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无常工作失误之后》 第1节 =============== 《白无常工作失误之后》 作者：北狸南遁 文案： 据目击者称，当事无常被捕时曾用嘶哑的声音吼道：“当了五百年的无常，我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因为看热闹而惹上一个大麻烦！我冤！” 食用手册： 1.ooc的地府设定，特别扯淡，请务必不要认真； 2.第一人称吐槽体，注意，是第一人称； 3.已经写完了，全文很短很短，加番外一共十一章，每天18：00定时发，正文内容和文案严重不符； 4.女攻文，女攻文，女攻文，重要的事情说三遍，雷的话请千万不要点开； 5.求评论。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甜文 现代架空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白一，厉临川 ┃ 配角：孟婆，阎王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死后的事谁知道呢。 立意：没有什么不可以的。 =============== ☆、第一章 1. 我是在去勾魂的路上认识厉临川的。 当时的他穿着一身衬衫西裤，领子一丝不苟地扣到最上面，袖口却扁到手肘，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看上去干净极了。 如果那件衬衫的肩膀没被血染透就更好了。 2. 厉临川身材修长，腰身劲瘦，哪怕他低垂着头看不清脸，从凌乱黑发间露出来的细腻皮肤，也昭示着他很年轻。 而且…… 我仔仔细细打量着他左腕上表盘繁复的手表，勉强认出好像出自某个名字复杂的大师之手，按人间现在的通货膨胀情况，估计能值个上百万。 所以，一个有钱又年轻的男人，到底为什么要自杀？ 3. 你问我为什么知道他是自杀的？ 很简单，因为我看见了。 4. 他用枪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动作很干脆，一点都没迟疑，飞溅的血还差点飙到了我身上。 如果我有肉.体的话。 5. 忘了说，我是一名白无常，正规的，有编制的那种。 6. 厉临川的灵魂不太对劲，这是他的灵魂从肉.体里钻出来的时候，我的第一反应。 在这里给大家科普一下，一般而言，人的灵魂都是半透明的，并且很快就能完全脱离肉.体。但厉临川不是这样，他的灵魂很凝实，还笼着一层雾蒙蒙的纱，而且他的脚始终无法脱离肉.体。 7. 说实话，我做了五百年的白无常，还没见过这样的情况，于是一个心血来潮，就偷偷对他用了法术。 8. 然而什么都没看透。 9. 对不起，是我修为不精了：） 10. 然而我不死心。 11. 我从袖子里掏出一本破破烂烂、掉了一半的封面上勉强能看到《生死》两个字的本子，核查了今天要勾的人十二个小时后才会死，就安安心心地停下来看戏。 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谁来勾厉临川这个不正常的魂：） 能顺便认识下大佬就更好了_(:3」∠)_ 12. 一个小时过去了…… 两个小时过去了…… 三个小时…… 卧槽人都死了三小时了！无常怎么还没来！哪个傻逼这么能拖延？！今年业绩还想不想要了？！！ 13. 我等的有些冒火，厉临川又一直垂着头一动不动，让我觉得站在这吹了三个小时夜风的自己是个傻逼：） 心烦意乱之下，我鬼使神差的用勾魂锁套住厉临川的小臂，轻轻一拉……他就动了。 14. 嗯？？动了？？？卧槽他动了？？？？ 15. 我连忙翻开生死簿，就发现最后面多了一行字—— ［厉临川，海市人，生于自由历2177年7月29日18点54分，卒于自由历2206年4月13日01点25分，注：因为责任无常白一失职，该魂体滞留人间三小时。］ 16. 白一就是我，我业绩没了：） ☆、第二章 17. 我完全没想到，我的职业生涯中还会遭遇这样的磨难。 就在刚才，我，白一，曾蝉联四百二十三届业绩榜首的优秀无常，因为一时手贱，被扣掉了今年所有的业绩。 18. 这是耻辱！！！！ 19. 你问我现在有什么感受？ 后悔，我现在就是相当后悔，悔到恨不得剁了自己这只贱手。 如果上天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在厉临川扣下扳机的那一刻，我就会转身就走的：） 20. 然而上天并不愿意给我这个机会，上了生死簿的东西，特么的根！本！改！不！了！ 21. 算了就这样吧，我认了。 22. 我不太明白到底是生死簿出了问题，让厉临川的资料没有及时显示出来，还是像他这样不正常的魂体，惯会碰瓷路过的无辜无常，然而眼下，我也只能先完成自己的职责再说。 23. 为了维持无常在阳间的阴冷形象，我刻意压低了声线，确保声音足够沙哑难听。 “厉临川？” 他低垂着头看着自己的尸体，没有理我。 刚死的新魂很多都因为无法接受现状而封闭自我，厉临川这样的我早就见惯不怪了，我也没在意他的冷淡，自顾自地念完了几百年没变过的台词，“我是白无常，你已经死了，跟我走吧。” 24. 讲道理我觉得这台词很傻，然而阎王不让我改，不改就不改吧，谁让他是我上司呢：） 25. 念完了台词，我实在是太想离开这块让我丢了业绩的伤心地，于是立刻拉动了勾魂锁，让我没想到的是，厉临川被我拉的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 26. 嗯？？？所以说，为什么魂体会差点摔倒？？？大哥你真的死了么？？ 27. 第2节 他晃了晃，等好不容易重新站稳，终于抬起头看向了我，当看清他面容的那一刻，我就明白，他真的死了。 可能比单纯的身死，还要严重些。 28. 厉临川长的很好看，也很耐看，修眉薄唇，皮相骨相俱佳，从太阳穴中涌出的血染花了他的半张脸，那些血顺着颧骨，汇聚在他线条嶙峋的下颌，又一滴滴地砸下来，将衬衣的领子彻底浸透。 他看着我，狭长的黑眸形状漂亮到勾人，暗沉的瞳孔深处却是一片灰败的死寂。 29. 我突然觉得头皮发麻。 30. 我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见过被逼上绝路的人？他们眼睛灰暗、眼神破碎，让人看一眼，就似乎能被拉进绝望的深渊。 厉临川就有这样一双眼睛。 或许还要严重一些。 他的眼睛好像被彻底打碎后又踩进泥泞的玻璃，脏兮兮的，一点光都透不进去。 31. 我已经很多年没见过这样的眼神了。 上一个拥有这样眼神的人，最后成了为祸一方的厉鬼，最后是我上司的上司，也就是酆都大帝亲自出手才关进地狱的。 32. 如果厉临川也变成厉鬼，我肯定第一个嗝屁：） 为了不在赔上业绩之后又赔上魂体，我决定今天辛苦点多跑两趟，先把这个烫手山芋带回地府再说。 33. 仗着厉临川看不见我的脸，我将声音压的更加难听，阴沉沉地说：“走吧。” 34. 厉临川还是没说话，但却很配合地跟上了我的脚步。老实讲，我很久没遇上这样不哭不闹的新鬼了，如果不是他的眼神太绝望，我会很乐意听他讲讲生前事。 不过就算我想听，他也不见得乐意讲。 35. 我想不出来是什么样的生前事，能把一个有钱、年轻又好看的男人伤成这样，但在踏进地府大门的那一刻，我还是鬼使神差的说了一句，“前尘已逝，切莫贪恋。” 36. 我本没想得到回应的，但是厉临川却第一次回应了我，虽然只有两个字。 37. “……谢谢。” ☆、第三章 38. 我不明白一切为什么会发展成现在这样。 此刻的厉临川正静静杵在一块石头前，一动不动。而我则站在他身边，百无聊赖地数着石头旁边的草叶子。 39. 哦对了，这块脏兮兮的灰石头在阳间也很有名，它叫三生石。 就是那块可观前生、看今世、望来生的三生石。 40. 当然像厉临川这样没修为的新魂，是看不见来生的。 最多就走马观花的看看今世，运气好的，可以看见一点点前生。 41. 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死都死了，看了不过是徒增烦恼罢了。 42. 但是世人总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几乎所有的新鬼，都会请求阎王到这三生石前看一看。 然而阎王怕麻烦的很，除了极个别的情况，几乎所有的请求都会被他驳回，这样我就只需要带着新鬼们去孟婆那里，再灌上一碗汤，往轮回道里一推就完事了。 43. 不过厉临川不一样。 阎王刚看见他，甚至没等他自己开口，就让我带他来三生石走一趟。 真不知道他生前都做了些什么。 44. 我很好奇，然而三生石上的画面只有本人能看到，命薄上虽然会写，但厉临川还在面前，我就大喇喇地去翻他命薄，总感觉不是很好。 于是一切就成了现在这样，他看着三生石，我数着草叶。 互不打扰，分外和谐……和谐个头啊！大哥你为什么还没看完？！我勾魂快迟到了啊！！！ 45. 在我一边暗暗吐槽、一边数到第一万四千一百二十五根草叶的时候，厉临川终于动了。 他的双手紧握成拳，肩胛骨不停颤抖，与此同时，我听到一阵极其压抑、从喉咙里挤出来的细细呜咽。 46. 什么声音？谁哭了？他哭了？ 47. 我还没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厉临川就转过来，对我勾唇一笑。 平心而论，这张沾了血迹的孤冷面容笑起来，艳丽的如同勾人的妖魅，然而他红透的眸子里唯有一片惨淡。 48. 我突然意识到之前自己错了。 直到看过了三生石，他才彻彻底底的被打碎了。 再肮脏的玻璃被挖出来洗干净后，也能剔透如初。 但厉临川的眼睛甚至连玻璃都不是。 49. 它们只是两坨生着绿毛、又长出蛆虫的烂肉。除了被扔掉销毁，没有第二条命运。 50. 所以他到底在三生石里看见了什么？？？ 51. 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厉临川突然俯下身，对我行了一个不伦不类、却和人间电视剧里极其相似的跪拜礼，看着他脊柱凹陷的漂亮线条，我的眼皮不由跳了跳。 52. 我突然有种不妙的预感。 53. 事实证明我的预感是正确的：） 54. 厉临川和大多数人一样，对地府目前的发展程度有根深蒂固的误解，因为他学着电视剧，拽了一句不文不白的话，“川不愿入轮回，恳请……白兄助我。” 55. 我猜他一定在想把白无常叫做上仙、上神之类的是不是不太礼貌，然而贫瘠的神话知识又不足以让他想出一个合适的称呼，于是退而求次选择了“白兄”这个常见称呼。 虽然看他可怜，我很想顺着他的话说下去，然而…… 56. “……我是女的。” 57. 很抱歉，我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忍住。 58. 是我话多了。 59. 在我说完之后，厉临川的身体明显僵住了，我瞄了眼他紧绷的腰线，又看了看灰扑扑的三生石，摇了摇头。 60. 像我这么好心的无常可不多见了。 心安理得的夸完自己，我对他说：“这事我做不了主，你跟我来吧。” 61. 我带着他去找了阎王。 但其实我并不看好他。 地府编制紧缺、福利不错，每一个空位都有无数鬼二代、高材生盯着，哪怕是阎王，也不好随便给名额。 所以他注定失望了。 第3节 62. 我半阖着眼，迷迷糊糊地听阎王啰哩巴嗦地讲了一大堆官话，才好不容易听到，“……你不愿入轮回？” “是，请您成全。”厉临川低着头，在地府绿油油的灯光下，他惨白的脸色看上去很是可怜，我却兴奋了起来。 来了来了，熟悉拒绝环节要来了。 我打起精神，全神贯注地听下去，然而…… 63. “可。” 64. 果然被拒……等等，阎王刚说了什么？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顶头上司高深莫测的脸，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答应了？你就这样答应他了？？就这么简单的答应了？？？ 65. 我不由得想起当年过刀山下火海、又在阎罗殿跪了整整九九八十一天，才好不容易求来一个考编机会的凄惨经历，悲从中来。 66. 此刻的我很想以下犯上，掐着阎王的脖子把他吼醒：） 67. 我好气哦。 68. “不过……” 阎王可能年纪大了，说话老爱大喘气，一个“不过”有没有把厉临川搞紧张我不知道，反正我是兴奋了() “黑白无常相伴而行，你需要找一个愿意和你结伴的无常，才能留下来。” 69. 厉临川刚来地府，哪认识几个无常，除了我。 我的搭档前段时间去投胎了，现在正处于空窗期，全地府也只有我还没找新搭档。 如果我不愿意要厉临川，他就只能乖乖去投胎了呗。 这个条件也难也不难，决定权完全在于我，但阎王很了解我，他知道我一定会同意的。 所以说白了，他就是想看看傲骨未断的厉临川求人的样子。 阎王他老人家果然还是很恶趣味。 70. 这样我就放心了。 71. 我在一旁摆足了架势，等着厉临川来求我，然而不知道是不愿，还是忘了我就是无常，他抿着唇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本就很白的皮肤却已经连一点血色都没有了。 他明明好好的站在那里，我却觉得自己仿佛看到了一尊破碎的瓷器，只需要轻轻一点，就会成为一堆碍眼的垃圾。 72. 算了，谁叫我好心呢？ 73. 我叹了口气，上前两步对着厉临川伸出手，在他愣愣的看过来后，淡淡开了口，“你以后就跟着我吧。” ☆、第四章 74. 天地良心，我这句话真的只是合情合景、有感而发，一点点额外的意思都没有！ 然而阎王悄咪咪看一眼我，再悄咪咪瞅一眼厉临川，加上唇角意味不明的弧度，差点让我以为自己确实有点其他意思了：） 75. 我冤。 76. 万幸的是厉临川还看不见阎王的神情，在他认认真真谢过阎王后，我拉着他就走，急急慌慌的去领黑无常的装备。 再不快点，我勾魂就真的要迟到了啊！ 77. 等领好了装备，看着明明裹得严严实实、连头发丝都看不见，却还是气质卓然的厉临川，我咂咂嘴，莫名有些感慨。 他死了人间还真是损失了一大帅哥，真可惜。 78. 便宜我了xd 79. 无常的装备可以把脸全遮住，就是修为低时会影响视力，厉临川应该是不习惯那种视野突然模糊的感觉，他轻轻晃了晃头，伸手抓住了面纱边缘，像是要把它掀起来。 就在我想阻止他的时候，他动了动手指，将面纱拉的更低，彻底把眼睛藏在了帽子里。 80. 嗯？？拉的更低？？？这还能看得见么？？？？大哥你那一枪该不会把脑子打坏了吧？？？？？ 81. 我莫名有点担心他的智商。 82. 就在我犹豫着要不要和阎王反应一下，他转过来第一次叫了我，“白……姐，勾魂要迟了。” “叫我白一，或者白小妹也行。”我想也不想地回到。 83. 姐什么姐，虽然我的年龄足够当他祖宗了，但谁还不是个小少女了？ 84. 厉临川沉默了一瞬，从善如流地改了口，“白一。” 他的声音很好听，清冽干净，上扬的尾音天生就能勾人，我已经很久没听过这样好听的声音了。 85. 我沉醉了一下，大脑终于重新恢复了运作，他刚刚说什么来着？好像是……勾魂？卧槽勾魂？！！ 86. 略过我拉着他仪态全失地在黄泉路上狂奔，惊得来往小鬼哭天喊地，还差点被不小心扯掉自己两片花瓣的彼岸扭到阎王那……的过程不提。 总之，在一阵鸡飞狗跳之后，我赶上了。 我亲眼看着任务目标吐出了最后一口气乁( ˙ w˙乁) 87. 我就说，身为地府的标兵无常，我勾魂是不会有任何差错的！ 除了厉临川这个异数。 88. 提起厉临川，我就有些头疼。 89. 自从当上了黑无常，他就换上黑糊糊的制式工作服，又将帽檐拉到最低，彻底挡住了脸。 看不见那张俊俏的脸，我还是有点可惜的，但我也发现，厉临川好像很排斥别人盯着他的脸。 不得不摘下帽子的时候，他都会后退两步，低着头，用我的脑袋挡住别人的目光。 90. 我们俩生的差不多高，他的躲避思路值得肯定，效果也很是显著，至少真没几个无常看清他的脸。 91. 就是这作态看上去太小媳妇了，搞得好像我们俩真的有什么特殊关系似的：） 92. 以阎王头顶那几根毛的名义起誓，我们真的只是搭档啊！！！ 93. 当然大家好像都不太相信就是了_(:3」∠)_ 算了随便吧，反正我早就死了，已经没什么能伤害到我的了：） 94. 不管其他无常怎么想，我和厉临川都一直保持着友好的搭档关系，而作为一个好搭档，我当然不会勉强他做不喜欢的事。 所以虽然觉得那张俊脸被挡住了很可惜，我也没让他摘下过帽子。 95. 厉临川很聪明，也很踏实，跟着我学了两次勾魂，他就能独自上手了，着实让我轻松了不少。 至少比我上一个傻逼搭档好多了。 96. 第4节 但有一件事让我很郁闷，那就是他太安静了，我们同进同出半年多，他说过的话我两只手就数得出。 看到这里，你们应该都发现我是个话唠，如果没事干，能叭叭叭一天的那种。 97. 说话这种事，一个人讲虽然不错，但有人应和就更加美妙。我整天拉着厉临川侃天侃地，他虽然不会不耐烦，却也只是用一双眸子静静看着我，一言不发。 有时候讲到兴头上，我也在想如果他能顺势问我两句就好了，但他没有。 他看着我，波澜无惊。 98. 作为一个好搭档，我总不能逼着他说话吧？ 我只能安慰自己，好歹他没像我那个前搭档一样，表现出什么异样，让我觉得自己是个演猴戏的傻逼，否则我早就和他打架了。 99. 不爱说话就不说话吧，凑合着过呗，还能咋滴。 100. 其实不说话还是有好处的，至少无形中气场都会强不少，就像现在，明明我才是干了五百年的老无常，他只是个刚上任半年的菜鸡，可那些新鬼都只战战兢兢的看着他，直接忽略站在他旁边的我。 101. 我好气哦：） 102. 当然比起这些没眼色的新鬼，厉临川要上道的多，他一言不发的退后两步，将主导位让给我。 随着他的动作，新鬼们终于转过脸，眼巴巴地看着我。 我心里的那口气突然就顺了。 ☆、第五章 103. 其实阳间对地府的一些传闻是真的，就比如地府真的有彼岸花、黄泉路、黑白无常，又比如阎王确实会根据生前断后世，还比如，地府不提倡自杀。 我上司的上司，也就是酆都大帝一直认为自杀是对自己和他人的不负责，是一种懦弱无能的逃避，甚至是一种罪过。 所以他定下规矩，自杀者的自杀痕迹会长存在身，伴随他们度过九个轮回才能消失。 无人例外。 104. 出于这个原因，在厉临川担任黑无常一职一年零两个月之后，当他摘下帽子时，我还是能看到他太阳穴处血淋淋的肉.洞。 以及里面灰粉的脑髓。 105. 虽然我死了很多年，但还保留着活人的审美观，厉临川这张俊脸配上那个血洞，总让我觉得有些不舒服。 106. 于是我指着自己的太阳穴问他，“厉临川，你不会觉得不舒服么？” 他看着我愣了下，才抬起手慢慢挡住那个洞，“不会。”他顿了下，似乎觉得自己语气太过冷硬，又补充了一句，“我已经……习惯了。” 看着他修长白皙的指间露出糜烂的艳红，我觉得更不舒服了。 107. 办法总比困难多，动手才是硬道理。 108. 我叹了口气，将他的手从太阳穴旁扯下来，又拉着他的手腕向外走去，“我看过了，今天没我们俩的任务，刚好可以放一天假。” 我转过身对上他黑漆漆的眸子，咧嘴一笑，“走吧，姐带你去找药。” 那个瞬间，不知道是被我的举动吓到了，还是被我的自称惊到了，我清清楚楚地看到厉临川惯是波澜不惊的眸光晃了晃，然后又放松了胳膊，任由我牵着。 109. “白一，谢谢你。”他的声音有点低，似乎压住了什么情绪，但我却依然沉浸在［他的皮肤真好，不管摸多少次手感都是这么棒］的感慨中，满不在乎地答道：“小事，你和我客气啥。” 110. 如果时光能重来，我会选择得寸进尺的问他要一个吻。 111. 可惜当时的我就是个傻逼，24k，纯的：） 112. 我带他去了人间界。 113. 天幕四笼，群星流转，诡谲怪诞的乱石间，突然有绿芒一闪而过。 我眼疾手快地抓住还带着泥土的短瘦枯枝，一边将它塞进乾坤袋，一边偏过头对着厉临川笑起来，“这就是泥精，好了，药齐了。” “等会我们直接去奈何桥，孟婆熬药手艺是极好的，就是有点贪杯，刚好我那里有坛八百年的桃花酿，匀她三成也足够了……” 114. 我还在碎碎念，厉临川却突然抓住了我的手腕，我不由住了嘴，有些奇怪的看着他，“怎么了？” 他没说话。 115. 厉临川抓我抓得很紧很死，如果我是个柔弱姑娘，此刻手腕说不定已经青了，可惜他修为太低，哪怕修长的指骨都快嵌进我的骨肉里了，我还是一点都没觉得痛。 116. 我真棒。 117. 厉临川的状态很不对劲，他的唇抖得厉害，死水一潭的眸子里，却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破碎。 这是……要化成厉鬼了？ 我忍不住开始回想自己哪句话说错了，才把他刺激成这样。 如果就这么被他撕了，我可就太冤枉了。 118. 于是我一边悄悄咪咪地摸着法器，一边放轻了声音哄他，“到底怎么了？” 119. 厉临川的嘴张了又合，呼出的气音一声比一声急促，就在我摸到法器边边，打算把东西勾出来的时候，他突然抱紧了我，将头埋进我的颈窝，“白一，谢谢……” 120. ………？？？ 嗯？？就这？？？ 我法器都摸到了你就给我说这个？？？ 121. 仗着他看不见，我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又悄悄松开法器，用没被握住的那只手拍上他的脊背，“没事别客气，我们是搭档嘛。” 122. 厉临川的脊背手感很好，筋骨分明、紧窄条顺，这是我摸出来的真实感受。 123. 可惜的是他很快就松开我直起身，恢复了那副冷淡的样子。 124. “对不起，”他垂着眸子看向我的手腕，“捏疼你了吧。”这样说着，他像是不敢看被自己捏出来的青紫，并没有立刻松开，只是放松了力度，用手轻轻揉着那块皮肤，一圈圈的打着转。 125. 就这点修为还想捏疼我？真是年轻。 我撇撇嘴挣脱他的手，又将手腕正正伸到他面前，“没事，以你的修为伤不到我的。” 126. 璀璨的星光下，纤细的手腕洁白如初，一点印子都没有留下。 我眯着眼满意地打量着连红都没红的皮肤，心里很是得意。 看吧，我就说凭厉临川那点微末的修为，伤不到我的。 ☆、第六章 127. 我自认为每一句话都合情合理、恰到好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当我显摆完自己的手腕，厉临川更沉默了。 128. 气氛突然有点尴尬，我却不知道为什么，难道是我说错话了？ 129. 第5节 “嗤——” 就在我思考着要不要说点什么缓和下气氛，远处的浅窄裂缝中，突然传来了一点异响。 我转过身，就见一缕幽绿的火苗钻出地面，由点成线，顺着地面蜿蜒皲裂的痕迹，瞬间便交织成网。 130. 这是…… 我挥掌拍散想要扑上来的火苗，在心中默默计算着时间，慢慢瞪大了眼。 该不会是那个吧？ “铛——”如同在回应我的猜测，下一刻，幽幽钟声响彻天地，似鬼哭又似魂泣，幽怨到极致的声音让我忍不住想起鸡皮疙瘩。 131. 于是我拍了拍手臂，摸着光滑依旧的皮肤，莫名有点忧伤。 无常是不会起鸡皮疙瘩的。 132. 当我忧伤地望向那条条扭动的火舌，远处的四野中，突然溅起一层蒙蒙的雾。 一个朦胧的洞口，在雾后显出身影。 133. “这是？”当厉临川问我的时候，我才想起来他没见过这玩意。 于是我指了指那些乱扭的绿火，轻声道：“碧火先行，鬼钟开路，这是……” “百鬼夜行。” 134. 随着我话音落下，无尽暗影从洞口鱼贯而出，如浩浩洪水般，吞天食地。 135. 我冷静的取出两个蒲团放在地上，率先坐下来，又拍了拍身边空着的那个，照顾厉临川，“坐吧。” “？”他明显有些迟疑，指了指头顶群魔乱舞的鬼怪，询问地看向我，“我们……” 搭档了这么久，我和他也有了些默契，于是我一把拽住他的胳膊，拉着他坐下，才开口解释，“这种天生天养的鬼魅精怪不归我们管，百鬼夜行是几年才有一次的盛况，既然碰上了，就好好看看吧。” 136. 很显然，刚死没多久的厉临川还没法接受这种景象，但他还是默认了我的提议，沉默的看着百鬼经过。 137. 我就不一样了，我不但看的津津有味，还可以跟他八卦。 “你看，那个就是天狗。”我指着有着巨大羽翼、鼻子高到离谱的红面狗子告诉他，“这些家伙本事没多大，倒是傲慢的很。” 我抽了下鼻子笑起来，而他只看了一眼，就转过来看着我，轻轻“嗯”了一声。 138. 我长得确实比绝大多数妖怪都好看的多，他更乐意看我也是应该的。 139. 不得不承认，厉临川对百鬼夜行的无知大大刺激了我的讲说欲，恨不得把每种鬼怪的前生今世都介绍的清清楚楚。 就在我对着天空指指点点、越说越起劲的时候，随着一阵渐渐靠近的扑翼声，一个我刚刚讲解过的、有着蜻蜓翅膀的小姑娘，慢慢降落在我们面前的空地上。 140. 糟糕，她该不会是听到我说她坏话，跑来算账了吧？ 141. 我的手指就这样僵在了半空，伸也不是收也不是，气氛有一瞬间的尴尬。 142. 就在我慢吞吞地收回手指，打算若无其事的转移话题时，小姑娘突然开口了，“白无常大人！” 143. 小姑娘清脆的声音里带着颤音，一听就知道很激动。 “嗯。”我收回手，高深莫测的应了一声。 144. 果然是来找我的。 要不然，我先道歉吧_(:3」∠)_ 145. 就在我仔细斟酌着用词的时候，小姑娘又叫了一声，拔高的尾调隐隐带着哭腔，“您还记得我么？！” 146. 对不起，我不该说你们太贪食，我以后……嗯？？这发展有点不对头？？？ 我连忙把已经到嘴边的道歉吞回去，仔仔细细看着眼眶通红的小姑娘，许久，在看到她额角指甲大小的月牙印记后，我恍然大悟，“是你啊。” 147. 这件事要从五百年前说起，当时我去人间完成白无常最后的上岗考试，除了勾魂外，还顺道管了不少闲事。 比如救下一只虫娘。 而小姑娘，就是那只虫娘。 148. 从道士手里救妖怪，我也是真的闲了。 所以当年的上岗考试差点没通过_(:3」∠)_ 一提都是泪。 149. 小姑娘见我还记得她，显然更加激动，她冲着我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明媚的如同天上的星星。 “白无常大人，当年，当年真是太谢谢您了。” “举手之劳。”装逼我也是会的。 150. 下一刻，小姑娘突然伸出手，往我手里塞了一把东西，没感到恶意，我也就顺势接了过来，然后就看到一束形似蝴蝶的鲜红花朵。 这是……蝶恋花？ 151. 认出花名的那一刻，我突然有了一种不妙的预感。 事实证明我的预感是不可能出错的。 152. 只见小姑娘后退两步，突然大声吼道：“祝两位大人百年好合！” 百年……等等，你在祝福谁？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小姑娘挥翼而去，又飞快地扭过头看向厉临川面无表情的脸。一时不知道到底是先毁了花，还是拉着厉临川逃离现场。 更糟糕的是，周围的鬼怪们不知听到了些什么，都扯着各式各样的嗓音大吼出声，“百年好合！百年好合！百年好合！……” 153. 天上地下，人间鬼怪，所有生灵都在祝我们百年好合。 154. 但这真的只是个误会_(:3」∠)_ 155. 然而那个晚上，我看着厉临川没有被遮住的俊脸，看着星光在他眼中掀起阵阵涟漪，看着他浅淡却漂亮的薄唇，突然升起一个荒谬的念头。 如果和他百年好合，好像也不错？ 156. 白一你冷静一点，不要被这群鬼怪带跑了！ 我将蝶恋花收起来，有些尴尬地冲着厉临川笑道：“你别在意，虫娘这种妖怪很天真。” 所以说鬼脉太广也不好，这些鬼物精怪都是些不通世故、性格直爽的，现在闹成这样让我怎么解释啊！ 157. 就在我以为自己又要换搭档了的时候，厉临川看向我，沉沉地吐出一个字，“好。” 158. 我松了口气。 他不在意就最好了。 159. 多年之后，等重新回想起这个夜晚，我再次肯定了我果然是个傻逼_(:3」∠)_ 160. 纯的。 ☆、第七章 第6节 161. 我和厉临川的搭档生涯很是愉快，虽然会被各式各样的鬼怪精魅误会关系，但我已经习惯了。 我问心无愧。 162. 其实按正常发展，我们会一直这样愉快的搭档下去，不逾矩不失礼，直到其中一方高升或者投胎。 原本应该是这样的。 163. 可惜发生了一点意外。 164. 此刻我们正站在一个车祸现场，破碎的金属上火舌跳跃、看不出形状的血肉挤成烂泥，无数人来来去去，有人在哭，有人在叫。 嘈杂喧闹的混乱让站在事故中心、莫名平静的三个鬼显得格格不入。 那三个鬼就是我、厉临川还有我们此行的目标。 165. 今天的目标是个姑娘，短发红唇、穿着一身机车装，显得十分干练。 她没有哭也没有闹，只是叉着腿坐在一堆破铜烂铁上，对着我挑了挑眉，“白无常？我已经死了么？” “是。”我点了点头，冷酷无情的肯定了她的猜想。 “死了啊……”姑娘伸了个懒腰，往后仰着身子，靠在一块凸起的金属上，喃喃低语，“死了也好。” 过了几息，她又歪着头看向我，“无常大人？我能再等一等么？” “可以。”地府在改革后，允许每个新鬼滞留人间半小时，这样可以大大减少他们的怨气。 当然也可能适得其反。 166. 对于姑娘的请求，我心里清楚原因。 无非是还有未见的人罢了。 167. 没过多久，随着一阵哭嚎，几个人直直冲了过来，其中一个面容憔悴的中年妇女抖着手跪在那滩血肉前，想要抓起什么，却又不知道要抓起什么。 最后，她用手捂住脸，嚎啕大哭，“妞妞，我的妞妞啊——” 姑娘已经站了起来，她蹲在妇女面前，慢慢伸出手环住她，又将脸贴在她肩膀上，轻轻说道：“妈……” 尾音哀泣，似哭非哭。 168. 果然不管过了多少年，我还是看不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场景。 169. 我扭过头，刚准备找厉临川确认下明天的任务，就听见另一个带着哭腔的声音，“姐，我都说了别让妞妞去学机车，这下好了吧？” 我愣了下，重新看向事故中心，认真打量了一番过后，终于确定那个烧的看不出形状的东西，是一辆机车。 一辆漂亮的、像火一样红的机车。 170. 而那个中年妇女在听到妹妹的话之后，显然更加崩溃，她用手扯着自己的头发，如同魔怔般不听重复，“都怪我，都怪我，我不该让妞妞学机车的，我不该的……” 姑娘在一旁急到跺脚，当她的双手再一次从中年妇女身上穿过时，她终于忍不住捂着自己的耳朵，嘶吼出声，“妈！是我自己乐意的啊！” 171. 我放开心神，任由自己去听更多的声音，于是我听到那些人群中低低的闲言碎语。 他们在说—— “一个姑娘家，好好的学什么机车，这下好了吧？” “就是，女孩子就要有女孩子的样子，弹弹琴练练字不好么？偏要学男孩玩什么机车，死了也活该。” “都是父母太娇惯了，孩子不懂事就算了，他们一把年纪还不知道女孩应该学什么么？” ………… 那些低低的声音汇聚成滔天洪流，将我卷入其中，不得挣脱。 172. 我不知道姑娘有没有听到那些闲话，但在回地府的路上，她的情绪明显低落了不少。 直到快走上黄泉路的时候，她才开口问我，“无常大人，我能和您说说自己的故事么？” “说吧。” “谢谢。”姑娘又朝我笑了下，开始讲述。 173. “我13岁的时候，在杂志上看到一张照片，那是一辆黑色的机车，一个男人靠着它，他们背后是连绵的浅蓝山脉。” “当时我就觉得哇！好帅啊！我也想有一辆机车。” “一辆属于我、我自己的机车。” 我偏过头看她，就发现在提到机车的时候，她的眼睛都在闪闪发光。 174. “最开始，父母不同意我学机车，他们认为女孩子学这个太危险了。” “但是他们没扭过我。”姑娘得意一笑，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 “我爸说，可以先送我学一点理论知识以及机车维修，如果18岁的时候我还喜欢，他就给我买。” “从13岁到18岁，我坚持住了，成年礼那天，我收到了属于自己的机车。” “其实一直有人告诉我，女孩子不应该学机车，但我没理他们。” “我喜欢机车，和我是男是女有什么关系？” 说到这，姑娘停顿了一下。 “这次出车祸，是因为昨天刚下了雨，路有点滑，我却没放在心上……” “我死了是因为我学艺不精、狂妄自大……和我是个女孩却跑去学机车有什么关系？！” 175. 姑娘瞪着通红的眼睛看着我。 我却不知道要如何回答她。 176. 等走到孟婆那里，她已经冷静下来了，孟婆递给她一碗绿莹莹的汤，笑的很是温和，“喝了这汤，就上路吧。” 177. 不得不说孟婆的工作台词和我的一样糟糕：） 178. 姑娘接过碗，冲着孟婆笑了笑，“谢谢。” 她突然扭过头看着奈何桥下粼粼的水波，大吼一声，“我下辈子不想再当女孩了！” 她端着碗一饮而尽，纵身跳进了轮回道。 179. “噗通——” 180. 我突然想喝酒。 181. 于是我抓住厉临川，对他说：“走吧，陪我回去喝酒。” 182. 其实我酒量很好的，最辉煌的时候曾经喝倒了牛头马面外加判官，如果不是阎王见事不好溜的快，我能把他也喝倒。 但也许是今天心情不好，才喝了没几坛，我就觉得头有点晕了。 酒后吐真言这句话，不但适用于人，也适用于鬼。 183. 反正我看着厉临川冷淡的眸子，就突然特别有倾诉欲。 184. “你说，都2207年了，人类为什么还会觉得，有些事女人能做，而有些事，女人不能做？” 我又喝干了一坛酒，嗤笑出声，“几百年过去了，人类还真是没点长进。” “可笑的很。” 185. 平时我可以忍受厉临川的沉默，但今天我突然想听听他的看法，于是我直勾勾的看着他，刻意压低了声线，“机车、纹身、抽烟……你也认为女人不该做这些么？” “还是说这世上男女的喜好，应该是定好的？一丝一毫都出格不得？” “不，”他冲我摇了摇头，“没什么应该或者不应该的，顺心就好。” 186. 那天晚上厉临川说了很多，但我都没听清楚，我只是看着他一张一合的唇，突然想咬上去。 187. 第7节 不论是生前还是死后，我胆子都大的很，于是我抓住他的手腕，倾过身问他，“厉临川，我能.操.你么？” 他愣住了。 担心他不明白，我又补充了一句，“就像男人.操.女人那样，我能.操.你么？” 188. 不论是生前还是死后，不论在朝堂还是在床笫，我都爱极了那些“女人不能干”的事。 189. 但是……看着厉临川泛起阵阵涛浪的眸子，我觉得自己八成是疯了。 190. 我真是疯了，才主动和如此合心的搭档提这样越界的要求。 我等着他推开我，但是他没有。 191. 厉临川反手抓住我的小臂，像是怕错过什么般，瞪大了眸子看着我的眼睛，慢慢问我，“你知道我是谁么？” 192. 废话，我当然知道，我是喝醉了，又不是喝傻了：） 193. 带着几分不满，我捏了捏他的脸，又刻意拖长了调子，“你是……”他浑身都僵硬了，黑色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在不安的闪烁。 “厉临川。”我语调清晰地叫着他的名字，他突然就狠狠抖了下，然后他抱住我，像当初在乱石滩那样，将头埋进我的颈窝。 194. “好。”他在我耳旁低低说道，声音有点哽咽，像是哭了。 然而我没来得及看他是不是真哭了，厉临川就后退两步利落的脱掉衣服，然后慢慢躺在我身下。 195. “来.操.我吧。”他这样说。 地府绿油油的光照在他冷白的皮肤上，好看得惊心动魄。 196. “咕咚——” 我很不争气的忘了自己刚才想干嘛，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厉临川果然是我五百余年无常生涯中，唯一一个异数。 ☆、第八章 197. 人类经常会讨论一个问题，那就是喝醉了酒，到底能不能硬起来？ 因为缺少工具，我没法回答这个问题，但我想告诉大家，喝醉以后体验真的不太好：） 一晚过去，我只记得厉临川里面又湿又热，以及他一直抱着我，一遍又一遍的喊我白一。 除此之外，我啥都不记得了。 198. 我恨。 199. 其实我不叫白一的。 昨天有一个瞬间，我想告诉厉临川我的真名，后来想想还是算了吧。 都是些生前的腌臜事，死后又何必再提？ 200. 都忘了吧。 201. 总之，在我的大胆以及厉临川的默许下，我们的关系超出了单纯的搭档范围。 如果用人类的话来描述，应该叫做……炮.友？ 我不清楚厉临川爱不爱我，反正我还没爱上他。 但也无所谓，只要不高升、不投胎，我们的炮.友关系只会比任何伴侣都更加稳固。 这就够了。 202. 当时的我是这样想的。 然而命运似乎总想让我与厉临川更亲密些。 所以它安排意外。 203. 依然是在完成了一天的工作后，我们踏着落日的余晖，行走在高楼大厦之间。在一处天桥上，我低头看着桥下的车水马龙，突然有些感慨，“阳间果然变了不少。” 早就不是我熟悉的时代了。 204. 厉临川不太明白，明明不是第一次看到现代生活的繁忙与机械化，为什么我还会有这样的感慨，但他还是走过来和我并肩而立，低低说道：“都会变的。” 是啊，都会变的。 205. 我咧嘴笑了笑，也不知道在笑什么，笑过之后，我顺手拍了拍面前的栏杆，转过身准备继续走，“回去吧。” 然后我停下来了。 因为我看见了两个人。 206. 一男一女，两个从对面走过来的人。 207. 那个女人身材高挑、打扮时髦，她正挽着身旁一看就知道脾气温和的英俊男人，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但从她飞扬的眉眼可以看出，她很开心。 他们都很开心，我却皱起了眉。 208. 有点不对啊。 我凝神看着那个男人，一寸寸打量着他的面容，却还是没看出什么名堂，正当我准备动用法术的时候，厉临川突然问我，“白一你……在看什么？” 他的声音有些哑也有些抖，但我没太在意，只是随口回答了他，“在看那个男人，他……” 209. 厉临川突然抓住了我的手腕。 如同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般、死死地抓住了我的手腕。 210. 我下意识转过去看他，然后就愣住了。 厉临川脸色惨白、眼神破碎，他红着眼睛看着我，轻轻问我，“你……也在看他么？” 211. 不妙，很不妙，我用五百余年的无常经验起誓，厉临川现在的状态非常不妙。 然而不等我说什么，他就将头抵在我的肩膀上，低低地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 他笑的太狠太绝望，带着一对蝴蝶骨不断起伏，似乎将要戳破他的皮囊，生出不知是什么的魑魅魍魉。 我不知道他究竟在笑什么，但我明白不能这样下去了，于是我伸手抱住他的肩膀，“厉临川你——” 212. 温热的液体突然大股大股的，砸上我的肩膀、冲进我的脖颈。 黏腻的、腥甜的液体，在我的白衣上溅开大片大片的红。 213. 我懵了。 死了近六百年，我从来不知道鬼还能吐血。 然而厉临川天生就是来打破我的常识的。 214. 所以在懵了一瞬后，我抬手点晕了厉临川，又抱着他急匆匆地赶回地府。 215. 奈何桥头，我坐在地上，撑着脑袋看着忘川水，瞪着眼睛发呆。 河水很忠实地映出我此刻的模样——漂亮到英气的脸上表情呆滞，一双眸子宛如木头般一动不动，凌乱的发丝连带大半边身子都被血染透了。 看上去就像是从凶杀现场出来的杀人犯。 216. 确实是凶杀现场，不是杀了厉临川，就是杀了我。 第8节 我面无表情地扯了扯嘴角，等着孟婆出来给我一个解释。 217. 不知道过了多久，孟婆终于出来了。 我寻声望向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从何问起。 最后还是孟婆打破了沉默，“他有心结。” “……废话，我当然知道。”从认识厉临川的第一天开始，我就知道他有心结。 沉重的、足以将他拉进深渊的心结。 “我想知道是什么心结？”我这样问孟婆，她却只是高深莫测地一笑，冲我晃了晃手指。 “我不知道。” 我：“……” 没等我接着问，孟婆又看过来，直直盯着我的眼睛，“白一，如果真想知道他到底有什么心结，你比我有办法。” 我抿了抿唇，“拜托你帮我照顾他几天。”在孟婆推辞之前，我又飞快说道：“我还有三坛千年份的碧泉酿。” 孟婆：“好。” 218. 孟婆没有说错，我当然比她有办法。 因为我是无常。 负责勾魂的无常。 219. 我找上了在天桥碰见的那个女人。 银蓝的线条一圈圈铺开，直至形成一个繁复的图案，又慢慢暗了下去。 观魂阵成。 220. 我慢慢在沉睡的女人身旁躺下，阖上了眼。 我想亲眼看一看，厉临川的心结。 221. 当再次睁开眼，我感到浑身一阵酸痛。 几百年都没有的体验让我一瞬间皱了眉。 然而我动不了，观魂者是无法改变魂者的行动的。 很明显我醒来的早了，而眼下我只能等着魂者，也就是那个女人醒来自己动。 真是个悲伤的故事：） 222. 在躺尸的时候，我用十分有限的视野搞清了现在的情况，这里是医院，女人因为受伤住了进来，她叫陈薇薇。 虽然在零星的记忆碎片里，她叫自己赵婉柔。 有点意思。 我想，我可能被卷入一起地府的失职事故中了：） 223. 在女人醒来的那天，我看见了厉临川。 拄着拐杖、头上打着绷带，看上去要年轻几岁的厉临川。 可是他的眼神也很奇怪。 他看着赵婉柔，神情十分挣扎，似乎想靠近却又不敢靠近，而他的眸子里，藏着我所熟悉的灰败。 我隐隐有种预感，这似乎还是个大事故。 224. 如果让我知道是哪个傻逼惹出来的烂摊子，我一定要打爆他狗头。 呵呵：） 225. 看见赵婉柔醒了，厉临川似乎想转身就走的，然而他被赵婉柔叫住了。 我感到脸上的肌肉向上提起，又脱口而出一句话，“你真好看。” 在厉临川不敢置信的眸子里，我看到女人笑颜如花。 226. 刚刚清醒的赵婉柔，并没有发现厉临川的神情经过了一番挣扎，然而太过熟悉他那些细微表情的我却清楚地看到，他的表情从灰败破碎到纠结挣扎，最后尽数化为一种我无法描述的决绝。 227. 完了。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厉临川他完了。 228. 在得知厉临川和自己是夫妻后，赵婉柔虽然惊讶但接受良好，她很快就进入了角色，学着怎样和厉临川扶持着走下去。 赵婉柔活波大方，厉临川沉默寡言，她总是拉着他叽叽喳喳地说着话，每当这个时候，厉临川的眸子就会忍不住柔和。 229. 时间一点点过去，两人感情越来越好，我能看见厉临川眼睛里的灰败，已经几乎要消失不见了。 他们似乎真的能这样走完一辈子。 然而才怪。 如果他们真的能白头到老，我就不会在这里了：） 230. 厉临川的心理状况很快就直转急下，因为赵婉柔遇见了厉云舟。 231. 厉云舟就是天桥上的那个男人，也是厉临川的大哥。 用我那个年代的话来说，应该叫嫡出大兄。 嗯，没错，厉临川是个私生子。 232. 接下来的事情发展的有些迅疾，让我措手不及，几乎在我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厉云舟就和赵婉柔两情相悦，然后在一次私会中被厉临川发现。 233. 我一直知道厉临川很决绝，但我没料到他会绝成这样。 现在的我被绑在床上，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长叹出声。 耳旁的赵婉柔还在喋喋不休的和厉临川讲道理，吵得我想让她闭嘴。 234. 讲道理有个屁用，厉临川早就彻底坏掉了。 在亲人的背叛与我不知道的过往中，坏掉了。 235. 当看见厉临川慢慢解开扣子，露出线条流畅的胸膛时，我默默闭上了眼。 非礼勿视，我可不想长针眼。 236. 其实我是不想看见他决绝又绝望的在别人床上彻底沉沦。 237. 肩背擦过床铺，发丝散落在肩头，哪怕情绪在崩溃的边缘，厉临川的动作依然克制又温柔，但我还是恶心到想吐。 厉临川，被绿了就干脆点离开，你他妈能不能别这样糟践自己？ 238. 在我吐出来之前，厉临川突然抱住了我……不，抱住了赵婉柔，悲戚的声音里满是绝望，他说：“为什么这一次，你还是不要我？” 239. ……这一次？所以上一次是什么时候？ 240. 我果然卷到了一个大事故中。 我一定要打死那个犯事的傻逼。 241. 后面的剧情我就很熟悉了，厉临川将厉云舟绑在自己家中，然后自己换了几次交通工具，跑到荒无人烟的无人区，举枪自杀。 他狭长的黑眸空空对着灰蓝的天空，我坐在他的尸体旁，慢慢叹了口气。 242. 我勾了他的魂，却没人为他收尸。 我突然有些难过。 ☆、第九章 第9节 243. 从观魂中醒来，我用手挡住眼睛，长长吐了口气。 我现在有点明白在我看向厉云舟时，厉临川为什么会那么绝望了。 然而还不够。 我想知道，上一次发生了什么。 而这件事只有一个人能告诉我。 244. 于是我回到了地府。 245. 站在厉临川床旁，我看着他灰败的脸色，用食指一寸寸抚过他紧闭的眉眼，又将额头抵上他的额头，低低说道：“让我看看，好不好？” 我知道厉临川不会拒绝我的。 于是在一次失败过后，我就成功看到了他的过往。 246. 还是熟悉的病房，熟悉的人物，只不过换了个视角。 不对，可能连人都换了。 我随着厉临川跌跌撞撞地冲进病房，却看见一个满脸愤怒的年轻女人，凉凉想道。 247. “滚！不用你来假好心！”女人的叫声尖锐刺耳，厉临川一言不发，他将端来的吃食放在床头，就一瘸一拐、很听话地退了出去。 “咣当——”巨大的嘈杂声在病房中回响，我和厉临川一起，回头看了眼胸口剧烈起伏的漂亮女人，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人和人的灵魂波动是不同的。 眼前这个，才是真正的陈薇薇。 248. 与赵婉柔最初的温情不同，陈薇薇从一开始就把对厉临川的厌恶与对厉云舟的爱慕放在了明面上。 她一次又一次试图摆脱厉临川、接近厉云舟，却只是闯下一个又一个烂摊子。 249. 我几乎快烦透作死的陈薇薇了，厉临川却还是任劳任怨的给她擦屁股。 然而厉云舟也从来不是什么心善之辈，从看到他的第一眼，我就知道那个男人心性凉薄的很。 250. 你问我为什么知道？ 因为，我们曾经是一类人。 251. 所以最后，陈薇薇终于把自己作进了监狱，而厉临川在帮她脱罪的过程中，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 我知道这一切都快结束了。 252. 当躺在车轮之下，静静看着破碎的天空被血染透，四肢的温度慢慢流逝，巨大的痛楚从四肢、从肺腑直直冲进脑髓，撞的我眼前一阵又一阵的发黑，我忍不住低低吸了口气，喃喃自语，“你又是何苦呢？” 无人回应。 “乖，让我看看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血红的天空终于彻底破碎。 253. 再次睁开眼，视野低了不少，我默默和面前的花瓶比了比高度，终于确定自己回到了厉临川小时候。 看来还是青梅竹马的戏码。 我面无表情地嗤笑一声，等着陈薇薇出现。 254. 这应该是一个宴会，衣香鬓影的成年人们到处都是，然而我和厉临川在花瓶和墙壁的夹角里坐了一个多小时，都没有人来找他。 大人们像是没有发现他失踪一般，谈笑自若。 就连偶尔路过的服务生都直接无视了他。 也是，一个私生子，境况能好到哪去。 我锤了锤麻木的腿，突然觉得有点没劲。 255. 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有人向这边走过来，是极轻快极跳脱的脚步，然后就响起一个奶声奶气的童音，“呀！这里有个小哥哥！” 与此同时，还有大人在高声喊着：“囡囡跑慢一点，小心摔倒。” 厉临川抬起了头。 然后我们俩同时看到一个穿着粉白公主裙、有着长长黑发的小女孩，她咬着手指看过来，奶声奶气的问道：“小哥哥你怎么在这里啊？” 厉临川没有理她。 应该是小时候的厉临川还没学会控制表情，我看见小女孩嘟着嘴拧了眉毛，疑惑地问道：“小哥哥，你不开心么？” 厉临川还是没有回答。 下一刻，他的掌心被塞进了一个东西。 圆圆的、金粉色的。 是一枚糖。 厉临川应该是愣住了，因为他就这样直愣愣的摊着掌心，一动不动地望着小女孩。 在阳光下，小女孩的轮廓都镀了一层金边，她冲着厉临川灿烂一笑，露出缺了两颗门牙的粉白牙床。 “糖糖给你，小哥哥要开心啊。” 256. 画面美好到如同童话，然而我却气的手脚冰凉、浑身都在发抖。 人类哪怕肉.体成长，魂体也是不会发生变化的。 那个洋娃娃一样的小女孩，分明就是陈薇薇。 257. 我面无表情地睁开眼，看着还没醒来的厉临川，生硬地扯了扯嘴角。 呵呵。 258. 我现在是彻底明白了，陈薇薇用一颗糖，惹得厉临川愿意为她拼命，赵婉柔用一个笑，勾得厉临川愿意为她去死。 不过是些芝麻大小的小恩小惠，厉临川却比冲着火堆飞过去的傻蛾子还要义无反顾。 259. 厉临川这条命可真贱。 260. “厉临川，你他妈真是个傻逼。” 我瞪着他，眼眶却涨的厉害，微凉的液体控制不住的夺眶而出，在他衣服上砸成一片片湿意。 我条件反射的捂住眼睛，用了十足的力气，妄图将眼泪按回去。 261. 当然没用。 泪水反而越流越多，多到我的右手心全是黏腻的湿意，最后我彻底放弃了，干脆把脸贴在他衣服上，哭了个痛快。 262. 我都几百年没哭过了。 真他妈丢脸。 263. 大哭一场的结果就是当我走出房门，孟婆像看猴戏一样瞅了我好几眼，然而我现在没心情理她。 最后，或许是见我脸色实在不好看，孟婆没有调侃我，而是换了个话题，“都搞清楚了？” “嗯。” “那现在……”她努了努嘴，暗示我把厉临川带回去，我却摇了摇头。 “麻烦你再帮我照看一会，我现在要去找阎王。” 264. 然后，带他回来。 ☆、第十章（完） 265. 阎王并不想见我。 第10节 整个阎罗殿空落落的，除了一本命薄被放在正中间的桌子上，连个鬼影都看不到。 算了，不见就不见吧，反正翻命薄也是一样的。 这样想着，我拿起那本封面上写着“厉临川”三个大字的命薄，慢慢翻开，只看了第一句话，我就知道阎王为什么不愿意见我了。 估计是怕我看见他情绪激动，会砸了他的阎罗殿，才丢下一本命薄就跑了：） 266. 命薄的第一页写着一行字——［因为责任无常蒋玉失职，此人命数尽乱。］ 蒋玉……还真是熟悉的名字。 我眯起眼，面无表情地扯了扯嘴角。 他是阎王的远房亲戚，为了投个好胎，跑来镀金的。 然而蒋玉就是个十足的废物，阎王为了让他镀金顺利，一百年前安排他和我做了搭档。 267. 没错，蒋玉就是我前任……呸！前搭档。 我忍这傻逼一百年了！ 狗逼玩意，还我业绩！ 268. 我勉强压下直接砸了阎罗殿的冲动，憋着火气往后翻，打算看看那个傻逼是怎么在我的严防死守下，还能捅出这么大的篓子：） 269. 不看不知道，一看……我不由感慨蒋玉真是比奈何桥头的垫脚石上的青苔还没用。 厉临川二十五岁那年，也就是五年前，曾和陈薇薇一起出了一场车祸，从那时起，他的命数就全乱了。 270. 五年前我刚好在闭关，蒋玉独自出任务，不知怎么得就把阳寿未尽的厉临川和陈薇薇勾了回来。 还让厉临川摸到了三生石旁，看尽了自己此生的命数：） 后来发现自己搞错了，蒋玉急急慌慌地想把人偷偷送回去，结果又送错了。 他把应该去轮回转世的赵婉柔，送进了陈薇薇的肉身里：） 271. 蒋玉曾经想过用法术，让厉临川和赵婉柔忘掉地府的一切，可惜因为太过废物，反而让厉临川将从三生石上看到的“未来”，当成了自己经历过的“过去”。 所以他在看见赵婉柔的那一刻，眼神才会那么灰败。 因为他早就知道，自己终将不得善终。 272. 我向来不吝用最大的恶意来揣测蒋玉的无能，但是我没料到他竟然无能到了这个地步。 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273. 总之，因为蒋玉的神操作，厉临川比命薄上写的早死了好几年，又因为蒋玉没有按规上报自己的错误，厉临川的命薄没能及时得到修改更正，导致他死之后，半人半鬼。 地府没他的名字，而阳间，也容不下他。 274. 直到我用勾魂锁套住了他的小臂。 275. 为了减少因为种种原因所产生的孤魂野鬼数量，地府很多年前推出了一条措施，简单来说，就是如果有无常用勾魂锁套住了孤魂野鬼，他所负责的生死簿会随之自动更新，将孤魂野鬼登记在册。 所以在我套住厉临川的那一刻，他就属于我了。 276. 和平年代的孤魂野鬼少的很，太久没遇见，我差点忘了还有这条措施。 是我不学无术了_(:3」∠)_ 277. 在命薄上的死日来临之前，厉临川都会一直保持半人半鬼的状态，所以他会摔倒、会吐血、会昏迷…… 他脆弱的很。 得小心护着。 278. 我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厉临川当无常那么容易，无非是地府给他的补偿。还不知道这补偿是福是祸。 我放下命薄，幽幽叹了口气，又冲着空荡荡地大厅施了一礼，“禀阎君，厉氏云舟命魂有异，烦请阎君重之。” 说完这句话，我放下命薄，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走，根本懒得理会身后一阵阵突起的鬼气。 279. 是的，当初在天桥上我盯着厉云舟，就是因为他命魂太亮了，亮到不正常。 我本想探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现在……我不想和那帮人扯上一星半点的关系了。 至于有异不有异的，管我屁事？ 280. 我只想接厉临川回来。 281. 于是我又站在了厉临川床前，将额头贴在他脸上，低低说道：“回来吧。” 282. 等我睁开眼，看着旁边高高矮矮的树与地上厚厚的腐植，莫名觉得我应该来过这里。 我确实来过。 这是我第一次遇见厉临川的地方。 283. 我睁大眼睛环顾四周，凭着记忆选好了方向，又踏着那些层层叠叠的腐植，向那边走去。 284. 厉临川果然在这里，在他身死的地方。 他站的笔直，又穿上了那件被血淋透的衬衣，狭长的眸子空空对着天幕，□□一次又一次对准太阳穴，每一次扣下扳机，他都毫不犹豫。 我抿了抿唇，快步靠近他。 285. “嘭——” “嘭——” “嘭——” ………… 子弹一次又一次擦过他的脸庞，把他好看的脸蛋打的稀烂，他却如同无知无觉一般，只是抖着唇喃喃低语。 “没人要我的……没人想要我的……” 他瞳孔涣散、表情支离破碎，我看着看着，心头就窜起了一股无名的火气。 那火乘风而起，烧尽我也吞噬他。 286. 于是我扯住他的手，扔了那柄枪，狠狠吻上他残破不堪的唇，嘶吼出声，“我要你啊，厉临川我要你啊！” 他突然就瞪大了眼睛。 287. 等我们气喘吁吁的分开，他一眨不眨地看着我，眼神晃动地厉害，“白一你……刚才说……什么？” 他小心翼翼地问我，渴求希望却又不抱希望。 我拉住了他。 288. “我要你的，和我回去。”我这样说道。 厉临川静静看着我，看了很久很久，久到我以为他不会答应、正准备采取强硬措施的时候，他低下头避开我的眼睛，低低说道：“好。” 那一刻我就明白，他是不信的。 只不过我敢这样说，他就敢这样信。 仅此而已。 289. 我突然觉得有些悲哀。 290. 他将自己彻底撕碎展开，将那些过往明明白白的放在我面前，又抿着唇不为自己辩解半分。只是沉默着等我做出最后的审判。 抓住他，或者放开他。 不论是什么，他都愿意受着。 我对他了如指掌，他却对我一无所知，甚至只要我换个名字，他就找不到我了。 所以他不能信，也不敢信。 291. 第11节 这样不平等的关系是没法长久的。 是的，在明白厉临川是个傻逼之后，我就想和他百年好合了。 292. 于是我没有急着带他离开这个记忆囚笼，而是指了指自己，笑着问他，“你想听听我的故事么？” 在他乖乖点头之后，我率先坐下去，又拍了拍身旁的空地，“坐吧，时间太久了，我得想想。” 293. 那些过往，真的太久了，久到我都快记不清了。 厉临川并没有催我，他握着我的手腕静静看着我，等我终于理顺了记忆，开始慢慢讲述。 294. “我活着的时候，这里还是封建社会，我姓纪，名书白，字子清，是望门纪氏的嫡长女，也是望门纪氏的嫡长子。” 厉临川睁大了眼睛。 295. 我的娘亲与叔母们，并没有难以生养的，然而也许都是命，纪家书字辈，一个男丁都没出，这在那个战乱的时代，是要命的。 所以我从小就被当成男丁教养。 加冠之后，更是同我的父辈祖辈一样，入了仕途。 296. “成人后，我便女扮男装，入朝为官。” “最开始的时候，我也曾担心过性别暴露了该怎么办，但是很快，做官带来的新奇感，就让我刻意忘记了这件事。” 我看着灰扑扑的天幕，幽幽叹出了声。 297. 父亲与祖父都曾说过，我天生就适合官场，我也是这样想的。 不过刚刚踏进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我就发现自己爱极了舌战群儒、玩弄权术的感觉，所以我想爬的高一点、再高一点，我想…… 我想，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298. “祖父曾不止一次的叹息，为何我不是个男儿，若是那样，他就能放心放我在官场厮杀。” 厉临川将我的手腕抓的很紧，我用另一只手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背，又轻轻笑起来，“但就算不是男儿又能如何，最辉煌的时候，我曾官拜右相。” 299. 我曾差一点点，就能实现我的理想了，只可惜…… 300. “可惜左相那老家伙，老和我对着干。当时皇子们都小，官场上就隐隐分了三派，一派是坚定的保皇党，一派以左相为首，而另一派，以我为首。” “我和左相斗了半辈子，斗到皇子都大起来，开始笨拙地拉拢党羽，还没斗出个结果。” “直到那一年……” 301. 那一年，皇朝应是遭了天谴。 302. “兵祸、蝗灾、大旱……”我掰着手指一样一样的给厉临川数，最后无奈地耸了耸肩，“这么多乱七八糟的灾祸连着来，不是在造孽么？” “但我知道，那是我的机会。” 303. 百年不遇、能把左相彻底搞垮的机会。 304. “当时皇帝让我们拿出个章程，我在书房里关了五天，才写出一套自认为完美的方案。” 我回忆了一下，慢慢背给厉临川听，“……民捕蝗诣吏，以石斗受钱1……”等背完了，我偏头看着厉临川，“你觉得这方案怎么样？” “很好。”他看着我，回答得真心诚意。 “我也这样觉得。”我又笑起来，问他，“你知道左相拿出来的方案是什么么？” “是什么？”厉临川很上道的问我，于是我心满意足地勾起唇，又用手比了个“八”。 “他只说了八个字。” 305. “牝鸡司晨、天理不容。” 306. 我不知道左相是什么时候发现这个秘密的，但当我看见满朝文武或惊恐、或愤怒、或不敢置信的表情时，我就知道，我完了。 我和左相斗了半辈子，最后却输在了性别上。 我不甘。 307. “其实法制社会真的先进太多了，至少人死的时候不会那么痛苦。”我伸直了长腿，又笑着对厉临川说：“我是被凌迟而死的。” 308. 皇家刽子手的技术就是好，整整一千片，我数过。 309. 我想，在厉临川眼里，此刻的我可能比鬼魅还可怕，因为他捏着我的手都在抖，但我还是近乎强迫般的，继续说了下去。 310. “我死后，因为怨气太重，曾当了二十年厉鬼，直到被酆都大帝带回来，关进地狱。” 311. 没错，那个劳烦大帝他老人家亲自出马的厉鬼就是我。 都怪当初太年少。 流下悔不当初的泪水。 312. “我做无常，一来是不想继续轮回了，二来是为了赎罪。”为那些被我害死的无辜人赎罪。 “我不知道阎王是不是故意的，在我接受白无常上岗考核的时候，先后让我送走了皇帝、左相、父亲……等把最后一个骠骑大将军送走，我突然觉得挺没意思的。” 313. 再厉害的人死了也不过烂肉一滩，那些争权夺势真没意思。 314. 所以我突然就愿意做点好事，比如救一只虫娘，或者捉一只恶鬼。 扒下了那身人皮，我却重新有了人心。 真是可笑。 315. “我现在不想争也不想抢了，就想好好当个好无常。”我又将腿弓起来，侧过身看着厉临川。 “不管你信不信，我当初看厉云舟，只是因为他命魂太强，我没见过这样的，才多看了两眼。” 316. 如果早知道那两眼会让厉临川吐血，哪怕厉云舟有个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奇特命格，我也不会看他半眼！ 我悔。 317. 作为补偿，我将选择权塞进厉临川手里，由他来选择，要不要和我走下去。 318. 我面色平和的看着厉临川，他却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眼圈都红透了。 这是怎么了？ “厉临川你……” 然而我刚刚开口，就突然被厉临川抱住了，他的胳膊死死箍着我的肩胛，力度大的像是要把我融入血肉。 “我信你。”他声音颤抖、呼吸急促，没等我回应他，他又立刻低低说道：“都过去了。” 319. 我突然就笑起来。 是啊，都过去了。 早就过去了。 320. 等回到现实，我半压在厉临川身上，用手指勾起他的下巴，笑得无赖，“厉临川，有些事想过去可没那么容易，你毁了我的业绩，就把自己赔给我，好不好呀？” 他就如同根本不明白这其中的不公平，反而像是捡了什么大便宜般，将额头贴上我的掌心，斩钉截铁地说道：“好。” 那一刻我就知道，他赌上了自己的下半生，义无反顾，不问输赢。 321. 厉临川果然还是个傻逼。 傻到我不忍心让他再输。 作者有话要说：　　1出自《汉书.丰帝纪》 第12节 ☆、番外 阎王给我传信的时候，厉临川刚刚睡着，我不想吵醒他，就只在眼前轻轻一抹，打开了那封风信。 冗长又没价值的内容是阎王一惯的风格，我快速扫了一下，这份足有上千字的信只说了一件事—— 厉云舟命魂过强的原因查清楚了，是厉家老祖宗几代积累的福报都应在了他身上，给他挣来一个百年难遇的绝世好命。 哦。我咂了咂嘴，兴致缺缺地合了信。 命好的人做什么事都要顺的多，现在我不奇怪为什么从小到大，厉临川都是被放弃的那个了。 然而…… 我轻轻戳了戳厉临川的腮帮子，看着他明明睡熟了，却还是顺势将脸贴上来，不由笑起来。 并不是我情人眼里出西施，而是平心而论，和厉云舟相比，厉临川生的确实要更好几分。 况且像我和厉云舟这样薄情寡义的家伙，哪怕套了层温文尔雅的皮，心也终究是冷的。 可惜陈薇薇不懂，赵婉柔也不懂，她们将厉临川的一颗真心丢弃碾碎，又为了所谓真情，义无反顾地扑向厉云舟。 可笑的很。 但也不怪她们，这世上从来不缺有眼无珠之辈，她们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 我该感谢她们的。 厉临川有我就足够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