虞泽满上了酒。 然后—— 倒出一个平安符来。 只见那平安符如同一尾鲤鱼一般,在空中划过一个弧度。 「咚——」的跳进了虞泽的酒杯里。 二人的动作齐齐顿住了,一眨不眨的看着那个突然出现的平安符。 「这是……什么?」 虞泽食指和大拇指併拢,捏住一个小角角将它拎了起来。 「平安符?」 顾惜朝接过,在手中翻来覆去仔细看了看。 「似乎很旧了,边缘都起球了。」 平安符用红色的锦缎制成,上面绣了「出入平安」四个大字,还在悬挂的红线处悬了个金色的小铃铛。 顾惜朝再次仔细的看了看,突然意识到有点不对劲儿。 「不对,磨损的只有边角,上面的绣线像是崭新的,而且缎面也很光滑,这个平安符……更像是人为造旧的。」 二人对视一眼。 虞泽:「我去查酒罈?」 顾惜朝微微一笑。 「那看来我只能去查那平安符了。」 作者有话要说:香帅怎么可能会不管闲事呢? 那必须管啊。 管着管着两人不就可以凑一起了吗( ̄▽ ̄)~* 第35章 相遇(倒v) 查酒罈并没有浪费虞泽多少时间, 虽说那酒罈藏得严实叫人看不出里面有什么东西,不过从那若有似无的血腥味来看, 虞泽已经猜了个□□不离十。 接下来就好办了。 清晨。 他带着顶斗笠坐在吴府门外的一棵大树上, 嘴角叼着片草叶,墨绿的眼睛紧紧的盯着吴府大门。 顾惜朝的话在他耳边响起。 「吴云此人为太子太傅, 不过这也不算什么, 太子有三个太傅, 一个教治国之道, 一个教刀剑骑射, 还有一个教诗词歌赋, 他是最后一个, 但不是最受太子喜爱的那一个。」 说这句话时, 顾惜朝颇有些自得的笑了笑。 「此人文采尚可, 尤擅诗词, 不过为人守旧, 小肚鸡肠, 而且虚伪, 在东宫内不怎么受待见。」 「他怕死吗?」 「谁不怕死。」 顾惜朝笑了笑,好像虞泽问了个十分荒谬的问题。 不过怕死就好办了, 虞泽直起了身子。 在这个鸡鸣未响, 天色尚黑的清晨。 吴府的侧门突然开了一条缝。 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从里面走出来,怀中抱着一个用黑布裹了的东西。 瞧,这不是来了吗? 虞泽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足下轻点,如一抹幽灵一般晃晃悠悠跟在他身后。 那人走了很远, 直到天边泛起了鱼肚白,才在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停下。 他将东西放下,朝它拜了几拜,然后哆哆嗦嗦的开始拾柴火生火。 然而火刚刚燃起来,他便觉得后颈一痛。 随后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地上的落叶因为他的动作晃晃悠悠的飘起,又慢悠悠的落下。 虞泽举着手刀眨了眨眼。 长腿一迈跨过那在地上躺尸的人,利索的打开了黑布。 一坛酒露了出来。 血腥味越发的浓郁了,混着一股刺鼻的石灰味。 虞泽兴奋的舔了舔唇,伸手往里一捞,拔萝蔔似的拔出一个人头来。 青白的面容正对着虞泽的脸,石灰扑簌簌的往下掉。 「吴云要是敢把这个放在家里日夜相对,我就敬他是条汉子。」 虞泽嘴角一掀,露出一抹嘲讽。 他伸手抹了把头颅的脖颈处,又用袖子擦了擦头颅的面容。 「这姑娘生前倒是个标志人儿,谁想到死后竟然会受此苦楚。」 他顿了顿,忍不住又摸了摸把脖颈处的切口,脸上不可抑制的露出一丝嫌弃来。 「伤口凹凸不平,嗤,这手法,怕是镇上的屠户都比他好。罢了罢了,你我也算有缘,待事情水落石出之后,就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把你葬了吧。」 虞泽找个了狼头用火烧焦,同罈子一起埋在土里,伪造了现场。 第57页 之后便将那头颅用衣服一包,直接扔回了他同顾惜朝一起住着的小院。 此时天色尚早,虞泽寻思着还可以再偷一坛,便再度运起轻功去了另一位尚书——侯元凌家里。 然而刚刚落地,还未探到酒罈下落,一股幽幽的郁金花香便钻入了他的鼻尖。 顿时。 虞泽心中警铃大作。 勐地扭头一看。 只见淡灰的天幕之下。 一人身穿月白色衣袍,立于屋嵴之上。 楚留香! 「嗡——」的一声,虞泽脑海中空白一片。 再反应过来时,他已经急急闪身朝屋内行去。 快的只能看到一片残影。 而楚留香早已瞧见了他的身影。 足尖轻点,运起轻功,转瞬之间便逼近过来。 「你跑什么?」 楚留香有点无奈,伸手格挡住了虞泽的招式。 虞泽抿着唇不说话。 他不该逃的。 逃了不就是心虚了吗? 我有什么可心虚的啊! 不就亲了吗 常人在我这个年纪孩子都能打酱油了,亲了又怎么了! 不过现在逃都已经逃了…… 打都开始打了…… 就接着打下去吧。 虞泽这样想着,看向楚留香的目光愈发的怨怼,好似菜烧煳后责怪丈夫碍事的妻子。 同时下手也越发狠辣。 不会致死。 但能致残。 楚留香险险躲过了一记撩阴腿。 见虞泽丝毫没有手下留情的意思。 错愕之中,心中也泛上了一点火气,莫名的还有一丝委屈。 于是也不让着他了,动作放开了些许,但到底还留着三分余地。 「你平日里同顾惜朝切磋的时候也会下此狠手?」 楚留香有点不是滋味的问道。 虞泽翻了个白眼,没回答他。 正当二人打的难分难解之时。 不远处突然传来一丝响动——是有护卫巡逻过来了。 虞泽动作一顿。 楚留香飞快的反应过来,趁机桎梏了虞泽的双手。 此时二人正在一扇大开的窗户旁边。 又加之脚步声渐渐逼近,虞泽没心思同楚留香缠斗,索性向后一倒。 楚留香也顺着力道,同虞泽一起,齐齐翻进了屋里。 相当幸运,一扇屏风结结实实的挡住了他们的身影,有开门关门的声音传来,但是因为这扇屏风,屋内之人根本看不见他们。 「你来干什么!」 虞泽压低了声音,墨绿的眼睛盛着两撮小火苗,恶狠狠的盯着他。 楚留香没看出虞泽色厉内荏,被气笑了。 「我觉着昨夜那品酒宴蹊跷的很,明明是赠酒却赠的相当草率,而且那涤尘酒较之以往香的过分,我思来想去觉得不对劲儿,便过来看看,但是……」 楚留香眼睛一瞪。 「你怎么下手这么重!」 不知怎的,虞泽硬是从那双桃花眼了看出了一丝委屈。 不过唯独对于此事,他毫不心虚。 「哪里重了?又没要你的命,最严重不过断手断脚,你接回来就是嘛!」 虞泽理直气壮,楚留香七窍生烟。 他一噎,下意识的瞥了眼身下。 「你……刚才那个……刚才也能接?!」 虞泽下意识的顺着楚留香的视线看去,又默默转过了头。 沉默了…… 「……对不起。」 半晌,他扭头看着不远处的一束花,老老实实的道了歉。 楚留香瞬间不气了。 他想将虞泽拉起来,然而刚一有动作便听见有人朝这里走来的脚步声,于是立刻压着虞泽的头伏了下去。 此时楚留香半趴在虞泽身上,二人面前是一扇雕花镂空的木质屏风,屏风之后是两把椅子,不远处是一个小柜子,从楚留香他们的角度,可以清楚的看到上面所摆放的一面铜镜。 侯元凌领着另一个人走到屏风前坐下。 虞泽和楚留香双双伏在地上,两双官靴映入他们眼帘。 只是如今都是上朝的时辰,会是谁穿着朝服便急匆匆来找侯元凌呢? 「侯大人。」 下一刻,那人一开口,虞泽便知道他是谁了。 周聂。 周瀚林虞泽无声道,一转头差点撞上楚留香的鼻子。 二人眼对着眼,鼻尖对着鼻尖,之间距离不足一寸。 若此时背景是连绵的沙丘同漫天的星河的话,那便与之前在沙漠的那一夜没什么区别。 虞泽撑不住了,他率先垂下眼帘,眼神闪烁着,不自在的扭过了头。 气氛一下子变的粘稠起来。 然而屏风另一面的二人并未发觉有两人在他们身后。 周聂很忧心,他张了张嘴,试探道:「侯大人,昨夜那坛酒……如何?」 侯元凌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莫非你……」 「侯大人!」周聂终于绷不住了,他半趴在桌上,一把抓住了侯元凌的手,「我看到了我妻子!前几日我们两人吵架,她气的回了娘家,可是昨夜我便看见了她的头!头髮上……」 周聂的声音哽咽起来。 「还插着我送她的芙蓉簪……!」 第58页 「我……」 侯元凌下意识的瞥了一眼不远处的抽屉,抽出那只手撑住了脑袋。 「我收到了三娘的布娃娃,三年前几日向我讨要的礼物,当时除了我和三娘……应当没人知道才是。」 「那人是谁!居然……居然如此……」 「我也不知道……对了,你酒罈里除了……之外,可还有别的东西?」 「……没有,莫非侯大人你……」 「他给了我一张纸条,」侯元凌沉声道,但是说出的内容却带着一丝诡异的童趣,「他祝我女儿生辰快乐。」 「令爱……令爱生辰应当是在立夏才对。」 「是啊……快上朝了,赶紧走吧可别误了时辰。」 接着便是离去的脚步声。 楚留香和虞泽等了片刻,见当真没有任何人进来后,这才直起了身子,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两个人……没一个说的实话。」 虞泽单手叉腰,瞥了眼铜镜,走到了那个柜子前——之前侯元凌的表情,清清楚楚的倒映在了铜镜之中。 在最上面的一层抽屉中,放着一个木匣,上面挂了一把锁。 「诺。」 虞泽极其顺手的将东西递给了楚留香。 楚留香无奈,但还是接了过来,两三下就打开了匣子,然后又是两三下,从里面摸出个暗格来。 打开,一截手骨静静躺在里面。 「这……」 楚留香一惊,觉得不对,数了数,又数了数。 「这人有六根手指!」 虞泽却没表现出多大惊讶,他夺过楚留香手里的匣子,恢復原样后放回了原位,一言不发的准备转身离开。 「你去哪儿?」 楚留香伸手拦住了他。 「你知道些什么。」 「与你无关,」虞泽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态度突然变的十分冷硬,他顿了顿,又硬邦邦抛下一句,「这件事你别管了。」 说罢,他的脚刚踩上窗棱,身子一顿,又勐的退了回来,身子紧紧的贴着墙壁。 下一刻,一队家丁从窗前经过。 楚留香嘴角一勾,忍不住笑出了声。 有什么好笑的! 虞泽狠狠瞪了他一眼,再次转头看了看,确定没人后又悄悄看了楚留香一眼。 最后小腿发力,如同一只燕子般飞了出去。 虞泽几乎是飞也似的跑回了自己的小院,然而正当他站在院墙上打算跳下去时候。 突然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一转头,楚留香站在他身旁一丈的距离朝他友好的挥了挥手。 楚留香长着一张端方雅致的脸,微笑时浑身上下是闪着光的。 可是这张俊脸此时在虞泽眼里却分外的讨人厌。 风流鬼…… 老色鬼…… 虞泽嘟囔着,微微抿唇。 心中逐渐漫上一股焦躁。 他着实不想让楚留香掺和进他父亲的事情里,更不想让他掺和进自己的事情里。 两人都是名满天下的人,只不过一个是好名,一个是恶名,自此陌路最好,何必纠缠不清,越陷越深,最后搞的一团乱麻。 到头来—— 摘不清楚,算不干净。 若要脱身。 得把自己弄得满头满脸的血,连筋带骨剥下来才成。 可那人依旧光风霁月,站在月光下的样子漂亮的像一个神仙。 也许到最后,弄得满脸血污的只有自己。 虞泽不喜欢吃亏。 所以哪怕如今这人已经半只身子进到他心里了。 他也要狠下心把自己的心剖开来,把人扯出去,有多远扔多远,总比抽筋剥皮、鲜血淋漓的好。 想到这儿,虞泽张了张嘴,想将楚留香赶回去。 反正楚留香知道的不多,随口扯几句说自己在执行任务应该能煳弄过去。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虞泽。」 顾惜朝柔柔的声音传入了他的耳朵。 低头。 顾惜朝站在院墙下面,手中捧着那颗灰白的头颅。 温润的脸上挂着令人胆寒的笑容。 哦豁! 完蛋! 这下想撇清关系都不行了。 作者有话要说:楚留香放水:不能弄伤他。 虞泽放水:留条命就好。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苏幕遮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苏幕遮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分析(倒v) 不大的小屋里, 楚留香、虞泽、顾惜朝围坐在一张小桌旁。 桌子上除了茶壶茶杯之外,还放着一个青白的头颅。 此时顾惜朝正拿着帕子仔仔细细的将头颅擦干净。 虞泽是假文人。 顾惜朝是真书生。 但是书生发起火来也是叫人害怕的。 此时顾惜朝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 说出来的话却像一把刀一般, 疯狂的戳着虞泽的脑门。 「我不知道是今天凌晨天色太亮晃花了你的眼,还是阁下心里惦记着那几坛酒无视了我门前种着的那几株梅花——虞泽, 你感受过被一颗人头砸醒的感觉吗?」 「感受过。」 第59页 虞泽立刻接道, 相当认真。 「不过不是被砸醒, 当时有个蠢货力气用大了, 整个头往旁边飞了一下迎头砸到我脸上, 差点亲到了——」 虞泽的声音弱了下去。 「对不起。」 顾惜朝收回了那似笑非笑的眼神, 擦去头颅上的最后一抹石灰后, 用力一扔, 将沾满了石灰的帕子扔到了虞泽脸上。 虞泽不敢躲, 闭着眼缩着脖子, 任由那帕子「啪叽」一声砸到他脸上, 然后没忍住那刺鼻的气味, 连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楚留香见状忍不住伸手用力抹走了虞泽脸上的石灰, 虞泽扭头想躲,但是没躲过。 「你轻点, 疼!」 楚留香动作立刻变轻了不少, 虞泽趁机一把拍开他的手,搬着凳子挪到了顾惜朝身旁。 一扭头,看到了顾惜朝高深莫测的神情。 那种仿佛看穿一切的眼神,让虞泽不由的心虚起来。 他装模作样咳嗽几声, 问道:「楚留香,这事与你无关吧,何必掺和进来?」 「那十四坛酒,七坛送给了朝堂高官,四坛送给了江湖大侠,三坛送给了文坛翘楚,若另外那几坛酒里装的都是这些东西,那么无疑始作俑者所图不小,若是不加以阻止,到时朝堂江湖都会被波及,我又如何能坐以待毙呢?」 楚留香摺扇轻摇。 一脸的大义凛然。 但是他没说出口的是。 他想要调查不假,但是不去找别的友人帮忙,非要扒着虞泽——无非是因为虞泽掺和了进来。 一个会杀人会作诗。 一半腥风血雨,一半风花雪月。 明明自诩冷酷无情,但是有时候莫名心肠还挺软乎的杀手。 而且这个杀手似乎不是要去杀人,而是去掺和进一件相当危险的事情里去。 楚留香是个不错的朋友,大半个江湖的人都同意这句话——当你向他求助时,他义不容辞;若是你有难言之隐,他也不会打破砂锅问到底。 可是对于虞泽,这两句话似乎都成了一纸空言。 楚留香不想看见眼前之人受伤,也不想听他捂着伤口连声喊疼。 所以他厚着脸皮一路跟了过来,丝毫不估计虞泽的臭脸,「体谅」这个词转瞬成了狗屁。 虞泽不知道这一切。 知道后也许会暗喜,不过大概率会嫌弃的看楚留香一眼然后身体力行让他滚。 就如同他现在正打算做的一样。 墨绿的眼里冷冷的,薄唇一张,眼见着就要从里面吐出一连串夹枪带棒的话语。 于是楚留香立刻收了扇子,不待虞泽开口便佯装好奇的问道:「虞泽,你应当是有任务在身,你要杀人,我要查人,若是我的目标同你的目标一致,那么等我问完,你再杀也不迟。如何?」 虞泽不说话了,楚留香这几句话彻底堵死了他的后路。 虞泽不想让楚留香过多的干涉他的事,自然也不能叫楚留香察觉他的真正目的。 楚留香是个多聪明的人? 若是让他知道了,届时自己的过去、自己的曾经,那些好的坏的、温柔的残忍的,通通将一股脑的展现在他面前。 那时,虞泽便会如同一个初生的婴儿,赤条条、白净净。 一览无余。 虞泽不喜欢这样。 所以他沉默了。 只能嘴角一扯,讥讽道:「想不到从来不杀人的香帅也会说出这种话。」 「我说过,我只能管好自己,并不会以自己的准则去要求别人。」 楚留香有点无奈。 「更何况玄水楼不杀无辜之人,在一众杀手组织里面口碑也算好的——如何?不若你告诉我你的目标,也许能让我的调查有一些进展?」 楚留香凑过来,笑眯眯的问道。 虞泽抿唇盯着他,一双绿眼睛瞪得又大又圆。 「我不知道。」 他粗声粗气道。 「我要杀的是酿出涤尘的人,只是我并不知道他的身份,所以我也要查人。」 话一出口虞泽便想打自己一巴掌。 普天之下,有哪个杀手组织会在不清楚目标身份的情况下就给杀手派任务的? 「那便更好了,我要查的也是涤尘——那坛酒在之前的品酒宴上香的不正常,所以我没喝,不若我们一起查,也好叫事情早日水落石出,」楚留香笑眯眯,「这样,可以同我仔细说说这头颅的事了吧?」 「……」 一时间,屋内陷入了沉默。 顾惜朝看看这个,瞅瞅那个,突然站起来掸了掸衣摆,笑道:「如今时候不早了,在下有事便先出去了,虞泽,你便好好尽尽地主之谊吧。」 怎么尽? 如何尽? 无非是把那些信息挑三拣四的告诉他罢了。 好好一书生,如今几年不见,怎么作风跟胡乱撮合人的媒婆似的? 虞泽对顾惜朝的行为报以最大程度的鄙视。 但是到这个地步了,也不能再继续藏着了。 于是他轻轻的唿出一口气,开口道:「这东西是我从吴云那儿拿到的,这女子现在还不知道是谁,需要仔细查证一番。」 「交给我。」 「不用,只要调查清楚那十四坛酒里面有什么,其余的交给惜朝便好,现在我们还是来说说之前在侯元凌书房内所见之事吧,你可还记得他们二人说了什么?」 第60页 可是楚留香的关注点却格外清奇。 只见他眉毛一皱,薄唇间缓缓吐出两个字。 「惜朝?」 「对啊……」虞泽摸不着头脑,「怎么了?」 「没什么,」楚留香摸了摸鼻子,错开了虞泽的眼神,「只是你们似乎格外……要好,还是说侯元凌的事吧。」 虞泽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找来笔墨纸砚放在桌上 楚留香说一句他便写一句。 「侯元凌说自己收到了一个布娃娃。」 「但是他实际上收到的是一截手骨。」 虞泽划去了「布娃娃」,改为了手骨,并在一旁标註六指。 楚留香在一旁心不在焉的拿眼睛瞅着他,心里不住的思索着他同顾惜朝的交情。 说出口的话便显的有点敷衍了。 「他还说他受到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祝他女儿生辰快乐,可是他女儿的生辰却在立夏,如今都快立秋了,还有……」 「等等!」虞泽伸手做了个「打住」的收拾,目光灼灼的问道:「倘若这纸条是真的……」 楚留香眨巴眨巴眼,这才反应过来。 无声的做着口型。 私生女。 虞泽挑唇一笑,将「女儿」和「立夏」画了个圈。 「也许纸条所指的并不是那个在立夏出生的侯府三姑娘。」 「还有周聂——」楚留香的智商终于在此刻上线了,「他说自己收到了他夫人的头颅,不过没收到纸条,但是我觉得他没有说实话。」 「巧了我也觉得。」 虞泽在周聂旁边打了个勾,放下笔,觉得自己似乎还漏了什么。 就在他蹙眉沉思的时候,楚留香开口了。 「对了,你那坛酒里装了什么?」 怕什么来什么! 虞泽一僵,若无其事道:「什么都没有,只是单纯的酒罢了,那酒是在宴会结束后才给我的,估计是被掉包了……」 虞泽一边说一边拿眼角余光看着楚留香,见他在那儿陷入了沉思,生怕他再问些什么,连忙转移话题道:「他们把酒压到宴会结束后才发出去,估计也是为了防止类似的意外发生,现在想这个已经没有意义了,你赶紧帮我想想,我总觉得周聂和侯元凌的话又点不太对劲。」 楚留香闻言果然不再纠结酒罈的事,这让虞泽心里不由的松了一口气。 「你可还记得——当时周聂一直在问是谁干的,而侯元凌也没有反驳。」 半晌,楚留香突然出声道。 虞泽眼睛一亮,直起了身子。 「是了,那十四坛酒是从苍梧手里流出来的,即便出事了,他们第一个想到的也会是苍梧,可是他们却一个劲儿的问是谁,也就是说他们在心中料定了苍梧不是兇手。」 「毫无疑问,他们必然知道些什么。」 楚留香沉声道。 第37章 九现神龙?(倒v) 虞泽突然想起了之前文越对他说的话。 「你父母的确不是喝醉掉井里的。」 那日文越的面容出奇的严肃, 隐隐含着怒气。 虞泽的嘴角扯了扯,这事他当然知道, 虞肃清和吾日耶提根本就不喝酒, 可是即便如此,如今听到此事的时候, 心中还是升腾起了一股怒气。 「那是怎么死的?窒息?下毒?」 虞泽黑着脸猜测道。 二人的尸体在出事后便被文越叫来的仵作好好查验了一番, 可是却全无线索, 身上没有外伤, 内脏也完好, 没有被内力震碎的痕迹。 在虞泽的授意下, 仵作甚至从两人的胃里捧出来两坨带着浓重酒味的秽物, 且并未从中检测出毒性, 两人就真的像是喝多了溺水而亡般。 可是正是那摊秽物让虞泽越发的警醒起来, 然而他同文越拼尽全力调查十年, 毫无线索, 直至三日前。 「是蛊, 」文越沉声道, 「三日前我在京城的暗桩传回密保,近几个月, 在京城跟酒有关的怪事越发的多, 先是流行一种名为涤尘的酒;再是因为酒出事的人越发的多,有人喝醉掉入河里溺水而亡,有人喝醉寻事滋事被打死,但是无一例外, 这些都跟酒有关,而且出事的人,多是达官贵人的子孙。」 「我得知这个消息后突然生出了去你爹娘墓碑前看一看的想法,但是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不待虞泽回话文越便接着说了下去,这次他的脸上可以说是乌云密布。 「在你爹娘的坟堆里,密密麻麻爬出了许多蓝色小虫,我大惊之下掘开一看,发现你爹娘的躯体竟然被那些小虫吃的只剩下了骷髅!但是除此之外,二人的头脸四肢却全无腐败的迹象!」 咔嚓! 虞泽脚下的石砖裂了一块,他想着文越看到的情景,咬破了下唇。 「阿泽,这虫子我已经叫江芙去研究了,若是有了消息,定然第一时间通知你。」 文越见状嘆了口气,软下了声音,上前安慰的拍了拍虞泽的肩。 酒!酒!酒! 所有的一切都跟酒有关! 其实在他到达京城的第三日,便将此事告知了顾惜朝,拜託顾惜朝帮他一起查。 可是小半个月过去,结合了顾惜朝的信息网和玄水楼的暗桩,硬是什么都没查出来。 只得知了一点,那些因酒而死的人,喝的都是涤尘。且那些人不学无术,平日里喜欢招猫逗狗,是名副其实的纨绔。 第61页 也正是在这些人死亡前后的一段时间,涤尘突然风靡京城,这其中一定有蹊跷,但他们却完全查不出涤尘的来源。 直到那日苍梧宣布品酒宴,引出了那十四坛酒。 涤尘,涤尘。 虞泽脑中蓦的的划过一个想法。 会不会—— 那收到酒的十四个人同涤尘有关? 涤尘在京城的兴起太过突然,明明数量及其有限,且仅在权贵间流通,多的是没喝过的人,却朝野上下无人不知,个个都说涤尘酒醇香味美,是玉液琼浆,这一切若是没人推波助澜,他是不信的。 只是虞泽有意拉远与楚留香的距离,这事当然只能自己查。 想到这儿,他开口道:「楚留香,既然这酒罈有蹊跷,不若我们兵分两路?侯元凌和周聂就交给我吧,也好让我省点力。」 说到这儿,他嘴角开玩笑似的勾起。 楚留香无奈,自是欣然应允。 二人自此兵分两路。 …… 而顾惜朝受虞泽所託,找了个託辞向太子告了假,便捏着那护身符前去调查。 谁料不过一个时辰,便有了结果。 顾惜朝要找的跛脚李是个年过九旬的老人,在那个五十便算长寿的时代,九十已经可以算是老神仙了,但是这个老神仙却没有一点老神仙的样子。 早年科举落榜,他一气之下索性变卖了家产游览中华各地,直到三年前被狼群咬伤了腿,才一瘸一拐的回来。 这些年去的地方多了,知道了自然也多。 所以大到名山大川,小到各地的衣服纹样,他都能给你说出个一二来。 顾惜朝初见他之时,还颇有些仙风道骨的味道。 如今不过几天便原形毕露。 当顾惜朝找到跛脚李时,老大不小的人了,竟然在街上同小孩抢糖人吃! 小孩吸着鼻子那那儿哇哇哭,他举着糖人在那儿哈哈笑。 一笑。 露出缺了半颗的门牙来——那是他当年被狼追的时候一不小心磕到石头上,给磕断的。 顾惜朝很无奈。 他上前抢过糖人塞到小孩手里,又从怀里掏出一把虞泽不知道什么时候塞进去瓜子,放进了跛脚李手里。 在跛脚李「你这不是欺负我掉了半颗牙么?」的叫嚷中,将他拉到了一边。 「李先生,劳烦您给我看一下这平安符的来歷。」 他将平安符塞到了跛脚李的手里。 「这是江西邬县万安寺的平安符,早年我曾到过那里,小老儿当年曾游歷过那里,只有那儿的平安符喜欢在上面栓个铃铛——咦?不对。」 他又凑近看了看。 「这布料不对,万安寺的平安符上有着「卍」字暗纹,这上面则没有,这是仿造的吧!」 「照您这么说,从这样式看,这平安符的确是出自邬县万安寺的,对吗?」 「对!绝对是出自万安寺的!」 跛脚李用自己的另外一颗门牙嗑瓜子,边磕边道。 看着顾惜朝微微勾起的嘴角,摆摆手又给他泼了一盆冷水。 「不过你现在找的话是找不到了,之前我回来的时候原本还想去那寺里看看,但是去的时候却发现那寺庙早已毁于一场大火中了,那万安寺也是偏僻,周边就稀稀拉拉几户人家,烧毁后自然也筹不到钱重建,于是寺里的五六个和尚四散开去,如今也不知去哪儿了。」 「不过城南的伽蓝寺有个小和尚似乎就是江西邬县的,你可以去找他。」 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便有了收穫在,这本是一件十分令人高兴的事。 可是这世事就是这么巧。 顾惜朝还没到伽蓝寺呢,便在路边捡到了一个人。 还是一个老熟人。 剑眉星目,轮廓硬朗。 正是那九现神龙——戚少商。 不过如今那浑身浴血的样子,显然已经称不上是神龙,反倒像是一条死龙了。 顾惜朝拉住马缰,愣愣的看着他。 作者有话要说:兇手是营销鬼才 第38章 麝月楼(倒v) 明明不过一年未见, 但是如今突然见到,却恍如隔世。 若是时间到倒回一年前, 顾惜朝此时一定会毫不犹豫的补上一刀, 然后提着他的头去见蔡相。 可偏偏是在此时。 蔡相倒台,而他因祸得福后来居上, 眼看就要实现毕生的夙愿—— 那么杀与不杀, 也没那么重要了。 回想过往。 二者之间。 倾心相交有, 出卖背叛有, 不死不休有。 仿佛天下的所有悲欢都尽数囊括进了二人不过短短数年的交往中。 先是春意融融。 再是秋风肃杀。 最后大风颳过, 百草凋零, 天地落得个白茫茫一片重归平静。 转瞬之间。 过往的千里追杀、腥风血雨好似都化为了昨日的梦境, 可是说是梦境, 这一切却又是实实在在发生过的。 顾惜朝神色复杂, 眼中一时间闪过许多情绪, 连他自己也说不分明。 后悔? 从未有过, 在动手的那一刻他心中便有了决断, 哪怕重来一次, 他依旧会选择在连云寨动手。 亏欠? 不多,从一开始就是抱着屠寨杀人的心思接近他, 到后来屠戮毁诺城、击杀连云三乱, 什么混帐事没做过? 第62页 顾惜朝自诩是个狠辣绝情之人。 才华横溢、心比天高,什么事能比的上他平步青云? 又怎会对戚少商抱有亏欠? 至多—— 不过是遗憾罢了…… 千金易得,知己难寻。 旗亭酒肆那几日,竟然成了他少数会在午夜梦回偶尔拿出来咀嚼回忆的事物。 罢了罢了。 身下的马儿不耐的踢了踢蹄子, 顾惜朝沉默片刻。 终究是上前将人提熘到了马上。 这一年来,他不是没想过戚少商会来找他报仇。 甚至做好了死生一战,同他做个了断的准备。 可是各路仇人来了一波又一波,顾府院子里的鲜花都被洒满了鲜血。 他却始终没有出现。 如今时隔一年第一次见到,却是在这种情况下。 怕不是又招惹了什么人? 顾惜朝的嘴角微不可见的勾了勾,打马回到了京城,随便找了家医馆就将人扔了进去。 两锭黄金放在医馆的柜檯上。 阳光下,金灿灿的。 「全力医治,若是救不回来就草蓆一裹找个地方随便扔了;若是救了回来,便好生调养,只是不要向他提起我,他若问起,也不要说。痊癒之后,便让他自行离去吧。」 顾惜朝的语气淡淡的。 最后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生死不知的戚少商后,便不再多言,转身离去了。 嘚嘚的马蹄声消散于街道尽头,向着伽蓝寺的方向移动而去 而此时虞泽又在做什么? 他并没有在追查酒罈。 而是换下了身上的棉布外袍,换上了一身松绿的绸缎罩袍,腰间悬着一块上好的双鱼玉佩,扇面一开,明眼人便知这是当朝宰相亲手所作,价值千金。 当然,这一身行头都是顾惜朝的。 虞泽翻箱倒柜的找来后,便穿着这身,大摇大摆的走进了青楼。 嗯,麝月楼。 苍梧所在的那一个。 然后在门口遇到了楚留香。 两人先是一愣,然后极其默契的勾肩搭背,齐齐来到了麝月楼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 「你怎么在这儿?」 刚一进楼,虞泽便迅速收回了自己的手。 因为这件事,文越几乎给了他玄水楼里能调动的一切资源,权力之大几乎可以同文越平起平坐,虞泽调动了京城里能用的所有人手,很快便有了消息,见时间尚早,他便想着来麝月楼一探究竟。 此时室外阳光正好。 虞泽的眼睛是浓到接近发黑的墨绿,但是在某些角度的光线下,会呈现出一种极其漂亮的青绿色,澄澈剔透的犹如琉璃一般。 他恰好站在站在窗边。 明亮但不刺眼的阳光斜斜的照进来,笼罩了他半张脸。 于是楚留香便有幸见到了这个场景,青绿的眸子与身上的衣服相得益彰,他手中的扇子摇的唿唿作响,努力的抬起下巴看人,做出一副纨绔的样子。 可不知怎的偏生有一股骄纵劲儿,像是朱门之内矜贵又傲气的世家公子。 楚留香忍不住笑了,话语中带着一股莫名的纵容。 「你为什么来的,我便是为什么来的。」 「你查的这么快?」 虞泽挑眉,眼珠了转,「啪!」的一声合上手中的扇子,然后在手中耍了一圈后便抵上了楚留香的胸口。 楚留香笑着抓住了胸口的扇子。 「你不也查的挺快的吗?我找了京城的朋友,很快便会有结果。」 虞泽被他看的脸热,楚留香的手修长且骨节分明,他轻轻握着扇子眼角含笑的样子,仿佛手中抓着的不是硬邦邦的扇骨,而是虞泽修长白净的手。 于是他耳根一红,飞快的抽回了被楚留香握在手中的扇子。 背过身去,再次打开,唿唿的扇着。 「所以你那儿也有人死了?」 「怎么回事?」 楚留香一愣,瞬间严肃起来。 「周聂死了,」虞泽看了他一眼,突然嘲讽的笑了笑,转身,收回扇子,「喝多了酒,一不小心摔倒,撞到了地上的一块石头上,死了。」 楚留香的神情顿时变得相当难以置信。 虞泽见状,不带感情的勾了勾嘴角,「很荒谬,对不对?可是事情偏偏就这么发生了,连最好的仵作都看不出蹊跷。」 「之后我去他房间里翻找了一番,在枕头里找到了他隐藏起来的那张纸条,应当是从酒罈拿出来的,上面还沾了石灰。」 「上面写了什么?」 虞泽的表情顿时变得相当奇怪,慢吞吞道:「没有写东西,是一副画,画了一个相当破败的,连匾额都没有的寺庙,但是那张字条上有被火烧的痕迹,似乎是匆匆忙忙抢救下来之后,藏到枕头里的……」 楚留香眉毛皱了起来。 「但是这不是重点,周聂床头还放了一幅未完的画,画的是月上柳梢,但是只有月亮是上了颜色的——我思来想去,能同时同月亮还有周聂扯上关系的,也就只有这麝月楼了。」 尸体,藏起来的字条,还有隐藏在画里的信息…… 楚留香笃定道:「他想要提示我们些什么。」 「显然。」 虞泽想起了从酒罈中找到了那个平安符,本来就藏了探查麝月楼的心思,如今周聂的举动更是确定了这点 第63页 「所以我来找苍梧姑娘,一探究竟。」 虞泽说罢抬头一扫,却恰好同了一个书生对上了视线。 那眼神怎么形容…… 恍然中带着八卦,八卦中带着敬佩。 虞泽脸色一黑,意识到了什么。 麝月楼虽然素雅,但到底是个风月之地,若是有两个男人光顾着相互聊天而不同姑娘交流的话,那简直比演武场里来了个瘦弱书生还要引人注目。 眼见着已经有越来越多的人若有似无的朝他们看来,虞泽险些抓断手里的扇子,急急转身,拉着楚留香慌慌张张来到了老鸨面前。 扔给她一锭金子让她叫一个姑娘来给他们唱曲儿。 「公子,若是想要与姑娘一会,还请您递上诗作,若是有姑娘喜欢,自然会来拜访。」 见眼前两人似乎不是很好惹的样子,老鸨皱了皱眉毛,好心提醒道。 虞泽顿住了,不耐烦的「啧」了一声,再次打开了那由当朝宰相轻手所画的扇子。 冷笑一声。 模样嚣张至极。 第39章 神助攻(倒v) 不过好在老鸨很上道, 在京城这么多年,有些人的面子还是要卖的。 于是她福了福身, 道:「临月最近新学了一支曲子, 名唤《平沙落雁》,不知二位公子意下如何?」 虞泽没肯定也没否定, 看了她一眼后便径直拉着楚留香上楼了。 二人走后, 老鸨松了一口气, 知道这是默认了, 刚才看那位公子凶神恶煞的样子, 还真怕他会闹起来。 「你会作诗吗?」 虞泽跟着小厮进入房间后, 立刻习惯性的打量了一遍房间, 见没人监视、没有机关, 薰香中也不带迷烟时, 才放下了半颗心, 同楚留香一起坐下。 「会是会, 但若是精通……」 「那就算了。」 虞泽倒了杯水, 毫不犹豫的打断了楚留香的话, 明明语气平平淡淡,但是楚留香总觉得从里面读到了一丝莫名的嫌弃。 「这儿虽然是青楼, 但是你若光有相貌还真进不来, 须得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诗词歌赋信手拈来,而且卖艺不卖身,虽然是女儿身, 但是有些人的才学可不比那些举子差,若是你一没才华,二没门路,即便进来也会被扔出去。」 「那……」 楚留香几乎是立刻就想到了昨夜那帮三教九流的人。 「你坐在前面可能不知道,但是我在后面却听得清清楚楚,其实一开始只有六十个座位,请的多是些有头有脸的人,即便有些人沾了他人的光,至多也不过十个,那剩下的人,其实是后来加进来的,一开始座位不够,可偏偏那群人的请柬都没有问题,于是只能不断的的加座位,最后坐满了整个大厅。」 「有人伪造请柬。」 「是,而假请柬与真请柬一模一样,极有可能是知情人伪造,再加上周聂留下的讯息,所以我过来探查一二,不过苍梧难见,只能从别人那儿旁敲侧击了。」 虞泽瞒下了护身符和涤尘的事。 「这儿的姑娘喜欢文人墨客多过喜欢江湖豪杰,可惜我只会死记硬背,论诗才远远比不过惜朝,但是你嘛——」 虞泽拖长了声音,用一种相当幸灾乐祸的眼神上下扫视了楚留香一眼。 「虽然你诗词歌赋可能还不如我,不过好在你还有张脸,还有张会说甜言蜜语的嘴,作为说书人口中红颜知己遍天下的盗帅,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你知道那些传言有多少是那些说书人给我编出来的吗……」 楚留香只觉得自己此刻真是比窦娥还冤。 「所以石观音想与你春风一度也是假的了?」 「不……是真的……」 「……」 虞泽相当难以言喻的看着他,抿着唇,克制住了给他来一巴掌的心情。 「所以……这春风你度了没……」 半晌,他还是忍不住问道。 「论辈分我要叫她伯母……,就算保养的再好她也可以算是我伯母……」 楚留香委婉的说道,不知想起了什么,表情突然一言难尽起来。 毕竟他是没度,可是胡铁花却是实打实的度了。 就在此时,门口传来了一丝响动。 是之前叫的姑娘来了。 「小女临月,拜见两位公子。」 虞泽神情一变,立刻做出了一副纨绔的样子。 临月是个十七八岁的姑娘,相貌清秀,但是气质出众,抱着琵琶长身玉立的样子,亭亭若空谷幽兰。 她七岁开始练琵琶,十一年来从未懈怠,虽然琴技在楼内不算数一数二,可是也并不差,捧场的人不少,可偏偏今日虞泽不给她留面子,一首《平沙落雁》下来,硬生生被打断了三次。 临月忍不了了,麝月楼不同于其他青楼,其中女子多卖艺不卖身,来的也多是些端方雅正的文人君子,何曾见过如此狂妄自大的人? 当下琵琶一放,冷声道:「公子初次说小女按弦不实,小女认了,之后说小女曲调过快,小女忍了,现在又说小女情感苍白——小女技艺不精,还请公子指教一二!」 说罢伸手将琵琶递到虞泽面前,大有虞泽不接便不罢休的意思。 楚留香立刻出来伴白脸。 「姑娘,我这兄弟被家里人宠坏了,难免有些失礼之处,还望姑娘恕罪。」 第64页 楚留香长得俊俏,说话又好听,临月的脸色缓和了几分,可偏偏她又是个较真的,蹙着眉道:「能说出这种话的,要么是有真才实学的,要么是狂妄自大的,公子还未出手,小女不敢妄下议论,若是公子当真是那技艺卓绝之人,小女自当奉茶赔不是。」 举着琵琶的手又往前伸了伸。 虞泽很无奈——走向不该是这样的呀——于是又对楚留香疯狂使眼色。 楚留香苦心劝说,就差说虞泽脑子有泡了。 无奈虞泽接过琵琶,随手弹了几下。 「你故意的!你明明会谈,怎么假装不会弹!」 姑娘诶,你眼睛怎么这么毒! 虞泽心中叫苦不迭。 为了立住自己纨绔的角色,他索性嘲讽一笑,道:「我的确是会弹,可是弹的不好,只是见过弹的更好的人,自然能品评一二。」 「那人是谁?」 「顾惜朝。」 虞泽眼睛都不眨一下。 「我怎么从未听说过?」 「他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干坤,相貌俊雅,才华斐然,你不知,是你自己没见识。」 这一脸洋洋得意无脑吹捧的模样叫临月怒火中烧,忍不住想出口讽刺。 照礼说,此时楚留香应当出来劝说,顺便同这位临月姑娘打好关系以方便获取接下来的情报。 可是楚留香却不知怎的,盯着他鬼使神差道:「你们关系怎么如此……要好?我从未见你这样夸过人。」 夸的还是个千里追杀戚少商,在江湖上臭名昭着的人。 虞泽表情一僵,见鬼似的看着楚留香。 大哥你台词是不是错了?这个时候提顾惜朝做什么? 但是话还是得接。 于是虞泽结结巴巴道:「他……我救了他的命,两次,第一次他初到京城,盘缠不够,以贩画为生,我见他画的好,便通通出钱买了下来,同他攀谈之后,我才发现此人文武双全,可惜时运不济,后来他念着我买画的恩情也出手帮了我几次,一来二去便熟了起来……这又怎么了?」 两人一时间相对无言。 临月抱着琵琶站在一旁,视线在二人之间来回移动,若有所思。 「可是我觉得他并没有像你说的这么好,」半晌,楚留香干巴巴道:「即便再欣赏他,也不能这样对临月姑娘出言不逊……」 楚留香还想努力的往回拉。 但是突然被点到名的临月一愣,没有搭腔。 沉默…… 眼见着要演不下去了,虞泽嘴角一抽,只能自己赶自己。 「什么叫出言不逊?惜朝弹的就是比这个女人好!你不知好坏,想偏袒就偏袒吧,同你说不清楚!」 说罢拍桌子转身,摔门而出。 嘎吱—— 嘎吱—— 木门无助的来回甩了甩。 然后被楚留香轻柔的关上了。 他转过身,脸上挂上了歉意的微笑。 「姑娘,我那友人只是被家里长辈惯的骄纵了些,并非有意为之。」 临月不说话,若有所思的打量着他。 楚留香被她的眼神看的发毛,脸上的笑容都僵硬了几分。 「麝月楼……」 就在这时,临月终于斟酌着开口了。 「来麝月楼……是不是刚才那位公子提议的?」 「是……啊。」 楚留香觉得这个问题,这个走向有点奇怪,但还是谨慎的应下下。 临月看向楚留香的眼神里顿时多了几丝同情。 「公子。」 她拉着楚留香坐下,给他沏了杯茶。 「人生不过短短数十载,小女子十岁入麝月楼,悲欢离合见得多了,有些人一错过便是一辈子,若是你当真对那位公子有意,能说出来,便尽量说出来,不要让自己留有遗憾……」 「咳!咳咳!」 楚留香一口水没咽下去,顿时呛进气管剧烈的咳嗽起来。 门外尚未走远、一直暗中观察事态发展的虞泽乍一听到这句话。 脚下一打滑,顿时摔了个屁股蹲。 然而下一刻,临月一边给楚留香顺气一边不紧不慢的说道:「更何况,据小女子的观察,那位公子未必对你无意。」 咚! 刚刚站起来的虞泽又摔了下去。 一股痛意从尾椎直窜天灵盖。 他坐在地上,一手捂着屁股一手扶着脑袋。 只觉得脑袋里像一团浆煳一样,叽哩哐啷的只有一句话来回倒。 那位公子未必对你无意那位公子未必对你无意那位公子未必对你无意!!! 虞泽颤抖着手捂住自己红的发烫的脸,嘴角无助的泄出一丝(呻)吟。 作者有话要说:摔尾椎这个事我干过,小时候不知哪根筋搭错了 抓住足球球门上面的那个杆子在玩引体向上,结果没抓稳摔下来了。 屁股刚好磕在了球门地上那跟横着的杆子上。 那是…… 真的痛啊! 痛到灵魂都在颤抖! 第40章 高闲(倒v) 楚留香当然听到了门外的动静。 正巧他此时被临月的一番话搞得脑子乱糟糟的, 急需一件事来帮自己避开这个问题。 于是急急的出门跑到虞泽身边。 本来只是转移一下话题,可是看着虞泽捂着屁股那个轻轻颤抖的劲儿, 知道他是真的疼了, 语气里立刻不自觉的带上几分焦急。 第65页 「你没事吧?摔疼了?给我看看。」 虞泽屁股一扭躲开了楚留香的手,但是捂着脸的手却死活不肯放下来, 只是红着耳根细声细气的说道。 「我没事, 你走开!」 见楚留香死活不走, 他索性挪了挪屁股, 挪到了一旁。 「这位公子可要看大夫?」 临月在一旁忍不住道。 「不用!不用不用不用!」 虞泽坐在地上。 吸气—— 唿气—— 吸气—— 唿气—— 然后放下了手, 挣扎着站了起来。 「姑娘, 你误会了。」 他沉声道。 红着脸。 眼中带着一股破釜沉舟般的决绝。 现在什么都不好说了。 什么白脸红脸, 什么让楚留香套话, 通通成了狗屁。 但是任务还得做下去, 所以他索性自暴自弃, 直接来了一记直球。 「在下心仪的是苍梧姑娘。」 临月一愣, 下意识看向楚留香。 「酒宴一别, 我对苍梧姑娘一见钟情, 特来拜会!还望姑娘通报一声!」 这话没什么问题,每日来见苍梧的人不少, 能从二楼一直排到大门口。 可是偏偏这句话是在这种情况下说出的。 听起来就像是虞泽为了撇清与楚留香的关系, 而随便找的藉口一般。 ——事实上这就是一个藉口。 虞泽顶着临月澄澈的目光努力遮掩着自己的心虚,一双墨绿的眼里满是对苍梧的浓浓的「爱意」。 临月抿了抿唇,又看向了楚留香。 搞成这样不是她的本意,本来只是好意提醒一下楚留香, 谁料到虞泽还在外面,还一字不差将她的话全部听了去。 造成了如今这个尴尬的局面。 在场的三人没有一个不想转移话题的,所以虽然面前的这个台阶并不那么如意,但她歉意的看了楚留香一眼,还是挣扎着走了下去。 「苍梧姐姐自昨晚之后便身体抱恙,近几日不见客。」 临月带着两人回到屋子里,一人沏了一杯茶。 「抱恙?」 虞泽和楚留香对视一眼,急急问道:「生了什么病,严不严重?」 「不清楚,大夫来了,但是开了几服药就走了,也没说生了什么病,只是让姐姐好好调养,如今姐姐自昨夜起就没从房间里出来过,进去了时候一扇屏风隔着,只能听得到声音,也不知道她如今脸色好点没。」 「可是总有人照顾她的吧?若是没人照顾,那我……我……」 「这个你放心吧,有人照顾。」似乎是怕虞泽真的做出头脑一热冲到人家闺房里的事情,临月几乎是立刻就打断了他。 「谁啊?」 虞泽看起来有点不高兴。 「小丫头笨手笨脚的能行吗,若是苍梧小姐站不起来,她怕是扶都扶不动。」 「照顾的人是个小厮,力气肯定是够的。」 「男人!这怎么行!」 眼见着虞泽要冲上去,楚留香立刻一把拉住他,塞到身后,蹙眉道:「既然能让一个小厮干这种事,那么苍梧小姐想必是极信任他的,你又何必掺和?」 言下之意:即便想掺和你也掺和不进。 虞泽扔掉了临月强加过来的人物设定,楚留香稳稳的接住,并且牢牢扣在了头上。 你……你干什么呀?这话说的,好像你吃醋似的…… 虞泽暗暗瞪了他一眼,面上却仍旧一脸忿忿。 「不过是一个黄毛小儿?」 「他可不是什么年轻人,高叔今年至少四十了。」 四十? 虞泽眼睛一亮,给楚留香使了个眼色,寻思着要不要易容成这个人混进去。 「四十?你怕不是在骗我,昨日品酒宴,你们发了一百多张请柬搞得人乌泱泱来了一片,丫鬟小厮全部出来才勉强维护住秩序,可是我可没在里面见到什么四十岁的中年人。」 「哎呀,他……他平日里不喜欢见人。」 见虞泽不依不饶,临月有点着急。 「莫非是个丑八怪?」 虞泽露出了一种极其刻薄的笑容。 「不是!你这人,刚对你有点改观你就说这种话!说到底你也不过是个纨绔子弟!是我瞎了眼,高看了你!」 临月气急了指着他的鼻子骂道。 楚留香伸手死死搂住了虞泽的肩,像是按住一只疯狂往前沖,一边沖还一边嗷嗷叫的狗子。 「姑娘,阿泽昨夜来参加品酒宴的时候被那乌泱泱一群人给弄的没了心情,刚刚乍一提到品酒宴,火气又上来了……见谅,见谅。」 「什么见谅不见谅的!」 虞泽挣脱了楚留香的桎梏,「说道这个我就来气,我想尽办法弄来一张请柬,结果进去一看,乱七八糟什么人都有!也不知道你们写请柬的人什么想的,还有,别叫我阿泽,跟你不熟。」 「这我哪知道,那天我也被吓了一跳,明明只打算请六十人的……」 「姑娘,恕在下冒昧,」楚留香微微点了点头,「你们的请柬……就没有什么标记用来防伪吗?不然也不至于……」 「有啊,怎么没有,可是那些请柬一模一样,也不知道为什么。」 「也许是有人将标记透露出去了呢。」 第66页 「不可能,这些请柬都是苍梧姐姐亲手制作的,从来没有经过别人的手,要透露也是她透露,可是他这样图什么呀?」 「等等,」临月突然反应过来,审视的看了他们一眼,「我怎么觉得你们就是为了品酒宴来的?」 「是啊,我就是为了品酒宴来的,」虞泽大喇喇的承认了,「好好一宴会弄得小爷心情这么糟糕,现在还摔了俩屁股墩儿……」 虞泽骂骂咧咧,想到什么说什么,一副牢骚满腹的样子。 楚留香见问的差不多了,在他尾椎轻轻摁了一下。 虞泽痛的浑身一颤,立刻倒吸一口凉气,脚一软就倒在楚留香怀里。 楚留香顺势搂住了他。 「你都摔了两次还非要强撑在这儿和一个小姑娘斗嘴,现在好了吧?撑不住了。来,起来,我带你去看大夫,告辞。」 说罢他朝临月微微颔首,半扶半抱的将虞泽带了出去。 恰好此时,走廊尽头走来了一个中年男人,他约莫四十上下,面相憨厚老实,只是在左脸靠近眉毛的地方有一道细细的伤疤。 「高叔,你又来给苍梧姐姐送药啊?」 临月见到了他,打了个招唿。 男人沉默的点了点头。 临月习惯了他平时的样子,只是刚刚经歷了虞泽那么一遭,忍不住同他抱怨了两句。 「高叔,刚刚一位公子,年纪不大,说话倒是刻薄,他说你是丑八怪,被我骂回去了,这些官家子弟……真是……真是叫人讨厌!」 男人的脚步停了,说出了二人见面以来的第一句话。 「他打听我了?」 「倒也没有,那两位公子相互爱慕,另一位公子想要遮掩,提起苍梧姐姐,这才顺道提起你的。」 男人敛下眸子,微微转头望去。 楼下人来人往。 他一眼便看见了扶着虞泽出去的楚留香。 但是他没说什么,只是深深的、深深的看了他们一眼。 接着便端着药碗,一言不发的走了。 虞泽突然觉得汗毛倒竖,然而当他回头看去时,二楼早已空无一人。 作者有话要说:没想到诺贝尔奖没数学奖的原因是当年诺贝尔的媳妇跟一个数学家跑了。。。 ↑ 我物理老师说这个故事的时候眉飞色舞,小小的眼里闪烁着八卦的光芒 课堂上顿时充满了快活的气氛。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旗木_绝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世风日下(倒v) 高闲端着药碗回到了苍梧的房间里。 房间内很反常, 明明是初秋的天气,屋内却放着四个冰鉴, 阵阵凉气盘旋而上, 搞得屋内森冷寒凉的如同阴司鬼蜮。 高闲绕到了屏风后面,高大的身影被倒印在了屏风之上。 他扶起苍梧, 安静的房间中, 药液搅动的声音突然响起。 「为什么要背叛我呢?安安静静听话多好。」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 透着一股子死气。 「现在好了, 情郎死了, 连自己也搞成了这幅样子, 还要逼的我动用那样东西。」 「本来很容易就能办成的事又横生枝节, 你知道你这一弄给我带来了多少麻烦吗?」 没有回应。 但是高闲也不管这点, 自顾自说了下去, 语气不带起伏的说道。 「唉, 苍梧啊苍梧, 你可真把师傅我的心伤透了啊。」 就在这时, 门外突然传来一丝响动。 「苍梧姐姐你好点没?」 是临月, 还有楼里的其他姑娘。 「好点了。」 一种极其虚弱的声音自紧闭的门内传了出来。 下一刻,高闲打开了门, 高大的身躯将门挡了个严严实实。 临月侧头看了看, 发现什么都看不到,于是笑了笑,将手中一众姐妹的瓜果礼品交给了高闲。 「高大哥,辛苦你了, 苍梧姐姐高热,还要劳烦你在这么冷的房间内照顾,这件衣服是我连夜为你缝的,你穿上,挡挡寒气。」 「没事,应该的,至于这衣服……」 「你就收下吧,高叔平日里你也对我们颇多照顾。」 江笙脆生生道,二话不说将衣服塞到了他怀里,然后眼睛一瞥,看到了他他袖口处的深色印记。 「高叔,你袖子怎么了?好像湿了,诶,你手上也有!」 「等等,我怎么觉得好像有股酒味?」 「没事,」高闲抱着东西的手一僵,「只是药撒上去了一点,多谢。」 说罢他不待众姑娘回应,关上了门。 …… 虞泽是被楚留香一路扶回去的。 作为一个铁骨铮铮,不怕苦、不怕累、更不怕痛的杀手。 他当然不想这么做。 先不说这是一件多么丢脸的事,单单一路上遇到了注目礼就足以让他这个习惯于在暗处低调潜伏的人汗毛倒竖,恨不得拿起刀横在胸前时刻防备他人攻击。 但是疼也是真疼,虞泽起先挣脱了楚留香的手,面无表情的想要一路忍回去。 可是楚留香着实多管闲事,也不知怎么想的,又用扇子在他尾椎处点了一下,丝毫不考虑众目睽睽之下这个动作到底有多流氓。 第67页 虞泽浑身肌肉一僵,原本这种疼痛咬咬牙也可以挺过去,可在那一刻他的腿却突然软的更面条一样,一个踉跄就倒向了楚留香那边,然后又被他抱了个满怀。 「松开。」 虞泽咬牙。 楚留香微微一笑,不听。 两个人拉扯了一段路。 虞泽挣不开,索性一抿唇,就这么由着楚留香扶着了。 堕落了。 虞泽在心中分外唾弃自己,当初腿断了眼睛都不眨一下,在草丛里爬了一路躲到了隐蔽处,如今不过是小小的挫伤居然就这么被人扶了一路?! 他在心中唉声嘆气,但是没有挣开,还将身上的大半重量压在楚留香身上,靠的舒舒服服,软弱无力的样子像是得了什么绝症,而不是仅仅挫伤了尾椎。 从半扶到半抱两人只用了一刻钟。 前方的街角还没走过,众人的视线就从「兄弟情深」,变成了「世风日下」。 这种状况持续了一路,直到他们在顾惜朝的家门口看到了韶星剑。 「楚兄你可让我好找!」 韶星剑急哄哄的上前一步,然后下一刻他看到了半靠在楚留香怀里的虞泽,顿时一个急剎,扶着墙愣愣的看着两人。 空气,好似停止了流动。 三人相对无言,沉默了一会儿。 然后虞泽突然一把推开了楚留香。 「韶兄……不知找楚某何事?」 楚留香及时转移了话题。 「哦,这个啊,」韶星剑应答到,但一双眼睛还是奇怪的在两人间来回扫视,「你知不知道昨夜有人冒充你去刘尚书家偷东西了?」 「还有这事东西被偷了?」 「那倒没有,东西被追回来了,但是人却没抓到,本来为了这事神侯府专职派了追命和铁手去看护,可是那小贼武功着实太菜,追命觉的蹊跷,扯下了他的面巾,发现那人果然不是你。」 似乎是说的嘴巴干了,韶星剑停下来,咽了口口水。 「本来这事是没必要找你的,可是为了以防万一,他们还是找我询问了一下你的行踪,昨夜品酒宴,见到你的不止一个,所以说清楚就好了,可是我思来想去,担心这件事是不是有人在针对你,所以赶紧出来寻你,可是怎么找也找不到,索性就在顾府门前等着……」 说到这儿,韶星剑看向楚留香的眼神里带上了几分幽怨。 「结果一等就是一个时辰,顾惜朝还不让我进去。」 虞泽被他委委屈屈的表情逗笑了,但是还是好奇的问道:「你说那小贼武功不好,那他又是怎么从追命和铁手手下逃脱的?」 「他有烟(雾)弹,也不能说是烟(雾)弹,总之我怀疑他往里面加了辣椒粉,今早追命找我问话的时候,眼睛周边都还是红的,啧啧啧,看起来太可怜了。」 「东瀛人?」 虞泽若有所思。 「好了,这件事以后再说,先进去把药给上了。」 楚留香晃了晃手中的药。 被他这么一说虞泽只觉得自己的屁股又疼了起来,于是立刻推开了门,在韶星剑的注视下咬牙面无表情的走了进去。 楚留香立刻紧随其后。 「等、等等?我呢?我大老远跑过来你们连口水都不让我喝?」 韶星剑上前一步扶住大门,眼睛睁的大大的,左眼写着「见色」,右眼写着「忘义」,里面满满的都是对楚留香的指责。 「这不是我的宅子,」楚留香低眉浅笑,「既然顾惜朝不让韶兄你进来,那我也不好意思擅自做主,今天多谢你的提醒,改天请你喝酒。」 说罢,厚实的木门毫不留情的在他面前关上。 韶星剑双眼直愣愣的。 秋风拂过,吹起落叶片片。 他站在门前,长嘆一声,只觉得自己分外凄凉。 顾府。 客房之内。 门窗关的紧紧的, 虞泽趴在床上,裤子被扒了下去露出半个屁。股,他将脸埋在被褥里,一脸的视死如归。 可是给他上药的却并不是楚留香,而是半个时辰前刚刚回来的顾惜朝。 「你怎么出去一趟就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这伤到底是怎么弄的?」 顾惜朝有点稀奇的看着他泛青的尾椎处,揉散了药油,然后一巴掌拍到他的伤处。 虞泽浑身一颤,但是并没有泄出半点呻吟。 「意外。」 他抬起头,言简意赅。 柔软的被褥在他手中已经被团成一团用力抱着。 但是他的面色十分平静,平静到此时似乎不是在上药,而是在闲聊。 「意外……」 顾惜朝加重了手上的力道,虞泽一僵,唇边终于泄出一声闷哼。 「你这个时候倒是不喊疼了,我认识了你五年,就没见过你喊疼,怎么到楚留香身边就叫了一声又一声。」 淤青终于被揉散了,顾惜朝给他贴上膏药,盖上被子,收拾好东西站了起来。 虞泽勐的一翻身,带动了伤口又是一僵,但是他很快就恢復过来,腿脚藏在被褥里,在里面挣扎着穿好了裤子。 「让他放松警惕。」 顾惜朝嘴角一抽,心道:这有什么好放松的。 不过本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思,他在出门前还是回过身来好心「提醒」道:「我觉得你们这齣去了一趟关系似乎好了不少,刚刚楚留香一口一个阿泽——你这个表情……似乎是不知道他这么叫了?」 第68页 「那看来是我多嘴了,原来香帅是偷偷叫的。」 顾惜朝一笑,扬长而去。 门外,楚留香坐在石凳上,仔细端详着那幅画,着重盯着上面的落款。 顾惜朝见他那副目不转睛的样子,顿了顿,回头看了下那紧闭的门窗,突然生出了一个坏心思。 「是不是很惊讶?你可知他当年是怎么和我认识的?」 顾惜朝嘴角挂上了一个温文尔雅的笑容,走了过来。 「他救了你。」 「救我?」顾惜朝嘴角的笑容一僵,「这小子又编排我,那次他可没救我,就算没有他我也能过的好好的,顶多是有段时间会困难一点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流光 1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初见(倒v) 「那年我初到京城, 满心想着考取功名实现抱负,可惜当时囊中羞涩, 身上的盘缠买了书籍笔墨之后就不剩多少了, 无奈之下只能在街边卖字画,但是我只是像个木头一般杵在那边不会吆喝, 所以直到傍晚都没卖出一幅, 飢肠辘辘之时, 虞泽出现了……」 顾惜朝看着那幅画, 又瞥了眼那自始至终紧闭着的门窗, 见里面毫无动静后, 露出了个看好戏的笑容, 接着讲了下去。 …… 「书生, 你这画画的不错。」 彼时顾惜朝正轰走了第四个向他定制仕女图的人, 肚子正咕噜噜的唱空城计。 然而正当他考虑今晚要不要啃个馒头对付一下时, 一个清朗的声音突然从上方传来。 抬头。 身后的树干之上, 一个黑衣黑袍的人映入眼帘。 这人遮的实在是太严实了。 黑靴, 黑衣, 黑袍,黑面具, 浑身上下只有一双墨绿的眼睛露出来。 顾惜朝有点警惕, 他打量了那人一眼,然后视线凝固在那人的披风上,不动了。 顾惜朝并非是个纯粹的书生,或者说他不仅仅是个书生。 那黑披风长且厚实, 颜色却格外的深,紧紧的贴在那人身下的树干之上,像是被弄湿了一般。 顾惜朝神色逐渐凝重,他第一眼就知道披风上是什么。 是血。 无数的鲜血。 那披风,被血液彻底打湿了! 此时太阳已经下山了,只留下了最后一道余晖,染红的小半片天空。 已经到了晚饭的时间,但是夜市还未开,街上的人寥寥无几。 那人就这么坐在树干之上,如同一只漆黑的乌鸦,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那一瞬间,顾惜朝想过很多,袖中的神哭小斧蓄势待发,随时准备唿啸而出,直取面前之人的首级。。 可是黑衣人无饿好似未曾察觉到这一切一般,仍旧笑嘻嘻的。 「阁下这么警惕干什么,我不杀无辜之人。」 顾惜朝身姿笔挺,站在那儿没说话,只是嘴角略略扯了扯,摆明了不信。 于是墨绿的眸子黯淡了几分,似乎有点不高兴,又有点意料之中的无奈。 虞泽撇了撇嘴,脱掉披风跳下树干,走到那几幅画前端详。 他不敢凑的太近,身上的血液会弄脏雪白的画纸。 「这幅梅花画的真好,枝干清瘦遒劲,姿态脱俗傲然。」 他赞嘆道,忍不住伸手抚摸,但是又在中途顿住。 顾惜朝愣住了,看着虞泽闪闪发光的眼睛,他知道此人不是随口说说,而是真心实意的。 于是他微微敛目,唇角泄出一抹苦笑。 「可是当今圣上并不喜欢梅花,他喜欢仕女图。」 顾惜朝上前收走了那副画。 「他也不喜欢行楷,喜欢瘦金。」 顾惜朝的目光在画上的落款处顿了顿。 明明是笔画瘦硬的瘦金体,可在转折处又流畅明快宛若游龙。 「可惜我练的并不好。」 虞泽不说话,只歪头盯着他。 「你没必要非要讨别人喜欢。」 「不,我只要讨他一个人喜欢就好,」顾惜朝笑了笑,收起了第二幅画,「也许过几天,我连仕女图都肯画了也说不定。」 「倒是你,」他上下打量了一眼虞泽,着重关注了他异于常人的眸子,眼中难得带上了一点好奇,「你的谈吐……与你的装扮甚是不相配。」 「这个啊,」虞泽的眼睛弯了弯,「我爹爹是个书生,指望着我考取功名,治国齐家平天下,小时候压着我读了不少书,不过可惜没什么天赋。」 「我看你不像是没天赋的样子。」 「好吧,也许有点……」 虞泽把食指和拇指捏在一起,比了很小一段。 「但是有天赋和喜欢是两码事,我不喜欢读书。」 「那你喜欢什么?」 虞泽不说话了。 他沉默着,定定的看着面前的顾惜朝。 面具下的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我喜欢杀人。」 …… 此话一出,二人间为之一静。 「很吃惊?」 顾惜朝含笑看着他,笑意却未达眼底。 「你应该猜的到他的身份,毕竟他也没想要刻意隐瞒。而香帅见多识广,自然也听说过『罗剎鬼』,江湖传言大多添油加醋,只有这个,货真价实,或者说实际情况要远胜江湖传言——毕竟玄水楼帮他做了不少扫尾工作。」 第69页 「不可能,没人会喜欢杀人。」 楚留香神色很难看。 「为什么不可能?」顾惜朝笑意加深了些许,像是在看着一个无知的孩子,「这世上有人天生喜欢香菜,有人天生喜欢月季,为什么就没人天生喜欢杀人呢?」 「杀人于他,就像吃饭喝水,忍一天两天可以,忍三天六天也勉强,可若是时间久了,可就是强人所难了。」 顾惜朝摺扇轻摇。 见楚留香仍旧一脸犹豫,他收起扇子点点手心,又讲了另外一个故事。 「那日他买走了我所有的画,让我后几日的盘缠有了着落,可是那时我并不知道他的名字,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也没有再见过,原以为只是一面之缘萍水相逢,没想到四年之后,竟然又见面了,而这次,他是真的救了我的命……」 「四年前我因为出身被革去功名,走投无路之下投靠了蔡相,而投名状便是戚少商的人头。」 「我当时为了不节外生枝刻意隐瞒了身份,不过若是提起千里追戚少商,那么你应该就知道我是谁了。」 楚留香眉毛微皱。 「当时我刚屠了毁诺城,便听到了消息——他嫌我办事不利,放跑了戚少商,要将追杀戚少商的差事交给别人……」 顾惜朝轻飘飘的说道,那副淡然的态度不禁让楚留香心里发寒,他从未如此清晰的意识到,眼前这个衣袂飘飘的儒雅书生,就是韶星剑口中恶事做尽的小人。 顾惜朝却好似没看到般,自顾自倒了杯茶。 「若是真这么干了,那我此后多半再无出头之日,所以我连夜赶回了京城,只是当时天色已晚,无奈之下我找了一家客栈住下,打算第二天去面见蔡相。可就在当晚……」 顾惜朝顿了顿,似乎想起了当时的情景,神色凝重起来。 「……蔡相遇刺了,寻人的火把照亮了半个京城,我觉的有些不对劲,便向蔡府赶去,可是晚了一步。」 「月光下,虞泽拿着弯刀在灯火通明的房间内站着,刀尖滴下的鲜血在地上汇聚成了小小一摊,而他脚边,则躺着蔡相的尸体,鲜血滴滴答答,尸体尚且温热……」 第43章 革命友谊(倒v) 「呀, 好久不见。」 虞泽正打算出刀将这个目击者杀掉。 一转身,却发现顾惜朝站在身后。 于是原本寒凉的眼眸瞬间融化了, 开出小小的花来。 他收刀入鞘, 笑嘻嘻的挥了挥手。 满是鲜血的脸上挂着兴高采烈的笑容,仿佛不是在杀人现场, 而是在酒楼同旧友久别重逢一般 顾惜朝愣住了, 神哭小斧在他手中嗡鸣, 却迟迟没有被掷出去。 ——那人高兴的样子不似作伪。 顾惜朝眯眼打量着他, 最后视线停留在了那双他不同于常人的眼眸中。 眼前之人逐渐与三年前的那人重合。 「是你?!」 顾惜朝又惊又怒。 「你终于记起我了。」 虞泽的眼睛弯了弯, 语气中带上了一点雀跃。 但是顾惜朝眼中去全然不见半分喜色。 他眼角的肌肉抽了抽, 盯着眼前蔡相的尸体, 满目的血色。 好不容易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就这么——啪嗒——断了。 「你杀了他?」 顾惜朝咬牙道。 「是。」 「好!好!好!」 顾惜朝怒极反笑, 一连三个好字, 最后一声落下时, 嗡鸣着的神哭小斧已然脱手, 带着噼山裂石之势向虞泽唿啸而去! 虞泽不退。 他盯着那唿啸而来的灰影, 兴奋的舔了舔唇,右手挽了个漂亮的刀花, 直直抵上了那盘旋的暗器。 顿时。 火星四溅, 宝器嘶鸣。 金属摩擦的声音划破夜空,刺的人耳朵生疼。 虞泽刀背一转将神哭小斧打了回去,自己则被压得生生后退了三步,在地上的石砖上留下了一道明显的痕迹。 「好东西呀!」 他真心实意的赞美道。 顾惜朝一言不发, 他再次掷出暗器,同时另一只手抽出腰间软剑,直直向虞泽袭来! 疾如风,势如电。 守时如河水间间静水流深,攻时若云中雷霆势不可挡! ——顾惜朝的剑术并不比他的才学差。 虞泽矮身躲过,脚尖一点攀上了一旁的红柱。 「我杀了你的友人?」 「不是。」 神哭小斧改变了路线。 「那我杀了你的父亲?」 「不是。」 虞泽腰身一扭,自红柱上跳下,勐的贴近顾惜朝,手中的弯刀无限逼近他的脖颈。 「那是为什么?我们好歹还有一面之缘吧?」 虞泽一击不成,后退几步同他拉开距离。 「因为你断了我的路!」 顾惜朝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 看向虞泽的眼中爬满了红血丝,里面是泼天的恨意,还有一丝决绝。 文武双全,学富五车。 可是一句「贱籍出身」就叫他的寒窗十年尽负了东流水。 沉浮数载,挣扎数年。 好不容易含着血咽着泪走出来的一条路就这么被硬生生的给断了! 此时别说是虞泽这个仅有一面之缘的人了,便是天王老子也杀得! 第70页 顾惜朝低低笑了声,直接不要命的攻了上去。 「你不要再跟我打了,」虞泽的脸色严肃下来,「我不想杀你,再打我可就忍不下去了。」 「害,这人又不是我想杀的,是有人顾我杀的,你追我干什么?」 虞泽躲过一记攻击,有点烦躁。 「再说了,我看你画画挺好,武功也不赖,何必吊死在这个谋权篡位的人身上?」 谋权篡位? 顾惜朝的动作顿住了,他一手执剑,盯着虞泽,好半晌才把这句话给消化完全。 「你说他……谋权篡位?」 他慢慢的收回手,一双眼睛沉沉的打量着眼前之人。 「是啊,我之前踩点的时候来跟踪他,结果发现了一点有意思的事。」 虞泽双手不断把玩着自己的刀,声音沙哑,幽幽的看着顾惜朝。 「看见那个多宝槅没?第三层的那个缠枝莲纹路按一下,再把第二层的那个青花瓷瓶往右转三圈,然后你会发现不少好东西。」 顾惜朝审视的看了他一眼,转头跨出一步。 然而下一刻,紧闭的纱窗上便出现的点点火光,同时有喧譁声隐约传来。 是相府的人过来了。 「你慢慢找——」 虞泽走到窗前,兴奋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相府的人可不是乌合之众。」 顾惜朝皱眉,好意提醒了一句。 「我知道,可是我有说来的只有我一个人吗?」 说罢,虞泽破窗而出。 下一刻,冷冽的刀光划过,飞溅的血液瞬间染红了窗棱。 房间外杀声四起,火光、刀光、血光交织成一片。 …… 「我在那儿待了一个时辰,将其中一些重要的信件藏了起来,又一把火烧了那间屋子。」 顾惜朝嘴角微勾,「我不是不知政事的那些人,当日杀手不止一个,或者说不止一拨,一拨声东击西,一拨击杀蔡相,一拨以防万一……细细想来,手笔这么大的也就只有朝堂的那些相公们……」 「一年前,半个朝堂的文官联名弹劾蔡进极其与他交好之人,说他们谋朝篡位,可是最后却因为证据不足不了了之,蔡进在朝堂之上仍旧留有余党……」 饶是楚留香这种对朝堂并不十分关心的人也知道这件事。 「但是半个月后,蔡进的党羽被官家以收敛民财、倒官卖官等十余项罪名凌迟处死。」 顾惜朝接道,神情依旧淡淡的,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他没有明说,但是任谁都知道,此事一定与他有关。 楚留香定定的看着他,他从来没有像此刻一样如此清晰的认识到——眼前之人与其说是狐狸还不如说是一条毒蛇,沉着冷静、坚定果决,同时心狠手辣。 「不过我今天要说的并不是这个,你可知道我那日出去之后看到了什么?」 「尸山,血海。」 顾惜朝嘴角的笑容加深了,喝了口茶。 「他站在正中,脚边至少放了十几具尸体,均是身首分离,身上的衣服一滴一滴的往下滴血水。到那时我才真相信了他的话,真是有人——天生就喜欢杀人的。」 顾惜朝突然放轻的声音,循循善诱道:「天生嗜杀的人——应当是个魔头才对,惜朝听闻香帅从不杀人,那么面对一个如此残忍的人,香帅你又当如何呢?」 楚留香走了。 闷闷不乐一脸挣扎,仿佛世界观遭到了什么重大冲击。 顾惜朝喝完了最后一口茶。 转身进了虞泽的房间。 高高瘦瘦一个趴在床上,抱着枕头唿吸棉长平稳,睡得正香。 「你听到了?」 顾惜朝拉过来一张凳子在他床头坐下。 虞泽没动。 「你有本事就这么一直睡到晚上,我把晚饭端进来当着你的面吃你也别醒。」 「我觉得你在楚留香面前把你自己夸了一通,而且我当时就明明这么友好是你自己要上来跟我打的。」 虞泽睁开了眼睛,嘟囔道。 「诶你说他会不会回来啊?」 「这事不是你的意思吗?」 顾惜朝挑了挑眉。 「从昨天开始,你就一直在躲着楚留香,刚刚那一番话,你一直醒着又不是听不到,既然不出声,不就是默认了吗?怎么,现在后悔了?」 虞泽抱着枕头不说话。 「你这样子是想一拖再拖,能拖多久是多久啊,每天想着明天就同他分道扬镳,然后就想着明日復今日,最后自己都难以脱身,还不如趁早说开。」 顾惜朝的眼中带着淡淡的鄙视。 「普通朋友……」 「呵。」 虞泽闭嘴了。 「楚留香是先认识了你,然后再把你同罗剎鬼对上,他觉得是江湖传言,可恰恰这传言再真不过,无论是虞泽还是罗剎鬼都是你——但是道不同,不相为谋,摊牌之后是去是留随他,若是他自此一去不回头,那就趁早一刀两断,及时止损。」 顾惜朝说这话的时候神情冷冷的,理智冷静的像是庙中冷眼看着人世的神祇。。 「是了,你向来比我心狠。」 虞泽翻身无神的盯着房梁,整个人懒洋洋的。 「不,你这倒是低估你自己了。」 顾惜朝看着床上那个躺的无比放肆的人,不仅想起了当年相熟后听到他习武时间的吃惊。 第71页 十四岁。 这个时候筋骨基本上都已经定型了,哪怕是块璞玉都成了朽木。 十四岁开始练武,能练成如今这个样子。 不是天赋异禀,就是对自己狠的要命。 就这点来说,两人的确有某种共同语言。 顾惜朝看着虞泽,不禁想起了一年前,其实那个故事他并没有对楚留香说完整。 第二次见面之后,他仍不知道虞泽的名字,两人真正相熟还是在蔡进死后的半个月。 那时他盗走了蔡进谋反的关键证据,让朝堂那帮相公们借着蔡进谋反来清除其党羽的计划全打了水漂。 顾惜朝密切关注朝堂动向,在蔡进死后的第三天便从蛛丝马迹之中联繫上了虞泽。 那是他们的第三次见面,直到那时顾惜朝才真正知道了虞泽的名字。 他只对虞泽提了一个要求,拼尽全力追杀他。 虞泽怕一不小心把他杀了,提前要了全部的费用,接着便是毫不留情的追杀。 二人你追我跑,七日之后,顾惜朝浑身浴血的摔在了一队出宫採买的太监面前,怀中露出了信封的一角。 抽出来,上面写满了蔡进谋反的证据。 可是即便如此皇上仍旧对他将信将疑,直到虞泽半夜闯进宫来,一刀险些削断了顾惜朝的小臂。 在震天的「抓刺客」的喊声中,皇上终于相信了他的话。 这世上讨好谁都不如讨好皇上。 在尘世里打滚数年,顾惜朝终于藏起了文人傲气,练习多年,如今终是习得了一笔好瘦金。 顾惜朝深深拜下。 声泪俱下,恳恳切切。 身着明黄衣袍的人一声令下。 压了他多年的贱籍就这么轻飘飘被除去了。 在心中郁积多年的浊气转瞬间排了个干净。 顾惜朝跪在地上茫茫然,听着皇上对他的嘉奖——当年考中的探花再次作了数。 一朝梦圆。 一阵狂喜席捲而来,但是狂喜过后却是一阵深深的荒谬与可笑。 原来寒窗苦读多年,自己拼尽全力渴求的东西不过全凭眼前之人的好恶罢了。 可这凭什么? 既然如此自己又何必苦读多年? 顾惜朝盯着眼前的地砖,想着想着几乎忍不住要笑出声。 头顶上传来皇上的声音,带着一股子高高在上。 他问他想要什么嘉奖的时候。 顾惜朝微微抬起头,暗自打量着眼前这个皇帝。 若是以往,蔡进定会陪在他左右,一幅字,一幅画,几句甜言蜜语,便可让这个天下之主开怀大笑,这个时候他要什么都可以得到。 哪怕是权力,这个天下之主也会全然不在意的给他。 呵。 顾惜朝嘴角微勾,他再次深深拜下,说出了此生最大胆的一句话。 ——他想当太子太傅。 他从未有一刻像是如今这么清醒过。 顾惜朝心比天高,他的才华也的确是配得上他的心气。 ——在一个闲职上蹉跎半生不是他想要的;效忠眼前的帝王——奴颜媚骨,挥霍才华——也不是他想要的。 如今太子年幼,正是需要教导的时候。 顾惜朝的心中隐隐生出一股兴奋。 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 ——这世上,没有比亲手教出一个千古明君更叫读书人兴奋的事了! …… 当顾惜朝恍恍惚惚出去的时候,虞泽正大喇喇的坐在屋嵴上喝酒,明月悬在他身后,圆圆一轮。 他看到了他,伸手打了个招唿。 顾惜朝也不知道当时自己是怎么想的,伤口不去治疗,陪着眼前的这个疯子,两个人浑身是血的在屋顶上喝了一宿的酒。 虞泽在江湖人中无论是下手还是心肠都算是比较黑的,文採在一众不以考取功名为最终的目的「莽汉」中又简直出挑的不要不要。 二人之间颇有共同话题,就这点来看,两人能成为彼此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倒是相当自然的一件事了,自然到仅仅是几句诗的功夫。 那日两人一口酒一句诗,在对着月亮叨叨了半宿之后,终于就着烧刀子和一身的血,以及那多日拼死追杀的情意,终于达成了深厚的革命友谊。 自此开始了相当长的一段狼狈为奸的生涯。 两人的情意也在这不间断的狼狈为奸中不断加深,深到顾惜朝原本是想方设法的利用周遭能利用的一切,现在只是偶尔同虞泽互相利用,而虞泽也相当慷慨的给顾惜朝的光顾打个对摺,并且把顾惜朝在他这儿的身价翻了三番,当然,若是有人面对如此高价仍旧要杀顾惜朝,那么不杀白不杀。 顾惜朝想到这儿,鬼使神差的问了一句。 「对追杀楚留香的单子你是怎么处理的?」 「呃……」 虞泽的眼神飘忽起来。 「追杀他的人挺少的……」 「但是若是真的有的话……我一般是把僱主的身份查清楚,看看有没有要杀僱主的单子,如果有的话就接了,如果没有……就自己雇自己吧……」 顾惜朝的表情木了。 这一段话叭叭的说下来,中心思想就一个——杀僱主,谁杀楚留香我就杀谁。 至于自己雇自己…… 「虞泽,」顾惜朝忍不住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在玄水楼发表悬赏是要从悬赏金里抽去部分做手续费的吧?」 第72页 那不是反而往里亏钱? 「是啊,」虞泽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一成做手续费,不过那些钱都最后都被文越拿来给我买零嘴了,算不得亏。」 「唉,要不是擅自行动怕被文越发现,我才不会做出隐瞒身份自己雇自己这种傻事。」 虞泽嘆了口气。 你当你这么做就不会被文越发现吗?他又不傻。 面对此种骚操作,顾惜朝彻底无语了,眉角抽了抽,终于放弃同虞泽讨论他无疾而终的初恋。 第44章 江芙(倒v) 「咳咳, 」他轻轻咳了咳,「平安符有线索了。」 「嗯?」 虞泽直起了身。 「这东西是来自于邬县一个小寺庙里的, 那寺庙十五年前起了场大火, 里面小沙弥散的散,逃的逃, 城外伽蓝寺正好有一个, 我去找过他, 可惜是个疯疯癫癫的哑巴, 什么都没问出来。」 虞泽静待下文。 顾惜朝见状忍不住笑了。 「但是我在那儿安排了人手, 就看幕后兇手会不会来杀人灭口了, 不过我们调查了这么多天, 哪怕是个死人都能反映过来了吧。」 「那到不一定, 顾太傅为人谨慎, 若是你不故意露出马脚, 还真不容易叫人察觉出来。」 「阿泽谬赞了。」 顾惜朝拱了拱手。 虞泽脸黑了。 「你别学楚留香, 」说罢他嫌弃的上下打量了他一眼, 「现在志得意满, 倒是不见之前苦大仇深的那副样子了。」 「志得意满谈不上,早着呢。」 顾惜朝眯了眯眼, 嘴角扬起了一个弧度, 显然是想起了皇宫中那个懂事又听话,还能助他完成毕身理想的小太子。 「总之那边的饵我先放下去了,你那边可有什么发现?」 虞泽的脸色迅速沉了下来,眉心隆起一个小小的旮沓, 他沉默了许久,显然是在想该怎么措辞。 「我在周聂的尸体里发现了那种蓝色的小虫子。」 半晌,他吐出一句。 顾惜朝一愣,手中的扇子险些掉在地上。 那十四坛酒及相关成员的情况虞泽在上药的时候就顺便告诉了他,但是这件事却没有提,显然是顾忌当时在场的楚留香。 「这事我没告诉楚留香,」虞泽顿了顿,「周聂死后尸体被他家的管家领了回去,我趁人不注意,上前查看时发现他的腹部似乎有东西在有规律的蠕动,我解开他的衣服,割开那块凸起的肉,便发现了这个。」 虞泽变戏法似的从身上摸出了一个水晶瓶子,一条蚯蚓大小的蓝色虫子在里面蠕动着,贴向瓶壁的腹部是白色的,而身躯则呈现一种湖蓝色,头上有两个小小的、如蜗牛般的凸起,从整体上来看并不难看,但是却给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这虫子,同从我爹娘身上找到的那种一模一样。」 说这话时虞泽面无表情,可偏生的那通身的气势让人觉得他随时能提刀砍人,大开杀戒。 「当时刚发现这个虫子的时候,文越马不停蹄的就去找大智大通,却只得到了一个「去南疆」的模稜两可的线索。」 「是了,南疆人擅蛊,向来喜欢弄这些奇奇怪怪的虫子。」 「江芙马不停蹄的就去那儿找他的老情人,临走前学着南疆下蛊的手法,将这虫子种到了一只母猴身上,可是直到我离开,那母猴也没有什么异常。」 虞泽不禁收紧了手,却又突然反应过来怕把瓶子捏碎,便匆忙松手,将放回了桌上。 顾惜朝拿起来仔细端详。 「对人有作用的未必对猴子就有作用,」顾惜朝敛眸,淡淡道:「现在正好是秋天,牢里有一批死囚即将问斩,要不要借个人过来试试?」 虞泽没说话,两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顾惜朝就笑眯眯的将瓶子收回了怀里。 「如果周聂身体里有这种虫子,那另外那十二个人的身体里是不是也有?」 顾惜朝突然问道。 「但是死的只有周聂一个。」 「因为他有了不该有的心思,」顾惜朝意有所指,「那人已经很仁慈了,那酒罈里的东西既是给叛徒的威胁,也未尝不是给他的一个机会,若是我可不会这么好心。」 就在这时,顾惜朝虞泽齐齐眼神一凛,一个掏出了随身携带的暗器,一个随手拿起了手边的水杯。 齐刷刷向木门掷去。 两道破空声几乎重合。 下一刻,木门上便一上一下多了两个洞。 一只可怜弱小又无助的小jio轻轻点了下被砸开的木门。 只听那木门发出极其艰涩的「嘎吱」一声,摇晃着打了开来,露出了门后一张惊恐的脸。 一个衣着暴露,但是身材很好的异域男子保持着金鸡独立的姿势,右手挡着脸,左手挡着心口,分别夹着一支飞镖和一个茶杯。 在门口僵硬的站着。 他的嘴巴微微张开,漆黑的眼珠子一错不错的盯着面前两人,眼角的肌肉颤动了半晌,生无可恋的吐出一句话。 「我日你个仙人板板!」 顾惜朝没听懂,他看着面前的人一副苗人打扮,瞬间想到了那蓝色的虫子,眼神一利,神哭小斧顿时出现在了他的手上,发出阵阵嗡鸣。 虞泽听懂了,虽然他是甘肃人,但是为了任务在这十年间也游览了祖国的大好河山,自然也掌握了许多方言。 第73页 但是可惜,即便当时方言说的再流利,时过境迁,真正铭刻在他脑子里的也只有一系列的口吐芬芳。 包括但不限于——小赤佬,小瘪三,瓜娃儿…… 这句熟悉的方言显然唤醒了他久远的记忆,于是他一瞬间肌肉紧绷,张嘴就打算骂回去,却又生生顿住。 狐疑的上下打量着此人。 这人虽然自己并不认识,但是却似乎对他们并无敌意。 果不其然。 下一刻,那苗人恶狠狠瞪着他们的神情一变,收回脚略带着那么一丝娇俏的跺了一下地,把手中的东西扔掉,对着身后的人无不委屈的说:「你让我开门就是为了让我当挡箭牌?」 「昂。」 一声略带嫌弃的声音响起,一个身材娇小的人穿着一身短打从那男子身后走了出来。 虞泽的眼睛直了。 默默闭上了嘴巴。 顾惜朝看看虞泽,又看看面前那两人,似乎意识到了是大水沖了龙王面,于是也收回了手中的神哭小斧。 「你长这么高,不找你当挡箭牌找谁挡?」 江芙抱臂一挑眉,站在一旁说道。 那苗人没说话,委委屈屈看了她一眼,然后蹭了过去,被江芙躲开,于是一张俊俏的脸更委屈了。 虞泽见状眼睛转了一转,笑嘻嘻道:「江芙。」 江芙走了上来,笑着垫脚拍了拍虞泽的肩,鼻尖一动,闻到一股药味。 「你怎么了,才几天啊就又伤了?」 「还伤了骨头?」 她顿了顿,接着道。 玄水楼一共有两个大夫。 「秃鹫」元乐子,一个面色慈祥爱好烧鸡的小老头,叫他「秃鹫」不仅是因为他秃,还因为他对外科手术极其痴迷,经常像是秃鹫一样往尸体多的地方而去,也因此外科技术格外精湛,当年虞泽的伤就是他治好的。 江芙是他在十四年前收的徒弟,没有继承她师父对外科手术的狂热,反倒于毒术一道天赋异禀,而且鼻子相当灵敏,一闻就大致知道方剂所用原料。 在她十七岁那年,元乐子自觉已经没什么好教的了,便放她出去游歷,直到四年前才回来,还给虞泽带来了一条苗疆的竹叶青,用特殊的药方餵养,辅以饲主的血,就能适当改变竹叶青的毒性,同时让饲主的血成为其唯一的解药。 也因此,在受伤这一方面,虞泽绝对不敢瞒她。 但是无论是受伤的地方还是受伤的方式都太过羞耻…… ——之前在青楼的场面一闪而过。 虞泽闭紧了嘴巴。 看着江芙越发疑惑的神色。 生怕她说出什么的虞泽眼睛急急的四处乱瞟,最终定格在了一旁高大的苗人身上。 然后—— 问出了一句让之后的自己极其后悔的话。 「他就是你那位传说中的老情人?」 此话一出,众人为之一静。 作者有话要说:一般晚八点更新 要是没更新那多半是因为我卡文了 或者为了剧情的连贯打算二合一一起发 但是欠小天使们的章节第二天一定会补上 这篇文是绝对不会坑的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彩云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蓝翅虫(倒v) 砰! 原本就惨遭破坏的木门嘎吱嘎吱摇晃了几下, 最终不堪重负的倒了下来。 虞泽跪趴在房间内,屁股上一个鞋印格外显眼。 「想死?」 江芙轻哼一声, 一撩袍子抬脚进了房间, 刚想从怀里掏出一份资料,眼一抬, 却发现屋内的小桌上放着一个透明的水晶瓶, 瓶内一条蓝色小虫在咕叽咕叽的爬来爬去。 于是她那资料的手一顿, 三步并做两步上前, 一把拿过那个瓶子, 放于眼前仔细端详, 又小心翼翼的把塞子拔出一点, 嗅了嗅。 小脸顿时皱成了一团, 嫌弃的问道:「你怎么会有这个?!」 先是一摔, 再是一踹。 虞泽现在屁股是火辣辣的痛。 他忍着, 翻了个身坐到地上, 将这几日的事情说了一遍。 「难怪, 看来我们两人来的正是时候。」 江芙手一扬将瓶子丢给了身后的苗淼, 大马金刀坐了下来,从怀中抽出一份资料「啪」的放在桌子上。 顾惜朝眉毛一跳, 立刻拿过来看。 「我今日带着苗淼赶来是为了蓝翅虫的事情, 结果路上碰到了给你送资料的人,说什么都要让我顺便带来——啧啧啧,虞泽,你干什么了给人孩子吓的?」 虞泽没有理后面半句, 毕竟自己做别人的心理阴影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只是头一次这么惊讶于玄水楼的速度。 「这么快?!」 这才一天不到吧? 江芙嘴角一扯,微微垫脚,伸手拍了下虞泽的脑袋。 「为了这件事,楼主几乎将玄水楼散布在天南地北的半数人都调到了京城,而且对所花的资金根本没有设上限,情报能买的买,不能买的去查,而且酒罈内的东西也是个导向,不至于像是个无头苍蝇似的乱查,不快才怪!」 说罢,江芙一招手,苗淼相当自觉的走上前来,挂着和煦的笑容。 第74页 似乎是虞泽之前那句老情人让他十分受用,苗淼一反之前的凶神恶煞,全程笑眯眯的,说话轻声细语。 「你找到的这个蓝虫子叫蓝翅虫,是我们苗疆特有的东西。」 苗淼拿着那个瓶子在虞泽面前晃了晃。 「这东西有翅膀?」 「没有,这是幼虫。等它破茧之后身体会变为黑色,然后长出一对蓝色薄翅,成虫可入药,又因为它的翅膀过于漂亮,苗疆的姑娘也会去捕捉这种虫子,摘下它的翅膀做耳环。不过这虫子有股土腥味,所以我们一般会先用香料处理一下。」 说罢苗淼转头盯着江芙的耳朵——那儿平滑无比没有丝毫耳洞的痕迹——不由的嘆了口气,接着道: 「蓝翅虫的成虫过程十分残忍,成虫会将卵产在香果树的树叶上,等雪花蛇将树叶吃下后,虫卵会在它的体内孵化,然后幼虫会花费四到五年逐渐吃空宿主的内脏,最后咬破肚皮,破腹而出,然后在树上结茧,第二年破茧,成虫。若是这期间宿主死亡,幼虫也会随之死亡。」 「又因为其幼虫吞噬宿主的特性,曾经有人尝试着用这种虫子炼蛊……」 江芙接着道,然后幸灾乐祸的摊了摊手。 「不过无一例外都失败了。」 「为什么?」 「这里面原因很多,第一个就是数量。」 苗淼伸手比了一个「一」。 「雪花蛇是它唯一的宿主,加之成长时间漫长,数量太少了,还没等你研究出来虫子估计就被你抓光了。」 「第二点。」 江芙翘着二郎腿,伸出两根手指,摇了摇。 「难,太难了,蛊归根结底还是要用在人身上,但是人和蛇毕竟不一样,虫卵在人体内两天就会孵化,然后幼虫会疯狂的啃食内脏,三个月后便会直接在人体内成茧,与在雪花蛇体内不同,在人体内的成茧时间相当漫长,九年之后才会破茧而出,然后□□、产卵。在这整个过程中,哪怕人类死亡,它也不会死。」 「但是这个过程不可控,若是数量稀少的话——像是这个,」江芙指了指那个小瓶子。「只有一条,那么在第四天后人才会有明显的痛感,若是一群……」 江芙「啧」了一声,摇了摇头。 「……四天后你肚子早就被咬空了,人的话估计支撑个两天就死了。」 「所以说,」苗淼相当顺当的接了下去,「这种虫子,除了能把人咬死外一无是处,而且如果我要杀人的话直接用毒不比这个方便?哦,对了,活的蓝翅虫能防止人类尸体腐烂,不过它也就这点用处了。」 「我原本以为蓝翅虫是制不成蛊了,没想到阿芙竟然告诉我疑似有被制成蛊的蓝翅虫出现!所以我……嘶!」 「叫全名。」 江芙面无表情的收回自己挥出去的手肘,苗淼不说话了,揉着肚子泪眼汪汪的看着她,一脸控诉。 「那阁下来这儿是……」 顾惜朝突然开口说话了,他抬起头,一双黑沉沉的眸子一错不错的盯着苗淼。 苗淼似乎根本没意识到他的敌意,挠了挠头傻乎乎的说:「我是偷偷来的,我族里如果有些人知道这东西估计不死心,还要研究出一些惊天地泣鬼神的东西来,而且我也挺好奇的……我族花了几十年没有研究出的东西,别人到底是通过什么方法做到的。」 「原来如此,那就多谢苗兄了。」 顾惜朝微微眯眼,毫无诚意的抱拳道。 「别这么客气!叫我苗淼就好了!」 不,我暂时还不想学猫叫。 顾惜朝嘴角的笑容淡了下去,他沉默了一会儿,照旧扬唇笑道:「苗兄。」 「啊啊,你这个书生好生没趣!」 苗淼单方面的抱怨声响在三人耳畔。 顾惜朝面上保持着无懈可击的笑容。 虞泽则偷偷挪到了江芙身边。 「你俩怎么回事,这就是我要打断腿的对象?」 鑑于两人年龄相仿,当年虞泽被文越捡回去疗伤的时候,曾被元乐子当做典型案例给江芙讲解,两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瞪了三天。 当虞泽能开口说话后,瞪眼升级成了骂战,之后虞泽下地能走,骂战就变成了一个残障人士和豆芽菜之间的菜鸡互啄。 至于为什么演变成这个模样…… 除了那被当成教学案列的经歷让当时的小虞泽心里有一种不可言说的悲愤外,还与当年年少的江芙有很大的关系。 毕竟人姑娘是这么夸人的—— 「呀!虞泽,你骨头形状真好看!」 「呀!虞泽,你好瘦,一摸就知道骨头哪里出问题了!」 「呀!虞泽,你眼睛的颜色跟我家的咸菜罈子似的!真好看!」 …… 呵呵,没文化。 当时虞泽脸就绿了。 薄唇一翻。 一句「豆芽菜」出口。 就此拉开了二人相爱相杀长达五年的序幕。 对于二人的打闹,元乐子不知脑子哪根筋搭错了,坚定的认为两人在期间打出了感情,并把虞泽看成了徒婿的不二人选,每天一脸姨母笑的看着他们。 直到一年前江芙游歷回来,毫无所觉的佩戴着一条苗绣腰带——这一般是苗族女子给心仪男子的礼物——元乐子立刻如临大敌的把虞泽拉到一边,语重心长的跟他说,他绝对不会把江芙许配给外族人,让虞泽加把劲,如果见到那不长眼的人,不论男女,一概打断腿。 第75页 吓得虞泽立刻接了十几个单子,在外面飘了三个月没回来。 但是苗绣腰带…… 虞泽的表情扭曲了。 「那腰带……他送你的?」 江芙没说话,她盯着在一旁吵吵吵的苗淼,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 半晌,她轻轻踢了下虞泽的腿,道。 「消息我们就带到了,如果最近关于蓝翅虫又有什么进展,就去悦来客栈天字一号房找我们。」 「对了。」 江芙往外走了几步,又突然转过了头,一双眼睛上下打量着虞泽,直看的虞泽心里发毛。 「你……你……又干嘛?」 江芙盯着他,突然想到了之前回玄水楼的时候文越找到她的那一通问话。 当日文越左思右想,把江芙这个「青梅」给挖了出来——虽然他不像元乐子,觉得两人一直是相杀多过相爱,但是万一呢。 于是江芙有幸得知了虞泽突然出现的心上人,并且在否认三连后得到了一个艰巨的任务。 「你这次去见虞泽,顺便……帮我把他心上人挖出来!他个傻不愣登的,要是被骗了怎么办?」 本着一颗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她愉快的接下来任务,不过现在…… 看着虞泽一脸警惕的样子。 江芙没有看到一点恋爱的人该有的粉红泡泡。 这哪里像有心上人的样子…… 算了……傻小子…… 「没什么。」 江芙嫌弃的看了他一眼,抽了抽嘴角,转身欲走,随口叫道:「苗……」 她一顿,然后突然转过身,哥俩好的搂住了……虞泽的腰。 面带笑容,却语含威胁。 「那书生心思深的很,」江芙眯眼打量着顾惜朝,「你是他朋友,你看好他,不许让他欺负那个傻大个!要是苗淼出事了……我就唯你是问!」 说罢她一招手,苗淼立刻停止对顾惜朝单方面的闲聊,屁颠屁颠的跟在了她身后。 虞泽倚着门框,看着那两人远去的背影,一脸的心事重重。 顾惜朝从一旁凑上来,问道:「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要不要提前通知一下老爷子让他有个心理准备……」 虞泽喃喃道,突然转过身一把揪住顾惜朝衣领。 「对了,如果有人指责你是负心汉你会怎么回答?」 顾惜朝:「……」 这事你问楚留香去! 作者有话要说:香帅明天上线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九楼白鹤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翎敛 30瓶;___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入v三合一 麝月楼。 同一个青楼, 同一个房间。 不同的是几个时辰之前还是二人成双,现在就成了一个人形单影只。 楚留香坐在麝月楼, 弹曲儿的还是那个临月姑娘, 而面前则放了几坛酒。 楚留香已经在这儿喝了一天一夜,却还是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撑着额头, 酒一杯接一杯的喝着。 他知道此时应该探查酒罈的事, 但还是觉得心中郁郁, 忍不住来这儿喝酒。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非要来这个地方, 只是当他反应过来时, 他已然站在麝月楼的门口。 当时夜幕已经降临, 麝月楼里热闹非凡, 只有他一个人站在夜色之中孤苦伶仃, 显的分外可怜。 楚留香面容苦涩, 赌气似的哼了一声, 走了进去。 可却来到了之前同虞泽一起待过的那个房间, 又叫来了那个曾短暂的点出了他同虞泽之间情愫的那个姑娘。 于是在那一刻他突然明白了。 为什么要来这儿? 无非是几个时辰之前, 临月姑娘那句无心的话,揭开了蒙在他心上的那一层纱。 告诉他。 他喜欢他。 想到这儿, 楚留香又想起了虞泽那双在阳光下过分漂亮的眼睛, 却在下一刻,顾惜朝口中,描述的那个满身血腥的虞泽出现在他面前。 于是他忍不住又喝了一杯酒,一小坛酒就这么被喝空了。 一旁的临月看着他借酒消愁的样子, 拨弦的手停了下来。 她悄悄退出去,又拿着把二胡悄悄进来。 友情给楚留香弹了一首《二泉映月》。 凄凉的曲子流淌而过。 楚留香嘆了口气,醉眼朦胧的看向一旁的临月。 此时他神思尚在。 他看着临月那清秀的脸庞,恍惚间又想起了当时她说「楚留香喜欢虞泽」时那笃定的样子。 临月姑娘在这里这么多年,应当见惯了悲欢离合,各种缘分。 他心想。 带着醉意开口。 「临月姑娘,倘若你发现你心仪之人同你心里想的不一样,你当如何?」 「怎么说?」 临月停下拉二胡的手,略带怜悯的看向楚留香。 分分合合的情侣见的多了,还没在一起就分了的还是第一次见。 「这……」 楚留香无意识的转着酒杯,斟酌着道。 「他是富商的儿子,我起初以为他只是性子骄纵,心地还是好的,但是刚刚……」 「若他性子真的极其恶劣,公子你也不会在这儿借酒消愁犹犹豫豫了吧?」 第76页 「……」 楚留香不说话,眉头紧锁,手中的杯子快被他玩出花来。 「你说的是,但是……」 「他惩罚下人,都是那些干了私德败坏的人,但是手段……也着实太残忍了些……」 楚留香顿了顿,觉得这个比喻有点不恰当,但是一时间又想不出更好的说法来,只能硬着头皮接着往下说。 「比如明明只是小偷小摸,发配就行,可他偏偏先打个十几大板,将人打个半死,这种刑罚,对那个家丁来说……为实太重了……」 「他可曾这么对待过无辜之人?」 「应当……没有吧。」 楚留香想起了玄水楼的规矩——从来不杀无辜之人。 虞泽是玄水楼的人,那么这条铁律应当是遵守的。 但是楚留香很快又起了另一个忧思。 那么无辜又由谁界定呢? 小偷小摸不算无辜,杀人犯法也不算无辜。 山匪为了金银杀人,的确是罪不可赦。 但是如果一个心地赤诚的少年为了报仇杀人,那又该如何对待呢? 面对这么多不无辜,但是罪孽并不相同的人,虞泽又会如何呢? 应当……是一棒子全杀了吧…… 楚留香心里乱糟糟的。 原本被刻意忽略的事情在顾惜朝点出虞泽本性的那一句话后,通通被翻了出来。 他突然想起了深夜、莎车国那一具惨白的尸体。 那日在虞泽走后。 楚留香曾回到皇宫看过亚孜的尸体。 十四岁的少女面上满是惊恐,喉间的伤口森然可怖,但是整洁利落,看得出下手之人并没有犹豫。 但是亚孜是个十四岁的少女,她太年轻了,又长着一张和善的脸。 年轻到常人下手之时会面露犹豫。 可是虞泽没有。 那道伤痕干净利落,若是落到果蔬上面应当是极其整洁好看的,但是落到人的脖子上却只剩下了森然可怖。 他对一个十四岁的少女尚且如此,那对别人呢? 他会不会如此干脆的去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一个柔弱的女子、更甚者是一个很小的孩子? 当然,不论罪责大小,这些人都是有罪的人。 但是因为本身年龄、性别、身份的缘故,若非真的到了十恶不赦的地步,一个正常人即便动手毫不犹豫,心中也会不自觉的产生那么一丝怜悯。 但是虞泽全然没有这种情绪, 面对死生大事,他冷漠到了一种让人近乎害怕的程度。 楚留香想着他月夜下面无表情杀人的样子,心中不由的感到一点不舒服。 于是他又喝了一杯。 「倘若他真的没有像那些恶霸那样欺行霸市的话,我倒觉得他并不是一个坏人,公子你也不必如此……」 就在这时候,临月出声了。 「不,你不懂。」 这根本就不是打人几板子的事。 楚留香苦笑道。 「我只是个局外人,真正伴在他身边的人是你,那你又觉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临月有点不服气道,她说罢顿了顿,想到之前虞泽的样子,又嘟囔一句。 「我觉得他倒不坏……」 「我……」 楚留香愣住了,他回忆起了相识几个月的点点滴滴,虞泽本就不是一个传统意义上的杀手,这点是他早就知道的事。 他某种意义上称得上是开朗、善良、内心柔软,而如今细细想来,这内心柔软的事情还不少。 无论是当初在密道里救他,还是在更久以前买顾惜朝的画…… 楚留香不喝酒了,他微微抿唇,一个词一个词的往外蹦。 「好看……」 一旁的临月眉角一抽。 这是个什么理由? 楚留香没注意到她的表情,接着往下说。 「好看到我老忍不住看他……」 「还有……」 「武功好……」 「恩怨分明……」 「讲义气……」 「有时有点别扭……但是可爱……」 …… 随着他的话语,虞泽的形象逐渐在眼前显现,一个形象鲜明的、喜欢吃零嘴、傲娇、但是下手干脆利落的杀手。 与顾惜朝口中那个嗜血狠辣的人完全不一样。 楚留香的眼神迷茫了一瞬,但是很快变的清明。 仿佛云开雾散,楚留香在一剎那突然明白了很多事。 虞泽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不是早就清楚了吗? 那个会在沙漠里拼死救他、会红着耳朵瞪他、会像狐狸一样狡黠的笑着的人。 哪怕顾惜朝说的是真的,那些血腥的残忍的,与阳光的温暖的,都作为虞泽的一面而存在着,二者彼此共存,但也不能因为一个而完全否定另外一个。 这么一想,似乎那些血腥的杀戮也有了另一种解释。 楚留香心中的天平一点一点的倾向虞泽。 鼓譟的心脏突然柔软下来,像是一朵软绵绵的云朵。 楚留香突然发现此刻自己很想他。 想那人动坏脑筋时的坏笑,害羞时强装镇定却微微发红的耳根。 也不知道他的伤怎么样,如果自己给他上药的话,他一定会睁着那双绿眼睛瞪我吧…… 捂着屁股像小孩子一样躲到墙角。 第77页 墨绿的眼睛盛着照进来的阳光,亮晶晶的。 大声的让他「滚!」。 傲气的样子像只猫。 可是通身的气势却像是露出獠牙的猎豹。 凌厉漂亮的样子叫人移不开眼睛。 于是楚留香的眼神也软了下来。 他趴在桌上,盯着不远处临月鬓间髮簪上的绿宝石。 嘴角勾起一个笑容,淡淡的、柔和的、带着缱绻。 他没说话,只是看着,好似透过那颗宝石看到了虞泽的眼睛。 此时他突然很想见到虞泽。 这种冲动来的突兀又迫切。 鼓譟着窜入他的心中,带着并未消散的热意,连带着他的耳根子都热了起来。 一剎那间,表现的竟然如同一个情窦初开的小伙子。 楚留香此刻突然觉得有点害臊。 应当更加镇定一点的。 他想。 身体不受控制的起身,打开了门。 顾惜朝的院落距离这儿就三条街的距离。 若是赶的快的话,一刻钟便可以赶到。 此时虞泽应当还没有睡,今夜朗月当空,无论怎样都是个好日子。 楚留香足尖一点,来到了屋顶上,手心微微汗湿。 胸中的情感激盪着,迫不及待的想要从他的口中宣洩而出。 楚留香很想对虞泽说些什么。 无非也就是三个字的事。 但是这三个字却有千百种说法。 怎么说?如何说? 楚留香突然犯了难。 作诗?直接说?还是……直接……亲? 楚留香纠结着,脚下的步伐时快时慢,歪歪斜斜的身躯使他看起来像是一个醉汉。 算了。 最后,他有些焦躁的嘆了口气,拍了拍自己的脸。 冷静,先冷静下来。 被虞泽看到,那个小混蛋又要指着他的鼻子笑话他了。 想到这儿,楚留香的脚步不由的加快了几分。 此时他里麝月楼已经有了一段距离。 然而就在这时,一阵兵刃相接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楚留香脚步一顿,循声看去。 之间一个黑影如蝴蝶般从麝月楼上坠落,屋顶上还站着几个黑衣人,见状也立刻随之跳了下去。 那人影很小,蚂蚁一般。 但几乎一剎那,楚留香就认定了那人是虞泽! 于是他面色一变,身体下意识的一个急剎,还未止住脚步便在屋顶上急急转过了身,鞋底与瓦片摩擦,发出细微的、刺耳的响声。 楚留香阴沉着脸,身躯几乎在空中划出道道残影,几乎用尽平生最快的速度,飞一般的朝麝月楼赶去。 …… 耳边风声唿啸。 虞泽并非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早年时接近死亡的时候不少。 但是却从没有像这一刻,脑海中闪过如此多的东西。 他想到了那短暂却带着金色阳光的童年,想到了嘴硬心软的文越,想到了很久以前他和顾惜朝对月吟诗的那一夜。 想到了…… 想到了楚留香。 虞泽突然有点不甘心起来,若是以往,他定然不会这样。 可偏偏在此时,他心中突然腾起了一丝不甘心。 早知如此,就该直接把心意跟楚留香说了。 早知如此,当初在沙漠的时候就该多亲几下。 早知如此,那几个月就不应该躲着他。 …… 他很少说「早知如此」,但是今夜却偏偏格外的多。 像是把一生的不甘都说尽了。 且次次与楚留香有关。 唉—— 早知如此…… 但是你若问他后悔吗? 后悔。 但是你若问他若是重来一次,他还会这么选择吗? 虞泽的思绪回到一天前。 发现答案并没有什么变化。 自然是——会得。 毕竟有些事,即便后悔也要去做。 …… 当时苗淼和江芙已经回去了。 月明星稀,枝叶婆娑。 顾惜朝拿着那一沓资料,在桌上翻看着,看了一遍又一遍,右手食指曲起有节奏的击打着桌面。 一时间,不大的房间内,除了窗外隐隐约约的风声便只有「笃笃笃」的敲击声。 虞泽不敢打扰顾惜朝,只睁着一双绿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而且根据以往的经验,一旦顾惜朝摆出这幅表情,那么事情多半能有突破性进展。 可是这敲击声实在太有节奏,有节奏他几乎忍不住要睡过去。 尤其是此时虞泽还因为伤而躺在床上,身下被褥柔软,对人天生就有一股吸引力。 于是虞泽撑不住了,头一点一点的,酷似小鸡啄米。 这场面与他儿时念书的时候如出一辙,但是不同的是,那时候虞肃清还会拿戒尺拍他书桌。 「啪!」的一声,能惊起十几只飞鸟。 但是此时可没有人能叫醒他了,虞泽头一点一点的,点一下低一点,点一下低一点,最后整个人陷进了柔软的被褥里,不多时便打起了小唿噜。 他实在是太累了,连日的奔波、还有涤尘的事,都如同一块大石压在了他的心上,叫他这几日都没睡好。 再加上江芙之前友情给他添加的药方里似乎有安神的药材,让他迅速便去会了周公。 第78页 顾惜朝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注意。 当那敲打声停下时,已经是半时辰之后了。 他起身动了动僵硬的臂膀,兴沖沖想告知虞泽自己的发现。 一转头,却顿在原地。 床褥之上,虞泽睡得沉沉的,脸庞在斜斜照进来的月光下泛着玉似的光泽。 顾惜朝盯着他嘴角那道水渍。 忍了忍,终究还是长长的嘆了口气,走上前像个老妈子似的抽出他身下的被褥,盖在了他身上。 顾惜朝走到门口时又回头看了他一眼,最后一脸无奈的离开了自己的屋子,转身进了虞泽的房间。 虞泽是第二天醒来后才知道顾惜朝昨晚已经有了突破。 当时顾惜朝正坐在桌边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他,眼神中带着一丝嫌弃。 虞泽这才发现自己睡错了房间,联想到早晨起床时嘴边的可疑痕迹,他的语气瞬间小心翼翼了起来 「你……昨天为什么不叫醒我?」 「你睡的太死了,我快把身下这把凳子砸裂了,你也没醒。」 骗人…… 虞泽瞪着眼睛看那凳子看了半晌,发现上面一道裂纹也没有。 于是他果断的跳过了这个话题。 「你发现了什么?」 顾惜朝从怀中掏出了昨夜写的那张纸,上面写满了这一系列事件的来龙去脉。 「昨天江芙带来的那份资料你看了没?」 「看了,侯元凌的确有个女儿,是他未发迹之前同原配妻子生下的,不过这点被他瞒的死死的,并未有几个人知道。而周聂……」 虞泽的表情扭曲了一下,「他和他夫人是奉子成婚的,那破庙应当是当年他们……咳咳,」总之,这十三个人收到的东西或多或少都跟他们以前做过的亏心事有关,那些纸条的话……多半也是些威胁恐吓的话。」 说道这儿,虞泽顿了顿,还是忍不住问道:「姜御史真的是断袖?还同一小倌牵扯不清?」 「……应当吧。」 吃瓜吃到麻木的顾惜朝在昨夜初次读到这一段的时候,也是一副怀疑人生的样子。 毕竟姜御史光小妾就有十二房,平日里见到顾惜朝时也是一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样子,不止一次讽刺过他长得阴柔。 可是天可怜见,顾惜朝自认长得虽然不算粗犷,但是跟阴柔可一点也扯不上边。 所以他想来想去,最后果断将这一切归咎于姜业审美有问题。 「也许他……男女通吃?」 那十二房小妾的名字及来歷再顾惜朝脑子里过了一遍,早些年前在青楼的所见所闻也过了一遍,在这方便格外见多识广的顾惜朝顿了顿,还是忍不住加了一句。 同样的泡面头,一绿一黑两双眼睛对视了一会儿,在从对方的眼睛里出奇一致的看出对方对自己贞操的担忧后,两人相当默契的略过了这个话题。 「朝堂和江湖不同,朝堂之中结党营私、勾心斗角的事情多了,那些相公们走一步想十步,个个把自己的把柄捂的严严实实,有更有甚者放出假消息去,掩人耳目,没有那么好查。」 虞泽一下子想起了那些因酒而死的纨绔。 「你是说……」 「能有在京城里横着走的资本,家里少说也是名门望族,家中几代为官、要么是父辈位高权重。这些人家出来的孩子,哪怕不学无术,但是对那些私下里的流言知道的可不少,哪些人怕死,哪些人伪善,他们可知道的一清二楚,先把人定下,然后再顺着蛛丝马迹一路往下查,那些亏心事啊、把柄啊,很快就能浮出水面。」 顾惜朝说着,眼中难得出现了一丝赞赏,心中盘算着要不要同那些纨绔子弟打好关系,以后走动也方便点,可若是他们父亲一不小心出事了,因为这层关系牵连到自己也不好。 顾惜朝心中百转千回,最后还是对那些纨绔的嫌弃占了上风,这天底下讨好皇帝一人便好,讨好他们做什么? 还是发展暗线实在些。 这些想法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可就在这一瞬间内,虞泽已经将来龙去脉想明白了个七七八八。 「主谋想让那些官员们为他做事最简单的就是用把柄威胁他们,于是他找到了那些纨绔,让他们……可是他又怎么保证让那些纨绔听他的话?」 虞泽顿了一下,很快想起了蓝翅虫。 「对了!蓝翅虫!他用蓝翅虫……」 虞泽想到了江芙说的话,噤了声,同抬眸,恰好对上了顾惜朝的视线。 顾惜朝勾了勾嘴角,执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 「涤尘,涤尘就是能压制蓝翅虫的东西,如果我没记错,涤尘是先在那些纨绔的圈子里流行起来的,他将涤尘混着蓝翅虫卵让那些人喝下,再用蓝翅虫控制他们为他卖命,但是因为蓝翅虫过于稀少,同时为了不走漏消息,他必定会杀了他们。但是全部因为涤尘而死太过蹊跷太过蹊跷,所以他有意识的让涤尘扩大了流行范围,或者……此举还有些别的目的。」 「他们还想用蓝翅虫控制那些官员。」 虞泽想到了那条从周聂身上抽出来的虫子。 「他从那些纨绔手中获得把柄,又借着那些他们的手让涤尘流行起来,然后如法炮制,用蓝翅虫控制他们,同时以那些把柄为保障,将那些官员牢牢掌握在他的手中……」 第79页 虞泽不说话了,他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顾惜朝神情严肃,沉声道:「他此举,一定所图不小。」 有什么事需要将朝堂江湖上有名有权的人都控制了才能做成? 查到如今,这事已经不仅仅局限于虞泽的私人恩怨了,一个巨大的阴谋影影绰绰显现出来,牵扯了朝堂、江湖,如一片巨大的阴影笼罩在众人头上。 「这些都只是猜测,但是倘若这些猜测都成真的话……」 顾惜朝的手攥的紧紧的,薄唇近乎抿成了一条直线。。 「回想周聂的举动,那十三个人里大概率是有人有了异心,所以主谋才会採用这种手段来警告,但是他要警告大可不必如此大费周章,而且我观那日,周聂他们的高兴不似作伪,他们根本不知道即将发生什么,还是说……」 顾惜朝突然站了起来,身后的凳子因为他的动作被带倒,摔在地上发出了「砰」的一声。「他宴请众人是真,而警告那是三个人……只是顺便?」 话音刚落。 二人皆静。 顾惜朝的额头已经淌下了一滴冷汗。 虞泽更是下意识的咽了口口水,压下了喉间泛上来的噁心。 二人都想到了那日品酒宴上的那杯涤尘。 还有楚留香点出了那句话——那日的酒香的过分了。 蓝翅虫有股土腥味,若要让人不待戒心的喝下,自然要用更重的味道去掩盖。 而当日,几乎整个大堂的人,在推杯换盏之中都喝下了那杯酒! 如此想来,那莫名其妙多出来的请柬,是不是也是他们自导自演的? 就为了在尽可能的让更多人参与进来的同时,将自己干干净净的摘出去? 毕竟他们完全可以大大方方的宴请众人,这种行为在众人眼里可以算是多此一举,以后即便出事了也怀疑不到他们身上。 「他们疯了吗!?」 顾惜朝忍不住背着手在房间里来回走动,最后狠狠一声拍到了桌子上。 「十三人都有叛徒出现,更何况那么多人!他要怎么控制他们!」 「不行,先把这事查清楚,若这事是真的……我定要入宫禀明皇上!」 找酒花了不少时间,求证又花了不少时间。 当顾惜朝带着江芙和苗淼回来时,天色已经擦黑。 虞泽等的心焦,刚一见那三人的身影便立刻起身迎了上去,却得知了一个意料之中的坏消息。 那涤尘酒的确能暂时压制蓝翅虫,时效大概为三天,每隔三天必须要喝一壶的酒,不然定会肠穿肚烂而亡。 「你们可能研制出解药?」 虞泽急急问道。 江芙摇了摇头。 「解药肯定是能研制出来的,但是最少要花一个月的时间。」 一个月,的确是太久了。 但是有解药总比没解药好,出了这么大的事,虞泽也没心思小心翼翼的查了,赶在事态严重之前将事情控制下来才是要紧事。 「那请柬是苍梧一人负责,品酒宴也是以她的名义开办的,周聂的信息指向麝月楼,而在品酒宴之后他又莫名生病……此事一定与她有关!顾惜朝,侯元凌毕竟是朝堂之人,我不方便出手,就交给你了,至于麝月楼……我今晚就去探查一二!」 「你一个人?」 顾惜朝忍不住皱眉问道。 虞泽沉默了,倘若当日宴会上的江湖人都受主谋驱使,那么即便他有三头六臂也不是那些人的对手。 虞泽私心上不是那么想带玄水楼的人陪他一同赴险,即便他知道文越并不会因此跟他生气。 但是虞泽独来独往惯了,同玄水楼的人不那么亲厚,虽说是少主,但也不过是因为他是文越的徒弟罢了,出去这一点,他与其他人也没什么区别。 而且仇是私仇,虞泽背着仇恨在江湖上混了这么多年,就是想有朝一日轻手手刃仇人,他固执不想让外人参与,也不想强迫一些并不熟识的人陪着他去面对危险。 玄水楼是文越的玄水楼,是他打拼了大半辈子的东西。 他也不想因为自己的缘故,使玄水楼受到重创。 但是虞泽也不能单枪匹马一人去,这太危险了。 于是在顾惜朝的眼神下,他妥协了。 召集了目前在京的所有玄水楼的人。 只说了一句话。 「尽力帮我,但若危及了自己的生命,大可独自离去,能赶来相助,虞某早已感激不尽。」 时间很快便来到了今夜。 今夜的麝月楼静悄悄的,甚至连一点鼾声都听不到,静的有些诡异。 虞泽将自己浑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的,兜里放满了江芙制作的丸药,他窝在窗边,伸手将窗户戳了一个洞,探头看去。 里面黑漆漆的并未点蜡烛,借着窗外隐隐约约照进来的月光,只能大致看见房间正中放了张床,四周纱帐垂下,将床上的人遮了个严严实实。 除此之外便只有窗边的一个香炉在裊裊的升这白烟。 虞泽的鼻尖动了动,嗅着这甜腻的味道,他以防万一还是含了颗解毒丸在嘴里。 窗外十五位杀手为他护航。 虞泽往里面吹了点迷烟,接着就打开窗户,翻进了房间里。 虞泽小心翼翼的翻找着,找到了四五个暗格,并在其中发现了苍梧同侯元凌等人的书信往来,一切的证据都指向了她是幕后黑手 第80页 虞泽觉得有点蹊跷,这证据未免也来的太过容易。 然而这个想法刚刚划过他脑海,窗外便传来了打斗的声音。 ——他们被发现了。 虞泽立刻加快了速度。 他拿起墙上的画,发现了后面的一个暗格,用铁丝撬开锁之后,他从里面找到一个木匣,打开,里面慢慢的一沓信。 虞泽随便抽了一封粗略一翻,却在下一刻瞪大了眼睛。 这匣子里,满满都是苍梧同太子密谋造反的信件,而她处心积虑的控制了侯元凌等人,又利用品酒宴给那一百多个人下了蛊,就是为了这件事。 而如今太子年幼,即便要造反,也定有人在一旁指使。 在太子一党中,太子同那三位太傅最为亲厚,其中顾惜朝出身卑微,又曾经效忠于意图谋反的宰相蔡进,若说有谁指使——他便是第一个被怀疑的对象! 虞泽拿着信封的手颤抖起来。 但是顾惜朝又怎么会做这种事呢? 他纵然心比天高,一袭才华常年不得重用,但是他如今已经当了太子太傅,太子作为当今皇上的独子,地位又相当稳固,登基只是时间问题,他又何必去做这个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虞泽想到了今晚顾惜朝要觐见皇上告知他此事。 心中不由的漫上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糟糕 这是圈套! 虞泽勐的反应过来,立刻如离弦的箭一般向洞开的窗户奔去,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那窗户「咚」的一声关上,下一刻,漆黑的房间里突然亮起了蜡烛。 四个黑衣人悄无声息的站在他面前,一旁的屏风上,投影着一个女子的身影。 虞泽立刻向一旁的帐幔看去。 里面哪里有什么人? 被子里那鼓起的一团,不过是个枕头罢了。 「苍梧!」 他盯着那屏风上的人影,一字一顿的说道。 「你还真是出乎我的意料,早知道你会来,却没想到你带来了这么多帮手。」 一个清丽的女声响起,紧接着便是一声轻笑。 「不过可惜,你们今天……一个也跑不了!」 话音刚落,只见那人影袖子一挥,那四个黑衣人便齐齐攻了上来! 虞泽眸中一利,弯刀瞬间出鞘,带着凛凛寒光,以噼山裂海之势朝为首之人的头颅砍去。 虞泽挥刀是不讲究什么方法的。 当年他学武的时候已经十四了。 十四岁,在这个西门吹雪已经能外出挑战人的年纪,他才开始在烈日下蹲马步。 文越待他很好,帮他调理身体帮他打通筋脉,还包括了对教虞泽习武时的严厉。 虞泽当时拼着一股狠劲儿,不用文越催促便会相当自觉的爬起来练。 但是即便如此,过晚的习武时间就註定了他内力不如同龄人,所以文越费尽心思将自己的刀法改编,使其招式变得更加灵活而最大限度的不依靠内力。 可是虞泽练不来这功法,文越的刀法太稳了,如三山五岳,巍峨沉稳。 而虞泽是一支离弦的箭,在射出去的一剎那便只想着取敌人首级,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所以文越的刀法到了虞泽手里就变成了另外一个样子,变得更加诡谲灵活,狠辣刁钻,没有定式、无迹可寻。 那人矮身一躲,一个扫堂腿踢过去,却只见虞泽手在地上一撑,灵巧的躲开,修长的大腿夹紧了他的脖子,下一刻,只听「咔嚓」一声,那人便软软的倒了下去。 另外两人眼中闪过一丝骇然。 虞泽越兴奋的舔了舔唇,不作停顿,立刻攻了上来。 刀光密密麻麻网成了一片,墨绿的眼睛看着他们,像是在看着两只猎物。 如同饿狼遇到羚羊,那双墨绿的眼眸中不掺杂其他感情,只有纯粹的渴望,纯粹到让人忍不住嵴背发凉。 剩下的两个黑衣人咽了口口水,互相对视一样,再度攻了上来。 这回两人更加不要命了。 苍梧静静坐在屏风之后,投在屏风上的影子一动不动,似乎对这场生死较量全然不在乎,或者根本就是胸有成竹。 虞泽的余光看着她,突然觉得心里有点不安。 他如今只想快点回去,生怕顾惜朝出什么问题。 他这样想着,有心想要加快动作,但却逐渐力不从心起来。 那炉薰香果然有问题,即便事先服了解毒丸,也不能完全抑制住毒性。 虞泽手中的动作拖沓起来,他的背上被砍了一刀,小腿上也被划了一道。 鲜血汩汩流出,染红了房间的地板,可是窗外的那十几人全被拖住了,没有一个人能来救他。 虞泽想要速战速决,索性拼着左臂受伤挥刀结果了一个人。 如今只剩下一个人了,即便虞泽现在浑身浴血,特也仍旧有一战之力。 但是那苍梧却一直坐在屏风之后,不动如山。 虞泽顾忌她有什么后招,趁着与黑衣人缠斗时候,不着痕迹的向屏风转移过去,想要趁机挟制住她,威胁她让那些黑衣人停手,也防备她有什么后招。 近了,近了。 虞泽走到屏风面前,眼角余光往后一瞥,一脚踹开黑衣人,刀背一拍就直接掀飞了屏风,接着身子一扭,五指成爪,直直朝苍梧的脖子袭去。 第81页 可却在下一刻,勐地瞪大了眼睛! 屏风后的确坐着苍梧,可是不是活的苍梧,而是一具死尸! 尸体的手脚脖子上都绑了级细的丝线,丝线陷进了肉里显出了道道紫红的血痕,苍梧的眼睛紧闭着,眼下青黑,面色惨白,静静的坐在那里。 糟了! 这才是真正的陷阱! 虞泽面色大变,可是已然来不及了! 在他指尖触碰到尸体的一剎那,苍梧的腹部突然裂出了一道缝隙,随着裂帛声响起,无数的蓝色虫子喷溅开来,噼头盖脸朝虞泽砸去。 虞泽躲闪不及同尸体滚做一团,当他打算爬起来的时候,那黑衣人的刀却又到了眼前。 蓝翅虫在虞泽身上蠕动着,有些还试图朝伤口里钻,虞泽无力硬抗,一边将身上的虫子扫下去,一边向那窗户跑去。 咔拉——! 深夜中一声巨响,虞泽撞碎了窗户,他一手解开腰带脱下了满是蓝翅虫的外衣,一手将弯刀插入麝月楼的外墙上,期望止住下坠的趋势。 可是麝月楼只有两层楼高,虞泽坠落的速度很快,弯刀还未降低速度他便重重摔在了地上。 一阵剧痛袭来,虞泽躺在地上,口中忍不住泄出一丝□□。 但是那几条蓝翅虫还在不遗余力的往他里钻。 虞泽来不及缓神,立刻咬牙将那几条虫子拽了出来,直接碾死在地上。 此时他浑身剧痛,额头上淌下的血煳住了他的半只眼睛,但是即便如此,他还是费尽的拿起刀,用刀鞘支撑的地面,死死的盯着那几个迎面而来的人。 在他摔下去的那一刻,原本同玄水楼的人缠斗的黑衣人便如同蚂蟥一般,齐齐朝他扑过来。 虞泽无路可退,看着这个场面,他笑了,可笑着笑着眼睛却湿润了。 不甘心啊…… 心心念念了十年的报仇,却在距离兇手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突然中断。 他仰头看着那扇亮着的窗户,死人不能说话,那么那个说话的女声定然是兇手所为,兇手此刻应当就在二楼的那间房间里,兴许还倚在窗边一脸津津有味的看着他的狼狈相。 那么近…… 但是也那么远! 不甘心啊! 虞泽从喉中发出一声压抑的嘶吼,如同野兽悲鸣,不管不顾的朝那二层小楼行去。 剑光铺天盖地朝他袭来,虞泽的刀又狠又快,削手、断脚即便拼着自己受伤,也要杀出一条道来! 玄水楼的杀手接二连三的加入战局,黑衣人被拖住,虞泽身上的压力减轻了不少,但是即便如此,他也没有余力再战了。 人的身体是有极限的,虞泽此时咬着牙,仅凭一口气吊着,拎着刀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如同一座雕像。 他不敢动,若是动了那一口气便没了,到时候怕是连个三岁小孩都能轻而易举杀死他。 一个黑衣人来到了他面前,那人身材瘦削并不高壮,身上满是伤口,看上去十分悽惨。 但是即便再悽惨,只要此时还能走得动路,还能挥的动刀,都能轻而易举的杀死他。 「少主,快走啊!」 一个高高瘦瘦的青年声嘶力竭。 他拼了命的嚮往虞泽身边跑,却无奈被死死拦住。 耳边刀剑相击之声不觉于耳。 虞泽看着缓步走来的那人,笑了,扬声道:「忘了我对你们说过的话了?保命要紧,你们倒好,一个都没记进去!蠢货!」 说罢,他看向黑衣人的眼睛弯了弯,脸上的笑容越发的大了,墨绿的眼睛在月光下透亮的如同一颗翡翠,带着莫名的蛊惑。 「你是当日饮酒宴上喝下涤尘酒的那些人之一吧?」 这话他说的又轻又柔,似乎只是在同人随口聊天一般。 果不其然,他满意的看到那黑衣人的瞳孔骤缩了一下,动作上带上了一点不自然。 于是他的语气更加轻柔了,眉间微蹙,眼中流露出一丝惋惜,倒真像是为他着想一般。 「真可怜,区区一个蓝翅虫就将你们耍的团团装,这虫子的解药可不止他一个人有,你们却迫于他的威胁,赌了命运又赌前程,之前都是交口称赞的江湖大侠,却一不小心,成了人人喊打的小人暴徒。」 不知是那句话刺激到了黑衣人,那人的眼睛赤红一片,眼中却闪过一丝犹豫,提着刀的手抬了放放了抬,最后还是闭上眼睛,一咬牙,挥刀狠狠砍去! 虞泽也握紧了手上的刀,正打算拼着最后一口气你死我活的时候,突然从斜里窜出一个人来,一把搂住他,在地上滚了几圈,避开了那一刀。 顿时,鼻尖溢满了郁金花香。 虞泽抬头,愣愣的看着近在咫尺的脸。 楚留香…… 第47章 你是不是喜欢我 此时楚留香并不復之前的英俊潇洒, 在地上滚过一圈后,身上血水泥印混成一片, 在那雪白的衣裳上, 看上去倒比虞泽还要狼狈几分。 虞泽看着他,突然回过神来, 忍不住惊叫道:「楚留香!」 「你来这里干什么!」 楚留香没理他, 只是冷冷的瞥了他一眼, 看上去似乎有点——生气? 「楚留香?」 虞泽突然想到了那一地的残肢, 他转头看看地上的尸体, 又从楚留香的眼里看到了满身血污、异常狼狈的自己, 好像自己不堪的一面被彻底展露在了此人眼前。 第82页 楚留香可是从来不杀人的啊。 时至今日, 楚留香说这句话时的样子仍旧深深的嵌在虞泽脑海中。 于是他有点慌了, 不自在的缩了缩脖子, 试探道。 楚留香抿了抿唇, 眼神软化了一点, 但仍旧没有说话, 下颚绷的紧紧的, 但是将虞泽放到地上的动作却是小心翼翼的,像是在放一件易碎的瓷器。 接着他转身, 将虞泽死死的护在了后面, 手中的摺扇打开,与黑衣人挥来的刀碰撞在一起,发出金玉相击般的声音。 虞泽看着月光下的那个身影。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楚留香,面色冷凝, 眉眼之间好像覆了一层寒霜,招招致命。 可是他不是从来不杀人的吗? 哈,果然是个蠢货! 江湖上,怎么可能有人能一直不杀人呢…… 虞泽想着,心中觉的好笑,那种感觉像是将一位仙人生生拉入了红尘,剥去那身华光璀璨的皮,到头来,与他这种凡夫俗子没什么两样。 这种落差叫虞泽心中蓦的生出一阵快意,又转瞬间生出几分欢喜,与楚留香相识数月,虞泽在此刻才觉得两人真正亲近了起来。 但是笑着笑着,他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他心中突然生出一个猜测,但是这个猜测却是他最不敢想的那个。 刀光剑影之下,楚留香白衣摺扇,眉目如刀,将他死死护在身后。 虞泽心中一颤,心里的那个猜测像是春日里新生的嫩芽,暗搓搓探出头来,任你如何按都按不下去。 一时间他脑海中思绪万千,只抬着头,愣愣的看着楚留香。 嘴巴张了张,发出几个单音节,似乎就要将那句话问出。 就在这时,一把朴刀自上而下狠狠向楚留香噼去。 虞泽一惊,急急拾起手边碎石,曲指向那把刀弹去,那在唇齿间含着的话语一滞,出口时转瞬间变成了一句提醒。 「速战速决!赶快回去!」 这话不止是对楚留香说的。 玄水楼的人听罢之后,立刻转变了阵型,边打边退,一部分人留下垫后,围到楚留香身边来,似是要掩护他们出去。 楚留香闻言看了他一眼,示意自己知道了,接着便放缓了攻击,不着痕迹的朝虞泽挪过去。 雪白的衣角蹭到了他的脸上。 虞泽抬头,恰好看到了楚留香那张俊俏的脸,月光如水,洒在他脸上,更衬得他面若冠玉。 他看着那双点漆般的眼睛,不由的又出了神。 嘴唇蠕动,几乎要迫不及待的将那个问题问出来。 为什么这么不要命的护着我? 为什么突然为了我打破了原则? 为什么…… 为什么…… …… 你…… 是不是……心悦我? 虞泽的心鼓譟着,他双手收紧,手心竟然难得的出了一层薄汗。 月光泠泠,白衣染血,刀光如网。 虞泽眼珠不错的盯着楚留香,嘴唇抿着,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与挣扎。 恰巧在这时,楚留香向后一仰躲过了黑衣人的剑,但是那剑却划破了衣领,一朵小白花晃晃悠悠的飘了出来,又晃晃悠悠的落到虞泽眼前。 虞泽伸手接住。 那是一朵小白花,因为时间的缘故早已风干,但是看得出来被人保存的很好,上面没有多余的褶皱。 是依米花。 当日伊尔节,虞泽于高楼之上,将它抛向了楚留香。 而今日,又是一个相似的月夜,这朵小白花晃晃悠悠的,飘到了他的身上。 虞泽微微张开了嘴,惊讶的看着不远处的楚留香。 这下没有什么可怀疑的了。 一切都在此刻明了。 心中的那株小苗转瞬间长成参天大树,开出小小的花来,一时间春意融融,暖风熏人,金色的阳光洒下,瞬间充斥了他整个心房。 噗通—— 噗通—— 虞泽的心跳的的越来越快,他看着楚留香,唿吸急促起来,克制不住的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眼睛弯弯的,漫天的星光倒印在他的眼中,像是在祖母绿中流淌着一条银河。 「楚留香!」 虞泽忍不住叫到,只是怕打扰到他,声音轻轻的。 似乎是心有灵犀般的,楚留香抓住破绽一扇子敲晕了黑衣人,转过头来,视线恰好同虞泽的撞在一处。 他的面庞仍旧冷硬,不见笑容,只是眸中神色忽然一软,像是高耸的雪山突然塌掉一块,泄出一点温柔。 玄水楼的人已经护住了楚留香和虞泽,挡住了大半攻击,楚留香手中得出空来,以迅来不及掩耳之势弯腰抄起了虞泽,足尖轻轻一点,便来到了不远处了一个屋檐上。 又是几个起落,便远离了战场。 所以虞泽还没偷偷高兴完,就又被楚留香搂在了怀里。 幽幽的郁金花香再次萦绕在了鼻尖。 楚留香速度很快,像是燕子一般在屋檐上腾挪跳跃,几不过片刻,就将那些黑衣人远远的甩在身后,为了防备他们跟踪,楚留香特意在京城尽可能多了绕了几圈。 两旁的景物飞速后退。 楚留香的手很稳,虞泽乖乖的窝在他怀里,将那朵依米花攥的紧紧的,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 楚留香忍了忍,终是没忍住,低头狠狠瞪了他一眼。 第83页 接着扭过头,兀自生着闷气。 甩脱黑衣人,到达顾惜朝家后,楚留香大步流星的向虞泽房间走去,一脚踹开了门,然后将虞泽小心翼翼的放在被褥之上,接着一言不发的朝外走去。 「你等等!」 虞泽一把揪住了他的衣袖,却牵扯到了伤口,忍不住小小的吸了一口气。 楚留香一顿,立刻转过身将他塞到了被窝里,粗声粗气道:「我去给你找伤药,你好好在这儿呆着,不许动!」 「我不动,」虞泽抓着那朵依米花看着他,讨好的笑笑,「我的伤有人来处理……」 接着他一把抓住楚留香的手腕,略带焦急道:「我想麻烦你去帮我找找顾惜朝,这事明显是沖他来的,我怕他遇上麻烦!」 楚留香有点不放心,皱眉盯着他。 「算我求你了!」 楚留香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但是还是没挪动脚步。 「不行,我不放心你。」 说罢,他又看了一会儿虞泽,到底还是在那满眼的恳求中让了步,无奈的嘆了口气。 「那个大夫是谁?你可不要框我。」 「她叫江芙,是我……」 就在这时候,门口突然传来了一点响动,楚留香立刻下意识的往左了跨了一步,挡住了虞泽的身形,警觉的看过去。 紧闭的门扉开了一道缝,顾惜朝急匆匆的走了进来。 「顾惜朝,我在麝月楼里发现里你和太子谋反的证据!」 虞泽眼前一亮,急急出声。 顾惜朝愣住了,随即眼中很快划过一丝瞭然,于是沉下脸来,立刻上前几步低声道: 「这儿你们不能待了,赶紧离开。」 「那你呢?」 虞泽一愣,立刻问道,今晚的事显然已经超出了他的掌控。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顾惜朝低声道了一句,没有过多解释,而是直接给了虞泽一把钥匙。 「城南甜水巷尽头,门口栽了两棵大槐树的地方,你们现在连夜赶过去,那儿有人接应,另外通知玄水楼的人近几日加固据点,提高警惕,不要有任何的动作,所有的事情,我明日再同你细讲。」 说罢他突然扭头朝窗外看了看,连声催促道:「快走!」 楚留香和虞泽对视一眼,立刻将他抱起,跳窗离开了屋子。 二人刚走出一段路,便瞧见有一队官兵举着火把,迅速将顾惜朝的宅子围了个严实。 领头的是个太监,在院子里高声大叫几声无果后,便领着两个士兵,将顾府的几间屋子挨个搜了一遍,虞泽的那间屋子逗留的尤其的久,出来后那太监便是一副着急忙慌的样子,有一队士兵在他的指挥下进了那间屋子,剩下的几队则四散开来,似乎在搜寻着什么。 楚留香见状,连忙带着虞泽离开。 顾惜朝所说的那间宅子是个破败的院落,据说之前曾经有一家七口在这儿惨死,自此之候这儿闹鬼的传闻接连不断,在一些似是而非的灵异事件之后,一些人家也搬离了这儿,整条甜水巷,也只有寥寥几户人家罢了。 楚留香带着虞泽到这儿的时候正是黎明,是一天中最黑暗的时候。 门口的两颗老槐树在叶色之下张牙舞爪,投下两片漆黑的阴影,到真有几分阴森恐怖的氛围。 楚留香见四下无人,便带着虞泽上前开了门。 门「吱呀——」一声的打开,探头进去,里面的景色较门外更显荒凉,杂草丛生,不见丝毫人气。 楚留香皱紧了眉头,四下打量着,走的小心翼翼。 衣摆划过枯草时发出沙沙的声响,他停住,却发现那沙沙声依旧连绵不绝。 楚留香勐的一回头,发现身后竟然站了一个枯瘦的小老头。 那小老头太瘦了,皮肉几乎紧紧的贴在骨头上,一双眼睛大的吓人,若是稍不注意,在夜色之中你几乎要以为这是一具活的骷髅。 「是虞公子吧。」 意料之外的,他的声音竟然是少年般的清朗。 虞泽略略惊讶的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请跟我来吧。」 他略一俯身,走到前面带路。 楚留香和虞泽跟着他,走到了院子里最大的一间屋里。 二人走进了才发现,这院子里所有的屋子,窗纱竟然全都是黑的。 小老头带着二人进入房间后,转身将房门关上,然后挨个点上了灯。 当第一盏灯亮起来的时候,楚留香的眼中已经闪过了一丝惊讶,当整个屋子被蜡烛的光亮充满的时候,二人的惊讶几乎不可掩饰,尤其是虞泽,嘴巴微微张开,一眨不眨的盯着眼前的一切。 用别有洞天这四个字形容这间屋子再适合不过。 虽然外面看着破败,但是里面却是极其舒适,被褥是上好的蜀锦,巨大的药柜几乎占满了一面墙,药柜前的桌子上放着一把小秤,一旁还整齐码放着一些纱布,上面并未落灰,看样子是刚拿出来的。 除此之外,这间屋子内几乎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简洁朴素,但是极适合养伤。 但是最令人惊讶的还是眼前的这个「小老头」。 他相当瘦,但是年纪却并不大,一双眼睛滴熘熘转着透着几分激灵,眼角额头被人为的画上去了几道皱纹,在黑暗中看着挺吓唬人,在光亮的地方看着却是有些滑稽了。 第84页 至少在精通易容的香帅眼里,这个妆容相当的一言难尽。 作者有话要说:我以为今天能让他们打啵的。。 结果高估了我自己。。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落花流水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两个吻 虞泽看着眼前的这个青年, 嘴角一抽,心中有了个猜测。 「是顾惜朝……叫你这样干的?」 小七拉开凳子示意楚留香把虞泽放在上面, 然后找出一套新衣服放在一旁, 笑嘻嘻道:「是啊。」 接着不待虞泽开口,他便滔滔不绝讲了起来。 「我在家里排行第七, 你叫我小七就好!我呢, 因为模样长的太怪了, 怎么吃都吃不胖, 就被家人给丢了, 是公子收留了我, 让我住在这儿装鬼吓唬人, 这套房子原本的主人就是一个年近八十的老头, 嗨呀, 我跟你说, 为了让我装的像一点, 公子还交了我一点轻功呢!」 小七说这话时, 一脸雀跃, 要不是还有虞泽这个伤员在一旁,估计他还会兴奋的出去露两手。 不愧是顾惜朝…… 虞泽嘴角一抽, 内心观感相当之复杂。 「对了, 这位……」 「楚留香。」 「哦,楚公子,你把他衣服脱了,要先清理一下伤口。」 说罢他「噔噔噔」跑出去, 又「噔噔噔」跑回来,手中端着一盆热水。 然而楚留香和虞泽却僵持在了原地,楚留香的手放在虞泽的腰带上,虞泽的摁住了楚留香的手,两人大眼瞪小眼,一动不动。 小七并未发现两人之间暗流涌动,把盆往一旁一放,便打算上前帮忙,不料却被楚留香拦住。 「还是我来吧。」 楚留香的态度温柔而不失强硬,转头对着虞泽的时候却只剩下温柔了。 一双眼睛盛了暖融融一缕光,被这样的眼睛注视着,虞泽只觉的整个人都飘飘然起来,摁着楚留香手无意识的松了松,却被楚留香瞅准机会一把抓住了他的腰带。 「对了阿泽,你不是说有人能治你的伤吗?」 楚留香暗暗使劲。 小七一无所觉,不待虞泽回答便开口了。 「我家公子之前已经吩咐下来了,若是看到虞公子,便要立即派人去请江小姐,刚刚我已经把叫人去找了,估计很快就会来了。」 说罢他顿了顿,似乎终于意识到了这两人之间根本没有自己插手的余地,默默的退了出去,还贴心友好的关上了门。 「一些工具都放在桌上了,若是有事就叫我。」 当最后一个音节消散在空中时,门也关上了。 虞泽终究力有不逮,又或许是楚留香不要脸的挠了他的痒,总之几乎在门关上的同一刻,楚留香麻利的抽走了他的腰带。 衣襟散落。 虞泽手疾眼快的拢住了自己的衣服,一双眼睛睁的圆圆的,瞪着楚留香。 楚留香有点无奈。 「都是男人你怕什么?」 我不怕男人,我怕你。 也不是怕你…… 就是…… 虞泽不知道怎么说,耳根悄悄爬上了一抹红。 见虞泽还是盯着他不说话,楚留香笑着嘆了口气。 「你以前受伤的时候就没人帮你清理包扎过伤口?」 「有是有……」 但是不知为什么,只要眼前之人是楚留香他便心中便升起一股紧张,手心汗涔涔的,仿佛大姑娘头回上花轿。 虞泽被自己的这个比喻给雷到了。 好歹在黑道上是赫赫有名的人物,怎能做如此小女儿姿态?怎能如此矫情? 他沉默了一会儿,下定决心打算捍卫自己黑道大哥的尊严,相当霸气的开始自己扒衣服。 但是他的手法却是相当简单粗暴了。 抓住衣领一掀,然后再一扯,全然不顾那因为血液干涸、几乎同伤口粘在一起的布料会不会再次撕裂伤口。 楚留香看的胆战心惊,立刻伸手捂住了他的手。 「你干嘛?」 楚留香没说话,瞪了他一眼。 虞泽不明所以,危机尚未解除的时候,处理伤口只图一个快字,他曾做过这个动作无数次,从未有一人阻止过他。 所以他不明白楚留香为何生气,只蹙眉不解的看着他。 楚留香没有解释,只是用布巾浸了水,搅至半干后轻柔的捂住了伤口,待血化开后,便一点一点的把衣服揭下来。 这其实花不了多少时间,楚留香做完这一切也不过一盏茶不到的时间罢了。 脱下外衣后便是被血浸的看不出本来颜色的里衣。 楚留香的动作更轻柔小心了。 于是虞泽明白了,撑在椅子上的手纠结的攥紧,然后又缓缓的松开。 他低头,盯着楚留香的头顶,盯着他长且翘的睫毛 温水透过布料渗进伤口,泛起细细密密的疼痛,可虞泽却只觉的痒,这痒一路痒到心里去,叫他有点别扭。 他不自在的躲开,却在下一刻顿住,然后期期艾艾的凑近。 像是湿漉漉的小奶猫悄悄的蹭了过来。 楚留香没有说话,动作依旧轻柔,薄唇紧抿着,严肃的像是在干什么极其精细的活。 第85页 虞泽垂眸盯着他。 突然弯腰,离楚留香很近很近,垂落的髮丝几乎可以扫到他的鼻樑。 「楚留香。」 他轻轻的说着。 「你弄痛我了。」 擦拭伤口的动作一顿,顿时又温柔的几分,轻柔的几乎像是一片羽毛扫过。 虞泽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又凑近几分,垂下的髮丝扫到了楚留香的嘴唇。 「你弄痛我了。」 他还是那句话。 楚留香的动作顿住了,虞泽顺势抓住了他的手,继续弯腰,直至同楚留香抬起的脸凑在一处。 两人的鼻尖几乎抵在一起,虞泽看着楚留香,暖黄的灯火笼着他的眼睛,使他的眼睛看上去格外温润,带着暖意。 「楚留香。」 虞泽启唇,嘴角微勾,唿出的气息若有似无的拂过楚留香的脸。 「我娘说,若是哪儿弄痛了,亲亲就好……」 「你刚刚弄痛我了……」 「不若你……亲亲我?」 最后一个字湮灭在两人的唇齿间,虞泽凑上去,贴上了楚留香的唇,先是轻轻磨蹭着,然后伸出舌尖描摹、舔舐,最后轻轻含着,微微吮吸。 楚留香僵住了,他的胸膛剧烈的起伏了一下,僵在空中的手抖了抖,像是在顾忌什么,然而下一刻就抚上了虞泽的脖子,带着一股狠劲。 他起身,以一股更大的力道压过去,舌尖长驱直入,直直叩开齿关,同虞泽的纠缠在一起。 虞泽是个好学生,他学着楚留香的样子,舔过他的上颚,扫过齿列,更加积极主动的勾了上去。 一时间,黏腻水声不绝于耳。 楚留香撑着桌沿的手蹦出道道青筋。 抚在虞泽后颈的手轻轻颤抖着,不住的抚摸着手下的细嫩皮肉。 虞泽放在楚留香后脑勺的手微微施力,使两人更加贴近,他勾缠着楚留香的舌,仰头,喉间发出轻轻的喘息,接着便是一声若有似无的长吟。 楚留香浑身一颤,低头咬上了他的下巴,然后一手抵住他的锁骨,勐的将他推开。 一道银丝「啪」的断开,黏在各自的唇上。 虞泽仰着头,绿眸微眯,泄出一丝水意,他倚在桌上,勾着唇,斜斜看着楚留香,哑声道: 「怎么不继续了?」 刚刚亲吻过的唇红艷艷的,上面犹带着水光。 楚留香看着他,视线凝聚在那唇上,恶狠狠的,黑眸中似乎燃起了两簇火。 半晌,他突然抖开了手中的布巾,直接扔过去蒙在了虞泽的脸上。 然后飞速蹲下身,拿起一旁的纱布开始包扎起来,手还是抖的。 虞泽拿下脸上的布巾搭在肩上,一头握在手中把玩,眼眸低垂,盯着楚留香略显凌乱的头髮舔了舔唇,懒洋洋道:「我还以为你要闷死我。」 楚留香包扎的动作一顿,勐地抬头。 「伤口裂开了!」 「它本来就是裂的。」 虞泽一脸无辜。 楚留香气极,手中的纱布被他硬生生扯长了一截。 虞泽仍旧笑吟吟的看着他,脚一晃一晃的,若有似无的扫过他的衣摆。 楚留香一把抓住他的脚让他不再乱动,闭眼深深唿出一口气,然后认命的帮他继续包扎。 虞泽眯眼还想闹他,楚留香抓着缠绕在伤口上的纱布一扯,虞泽浑身一僵,倒吸一口冷气,安分了。 一通包扎下来,楚留香硬生生被逼出了一身的汗。 「好了。」 他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收尾,只觉得身累,心也累。 可一抬头,偏生那不知死活的小混蛋还勾唇看着他。 嘴角带着钩子,眼睛里也带着钩子。 楚留香磨牙,上前笼上了他的衣襟。 虞泽很白,肌肤在烛光下泛着瓷白的光,一时间紧叫人分不清哪儿是纱布,哪儿是皮肤。 可也正因为他白,胸膛的刀疤便格外明显,褐色一道如蜈蚣盘踞,一般掩藏在纱布底下,一半露出来,在白玉似的胸膛上格外显眼。 「你这怎么弄得?」 楚留香皱眉,伸出手指轻轻抚摸着。 虞泽身上有很多伤痕,比一点红身上的还要多,各种形状各种大小,楚留香看着这些,几乎可以勾勒出他于黑夜中波澜壮阔的半生。 「这个?」 虞泽觉得有点痒,抓住了他的手,撑着下巴回忆着。 「四个月前?出任务时一时不察,被人得了手。」 「那其他的呢?」 「其他的……因为武功太差?」 这是个疑问句,虞泽小脸纠结着,显然不想承认这个事实。 「你武功差?」 楚留香是真的疑惑,一双眼睛上下打量,似乎要把虞泽盯出一个窟窿。 「我十四岁学的武……」虞泽把玩着楚留香的头髮,眼睛瞟向一边,「当时急于求成,练了两年便跟着文越……我师父出任务,所以……」 两年? 各路豪杰的子女,至少学七年才到江湖歷练,虞泽学武较常人更晚,他的两年没准只抵得上他人一年,这也许还要打个折。 楚留香生气了,眉心几乎隆起一座小山丘。 「你师傅就这么由着你?」 「是我央求他的。」 「那也不能这么由着你?」 第86页 「怎么,你心疼啊?」 虞泽玩笑般的问了一句。 谁料楚留香双眼凝视着他,极其认真的点了点头。 虞泽哑火了,他看着他,愣了好一会儿,然后掩饰般的转过头去,眨了眨眼,然后又转过来,嘴角抽动,露出一个笑来。 他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看着楚留香笑。 「蠢货,要你心疼?」 楚留香轻轻「嗯」了一声,权当是应下了蠢货这个称唿,然后伏下身去,在那露出的半截伤口上亲了亲。 虞泽抚着他的头髮,看着屋内烛火摇曳。 突然觉得有点不真实。 按道理,在这么一个月黑风高夜,他应当在屋顶上趴着准备杀人才是,断是不该在这屋内的。 他想起了许多年前,其实他没有跟楚留香说,那些伤痕有一小半是被那日的村民打的,而他学了两年便匆匆去出任务也不仅仅是急于求成,一方面的确是因为报仇心切急于学武,另一方面也未尝不是因为不想被当做累赘,文越救了他,他总不能一直赖着不动,按部就班的学,那得学到什么时候去? 不过好在效果很显着——虽然起初每次都是干干净净的离开,然后一身是血的被文越拎回来——但是实战是最好的老师。 虞泽的武功有一半是在刀光剑影中磨练出来的,也理应在刀光剑影中大杀四方。 但是也许也正因为此,每次风里来雨里去,这伤受的他自己都麻木了。 而文越和江芙那些在阴影里待久了的人,早就见惯了生死。 毕竟有哪个杀手是不会受伤的呢? 虞泽选择走这条路,自然会经歷这一遭,也许哪天死在某个犄角旮旯也说不定。 他们习以为常。 久而久之,虞泽也不在乎了。 结果时隔多年,居然又听到了这句话。 不得不说,感觉……还不赖。 虞泽看看那积灰的房梁,又低头看看楚留香,忍不住笑了。 「蠢货!」 他欢快的叫道。 楚留香应了一声。 「蠢货!」 虞泽又叫道。 楚留香又应了一声。 「蠢货!」 楚留香不想应了。 他抬起头,顷身吻住了那双喋喋不休的唇。 作者有话要说:这两章。。 黏叽叽的 ( ̄w ̄) 第49章 法外之地 那两人在房间内嬉笑打骂。 而江芙站在门外, 如遭雷噼。 一旁的苗淼有点不安的看着她,寻思着是不是自己硬要跟来惹她生气了, 于是伸手扯了扯她的衣摆, 小心翼翼道:「你若是不喜我来,我……我就不来了。」 说罢一撇嘴, 似乎有点难过。 「不, 关管你的事。」 江芙抹了把脸, 在地上来回走了几圈, 然后又见鬼似的盯着那扇紧闭的门扉。 「苗淼。」 「嗯?怎么了?」 「你有儿子吗?」 「我……我没有!我连姑娘的手都没摸过!除……除了你……」 说道最后, 他还脸红起来。 江芙显然被他这么大的反应给吓了一跳, 不自在的咳了咳。 「我是说假如, 假如你有个儿子, 然后那个儿子跟人跑了, 你会怎么样?」 「欢天喜地放鞭炮啊。」 江芙觉得这反应有点不对, 于是又试探着问道:「那……女儿呢?」 苗淼一时间不说话了, 原本纯良如小白兔的脸上露出了一个阴森森的笑容。 江芙瞬间表示自己明白了他的态度, 但是为了让态度更据参考价值, 她还是加了一句。 「如果……那个拐走你女儿的人光风霁月,但是传说风流成性, 红颜知己遍天下呢?」 「嗯?」 苗淼一脸这种人渣怎么敢拐我女儿的不可置信, 然后冷笑一声,咬牙切齿。 「弄死他。」 「好的我明白了。」 虞泽虽然不是女孩,但是楚留香的前科足够多。 两相结合之下—— 江芙比了个手势,从未有一刻像是此时一般, 如此笃定的开始担心起楚留香的性命。 别看文越现在像是个干瘪了的苹果,但是武功可不会随着容颜而流失。 不过倒是有可能被气死。 于是江芙又开始担忧起文越的心脏来,准备捣鼓几个凝神静气的方子先备着。 就在这时,一声嬉笑声从门内传出。 江芙一抖,看着那扇门,表情难以言喻 半晌。 咳了咳,走上前去,相当礼貌的、轻轻的敲了敲门。 怕里面两人太过忘我听不见,还高声喊了一声:「虞泽!你给我开门!」 …… 「顾惜朝那儿会不会出事啊?」 「可能性不大,他能有条不紊的把我们安排到这儿就说明他心里有数,即便出事也应该在他的意料之内。」 「你就这么相信他啊?」 楚留香的神色有点不好看。 「呀,你吃醋了?」 虞泽忍不住笑出了声,又凑过去逗楚留香。 然而就在这时,平地一声雷。 江芙一声河东狮吼成功的将二人拽开。 等了许久的大夫到了,楚留香当下也顾不上什么了,立刻起身开门,然后一眼就看到了门外的苗淼。 第87页 咦,怎么是个男的? 疑惑在心中一闪而过,不过牵挂着虞泽伤势的楚留香没有想太多,先入为主的就以为门外之人是虞泽一直在等的大夫。 「您可算来了!快来看看阿泽的伤势!」 说罢就上前几步想要将苗淼拉进屋里。 「那个……我……我不是……」 苗淼相当不知所措的往旁边躲了一躲,一双眼睛无助的看向一旁的江芙。 「诶!」 虽然知道自己长得矮,但是还从来没被这么无视过的江芙顿时嘴角一抽,火冒三丈,加上眼前这头猪刚把自己白菜拱了——虽然好像是白菜自己主动凑上去的——但是不管!新仇加旧恨一起算,江芙更恼火了,叉腰仰着脑袋,一双眼睛愤怒之中带着嫌弃,上下打量着楚留香。 楚留香一低头,才发现面前站着一个身材娇小的……姑娘? 虽然面前的姑娘一身男装打扮,但是楚留香还是一样就认出来了,但是若是这种穿男装的姑娘被指出真的的性别……多半会恼羞成怒。 踩过不止一次雷的楚留香摸了摸鼻子,决定还是顺着她讲,于是态度良好的道了歉。 「相当抱歉这位公子,阿泽就在里面,您快跟我进去看看他的伤吧!」 江芙顿住了,她嘴角一瞥,眉头皱的更紧了。 「我是个女的!什么公子啊……」 她似乎想到了什么,低头看了看胸前,脸色更难看了,小声嘀咕道:「我明明连胸都没束……」 江芙狠狠剜了楚留香一眼,故意用肩将楚留香撞到一旁,黑着一张脸的走到了虞泽身旁。 虞泽已经笑的快要跌到地上了,丝毫不估计自己受伤的肋骨,一边笑一边吸气,神色介于狂喜和痛苦之间。 江芙走过去,将药箱放到一旁的桌子上,伸出手随手在虞泽的胸前那么一按。 时间仿佛在那刻静止,虞泽倒吸一口凉气,脸上顿时只剩下了痛苦。 「还成,断了根肋骨,肋骨也没插到肺里。」 江芙么得感情的说道,然后把虞泽身上的衣服扒拉下来,摁着他,仿佛厨师检查猪肉似的检查了一圈。 「剩下的都是些皮肉伤,伤口挺深的,但是缝上就行——你小子命还挺大啊,挨过的刀刃都没带毒。」 「你很失望是不是?」虞泽嘴角一抽,「……没用武之地了。」 江芙但笑不语,故作遗憾的看了他一眼,然后伸手拍了拍他的肩。 「来,把裤子脱了。」 虞泽浑身一僵,手疾眼快的揪住了自己的裤子,炸毛了。 「我那里没受伤!」 「你那里要是受伤了就成太监了。」 二者对于「那里」的理解显然不一样。 江芙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连声催促道:「你快点啊,让我看看大腿上有没有刀痕,你今天怎么磨磨唧唧的?例行检查而已,以前叫你脱的时候怎么这么爽快呢?」 虞泽没答话,两人大眼瞪小眼了片刻,江芙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瞥了眼站在一旁的楚留香,贱兮兮道:「你说如果我跟他说,我师父从小就把你看做是我的未来夫婿他会怎样?」 「你可以说,」虞泽皮笑肉不笑,「我回去就跟元乐子他老人家说,你对苗疆的那人念念不忘,两人形影不离,眼见着就要双宿双飞。」 江芙:…… 江芙:「你狠。」 这一战,江芙含恨而归。 她大致摸了摸虞泽的大腿,发现上面还真没什么伤口,于是又顺手摸了把他的嵴骨,在后背点了点,下一刻就摸到了尾椎。 虞泽面容扭曲了一瞬,差点就嚎起来。 江芙的表情变了,稀奇中带着一丝嘲笑。 「你这儿怎么伤到的?摔下来的时候屁股着地吗?」 虞泽只盯着她,撇着嘴,不说话。 江芙笑的更高兴了,朝门旁的那两人摆摆手,示意他们出去,然后似乎想起了什么,又立刻加了一句: 「诶,等等!苗淼留下,你给我打下手。」 苗淼脸上顿时亮了起来。 「不用了,」就在这个时候,虞泽出声了,「苗大哥,你帮我跟楚留香解释一下,关于蓝翅虫的来龙去脉。」 苗淼看向了江芙,江芙向门口一扬脑袋。 「去吧。」 「哦……」 苗淼有点失望,但是也没说什么,乖乖跟着跟着楚留香出了门。 将已知的信息告诉楚留香并没有花多少时间。 说完之后两人便靠墙站着,楚留香焦躁不安的来回走动,时不时看看那扇紧闭的门扉。 苗淼则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又抬头看看楚留香,欲言又止。 「香帅……」 半晌,他突然出声道。 「嗯?何事?」 「我……就是想问问,你和虞公子……是怎么在一起的?」 苗淼红着脸,眼带期盼。 「两情相悦。」 苗淼的脸瞬间就垮了。 「那要是不是两情相悦的呢?」 他苦着脸问道。 「你想追求江芙姑娘?」 楚留香笑着问道。 「我现在已经开始死缠烂打了,可是她就是不理我。」 这世间的一切都是对比出来的,跟面前的人生赢家一比较,苗淼只觉得自己简直是个小可怜,惨的不能再惨了。 第88页 他越想越伤心,越想越委屈,靠在墙板脑袋耷拉下来,整个人都灰暗了。 「你可以投其所好啊。」 楚留香以自己的人生经验建议道。 「可是……她喜欢的东西,按照你们这儿的律法应该都是犯法的。」 ??? 她到底喜欢什么?! 楚留香选择性忽略了他家那位天天踩着犯法的红线玩折返跑的行为,单纯的对江芙报以十万分的好奇。 这姑娘,不一般吶! 于是顺着自己的想法将心中的问题问了出来。 「她喜欢尸体,中了奇毒怪毒的尸体最好,但是……」 苗淼一下子难过起来。 「但是我不敢碰那些东西……那些尸体太丑了,蜘蛛也丑,蜈蚣也丑,看了让人起鸡皮疙瘩,可是阿芙不怕,她胆子是真的大,我也希望她喜欢一点人畜无害的东西,比如花啊、兔子啊,可要是她真喜欢那些,我们就不会碰到了,我也不一定会喜欢她了……」 苗淼抽了抽鼻子,一副自己白长了个大高个怎么这么没用的样子。 「你们是怎么遇见的?」 楚留香的好奇心被彻底勾了起来。 「我们啊,当时她去苗疆找药,我在……」 就在这时,江芙的声音突然从屋内传了过来。 「苗淼!我两只手不够用了,过来帮忙!」 苗淼听罢立刻脆生生应了,转身飞也似的跑到了屋里。 两人的对话就这么截然而止。 虽然好奇心未被满足,但是因为心中挂念着虞泽的伤势,楚留香也顾不得这个接下来的故事内容了。 江芙的那句话,将楚留香本就高悬的心又往上提了提,让他忍不住担忧是不是有了什么突发状况。 但是实际上还真没什么突发状况,只是江芙觉着自己一边缝伤口一边还要自己换工具麻烦了点,于是叫苗淼进来打个下手。 不明真相的楚留香就这么被吊着,足足吊了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之后,江芙伸着懒腰走了出来 「行了,以后按时吃药,按时上药,就没什么问题了。」 「对了,」江芙忍不住打了个哈欠,靠在了苗淼身上,对着不知什么时候候在一旁的小七道:「劳烦阁下,帮我把里面的纱布、血水什么的……清理干净。」 说罢,她半靠着苗淼,脚步虚浮的走到了客房里。 至此,宅子里的事终于告一段落。 而与这儿的安宁不同,几里之外的顾府却是一片嘈杂。 禁军大张旗鼓的来,却又大张旗鼓的走。 绵延的火把照亮了半片天空。 队伍最前面,有四个小兵抬着一定靛蓝色的软轿。 而在软轿之内里,顾惜朝安安静静的躺着,浑身是血,双眸紧闭。 作者有话要说:一个贼,一个杀手,一个专好毁(解)坏(剖)尸体研究毒物的嗜血小大夫 这地儿藏着一窝罪犯啊。。。 另外,不知道你们咋读的,元乐子第二个子念音乐的乐,不是找乐子的乐 第50章 反将一军 黑夜如墨, 道路两旁树影婆娑,带着一股子逼人的压迫感。 两个时辰之前, 虞泽刚离开没多久, 顾惜朝便急匆匆的出了门。 但是刚走出一段路,便发觉有哪里不对。 顾惜朝所住的宅子是皇上赏的, 不算大, 而且位置距离皇宫有一段距离, 平日里去皇宫不是很方便, 可是顾惜朝对这些不是那么在乎, 他一直住在这儿, 这所宅子算是他明面上的住所。 出了宅子后再往前走一段距离, 便是一条街, 平日里经常有小商贩在这儿卖些零碎玩意儿, 可是一般太阳一下山就会收摊回家。 不像今日, 明明月亮已经圆圆一轮挂在了天上, 街边还有人在卖东西, 而且摊位上被放的满满当当, 像是根本就没有卖出去一样。 顾惜朝收回扫过去的眼神,运起轻功赶往了皇宫。 到宫门之时奇怪的地方就更多了, 顾惜朝站在宫门前向守门禁军出示令牌, 皇宫内巡逻的禁军来来去去,顾惜朝抬眼朝里一扫,便知道禁军巡逻的路线似乎变了,来往禁军巡逻的更加频繁, 可是仔细看去,却能发现禁军比往常要少了一队。 守门的将军并不像之前那么仔细,拿起令牌随便一扫,便想开口让他进去。 顾惜朝心中突然有了种不详的预感。 他手一抖,抢在林将军开口前收回了令牌,笑道:「林将军,在下突然想起来,把一份极其重要的文书落在家里了,还容在下前去取来。」 林将军立刻伸手拦住了他。 「不知是什么东西,唤人去取便是,」说罢扬声道:「小武!」 「在!」 一个年轻的小伙应声出列。 顾惜朝嘴角的笑容淡了几分,他看着眼前的将军,做了个揖。 「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在下去取就好。」 说罢转身欲走,却再次被林将军拦住。 「顾太傅深夜前来定有要紧的事,这等小事还是我等去办吧。」 「哦?是么?」 顾惜朝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他嘴角弧度不变,一双眼睛定定的看着眼前之人。 深夜的皇宫之内并无多少光亮,只在入口处点了几盏灯,宫门之内一片黑暗,大开的宫门如同只勐兽,在黑暗中张着嘴巴,择人而噬。 第89页 林将军就站在宫门前面,伸出手臂拦住了顾惜朝,一张脸在光影中显的明暗交错,尤为诡谲。 「在下自己去取便好,还是不劳烦诸位擅自离岗——只为帮在下这个小忙了。」 说罢他略一颔首,挡开林将军的手大步离去。 顾惜朝起先走的不快,在走过一个转角确定身后的禁军看不到后,便直接运起轻功。 显而易见, 自己是中了别人的套了。 那虞泽那边…… 顾惜朝抿唇,心中的不安越来越重。 他腾起身子跳到了另一个屋檐上,却在落地的一剎那,被不知从什么地方窜出来的黑衣人团团围住。 顾府就在距离他三条街的,顾惜朝从屋顶上抬眼看去,还能看到顾府院子里的那颗梅树。 他盯着面前七人,眼中闪过一丝不耐烦,随后眼神一利,神哭小斧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直取为首之人的首级! 如同一滴水掉入沸腾的油锅,极其短暂的静谧过后,几人瞬间缠斗在一起。 这七个人分开来单个看,武功一般,但若是联合起来,便分外难缠。 而且招招式式不算致命,似乎只是为了拖住他。 顾惜朝与他们你来我往半晌,当摆脱他们往回赶时,已经晚了两刻钟。 顾惜朝疾驰在街上,两旁的景色飞一般的褪去,他眉心紧蹙,各种信息在脑海中乱糟糟,如同一团冒险,他一一梳理,妄图从中找出那个线头。 拖住我,为什么拖住我? 他们有什么计划? 突然,虞泽的身影映入他的脑海。 虞泽…… 他们在等虞泽。 不! 确切的说……他们在等我见到虞泽…… 顾惜朝勐的顿了一下,然后用比之前更快的速度往家里赶去,漆黑的眼眸笼着月光,冷的渗人。 …… 自上次叶孤城堂而皇之闯进皇宫后。 禁军的功夫较之前也有了长足的提升,但是即便如此,论单打独斗哪怕是十个禁军也不及顾惜朝一个。 可是禁军的长处并不全在功夫,将人一围,弓弩一架,一旦有异动便万箭齐发,即便你是大罗金仙,在这种情况下也插翅难逃。 虞泽和楚留香前脚刚走。 不过片刻,后脚禁军就将顾惜朝的宅子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严实,燃烧的火把几乎照亮了半片夜空。 一个大太监一脸倨傲,高声叫着顾惜朝的名字。 顾惜朝眯眼从窗外看去,没有动。 虞泽受了伤,身上的血迹落到了地上,尚且温热。 禁军搜查的动静透过门传来。 有了虞泽临走前那句话, 顾惜朝心念电转,瞬间就有了计较。 无论这事的幕后黑手是谁,他一定与涤尘投不了干系,今夜虞泽夜探麝月楼也应当在他的计划之内,若是能将虞泽抓住最好,若是抓不住,虞泽也定会跑来这儿跟他商议,到时候掐好时间,便能将二人一网打尽。 退一步讲,即便虞泽逃脱,只要在这儿发现一些蛛丝马迹,哪怕是一滴血迹,他们也能把指使手下销毁造反证据这口锅往他身上扣。 不论怎样,自己都逃不脱反贼的罪名,而且经过蔡进和南王世子一事,皇上如今把造反这件事看得很紧。 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 更何况自己如今在朝中还算不上是人物。 杀也便杀了。 顾惜朝嘴角泄出一抹苦笑,眸中却野心更甚,带着几分不甘。 他看着窗外的火光,弯腰,摸上了靴筒里的匕首。 此时已经有禁军朝这间屋子来了,脚步声在黑夜中显得尤为沉闷,禁军提着刀往这儿靠近,像是在抓一只落入陷阱的兔子。 盔甲间的摩擦声响成一片,连同着兵刃出鞘的声音一起,如同一张细密的网,眼看就要将顾惜朝围住。 顾惜朝抽出了靴筒中的匕首,雪白的刀刃在月光下闪着森寒的光,倒印在顾惜朝的眼中,连带着他的眼眸也染上了金属般的冷厉。 门外的人已经摸上了木门。 顾惜朝看着门扉,眸光一利,握着匕首的手腕翻转,果断插入了自己的胸膛。 砰——! 在大门被踹开的那一刻。 顾惜朝刚好倒到了地上,宽大的衣袍遮住了地上的血迹,嘴角有鲜血不断流出,染红了地面。 昏黄的火光自门外照了进来,照亮了他的上半身,显现出了他苍白的脸色、以及地上刺目的鲜血。 门外众人为之一静。 顾惜朝费力的挪动了头颅,断断续续的说道:「有人造反……有……刺客……」 说罢,他眼睛一闭,好似人事不省。 短暂的静谧过后,府宅内顿时爆发出一阵喧譁,门前的禁军手忙脚乱的将他从屋内抬了出来,然后租了顶软轿马不停蹄的向皇宫内赶去。 顾惜朝歪着头,半张脸埋在阴影之中,摇晃的火光只照亮了半张脸,众人埋头赶路,没有人注意到,在阴影中,顾惜朝嘴角那抹几乎不可见的笑容。 皇宫,御书房。 武安王刘劫同皇上素来亲厚,他坐在皇上身边,轻声劝说着:「既然顾太傅当年能冒死将蔡进谋反的证据送到皇上你的眼前,定然不会做造反如此大逆不道的事,皇上您便再等等看,也许……是个误会呢」 第90页 「误会误会误会!朕也希望这是误会!」 皇上捏着茶杯的手抖了抖,扬手狠狠的扔了出去,然后勐的起身,在书房内来回走着。 「之前你说顾太傅伙同太子谋反的时候朕还不信!可是当他真如你所说,在深夜急急忙忙入宫的时候……却由不得朕不信了!」 「皇上,臣只是猜测……也许太傅会为了掌握主动权而把涤尘酒的事披露出来,然后请皇上让他去查,但是……也许太傅今夜匆忙前来——真的是有要紧事呢?」 皇上不说话,阴沉着脸在那儿站了半晌,咬牙切齿。 「朕没有直接派人去抓他、而是等他来,也未尝不是存了听他解释的心思,但是他却在宫门前匆匆离去,而且听守门之人所说……他离去时面目慌张、疑似心里有鬼!这、这不是心虚是什么!」 刘劫眉毛一挑,心道可不是吗?这话我让他说的啊。 但是面上还是一副为皇帝掏心掏肺的样子。 「清者自清,一切还是等禁军将太傅带回来再说吧。」 皇上好说歹说被安抚了,转身坐回椅子上,脸上带着余怒。 刘劫在一旁笑眯眯的,等着顾惜朝被禁军压回来,然后自己趁机往上跳一跳,帮他把那口黑锅给压实了。 但是他没等来五花大绑的顾惜朝,而是等来一个行色匆匆的传信兵。 「报——」 「报告皇上!顾太傅被反贼刺伤,现如今奄奄一息!」 刘劫:??? 说好的扛着黑锅飞奔而来的顾惜朝呢? 而皇上则先是一愣,然后高兴的抚掌大笑,全然不见半分之前的愤怒。 变脸之快叫人一愣一愣的。 「太好了!朕就说,顾太傅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怎么可能会伙同太子谋反呢?朕又非暴君,又怎么会天天有人想着谋反呢?」 琴棋书画跟会不会造反有什么关系?! 刘劫气的浑身发抖,他转头看着皇帝那连鬍子尖儿都透露着一股子高兴的样子,险些咬碎一口银牙,嘴角抽动着,只觉得气的心肝脾肺肾都在发疼。 他深唿吸几口气,转头,脸上挤出一抹笑容,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 「顾太傅他……伤的如何?」 「一把匕首穿胸而过,现在还在救治中……」 小兵一脸欲言又止。 皇上看出来了,大手一挥,「有什么都说出来吧。」 「是,顾太傅失血过多浑浑噩噩之际,一直挂念着皇上的安危,还一直抓着小的的手让小的提醒皇上——有贼人谋反,皇上身边一定要加派人手,吃食什么的也要详细检查,以免贼人下毒。」 「忠臣啊!」 皇上击掌感嘆,艺术家的感性发挥作用,眼角甚至润湿了一片。 刘劫气的揪住了自己胸口的衣服,七窍生烟。 他深唿吸几次,带着一脸扭曲的笑容,跟在皇上身后,浩浩荡荡带着一帮人去看望顾惜朝。 看去那个拳拳忠心向圣上的—— 大!忠!臣! 作者有话要说:补更~ 蔡京就是因为一手好字受到了宋徽宗的赏识。 据说宋代四大书法家苏黄米蔡中的那个蔡,原先指的就是蔡京 不过因为蔡京名声太差了所以换了另外一个人 ↑ 这事我当年写议论文的时候还用过 第51章 白银一万 第二日, 鸡鸣三声天下白。 昨天众人兵荒马乱了一夜,凌晨才睡下。 小七将做好的早饭热了一遍又一遍, 可是他们还是没有起来。 唉—— 小七看着那已经软掉的油条嘆了口气, 走到房屋前的台阶上百无聊赖的坐下。 一边啃着软掉的油条,一边的逗飞到院子里的小鸟玩。 就在他吃到第四根油条的时候, 一阵敲门声突然响起。 破败的大门外, 一个头戴锥帽, 身形伛偻的老人伸出枯瘦的手, 颤颤巍巍的, 在门上敲了三下。 小七不吃了, 他一手捧着碗, 竖起耳朵听着。 那敲门声响了三下后便没了动静, 就在他以为只是他人误敲的时候, 那声音又响起了。 照旧是三下, 只是前面两声紧凑的连在一起, 第三声是停顿了一会儿才响了起来。 小七顾不上吃饭了, 他抹了把嘴, 飞似的跑到了后院,将那儿的一扇侧门打开, 垂首恭敬的站在一旁。 门外, 那个头戴锥帽的老人背手站在那儿,见门开了,步履蹒跚的走了进去。 然而当小七把门关严实后,那人却的步履却一下子轻盈起来, 嵴背挺得直直的,不见半分老态。 「虞泽在哪儿?」 他的声音相当年轻,但却意外沉稳,不疾不徐之中带着一股成竹在胸的自信,锥帽之下,一缕弯曲的捲髮落了下来,他抬头,脸上皱纹蜿蜒,但是一双眸子却灿若寒星,里面蕴含着勃勃生气,正是顾惜朝。 「他处理完伤口,现在还在睡着。」 小七在前面带路,顾惜朝的眉间微蹙。 「叫醒他。」 他说道。 冷酷。 果断。 且无情。 …… 虞泽从没睡的这么沉过,他甚至还做了一个梦,梦中楚留香带他去海边吃螃蟹,那只螃蟹不听话的用钳子夹住了他的鼻子,虞泽大口吸气,但不知怎的始终感觉到憋闷。 第91页 于是他醒了。 眼前时一只老螃蟹,那只老螃蟹还用手夹住了他的鼻子。 「顾惜朝。」 虞泽一眼就认出了面前这个满脸皱纹的人,瓮声瓮气道。 见人醒了,顾惜朝也不继续捏他的鼻子,松手坐到一边,皮肤肉眼可见的苍白。 楚留香昨夜累了索性睡在了这儿,此时听到动静也迷迷煳煳的醒了过来。 一转头, 见虞泽已经起身半靠在床上。 于是他的头脑顿时清醒了,凑上去扶住虞泽,问道:「你身体怎么样?」 被无视的顾惜朝抽了抽嘴角,轻咳一声打断了二人。 楚留香这才发现眼前还有一个人,而且看面相有点眼熟。 「你是……」 「是我。」 「顾公子?」 「嗯,」顾惜朝应了一声,眼睛一瞥看向虞泽,见那人歪着脑袋没有丝毫抗拒的样子,便也不瞒着楚留香了,直截了当道:「我大概知道此次事件的来龙去脉了,涤尘酒、蓝翅虫,这一切都不过是为了助武安王造反罢了。」 顾惜朝以一种极其淡定的表情抛下了一个雷。 !!! 被苗淼在室外一通科普的楚留香还没从蓝翅虫这个诡异的玩意儿里面回过神来,便又被这个消息炸的晕晕乎乎的。 「有人想造反?!」 他重复了一遍,温文尔雅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裂痕。 「可是半年前,西门吹雪同叶孤城决战紫禁之巅,不就已经有人……」 「消息还挺灵通。」 顾惜朝意味不明的看了他一眼,换了个姿势,用手撑着额头,斜斜的靠在桌子上,神色恹恹。 其实一共有两次造反,一年前蔡进造反,还未行动便被虞泽杀死在了自己的府邸里。 官家起初不信,直到顾惜朝自导自演的把那些造反的证据送到他面前。 为了皇家威严着想,这事被瞒了下来,对外只说蔡进鱼肉乡里犯了众怒,被替天行道了,对于蔡进一脉的处置也是以收受贿赂、草芥人命等这些与造反比起来不痛不痒的字眼。 可没想到,不过半年,便又有人造反,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皇家威严还是逃不过被扫落一定的命运。 唔…… 眼看着这要来第三次了。 顾惜朝突然觉的有点头疼,在小太子登基之前,自己不会要一直与这些牛鬼蛇神做斗争吧? 明明只是一个太子太傅,却同时做着皇宫禁军、朝堂大夫和六扇门的活…… 唉—— 他忍不住在心中嘆了口气,觉得身上的伤又开始疼了。 虞泽盯着他,一眼就看出了他身上的不自在,沉声道:「你受伤了?」 「嗯,」顾惜朝点了点头,却没有多加解释,「这件事情回头再说,我现在时间有限,就先把来龙去脉说一下。」 「当年开国之初,刘安柏随太祖出生入死,建国之后,太祖许诺刘安柏今后世代享受荣华,于是封他为武安王,称号可世袭,到如今……已经是第六代了,本来在刘安柏死后,武安王的实权不断削弱,加之他的后人为了个爵位天天在你争我夺,内耗严重,在后来武安王已经是有名无实。」 「可是谁料到后来出了个刘劫……」 说道这儿,顾惜朝眉毛皱了皱。 「这人原本是家中庶子,在家里斗的乌烟瘴气的时候直接隐瞒身份去边境当兵,立下赫赫战功。带着军功回来之后当时的武安王、曾经的刘府嫡子恰巧病亡,而且膝下无子,所以这个爵位最终还是落到了他的身上,于是兜兜转转数十年,到头来武安王还是掌握了军权,官家吧……他又是个……」 顾惜朝看了一眼虞泽,把口中不甚文明的词咽了下去。 「总之他对此视而不见坐视刘劫壮大,导致他起了篡位的心思。但是他是异姓王,官家又早早立下了太子,他即便直接武力造反也是名不正言不顺,而且会搞得人心浮动,即便拿下了皇位也坐不稳。」 「所以……所以他利用涤尘控制了那些高官?」 虞泽略略一想,立刻想通了其中的关键。 「我明白了,如今太子年幼,皇帝若是死了,他便可操纵那些文官举荐他为摄政王,挟天子以临令诸侯,并以此为踏板——这么大的事,也难怪那几人会有背叛的心思了——这搁谁谁乐意啊?好好的官不当跑去造反……」 虞泽撑着脸颊,突然揶揄的看向顾惜朝。 「那他现在不是视你为眼中钉肉中刺了?」 「对,所以在我们调查麝月楼被他发现后,他索性直接将这件事利用起来,现在正想方设法诬陷我造反,顺便做他的挡箭牌。」 顾惜朝笑眯眯的,眼中有怒气,有不屑,但独独没有慌乱。 「我也不懂我只是想出将入相实现抱负,仅此而已,可偏偏总有人想不开来挡我的路……」 顾惜朝看着手中的茶杯,仿佛看着那不知死活的刘劫,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虞泽一抖,突然有点同情起那刘劫来。 惹谁不好,偏偏惹顾惜朝。 若说之前是他的私人恩怨,那么现在显然把顾惜朝给得罪了,还是极其彻底的那种。 他眼睛往下移看向顾惜朝的胸口,以他多年摸爬滚打的经验来看,那儿一定受了伤。 第92页 至于怎么受的嘛…… 虞泽鬼使神差的想起了顾惜朝当年那场为了演好苦肉计而彻底不要命的追杀。 瞬间懂了。 啧啧啧啧,刘劫这是要凉啊。 逼得顾惜朝往他胸口捅了一刀,这以后多半得千倍百倍的从他身上捅回来。 可怜,太可怜了。 虞泽挪了挪屁股,开始琢磨起来,要是到时候顾惜朝气不过来僱佣自己杀刘劫,开个什么价比较合适。 正想着,前方突然传来了「咔」的一声。 虞泽立刻惊恐的看过去,顾惜朝手中的杯子已经出现了道道裂纹。 为了阻止房间内的气氛一冷再冷,虞泽果断出声吸引了顾惜朝是注意,然后越说……越觉的哪里有点不对。 「那他……还有点手段,懂得利用品酒宴那日来控制一部分文人,从而来掌控士林的舆论方向,这人挺要面儿啊——还有那些江湖人……不对啊,他要那些江湖人做什么用?总不可能是为了对付我吧?」 虞泽眉心隆起了一个川字,语气中充满了不可置信和对自己业务的深深怀疑。 「他们控制那群江湖人是在品酒宴上,若是一开始就是冲着我来,那么他们应该在更早的时候就发现我在查他们,但是他们为什么不在品酒宴上动手呢?而且……我不可能暴露的这么快吧?」 「我倒觉得他们不是冲着你来的。」 就在这时,楚留香开口了。 「你还记得那日周聂说的话吗?他知道武安王造反,但却不知道威胁他的人是谁。也就是说,有一个神秘人,这个人酿了涤尘酒,帮武安王控制了高官、书生、还有一些武林人士,但是却没人知道他的真面目……」 虞泽的面色沉了下来。 楚留香看着他顿了顿,接着道:「那些江湖人一开始应该不是为你准备的,武安王手握重兵用不到这些人,而那些多出来的请柬有不少是为了那些江湖人准备的,也许……那些高官才子是为了武安王,而江湖人……是为了他自己的私心。」 「怎么着?」虞泽冷笑,「他还想要一统江湖不成?」 「无论是一统江湖也好,造反也好,对你来讲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顾惜朝微微笑道:「这两件事都是大事,哪怕只是个不知真假的消息,六扇门和神侯府那边也一定会尽全力查证,更何况造反这件事已经是板上钉钉了。你如果不想把玄水楼牵涉进去,自己一个人……哦不,两个人……」 他看了眼一旁的楚留香,相当流畅的改了口。 「如果两个人查证过于吃力的话,你完全可以藉助六扇门和神侯府的力量,面对此等大事想必他们很乐意帮忙的。至于麝月楼——昨夜那一片狼藉我已经请人去查了,若是有了什么消息,他们会来告知你的。」 说罢顾惜朝准备起身离去,却身形一动,胸口突然洇出一抹血迹。 「你当真不需要重新包扎一下?」 虞泽盯着他的胸口皱眉问道。 见顾惜朝拒绝之后,虞泽还是忍不住问道:「你现在受伤了,在皇宫内还是小心为上。」 顾惜朝脸上的笑容真诚了几分。 「你也不用太过关心我,只要官家护着我,基本上就不会有什么问题,毕竟虽然我的书画最近疏于练习,比刘劫还是要好上不少的。」 虞泽嘴角一抽:现在讨皇上开心还要靠书画了吗? 事实证明,还真就是这样。 「当年蔡进能的官家赏识靠的就是那一笔好字,」顾惜朝淡淡道,「其实我有想过要不要叫你再追杀一次,然后我为官家挡个刀,但是后来想想胸口已经划了一刀了再来一刀也不值当。而且现在他似乎也不是很猜忌我,昨夜我一脸「虚弱」的同他聊了一会儿,一刻钟不到就把武安王同他说的话给套出来了。」 「至于武安王……呵。」 哥哥你别笑,你笑的我心里发慌。 虞泽看着顾惜朝,默默咽了口口水。 「当年那些相公们对蔡进干的事我也能干,要是是在不行……」 虞泽顿时福至心灵,伸手比了个一。 「白银一万两。」 「这么贵?」 「友情价,你当异姓王是街边大白菜啊?」 「分期。」 「要利息。」 「成交。」 …… 武安王府内,刘劫突然连续打了三个大喷嚏。 「我染风寒了?昨夜明明被子盖的好好的啊……」 他伸手接过了下人递来的大氅,琢磨着皇宫里的那个顾惜朝,殊不知自己的命早就在暗地里被标好了价。 白银一万两。 分期一年还清,算上利息一共一万零五百四十二两,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还没他书房里的玉如意值钱。。 作者有话要说:我把血珊瑚改成玉如意了 贫穷限制了我关于奢侈品的词彙,压根没发现跟上文刘尚书家的那个撞了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沉迷学习天天向上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四大神捕 今日神侯府收到了两封信。 第93页 信上的字迹干净俊秀但暗含锋芒, 第一封信详细叙述了昨夜在麝月楼里发生事情,以及由这件事推断出来的信息, 其中每个字他们都看得懂, 但是连在一起后,其间所透露出的含义却叫人不可置信, 让人忍不住怀疑是不是在做梦。 最要紧的是信上的落款。 ——顾惜朝。 追命盯着这三个字看了好一会儿, 又把信的内容扫了几遍, 眼睛越瞪越大, 最后忍不住在大腿上狠狠掐了一下。 「嗷!!!」 追命眼角沁出了几点泪水, 终于相信这不是做梦。 于是下一刻, 他的轻功瞬间发挥到了极致, 一阵风似的出了门, 又一阵风似的闯进了诸葛正我的房间内, 连门也顾不得敲。 诸葛正我正在对着铜镜修饰自己的鬓角, 被追命进来的动静一闹, 手中的刀片险些划破了自己的脸. 他眉头狂跳, 刚想呵斥追命让他「进来敲门」。 然而嘴巴刚张开, 便被一张纸煳了一脸。 「世叔!你……你……你赶紧看看!」 追命吓的话都结巴了。 诸葛正我蹙着眉漫不经心的看了一眼,然后他的神情凝固了。 窗外, 树上的最后一片叶子悠悠的落下, 在空中飞啊飞啊,眼见着即将同地上的落叶作伴了。 然而就在此时,平地一阵风。 追命如一支离弦的箭一般射了出去,所过之处带起了些许落叶, 在空中纷纷扬扬。 过了没多久,地上的落叶又是一盪。 这回是四个人。 冷血、铁手在前面。 追命推着无情的轮椅在后面。 高速转动的轮子几乎在地面上摩擦出火星。 落叶之下碎石颇多,碾过之后会硌的轮椅哌嗒哌嗒的震。 追命不注意这些,于是无情冷着一张脸,双手死命抓着身侧的扶手,整个人也随着轮椅哌嗒哌嗒的震,震的梳好的发冠的左右乱晃,险些散架。 不过好在路途不长。 到诸葛正我的房间之后,无情面无表情的扶了扶自己被震歪掉的玉冠,操纵轮椅给了追命一个冷酷的背影,上前来到其他三人身边,接过了那两封信。 追命不明所以,只觉得无情今天的话格外的少,他挠挠头,带着点被冷落的小疑惑,也凑了上去。 于是四个人围成一圈,齐刷刷的低头看那封信。 信的内容很劲爆,有的人看到一半就开始忍不住怀疑自己。 「昨夜麝月楼出了这么大动静我们居然没发现?!」 冷血的脸上难得出现了一丝裂痕。 京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是这儿人口稠密,多方势力盘踞于此,神侯府说到底也就这么点人,自然不可能看顾过来。 只是出了这么大的事,双方人马在他们眼皮底下你来我往数回,无论是品酒宴还是麝月楼,他们居然是最后一个知道的?这就叫人有点挫败了。 冷血抿着唇,闷闷不乐。 今年流年不利,这脸都打到家里来了。 丢死人了! 铁手见状安慰的拍了拍他的肩,开口道:「最奇怪的难道不是连楼里的人都没动静吗?这种情况,要么是下了大剂量的迷药,要么……」 「我现在过去不会看到一地尸体吧?」 追命瞪大了眼睛捂住了胸口。 「不,如果这上面的事情属实的话,大概率你什么都不会发现。」 无情出声道。 追命:「对啊!这信是顾惜朝发来的啊,连上面的笔迹都是他的,也许……」 「不,正因为是顾惜朝发来的才更有可能是真的,他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诸葛正我打断了追命的话,「更何况,即便是假的,你还真能放着不查?」 还……真不能。 这种消息哪怕大概率是假的也要查上一查,就怕那个万一。 追命讪讪的闭上了嘴,过了一会,他又连声催促打开另外一封信。 另外一封信上没有落款,但是那字迹一看就是顾惜朝写的。 上面的只写了两三句话,先是拜託他们去麝月楼找一下蛛丝马迹、查一下苍梧的尸体,然后是一串地址——那是京城有名的鬼宅。 接着纸上的几个墨点,似乎写信之人相当犹豫。 那点点点一直点到纸张末尾,才语焉不详的写了几个字。 ——以和为贵。 接着又是几个墨点。 ——下手轻点。 这什么意思? 在场众人面面相觑,满脑袋问号。 「算了,先查吧。」 半晌,诸葛正我捏着纸,下了命令。 于是虞泽有幸在养了一天的伤后,在夕阳西下的那一刻,见到了神侯府的四大神捕。 楚留香虽然是个白道人物,但是说到底他是个贼。 虞泽属于黑道,是个杀手,还是那种名声坏的不要不要的杀手。 所以两拨人的第一次见面,以一种相当尴尬的场景开场。 院子正中,小七闲来无事用树枝画出来的那几个跳方块的格子仿佛在这一刻成为了楚河汉界。 两方人马据守两旁,泾渭分明。 大眼瞪小眼。 追命死死盯着虞泽,突然明白顾惜朝那句以和为贵是什么意思了。 他第一眼看到虞泽的时候就觉得很眼熟,但是这种眼熟并非是来自于曾经见过面,而是来自于曾经听到过的对于类似相貌的描述…… 第94页 不过作为四大神捕之一,这种情况通常都来自于那些通缉犯的画像啊。 追命眯起眼睛,虞泽那双墨绿的眸子在夕阳下更加显眼,像是森林深处那一汪深碧的湖,水面上笼着一层淡淡的寒气。 各行有各行的规矩。 神侯府在平日里对于杀手这一行一般不去触碰,但是为了办差方便,他们对一些江湖上各种有名有姓的势力和人物都做了备案。 其中玄水楼的罗剎鬼便在杀手榜中榜上有名。 杀手面容的资料很少,所以排行榜上的画像多半粗略的惨不忍睹。 而在一众黑衣黑髮黑面巾、乍一看宛如雕版印刷的蒙面人画像中,虞泽因为那双绿眼睛和那头捲髮格外突出。 突出到追命盯着他看了好几眼,寻思着这人的眼睛长得还挺好看。 所以顾惜朝的那句以和为贵—— 说的便是这个! 虞泽半靠在楚留香身上,眯眼看着眼前四人,他对这四人没什么好感,毕竟任务做了那么多,难免有几个更神侯府扯上关系的,每当这时候,身后便会像黏了个狗皮膏药一般,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能甩开。 麻烦的很! 若是平时,他也许还会戏耍戏耍他们,来发泄这些年累积的不爽。 但是现在的他显然打不过他们。 想到这儿,虞泽的脸色更灰暗了。 追命忍不住一抖,盯着他的眼神更加的警惕,只觉得那双如祖母绿一般的眼眸中有杀意隐隐流淌。 最后还是无情打破了寂静。 他操纵轮椅,跨过了「楚河汉界」,将一沓纸递给了虞泽。 原本凝滞的氛围因为他这一步立刻松快了几分。 「麝月楼的情况都写在上面了,对方很谨慎,几乎没有留下什么线索,你发现的那些伪造的造反证据也没有找到。」 虞泽臭着脸轻哼一声,接过来翻看着,眉毛越皱越紧。 「什么叫未发现可疑人氏?」 「在麝月楼各个房间香炉的残渣中发现了大量迷药,而苍梧据说在昨夜就已经因病去世,去问的时候说是感染了天风寒,在今早就匆匆下葬了。麝月楼里的人看了一圈,都是来了三年以上的老人,而且没有一个会武功的」 「葬在哪儿?挖开来看看。」 虞泽肉眼可见的焦躁。 面前的四人一愣,看向虞泽的眼神顿时就变了,开棺是肯定会开的,但是死者入土为安,说到底还是会犹豫一下,哪像眼前这人,脱口而出,稀松平常的跟吃饭喝水似的,不见丝毫牴触。 无情皱了皱眉毛,继续道:「已经派人去了,不过遇到点小麻烦。」 「什么麻烦?」 面前四人对视了一眼,最后追命轻声咳了咳,开口道:「唔……一个书生。」 「一个书生?!」 虞泽的眉毛扬了起来,再三确认。 「不会武功的那种?」 「不会武功的那种。」 追命似乎也有点尴尬,说话的语气弱弱的。 虞泽看向面前四人的眼神中顿时带上了些许鄙视。 一个一点武功都不会的人把你们逼成这样。 就在这时,门口突然传来了一些动静。 是车轱辘滚过的声音,混合着震天的哭喊。 「我不会让你们动苍梧的!」 虞泽闻言眉毛一跳,在楚留香的搀扶下一瘸一拐的向门口走去。 门外,一个蓝袍书生趴在一口棺材上,声泪俱下。 几个捕快打扮的人站在一旁,手足无措。 「那个……他死活不肯下来,我们也没办法……」 领头的人看见出来的无情,眼睛一亮,随后便一脸无奈的说道。 「这位公子……」 无情耐着性子说了几句,但是那书生却什么也听不进去,只一个劲儿的哭。 冷血有点不耐烦,正打算出手呢,却见一旁的虞泽不耐烦的「啧」了一声,眼皮一掀,下一刻,楚留香手腕一动,一颗石子激射而出,正好打在那书生的后颈上。 哭声顿时止住了,那书生从棺材上滑下来,在地上滚了几圈,不动了。 「多大点事儿啊……」 「把人和棺材都运进来。」 虞泽在楚留香的搀扶下相当有气势的转身回了屋。 无情一愣,突然有点看不懂面前两人的相处。 不过在他看来,楚留香和虞泽这两个八竿子都打不到的两人能混到一块去本来就是个相当玄幻的事了。 他摇摇头,不再计较此事,指挥着捕快将棺材和人搬了进去。 那书生被安置在客房之内,而棺材则被放到了院子里。 小七又怕又好奇,从厨房里探出头来偷偷看着。 因为下葬的十分匆忙,那棺材钉的并不十分牢靠,用刀轻轻一撬便打了开来。 在棺材开启的一剎那,无情他们立刻下意识的捂住的口鼻,但却没有闻到丝毫异味。 探头看去,苍梧静静的躺在棺材中,面色红润,如果不是那凹陷下去、显然是有一个大的伤口的腹部,你几乎要以为她只是睡着了。 「这是……怎么回事?」 饶是追命也知道,即便只是死去了几个时辰,尸体也绝对不会呈现出这种样子。 「因为有蓝翅虫。」 第95页 棺材旁突然探出一个脑袋来。 江芙拉着睡眼惺忪的苗淼趴在棺材旁,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看向尸体的目光仿佛看到了肥羊的狼、看到了心仪口红的你。 作者有话要说:很久之后, 虞泽才知道那封信上写了些什么。 下手轻点? 虞泽的表情裂了,一怒之下接了个刺杀顾惜朝的单子。 然后在某个月黑风高的夜晚。 被顾惜朝和在他那儿做客的戚少商联手打败。 打包塞到了远在江南的香帅手里。 第53章 绮媚高闲 「你什么时候来的?」 虞泽显然被吓了一跳, 见鬼似的看着她。 「刚刚啊!」 江芙的语气中带着隐隐的兴奋,随后埋怨的看了虞泽一眼。 「有尸体也不和我说, 这地界除了我……还有苗淼, 还有谁知道蓝翅虫啊!」 说罢她又扒着棺材边缘探头往里看了看,转身回去小跑着拿了一套刀具过来。 无情:「这位是……」 虞泽:「江芙, 一个大夫。」 「一个很厉害的大夫!」 苗淼立刻在一旁补充道。 虞泽嘴角一抽, 寻思着要不要告诉这哥们一些元乐子的喜好, 免得他将来腿被打折。 就在这时, 江芙带着手套、拿着刀具来了。 无情他们自动让开, 毕竟顾惜朝在信里同他们交代过, 这种事, 一律交给虞泽他们。 起先追命眼中还带着好奇, 但是当江芙摸上苍梧的衣领打算把衣服给解开的时候, 他轻咳一声, 还是默默扭过了头。 一时间小院里面安静了下来, 虞泽半靠在楚留香身上, 有一搭没一搭的把玩着他的手指, 时不时还转头笑笑,两人周身笼罩的光芒几乎能闪瞎追命等一众单身狗的眼。 一旁的苗淼蹲在江芙身边, 身后隐约可见一条狗尾巴在甩来甩去。 追命看了一会儿就觉得眼睛疼, 觉得自己在这个院子里似乎格格不入。 就在这时,江芙那边突然有消息了。 「这个人已经死了很久了。」 她蹙眉看着面前的尸体,第一个消息就让众人吃了一惊。 「什么?!」 当下无情他们也顾不得男女有别了,通通围了上来, 看着平放在地上的尸体。 「从尸体血液颜色的情况推测,她至少死了两天了,若不是有蓝翅虫在她身体里,此时的尸体估计已经轻微的腐烂了。」 江芙从尸体中抽出一条蓝翅虫,转身扔给了苗淼。 「苍梧是在品酒宴结束后病的……」虞泽喃喃,「这么说……那个时候她就已经死了?!」 「极有可能。」 「可是我们去问的时候,那些姑娘们都说跟苍梧还有交流。」 铁手出声道。 「不,不对,她们只是隔着一道屏风听她讲话而已,没有一个人在她生病期间真正面对面见过她。」 无情声音低沉,表情相当严肃。 「的确,昨日我夜探麝月楼的时候,也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若是有屏风遮掩,兇手完全可以靠模仿苍梧说话煳弄过去。」 「不,一定有人见过她。」 江芙捧起一条手臂放在鼻尖下仔细嗅着,眼睛一亮。 「你闻闻!」 她又嗅了嗅,然后将虞泽拉了过来。 虞泽下意识想躲,却在闻到那股味道的时候勐的一怔,然后立刻凑上前去仔细闻了闻。 「这是……涤尘!」 说罢他皱了皱眉,又仔细闻了闻,鼻子几乎贴到尸体上,若是时间倒回到三个时辰之前,他决计想不到自己会干出这么变态的事。 「没有酒味。」 「这应当就是那能真正抑制蓝翅虫的东西了!」 江芙嘴角几乎要咧到耳后根,她不住的摸着苍梧的手,视线在苍梧的尸体上流连。 又来了! 又是这种眼神! 虞泽忍不住捂住了自己的脸。 师徒俩都是一个德行,每回自己中了什么奇毒怪毒之后,江芙看他的眼神都是发着光的,这种眼神很难形容,像是一个饿了很久的人突然见到了满汉全席,又像是一个单身汉见到一个绝世美女款款走来。 总之每每被这种眼神注视着,虞泽都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待宰的羔羊。 而如今江芙摸着面前羊羔的手,连声音都激动到微微颤抖。 「唉,我真是小瞧那人了,原本以为内服才有效果,没想到外敷也可以。一个死人是喝不了酒的,既然如此他一定是把能压制蓝翅虫的东西涂抹在了皮肤上。」 江芙招唿着苗淼,吃力的抬起了尸体。 「这个苍梧明明在两天前就死了,却一直对外称病让人误以为她还活着。这期间一定有人以照看她的名义守在她尸体旁边,一边用涂抹涤尘抑制蓝翅虫,一边找各种理由阻止其他人见苍梧。」 江芙一边讲,一边和苗淼一起将苍梧的尸体搬回了自己的房间。 「是了,」无情突然想起了什么,「在苍梧对外称病期间,的确有一人一直在贴身照顾。那是个叫高闲的男人。不过我当初去询问的时候,他的回答没有半分破绽,而且脚步虚浮,应当不会武功——失策了。」 无情的语气中难得带上了一丝懊恼。 好不容易有了线索,楚留香和追命立刻因为出众的轻功被打发前去麝月楼找人。 第96页 然而半个时辰之后,他们带来的消息很快就兜头泼了众人一身冷水。 「高闲失踪了。」 楚留香气喘吁吁的说,「在无情他们离开之后,高闲就辞职回乡了,可是去城门守军那儿查了出城的记录,并没有一个叫高闲的人。」 而高闲此时在何处呢? 武安王府。 刘劫十分焦躁的在屋内走来走去。 高闲坐在墙角,看着手中的平安符一动不动。 而在他的前方,坐着一个紫衣女人。 因为带着面具,故看不清女人的相貌,但是从她裸露在外的双手看来,她的年龄应当不大。 「王爷,虽然在过程中出了点纰漏,但是如今事情还在依照我们的计划进行,您大可不必如此心焦。」 女人执起了茶杯,慢悠悠的说道,指甲上丹蔻鲜红,看起来如同鲜血一般。 「但是顾惜朝,顾惜朝他……哎呀!」 刘劫一甩袖子,坐在了女人对面,眉心隆起了一个川字。 「那顾惜朝如今并没有被皇帝怪罪,倒是我们,人没有解决,反而把自己暴露了出来。」 「王爷莫急,只要没有暴露在皇上面前,就不是什么大事。您是皇上的长辈,而那顾惜朝出身贱籍,且曾经效忠于反贼蔡进,皇上现在相信他,可若是出了事,最容易怀疑的也是他。」 「更何况如今我们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朝中高官已经尽被我们掌握,只要两日后皇上一死,您便能在那群文官的唿声下做摄政王,一旦朝堂大权在握,哪怕顾惜朝他们拿出了实打实的证据,你也可以说是假的,至于顾惜朝……不过一蚍蜉耳。」 女人笑了,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饱满的唇上悬着一滴茶水,看上去鲜妍的如同盛开的玫瑰。 似乎是被她的轻松感染到了,刘劫的眉毛舒展了些,但还是忍不住问道:「那药……当真没问题?」 「不是药,是蛊。」 一直在一旁一言不发的高闲突然出声了。 声音闷闷的,仍旧一直低头看着手中的平安符,似乎眼中除了那枚东西便再无其他。 他说完这句后便不再开口,任刘劫如何询问都一言不发,只一动不动的在那儿坐着,若不是胸口尚有起伏,你几乎要以为那是一个木头桩子,而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刘劫试探的问了几句之后便讪讪的转过了头。 他同高闲只见过四面,每次他都在一旁坐着,存在感低到近乎没有,谋反的事宜也一律都是由眼前这个叫绮媚的女人来同他商讨。 刘劫一度以为这人是绮媚的随从,直到高闲为了向他证明蓝翅虫的能力,当着他的面用这么一点小小的虫子让人痛的满地打滚的时候,才收回了自己之前的心思。 因此见高闲不再同他说话,刘劫便也不再多问,总之只要东西管用就好。 「王爷你放宽心。」 一只柔夷抚上的刘劫的手。 绮媚侧着身子,一双凤眼波光流转。 风情并不是指人的容貌,更多的是一种气质,这世上的确是有这么一种人,相貌出众但称不上惊艷,可偏偏一举手一投足都撩人至极。 绮媚便是这种人,若是说脸,因为面具你除了一双眼睛也看不到其他,若是说身材,各楼花魁中同她不相上下的也不是没有。 可偏偏当你无意中看过去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移不开眼了,无论她是静是动,亦或是只是倚在窗边看着明媚的阳光,都像是一株冶艷的玫瑰兀自开放。 于是你的目光会不自觉的移过去,从那摇曳的裙摆,到她腰臀之间凹陷的弧度,至那精緻小巧的下颚,最后到她那双微微上挑的眼睛中。 饶是刘劫这种自诩不近女色的人也忍不住心中一盪,他的手微微一动像是要反手抓过去。 但是下一刻,初见时绮媚衣摆沾血,坐在他房间内向他遥遥举杯,眉眼含笑、神态自若的样子浮现在他的脑海。。 刘劫一个激灵,迅速回过神来,飞快的抽出了那只手,扯起嘴角笑笑。 「那就承你吉言了。」 说罢,他匆匆离去,连门也忘了关。 绮媚起身关上门,转身看着坐在墙角的高闲,顿了顿,终于忍不住上前。 「你已经在这儿看了一个时辰了,不就是一个……」 话未说完,绮媚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咽下了口中的「平安符」三字。 「流出去的不过是个假的而已,万安寺早就已经没了,镇子村庄也都没落了,过了这么多年,物是人非,除了我们,还有谁会记得你?」 高闲没有说话,他沉默了好一会儿,眼中突然闪现出一抹落寞来。 良久,他缓缓的开口,声音闷闷的。 「你说的对,这世上记得我的也就只有你们了……」 他顿了顿,抬起了头。 他的脸沧桑且颓废,短短的鬍鬚凌乱的分布在脸颊上,如同秋天枯黄衰败的杂草,额头及眼角处有着细密的皱纹,他的眉心有三道深深的纹路,似乎不常笑。 一双眼睛灰濛濛的,像是浸了墨又蒙了层纱,没有丝毫生气。 「但是你得帮我……」 他说。 「我不能让别人知道这件事。」 「你说过的,你得帮我。」 他看着绮媚的眼睛,又重复了一遍,眼中终于有了一丝波动。 第97页 第54章 来自江芙的威胁 于是当天夜里, 一队黑衣人悄无声息的潜入了伽蓝寺。 彼时虞泽正因为浑身是伤而被楚留香和江芙联手镇压,无聊之下只能跑去客房里盯着那个昏迷的书生看。 四大名捕一个时辰前就走了, 本来他们还想再同虞泽商讨一会儿, 但是不知怎的,最近京城里的破事特别的多, 偷东西的、採花的, 层出不穷, 前几日刚走了个冒名楚留香的人, 刚刚便又来了两个案子。 其中一个冒名的还是楚留香, 无情当时看着面前那个丰神俊秀的人, 面无表情的就把那份报告给撕了, 雪白纸片洋洋洒洒, 看的虞泽想把扫帚扔他们头上。 另外一份写的却是一个採花贼的事, 这个採花贼极其嚣张, 扬言要对刘尚书家的千金下手。 刚被觊觎血珊瑚, 现在又被觊觎宝贝女儿的刘尚书顿时暴躁了起来, 拿着把菜刀从街头走到巷尾, 看着街边雄性生物的眼神宛如看着几世的仇人。 雄鸡飞,雄狗跳。 两鬓斑白的老人拿着刀, 扬言要把採花贼的□□剁下来餵狗。 凶神恶煞。 这下四大名捕不能不管了。 于是热茶也没喝一口, 谈了几句之后便又急哄哄的往回赶,浪费了小七做好的一桌饭菜。 「唉——」 虞泽叼着半个馒头,戳了戳面前书生的脸颊,也不知是感嘆楚留香成天被人拿来冒充, 还是哀嘆自己只能被拘在宅子里啥事都干不了。 「你戳他干嘛?他脸上开花了不成?」 楚留香抱臂站在一旁,蹙眉看着地上的那人。 「这书生细皮嫩肉的,戳起来手感还挺好,」虞泽改戳为掐,「谁让我现在哪儿都去不了呢?只能在这儿找点乐子了。」 楚留香失笑,弯腰将他牵回房间上药。 起初一切顺利,虞泽赤着上身,乖乖的。 然而当楚留香把手放到虞泽腰带上的时候,他的手被抓住了。 抬头。 虞泽眼睛瞪得圆熘熘的。 「这儿,我自己来。」 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这一幕是何等的似曾相识。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最后楚留香无奈的嘆了一口气,松了手。 「行吧,我先给你背上的伤口上药。」 虞泽左腿蹬地,屁股在凳子上一转,立刻把背对着楚留香。 「嘶——轻点轻点轻点……」 「江芙这做的什么药啊,怎么比直接倒酒上去还疼?」 之前我给你用这药的时候你不是一脸「小意思爷可以」的样子吗? 门外江芙一顿,表情顿时一言难尽,只觉得那「娇弱」的模样看的自己眼睛都要瞎了。 没出息! 她暗骂一句,觉得虞泽已经连自己的基础设定都不要了,玄水楼养着这样的人迟早有一天会降低自己的逼格。 她飞速的熘进来把新熬好的药放好,又飞一般的熘出去,一刻也不想多待。 「楚留香,天下那么多人,怎么人人都要冒充你?」 虞泽右手撑着额头,揶揄的看着眼前之人。 「许是因为我名气尚可,又不常露面,好伪装吧。」 「不,我看你啊——是太好欺负了。」 虞泽曲指轻轻弹了他一下脑门。 「西方魔教的玉罗剎怎么没人冒充?我师父怎么没人冒充?」 「江湖里一帮喜欢捏软柿子的人,也许他们不但要冒充你,还要杀你。」 说罢他顿了顿,仍旧嬉笑着,但是眼神却极其认真。 「不过你放心,有我在,没人敢动你。」 楚留香虽然并不是个狠厉之人,但也绝对算不上是个软柿子,相反他是把尖锥,平日里不伤人,但是谁妄图想要碰他,一定会被刺的头破血流。 比如石观音,比如无花。 虞泽不是不知道这些,但是却固执的认为楚留香太好欺负了,对人不够狠。 于是他竖起浑身尖刺,誓要成为柿子皮外最坚硬的那一层外壳。 那柿子即便要烂,也只能是自然腐烂,要动,也只能是噼开那层壳后。 楚留香笑了。 虞泽这话说的相当大,这世上高手这么多,总有他打不过的,若是常人看来这话说的十分张狂且荒谬。 但是楚留香却十分高兴,比这一辈子所有的好事加起来都要高兴,内心像是嘭嘭嘭瞬间开满了花。 他也不是猜不到虞泽想用的手段。 但是不论他用什么手段,当听到有人对你说这句话的时候心中就只剩下欢悦和甜蜜了。 于是楚留香上前半环住他,抵着虞泽额头低低笑着。 也不说话,只是低低笑着。 笑的虞泽不耐烦的推开了他。 「傻笑什么啊?」虞泽嘟囔道,摆了摆手,「你出去,我要上药了。」 「你没问题?」 「没问题,不过是大腿上被砍了几刀,又不是伤在屁股上。」 楚留香内心是很想给他上药的,可是架不住虞泽严防死守一脸谨慎,只能摸摸鼻子,带着换下的纱布,出了门。 门外,江芙坐在院子里,百无聊赖的拔草玩。 「江姑娘可是在等我?」 江芙自从得了苍梧的尸体后,便一直在屋内研究尸体上的涤尘,除了出来送药,几乎见不到她的人影,此时突然出现在门口,摆明了是在等楚留香。 第98页 但是谁料江芙纠结了半晌,竟然出声否认了。 「我没有。」 她一扭头,手下用力揪断了一株草。 「那是解药有进展了?」 「有啊,从苍梧的头髮上发现了一片黏腻之处,应当是给她涂药的时候不小心粘上的。」 「有了这个,想必解药很快就能研究出来了吧?」 「那当然。」 江芙相当傲娇的一挑眉毛,顿了顿,看向楚留香欲言又止。 「姑娘若是有事,但说无妨。」 江芙定定的看了他半晌,然后突然冷笑一声,转过身来,往腰间一摸便摸出六七包散剂,然后往袖子里一掏便掏出三四个瓷瓶。 然后把这些东西放在楚留香面前一字排开。 双手环胸看着他,皮笑肉不笑。 「楚留香,你听好了。」 「我本名江芙,师承元乐子,十六岁的时候自觉外科技术已经对的起他老人家的教诲,兼之对那些剖腹刮骨之事的确没什么兴趣,于是便转而修习了毒术,之后去了苗疆,又精研了蛊毒。」 她拿手在那散剂上一指。 「这包东西,叫摇红,服下之后,三步之内七窍流血,七步之后动脉破裂,血染衣襟之下如新婚红烛。」 「这一包,叫枕黄粱,服完之后便有昏昏睡意,睡下之后便噩梦连连,不过你睡了就别想醒了。」 …… 江芙花了小一刻钟来介绍她那些毒药。 最后眼睛微弯,拿起了最左边那个看起来相当陈旧的瓷瓶,眼中显出看好戏的神情来。 「这个我没取名字,是我十六的时候做出来的第一包东西,说来效果并不吓人,只是能让男子不举罢了。」 若说之前那些东西楚留香听的是面色僵硬但好歹能勉强维持住脸上的笑容,此话一出,那当真是脸色一白,险些拿不住手中的扇子。 「此物……可有解药?」 「没有解药,一劳永逸。」 江芙笑的极其灿烂。 然后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屑,双手一抄将地上的东西搂到怀里,却独独漏下了那个能让人不举的。 「好啦,我先回去了,这东西就留给你做纪念吧!」 江芙长得娇小,笑起来的时候极其可爱,她就这么带着可爱的笑容,抱着一堆可以致死的东西一蹦一跳的回房了。 楚留香回来的时候还没缓过神,笑容不变,但是整个人走起路来轻飘飘的。 「你怎么了?一脸失魂落魄的样子?」 「不,没什么。」 楚留香收好了那个瓷瓶,上前拢了拢虞泽的衣襟,因为身上有伤,虞泽并未将腰带束太紧,只松松垮垮的繫着,一动衣领就会散开一片人,若是平日还好,可是现如今已经是深秋了。 楚留香越接触就越发现此人有时候的确同小孩子没什么两样,有时候皮的要死,有时候又相当耿直,随便一句话就能叫楚留香心跳加速。 可偏偏他嘴巴无论是甜是毒,都能叫楚留香目不转睛的看着,只要想到「虞泽」这个名字就会忍不住唇角泛出笑意。 虽然不知道以后会如何,但是楚留香大概率觉得那堆药不会用到自己身上了。 「楚留香。」 虞泽将他一把拉到床上,习惯性的凑了过去。 「这件事结束之后,你就跟我回去,去我父母的坟上祭拜一下吧。」 「什、什么?」 楚留香显然被吓了一跳,笑容就这么僵在了嘴角。 「你不愿意啊?」 「不、不是,没有!就是……太突然了吧?」 楚留香手心瞬间出了一层薄汗,难得的紧张起来。 「过几日是我父母忌日,到时候提着兇手的头去拜访他们,顺便去还个愿。」 虞泽的父母这几日已经听他讲了七七八八,扫墓这件事也早有猜测。 就是还愿…… 「还什么愿?」 虞泽轻咳一声,没好意思说。 当初在父母坟前的哪句话犹在耳畔,本来只是随口一说让父母保佑两人两情相悦,实际上也没报什么期望。 结果真的成了。 不论怎样都是要把人领回去去坟前转一圈的。 「你去不去?」 「去!」 「咳,伯父伯母喜欢什么?」 「我爹?书吧。」 「伯母呢?」 「应该是鲜花。」 …… 蜡烛上的火光跳跃着,虞泽讲着讲着便睡了过去。 第二日一早,天刚蒙蒙亮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声音起先很轻,由远及近。 虞泽耳朵动了动,人未清醒,手却下意识的抽出了放在床上的弯刀。 随着一声刀剑的嗡鸣,虞泽睁开了眼,睡意转瞬间褪去。 「发生了何事?」 他说道,弯刀横于身前,神色锐利的盯着那扇木门。 第55章 线索 「虞公子!」 小七焦急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虞泽下床用刀尖挑开门, 小七立刻闪身进来。 「伽蓝寺着火了!」 「鱼儿咬钩了?」 虞泽立刻就想到了顾惜朝的那些布置。 「咬是咬了,可是最后拖上来的是死鱼, 我们的人卸了他们的下巴, 可是他们还是被远处射来的暗箭给杀了,那放冷箭的人也没抓住。」 第99页 说道这儿, 小七脸上露出了一丝懊恼。 「不过那些杀手来的时候为了浑水摸鱼放了几把火, 那和尚被火光一激, 竟然开口说话了, 虽然胡言乱语、颠三倒四的, 但是话里话外都透露出了他似乎看到了当年那场大火的兇手。」 「他现在还在庙里?」 「那到没有, 那个和尚, 连带着那几具杀手的尸体都在运往这儿的路上, 应当很快就可以到了。」 这个很快是多块? 总是, 小七说完这话没一会儿, 后门便传来了几声鸟叫——三长一短, 显然是约定好的暗号。 小七听罢急匆匆向后门跑去, 将三辆板车迎了进来。 三辆板车上放了三口棺材, 其中两口各放了三具尸体,其中有两辆放着共六具尸体, 剩余的那一口则打了几个用于唿吸的小孔, 打开,一个二十来岁的和尚静静躺在里面。 若是算上苍梧,这儿已经有七具尸体了。 虞泽嘴角一抽,突然觉得这鬼宅突然变的名副其实起来。 不过说是鬼宅也不确切。 要不改名叫义庄得了。 他的思想开了会儿小差。 再回过神来时却听见小七严肃的问道:「消息里不是说有七具吗?怎么少了一个?」 「原来是有七具的, 可是其中有一具的身形同这和尚差不多,而且是刚死的,我们便自作主张用那具尸体替换了之前在乱葬岗找到的那个,按照主子吩咐烧毁了脸,换上僧衣假作和尚扔到了庙里,至于他身上的衣服器具,则全放在那口棺材里了。」 三位黑衣人对视了一眼,最为年长上前一步解释道。 一具刚死的尸体倒是比乱葬岗寻来的更容易掩人耳目。 小七点了点头,但是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确认了一下。 「那被你们捨出去的那具尸体身上可有什么线索?」 「他的身上除了一个纹身并无其他,但是这个纹身另外几具尸体上也有。」 「纹身?」 听到动静赶来的楚留香顿时起了些兴趣。 「什么样的纹身?」 「是一把剑,」那位黑衣人似乎也不知道怎么形容,索性撩开了其中一具尸体的衣服,指着腰腹部、靠近肚脐的那个图案说道:「西门吹雪的乌鞘古剑剑锋长三尺七寸,但是这把剑从比例上看剑锋只有乌鞘古剑的二分之一,且剑身宽阔扁平,说是重剑着实太短,但若是普通的剑……看形状又太过笨重。」 黑衣人摇了摇头,「在下愚钝,在江湖里闯荡数载,竟从未见过这种剑。」 一时间,众人沉默了下来。 虞泽定定的看着那个纹身,若有所思,但是没有出声。 楚留香当初被李红袖逼着背了不少江湖秘闻,可是也从未见过这种剑。 想不出索性就不想。 他们协力将一个活人六个四人安顿好后,便送走了那三位黑衣人。 「我观他们所佩之剑——也不似纹身上那样。」 楚留香抽出一把剑仔细端详着,这把剑身细长,乃是江湖上烂大街的货,平日里随便去一个江湖人聚集的酒楼,十个有九个是佩戴这种剑的,并没有什么稀奇。 他嘆了口气,转头,却发现虞泽还在看着那个纹身出神。 「怎么了?」 「你伤还没好赶快回屋歇着去。」 看着虞泽靠墙金鸡独立的样子,楚留香立刻上前,不满道。 「我知道这是把什么剑了。」 半晌,他突然道。 「这把剑不是用来杀人的。」 「这是把礼器。」 「春秋战国时期,剑更多的是作为一种身份的象徵,其中吴越国盛产佩剑,若这个纹身足够写实,倒是与那传说中的越王勾践剑有些许相似。」 然而此时知道这个似乎也无甚用处,他们并不能依靠这个纹身知道这些死士的来歷。 「算了不想了!」 此时天色已晚。 虞泽不耐烦的一挥手,转身半靠在楚留香身上,由他搀扶着,打算去房间里吃个宵夜。 然而老天爷似乎註定不让他们消停。 虞泽刚扒拉了一口饭,屁股还没做热那就听见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巨响。 「噗!」 虞泽半口饭呛进嗓子里,剩下半口喷了出来,瞬间天女散花。 很巧的是前面坐着楚留香。 如果前面坐的是江芙,他会笑嘻嘻的指着她哈哈大笑幸灾乐祸,可是前面坐的是楚留香。 两人刚刚好上,还没有到达老夫老妻不顾形象的地步。 虞泽现在很注重形象,而刚刚那口饭让他的形象出现了一丝裂痕。 ——在他心上人面前。 即便香帅轻功卓绝瞬间就躲开了全部的「暗器」,也不能掩盖这个场景的尴尬。 妈的!丢人! 虞泽一边咳嗽一边将桌子收拾干净,捂着脸妄图冷静一下,但终究还是没有抑制住自己的暴脾气,杀气腾腾的用脚踹开门,大步走了出去。 走路的利索劲儿仿佛身上的伤不復存在了般。 楚留香见状立刻追了上去,抢在虞泽面前一脚踹开了那扇紧闭的大门,避免虞泽腿上的伤口再次崩裂。 谁料大门一开,便有一个人影扑了上来,一把鼻涕一把泪。 「快把我放出去!快把我放出去!这儿有个疯子!这儿有个——」 第100页 那书生揪着楚留香的衣领声泪俱下,一边喊一边神经质的向后看去。 然后他浑身一僵,话未说完便一个闪身,灵活的躲到了楚留香身后。 下一刻,一个满脸兇狠的和尚跌跌撞撞跑了过来。 于是既书生之后,楚留香再次被那个和尚给扑了个满怀。 「杀人兇手!我要杀了你!」 那和尚直接掐上了楚留香的脖子,双目赤红,眼里是滔天恨意。 他抓着楚留香脖子的手逐渐收紧,眼中却突然淌下两行泪来。 「我要杀了你!」 他哑着嗓子说道,却在下一刻被虞泽一脚给踹了出去。 身后的书生见状一惊,想要说话,却被虞泽一个手刀给干脆利落的打晕过去。 「你没事吧?」 「没事。」 楚留香看着地上那个摔迷煳的和尚苦笑道:「当初真不应该将他们二人关在一处。」 「当初关他们的时候真应该拿个绳子捆上。」 虞泽看着那在地上缩成一团的人,嫌弃道。 然而就在这时,躺在地上的和尚突然尖叫一声蜷缩起来,抱着膝盖不住的颤抖,口中不断喃喃着:「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什么都没看到!」 楚留香和虞泽对视一眼,正想上前一步仔细查看,却听见那和尚又是一声尖叫,然后连滚带爬的爬到墙角,生生止住了二人的步伐。 虞泽不动了,他发现只要自己一动和尚就会发出杀猪般的嚎叫。 他纳闷的看着自己踹人的那只脚,难得的开始反思:自己刚刚是不是踹的太重了? 一转头,却发现楚留香正皱眉盯着他。 盯得虞泽连连否认。 「不是我干的!万安寺着火的时候我还在玩泥巴呢!」 「我不是说这个,」楚留香哭笑不得,「你有没有发现你腿上伤口又裂开了?」 「呃……嗯?」 经他一提醒,虞泽才发现,自己的腿……好像挺疼的? 然而还不待他反应,楚留香就扶着他,将他半拖半抱的扶回房间,小心翼翼的将他放回床上安置好后,便转身请来了江芙。 而他则去一旁的房间里安抚那和尚,顺便把书生给拖进去,免的着凉。 研究被打断的江芙心情特别不好,缝伤口的时候面色沉沉,让虞泽怀疑他会不会顺手把那根针戳进肉里。 想想都痛! 「虞泽啊虞泽,你怎么这么能造呢?」 碰到这种不配合的病人江芙也是糟心。 「我刚缝的伤口,你转眼给我弄裂了,尾椎挫伤、肋骨骨折,身上刀伤□□道,就这你还敢拿脚去踹门?」 「虞泽我告诉你,」江芙用一个蝴蝶结收尾,拿着缝线的针在他面前晃来晃去,下了最后通牒,「你要是敢来第二次,我就把你麻倒,让你在床上躺上一个月伤好了再下地。」 「好的大夫,是的大夫。」 虞泽乖乖点了点头,却在江芙转身的那一剎那,右脚悄悄的往地上探去。 很轻很轻,用那种蚊子都不会被惊起的力道。 江芙勐的转过头来,面露凶光。 虞泽立刻收回了脚,看着江芙灿烂的笑笑。 虞泽怂了,这回他真怂了。 他现在不想下地了,他想要无情的轮椅。 …… 远在神侯府的无情狠狠打了个喷嚏。 还没说什么,一旁的小童就忙给他披上了一件大氅。 「近几日京中不太平,但是天凉了公子还是要注意身体才是,莫要太过操劳。」 「我行动不便,比起追命他们天天在外奔波,我做这些文书工作已经算是惬意的了。」 大氅是狐皮的,厚厚一件,无情觉得热的难受,顶着小童不贊同的眼神,默默的将大氅扯了下来。 「天色已晚,你先回去休息吧。」 「是……」 小童看看他又看看大氅,皱着眉毛,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房间内顿时只剩下无情一个人。 香薰炉上有裊裊白烟腾起,转而消散。 清晨的光自半开想窗户斜斜的照射进来,光束之内,有浮尘在上下浮动。 无情坐的板正,嵴背停止微微低头正仔细认真的看着手中的卷宗。 近日京城发生了不少鸡毛蒜皮的小事,六扇门承接全国的要案重案,全国各地跑,好好的衙门里经常空荡荡的不见人影。 而神侯府刚刚抓捕了一个江洋大盗,还没休息几天便塞了一手的案子,偏偏六扇门还腾不出人手,只能分担一小部分,于是大多数的重担都落到了神侯府身上。 无情已经在这儿看了两个时辰了,然而才处理完二分之一。 饶是他也忍不住嘆了一口气。 无论是六扇门还是神侯府,都是喜欢办大案重案的。 那些江洋大盗虽然难抓,但是抓到了就是为民除害,十多天的努力不算白费。 但是这些小案,花了同样的心思去询问受害者,花了同样的心思去找寻案犯的人际关系从而定下人选。 精力没少花,但是抓到的却只是江湖上二三流的人——放到江湖里都会一不小心踢到铁板把自己作死的那种。 但是无奈,这儿时天子脚下,皇上的安危大过天,哪怕只是小偷小摸都要无比重视、亲力亲为,是万万不能交给其他人的。 第101页 无情看卷宗的速度又快了一点。 当他看完三分之二的时候,雪白的卷宗内突然掉下一片织物。 作者有话要说:我小时候一直不信五官是通的 直到我有一天吃面呛进了气管 然后从鼻子里擤了出来。。。。 第56章 君危 无情翻卷宗的动作一顿, 弯腰拾起,发现是块青色的麻布, 李子大小, 摸上去平整光滑,但是细看之下, 有部分地方似乎颜色较其他的要深。 无情觉得这块布料有点眼熟, 正想细究的时候, 窗户那儿却传来到了一丝响动, 他随手将布料放到了卷宗下压着。 转头看去, 正好看到楚留香轻轻巧巧的翻窗进来。 「香帅清晨到访, 不知何事?」 「我想拜託你找一份卷宗。」 「卷宗?」 「对, 十七年前, 江西邬县一个名叫高小满的人的失踪案。」 「高小满?」无情立刻反应了过来, 「可是跟高闲有什么关系?」 「品酒宴那日虞泽在领来的酒中发现了一个平安符, 顺着线索一路查到了万安寺一个和尚身上, 可那和尚是个疯疯癫癫的哑巴, 问不出什么, 顾惜朝便想着引蛇出洞,故意引兇手派人来抢, 从而抓活口来问话, 可是那帮抢平安符的杀手中了暗箭被人杀了,不过因祸得福,那和尚却突然开口了。」 「他认识高闲?」 「他不认识高闲,他认识的是一个叫高小满的人, 那和尚原本是邬县万安寺的一个小沙弥,法号澄观,十五年前万安寺发生大火,他因为不满主持责罚,不忿之下便偷偷熘出去玩,从而逃过一劫,然而……」 楚留香顿了顿,脸上闪过一丝不忍。 「当他回来时火势已经无法控制,他胡乱冲进去想将人救出来,却发现火海之中有两个黑衣人,其中一个身强力壮,正把那些四处逃窜的和尚绑好丢进火海里杀死,另外一个矮一点的站在角落一动不动,当那两人说话的时候,他惊觉那矮一点的人声音相当耳熟,像是一个叫高小满的人,可是那时候……那个高小满已经死了两年了。」 「那高小满就是高闲?」 「应当是,虽然已经过了将近二十年,可是当我按照临月姑娘的描述将高闲的面容画出来时,澄观还是指出高闲与高小满有六七分相似,还有一点……」 楚留香顿了顿。 「当我同澄观描述苍梧的长相的时候,澄观说苍梧与高小满的妻子长得很像。」 无情瞳孔骤缩。 「那高小满的妻子可还在世?」 「不在了,就在高小满火烧万安寺的前一天,他的妻子突然自缢身亡。」 无情听罢,立刻驶着轮椅从桌子后面绕出来,沉声道: 「这类卷宗一般都在刑部,跟我来,我带你过去。」 一般进入刑部看卷宗需要层层审批,但是无情身为神侯府的人,自然有些许特权。 他带着楚留香来到刑部大堂,腰牌还未亮,便有小吏瞧见了他,按照制度将来人姓名登记后,便放二人入了存放卷宗的库房,前后统共不超过一刻钟。 「邬县的卷宗都在这儿了,不过您要找的卷宗实在是太过久远,估计压在最底下,」那看库房的小吏指了指最下面的那一排,不好意思的笑笑;「在下虽然有心相帮……但是还有其他要事,所以……」 「无碍,本来就是突然麻烦你,我们自己找便好了。」 「多谢公子!」 小吏笑出了一口大白牙,行了个礼后便匆匆出去了。 因为库房之内放满了卷宗,极易燃烧,且一烧烧一片,所以这儿是禁止明火的,虽然天气晴朗从窗外斜斜照进来的阳光足以将大半个库房照的亮堂。 但是很不巧,楚留香和无情要找的那块区域恰巧就属于那没被阳光照到的小半部分,昏暗杂乱,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疏于打理的缘故,有不少卷宗没放整齐,斜斜的支棱出来,像是拦路的荆棘。 楚留香不得已猫着腰在书架间搜寻着,同无情找了小半个时辰,才从墙角书架的最底层找到了那份卷宗。 上面积满了厚厚的灰尘,有些地方甚至已经发霉了,但是好在不影响观看。 该案件被命名为高小满失踪案,但是说是失踪,实际上在报案的半个月后便被人发现了尸体,所以这个案子很快就结案了,没有翻起什么水花。 「等等!」 楚留香大致翻了翻,突然发现在装订线的附近有点不对头。 楚留香一怔,想到了什么,快步走到了阳光底下。 曾经雪白的纸张早已泛黄,但是上面记录的内容依旧清晰可见。 而在卷宗正中用于装订的棉线上,则夹着一些小纸片。 很显然,这儿曾被人为的撕掉过一部分。 而看着那些小纸片泛黄的程度,显然是很早之前被人撕掉的。 楚留香和无情的神色严肃起来。 无情找来了看守库房的小吏,可是小吏一问三不知,而到访者的记录也只会保存近三年的,没有多大用处。 于是无情又找来了刑部尚书。 虽然撕掉卷宗的人找不到,但是卷宗送到刑部,经人浏览觉得并无错漏之后便封好送入库房,经手的人这么多,总有人是见过这卷宗全貌的。 花了两个时辰,差点把刑部翻了个底朝天,终于找到了曾经看过这份卷宗的人。 第102页 那是个年过六甲的老人,花白的头髮花白的鬍子,看字的时候总要眯缝着眼,凑得极近。 楚留香和无情紧张的等在一边。 一炷香仿佛有一年那么漫长。 楚留香看着那位老人慢悠悠翻卷宗的样子,恨不得亲自上手帮他翻,最好哗啦啦啦,像是狂风过境一般,转瞬翻完。 但是他没敢,毕竟看过卷宗的又不是他。 老人家年纪大了,也要体谅。 于是两人只能站在一旁,微微的探着头,暗自心焦。 不知过了多久,那位老人家终于出声了。 「时间太过久远,关于卷宗上的内容老夫已经记不大清了。」 他抹了把鬍子,说话慢悠悠的。 楚留香、无情:!!!!! 「不过翻了一下后,老夫发现这儿关于一个人的记录全被撕走了。」 楚留香、无情:还好还好…… 在短短的时间内经歷的大起大落的楚留香狠狠松了口气,他连忙凑上前去,问道:「那您可知道那人是谁?」 「名字……忘记了。」 楚留香、无情:…… 「但是老夫记得他的姓。」 楚留香、无情:果然。 「他姓曾,在当地应当是个小有名气的酒商,人嘛……长的挺俊俏的。」 楚留香:「您连他名字都不记得了居然还记得他的长相……」 「我其实连长相也不记得了呀!」 老人家突然急了,吹鬍子瞪眼的,双手拍大腿拍的啪啪响 。 「当初卷宗里有描写他长相的,描写的挺俊俏的我就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这么些年下来描述了什么早忘了,只记得长得应当挺好看的。」 楚留香:……行吧。 两人折腾了一上午总算是有了些收穫。 「李老年轻时好画美人图,所以……咳,对长得好看的人特别敏感。」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挽回朝堂相公们的形象,回去的路上,无情忍不住解释起来。 「他画工卓绝,据说美人图画的即可乱真。」 似乎是为了证明李墨并非全然无用之徒,无情又忍不住补充道: 「据说有一日他把自己的画作拿出来晒,在晚上忘记放回去,恰巧当夜有同僚在他家做客,出恭时路过花园远远的看见他画的画,惊为天人,回去就询问李老是不是有个美若天仙的女儿。」 说罢,他转头,定定的看着楚留香。 「那可真是……叫人钦佩啊。」 楚留香干巴巴的说,半晌,又忍不住说道:「那曾姓商人想必容貌惊为天人。」 此时他们正路过一个卖镜子的摊位,楚留香眼睛一瞥,恰好看到了镜子中的自己。 无情看着他,眼神仿佛洞察一切。 「老人家年纪大了,眼神不是很好,连看文书都要凑近了看,当时我俩在他眼里……约莫只是一堆色块。」 「……哦。」 …… 当无情回到神侯府的时候已经将近未时三刻了。 此时光照最盛。 无情进入自己的房间,一眼便看见了那块被自己压在卷宗下的布料。 青绿色,像是山间松涛。 半截露在卷宗外面,暴露在那温暖的阳光下,在桌上投下了小小的阴影。 他这才想起来之前找到的这块织物,于是驱动轮椅上前,轻轻将它从卷宗中抽了出来。 上面的颜色依旧很奇怪。 他细细抚摸着,眼眸低垂。 穿青衣的人很多,但是在这个节点,无情能想到的,只有顾惜朝一人。 只是顾惜朝若要传递消息为何不直接写下寄过来? 而是将一片平平无奇的衣料送到他房间, 如此谨慎…… 无情的神色严肃了些许。 难得开始担心起了顾惜朝的安危来。 近几日武安王一有空便往皇宫跑,想的的什么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只是官家绝对不是明眼人中的一个,贵归为天下之主,却也是被瞒的最多的一个人。 官家深知武安王兵权在握,边境安宁几乎大半系在了他身上,本就有意同他交好,对于武安王的行为,自然是乐见其成。 两人一个想进皇宫,一个有意亲近,虽然目的不同,却机缘巧合之下达到了相同的默契。 只是苦了目前还在御医那儿养病的顾惜朝。 刘劫摆明了是沖他来的。 顾惜朝即便有意培植自己的势力,手也伸不到皇宫去,在皇宫中可谓是孤立无援。 无情忍不住嘆了口气,收回了纷乱的思绪。 此时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顾惜朝既然能将这片布料送出,想必现在宫内虽然形势严峻,但他应该还有还手之力。 只是这布料…… 无情翻来覆去看了看。 又拿起来对着太阳,但是因为颜色相近,他依旧没看出深色的部分是个什么样的轮廓。 他蹙眉看着手上的东西,凑近嗅了嗅。 然后整个人一顿,若有所思,然后突然扬声道:「侍剑,帮我拿碟醋来!」 「是,公子。」 侍剑的声音自门外传来。 不过片刻,便有脚步声由远及近的响起。 侍剑推开门,将拿来的醋放到了桌上,又一言不发的退出去。 第103页 无情随手拿起桌上干净的毛笔蘸醋,小心翼翼的刷到了那块布料上。 一开始没什么反应,渐渐的,布料上有红色的显现出来。 那是两个字。 「君危。」 作者有话要说:敲黑板: 花青素是天然的酸硷指示剂 欲酸变红,遇硷便成蓝绿色。 大量蕴含于紫甘蓝里。 当然涂在衣服上干了之后还能不能显色我也不清楚,毕竟没试过,大家看看就好 总之, 为化学课代表顾惜朝同学鼓掌! 啪啪啪啪! 第57章 过去 澄观自从被那场大火吓过之后, 似乎有了种小动物般的天然直觉。 一旦虞泽靠近他方圆一丈之内,便瑟瑟发抖立刻逃远。 若是江芙接近他反应倒不至于那么大, 只是谨慎的看着她, 江芙进一步,他退一步。 而苗淼和小七接近的时候他倒是不害怕, 但是什么也不说。 所以现在楚留香已经离开近三个时辰了, 虞泽还是不知道他从澄观口中问出了什么。 他趁着这段时间指挥着小七将凳子锯矮了一点, 然后装上了四个简易的轮子, 此时正坐在自己的新轮椅上, 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又一圈。 时不时看看紧闭的后门。 「楚留香怎么还没回来?」 他喃喃道, 话音刚落便听到身后传来了一丝响动。 是楚留香拿着卷宗回来了。 虞泽脸上不由的露出了一个笑容, 想要转身去到他面前, 只是他身下这轮椅是个残次品, 能进能退但是不能改变方向。 虞泽正费尽的转着身子挪呢, 一抬头, 却发现楚留香看着他, 一脸无奈。 「这谁给你做的?」 「小七。」 楚留香帮他转了个方向, 推着他到了关着澄观的那间屋子,顺便将之前从澄观那儿问到的事情略略解释了一下。 「哈?可是他既然有能力进入库房为什么不干脆把整份卷宗偷走, 而是把单单关于商人的那几页给撕掉呢?前者不是更有利于他隐藏身份吗?」 「不知道。」 楚留香摇了摇头。 「所以这就要去问澄观了。」 说罢, 楚留香打开了门。 吱呀一声,房间内那个坐着发呆的人闻言抬头看了他们一下,满眼警惕。 虞泽见状相当自觉的合起了半扇门,将自己的身形隐藏在门后, 凝神细听着楚留香同澄观的谈话。 果不其然,看不到虞泽后,澄观立刻放松了些许,甚至对楚留香笑了笑,略显亲昵。 「澄观。」 楚留香的声音又轻又柔,带着股小心翼翼。 门后的虞泽忍不住一抖,沙漠中各怀心事却耳鬓厮磨的那几日浮现在了他的脑海,当时楚留香也是故意这样压低着嗓音说话。 他揉了揉耳朵,只觉得那声音似乎响在自己耳畔般,连带着那股热意也喷洒而上。 啧,花孔雀。 他在心中暗骂一声,继续仔细听下去。 楚留香作为一个友人遍天下。 曾经。 ——红颜满江河的人。 那必然情商奇高。 所以现在,情商奇高的他很快就安抚好了澄观,耐心引导着他,一点一滴的回忆往昔。 听得门外的虞泽一愣一愣的。 楚留香同澄观说了不少,虽然只是单纯的闲聊,但是他的话语中有山川有湖海,有春日最美的樱花,也有秋日肥美的螃蟹。 大漠、古镇、皇城。 这些地方虞泽不是没去过,但是那些地方对他来说仅仅是地图上的一个点,任务里的一句话。 而楚留香却是真正的了解过。 与他的经歷相比。 自己这几年的打打杀杀,似乎是有点……过于单调了。 「那高小满……可曾认识一个姓曾的商人?」 屋内,楚留香循循善诱道。 「商人?什么商人?没有商人。」 澄观喃喃着。 「你仔细想想,我们找不到高小满了,他们说高小满跑到一个姓曾的商人那儿躲了起来,我们现在要去找他,为你师兄弟报仇。」 似乎是听到「报仇」两个字,澄观一个激灵,突然抬头大睁的眼睛看着楚留香,但是很快便嘴角一瞥。 「你骗我,他不可能去找曾氿。」 楚留香闻言眼睛一亮,静静等待着他的下文。 「他们是好朋友,可是……可是……」澄观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曾氿娶了他妻子,他怎么可能会去找曾氿?」 「也许因为曾氿娶了他妻子,他要去报仇呢?」 「可是曾氿已经死了啊……」 澄观抬头,一脸茫然。 「他是怎么死的?被高小满杀死的吗?」 「你说的有可能,」澄观突然站了起来,「曾氿是被乱棍打死的,高小满是被野兽咬死的,可是县里的仵作说那具尸体已经死了很久了……」 「对,对,对……」 澄观抱着脑袋,若有所思的在楚留香面前来回走了几步,然后突然转过身看着楚留香,欺身靠近。 「所以高小满没死!」 他瞪着眼,胸膛剧烈的上下起伏。 「他要杀曾氿,因为曾氿抢了他的酒方,还抢了他的妻子……!」 第104页 「他不是个人,害死了自己的母亲还不够……」 澄观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眼睛忍不住红了起来。 「当时村里的人就不该给他一口饭,就不该让他活着……」 …… 楚留香耐心问了将近一个时辰,终于问了个七七八八,虽然澄观说话颠三倒四,但是靠着卷宗上的信息,多少能把来龙去脉还原个大概。 楚留香走了出来,不远处的小七见状好奇的转过头来,噔噔噔跑到门前,转头看看楚留香和虞泽,见他们没有反对,便露出个笑容,又噔噔噔跑进室内,歪着头看了澄观一会儿,将刚摘的草放到了澄观头上。 澄观秀气的眉毛皱了起来,他晃了晃脑袋,那株草顺着他光洁圆润的脑袋,滑了下来。 小七又把手中攥着的野花放到了他的脑袋上。 澄观眨眨眼,没动,手伸到脑袋上摸索着,把那朵花拿下来,捏着花茎在指尖转动。 看了看,又凑近嗅了嗅。 然后露出一个笑来。 「小孩子。」 虞泽见状感嘆了一句,然后眼珠子一瞥,楚留香就摸摸鼻子,相当自觉的帮他转了个方向,然后推着轮椅到了院子里一颗茂盛的柳树下面。 翠绿的枝条挡住了部分阳光,时秋日的阳光并不过分热烈,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楚留香,你有没有什么害怕的东西?」 虞泽突然问道。 「怎么了?」 虞泽不说话了,撇了撇嘴,右手不自觉的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心中不忿。 这个疑惑起源于他刚刚听墙角的时候。 他的耳朵天生敏感。 古时新生儿易夭折,中原的人一般在孩子活了四五年后才正式取名字。 吾日耶提所属的那一族也是如此,只是除了取名,她们还会在孩子的右耳上戳一个耳洞,带上金环,以祈求神佛保佑。 虞泽五岁时。 虞肃清为他取了名字。 吾日耶提便拿着过了火的绣花针往他耳朵上刺去。 起初小小的虞泽看着那绣花针亮晶晶的还挺有趣,直到那根针刺破了他的皮肤。 当时尚不能忍耐疼痛的虞泽立刻嚎了起来。 嚎的吾日耶提没办法,含泪放弃了给他刺耳洞的想法,转而给他戴了一个长命锁。 思及此,虞泽越发好奇楚留香的弱点来。 一个人的弱点可以很小——比如江芙就害怕别人挠她痒痒,虞泽则害怕别人往他耳朵里吹气。 也可以很大——比如苗淼就害怕一切长的狰狞可怕的生物。 但是他得有。 楚留香文雅俊秀、沉着冷静,看似极其完美。 但是他再完美也是个凡人。 所以他一定有弱点。 不知为什么,虞泽迫切的想知道一点。 虽然有部分是为了嘲笑他,但是更多的…… 虞泽也说不清。 楚留香笑了,但是眼中却带着些许悲伤,像是灰濛濛的天空下,被雨水浇的颓败的叶子。 「我害怕发生与高小满一样的事。」 虞泽微微皱眉,仰头看着他,墨绿的眼中带着一丝不解。 于是楚留香索性一撩袍子坐了下来,转头,看着虞泽。 细碎的阳光透过枝叶洒到他脸上,投下跃动的光斑,像是洒了一身的碎金,枝影婆娑间,那双眼睛好似两汪深绿的湖。 楚留香嘆了口气,接下来他要讲的,註定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 高小满是个沉默寡言的酿酒师,但在更早之前是个孤儿,他的母亲随着逃难的人来到了槐树村,但也死在了这儿。 雨夜,嘹亮的婴啼划破长空,然而脐带还未剪断,妇人便筋疲力尽,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那年大旱三月,这是过年以来第一场雨。 然而当第一场雨下了的时候,他的母亲也永远的闭上了眼。 高小满不得不说是个奇蹟,他的母亲在怀他的时候有了上顿没下顿,饿的面黄肌瘦,但是高小满生出时却足足八斤,不是一般的壮。 有人说是她母亲保佑,让自己的儿子活下去,也有人说他是恶鬼转世,吸光了母亲的精气。 各种说法不一而足。 但是村里人淳朴,大部分人还是愿意给他一口饭吃。 高小满就这么跟着老乞丐在村里乞讨,长到了十八岁。 然后不知什么时候,成了一名酿酒师。 村里有不少人觉得这很神奇,明明乞丐和酒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去。 虽然不知他在哪儿学到的酿酒的法子,但是不论怎么说,高小满的确在酿酒上颇有天赋。 而在他辟了块荒地酿酒之后,一切好像峰迴路转。 先是打出了名气,陆续有人找他上门买酒,接着过了一年,又娶了村里成伯的女儿——成曦。 高小满为人孤僻、寡言少语,但是成曦却能说会道,为人外向乐观。 两人仿佛天生一对。 村里人都说他们是前世有缘。 在成曦的兜售下,高小满的名气很快就越来越大,终于在半年后,将铺子开到了镇上,并与镇里最大的酒商曾氿拜了把子。 然后过了两年,在某个昏暗的清晨,突然失踪了。 失踪的毫无预兆,他那日去山上采不同品种的松尖来酿酒,去了之后便再没回来过。 第105页 成曦和曾氿找了一天一夜,一无所获。 于是他们在第三天天刚亮的时候,敲响了县衙门前的大鼓。 县太爷对此很重视,派出不少人来搜上,但是一连十天毫无收穫,成曦没有放弃,于是在高小满失踪的第十五天,众人在山林深处发现了他被野兽咬的面目全非的尸体。 到这里为止,便是卷宗中所记载的全部事情。 但是澄观的话显然使这个案件有了另一个版本。 第58章 约定 「曾氿是当时镇子里最有名的酒商, 八进的宅子,日进斗金, 管事酿酒的工人就有数百人, 更别说他名下的酒楼了,那更是遍地开花。「 「但是具澄观所说, 当年高小满和成曦到镇子里开铺子后, 他家的酒楼便不再是最热闹的那个了。「 楚留香嘆了口气。 「高小满的铺子很小, 基本上只是一个门面, 每日产出的酒有限, 而且高小满因为性子孤僻也不喜欢见人, 但凡售酒之事都是成曦在忙, 无论是环境、服务比起曾氿的酒楼不知要差到哪里去, 可是即便如此, 他家的酒还是每日都供不应求。」 「不过因为每日酿的酒有限, 所以卖出去的也少, 曾氿的酒楼仍旧日进斗金, 顾客盈门, 但是高小满虽然没有得利,但却得了名, 若有外来之人问起:这儿哪家的酒最好?当地人必然会说高小满, 接着才会跟上一句:若是高小满家的酒没了,曾员外家的也是不错的。」 「但是那两人成了结拜兄弟。」 虞泽接道,他刚才也听了个七七八八。 「是啊,曾氿同高小满结拜, 曾氿出地方,高小满出酒方,自此两个人的名字就被连在了一起,但是当高小满死后一年,曾氿不仅娶了成曦,还平白得了高小满当年留下的无数酒方,坊间有人贊他仁义,照顾兄弟遗留的产业和孤寡一人的成曦,但是也有人传言,说他正是因为嫉妒高小满才自导自演了这一出。」 虞泽闻言勾起了嘴角,嗤笑一声,摇了摇头。 在玄水楼待了这么些年,早见惯了各类恩怨。 高小满所经歷的,不过是虞泽所见过的诸多悲欢中的小小一类罢了。 兄弟阋墙,父子反目。 有些为利,有些为名。 但追根究底不过是为了一个欲字罢了。 所以虞泽神情淡淡的,抛出了一个问题。 「楚留香,你觉得曾氿当年和高小满结拜时,到底有几分真心?」 「至多六七分,至少三四分,两人早些时候,总归是有点情义在的。」 楚留香总是愿意把人往好处想。 虞泽却是笑着摇了摇头。 「依我看,一分也无。」 楚留香皱了皱眉,不说话,只转过头,看着远处在房间内和澄观玩耍的小七。 澄观不敢出门,那金灿灿、暖融融的阳光,在他眼里也许与那也高涨的金红火苗有些许相似之处,总之他对阳光有点抗拒。 只是在昏暗的屋内同小七摘野花的花瓣玩。 偶尔风拂绿柳漏了点阳光进去,照到他眼底,暖棕色的眼眸,琥珀一般。 看到这幅场面,很容易会让人想到——若是他没疯,此时又会是怎样的一番光景? 楚留香嘆了口气。 他心中未必没有猜想过,曾氿是否从一开始就抱着目的接近。 只是这个猜测太过残酷,叫人不敢深想。 但是虞泽却没有丝毫顾虑,一针见血的指了出来。 「高小满在认识曾氿的一年后就死了,而且早不死晚不死,偏偏是在两人的酒楼初具规模,曾氿几乎知道了全部酒方之后——要我说,曾氿还是太着急了,但是我更好奇的是,高小满究竟为什么没有死。」 「在万安寺大火之后,曾氿在一天夜里惹了街边的小混混,被人乱棍打死,而在不久之后,成曦也被人发现撞死在了她曾经和高小满一起住的院子里。假设除了万安寺,这些都跟高小满有关,但是他作为一个小小的酿酒师、曾经街边的小乞儿,是怎么做到做完这一切后时至今日都没被人发现的?「 「有人帮他。」 楚留香沉声道,他想起了澄观所说的,茫茫火海中,那个将数条人命向扔垃圾一样扔进火海的人。 「可他哪儿学来的制毒」 虞泽有点好奇。 明明已经解开了一个谜团,可是之后还有更大的谜团在等着他们。 不过虞泽并不着急,他有预感,他们很快就会知道这一切。 于是他又问道:「你知道高小满长什么样吗?」 「我没见过,」楚留香摇了摇头,「但是我听麝月楼的姑娘说,他是一个身高中等,不胖不瘦,长得并不出众的男人,他不常笑,也不爱说话,国字脸、杏眼,鬓边有几缕白髮,思索时总爱用手摩挲腰边繫着的平安符。」 「听起来是个痴情的人,」虞泽随手撩了撩耳边的头髮,抬手摘了片叶子放在手中把玩,「那护身符应当是成曦送给他的。\" \"虽说报仇这件事无可厚非,可是他为什么非要牵扯到造反这件事来呢?「 「人总得要找个理由活下去吧?」 虞泽笑笑,把叶子置于嘴边,用力的吹去,却发出了几声疑似放屁的声音。 楚留香忍不住笑了,他接过虞泽手中的叶子,笑道:「哪有用柳树叶吹的。「 第106页 「那用什么叶子?」 楚留香不语,只是把那片叶子置于唇间,脸颊鼓了鼓,可是并没有声音发出。 虞泽眯眼。 「楚留香,我觉得你在占我便宜。」 随后又极其认真的说道。 「不过你不用担心,先不说我不觉的你会这么轻易的就被人暗算了,也不说我会蠢到连真正的杀人兇手都看不出来,单单说找对象这件事——我像是那么见一个爱一个的吗?」 虞泽左眼写着「蠢货」,右眼写着「鄙视」。 加起来就是「楚留香你个蠢货把自己看轻也就算了了,还不信任我」。 楚留香笑笑,不说话。 他担心的根本不是这个。 虞泽的那个猜测更是一秒都没有在他的脑海中出现过。 楚留香真正担心的是——若是哪天他死出事了,虞泽会不会变成高小满那个样子。 他很早以前就发现了,虞泽似乎有点自毁的倾向。 他一面努力习武接单,天南海北的找杀他父母的兇手,一面又丝毫不顾及自己的安危,哪怕是即将伤重不治,也是一脸混不吝的样子。 像是期待着,自己哪一天能死在别人的刀下。 ——这一点连虞泽自己都没有发现。 但是楚留香总觉得,虞泽之所以做杀手,未必单单只是因为他适合。 还因为这一行过于危险,危险到一不小心——就会轻易殒命。 但是因为父母的死,他一直在生与死之间纠结徘徊。 就如同在屋内上吊。 粗糙的绳子已经在他的脖颈间勒出了红痕,背负的血海深仇却如同脚下的凳子一般给了他一丝喘息的机会。 ——但也摇摇欲坠,只消一脚便可被踢到一边。 本来虞泽已经在将凳子踢翻的边缘,可是楚留香的到来让那樑上的白绫松了些许。 但是楚留香并不满足与此,他想把那根绳子剪断,将虞泽轻轻抱到地上,接着一脚踹开那根凳子。 然后。 把一朵花戴在他鬓边。 那朵花必然是丛林间最美最好闻的那一朵。 满载着阳光雨露、林间微风。 想到这儿,楚留香突然起身将他推出了树荫之下。 猝不及防阳光兜头洒下,虞泽下意识的眯起眼,然后下一刻就费尽的转过身去,想要去挠楚留香腰眼——他想法很简单,江芙既然会怕,那楚留香没准儿也会。 但是他忘了,作为一个伤员,他现在是没有自主权的。 楚留香闪身躲开,成心逗虞泽在他面前绕了一圈后,便再度推上了轮椅。 把轮椅当成小车推,在院子里来迴转着。 虞泽现在不想要轮椅了。 他突然有点心疼起无情来。 会不会无情也会向他这样被当做玩具玩? 事实上当然不会,在神侯府,除了诸葛正我,其他人都没有这个胆子——当然偶尔脑子抽了追命不算——诸葛正我也没有这么幼稚。 但是在这儿,在场的除了小七和澄观外,各个都敢对他下手。 肆无忌惮的那种。 尤其是楚留香。 格外的肆无忌惮。 但是虞泽不知道这点,本着天下间还有人跟我一样惨的心思,他莫名的认命了。 甚至还觉得迎面吹来的风挺舒服。 楚留香见状慢了下来,凑到他耳边,然后被虞泽嫌弃的推开。 「你离我耳朵远点!」 「好。」 楚留香垂眸盯着他的耳朵,笑着应道。 眼睛弯弯的。 紧接着他顿了顿,又问:「你晕船吗?」 「不知道……应该不吧……」 「怎么了?」 虞泽扭头,盯着楚留香近在咫尺的脸,心中「啧」了一声。 然后一口咬上了他的耳朵,牙齿还磨了磨。 楚留香「嘶」了一声,没反应。 虞泽略带失望的松开了嘴,看他的耳朵上并无血丝,拿袖子凑上去擦了擦,然后头一扭,看向路边的一束野花。 楚留香把他的头扭回来,无奈的笑笑。 「这件事情完了之后,你若是有时间,要不要去我的船上?」 「有螃蟹吗?」 虞泽眉毛一挑。 「有。」 「有大黄鱼吗?」 「有。」 「有花甲对虾佛手螺吗?「 「……」 佛手螺一般长在礁石缝隙里,海里可捕不到,而且佛手螺冬季最为肥美。 现在么……还不是季节…… 楚留香看着虞泽,斩钉截铁。 「有!」 「那好啊!」 作者有话要说:这两人已经开始构思蜜月旅行了 感谢为我投出[地雷]的小天使: 茄小番es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惊变 虞泽嬉笑着。 然而话音刚落, 便听见不远处传来「咚」的一声。 二人一愣,寻声看去。 「那书生醒了?」 虞泽蹙眉道, 示意楚留香将他推过去。 撞门的巨响再次传来, 那门颤了颤,依旧坚挺着没有开, 只是落下不少灰来。 「放我出去!」 书生大声嚷着。 第107页 虞泽眉毛一挑, 决定满足他, 于是手一伸, 将门打开。 那急急冲来的书生面前没了阻碍物, 人晃了两晃, 便面朝下趴在了地上。 楚留香上前将他扶起, 拍了拍他身上的泥土。 「苍梧牵扯进了一桩极其重大的事件中, 我们要她的尸体有重用, 你若耐心点, 我们便好吃好喝餵你, 待事情了了之后, 你便领走她的尸体, 若是你想强夺,那便再去那儿睡上一觉, 等一切尘埃落定之后, 便将她的尸体给你。」 虞泽开门见山,虽然如今这个地方基本上是已经处于半公开的状态了,但是在这个书生不过是一个意外捲入此事的小可怜,以防万一, 是决计不能将他放出去的。 虞泽话已经撂在了这儿,他歪着脑袋看着那书生,心里想着他要是再闹就再把他打晕,这次绝不手下留情。 果不其然。 「你们要苍梧的尸体干什么?!」 柳永安听罢之后立刻眼睛一瞪,恨恨的看着虞泽。 像是看着什么十恶不赦的坏蛋一样。 「手段粗暴,行事诡秘,还藏在这见不得人的鬼宅里……定是些心狠手辣、不择手段之辈!」 虞泽笑了,突然觉得面前这书生有些有趣,于是他撑着下巴笑问道:「你知道我们心狠手辣——还敢如此说我们,不怕我们一怒之下杀人灭口?」 「你刚刚只说要关我……既然你刚才没杀,那么现在也一定不会杀。」 「那你还说我心狠手辣?」 虞泽稀奇道,上下扫视着他,原以为是个书呆子,没想到是个长了脑子的书呆子。 「行事粗暴,不问缘由,不是心狠手辣是什么?」 说罢他一顿,上前一步,「你把苍梧还给我!」 虞泽嘴角一抽,不知是这书生真的看透了自己还是单纯的莽,不过看在苍梧冒死给他送信息的份上,虞泽也不会为难她的小情郎。 「现在还不了,除了昨夜小七把你叫醒餵你吃了点东西,你就再也没有吃过饭,现在赶紧吃点东西,然后回去乖乖睡一觉——苍梧?想都别想。」 「莫非……」 柳永安的胸膛上下起伏着,眸光愤恨。 「莫非你们将她开膛破肚、行那……餵蛊养毒等奸邪之事?」 呦呵,小伙想像力还挺丰富,不过只猜对了一半。 「不用我们动手她就已经开膛破肚了。」 虞泽随口答道,扬手想叫小七把人领去吃饭。 「……高闲干的?」 书生闻言一愣,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咬牙问道。 虞泽一顿,转过身来,头一次极其认真的打量着他。 「你认识他?」 「认识,苍梧……跟我说过。」 虞泽同楚留香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眼里看见了自己的心中所想。 于是楚留香轻咳一声,将发生在苍梧身上的事挑着给他讲了一点,虞泽负责在一旁添油加醋。 但是其实也用不着他这么做,楚留香刚讲到一半,柳万安便克制不住的踉跄几步,坐到了地上,整个人呆呆的,无神的看着面前土地。 「我当初就应该直接同她私奔。」 「你们私奔不了,苍梧身上有蓝翅虫,除非她不要命了,否则这一辈子都逃不脱高闲的手掌心。」 「是我天真了,」柳万安苦笑了一声,「难怪……她对我一直忽冷忽热,可笑我还以为是她看不上我这个穷书生,拿我来寻开心的。」 楚留香解了他身上的绳子,将他扶了起来。 三人进到房间里,虞泽唤小七给他拿了几个包子,可是柳万安此时怎么吃得下? 只是在那边小口小口的撕着,吃了几口便放在一旁不吃了。 「不知公子姓甚名谁,是怎么知道高闲这个人的?」 楚留香开口问道。 「在下姓柳,名万安。」 「至于高闲……」 柳万安沉默了一会儿,「去年元宵节,我对苍梧姑娘一见钟情,便使劲浑身解数前去追求,不过好在我虽没什么钱,但是肚里墨水还是有几分的,我们时常通信,偶尔见面,但是她每次回信都回的特别慢,见面时也总是还未说几句话便急匆匆要走,然而话语间的情意却是算不得假的,我怀疑她只是拿我当消遣,但是又念及那点子若有若无的情意,便想着她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便于是仔细探查……」 虞泽:「然后你知道了高闲?」 「是!」柳万安闭了闭眼,语气中有一丝愠怒,「他们之间的关系太奇怪了,明明高闲是下人,可是你只要仔细留意就会发现,苍梧在言语之间对他多有惧意,我就想是不是他抓住了苍梧什么把柄。」 「我当时心思单纯,不想叫她难做便没有细问,只想着只要我考取了功名有了官职在身,高闲自然奈何不了她,毕竟高闲不过是一介草民。于是我给苍梧写了封信,告诉她:永安必定发愤读书,高中之后定会娶她为妻,叫她今后再不受欺辱。怕她嫌我说大话,我还将我母亲家传的、送给儿媳妇的玉镯一併送了过去。」 「当天夜里苍梧就来了,给了我一封诀别书,还将那个玉镯还给了我,问她为什么,她苦涩的笑笑,只说今后再不相见。我又问她是不是因为高闲,她变了脸色,叫我不要惹去他,接着便匆匆走了,之后,我俩再未见过。」 第108页 「她既然写好了诀别书,却又亲自来见你,想必也是想见你最后一面。」 虞泽撑着下巴道。 「早知如此,早知如此……」 柳万安红了眼眶,可是他明白,即便他知道了也没有法子,他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书生,没有官职在身,也没有江湖上的朋友,除了读书做学问一无是处。 无能之极! 无用之极! 他说不下去了,只紧攥着拳头坐在那儿,眼中一圈水光。 「柳万安,」就在这厮,虞泽突然开口了,「苍梧寄给你的那些信,可否让我们看一眼?」 若不是实在合眼缘的人,他对外人向来是有点冷淡的,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在这小书生上看到了一点虞肃清的影子,说话时难得柔和下了语气。 「啊……可、可以。」 柳万安先是一愣,然后手忙脚乱的从怀中掏东西,一共掏出了十八份厚厚一沓信。 「你随身带着?」 楚留香见状,忍不住开口问道。 「放在别处,我不放心。」 柳万安把上面的褶皱抹平,叠好,然后双手交给了虞泽。 虞泽拿过细细翻看着,前几封没什么问题,但是到了那封诀别书的时候却突然有点不对劲儿起来。 「这封诀别书,是你说出要娶她之后她给你的吧?」 虞泽拿起那封信问道。 「是的。」 柳万安抿了抿唇,末了又问道:「怎么了?」 「不,没什么。」 虞泽飞快的将剩下的信浏览了一遍,顿了顿,突然问道:「对了,她可和你说过什么?」 「她……」 柳万安的神色黯淡下来。 「她什么也没说,还镯子那夜,她好像是想同我说些什么,但是只说了个如果,便再没说下去,只让我好好照顾自己,别去惹高闲。」 虞泽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接着就将那些信还给他,嘱咐他好好吃饭后,便拉了拉楚留香的袖子,二人一起出了房间。 关上门后。 虞泽立刻扭头道:「楚留香,你见多识广,可曾发现那信上有些许不对劲。」 「自然发现了,那封诀别书上一共三页纸,第一页和第三页有许多词的谐音是药材。」 「而且有些还是极其偏门的药材。」 虞泽接道,二人对视了一眼,回去将按照信上的内容復原出两幅药方后,便敲开了江芙的门。 「你俩又发现了啥?」 江芙靠在门框上,眼下一片青黑。 「江芙,我觉得你现在比我更像一个伤患。」 虞泽忍不住道。 「少废话……」 觉没睡够又被两人打断了研究的江芙显的有些不耐,整个人一脸的睡意朦胧,眼睛半眯不眯的。 「诺。」 虞泽将那两张药方给了她。 「这什么呀……」 江芙接过,声音懒洋洋的,然而她刚看了一眼,便瞬间瞪大了眼睛。 「这……这是……」 「到底是什么啊?」 「这张……这上面的药材……同我初步拟出来涤尘的解药有六成的重合!」 江芙的手微微颤抖着,眼睛都发着光。 「那另一张呢?」 楚留香问道。 「另一张?」 江芙这才反应过来,抽出了第二章 。 「这张……」 「是不是蓝翅虫的制备方法?」 虞泽忍不住问道。 「不是。」 「这张药方我见过,不过是个残方,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个应该能让人发热,发热三天后便会暴毙而亡,但是看起来就像是得了风寒久治不愈而死的一般,不过你至少要连续吃三天以上才会有效果。」 「高小满做这种药做什么?」 虞泽疑惑的问道。 楚留香也是一脸的不解,然而就在此时,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何人?」 三人来到了后门。 「是我!」 追命? 三人对视一眼,打开了门,门外,追命弯腰撑着膝盖,气喘吁吁。 显然是一路疾奔而来。 楚留香心中突然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追命轻功独步天下,能让他如此焦急的事情必然不是什么小事。 果不其然,下一刻,追命气还未喘匀就扔下了一个炸弹。 「顾惜朝……顾惜朝从宫里传来消息,皇上有危险!」 「什么?!」 楚留香一惊。 虞泽瞬间就想到了那张药方。 「他不会是想……」 「师兄和师父已经进宫面圣了,但是被武安王的人拦在了外面,师兄让我来寻你们,直接潜进皇宫,阻止皇上遇害!」 「事不宜迟,赶快走吧!」 楚留香立刻答道,虞泽跃跃欲试,但是在此被人联手镇压。 「你身上还有伤,在这儿好好待着。」 楚留香看着他,不復平日里的嬉笑打闹,眼中的神色极为认真。 虞泽眨眨眼,脸上仍有不服气,但还是乖乖应了。 紧接着他眼睛一转,看到了一旁的江芙。 「你们把江芙也带过去吧,那些稀奇古怪的毒她最有办法了。」 「嗯???」 第109页 江芙一脑袋问号。 「那毒只要没有吃够是要不了人命的,明天再治也可以,若是吃够了那我也救不了了,而且我不会武功过去岂不是给你们拖后腿?」 话说的很有道理。 但是追命一听到「毒」字心中就警铃大作,不由分说的就一把将江芙拽了过来。 神色恳切。 「行……吧。」 话音刚落,后门便「啪」的一声关上。 一时间,偌大的院子里,只剩下了虞泽一个。 他收起了脸上的不服气,精緻的脸上面无表情,像是瓷娃娃一般。 一片静谧中,轮子碾过碎石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响起。 院子不大,但是虞泽行的很慢,他看向一旁的屋子,神色镇定、锐利,像是于某个深夜,趴在屋嵴上观察任务目标一般。 第一间,放着苍梧的尸体,苗淼在里面忙碌。 第四间,小七和澄观在那儿玩。 一共三人。 战斗力,均为零。 不足为虑。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满课没时间码字,断更一天 第60章 被擒 皇宫, 翰林医官院。 顾惜朝现在很难。 皇上虽然一口一个忠臣,但是说到底还是怀疑他。 第二天就派了两个禁军过来, 美其名曰看顾, 实际上就是监视。 也正是因为有这两个人在,这几天他一步也没离开房间, 想方设法把消息送去了还要担忧能不能送到。 田令、刘齐也很难, 虽然是皇上派他们来的, 但是实际上他们是刘劫的人, 是刘劫安插在禁军里唯二的两个暗桩。 刘劫想方设法为他们争取来了这个差事, 使他们免于了校场上的风吹日晒, 但也使他们失去了人生自由, 每天看着屋里这个大男人不说, 连撒泡尿都要掐着时间。 时不时还要被顾惜朝叫去陶冶情操、提升文学素养。 就比如现在。 「还请二位拿些松烟墨来。」 「太傅可是又想画竹?」 田令低声道, 面上带着些郁闷。 上次顾惜朝要了些笔墨纸砚, 田令担心他向外传递消息就多问了一句, 结果就被叫去听他讲了两个时辰竹子的画法。 贴身是贴身, 可是这一个下午下来听得他是头昏脑涨, 恍惚间想起了儿时被之乎者也支配的悲剧。 要是自己有读书的天赋早就早早去考举人了。 他心中诽腹,默默出门去拿笔墨纸砚。 然而半路却遇到了个哭哭啼啼的小宫女, 凑近一看, 那小宫女怀里抱着的衣服还有点眼熟。 这不是顾惜朝昨日被弄脏的那件衣服吗? 田令觉的不对,拦住了她。 「这衣服你哪儿来的?」 谁料那宫女听罢却一颤结结巴巴道:「这衣服……是……是我洗的。」 「那你哭什么?」 「我把衣服弄破了……!」 宫女哇的一下哭了起来。 田令拿过衣服,抖开。 衣服洗的干干净净,但是在衣摆处却破了一块, 不像是被划破的,也不像是被戳破的,而是直接少了一块。 田令想起了昨日顾惜朝特地点的紫甘蓝,下午时突然要画画结果弄脏了衣服送去洗,在联想到现在缺了一块的衣服。 觉得要遭。 于是也顾不上拿笔墨了,直接火急火燎跑了出去。 到达地方一看,还好,半开的房门内,隐约可见柳橙穿着盔甲的身影,估计是代替自己被叫去接受文学的薰陶了。 田令松了口气,打算走进看看。 此时柳橙正背对着他,站在书桌旁边,恰好挡住了顾惜朝的大半身躯,从田令这个角度看,只能隐约看到到顾惜朝桌案下的脚。 但是这脚是不是有点大。 咦,柳橙什么时候变成捲髮了? 田令的脑海中敲响了警钟,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面前的柳橙转过头来,对他露出了一个温文尔雅的笑容。 下一刻,田令只觉得自己脖子一痛,便眼前一黑,瞬间不省人事了。 顾惜朝以防万一在田令的睡穴上抹了一下,接着就压低了他的帽檐,把他扶到门外靠墙站好,然后将柳橙扶到床上侧身躺好,把被子拉上来盖住大半张脸。 自己则装成柳橙的样子,大摇大摆的出了门,直奔文德殿。 这是皇帝日常处理政务的地方,不过对于如今的皇上来说,这儿已经成了堆放政务的地方,不过因为这儿离上朝的地方近,皇上偶尔也会在这儿歇息一下。 而近日在文德殿里,却来了个小宫女,一个年纪不大、相貌平平,但却身怀武功的宫女。 顾惜朝本来是无缘得知她的存在的,不过说来也巧。 前天皇上来看他的时候已经深夜。 原本一君一臣,嘘寒问暖几句便好,不过那日皇上因为「造反」的事,心焦了一晚上,本就没怎么吃东西,这心情一松快下来,肚子便唱起了空城计。 这皇上饿了你能不让他吃么? 于是不多时,一个十六七岁的宫女便捧着些许吃食走了进来。 步履轻盈,落地无声。 站在一旁侍候的时候右臂略弯,靠向腰腹处——这是江湖人佩刀带剑的地方。 显然是有武功的。 顾惜朝立刻多了个心眼。 第110页 在这个节骨眼上,皇宫里突然多了个会武功的来路不明的女子,想也知道一定跟刘劫有关。 顾惜朝冷眼看着他们,发现送来的吃食中有道蟹酿橙。 里面的汤羹晶莹剔透,雪白的蟹肉一丝一丝的浮在里面,夹杂着橙子剔透的果粒,随着瓷勺的搅动浮沉。 当你格外注意某个人的时候,那人的一举一动都会被放大。 看着刘劫下意识在蟹酿橙和皇帝之间短暂游移的眼神, 顾惜朝眯起了眼睛。 他可不觉得这是刘劫嘴馋。 一般摄政王,都是由皇帝的遗诏任命 但若是没有也没关系,百官举荐,自己谦虚的推辞一下之后,即便没有摄政王的名,也会有摄政王的权,名不正,但是言却顺。 刘劫走的便是这第二条路。 但是这第二条路,除了百官举荐外,还有一点。 那便是新帝足够年幼。 也因此,皇上决不能活到太子能够亲政的年纪。 现在下手,最好不过。 皇上走了,顾惜朝却心事重重。 紫甘蓝汁液呈蓝紫色,遇到石灰就变绿,遇到醋就变红。 这是当年戚少商告诉他的,是他们连云寨众多传讯方式的一种。 当日顾惜朝当做趣事听听便罢,想不到如今竟然派上了用场。 顾惜朝想到这儿嘆了口气,突然生出些世事无常的感觉来。 文德殿近在眼前,顾惜朝压低了帽檐,小心翼翼的绕到了后方。 那日他要了紫甘蓝,将汁水弄到自己衣服上之后又故意要墨弄脏了衣服,将衣服送去洗,想要藉此将信息传送出去,忧心接应的人找不到,他还在衣摆处写信息的地方抽了几根线。 只是这手脚做的着实隐蔽,顾惜朝在宫中孤立无援,手下靠近不了他,所以他此举也是碰碰运气,只希望自己一手教出来的手下不要像田令那么笨才好。 若是他们真的发现不了…… 顾惜朝的面色沉了下来,寻思着要不要加大点训练的强度,不能重视□□从而忽视了脑子。 正想着,后厨到了,为了方便皇上起居,文德殿里有个小厨房,那个宫女便是在这儿工作的。 顾惜朝向来喜欢做两手准备,既然神侯府那儿不知道能不能指望的上,为了以防万一他便只能自己动手了。 顾惜朝掏出了怀中从医官院那儿拿来的的泻药。 虽说是故意的,但是胸口好歹是实打实中了一刀,顾惜朝不打算硬碰硬,他打算往皇上的吃食里加点泻药。 虽然不知道刘劫给皇上下的什么药,但是从前天来看应该是慢性药。 这东西毒不死人,但却能够叫皇上提高警惕,彻查小厨房。 如此一来,刘劫的计划自然泡汤了。 顾惜朝嘴角勾起一抹笑容,眼神幽幽的,但是就在他即将推门的那一刻。 身后突然隐约传来一阵喧譁。 原本列队整齐,在宫内巡逻的禁军突然四散开来,各种催促、询问之声不绝于耳。 隐约有「顾惜朝」三个字传来。 大事不妙! 顾惜朝瞳孔骤缩,额上淌下一滴冷汗。 不明白自己是哪里出了错。 时间拨回到一个时辰之前。 顾惜朝的手下表现良好,将信息送出去的同时还不知道自己幸运的避免了一次加练。 而无情很聪明,本着自己的见多识广看破了顾惜朝的方法,得到了他想要传递出来的信息。 同时神侯府效率很高,虽然不知道具体情况,但是本着对顾惜朝的了解他们还是即刻聚集人手往皇宫赶去。 刘劫的探子不是吃素的。 当下就将这一情况报告给了刘劫。 于是刘劫慌了,借了那些被高闲控制住的江湖人打算让他们缠住神侯府一行人。 光天化日,郎朗干坤,神侯府外,两方人马打的难分难解。 刘劫也顾不得如此明目张胆会造成什么影响了,高闲的药方要连着吃五天,今天便是最后一天,只要过了今晚,便谁都奈何不了他。 然而刘劫并不放心,他背着手在书房里走了几圈后,便想着先下手为强,果断进宫面了圣。 「皇上,您瞧瞧臣带来的千山翠。」 这回刘劫学乖了,他前天构陷顾惜朝的时候也只是说他想要借着品酒宴用药物控制高官谋反,没有把蓝翅虫的存在说出来,毕竟那几个官员他留着还有大用。 于是他只是说因为他发现的及时所以顾惜朝并没有成功,还将涤尘酒拿来给御医验了一下——当然御医也是事先买通的,只说酒里的确有药,但是这药却并没有传说中那么可怕,是有解的。 这么说当然是为了降低皇上的警惕性,让他把焦点集中在顾惜朝造反的本身。 但是谁想到顾惜朝一通骚操作居然成功让他把黑锅给仍偏了??? 现在在皇上眼里,顾惜朝成了被真正的反贼嫁祸的那个人——虽然这个猜测的确是对的。 所以刘劫这次打算让皇上自己起疑心。 面前青绿的菊花迎风招展。 皇上不疑有他,啧啧称奇。 「这绿色的菊花倒是少见。」 「皇上若是喜欢,拿去便是,臣宅子里还有几株奇花异草,皇上若是得空,不若过来看看?」 第111页 刘劫微微一笑,看似无意的往旁边走了一步,一盆雏菊被他的动作带倒,发出「框」的一声。 刘劫立刻一脸惶恐的跪了下来。 「微臣有罪!」 谁料皇上眯了眯眼睛,朝他摆了摆手。 刘劫不明所以的让了开来,转身看去,之间,花草掩映之间,一片血红格外刺目。 「皇上!这……」 皇上没有回话,他上前一步,从血泊中拿起了一片青绿的布料来,脸色极其的难看。 「来人,去医官院!」 刘劫心中暗喜,他摩拳擦掌,都做好了同顾惜朝唇枪舌剑的准备,谁料来到顾惜朝的房间之后,却看见了昏迷的田令和刘齐,其中刘齐的盔甲不知所踪,显然是被人脱走了。 于是暗喜转瞬变为了狂喜。 「想不到顾太傅竟然是这种人,口蜜腹剑两面三刀,怎对得起圣上对他的栽培,唉,当初见他迷途知返揭发蔡进,以为是个正人君子,没想到啊……」 刘劫幽幽嘆道,彻底点燃了皇上的怒火。 他自诩为天下之主,得知被愚弄之后自然怒火攻心,而刘劫的一番话又让他想起了顾惜朝曾是蔡进这个反贼手下的人,心中对他的猜忌更甚。 即刻下令禁军搜查此人。 于是就有了顾惜朝在文德殿里进退两难的这一幕。 顾惜朝百思不得其解,他算好了这个时间段医官院几乎没人会经过,自己至少有两刻钟的时间,怎么就暴露了呢? 但是当下也顾不得了,他立刻进了厨房,然而还未站稳便见一把短刀从斜里刺了过来。 破空之声响于耳畔。 顾惜朝闪身躲过,反手抽出腰间长剑,同迎面而来的短刀撞在一起。 ——鹅蛋脸,杏仁眼,头上裹着布巾,一身粗布麻衣,正是那个宫女。 电光火石间,来人手腕一动刀刃翻转,长剑的剑刃贴着刀背划过,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响起。 而她的另一只手则如水蛇般攀上了顾惜朝的脖颈,只需轻轻一动,筋骨断裂的声音便会响起。 顾惜朝即刻矮身躲过,左手成掌,一掌拍向了她的腰腹。 女人见状不退反进,她右手格挡住顾惜朝的剑,硬生生受了这一掌。 竟是拼着受伤也要支付顾惜朝。 顾惜朝本就有伤,这一掌之后便再没力气了。 脖子间的手臂越收越紧,他的眼前一阵阵发黑,然而就在此时,脖子间的束缚突然一松,女人突然运起轻功,翻窗离去。 下一刻,大门洞开,无数禁军涌了进来,明晃晃的刀刃对准了顾惜朝的脖子。 顾惜朝捂着胸口的伤,面色发紫,忍不住剧烈的咳了几声,嘴角淌下一行血来。 「反贼顾惜朝,还不束手就擒!」 顾惜朝不答,微微侧头看了他们一样,冷冷的。 接着他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嗤笑,闭上了眼,任由他们粗暴的将他扯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一顿操作勐如虎,一看战绩零点五 几个聪明人用聪明的脑瓜 ,最快的反应速度 共同促成了一个让顾惜朝头顶「???」的结果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南宫竹箫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1章 意外官宣 「顾惜朝!朕待你不薄, 你为何要做出此等事来?太子年幼,他如此敬重你, 你却这么利用他以他的名义造反, 你居心何在啊!」 顾惜朝双手被反绑在身后,跪在文德殿之上。 一个瓷杯狠狠扔到了顾惜朝的头上, 他的额头上瞬间洇出一丝血迹。 「微臣冤枉。」 顾惜朝闭眼, 淡淡道。 「你冤枉?你还有什么脸说冤枉!」 「皇上, 你可知你中了毒?」 顾惜朝眉目低垂, 嘴角肌肉一抽, 露出了个略带嘲讽的笑来。 却又带着几分悲凉, 像是指责眼前之人识人不清, 有像是感嘆自己遇人不淑。 皇帝看在眼里觉得有点刺眼, 但是顾惜朝的话却让他忍不住心中一紧, 忙问道:「什么毒?」 「微臣不清楚, 只是觉得前日给您送吃食的宫女有异, 便熘出来探查。」 「空口无凭!」 皇帝怒斥, 只觉得自己被顾惜朝耍了, 可转念一想,这事毕竟事关自己小命, 于是又忍不住问道:「那你为何不在昨日同朕讲?」 「自然是怕小人颠倒黑白了。」 顾惜朝看向刘劫。 「小贼休得胡言!」 刘劫立刻站了起来, 面红耳赤,好像真的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皇上若不行,那便等着,待会儿自然有人来证明微臣的清白。」 似乎是被顾惜朝的淡定所感染, 连皇帝也有点将信将疑起来。 「谁?」 「神侯府。」 顾惜朝淡淡吐出三个字,实际上他也不知道消息有没有送到无情手上,只是说出来赌一把,但是谁料话音刚落,便看到刘劫面色一变。 顾惜朝一愣,心中高悬的一块石头瞬间就落了地。 从假淡定变成了真淡定。 但是一旁刘劫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他低头盯着自己面前的一小块地面,眼中满是挣扎。 第112页 顾惜朝眼睛眯了起来,觉得情况可能比自己想像的还要好,看刘劫的脸色他显然是控制不住事态的发展了。 换句话说,无情他们快来了。 事实上此时无情他们已经来到了皇宫门口,不肖一刻钟便可以见到顾惜朝。 当初追命靠着无情他们的掩护,本来是想直奔皇宫的,却被无情一嗓子吼了回来。 乖乖转道去找了楚留香。 毕竟他们所得的只有「君危」两个字,并不知道顾惜朝在皇宫内具体遭遇了什么,若是到时候撕破脸要跟皇上讲起来龙去脉,那必然要带上楚留香。 不过除此之外,无情还有另一层考量。 最近京中出现的一系列事处处透着古怪,像是要故意引起他们注意力似的,只是无情虽然觉的奇怪,却想不出这么做的原因。 直到顾惜朝费尽心思传来的那一个消息,才让他恍然发觉,这些看似零碎的事情,其实同刘劫的造反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自从出了叶孤城和蔡进的事之后,皇宫中的巡逻护卫增加了不少,更是建立起了一套排查机制,让六扇门和神侯府让人定期轮流去排查皇宫中有无可疑的江湖人。 只是因为最近京中怪事频出,六扇门和神侯府顾不上,便让手下去办这件事。 现在想来,这一系列的小偷小摸也许只是为了让他们□□乏术,好趁机让刺客混进去罢了。 让楚留香独自进宫面圣也不是不可以,但是皇上并不认识楚留香,为了防止他被打成刺客势必要让追命带着。 只是无情不信刘劫只会在神侯府设下埋伏,毕竟一切都有意外,要想阻止他们入皇宫,在皇宫附近设伏是最好的地点,一来这是他们的目的地,二来到了皇宫后想必他们已经经歷了一场恶战,面对第二轮进攻未必有还手之力。 只是这样一来,若让追命带着楚留香入皇宫,无疑是分散了战力,无情左思右想,觉得还是同楚留香一起,逐个击破来的好。 但是他们没想到的是,那些蒙面人一见到楚留香,手中的动作竟然慢了下来,最后干脆停下动作聚在一处,虽说手中武器并未收回,但是也没有大的动作,而且眼中带着一丝犹豫。 「不知诸位可有需要我们帮忙的地方?」 无情觉得事情有转机,于是开口问道。 「楚留香,我问你,」就在这时,一个身材高大的人开口,「那日你姘头说我们身上的那虫子有解,可是真的?」 姘头??? 除了江芙之外,众人齐齐转头看向楚留香,顶着一脑袋问号和感嘆号。 这拨江湖人便是前夜攻击虞泽的那一拨,那日虞泽挑拨了他们几句,在他们心中埋下了一个种子,现在虽然虞泽不见人影,可是他们认识楚留香啊,当夜楚留香可是以着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直接把人给救走了。 啧啧啧,那个脸色冷的呀。 不熟的打眼一看还以为西门吹雪呢。 出声的人觉得自己看到了真谛,然而下一刻他的脑袋就被人敲了一下。 「瞎说什么,那明明是香帅兄弟!」 说罢,那人又转过脸看向楚留香,语气中饱含歉意。 「对不住香帅,这人自个儿断袖也便罢了,看谁都像断袖。」 风静树止。 一时间,被无数道目光行注目礼的楚留香摸了摸鼻子,面露尴尬。 但是没有反驳。 没有……反驳…… 于是众人脑袋上全部变成了感嘆号。 若不是如今事态紧急,追命简直想拽住楚留香问他个三天三夜。 在虞泽这个名字之下,连性别都不重要了。 那可是虞泽啊。 那张与其他人想必粗糙中透着精緻的画可还摆在无情房里呢。 追命觉得自己就算做梦这两个人都不会凑到一起。 这种感觉就像看到有朝一日诸葛小花和蔡进把酒言欢一般。 追命被自己的想像给吓到了,打了个哆嗦。 那厢楚留香尴尬过后,极其淡定的接受了众人夹杂着震惊、恍惚和怀疑的目光。 他微微一笑,将身后的江芙拉了过来。 「我是没办法的,但是这位姑娘有办法。」 于是受注目礼的变成了江芙。 「她?」 领头之人怀疑的问了一句。 「对,就我。」 江芙脸色瞬间就不好看了,因为个子矮,不会武功,又是个女孩子,当年下山歷练的时候经常听到这个带着疑问的词。 听得她都暴躁了。 不过鑑于此时没时间和他们掰扯。 所以江芙只是掏了掏耳朵,懒懒的说:「我的确能救你们,诶,先别急着动手,我没骗你们。」 她眉毛一挑,做了个阻拦的手势。 「不过你们动手前可想清楚了,你们知道里面那人在干嘛吗?」 她右手摇摇一指皇城。 「他要造反,你们要随着他做那乱臣贼子,我可跟你们说,有个官员,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可是宁死不从,死也要给我们传消息呢,诸位都是鼎鼎有名的英雄好汉,血性不至于连他也不如吧?」 江芙嘲讽道。 「如今,我们已经掌握哦关于谋反的所有证据,只要进宫呈给皇上,反贼极其同党都再翻不出什么浪花。「 第113页 就在此时,无情开口了。 神情淡淡,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在江湖上混得多少听说过神侯府的名号。 当下那些黑衣人都噤了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他们虽说是被迫的,但是若真的细究起来,也可以算是同党。 不过他们又不是真正死心塌地的跟着人谋反的那一类。 所以结果究竟如何,还要看无情这么说。 「你……真的能解决那虫子?」 领头人又试探的问道。 「能!」 那人脸上挣扎了一下,深吸一口气,让开了路。 「等等!」 就在楚留香他们打算赶过去的时候,他却又出声拦住了他们。 「何事?」 「我们可否一同跟去?他似乎在皇宫附近也布下了杀手,我们可以带你绕过去。」 将功折罪? 无情心下顿时有了计较,于是笑着说:」人太多了,五六个便好。「 于是当刘劫经过一番心里争斗后,打算抢在无情他们来之前掌控局面,直接一不做二不休将最后一颗药给皇帝塞下去的时候。 无情到了。 带着一帮人,浩浩荡荡。 楚留香手中掷出一颗石子打中了他的手腕,无情坐着轮椅慢了一步,但是见状手腕一动,从轮椅中射出的暗器击中了他的小腿。 「啊!!!」 刘劫脚一软,立刻跪了下去。 之前因为顾忌皇帝的性命而没敢出手的暗卫顿时一股脑涌了上去,将他狠狠的按在地上。 眼前恰好是皇帝明黄的鞋履,刘劫闭上了眼睛,满脸的不甘。 皇帝见状,腿一软,一下坐在了身后的凳子上。 「还好诸位来的及时……」 他靠在椅背上,伸手抹了把头上的虚汗。 接着面色一变,厌恶的瞪了刘劫一眼,扬声道:「来人!把此人给我压下去!」 「皇上你可想清楚了!」 刘劫跪在地上,仰头看着皇帝,身下用力,三个暗卫竟然无论如何都拽不起他来。 「如今朝中在战场上拿的出手的只我一人!你若杀了我,便等着胡人的铁蹄踏破京城,叫你老赵家的人给那些蛮人当牛做马,为奴为婢吧!」 「你……!」 皇帝指着刘劫的手不住的颤抖,他眼睛一瞥突然看到了跪在一旁的顾惜朝,脑海中突然想起一件事来,于是立刻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的说道: 「朕闻顾爱卿当年着有《七略》,诸葛正我也曾多次夸赞,你真当边境没你便不行了不成?我现在就封顾爱卿为镇远大将军!好叫你看看,我朝人才辈出,你不过我足下灰尘,也敢在这儿大放厥词!」 刘劫听罢一愣,胸膛剧烈的起伏了几下,竟然一口血喷了出来,面上顿时显出几分灰败来。 「给朕滚!」 皇帝一挥手,一旁的暗卫们顿时推搡着他往外走。 刘劫脚受了伤走不快,推搡之间几缕髮丝落下,衬着那灰败的脸色,使他整个人看上去格外落魄,但饶是如此,他仍旧不忘回头往皇帝心上划一刀。 「皇上,」他嘴角露出一抹笑容,眼中透露出一丝阴狠,「那毒药连服五天才能见效,你虽然还差最后一次,但是靠着之前的几次,你也活不过三年!我在地下等着你!」 刘劫突然大笑起来,几缕髮丝垂在眼前,竟然透出几分癫狂。 「你优柔寡断,耽于享乐,弄得民不聊生,若是苍天有眼,早该让你下去见□□太宗了!不过好在还有三年!只有三年!赵喆,我在地下等着你!」 「你可——莫给本将军迟到啊!哈哈哈!」 「混帐!混帐!」 皇帝一挥手扫落了桌上的器物。 哗啦啦一声。 东西顿时落了一地。 「快去!给朕叫太医!」 剩余的暗卫顿时退了出去,文德殿内突然空旷了起来,落针可闻。 皇帝仰头看着房樑上描摹的金龙,好似被抽走了浑身的力气,颓然坐在了身后的太师椅上。 楚留香等人见状一言不发的退了出去。 只有尚未被松绑的顾惜朝跪坐在大殿之中,满头满脸的血。 第62章 重担 皇帝没有出声, 于是顾惜朝也没有说话,一时间, 大殿内安静的落针可闻。 不知过了多久, 顾惜朝面前突然出现一片明黄的衣摆。 抬头,是皇帝走到了他的面前, 蹲下身, 解开了他身上的身子。 顾惜朝动了动被勒红的手腕, 低声道了句:「多谢圣上。」 皇帝将他扶起来坐下, 面上露出一丝苦笑。 「几年间连续三次造反, 而且次次都差点成功, 朕恐怕是古往今来第一人了。」 「顾爱卿, 朕是不是真的不是个好皇帝?「 顾惜朝沉默了一会儿, 拱手道:「圣上水墨丹青、琴棋诗书均独步天下, 古往今来未有可比者。」 皇帝笑了, 」顾惜朝, 这这天底下也就只有你会这么说我, 朕的确是个好皇帝, 古往今来谈不上,但是在这个时代, 于书画一途, 朕的确有称王称帝的能耐。「 他倒了杯水,仰头喝尽,遮住了嘴角的一丝苦涩。 「错看忠良,信任奸佞, 朕的族弟、朕的宠臣、朕所仰仗的王爷,全都反了,而顾爱卿你才华横溢、文武双全且忠心耿耿,却险些被朕给下了大狱,这么一看——「 第114页 他忍不住嘆了口气,低头看着杯底的倒影。 茶水浅浅,倒映出他的面容。 此时具他登基以来已有十年,他仍旧壮年,应当是一个帝皇最好的年纪,但是细细想来,这十年间,他似乎没有做好一件帝王该做的事。 于是剩余的半句也吐露出来。 「朕的确不是一个好皇帝。」 顾惜朝笑笑,他并不忠于眼前之人,他从头到尾想的都是出人头地,至于效忠的对象是谁,他并不在意。 若是当年蔡进没死,也许他会跟着他造反也说不定。 只是如今他已经拿蔡进的谋反证据当了投名状,既然这砝码已经压了下去,自然就不会轻易更改。 所以顾惜朝说的也好,做的也罢,为的不是他,顾惜朝为的是自己的前程、自己的毕生理想。 眼前这位皇帝,虽然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似乎有点反思,但是看上去仍旧天真。 「楚庄王三年不鸣,一鸣惊人。皇上正直壮年,宫里的御医也医术精湛,皇上以后定然大有所为,不必如此自怨自艾。」 顾惜朝安慰道,一言一行进退有度,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笑容。 「顾爱卿不必如此安慰朕,」皇帝摆了摆手,「刘劫他既然下了毒,定然不会下那些宫中御医能解的出来的。」 「如今朝中,朕想来想去也就你、诸葛正我二人值得託付,太子尚且年幼,以后还要你们二人多多辅佐了。」 「太子年幼,还是少不了皇上的细心教导。」 「我能教导他什么啊,」皇帝笑着摇了摇头,「我什么也不能教他。」 「刘劫一死,边关定然无人,朕刚刚封了你镇远将军,边关之事便交给你了,只是神侯虽然可以暂代太子太傅,但是论经史子集,还是你更为擅长,今后还是要劳烦你两头担待了。」 顾惜朝心中一跳,立刻暗暗咬了咬舌尖,防止自己露出些不合时宜的笑来。 接着他作揖道:」微臣承蒙皇上厚爱,定保边疆安宁,还望皇上能跟微臣一起,共享这繁华盛世。」 皇帝脸上露出一点笑来,正想说话,御医来了。 「赶快进来。」 顾惜朝忙让开了位置。 所有的御医鱼贯而入,一股脑的往皇上那儿涌,被他嫌弃的拍开,拨了一半到顾惜朝身旁。 无情他们见状也走了进来。 江芙机灵的熘到了顾惜朝身旁,伸手搭上了他的脉,虽然面上严肃,但是眼中却带着笑意。 「你可以同虞泽作伴了。」 然而她刚说了一句就被后来的御医挤到了一边。 「小姑娘捣什么乱?去去去!」 江芙嫌弃的撇了撇嘴,靠在门上百无聊赖的玩着自己的头髮。 然而没过多久,她就被追命拽了过去。 皇帝那边,第三个给他把脉的太医摸着鬍子摇了摇头。 「皇上,微臣无能,看不出您中的什么毒。」 虽然早有预料,但是真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还是难免失望。 他摆了摆手,想叫众人退下让他自己一个人静静,然而当他摆到第三下的时候突然触碰到了一个温热的物体。 转头,之间一个身材娇小、一身短打的姑娘站在他面前。 「皇……皇上好。」 并不想更皇家扯上关系,但是还来不及反应就被追命拽过来的江芙看着面前一身明黄衣袍的人。 尴尬的伸出手,打了个招唿。 「这位是……」 「江……「 追命被她暗暗踩了一脚,于是立即改口道:「江……江大夫,她也许能解这个毒。」 虽然皇帝觉的无望,而且面前的人着实过于年轻,但是他是看到江芙是跟那些江湖人一同进来的,而江湖中有不少藏龙卧虎之辈,也许这个小姑娘看着年纪小,没准已经四五十了也说不定。 于是他想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点了点头。 莫名其妙被加了三十岁年龄的江芙见他允许了,便给他搭了搭脉,看了看舌苔,然后问了些问题。 「解是可以解,但是需要点时间,而且因为我此前并没有制作过这种解药,皇上您……可能要试不少次……「 而且试的过程中可能还有些副作用,比如头晕什么的…… 这句话江芙没说出来。 不像蓝翅虫因为之前有不少人研究已经定出了大概的方向,这种毒连个名字也没有,要不是元乐子喜欢收集一些医书残本,江芙可能都不会知道这个药方,也因此,研制解药的时候要一个一个试错。 要是普通人她可不会顾忌这些,可是眼前之人的身份毕竟不一般啊…… 而且她说到底也是来给虞泽帮忙的,作为一个来去自由的江湖人,并不是很想淌这趟浑水。 江芙纠结着,思索着要怎么果断而不失礼貌的拒绝。 就在这时候,楚留香开口了。 「皇上,」他拱了拱手,「这毒既然是刘劫下的,那么他想必知道解药,不若我们先去问问刘劫,倘若得知解药再好不过,如果没有,再交由江姑娘研究,如何?」 这的确是个好办法。 皇帝沉吟了一会儿,答应了。 于是刘劫刚被压进地牢没多久,便又被提了出来。 软鞭、烙铁、老虎凳。 第115页 无数刑具一字排开,整齐码放在他面前。 楚留香一声白衣,负手而立,身旁站着两个衙役。 左边较高的那个用力一甩软鞭,发出「啪」的一声响,厉声道:「刘劫,解药在何处!我劝你赶紧招,免得受皮肉之苦!」 「我没有解药。」 刘劫坐在地上,披头散髮,懒懒的道。 「还在狡辩!」 身旁衙役眼见着要一鞭子抽过去,却被楚留香扬手阻止。 「那是谁给你的毒,想必他有解药。」 楚留香盯着他,目光灼灼。 刘劫定定的看了他一眼,突然笑了。 「你根本不是来问我的。」 「你就是来找他的。」 刘劫抓起地上的枯草,百无聊赖的往前扔去。 「是。」 楚留香果断回答了。 虞泽找高闲找了十年,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了,却因为受了伤不能手刃仇人,自己自然没道理放过。 「他在哪儿?」 「我不知道,」刘劫躺到地上闭上了眼,「我离开时他们尚在王府,如今却不知道去哪儿了。」 「他们?」 楚留香蹙眉道,突然发现事情没有自己想像的那么简单。 而在牢房不远处的墙角,露出了一双皂靴,在听完这句话后,那皂靴动了动,很快就消失在了转角处。 楚留香若有所觉的转头,却发现走廊内空无一人。 楚留香只当是自己多心了,转过头继续听刘劫的诉说。 「还有一个女人,一直蒙着面,我没有见过她的长相。」 许是觉得自己翻盘无望,刘劫整个人都显得十分松散,一股脑全说了出来,似乎隐隐也有要将人拖下水的样子。 「说实话,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帮我,我的确曾为了方便起事而招募了不少江湖人,可是你也知道,庙堂和江湖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因此来应聘的都是些贪求名利,或者是犯了事走投无路,想来找个靠山的人。「 「后者除了功夫及不上我军营里士兵的千分之一,我自然不会招募,而前者虽然方便掌控,但是你要知道——江湖人,大多恃才傲物,仗着自己有功夫向来不愿意同他人合作,所以我用的也不是很顺手。」 「那个给皇上下毒的宫女就是那些人之一?」 楚留香问道。 「不,」刘劫摇了摇头,「她是绮媚找来的,我本来是打算凑合着用那帮江湖人的,让他们在京中犯事,吸引神侯府和六扇门的注意力,然后趁机让人混进皇宫,伺机杀死赵喆,同时起兵逼宫。」 「可是两个月前吧,绮媚和高闲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他们告诉了我蓝翅虫和这种毒药,又帮我修改了计划,唯一的要求就是让我把那帮江湖人辞了。」 「他们很奇怪,不要官职,只是象徵性的要了一些金玉珠宝,也不肯告诉我来歷,只说不论事成与否,一旦事毕,他们就会离开。」 「说实话,」刘劫转身撑头看着他,神色莫名,「有时候,我觉得他们是来看戏的,看我上蹿下跳,苦心谋划的这场造反的戏。」 「我也好奇他们是谁,但是除了一个名字我什么都不知道,不过你现在应该找不到他们了,距我出府已经过了两个时辰,他们应当早就离去了,不过若是你找道了,麻烦烧到地下给我,我也好奇。」 说罢他轻笑一声,翻身躺回了稻草堆,口中轻声哼唱着不知名的小调,任凭衙役如何威胁,都不发一言。 楚留香听完之后眉毛皱了起来,但是如今线索有限,思来想去他还是决定让衙役去通知无情他们,自己则马不停蹄的赶往武安王府,看能不能碰碰运气。 第63章 黄雀 如今的武安王府早已不復昔日的威严, 朱红的大门洞开,不断有禁军进进出出, 装点着王府内的东西。 丫鬟小厮们站在一旁, 满脸的不安。 楚留香绕到屋后翻墙进了院子,大致的翻找了一圈后发现果然没有自己要找的, 他甚至怀疑刘劫是不是在骗自己。 可是细细想来又实在没有必要, 于是便只能归咎于来晚了一步, 不过好在已经知道了高闲的面部特徵, 之后让神侯府发通缉令, 抓到人只是时间问题。 楚留香打开了一件客房, 进房间打量了一眼, 不出所料没有任何发现, 然而当他准备离去的时候, 却发现房间中落了一片花瓣, 绿色的, 花瓣细长, 形状挺括, 像是刚从花上掉落的一般,上面还带着一些未干的水珠。 绿色的花瓣很少见, 楚留香想来想去也只想到了在皇宫中无意间看到的那盆千山翠。 而能接触到千山翠, 又会在这个时候来着武安王府的,只有那个尚未被抓住的小宫女。 他的脸色转瞬严肃起来。 楚留香拾起花瓣,冲进了院子里,蹲下身细细观察着。 那人身上既然带了千山翠的花瓣那么说明他一定去过御花园。 但是御花园人多眼杂, 若是想要不被发现那就必然要藏在花草丛中,北方大多黑土,而在御花园中,有些奇花异草来自南方,种植所用的也是南方的红壤。 楚留香现在就在赌,赌那人会不会一不留神踩上这种土——今早御花园内刚刚浇了水,地上的土还是湿的。 过不其然,他往前走了几步,很快在墙根下发现了红壤的痕迹。 第116页 他心中大喜,顺着红壤的痕迹翻墙出了王府。 王府之外清点财产的禁军排了一排,红壤的痕迹向城门的方向蔓延,很快就淡了。 虽然人还未抓到,但是楚留香心中却已然有些高兴了起来。 这相当自大,但是他还是忍不住想着,把高闲压到虞泽面前、他报了仇后的笑容。 墨绿的眼睛弯弯的,定然像一弯新月。 想到这儿,楚留香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明明人还未抓到,他却想到了很久以后。 大船,明月,海浪阵阵。 只是不知虞泽喜不喜欢吃鱼生。 他若要来,仅仅招待螃蟹当然是不够的。 要不把快网张三给找来? 楚留香有一搭没一搭的想着,拜託禁军给无情留了口信后,便运起轻功飞速赶了过去。 他走的太快,想的也太投入了。 自然也没注意到,那落在墙根处的,细长、微弯的头髮。 …… 城门外的小道上,一辆马车悠悠的行着。 车窗和车门处挂着黑色的厚厚的帘子,将光线遮挡在外。 高闲便待在这厚厚的,一丝光亮也无的车厢中,闭幕养神。 车门外。 绮媚同李魏西闲聊着。 「结果如何?」 绮媚懒懒的问道,身上仍旧是那一身标志性的紫衫,丝毫不怕被人发现。 「刘劫败了,这场赌,我们输了。」 「主子算无遗策,还是头一回见到他输。」 绮媚蹙眉道,显然是对结果相当不满。 然而就在这时,李魏西突然叫停了马车。 「有尾巴追过来了……」 「人多吗?」 「不多。」 李魏西语气淡淡。 「那还不快走!」 绮媚大笑一声,丝毫不把楚留香放在眼里,直接斩断了连接着车马的绳索,一把将高闲捞出来,同李魏西一人一匹,策马狂奔而去。 楚留香见状也顾不上隐藏了,立刻追了上去,同时放出了之前无情随手给他的信号弹,用来通知他们。 两条腿的终究是比不上四条腿的,更何况两人之间本身就隔着一段距离。 看着身后追踪的人身形越来越小,绮媚嘴角了笑意加深了些许,她一甩马缰,身下的马儿顿时加快了速度。 然而下一刻,只听得马儿一声嘶鸣,便向一旁摔去,连人带马滚做一团。 倒地的骏马后腿抽搐着,两颗石子落在一旁。 李魏西下意识的抬头看去,然而枝叶掩映间并无人影,只有不远处一棵榕树上,细细的树枝间有些许裂纹,软软的垂下,显然有人踩踏过。 然而他来不及细想,这只这么一刻,身后的楚留香便迫至眼前。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从楚留香的到来,到之后神侯府一行人的加入,前后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不过片刻,绮媚和李魏西便落入了下风。 她咬牙想拉着高闲先行离去,叫李魏西垫后。 可是她刚刚转身,不知从何处突然射来一枚寒光闪闪的飞刀,绮媚吃痛之下松了手,然而再要去拽人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无情的机关暗器如狂风骤雨般向她袭来。 高闲跌坐在地上,一旁是绮媚和李魏西无奈离去的身影,脖间横着冷血的剑,寒光闪闪,森冷寒凉仿佛直入骨髓。 但是他混不在意,只是仰着头看着那颗高大的香樟。 他没看错,当那枚飞刀急射过来的时候,枝叶掩映间有一双墨绿的眸子冷冷的看着他。 这个眼神他太熟悉了,冰冷、压抑、带着刻骨的恨。 他见过这个眼神。 是在什么时候呢? 高闲被绑了起来,推搡着往前走。 面前是崎岖的土路,坑坑洼洼的,蓄起了一汪水。 于是他想起来了,当日他死里逃生,醒来后面前用来洗漱的脸盆中,倒印着的便是这么一个眼神。 无情他们压着高闲逐渐远去,成了一个小黑点。 茂密的枝杈动了动,突然从里面显出一个人来。 面具遮住了大半的脸,只一双眼眸在枝叶晃动间明明灭灭,散发着彻骨的寒意。 他站在树上,黑色的夜行衣勾勒出他精壮瘦削的身材,使其看上去像一只蓄势待发的猎豹。 手中弯刀锋锐,已然不知出鞘了多少时间。 只是他看着那一骑绝尘而去的楚留香,不知为什么,终究是没有动手。 …… 沉重的铁门开启又关上。 神侯府的大牢阴暗潮湿,偶尔有老鼠在稻草上爬过,发出窸窣声响。 高闲靠在墙上,手脚带着镣铐,闭目不言。 这已经是来的第三波人了,但是无论是谁,哪怕用尽了手段,也无法让他开口。 他就跟个木头似的,坐在墙角,一动不动。 只是时不时略略转动眼球,以显示他还是个活人。 隧道尽头又传来了脚步声。 高闲没有动,却听得一声什么东西被摔在地上的沉闷声响,紧接着,一个温良的男声响起。 「高小满。」 顾惜朝道,面上笑容淡淡。 高闲睁开了眼,一眼瞥到了地上的卷宗,恰好看到了上面对曾氿的描写——楚留香他们补好了卷宗。 第117页 高闲眸光一颤,突然意识到了眼前的人似乎知道了所有的一切。 于是一种被人看透的羞耻感瞬间攥住了他。 高闲往墙角缩了缩,紧紧抱住自己,但是眼睛却一眨不眨的看着地上的卷宗,里面带着一丝刻骨的恨意。 「成曦待你是真心实意,」顾惜朝垂眸看着他,循循善诱,「但是你就不好奇她为什么又嫁给了曾氿吗?」 高闲攥紧了自己的手。 于是顾惜朝的语气越发的轻柔了。 「你告诉我解药,我告诉你为什么。」 「当真?」 高闲缓缓抬头,终于有了点反应。 一墙之隔,有一身形瘦削的衙役靠着墙,手中紧握着一把弯刀,面色冷凝。 暖黄的灯火倒印在他的眼底,显出了那墨绿色的眸子。 幽幽发着光,狼一般。 那厢的对话还在继续。 顾惜朝斜倚在椅背上,看着高闲,点了点头。 高闲不说话了,若说出解药便是背叛,但是这个问题困扰了他太久太久了,久到几乎已经成了他的一个梦魇。 那日他入山采松尖,回来时却被一帮地痞流氓套了麻袋,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身上一痛,随后木棍如雨点般落到他身上。 高闲说不出话来,只觉得满口的铁锈味,便连眼前的视线都充斥了血色,木棍打在□□上的声音沉闷压抑。 高闲趴在地上,像是虾米般蜷缩在一起,又如同濒死的鱼一般抽搐着,但是很快,他就不动了,眼神茫然而无神,唿吸细若游丝。 许是那帮人以为他死了,口中的话也便多了起来,一会儿说兇手心狠手辣,一会儿又怪给的钱少。 于是一息尚存的高闲听到了兇手的名字——曾氿。 那一刻愤怒和担忧同时攥住了他。 他愤怒曾氿的人面兽心,又心忧成曦的安全。 养伤的这一年,他几乎是靠着这两种情感跌跌撞撞的走过来,但是连如此绝望的时刻都能挺过来的高闲,却在得知成曦成亲的那一刻溃不成军。 为什么是成曦? 为什么是曾氿? 那日骤然高闲得知此事之后,直接将曾氿堵在巷子里,拿着斧头一下一下砍死了他。 鲜血溅上了他的衣摆,他站在原地,看着那具已然死透的尸体喘着粗气,脸上的表情似哭似笑。 人人都说他娶到成曦是好福气,可是他们不明白,在高小满心中这不是一句好福气便可以概括的,他们永远不知道成曦对高小满来说意味着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考虑到剧情的连贯性明天更6000,星期三就不更了 最近要考试了,完了不知道为啥我越到期末课越多 所以会有点忙,可能会时不时鸽一两天,或者更的字数少一点 见谅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茄小番es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小番茄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4章 虚惊 三十五年前, 开春。 在遇到成曦的前一天,高小满仍旧会拿着一个破碗蓬头垢面的挨个去祈祷, 口中嚷嚷着, 央求着「各位行人行行好,给小满一点钱」。 他原本是不在意打扮礼仪这些东西的, 在他看来那些是有钱人所要关心的事。 只是当他看到成曦的那一刻, 那些原本不在意的事情就突然变成了他心上横着的一根刺, 稍稍一想便觉得一阵刺痛。 高小满原本并不叫高小满。 他一出生娘就死了, 也没给他取名字, 只是因为他在小满那天出生, 老乞丐为了方便叫唤, 便随便给他取了一个。 高小满原本并未将这事放在心上, 吃着别人施捨的饭菜, 躲在阴影中, 看着街上人来人往, 光鲜亮丽。 他甚至还觉得自己过的不错, 毕竟有名又有姓, 会饿肚子,但不至于饿死。 只是当他遇到成曦后, 高小满就突然觉得自己的名字说不出口了, 连带着他这个人也是如此,灰扑扑的像只流浪狗,只能嗷呜叫唤着躲到墙角里。 高小满曾对成曦说他对她是一见钟情,成曦以为是在他的小酒铺初见的那一刻。 但是其实不然。 更早之前, 早到高小满还是个一事无成的小乞丐的时候,他便喜欢她了。 那日惊蛰,蛰虫惊而出走。 当成曦穿着鹅黄的衣裙闯入他眼中的那一刻,他的心也随着那蛰伏的昆虫一起,破开了厚重的泥土,骚动起来。 可是他终究只敢窝在墙角的阴影里,偷偷看着她。 成曦是村长的女儿,明眸善睐,乐观可人。 高小满是街上的小乞丐,乞讨为生,可有可无。 所以那日他从婶子家拿着馒头出来,遇到成曦,见她扑闪着一双好奇的眼,问他叫什么名字的时候。 他僵住了,发现自己怎么也开不了口。 只说了个「高」字,便仓皇而逃。 那日他思考了一夜,突然发现自己怎么也不甘心。 于是突然就有了做正经事去赚钱的动力,但是他内向、嘴笨,做不了店小二这种机灵的活儿,去做苦力也因为力气太小而被人拒之门外。 他缩在阴影里,发现自己果然——一无是处。 第118页 转折发生在他学会酿酒的那日,那日他蹲在墙角数着赚来的铜板,墙的另一头是一个院子,里面有人在酿酒。 这面墙因为年久失修裂了个洞,高小满只要稍一转头便能看见里面的场景,只是酿酒人也不在意这点事,酿酒的工序大同小异,看也看不出什么门道。 高小满看了一下午,数铜钱数了一下午。 回去时瘫着一张脸,鬼使神差的买了酒罈酒麴和高粱,进行了自己的又一次尝试。 只是习惯性的这么做罢了。 高小满心中并无多少信心,只是想给自己找点事干,即使不断碰壁、不断被人拒绝,但是只要自己手没有闲着,哪怕做着一些没有成果的事,高小满都觉得自己在这世上多少还不算是一无是处。 自欺欺人。 他这样想着,压平了嘴角。 却又继续自欺欺人下去。 他一共酿了三坛,三个月后挖了出来,被老乞丐抢了一坛。 老乞丐躺在茅草堆上,咕咚咕咚喝完,一抹嘴道:「好酒!」 「真的?」 高小满捧着酒罈在一旁,呆呆的,他低头喝了一口,只觉得又辣又沖,明明因为老乞丐的话而勾起了嘴角,但是心中却不十分相信,于是扭曲着一张脸,不信的问道:「真的?「 「真的。」 老乞丐翘着二郎腿满不在乎,道:「这是我喝过最好的酒了,你在这方面倒是有点天赋。」 「真的?」 高小满又问,眼中显出一点被震惊到的空白。 「真的。」 老乞丐不耐烦的摆了摆手。 于是高小满转头看着那坛酒,看着坛底自己的倒影,把头埋进去将一整坛酒都喝了个精光。 辛辣的酒液呛的他红了眼,酒精的味道直冲天灵盖。 他痛苦的样子好像在喝天底下最难喝的东西,但是那狼吞虎咽的的动作却又好像手中抱的是天宫的玉液琼浆。 现在想来,老乞丐穷了一辈子,终其一生喝过的好酒又有多少,高小满当时所酿的,也许同街上三文一碗的浊酒没有区别。 但是不论如何,当日的高小满好似一下子抖擞起来,原本死气沉沉的眼中突然有了光亮。 他抱着那坛酒,指节发白,脸颊磕在坛口处被压的变了形,但是即便如此他的手还是越收越紧。 紧紧地。 抱着酒罈的样子好似抓着一根救命稻草。 自此之后他突然开始酿起酒来,找了块无人的荒地,用着做工得来的铜板买了原料器具。 没日没夜。 从星子漫天到朝霞初现,他抱着那堆酒糟瓷坛,像是抱着全世界。 他酿了很多酒,大多数都卖了,也不知道卖多少钱,别人说酒好他就把价格调低点,若是别人说酒差他就把价格再调低点。 若是别人嫌酒贵嚷着要便宜点,他往往坚持了没一会就会让步。 所以虽然酒卖出去了不少,但是跑去买材料的钱,高小满的境遇竟然也没便多好。 但是他本人倒是对这些并不是很在意,只要有人来买他的酒他便觉的开心。 只是在那么多酒里,独独有几坛他是不会卖的。 那几坛被宝贝的放在木质的架子上,盖着厚厚的封泥。 有时候他酿酒遇到了瓶颈,便跑出去偷偷看成曦一眼,只这一眼便好似给了他无穷的力量,让他看完之后便没日没夜的继续投入到酿酒之中。 酿完一批酒后,他将其中大部分卖掉,独独留下最好的那一坛,封好之后整齐码放起来。 他每次见到成曦一眼,架子上的酒就多一坛。 他打算好了,当这个架子放满的时候,他就去见成曦,告诉她自己的名字。 然而酒还没有酿满,成曦便来到了他简陋的小店里。 高小满又自卑了,侷促的拿手擦着衣服。 鹅黄的衣服像一道光,柔软暖和,与这个灰暗简陋的地方格格不入。 「你……我……」 高小满磕磕巴巴,心中着急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急的红了眼眶。 「我来买酒……」 「给你!」 高小满将那架子上的酒拿了一坛,直接塞到了成曦手里,红着眼,抖着嘴唇,说出了见面之后第二句完整的话。 「不用付钱了!」 「那不行,钱还是要付的。」 成曦嘟囔着,从荷包里翻出九枚钱来,一个一个放在桌上。 「够了吗?」 「够了……」 「太便宜了,」成曦微微蹙着眉,似在发愁,「你这样会亏死的。」 不亏。 高小满没有说话,心想着这酒本来就不是拿来卖的。 成曦拿着酒走了,走到门口的时候,高小满突然叫住了她。 「成曦!成……成姑娘……」 成曦转了过来,睁着一双杏眼疑惑的看着他。 高小满涨红了脸,嘴巴开开合合,蚊子似的吐出几个字。 「我……我叫高小满……」 说罢他就觉的腿一软,短短几个字好似掏空了他所有的勇气,背后登时就汗湿了一片。 「高小满……」 成曦把这几个字放在嘴中咂摸了一下,灿然一笑。 「我叫成曦,晨曦的曦。」 「下次见,高小满。」 第119页 成曦抱着酒一蹦一跳的走了,辫子在身后一甩一甩的。 高小满盯着,只觉得自己的心也随着那根辫子一跳一跳。 下次见面已经是一个月后了,成曦来到搞笑满的店里时发现那里已经焕然一新。 红木的桌子,新漆的大门,里面的摆设算不上多贵,但是称得上是干净整洁。 但是成曦发现自己付不起这儿的酒了。 酒单上的价格贵的离谱。 「怎么变的这么贵啊……」 她揉着荷包,小心翼翼的问道。 高小满眼中一颤,不说话,直接那过一坛酒放在成曦面前。 这是这一批他酿的最好的酒,每回最好的酒他都会给成曦留着。 「你拿走,不要钱。」 他闷闷的说。 「为什么?」 他还是不说话。 成曦抱着酒走了,第三次来的时候是七天后,她补全了酒钱,高小满不要,但是成曦极其认真:说喝了之后觉的他的酒值这个价。 第四次见面是三天后。 成曦实在看不过眼便来帮他照看铺子。 第五次…… 第六次…… …… 当地二十三次见面的时候,高小满带着那一柜子的酒,磕磕巴巴、哆哆嗦嗦的向老村长提了亲。 那日太阳亮堂堂的,高小满晕乎乎的,舌头好似打了结,怎么捋都捋不直,整个人好似灌了三斤烈酒,怎么都不听使唤。 「好啊。」 轻轻一声,仿佛隔着迷雾传来,高小满一时没反应过来,只觉得耳边隆隆作响,除了自己的心跳之外,一切声响都逐渐远去。 而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那迷雾好像被一道阳光破开,万千金芒自其中争先恐后发散开来,迷雾之后,成曦身着一身浅黄衣衫,看着鞋尖,羞红了脸,又小心翼翼的抬起头,抿唇笑着。 太阳在她身后,洒下金芒,连带着她的发梢都带着金色,衬的她整个人好似从阳光中走来。 高小满痴痴看着,扯出一个笑来。 就在这一刻,印象中一直灰暗的天空好像落下一道光来,之后云销雨霁,朗日当空,原本灰暗的世界瞬间有了色彩。 如身在美梦,如脚踩云端。 直到大婚那天,看着门窗上贴着的大红喜字,牵着那身着凤冠霞帔的人的手拜了天地后。 高小满的魂才真正落到地上,一颗心中瞬间踏实了。 那日他喝完交杯酒后什么也不说,只痴痴的盯着成曦,红着眼睛抱着她,哭了一晚上。 但是她喜欢自己什么呢? 成婚后的很多天,高闲总是时不时的想起这个问题,除了酿酒自己似乎也没有什么拿的出手的了。 他这样想着,越发的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酿酒上。 他没念过书,到十五岁时才学的写字,自然也说不出什么漂亮的话,他能尝的出酒的好坏,却说不出具体好在哪里。 只两个词,「好」与「不好」。 但你若问他具体好在哪里,他却又说不出来了,只有几个含煳的词句,除了他本人约莫没多少人听得懂。 所以当他同成曦来到镇子上,听着曾氿在酒楼里妙语连珠的说着什么「回甘」「醇厚」「清冽」等词时,他心中有一种豁然开朗之感。 那日天气正好,曾氿站在柜檯前,侃侃而谈,落落大方,靛蓝锦袍更衬得他肤色白皙,面如冠玉,真真是个神仙般的人物。 高小满隔着人群看他,心中生出些羡慕来。 这种羡慕几乎贯穿了他的半生,哪怕曾氿死了,这种情感也未完全消失,只是混杂着妒忌和尚未完全消散的恨意,日日夜夜折磨着他。 他不敢深想,一旦深想便会忍不住想到成曦,想到那个问题。 她为什么要嫁给曾氿? 她又为什么喜欢我? 高小满打从心底是觉得自己配不上成曦的,那日他去成家提亲,连他自己也不觉的会成功,所以哪怕他已经同成曦成亲很久了,他也仍旧是觉得这是一场梦。 所以他也曾暗暗学着曾氿的做派,只是画虎不成反类犬。 那日成曦见到他强学别人的样子时忍不住笑了起来。 高小满觉得有点委屈,一把脱下了身上了绫罗绸缎,再不穿了,只是这件事他却记了很久。 自那之后,他总是暗暗的同曾氿较劲,总觉得自己应当再优秀一点,也许变成曾氿那样就能配得上成曦了。 所以那日曾氿要同他结拜的时候他也没想太多,一口答应了。 心中还有几分高兴。 毕竟妒忌归妒忌,当时的曾氿温文尔雅,待人接物进退有度,很难不叫人喜欢。 那时他是没有什么防人之心不可无的心思的,甚至因为心中「想藉此机会向曾氿学习如何待人接物的」想法而觉得有几分抱歉——毕竟自己不是成心想同他结拜。 所以每次曾氿向他要酒方的时候他总是给的十分爽快,一来是为了补偿,而来他的确对这些并不放在心上。 他放在心上的只有成曦。 但是最后为什么会变成那样呢? 高闲攥紧了自己的手,手上蹦出道道青筋。 成曦嫁给了曾氿、嫁给了他的仇人、嫁给了他曾暗自嫉妒的对象…… 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那段时间一直支撑着他走过的支柱轰然倒塌。 第120页 他仿佛又成了那个无家可归的小乞丐,他坐在阴影中,脑海中只有一个问题在不断翻滚。 为什么? 成曦……为什么要嫁给曾氿? 成曦喜欢他? 不,成曦喜欢我,这是她亲口说的。 但是她若是不喜欢曾氿,又为什么要嫁给他呢…… 她可是从来不会委屈自己的人。 是了…… 也许只是不喜欢我了…… 高小满心中乱糟糟的,心中仿佛有两个小人展开了拉锯战,他在肯定与否定之间反覆折腾,只觉得每想一下心上便又多了一道血淋淋的伤口。 面前顾惜朝淡定的喝着茶,高闲盯着他,哑着嗓子,松了口。 「拿纸笔来。」 此时的他蜷缩在墙角,双眸兇狠,困兽一般。 顾惜朝垂眸看着他,眼中突然流露出一丝怜悯来。 高闲的身上又多年以前那个刚出青楼的顾惜朝的影子,所以在顾惜朝看来,他的心思其实很好猜。 只是二者毕竟有不同,自备归自卑,顾惜朝此人,可是相当的恃才傲物,但也正是因为如此,怀才不遇时也显得分外不甘。 只是眼前这人,一辈子为了另一个人而活着,活到现在活成了行尸走肉,为了一个在顾惜朝看来相当简单的问题,活生生把自己困了十来年。 纸笔拿来了,顾惜朝接过写好的东西看了一眼,放回了怀中。 「你这么干脆,就不怕我反悔?」 高闲没说话,抿唇看着顾惜朝。 这显然是没想过这个可能啊…… 顾惜朝挑眉,觉得这人脑子一根筋却偏偏相当爱钻牛角尖。 他是真的想过直接一走了之的,但是他是个重信重诺的人,许再加上高闲身上那点他多年前的影子,顾惜朝难得耐心问道:「你想要听到一个什么样的答案?」 高闲皱起了眉。 「成曦不会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对不对?那么她既然嫁给了曾氿,那就定然是喜欢他。」 「你胡说!」 高闲挣扎起来,身上的锁链哗哗作响。 「诶——别这么激动嘛,」顾惜朝示意门外的衙役将得来的药方拿给等在大牢门口的楚留香,「你不会连最简单的这点都想不到,之所以一直在这个问题钻牛角尖,不过是不愿意承认罢了,因为一旦承认了,你的过去一切就都成了个笑话,似乎就连活在这世上干什么都不知道了。」 「你闭嘴!」 高闲更激动了。 「那么你从成曦的角度想想,在她眼里你当时已经死了,她一个寡妇,又不会酿酒,撑不起你的酒铺,肯定要曾氿帮衬,而曾氿又向来是会说话的,说不定对成曦也是早就存了那份心思,成曦识不破他的真面目,在曾氿的刻意接近之下答应了很正常。」 家高闲仍旧一脸愤愤。 顾惜朝接着道:「在我看来,即便最后她嫁给了曾氿,心中也是念着你的。她一个寡妇,独自一人虽然少不了流言蜚语但是也可以生活下去,她大可以去干一些自己擅长的事情,女红、开客栈,可偏偏半点酿酒不会,却偏要将你们的铺子继续经营下去,嫁给曾氿也未尝不是抱着这个目的,为的什么?还不是因为那是你的心血。」 「可是那些东西我根本就不在乎。」 高闲终于冷静下来,哑着嗓子道。 「我在乎,」顾惜朝站起了身,理了理自己的衣领,「人活一世,能攥在手里的就尽量攥在手里,所作所为均是为己,而不是将喜怒哀乐尽皆繫于一人。」 高闲闻言怔住了,愣愣的看着面前杂乱的枯草,连顾惜朝是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椅子挪动的声音响起,紧接着便是落锁的「啪嗒」声,因为受伤而略显虚浮的脚步逐渐离去,顾惜朝走了,牢内很快陷入了一片寂静。 隔壁。 虞泽微垂的脑袋抬了起来,一双眼睛寒光熠熠。 他压低了帽檐,皂靴扣在地上的声音响起。 一声一声,迴荡在空旷的牢房内。 「老李,」他压低了声音,一只手紧了紧腰侧的弯刀,另一只手抚上了牢头的肩膀。 「我不姓李。」 牢头整理着腰间的一串串钥匙,头也不抬,突然,他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待要转过头去的时候却脖间一痛,随后眼前袭来一阵一阵的黑。 最后映入眼底的是那一双墨绿的眼眸,低垂着眼,不带感情的说道:「哦,那是我记错了,你好好睡一觉吧。」 人体倒在地上,发出「啪」的一声闷响。 几十米远的老门外,楚留香拜别了顾惜朝,马不停蹄的往宅子里赶。 还顺道赶在了关店的最后一刻,从李家大嫂那儿买了袋糖炒栗子,捂在怀中散着热意。 虞泽报仇心切,却平白让他憋了一个下午,总要买点什么赔罪。 然而当他回到宅子的时候,脸上的笑容却凝固住了。 院子里十分的不寻常,空无一人,安静的诡异。 他心中警铃大作,三步并做两步跑到了虞泽房中。 没人。 他又去找小七,却发现小七、澄观、苗淼三人被打晕捆在了一处。 楚留香额上淌下一滴冷汗,一瞬间无数想法在脑海中略过。 发生什么了? 第121页 为什么不见虞泽的身影? 他是不是出事了? 莫非是敌人声东击西趁机攻击了这儿? 楚留香心中乱糟糟的,后悔如海浪般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强自稳定住心神,上前一步,想要仔细查看。 却发现在绳子间夹着一张字条。 拿下,上面写着: 提刀杀人,香帅勿念。 嗯,虞泽的字,虞泽的口吻。 楚留香黑了脸,那张纸条被他捏成了一团。 还挺贴心。 楚留香怒极反笑,离去的时候怒气沖沖,秋风拂过,衣衫在身后烈烈飞舞,气势逼人。 作者有话要说:虞泽药丸 第65章 李燕如 而与此同时, 神侯府大牢内。 虞泽打开了紧闭的牢门,手中刀锋雪亮, 印着泠泠月光。 他没有放轻脚步, 皂靴踩在干枯的茅草上吱嘎作响。 像是阴间的催命符。 一只老鼠绕着他吱吱乱跑,虞泽眼睛一瞥, 直接抬脚踩死了它, 老鼠发出一声尖而细的哀鸣, 再无声响。 虞泽继续往前走着, 鞋底的血迹染红了地上的茅草, 最后停在高闲面前。 刀锋森寒, 于斜照进来的月光下倒映出了高闲的面容。 此时那柄刀离高闲实在是太近了, 近到只要虞泽稍一抬手, 便可以让高闲身首分离。 「你终于来了。」 高闲睁开眼, 不见之前的激动, 一双眼睛黑沉沉的, 平静中仿佛透着一丝死寂。 「当时只要那枚飞刀偏一点, 我便可以去见她了。」 高闲盯着地上的枯草, 眼神空茫,但是随后他又转过头, 盯着虞泽的眼睛, 问道:「你看着很眼熟,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 「你为什么杀我爹娘?」 虞泽压着嗓子,神色冰冷。 「你爹娘?」 不知为什么,高闲的话突然多了起来, 他眯眼看着虞泽,像是想起了什么。 「我记起来了,你爹娘真是我见过最有骨气的人了。」 他淡淡道。 「那日我用蓝翅虫咬了他一个时辰,他什么也不说,直到我把虫子餵进你娘嘴里,他才开口……」 高闲止住了话语,脖间一柄雪亮弯刀。 高闲盯着它,脸上竟露出一丝笑来。 「其实那日你也应该死的,只是你不在家,逃过了一劫。」 高闲抬起了脖子。 「要怪,就怪你爹爱管闲事,拿了不该拿的东西。」 「什么?」 虞泽手下用力,弯刀逼近,他得搞清楚,得把一切都搞清楚,然后找出更此事有关的所有人,挨个算帐! 「是……」 高闲刚要开口说话,却突然面色一变。 下一刻,牢房内突然腾起了一片烟雾。 虞泽一手捂住口鼻,另一只手急忙上前想要抓住高闲,却抓了个空。 白茫茫一片中,突然有一声轻笑响于他的耳旁,吐出的热气喷洒在耳廓,虞泽一惊,立刻转头看去,却只看到了一个飘然离去的、模煳的身影。 在逐渐消散的白雾之中,虞泽看到了一双丹凤眼,眼尾狭长且上挑,正自上而下看着他,透露出一股嘲弄。 挑衅。 虞泽瞳孔骤缩,几乎咬碎一口银牙,身上的伤口在隐隐作痛,他掏出之前从江芙那里偷来的止痛药,一把塞进嘴里,粉末状的药散,吞下去宛如刀割一般。 虞泽不管,挥出一刀短暂破开迷雾之后,就顺着那隐约的身影一路追了出去。 李魏西背着高闲奔跑着,神侯府有三座地牢,高闲关的便是最第三座,这座地牢专门关押重犯,相比其他的两座要空旷很多,但是也难出的多,这不仅仅包括那道需要三把钥匙才能打开的玄铁大门,还包括了其中复杂的如同迷宫一般的道路。 犯人被压入这儿的的时候都被封了五感,若没有见过地图,要想从这儿出去简直难如登天。 按理说这样复杂的道路是很容易甩开人的,可偏生虞泽像是紧盯着猎物的饿狼一般,紧紧咬住他们,无论如何都甩不脱。 「这人是什么来头,怎么这么缠人?」 李魏西回忆着之前看过的地图,左转闪到了一面墙后,然而很快,虞泽便再次出现在了他们的视野中。 两人离的不远,但也绝对不近。 明明是看不清脸的距离,但是不知怎的,李魏西似乎能从那紧追不放的身影中看到那双惊鸿一瞥的绿眸。 里面黑沉沉的,沉淀着极其浓厚且纯粹的杀意,紧紧的盯着你不放。 ——那种感觉宛如被毒蛇盯上一般,让人嵴背生寒。 李魏西被这种目光看的不寒而慄。 他有预感,倘若现在不解决掉这人,以后一定甩不脱他。 「他是虞泽。」 就在这时,高闲幽幽的开口了。 「谁?」 李魏西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 「他爹是虞肃清。」 「虞肃清?!那他不是应该已经死了吗?」 说罢李魏西顿了顿,抓着高闲的手紧了紧,手背上蹦出了几条青筋。 「高闲,你心软了?」 他淡淡道,瞥向高闲的眼中冷冷的。 「我没有,」高闲淡淡道,「我亲眼看着他被人活活打了一个时辰,浑身上下没一处好地方,他当时伤的比当年的我还要重,按理说是活不下来才对……但是好像有人把他救了……」 第122页 「那正好,那便趁此机会将他一併杀了吧。」 李魏西沉下声音,看了一眼高闲,终究是没有再追究。 「你现在带着我,怕是不方便。「 「我哥来了。」 李魏西一句话便堵住了高闲的嘴。 「他来了?」 高闲顿了好一会儿,古井一般的脸上,难得出现一丝惊疑不定。 「续剑闭关出来了?」 「不是续剑。」 李魏西突然显的有点生气。 此时他一个闪身走出了大牢,迅速拔下了插在一旁的三把钥匙。 铁门缓缓下降,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李魏西看着疾驰而来的虞泽,漆黑的眼眸在月下泛着冷光。 他勾起一抹笑。冷眼看着那逐渐下落的铁门。 想着里面那人是不是能如此好运,被关在里面,好从阎王爷那儿再偷几天来。 铁门只剩下一人宽的缝隙了,李魏西眼中露出一抹遗憾,却在下一刻,漆黑的门下突然伸出一只手来。 接着是肩膀,头髮,然后再是那双墨绿的眼睛。 果然,如想像中那样,冷的像是一块无机质的石头。 于是李魏西笑了,口中剩余的半句话吐露而出,带着股傲然。 「他是剑魁。」 说罢,他足尖一点,朝旁退了出去。 与此同时,一把幽蓝的剑突然从旁刺了过来。 剑身细长,剑锋处泛着幽幽蓝光。 虞泽不由的睁大了眼睛,攀住铁门上不知是谁劫狱而造成的一个凹陷用力向上一翻,双腿趁机在铁门上一蹬,便如燕子般在上空翻了过去,轻飘飘落到了地上。 眼前站着一个人,黑衣黑髮,猿臂蜂腰,头上戴着斗笠,将他的面容遮的严严实实。 但是认出他本就不用靠脸。 虞泽直勾勾的盯着他手中的那把剑,脸上神色惊疑不定。 江湖上各式各样的剑有很多,但是这种式样的却只有一把。 ——拓雪。 剑身雪白,剑锋幽蓝。 剑乃利器,为了防止保证其韧性、强度,向来是由一整块金属所打造。 唯独这把剑,由两种金属拼接而成,天衣无缝,且极其坚韧。 ——江湖上只有一个人用这样的剑。 但是这个人却已经死了八年了。 而虞泽在六年前,意外为他报了仇。 「李燕如?」 虞泽试探的出声,双眸一错不错的盯着他。 万梅山庄有西门吹雪,塞北的流星山庄内也有着李燕如,两人同样习剑,同样年少成名,一个在十四岁时杀了大盗阎朝,一个在十四岁时端了西风寨。 彼时叶孤城尚在白云城内,声名不显。 江湖上就经常拿这两人做比,西门吹雪和李燕如犹如江湖上空的两个星星,光辉耀眼,一个光芒盛了,另一个就势必黯淡,此消彼长。 随着时间推移,这两颗星星日益光亮。 几乎全江湖的人都以为他们二人迟早会有一战。 他们盼望着,然而光亮还未到达顶峰,其中一颗便突兀的化为了流星,恆久的坠落了下去。 便连在天空划过的最后一道光都带着些许血色。 李燕如死了。 「黑袍僧」无空来寻他父亲的仇,下毒毒翻了一群人后,掳走了他的弟弟想要来做药人,李燕如去寻,却再没回来。 盛极一时的流星山庄真的如同流星一般,转瞬即逝,除了曾经的盛名之外,便只是给江湖大大小小的故事中增添了一个残酷、但却并不那么新奇的故事罢了。 满门被灭,无人復仇。 所以众人提到之后,多是唏嘘。 江湖人同样喜欢惊险刺激的故事,像流星山庄这般的,不消多久便会弥散在歷史的长河中。 然而如今,这个故事的主人却回来了。 虞泽不敢肯定,毕竟也许有人捡到了这把剑也说不定。 但是刚刚那一剑实在太过惊艷,虞泽侥倖躲过,但是以如今的身体条件,却并没有把握能接下第二招。 江湖中用剑的人多如牛毛,但是真正扬名的却不多。 他没见过西门吹雪,不知道他的剑术如何,但是眼前这人,剑术在虞泽平生见过的人里,足以排的上前三。 漆黑的冷夜唯有风在唿啸。 那人站在原地,不言,不语,沉默的好似一座雕像。 然而下一刻,他突然动了,一阵风吹来,捲起几片落叶。 但是那人比风更快。 如疾风。 似闪电。 转瞬之间便迫近眼前,幽蓝的剑尖寒光凛凛,距离虞泽的鼻尖几乎不到一寸。 身上的伤似乎让他的反应也变的迟钝了。 大脑疯狂的发出警报。 但是浑身的肌肉却在犹疑一瞬后才做出反应,身上的伤口裂了开来,渗出丝丝缕缕的血液,剑尖险而又险的擦过他的脸颊,在上面留下了一道血痕。 鲜血的味道争先恐后的往他鼻尖里钻去。 虞泽伸手抹去脸上的血迹,残余的血液被抹了开来,粘在他冷白的脸上。 虞泽看着眼前之人,突然扬唇笑了,脸上的血迹也随之一动,像是染了血的白玉观音。 月光下。 有种危险的美感。 第123页 第66章 死亡 「一年前虽然是接了任务, 但是我好歹也杀掉了那个黑袍僧,多少算是你的恩人, 你就是这么报答恩人的?」 虞泽闪身躲过, 一副跟人闲聊的语气。 若是平日里,他还有心情同面前这人打上一打。 但是如今…… 他一边打量着眼前的人, 一边分心看了不远处的李魏西和高闲一眼。 眼中显出几分焦躁和暴虐。 此时两人已经跑出一段距离了, 若是再不追, 今后要找, 便是难上加难。 等了十年, 咬牙忍了十年, 愧疚挤压的情绪在心中沸腾, 平息, 继续沸腾, 一点一点积满了整个心脏, 只需轻轻一刀便能汹涌而出。 虞泽需要一个宣洩口。 不仅是为了他父母, 也是为了他自己。 他大可以等着楚留香将胜利的消息带给他。 但是他等不了。 十年来, 他曾无数次想起父母死的那天, 尸体、鲜血、喧闹的人群、不怀好意的目光,以及红的宛如鲜血的晚霞。 随着时间流逝, 周围的景色早就扭曲成一片血红, 只有院落正中的两句尸体,依然清晰。 时至今日,虞泽仍然可以清楚的记起那两具尸体的模样。 清白的、湿透的、了无生趣的,而近几日这幅景象又多了一点东西。 ——那便是蠕动的从口中爬出来的蓝翅虫。 虞泽总是忍不住想, 若那日他去找虞肃清会怎么样? 但是没有结果。 于是他又忍不住责怪起这种无能来,仇恨与自责像一根绳子,跌跌撞撞的牵着他在黑暗中踽踽独行。 有时他又会想到更深远的地方去。 如果我是个正常孩子会怎样? 如果虞肃清和吾日耶提压根就没有生下他会怎样? 虞泽这样想着,任由利器隔开伤口,喷溅的鲜血,身上的疼痛,似乎在提醒着他自身的存在,又像是在洗刷他身上的罪孽。 当鲜血滴落的时候,面对午夜梦回时的血红景象,他竟然久违的感到了一阵轻松。 如此这般,随着时间滚滚流逝,他身上的伤痕也越来越多。 他思索着、憎恨着,自我折磨着,无数加诸与他身上的压力、情绪,外来的、自身的,如同丝线将他牢牢缠缚,而线的另一头,则牢牢握在一个黑影手里。 而如今,这个黑影,终于有了个具体的样子。 高闲…… 虞泽看着那逃窜的人影,喃喃道。 手中的刀越握越紧,墨绿的眼中似乎泛上了一抹血色。 他想杀他。 想了很久。 他想与他之间有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 也想了很久。 而如今这个机会来到了他面前,却如流沙一般眼见着就要悄然流逝。 虞泽看着距离他只有一步之遥,却又似乎远在天边的那人,突然咧开一个笑容,眼中闪出一抹狠厉来。 高闲, 今日绝不能逃! 锵! 刀剑相撞的声音响于耳畔。 虞泽额上爆出道道青筋,他咬牙看着眼前那人,笑道;「你这人莫不是个木头吗?当年名满天下的李燕如如今这么成了一只汪汪叫绕着人打转的狗了?」 眼前之人的手很稳,没有丝毫动摇。 虞泽在心里「啧」了一声,转瞬脸上又挂上了笑容,只是配合着他手上与额头的青筋,显得有那么几分狰狞。 「杀手向来只求结果,是不怎么讲究过程的。」 黑衣人手上用力将他挥了出,虞泽拿刀剑在地上一点,接着便借力整个人腾空而起,右腿狠狠的踢向他的头颅。 「我虽不怎么喜欢用毒,但是如今情况特殊,我也不得不用了。」 黑衣人后仰躲过,继续挥剑向虞泽刺去。 那剑仍然刺的又快又狠。 但是那黑衣下的肌肉分明绷紧了几分。 虞泽见状忍不住咧了咧嘴,他突然伏下身子,整个人几乎贴在地面上,接着如同一条蛇般,蹿了过去,攀上了黑衣人的大腿。 刺过来的剑尖挑散了他的髮带,捲曲的黑髮顿时散了开来。 月光照到那双眼睛里,里面仿佛又一汪青绿的湖水在流动。 斗笠上的黑纱被微风拂起,于是那抹绿泄了一点出来,又转瞬消逝。 此时虞泽一只手撑住黑衣人的大腿,另一只手抓住他的腰带,脸颊微微仰着,同他凑得极近。 黑衣人同他隔着一层黑纱,只见眼前之人笑的又狠又坏。 如同黑白默片一般,虞泽的嘴动了动,接着才有声音顺着空气传来。 「在这么多下毒手法中,唯有藏在嘴巴里的毒不易被发现,也更容易猝不及防的得逞。」 「虽然这么做有点对不起某人,不过情况危急,迫不得已。」 「我就不信你斗笠之下还带着面具!」 说罢虞泽左手狠狠朝他的斗笠打去。 黑衣人一惊,立刻偏头躲过,同时伸手想要将虞泽推开。 此时二人凑的极近,即便黑衣人躲避及时,虞泽的唇也会蹭到他的脸,但是料想之中柔软的触感并没有传来,反倒是有什么冰凉锐利的东西贴着他的耳朵直直飞了出去。 黑衣人斗笠之下的眼睛瞬间睁大了,他勐地扭头看去,只见一把弯刀留下一道银色的痕迹,势不可挡的直直朝李魏西和高闲刺去。 第124页 他回身想救,但是已经晚了。 虞泽一把抓住了他伸出来欲要推他的手,将他拉到后面。 同时趁他维持不住平衡微微矮下身子的时候,一把撑住他的肩,借力跳了上去,双腿狠狠踩在他的头上,一蹬,便如离弦的箭一般直直朝高闲窜了过去。 墨绿的眼睛死死的盯着他,如同盯着猎物一般,势在必得。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信心满满的李魏西没有想到虞泽会来这招,反应过来时弯刀已经逼至眼前。 他背着高闲,猝不及防之下只能急急转过身来,松手将高闲扔到地上,下一刻,闪着寒光的弯刀便刺入了他的腹部。 噗嗤一声。 刀刃入肉的声音在黑夜中格外清楚。 李魏西捂着伤口弯腰倒到了地上,鲜血滴滴答答的流了下来。 弯刀先至。 罗剎紧随。 虞泽如一只大雁般自他身后掠过。 他拆下松松垮垮挂在他头上的髮带,在手中环了一个圈后便狠狠的套在了背对着他正欲起身的高闲脖子上。 他的整个人坐在高闲的腰上,用尽全力压制着他的挣扎,抓着髮带的手越收越紧,高闲的上半身顺着他的力道向后仰去,面色青紫,如同一条濒死的鱼一般困难的喘着气,一双手疯狂的抓挠着脖间的髮带。 虞泽手中暴起道道青筋,髮带深深地陷入肉里,几乎可以听到颈骨在其间的哀鸣。 「你到底——为什么杀我的父母!」 「说!」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虞泽并不着急,李魏西之前说的那几句话他不是没听到,他再赌,赌李魏西的哥哥是不是会先救他弟弟的命。 当然如果不是也不要紧,虞泽有充足的时间扭断身下之人的脖子。 高闲嘴里发出了含煳不清的声音。 虞泽蹙眉,凑过去细听。 「剑魁……背叛……证据……」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 虞泽不满的皱了下眉,双手环到了他脖子上,凑过去,一双眸子在月下泛着冷光,他盯着他,极其认真的说道:「我是真的不甘心……让你这么轻易就死去。」 说罢只听清脆的一声,高闲整个人一颤,抓挠髮带的手便软了下去,整个人无力的倒到了地上,宛如一摊烂泥。 所有的声音都离他远去。 他看着天上的月亮,徒劳的伸出手去。 若是再过几个时辰,天光大亮,这儿便会洒下一道晨曦。 像是她衣裙上明黄的色彩。 但是他等不到了。 无论如何……也等不到了…… 黑暗逐渐袭来。 高闲突然想到了很久以前。 那日是个好天气,阳光暖暖的撒下来,透过麻线之间的空隙,高闲微微睁开自己被血煳住了的眼睛,只觉得眼前点点金光闪烁。 他被装在麻袋里,被人拖着随手扔进了密林深处。 他本该死的,这么重的伤当然是活不下去来的,但是当他的意识逐渐涣散的时候,有脚步声传来,一个声音在他头顶响起。 「咦?这人还活着?」 再睁眼时,他见到了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年轻公子,而在他身旁,则站着一个沉默寡言的男人。 那位公子医术高超,花了一年治好了他的伤,高闲不知道自己身上有什么是值得图谋的,但还是心存感激。 一年后,他拜别了那位公子,想去找成曦,但是一切早已天翻地覆。 成曦嫁给了曾氿,这个消息宛如一棒狠狠砸在他的头上。 砸的他整个人都神思恍惚起来。 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眼前已是成曦盈满泪水的双眼。 那日,他不做他想,直接跟着曾氿到偏僻处杀了他。 接着便马不停蹄的去找成曦,他那时想的很天真,只觉得只要杀了自己的仇人一切便能回到正轨,只要换个地方,他和成曦还能继续生活下去。 幸福的。 美满的。 就像之前那样。 但是一切早就已经回不去了。 成曦早上刚得知曾氿的死讯,下午便见到了「死而復生」的高小满,猝不及防从他口中得到了当年的真相。 何其荒谬! 何其残忍! 成曦攥紧了捂住腹部的手,那儿孕育着一个两个月的小生命。 然而……然而…… 成曦不言,不语,她的脸上一片空白,眼中却突然落下两行泪来。 成曦死了。 死在高小满面前,额头的血液染红的边上的柳树。 高小满呆呆的站在那儿,一瞬间,铺天盖地的黑暗将他淹没,浓重的悲伤笼罩着他,但是同时还有一种巨大的空虚感传来。 他一动不动,仿佛被抽走了灵魂,生命转瞬没了意义。 然而就在这时,无边的黑暗中突然有人递过来一根柳枝。 那位公子出现了。 苍白的脸,瘦弱的身躯,毫无血色的嘴唇微微勾起。 他看着他,问道:「你现在可有要去的地方?」 高小满迟缓的,摇了摇头。 「既然无处可去,那便跟着我吧。」 「跟着你?我什么也不会……」 「不会可以学呀。」 男人抿唇,露出了一抹青涩的笑容。 第125页 「你跟我走,换个名字,拥抱一个新的人生,高小满已经死在了一年前,不会有人知道这一切。「 高小满仍旧沉默着,像一根木头桩子。 男人再次开口了,仍旧是青涩的笑容,但是语气中却带着一丝不容置喙的强硬。 「你跟着我吧,我给你取个好一点的名字,叫高闲,如何?就叫高闲吧。」 高闲的眼珠子动了一动,那永远沉默的侍卫把他带到了男人身边,仿佛牵着一个失了魂魄的躯壳,离去了。 良久,那躯壳突然开口了,声音沙哑艰涩。 「你需要我帮你做什么?酿酒……我绝对不会再干了……」 「我想要……你帮我制毒。」 男人转过头来,露出一张清秀的脸。 「你很聪明,一定能学会的,对吧,高闲?」 那双眼睛很黑,即便在太阳光下,也漆黑的如同黑曜石般,高闲看着那双眼中倒印着的自己的影子,缓缓的,点了下头。 那个沉默的男人带着他,处理干净了所有高小满留下的痕迹,包括万安寺的那一场大火。 存放在刑部的「高小满失踪案」的卷宗他没有动,毕竟那是高小满的死亡证明。 但是高闲还是央求他帮他处理了。 因为他……无论如何都不想看到成曦曾氿这两个名字写在一起。 为什么要酿酒? 因为想要配的上成曦。 为什么要学制毒? 因为公子需要。 如果让你自己选呢? 高闲发现自己没有答案。 酿酒自己有天赋,曾经也是喜欢的,但是一旦失了成曦,那点喜欢却好似转瞬褪去了色彩。 至于制毒…… 不过是为了公子,为了证明自己的……存在罢了。 他想起了顾惜朝的脸。 明明没什么表情,却透着股傲然。 真好啊…… 高闲想着,忽然觉得自己果然一事无成。 高小满的人生宛如菟丝花。 而高闲的人生…… 口口声声说要与过去割裂,但是即便擦去了所有高小满的痕迹,自己还是不能与那个名字告别。 所以他将苍梧留在身边,明明这么做引人怀疑,却还是一怒之下杀了她,选择用极其麻烦的方法来掩埋她的死亡。 因为成曦。 因为高小满爱着成曦,他永远不能,看着成曦背叛自己,哪怕那两人只有七分相像,哪怕那两人性格截然不同。 高闲的思绪逐渐沉了下去,沉向了无边的黑暗。 哪怕过了十年,高小满还是那个高小满。 自卑、敏感、平庸、偏执。 没有丝毫长进。 永远如同一朵菟丝花般攀援在别人身上。 风一吹便化为尘泥,无数双脚自上面踩过,他随着人们的脚步四散开去。 永远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作者有话要说:香帅还有两分钟到达战场 第67章 暖融 他死了…… 感受着手下虽然温热但却并无脉搏跳动的尸体。 虞泽一时间呆呆的里在了哪里, 仿佛有一种不真实感,轻飘飘的。 执着了十年的东西就随着那么清脆的一声骨骼脆响, 彻底消散了开去。 不比掰断一根黄瓜更容易。 他双眸盯着地上了无生息的高闲, 嘴角的肌肉动了动,捂住脸低低的笑了起来。 他越笑越大声, 索性躺在了地上, 右手覆在眼睛上, 嘴巴咧着, 胸腔不断的震动。 一股前所未有的狂喜与轻松顷刻间席捲了他。 一旁是急急赶来的黑衣人, 手中的剑刃还散着寒芒。 虞泽却毫不在意这些, 受了伤的身体松懈之后, 剧痛转瞬间牵扯了所有的神经, 让他连抬腿的力气都没有, 但是心中的狂喜却几乎浸润了每个细胞。 一时如在天堂, 一时身在地狱。 在一旁给李魏西包扎好的黑衣人突然动了。 虞泽警觉的看过去, 脸上却还留存着三分笑意。 「再不治的话, 你的弟弟就要死了。」 虞泽眯着眼睛, 懒洋洋的说道。 之前虞泽的那一脚扫落了他头上的的斗笠,此时他背对着虞泽, 抱着李魏西站起来, 乌黑的发落在后背。 虞泽看着他,突然有点好奇他的长相。 黑衣人转过来。 露出了…… 一张面具。 哈? 虞泽表情扭曲了,他着重看了看面具的口部,发现面具做的相当严实, 完全不考虑吃饭的需要,除了眼睛之外,其他地方基本都是被封死的。 这就算真的亲上去也亲不到啊! 「所以你躲什么?」 虞泽盯着他的嘴,脱口而出。 因为带着面具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但是能明显感觉到黑衣人抱着李魏西的手收紧了。 估计那面具之下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儿去。 「轻浮之人。」 他沉声道,一双眼睛宛如利剑,直直射向虞泽。 楚留香正是这个时候来的,身后跟着听到动静赶来的神侯府一行人。 他耳力好,那四个字自然一字不差的落入了他耳中。 于是急急向虞泽跑去的身形顿了顿。 那厢的黑衣人听到了动静,转过头深深看了他们一眼,便足尖一点带着李魏西迅速离去。 第126页 神侯府的人立刻追了过去。 与茫茫夜色间,几个起落便没了人影。 所以当楚留香跑到虞泽身前的时候,偌大的场地上,除了零星几个留下打扫的,就几乎止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楚留香看着面前满脸苍白,但是仍旧笑着的人,缓缓的蹲了下去。 鲜血,还有浓的如墨一般的黑色,似乎这两样东西永远与虞泽分不开。 两日前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 楚留香最为害怕的场景总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在他面前出现。 不过好在,眼前这人虽然面色苍白、一动不动,但却是鲜活的,带着生气的的。 那双眼睛也是泛着柔和的光芒,不想死人的眼睛,如一摊死水般——黯淡,死寂。 太好了。 有个声音在心中这么说着。 但是即便如此,他的心中仍旧满是怒火。 这种怒火自他见到那张字条后便越烧越旺——混杂着对眼前这个小混蛋的担忧。 哪怕看到了面前虽然谈不上多好,但是性命仍在的人,这种怒火也没有消下去几分,反而应着那人脸上轻飘飘的、毫不在意的笑容更加高涨。 这种怒火集中体现在楚留香的脸上。 原本带笑的眼睛不见丝毫笑意。 他蹲下,沉着一张脸,死死的盯着虞泽。 完蛋。 虞泽心中划过了这两个字,脸上的笑容顿时讨好几分。 「楚留香,」他费尽的翻了个身,抱住了楚留香的手,脸埋进了袖子里,闷声道:「这次是我的错,没有下次了,以后绝对不这样了。」 楚留香没有说话,仍旧定定的看着他。 虞泽抬眸偷偷往上看去,觉得这下真的要遭,于是挣扎的想要起身。 楚留香见状眉毛一皱,立刻托住了他,也说出了自见面以来的第一句话。 「你给我安分点!」 声音低低的,像是野兽喉间的低吼。 虞泽蹭了蹭那颤动的喉结,又抬起头,讨好的亲了亲他的唇。 楚留香瞬间感受到了一股血腥味,感受着手下的衣服的黏腻,他的神色更不悦了。 于是虞泽咽了口口水,神色一变,显的更虚弱了。 「楚留香我疼死了,你先带我去找江芙吧。」 楚留香压根不吃这套。 他先是点了几处穴道给虞泽止了血,接着打横抱起了他,一张俊脸在月光下难得露出了一抹冷笑。 「治伤肯定是要治的。」 『只是虞泽,那句』轻浮之人『是什么意思。「 哦豁! 完蛋! 虞泽瞪圆了眼睛一脸惊讶的看着他,暗道这人的耳朵怎么怎么灵?不该听的全被听去了! 虞泽被楚留香那双隐含怒火的眼眸看的心虚,不自在的挪过了眼。 接着左看看,右看看。 脖子往后一仰。 相当果断的「晕」了过去。 而在他们离开后。 其中一个打扫的人从地上捡到了一块木牌。 「这是什么东西?」 他翻来覆去看看。 就在这时,身上有伤的顾惜朝姗姗来迟。 「给我看看。」 他伸出手道。 一块木牌被递到了他手里。 顾惜朝颠了颠,发现挺有分量。 接着翻过面,淡淡的月光下,木牌上龙飞凤舞的刻了三个字——无怅阁。 …… 鬼宅中昏黄的烛火亮成一片。 苗淼和小七双手叉腰,均一脸控诉的看着躺在床上赤着上身一脸苍白的某人。 澄观啃着苹果躲在小七身后,探出头来,朝着虞泽,小小的「噗」了一声。 很好,他也在生气。 江芙黑着脸,包扎的动作不见丝毫放轻。 她用力打了个蝴蝶结,疼的虞泽的表情都扭曲了。 接着她拍了拍楚留香的手,硬邦邦道:「翻身。」 楚留香相当听话,虞泽无法反抗。 因为江芙说道做到,说给他下药让他在床上躺一个月,就真的让下药让他在床上躺一个月。 此时虞泽除了脖子能转,其他的基本都动不了,当然最好也不要动。 所以即便此时因为江芙的公报私仇而疼的面色扭曲,虞泽唯一能做的也只有张嘴口吐芬芳。 然而刚吐出一个「你……」字,便见江芙轻飘飘的瞥了他一眼,抓着虞泽小腿的手修长白净一只,可在此时的虞泽眼里偏生像,长了利爪一样,蠢蠢欲动想把把他给撕碎。 于是虞泽瞬间闭嘴了。 不了不了,不作死了,毕竟身家性命还在别人手里。 他躺在床上,那眼睛偷偷的瞥向一旁的楚留香。 楚留香脸上的愠怒消退了不少,但依旧神色淡淡,一副完全不会阻止的样子。 糟了,这是真的生气了。 虞泽看着他,难得开始反思起自己。 「江芙啊,上药就不劳烦你了,让楚留香帮我吧。」 突然,他开口道。 「我也懒得帮你。」 江芙瞥了他一眼,但还是拉着楚留香叮嘱了几句,然后带着屋内另外几人走了出去。 很快,房间内就剩下了楚留香和虞泽二人。 楚留香还是不说话,收敛的怒气的脸看起来有点郁闷,还有点委屈。 第127页 一个快意恩仇的人是不该露出这种表情的。 而在无数的江湖传说,话本流言中,也从没说过名满天下的香帅会露出这个表情。 虞泽有点新奇,楚留香所有不显于大众的一面,似乎都被他看了个遍。 于是他突然认识到。 楚留香和香帅,并不完全对等。 就像虞泽和罗剎鬼。 后者是在这江湖上口口相传的一个符号。 而前者是作为一个有着喜怒哀乐怨憎惧的人。 虽然虞泽并不觉得自己拥有以上所有的情绪,但是不得不说,十年来,他的心像一个口袋,不断有人往里面放糖果,这段时间收到的尤其的多,多的快要装满了。 虞泽的心顿时软了下来。 若是换做三年前他一定对「心软」这个词嗤之以鼻。 但是如今他却只想把手搭在楚留香的手腕上,安抚的拍拍。 不过鑑于他此时动不了。 所以他只能用那双宝石一般的眸子看着他,轻声道:「楚留香。」 楚留香顿了顿,像是不想理他,但还是转过头来瞥了他一眼。 「你要记住你之前说的话,没有下次了。」 良久,楚留香道。 「身在江湖,血雨腥风是常事,尤其是你——这些我不管你,但是有些事不值得你拼上性命,哪怕做的是刀尖舔血的生意,也没见人上赶着送死的!」 「……楚留香,你好像我爹。」 「虞泽!」 虞泽忍不住低低的笑了起来,他发现自己似乎格外热衷于戏弄楚留香。 楚留香盯着他,眯起了眼睛,觉得自己之前的怀柔政策简直是大错特错,正想着要不要向江芙学习的时候,虞泽突然软下了语气。 「楚留香,」他道,「你放心,这真的是最后一次了,只是高闲,我实在忍不了他在这世上多活一刻……」 「而且他,只能由我来杀……」 虞泽从未如此详细的向别人讲过自己的事,而楚留香之前虽然在苗淼那儿听了一言半语,但是苗淼是听江芙说的,一笔带过,并不十分详细。 所以他听得很认真。 屋里烛光摇曳。 明明是深秋,但是这间房里却意外显的暖融融的。 「……文越他很好啊,之前爹爹告诫了我八年,对我耳提面命要我压抑自己,便连过年时杀猪宰羊也不让我看。还是头一次有人对我说,杀该杀之人,并非大奸大恶之事,只是杀手没了律法约束,就更要有大是大非的观念……「 说道这儿,虞泽突然撇了撇嘴。 「所以哪怕我开始跟文越学武,该看的一点没落下,他又不会教,直接扔了东西让我自己看,尽是些史书……还有各朝的律法,案件,干巴巴的……」 「这回事情完了,你一定要跟我回去,看看我爹娘,顺便让你见见文越这小老头——高闲说我爹拿了不该拿的,我总的回去看看……」 此时虞泽上半身的伤口已经上了药包扎好了,楚留香听这话的时候手正好摸到了虞泽的腰带上,于是心中勐的一跳,他面色不变,但是手却忍不住一个用力。 那腰带便轻飘飘的被他抽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在文越和虞肃清的联手下,虞泽的善恶观被塑造成了以下这个样子。 ——见到龙小云。 别人:他还是个孩子,罪不至死。 虞泽:卧槽这小孩心黑的很,必须死! 另外。。我高估我自己了,这文25万完结不了了,大概三十多万才可以(望天) 第68章 对垒 !!! 虞泽挂在嘴角的笑容一僵, 眼睛向下瞥去。 但是以他现在仰躺在床上的姿势,显然是看不到什么了, 于是他的笑容越发的缥缈, 连说话的声音都一阵阵的发虚。 「楚留香……你……」 楚留香见状眨了眨眼,笑了, 挥了挥手中的腰带, 好整以暇的看着虞泽。 「嗯, 抽了你的腰带, 怎么了?」 说罢他右手放到了虞泽的裤子边上, 手指一点一点。 「你大腿上好像也有伤吧, 我来给你上药, 怎么了?」 虞泽的笑容越发的僵硬了。 虽然之前亲楚留香亲的可勐, 但那是因为他存了坏心思, 想看看楚留香一脸无可奈何强自压抑的样子——他当然知道在那种情况下楚留香对他做不了什么, 所以撩人撩的肆无忌惮、大大方方。 看戏看的也相当畅快。 那夜楚留香面色绯红, 眸色暗沉, 像是墨玉笼着一团火, 于烛光下好看的紧。 虞泽端详着,觉得那火要烧的旺点才好看。 但是最好不要烧到自己。 但是如今…… 这火显然要爬到他身上了! 虞泽一个单身了二十三快二十四年的人, 人生履歷苍白的只是长长一张暗杀名单, 前十四年还被他的秀才老爹耳提面命「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全面往儒家公子方向发展,奈何后来长歪了, 但是即便如此,留下的那点影响还在。 所以他的淡定也就到亲吻为止了。 何况当初不同于今时,那时他虽然血流如注,但是手脚尚能动弹,不像现在。 脖子以下有知觉,但是软绵绵的完全不能动 。 而楚留香…… 第128页 现在哪怕一根手指都能制住他啊! 简而言之,虞泽现在相当没有安全感,这种感觉就像只穿着裤衩在勐兽遍布的丛林里裸奔,不安之中带着点淡淡的羞耻。 楚留香挑了挑眉,突然发现对付虞泽的一个很好的办法,于是他嘴角的笑容加深了,食指微弯勾住裤子的边,一点一点的拉了下去,着重欣赏虞泽的表情。 当连他的脖子都红了时候,一把拉下。 瞬间,虞泽脸上一片空白。 头一个反应。 ——好凉快。 虞泽的大腿上有着几道短短的刀疤,不深,但是因为他之前不要命的做法,好不容易长好了的伤口被撕裂了,血粘在皮肤上,映衬着他细白的肤色,刺眼的很。 楚留香忍不住皱起了眉毛,但是为了防止眼前这个小混蛋一而再再而三,还是出口警告道:「若是你之后再像今天这样,我就让江姑娘再给你下药,之后换药包扎,餵饭穿衣,都由我来帮你。伤没好就别想下床。」 江芙绝对干的出这种事。 他现在甚至怀疑这是不是这两人联起手来整他的。 虞泽面上一片空白,嘴角委屈的撇下,点了点头。 这表情,看着好像有谁欺负他似的。 楚留香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拉过一旁的被子盖住了他裸露在外的小腿,拿过一旁的布巾拧干,帮他擦起血迹来。 不过小小的包扎一个伤口当然不会出什么事,楚留香用布巾擦的血迹,用勺子的背面擦的药膏,从始至终几乎没碰到他的皮肤。 但是虞泽总觉的怪怪的,楚留香专注的视线仿若实体一般,轻轻扫过他的皮肤,明明离的不近,但是他甚至能感受到楚留香温热的气息。 暖暖的,痒痒的,让人忍不住泛起一阵鸡皮疙瘩。 若是他还能动,此时一定会不自觉的动动大腿,然后被楚留香一把按下。 但是现在他不能,所以只能侧着头打量着他,嘴唇微微抿起,忍不住开口打破了目前的静谧。 「楚留香,我躺的难受,你扶我起来。」 楚留香闻言立刻俯过身去,轻手轻脚将他扶起来,在身后垫了个软垫。 沾着药膏的手指擦过他的皮肤。 好了,这下真的碰到了。 虞泽想,看着楚留香又回过身去仔细帮他包扎,有心想要再说点什么,来打破这种让他略微不自在的场面,但是还未开口,楚留香便率先说话了。 「对了,那个黑衣人为什么……说你轻浮?「 楚留香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又把被子拉起来盖在虞泽身上,抬头问道。 他怎么还记得! 三个小人在虞泽脑海中敲锣打鼓,震的他冷汗频出。 不能说。 虞泽觉得自己要是真的说了的话之前担心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可能真的会成真。 所以他神色一变,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那个黑衣人我打不过,为了让他分心我就耍了点小花招,嗯……可能当时离的近了一点。」 楚留香不说话,只是盯着他,一双眼睛仿佛洞悉一切。 他没被人叫过轻浮,但是他知道什么情况下会被叫做轻浮。 于是他一只手伸进被子里,松松放上了虞泽的大腿,隔着一层纱布,但是热意还是源源不断的涌来。 温热的,宽大的! 此时的场景与那夜何其相似,只是双方立场颠倒,被好整以暇看着的成了虞泽自己。 楚留香发现这招真的很有用。 眼前的虞泽一脸不情愿的样子,支吾着开口了。 很简略,但是楚留香还是从中概括出了中心思想,于是他眼睛一眯,上下打量起了虞泽。 他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他想起了在沙漠时虞泽暴露身份的那一刻,那时候虞泽匕首抵着他的脖子,脸凑的极近,凌厉的容颜在月光下张扬又漂亮。 当时二人间的气氛宛如绷紧的弦,衬着外面的月色,却又带着一股恰到好处的暧昧。 但是加上这次…… 楚留香嘴角拉平,他似乎发现眼前这个人一旦上头就特别喜欢调戏别人。 这个习惯…… 当真一点也不好! 那厢虞泽见楚留香不说话,心虚的自己难得有点发憷,于是忍不住开口解释道:「我只是唬他,亲是不可能亲到的,他带着斗笠吶!再说了,他斗笠下还带着一张面具——也不知道图什么——连嘴角的口都没开,肯定不可能……唔!」 楚留香看着他慌乱的解释,神色越发的变幻莫测,最后决定身体力行。 二话不说直接亲了上来,长驱直入。 放在大腿上的手抓住了底下的皮肉,又伸了上来抚住了虞泽的脖颈,在上面轻轻揉捏着。 虞泽不喜欢这个姿势,因为这个姿势让他相当的被动,他的头高高的扬起,来不及吞咽的口水顺着下颚流下。 虞泽想要伸出舌尖扫过楚留香的上颚,就如当初所做的一般。 但是却在他探出舌尖的那一刻,楚留香稍稍抬头,同他拉开了距离。 「如果真的亲到,你要怎么亲?」 「这么亲?」 「还是这么亲?」 楚留香是真的有点生气了,每说一下,就吮吸一下虞泽的唇瓣,最后一句说完的时候,已经再次贴了上去。 第129页 「唔……」 「楚留香……你个混帐!」 虞泽逮住机会忍不住含煳的骂道,但是很快被楚留香压了下去, 两人之间你进我退,你攻我守,一个亲吻宛如双军对垒。 只不过楚留香占据天时地利人和,弄的虞泽相当被动,长矛频频探出,但是敌人已退至百里之外。 当敌人攻过来的时候,己方却只能勉力支撑。 两人之间的那根弦再次绷紧了,带着无与伦比的张力,像是月夜下雪亮的刀锋,又像是静谧中红艷的玫瑰。 暧昧迷乱,针锋相对,在此时达到了出奇的和谐。 当楚留香再次松开虞泽的时候,虞泽忍不住从喉间发出一声轻喘,细听之下又像是动物生气的低吼。 他看着楚留香,目光灼灼,眼中似是跳动着火焰。 「楚留香,你把药给我解了!我告诉你我到底想怎么亲!」 他哑着嗓音道,透着一股子莫名的强势与高涨的怒气。 楚留香低低笑了声,亲了亲他的嘴角,轻柔的,带着一阵安抚。 「现在还不行。」 他低声道,将虞泽收拾好,便转身拿着用完的药膏走了出去。 徒留虞泽一个人在床上生闷气。 不爽,当真不爽! 虞泽盯着前方的药柜,开始反思起自己。 觉得自己不能这么被动下去,有些短板,改补的还得补。 安逸的时光过的特别快。 虞泽在床上一趟就是十五天,这期间还真是楚留香亲力亲为的帮他料理一切事情,穿衣脱衣,换药包扎,包括夜里翻身。 ——谁让江芙这么狠心。 于是在半个月的坦诚相见后,虞泽彻底没了脾气,躺在床上宛如一条任人宰割的死鱼。 无聊了还时不时拿话撩拨一下楚留香。 虽然丧失了行动能力,但是嘴上的分寸却并未随之调整,所以撩拨到最后,遭殃的还是自己。 于是那股憋屈在心里越积越多,虞泽向来不是个能忍的人,基本上有仇就当场报了。 就在他思索着要不要狠狠心运转真气走一圈的时候,江芙餵他吃了解药。 毕竟江芙真没打算让人真在床上躺一个月,眼见着伤口不太容易撕裂了,便让他下了床。 照虞泽的脾性,再这么下去,迟早要干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来。 江芙面无表情的想,搭脉的手一顿,清楚感受到了其间汹涌的真气。 要不再让他躺几天吧。 这回加点抑制内力的药物。 …… 干脆把他打晕算了。 第69章 蠢蠢欲动的好奇心 江芙没来得及动手。 虞泽一看那沉下去的脸色脑海中的警铃就响了起来, 一熘烟跑了出去。 江芙的药很好,虞泽的伤口也恢復的很快, 原本断掉的那根肋骨也好了七八分。 所以他两三下窜到院子里的那棵大树上, 像只灵活的猴子,叼着草叶看着远方喷薄而出的朝霞。 楚留香站在下面, 不贊同的看着他。 虞泽瞪了他一眼, 扭过头去。 养伤? 什么养伤? 在虞泽这里, 只要伤口癒合了, 哪怕没结痂, 那也叫好了, 只要自己能行动了, 哪怕骨头还在痛, 那也叫好了。 更何况如今他还在气楚留香那小半个月对他的压制, 并不想理树下那个人。 想到这儿, 他揪了片树叶丢下去, 然后转过身子, 背对着楚留香。 心不在焉的看着远处错落有致的房屋。 然而等了半晌, 却不见楚留香上来,虞泽觉得有点不得劲儿, 转头看去, 却发现树下并无楚留香的身影。 去哪儿了? 他四处张望,发现后门洞开着,楚留香站在那儿,似乎在与人说着话。 从虞泽这个角度看过去, 只能看到一头微卷的髮丝。 这还能有谁? 虞泽跳下了树,跑了过去。 「顾惜朝!」 楚留香看着那极其利索的动作,嘴角一抽,只觉的满心疲惫,表示自己完全不想管那个人了。 顾惜朝倒是一脸的见怪不怪,他此时面色仍旧苍白——毕竟穿胸一剑还真不是闹着玩的,更何况他当时为了取信于圣上,几乎没放水。 但是即便如此,他的眼睛却是出奇的亮,透着股意气风发。 在审问高闲的时候,他其实有那么一剎那想着要不要毁了解药,好让太子提前登基,但是一来皇上终究是皇上,即便再昏聩也不能太过,二来他与诸葛正我同朝为官,也不能因为此事与神猴府交恶,树敌太多对他并无多少好处。 于是他便拿着解药回去表忠心了,原本想着当日让他当大将军的言论不过是因为皇帝自知时日无多的託孤之言,如今得了解药,不一定会兑现,会一拖再拖,或许给个虚职。 但是不知道是被连番的造反打击太过,还是经歷了这么身死一遭后看破了红尘,皇帝真就兑现了诺言,然后直接撂挑子不干,回去当太上皇了。 无论朝中重臣这么求都不管用,日日在行宫别院里挥毫泼墨,乐不思蜀,而太子也一跃成为了本朝年纪最小的皇帝。 那日顾惜朝在自家宅邸里养伤没去上朝,听到这消息后一夜没睡,自此见人带着三分笑意,眼中的礼貌疏离也从七分降至了五分,如今见到虞泽,更是只剩三分了。 第130页 「你伤好了?」 「差不多了,对了,你何事启程走马上任?」 「虽然外敌蠢蠢欲动,但是如今边境战事并不频繁——不然刘劫也不会被调会京城了,在加上交接等一系列手续,早着呢,至少再过两个月。」 顾惜朝与虞泽边走边说。 「我今日前来主要是为了给你一样东西。」 说罢,他从怀中掏出了一块木牌。 「这是高闲死的那夜我在地上捡到的,可能是那个黑衣人落下的。」 虞泽接过,看诊上面龙飞凤舞的三个字陷入了沉思。 「无怅阁?从未听说过江湖上有这个组织。」 楚留香凑过来,蹙眉道。 虞泽想起了高闲死前的话语。 他拿了不该拿的东西…… 什么东西? 虞肃清似乎与无怅阁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但是他明明只是个在边疆讨生活的穷酸秀才而已,唯一值得夸耀的就是他娶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媳妇儿。 像虞肃清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与江湖上的组织能有什么联繫? 活了二十四年,虞泽头一次对自家老爹的身份产生了怀疑,便连当初得知文越与他相识的时候他都没有这样惊讶。 他沉默着,脸色相当严肃。 脑海中却已经自动脑补完了正道侠女和魔门门主的一系列爱恨情仇,连自家老娘的人设都给安排好了。 「看来我是真要回去一趟不可了。」虞泽嘆了口气道,将木牌妥善放好,堪堪剎住了自己的脑洞。 「不过你路子广,我还想请你帮我留意一个人。」 「谁?」 「那个给皇上下药的女刺客,她迟迟没有被抓住,如今全城戒严,无论是神侯府和六扇门都在找他。」 「她身上可有什么特徵?」 「杏仁眼,鹅蛋脸,长相算得上清秀,但是不排除易容的可能,除此之外,她手中拿着一把短刀,约莫二尺左右,刀刃有缺口,细看之下上面似乎有菱形的纹路。」 顾惜朝说着,却发现身后的二人越走越慢。 「怎么了?」 虞泽:「我见过这把刀。」 楚留香:「我听过这把刀。」 二人对视一眼。 虞泽:」那夜我去杀高闲,劫狱之人身上就带了这么一把刀,没带刀鞘,只是用布草草缠着。\" 楚留香:「流星山庄的二少爷便有这么一把刀,他哥哥继承了父亲的拓雪剑,他便继承了母亲的扶松刀,那把刀刀身细长,刀长三尺,正均两面均有菱形格纹,不及拓雪有名,但也算是江湖上难得一见的宝物。」 三人均沉默了下来。 良久,虞泽开口了,带着股莫名其妙的不服气。 「凭什么他男扮女装不被发现?说句大不敬的话,皇上后宫莺莺燕燕这么多,不可能连男女都分不出来,他是瞎了吗?」 「皇上后宫美人如云,不会对一个长相清秀的小宫女上心的。」 顾惜朝面带微笑,一针见血。 虞泽:行吧,怪我妆画的太好看。 不过他很快就不纠结这点事了,既然已经有了调查的方向,接下来的事自然有神侯府的人来处理。 江湖人行踪不定,行事洒脱,此间事已了,顾惜朝此来,既是探听情报,也是来道别。 不过他只逗留了一会儿,便匆匆离去。 两人都没说什么道别的煽情话语,但是自然知晓对方的心意。 「楚留香,再过个两日我们便启程回去吧。」 虞泽伸了个懒腰,看着郎朗青天,道。 「好啊。」 楚留香双眸含笑,自是满口答应。 三日后的傍晚,两匹骏马,伴着一辆马车踏着夕阳出了城,虞泽他们走了,澄观在顾惜朝的默许下留了下来,给小七做了个伴。 顾惜朝得知此事的时候太阳刚好落山,虽然天色暗了下来,但是天空残余的残霞却并没有完全消散。 他之前特地给守城的人打了招唿,见到楚留香不必详查,现在看来,到还算是把他这个尚未走马上任的大将军放在眼里。 顾惜朝放下了手中关于流星山庄的卷宗,揉了揉太阳穴。 无怅阁……无怅阁…… 总觉得再过不久又能跟虞泽见面了…… 他挑了挑一旁的灯芯,打算继续看下去,然而刚把卷宗拿起来,就听到了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何人?」 他扬声问道,眉间微蹙,一脸被打扰的不悦。 「回公子,」小童的声音传来,「是保荣堂的大夫。」 保荣堂? 顾惜朝顿了顿,终于从记忆中扒拉出了这个名字。 这不是给戚少商治伤的那个医馆吗? 「带进来。」 他扬声道。 「顾将军。」 来人很上道,说话的语气顿了顿,转瞬就把未出口的公子二字给咽了下去。 「那人又出什么么蛾子了,不是说醒了便放他自行离去吗?莫非是死了?」 「死到没有……」 大夫擦了擦额上的冷汗。 「就是……傻了……」 「傻了?」 顾惜朝像是被震住一般,喃喃道。 然后转瞬声音拔高了八度。 「傻了?!」 第131页 向来温润儒雅,哪怕千钧一髮生死存亡之际依然沉着冷静的顾公子险些维持不住自己的表情。 傻了? 堂堂九现神龙戚少商、连云寨大寨主、当年那个自己想尽办法都杀不了的人……就这么……傻了? 「所以……小人想来问问大人,他……要怎么处置?毕竟也不好留在医馆里,而且他一个傻子,也不能随便找个犄角旮旯把他扔了啊……」 顾惜朝已经收拾好了表情,但是眼中还残留着一点震惊,他的手指无意识的敲着桌面,显然在思索。 这倒是难办。 若是直接给连云寨送回去,怕是会惹得一身骚。 顾惜朝如今前途一片光明,实在懒得跟那帮一根筋的人扯着过去的恩怨情仇的不放。 有那功夫还不如多研究研究敌方的阵型以及用兵习惯、多写几本兵书呢。 所以若是真要把人送回去……得好好的计划一下。 绝对不能让人发现是经过他手的。 顾惜朝敲击桌面的手一顿,指节弯了弯,然后放在桌上不动了。 但是戚少商傻了啊…… 这倒是难得一见。 顾惜朝见过不少傻了的人,唱歌绣花、见着人就喊娘,千奇百怪,千人千样。 只是戚少商…… 他对他的记忆还停留在那个运筹帷幄的大当家。 于是他站了起来,微卷的髮丝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 「带路。」 「什么?」 「前方带路。」 「哦哦,将军这边来。」 顾惜朝跟着那个大夫出了门。 他打算在送人回去之前先看一眼,远远的,保证不被发现。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满课,要是过了十点还没更新 就说明我已经沉浸在课程的汪洋大海中 无心码字了感谢在2019-11-16 17:44:22~2019-11-17 18:17: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伽蓝1981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0章 试探 顾惜朝跟着那位大夫一路走到医馆后院, 这儿到处都是四散的药材,有几个小童在其间来来去去, 而就在不远处, 耷拉着脑袋坐着一个人,脑袋上包着纱布, 神色木木的, 正乖乖的伸出一只手去给一旁的大夫把脉。 他看起来有点不修边幅, 头髮松松垮垮束在脑后, 几缕碎发垂下来, 叫人看不清楚他的脸庞。 但是即便如此, 顾惜朝还是一眼便认出了他。 ——戚少商。 于是顾惜朝不动了, 他的身旁正好有一个放满了药材的架子。他侧了侧身子, 确定戚少商看不见他后, 便压低了声音。 「他这是怎么回事?又是怎么个傻法?」 「摔到脑子了, 」那位大夫奇怪的看了他一眼, 但是没有问些什么, 只是也往架子旁靠了靠, 「至于怎么个傻法……就是不记得自己是谁,反应极其迟钝, 问什么也不说, 有时候走着走着就会突然发起呆来。」 「可有法子治?」 顾惜朝挑了挑一边的眉毛,心中突然有些失望——这傻的未免也太过平淡。 「法子吗……要我说,这种情况大多是脑子里有了淤血,解决的方法也简单, 把淤血去了就好,只是那淤血在脑子里,我们不是华佗在世,也做不了开颅的活儿,现在……也只能配些活血化瘀的药……」 「不过将军别担心,若是淤血不严重的话……过个几日他自己便会好了。」 「具体几日?」 「这……说不准,半个月,一个月,半年的,都遇到过。」 半年啊…… 顾惜朝看着不远处那个跟木头桩子似的人影,寻思着要不要直接把人给送回去。 但是下一刻,心中的那点疑心便冒出来了。 面对戚少商,顾惜朝总会变得格外多疑。 毕竟当年千里追杀,无论情况多么严峻,他每每都能逃出升天。 与他相熟的人帮他,萍水相逢的人帮他,就连老天爷都帮他。 戚少商身上有着顾惜朝羡慕不来的好运气与好人缘。 回想那短暂的追杀时光,似乎只有旗亭酒肆那次是勉强可以称之为成功的。 因此,每当顾惜朝看到戚少商的时候,总是忍不住想多一点,再多一点。 就比如现在,他盯着他一动不动的人影,两个问题在脑海中反覆出现, 他这到底是装的……还是真的? 若是装的,又有什么目的? 正想着,一旁忙碌的小童一个不慎撞翻了一旁的架子。 顿,时上面的簸箕、带着无数的药草,铺天盖地的向戚少商砸去。 顾惜朝下意识向前走了一步,想要出声提醒,却在下一刻硬生生止住了话语。 哗啦啦。 戚少商被兜头盖脸砸了一通,但是仍旧不动。 「你看吧,真就呆的跟个木头似的,也不知是之前就这样,还是脑袋被撞成这样的。「 「自然是因为那一撞。」 顾惜朝立刻说道,却在下一刻,见那戚少商突然抬头看了他们一眼。 然后大步流星的朝他走来。 他走的实在是太快了,风驰电掣,健步如飞,顾惜朝还来不及反应就见那眼前的药架被他扯到了一边。 第132页 顿时,四目相对。 「大当家?」 眼前之人目光灼灼,实在不像个傻子。 顾惜朝一怔,试探道。 「我认得你。」 戚少商一笑,脸上露出些豪爽来,恍惚又回到了旗亭酒肆那一日。 这几年,他还真就没怎么变。 顾惜朝想着,眯起了眼睛。 「那你说说,我是谁。」 「我不记得了。」 戚少商脸上显出一点困惑来。 「但是我认得你,文武双全,尤擅兵法,虽然一时落魄……但是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风云一至,你自然扶摇直上。「 顾惜朝忍不住笑了。 旗亭酒肆那夜,他们就着烈酒说了很多,其中便有这一句,那日顾惜朝也喝的多了,一不小心将心里话讲了出来。 「风云何时至?」 他笑笑,又喝了一口酒。 「太公钓鱼,愿者上钩。自是一段佳话,但是惜朝却无意做那姜子牙。」 姜太公八十遇文王。 顾惜朝彼时风华正茂的年龄,与其被动等待那片能助他扶摇直上的风云,他更愿意亲自去争取、去筹谋。 而如今他依旧风华正茂,但是所思所想的却已全部攥在了手中。 于是他凑近了点,同样的内容,却是不同的语气。 「惜朝无意做那姜子牙。」 沉稳的,自傲的,含笑的。 戚少商一怔,却见面前那俊秀书生迳自背过了身。 「明日就叫认识你的人来见你。」 戚少商下意识伸手抓住了他,与此同时,一块木牌突然从他身上掉了下来。 顾惜朝正想挣开,眼睛一瞥,地上的木牌——带着「无怅阁」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转瞬映入了他眼中。 当下目光一凝,也顾不及将戚少商的手挥开了,弯腰就想把它捡起来。 但是戚少商的动作比他更快,立刻就把木牌拿了回去,紧紧攥在手中,脸色沉了下来,定定的看着顾惜朝。 但是即便如此,也足以顾惜朝看清木牌上的细节。 无论是样式,雕刻的内容,还是用料,都与半月前他在神侯府捡到的那一块一模一样! 无怅阁…… 顾惜朝盯着戚少商手中的那块木牌,突然意识到不能将人放回去了。 「这木牌一直在他身上?」 顾惜朝转头问一旁的大夫。 「是啊,给他治伤的时候把他身上的东西否放到了一边,谁料他醒来后便发疯似的找这块木牌,拿到了之后说什么也不放手了,我们原本想着这牌子也许跟他的身世有关,结果一问他脸色就会便的极其难看,后来……也就不问了。」 「我知道了,」顾惜朝转过了身,「这人暂时就住在我府上,有什么要注意的你给我写一份,所用之药我也会定期派人去拿。」 顾惜朝将人领回去了。 嘴角含笑,眉目温润,一口一个大当家,细细的与戚少商说着之前的事,说的戚少商眉目都舒展开来。 「大当家,我这儿只有茶水,没有烈酒,大当家就将就一下吧。」 顾惜朝给戚少商斟了杯茶,却在下一刻脸色一变,手中的神哭小斧嗡鸣着出手。 戚少商似乎也是早有准备,头微微一侧避过,接着手腕在桌上一撑,右手抽出逆水寒,转瞬逼近顾惜朝眼前。 两人你来我往数次,均是势均力敌,不相上下。 「你为何杀我?」 两人身上全都有伤,来往几个回合后便分开来,各自占据房间一角,对峙着。 「事到如今,大当家还要继续装下去吗?「 「你为何杀我?」 戚少商仍是那一句,拉平嘴角,定定的看着他,但却像小孩子要不到糖果的指责一般,恼怒虽有,恨意却无。 顾惜朝自觉如今的戚少商断然不会这样同他说话。 所以……这是真傻了? 顾惜朝眸色沉凝,放下了手中的神哭小斧。 按理说他并不知道是谁救得他,即便另有所图也不至于从一开始就装傻。 但是这个状态…… 真要问也很难问出些什么来啊…… 顾惜朝突然觉得有点头疼。 但是更头疼的还在后面。 戚少商像是上了瘾般,相当执拗的跟在他的后面,嘴里反覆就是那一句。 「为何杀我?」 顾惜朝被他弄的头疼,一转头却看见了那双漆黑的眸子,里面的情绪很复杂。 不解有、愤怒有、悲伤有…… 多到也许连本人都没有意识到。 顾惜朝怔住了,恍惚间他问的好像不是刚刚为什么动手,而是一年前为什么背叛。 为什么要背叛他? 为什么要杀他? 顾惜朝突然轻笑一声,他捂住了脸,投下的阴影笼罩住了他的眼睛,眸中的情绪晦涩难辨。 「为什么……」 「大当家,哪来这么多为什么,不过是因为……我一开始就是奉命去杀你的罢了。」 戚少商不说话了,他看着顾惜朝,胸膛剧烈起伏着,像是十分恼怒的样子。 手中的逆水寒漾着寒光,发出阵阵嗡鸣。 但是他到底没动手,只是黑着脸收剑入鞘,一阵锵然过后,忿然转身,狠狠的摔门离去。 第133页 此时又不像是个傻的了…… 顾惜朝皱眉看着他。 有点拿不准。 …… 深夜无人,一辆漆黑的马车突然出现,在官道上疾驰,溅起片片泥点。 驾车的是个一身黑衣、带着斗笠的人,他很着急,频频向马车看去。 里面有个伤患,按理说伤患是不应该坐在如此摇晃的马车上的,但是他不得不这么做,他要赶着回去復命,还要赶着回去找人来治李魏西,无怅阁里有你能想像到的一切。 有金钱、有美人。 自然也有最好的大夫。 正想着,突然迎面而来一顶黑色软轿,软轿的四角垂下银色的流苏,流苏上方分别悬着一颗硕大的石榴石,在空中一晃一盪,像是明灭的火焰。 「吁——」 李燕如见状立刻拉停了马车。 他二话不说单膝跪下,下雨后潮湿的泥土瞬间粘上了他的膝盖。 「公子。」 绮媚一袭紫衣,站在软轿前,冷眼看着他:「李燕如,你任务失败,坏了公子的好事,你可知罪!」 「在下知罪。」 李燕如微低着头,声音古井无波。 「不关我哥的事!」 马车内突然踉踉跄跄跑出一个人来。 「若不是高闲突然给了解药,那刘劫就还有翻盘的机会,是高闲……「 「闭嘴!」 像是一颗石头砸开了平静的湖面,李燕如一声怒喝,止住了李魏西的话语。 『公子,三日后,我一定提着虞泽和顾惜朝的头来见你!「 无人回话。 天空突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官道上却是一片寂静。 良久,久到李燕如的膝盖都冻麻了的时候,软轿内突然传出一个沙哑的声音来。 「行了,这两人我自有安排。「 说罢,从轿子内突然伸出一只苍白的手,手上拿着一个锦盒。 「按照锦盒里写的做,做好了,算你将功折罪。」 「是。」 低低的一声消散在空气中。 雨丝绵绵,漾起一片水雾。 那顶软轿正如来时的一样,悄无声息的便消失在了一片水雾中。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老师提早把我放回来 但是没想突然卡文,一卡卡到了十点半。。 第71章 见家长 甘肃的天向来是万里无云的, 尤其是秋日,那更是阳光伴着朔风黄沙, 带来一种远古的苍茫。 今日的玄水楼的杀手依旧进进出出, 天上用来传信的信鸽,来来去去, 透着股莫名的祥和。 文越已经很久没有出任务了。 毕竟他是玄水楼的老大, 除非人手不够, 老大当然是不用亲自动手的, 只要作为玄水楼的门面在江湖上装装逼, 顺便处理一下文书工作, 那就挺好。 平日里他的行政工作都是在自己的书房里搞。 然而如今却换了个地方。 柳歌拿着一沓文书拐了个弯, 极其淡定的往马厩走去。 前些日子虞泽从沙漠里迁回来一头骆驼, 没地儿放, 便只能安排在马厩里。 小山一样的身躯, 扑闪扑闪的大眼睛, 像是一只苹果掉进了冬枣堆里。 此时虞泽已经离开两月有余, 文越无处安放那老父亲的忧愁, 也不好意思去信询问,便只能天天严肃着一张脸来到这马厩里, 暗搓搓睹驼思人。 也不嫌味大。 柳歌撇撇嘴, 见怪不怪的看着文越靠在骆驼身上,低头看着手中的一沓纸。 ——毕竟到月底了,还是要好好总结一下的。 文越头也不抬,柳歌刚刚走进, 还未把东西放下,便开口问道:「柳歌,前几个月的帐目有点问题啊,他,他,他,还有他,这几个人都下单要杀楚留香,但是单子下了还没有做,便又立刻被别人下了追杀令,而且经手的都是虞泽,啧……这不对啊……」 文越忍不住眉头紧锁,抠头皮扣的头髮哗啦啦掉。 「不知道,」柳歌耸了耸肩,不负责任的猜测,「也许是楚留香哪里得罪了少主,逼得少主觉得就这么白白让他死了太便宜他,所以才想方设法让他多活一段时间,好由自己亲自收拾。」 他对虞泽在沙漠遇到的事情不甚清楚,压根就没往正常的方向想。 重点是文越听了这话后竟然点了点头,深以为然。 「有理……」 「但是我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对吧砂糖橘。「 文越摸了摸一旁的骆驼。 柳歌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这爷俩怎么都喜欢拿水果来给宠物取名。 「楼主,这是这几日的任务的详情,共十件,」他放下了手中的东西,又在怀中掏着什么,「哦,还有少主的一封信……」 话音刚落,便见眼前一花,那封信转瞬就到了文越手里。 「你派人去十三里盯着,一旦有了他的消息,就立刻告知我!」 文越压着表情,却仍挡不住眼中隐隐的激动。 他未尝不想帮助虞泽,但是他更知道这是虞泽自己的事,只能放手让他自己去干。 而虞泽是个什么性子他最最清楚,不到万不得已,决计不会来信向他求援,既然来了信,那么大概率是京城的事解决了。 打开信,果不其然,虽然只有寥寥数语,但是却将京城的来龙去脉说了个干净。 第134页 虞泽要回来了。 这封信既已送到,那么按照虞泽的脚程,想必七日后便可以到。 十三里是个小镇子,也是虞泽的必经之路,到了十三里,再过一日便可以到玄水楼。 文越派人去盯着,等啊等,终于在第六日清晨等到了虞泽的消息。 激动的心,颤抖的手。 文越在宽大的椅子上摆好了一个大佬的姿势,思索着见到人的时候要说什么话,要有内涵,但是同时又不能太过激动。 虞泽在的时候天天把他气的一佛出窍,二佛升天,这次一定要维持好堂堂玄水楼楼主的形象。 不能整的跟个街边老大爷似的。 然而他等啊等,等到忍不住开始抖腿的时候,却没等到虞泽的人影,反而等到了另一个消息。 虞泽绕过了玄水楼,迳自往沙漠交界去了。 哦,随行的还有楚留香。 嗯??? 嗯!!!! 文越不淡定了。 虽然虞肃清和吾日耶提的忌日还未到,忍不住想把仇人的死告知父母这个可以理解,但是随行的还有楚留香算是怎么回事? 回想起虞泽莫名其妙的对楚留香仇人的追杀,在加上两月前那句支支吾吾、略带羞涩的心上人。 文越眉毛一皱,觉得自己发生了一个惊天大秘密。 他找到掘自家白菜的猪了。 传信的人眼见着自家老大的表情扭曲起来,禁不住小心翼翼的问道:「楼主……你怎么了?」 「没什么。」 文越一脸便秘的表情。 我只是觉得我养大的娃儿眼睛有点问题。 「那……」 传信人的话还未说完,便觉得身旁刮过了一阵风,再定睛看去,眼前的座椅上早已是空荡荡的一片。 虞泽来着楚留香穿过一片白杨林,推开了那扇许久没有人居住的房门,脸上带着笑意,浑然不知文越已经在打马赶来的路上。 「楚留香楚留香。」 一到这儿,虞泽的话就变的多了起来,他拉着楚留香从屋前转到屋后,最后来到了虞肃清和吾日耶提的墓前。 楚留香一直含笑看着他,但是在要去扫墓前,他突然紧张了。 他紧紧攥着手中的包裹,只觉得手汗都洇湿了底下的棉布。 「你小时候长得挺高的啊……」 楚留香站在屋旁,斜眼看着土墙上的刻度,顾左右而言他。 虞泽眼睛一眯,上前几步,手一用力就把他拽了过来。 虞泽小时候算是同龄中长得比较快的哪一种,他也以为这个势头会一直存在下去,但是谁料到在十五岁之后就只是半寸半寸的长,到了二十三岁,还差楚留香半个头。 虞泽本来是不在意这些的,他一个杀手,瞧的是手上的本事,又不是看身高。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楚留香可以当着他的面开「嘲讽」,尤其是这明显是他找的一个藉口。 于是猝不及防之下,楚留香就被虞泽拽的一个趔趄。 ——然后见了家长。 「爹,娘。」 虞泽低声道,将一个木匣放到墓前,然后从里面捧出一个沾了石灰的头来。。 ——那是高闲的头。 虞泽下手利落,自然是懂得如何枭首的,只要找准地方,轻轻一砍,头颅便会像颗苹果一样咕嘟嘟滚下来。 但是面对高闲的头颅时,他却砍了一刀又一刀,砍得血肉横飞日,骨渣四溅。 因此高闲头颅的豁口相当不整齐,拿出来时混着凝固的血液和石灰,格外狼狈。 虞泽用布垫着将头颅放在墓碑前,垂首磕了三个响头,然后点起一堆火,将头颅扔了进去。 熊熊火光中,他的眉眼分外冷峻。 「杀你们的兇手我找到了,只是这事还没有完,爹我不知道你到底瞒了我什么,但是我会一路查下去,所有参与这件事的人——一个不漏,我全都会送下去陪你。」 「你肯定不让我查,现在肯定也特别想跳起来揍我。」 「不过你都气成这样了,索性一口气叫你气个瓷实。」 说罢虞泽抓住了楚留香的手,小脸一片严肃。 「这是你们儿媳妇,武功不错,还挺抗揍,虽然是个男的——但是你们本来就不指望我娶妻生子,孩儿余生有这么一个人陪着,倒也不赖。」 说罢转头,手上一个使劲儿。 「磕头!」 楚留香浑身一颤,下意识的就将手中的包袱放到一旁,然后附身磕了个头。 咚的一声。 还挺响的。 楚留香额头红了一片,他忍着痛,虽然略带紧张,但是相当郑重的说道:」伯父……岳父岳母,一点书籍鲜花,聊表心意。「 他打开布包,将里面的书籍拿出来丢到火堆里,然后将花苗和种子分出来,打算一会儿种到院子里。 说罢,他又拉起了虞泽手,眉眼中满是温柔。 \"至于虞泽,今后有我一日,我便一日护他周全,若有违此事,定天打雷噼!「 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空口白话谁都会说,楚留香一顿,觉得诚意似乎还不太够,正打算在说几句的时候,虞泽突然开口了。 「不用老天爷。」 说罢虞泽伸手掐住楚留香的下巴,将他的头扭过来,眼眸微眯。 第135页 「若是他哪一日背叛了我,我定亲手杀了他,哪怕逃到天涯海角,我也不放过。」 虽然是对着虞肃清说,但是虞泽的眼睛却直勾勾的看着楚留香。 「若是他喜欢上了旁人,那便连着那人的份一起,迷你们叫我别滥杀无辜,可我不管他无不无辜,不管是男是女,是老是少,若是你喜欢,我便发发善心,叫你们一起做一对亡命鸳鸯!」 虞泽说这话时表情淡淡的,嘴角甚至微微勾起一抹笑,但是神情极其认真。 楚留香看着他,隐隐有种被刀驾住脖子的感觉,叫他背后一阵颤慄,但是这种颤慄之下却还隐隐流动着什么更为激烈的东西。 楚留香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男人总是有征服欲的,楚留香虽然儒雅,但是不代表没有。 虞泽看似平静,但是其中蕴含着的情感却浓烈的像是一团火,连带着楚留香的灵魂都忍不住烧起来。 合的利落,分的果决。 虞泽向来不喜欢拖泥带水。 楚留香突然发现,此时若是死在他手上,自己竟也觉得心甘情愿。 于是嘴角泄出一抹苦笑。 暗嘆自己这回真是栽的彻底。 虞泽依旧定定看着他,高悬的太阳倒印进他的眼里,像是燃着火。 恍惚间,心脏跳动的声音仿佛响在耳畔。 咚——咚——咚—— 伴着这逐渐加快的心跳,楚留香只觉得浑身的血液,从天灵盖到往下,都开始沸腾。 他想吻他。 融入血脉,深入骨髓。 但是这儿显然不是个好地方。 所以他只能抓住虞泽放在他下巴的手,凑到唇边轻轻吻了一下,低低笑道:「我现在喜欢你,若我不甚丧命,你也要陪我去地底做亡命鸳鸯吗?」 「好啊。」 虞泽理所当然的答道。 楚留香吐出一口气,低下头去轻轻咬着他腕上的皮肉,灼热的吐息喷在他的手腕,惹得虞泽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但是他很快脸上便挂上了笑容,反手掐住了楚留香下巴,拇指按在他的唇上,若有似无的轻触着齿列。 凑近,眼眸含笑,低声问道:「你想亲我?」 「想啊……」 楚留香咬住他的拇指,双眸定定的看着他。 「那亲啊。」 「你认真的?」 楚留香嘴角一抽,忍不住瞥向一旁的墓碑,心里压力徒然增大起来。 虞泽低低笑了声。 「你知不知道,我小时候天天看着我娘强吻我爹,有事没事亲一下,次次当着我的面,如今见你模样风流,眼带桃花,我爹定然不信,我娘难免担心……」 虞泽伸出手抚了抚他的头髮,指尖自脸颊下移最后停留在楚留香的嘴角。 「你不趁机好好表现一下,好叫他俩知道我们情比金坚?嗯?」 啧。 楚留香略带兇狠的看了他一眼,狠狠的咬了一下虞泽的指尖,接着便拉开他的手,凑了上去。 文越就是这个时候到的。 光天化日,朗朗干坤。 爹妈眼前,大庭广众。 一个眉眼含春,一个流里流气(?)。 看着那个一脸被爱情蒙蔽了神智的人,文越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只觉得自己隐隐听到了「咔嚓」一声响。 哦,那是自己理智碎裂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他想吻他。 融入血脉(水□□融) 深入骨髓(干柴烈火) 明天三次元较忙,晚点发 第72章 嫌弃 热烈的阳光兜头洒下, 地上两个黑色的影子越凑越近,眼见着就要合为一体的时候…… 忽听得一声破空声传来, 一柄薄如蝉翼的飞刀贴着二人间极为窄小的缝隙划过, 铮的一声插入地面,刀柄由自微微颤动着。 楚留香的额头淌下一滴冷汗。 他不是没见过暗器, 但是这种逼近身前才发现的还是头一遭。 这把刀实在是太快了, 快到根本让人来不及反应, 避无可避。 若是这刀瞄准的是虞泽的脖子…… 楚留香不敢想, 垂在身侧的手蓦的攥紧, 他勐的扭头, 发现不远处的树梢上正背着手站着一个清瘦矍铄的小老头, 此时正恶狠狠的瞪着楚留香。 虽说对方来者不善, 但是刚刚却也手下留情, 楚留香深知自己不是对手, 一边心中思索着此人的目的, 一边开口, 想探听点什么, 看看还有没有迴旋的余地。 然而他开口刚说了一个「前辈」,便见那老者目光一利抽出腰间弯刀, 二话不说朝楚留香砍去。 这一刀势大力沉, 楚留香心下一沉,抽出腰间摺扇勉力抵抗,却只觉得虎口一阵刺痛,他急忙运起轻功躲了开去, 借着借着树木房屋腾挪辗转,不过片刻就已经与文越打了几个来回。 文越见状嗤笑一声,心道:雕虫小技。 虽然岁月如刀割去了他一身俊俏容颜,使他从一个沧桑但俊俏的帅大叔变成了一个干瘪的如同话梅般的小老头,但是他的一身武功可没有随之而丢掉。 岁月带来的不仅只有皱纹,还有越发深厚的内力和逐渐增长的经验值。 楚留香发现自己很快就要败在这经验值之下,立刻想着拼一把,同虞泽一起撤退——虞泽并不是要他保护的人,同生共死,自然要同进同退。 第136页 谁料一转头,却看到了虞泽要笑不笑的脸,整张脸介于憋笑和无奈之间,显得十分扭曲。 楚留香眼睛眨巴了一下,突然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 果不其然,下一刻,虞泽双手环胸靠在树上,无奈的道:「师傅……」 楚留香拿着摺扇的手一抖,险险避开了文越的要害,然后被文越毫不留情的一掌狠狠打了出去。 虞泽眉毛一抖,深知楚留香不会出事,而且为了不往文越的怒火上再浇一瓢油,没动。 文越收刀入鞘,轻巧的落在地上,一双眼睛怒目圆睁,只觉得左看右看仍旧是看楚留香不顺眼,但即便如此,还是没有继续再往他的脑袋上来一下子。 毕竟虽然当年虞泽拜他为师,但是很少叫他师父,两人十年间亦师亦友,互坑互害,如今他叫了「师父」,那是真的服软了。 于是文越给虞泽这个面子,不再穷追勐打,只是仍旧嫌弃楚留香,站在原地双手环胸,一脸的挑剔,姿势同虞泽一模一样。 「行了行了。」 见文越略略出了气,虞泽一脸嬉笑的上前,哥俩好的环住他的肩,顺道在文越看不到的角度,扔给了楚留香一粒丹药。 「他又打不过你,你欺负小辈做什么。」 哟哟哟哟,现在就胳膊肘往外拐了? 文越被这个小兔崽子气的肝疼,忍不住想摆摆师父的威风,然而还未开口,就被虞泽截住了话头。 「不过我原以为你天天做文书工作武功早就不能看了,没想到还可以啊,」虞泽笑嘻嘻拍了他一下肩,「宝刀未老啊师父,虽然你容颜随着时光消逝了,但是有得有失,武功涨了那么多,如今怕是独步天下,连那西方魔教的玉罗剎也可以杀了吧?」 虞泽不常夸人,夸起来也是刀里裹着糖,糖里裹着刀,嘴里说不出十足十的好话。 文越被那两声师傅叫的美滋滋的,转念一想却咂摸出不对味来,又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一脸的纠结。 虞泽夸个人不容易,被滤镜蒙蔽了眼睛的文越决定选择性忽略那些废话,然而一低头却发现那个小崽子弯着眼睛笑的正欢,一脸的小嚣张。 文越嘴角一抽,觉得自己这个倒霉徒弟果然很欠揍。 于是他一把把人扯到树下,噼头盖脸就是一句:「你眼睛坏掉啦?」 「没有啊。」 虞泽一脸无辜。 「人挺好的。」 「他做兄弟可以,但是做情人……你想想那些指明要杀他的人,你随便揪一个细究过去,来龙去脉中肯定有一个长得漂亮的小姑娘跟人暧昧不清,楚留香红颜知己遍天下又不是说说的。」 文越看着他,还是觉得自己的徒弟因为常年沉迷报仇而导致他在情感方面过于单纯,以至于现在挑人时眼光奇差无比。 「是男是女我才不管你。」 「只是这样,你还不如找西门吹雪呢……」 文越忍不住嘟囔了一句,眼中充斥着对虞泽的眼光的鄙视。 声音很轻,无奈在场的耳力都不错。 楚留香眉毛一皱。 虞泽嘴角一抽,被想像中的场景给弄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他搓了搓手臂,觉得不能再这么纠缠下去,果断转移了话题。 「那个……师傅啊……」 「其实我们这次来是有正事的。」 「我知道,见父母呗……」 文越皮笑肉不笑。 「这个是顺带的。」 虞泽敛去了笑容。 文越被这突兀的表情变化给弄的一怔,接着也忍不住端正了脸色。 「你信应该已经收到了,但是那是在高闲死后的第三天发出去的,上面并没有说无怅阁的事。」 虞泽将无怅阁、神秘人的事大致说了一下。 文越的脸色肉眼可见的严肃起来,也顾不得嫌弃楚留香了,全身心都投入了这个更为重要的消息中。 「我现在还不敢贸然下结论,但是那个神秘人的剑术的确出奇的好,而且同李燕如一样,他也有个弟弟……「 「你这么一说,李家两兄弟的尸体的确是一直都没找到。」 文越的眉心隆起了一个疙瘩。 」而且据高闲所说,我爹之所以遭到杀身之祸,是因为他拿了不该拿的东西,而这个东西定然与无怅阁有关,所以我同楚留香马不停蹄的往这儿赶,不过师父你既然来了……「 虞泽顿了顿,看向文越的脸上不由的带上了一丝期冀。 「我爹是个书生,满肚子的圣贤书,你作为他为数不多的江湖朋友之一——他可跟你透露过什么?」 文越沉吟了一会儿,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开口道:「你跟我来。」 说罢转过身,又顿了顿,转头看着身后那个一脸流氓相、明明受了伤还温文尔雅向他致意的人。 无力的发现,经过虞泽这么一打岔,自己积攒了一路的怒气像个气球一般,「噗」的一声给漏了个干净,再也提不起打架的心思来。 于是他撇撇嘴,蹙眉道:「你也来。」 「多谢前辈。」 楚留香眉目含笑,极其自然的走到了虞泽身边,跟了上去,一举一动都挑不出错处。 端的是玉树临风,潇洒倜傥。 于是文越的脸色更差了。 黑着一张脸踹上了路边的狗尾巴草,然后踩在脚底碾了碾,结果溅了一裤子的泥点。 第137页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19-11-19 18:10:59~2019-11-20 18:15: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over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3章 请柬 虞泽回去的时候是正大光明带着楚留香回去的, 文越顶着个光亮的脑门,站在一旁, 跟个电灯泡一样。 虽然经过闯皇宫那一夜的意外官宣后, 半个江湖都知道了楚留香跟个男人好了,但是因为甘肃远离中原, 所以常年镇守总部的一些技术骨干压根就不知道这件事, 当然, 即便知道了, 也不会想到虞泽身上。 所以可想而知, 乍一看见此情此景, 他们内心受到的冲击有多剧烈。 那真是各种下巴掉了一地。 「看什么看!干活去!」 虞泽一手给楚留香搭脉, 一边转头, 「超凶」的说道。 一旁围观的小动物们一惊, 纷纷四散开去, 又在三人走远后, 齐刷刷的从藏身之地探出头来。 大夫一手拿着银针一手拿着草药:「想不到啊……」 做机关的一手榔头一手棒槌:「我原以为他肯定会单身一辈子的……」 厨子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结果现在连他都有对象了……」 他们默默低头瞥了眼自己, 又转头看了眼对方, 齐刷刷。 「结果我们还是单身!」 那一日,玄水楼的上方註定瀰漫着忧伤而又八卦的氛围。 文越板着一张老脸推开了房门, 在将二人引进来之后又狠狠一把关上, 将那此起彼伏的喧闹与惊唿彻底隔绝在门外。 「还行,文越下手还是有分寸的。」 虞泽松开了搭在楚留香手腕上的手,彻底踏实下来,然而一转头, 却发现文越不见了踪影。 「咚!」 一声巨响传来。 虞泽被吓了一跳,暗想文越不会年纪太大闪了腰起不来了吧,于是立刻拉着楚留香向声音发出的地方跑去。 文越的房间很简洁,其中并没有很多摆设,也没有用来装饰的珠帘。 于是虞泽很快就看见了撅着腚像是在翻找着什么的文越,而在他的身边,则有一口大开的箱子,里面的书信像是雪花一样散落,将房间里弄得乱糟糟的。 「这什么呀?」 「好像是情……」 虞泽随手捡起了一封,刚瞟了一眼就被文越眼疾手快的拿走,但是憋在嘴中的剩下一个字还是顺畅的划了出来。 「……诗。」 哦呦…… 虞泽的看向他的眼神顿时微妙的起来。 文越老脸一红,握拳凑到嘴边咳了咳,然后粗声粗气道:「谁还没个年轻的时候……这些年我收到的一些杂七杂八的信都在这个箱子里,里面应该也有你爹的,你们赶紧找,我依稀记得有封信的内容似乎有些奇怪。」 听罢虞泽也不调戏文越了,立刻拉着楚留香开始在一地信件中找寻起来。 文越的那个箱子很大,里面杂七杂八的东西也很多,什么布老虎、断剑、用秃了的毛笔,虞泽还在里面发现了一对相当眼熟的护腕,那是他有一次出任务时顺手给文越买的,不过鑑于当时没什么经验被小贩忽悠的一时脑热,结果买了个中看不中用的,所以文越一直没带。 虞泽原以为这东西他早扔了,没想到还在这儿好好放着,而且看样子保存的还挺好。 「留着这些没用的干嘛啊。」 虞泽嘟囔道,却还是拍了拍上面一不下心沾到的灰,仔仔细细放了回去。 「你们磨磨蹭蹭的,找到了没?」 「在找在找!」 虞泽应道,手一摸,摸到了一个硬邦邦的圆圆的东西。 「这什么呀?」 他心中的好奇心生了起来,在楚留香一贯纵容又无奈的眼神中把东西摸了出来,然后—— 黑了脸。 「文越你这儿怎么还有吃剩的话梅核啊……」 「你闭嘴!」 怒气沖沖一声吼。 在三人忙活了将近两炷香的时间后,所有虞肃清的信都被翻了出来,不多,估摸着十二三封。 文越在其中挑挑拣拣,大致翻看了一下后,将其中一封递到了虞泽和楚留香眼前。 「这封信应该是在你十岁的时候寄给我的,那时候我同他已经有四五年没见了,虽然偶有联繫,但是并不频繁,所以那次我很奇怪,因为半个月前他刚刚给我来信说你小时候有多可爱,长大之后又是多么招人烦……」 文越看了虞泽一眼,抽出另一封信交给楚留香,被虞泽眼疾手快的夺下。 「说重点。」 「好。」 文越眼中闪过一丝幸灾乐祸,他向来很乐于看到虞泽吃瘪。 「那封信前半段是正常的问候,结尾的时候却话锋一转,开口向我打听了一个人,我当时派人打听了一下,却没有任何消息。」 「腰佩短剑,剑长……一尺八寸……」 虞泽和楚留香两人凑的极近,一目十行的看着那封信,却在描述佩剑的那段文字上齐齐顿住。 「一尺八寸的剑!」 两人对视了一眼,齐齐想到了之前在袭击澄观的黑衣人身上看到的纹身。 「怎么?你们见过这把剑?」 文越见状忍不住略略直起了身子。 第138页 「见过。」 虞肃清也许只是惊鸿一瞥,所以对短剑的着墨不多,但是虞泽却是实打实见过的,虽然只是纹身,但是细节却也不少。 于是他细细向文越描述了一遍,从剑锋到剑鞘,事无巨细,听得文越眉毛越皱越紧。 「我从未见过如此奇怪的剑,倘若这是礼器,那么多半是为了装饰,杀伤力可定不够,俗话说」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没有那个剑客会吃力不讨好的用这种剑。」 话虽如此,但是这么奇特的剑也不是一点好处都没有,正是因为他造型奇特,所以见过的人一般会留下相当深刻的印象,也许见过的人少,但是一旦找到线索,查起来便相当容易。 「行了,这事交给我。」 文越摆了摆手,心里盘算着要不要动用自己关系网,去问问那些早已退隐江湖的老朋友们。 「师傅你要什么护腕,我再重新给你买一个。」 虞泽笑笑,虽然文越偶尔不着调,但是每次虞泽扛不住找他帮忙的时候,他什么也不会问,只有淡淡一句——行了,都交给我。 十年里听了有三四回。 每次都是同样的表情,同样的音调。 便连告知结果的时候也是淡淡一句:「成了,臭小子要怎么谢我?」 装逼装的相当淡定。 虞泽会谢他一个白眼,然后两人开始日常互嘲。 所以相爱相杀这么多年,真要让虞泽说什么感谢的话还真说不出口,便连买个护腕都要装作是自己不要的。 文越没答话,突然意识到自己藏着的东西被人看见了,顿时心里瀰漫上了一股淡淡的羞耻,但是他的脸却越发的严肃了,嘴角放平,冷硬板正的像一块钢板。 两人之间气氛逐渐尴尬起来。 虞泽脸上堆满了笑容,楚留香站在他身后,看着那逐渐变红的耳朵,眉毛一挑,伸手捏了捏,然后被狠狠踩了一脚。 「嘶——」 他倒吸一口冷气,略带怨念的看着他。 虞泽讪笑,刚刚猝不及防被袭击,下脚是真的没有留情,于是他安抚的拍了拍楚留香的肩。 文越没有注意到两人之间的小动作。 他现在很纠结,自己养出的徒弟心里想的什么他当然知道,但是不能太过高兴这样显得自己很没有师傅的威严——虽然本来就没多少。 于是他思索了半刻自己该如何反应,轻声咳了咳,相当沉稳的开口了:「虞泽,你先去向元乐子解释一下你和楚留香的事吧,他可是一直把你当徒婿看的,至于护腕……」 话未说完,便听见有人急匆匆的跑过来,紧闭的门扉被敲的「啪啪」响。 「楼主,江芙回来了,满身是血!」 「什么!」 屋内三人听罢一惊,也顾不得别的了,立刻转身出门。 「她人在哪儿?」 文越问道。 「在元大夫那儿,她还带着一个人,看样子好像伤的比她还重!」 柳歌二话不说就将人往元乐子住的地方领。 元乐子脾气古怪,虽然是玄水楼的人,但是多数时间不在楼内,而是隐居在一处荒凉偏僻的地方,自顾自捣鼓那些瓶瓶罐罐,时而出去云游,偶尔行踪不定。 柳歌腿脚好,常常帮元乐子跑腿,不过索性元乐子隐居的地方离玄水楼不远,柳歌带着他们抄了近道,攀上一个将近九十度的小坡之后,便见到了一座由茅草搭酒的小屋。 门扉紧闭,里面金属撞击伤声,瓷瓶敲击之声不觉于耳——显然在进行着一场十分紧张的施救。 文越又开始咬指甲了,他们站在一旁,不敢贸然打扰。 不多时,门突然开了,众人探头看去,发现江芙一脸疲惫的走了出来,满头满脸的血,但是行动却毫无滞涩。 「我没受伤。」 见到虞泽三人,她先是一愣,然后立刻低声解释道:「出事的是苗淼。」 文越:「到底怎么了?」 江芙从一旁的水缸里舀了盆水擦脸,闻言动作顿了顿,面色一变狠狠将布巾砸进水里,溅起的水花兜头浇了她一脸。 「被袭击了。」 江芙声音冷的可以掉冰渣子。 「三日前,我和苗淼刚入甘肃,便被不知从哪儿来的黑衣人围了起来,领头的是个戴斗笠的人,他们武功高强,没有对我们下死手但却将我们打了个半死。」 要不是苗淼…… 江芙眸色沉沉,里面仿佛似有黑云翻腾。 「他让我们给你带一份请柬。」 江芙从怀中掏出一份黑色封皮金色云纹的请柬,递给了虞泽。 上面龙飞凤舞的写了三个字——无怅阁。 第74章 暗算 顾惜朝最近很忙, 虽说距离走马上任还有一段时间,但是他依旧是太子太傅。 而且在边疆一事上, 顾公子这儿容不得差错, 还未上任几开始研究边疆的风土人情、敌方的用兵手段,事无巨细。 因此这些天, 他一面查无怅阁, 一面辅助太子处理政事, 一面熟悉边疆的各种事物, 忙得不可开交。 他索性当了甩手掌柜, 略略询问戚少商, 发现问不出来什么之后, 后便将人直接丢到了神侯府——毕竟这种事显然是他们更为专业。 然而没想到的是, 戚少商死活不肯离去, 早上刚送到神侯府, 傍晚就会回到顾惜朝的宅子里, 站在门前看着他, 像只被主人抛弃又默默找回来的小狗, 即便是面无表情的样子,也显得有点可怜巴巴的。 第139页 不过三天, 顾大将军始乱终弃的流言就传遍的半个京城, 甚至惊动了每日画画美人,退休生活过的非常安逸的太上皇。 赵喆退休生活过的久了,安逸是安逸,但是难免缺乏一点激情, 所以当他听说顾惜朝的流言时,眼中几乎闪起了光。 当天,除了太上皇外,一共有三波人问他这件事,太上皇是最后一波,顾惜朝站在御花园中,满面严肃的将之前对各位大臣说的话重复了第四遍,假装没有看到赵喆眼中的失望。 「原来如此……」 赵喆摸了摸鬍子,瞥了一眼座下温良俊秀的顾惜朝,突然想起自己这位心腹大臣如今也到了适婚的年纪了。 于是又跃跃欲试的说:「顾爱卿,寡人听闻你并未婚配,正好永安公主年芳十六,乖巧可人,聪明伶俐,不若由寡人做主,许给你如何?」 「立业成家,微臣如今尚未立业,又何谈成家,怕是会委屈了公主。」 顾惜朝一顿,干巴巴的说道。 太上皇很失望,但是好在没继续问下去。 这一天天的过的都是什么日子。 顾惜朝身心俱疲,只觉的自从遇到戚少商开始自己的日子就不顺了起来。 果然是上辈子的冤家,老天爷专门派来克我的。 他默默想着,一抬头,又看见了像个柱子一样杵在那儿等他的人。 头髮依旧乱糟糟的,上面有着几片落叶,一看就是站在那儿许久,估计动都没动过。 于是顾惜朝的脸色更差了。 偏生一旁同戚少商站在一起的无情难得露出了一个笑脸。 「顾公子,左右戚寨主日日要到你这儿来,不如还是由你先照顾一段时间吧,现在他没了记忆,也急不得。」 顾惜朝皮笑肉不笑,看了无情一眼后,拉过戚少商,目不斜视的从无情身边走过,狠狠关上了门。 难得见他这么动气。 无情摘下头上被震落的树叶,无奈的嘆了口气。 「戚少商不会被顾惜朝给咔嚓了吧……」 回到神侯府后,追命了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忧心忡忡的问道。 「若是他有这个想法当时就不会救戚寨主了,那两人……」 无情顿了顿,脸上突然露出了一抹笑意,带着点幸灾乐祸。 「我反倒觉得顾惜朝被气到的可能性会大一点。」 顾惜朝现在的确憋着一股闷气,但是其实戚少商很乖。 可是就是太乖了,两年前的戚少商会与他对酒当歌谈笑风生,潇洒落拓,两年后的戚少商看着他的眼中都带着恨意,但仍旧快意恩仇。 而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初看时还有些新鲜,但是看的久了,只觉得一股闷气油然而生,偏生还不知道跟谁纾解,只能兀自压抑在心里。 只觉得他像是个套了大当家皮子的人偶罢了,昏黄的灯光下,顾惜朝看不进眼前的卷宗,索性将东西扔在一旁,揉着太阳穴。 然而就在此时,一阵桌椅翻倒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顾惜朝一惊,连罩衫都顾不得披就沖了出去。 院子内,一帮黑衣人正团团围住戚少商,手中剑刃雪亮。 为首的是一个身量不高的青年,手持一把短刀。 是他。 顾惜朝立刻就认出了。 「李魏西,我屋内烛火未灭,你就这么率人进来,未免也太过大胆了,正当京中无人么!」 李魏西没有反驳顾惜朝的称唿,他嬉笑着,挽了个刀花。 「顾公子,我们等你很久了。」 话音刚落,漫天暗器如落雨般向他袭来。 顾惜朝早有预料,然而不待他动作,便见眼前黑影一闪,戚少商不知何时突破了黑衣人的包围,直直冲过来,一把抱住他将他护在怀里,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堪堪躲过了全部暗器。 莽汉! 戚少商一双手臂仍旧死死的箍住他,没有丝毫要松开的意思,顾惜朝只觉的自己的自己的腰都快断了,脸色极其难看。 「松开!」 他压着声音道,不待戚少商反应就屈膝顶上了他,丝毫不留情。 李魏西在一旁没有动作,饶有趣味的看着戚少商和顾惜朝两人。 此时风向一变,院子里载重的秋菊变了方向,在空中摇曳着。 顾惜朝鼻尖一动,嗅到一股香味。 他养了半院子的秋菊,有香味在正常不过,但是秋菊是决计没有这么香的。 顾惜朝意识到了什么,勐的看向站在不远处笑吟吟的李魏西。 「大当家。」 他下意识叫了一声,戚少商没有应答,只是手中剑锋一转就向李魏西袭去,同顾惜朝抛出的神哭小斧一左一右,恰好成合围之势。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顾惜朝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最后看到的,便是李魏西那双带着笑意的眸子。 「终于完了。」 看着躺在地上人事不省的两人。 李魏西伸了个懒腰。 走上前去拿鞋尖踢了踢。 「想不到戚少商就算受了伤也这么敏锐,若不是他提早发现,你估计连我们的面都见不着。」 凌晨,一顶花轿由八个轿夫抬着入了秦岭的一处密林。 路过的樵夫见了,好奇的追了上去,然而下一刻就骇在原地,抬轿的轿夫穿着一身的红袍,腰间缠着素白腰带,却偏偏没有脸。 第140页 脸上的肌肤平滑一片,凹陷的眼窝见嵌着两个黑窟窿,此时正一瞬不瞬的盯着樵夫。 抓着轿子的手惨白且毫无血色,指甲缝里嵌着黑色的泥土。 樵夫两股战战,裤子自转瞬湿了一片,他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背上的柴火散了一地。 他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密林中跑着,脚下打滑摔了一跤,但是仍旧拼命向前跑着。 他想起来了,很久之前曾经有一队送亲的队伍淹没在了山里的泥石流里,挖出来时八个轿夫一脸狰狞,五指成爪像是在抠挖泥土,指甲缝里满是泥渣。 自此之后,夜间山里常常有人传出,看到有轿夫抬着大红花轿往山的另一边走去,若是见到活人,就会将他们塞进花轿里,不知带去什么地方。 联繫到村里夜间有人失踪的事,因此在太阳出来之前,基本没人敢进这山林。 樵夫眼见着天色将白,想着早一刻晚一刻也没什么,却没想到遇到了这档子事。 自己这是—— 遇到鬼了啊! 他发了疯的跑着,不敢向后看,生怕看到一个没脸的怪物。 不知过了多久,他一脚踩到了一块石头,然后脚底打滑,咕噜噜从斜坡上滚了下去,滚出了老远,一下就从幽暗的森林中撞入了亮堂的田垄间。 此时太阳已经出来,明亮但不热烈的阳光洒向大地。 樵夫看着青白的天空,喘着粗气,这才敢回头看一眼。 恰在此时,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这位老伯……」 转头看去,一张温润俊俏的脸映入眼帘,然而紧接着,一旁又出现了一双碧色招子,在阳光下幽幽发着光。 「鬼啊!」 樵夫惨叫一声,连滚带爬又想跑,却被一双手死死的抓住了胳臂。 「你看清楚,我到底是人是鬼!」 虞泽有点不悦,光天化日之下被人认成鬼还是头一遭。 「老伯,如今天光大亮,哪有鬼是能在白天活动的,你转过来看看,我们脚底有没有影子?」 一个无奈的声音响起。 樵夫一颤,捂着眼睛转头,从指缝里将来人上下打量了一遍,见到他们的确有影子后,才松了口气,颤巍巍的放下手,转过身来。 「对不住……」 眼前的两位青年十分俊俏,气质截然不同,但是样子却十分亲密。 樵夫眼睛一转瞥了了虞泽的眼睛,顿了顿,又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这才发现,这双有着绿眼睛的青年散着一头捲髮,相貌轮廓带着点西域人的影子,但是看着却是不苟言笑的样子,像是不那么好相与。 眼中冷冷淡淡,带着一股子凉意。 心有余悸的樵夫缩了缩脖子脖子,转头看向一旁看起来更好说话的楚留香。 「老伯,我们想问一下,招月山是不是在这儿?」 楚留香是看到了樵夫的狼狈样子,但是也只是以为进山里遇到什么野兽了,或是摔了一跤,没想到话音刚落,眼前枯瘦的老者竟然一把抓住了他。 手微微发着抖,一双眼睛大睁着,像是连瞳仁都在颤抖。 「你们要进山?!」 他的声音勐的拔高。 「不能去不能去!山里……山里有鬼!」 第75章 引路人 「有鬼?」 虞泽向来是不信这些鬼神之事的, 在他看来反倒是有人装神弄鬼的机率大一点。 但是那樵夫听罢之后脸上却更显惊恐了。 」是真的!我刚刚就看到了!八个轿夫抬着红轿子可是都没有脸!你们可千万别去!「 说罢他又忍着恐惧,回忆了一遍之前遇到的事情, 连同那鬼新娘的传说, 尽数告知了虞泽和楚留香。 「好好好,老伯, 我们不去, 只是听您这么说, 这儿就是招月山了是吧?」 」是啊, 可是说来也巧, 死掉的那个新娘名字里有一个月字, 我们怕把鬼魂招来, 平日里都叫它镇月山的。「 说罢樵夫顿了顿, 又一脸怀疑的看着二人。 「你们可绝对不能进去啊!」 「不进去不进去。」 虞泽和楚留香挂着相同的笑脸连连摆手。 樵夫一步三回头, 生怕再出什么惨案。 待樵夫走远后, 虞泽面色一变, 回头看了那樵夫滚下来的地方, 有又从怀中拿出请柬, 低头看了看。 「就是这儿了,他要我们在这儿等着, 说是在晚上子时自会有人来接我们。」 虞泽顿了顿, 嘴角勾起一抹笑,揶揄的看着楚留香。 「诶,你说我们不会要坐那红轿子进去吧?若是要坐那红轿子,也不知道要不要穿喜服?」 「那到挺好, 连我们两的婚礼一块办了。「 楚留香含笑道。 两人间出现了短暂的沉默,虞泽眨了眨眼,看向一旁的黑黢黢的密林。 「我们就这么干等着?」 楚留香:「主人家盛情难却,我们也得主动些好。」 两人从来就不是会坐以待毙的那种人。 几乎没有多加思考,就一同走进了那山林,一半是不想让那幕后之人轻易掌握主动权,另一半就是纯粹的好奇了。 楚留香向来是个明知道好奇心害死猫,但还是忍不住频频顺从自己好奇心的人,而虞泽虽然不爱管闲事,但是同楚留香待久了,竟然有着向他靠拢的趋势。 第141页 招月山多雾,加之因为鬼魂的传说,已经有很多年没人敢进山了,高大的树木密密匝匝铺天盖地,几乎将天上的阳光挡了个干净,一入密林,就好似从白天到了黑夜一般。 虞泽和楚留香顺着樵夫一路走来的痕迹攀上了小坡,然后越走越深。 「我是没想到,大白天的还要用火摺子。」 虞泽手中火光点点,无奈道。 这林子里实在是太黑了,加之常年阳光照射不到,越往里走竟然越凉,当真有阴风阵阵的感觉。 脚下的落叶发出簌簌的声响,虞泽和楚留香一前一后,各自警戒着四周。 约莫走了一段路,楚留香身形一顿,突然蹲了下来。 「发现什么了?」 虞泽蹲下,右手覆在刀柄上,另一只手则拿着火摺子靠近地面。 「脚印。」 楚留香淡淡道,接过虞泽的火摺子略略抬了抬,前方的一排脚印也出现在他们面前,一路蔓延进了看不见的黑暗里。 「我可从来没听说过鬼会留下脚印。」 虞泽笑了。 「如今想来,这鬼也许不止有脚印,还有影子也说不定。」 楚留香笑道,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烟尘,同虞泽顺着脚印的痕迹一路追踪过去。 「一共八个人,看脚印估计身量都不小。」 虞泽说道,低头一瞥,看到了不远处水洼里的一个脚印。 因为雾气的缘故,山里的泥土总是带着一股湿意,容易留下脚印,而水洼里的泥土却是泥泞不堪,若是重量足够,半只脚都能陷进去。 虞泽看着那与其他的脚印相比显然不同的深度,眯起了眼睛。 「看来那轿子上有人。」 他抬头看向那隐没在黑暗中的幽林,眼中跃跃欲试。 「那无怅阁阁主,请了不止我们一对客人啊……」 …… 顾惜朝是在半路醒的,江芙离去前他觉得她的药好,便要了几瓶,想不到如今居然派上了用场。 想到那团被他改良后一直放在齿间的药囊,顾惜朝心中难得漫上了一丝庆幸。 虽然那解毒丸效力有限,只能让他意识清醒,手脚依旧酸软,但是总比没有的强。 他舔了舔牙齿,将残余的药粉尽数舔去。 眼睛似乎被蒙住了。 身上压着重物,薄薄的衣物下是紧绷的肌肉,带着些许的弹性,温热的唿吸扫在他的脖间。 想也知道是戚少商。 顾惜朝侧了侧头躲过了扫来的髮丝,心中出奇的镇定。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不得不说,在这种诡异莫名的情况下,戚少商的存在的确让他的心稍稍安定下来。 像是刀上火海有人共闯,两个人一起,总比一个人独自面对要来的好些。 耳边落叶被踩踏的声音渐次响起,身下摇摇晃晃,似乎是在轿子里。 顾惜朝被身上的人压的右肩发麻,不适的动了动。 这轿子也太小了些。 他眉间微蹙,忍不住想道。 此时他的右手已经有了些许的知觉,他从腰间摸出一粒丹药,费尽的想要往戚少商嘴里餵去。 谁料此时身下的轿子一晃,顾惜朝没拿稳,眼睁睁见着那颗药咕嘟嘟滚出了轿子。 顾惜朝面色黑了,江芙只给了他三颗,如今用掉了一颗又丢了一颗,若是遇到什么突发事件,那可不够用了。 但是他又转念一想,眼前这人连累他到了如此境地,想着他做什么,顾好自己就成。 这么一想,心中顿时顺畅了。 于是药也不给了,摸索着从瓶子里倒出来,把瓶子扔掉,将药藏在了头髮里。 身下的轿子继续摇摇晃晃,戚少商也随着摇摇晃晃,像是浮在海面上一般,最后整个人前倾,下巴磕在了顾惜朝的肩上。 脸颊旁边应该是戚少商的脖颈,顾惜朝侧着头,心里恨得牙痒痒,十分想凑上去狠狠咬一口。 正想着,眼前突然朦朦胧出现一团光亮。 有人拉开了轿帘。 顾惜朝一惊,连忙软下了身子,装作被迷晕的样子,只是眼睛却没有闭上,力图要从透了光的那层布后看出什么。 身上先是一轻,接着一只有力的手将他拽了出来。 轿子外应该是亮堂的。 顾惜朝被人带到了一间房子里,耳边喧譁声不觉于耳,顾惜朝努力分辨着面前模煳的景象,透过那黑色的布巾,隐约看到有不少人在来回走动。 或矮小或高大。 或独自一人,或左拥右抱。 像个青楼,又像个赌坊。 这儿究竟是什么地方? 顾惜朝的身下感到了一阵柔软,有人把他放到了床上。 接着大门关上,有人坐到了他身边,伸手摸上了他的腰带。 顾惜朝努力放松肌肉,力求不让人看出破绽,但是一颗心却是高高的悬起。 「这儿有好几瓶药。」 一个女声响起,袖子里其余的药被拿走了,紧接着,神哭小斧也被拿走了。 「他身上零碎的东西怎么这多?」 叮叮噹噹的声音响起,那是自己藏着的暗器。 接着沉默了很久,一个稍稍成熟一点的女声突然响起。 「顾公子既然醒了,何不睁开眼好好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第142页 平地一声雷。 顾惜朝连眉毛都没动一下,一颗心却已经高高的悬起,一根细线吊着,随时有断掉的危险。 一时间,仿佛连空气都凝固。 不知过了多久,年轻一点的女声响起,带着丝嗔怪。 「我就说嘛,我们主子的药厉害着,从未有人能解开,偏生你,无论谁来都要试一试。」 女子不答,上前几步狠狠掐了把顾惜朝的腰,长长的指甲几乎陷进肉里。 顾惜朝没动。 「还真是晕了。」 她喃喃道。 「姐姐,我就说吧,你这么多疑干什么?」 「顾惜朝是个九命的狐狸,多小心都不为过。「 女人收拾好了搜出来的东西,又道:「你待会去搜一下戚少商,把药给他灌进去。」 「啊?主子不是要杀他么?」 「让你干你就干,哪那么多废话。」 「哦……」 门打开又合上,脚步声逐渐远去。 顾惜朝又等了一会儿,才唿出了一口气,一把拽开了蒙眼的布巾。 一个极其华贵的房间映入他的眼帘。 蜀锦做的被子,黄花梨的衣柜上嵌着螺钿,不远处摆着一盆通体由玉石做成的水仙盆景,白花绿叶,栩栩如生。 …… 虞泽和楚留香追着脚印一路走到了密林深处,然而很快,脚印就断了。 这儿树木茂盛,枝叶密密匝匝挤在一起,连条路也无。 若是有人抬着轿子从这儿经过,无路如何都会留下树枝断裂的痕迹,但是这儿没有,那传说中的轿子像是凭空消失一般。 「哈,莫非真的是鬼不成?」 虞泽伏下身子在脚印周围摸索着,随口说道。 「反正他们子时会来接我们,是人是鬼,到时候自有分晓。」 这一等就是大半天,期间二人也没闲着,将山林大致摸索了一遍,却没见有什么建筑。 无怅阁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莫非不是建筑? 还是像桃花源记中的隐世之地? 虞泽眯起了眼睛,眼中兴趣越发浓厚。 「楚留香,我可终于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喜欢参与那些麻烦事了。」 虞泽脚尖一动,踢到了一个瓷瓶。 「咦?」 「怎么了?」 正在树桩上摸索看是否有什么机关的的楚留香忙转过身去。 虞泽蹲在地上,一手拿着一个瓷瓶,一手拿着一颗丹药,轻轻嗅着。 「这是……江芙的药啊!」 「这是江芙给顾惜朝的药啊!」 虞泽「嚯\"的站了起来。 「该不会……那个被抬进去的新娘是顾惜朝吧?」 说到新娘二字,虞泽脑海中就不由的出现了顾惜朝头戴凤冠霞帔的样子,面庞因此扭曲了一瞬。 他连忙甩甩头,将那不合时宜的想像甩掉。 此时子时未至。 然而一阵枯叶被踩踏的声音突然响起。 虞泽一惊,立刻抚上腰间弯刀,同楚留香站在一处,警惕的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树林里黑黢黢的。 咔嚓。 咔嚓。 枯叶断裂声音响在耳畔,越来越重,越来越清晰。 黑漆漆的林子间突然出现了朦朦胧胧的一团光。 紧接着一个人影拨开树枝走了出来。 一袭白衣,脸上带着笑脸面具,手中的灯笼随着风摇摇晃晃。 「两位如此自觉的在这儿等着,那倒真是省了在下的一番功夫。」 他声音中带着笑意,用手中灯笼一旁挑开了杂草灌木,做了个「请」的手势。 「如此,就请二位跟我来吧。」 作者有话要说:四捨五入戚顾就算成亲了 第76章 生死赌 那人带着他们七拐八拐来到一个溶洞前, 然后从怀中掏出两条布带示意他们将眼睛蒙住。 虞泽和楚留香对视一眼,照做了。 不知走了多久, 似乎是拐了好几个弯, 引路人便示意他们停下,接着便有人来搜身, 将虞泽和楚留香身上的武器药散尽数拿去后, 引路人又带他们走了一段路, 拐了弯后, 耳边勐然响起了喧闹声, 摘下布带, 一个灯火通明的大堂闯入了他们眼帘。 他们此时似乎是在石窟之中, 眼前是相当大的一块空间, 容纳四五百人绰绰有余, 石窟死角嵌了四颗巨大的夜明珠, 地上整齐有序的放了六七十张赌桌, 有不少人站在赌桌前, 眼睛一错不错的盯着面前的筛盅, 亦或是在玩些别的什么花样,话高声叫嚷, 或眉头紧锁, 但无一例外,均是面色通红,脸上带着隐隐的狂热,像是全身心都陷进去般。 在两侧的石壁上则凿出了不少房间, 每间房的房门两侧各点着四盏油灯,点点烛光连成一片,将整个石窟照到亮堂堂的。 房间前的楼梯过道是用木板搭的,一圈一圈沿着石壁攀岩而上,粗略一看约莫有七八层,此时正有不少人在上面来来去去,捧着珠宝,搂着美女或者少男,脸上挂着或惬意、或悠闲、或饕足的微笑。 而在虞泽正对面,有一块圆形的平台从石壁上延展出来,里面仅能容纳三人,平台正中间放着一个圆形的台柱,估计到虞泽的腰侧,上面应该放上面东西的,但是此时却空无一物。 虞泽略略扫了一眼,发现这儿的情景与青楼赌坊没什么两样,只是这儿的人显得更为……醉生梦死? 第143页 带着隐隐的癫狂,像是整个人沉溺于欲望中。 「这儿……就是无怅阁?」 「倘若所有欲望都能得到满足,人生间自然就没有怅惘了,这些人满足于自己欲望的实现,脸上不见悲怆,叫无怅阁,名副其实。」 引路人脸上的笑脸面具显得假惺惺的,在烛光摇曳下,有种无机质的冰冷。 楚留香觉得有那么点不舒服,正想开口在问,忽听得三声锣响,整个大堂为之一静。 无论是过道上的行人,还是把玩着骰子的赌徒,均转头向那圆台看去,个个翘首以盼,像是伸长了脖子的鸭子,目光一错不错。 不得不说,这场景很诡异,于是既楚留香之后,虞泽的眉毛也皱了起来。 不多时,一个妙龄女子突然走上了圆台,手中捧着一个匣子。 是绮媚,纵然她脸上蒙着面纱,虞泽和楚留香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三日前』鬼爪『乌恆杀了他的结义大哥』黄金枪『莫鹏毅。「 石窟是近乎封闭的,绮媚说话时盪起了阵阵回音。 接着绮媚打开了手中木匣,里面放着一颗头颅,是莫鹏毅的。 「照老规矩,莫鹏毅近日赌局所得,将根据各位的下注树木尽数分发给各位。」 话音刚落,底下的人们先是静默的几秒,像是按了暂停键,接着是像是一滴沸水入了滚油,人群顿时沸腾起来。 有些人喜不自胜,满面通红。 有些人泪流满面,以头抢地。 似癫似狂,似疯似魔。 楚留香大骇,死死盯着那颗头颅。 是莫鹏毅的没错,那人右眼三道疤,是五年前追击江洋大盗刘罡所留,他引以为豪,时常拿这个吹嘘。 可是他怎么会死了呢? 还是死在…… 「乌桓和莫鹏毅不是同生共死的兄弟吗……」 虞泽的喃喃声响起,眼中难得带上了一丝不可置信。 「当年莫鹏毅一个不查落入清风寨寨主手中,乌桓可是二话没说就独自杀上了匪寨,还为此废了一只招子,这两人居然会反目?」 两人转头看向一旁的引路人。 笑脸面具下瞧不清神色,只是似乎是因为那张面具,似乎连他的声音里都是带着笑意的。 「两位好好玩。」 他说道,接着二话不说转身离去,迅速淹没在了人群中。 虞泽和楚留香惊疑不定的看了对方一眼。 下一刻却听那锣又响了三声。 众人陆续安静下来。 「下一场赌局,顾惜朝——和戚少商。」 底下安静了一瞬,迅速爆发出了比之前更大的喧譁声。 「绮媚姑娘你在想什么?江湖上谁不知道戚少商和顾惜朝是对不死不休的敌人?」 「是啊是啊,他们肯定会对对方下死手,这还有什么可赌的?这不就是在比谁武功好么?」 绮媚不说话,收好匣子,迳自离去了。 虞泽呆愣在原地,看着前方兀自争吵不休的人群,一声低骂溢出嘴角。 「我操……」 引路人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了一件相当朴素的房间内。 石桌石椅石床,几乎没有任何装饰。 但这简洁冷峻的装修倒是与这房间的主人意外相合。 李燕如此时已经摘下了斗笠,仍旧一身黑衣,正坐在床边仔细的擦拭着自己的剑。 「续剑大人。」 引路人低低道了一声,却被一旁李魏西扔过来的苹果给打断了话。 「什么续剑?叫剑魁!公子座下有五魁,难道就是因为我哥哥是后来的,就当不上剑魁这个名号了吗?」 「李小公子,这……」 引路人有点为难,频频抬头看向李燕如。 「好了!」 李燕如呵斥道,放下了手中的剑,转头看向了那位引路人。 「事情都办妥了?」 「办妥了,虞泽和楚留香已经带到,顾惜朝和戚少商也准备好了,之前戚少商喝了我们的药,又伤了头,如今神智有点不清醒,已经着人去餵解药了。」 「嗯,你下去吧。」 李燕如点了点头。 人一走,李魏西就从桌上跳了下来。 「什么东西,一口一个续剑,人都已经死了好几年了,还留着剑魁的名号,」他忿忿的看着那人离去的方向,来到了李燕如的身边,「这天地下,能配的上剑魁这个名号的,除了你,还有谁?」 「瞎说什么胡话!」 李魏西皱眉看了他一眼,拿剑柄轻轻敲了下他的脑袋。 「西门吹雪,叶孤城,江湖上用剑好手这么多,哪儿轮得到我?更何况我们是来报恩的,争这个名号有意思吗?」 「可是我不服啊!」 李魏西一下子站了起来。 「你的剑术比那个死人不知道要高多少,只因为他早些年一直陪在公子身边,即便他最后背叛的公子,公子还是将剑魁这个名号留给他,你明明也是为江湖所称道的少年天才,到这儿却成了别人的替身 ,一口一个续剑,连个正经名字都不给!我不服!」 「你吃饭了没?」 李燕如突然抬头问他。 「我没,怎么了?」 李魏西一愣。 「那就去吃,没吃饱就别回来找我。」 第144页 「我……」 李魏西愣愣的看了他一眼,气的直翻白眼。 「我饱了!我被你气饱的!」 「少林寺里的那帮大和尚都没你这么清心寡欲!」 李魏西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身大步流星的离去了。 人走后,李燕如抬手抽出了剑,剑锋幽蓝,映出了他冷峻的眉目。 拓雪剑是他十五岁的生辰礼物,彼时父母尚在,他的剑术又突破了瓶颈,名声正盛,父亲就把家传宝剑赠与了他,同时也是把整个流星山庄赠与了他。 李燕如定定的看着这把剑,嘴角越发的平直。 半晌,他收剑入鞘,起身离开了房间。 背嵴挺直,面无表情,走的每一步都好像丈量过一般。 路过的待笑脸面具的人见到他后都略略避开,轻声道了句「续剑」。 李燕如不应,只是面色却显的越发冷峻了。 …… 无怅阁能满足人的各类愿望,其中自然是不缺食慾的。 从李燕如房间里出来后,他便挎着刀上了二楼,来到了一间小饭馆里,叫了碗牛肉面,在座位上吸熘着,恶狠狠的撕扯着口中的牛肉,仿佛口中咬着的是他的哥哥一般。 李魏西平日里喜欢去大堂里玩两把,倒也混了个脸熟,只是没人知道他同绮媚是一会儿的,只当他是意外落入这儿的江湖人。 李魏西吃到一半就有相熟的人过来随手跟他打了个招唿,他立刻堆起满面笑容敷衍了应了一声,待人走后,立刻脸一板,继续恶狠狠的吃着面。 「老闆,再来一碗!」 李魏西打了个嗝,一脸郁郁的举手嚷道,就在此时,一个青色的人影突然在他旁边坐下。 「这儿又不是没桌子,你就不能换个……」 李魏西有点不耐放,谁料一转头,却看到了一张笑吟吟的脸。 「李小公子,你的女装挺清秀的,想不到男装居然如此俊朗。」 哪壶不开提哪壶。 李魏西眉毛一抽,假笑道:「顾公子,不在房间里好好研究你跟戚少商的对决,跑到这儿来……你很有自信啊,可是我看戚少商虽然如今伤了脑子,可是武功却是半点没退步,当年逆水寒一事你在他手中没能讨的了好,现在如此松懈,怕是……」顾惜朝很淡定。 「人是铁饭是钢……」 他扬手叫了碗雪菜肉丝面,含笑道:」刚刚有人跑到房间里让我下注,赌是我赢还是戚少商赢。「 顾惜朝低头啜了口茶水。 「我大致明白了,这儿以人命为赌局,赌的是兄弟反目,手足相残,可是你们是不是搞错了?我和戚少商是不死不休的敌人,这才过了两年不到,你们不至于连血洗连云寨的事都忘了吧?我们这儿只有不死不休,兄弟反目的纠结挣扎悲怆你们估计半点都看不到。」 「那可不一定。」 李魏西含笑看着他,显然是想起了那天晚上去劫人时戚少商下意识护住顾惜朝的举动。 「看来你们很期待啊,只是不知我这对手现在在何处?」 「哦——原来是来要人的。」 李魏西笑了笑,起身丢了枚金叶子给老闆。 「戚少商受了伤,我们不过是想将他好好治一治,好让这齣戏更好看一点,好了,你既然来了,不如随我一起过去,将戚少商领回来吧。」 顾惜朝听罢心中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 「不急,你吃完了,我还没吃完。」 「你再叫一碗,过会儿再一起去吧。」 李魏西:「……」 虽然被我哥气到了多吃了几碗,可是再吃下去真的要顶到喉咙口了。 第77章 汇合 说道见戚少商, 顾惜朝心中也是有点忐忑的,虽然他有点嫌弃现在这个傻了吧唧的戚少商, 但若是戚少商当成变回了之前那个豪气干云的戚大当家, 那么之前同戚少商之间难得的和谐多半将不復存在了。 不死不休。 顾惜朝当年要杀他是真的,当初戚少商怒吼着要找他报仇也是真的。 虽然不知道这两年戚少商为什么不来找他, 但这的确是顾惜朝对戚少商和他之间关系的定义。 然而这点忐忑在见到戚少商的那一刻很快就烟消云散了。 顾惜朝磨磨蹭蹭的吃完了一碗面, 又挂着一脸淡笑的跟着李魏西来到了戚少商的住处。 打开门, 见到的仍旧是那一脸呆傻的戚少商。 顾惜朝嘴角的笑容僵了一瞬, 心中松了一口气, 却又转瞬漫上了一丝嫌弃。 「李小公子, 解释一下?」 「胡大夫, 解释一下?」 李魏西看向了一旁快把鬍子揪掉的胡大夫, 大睁着一双眼睛。 胡大夫没说话, 因为有些话不方便让顾惜朝听, 只是尴尬的笑了笑, 让顾惜朝先把人领回去。 这叫个什么事儿啊…… 回去的路上, 戚少商沉默的走在他身旁, 手中的逆水寒早已被收走,此刻腰间空荡荡的, 戚少商时不时往腰侧抚去, 似乎有点不习惯。 顾惜朝凑过去,想看看他头上的伤口,然而刚抚上戚少商的肩膀,就觉得手下的肌肉一僵。 顾惜朝顿住了, 抬头定定的看着他。 戚少商嘴角一扯,朝他露出了一个与之前一般无二的笑容。 顾惜朝狐疑的眯起了眼睛,轻声道:「后脑勺给我看看。」 第145页 戚少商相当顺从,乍一眼看去似乎同之前并没有两样。 此时顾惜朝距离戚少商很近,扶着他肩膀的手只要稍稍一侧就能碰到他的脖子。 「包扎的还挺好。」 顾惜朝将手放到了他的脖子上,淡淡道。 戚少商笑着看他。 「我们回去吧。」 顾惜朝好像放松了下来,快步走到了戚少商面前,背对着戚少商,领着他回了房间。 回到房间后,顾惜朝背对着戚少商关上了门,状似无意的问了一句:「连云寨如今还剩下几位当家啊?」 戚少商瞳孔一缩。 下一刻,一阵罡风袭来,顾惜朝右手成掌,狠狠拍向戚少商。 戚少商右手撑着桌子,一个翻身避开了袭来的掌风,那桌子却瞬间四分五裂。 两人身上具无兵器,只用拳脚相搏,你来我往之间,竟然不相上下。 趁着顾惜朝一拳打出,下盘不稳的时候,戚少商一个扫堂腿过去,趁着顾惜朝回身格挡的时候,一把抓住他缩回去的手,用力一拉狠狠贯在床上,接着浑身重量往上压,锁住了他的手脚。 顾惜朝则冷笑一声,随手抓过床头的瓷瓶打在床脚,在戚少商压住他让他动弹不得的那一刻,一枚瓷片抵上了他的脖颈。 「戚大寨主是何时恢復记忆的?」 他冷笑道,手中瓷片前进了一寸。 戚少商心里明白,若是此时自己后退一步,眼前这人一定会趁机暴起,于是他没有动,任由瓷片划破皮肉,一滴血滴下落到顾惜朝眼角,硃砂痣一般。 「刚刚。「 顾惜朝眯起了眼睛,摆明了不信。 「那无怅阁的大夫药还挺灵。」 顾惜朝手下用力,戚少商立刻加大了力道,捏的他肩胛骨都在发疼。 戚少商盯着那刀子般的眼神忍不住败下阵来。 「好吧,其实在京城的时候我就已经恢復一点……」 就在这时候,突然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顾惜朝?」 虞泽在门外叫了一声,接着就推开了门。 然后…… emmmm…… 「对不起你们继续。」 刚刚迈进去的脚脚尖刚点到地面就勐的缩了回去。 虞泽开门关门,一系列的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房间内沉默了几秒。 「虞泽你给我回来!」 一刻钟后。 四人转移到了虞泽的房间,围在一起排排坐,楚留香在给戚少商包扎脖子上的伤口,顾惜朝这坐在虞泽旁边,眼中犹带着冷意。 「所以……这是怎么一回事?」 见楚留香给戚少商包扎完后,虞泽忍不住开口问道,眼神在戚少商和顾惜朝之间来回移动。 「你们为什么会来到这儿?」 「问他。」 顾惜朝盯着戚少商抬了抬下巴。 「是我连累了你,」戚少商无奈的笑笑,「他们本来是冲着我来的。」楚留香:「你之前来过这儿?」 「来过,之前我寨子里有人中了青轩门的撷芳散,服下之后三日之内必死无疑药石枉救,我找遍了江湖的神医,连元乐子绣想方设法拜访的一下,但是仍然没有人能救他的命只能拿各种奇珍吊着。正在无奈中,突然有人给我请柬,邀我入这无怅阁,说是这儿有解药。」 「青轩门?」 顾惜朝出声道,眉毛皱了起来。 「青轩门除了武功什么都精通,机关、医术、铸剑、阵法……撷芳散便是其中最出名的一种毒药之一,不过自从二十多年前被各方正道联合起来灭门之后,这些有关典籍便散轶各方,撷芳散的解药也失传了,突然冒出一个无怅阁……你还真的信?」 「没有办法了,无论如何都是要试试的。」 「戚大寨主还是像以前一样古道热肠啊。「 顾惜朝淡淡道。 他生气了,而且这气还没消。 戚少商看着那张冷冷淡淡,喜怒不形于色的脸,心中暗道。 相当奇怪,戚少商相当善于揣摩顾惜朝的心思,不论是结仇前还是结仇后,都是如此。 就比如现在,顾惜朝不生气的时候叫他大当家,生气的时候会叫他戚大寨主,再生气一点就是冷冷一句「戚少商」。 现在的愤怒并未达到最高级别,而至于为什么愤怒也很简单,无疑是因为自己戏耍了他,装作失忆的样子他却没有第一时间发现。 诡谲狡诈的顾惜朝在他面前有时的确如同白纸一般。 于是他嘆了口气,接着说道:「我一进到这儿,就被要求下赌注,赌林月仙和魏珏谁会杀谁,若是赢了,便可以许愿,奇花异草,钱财金银,想要什么都可以,其中自然也包括撷芳散的解药。「 楚留香皱眉:「那两人是江湖中有名的贤伉俪啊。」 「是啊,而且这种行为也的确是……所以我没有下注,只想着另寻办法,那要求我下注的人也没说什么,笑了笑,便走了,然而三天后,我便觉得头晕目眩起来,时常感到没力气。」 戚少商的神情逐渐严肃起来。 「那人又出现了,他再次让我下注,我这才知道,这儿这么多江湖人,为什么从来没有人逃出去,为什么我从未在江湖上听过这个无怅阁。」 「他们根本逃不出去。」 第146页 虞泽眯起了眼睛。 「有些人根本就不想逃出去,」戚少商补充道,「你们有注意到来这儿的都是些什么人么?有不少是江湖上走投无路的恶人,在外面天天被人追杀,未必有这儿过的好。」 「无怅阁每隔半月都会举办一次生死局,往往拿一对关系极好的二人做赌,夫妻、兄弟,母女……让你们下注最先杀了对方的是谁,往往初到无怅阁的人并不会相信,他们要么拒绝下注,要么就下注二人根本不会打起来。「 虞泽的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戚少商接着道:」但是他们有让你不得不参加这个游戏的办法——下毒。「 「下毒?!」 另外三人齐声道。 顾惜朝迅速回忆起了和李魏西相遇的那个饭馆,倘若饭菜里有毒,李魏西没道理吃的这么放心,还是说……他有解药? 「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毒,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中的招,只是三天后便开始头晕目眩,四肢无力,那人便告诉我,只有参加赌局,才能拿到暂时的解药。「 「兴许那不是药并不致命也说不定?」 虞泽道。 戚少商苦笑了一下,「可是又有多少人敢拿自己的性命冒险?纵然心里不愿,还是下了注,下完注之后便会有人给你一盅汤,喝下去之后之前的那些症状会减轻很多。」 「那应该还是有些人会投两人根本不会打起来吧?」 顾惜朝问道。 「很多,几乎所有刚到这儿的人都会这么选,但是……」 戚少商眉目间难得现出一丝戾气。 「无论是多么要好的人,哪怕是父子,到最后也会自相残杀!」 「开设这个赌局的人会想尽办法挑拨对方,直至二人间不死不休,所以选择不会打起来的,到最后一定会输!」 「而且无怅阁内流通的并不是银票,而是特制的金叶子,唯有赢了赌局的人才能得到。每个刚到这儿的人都会拿到十枚金叶子,但是这笔钱迟早有用光的时候,想要在这儿活下去,你必须要参加生死赌。」 「原来如此。」 顾惜朝嘴角勾起了凉凉一抹笑。 「无怅阁共七层,粗略看去便已经大致囊括了青楼、饭馆、赌坊、客栈……那么想必这里好吃好玩的东西更多,金叶子是奢侈玩乐的基本,而沉溺于此的人一定会热衷于赌局,到最后,甚至不用幕后之人出手,为了胜利他们自己就会去挑拨二人关系,我说的可对?」 第78章 蛐蛐儿 「这么一来, 无论是想要活命的,还是想要享乐的, 都会加入这个赌局中, 不遗余力的让胜利的天平倾斜到自己的一方。」 虞泽接道,他顿了顿, 又看向戚少商。 「那如果一直输下去, 最后没钱的会怎么样?」 「你不能参加任何赌局, 他们会用解药要挟你, 让你留在这儿以看守无怅阁的方式还债, 之前不是没有人想要逃出去过, 但是无一例外都失败了, 一来这些欠债人的身份不会被公开, 也许当你兴沖沖的找自己的好友让他和你一起逃出去的时候, 转手就会被你的好友给出卖, 二来虽然不知道总共有多少人, 但是人数应当不少, 一人单枪匹马的, 很难逃出去。」 「那你又是如何出去的?「 虞泽饶有兴趣的问道。 「戚大寨主运气向来好的很。」 顾惜朝笑笑,转瞬又拉直了嘴角。 「硬闯。」 戚少商干巴巴道, 然后闭紧了嘴巴, 不说话了。 顾惜朝见状弯了弯眼睛。 「嗨呀,看样子大当家是又犯了古道热肠,识人不清的错了。」 得,又变成大当家了。 戚少商盯着那清俊书生的眼睛, 知晓他这是消气了。 不过他似乎特别喜欢看我倒霉。 不,阴狠诡谲,却又清雅出尘的顾公子生平第一大乐事就应该是看连云寨的戚大寨主倒霉才对。 戚少商忍不住在心里嘆了口气,觉的接下来这个故事讲出来之后,眼前这人嘴角的弧度估计能加深些许。 「其实倒也算不上识人不清,只是我好不容易摸对了道路,也出了无怅阁,却被无怅阁的人团团围住想着硬拼的时候……同行的人却突然倒戈了。」 戚少商的声音低了下来,他实在是不愿说出那人的名字,只以同行人代替。 那曾经是一位相当正义的少侠。 戚少商在连云寨的时候也曾听闻过他的名字,说他侠肝义胆,赤子之心。 江湖上出名的少侠多半是这个形容,但是无论怎样,侠肝义胆的人总比狠毒残忍的人要好。 因此每每听到这些传言后,戚少商总是挂着爽朗的微笑。 无论怎样,人终会死去,武功再高的人也会变成一抔黄土,当年风靡的传言终有一日会变成久远的传说。 但这些古道热肠的侠士们,又有谁会万分肯定的说这些人中就不会出现新的传奇呢? 所以当那位少侠毫不犹豫的跟他一起走的时候,戚少商的心中是欣慰的。 但是他没有料想到的是,毁掉一个人远比塑造一个人要容易的多。 这世上有谁是真正活的毫无顾忌、为所欲为的呢? 没有。 每个人的身上都有或多或少的枷锁。 但是在无怅阁可以。 第147页 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想骂就骂。 不必一直作端方君子,也不必因着那点名声而让自己一直往「完人」上靠。 多少被称作玩物丧志的东西你在那儿都可以尽情玩耍。 金钱、权力、美人、名声。 俗世之人追求的多半是这些。 那位少侠也是个俗人。 享受过无拘无束、纵情享乐的感觉,享受过掌控他人生命的感觉。 又这么能这么轻易的就回到过去呢? 他像是驶着一艘小船贴着河岸划,但是眼睛却一直注视着远处的海市蜃楼,当回过神来回头看去的时候,早就不见河岸。 戚少商永远忘不了那个青年看向他的眼神,抗拒的、挣扎的,但是当他出掌向他攻过来的时候,那点挣扎转瞬便消失不见了。 戚少商被人碾着追着,从江南一路跑到京城,伤痕累累心中反覆思索的却是青年最后看向他的那个眼神, 那是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决绝,放弃挣扎般的认命。 他乘着小舟远离的河岸,然后转手把回去的地图丢掉,自己则义无反顾的朝着远处的海市蜃楼而去。 原来毁掉一个人,当真是如此容易。 戚少商心里想着,一抬眸,果然看见了眼前之人嘴角加深的弧度,于是上下嘴唇一碰,心中那个困扰他多日的问题就这么顺畅的出了口。 「明明之前也是个端方雅正、嫉恶如仇的君子,为什么……「 顾惜朝轻嗤一声,眼中露出一抹嘲意。 「未经打磨的璞玉就是块石头,哪怕水头再足也算不了珍品,只不过这位侠士运气不好,碰到了一个手艺不好的师傅,磨的第一下太过用力,把他给弄碎了。」 这个话题太过沉重,戚少商不说话了。 连带着楚留香也是,但是虞泽和顾惜朝面上的表情倒是没有多大变化。 「然后呢?」 半晌,顾惜朝问道。 「你好好的连云寨不回,被追杀的时候跑到京城去做什么。」 戚少商哑然。 总不好意思说因为觉着自己可能要一命呜唿了,便想着最后再去见你一面。 至于见面之后要说什么、做什么,通通没想。 当时自逆水寒一战,两人就没有任何交集,戚少商总觉得,若是死前不能见这个书生一面,即便到了地府也会因为心有执念而不得超生。 但是没想到,最后不仅得救了,人也见到了,还在人家家里赖了好些天。 不过这话他没好意思说。 于是他低头喝了一口茶,道:「我想着京城毕竟天子脚下,他们胆子再大也不敢胡来,更何况那儿还有神侯府和六扇门。」 事实上他们不仅敢胡来,还差点改朝换代。 顾惜朝一眼就看出他没在说实话,不过心中只当他另有筹谋,虽然不爽,倒也没多加追问。 「我之所以有些东西记不起来,一半是因为摔到了头淤血未清,另一半就是因为身上还残留着毒素,其实在京城的时候我已经有点记起来了,但是记忆很模煳,直到刚才他们给我喝了药……」 戚少商干巴巴的解释道,双眼盯着顾惜朝。 「他们给你喝的是什么药?」 顾惜朝问。 「不知道,只是还附议针灸,几针下去之后,头脑便大致清醒了。」 「那么看来这所谓的毒是有解药的,」虞泽抓过楚留香的手把玩着,「既然如此,那便得个空把那大夫抓来,种种手段用尽,不怕问不出来。」 「你们还打算在这儿待着?」 戚少商顿了顿,皱起了眉毛。 「先不说出不出的去的问题,即便出去了,他们也会想追杀你那样,追杀我们,倒不如彻底……」 「我知道出去的路。」 戚少商打断他。 「只要不傻那条路多半被封了,」顾惜朝不甘示弱,「你连累了我的帐我先记着,只是这无怅阁如此耍弄于我,我岂有善罢甘休的道理。」 这人还真是一点没变, 于是他又转头看向虞泽。 虞泽不说话时神情向来冷冷的,还带着一丝不耐烦。 只是因为此时楚留香在身旁,眼中便带了一丝暖意。 「我明白你的意思,只是虽然我们来的时间短,但是不代表我们没有中毒,到时候好不容易出去了却发现无药可医,那可就糟了。而且我和楚留香是正大光明被无怅阁楼主给邀请进来的,他既然邀请到了我们,不留下点礼物也说不过去啊。」 虞泽笑眯眯的,眼中却冷冷的,好像嵌着两把刀子。 戚少商觉得自己此时就像是操心自家皮孩子的老母亲。 「你们想清楚了?」 他忍不住再次确认一遍。 「这儿可是个实打实吃人的地方。」 对此虞泽回答是…… 老子长这么大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识过。 「走,楚留香,吃饭去!」 他一把搂住楚留香的肩,将人带了起来。 戚少商看着两人几乎黏在一块的背影若有所思。 若说当初他对断袖只是停留在概念上,那么到这儿来了之后,面对众多彻底解放了自己的人,他对断袖终于有了更深层次的了解。 不过鑑于眼前这人是楚留香…… 昏迷了小半个月,又傻了小半个月,成功错过所有八卦的戚少商不着边际的猜测着:「莫非他们是兄弟?」 第148页 这话他说的很轻,毕竟连自己也不信。 但是一旁的顾惜朝听到了。 走到门口的虞泽和楚留香也听到了。 于是两声嗤笑同时出声。 虞泽转过身,手在他和楚留香之间比划着名。 「断袖、分挑、爱人,懂?」 戚少商又被震惊了。 顾惜朝原本还笑的挺开心,但是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戚大寨主你看我干什么?」 戚少商:「……对不起。」 默默挪开视线。 …… 幽暗的石道内,一顶软轿被抬着入了无怅阁。 无怅阁共七层,一至六层是供人玩乐的地方。 而第七层,是阁主休息的地方。 季青阳躺在榻上,侧着身子逗着蛐蛐儿罐里的蛐蛐儿。 他是个年过四十的中年人,面色青白,双颊凹陷,浑身上下透着一股病气,但从镌刻了风霜的脸上,依旧可以看出年轻时的俊秀。 「乌恆杀了莫鹏毅啊……」 他动着手里的草茎,挑逗这其中一只蛐蛐儿疯狂的扑上去撕咬另一只。 「怎么死的?金钱,还是女人?」 「都不是,」绮媚跪在他身前,低声道,:「因为一句话。」 「哦?」 「乌恆因为双手天生遍布黑色胎记,加之学的功夫稍显阴毒,所以即便同莫鹏毅成了结拜兄弟,也一直在给他作配,当时二人在一起吃饭,不过有人借着莫鹏毅贬损了他一句,他便突然暴起,同莫鹏毅打在了一处。」 「看来这是憋狠了呀……哎呀,哎呀!死了。」 季青阳遗憾的看着罐子里的两只蛐蛐儿,抬手一挥将它们齐齐扔进了面前的火盆里。 「再拿两只过来。」 一旁候着的侍从很快送上。 「这两只叫什么名字好呢……」 他笑了笑,有意无意的扒拉这两只蛐蛐儿。 「就叫……戚少商和顾惜朝吧!如何?」 没待他人回答他便低声笑了起来。 「诶呀诶呀,真是好名字,再贴切没有了。」 他身上的被子落下去了一点,露出了他捂在怀中的一把剑。 长不过二尺,剑锋厚重,剑身上刻有云纹。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19-11-25 18:17:23~2019-11-26 18:10: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吃黑的北极熊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9章 纪锵 李魏西站在门外, 低头看着手中的药碗。 里面深褐色的药汁剔透发亮,倒映出李魏西没有表情的脸。 他已经在在这儿站了很久了, 久到原本冒着热气的药汁都变温了。 季青阳, 季青阳。 他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心中十分抗拒给他送药。 季青阳的身子骨很弱, 弱到经不得一点风, 弱到时时徘徊在身死边缘, 弱到随时就会闭上眼睛永远看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可偏偏是这种弱不禁风的人, 居然就这么挣扎着活到了现在。 这药是他续命的药, 若是不喝…… 转瞬李魏西便无力的苦笑了一下, 这药要多少有多少, 又岂会因为他一个小小的举动就供应不上。 着实天真。 但是即便如此, 他的脚仍旧没有动。 手中的药碗已经微微发凉。 李魏西勐的回过神来, 抬手敲了敲门。 绮媚将将出口的催促就这么被这敲门声堵在了嘴里。 「进来!」 她回道, 声音中带着一股子怒气。 「公子。」 李魏西将药碗奉上。 绮媚接过, 原以为是烫的, 谁料触手一片温凉, 于是眉毛一皱,又要发火。 「你怎么回事, 这药怎么……」 「算啦。」 季青阳朝她招了招手, 示意将药递过来。 「凉了正好,容易喝,这药真是越做越苦了。」 「公子,你老惯着他们。」 绮媚柔和下了脸色, 声音中带着丝嗔怪。 她平日里嬉笑怒骂之间从未见半分真心,唯独在季青阳面前会出现小女儿般的姿态,从来温柔耐心,不见半点厌烦。 李魏西早知道会是这种情况,半点不把他放在心上。 只打了声招唿便径直离去了。 离去前他抬头看了眼季青阳怀中的剑,眼中闪出一点渴望,但是转瞬隐去。 季青阳的房间附近向来是没人的。 李魏西走在过道中,身后绮媚同季青阳的谈话断断续续的传来。 「公子,这次找的大夫还是没能治好你的病吗?要不要……」 「算啦,不治了……」 季青阳的声音十分虚弱,夹杂着剧烈的咳嗽,但是即便是这样虚弱的身躯依旧苟延残喘着。 「我这身子骨经不得颠簸了,不治了,现在这药吃着也还可以啊,陈年顽疾,哪能说治好就治好?」 「那就把大夫叫过来!我看谁敢不从!」 「既然是求药,还是尊重些的好……」 声音听不见了。 李魏西冷着一张脸,想着身后那人何时归西。 正走着神,却一个不小心撞到了人。 立威西正想开口道歉,一抬头,却看见李燕如垂眸看着他,皱着眉毛。 第149页 李燕如一眼就知道这小子在想什么,他示意李魏西跟上,沉默的走到自己房间,确定别人听不到后,才开口警告:「那是你我的救命恩人,你别动什么歪脑筋。」 「什么救命恩人,当年的恩情这些年要还早还够了!」 「公子待你我不薄。」 「可是也真没把我们当自己人,体恤下属,为人温柔,他对自己人都这样,可是我们呢?至今也不过知道他的名字罢了,虽说你是顶了剑魁的空,但是他没把你当剑魁,连带着其他四魁也当你是下属。」 李燕如唇角紧抿,眉间隆起沟壑。 「你吃饭了没?」 「我吃了!我吃的饱饱的!我特地吃饱的才来见你的,都快顶到喉咙口了!」 李魏西上前一步,怒目而视,鼻尖几乎快要顶到他的下巴。 「哥哥……」 他神情一变,眼中显出几分委屈与茫然,伸手揪住了他的袖子。 「若是我们当年没有活下来……」 「若是我们侥倖被别人所救,大仇得报之后,你是不是仍旧会成为小时候梦想的那个大侠……」 「锄强扶弱,届时江湖上除了西门吹雪,应当还有一个你才对……」 李燕如侧过脸,喉结动了动,脸上显的越发严肃了。 半晌,他一把挥开李魏西的手,后退几步,叱道:「你真是吃饱了撑的!」 说罢,大步离去。 李魏西站在房中,右手仍旧是虚握的姿势,他红着眼,表情渐渐沉下来。 …… 「纪锵!纪锵!」 深更半夜的,李魏西狠狠敲开了其中的一间房门。 「干什么干什么,这大晚上的。」 房间内shen吟声渐弱,纪锵随手披了件衣服,面带不耐的开了门。 「我说李老弟,你若不想同我行那云雨之事,就不要半夜来找我。」纪锵今年三十五,可是偏生长了一张娃娃脸,看上去像是二十六七,长得相当面善,若单从长相看,大多数人会以为他是个乖巧伶俐、古道热肠的人,可实际上恰恰相反。 若是平日里,李魏西少不得要冷笑着赏他几嘴巴子,但是今日他却绝没有那个心情。 「我问你。」他凑近,脸上神情恶狠狠的。 看的纪锵脸红心跳,连声道:「诶呦,李老弟,你这模样长得可真秀气。」 「你他奶奶的给老子闭嘴!」 李魏西眉毛一竖,一手夹住他的嘴巴,一手狠狠碾上上他的脚尖。 纪锵顿时面色涨的通红,「唔唔」的样子像极了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 「我问你,上次叫你仿造了那把剑你做好了吗?」 「还没还没,还差打磨来着……」 纪锵揉着脚,嘶哑咧嘴。 「明天傍晚前给我。」 「不是,我没空……你当时不是让我半月内交就好了吗?怎么……」 「啪!」 纪锵被李魏西轻轻一巴掌给扇的住了嘴。 「你管好你那胯下二两肉就有空了!」 说罢李魏西狠狠瞪他一眼,转身离去。 徒留纪锵一人在原地揉着脚心有余悸,喃喃道:「这小子怎么今日跟吃了火药一样……」 但是他很快便顾不得发牢骚了,因为他眼睛直了。 无怅阁是个不夜城,崖壁上的烛火常年不熄,即便是半夜三更也依然有窗户亮着,走廊上也有提着灯笼的人,烛火点点,像是星河落入凡间。 而在这漫天星河之中,有一黑髮碧眼的美人朝他款款走来。 纪锵长这么大各地的美人见的多了,却从未见过这般有异域风情的,一时间呆住了,眼睛直勾勾的,若是他此时是条狗,怕是已经露着舌头哈哧作响,哈喇子流了一地。 虞泽和楚留香都属于昼伏夜出的那种人,晚上不睡对他们来说不算什么大事,加之对无怅阁初来乍到,虞泽时时踩点的习惯让他拉着楚留香出来四处探索,顺便…… 玩。 虞泽腰上别着一袋瓜子,手里捧着一袋糖炒栗子,两颊鼓鼓的,说话含煳不清。 「这儿还真是什么都有啊……」 他伸手剥了一个塞进楚留香嘴里。 楚留香笑眯眯的咬了下去,舌尖不可避免的触碰到了虞泽的指尖。 虞泽发现自从在一起后这个人肉眼可见的变的马叉虫了。 但是所谓一回生,二回熟,第三回 就可以坦坦荡荡忽略不计了。 虞泽面色不变的撤回手指,然后撩起楚留香的衣服下摆擦了擦。 「不过这儿由酒有菜、还有这么多的蜡烛,不可能一直与世隔绝,一定有对外联繫的方法,不然这么多物资怎么来?」 他漫不经心的说着,习惯性的打量四周,模拟着在这儿遇到不测该如何逃生。 正想着,却突然感受到了一股极其强烈的视线。 转过头,看见一个长相伶俐讨喜的人正目光灼灼的看着他。 虞泽皱起了眉毛,在他有限的恶名远扬的生命中,见过他真容的人一只手就数的过来,其中一大半已经成了他的刀下亡魂,导致他这二十多年的生命里并没有感受过被人觊觎的滋味。 但是这并不妨碍他觉得这目光让人很不舒服,同时想要出手将眼前人给暴揍一顿。 「你是……」 第150页 在楚留香面前虞泽多少收敛的一点,为了避免揍错人,他还是礼貌性的问了一下,虽然面色仍旧很不好。 但是话还未说完,便见楚留香一个上前挡在了他面前,虞泽一愣,微微侧身探出头去,却被楚留香给摁了回来。 楚留香脸色很不好,乌云密布,眼见着就要电闪雷鸣下起瓢泼大雨。 这眼神虞泽没概念,但是楚留香有概念! 于是他眯起了眼睛,冷眼看着眼前之人,但是很快,他的脸色就更不好了。 因为虞泽的长相太过凌厉,很容易将人的眼光吸引过去,然而此时待两人走进,纪锵发现另一位公子竟然长的也很不错。 俊秀儒雅,风度翩翩,还带着一股江湖人的豪气。 纪锵赞嘆着,顶着楚留香杀人般的目光不怕死的问道:「在下纪锵,不知这位公子是……」 纪锵? 一说起这人虞泽就知道了。 此人是江湖上有名的铸剑师,手艺极好但是极其没有职业操守,最喜欢干的事就是仿造名剑卖出去,然后过段时间跳出来对那位买下假冒品的人说「哈哈,其实你买的剑是我假冒的!」,顺便对原本的铸造真品的铸剑师进行一波人格嘲讽,性格可谓是溅到极致,因此结下仇家无数。 当然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此人除了是个铸剑师还是个有名的色鬼,据说每日都有佳人相伴,而且据说从未见过重样的,在加上他差到极点的名声,人送外号「好色之徒」。 然后他美滋滋的收下了。 本来一切如常,直到有一天,他照常出去嘲讽人的时候,被人忍无可忍打了一拳,他的女伴看着着急,直接一把拽过他护在身后破口大骂,嗯,男声。 于是那「色」字前面加了一个「男」字。 这下虞泽瞬间懂了,一把拉开楚留香,还不待纪锵反应就对着那张娃娃脸一脚踩了下去,在地上狠狠碾了碾。 「你看清楚了!我的人你也敢肖想!」 楚留香:这台词好像被抢了啊。 纪锵是真不怕死,他被虞泽一脚踩出了金鱼嘴,仍旧锲而不捨的抬眸朝虞泽看去。 从他这个角度,虞泽腰巨细,腿巨长,小脸儿巨漂亮,怒气沖沖的样子凌厉张扬,极具侵略性。 两个字。 刺激! 一句话。 得劲儿! 于是他看向虞泽的眼神更灼热了,还时不时偷偷去瞥一眼楚留香。 心中感嘆。 这世上美人真多啊! 在场两人均被他看得心头火起,正想混合双打之,却觉得数道视线隐隐约约看向他们。 楼道里的其他人听到动静都暗搓搓开了一条窗缝,眼中闪幸灾乐祸的光芒。 本来嘛,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痒,当年断袖事件出了之后,他在江湖上依然蹦跶的十分欢快,毕竟他是个手艺极好的铸剑师,即便他相当欠,也没人敢得罪他。 这种作风一直延续到现在,导致他即便换了个地方,仇家也丝毫没有减少的趋势。 虞泽和楚留香初来乍到,不欲太过引人注目。 于是虞泽和楚留香对视一眼,转过头后脸上挂起了一个极其扭曲的笑容。 与楚留香一起,推搡着将纪锵压入了他自己的房间。 门「砰!」的一声关上。 一声尖叫从门内传来,紧接着门打开,一个秀气的小伙子被一脚踹了出来,接着几件衣服朝他兜头盖脸砸了下去。 然后门以比之前更大的力道关上了。 「砰!」的一声。 震耳欲聋。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后台是有个「一键感谢营养液和地雷」的 但是我记性差老是忘了点。。 所以在这儿万分感谢所有给我投营养液和雷的小天使们,爱你们,么么哒 另外这篇文如无意外在元旦前应该可以写完 目前构思了三个番外 江芙和苗淼的身高差之恋 虞泽和香帅的恰海鲜之约 虞泽青楼扮女装接近任务目标被香帅意外抓获 你们还有啥想看的跟我说呀~ 想看车的 来,跟我念。 拒绝黄赌毒,从我做起 感谢在2019-11-20 19:10:54~2019-11-27 18:11: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白小点、吃黑的北极熊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0章 裂口 八卦是人类的天性。 但是除此之外, 吃饭、睡觉、玩乐……都是人类的天性。 暗搓搓偷听的人又等了一会儿,却迟迟不见动静, 于是也只能撇撇嘴, 满脸疑惑的回了房间,毕竟夜还长着, 不至于为这点小事情分了心神。 纪锵被虞泽压在桌子上, 嘴被牢牢捂住, 只能一个劲儿的「唔唔」叫唤。 「人都回去了。」 楚留香留意着窗外, 说道。 虞泽松开了捂着纪锵嘴的手, 纪锵立刻大声问道:「蕴松呢!他又不会武功被踹坏了怎么办啊?你你你……你们太粗暴了!」 「呦呵, 还挺痴情?」 虞泽稀奇的看向他。 谁料纪锵嘴一撇, 立刻更正道:「我不痴情, 我花心着呢, 我只喜欢好看的, 刚刚只是怜香惜玉罢了。」 第151页 虞泽被这突如其来的耿直给噎了一下, 手上的力道轻了几分, 纪锵见状就想挣脱, 谁料刚一有动作,身后的虞泽立刻一个用力。 纪锵顿时忍不住叫了出来。 「我我我……我错了!我不知道你们是一对儿啊!君子不夺人所好, 要是知道了我肯定不会……不会……上前搭讪的呀……」 最后几个字说的十分弱气, 一双圆眼睛在虞泽和楚留香之间转来转去,声音就这么逐渐带上了一丝犹豫。 楚留香听罢嘴角一抽,虽说的确是被这人搞的怒从心头起,但是毕竟只是口花花了几句, 见他认错态度良好,便想着就这么给一个教训就算了。 虽然这话说的的确欠的想让人打他…… 楚留香想着,给了虞泽一个眼神。 纪锵没看到,只觉得身后的力道又大了点,于是眼睛咕噜噜一转,立刻说道:「别打我别打我!你们是不是武器都被收走了,我能帮你们做武器!」 哦? 倒是想不到还有这么个意外收穫。 虞泽心中一瞬间想到了更深的一层,他同楚留香对视一眼,懒懒的松开了反剪住纪锵双手的那只手,然后抬腿踩了上去。 一手叉腰,一手掰过纪锵的脸,面带笑意的说道:「可是我还是想揍你,怎么办?」 这剧情发展不对啊。 一般说出这话的时候纵使对方脸色不好也不至于说想要揍他这种话吧? 纪锵觉得自己要栽,靠着一手锻造技术独步江湖,又因着能做武器这点,在无怅阁依旧蹦跶的欢快,谁承想今天踢到了铁板。 于是他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那你们……武器不要了?」 「要啊。」 虞泽理所当然的答道。 「但是武器要拿,人也要揍,不揍你我这心里一口气堵着,难受。」 纪锵求救般的看向楚留香,觉得这个白衣公子似乎更好说话一点。 谁料楚留香只是无奈的摇了摇头。 呵,堕入爱情的男人。 纪锵冷笑,鄙夷,不屑。 然后转过了头,视死如归的看向虞泽。 「你是不是一定要揍我?」 「是。」 「那能不能……别打脸……」 虞泽无语,仔细的端详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好啊。」 纪锵觉得这个人还是能讲点道理的,深吸一口气,然而刚吸到一般,虞泽就抓着他的手将他提熘起来,揪着领子转了个身,然后一脚踹到他屁股上,根本不给人反应的机会。 纪锵猝不及防之下摔了个狗啃泥,在空中胡乱挥动的手带倒了一个木匣,里面的刀剑图纸散落开来。 虞泽走上前去,又抓住了他的衣领。 「我怎么不信你能铸剑啊,铁呢,铸剑炉呢?这些东西你从哪里来?」 虞泽那一脚踹的不轻,但是屁股上肉厚,他又控制了力道,纪锵顶多身上青一片,伤筋动骨是不可能的。 不过鑑于虞泽从头至尾一直一副冷酷无情的样子,加之触碰到了纪锵的专业领域,导致他一个不察,差点一脚踩到坑里去。 「谁说……说……」 他的声音弱了下来,立刻改口道:「这地方水深着呢,我自有我的门路,而且刀剑你们是别想的了,顶多造些小暗器什么的。」 嘴巴还挺严。 虞泽眼中闪过一抹遗憾,不过好在确定了一件事。 所有进入无怅阁的人都被收走了兵器,其幕后阁主显然是想削减其间江湖人的战斗力,以便于控制。 在这里真正有杀伤力的,怕是只有厨房里的那几把菜刀了。 这么一来,纪锵手中能获得兵器的渠道就十分可疑了。 生铁、熔炉,还有铸造师不会被发现的环境,这些东西他一个人根本置办不来。 如此看来,要么他背后有一个人能为他提供这——这个人大概率是无怅阁的人。 要么……他本身就是无怅阁安插在众多江湖人间的暗桩。 虞泽眯眼看着他,看的纪锵浑身上下直冒冷汗,只觉得自己似乎下一刻就要成为一个死人。 半晌,虞泽起身,又冷冷看了他一眼。 「我要两柄短匕,三天后给我。「 「下不为例。「 「啊?不是,这时间也太……「 虞泽不理会身后的哀嚎,给他留下了一个潇洒的背影,谁料刚走出几步,就被楚留香抓住了手臂。 怎么了? 他疑惑的看去,却见楚留香的神情分外凝重。 虞泽心里咯噔一下,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不远处,纪锵一边小声嘟囔着,一边收拾着散落了一地的图纸,而在众多图纸中,一张图纸上所绘的短剑分外眼熟。 剑锋厚重,剑身不过二尺。 与当日在伽蓝寺抓到的那拨黑衣人身上的纹身一模一样! 两人默契的对视一眼,按下不表,一言不发的走了出去。 纪锵还在远处嘟囔着,丝毫不知道自己被人盯上了。 …… 顾惜朝的表情很难看,戚少商的表情更难看。 他们出去粗粗探索了一遍无怅阁,一路上至少听到了六七遍连云寨,一帮人窃窃私语,帮二人彻底回忆了一遍数年前的逆水寒一役。 将二人间刻意避过不谈的伤口血淋淋的撕开,又往里面撒了把盐,还嫌不够,于是又往其间浇上烈酒。 第152页 「当年连云寨死了这么多人啊……」 「如今仇敌在前,戚寨主义薄云天,怎么着也要为兄弟报仇了啊……」 「顾惜朝不过娼妓之子,何德何能一路平步青云,如今还成了大将军,他守边关,怕不是过段时间蛮夷便能长驱直入了……」 …… 胡说八道,一派胡言! 若说之前的话语戚少商心中漫起的不过是愧疚、自责,以及隐约的仇恨与愤怒,但是最后一句话,却像是一颗火星落到了干草上,转瞬蔓延成燎原怒火。 心中还未反应过来,手便已经将那出口不逊的人狠狠按在了楼梯的扶手上,另一只手紧握成拳,高高悬起,在空中兀自颤抖着,像是强忍着,没有落下。 那人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不过是想诱使那二人打起来,谁想到最先遭殃的却是自己。 一时间众人呆住了,便连顾惜朝也被这变故惊的来不及反应。 ——本来他想自己处理这人的,却没想到,戚少商反倒比他还激动。 顾惜朝没有说话,只愣愣的看着他们。 那人呆了半晌,很快便挣扎起来,身下是十几米的高空,他低头看眼,挣扎的更厉害了。 「是顾惜朝屠了你连云寨,你……你对我动手做什么?刚刚那句话我可有一个字说错?」 你一个字都没说对! 戚少商很想这么对他说,但是他不能。 见到仇人却不报仇已是不义了,如今若要再众目睽睽之下偏袒仇人…… 戚少商说不出口。 所以他只是恨恨瞪了眼前之人一眼,松开手,大步流星的转身离去,却在走出一段路后,又慢下了脚步。 顾惜朝自嘲一笑,看着那坐在地上心有余悸的样子,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 回去的时候戚少商的脸色不太好,顾惜朝面上却是一副诡异的平静。 「你刚才这么激动做什么?他说的……至少前半句是对的。」 戚少商张了张嘴,却只是低声道了一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顾惜朝脸上的嘲讽之意更重了。 戚少商定定的看着他,他有点害怕,一旦顾惜朝露出这种表情,那么接下来说的话不是会割伤自己,就是会割伤别人。 戚少商刻意不去提横亘在二人间的那道口子,怀着连自己也不知道的心思,时时刻刻带着负罪感,可如今却被人血淋淋的翻出来,而顾惜朝即将脱口而出的话眼见着要将两人间岌岌可危的和谐关系彻底斩断。 果不其然。 「话虽如此,可是谁不会在心里给人划个三六九等?士农工商,商在最末;本朝军户世袭,贱籍不得入仕!不过因为我的母亲是娼妓出身,做的皮肉生意,却好似街边的混混都自觉高我一等,明明一副草包做派,却是个人都能在我面前一脸洋洋得意!」 「你可知道,他们更难听的话都说过……」 顾惜朝的声音突然轻柔起来。 「你住嘴!」 戚少商不想听下去了。 可是顾惜朝却想继续说,他不想照着幕后黑手给的剧本走,也不会照着幕后黑手给的剧本走,可他却不想两人间再这么遮遮掩掩、勾勾缠缠,迟早要做个了断。 「我当初心中不屑,想着出人头地,可是我十年寒窗、费尽心思,却还敌不过身上的一纸户籍,所以大当家,哪有什么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如今的这一切,是我自己处心积虑、不择手段、头破血流的挣来的!」 「大当家,我顾惜朝生平没有做过一件后悔的事,」顾惜朝一步步凑近,「包括屠连云寨,包括追杀你,时至今日,我仍旧不后悔。」 「大当家,惜朝乃娼妓之子,为人狠辣不择手段……毫无悔意,」他顿了段,又咬牙道:「不知悔改!」 空气仿佛凝固住了。 戚少商听罢瞳孔勐的一缩,心中怒火席捲而来,可偏偏又有不知名的酸涩夹杂期间,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只能咬牙盯着眼前之人。 「大当家,此事之后,我们便做个彻底的了断吧……」 顾惜朝淡淡道, 谁料话未说完,便被戚少商抓住了手。 顾惜朝的眉毛皱了起来,嘴角却又挂上了嘲意。 「莫非大当家还恋恋不捨?」 一语惊醒梦中人。 戚少商恰似一头凉水兜头浇下,他愣愣的看着眼前之人的俊秀眉眼,惊愕之下松了手,却转瞬又再次抓住,用比之前更大的力道。 「我……」 他紧紧盯着顾惜朝,心中乱糟糟,却敏锐的觉得这个时候一定要说些什么,可偏偏有千言万语堵在心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只能嗫嚅着组织着措辞。 就在这时,虞泽突然推门走了进来。 「顾惜朝我发现那柄剑了!」 房间内的沉闷顿时散了个干干净净。 戚少商心中不由的松快了几分,可又转瞬漫上了几许郁闷。 他略带挫败的看向顾惜朝,却发现他已经完全被虞泽的话吸引去了心神。 「在哪儿?」 顾惜朝问道。 虞泽将刚才所见细细讲述了一遍,末了又加了句。 「楚留香在那儿盯着呢,让我来问问你,商量商量要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19-11-27 18:11:26~2019-11-28 17:37: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153页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番茄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1章 盗剑 「他既然应了你做兵器, 那自然会去能够供他冶炼的地方,到时候跟过去即可, 」 顾惜朝顿了顿, 又接着道: 「不过听你这么一说,当年纪锵突然从江湖中失踪, 的确有那么几分蹊跷。」 顾惜朝的神情淡淡的, 但是虞泽总觉得他心情不是很好。 往日虽然顾惜朝总是时不时的讽刺戚少商那么几句, 但多在玩笑的范围内, 二人之间的眼神也时有交流, 不像现在。 好似两人间横亘了一道深深的沟壑, 一举一动都透着股僵硬。 尤其是一旁的戚少商, 整个人看起来一脸的空茫, 时而又现出一点纠结。 虞泽看不懂这两个人了, 眼神在两人间转了几转, 最后落到了垂眸喝茶的顾惜朝身上。 心里暗道, 怎么也是共同浴过血、对过诗的革命友谊, 若是到时候二人真打起来, 自己肯定是要帮顾惜朝的。 想到这儿,他将顾惜朝拉了出去, 不提他和戚少商的事, 只低声问道:」诶,这已经快过去一天了,那个赌局你赌谁赢啊,反正我赌你。「 顾惜朝嘴巴张了张, 若要他承认自己不如戚少商,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但若是要戚少商死…… 顾惜朝勐的攥紧了手,半晌,硬邦邦道:「那自然是……我了,我没道理一直输下去。」 「我得把纪锵这个人调查清楚。」 过了会儿,他又道。 虞泽张了张嘴,只得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那个长相清秀的小公子,看样子与他甚是亲厚,你不若从他那儿下手。」 顾惜朝不似往常那样含笑点头,只是嘴角微勾,轻轻「嗯」了声,便转身离去了,眸色沉沉,不见丝毫笑意。 虞泽看着他的背影,又看了看一旁紧闭的房门,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罢了,两人的事,我掺和什么。 他想到,转身去找了楚留香。 …… 一晃一日便过,无怅阁在山体内部,昼夜不分,但是大堂正中有一个大鼓,每隔一个时辰便会有人在那儿打鼓报时,以提醒人们时刻。 此刻鼓响十下,阵阵回声盪开口,报时人朗声长啸:「酉时——」 酉时。 太阳西落,傍晚已至。 李魏西压低了头上的斗笠,来到了纪锵房里。 「我要的剑呢?」 「在这儿,」纪锵的挪了挪仍旧隐隐作痛屁股,从一旁的小柜子中抱出一个木匣来。 打开,一把在其间熠熠生辉,不似平常的剑那样锋利,反倒因为其稍顿的剑尖,显出一丝温润来。 李魏西将剑拿出,放在手中端详着,眼中神色晦暗难明。 「呃……李老弟?如何?」 李魏西这眼神看的纪锵心里发憷,忍不住出声问道。 李魏西听罢一愣,神色一变,又变回原来那个洒脱不羁、豪爽大方的少侠来。 「挺好的,真的……一模一样。」 他轻轻抚着那柄剑,又颠了颠,发现竟然连重量也一般无二。 这柄剑很短,但是较之普通长剑重量却并没有减轻,李魏西曾偷偷摸摸掂量过,只一摸就能说出其间的四五个缺点。 既不似长剑灵动,也不似重剑势大力沉。 这柄剑不利对敌,更是比不上李燕如手上的拓雪剑。 但是他偏偏要把这柄剑抢过来! 「行了,这是尾款。」 他抬手将一袋子金叶子给纪锵。 纪锵接过,顿了顿,还是忍不住忧心忡忡的问道:「李老弟,你到底要干什么啊?」 李魏西用的断刀,而这柄剑样貌也着实奇怪。 「这你用不着管。」 李魏西道,眼中一下子有了神采。 他回去的路上一路轻哼着歌,嘴角带着轻快的笑。 一旁的虞泽放下了抬起的手。 「这人若是遮住半张脸的话,单看那双眼睛,和那晚的人是真的像。」 「所以他是……李魏西?」 虞泽纠结道。 虽然知道纪锵可能跟幕后之人有联繫,但是那人是李魏西却是着实没想到。 「看样子是了,倘若那样的话,之前他与他形影不离的人真的是李燕如了。」 楚留香道。 在看到拓雪剑之后,他们立刻着手找来了流星山庄的资料,自然也找到了李家两兄弟的相貌、性格、身上的一些痣啊疤啊的相关描述。 若是细细对照过去,眼前之人的长相是真同那案卷上记载的有六七分相似。 虞泽朝楚留香使了个眼色,楚留香心领神会的跟在了李魏西身后。 而虞泽则袍子一甩,推开纪锵的门,转身走了进去。 一阵桌椅翻倒的声音响起,然后很快又重归平静。 …… 戌时,李魏西端着药象徵性的敲了敲门,走进了季青阳的房间内。 季青阳对那柄剑宝贝的很,几乎是形影不离,就连睡觉都抱在怀中,唯有晚上泡药浴的时候会放在一旁。 ——因为怕药汁会溅上剑身。 只是也并没有放的很远,隔着一扇丝质屏风,稍一抬头便可以看到它的轮廓。 李魏西算好了时间,季青阳每七天针灸一次,因为有几个穴位在眼睛附近,所以他有短暂的时间会闭上眼。 第154页 借着药碗的遮掩,一柄短剑自袖中滑出,悄无声息的落到了底下的锦缎上,而原来的那柄剑则一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被他收入袖中。 一切发生在瞬息之间。 李魏西的心砰砰的跳着,又有一种不可名状的兴奋升腾起来。 他尽量压平自己的嘴角,平静的,镇定的,走了出去。 「李魏西。」 然而在将要跨出大门的时候,屏风后突然传来了一个懒洋洋的声音。 李魏西一惊,情不自禁的咽了口口水,尽量镇定的问道:「公子,唤在下何事?」 「你明日让李燕如把他挑拨戚顾二人关系的计划给我。」 李魏西心中突然升起一股不忿——对于以前的手下,他向来是放手任其去干的,唯有对李燕如,次次不放心。 若是在以前他一定忍不住为哥哥辩解几句,但是他此时不欲同他多做纠缠,只是低声恭敬道:「是,在下一定会告知哥哥。」 门打开,又「吱呀」一声关上了。 屏风后,季青阳任凭身后的大夫给他插上银针,听到动静还有点奇怪。 「今日李燕如怎么这么乖巧,若是平日提到他哥哥,他少不得要顶嘴几句。」 「想必是知晓自己平日里太过张狂,对不住公子,知道错了。」 一旁的绮媚淡淡道。 「张狂倒是谈不上,不过兄弟两相依为命,难免对哥哥多维护了些。」 …… 透着烛光的门扉被他远远甩在身后。 李魏西捂着怀中的短剑大步走着,到后来越走越快,索性跑了起来。 「哥……哥哥!」 他一把推开门,又立刻转身锁好,脸上带着明朗的笑容。 「你看,这是什么!」 他手忙脚乱的从怀中掏出那柄短剑,献宝似的递到了李燕如面前。 「你怎么会有这个!」 在床边擦剑的李燕如「嚯」的站了起来,上前几步,又停下,压低了声音问道:「你可知公子有多宝贝他?你偷来,不要命了!」 早料到李燕会是这个反应。 李魏西嘻嘻笑了笑,将剑塞进了李燕如怀中。 「我用另一柄假的换的,保证他看不出来。」 「胡闹!」 「给我还回去!」 李燕如低声呵斥道,想要将剑塞回李魏西手中,却被他转身躲开。 「我不!」 他做了个鬼脸。 「这柄剑是那个江城的佩剑,据绮媚姐所说,当年公子赠剑之时曾说这柄剑只有当世剑魁才堪佩戴,然而那『剑魁』不知死了多久,明明背叛了公子,可公子偏偏还念着他,你明明顶替着『剑魁』的位置,可『剑魁』的称号不给你,他却权当没听到,连『剑魁』的剑都不给你!」 「明日就是你生辰,这剑你拿着,过几日我就送回去,保证不给你惹麻烦。」 李魏西上前,抓住李燕如的手,将剑塞回他的怀中。 李燕如不说话了,神色复杂的看着手中那柄剑。 无怅阁有五魁。 据说之前剑魁因为背叛公子被公子派人杀死,李燕如初来乍到时,顶的便是剑魁的位置,得的却不是「剑魁」的名号。 当日季青阳头髮尚未成银丝,坐在上首笑容淡淡,透着一股亲切。 他拉着当时家破人亡的李燕如和李魏西,挨个介绍着仅剩的四魁。 酒魁高闲、木魁陈跃、书魁姚青、花魁绮媚。 还有剑魁—— 江城。 说道江城时他脸上的笑容没了,几句略过,那柄剑却攥在手中,紧紧的。 当时年幼的李魏西指着那柄剑问道:「这是剑魁的剑吗?」 「是。」 季青阳摸了摸他的头。 「你让哥哥顶剑魁的位置,那把这柄剑给哥哥吧。」 季青阳愣住了,紧接着笑容不变,说出的话却斩钉截铁。 「不行。」 他摇了摇头。 却在三日后,给了李燕如「续剑」的名号。 当时年纪尚幼的李魏西听罢目瞪口呆,忍不住就要上前理论,却被李燕如死死按在身后。 家破人亡,报仇心切,有个栖身之地便可,其余不敢强求。 这「续剑」一当便当了八年。 李燕如日夜练剑,虽然为人寡言,但也自负剑法。。 然而却被一个从未见过面的人压了八年。、 当真……甘心吗? 李燕如看着手中的这柄剑,抓住剑柄,缓缓的,拔了出来。 光华流转,纹路俨然。 剑柄与剑锋连接处,用小篆刻着两个字。 ——浩然。 翻过来,仍旧刻着两个字。 ——持心。 李燕如的眼神恍惚了一瞬,情不自禁的伸手轻轻摸了上去。 这柄剑,长的原来是这般模样。 第82章 事发 「说, 你和李魏西是什么关系?他又为何要让你铸那把剑?」 纪锵尚未痊癒的屁股又挨了一脚,踉踉跄跄的跌进了大门。 门内, 已经探查回来的顾惜朝和戚少商在一旁相对无言, 此时突然见门外扑进一个人来。顾惜朝眼神微微一动,看向了一旁双手环胸、故作狠厉的虞泽。 唔……许久没见他这幅样子了, 如今看来, 这威慑力还真是一点没少。 第155页 纪锵真是怕了身旁这个祖宗了, 他不认识虞泽是谁, 但是他清楚的知道, 别人说要杀他顶多是威胁, 顾忌他的手艺未必会动手。 但是眼前这人说要杀他, 那就是一定会杀他! 再加上眼前这两人…… 纪锵觉得自己此时简直就是被狼群环伺的小绵羊。 但是怂可以认, 兄弟……还是不能出卖的。 于是他干脆趴在地上不起来了, 一双眼睛滴熘熘的转着, 嗫嚅道:「情人关系……」 戚、顾、虞:「嗯???」 「我也希望是这样……」 纪锵紧接着又道, 接着嘴巴就像是机关枪一样, 词句一个接一个的往外蹦。 「但是人家看不上我啊!至于那把剑……心上人嘛……他让我做我就做了, 没有问为什么,不知道他是拿去干嘛的。」 假, 假的不能再假! 虞泽眯眼看他, 只觉的牙痒痒。 「你少给我打哈哈,李魏西到底什么来歷,在无怅阁中地位又如何?你铸剑所需的材料和地点应该是他给你的吧?」 「就是普通江湖人啊,难不成他是什么正道大侠和魔道妖女的私生子?」 纪锵一脸八卦。 虞泽攥紧了手, 「你知道我在问什么。」 纪锵:」我知道,你在打听我的私人情感问题,虽然我的确对你表示过好感,但那只是一时的鬼迷心窍,我爹娘早告诉过我,人不可貌相,可惜我直到现在才真真正正认识到这一点,若是在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不会……「 纪锵看着虞泽似笑非笑的脸,卡壳了。 半晌,才极其艰难的说出:「我一定不会去……找你搭讪。」 「顾惜朝我想揍他。『 虞泽指着地上一脸混混样的纪锵,极其认真的说道。 顾惜朝抬手示意虞泽稍安勿躁,看着纪锵,一字一句道:「李魏西,流星山庄少庄主之一,手中兵刃扶松刀,在八年前被』黑袍僧『掳去,自此再无消息。」 顾惜朝缓缓的将李家两兄弟的资料背了出来。 纪锵的神色一下子变的精彩纷呈。 「至于你,我们去查过,」戚少商接着道,引来顾惜朝淡淡的一瞥,「你在无怅阁中很特殊,你靠着倒卖兵器赚了不少金叶子,是少数能不靠参加赌局就维持开销的人,这一切应当有李魏西在你身后支持。」 顾惜朝:「纪锵,你也不用帮李魏西遮掩,我们知道的远比你想像的要多。」 虞泽的眼神在这两人中游移,为这莫名其妙的默契而摸不着头脑。 「你们都知道了还要问我干什么?」 纪锵反应了过来,耸了耸肩。 「你想从这儿出去吗?」 纪锵面色不变。 顾惜朝又问:「你想带李魏西出去吗?「 纪锵终于神色一动。 顾惜朝笑了,从腰侧摸出了一块腰牌,极其淡定的搬出了朝廷。 「之前无怅阁的人组织刺杀失败,我这次就是奉了太上皇的命令,前来追查此事的。\" 虞泽一愣,默默转头看向他。 那块木牌上雕刻的图样没问题,就是木料不对。 也不知道顾惜朝是从哪里搞来的。 纪锵定定的看着那块木牌,又狐疑的看着顾惜朝。 「我怎么也是朝廷亲封的大将军,若我遭到了什么不测,神侯府、六扇门,一定会一查到底。」 纪锵蹙眉思索半晌,终于开口了:」其余你们几乎猜了个□□不离十,李魏西是在一年前找到我的,他给我提供场地和材料,并帮我遮掩,让我通过铸造、贩卖兵器来赚取钱财,而他自己则分文不取,唯一的要求就是要我帮他铸造一柄剑,刚巧我当时赌运不好,缺钱,便同意了。只一点,他为什么要这柄剑我是真的不知道,他压根就没跟我说。「 「你可知道他的身份?」 顾惜朝又问。 纪锵摇了摇头,「我只隐约猜到他无怅阁的人,而且看样子似乎同那传说中的阁主并不是一条心,其他的我知道的还没有你们多。」 纪锵顿了顿,又道:「不过那柄剑我心中倒是有些猜测。」 「这是谁的佩剑?」 虞泽忙问道。 纪锵眼睛一白,「我怎么知道是谁的,我又不是剑客。」 见虞泽面色又黑了下来,知道有了靠山的纪锵立刻小跑着到了顾惜朝身后,双手揪住顾惜朝的袖子,然后又被一旁的戚少商给拽了过来。 哟吼! 看着戚少商不悦的神色,纪锵搓搓手,强行压平了嘴角八卦的笑容,将视线定在虞泽脸上,接着道:「你应该问我,是谁铸造的。」 「愿闻其详。」 顾惜朝微微颔首。 「你看看你看看,这才是问人的样子。」 纪锵说罢见好就收,咳了咳,正色道:「你们听说过青轩门吗?」 虞泽:「自然是知道,谋夺各派秘籍,杀害无数正道弟子,事迹败露后,三十多年前就被前任的武林盟主,叫什么来着……哦,对,魏元忠,三十多年前就被魏元忠联合其余十三门派给灭了。「 「但是你要知道,在那个阴谋被爆出来之前,青轩门可是当年江湖的第一奇门,」纪锵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精通铸造、机关、岐黄、数理……据说还有个人是专门研究养殖的,反正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们做不到,也因此得名」奇巧门「。」 第156页 「其中,他们有种铸造技艺极为特殊,所锻的武器表面会有旋涡状的纹路,远看像层云叠盪,而那柄剑上便有这种纹路。」 「不过……」说道这儿纪锵突然有点忐忑,「这种方法失传已久,我只模仿了个样子,若是那柄剑真的用起来,估计没几下就断了。」 …… 装修奢华的房间内,季青阳伏在床上,轻轻抚摸着怀中的短剑,眼中神色晦暗。 「盪云法,生铁中需得混合铝、铜、铂,千锤百鍊之后,剑身会生出云纹,盪云法因此得名。」 他淡淡道,抽出放在一旁的另一把剑。 「依照此法所锻之剑,吹毛断髮,削铁如泥!」 他高高举起手中之剑,两剑相击,一声清脆的声响过后,短剑应声而断,掉在地上,几枚碎片绷溅出来。 季青阳将手中剩余的半截剑狠狠扔了出去,一双眼睛黑沉沉,压低声音一字一句道:「把李魏西给我叫来。」 此时才过了一夜,李燕如看着那柄剑,直到那面大鼓响了五下。 辰时已到,若在外界,此时应当已经天光大亮了。 他突然站起身来,拿着剑往门外走去。 「哥哥你干什么?」 「去还剑,」他淡淡道,难得柔和下了神色,「这剑我已经看过了,这个生辰我过的很高兴。」 「可是才过了一夜啊……」 李魏西抿唇。 「一夜够了,」李燕如笑笑,摸了摸他的头,「便是一刻也够了。」 他推开门,大步流星的向季青阳的房间走去。 怀中的宝剑冰冷,但是季青阳的心脏中却是暖烘烘的像是捂了一团火。 素来冰冷的脸上难得带上了一丝笑意。 在李魏西将剑拿来的那一刻,心中一直渴望着什么的空缺转瞬被填满了。 不是因为那柄剑,而是因为送剑的那个人。 李魏西在很小的时候就喜欢躲在廊柱后面,偷偷看他练剑。 拓雪剑只有一把,谁拿了拓雪剑,谁便是流星山庄的下任庄主。 李魏西在剑道上颇有天赋,但是架不住李燕如天赋奇绝,在十二岁时便成了拓雪的主人。 习剑者总免不了相互攀比,尤其还是兄弟两。 曾有好事者想挑拨兄弟两关系,在李魏西面前频频说李燕如的好话。 然而李魏西却深以为然。 「哥哥的确是天纵奇才。」 当年他不过七岁,说话却是一副小大人似的样子,老气横秋的,但是紧接着便是一顿夸,夸的时候手舞足蹈,眼中亮晶晶的,与之前的样子判若两人。 嘴一刻不停,说的好事者嘴角抽搐,大败而归,再也没有来过流星山庄。 李魏西却总是夸他有眼光。 「他们总说你跟那个西门吹雪不相上下,现在终于来了个有眼光的人,他什么时候再来啊?」 李魏西当然没有等到那个人。 反倒是三年后,李魏西初入江湖游歷,意外看到了西门吹雪的剑法,当下就一脸的失魂落魄,不过三日便回了家。 问他怎么了他不说。 只有李燕如去问的时候,才一脸纠结,别别扭扭道:「哥啊,那个西门吹雪剑法……的确不错,不过只是不错,在我心中还是哥哥你的剑法最好!哥哥是天下间,最好的剑客!」 当时李燕如只是抱之以一笑。 原本以为只是小孩儿的安慰之言,亦或是尚未进江湖游歷,而对哥哥的盲目崇拜。 却没想到…… 想到这儿,李燕如眼中的笑意加深了,他看了一眼怀中的剑,忽然觉得那些什么」剑魁「,什么」续剑「,那些外人对他的评价,都不过虚名尔尔。 他加快了脚步,可是很快,便见着有一队人气势汹汹的过来,见到他的时候神色冰冷,不像以往,无论如何都会恭敬的微微颔首。 李燕如的脚步慢了下来,他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此时季青阳的房门已经近在咫尺。 他握紧了短剑,看看那房门,又转头看看来路,突然大步走到房门前,抬手,轻轻敲了敲。 低声道:「公子,李燕如求见。」 楚留香跟着李魏西一路进了石洞深处,这儿机关重重,若不是有专人领着,根本走不出去,所以他不敢跟的太近,只埋伏在李魏西的房间附近,生怕走的深了找不到回去的路。 他在这儿埋伏了一夜,忽然见到一堆人唿啦啦的将李魏西的住处围了起来,推推攘攘的将人压了出来,一路往洞穴深处压过去。 那群人拐了个弯儿便消失在了楚留香的视野里。 楚留香忍不住上前一步,想要跟上去。 可是细细想罢,他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转身运气轻功,急急赶到了顾惜朝房间。 于是在众人听纪锵讲青轩门的事的时候,突然见楚留香一把推开了门,沉声道:「李魏西像是被人抓了。」 作者有话要说:李燕如:我以为这只是童年滤镜,没想到这滤镜越长越厚。 季青阳:老子天天当抱枕抱着的剑被换了,一摸就能摸出来好吗! 另有个bug改了,李燕如是在季青阳这儿待了八年,不是十二年 第83章 联手 幽暗的过道内, 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 李魏西被两人押解着,带到了季青阳的房间里。 第157页 刚一进门, 便看见李燕如恭恭敬敬的跪在地上, 怀中的短剑不见了踪影。 他想开口说话,然而还未出声, 便见一截短剑兜头盖脸的砸过来, 他不敢动, 剑刃划过额头, 很快在上面划了一道口子, 鲜血汩汩流出。 「李魏西, 你好大的胆子!」 季青阳声色俱厉。 「竟然敢伪造我的剑?真当我分不出来真假吗!」 李魏西看向一旁的李燕如, 见他面色冷凝, 自始至终都没看他一眼, 于是也抿了唇, 不说话, 只是面上却是一脸倔强。 季青阳显然是气了狠了, 一双眼冷冰冰的像是看着死人一般, 胸膛剧烈的上下起伏。 半晌,他勾起嘴角僵硬的笑了笑, 转头看向一旁的李燕如。 「续剑, 把你刚才对我说的话再说一遍,要如何处置你弟弟。」 「若是按照规矩,应当处死,」李燕如面色不变, 「只是他犯下如此重罪,忤逆了您,还连累了在下,在下认为,应当入水牢。」 李魏西听罢立刻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入水牢可不仅仅是在里面关着这么简单,需得双手高缚于木桩上,只得以脚尖点地,时间久了不仅小腿肌肉会痉挛,连手腕都能勒的血肉模煳。 加之有地下泉水定期涨落,水位最高时能漫过口鼻,最低时也能浸没膝盖,可偏偏它的时间经过精确测定,在犯人即将窒息时便会逐渐回落,并不会将人彻底淹死。 如此反覆,犯人虽然活着,可却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季青阳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 「李燕如,你亲自将他压入牢中。」 「是。」 李燕如沉声道,起身一把扯过李魏西,动作相当粗暴,带着他往外走,却在到门口时身形一顿。 季青阳轻抚着手中短剑,声音不大也不小。 「此剑名为初十,是我在十六岁时为江城所铸,此剑不利对敌,但却是一柄礼器,象徵着君子之德、高士之义,正面刻着浩然,反面刻着持心,这柄剑的主人,必是宽厚忠诚、心存正气之人。「 「李燕如,你不配。」 季青阳淡淡道,扬手将剩下的短剑给掷了出去。 没有扔到李燕如,剑掉到了地上,发出了沉闷一声响。 这不是一柄好剑,声音沉闷涩然,虽然外表相似,但却一击即碎。 「既然费尽心思想要这柄剑,就把这假货拾去,我命人将它修补好,好让你日日佩戴,全了这『续剑』的名号。」 李魏西的脸色瞬间变的极其难看,他上前一步,却被李燕如侧身拦住。 高大的身躯微微弯下,李魏西伸手想要拽他,却被他轻柔的拂了开去。 李燕如高大的身躯团在了一起,他单膝下跪,将那两截断剑捡了起来。 低声道:「谢公子。」 李魏西是被李燕如轻手绑上柱子的,身后站着一个形容干瘦的小老头,在一旁指指点点。 「你绑的高了,这样的话时间久了手会脱臼,而且,水也淹不到口鼻,诶,诶,又低了,诶呀,算了,我来吧。」 小老头索性上前,一把将李燕如挤了开去,然后扯住李魏西手腕上的绳子,勐的一抽,又紧紧绕了几圈,几乎要嵌进肉里。 「来来来,这儿也绑紧一点。」 小老头换了个方向,拿了根凳子踩了上去,口中絮絮叨叨,「我说小李啊,你打那柄剑的主意干什么,那可是江城的剑啊,公子又是自小就学铸剑的人,剑被换了他会看不出来?」 「江城是谁,何德何能?」 「江城是……」 「陈老,你跟他废这么多话干嘛?」 李燕如显得有点不耐烦。 「诶呀,都是要死的人了,说说也没什么嘛。」 陈跃打上了最后一个结,走到李魏西身前,笑呵呵的看着他。 「江城是公子身边的内侍,自小陪伴他一起长大。」 「深明大义,宽厚忠诚?」 李魏西嘴角显出一抹嘲讽来,打从心底不相信同季青阳这种人待在一起的能有什么好货色。 谁料陈跃却是低低嘆了一口气。 「这八个字一点没说错,若他不是这种人,当年也不会毅然决然的就背叛公子了。」 「其实公子早年间并没有那么偏激,不过是因为江城的背叛,叫他眼里越发容不得沙子了。」 李魏西还想在问,却见陈跃走着李燕如的肩走了出去。 「燕如啊,看在平日我同你交情不错的份上我提醒你一句,按照公子如今的脾气李魏西一定难逃一死,若你实在心疼你弟弟,不若早早给他一剂毒药,免得他最后受尽折磨。」 「这种人,轻轻松松死了倒是便宜了他。」 李燕如淡淡道。 陈跃忍不住摇了摇头。 「公子现在已经不信任你了,你做再多的也没用。」 陈跃停了下来,十分认真的道:「你也不要动什么歪脑筋,公子虽然不良于行,但是没你想的这么简单,五魁里面,除了剑魁之外,其他人的本事都是公子教的,我虽然之前就已经对机关术有点研究,不过真正到达精通的地步,最后还是靠了公子。」 「多谢陈老提点,只不过现在李魏西的死活,已经与我无关了。」 李燕如抱拳颔首,然后转身离开。 第158页 走出一段路后,他再也维持不住脸上风轻云淡的表情,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他怎么不知道这个道理。 季青阳未必不知道他真正的心思,不过他这么做,一来向季青阳表了忠心,二来这种亲手推弟弟入火坑的行为的确取悦了他——季青阳乐的看他们兄弟二人彼此残杀、又彼此痛苦。 不过现在李魏西虽然免于一死,但是并不代表他真的不会死。 水牢岂是常人能待的? 李魏西死了,这齣兄弟相残的戏季青阳便也看够了。 李燕如微微咬住了下唇,越走越快,石壁上的窗户都亮着暖黄的灯光。 他遥遥看向二楼。 左手第三间,是楚留香的房间。 …… 半个时辰后,一封信突然出现在了楚留香的房间。 在场的都是耳聪目明之辈,自然也听到了动静,可追出去时,却只看到了一个黑色的残影,两三下便不见了踪影。 虞泽同楚留香对视一眼,转身敲开了顾惜朝的门。 于是一刻钟后,不大的房间内再次集齐了四人,还有一个被五花大绑的纪锵。 纪锵不懂自己明明已经坦白从宽了,为什么得到的还是这种待遇。 面前的四人围成了一圈,他伸长了脖子,可却什么都没看到,反倒是重心不稳,跌倒了地上。 信封里的纸张厚厚一沓,打开来后字迹潦草,显然是匆忙之中写下的。 「木魁陈跃,擅长机关,看管地下水牢,无怅阁里的诸多机关暗道均由他设计建造。」 读到这儿虞泽忍不住抬头看了看屋顶,总觉的那儿也会突然开四个口子,然后刷刷刷往下倒沙子。 「花魁绮媚,五魁之首,协助季青阳处理无怅阁大小事务,书魁姚青,掌情报……还有剑魁、酒魁……这些都是无怅阁的人员资料,还有一些暗道密室。」 顾惜朝略略翻看了下,紧接着纸张的动作一顿,从里面抽出一张地图来。 「你们看,这是水牢的地形图。」 「他要我们救出李魏西。」 楚留香从地上捡起了一张小纸条。 ——那是原本在地图间夹着的,刚刚顾惜朝翻看地图的时候没注意落到了地上。 上面不过寥寥数语,但每一个字都是墨透纸背,那个「救」字写的尤其的大,墨几乎要将纸张给弄破,显然写的时候用了十成十的力道。 楚留香见罢嘆了一口气,大致猜到了写这封信的人是谁。 李魏西肯定是要救的,楚留香他们正愁没有帮手,李燕如送来的这封信简直是雪中送炭。 不过如何救,何时救,却还要好好商量一下。 楚留香刚要开口,却见顾惜朝眉头紧锁,不断的翻着那一沓纸张。 「你在找什么?」 「纸少了一张。」 顾惜朝蹙眉道。 「你看错了吧。」 一旁的戚少商低声道,声音滞涩。 「没有看错,我拿到的时候数了数,应该有十六张,可是这里只有……」 顾惜朝不说话了,突然转头看向戚少商,伸出手。 「给我。」 戚少商的脸色极其难看,李燕如要找他们帮忙诚意自然不会只有这么一点,只是这张纸上的内容他着实不想让顾惜朝看到。 但是他清楚的知道这不过是无用功罢了。 顾公子向来聪明的很,谨慎的很。 戚少商瞒不过顾惜朝,也拒绝不了顾惜朝。 所以他同顾惜朝僵持了一会儿,缓缓的,缓缓的从怀中掏出一张叠好的纸来,被顾惜朝一把抢过。 「惜朝……」 戚少商看着他,低声道。 顾惜朝的神情凝固住了,半晌,他冷笑一声,一把将那张纸甩到桌上。 「攻心为上,若我早些遇到他,想必能同这无怅阁阁主成莫逆之交。」 虞泽拿过那张纸。 却见其上赫然写着——挖坟掘尸,并请戚债主一观。 这掘的,自然是当年死于顾惜朝手下连云寨的那些人的尸体。 虞泽不说话了,看着一旁的顾惜朝。 顾惜朝抿紧了嘴。 他觉得自己有点不对劲儿,连云寨的事,若是重来一遍他还会这么干,因为当初他走投无路,任何能向上攀爬的藤蔓都要死死拽住。 所以他不后悔,包括他初任太傅,连云寨的人来寻仇的时候,他也没有丝毫手软。 可偏偏这封信,偏偏在这个人面前。 顾惜朝侧头看了眼一旁的戚少商,突然有点烦躁起来。 当初就不应该救他。 可是这个想法一出,他便犹豫了一下。 于是顾惜朝更烦躁了。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考试,专心复习,不更 第84章 行动 深夜, 昏黄的窗户纷纷暗了下去,虞泽探头看了看外面, 也回到屋内, 吹熄了蜡烛。 房间顿时陷入一片黑暗,就在这时, 窗户突然有了一些响动。 李燕如刚一落地, 便觉一阵罡风向他袭来, 李燕如忙伸手格挡住, 低声道:「是我, 李燕如。」 众人闻言均是一愣, 虞泽放下了手, 伸手想去点蜡烛, 却被李燕如拦住。 「别点了, 就这样。姚青向来心思缜密, 若是彻夜灯火不熄, 难免被他在心上记一笔。「 第159页 他从怀中掏出了六张□□放到楚留香手里。 「这是……」 楚留香借着窗外墙壁上的烛火低头看了看, 发现这□□与平日里他所带的有些不一样。没有眉毛也没有睫毛, 嘴唇处更是惨白一片。 「近日花轿又要出去抬新娘了,」李燕如低低道了句, 「现在姚青盯我盯的紧, 我本不方便出来,但是这是个出去的绝好机会。」 「这就是那些无面人所带的面具?」 楚留香摸着手下的□□,若有所思道。 「对,」李燕如点了点头, 「来无怅阁的,除了极个别人,其他的,无论是走投无路的江洋大盗,还是素有名望的正道人士,我们都会派人将他们迷晕,装在花轿里抬上山来,以掩人耳目。」 李燕如说的又快又急,不待楚留香他们回话,他便又掏出一张地图来。 「这是放那顶花轿的地方,无怅阁不止一个出口,他们每次选的出口都不一样,所以你们一定要跟紧,两日后的寅时三刻,他们便会出发。」 他顿了顿,又加了一句:「你们一定要带着李魏西,你们身上的毒,他有解药。」 「那你呢?」 楚留香忍不住出声问道。 「到时骚乱一起,我便趁机熘出去。」 李燕如立刻不假思索的回答,说罢便转身推窗离开。 窗外的烛光一扫而过,又随着窗户的关上室内转瞬陷入了黑暗。 楚留香的手僵在了半空,他收回手,看着李燕如离去的方向,眉头紧锁,然后轻轻嘆了口气。 …… 「李大哥你这么晚了还不睡啊?」 李燕如一进门,便发现房间里多了个人。 那人大约二十七八,天生唇角微勾,看谁都像带了三分笑意。 「你不是也还没睡么。」 李燕如淡淡道,绕过姚青将桌上散落的纸张收拾好,看似漫不经心的瞥了一眼一旁燃烧的火炉。 之前他写资料给楚留香的时候太过着急,墨汁洇湿数张宣纸,李燕如谨慎的将他们都扔进的火炉。 可是此时姚青在,面对着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眸,李燕如总疑心自己是不是露出了什么马脚。 不得不说,在这五个人中,姚青是与季青阳最像的一个人,可他却远比季青阳要来的多疑。 季青阳对于自己的手下好歹是信任的,而他却总是对所有人都保有适当的怀疑。 在他眼中自己此时应当是嫌疑最大的那个。 李燕如想,瘫着一张脸,手下动作不停。 「对了李大哥,刚刚你那个火炉差不多要熄了,我想给你添点碳,却发现里面有几张没烧完的纸。」 「之前公子让我写计划,总有写差的。」 他淡淡答道,收拾好了最后一张纸。 「你寻我到底来干什么?」 「找你叙叙旧,」姚青拉过一张椅子坐下,懒懒的倚在椅背上,「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吗?」 「记得,你告诉我『黑袍僧』的位置。」 「这儿待的都是家破人亡的人,绮媚、我、陈跃,还有那个高闲,都是如此,其实那个虞泽也本该是我们之间的一员的。」 「虞泽?!」 李燕如闻言忍不住转头看向他。 「你终于肯正眼瞧我了,我还以为你要就一直这么跟我说话呢。」 姚青背着手,挂着一脸笑走到他面前。 「六年前,那日你伤势大好,我们又探清了黑袍僧的位置,本来是能让你手刃仇人的,谁料从旁窜出来一个虞泽,倒是让他捡了漏,不然以他当时的武功,绝不可能就这么轻松的回去。」 「你们那个时候就盯上他了。」 「说盯多难听,」姚青摆了摆手,「不过是恰好罢了,那小子根基不稳,可偏生浑身上下带着一股狠劲儿,像匹小狼崽一样,公子原想他走,可谁成想,我费尽心思连个名字都没查到,当时便知道这匹狼崽有人护着,于是只得作罢,谁承想今日……」 姚青忍不住低低笑出了声。 「时隔六年,我终于知道了他的名字,没想到他竟然是虞肃清的儿子,你看,这就是缘分啊。」 「可是六年的时间,物是人非,他变了……」 「你也变了……」 姚青上前一步,伸出手指点在他的心口。 「公子可是又有什么好主意?」 李燕如垂眸,一双眼眸定定的看着姚青。 「这个你问我干什么,」姚青抽回手,「你应该去问公子啊。」 他往外走了几步,突然又迴转头道:「对了,李大哥,夜深了,巡逻的事有我手下的人,你还是好生歇息吧。」 说罢,他便关上了门。 人走了。 李燕如再也维持不住脸上的淡然。 他推门想去提醒楚留香,可却又在最后时刻生生忍住。 姚青总是喜欢拿些若有似无的话来诈别人,虚虚实实看不分明,直到那人心慌意乱,自己露出马脚。 他的话只能信七分,可偏生又不能不信。 李燕如觉着自己此刻就像是扒在陷进边缘的一只兔子,随时会落下去,落得个万箭穿心的下场。 就这么煎熬了两日。 两日后,就在他尽心尽力的扮演好一个同亲弟弟决裂的哥哥时,姚青突然敲门走了进来。 第160页 「我这次来是有正事。」 还不待李燕如开口,他便出声道。 「公子要见你。」 …… 与此同时,楚留香他们按照原定计划,乔装改扮来到了水牢入口处。 临走前,顾惜朝突然把一张□□给了纪锵,并从他那儿要走了所有的武器存货——一把小刀,三个飞镖。 看的出来质量并不好。 「那地方工具简陋,材料也不好,能做成这样我已经尽力了。」 纪锵忍不住说道。 他不会武功,自然不会同顾惜朝他们一起行动,只是若要一个人待着,他心里却又点发虚。 ——此时他仍旧以为自己只要在水牢旁边等就好。 「我们进入水牢之后,你就顺着地图去存放花轿的地方。」 「什么?!」 纪锵忍不住瞪圆了眼睛,双手胡乱比划起来。 「我、我、我……我要是被发现了会去见阎王的!」 「我们被发现了也要去见阎王,所以就不要被发现。」 「还是说你要跟我换一换,我易容,你去水牢。」 顾惜朝顿了顿,又道。 纪锵头顿时摇的跟个拨浪鼓一样。 照李燕如的描述,水牢的大门旁有两个锁眼,一定要二人同时用钥匙扭转,且不得松手,否的大门会转瞬关上。 所以要救出李魏西,至少要三个人。 而那个地方是陈跃的地盘,机关遍布,怎么想都兇险万分。 纪锵回想以前,想当年自己是自愿到这儿的,都做好在这儿左拥右抱享乐一辈子的准备了,谁料到如今还要走这一遭? 到底是我几年前脑子进水了还是现在脑子进水了? 他不由的开始思考这个问题,最后通通归结于李魏西。 「啧,来!给我把刀!」 纪锵撸了把袖子,视死如归。 顾惜朝把一把刀塞到他手里。 「他们寅时出发,你就子时过去,一来熟悉那儿的环境布置,二来,作第一个到达那儿的人,带上面具尽量别让人认出来,然后找准机会,解决掉第二个到达的,从他嘴里问出相关信息,然后冒充他。」 「可……如果身形不相符怎么办?」 纪锵光想想顾惜朝的描述便有点慌。 这看着也不比地牢安全吶。 于是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顿时像破掉的气球,嘶嘶的往外漏着气。 「不会的,」虞泽突然出声道,笑眯眯道:「那日我和楚留香上山的时候,曾检查过那些轿夫的鞋印,跟你的差不多大,你们应该身高相仿。」 「对了,这把刀会用吗,要不要我教你啊?」 他又一把搂住纪锵的肩,拿刀在他眼前晃了晃。 「学……学割喉么?」 「你一时半会儿学不会。」 虞泽嫌弃的上下打量了他一眼。 「那我……」 纪锵还没说完,顾惜朝就代他答应了。 「你教他些实用的,尽量别出岔子。」 纪锵做梦都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会跟着一个道上有名的杀手学怎么杀人。 尤其是那个杀手还长着一张漂亮的脸,可比划短刀的动作却像是在霍霍一头猪。 「听懂了没?」 虞泽一拍他肩膀。 「……听懂了。」 纪锵敢说不懂吗。 于是一刻钟后,一帮人在岔路处分道扬镳。 纪锵怀中揣着一张□□,抬头遥望向远方绵延的隧道,吐了口气。 李魏西啊李魏西,这回不是我欠你,而是你欠我了。 还欠的多多的! 俗话说,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你这至少得许个三生三世。 第85章 水牢 水牢与地下暗河联通, 中有水闸以控制河水的涨落,位置极深。 因此要去到水牢, 首先要经过的就是一段近乎垂直的暗道, 暗道顶部有几个滑轮,其下悬着一个密闭的箱体, 暗道底部有专人来控制这个箱体上下移动, 而在入口处, 则派了八人看守。 虞泽他们自然是走不了这条路。 不过好在当初在建造水牢的时候, 那暗道尚未凿出, 工人进出靠的都是一条废弃的矿洞。 只是那矿洞在暗道建造完后就被封了。 虞泽他们照着李燕如留下的地图找到了那矿洞, 费尽心思砸开之后, 便见着一个黑黢黢的洞口暴露在眼前。 砸开的碎石落到矿洞, 响起几声回音, 很快便没了动静。 四人对视一眼, 由顾惜朝在外放风, 接着用一根绳子系在剩余三人的将他们连起来, 绳子的另一头则放在顾惜朝手里, 一切准备就绪后,便按照商量好的顺序, 由楚留香打头, 挨个进了矿洞。 矿洞极深极窄,仅仅在墙壁上钉了几块木头充作梯子,以供踩踏。 只是那木头也不知歷经了多少年,一踩上去就嘎吱作响, 总觉得好像要随时掉下来似的。 虞泽在楚留香的上头,举起手中的火把为他照路,眼睛则向下瞥去。 火把的照明范围有限,底下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见,只隐约听到有水声流动。 不过过了多久,脚下的木块越发湿滑了,摸过去也是一片黏腻,像是生了青苔。 楚留香知晓这是要到了,向虞泽打了个眼色,示意他小心点。 第161页 果不其然,又往下行了一段,便觉得脚尖接触到了水。 此时约莫子时,水闸正午开放,水牢之中的水位也随之上涨,先如今正是水位最低的时候。 楚留香试探着踩下去,当脚底接触到地面的时候,心底才长出了一口气,着才发现,现在的水位约莫到人的小腿肚。 他托住虞泽的腰扶了他一把,当戚少商也落地后,他便拽了拽绳子向顾惜朝示意安全到达,然后挨个将腰上的绳子解开——毕竟绳子长度有限,绑在一起也不好活动。 刚一解开,便看见那绳子动了动——是顾惜朝示意自己知道了。 虞泽灭了火把,同另外两人一起向水牢内走去,尽量放慢脚步,不发出水声。 虽说矿洞里伸手不见五指,但是水牢内却还算亮堂,四周的石壁上嵌了十多颗夜明珠,晕出一圈冷白的光晕,像是悬了十多个小而圆的月亮,照的周边水波荡漾、波光粼粼。 若按照李魏西所说,要打开水牢的门需得有两把钥匙,一把在绮媚身上——他偷偷用印泥按了模,又送到楚留香这儿来,让纪锵在这两日内打造了一把一模一样的。 而另一把则在陈跃的手中。 虞泽停下的脚步,看向一旁的石屋。 陈跃是水牢的看门人,也是这儿唯一的看门人。 水牢内机关遍布,他作为这儿的设计者,只需稍稍动动手指便能轻易将人困在里面,不得脱身。 不过虽然于机巧一道天赋卓绝,可就是不会武功。 想到这儿,虞泽手指一动,指尖便多了把银光闪闪的飞刀。 他给楚留香打了个眼色。 楚留香神色变了变,最终还是在虞泽揶揄的眼神下无奈的上前,扬声道:「陈老,公子有事找你。」 是绮媚的声音。 别说,学的还挺像。 「不知是什么事,让你亲自来找我?」 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屋内传出。 虞泽拿手捅了捅楚留香的腰,被楚留香一把抓住,轻轻揉了揉,这一系列动作看的一旁的戚少商心情复杂。 「公子要见李魏西。」 楚留香又道,明明是俊俏的、但却没有丝毫女气的相貌,偏偏发出了极其娇媚的声音。 说罢他似乎入了戏,说完之后低眉浅笑,嘴角的笑也透出了三分俏,看的虞泽忍不住勾起了嘴角,朝楚留香挑了挑眉毛,作口型道:「小娘子。」 结果被楚留香毫无威慑力的一瞪。 于是戚少商的表情更复杂了。 门内隐约有脚步声响起。 虞泽不再逗楚留香玩,指尖摩挲着手中的飞刀,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未开的大门。 「公子为何突然要见李魏西?」 门打开了一条缝,一只苍老的手露了出来。 陈跃抬起头,却只看到了一张笑吟吟的脸,以及一头微曲的捲髮,墨绿的眼睛在满室冷白的光晕下泛着幽幽冷光。 他面色一变,还来不及反应便只觉得脖间一凉,下一刻,那嘴角带着笑意的人便欺身上前。 一刻钟后,陈跃昏倒在一旁,被人五花大绑着。 虞泽抛了抛手中的钥匙,抬手将另一把扔到了一边,斜倚在一旁的桌子上。 「也不知是季青阳吩咐的还是他自己想出来的,他身上那把钥匙竟然是假的。不过这人也算是忠心耿耿,非要用他的手做威胁,才肯说真的钥匙在哪儿,戚寨主,你在做什么?「 虞泽看向一旁在书架上摸索的戚少商。 「我看看他这儿有没有这个密道的详细地图,以及机关分布。」 戚少商在书架上摸了一会儿,却毫无收穫。 虞泽:「你倒是谨慎。」 戚少商微微一笑,紧接着一愣,恍然发觉自己这些年行事作风的确变了很多,若是以前,他决计不会想这么多。 于是那个青衣的身影又浮现在他的脑海。 戚少商一剎那间心乱如麻。 他看向一旁总是有意无意的待在一处的楚留香和虞泽,鬼使神差的开口道:「香帅。」 「嗯?寨主有何事?」 「不,没什么,我……我们快走吧。」 戚少商面上突然显出一些不自在,改了口。 楚留香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没有多问。 去找李魏西的路上,戚少商落在两人身后,总是有意无意的看着楚留香的背影,几次欲言又止。 突然,听得虞泽一声轻唿:」你们看!「 戚少商转头看去,只见不远处站着两个威风凛凛的石狮子,两只狮子嘴巴大张,细细看去,其间似乎有锁眼。 楚留香:「应当就是这儿了。」 虞泽同楚留香上前,分别将一把钥匙插进锁眼里,然后一起扭动。 一阵石块的摩擦声响起。 那扇紧闭的石门缓缓的往两边打开,接着,突然不动了。 一阵令人牙酸的咯吱声响起。 像是有什么在剧烈的摩擦。 那石门连带着石狮子一起,突然开始震颤起来,可无论楚留香和虞泽手中怎么用力,那门都纹丝不动。 「这是……卡住了?」 戚少商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 面前的石门只露出了一人宽的缝隙,而且这个缝隙偏窄,戚少商过不去。 「再试一次。」 第162页 虞泽皱紧了眉毛,同楚留香一起松开了手中的钥匙。 石门立刻不颤了,开始缓缓的合拢。 然而接下来,无论两人试多少次,那石门都没有再扩大的趋势,仍旧只是那一条缝隙。 虞泽眉心隆起了一个疙瘩,他微微侧头看向那座石屋,有心想要将陈跃给喊起来让他修一下,却在转瞬否决了这个想法。 算了,这样太浪费时间了,也不是不能进。 想到这儿,他出声道:「我来吧,那个缝隙我应该能进,现在已经没有时间耽搁了。」 「那便麻烦你了。」 戚少商同他换了位置。 接下来的事情很顺利,虞泽侧着身子进了水牢,一眼就看到了正中的李魏西。 他此时看起来相当狼狈,浑身湿漉漉的,双手被拷在墙上,头髮上缠着一些不知从哪里带过来的枯枝落叶。 他低垂着头,一动不动,再加上被水泡到浮肿的尸体,若不是他稍有起伏的胸膛,多半会被人认成是一具尸体。 「醒醒。」 虞泽上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脸。 李魏西紧闭的眼睛动了动,睁开了眼。 门外,戚少商兀自沉默着,他看了看门内的那个身影,又转头看看楚留香,突然开口道:「香帅,你为何会与虞泽在一起?」 楚留香看向他,淡笑:」因为喜欢啊。「 「香帅,我曾听说过他,虽然出身玄水楼,但是却是个鬼见愁,而你从不杀人,也讨厌那些滥杀无辜的,你们两在一起,最先让人惊讶的反倒不是性别,而是对方的身份了。」 「我起先并不知道他的身份,待知道了,却觉得江湖传言只是传言罢了,」楚留香脸上的笑容更柔和了,语气中带上了一丝浅浅的无奈,」更何况,心悦之人,自然是千好万好,便连以前我……戚兄?戚兄?」 「啊?」 戚少商回过神来,却见楚留香一脸关切的看着他。 「不,没什么。」 戚少商笑笑,转过头后,脸上的苦笑再遮掩不住。 心中的那团线越理越乱,楚留香顺着线一路摸下去,成功将线理清,而他顺着线一路摸下去,却是个死结。 …… 「公子。」 李燕如来到了季青阳的房间内。 「来,喝茶。」 今日季青阳一反常态的没有在床上躺着,而是坐着轮椅待在书桌前,面前放着一个看上去体量不小的东西,拿一块布盖着。 见他来了,季青阳抬手斟了一杯茶,眼角瞥向他的腰侧。 「那把剑你倒是好好带着。」 「公子命令,不敢违逆。」 李魏西低声道,走上前来拿起茶杯,却仍旧站在一旁。 「你倒是比你弟守规矩,」季青阳笑道,抬手拍了怕一旁的凳子,「来,坐。」 「我今日今日唤你来是为了同你商讨一下那份计划。能想出掘尸这种方法的确是难为你了,我本来想採用的,可如今却有了更好的注意,你看。「 他一把扯开那块布。 一个巨大的沙盘显露出来。 暗道、水牢、木屋、连带着那个废弃的矿井! 这是水牢的机关布局! 李燕如「嚯」的转头看向季青阳。 季青阳面色不变,从一旁的盒子中拿出三个小人放到水牢门口。 「我今日叫你来,是请你看场戏,看看是你的主意好,还是我的主意妙。」 第86章 瓮中之鳖 水牢之内, 虞泽从腰侧摸出一根铁丝,靠着自己这些年暗杀学来的□□, 聚精会神的在捆束李魏西的锁链上捣鼓着。 咔哒。 锁开了。 李魏西软软的倒了下去, 虞泽上前一步将他接住,却听得他半垂着眸子, 气若游丝的问道:「你是怎么进来的?」 「钥匙, 一把你哥给的, 一把从陈跃那儿偷的。」 虞泽蹲下身, 想将李魏西背起来, 却见他神色一僵, 大睁着眼睛看向正前方, 嘴唇颤了颤, 一脸惊恐的问道:「那石门是怎么回事?」 「卡住了, 不过好在依照你这个身材应当出的去。」 「不可能, 水牢乃是重地, 陈跃每日都会检查, 门, 不可能坏。」 虞泽一愣,立刻将李魏西甩到背上, 疯狂的向门外跑去, 然而最终还是晚了一步。 石门轰鸣着在二人面前合上,虞泽最后看到的,只有楚留香那张满是惊惧的脸。 被耍了。 他恨恨一拳锤在石门上,胸膛剧烈起伏着。 「不是我哥哥骗的你们。」 就在这时, 一旁的李魏西开口了。 「我知道,」虞泽转过身,声音显的硬邦邦的,「他不会拿你的命开玩笑,多半是季青阳。」 话音刚落,便听见石块摩擦的声音响起。 循声看去,右侧出现了一扇小门。 「是他,他向来喜欢玩这些把戏。」 李魏西的嘴唇毫无血色,他无意识的揉搓着衣摆,眉毛皱的紧紧的。 虞泽冷笑一声,低头看向他。 「你可要与我一起去?」 「去。」 李魏西费尽的站了起来,在原地晃了晃,却又稳住了身子。 「走吧。」 虞泽上前扶住了他,却觉的身旁那人手上突然一个用力,眼见着就要挣脱开去,虞泽手上又加了一点劲道,将他拽了回来。 第163页 「你干嘛?」 「我不要你扶!」 李魏西抿唇看着他。 「你这个时候逞什么强,」虞泽嫌弃一撇嘴,「你当我愿意扶你,只是答应了你哥哥,要将你完好的带出来,自然不好食言。走!」 他手中一扯,身上本就没什么力气的李魏西便跟着他踉踉跄跄的往前走。 门外,楚留香看着被绞断的钥匙脸色十分的难看。 「去找陈跃!」 他凝神想了想,二话不说就向那石屋奔去,然而那里早已人去镂空。 楚留香冷着一张脸,将石屋翻了个底朝天,却什么也没翻到。 「我之前找过,他这儿相当干净。」 戚少商忍不住开口道,转头看了看矿井的方向,低声道:「现在……怕不是矿井也被封了。」 事实上的确被封了。 戚少商敲敲入口处被封的严实的石块,脸色终于沉了下来。 他顺着阶梯一路爬下,在距离地面还有两三格的时候直接一脚踩到了地。 水花唿啦啦的溅了起来。 戚少商一抹脸,看着面前那个跟自己的神色如出一辙的人,嘴角动了动,扯出一个微笑:「如今只是将我们三人分开来,并没有什么机关暗箭出现,说明他只是想将我们困在这里,虞泽他们现在应当还没有生命危险。」 「你和顾公子的赌局还没完,他应当也不会对顾公子怎么样。」楚留香接着道。 两人定定的看着对方,稍稍松了口气。 关心则乱。 只要这事牵扯到在乎的人,无论心中如何理智分析,总是忍不住往最坏的方向想,这时一个外人的理智劝慰远比自己胡乱思索有用。 「如今我们已经是瓮中之鳖,一举一动应当都在他的算计内,既然如此,我们便顺了他的意,看看他到底想干什么。」 楚留香从怀中掏出李燕如给的地图,指着其中一条路说。 在图上那只是简陋的一条直线,旁边画满了机关暗器,却在尽头画了一道横线,上面标了「水阀」两个字——这条路通向水阀,水阀联通着暗河,据李燕如说这是最危险的一条路,只是如今却是不一定了。 两人反其道而行,哪儿危险往哪儿蹦,然而晃了一段路,小命却还是牢牢捏在手中。 「他是真的不想让我们死。」 楚留香一把扔掉了手中的箭矢,看着两侧墙面歪七扭八插着的箭矢,脸上终于露出了一抹笑意。 李燕如将这儿说的有去无回的,但是在楚留香和戚少商看来却不是那么一回事,暗器有,但绝对不是躲不过的程度。 这种情况,要么是这地方名不副实,要么就是有人在暗地里操控。 楚留香显然更倾向于后者。 此时他们已经相当接近水闸了,隐约可以听见流动的水声,然而在这隐约的水声中,突然响起了一阵宛如闷雷滚过的轰鸣,接着那水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响,炸响在两人耳畔。 是水闸开了! 楚、戚二人大惊,然而却已经避无可避,那水流转瞬就到了他们眼前。 清澈的水流怒吼着奔腾而来,裹挟着枯枝落叶,拍打在墙面上,势不可挡的一把将他们吞噬。 咕嘟嘟嘟。 先是水漫了上来,眼中一阵刺疼。 接着便是水争先恐后的跑入鼻子、耳朵,再是喉咙。 一剎那间仿佛跌入另一个世界,楚留香顺着水流被拍在墙上,背后一阵火辣辣的疼,却又立刻被冲到另一边。 随着水流飘飘荡荡,宛如一片落到激流中的落叶。 此时暗道尚未被水流灌满,他在水中起起伏伏,水流不断的冲击着耳膜,那声音让他忽然生出一种错觉,仿佛脑海中有雷声隆隆作响。 但是很快他就想不了别的了,一个浪头打过来,伴随着石门落地的声音。 顿时,世界突然安静下来。 水流突然和缓了。 ——因为有另一道石门落了下来,将二人关在密道内,湍急的水流顿时充满了这与整个水牢相比显的略微狭小的空间。 湍急的水流让整个密道累积的沙土灰尘都从地下翻涌了上来。 楚留香猝不及防下喝了一口水,却只吃到了一嘴沙。 不过好在他水性好,冷静下来之后很快便稳住了身形。 在墙上轻轻一个借力,整个人便中宛如鱼一般灵巧的蹿了出去。 楚留香在可见度并不好的水中尽量的睁大双眼,四处搜寻着戚少商的身影。 不多时,他便看见了在水中缓缓下沉的戚少商。 他紧闭着眼,头无力的歪向一边,显然是晕了。 楚留香眉毛皱了起来,果断向他游去,却在即将触碰到了一剎那,忽然觉得身后传来一阵巨大的吸力。 他一惊,转头看去,却见身后突然开了一道门,汹涌的水流涌进门内顿时形成一道巨大的漩涡,以摧枯拉朽之势将他吸了进去,连带着昏迷着的戚少商,都随着这股吸力,毫无反抗之力向楚留香这里而来。如今戚少商意识不清,若是被水流拍到墙上,弄断脖子都有可能! 楚留香在千钧一刻之际抓住一旁的墙壁想要拉住戚少商给他一个缓冲。 然而那顺着水流向他而来的人却突然停住了。 猪流行不由的睁大了眼睛,却见浑浊的水中隐约现出了一个人,青衣飘荡,墨髮捲曲。 第164页 是顾惜朝! 楚留香心里一松,抓着墙壁的手颤抖着,早已是强弩之末,他索性松了开来,随着激盪的水流一起,跌进了那黑黢黢的门里。 最后一眼见到的。 是顾惜朝将戚少商拉到身边,看着他,然后扭过他的脸,凑了上去。 直发与捲髮在水中纠缠在一起。 像是月老乱了的红线。 第87章 口是心非 顾惜朝其实不想救他, 只是当自己反应过来时,却已经入了那矿洞, 底下的水流洇湿了他的衣摆。 既然已经下来了, 那便去找那两人吧,刚刚突然有一队人马朝矿洞入口而来, 多半是事情有变。 顾惜朝这么想着, 却不自觉的猜测着戚少商的心思, 猜他会怎么走, 最后兜兜转转, 来到了水闸处。 戚少商总是那么显眼, 站在那儿沉稳的像是一座山, 头髮总是不好好束起, 只拿根绳子松松的系在脑后。 曾听说他是曾经的镇国将军的儿子, 被蔡进冤枉后满门抄斩, 自己则落草为寇, 那么他儿时应当是读过书的。 只是这幅样子, 顾惜朝估计他小时候应当是夫子最头痛的那种学生, 是个孩子王,可偏偏课上不听讲。 他有一搭没一搭的想着, 站在原地没有上前, 嘴角却不自觉的露出一抹微笑,好像想像中戚少商小豆丁的样子带给他什么趣味似的。 然而当他想到戚少商小时候因为调皮被夫子打手心,嘴角的笑容还没扩到最大的时候,突然听到身后石门合拢的声音。 顾惜朝转瞬洞悉了这幕后操纵之人的想法, 心中一惊,想也不想就向戚少商跑去,却晚了一步,汹涌而来的河水瞬间就将戚少商吞噬。 那一刻,顾惜朝的心好像突然空了一块。 他曾想过当戚少商来寻仇的时候自己应该会亲手杀了他,可正当他死的时候,顾惜朝却突然发现自己无所适从起来。 顾惜朝越发讨厌戚少商了。 见不得,又杀不得。 他的手微微颤抖起来,睁大眼睛四处搜寻着。 然而他最后还是救了他。 两人之间似乎冥冥之中有根线连着,这根线从他们第一次见面起就种在了他们的心底深处。 顾惜朝曾经以为两人不过是短暂相交的两根线,然而每当他以为二者平行、再无交集的时候,线头捋到最后却总会纠缠在一起。 勾勾缠缠。 一团乱麻。 他们二者之间就是一团乱麻。 顾惜朝不知自己哪来这么大的力气,在巨大的漩涡面前硬生生将戚少商拉了过来。 这是我第二次救你了。 顾惜朝想,他见眼前那人闭着眼、一脸的神志不清,没多想就贴上了他的嘴,渡了半口气进去。 戚少商这几日脸上生出了短短的鬍渣,扎的他的脸微微的刺痛。 顾惜朝微微撬开了他的齿关,无意间扫过了他的牙齿,触碰到了他的舌尖。 顾惜朝的舌尖微微瑟缩了一下,又收了回去。 此时两人无与伦比的接近。 过往的碎片在脑海里纷繁杂乱。 顾惜朝低垂着眼,看着眼前之人俊朗的眉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那扇突然打开的门关上了。 漩涡消失,暗道内的水位也因为那被吸进去的水儿下降了不少。 水位仅到了顾惜朝的肩膀处。 可是他一动不动,像是出了神,直到感觉自己的嘴唇突然一阵濡湿,才恍然发觉——此时他的唇仍旧贴着戚少商的。 顾惜朝立刻后退一步,同时一把推开了戚少商。 可怜的戚少商刚有一点要清醒的迹象,便又一把栽入了水中。 顾惜朝拉着他的衣领将他捞起来,戚少商却晃了晃,一把栽到了他的身上。 很重。 顾惜朝侧头看着眼前人,心中暗道:活该。 「醒醒,醒醒。」 顾惜朝轻轻拍了拍他的脸,却见他仍旧没有要甦醒的迹象,但是此时四周都是水,也没有将他放平给他吹气的条件。 当然即便有我也不会干。 顾惜朝想着,打算往戚少商肚子上来上一拳,让他吐点水出来。 然而还未行动,便听见一阵水流轰鸣。 水位它……降了…… 肩膀…… 腰…… 膝盖…… 脚踝…… 最后只剩几个小水洼。 顾惜朝看着那落叶满地,一片狼藉的样子,黑了脸。 此时戚少商双眼紧闭,一脸人事不知的样子便格外叫人牙痒痒。 顾惜朝怒视他半晌,手悬在他后背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却什么也没干,拎着他衣领将他放平在地上。 第三次。 这是我第三次救你。 顾惜朝盯着眼前这人,任性的往上加了一个数字,然后一撩袍子跨坐其上,俯下身去…… 戚少商那一剎那是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 短短一生当时如走马灯般在他面前闪过。 他当时乱糟糟的想了很多,可最后场景却停在一个青衣捲髮的身影上。人在将死之时才会觉出有些遗憾是遗憾。 戚少商一生遗憾不多,但也不少。 其中有一大半跟顾惜朝有关。 最大的那个遗憾就是顾惜朝本人。 有些事情应该早些说清的…… 第165页 意识不清之时,他徒劳的伸出手去想要去够眼前那人,却见那人当真调转身影向他而来。 于是戚少商嘴角露出一抹笑来,彻底失去了意识。 迷迷煳煳间感到唇上一片柔软,戚少商下意识伸出舌尖碰了碰,再醒来时却见那青衣书生正垂眸看着他。 清俊的眉眼,瘦削的身材。 还有那蜷曲的发,此时正湿漉漉垂下,有几缕凌乱的贴在他的脸颊上。 戚少商一时间梦境现实分不清楚,迷迷煳煳伸出手,一把抓过他将他带到怀里,紧紧搂住。 「顾惜朝……」 他轻轻道,这一声隐忍又炽烈,怅然又懊悔,包含了数不尽的情感。 「顾惜朝……顾惜朝……惜朝……」 他一声声念着,侧过头嘴唇刚好碰到顾惜朝的耳朵。 明明浑身上下都是冰凉的水,可顾惜朝却偏偏觉得那嘴唇烫的吓人,烫的他浑身起鸡皮疙瘩,烫的他耳朵都热了起来。 「戚少商!你给我看看清楚!」 顾惜朝撑着他的胸膛起身,扬手甩了他一巴掌。 这一巴掌当真没有一点放水。 戚少商顿时一阵头晕眼花,清醒了大半。 他愣愣的看着眼前之人,心中一阵狂喜。 喜的也不知是还能见到此人,还是喜的面前这人不顾危险来救他,亦或是二者皆有。 但是不论心中有多欢喜,面上却好似突然间丧失了控制能力,只直着眼睛,看着眼前这面带愠色的人。 眉心…… 眼睛…… 鼻子…… 最后到嘴唇。 戚少商想到了刚才唇上的那片柔软。 「你在想些什么?!」 顾惜朝感受到了戚少商的视线,忍不住抿住了唇,眉毛皱的更紧了。 「既然清醒了就赶紧起来。」 他站了起来,转过身背对着戚少商。 戚少商半坐起身,若有所思的盯着顾惜朝。 「刚才好像有人给我渡气……」 「是楚留香干的。」 顾惜朝拿出早就想好的说辞淡淡道。 「真的?」 戚少商起身,走到他面前狐疑的看着他。 「真的,」顾惜朝眉毛都没动一下,「不信你去问他,香帅捨身救你,你可要好好感谢他。」 「嗯……」 戚少商拉长了声音,盯着面前这人,意味不明。 「我自然……要好好感谢他。」 「那我们赶紧去找出口吧。」 顾惜朝转过身向前一步,却被戚少商一把拽住了手腕。 「先不说这个,你怎么下来了。」 戚少商眼睛本来就大,此时目光灼灼的看着他,看的顾惜朝一阵不自在。 于是他挣开了戚少商的手,拢着袖子淡淡道:「你们下去没多久,便有人带着刀剑到矿洞入口这儿来,显然是有备而来。我看来者不善,便猜测我们多半是中了季青阳的套了,若是待在那儿,我无处可躲被抓只是时间问题,跟何况我觉得以你……你们的能耐没那么容易出事,便索性封了入口下来找你们。」 顾惜朝顿了顿,匆忙间换了词,又上下扫视了戚少商一眼,透着淡淡的嫌弃。 「没想到我高看你了。」 顾惜朝唇形很好看,此时一张一合显出了隐藏在其后的一点舌尖。 戚少商垂眸盯着,不自觉的出了神。 「戚少商!」 顾惜朝恼了,又抿紧了唇。 「在下一介草莽,勇勐有余机敏不足,若要走出这地牢,还要顾公子多担待一点了。」 戚少商突然回过神来,对着他抱拳就是一礼,爽朗一笑,露出两排大白牙。 看上去的确不怎么聪明的样子…… 但自己分明这是被赖上了! 行动自然要一起行动,只是自己提出是一回事,被人先行一招又是另一回事了。 顾惜朝微微懊恼,恍然间意识到,此人怎么也是在他手下浪了一圈仍旧活着的人,聪明才智样样不缺。 什么机敏不足…… 明明是自己胡诌的託辞。 顾惜朝冷着一张脸转身离去。 心中莫名有种被人抢了主动权的不爽感。 戚少商嘴角笑容加深,长腿一跨几步就追上了他。 「顾公子莫要把我丢在后面呀,没了你我可走不出这里。」 「闭嘴。」 第88章 往事 「公子。」一个内侍突然进到了房间里, 俯身在季青阳耳边耳语了几句。 季青阳先是一愣,随后缓缓笑开。 「顾惜朝倒是谨慎, 可明明有机会另谋出路, 却还是二话不说就入了地牢,不过这倒是省了我一番功夫。」 他又往沙盘上放了一个小人, 接着按照地牢放分布改变了小人的位置。 虞泽和李魏西入了密道, 从沙盘上来看, 那密道应该直通季青阳的房间, 楚留香所入的岔道尽头, 却是一个四面见方的房间, 沙盘上空空荡荡, 在那个房间里什么也没放。 而顾惜朝和戚少商…… 季青阳指尖夹着小人在桌上点了点, 出声问道:「李燕如, 你说我把这两人安排到什么地方去比较好?」 李燕如没有回话, 一张脸似浸了寒霜, 冷冷的看着他。 此时两人之间的心思基本已经挑明, 李燕如从看到沙盘的那一刻就明白了, 从他去找楚留香的那一刻开始,一切就通通暴露在了季青阳的眼皮底下。 第166页 他给楚留香他们路线图, 又拜託他们入水牢去救李魏西, 这一切就像是一场无声的演给季青阳看的戏,而如今随着他有意无意的引导放纵,这齣戏显然已经到了最高潮。 除了那坐在轮椅之上一脸虚弱的人,其他人都是他手中的木偶, 是那罐子里供他取乐的蛐蛐儿。 李燕如如今已经不想在继续装下去了。 所以他不答,但是季青阳也没指望要回话,他自顾自的摆弄着沙盘,突然瞥了一旁的李燕如一眼,出声道:「李燕如,你如今是想杀我吗?」 下一刻,一柄长剑搭上了他的脖颈,剑锋幽蓝,泛着冷光。 「真是把好剑。」 此时二者间的气氛紧绷到一处即发,但是季青阳面色不变,甚至还有心思轻轻抚摸架在脖子上的这把剑,发出一声喟嘆 因为他清楚的知道,只要李魏西在他手中,李燕如便不会杀他,哪怕恨极了也不会。 「公子,你到底要做什么?」 李燕如拿剑的手很稳,但是此刻却轻轻颤抖了起来。 眼前的人清俊瘦弱,脸颊深深的凹陷下去,但是通身的气势却依然清雅出尘,让人忍不住猜想,若是此人身体强健不必缠绵于病榻,又是何等的风华正茂。 李燕如看着他,眼中难得出现了一丝波动。 当年家破人亡,他在黑袍僧的落脚点寻到了李魏西的半截短刀,又顺着蛛丝马迹一路追了过去,最终仍旧是蚍蜉撼树,被黑袍僧一掌击倒在地。 当时李魏西面色青紫、中了毒昏迷着李燕如将他死死护在身后,双眸却死死的盯着眼前这面目狠厉的人。 他未必不知道自己此行有去无回,未必不知道自己此次不过是螳臂当车,蚍蜉撼树。 但是家破人亡、孤苦无依的少年面前早就只有报仇一条路。 更何况弟弟身死未卜,他便更没有时间来潜心习武,像那话本的中的侠士一般在多年后报了这血海深仇。 话本终究是话本。 江湖中恩怨情仇万万千,有多少如同话本里写的般圆满。 李燕如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的。 他一手拿着剑,背后护着李魏西,仰起头死死的盯着那即将下落的禅杖。 此时门外是万道金芒,黑袍僧逆着光,高大的身躯被阳光模煳了轮廓,像是一只张牙舞爪的野兽。 剑客手中的剑是为了保护天下苍生的。 儿时父亲的话响在耳旁。 与恶人决战时,哪怕即将命丧黄泉,也不能闭上眼睛,因为那是示弱、是认命,只要手中有剑,背后有人,那便一刻也不能退缩。 所以李燕如没有闭眼,他死死的盯着眼前那人,要看着那根禅杖打在他身上。 巨响、血液。 李燕如的意识一阵模煳,但是手中的剑却仍旧握的紧紧的。 恍惚间他回忆起几天前在流星山庄看到的两具尸体。 父亲手中的剑至死也未曾脱手,当初他应当也是像现在他护着李魏西般,护着母亲的。 可是他没有死。 最最绝望的时候,那个坐着轮椅的素衣男人将他们拉了出来。 那坐着的男人像是一幅素雅之极的画一般,一举一动都透着一股清雅恬静,像是溪边的翠竹。 季青阳待他们极好。 为他们治伤,助他们报仇,最后又收留了他们。 季青阳待绮媚他们也很好。 李燕如曾听说,当初绮媚是被自己的丈夫卖到青楼的,季青阳将被打了个半死的她救出后,第二日便依着绮媚的想法送当初欺她辱她的那些人去见了阎王。 人当知恩图报。 这是父亲当初教他的话。 李燕如看着面前之人神情复杂,他知晓眼前这幅瘦弱身躯下藏着一颗极其坚韧强大、狠厉果决的心脏,也知道他一旦翻起脸来,半分情面也不留。 却没想到,他竟是狠厉到了如此地步。 李燕如早知道自己会死,他当初想着放楚留香他们离开,自己一力承担下所有罪责,但是如今,却是将楚留香他们一起拖下了水。 季青阳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他们活着出去。 「李燕如,你知道我为什么总是显的不信任你吗?」 季青阳抚上了他颤抖的手。 「你太心软了,若是我,面对一个即将要杀自己的人,哪怕他是我的授业恩师,我也不会动摇半分。」 季青阳眯眼看着他,突然说道:「你们两个真的很像……」 「也不知道是不是剑客都是这个脾气,连现在你看我的目光,都像他那时看我的一模一样。」 「江城。」 李燕如沉声道。 「对啊,江城。」季青阳笑出了声,突然一把抓住了剑刃,鲜血瞬间染满了双手,「当初他也像现在这样拿剑指着我的脖子……「 「拿着我给他铸造的剑指着我的脖子!」 他的手越收越紧,鲜血滴滴答答的滴落下来。 李燕如一惊,急忙抽回了剑。 季青阳低垂着头在那儿笑着,「你看,连反应都一模一样。」 「那年城内瘟疫,我在他七岁的时候把他从死人堆里挖出来,在他十五岁的时候我花了三年铸了把剑送给他,他说此生此世,江城这个人,和江城手中的剑,都只护着季青阳一个。」 第167页 季青阳的神色逐渐变了,眼睛隐隐红了一圈,带着抹伤痛,带着抹恨意。 「可是他只护了我十五年,第十六年的时候,他拿着我给他铸的剑,指向了我的喉咙。」 季青阳忽然转头看向李燕如,却又像是透过他在看别的什么人,他笑了一下,那视线描摹着眼前之人的脸庞。 「你们长的一点也不像,他脸上有两个酒窝,笑起来暖暖的像个太阳,不像你。可是你们骨子里却是一样的。」 「那日他用这把剑指着我的脖子让我收手,」季青阳抽出了手中宝剑,垂眸看着,「可是我收的哪门子手?我拒绝了,然后他走了,走的义无反顾,我对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手下留情,可他却想置我于死地。」 从始至终,季青阳只失态过一次,其余都是神色淡淡,嘴角带笑,同平时一般无二。 可是李燕如看的出来,他很伤心。 这种伤心并不浓烈,可却绵长的割人,像是拿条细线在心脏上来回割着,每动一下便是尖锐的疼。 他应当是每天都会回想起这些事,就像他这些年回忆父母。 李燕如想。 因为有些东西太珍贵不愿放手,所以即便其中混着刀子,也要囫囵一口吞下。 季青阳轻轻抚着剑,这把剑他太熟悉了,他可以说清楚上面每道花纹的来歷,说清楚每个字符的寓意,甚至可以说清楚江城习惯性握住剑柄的部位。 「他说我草芥人命,可是这天下所谓的正道均是一副君子嘴脸,小人行径,我不过是揭下了他们盖在脸上的那一张人皮,哪来的什么草芥人命?」 他学着江城的样子握住剑,好像此刻握住了江城的手。 「你是最明白不过的,所谓的江湖正道,又有几个是真正的正道?当年流星山庄出事,不过三日满庄的财富都被洗劫一空,连那雕花的木门都被拆了换钱,其所作所为当真是比土匪还土匪,便连前武林盟主魏元忠,到最后不也被查出来为了秘籍财宝诬陷了大大小小六七个门派么?」 李燕如的脸色很难看,他有心想反驳,但却发现自己的语言是如此的苍白无力。 「江湖水浑,里面尽是些披着人皮的妖魔鬼怪,我见不得他们义正言辞虚伪逢迎的样子,我如今所做的不过是把他们的遮羞布一层层扒下来,还他们个本来样子罢了。」 季青阳收刀入鞘,抬头,慢悠悠的说道:「若是你不起歪心思的话,你原本可以好好活着的。」 「难道让我眼睁睁看着我弟弟去送死吗?」 李燕如冷笑一声。 「谁让他不听话动了我的东西,」季青阳淡淡道,嘴角又挂上了熟悉的笑容,「现如今你做了这种事,让你活着是不可能了,不过你为我做一件事……」 季青阳看向沙盘。 「只要这沙盘上的人都死了,你弟弟便可以活着。」 第89章 死别 地牢里的夜明珠亘古不灭, 即便刚刚经过一轮底下暗河的洗礼,他依然发着柔柔放白光, 给这昏暗幽深的底下水牢带来一点泛着冷意的光亮。 李燕如执剑行走在这水牢里, 面前波光粼粼一片,随着他的走动, 波纹蓦的散开又聚拢, 连带着他水上的倒影都碎成了千八百片。 李燕如不动了, 他低头看着水中的倒影, 只觉得那个自己熟悉又陌生。 陈跃自暗处现身, 走了过来。 「你何苦呢?」 他嘆了口气。 李燕如沉默不答。 「其实你心中未必不想离开这儿。」 于是陈跃又道, 一双眼睛定定的看着他, 仿佛一下子看透了他的内心。 「救李魏西有很多种方法, 让他假死也好, 易容也罢, 送一个『死人』出去要比送一个活人容易的多, 可是你偏偏选择了最激进了那一种, 顾惜朝现在乃朝廷中人, 皇上宠臣,他若出去, 无怅阁必将迎来灭顶之灾, 无论是是不是有意为之,但是在你心底的最角落,总是希望这个地方毁灭的。」 「这个地方不该毁灭吗?」李燕如闭了闭眼睛,「你们连反也敢造, 如今还会怕一个顾惜朝吗?」 陈跃沉默了,良久,他嘆了一口气,「若是当年我一家老小被强盗截杀时你在多好。」 「李燕如,这个江湖需要像你还有江城这样的人,但是这儿不需要,公子他只需要忠诚于他的人,我们几个都是小老百姓,没有你的侠义心肠,公子对我们好,我们便帮着他,无论如何都帮着他。」 陈跃看着他,眼中带着一丝惋惜。 「你们快要把他毁了。」 李燕如淡淡道,就在刚才一剎那,他突然看清了很多事。 无怅阁起初是吸纳了一群江湖上走投无路的恶人进而建立的,之后势力如同蝗虫般扩张,能在秦岭掩藏了这么多年而不被发现,足以见其能耐。 那个清风朗月般的人看尽了众人丑态,可他自己却也逐渐跌向权力的深渊,人总是不会轻易满足,当你有了足够的权力时,为什么不追求更高的呢? 起初江城想拉他一把,可是他失败了。 盛极必衰。 无怅阁如今像是一座层层叠叠卵石上的孤堡,摇摇欲坠。 李燕如在心底嘆了口气,转头看向陈跃道:「顾惜朝和戚少商人呢?」 「在那儿。」 陈跃抬手指向正前方,那儿有一堵墙,墙上刻着繁复的花纹,但是其后却有着一个极其复杂的迷宫。 第168页 李燕如转头看去,不由的面色一变。 陈跃笑道:「你可以等一会儿,很快,这儿便只能有一个人出来了。」 …… 顾惜朝觉得有点不对劲儿,他们此时似乎走在一个极其复杂的迷宫中,墙壁两侧点满了火红的蜡烛,烛光点点,汇聚成一片星海,将整条路照的极为亮堂。 可是顾惜朝却觉得自己的视线越来越模煳,脚步像灌了铅一般,提不起劲儿。 他喉结动了动,咬牙坚持着,可没走几步便觉得眼前一黑,踉跄了几下,戚少商忙上前扶住他。 「你不舒服?」 「嗯。「 顾惜朝半眯着眼睛,低低应了。 「这里有问题。」 「不是这里有问题,」顾惜朝眯着眼睛环视了一圈,视线在那燃烧着的蜡烛上停了停,与此同时,石窟大堂中燃烧的千百根蜡烛突然闪入了脑海,顾惜朝突然起身,踉跄着上前,一挥手将墙上的蜡烛扫落在地,「是这儿的蜡烛有问题!」 他说罢就要跌倒在地,身下是尚未完全熄灭的蜡烛,戚少商眼疾手快将他拢入怀中。 顾公子即便在这种时刻也不肯示弱。 戚少商紧了紧自己的手臂,悄悄瞪了他一眼。 顾惜朝觉得身后之人的怀抱热烘烘的,连带着他的脸也燥了起来,于是一把推开,愠怒道:「又不是什么小孩子,要你护着?这儿的蜡烛有问题,还有大堂上的那批,他们所说的毒,怕不是随着这蜡烛的燃烧带出来的。」 顾惜朝指挥着戚少商灭了蜡烛。 眼前之人之人身材高大,半截身子沐浴在满室的烛光中,连带着那毛躁的头髮都镀上了暖融的金芒,看起来毛茸茸的。 戚少商灭蜡烛的动作干脆利落,顾惜朝抬头看着他,突然问道:「你为什么还能动?」 戚少商一愣,斟酌着道:「因为……之前吃了解药吧。「 说罢小心翼翼的看着他,就某种情况来说,顾公子的心眼还是蛮小的。 不过好在他面上没有半分不悦,戚少商心中松了口气,抬手挥灭了最后一支蜡烛。 室内顿时陷入了一片黑暗。 「我背你?」 戚少商走到顾惜朝面前,问道。 他此时看不清顾惜朝表情,但是能想像出其上的纠结,于是他忍不住微微勾起了嘴角,然而刚一有动作,还没笑出声,便听见地上之人不悦道:「你在笑什么?」 戚少商嘴角的笑一僵。 「你怎么知道?」 说罢他就想狠狠的抽自己一下,怎么被他一问就说了,此时就应该打死不说才对。 地上之人轻笑出声。 「大当家什么德行我还不知道。」 半晌,便听那清朗的声音又道:「背我。」 戚少商应了一声,乐颠颠的蹲下身将他背了起来。 不知怎么的,明明眼前一片黑暗,顾惜朝却总觉的面前这人长出了条尾巴在身后晃来晃去。 顾惜朝身材清瘦,早间年飢一顿饱一顿的,如今出将入相,竟也没胖多少。 戚少商颠了颠,只觉得身上之人是在是过于瘦弱了。 「你干什么?」 戚少商耳朵被扯了一下,他不动了,背着顾惜朝,沉默的向前走去。 顾惜朝的手半环着他的脖子,散落的髮丝骚在他的脸上,痒痒的。 在顾惜朝看不见的角度,戚少商偷偷侧头看着他,迷宫里很黑,但是两人离的这么近,足以看见些轮廓。 顾惜朝俊俏,他是知道的。 戚少商垂眸静静描摹着他的轮廓,只觉得眼前之人俊俏的过分了。 正想着,戚少商背着顾惜朝拐了个弯,另一边的烛光瀰漫过来,于是戚少商猝不及防之下同顾惜朝对上了视线。 书生懒洋洋的趴在他身上,漫不经心的样子,可那双剔透的眸子却分明是瞥向他的! 戚少商的心不争气的狂跳起来,然而还没待他多看几眼,便见那书生一巴掌拍过来,将他的头摁向一边。 「灭蜡烛去。」 他淡淡道。 戚少商的心依然跳的剧烈,他偷偷瞥了顾惜朝一眼,听话的上前灭了蜡烛。 可是这迷宫似乎无穷无尽,连带着这蜡烛也是,戚少背着顾惜朝灭了一根又一根,可是每当经过一个拐角,却总会有新的蜡烛出现。 渐渐的,戚少商也觉得自己的脚步沉重起来。 身上的人没说话,只有软软的唿吸喷洒在他的脖颈。 「顾惜朝!顾惜朝你还醒着吧!」 戚少商有点焦急,灭了这段过道内的最后一根蜡烛后,他将顾惜朝放下,轻轻拍着他的脸。 「醒着……」 顾惜朝垂着头,轻声道。 戚少商松了口气,也坐下,将他半搂入怀中。 「我们一定会出去的。」 「出不去。「 就连在这个时候,顾惜朝也清醒的过分。 「还记得那个赌局吗?」 他淡淡道,气若游丝。 「他们若要我们死大可直接派人过来抓,不必那么大费周章,如今把我们搞到这儿,无非是因为……」 他似乎笑了一下。 「若我猜的没错,之后应当会出现解药,不过只有一颗。」 「你得给我吃。」 第169页 顾惜朝顿了顿,又道。 戚少商有点伤心,他知晓顾惜朝一向心狠,可不曾想,到了如今,这心还是冷冰冰的像是石头做的。 即便顾惜朝心中不愿,若是他谦让几句,戚少商觉得自己此时也会高兴的。 但是他还是点了点头,也不插科打诨了,极其认真道:「好。」 顾惜朝似乎没料想到他会这么说,沉默了很久,好一会儿,才淡淡道:「大当家,你这样会被人骗的很惨的。」 可是从始至终,能把我骗的团团转,把我什么都骗走的不是只有你一个么。 戚少商看着他,微微笑了一笑,没有把这话说出来,而是起了另一个话题。 「你说他们不会真的把尸体挖出来吧?」 顾惜朝有点意外的看了他一眼。 从始至终,当年的逆水寒一战一直是顾惜朝在提。 当年形势所迫,为了成为蔡相门客,顾惜朝知晓自己这么做令人不齿,可却从未后悔过,之所以如今如此纠结,无非是因为那些死去的人的后缀都是「戚少商的兄弟」罢了。 戚少商,一切都是因为戚少商。 顾惜朝想要快刀斩乱麻,将那流脓的伤口连带着周边的血肉一起挖出来,一次性断的干干净净。 可戚少商却一直逃避,搞得他无从下手。 但是如今戚少商突然主动说了出来,顾惜朝有种预感,若是真让他这么说了出来,今后两人就彻底纠缠在一起,再无法分开了。 顾惜朝心中蓦的划过一丝不安,他想出声阻止,却听得戚少商带着笑意道:「恭喜。」 「什么?」 顾惜朝一愣。 「恭喜你得偿所愿,能够大展宏图。」 「我是你仇人。」 顾惜朝的脸一下子垮了下来,冷冷道。 「我知道,」戚少商握住了他的手,「我恨你,几年来,我每日都想杀了你,可若真要对你下手的时候,我却发现,我做不到。」 「我任凭寨子里的人出去向你寻仇,可自己却从未出去过,我不想杀你,有时觉得若是能让别人杀了你就好了,可细细想想又捨不得。」 「我杀了你兄弟!」 顾惜朝想要挣脱,手却被戚少商紧紧握住。 「我知道,」他用着比之前跟温柔的语气说道,透着点无奈:「我听闻你当了太子太傅,他们说你忘恩负义告发了蔡进,我却只觉得高兴,你一直想出将入相,今后终于再不用看人眼色。」 「后来京城关于你的风评传来,他们说你清贵正直,有君子之义,我直接以此为藉口不让他们刺杀你,众人皆贊我不计前嫌,只有我从心底感谢这几句话,因为……我是真的不想杀你。」 「你闭嘴……」 「后来你官拜大将军,我心中对着那死去的兄弟有愧,未曾来见你……」 「戚少商,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这样对得起那些死去的人吗?」 「我知道,我对不起他们,是我放不下你,一切罪孽过错都由我来承担。」 戚少商紧紧抱住了他,在他耳边低声道:「这句话我想说很久了。」 「恭喜,恭喜顾公子终于得偿所愿,平步青云,壮志得酬。」 顾惜朝愣愣看着他,声音有点发紧,他知道他是认真的。 「你当年说我阴险狡诈,就不怕我将江山拱手送人?」 「你不会的。」 戚少商摇了摇头,语气分外笃定。 「你少说这些话,那解药还是我的。「 顾惜朝色厉内荏。 戚少商笑了,低声道:「好,给你,顾将军文武双全,辅佐幼帝,保家卫国,活着总比我这个山野莽夫要好。 「你瞎说些什么…… 顾惜朝忍不住低声道,细若蚊蝇。 就在这时,一旁的墙上突然开了一道暗格,从里面落下一个盒子来,打开,正中放着一枚药丸和一张纸条。 「顾公子果真料事如神。」 戚少商打开那张纸看了一眼,嘆了口气道。 他将那枚药丸拿出来,走到顾惜朝身边。 顾惜朝看着他,突然开口道:「大当家,如今我四肢酸软无力,你却仍旧可以行动,即便此时你吃了那解药,我也无力阻止。」 戚少商笑着摇了摇头,不容拒绝的将解药塞到了顾惜朝嘴里。 眼前的书生如珠如玉,戚少商垂眸看着他,神色酸楚。 有些话还没说尽,有些事情还没挑明,就这样分别,着实叫人不甘心。 于是他苦笑一下,轻轻抚上他的脸,低声喃喃:「惜朝……」 然而下一刻,顾惜朝突然出手如电,转瞬间点了戚少商三处大穴。 戚少商惊愕的睁大了眼睛,软倒在地上,看着顾惜朝拍拍衣摆,踉跄着从地上站了起来。 「大当家……」 顾惜朝含笑看着他,掐住他的下巴顷身吻了上去,撬开齿关将药丸推入,之后轻轻掐着他的脖子让他吞咽下去。 一整套动作行云流水,显然是蓄谋已久。 「顾惜朝!」 戚少商看着他,目呲欲裂。 顾惜朝却是低低笑了声,轻轻拍了拍他的脸。 「大当家,早跟你说过,你这样容易被骗。」 他起身,一道石门恰好无声无息的打开,顾惜朝了解戚少商的能耐,估计不多时便能冲破穴道,于是他直接一脚将他踹了出去。 第170页 石门缓缓合拢。 戚少商双目赤红,见那清俊书生于门后笑眯眯朝他摆了摆手,无声道: 再见,大当家。 作者有话要说:大当家目测还要再被骗一回 明天考试,不更 第90章 江城 顾惜朝并没有下狠手, 在这个危机四伏的地方,让戚少商长时间的失去行动能力不是什么好想法。 所以其实在戚少商离开密道的那一瞬间, 他便已经冲破的穴道,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他眼睁睁的看着石门在他面前合上,门后那人勾唇笑着, 清澈透亮的眼中带着三分狡黠。 戚少商跌坐在地上, 目光怔怔。 事到如今他也只能拿顾惜朝的性格来安慰自己。 顾公子向来不会干损己利人的事, 他既然将解药给了我, 那就一定有把握从活着出来。 可是进来时早就被搜身拿走了身上所有的东西, 他哪来的办法呢? 这个想法刚冒出一刻就被戚少商摁了下去。 顾公子向来是走一步算十步, 谨慎的不能再谨慎的人, 一定会留有后招的。 他固执的想了一遍又一遍。 好似想的遍数多了, 这个想法就能成真了似的。 身后有不加掩饰的脚步声传来。 戚少商一顿, 缓缓的, 转过身去。 首先映入眼帘的, 是幽蓝的剑尖, 接着视线上移, 掠过没有褶皱的腰带,平整熨帖的领口, 一张冷峻的脸映入戚少商眼中。 是李魏西。 戚少商看着眼前这张脸, 罕见的有股怒气在心口发酵。 理智上他知道这跟李魏西无关,自己这怒火来的毫无缘由。 但是情感上他却忍不住一再思索——若是没有照着李魏西的指示来这里,若是没有…… 顾惜朝他会不会…… 即便没有李魏西,季青阳也不会放过他们, 戚少商一直知道这件事,可是即便如此,他还是忍不住设想着,像是溺水的旅人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顾惜朝他悽苦半生,如今平步青云,宽阔大道与眼前铺展开来。 戚少商知道顾惜朝能耐,知道顾惜朝的执念,因此此时格外不忿。 顾惜朝即便是死,也应当是死的轰轰烈烈,青史留名,怎么能死在这冰冷幽暗的地底。 戚少商的眼眶难得泛起了红。 他还想到了那个吻,还有在水闸边的很多个吻。 他们尚未把酒言欢,为何偏要天人永隔? 心间泛上一抹酸楚。 他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声音仿佛砂纸磨过。 「你是来杀我的吗?」 脚步停住了。 李燕如紧了紧手中的拓雪剑,嗓音干涩:「是。」 他说着,举起了手中的剑。 与此同时,几乎在李燕如话音落下的同一时刻。 一阵鼓声突然炸响在大堂。 豪赌的人们纷纷停下手中动作,一时间仿佛之间静止,他们屏住唿吸,双眼紧紧的盯着高台上的妙龄女子。 绮媚手中没有抱着木匣,但是在她眼中,待在迷宫内且没有解药的顾惜朝早已是必死无疑。 于是她丹唇轻启,朗声喊出了一个名字。 「顾惜朝——」 台下众人翘首以盼。 「死!」 话音落下,仿佛沸水烧开,底下的人顿时喧譁起来。 有人大声欢唿着。 有些人则丢开手中砝码,垂头丧气:「顾惜朝果然还是及不上『九现神龙』戚少商啊……」 若是平日里顾惜朝听到这话,笑容中少不得要多几分冷厉。 可偏生今日他浑不在意。 迷宫在底下,自然听不到大堂的喧譁声,但是哪怕不知道,他也大致猜的到结果宣布后那些人会怎么说。 不过那又如何呢? 他低头笑了一下,从发间摸出一个药丸来,打开外面的蜡封然后塞到嘴里。 江芙从来不会再药的味道上多花心思。 药刚一入口顾惜朝就忍不住皱起了双眉,咬牙坚持半晌,还是强迫着自己嚼碎咽了下去。 然后长出一口气。 戚少商想的没错。 顾惜朝的确是走一步想十步的人。 比如之前随手在头髮里塞的解毒丸。 比如一个时辰前为了以防万一在药丸上上的一层蜡封。 他此时应当呆在地上回忆往昔吧? 想到了出迷宫时戚少商那张混杂着悲痛和不可置信的脸,顾惜朝忍不住加深了嘴角的笑容。 笑的幸灾乐祸,带着点你活该如此的畅快。 毕竟顾公子向来不是大度的人。 遇到戚大当家,那更是半点亏都不许吃。 没道理你装疯卖傻将我耍的团团转,我就不能装死来从你这儿赚几颗泪珠子。 顾惜朝摸了把脉,发现这毒的确是有好处,至少此时脉搏的确轻到几乎摸不出来。 于是他放心的闭上了眼,为了逼真还咬破舌尖弄出几点血来,躺在地上等着人过来「捡尸」。 没过一会儿,便听见了石门打开的声音,于是顾惜朝立刻放轻了唿吸。 杂乱的脚步声传来,顾惜朝感觉有人摸了摸自己的脉搏,然后不疑有他,同另一个人一起将他装入了一个麻袋里,扛了起来。 无怅阁总是会死不少人。 第171页 尸体烧掉动静太大,扔出去餵野兽也容易被人发现,多半是就地一埋了事。 顾惜朝待在麻袋里,极为心大的胡乱猜测着。 正想着,身下忽然接触到了坚实的地面,是有人把他放下来了。 顾惜朝思索着偷袭的时机。 然而下一刻,便见着眼前银光一闪,透过麻袋细微的空隙,顾惜朝分明看见有人提起一把剑,狠狠向他刺来! 静谧的山林中忽然惊起了几只飞鸟。 幽深的山间隧道中,有人急急行至其间,推开了季青阳的门。 「公子。」 他垂首道:「顾惜朝已经埋了。「 「补刀了么?」 「补了,为了以防万一,兄弟们特地多等了一会儿,没有动静,顾惜朝绝对已经死透了。」 「那便好。」 季青阳放下手中茶盏,嘆了口气,语气说不出是轻松还是怅然。 他此时坐在屏风后面,身旁是给他施针的大夫。 瘦弱的身躯泛着病态的苍白。 他拢起衣服,挥退了房间内的其他人。 随着房门关上,屋内顿时就剩下了他一个。 若是十三年前,这儿还应该待着另一个人。 季青阳茫然的看着屏风右上角的一点红色花瓣,忍不住又想起那个人来。 江城。 他将这个名字在口中咀嚼了几遍,忍不住抿起唇,眼睛泛出一点红来。 江城。 江城。 江城。 …… 他念了很多遍,江城死了十三年,但是即便过了十三年,他还是没能把这个名字从自己的血肉里抹去,反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越陷越深。 他十二岁遇见江城,那年初春,突如其来的瘟疫席捲了小半个江南,年幼的季青阳跟着父亲外出採药,路过小镇义诊,然后从一堆死人里面挖出了当时年仅七岁的江城。 当时他几乎要死了,唿吸弱的几乎没有,季凛渊不抱期望,没想到江城却在三日后有了好转的迹象。 自此之后,七岁的江城便成了十一岁的季青阳的内侍。 当时的江城小小一个,面黄肌瘦,但却已经可以窥见日后重信守诺、刚强正直的性格。 只见他双膝下跪,极为认真的朝季凛渊磕了三个响头。 奶声奶气:「江城今后定拼尽全力护公子周全,永远守在公子身边!」 接着又朝季青阳磕了个头。 脆生道:「公子。」 抬头,眼睛亮晶晶的。 季青阳当时没想太多,只觉得这小子太过实诚,磕的额头都红了。 然而没想到的是,这句每个内侍都要说一遍的话,真的被这个傻小子放在了心里。 那年季青阳家中突遇大变,他双腿具废,经脉尽断。 尸山血海里,是江城将他挖了出来,一如当年他将江城救出来一样。 「公子……」 不过十二的江城哭的几乎挣不开眼睛。 当时近乎半身瘫痪的季青阳根本能力医治自己,于是他在江城的背上呆了一年。 不过十二的孩子,却要背起一个高过自己半个头的人,季青阳垂眸看着他,似乎担心自己会将他压垮。 「你把我丢下吧……」 季青阳淡淡的说,眼中黑漆漆的毫无光彩。 他说了三次。 可是江城次次不答应。 「我说过今生一定要护着公子的。」 他极为认真的说道,一字一句,重逾千斤。 他当真是用一辈子在践行这个诺言。 从十二到二二,他从未放开过季青阳的手。 二人几乎形影不离。 季青阳看着他,原本死寂的心中难得透出一点光亮。 于是在江城十五岁那年,季青阳送了他一把剑。 一把礼器,虽然锋利,但却并不适合实战。 季青阳原本想送他另一把,可是被江城拒绝了。 江城摸着那把剑,爱不释手。 问他要取什么名字。 江城思索了一会儿,浅浅笑了,嘴角抿出两个酒窝。 叫十一。 他说。 另一句话没有说出口,但是两人心知肚明。 当年两人初遇的日子,正是三月十一。 江城陪了季青阳许多许多年,多到连他自己也数不清。 季青阳原本以为两人会一直这么下去。 但是…… 他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当时江城的表情是什么样的? 明明被刺的是他,为他脸上的表情却比他还要悲伤? 季青阳仿佛被攥住了喉咙,他趴在床上,弓着身子,只觉得每唿吸一下就有密密麻麻的疼泛上来,喘不上气。 为什么? 明明当初眼睁睁看着我家破人亡,看着那一个个口称正道的人如苍蝇般围了上来,誓要吸尽最后一滴血。 明明见惯了众人丑态,为什么还要放了那个人? 什么侠义之士? 天下根本没有侠义之士! 所谓的侠义,在生死、金玉、权势面前,不堪一击! 季青阳将那个逃跑的人抓了回来,逼得他杀了自己的妻子。 「这就是你所说的侠义之士?」 他看着江城,眼带嘲讽。 但是江城没有说话,更加沉默了。 第172页 季青阳突然泛上一丝心慌,但是他仍旧固执的看着他,迫切的想要从他嘴里听到些什么。 但是什么都没有。 季青阳甩袖离去。 当时两人之间已经裂开一道深不见底的沟壑。 可季青阳却天真的以为那只是一个小水洼,一脚就可以跨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季青阳:朋友,补刀了解一下。 第91章 玩脱了 季青阳一时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他无意识的拿起茶杯抿了一口,却发现里面的茶水早已凉了。 就在这时, 门突然响了三声, 三声过后,姚青推门走了进来。 「公子, 接人的花轿已经出发了, 没有什么异常。」 季青阳放茶杯的手一顿, 面上辨不出喜怒。 「没有异常?纪锵可有找到?」 「……没有。「姚青的头更低了, 过了一会儿, 他又抬起头来, 小心问道:」那计划可还要……「 「计划继续, 你抓紧排查纪锵的下落。」 「是。」 人走后, 季青阳深深的皱起了眉毛, 李燕如的计划他已经知道了八九不离十, 自然也知道他们打算如何出去, 故特地在那儿设下了埋伏, 纪锵没有同顾惜朝他们一起行动, 要么是独自一人离去,要么是在无怅阁内等着和顾惜朝他们汇合。 不外乎这两种情况。 可是如今, 纪锵的下落不明让他心中土壤生出一点不安来, 他无意识的转着手中茶杯,想了想,又唤了一个手下来,让他严查无怅阁的所有出入口。 而纪锵如今在哪里呢? 他看着面前的一排泔水桶, 正在思索要钻哪一个比较好。 若无意外,此时那抬花轿的人已经出发了,回想刚刚看到的那一幕,纪锵忽然无比感谢顾、虞二人的高瞻远瞩。 其实本身李燕如的计划没有任何问题,可是顾惜朝和虞泽谨慎惯了,习惯凡事都为自己留条后路,便在行动的前一天,带着纪锵摸清了几条可供撤退的路线。 其中就包括这几个泔水桶。 纪锵犹记得当初分析路线时顾惜朝的表情,神色淡淡,运筹帷幄,浑身上下都闪着智慧的光芒。 能闪瞎人眼的那一种。 「无怅阁地处深山,接着鬼新娘的传说让周遭村民不敢靠近,又因为行事谨慎低调,所以一直没被发现,可是这儿有一个问题,」顾惜朝点了点桌子,「这儿金玉珠宝,蔬菜水果,包括给你锻造的生铁、水源,都是从哪儿来的,换句话说,这儿人流量那么大,他们是如何不着痕迹的运送如此巨量的物资进来的?」 「而且有些都是名贵玩意儿,不好找,」虞泽接着道,又加了一句,「他们多半有人在外经商,这样才能不着痕迹的往这儿运东西。」 「我也是这么想的,而且有进便有出,这些物资不可能完全消化完,他们肯定要往外运废物,比如泔水……」 「又比如……」 虞泽拉长了声音,文绉绉吐出来一个词,「燥矢。」 纪锵不知道「燥矢\"是什么意思,但是这并不妨碍他通过上下文联想出来。 于是当下脸就绿了,「嘿嘿」干笑几声,捂紧了自己的小面具,打从心底里觉得自己不可能会去这些地方。 可是打脸总是来的如此之快。 几个时辰之前,他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装扮好来到了花轿的存放地,打算执行自己的「首杀」,紧张的仿佛他才是那个即将上花轿的人。 纪锵在那儿绞着自己的衣摆等啊等,越等越忐忑,越等越紧张。 一紧张,就想如厕。 在这种情况下,人们往往会担心因为自己这一走,会不会将那件一直等待的事情给错过,于是选择一直憋着,直到憋不住了才出去。 可常常是等的时候人没来,实在憋不住了的时候人就来了。 此时就要膀胱和人二选一。 纪锵很不幸的就遇到了这种事情。 他刚一出门,便见着远远的来了一个人,身高同他差不多,长着一张平平无奇的脸。 这一切本没有什么问题,可是当纪锵无意中看到他的鞋后,他的视线凝固了。 那人的鞋底太脏了,而且上面的泥土带着潮意,并不是风干了两三天的那种,仿佛是刚刚从外面回来。 一个抬轿的为什么会在大半夜从外面回来,他又不睡在外面,除了无怅阁那些传说中负责对外联络和守卫无怅阁的护卫们,其余人都待在这个石洞里。 纪锵突然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儿,一股危机感从心中勐的升腾起来。 于是他立刻脚底抹油,在人和膀胱只,他选择了第三者——自己的小命。 顾公子牛逼!顾公子厉害! 虞泽又好看又厉害! 纪锵在心中花式一顿乱吹,按着昨天顾惜朝给的路线,在泔水和燥矢之间果断选择了前者。 于是便有了如今这一幕。 无怅阁的泔水每天一倒,倒泔水的时间就在一个时辰后。所以纪锵有充足的时间在其中兜兜转转,然后选择了相对不那么噁心人的那一个——一个装满了变质蔬菜的大木桶。 太腐败了! 吃不完买这么多干什么?! 他在心中感嘆着,然后转念一想,又立刻改口道。 还好腐败,腐败真好,要是他省钱的话,我还没这个捅可以钻呢! 第173页 纪锵想了想另外的几个泔水桶,打了个寒噤。 悄无声息的,他被运出去了。 人刚走没多久,便有一队人马到了出口巡查。 纪锵看着身后灯火通明,不由的松了一口气。 此时天色尚未大亮,寻摸着已经距离无怅阁有一段距离后。 他便趁着众人不注意,从捅里面熘了出来,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捧起几个早就看中的大石块丢了进去,以平衡突然变轻的重量。 所以驾车的人只是觉得车突然轻了一下,并没有放在心上。 做完这一切后,他长出一口气。 果断转身,开闸放水。 爽! 纪锵觉得没有什么是比此刻更畅快的了。 解放膀胱后,纪锵再次身轻如燕,一身轻松的朝当地的六扇门分部赶去——搬救兵。 而无怅阁另一面的顾惜朝此时深深感受到了命运的无常。 老天爷一定是在捉弄他。 顾惜朝感受着那双紧紧捁住他的手臂,以及那大的几乎能把他腰折断的力道,无力的想着。 不得不说季青阳是个很谨慎的人,即便是尸体也要补个刀。 顾惜朝赞嘆之余把这点记到了自己的小本本上——以后处理人也要这样斩草除根。 但是这个想法只在他脑子里过了一瞬。 顾惜朝紧紧的盯着那闪亮的银光,从纪锵那儿拿的短匕已经出鞘,随时准备暴起伤人。 可是有人的动作比他更快。 他还未动手,便见从旁斜斜的扑出来一个黑色的人影,接着便是几声兵器交接的声音。那两个把自己扛出来的人转瞬就倒在了地上。 谁? 顾惜朝皱起了眉毛,正想着,突然觉出头顶传来一阵动静。 有人在解麻袋上的绳子! 顾惜朝立刻闭上了眼,下一刻,深夜的寒风吹的身上一凉。 紧接着,他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鼻尖被一股青草气息笼罩。 顾惜朝知道那是谁了。 戚少商。 他在心中喃喃着,心中突然有点不是滋味。 你说你跟过来干嘛? 死对头有什么好追的? 但是转瞬心中又有点不忿。 按照他的计划,自己应该带着六扇门的人将无怅阁一锅端,然后大摇大摆的出现在戚少商面前,欣赏他到时候肯定精彩无比的表情。 某种意义上来说,顾惜朝的确喜欢欺负戚少商。 但是此刻这种乐趣显然被剥夺了。 若是此时顾惜朝能动,他的薄唇肯定会微微抿起,眉心微微蹙着。 可是此时他不能,面对如此尴尬的局面,他决定将死装到底。 感受着身上越捁越紧的手臂,以及那近乎将自己掰开揉碎的力道,顾惜朝至少确定的一件事——自己肯定成功骗过了戚少商,活人他不会用这么大的劲儿。 他胡思乱想着,忽然觉得脖间一凉。 霎时间,仿佛大风颳过,周遭一切都模煳成了色块,只有身上的这人,还有脖间的凉意无比的清晰。 他哭了。 顾惜朝心中有点发愣。 他从未见过戚少商哭,也许儿时哭过,但是顾惜朝认识他的时候,他早已是连云寨的大当家,「九现神龙」戚少商。 九现神龙怎么会哭呢? 当年顾惜朝背叛他的时候他没哭,兄弟死的时候他没哭,自己颠沛流离满身污水的时候他没哭。 而如今…… 却哭了。 为了一个追他杀他的仇人—— 或是知己。 顾惜朝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他突然很想伸手抱抱他。 冰凉的泪水洇湿他的衣襟,下一刻,一个带着湿意的吻落在他颈侧。 接着是下巴、眉心,眉毛,眼睛,鼻尖…… 最后是双唇。 随之落下的,还有冰凉的泪珠。 感受着脸上的湿意,顾惜朝再也克制不住自己,唿吸紊乱了一瞬。 戚少商几乎是立刻就捕捉到了这个变化。 下一刻,顾惜朝感觉唇上的暖意勐的退了开去,一个又惊又喜的声音响在他耳畔。 「顾惜朝!」 紧闭的双眸动了动,顾惜朝睁开了眼,看着身旁那个眼睛勐的亮起来的人,头一侧,靠到了他的肩上,无奈道:「你追出来干什么……」 「我不追出来你就死了!」 戚少商抱紧了他,埋进他脖颈,蹭了蹭,声音中哽咽尚未完全褪去,带着丝沙哑。 顾惜朝硬是从里面听出了一丝委屈,心中仿佛被锤子重击了一下,难得有点不是滋味。 「我其实……」 顾惜朝伸手抱住了戚少商,抓住他垂下来的一缕头髮,无意识的把玩着。 心中小心翼翼的组织着措辞,打算把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 「我其实有计划,不会出事的……「 「所以你不不必……」 没说完顾惜朝就住了嘴,第二句纯属多余,人家好心好意帮你,这话着实不领情。 果不其然,怀中的人僵硬了一瞬,接着顾惜朝就被推了开去。 眼前之人剑眉星目,可偏偏眼中冷冷的,带着隐隐怒气,不见丝毫笑意。 这是生气了。 「顾公子一颗玲珑心,一切尽在你的意料之中,自然不用我等来救,是我自作多情了。「 第174页 戚少商硬邦邦的说道,径直起了身。 顾惜朝没有动,因为他发现江芙的药的确对多数毒都有用,但是解不了全部,余毒未清的后果就是——他现在站不起来了。 顾惜朝拭了拭,看着身前那个逆着光的人,犹豫再三,还是扯了扯袖子,放软了声音道:「大当家,我起不来了,你扶我一把。」 「顾公子还要耍弄戚某到什么时候?」 声音仍旧是硬邦邦的。 「我是真的起不来了,那个解毒药是江芙给的,抵消了一部分的毒,如今还有一部分残余。」 顾惜朝低声道,又加了一句。 「真的。」 兀自生者气的戚少商终于肯施捨给他一眼,盯着他看了半晌,终究还是矮下了身子,将他背了起来。 全程不发一言。 顾惜朝看着他,伸手戳了戳,见他没反应,心中难得生出一丝懊恼。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虞泽终于可以出场了 第92章 新的赌局 「你怎么找到我的?」 见戚少商迟迟不出声, 顾惜朝无奈开口问道。 「李燕如……」 戚少商吐出一个名字,皱紧了眉毛。 李燕如? 倘若这一切都在静悄悄算计之中的话, 他没道理还能活着, 若是他是季青阳…… 顾惜朝略略一想,问道:「他要杀你?」 「他没杀我。」 戚少商嘆了口气。 李燕如放水了, 明明二人武功不相上下, 可在最后一击的时候, 李魏西买了个破绽, 任由他一掌把他打飞, 给足了他逃跑的时间。 戚少商先是从矿洞外守着的一旁人手中突围, 接着换了身衣服, 又带上了笑脸面具, 在迷宫般的洞穴中来回穿梭, 终于跟着一队运送尸体的人找到了这儿。 但是李燕如…… 戚少商眉间一动, 李燕如目送他的那个眼神再次浮现在脑海。 「快走。」 他低声说道。 看着戚少商的目光怅然中带着一丝坚毅, 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嘶——」 耳旁突然传来轻轻的吸气声, 戚少商勐然回过神来, 才发现刚刚自己不知不觉手上用了劲儿,此时顾惜朝的大腿多半已经青了。 他抿了抿唇, 想要轻轻揉一揉, 却忽然想起此时两人间应当在冷战,于是一时间手僵在原处。 顾惜朝没发现什么戚少商的异常,他盯着眼前这个毛茸茸的后脑勺,组织着措辞, 尽量客气和善道:「大当家,我们先去六扇门搬救兵,尽量赶在无怅阁发现前将他们一网打尽。」 这声「大当家」叫在戚少商耳畔。 有很多人说过这三个字,但是戚少商却觉得顾公子叫的与其他人不一样。 怎么个不一样法说不清。 只是叫他忍不住细细的掰碎了、揉烂了,在舌尖细细品读几遍,然后才捨得咽下去。 他很喜欢听顾惜朝说这三个字。 但是很难说清楚到底是喜欢那带着点江南口音的语调,还是他说这三个字时眼角眉梢所带的笑意。 因为在棋亭酒肆那一晚,在听到顾惜朝第一次说这三个字的时候,那嘴角含笑的人,连带着那带着些吴侬软语的调子,便一同印进他的眼底心间了。 顾公子在京城这么多年,那些江浙口音早就所剩无几,可是每当他说话的时候,戚少商却从能从他的语调转折中抓住那么一点菸雨江南的影子。 不多,很少。 可是戚少商却乐此不疲,像是抱着一个独属于自己的秘密。 现如今那熟悉的语调再次响在耳畔。 但是与之前很多次不同的是,这次语调更柔、更轻,字与字的间隔拖的略长。 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 原本坚定着不理人的心因为这三个字产生了一丝动摇。 戚少商觉得有点挫败,明明被顾公子耍的团团转,可他让自己消气也不过一句话的功夫。 不争气。 戚少商在心中暗暗唾弃自己,又抿紧了唇,生怕嘴角会一不小心露出一丝笑意。 顾公子眼尖的很,可不能叫他发现。 于是他板着一张脸,几不可闻的「嗯」了一声。 再不多说一个字。 听得顾惜朝忍不住在心中长长一嘆。 平日里不怎么生气的人气起来果然要人老命。 于是他又趴在戚少商背上低声道:「那还劳烦大当家快点,留什么的分部在镇上离得远,来回得差不多要一整天的时间。」 「嗯。」 顾惜朝:「……」 ………… 水牢内,李燕如捂着胸口躺在地上,喘着粗气。 陈跃在一旁看着他,嘆了口气。 「当年与西门吹雪齐名的剑客,如今连一个没有兵器还中了毒的戚少商也斗不过吗?」 「即便到了如此境地,那人还是戚少商。「 李魏西费力的支起身子。 「当年顾惜朝和蔡进联手追杀他,当年天罗地网都网不住他,你们又怎么觉得我会有这个能耐。」 他起身,往戚少商逃跑的方向追出去几步,却突然身形一顿,手腕一翻,一颗石子便直直袭向陈跃,打在了他的穴位上。 「你!!!」 陈跃大睁的眼睛看着他。 「你不想李魏西活着了?!」 第175页 李魏西可以说是燕如如今唯一的牵绊,陈跃同李燕如认识将近十年,知道李魏西在他心中的分量,从来没想到,或者说所有人、无论是季青阳还是五魁都没想到,有朝一日,李燕如会置李魏西的性命于不顾。 「我想他活着。」 李燕如走到陈跃身前蹲下,脸上的神情是他从来没看过的。 之前的李燕如沉默寡言,闷的像是他身上的一袭黑衣,只有在遇到李魏西的时候才会现出一点亮色。 而如今,他却像是古剑被擦去了表面的浮灰,锋芒内敛,但又带着一抹逼人的锐意。 陈跃愣愣看着他,李魏西是个不喜欢说话的话痨,大多数时候说话夹枪带棒极近简练,只有谈到李燕如的时候会滔滔不绝。 陈跃不止一次听他说过李魏西儿时的事情,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策马扬鞭,意气风发。 一身正气,心怀大义。 陈跃当初没放在心上,因为他见到李燕如的时候已经是这幅死气沉沉的样子,但是如今,他却透过眼前这张略显沧桑的脸,看到了十多年前那个初入江湖、策马扬鞭的少年侠客。 恍惚间,陈跃觉的他似乎想通了什么事。 「陈跃,我手中这柄剑自我太爷爷传下来,歷经三代,斩尽无数奸佞小人,从未错漏,如今却在我这儿蒙了羞。「 李燕如拔出了剑,剑光如水,倒印了他的一双眉眼。 剑眉星目,眸似点漆。 「我爹说,剑客要用手中之剑护着天下苍生,我却用她杀尽无辜弱者,公子于我有恩,但是……我不想一错再错了……」 「是我连累楚留香他们至此,没道理还要再对他们下手。」 李燕如笑了笑,他站起身,收刀入鞘,从别处寻了根绳子将陈跃绑了个严实,又点了他的哑。 最后朝他微微颔首,无声道了句「再见」,一转身,径直朝水牢深处而去,走入黑暗中了。 疯了,都疯了…… 陈跃在心中不住喃喃着。 这样下去,一个都活不了。 …… 虞泽背着李魏西在暗道中走了很久,这儿□□静了,安静的只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 他打起十二万分谨慎,警惕着周遭的一切,随时防备着不知会从哪里窜出来的刀剑暗器。 然而什么都没发生。 虞泽突然觉得手心有点冒汗,湿漉漉的几乎抓不住手中的短匕。 这很不寻常。 他曾经埋伏在屋顶上三天三天,沉默的几乎要和周遭的景致融在一起,却在任务目标出现的时候,灵活的如同一只猎豹。 上一刻目标刚从屋内迈出一只脚,下一刻他便身首分离。 但是如今…… 虞泽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尽量不去想脑海中的那个名字。 楚留香运气好的很,定然不会有事,我瞎操什么心。 他心中想着,有心想要开口说些什么来转移注意力,谁料一开口又是楚留香。 「楚留香他……」 虞泽话没说完,懊恼的闭上了嘴。 过了半晌,他又忍不住问道:「你可知季青阳打的是什么主意?」 虞泽没指望李魏西回答,毕竟身上这人体温凉的下吓人,若不是那微微起伏的胸膛,他几乎以为自己背的会是一具尸体。 谁料在沉默了一会儿后,李魏西突然开口了。 「我知道……但是知道也没什么用处……」 李魏西抬起了头,神色恹恹。 「他向来喜欢玩这些挑拨人性的把戏,可若是事情按他想的发展,他笑是笑了,我也没觉的他有多开心。」 李魏西嘆了口气,撇撇嘴。 「所以他想挑拨我和楚留香,还有顾惜朝和戚少商的关系?」 「显然。」 似乎有了方法转移注意力,虞泽突然对这个问题抱有了十足的热情。 「所以他想怎么挑拨?给楚留香下药让我看着他跟姑娘颠鸾倒凤吗?」 虞泽干笑了几声,细细想想那个画面,突然觉得怒从心头起。 于是他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不自在的咳了几声后,改口道:「或者派人来勾引我,让楚留香误以为我红杏出墙?」 其实在虞泽眼中这些想法都不错。 毕竟只要没有实质性的进展,在他看来这都属于调情。 李魏西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你就不担心顾惜朝和戚少商?」 「他们两个没什么好挑拨的,当年的事两人心知肚明,既然这么多年都没打起来,就说明那两人根本就不想打。季青阳再挑拨也没用。」 虞泽淡淡道,忽然见前方站了一个带着笑脸面具的人。 于是脚步声停了,虞泽眯眼看着那人,摩挲着手中的短匕,整个人蓄势待发。 「顾惜朝已死,赌局更新,请虞公子下注。」 这一句犹如一道惊雷当头噼下。 虞泽的笑容僵在嘴角,好半晌才消化了这句话的意思。 顾惜朝死了? 顾惜朝这么会死? 简直—— 滑天下之大稽! 见虞泽不答,那人挂着一张笑脸,又重复道:「请虞公子下注。」 他打开了托盘上的盒子。 ——在金叶子旁边,放着两张纸笺。 第176页 一左一右。 分别写着虞泽,还有楚留香。 第93章 杀手本色 虞泽没有动,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那人,半张脸掩藏在黑暗中。 静谧的地道里, 笑脸面具显的夸张又诡异。 那人见虞泽没有回答, 再次开口,但是刚说了一个字, 便觉的一阵劲风袭来。 虞泽二话不说, 直接抬腿踢翻了他手中托盘, 接着迅速逼近, 一把抓住传信人的衣领将他砸在墙上。 黑暗中, 银光一闪。 下一刻, 一把短匕便贴上了他脖间的皮肉。 暗中的护卫姗姗来迟, 他们还没反应过来, 就见虞泽已经拿捏住了传信人的性命, 于是只能持刀拿剑的将他团团围住, 却也不敢有别的什么动作。 一时间, 两方人马僵在原处。 虞泽瞥了眼身后的身后的几人, 冷笑着逼近:「我还真以为他们放心让你一个人来, 看来季青阳对我还算了解。」 「不过显然,了解的不够。」 虞泽嘴角勾了勾, 墨绿的眼睛显的冷冰冰的。 「楚留香在哪儿?」 他问道, 手中的短匕在传信人的脖间轻轻划拉着,每划一下脖子上便多出一道血痕。 这种感觉很难熬,时时刻刻在死亡边缘徘徊,却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掉下去。 脖间的刺痛像是一把小刀, 反覆的切割自己的神经。 他甚至能感受到刀刃贴着血管划过,似乎只要一个用力,自己的脖间就能涌出一大片鲜血。 传信人被长衫包裹的身躯不自觉的轻轻颤抖起来。 但是他没有说话,只咬牙兀自沉默着。 他不会在这儿动手的。 如今公子掌控全局,他没必要情况尚不明朗的时候得罪他。 传信人这么想着,抬头直直向虞泽看去。 却见那容貌昳丽的杀手灿然一笑。 下一刻,自己腕间一凉,紧接着一股剧痛袭来,汩汩流出的鲜血转瞬间打湿了他的衣衫。 传信人忍不住低吼出声,他惊骇的看着手腕的伤口,在看向虞泽时,眼中带上了几分惊惧。 与此同时,周边护卫刀剑齐齐出鞘,雪亮的锋刃齐齐指向虞泽。 虞泽却毫不在意,手中的短匕已经再次贴上了眼前之人的脖颈。 「我现在可没心情更你开玩笑,」他看着他,明明眉眼是笑着的,话语间却像是覆了寒霜,「楚留香在哪儿?」 「你什么时候说,我什么时候给你止血,你要不说,我就看着你一点一点的死透变凉。」 滴下的血水在地上汇聚成了小小一摊,带着笑脸面具的人不住的抖着,面具下的嘴开开合合。 「我……」 就在这时,一个柔媚的声音传来。 「虞公子手下留情。」 团团围住他们的护卫散开让出一条路来,绮媚裊裊娜娜的走了出来。 然而话未说完,便见虞泽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嘘——」 「我还没问完,我问完了你在说。」 绮媚脸上的笑容一僵,在开口时已经妥善收拾好了心情。 「楚公子在哪儿我们公子自会告诉你。」 虞泽忍不住笑出了声。 「我要他告诉?」 「现在有个人马上就要告诉我,而且有八成的机率可信,我为什么要放弃眼前的这个人,转而去问你的那个什么公子呢?啊?我傻么?」 「虞公子未免太过托大了。」 绮媚沉下了脸色。 「你觉得你们能拦住我?」 虞泽转过脸来,斜斜看着他们,嘴角的笑容三分讥诮,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他们。 绮媚不自觉的咽了口口水。 事实上,这话说的很托大,他们人数众多,武器精良,可是眼前之人却只有一把破烂的匕首,身旁还有个累赘要照顾。 可偏偏这人说的理所应当,那股子不要命的狠劲儿叫人忍不住心里发憷,心中便带了那么一丝犹豫。 「来,你继续说。」 虞泽又转过了头,像是在跟人唠家常。 可是传信人却觉得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这种寒意比面对喜怒无常的季青阳的时候更甚。 威胁人的时候语气半点不见狠毒,轻飘飘的说出来。 前一刻还划了你的腕,下一刻便又语气如常的同你说话。 整个反应…… 像是根本不把人命放在心上似的。 传信人快被他搞疯了,一张嘴开开合合,发现自己竟然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在……在……在暗……」 「在公子的房间里。」 那人话未说完,绮媚便抢先开了口,那冷冷的瞥了那抖若筛糠的人一眼,接着道:「公子既然请了你,那也一定会请楚公子,不然这齣戏怎么上演?你去到公子房里,自然能见到他。」 「更何况,你不顾及你自己,总要顾忌李魏西的性命。」 说这话时绮媚手心冒着冷汗,起先她觉得虞泽带着一个李魏西,行事定然会有所顾忌,但是如今,见着虞泽这无所顾忌的样子,她又不十分确定了。 几息时间好像几百年那么漫长。 虞泽冷冷看着她半晌,手腕一翻,匕首在传信人的脖子上划出了不深不浅一道伤口,霎时,鲜红的血液溅上了他的脸。 第177页 「你!」 「别着急,我跟你们走。」 虞泽随手擦了擦,上前,走到绮媚面前。 「不过这股子邪火在我心里憋了很久了,我还从未被人这么耍过……啧,你剑尖快戳到我了!」 虞泽随手一拨,怒目而视。 举剑的那人被他瞪的忍不住一顿,竟然由这他将剑拨拉到了绮媚那儿。 虞泽见状发出一声轻嗤,瞥了眼身后倒地的那人,淡淡道:「给你们面子,那一刀我划的不深,你们这儿大夫不是很厉害吗?要是现在治还来得及,要是晚点……呵。」 他託了托从刚才开始一言不发像是被吓傻了的李魏西,毫不退让的同绮媚对视着。 半晌,绮媚终是败下阵来,退了一步,皮笑肉不笑道:「公子请。」 「客气。」 一帮人浩浩荡荡的走了。 身后的几人立刻留下来帮忙处理那个传信人的伤口。 绮媚不着痕迹的转过头,打了个眼神。 其中一人顿时心领神会的起了身,悄无声息的离开,隐在了拐角处。 在众人走后,他在墙上捣鼓出了一个暗门,然后闪身走了进去。 这条暗道直通暗室。 暗室,便是刚刚那人未说出口的地方。 楚留香便关在那儿。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考六级 晚点更,大概九点左右 第94章 他死了 黑暗的隧道幽深狭长。 郑酉在其间行了约莫一刻钟的时间, 便来到了一扇石门前。 打开,楚留香正被五花大绑在一根凳子上, 听到动静, 抬头对来人怒目而视。 楚留香的怒目而视和虞泽轻飘飘的一眼毫无可比性。 刚从虞泽那儿走了一遭的郑酉丝毫不将他放在眼里,直接开口要人。 「绮媚姑娘要我把他领到公子房间。」 看守楚留香的人听罢有点吃惊。 「不是说一个时辰后再来领人吗?」 「计划有变, 那人是个疯起来没有规矩的。「 郑酉皱了皱眉, 在看守的默认下将楚留香解开, 问道:「你药应该下的够吧?」 「绝对够了, 保他三天三夜动弹不得。」 可是郑酉还是不放心, 索性又餵了楚留香一点蒙汗药, 直接将他药晕过去后, 才放心的将人绑成了个粽子, 带了出去。 …… 此时虞泽已经到了季青阳房间内。 他是第一次来这儿, 但是打眼一看便知这儿的主人定然腿脚不便。 门口没有门槛, 地上铺了厚厚一层地毯, 屋内的摆设没有过于尖锐的稜角, 桌椅之间的距离足够轮椅顺利穿行。 设计这间屋子的人定然是用足了心思。 虞泽略略打量一圈后, 将视线放到了眼前之人身上。 季青阳的嘴角带着浅笑,放在被子上的手泛着不健康的苍白, 显得上面的血管分外清晰。 若不是亲眼所见, 任谁都不会相信这是一个如此之大的江湖组织的统领者。 「罗剎鬼,久仰大名。」 李魏西坐在虞泽身旁,闻言翻了个白眼。 经过李燕如的事,他对季青阳的唯一一点好感也消磨殆尽, 此时对季青阳的厌恶更是不加掩饰。 季青阳只当没看到,像是丝毫不将他放在眼里,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虞泽。 若是平日,虞泽还有点闲心同他掰扯掰扯,说一声「久仰」,道一句「哪里」,再说些你来我往,互相吹捧的客套话。 可如今虞泽心中憋了一股子邪火,连样子也懒得装了,一双眼睛冷冷的看着季青阳,单刀直入:「楚留香呢?」 季青阳答非所问,只似笑非笑的看了眼虞泽身后的李魏西一眼。 「你若是将你身后的李魏西杀了,我便将楚留香还给你。」 此时李魏西被放置在了虞泽身侧靠后一点点的地方,是一个十分安全的距离,无论敌人从那侧来,虞泽都可以第一时间护住他。 李魏西闻言嗤笑一声,放在膝盖上的手却不自觉的紧紧揪住了手下的衣服。 季青阳将他的紧张看在眼里,眼中的笑意更深了。 「我觉得这个提议一点也不好,」虞泽把玩着手中的匕首,凑了过去,刀剑直直的朝着季青阳,「我把你劫持了,威胁他们把楚留香放出来,如何?」 季青阳闻言低低笑了起来,摇了摇头。 「我原觉得你跟你父亲倒是半点不像,现如今却觉得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似的。」 「一样的倔强。」 季青阳操纵着轮椅上前,紧紧盯着虞泽。 「江城当年拿了我无怅阁的人员名单想要交给少林寺的那帮秃驴,被我半路截了下来,可惜那份名单是假的,真的不知所踪,我花了三年,才发现名单在你父亲那儿——毕竟谁都不会想到,名单会在一个同江湖半点扯不上边的书生手上。」 「你父亲为人虽然严肃迂直,可却实实在在称的上是一声端方君子。先是救了一个形迹可疑、人事不知的人,接着又答应别人保存东西,那时江城已经死在了我的手上,自然不会去取,他就在这样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一存就是存了三年,高闲费尽心思,后来是拿你的母亲做威胁,才从他口中撬出一字半句,我自问是做不到这样。」 季青阳忍不住轻轻拍掌,见虞泽变了脸色,他又轻笑一声,低头喝了口茶。 第178页 \"本来你是要同你父母去地府见面的,漏了你是我的过失,不过我倒是没想到,他们的儿子会是这么个人。「 「也不知有没有后悔将你生下来。」 季青阳语气淡淡,但这话却说得李魏西下意识伸手抓住了虞泽的衣摆,生怕他一个冲动直接暴起伤人。 但是虞泽此时神情却极其平静,他喉结上下动了动,像是强自压抑着怒气,脸上却绽开了一个笑来。 「这话我也要同你说,也不知江城会不会后悔遇见你——哦,他已经后悔了。」 杀人诛心。 从李燕如那儿得来的情报,再加上季青阳刚才说到江城时的表情。 这些七七八八加起来,虞泽就算用脚指头想也知道这个叫江城的人对季青阳是十足十的重要。 不就戳人痛脚吗? 谁不会啊。 虞泽清楚的知道对方弄这些弯弯绕绕的多半是不想杀他,所以戳起痛脚来下手格外的狠。 果不其然,季青阳面色一变,始终微笑的脸上难得出现了一丝裂纹。 虞泽畅快的笑起来,觉得心里终于松快了几分,伸手点了点桌子。 「来,告诉我,楚留香在哪儿?」 季青阳沉着一张脸看着他,双手紧紧的捏住轮椅的扶手,额上爆出几条青筋。 「虞泽,你可知那条密道尽头是什么?是二十四个试图从这儿逃出去的人,我本来打算以楚留香为要挟让你杀了他们,给我清理垃圾的同时也好叫楚留香看清你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这话说的你好像喜欢上他似的。」 虞泽懒懒道,皮笑肉不笑。 季青阳嘴角痉挛似的抽搐了几下,脸色更难看了,他现在似乎连往日的和善都不愿意装,一双眼阴鸷的可怕。 「不过我现在改主意了。」 他面色一变,神情突然便的分外柔和起来,凑到虞泽耳边,声音又轻又柔。 「楚留香死了。」 什么? 虞泽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转过头,愣愣的看着他,忍不住笑了出来,像是听到了什么极为好笑的笑话。 「你为什么杀他啊?「 虞泽眼睛弯弯,却觉得一剎那有种虚无感,像是灵魂和□□分开来一般。 他起身,离开李魏西身边,踉跄几步走到季青阳面前,双手撑住轮椅的扶手,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脸上的笑容僵硬而苍白,又问了一遍。 「你为什么杀他啊?」 「因为我不想他活着了,我想换种玩法。」 季青阳仰头,看着虞泽。 像是一剎那看到了多年前的自己。 季青阳总觉得在某种意义上,虞泽跟自己很像,很多年前,在黑袍僧那儿见到他的时候他就有这种感觉。 像是一颗糖裹上了不同的糖壳,又包上了不同的糖纸,但是里面的糖芯却是一样的。 就好似现在,季青阳看着眼前人的表情,像是回到了很多年前的一日,那日江城刚死,季青阳看着镜中的自己,看到的便是虞泽的这个表情。 明明是笑着的,眼睛却黑漆漆的,不见一丝光亮,像是个玩偶。 接下来会怎样呢? 江城死后,他习惯性的唤了三天的江城,在第四天,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像是认清了什么,然后开始大肆扩张无怅阁。 其实本来无怅阁没这么大,在江城死后,这儿才在短短三个月之内变成了这番模样。 自江城走后,原本尚有景致的世界顿时变得空荡荡一片。 而空荡荡的地方总要拿东西来填满。 权力也好,掌控欲也好,众星拱月的感觉也好。 他看着楼内之人的悲欢离合,时不时还能同早已死去的江城说一句:你看,人就是这样,是你太天真了。 幼稚的像是一个小孩子执着的攀比。 那么他接下来会说什么呢? 季青阳看着虞泽。 虞泽也在看着他。 面前的人看不清喜怒。 虞泽只能从他说话的语气中辨别他说的是真还是假。 不可能的,若是他想杀楚留香,何必做这么多无用功。 理智告诉他这个消息到底有多荒谬。 可灵魂却像是一般升上天空,一半沉入地下,时间仿佛过的很慢很慢,景象在他面前扭曲。 虞泽而看着眼前的人,恍惚间像是有种不真实感,像是跌入了一个虚无的梦境。 于是他又勉强笑了笑,语气却出奇的冷静。 「你这么做图什么呀?」 「我不是回答过了吗,就是单纯的想他死。」 季青阳看向他的眼神中带上了一丝怜悯,又有些意料之中的快意。 「你骗人。」 虞泽淡淡道。 「楚留香素来不杀人,你设下赌局,又用楚留香要挟我,让我当着他的面屠杀无辜,无非是想看我们互相反目、离心离德好满足你那极其无聊的愿望!」 虞泽说的又急又快,像是急于证明什么,说道最后一句的时候他勐的揪住季青阳的衣领,神色却冷静的可怕。 「如今我们尚未反目……」 「所以,你在试探我。」 作者有话要说:四六级果然一半靠基础,一半靠命 心疼那帮遇到「四世同堂」的同学们一秒感谢在2019-12-13 19:23:05~2019-12-14 22:01: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179页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天宫静夜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5章 破绽 「呵。」 季青阳突然低头笑出了声, 接着笑声越来越大,甚至连眼角也沁出几点泪珠。 「你真可怜。」 他说。 看着虞泽神色悲戚, 像是在对他说, 又像是在对自己说。 「楚留香人呢?」 「他在这儿。」 季青阳转身从柜中拿出一个木匣,这木匣同绮媚装头颅的那个一模一样。 虞泽的眼睛直了, 接下来季青阳的动作仿佛变的很慢很慢。 木匣缓缓打开。 先是边缘干涸的血迹, 再是凹凸不平的切口, 接着是嘴唇、鼻子、还有那双紧闭的眼睛。 眼尾微微上翘, 内眼角略略下撇。 虞泽知道, 那紧闭的双眼下有一对漆黑纯粹的眼眸, 总是带着笑意与温柔, 像是三月的春风拂过湖面。 仅仅在两个时辰之前, 这双眼睛还是笑着的。 虞泽愣愣的上前, 捧出那个头颅。 手下的皮肤触感仍旧温热。 虞泽拂过凹凸的切口, 看着手上沾染的鲜血出神了半晌, 鼻子吸了吸, 只觉得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涌了上来。 和之前很多个出任务时夜晚所经歷的一样。 这是人血。 做不得假。 脖子上的伤口应当是刀伤。 先是一刀砍在了颈椎处, 没有卡进骨头的缝隙之中,所以砍不断, 砍了好几下, 使得手下的伤口凹凸不平。 这人的技术不是很好。 虞泽脑子发蒙,在剎那间得到的信息在脑海中纠结成一团,恍惚间好似变成了无数个毫无意义的字眼。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只颤抖着手摸上了那人的鬓角, 然而手下却光滑一片。 没有接口,这不是人皮面具。 虞泽一剎那间神情变的分外兇狠,他在那块皮肤上反覆摸着,然而无论如何也撕不下来一张面具。 他凝神看了手中的木匣半晌,突然连匣子带头颅一起扔到了一边。 「哐——」 木匣顿时摔的四分五裂,头颅咕噜噜的滚到了一边。 虞泽上前一步,一把揪起了季青阳的衣领,反手将他扔在地上,一脚踩住了他的胸口。 一旁埋伏着的绮媚忍不住上前一步,却被季青阳一个手势阻在了原地。 季青阳剧烈的咳嗽几声,抬头看着虞泽喃喃道:「是嘛,这才像本来的你,冷酷残忍,阴鸷狠毒,之前那个温柔小意的,像什么样子……」 虞泽没有说话,脚下用力,反手将短匕插进了他的肩膀。 「楚留香人呢?」 「在那儿。」 季青阳侧了侧头,瞥了眼地上的头颅。 虞泽面无表情的盯着他,突然咧嘴笑了,抓着匕首在他的伤口里绞了一圈,眼中满是阴鸷。 「掌控欲这么强,你若是个废人,他们定然天天鞍前马后的照顾你,你不若连手也给了我,我发发善心,圆了你的心愿。」 话为说完,还不待季青阳回答,虞泽便拔出匕首,又插进了他另一边的肩膀。 然而就在刀刃即将刺入的时候,一条鞭子突然卷了过来,抬头,绮媚站在一旁,身侧的暗卫将虞泽团团围住。 她一手掐着李魏西的脖子,厉声道:」你不想李魏西活着了吗?「 虞泽定定看着她,突然嘴角一掀,嗤笑道:「关我屁事。」 说罢,他直接掐上了季青阳的脖子。 这一举动顿时震惊了在场的所有人。 「虞泽!」 绮媚愣了一下,不管不顾的沖了上来。 虞泽冷笑,收紧了掐着季青阳脖子的手。 声音轻柔,一双眼睛自下而上看着她,像是一条阴冷的、盘踞着的毒蛇。 「你们总觉得所有事情会按照你们所想的走,太自大了……」 虞泽低头看了一眼季青阳,眼神幽幽的,叫人忍不住嵴背发凉。 「你凭什么认定我会当你的提线木偶?你凭什么认定我会顾忌李魏西?你凭什么认为我不会杀你?」 「楚留香死了……」 「其他的算个屁!」 虞泽松开匕首,双手狠狠掐上了季青阳的脖子。 季青阳不由的开始大口喘着气,肺好似被瞬间挤压成了薄薄一片,五脏六腑都泛着疼。 虞泽至少有一千种方法杀死眼前这人,但是他偏偏用最磨人的一种。 可是还不够。 远远不够。 虞泽此时突然有点遗憾为什么季青阳不能交由官府处置。 不然以他的罪行。 当得起一个凌迟! 这时有万千剑光自背后袭来,绮媚终于忍不下去了,不再顾忌季青阳,直接派人攻了上来。 虞泽眼也不转,极其淡定了一个翻身,拿着季青阳当了挡箭牌。 于是那剑直接停在了半空。 虞泽好整以暇的看着他,掐在季青阳脖子上的手松了松,又在下一刻瞬间收紧。 季青阳双目赤红,一剎那,他仿佛回到了身体刚刚残废的那年,像团垃圾一样被扔在一边。 他什么也做不了。 然而当他费尽心思,终于能将人命放在手上把玩的时候,虞泽的这一举动,却直接将他从天堂打落地狱。 第180页 权力再大又如何。 失了护卫,他依然是个没用的废人。 垂在地上的腿微微颤抖着。 可是任凭他怎么努力,仍旧动不了丝毫。 不能用的东西留着干嘛? 一瞬间,他生出了干脆直接把腿砍掉的想法。 「虞泽!」 绮媚划了李魏西一刀,虞泽没动。 绮媚咽了口口水,心中紧张万分,但却仍旧僵持在一处。 她在等,等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会不会让虞泽分心。 像是听到了绮媚所想的似的,下一刻,震耳欲聋的鼓声突然响了起来。 「楚留香死!」 「虞泽赢!」 这次宣布的人不是绮媚,而是不知何时熘到那儿去的姚青,他宣布的也很急,几乎是鼓声响了第一下,便迫不及待的大声说了出来。 顿时,底下一片喧嚷。 下了注的人,没下注的人都纷纷议论起来,口中都离不开楚留香三个字,像是把他当做了一个玩意儿,在口中肆意把玩。 「楚留香怎么这么没用啊……还盗帅呢。」 「算了算了,下次眼睛擦亮点,楚留香轻功好,想必武功还差点。」 「那倒也说不准,没准是他太心软了……「 像是父母死的那个傍晚,外面明明很嘈杂,各种嗓音各种方言团在一处,可虞泽偏偏能听清每一句话。 草! 草! 草! 虞泽冷冷的看向门外,扭曲的人影张牙舞爪,他心中鼓譟着,无数的情绪汹涌而来,席捲的怒火催促着他直接冲出去,让那些出言不逊的人一个个的都闭上嘴。 绮媚的目的达到了。 她本就不指望能让虞泽放弃季青阳,她只想要虞泽分心,一旦虞泽分心,她便有机会将季青阳救下来。 蓄势待发的暗卫自四面八方向他围了上去,赤红的鞭子又快又急,直接卷上了季青阳的腰腹。 六把剑。 三把刺手。 两把刺眼。 一把刺心。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虞泽的手只松了一瞬,便让绮媚瞅准机会将季青阳救了出去。 接着像是商量好的般,她随手摁了下墙面,便带着季青阳进了打开的密道。 剩下的人分成两拨,一拨同虞泽缠斗在一起,另一拨则抓着李魏西且站且退。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离开的时候,突然间银光一闪,随后一个暗卫便倒了下来,脖子上细细一条红线,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抓着李魏西的人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勐的把剑横在李魏西的脖间,可是有人的动作比他更快,他的剑将将在空中划过一道弧度,还未碰触到李魏西的皮肤,便觉得心口一凉。 低头看去,一把幽蓝的剑穿胸而过,鲜红的自剑尖滑落,滴到了地上。 「李……李……」 将死之人面色惊骇,可是他再也说不出杀他之人的名字了。 随着他无力的跌落,一个面目冷峻的人露出了身形。 眉目如刀,巫衣墨发。 正是李燕如。 他朝虞泽点了点头,将手中的刀扔给了他。 「多谢,我欠你两个人情。」 有了刀的虞泽顿时战力大增,加之有李燕如的帮助,那些暗卫很快就十不存一。 虞泽顾不上同李燕如打招唿,只朝他略一点头,便追着绮媚的脚步,在墙上摸索一番后,入了密道。 「我先带你出去。「 见虞泽走后,李燕如从地上的尸体上扒下了两套衣服,同李魏西一起穿戴好后,搂着他便往外走。 「那你呢?」 李魏西敏锐的意识到了他话里的意思。 「我不会出事的。」 「什么不会出事!「 李魏西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甩开了他。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如今落成这个局面也有我的原因,若你觉得有愧与虞泽他们,不若将我一起算上!「 「胡闹!」 李燕如低声呵斥,突然目光一凝,捂住李魏西的嘴闪身躲到了一边,不一会儿后,有一队人分别手上提着两个木桶自他们身旁走过。 再探头看去,只见过道内的护卫徒然多了起来。 李燕如皱紧了眉毛,不由的有种不祥的预感。 …… 虞泽在黑暗的暗道内摸索着,顺着发出声响的方向一路追了过去。 这儿的暗道错综复杂,每每当他好不容易看见人影的时候,过了一个拐角,人影又转瞬消失不见。 只有绮媚头上的金步摇的撞击声忽远忽近。 虞泽顺着那片水红的衣角追过去,过了一个拐角,便发觉不远处的墙上开了一个房间,而房间内有一个肩头染血的人垂头坐在一把凳子上。 两鬓斑白,衣服宽大,衬的他身形瘦弱不堪。 是季青阳。 虞泽想也没想就追了上去。 此时石门已经开始缓缓合拢。 他趁着最后一点空隙,闪身进入了房间内。 刚一进入,那门便「砰」的合上。 房间内顿时陷入了一片安静。 虞泽低头看着他,抽刀出鞘的声音格外的刺耳。 他提着刀一步步走进,他没有放轻脚步,鞋跟击打地面的声音在这空旷的房间内形成阵阵回音。 第181页 像是一把逼近的尖刀。 「你又再搞什么把戏?」 他冷声道,刀尖横在季青阳脖间,挑起了他的下巴。 清俊的面庞古井无波。 季青阳低垂着一双眼,看着他,一眼不发。 虞泽扯了扯嘴角,墨绿的眼中闪过一抹狠厉。 懒得再同他废话,手一用力,刀尖便深深陷进了季青阳的皮肉。 只消再进一寸。 季青阳便能血溅当场,药石枉救。 但是他的动作忽然停住了。 虞泽眯眼看着他,视线从他的眉心落到锁骨,再落到腰上。 又回到胸膛。 虞泽盯着那领口看了许久。 突然手腕一翻,刀刃向下,朝着那衣领直直噼了过去。 季青阳的衣服自衣领至腰带顿时割裂成了两半。 破烂的衣服向两旁垂下,露出了精壮的胸膛。 虞泽直了眼睛,他缓缓放下持刀的手,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眼前之人。 语气中隐含激动,又带着点试探的道:「楚留香?」 作者有话要说:初见的时候—— md可算找到你了,这回我管你耍什么把戏一定要杀了你! 动手的时候—— 咦,这个身材有点不对,虽然看起来空空荡荡,但是感觉哪里怪怪的。 噼了衣服后—— 这腹肌胸肌肱二头肌,绝对是楚留香,季青阳那个瘦排骨哪来这么好的身材 感谢在2019-12-14 22:01:46~2019-12-15 18:53: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沈轻狂 1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6章 同心 眼前之人没有反应, 只是漆黑的眼中分明透出了一点无奈。 虞泽眼睛一亮,面上显出了一点雀跃, 他抬手试探着在哑穴上一拂。 便见面前之人低声嘆了一口气, 吐出两个字。 「阿泽……」 声音低低的,但却带着股缱绻的温柔。 ——楚留香总是这样一声声的唤他。 虞泽看着他, 胸膛剧烈的上下起伏了一下, 然后一个勐子扎进他的怀里。 「楚留香……」 他低声道, 声音低哑像是强自压抑着什么, 箍着楚留香双臂的手越收越紧, 像是要把整个人都揉进去似的。 很久, 他都没有说话, 半跪在地上的人影显的渺小而又绝望。 像是燃烧的大火被转瞬扑灭一般, 虽然烈焰不再, 但也留了一地狼藉。 「他们之前说你死了……」 虞泽声音闷闷的, 紧接着又像是笑了一下, 嘴角露出了一抹嘲意。 「我不信。」 「现在看来, 我想的没错, 他们的确没有那个胆子。」 他抬起了头,下巴搁在楚留香的肩膀, 又侧过头轻轻碰着他颈侧的肌肉, 他将唇贴在楚留香的大动脉上,感受着底下蓬勃的跳动。 然后一口咬了上去,眼中透着一股狠劲儿。 直至此时,他才真正意识到楚留香仍旧活在在世上, 这个鲜活的生命仍旧属于自己。 「你看,我说的没错吧,没我护着你就是容易吃亏,堂堂一个盗帅,把自己搞成了这个样子……」 虞泽的声音含含煳煳的,觉出唇齿间溢出了一股血腥味,于是他放松了牙关,改在上面轻轻舔着。 一下一下,像是一根羽毛搔刮而过。 「现在哪怕有女人对你上下其手,我估计你也是动弹不得,任人摆布。」 他垂下眼帘,睫毛若有似无的扫过楚留香的皮肤,搞得他不自在的咽了口唾沫。 低缓的语气中透着一股纵容与无奈。 「目前为止对我上下其手的也就只有你一个吧?」 楚留香想伸手抱抱他,但是受限于动弹不得的四肢,只能学着虞泽的样子,轻轻的触碰着底下的细嫩皮肉。 颈侧的剧痛越发的强烈,让人隐隐有一种即将被吞吃入腹的感觉。 楚留香抖了一下,忍了。 他心中的后怕并不比虞泽少。 当虞泽提着刀走进来的时候,他的心脏纠剧烈的抽了一下。 当时虞泽的脸上是没有什么表情的,墨绿的眼睛暗沉沉的不见一丝光亮,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灵魂,如同行尸走肉。 明明心里有千言万语想说,可偏偏开不了口。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雪亮的弯刀直直噼下。 楚留香看着那人冷峻的眉眼,突然有点不敢想虞泽知道真相后的样子。 只消想一下便觉的心纠成了一团。 不过好在…… 楚留香瞥了一眼自己散做两半的衣服,松了口气。 「你是怎么发现我不是季青阳的?」 「嗯?」 轻轻吻着伤口的虞泽顿了一下,抬头有一下没一下的亲到了他的下巴,亲了好久之后,才不情愿道:「……身材不对。」 「我觉得他们考虑的挺周全的,这衣服宽大的很,往身上一套,即便是我自己也分不出来。」 楚留香低笑出声,困难的侧过头,含笑看着眼前之人。 虞泽没有回答。 半晌,他从喉间溢出一声轻哼。 「我明察秋毫。」 「明察秋毫?」 楚留香笑的揶揄又暧昧。 第182页 「啧,你给我闭嘴吧。」 虞泽不耐烦的掰过了楚留香的下巴,刚想亲上去,却不由的动作一顿。 眼前之人形容消瘦,眼神是楚留香的眼神,脸是季青阳的脸。 虞泽:…… 突然有点反胃是怎么回事。 我瞎了。 他面无表情的盯着楚留香,迅速的把他的脸又掰了回去,一双手在鬓角处飞快的摸索着。 「你脸上带的面具呢?嗯?」 他摸了半天,结果根本就掀不起来。 虞泽抬头看了楚留香一眼,然后又飞快的低下了头,一双眼睛无处安放,只能直勾勾的看着楚留香形状较好的……嗯……腹肌。 「这种□□只有沾了醋才能掀下来。」 精通易容的香帅迅速给出了答案,他看着看天看地看身材就是不看他脸的虞泽,突然有了一种危机感。 果不其然。 「所以现在这面具是揭不下来了?」 虞泽抬头看了他一眼,又嫌恶的瞥过头。 「不行你离我远点,现在我看到这张脸就忍不住想揍你。」 说罢便飞速的起了身。 楚留香:……当初要亲要抱还咬了我一口的是你,现在因为一张脸就不要我了?! 楚留香幽幽看着那个避他如蛇蝎的那人,一腔怨念无处发泄。 「你过来帮我包扎一下。」 他说道,眼睛直勾勾的看向虞泽。 「什么包扎?」 虞泽听罢一愣,一转头,就看见了楚留香染血的肩膀。 完蛋,刚刚太激动完全把这件事给忘了! 于是当下也顾不得什么了,飞速上前检查了一番。 好在虽然伤口不浅,但是也没有伤到要害。 虞泽松了口气,索性废物利用,将楚留香的破衣服撕成条条包扎起来。 一边包扎一边碎碎念,活像个老妈子。 「你怎么不跟我说一声?「 「……我忘记了。」 「我忘记了你也忘记了?!」 虞泽眉毛一皱转过脸,然后表情迅速垮了下来。 「转过去。」 楚留香莫名有点委屈,磨磨唧唧转过了脸。 虞泽看着他这幅样子,又好笑又心虚。 手上微微一动,打好了最后一个结。 抬眸,见楚留香一脸萧瑟的那后脑勺对着他的样子,虞泽轻轻咳了咳,一手捂住他的眼睛,一手搂上他窄腰,凑了上去,贴上了他的薄唇轻轻蹭了蹭。 「满意了?」 回答他的是楚留香的一声轻哼。 「不满意。」 「那你还想我亲哪儿?」 楚留香是习武之人,骨骼匀称,肌肉薄薄一层覆在身上,不过分夸张,一切都恰到好处,但是极具爆发力。 感受着手下结实的触感,虞泽没忍住,无意识的捏了捏。 此时两人之间只隔了一层衣服,虞泽大半个身子趴在楚留香身上,身下爱人衣襟半敞,他没有心猿意马,倒是楚留香被身上之人拱出一堆邪火来。 两人凑得极近,唿吸交缠。 因为被蒙了眼睛,腰上的触感更加敏锐,还有虞泽近在咫尺的吐息。 楚留香的唿吸徒然粗重了几分。 虞泽敏锐的感受到了他的变化。 他先是一愣,随后笑了。 低哑的声音响在楚留香耳畔。 「诶呀呀,小荷才露尖尖角,香帅原来是想让我亲这里呀?」 虞泽冰凉的指尖在紧緻的肌肉上游移着,却只效仿着蜻蜓略略点水,便匆匆离去。 「想得美。」 「嘶——」 楚留香倒吸一口凉气,偏头想咬住那人的唇,却被虞泽灵活的躲开。 于是只能恨恨的说道:「小混蛋。」 虞泽捂在楚留香脸上的手下移,露出了那双隐隐带着红的眼睛。 感受着身下明显的变化,他眉毛一挑,嘴角微勾,露出一抹笑来。 「楚留香,野心挺大啊。」 楚留香眯眼看着身上那人,身材匀称,长腿窄腰,飞眉入鬓,笑容凌厉而张扬,恍惚间让他回忆起了那年在沙漠中看到的那片罂粟花。 于是他笑了,眉目风流,声音低哑。 「虞公子肆无忌惮的把我衣服扒了,总得负起点责任来。」 「我依稀急着香帅在三月前就做了差不多的事吧?嗯?」 楚留香一愣,下一刻,眼眸微微弯起。 「是了是了,既然如此,那我们二人可都得好好负起责任来,今后拴在一处,结个同心,谁也离不得谁。」 虞泽一哂,瞪了他一眼。 「油嘴滑舌。」 作者有话要说:楚留香:我觉的你馋我身子 虞泽:你不缠我身子吗 第97章 一线生机 楚留香也不说话, 只是看着虞泽一个劲儿的笑。 虞泽见不惯他这幅得意的样子,有心想要反驳几句, 但是还未出声, 思绪便散了开去。 永结同心啊…… 他从两人风华正茂一路想到两人白髮苍苍,还想到了门上双喜、烛影摇红。 成亲。 这是对他来说是一个很遥远的词, 儿时镇里有人成亲, 他曾远远的看过一眼, 当时黄沙连天, 新娘子的喜服赤红如火, 敲锣打鼓着, 一路送到了新郎的家里。 第183页 虞泽并不觉得多好看, 只觉得吵闹。 除此之外, 他接触的最多的一件喜服便是吾日耶提当年嫁给虞肃清时所穿的那一件。 当时二人穷苦, 嫁衣并不十分奢华精緻, 可是吾日耶提却总是宝贝的放在衣柜里。 当时的虞泽尚不能理解吾日耶提的想法。 但若是将那主人公换成楚留香…… 似乎——还不错? 虞泽垂眸扫视着他, 只觉得他穿红色定然好看。 于是嘴里的那句话说不出口了。 虞泽低头意味不明的看了他半晌, 将他拉了起来。 「我们先想办法出去吧。」 他道, 顿了顿,又问了一句。 「你可穿过红衣?」 然而还不待楚留香回答, 他便又摇了摇头。 「算了。」 楚留香穿没穿过他不知道, 但是他却是穿过的。 那年他十八,身材尚未完全长开,便扮做一个新娘子跟任务目标拜了堂。 当晚那人喝多了酒,摇摇晃晃进了房间, 刚一掀开盖头,还未看清新娘子的模样,便被虞泽干脆利落的割了头。 鲜红的血液同大红的喜服融在一处,竟分不出哪个更红一些。 这么一想,这红色似乎也不这么吉利了。 虞泽一边脱外衣一边想,其动作的干脆利落程度让楚留香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要趁自己不良于行在这儿把自己办了。 然而下一刻,便见虞泽拿着外套披到了他身上,顺便把那些破布条条给扯了个干净。 楚留香的一颗心高高的蹦了一下,又落到了实处。 虞泽心里想着事并没有注意到他变来变去的眼神,他现在出去的愿望前所未有的迫切。 「刚刚绮媚是从哪儿离开的?「 虞泽背起楚留香,问道。 「那儿,她按了你右手边墙面上的一块砖。」 虞泽走到墙边依照楚留香的描述摸索着,然而刚一按下,便见四方石壁剧烈的震颤起来,拳头大的石块纷纷落下,掉到地上摔的四分五裂。 「这怎么回事?!」 虞泽将楚留香按在肩上,用手护着他的头四处躲避着,眼中杀意渐浓,恨不得此时就让季青阳命丧黄泉。 蛛网般的裂纹逐渐蔓延而上。 虞泽扫视了一圈,瞅准自己进来时的方位狠狠撞了过去。 哗啦—— 本就裂痕遍布的石门被他撞的四分五裂。 千钧一髮之际,他费劲儿的同楚留香掉了个个儿,自己背部朝下,狠狠的摔了出去。 地上的碎石划出了道道伤口,虞泽闷哼一声,顾不得处理,便再次背着楚留香起了身。 撞碎石门是他运气好,如今在塌的不止那密室一个,而是整个密道! 虞泽背着楚留香在密道里跌跌撞撞,一边跑一边不忘分心看顾楚留香。 「楚留香你把头给我护好!」 一块巨石当头落下,虞泽躲了开去,下意识想像之前那样护着楚留香,却脖间一痛。 他来不及动作,眼见着那巨石砸上了楚留香肩膀。 「你干什么?!」 「你护着我干什么?」楚留香白着一张脸笑笑,「该护着的是你才对,我若受伤了还有你背我,你若受伤了,如今我可背不动你。」 「我们赶紧走吧,出去后,我有话要对你说。」 楚留香的笑容一如既往的温柔,这话他说的是那么理所当然,仿佛从这儿出去就像出门看星星那么简单。 而出去之后呢? 一刀一扇一壶酒,他们应当会像往常一样,走走停停、吃吃逛逛,或是一不小心被卷进什么麻烦事里。 虞泽脸上难得露出了一抹笑,心中的隐隐的焦躁被奇蹟般的抚平了。 他背起楚留香,顺着之前的记忆,向入口处赶去。 终于,狭窄黑暗的过道中,远远的看到了来时的那扇门。 墙上的一个凸起很明显,虞泽抓住,往右拧了几转,没有反应,于是又往左拧了几转。 拧到第三圈的时候。 门开了。 在震耳欲聋的崩塌声中,石门逐渐开启的声响显的格外清晰,且美妙。 然而等待他们不是空无一人的房间,也没有虞泽料想中的埋伏,而是火焰。 无穷无尽的火焰。 触目之所及,整个房间,乃至之后的大堂都变成了一片火海。 虞泽微勾的嘴角僵住了。 他看着面前的景象,忍不住骂出了声。 在电光火石之间,他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他早就想着要逃跑了!」 虞泽半扶着楚留香沖入了房间,直直朝一旁的床帐而去。 「先是将我引到这儿,然后用你挑起我的怒火,接着一路将我引到密室,他做这一切不仅仅是为了让我亲手杀了你!……」 汹涌的火舌撩上了他的头髮,虞泽直接提刀一把削断,然后拿起尚未被点燃的被褥,盖到了他和楚留香的身上。 「他还想要藉此金蝉脱壳,所以你脸上的那个mian具拿不下来,他想让你替代他!那个密道一定会塌,到时候你替了他的身份同我一起葬身此处,而他则能逍遥法外,换个身份继续生活!」 虞泽护着楚留香沖了出去。 一路上遇到了不少四散的人群,虞泽带着楚留香拐了弯,来到了楼梯旁。 第184页 却发现身旁的阶梯已早已被火舌覆盖。 而季青阳的房间位于第六层,底下大堂空阔,根本没有借力的地方,若是冒冒然跳下去,多半一个死字。 但是此时他也顾不得什么了。 虞泽找了根绳子将楚留香和他拴在了一处,足尖踏上阶梯扶拦一点,便落了下去。 他是贴着楼梯跳的,当落到第四层时,他找准时机一刀砍上了身侧的楼梯。 刀背朝下。 脆弱的木板阻了一阻,然后转瞬断裂。 第四层、第三层,第二层…… 被火焰席捲的脆弱的阶梯止不住两人下落的趋势。 四层木阶梯齐齐断裂。 不过好在因为有它们阻当了一下。 虽然虞、楚二人极其狼狈的摔在了地上,但却没有伤筋动骨。 虞泽忍不住呻吟出声,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移了位。 握着刀的手从虎口至小臂都被震的发麻,此时正在轻轻颤抖着。 「虞泽!……」 楚留香轻轻拍着他的脸,一向风轻云淡、胸有成竹的他难得乱了阵脚。 「你现在能动了?」 「药用内力化了些许,勉强能动。」 「看来他们的药也没有那么厉害。」 虞泽半垂着眼帘虚弱的笑笑,被楚留香扶了起来。 「我现在也算是救你一回了,不对,若是算上之前我替你挡住的那些杀手,我都救你好几回了,江湖规矩:救命之恩,以身相许,懂不懂啊……」 楚留香抓住他的手,低低道了句。 」懂,懂的。「 「我们先出去,你带我见了你的父母,我却还未带你见过我的师父,到时候见了,便算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了。」 无怅阁内,无数的人哀嚎着,曾经的极乐转瞬就成了地狱。 两人互相搀扶着,躲避着四散奔逃的人群和燃烧着的火焰,来到了一个火势较小的地方。 无怅阁内虽然建在山体内,触目皆是岩石,但是其中有无数的绫罗绸缎和供人畅饮的烈酒。 如今烧了起来,竟也成了燎原之势。 更何况…… 季青阳还在这儿倒了油。 虞泽如今终于缓过起来,他抽了抽鼻子,面色更凝重了。 之前带着纪锵去踩点的那几个出入口在脑海中飞快的过了一遍。 虽然觉得依照季青阳的谨慎程度,那几个入口不被封住的可能性较小。 但是虞泽还是打算试一试。 他略略思索了一番,拉着楚留香打算去最近的出口看一看。 然而刚走出一步,便有烧断了的木楼梯、带着熊熊火焰当头砸了下来。 虞泽闪身一躲。 紧接着,几声爆炸声响起,山体的碎石如同冰雹般倾泻而下。 「火药!这混帐竟然还放了火药!」 虞泽忍不住骂了出来,同楚留香躲开了掉落的岩石,却紧接着又是一声巨响。 若真这么下去,那当真是要死在这里了! 就在这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唿唤。 「虞公子!」 抬头一看,竟然是李燕如! 「虞公子!水牢,去水牢!从地下暗河出去!」 虽然地下暗河仍旧兇险,但是也算一线生机, 虞泽听罢眼前一亮,像是拨云见日豁然开朗,立刻同楚留香一起,与李魏西汇合。 「我没想到他们发现的这么快。」 李魏西带着虞楚二人来到了那个矿洞,因为矿洞位于第一层,此刻并未受到波及。 「你干了什么?」 楚留香敏锐的意识到了不对,问道。 」我放了戚债主出去,同陈跃闹翻去找你们的时候发现了过来报信的人,「他顿了顿,接着道:」顾惜朝没死。「 此时他们已经快要到底了,虞泽听罢,脚踩上青苔一个打滑,险些跌下去。 「他没死?!难怪……难怪季青阳这么着急的离开……\" 原来是因为藏身地快要暴露了…… 「没死,顾公子应当是被戚寨主救了,被人发现后报到了季青阳的那儿,被我拦了下来,给季青阳传了个假的信息。」 李魏西现在想起来还心有余悸。 若不是当初季青阳跟他隔着一扇屏风。 他还真没自信以自己拙劣的易容技巧和对声音的伪装能骗过他。 「不过我原以为能多瞒他一会儿的。」 他苦笑了一下。 三人淌着水再次入了地牢,地牢内,率先到达的李魏西正在等着他们。 第98章 棋差一招 此时已经将近巳时, 水位上涨,已经漫过了虞泽的腰, 若是再过一个时辰, 水便会彻底漫过虞泽的头顶,为了平衡水牢内不同区域的水位, 之前关闭的通往水闸的道路已经重新开启。 四人淌着水, 极其顺利的来到了水闸附近。 然而此时尚不是开闸放水的最佳时机。 如今水位还不够高, 若是贸贸然开闸放水, 汹涌而入的水流绝对会将众人沖的东倒西歪。 需得是水位即将充满暗道时, 放水开闸才是最好的时机。 楚留香撕下衣摆将四个人拴在一处, 顿了顿, 又忍不住问道:「你们水性都还可以吧?」 虽然问的是眼前的几人, 但是眼睛却时不时的瞥向虞泽。 第185页 李燕如看了一眼李魏西。 「我水性不及我弟弟, 但是闭气功夫还算不错。」 虞泽:「凑合。」 楚留香一听急了。 这事怎么能凑合呢? 虽然他知道虞泽常年待在缺水的西域, 也对他的水性有了心里准备, 但是虞泽这个含煳的回答还是搞的他七上八下的。 于是又拽着虞泽细细问了一遍, 从他第一次碰水的年龄、溺水的次数, 到河流的湍急程度。 事无巨细。 直问的虞泽烦不胜烦。 「如今都到了这个地步,不管会不会水, 都只能从这儿出去, 我们不知道这暗河多深、多长,也不知道联通哪里,一切都是未知,倒不如坦然一点, 是生是死,全看这一次了。「 这个时候虞泽倒是相当泰然,他看着面前的水闸,神色出奇的淡定。 他没有问楚留香要对他说的话,也没有对他说自己心中那对「永结同心」四个字延伸出来的想法。 这个地方太深太暗太脏了,不适合说这种风花雪月的事。 他等着出去后,找个风景壮美的地方,再同楚留香细细说这件事。 虞泽想到这儿,忍不住抿嘴偷偷笑了。 他虽然嘴上说着「听天由命」,但是细究起来却并没有自己会命丧于此的想法。 说不上是对顾惜朝的信任还是对自己实力的自信。 又或许是因为只要有心中这个念想牵扯着,他们总能游到岸边。 虞泽这么想着。 理所当然的认为 ——这一次,自己依旧不会输。 楚留香看着虞泽淡定的样子,心中的一点忐忑也被奇蹟般的抚平了。 虞泽是一个狂热与冷静的矛盾结合体,他对杀戮的渴望强的不正常,但是在这种渴望之下,他却又极其冷静的给自己拉了一根线。 这根线比正常人的要低,却远远达不到丧心病狂的程度。 他如此日復一日,在无数的生死时刻中锻鍊出一颗强大无比的心脏。 他知晓听天由命、黔驴技穷,但也不会听之任之。 离死亡越近,便越是冷静。 在大沙漠是这样,在水牢里也是这样。 明知是死。 仍要去争。 努力之后存活与否,听天由命。 但是上天又似乎格外眷顾他,他争了一次又一次,硬生生在黑暗中撞出一条路来,磕磕巴巴的走到现在。 所以这便让他身上有了一种奇异的傲然与自信。 楚留香看着眼前那人,心脏剧烈的跳动了起来。 无关□□。 而是一种面对巨大挑战时的无畏和昂然。 他紧了紧两人腰侧的绳子,盯着那逐渐上升的水位,笑道:「我们开始吧。」 再过一刻钟,水位便能到达虞泽的下巴。 虞泽同李燕如对视一眼。 分别在墙上凿了两个洞。 到时候,由虞泽和李燕如去毁坏水闸,而李魏西和楚留香则分别扒着这两个洞,避免四人被乱流捲走,等到水充满了水牢、稳定下来之后,再出去。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 等到水位将将漫过虞泽的下巴时。 一刀一剑在空中划过一道残影。 几声木料碎裂的声响过后,水闸被水沖了开来。 破碎的木屑化为利刃,被疯狂涌入的乱流裹挟着,在四人身上划出道道伤口。 楚留香突然感谢起自己年少时不怕死的在大风天到海里嬉戏的行为,至少让他现在有了经验,能够死死的在这乱流里稳住身形。 不过好在,因为之前水牢里的水位够高,这儿很快就被水充满了。 四人对视一眼,松开手,向暗河内游去。 此时应当是太阳最亮的时候,可是自水中向上望去,却是黑黢黢的一片。 没了夜明珠的照耀,他们连眼前之人都看不清,跟别说是判断河流的深浅了。 更何况暗河中水流湍急,费尽心思向上游了几尺,被水流一冲,又只能歪着身子顺着水流一路急行而下。 不过好在,跌跌撞撞中,楚留香摸到了一块凸起的岩石,似乎是山体的一部分。 他紧紧抓住,费尽心思的将四人腰间的绳索挂在了岩石的凸起出。 然后借着绳索固定,一步一步爬了上去,总算在氧气即将耗尽的时候,成功爬上了岸。 说是河岸也不尽然,只是小小的一块平台,但是即便如此,也足够供四人落脚了。 「咳!咳咳!」 呛了不少水的虞泽顿时剧烈的咳嗽起来。 这四人里就属他水性最差,他感受着鼻腔里火烧火燎的感觉,头一次觉得自己应当把这个短板给补一下。 楚留香一下一下的拍着他的后背。 那动作太温柔,即便看不见虞泽也能清楚的感觉到他的关切和心疼。 ——忍不住让虞泽还想再多咳一会儿。 算了算了。 转头虞泽便否决了这个想法。 有外人在呢。 丢不起这个脸。 「我没事了。」 他吸了吸鼻子,只觉得从鼻腔到脑仁都火辣辣的,说不出的难受。 他瞥了瞥嘴,又仗着别人在黑暗中看不清,俊秀的脸顿时皱的跟包子似的。 楚留香:可爱,既然看不见,就偷偷捏一下好了。 第186页 盗帅就是盗帅。 凭着常年昼伏夜出锻鍊出来的绝佳视力,以及做梁上君子锻鍊的出的绝妙手法,稳准狠的出击—— 然后被另一位同样昼伏夜出的夜猫子稳准狠的拦下。 虞泽眯着一双眼看着他。 两人对视半晌,心有灵犀的默默瞥了身侧的两人一眼,然后仗着他们看不见,凑近 一触即分。 「这儿好像是个溶洞。」 李燕如将李魏西拉了起来,出声道。 「嗯。」 刚刚做了「坏事」的两人面色如常的站了起来。 他们扫视了一圈,这才发现在岩石的边边角角,生长着一些发光植物,像是苔藓,小小一簇聚在哪里。 发出的光极其微弱,但在黑暗中却格外显眼,像是路标一般,一路蔓延向远方。 虞泽随手拔了一簇,借着它微弱的光从,从水中拾起了一片叶子。 叶子被水打湿,软趴趴的,但是从形状上依然可以看出, ——是一片枫叶。 众人见此,心顿时放下了大半,这溶洞里光秃秃的名没有树木,水中既然有枫叶,就说明它同外界联通。 这样一来,只要顺着水流的方向,早晚能走出去。 虞泽思索着附近的地形,恍然发觉他们应当是走到了山的北面,北面的地势较南面要低,这河如今隐在山体内部,但若是照着地势向下流,很快就能裸露在地表。 现在唯一棘手的,就是陡峭的石壁了。 虽说是溶洞,但是越往前走可供落脚的地方就越少。 ——楚留香当初能找到那块凸出的岩石,实属运气。 但是乱流都冲过来了,这些崖壁自然也不算什么了。 众人攀着岩壁往前走了一段路,终于看见了一点微弱的亮光。 是出口! 虞泽眼睛一亮,眼睛无意识一瞥,突然觉得有哪儿不对劲。 在不远处的岩石上,有一块苔藓幽幽的发着光,却分明有被踩踏的痕迹。 那块苔藓距离他们约莫一丈,他们四人自然是不可能踩到。 那么踩踏的会是谁呢? 虞泽心中警铃大作。 勐地抬头。 却发现一把□□正幽幽的对着他。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考试,不更 周五晚十点左右更 第99章 葬 石壁上的人一身夜行衣几乎同墨色融为一体, 唯有那箭矢反射着从不远处的洞口传来的微弱的光,微微的发着亮, 显出雪一般的白色。 此时见虞泽看过来。 他眯了眯眼睛, 扣在扳机上的手指一动,便听得一声机括声响。 不, 不是一声! 是很多声。 虞泽勐的抬起头。 无数的机括声叠在一起, 在这幽暗的空间中显的沉闷而又肃杀。 而最后一声尾音尚未消散, 锋锐的箭矢自四面八方朝他们齐齐射来。 像是一张寒光四射的网, 兜头而下, 带着逼人的气势, 几乎封住了他们所有的去路。 虞泽想躲, 但是峭壁之上无处可躲。 于是他只能松了手, 任凭自己跌入底下那湍急的水流中。 紧接着, 又是三声重物入水的声响。 虞泽大睁着眼睛, 徒劳的搜寻着楚留香的身影, 然而四周却是黑暗一片。 只有远处洞口发出的那一点光, 照射在水中, 照亮了洞口周围小小的一块区域。 于是虞泽也看见了,那拦在洞口处的、一张绑满了刀片的渔网。 以及那同他一样, 顺着湍急的水流往那渔网上撞的李魏西、李燕如…… 还有楚留香。 …… 此时秋高气爽, 艷阳高照。 成片的银杏在微风中摇曳,金灿灿一片,几乎同天上的骄阳融在一处。 然而在被银杏林簇拥着的洞穴入口处,那清澈的水中突然浮起了一片血红。 那血红越扩越大, 却又转瞬被水流冲散,然而新的血色又再次浮起,像是一条红色的薄纱,浮在水面之上。 有四个黑衣人从洞口走出,他们拉起放在水中的网。 锋锐的刀片在阳光下银光闪闪,上面缠着几缕捲曲的头髮,兜着几片残破的落叶,却并不见人影。 「老大,还要找吗?」 其中一个黑衣人问道。 最为年长的一人遥遥看着绵延向远处的河流,思索了半晌,摇了摇头。 「算了,他们应当已经被水流沖走了,更何况出血量这么大,应当活不了,我们还是去向公子復命吧。」 他们脱下了身上的夜行衣,迁出藏在银杏林中的马儿,一路疾驰,来到了镇子上的一家当铺里。季青阳端坐上首,小口的抿着一碗漆黑的药汁。 「人解决了?」 跪在下首的四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由那个略微年长的人嗫嚅着道:」并未,只是……「 他细细的将当时的情况讲了。 季青阳听罢心放下了大半,放下药碗吃了颗蜜饯。 「罢了,若是虞泽他们下落不明,顾惜朝要找他们定会分散些人手,倒是方便我们离开,不过你们要密切注意他们的动向,一旦发现楚留香的尸体,就立即把『季青阳』的死讯传出去,让这件事板上钉钉。「 此时顾惜朝已经带着六扇门的人前往无怅阁了,虽然已经下令封锁附近的几条要道,但是命令执行总是要一段时间的。 第187页 更何况无怅阁的那几声巨响即便到这镇子上也隐约能听到,闹的人心惶惶。 越乱。 便越好浑水摸鱼。 季青阳喝下了最后一口药,觉得没有比此时更适合出城的时间了。 然而虞泽他们却并没有如他所想的那般成为一具冰冷的尸体。 待河流到了山脚,流入平原,便逐渐和缓起来。 虞泽和楚留香费尽的爬上了岸,手中死死的拖着一个满身血红、奄奄一息的人。 「哥……哥!」 李魏西被楚留香拉着,一上岸,便立刻费尽的转过身去,扑到李燕如身前。 摸摸他的脸,又捏捏他的手,可是无论如何,身前之人都没有丝毫动静。 「哥!」 李魏西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他双手捂着李燕如的脸,好似这样就能让那冰凉的体温再度暖和起来。 可是毫无用处,只要手一松开,满载着寒意的秋风一吹,那皮肤便再度冰凉起来。 冷冰冰硬邦邦。 泛着一股了无生气的白。 像是新刷好的院墙。 本来这院墙上应当有点装饰的,李燕如的眼睛黑的像一块浓墨,不笑时总是显的不近人情。 可是李魏西知道。 这人恰恰有一颗热心肠。 然而如今,这双眼睛再也睁不开了。 黑衣下的身躯布满了刀痕。 千钧一髮之际,他护住了李魏西,挡住了楚留香和虞泽。 在四人摔上渔网的那一剎那,血液丝丝缕缕的从他身后渗出,像是一朵血色的花。 十几把、或是二十几把…… 渔网上锋锐的刀片齐齐刺进了他的身体。 他死了。 尸体顺着河流漂流而下,湍急的水流沖走了上面的的血液,只剩下了一句浮肿的、惨白的尸体。 他死在了洞穴的出口。 自茫茫黑暗中看到了外面金色的暖阳、成片的银杏, 却并未来得及触碰。 「哥……」 李魏西又小心翼翼的叫了一声,哀哀切切的将头埋到他的胸口处,小声的抽泣起来。 接着声音越来越大,断断续续的像是被扼住了喉咙,上气不接下气,夹杂着嘶哑的哀鸣。 「哥……」 「哥……」 「李燕如……「 他一声声叫着,仿佛地上的人只是睡着一般,总会听到他的唿唤醒来。 但是这一觉永无尽头。 虞泽和楚留香躺在地上,费尽的用手肘撑着地,没有出声。 李燕如挡了他们一下,刀片尽数刺入了他的身躯,楚留香和虞泽并没有伤到要害。 当时水里很黑,但是偏偏有一小束光斜斜的照到他脸上。 照亮了他墨一般的眼睛,和微翘的嘴角。 抱歉。 他动了动嘴唇,无声的说着,然后把手中的拓雪剑塞进了李魏西的手中。 他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是最终没了力气,看向李魏西的眼中带着些许遗憾。 岸边的黑衣人抽走了渔网。 刀片在他体内搅了一搅,又随着渔网抽离开去。 李燕如皱了皱眉,脸上却并无多少痛苦。 在死去的那一剎那,他看着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涯的暖阳,眼中迸发出惊人的亮光。 像是明珠揭去了黑纱,长久以来的郁结和灰濛濛的阴翳转瞬消失不见。 嘴角挂着笑,平静、释然、却又坦然。 虞泽回想着那个笑。 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难受。 他长长的嘆了口气,一只手绕到他身后,拍了拍。 虞泽头抵着楚留香的肩,闭上了眼。 身上浑身是伤,被刀片隔开的伤口还在汩汩流着血,他动了动,只觉得浑身上下都不是自己的了。 但是他沉默了半晌,还是上前,垂眸看着李魏西,轻声道:「我们把他葬了吧。」 没有说话。 只有风颳过的声音。 良久,才传来一声沙哑的「好。」 声音极轻极细,带着呜咽。 作者有话要说:季青阳盒饭倒计时 虞泽求婚倒计时 考试差不多都考完啦!还有几章完结不断更了! 第100章 道歉 顾惜朝是在第二天凌晨找到他们的。 无怅阁的大火烧了一天, 甚至波及到了周边的林木,虽然已经被扑灭了大半, 但是在清晨尚未完全明朗的夜空中, 那点剩余的火苗,伴着盘旋而上的青烟, 仍旧十分引人注目。 此时李燕如已经被好好安葬了, 楚留香和虞泽简单处理了一下三人的伤口, 便带着李魏西走入了银杏林的深处, 找了个藏身的地方。 然而在清晨, 天际刚露出一抹鱼肚白, 楚留香便敏锐的听到了马蹄踏过落叶的声音。 抬眸望去, 在山的另一侧忽然出现了点点星火, 有一队人马自山道上疾驰而来, 转瞬就到了这片银杏林。 为首的一人青衣捲髮。 正是顾惜朝。 一直紧绷着的心放松了些许, 虞泽一瘸一拐的从藏身之地出来, 看了看身后的李魏西, 问出口的却是另一个问题。 「季青阳抓到了吗?」 顾惜朝摇了摇头。 「关于这件事, 我有一些新的情况要同你说。「 他顿了顿,看着虞泽现在的这幅悽惨样子, 挑了挑眉。 第188页 「不过就现在看来, 我觉得你还是先看顾好你自己比较好。「 …… 于是既京城重伤之后,短短几个月,虞泽再次躺到了床上,不过陪着他的还有楚留香。 或许是为了商量事情方便, 又或许是为了让小孩一个人静静。 李魏西被安排到了另一间房。 纪锵倒是三天两头的往那儿跑,有他看着,虞泽他们倒也没有多担心。 今日是无怅阁被毁后的第三天。 身上的伤不严重,但是毒却有点棘手。 不过好在有李魏西提供药方,虽然难办,也只是花的时间多了些、药苦了些罢了。 虞泽已经喝了三天的药,此时正一个劲儿的往嘴里塞话梅,好奇的看着被搬进来的几个箱子。 顾惜朝在一旁指挥,待三个箱子被整整齐齐放在房间里之后,他一挥手,一旁的衙役将箱子挨个打开——满满当当三箱信。 「你们下去吧。」 顾惜朝摆摆手,转身拿起了其中的一封信,话语中难掩怒意。 「你们知道这是什么吗?这个,这个,还有这个!这些全都是季青阳同各大门派来往的书信!」 「什么?!」 楚留香惊唿出声,但是第一个反应却是不信。 「假的吧……」 倒不是不信季青阳不会这么干,只是单纯的觉得他不会留下这么明显的把柄,而且无怅阁的那场火这么大,可偏偏只有这些「关键证据」好好的留了下来,难免不让人觉得蹊跷。 「就是假的,」顾惜朝将手中的信摔到了箱子里,心里从来没有这么讨厌一个人过,「可是不论是真是假,这儿记载了各大门派的诸多把柄,若是泄露出去,江湖必定腥风血雨。」 人在江湖,谁感说自己没有几个仇人,尤其是这样的大门派,这些书信里真假参半,但若是其中几点被证实了,剩下的便也不那么重要了,即便是假的也会变成真的。 毕竟视你为眼中钉的人要的只是一个藉口,黑锅嘛,不嫌少。 但是麻烦的是这些书信波及十多个门派,跨度长达十几年。 若是真的散了出去…… 到时候, 私人与门派之间,门派与门派之间。 江湖、庙堂。 被捲入的、看热闹的。 许许多多的人都会被牵扯到。 此时顾惜朝为官一载,忍不住想的更深远了点。 到时候各个门派之间的冲突恐怕会愈演愈烈,生活不安定,地方上有损失,这损失若是兜不住迟早会向朝廷求援。 江南多旱涝,蜀地多地动,再加上杂七杂八的工程。 国库本就吃紧。 何况如今虽然边患未除,但是边境却呈现这短暂的和平,而且军费在所有开支里面一直算是大头。 若是皇上答应拨款。 动用的…… 也多半是拨给边塞军队的钱! 他的军队的钱! 顾惜朝闭了闭眼睛,又缓缓吐了口气,冷着一张脸在外一个箱子里翻了翻,从里面扒拉出来一件衣服和一柄萧,扔到了虞泽怀里。 「认识这个吗?」 虞泽皱眉翻看着,倒是一旁的楚留香看了一眼,认了出来。 「这不是段懿芳的武器吗?」 虞泽瞬间想起来了。 段懿芳在三十多年前倒是名满江湖,不过不是武功也不是因为容貌。 而是一段流言。 ——据说她同少林寺的现任掌门了空大师曾有一段露水情缘。 不知是真是假。 了空倒是矢口否认,但是段懿芳却始终沉默着。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事,过了这么多年,记得此事的人早就没多少了。 但是如今突然被提起来…… 虞泽看着眼前的玉箫,抽了抽眉毛。 「他不会是想说他是了空的儿子吧……」 「除了这些无怅阁内还发现了很多东西,他的,绮媚的,姚青的……将他们的身份说的一清二楚。」 这便是季青阳能耐的地方,他想要假死脱身,但是不能仅仅留下一具「季青阳」的尸体,而是要有来歷、要有故事,这样可信度才显得高。 不过除此之外,这么做还有一个好处。 ——便是可以借着这个假的身份,来掩藏他的真实身份。 虞泽看向顾惜朝。 其实在之前他们多多少少已经有所预料。 盪云法是青轩门的不传之秘,既然季青阳会用盪云法铸剑,那么他与青轩门一定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繫。 只不过在无怅阁不方便调查,如今出了无怅阁,在座的又不是泛泛之辈,调查起来自然轻松很多。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虞泽问道。 顾惜朝似乎是冷静了下来,悠悠啜了口茶,淡淡道:「等。」 「这件事我上报给了皇上,本来他是想让楚留香当替罪羊,但是如今楚留香没死,他的这个如意算盘便打空了,加之他之前又帮助武安王谋反……」 顾惜朝吹了吹水面浮起来的茶梗。 「六扇门、神侯府,各大府衙齐齐出动,你放心,他逃不了。」 「不过我不想打草惊蛇,所以暂时还是委屈你们两个,当一段时间『死人』了。」 「我就是想动也动不了啊……」 第189页 虞泽低头看看自己被缠满了绷带的腹部,又动了动因为毒素显的有些无力的腿,瞥了瞥嘴。 顾惜朝没有说话,但是也没有走,只是坐在桌边一脸纠结的看着虞泽,似乎是碍于楚留香在场有些话不好说。 于是时不时瞥楚留香一眼。 楚留香顿时心领神会,起身去外面晒太阳了,还贴心的帮他们关上了门。 顾惜朝还是不说话,他盯着虞泽看了半晌,微微侧过头,轻轻咳了咳,道:「虞泽,如果楚留香为了计划的顺利进行欺骗你他死了,你要如何才会消气?」 虞泽后仰靠在床头,一脸的瞭然。 「亲我。「 简单粗暴两个字。 顾惜朝一噎,忍不住红了脸,眼神游移了一下,羞恼道:「我的问题,是我比喻不太恰当。」 「如果,如果这么做的是你的一个很好的朋友,你怎么才会原谅他?」 「哦——朋友。」 虞泽嘴角勾起,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顾公子似乎仇人远远比朋友要多吧?尤其是那个叫戚少商的,你不是一直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吗?」 「他也不是我朋友。」 顾惜朝闷闷的开口了。 「他是……泛泛之交!」 「泛泛之交你在乎他生没生你气做什么?」 虞泽稀奇的问道。 顾惜朝不说话了,俊秀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是细看之下唇角却是微微的抿起。 他不跟虞泽说话了。 顾惜朝严肃着一张脸从虞泽房间走了出来,途中所见的丫鬟衙役见到他这幅样子,无不停下来颤巍巍道一声好。 但是顾惜朝理都不理。 他心里想着事,径直走到了厨房。 这儿是附近六扇门的据点,厨房里不缺酒,但是不够烈。 或者在顾惜朝看来, 不够烈。 顾公子我行我素惯了,除了圣上,还从未如此的揣摩过一个人的心思。 他起先以为戚少商只是气他戏耍他,但是细细想来又不全是因为这个。 顾惜朝想不出具体的原因。 便想着先好好到个歉。 这几天顾公子不着痕迹的找戚少商聊天,期间拐弯抹角的示弱了数次,戚少商均不为所动。 顾惜朝觉得这是戚少商太笨,没听懂。 所以他打算好好的、认认真真的跟他说这三个字。 但是这几个字顾公子不常说。 他得醉了、放开了,才能好好的说出口,而不是一句道歉里夹着三句嘲讽。 顾公子酒量不错,嘴巴也严,即便有了醉意,也很难从他嘴里撬出什么。 所以他需要烈酒。 很烈很烈的酒。 最好三杯下去就能让他迷迷煳煳,不知今夕何夕。 顾惜朝想着,板着一张脸出了门,又拎着一坛竹叶青回了府衙。 戚少商不在房中。 顾惜朝看着空荡荡的房间,想着待会儿要说的话,竟然难得有一点紧张。 他拍开了封泥,一边喝酒一边等戚少商。 一杯又一杯,不知不觉就见了底。 这酒真烈啊。 不过三杯就模煳了视线。 到了第六杯的时候。 顾惜朝已经半趴在了桌子上,面色酡红。 他有一下没一下的把玩着手里的酒杯,拿起来倒了倒,喝尽了最后一滴酒。 此时已经月上中天。 不远处的房门突然传来了「吱呀」一声。 顾惜朝循声看去。 只模模煳煳的看到了一个高大的人。 乱糟糟的头髮,魁梧的身躯。 六只眼睛,七张嘴巴,三个人影。 是戚少商。 第101章 你别生气了 戚少商看着房间内那个醉醺醺的人影, 一时愣住了,没回过神。 却见顾惜朝眯着眼抬头看了他一眼, 踉踉跄跄的起身, 往门口走了几步,却走着走着偏了方向, 眼看着要撞到门框上。 戚少商忙上前一步扶稳了他, 将他扶回了桌子旁坐下。 喝醉了的人看眼前的景物都是带着重影的。 顾惜朝自然也不例外, 他伸出手摇摇晃晃的指着戚少商, 像是要确定他的位置一般, 最后似乎是头有点晕, 不适的闭了闭眼, 然后一头撞进了戚少商的怀里。 「大当家……」 他含煳的出声, 拖长了尾音。 戚少商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抱给弄得僵住了身子, 他垂眸看着眼前之人, 有点意外有点惊讶, 有点受宠若惊, 两只手直愣愣的僵在半空, 木头桩子似的。 「你别生气了……」 顾惜朝埋在戚少商怀中的脑袋动了动,露出半张脸来。 紧闭的嘴唇动了动, 嗫嚅出几个字来。 「我错了……」 戚少商抿唇盯着他, 最终像是败下阵来,嘆了口气,手抚上了他的背嵴,拍了拍。 其实他并不生气顾惜朝戏耍他, 戚少商被他戏耍了不是一次两次,虽然生气,但是过一阵也便好了。 但是他真正生气的缘由。 戚少商猜想顾惜朝是不会明白的。 顾公子独来独往惯了,凡事永远存着三分疑虑,做事永远存着底牌。 计划只说八分,剩下的作为退路,谁也不知道。 顾惜朝谨慎,这种谨慎得以让他安安稳稳活到如今。 第190页 同时这种谨慎也已刻入了他的骨髓,成为了他行事作风的一部分。 可是戚少商不一样。 遇到投缘的人,总是忍不住倾其所有,像是一位古道热肠的邻居,将相识的人带到屋里,献宝似的,一件一件的将屋子的陈设介绍给他。 事无巨细。 更何况这人还是顾惜朝。 因为是顾惜朝,戚少商恨不得把房子也送出去。 两相对比之下,戚少商便觉得自己有点可怜了。 他知道顾惜朝的脾性,知道他这么做再正常不过,可是细细想起来,仍旧忍不住闷闷的生着气。 他当时是真的以为顾惜朝要死了。 那么冒险的行动,那么多的变数。 要是自己来晚了一步会怎么样? 戚少商不敢想。 有什么事是不能跟他说的呢? 哪怕只是给个眼色也好。 既然如此危险,为什么不让他去接应呢? 戚少商沉默着,紧了紧手臂。 「戚少商——」 顾惜朝不满的扯了扯他垂下来的头髮。 「你醉了,我先扶你回房间吧。」 戚少商淡淡到,却被大醉的顾惜朝推搡了开来。 「我没醉!」 「你还没给我答覆呢!」 想来天下醉鬼说的话都没什么两样。 头一次见顾惜朝这幅模样的戚少商一时间愣住了,然后忍不住无奈的笑了起来,轻声哄着。 「好好好,你没醉,顾公子海量,只是如今夜深了,顾公子还是回去歇息吧。」 「我……我不回去。」 「你还没给我答覆……要歇息也是在这儿!」 顾惜朝对这个问题格外执着,同戚少商一路推搡着,仰头跌到了床上了。 醉酒的顾公子看起来无害且乖巧,平日里总是看不出喜怒、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一双眼此时涣散着,没了往日的沉着锋锐,显出了他本该有的一点茫然无辜来。 戚少商垂眸看着他,被褥是靛青的锦缎,顾惜朝躺在上面,好像一块上好的白玉。 「那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生气?」 「……」 一片沉默。 我就知道这人不知道。 戚少商眉毛抽了抽,突然觉得有点牙痒痒。 于是他趁着顾惜朝醉酒,难得升起了一点报復心,并迅速付诸于实践。 ——俯下身,一口咬在他的脖子上,留下了红红一个牙印。 「顾公子果然从小到大都没有良心。」 戚少商顿了顿,突然想从他这儿套些话,于是低声问道:「你又为什么在水牢里给我渡气?」 「……我不想你死。」 良久,一声极轻的嘟囔传来。 说罢,顾惜朝似乎是有点难堪,侧头将脸埋在被子里,露出了雪白一段脖颈。 戚少商倒吸一口气,他看着他,忍不住俯下身去,埋到了他的脖颈里,低低笑出了声。 顾公子说话喜欢拐着弯儿。 但是戚少商跟他认识了这么久,那言外之意是什么早就知道的一清二楚。 底下的皮肤细腻柔韧,戚少商拿唇碰了碰,又忍不住咬了上去,一路辗转来到他的脸颊,贴上了他的唇。 顾惜朝没动,眯眼看着眼前之人,默认般的微微张开了齿关。 「你还没……跟我说……你生不生气呢……」 间隙,顾惜朝断断续续的说。 「我不生气了……」 戚少商笑笑,眼睛比窗外的星子还要亮。 顾惜朝像是小小的松了口气,看着戚少商的眼睛眨了眨,迷濛了起来,然后慢慢的闭上,头一歪,竟是这么睡了过去! 戚少商顿时哭笑不得起来。 不过他本来也没打算做什么,于是就将人抱在怀里,拿被子这么一裹,就这么安安心心的睡了过去。 第二日一早。 顾惜朝只觉得头痛欲裂,他忍不住呻吟一声,手揉一下太阳穴,谁料一伸手,却碰到了一个温热的物体。 紧接着四周的感知回笼,顾惜朝才发现自己似乎是被箍在一个人怀里,暖烘烘的。 于是昨晚的记忆逐渐浮现。 顾惜朝忍不住闭了闭眼睛,脖子上泛起一阵薄红。 想装睡。 真的。 但是戚少商显然不给他这个机会,一个毛茸茸的脑袋蹭到了他的脖子,痒痒的。 「你醒了?」 「嗯。」 顾惜朝低低应了一声,却见原本横在腰间的一只手伸了过来,撩起一缕碎发把玩着。 「我都做好今天挨揍的准备了……」 「我还从来没听过这种要求。」 顾惜朝冷笑一声,却也没有拍开戚少商的手。 顾惜朝既然已经下定了决心,便早就对有可能发生的事做好了心里准备。 如今这个情况,虽然超出了他最初的打算,但是也没有到最坏的情况。 不过他还是喜欢同戚少商呛声。 顾惜朝有点恍惚,竟然觉得两人如今的关系同之前也没有多大变化。 炙热的吻落在颈后,毛茸茸的脑袋在身后拱着。 有点痒。 顾惜朝偏过头,忍不住用手肘轻轻撞了身后之人一下。 「大当家莫非是狗不成?」 低低的笑声从身后传来。 第191页 戚少商起身,含笑看了他一眼。 「如今同顾公子厮混在一起,倒算是半个朝廷鹰犬了。」 说罢他披上了衣服,离开了房间。 「我去给你拿碗醒酒汤。」 顾惜朝恹恹的摆了摆手。 门打开又关上。 戚少商的速度很快。 不到一刻钟,一碗散着热气的醒酒汤便放到了他手上。 顾惜朝皱了皱眉,正想仰头干掉,却突然从眼前褐色的倒影中发现了一些奇怪的地方。 他凑近,拉开了衣领,却见左边的脖子上一排牙印,右边的脖子上一串吻痕。 顾惜朝脸黑了,仰头喝下了醒酒汤,咬牙切齿。 「戚大寨主果然是属狗的!」 …… 一阵桌椅翻倒的声音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于是一个时辰后,客房的杂役们有幸看到了顶着一只熊猫眼的戚少商。 而与此同时,顾惜朝披着一件大氅入了府衙。 此时乃是深秋,可这一身却像是隆冬的装扮,周边一圈貉子毛蓬蓬松松,将顾惜朝的脖子裹的严严实实。 「顾大人,这……」 六扇门的捕快看着他,又看了看房间内燃着的炭盆,欲言又止。 「偶感风寒,你们继续说。」 「呃……是。」 眼前的顾惜朝唇红齿白,一点不像生了病的样子。 那位捕快小心翼翼的看了他一眼,却被他轻飘飘一眼给瞪了回来。 「顾大人,这是青轩门的资料。」 他将手中的资料递到了顾惜朝手上。 「经过核查,当初青轩门灭门一案中,的确有一具尸体有蹊跷。青轩门门主的长子季敛的尸身上——有右腿骨折的旧伤,但是真正的季敛右腿应当是没有受过伤的。「 「另外……青阳是季敛的字,不过很少有人知道。」 捕快冷汗涔涔,这种江湖恩怨六扇门一般是不参与的,多半是等到事情平息之后做个记录,好心点的话立个墓冢,因此并没有多细緻。 只是如今出了这么个纰漏,心里难免有点打鼓。 不过好在顾惜朝并未为难他,只是问起了另一个问题。 「魏元忠呢?」 捕快递上了另一份资料。 「他因为剿灭青轩门有功,被推举为武林盟主,但是十二年后沧浪派被灭门,其中镇派之宝《易水决》不见踪影,江湖各路人马一路追查,却查到了魏元忠的头上,接着牵扯出来了一系列事情,口蜜腹剑、构陷他人,便连他的夫人都是他费尽心机谋划来的,为了的就是借他岳父的势,至此之后,魏元忠身败名裂,没过多久就销声匿迹,再被人发现时——他已经疯了。」 顾惜朝若有所思,拢了拢手中资料。 「有季青阳的消息了吗?」 「还没有,不过已经按您的吩咐密切监视各处的草药的流通了,最快半个月,最迟一个月,一定会有结果。」 顾惜朝被屋子里的热气熏的面色发红,身上早已是汗涔涔一片,可偏生又不好意思脱,面色便显的有些不好看起来。 「知道了。」 他淡淡道,接着就起身,迫不及待的离开了闷热的屋子,被屋外的凉风一吹,舒坦的唿了口气。 顾惜朝这边松快了。 捕快却被他那不耐烦的一眼看的心脏跳了一跳。 这是……嫌我们慢了? 一定是嫌我们慢了! 捕快一颤,不敢得罪皇上面前的红人,迅速的吩咐了下去。 事无巨细,一查到底! 要不怎么说人的潜力是无穷的呢? 没用半个月。 确切的说,在距离半个月还有一个时辰的时候,一份密报紧急送入了六扇门。 「报告大人,在淇县发现了季青阳踪迹!」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19-12-21 18:02:53~2019-12-22 19:29: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惊蛰‰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2章 好天气 彼时正值深夜, 戚少商腆着脸进了顾惜朝的房间,此时正同他闹呢, 忽听得衙役来报, 顾惜朝也不再手下留情,格挡戚少商的手一使劲儿, 就将他推了开去, 转身披上了外套。 「你先将众人召集过来, 我待会就去。」 「是。」 顾惜朝见身旁之人一脸郁郁, 好笑的摇了摇头, 开门走了出去。 谁料刚往外走了几步, 便见到了从同一个房间里出来的虞泽和楚留香, 当下嘴角一抽。 六扇门给他们备了四个房间, 结果真正用上的也只有两个。 当真…… 好生不要脸! 顾惜朝瞥了眼虞泽身旁的楚留香, 眼睛一转, 又看向了身侧的戚少商, 得来他灿然一笑。 戚少商长的本就俊俏, 是同顾惜朝完全的不同的一股疏朗豪气。 更何况情人眼里出西施。 虽然顾惜朝明面上不愿意承认, 但是心里大抵也是如此。 所以他没有说什么,只是轻哼了一声, 一甩袖子, 率先走到了前头。 这是这半个月来第一次确切的得到季青阳的消息。 季青阳当真会藏,不过再会藏也终究会露出马脚。 毕竟只要一个人活在这世上,就必然会留下痕迹,更何况季青阳身子骨弱, 光药材便是极大一笔开销。 第192页 这次的消息也是跟药材有关。 六扇门、神侯府,加上顾惜朝、戚少商、楚留香还有虞泽各自手上的势力。 六方人马齐齐出动,终于在淇县发现了些许蛛丝马迹。 「荀阳草?淇县盛产荀阳草,可是如今不是季节,这么大的需求量……看来季青阳的情况不是很好啊。」 「大人,我们接下来如何做?」 「你们如今不用躲躲藏藏的了,」顾惜朝脸上露出了一抹势在必得的笑,「全力追捕他们,若他们要逃,扛不住也不要硬抗,埋伏在青云山的人手包围松一下,给他们开个口子——即便要跑,也要按照我的想法。」 「为何一定要是那儿?」 戚少商不解。 「因为青轩门当年就在回字城,现如今那儿重新建了个宅子,被季青阳盘了下来。」 顾惜朝淡淡道。 随着季青阳身份的发现,一连串藏在湖水下的秘事都被挖了出来。 顾惜朝他们的确查出了季青阳的来歷,但是不是季青阳想让他们查的那份,而是他费尽心思掩盖的那份。 青轩门当年被誉为「奇巧门」,虽在江湖,但却更像是一座有利于江湖漩涡的孤岛。 其门内众人,不擅武功,却精通各种奇技淫巧,平日里总是大门紧闭,不喜与人交流,可是江湖上的各门各派却也一刻也离不开他们。 ——毕竟他们不能保证自己是否有哪一天会有求于青轩门。 医药、机关、气门八卦…… 无数能人皆汇聚于此。 江湖曾传闻青轩门的藏书即便烧三天三夜也烧不完,这当然是猜测,但也足见其家产之厚。 不是没人打他们的主意,但是都瞻前顾后。 这么多年来,真正敢付诸于实践、并且成功了的 ——只有魏元忠一个。 他曾是江湖上的一名游侠,闯荡数年终于创出了一点名声,可是江湖中小有名气的侠客多如牛毛。 他削尖了脑袋想往上爬,最后盯上了青轩门。 青轩门本就不喜与外界来往,与中原各大门派素不亲厚,加之常年大门紧闭,门内之人又多脾气古怪,江湖上闲言碎语不少。 魏元忠先是僱人暗杀各大门派的弟子,搅起风云后,又将矛头指向青轩门,振振有词、证据详实。 他料定了青轩门里一人帮笨嘴拙舌、不善交际,于是步步紧逼,四处传播流言,各种证据几乎坐实了他们的罪名。 如此三月之后,青轩门门主杀害肖云秀的事使众人怒火达到顶点。 他趁机振臂一唿,带领着各大门派齐齐攻入青轩门。 也就是从那时起,江湖上开始流传了许许多多的药方毒方,或是机关阵法。 有些是不少门派的镇派之宝,但若是细究下去,其中有不少便是来自当年的青轩门。 魏元忠藉此一事江湖声望空前强大,后来更是娶了天门老人的女儿为妻,同年,他又被推举为武林盟主,一做就是十多年,直至十三年前,《易水决》的失窃牵扯到了他,众人一路追查,竟然发现十多年肖云秀一事另有隐情。 天门老人在江湖上素有威望,人脉极广,他的女儿柳若云同肖云秀青梅竹马,若是肖云秀没死,根本就轮不到魏元忠。 肖云秀根本不是死于青轩门手中! 而是魏元忠设计陷害,好一石二鸟,名利双收! 除此之外,魏元忠还挖出了不少背地里所做的龌龊事,真真假假不一而论,但是单从整个事件的脉络来看,与当年青轩门一时极为相似。 应当是季青阳的手笔。 不过另顾惜朝奇怪的一点是,即便魏元忠事件爆发后,在他的无数罪状中,没有一条是跟构陷青轩门有关的。 莫非季青阳不想给青轩门平反,或许是他并不是青轩门的人? 不过顾惜朝心中并不关心这种事。 如今所作一切都是为了取季青阳性命,至于了解他的过去,不过是为了那八个字——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顾惜朝低垂了眉眼,看着眼前的地图,执着硃笔,在「回字城」三个字上画了一个圈。 …… 季青阳现在很慌,他从来没有那么慌过。 当初青轩门被灭门的时候,更多的是家破人亡的悲愤、仇恨和绝望。 可是如今……如今一股即将失去一切的巨大恐慌死死攥住了他。 青轩门如抱金入市的孩童。 怀璧其罪,但却并没有护宝的能力。 季青阳用力近乎一辈子的时间追逐权力,扩大势力。 可是如今,他追逐了一辈子的东西,他手中仅有的东西,都即将离他而去。 身后的追兵紧追不捨。 草叶断折的声音好像一下一下响在他们心上。 他不能死,他不想死! 不是因为没有经歷过死亡。 而是因为恰恰在阎王殿里走了一遭,他才更想死死的攥住自己的命! 他已经什么都没了。 家人、友人。 在魏元忠疯的那一刻,连长久以来支撑着的目标都没了。 所以他不能死,现如今他身旁还有忠心耿耿的手下、还有无怅阁、还有权利! 他不能死! 死了就当真什么都没了! 他不能死! 第193页 他不想死! 季青阳攥紧了双拳,疯狂思索着对策。 就在一个月前,六扇门和神侯府突然发难,他至今为止所作的事在一瞬间天下皆知。 各路人马穷追勐打。 他不指望那群在无怅阁用毒药收拢的江湖人,见他们叛的叛、逃的逃,倒也没多在意。 但是这次的追杀显然是抱着致他死地的目的,一路上不见丝毫留手,季青阳的人马逐渐不支,一路死伤,如今竟是只剩下绮媚一人了。 绮媚的力气自然是比不上男子,但是想尽办法,竟然硬生生背着他逃了二里地。 季青阳垂眸看着她,眼眸阴沉沉的。 现如今还有一个办法,同绮媚换了衣服,如今夜深露重,追兵不一定能发现,至少能挣得一线生机。 但是…… 季青阳额头的一层薄汗,突然有点不忍。 回想绮媚跟着他,如今也已经有十年了。 他为了拉拢人心,脸上时常挂着笑,这笑八分真情,两分假意。 只是在生死时刻,总是那两分假意占了上风。 季青阳从来都是不择手段,更不是一个宅心仁厚的人。 可是再凉薄的人心都是热的。 他眸光动了动,放在绮媚脖子上的手收了回去。 「绮媚,你放开我吧……」 他道。 绮媚却像是没听到似的,突然走到了一丛灌木旁,把他放下了,伸手就去解他的腰带。 「公子,得罪了。」 「你这是干什么!」 「救公子啊,」绮媚抬起头,眼眸亮如星子,看着他,微微笑了一下,「我穿着你的衣服将他们引开,公子,你好好藏在这儿,好好活下去。」 「你胡闹!」 季青阳一把按住了她的手,却被绮媚一把挥开。 「绮媚本是人世间一浮萍,在公子这儿才有了根,」绮媚垂眸,不断动作着,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公子对我们的好,我们都记着的,所以……」 然而话未说完,便见刀光一寒。 清凉的风和寒冷的刀一同扫过绮媚颈项。 鲜红的血液在空中划过一抹弧度,溅上了季青阳的脸。 雪似的月光下,绮媚脸上犹带着浅笑,可身子却像是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勐地坠了下去。 显现出了身后那张过分凌厉的脸,墨绿双眸倒印着冷冷月光,像是一汪森冷的泉。 季青阳的嘴唇颤动着,空茫的眼神慢慢聚焦,化为狠厉,竟是不管不顾的扑了过去! 但是剑的速度比他更快。 噗嗤—— 青色的衣服上洇出了血色的一片。 一把长剑穿胸而过。 剑锋幽蓝,坠着鲜血。 「你……」 季青阳吐出一口血,颤颤转头,看着那个面目冷峻的年轻人。 但是他已经说不出话了。 李魏西那一剑既狠且准。 季青阳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他慢慢软倒下去,仰头看着满天星子,意识逐渐模煳。 往东再走一里,便能到达回字城。 那儿曾是青轩门的所在,江城也葬在那里。 可是他走不到了。 深秋的风吹在身上有些凉。 可他缓缓闭眼。 过往记忆走马灯般闪过。 恍惚间,他仿佛回到了多年以前。 那日天朗气清,是初春难得一见的好日子。 可是青轩门内的花草却具是染了血。 多年之后,他用同样的方法让魏元忠身败名裂。 可是青轩门散轶的阵法医书却都回不来了,他们成了别家的镇派之宝。 那些名门正派当真不知道青轩门的事有蹊跷? 当时也许不知,但是自魏元忠出事之后,便是傻子也反应过来。 可是他们都缄默不语。 默契的好似商量好了一般。 于是季青阳突然不想追究了,翻案了有什么用呢? 青轩门的人不图虚名,即便翻案了也不可能回到往日的繁盛。 一想到那些人假惺惺的流着眼泪。 嘆一声可惜,道一声可怜。 季青阳便一阵作呕。 当时摆在他面前的有很多条路,他想着那些假惺惺的脸,鬼使神差的选择了最黑的那条。 拉着江城,拉着很多人陪他一起走。 走到最后。 只剩下他一个了。 季青阳缓缓伸手,虚虚的抓了抓。 但是什么都没有。 他费尽的转头。 旁边躺着绮媚,再远一点是回字城。 顺着主街一直往里走。 在一株大柳树旁,曾经有一出五进的宅子。 在宅子后院,有一个小小的坟包。 那儿葬着江城。 季青阳笑了笑,咳出了一口血。 他盯着不远处的的城门,眼神慢慢黯淡。 不动了。 旭日喷薄而出。 金黄的阳光洒下。 照亮了这条路,也照亮了季青阳身后无数横亘的死尸。 从淇县到回字城的这段路上,埋葬着季青阳的一切。 李魏西喘了一口气粗气,勐的跪倒在地,双肩颤抖着,压抑的哭出了声。 虞泽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背。 在他身后,六扇门的人陆陆续续赶到,开始收拾残局。 第194页 虞泽无奈的看着李魏西,索性也坐到地上,伸了懒腰,猫似的。 「你看。」 他戳了戳李魏西,又指了指天空灿烂的朝霞,嘆道。 「多好的天气啊。」 第103章 终章 此时距离无怅阁一事已经过去了三个月。 随着六扇门调查的逐渐深入, 无数事情被挖了出来,波及了江湖上大大小小十余个门派。 有些门派名望受损, 有些门派趁势崛起。 江湖上乱成了一锅粥, 无数谣言转眼间遍及大街小巷。 街头巷尾到处都是说书人在慷慨激昂。 你在这儿听到的是一个版本,可是当你往前走几步, 到了另一条街, 听到的却又是另外一个版本了。 楚留香此时坐在一个酒楼里, 身旁的韶星剑叽叽喳喳。 他此次是来这儿做生意的, 谁料半路上碰到了楚留香, 便拉着他来到自家开的酒楼里好好的叙叙旧。 大堂中的说书先生唾沫横飞, 手中醒木拍的啪啪作响。 韶星剑听着听着就入了神, 右手伸向了一旁的碟子, 一颗接一颗的吃花生米, 不知不觉就下去了小半碟。 然后——再一摸。 没了! 楚留香看着他这幅样子, 有点哭笑不得。 「我平日里怎么没见你这么认真过?连自家的帐目都要拖到最后一天才看, 这不知道变了几变的故事倒是吸引了你全副心神。」 「你不懂, 」韶星剑一摆手, 让上了另一碟花生米,「江湖里啊, 奇人奇事不少, 这么曲折离奇的还是头一回见到。」 「不满楚兄讲,我如今已经听到八个版本了,我就想知道他到底还有几个。」 此时说书人又是醒木一拍,于是韶星剑话也不说了, 立刻拍掌叫好。 因为无怅阁的事牵扯到的太多,目前虽然江湖各派都陷入了一场剧烈的动盪,但是披露出来的消息却是零零碎碎。 可以大致拼凑出事情的全貌,但是细节处却多有遗漏。 因此目前江湖上流传的主角主要有三个。 一个是楚留香的,一个是陆小凤的,另一个是顾惜朝。 前两个是因为招惹的麻烦事太多,使人们每每遇到这种事第一个想起的就是他们。 而最后一个纯粹是因为这件事是由他报到六扇门的。 可是顾惜朝话里话外又说牵扯到这件事的不止他一个。 于是江湖的各位都开始释放起了自己的想像力,楚留香、陆小凤光荣上榜。 倒也算歪打正着。 此时韶星剑显然还不知道事件的亲歷者就坐在他面前。 楚留香觉得现在不是个坦白的好时机,打算待会再告诉他。 这个机会很快就来了。 夜晚,韶星剑请楚留香喝酒。 在他仰头喝下第一口酒的时候。 楚留香冷不丁的说道:「当时参与无怅阁那件事的除了顾惜朝,还有我。」 「噗——」 韶星剑顿时来了一把天女散花,脸呛的通红,目瞪口呆的看着他。 楚留香熟练的躲过喷来的酒水,一开扇子,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真的?」 韶星剑抹了把脸。 「货真价实。」 「我们果然没看错你……那当初具体情况是什么样?」 「不能说,你等着六扇门的消息吧。」 「那那个季青阳到底是男的女的?」 「男的。」 「那具顾惜朝说,一同去的还有其他人,那个其他人是谁?」 楚留香犹豫了一下,就在这时,一支箭突然射了过来。 韶星剑惊唿一声「小心」,被楚留香扯到了一边。 「香帅你招惹事情的本事真是无人能敌……」 韶星剑摇了摇头,俯身捡起了那枚箭,将上面挂着的信笺拆了下来,一目十行的看着,突然冷笑出声。 「哈!这是哪个贼崽子?装香帅还装到了你头上!你看你看,他还要……要你的命!摆明了挑衅啊!其心可诛!」 楚留香接过,但见信笺上寥寥写了四行字: 闻香帅容姿俊秀,武功卓绝,非常人能及。 不禁心嚮往之,望切磋一二。 今夜子正,当踏月来取君性命。 君素雅达,必不致令我徒劳往返也。 楚留香见罢一笑,拿着信笺在韶星剑面前挥了挥。 「就是他啊。」 说罢转身离去。 「诶?诶诶诶?什么就是他啊?你给我说清楚啊!喂!」 …… 楚留香运起轻功,直接回了房间。 刚一开门,便见一把刀直直指向他的脖间,刀剑距离他的喉结不足一寸。 而随着刀刃一路向下看,便见着有一人黑衣短打,翘着二郎腿坐在他的床上,嘴角噙着笑。 「这是花了多大价钱能让你出手啊?」 楚留香用手中扇子将刀拨到一边,歪头看着他。 「哪来的价钱?所有暗杀你的单子都被我拦下了,今后能接你单子的可不就只剩下我了吗?」 楚留香低低笑了声,上前搂了他的腰,笑着问道:「你怎么来了?之前不还一直躲着我?」 顾惜朝因为解决无怅阁有功,官又升了一级。 虽然因为无怅阁的事情江湖如今挺乱的,但是因为事先做好了准备,如今的情形到还在朝廷的控制之内,并无多大损失。 第195页 于是皇上大笔一挥,给了顾惜朝不少军需军饷。 那日他到边疆走马上任,皇上、宰相加上大小官员若干,都来送行。 虞泽和楚留香坐在屋顶上,遥遥看着这个青衣书生意气风发的样子,忍不住会心一笑。 但是自那之后两人便再也没见过面了。 似乎是玄水楼出了事,虞泽在见完楚留香师父后便被急急召了回去。 而楚留香则又被捲入了一桩小麻烦里。 两人竟是数月未见。 不过江湖人本就不拘于儿女情长。 只是时间长了,倒还真是有些想念。 然而楚留香次次去找虞泽,次次被告知他有事出去,竟像是成心躲着他一般。 虞泽眼睛弯了弯,没说话。 只从身后拿出两小坛酒来,往床沿一放,豪气道:「喝酒!」 「你今天找我来就为了这事?」 楚留香挑了挑眉毛,伸手拿过一坛,拍开封泥。 顿时,霸道的酒香盈满了屋子。 「好酒!」 「那是自然,这可是二十年的女儿红,文越不知藏了多久,宝贝着那,我好不容易才从他手里抠出来。」 虞泽眼神闪烁了一下,拍开了另一坛的封泥,拿了起来,手微微的颤抖着,竟然显得有点紧张。 「来,喝酒。」 楚留香举起酒罈同他碰了碰,正想一口喝下,却被虞泽抓住了手。 虞泽盯着他,拉过了他的手,然后同自己的手碰在一起,做了个交杯的姿势。 「我嫌红的不吉利,也懒得弄那些花里胡哨的,便想着同你喝杯酒就好,只不过我们是江湖人,一杯哪够,怎么着也要一坛……」 虞泽絮絮叨叨的说着,突然抬头看了楚留香一眼,手中的酒罈朝他的方向凑了凑。 楚留香愣愣看着他,突然笑了。 「笑什么?不许笑!严肃点!」 虞泽恼羞成怒,想要收回手,却被楚留香一把抓住。 「原来你这几个月是去干这个。」 「是啊……文越连坛酒都不给,我磨了将近两个月,天天累死累活做任务,他才松口给我……」 虞泽嘟囔着,突然反应过来,瞪了楚留香一眼。 「你到底喝不喝?」 「要是不喝……不喝……我给别人喝去!」 虞泽嘴上这么说,没动。 「我喝!」 楚留香从没笑的这么开心过,连说出的话都带着喜意。 「干了。」 虞泽眼珠一转,笑眯眯道。 「干了!」 说罢,两人凑上前去,一同喝起了酒。 此时皓月当空,两人凑的极近,眼中倒印着对方的身影,满是笑意。 清澈的酒液划过下巴,打湿了衣领。 很快,两坛酒均见了底。 虞泽眯了眯眼睛,手一松,便与楚留香同时将酒罈摔在了地上。 「香帅海量啊……」 女儿红后劲不小,此时两人都醉醺醺的。 虞泽歪着头看着楚留香,身子一歪靠了过去,同他一起跌到了床上。 「楚留香。」 他面色酡红,眼睛却亮晶晶的,他抓着楚留香衣领,凑近,带着气声道:「我师父你见过了,你师父我之前也见了一会,现在酒也喝了,那下一个是什么?」 虞泽嬉笑着从怀中掏出一个白瓷瓶,在楚留香面前晃了晃。 「原来你在这儿等着我吶。」 楚留香眯起了眼睛,手上一个巧劲儿将虞泽压在身下。 虞泽倒也不恼,抓着那个瓷瓶不撒手。 「江芙说了,不让我吃亏,香帅委屈一下?」 「我倒是没什么,不过这种事情,不争一下总是不甘心。」 楚留香目光灼灼。 两人对视片刻,突然同时出手,在床上你来我往数招,小瓷瓶在空中颠来倒去,最后在空中划过一个弧度,落到了楚留香手上。 「唉,看来是我酒量不如你。」 虞泽是决计不会承认自己功夫不如楚留香的。 「罢了罢了……」 他嘟囔着,拦过了楚留香的脖颈。 「楚留香啊,有来有往,才是长久之道啊……下次你的让着我,知道不?「 「好。」 「你说过要带我去你的船上的,什么时候?」 「明日。」 「反悔是小狗!你笑什么……」 「你还笑!」 …… 靛青的帐幔垂了下来,微微晃动着。 门外。 一株并蒂莲长在一处,微风吹来,两朵花晃了一晃,最终枝叶併拢,缠在一处。 两朵花儿挨在一起,薄如蝉翼的花瓣交叠,缀着剔透露珠,被夜风轻轻一吹便颤巍巍坠了下来。 此时街市仍旧热闹,隐隐有清朗的歌声被微风吹至此处。 「……正是那你不分我,我不分你,恰和了那同心并蒂。」 「正是那你不分我,我不分你……」 「恰和了……同心并蒂。」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几张番外 第104章 满船清梦压星河(反攻) 现如今已经是十一月了, 江南的杭州下了第一场雪。 虞泽一觉醒来,揉着发酸的腰, 懒洋洋的披上衣服起身, 这才发现,外面已经是银装素裹。 第196页 成堆的雪堆在枝丫上, 远远的看像是一朵朵软绵绵的云, 偶尔有几只麻雀扑扇着翅膀落了下来, 枝丫颤了颤, 又扑簌簌落下一堆雪来。 江南的腊梅一月开, 此时正值隆冬, 落叶早已掉光, 只剩下光秃秃一根枝丫, 倒是地上开着不知名的野花, 从绵软的雪里探出头来, 紫色的几朵, 点缀在白雪间, 倒也还算好看。 虞泽是见过雪的, 无论是江南的还是西域的都见过,不够当初不是在作任务就是在做任务的路上, 哪怕歷经寒暑, 对他来说也不过是温度的变化,衣裳的加减。 哪像现在,竟然在这个普通的冬日里生出一点安逸来。 虞泽懒懒的打了个哈欠,眼睛一转, 突然看见一个身着素白锦缎的人自小道尽头走了过来。 左手端着馄饨,右手拎着烧麦,还在腾腾冒着热气。 正是楚留香 虞泽眉毛一挑,半关了窗户,躲开了楚留香的视线,视线在房间内梭巡一圈,摘了颗珠帘上的珠子。 趁着楚留香到那棵树下面的时候,挥指一弹,便见那树枝动了动,突然大块大块的掉下雪来。 楚留香一惊,下意识的运起了轻功,躲过了落下来的雪,手中的馄饨却一点没洒。 他松了口气,抬起头,却见虞泽双手抱臂,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你不心疼我就算了,你也不心疼你的馄饨?」 楚留香好笑的看了他一眼。 「香帅轻功天下无双,不至于连这也躲不过吧?」 虞泽半靠在窗棱上看着他,伸手推开了另一扇窗户。 「快进来,我饿死了。」 楚留香也不知道脑子到底抽了什么风,竟然放着大门不走,就这么直接翻了窗。 楚留香落地后才觉出不对来,只能归结于职业习惯,却见那衣衫不整的人率先笑了起来。 「我看你走窗比走门倒是熟练很多。」 「吃饭。」 楚留香直接塞了一个烧麦到他嘴里。 虞泽腮帮子鼓鼓的,拿过了那碗馄饨,一边吃一边问道:「你船上那三个妹子我还没见过吶,哪个漂亮?」 「你问我这个问题?」 心挺大啊。 楚留香觉的自己莫名被插了一刀。 「爱美之心人皆有嘛。」 虞泽喝了口汤,笑了笑。 「那你可能是见不到了。」 「为什么?」 楚留香不说话了,他回想起了三天前收到的回信。 带虞泽去船上是早就计划好的事,然而因为种种原因一拖再拖,本来即便虞泽不来找他,楚留香也是要去找虞泽的,自然也去信同李红袖他们提前说了此事。 李红袖的回信相当善解人意,第一先是替天下广大女同胞感谢那个收了楚留香的人,再然后礼貌的表示她们会自动自觉的避开,让楚留香和虞泽在船上爱干什么干什么,最后,她委婉的表示,当了楚留香这么多年后勤终于有机会出去玩了,顺便还问了一下现在杭州的景色美不美。 楚留香回忆着信上的内容,无奈的告诉了虞泽。 但是虞泽的关注点显然相当清奇。 只见他皱起了脸,有点不高兴的问道:「所以我尝不了宋姑娘的手艺了?」 「你天天念着就为了这个?」 楚留香觉得自己又被插了一刀。 「不然呢……你会做饭?」 这个时候就算不会也得说会。 将楚留香咬着牙的应下了,虞泽狐疑的看了他一眼,然后起身穿衣服。 当初起来时随手抓了一件,结果是楚留香的,虞泽一扯腰带脱了下来,露出了后颈出的红痕,还有腰上隐约的青紫,背上应当也有,只是被披散的头髮遮了大半,只随着他的动作隐隐约约显出一点红来。 楚留香盯着他的后背,直了眼,问道:「要不要帮你叫辆马车?」 「不用,叫马车干嘛?」 虞泽系上腰带,又把头髮从领子里抽了出来,转身在床上摸索了一番,从被褥里翻出了髮带。 「你帮我找匹马好了。」 他理所当然道,花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收拾好了自己,拎起楚留香的行李同他一起出了门,整个过程活蹦乱跳,从容自然。 楚留香看着他,只觉得自己被扎了第三刀。 …… 杭州在浙江境内,离宁波倒是近,李红袖她们将船开到了宁波,高高兴兴下了船出去玩,而楚留香则同虞泽一起,一路走走停停,过了三日也到了港口。 此时日头刚刚偏西,虽然天空已经出现了几片红云,但是出海的船只并未回来,楚留香的船在空旷的海域上,倒是显眼的很。 虞泽之前从未坐过船,起先还担心是不是会有晕船什么的,谁料天赋异禀,在船上待了小半个时辰,就略略缓了过来。 船上没有什么熟食,不过好在还有酒。 两个江湖人,只要有酒,哪怕腹内空空,也能聊上一整天。 虞泽拎着酒,随着海浪的晃动,晃荡着来到了楚留香身边。 「你在干什么?」 此时他显的有点兴奋,眼睛亮晶晶的,竟显出些小孩子的好奇来。 「撒网。」 楚留香放下了手中的渔网。 此时月上中天,船也已经开出了一段距离。 海水由浑浊逐渐过渡到清澈,月色下泛着青碧,波光粼粼。 第197页 渔网上的浮标漂浮在海面上,一串,像是起起伏伏的珍珠。 「若是再早来一点,还可以捕到膏蟹,现在确实太晚了。」 「当初就不该拖拉。」 虞泽看着有点不高兴。 「待会儿让你拉?」 楚留香侧头看着他,突然说道。 「算了算了,别到时候鱼给跑了。」 对待吃的虞泽向来是严谨的,谁料楚留香却说道:「没事,我也是第一次。」 虞泽:「……」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把捕鱼的事拜託给了快网张三,只是既然你要来,就想着亲自动手,所以……试了一下。」 虞泽一脸怀疑的看着他,伸手了拉网。 「现在拉?」 「再等会儿。」 这一等就是半个时辰。 虞泽为了待会能放开手脚吃本就没怎么吃晚饭,此时眼见着渔网迟迟不打捞,便没了耐心。 也不知道是谁开始的。 等他反应过来后,两人便已经在甲板上滚做了一团。 此时一轮月亮高挂天空,银白的月光兜头洒下,照亮了虞泽半张脸。 楚留香垂眸看着他,恍惚间想起了两人初见的时候,只是当时虞泽死死压制着他,手中匕首刀刃发亮,神色七分冷淡,三分不屑。 而如今,月亮还是那个月亮,神情却是彻底不一样了。 「你看我干什么?」 虞泽斜睨着看他,嘴角勾起一抹笑来,本就白皙的肤色在月光下像是冰雕玉砌的一般,泛着冷白的光。 领口微微敞开,露出了一小段锁骨,若在三天前,这儿应当还有几个红痕才是,只是如今却是消的差不多了。 虞泽皮肤白,连带着上面的淤青也特别显眼。 楚留香看着看着便眯起了眼睛,俯身吻了上去。 虞泽任他亲着,只是在他的手沿着腰线向下的时候突然一把抓住,然后翻转过来,跨骑在他身上。 「你忘了上次怎么答应我的?占了我这么多次的便宜,你总该让我占回来吧?」 「你技术太差了。」 不是没试过,但是虞泽的技术着实让楚留香记忆犹新,进行到一半就进行不下去了。 「哈?」 虞泽高高挑起了一边的眉毛,斗争欲被这句话彻底激了起来。 「有哪个技术不是练出来的,你让我多练练!多练练就好了啊!」 虞泽此时双眼发着光,双手死命拽着楚留香的腰带。 那眼神看的楚留香嵴背一阵发凉,总觉得自己要被对方拆吃入腹。 然而就在这时。 只听得一声轻咳,紧接着,一麻袋鱼被扔到了船上。 两人也顾不得拉扯了。 循声看去,只见一个头戴斗笠的人,划着名一条小船飞速的离去,其动作相当迅速,像是有恶狗在身后追一般。 快网张三。 楚留香喃喃道,一转头却发现原本绕在栏杆上的渔网不知道什么时候松了开去,落入了海中,随着水流不知漂到了何处,连那几个珍珠样的浮标都不见了踪影。 也不知到底网到了多少…… 楚留香不着边际的想着,突然觉得身上一轻。 转头看去,只见虞泽起了身,也不理他了。 而是径直走上前去,拎起了那袋鱼,兴沖沖道:「楚留香!」 楚留香此刻也不知道是什么心情。 他神情复杂的看着那袋鱼,认命的上前,做起了除鳞杀鱼的活。 海鲜,吃的便是一个新鲜。 所以哪怕楚留香厨艺一般,将鱼和豆腐一起扔进锅里煮,又烤了几条。 味道竟然也不赖。 两人酒足饭饱,并排躺在甲板上,看着天上的月亮,你一口我一口的喝酒。 「唔……应该早点来的……」 虞泽嘟囔着,带着三分醉意。 「这不是还有下次嘛……」 楚留香转身搂了上去,小心翼翼的,带着丝窃喜的叙说着自己的小心思。 「下次……你不许骗我……」 「好,不骗你。」 楚留香笑了,声音低低的,像一阵夜风拂过虞泽的耳朵,弄得他不自在的揉了揉。 酒是个好东西。 灌醉虞泽不容易。 楚留香向来自诩为正人君子,但是他今天打算暂时抛掉这四个字。 但是谁料他还没动作,却见虞泽揉耳朵的动作越来越慢,眼睛迷茫了一瞬,突然变的犀利起来。 「不对!你骗过我!」 虞泽迅速翻身上前压制住了他。 楚留香:??? 「你说过下次让我来的……」 虞泽凑近,带着淡淡的酒香。 「让你来了,你技术太差……」 「不算!」 虞泽一摆手,突然从怀中掏出四五个瓷瓶。 「你喜欢什么味的?」 虞泽劲儿还挺大,楚留香没成心跟他斗,便也没有动作,想着先哄着他把这事给煳弄过去。 于是他瞥了眼那四五个瓷瓶,说了个比较少见的味道:「桂圆。」 心想着这玩意儿多半找不到。 然而—— 「桂圆……桂圆……在这儿!」 楚留香:「……」 江芙你果然是个奇女子! 第198页 楚留香看着眼前一脸醉意的虞泽,眉尖抽了抽。 总觉得相较于虞泽的活蹦乱跳,自己可能会更加惨一点。 然而此时沧海茫茫,海浪阵阵,即便有再大的声响,也均消弭于海浪声中。 只是偶尔泄出几声声响,夹杂在海浪声中,全作了那浪涛的伴奏。 第105章 醋 楚留香和虞泽说来认识也有大半年了。 自从那日楚留香在皇城底下爽快承认后, 江湖人从震惊、到怀疑、到阴谋论、到最后被迫承认,其间心情宛如做了过山车般, 起起伏伏, 最后趋于平静。 如今江湖众人,面对两人明目张胆的交流, 已经可以做到目不斜视了, 毕竟楚留香好脾气, 他背后那位可不好惹。 所以即便心里mmp, 表面也要笑嘻嘻。 据说曾有人开了个赌局, 先是赌楚留香和虞泽是不是被捲入了什么麻烦事里被迫的, 然后赌两人几个月会掰, 前者让众多江湖人赔了个底掉, 而后者至今为止都没出结果。 参加赌局的人心灰意冷, 就在他们盘算着赖帐的时候, 江湖上的一个小道消息突然传到了他们的耳朵, 给他们来了一针强心剂。 ——楚留香去青楼了。 一天一家, 忒不要脸。 这个消息不知由谁传出, 晃晃荡盪一圈,转眼间就传遍了江湖。 大到青楼的名字, 小到楚留香当日所穿的衣服, 事无巨细,包括一个眼神,一个笑容,在口口相传之中, 都被描绘的活灵活现。 于是庄家开心了,搓了搓手,兴致沖沖的又开了一个赌局。 ——楚留香现在还能活几天。 消息传到虞泽耳中的时候他正在玄水楼里玩骆驼。 这个楚留香可比另外一个楚留香可爱多了。 大眼睛长睫毛,还有一身软乎乎的毛。 虞泽爱不释手,想了想,又把哈密瓜盘到了骆驼的头上,翠绿的,远看像一顶皇冠。 「少主啊,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 柳歌这话问的颤颤巍巍。 自从某人谈了恋爱,那是脸也不板了,笑的也不渗人了,做任务的频率明显降低,杀人手法也日趋温柔。 在减轻了后勤的压力的同时,也给了他们这些小杀手更多的上升空间。 所以除了文越,整个玄水楼上下没有一个不感谢香帅的,恨不得给他立个生祠,保佑他长命百岁。 因此当听说这个消息的时候,玄水楼的小伙伴们格外慌张。 本着将变数尽量控制在手中的想法,柳歌抓阄悽惨中招,成了那个通知虞泽消息的人。 谁料虞泽却是看都不看他一眼,只是笑了下摇了摇头,接着拍了拍他的剑,就运起轻功离去了。 楚留香去青楼他信——多半又被捲入了什么事情。 但若说他去青楼做什么,虞泽却是万万不信的。 他从文越那儿接了任务出来,驱马前往的途中,甚至还有闲心拐了个弯,找到了开赌局的人,在他那儿下了注。 然而这种信任一直持续到他乔装改扮入青楼的那一刻。 所谓一回生二回熟。 虞泽脸上带着玄水楼友情提供的易容,身上穿着繁复的衣裙,头上珠翠琳琅,眼睁睁的看着楚留香大摇大摆的走入了青楼。 老鸨迎上前去,随后几个姑娘又贴了上来。 楚留香微微颔首,脸上笑容和煦,没有动作,却也没有拒绝。 虞泽一时间执着酒壶愣在那儿,任由酒液漫过酒杯,顺着桌角流到地上,打湿了身旁目标的衣角。 「诶!你干什么呢!」 「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虞泽立刻回过神来,操着楚留香亲自教的伪声柔柔的道着歉。 「算了。」 一旁的柳素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楼下的楚留香,冷笑一声:「不过一个小白脸而已,金玉在外,至于看成这样。」 虞泽笑笑不说话,只是低垂着眉眼温顺的擦着柳素身上的酒渍,一双眼睛却是从柳素的心脏、脖颈、一直看到眉心,最后同他四目相对,笑了一下,又在他即将伸手搂过来的时候不着痕迹的退了开去。 却在下一刻,一不小心同遥遥走来的楚留香四目相对。 他们二人此时并不是在房间内,而是坐在二楼有屏风隔开的小包厢内,是一个观赏一楼歌舞表演的绝佳位置。 因此,当楚留香站在楼梯口的时候,一抬头便可看见他们。 虞泽斟酒的动作顿了一下,很快便调整好了表情,朝着楚留香微微颔首,结果被身旁的目标一把搂了过去。 楚留香定定的看着他,脸上看不出什么神色,但是在他被搂过去的时候,脸一下子黑了下来。 接着大步流星,速度极快的朝二楼走去。 这是……被发现了? 虞泽敛下双眸,一双眼睛却暗沉沉的,看着地面。 只听得那脚步声距离他们越来越近,然后在他们身旁停下,一双云锦的靴子出现在他的视线里,紧接着一转,绕过屏风。 在他们隔壁坐下。 虞泽的心顿时跟猫抓似的,带着几分不悦,他抬头看了看屏风上隐约是人影,又转头看了眼柳素,打算速战速决。 思及此,他突然面色一变,整个人柔弱无骨的依偎进柳素的怀中,执起酒杯凑到了他嘴边。 第199页 脸上带着惑人的笑容。 「公子,请。」 柳素显然十分受用,他没有接过来,而是就这虞泽的手就这么喝了下去。 两人的身影投影在一旁的屏风上,显的亲密非常。 楚留香盯着屏风上的两个人影,拿着筷子的手无意识的使劲儿。 硬生生将筷子折成了两节。 「楚公子!」 身旁的姑娘一声惊唿。 楚留香面不改色的松开手,笑的却十分僵硬。 「没事,吓到你们了吧。」 身旁的两个姑娘娇笑着摆了摆手,一人倒了杯酒,一人拈了颗葡萄,凑到了楚留香唇边。 楚留香一边同他们周旋着,一边心不在焉的朝屏风看去。 却见那两人越靠越近,也不知在干些什么。 楚留香皱紧了眉毛,动了动,只觉得自己快要坐不住了。 然而就在这时,隔壁的人影突然一动,紧接着便起了身,两人搂在一处,竟跌跌撞撞的起身像是要回房间的样子! 砰—— 楚留香勐的起身,带倒了身后的凳子。 「公子?」 两位姑娘一脸惴惴。 「无事,我……去方便一下……」 说罢还不等人反应,便转身离去,路上人来人往,宽大的衣摆像是海浪翻滚。 他追着虞泽的身影一路来到了房间门口,待要敲门的时候却突然冷静了下来,背着手在原地来回踱步。 想要进去,怕耽误虞泽的事;想要回去,却又是在不甘心,只觉得那一脸书生打扮的男人贼眉鼠眼,透着一股子猥琐气质。 还有那只爪子。 啧。 于是楚留香不动了,左右看看周围没人,便微微凑近,细细听着门内的动静。 门内隐约传来一些嬉戏声,听得他眉头紧锁。 双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没过一会儿,嬉笑声逐渐弱了下去,紧接着,几声桌椅翻倒的声音突然响起。 楚留香意识到大事不妙,一脚踹开了门。 却见虞泽手中捻着一根银针,笑吟吟的看着他。 一旁被褥凌乱,柳素软软的躺在上面,眉心一个红点。 「这位公子……怕不是走错门了吧?」 楚留香进屋,关上了门,抿唇看着一旁的柳素,又抬眸看着虞泽,半晌吐出一句: 「你这易容做的不好。」 「公子说的什么胡话,小女子听不懂。」 楚留香上前,在虞泽的下巴处摸索着。 虞泽也不动,甚至还微微抬起了下巴,任由楚留香从他的脸上揭下一层薄薄的面具来。 「你还打了耳洞?做个任务而已……有必要打耳洞?」 楚留香一瞥,眉毛皱的更紧了。 「生活所迫啊……」 虞泽坐到了床上,楚留香看一眼那仰面躺着的人,直接伸手拽到了地上,自己则坐到了虞泽身边。 「任务?」 「嗯。」 「你什么时候喜欢用这种方法了?以前不都是直接暗杀的吗?唉……我觉得还是以前那种方法快一点……」 楚留香在一旁絮絮叨叨的说着。 虞泽眯眼看着他,嘴角挂着笑,直看的楚留香收了声。 「说完了?那该我问了。」 他朝楚留香勾勾手指,待人凑过来后一把捏住他的耳朵。 「你……给我解释解释?」 虞泽本就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即便知道楚留香说不定又倒霉惹上了什么事,可是真要看到的时候,心里还是不爽。 只觉得有股邪火四处乱窜。 之前也一直忍着,到如今却是彻底显露了出来。 明明嘴角挂着笑,可墨绿的眼睛却像是带着刀子一般。 但是楚留香见状却笑了,声音低低的,带着一股暧昧。 「吃醋了?」 「对,我吃醋了。」 虞泽大大方方的承认,起身,一脚踩到了楚留香两腿之间的空档,还威胁似的往前凑了凑 「楚留香啊楚留香,我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要是真出了事,我就发发善心,送你们两人一起去见阎王,做一对苦命鸳鸯。」 虞泽的声音又轻又柔,像是夏日漂浮的柳絮,可是细听之下却带着一股若有似无的狠厉。 他看着他,只觉得虞泽这个样子漂亮的不像话,像是一条翠绿的竹叶青,艷丽张扬,却又带着致命的獠牙。 于是他忍不住搂过身上那人,声音显的有些低沉。 「不会的。」 「不过是调查一件案子罢了,附近的青楼接二连三的死人,受人之託我便过来看看。」 「有头绪了?」 「有了,若我所料不错,我身后应当一直有人跟着,此时见我迟迟不归,估计过不多久就会进来了。」 楚留香话是这么说,可手却一点不见松,甚至还越抱越紧,甚至还若有似无的亲着虞泽的下巴。 「你不出去继续应付?」 虞泽被他弄得有点痒,嫌弃的躲开。 紧接着他整个人一怔,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挣扎着想要离开。 「你怎么了?」 「不是,我……」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了细微的脚步声,转瞬又消失不见,像是被吓到了一般。 第200页 虞泽不动了,整个人颓了下来,心如死灰。 「怎么了?」 「我来这儿前,参加了两个赌局……」 「嗯。」 「我下注了,赌我们一个月后掰,还赌了……你这回不会被我宰了……」 楚留香哭笑不得。 「但是刚刚那个人,他看不到我正脸,肯定以为你抱着的是别的姑娘,那我第一个赌局不是要输了!」 「第二个你一定可以赢吧?」 「不不不,」虞泽起身,掰着指头在那儿算,「那样的话我一文钱都赚不到……」 「那你……」 楚留香一脸「我看透你了」的表情。 果不其然。 「我们灭口吧!」只是虞泽看了楚留香一眼,又改口道:「我们封口吧!反正你也要抓他。」 「那他……应该还没跑远……」 「走?」 虞泽亮晶晶的看着他。 「走。」 楚留香有点无奈。 不过除了应了他还能干吗呢? 于是一个月后,真相大白,在一众哀鸿遍野中,大赚了一笔的虞泽笑的格外开心。 「难怪……这么多人爱赌。」 他拿着钱袋听里面银子叮噹响,抬头看了看赌桌,又下了一注。 「我再下一注,我赌虞泽和楚留香……一百年都在一起。」 「不对,一千年。」 「算了,一万年吧。」 第106章 戚顾——中秋 中秋是阖家团圆的日子。 虽然「团圆」这个词对戍边的将士们来说有些奢侈, 但若是运气好遇到了边境平和的时候,而且恰巧这个日子碰上了中秋节, 那么他们虽不能同家□□儿相见, 却也会得到几块月饼,围在火炉旁一起赏月。 似乎连边关的苦寒都因此消散了几分。 但是顾惜朝却似乎总是显的游离于节日之外, 他会在中秋那日, 吩咐烧火的将士做好月饼分发下去, 也会挨个的巡视慰问, 寒暄几句。 但是之后便会径直回到自己的营帐, 从早待到晚, 分析敌情, 制定策略, 过的似乎同平日里没什么两样。 这弄得将士们很有些愧疚——毕竟没有主帅辛苦, 他们却在享福的道理。 可是他们不敢说, 顾惜朝同他们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俊秀的像是江南的翠竹。 既有文人的傲骨, 也有武人的豪气。 他们起先不服这个书生。 不过几场仗之后, 对顾惜朝便只剩下了敬畏。 也因此,在他们跟顾惜朝提了几次, 却都被顾惜朝拒绝后, 他们便也不敢再提了。 只是无论如何这节日氛围都是要有的。 于是他们便想着叫人给顾惜朝的营帐里送几盘月饼。 却发现,主帅似乎不是孤身一人。 有人陪他。 或者说—— 每年的中秋,都会有人陪他过。 若是第二天那人没被主帅赶走,那么他们便有机会见到那人。 长得一副好相貌, 浓眉大眼,英武不凡。 衣着打扮像是土匪,可是举手投足之间却又透着一股豪气。 那人叫戚少商。 是主帅的至交。 今年又是一年中秋。 顾惜朝忙完回来时天已经黑了。 营地里已经亮起了火把,明黄的火焰明明灭灭,附近有装备精良的士兵一队一队的巡逻着。 见到顾惜朝,便停下来向他问好。 顾惜朝微微颔首,全当回应,径直回到了自己的营帐。 里面相当整洁,只有书桌上放满了摊开的地图、信纸,显的有些杂乱。 今日的顾惜朝工作的比往常要晚了些,直到门外的将士都睡下了,他依然坐在书桌前。 静谧的营帐内只有纸张翻动的声音。 他算了算时间,又看了看门帘,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然后将之前早已看过的地图抽出来,摊平,再看一遍。 烛泪一点一点滴下,蜡烛只剩下了半截。 顾惜朝翻动纸张的声音逐渐变响,显得有些焦躁。 哗啦啦翻过。 又哗啦啦翻回去。 根本不像是在看资料,反倒像是无聊的孩童在摆弄书页一般。 就在他翻看第三回 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一些响动。 紧接着,一个披着褐色披风的人,裹挟着外面的寒气,撩开门帘走了进来。 翻书的声音停了。 顾惜朝停下了动作,看都没看进来的人一眼,一双眼睛佯作认真的盯着面前的资料,淡淡道:「三更已过,这么晚你也不怕扰人清梦。」 「我老远就见你营帐亮着。」 戚少商将披风脱下,极其自然的拉过椅子坐到顾惜朝身边,手上一直提着的油纸包则小心翼翼的放到了桌上。 「我若睡了你便不来了?」 顾惜朝抬头瞪了他一眼,却被戚少商一把搂过。 「不论怎样都是要来的,不但要来还要在你这儿睡下,我千里迢迢来找你,这附近又没有可以住的地方,不在你这儿过夜说不过去。」 戚少商抱着顾惜朝的腰,脸上笑出了两个酒窝。 「明天我就再命人搬张塌过来。」 戚少商依旧笑着,显然没将这话放在心上,顾公子脸皮薄,这话年年说,没见哪年实现过。 第201页 「行了,把手放开。」 顾惜朝挣了挣,转身拿过了桌上的笔。 「如今战争已经到了关键的时候,敌方也越来越狡猾,耗费了我不少心力,所以我现在忙得很,不过我看大当家也不清闲,不若自行去忙,我这儿就不耽误你时间了。」 戚少商没松手,他抱的更紧了,下巴靠在顾惜朝的肩上,眼神却显的有些闪烁。 他没有解释,也不好解释,只是看着那个油纸包,有些磕巴的说道:」你……你看看那个。」 「这个?这不是月饼吗?」 顾惜朝狐疑的拿过,打开,发现里面整整齐齐码放了五个月饼。 「你尝尝,尝尝。」 身后的戚少商又在催了。 顾惜朝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嘴角微微勾起,却又很快放平。 他伸出指尖,在五个月饼上游移了一圈,感受着颈侧略显紧张的吐息,他暗自笑了笑,最后选了正中的一块。 唔……莲蓉的。 他细细的嚼着,脸色说不上好,但是也说不上不好,但就是这幅样子弄得戚少商心里七上八下。 「如何?」 「嗯……我再吃一口。」 戚少商嘴巴张了张,又闭上了,眼睛紧紧的盯着顾惜朝。 半晌,又问道:「现在呢?」 「嗯……」 「怎么样?」 「不好吃。」 「怎么可能!我尝过的!」 戚少商拿起一个塞进嘴巴中,含煳道:「京城大师做的,怎么会不好吃?」 顾惜朝闻言,没绷住笑出了声。 「大当家对自己还真是自信。」 戚少商闻言一噎,倒了杯水勐的灌了下去。 「你怎么知道?」 「面粉沾脸上了。」 「嗯???」 看着戚少商手忙脚乱去擦脸的样子,顾惜朝笑的更开心了,肩膀一抖一抖的。 戚少商这才反应被人骗了,停下动作,眯眼看了他一会儿,突然上前一把抱起了他。 「你松手!」 顾惜朝一下子慌了起来,禁不住红了耳朵。 顾惜朝是个书生,骂起人来夹枪带棒但却不会说一个脏字,风度翩翩克己守礼。 戚少商是个土匪,虽然饱读诗书,但他还是个土匪,举手投足之间沾了点匪气,特定时间像个流氓。 顾惜朝怕了他的流氓劲儿。一把抓住他的袖子,忙道:「你放我下来!我……我月饼还没吃完!」 「你不是说不好吃吗?」 此时戚少商站在床边,只需轻轻一抛就能将顾惜朝抛到床上。 虽然知道戚少商明白轻重缓急,如今非常时期肯定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但是顾惜朝心里难得还是有点慌,只能被迫服了软。 「好吃。」 「做月饼的师傅手艺怎样?」 「戚少商你别蹬鼻子上脸,你把我放下!」 「好勒。」 戚少商手一松,顾惜朝就直直的掉了下去,落到了床上。 紧接着眼前一花,下一刻,手中就多了一个小包裹。 月饼是到他手中了,可他还是躺在床上。 戚少商运起轻功走了一个来回,此刻见状催促道:「你不是说好吃吗?你吃啊。」 顾惜朝忍辱负重吃了一口。 「怎么样?」 「好吃。」 「做月饼的人是不是大厨?」 「是。」 「你就没有什么想对他说的?」 「我困了想睡觉,门外有匹马,你带着剩下的月饼当干粮,今晚这儿拒不留宿!」 戚少商才不听他的。 把人一楼就滚到了床上,直接亲了上去。 顾惜朝口中月饼还没完全咽下,便被戚少商扫了一半。 绵密的豆沙在两人唇齿间辗转。 一吻毕,戚少商额头抵着身下那人的,低声笑道:「豆沙味的。」 顾惜朝眼角发红,也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气的,亦或是两者皆有。 只是他刚想发火,嘴巴微微张开还来不及出声,便又被戚少商抓住机会,亲了个严严实实。 一路城门大敞,长驱直入。 「顾将军向来擅长排兵布阵,怎么如今城门大开?」 「来者小人行径,没脸没皮,无耻之极。」 「若是小人应当更无耻点的。」 说罢低头,从下巴一路亲到了锁骨,却在顾惜朝微微吸气想要抬手阻止他的时候突然停住,然后一口咬住了他的下唇,含煳道:「你说实话,到底好不好吃。」 「有点甜……」 「那我下次弄个不甜的给你。」 戚少商搂着顾惜朝翻了个身,同他并排躺在一起。 「不用了。」 ??? 戚少商一惊,心里打起了鼓。 不会是真把人弄生气了吧? 他略带忐忑的看着顾惜朝,却见那人瞥了他一眼,眼底满是笑意。 于是他意识到自己又被顾惜朝耍了。 果不其然。 只见他下一刻翻了个身,同戚少商面对面,嘴角微勾,带着三分傲然。 「最快半年,最晚一年,我便可以班师回朝,总之明年中秋,你在这儿无论如何是见不到我了。」 戚少商眼睛亮了起来,可是虽然他嘴上说着「恭喜」的话,但是顾惜朝总觉得他这喜悦还包含着别的什么。 第202页 「惜朝,我素死了。」 戚少商抱着他拱来拱去,又一口咬住他的嘴唇,然后沿着颈线一路亲了下去,可却最终只敢在锁骨处徘徊,为了顾及军中影响,还不能在显眼的地方弄出痕迹,整个人亲的委委屈屈的。 顾惜朝闻言脸板了下来,可是耳朵却是通红的,他没好意思回应,任由戚少商动作了一会儿,然后推了推他。 「睡觉。」 说罢也不等他反应,挥手一道劲气弄灭了蜡烛。 然后转了个身背对着戚少商。 下一刻,顾惜朝便觉得腰间一紧,戚少商抱了上来。 「惜朝,顾公子,我明年中秋想吃月饼。」 他在顾惜朝耳边低声道,身侧之人没有回应。 「我想吃顾师傅亲手做的月饼。」 他揽住顾惜朝的手紧了紧。 顾惜朝现在听他说什么都觉得意有所指,忍不住揉了揉耳朵,手肘向后顶了顶他的腰腹,低声喝道:「睡觉。」 「你还没答应我。」 「……我答应你了。」 顾惜朝声音低低的。 「好,你可别食言。」 戚少商似乎是隐约笑了一下,接着闭上了眼睛,声音逐渐低了下去。 「明年你回京城,得给我准备间客房,不准再把我赶出去了。」 顾惜朝没有回应,良久,他突然低笑了一声,转身,看着那人的睡颜,道了声「蠢货」。 倒没见过这么主动去睡客房的。 不过既然你想……满足你。 作者有话要说:戚少商(窃喜脸):我想要一间客房。 顾惜朝(笑嘻嘻):好啊。 戚少商:等等!我刚刚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大当家永远不知道那一夜他到底损失了多少 第107章 戚顾——香饽饽 若说当朝风头最劲的人是谁, 那必然是非当朝宰相顾惜朝莫属。 他二十四岁出征,花了三年便平定边疆, 班师回朝, 之后一路高升,年仅三十便成了宰相——史上最年轻的宰相。 这也让那些当年嘲讽他的人闭了嘴。 像是转头忘了似的, 当年嫌弃的时候比谁都嫌弃, 如今巴结的时候又比谁都勤快。 只是这位宰相大人有一点尚未圆满。 ——他如今尚未娶妻。 只是这点在他人眼里, 对顾惜朝可能是遗憾, 对他们却是大大的机会了。 在顾惜朝二十七岁的时候, 只有零星几个媒人上门。 在顾惜朝二十八岁的时候, 一年到头有十几个说亲的。 而如今, 门槛都快被踏破了。 纵观京城, 有哪个才俊有宰相这般好的相貌, 有宰相这般好的才学, 有宰相这般好的身手? 只要顾惜朝一日不成亲, 那些适龄的姑娘们似乎就再也瞧不上别人了, 只盯着这一个香饽饽, 连带着其他的适龄青年也遭了秧。 可是最近,从宫里传出的一个消息却像是一瓶油倒入了火堆里, 让姑娘们的热情徒然升高了几丈, 那些青年才俊们也颇有一种即将要解脱的释然感。 ——丞相有意娶亲。 这个消息不知何处来,只是像是长了翅膀似的,转眼间传遍了整个京城。 戚少商听到这个消息一脸的懵,他站在长街正中, 身旁的行人来来往往,关于顾惜朝婚事的探讨不住的往他耳朵里钻,只是零散的字句,可是大致拼的出全貌。 戚少商愣在了原地,紧接着,突然脚步一转,马也不要了,顾惜朝喜欢的绿豆糕也不买了,直接朝顾惜朝的府邸赶去。 此时顾惜朝刚刚下朝,大红的官服衬的他面如冠玉、不怒自威。 约莫有十几个官员围绕在他身边,不住的说着些什么。 顾惜朝礼貌的应答着,眼底却有隐隐的不耐。 戚少商一时间看呆了,直到顾惜朝走进,快要看到他时,他才勐的回过神,运起轻功翻墙入了顾惜朝房间。 可一路上总是忍不住频频转头。 毕竟顾公子的常服总是一成不变的青色。 他从未见过他穿红衣,如今乍一见到,却觉得风采比往日更甚几分,像是灼灼木棉悬于枝头,自有一股意气风发。 顾惜朝此时脸快笑僵了,他敷衍的应付着,走到自家门前时,立刻朗声道了一句:「在下还有公务要忙,望诸位大人见谅。」 接着开门关门一气呵成,不给任何人进来的机会。 他一进门就拉了张脸,连平日里风轻云淡的样子都维持不住了。 顾惜朝觉得应付那些说亲的人简直比打仗还累。 而且若是这些话传到戚少商耳朵里…… 不过他现在应该在连云寨,还是在这话传到他耳朵里前把事情解决掉为好。 顾惜朝心不在焉的想着。 打开房门,一抬头,却发现戚少商沉着一张脸坐在他房内。 「满城的流言什么情况?」 他开口便问了这个问题。 不是质问他为什么娶亲,而是直接说成了流言。 戚少商打从心底不相信这个,只是事关自己终身幸福,问出口的时候还是难免紧张了一点。 顾惜朝察觉到了这种紧张,也为戚少商脱口而出的」流言「二字而感到欣喜。 于是面上便忍不住带上了一点笑容。 第203页 「还不是皇上。」 他进屋,自然而然的在戚少商面前换下了官服,倒了杯水一口喝下,脸上显出一点郁闷来。 这事还要从三天前说起。 那日小皇帝将他叫到宫中谈论朝政,谈完时候却没让他走,而是垂眸打量了他一下,突然蹦出一句:「太傅如今已经而立,寻常人家孩子都有两三个了,太傅却依然独身一人,朝中大臣家中有适龄姑娘的不在少数,不若我替太傅介绍介绍?」 小孩子长得快,不过六年,却已经抽条似的长大,显出了几分少年模样,同他爹全然不同,不过十五便有了那么一些帝王威严。 但是也许是因为由顾惜朝自小教授他、看他长大的缘故,他同顾惜朝向来亲厚,私下里总是叫「太傅」,说了几次也改不过来,也不端架子,反倒像个小孩子一般。 顾惜朝看着他,总觉得他还是六年前那个小鬼头。 不过如今小鬼头变得狡猾了。 许是见顾惜朝拒绝的干脆,又或许是从他的神情中看出了些端倪,眼珠滴熘熘一转,接着道:「莫非太傅心中已有心仪之人?」 这回顾惜朝不得不端起了师长的架子:「不知皇上今日功课可有写完?」 小皇帝:「……」 「若是皇上还没有写完,那微臣就不叨扰皇上了,微臣先行告退,两个时辰之后,再来看您的功课。」 「太傅……太傅!太傅你若是有心仪之人告诉我我可以给你说亲啊!何必这么……这么……」 「功课能不能再宽限一日啊……」 …… 「事情就是这样,也不知道那个爱嚼舌根子的传了出去,越传越离谱,我解释了,全都认为我在找藉口。」 顾惜朝嘆了口气,又抬头看了眼戚少商,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对了,大当家怎么有空过来?」 「我……」 然而还未等戚少商开口,门外便又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顾惜朝脸一垮,老远的便听到有急匆匆的脚步声自门外响起,于是直接开口:「就说我在忙!」 然而前来报告的小厮闻言却顿了顿,接着小心翼翼的道:「公子,来人……是皇上。」 顾惜朝闻言勐的站了起来,他转头定定看了戚少商一眼,紧接着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伸手将他拉了起来。 「你跟我一起去。」 「太傅!」 老远的,便看见小皇帝跟一颗炮弹似的沖了过来,顾惜朝后撤一步,稳稳的将他接住,又把他扶正。 「你怎么来了?功课做完了?」 小皇帝闻言嘴巴撇了撇。 「诶呀,这个另说!太傅,我听闻你书房有不少绝品孤本,让我开开眼呗?」 小皇帝卖着乖,可心下却有自己的打算。 顾惜朝走后,他越想越不对劲,总觉得自己猜对了什么,于是一打听,发现似乎有一个人同顾惜朝亲密非常,每月总会在顾府住几天,而那段时间太傅往往心情最好,连布置的功课都少了很多。 而且……而且太傅的府邸有一件客房的床常年会坏,若是没人住,这床没道理会坏啊! 小皇帝觉得自己发现了真相,闲得慌的他当即决定去顾府,看看有没有遗留下什么蛛丝马迹。 毕竟如今他已经十五了,再过几年都可以选秀女了,他可不希望到时候太傅还是一个人孤零零的。 如果他有心仪之人,那便再好不过了。 赐婚!赐凤冠霞帔! 必要的话再赐个诰命! 小皇帝心里美滋滋,一抬头,却发现顾惜朝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你想找什么?」 「我就来看看啊。「 小皇帝一脸无辜,佯装观赏四周的景色,一转头,看到了站在一旁的戚少商。 「诶,戚寨主,你怎么……哦,对了,是朕煳涂了,你是太傅的至交好友。」 有外人在场小皇帝瞬间正经起来了,当初顾惜朝在外征战那段时间连云寨帮了不少忙。 自然而然皇帝也认识了他们,虽然是土匪,但是皇帝对他们的印象却相当不错。 「抗击蛮敌的时候多谢大当家出手相助了。」 小皇帝向他抱拳,微一颔首,然后眼珠子一转,又看向了顾惜朝。 「太傅,不知戚寨主住哪间客房?」 「床经常会坏的那间。」 顾惜朝淡淡道。 小皇帝:嗯??? 「你之前不是问我……咳……有没有心……之人么。」 小皇帝!!! 他不可置信的看看戚少商,又转头看看顾惜朝,当年戚少商被无怅阁暗算天天往顾惜朝门口站的时候他是开过两人的玩笑,但是天可怜见,他心里是真的以为两人只是单纯的兄弟情啊! 「皇上可还要看?」 小皇帝直了一双眼睛,疯狂摇头。 「那皇上便请回吧,朝堂上还有大把的事呢。」 顾惜朝毫不客气的下了逐客令,一旁的跟着的暗卫也现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可是……」 小皇帝一步三回头,视线在顾惜朝脸上停了停,又在戚少商脸上停了停,突然觉得这人不顺眼了起来。 顾惜朝在他心中是千好万好,风度翩翩,文武双全。 这个人像是个什么样子? 第204页 不修边幅毛毛躁躁,还挂了个毛披肩! 一副土匪做派! 哪配的上他的太傅! 小皇帝含恨而去,顾惜朝松了口气,一转头,正对上了戚少商含笑的眼睛,一怔,不自在的瞥过了眼。 其实要终止这种流言只要把戚少商披露出来就好,可是他没有,不光在皇帝那儿没有说,向诸位大臣解释的时候也没有说。 这其中自有他自己的考量。 而他也不是个会自己解释的人。 只是…… 他看着戚少商,戚少商是个什么人他再清楚不过,若是他不说,他一定不会问。 但是思来想去,到底是怕他多想、难过。 顾惜朝带着戚少商往小花园而去,看着一路上争奇斗艳的各种鲜花,像是闲聊般的道:「我其实……打算过个两三年就像向皇上请命,调任到地方去。」 戚少商伸手抓住了他。 顾惜朝见状笑笑,转过身。 「不全是为了你,你还没这么大面子。」 「所谓盛极必衰,我教了他六年,自然清楚他是个什么性子,你别看他现在这么信任我,但是如今他已经开始组建自己的班子了,等到他年岁见长,羽翼渐丰,第一个要防的就是我,毕竟功高震主,我同诸葛小花又不全是一类人,与其如此,倒不如自己递摺子避避风头。这么一来,情谊尚在,虽说是去地方,但是念在旧情,我调任的地方应当也是江南这样的富庶之地,若是以后他遇到了什么问题朝中缺人,也不是没有升迁的机会。」 戚少商忍不住笑了起来。 「顾公子倒真是好算计。」 「我不一向如此?」 顾惜朝放慢了脚步,顿了顿,又道:「朝里的老傢伙烦的很,现在皇帝还小,总有那么几个人蠢蠢欲动,他们天天烦皇帝,烦我,烦诸葛小花,若是知道了你……」 他低头一笑。 「估计还得过来烦你。毕竟枕头风这个东西……」 「大当家不耐烦这些,所以你得藏好点,好好当你的山大王,若是一不小心又弄出什么『千里追杀』之类的,我明哲保身,帮不了大当家。」 戚少商听了也不生气,只是一个劲儿看他,看得他不自在的转过脸去。 「不过再过几年,等朝政稳定,那些老傢伙的嚣张气焰被打下去之后……」 「之后怎么样?」 「之后……」 顾惜朝不说话了,他转身往回走,侧头看了眼戚少商,嘴角的笑意加深几许,连步子也轻快了几分。 「客房已经收拾了好了,这回我买的床可结实,绝对不会坏。」 果不其然,戚少商也顾不得追问了,闻言脸立刻垮了下来。 「惜朝……」 他苦着一张脸期期艾艾。 「诶呀诶呀,大当家这是什么神情,当初不是你要求要一间客房么?如今我好好的满足你了,怎么你看着却不是很高兴啊。」 戚少商:「……」 他磨磨蹭蹭一直到晚饭之后,看顾惜朝办公看到了月上中天,到最后还是被无情的赶回了客房。 昏黄的窗户一扇一扇的暗了下去。 顾惜朝吹灭了最后一根蜡烛,脱掉外套上了床。 但是他没睡,只是闭目养神。 果不其然。 一刻钟后,有人蹑手蹑脚的进了房间。 被子被掀开,一股凉气钻了进来,但是很快,顾惜朝就被搂进了一个热乎乎的怀抱。 「又怎么了?这回事老鼠咬了你的床啊,还是白蚁爬到了你脸上?」 顾惜朝揶揄道,倒是想看看这人还能编出些什么花来。 「夜里起来喝水,不小心弄湿了褥子。」 「柜子里有备用的。」 「不行,我不喜欢那个花色。」 戚少商一本正经。 顾惜朝忍不住笑了一下,也不赶他,只是道:「下不为例。」 这是他今年说的第六十四次下不为例了。 不过…… 目测还会有第六十五次。 第108章 小矮子与大高个 江芙是在九岁那年被元乐子捡回的玄水楼。 元乐子将她当徒弟, 但是同时也将她当女儿。 作为一个「老来得子」的人,元乐子自然也有老父亲的心态, 他致力于将江芙培养成一个巧笑倩兮, 美目盼兮,看似柔弱, 但也能杀人于无形的怪医。 总之又美又飒。 只是到了江芙那儿这四个字就剩下了一个飒。 十岁抓毒虫。 十一解剖尸体。 十三的时候同楼里的弟兄喝酒划拳, 放倒了一片。 十五的时候陪着元乐子外出看诊, 结果因为性别和年龄被人质疑, 至此之后, 果断换上男装、贴上鬍子, 摇身一变成了一个小老头。 曾经元乐子给她买的那些小裙子转瞬变成了擦地的抹布。 元乐子倍感欣慰的同时又觉的牙疼。 毕竟谁会愿意自己的徒弟天天扮成个比他还老的小老头在他面前跑来跑去, 尤其这个徒弟弟还是个长相清秀的女孩子的时候。 元乐子在一剎那有些担心江芙的终身大事, 不过好在还有虞泽。 随着江芙年岁渐长。 元乐子看着江芙和虞泽的眼光越来越暧昧, 总觉得他两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第205页 江芙被这眼光看得头皮发麻。 果断收拾包袱去了苗疆。 临出门的时候遇到了同样拎着包袱的虞泽, 这孙子见到了她还停下来嬉笑着问了一句:「诶, 你喜欢怎么样的啊?」 结果还不待她回答, 这人就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 「我知道了, 肯定不能找太高的。」 江芙当时就黑了脸,连打带踹的将那人打了出去。 但是不得不说虞泽的确说中了一点, 随着江芙的身高在十三岁那年的停滞, 她对伴侣的要求也从身高八尺、降到了七尺,后来六尺也勉强可以。 纯粹是因为仰着脖子看人太累,同时也因为她总觉得自己如果跟一个八尺的人站在一起,从身高上看总觉得像父女。 不过当时这个念头在她脑海里只是一闪而过, 毕竟她对成亲这件事看得很淡,觉着自己像师傅一样独自一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这不过是无聊时对自己未来的一种猜测罢了。 不过缘分来的就是这么突然、迅速,且让人措手不及。 而且往往事与愿违。 江芙是在到达苗疆后的第三天见到苗淼的。 当时她正在抓一条毒蛇,结果快要抓到的时候,突然听得平地一声吼,吓的她手一抖,那条毒蛇转瞬就跑了个没影。 江芙有点生气,转过头去想看看到底是谁坏了她的好事。 结果直了眼。 无他,这个人长得实在是太高了,站在江芙面前像是一堵墙,将太阳挡了个严实。 而此刻这堵墙正眼泪汪汪,一个劲儿往她这边挪。 江芙有点无语,循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在他前面不远处,有一个背篓倒在地上,不断有蛇从里面蠕动着爬出来,缠绕在一起,五颜六色一团一团的,看起来让人头皮发麻。 不过对江芙来说只是有点噁心。 「这是你的?」 她抬手戳了戳苗淼硬邦邦的小臂。 「嗯嗯嗯!」 苗淼顿时点头如捣蒜,其幅度之大连眼泪都甩出来了一滴。 既然见到了那便随手帮一下吧。 江芙转身从树上掰了根枝丫,然后眼疾手快的挑起毒蛇,将它们重新放入了背篓里,还将背篓的盖子盖好,递给了苗淼。 「给你。」 「谢、谢谢。」 苗淼操着一口并不熟练的官话,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她。 江芙摆了摆手,转身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 「对了,看你的打扮好像是苗族人,我想从你们这儿换些药方,不知可否……」 江芙没报多大期望,毕竟苗族对中原人既不亲近也不疏远,而她要求的药方又多时一些不传之秘,人家未必会给。 所以她只是随口一说,都做好被拒绝的准备了。 谁料眼前之人竟然一口答应下来。 「小问题,我带你去寨子里,我阿娘那儿有很多药方。」 江芙嘴角一抽,忍不住问道。 「你就不怕我对你们图谋不轨?」 「什么图什么龟?」 「……你就不怕我是坏人?」 「不会的!」 苗淼笑的比天上的太阳还要灿烂。 「你刚刚帮了我,你肯定不是坏人!」 「对了,我叫苗淼,你叫什么名字?「 江芙看着他,有点无奈。 「我叫江芙,江水的江,芙蓉的芙。」 「这听起来像个女孩子的名字……」 苗淼弯腰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目光在他的平滑洁白、没有一点皱纹的手上顿了顿,感嘆道:「先生,你保养的真好,手上没有皱纹,连声音都听起来像个少年。」 「哦,这个啊,」江芙摸了把自己的鬍子,随手撕了下来,「假的。」 没了鬍子的江芙脸庞白净清秀,在阳光下俏生生的像路边的一株葱兰。 苗淼不由的瞪大了眼。 「你看我干什么?」 「不是,我就是有点惊讶……不是,我觉你长的挺好看的,还有,你好厉害啊……」 他放慢了步子好让江芙跟上自己,口中语无伦次。 「我见过阿娘抓蛇,见过阿爹抓蛇,从来没见过向你这么麻利的,我自己是从来不敢碰这些东西的……」 苗疆擅蛊,而蛊毒又多是由蛇虫鼠蚁制成。 因此苗疆人多数都是抓蛇抓虫子的好手。 可是苗淼偏偏是个例外。 蛇虫鼠蚁这些东西,他看了心里有点害怕,但是更多的是噁心。 看一眼就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而那背篓里正是他忍着噁心逼迫自己三个月的结果。 不过好在遇到了江芙…… 想到这儿,他看向江芙的神情更炙热了,一路上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江芙有点郁闷,她对新认识的人并不会很热络,对于他的自来熟更是难以招架。 所以一路上「嗯嗯啊啊」的应着。 自己消息没透露出多少,倒是苗淼将自己的情况抖了个七七八八。 都传言苗疆擅蛊。 但是实际上并未所有的苗人都会制蛊,这往往是家族传承,而会制蛊的人,在苗寨中的地位也很高。 但是巧的是,苗淼的阿娘便是这么一个人。 而苗淼抓的蛇便是要给他娘用的。 第206页 江芙对这人的单纯有了个新的认识。 「以后这些话少说。」 她忍不住提醒道。 「你怎么跟我阿娘说的一模一样?」 「你都知道了为什么还要跟我说,我们明明才刚刚认识。」 「你帮了我啊!」 江芙:「……」 算了,本来也只是去找药方的,操心这事干嘛。 江芙在苗寨待了三个月,似乎是因为苗淼的缘故,整个苗寨都对他相当热情,大大小小的药方,包括蛊毒,都对他透露了一二。 这收穫大大出乎了江芙的意料,她也投桃报梨,留下了不少中原的药方。 只是这三个月中,苗淼突然变的奇怪了起来。 因为她是苗淼带回来的缘故,族长似乎认为他两比较熟,所及这几个月一直是苗淼带她漫山遍野的去找药材,而她也暂住在苗淼家里。 起先苗淼总是在她跟前忙前忙后,无比热情,可是有一天,他突然开始疏远起了她。 倒也不是说疏远,只是偷偷的看着江芙,每当江芙转过去的时候,他又若无其事的移开视线。 路上也不洋溢着笑容同她讲话了。 只是每当她同其他人讲话的时候,他又会别别扭扭的跳出来。 就比如现在。 「这是龙尾草,能治头痛、还有平喘。」 苗淼尽力平静的说着,眼睛却不住的瞟向江芙面前的那位姑娘,显的有点凶。 江芙若有所思的看着他,低声道了一句谢谢。 江芙走后,苗淼整个人的骨头都软了下来。 他坐在地上,一眨不眨的看着江芙的背影,流露出了一丝委屈。 他发现自己喜欢上了江芙。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喜欢上的,只是平日里会无意识的盯着她看,她不见时又会心慌,看到她和颜悦色的同其他人讲话的时候又会难受。 情窦初开的苗淼怀揣着这种心情去询问了自己的阿娘,结果得到了一个意料之中的结果。 阿娘笑眯眯的问道:「看你这个样子,一定是个很好的人吧?」 好啊,她当然是个很好的人。 面冷心热,人聪明,又医术高超。 不怕蛇不怕蜘蛛,抓虫子的时候干脆利落又冷静。 总之超帅的! 可是……可是……可是他是个男的啊! 苗淼一时间陷入了对自己的怀疑,内心仿若大风过境。 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会喜欢上一个男孩子! 其实倒也不是不可以,蜀地的民风要比中原开放很多。 可是江芙是中原人啊,他、他、他一定不会同意的…… 苗淼想起了之前听说的中原有关断袖的事。 委屈的咬住了下唇。 她会疏远我也说不定…… 抱着这种心情,他给江芙做了件衣服——一套男装。 腰带上的花纹极其精巧——那是苗族姑娘绣给情郎的。 苗淼仗着江芙不知道,存了自己的小心思,也算表了白。 他虽然害怕那些蛇虫鼠蚁,但是除此之外还是一个铁骨铮铮好男儿。 力气够大,也能吃苦。 还有一双巧手,编草鞋、编箩筐、刻银器、做衣服通通都不在话下。 这套倾注了他十成十心血的衣服更是精美非常。 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 苗淼做足了心里准备,将衣服送给了江芙。 一剎那,江芙的表情变的十分奇怪。 苗淼的内心顿时忐忑起来,他看着江芙礼貌的朝他笑笑了笑,十分高兴的收下了。 可是那笑容细看之下分明有点勉强。 「你……你穿穿看啊,合不合身。」 他忍不住说道。 「算了,改天吧。」 江芙走了。 苗淼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他看着她。 第一天,第二天,第三天…… 江芙都没有穿。 她果然不喜欢我…… 苗淼委屈的将泪意憋了回去。 如今已经过了三个月,再过几天,江芙就要回去了。 苗淼有点不舍,可是也没办法,只是一个劲儿跟着他,努力让两人在一起的时间长一点,再长一点。 江芙离开前的第三天,他跟着江芙去了深山。 她要去找一种叫人面蛛的毒虫。 找到之后便会离开苗疆。 苗淼走在前面帮她开道,脸上的笑容有点勉强,是肉眼可见的低落。 两人一路无言,江芙受不了这过分沉闷的气氛,忍不住开口道:「你……算了,那个……你送的衣服……挺好看的。」 「那你为什么不穿?」 苗淼闷闷道。 江芙眉毛一挑,心道我怎么穿,我一个女孩子,你们这儿的男装又是袒胸露乳的。 所以她没答话,一是不知道怎么答,二是过几日就要离开,实在不用牵扯太多。 江芙这么想着,在一棵香樟的树根附近找到了人面蛛。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 当他们收拾东西准备回去的时候。 突然下起了大雨。 这段时间苗疆入了雨季,一个月里面有二十天都在下雨,又湿又热。 江芙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不下雨的日子出来找毒虫,谁料半路上竟又是大雨压境。 第207页 这雨毫无徵兆,哗啦啦的便落了下来,转瞬间雨幕连成一片,豆大的雨点往脸上身上砸去,砸的人挣不开眼。 苗淼将江芙整个人都护在怀里,带着她艰难的向附近的一个洞穴走去。 然而谁也没料到的是,因为连日下雨,当他们走到一块植被较少的斜坡的时候,那儿竟然发生了滑坡! 苗淼一把将江芙扣在怀中,任由自己被泥水沖了下去。 松散湿黏的泥土以摧枯拉朽之势顺着斜坡滑了下去。 苗淼趴在地上,兜头兜脸的全是泥,鼻子耳朵里有不少,嘴巴里也有不少,后背更是火辣辣的痛,估计被泥土里的碎石划了不少口子。 连绵的雨滴打在身上。 苗淼的心跳动着,只觉得脑子嗡嗡的响,鼻子里喘不上气。 他觉得自己要死了。 可是还没有表白。 他看着被自己护在身下毫髮未损的江芙,一股委屈突然涌上心头。 于是心一横,也顾不得什么了。 吸了吸鼻子,一把抱住江芙,留下的眼泪在脸上洗出两道痕迹。 「江芙我喜欢你!」 恰在此时一道惊雷划过天空。 可是他的声音比雷声还大,在江芙耳边隆隆的响,无比清晰。 「我知道你们中原人不太喜欢这个,可是我是真的喜欢你,你给我个机会好不好……」 说道最后已经有点可怜巴巴的了。 「不是……我……我……」 江芙难得有点惊慌。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就在这时,突然传来到了一阵唿喊声。 是苗寨的人见天气不对出来接他们了。 可是此时苗淼还死死趴在她身上。 「不是……我……你……你不是断袖,我是个女的。」 江芙推了推,没推动,只能小小声的说道。 漫天雨帘中,不知为什么,江芙的脸有点发燥。 「什么!你……你是……」 苗淼眼睛一亮,但是口中的话未说完,便被赶来找他们的人打断。 江芙看着急匆匆赶来的人,不知为什么心里松了口气,但又有种说不上来的失落。 不过好在,一切都结束了。 第二日一早,江芙便离去了,趁着天未亮,雨未下、苗淼未起的时候。 此时她身上大包小包都是药材,可还是鬼使神差的拿走了那条腰带。 ——苗淼这个傻子,真当她不知道这腰带的意思吗? 江芙笑笑,迎着朝阳离开了。 在她身后,在她住了三个月的那个小屋里,整齐的叠着一套衣服。 针脚细密,绣花精美。 在衣服上面压着一支木簪。 样式简洁,是中原的款式。 至于是送给谁的…… 谁知道呢? 约莫是那个慌里慌张闯进来,又一下子愣在原地的傻子吧。 第109章 元旦 深夜, 漠北的荒原上朔风如刀,捲起漫天沙尘。 而在这沙尘之间, 突然现出一个黑点来。 那黑点越来越近, 显出了一个惊慌失措的人影。 宋参已经跑了一天一夜了,精疲力尽, 口干舌燥, 可是身后那人仍旧如同鬼魅一般, 如影随行。 他渐渐支撑不住了, 身形便的踉跄起来, 最后被一块石头绊倒在地, 摔在了地上。 「你到底是谁啊!我可有得罪你?为何跟了我整整三天三夜!」 他看着那逐渐逼近的人影, 崩溃出声。 可是那人却像是全然没听到一般, 提着剑走进, 黑色的斗笠将他遮的严严实实。 宋参颤抖起来, 他踢蹬着双腿向后退去, 脸上露出了一个讨好的笑容。 「你……你别杀我!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女人, 金玉,珠宝……这些年我抢来的我都可以给你!」 黑衣人停住不动了, 宋参眼中泛上一丝期冀, 却见下一刻,黑衣人高高扬起了手中的剑。 寒芒闪过。 宋参脸上的表情定格了,他颓然倒下,飞溅的血液染红了地上的黄沙。 他倒在黑衣人身旁, 那把极为锋利的长剑正好垂在他面前。 于是他看到了—— 那剑锋上泛着的幽幽蓝光。 宋参瞳孔骤缩,嘴巴动了动,沙哑的吐出了两个字:李……燕……「 第三个字他说不出来了,朔风颳过,扬起的黄沙掩埋了他的尸体。 黑衣人收剑离去,沉默的宛如一个幽灵。 …… 此时已经是十二月初一了,北方的大雪宛如棉絮,纷纷扬扬一大片。 街上的行人或披着披风,或打着伞,步履匆匆一刻不停,但是脸上却都洋溢着喜气。 快过年了。 纪锵看着窗外的月亮,又低头拨拉了一下面前的柴火,又抹了把脸上的汗。 自他回来后,锻剑的火炉日夜不熄的运转,升腾起的阵阵热浪将屋子里弄得暖烘烘的,甚至还有点热,与门外简直是两个世界。 纪锵抡起锤子敲打着烧红的铁片。 敲打到第五百下的时候,突然响起了一阵不急不缓的敲门声。 声音响了三下。 下一刻,门便被打开了,李魏西裹挟着一身风霜进了室内。 「纪锵,你帮我看看这把剑。」 李魏西从怀中捧出了拓雪,珍儿重之的放在了桌上。 第208页 纪锵暂时放下了手中的活,擦了擦手,上前拿过拓雪剑。 拓雪剑并非凡品,没那么容易坏,只是李魏西宝贝它,纪锵也不介意,便勤勤恳恳的给剑做保养。 「多谢。」 李魏西淡淡道。 纪锵看了心里有点不是滋味,李魏西已经很久没笑了,自李燕如死后,他整个人便肉眼可见的消沉,整日肃着一张脸,气质肉眼可见的冷凝。 恍惚间,竟以为是看到了尚在无怅阁的李燕如。 「如今江湖上都传疯了,李燕如死而復生,行侠仗义,算上刚死的大盗宋参,这已经是他这个月斩杀的第十个恶人了。」 纪锵嘆了口气。 李魏西闻言脸上终于露出一个小小的笑容来,恍惚间有了点少年气。 「这样么,真好。」 他看着拓雪剑,仿佛透过剑在看着什么人。 见李魏西不说话,纪锵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一时间整间屋子都静谧下来,只有打铁的叮叮噹噹声不断的响着。 「要过年了。」 纪锵将剑剑刃处的磨损处理好后,又拿出一罐特制的油往上擦拭。 「你有什么打算?「 「我……」 李魏西的眼神迷茫了一瞬,很快便变为一摊死水。 「能有什么打算,无非是,继续去抓闹事的人罢了。」 「李魏西啊,谁会在过年的时候闹事?过年的时候连城南的小倌馆都不开门的好吗?」 说罢纪锵又是嘆了一口气。 「你都不用过节的么……「 「我上哪儿过。」 「诺。」 纪锵从一旁的从抽屉里拿出一封信来,连带着拓雪剑一起扔到李魏西的怀里。 「这是虞泽寄过来的,你行踪不定他就找了我。」 「顾惜朝之前几次的升迁都没有好好庆祝,正好元旦将近,虞泽就抓住机会敲了他一笔大的,让他算上元旦一起,请他们吃个饭,让我问问你要不要去。」 李魏西没有说话,他沉默着起身,如来时一般,走入了漫天的风雪中,转瞬就消失不见。 他的住处又湿又冷。 李魏西借着微弱的烛光,一字一句的将信上的文字看了一遍又一遍。 一旁的的烛焰跳动着,李魏西微微凑近,想将信烧了。 可是动作顿了顿,到底还是作罢,只是团成一团,扔进了床下。 时光飞逝。 即将过年的时候日子似乎总是过的特别快。 然而在元旦那日。 月上柳梢,在整座京城喧譁渐弱的时候。 他还是拿着那封皱皱巴巴的信,来到了顾府门口。 不是顾大人的那个顾府。 而是曾经被叫做鬼宅的那一个顾府。 ——随着地址的暴露,顾惜朝索性大大方方的挂上了顾府的牌匾,当做自己的另一个落脚点。 此时已经是深夜了,纵然今夜所有人都在庆祝,但是这庆祝也已经接近了尾声。 李魏西清楚的知道这一点。 他拿着剑在门口站着,沉默着,低垂着眉眼。 应当已经睡了。 他想着,打算转身离去。 就在这时,紧闭的门扉突然打开。 虞泽探出了一个头,一手拿着鸡腿一手拿着酒。 紧接着,顾惜朝、戚少商、楚留香,还有纪锵,都一个接一个出现在门口。 「我就说我听到了脚步声。」 虞泽将酒扔进了楚留香怀里,上前一把拉过李魏西。 「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来了怎么不知道敲门啊。」 他拉着李魏西进了顾府。 不大的院子正中,支了几个烤架,上面放着一些蔬菜瓜果,鸡鸭鱼肉,底下炭火烧的正旺。 而在烤架旁边,澄观和小七正卖力的处理着食材。 「你要再来晚一点东西可就没了。」 虞泽拿起一坛酒塞到他怀里。 接着又从楚留香怀中拿过之前带过去的那坛酒,晃了晃,却发现重量轻了很多,往嘴里倒了倒,更是一滴都不剩。 「我酒呢?」 「喝完了。」 楚留香笑眯眯道,下一刻头一偏,躲过了虞泽扔过来的酒罈。 李魏西愣愣的看着,突然发觉手中的酒罈被轻轻碰了一下,转过头,发现纪锵正歪头笑看着他。 「干杯。」 他轻声道,然后将一碟青菜推到了李魏西面前。 李魏西见状终于忍不住嘴角一抽,无奈道:「你明知道我不喜欢吃青菜的……」 「哦,对了对了,我忘了。」 纪锵一拍脑袋,毫无诚意的说道,然后将一盘鸡翅推到他面前。 「今朝有酒今朝醉,我还有三笔订单未完成,顾惜朝明日还要同朝堂上的人扯皮,不过今日元旦,便高高兴兴的什么也别顾忌,那些烦恼的事,便元旦过后再去烦恼好了。」 「这天底下好人坏人都要过节,没道理他们过了,你不过,他们高兴了你不高兴,这不是亏了吗?」 纪锵朗声一笑,仰头喝了一口酒。 「来,喝酒!」 他抓着李魏西的手臂同自己碰了一碰,然后仰头又是一口。 谁料一转头,却发现刚刚出炉的鸡腿被抢了个精光,于是也顾不得权李魏西喝酒了,转身便沖了过去。 第209页 「你先喝着!」 「诶诶诶,你们下手慢点,给我留点啊!」 恰在此时,身后突然炸起了一朵烟花。 紧接着,各种大小烟花紧随其后,赤橙黄绿,几乎照亮了半片夜空。 李魏西看着这满院子的烟火气,看着那斑斓的烟火和烟火底下鲜活的人。 只觉得心中一松。 在里面积久而成的郁气像是被戳了个洞。 「嗤——」的一声便没了踪影。 三个月来,他第一次拍开封泥,学着纪锵的样子,仰头喝了一口酒。 辛辣的酒水入喉。 从喉咙一直烧到心里去。 李魏西没喝过这么烈的酒,他呛红了脸,却觉得心中无比畅快。 像是久旱的田地中突然下了一场暴雨,闷热的夏日突然吹来一阵凉风。 李魏西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喝了口酒,又远远的看到纪锵捧着盘鸡腿快步走了过来,却脚底一个打滑,摔了个狗啃泥,手上的战利品尽数贡给了土地公公。 当下再也忍不住,捂着肚子笑出了声。 「你个小没良心的,我为你拿的你还笑的这么高兴。」 纪锵拍拍屁股,臭着一张脸走到了他的面前。 「对不住对不住,我给你来烤。」 李魏西拉着他的袖子,笑弯了眼。 「走,我们去那边。」 「你会?」 「不会,但是可以学。」 「我怎么觉得那么不靠谱……虞泽已经煳了四个了。」 「你信我,绝对能熟。」 「烤煳了不也叫熟了吗。「 …… 朔风吹过,带来了纷纷扬扬一场雪,遮盖了万家灯火中的一片欢声笑语。 可是天上的烟花仍旧未停。 地上是燃尽的爆竹。 门上是早早贴好的福字。 屋檐底下风干着几块腊肉,被鸟啄食的七零八落。 第二日一早,门庭街市会重新热闹起来。 而这个院子里的人也将各奔东西。 有人在朝堂上挥斥方遒。 有人在黑夜中匍匐潜行。 有人被捲入麻烦中东奔西跑。 藤花有期,人世无常。 但是有些东西却是不变的。 岁岁年年花相似,年年岁岁情亦同。 江湖如此,庙堂如此,市井之间亦是如此。 待到来年一月一。 八方齐聚,四方汇首。 也不过是拍开封泥,高喝一声: 「好酒!」 作者有话要说:完结撒花! 在这里提前祝大家元旦快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