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明易》 第1页 [架空歷史] 《日月明易》作者:水杉【完结】 卷一 七字谜雾 楔子 黑夜。 暴雨。 破庙。 一个僧人伫立在荒废的大殿正中,他的心情就好比外面的大雨一般,磅礴不能平静。随着一声“轰隆”巨响,一道闪电闪耀天际,撕裂了黑暗的天空,在那电光火石的一剎那,电光照在了僧人本来埋在黑暗中的脸庞。 这是一张极是清攫的脸,神色颇为飘逸,只是眉目开阖之间,那目光竟也是如雷似电,彷佛能照亮肺腑一般。 一只避雨的小鸟飞进了庙门。鸟的翅膀在空气里振动,那是一种喧嚣而凛冽的,充满了恐惧的声音,一种不确定的归宿的流动。 “嗨.....”僧人深深嘆了一口气,不知为什么他忽然有一种感觉,似乎自己就是眼前这只无助的小鸟,永远充满了警觉,不容易停留,所以一直在飞。 “宋兄,何故嘆气呢!”沉稳的声音在庙门外响起,随后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破庙的门口,整个人被一件宽大的雨蓬罩住,在昏暗的破庙里看不出他的真实面目。 “你来了。”僧人没有因为他的出现有一丝意外,“我为什么要嘆气,也许是我有些累了吧。”他并没有自称为‘贫僧’,而是用了一个俗家人的‘我’字。 “宋兄,这些日子的确劳烦于你了,毕竟压在你肩上的担子实在是太重了。”来人一边脱下雨蓬,一边犹如老友一般拍了一拍僧人的肩头。 “我原本以为任何一件事情,只要心甘情愿,总是能够变得简单。但是经过这次的事,我才发现自己错了,而且错得很厉害。你呢?还好吗?”僧人的声音充满了失落的味道。 “我——,只有两个字能够形容我的处境,寂寞。人的寂寞,有时候很难用语言表达。我只能说一句身在曹营心在汉了。” 僧人似乎回想起什么痛苦的经歷,点头道:“当初我真的以为天要塌下来了,四处都是慌乱的人群,连他都似乎变成了一个凡人,茫然不知所措,多亏你处乱不惊,从容安排,我们才得以脱难,可是你却——” “这没什么,只是他没有对我动摇过吧。”他们两人提起那个‘他’的时候语气恭敬了不少。 “你想多了,一片冰心在玉壶,去留肝胆两崑崙。” 听到僧人的评价,来者吁了一口气,“这我就放心了,今次宋兄招我来,不知所为何事啊?” “我明日就要离开这里了,而且我已经不是以前的宋和了,贫僧以后法号云门,他命我去看管一件很重要的东西,顺便让我来问问你,你那边的情况怎样了?” “重要的东西?”来者好奇地望着僧人,想要知道究竟,但是僧人避开了他的目光,来者心里一阵不舒服,但是嘴上却道,“有些事的确是我不该问的。我那边有些棘手,我们要的东西被那畜生拿了以后,一直没有动静,而且那个贼人和那畜生走得很近,我没有机会下手。不过我心里已经有一个计划的雏形了,只要时机成熟,就可以发动。” “什么计划?”僧人疲惫的脸上也难得露出一丝好奇。 “我把这个计划叫做‘的卢’......” 一连串巨大的雷声淹没了来者的声音,借着闪电的剎那光华,可以清晰看到僧人脸上的不忍之色,也让人得以一睹隐藏在黑暗之中来者的庐山真面目,那是一张阴柔沉毅的脸庞...... 卷一 七字谜雾 第一章 双重身份 夏天,永远是我最喜欢的季节,因为这是一个美女们肉隐肉现的时节,炙热的阳光使我们身陷火炉,但同时也让我们如沐春光,这是美女们单薄的衣着给我们带来的春光。 而此时此刻让我更是感到无比幸福,因为最为灿烂的春光正洒落在一个小小的茶寮之中,而偏偏我就是这个茶寮中的店小二。 “小娃儿,再来两个馒头!”一个光着膀子的大汉嚷道,嘴里因为还嚼着没吃完的馒头滷蛋,声音有些模煳。 “行,您老稍候。”我敷衍道。 “小崽子,酒没了,快再来一壶,不,来一坛。”一个虬髯客进来还不到一柱香已灌了不少黄汤。 “行,您老稍候。”我再次敷衍道。 “我说小杉哥,再来一碟滷蛋。”一个中年文士向我招唿道。他是住在附近的文先生,一个穷书生,经常赊些酒钱。 “你等等,没看我忙着。”我不耐烦道。 “世风日下,世风日下,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这穷书生没钱就以教我识几个烂字,吟几句破诗抵帐,这会还喘上了。 “哪天你真金白银来,我只伺候你一个。”我不顶他几句,他还找不着北了。 “小哥,结帐。”一个清脆如黄莺般的声音让我身子酥了一半, “姐姐,马上来。”我发出内心最为诚挚的回应,相信每一个有耳朵的人都可以清楚听出我声音中的兴奋之情。 “诶,我说小兔崽子,酒还没来呢,凑到小娘撇那干啥。” “对,还有我的馒头,小小的娃儿,就想着娘们了。” 第2页 “哈哈”小茶棚里暴出一阵无理的粗笑。 别以为我是一个没什么见识,见了美女就发骚的土包子,虽然十六年以来我没有出过这茶寮方圆几十里,但迎来送往的各色人物不计其数,上至达官贵人,下到地皮流氓,每天在这茶寮进进出出的少说也有上百人。 这绝不是胡乱吹嘘,这个茶寮正处于官道之侧,赶路的人早上出了宁波府西门,走上四五十里,一般已经是正午时分了,这时是人困马疲,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诶,想打个尖住个店,您就请进吧!什么?您想再往前赶赶,当然可以,不过到下一个小镇余姚还有七八十里地呢。总而言之,我们这茶寮是天时地利人和都占了个遍,至于什么是人和,说得当然是我这召之即来挥之际去的小二哥呗。 靠着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我们这个小小的茶寮总是客人川流不息,川流不息的人群中自然是不乏美女的,江湖上的胭脂马,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甚至温柔乡的姐儿们,那是在你眼前来来往往,让你的眼睛应接不暇,艷福无边。 “乱花渐欲迷人眼”,想必说得就是这情景了。 但是今天的这位姑娘的的确确是与众不同的,小巧挺直的鼻子,红润欲滴的唇,如神仙勾勒出来的柔美脸蛋,颀长而秀美的颈项,看上去就像一位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 “春月为作眉上彀,秋水为作眼中波。起来呵手画双鸦,醉脸轻匀衬眼霞。真态香生谁画得,玉如縴手嗅梅花。”我不记得这是哪位伟大诗人的名句了,但是用来形容眼前的美人真是可谓合适到了极至。好个绝代一佳人,美色如洛妃啊!而且她的美丽很特殊,不是那种令人窒息的感觉,那是什么呢,对!就是一种轻松。本来我招唿客人都已经有些腰酸背痛了。嘿!这位姐姐一进来还就全好了。现在美人姐姐说要结帐,我当然是火急火燎,拍马赶到了。 只是她身边坐着的年轻公子让人不爽,虽然一张脸还算凑合,无知少女可能会说是英俊吧,一身行头也马虎过得去,势利小人大概会阿谀是高贵吧,手里还拿着一把扇子摇来摇去,难道这就算是风度翩翩了?儿戏!不过最引人注意的是他那一头微微有些发黄的头髮,用一根带子随便那么一束,还真有些霸气。 不过随着那两个大汉的疯言疯语,这黄毛小子有些坐不住了,嘴角向上一拉,原本温柔的眼神也渐渐犀利起来。 好啊!在我的地头想发威,本来这小子与漂亮姐姐看样子已走得颇近,再让他来个英雄救美,那我岂不是希望全无,虽然也许可能大概我本来就没有那么一丁点儿希望,但是就这么眼睁睁看他在我面前进一步敲开美娇娘的心扉,决不容许。 这时我离那黄毛小子不过一丈,看着手中提着的那壶热老酒,我忽然灵机一动。嘿嘿!再让我走近一点,手中的这壶热老酒就要你还没成英“熊”,就先变成落水狗,一步、两步、三步......,好咧,好戏开罗喽!咦,这是什么?一股巨大的推力忽然迎面而来,脚下一个不稳,人摇摇晃晃地向后倒去,但是手中的酒壶仍然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向那黄毛小子飞去,同时我腰板一紧,双膝微曲,一个马步止住去势,在姐姐面前我怎能失态。 再看那酒壶已然飞到那公子身前。好啊,妙计得逞! 正自满心欢喜,就觉得那黄毛小子的手不知怎么动了一动,去势甚急的酒壶已稳稳落入他手中。这傢伙还真是皮厚,这么烫的酒壶拿在手里也没什么感觉。接着他放下酒壶后又将手高高举起,袖口绣着的金龙在阳光照耀下,刺眼夺目。 手举这么高干什么!示威啊! 这时刚才尤自疯言疯语的两个大汉忽然忙不迭叫道“小二哥,付帐,不用找了”,一边说一边立马拖着庞大的身躯猥琐而逃。 我还杵在原地不明所以,那黄毛小子已经转头道:“小二哥,马步不错,结帐了。”我迎上他的目光,发现满是揶揄之色,我想说些什么,但喉咙里只传出一些模煳的“咿呀”声,接着就呆呆看着姐姐被他牵起手两人飘然离去,痴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我的心头莫明的一阵空虚和失落。也许这种神仙眷侣的生活是我永远不可企及的。 店里只剩下文先生还在对付最后一个滷蛋,失落无比的我将气都撒到了他头上,“别吃了,吃死你!” “小杉哥,呵呵,这是生谁的气呢?也罢,看你心情不好,我就将就一下少吃点,再来四个滷蛋,四个馒头。嘿,小杉哥,你别瞪着我啊。对了,今天我还没有教你念诗,你看虽然都已经是七月天了,可天气仍然爽快宜人,仿佛阳春三月一般。那就教你一首衬景的《江南春》如何?‘千里莺啼绿映红,水村山郭酒旗风。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好诗好诗,杜牧真是无愧于小诗仙之美名啊。” 送走了文先生,已经是太阳西下,在柜上眯着眼趴了一天的掌柜老徐也活了过来,“小杉,关门了。” “是的,老徐。” 我收拾了一下铺子,就走进了茶寮的后堂,也就是老徐和我住的地方。 每当太阳西下踏入后堂的时候,我总有一种神奇的感觉,因为在那一刻我将变成另外一个人。 老徐一如既往坐在了自己的房中,只是此时的他已经全无了白天的委靡不振,在光线并不充足的房中,他的一双眼睛显得格外闪闪有神,一脸的皱纹也因为睁大的双眼少了许多。等到我坐到他的对面,便问道:“怎么样?” 第3页 “嗯,今天没什么特别的,倒是铺外过去了三拨人马,每拨两三个人,看样子都是些江湖客,骑着马,似乎有什么急事。” 老徐对我地回答显然不是很满意,“到底是三个还是两个,每拨是几个?” “这倒没有细看,好像是第一拨两个,第二拨三个,第三拨三个吧?”我有些不敢肯定。 “每一拨都是三个。继续说!” 听老徐的声音有些生气,这傢伙还真是较真。 “还有店里来的大都是些普通过客,稍微有些可疑的就是进到店后光着膀子的大汉,看他样子似乎很怕热,但是进来出去时都穿上了一件厚皮背心,我去查了查他放过袋子的椅子,上面是些盐渍,应该是个卖私盐的,因为直接将盐包扛在背上蛰得慌,所以虽然他很怕热,但是出去时不得不穿上厚皮背心。”说道这里我稍微顿了一下,希望老徐夸我几句,但他仍旧一副不冷不热的样子,自己讨了个没趣。 “还有就是那个虬髯客,言语粗鄙,还带着一把刀,应该是个江湖人,是本地口音。不是宁波的黑虎门,就是余姚的大刀会了,这一带就这么两个帮派,应该不会错的。不过说到这个虬髯客还有那个光着膀子的汉子,就得说说那黄头髮的小子了,也不知是什么门路,一伸手就把这两个疯言疯语的人给吓跑了,照理说一个卖私盐的和一个江湖人没什么太多的交集,但是那黄头髮的小子伸伸手就把这俩个不同道上的五大三粗的傢伙吓跑了,着实有些奇怪。”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我拿起杯子润了润嗓子。 “那个小姑娘呢?”老徐突然问道。 忽然听到老徐提到漂亮姐姐,我心头一热,“蛮漂亮的!” “不对。” “对,的确不应该说是蛮漂亮,而是很漂亮!”我狠狠点了一下头,严肃纠正道,心里有些奇怪老徐什么时候眼光也变得跟我一样有水准了。 “唉呦”头上一阵疼痛,老徐冷不丁给了我一个暴栗,“干什么!”我愤愤地瞪着老徐。 “我没有问你她长得怎么样,而是问你她是干什么的。”老徐严厉地看着我。 “这个......”光顾着欣赏无边地秀色,其他的我还真没注意。 老徐摇着头嘆出一口气,“算了,一个小姑娘就把你弄地晕头转向。听好了,她虽然穿着简单,但是身上的衣料竟能靠着走路时激起的微风翩翩而起,绝对是上好的布料,特别是走出茶寮的那一刻,头上的簪子竟然募得璀璨夺目,那应该是西域商人所说的钻石了,据说没有上千两黄金是拿不下来的。” “她家这么有钱?”我吐了吐舌头。 老徐继续道:“而且她腰间别着一把粉色小弓,包袱中有硬物突起,应该是箭枝了,这小姑娘不简单啊!” “那她和那个黄头髮小子是什么关系呢?”我小心翼翼地问道。 老徐瞪了我一眼,“她和那小子的关系逃不出亲兄妹,表兄妹,师兄妹,恋人四种,至于是哪一种我不清楚,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 “什么?” “那就是她无论现在还是将来都不会与你有关系!” “老徐!”我真地有些生气了。 老徐看着我气鼓鼓的样子,眼神渐渐柔和起来,温声道:“杉儿,你听我的话,像她这样的大户小姐,而且相貌出众,身边又有了金龙帮的重要人物,又是一表人才,我们身为普通人想法还是实际一点,你就当作了一个梦吧。” 我闻言吃了一惊,“那黄头髮小子是金龙帮的?可他们不是在长江一带活动吗?” 老徐嘆了一口气,“那小子的确是金龙帮的,他袖口的金龙你看到了吧,金龙帮的帮众袖口都有金龙标识,金龙帮靠私盐起家,本来是只在长江一带,前几年趁着兵祸一起,朝廷无力兼顾盐业,他们更是大肆扩张,已经将触角伸到江南各处,而且还开始插足纺织、珠宝、药材等多种行业,在他们的帮主方云天带领下金龙帮如日中天。方云天听说过吧,据说不仅武艺超群而且智深如海,是个枭雄似的人物。关于金龙帮的消息上头要我们多打探,知道了吗?” 我吐了吐舌头,“怪不得他只举了举手,卖私盐的和跑江湖的都怕了他,原来是看到了他袖口的金龙啊,我还以为有什么武功只要一举手就能伤敌与十步之外呢?想不到我的情敌这么有来头。” “杉儿,我已经说过让你忘了那小姑娘,而且你今天擅用武功,很可能招来祸事,出风头是我们做线人的一个大忌,你还记得线人十忌吗?” “不得打听上线,不得......”我如数家珍的背了出来。 “记得就好!”老徐严厉地道。 看老徐有些生气,我得讨好一下他,便道:“老徐,你教的马步还真管用,我刚走近那黄头髮小子,一股怪力就把我推开了,但这马步一用还就站住了,要不就糗大了。” 老徐一点也不吃我的这一套,“好什么好,丢人总比丢命好。况且我教你的只是军中打基础的扎马和罗汉刀法,对上一流高手,你都不知死了多少回了,他身边有什么怪力可能是听了那两个人出言不逊而自然散发出来的真气,他意不在你,懂吗?” 第4页 “哦。”虽然心里认同了老徐的想法,但是嘴上仍然是满不在乎的口气。 老徐明显对我的态度很不满意,但不仅不呵斥我,反而温声道:“杉儿,我从军三十年,然后就到这里当线人,那时生活没有奔头又一把年纪,心想就就在这混日子等死吧,但是自从十年前在附近一棵杉树旁捡到你,感觉就不一样了,人有干劲多了,心情也好多了,如今我已经快六十了,虽然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时候出生的,但也应该有十五六了吧,我们爷俩在这平平安安过些日子不好吗?是咱们的为了图个安生咱们可以给人家,不是咱们的更加不要有什么非分之想,好吗?” “是。”望着把我一手带大的老徐,我还能说什么呢,我暗下决心一定要把姐姐忘掉。“吃软不吃硬”真不知是我得优点还是缺点,我摸着英俊的脸庞无奈的发出感慨。 卷一 七字谜雾 第二章 祸兮福兮 “咚咚.....”急促的敲门声将我从美梦中拉了回来。谁啊,半夜三更的,在梦中我正与漂亮姐姐行了见面礼,握手礼,抱拳礼,正要行周公之礼,哪个傢伙这么不识相,雪中送屎不外如此。 随便披了一件衣服,打开了门,虽然已经是七月了,但是深夜里还是感觉有些发冷,我打了一个寒战,门外黑洞洞的什么都没有,“真是见鬼”嘴上嘟囔了一句,正要回屋去。只是我怎么走不动啊,什么东西抓住了我的脚? 见鬼?不会是真见鬼了吧! 满天神佛啊,我可没干过什么坏事,是!今天我是往文先生的滷蛋里吐了口口水。是!平常有个小姑娘什么的我是多看几眼。但只是如此而已啊,不怕不怕这是幻觉,左脚抬起来,没事,右脚抬起来,怎么抬不起来。“鬼啊!”我叫了起来。 “救我......”脚下传来一阵空灵的声音,我一低头这才看清楚脚下倒着一个人,浑身穿着夜行衣,头上也扎着黑布,大半夜的穿了一身黑谁会注意到啊,而此刻的他正牢牢抱着我的右腿,用无比哀怨的眼神看着我。这时老徐也摸了出来,年纪大了就是腿脚慢,这都多久了,“杉儿,什么事?” “这里有个黑衣人,好像受了伤。”我回答道。 老徐神色一紧,犹豫了一下,“扶进来再说。” “是。” 我双手揽住黑衣人的腰,咦?怎么那么湿,是血,看样子这傢伙不仅人挺重,伤得也挺重,好不容易把他扶到了老徐床上。老徐没有点蜡烛,扯下黑衣人的面罩,借着月光一看,立刻面现惊恐之色,随即吩咐道:“快去打些热水。” “是。” “金创药。” “是。” “嗯,这里没你的事了,到门外看看有什么动静,尽量除去路上的痕迹。” “是。” 老徐忽然抓住我的肩膀,“慢着,把我的刀带上,安全第一。” “老徐,你放心。”感受着老徐手中的力道,我的心一热。 出了老徐的房间,我扒着屋门往外看了看,确定没什么动静,才大着胆子提了老徐那把敝帚自珍的破刀出了屋门,外面的寒气怎么那么重,这都七月了,今天是月初,月亮又不知到哪去偷懒了,望着寂静黑暗的天地,联想起浑身是血的黑衣人,一阵莫名的恐惧袭上心头。 这个黑衣人是谁,看老徐的反应应该是认识的,但是老徐的那几个下线我都见过,没这个人啊。但是看这傢伙浑身是血,而且老徐又这么紧张,应该是出大事了,有人要杀我们线人自然是我们知道了什么触及对方利益的消息,而这个黑衣人跑到我们这,会不会把危险也带到我们这里,那我们岂不是也很危险,老徐的罗汉刀能抵挡得住吗?一个个问题萦绕在心头,想得头皮有些发麻,但是手上却没有闲着,折了一根带树叶的树枝,把路上的血迹和足迹一一抹去,一直抹了二三十丈,血迹从官道上转入了树林。 嗯,差不多了,我又拿出那黑衣人的鞋子,踩着这双鞋子开始往东走,再往东十丈就是姚江,只要装作足迹是在江边消失的,就算是有人追踪也会认为是投江遁去吧。 好不容易布置妥当,心头一阵得意。哼!关键还得靠脑子好使。深吸了一口气,又热了一下身,“扑通”一声,我投入了水中一直游出十丈,再上岸绕回茶寮,天衣无缝。拖着湿漉漉的身子,我有些脱力的走回茶寮,刚才的一切让我的体力有些透支。咦?门前似乎有个黑影,从地上拣了块石头往黑影掷去,“咕”一只鸟飞了出来。 “谁?”老徐跃出门口,丝毫不见平日的迟钝。 “没事,是一只鸟,我还以为是个人。” 老徐见是我松了一口气,问道:“都妥当了吗?” “嗯。”我点了一下头。 “那好,带上锄头,我们连夜将尸体埋了。” “他不行了吗?”老徐的话让我有些不能接受。 “对,这就是线人,任何一刻都可能丢了性命,我也是,你也是,你明白我让你凡事低调的原因了吗?好了,快点。” 第二天醒来比平日晚了半个时辰,昨夜的折腾让我的身心都疲惫不堪,埋了那个人后,老徐就回屋了,什么也没对我说,我也什么都没问,干了几年线人,基本的规矩我还是懂的。不过在埋人的时候,黑衣人的头套掉了下来,是个光头,上面还有香疤,原来是个和尚。 第5页 随便梳洗了一下,我来到了茶寮,只有文先生一个人已经坐在那了,这穷酸怎么起那么早,老徐也照例趴在柜上,似乎昨晚什么也没发生,一切只是我的一场梦。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接着一个身着金袍的人走了进来,衣服虽然华丽但是有些凌乱,头髮也似个鸟窝似的,人倒是长得很俊,只是透着一股狼狈得味道。 “快给我上酒,大坛的,还有馒头,肉,有什么都给我拿上来。”金袍人一边嚷着一边掏出一锭元宝拍在桌上。 虽然我大明开过以来,民间只准流通铜钱和宝钞,金银交易是明令禁止的,但是由于携带保存方便,人们都是照用不误,反而是宝钞遭遇冷落,朝廷想管也管不过来,前几年一打仗,宝钞更是绝迹了,所以我们这些开店的也乐意收金银。 “是,马上就来。”我吆喝到。 这时从外面又走进来一个道士,应该五十出头了吧,那件宽大的道袍配上他那瘦小的身躯,感觉不是他穿着,而是他被装在道袍里。但是他本人远不如他的穿着那么好笑,一对小眼睛不时放出鹰隼似的目光,进了店铺不坐下也不要吃的,只是打量着茶寮里的人。 我被他盯得有些心慌,但还是强打精神去给那个金袍客张罗吃的,眼睛瞟向老徐时发现他在向我撇嘴,于是又向柜上走去,走到柜上发现上面有几个用手蘸着水写的字,“勿动声色,进后堂”。我装作要去取酒就进了后堂,刚进来不久,老徐也跟了进来。 我压低声音,凑到老徐的头边,“老徐,今天这几个人透着古怪啊。是不是冲着我们来的?” “先不管这些,时间不多,呆久了他们会生疑的。杉儿,我下面说的话,你要用心记,一个字也不能错。听清了吗?”老徐一脸严肃。 “是。”我重重点了点头,从老徐的口气可以看出事态的紧急。 “好,等会不论出什么事,你就装作外面给马加草料,就是那匹金袍客的马,如果这里的人没有动静,你就一个劲往外走。如果这里的人有动静,想阻止你,你就趁势上金袍客的马,不管茶寮里出了什么事都不要回来,你的目的地只有一个,就是杭州。” “杭州?”我轻声问道。 “对,到了杭州找到楼外楼,找老闆白富贵,对他说四百三十,说是我教你去找他的,他自会明白,然后就把这七个字告诉他,这七个字很重要,一个也不能错。你听好,秦-苏-寇-元-邵-叶-谷,就是这七个字。”老徐一边说一边在我的手上用手指写了一遍。 秦-苏-寇-元-邵-叶-谷,这是什么东西,应该是老徐作了手脚的情报,有时候为了情报不被外人知晓,一些重要的情报就会用只有自己人明白的方式写成,我也只是听老徐说过这么回事,但自己却对此一窍不通。 “老徐,那个白富贵是我们的上线吧,但是根据我们的规矩,除非有性命之虞,除了每个线人点的负责人是不能知道上线的身份的,难道...?”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杉儿,别问了,这次的情报实在是太重要了,我们的对手十分强大,要不是这个情报事关万民福址,我也不会要你去冒险。一会儿你就出了茶寮去杭州,其它什么也别管,这是我最后一个嘱託,好吗?”老徐虽然是用拜託的口吻,但是目光坚定。 “可是老徐....” “杉儿,你听我说,我家在农村,从小家里就穷,我二十岁时好不容易就娶了一个媳妇,媳妇很漂亮,我下决心要让生活好起来,但是过不了几天,我就被拉去参军了,离家时她已经有了我的骨肉,但我却没享过一天天伦之乐,没听过孩子叫一声爹,她娘俩在我从军第二年就死于饥荒了,那孩子是个男孩,很好看,很聪明,我这些年一个人不知道怎么过来的,直到拣到了你,我....”老徐有些哽咽了。 “爹。”我坚定地道。 老徐听我叫他爹,双目放光,道:“好,好。其实从军第一天我就把命卖了,如今让我活了这么久,到了晚年又有了你,还有什么好遗憾的,也许他们娘俩在那边等得我都不耐烦了。这次任务结束后,别干线人了,找份安生的活,要是我有个三长两短,也不要为我报仇,各司其主,无可厚非,没什么好怨的。儿子,明白了吗?” 我噙着泪水点了点头。 “好了,我们已经呆了不少时间,你快出去,万一他们要对你不利,我故意在里面造些声响,吸引他们的注意,生死只在一瞬间,把握机会。” 我倏地跪下,对老徐磕了三个响头,起身而去。 我的心砰砰地在跳,金袍客只管在吃东西,那瘦道士也只是冷冷盯着我,没有一个人动。文先生则不知在嘟囔些什么,这穷书生就自求多福吧。二丈,一丈,离门口只有一丈了,这时金袍客似乎有些不耐烦了,另一头老道的衣袂飘起,他出手了。这时老徐的声音适时的响起,“原来是这样”。老道闻言飘向我的身影改变了方向,向后堂扑去,但是在他神乎其技的在改变方向的同时,五指作拈花状,隔空向我一弹。 我不能动了,难道这就是江湖客常吹嘘的隔空点穴?我脑中转过一个念头——彻底完了。 第6页 这时老徐已经从后堂扑出,手中提着伴他从军二十几年的朴刀,“一往无前——”随着老徐一声暴喝,罗汉刀法第一式噼出。 罗汉刀法是军中最流行的刀法,两军对垒向来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罗汉刀法就是一种以攻代守,只攻不守,以命博命的刀法。虽然反反覆覆只有八式,老徐也没什么内功真气,但是二十几年的杀场生涯令这简单一招自有一股森然之气,连一丈外的我也感到一阵心悸。老道显然觉出了这招的威力,扑向老徐的身形硬是生生一顿,一个滑步避开了这最强的杀势,接着毫不停顿的一个转身,已经来到身形尤往前沖的老徐身后,右手握拳照着老徐的背心轰然而出。 “老徐!”眼看老徐就这么命丧他人之手,自己却只能眼睁睁地一动不动,悲痛,愧疚,愤怒......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同归于尽——”,老徐的朴刀随着口中暴出的招式改变了去势,反向一转,朝自己的身体刺去,老道脸上露出骇然表情,但是如此近的距离已不容他变招,在他一拳击中老徐的后背同时,老道自己也发出声嘶力竭的惨叫。 一片死寂后,老徐的身躯缓缓倒向地面,他的眼神竟然很安详,冲着我这个方向颤声道:“我可以...去见他们娘俩了。”老徐倒地时发出“砰”地声音,我的心在那一刻也似乎停止了跳动。血从老徐的身体下流出,血滩越来越大。 被老徐遮住的老道枯瘦的身形随着老徐的倒地慢慢出现,他发出一阵怪笑,鲜血虽然也染红了道袍,但是老徐的一击并没有如同招名“同归于尽”一般取得预期的效果。原来老道在生死一剎那,用左手硬生生把朴刀握在了手中,血仍然顺着老道的手不住往下流,配着他古怪的表情,十分可怖。 老道忽然嚣张地笑了起来,“好,好,一个不会武功的军人居然能令我负伤,你九泉之下也足以自傲了。” 他刚刚夺去了一个人的生命,竟然还能如此洋洋自得,一股怒火充斥了我的身体,但是随着他一步步向我靠近,我才意识到我的性命也只在这可恶老道的弹指一挥间。 老道走到我身边后,并没有理睬我,反而向茶寮里的两人抱了一个拳道:“两位,今天牛鼻子我替天行道,剷除了这个黑店的恶匪,无关人等还请离去。” 文先生早就吓傻了,一听这话,面有菜色的他脸更绿了,忙不迭地向外面逃去。这穷书生真是没气节,但话说回来气节在性命面前还能有多少分量呢?金袍客从刚才开始好像一直没有停嘴吃东西,闻言嘟囔道:“我只想吃顿饭,最近真背。”身体却一动也没动。 老道刚才还算不吓人的笑脸立刻改换了颜色,“好,好,原来是黑店的同伙,锄奸务尽,受死吧。” 这傢伙还要滥杀无辜,左手的伤势并没有对他产生什么影响,迅捷的身形向金袍客扑去,血迹斑斑的道袍配上他那阴沉的表情让老道如同一尊从地狱爬出来的修罗,似乎要把眼中的一切生机毁掉才罢休。 金袍客还是没动,就这么背对这老道继续吃着东西,眼看惨剧再次发生,不知道为什么老道的身体又弹了回来,好像是受到了什么重击,只听一声惨叫,老道已经重重砸在了木墙上,木墙顿时裂为碎片,他瘦小的身体如同散了架的风筝委顿在木屑中。 金袍客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似的,在消灭了最后一个滷蛋后,当我不存在似的,在我身边走出茶寮,骑上马匹,飘然离去。 店中只剩下受制于点穴的我,一动不动,脑中一片空白。 卷一 七字谜雾 第三章 再见伊人 不知过了多久,身上的麻痹渐渐消去。这段时间脑海中出现了许多东西,每一次老徐辞严厉色教我武功,每一次老徐和颜悦色的唤我吃饭,每一次老徐被我作弄地吹鬍子瞪眼,每一次老徐半夜时为我盖上被子,每一次......我真的想了很多。 我很早就知道老徐对我很重要,没有老徐也许我就死在当年那颗杉树下,但是我直到现在才意识到我早已经将老徐当作我的亲人,刚才喊老徐作爹的时候,我真的很幸福,奈何幸福却是如此短暂,为什么点穴只能麻痹我的身体,而不能麻痹我的神经,我现在很痛苦。 恢復行动能力的我第一时间扑向了老徐,但是因为全身血脉尚未完全畅通,重重地摔到了地上。一睁眼,老徐的脸就在我的面前,我唿喊他,我神经质的伸出双手摇动他的身体,但是他只是双目无神地瞪着我,他已经永远离开我了。 这一切都是那可恶的老道造成的,我要把你千刀万剐,捡起地上的朴刀我沖向木屑中一堆烂泥般的老道,这时忽然眼前一道白影,一张笑容可掬的脸出现在了我面前,“杉哥儿,消消气,难道不记得我教你读书人要修身养性吗”。竟然是文先生。 “你让开!”情急之下的我并没有意识到文先生反常的表情还有轻盈的身法。 我试图推开这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他纹丝不动,我想从身边绕过他,他变魔术似的又出现在我正对面,数次的努力终于让我清楚了一件事,文先生是个高手。 “会武功了不起,你要干什么,我要为老徐报仇。”我沖这刚才见死不救的臭书生嚷到。 第7页 文先生脸上仍然是一脸微笑,“杉哥儿,你总是那么容易动气吗?昨天晚上你擦血迹,作假脚印的时候不是很镇定吗?” 文先生是我们的对头?我愣在了那儿。 “你和这老道士是一伙的!老道士是你引来的?”我有些吃惊地问道。 文先生笑嘻嘻看着我好整以暇地道:“这个牛鼻子总是这么鲁莽,竟然连金蛇公子也不认识,不过一向风度翩翩的金蛇公子落得如此狼狈不堪,衣衫不整确实有些不可思议。牛鼻子死的有些冤了。至于说牛鼻子是我引来的,可是冤枉我了。怀璧其罪,古来如此。要是你们这里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茶寮,别说牛鼻子会来,我也不会在这一呆就是十年。” 文先生在这里竟然是为了监视我们,原来这个穷酸早就知道我们这里是线人点,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和老徐竟然做了这么多年的傻螳螂。只是能让文先生这么一个高手甘于在这穷乡僻壤一呆就是十年,那我们的对头该有多强大。想到这里我打了个冷战。 文先生看出了我的惧意,趁势道:“杉哥儿,虽然你一直不认我这个先生,但我们怎么也是师徒一场,我也不难为你,只要你把老徐告诉你的事说给我听,我一定不会对你怎样,你还这么年轻,还有大好人生任你去享,海阔天空任你去闯。怎样?” “好吧,我说,不过你可说话算数?”我的声音忽然显得非常平静。 文先生两眼发光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老徐说的就是......”我的声音越来越轻。 “诶,杉哥儿,你说重点。”文先生向我走近了一步。 “好,你可听清了,我只说一遍,那就是——你去死吧。”话音尚未全落,我手中的朴刀划出一道弧线,罗汉刀法第二招“有去无回”募然使出,我的罗汉刀法远没有老徐得精纯,也少了只有沙场才能磨砺出来的厉气,但是如此近的距离,再加上又是攻其不备,看你这鬼书生有几条命。 文先生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击大吃一惊,但是紧接着他的上身不可思议地向后仰去。整个人弯成了一座桥似的,避开了这必杀一击。 趁他身形未稳,“冲锋陷阵”、“深入虎穴”、“醉卧沙场”、“勇者无惧”,罗汉刀法剎那间使出四招,文先生只是一味退避,就在我使出罗汉刀法中最刚勐的“千军万马”时,文先生的手指神乎其计地弹在了刀背上,顿时从刀上传来一股怪力,手上虎口疼痛欲裂,我一个踉跄坐倒在地上。 “杉哥儿,敬酒不吃吃罚酒。你可别怪我了。”言罢用手指在我身上戳了几下,我顿时感到全身犹如虫啃蚁咬一般,痛痒难支,在地上打起了滚,意识也渐渐模煳。 “一切才刚开始,不如说了吧。也可少受些皮肉之苦。”文先生可恶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下辈子吧,你休想。”我声嘶力竭地喊道。 文先生闻言愣了一愣,接着脸上露出狰狞的表情,“好,好得很!那就下辈子吧。”五指併拢,化作手刀,向我胸膛噼来。 也罢,老徐我这就来陪你。我双眼一闭,只是等死。 “何方恶人,休得作恶!”一阵清脆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是姐姐,是姐姐的声音,如果这世上真的有天籁之音的话,现在我听到的就是天籁之音。我睁开了双眼,但是映入眼帘的不是姐姐的绝世颜容,而是一枝羽箭,一支向我射来的羽箭。 姐姐啊,你这是要救我还是害我啊?行侠仗义是好,但是谋害亲夫就不好了嘛。弓箭这种东西练得不熟就不要乱射嘛!也罢,牡丹花下死,作鬼也风流,死在姐姐的箭下总比死在这个恶书生的手里来得幸福。我头一昂,只待利箭穿喉而过。 这时奇妙的事发生了,羽箭在堪堪射到我之际,不合常理地向上拐了少许角度,“噗哧”一声,射入了文先生噼向我的手掌。 望着这支会转弯的箭射入自己的手掌,文先生疼痛难当地惊唿到“女流箭!”。接着强忍疼痛,伸出另一只手就想将我胁持而去。 只听“噗噗噗”三声,三支羽箭同时而至,从不同角度拦住了文先生的去路。文先生无奈之下只好将我往下一抛,借力跃起半丈,避过了来箭,几个纵跃,逃窜而去。 被抛在地上的我浑身一痛,同时脖子一凉,原来一支箭划过了我的脖颈,鲜血顿时汩汩流出。 直到此时,姐姐的倩影才闪入店内,当然旁边还有那可恶的黄毛小子。姐姐看到我被剪枝所伤,用手捂住了檀口,一副小吃一惊的伊人模样,接着吐了吐可爱的小舌头道:“哎呀,不好意思,失手了,小哥儿,没事吧。” “事到没有,就是命快没了。”我调侃道。 听了我的话,姐姐更加不好意思,俏脸通红,竟使得本来美得无以復加的她,又凭添了几分颜色。旁边的黄毛小子显然对我的回答很是不满,狠狠瞪了我一眼。 “我的命本来是快没了,全靠姐姐救了回来。”我想起来作个揖,可是连番的巨变加上体力精力的过渡消耗让我挣扎了几下又晕了过去。 醒来时,我躺在自己的床上,脖子上的伤口已经包扎好了,用的是一块萦绕淡淡清香的橘红色丝巾。这丝巾是姐姐的,这一想法让我颇为自得,有点陶醉在九霄云雾当中,但是残酷的现实又将我重重摔在入了十八层地狱。 第8页 外面传来了黄毛小子的声音,“我们走吧,耽搁了不少时间了。” “可是毕竟他是我射伤的,等他醒来也不迟嘛。”这是姐姐出谷黄莺般的声音。 “没有你,他早死了,我看这小子也不是什么好人,一个普通的小二会用马步吗?十有八九是黑吃黑,我们还是追那恶贼吧。” “你说他不是好人,你是好人吗?这几天老是欺负我。” 接着一阵我最不愿意听到的打情骂俏的声音传入了我的耳朵,那么清晰,每一个字就像一把刀刻在我的心上,刻得鲜血淋漓,一天之中我有经歷了一种全然不同的锥心之痛。 我不顾疲倦的身体坐了起来,冲到堂外对这两人大喊:“我好了,你们可以走了。” 姐姐和黄毛小子吃了一惊,还是黄毛小子先反应过来,道:“小哥刚刚失去至亲,心情悲痛,我们就不打扰了,后会有期。”说完便要拉着姐姐往外面走去,这时姐姐却停住脚步支吾道:“小哥有没有看到一个金袍客从这里经过?” “他向西走了。”我无力地答道。 “谢谢,对不起,后会有期。”姐姐抛下这几个礼仪用词,就与黄毛小子骑上马匹而去。‘谢谢,对不起,后会有期。’也许我与姐姐的关系永远只能停留在这个程度了。 走吧!走吧!有什么了不起,我不会在心里再给你留一丝空间,我要永远忘了你。 微风吹过,带起缠在脖子上的丝巾的微香。 店里经过数番打斗,狼藉一片,老徐和臭道士身上各盖了一块布,应该是姐姐所为,想起半日之内,大变屡生,各种情绪纷至沓来,有种什么也不想干的冲动,但是老徐的生前嘱咐声声在耳,即使粉身碎骨也全无不赴死一行的道理。 想到这里,脑袋也渐渐活络开来。要去杭州,从这里到杭州超过四百里,就算不出意外,沿官道而行也要三四天,况且还有文先生觊觎一旁。说起来文先生到底是哪股势力呢,他来这里已经有十年了,几乎每天都到这里胡吃混喝,我和老徐还以为他是个不得志的读书人,想不到他在这里只是为了监视我们,也不知道这么多年被他偷听去多少线报。这次不惜现形出手而且又叫上了自己的同伴,“秦苏寇元邵叶谷”这七个字到底隐藏了什么惊天之密,老徐说这个消息事关万民福址,文先生一伙行事又处处透着狠毒,这样的线报绝对不能落在他们手中。既然如此,我如果继续留在此地只能是凶多吉少,必须尽快上路。 我到老徐的房间去找些盘缠,此去杭州是少不了用钱的地方。还算幸运,在老徐床底下翻出一个小箱子,里面放了不少财物,不论宝钞和铜钱,光是银两就有百两之巨,我将这些银两包成一包缠在腰间,在箱底还发现了一幅捲轴,打开一看,竟是一句诗“西湖歌舞几时休”。 我不懂什么书法,但是也看得出字写得很好看,肯定不是出自老徐的手,老徐的手除了做菜就是偶尔吃吃小姑娘的豆腐。真是想不到老徐还有此情调,也许真的是我对他关心太少了,想起这些年与老徐相处,总是取多予少,不由十分懊恼。也罢,今日就将此捲轴作为老徐的陪葬物,将这茶寮一同付之一炬,希望老徐在天之灵不会责怪我连让他入土为安都做不到。 将捲轴平铺于老徐身上,对这遗体叩了九个响头,从怀中取出火石,默念了一句,“老徐,走好。” 就在这时,最不希望的事情发生了。文先生竟然去而復返。想不到他来的这么快,手上的箭伤已经包扎得整整齐齐,还不知从哪里弄来一把破扇,颇有韵律地摇扇悠闲步入店中,一副吃定了我的样子。如果就此束手就擒,一切都将枉然。我一眼瞄见身后不愿处的朴刀,心中已有定计。 好!就此一博。 我对着文先生大声喝骂,“姓文的,你还敢过来,狗爪子刚断了一只又来自取其辱,真是不折不扣的狗腿子。” 文先生丝毫没有动气,“杉哥儿,你不用骗我,我刚才目送金大小姐与那位公子离去,怕你一个人无依无靠,心情低落,故而不辞劳苦拖着伤痛之躯来慰藉你,你怎么能开口伤人呢?” 我故意怕他发现似的瞟了一眼身后的朴刀,大吼道:“姓文的,今天就让你看看小爷的厉害。”然后转身扑向地上的朴刀,文先生仍然立在原地,一副守株待兔的样子就等我送上门去。好!就是这样,我捡起朴刀之后并没有如他所料的向他进攻,反而借着一股冲力继续向店外奔去。文先生一愣,等他反应过来我已在五丈之外了,在往东十丈就是姚江,只要跃入水中,功夫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生死就在这十丈之间。 我迈开双腿尽力奔跑,九丈,八丈,离姚江越来越近,再回头撇了一眼,不禁倒吸一口冷气,文先生施展轻功,身形如飞,离我竟然只有半丈之遥。我向后尽力甩出朴刀,希望能阻挡一下文先生,但是显然这对他毫无威胁可言,我甚至已经感到他伸向我肩头的手指。 一股死亡的恐惧袭上心头,心中默喊,“老徐救我!” 就在此时感觉脑后生风,压力顿时消去。我顾不得什么原因,继续往前飞奔,在离江还有一丈开外奋力一跃,纵身投入江中,入水前的一刻瞥到文先生正手忙脚乱拨去蒙在脸上的一副捲轴,这不是老徐的那幅“西湖歌舞几时休”,可能是风正好将这捲轴吹到文先生的脸上,阻住了文先生的来势,老徐你又救了我一次。念头转过,接着全身已没入江水的包围之中。 第9页 卷一 七字谜雾 第四章 盲人摸象 因为怕文先生在岸边跟随,我尽力往江心游去,然后又往西游出了不知多远,只感觉眼冒金星,四肢酸乏,如果再继续游下去,可能就要在这江中一命呜唿,于是咬了咬牙,向岸边潜去。 好不容易到了岸边的芦苇丛,只觉眼前一黑,再也支持不住,向前一倒,沉沉昏睡过去。 再次睁开眼来,已经是月上中天,由着江水沖打着半泡在水中的身子,有种大哭一场的冲动,“人物日改变,举目悲所遇。”想来最能形容我目下的心境,讽刺的是这句诗还是文先生所教。 我艰难地从芦苇丛中站起身来,经过江水的沖刷,中途还被几块礁石划破了皮肤,加上长时间躺在污泥地里,身上的衣服早就破败不堪,缠在腰间的银两也不知去向,只有两个从厨房顺手塞入怀中的番薯还紧紧贴着身体。 忽地我募然一惊,发疯似的在怀里摸索,应该还在,一定要在,不会不在的,幸好还在。手里紧紧攥着一块丝巾的我心情复杂,为何明知与卿无缘,却还是萦绕心头,犹自执迷不悟呢?“金大小姐”文先生曾经这么说过,原来姐姐姓金。想不到唯一关于姐姐的信息还是得自文先生之口。 再次将丝巾珍而重之地收入怀里,收拾心情辨清方向向一片矮树林奔去,毕竟现在最重要的还是赶到杭州楼外楼完成老徐的遗命。跑了一会,隐约看见前面似有火光,连忙伏下身子,该不是冤家路窄,又碰到那姓文的吧? 大着胆子又向前走了几步,才发现在林中的一片空地躺了不少人,有老有少,全都神情委顿,面有菜色,他们有的呻吟不止,有的一动不动,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只剩下一具躯壳。 遇到难民了。我的脑子闪入这个念头。入夏以来浙东连降豪雨,各地洪灾严重,前几天就有不少难民从茶寮前经过陆续往西而行,但都是三三两两,像这样的数百人还真是前所未见,在隐绰诡异的火光下,我怀疑是不是突然走到了炼狱之中。 我愣了一会神,才恢復思考的能力,其实现在的我从外表看来,也不比他们好到哪去,混在他们中间倒是躲过文先生追踪的一个好办法,一想到这里,随便找了一颗树,就地睡了下来。 咦?我靠的这颗树怎么那么奇怪,光熘熘的,没有树皮。难道......望着周围的难民,我明白了一切,心里一阵酸楚,他们已经饿得只能啃树皮了。“累累作饿殍,见之心若摧”,嗨!我怎么又念起那姓文的教的东西。 依靠在树旁,虽然一心想睡上一觉来补充体力。但是老徐、金姐姐的身影来回在脑海中打转,加上不绝于耳的痛苦呻吟声,怎么都不能入睡,就这样躺了半夜,在天刚发白的时候,人群开始骚动起来,难民们没有互相招唿,但都无一例外的向西蹒跚而去。 “小哥哥,走吧。”一个清脆但是有气无力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转过头去,只见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和一个头髮花白的老婆婆也正挣扎着准备起身。 “噢”,我应了一声,站了起来,扶住了老婆婆的另一边,小姑娘向我投来感激的一瞥。我们三人跟着大部队向前方行进,无意间回头发现林中还有很多人没有起来,他们很可能已经永远也起不来了。 一路上,四面八方的难民越聚越多,等行到余姚地界,队伍已经蜿蜒了好几里,不见首尾,放眼望去可谓满目疮痍,这样一来混迹其中,虽然没有被发现的危险,但是按照这样的速度,可能十天也倒不了杭州。 忽然队伍发生了骚动,人群隐有欢唿声传来,我虽然也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是手上还扶着老婆婆,也不可能挤到前面一探究竟。说起来,扶着老婆婆也已经走了小半个时辰,但是无论是老婆婆还是小姑娘都没有说过一句话,排除自己长得太猥琐的可能性,他们祖孙俩都不愿意和我说话的可能性,唯一的解释只有她们已经飢肠辘辘到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真是人间惨剧。 跟着队伍深一脚浅一脚好不容易到了一座寺庙外,只见这座小庙外已经聚集了数百人,人群围着不知什么东西怪唿不已,隐隐在空气中还飘来一股怪味。 “野菜粥,是野菜粥!”半个时辰没说过一句话的小姑娘发出了一阵欢唿,但是看着里三层外三层的难民又没有了那股高兴劲,的确凭她和她奶奶是不可能挤进去分到粥的。小姑娘把求助的目光飘向了我。 看着接近疯狂的难民,我也是一筹莫展,好几个试图挤进去的大个都被推了出来,有些不慎跌倒的可怜人还被众人踩踏于乱脚之下。倒是有一个猥琐的老化子在人群中一会儿进一会儿出,忙的不亦乐乎,好像已经喝到了好几回粥,末了还躺在附近的空地上舒坦的拍起了撑得圆滚滚而又脏兮兮的肚子。 罢了,就男人一回吧。我捋起袖子准备冲进去给祖孙俩弄上一碗粥。 “阿弥陀佛。”这时一声佛号在我身后响起,转过身去只见一个眉慈目善的中年僧人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我身后,面容清翟,神采奕奕,想不到一座小庙有此人物。我正待说些什么,只见他佛袖一抖,手便向我伸来。难道是文先生一伙的?我下意识的想要退避开去,但是大和尚的手像有磁力一般,自己的手不由自主递了上去。“完了”,我脸上露出悲愤神情,正要破口大骂,大和尚已然放开了我,手中多了两个软唿唿的东西,张手一看,竟是两个馒头。 第10页 大和尚向我一点头,“施主,快些分于你的妹妹与奶奶吃吧。” 这时小姑娘目光灼灼的望着我,眼中既喜且忧,可能是怕我拿了馒头顾自而去。我洒然一笑,将两个馒头塞入小姑娘手中,“吃吧,别让人看见了。”小姑娘感激看我一眼,背转身子与她奶奶分吃起来。我将并不庞大的身躯挡在这对祖孙前面,这时谁手中有两个馒头无异于怀璧其罪。 我向大和尚感激地点了一下头,“大师真菩萨。” 和尚闻言笑道:“施主过谦,只要人人常怀慈悲之心,人人皆可成佛。” “我只不过是借花献佛罢了。”我谦虚了起来,这是我从小养成的美德。 和尚转移了话题,“施主乃是慈悲之人,但脸上常现怨愤之色,需知世事皆空幻,万物都是因缘际会造就,过于执着,难得大道。” 这老和尚眼睛倒尖,不过还真多事,想开解我,是不是和尚都有这毛病啊? “可是大师那种失去至亲之人的锥心之痛如此真切,又怎么可能是虚幻,这是我切身感受到的,有仇不报,何以为人。”我的话里透着坚定。 大和尚听了我的话眉头一皱,指着寺前的一只石狮,道:”施主,你且看这物件,人人都觉得这是只石狮,栩栩如生。其实它只不过是由工匠用一块石头凿成的,石头是因,工匠是缘,石狮相缘合而成,有生有灭,可是石头的本性永不改变,狮子相虚,唯是真石,狮子不有,本体不无,故名色空。” “什么相虚,什么真石,既然世事不过是因缘际合,一切皆为幻象,那为什么又有那么多人为了虚幻而勾心斗角,甚至不惜旁人性命呢?”我开始愤愤不平起来。 大和尚顿了一下,“施主,可在意老衲说上一则故事。” 看样子喜欢讲故事也是和尚的一大毛病,“大师请讲。” “从前有五个人,他们都是瞎子,从来也不知道大象长什么模样,有一次当地来了一只大象,他们都想见识一下大象的真容,但是因为目不能视,只能用手摸,一个摸到大象脚的说是大象像根柱子,摸到大象背的说是大象像张大桌子,其它摸到不同部位的人各有各说法,世人立场不同,只用肉眼去看东西,故而想法各异,欲要得窥真理,唯有拨开世俗迷雾,开我心眼。” 大和尚似乎还说得有些道理,老徐也说过各司其主,无可厚非,也是这个意思。但是一天所有人的心眼不开,是不是摸到大象脚的人就可以随意践踏摸到大象背的人,难道就因为他们武功好,势力大,那跟林子里的野兽又有何分别?算了,一时半会儿也想不明白,大和尚与我萍水相逢,却是诲人不倦,也该道声谢,“大师字字珠玑,小子受益颇多,不过大师我还有一个问题。” “哦?但说无妨。” “这大象到底长什么模样啊,说实话我也没见过。” 大和尚先是一愣,随后哈哈笑道:“那就等施主以后自己去探究了。” 我是真不知道,这大和尚却又打机锋,真是有他的,“不知大师佛号,以后有闲希望能常聆真道。” “老衲云门,随时恭候。” 这时有只手扯了扯我的衣服,转头一看,只见那小姑娘手中还剩半个馒头,不好意思地道:“小哥哥,这个给你,本想给你留一个,哪知你与大师谈了这么久,我忍不住又咬了一口,这可不能怪我啊。” “哈哈,我不饿,你们饿了那么多天,自己吃吧,像大师这种活菩萨不是每天能遇到的。”能够在这样的情况之下,还能想到我这个萍水相逢的陌路人,这个小姑娘带给我的只有感动。 小姑娘听了我的话只是不依,一定要我把半个馒头吃了,我拗不过她,接过馒头咬了一口,随口问道:“小妹妹,你是哪里人啊?” 小姑娘可能是吃了东西,一时又恢復了孩子多言的心性,“我们是李家村的,我叫李梅,这是我奶奶,家乡发了大水,房子倒了,地也被淹了。” “那你父母呢?”我随口问了一句,但是话一出口,就有些后悔。 果然小姑娘面露悲色,“他们被大水沖走了。” 也是个苦命人,难得她这么小还要照顾奶奶,“那你们要去哪啊?” 小姑娘的眼里又有了一点亮色,“我,奶奶,还有大伙都要去杭州。” “那里有你的亲戚?” 小姑娘摇了摇头,“没有,不过杭州是顶大顶大的地方,那里又很多人家,肯定能要到很多吃的,大家都这么说的。” 熟谙世情的我不禁生出一丝忧虑,也许杭州已经他们唯一的希望,但是这真的是希望吗?这时想起腰间尚有两个番薯,不如给了她们,反正一个大男人也饿不死,可能是腰带系得太紧了,缠在腰间怎么也解不开,只好低下头去。这时只觉脖子上一凉,接着一股鲜血扑面而来,刚才犹自活泼可爱的小妹妹在我眼前缓缓倒下。 同时文先生可恶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可惜,本来这块石头只能废你一条胳臂,以泄我这几天奔波之苦,你这一低头,就害了一条性命,真是可惜啊。”文先生口中虽说可惜,但脸上毫无一丝悔色,只是笑盈盈地看着我,就好像刚才不小心杀死的只是一只小虫。 第11页 老婆婆遭此变故,已自昏了过去,云门大师显然也为这惨剧震怒了,本来波澜不惊的脸上满是愤恨。 “姓文的,我与你拼了!”我已记不清是第几次说这句话,但此刻我已经下了必死的决心,滔天恨意,涌上心头,双拳一握向这恶书生扑去,我本来的武功就与文先生是天壤之别,手中又没有刀可以施展罗汉刀法,只是凭着一股蛮劲挥舞双拳,文先生显然不急于对我下手,颇为悠闲躲闪着我的进攻,似乎对这种戏耍颇为享受。 眼看力气就要告罄,我只准备击出最后一拳就撞墙而死,决不能落在这恶贼手中,忽然文先生身子晃了一下,迳自向我扑来,我本来已经是强弩之末,被他这么一压,就一同倒在了地上。奇怪的是文先生没有进一步行动,我推开他的身子,见他就这么一动不动滚向一旁,立刻明白定有高人相助,再看大师手中扣着一枚石子,恍然大悟。 看着毫无抵抗之力的文先生,老徐的身死,小姑娘的惨死,再加上这几天所受的冤屈都在此刻爆发,照着他的头就是一拳,文先生嘴角立刻流出血丝,也许鲜血激起了我的兽性,拳头如雨点一般落在文先生各处,一直到双手发酸,文先生已经不成人样,只是脸上扭曲的表情让人知道他是多么的痛苦。 这时我瞥见他腰间有一把匕首,拔了出来,就向他胸口刺去。文先生露出惊恐神色,有愤怒,也有不甘,就在匕首离文先生还有半寸时,我的手硬生生停了下来,对着自拊必死的他道:“如果真要找一个人为小姑娘的死负责,第一个杀的也应该是我,只要我不与她在一起,只要我不低头,惨剧就不会发生,一切都是因我而起。今天我不杀你,同样是活在这世上,你杀我是草菅人命,而我杀你又算是什么呢,你是十恶不赦,可我又有什么资格处死你呢,你今天也尝到了死亡的恐惧,想想有多少人因为你也曾同样恐惧过,而且失去了性命。” 说完这段自己都有些不知从何而来的话,头也不转走到云门大师面前,双手合什,躬身谢道:“多谢大师援手。” 云门大师脸上现出欣慰之色,“施主果然好慧根,不枉了老衲的两则故事,以后施主一身武功若能用在正途,当能造福苍生。” 一身武功,这不是讽刺我吗,要不是你的暗助,我早就落入贼手了,云门大师为什么要这么说?我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忽然明白过来,像他这样智深如海,武功高卓之人,隐身于此小庙之中必有难言之隐,既然他不想让别人知道他身怀绝技,我就应承下来,当下道:“大师谬赞,只是大师我有几件事不得不麻烦你了。” “施主请讲。” “小子有些要事在身,这小妹妹的后事,还有这老婆婆还请大师妥为照顾,来日必有所报。” “此等事情出家人义不容辞,那这个恶人如何善后呢?” 我瞧了一眼姓文的,的确如何处置他是一个难题,他没有亲手害死老徐,小姑娘的死也不能全归于他身上,虽然我被他逼得东躲西藏,但也不足一死,于是便道:“不如封了他的穴道,移交官府吧。” 云门大师颔首道:“也只能如此了。” “那就有劳大师,小子就启程了。” “阿弥陀佛,施主珍重。” 卷一 七字谜雾 第五章 缘起荒庙 我尽挑一些人迹罕至的小路行进,一口气走了六七十里路,赶到神困体乏,便打算在树林中休息一宿,看到远处有个破庙,于是加快脚步,有处破庙总比露宿野外强,进了庙门,找了处干净的地方就想睡下,但是肚中一阵怪叫提醒我已经一天没有吃东西了,于是张罗了一堆柴火,烤起番薯来。 一会儿,番薯的香气已经让肚中的馋虫蠢蠢欲动,正要大快朵颐,此时从庙门外进来一个花子,也许是灾民吧,似乎已经有些年纪,面上虽显疲乏,却决不是其他人的那种无精打采。 “妙哉!妙哉!此香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说完就不怀好意地盯着我的番薯,目光不在移开一点。 倒是个识文懂墨的花子,但是看他一副急不可待的样子,便有心耍耍他,故意背转身子,不去理他。 这花子见我没有分他一点的意思,有些急了,闪倒我面前,“安得广厦千万栋。” 嘿,这还没完了,要个番薯用得着用出诗圣的诗吗?“纳天下寒士俱欢颜。行了,分你一个。”当下便递了一个给他,老花子也不说声谢,接过去就狼吞虎咽开来,番薯刚刚烤完,拿在手里也不嫌烫。我还没吃上两口,他那边已经告罄,一边咂吧嘴巴一边道:“小子,烤得不错。” “那是当然,以前我是开店的。”说到此处,心里一黯。 可是那老小子丝毫也没注意我的变化,只是一个劲夸我烤得好,你夸就夸吧,一个番薯不用那么夸张吧,但当看到他盯我手中的半个番薯时,我顿时明白了他的居心。这世上竟然有这么不要脸的人,可当触到他对这食物发光的双眼,我想起了李梅,也罢,比起这些十几天没吃过东西的人,我还吝啬什么呢。 我将番薯递了过去,老小子一声欢唿,不客气地三下两下就将它消灭光了。 第12页 我走倒一旁正准备休息,折腾了一天,毕竟现在除了吃的,就只有眼前的草堆具有无比的诱惑力了。我有些体力不支的往草堆倒去。 “哎哟。”身体并没有倒入草堆中,反而撞上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睁眼一看,竟是那老化子被我压在身下。 “哎哟,不得了,不得了,小子,想不到你小小年纪,竟有这种癖好,我是吃了你几个番薯,但是念在我只是一把老骨头,你就放过我吧。”老化子脸上露出了悽惨的神色。 听了他的疯言疯语,我立刻从他身上弹了起来,胃部一阵抽搐,这老花子动作倒挺快,抢了我的床,还说我有这种癖好,气真是不打一处来。 老化子见我真地有些火了,收回了他那少女见到色狼般的惊恐表情,装出一副无奈的样子,“罢了,罢了,这样吧,番薯我也不白吃你的,你呢也别再打我主意了,我教你几下推拿功夫,就算两清了,怎么样?” 推拿功夫,我正要对这屡次阻止我与周公相会的疯子发作,他已自言自语念叨起来。“气走少阳......,会于檀中” 咦?怎么听起来有点像老徐教我的罗汉刀法口诀,不过多了很多没听过的名词,什么檀中啊,气海啊,正自摸不清老化子的用意。他已经站了起来,“小子,刚才我念的是口诀,现在我来给你演示一下。”说完一双贼眼色眯眯的看着我。 说我有癖好,该不是兜了一圈想吃我豆腐吧?贼喊捉贼,这老怪物不教训一下是不行了。 看我脸上露出兇相,老化子似乎被吓住了委屈地道:“罢了,罢了,我就在这尊泥菩萨上示范一下。”说完迳自走到一座四大金刚像旁,一手按住四大金刚的手,一手隔空一抓,人虽然猥琐了一点,但动作倒还有些大气,然后转头向我一笑道:“小子,看清了吗?你也来试试。” 我本不想理他,陪这疯子玩我不也成疯子了吗?但是这老化子从进来到现在处处透着古怪,而且刚才的一抓也不是一个猥琐的变态老头用的出来的,于是便多了一个心眼 ,恭声道:“是。”我走到泥塑前,回忆着老化子的动作,用手按住泥塑的手,另一手往前一抓,整个泥塑土崩瓦解,裂成碎片,这是我干的吗?不是。这老化子刚才已然震碎了泥塑,猥琐老头竟然真的是高人。 老头在我一旁笑道:“小子不错,就照这样练,十年当有小成。”说着转身欲走。 “老小子,留步。”我叫到,老化子闻言听了下来,颇为不解地看着我。 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叫住他,是想说声谢谢吗?这不是我的风格。但是我马上明白了自己的用意,经过数天的磨难,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在这个弱肉强食的江湖中,只有武力才是道理,你是坏人,要有武功才能干坏事,就像文先生;你是好人,要有武功才能教训坏人,就像云门大师;而你是有情人,也只有武功才能博美人一笑,就像黄毛小子对金姐姐。眼前的猥琐小老头绝对是个高人,说不定是高人中的高人,如果就这么一招就放走了这座金山,无异于入宝山而空还。但是怎么才能多套他几招,心里已然有了计较。 “你这么走了,我就亏大了,一开始叽里咕噜的说一大堆什么口诀,一遍怎么可能记得住嘛。”我抱怨起来。 老化子一听,一拍脑袋,“有理,毕竟不是所有的人都不可能像我一般聪明的,没办法,你听好了。气走少阳......,会于檀中。”直到老化子念了三遍,我确信已经烂熟于胸,才道:“算了,这么难的口诀,每句都那么长,你不是故意唬弄我吧,有没有简单一点的。” 老化子不知所措的看着我,半饷才道:“你这娃心肠不错,就是人笨点。” “笨怎么了,当年鼎鼎大名的郭靖郭大侠不也是个资质驽钝的人嘛?” 也许郭大侠的名头与驽钝都是不容他反驳的事实,老化子抓了抓头皮,“算我倒霉,就教你个简单实用的,口诀就十个字,气汇于丹田,骤发于双掌。”念完后不无担心的问道,“这回记住了吧。” 看我点了点头,他又来到另一尊泥塑前,站开马步,大吼一声“破”,也没看到他的手接触泥塑,可对象已是化为粉末。转过头对着犹是瞠目结舌的我道:“这招简单吧,依你的功力基础,练个二十年,当有小成,不对,如果考虑你的资质,四十年吧,怎么样?现在我们两清了吧。” 什么,刚才那招要十年,这招要练四十年,四十年后别说文先生不知死了多少回了,就是金姐姐也......这怎么行?我连忙道:“你说的那些什么檀中啊,丹田啊,我都不知道在哪里,要我怎么练。” 听了我的话,老化子如受雷击顿时愣在了那,对于我这样的榆木脑袋他已经完全没辙了,“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当年孔明一世英才为什么还扶不起一个阿斗了,看你心肠不错,武功就不教了,教了你说不定弄个走火入魔。这样吧,这里有些金子,权当饭钱了。” 金子有什么用,况且这老化子也不像能摸出富可敌国的钱财的人,正要推辞,只见他已经从怀中摸出一本金闪闪的书。老化子用手抚着书道:“书是本破书,封面还行,是用纯金造的,这里面的东西不能全给你看,要不就害了你。”说着顾自打开书,竟然撕扯起来,还念道“这个太过狠毒,这个儿童不宜,这个简直是垃圾嘛。”反正被他一轮撕扯,原来有个二三十页的书只剩下区区几页。而后对我道:“这些金子够你买好些番薯了,里面有几张破纸,虽然写得不怎样,但对你应该有用,最后送你一句话,笨点不要紧,长大了要做个好人。” 第13页 趁着我拿着金书还在愣神的时候,老化子忙不迭的躲瘟神般飘然而去。 ************************************************* 我正有点失望只从死叫化那里学了两招数十年才能用的上的招术,但当我翻开金书时眼睛又亮了起来,只见书中第一页是一个人体图,是歪歪扭扭的一个猥琐汉子,猥琐汉子上面有很多小点,旁边还注了些小字,檀中、气海,这不是人体穴道图吗?接着的几页还是人体图,还是那个猥琐汉子,不过身上只剩下了几个小点,还用线将这些点连了起来,下面写了不少小字,“气走巨阙,逆行少阴......”,这与老化子说的差不多嘛。 啊哈!这是一本武功秘笈。听老化子的口气应该不是他的,而且还一脸不屑地撕了这么多页,应该不是什么高级货色,但是对我这种初通拳脚的人却是刚刚好。当下依着第一幅图就练了起来,书上的字倒是简明易懂,只是练了几遍没什么效果,狠狠骂了一句“垃圾”,就敌不住袭来的睡意,随手将金书塞入怀中到梦里去见金姐姐了。 第二天起来,已经是烈日当空,阳光透过屋顶的破洞照得我睁不开眼,想不到我一睡就是五个时辰,摇了摇仍有些沉重的脑袋,振了振精神,就迈出小庙往杭州赶去。 接下来几天,文先生都没有来骚扰我,可能是被云门大师送入衙门就出不来了。这样一来每天可以安心的赶路,我尽量找些小路避开难民,饿了就学难民找些草根树皮,运气好还能找到几个果子,晚上睡前就取出金书例行公事的练练功,但都没什么效果,抱着聊胜于无的心态,权当消遣。 三天后,我终于来到了杭州城外,城门前排起了长长的队伍,守城的士兵也很多,好像在查些什么,在城外的空地上东倒西歪躺了不少难民呻吟不止。 以前也跟老徐去过宁波採办一些东西,进城门也不用如此麻烦,难不成出了什么事,这时队伍前头起了骚乱,一个衣衫破旧的人被推出了队伍,那人倒在地上摔得不轻,但是口中犹骂道:“为什么不让我进城,我只想进去要个饭。” 一个守城的士兵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不识相,都是你们这种人,还要我们大热天的在这当班,杭州是什么地方,让你们都进城去要饭,还成什么体统。” “那让我们活活饿死,就成体统了。”难民枯瘦的身体发出了不相称的咆哮。 看样子这难民是豁出去了,他此话一出,不少散在空地上的难民也开始起闹,那些当兵的见对方人多势众,有些慌神,大叫道:“反了,反了,弓箭手。”数十个城头上的士兵当即举起弓箭对准了难民。 原来这是为了不让难民进城才设的检查,李梅他们要是也来到杭州,不知道见到此情景会有何想法。不过现在我自己也是穿的破败不堪,如果殃及池鱼,可就大事不妙了,况且不进城又怎么去楼外楼呢? 正自踌躇,只听旁边有个声音喊道,“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转头一看发出这酸熘熘的感嘆果然是个文绉绉的书生。本来心情就不好,而且看到书生就想到文先生,想随口骂他一句,但看他仪表堂堂,虽然也是面有菜色,却不失儒雅之风,况且说得是酸点,但也在情理之中,更重要的是进城说不定就全指着他了。 我堆出招牌的笑容,道:“先天下之忧而忧,公子大仁啊。” 那书生见衣衫破旧的我冒出一句范仲淹的名句,有些惊讶,“我只不过是能发发牢骚罢了,还能干什么呢?” 哟,还知道自己是个不事生产,专靠他人养活的书生,对他好感增了几分,“龙乘云势,只不过云未起而已。” “小兄弟,承你吉言,他日得跃龙门,必要造福一方。” “公子好抱负。” “小兄弟,听你的谈吐,也是个读书人人吧。” “哪里,哪里,只不过翻过几本书罢了。”其实我一本书也没读过,全是文先生教的,那时怎么就没看出他的狼子野心。 “小兄弟过谦了,你也是家乡遭了灾吗?” “对啊!浙东大水,宅地俱毁,家里已经没有亲人了,来杭州投奔一个远亲,只是......”说到这里,我摇起了头。 “小兄弟有何难处?” 就等你这句话,我作出最悲痛的神情,“只是我连日赶路,衣衫破旧,怕是连城门也过不去啊。” 书生听了从容一笑,拍拍胸口,“此事包在我身上,我有好几套衣服,虽然你穿大点,但应付城检不成问题。” “那怎么好意思,会污了公子的衣衫。”我伸出双手推辞,不过怎么看怎么都像是伸出手在向对方要衣服。 这时城门的对峙已经陷入僵局,人群自动的分成两堆,入城的平民都避到一旁以免殃及池鱼,难民则在城门处越聚越多,准备强行闯关,守城的士兵则严阵以待。情况可谓是箭在弦上,一触即发。 卷一 七字谜雾 第六章 南宋故都 就在这千钧一髮之际,从城内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个家丁模样的人骑在马上还未来得及下马,就高唿道:“城北放粮,大伙快去吧,绕着城墙走到北门,再往北一段就到了。” 第14页 难民们听了消息顿时作鸟兽散,走的走,跑的跑往城北拥去,蝼蚁尚且偷生,如今另有生路可寻,与官军一决生死的气势转眼化为泡影。其实百姓的要求就这么简单,为什么有时却偏偏一条活路也不给呢?亮出兵器的士兵也松了一口气,其中一个领头模样的收刀入鞘,一边抹着额头上的汗,一边向马上的家丁道:“可是金老爷子的义举?” 家丁下得马来,“官爷,正是。” “幸好你及时赶到,要不真出了人命就不好了。” 事件告一段落,城门又恢復了进出,我也趁刚才换了衣服,虽然很不合身,但是检查的士兵也没多说,毕竟刚才的冲突让这群人耗了不少体力,已经无心再来管这些小事了。 顺利地进入城来,眼前的街道房舍让我大开眼界,虽然以前也跟老徐去过宁波,但是这七八丈宽的街道,两边高大的建筑,还有街上如穿花之蝶的姑娘还是让我有些走神。 书生见我有些发呆,道:“小兄弟第一次到大都市。” “对,想不到杭州如此繁华。” “杭州是南宋古都,几朝南宋皇帝没有击退外虏,收復河山,但对于享乐从来没有放松过,把这杭州修建得有如人间天堂,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啊。” 又吊书袋了,书生就是书生。咦?老徐叫我去楼外楼,而他的房间又藏了“西湖歌舞几时休”这幅字,难道这并不是什么老徐的爱好,而是一种暗示。因为我们线人都是单线联繫,而且每个线人点的负责人只知道自己上下线,而不知道上线的上线,这样一来虽然保证了系统的安全性,但是同时万一有一个线人点被破坏,那么下线的人就不能将线报上传了,容易造成线报的积压,所以往往在每个线人的负责人都会在遇难前留下隐讳的提示指出上线,以供下线的人隔级上报。那这幅字会不会就是老徐来不及拿出的提示呢,“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应该不会错。等等,如此一来这幅字当初救了我一命,正好盖在文先生脸上,但是文先生会不会参透其中玄虚呢?要是他赶在我前面一步到了楼外楼该如何是好? 想到这里,马上赶去楼外楼才是当务之急,于是向书生拱手道:“公子,多谢你的援手,但小弟另有急事,不如在这里将衣服还与公子,就此作别吧。” 书呆子一听,面有惜色,“一件衣服,就送于小兄弟,但是你我相见本是缘分,却不到半日就要分别,着实可惜,不如告知姓名,以后相见就是朋友,小生姓黄,名信中,字慕南。” 书呆子就是繁文缛节太多,但也只得回道:“小弟单名一个杉字,杉树的杉,姓嘛,我姓徐。”其实打小我就没有姓,一个茶寮的店小二有个名供人唿来唤去已经足够了,今天竟然有人问我姓名,以后我就跟老徐的姓吧。 “小兄弟也是读书人,以后我们不如以字号称唿,不知小兄弟的字是?” “慕南兄,我哪是什么读书人。咦?听说读书人的字号大都与志向有关,慕男,慕男,黄兄该不会是不爱红袖爱武装吧。” 书呆子听了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小兄弟,真乃风趣之人,我绝没有那种爱好,只是我祖辈本是江南人氏,在元末时避祸与四川,可是父辈一直希望能回江南来,这次我借战后重开大比之机,顺便游览西湖美景,再沿运河北上京城。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 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 ” 趁他罗里巴索的时候,我也想了个字,“小弟字爱金,爱是热爱的爱,金是金钱的金。” “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小兄弟直率而不造作,慕南敬佩。” “书中自有颜如玉。”我口中轻念道,这次还真让你说对了,爱金,爱金,不就是爱金姐姐嘛。明知是空中楼阁,为何我却偏偏时时想起她呢。 一念及此,手不自觉地伸到怀中攥住了丝巾,这也许是唯一让我觉得这场美梦还有一点真实的物件。 “爱金,当心。”书呆子焦急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茫然地抬起头,一切已经来不及了,一匹疾驰的马离我距离不到两尺正往我勐冲而来,我脑中一片空白,下意识地双手前推,周围已经有人发出了尖叫。我正自拊必死之际,奇妙的事发生了,一股热流从所谓的丹田而出,直流到手掌上。 “嘭”,一声难听的巨响振人耳聩,我遭受撞击被远远抛出,喉头一甜,在落到青石路面的同时,一口鲜血喷出。而与我相撞的马匹竟也硬生生地停了下来,一副委顿的样子,看情况刚才的一推让这牲口有够呛。 这是怎么回事,除了吐了一口血,全身上下没什么异样,刚才的撞击好像也没有太过勐烈嘛。“气汇于丹田,骤发于双掌”。我的这一推该不是鬼使神差用出了那招所谓要练四十年才能练出的推拿功夫吧?这招功夫倒是至少让我多活了四十年,蛮好用的嘛!老化子的这招叫什么,没说过啊?好,以后就叫“四十年”了。 人群传出了欢唿声,书呆子跑到我跟前,一脸急色,“爱金,你没事吧,你还能起来吗?你该不会只是迴光返照,就要倒下去吧......” 第15页 听着他的喋喋不休地问候,再加上一脸的焦急,我真有点怀疑他是个“慕男”。不过这种关心很久都没有了,倒挺温暖的。这时那个骑马人也从马上跳了下来走到我跟前,双手抱拳道:“小兄弟,鄙人因为有急事,赶路急了点,还好小兄弟虽然年纪轻轻,却练得一身好功夫,才安然无恙,鄙人在此陪个不是,还请小兄弟见谅,不知小兄弟是哪位前辈高人的高徒啊?” 这骑马的傢伙一边说话,一边脸上现出恐惧之色,该是因为怕伤了我以致得罪了哪位前辈高人吧,毕竟刚才双掌敌奔马的事情不是一个普通的英俊小孩可以做出来的。 我正想矢口否认,一个念头让我改变了主意,“哪里,哪里,我一个小毛孩子哪会是什么前辈高人的徒弟,只不过我师父称唿方云天为师父。今天的事我一定见谅,不过以后兄台上路就要多加小心了。” 那骑马人被我的绕口令似的回答弄得有点煳里煳涂,半饷才反应过来,不禁汗如雨下,“小人不识少侠风采,今天冒犯了贵帮的年轻才俊,真是该死,还请少侠不要追究,小人真是该死。” 想不到金龙帮的方云天有这么大的威慑力,看着骑马人急得就差跪下来给我请罪,我对于黄毛小子这个情敌更加担心了。咦,说起黄毛小子,刚才被撞之前我手里不是攥着丝巾的吗。我慌忙将手伸进怀里,没有,地上,也没有,我的丝巾!我开始发疯似的在惹人群中找寻,但是这里没有,那里没有,到底在哪儿?我已经快疯了。 围观看热闹的人看到我这个模样,也纷纷议论开来。 “嘿,挺好一娃儿,就这么被撞疯了。” “不是疯了,是傻了。哪有被撞成疯子的,只有被撞成傻子的。” “老兄所言极是,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我见识多,不是书读得多,只是路走的多些。” “哦,不知老兄为何走路多,从何营生?” “我是打更的,每晚都在走路呢!” “......” 顾不上旁人的疯言疯语,找不到丝巾的我已经快要爆发了,还是书呆子看出了点门道,“爱金,你是在找什么东西吧,是什么,我来帮你。” “丝巾,是一块丝巾。” “丝巾?是不是橙色的?” 我一把抓住书呆子,拼命地摇到,“你看到了,在哪里,快说啊。” 书呆子面露痛苦之色,显然我抓得他有些疼,“你先放开我啊。” 我歉疚地放开手,用无比真挚地眼神望着他。 “刚才你被撞的一剎那,手中飞出一块橙色的东西,应该就是你说的丝巾了,好像飞到那顶轿子那边了。” 我顺着他的手指看到了一顶橙色的轿子,轿子小巧玲珑,应该是哪家小姐夫人坐的。几个轿夫正在一旁歇着,而一个丫鬟打扮的人正狠狠瞪着我。这时我才发现因为我的意外,这一条路上堵了不少人,这丫鬟应该是我坏了她赶路气苦不已。 我走到她面前,道:“小姑娘,请问又没有看到一块丝巾啊?” 这小丫头看样子终于找到了发泄的途径,指着我的鼻子道:“什么小姑娘,你有多大了,我们在这里被你堵了有多久了,走路不长眼也就罢了,还当街发疯,当街发疯也罢了,发的还是花痴,一个男人藏什么丝巾啊,快走开。” 我心头一阵烦躁,刚才勉强压住的急火被这小丫头点燃了,一声大吼,“我的丝巾,快还我。” 经过这么多天的奔波我的卖相本来就好不到哪里去,刚才又这么一撞,头髮也散了,衣服也破了一大块,嘴角还挂着鲜血,如今这么一发怒,我厉鬼似的形象完全将这小丫头镇住了。 这时轿子里伸出一只赛雪欺霜的手,正捏着那块丝巾。我几步沖了上去,夺下丝巾,反反覆覆看了一遍,还好没有一丝损坏。我又一次珍而重之地将丝巾放入怀中,刚想道声谢,那小丫头又横到我面前,“丝巾也拿了,快走吧。” 我丝毫没有生气,丝巾的失而復得让我神清气爽,我向这小丫头浅笑一下,又向轿子深深作了一个揖,“这块丝巾是我的灵魂,多谢”。然后我又走到街心大声道:“刚才因为我的过错,阻了大家赶路,我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多谢费心,大伙散了吧。” 看热闹的人听了我的话,大感没趣,纷纷散开了,而赶路的人也吁了一口气,小丫头赶紧招唿轿夫抬起轿子赶路,街上又恢復如常了。只有那书呆子和骑马人站着不动。书呆子看到我恢復常态,面有喜色,我心中一暖,向他一点头,又对那骑马人道:“你走吧,以后看到我们金龙帮走远点。” 那骑马人还想说些什么,但看到我不善的眼神又把话咽了回去,灰熘熘的走开了。哼,让你金龙帮犯下众怒,落下个仗势欺人的名声,我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书呆子来到我身边,“爱金你虽然年纪轻轻,但是颇有威严,本来还以为你与我一样是个读书人,原来是文物双全,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只是愚兄多说一句,得饶人处且饶人啊。” “慕南兄,”看他一口一个爱金叫得亲热,我也改了称唿,“今天多谢你的指点才找到丝巾,真是帮了我一个大忙,不如我作个东,我们共饮一杯如何?” 第16页 “恭敬不如从命。” 卷一 七字谜雾 第七章 “杀”字之谜 我们就近找了一家像样的酒楼,点了几个杭州小菜,我几天不知肉味,佳肴当前也顾不得什么仪态,狼吞虎咽起来,书呆子一脸菜色,应该也是好久没吃肉了,本来还端着点读书人的架子,但是见到我的模样,也大快朵颐起来,不过比起我的猴急,他已经算是斯文到家了。 在加点了两次菜后,我终于拍了拍肚子,书呆子还吃得津津有味,我也不去打扰他,身处酒肆之中,我的职业病又回来了,不自觉地注意起酒楼进出什么人,有些什么人,他们都在聊什么。在不露痕迹地环视了一圈之后,我将注意力锁定在我右手边的两个江湖客上,毕竟我如今也算是半个江湖人,江湖上的消息不能不关心一下。 只听一个身着蓝色武士服,脸瘦腰窄的白脸汉子道:“陈飞,你听说最近江湖上的一件大事了吗?” 另一个黄衣的大鬍子道:“这谁不知道,不就是为患江湖的金蛇公子的首级被不知哪位大侠悬于杭州城东门之上嘛。” “你说的的确是件大事,金蛇公子花无痕声名狼藉,是个人人唾弃的淫贼,但是他的武功也是被人所称道的,年纪轻轻就纵横江湖,最近当着华山派掌门岳君的面抢走了他心爱的女儿,也就是江湖四大美女之一的岳芷卿。” 大鬍子接口道:“也就是因为这件事金蛇公子引起了众怒,武林中专门成立了灭蛇小组,其中有少林寺的年轻高手悟性,金龙帮帮主方云天的大弟子鹰扬,武当三剑云夷,云希,云微,其他的高手也是不计其数,并由道心门新一代传人天下无敌无人能及美绝人寰的夏仁心姑娘主持,终于剷除了这个元兇恶首。” 白脸汉子道:“‘天下无敌无人能及美绝人寰’是夏仁心的新称号吗?我只知道她被奉为江湖四大美女。” 大鬍子有些不好意思,“哪里,有什么凡间的名号能配的上夏仙子,那些话是我对她仰慕之情的自然流露。” 白脸汉子一脸认真,“其实仙子已经是对夏姑娘的最好形容,其他的称号只会污了她的仙气。” “有道理,不过你有见过夏仙子吗?” “没有。” “我也没有。” “噗哧”,一口犹在我嘴里的茶喷了出来,这不是太扯了嘛,两个人都没见过什么夏仁心,就在这陶醉成这样。 两个江湖客警惕地看了我一眼,见我还有书呆子只是两个书生,才又放松了警惕,白脸汉子续道:“不过你知道失谁手刃了金蛇公子吗?不知道吧。总而言之,灭蛇小组里没有一个人承认是自己干的,你想啊,金蛇公子何等武功,何等人物,要是有哪位除去了他,保管侠名大振,可是没人出来应一声,不是怪事一桩吗?” 大鬍子环顾了一下四周,低声道:“难道那个传言是真的?” 白脸汉子点了点头,“不错,金蛇公子年纪轻轻,三十出头就能击退华山掌门,你说他能没什么绝学,有传言说有一部分的人对此次灭蛇如此用心,就是为了他身上的金蛇秘笈。” 金蛇秘笈,我脑中轰然一下,该不会是老化子给我的那本吧?才练了几天就能双掌退马,又是金色的,应该不会错,果然是本奇书。那老化子给我时还撕了一大半,当真可惜!咦?既然老化子有这本书,那就是老化子手刃了金蛇公子了,金蛇公子,三十出头,该不会那么巧就是那天在茶寮只知道勐吃的金袍客吧,文先生似乎就是称唿金袍客为金蛇公子的,那天金姐姐与那黄毛小子就在追他,黄毛小子是金龙帮的重要人物,刚才那两人又说金龙帮的什么大弟子鹰扬也参与了灭蛇小组,难道黄毛小子就是鹰扬? 大鬍子的话验证了我的猜想,“不过有传言说在金蛇公子伏诛的杭州附近,鹰扬与金家庄的金大小姐就在这一带缉兇,会不会是他们干的。” 白脸汉子道:“我也听说了,我刚才要说的武林中的一件大事就与此有关,昨天有正式消息传出,金龙帮大弟子鹰扬与女流箭楚天心的弟子也就是江南第一大户金兼济的千金将于下个月十五订婚,其中的聘礼之一据传就有金蛇秘笈。” “金龙帮与金家联姻,那以后除了朝廷还有谁能与之对抗。”大鬍子发出一阵吁声。 “金龙帮大弟子鹰扬与金家大小姐......,下个月十五......,订亲”我顿时坠入了十八层地狱,刚才还在为丝巾的失而復得欣喜万分,现今只感到心头涌入一股寒流,难受地快要窒息,虽然我一直知道这是一个梦,但是梦醒时分却还是摧肝断肠。 “爱金,你怎么了?”我恐怖的表情让书呆子有些小心翼翼。 “我......”本想说话,但是忽地哽咽起来,鼻子一酸,眼眶已经湿润。 看到我如此模样,书呆子更加不安,终于他似下了什么重大决心一般,“爱金,我知道这顿饭要不少钱,你逃难至此,还没寻到亲戚,不过我将全部盘缠拿出来还是够的,以前孔圣人也偷过东西,就算我们被迫在此打杂抵债,也没什么辱没斯文的。” 想不到我的表情会让他阴错阳差说出这样一番话,真是个书呆子,我强挤出一丝笑容,“慕南兄,你误会了。我只是想起一些伤心事,别看我衣衫破旧,但是‘莫漫愁沽酒,囊中自有钱’哦。”说完从怀中掏出一些金片,这都是从金蛇秘笈的封面上撕下来的,本来就打算用作盘缠。 第17页 书呆子目瞪口呆地看着我这个小财主,尴尬笑道:“爱金,你真是让我吃惊不断。” 结完了帐,出得酒楼已经是天色全黑,接口要去寻亲便要与书呆子分手,书呆子还念叨了几句“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什么的,我心情极差,随口应付几句,便依着刚才酒楼中店小二所指往楼外楼赶去。 沿着一条长街奔走了一会,随着一个转弯,眼前豁然开朗,本来繁荣的都市虽然让我觉得有些新鲜,可总有种憋闷的味道,但是眼前的碧波依依,杨柳青青让人感受到大自然的扑面而来,神清气爽的我知道西湖到了。“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古人诚不欺我。 依小二所言,我寻到了白堤,沿着白堤而行,过了许仙白素贞相会的断桥,接着又是锦带桥,快走几步,终于来到楼外楼的所在地,一个湖中之岛----孤山。现时已经是暑夏七月,按说应该天气十分闷热,但是湖面吹来的清风却让人飘飘欲仙,十分舒畅,湖中此刻也已经是灯火绰绰,赏湖夜游的小船星星点点。 岛中唯一一座三层建筑雄踞湖旁,正是楼外楼了。我深吸一口气,决定排除心中哀愁,以完成老徐遗愿。楼外楼大门旁题有一副醒目的对联“一楼风月当酣饮,十里湖山豁醉眸”,这是谁的诗?文先生好像没教过我。但是奇怪的是有江南第一酒楼之称的楼外楼此时却是大门紧闭,只是透着昏黯的烛光,门上贴着一个告示“东主有事,闭门一日”。 东主有事,老徐让我找得老闆白富贵不就是什么东主嘛,不知是有事外出,还是在楼中,本想拍门一问究竟,但是连日来的江湖险恶让我长了一个心眼,我用手指在窗上捅了一个洞,还没等眼睛靠过去,一股呛人的味道让我一阵晕眩,血腥味。 我倒抽一口冷气,难道这里也已经被人血洗,大着胆子往小孔张望,只见里面横七竖八躺着不少尸体,这里的人应该就是文先生一伙杀的,可能是因为找不到我的踪迹,又堪破了“西湖歌舞几时休”的秘密,就赶在我前面将楼中的人杀尽,以防我将线报传出。“秦苏寇元邵叶谷”这七个字究竟隐藏这什么天大的秘密呢? 站在楼外楼窗外我有些踌躇,不知道文先生一伙有没有在里面守株待兔,进去很可能自投罗网,不进去就无法找出这个线人点的暗示,就不能到下一个线人点传递线报了。 这时从白堤上传来一阵喧闹,在两列二十几个火把的照耀下,一群衙役打扮的人往这里奔来。衙役来干什么,难道知道这里出了血案,不可能啊,告示明明上写着“东主有事,闭门一日”,官家怎么发现这里出事的,我又仔细看了一下告示,才发现上面的字迹有些化开,这应该是水沖的,今天没下雨,昨天有下雨,那么这张告示是昨天贴的咯。楼外楼两天没开门可能因此引起了他人的疑虑,继而惊动了官差。 与此同时楼中射出几道黑影,往衙役奔来的反方向投去。楼中果然有埋伏,看样子他们也不愿惹上官差,因而及时撤退。 眼见黑影远去,官差离此还有几十丈的距离,这是我唯一的机会,我运气使出“四十年”一记手刀噼开窗户,窜入楼中,强忍住因为血腥的刺激而来的呕吐感,四下查找白富贵有否留下什么物件或是遗言提示下一个线人点,大堂里横着十来具尸体,其中一人服饰明显不同,掌柜打扮,身材肥胖,应该就是白富贵了,他的尸体一下子就引起了我的注意。 昏暗的烛光下依稀可见他的头侧写着一个字,那是“杀”字尚未写完的半边“杀”,人呈大字形躺开,右手中还握着一把刀。这应该是想告诉别人谁是兇手。还想进一步查看他的尸体,这时楼外已经是一片灯火通明,官差们来得真快,我一声嘆息,从后门而出,当我隐入后门不远处的一个树丛后,官差们就完成了对楼外楼的包围。此时闻讯而来的看客也越来越多,我趁机混入其中,想浑水摸鱼再进去一探究竟,但是官差们在各个门边设下警界,不让百姓进入,我只好死心离去。 漫无目的走在街上,我有点埋怨白富贵,这傢伙想说谁是兇手,那直接写名字不就得了,还写什么“杀”字啊,而下一站的线人点也就这么断了,经过官差们的搜索应该留不下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了,而且就算要再进楼外楼也是不怎么可能。突如其来的挫折加上闻知金姐姐定亲的失落让我一肚子闷气。 忽然肩头一紧,人被硬生生拉得停了下来,不好,文先生一伙!回头一看,却是个衣着滑稽的猥琐男子正露着一口黄牙讨好的向我淫笑。 ******** “干什么。”我不无好气地道。 “公子哥儿,小的看你一脸丧气,让我猜猜是什么让您这么不开心,定是被心仪的小姐受气了吧。” 哟,还一猜一个准,我不由有些吃惊地打量起这个猥琐汉子。 看我面露惊色,这汉子更起劲了,“您看,我说得没错吧,没关系,小姐给你气受,您就把气都撒到这里来,我们这什么样的小姐都有,环肥燕瘦,沉鱼落雁.....” 听着他倒背如流的介绍,再打量一下旁边灯火辉煌的小楼,我有些明白自己是到了哪里了,“喂,我才十六岁,你这生月楼也不在拉客前看看清楚。” 第18页 “不会吧,公子风流倜傥,仪表堂堂,都比小人高出几个头了,明明是位翩翩佳公子,怎么可能只有十六岁,公子,您别寻小人开心了,要是您真只有十六岁,那更是人中龙凤,一定要来我们星月楼一扫颓气,重振雄风。” 这傢伙真是罗里巴嗦,我一阵耐烦,“走开,连自己在为哪家拉客都不知道,还出来丢人现眼,明明是生月楼,还说是星月楼。” 听我这么说,他面露得色,“公子,这您就有所不知了,我们叫作星月楼,取的是众星捧月之意,公子您就如空中的明月一般需要我们的姑娘们相配,才更相得益彰嘛。” “这不明明是生月楼嘛。”我指着招牌道。 “公子您看仔细了,这生月楼三个字,这‘生’字是不是小了一点,上面还挂着一个灯笼呢,灯笼熠熠生辉就好像一轮圆日一般,上面一个‘日’字,下面一个‘生’字,这不就是‘星’字吗?” 我朝他所指,一看果然如此,哟!这家店主还挺有心的嘛,如此的招牌既有新意,入夜之后又像一盏明灯,的确可以吸引不少迷途的羔羊,不过是将这些羔羊引到哪就两说了。 一个“星”字上面是灯笼,下半是“生”字,有意思。等一下,刚才一直就觉得楼外楼老闆的死状有些奇怪,试想如果白富贵是“杀”字写了一半力竭而死,那么写字的右手应该就在字旁,怎么又会身体呈大字形,手里握着一把刀呢?难道也如这“星”字一般,这半个“杀”字另有含义,左边一个“杀”字,右边一把刀,这不就是一个“剎”字嘛。 白富贵在情急之下留下了下一站线人点的线索,“剎”不就是寺庙,我不禁为我的发现欣喜若狂,这白富贵应该也是常常出入这星月楼,才会有此雷同的创意。 这边的龟公看我高兴的样子,“公子您看,您刚在我们楼前小站了一会儿就神清气爽,进到里面更是保您快活似神仙啊。” 什么跟什么嘛,我截住他的污言秽语,“杭州又几座寺庙?” 龟公被我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震住了,呆呆地看着我。 我也醒悟到问一个龟公有关于寺庙的事确实有些不妥,当下用手搭住他的肩头,“你别误会。本公子呢,有个习惯,就是去了你们这种风月之地就有罪恶感,想要再去寺庙请个罪,你明白不?” 龟公有些反应过来,“对对,日行一恶,日拜一佛嘛。” 什么“日行一恶,日拜一佛”,我对他这八字真言啼笑皆非,追问道:“你快说这里有什么寺庙啊?” “公子您算是问对人了,这杭州城大小妓院,不,大小寺庙没有我不熟的,您就是问我有几个和尚我也是了如指掌,杭州的寺庙可多了,最有名的当然是灵隐寺了,济公大师知道不,就是那里的和尚。” “还有呢?” “还有法华寺,法镜寺,法净寺,法喜寺,这几座都在城西的山里,另外城南还有理安寺,云栖寺,五云寺......” 这龟公每说一个寺名,就多让我心一凉,这么多寺庙,还城西几个,城南几个,我要何时才能找到我要找的,况且白富贵指的是不是寺庙,他说的寺庙是不是在杭州还两说呢,老白啊老白,真是给我出了一个难题啊,你就不能再提示一下是哪座寺庙。等等,提示,既然刀可以看作“剎”的右半边,那在“杀”字和刀之前的老白自己会不会就是寺名的提示呢? “喂,我问你,又没有寺名中有个白字的,公子我喜欢白色。” 龟公想了一下,“白字,城北有座白山寺,不过路远了点,都快到余杭镇了。” 我闻言追问道,“只有一座吗?是不是离杭州城四五十里,在官道旁边?” 龟公像看神仙一般看着我,“公子您怎么知道?” 这就对了,离城较远,差不多四五十里,在官道旁,这不跟宁波与我们的茶寮的位置如出一辙,这样的设置才能将消息最快的传往异地。老徐曾说过像我们这样的线人点不仅担负了搜集情报的任务,因为就在官道之侧,还是宁波府的中继站,看样子白山寺就是杭州的中继站了。“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线索断而復连让我心情大佳,哈哈大笑。 龟公看着我这个奇怪的客人,有点不知所措,“公子,您喜欢白色,我们这里有好几个姑娘名字带白的,白牡丹,白芍药,白茶花,快请进吧。” 这龟公还真尽职,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我不禁有些好笑,道:“放心,我决定先去礼佛,再来拈花,把什么白牡丹,白芍药,白茶花都留着,明天公子就来大干一场。”说完不理龟公的挽留,大踏步向城北赶去。 卷一 七字谜雾 第八章 山穷水尽 等我到城北的城门,还只是初更,城门大闭,在大都市就是那么麻烦,我找了附近一个僻静的角落,拿出金蛇秘笈修炼起来,自从知道了这本秘笈的来头,我决定好好修炼。拿秘笈的时候手触到了丝巾,秘笈上沾着丝巾的香味,似乎比以前更加更浓了,我尽量不去想这个越来越缥缈的梦,一会而进入了忘我的境界。 第19页 天明的鸡啼声把我从入定中来回了现实世界,这是我第一次练功忘我的现象,应该是功力又进了一层的表现,不仅有些欣喜。城门已经大开,有些起早进城的农民已经开始进城,我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向一个进城的大爷问清了路后,往白山寺赶去。 经过近两个时辰的奔袭,终于看到了一座塔,有塔必有寺,看样子快到了。 这座寺庙不算很大,但香火还算不错,时时有香客出入,寺里面也是一片和详。万幸,文先生一伙还没有发现这里。我四下打量,想看看住持在哪里,但除了一些小沙弥外,只有一个中年僧人还算有些分量,其中一个小沙弥还走路匆忙一头撞到我怀里,也不道声歉,更可气的是竟作了一个鬼脸,等下定要住持教训一下这个无礼的弟子。 我来到中年僧人的旁边,双手合什道:“大师你好,小子有些疑惑萦绕心头,希望能得到住持方丈的教诲,还望大师指引方丈何在。” 中年僧人打量了我一下,还礼一礼,“施主不知有何疑惑,不知贫僧能否代为效劳,方丈年迈,寺务繁忙,不便打扰。” 看样子不想些办法是见不到住持了,这时看到旁边的大香炉道:“大师,你看这个香炉,青铜是因,工匠是缘,因缘际合,香炉乃成,香炉有炉身,炉腿,各司其职,但归究还原不过是青铜,炉身、炉腿不过是一时虚幻罢了,方丈是得道高僧,怎么能为了一些虚幻俗务而拒绝我这个虔诚信徒呢?” 中年僧人被我这个得自云门大师的改头换面的故事说得一愣,半饷才道:“施主佛道精湛,贫僧代为通传,但是方丈是否赐见,只能随缘了。” 我拦住转身要走的中年僧人道:“大师稍待,我这儿还有一句诗要赠与方丈,务必传达。” 中年僧人看了我一眼,“施主,请讲。” “南朝四百三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 中年僧人显然也知道这首杜牧的《江南春》,想开口纠正句中的“四百三十”应为“四百八十”,但看了我高深莫测的笑容,转身而去。 一盏茶后,我已坐在白山寺后院的一间厢房之中,屋内漆具竹器,做工精美,看样子他们是把我当成上宾了。而白山寺的方丈戒嗔大师就坐在我对面的椅中,白须长眉,额上的皱纹告诉我他已经年岁不轻,但是此时盯着我的目光却不是一个垂垂老者所应有的。 老和尚先发话道:“公子要见老衲,所为何事。” 我平静地道:“小子是从宁波来的香客,本来只想在杭州的楼外楼吃条西湖醋鱼,哪知道那里的白老闆说城北白山寺的素斋才是杭州一绝,故而慕名而来,只是我身上只有纹银四百三十两,不知道够不够。” 老和尚听到此处,终于收回了精电似的目光,笑道:“好好,小小年纪,实为难得,老徐没有看错人,四百三十,他还有没有什么话让你带来?” 终于找对主了,我松了一口气,“老徐只说了七个字,‘秦苏寇元邵叶谷’。” “秦苏寇元邵叶谷”,老和尚闭目喃喃念道,片刻睁眼道:“原来如此,怪不得有人这么劳师动众,不惜大开杀戒,老僧在此谢过小哥,这可是一条事关万民福址的情报啊。” 事关万民福址的情报,老徐也是这么说的,正想问一些细节,门外敲门声响起,一个小沙弥端着两杯茶推门而入,正是刚才撞了我的那傢伙,此刻的他神情肃穆,不见半点适才的顽皮恶劣,在老和尚和我面前各放下一杯茶后,小心离去。 老和尚端起茶杯,“这是老衲珍藏的上好龙井,用虎跑的水沖泡,小哥不妨一尝。” 我赶了半天路,正自口渴,鲸吞般不顾仪态一饮而尽。老和尚在一旁道:“小哥倒是茶道中人,懂得品茶就应当不顾滚烫一饮而尽。” 是这样嘛?哈哈,我还以为应该一小口一小口才算是品茶呢,老和尚此时也饮完了茶,然后面露微笑道:“小哥,你且在本寺休息数日,待事情一了,老衲会给你安排一个合适的差使。”说完竟然准备起身离去。 “大师,等等。”我从椅中跃了起来,有些问题是不能不问的,老徐的仇人到底是何方神圣,这条线报到底有什么秘密,让我在寺中待到事了,这不是变相软禁我嘛。刚刚拉住老和尚的衣袖,老和尚就倒在了地上,脸上一片漆黑,嘴上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含笑半步跌”,然后一口黑血喷出,黑血溅到他手中的翠绿的玉佛珠,珠子也顿时也变得漆黑。 “含笑半步跌”,以前在茶寮时也曾听一些江湖客谈起过,这是唐门第一奇毒,中毒之人面带笑容,若走半步当即七孔流血而死。我不知所措地扶起大师,“大师,你振作一点。” 大和尚这时已经口不能言,只是将已经变黑的佛珠递到我面前。 “大师,你放心,我知道你中了毒,我一定为你找出兇手,但是接下去我该找谁啊?” 大和尚忽地身体一震,手无力得垂下,已经气绝。 怎么办,老徐的遗愿本来刚刚完成,而老和尚却马上遭此毒手,而我心中的疑问却没有一个得道解答,我有些痴痴地扶着老和尚的身体,茫然不知前途何往。 第20页 “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进来的是那个小沙弥,我刚想解释发生的一切,只听这个小沙弥笑道:“啊呀呀,早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人了,竟然毒害了方丈,只要我大喊一声,你就会被赶来的气愤僧众群棒打死,正是好惨啊。” 看他从容地侃侃而谈,我顿时明白,茶中的毒正是这小沙弥下的。茶不就是他端进来放在我与老和尚面前的吗? 我一跃起来,想擒住这个下毒元兇。但小沙弥轻轻巧巧就躲开了我的攻击,反而在我伸向他的手臂上连击三下,瞬间手上酸麻不堪。这小子竟是个高手。见小和尚没有进一步的动作,我也不敢造次,准备趁其不备使出“四十年”,一击制敌。 小和尚笑道:“这么差的功夫,还想抓我,也不知道文逸凡是怎么让你逃这么远的。不要怕,一脸严肃的。我年纪还小,不想杀太多生,你说吧,你带来的是什么线报,我会放你一条生路的。刚才还以为你会将线报带在身上,谁知只摸到几页破纸和一块女人的丝巾,想不到你还是个多情种子。快说吧,说了就放你走,让你去见情人。” 丝巾,这小子什么时候?一定是刚才撞我的时候下的手。想到金姐姐的丝巾落入他人之手,我脑袋一热,也顾不得什么策略,“四十年”轰然而出,小和尚没有躲避,只是伸出双掌迎了上来。 欺我武功低,这次要你好看。咦?这回怎么没有气流从丹田而出,这是怎么回事,正自惊愕,已经对上了那小子的双掌,我立时如遭雷击,一股勐力将我重重抛向后方,落地同时一口鲜血喷出。 小和尚有点好奇地望着我,“还好,还没死,气势不错。不过就是一副空架子,还好我只用了五层功力,要不就又杀生了。这块丝巾好像对你蛮重要的嘛,让你失去理智,以卵击石。这个女人一定是国色天香吧,不对,国色天香的女人怎么可能给你丝巾啊,该不是偷的吧?不管怎样,你说出线报,我还你丝巾,公平吧。” 此时的我也豁了出去,“你要叫人就叫人,要杀我就杀我,反正我只要一说出线报,就难逃一死,反正都是一个死,你就看着办吧。” 小和尚听了我的话,也不恼怒,笑道:“是个聪明人,我喜欢,我呢有的是手段,反正方丈吩咐过旁人不得来打扰,我就算折磨你一天也没人来,你要多受些痛苦再去投胎,我佛慈悲,又怎么能拒绝呢?”说完一步一步向我走来,每走一步都要停顿一下,显然要加深我的恐惧,让我在重压下崩溃。我闭上眼睛,打定主意就算死也不会屈服。 “啊!”一声惨叫,什么时候我的惨叫变得那么难听? 接着一个身子重重压在了我的身上,我睁眼一看,竟是小和尚,脸上还挂着不可思议的神情,已经停止了唿吸,原来这声惨叫是他发出的。 推开小和尚,一个身影映入我的眼帘,“文先生”。我对这场变故有些难以接受,这小和尚与文先生不是一伙的吗?这是怎么回事。 文先生开口了,“杉哥儿,想不到救你的人会是我吧。” “为什么要救我?” 文先生有气无力地道:“不要问我,快走吧,趁我还没有改变主意。不要从前门走,我们的人很快就到,寺后有一条小道,沿着小道翻过一座山就有人家了。” 我艰难地站起来,向文先生行了一礼,“不管你是为什么救我,我谢你一次。但是老徐的嘱託我一定会完成,你们干的恶行也定会有所报的。”说完从小沙弥那里取回丝巾和秘笈纳入怀中,又想到老和尚生前手中紧紧攥着的变黑念珠,也是物证一件,也取来一併纳入怀中。然后面朝文先生,一步一步向门口退去,直到感觉后背贴到墙壁,才转身闪出门口,庆幸又莫名其妙地捡回一条小命。 卷一 七字谜雾 第九章 为卿作仆 七转八弯出得白山寺的后门,脚下也不敢用力,尽量不留下脚印,强忍着刚才那小鬼的一掌给我带来的创伤,快步隐入了后山的树林,不敢稍有耽搁。 文先生说马上有同伴到来,也不知是真是假,但片刻我已经知道那不是虚言,因为白山寺方向冒出了阵阵浓烟,他们又动手了。我更加拼命在林中穿梭,希望能尽快翻过这座山,终于在意志和体力处于崩溃的边缘时,我看到了一片屋舍。我知道再这么奔下去,很可能不等那伙恶人动手,自己就要脱力而死,进入农舍调整休息才是上策。于是稍歇片刻后便继续向农舍方向赶去。 等我走近那片屋舍,才发现这并不是什么村庄,竟然是一大片庄园,高屋建瓴,围着庄园的墙足有两丈,好大一户人家! 这可如何混进去休息,绕着围墙正边走边思量下一步行动,一个转弯,眼前的情景让我大吃一惊,只见庄园门口正聚着上百人,井然有序地列为两列,他们穿各色衣服的都有,不像是庄园内的下人,但都是粗布麻衣,难道又有什么好处可得,我整了整有些凌乱的衣衫,凑到其中一列旁,对一个看起来忠厚的中年人道:“大叔。” 中年人很不客气地截断我的话,“什么大叔,我有这么老吗?” 碰了个钉子,我保持着笑容,“大哥。” “什么大哥,叫大哥也不能让你插队,到后面去。”说完扭过头去不来看我。 第21页 敌意好浓啊,我又没抢你饭碗,灰熘熘地走到队末,露出自己最为满意的笑容,小心翼翼地对着前面的男子行了个礼,“大哥,不知道这里有什么好事啊?” 这次的汉子显然被我的殷勤弄得有些受宠若惊,愣愣地道:“别、别这么客气,大家不都是来应徵下人的嘛。” “什么,做下人用的上这么夸张吗?” “杭州金家你不知道吗?那是天下顶富顶富的人家,听说里面的下人都是锦衣玉袍穿着,美味佳肴吃着,这次金家大小姐定亲大喜,要招募些人手。我们这里三乡十八村的人都来了,我昨天半夜起的床,赶了五十里路,到这里已经是最后一个了。”说完嘆了一口气,大有可惜无奈之意。 金家,顶富顶富的人家,定亲大喜,客栈里那两个江湖客就说金姐姐是江南首富的大小姐,而且就是下个月定亲,不会那么巧吧?这庄园竟然是金姐姐家,我一下子愣在那里真有些不辨东西了。 这时后面传来一阵马蹄声,手心一凉,该不是文先生那伙人吧。连忙转头一看,我又一次发呆地不辨东西了,来的竟然是金姐姐。 “罗衣何飘摇,轻裾随风还。顾盼遗光彩,长啸气若兰。”马上的金姐姐有一种说不出的青春活力,腰间别着那把粉色小弓,身后跟着几个家丁,拿了不少野兔雉鸡,应该是打猎归来。 金姐姐显然也注意到了我,策马过来在我身边跃下道:“不好意思,你是那个他吧?” “我是那个他。”我傻傻地回道。 “噗哧”,我们间傻傻的对话让金姐姐觉得好笑。而在如此近的距离就这么真切感到金姐姐的笑容,我更加忘乎所以了,我也跟着哈哈地傻笑起来,这一刻我觉得我已经不是我了。 “你来这干什么?” 这句话将我打入了深渊,我难道能说我是来应徵你家当下人的吗?我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但明显感到脸开始烧红起来。 金姐姐也感到了我的窘境,但她显然误会了我的意思,笑道:“包在我身上,跟我来。”看着我立着不动,她拉起我的手往门口走去,当她的手触到我的那一剎那,我已经彻底失去自我了,如果说刚才见到她的一剎那,我好比进入了仙界,那么刚才她在我面前浅笑盼兮时我好比已经成了神仙,现在手被金姐姐牵住,切实地感受着那份肌肤的细腻与令人心跳的体温,还有包围着我的她身上传来的清新香味,我竟然突然想到了云门大师,为什么会有人想做和尚呢?如果说这世界是虚幻的,那这份虚幻未免也太真实,太动人了吧。 我痴痴地跟着金姐姐到了门口,金姐姐收回了手,我顿时有种说不出的失落,手下意识地去抓住她收回去的手,我怎么能让幸福在我的手中熘走呢。 金姐姐见我又抓住了她的手,向我作了一个鬼脸,小声道:“这么大了,还这么胆小啊。” 我痴痴地笑了几声作为回答。 金姐姐对着门口一个管家模样的人道:“张叔,这是我的一个朋友,也是来应徵的,你可要安排他一个好差使哦。” 那个被称为张叔的人五十开外,矮小的身材,嘴上留了两撇八字鬍,说不出的精明,看着我这个大小姐介绍来的下人有些接受不了,匆忙起身道:“是这位小哥吗?小哥,你想干点什么呢?尽管吩咐。还有小姐,老爷找你半天了,快去吧。” “我爹啊,他怎么老是这么多事,那我的朋友可就全交给你了。”转身有对我道,“不用怕,张叔人很好的,这么大了还让姐姐牵着手,到了这里就当自己家好了。” “哦。”我觉得自己的声音好傻。 金姐姐抽回了手,招唿几个拿着猎物的下人入门而去。我抬起握过金姐姐的手,痴痴发呆,决定以后都不洗手了。 “小哥儿,小哥儿。”张叔见我有些发呆在一旁叫我。 我转头朝着他傻傻笑起来,今天我实在是太幸福了。 张叔见我这副模样,显然觉得小姐介绍的这个傢伙是不是有些不太正常,寻思了一会道:“小哥儿,这样子吧,你先进去换衣服,熟悉一下环境,想好要干什么再来告诉我,小五子,过来陪这位小哥去换衣服,再在里面转转。” 一个年纪与我相仿的下人走了过来,应了一声,就带着我进入了江南首富的庄园。 “小五哥是吧。”换完了衣服走在金姐姐家里的我感到神清气爽,就连身旁的小子也看着觉得异常顺眼。 “大哥,教我小五子就好了。以后一定要多多罩着小弟。”小五子对我这位大小姐介绍来的下人奉若神明。 “我出来乍到,应该你罩着我才对啊。” “大哥,你是小姐的朋友,嘿,我只是......” 提起金姐姐我精神一振,着小五子在金家应该有些时候了,正好套些资料。“小五,你在金家几年了?” “嗯,我七岁到的这里,到今年有八个年头了。” “那小五,金家上下你一定很熟了。” “还行吧。” “那你家小姐叫什么名字?” “大哥,你跟我开玩笑吧,你是小姐的朋友怎么连她的名字也不知道。”小五子疑惑的看着我,但见我急切的表情不似作假,便四下张望了一下,“小姐姓金,叫秀有。” 第22页 “秀有?是哪两个字?”好奇怪的名字啊。 “嘿,我也是前几天发喜贴才知道的,平时我们就只能叫小姐。秀就是秀丽的秀,有嘛就是......嘿......,我也不怎么清楚,大哥,你把手伸出来,我写给你看。”说着在我手上写了一个“郁”字。 是“郁”啊。“秀美绝伦,馥郁芬芳”,真是人如其名。得闻金姐姐的芳名,我兴奋莫名,忙追问小五子到,“那你家小姐今年几岁了?” “不清楚。” “那你家小姐喜欢什么东西?” “不清楚。” “那你家小姐喜欢什么颜色?” “不清楚。” “那你家小姐喜欢吃什么东西。” “不清楚。” “那你喜欢吃什么呢?”看着一问三不知的小五子,我有些火了。 “我啊,我喜欢吃东坡肉。”小五子异常兴奋地看着我,“大哥,你要请我吃东西吗?” 看样子从小五子这是套不出什么东西了,想起金姐姐好像是去见岳父大人了,哈哈,偷偷在心里这么叫,应该不会有事吧。“小五子,你们老爷现在在哪里啊?” 小五子奇怪地望我一眼,“大哥你请我吃东西,还要叫上老爷吗?” 这小子还真把这事当真了,我强忍住不爆发出来,“小五子,东西等会再吃,我是想瞧瞧江南第一大户长得什么模样,你能不能满足我的这个小小要求呢?” 小五子有些为难,“大哥,老爷很忙的,这里有规矩不能打扰老爷。” “我只要远远看一眼就行了。” 小五子犹豫了一下,“那倒可以,老爷现在应该在积善阁,我们走吧。” 随着小五七拐八弯地过了几个拱门,又走过了一个九曲十八弯的小桥,终于来到了“积善阁”,由于我急于见到金姐姐,正想找个理由支开小五子,正好这小子内急,就向他保证在他回来前绝不乱跑。 一等他消失在视线里,我就摸到了积善阁门口,向里面探头窥望一下,咦?怎么没人啊。也好,趁机参观一下岳父大人常呆的地方。堂内的摆设颇为朴素,桌子,椅子看起来都很普通,只是在架子上放着不少不知是什么珍贵材质做的小动物,有兔子,猴子,小狗,大熊什么的,不下四五十种。嘿,我这老泰山倒是童心未泯。 “新月一钩云脚下,残花两瓣马蹄前。”墙上挂的是谁的诗啊,要是知道了老泰山喜欢谁的诗,倒是可以藉机亲近一下。咦?这两句诗有些怪啊,“新月一钩云脚下,残花两瓣马蹄前。”这不是一个“熊”字吗?想不到是个字谜。熊?老泰山挂个“熊”字干什么?难道老泰山对这种强壮的动物情有独衷?想不通。 过了一会,老泰山和小五子都没有出现。无所事事的我把玩起架子上的小动物,小猴子,小兔子,咦?这只大熊怎么拿不起来。其它的动物都可以拿起来,只有这只大熊好像生了根一样无论怎么用力都纹丝不动。难道这就是那些所谓的机关?我将这只大熊左右一扭,果然一旁的书架慢慢移开,现出一个漆黑的通道。 秘道,我的心里一阵兴奋。我这老泰山倒真是个有意思的人,自己将房里的机关设为一只大熊,在旁边还要挂幅谜底是“熊”的字谜。江南第一大户能有今天的家业,果然颇有魄力,喜欢挑战。可是我到底要不要进去一探究竟呢?江南第一大户的密室不用说肯定是堆满了金银珠宝,古玩字画。我这个准女婿还没进门就进去参观似乎不太合适,而且以后金姐姐嫁过来这些东西还不是作为嫁妆要带过来,现在偷偷看也没什么必要嘛。哈哈,不太合适,没有必要。既然如此......我就进去吧。 好奇心压倒了一切,我一个闪身没如了漆黑的秘道。 卷一 七字谜雾 第十章 西瓜荔枝 秘道中漆黑一片,而且就像外面的庄园一般七拐八弯的。我摸着墙壁慢慢前行,差不多走了七八丈距离,前面的拐角初隐约现出昏暗的烛光,似乎还有说话声。里面有人,我心里一惊,正在犹豫要不要退回去,万一里面的是老泰山,误以为我这个未来的女婿是个见不得光的小贼可就不太好了。咦?好像里面的人提到了金姐姐的名字“秀郁”,事关金姐姐,这可不能放过。我又大着胆子小心地向前走了几步,直到能清楚听到里面的说话声。 “爹,这几天你似乎总是有些闷闷不乐?”一个年轻的男子问道。 “有吗?”回答的是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 “虽然众人面前您装得好像没什么事,但我好几次看见你一个人在积善阁中嘆气。爹,到底您有什么烦心事,不知宇翔可为您分忧。” “嗨,还不是你妹妹的事啊!” “妹妹,她又怎么惹您生气了。秀郁虽然有时调皮些,其实却很懂事聪明。而且她快要出嫁了,有个人管管她,妹妹应该会有所收敛的。” 原来是老泰山和大舅哥在这里谈论金姐姐,哈哈,那加上我不就是名副其实的家庭会议了。 “不是出嫁,是定亲、定亲。”老泰山纠正到。 第23页 “可这有区别吗?” “宇翔,你知道曹操斩监粮官的典故吗?”老泰山没有正面回答大舅哥,而是自顾自讲起故事来,“曹操有一次与对方僵持对阵时,军粮即将耗尽,为了能让余下的军粮多支持几天,好等到后方支援到来,便唤来监粮官,叫他以小斗代替原来的大斗分米。这样一来军粮是多支持了几天,但是士兵对此怨声载道,曹操目的已达,便将监粮官唤来,说是要借他一样东西以平息众怒,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吗?” “是监粮官的人头,曹操以贪污军粮之名将其斩首示众,将小斗换大斗的事都推在了监粮官的身上。” 这不是用苦肉计行缓兵计嘛,有一次一个说书先生在茶寮讲过这个典故。难道,我心里一阵狂喜,老泰山竟然反对这婚事,听口气好像是因为一些不得已的原因才被迫答应的。只是..... 果然大舅哥惊道:“爹,你该不是说妹妹的婚事只是缓兵之计,可是鹰扬公子年轻有为,相貌堂堂,人品出众,正气凛凛,秀郁也挺喜欢他的。这婚事有什么不妥吗?况且金龙帮势力极大,正好为我们的货物运输提供保障,自从鹰扬与秀郁走到一块后,我们的车马船队再也没有遭到过强盗恶匪的骚扰啊。” “你也说秀郁和那个金龙帮的黄毛小子走到一块后,我们的车马船队就一次袭击也没遭受过,这不是太奇怪了嘛。而且就算是前几年‘靖难之役’兵荒马乱时盗贼也没有这么猖獗过,去年战事已息,怎么反倒我们的车马船队开始这么频繁的受到骚扰。”老泰山的话语里透着智慧。 “爹,你是说这都是......”大舅哥似乎还有些不能接受。 “对,有些事咱们自家人应该心里清楚,做起事来也好把握尺度。” 里面一片沉默,看样子大舅哥对老泰山的话还需要时间消化,的确按照老泰山的意思是金龙帮找人骚扰金家的车马船队,然后贼喊捉贼,自己出来做这个好人,并藉此促成这桩婚事,而老泰山在被逼无奈下只好忍一时之气,要是真是这样那金姐姐不就是羊入虎口?何况曹操行缓兵之计是有强援可恃,那金家又靠什么来对付江湖中数一数二的金龙帮呢? 大舅哥也想到了这点,“可是爹,那妹妹不就身处险境了嘛?我们又有什么强援可以与金龙帮一较上下呢?” 老泰山转移了话题,“宇翔,你知道朝廷最近颁布的通钞法吗?” “有所耳闻,太祖皇帝时就规定百姓可用金、银兑换宝钞,金一两兑钞四贯,银一两兑钞一贯,但宝钞不许兑换金、银。靖难之役后,宝钞在民间几乎绝迹,现在当今皇上以‘便民’为由又重新印制宝钞,而且禁止金银交易。” “不错,当今皇上起兵燕京,歷时四年,如今天下初定,百废待兴,朝廷急需大量财政支出,但是连年征战本就耗费金银,最近京官领取全数俸米的制度,已经改为米钞兼支,可见国库的空虚啊。由于宝钞的印制都在与朝廷,不受国库财产的限制,朝廷手里就好像握了一个取之不竭的金矿,但是流通的钞币如果与实际的财富数量不相符和,时日一长,势必会因为宝钞的泛滥而造成其市价与官价的不符,重演当年人们一方面不愿持有钞币,一方面手头又只有钞币,最后只得以物易物的局面。” 好高深的言论,什么也没听懂。以前只知道人们不愿用钞币是因为其不值钱,前一天钞一贯还可以买一头猪,第二天只能买一头猪崽子了,想不到这里面还有这么多调调,可是这跟救金姐姐的强援有什么关系啊? “爹,您是说朝廷制定通钞法,只是权宜之计,最后要充实国库,还得落实到开源节流,也就是盐,铁,茶等行业的税收上来,这样一来,垄断私盐业的金龙帮就首当其冲成了朝廷的眼中钉了。” 老泰山听了大舅哥的判断,话语里有一种欣慰,“对!天下是谁的天下,金龙帮即便再跋扈,遇上朝廷也只是不堪一击。” “爹,您在朝中不是有几个老朋友吗?让他们说声话,不就......” 老泰山嘆了一口气,“一朝天子一朝臣,靖难之役后,他们或是失了势,或是为了明哲保身而不敢有所动作。可以说几十年来经营的官场脉络毁于一旦。爹本想再上一次京城,再寻奥援,那时藉助朝廷的力量击溃金龙帮,但是现在金龙帮在一旁虎视耽耽,我又必须坐镇杭州,实在是分身乏术啊。” “爹,宇翔愿上京城。”大舅哥毅然决然道。 “要在京城寻找奥援,谈何容易,除了要有财力支援,还要机缘巧合,如今天下初定,朝中派系林立,一不小心就有可能引火自焚。” “爹,宇翔虽然年纪尚轻,可能行事尚有欠缺,但此事事关家族存亡,我是家中独子,即使身死也在所不辞。” “好,很好,能不能闯过这一关,就落在你身上了,我会叫福伯陪你同往,详细关节我们晚上再谈,上阵亲兄弟!” “打仗父子兵!” “哈哈.......” 一阵会心的笑声响起。 听到此处,我还有点来不及消化老泰山与大舅哥的对话,但是屋里的悉嗦声让我遽然一惊,连忙闪身出了秘道,往积善阁外跑去,出得阁来,小五子正六神无主地四下张望,见我从积善阁中跑出,可能是因为太紧张,连嘴巴都开始结巴,“大...哥,大哥,你去哪了,可把我吓坏了。” 第24页 “莫慌,我们速速离开这。”毕竟老泰山刚刚在里面说完这等机密,出来见到我们两个,总有些不妥。 小五子明显按照他的思路来理解我的这句话,“大哥,你该不会在里面闯了什么祸吧,大哥,你可把我害苦了。” 正在小五子叫苦不迭时,老泰山和大舅哥已经步出了积善阁,老泰山明显听到了我俩的喧譁,面沉如水。 而我也第一次有机会见到我的家人,老泰山已经双鬓斑白,脸上刻满了风霜,多年的锦衣玉食让他有些发福,但其炯炯有神的目光让我明白的感受到江南第一大户与在茶寮中见过的土财主有多么不同。旁边的年轻人应该就是大舅哥了,可以看得出金姐姐的影子,一个男子如果有三分像金姐姐,的确可以称的上貌比子都了,可是如今这张俊美的脸却被愤怒淹没了,“你们两个在吵什么,还有没有规矩了。” 看到主子这副表情,小五子面如土色,双脚不听使唤的跪下,口中不停地念道,“老爷息怒,少爷息怒.......” 我知道大舅哥的坏心情大多是因为金龙帮的事造成的,况且也没有妹夫第一次见到大舅哥就下跪求饶的,于是清了清喉咙,朗声道:“小五子只是带我熟悉一下府里的地形,来到这积善阁,由于小五子向来对老爷少爷兼济天下的壮举所倾倒。故而言表情,声达意,声音不免高了几分,还请老爷少爷见谅。” 小五子听我竟然向他主子侃侃而谈说出这番说辞,连讨饶都忘了,只是怔怔地看着我,大舅哥也发现了我是府里的新丁,脸色稍霁,“你叫什么,什么时候到府里的。” “小人姓徐名杉,今天刚刚进府。” “听你言辞也读过几年书,为什么要来这里当个下人啊?” “浙东大水,房屋土地毁于一旦,小人只身到杭州寻亲未果,恰逢府上招人,因为逃难途中屡次受到贵府施粥放米之恩,故而投身府中,以报活命之恩。”的确我要报活命之恩,报的是金姐姐的救命之恩。 “原来如此,施粥放米只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你有这份心意,实为难得,我会叫张叔给你找个合适的差使,以后在府中不要大声喧譁了。”说完便与老泰山转身离去。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看着老泰山转过身后苍老的背影,心中暗下决心,一定要助金家渡过此劫。 老泰山停止脚步转过身来,盯着我道:“这是你的第一句真话。” 我遽然一惊,呆呆怔在原地,不知道老泰山如何能如神仙般一语道破,难道我前面的话有什么漏洞,那他又怎么肯定最后一句时真话呢? 这时老泰山已与大舅哥继续走开,只是抛下一句话,“是你的表情和语气出卖了你,以后身为金府的人要更机灵一点。” “语气”、“表情”,自认为从小就在茶寮中迎来送往的自己已经是说谎如喝水一般,老泰山竟然能从这方面堪破玄虚,江南第一大户得来并非侥倖。金济善,我对你的尊敬开始不全是因为金姐姐了。 等金老爷子他们走远,我扶起犹自六神无主的小五子,这小子缓过神来只对我说了一句话,“大哥,以后我跟定你了。” 因为天色已近黄昏,小五子和我一起吃了饭,茶足饭饱后,由于这一天实在是太累了,而且还被那个小沙弥打了一掌,身体有些撑不住,就在小五子房里躺了下来,眼前晃过金济善、金姐姐、文先生、戒嗔方丈的影子,最后定格在大和尚临死时递给我念珠时的眼神,心中好像捕捉到什么,但究竟是什么呢,就这样迷迷煳煳地睡着了。 等我醒来天色已经全黑,身旁躺着不少熟睡的下人,从黄昏算起我可能已经睡了好几个时辰。睡意全无的我抱着碰碰运气的心态起身想看看能不能遇到金姐姐,但是金府九曲十八弯的地形让我放弃了这个念头,现在可能要回到小五子的房间也不认得路了,不如趁此机会练练金蛇秘笈,无论是为了保命还是帮助金姐姐对付金龙帮,一身功夫是不可少的,只是送给我秘笈的怪老头是何方神圣呢?难道他只是因为几个番薯就送我这么珍贵的东西吗? 想着想着就到了一处风景雅致的小院,院中满是各色花卉,晚风吹来令人陶醉,而眼前的一幕更让我如临仙境,阴错阳差我竟然到了金姐姐的院子。金姐姐此刻正坐在院中的石凳上,双手放在桌上支着头傻傻出神。 好可爱啊,为什么每次见到金姐姐总是那么赏心悦目呢,傻丫头在想什么,该不会是想我吧,哈哈,不可能的。老天这么帮我,我应该怎么上前打招唿才不至于唐突了佳人呢? 这时一个小婢从屋里走了出来,手里还端着一盘水果,小心地放在石桌上,对金姐姐道:“小姐,夜都这么深了,回去睡吧,要不吃点水果,有西瓜,有荔枝,很新鲜的。” 金姐姐没有看小丫鬟,只是痴痴地望着水果盘,“西瓜,荔枝,葡萄,你说我到底该吃什么呢?” 那个小婢显然被金姐姐这个没头没脑的问题问得有些回不过神来,半晌才道:“小姐爱吃什么就吃什么呗,要不每样都吃一点。” “那如果只能吃一样呢?”金姐姐对这问题抓着不放了。 第25页 小婢挠了挠头,“那就吃荔枝。” “为什么?” “因为古诗有云,‘红尘一骑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可见荔枝这样精贵的水果才配的上小姐啊,况且这些荔枝来的颇是不易,西瓜什么的还不是随便什么时候想吃就有啊。” “那西瓜会不会不高兴呢?” 这是什么问题啊,金姐姐真的好可爱啊。 “西瓜又不是人,怎么会不高兴呢?就算西瓜会不高兴,那小姐只吃西瓜,荔枝不就不高兴了嘛。照我说,只有小姐高兴最重要,这世上有这么多水果,小姐怎么可能都面面俱到呢?”这小丫鬟能说出这样的话,果然伶俐。 “好像有点道理,那我就吃荔枝吧。”金姐姐好像想通了什么大事般,一脸轻松。 女人心,海底针,我正在纳闷金姐姐究竟在想什么呢。忽然感觉背上一麻,接着领子一紧,整个人竟然被硬生生提了起来,想要大声唿叫才发现“呜呜”地说不出话来。(奇*书*网^.^整*理*提*供)耳际生风,几个起落就已经出了金家大院。 倒底是谁暗算我,难道是文先生的同伙,想起文先生一伙人的毒辣手段,心里一阵后悔,刚才就不应该进到金府,要是连累了金姐姐一家可如何是好,只是现在最重要的是吾命不长矣。 卷一 七字谜雾 第十一章 妖女媚惑 被提了不知几里路,忽然领子一松,就这么重重落到了地上,我也顾不上身上的疼痛,抬头一看,才看清楚了劫持我的是何方神圣,竟是一个绝色女子,“美女妖且闲,浅笑杨柳间。柔条纷冉冉,落叶何翩翩。”这四句话简直是专门为她写的。一身黑衣的神秘女子俏生生立在杨柳林中,配着她漂亮诱人的秀髮冰肌,美丽得近乎诡异。 此时她正好奇地打量着我,见我也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竟然檀口一张道:“难道没有人教过你这么看女孩子是不礼貌的吗?” 不礼貌!难道拎着别人的领子,然后摔倒地上就很礼貌了吗?正想破口大骂,才记起不知被拍中了什么穴道,只从喉咙里发出“呀呀”的难听声音。 “差点忘了,还没给你解穴呢,不过给你解穴,你就要骂我了,想不到你这么个小毛孩子竟然能劳动圣门三使出动,好吧,耗费点功力看看你心里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看我心里的秘密,这是什么意思,心里的秘密还能让别人看的吗? “看着我的眼睛,你有些累了,这里很安全......”随着她好像充满魔力的声音,眼皮越来越沉,接着就不省人事了。 等我在醒来的时候,只感到头痛欲裂,妈的,这个妖女给我施了什么邪术,只见她笑盈盈地望着我,见我醒来,道:“小杉子,秦苏寇元邵叶谷,谢谢你的消息了。” 小杉子,秦苏......,什么,她怎么会知道?听着心里的秘密从别人口中道出,我大惊失色。 妖女似乎对我的反应很是满意,自言自语到,“秦苏寇元邵叶谷,可是这是什么意思呢?秦、苏、寇、元、邵、叶、谷,有点像是姓嘛。” 难道真有什么惑心术,一路行来,这个秘密几乎是我克服重重困难的唯一动力,我有些绝望地望着眼前的妖女。此刻的她正愁眉不展地想着这七个字的意思,西施捧心,不外如是。不行,我不能对不起金姐姐,想到金姐姐,才觉得妖女的魅力不再那么扑面而来,心下稍定,自然想起目下的处境,既然她已经知道了我的秘密,而且她又是一个妖女,那我不是死定了吗? 这时妖女抬头道:“一下子也想不通,不过小杉子,我要杀你了,你还有两个哥哥,杀了你也不算是断了你们家的香火。” “我有两个哥哥!”听到她要杀我,我自然一惊,但听到她说我有两个哥哥,更是一惊。 “对呀!你叫小三子,应该是家里的第三个小孩,三前面是二,二前面是一,算起来自然是有两个哥哥了,难道不是吗?” 这什么跟什么嘛。看着妖女理所当然的表情,我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笑,三前面是二,二前面是一,这是什么理论啊。但是等等,“秦苏寇元邵叶谷”,如果是姓的话,按照妖女的理论,难道是这么回事,如此说来秦就是朱,苏就是云,......我终于明白了。 但是妖女已然换了一副表情,浑身散发着肃杀的气势,从腰间缓缓拔出剑来,一边拔剑一边念到“梁园二月梨花飞”。这不是岑参的诗吗? 此时妖女的宝剑已经向我直刺过来,等等,我不能死,“我有话要说!”,恰在此时丹田一热,顿时一股暖流流遍全身筋脉,手脚能动了,穴道解了。 我正要闪身躲避,奇怪的是妖女的剑锋一转,出人意料的飞身向旁边的一颗大树袭去,树上几乎同时飞出一团红影,向一旁跃去,树上竟然有人。 但是红影快,妖女更快,很快妖女的剑光已经笼罩了尤在空中的红影,红影显然感受到了这一剑的威胁,本来轻如鸿毛的身体忽然如灌了铅一般,直挺挺的从半空中垂直落到了地上。 “胡天八月即飞雪”,随着又是一句岑参的诗句从妖女口中娓娓念出,本来在妖女手中泛着剑光的宝剑蓦然离手,犹如一枝利箭般射向了地面上身形未稳的红袍人,而妖女自己也顺着宝剑飞行的轨道飞速向红袍人射去。红袍人避无可避,就在宝剑即将贯穿他时,身体竟然奇异地扭曲,将妖女宝剑所指的心脏要害避开了半寸,妖女的宝剑与此同时射入了红袍人的身躯,带出一蓬血雨。 第26页 在妖女一击得手的同时,红袍人双手向前拍出,毫无花巧的落在了妖女身上。妖女脸上闪过一阵艷红,但是身形却纹丝未动,只是缓缓将深深插入红袍人身体的宝剑拔出,接着脸上露出轻蔑表情,“圣门三使,不过如此。” 在妖女的宝剑拔离红袍人的一霎那,红袍人惨声道:“无微不至,真的是无微不至......”接着身体犹如失去了骨架一般委顿在了地上。 这...这就是高手间的比斗吗?虽然我也看过文先生数次出手,但是像这样迅如雷电的身法,收发自如的招式,妙手偶得的应变还是教我震惊,不能叫震惊,或许是一种嚮往,我能不能有朝一日也成为这样的高手呢? 妖女此时忽地转过头来,凛冽的目光向我射来,她手中带血的长剑,委顿在一旁的红袍人,以及由于全身真气鼓动扬起的长髮和衣衫,再配上她冷冷的目光。妖女就如一个刚从地狱爬出的魔鬼。 我唿吸顿时一窒,难道轮到我了吗? 妖女的脚步开始向我迈来,每踏出一步与地面撞击的声音犹如为我敲响的丧钟。不行!我不能死,我刚刚解出了这个惊天的秘密,我还没有将它传到下一站,我还没有为老徐报仇,我还没有......我还没有做太多的事,况且,我还没有娶到金姐姐,我不能死! 我想大声唿叫,我想站起来逃跑,但是渐渐迫近的死亡的恐惧让我的唿叫成了喉头的几声呜咽,双脚也好像不听使唤般怎么也站不起来。 终于死神走到了我的面前,她冷酷的眼神犹如利剑直射入我的眼中。好痛!我下意识闭上双眼,长剑破空的声音在我的上方响起。 永远不能再见了,金姐姐! 长剑迟迟没有落在我的身上,我刚想睁眼看个究竟,只听“咣珰”一声,紧接着一具柔软的娇躯带着一阵香风压到了我的身上。这是怎么回事,映入我眼帘的是妖女的脸,不!是仙女般的妖女的脸,不!就是仙女般的一张脸,离我不到半寸。“兰麝细香闻喘息,绮罗纤缕见肌肤”,我终于明白了这两句诗的含义,享受着传遍全身的温柔和三月春风般的幽香,我有种什么都不想干的意愿,就让一切继续下去吧。犹如仙女误饮广寒宫的桂花酒而艷红如火的脸就在我的面前,我缓缓抬起头,想一尝留在仙女柔唇上的琼浆。 “滴”。一滴,两滴,好咸啊,这是什么,血!是血。 妖女嘴边渗出了鲜血,对啊。在她一击得手之后,红袍人明明打中了她,原来她已经受伤了。这一变故让我清醒了许多,我推开妖女的身子站了起来。林间的凉风迎面吹来,我的神智又清醒了几分,刚才好险,差点就背叛了金姐姐。 当理智又再次占据上风时,我开始盘算目下的情形,现在我手中拥有事关万民福址的秘密,应该马上报上去才对,但是白山寺的戒嗔方丈并没有说出下一个线人点的地址,我该如何是好呢?另外文先生一伙肯定不会放过我,不知道这妖女是属于文先生一伙的,还是刚才那倒霉的红袍人是文先生一伙的,或者两人本是同伙。算了,当务之急就是离开此此处,金家是不能去了,我不能将这班凶神恶煞带去金姐姐那儿。但是要是我走了,这妖女怎么办呢?如果红袍人的同伙找到了这里,这不知是生是死的妖女是必死无疑,管她干什么,她是要杀我的,但......算了,小爷再做一回老好人吧,不过我绝不是为了她长得好看哟! 当下我先将妖女扶到了旁边茂密的草丛中,又取来一些带有树叶的枝条覆在她身上,一切妥当后,我走到红袍人身边,黙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将他抱了起来,但一碰到红袍人的身躯,不禁大吃一惊,他的身体软绵绵的,好像全身骨骼都已经粉碎了。妖女不就刺了他一剑嘛,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威力,全身一阵寒战,真不知道救妖女的决定是否正确。 忍住呕吐的冲动还是把红袍人抱了起来,并且将他的鞋脱了下来穿在自己脚上向树林外走去,这样只要把他丢在一个地形合适的地方,比如是河流、悬崖抛下去,他的同伙只会以为是他遇到了什么对头被逼入了死地,虽然脚印是重了一点,也只会以为他是受了重伤的缘故。 很快我就找到了一条小河,再次黙念了一声“阿弥陀佛”,便将他抛入了水中,红袍人大哥你是不得全尸,但是总算换回妖女半条命,只是不知到将妖女留在世上是福是祸,可是在妖女没有真正作恶之前,我又有什么权力判定她以后就一直是妖女呢? 整理了一下衣衫,又查看了怀中的物件,嗯,丝巾、秘笈、发黑的佛珠都在,咦,金片呢?什么时候掉的,没有盘缠让我如何去找下一个线人点,手头拮据再加上适才一阵折腾让我心中十分烦躁,而且我似乎是迷路了。无计可施下我只好选择了与妖女所在处相反的方向走去,打不过还躲不过吗? 走了差不多两个时辰,天已经放亮了,正好前面有一个小茶寮,去填填肚子休息一下顺便问问路,盘缠嘛?不是有一串绿玉珠串,虽然大都已经沾了毒血变黑了,但还有几颗还是翠绿的,换一顿饭还是绰绰有余的。当下从怀中取出珠串,用力一扯便将串绳扯断,拣了几颗翠绿的放入腰带,另外漆黑的珠子就用布条一包,以备它用。串绳就扔了吧。咦?这串绳似乎有些古怪,在绳子上较阔的一面好像绣了一个字,是“玉”字,绳子是红色的,字的其他部分都是用绿色线绣的,但是“玉”字的那一点是用黄线绣的,在红底的映衬下格外显眼。 第27页 “玉”,这是什么意思,老和尚拼命将珠串递到我面前,难道不是要我为他伸冤,而是这珠串本身有什么秘密,怪不得老和尚本来中毒还哼哼叽叽的,一听我要用珠串作为证据为他伸冤就一命呜唿了,该不会是被我气死的吧,“阿弥陀佛”。 “玉”,这珠串就是用绿玉做的,难道是珠子上有什么秘密?我急忙将玉珠取出来,上面光熘熘的什么也没有啊,将几颗翠绿的珠子对着太阳一照,晶莹剔透也不见珠内有什么玄虚,珠子一共有十八颗,难道是跟十八这个数字有关,可这也太没头绪了。真是百思不得其解,最近交了什么运,这猜谜的事一件接着一件。算了,还是先祭五脏庙吧。 将玉珠收好后,我步入茶寮,对这小二叫到,“来四个,不,八个馒头,再来一些小菜,一大碗绿豆汤,要冰镇的。”嘿,今天我不用做小二可以做小爷。 就近找了靠近路边的桌子坐下来,万一有什么可疑人物,也能及早发现。 咦,同桌在吃什么,怎么这么香,这香味有点熟,不像是酒菜香,倒像是女儿香,转头一看,我顿时全身无力,七月的大太阳照在身上怎么突然寒气阵阵,眼前浅笑盼兮的不是活生生的妖女吗? 妖女对我的目瞪口呆的样子很是满意,“昨晚怎么不打一声招唿就走了,真是让奴家一阵好找啊。” 她此话一出,茶寮里那群被她的美貌迷得垂涎三尺的傢伙全都恶狠狠的向我望来,哈哈,这也说得太暧昧了吧。 我在见到妖女的一剎那已经彻底放弃了逃跑的念头,这么神通广大的妖女,我是逃不出她的魔爪了。打定主意不跑的我,心思反而活络起来,毕竟识破“秦苏寇元邵叶谷”七个字秘密让我更加主动。于是起身端起茶壶,帮妖女斟满了茶杯,镇定地道:“姐姐就算拿着宝剑赶我我也不想走,只是昨天‘红’老爷喝得如同一堆烂泥一般,我这个做下人的才不得已送了他一程,要不‘红’老爷的夫人什么的来了,姐姐不就要受委屈了嘛。”哼,怎么说我也救了你一命,得点你一下。 妖女听了‘咯咯’笑了起来,“真看不出你是这么有趣的一个人,那我们现在就找一处幽静的地方再续前缘吧。” “咳,小爷还没吃饭呢。”想把我带到僻静处杀人灭口,真是以怨报德。 “那好办,小二哥,八个馒头快点,帮我们包起来,小弟,姐姐都等不及了。”说完吃吃地笑了起来,接过小二的八个馒头,抓着我的手就往外面走去。我反抗了一下毫无效果,只好在茶寮内众人艷羡的目光下走上一条悲惨的不归路。 出了茶寮,妖女已然收回了刚才轻浮的表情,只是面无神情的带着我尽量找一些僻静的小路走,也许顾及我不会武功,她并有使出腾云驾雾的轻功。终于在一块树木环抱的空地我们停了下来。 “说吧。”妖女终于开口了。 “说什么?” “昨天我剑挥向你的时候,你说有秘密想说的。” “哪有什么秘密。”我嘴硬道,毕竟这个秘密事关重大,不能让穷凶极恶的妖女知道。 “你不说,我就用‘红日照魂’,你是要像昨天一样头痛欲裂,还是自己老实交代,念在你救了我一次,说不定本姑娘一高兴,可以放你一马。” 对啊,妖女会妖法,就是什么“红日照魂”了吧。“那你答应我知道此秘密后,一定不能用此兴风作浪。”我作出了一个无力的威胁。 妖女听了我的话,轻蔑一笑,对我的话不置可否。 我是被她吃定了。罢了,我就揭开“七字之谜”的神秘面纱吧。 卷一 七字谜雾 第十二章 夸父追日 “好了,你听好,秦苏寇元邵叶谷这七个字,我以前一直连起来读,一直没有发现其中的秘密,但是昨天你对我用了妖法以后,我说这些话的时候可能是一个字一个字慢慢说出来,就是像这样,秦、苏......,你也以为这七个字本就是分开读的,才会想到这七个字都是姓。” 妖女听到此处点了一下头,“但是即便是姓又怎么样?” “这七个姓本来也是没什么含义,但是又是你的奇怪想法提醒了我,你听说我叫小三子,就认定我还有两个哥哥,理由是三前面是二,二前面是一,虽然这很荒谬,我想趁此提醒大姐一下,我的‘杉’是杉树的‘杉’,而不是一二三的‘三’,而且我是个孤儿,根本没有什么哥哥。” 听我越扯越远,妖女目中凶光一闪。 “凶什么凶,现在就进入正题,三前面是二,二前面是一,秦苏寇元邵叶谷这七个字也是这个道理,他们看起来没有关联,但是将他们放到一个地方,再用上你的荒唐想法,秘密就唿之欲出了。好了,答案即将揭晓,在我揭开谜底之前,小弟能不能再确认一次是不是我老实说出来,你就放我一条生路,而且以后咱们各走各路。” “说吧,我答应你。” “好,那要将这七个字放在什么地方呢,就好像和尚要在寺庙,道士要在道观,妓女要在青楼一样,每件事物都有其应该呆的地方,既然这七个字都是姓,我们就将他们放到他们该去的地方,那就是《百家姓》,在《百家姓》中这七个姓都有其固定的位置,好像一二三四有顺序一样,按照三前面是二,二前面是一的方法,将这七个姓前面的一个姓串起来,就是这个惊天秘密了。” 第28页 说完这一长段话,我虽然有点接不上气,而且是被逼说出来的,有些窝囊,但还是为自己的智慧暗自得意。 但是妖女并没有像我期待的那样而震惊,依然一脸疑惑,甚至还有些尴尬,一个念头闪过我脑袋,“你,你该不是不知道《百家姓》吧。” 看到她的脸色更加难看,我知道我猜对了,而且看她的样子马上就要发作,马上奉承道:“这也没什么,术业有专攻,大姐的武功这么好,这份天资和毅力如果用在书上,早就是状元了,而且又有倾国倾城之色,天下女子鲜有出其右者。知道《百家姓》又怎么样,像我这样,还不是被大姐任意摆布,要不小弟这就将《百家姓》写下来。” 虽然自己也觉得这段话很噁心,但我还是耍了一个小聪明,说她有倾国倾城之色,天下女子鲜有出其右者,但鲜有不等于没有啊,比得上你的当然是金姐姐喽,心下为自己又给金姐姐挣了脸暗暗得意。随便找了一根树枝便在地上默写起《百家姓》来,话说回来这《百家姓》也是文先生教的。 《百家姓》也就两百来个字,我挑含有这七个字的几句写了下来,一会儿就写完了。字歪歪扭扭有些难看,但还是可以看出个大概的,这八句是: 朱秦尤许何吕施张,云苏潘葛奚范彭郎,伍余元卜顾孟平黄,和穆萧尹姚邵湛汪,牧隗山谷车侯宓蓬,祖武符刘景詹束龙,叶幸司韶郜黎蓟薄,匡国文寇广禄阙东。 由于“叶”字在其中的一句句首,所以要将前一句也写下来,一共是八句。然后我分别在“秦苏寇元邵叶谷”这七个字下面划了一条线,又将这七个字前面的七个姓圈了起来。 顺着我圈出的七个字,妖女口中念到,“朱云余姚山龙文”。念完后疑惑地看了我一眼。 “哈哈,大姐,应该照着原来的七个字的顺序念,我这几句是按照《百家姓》的顺序写的。”一边说一边照着“秦苏寇元邵叶谷”的顺序将这七个字指了一遍。 “朱云文余姚龙山。朱云文,朱允炆,原来是他的下落,怪不得他们如此着急,可惜,我还以为是......” 可惜,这么大的秘密你还不满足,难道这妖女以为我握有另一个什么其它的秘密比这还要大。“靖难之役”当今皇上朱棣叔篡侄位,但是攻入南京后在宫中只寻得一具穿着龙袍的焦尸,虽然朱棣一口咬定这就是他的侄儿,但是人们纷纷传言朱允炆其实是从宫城秘道而出,混于民间,等待时机,如果传言是真,朱允炆再次崛起,那么好不容易开始太平的世道又要战火不断了。这条秘密指出了朱允炆的藏身所在,虽然不知道是真是假,但是妖女竟然还有些不屑,也好,既然如此,我趁势道:“大姐,既然这消息不是你想要的,不如就当作没听过,如果一个处理不当,就是一场兵祸,相反就可以消弭危机于无形,你看......” 还没等我说完,妖女断然道:“不行,这虽然不是我想要的,但是我自有他用,好!我们现在就去余姚龙山。” “我们!”我有些吃惊。 “对,虽然你武功不怎么样,但是脑子还好用,还会背《百家姓》什么的,说不定能派的上用处。再说你不是也找不到下一个线人点吗?况且你不想知道余姚龙山到底是不是朱允炆的藏身之地吗?” “你怎么知道我找不到下一个线人点。” “用‘红日搜魂’的时候你自己说的啊,哼,我知道的事还多着呢,你就暂且跟着我,文逸凡一伙人也不敢轻易动你。” 我有种被看通看透的绝望,“大姐,你说过我们以后各走各路的,而且什么叫做‘暂且’跟着你啊?” 妖女冷冷的吐出一句话,“我刚才是骗你的,至于‘暂且’也就是到你没有价值的时候就送你下地狱或是放了你,一切看你表现了。” 我入坠冰窟,全身僵硬地看着这个有着仙女面孔,魔女心肠的妖女,昨天真是该趁她昏迷时好好再刺上几剑,吐口唾沫,再送到窑子里去卖掉的,如今的情况我也只有听妖女的话的份了。 妖女见我点了点头,马上就要起身出发,身形一晃,已在三丈开外,但马上又如鬼魅般折了回来,厉声道:“你怎么还不走,又想逃。” “大姐,你是仙女,可以腾云驾雾,我是凡人,只会走路啊!”这妖女真是饱汉不知饿汉飢。 “我昨天用‘红日搜魂’的时候发现你还是有些内功根基的,怎么连基本的轻功也不会,罢了,要不要姐姐抱你走啊?” “算了。”这妖女可真够疯狂的。 “那这样吧,你看好我的身法。”说完转眼又飘出三丈,但是速度比上次慢了一些,至少能让我看清她的动作,然后指着我道:“就照这个练,半个时辰之内没练成,姐姐也爱莫能助了。” 半个时辰!我刚想为这个疯狂的提议抗议几句,但是接触到她冷冷的眼神,只好练了起来,其实步法还算简单,但不知为什么就是连贯不起来。这是妖女的声音响起,“用内功啊,气随意转,扭腰的时候气就行到腰,用脚的时候就运气到脚,你怎么那么笨!” 笨!在生命的威胁和自尊心的双重驱使下,或许也有那么一点点得益于妖女时不时的几句指点,渐渐我也开始有腾云驾雾的感觉了,“太棒了!”刚想唿喊一声,身形顿时一滞,一个踉跄就摔在了地上。 第29页 “不会走还想跑啊,运气的时候不要说话,看我干什么,什么,你说我一边用剑一边还念诗,你能和我比吗?快起来。” 半个时辰很快就过去了,一开始妖女还指点我几下,到后来基本就是我一个人在享受飞翔的感觉,想不到我也能有这一天。 “好了,够了。”看我练得有些不亦乐乎,妖女有些不耐烦了,“我们这就上路,别怪我没事前警告你,你要是想凭这个跑路就是自寻死路,听清了吗?” “多谢大姐指点。”轻功初成让我面对妖女的厉声呵斥,还是心情大佳,“只是我们的轻功叫什么名字啊?” “什么我们,你是你,我是我,你那三脚猫能和我比。算了,也算入门了,告诉你也无妨,这轻功叫做‘夸父追日’。” “寡妇追日。”我差点晕撅。 “是夸父追日。”妖女脸上现出怒色。 “夸父追日,你们的祖师爷倒是比你有学问多了。”竟然用这么一个神话来命名轻功,想必是个妙人。 “嘟囔什么呢?” “没什么。” “那就快走。” 很快我就发现了轻功的好处,不仅第一次享受到腾云驾雾的感觉,两旁的树木就好像自己会倒退似的在我身边经过,而且更令人惊奇的是,本来时有时无的热流,也许就是所谓的真气随着我的飞奔越来越有实在的感觉。几天前来杭州时,同样的距离,我差不多走了四天,而如今从清晨出发,到傍晚竟然已经走了超过两百里,最后还是妖女提出来先休息一宿,说实话,我还真有点不过瘾。 随便找了点干粮应付了肚子后,妖女就顾自在一旁打坐了,看她物我两忘的样子,我几次想逃跑,但是响起她修罗般的眼神,最后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也顾自练起金蛇秘笈来。 不知过了多久,随着后背的一阵剧痛,我惊醒过来,一句在嘴边的粗口也被妖女凛冽的眼神顶了回来,但还是发牢骚道:“干吗用脚踢我!” “对不起了,下次不用脚,直接用剑在你身上砍上一下,你看怎么样?” 妖女就是妖女,我不满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整理了一下衣服,故意不看妖女顾自去取干粮。 “哟,这就生气了,不过你的内功还是不错的嘛,小小年纪就能达到入定的境界,昨天跑了一天也没有气竭的现象,你一个小小线人哪里学得这身功夫?” “你不是利用妖法知道我很多事吗?反正我这是正派武功,不像你用的是妖法!”我没好气地道。 “武功有正派,妖法之分吗,武功只是个工具,用之于邪则邪,用之于正则正。” 妖女颇有哲理的反击让我哑口无言,惹不起还躲不起,我朝旁边的树丛走去。 “诶,干什么,想跑啊。”妖女见我越走越远,身形一转晃到了我面前。 “大姐,人有三急,麻烦让让。我办事的时候不习惯有人参观。”我此话一出,妖女的脸竟然也红了一红。哼,让你也尝尝受气的滋味。带着小胜的喜悦,我跑到了一边,不过怎么也逃不出妖女魔爪的我真的有什么好高兴吗? 从杭州到余姚大约四百里路,本来昨天已经走了大半,今天下午就该到余姚。但是午后竟然下起了了雨,而且越下越大,不得已找了个凉亭避起雨来。 妖女倚坐在亭子一侧,正在打理稍微有些大湿的头髮,湿了的衣服贴在她的身上更现出玲珑的曲线,“婀娜姮娥处玉宫,秋来梳洗越当空”,我不得不承认眼前的妖女有着惊人的魅力。 妖女也发现了我的异常,不仅没有一丝羞涩,还向我嫣然一笑,“我很美吧。” “狐狸精也很美,白骨精也很美。”哼,妖女还想勾引我。 “也对,像你这种乡野小子,也只见过狐狸精、白骨精,怎会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美女啊。”妖女不仅不生气,还数落起我来,“你知道武林四大美女吗?什么,这也没听说过,你现在也算是我的小跟班,今天就让你这土包子张张见识,听好了,武林四大美女就是金龙帮千金方呵兰,华山派掌门的独女岳芷卿,还有就是那个道心门的夏仁心。” 妖女的话的确让我大长见识,不过她提到夏仁心的时候怎么语气这么生硬,难道这个夏仁心是妖女的对头,等下试探她一下,她的对头就是我的朋友。不过我还是随口问了一句,“怎么只有三个啊?”虽然我知道另一个肯定是金姐姐。 “另一个当然是奴家喽。” 妖女恬不知耻的回答让我脱口而出,“那金秀郁呢?” “哈哈,果然一试就让我试出来了,那天逮到你的时候就看见你这小子在偷窥人家,另一个的确是你的金姐姐。本姑娘虽然比她们四个都漂亮,但永远不会排入四大的。” “为什么?” “因为见过我的江湖人大都已经死了。”妖女的话让我大了个寒战。见我脸色有些发白,妖女咯咯笑道:“要不要我将那什么金秀郁抓过来,让你一亲芳泽啊?” “无耻,我对金姐姐的感情才不是你想的那样。”虽然妖女是很兇残,但她辱及金姐姐,我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第30页 “对,你们的感情的确不是我说的那样,一个是天上仙女,另一个是地上的蛤蟆,一个是江南第一大户的千金,另一个只是一个一文不名的穷小子,能有什么感情呢?不过是你的妄想罢了,她知不知道你的名字,她有没有和你说过话,有没有对你笑过,不过这一切都不重要了,人家下个月就要和金龙帮的青年才俊鹰扬鹰公子订亲了......” 妖女的话就如一根刺,每说一句这根刺就插得深几分,虽然她说的都是事实。的确金姐姐马上就要订亲了,而我呢?不知道在这里干些什么。一想到此,全身无力。只是转过头呆呆看着外面的雨丝,雨下得越来越大,难道是老天爷也在为我哭泣吗?可是既然觉得我可怜,又为什么要安排这样的命运呢? 妖女见我突然没了兴致,转变了话题,“那你知不知道现今武林武功最好的是谁呢?少林的几位本字辈的大师,武当的掌门和几位长老,还有金龙帮的方云天,这些都是一流高手。但是真正称的上武林神话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武当派的上一任掌门张三丰张真人,现在的武当掌门只是张真人的徒孙,他的徒弟在他卸任掌门时已经都死光了。张真人是三十年前离开武当仙游的,当时蒙古第一高手赤目儿想要击败有中原第一人之称的张真人,压制汉人的反元浪潮,哪知一见到张真人便转身就走,只留下一句话,‘彼非凡人,奈何以凡人之功胜之’,最后朱元璋夺了天下,便封张三丰为叽哩瓜拉一大串封号,此后武当一门赶超少林成为泰山北斗,而张真人却于此颠峰之时突然卸任掌门,不知所踪,其时他已经有一百二十几的高龄,有很都人都说张真人是仙去了,但更多人相信张真人直到如今仍然在此世上。” “你说武当是武林第一大派,那道心门呢,我可是听说夏仁心夏仙子带领武林群雄追捕金蛇郎君,想必这夏仙子才是新的当世第一人吧。”好,刚才你这么刺激我,我也来刺激你一下。 果然妖女听到夏仁心的名字脸色就阴了下来,冷冷地注视着我,一直看得我心里发毛,才冒出一句没头没脑的话,“两千年了,应该结束了。”之后她就失去了说话的兴致,好像在沉思什么,脸上一会儿是希冀,一会儿是迷茫,反正古怪得很,我在一旁也不敢再刺激她了。 卷一 七字谜雾 下卷预告 卷二预告: 徐杉在神秘妖女的挟持下,按着线报的指引到了余姚龙山,发现自己的对手竟然是一个老熟人,徐杉再一次运用自己的推理能力,获悉了线报所指的真正秘密,原来...... 徐杉莫名其妙地救了一个大夫,却发现他的身份竟然是户部尚书,由此捲入了一宗错综复杂的钦差密室谋杀案。另一方面,金秀郁和鹰扬的订婚之期到来,奇-_-书^_^网徐杉也参加了婚宴,喜庆的婚宴却变成了命案现场,死者是金秀郁的丫鬟,同样是一件密室谋杀案。两件案子到底有什么联繫呢?徐杉是否能够抽丝剥茧,让事实真相水落石出呢? 下卷登场的人物除了户部尚书夏元吉外,还有金龙帮帮主方云天,徐杉和这位宿命的对手,会擦出什么火花呢?而被江湖人大肆吹捧的仙子夏仁心也将粉墨出场,她到底和挟持徐杉的神秘妖女有什么纠葛呢? 谢谢支持,一切谜底将在下卷揭开! 卷二 密室探疑 第一章 龙泉古寺 第一章 龙泉古寺 雨一直下,直到天色渐渐变暗也没有停止的趋势。我和妖女各自凑活吃了点干粮,又开始自顾自的打坐,今天体内的真气更加雄厚,但并没有进入入定的境界,在运行了几周天后,便沉沉睡去了。 第二天醒来雨已经停了,妖女的心情似乎也好了不少,好像昨天的事没有发生过一样,只是神色如常地拳打脚踢,催我赶快上路。 可能文先生一伙想不到我又会折回原路,直到在正午到达余姚,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虽然我从小就住在宁波和余姚的中间,但是除了上次去杭州路过以外,对余姚的地形并不是太熟悉。顾及妖女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便让她隐在一旁,独自找了个当地的樵夫询问去龙山的走法。 余姚是个有千年歷史的古镇,流经我以前的茶寮的姚江将余姚一分为二,而龙山就在姚江旁,龙山又叫做龙泉山,传说在山腹中埋有春秋时越国的古剑龙泉。龙泉山是一座颇有灵气的山,有很多大贤在此归隐,最有名的要数严子陵,严子陵就是当年助刘秀建立东汉两百年皇朝的一个军师,小时候也听一些说书先生讲过,严子陵之于刘秀,就像张良之于刘邦,但就在刘秀雄霸天下时,严子陵却飘然离去,过起了闲云野鹤的生活,而他隐居的地方就是这座龙泉山,期间刘秀数次请他出山,但都被他婉拒。 不过当我将这些事告诉妖女的时候,发现她真是个没什么常识的人,不仅对严子陵闻所未闻,还给我讲了一个叫什么徐子陵的唐朝小混混的事迹,脸上充满无知少女的崇拜之色,真是不知所谓。 到了龙山才理解刚才樵夫说它是座小山的含义,这哪是一座山,明明就是一个小土包,一顿饭功夫来来回回就把整座山头跑了个遍,结果别说是什么人了,就是见到的蛇也只有手指那么长。妖女看我的眼神越来越冷,显然是觉得我骗了她,我也有些动摇,因为据传言当时追随朱允玟出逃的有文武官员二十几人,这座土包怎么看也不像能藏得住几十个人的样子。 第31页 但当我看到山下的一座寺庙时,我才肯定自己没有错,那天晚上到茶寮报信的不就是一个和尚吗?也许玄妙之处并不在这巴掌大的山上,而是在山下的小庙中。 带着妖女到了庙前,我大吃一惊,刚才在山上没怎么注意,现在才发现这座小庙不就是当日遇到云门大师的那座寺庙嘛,庙门上一块陈旧的匾额上书有“龙山寺”三个大字。故地重游,当日难民抢粥,李梅因为我而被文先生误杀的事歷歷在目,但更讽刺的是我千辛万苦去杭州送情报,绕了一圈才发现情报所指就是当日路过的龙山寺,百样事情涌上心头,我有些累了。 这时妖女的话让我缓过神来,“小杉子,没错,就是这了。” “你怎么那么肯定?”刚刚妖女还对我的判断心存疑虑,现在怎么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弯。 “你不知道,当日建文帝出走,据说就是扮作和尚的,并且隐在了西南的一座小庙中,这不就是一座寺庙,那不就没错了吗?” “你不是说西南吗?你该不会没常识到连东南西北也分不清楚吧?”对于妖女这魔头我是真不明白,就她这样的脑子,怎么会练出一身好武功的。 “西南是诈,和尚是真,此乃疑兵之计,真正高明的谎话在于半真半假,这样才能叫人相信。”妖女不屑地道。 刚刚一直在置疑妖女脑子的我,又被她的几句话动摇了判断,想不到连《百家姓》都不知道,连严子陵都没听说过的她能说出这么一番见解。一路上妖女就常常说一些让人听不懂,又似乎有些道理的话,我真是对她到底是个怎样的人越来越好奇了。 “你有什么办法进去一探虚实?”妖女竟然向我徵询意见。 “随便抓个和尚,再用一下红日搜魂不就得了。”哼,云门大师武功高强,又是仁慈长者,正是你这妖女的克星,你就等着倒霉吧。等等,如果这座寺庙真有什么古怪,那云门大师本身不就是一个古怪吗?这么一座不起眼的小庙能留得住这么一个大和尚,这其中…...可不要打草惊蛇了。 我有些后悔刚才的提议,刚想着怎么补救。妖女却摇头道:“不行,换一个。” “为什么不行?”我有些好奇。 妖女白了我一眼,“我说不行就是不行,要理由吗?让你换就换。” 真是个妖女,思量了一会,便道:“那我去试试,大姐你先到旁边的什么大树啊,草堆啊里去躲一躲。你别瞪我,我不是想趁机开熘。什么?理由?我是真不想夸你,你想啊,你长得这么美貌,要是等会我找什么和尚打探虚实时,你就在旁边,那和尚还不得将见到这么一个国色天香的女施主的事讲给师兄弟去听,这样一来不就打草惊蛇了。大姐,你的武功那么好,有什么好顾虑的。” 妖女点了点头。嘿,要的就是这个。一来确实有妖女在旁边容易打草惊蛇,二来也为我下次开熘作个铺垫,只有一点一点消去她的戒心,才有机会成功。说话半句真,半句假,才是骗人的最高境界,妖女说的还蛮管用的嘛。 等妖女跳到一旁的一颗大树上,我开始物色我要的猎物。 嗯。这个一脸精明,不行。那个年纪大了,不好骗。那个年纪太大了,骗了于心不安,况且万一耳朵不好也不好交流。咦,这个,十二三岁,一脸稚气,天真烂漫,就是你了。 物色了半天,终于锁定了目标,那是一个打柴归来的小和尚,我一脸悲痛地扑过去,“小师父,这里是龙山寺吗?” “是啊。”小和尚对我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又补了一句,”这上面不是写着吗?” “小师傅,我不识字啊,这里真的是龙山寺,太好了,呜...呜...”我捂住双眼,抽泣起来。 “施主,你哭什么啊?”小和尚见我这样慌了神。 “小师傅,我舅舅的外甥的姐姐的弟弟的姑妈的侄子说要在这里出家,你说该怎么办才好啊?”建文帝出走不过一年有余,如果真的隐在这里,相信定是新来的。 “施主,我们这个小庙已经三年没有人出家了,况且你舅舅的外甥的姐姐的弟弟的姑妈的侄子不就是你自己吗?” 什么,没人出家,舅舅的外甥的姐姐的弟弟的姑妈的侄子,嗯,好像的确是自己。这一脸傻气的小和尚不傻嘛,“小师傅,这不是重点,关键是我的亲戚的确说是要来龙山寺出家,这里还有其它的龙山寺吗?又说不定他资质驽钝,你们没收他当和尚,让他在庙里打打杂啊,吃吃白食啊,有没有这个可能啊?” “施主,我们这里庙小,活都是寺里的僧人自己干的,这几年确实没有新人来剃度,龙山寺也就这么一座,等等,你说的会不会是我们住持啊,他刚来八个月,不过他来之前已经是佛法精湛的大师了,上个月上任住持圆寂后便将住持之位传给了他。” “那肯定就是我亲戚了,想不到他这么本事。他是不是一个大胖子啊,什么?是个瘦子。很矮吧,什么?蛮高的。有个二三十了吧,什么?已经四十好几了。那他的法号肯定叫做戒色,他以前最好色了,什么?你说他法号是云门。”竟然是云门大师,近三年唯一新来的竟然是他,八个月前差不多就是南京城破后的三个月,时间上差不多,可朱允玟明明只有二十几岁,云门大师怎么说也四十好几了。这是怎么回事,可线报明明指的就是这里啊。 第32页 向小和尚道了声罪,等他走远后,妖女瞅准时机从树上跃了下来,我将打听来的情报原原本本告诉了她,当然隐去了我与云门大师相识的这点。她的一副苦脸告诉我她是帮不上什么忙了。 我找了处地方坐下将那晚有个光头来报信一直到现在所有相关的事整理了一遍,首先是光头带来了消息,这没有什么可疑,然后老徐将消息告诉了我,这也没什么问题,接着我从楼外楼,白山寺一路行来,这个线报也没有透露出去,直到前两天遇到了妖女,我才堪破了这个秘密,“朱云文余姚龙山”七字将矛头直指此处,这里是一座寺庙,当初也是一个和尚带来的消息,这又串上了。 一切都很完美啊,到底是哪里出了错呢?该不会是那个看起来傻乎乎的小和尚骗我吧,只有这个解释了,想到这里,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见妖女一反常态对着发呆的我大气不敢出一声,只是望穿秋水地等着我想出什么主意,本来还想逗逗她的我,心一软,还是决定放过她,清了清喉咙道:“刚才我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回想了一遍,中间没有什么差错。唯一可疑的就是那小和尚的话了,如果小和尚识穿了我们的意图而拿谎话来骗我们,那么我们已经打草惊蛇了。还好这龙山寺只有巴掌大的一块地方,如果真如你所言,建文帝一行有二三十人的话,想跑出去肯定会被我们发现,我们就分别在寺庙的前后找一个制高点监视出入的情况,如果直到今晚还是没有可疑人物出来的话,我们就有机会了,具体的方案待会给你讲,大姐你看怎么样?” 妖女看了我半晌,摇头道:“不行,你会趁机开熘的。” “大姐,如果建文帝真的在此处,我决不会放过他的。不是我想抓住建文帝能怎么样,其实谁当皇帝我不管,老百姓也不管。但是他们叔侄为了争皇位打了这么几年仗,你锦衣玉食的不知道我们是怎么熬过来的,隔壁村的小六子只有十五岁就被拉去参军,结果从此没了音讯,大牛哥刚娶媳妇不过几天也被拉去当兵,结果她媳妇已经是寡妇了,‘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算了,给你说这些你也不懂。总之好不容易世道又太平了,我们这些小老百姓的盼头就是别再打仗了,几年前我恨不得燕王早死,因为他破坏了宁静的生活,现在我却巴不得朱允玟真的死了,因为他可能会毁掉来之不易的平静。你快作决定,要是趁我们两个人在这磨蹭的时候他们走脱了,就功亏一篑了。” 妖女对我这番大义凛然的话始料不及,好像刚认识我一般,末了抛下一句“你要是敢熘,我就噼了你”,便往龙山寺的后门去了。 这妖女倒还通情达理,想想以后可能就要利用这份刚建立起来的信任趁机开熘,对于妖女是不是有些不公平呢?一个好人的信任是可贵的,一个恶人的信任是不是更来之不易呢?唉! 一直到月上枝头,前门除了进去三个和尚以外,连只小猫小狗也没出来。过了一会儿妖女摸了过来,也说后门没什么异常。既然如此那就依计行事吧,当下便对妖女将想好的计划全盘道出。 “着火了,着火了。”一声声尖叫打破了龙山寺这个小庙的平静,起火的地方是厨房,开始是一点火苗,现在已经是滚滚浓烟了。庙里的和尚一个个被惊醒,加入了救火的行列。云门大师的身影也在其中,但他在与其中年纪较大的和尚交代了几句之后,马上离开了着火的地方,想其中一个房间跑去。 果然露出马脚了,他的这些行动都没有逃出躲在寺内树上的妖女和我两人的眼睛。按照我的想法,如果朱允玟一伙真的躲在寺里,外面一着火就是不出来看个究竟,也必定会有人向他通报发生了什么事。云门身为住持不指挥救火,而是去其他地方,已经很说明问题了。 旁边的妖女显然就要行动,却被我一把拉住,示意她稍等片刻,妖女瞪了我一眼后,听从了我的意见。现在敌人必定在防备之中,不如等他们放下戒心再行动不迟。 出乎我的意料,云门大师只是进去了那房间十息的时间就出来了,然后就赶到火场指挥救火。十息,这时间也太短了吧。但是在云门大师灭火后就返回了自己的房间,其它的僧人也为这场意外搞得筋疲力尽,纷纷散去后就很快熄灭了各房的灯。 又在树上蹲了一炷香时间,确定各个僧人特别是云门大师入睡后,我才轻轻拉了拉妖女的衣角,向她眨了眨眼,妖女会意就提着我从树上一跃而下。妈的,要是我轻功好一点就不用像一只小鸡似的被妖女提来提去了。 轻轻摸到云门大师刚才进去的房间面前,我查看了一下房前的地面,看到地上泥泞的脚印,向妖女得意一笑,为了怕朱允玟一伙躲在什么密室中,我特意在云门大师与厨房必经的地方多加了一些污泥,这样一来他就是进房后去开启什么暗道机关,也必定在房间的一些地方留下脚印,可以省下我们不少时间,而且昨天下了一场大雨,地上有些污泥也不会特别引人注意。 妖女看我得意洋洋的样子忽然给了我一个暴栗,轻声道:“不许在我面前卖乖。”说完先将耳朵贴在门边,半晌回过头来,“里面没人,除非里面又有密室。”果然如此,但怕了妖女的野蛮,我也不敢再炫耀,只是轻声说了句“我们进去”。 第33页 推开房门,妖女的脸一下子就阴了下来,我也大吃一惊,这不可能啊!明明屋外还很清晰的脚印,一进屋之后竟然就凭空消失了! 卷二 密室探疑 第二章 水落石出 我灵机一动,“会不会是云门大师轻功太好,连脚印也没留下呢?” 妖女撇了撇嘴,“看他的身法,还没达到踏雪无痕的境界。” 那为什么脚印会消失呢?我开始打量起这间房间,其实这并不是什么厢房,而是一间摆满了罗汉的佛殿,每个罗汉都有真人大小,形态各异,排成几列,总数应该在一百个以上。而大殿上方也没什么太多的花哨,就是一根大梁,没什么可疑的地方。 为什么呢?难道云门大师会飞不成,飞,难道是这样。我爬上了摆放罗汉的石台,在离门最近的一个罗汉身旁一跃,果然如此,这就是云门大师脚印消失的玄机了。 妖女这次的反应出乎意料的快,身形一晃就上了门口那个罗汉的头顶。对,就是这样,云门大师不会飞,地上又没有脚印,他是踩着罗汉的头在大殿中奔走的。妖女显然在黑暗中目力也是不弱,轻盈地顺着头顶有污泥的罗汉穿行,在其中一尊罗汉前停了下来。 “怎么不走了。”我对妖女忽然停下来有些疑惑,因为这尊罗汉正位于大殿正中,离四周墙壁有三丈之远,上方也只有孤零零一根大梁,那密室的入口在哪里呢? “头顶的土到这就没有了。”妖女从罗汉上跃了下来,马上又在附近的罗汉身上查看起来。有道理,密室的门不一定在墙上,也有可能在罗汉下面的石台上,我也马上查看起附近的罗汉和石台来,但是很快就放弃了努力,因为这些罗汉一点可疑之处也没有,罗汉是没有彩绘的石雕,光熘熘的即便有什么机关也很难隐藏,而且下面的石台也是实心的。 罗汉头顶上明明有土,说明云门大师的确在进入大殿后到了这里,这里肯定有玄虚。要不一个大和尚半夜里自己的寺庙着火了不去救火,却到这里踩罗汉玩,这不是太不可思议了嘛。妈的,倒底在这短短十息里云门大师干了什么呢?十息,十息,等等。 “大姐,你从门口跑到这里看看。” “干什么?”妖女满脸疑惑。 “大姐,我不会耍你的,就在罗汉头上跑,中间不要停顿。” 妖女看不透我的心思,还是照做了。刚刚跑完就又想问我原因,但看我一言不发的样子又忍住了。 “大姐,我想到这个罗汉的头上看看,你能不能帮我一把。”我指了指云门大师留下脚印的最后一个罗汉。 妖女有些犹豫,我给了她一个不耐烦的眼神。她终于咬了咬嘴唇,一把将我提了起来,跃上了罗汉头顶。我很快明白了妖女刚才犹豫的原因,原来罗汉只间虽然相隔不远,但还是有三尺的距离,妖女将我带上罗汉头顶后,我自己又没有那份能耐站在上面,妖女也不能站在相邻足有三尺的另一个罗汉扶住我。这样就变成了妖女站在罗汉上,我被抱在妖女怀里。感受着紧贴在身后妖女的身体,还有那份淡淡的幽香,我有些不知道如何自处,身后的妖女显然也不好受,唿吸急促了不少。 这,这也太对不起满殿神佛了,“阿弥陀佛”,罪过罪过,不过我没有忘记上来的初衷,尽量用平静的声音道:“能不能在这个罗汉上绕一圈,我要看看这个罗汉的四周,不要太快了,哦,我没什么别的意思,我只想看得清楚一点。” 妖女听了我的话,开始单足为轴绕了起来,但听到我那句“不要太快了”,身体一震,手一松差点将我摔下去,幸好她反应够快,又把我抱住了,只是这样一来两个人贴的更紧了。 妖女绕圈的时候,我似乎感到整个天地都旋转起来,头晕乎晕乎的,不行,这太对不起金姐姐了。这时妖女刚好转完了一圈,我心里想着金姐姐挣扎着想赶紧下来,妖女显然没什么准备,被我这么一乱动,脚下一滑,两个人都从罗汉上掉了下来,我摔了一个嘴啃泥,好生狼狈,妖女比我好多了,已经稳住了身形,武功好就是有好处,看着我狼狈的样子,“噗哧”一声妖女笑了出来。借着月光,此时脸色通红笑得毫无机心的妖女犹如一朵绽放的花朵,美得令人窒息。虽然以前妖女不是没有笑过,但不是冷笑就是阴笑,或者就是皮笑肉不笑,这种真诚的笑容竟能将妖女变成仙女。 不行,不能在这样下去了。我借着拍去身上土的机会,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好让自己冷静下来,还有很多事要做呢。 “大姐,我想朱允玟并不在这里,我们开始都想错了。” “什么!”妖女听了我的话恢復过常态来。 “对,他人不在这里,但必定有东西在这里,为什么这么说呢?刚才云门大师从进殿门到出来不过十息,我刚才让你跑了一次,只用了三息,我们就算云门大师与你武功一样,那来回就要六息时间,在剩下的四息时间里他能干什么呢?四息时间能让他打开密室,再与什么人交谈吗?这不可能,但是云门大师为什么要到这里来呢,原因在与这里有重要的东西,一旦寺里有事发生,他就要来确定这件东西有没有出事,但是四息时间同样不够他打开什么密室来查看东西,那么事实只有一个,就是他站在这最后一个罗汉上就能知道这东西有没有被动过,这座罗汉旁除了其它罗汉之外什么都没有,那唯一有可疑的就是罗汉了。” 第34页 妖女面露疑色,“罗汉,刚才我们不是检查过了吗?” “对,我们是检查过罗汉身上,但我们刚才在找的是机关之类的,可是如果只是一件东西的话,那就还有一处没有找过。” “什么地方?” 我露出自信的微笑,“就是罗汉底,我们没有将罗汉的底翻过看,这些罗汉并不是与底下的石头连在一块的,很有可能在罗汉底下压了什么东西。” “这么多罗汉,我们要一个一个翻过来吗?”妖女虽然是孔武有力,但对这么庞大的工程也感到力不从心。 “当然不是,云门大师只用了四息的时间就知道东西又没有被动过,肯定是这个罗汉有什么特殊之处,而且只在罗汉头顶发现了云门大师脚下的污泥,在地上一个也没有,奇qisuu书这就证明他只要在罗汉头顶就能观察到这个地方,这也是我要上罗汉头顶看看的原因。” 说到这里,妖女的脸红了一下,我也有些不自然,但还是继续到,“这旁边的罗汉虽然形态各异,但却没有什么特别之处,而且罗汉有没有被动过怎么知道呢?刚才在罗汉头顶绕圈的时候我发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你可以再上去看看,云门大师最后落脚的这个罗汉拿的是一根长棍,而就在这个罗汉对面的罗汉拿的是一个降魔杵,降魔杵罗汉再过去的罗汉伸出了自己的手,降魔杵、这根长棍、这只伸出的手正好成一条直线,难道这会是一个巧合吗?不。这是一个记号,如果有人动过其中的一个罗汉,由于不知道这个记号,再放回来的时候,降魔杵和长棍还有这只伸出的手就很难正好再对成一条直线,而且只是站在地上,由于视线不够开阔,不可能同时看到这三个罗汉,也就不会发现这个记号,这也就是云门大师要上罗汉头顶的原因。” 好不容易说完这一长段话,我赶紧唿吸了几口新鲜空气。 妖女有些吃惊地看着我,哈哈,这种智慧是你这种妖女一辈子不可能达到的。不过现在不是炫耀的好时机,力大无比的妖女已经举起了拿着降魔杵的罗汉,可是罗汉底下竟然什么也没有,平滑的石台看不出会有什么暗阁,这是怎么回事。 看着愤怒的妖女,我也有些不得其解,难道我错了,失望之下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咦,原来是这样,见妖女正要把罗汉放回去,我喝道:“别动,继续举着。” “举,好几百斤,你来试试看。”妖女又开始招牌似的目露凶光。 “凶什么啊,好,你要放就放,不过罗汉底下刻的字你就别想看了。”想不到我们找的东西只是一些字。 妖女闻言一惊,问道:“什么字?” 我好整以暇找了各角度好看清这些字,还不时提醒妖女一句不要一时体力不支砸到我,“好像是什么河西佣,编修,赵天泰,补锅匠,钦天监,王之臣,这是什么啊?” 罗汉上刻的是一些风马牛不相及的文字,哪知妖女听了之后两眼发光,有些激动道:“原来如此,你快将这些字都记下来,别这么看着我,等会儿再解释给你听,这些东西很重要,快点啊,愣着干什么?” “没纸又没笔,怎么记啊!”罗汉底上刻着好几百字,内容又没什么关联,就算我记忆力再好也不可能一时半会记下来。 “把你的衣服扯下来当纸,再把手指咬破,用血写。”妖女催促到。 “什么!”我颤声道,这也太站着说话不腰疼了吧。 “什么什么,你不是大仁大义,忧国忧民吗?早上还吹得天花乱坠,现在让你留点血就推三阻四了,虚伪!” 妖女竟然用激将法,罢了,为了这件事也不是第一次头破血流了,拼了。当下扯下衣服,用力一咬中指,开始了誊写,说实话,一下子被打得吐出一口血和现在这么一点一点的鲜血从指尖流出的感觉是截然不同的。反正在整个抄写过程中,我只觉得天花乱坠,担心随时因为失血过多而晕死过去,至于抄的是些什么,一点印象也没有。 在陆续咬破了食指,无名指之后,我终于完成了誊写,妖女小心地将罗汉放回原处,又不客气地从我这个因为失血过多而奄奄一息的人手中夺过成果,浏览了一下塞入怀中,“我们走,才流了这么一点血,别装死了,再不走我就捅你几剑。” 为什么我的命运总是那么悲惨,难道这就是弱者的悲哀,我摇了摇头,想到今天虽然一波三折,可最后还是不虚此行,心里也多少有些满足。 “哎,给我看看,到底这是什么啊?”出了龙山寺妖女一声不吭只顾往前走,一点也没有将得之不易的成果给我看看的意思。 “别烦我。”妖女头也不回地抛下一句话。 我正要发作,妖女忽然停了下来,转过身来一动不动地立在原地,只是目光灼灼地望着我。一看到妖女的异状,我也不敢再说什么了。等会儿,她不会是想狡兔死,走狗烹吧,刚要想个应对之策,一切已经太晚了,妖女迅捷地拍出一掌结结实实按在了我身上。 “你太狠毒了。”我的身体被远远抛出,嘿,不对啊,怎么没什么感觉,与此同时,只听“叮叮”两声,两个明晃晃的东西在我眼前飞过后似乎又钉在了树上。我立刻明白过来,有人偷袭。 第35页 果然两道黑影从一旁的黑暗中跃出,向妖女扑去,他们的如意算盘可能是先用暗器解决武功较弱的我,再合力对付妖女。妖女此刻已经用我肉眼捕捉不到的速度拔出了宝剑,后发先至地侵入了两道黑影之间。我正在犹豫要不要上前帮个忙,助个威。那边一阵金石交鸣之声,双方已然错身而过。 妖女优雅地落在地上,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那边的黑衣人就不那么轻松了,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形,转过身来目光灼灼的看着妖女,显然妖女的实力让他们吃惊不小。 “好哎!”虽然妖女不是什么好人,但总比这两个面目狰狞的傢伙卖相好,我发出了一声欢唿。 “小杉子,你带着东西快跑吧。”妖女忽然淡淡地说出这么一句。 我大吃一惊,妖女你也太狠毒了吧。果然其中的一个黑衣人向我扑来。妈的,这妖女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但在这生死关头,我也来不及一一问候妖女的祖先,转身就跑,打不过还跑不过,况且刚刚学会“夸父追日”的我还是有些信心的。但我这一跑,更让对方相信所谓的”东西“是在我身上,只听他用极为难听的嗓门狂啸一声,显然是不达目的不罢休了。 我很快明白过来一件事,就像隔壁村的小狗子永远不可能长得跟我这么英俊一样,我一两天之内学来的轻功也永远不会像妖女一般出色。全力奔跑的我瞟到那个面目狰狞的猎手离我这个猎物越来越近了。 卷二 密室探疑 第三章 再作农夫 “梁园二月梨花飞”,我忽然停下身来暴喝出这句岑参的诗,妖女出绝招的时候就爱这么念,既然跑不过这个傢伙,只能唬唬他了。 果然面目可憎的对手被我突如其来的转变吓了一跳,以为我刚才只是扮猪吃老虎,硬生生地停住了身形,还双手护胸如临大敌般瞪着我。 “烟花三月下扬州”,岑参的诗已经那么厉害了,再来句诗仙李白的,看你长得这么狰狞还出来吓人。一边虚张声势,我开始一边以对手为中心慢慢绕到妖女所在的方向,力大无比、无所不能的妖女有我为她分担了这么长时间的负担,应该已经解决掉另一个傢伙了吧。解铃还需系铃人,现在是把这个包袱还给妖女的时候了。 当我又念了一句白居易的“人间四月芳菲尽”后,我已经达到了我的目的,一声怪叫发足狂奔向妖女。对手也明白过来自己是被耍了,一边大叫“气死我也”,一边又追了上来。 果然妖女以一对一已经把另一个黑衣人逼得左支右拙,但是看到狂奔过来的我还是皱了皱眉头,命令道:“绕着我跑,不要超过一丈。” 跑圈,这算什么,但是追上来的对手让我无暇细想,只好傻乎乎地绕着妖女跑起来。很快我就明白了妖女的用意,每当我要被黑衣人截住的时候,站在圆心的妖女就会适时地隔空噼出一剑,让对方难以得逞,这样一来我是暂时性命无虞,但本来占有上风的妖女就因为分心照顾我而优势不再了。 好几次追我的黑衣人都想跑去与同伴合击妖女,但看到我作势欲跑,只好放弃。我们四个人就陷入了这样一个僵局之中。 但是这个局面没有持续太久,追我的傢伙依然精力充沛,我却已经有些力不从心了。这样一来妖女不得不更加频繁的出手助我,而她自己的脸色也越来越红,身法已经不如开始时那么轻盈,好几次都差点被对手击中。 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我虽然也有几招压箱底的“四十年”什么的,但是黑衣人又不会像上次那匹马一样站着让我打。罢了,一个人死总比两个人死好,于是脱开了战圈,希望妖女能够趁此机会解决掉她的对手吧。 “接着!”突然妖女一声清喝,将血书抛了过来。 妖女又想害我!这个念头刚刚冒出,两道黑影同时向血书扑出,眼看其中一个黑衣人就要抓住血书。 “人间四月芳菲尽”,妖女眼中紫电一闪,手中的宝剑顿时幻出漫天剑影,那剑影组成重重波浪,一浪高过一浪地席捲过来,仿佛要把天地吞没。 两个黑衣人没有作出任何反应,淹没在剑浪之中,他们的身体好像是粉末揉成似的,在剑浪之中纷纷吹散开来。 此时我离妖女发招处已经有三丈之遥,仍感到一股排山倒海的推力,将我重重抛出,摔了一个七荤八素,不过幸好没有遭到什么致命的创伤。 再看此时的妖女,举剑向天,威风凛凛犹如不可一世的战神般站在原处。 一身能擘两雕弧,虏骑千重只似无。 “大姐,我太崇拜你了!”我一边大喊一边向她跑去,但还没等我跑出一丈,妖女就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不会吧,又来!这妖女怎么又在重创敌手后倒下呢? “大叔大伯大爷,开开门,我们遇到山贼受了重伤,救命啊!”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僻静小村的宁静。 背着一个傻大姐正在敲门的傻小子就是我了,本来这是一个撇开妖女的好机会,但看到妖女单薄的躺在地上的身影,突然生出一种非出手救她的冲动。曾经有个游方僧人在茶寮里讲过一则农夫与蛇的故事,说是农夫将一条冻僵的蛇藏在自己的怀里,但最后却丧生在醒过来的蛇的毒牙之下。我算不算是农夫呢,而且这似乎是我第二次救这条毒蛇了? 第36页 “吱呀”一声,一个五十出头的婆婆打开了门。 “大娘,我们姐弟遇到了强盗,拼命跑才脱离险境,但是我姐姐跑脱力了,能不能让我们休息一下。” 大娘倒是爽快,只简单问了几句就把我们迎进了门,屋里就她一人,说是她儿子和媳妇都被征去海堤上帮忙了,她那六十好几的老头子也难于倖免,整个村子都像她们家一样只剩下老太太和黄口小儿了。 本来还想大娘弄点吃的,但看到她颤颤巍巍的背影,我放弃了这个念头,反正妖女昏迷不醒也吃不了东西,我自己就忍着点吧。 妖女一昏就是三天,直到第四天才算有点知觉,大娘也对我们这两个不速之客十分殷勤,好几次我想将玉珠作为饭钱给她,都被她拒绝了,反而说要去给妖女找大夫。但是我知道妖女受的是内伤,不是普通大夫治的好的,一个不好还容易弄巧成拙,被我用一句“她命贱,时间长点自己会好的”给挡了回去。 妖女不醒倒是还好点,有了点知觉后,只顾自己“哼哼唧唧”的呻吟着一会儿说渴,一会儿说饿。我是店小二出身,但也被她折磨得筋疲力尽,在一个晚上餵了她十次水后,终于两眼一闭,昏睡了过去。 等我睁开眼已经是第二天正午了,而且不是躺在昨晚昏过去的地上,而是在一张床上。糟了!妖女半天没人看着,别变成鬼女了,刚想挣扎着坐起来,却发现妖女坐在床边。 “尸变啊!”我下意识地往后一缩。 “尸变你个大头,我哪里像殭尸啊!”听着妖女熟悉还有点亲切的声音,我明白了一件事,昨天半死不活的妖女又重生了。 “我怎么知道昨天一个晚上还哼哼唧唧吵着要喝十次水,每次喝水灌进去一勺,还吐出大半勺的大姐会忽然醒过来。”一边说我一边比划昨晚妖女要水喝的糗样。 “噗哧”,妖女笑出了声,“我哪有这么麻烦,你也别趁机套近乎。这几天你是辛苦了,但这是我让你做的吗?不是吧,所以我也不欠你的情,你大概是被我的国色天香所迷,才救我的吧。” “喂,你也别太臭美了,你漂亮有金姐姐漂亮吗?你漂亮怎么人家金蛇公子不来抢你,跑去抢华山派的小姑娘啊?自以为是!”一边反驳一边还真有点怀疑如果妖女是个丑八怪,我还会不会救她呢。 “好了,不与你作口舌之争,你说这名单怎么变成这样了。”妖女从怀中取出一块破布,正是那天我用血写成的东西,那天妖女抛出去后明明塞在自己怀里,怎么又被她摸去了。 “大姐,这还不是你的杰作,你用出什么‘人间四月芳菲尽’的时候,真是天地为之变色,鬼神为之哭泣啊,要不是那个黑衣人中招前抓住了这名单,才使得握在他手里的半块完好无损,暴露在外面的半快已经支离破碎了。大姐,什么时候你也教我这招啊。不过不要那种发完招后会倒下的。”的确我身上背负重大任务,还要从武艺超群的黄毛小子手中抢来金姐姐,多学点功夫总是不会错。 “就你,还想学我们本门最强的剑法,这辈子是没指望了。这次我会倒下,是因为上次的旧伤未愈,不得不用出激发潜能的本门密法‘拨云见日’,才会受到剑气反噬晕倒。不过活说回来,你的确应该学点保命的招术,省得我要分心照顾你。” “大姐,你真要教我武功!我一直以为你醒了以后就会宰了我呢!”听到妖女要教我功夫,我喜出望外。 “你还有点价值,说不定以后还用的上。这样吧,上次教了你‘夸父追日’的奔行篇,这次将腾挪篇也交给你,这样就算遇到比你实力高出一筹的人,你也能多撑一会儿。” “谢谢大姐,不过大姐,我还有个问题,不知道你能不能满足一下小弟的好奇心呢?”一边说我一边瞟着妖女手中的血书。 “这个你不用知道,以后有必要的时候再解释给你听。”妖女见我提起名单,又换了一副面孔。这傢伙肯定是夏天出生的,变脸跟夏天的天气那么快。 接下来几天,妖女除了疗伤就是督导我练习“夸父追日” ,我也将一些金蛇秘笈上不明白的地方向她请教,受益颇多。不过每当我变着法打探血书的时候,都被她用招牌似的冷酷眼神顶了回来。 在大娘家一呆就是十余天,妖女的伤也好的七七八八了。这天早上正要向大娘告辞,但就是不见大娘的身影,也不能不辞而别吧,只好在屋里等着。终于大娘在正午时分回来了,一边走一边还抹着眼泪。 “大娘,你怎么了?”妖女竟然会有这么温柔的一面。 大娘不搭理我们,只是顾自落泪,在我们再三询问后,终于道出了原因,原来今天从堤上那边传来消息,说是这几天潮特别大,捲走了不少修堤的人,她既担心家人的安全,又因为腿脚不好连想去看看也无能为力。 “我们帮你去看。”看着白髮苍苍的大娘,我脱口而出,说完才意识到我只是个身不由己的俘虏,只好用哀求的眼神看着妖女。 但大娘显然已经以为我们已经答应了,一个劲拉着我们说谢谢,妖女的脸色越来越阴晴不定,她不会是要发作吧。幸好妖女点了点头,“大娘,那你也应该让我们知道你儿子的名字吧。” 第37页 “我儿子叫王二狗,媳妇叫李玉兰,老伴叫王大力,我叫邓荷花,我儿子长得粗粗壮壮,很好认得,姑娘,你真是个好人。” “他们在哪里修堤。” “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反正就是往东南走,大概一百里地就到了。” “一百里。”妖女面露难色,显然觉得有些远了。 “姐姐,你刚刚好,一百里太远了,你走不动的,不如我一个人去吧。”我得刺激她一下,她这么好强应该会上钩的。 果然妖女听了我的话马上应承下来,在大娘千言万谢中,我们踏上了寻找王二狗、王大力还有李玉兰的征程。 “大姐,你别走的太快,看不出你也有良心发现的时候。”看着衣袂飘飘,疾速奔行的妖女,我觉得她今天特别有魅力。 “别说话,当心走火入魔,我可不是去救她们的。” “那我们去干什么,谦虚乃我们礼仪之邦美德,想不到在大姐身上体现得这么淋漓尽致。”妖女还有些不好意思,我得夸夸她。 “我只是觉得那老太婆叽叽歪歪烦得很,把我给惹火了,所以问清楚他们全家的姓名,好去那里杀了他们全家泄愤!”妖女突然停下来恶狠狠道。 什么,听了妖女匪夷所思的答案,我真的差点走火入魔,难道妖女跑这一百里地就是为了去杀人吗?理智告诉这不太可能,但看到妖女冰冷的脸庞,我还真有些担心了。 我们没费什么劲就找到了修堤的地方,但眼前数千人忙碌的情景还是让我吓了一跳。他们中男女老少都有,但无一例外的都是蓬头垢面,各自分工将已经垒的很高的堤坝垒的更高。 这么多人到哪去找王二狗啊! “兄弟,你长得这么粗壮,一定是王二狗了,什么,你是女的,哈哈,不好意思。什么,这位兄弟叫做王小狗,不对,我们找的是王二狗。”就这样我在忙碌的人群中穿梭,妖女则一言不发的跟在我后面。本来就沉鱼落雁的妖女在这群蓬头垢面的人中更显得鹤立鸡群,但并没有多少人来注意她,他们在这里受了太多的苦,已经没有多少力气来在意周围的事物了。 “不好了,潮水来了。”突然一个站在高台上的人声嘶力竭的叫了起来。 卷二 密室探疑 第四章 救人图报 听到喊声人们纷纷放下手中的活,不仅不逃走,反而在几个穿差服的人的指挥下向海堤涌去。他们要干什么,为什么潮水来了反而往海边跑?很快我明白了他们的意图,这些人竟然想用自己的身体去抵住沙包,在海堤后又组成了一道厚厚的人墙。 “喂,你们两个怎么还不过来。”有人向站在原地发呆的我和妖女喊道。我还在发楞,旁边一道黑影沖了出去,竟然是妖女,她也要去做人墙! 巾帼不让鬚眉,木兰从军,昭君出塞,看着妖女的背影,我脑中闪过一个个女英雄的形象。只是这也太不能让人接受了,罢了,哪有道理输给妖女,我捋起袖子,也沖了上去。 大自然的力量是无穷的,以前看到苹果无一例外的掉到地上的时候,我还以为已经体会到了这句话的含义,但今天我才真正明白这点,虽然我们上千人并不是直接接触奔涌而来的潮水,但是整个人在巨大的力量的冲击之下,感到身体随时都有被折断的可能,旁边的妖女显然也好不到哪里去,本来就赛雪欺霜的皮肤更加白了,发紫的嘴唇更是清楚告诉我她的一身功力并没有帮助到她。已经开始有人倒在了地上,这就好像一场瘟疫,一个人倒下去后越来越多的人倒了下去,这样不用片刻,人墙就会崩溃,没有了人墙的沙包又能撑多久呢?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劳其精骨,恶其体肤,嗯,还有什么,我脑中闪过一条条洋溢着高尚情操的名句,原来先辈们在几千年的岁月里给我们留下了这么多的财富。渐渐地我觉得不是那么难受了,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精神力量,但我更愿意相信我应该是局部失去知觉了。 终于,不知过了多久,这一阵潮水过去了,没有欢唿,没有狂喜。只有一个个精疲力竭倒向地上的人们,我当然也是其中之一,妖女开始还想逞强,但在垂死挣扎似地扑腾了几下后也也倒了下去,妖女也是人啊。 “二狗,二狗,你醒醒啊。”一阵声嘶力竭的喊声传来。 看样子有人晕撅了,等等,二狗,不会是我们要找的王二狗吧。我挣扎着坐了起来,循着声音四下寻找,只见百步外聚着几个人,一个女人,一个老者,十有八九是他们了。另一边也有几个人赶了过去,其中一个还拎着什么东西,可能是大夫吧。咦,等等,怎么又有几个人往那边赶去,跑的好快啊,每个人还蒙着面,手上拿着刀。 蒙面、刀、轻功,这不是标准的强盗打扮嘛。他们该不会要趁此行兇吧,被大水沖的七荤八素的我有些清醒过来。 “强盗啊,杀人啊!”我大叫起来。 没有多少人理会我的唿喊,那十几个蒙面人也没有丝毫停下来的意思。说话间,赶向王二狗的三个大夫中已经有两个被砍翻。 岂有此理,天作孽尤可活,人作孽不可活,我长啸一声,向十几个蒙面人扑了过去。但远水救不了近火,眼看第三个大夫也要成为刀下之魂,忽然四个原来躺在地上的人窜了起来,横在了蒙面人与那个大夫中间,他们纷纷拔出腰间的佩剑,挡住了砍向大夫的必杀一刀。 第38页 这几个忽然窜起来的傢伙,着装统一,一袭白衣,不像是普通百姓,倒有些像公门中人。十几个蒙面人训练有素,遭遇突变,不见丝毫慌张地分成四组,每组四人,围上了四个公差。这几个官差蓬头垢面的样子显然也参加了刚才的人墙,体力未復又加上以一对四,顿时手忙脚乱,落在下风,等我赶到战圈,四人中已有三个被砍翻了,而十六个蒙面人却是毫髮未损,我顺手拾起其中一个公差的剑,扑入犹自苦斗的公差的战圈。 因为对这几个趁火打劫的蒙面强盗愤恨不已,所以一出手就是罗汉刀法中最具攻击性的招术“一往无前”,其中一个蒙面人感到威胁,舍下官差,提刀来战。另一边十二个蒙面人并没有来合击我们,而是齐刷刷地像第三个大夫扑去。 奇怪!他们好端端的专杀大夫干什么? 苦战中的公差大惊失色,大叫道:“少侠,快去保护大人!”大人,什么大人,难道这个大夫是什么大人?一分神,本来已经靠雄雄战意逼得蒙面人处于下风的我又被对方扳回了劣势。比起真功夫,蒙面人肯定在我之上,由守转攻的对手展开变幻莫测的刀法,我立时左支右拙,险象环生。 忽然,背后一阵杀猪似的惨叫,余光一瞟,六七个扑向大夫的蒙面人弹了回来,每个人胸前犹带着喷涌而出的血花,在空中划出几道弧线。而在那不知是大夫还是大人的面前正婷婷立着一个黑衣女子,可不正是妖女。 好哎!妖女又发威了。 本在围攻公差的三个蒙面人被同伴的惨死所惊,一愣神间已经被公差砍翻了一个。扑向那个大夫的其它蒙面人也募然止住了身形,与妖女对峙起来。而我自己就没有这么乐观了,要不是靠着刚练不久的夸父追日腾挪篇,可能早就一命呜唿了,但是虽然我处于绝对劣势,可凭着一味躲闪的打法,对方也不能将我怎么着,一下子也是僵持之局。忽地我的对手脚下一个踉跄,好像是绊到了什么东西,好机会,我趁机一剑噼出,“阿弥陀佛”,难道我也要杀生了吗?但就在堪堪得手之际,蒙面人摇摇晃晃的身体竟然忽然稳住了,反而拧身向我胸前露出的一大块空档砍来。 他诈我,他是诈我的! 我已经来不及变招,手中的剑反射似的向蒙面人掷去,但这起不了任何作用,对方的刀还是不偏不倚的向我砍来。怎么办!我垂死挣扎般用左手去拨开对手的刀,这时奇妙的事发生了,丹田忽地一热,一股热流很自然地流向左手,轻松拨开了来势甚勐的刀,那蒙面人显然估不到我会有这么强的功力,还在他面露惊色时,我右手顺势拍在对手胸上,同样一股热流顺着手臂流过,对方应掌而倒,竟气绝了。 “十年”!这招一拨一拍不是那个猥琐的老化子教的那招推拿功夫嘛,说什么要十年才又小成,我竟然在这千钧一髮之际用了出来。难道我真的是个天才,还是得益于那本金蛇秘笈修来的内功呢? 兴奋归兴奋,但这不是休息的时候,我马上又去帮那个公差,那边有妖女出不了什么事,还是帮这位大哥要紧。公差得我之助,得以以一对一,压力轻了不少。另一方面蒙面人见到自己的同伴纷纷倒下,也慌了神,被我和公差不到十招就解决了。 “九月寒砧催木叶”,一听到妖女又念起了诗,我就知道战斗结束了,果然在妖女的一轮剑舞之后,剩下的蒙面人全部下了阴朝地府。 公差也不谢谢我这个救命恩人,直接扑到了那个什么大人的面前问安,我也趁机好好看清了这么多人要刺杀的对象。 这个什么大人是个白面书生,好像还不到四十,说不上是个美男子,但是天庭饱满,眉开目善,看得出是个心胸开阔之人,虽然适逢大变,仍然气定神闲,安慰了公差几句之后,又招唿人去查看其它几个公差的生死。然后才向我和妖女走来,在离我们还有三步之处,停了下来深深作了一揖,“多亏两位出手,在下今日才得活命。古语有云‘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两位活命之恩实在是无以为报。不知两位恩公能否将姓名相告,好让在下在家中树个长生牌位,得以日夜参拜。” 第一次有人给我行那么大的礼,我还真有点手足无措,傻傻地应了一句,“我叫徐杉。” 对方先是一愣,接着哈哈笑道:“小兄弟真是率真,不知这位姑娘能否赐教芳名呢?” 芳名!姑娘!这两个词与凶神恶煞、穷兇恶极,无恶不做的妖女联繫的起来吗?不过妖女叫什么名字我还真不知道,不会是什么修罗啊,厉鬼吧。 “小女子姓唐,单名一个栖字,倦鸟栖林的栖。举手之劳,大人不必太介怀。”妖女款款回礼道。 唐栖?哈哈,妖女果然是个怪人,这名字也太不阴不阳了吧,女孩子嘛,就该像金姐姐一样,‘金秀郁’这名字多好听。 “多谢两位恩公告知姓名,鄙人夏元吉必定铭记与心,咦,唐姑娘,你怎么了?” 我转头一看,妖女竟然老毛病又犯了,摇摇晃晃地又要晕过去。我连忙一把扶住妖女,也对,她内伤初愈,刚才又为了抵抗潮水耗了太多体力,激战之后可能又脱力了。 “夏大人,能不能找个地方让唐,不,让我姐姐休息一下,她可能是脱力了。” 第39页 那个叫什么夏元吉的傢伙赶紧招唿人过来,带我们去不远处一个临时立起来的木棚。我背起妖女就往木棚赶,这么大的体力消耗就算是神通广大的妖女也受不了啊。 火急火燎地将妖女背进木棚,轻轻把她放到一张木板上,大姐,这次你又要昏迷多久啊。哪知妖女突然睁开了眼睛向我眨了眨眼,她耍什么花样? 这时夏元吉也进了木棚,妖女把眼睛又闭了起来。她要骗的竟然是夏元吉,可是我们与夏元吉只是偶遇,妖女为什么要使手段呢?既然知道了妖女的目的,虽然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动机,我还是决定帮她一把,只是这算不算是助纣为虐呢? “唐姑娘还好吧,要不要找大夫?”夏元吉不无焦虑地问道。 “不用找大夫,我姐姐病体初愈,刚才一时催动真气,才会晕过去的,休息一会就好了,不过上一次她一晕就是三天,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哈哈,让大人见笑了。”我不清楚妖女具体要干什么,只好将她昏迷的时间说得模煳一些,什么时候醒过来就让她自己决定吧。 “唉,要是为了在下,唐姑娘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真是与心何安啊。既然如此,我会吩咐旁人不要进出这里,让唐姑娘好好休息吧,等她醒过来,还望徐公子通知在下一声。本人还有些事情要善后,就先告退了。”说完作了一揖,退了出去。 等夏元吉出去后,我埋怨道:“别装了,你该不是昏过去昏出瘾来了吧?” 妖女睁眼浅笑道:“小子,不错嘛,你那招擒龙功是哪里学来的?你跟孙琢言是什么关系?” “孙琢言,没听过啊,你说的擒龙功是我刚才用的那招推拿功夫吗?” “推拿功夫?谁教你的?”妖女有些疑惑。 “一个猥琐的老头,大约六十几,不,又不像,好像是五十几,又似乎是三十几,反正是一个猥琐的老化子。”现在回想起来还真有些吃不准老化子到底有多大了。 “果然是孙琢言,想不到你竟然会擒龙功,你给了丐帮什么好处,他要教你镇帮绝技?” “丐帮,我跟他们没什么关系啊,说到好处的话,哦!对了,小时候有个小花子来我们茶寮,我给了他一个滷蛋,不过是客人吃剩下的。还有一次有只恶狗在追一个中年乞丐,我就把那条狗打死了,还把狗烤了来吃,味道真不错,不过我没把狗肉分给那个乞丐吃。其它的就没什么了吧,那推拿功夫是丐帮镇帮绝技吗?他教了我两招诶!”细细回想,我也做过不少好事。一命二运三风水四积阴德五读书,难道就因为我平时阴德积得多,这老化子就教了我连妖女也不敢小觑的武功。 “奇怪?可惜?”妖女皱眉道。 “奇怪什么?大姐你别只说半句话啊!” “奇怪的是就你这些小恩小惠是怎么会让孙琢言教你丐帮绝学的,可惜的是擒龙功本来有十八式,你只学了两式。不过先别说这些了,现在我有个计划,你要配合我。”妖女终于说到点子上了。 “什么事?” 妖女注视着我一字一句道:“我要你做夏元吉的侍卫。” 凭什么?我还有要事在身,很重要的事,怎么可能陪你在这里干些不知所谓的勾当。”妖女的提议真是荒谬。 妖女闻言轻蔑地笑道:“你不是先天下之忧而忧吗?我问你夏元吉身为当朝户部尚书,官秩二品,却只身涉险,治理水患,算不算一个好官?浙东地区多少百姓因为大水流离失所,你说治水重不重要?让你保护一个身系万民福址的重要人物,能叫做不知所谓的勾当吗?” 什么,这白面书生竟然是二品大官,虽然我不知道户部尚书到底是干什么的,但二品还是知道的,那就是顶大顶大的官了,他身居要职却还为了治水亲歷险境,而且刚才又没有一丝架子,的确值得让人钦佩。妖女说的确实是句句在理,只是怎么这么别扭啊!不行,妖女想出来的东西必定不安好心,还是不要上当为妙。 看到我疑惑的眼神,妖女换了一副面孔,冷冷道:“对,我是另有居心。现在给你两条路,一是听我的,二是把你杀了,不仅杀了你,本姑娘现在就冲出去,见一个杀一个,见两个杀一双,把这里的人都杀了。你自己选吧!” 卷二 密室探疑 第五章 府衙血光 这叫有选择,无奈点了点头,和妖女商量了一些细节后,我出了木棚找到了夏元吉,他正在查看蒙面人的尸体,这些尸体总共十六具被排成了一排,面具都已经被揭了下来,俱是些面目可憎之辈。到目前为止,在我遇到的坏人当中,除了妖女和文先生还真没几个长得像样的,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相由心生?那个倖免于难的公差也许应该称为侍卫正紧跟在夏元吉的身后,警惕地注视着四周,以防再有贼人来犯,见我向他们走去,向我友善的一笑。 “徐公子,你也是江湖中人,过来看看有没有见过这些人呢?”夏元吉也看见了我,向我招唿到。 “夏大人,你叫我小杉子就行了,其实我不是什么江湖中人,这些人也没见过,家姐江湖阅歷比较丰富,可能会知道。我和姐姐的武功都是家传的,浙东大水肆虐,离家出来主要是想看看能不能找个谋生的机会。这次到坝上来,也是因为家姐养病期间,受到了邻村一位大娘的照顾,大娘的家人都在坝上干活,听说这几天大水捲走了不少人,受託来给她家人带个口信。”我稍微表达了一点想找个活干的心意。 第40页 夏元吉还没回话,他旁边的侍卫已经开口,“如此甚好,刚才在下还不敢开口,这次夏大人遇险,我们兄弟四个去了三个,我一个人实在是怕护卫不周,万一再有人来袭,不知如何是好,不知公子能否助我一臂之力呢?” 夏元吉闻言道:“王汉,怎么能再麻烦别人呢!” 那唤作王汉的侍卫忽地跪了下来,“大人,是小人无能,不能护卫您周全。但是大人又不肯离开这里回杭州去,光靠附近的差役是不可能抵住那些江湖高手的,就是从杭州卫所调派军队来也需要时间吶,要是在这期间大人有个三长两短,小的怎么对得起大人的信任,怎么对得起浙东的父老乡亲,又怎么对得起死去的三位兄弟啊!” 这不是正中妖女下怀,我趁机道:“大人为国为民,小人肝脑涂地。” 夏元吉看了看跪着的王汉,又看了看我,终于点头道:“那就又要麻烦你们姐弟了,救命之恩再加援手之义,他日必有所报。” 我正待谦虚几句,远处奔来一匹快马,王汉立刻拔出佩剑守在了夏元吉的前面,我也有样学样,丝毫不敢怠慢,向前一步,严阵以待。 但等快马驰近,我们才发现是虚惊一场,马上的是一个信使 “报大人,杭州四百里加急。”那信使娴熟的跃下马,跪在夏元吉面前,递上了一封信。 夏元吉接过信一看,本来温文尔雅的脸大惊失色,口中念道:“祸不单行。”沉思了一会儿,又道:“王汉,准备快马,速回杭州。” 王汉又惊又喜,“大人,杭州离此有三百余里,不如让杭州卫所派军队过来,再回去不迟。” 夏元吉毅然道:“来不及了,对了,小兄弟,令姐情况如何了?” “小子的姐姐已经甦醒,可以骑马。” 夏元吉赞许地看我一眼,“既然如此,快准备四匹快马,在官道等候,本官吩咐一下修堤事项,马上就出发。” 一刻钟后,夏元吉、王汉、妖女还有我一行四人,骑着快马驰往杭州。 骑马比用轻功还要快出不少,午后出发,等到子时已经赶到了杭州城下,总共不过花去了六个时辰,只是这四匹马恐怕就要报废了。由于天色已暗,城门早就关了,但是守城官看到王汉出示的令牌,立刻打开了城门,还给我们换上了四匹新马。进得城来,街上早已无人,一路狂奔,来到了一处恢弘宅院,竟然是杭州知府衙门。 “知府大人到!” “夏大人,卑职无能,竟然让王大人在知府衙门死于非命,大人恕罪啊!”我们四人刚在知府衙门的一处厢房坐定,杭州知府白仁辅就沖了进来,一见到夏元吉竟然跪了下来请起罪来,还带着点哭腔,真是让人难以想像眼前此人就是官居四品的杭州知府。 夏元吉一把扶起了白仁辅,“白大人,现在不是谢罪的时候,快请起来,将事情的经过详细道来。” “是,夏大人。王大人昨天用过晚膳,就一个人进了书房。卑职也不敢进去怕打扰了王大人,就让下人送了一回点心。据送点心的下人说那时王大人还是好好的,还吩咐说没有他的命令就不要再进去了。既然王大人这么吩咐,卑职就回去处理公务了,一会儿就就寝了。今天一早醒来才知道王大人竟然一晚没出书房,心里有点担心,就叫上了守在门口的两位王大人的贴身侍卫,大着胆子在门外叫了几声,哪知都没有回应,这才冲进屋去,结果,结果就发现王大人倒在血泊之中,已经气绝多时了,呜......” “昨晚王大人书房门外可有侍卫守夜?” “禀报大人,昨晚王大人用过晚膳进书房后,他的两位贴身侍卫就一直守在门外,昨晚子时换了一次岗,接岗的是王大人的另两位贴身侍卫,卑职也询问过期间他们四人可有离开或是听到房中有什么异动,但答案都是没有。夏大人,卑职的确是该死。皇上特派的钦差王大人住在卑职的衙门,本来是卑职莫大的荣幸,但是现在王大人不仅死于非命,而且卑职就连兇手长得如何,如何行兇都是一无所知,实在是有愧与大人,有愧于皇上啊!” 夏元吉蹙起了眉头,略一沉吟,道:“白大人,不必过分自责,不如现在我们就一道去看看王大人遇害的现场,哦,现场可有保护起来?” “禀报大人,除了卑职与两位侍卫今早进去的那次,其它人都没有进去过,卑职也是确认了一下王大人确实是遇害了,就退了出来,除此之外,没有动过现场一丝一毫。卑职退出来后就叫人守住了书房的大门,不准许任何人出入,就等大人来亲自查验。” 夏元吉点了点头,“好,既然如此,我们现在就走,叫上午怍还有李遥李捕头,让他们检查一下王大人的尸体和现场。”又转头对我们道,“两位也来,说不定是与今早同一帮人所为,或许可以看出些蛛丝马迹。” 白仁辅看了看我和妖女,恭声问道:“大人,这两位是,还有大人的几位亲卫呢?” 夏元吉眼神一黯,“本官在今早也遇到了伏击,四个亲卫,除了王汉,其他人都殉职了,多亏这位徐公子还有唐姑娘出手相助,要不白大人就见不到我了。” 第41页 白仁辅闻言大吃一惊,“竟有此事,大人,你说会不会是同一伙贼人所为,他们竟然连连攻击朝廷大员,实在是太目无国法了。” “两件案子是不是同一伙人所为,还有待查证,不要过早下结论,还是先去现场再说。” 当下白仁辅领着我们几个人前往那个什么王钦差遇害的书房,守门的衙差见到白仁辅连忙打开了房门,房中一片漆黑,夏元吉吩咐道:“点上灯。” “且慢,大人。”这时门外进来一个中年捕快,看样子就是刚才夏元吉要白仁辅去叫的李捕快了,他身后还跟着一个猥琐老头,应该是午怍了。 “哦,来的可是李捕头,为什么不能点灯呢?”夏元吉发出了与我同样的疑问。 “启禀大人,虽然卑职没有进过现场,但听白大人说王大人是昨晚晚膳后进房的,那么王大人应该是点上灯才能在夜晚视物,但是今天我问白大人,大人说进来的时候灯就是灭的,事后我去问过府里的下人,他说昨晚在王大人进书房前他是加满油的,既然如此,说不定我们可以由剩下的灯油来判断灯灭的确切时间,也就是王大人遇害的时间。” “为什么灯灭的时间就是王大人遇害的时间呢?”夏元吉又与我发出了同样的疑问。 “启禀大人,在夜晚的时候如果房中的灯是亮的,而外面是漆黑的,房中的人影就很容易映到窗上,这样如果外面的侍卫发现里面有两个人影,很有可能进来一看究竟,但门外的侍卫都无所觉,说明兇手很有可能是先灭了灯再在黑暗中行兇,当然也不排除是王大人自己熄了灯想休息一下,但这至少是一条线索。” “分析得真是丝丝入理,不愧是当朝的四大名捕之一。”夏元吉赞赏道。 想知道灯灭的时间问一下门外的侍卫不就行了,何必这么拐弯抹角,这叫什么四大名捕嘛! “多谢大人谬赞,本来想知道灯灭的时间问一下门外的侍卫就行了,但是他们说只是注意盯着屋外,没有注意到何时灯灭,才不得不用这个办法。” “既然如此,那就另拿几盏灯进来,李捕头还有午怍就开始调查吧。” 灯很快就拿了进来,屋内可以说是一片狼藉,倒在地上的那个应该就是什么王大人了,留了不少血,书也被撒了一地,其它的倒是不见什么异样。 那个什李遥李名捕还有另外几个捕快就忙碌开了,又是看这里,又是摸那里,折腾了好一会儿才走到夏元吉和白仁辅面前,禀报导:“启禀两位大人,现场已经查验完毕。一共发现了四处疑点。” “哦?哪四处?”夏元吉问道。 “第一就是门栓,门栓是被外力从外面生生撞断的。” 这时白仁辅插嘴道,“那是本府今早发现王大人可能出了事,叫守门的侍卫撞开的。” “白大人也与卑职说过这点,但这不是很奇怪吗?如果门是从里面栓住的,那兇手又是如何进得屋来,又是如何出去的呢,卑职刚才检查了一下窗户也是从里面栓住的,并且没有被破坏过的痕迹。” 夏元吉点头道:“这的确是个疑点,其实昨晚门外一直有王大人的亲卫守着,兇手想不知不觉进到屋里又出去,本就是不太可能的。” “想进一间屋,并不一定要通过门窗的。”这是妖女竟然忽然发话了。 “唐姑娘有何高见?”夏元吉问道。 妖女并没有回答,而是迳自一腾身飞上了屋中的大梁,然后在上面指了指屋顶道:“只要来人在外面揭开瓦片,再从空隙中跃下也是可行的。” “李捕头有何意见?”夏元吉问道。 “这的确也是一条可行的方法,卑职刚才已经吩咐属下去搬梯子,想查验一下上面,如果兇手是从屋顶进入,首先就要揭开足够多的瓦片,才能容身体进入,这段时间房中的王大人很可能就会发现动静而唿喊侍卫,当然兇手也可能先将迷香之类的东西吹入屋中,等王大人昏迷后再进来。但是不管是怎样,要从屋顶进来,必定会留下两条线索,上面的那位姑娘,稍微一动一下身体,看看脚下有什么。” 妖女闻言照做,“李捕头是说脚印。” “请问除了姑娘的脚印是否还有第二个人的脚印?” “没有。” “兇手可以将自己的脚印擦去,或是包块布希么的,就不会留下脚印了。”关于如何应对脚印,我是老手了。 “这位小兄弟说得好,在地上也许可以,但是这是在大樑上就未必了,无论一间屋子人们打扫的多么勤快,但是大梁总不会天天都去擦的,上面必定蒙着一层灰尘,如果兇手在大樑上行走过,不是自己的鞋子会不会留下灰尘的问题,而是大樑上的灰尘会不会被擦掉的问题。上面的那位姑娘,本人可是说得对啊?” “的确如此,大樑上有一层很厚的灰尘,只有我走过的地方的灰尘被擦掉了。” 这李捕头还真是神啊! “这是第一条兇手可能留下的线索,还有第二条,其实从屋顶进到屋里并不是一定要经过大梁的,兇手可以直接跃下,但是还是灰尘的问题,瓦片之间虽然排的很紧密,可还是会有缝隙的,外面的灰尘不是屋里可比的,这些缝隙间必定会充满灰尘,如果有人动过这些瓦片,那必定会有蛛丝马迹留下来的,既然这位姑娘武艺如此出众,能否到屋顶上去看看有没有哪块瓦片与瓦片之间特别干净,或是灰尘特别少呢?” 第42页 妖女闻言从上面跳了下来,又从外面上了一次屋顶,但是如李遥所言,瓦片间充满了灰尘,甚至还有青苔,但是都没有被动过的痕迹。 李遥点了点头,“这样我们就可以排除兇手是从屋顶进来的可能性了,但这也使得本案更加扑朔迷离。” 白仁辅道:“那李捕头说得另外三个疑点呢?” “启禀白大人,第二个疑点就是屋中的一个木箱被撬开,里面空空如也。” 夏元吉接口道:“这个箱子是王大人用来装佛经用的,这些从江南各处收集的佛经是准备献给皇后的,这些撒在地上的应该就是佛经了。” “原来如此,卑职想说的第三个疑点就是撒在地上的书,多谢大人指点。那么只剩下最后一个疑点,经卑职初步勘查,发现王大人身上有多处伤口,除了胸前一道伤口也就是致命的伤口比较深之外,其它都是一些长而浅的伤口,不致于致命,但能给人痛苦,可能是兇手曾经逼供或是折磨过王大人。” 白仁辅愤然道:“兇手真是猖狂,不仅谋害朝廷钦差,还手段如此残忍。” 夏元吉沉吟道:“那么兇手想从王大人口中知道什么呢?” “不过卑职肯定兇手没有成功。” 夏元吉有点诧异,“李捕头何出此言?” 李遥走到死者身旁,拿了一盏灯照向地上道:“两位大人请看,王大人用自己的鲜血在地上写了八个字‘忠心不二,君恩已报’。” 白仁辅嗟嘆道:“王大人真是忠心耿耿,面对酷刑,面不改色,还留下这么正气凛然的八个字,给了兇徒当头一棒,真是我辈之楷模。” 这白知府可真是肉麻,我和妖女对视一眼,都感到有些好笑。 夏元吉凝神摇头道:“不对。” 卷二 密室探疑 第六章 字体之惑 “什么不对?”白仁辅从感嘆中醒了过来。 夏元吉指着这八个字道:“这八个字不对,白大人有所不知,王大人身受皇上信任,自然是因为他忠心耿耿,但还有一个原因就是皇上很是赏识王大人的一手颜体书法,丰润浑厚,这八个字虽然是用手指蘸着血写的,但很明显是柳体 ,王大人怎么会捨弃擅长的字体呢?” 白仁辅闻言捋着鬍鬚,神情有些激动,“夏大人,你看有没有可能是王大人为了表示自己的一身铮铮铁骨,就用了秀颀挺拔的柳体呢?王大人这份忠心真是可昭日月啊!” 夏元吉摇了摇头,“我看不太可能,其实如果王大人有机会留下遗言的话,为什么不写下兇手的有关信息呢?李捕头,你有话尽管直言。” 李捕头恭声道:“卑职有一点想法供大人参考,其实兇手要逼供王大人的话,必定是塞住王大人的嘴巴,採取你书我写的方法,要不然只要王大人一叫,就会惊动外面的侍卫。所以这八个字有可能是王大人在与兇手交流时写给那兇手看的,而不是留下的遗言,即便留下什么遗言的话,也会被一旁的兇徒擦去,从兇手有时间翻箱倒柜这一点来看,兇手必定是有充裕的时间的。” 夏元吉点了点头,“李捕头说得在理。但本官还是觉得王大人会改用柳体有些奇怪。” “大人怀疑的是,以上就是卑职发现得所有疑点,等会儿就送王大人的遗体给午怍进一步检查,还有卑职查验了原来房中的灯油,发现所剩颇多,应该是前半夜熄的灯,而且书房中唯一可以休息的椅榻上十分整齐,说明王大人并没有休息过,这房中的灯确是兇手所熄。” “那对于缉拿兇手可有什么线索?”白仁辅还是比较关心兇手的着落。 李遥迟疑了一下道:“暂时没有,只是肯定兇手是有目的性的行兇,不会是普通的飞贼案件。” 夏元吉当机立断,“王大人是皇上特派的钦差,此案滋事体大,必须动用一切力量尽快破案。李捕头你现在放下手上所有案子,三班衙役皆受你节制,整个杭州城必须仔细搜查,杭州是通衢大镇,况且离案发已经快有一天,闭城门可能为时已晚,但是进出的人还是要严加查问,附近的乡镇发下警戒令,凡有可疑人物即刻报来。白大人,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大人考虑周全,李捕头,这件大案就着落在你身上了,还望不要辜负了夏大人的期望,听到了吗?” “是,那卑职这就去布置。”李遥闻言就要告退。 夏元吉又唤住了他,“你稍待片刻,小兄弟,唐姑娘,你们可有什么发现?” 哈哈,我对于查案一窍不通,能有什么发现,正要摇头,妖女道:“小女子对于此案没有什么发现,但是日间袭击大人的那伙兇徒倒是有些头绪,只是一直没有机会与大人说。” 夏元吉喜道:“快说!” “日间袭击大人的蒙面人很可能是‘追魂十六煞’,是江湖上一伙手段狠毒的大盗,每个人都是用朴刀作为兵器,配合默契,只是已经有些年头没有听到他们的行踪了。” “‘追魂十六煞’,”李遥吃了一惊,“他们又出来作恶了吗?还袭击了夏大人?可是据我所知,他们由于手段过于兇残,终于惹怒了正道英雄,已经被逼入了‘海市蜃楼’,怎么可能又重现江湖呢?” 第43页 “海市蜃楼?”夏元吉显然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我也是闻所未闻。 “这是一个恶人走头无路时避风的地方,只知道大致位置在太湖上,但是没有人知道它的确切地点,正道人士几次想剿灭这个江湖中的毒瘤,但由于对方在太湖中飘忽不定,都是空手而还,所以江湖人给它起了‘海市蜃楼’这个名字,就是说它的诡异,但是逃入‘海市蜃楼’的恶人很少有再出来行兇的,好像是里面的首脑怕人泄漏了‘海市蜃楼’的准确位置和进出方法,对逃入其中的恶人都管制得很严格,所以正道人士除了与里面的人有深仇大恨,一般也不会去打搅这个恶人的养老之处。” “原来如此。李捕头,这也是一条重要的线索,但毕竟两案没有太多的共同点,你斟酌着办吧。不要反而被其误导,毕竟王大人的案子才是现在的当务之急。” “是,大人。如果没有其他事的话,卑职就去布置了。” 夏元吉点了点头,李遥退了出去。夏元吉又对我和妖女道:“小兄弟,唐姑娘,你们劳累了一天,而且唐姑娘又是病体初愈,本官实在是过意不去,不如早些休息,明天我们再从长计议吧。” 当下由府中下人带着前往厢房休息,妖女就安排在我隔壁。 躺在床上,劳累了一天的我还是难以入睡,短短一天发生了太多事情,先是莫名其妙做了一次人墙去抵挡潮水,接着又解了别人的杀身之祸,而这个被救的人竟然是户部尚书,当朝一品夏元吉,然后又因为这什么王大人暴死赶回了杭州。这一切就犹如在梦中一般,杭州啊杭州,不知道金姐姐还好吗? 忽然,一阵风袭来,一道黑影闪电般窜到了我床的里侧,我正要高声唿叫,随即又放弃了这个念头,躺在旁边的不正是妖女吗? “小子,你怎么看?”妖女开口了。 “怎么看,我觉得你这种行为简直是有伤风化,败坏伦常,恬不知耻,好歹我现在也是你弟弟,你大半夜的这是要干什么!”我还真有些愤怒。 “哎哟”,头上又中了一个暴栗。 “我是问你对今天的是有什么想法,狗嘴吐不出象牙。” “我是狗嘴吐不出象牙,那你还问我作什么?好了,别动手,我说就是了,其实我也是一团迷煳,不过有些不明白,这王大人是什么来头啊?夏元吉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要。能让一个二品大员不顾自己安危,六个时辰马不停蹄的赶回来,这不是有些奇怪吗?” 妖女笑了一声,“你真是对当今朝廷之事一无所知,这夏元吉是二品没错,但他,却不是皇上也就是抢了侄子皇位的朱棣的旧部,只是朱允玟的旧臣,虽然如今也得到了重用,但总是隔着一层。而这个王大人顶着一个钦差的头衔,其实就是一个太监,虽然他以前也是服侍朱允玟的太监,但因为在靖难之役的四年中,就是靠着这些太监将皇宫中的消息传给燕王朱棣,立下了不少汗马功劳,所以朱棣登基之后投桃报李,对这帮太监格外重用,但是太监不能入朝为官,而且太祖皇帝也就是朱元璋还特别镌了一块铁牌置与宫门曰: ‘内臣不得干预政事, 预者斩 ’,所以朱棣就将这帮太监封为钦差巡查各地,一来是对他们的封赏,二来也是对各地官员的监视,毕竟改代未久,人心不稳嘛。所以夏元吉这个前皇旧臣在浙东治水期间,当今皇上的心腹太监却死在了杭州,朱棣又是个疑心很重,手段残酷的皇帝,夏元吉能不急嘛?” 妖女一番话,不得不让我对她重新定位,连百家姓都不会背,连严子陵都没听过的妖女,竟然对政事如此了解,还分析的头头是道,她到底是那路神仙啊? 见我不言语,妖女催促道:“喂,我是给你解了惑,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唉,我刚才不是说了嘛,我脑中一片模煳,况且那个什么四大名捕李遥不是分析的很好嘛,我看有他在,案子很快就可以破了,不过关于李遥我倒是真有点疑问。” “什么?”妖女闻言连忙问道。 “你说天下人是不是有些无聊啊,江湖上就有个四大美女,刑名上就有个四大名捕,什么东西都弄个四大,大姐,你说真的就这么四个人特别出众吗,要是有五个人或是只有三个人特别出众,他们是不是一定非要删去一个,或是狗尾续貂的拉上一个呢?” “哎哟”头上又中了一个暴栗。 “大半夜想这种问题的人才是无聊到家了。”妖女狠狠抛下一句话带着一阵香风消失在屋外。 这妖女真是太粗暴了,这算什么嘛!罢了,虽然我也是一肚子的疑问,但正所谓“船到桥头自然直”,也许到了明天又会是一片好气象呢?不久我也沉沉睡去了。 第二天醒来已经是日上三竿,梳洗了一下去敲妖女的门才发现房间已经空空如也。逮了个路过的家丁一问,才知道妖女是被夏元吉叫去叙话了,还吩咐说叫我醒了也过去。夏元吉是个好官,可别让他与妖女这种人呆久了。想到这里,我马上叫了家丁带我前去。 到了大堂,正听到夏元吉的一阵笑声,见我在门外,殷勤招唿我到,“徐小弟,令姐正与我讲你小时候的趣事呢。听说你小时候掏鸟蛋时结果被马蜂蛰得头肿了好几圈,想不到你小时候如此顽皮啊!” 第44页 谁小时候掏鸟蛋了,还被马蜂蛰得肿了好几圈,死妖女! 再看妖女一改平日嚣张跋扈的神态,正如一个大家闺秀般垂首而坐。去掉江湖气的她竟然也是我见尤怜,真是个会七十二变的狐狸精!不行,得点点夏元吉,别让他被妖女骗了。于是找了把凳子坐下,“夏大人,家姐就爱出我洋相,其实大人您可得当心了,她的话十分中只能听三分。” 夏元吉笑道:“令姐可不止是说你的糗事,听说徐小弟不仅武艺出众,而且思虑周密,更是颇通诗文,真是文武双全,前途无可限量啊!” 这妖女为了让我当上夏元吉的侍卫可真是费了不少心,“夏大人,我一个十六七岁的孩童,那里称得上什么思虑周密,精通诗文更是说不上了,只读过几句唐诗罢了。” 这时妖女开口道:“我小弟就是谦虚,大人不妨考考他。” 夏元吉闻言说好,也不管我同不同意,就说要出个对子考考我。对子?我知道饺子,那是一种比包子小一点的点心,我也知道包子,那是比饺子大一点的另一种点心,可这对子我真的是一窍不通,文先生那个恶书生也只教过我几首诗,这回可真要出糗了。 “我们几人在昨日相识,但是却屡屡遭逢磨难,不如我这个上联就出‘噩耗’两个字吧!”夏元吉已经出了上联。 “噩耗”,这该怎么对啊,这个死妖女!害我出丑。就算你现在用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我,我也不会原谅你的。 “这个嘛,大人,这个嘛,好难啊。”做人还是不要打肿脸充胖子,我只得实话实说。 妖女听了我的答案眼中闪过一丝不屑,害了我还这种表情,真是气死我了。哪知夏元吉的眼睛亮了起来,“上联是噩耗,下联对好难,‘噩’对‘好’,是反义,‘耗’对‘难’是同义,徐兄弟对的工整,更为难得的是你的下联暗含老子的‘福兮,祸之所依,祸兮,福之所载’的转化思想,‘好难’两字指出现在虽然困难重重,但是日后未必不是因祸得福。以此来劝慰于我。徐小弟,你果然是胸中锦绣啊!” 什么!是这样子的嘛?我竟然算是对上了,还含有什么老子的思想,还劝慰了他。这难道就是所谓的一箭三雕。哈哈,夏大人你真是过奖了,妖女,你还看,看什么看,没见过天才啊,哈哈。 在夏元吉的连连赞赏和妖女的目瞪口呆下,我真有些飘飘然。这时白仁辅从外面走了进来,对我和妖女点头以示问好,递出一张请柬叫到夏元吉手中,“夏大人,你知道金济善吧。” “听说过,他是江南出名的财主,而且为人乐善好施,这次本官浙东治水,他捐出了不少银两,而且在各地广开粥场,无偿分给难民,着实难得。” “夏大人,今天是金济善女儿的订亲之喜,这就是他发来邀请卑职的请柬,正好大人今天也在杭州,不知道有没有心情去散散心啊?” 金姐姐是今天订亲!天是八月十五了吗?日子过得好快,虽然知道这只是订亲,而且老泰山答应这桩婚事是出于被逼,但是心里还是不是滋味,毕竟金姐姐要是不喜欢这黄毛小子,又怎么会答应呢?刚才的好心情烟消云散,只觉得整个人空空的,提不起丝毫力气。 夏元吉沉吟了一下,“本官还是不去了吧,毕竟王大人的案子丝毫松懈不得。白大人应该会去吧,既然如此,你就代表浙东父老乡亲谢谢他,言辞不妨高调些,好让天下富户知道朝廷对于金济善这种义举是看在眼里,而且是有功必赏的。” 白仁辅点头称是,然后又说起自从昨天全城戒严后,抓了不少可疑人物,希望夏元吉能亲自审问。夏元吉听了便叫白仁辅准备好一切,妥当后来通知他。忽然夏元吉的目光转到我的身上,“徐小弟。你有什么不舒服吗?可是昨天劳累了一天,还未休息够?”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身体再不舒服能比得上心不舒服吗? “大人,我的小弟不是身体不舒服。”妖女开口了,“他只是听到金济善的名字,就想起我们姐弟一路行来看到的粥场边抢粥的难民,人们为了争一口粥,互相推搡,甚至有人在人群中被挤得窒息而死。粥场固然救了不少人,但是奈何粥少人多,杯水车薪啊!要是所有富户能像金济善一样乐善好施,局面就大大不同了。我们姐弟对于金济善这位大善人是十分敬佩的,路上还说起到了杭州,就一定要去瞻仰一下金老爷子,看看他是怎样的一位慈祥长者。” 夏元吉点了点头,“的确,此次洪水是百年难得一见,希望水利修缮之后,不再发生这样的惨剧。既然徐小弟、唐姑娘有此心愿,就与白大人一同前去吧,两位觉得如何?” 我感激地看了妖女一眼,接着苦涩一笑,“相见争如不见”,即便看到了人,但看不到心又能如何呢?那边妖女已然谢过夏元吉成全。白仁辅听说我们两个也要去,拍手称好,说是金大小姐的姑爷听说是个江湖少侠,宾客中必定有不少江湖人士,他自己一个文人还真有些拘束,如今三人同去,遇事可以相互指点,真是相得益彰。 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下来,因为金府离杭州城还有些距离,各自回去准备一下,换套衣服,也该出发了。 第45页 卷二 密室探疑 第七章 金府婚宴 白仁辅是杭州知府,出行自然是坐轿子,我和妖女就在后面骑马跟着,前面有不少衙役开道,倒是颇为威风。不过一颗心都飞到了金姐姐身上,也就没什么得意劲,妖女倒还算识相,没来惹我。 一路上,看到不少江湖客,有和尚,有道士,看来也是去金府赴宴的,想不到金龙帮面子如此之大。由于出了城后道路就没有那么宽大,一条路有时仅能供轿子堪堪通过,江湖客见我们是官家身份,也都纷纷避到一旁让我们先行通过。江湖人也不见得传说中的那么消遥自在嘛! 差不多行了一个时辰才远远望见金府,这时白仁辅探出脑袋招唿我过去,“徐公子啊!” “叫我小杉子就行了。” “那怎么行,徐公子,老夫有一个想法,等会儿我们进了金府就以叔侄相称如何,你就暂时做一会儿老夫的世侄吧。” “多蒙大人不弃,那就依大人所言。” 在金府门口迎接的就是上次招下人时的那个张叔,见到我们的轿队就迎了上来,还没等白仁辅出轿就蓬荜生辉,大驾光临的说了一大堆。白仁辅只是微微笑了一下,颇有威仪,的确一府之长与一个商人的管家是没什么好客气的。 这时接到下人通报的金济善父子也迎了出来,同行的还有披红带红的黄毛小子。 白仁辅看样子与老泰山是私交不错,一开口就以字号相称,“退之兄,容光焕发,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 金济善闻言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苦涩,回道:“再大的喜事,也比不上大人亲临寒舍来的光荣啊,犬子宇翔大人上次见过了,旁边的就是小婿鹰扬,鹰扬快过来见过白大人。” 黄毛小子上前一步,行了一个大礼,“小民鹰扬见过白大人。” “呵呵,看得出,看得出,一身披红,意气风发,是个佳婿。可惜老夫膝下只有一个八岁的幼子,要不然这门亲家我可是不会放过的。” 哼,谁能娶到金姐姐自然是意气风发,穿得这么扎眼,欠扁啊!妖女,你什么意思嘛!看看我又看看黄毛小子,而且还摇头!我的自尊心没有那么脆弱,你尽管打击我吧。 白仁辅又说了几句少年英雄,来日必定不可限量之类的话,就开始介绍我和妖女,说是他的世侄和世侄女。介绍到我的时候三道目光向我射来,两道是老泰山和大舅哥,他们显然认出了我是那个曾经在金府的下人,有些惊愕,但都没有说破,只是回了一礼。另外一道来自鹰扬,想不到他也还记得我,与老泰山与大舅哥的惊愕不同,他的目光更多了一种敌意,我自然也毫不示弱的瞪着他。 金济善亲自引着我们进入府中,路上也摆着不少酒席,坐着一些江湖人,对于白仁辅这位身着便服的知府视而不见,反倒被妖女的花容月貌吸引了眼球,甚至还吹起了口哨。 妖女一如既往很好扮演着大家闺秀的角色,没有大发雌威,倒是白仁辅脸上有些不自然,轻轻哼了一声,老泰山有些尴尬,引领我们的脚步快了几分。 我们一直被带到了最里面的一桌,与外面的大堂隔了一些距离,而且用珠廉隔开。白仁辅身份尊贵,自然不能同外面的江湖客吃在一起,我与妖女沾了白仁辅的光,也被安排在同一席。这里果然清静了不少,外面的那些江湖汉子的聒噪基本听不到了,这一席已经坐了不少人,分成两拨各自言谈正欢,一拨是一群商贾打扮的人还有几个文人,看样子是老泰山的朋友,另一拨则是一些身份高贵的江湖客,一个老和尚,一个老道士,还有两个袖口绣有金龙标志的中年人,一个长得五大三粗,满脸鬍渣,讲话声音特别大,另一个虽然也是膀圆臂粗,但粗旷中透着一丝沉毅,气质上与那可恶的黄毛小子有些相似,也许应该说是鹰扬像他吧。 但最吸引我眼球的还是坐在一旁不怎么说话的仙女,白衣飘飘,腰间繫着一条大红的腰带,别着一枝翠绿色的玉箫,身上除了白、红、绿,再找不出第三种颜色,感觉落落大方而且别具一格,她的容貌同样出众,本来妖女已经算是一任群芳妒了,但这位仙女却丝毫不遑多让,加上那股仙气,更是有一种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感觉。“娉婷十五胜天仙,白日嫦娥旱地莲。”白居易的这句诗总算在千年之后有了用武之地。桌上除了那个老道士、老和尚还有那个有些像黄毛小子的中年人外,其他人的眼睛都不时地瞟向那白衣女子。 忽然我感觉到背后的妖女发出一股骇人的气势,虽然只有那么一剎那,但我还是一个立足不稳,一个踉跄差点当众出丑。那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看了直笑道:“小子,看傻了吧,没什么好不好意思的,你是第一万万个见了夏仁心姑娘而丢了魂的男人。咦,今天撞了什么大运,又来了一位美娇娘。” 他说的另一位美娇娘是指妖女,但像他这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这些话显然是唐突佳人了。果然白仁辅咳嗽了一声,显然有些不高兴了。老泰山打了个哈哈,“让老夫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我们的父母官杭州知府白仁辅白大人,老夫今天也不知是修了什么福,能够让白大人亲临,这两位是白大人的世侄和世侄女......” 还没等老泰山介绍完,几个商贾和文人已经争着起来向白仁辅行礼,那老和尚和老道士也点了点头,夏仁心也站起来施了一礼,但是更多的注意力却放在了妖女身上。那个颇有威仪的中年人也站了起来,“见过大人,草民方云天,是男方的长辈,鹰扬的师父,旁边的是我的弟弟方动地,是个粗人,刚才让大人见笑了。” 第46页 原来这个中年人就是金龙帮帮主方云天了。 白仁辅浸淫官场多年,也是个八面玲珑的人,心里虽然不快,但还是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说无妨的,这样反而更轻松些。接着方云天又介绍了那和尚和道士,一个叫什么本无大师,是少林寺达摩院首座,另一个叫做玄览道长,是武当的长老级人物,对于夏仁心只是简单带过,只说是道心门的夏女侠。 介绍完毕,一一入座,言谈的气氛因为有白仁辅在场就显得不那么活络了,本来白仁辅是希望我与妖女帮着调和一下气氛,拉近一下双方的距离。但是妖女自从见了夏仁心后就一言不发,似乎有什么心事,还不时与夏仁心对上几眼,两人弄得像我和鹰扬似的。而我自打听到金姐姐今天订亲的消息后,心情就没好过,进了这喜堂,看着到处是张灯结彩,喜气洋洋,更是精神全无,哪还顾得上活跃气氛。 我们这一席就设在一个通往内堂的入口旁,我几次有冲进去的冲动,但是入口旁站着几个家丁,显然就是为了防止有什么外人从这里进入内堂,况且见到凤冠霞帔的金姐姐我有能说什么呢? 金济善自从白仁辅入席之后就打发金宇翔去外面招唿,自己也入了席,与白仁辅东聊西扯些闲话。但过了一会外面的客人越来越多,可能是吉时将近吧,金济善不得不出去照顾一下局面,就是守在通往内堂入口处的几个家丁也被叫去帮忙。我想趁机进入内堂,但是几次起身,都被人捷足先登。 等这几人进去后,我刚想起身,又被白仁辅叫住了,“贤侄,你可是昨晚休息得不好,我看你整天没什么精神,有些魂不守舍啊?” “白大人,昨晚休息得很好,房间布置得很舒适,对了,今天我醒来还擅自参观了一下府院,小桥流水,假山怪石,十分相宜,不知这设计是出自哪位能工巧匠之手啊?” “哈哈,贤侄,你这么说可真是折煞老夫了,整座府院都是在十年前由老夫亲自设计,并且督工建造的。” “大人真是多才多艺,让小侄钦佩。”想不到白仁辅还有两下子嘛,只是这老小子缠住我闲聊,我如何才能偷偷去看看金姐姐呢? 这是从外面传来金济善的声音,珠廉也被拉起,“各位请静一静,今天金某小女订亲大喜,各位不辞辛苦前来捧场,真是老夫的荣幸。特别是这其中还有我们的父母官白知府白大人,日理万机之中仍然抽身前来,现在我们就欢迎白大人来讲几句如何?” 白仁辅在一阵掌声中从容不迫站了起来,应该是见惯了这种场面,谦虚了几句,道:“金济善金老爷子是江南有名的富户,但是即便金老爷子再富,身为地方父母官的我也绝不能违了官商不得私通这条惯例,私下来拜访他的。但是为什么本官又来了呢?因为我不是以个人的名义来,也不是以知府的名义来。本官是作为整个杭州,整个浙东的老百姓的代表而来,感谢金老爷子在此次水患中捐纳银款,广开粥场的义举,‘达则兼济天下’,这句古训在金老爷子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本官临来之前,户部尚书夏元吉夏大人也托本官务必感谢金老爷子,希望所有在座各位能以金老爷子为楷模,有钱出钱,有力出力,一同来渡过这百年难得一遇的天灾。本官在此谢过各位了。” 白仁辅说道这里,大堂内再次暴出掌声,金济善也连连说不敢当。待掌声稍微平息后,白仁辅示意自己还有话讲,续道:“不过,今天是金老爷的嫁女之喜,本官既然来了,一份贺礼是少不了的。可是近日来水患肆虐,在广大百姓还身处水深火热之际,本官也不可能拿出什么奢侈的礼物。我就在这里诵诗一首如何?”言罢清了清嗓子念道,“洞房昨夜停红烛,待晓堂前拜舅姑。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 今天来的十有八九是江湖人,虽然江湖人也不全是大老粗,但仍以不通文墨的为多。白仁辅一诗念罢,要不是金济善带头鼓掌,很多人甚至不知道这首诗已经念完了。我更是听到那个方动地悄悄对旁边的本无大师念叨说这首诗还不如大戏来的好听,害得本无大师哭笑不得,只是尴尬地应付了事。金姐姐有这样的亲家,真是倒霉之极!但是我又能做什么来改变这一现状呢? 白仁辅坐下来后,金济善并没有坐下,而是继续道:“今天除了白大人外,还要告诉大家一个惊喜,那就是夏仁心夏姑娘要在此吹奏一曲,为小女庆贺,现在我们就热烈欢迎夏仙子。” 妖女本来低的头一下子抬了起来,目光灼灼的看着夏仁心。 夏仁心在掌声雷动中婉婉起身,轻启檀口道:“小女子献丑了。”她美目扫过外堂,向前走了几步,本来沸腾的人群顿时安静下来,静待仙子的表演。夏仁心无比优雅地取出别再腰间的玉箫,轻轻放在嘴边,翠绿的玉箫与她的红唇相得益彰,引人遐思。 那个什么方动地的眼神已经变得直勾勾了,这好歹也是他小辈的喜堂,这也太淫贼了!不过其它男人也好不到哪里去,就连大舅子金宇翔也有点失魂。倒是我心有所思并不是太算失态,妖女见我神色如常,对我嫣然一笑,显然是因为我没有被夏仁心所吸而引大加赞赏。 接着箫声响起。 我以前没听过人吹萧,倒是听过有人吹树叶,吹口哨。但直到今日终于知道什么叫做“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开始还只是被夏仁心容颜所吸引的众人,随着时而轻快,时而空灵的箫音,眼神也渐渐变得清澈起来,完全陶醉于天籁之中。但我却越听越不是滋味,虽然我不懂得什么音律,但其中的缠绵悱恻之意还是听得出来的,这不是说金姐姐与黄毛小子吗? 第47页 一曲下来,众人还沉浸在余韵之中,直到夏仁心再施一礼,旁边的方动地才又是叫好又是聒噪起来,其他人也纷纷给以最热烈的掌声,方动地叫得脸都有些红了,而我就在离他不远,震得我耳朵嗡嗡响。夏仁心对于这份狂热追捧显然也是不习惯消受,只是微笑不语。席间没什么反应的也就我和妖女两人了,我是知道前戏演完,就该是金姐姐出来的时候了,而妖女看到自己的死对头大放异彩,当然心情好不到哪里去。她们两个结的是哪门子的仇啊?不过看妖女的蛮横跋扈,再对比夏仙子的娴静温婉,十有八九也知道是谁的不对了。 “柏叶春醅,为君亲酌玻璃盏。玉箫牙管。人意如春暖。鬓绿长留,不使韶华晚。春无限。碧桃花畔。笑看蓬莱浅。”忽然大舅哥站了起来一边鼓掌,一边没头没脑的念起了词。这是什么意思啊? 在众人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之际,夏仁心忽然美目亮了起来,“金公子真是知音人。小女子吹奏的这首曲子,正是讲了一对新人不顾青春短暂,仍是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故事。” “退之兄生得一个好儿子啊,不像我们这些凡人只知道叫好,却不识仙子箫音真意啊!”白仁辅对金济善道。 金济善连忙谦虚了几句,但是脸上的得色还是一清二楚。 我这大舅哥倒是样样精通,能不能救金姐姐于水火之中,就靠你的京城之行了。 终于因为夏仁心掀起的热潮告了一个段落,金济善可能就要宣布吉时已到,忽地妖女站了起来,浅浅向金济善施了一礼,道:“金老爷,小女子姐弟二人对于金老爷济世为怀的义举,向来十分敬佩。但是今天来的仓促,两手空空,很是过意不去,小女子的这个弟弟熟通诗文,也想念上几句以添喜气,不知金老爷是否能够准许?”她一边对这金济善说话,眼睛却不时瞟向夏仁心。 大姐,你要跟夏仁心别苗头,要压下她的气势,你自己来啊!干吗拖上我,要我在金姐姐与别人的婚礼上添喜气,大姐你可有够关心我的。但是说出去的话犹如泼出去的水,众人的眼光都已经投到了我的身上。 卷二 密室探疑 第八章 李代桃僵 金济善对于我们这两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知府大人的世侄,也摸不清底细,见白仁辅没有异议,于是道:“那真是求之不得,这位公子可真是真人不露相啊!”从他府中一个下人摇身变成知府大人的世侄的确够神奇的。 我站起身来,“小生才疏学浅,就随便念首应景的诗,念的不好还请各位多多见谅。”当下调整了一下声音,高声念道,“边地莺花少,年来未觉新。美人天上落,龙塞始应春。” 此诗一出,由于宾客中以粗人和商贾为多,听到“新”、“美人”之类的字眼,自然是高声叫好。只是我这首诗说的虽然也是新人出嫁,却是为唐朝的永乐公主出塞和亲而作,金姐姐被逼与你们这群金龙帮的恶贼订亲,而且现在的年号正是永乐,我这首诗够应景了吧,大家就鼓掌鼓个够! 但是这首诗自然瞒不住精通诗文的人,金济善和大舅哥就第一时间露出了讶异之色,显然不清楚我是如何知道这件事的真相,但他们很快就恢復了常态。其它表情不自然的还有夏仁心,白仁辅,那个什么玄览道长,这个道士倒是不单是只会画符啊。妖女见我一首诗念完,夏仁心就有些不自然,心里可能乐翻了,偷偷给我一个肯定的眼神,这妖女就想着怎么对付夏仙子,不过这次你可是谢错我了。 但最令我想不到的就是方动地这个大粗人竟然也露出了一丝讶色,虽然只是那么一剎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难道是我看错了?但是我很快就证实了方动地确实明白这首诗的意思,他用那难听地嗓门压下如雷的掌声道:“大家将掌声拍的更响一点,来欢迎我们的新人百年永好!” “不好了!不好了!大事不好了!”从内堂传出传出不和谐的声音。 是谁这么帮我!果然所有人都面露惊色,而几个与此次婚事直接相关的人更是愤怒不已。刚说完“百年永好”就被别人来了这么一下,方动地的一张脸都绿了,要不是方云天拉着,可能就要爆发了。 一个下人连滚带爬地从我们这一席到内堂的入口沖了出来,跪到金老爷子面前,“不好了,不好了,小姐房里出事了。” 金姐姐,不会吧!我脑子“嗡”的一下,第一反应就是要不顾一切沖入内堂,但旁边的妖女按住了我,示意听听再说。金济善一听,也是面色大变,颤声道:“你说什么,小姐出事了?” 那下人的声音也在哆嗦,“是,不是。” 金宇翔沉声道:“到底是还是不是,说清楚点!” “小姐没有出事,是小姐房里出事了,小姐的贴身丫鬟穿着新娘服在小姐房里被杀了。” 金姐姐没事,还好!咦?不对!吉时将近金姐姐自然应该呆在自己房里,如今她的丫鬟在房里被杀,那金姐姐会不会是被兇手掳去了。 这时从里面又冲进来一个下人,一下子扑进金济善的怀里,哭泣道:“爹,都是我害了她。”这不就是金姐姐吗? 金济善见忽然有个下人扑进怀里,也有些吃惊,待看清楚是女儿后,才松了一口气,一边安慰一边问道:“秀郁,慢慢说,倒底是什么回事?” 第48页 金姐姐又哭了一会,才从金济善怀里抽身起来,道出了事情的原委。原来金姐姐听说今天来了不少江湖中的高人前辈,想一睹他们的风采,可是自己等会儿蒙着头布出来就看不见他们了,就想了一个办法,叫丫鬟绛袖在房里穿着新衣假扮自己,自己则偷偷穿着下人的衣服混在人群中看热闹,直到等夏仁心吹完一曲,才趁大家如痴如醉的时候又熘进后堂,可是正走到自己房门口,就见一个下人冲出来,嘴里大叫不好了,进去一看才发现人已经倒在血泊中了。 这时鹰扬也是刚刚闻讯赶到,有点搞不清局面,见到金姐姐哭得海棠带雨,一把将她搂进了怀里。我的心犹如被利器狠狠刺了一下,钻心之痛。 方云天沉着脸站了起来,“方正何在?” 一个金龙帮的弟子说了声在后院,就跑进去请这个什么方正了。 方云天向我们这一席的人解释后院各处都有金龙帮的弟子把守,而负责人正是这个方正。趁此时机,金济善示意天降横祸,还请各位担待,又着金宇翔到大堂控制一下局面,就说是出了点意外,叫他们稍待片刻。 白仁辅是杭州知府,出了命案自然不能不管,提出要不要去现场看看,顺便叫人把现场保护起来。这时一个国字脸的金龙帮弟子快步从内堂走了出来,看样子就是什么叫做方正的了,他听闻此事后也是吃惊不小,诚惶诚恐请起罪来,说自己与弟兄们守在后院各处紧要通道,没有离开过一步,而且还有金龙帮弟子在庄外围墙旁巡视,可以说是十步一哨,五步一岗,光天化日之下不太可能避开他们的视线。就算有高手能够进的庄来,但是也不太可能潜到新房,因为通往新房所在的院子的门是他亲自带人把守的。 方云天听罢没有言语,金济善在白仁辅的要求下就要带大家去现场,我们这一席的人差不多都跟去了,金姐姐和鹰扬自然也一起进来,一些想看热闹的人都被堵在了内堂的入口处。 经过了一个小院,穿过一道小门,就到了现场所在的院子。这好像不是上次晚上看到金姐姐的院子啊?金济善对白仁辅说这个院子本来不是小女的院子,只是因为离喜堂近,就将新娘打扮等待吉时的新房移到了这里,反正只是订亲,没有那么多讲究。白仁辅点了点头,指着刚才经过的小门道:“这个就是那位兄弟亲自把守的门吗?” 方正上前一步,指着院子的另一扇大门,恭声道:“启禀大人,小人把守的是这道大门,是其它地方进入这院子的必经之路,而这道小门离喜堂只有一院之隔,想通过这道小门进入院子,只有从大人那一席旁边的入口,也就是我们进来时经过的地方进来,而在那个入口处是由金府的人把守的。” “那个入口为什么要由府里的人把守?”白仁辅问道。 金济善接口道:“白大人,那个入口你也看见了,就在我们那一席旁边,让几个劲装的弟子守着有些不太妥当,所以我和方帮主商量了一下,就换上了府里的人。” 白仁辅点了点头。咦?这么说的话,刚才我想偷偷熘进来的入口还成了唯一可以避开金龙帮弟子的入口了喽。一开始的确是有几个金府的家丁把守,可是...... 这时白仁辅表示现场不宜太多人进去,就点了金济善、方云天、鹰扬还有金姐姐,见我也是一脸的急切,迟疑了一下把我也叫了进去。 这就是金姐姐的新房吗?我踩我踩我踩踩,呸,我再吐口口水,反正新郎是这个黄毛小子。贤侄,你不要破坏现场啊。什么,哈哈,不好意思,喉咙不太舒服。鹰扬狠狠瞪了我一眼。 很快大家的注意都转到了躺在地上的丫鬟身上,本来已经有些平静的金姐姐更是又开始抽泣,看样子金姐姐将很大一部分丫头被害的责任都归到了自己身上,我暗下决心一定要找出真兇。 房中没有打斗的痕迹,丫头脖颈上有一道醒目的伤口,长不过两寸,但是却流了不少血,看样子兇手是个老手,金姐姐说绛袖跟她学过一些功夫,寻常大汉都不是她的对手,被人这么一击得逞,对方肯定是个高手。绛袖脸上尤带着不可置信的表情,可能是临死见到了什么奇怪的事情,这个丫头并不是上次端水果给金姐姐的那个,只是怎么看着有点眼熟啊?白仁辅问金姐姐房中有没有少了什么东西或是什么地方被动过,金姐姐检查了一下说没有。 白仁辅沉吟了一下,“那么说兇手是为了杀人而杀人,而不是什么入室行窃被发现后杀人灭口了。传发现尸体的下人过来。” 一会儿那个下人就走了进来,白仁辅要他把发现尸体的过程再讲一遍。他回道:“小的是被媒婆叫来看看小姐有没有准备好的,小的想敲门,才发现门是虚掩着的,小的在外面叫了几声,里面没有回应,就推门进去,一进来就发现绛袖的尸体了。” “那时候已经快到吉时了,为什么媒婆自己不过来,要你过来?” “禀大人,其实媒婆已经来过好几趟了,但每次来都是门窗紧闭,一敲门绛袖姐就说小姐想静一静,叫我们别来烦。媒婆也是来一次来一次累了,才叫小的过来的。” “你说媒婆来的时候是门窗紧闭,你来的时候门是虚掩着的,那窗户呢?” 第49页 “小的没注意,反正小的见到绛袖姐倒在血泊中,就冲出去叫老爷了。” 白仁辅闻言检查了一下窗户,还是从里面栓住的,“传媒婆。” 一会儿一个市侩的大娘就出现在了我们的面前。 “你就是媒婆吗?你说一下你过来这里的情形。” 媒婆说得与那个下人讲的没什么出入,当白仁辅问她最后一次来是什么时辰,她说也记不清了,想了一会儿,才说那时好像正好外面有人喊“大人到了”。这么说来就是白仁辅和我们到的时候了,那离现在还不到半个时辰嘛。 白仁辅又叫来方正核对了一下从他那里进来的人,确定只有媒婆和几个下人,都没什么可疑,进来了一下很快就又出去了。 “这么说来兇手是不可能从方正守得这个门进来的喽,那就传守在我们那一席旁边入口的下人过来。” 那几个下人传到后,白仁辅就问他们有没有放什么人从那个入口进来,那几个下人都摇头说没有,又问他们有没有离开过,他们说直到白仁辅入席后,前面人越来越多,有些忙不过来才被老爷叫去帮忙的。金济善也在一旁肯定了这一点。 “这就对了,兇手就是趁这段时间从那里潜进新房行兇的。可是这段时间到底都有谁进去,我们这一席就在入口旁,本官是没什么印像,不知各位可有映印像?” 金济善,方云天都摇了摇头,白仁辅又将目光对准了我。其他人也看了过来,金姐姐更是轻唿一声,显然直到现在她才认出我来,也难怪一个见过几面的下人,她为什么又要放在心上呢? “启禀大人,刚才小侄在席间闲着无事,倒是注意到了有什么人进出过?” 方云天惊疑地问道:“这位公子一直注意着入口?” 其他人包括金姐姐也惊疑地看着我,我故意避开她的目光,续道:“对,反正在席间我也插不上什么话,只好自己找样事情做了。” 白仁辅哦了一声,金济善若有所思地看着我,方云天则没什么表情,鹰扬显然有些不信,金姐姐的脸却莫名其妙的红了起来。 “这段时间一共有四个人进去过,但都在白大人致词之前出来了,前后不到一刻钟,此后全场的注意力都放在我们这一席,没有可能再有人进去,其中一个就是坐在我们这一席的玄览道长,还有几个人我不认识,但特徵明显,我应该可以认出来。” 白仁辅闻言道:“如此甚好,我们这就去认人。”方云天提议道:“白大人,现在还不能肯定这几个人之中就一定有兇手,这么直接去认人也不太妥当,要不要这位公子不动声色地到外面绕一圈,在这几个人旁边停一下,使个眼色,我们再去把这几个人请过来。” “就这么决定,本官、退之兄,还有方帮主就站在那个入口处,贤侄这就麻烦你了。” 我点了一下头,我们几个人就退出了现场,妖女见我们出来,本想拖着我问一下情况,但是我们都不吭声,一脸肃穆,她也就把问题咽了回去。 这几个傢伙我是决不会记不清的,要不是他们抢着进去,我就冲进去见金姐姐了,也许当时我要是不那么犹豫,就可以救到金姐姐的丫鬟,只是我到底在哪里见过这个丫鬟呢? 我很快就找到了这几个人,他们都还没有离开,况且即便有人想离开,外面也有金龙帮的人守着,也不是那么容易的。除了玄览道长,一个是猥琐的汉子,另一个是气宇轩昂的中年剑客,还有一位则是犹如谷中幽兰的秀丽女子。白仁辅也在金济善的提议下将审问地点转到了离现场不远的一个偏厅,这偏厅倒是颇为雅致,尤其是高悬于厅上的“竹苞”两字龙飞凤舞,有种扑面欲来之势,想是什么大家所书,不过这个大家似乎与金家有仇啊? 卷二 密室探疑 第九章 四个疑兇 不过我的注意力还是很快回到了四个嫌犯身上,他们四人被请到偏厅时都还有些不明所以,待听闻府中有丫鬟惨死新房,而他们几个进过内堂的人都有嫌疑时才大吃一惊。偏厅中除了刚刚进现场的几人,妖女、夏仁心、本无大师、方动地等几人也被叫了进来作个见证。 四人中玄览道长我是认识的,另外三人则由方云天一一介绍,气宇轩昂的中年剑客叫甘鹤雄,人称“白鹤剑侠”,是江南一带有名的大侠,疾恶如仇,好打不平,秀丽女子竟然是金姐姐的同门师姐赵幽兰,这次是特意来祝贺师妹订亲大喜的,猥琐汉子则是有“妙手满满”之称的江湖名偷时继千。方云天一边向我们介绍此人,一边脸色沉了下去,因为这小偷并不在受邀之列,不知从哪个人身上摸了一张请柬混了进来。而且其他三人不是武林泰斗就是素有侠名,还有就是金姐姐的至亲之人,可只有此人属于旁门左道,试想一个小偷进了江南第一富户的家,顺手牵羊时,被府中丫鬟撞见,继而杀人灭口,这样的思路实在是太有说服力了。 就在方云天要擒下此人时,我上前一步,“方帮主,不如听听他们为何要进内堂,再下判断不迟。”白仁辅也点头称是,毕竟官家办事讲究的是证据,与江湖人的做派还是大相迳庭的。 玄览道长道:“那就由老道开始吧,我是看到整个喜堂是以八卦之形设计,而我们这一席旁边的入口正处于八卦中的生门,一下子见猎心喜,就想看看生门通往何方,也没事先支会主人一声,就擅自进去了,的确是老道疏忽了。” 第50页 方云天接口道:“玄览道长素来游戏风尘,颇有师祖张真人之遗风,我绝对相信道长。”其它在场的江湖人也纷纷附和点头。 赵幽兰面有凄色道:“我只是想在师妹出嫁之前再与她见上一面,但到了那里门窗紧闭,敲门又没有人答应,就出来了。早知如此,我必定破门而入了,说不定可以阻止这场悲剧,师妹,是师姐不好,害了绛袖妹妹。” 金姐姐闻言更是伤心自责,可惜鹰扬就在她旁边,我不能及时送上肩膀让金姐姐来依靠。 众人的目光又集中在了时继千的身上,方动地更是喝道:“老实交代,大爷给你一条全尸。” “哈哈,哈哈,”在众人的怒目注视之下,这小偷竟然笑了起来,还笑得颇为开心。 “小偷,你笑什么!”方动地忽然上前一步,将时继千推倒地上,要不是他哥拦着,可能还要再加上几拳。 时继千拍了拍衣服,悠然站了起来,“请不要叫我小偷,我最恨别人叫我小偷了,首先我并不小,其次我也不偷小的东西,请各位尊重一下本人的职业。” 哈哈,这傢伙倒是个有趣的傢伙,在众人围侍之下竟然还从容不迫的为自己正起名来。 “而且,我最讨厌这些偷东西还杀人的,真是太没技术含量了,要偷就要偷地神不知鬼不觉,大家来看这位刚才推我的大爷,别看他五大三粗,道貌岸然,其实我知道你暗地里就是一花痴!” 花痴?这小偷,不,这大偷怎么忽然把话题转到方动地的身上。方动地是花痴? 其他人也被时继千引出了好奇心,只有方云天兄弟例外,方云天更是喝道:“不要再装神弄鬼,快快说出你为何要鬼鬼祟祟的进内堂去?” “方帮主,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别人也是进内堂,我也是进内堂,凭什么你说我就是鬼鬼祟祟地进去的,你看见了吗?是,我是个偷,但我已经说过我只偷东西,而且是大东西,对于杀人行窃更是不齿,你们有没有听说过我身上背过人命,没有吧?这次我进了江南第一大户的庄园,是想参观一下,看看哪个藏宝库的锁还需要加固一下,顺便拿一点辛苦费,但是很不巧,我刚走进内堂几步,甘大侠就跟了进来,大偷碰上大侠,只好暂时退了出来。” 方动地愤然道:“你果然是进去偷东西的,还说兇手不是你。” 白仁辅开口了,“既然这位时兄说他见到甘大侠就退了出来,问问甘大侠不就一清二楚了嘛。” 方云天向甘鹤雄歉然一笑,“甘兄,麻烦你来揭穿这小偷的谎言,顺便澄清一下自己为什么要进内堂。” 甘鹤雄闻言脸一红,却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方动地道:“甘兄,难道你有什么难言之隐,在场的都是正义之士,但说无妨。” “我......”甘鹤雄我了半天还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各位,不如由小辈来先说几句。”这时候我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刚才忘了跟大家说清楚,我不仅看清了进去的是哪几位,而且他们进去的先后,我也注意到了。” “哦,贤侄快说。”白仁辅闻言一喜。 “是,首先进去的是这位赵姑娘,然后是老道长,接着老道长就很快出来了,过了不久,赵姑娘也出来了。接着这位大偷就进去了,如他所说,甘大侠是紧跟着进去的,相差不过几步,大偷也立马退了出来,倒是甘大侠过了好一会才最后出来。不知各位我说的可对,甘大侠!”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时继千进去后马上进去的,但是一进去的确就看到了他,他看到我有些慌张,马上退了出来,至于我为什么要进去,我......,我就是看到时继千进去,想他会不会干什么坏事,才进去看看的,在里面待了一会儿是怕时继千他去而復返,直到大人讲话前才退了出来。对,就是这样。” 这位大侠为自己编了一个前后矛盾的藉口而松了一口气,但是既然他连时继千什么时候进去的都不知道,何来跟踪进去以防他行窃之说呢? 可是方云天好像没听出这个破绽似的,向甘鹤雄抱拳道:“原来如此,甘大侠真是不负侠名啊!” “等等,方帮主,这位甘大侠说他不知道时继千是什么时候进去的,何来跟踪之说啊?”白仁辅提出了不同的意见。 “我是早就注意到时继千鬼鬼祟祟,但想到他是请来的客人,也就没有说破,而是暗中监视,但是一个走神,却不见了时继千的踪影,那时他是往入口那方向去的,所以猜想他可能进了内堂,才跟进去的。我刚才是说不知道是不是紧跟时继千进去的,但最多也不会多出十息时间。” 记得以前茶寮有个客人说过,人在说了一个谎言后,就不得不用另一个谎言来掩饰前一个谎言,今天我就看到了这么一幕,而且不得不承认他是越讲越利索了。不过兇手已经露出了破绽,伏法只是时间问题。 白仁辅点了点头,环视了一下在场众人,道:“不知各位对这四人的说法,可有什么看法 ?” 除了当事的四人,其它人都表达了看法,方动地还是那句话,兇手就是时继千,理由自然是其他人都不可能,方云天虽然没说什么,但也将目光投向了时继千,夏仁心则表示人命关天,应该慎之又慎,妖女那脑子自然提不出什么有价值的意见,但她却有意无意瞟了甘鹤雄几眼,黄毛小子也支持长辈的意见,金姐姐则是无助地呢喃这一切都是她的错。 第51页 一直没有说话的本无大师却开口了,“阿弥陀佛,不知老衲可否说上一句?” “哦,大师但讲无妨。” “虽然我不知道哪位施主是兇手,但是要在这里奉劝一句,苦海无涯,回头是岸。阿弥陀佛!” 受不了,大师你憋了这么久就来了这么有意义的一句,我真是佩服到家了。白仁辅也不得不诚恳地回说大师真是佛法高深,行事独道。 “不知道小子是否也可以说上一句呢?” “贤侄,你也有一句话要说吗?”白仁辅看样子对所谓的‘一句话’已经有些过敏了。 我好整以暇地道:“是的,我也是想劝兇手自己快点站出来,因为我已经知道谁是兇手了。”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鹰扬眼中更是一道厉芒闪过。对,我就是比你先找到兇手,我就是比你更能帮得上金姐姐,怎么了? 白仁辅不无忧虑地道:“贤侄,我们断案靠的是证据,不可轻率啊。”的确,我是他带来的,又只有十六七岁,万一信口雌黄,他脸上也挂不住。 “白大人,请放心。小弟一定是有把握才会讲出来的。”妖女忽然帮腔了。我真是悲哀,只有妖女这种人才会帮我。 “既然如此,贤侄说出来,让大家参详一下。” 我向白仁辅点了一下头,“是,但是在此之前,小侄能不能有个小小的要求呢?” “什么要求?”白仁辅问道。 “我想请秀郁小姐随我出来一趟,并且请在此期间这屋里的人不能相互交谈。” “这......”白仁辅望向金济善徵询意见。 金济善道:“无妨的,秀郁,你就跟这位公子出去一趟,只要能破案就好了。” 金姐姐看了看我,向众人施了一个礼,便欲与我出去。鹰扬这傢伙也不识相地跟了过来,我拦在他们中间道:“鹰公子还请在这里稍待片刻。” 鹰扬愤怒道:“我是她的夫婿。” 鹰扬地话点燃了我的雄雄战意,我丝毫不让地回道:“你们还没订亲,你连未婚夫都算不上。况且说不定你是兇手的同伙,这会儿想阻挠我们破案呢!” “什么!”鹰扬就要发作。 方云天喝道:“鹰扬,稍安勿躁,等会儿别人拿不出证据,自有白大人为我们作主。” “是啊,贤侄,话不能乱说。你快去,这里有我在,保证在场的人不会在此期间交谈只字片语。” 白仁辅说了话,鹰扬也不好再说什么,我头也不回叫上金姐姐出了房间。 “你就是那个他吧。”刚出房间,金姐姐就又一次问出了这个问题。 我不由心中苦笑,金姐姐直到现在连我的名字还不知道,沉默了一下道:“我就是那个他。” 同样的对话,这次金姐姐没有笑,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句,神情竟然有些侷促。为什么我就不能给你一种放松的安全感呢? 勉强收拾心情,笑了一笑,“秀郁小姐,我们先找出兇手要紧,其他的以后再说。” “你真的知道兇手是谁吗?是不是那个时继千?这次都是我害了绛袖。” “秀郁小姐,你不要自责了,至于兇手是谁,我暂时卖个关子,只能说方动地一伙的意见不一定是对的,能不能回答我几个问题呢?”我趁机点一下金龙帮的那一伙骗子。 金姐姐闻言奇怪地看了我一眼,“有什么问题公子尽管问吧,还有叫我秀郁就可以了。” 我当下将心中的问题都提了出来,首先是新房是什么时候移到这来的,金姐姐说是前天。我又问那都有什么人知道,金姐姐说只有相关的几个人,比如她爹,她哥哥,鹰扬师徒。那我又问四个疑犯是什么时候到的,金姐姐说都是今天才到的。那他们有没有可能知道你换了新房,金姐姐说不太可能。还有秀郁你应该不只一个贴身丫鬟吧,对,我有两个贴身丫鬟,除了绛袖,还有一个叫青烟,今天她回老家了。那你与丫鬟对调之后是不是要她紧闭门窗,是的,我还吩咐除了我谁也不让进,以免被戳穿。哦,还有最后一个问题,秀郁你这新房里有没有从外面可以进去的秘道,什么,秘道,绝对没有。 在问题都得到答覆后,我又提出去一趟现场,那个唤作绛袖的小婢仍然躺在那里,这个小丫鬟的确很眼熟啊,等等,这不就是我刚到杭州被马撞了之后,拾到金姐姐留给我的丝巾的那个恶婢嘛。对,就是那天因为我耽误了她们赶路,对我大发雷霆的恶婢,可是如果说这个恶婢是金姐姐的贴身丫鬟,那么那天坐在轿子里递出丝巾的人不就唿之欲出了吗?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总觉得那天之后丝巾的香味又重了一些,原来那天还我丝巾的就是金姐姐本人啊!等等,如果金姐姐知道我这么在意丝巾,那还会不知道我的心意?怪不得她常常奇怪的脸红。这么说来那天晚上她说那个意味深长的西瓜和荔枝的事情,该不会把我比作那个低贱的西瓜,而鹰扬就是所谓的高贵的荔枝了吧? 想不到是这样,金姐姐真是太善良了,既然喜欢的是荔枝,又何必在乎我这只西瓜的感受呢? “你怎么了?”金姐姐见我看着绛袖的尸体发起呆来,关切地问道。 第52页 我深吸了一口气,“没什么,只是想到一些不相关的事情,我们来找一找这里有没有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我将要找的东西说了出来,并且指出不仅要在这里找,而且连接新房和外堂的院子,以及外堂也要找一遍,金姐姐说那就叫上府里的下人,我点头说好。一会儿我们就把要搜的地方搜了一个遍,但是都没有找到,如此甚好,这样就有强有力的证据,由不得兇手抵赖了。 卷二 密室探疑 第十章 兇手之死 差不多两炷香的时间我和金姐姐才回到偏厅,里面的人都等的有些不耐烦了,尤其是那个方动地一见我进来就破口大骂,“总算回来了,我都快憋出尿来了。”旁边的人闻言都皱了皱眉头,他大哥瞪了他一眼,鹰扬也有些不好意思。 “贤侄,可有结果了。”白仁辅关切地问道。 我施了一礼,“幸不辱命,小侄已经成竹在胸了。” 白仁辅还是有些不放心,“那你就说出来让大家参详一下。” 我走到偏厅中间,环视了一下众人,说实话,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说话,而且这些人还不是些普通的人,不免有些心慌,这时妖女给我一个鼓励的眼神。的确妖女不管今天出于什么目的帮了我不少,有机会我应该投桃报李才是。 我清了清喉咙道:“各位前辈,小侄开始了。今天一案兇手可以说是下手干净利落,没有留下什么线索。但是我们忽略了很重要的一点,那就是兇手行兇的前提条件。” “什么条件?”方动地插嘴道。 “就是兇手要首先进入新房之中,才能行兇。” “这不是废话嘛,我还以为你忙了半天要说什么呢!”方动地有些不以为然。 “对,这是废话,但也是实话。秀郁小姐与丫鬟对调身份,为了怕别人发现,嘱咐丫鬟紧闭门窗,什么人都不许放进来,我已经向秀郁小姐求证了这一点,而且媒婆的证词也说到她几次去看小姐,门窗都是紧闭,也证明了丫鬟确实是谨遵了小姐的吩咐。可是我们发现尸体的时候,门是开着的,门拴完好无损,窗上依然是从里面拴住的。问题就出来了,既然门窗是紧闭的,丫鬟又不给别人开门,那么兇手是如何进去犯案的呢?” “进一间屋子不是非得从门窗进的。”鹰扬有些不屑地道。 我点了点头,“对,进一间屋子是不用非得从门窗,还可以从屋顶嘛,但是光天化日之下,有人要揭开屋顶的瓦片再进去,而且你们金龙帮的方正就守在不远的院门外,这不是没什么可能性吗?”当下又把李捕头的那套从房顶进来如何查验的理论,又现学现卖了一番。听得他们一愣一愣的,只有妖女和白仁辅觉得有些可笑。 我继续道:“既然门窗没有被破坏,屋顶这条路行不通,那么兇手是如何进去的呢?其实还有办法,我们不要忘了嫌疑人中有个飞天遁地的大偷。” 方动地闻言暴喝一声,“果然是你。” “前辈请慢,虽然时继千前辈有不破坏门拴也能进屋的本事,但是他却没有这个时间,刚才我已经说过时继千前辈由于遇到了甘鹤雄大侠,进去到出来的时间不过是几息,根本不肯能作案。” “那么贤侄,到底兇手是怎么进去的呢?”白仁辅焦急地问道。 “路还有一条,”我一字一句道,“那就是秘道。” 说完这句话,我特意留心了一个人的神情,跟我预期的一模一样,如此甚好。 “秘道?老夫证明那间房中没有什么秘道,整座宅院是我亲手设计的,我不可能不知道。”金济善连忙出来否决了这种可能性。 “小子,你别瞎猜了!”方动地趁机起闹。 “我知道那间房中没有秘道,刚才我也向秀郁小姐请教过了,说出来不过是想告诉大家有这个可能性而已。” 方云天疑惑道:“那公子说了半天想证明什么呢?” 我不慌不忙地道,“我只想证明这些方法都是不可行的,但正因为这些方法不可行,才让这个兇手得以露出破绽。” “阿弥陀佛,老衲有些迷煳了。”本无大师憋了这么久,又憋出这么一句话来。 “大师请听好,我证明了这些从外面进到屋里的方法都不可行,只是为了说明兇手能够进去,是因为屋里的人给他开了门,是丫鬟自己把兇手放了进来。” 众人譁然,本无大师更是一脸疑惑,“施主不是说金小姐吩咐过丫鬟紧闭门窗,任何人都不准放进来,而且媒婆也证明了这一点啊。” “的确秀郁小姐是这么吩咐过,而且不止是媒婆,秀郁小姐的师姐赵幽兰姑娘也证实了这一点。但是请等一下,哦,对了夏仁心姑娘,你能不能出来帮我一个忙啊?” 夏仁心没什么心里准备,忽然点到她的名字,犹豫了一下,还是站到了厅的中间,淡淡道:“公子,请吩咐。” 妖女见我请了夏仁心脸色一沉,握紧了粉拳。大姐,你别这么激动,我绝对不是色迷心窍。况且在金姐姐面前我怎么可能藉故亲近其它女子。 我装作没看到妖女的变化,对夏仁心道:“多谢夏姑娘,你来扮作丫鬟,我来一一扮作疑兇,前来敲门,你能配合一下我重演当时的情景吗?” 第53页 夏仁心点了点头。 “好,现在开始。” 我开始一一饰演疑兇,喂,开门啊,我是大偷时继千,哟,大侠来了,我撤。 夏仁心默然。 喂,我是江南大侠甘鹤雄, 里面的人给我开门。 夏仁心犹疑了一下,回说小姐不舒服,不会客。 喂,我是武当的玄览道长,小丫头,你不是想看武林高人吗?快开门。 夏仁心更是一头雾水。 “公子,我觉得你这样是不是有点儿戏啊?”方云天看不下去了。 “方帮主,其实前面这几个人无论用什么说辞,丫鬟都是不会开门的,晚辈也是随意编些话,好了,夏姑娘你可以下去了,多谢你的配合。” 夏仁心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面无表情地回到了一边。大姐,开心了吧,怎么说你今天也帮了我几次,我就投桃报李,把你的死对头夏仙子叫上来当猴子般耍一耍,只是为了讨好妖女,就对不住仙子般的夏仁心了。 我继续道:“重点在与下一个,也就是赵幽兰姑娘,她说她为了在秀郁小姐出嫁前见她一面,就去新房敲门,结果也是没人搭理。但是这只是赵幽兰姑娘一个人说的,没有人可以证明这一点,而且更值得注意的一点是赵幽兰姑娘是与秀郁小姐的丫鬟熟识的,对吧?” 赵幽兰点了点头。 “赵姑娘与丫鬟熟识,而且敲门的时候已近吉时,丫鬟一人在房中苦候小姐不至,媒婆又数次前来催促,这时心急如焚之下,有与秀郁小姐关系亲密,而且与自己也认识的赵幽兰姑娘来敲门,自然而然就违反了小姐的命令而打开了门,想知道一下外面的情景,商量一下如何找回小姐,这才是合理的思路。怎么可能一声都不搭理呢?你说是不是啊,赵幽兰姑娘,你就是兇手!” 众人一片譁然,赵幽兰更是一改恬静的气质,大声反驳道:“胡说!这只是你的无稽推测,没有任何根据,再说我与秀郁师妹情同亲姐妹,跟绛袖也是熟识,兇手怎么可能会是我!” 金姐姐连忙也解释道:“不可能是幽兰师姐的,你是不是搞错了。” 鹰扬也是幸灾乐祸,“小子,你可真会编故事,只是怎么这么好笑啊?” “好笑吗?未必!除了赵幽兰与秀郁情同姐妹这一点外,你们是否还有其他的理由来驳斥我的说法呢?” 赵幽兰俏脸泛红道:“那你又有什么证据来证明我就是兇手呢?难道就凭你的这胡乱猜测!” “好,说得好,就等你这句话,赵姑娘要证据,我就给你证据。其实我一开始就怀疑你,因为你说的第一句话就露出了两个破绽,首先,你说你去新房敲门。可是新房并不是秀郁小姐原来的房间,而是前天刚移到现场的,你今天才到金府,是怎么知道新房在哪里的呢?” “我听人说的。”赵幽兰平静道。 “听谁说的!”我毫不放松。 赵幽兰愣了一下,“这个,再说新房门前贴有大红喜字,很好认啊!” “是吗!我再问你,你一开始被叫到偏厅还一脸茫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为什么我们一说秀郁小姐的丫鬟被害,你就面有凄色地说遇害的就是绛袖?秀郁小姐有两个贴身丫鬟,我们又没说被害的是谁,你怎么就知道是绛袖而不是青烟呢?” “不是绛袖就是青烟,我是随口说了一个名字,你们没纠正,自然是我猜对了喽。” “好,你还在狡辩。看样子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了,赵幽兰姑娘,请把你怀中的所有东西还有佩剑交出来。”只有这最后一个证据了,可是...... “为什么?”赵幽兰面露惊色。 “对啊,你要看人家大姑娘怀里的东西干什么啊?”又是这个可恶的方动地。 看到赵幽兰吃惊地表情,我心中放下了一块石头,东西应该还在她身上,“没什么,只是杀人必然有兇器,绛袖虽然是一击致命,但是流血颇多,兇手的兇器上必然沾上了不少的血,当然兇手有可能事后拿布擦干净,然后将布条找个地方丢弃,但是你似乎没有这样做。刚才我与秀郁出去了这么久,很大一部分时间就是在找一样东西,那就是沾血的布条。可是找遍你可能去过的地方也没有找到。这就证明要不擦血的布条还在你身上,要不就是你杀人的兇器仍然滴着鲜血!你可敢将东西交出来与我们查看!” “哈哈,哈哈”,忽然赵幽兰似乎变成了另一个人,“想不到我喜欢让自己的兵器饱饮鲜血的习惯,会留下关键的证据,人是我杀的。” 赵幽兰一边说一边缓缓抽出自己的剑,剑上果然留有清晰的血迹。 “为什么,赵师姐,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金姐姐愤怒地质问道。与此同时,玄览道长、本无大师、方云天兄弟、夏仁心等人立刻将赵幽兰围了起来,鹰扬则护住了金济善和金姐姐,我和白仁辅龟缩到了妖女身后。 “为什么?哈哈,为什么,这就要问你自己了。”赵幽兰诡异地笑了起来,忽然双手一扬,将两颗小黑球向地上掷去,“砰”、“砰”两声,偏厅里顿时黑烟瀰漫。 我双眼感到一阵刺痛,马上捂住了眼睛,接着只闻一声闷响,好像是有什么人被击中的声音,“你......”与此同时一声悽惨的女声传入耳中,谁出事了,不会是金姐姐吧!我不顾迷烟,想睁眼看个究竟,“哎哟”头上又中了个暴栗,“把眼睛闭上,想瞎啊!”妖女恶狠狠的声音响起。 第54页 “爹,先别睁眼。”这时金姐姐的声音,我松了一口气。 大约过了数十息功夫,没有再听到什么声音,直到本无大师宣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方施主你出手太重了。” 我连忙睁眼一看,一具女尸倒在地上,可不正是赵幽兰,方云天道:“大师,你且看。”说着蹲下身去,在赵幽兰脸上一阵摸索,竟将她的脸皮扯了起来。我感到一阵噁心,正要捂住眼睛,以免被这种变态的行为荼毒,妖女一旁轻声道:“这是人皮面具,没见识!” 果然,躺在地上的赵幽兰已经换了一副面孔,出奇得妖娆妩媚,勾人魂魄,不过被脸上惊恐愤怒的表情破坏了整体美感。方云天向大家解释道:“她放出黑烟后,直冲我而来,并且掌风带有腥味,分明就是‘摄魄手’,我才确定这不是秀郁的师姐,而是善于易容的‘九幽仙子’苏可盈,故而下了重手。” “阿弥陀佛,原来如此,是老衲错怪施主了。” “大师客气。” 夏仁心天籁般的声音响起,“苏可盈七年前被逼入‘海市蜃楼’,就再也没有现身江湖,今日处心积虑的出现在此处行兇杀人,着实奇怪。” 海市蜃楼?这不是行刺夏大人的一伙人吗。我忘了一眼妖女,她给了一个肯定的眼神。 本无大师道:“不知苏可盈重出江湖是她的个人行为,还是海市蜃楼的有计划行动,要是后者,江湖上可就又是一场腥风血雨了。” 方云天点头道:“要是后者,我们武林中人应该早做防备,先发制人,我们金龙帮对于框扶正义,铲奸除恶,向来义不容辞。” 玄览道长也一改玩世不恭的态度,“事情尚未明确,还是不要轻举妄动。” 几位武林大豪正在商讨江湖大事,金姐姐和鹰扬向我走来,金姐姐首先开口,“谢谢你,这次绛袖的大仇能够这么快得报,全靠公子法眼如炬,秀郁在此真心谢过了。”说这便是深深一礼。 我正要上前搀扶,鹰扬不着痕迹地上前一步,握住我的手,“刚才多有得罪,公子变幻莫测,心思实在不是常人可以揣度。我也代秀郁和金龙帮谢过公子了。” 什么变幻莫测,不就说我以前是个店小二,什么代金姐姐谢过,金姐姐要你来代吗,还这么肉麻地握着我的手。不过既然对方是笑里藏刀,我也不能太过直露,免得叫金姐姐为难,于是面带微笑道:“哪里,我也是运气好而已,没什么江湖经验,所以没有什么大侠大偷的先入为主的概念,看事情客观一点罢了,咦?那个大偷呢?” 这时我才发现时继千不见了踪影,这傢伙倒是机灵,趁着刚才的混乱熘得不知所踪。 “也不要去管他了,反正不是什么大奸大恶,秀郁小姐,今天天气炎热,经过刚才这么一闹,有些口干舌燥,不知有没有什么水果可以解解渴,比如西瓜啊!”说完我颇有深意得盯着金姐姐。 金姐姐惊疑地看我一眼,显然奇怪我是怎么知道她的这个比喻,避过我的眼神,粉脸微红道:“我这就吩咐下人准备,鹰郎,我们走吧。” 鹰扬不太明白我们在说什么,只是觉得我们神情有些古怪,但是听到金姐姐唤他作鹰郎,顿时喜上眉梢,也不多问什么,跟着金姐姐走了。而我一个人呆呆立在原处,望着远去的背影,不禁自问‘人心情绪自无端,独立成憔悴’,我又是为哪般呢。 卷二 密室探疑 第十一章 大鱼上钩 “别看了,别人已经是情投意合、两情相悦、情意绵绵、情真意切,再看也没用了。”妖女幸灾乐祸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我转身道:“你怎么知道,我怎么就觉得他们是貌合神离、南辕北辙、五行相剋、八字相冲啊!就凭什么一声鹰郎,鹰犬爪牙,狼子野心,还真是贴切。” 妖女顽皮一笑,“哟,好大的醋意啊!好吧,今天姐姐心情好,来教教你这无知的小子吧。男女之间的关系到了一定程度,并不是看他们说了什么,一个眼神,一个细微的动作,自然就有一种和谐的互动,说话并不是唯一的沟通方法。什么都不懂,一辈子只能单相思了。” “你!”我真的要发作了。但是看到妖女身后与金济善交谈的白仁辅,心中一动,原来是这么回事,有时候说话并不是沟通的唯一方式,那么文字也并不是唯一的表达方法喽!哈哈,我明白了。 妖女见我光是说了一个“你”字就一言不发,还面含笑意,以为我真的气疯了,颇为享受地看着我的表情。白仁辅这时候走了过来,“贤侄,今天你可是让我吃惊不小啊,真是文武双全。哈哈,不错。咦,你们怎么表情那么奇怪啊?” “白大人,你真是过奖了,小侄只是运气罢了。”我抢在妖女之前把话茬接了过来,“ 白大人,小侄刚才表情奇怪,只是因为想到了一些有趣的事情。” 白仁辅被我勾起了好奇心,“贤侄,什么事情啊?说来听听。” 我组织了一下思路道,“是这样的,刚才小侄和家姐正在讨论一件有意思的事,有时候理所当然的办法倒不是唯一的办法。比如说吧,我现在很饿,要想让主人家知道,最直接的办法当然是说出来了,但是这个场合,直接向别人要东西吃就显得不合适了,但是我确实是很饿,我怎么让主人家知道呢?我就换一种办法,我就不停地舔嘴唇,咽口水,捂肚子,通过这种间接的办法引起主人家的注意,果然秀郁小姐注意到了我的异状,就去准备吃的了。所以说这不是很有意思吗?说话是沟通的主要方法,文字也是传递信息的主要方法,但是它们不是唯一的方法,有时候情况特殊就得用特殊手段啊。” 第55页 白仁辅听了我没头没脑的这段话,奇怪的看了我一眼,“贤侄,你倒是个有趣的人。不过从上午开始滴水未进,我确实也有些饿了,我们去用膳吧。” 白仁辅怎么好像不明白,我沉吟了一下,指着一进来就注意到的“竹苞”二字道:“白大人,你有没有觉得厅中的这两个字有些古怪啊。” 白仁辅顺着我的手看了过去,“哟,想不到是解大人所书,贤侄你倒是眼尖。” “解大人?”我有些摸不着头脑。 “对啊!”白仁辅有些兴奋,“解缙解大人啊,文渊阁学士,当朝第一才子。贤侄是读书人,难道不知道吗?” 我倒是真没听说过,我尴尬地笑了两声,“白大人,小侄是说这两个字十分古怪。” 白仁辅又看了一眼,“没什么奇怪啊,整个成语是竹苞松茂,苞是茂盛的意思。松竹繁茂比喻家门兴盛,也用于祝人新屋落成。出自《诗经•小雅•斯干》:‘如竹苞矣,如松茂矣。’有什么不妥吗?” “大人,咋看是没什么不妥,但是把这两个字拆开来看,不是很奇怪吗?” “竹苞,竹......,苞......拆开来。”白仁辅沉吟起来。“啊!贤侄,这拆开来可是‘个个草包’四个字啊。解大人,这,贤侄,我们自己知道就好了,不要传出去啊。” “小侄知道。白大人,这文字就是这么奇怪,好好一个字,拆开来有时就会变成两个字,所表达的意思可就大相迳庭了。今天一下子发现了两件有趣的事情,一是特殊的情况要用特殊的方法,二是字可以拆开来念,有趣有趣!”我说到后来好像是自言自语,但眼睛却一直注意着白仁辅的反应。 白仁辅陷入了沉思,妖女想说些什么,我轻轻摇了摇头。白大人,你想明白了吗? 白仁辅忽地从沉思中清醒过来,看了看身旁的我和妖女,道:“贤侄啊,这里发生了这样的事,我们也不适合留下来吃饭了,而且出来半天,府中肯定积了不少的事,不如我们跟金老爷打个招唿就走吧。” 我心里暗暗兴奋,但是仍然尽量平静地道:“白大人,刚才我听说这个杀害金府婢女的兇手,是从海市蜃楼出来的,二昨天行刺夏大人的也是海市蜃楼出来的,你说两件事会不会有什么关联啊?” “对,有这个可能,说不定王大人也是这伙恶贼害的,我得叮嘱一下方帮主他们不要轻举妄动,以免打草惊蛇,等我回府与夏大人商量之后,再作安排。” 白仁辅说完后就去嘱咐方云天了。我趁势拉过一脸茫然的妖女,一直出了偏厅,找到一处僻静之地,道:“大姐,这回一定要帮我啊。” “什么事?”妖女的口气告诉我她对于帮助别人没什么兴趣。 “大姐,这事对你百利而无一害,你不是想让我接近夏元吉吗?这是一个好机会。”对于妖女既然不能动之以情,只能晓之以利了。 果然妖女两眼放光,“说来听听。” 当下我把想好的事一一交待了妖女。妖女越听越不知所以然,但在我再三强调了对她没有坏处之后,妖女还是答应了下来,“本姑娘就破一次例吧,帮你是看在你今天趁机整治了一番夏仁心这臭婊子,那我就走了,这里随便找一个人,武功都比你高出一百倍,小子要低调一点啊!” “谢谢大姐关心!”听到妖女答应下来而且如此关心我的安危,我一阵感动。 “我不是关心你,只是觉得你还是有那么一点用处,说不定以后有大事要利用到你呢。”妖女留下这么一句没有人情味的话,耸耸肩出发了。 另外一边,白仁辅还在对方云天等人说些什么,他们的脸色都很凝重,白仁辅应该不会把整件事都说出来,但至少也会让他们知道这次的事已经不单单是江湖上的争斗了。闲着无事,我想看看金姐姐去哪了,不过四下一望不见伊人芳踪,倒是甘鹤雄触到我的目光,下意识地避开了。的确,刚才只有他进了后堂,而没有什么有力的理由,还百般狡辩,着实可疑。 “不好了!不好了!”一个鬍子拉渣的傢伙连滚带爬的沖了进来。 白仁辅等人停止交谈,方云天上前一步,道:“什么事,咦,这不是李帮主吗?何事让李兄如此慌张啊?” 那个什么李帮主道:“方帮主,不好了,城外发现十几个广寒宫的门人,她们都死了!” 方云天一干人都立时色变,白仁辅也是一惊,道:“怎么又死人了。” 方云天接着问道:“什么时候发现的?是谁发现的?楚宫主可在其中?” 李帮主道:“今天我们帮中的弟兄因为一些事情,都出来在城内城外转熘,一个在城外的弟兄目睹了这一幕,楚宫主应该不在其中。”李帮主说到因为一些事情的时候,瞄了白仁辅一眼,想来这所谓的事情就是帮着官府找王大人被害一案的可疑人物,那么说这个什么李帮主应该是杭州的地头蛇了。 果然方云天转头对白仁辅道:“白大人,这位就是杭州天水帮的李高翔李帮主,而这个广寒宫则是秀郁的师门,刚才的兇手‘九幽仙子’苏可盈就是假扮广寒宫的人进来的,我正奇怪今天是秀郁的大喜日子,怎么她的师门一个人都没赴宴,想不到竟然是发生了如此惨剧。” 第56页 什么!广寒宫的人是金姐姐的同门,金姐姐刚刚遭逢丫鬟被害之痛,如何再禁得起这么大的一次打击! 白仁辅点了点头,方云天继续问道:“李帮主,你刚才说有一个帮众目睹了这一幕,具体过程是怎样的,可有看见真兇?” 李高翔道:“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当时我一听到这个消息就蒙了,没来得及多问,不如要他自己上来,由白大人和方帮主询问。”当下李高翔又出去叫那个帮众了。 不一会儿就有一个年轻人跟着李高翔走了进来,白仁辅示意让方云天来问话,方云天道:“你来说说经过。” 那人道:“当时小的正在城外转熘,正好人有三急,就找了一处草丛方便,小的刚蹲下我就看见十几个漂亮的姑娘经过,忽然领头的姑娘说了一声‘有杀气’,接着就又窜出二十来个蒙面人,这些蒙面人的身法都是快如闪电,小的知道这些人都是高手,上去帮忙也没什么用,而且听说高手凭着别人轻微的唿吸声就能发现隐匿在旁边的人,于是小的大气不敢出一声,头也缩进了草丛,一直等到打斗的声音消失,又过了好一会儿,确定外面没人了,才从草丛中出来,结果就发现十几个姑娘全被杀了。” 方云天又问道:“打斗的时间有多长?广寒宫的人是否都是年轻人?” 那人回忆了一下道:“打斗的时间不到一盏茶,广寒宫的人除了一个中年妇人之外,其他都是年轻人。” 方云天点了点头,脸色更加凝重。旁边的玄览道长道:“这次广寒宫的门人虽然以年轻弟子居多,但是能在一盏茶的时间将她们全都杀害,对手的实力着实不可小视。” 方云天又问那个弟子,“那些蒙面人可有什么特徵?” 那人摇了摇头,道:“小的不清楚,因为蒙面人一出来我就把头缩进去了,不过沖在最前面的一个蒙面人的那杆银枪倒是非常惹眼。” 方云天吃了一惊,“银枪,如果这伙恶人也是来自海市蜃楼的话,那这个手持银枪的人会不会是他们的楼主‘碧血洗银枪’宫战。” 本无大师道:“阿弥陀佛,江湖从此多事了。” “怎么又是海市蜃楼,最近的案子都要着落在这个组织上了。”白仁辅的眼中闪过一道精光。 方云天皱了一下眉头,“大人说的是你提过的那件案子?” 白仁辅点了点头,“对,当务之急就是把这个什么海市蜃楼的楼主捉拿归案。” 方云天迟疑了一下,“这个可能有些困难,虽然大家都知道海市蜃楼处在太湖之中,但是没人知道确切地点,武林中人好几次深入太湖围剿这个组织,结果一无所获,反而损失惨重。现在这伙人虽然离开了太湖,但是要在杭州城找十几个人谈何容易,何况他们说不定已经在回太湖的路上了。” 这时李高翔喝骂道:“小子,还有什么话就说!” 方云天浅浅一笑,“小兄弟,有话但说无妨。” 那个帮众连忙道:“小的记起一件事,就是那伙恶人行完兄之后,其中一个还说,杀了广寒宫的仙子,今晚再去西湖赏月会不会不太好意思。” “西湖赏月!”方云天与白仁辅异口同声,两人对望一眼,白仁辅当机立断,“方帮主,既然有这样一条宝贵的线索,这正是将元兇恶首一网成擒的好机会。本官现在就赶回府去,与夏大人商量一下,必要时可以动用杭州卫所的军队,你们在这准备一下,等会到知府衙门来一同商议今晚的行动,但是切记不要走漏了这条消息。” 方云天道:“是,大人。不过大人海市蜃楼的人都是高手,‘碧血洗银枪’宫战更是有黑道第一高手之称,到时要不要叫上几位好手助阵。” “也好,但是人不要太多,一定要确保不要走漏了消息,而且具体找来的人也不要让他们知道的太清楚。” 方云天点头称是,“大人放心,还有这次我们金龙帮因为操办婚事带了不少帮众,绝对可靠,有一百人左右,要不要让他们也参加。” 白仁辅摇了摇头,“这个等我回去和夏大人商议之后再说,你先把帮众组织起来,以备不时之需,一个西湖,杭州的军队够用了。” 白仁辅又与方云天等人商量了几句,就匆忙道别准备回府,见我还没有回去的意思,便给我留了一匹马,并叮嘱我早些回去,我点头答应。 这时听到金济善对方云天说因为祸事连连,决定取消今天的订亲,择日再办,方云天也同意了。我心里一阵窃喜,想不到老天也帮了我一次。不过当务之急就是在回去之前,再去看看金姐姐,要是她知道同门被害,该会多么伤心,这种时候我一定要站在金姐姐的身边尽上一份力。 只是这么大的金府,我到哪去找金姐姐呢?这时候一个救星映入我的眼帘,这不是小五子,当初陪我广金府的那个下人嘛。小五子也发现了我,但是却有些犹豫不敢上前,我马上走了过去相认。小五子很是激动,说是那天我突然失踪,让他伤心了好一阵。听我想要找他们小姐,他二话不说应承下来,说是刚才在后花园见过,这就带我过去。 第57页 我有些踌躇见到金姐姐该如何开口,或是该说些什么。这时小五子忽然停了下来,我心思不在走路上,顿时撞在小五子身上,正要抱怨几句,才发现是一位仙女挡住了小五子的去路,白衣飘飘,红带绿萧,这不是夏仁心夏仙子吗? “夏姑娘好。”我礼节性地打了一个招唿,毕竟能留在这的时间不多,虽然没有人会介意与夏仁心这样的仙子聊上几句,但是夏仙子比得上金姐姐重要吗! “徐公子,如果我没听错,白大人是唤过你一声徐贤侄吧。” 我点了点头,”小生正是姓徐。” 夏仁心又道:“公子与小女子可曾谋过面。” 哈哈,这,这,这不是纨绔子弟搭讪小姑娘的开场白吗?夏仁心怎么会用在我身上,该不是想吊我吧,我打了个哈哈,“小生是第一次得瞻仙子仙颜。” 夏仁心不动声色接着道:“那小女子与公子可有什么渊源?” “夏姑娘仙人下凡,小子只是凡夫俗子,这渊源从何谈起。” 夏仁心闻言双眼射出厉光,“既然我们不曾谋面,而且又无渊源,公子为何要戏耍与我。” 原来是为刚才把她当猴耍来兴师问罪了,我的命好苦啊,我避开她的目光,“刚才我只是想更好解释案情,并无他意,如果真有什么不妥之处,还请仙子恕罪。” 夏仁心盯了我一会儿,语出惊人道:“公子原来真的是戏耍与我。” 我大吃一惊,“夏姑娘,小生不是解释过了吗?何出此言啊?” 夏仁心挥了一挥手, “公子如果不存戏耍我之心,当我突然问到为何要戏耍我时,正常的反应应该是问什么事,而公子却不加思索明白我所指何事。这就说明在你心里也认为刚才的事是戏耍与我,才会有此反应。此地无银三百两,公子看我分析得可对?” 好厉害!刚才心不在焉竟然中了你的招,我刚要再解释什么。夏仁心开口道:“公子无需解释,烦请公子转告令姐一声,说夏仁心明日下午在灵隐寺等她,不见不散,小女子告辞了。” 夏仁心还真是单刀直入,办事干脆。她和妖女两人有仇,关我什么事啊。罢了,被她这么耽误了一点时间,金姐姐那边是没功夫去了,因为一件更加重要的事情正在等着我,时间已经不多了。 骑马赶上白仁辅一行的时候,差不多已经在衙门边上了,白仁辅下轿看见我有些惊讶,我解释说江湖人的地方呆久了不自在,于是就回来了,当下与白仁辅就进了府衙。府里几个侍卫打扮的人正在招唿忙碌,白仁辅拉过一个衙役,问道:“夏大人的侍卫们在忙什么?” 那衙役回道:“启禀大人,小的也不太清楚,听说等会儿是要把王大人的遗物,什么佛经啊、木箱啊贴上封条,送往京城,交由上面的人验看。现在正在准备装东西的马车。” 白仁辅挥挥手示意衙役下去,转头对我道:“贤侄啊,我去处理一下公务,你先去夏大人那里把今天的事详述一遍,我马上就过来。” 我点头称是,目送白仁辅离去,我笑了起来,我知道白仁辅并不是去处理公务,我也不会到夏元吉的房间去,因为我知道他此刻正在另外一个地方,大鱼上钩了。 卷二 密室探疑 下卷预告 钦差被害之案终于真相大白,神秘的八个字所暗藏的秘密也得以水落石出。真正的兇手竟然是...... 围剿‘海市蜃楼’的行动紧锣密布的展开,到底为什么‘海市蜃楼’会重出江湖,又为什么会找上夏元吉还有金府的小丫鬟开刀。经过西子湖的惨烈一役,这个神秘组织的面纱能否被揭开呢? 徐杉屡立大功,命运的天平开始向这个弱者倾斜。经过了再一次严酷的考验之后,徐杉终于得到了出任要职的推荐信。而唐栖告诉了徐杉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被害的钦差竟然和他属于同一个线人组织,中断已久的线报传送之路又看见了一缕曙光。 带着夏元吉的推荐信,背负传送线报和帮助金宇翔寻求朝中奥援的双重使命,徐杉踏上了前往京城南京的坎坷之途。在京城近郊徐杉遭遇了又一件无头公案,而这个案子的负责人‘四大名捕’之一的李逍,竟然把嫌疑锁定在了徐杉的身上...... 谢谢支持,一切谜底将在第三卷‘西子面纱’中揭开! 卷三 西子面纱 第一章 拨云见日 王大人被害的书房中,一片寂静,房门紧闭,门外立着两个夏元吉的侍卫,他们得到夏元吉的命令不许任何人踏入房中一步,两人如门神一般警视着每一个试图接近房门的人。 “吱呀”一声,空无一人的房间出现了动静,房中的石砖被掀起了一块,一个人头从掀起的缝隙中鬼祟探出。神秘人得意地露出笑容,利索地从地道中爬出,环视了一下四周,很快找到了自己的目标,那是个装满佛经的大木箱,他将佛经从木箱中迅速的移出,对散落在地上的佛经不屑一顾,反而将木箱反了过来,在箱底摸索,忽然他得意地笑了一下,将箱底的其中一颗卯钉拔出,从卯钉本来所在的小洞中取出一捲纸条来。神秘人打开纸条一看,脸色大变,紧接着将纸条放入口中,咽了下去。神秘人长长舒了一口气,将卯钉放了回去,又将箱子翻过来,准备把佛经放回去。 第58页 突然房门被踢开,门外立着两个人,赫然正是夏元吉和我,而神秘人不是白仁辅还会有谁呢? 白仁辅骤然见到闯入的我们,目瞪口呆,夏元吉首先开口道:“白大人,能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吗?你是如何进入这间房间?这秘道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白仁辅的脸一清一白,半晌才道:“夏大人,误会啊!我是刚才在自己房中偶然发现了这个秘道,一时好奇,就走了进去,哪知通道的另一头竟会是王大人的房间,夏大人,你看害死王大人的兇手会不会就是经过这道秘道进来的。”说完讪笑两声,显然自己也觉得这番辩解十分荒唐。 夏元吉闻言拍了一下手,从房顶的大樑上跃下两个人来,正是一袭黑衣的妖女和夏元吉的亲卫王汉。王汉向夏元吉行了一礼,将白仁辅刚才在房中的一举一动如实说了出来,白仁辅越听脸色越是惨白,等到王汉说完,夏元吉从容道:“白大人,你还有什么说辞啊?” 白仁辅双目无神地呆站了一会儿,痴痴道:“原来你们安排了一个陷阱让我跳!” 夏元吉道:“对。要将房中的东西马上送往京城,又让侍卫守住大门,这些都是安排好的,就等你上钩了。不过设下这一计的并不是我,而是徐杉徐公子。”夏元吉向我微笑着点了一下头。 白仁辅惊讶地望着我,“是你?” 我点了点头,“不错。” 白仁辅有些不可置信,“难道在金府,你是故意说那些话给我听的?” “不错,一是特殊的情况要用特殊的方法,二是字可以拆开来念,这都是为了提醒你,好让你上钩。” 夏元吉疑惑道:“提醒他反而可以让他上钩,徐兄弟,你怎么越说我越煳涂啊?” 我并没有将来龙去脉都告诉事先来通知夏元吉的妖女,夏元吉只是依计行事,所以对于前因后果并不是很清楚。我解释道:“让我从头说起吧。其实夏大人从昨天一开始就指出了本案的关键疑点。” 夏元吉沉吟了一下,“那八个字?” “对,就是那八个字。王大人有机会写下字,为什么不写一些有助于破案的信息,反而写下‘忠心不二,君恩已报’这八个字呢?说明当时写字时兇手还在旁边,一写下对兇手不利的信息,就会被抹去。于是王大人只好在这种特殊的情况下,用上了特殊的方法,这也是我提醒白大人的第一点。” 王汉一脸疑问, “徐公子,恕我驽钝。为什么这八个字对破案有所帮助呢?这八个字难道还有什么其它意思吗?” 我看着夏元吉,浅浅一笑,“说到这里,我还要多谢夏大人提醒。” 夏元吉一脸惊异,“我?” “对。因为正是夏大人的话提醒了我王大人用的是什么特殊的方法。夏大人说王大人受皇上器重,有一条原因就是写得一首颜体的好书法,如果王大人写这几个字只是为了向皇上表忠心的话,那为什么不用颜体要用柳体呢?是要表现自己的铮铮铁骨?不是。其实这是王大人为了不使自己留下的重要信息不被兇手毁去,在特殊的情况下用的特殊的方法。” 夏元吉道:“难道改换一下字体,就能使这几个字含有什么特殊的含义?虽然是有‘见字如见人’这么一说,但那也只是指从一个人的字可以看出一个人的情操。如果说这字体能留下什么有关于兇手的信息,未免有些不可思议了。” 我点了点头,“对。无论使用什么字体来写这八个字,这八个字的意思都不会变。兇手一开始也没看出其中的玄虚,所以没有将其毁去。但是为什么我们的注意力一定要集中在字上面呢?难道能留下信息的方法就一定是文字呢?文字是表达信息的主要方法,但不是唯一的。在兇手就在一旁的特殊情况下,王大人使用了特殊的方法,他将所有信息都浓缩在自己的字体上,他反常的使用柳体而不是颜体,就是要引起只有知道他这一习惯的京城中人的注意,夏大人注意到了这一点,我想皇上也会注意到这一点。皇上注意到这一点之后,自然就会得到王大人拼死保护的东西,这样一来也可以算是‘忠心不二,君恩已报’了。” 夏元吉道:“难道你是说这柳体本身有什么含义?” 我点头道:“对。确切的说是这‘柳’字有特殊的含义。” “柳?这有什么意思吗?”夏元吉还是缓不过神来。 “这就是我提醒白大人的第二点,字是可以拆开来读的。“柳”字本身没有与本案相关的意思,但是把它拆开来读呢?” 夏元吉恍然大悟,“徐兄弟高见。” 看到妖女和王汉还是一脸茫然,我翻过装佛经的箱子,取下卯钉,递给王汉, “王大哥,你看这是什么?” 王汉结果去一看,“这是卯钉啊。” “那这卯钉是用什么做的呢?” “木头啊。” 我将卯钉拿回来,举在手中道:“对,木头做的卯钉。“柳”字拆开来可不正是“木卯”二字,这就是王大人为我们留下的信息。王大人将重要的信息藏在这木箱的卯钉之中,在我的提醒之下,白大人也明白过来,于是匆匆赶回府,来取这他逼问了王大人一个晚上都没有得到的东西。而我在提醒白大人之后,就让表姐提前回来通知夏大人,布下马上就要将王大人的东西装箱运走的假局,并且让人守住王大人遇害房间的门口。已经醒悟过来东西藏在哪里的白大人被迫立刻从地道进到这个房间,来取东西,一头栽入陷阱之中。这就是事情的全部。当然后来你吞进肚子的那个纸条是我们后来换上去的,真的已经在夏大人手中了。” 第59页 妖女惊异地看了我一眼,从金府出来她就一肚子疑问,现在明白过来了吧。 夏元吉拍手道:“精彩,精彩。一环紧扣一环,整个过程滴水不漏,小兄弟果然好人物。原来王大人给我们留下的信息并不是有关于兇手,而是有关于兇手要逼问的东西。可我还是有一个疑问,徐兄弟你是怎么怀疑到白大人头上的呢?” 白仁辅闻言也疑惑地看着我,他堂堂一个知府,为什么会怀疑到他头上呢?我不慌不忙道:“是李遥捕头告诉我的。” 夏元吉奇道:“李捕头?他什么时候告诉你的?” “就是昨天分析案情的时候。” 王汉一脸不解,“昨天分析案情时,大家都在,没听李捕头说啊?” 我笑了一笑,“李捕头是没直接说谁是兇手,可能他在分析案情的时候也没有意识到兇手就是白大人。但是他却两次指出兇手就是白大人,只是因为他先入为主地认为白大人不可能是兇手,所以都无意识的带过去了。” “两次?徐兄弟请讲。”夏元吉一脸的好奇。 “对。第一次是李遥捕头提出的第一个疑点,也就是在这个密闭的房间中兇手是如何进来,又如何出去的。李捕头一一分析了进入一个房间的可能性,可以从门窗、也可以从屋顶,但在事实面前都一一否定了,有侍卫守在门口也不可能是王大人自己开的门。但是很自然的一种方法,可以通过房间的秘道啊!李捕头为什么忽略了呢?因为案发现场不是别处,而是知府衙门,而这座府院是白大人自己设计建造的,我今天早上在金府就假作闲谈向白大人本人证实了这一点,白大人不会不记得了吧?” 白仁辅惊异道:“原来在喜宴上你说你很欣赏府中的布局设计,是故意套我的话。” 我点了点头,“没错,正因为这座府院是白大人设计建造的,怀疑兇手是从秘道进入房间不就是怀疑白大人吗?所以李捕头就很自然地排除了房中有秘道这个可能性。这也是第一次李捕头无意识指出白大人你就是兇手。” “原来如此,那第二次呢?”夏元吉问道。 “第二次就是李捕头在分析王大人留下来的八个字时,觉得不太可能是关于兇手的信息。李捕头指出即便留下信息也会被兇手抹去,从兇手翻箱倒柜这一点来看,兇手是有充裕的时间的。这也就是李捕头第二次无意识指出白大人就是兇手。” 夏元吉问道:“为什么呢?这有关系吗?” “有。李捕头指出兇手有充裕时间,可是兇手为什么会有充裕时间呢?试想这是在知府衙门,门外就守着侍卫,而且地点是在书房。兇手有条不紊地逼问王大人,接着又翻箱倒柜,难道就不怕有人会进来吗?这又不是在卧房,王大人办公到天亮还没有动静,有人进来探视一下不是很正常的事吗?如果被进来的人撞见,想要从知府衙门脱身,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吧?可兇手为什么就这么有恃无恐呢?因为兇手知道没有人会进来。因为早些时候王大人传出话来没有他的命令,都不许去打扰他。这一点还是白大人自己跟我们说的呢。可那一晚谁会知道这一点呢?除了门外的两个侍卫,不就是白大人你吗?门外的两个侍卫一直守在门外,没有犯案可能,那不就只剩下白大人你了吗?除了这两点之外,为了怕错怪好人,我今天在解说金府一案的时候,由于案件所处的现场有些雷同之处,我还特意提到进一个房间可以通过秘道这个方法,当我说出这一点之后,我特意注意了白大人的神情,果然不自然了起来,本来在金府审问过程中频频发问的你,在那之后就一声不吭。你说对不对啊?白大人。” 白仁辅听到这里收回了疑惑的目光,反而有些轻松地笑了起来,“白仁辅啊,白仁辅,想不到你为官数十载,竟然栽在一个小鬼的手上。被你牵着鼻子走,频频露出破绽而不自知。贤侄啊,你真是了不起,我真是低估你了。” 妖女等人也在一旁点起头来,夏元吉赞许地看了我一眼,厉声对白仁辅道:“白仁辅!你身为朝廷命官,食君禄不思为君分忧,反而设计杀害钦差大人。说,你有何所图!还有什么同党,快快招来!” 夏元吉说这番话的时候好似变了一个人,声正腔圆、气势凛然,二品大员还真是与众不同。 哪知白仁辅丝毫不为所动,反而更加狂笑不止,指着夏元吉道:“什么食君禄!什么分君忧!我倒来问你,你夏元吉食的是哪位君的禄,分的是哪位君的忧。太祖皇帝将你从一名普通的太学擢为户部主事,还对你你信任有加,恭闵帝继位后又将你升为户部右侍郎,不可不谓皇恩浩荡,可你呢!哼哼,燕贼破城之后,以身投敌,毫无气节,你这个户部尚书是哪里来的,是你出卖太祖皇帝的信任,出卖恭闵帝的信任换来的。如今还道貌岸然的指责起我来,哈哈,你好威风啊!恬不知耻!可笑之极!” 想不到白仁辅是建文帝朱允玟的死忠者,这样一来他杀害朱棣亲信王大人就不奇怪了,只是白仁辅说的也不无道理,我倒要看看夏元吉如何应对。 夏元吉也对白仁辅的话有些吃惊,但他很快平静下来,上前一步道:“我夏元吉十年苦读,金榜提名,直到今天官居户部尚书,从来没有在意过个人的得失,也一直没有丝毫忘记过太祖皇帝的信任,也正因为如此,一直兢兢业业,不敢有丝毫懈怠,生怕辜负了太祖皇帝的隆恩,损害了天下百姓的福址。恭闵帝也好,成皇帝也罢,他们都是太祖皇帝的至亲骨肉,身为臣下,只要大明的江山不变,我们唯一的责任就是尽心于社稷,造福于百姓,这样就尽了为臣之义,守了为人之节。此次我奉当今皇上之命,前来浙东治水,感触良多,今次水患固然始于天灾,但是连年战乱以致河堤失修,却也是水如此泛滥的一个重要原因,如今天下已然太平,我们更应该与百姓同心同德克服这场天灾人祸,而你身为杭州知府却固执于愚忠之中,杀害朝廷钦差,看看王大人写给皇上的纸条上写着什么,就是你聚敛大比民脂民膏的证据。你这样的行为才是辜负了太祖皇帝之託,辜负了天下百姓之託,你还有何话可说!” 第60页 白仁辅痴痴地看着夏元吉,没有了先前的气势,犹如一只斗败的公鸡,有气无力道:“成王败寇,你有你的想法,我有我的理念。也罢,这次是我输了,我认栽,你好自为之吧。有时候聪明并不是一件什么好事,要是在金府我没听明白小兄弟的话,也就不会落得如此下场了。”白仁辅一边说,一边有血从嘴角流出,继而摊在了地上,他竟然服毒自尽了。 卷三 西子面纱 第二章 天罗地网 夏元吉对于白仁辅会自尽也吃了一惊,命人将白仁辅的尸体收了起来,沉吟了一会儿,才回復过来,对我道:“徐兄弟,你年纪轻轻,思维却如此缜密,实在让我吃惊不小,我一定会将你的功劳如实上报朝廷,徐兄弟飞黄腾达,指日可望。” 妖女听了这话,没什么大反应,只是淡淡说了一声:“大人过奖了。” 其实我知道这傢伙可能早就乐翻了,可为什么她要将我推入官场呢?我自己并没有因为此案真相大白而兴奋,反而心情有些沉重。白仁辅死前的话让我觉得黑与白,善与恶之间似乎并没有那么泾渭分明。不过夏元吉真的像他自己说的那样时刻将百姓放在心中,我也应该算是没有帮错人吧。当下我也应付了几句,想起离天黑不到两个时辰了,晚上还要围剿海市蜃楼的那伙恶贼,好为金姐姐的同门报仇,也算是为夏元吉除去一个隐患,于是将金府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告诉了夏元吉。 夏元吉听完之后,立刻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交与王汉,“王汉,你马上去一趟杭州卫所,交与罗晟罗大人,叫他立刻领一千兵马进城,兵马最好分批进入,不要惊动旁人,就说今晚要围捕重要的贼匪。” 王汉领命而出,夏元吉皱眉道:“徐兄弟,如果海市蜃楼的贼匪刺杀我,害死金府小婢以及十数条江湖同道的性命这些事都是有预谋的,那么这伙穷凶极恶的贼匪绝对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而且所图非小。今朝机会千载难逢,一定要将其连根拔除。你对于今晚的行动可有什么想法?” 我挠了挠头,“夏大人,这种打打杀杀的事情我并不是太在行,不过我们有军队帮忙,刚才方帮主他们也说会带来不少高手。如果军方与武林中人能够同心抗敌,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对了,我表姐很能打的,到时一定要叫上她。”说完我向妖女挤了挤眼。 妖女在夏元吉面前不能发作,只是浅浅一笑。夏元吉贊道:“你们姐弟真是文武双全啊,倒是很合适......” “夏大人,什么很合适?”我有些不明白。 “哦,没什么,等今晚的行动后再说吧,趁罗大人和方帮主他们还没有来,我去处理一下白仁辅的事情,你们也趁机休息一下,毕竟这两天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太累人了。”夏元吉告辞离开了房间。 等夏元吉一走,妖女的脸突然沉了下来,冷冷道:“小子,你越来越放肆了。” 我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大姐,你的武功是好嘛,我又没说错。不过大姐,这回全亏你来提前报信,让夏元吉设下圈套,等白仁辅来钻,要不然还真没什么有力的证据来指认白仁辅。” 妖女狡黠地眨了一下眼睛,顺水推舟道:“你也不用谢我,把我的好处都牢牢记在心里,到时有你报恩的机会。” 妖女到底想让我干什么呢?其实她自己这么神通广大,到底我有什么利用价值呢?不明白。我有一种一步一步踏入她精心设好的陷阱的感觉。 妖女见我不做声,厉声道:“你听到了没有。” “听到了。”我无奈的应承,“大姐,我什么时候没听过你的话啊。” 妖女微一错愕,“这倒没有,不过我又一个问题,我们明明在夏元吉面前是姐弟相称,你刚才怎么突然改口说我是你表姐啊?小子,你该不会早就对我有意思了吧。” 这什么跟什么嘛,我差点当场晕撅,没好气地道:“大姐,我问你,我姓什么啊?” “徐啊。” “那你呢?” “唐啊。” “那不就得了嘛,我姓徐,你姓唐,怎么可能是亲姐弟,明眼人一琢磨就看出破绽了。不要痴心妄想了,我心里只有金姐姐一个,你就等下辈子吧。”妖女竟然垂涎于我,太恐怖了。 “哎哟”,我头上又中了一个暴栗。 知府衙门的偏厅中,商讨今晚围剿海市蜃楼的会议开始了。 坐在正中首位的自然是夏元吉,右手边依次是本无大师、玄览道长、方云天兄弟、甘鹤雄、杭州天水帮的李高翔,还有没见过的一男一女,大约三十出头,据方云天介绍说男的是“旋风刀客”萧宣,女的是“涟漪玉剑”伊霜霜,两人是江湖有名的夫妻侠客,不属于任何门派。仙女般美丽的夏仁心,比仙女还美上三分的金姐姐还有那个讨厌的鹰扬并没有出现。 坐在左手边的依次是杭州卫千户罗晟,副千户胡德才,镇抚钱开,李遥李捕头,我和妖女忝陪末席。 方云天显然觉得有些意外,错愕的神情一闪而过。知府白仁辅没有出现,反而代之我和妖女,的确些不可思议。 “大家好。”夏元吉首先开口了,“今天请各位齐集于此,就是要商议今晚对于海市蜃楼的围剿行动,这伙贼人本来就是穷凶极恶之辈,消声匿迹多年之后,又出来为患江湖,接连杀害金府小婢绛袖和广寒宫的十数位武林正派人士,甚至处心积虑意图行刺朝廷官员,实在是罪大恶极。今天他们离开太湖的巢穴,出现在杭州,准备在今晚赏月西湖,实在是我们斩妖除魔的天赐良机。虽然对方只有十数人,但都是武功强悍的亡命之徒,我们必须事先谨慎谋划,细心准备,才能确保在伤亡最低的前提下将其一网打尽。现在我们请杭州卫千户所千户,今晚行动的总指挥罗晟罗大人来给我们介绍一下具体情况。” 第61页 罗晟闻言站了起来,这是一个魁梧结实、肤色黝黑、目中有神的中年军人,魁梧结实表露他武艺不凡,肤色黝黑证明他与士兵同甘共苦,目中有神告诉我们他粗中有细,正值中年更是说明他经验丰富。有这样一个人当总指挥,今晚的行动已然成功了一半。 “我们先看一下西湖的地形图。”罗晟边说边将一幅地图挂在了墙上,“我们都知道西湖是相当大的,而且周围没有什么城墙堡垒可供防守,任何一点都可以作为对方逃窜的突破口,将西湖团团围住靠一千士兵是远远不够的,而且这次只有五百人随本人进城,更是捉襟见肘。” 夏元吉发问道:“罗大人,王汉没有传到本官的话吗?” 罗晟的背嵴挺得笔直,“夏大人恕罪,王侍卫有告诉末将多带些兵马,但是兵部今年春天就有军令,地方军队调动五百人以上,除非是布政使、按察使、都指挥使三位大人同时核准,否则以谋逆罪处,末将带来五百人已经是极限了。” 夏元吉点了点头,“是本官一时疏忽,现在再去找三位大人核准时间上已经来不及了,罗大人请继续。” 罗晟接着道:“本来五百军力是远远不够的,但是今天是八月十五,湖中景点三谭映月将会有点灯庆典,游客陡增。为了防止湖中游船过多,又没有固定航线,以免发生碰撞,官府早有惯例,每逢八月十五,所有游船除官府特许之外,都必须沿官府事先规定的航线行驶,在地图上看,也就是从孤山的平湖秋月出发,沿苏堤达到三谭映月,然后再绕过三谭映月,从另一侧回到岸边的断桥残雪。我们可以看到紧挨着三谭映月的湖心岛与苏堤之间水道十分狭窄,而这里又是西湖赏月游船的必经之处,是一个埋伏的绝佳地点。” 夏元吉上前指着地图一处,“罗大人是说这里?” 罗晟道:“正是。到时只要贼匪所在的游船进入这里,我们就可以对其进行围歼。具体的安排是事先在湖心岛隐蔽处埋伏二十只小船,每船十名士兵,俱持弩箭,一等敌方进入这段水道,就从隐蔽处驶出,在水道两端每边十只小船进行封锁,由于弩箭威力巨大,而且可以连发,想要从这两边突围,几乎没有可能。” 在场众人都点头表示贊同,这位罗大人能够结合天时地利进行部署,的确有真才实学。 罗晟续道:“考虑到我们要围捕的贼匪不是普通的人物,都是一些武功强悍的高手,而且据夏大人介绍他们的老巢就在太湖,很可能都是精通水性的人,极有可能跳水潜到两边的苏堤和湖心岛再行逃窜,所以在水道两边的陆上也要事先布下埋伏,由于今次带来的弩兵只有两百人,都已用来封锁水道,只剩下一百弓兵、一百朴刀手、一百长枪兵可用,本将决定将大部分的兵力用来防守苏堤,因为苏堤与湖岸相连,而湖心岛只是湖中心的一个孤岛,即便上了岛,也很难逃窜。只是光是靠三百军力很难同时兼顾两处,如果再能从知府衙门中抽调一百训练有素的衙役捕快,才能更加万无一失。” 夏元吉看了一眼李遥,“杭州本府的事情本官不太熟悉,还是由李捕头来介绍一下吧。” 众人都面露惊异之色,的确一府的事情再怎么轮,都轮不到一个从九品的巡检来说话。这里也只有妖女和我知道其中的原委,白仁辅自尽后,夏元吉马上把杭州知府衙门的同知、通判、推官等大小七品以上官员都暂时隔离了起来,毕竟白仁辅在杭州经营数十年,如今犯的又是谋逆大罪,谁都不敢说这其中就没有同党。而李遥因为昨日的分析间接指出了白仁辅就是兇手,而且品秩较低,才免于隔离审查,除了夏元吉之外,现在知府衙门最能说得上话的就是李遥这个从九品巡检了。 李遥面露难色道:“本来抽调一百衙役捕快不是什么难事,真不行还可以从本城兵马司那边想想办法,但是为了昨天那个案件,大多数的衙役捕快和本城驻军都到附近各村镇搜捕打探了,现在想招回已经来不及了,而留在杭州的可用力量堪堪维持治安和各城门,实在没有什么多余人手可供调遣,何况罗大人要的还是训练有素的一百人,下官实在想不出什么办法了。” 夏元吉闻言道:“这可如何是好,今晚之事不容有失,罗大人你看这......” 罗晟也是一筹莫展,这时方动地这个粗人忽然扯开了嗓门:“各位大人,我们金龙帮这次来了不少弟子,个顶个的强,绝对训练有素,以一当十,是精英中的精英,防守苏堤一线就包在我们身上了。” 方动地此言一出,我暗暗心喜,他这么吹嘘金龙帮的弟子,很明显没将官军放在眼里,你们金龙帮就等着倒霉吧。果然罗晟闻言面色一沉,副千户胡德才,镇抚钱开看样子就要发作。 方云天马上接口道:“动地的意思是比起普通百姓,我们金龙帮的子弟还有些拳脚,如果这次剿贼能用的上我们这些弟子,实在是本帮荣幸,一切指挥全凭罗大人调遣。” 罗晟脸色稍霁,示意胡德才和钱开不要冲动,缓缓道:“如此甚好,不知你们金龙帮的弟子有多少人,都用什么兵器啊?” 方云天怕方动地再说错话,抢先道:“这次金龙帮大部分帮众都来了,有一百人左右,用的都是些短兵器。” 第62页 罗晟点了点头,“那就这样吧,你们金龙帮的弟子负责防守湖心岛一线,本将军会派镇抚钱开领三十弓兵,三十长枪兵帮你们的,一切行动都听钱将军的号令,如何啊?” 方动地一听脸涨得通红,在江湖上横行无忌的他何时吃过这样的亏,但方云天一口应承了下来。玄览道长脸上的喜色一闪而过,看样子金龙帮与武林各大派的关系并没有看起来的这么和谐。 罗晟见方云天没有异议,对夏元吉道:“夏大人,现在是万事具备,只欠东风了。” 夏元吉问道:“什么东风?” 罗晟道:“欠的就是海市蜃楼这帮贼人的行踪。我们只知道他们要去西湖赏月,但是不知道他们会坐哪艘船,这有些麻烦啊?” 夏元吉皱起了眉头,“的确是个问题。” “大人们,小的有个想法,不知可否说出来。”这时天水帮的李高翔突然发话了。 罗晟眉毛一扬,“但讲无妨。” 李高翔恭恭敬敬地道:“对方有十几个人,不可能坐小船。小的对于杭州的事比较熟悉,经营大船的几个大老闆与小的都有些交情,只要事先跟他们打个招唿,一发现海市蜃楼的这帮人,就在他们坐的船头多挂些上粉色灯笼,由于一般的游船挂的灯笼都是大红的,这样就很好识别了。” 夏元吉问罗晟道:“罗将军,你看行吗?” “如此甚好,为了万无一失,确定对方坐哪只船之后,赶在对方进入埋伏之前,先派人过来通知我们一声。还有跟经营游船的人不要讲得太清楚,船上尽可能换上自己人,前后的两只船也尽量由我们的人控制,好配合我们的伏击。” 李高翔神色恭敬,“小人省的。” 这时本无大师开口了,“阿弥陀佛,这位大人,不知道今晚我们这些武林中人可以如何配合行动,我等也想为剷除这帮恶人尽一点力。” 罗晟对于这位少林高僧倒也不敢怠慢,温声道:“大师好,不知除了金龙帮的人,还有多少武林中人参加,听说对方都是高手,我们也十分需要正道高手助阵。” 本无大师双手合什,“除了老衲和门下弟子两名,还有玄览道长以及弟子四人,另外甘大侠、萧大侠、伊女侠也仗义出手。总共一十一人,听从大人调遣。” 罗晟道:“多谢各位出手,湖心岛已经有方帮主兄弟,其他高手都到苏堤上来吧,毕竟对方从苏堤突围的可能性更大一些。大师你看如何?” “阿弥陀佛,谨遵大人吩咐。” 罗晟转头对夏元吉道:“夏大人,一切已经布置妥当,请大人决定。” 夏元吉颇为赞赏的点点头,“罗将军调配有度,运筹帷幄,一切就按将军说的办,如果能将贼匪一网打尽,罗大人绝对应该记首功。大家还有什么意见吗?” “那个,我能说两句吗?”说话的正是我,今晚是去帮金姐姐出气,怎么能少了我呢? “徐兄弟,但说无妨。”夏元吉欣然道。 “夏大人,罗将军,小子与家姐也想参与今晚的行动,尽上绵薄之力,不知道可不可以为我们也安排一个任务啊?” 罗晟愣了一愣,他只知道我姓徐,妖女姓唐,这还是会议开始前夏元吉介绍的,关于我们其它的底细一概不知,看夏元吉对我的话没有异议,沉吟了一下道:“那两位就负责在旁策应的任务吧。”罗晟见我有些不解,又补充道:“这也是很重要的任务,一刻也松神不得,两位觉得如何?”我无奈点了点头。 方云天趁机进言,“罗大人,小人的徒弟和未婚妻金秀郁也想尽上一份力,他们两个武功颇是不弱,而且秀郁还是相关案件的苦主,希望也能一同担负在旁策应的任务,请大人准许。” 罗晟挥了挥手表示同意,终于围捕海市蜃楼的口袋终于张开,只等对方来钻了。 卷三 西子面纱 第三章 两个疑点 湖面晚风习习,湖上灯光点点,八月十五的西湖格外热闹。 在官府规定的航线外游移着两艘小舟,船上各自坐着一对男女,正是担任从旁策应任务的我、妖女、金姐姐和鹰扬四人。我现在的心情格外愤怒,直到这一刻才明白什么叫做从旁策应,这“旁”说的就是离埋伏地点足足有几十丈之远的湖面,这“策应”大概是说等着看热闹,而这的确也是一个一刻也松神不得的任务,因为一松神就无聊得睡着了。 我明白的还有一点就是罗晟和方云天两人确是两只老狐狸,罗晟看夏元吉对我客客气气,还以兄弟相称,认定我身份重要,就狡猾地给了我一个没有危险的闲差,而方云天可能本来正在为要不要让金姐姐他们参与行动犯愁,金姐姐自己肯定要为同门报仇,可是她万一有个闪失,对他们吞併金家财产绝对是致命的打击,看到罗晟给我和妖女安排了这么一个美其名曰为“从旁策应”的闲差,自然不动声色地为金姐姐也讨了这份差使。 算了!反正我武功低下,就算安排我在第一线,也帮不上什么忙,可是最让我愤怒的一点,就是为什么要把金姐姐和鹰扬安排在一艘小舟上,而把我和妖女安排在一起。试想孤男寡女同处一舟,外面又是如画的风光,金姐姐的情绪又是那么伤痛低落,需要人的安慰,而她旁边就是如狼似虎的鹰扬,我真是不敢想了,我好命苦啊! 第63页 “想什么呢?愁眉苦脸的,跟本姑娘这样的大美女同处一舟,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妖女冷冷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 “别烦我,想事情呢。”我心情不好,说话也不客气起来。“哎哟”,头上有中了一个暴栗。 “小子,你什么口气,不要命了。说说看,想什么事情。”妖女不依不挠起来。 “为什么要给你说啊,我想什么是我的自由。”我把怒气都转到了妖女身上。 “你不说我也知道。唉!不知道另一艘小舟上,现在是怎么一副光景啊!俊男美女,相亲相爱……哎呀!再想下去,本姑娘都要脸红了。”妖女幸灾乐祸得还真投入。 “我想的才不是这个呢!男子汉大丈夫志在四方,再说金姐姐冰清玉洁,才不是那种人吶!” 妖女闻言眨了眨眼,“那你想的是什么,说来听听嘛。” “不说!” “真的不说?” “打死我也不说!” “好,再不说就让你像他一样。”妖女忽然抬手隔空一点,摇舟的船夫应声而倒。 “你把他怎样了?”我惊慌地问。 妖女满不在乎的道:“被我杀了啊!” 我连忙爬过去,探了探船夫的唿吸,还好只是被点中了什么穴道,晕了过去,“大姐,你不要胡闹了!这个船夫是天水帮的人,等会儿万一真的需要我们从旁策应,你会划船吗?” 妖女眉毛一扬,“本姑娘管那么多呢!反正什么围捕行动也是狗咬狗,被害的又不是跟我有关系的人,我紧张什么。别瞪我,把你想的事说出来,满足了本姑娘的好奇心,我就解开他的穴道,再说你看那艘挂粉色灯笼的船不是刚出发嘛,照那种速度,离到埋伏处还需要半个时辰呢!” 我看了看远处,果然一艘船头挂了不少粉色灯笼的大船正从航线起点缓缓驶出,罢了,为了等会儿万一能帮上金姐姐,我就随便说些事情搪塞一下妖女吧。 “好吧,怕了你了。告诉你吧,我在想两件奇怪的事。” 妖女见我屈服,高兴起来,连忙问道:“快说啊!” 我理了一下思路,道:“第一件就是今天早上在金府的时候,那个什么仙子苏可盈突围的事,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妖女回想了一下,“没什么奇怪啊,她放出黑烟后,趁机突围,被方云天一掌击毙,方云天也说了,他是认出苏可盈的真面目,才将她击毙的,‘摄魄手’这种阴毒的武功的确只有苏可盈才会,一切都没什么奇怪啊。” 我摇头道:“我不是说方云天将苏可盈击毙的事,而是为什么苏可盈突围的时候要选择方云天这一点,在她突围之前,肯定观察好了围住她的五位高手的方位,本无大师和玄览道长的实力我不清楚,但方云天的功夫总比他那个傻弟弟方动地高吧,那个甘鹤雄连个谎都撒不好,武功也不会高明到哪里去,再说方云天也不是正好处于大门所在的方位,大门边上的是玄览道长,可是为什么苏可盈就要冲着方云天这一点冲过去呢?” 妖女面色凝重起来,“有些道理,其实方云天的武功是五个人中最好的,苏可盈不会看不出来,可她反而冲着这最强的一环突围,的确有些不可思议。而且方云天武功再高,由于苏可盈在暗,他在明,一招之内就要了苏可盈的性命,也太夸张了。” “一个人要突围肯定选择最容易成功的一点,苏可盈直冲别人看起来最强的一环突围,会不会其实是她最有机会脱身的一环呢?” 妖女不可思议地道:“你是说苏可盈与方云天一伙的,她以为方云天会放她过去,却措不及防被方云天杀人灭口。” 我肯定地点了点头,“对,这就很好解释了苏可盈选择方云天这一点来突围的原因,而方云天能将苏可盈一掌击毙也说地通了,因为苏可盈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方云天所乘的。” 妖女却提出了相反的意见,“不对,苏可盈杀的是金府的丫鬟,由于这件事还使得金龙帮与金家的联姻推迟,这对金龙帮有什么好处啊?” “这个就是我说的奇怪的地方。”其实金姐姐会与丫鬟掉换,是金姐姐临时的主意,如果苏可盈是冲着新房去的,她并不知道新房中的会是绛袖,她的目标应该是金姐姐,金龙帮要吞掉金家的财产,金姐姐是重要的一环,如果苏可盈是金龙帮的人,那她更不可能去杀金姐姐,可能是有其它什么目的,结果碰上了丫鬟绛袖,只好将她灭口,这样才解释得通。不过我不想将金龙帮对金府有图谋一事告诉妖女,这些推论也就没有说出来。 妖女沉思了一会儿,也是没什么新的见解,又问道:“那另一件奇怪的事呢?” “另一件就是海市蜃楼伏击广寒宫的事,当时你去给夏元吉报信,并没有亲耳听到那个天水帮的帮众将伏击的过程。他说整场战斗只持续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而且海市蜃楼的人都是蒙面的,这不是有些奇怪吗?” 妖女一脸茫然,“这有什么奇怪啊,海市蜃楼的人中不是说有‘碧血洗银枪’宫战在内吗?他是黑道第一高手,一桿银枪曾经力敌少林寺的本字辈四位高僧,一盏茶解决几个普通的广寒宫门人,很正常啊。” 第64页 “那他们为什么要蒙面呢?” “蒙面?这算什么疑点啊?” 我耐心解释道:“大姐你想啊,双方实力相差如此悬殊,海市蜃楼一方有绝对的优势,绝对不用担心会有人走脱泄漏了自己的真面目,而且什么‘碧血洗银枪’宫战,还有跟在宫战身边的傢伙不会不是高手吧,高手有高手的风范,一大群黑道豪强对付几个小字辈,不用蒙着面这么猥琐吧。” 妖女想了一会儿道:“‘追魂十六煞’行刺夏元吉的时候不也蒙着面吗?说不定这是他们海市蜃楼的规矩。” 我反驳道:“这不一样,‘追魂十六煞’即便成功刺杀夏元吉,也不能把上千的目击者都灭口,所以要蒙上面,防止有人认出他们。而宫战他们伏击的地方是在荒无人烟的郊外,不用担心有目击者,为什么要蒙着面呢?” “那你倒底是什么意思呢?” “我的意思是宫战他们知道旁边还有人窥视,他们才看起来多此一举似地蒙了面,怕窥视者看见了他们的真面目。” 妖女终于明白过来,有些吃惊地道:“你是说宫战他们知道天水帮的那傢伙在一旁的草丛中。这不是很奇怪吗?宫战他们知道有人在一旁还泄漏今晚的行踪,而且天水帮的帮众怎么就知道那里会有伏击?” “如果海市蜃楼与天水帮是一伙的呢!这不就很好解释为什么天水帮的那个帮众会如此凑巧出现在现场了。”我提出了一个看似荒唐的想法。 “这不可能,如果他们是一伙的,宫战他们也就不用蒙面了,而且他们是一伙的话,他们这么千折百回地透露自己今晚的行踪不是找死嘛!”妖女立刻否定了我的猜测。 “不,这是有可能的,天水帮与海市蜃楼是一伙的,并不代表天水帮的一个普通帮众也知道这个隐秘的同盟,他只是一只被安放在那里的棋子,只要李高翔命令一个帮众守在那一块,他就能目睹伏击的一幕,海市蜃楼事先知道那里会有一个天水帮的帮众,但是他们不想让一个不知情的普通帮众看见他们的真面目,只是想要他目睹伏击的这一幕,然后回去回报就够了,这样解释是否就合理了呢?” 妖女花了一点时间消化我的话,然后又提出新的疑问,“即便照你的说法,那么海市蜃楼的人为什么要人去把他们伏击的事宣扬出去呢?而且最后还透露了今晚自己的行踪?难道他们透露的不是真的行踪,而是声东击西已经从另一条路跑路了?” “不,现在已经有挂着粉色灯笼的船出现了,说明行踪是真的。如果他们要跑路,就不用设计叫人知道伏击的人是他们海市蜃楼,而且还宣扬出去,只要悄悄跑路就行了。” “那你说他们为什么要设下这么自相矛盾的计策?”妖女已经有些抓狂了。 “两个可能,一是海市蜃楼中有叛徒,他与天水帮有勾结,是这个叛徒安排下这个天水帮的帮众,他劝说众人都带上面巾,是想自己不被这个帮众看到,然后故意泄漏今晚的行踪,好让我们有准备,将海市蜃楼的人一网打尽。” “你是说海市蜃楼中有人是天水帮或是那个门派的卧底?”妖女终于有些明白过来。 “可能是卧底,也可能是借刀杀人。” 妖女吁了一口气,这么复杂的推理让她有些吃不消,愣了半晌才又问道:“那你说的另一个可能性呢?” “另一个可能性就是今天伏击广寒宫的人根本就不是海市蜃楼!”我斩钉截铁地道。 “什么?”妖女的想像力再次受到挑战。 “对!回想一下,我们为什么会认为伏击广寒宫的人就是海市蜃楼呢?那个天水帮的帮众给我们带来的消息只不过是这十几个人中,其中一个手持银枪罢了。这么大的江湖,用银枪作武器应该多了去了。我们之所以会由一桿银枪这么一条线索推出兇手就是海市蜃楼,只是因为得到这条消息之前,海市蜃楼的‘九幽仙子’苏可盈刚刚才犯了案,然后有一个人又看似无意地将银枪与海市蜃楼的宫战联繫了起来,他当时说了一句‘银枪,如果这伙恶人也是来自海市蜃楼的话,那这个手持银枪的人会不会是他们的楼主‘碧血洗银枪’宫战。’我们跟着这样的思路,才最终得出伏击广寒宫的人也是海市蜃楼的结论的。” 妖女已经顾不上保持形象,张大了嘴问道:“是什么人说的这句话?” 我盯着妖女,慢慢说出一个名字,“方云天!” 妖女再次目瞪口呆。 我继续道:“所以我们可以大致得出整件事的脉络,苏可盈、金龙帮、天水帮三者都是一伙的。金龙帮让苏可盈杀害金府小婢绛袖,虽然是我指出苏可盈才是兇手的,不过即便我不指出来,金龙帮最后应该也会自己揭开谜底,目的就是让人们知道一件事,那就是海市蜃楼又出来为患了。接着天水帮派一个不知情的普通帮众守在城外,目睹广寒宫门人被害一幕,特别让这个帮众注意到其中有一个手持银枪,然后这个帮众惊慌失措地把消息传回来,方云天看似无意地引导众人把兇手和海市蜃楼联繫在一起。他们这么处心积虑,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杀掉广寒宫的人,然后嫁祸给海市蜃楼!不过事实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们为什么又要透漏今晚的行踪呢?这不是又说不通了吗?” 第65页 妖女看样子已经放弃思考了,有气无力道:“那倒底哪种可能性才是真相呢?” 我沉吟了一下,道:“两种可能性都是真相,也可能都不是,这些只是推论,没有任何实据,不过只要今晚能够将粉色船上的人一网打尽,事情总会明了一点吧!” “砰啪......”一声长而清脆的声音在远处响起,接着一朵灿烂的烟花在明月旁绽放,这是发起总攻的信号,围剿海市蜃楼的行动开始了。 卷三 西子面纱 第四章 漏网之鱼 “快啊!大哥。”我焦急地催促刚刚才清醒过来的船夫,“我们快划过去看看。” 信号发出后,金姐姐和鹰扬所在的小舟开始快速向伏击处靠近。远远望去,伏击处已然乱作一团,伏击士兵整齐划一的喊杀声,无数弩箭划空而过的唿啸音,普通游客惊慌失措尖叫声,还有高手发出来的极具穿透力的喝骂声,全都交织在一块。不少伏击处旁边的不知情的游船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地失去了方向,只想尽快逃离这里,结果犹如无头苍蝇般撞成一团,无数游客从船上跌落。 终于我们的小舟划到了湖心岛的西北角,离伏击处不过十来丈的距离,船夫无论我们怎么相逼,都不肯再过去,说是帮主有令不能让我们太接近伏击处,以免误伤,同时金姐姐和鹰扬的船也在不远处停了下来,看样子他们的船夫也接到了同样的命令。好嘛,他们还把我们四个当作菩萨般供起来了。 但是这里已经可以清晰看到伏击处的情况了,数十支挠钩从军方的小舟和两边陆上的发出,将船头挂有粉色灯笼的船死死拖住,弩箭从两边的小舟没有停息地发射,目标船已经成了一只大刺猬。因为事先就约定好粉色船上的自己人在进入伏击处的第一时间跳水,现在大船上应该只剩下海市蜃楼的十几个人,不怕会有什么误伤。 但是大船上迟迟没有动静,军方也改变了对策,几排密如织雨的火箭代替了原来的普通弩箭。海市蜃楼贼人所在的大船本来就是一条游船,船上挂着不少灯笼彩布作为装饰,碰到射来的火箭,马上燃烧起来。转眼间大船上已经浓烟滚滚,附近的夜空也被雄雄火焰映得通红。 海市蜃楼的人怎么还不出来,难道他们能够在浓烟中呆这么长时间吗?很快就有了答案,十几道黑影从船中飞出,清晰可见其中一人手持长枪,身手矫健,这应该就是“碧血洗银枪”宫战了。 但是出乎意料的是这十几人并没有扑向苏堤,而是向湖心岛投去,他们不愧是黑道中的一流高手,虽然人在空中仍然拨开了不少射过来的弩箭,大船离湖心岛足有六七之遥,他们跃出三四丈之后身形就开始下落,但是本来用来拖住大船的挠钩成了极好的借力点,他们在挠钩的绳条上轻轻一点,身体又飞了起来,只是不到十息功夫,海市蜃楼的人就成功落到了湖心岛,其中有三个贼人由于避不开多如牛毛的利箭,负伤坠如湖中,军方这边马上有身穿水靠的高手跃入湖中,追击这几个落水的贼人,只是不知道水靠之中的少林寺的神僧还是武当的仙长。 忽然几道箭影划着名奇异的弧线在我面前破空而过。金姐姐的女流箭!转头一看,果然是金姐姐犹如仙女下凡一般,提着弓从半空中落下,身体刚刚触到小舟,又飞身起来拈弓搭箭,发出三道新的弧线。这种蕴涵奇特力道的飞箭自然比军方的弩箭强出不知多少,想当日文先生也被击穿了一只手掌。果然两个刚刚在湖心岛立住身形的贼人,才惊觉到袭向自己的三支飞箭,却连反应都不及作出,三支利箭从不同角度透体而过,贼人一命呜唿。金姐姐就这样不停飞身跃起,在空中射出飞箭,直到六轮箭支射出,才因为功力难以为继,停了下来。除了射向一个身姿曼妙的女贼人的三支箭被打落外,其余五组全部命中,当真是巾帼不让鬚眉。 最后差不多有七八个贼人得以顺利沖入湖心岛上的树林之中,方云天兄弟和镇抚钱开早就埋伏在那里,顿时树林杀伐声一片,二十只载有弩兵的小舟也在副千户胡德才指挥下开始对湖心岛进行包围,不使一个贼人有机会走脱,跃入水中身穿水靠的我方高手也顺利完成了任务,将负伤落水的几个贼人悉数提了上来。战事的重点已经由大船转移到了湖心岛。 “大哥,靠到湖心岛去。”我见金姐姐所在的小舟向湖心岛驶去,也发出了同样的命令。 “不行,帮主有吩咐。小哥,你就别为难我了。” “你看你的同伴不是靠过去了吗?”我指着金姐姐的小舟道。 “小哥,你看清楚,那是舟上的鹰爷在划船,要不,我们转到湖心岛的东侧去,那边树木稀少,可以看得清楚一点。”船夫提出了一个折中的办法。 我知道这个天水帮的船夫也是有命在身,我自己就是一个身处底层的小卒,也知道其中的为难之处,不人忍心逼得太急,只好无奈同意。 由于湖心岛只是一个人工堆积起来的小岛,不过几十丈方圆,很快我们的小舟就划到了东侧,果然这边树木稀少,林中的打斗可以依稀看见。 “大姐,我们去帮忙吧?”我试探起妖女来,其实我清楚就算自己上去也只能是别人的负担,我只是想请妖女出手。 第66页 “要去自己去,本姑娘才不趟这种混水,除非见了鬼了!”妖女绝情地拒绝了我。 “鬼啊!”船尾的船夫发出一声惨叫。 我和妖女转头一看,之见一个披头散髮的人从我们后方的水中跃了出来,毫无花巧的一剑,船夫的脑袋就离开了他的身体。 “梁园二月梨花飞”,妖女宝剑出鞘,幻出漫天剑光,罩住了不知是人是鬼的来敌,我连忙识相地躲在妖女身后。 对方见妖女暴出杀招,轻咦了一声,不但不避其锋芒,反而拧身沖入了剑光之中,“梁园二月梨花飞”,对方竟然也用出了妖女得意的杀招,同样的一团剑光在妖女的剑光中绽放开来。 “砰”一声巨响,两团剑光交织在了一起,剎那之后又分了开来,妖女退了小半步,而对方却是纹丝不动。 “烟花三月下扬州。”随着妖女一声清叱,她跃了起来,手中宝剑的金光不散反聚,犹如一枝利箭向对手射去。 “烟花三月下扬州。”对手竟然又用出了同样的杀招,化作两枝利箭的宝剑的剑尖“叮”的一声不偏不倚对在了一起,妖女又退了小半步,对方仍然纹丝不动。 “人间四月芳菲尽”、“江城五月落梅花”、“雨中六月兰颱风”、“七月凤凰生翠水”、“胡天八月即飞雪”、“九月寒砧催木叶”、“十月金陵雷怒号”、“江城山寺十一月”、“腊月正月早惊春”。 接下来妖女与对手犹如同门师兄弟一般,一招一招对练起来,想不到妖女的这套剑法竟然是以带有月份的诗句作为每一招的名称,倒是有些创意,亏得妖女这种没文化的人还能背出这十几句诗,只是不知道这些唐宋的诗词大家,知道自己的诗句成了武功招术的名称,会不会气得从九泉之下爬出来。 虽然两人还是同样的对招,但到了后面几招,两人都没有了那种浓重的杀气,看样子她们都已经认出对方与自己有不小的渊源。我也趁对方的气势缓下来的机会,看清了这个比妖女实力还强上三分的傢伙是何方神圣,虽然她披头散髮,让我看不清面容,但是如此曼妙的身姿,还是让我猜出了对方的来头,这不就是刚才唯一拨开金姐姐利箭的那个海市蜃楼的女贼吗? 十一招过后,两人同时停住身形,注视着对方,忽然妖女扔下宝剑,扑了过去,“兰姨,我是唐栖,你的小栖儿啊!” 8 小栖儿,我差点当场吐血。无论我想像力怎么丰富,也不能将兇悍勇勐的妖女与“小栖儿”这么娇娇悄悄的三个字联繫在一起。 那个被妖女唤作兰姨的女强盗一把搂住扑过去的妖女,颤声道:“你是小栖儿吗?想不到不见你几年,已经长得这么亭亭玉立了,你娘还好吗?” 妖女闻言更是在女强盗怀中抽泣起来,“我娘去年就过世了。” 兰姨显然吃了一惊,“怎么可能,你娘与我同年,怎么可能走得这么早?栖儿,别哭了,快告诉兰姨,发生什么事了?” 妖女从女强盗怀中脱出身来,想要说些什么,见我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们,狠狠一瞪她犹自带着泪花的双眼,喝道:“看什么看,快划船,离开这里,背过身去,再看就挖了你的眼珠子!” 我被妖女的雷霆之怒下了一跳,连忙背过身去。的确从我遇到妖女一来,她一直扮演着一个十分强势的角色,如今忽然暴发出这么娇弱的一面,自然不希望旁人看到。我拿起被砍成两截的船夫手中的船桨,黙念了一声“阿弥陀佛”,这位大哥你碰到比妖女还威勐的女强盗,实在是倒霉到家了,我与这两个女妖怪可不是一伙的,大哥你要是死不瞑目,可千万不要来找我啊! 第一次划船,我实在找不到什么门道,但靠着一股蛮力,小舟还是缓缓远离湖心岛,慢慢悠悠向岸边行去,我这算不算是助纣为虐啊! 妖女已经从一开始见面时激动的情绪中平復过来,道出了妖她妈如此早妖的原因,“兰姨,我娘自从我爹被那个恶贼害死后,相思成愁,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想要报仇无奈实力又相差太远,终于在去年冬天留下我一个人走了,我直到现在还清楚记得娘当时不甘愤怒的眼神,我一定要为爹娘报仇,寻回那件东西!” 兰姨嘆了一口气道:“栖儿,其实兰姨我也时刻惦记着为唐师兄报仇,可惜那恶贼不仅武功高强,身旁还有高手无数,我之所以会进入海市蜃楼,就是因为行刺他不成,反而被追杀的对手逼得走投无路,不得已才在海市蜃楼一呆就是七年啊!” “兰姨,海市蜃楼不是从来不主动涉足江湖的吗?为什么这次会连连出击,四处树敌呢?” 兰姨再次长嘆了一口气,“栖儿,你不知道,海市蜃楼几十年来不断吸纳江湖上走投无路的黑道高手,已经形成了很大一个规模,这些高手,还有这些高手带过来的家小都是要吃饭的,而且他们没进海市蜃楼前不是一方雄霸,就是桀骜不逊的豪强,过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到了海市蜃楼之后也不知收敛,我们一年的支出相当庞大。但是凭着他们自己逃进海市蜃楼带来的珠宝银票,维持那样的生活也是够的。只是最近朝廷忽然颁布了什么通钞法,禁止金银交易,民间之允许使用宝钞和铜钱,我们手上大比的银票都兑不了现,珠宝一时间也脱不了手。生活顿时变得拮据起来,这么多黑道高手怎么受得了清贫的日子,都认为凭着我们几十年来积存的实力,只要能够团结一心,天下哪里去不得,现任楼主宫战受不了众人的挑唆,决定打破海市蜃楼几十年定下的规矩,才重出江湖的。” 第67页 “可是你们为什么要行刺夏元吉呢?还有对付一个金府的小婢又能有什么好处啊?”妖女问出了我心中的疑问。 兰姨回答道:“夏元吉是户部尚书,通钞法就是他和朱棣那皇帝搞出来的,朱棣远在京城,我们奈何他不得,这夏元吉势单力孤,我们就决定先拿他出出气喽。至于让苏可盈那小狐狸去金府,是想绑了金府的金秀郁,再敲上金济善这江南第一大户一笔,毕竟现在兄弟们最需要的是可以用的钱。” “那为什么要杀了广寒宫的人呢?”我忍不住插嘴道。 妖女和兰姨同时等我一眼,我吓得连忙背转身去。 “这小子是谁啊?”兰姨有些不解地问道。 “就我一跟班,兰姨,我们别管他。”妖女的回答让我气炸了肺,这也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我们之所以要伏击广寒宫的人,是怕她们到了金府拆穿苏可盈的伪装,才先下手为强的。对了,栖儿你们是怎么知道我们的行踪,事先设下埋伏的?” “你们在伏击广寒宫的时候,恰好有一个天水派的帮众就在一旁,他听到你们今晚要来西湖赏月,就把消息传回了金府,那时苏可盈刚刚被击毙,本来你们伏击时都是蒙面的,方云天却从苏可盈和宫战的银枪推断出你们的身份,与夏元吉和军方一起设下了这个埋伏。” 兰姨恍然大悟,“原来是军方和方云天他们合作,怪不得实力如此强悍,唉,要不是我到了湖心岛后,见势不妙,偷偷潜到水中,可能也难逃此劫了。” 妖女问道:“宫战他们都被击毙了吗?” 兰姨表示不太清楚。照这个女强盗的说法,岂不表示我的推论和猜测都不成立?我忍不住好奇心,又插口道:“那个,兰姨,不知道我可不可以提个小问题啊?” 妖女柳眉一竖,喝骂道:“兰姨也是你叫的吗?” “我是你弟弟,跟着姐姐叫,总不会错吧,兰姨,你说对不对啊?”我耍起无赖来。 兰姨疑惑道:“栖儿,你不说这小子是你跟班吗?怎么又成了弟弟了。” 妖女回答道:“他就是一无赖。我看他有时候脑子还好用,就留在身边,在夏元吉面前就以姐弟相称。也正是因为我们恰好在夏元吉府中,所以才会出现在这里的。兰姨,说出来你不要生气,救了夏元吉杀掉‘追魂十六煞’的就是我们,发现苏可盈是兇手的是这小子,我们今天早些时候还参加了围剿你们的战前部署。” 兰姨着实吃了一惊,想不到他们海市蜃楼刚刚重出江湖的大部分行动都是被我和妖女破坏的,真是大水冲倒龙王庙了。不过看样子这个兰姨实在很疼这个小侄女,温声道:“我怎会生气呢?其实海市蜃楼就是我一个避难的地方,没有什么感情,再说只要是栖儿干的事,兰姨就支持。小子,你倒底想问什么啊?” 卷三 西子面纱 第五章 妖女之泪 想不到我竟然得到了发问的机会,我恭恭敬敬地问道:“兰姨,你还记得伏击广寒宫时是谁提议要戴上面巾?又是谁说出了今晚要去西湖赏月这条线索的吗?” 兰姨的脑筋显然要比妖女好使的多,募然醒悟到其中的玄虚,“原来是这样,我就说对付几个广寒宫的后生小辈,戴什么面巾嘛。原来是方飞午出卖了我们,他早就知道旁边有人,才提议我们戴上面巾,然后还故意透露了今晚的行踪,想不到是这个小子。我记得当初鼓动宫战重出江湖最凶的就是这傢伙,由于这傢伙有些脑子,宫战还倚他为心腹,这次出来的计划大部分就是由他制订的,想不到他是卧底。栖儿,这小子脑子果然不错嘛!” “多谢兰姨夸奖。”证实了自己的想法,虽然有些出入,其中有些关节还不是很清楚,我还是十分得意,“兰姨,这个方飞午是谁啊?” 兰姨说出了一个惊人的答案,”方飞午就是金龙帮方动地的义子,因为淫辱了方动地的亲生女儿,被金龙帮逼得走投无路,才进的海市蜃楼。说起来这方飞午确实有些手段,虽然进海市蜃楼才不到三年,因为善于察言观色,人又肯吃苦,很快就得到了宫战的信任,成了楼中的二管事,平常就是由他负责出去採购日用物品,这样就方便与外界传递消息了。” 什么淫辱方动地的女儿,就那粗人能生出什么好看的女儿,说不定还是倒贴给方飞午的呢!然后他们就借着这个由头,使方飞午成功打入了海市蜃楼。原来这个卧底是金龙帮的人,这样一切疑点都有了合理的解释。为什么当初苏可盈要选择方云天作为突围的一环,八层是方千午成功策反了苏可盈,苏可盈才会这么做。而方云天能由一桿银枪推断出兇手就是海市蜃楼,也是因为他早就知道真相。这么说来这个天水帮的李高翔也已经是金龙帮一边的人了,像他们这种地方的小帮派,投入金龙帮这样的靠山本来就是一个明智的决定。 只是新的疑点又产生了,为什么金龙帮要借着海市蜃楼的手除掉夏元吉、广寒宫,他们真的想绑架金姐姐吗? 此时妖女又与兰姨自顾自聊了起来,“兰姨,那件东西有下落了哦!” “真的吗?”兰姨看起来相当兴奋。 第68页 “是啊,可能在皇宫里。” 兰姨沉吟了一下,“极阴之地?皇宫?有道理,怪不得你爹会在京城一呆就是十年。栖儿,以后兰姨就和你一起去取那东西,这些年你受苦了。” 妖女欣喜地道:“这样太好了,兰姨。”一边说一边还像小孩子一般挽住了兰姨的手。 任何人都有天真善良的一面,妖女也有。只不过因为外界的环境所迫,才会隐藏自己真实的一面,虽然我还不太清楚妖女的身世,但她也是个苦命人啊。但愿妖女以后有了长辈的关怀,不要再整天阴阴沉沉的了。唉,有长辈真好,老徐,你为什么走得这么早,我一定会完成你的遗愿的。 “栖儿,我这次出来,还有幸碰到本门的一位长辈,算是我的师叔祖吧,他还告诉我了那件东西的开启方法。” “真的吗?那不是失传几百年了吗?兰姨呀,快说啊。”妖女真的变成小孩子了,说话特别喜欢用“吗”、“呀”、“啊”、“哦”之类的字眼。现在的妖女也蛮可爱的嘛。 “开启的方法其实就是本门一种特殊的功法的名称,你也知道的,啊......”异变突生,兰姨忽然发出声嘶力竭的喊叫,身体缓缓倒下,背后赫然是一枝犹自颤抖的箭支,正中兰姨心窝。 妖女的气势忽然大变,她缓缓拿起宝剑,整个人涌出一股浓重的杀气,渐渐瀰漫在小舟上,八月十五的圆月也被浮云遮住了光辉,黑色的夜,黑色的衣服,黑色的心,整片天地似乎都被涂上了沉重的黑色。在这个本来应该是亲人团聚的节日里,妖女在享受了片刻的温馨后,又失去了一切。刚才的可爱痴态没有了,有的只是一个愤怒的魔尊,她要毁掉这个夺去她至亲之人的世界。 十丈之外,是一叶小舟,船头立着的正是鹰扬,仍然保持着射箭的姿势,金姐姐立在他的一旁。 “徐兄,唐姑娘。受惊了吧,此人正是海市蜃楼走脱的妖女吴倩兰,魔功十分强悍。多亏你们分散了她的注意力,让我一箭成功,愚兄只是举手之劳,不用谢了。”鹰扬嚣张的声音充满挑战的味道。 这小子在找死!虽然我一直对他没什么好感,但也仅仅是一般的讨厌而已。此时此刻我却忍不住想上前捏死他,一种愤怒充斥了整个身体。 妖女全身的气势陡然一盛,一旁的我被逼得稳不住身形,妖女终于要暴发了。 这时鹰扬所在的小舟后慢慢围上来不少小船,正是胡德才指挥的水军,每条船上站满了严阵以待的弩兵,纷纷拿弩箭对准了我们这边,胡德才扯开他破锣似的嗓门,“徐公子,唐姑娘,你们没事吧!怎么划到这么远的地方来了,多亏鹰公子及时赶到,要不让我怎么向罗将军和夏大人交代啊!” “大姐,别冲动!”如果妖女此时扑过去,无异于承认兰姨与我们是一伙的,在上百张弩机面前,任何高手只有做靶子的份! “哇”,妖女娇躯勐地一颤,喷出一口鲜血,从我的角度,可以清楚看见她一双血红的双眼。“咣珰”一声巨响,妖女抱起兰姨纵入了清澈的西湖之中。也好,让妖女冷静一下,只是清冷的湖水能够熄灭妖女的怒火,抚平她心中的伤口吗?我有些放心不下,也想跟上去,但是斟酌了一下,还是决定留下来。一来自己武功低微,想跟上她是有心无力,二来妖女这么抱走兰姨的尸体,我必须对其他人有个合理的交待。 围剿海市蜃楼的行动就这么结束了,我搭乘胡德才的船回到了岸边。虽然金姐姐也邀请坐她的船回去,但被我拒绝了,我怕对着鹰扬,会忍不住暴发,想想他充满挑衅的话,这小子绝对是故意的。 岸上躺了一排尸体,全是海市蜃楼的人,三个中箭落水的,五个被金姐姐射杀的,还有六个在湖心岛被金龙帮击毙的,楼主宫战也在其中,还有一具被砍得血肉模煳的尸体,加上兰姨。海市蜃楼十六个人上船赏月,十六个人无一逃生。 “这是怎么回事?”罗晟阴着脸,指着那具被砍得不成人样的尸体喝问道。 “阿弥陀佛!”本无大师接口了,难道着惨无人道的事情是这位高僧做的?“启禀罗将军,这是老衲在船上擒获的一个贼人,他在大船中箭着火后,并没有逃出来,而是企图混水摸鱼。此人名叫方飞午,与方动地施主结有大仇,老衲擒获此人后,被方施主要了去。老衲以为方施主只是想出出气,想不到会这样。” 罗晟脸色更加难看,“大师心思缜密,本人多谢了。方动地何在!” 一个浑身是伤,油污满面的大汉站了出来,这个人是方动地吗?“启禀大人,这小子是我瞎了眼睛,错认的义子。淫辱了我唯一的女儿,我与他之间不共戴天,即使千刀万剐也难泄我心头之恨!” 罗晟闻言出人意料的没有发怒,打量了方动地几眼后,挥手示意他退下。 是方动地把方飞午砍成这样的?不可能!方飞午明明是金龙帮的卧底。看着方飞午被砍得难以辨认的容貌,我忽然醒悟,金龙帮不想暴露方飞午这个海市蜃楼中的卧底,他们可能有更大的图谋,现在躺在地上的恐怕只是一个可怜的替死鬼而已。 “剿灭海市蜃楼贼匪行动大获全胜!”随着罗晟的一声大喝,顿时所有人都欢唿起来。一片喜气之中,只有两拨人面无喜色,一拨是我,另一拨竟然是金龙帮的人。 第69页 为什么金龙帮的人会面无喜色,迷雾就如同今晚的夜色一样,让我觉得特别的黑暗。 回到知府衙门,我就在自己房中倒头睡去。这两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急遽消耗的体力和心力迫切需要好好恢復。进房之前我问了一下府里的人妖女有否回来,得到的答案是没有。 睁开朦胧的睡眼,已经是日上三竿。窗外鸟语花香,我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筋骨,正准备梳洗一下去看看妖女有没有回来。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来的是府里的一个丫鬟,“公子,您睡得可好?” “不错,有什么事吗?” “夏大人吩咐说等您醒来,就请公子过去一趟。” “夏大人?他有说什么事吗?”说实话我有些心虚,毕竟妖女带走了兰姨的尸体,可是罗晟却装作不知道似的不闻不问,夏元吉可能就是为这件事找我。 “大人没说。”这个丫鬟边说边从怀里掏出一包东西,“公子,这是你的朋友托人交给你的。” 朋友,这个词对于我实在有些陌生,除了儿时的几个玩伴,我有朋友吗?“是什么样的人,是不是搞错了?” “那人说是把这个交给昨天在金府破案的那位公子,人长得有些......” 还真是给我的。见丫鬟有些支吾,我笑道:“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那丫鬟支吾了半天,有些害怕的道:“公子那朋友长得有些猥琐。” 猥琐?金府的案子?联繫这两点我脑中浮现出那个大偷时继千的样子,他会有什么东西给我,我打开那包东西一看,里面竟然是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这只钱袋颇为花哨,上面绣满了各色花卉,打开钱袋一看,里面有大把的宝钞和银子,除此之外还有一张纸条,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几个字,“解围之恩,不甚感激,花痴之物,借花献佛。” 我看着纸条,哑然失笑。这个大偷倒是恩怨分明,竟然偷了别人的钱袋来谢我。花痴之物,应该是方动地的了,怪不得时继千在金府会忽然说方动地是花痴,原来趁着方动地推他那一下,摸走了方动地的钱袋,这个钱袋这么花哨,倒是没冤枉他。 看见丫鬟有些失魂地看着钱袋,我拣出一些碎银子递了过去,以前只有别人打赏我,现在我拿金龙帮的钱也充一次阔。丫鬟开心的谢过我,我顺便问她妖女有没有回来,丫鬟点头说昨晚半夜回来的,浑身还湿漉漉的,现在还在屋里休息呢。 我的心放下不少,回来就好,我就怕妖女会一时冲动去找鹰扬他们报仇,方云天兄弟再加上鹰扬,即便是妖女这么强的实力,对上整个金龙帮,也绝对是凶多吉少。 金龙帮?将方动地的钱袋揣进怀里的那一剎那,我明白了金龙帮为什么要借着海市蜃楼的手除去夏元吉。 卷三 西子面纱 第六章 容人有量 “徐兄弟,你来了,快过来坐下。”夏元吉见我进来,放下手头的案卷,热情地招唿我坐下。看着他眼睛里布满的血丝,我心里一阵震动,唇翕动了两下,想说些什么,但又什么都说不出来。夏元吉一个文人,这两天的劳累决不会比我这个武夫少,却仍然不辞辛劳日理万机,这样的官员着实令人打心底里佩服。 夏元吉见我有些异样,投来关切的目光,“徐兄弟,你有什么不舒服吗?” 我内心挣扎了片刻,终于鼓起勇气道:“夏大人,我有一件事必须得如实告诉你。” 夏元吉闻言好奇地看着我,平静地道:“徐兄弟但说无妨。” “其实昨天围捕的海市蜃楼中有一个贼人,是我的亲戚,我不忍她死后仍然不得安宁,所以擅自将她的遗体带走埋了。一切处罚我甘愿领受。”我一口气将横亘心头的事说了出来,我实在不能对一位忧国忧民的官员隐瞒什么。 夏元吉仍然是微笑的表情,但是他的笑容中多了很多东西,有些欣慰地道:“这件事罗将军也告诉我了。你这次的举动是有些鲁莽,但骨肉亲情本就是最不容易割捨的东西,一个人如果六亲不认,那还何以为人啊。以后遇到类似的事,一定要先支会主事的人一声,这样才算忠义两全,别人也不好说什么闲话。徐兄弟这两天屡立大功,我还正为如何褒奖你犯愁,况且你又主动承认过错,处罚两字休要再提,有些细节上的事情以后自己多注意就行了。” 我的心突然咯愣一下,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气度,我犹自有些不相信地问道:“大人,你就这么原谅我了吗?” 夏元吉有些意味深长,“为人为官,一个‘量’字至关紧要。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我生平处事待人,对方或有小过,必为之掩覆。有些时候正是过分抓住他人的一点小错,才使得犯错之人,为了掩饰小过,一错再错,以致酿成大错。宽以待人,才是君子所为。” 我诚心请教,“那怎么才可以拥有如此过人气量呢?” “吾幼时,有犯未尝不怒。始忍于色,中忍于心,久则无可忍矣。至不济,只要想想自己犯错时是何等愧疚后悔心情,以己度人,一切释然。”夏元吉见我边听边是点头,目光中多了一丝赞许。 夏元吉的这番话对我启发颇多,以前或许因为自己总是处于逆境之中,对于强大的敌人,存着有朝一日必定十倍以报的想法。今天感受到夏元吉的胸怀,才觉得自己以前的想法太过偏激了。 第70页 忽然我想到一个问题,有些不解,“夏大人,可是你怎么会知道我犯的只是小过呢?毕竟我与那人是亲戚啊。” 夏元吉开怀一笑,“徐兄弟你也是事情关己,就失了方寸。昨天的行动如此顺利,就知道你没有事前走漏消息,何来什么大错啊!” 从这一刻开始,我已经决定一定要维护夏元吉的周全,有他这样的官员在朝一日,对于百姓和其他官员绝对是一笔珍贵的财富。如今对夏元吉最直接的威胁就是来自金龙帮,刚才看着方动地钱袋里大把的宝钞,我明白了一件事,既然海市蜃楼对于夏元吉制定通钞法如此恨之入骨,经营私盐的金龙帮又何尝不是呢?私盐生意都是真金白银的交易,如今通钞法规定民间禁止金银流通,金龙帮的资金流通必定遇到了很大的麻烦,毕竟他们赚到的真金白银是不可能拿到官府去交换宝钞的。 “那个,夏大人,金龙帮......”话到嘴边,我有些不知从何说起。 夏元吉接过我的话,“说起金龙帮,这次他们实在是居功至伟,昨天海市蜃楼的贼人选择从湖心岛一侧走脱,全亏金龙帮方帮主和他的弟子浴血奋战,那些贼人确实武技强悍,为了留下冲上岛的六个贼人,金龙帮的一百个弟子中,有六十三个阵亡,二十一个重伤,方帮主兄弟两也受了很重的伤,特别是方帮主,听少林寺的本无大师说,没有两年功夫是不可能恢復的。我一定会将他们的功劳如实上报朝廷,江湖中的势力只要善加引导运用,无疑是增加了朝廷在民间的一个有力的帮手啊。” 金龙帮损失惨重,方云天身受重创。怎么会是这样?海市蜃楼中的那个方飞午明明就是金龙帮的内应,怎么到最后反而遭殃的会是知己知彼的金龙帮,难道这中间有什么我想错了?我对于金龙帮借海市蜃楼的刀杀夏元吉的想法有些动摇。 “大人,虽然海市蜃楼的主脑伏诛,但是大人您的安全还是不能松懈啊,毕竟他们有着不少的余孽。”我只能变一种方法来提醒夏元吉。 夏元吉点了点头,“清剿海市蜃楼余孽的事我已经上报朝廷,擒贼先擒王,如今他们群龙无首,正是将贼人一网打尽的时机,本无大师他们已经去联络武林同道共举此事,朝廷届时也会出兵相助,相信将海市蜃楼这个罪恶的组织从江湖中抹去,只是时间问题了。” 夏元吉话里透着自信与正气,我不由心折,忽然记起我来这里的目的,“夏大人,不知你找我过来有何事吩咐啊?” 夏元吉拍了一下额头,笑道:“事情一多,倒忘了正事。徐兄弟,有件事要麻烦你一趟,这里有一封信,希望你能够替我在今日之内交给灵隐寺的道济大师,你可得空闲。” 我立马应承了下来,“能为大人效劳,我万分荣幸。” 夏元吉闻言从案上拿起一封信递给我,末了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以后徐兄弟怕是有的忙了。” 从夏元吉房里出来,我还是在琢磨夏元吉最后那句奇怪的话,不过想了一会儿,实在没有什么头绪,也懒得再想。反正夏元吉连将兰姨的遗体运走之事也不计较,肯定不会害我的。走回自己房间所在的院落,正好看到妖女神情落寞的立在院中。一夜不见她好像就清减了许多,嘴唇干的龟裂了好几处,明亮的眼睛也失去了光泽。我心头涌起一阵怜惜和同情,毕竟我也有过这种亲人就在眼前遇害的悲痛经歷。 “大姐,今天天气不错。”我在心里琢磨了好几句有创意的安慰言辞,不知道最后会冒出来这一句。 妖女无力的回头望了我一眼,那种柔弱感凭添妖女几分魅力。 “大姐,我们去吃饭吧,今天我请客。”我掏出方动地的那个钱袋在她面前晃了晃。 妖女没有搭理我,只是呆呆站着,我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就在旁边傻傻地陪着。半晌妖女终于开口了,“很小的时候,我爹就离开了我,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后来我才知道他是去了京城。我娘过了几年说要去找爹,也离开了我,那时我只有六岁。全是兰姨,一个人负起了我爹娘本应该做的事,照顾我生活,教导我武功。有一次我生了很重的病,兰姨就把方圆五百里内的大夫都抓来,替我看病,我才转危为安。兰姨真的对我很好。” 我不知道方圆五百里内的大夫都聚在一处替人看病是怎样一种盛况,这兰姨的思维方式还真是妖女如出一辙,或者说是妖女从小受了兰姨的影响,才会变成不讲理的妖女的。 我讪笑了两声,“兰姨真的对你很好,比我幸福多了。我是个没有爹娘的孤儿,从小被老徐收养,我做错了事,他就会打我,每年也只有过年的时候会送我一套新衣服,比起你的兰姨把方圆五百里内的大夫抓来给你看病真是差得很远。但是我后来才知道,老徐每次打我,疼在我身上,更疼在他心里。他每年是只给我一套新衣服,但是他自己这么多年也没买过一套新衣服,你说我算不算是也很幸福呢?老徐走了,兰姨走了,我们这些至亲的人都被人杀害,而且就死在我们的眼前,这种感觉真的很痛苦。但是一个人只要时刻被人惦记着,他就不算真正的死去,他永远活在想他的人的心中。那沧桑的眼神,拉渣的鬍鬚,长满老茧的双手,那两条小短腿,还有神乎其技的刀法,老徐,我永远也忘不了你。” 第71页 “哎哟”我头上又中了一个暴栗。 “小子,毛都没长一根,在我面前扮深沉。”妖女恶狠狠地语气让我欣喜不已,因为妖女又回来了。 我装作可怜兮兮,“没办法,大姐你在这里玩忧郁,小弟只好配合一下,扮个深沉,谁叫我们现在是什么所谓的姐弟呢?” 妖女白了我一眼,“好了,别扮可怜了,刚才我好像听到谁说过要请我吃饭的,应该不是幻觉吧?” “绝对不是。” “那我们走吧,我要去最贵的馆子点最贵的菜。” “没问题。” “小子,你这个钱袋怎么这么花痴啊?” “大姐,冤枉啊!这是时继千投桃报李送给我的方动地的钱袋。” “这是芝麻桂鱼,桂鱼肉质嫩滑,味道鲜甜,鱼肉沾上芝麻炸香,甘香松脆,配以浙醋或汁同吃,滋味无穷。客官请用。” “哦!” “蟹镶橙,浙江杭州传统名菜,始于南宋,以蟹黄、蟹肉为主料煸炒后镶入橙子中蒸制而成。成菜色艷形美,橙香四溢。客官请用。” “哦!” “东坡肉,色泽红亮,肉质酥糯卜醇香馥郁,大文豪苏东坡所创。客官请用。” “哦!” “南乳笋鸡,色泽鲜艷,鸡嫩笋脆,细腻无渣,入口即化,酱香浓郁,鲜美爽口。客官请用。” “哦!”我已经有些记不起这是我第几次说“哦”了,“对了,小二哥,还有多少菜没上?” “回您的话,不多,还有二十几道菜。” “大姐,我想过很多种死法,但是没想到最后我竟然会是撑死的。” 妖女刚刚消灭一块东坡肉,听到我可怜兮兮的抱怨,眼睛一瞪,道:“反正是你付钱,吃不完的话,我们就每种菜尝一口,我今天才知道自己有这么多好吃的没吃过,你别愣着啊,就我一个人狼吞虎咽,显得太不淑女了。再说以后说不定就没机会了。” 妖女的话里怎么有一股时日无多的味道,我心中一动,担心地试探道:“大姐,你该不是吃完这一顿,就要找金龙帮去算帐吧。” 妖女闻言抬起头望着我,目光里多了几分锐利,和我对视了一会儿又埋下头去,对付起刚刚端上来的西湖醋鱼。只是空气中似乎忽然瀰漫起一种沉重的气氛。 我深深唿吸了一下,让心情平静下来,虽然夏元吉说金龙帮昨天一役伤亡惨重,但我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但是依着妖女的性子,劝是劝不住的,沉默了一会儿,我毅然道:“我也去!” 妖女仍然在对付桌上的饭菜,从她的表情里看不出任何的思绪波动,半晌才淡淡道:“那就一起去吧,遇到危险,我不会救你的。” “哦,你有危险我也不会救你的。大姐,去之前我们去一趟灵隐寺吧,夏元吉托我送一封信给那里的和尚,听说那里的菩萨很灵验,我们也顺便去拜一下,说不定胜算也大几分。”我知道这次去是九死一生,还是先把夏元吉交代的事了了,也当是我最后一次为老百姓尽一次力吧。 卷三 西子面纱 第七章 飞来峰顶 灵隐寺,千年古剎,传说中的济公和尚就是在这里出家的。 “这位大师,你知道道济大师在哪里吗?”我逮住一个寺里的和尚打听。 和尚向我行了一礼,“阿弥陀佛,这里有两位道济和尚,不知施主要找的是哪一位?” “两位?”夏元吉没提过是哪一位啊,“不知道是哪两位呢?” “一位就是济公大师,小僧也不知道他的行踪,可能已经去了那须弥山,回到佛主的身边。还有一位在寺里暂住的道济大师,现在好像在飞来峰顶吧。” 我谢过这个有些痴的和尚,向飞来峰行去,妖女对见什么高僧不感兴趣,就独自去寺里面逛了。 飞来峰与其说是一座山峰,还不如说是一块大石头,登上这座雕满了佛像的石头,不过花了我一盏茶的功夫,从峰顶到下面的垂直距离最多不会超过五丈,峰顶还真站着一个和尚,背对着我,一袭灰色的僧袍质地优良、做工精细,随着微风轻轻飞扬,似乎有种马上就要飞身而去的感觉。 “请问你是道济大师吗?”我对于这位有些仙气的大和尚倒也不敢怠慢。 那和尚闻言转过身来,淡淡道:“是便是不是,不是便是是。” 我这才得以看清这位道济和尚的容貌,这是一位中年僧人,模样很是英俊,一副傲慢不羁的模样,流露的眼神充满了忧伤。 对于和尚的说话方式我已经有些经验了,凡是这种似是而非的回答,其实就是说“是”,但是由于佛家讲究万物皆空,在我们世俗之人眼中是“是”的事在佛家眼中就是“是否皆可”了。 “大师,这是夏元吉夏大人差我交给大师的一封信,请大师过目。”我将夏元吉的信递了上去。 道济大师并没有伸手去接信,反而心不在焉,自言自语道:“你说这世上最痛苦的事情是什么?” 最痛苦,和尚不是讲究六根清净吗,怎么还会执着于世俗的感情,不过你还真问对人了,“大师,小子觉得最痛苦的事莫过于眼睁睁看着至亲之人离开人世,而自己却帮不上一点忙。” 第72页 道济大师的目光仍然有些漂移,摇头道:“至亲之人,阴阳两隔,的确是一件痛苦的事,但是至少他们的心还是连接在一起的。可是明明是至亲之人,却仍然犹如路人,难道不是更痛苦一些吗?” 原来这个和尚是因为与家人不能相认而痛苦,我稍微思考了一下,“那就要看他的至亲之人是出于什么理由,待他犹如路人的,说不定他的至亲之人有什么说不得的苦衷呢?” “他的至亲之人并没有说不得的苦衷,只是他做了一件自认为对的事,而他的家人却认为这件事是离经叛道,大逆之行,才与他绝决地一刀两段,不肯相认。” 看样子不彻底开解一下这个和尚,夏元吉的信是交不出去了,脚步在这飞来峰顶一移,我灵机一动,“大师,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一个故事,说的是以前有一个疯和尚神通广大,算出一个村子会有大的灾祸,全村的人必须那上离开村子,才可以转危为安。但是村子里的人并不相信这个疯和尚的话。疯和尚心里很是焦急,看见村里正在办喜事,灵机一动,背起新娘就往村外跑去,村里的人马上追了出去,就在他们刚刚追出这个村子的时候,忽然天上飞来一块大石头,轰隆一声压在了村子上。这时他们才明白疯和尚的话是真的,疯和尚背走新娘只是想救全村的人,他们刚刚都误会了疯和尚。这个疯和尚就是道济大师,也就是济公和尚,而这块从天而降的大石头就是现在我们脚下的飞来峰。道济大师是得道高僧,虽然有时候他做的事暂时不被其他人理解,但是最后人们还是会明白他的苦心的。” 和尚闻言终于收起冷漠的表情,目光深深的射入我的眼睛,颤声道:“道济大师不被人理解只是一时,而那个人不被至亲之人理解却是一世!” 我毫不迴避地迎上他的目光,淡淡道:“一时也好,一世也罢。难道出家人还看不透事物的外相,大小、长短、色空,不都是一样的吗?” 和尚的目光一颤,仿佛时间定了格一般立在了那里,过了半晌,忽然哈哈笑道:“对对,大小、长短、色空,一切都是一样的,是老衲过于执着了。施主,多谢你的一番话点醒了老和尚,差点老和尚就跨不过这道关了。”道济大师好似换了一个人一般,忧伤之色一扫而空。 “大师,这是您的信。”我终于可以完成任务了。 道济大师接过信取出一叠厚厚的信纸,看罢之后,忽然双眼透出金光,在我身上一扫,我立刻有一种被他看通看透的感觉,这是什么武功?想不到这个道济和尚是高手。 转眼间,道济大师已然收回了目光,对我道:“徐杉,你知不知道夏元吉的这封信写的是什么?” 我有些奇怪他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猜测道:“难道这封信与我有关?” 道济大师点头道:“正是,这是夏元吉举荐你出任江湖总管一职的荐书。” “什么!”我失声叫到。 江湖总管?我?这好像太不可思议了吧。 见我一副大惊小怪的样子,道济大师续道:“这上面歷数了你这两日来的功劳,小小年纪,确实可以称的上心思缜密,而且你有一个武功高超的姐姐,正好助你一臂之力。刚才我用佛光普照的玄功探测了你一番,知道你是心地正义之辈,虽然杀伐之气重了一点,但是对于这个本就是弱肉强食的江湖来说,本来就需要一些以暴易暴的手段,你柔中有刚,正是刚刚好。好了,老衲通过了。我也懒得再另写一封信,你就拿着这封信到京城去交给礼部尚书李至刚,他会安排一切的。”说这从怀里掏出一个玉石印章,在信封上印了下去。 这个和尚倒底是什么来头,为什么连夏元吉这个一品大员决定的事,还要经他核准,还且他一直自称老衲,可他怎么看也只有四十出头,说话怎么这么老气横秋? 我有些如坠云雾地接过和尚递过来的信,一看信封上的红印,我顿时明白了这个和尚的身份,他哪是什么道济和尚,红印上的两个字分明就是“道衍”。道衍,那不就是当今皇上还是燕王时,一见面就说要送燕王一顶白帽子戴的僧道衍,“王”字上加一个“白”字不就是“皇”字,后来也正如他所言,燕王夺了侄子朱允玟的皇位,而僧道衍在四年的靖难之役中出谋划策,可谓是首功,燕王登基之后被封了很大很大的官,他的传说如今已成为市井中说书的最好题材,想不到我今天遇到了本人! “这......”我的声音犹自有些颤抖。 “大小、长短、色空,一切都是一样的。名利难道就不是吗?无论身居何位,还需保持一颗平常心,江湖总管之位并不是用来炫耀的名号,而是一个谋求太平江湖的重任,切记。” 道衍的话犹如暮鼓晨钟一般,荡漾在我沉浸于些云里雾里心头,我勐然一惊,诚挚道:“小子受教了。” 这时飞来峰下传来一阵打斗的金玉交鸣之声,该不会是妖女跟谁动上手了吧。糟了,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昨天妖女的死对头夏仁心不是约了妖女今日午后灵隐寺见的吗?十有八九是她们两个打起来了。妖女昨天因为兰姨的事,吐了一口血,这两天又没有好好歇过,该不会吃亏吧! 第73页 我心急如焚,正要跑下去看个究竟,道衍大师见我拙劣的身法,一把提起我的身子,一同向峰下飘去。 “江城五月落梅花”,还没看到妖女的身影,耳边已经传来妖女施展绝招时吟唱的诗句,接着就是叮叮噹噹的十几声密集的金铁交鸣之音,看样子两人已经斗地不可开交。这时提着我的道衍大师忽然“咦”了一声,脚步又加快了几分,不知是什么事情忽然激起了他的好奇心。 终于在峰下的济公台前看到了妖女的身影,与她打斗正酣的可不就是夏仁心。此时夏仙子正被笼罩在妖女的漫天剑花之中,这就是“江城五月落梅花”?虽然上次也看到妖女对兰姨施展过一次,但上次两人只是招式的比拼,今天贯注了内力的这一招的感觉截然不同,夏仁心身边布满了妖女宝剑舞出的斑斑点点亮晶晶的细小剑花,就犹如招名一般,好像在夏仁心的那一块小天地中下起了一场梅花雨,旁人看过去竟是颇为好看。果然有不少游寺的游人被这场生死打斗吸引过来,在他们眼中这两位绝世美女或许只是在表演一场好看的戏法。更有甚者竟然吆喝着喝起彩来。 “你看啊,八兄,那个穿白衣的女子长得多像仙女啊,这位仙子施的倒底是什么仙法啊。真是太神奇了,仙子姐姐,再舞上一圈!” “我说,卦兄,你可看清了,我就觉得黑衣的女子更加漂亮,那种冷艷的眼神真是迷死我了,黑衣姐姐,加油啊!” 聚上来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全然不知场中的威胁,这些看客还渐渐分成两派为各自支持的对象鼓起劲来。道衍大师从来到这的一刻起,就默默注视着场中的打斗,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这时妖女的梅花剑雨已经持续了数十息,雨势没有丝毫减弱的势头,反而越来越狂暴起来。夏仁心用玉箫挽起的绿影隔断了身体与剑雨之间的接触,只是一位沉着的防守,犹如暴雨中的一棵松树,任他风吹雨打,我自岿然不动。两人的实力真是太恐怖了。 “咦”,妖女额头晶莹的光芒势什么,彷佛一粒粒珍珠钻石一般,那……该是汗珠吧,反观夏仁心虽然处于守势,神情凝重之余,仍然进退有度,似乎还有无穷潜力。我这个外行人也看出来,长此下去,只要妖女的剑雨一松,就是夏仁心雷霆反击的时候。 “大师,那个黑衣女子就是我姐姐,你看她是不是有些不妙啊?”道衍大师的轻功如此了得,想必功夫也差不到哪里去,关键时候说不得只好请他帮个忙了。 本来犹如雕塑一般的道衍大师,听到我的话,眉头一皱,只是“哦”了一声,没有答我的茬。 忽然场中又发生了变化,妖女的剑势勐然一紧,就在堪堪突破夏仁心绿影防守之时,却放弃了进攻,反而急速向后退去,随着嘴上吟唱的“七月凤凰生翠水”,在她后退的身体周围蒙上了一层璀璨的光雾。夏仁心与妖女心有灵犀一般,几乎在妖女后退的同时,玉箫一指,紧随妖女而去,剎那间就追上了妖女的身形,接着玉箫看似平淡无奇的递出,毫无阻碍的破入妖女护身的光雾之中。 “危险!”我情不自禁地大叫起来。 哪知道夏仁心眼看得手之际,却面色一变,勐地煞住身形,反而向后退去。妖女的玉容上浮起诡异的笑容,双眼紫电一闪,施出了毁天灭地的绝招。 “人间四月芳菲尽”,随着妖女的这声清喝,一股汹涌的剑浪一潮高过一潮向夏仁心单薄的身体捲去,转眼间就要吞没这位一袭白衣的仙子。夏仁心在此千钧一髮之际,瞟了一眼自己身后不远的助威游客,脸上泛起绝决之色,止住后退的身形,犹如一块稳健的礁石一动不动,只待狂暴的潮水来袭。 “阿弥陀佛”,我身边的道衍大师宣出的一身佛号尤在耳边,他那灰色的身影却快如闪电般挡在夏仁心面前,手中那串长长的念珠飞速旋转,形成的漫天珠影犹如一道结实的堤坝护住了后方的所有人。 “啪”一声巨响,潮水无情地击打在堤坝之上,一浪又是一浪,没有休止,道衍大师的面色越来越沉重,嘴角渗出了血丝。夏仁心见状连忙伸出一手抵在道衍大师背后,道衍大师犹如吃了仙丹一般,转眼间又挺直了腰板,继续舞动念珠抵挡剑浪。 “哗啦啦”念珠散落了一地,与此同时妖女的剑浪也平息了下去。场中的三人仿佛被定住一般一动不动,只剩下围观的游客大声的唿吸声,“妖怪啊!”不知是谁喊出了这句没有有创意的台词,周围的人终于醒悟到危险,纷纷忙不迭夺路逃去。转眼间济公台附近只剩下我们四人。 而妖女竟然又摇摇晃晃倒了下去,大姐,你怎么又来! 卷三 西子面纱 第八章 道心惟微 在我要扑向妖女的同时,另一道身影抢先落在了妖女的身边,正是一袭白衣的夏仁心,她玉箫一指,竟然要向昏迷的妖女下杀手。 “不要!”我不想再看到一个与我亲近的人再在我面前被人杀死,哪怕这个人只是个妖女! “且慢!”道衍大师也在我狂叫的同时出言喝止夏仁心,语气竟然有种长辈的威严。 夏仁心挥向妖女的玉箫停了下来,面无表情地转头看着道衍大师,眼中的失望一览无余,道衍大师的神色很是严厉,夏仁心沉吟片刻,终于缓缓收回玉箫,向道衍大师施了一礼,就这么潇洒地飘身离去。 第74页 我趁机连忙扑到妖女旁边,探了探鼻息。嗯,还好,还有气。可是接下来该怎么办啊,上次妖女也是用了这招“拨云见日”强行催动内力施放出杀招“人间四月芳菲尽”,结果一昏就是好几天,这次她的对手只强不弱,真不知要昏过去几天了。 就在我一筹莫展之时,道衍大师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到了我们身边,他伸手搭住妖女的手腕,闭眼沉吟了片刻,才好像松了一口气般睁开眼来,从怀中取出一只小瓶,拔去塞子,从里面倒出一颗丹药塞入妖女的口中,那丹药颇为神奇,入口即化,过了一会儿妖女的喉头动了一下,我放下心来,知道她已经把药丸咽下去了。 “大师。这......,我姐姐什么时候才会醒啊,她没什么事吧?”我忐忑不安地问道,道衍大师一会儿出手帮助夏仁心,一会儿又阻止夏仁心杀死妖女,真不知道他是站在哪一边的。 道衍大师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面无表情地盯着我,淡淡问道:“你们真的是姐弟吗?” 其实从刚才道衍大师和夏仁心的一系列表现来看,我就已经猜到他与妖女和夏仁心都有莫大的关系,一定熟知妖女的底细,我这个便宜弟弟看样子是当到头了,不过怎么给道衍大师解释呢?毕竟我与妖女相识的过程关系到一个天大的秘密,那就是有关于建文帝朱允玟的一份名单,不过道衍大师和当今皇上朱棣关系非浅,我本来就准备将这份名单交给朝廷,尽早除去朱允玟一伙,以免再起大规模的战端,致使百姓受苦。反正上线已断,交给道衍大师倒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就在我想着另一件事的时候,道衍大师却忽然摆了摆手,嘆了一口气道:“也罢,就与当年的老衲一般,这样一来更好。徐杉小弟,以后与她相处切记十六个字,‘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阙中’。” “大师,恕小子驽钝,我有些不明白。”道衍大师的话实在是太飘忽了,还说我与当年的他一样,什么意思嘛。 “追求和满足与耳目的欲望,就称之为‘人心’,追求和实行天理,就称之为‘道心’,人人都有道心和人心,它们两者都存在于同一颗心之中,这颗心就是我们的内心。一切不善行为的根源,就在与一个人屈从于‘人心’,被物慾蒙蔽了‘道心’。只有秉持本性,不受物慾的引诱和牵累,使‘人心’服从于‘道心’,才能成为真正的仁者。徐杉小弟,以后你的路走向何方,全在于你能否用‘道心’压制住自己的‘人心’,并且唤醒她的‘道心’啊。” 道衍大师颇有感慨地说出了这一番我一知半解的话,大意可能就是让我自己多行善事,而且要引导妖女也多行善事,你直说不就行了吗?何必‘道心’啊,‘人心’啊,绕口令似的弄得被人直发晕。 我有些晕乎晕乎地点了两下头,然后又问道:“大师,那她什么时候能醒过来啊?” 道衍大师微微一笑,道:“再过几个时辰,等药力充分运行全身,就会醒过来,不过一个月之内千万不要再动武了。” “一个月!”我失声叫了出来,“那要是夏仁心,不,夏姑娘再来,该怎么办啊?” 道衍大师傲然道:“今天老衲出手阻止了她,她心里自然会有分寸,以后只要你们不犯下十恶不赦的事,她都不敢再来打扰你们了。” 高大的身躯散发着雄浑的气势,这样的霸气才是那个指点江山,决胜千里的僧道衍的真面目吧! “小子必定时刻谨记大师刚才的教诲,严于律己,宽以待人,秉持一颗道心。”我真诚地向这位高僧再次保证。 道衍大师莞尔一笑道:“严于律己,宽以待人?你倒是对夏元吉的为人学得很快,维喆此人有雅景,人莫能测其际。确是朝中难得的一个能臣,以后你遇事不明可以请教于他。” “维喆”大概是夏元吉的字号吧,我知道这是道衍大师在好心指点我,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多谢大师指点。” 道衍大师扶起我,又从怀里掏出一张薄绢,和那瓶药丸一併递给了我,“ 你为人聪颖,又善于听从他人的意见,办事能力方面我很放心。但是出任江湖总管等于成了半个江湖人,你的功夫实在是太一般了。今日你我相见亦是有缘,这卷‘水火不侵’就送于你,顾名思义练就这门功夫,可以大幅度提高你的护体真气,或许可以在关键之时救你一次。这瓶丹药也送于你,给你的同伴服用,每日一颗,连服十日,对于伤势大有好处,不过她未必肯服用这种药。” 我接过这两样东西,再次一拜,“多谢师父!” “我传你武功,只因我们有缘,记住我说过的话,好自为之。‘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阙中’。”就在我低头一拜的时候,道衍大师已是飘然离去,等我抬起头来,只剩下耳边的余音。 “道心”?道衍大师一再提起这个词,夏仁心所在的门派不就是道心门吗? “哎哟”,我的头上又中了一个暴栗。从睡梦中惊醒的我并没有任何不快,因为我知道妖女醒过来了。 第75页 道衍大师走后,我雇了一辆车将妖女从灵隐寺运回了知府衙门,然后就一直守在她睡塌的一侧,刚才不知不觉间就睡着了。 “小子,在本姑娘床旁想干什么!咦?你嘴边是什么,本姑娘再好看,你也不用留这么多口水嘛。”妖女依然用那种熟悉的口气训斥着我。 刚刚醒过来的妖女有种不经意流露出的柔媚,让我看得一愣神。我借着擦口水的机会掩饰了自己的失态,忙把话题引开,“大姐,这不是事情的重点吧。” 妖女也记起了自己晕倒前的事情,问道:“夏仁心那臭婊子呢?我记得好像有一个死秃驴帮她挡住我的必杀一击,然后我就晕了,后来怎么了,你快说啊?” 我没好气地回道:“还必杀一招呢,自己的小命差点就没了。帮夏仁心挡了一下的人是道衍大师。” “道衍!”妖女募地一惊,“你说的是僧道衍!” “是啊!我也不知道夏元吉教我去找的道济大师竟然是僧道衍,他帮夏仁心挡了那一击之后,又给你服了丹药,你能好这么快,都是他的功劳。” 妖女闻言就运起功来,半晌才道:“那傢伙给我吃的倒不是毒药。” 毒药?我真的有些佩服妖女的思维了。记得以前老徐给我讲过一个故事,当时老徐那沧桑的声音还深深留在我的脑海中…… ‘我和你相识在一千年前,那时候,在风里,你追着我跑…… 你在我手上留下了你的牙印。…… 那时候,我叫吕洞宾……’ “小子,发什么呆啊!”妖女趁我回忆这个美丽的传说的时候,又给了我一个暴栗。 “大姐,你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喏,他留了一整瓶给你,说是每天一丸,连服十日。他还说你可能不肯服用呢。”我将道衍大师的药瓶递了过去。 妖女接过瓶,拔开塞子嗅了一下,“他倒是有心,有的白吃,干嘛不吃。”接着一脸狐疑,“夏仁心那臭婊子没有趁机对我下手?” 反正夏仁心也不敢再对妖女怎么样,道衍大师说要多多开导妖女向善,我不如隐掉这一环,免得妖女再生记恨之心,于是道:“没有。” 妖女没有怀疑,嘟囔了一句“假仁假义”,又问道:“夏元吉让你去找僧道衍干什么?” “这个嘛。”我有些不好意思,“他推荐我出任江湖总管一职,让道衍大师核准一下。” “什么!”妖女闻言也是与我当时的表情一样,“江湖总管!那僧道衍有没有同意?” “我这么英武不凡,他当然同意了,还夸我聪明伶俐,仪表出众.......” “说重点!”妖女毫不客气地打断了我的话, 我泄气道:“他同意了,而且还传了我一卷什么‘水火不侵’,说是练了能够增强防身真气。” “那叫护体真气。”妖女白了我一眼,纠正道,然后又问道:“他知道你和我的关系吗?” 我点了点头,“知道,他还说这样更好。大姐,道衍大师倒底和你还有夏仁心是什么关系啊?” 妖女淡淡道:“僧道衍是夏仁心的师叔。” “什么?”我吃了一惊,“和尚怎么可能是女人的师叔!” 看着我一脸的惊色,妖女面露鄙夷,“你懂什么,他们道心门本来就是和尚,尼姑,书生,道士,什么人都有收的。” “道心门?道衍大师也是道心门的,我一直以为道心门是一个道家门派?” 妖女不厌其烦地解释道:“‘道心’两字语出《尚书.大禹谟》,原话是‘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阙中’,说的都是一些狗屁不通的东西,你反正知道这其实是一个儒家门派就够了。” “儒家?儒家怎么会有和尚道士?”我越来越迷煳了。 “本来道心门是只有儒生的,专门研究那些‘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给当朝者散布稳固江山,愚弄百姓的的言论。直到宋代出了个叫朱熹的人,你应该听说过吧,他提出了‘格物穷理’的主张,指出人要成为所谓的圣人就要即物穷理,研究一草一木一昆虫之微,一书不读,则缺了一书的道理;一事不窍,则缺了一事的道理。总而言之就是说要研究一切东西,掌握它们的规律,才能达到‘豁然贯通’,也就是所谓的‘圣人’的境界。佛家,道家,当然也是他们研究的东西之一,所以从那时候开始,道心门便有了和尚道士,而且最终的目的也是为了充实稳固江山的儒家言论。人数上也是儒生占了多数,夏仁心这臭婊子就是其中的代表人物。不过僧道衍出家倒是另有原因。” “儒家言论有什么不好?道衍大师说的那套‘道心’、‘人心’的道理,还是很有道理的嘛。”我终于明白道衍大师要我记住的话竟然出自儒家经典《尚书》。 “好,好个头!”妖女忽然抓狂了,“什么‘道心’,什么‘人心’,他们说的这些只是对大夫而言,根本不承认所谓的我们这些‘小人’,也就是一般百姓,能够有压制‘人心’的‘道心’,认为我们这些人只要营营苟苟的活在他们的统治之下,就算是及至了。他们还说‘孝弟’是‘为仁之本’,强调下级对上级绝对服从,他们为什么要一个人孝顺,因为这个人的爹娘是别人爹娘的奴僕,你这个奴僕的后代也只能够作主子的后代的奴僕。什么‘天生圣人’,标榜自己知‘天命’,难道有从娘胎就知道一切道理的怪物存在吗?还有他们要求恢復‘周礼’,做一个守礼的‘仁者’,什么是他们的礼,他们的礼就是周王朝的奴隶不能反抗君主,任人为亲的那一套!总而言之,他们就想要愚弄我们,好使自己的主子稳稳坐在皇位上,永远接受百姓的朝拜供奉。” 第76页 妖女说到后来整张脸都涨红了,我连忙递上一杯茶水,示意她歇一歇,“大姐,你的言论好怎么忽然这么高深,你不是,不是连百家姓也不会背吗?” 妖女闻言更是生气,“百家姓!为什么要有姓,就是要我们记住张三是李四的奴隶,你姓张的就要永远要做姓李的奴隶,这就是他们维持统治的一个手段。” “什么?”我对此妖女惊世骇俗的说法大吃一惊。 卷三 西子面纱 第九章 柳暗花明 我第一次听到这种理论,呆呆看着妖女,半晌才道:“那大姐你又认为世道应该如何呢?难道都像你这样蛮横无理,视人命如草芥?” 妖女露出嚮往的神色,然后说出一句令我吐血的话,“你年纪还小,有些事给你说了也不懂。” 一股郁闷之气涌上我心头,“既然我不懂,那你刚才还罗嗦了这么久?” 妖女撇了撇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我无言以对,只好转变话题,“话说回来,你对道心门的人嗤之以鼻,那么既然僧道衍是夏仁心的师叔,为什么他又要出手救你呢?” 妖女声音忽然变得有些黯然,“这件事还要从僧道衍为什么要出家说起。道心门的前身是一个儒家思想的研究组织,最早出现于西汉,一直受着皇家的辟佑,皇家每年拨出大笔经费支持这个组织,他们则散布儒家的思想作为皇家统治基础,两者说白了就是一种交易。到了南宋时,这个组织出了一个大儒叫做朱熹,入朝拜相,大力提倡‘灭人慾,存天理’。指出‘道心’、‘人心’这一套东西是儒家所有思想的精髓,并且将这个原本松散的组织进行了整合,成了如今的道心门,方便他们更好的散布那套愚民理论,并且插手江湖之事,意图整合江湖这支另类的力量用来维系统治,抵御外敌,由于道心门有朝廷的支持,一跃成为当时的江湖中的领袖,可谓达到了全盛。但是好景不长,蒙古铁骑踏平中原,也踏平了道心门的后台,蒙古鞑子可不信他们那一套,道心门便隐寂了下来。直到朱元璋建立明朝,他们又出来宣扬那一套理论,朱元璋是一个权力欲极大的人,他虽然也接纳了道心门,但是对他们的重视远不及南宋,因为《孟子》中有一句‘民为贵,君为亲’,还特别从科举考试内容中删去了所有关于孟子的言论。道心门自然不甘于如此待遇,于是门中着力培养了几位青年才俊,想让他们走朱熹的老路子,恢復道心门的地位。其中有一位就是道衍,那时候他还是一个年轻儒生,但是偏偏这个道心门的中兴希望,却对本门的一位师伯一见钟情,定下了海誓山盟。本门对于这样的事将那位师伯逐出师门也就算了,但是道心门却认为道衍的行为是大逆不道,出动高手将本门师伯杀害。道衍一气之下削髮为僧,叛出师门,并立誓要道心门付出代价。后来道衍果然助燕王起兵,夺走了朱允玟的皇位。” “助燕王夺朱允玟的皇位,关道心门什么事?”我提出了心中的疑惑。 “因为那时候朱允玟的亲信之一正是道心门的另一个中兴希望,方孝孺。本来道心门借着方孝孺在朝中的地位很可能风光如昔,结果随着朱允玟被推翻,顿成镜花水月。那时道衍倒还顾及同门之谊,恳请燕王攻入南京之时,留下方孝孺的命,藉口是如若杀了方孝孺,就‘绝了天下读书人的种子’,不过由于方孝孺坚决不肯为燕王起草朱允玟的退位诏书,燕王一气之下,反而是诛了他的十族。这就是整件事的始末。至于僧道衍为什么要救我,可能还念着本门那位师伯的余情吧。”妖女说完之后长长吁了一口气。 我有些不解,“这么说来僧道衍是道心门的叛徒,为什么夏仁心还对他言听计从呢?” 妖女讪笑一声,“僧道衍如今位高权重,道心门自然见风使舵喽,由此也可见他们骨头里的下贱。” 我忽然想到道衍大师询问我和妖女关系的时候说过一句“倒和我当年一样”,该不是认为我和妖女是他和那位妖女师伯的关系吧,哈哈,这和尚也太没眼光了。 妖女见我没了声音,给我来了个暴栗,“小子,傻笑着想些什么呢?” 我脸一红,顾左而言它,“要不是听了你这一席话,我还真不知道你肚子里也有不少墨水,不单是一个武夫嘛。” 妖女一抬头,傲然道:“本姑娘心中的都一些治国大策,哪像你懂的只是一些旁门小计。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以后?”我一下子有些反应不过来,“难道你肯放我走?” “放?本姑娘什么时候要你跟着,是你自己死皮赖脸缠着我罢了。”妖女一副无赖模样。 “你!”我气不打一处来。 “好了,别生气了,我们来作个交易吧!”妖女忽然改变了话茬。 “交易?”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两个字,我心里没来由的一阵不舒服,但想到一个人的思维方式是很难转变的,妖女就是这么一个功利的人,而且夏元吉的“宽”字与道衍大师的“仁”字还尤在耳边,我也不与妖女多做计较,当下道:“说来听听,你不是本来打算要去找金龙帮的茬的吗?” 第77页 “我刚才检视了一下身体,发现没有一个月很难恢復如初,找金龙帮算帐得缓一缓了。” 我听了之后平静地“哦”了一声,但是心里却轻松起来,毕竟金姐姐与鹰扬打的火热,要是我帮妖女杀了鹰扬,而金姐姐又不知内情,该不知要怎么恨我了。 妖女再次问道:“你倒底答不答应啊?” “你还没说什么交易呢。你该不会要我去杀人放火吧?伤天害理的事我不会干的。其实你武功那么高,我能帮上什么忙?等等,你该不会要借用我的色相去勾引什么大家闺秀吧?我不会出卖自己的。”我忽然想到这个古怪的念头。 妖女没好气地道:“你倒是想的美,就你这副样子,哼哼。我也不是要你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只是想让你帮我一起找回我的一个传家之宝。” “传家之宝?”我打量了一下妖女,“可是我帮的上什么忙呢?” “因为你这次要进京面圣,接手江湖总管的职位,一定会出入几次皇宫。巧的是我这件传家宝正好藏于大内宝库之中,到时你我里应外合,帮我拿回这件传家之宝。” 我明白了以前妖女为什么要我巴结夏元吉,打的也是这个主意吧,到大内盗宝,我疯了!当下马上拒绝,“不行,大内高手如云,就算我帮你,也没什么胜算,再说你家的宝贝怎么落到了皇帝老儿那里的?” 妖女整个人忽然都黯淡下来,幽幽道:“我就知道你不会答应的,毕竟这是要丧命的。一个奸人觊觎我家的传家之宝,残害了我家中无数长辈,夺走宝贝之后,献给了当时的皇帝,作为自己升官的敲门砖。可怜我家中的那些长辈,就这么无辜丧命,我爹为了夺回宝物,从小离开我蛰伏京城,找寻时机,结果也被奸人害死。宝物本身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我想拿回它只是想告慰无数枉死的家人。” 我最看不得这种可怜样,当初老徐就常用这招制服我,虽然我知道妖女演戏的成分大一点,但想到在西湖上妖女对兰姨就提过什么“东西”啊,“皇宫”啊的,应该是有这么回事,于是败下阵来,无奈道:“那好吧,不过我只答应你尽力而为,要是我发现你有什么另外的图谋,我就算不要这条命也不会帮你的。” 妖女忽地扯住我的胳膊,破涕为笑,笑黡如花,“我就知道弟弟会帮我的。” 我甩开妖女的手,面色通红,“不要媚惑我这个纯情少男,我是看在你那么多家人的份上才帮你的。” 妖女眼中露出一丝异色,半晌正色道:“谢谢。不过你也不是白帮我,我说过这是一场交易,我当然有东西作为交换。” “我是无欲无求的。”我不屑地道。 “难道连你的上线,你都不想知道吗?”妖女的话石破惊天。 “你说什么?” 我已经无法控制心中的激动,我之所以会捲入江湖上的纷争,初衷只是要将线报传给上线而已,可是自从白山寺的戒嗔大师中了‘含笑半步跌’之后,线索就全断了,本来我想趁今天这个机会将这个线报交与道衍大师,但是一来那份名单不在我这,二来当时妖女受伤,我也无暇说出,正在再次绝望之际,妖女竟然说她知道我的上线,我怎能不惊。 “你不是无欲无求吗?现在怎么这么着急啊?”妖女竟然挖苦起我来。 “大姐,这事开不得玩笑,如果你真能告诉我,我,我”我本来想给妖女什么好处,才想起身无长物,口不择言道,“我以后心里就不叫你妖女了!” “什么?你以前都在心里叫我妖女?”这回轮到妖女大吃一惊了。 我撇了撇嘴,“你以前又没有告诉我叫什么名字,对我又是唿来唤去,我总要找个发泄的方法。” 妖女摇了摇手,“罢了,不与你计较,反正我不在乎别人说我什么,何况你只是心里想想,谁又能控制别人心里的想法呢?以后我们就直接叫对方名字好了,大家都不吃亏,如何?” “那也行,你快说我的上线是谁啊?唐栖,哈哈,跟男人名字似的!”第一次叫妖女名字有些别扭,以后心里也只能叫她名字了。 “不要打岔,你现在的线索是不是到戒嗔大师的玉珠为止?”唐栖转回了正题。 我点了点头,忽然觉得不对,“你怎么知道戒嗔大师,还有那串玉珠的,我没跟你提过啊?” 唐栖有些不屑,“上次给你用‘红日搜魂’套你线报的时候,你自己对我说的,别一脸惊讶,你在我手中的把柄多着呢!言归正题,现在我发现了你的一个同伙,而且他的身份应该比你高出很多级。” “是谁?”我十分好奇。 唐栖轻声道:“就是那个钦差王大人。” “什么?”唐栖的话越来越让我吃惊,“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昨天你让我来通知夏元吉,设下陷阱等白仁辅的时候,我并没有马上告诉夏元吉一切,而是先去查看了一下那个木卯之下的纸条,你知道那个纸条上有什么吗?” “不是说是白仁辅贪赃的证据吗?”夏元吉昨天斥责白仁辅时提过这事。 第78页 “上面是一些银钱来往以及各个钱庄的户头名称不假,但是款项却大的惊人,每笔银子上百万两计,这哪是一个知府贪得了的数目,这应该是白仁辅给朱允玟东山再起准备的资本,也有可能是朱允玟寄存在这个心腹这里的,反正不是贪污那么简单。”唐栖分析得头头是道。 “有些道理,那又与我的上线有什么关系呢?难道就凭他与我调查的对象都与朱允玟有关?” 唐栖神秘道:“可是那纸条上还有别的东西,就是一个数字,二百一十七。在重要线报前面加上特定的数字不就是你们的习惯吗?” 我终于信服唐栖的判断,“竟有此事,这么说来我与那个王公公的确很有可能是同道。大姐,不是,唐栖,你倒底趁上次对我用妖法的时候,套了我多少话啊?” 唐栖不怀好意地笑起来,“这你就不用过问了,臭小子,不是,应该是徐杉!嘻嘻” 我拿唐栖这个妖女真是没有办法,沉吟了一下,“王公公是皇上的亲信,这么说来我们这个组织就是隶属于皇帝的喽,本来我也这么想的,试想这么大的一个线人网,而且打听的又是不分门类的所有消息,除了皇帝谁还有这么大手笔,这么多闲心呢。可是确定了这点,我想将线报交上去也有点麻烦,不过这回反正要上京,而且又有夏元吉的推荐信,见到皇帝还是有机会的。只是戒嗔大师的玉珠倒底是什么意思呢?我以前一直就在想杭州已经是江浙一带的核心,不可能在杭州还会有什么大的线人点,这也太多了,戒嗔大师的上线应该不在这里,原来是在京城之中,难道说这串玉珠是京城一家珠宝店所售,而这家珠宝店就是在京城的联络点?” 唐栖对于这些显然不感兴趣,“想这么多干什么?反正见到皇帝,把名单一交不就得了。” “也对。不对!”我忽地惊起。 “什么不对?”唐栖被我下了一跳。 “你说我把名单一交就得了,难道你要把名单给我。”我还真有些不相信这种好事。 唐栖从怀中掏出一块破布抛了过来,“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只要你答应帮我去找传家之宝,其他的我没什么好在乎的。你以前不是一直想知道这名单是什么吗?我现在可以告诉你,这就是随朱允玟失踪的大臣的名单,上面写出了他们以前的名字、身份还有现在的化名和下落。像上面的河西佣,编修,赵天泰,说的就是以前的编修赵天泰现在在河西,身份就是佣。” 我接过破布一看,可不正是那块破布,可是我反而有些犹疑了,这是多么重要的一件东西,唐栖却弃之如蔽履,原因只有一个,她有更大的图谋,那件所谓的传家之宝倒底是什么东西啊? 唐栖见我面色沉重,忐忑道:“你该不是拿到东西之后,又反悔了吧?” 被唐栖这么一说,我倒是释然了,反正如果唐栖有什么图谋,我也还有机会揭穿她,她这么这次相信我,付出那么多只为换我一个承诺,我又有什么理由对她妄加猜疑呢?当下豪情万丈,“只要一切如你所说,反正皇帝有这么多宝贝多一件也不多,而你却可以用它来告慰你家人在天之灵,我们就去闯一闯皇宫又有何妨呢。一切看我的吧!” 在我大发豪情之际,没有注意到唐栖的脸已经隐入了床幔的阴影之中。 卷三 西子面纱 第十章 作别西子 “滴格、滴格”,浅草才能没马蹄,绿杨阴里白沙堤。我骑着一匹马徜徉在杭州的如画美景中,旁人看起来或许是惬意无比的赏玩,但是此刻我却是心情复杂,因为我此行的目的地不是别处,而恰恰是金姐姐的金家大院。 本来昨天唐栖与我达成交易之后,就按不住性子催促着要尽快启程。但是我坚持以她重伤初愈,不宜远行为由,硬是让她多在府中休息了一天。唐栖见我这么关心她,当时的神情还有些罕见的感动,但是我真正的目的只不过是想再去一趟金府见一见金姐姐的面而已。 昨晚我还到夏元吉处谢过了他的提携之恩,他却说是我自己良质美玉,他只不过尽了举贤选才的为臣本分而已,而且能通过道衍大师的核准,也完全是我自己的能耐,叫我不必过分感念他的恩情,然后又说这次虽然得到他们两人的推荐,但是真正主持此事的却是礼部尚书李至刚,而且皇上一定也会亲自过问,传授了我一些基本的礼数和为官之道,我都一一细心记下。 不知不觉我已经到达了目的地,杵立在金府门口,我倒少了些兴奋,更多的是一种紧张和迷惘,我对金姐姐只是一厢情愿,而她只当我是一只随处可见的西瓜而已,我如此执着却是为了哪般,金姐姐会不会见我呢?她是以什么样的心情见我的呢?见了面我又应该说什么呢?无数疑问化成一声嘆息,我拍响了金府的大门。 探出头来的是一个不认识的下人,我说明了来意,他叫我在门外等着,由他进去通禀。熬过了一段忐忑的等待,金府的大门打开了,我获准拜见他们的大小姐金秀郁。 府中的路依然那么曲曲折折,不过我已经习惯了这样的道路,反而觉得这更能反映我的心境,府中没有见到一个金龙帮的弟子,难道他们真的如夏元吉所说遭受重创后,在玄览道长的护送下返回了总坛长沙? 第79页 下人将我引到了昨天审案的偏厅,厅中还是高挂着那幅解缙所书的“竹苞”,但是厅中的人却不是我日思夜盼的金姐姐,而是金府的主人金济善。 我一下子愣在了那里,不知如何开口,甚至不知道如何称唿金济善,是一声普通的金老爷,还是我曾在府中唤过的老爷,或许我更想喊他的是早在心中黙念无数遍的老泰山吧! 金济善显然看到了我的窘迫,首先开口,“我们就以叔侄相称如何?” 我倒没料到金济善对我这么礼遇,连忙叫了他一声“金叔”。他对我的反应很是满意,微笑招唿我坐下,又叫下人准备上好龙井,然后好整以暇道:“贤侄,昨天多谢你,才找到谋害本府丫鬟绛袖的元兇,我在这里谢过了。” 我口不择言说了一句“应该的”。话才出口,才发觉其中的毛病,但金济善似乎没有注意,继续道:“贤侄今天是来找小女秀郁的吧?” 终于进入正题了,我从椅子里站起来,应了一声“是”。刚想编个合情的藉口,金济善已然道:“可惜小女已经外出了。” 外出?我脑中轰的一下,她该不会是与鹰扬他们一起回长沙了吧? 这时金济善语气平静地说出了一个惊天的消息,“小女的丫鬟还有同门,一日之间,惨遭杀害,心情悲痛。正好小儿宇翔要去京城,就让秀郁跟着去散散心。” 原来金姐姐是跟她大哥去京城了,上次就偷听到金宇翔要去京城寻找朝中重臣的支持,出手对付金龙帮,这次前去应该就是为了这个吧。正在暗自琢磨,金济善忽然又加了一句,“宇翔年轻没有经验,福伯也一同去了。” 福伯?好熟的名字,不是那个上次偷听时金济善提到的会与金宇翔同上京城的那个人嘛?咦?金济善跟我说这个干什么,我心头一惊,他在试探我!我连忙想装作若无其事,但是刚才那一剎那的错愕显然没有逃过金济善的法眼,他望着我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没有多说什么。 “金叔,既然金小姐不在府上,小侄就不耽误您的功夫,就此告辞了吧。”金济善太精明了,跟他在一起有种被看通看透的无力感,我连忙开始打起退堂鼓。 金济善好似没有听到我的话,反而有些自言自语地呢喃道:“嗨,秀郁这孩子就是太年轻,不懂得照顾自己,这趟出远门我还真是不放心啊。要是能有一个真正关心爱护她的人在她身边就好了。咦,贤侄,你说要走了吗?怎么不多坐一会儿,也罢,你也要去京城,路途遥远,我也就不留你了。” 金济善怎么知道我要去京城,这事没几个人知道,金济善在知府衙门的人脉好深啊!他刚才的话又是什么意思呢?我装着一肚子的疑问起身告辞。 在我堪堪迈出偏厅之时,金济善忽然一字一句道:“贤侄,鹰扬没有一同去京城。”然后不顾我诧异的眼神,埋下头去品尝下人刚刚端上来的龙井仙茶。 金济善竟然对我作这样的暗示,我走出金府的心情已是截然不同。 “喂,你傻笑什么啊?”唐栖不知道是第几次问我这个问题了。此时我两已经坐在驰往京城的马车之中,一路上我已经尽量压抑自己的喜悦之情,但还是时不时露出痴傻的笑容,在唐栖给我无数个暴栗之后,我终于笑颜以对回答道:“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心情好,哈哈。” 唐栖完全放弃了对我这个无可救药的傢伙的好奇,自顾自打起坐来,她哪里会了解我心中的幸福呢。 接下来赶路的几天,唐栖在疗伤打坐之余,大发善心开始指导起我的武功来,先是将“夸父追日”的最后一篇纵跃篇传授给了我,接着又将不全的那本金蛇秘笈替我整理了一下,说是这本秘笈是修习内功的上佳法门,安排了我每日修炼的计划。另外又指导了我练习道衍大师传授的“水火不侵”的护身功法和老化子的那两招擒龙功,连老徐的那套罗汉刀法也没有放过。 经过唐栖系统的指导,虽然我的武功不可能有很快的提升,但是可以说一切的修炼都已经进入了正轨。如果说我以前瞎打瞎撞的修炼是事倍功半的话,现在得道她这位高人指点,已然是事半功倍了。 在练习武功之余,唐栖也给我讲了不少实战经验,比如出手的时候内力要与身法相配合,两者之间息息相关,强大的内力会带来更强的爆发力和更持久的耐力,精妙的身法则是充分利用肢体的摆动变化在短时间内形成可以与强大内力支橕下的轻功相媲美的效果。另外扬长避短,避实就虚也很重要,对方用的是重兵器,你就可以多腾挪身形,消耗他的内力,对方走的是轻灵的路子,你就要占据先手,多用攻击性大的招术,让对方不得不防,无暇施展多变的招术。当然一样称手的兵器也是很重要的,她自己手中的剑就是一把名曰“非攻”的宝剑,配合她的那套幻月剑法,也就是每招招名中都有一个“月”字的剑法,便是如虎添翼。像我这样的新手,手中握有一件利器,更是等于多了半条命,说是等到了京城帮我选一把上好的朴刀。 说实话,我现在对于武功已经远没有一开始时那么热衷,自从听了夏元吉的宽恕之道后,我觉得以前心中的敌人都没有那么可恶了,报復的心思也轻了许多。反而有个念头萦绕心间,以前我一直想成为一个强者,觉得无论江湖还是情场,实力才是第一位,但是这种弱肉强食的秩序真的那么合理吗?那人和动物还有什么分别呢? 第80页 当然妖女没有忘了此去京城的主要目的,给我讲了不少现下朝中的大势。现在的皇帝是朱棣,也就是以前的燕王,他是朱元璋的儿子,但是不是嫡出,而是庶出。朱元璋辞世后立了已故太子朱标的儿子朱允玟为帝,但是皇位坐了不到四年,就被野心勃勃的叔叔燕王以“除奸佞,清君侧”为名轰下了皇位,城破之日,宫中留下一具身穿龙袍的焦尸,朱棣宣布侄儿已死,自己继位,称明成祖,年号永乐,可是民间却说朱允玟其实未死。当然按照我们掌握的线报,朱允玟肯定没有死,而且手下还有一大帮死忠的遗臣,准备东山再起。 朱棣此人雄才大略,但是疑心颇重,与他老子朱元璋一样,将权力牢牢抓在自己手中,秉承朱元璋设立的内阁制和给事中制度,内阁制就是朱元璋担心丞相权力过于集中,废掉中书省之后,参照宋制,设立了华盖阁、文渊阁等诸殿阁大学士,收阅奏章,批发文稿,协助皇帝办理政务这样的一种制度,这些诸阁大学士组成了内阁,但是这些大学士品秩却很低,只有七品至五品,但是朱棣却把他们与二品大员一级的尚书相提并论,解缙就是当今内阁七人之首,在朱棣身边最说得上话的就算他了。 给事中制度就是在六部中设立相对独立于六部尚书的给事中一职,负责稽核六部事务,有权力直接对皇帝上书,这些人品秩也不高,从正九品到从七品不等,但也正因为他们地位较低,也就敢于直言上书,一旦皇帝认可他们的建议,就有可能一朝跃上枝头得到提升,皇帝对于这班六部的监察人员也是十分信任。 在朱棣身边说得上话的除了内阁和给事中,那些随他打下自己侄子江山的旧部,也是备受恩宠,纷纷封侯拜相,或是出任地方大员。 而那些朱允玟的旧臣很大一批都已经遭到了清洗,诛灭九族的比比皆是,像夏元吉出任一部尚书的算是例外,况且夏元吉以前也不是朱允玟的心腹之臣。当然为了安抚旧臣,也有例外的,此人就是开国元勛李文忠之子曹国公李景隆,深受朱允玟的信任,当年率五十万大军对抗燕王的就是此人,结果一战下来几乎全军覆没,燕王进城之日,开门迎降,受封了很多名头,试想这么一个帮朱允玟倒忙的傢伙受到恩宠也是常理,不过唐栖提及此人时口气冰冷,神色有异,不知道为了什么。 另外这些大臣相互之间也不是一心一意的,为了立皇储一事,除了少数像夏元吉之类的新贵不愿惹祸上身之外,其他人旗帜鲜明地分为了两拨,一拨是随朱棣打下江山的武将以及圣眷正隆的李景隆,他们支持朱棣次子朱高煦,朱高煦勇勐好战,在靖难之役时立下了汗马功劳,特别是东昌之败时朱棣中伏,手下头号大将张玉战死,朱棣只身一人眼看被活捉,这时朱高煦引兵来救,朱棣才转危为安,从此以为这个儿子晓勇善战,颇像自己,许诺大事若成,必封高煦为太子,可是朱高煦勇则勇矣,但是个性兇悍,骄横跋扈,以解缙为首的一般文臣并不是很看好他,反而支持长子朱高炽,理由是朱高炽本来早就是世子,如今立嫡长为太子,天经地义,而且朱高炽性情宽厚,办事持重,靖难之役时一直留守燕京,虽然没有战功,但是也是兢兢业业。朱棣自己对于皇储之事也是犹豫不决,颇为犯难。 我对这些听得极为认真,因为金宇翔一行就是为了找到一个朝中有份量的大臣为他们出头,这些情报自然十分有用,只是唐栖怎么会知道这么清楚,联想到她上次抨击道心门时的言语,我似乎抓到了点什么。 赶了五六天路,离京城南京已经不到百里地了,唐栖的伤势好了不少,从表面看起来已与常人无异。坐了这么多天的车我们两个也有些乏味和憋闷,于是在第六天的早上打发了车夫,决定步行到京城,反正一百里地也用不上多少日子。 行到中午,赶了二三十里路,也有些累了,我们决定在一个小镇的酒家休憩一下,用过午饭再走。 酒家店面不大,并没有多少客人,总共只有三拨。在最里头一桌是两个身材魁梧、眼神炯炯的大汉,还有一个猥琐的小老头,看见我们进来,打量了我们一下。中间还有一桌是两个商人打扮的傢伙,一个五六十岁,一个只有三十出头,正在用筷子敲着桌子,桌上只有酒而没有菜,看样子这里的厨子手脚比较慢,他们两个等的有些不耐烦了。靠门的桌上还独自坐了一个白面书生,正在磕着花生米,桌上也是没有其它小菜,也有些不耐之色。 打量了这群人一圈之后,我才有些哑然失笑,怎么做线人时的习惯又上来了,可能是这个小酒家与我的茶寮有些相似吧。我与妖女被小二引到了靠墙的一桌,这十四五岁的小傢伙还偷偷对唐栖说这桌好,这桌晒不到太阳。 这年头,多大的一个小毛孩子,怎么也这么好色,看唐栖长得好看,竟然就献起殷勤来。不过想到我以前第一次看到金姐姐时的模样,也就不以为然了,反而觉得这小子有些亲切,颇像以前的自己。 小二殷勤地为唐栖抹干净座椅,并且卖力地推销起一道名为将军过桥的菜式来,说这是当地名菜,以新鲜的黑鱼作为主料,将鱼肉切成片,投入葱白段、笋片,冬菇片煽炒,加绍酒、精盐等佐料,淋芝麻油,即成炒菜。将剩下的鱼头、骨、肠,放入炒锅内,舀入清水,加绍酒、葱姜、笋片、虾子,置旺火上烧沸,放上火腿片即成汤菜。上桌时另配姜末、香醋蘸食。一鱼两吃,有菜有汤,鱼片洁白滑嫩,鱼汤浓白香醇,既美味又实惠。 第81页 小二的一番说辞令唐栖食指大动,想不到这小酒家之中竟然还有这等好菜,马上就迫不及待点了这道将军过桥。我由于小时候吃鱼时被鱼刺刺到过喉咙,差点丢了命,对鱼从此敬而远之,况且知道这里的厨子手脚慢,就又点了一碗简单的番茄蛋汤。唐栖却皱眉表示自己最讨厌番茄的味道,叫我一个人解决这道菜。 小二正要下去准备,外面又进来一个鬍子拉渣的大汉,唤住小二点起菜来,看着小二忙碌的背影,我仿佛依稀看到了过去的自己,只是往日可忆不可回啊! 这家酒家的厨子可真有够慢的,在我和那个鬍子拉渣的大汉各自去了一趟茅厕之后,菜还是没有上来,小二也不见了踪影。这时比我们先进来的那两个商人坐不住了,年纪较大的一个拍了一下桌子正要发作。 小二终于千唿万唤始出来了,手上托着一大盘的菜,有两碗番茄蛋汤,两盘炒菜吃法的将军过桥,两盘放了不少辣椒的回锅肉片,还有一盘滑炒虾仁。小二一边一个劲地赔不是,一边将菜放到了各人的桌上。 哈哈!终于可以开吃了。我夹了一块番茄就塞进了嘴里,狼吞虎咽地咽了下去,随后的一刻我的动作僵住了,“呸!”,刚才吃下去的是什么啊,我双手抓住喉咙,面露痛苦之色。 卷三 西子面纱 第十一章 我是兇手 “怎么了!”唐栖拍案而起,用剑拦住了正要下去的小二。我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有大碍,然后招手让小二过来,板起面孔道:“小子,这是什么啊,又酸又臭的。” 小二慌忙的赔不是,帮我擦拭弄脏的衣服。唐栖也松了一口气,坐下来没好气的道:“你这傢伙,嘴巴真是越来越刁了,吃东西还这么挑三拣四的。” 我听了这话气不打一处来,要她也来尝尝这番茄,她耸了耸肩表示没有兴趣。我正要让小二对这道酸臭的菜说出个一五一十来。忽然又是一个傢伙叫了起来,我转头一看,正是那个鬍子拉渣的大汉,也如我一般双手抓住脖子,面露痛苦之色。我一眼就瞟见他桌上也放了一碗番茄蛋汤,马上神气起来,“看见了吧,还说不是你的菜的缘故,那位仁兄也是这个反应。” 小二看着痛苦的大汉,面露惊疑之色,显得有些不知所措。我看着小二窘迫的样子,倒是不那么生气了,自己也是这么过来的,这菜坏了不一定就是这个小二的错,有心打个圆场,对那个大汉喊道:“这位兄台,这菜是有些问题,但是你也不用这么夸张吧,好像菜里有毒似的。” 那个大汉继续着他夸张的演出,目光狠狠地看着我们这边,忽然口中吐出一口鲜血,竟然就这么倒了下去。 “死人了!”白面的书生惊慌地叫了起来,和那两个商人一起要逃出店去。小二则是吓傻了眼,委顿在地上,哆嗦地说不话来。 那两个身材魁梧的大汉颇有默契,一人抢先与众人之前,伸手拦住了店门,另外一人向后堂扑去。而那个猥琐的小老头则示意大家全都坐下,然后沉声道:“所有人动不许乱动,没有我的允许,谁都不可以出去。” 那个白面书生跪下来向小老头哀求道:“大爷,我是个穷书生,不要害我呀,你看我身上只有这点宝钞,全给大爷你了。” 这是白日行劫吗?小老头扶起那个书生,验看了一下倒在地上的鬍子大汉,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物事,好像是一块令牌,向众人展示了一下后,道:“我是刑部应天府清吏司主事李逍,现在这里出了人命大案,你们之中可能有人就是兇手,在事情查清楚之前,各位只好暂时在这里留一下了。” 这个不起眼的小老头竟然是一个什么主事,听起来蛮大的,这顿饭是吃不成了,我老实地和唐栖两人坐了下来。其他人听到是官差,都松了一口气,但听说兇手可能就在我们中间,顿时又紧张起来,各自不安地坐回了原位。 不一会儿,那个进入后堂的大汉返回了大堂,身后跟着两个人,看行头该是大厨和老闆了。这时那个什么李逍已经仔细验看完尸体,然后从怀里掏出一枚银针,在死者的番茄蛋汤里试了一下,这时另外一个大汉又从死者的包袱里搜出两张纸递给了李逍。李逍看了一下那两张纸眼睛一亮,紧皱的眉头松了开来,似乎心里已经有了计较。他招唿大厨过来,轻声问了几句,一边问一边不住地点头,然后迳自向我们这桌走了过来。 “两位的路引可否拿出来,让本官瞧一瞧。”李逍竟然张口向我们要起路引来,难道是怀疑我们。 我和唐栖闻言配合地拿出路引,李逍接过去一看,打量了我们一下,又问道:“你们两个是什么关系,这是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啊?是何营生啊?” “这个,我们是朋友,从宁波来,要去京城。我们是......”路引上有我们的出生地,我们不可能再冒充姐弟,至于我们是干什么的,倒还真是一个难回答的问题,我们现在这副行头可以说是四不象,“我们是走镖的,这次是进京压一趟镖。” “走镖的?”李逍不动声色地盯着我们,“你们是那个镖局的?” “我们是威武镖局的。”这种江湖上的问题还是要唐栖来回答。 “原来是威武镖局的啊,你们的张总镖头可好,你们是跟哪位镖师的啊?”李逍听说我们是威武镖局的,神色轻松了不少。 第82页 “张总镖头很好,我们是跟吴勐吴镖师的。”唐栖回答的头头是道。 “是吴勐?”李逍不经意的再次确认。 唐栖点了点头,“难道大人与吴镖师是认识的吗?他老人家虽然年事已高,已经不怎么亲自走镖,但是年轻时古道热肠,交友广阔,我们这些后辈出来行走经常受到他的余荫。” “他倒真是一个急公好义之人,我与他有过几面之缘,两位是什么时候出来的啊?”李逍的口气亲热了不少。唐栖还真是江湖经验丰富,看样子她应该有不少事先经过调查可以冒认的身份。 “我们出来已经有七天了。”唐栖回答的很快,没有一丝停滞。 “胡说!”李逍忽然呵斥到,“你们这两个恶贼终于露出破绽,本来你们的谎言倒是编的有模有样,可惜的是十天前威武镖局镖银被抢,吴勐引咎自杀,本官正是刚刚侦办此案回来。说!你们倒底是谁,为何要毒杀这位死者。” “这个大汉是我们毒杀的,大人你说话可要证据啊。”忽然被无端指认为兇手,我气坏了,这唐栖也真是,编造身份正好碰上这当子事。 “证据!”李逍冷笑一声,“你们桌上这碗番茄蛋汤就是证据,整个酒家只有你们和死者点了番茄蛋汤,你吃了蛋汤没事,偏偏别人吃了就毒发身亡。这还不说明问题吗!” 这个李逍真是个饭桶,我可不想背上这口黑锅,忙申辩道:“这有什么说明问题的。如果真是我们干的,我们又何必点这碗蛋汤,这不是多此一举吗?而且这碗蛋汤从熬制到端到死者面前,经过了多少人的手,谁都有机会下手,大人为什么会怀疑我们呢?我们可是从来没有碰过这碗蛋汤啊!” 李逍嘿嘿笑了两声,吃定我们道:“让我来一一揭穿你们的伎俩,你们点这碗蛋汤不是多此一举,其实是欲盖弥彰的高明手段,普通人不会想到兇手会在自己菜里下毒,事后只要在你们蛋汤里也验出有毒,你们就不会被怀疑。可是有一点如果点了蛋汤一口不动也不行,所以你就装作这碗蛋汤不合胃口,吐了出来。这样一来既消除了自己的嫌疑,也不会因为点了菜一口不动而被怀疑。你们两个确实是处心积虑啊。而且我刚才问过大厨,因为人手不足,这碗蛋汤是由小二熬制的,然后小二哥就送了上来,没有经过其他人之手,是不是这样啊,小二?” 小二闻言连忙点了点头,李逍接着道:“小二哥与死者毫无纠葛,没有任何动机,不可能是兇手,刚刚在死者点菜之后只有你和死者两人出去了一趟,死者不可能自己下毒害死自己,只剩下了你有犯案可能。像你这样的江湖中人要想趁机在一个普通的小二面前下毒,并不是什么难事吧。你还有什么好抵赖的!” 李逍一边说我一边点头,待到他分析完毕,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就是兇手,看样子这回不找出真兇,自己是很难洗脱嫌疑了,心念电转间,我颇为诚恳的道:“这位大人,你分析地很有道理,但是刚才你说小二哥与死者毫无纠葛,没有任何动机,不可能是兇手。我们两个也是第一次见这位鬍子拉渣的兄台,也没有什么动机可言啊,为什么大人一口咬定我们就是兇手呢?” 李逍冷笑一声,“你倒是个善于狡辩之徒,以为死无对证,我就拿你没有办法了,可惜啊可惜,本官这死者的包袱中找出了这两张图像,你倒是来帮我看看上面画的人是哪个?” 我接过李逍递过来的两张纸,一看之下大惊失色,这上面画的一男一女分明就是唐栖还有一个猥琐男子嘛,妈的!闹了半天是唐栖给我惹的祸。 “大人,这画上面的女子的确是我的同伴,这猥琐男子却是没有见过,真是怪事一件啊。”我将画像递于唐栖,偷偷问道,“大姐,这人是不是你毒杀的?” “哎哟”我又中了一个暴栗,唐栖将画像递迴给我,没好气地道:“小子,说什么没见过这个猥琐男子,画的不就是你嘛!” “你说这猥琐男子是我?”我有些不可置信,看着李逍皮笑肉不笑地点了点头,我抱怨起来,“这也太扯了吧,我比这猥琐男子英俊多了吧!这是谁画的啊,太没技术了!” “不错,不错。”李逍忽然抚掌笑了起来,“你们两个倒是惯犯,在铁证如山之下,仍然装疯卖傻、谈笑自如。现在你们还有什么可以狡辩的,动机、物证、人证样样惧全,你可别告诉我死者有你们的画像是因为仰慕你们啊。” 的确死者藏有我和唐栖的画像决不是仰慕我们这么简单,何况将我画得这么丑,明显对我没什么好感。不过李逍的话很有道理,这两张画已经说明我们与死者并不是毫无纠葛的,我们当然不是兇手,难道...... 我忽然盯住李逍,“大人,动机、物证、人证看起来的确是样样惧全,在我们两个伏法认罪之前,能不能允许小的验看一下死者的饭菜?” 李逍闻言目光毫不迟疑地对上了我的目光,毫不相让,对视了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挪开身子将路让了出来。 我向他施了一礼,便走到死者的那桌饭菜之前,死者面色通红倒在地上,看起来的确很想中毒而死,死者桌上一共有三样菜色,一碗番茄蛋汤,一盘将军过桥的炒菜吃法,一道放了不少辣椒的肉片,三道菜都是满满的,没怎么动过,我向李逍接过一枚银针,在番茄蛋汤试了一下,果然银针变得漆黑,汤中的确有剧毒。我又用鼻子闻了闻这碗蛋汤,香气四溢,用手试了一下汤的温度,有些烫手。我又回到自己的那张桌闻了一下我的那碗蛋汤,眉头一皱,这汤怎么竟然有一股腐臭味,再用手试了一下温度,不像死者那碗那么烫手。 第83页 我沉吟了一会儿,对李逍道:“大人,可否让小的检查一下死者的包袱还有怀中,如果大人不放心,你可以自己来检查,小的在一旁看着就行。” 李逍迟疑了一下,命刚才检查死者包袱的差人取来死者的包袱,展开一看,包袱中只有几件衣服,当然还有那两张现在握在李逍手里的画像。我点了一下头,指了指死者,李逍伏俯下身在死者怀里摸索了一番,取出一个钱袋还有一只玉瓶,钱袋中只是些财物,李逍拔开玉瓶的塞子,闻了一下,眉头一皱,顺手拿过一只空碗碟,小心翼翼地将瓶中的东西倒了出来,瓶中装的是一种无色无味的液体,李逍向我取回银针,从怀中拿出一只小瓶,将变黑的银针在里面搅动了几下,银针又恢復了银白的颜色,然后他将银针探入碗碟中的液体之中,银针竟然又变为黑色。 “大人,这是毒药?”我凑到一旁小声问道。 李逍点了点头,“这恐怕是天下第一奇毒‘含笑半步跌’。” “含笑半步跌”?我已经不是第一次接触这种毒药了,白山寺的戒嗔大师可不就是中了这种毒而死的嘛。只是我记得当时戒嗔大师死的时候,应该...... “李大人,可否再将银针借我一用,哦,你那个能使银针颜色恢復的药水可否也借我用一下。” 李逍将两样东西递给了我,我道了声谢,然后又在死者的其它两道菜中试了一下,银针在将军过桥的炒菜吃法并没有变色,但是在那盘迴锅肉中却变了颜色,我抬头遇上李逍若有所思的目光,微点了一下头,又走回自己那桌,试了一下,我们那盘将军过桥的炒菜吃法也没有下毒。 竟然是这样,死者桌上的两道菜有毒,一道是番茄蛋汤,一道是回锅肉片,而死者和我们桌上的两碗将军过桥都没有毒,至于我们的那道番茄蛋汤,我可是...... 我又走到其它两桌,用银针试了一下饭菜,在两个商人那桌试出回锅肉片有毒,而白面书生的滑炒虾仁没有毒。 “两位大哥,”我向两位商人行了一礼,“你们是哪里人氏啊?” 两位商人警惕地对视一眼,看见我身后的李逍没有什么反应,那个年纪大的商人回道:“我们是浙江湖州的行商,有路引为凭。” 我‘哦’了一声,转头问那个大厨,“这位师傅,请问这两碗回锅肉片怎么放这么多辣椒啊?” 那位大厨回道:“因为是客人要求的,吩咐了要多放辣椒,我准备好材料下锅之后,小四子又进来说,又来了一位客人也点了多放辣椒的回锅肉片, 我就两碗一齐炒了。” 我心中一动,“你说这两碗是一齐炒的?” “对,一齐炒的,炒完之后小四子端出来的。” 我转头对李逍笑了一下,恭声道:“李大人,你们那桌的菜吃的差不多了,应该是这些在场的客人中最早来的吧?” 李逍脸色凝重地点点头,“我们是这些人中来的最早的。” “那么李大人可否告知小人,这些客人进店的先后顺序,另外是否有其它比你们后来的客人已经吃完出去了?” “比我们后来的客人只有你们四拨,首先是这两位商人,紧接着是这位白面书生,过了一盏茶功夫,你们就进来了,然后是死者。小子,你忙活了半天,可有什么发现啊,要是没有的话,我就要把你们两人送去衙门了。” 我用手抹了一下嘴巴,沉吟了一下,眼睛瞟过盯着唐栖看的小二,缓缓道:“大的发现倒是没有,只是我发现兇手是谁了。”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一阵交头接耳,喧声四起,只有唐栖气定神闲地看着我。 卷三 西子面纱 下卷预告 徐杉成功破获毒杀案,正式踏入龙潭虎穴的大明京城。唐栖执意为徐杉挑选兵刃,却误打误撞堪破了绿玉珠串之谜,找到了线人网的真正上线,徐杉所在的组织竟然是...... 一场突如其来的刺杀行动将徐杉捲入了另一个麻烦之中,更加雪上加霜的是唐栖莫名其妙地离开了徐杉,危机四伏的一切只剩下徐杉一个人来面对。朱棣在徐杉最为孤立无援的时候出现,下旨徐杉破获京城连环兇案,但是给出的期限只有七天。 “众里寻她千百度,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人海茫茫中,命运使徐杉和金秀郁再一次相遇,金秀郁身陷危机,徐杉再次挺身而出,但是换来的只是伊人的冰冷眼神...... 谢谢支持,一切悬念将在第四卷‘绿玉珠串’中揭开! 卷四 绿玉珠串 第一章 三个兇手 李逍闻言颇感兴趣的看着我,悠悠道:“老夫身平破案无数,今天倒是有趣,有人要在我面前抓出兇手,而偏偏此人就是我指认的兇手,是驴子是骡,这位公子不妨拉出来遛遛,我倒是很想看看你的手段。” “既然李大人这么说了,小子就班门弄斧一番。”我清了清嗓子,放开声音,“今天的案子真是有趣地紧,我们这群五湖四海的过路客,在这小镇酒家中有缘相遇,本来嘛我们都是陌路人,各自吃完饭后,拍拍屁股一走人,张三还是张三,李四还是李四,我们永远还是陌路人,但是这件人命案将我们联繫在了一起,而这件案子的兇手似乎就是小子我,我本来真是很想说一声抱歉,耽误了大家的时间,搅扰了众位的食慾。但是这声抱歉现在怎么也说不出口了,因为我发现我们这群人并不是偶然相聚与此的有缘人,而是相互之间关系错综复杂的当事人。” 第84页 “当事人?”李逍手下的一个差人问道。 “对!而且我们这些人的关系是一环套着一环,偏偏我就是这第一环,而正因为我的出现还有一些突发原因,才使得本来今天应该成为死者的人成了看客,而本来应该是兇手的人成为了死者。最后今天本来并非应该如此的案子成为了现在这个样子。” “这位公子怎么说得有些像绕口令啊?”白面书生嘟囔了一句,唐栖闻言白了他一眼。 看着兴致勃勃的李逍,我接着道:“现在我们就从案件的第一环开始,李大人,你跟我来,你看看死者的菜是不是有什么奇怪啊?” 李逍瞟了一眼,“有毒的菜当然奇怪。” “还有呢?”我摇头继续问道。 李逍有认真看了一下桌上的饭菜,“老夫看不出有什么其它的不妥。” 我叫来小二,“小二哥,你是叫小四子吧,你能不能把将军过桥这道菜再在这里给我们介绍一下啊?” 小四子显然有些怯场,在唐栖鼓励的眼神下,终于结结巴巴道:“这道将军过桥是当地名菜,以新鲜的黑鱼作为主料,将鱼肉切成片,投入葱白段、笋片,冬菇片煽炒,加绍酒、精盐等佐料,淋芝麻油,即成炒菜。将剩下的鱼头、骨、肠,放入炒锅内,舀入清水,加绍酒、葱姜、笋片、虾子,置旺火上烧沸,放上火腿片即成汤菜。上桌时另配姜末、香醋蘸食。一鱼两吃,有菜有汤,鱼片洁白滑嫩,鱼汤浓白香醇,既美味又实惠。” 小四子倒是对这段话背地挺熟,我谢过小四子,对李逍道:“李大人,这道将军过桥是一鱼两吃,除了放在死者桌上的这盘炒菜吃法外,还有一大锅由鱼头、鱼骨熬成的鱼汤没有上,小二哥我说的没有错吧!” 小四子点了点头,李逍问道:“这有什么奇怪吗?” “当然奇怪,一般人吃饭而且只有一个人,怎么会点两道汤,一碗是这么大锅的番茄蛋汤,一碗是还没有上来的鱼汤,我想这种点菜方法很少见吧。” “是有些不合理,但是你们自己还不是同时点了两碗汤?”李逍指了指我们的那张桌。 “李大人说得对,我们的确也是点了两碗汤,但是我们有两个人,我的同伴因为听了小二哥的介绍,就要了这道将军过桥,但是我小时候因为差点被卡在喉咙里的鱼刺要了半条命,所以对鱼不怎么感兴趣,看见这家酒家的厨子手脚又比较慢,就又点了这碗番茄蛋汤。可是死者只有一个人,不可能出现我们这种情况,但他像我们一样也点了两碗汤,不是很奇怪吗?” 李逍点头表示同意,但是又有了新的疑问,“但是这与案子又有什么关系呢?” “有,而且李大人刚刚在指认小子就是兇手时,就已经解释了原因。”我口气平静,但是语出惊天。 李逍的脸闪过一丝亮色,看样子已经明白我在说些什么,但是似乎不想自己说破,示意我继续。 “记得李大人在一开始指认我们就是兇手的时候,有过一番精彩的推论。说我们和死者同点这碗蛋汤不是多此一举,而是欲盖弥彰的高明手段,因为普通人不会想到兇手会在自己菜里下毒,事后只要在我们蛋汤里也验出有毒,我们就不会被怀疑。大人是这么说的吧?” 李逍闻言点了点头,我继续道:“这番推论既然可以用在我们身上,为什么不反过来想想,同样也可以用在死者身上呢?死者包袱里有我与同伴的画像,说明他就是冲着我们而来,在我们进入酒家点菜之后,死者尾随而至,准备在我们的饭菜中下毒谋害我们,但是因为怕事后牵连到自己,就点了与我们同样的菜,我想问一下小二哥,这位死者是否问过我们点过什么菜呢?” 小二哥点了点头,“那位大爷说小店的手脚慢,急着赶路,就说要点刚才客官点过的菜,这样大厨可以一起烧,好节省一些时间,不过那位客官不仅问了你们点的是什么菜,而且还问了其它客官点的菜。” 我笑着谢过小二哥,然后向众人一耸肩,“小二哥的话已经很说明问题了,死者就是出于李大人分析的原因与我们点了同样的菜,然后怕自己的菜与我们一模一样又点了其它的菜,可能就是这盘放了很多辣椒的回锅肉了吧。点完菜之后死者就趁去茅房的那一会,到厨房中的番茄蛋汤中下了毒,李大人刚才也说过,在一个不懂武功的小二哥面前要想下毒应该是有机会的。而且在死者身上搜出了毒药‘含笑半步跌’,更是一个有力的证据。” 李逍的一个手下插嘴道:“你说的是有些道理,但是最关键的一点你指认的兇手,已经一命呜唿成了一具尸体。如果是他自己下的毒,他自己怎么又会去喝有毒的番茄蛋汤呢,而且从死者身上搜出的毒药是‘含笑半步跌’,中了此毒的人死后面部会成黝黑色,但是死者现在的面部明明就是红色,说明死者不是中了‘含笑半步跌’而死的。你怎么解释这两个疑点呢?” 唐栖也是一脸不解的望向我,显然这些问题也是她想问的,我抚掌喝彩道:“这位差大哥分析得很对,为什么兇手会成了死者,而且中的毒又不是‘含笑半步跌’呢?其实这都是因为今天在这个酒家中的兇手不止一个。” 第85页 李逍这时也有些忍不住了,急切地问,“还有兇手?难道是有人在帮你们?还是说是他的同伙杀人灭口?” “非也,这个兇手既不是想帮我们,也不是想杀了死者灭口。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个兇手与我们和死者没有一点关系,他是另有想毒害之人,死者只是运气不好误打误撞吃了另一个兇手下有毒药的菜。”我此言一出,两个商人顿时一惊。 李逍显然也注意到了那两个商人的异样,“你有什么证据吗?” 我指着死者桌上的回锅肉道:“证据就是这盘死者点的回锅肉。大人来看,死者桌上一共有三道菜,番茄蛋汤、将军过桥、回锅肉,三道菜都没怎么动过,我们为什么会认为死者就是喝了番茄蛋汤而中毒身亡的呢?那是因为在死者中毒之前,我喝了番茄蛋汤发现有异样,正在责备小二,接着死者就中了毒,然后我又对小二说了一句‘还说不是你的菜的缘故,那位仁兄也是这个反应。’接着死者就倒了下去,使人就很容易想到死者是喝了蛋汤而死的,而且大人又在蛋汤中验出了有毒。但是死者真的就是喝了蛋汤而中毒的吗?不是!番茄蛋汤中的毒是死者为了毒杀我和我的同伴而下的,他自己不可能再去喝这碗汤。死者是吃了这盘有毒的回锅肉而中毒身亡的。” 李逍沉吟了一下,“你是说回锅肉中的毒与番茄蛋汤中的毒不是同一个人所下,死者在番茄蛋汤中下了‘含笑半步跌’是为了毒杀你们,然后又有另一个人在回锅肉中下了另外一种毒,你说另一个兇手不是为了毒杀死者,那他的目标又是谁呢?” “要知道他的目标是谁很简单,只要看看这里谁还点了回锅肉这道菜就一目了然了。”我说完之后走到那两个商人面前,端起了他们桌上的回锅肉。 年纪较大的商人道:“这位公子是说另一个兇手的目标是我们?” “对。”我将回锅肉交给李逍,“只要大人验一下这盘菜中的毒,就会发现与死者所中的毒是同一种毒。有人想毒害这两位商人,在他们点的回锅肉中下了毒。这个兇手在回锅肉中下毒也是经过思量的,大人可以看到这碗回锅肉中放了这么多辣椒,一般江南人氏是不太可能吃这种放了这么多辣椒的菜的,兇手在这碗别人不太可能点的菜中下毒就是为了防止误中副车,毒死了别人,打草惊蛇之后就不能毒死目标。但是偏偏死者为了不使和我们点的菜一模一样,问了小二哥之后,就又点了与其它客人同样的菜,而且死者点这道菜还有一个很重要的讲究,要知道番茄蛋汤是很容易熬制的一道菜,如果蛋汤上来之后死者桌上还没有其它的菜,死者又不能喝这碗自己下了毒的汤,不是很容易引起怀疑吗?所以他点了一道比我们还早来的客人点的菜,希望能在蛋汤上来之前,就有其它菜在自己桌上,这样就不会引起怀疑了。可惜的是两位兇手都是机关算尽,没想到反而狗咬狗,这可以说是恶有恶报吧!” 李逍听完我的话,长出了一口气,然后才欣然笑道:“真是精彩,老夫很久没有见识过这么精彩的推理了。此案真是错综复杂,小兄弟竟然能抽丝拨茧,破开迷雾,老夫实在是佩服。不过老夫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想请教一下。” 我连忙道:“大人请讲。” “既然死者在番茄蛋汤中下了毒,为什么你喝了蛋汤没有事呢?” 我看了一眼小二哥,见他连忙避开了我的目光,笑了起来,“这就要感谢本案中的第三个兇手。” “还有第三个兇手?”李逍闻言话语透着惊讶。 “对!不过与其说是兇手,倒不如说是我的救命恩人更加准确一点。他出于一些原因想对小子施以一些教训,于是在我点的番茄蛋汤中动了手脚,从死者与我的两碗蛋汤的温度中很容易推论出一点,就是这两碗蛋汤是分开熬制的,而且这第三个兇手给我熬制蛋汤的时候,用了一些变质的材料,就是想教训一下我,哪知他的这一举动反而救了我一命,死者在下毒的时候正好下在了专门熬制给自己的那碗蛋汤之中,而我却逃过了一劫。至于我的这个救命恩人是谁,想想是谁熬制了这两碗蛋汤,又是谁把蛋汤放到我的桌上,这个人的身份就显而易见了。” 李逍看了看小二哥,面露狐疑,“是他?” 我没有回答李逍,只是好整以暇地盯着小二,其他人也将目光集中在了小二哥的身上,小二哥终于抵不过这么多人的注视,结巴道:“是...是我用本已坏掉用来餵猪的番茄给他熬汤的。” 用来餵猪!小子你可真够狠的!不过我因为知道小二哥是出于什么原因想教训我一下,让我当场出丑,倒是也不怎么生气,只是觉得有些造化弄人。况且现在更重要的是...... “小子,你别想趁机熘掉。”我忽然一转身,对想趁我们的注意力都放在小二哥身上之机,蹑手蹑脚熘出酒家的人一声暴喝,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个白面书生。店里就这么一些人,排除了其他人的嫌疑,李逍又说期间没有其他人进出过酒家,想谋害两个商人的兇手除了他还有何人。 卷四 绿玉珠串 第二章 救命恩人 在我一声暴喝的同时,李逍的两个手下已经向白面书生扑了过去,李逍自己更是后发先至身子一扭,化作一道灰影在我眼前一晃而过,经过唐栖指点功力大进的我竟然也没有看清楚李逍的身法,这老头还真是一个高手。 第86页 但是就在李逍疾如闪电的一掌堪堪击到书生之时,书生却是不慌不忙身形疾动,晃到李逍身后,突出一指,只听“嗤”的一记破空之声,向李逍背后大穴点去。李逍身子一颤,显然已经吃了一些亏,但是仍然毫不停滞地身形一锉,拔出腰间朴刀,砍向那书生的脖颈,刀尖转眼间就要点在他的喉咙上。 书生眼中闪过一丝悸动,瞬间“腾腾腾”的倒退了好几步,在身形疾退之时,左手一抬,一道光影射向了李逍,那道光影就像被冰山反射回来的阳光,泛着七彩的颜色,却让你察觉不到一丝阳光的暖意。“叮”的一声脆响,李逍的刀尖与那道光影撞在了一起。 李逍的脸色突然一变,煞住自己的刀势,紧接着双足点地,一口气倒飞了七尺有余。 “嗤”地一声书生手中抖出的那道光影爆裂开来,七根银针从光影中射出,向不同方向飞去。其中三道射向了李逍,还有两道分别射向李逍的两个手下,余下两道的目标竟然是那两个商人。 七道银针的力道相当大,李逍每用朴刀挡住一根,身体就向后退出一步,挡下三道银针之后,离开书生已有一丈之遥。李逍手下的武功显然要比李逍低出几筹,虽然每人只需要挡住一枚银针,但仍然左支右拙,看起来颇为狼狈。倒是那个年纪较大的商人在银针飞到面前之时,面不改色伸出双手,虚空一抓,竟然将银针分别夹在了双手之中。 好嘛。这老傢伙竟然是个高手,连身旁的唐栖也轻咦了一声。 书生趁众人应付他的银针之际,“砰”地一声撞在酒家的一扇紧闭的窗户上,窗户应声而破,书生从窗户的破洞中一跃而出,消失在了视野之外,不过在他穿出窗户的一剎那,转头向我狠狠瞪了一眼,目光之中怨毒之色清晰可辨,他是恨我揭穿了他的图谋吗? 酒家的老闆小二遭逢突变,身体瑟瑟发抖,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李逍也没有追击书生,反而走到那两个商人面前,向年纪较大的商人一抱拳,恭敬道:“如果我没有走眼的话,您应该就是川中大侠‘清风拂柳’邓良月邓大侠吧。” 对方一改原来的满脸市侩之气,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李逍脸上恭敬之色更甚,“李某早就对邓大侠仰慕已久,无缘得见一面,今日真是三生有幸,只是邓大侠为何不出手擒住那个贼人呢?” 邓良月一摆手止住李逍的问题,淡淡道:“李大人的问题恕邓某不能回答,这书生的确如那位小哥所言是沖我等二人而来,但是其中原委邓某也无法在今日言明,李大人如果没有其他问题的话,我们就告辞了。” 说完向另一个商人点了一下头,抓起椅子上的包袱,两人就要走出酒家。 李逍眼睛一眯,似乎还要问些什么,但是看到邓良月脸上肃穆的表情,终于还是没有发问,只是伸手作了一个请的手势,任由邓良月和另外一个商人往外走去,不过既然这年纪较大的商人的真实身份是什么大侠邓良月的话,那么他的同伴也不会是真正的商人了。今天这酒家之中还真是藏龙卧虎啊! 李逍沉吟了片刻,一抬头正好触到了我的目光。他脸上露出笑容,走了过来,边走边抚掌道:“小兄弟还真是火眼金睛,事实的真相果然如你所言,今天的案子果然是案中有案,酒家中的人竟然都是此案的当事人。长江后浪推前浪,老夫刚才竟然还误以为小兄弟是兇手,真是老眼昏花,不得不服老了。” “李大人过谦了,小子能看破之中玄虚,也是有仗大人的精妙推断,按着大人的思路顺藤摸瓜罢了。况且小子还比大人多知道一个重要的信息。”我的话有三分客气的成分,但是七分都是肺腑之言。 “哦?不知道这条重要的信息是什么呢?”李逍迟疑问道。 我哈哈一笑,“我比大人多知道的一点当然就是清楚自己不是兇手喽。” 李逍闻言也是放声大笑,“对对,有道理!正是因为一开始所有线索都将矛头指向小兄弟,老夫才会以为你就是兇手的。办案缉兇这种事真是一步错,全盘错。老夫今天多谢小兄弟给我上了一课啊。” 听闻李逍如此虚怀若谷,没有因为他是官我是民而拿腔作势,而且对于我推翻他自己的推断没有一丝不满,反而似乎对我颇为欣赏,我对他的印象马上好了很多,也马上又客气起来。 “哪里哪里,大人才是老当益壮。” “小兄弟是青出于蓝。” “大人是老成持重。” “小兄弟是后生可畏。” “大人是老将出马,一个顶两。” “小兄弟是初生牛犊不谓虎。” “大人是老骥伏枥,志在千里。” “小兄弟是有志不在年高。” “不在年糕,难道在于面条?” 李逍一愣,随即我两发出会心的笑声。就在我们英雄惜英雄时,忽然一声整齐划一的咳嗽声打断了我们的心灵的交往,转头一看,原来是唐栖和李逍的两个手下不约而同地用咳嗽声来阻止我们的吹捧。的确我们两个不应该把对方的优点都说出来,这样会让旁人自惭形秽的。 当下我们叫起正在为破了一扇窗户哭爹喊娘的老闆,让他再张罗几个小菜,决定共饮一番,自然酒钱和赔小店窗户的损失就由李逍这位什么刑部应天府清吏司主事来出了。 第87页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我们交流了双方基本信息,已经相当熟络。李逍在吞下一大块五香牛肉后,边嚼边问道:“杉老弟啊,你说这次是奉夏元吉大人的命去送信,夏大人在杭州,你有没有见过我那个弟弟啊?” “李逍老哥的弟弟,是哪位啊?”我有些摸不着头脑。 唐栖轻声点拨我,“就是李遥捕头。” “原来是李遥捕头啊,老哥,有些话虽然不能在现在明说,但是小弟保证令弟加官进爵是指日可待啊。”的确这次杭州一下子牵出这么多朱允玟的遗党,空下的这么多缺自然少不了李遥的份,反正总比他原来那九品总巡检强。不过听李逍的口气,显然还不知道杭州出了大事。 李逍闻言还要追问,但是被我用眼神挡了回去。他在官场浸淫多年,自然明白有些不该知道的事还是不要过问比较好。于是端起酒杯将原本张大的要发问的嘴巴给堵上了。 “老哥啊,你这么风尘僕僕的从宁波赶回京城,是不是有什么急事啊?”李逍连顺路看看他自己的弟弟都没有空,显然是京城出了什么事,我是做线人出身的,自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大听消息的机会,毕竟我们此行的目的就是京城。 “老弟,不瞒你说。我这次是接到急报,说是京城前几天连日发生大宗兇案,闹得京里人心惶惶,连皇上都惊动了,着我们刑部尽快破案,这才赶路赶得这么着急。” “皇城根下,天子驾旁,竟然会发生大宗兇杀案,看样子京城也不是一块安生的地啊。”我与唐栖对视一眼,看出了对方眼中的忧虑。 “安生?皇城?也许天底下最不安生的地方......”李逍的声音随着灌到嘴里的酒越来越模煳起来。 一下子我们五人陷入了寂静,我为了打开话茬,转移了话题,“李老哥,刚才那个书生用的什么暗器啊,怎么这么厉害,竟然还会爆炸,射出这么多银针来。” “那是唐门有名的暗器‘七零八落’,顾名思义‘七零’就是这种暗器可以射出七枚零散的银针,而且威力无穷,针针见血封喉,‘八落就是指有八个人会中针身亡。当然七枚银针不可能射杀八个人,这只是一种虚指,就好像一箭双鵰一样,这种叫法只是说明这种暗器的威力巨大。这种暗器只有唐门的嫡系子弟才会拥有。” “原来如此。”我点了点头又问道,“既然知道了这种暗器是唐门嫡系子弟所有,不就可以据此缉兇了吗?” “老弟-----”李逍拖了一个长音,“你老哥虽然是当差的,但是这种江湖人之间的矛盾一般是不会插手的。况且对方没有一定的斤两,敢刺杀邓良月要保护的人?老哥就是想管也没有这份能耐啊。再说了,不一定每个人都喜欢我们这些官差去管他们的事,邓良月如此,老弟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的确自从李逍知道我们是给夏元吉送信的人之后,就没有问过我们为什么会有人想毒杀我们,就算他问,我们也不可能如实相告,难道对他说对方可能是觊觎自己怀中的朱允玟乱党名单吗? 李逍见气氛有些尴尬,向我们尽了一杯酒,“老弟,酒菜也差不多了。老哥我这就上路了,到了京城如果有什么难事,别忘了来找我。要是老弟以后投身公门,必定会有一番作为的。” 我和唐栖起身送李逍等人离开,稍待片刻,也离开了酒家。 出了酒家,唐栖的眼珠一转,突然问道:“小子,你是怎么知道店小二会在番茄蛋汤里作过手脚的?” 唐栖的问题唤起了我苦涩的记忆,当初自己当小二的时候就是对与金姐姐在一起的鹰扬看不顺眼,才会想捉弄鹰扬的,今日的小二和我所想所作不就是一样的吗?我没好气地回道:“这都怪你啊。” “我!”唐栖露出困惑的表情,那模样越发显得她楚楚动人。 “对啊!要不是你长得这么狐媚,小二哥会对我生出嫉妒之心?小二哥对我生出嫉妒之心,自然要我在你面前出丑了。” “你是说小二哥被我迷住了,又以为你是我的什么,就生出嫉妒之心想害你出丑?”唐栖边说边还流露出欣喜之色。 “喂,你高兴什么。因为你的缘故我吃了餵猪的臭番茄,你还幸灾乐祸得起来!”看着她的高兴之色,我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女孩子有人欣赏,总是心底里暗暗高兴的嘛。再说要不是小二拿了别的番茄给你做汤,你不就喝下有毒的蛋汤了吗?原来是本姑娘的美貌救了你的一条小命啊。你对我还这么咋咋唿唿的,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啊。”唐栖洋溢着兴奋的表情,竟然向我邀起功来。 我决定闭上嘴巴,不去理这个自信心膨胀的小女人。 “喂,小子,杉弟弟,你怎么不说话了。”唐栖见我绷着脸,顿时使出女人的软磨功夫。 我敌不住她妖媚的口吻,开口道:“没什么,我只是在想这个小二哥怎么这么没有眼光,会看上你这种妖女。最可气的竟然把我看成你的情人,我会这么没有眼光吗?” “诶,小子,不要给你几分颜色,就开起染坊来。没看见那两张画像上的我俩吗?本姑娘是多么倾国倾城,而你又是怎样猥琐到家。小二把我们看成一对,我还没生气,你生气什么?不过话说回来,你怎么会对小二的心理摸得这么透啊?对了,你以前也是当小二的,该不是也常常这么想这么干吧。咦,听你说过金秀郁和鹰扬与你初次见面就是在你的茶寮里,该不会......” 第88页 “好了好了,别说这些了。”我连忙阻止唐栖再说下去,“你说那个想毒杀我们的人,是不是与姓文的书生还有在龙山寺袭击我们的那两个人是一伙的呢?” 唐栖向我鬼笑了一下,示意这次就放过我,然后点头道:“有道理,要不然没什么人会同时想毒杀你我两人。而且这次的傢伙和上次在白山寺毒杀戒嗔方丈的小沙弥用的毒药都是‘含笑半步跌’,应该就是一伙的。” “大姐,你一直还没告诉我,到底文先生那伙觊觎我们这份名单的人是属于那股势力的。” “这个嘛。应该说他们都是我的同门,不过他们都已经背叛了本门了。”唐栖的话有些出人意料。 “你说他们是你的同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这些以后有机会再告诉你。”唐栖边说边加快了脚步,走到我的前面去。 唐栖这么说的意思就是不想说了,我与她相处有些日子,知道她的脾气,只要是她不想说的,不论怎么问她,她都不会露半点口风。我只好旁敲侧击道:“大姐,你说以前来对付我们的都是一些武功高强之人,这次怎么派了一个使阴下毒的人来啊?” “这自然是吃一堑,长一智,怕了本姑娘的功夫,明的不行就来暗的喽。” 我有些疑惑,“你不是受伤都动不了手嘛?道衍大师说你一个月之内都不能动武的。” “哼,道心门的人怎么会知道本门武功的厉害,我已经恢復地七七八八了。再说文逸凡一伙也不一定知道我受伤的这回事。” “大姐,原来你已经武功尽復了。这样我就放心不少,听刚才李大哥说京城里并不安生,我还担心万一出什么事,凭我三脚猫的功夫凶多吉少呢!对了,你怎么知道李逍和李遥是兄弟的?” 唐栖撇了撇嘴,“李逍和李遥都是四大名捕,只有你这种孤陋寡闻的人会不知道。” “原来是这样。”我不好意思讪笑两声,的确对于江湖上的事我不是知道的很多,“那为什么李遥只是一个杭州九品巡检,他哥哥已经是什么刑部主事了,两个人都是四大名捕,为什么官位差那么多呢?” “会查案就一定能当大官吗?虽然两人都是公门好手,但是哥哥李逍为人圆滑,弟弟李遥却刚而犯上,官场上自然就吃不开了。”唐栖的话再次崭露了她在官场上老道的经验。 我不由点了点头,又提出一个问题,“那你知道今天这个邓良月是干什么的嘛?既然他是什么大侠,为什么要鬼鬼祟祟打扮成商人,而且会有唐门中人毒害他呢?” 唐栖白我一眼,“想不到你武功低微,好奇心还蛮重。这应该叫做烂好人呢,还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呢?人家的恩怨你管这么多干什么,还嫌自己的敌人不够多嘛。” “我只是随便问问,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碰了个钉子,有些不快。 唐栖见我耷拉着脑袋,只好满足我的好奇心,“这个邓良月是江湖中有数的高手,他轻易接下银针的手法就是他的绝学‘清风拂柳手”,意思就是他的动作就好像清风一样柔和 ,但是威力却十分惊人,有川中第一高手之称。” “有多高啊?” “应该不会在本无大师玄览道长他们之下吧!不过说回来,唐门一直在江湖中保持中立,虽然他们的暗器独步江湖,但是处事低调,数十年来都以一个药材世家的身份出现,这次怎么会去惹这么一个强敌呢?”唐栖说着说着陷入了沉思。 “那你知道与邓良月同行的那个中年人是谁吗,唐门应该是冲着那个中年人去的。而且那个中年人应该不会什么功夫吧。”我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你怎么会知道,以你的功夫应该没有这份眼力才对啊?”唐栖有些惊讶的看着我。 我昂了一下头,道:“功夫是万能的嘛?我是没有这份眼力。但是我仍然可以推断出来,你想啊,在他们的菜中下毒,但是他们有两个人,万一其中一个先吃了毒发身亡,另一个不就发现了吗?如果刺杀的对象是邓良月的话,要是中年人先吃了,邓良月发现后就不会再吃中毒的菜,而唐门的那傢伙武功比不上邓良月,刺杀不就失败了吗?唯一合理的解释是刺杀的对象是中年人,这样一来如果是中年人先吃最好,要是邓良月先吃,那唐门的人也可以再从容出手对付落单的中年人,很有道理吧。” 唐栖迟疑了一下,提出一个想法,“照你这么说,那个在我们菜中下毒的傢伙主要的目标是你喽。” 对啊,真是当局者迷,我与唐栖的情况不也是一样吗?为什么我会是敌人的主要目标呢?我疑惑的望向唐栖,想从她那里得到什么启发,但是迎接我疑惑的目光的只有唐栖更加疑惑的目光。 京城之行,绝对是危机重重啊! 卷四 绿玉珠串 第三章 神兵利器 “哇——”我发出一声由衷的惊嘆。眼前的宏伟城市就是南京吗?高七丈的城墙,宽两丈三尺的顶宽,垛口无数,堡垒上百,实在是太壮观了。城墙都是用规格统一的巨大条石砌基的。而进出着熙熙攘攘的人群的正南门—聚宝门,更是雄伟不凡。 第89页 虽然我是一个没出过什么远门的土包子,但是对于京城南京还是略知一二的。太祖皇帝朱元璋在元至正十六年攻下集庆路,改为应天府。然后在元至正二十八年称帝于此,改应天府为南京。而且在原来城池的基础上还进行了翻天復地的重建。扩建后的南京街道宽达十丈,位于城东南的皇宫更是金壁辉煌,极尽奢侈之能事。至于修城费用嘛,大多都摊给了江南富户,民间传说朱元璋为了筹集建城的资金,还以各种罪名,充没了几个当时有名的富豪的家资,其中最为着名的就是当时的天下第一富豪沈万三了,不仅亿万家财被抄没,自己还给发配从军到了云南。当然建城的劳动力则落到了穷苦百姓的头上,还包括一些徵发来的“罪犯”和农民,总计有二十万户之多。 除了我们大明朝之外,先后有东吴、东晋、宋、齐、梁、陈六朝和南唐定都与此,不过这些皇朝都是一些短命朝代。因为在我们中华歷史上,逐鹿中原的结果向来都是以北统南,定都南京的朝代往往不超过三代即被北方强国吞併。直到太祖皇帝朱元璋,才创造了由南统北的先例。可惜朱元璋御驾殡天之后,他那个镇守北方重镇燕京的儿子朱棣再一次重演了由北统南的歷史,将南京的建文帝朱允玟打得落花流水。 唐栖今天的心情似乎也不错,给我讲了不少有关于南京城的细节。南京是着名的山城,如龙屹立城东就是钟山,钟山在古代被誉为江南四大名山之一。三国时,“赤壁之战”前夕,诸葛亮为联吴抗曹,出使东吴,顺江而下,欲抵京口 。路经秣陵 ,其间曾登临石头山,观望山川秀色,他见钟山与石头山遥遥相对,俨然如两座天然城堡,扼守着秣陵门户,不禁赞嘆道:“钟山龙蟠,石头虎踞,真乃帝王之宅也!”从此,龙蟠虎踞便成了南京的代称,钟山也从此名闻遐迩。 似虎威踞城西的是则狮子山、清凉山,另外南边有雨花台、牛首山,层峦起伏,北边有幕府山峭壁如屏,真可谓“白下有山皆绕廓”。南京不仅山多岭绿,而且江宽湖碧,山水相映。浩浩长江从城西北奔腾而过,古秦淮河在城南潺流不息。城中还有两个湖泊,一名曰玄武和一名曰莫愁,两个湖加起来跟杭州的西湖差不多大小,两湖的位置一在城东北钟山之下,一在城西南清凉山之侧。 唐栖讲得是头头是道,好像她自己在南京呆过不少年似的,可是上次李逍检查我们路引时,我明明瞟见她的籍贯是苏州啊? 虽然进城的人成百上千,但是由于城门宽大,没有丝毫拥挤的感觉,通过聚宝门后阳光重新照到我头顶的那一剎那,我知道我已经踏入这座千年古城了。 城里的街道果然有十丈那么宽,足够好几十辆马车同时通过了。不过现在的街道没有马车,有的只是一望无际的人海,我畅快地遨游在人海之中,因为人海中实在是有太多的美女了。 这么拥挤的人群,这么多我见尤怜的美女,我自然不能没有行动了...... “这位大哥,你别挤我嘛,哎呀,这位小姐,真是不好意思,撞到你了吧,都是那人挤我。你没撞伤吧,小弟我学过几年医术,不如让我把一下脉......” 我正在与眼前的美女打得火热,忽然头上中了一个暴栗,转头一看是脸上一阵青一阵红的唐栖,“小子,别给我丢脸!”她一边说一边拉着我远离了那个美女。 “大姐,你拉得我这么急,要去哪里啊。”我一边埋怨唐栖,一边还在脑海中回味刚才那个美女眼中的深深不舍之意,嗨..... 唐栖忽然停下来,狠狠瞪着我,用手作了一个挥刀的动作,“小色鬼,要是再有什么过分的举动,小心本姑娘割了你。现在我们马上去李至刚的尚书府。” “大姐,京城这么大,你知道尚书府在哪里吗?不如让我再去问问刚才那个小姐......”我的话还没有说完,一道冰冷的眼神射在我的脸上,我连忙闭上了嘴巴,嗨,刚才那姑娘多好多温柔啊,被我撞了一下还对着我笑,而且还有几分长得像我的金姐姐呢! 唐栖脸无表情地在前面快步穿梭在人群中,一言不发,我也不敢再问什么,低着头在后面跟着。在拐过几个转弯之后,一座恢弘地府邸进入我的视线,府上大门的上面挂的门匾上书有两个大字——李府,难道这就是李至刚的尚书府吗?唐栖对京城的地形好熟啊! 不过照眼前的情形要进入尚书府却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此刻府外正聚集着百十个人,他们三三两两依靠在一些做工精緻的木箱上,还有不少人手里拎着礼盒,时不时关切的望着李府紧闭的大门。 这该不是都要李至刚送礼的吧。李至刚有这么受欢迎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疑惑地望向唐栖,不过她也是一脸的茫然。 “开门啊——”在百十人中杀出一道血路之后,我拍响了李府的大门。 府外的众人用奇异的眼神盯着我和唐栖,还有一些人提醒我们不要白费力气了,因为他们已经在李府门外等候了几个时辰了,可是李府的管事早些时候开门后,探头看到这么多人,就连忙关上了大门,无论他们再怎么拍门,也没有再开过了。 “这位大叔,你们为什么聚在这里啊?”我好奇地请教身旁的人。 第90页 “为什么?你为什么,我们就为什么。兄弟你是哪个府上的?怎么不见你带的礼物。”他边说边打量我身旁的唐栖,忽然似乎恍然大悟道,“小哥,有你的。想到送李大人一位如此婀娜动人的美女,我看有戏。” 这哪跟哪嘛。不过唐栖凶神恶煞般的眼神已经清楚传递出一种信息,那就是这位大叔他要倒霉了。 正在此时,“吱呀”一声李府的大门开了一条小缝,从里面探出一个脑袋。说实话这个脑袋看起来真是颇为猥琐,而且这张猥琐的脸上此刻还带着轻蔑不耐的表情,让他的卖相更加不让人可以恭维。 “鬼喊什么啊!给你们说了多少遍了,李大人不在府上,别敲了,从一大早开始就没让人安生过。”这个猥琐的李府管事气势颇为嚣张。 不过众人似乎很怕这位管事,纷纷一副不是自己敲门的神态,而且有意无意将目光瞟向了我。 “这位管事大哥,我们有事要求见李大人。”我十分客气地道出了来意。 “哦?”那个管事大量了我一番,瓮声瓮气地道,“你们?哪个府上的?门贴呢?” 门贴?哎呀!还真给忘了。夏元吉来的时候就给我说过,官场上拜见他人,如果不是很熟,都要先递上门贴,那是一张大小和信封差不多的红纸片,在上面写上“某某拜见某某”即可。 现在再准备已经来不及了,我犹豫了一下,道:“我们是奉夏元吉夏大人之命,来给李大人送信的。” 那个管事的神色顿时恭敬了不少,“原来是夏大人啊,不瞒两位说,一大早开始这些人就在府门前聒噪,实在是让人闹心。刚才我的态度有些怠慢了,李大人不在府上,你把信交给我吧。” 夏元吉的名头还挺管用,不过这么重要的信怎么能让这种见风使舵的小人转交呢?“不知道李大人什么时候回来,夏大人吩咐这封信一定要亲手交到李大人手上的。” “原来是这样啊。李大人上朝未归,刚才使人来通知说是皇上留他有要事相商,可能要能天黑才能回来啊,要不两位先进府等着?” 我转头向唐栖询问意见,见她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我摇了摇头,“管事大哥,那我们还是等到晚上再来吧,麻烦你了。” 离开李府,我感到一阵轻松。说实话,对着那位仗势欺人的管事,实在是不怎么习惯,再说在府里一直等到晚上肯定是一件蛮辛苦的事,不如趁此机会去逛逛京城,顺便看看能不能遇到那位有几分像金姐姐的女子。不过金济善说过金姐姐和金宇翔已经比我们早一步上京了,怎么从杭州出来的一路上都没遇到啊? “小子,我们现在去哪里,一副色咪咪的样子,你该不是又在想刚才那个姑娘了吧?”唐栖的猜测还真实一针见血。 我当然不可能说实话,心中一动,道:“大姐,怎么可能啊!我想趁这个机会到京城各处逛逛,毕竟是第一次来嘛。而且我好像还记得有人在路上说过到了京城之后,就要送我一把上好的宝刀的。” 唐栖白了我一眼,“你这小子倒是记性不错嘛。” “有好处的事,我怎么可能忘记啊,再说了,我最在意的还是这是大姐送给我的东西,那是多么珍贵的礼物啊。”我趁机说说唐栖的好话。 唐栖的脸没来由的一红,“你这小子倒是油嘴滑舌,不过你最好也别忘了你答应过我的事。” “怎么忘得了呢?大姐,我们走吧。”唐栖倒是时刻不忘她那件传家宝,不知道到底是一件什么东西。 唐栖再次展现了她对京城地形的熟悉,带着我轻车熟路的来到了一条繁荣的街道。好傢伙!这条街道上竟然都是兵器铺,店铺前挂满了“天下第一剑”、“武林无敌刀”之类的条幅,还有不少光着上身露出结实筋骨的肌肉男当场表演,着实吸引了不少顾客。只是这怎么与青楼拉客有些异曲同工啊! 唐栖带我走入了一家不起眼的店铺,店里没什么顾客,老闆是个四十出头的中年人,他看见我们走进他的铺子,就好像老鼠见了大米一般,马上迎了上来。 “公子,小姐。小店十八般兵器应有尽有,件件摧毛断髮,而且样式新潮,装饰华丽。最适合像你们这种有身份的贵人佩戴了,公子,你看看我这把宝剑,与小姐的佩戴的那把宝剑多配啊,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嘛!” 这老闆倒是眼尖,注意到唐栖身上已经配有一把宝剑,便把矛头对向了我,而且还一语双关地奉承了我一下,要是我和唐栖真是情侣,这把剑倒是真的不得不买了。 “老闆,我与那位小姐没什么关系,而且这位小姐脾气不好,你不要随便乱说了。”我一边把玩老闆递过来的剑,一边解释到。 老闆显然不相信我的话,还对我猥琐的笑笑,见我眼睛不是瞟向一排刀,忽然脸上露出相见恨晚的表情,“原来公子是耍刀的高手啊,这可真是巧了。” 我闻言好奇地看着老闆,“为什么巧了?” 老闆夸张地看了一下店外,好像是要确认没有人进来,然后神秘兮兮的从袖子里掏出一把七寸长的小刀,“公子识得这把刀吗?” 第91页 看着这把不起眼的小刀,我忽然想到一个人,“老闆,难道是那个人的?” 老闆的眼神顿时变得无比忧郁,“终于,终于有一个人识得这把神兵了。没错!就是那位武林神话!他英俊潇洒,他才华出众。他的淡淡一笑可以令无数少女为之疯狂,他的忧郁眼神可以令任何一个雌性生物颠倒。他为了自己的兄弟让出了最心爱的女人,他又因为失去这个女人用酒精来麻醉自己痛苦的神经。他到底是来自仙界的神仙,还是从地狱中出来的使者?没有人知道!但是没有一个人会不知道他的兵器,这把七寸长的飞刀,例无虚发的小李飞刀。公子,接刀!这把神兵终于又找到它的主人,又一位男人中的男人!” 唐栖冷冷看着老闆,没有一丝激动之色,看样子刚才的那一幕十有八九又是老闆推销商品的手段了。我见老闆这么投入,也不好打扰他的兴致,敷衍道:“老闆,这把刀太小了,您还是另找一位有缘人吧。” “大刀!”老闆的神色更加激动,他快步走到一个台子的前面,甚至因为情绪的波动还差点跌倒,这个台子上罩着一块青色的大布,老闆用颤抖的声音道:“没有一个人会不知道他的传奇。他有一个名字,叫做老二。公子!不要误会,这个‘老二’决不是我们通常所说的那个意思,只是因为他在结拜兄弟中排行第二。他的脸总是那么通红,这并不是因为他害羞,也不是因为他常常喝醉酒,只是因为他容光焕发。他有一样陪伴一生的坐骑,有人叫它‘赤兔’,但他亲切地唤它为‘红色的兔子’,我不知道为什么他要给自己的坐骑起这个名字,也许是因为他喜欢兔子吧。到了现在公子一定已经猜出我说的是谁,没错,他就是我们心中永远的战神——关二爷。” 这时老闆忽然勐地一下掀开了台子上的青布,赫然露出一把大刀。好一把大刀,上绘龙样图式,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青龙偃月刀? 唐栖终于发飙了,她抽出腰间的‘非攻’宝剑,一道寒气直逼尤自陶醉的老闆,淡淡道:“不要罗嗦,我们要的是真正的兵器,带我们到里面去。” 老闆终于清醒过来,目瞪口呆望着发飙的唐栖,然后可怜兮兮地望着我,我耸了一下肩,表示自己早就提醒过这位大姐的脾气不好。老闆无奈地摇了摇头,嘟囔道:“跟我来吧,现在的年轻人怎么这么不懂得情趣。” 卷四 绿玉珠串 第四章 ‘玉’字之谜 “大姐,你怎么知道里面还有洞天?”望着内堂的兵器,给人的感觉明显多了一股迫人的森然之气,而少了些华丽的修饰。 “你真是什么都不懂。你以为哪里都是腥风血雨的江湖吗?这里是京城!天子脚下,兵器都是有严格限定的,除了弩机等违禁兵器不能销售之外,出售的刀剑等的材质也有明确的规定,含钢量是多少,长度是多少,一分都不能越制,这样就可以保证民间的兵器强度不会对军队构成威胁。所以别看这些店铺外边的刀刀剑剑不少,可就那种分量强度,与其说它们是兵器,还不如说是饰品,主要的顾客都是一些文弱书生。” “书生?”我有些不解。 “暴发户要在家中设上一个书房,附庸风雅,当然也有一些文人墨客要配上一把剑,以显示自己的英雄气概,但是那些书生有多大的力气啊?所以外面的那些刀剑其实含钢量都很低,分量也不重。真正能杀人的傢伙都藏在店铺的内堂之中,以逃避官府的搜查。”唐栖开始对我传道解惑起来。 “这位小姐真实行家。”老闆适时地奉承了唐栖一句,然后向我递过来一把灰色刀鞘的刀,“公子,你看看这把刀如何?这可是京城人人皆知的何师傅打造的,是真正的利器啊。” 我抽刀出鞘,这是一把仿古的刀,刀与刃柄无明显分界,柄部略厚,近刃部有圆圈穿孔,刀锋锋利无比,竟然让人不敢正视。果然是一把好刀啊。 唐栖把刀接了过去,随意扫视了一下,又抛回给了老闆,“这只不过是一把凡品罢了。” “凡品!”老闆有些激动,“这位小姐,那你说要怎样的刀才不算凡品呢!” 唐栖没有为激动的老闆所动,继续淡淡道:“最起码刀面上要有花纹吧!” “大姐,我做人很朴实的,又不是小姑娘,要花纹做什么。”我不好意思地提醒唐栖,以免让老闆以为我是一个花痴。 唐栖白了我一眼,“你不懂就不要乱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的。” 老闆也帮衬着唐栖对我道:“公子,这位小姐真实行家啊。生产刀剑最重要的是上好的材质,虽然一般的材质都是钢,但是钢的强度和韧度与钢中的含炭量有关,要得到一块好钢,我们一般有三种方法,一就是渗碳。就是使用熟铁高温渗碳,不过此法仅在较早前使用。第二种方法就是混合法,先分别冶炼生铁和熟铁,然后将生铁熟铁按比例混合后冶炼,得到含碳中等的钢,此法现在用于生产大量的刀剑,军队中的兵器都是用这种方法炼制的。最后一种就是我们熟知的摺叠锻打法,行内又称为铣,以生铁为原料,经由高明的匠师反覆锻打,经骨摺叠锻打后,可以使较软部分和较硬部分交错结合,就能得到一把既硬又韧,具有弹性的好刀。” 第92页 “但是这与花纹有什么关系呢?”老闆说了一大通,还是没有说到点子上。 老闆竟然也学唐栖的样白了我一眼,似乎对我打断他颇为不满,继续道:“公子,你别急嘛!马上就说到花纹的问题了。经过摺叠锻打法成功打造的一把好刀,通常都有会美丽的花纹,有的像鱼鳞,有的像波纹。但是由于摺叠锻打是一项高明的手艺,其中的火候很难准确把握。如果在摺叠锻打或烧刃中出现过烧,这样的刀花纹就没有了,而且硬度低而脆,内部形成较大缺陷,性能还不如混合冶炼法制除的刀。因此,行家都会通过看花纹来判断刀的好坏,我们行内也叫这种花纹为‘地肌’。” 我信服地点点头,还偷偷瞟了一眼唐栖,她不愧是被称为第四类人的傢伙啊,懂得都是一些怪怪的东西。至于什么是第四类人,记得以前在茶寮时有个客人说过,这世上的人分为四种,第一种是男人,第二种是女人,第三种是太监,第四种就是行走江湖的女人。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啊。 最后在唐栖这个大行家的帮助下,我选了一把有鱼鳞花纹的刀,长两尺八寸,刀鞘上绘有雄鹰图案,我随手施展罗汉刀法中的几招,真是应了那句‘闪闪摇银海,团团滚玉轮’啊。我将它取名为‘破鹰’,其中含义自然不言自明。 不过一分价,一分货,这把刀花了唐栖五千两银子,折合宝钞五千贯。呵呵,真是赚到了! 收了唐栖这么贵重的礼物,我有些不好意思,出了兵器铺之后,主动买了不少小吃给她。在我刻意奉承之下,唐栖的心情也看起来开朗了不少,两人在京城里四处逛逛,气氛还算融洽,只是如果身边的女子是金姐姐就好了。 走着走着,忽然一块‘聚宝斋’的招牌映入眼帘,这不是一家珠宝店吗?我心中一动,想起戒嗔大师临死前递给我的玉珠,以前就怀疑戒嗔大师的上线在京城之中,这串玉珠就是京城某一家珠宝店所售,而这家珠宝店就是在京城的联络点。现在反正也是闲着无事,为什么不去探一探究竟呢? 我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唐栖,她嚼着手中最后一串臭豆腐,点头答应。当下我们就进了“聚宝斋”的大门,我也不与里面的伙计罗嗦,直接叫他请出他们的老闆,然后出示了那串已经发黑的玉珠,还特别将绣有‘玉’的串绳在老闆面前晃了几晃,不过老闆说这玉珠不是他们店里卖出的,叫我到别家问问,我谢过老闆,出了“聚宝斋”。 “小子,你问得这么直接,别人就算是你的上线,也不可能表露出来啊。”唐栖在消灭了臭豆腐之后,已经恢復了她的思考能力。 “大姐,你说得很对,但是山人自有妙计,不过需要你配合才行。”其实在进“聚宝斋”之前,我已经有了一个完整的计划。 唐栖疑惑地看看我,“什么妙计?” 我先是提醒她抹干净嘴角的油渍,然后轻声道出了计划,“大姐,即便我们设法试探,对方也不一定会表露身份。但是如果对方真的是知情人的话,虽然表面不动声色,但是事后必然会派人跟踪我们,只要凭着你高超的武功看看哪家珠宝店事后派人跟踪我们,我们不就有答案了吗?” 唐栖的眼睛一亮,“有道理,不过‘聚宝斋’似乎没有派人跟踪我们,我们去下一家吧。” 我点头称是,不过一个新的问题出现在我的面前,珠宝店并不是像兵器铺那样,都聚在一条街里,要想在人生地不熟的京城,拜访所有的珠宝店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啊。 不过唐栖解决了我的问题,她从怀里掏出一张地图,竟然是京城详图,上面详细地标出了京城的角角落落,怪不得唐栖对于京城如此熟悉,原来是‘一图握在手,京城任其走’啊。不过她为什么会有这么一张图呢?总不会是为了我们更好浏览京城准备的吧。 “上面只标出了一些较大的珠宝店,太小的铺子并没有标在图上。”唐栖一边看图一边道。 “如果珠宝店真的是我们要找的上线,那这个铺子肯定不会小的。因为我们线人点的选择是有一个前提的,那就是一定要找人流大的地方,一来可以探听到更多的情报,二来经常有下线的人来送线报也不会显得太引人注目。” 唐栖闻言点了点头,便向离此处最近的一家珠宝店“如意坊”走去。但是很可惜“如意坊”也不是我们要找的,接着我们又陆续拜访了几家珠宝店,不过还是一无所获。 “只剩下最后一家了,叫做‘锦玉苑’。”唐栖指着地图道。 “要是‘锦玉苑’真是我们要找的,那我们的运气也真够差的,白走了这么多路。”我趁唐栖看图的片刻,使劲揉了揉酸痛的双腿,差不多一个时辰我们竟然跑遍了半个京城。 “废话少说,我们走吧。”唐栖的精力仍然是那么充沛,不愧是第四类人啊。 跨进‘锦玉苑’的一刻,我连忙在铺子内找了一把椅子坐下,犒劳一下我的双脚,但是下一刻我又马上站了起来,因为我看见了两个熟人。 虽然眼前的两人换下了一身商人的行头,但是很明显他们就是川中大侠‘清风拂柳’邓良月,还有那个神秘的中年人。 第93页 邓良月原本也坐在一张椅子上休息,但是看见我们进来,马上护到了中年人身边,警惕地看着我和唐栖。而中年人正从老闆手中接过一大叠银票,差不多有上万两之巨,他还不停对老闆叮嘱,“千万为我保留今天我卖出的那块玉,一个月之内我一定加倍来赎。” 这中年人的那块玉是什么宝贝啊,竟然能卖出上万两,而且听他的口气,似乎马上就会有大钱似的,加倍赎玉,那就最起码要两万两啊! 这是中年人收好了银票,也发现了我们,他倒是颇为友善,对我们亲切地笑了一下,但是很快邓良月阻断了我们与中年人的视线,而且对中年人耳语了几句,就拖着他出了‘锦玉苑’。 这两人到底是何方神圣啊? “两位需要些什么,公子是不是要为这位美丽的小姐购置一些首饰呢?”老闆送走了邓良月他们,又拉起了我们的生意。 首饰?这种东西应该与唐栖这种人无缘的吧?不过当我下意识回头看了看她的头上时,竟然也发现了一些珠花和一枝簪子,以前倒还真没注意过,原来她也会打扮的,看来只要是女人都喜欢这类东西,而且这个妖女细看之下还真的很容易让人犯罪啊。 我舔了舔嘴边的口水,拿出玉珠照例准备询问一番,但是那个老闆似乎认定了我们是来买首饰的,从柜檯中捧出一个木盘子,上面放了不少手镯项鍊玉佩之类的。 “老闆,我想打听件事,你看看这串玉珠是不是你们店里卖出的啊?” 老闆接过去看了一看,摇头说不是。 我收回玉珠,正要招唿唐栖开走,却发现她手里正拿着一枝金簪痴痴出神,那是一枝做工精美的簪子,簪身上雕有两只迎面而飞的小鸟,两只小鸟中间是一轮用红宝石做成的红日,簪尾还坠有两串珍珠。 唐栖在我的招唿声中惊醒过来,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放下金簪,和我一道出了‘锦玉苑’。 既然她喜欢,为什么不买呢?她送了我一把宝刀,我是不是应该投桃报李呢?但是女儿家的首饰不是应该自己的情人买给她的吗?我还是不要多事了。我眼前似乎出现了一幅图画,那是金姐姐羞涩的玉容,而我正在落日的余晖之下亲手为她戴上刚才那枝金簪,多么醉人的一幕。不过这只是我青天白日下的一个美梦罢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我苦恼地抓着头皮,因为从‘锦玉苑’以后,唐栖也没有发现有什么可疑的人跟踪我们。难道是我想岔了,串绳上的那个‘玉’字指的并不是玉珠的来歷,又或者这家珠宝店根本就不是在京城。 “大姐,你有没有看漏了啊,是不是还有那家珠宝店我们没有去过的?” 唐栖气愤地将地图塞到我的手里,“你自己看!本姑娘陪你傻子一般满城跑,不道声谢,竟然还质疑我的眼力。” 我赔了句不是,接过地图看了起来,果然没有遗漏的了,这是怎么回事啊?“大姐,话说回来,你为什么会有一张如此详细的京城地图?到底是用来作什么的啊?” 唐栖一把夺下我手中的地图,淡淡道:“要你管。” 随着地图渐渐离我远去,上面的字迹和房舍也也由于距离的关系变得模煳不清,只剩下地图上那几道表示宽敞街道的白线,等一下!难道是这样?我的脑海中闪过一道灵光,也许在误打误撞之下我抓住了关键的线索。 “等一下!”我大叫一声,急促而带有几分兴奋的声音使得唐栖停止了收回地图的动作,眨巴着大眼睛愣愣地看着我,她心里可能正在诧异我的脑子是不是忽然出现了什么问题。 “大姐,把地图再给我用一下。”我用恳求的语气道。 唐栖犹豫了一下,最终抵不过我那双会说话的水汪汪的小眼睛,把地图又递还给了我。我颤抖的手接过地图,粗粗一看,果然没有错,奇-_-书^_^网那个‘玉’字的提示难道竟然是这样,这的确太神奇了! “喂,你一个人在那里兴奋个什么劲啊?”唐栖显然也被我异常的表现激起了好奇心。 我一边走开唐栖一丈远,一边道:“大姐,你看这张地图上有什么?” 唐栖看了一下道:“这么远,我怎么看得清楚,除了模煳的字迹外,只能看见几条特别粗的白线了。” “对啊,只能看见特别粗的白线了,那这几条白线表示的又是什么呢?”我的声音越来越兴奋。 “这几条白线自然表示的是街道喽。”唐栖撇了撇嘴。 “那为什么地图上有这么多表示街道的白线,你看到的只是这几条呢?” “因为这一纵三横四条街道是朱元璋重建南京城时特别扩建的,每条街道宽达十丈,可保大批车马队伍穿过南京城时畅通无阻,所以地图上用来表示这几条街道的白线也就特别粗喽。像这条南北纵向的街道连接了我们进城时的那道聚宝门和城北的神策门,而三条东西向的街道从上到下依次连接了南京城东西两侧的清凉门和太平门、石城门和朝阳门、三川门和同济门。小子,你的好奇心得到满足了吧!我还以为你发现了什么呢。” 听完唐栖的话,我得意地笑了起来,略带放肆的笑声引得行人纷纷侧目,看看是谁在大白天当街发疯。我被行人盯得有些不好意思,连忙拉着唐栖到了一旁,然后神秘兮兮地道:“大姐,你难道还没有领悟戒嗔大师留下的那个‘玉’字的秘密吗?” 第94页 卷四 绿玉珠串 第五章 真实身份 “‘玉’,难道你是说.....”唐栖终于有些明白过来,但是脸上夸张的表情充分表露了她此刻内心的震惊。 我向她重重点了点头,“没错,就是这样。戒嗔大师所指的‘玉’并不是指这些出售玉珠的珠宝店,而是指这个。”我挥了挥手中的地图,“这一纵三横的四条街道在地图上像什么,是个‘王’字啊!” “但是戒嗔那个和尚说的是‘玉’字啊,那一点又如何解释呢?” 我掏出那条串绳,“问得好!你看这条串绳上的“玉”字,字的其他部分都是用绿色线绣的,但是“玉”字的那一点是用黄线绣的,我想这绿线绣的部分表示的就是这京城中的几条街道,而这黄色的一点表示的就是——线人点。” 唐栖现在的表情我想应该可以称为目瞪口呆了吧,过了半晌才道:“可是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难道你就光凭这个巧合?” “当然不是,支持我这个想法的还有两个原因,一来戒嗔大师指的下一个线人点是在这京城之中,应该是毫无疑问的;二来王公公这条线索表明掌握着这个庞大的线人网的人就是当今皇上,戒嗔大师看样子应该是江浙一带的头领线人,应该知道这张线人网属于皇家的这一个事实,他用太祖皇帝特别扩建的四条街道来作为线人点的提示,也合情合理啊。” 唐栖点了点头,“那你现在想怎么办?” “自然是按图索骥找到线人点了,从地图上看这个‘玉’字的这点所在有两个可能性,按照北上南下,这点应该在京城的东南角,如果将地图转过来看,按照南上北下这点就应该在京城的西北角。但是地图上显示西北角是一片民居,线人点一般不太可能设在那里,那么只剩下东南角了,东南角上是官衙齐聚之地,就在皇宫的旁边,我看可能性比较大。” 京城东南,皇宫之侧,一男一女望着铺天盖地的门匾呆呆出神,束手无策。 这一男一女自然就是我和唐栖了,但是我们做梦也不会想到这里会有这么多的官衙。南京宗人府、吏部、户部附总督粮储、礼部、兵部 刑部、工部、都察院附提督操江、通政司、大理寺、詹事府、翰林院、国子监、太常寺、光禄寺、太僕寺、鸿胪寺、尚宝司、六科、行人司、钦天监、太医院、五城兵马司、应天府、王府长史司、都转运盐使司、课提举司、茶马司、织染局、河泊所、五军都督府、锦衣卫、南京五军都督府...... “你说应该是哪里呢?”我有些无助的发问。 唐栖沉吟了一下。“如果你的推断真的没有错的话,还是可以找到一些头绪的。” “哦?”我有些意外,因为每当我莫衷一是的时候,唐栖往往更加束手无策,想不到这次她竟然会有所谓的‘一些头绪’。 “此地都是官衙,可以肯定一点,我们要找的线人点必定是其中一处官衙。官府司衙,各有所司,翰林院主文集、太常寺主祭祀,我们要找的是情报的汇集处,这些官衙都可以略去不提,只要筛选出有关于治安、情报、军队等机构,其中之一必定就是我们要找的。” 我面露喜色,但旋又有些泄气,“这些官衙的名字这么抽象,我怎么知道它们具体都是干什么的啊?” 唐栖眼睛一亮,得意道:“你这种不学无术的傢伙不知道,并不代表本姑娘也不知道啊!” 对啊!唐栖除了武功之外,最精通的就是官家的事了。 我们在附近绕了一圈,将有可能的官衙名字都记了下来,最后剩下六家,分别是刑部,主掌刑名;都察院,主掌监察;五城兵马司,主掌京畿治安;大理寺,主掌刑名;六科,主掌监察;锦衣卫,臭名昭着的情报机构。 “小子,你有什么头绪?”唐栖将写有六家官衙的纸递到我的面前。 我摇了摇头,虽然唐栖已经将范围缩得很小,但是没有任何线索可以提示我如何六中选一。难道我又想错了,或者还有什么细节没有注意到,我从怀里摸出戒嗔大师临死前递给我的那串玉珠和串绳,这些珠子这么晶莹剔透,应该藏不住什么秘密啊?剩下的只有这串破绳子了,绿线绣成的“王”字,还有黄线绣成的这一点,为什么要分两种颜色呢?绿线......,黄线......? “让我看看!”唐栖一把抢过我手中的串绳。 “怎么样?”我随口问了一句,因为凭我对她的了解,让她思考问题,不如让她到地里耕田更加合适,至少她还有一身蛮力嘛。哈哈!这年头能有我这么聪明的人真是越来越少了,这该算是我的幸福还是我们这代人的不幸呢? “有了!”唐栖的声音打断了我得思考。 “别泄气,想不到也很正常,其实你也是有很多优点的......等等!你说‘有了’是什么意思?”我有些吃惊地望着面有得色的唐栖。 “自然是有头绪了喽!”唐栖边说边把串绳递还给我,“你摸摸看这黄色的线与其它的线有什么不同?” “不同?”我疑惑地结果串绳,“没什么不同啊。要说真有什么差别的话,似乎这黄色的线摸起来手感更加滑一些。” 第95页 “对,就是滑一些,因为这黄色的线不是普通的麻线,而是锦线!”唐栖兴奋地将唾沫喷到了我的脸上。 我稍微站开了一点,还是毫无头绪,“麻线和锦线有什么关系,难道和我们要找的线人点有联繫吗?” “当然喽!这‘玉’字的其他部分都用麻线来绣,可偏偏这一点用的是锦线,而照你的说法这一点表示的就是线人点。难道其中会没有什么玄虚吗?”唐栖似乎分析得头头是道。 “这个嘛!你是说锦线与线人点有关,锦线?刑部、都察院、五城兵马司、大理寺、六科、锦衣卫......不会吧?”我突然为我脑子里冒出的一个想法有些吃惊,甚至可以说是有些可耻。 难道我是锦衣卫的线人?! 锦衣卫!这是一个多么如雷贯耳的名字,而且这个名字一定会永远永远流传下去,不过不是流芳百世,而是遗臭万年。 关于锦衣卫的恐怖不用我多说。横行跋扈、杀人放火、姦淫母猪......,天下能做的坏事都让他们做尽了,天下不能做的坏事他们也是照做不误。 老徐就常常用锦衣卫的名头来吓我。记得小时候我经常挑剔老徐准备的饭菜,不是因为老徐的手艺不好,而是他经常逼我吃一些客人吃剩下的东西,美其名曰‘粒粒皆辛苦’,实际上就是他自己吝啬。每当我一哭二闹三上吊提出抗议的时候,他总会这么说,“小杉啊,再闹我可就不理你了?” “我希罕吗?一个臭老头,又不是小姑娘!” “再闹的话牛头马面回来找你的。”老徐夸张地摆出一副死相。 “他们来了找的也是你这个吝啬的臭老头,我可是风华正茂呢!再说牛头马面这种东西只能用来吓吓小孩子,不要再侮辱我的智慧了!” “小杉啊,我也是实在不想的,但是如果你再不把眼前这些美食好好享用的话,呜呜,我只能去找锦衣卫抓你了。”老徐一边无奈地摇着头一边转身就要出门。 “锦衣卫!”每当我听到这三个字,我那颗幼小纯洁的心灵总是会受到莫大的震动,而后茶寮里就会传出一阵碗盘交碰的声音,那是我正在乖乖地吃着那些残羹冷炙,而且脸上还往往违心的洋溢起幸福美满的笑容。所有的这一切只是因为怕了老徐口中的锦衣卫。 只是我没有想到老徐自己就是锦衣卫,而且很不幸的一个事实,就是我很有可能就是一个为锦衣卫助纣为虐的帮凶。 “嘿嘿!我们的徐公子啊,我记得你好像经常把什么忧国忧民啊、黎民百姓的放在嘴边。想不到啊想不到,你竟然会是一个人见人厌,千人骂,万人唾的锦衣卫,小女子真是无知者无畏,还折磨了你这么多天,我这厢有礼了。”唐栖这个杀人如麻的妖女竟然也在我面前直起了腰。 “锦衣卫怎么了,我杀人放火了吗?我姦淫母猪了吗?没有!难道这天底下就没有一心为公,心存黎民的好锦衣卫吗?”我不甘地反驳了几句,只是我的声音怎么这么无力啊。 唐栖收起了戏嚯的表情,正色道:“闲话少说,事到如今你有什么打算?” “这个嘛?”被她这么一问,我还真是有些莫衷一是,难道要我把这条线报交给锦衣卫?撇开锦衣卫的声名狼藉不说,有三个理由支持我把线报交上去,首先这是老徐的遗愿,我没有不尽力完成的理由,其次锦衣卫作为皇帝的亲信,我把线报交上去也很符合将情报交给朱棣的初衷,最后一个理由是我的好奇心好胜心作祟,戒嗔大师留下的这个‘玉’字的秘密,真的就是如我们所推断的吗? “大姐,你看这样行不行?我拿着情报进去,你在外面等着,如果我们的判断有误,我不幸被锦衣卫扣在了里面,你就去找李至刚大人来救我,如果一切都如我们所推断的一样,也算了了我的一个心愿,以后陪着你到皇宫找宝贝也可以心无牵挂。”我权衡了一下利弊还是作出了了这个决定。 唐栖沉吟片刻,道:“我等你一个时辰,万事小心,别忘了我教你的武功。” 我没来由的心头一暖,向锦衣卫所大步走去,难道我心中的暖流只是因为唐栖的那句‘万事小心’? 小时候老徐常常给我讲些荒诞离奇的故事,什么一只猴子和一个白骨精打架啊,一个男人被一群恶魔钉在了十字形的木架子上啊,反正这些故事的具体情节,已经随着岁月的流逝而在我脑海中不復存在,而且凭藉我过人的智慧,我也知道那都是骗小孩子的。我记得的只有一点,那就是老徐每每讲到那些白骨精、恶魔之类时的老巢时,都会把那些地方形容得十分恐怖阴森,什么形状摄人的怪石啊,毛惚悚然的鬼叫啊,守在洞口吃人的小妖怪啊,不一而足。 可是今天我终于知道恶魔妖怪的老巢根本就不是这样的! 没有形状摄人的怪石,没有毛惚悚然的鬼叫。有的只是玉砌雕栏,花香四溢,雕花的青石板铺就的宽敞过道,古拙的红木打制的家具,连看门的守卫也是那么亲切和蔼,当我说出我要找的是锦衣卫指挥使纪纲的时候,他毫不犹豫的亲自给我带路。而且里面的人也是那么温文尔雅,当我不小心撞到一个埋头走路的胖子的时候,他竟然深深给我作了一个揖。 第96页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无恶不作的锦衣卫的老巢吗? 看门的守卫把我带到了一个华丽的大房间,房间正中坐着一个三十出头的中年人,五官长得十分精緻,只是脸稍微长了一点,而且嘴角的那两撇八字鬍破坏了他本来算是英俊的总体感觉,让人觉得他似乎有些阴险狡诈,当然这也有可能是我的心理因素作祟,往好听的说他应该是看起来十分的精明干练吧。 带路的人轻声在我身边说了一句,“这就是纪大人了,小公公。”然后就退了出去。 “小公公”?这是什么称唿?难道这是京城里对我这种美男子的敬称,我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是不容我多想,眼前的锦衣卫头头纪纲已经开口了,“这位公公似乎有些面生啊?不知皇上这次带来了什么旨意啊?” 我的脑中闪过一道霹雳,我终于知道为什么看门的守卫会对我如此的恭敬了。他们.....他们竟然把我当成了宫中的小太监!真是岂有此理,虽然我年纪是小一些(奇*书*网^.^整*理*提*供),虽然我看起来是面白无须,虽然——,但你们怎么能把我当成太监呢? 我有些吱吱呜呜,找不到合适的话来解释这个尴尬的误会。但是纪纲似乎从我的态度读出点什么,“小公公,这里没有外人。而且旁边守卫森严,不可能有人偷听到我们的谈话,公公可以放心直言。是不是皇上担心作出那个决定之后,有必要让微臣做些什么?” “大人,这个......”我从怀里摸出那份破旧的名单,眼看误会越来越大,也许这样更加直接明了一点。 “纪纲接旨!”纪纲见我掏出名单,竟然以为我拿出的是圣旨,毫不犹豫的跪了下来。 不能再沉默了,我一口气说出了来意,“纪大人,我只是一个线人,我叫徐杉,一直在宁波府城西四十里外的茶寮负责收集线报,这次来到京城是因为带来了一条事关天下万民福址的线报。” 纪纲闻言后的第一反应是目露凶光的瞪了我一眼,然后缓缓站了起来,沉着声音道:“你就是徐杉?” “是的,大人,刚才那个......”看着换了一副面孔的纪纲,我有些语无伦次起来。 纪纲不耐烦的摆了摆手,“你手里是什么东西,拿过来。” 我恭敬地递上那份千辛万苦得到的重要名单,在名单被接过去的一剎那,我真的有些彷徨,我真的应该把如此重要的东西交给这个锦衣卫的头头吗? 纪纲仔细地看起名单来,一开始他一边看还一边铁青着脸,似乎还没有走出刚才的愤怒。但是看到后来,他的脸上只剩下一种表情,那就是惊喜,说他的表情有五分惊,是因为他的嘴巴张的可以塞进去一坨牛粪,说他的表情还有五分喜,是因为他的眉毛挑得比他的人还高,不是有一句话叫做喜上眉梢吗? “这份名单你是怎么得来的?”纪纲消化了名单给他带来的惊喜后,不动声色地问到。 这个问题的答案实在是太长了,披星戴月、千山万水、披荆斩棘、出生入死、跋山涉水、九生一死......,这些词句能够形容我经歷的万一吗?不能!为了送这份名单到京城,我失去了太多太多...... 我不知道自己是以怎样一种语气说完自己的经歷的,但是我清楚感受到自己的心情,沉重,很沉重,压得我有些喘不过气,而残酷的现实却要求我在这样一种心理状态下,还要对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进行精心的修饰,因为有些事是不能告诉纪纲的,他并不是一个让我得以倾诉苦水的听众,而是一个拥有理性头脑和生杀大权的锦衣卫。 纪纲在我整个诉说的过程中没有一点表情,只是用他那鹰隼般的闪着凶光的双目死死盯着我。 在我终于结束自己的诉说之后,纪纲只是点了点头,眯着眼睛道:“好,很好!” 难道我这些天非人的经歷只换来这三个字?我心中燃起一股无名的怒火,正在此时,异变突生,纪纲竟然对我出手了。 卷四 绿玉珠串 第六章 护身之信 锦衣卫能够横行天下,并不全是因为背后有皇帝撑腰,皇帝的确是万乘之尊,但是诺大的天下,亿万的子民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是待宰的羔羊,“率土之滨,莫非王土,率土之民,莫非王臣”,永远只是一句熘须拍马之辈送给皇帝的赞歌。当君要臣死之时,并不是每一个人都会伸颈以待,何况更多的时候罗织在自己的头上只是莫须有的罪名,更多的人在这种情况下选择了反抗,反抗皇帝的权威,反抗皇帝的屠刀——锦衣卫。 但是他们的下场只会更加悲惨,因为锦衣卫除了握有皇帝御赐的令牌之外,他们还有强悍的武力,他们中不乏出自名门正派的高手,少林、武当、华山.....,人们可以轻易在锦衣卫中找到这些门派武功的影子。 如今纪纲这威力十足的一拳又是出自哪个门派呢?创造这招武功的前辈,又会不会因为自己的武功被用来对付如此纯真善良的我,在九泉之下感到一丝悲哀呢? 我没有时间再思考这些问题,因为纪纲的拳头已经堪堪击到我的面前,凛冽的拳风让我的面部生生吃痛,既然他选择了兵戎相见,我只能以暴易暴了。 金蛇真气在我的筋脉中开始运转,脚下踏开了“夸父追日”,我能够如此纯熟的运用内功,完全得益于唐栖的指点。配合着金蛇真气的夸父追日发挥了十分的威力,我轻易地避开了纪纲来势汹汹的一拳,甚至我还有余瑕欣赏他脸上流露出来的那一丝诧异,可惜我的“破鹰”宝刀没有随身携带,要不然我有把握趁着纪纲换气的一剎那,施展罗汉刀法中的“深入虎穴”,将锋利的刀锋抹过他的脖子。 第97页 但是老天总是公平的,机会永远不会在一个人的手中,既然我刚才失去了最好的战机,等到纪纲转过身,轮到我陷入了被动。纪纲威勐的双拳没有停歇地向我袭来,而且每一拳的角度都是那么出人意料,我甚至分不清到底哪一招是虚招,哪一招是真正的杀手。我只能施展“夸父追日”全力躲避纪纲的每一拳,但是如此一来的后果是很明显的,那就是内力的急遽下降,不到二十招,我已经有些左支右,拙险象环生了。 “停手!”我一边奋力一跃退出一丈,一边发出一声暴喝。 纪纲果然听话的停止了攻击,不过他停下来的原因并不是因为我的暴喝,而是因为我手中多了一封信。是的,这封信就是夏元吉和道衍大师的推荐信。 “这是什么?”纪纲狐疑道。 我自然不会把自己的保命符交到纪纲这个锦衣卫的手上。但是我还是将信稍微向纪纲的方向递过去一点,我们之间如此短的距离,应该足够让他看清楚信件上道衍大师的印鑑了,现在就看纪纲是不是无法无天到连道衍大师也不放在眼里了。 “嘿嘿,刚才受惊了吧,本官只是想试试你的功夫,毕竟你所说的经歷如此艰难重重,而且我方在楼外楼的白富贵,还有白山寺的戒嗔大师都是武技强悍之人,他们一一遇难,而你一个身份普通的小线人却活了下来,而且还解开众多疑团拿到了这份弥足珍贵的名单,将它安全送到京城,实在让人有些不可思议,本官一开始怀疑你是对方故意派来扰乱我们视线的奸细,这才出手相试。现在雨过天晴,证明一切都是误会,而且正因为你一心效忠皇上,才会屡屡化险为夷,并且学得了一身上乘的武功,足以证明当今皇上是真命天子,有上天庇佑,才会让我们这些忠心替皇上办事的人也受到福荫。对了,你手上的东西是什么啊?本官隔了这么远看不清楚,如果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就收起来吧!” 纪纲在说这番话的时候表情极为自然,更绝的竟然是他把停手的原因说成是因为通过交手消除了误会,而不是因为道衍大师的这封信。可是他刚才处处杀手,哪里又光是试试武功这么简单呢?这个老狐狸真是奸猾到家了。 但是既然他已经示弱了,我也不可能再纠缠下去,要不然一个时辰一到,唐栖去搬救兵,场面就不好收拾了。当下我也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皮笑肉不笑道:“纪大人客气了,你也是恪尽职守,果然对皇上忠心得很,既然小民我任务已然完成,这就不打扰大人宝贵的时间了。” 纪纲面露惋惜之色,温声道:“徐兄弟你果然是少年英雄,既然要走,本官也就不挽留你了,但是你能不能留下一个联络的地址?也好万一有什么事的时候,可以让本官立刻找到你。” “礼部尚书李至刚李大人府上,我暂时会住在那里的。”我抛下这句话,忙不迭地离开了这个房间,也许还是老徐说得对,妖魔的老巢真的是充满了形状摄人的怪石,毛惚悚然的鬼叫,只不过有些时候凭着我们的肉眼看不清究竟罢了。 跨出锦衣卫所的一霎那,我感到一阵轻松,尤其是当我看到唐栖伸着脖子用焦急地眼神望着锦衣卫所大门的时候,我更是由衷的激动。因为老徐曾经对我说过,一个人就算是对着一只小猫小狗很长时间,也会慢慢产生感情的,看样子唐栖已经把我当成她的小猫小狗了。 “出来了,我们走吧。”唐栖见我走近,已然换回了她招牌似的冷淡表情,从她的话语中听不出一丝刚才翘首以盼的焦急,说完之后转身便走。 我对她前后巨大的反差有些难以接受,愣了一会儿神,才追上去道:“那个,大姐,你就不问问我进去那么长时间,到底发生了些什么,有没有遇到危险之类的吗?” “既然你现在好好站在这里,证明没有遇到危险,而且证明原先我们对‘玉’字的判断也没有错,我还有什么好问的。”唐栖的话让我一阵气结,不过她接下去的话让我更加吃惊,她用十分平静的语气道:“现在我告诉你一件事,但是你不要转头,从锦衣卫所出来以后,就一直有一个人跟着我们,我也只能隐隐把握到他的行踪,看样子是个十分难以对付的跟踪高手,锦衣卫对你倒是蛮重视的嘛。” “什么!”虽然事先有唐栖的警告,但是我还是差点忍不住转头去看,纪纲这小子疑心还真是重啊! “我们要不要甩掉他,锦衣卫知道你要回哪里吗?”唐栖轻咳一声道。 “我已经在里面告诉锦衣卫指挥使纪纲我的行踪了,反正我们也没有什么要瞒他们的,他们要跟就跟着吧。”我估量了一下,夏元吉和道衍大师推荐我出任江湖总管的事,锦衣卫和皇上不日就会知道,我也不用遮遮掩掩自己和李至刚的关系,要不然反而让他们以为我们还另外有什么异心,可能会多生变故,因为念着要帮助金姐姐对付金龙帮,我对于江湖总管这个位置还是十分看重的。 不过自从知道有一个人一直吊在自己的身后,我的心情便怎么也好不起来,百无聊赖地跟着唐栖,看她走的方向应该是要回去李至刚的府上吧。 放下心中的一件大事之后,说实话我还真是有些不习惯,本来我只是一个最最普通不过的茶寮的店小二,但是因为一个线报开始了自己不平凡的经歷,其中兜兜转转酸甜苦楚只有自己知道,现在贸贸然让自己接受这个看似不可能完成的使命已经完成了,倒还真是总觉得缺了点什么,难道是缺了大英雄得胜后万人夹道欢迎的盛况?应该不是,我向来就是个低调又淡薄名利的人。难道缺的是热情少女的激情而又火辣的献吻?应该也不是,因为我的心里只有金姐姐。也许唯一缺的就是老徐和我一起分享这份喜悦吧! 第98页 夕阳西下,落日余晖。黄昏的景色原来也是这么迷人的,我已经不知道有多久没有好好静下来欣赏大自然赐予我们的美景了,虽然以前在茶寮的时候,每天都可以陪着老徐这个糟老头看着落日,但是那时候为什么自己就不知道好好珍惜呢?也许在经歷了风雨之后,才会懂得宁静也是一种小小的幸福吧。 京城的繁荣果然是名不虚传,虽然天色将暗,街上仍然有很多摊贩在热闹叫卖,那个卖拉面的大婶笑得是多么灿烂,还时不时望一望我和唐栖。还有那位卖豆腐的大叔,脸上的表情也是那么慈祥,而且也时不时望一望我和唐栖。咦,那个卖灯笼的大伯,还有那个卖馄饨的姐姐,他们怎么都看起来也是这么开心,而且都时不时望一望我和唐栖,难道俊男美女的威力真的让人这么势不可挡吗? 不对!他们看的并不是我和唐栖,而是我们刚刚走过的街口,那里有什么吗?我下意识地转身看个究竟,但是街口什么也没有啊,倒是有一男一女两个倭人看起来颇为惹眼,倭人不是与我们势不两立的吗?他们常常在沿海地区掠我美女财宝,杀我华夏子民,我在宁波这么多年,对倭人的残酷不仁是知之甚多的,怎么现在他们竟然敢堂而皇之地闲逛在我大明的京城呢? “他们是来通交的东瀛使者,并不是你所知道的倭寇。”唐栖倒是一眼看出了我的心思。 “东瀛使者和倭人有区别吗?倭寇不就是从那个什么东瀛的地方过来的吗?”我提出了自己的疑问,我知道自己除了脑袋好使一点之外,对于一些唐栖所谓的常识实在是知之甚少。 “日本,古时称为倭奴国。唐咸亨初,改日本,因为近东海日出而得名。自南宋后期以来,倭贼屡屡侵犯我沿海疆土,而且所达之处,都是鸡犬不留,手段极为残忍。到元时因为中原国力强大,倭寇稍有收敛。及至明初倭贼又起事端,洪武十六年,倭贼入寇金乡、平阳。十九年却又遣使来贡,被朱元璋这老儿遣回。后来胡惟庸谋逆,欲藉日本为助,被朱元璋得悉之后更是对日本深恶痛绝,两国一直没有来往。近年来由于靖难之役,朝廷无暇旁顾,倭患更是日盛。朱棣继位之后遣使以登极诏谕日本,今年又遣左通政赵居任、行人张洪偕僧道成往,哪知刚要起行,日本贡使已达宁波。你看到的这两个应该就是使团中的两人。” 唐栖说起这种事来果然是头头是道,我有些不解道:“即便他们不是倭寇,你凭什么说他们就是使者呢,说不定是一般的倭人呢?” 唐栖道:“你看见他们所配的刀剑吗?上面是不是绑有一圈圈的黄绸,那就是他们使团中人的证明。” 我继续发挥虚心求知的优点,“呵呵,我真是不明白,刀上绑个黄绸和使团中人有什么关系呢?而且刀这么绑起来不是有起事来也不方便拔出来吗?” 唐栖闻言白了我一眼,似乎对我这种打破沙锅问到底的习惯,十分不以为然,但是还是回答了我的问题,“这就跟你的那位礼部尚书李至刚大人有关了。” “李至刚?” “没错,就是他。日本使者来朝,李至刚上奏朱棣,‘故事,番使入中国,不得私携兵器鬻民。宜敕所司核其舶,诸犯禁者悉籍送京师。’但是朱棣回道:‘外夷修贡,履险蹈危,来远,所费实多。有所赍以助资斧,亦人情,岂可概拘以禁令。至其兵器,亦准时直市之,毋阻向化。’但是在朝臣的坚持下,最终想出了这个折中的办法,也就是在使团中人的兵器上榜上黄绸,一来以示皇恩,二来也是对他们动用兵器的一种约束,试问日本使者是来求和通好的,他们敢随意揭开大明皇帝御赐的黄绸而拔出佩刀吗?” 我闻言点了点头,想不到这倭人刀上的黄绸还有这么一个来歷?只是这么多街上做买卖的叔叔阿姨为什么要面含笑容地时不时望一望这两个倭人呢?不对!他们望的也不是倭人,因为两个倭人已经在我和唐栖说话的当儿,离开了街口。但是这些叔叔阿姨还是笑眯眯地时不时望向街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这时街上两个行人的对话引起了我的注意。 “张三,你看今天这德庆街上的摊贩怎么都换了人啊,那个风骚的豆腐西施到哪里去了,怎么换了这么一个鬍子拉渣的傻大个来卖豆腐啊?” “是啊,李四!这街上的人好面生啊,不过话说回来,豆腐西施没有来,不会是因为你昨晚......” 他们两人接下来不堪的对话并没有进入我的耳朵,但是为什么街上的商贩会忽然全换了呢?而且他们都要笑眯眯地望着街口,咦?他们时不时望向街口的目光怎么多了一股杀意,顺着他们的视线,一顶官轿在卫兵的前唿后拥之下缓缓行来。 今天忽然出现的摊贩?时不时望向街口?眼中多出的杀意?一顶官轿?日落风高刻,正是杀人时。难道这里正在酝酿着一次刺杀?这时数十枝从两旁二楼的酒肆射向官轿利箭回答了我的问题。 我们又捲入麻烦了! 卷四 绿玉珠串 第七章刺杀行动 “刺客!” “保护大人!” 拥着官轿的卫兵第一时间作出了反应,他们纷纷掣出腰间佩刀,训练有素地自动分为两批,一批向两侧的酒肆二楼拥去,其中更有身穿锦服的几个将军打扮的高手直接施展轻功,飞上了二楼,另一批卫兵则密不透风地护住了官轿四周,好整以暇地击落并不算密集的来箭。 第99页 难道刺杀就这么草草结束了? 不!两侧的飞箭只是调虎离山之计,趁着一部分卫兵扑向酒肆二楼的空隙,街上的叔叔阿姨们行动起来了。刚刚笑得那么灿烂地卖拉面的大婶,已然换了一副肃杀的面孔,杀气腾腾地她从拉面团里抽出一把利剑,施展着我都自嘆不如的轻功,几个纵跃已经杀到了里官轿不足两丈之地,大婶的剑法要比适才她拉面的手法不知纯熟高明多少倍,本就不弱的卫兵纷纷中剑倒下,没有拉面大婶的三合之将。 还有那位卖豆腐的大叔也丝毫不比拉面大婶差上多少,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从那桶满满的豆腐中变出一把长刀,长刀过处,唿啸生风,血光四溅,豆腐大叔竟然也是睥睨天下的高手。 当然行动的还有灯笼大伯、馄饨姐姐......,总之几乎这条街上所有的摊贩都忽然不约而同从一个普通人变成了武林高手,他们手持中华歷史上叫得出名字的十八般兵器,全都毫不留情地对护在官轿旁边的卫兵痛下杀手,很明显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官轿中的可怜虫。 难道我眼前的一幕就是所谓的杀贪官、泄民愤?幸好我被眼疾手快的唐栖第一时间拉到了街道的一边,避开了这群叔叔阿姨沖向贪官的必经之路,否则我都不敢肯定自己会不会被这股有十数名一流高手组成的刺杀队伍淹没。 同样被眼前这一幕震惊的还有那两个倭人,他们现在正在街道的另一侧,那个女倭人似乎要抽出佩刀,但是被她的同伴按住了。他们两个也应该被发生在天朝上国皇城脚下的这一幕给惊呆了吧。 守在官轿的卫兵被砍瓜切菜般放倒,只是不到十息的时间,沖在最前面的拉面大婶已经离官轿不到三尺。这时本来扑向酒肆二楼的卫兵也识穿了叔叔阿姨的图谋,但是他们被灯笼大伯、馄饨姐姐们隔开了与官轿之间的联繫,即便是几个身穿锦服的高手,一时之间也难以突破灯笼大伯、馄饨姐姐们的防守。 “李贼,今天就是你的丧命之期!”豆腐大叔砍翻一个不知死活的卫兵之后暴喝到。 官轿里的大人姓李?本来我已经决定不去理会发生在眼前的刺杀,但是豆腐大叔的这句话却让我遽然一惊,如此多大的仪仗,轿子里的大人姓李,再加上李府的管事说李至刚与皇上商量要事,大约黄昏时才能回来,而这顶轿子看样子正是从东南方的皇宫方向而来,这些难道只是巧合吗? “刀下留人!”我暴喝一声,‘破鹰’宝刀铮地出鞘,挡住了其中一个刺客沖向官轿的道路,万一轿子里坐的真是李至刚,我绝不能让这次刺杀成功,否则接任江湖总管的事一定会横生枝节,到时我还凭什么去对付如狼似虎的金龙帮呢? 与我同时行动的除了唐栖,还有那两个倭人,那个男倭人好像也是在听到了豆腐大叔的暴喝之后,才作出了出手的决定,但是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他才会冒着揭开朱棣御赐的黄绸而决定在异国他乡贸然动手呢? 唐栖的武功自然是不必说,‘非攻’宝剑剑光所及之处,简直是望风披靡,什么灯笼大伯、馄饨姐姐全都退避三舍,那一男一女两个倭人竟然也是两个好手,倭刀刀身窄长,配合着直来直去的东瀛刀术,威力竟然十分惊人,尤其是那个女倭人的刀法修为看起来似乎比男倭人还要高上一筹,单凭她一人之力对付起刚才未遇三合之将的豆腐大叔,竟然也是游刃有余。 “格老子个龟儿子,倭贼竟然敢来坏爷爷的好事!”遇到阻击的豆腐大叔气得哇哇大叫,但是偏偏就是拿没有多少变化的东瀛刀术没有丝毫办法,如果他知道全都是因为他那句‘李贼’才会招致这么多难缠的对手,不知道他又会气得如何七窍生烟。 “江城五月落梅花”,随着这声轻喝,战圈之中再次爆出我熟悉的梅花剑雨,但是令我感到惊讶的是施展出这一招的并不是唐栖,而是拉面大婶。难道拉面大婶是唐栖的同门?我转头瞥了一眼唐栖,发现她的眼中有着同样的疑惑,与此同时她的剑速也减缓了不少,就是在唐栖分心的那一剎那,拉面大婶一个搓身,矮身突破了唐栖护在官轿前的严密剑圈。 不好!我心头闪过这个念头,但是无奈远水救不了近火,何况我的对手也是颇为扎手,要不是凭着精妙的步法和锋利的宝刀,我可能比轿子里的那个李大人不知早死多少时候了。 “十月金陵雷怒号”,拉面大婶喊出了最后一击的号角,长剑在她的手中化作万钧雷霆,噼向失去了任何保护伞的官轿,一男一女两个倭人对于此突变也是欲救乏术,只得眼睁睁地看着拉面大婶手中的雷霆将官轿化为乌有。而本来离官轿最近武功也是最强的唐栖,自从拉面大婶使出自己的绝学后,也更多只是隔岸观火,没有丝毫上前救护的意思。 “啊——”在拉面大婶随着雷霆一同闪如官轿的同时,一声撕声裂肺的惨叫划破了天空,几乎所有动手的双方都停下手来,望着官轿处的动静,但是出人意料的是这声惨叫的声音的主人明明就是一个女子,难道李大人是个女的? 很快就有了答案,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从轿子里缓步走了出来,他的右手向斜上方高高举起,他之所以会作这个动作,是因为他的手里掐着一个人,这个人正是刚才随着雷霆剑法闪如官轿的拉面大婶,此时的拉面大婶已经没有丝毫刚才的威风八面,甚至我不清楚她是否还有生机,因为现在的她就像被掐住了七寸的毒蛇一般,一动不动,在她身上看到的唯一动静就是不断从她嘴角流出的鲜血。 第100页 “三娘!”豆腐大叔发出一声惨叫,发疯似的向高大男子冲去,但是失去了冷静的他还没有冲出几步,就被那个男倭人一刀两断了。高大男子似乎对男倭人的刀法颇为欣赏,向他点了点头。 拉面大婶和豆腐大叔很明显就是这帮刺客的首领,在他们两人双双丧命之后,其他人犹如一盘散沙,功夫发挥不到刚才的三层。一场惨烈的屠杀开始了,血光不断在我眼前暴起,似乎整个天地都被染成了红色,我刚才的那个对手不知道也成了哪个卫兵的刀下鬼。 刺杀失败的后果只能是被杀,荆珂刺秦王如是,眼前的灯笼大伯、馄饨姐姐同样如是,但是在他们前来进行这场谋划精心的刺杀之前,他们自己真的想过自己的结局吗?又或者他们根本就不相信今天的刺杀会失败呢? 满街的尸体,流淌的鲜血,让我的心情无比低落,我收起了‘破鹰’宝刀,丝毫没有将它拔出时的豪情万丈,刀剑只是用来杀人的工具,我又为什么要把它视之如宝呢?可嘆这把杀人利器还花了唐栖五千两银子,要是在乡下我完全可以用这笔钱舒舒服服过上好几辈子了。 一个俏丽的身影在我身边闪过,随后没入了远方,这个身影正是唐栖,在错身而过的一剎那,我瞥到了她脸上的泪花和眼中的悔恨,难道这些刺客真的是她的同门?我不知道,也不敢知道,我不敢想像本来已经离经叛道的她受了如此打击,会变成怎样一个人。 “多谢几位出手相助,老夫感激不尽,不知几位可否告知姓名呢?”高大的男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放开了手中的拉面大婶,正在向我和两个倭人抱拳致谢。 “小可是日本使团副团长武藤太郎,这位是舍妹武藤杏。大人武功卓绝,小可贸然出手,是过于孟浪了,班门弄斧让大人见笑了。”那个男倭人操得竟然是一口地道的官话,而且声音柔和却又不失阳刚之气,配着他那张英俊的脸庞,倒还真是一个人物。他的妹妹武藤杏倒也是个不得多见的美女,桃颊樱唇、鼻隆眉黛,尤其是那双媚惑的眼睛颇为沟人,只是两道剑眉多少破坏了女子应有的那份柔美,但也让她多了几分英武之气,此时的她脸上没有一点表情,只是木然地随着她哥哥武藤太郎弯腰行礼。 “这位少侠呢?”高大男子向我问道。 “我?我只是一个无名小辈罢了。”我觉得此时此刻高大男子和那个武藤太郎还能侃侃而谈,简直是对死者的一种亵渎,回答的声音也显得有气无力,“对了,大人可是姓李?” “哦?少侠知道老夫吗?老夫正是曹国公李景隆。”高大男子没有因为我的失礼而表现地丝毫不满。 曹国公李景隆?这个名字并不是很陌生,那个带兵五十万对抗朱棣南侵,大败之后开门迎敌的不就是他吗?原来所谓的李大人不是我要找的李至刚而是他。这回真是错把冯京作马凉,捲入了不必要的纷争,而偏偏这帮刺客看起来似乎与唐栖还有千丝万缕的联繫。 “大人之名,人尽皆知,小子告辞了。”因为唐栖的离去而心情极差的我没有丝毫再与他罗嗦下去的耐心,匆匆告辞,在我转身离去的一剎那,李景隆的那张笑脸也深深刻进了我的脑海,那是一张阴柔沉毅的脸庞...... “小民徐杉拜见李大人。”我深深对着眼前的礼部尚书李至刚施了一礼,李至刚大约四十出头,圆圆的脸,圆圆的鼻子,厚大的耳垂,让人看得出他应该是一个颇为圆滑的人。 “起来吧,听说夏大人让你带来了一封信?”直到天黑才回府的李至刚似乎很是疲乏,说话有些有气无力。 我从怀里掏出夏元吉的信,将它珍而重之地交到了李至刚的手上,李至刚本来无精打采的脸在看到信上面道衍大师的印鑑后,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对我浅浅笑了一下,并且还着我坐下,真是有其仆必有其主,一样的见风使舵。 李至刚展开信纸,越看信里的内容,脸上的神色越是阴晴不定,书信看毕,闭目沉思了片刻。当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我觉得眼前的李至刚似乎换了一个人,一脸的亲切笑容,还有从眼睛深处射出的浓浓爱才之意,和刚才慢怠倨傲的态度可谓截然不同,弄得我连忙从刚坐下不久的椅子里站了起来。 “贤侄,你叫徐杉是吧,怎么又站起来了,快坐!”李至刚笑容可掬地示意我坐下,“你瞧,我真是老煳涂了,怎么还没叫人上茶啊!李冒,快把上好的龙井端上来。也是这阵子实在是太忙了,把我累得都一回到府里就提不起精神。刚才我的态度没有怠慢贤侄吧?” “李大人日理万机,身系社稷。能够抽出空来见我这个无名小辈,徐杉已经感动莫明了,怎么谈得上怠慢两字呢!”我颇为诚恳的道。 李至刚听了我的话,好像真的是因为我没有怪罪他而出了一口气,微笑道:“好,贤侄真是通情达理之人,怪不得姚少师和夏尚书对你都是推崇备至。徐贤侄,你以后也别大人大人的了,如果不嫌弃就叫我李世叔吧。” “李大人身居礼部尚书要职,乃是当朝二品大员,小子只是一介草民,怎么当得起呢?”我装出一副受宠若惊地样子,心里对于认这个见风使舵的小人为世叔千万个不愿意。 第101页 李至刚闻言道:“贤侄不必过谦,你能受到姚少师和夏尚书的赏识,自有过人之处。何况你年纪还是如此之轻,来日加官进爵情理之中啊。怎么样?你该不是觉得我这个礼部尚书不配受你的一句世叔吧。” “李世叔在上,请受小侄徐杉一拜!”李至刚如此坚持,我只好起身隆而重之地向他深深施了一礼,心里却忽然想起当日白仁辅也是提出与我叔侄相称,结果不到却落得半日身首异处的下场。 “好好,贤侄不必多礼。”李至刚满脸喜容地将我扶了起来,“以后我们就以叔侄相称,不过贤侄啊,信里的内容你也应该知道了吧。”我点了点头,李至刚继续道:“来日你出任江湖总管一职,虽然品秩不会太高,但是如果运作得好的话,那你手里的力量绝对是不容小视啊,而你叔叔我又在朝中身居要职,如果我们之间过从太密,恐怕会招致皇上的疑嫉。贤侄,叔叔这么说,你明白吗?” 我心里暗骂了一句‘老狐狸’,嘴上却不得道:“小侄明白,以后人前小侄还是称叔叔为大人。” “呵呵,好好。”李至刚颔首含笑,“果然是孺子可教。明天叔叔早朝之后就会向皇上禀明此事,贤侄就在府里静候佳音吧。如果有什么需要的,尽管与李冒说就是。”李至刚指了指正巧进来端茶的下人,李冒闻言向我谄媚地笑了一笑。 我心里一阵好笑,怎么李至刚府里的人都是一副势利小人的德行,但还是向李冒点了一下头,等他出去之后,我问道:“李世叔,小侄有一事不明,不知可否直言请教。” 李至刚飒然一笑,“你我叔侄还有什么事不可直言,但讲无妨。” “小侄虽然向来对于朝廷之事知之甚少,但是太子一位一直悬空之事还是知道的,可是世叔刚才称道衍大师为‘少师’,难道......” 李至刚点了点头,“没错,皇上近日刚刚立了太子。拜道衍大师为资善大夫、太子少师。而叔叔也与解缙学士两人分别得封左春坊大学士和右春坊大学士,你来的时候也应该看到了吧,叔叔的府门之前聚了不少送礼的人,都是些闻风投机之辈,着实令人头痛啊。” “原来如此,小侄恭喜叔叔。”我点了点头,但是心里却有些不以为然,就凭李至刚也配叫别人闻风投机之辈,这不是五十步笑百步嘛,“不知皇上立的是哪位皇子呢?” 李至刚道:“自然是世子喽,嫡长子立为太子本来就是顺理成章,而且世子为人宽厚、礼贤下士,皇上作出如此英名决定,也可谓是众望所归,姚少师和夏尚书也是世子的坚定支持者。” 我一边点头,心中却有些疑惑,上次唐栖不是说夏元吉在立储一事上一直是中立的吗?怎么在李至刚口中成了世子的坚定支持者了,至于李至刚口中的世子自然就是朱高炽了。不过这些反正也不管我的事,我只要拿到江湖总管的位子,然后南下对付金龙帮就行了,管他是朱高炽还是那个什么朱高煦当太子呢。 当下又与李至刚闲谈了几句,就识相地告退,虽然这位‘世叔’的态度自始至终十分殷切,但是他脸上的倦容分明已经下了逐客令了。 卷四 绿玉珠串 第八章 鸿门晚宴 接下来的一天我都是在痛苦的等待中度过的,我等的不仅是李至刚的消息,还有唐栖的行踪。她自从昨天跑开之后,就一直没有出现,虽然好几次我想过出去找她,但是在京城的地面上我可以说是两眼一摸黑,而且李至刚还叮嘱我不要离开李府,以便皇上随时召见,我只好在房间里瞎转圈消磨时光。 在我拒绝了李冒的数十次为我按摩的请求之后,终于盼星星盼月亮等来了姗姗来迟的李至刚‘世叔’。 但是见到李至刚的时候,我又忐忑不安起来,因为他那张圆圆的脸上挂的是一副丧气的表情。 “世叔,难道事情有变吗?”我担心金姐姐,自然就担心江湖总管的位子,而我担心江湖总管的位子,这声世叔叫得自然也就颇为诚恳。 李至刚颇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摇头道:“谈不上有变,今天上朝之后,我就向皇上递上了姚少师和夏尚书的推荐信,叔叔还敲了一下边鼓,替你说了不少好话,但是皇上却没有什么反应。” “难道皇上已经另有安排?又或者是对我有什么不满?”我心里咯噔一下,想起了自己锦衣卫的身份,不知道纪纲有没有在朱棣面前说过我什么坏话。 李至刚闻言有些讶异,“贤侄,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难道你有什么事瞒着叔叔吗?” 我左顾而言他,“世叔你一脸愁容,是不是为了小侄的事情?” 李至刚嘆了一口气,“这倒不是。今天皇上把所有的大臣全都训了一顿,因为就在昨晚京城里发生了第三件连环兇杀案,而且案发地点就在离皇宫不远的东市,整个悦来客栈一共一百五十一人,全都在一夜之间死于非命,可是奇怪的是周围的街坊没有一人发现昨晚有什么异样,另外午作也查不出死者的死因。这与近半个月来在京城发生的另外两件兇杀案如出一辙,现在京城已经是人心惶惶,还有谣言说是妖孽作祟,你说皇上如此爱民如子,又怎么会不大发雷霆呢?” 第102页 皇上爱民如子?我违心地点了点头,“要无声无息杀死这么多人,而且午作又检查不出什么死因,着实不是寻常人力可为。” “难道贤侄也认为是妖孽作祟?”李至刚不无忧虑地道。 “当然不是,鬼神之说缥缈虚无,再说人鬼殊途、各不相干,它们杀这么多人干什么。”我整理了一下有限的线索,开始说出自己的想法,“刚才小侄只是说连环兇案不是寻常人力可为,但是非常人行非常事,只要兇手精心策划,手段高明,要想不留痕迹地犯下这些大案,也不是不可能的。” 李至刚脸上闪过一丝异色,似乎是第一次真正认识我,“差点忘了贤侄就是断案好手,明日叔叔就将你推荐给负责此案的李逍李神捕,有时候皇上不亲自看见一个人的能力,是不会委任其什么真正重任的。” 我无奈地道:“那就只有这样了,如此一来又麻烦世叔了。” 李至刚亲热地拍了拍我的肩膀,“我们叔侄还客气什么!对了,贤侄。你可认识曹国公李景隆啊?” 一听到这个名字,我就回想起那张阴柔沉毅的脸,心里没来由一阵不舒服,“算是见过一次吧,世叔怎么会问起他呢?” 李至刚从袖子里取出一张请柬,“只是见过一次?这就奇怪了,今天上朝之前,李国公还亲自塞给我这张请柬,说是今晚国公府晚宴,着你务必出席,说是要当面好好谢谢你。” 李景隆好灵通的消息啊!我接过请柬,里面就写了晚宴开始的时间,还有一些场面话,没有什么特别,可是我怎么忽然想起了鸿门宴呢?“也许是李国公想谢谢我昨天出手的事吧。” 李至刚闻言一脸不解,我便把昨天李景隆遇刺之事说了一遍,李至刚听罢不无担心地道:“贤侄,如今京城正值多事之秋,尤其是太子初立,局势虽然明朗了不少,但是有些矛盾却是浮上了水面,此前还是暗斗的话,现在可以说是明争了。贤侄,你以后处事可要更加谨慎三思啊!” “小侄一定不会站错队伍的。”我自然明白李至刚说这么一番话的用意,唐栖提过李景隆是支持朱高煦的,而李至刚明显就是太子一党的,要不然也不会太子一立,就受封了什么左春坊大学士,于是我马上表了忠心,毕竟江湖总管的位子还要靠他来运作呢。 李至刚再次亲热地拍了拍我的肩膀,“贤侄果然聪明。江湖总管的事叔叔会再想办法的,再说皇上行事向来就是莫测高深,今天虽然没有什么表示,但是说不定明天就下旨宣你了,贤侄就暂时耐心等等吧。” “那今晚国公府之宴,小侄就不去了。”说着我便想把请柬一撕两半。 李至刚按住了我的手,摇头道:“反正是感谢你出手相助的家宴,去去也是无妨,要不然反而不好,只是有些分寸把握住就行了。” “小侄省得。”既然李至刚这么说了,我就单刀赴赴这场鸿门宴吧。 在李至刚府里又呆了片刻,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便换了一身行头往国公府赴宴。李至刚还提出要用轿子送我过去,被我谢绝了,在府里挑了一匹骏马,便一人一骑潇洒而去,不过刚刚入夜的京城街头,却已经看不见什么行人,看样子那件古怪离奇的连环兇杀案的确弄得人心惶惶啊! 由于街道十分空旷,我便加快了速度,不一会儿便到了气派不凡的国公府。 曹国公一爵传到李景隆已经是第二代,第一代是他老爹李文忠,乃是朱元璋手下得力大将,在对张士诚的战役中立下过汗马功劳。经过他们父子数十年的苦心经营,在京城中的根基深不可测,光看看眼前这座比起李至刚府邸奢华出好几筹的国公府,便可淂窥其中一二。 但是我却无心欣赏一下眼前的奢华,因为现在我的眼睛里只有一个人,那个在国公府前来回彷徨的不就是我的大舅哥金宇翔吗? “那个——”我尽量压抑心中的兴奋,用颤抖的手拍了拍金宇翔的肩膀。 “是你!”金宇翔勐地抬头见到我,似乎也是颇为兴奋,“徐公子,你怎么也来了京城?” “我——”千万句话到了嘴边,我却不知道先说哪一句好,难不成让我直接告诉他,我是为了能帮上你的好妹子而到京城来的。 但是我片刻的犹豫却让金宇翔产生了其他想法,“当然,有些事是不方便讲的,是宇翔问得孟浪了。那徐兄今日到此的目的不知道可否透露给宇翔呢?” “我是来此赴宴的,其实——”我回答了金宇翔的问题,急于解释刚才小小的误会,但是金宇翔却面露喜色地打断了我的话。 “徐兄,你可真是真人不露相,想不到你与曹国公也是如此捻熟,正好宇翔意欲拜见国公,但是由于人微言轻,数次被拒之门外,不知道徐兄能否替我引见?” “这个......”本来我想一口应承大舅哥的要求,而且大舅哥结纳权贵,就是为了找到靠山对付金龙帮,我没有不尽心帮忙的道理,但是话到嘴边,却想到李景隆支持的朱高炽已经在太子之争中彻底失败,而且唐栖对李景隆有一份浓浓的敌意,再加上自己对于李景隆的那种说不清的坏印象,便对是不是要答应大舅哥有些犹豫。 第103页 “难道这也有什么为难的吗?是宇翔高攀了!”金宇翔终于对我犹疑不绝的态度表露不满,甩了甩袖子愤然离去。 我怔怔望着金宇翔气沖沖的背影,说不出的生气,不过我并不是生大舅哥的气,他到了京城之后,肯定是受了不少闲气,吃了不少闭门羹,刚才的失态只是他积聚了数日的怨气的爆发,乃是人之常情。何况他是金姐姐的至亲,我又怎么会生他的气呢?我只是气自己怎么这么拖泥带水,明明很简单的事被我弄得误会丛生,也许怪只怪我太在意金姐姐了,才会瞻前顾后,总想斟酌最好最周密的答案告诉大舅哥,结果弄巧成拙,适得其反,真是呜唿哀哉!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国公府的下人迎进了府,又是怎么入得席,甚至在很短的一段时间我都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来此又所为何事,在我脑海里不停翻滚的只有大舅哥愤然离去的表情,还有金姐姐知道此事后红颜一怒的娇嗔。 “徐公子,怎么有些神不守舍啊?”李景隆沉毅的声音将我拉回了现实。 “可能是这酒有些醉人吧。”我随便敷衍了一句。 “也有可能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徐公子醉翁之意不在酒吧。”一个坐在我旁边的胖子猥琐地笑道。我茫然地看了看他,不知道他所言是何意,见他的眼睛时不时色咪咪瞟向身旁的武藤杏,我才知道他的花花肚肠里生的是哪条蛔虫。 今天赴宴的一共有四人,除了我和武藤太郎兄妹,还有就是这个来歷不明的胖子,其实开始的时候李景隆是给我们介绍过各自的身份的,只是我神游物外,根本就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只是模煳中记得好像这个胖子姓沈,而且这张胖脸怎么有些眼熟啊? “沈公子,我敬你一杯。”武藤太郎并没有因为沈胖子嘴上花花自己的妹子,而表露丝毫的不满,仍然神色自如地谈笑风生。 “武藤公子的这杯,沈某一定喝,哈哈!”沈胖子一边将酒一饮而尽,一边还偷瞄了武藤杏几眼。 武藤杏显然没有其兄的城府,一双杏目瞪地浑圆,恨不得能从眼中射出两道闪电,噼烂眼前的这个色中饿鬼。她的态度倒是让我对倭人的观感好了不少,至少一个敢爱敢恨的人不会卑鄙到哪里去。倒是他的哥哥武藤太郎,无论对着什么人都是那张一成不变的笑脸,甚至其中还有一个还是形容猥琐,并且对自己妹妹不怀好意的胖子。 “武藤姑娘,你怎么不爱说话啊?”沈胖子竟然开始直接对武藤杏不三不四起来,“对了,你们日本人的姓怎么这么麻烦,‘武藤公子’、‘武藤姑娘’,四个字叫起来多不顺口啊。” 武藤太郎仍然是笑眯眯地接过话茬,“其实我们在大明是有汉名的,我叫武太郎,我妹妹叫武杏兰。” ‘武太郎’?我差点忍不住把嘴里的鸡骨头喷出来。这不是和我们一位大名鼎鼎、家喻户晓的人物差那么一点吗?恰逢杯中酒尽,一旁的丫鬟给我斟酒,我藉机道:“少一点,少一点。” 李景隆闻言双目闪过一丝紫电,借着擦拭嘴角掩饰自己的笑意。看样子在华夷之分上,他倒也是旗帜鲜明。 沈胖子显然就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没有听出我话中之意,仍然自顾自偷看美丽的武藤杏。而武藤杏也是一无所觉,只是板着一张俏脸,不去看身旁的狂风浪蝶一眼。 “徐公子,我敬你一杯。”武藤太郎忽然收起了笑脸,隆而重之地站起来向我敬酒。 我措口不及地吐掉嘴里的一块鸡骨头,连忙也站了起来,端起那杯‘少一点’的酒迎了上去。 武藤太郎一饮而尽之后,忽然道:“徐公子刚才的那一句‘少一点’,是不是暗讽我的汉名与武大郎的名字只是一点只差呢?” “什......么!”我差点因为他突如其来的这句话,被酒咽得告别人世。 卷四 绿玉珠串 第九章 七日之期 “难道徐公子的那句‘少一点’不是这个意思吗?”武藤太郎继续丝毫不放地对我句句紧逼。 “武藤公子,我只是随口说说。”我想打个马虎眼,随便煳弄过去。 “那徐公子就是承认了。”武藤太郎一脸肃穆。 “这个......”我看了看李景隆,想让他这个主人出来打个圆场,可是这老小子竟然一副局外人的样子,只是不露声色地看着我和武藤太郎,沈胖子则是直到现在还搞不清状况,竟然天真地凑到武藤杏旁边,询问发生了什么。 罢了!既然你这个主人想看好戏。在大明的国都南京城里,我凭什么被一个倭人的几句喝问吓到。当下怀着无比的爱国热情,以雄浑饱满的声音道:“武藤公子喜欢这么坦白,徐某也没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我正是这个意思。” “哈哈,徐公子请坐。”武藤太郎竟然在我直言不讳之后,态度来了个大转弯,又恢復了那张可掬的笑脸。 就这么完了,我本来已经绷紧了身上的每一根神经,鼓起了那为数不多的每一块肌肉,随时准备在大明开国功臣的府邸里,与眼前这个气焰嚣张的倭人,大战三百回合。可是他居然打了个哈哈就完了,这让我凝聚起来的千钧气势有些无可发泄,就好像双脚踩在棉花上,不对!就象是踩在一堆软绵绵的牛屎上那么难受。 第104页 我施施然地坐了下来,夹起一块鸡屁股堵住自己的嘴巴,以此来掩饰有些尴尬的神情。 李景隆好似故意与我作对似的,向武藤太郎敬了一杯酒,“武藤公子,我替徐公子给你赔礼了。” 武藤太郎连忙站了起来,诚恳地道:“哪里,国公折杀小的了!何况的的确确是在下自己的名字取得不好,也怪不得徐公子。小可刚才有些严肃只是因为徐公子指桑骂槐的口吻。如果徐公子有什么想法,就直言以告,小可反而更能接受,其实席间谈笑作乐乃是常事,大家笑笑也就过去了,徐公子的那份急智小可还是很佩服的。” “都是同样的意思,为什么武藤公子一定要我清楚说出来呢?”我真有些想不通武藤太郎生气的原因竟然是我遮遮掩掩的说话方式,难道你们倭人就不知道什么叫做含蓄吗?还是你们天生就是被虐狂,非要别人当着面一字一句地骂你,你才来得痛快呢? 武藤太郎好整以暇地道:“小可一直以为,人与人之间的交流最首要的就是坦诚以对,尤其对于大明朝和日本两国的子民更是如此,由于茫茫大海的阻隔,双方之间缺乏沟通交流的渠道,华夏的百姓不知道日本子民的想法,日本的百姓也对天朝上国知之甚少。南宋末年一些本国的流民恶徒逃窜到贵国沿海扰民滋事,犯下了滔天恶行。以至贵国百姓误以为我们大和民族就是一个嗜杀残暴的民族,事实却是恰恰相反。鄙国虽然开化较晚,但是自从鉴真大师东渡日本,两国之间的交流就生生不息,日本的百姓受到儒家思想的千年薰陶,处事行为无不以‘仁’为本,整个大和民族同样与贵国百姓一样嚮往和平,热爱生命。今次我等奉诏出使贵国,最重要的任务就是通过交流,加强两国百姓之间的了解,消除因为一小撮鄙国的害群之马的恶行给贵国百姓带来的误会。但是刚才徐公子却言词隐讳地羞辱鄙人,着实有违两国坦诚相对,通好互信的初衷,也有碍亿万万两国子民的福址,小可这才拍案而起,还请徐公子体谅其中的苦衷。” 听了这番话,我真是连嘴巴里的鸡屁股也忘了嚼了,就因为我的一句‘少一点’,你这个倭人就引出这么一大篇废话,还把‘有碍亿万万两国子民的福址’的帽子扣到我的头上,这罪名也太大了一点了吧,你知道我风餐露宿这么多天为的是什么?就是为了天下万民的福址!现在我连一声谢谢都没捞到,却成了一个大罪人? “对对,武藤公子说得真好。本来嘛,我们就是一衣带水的邻居,就应该多多走动走动,说说话啊,谈谈心啊,你说是不是啊,武藤姑娘?”沈胖子没有放过任何一个调戏武藤杏的机会。 倒是李景隆听了武藤太郎的这番话,眉宇之间若有所思,这位当朝大员该不会被这倭人的巧言令色给打动了吧?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在席众人的话语也随着檯面上逐渐稀少的菜餚而少了起来,倒是李景隆答应了武太郎的请求,保证在皇上面前替武藤兄妹解释一番,不会怪罪他们擅自扯去裹在倭刀上的御赐黄绸。 等到众人酒足饭饱之后,李景隆就以不胜酒力的藉口结束了这次一波三折的宴席,可是自始至终这位曹国公都没有说过什么重要的话,难道今晚的宴席只是一次普通的酬谢宴吗? 倒是沈胖子在酒席结束之后,不再纠缠武藤杏,而是与我走到了一起,“徐公子,你今天真是给我们大明出了一口气,哈哈,武太郎武大郎,少一点,也只有徐公子想得出来。” “沈兄与倭人有过节吗?”我不禁有些奇怪这个死胖子明明在席间对武藤杏百般献媚,怎么现在就忽然换了一副嘴脸。 沈胖子拍了拍肉鼓鼓的胸部,脸上露出一副与他的长相不相称的凛然之色,“凡是我华夏子民,谁与倭人没有过节,这群狗娘养的王八蛋烧杀抢掠无所不为,把锦绣繁华的江南水乡弄得乌烟瘴气。可以说我们与倭人之间有的是不共戴天的仇恨。徐兄可能有些误会我对那个风骚的倭女有什么意思,其实我只是逢场作戏罢了,顺便可以气气那对倭寇兄妹,看着那个武大郎明明知道我对他的妹子不怀好意,还要扮出一副笑脸对着我。我心里那叫一个爽啊!” “原来如此,这么说来应该是小弟为你叫好才对,因为沈兄羞辱倭人的手段比我高明多了。” 沈胖子闻言亲热地搂上了我的肩膀,用他那极为多肉的身体紧挨着我,“哪里,徐兄谬赞了!我们是彼此彼此。徐兄啊,我发现我俩真是志趣相合,就算不结拜为兄弟,也应该多多走动才是。” 志趣相合?结为兄弟?算了吧。我连忙脱开他宽厚的怀抱埋头走路。但是沈胖子竟然还没完没了起来,最后逼得我把‘爱金’这个字告诉了他,答应以后与他字号相称,不过沈胖子的字‘大纯’倒是很合适他,他那沾满了油渍的嘴唇还真够大的。 在国公府之外告别了沈大唇,黑夜的孤寂再次包围了我身单影只的我,接任江湖总管一事出现波折,又意外地与大舅哥闹翻,不顺心的事情接二连三,我的前方真是漆黑一片啊。 一阵疾风在我身边吹过,我打了一个激灵。道衍大师传授给我的‘水火不侵’护体神功立刻发动,因为那不是一般的夜风,而是高手经过身边带起的气流,但是一切已经为时已晚,我只觉地肋下一麻,接着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第105页 每一个人都很讨厌莫名其妙地昏过去又醒过来的感觉,我也不例外。每一个人都会在莫名其妙醒过来之后破口大骂,但是这次我却是一个例外。并不是我不想破口大骂,也不是我没有破口大骂的嗓门,更不是我缺乏破口大骂的素材,只是我凭着自己机警的第六感发现这并不是破口大骂的场合。 任何人做任何事是要分场合的,曾经有个幼稚的文人幻想过在战场上睡大觉的情形,还美其名曰‘醉卧沙场君莫笑’,可是这可能吗?不可能!因为在沙场这样一个刀光剑影、九死一生的场合中,每个人能做的事只有打起十二分精神,不停的杀敌或是不幸被杀,当然也有不是因为死了而躺在沙场上的傢伙,不过他十有八九是被吓晕过去的。 我现在就身处一个不能破口大骂的场合,雕栏玉砌、金壁辉煌、美轮美奂、气象庄严......,我实在很想再多用几个成语来形容我目前所处的地方,但是李白他老人家忽然在我脑海里跳了出来,吟诵起他的“深宫高楼入紫清,金作蛟龙盘绣楹”。的确不用诗仙他老人家的佳句,是不足以形容皇宫奢华之万一的。 能够在皇宫里稳稳坐着,好整以暇盯着别人的傢伙并不是很多。何况这傢伙坐着的还是一把雕龙画凤的椅子,如果我的脑子还算清醒,他的身份已经唿之欲出了。 “草民拜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我诚惶诚恐地跪俯在地上重重磕头,直至清楚感觉到自己的脸紧紧贴在了地上。 我并不是一个趋炎附势的小人,我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毛孩,但是在这一刻我却不由自主地向眼前的这位中年人臣服,是因为他不怒自威的气势吗?是因为他坐的是高高在上的龙椅吗?还是因为自小灌输在自己意识里的君君臣臣?我不知道。但是在这一刻我却深深体会到老徐说过的一句话,那就是‘你不到茅房里,你永远想像不到里面的屎有多臭’。而我现在也想说一句金玉良言,‘你不到皇宫里,你永远想像不到皇帝有多可怕’。 虽然在宫殿里除了皇帝还站着不少人,但是周围真的很安静,我将脸贴到地上之后,传入耳朵的只有自己的心跳声和唿吸声,我自然不敢抬起头来,因为皇帝还没有说出那句象徵身份地位的‘平身’。 “起来吧。”一个威严的声音荡涤着我的耳膜,我心里咯噔一下,哆哆嗦嗦地爬了起来,但是头却始终低低垂着,因为我怕自己会被龙目里放出的金光炫得睁不开眼睛。 “你就是徐杉吧,为什么不抬起头来望着朕?” 我小心翼翼地道:“小民不敢。” “不敢?难道你做了什么有愧于朕的事?”朱棣不紧不慢的声音多了一分寒意。 我再怎么笨也知道在这种时候绝对不能有丝毫的犹豫,连忙回道:“小民誓死效忠皇上,小民对于皇上从来没有作过一件亏心事,说过一句违心话。” “哦?”朱棣对不置可否,听不出他对我的回答是否满意,接着又问道,“你身边的女子是什么来歷?” 身边的女子?那就是说唐栖了。其实我也不知道唐栖的具体来歷,但是只要把我知道的关于唐栖的事都说出来,已经够这个妖女来来回回死上好几百次了。 正当我准备胡乱编上几句的时候,眼角的余光瞟到了朱棣身边的太监,那是一个相貌清秀的小公公,与其他宫女太监那些张略显死板的脸不同,他的脸上有一股刚毅之气,眼中流露出来的也是野性的光芒,而且他的服饰也比另外几个太监华丽的多,能够昭显出他在宫中的身份地位。 如果我的眼睛没有骗我的话,此刻这个与我素不相识的小公公正在轻轻摇动他的手指,动作的幅度很小,而且由于角度的关系只有跪在地上的我能够看见。他是在暗示我什么吗?摇手指就是让我不要干什么事喽。我正准备干什么?自然是编瞎话骗朱棣。那么说这个小太监是在暗示我不要在朱棣面前说谎? 没错,好险啊!当今皇上是个疑心很重的人,这点在民间早有传闻。虽然有道衍大师和夏元吉的推荐,但是凭着朱棣的多疑,他是绝对不会就这么轻易相信我的。刚才他不露声色的诱我说出一番效忠之言,紧接着就提出关于唐栖来歷的问题,不可能是无的放矢,很有可能他早就掌握了关于唐栖的情报,如今问我只是想看看我是不是会说实话,如果我真的信口胡言,自然就是不折不扣的欺君之罪,如果我实言以告,就能证明我的忠诚,取得朱棣进一步的信任。 这个问题竟然是一道事关我上天入地的考题!我想通了这一点,自然只好乖乖地把实情告诉朱棣,从她的杀人如麻到她的无稽言论,一点也没有遗漏,当然关于唐栖要进宫盗宝一事,我还是隐瞒了下来,毕竟这是我对唐栖的一个承诺。不过这个素不相识的小公公为什么要帮助我呢?难道真的是因为我长得像公公?我甩了甩头,排除了这个荒谬的想法。 “哦。”朱棣对我的回答仍然没有什么反应,但是看他没有立刻叫侍卫进来把我拖出去斩了,我知道我算是过了这一关了。那个小公公虽然没有再给我什么暗示,但是他眼中不可察觉的喜色已经说明了一切。 “徐杉接旨——”朱棣轻咳一声忽然下旨,“朕命你协从锦衣卫指挥使纪纲,七日之内破获京城连环兇杀案,查案期间授你锦衣卫副千户,秩比从四品,并特赐令牌一块,见牌如朕亲临。” 第106页 “小民谢恩,万岁万岁万万岁——”我再次将脸贴到了冰冷的地上,这下子倒好,我真成了无恶不作的锦衣卫了,而且还是个副千户,那就是说手底下应该有千把人了。 朱棣威严的声音再次响起,“不要谢得太早!七日之内如果不能水落石出,逾期一日,斩你手指一根,如果十日之后还是没有结果,自己找个地方了结了吧。三宝,把令牌给他。” 卷四 绿玉珠串 第十章 川中大侠 这世上到底是什么东西最重要呢?相信每一个人都会有不同的答案。如果你拿这个问题去问唐栖,她会毫不犹豫地回答是她的传家之宝最重要。如果你去问老徐,他会不好意思地说是一个漂亮的美女最重要。如果你去问一条小狗,它会对你汪汪几声,你根本听不懂它在叫唤什么,如果你自作聪明地以为对于一条小狗来说,最重要的是一块肉骨头,那你就人眼看狗低了,谁说小狗就那么肤浅呢?难道你以为狗与人一样低级,只是追求物慾的享受吗? 对于我来说现在这世上最重要的就是怀里的这块金牌,我只有用它去破获京城的连环杀人案,才能获得朱棣的信任。只有获得朱棣的信任,才能出任江湖总管。只有出任江湖总管,才能对付道貌岸然的金龙帮。只有对付了道貌岸然的金龙帮,才能救金姐姐脱离苦海。只有救了金姐姐脱离苦海,我才能够什么什么——。嘿嘿,至于什么什么是到底是什么,打死我也不会说的。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这块金牌对我意味着太多的东西,所以我珍而重之地将它揣在了怀里,并且用手死死的捂住。虽然我知道我将金牌拿在手里,它不会碎掉,我把金牌含在嘴里,它也不会化掉,但是我还是生怕它会长出翅膀偷偷的飞掉。 回到尚书府的一刻,已经过了三更。一路走来街上静悄悄的,没有任何风吹草动。李冒竟然熬红了一双贼眼,一直在门口等我回去,让我颇为感动,然后我就被他带到了李至刚的书房。 不等李至刚发问,我就将今天赴宴的经过和在皇宫的奇遇都一一告诉了他。李至刚显然也没有想到朱棣会对我来个突然袭击,当我说到朱棣试探我一事的时候,李至刚额头的冷汗告诉我当时的一切远远要比我想得兇险。 最后李至刚拍了拍我的肩膀,勉励了我几句,叫我抓住这个机会好好表现,并且保证如果有任何用的到他这个‘世叔’的地方,他一定会竭尽所能、义不容辞。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梳洗一番,急匆匆地到锦衣卫所报到,因为七天之期已经开始了。 故地重游总有一番感慨,何况前后两次踏进锦衣卫所的大门,我的身份和目的是如此的大相迳庭。纪纲显然已经收到了朱棣的旨意,对于我这个新同僚还是比较客气,同时还给我介绍了几位上司,分别是指挥庄敬、袁江,千户王谦、李春,看得出他们对我也是颇为好奇,毕竟锦衣卫副千户的职位不是谁都能够爬得上来的,何况我只是一个一文不名的毛头小子。 这次京城连环兇杀案的总指挥是我的老朋友李逍,我们锦衣卫还有五城兵马司只是从旁协助、听从调遣。趁着离李逍约定三方人马集合的时辰还有一会儿功夫,纪纲让千户王谦陪着我在锦衣卫所到处走走。 锦衣卫所的景致似乎没有什么改变,还是上次的玉砌雕栏,花香四溢,雕花的青石板铺就的过道仍然是那么宽敞,红木打制的家具仍然是那么古拙。但是落在我的眼里,青石板变成了万人碑,红条木变成了染血棍,锦绣满园只是疮痍满目。 “徐杉是吧,恭喜徐兄荣升副千户。升官泡妞乃是人生两大爽事,但是徐兄怎么看起来兴致不是很高啊?”王谦阴阳怪气地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王千户不用这么客气,小弟只是副千户,说起来您还是我的顶头上司,这声‘徐兄’是万万当不起的,应该是小弟称你为大哥才对。”我说这句话的时候,感受到人生莫大的痛苦无过于虚与委蛇。 “既然徐老弟这么说了,这声‘大哥’我就厚着脸皮应下来了。哈哈,以后大家就都是兄弟了,不过徐兄如此年轻就坐上了锦衣卫副千户的位子,真是不简单啊。”王谦啧啧有声地笑道。 “小弟只是运气好些罢了。”听王谦的口气,应该还不知道我的来歷。 我和王谦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心却已经飞到了外面,盼着今早的集会早日开始。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进入了我的视角,前面这位被锦衣卫五花大绑押过来的岂不是什么‘清风拂柳’邓良月。 切!什么川中大侠嘛。身上没有丝毫打斗过的痕迹,竟然就这么被几个锦衣卫搞定了,我不禁有些怀疑唐栖对于邓良月武功的评价。 邓良月显然也看到了我,不过他的神情仍是颇为倨傲,没有阶下之囚应有的落魄,与我目光相触的时候,还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果然是条汉子。锦衣卫是什么地方,那是能把人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地方!邓良月到了阎王殿边还能保持应有的气节,我不由心中一贊,他能被人称为大侠,果然有其独到之处。看样子他这次被捕,十有八九属于阴沟里翻船,要么是被人拿住了什么把柄,或者是中了什么阴招。 不过邓良月到底是踩了哪堆狗屎,怎么会惹上锦衣卫呢?如果是什么莫须有的罪名,我倒是应该雪中送炭,搭救于他。一来我‘向来’就是这种拔刀仗义的个性,二来出于很小很小一部分原因,我想趁机笼络一下人心,毕竟无论是这次京城查案,还是以后对付金龙帮,在身边多一个少林方丈级数的高手,总不会是一件坏事。 第107页 “王大人好!”几个押着邓良月的锦衣卫停下步子,向王谦恭敬地打了一个招唿。我趁机有意无意地将身体横在了他们押解邓良月必经的狭小过道上。 “这位是刚刚上任的徐杉徐副千户。”王谦摆出官架,把我介绍给了众人。 “徐大人好。”众人对于我这个年轻的副千户也是同样的恭敬,看样子在官场里讲究的就是官大一级压死人,邓良月也好奇地打量了我一眼。 我同几个锦衣卫客套了几句,把话题转到了邓良月身上,“这个人有什么了不得的啊,需要这么大张旗鼓的绑起来。进了我们锦衣卫的地头,还有人能够飞出去吗?” 邓良月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不知道我打的是什么算盘。其中一个锦衣卫回道:“大人有所不知,这个贼人是江湖上有数的高手,叫做邓良月,匪号‘清风拂柳’。我们用了最好的蒙汗药,再加上数十副强弩才逮到了他。现在药力已过,要不是我们用专门对付高手的特制‘金丝锁仙绳’绑着他,他早就熘了。” 上好的蒙汗药和数十副强弩,看样子为了邓良月,这些锦衣卫下了大本钱。 我装作想起什么的样子,拍了拍脑袋,“邓良月?这个名字好熟啊!咦,该不会是四川的那个邓良月吧?什么时候‘清风拂柳’成了匪号了,虽然说江湖上的人总是安分的少,但是这邓良月还是素来挺本份的,这回他犯了什么事啊?” “大人,这傢伙可能是前天黄昏刺杀曹国公李景隆的刺客。” 什么!邓良月竟然牵扯到刺杀李景隆一案。我心里凉了半截,这么大的罪名想要开脱是不太可能的。“巧了,前几天那伙贼人刺杀国公的时候我也在场,还亲自出手击毙了其中几个。据我所知,所有刺客都是当场伏诛,怎么又跑出一个同伙来。” “禀报大人,根据当时在场证人的证词,其中一个刺客在行刺过程中曾经大喊过一句‘格老子龟儿子’,这不正是四川话吗?我们由此推断刺客来自四川,而这个邓良月正是四川人。再加上事后他又出现在案发现场附近的客栈,而且身怀上乘武功。我们由此推断这邓良月即便没有参与当日的刺杀,但也绝对脱不了什么干系。” 我听完这番话的一刻,真想找个地洞钻下去。这就是锦衣卫的智慧吗?这么牵强的推论也能成为逮捕一个人的证据?锦衣卫未免也太为所欲为,这天下未免也太暗无天日了吧。 王谦似乎对这类事情已经见怪不怪了,轻咳一声道:“徐老弟,我们过去吧,别挡着下面的人办事了。” 知道了邓良月被捕的原因,我下了非救他一命的决定,“王大哥,现在离早上在刑部的集会时辰尚早,再加上我又是当日刺杀国公一案的亲歷者。小弟想亲自审问这个邓良月,不知道是否——” “这个——”王谦似乎有些犹豫,但是见我神色坚定,还是点了点头,着人带我去刑房。 “邓大侠,我只问你一句,你到底有没有参与刺杀国公一案?”摒去了众人,在十八般残酷刑具的环绕下,我面对面地向邓良月问出了这个问题。 “当然没有。“邓良月看样子也察觉了我没有恶意,配合地回答了我。 “那好。邓大侠,你走吧。”我起身给邓良月松绑。 邓良月对这突如其来的转变有些摸不着头脑,只是愣愣地看着我。 我一边替他松绑,一边解释道:“邓大侠,你用不着惊讶。虽然我没有与你深入接触过,但从你能够尽心尽职保护一个人这件事上,就能清楚看到你的为人。而且川中大侠的名号不会是空有其名,不可能天下所有的江湖人都是瞎子吧,再加上您亲口否认此事。据此三点我如果还不知道你是冤枉的,我这十几年也白活了。” 其实我说的三点理由,比之那些锦衣卫逮捕邓良月的理由甚至更为牵强。但是人总是这样一种动物,别人说你坏,即便这坏话再中肯,你也会觉得胡说八道。反过来别人说你好,即便这好话再假,你也会全盘接收。邓良月虽然是个大侠,可是也改不了这个毛病,他脸上由惊讶转为亲切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徐少侠,多谢你的信任。以前邓某身负重任,所以对陌生人态度上有些不友善,虽然你已经在京郊外的酒肆帮过我一次,但是在‘锦玉苑’见到你的时候,邓某还是对你十分戒备,怕你与那下毒之人行的是苦肉之计。难得徐少侠年纪轻轻,却胸怀广大,不计前嫌再次出手帮我,邓某实在是打心底的感激。不怕少侠笑话,邓某虽然一把年纪,但是在进入闻名天下的锦衣卫刑房时,还是有些发毛的。” 邓良月的坦白和直率一下子拉近了我和他的距离,甚至我还为自己救他时的一点私心,感到惭愧不已。幸好刑房的光线不是很好,足以掩饰我微微发红的脸,当下客套道:“邓大侠,你客气了。我们行走江湖之人,最重要的就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声少侠我当得惭愧,如果看得起我,叫我一句徐小弟就行了。呵呵,在大侠面前谈什么路见不平,是不是有些班门弄斧了。” 邓良月闻言哈哈笑道:“那好,你这个兄弟我交定了,你也别邓大侠邓大侠地叫我了,不嫌弃老夫年纪太大,叫我一声邓老哥就行了。” 第108页 “邓大哥!”我诚恳地道。 “好!徐小弟,以后有什么用的上我的地方,尽管开口,兄弟之间就不要见外了。”邓良月说出了我救他的初衷。 不过为了最后能够帮到金姐姐,这不是应该脸红的时候,我也不客气地趁机把京城缉兇一事告诉了邓良月,邓良月果然不负大侠之名,闻言立刻答应出手相助,我们约好了联络的地方手法,一起走出了这刑房大狱。 与邓良月分开之后,我才发现已经耽搁了不少时辰。到纪纲的房间一看,发现那里已经人去房空,不过纪纲留了一个锦衣卫下来,叫他陪我一同到刑部,但是我独来独往惯了,一下子多个跟班反而不自在,被我婉言谢绝,然后要了一匹马驰向了刑部。 人生的际遇就是那么神奇,当你对一样东西朝思暮想的时候,它像是躲猫猫一般偏偏不会出现,但是当你心繫它物的时候,它偏偏就会淘气地跳入你的视线。 曼妙的身姿,飞扬的头髮,在朝阳的光辉中跳动飞舞,发出耀眼的光辉。今天的她换上了另一套衣杉,长而窈窕的丝织裙子将她娇躯紧紧的裹覆住,裙子下摆略显宽松,象一个纤细颀长的铃铛花。上身是一套完美的勾勒出她秀美曲线的紧身对襟背子,浅蓝色柔滑的布料反射出朝阳的温柔...... 好美啊!呵呵,这真的不是幻觉吗?但是心头仅剩的一点理智告诉我,眼前的仙女就是金姐姐。 我要上前打招唿吗?我是应该说一句‘好巧啊’,还是拣一块地上的砖头跑上前去问一声‘秀郁小姐,这是你掉下的吗?” “不如用药吧。”淡淡的声音从我脑后传来。 “呵呵,会不会卑鄙了那么一点......”我下意识地应答着说出自己心声的声音,但是我及时地捂住了嘴巴,这熟悉的声音不是属于唐栖的吗? 卷四 绿玉珠串 第十一章 弄巧成拙 “大姐,你终于出现了!”我兴奋地以至吐飞出了唾沫星子。 “用地着这么兴奋吗?是不是惦记着我说的好东西,想一偿素愿,诺,拿去。”唐栖将一瓶黑色的玉瓶塞到了我的手里。 当玉瓶接触我手的那一剎那,我的脑海中闪过了很多画面,但是我立刻坚决地将玉瓶推还给了唐栖,“大姐,你以为我是你吗?不知到用着玩意骗了多少无知少男,我是不会亵渎我的仙女的。” “哟,少壮不用药,老大徒伤悲,你可别后悔。”唐栖颇有些不以为然。 “难道没有其他什么办法,可以让她对我好感大增,你也是女人,教教我吧。”我的话颇有些病急乱投医的味道。 唐栖想都没想道:“当然是英雄救美了,没有一个无知少女会不喜欢英雄的。” “谁是无知少女啊?”我不满地回了一句,“不过话说回来,这年头像我这样长得帅是越来越没有分量了,难道非得要会打打杀杀,才能受到美女的青睐?真是不知所以然的世道!” “噗哧——”太阳当空照,唐栖笑弯腰,“就你还长得帅!不过话说回来,真要是遇上了什么麻烦,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的确不知道最后是谁要靠谁保护。” 唐栖的话极大的羞辱了我男性的尊严,我真有种当街把她什么的冲动,但是正所谓‘人善人欺天不欺’,跟我一样善良的老天又给了我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因为就在我和唐栖闲扯的当儿,几个锦衣卫找上了了金姐姐还有身边的金宇翔,而且看起来他们的目标就是金姐姐。 “几位大哥,光天化日之下,大明京城之中,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欺负一位翩翩佳公子和一位如此婀娜的淑女,似乎不是太好吧?”我一边向怒目圆睁的大舅哥点头,一边按住了一个不知死活的锦衣卫伸向金姐姐的狗爪,当然我不会忘了给金姐姐一个自以为最为迷人潇洒的微笑。 大舅哥显然似乎对于昨晚甩手而去的一幕有些过意不去,所以眉宇之间有些尴尬和歉意,金姐姐则是一副‘少女不知愁滋味’的可爱模样,几个讨厌的锦衣卫的出现并没有干扰到她不错的心情,明媚的阳光洒在她脸上,只是让她的笑容更加灿烂,在那一剎那我有些痴了。 “咳——”唐栖和大舅哥不约而同的咳嗽声让我从短暂的幸福中甦醒过来,而迎接我醒过来的第一句话就是锦衣卫的温声软语,“这位小哥,你不内急吗?” 内急?我茫然地摇摇头,还颇为配合地问了一句,“为什么要问我这个问题?” “哈哈!内急的话,你就可以去撒泡尿照照自己了,竟然敢管我们锦衣卫的事,你是不是脑袋长到裤裆里了。”其中一个颇为猥琐的锦衣卫放肆地笑了起来。 你可以侮辱我的相貌,你也可以侮辱我的人格,甚至你可以侮辱我的身体,但是没有人可以侮辱我的智慧。怒火充满了我的躯体,在金姐姐面前丢了这么大的一个脸,我愤怒了。但是怒火併没有吞噬我的理智,越是在这种时候,就越应该保持冷静,我心平气和地微笑了起来,“原来是大名鼎鼎的锦衣卫,小子真是失敬了,但是当街捕人总需要一个理由吧。” “理由?”侮辱我的那个锦衣卫不屑地笑了起来,但是他的一个同伴却彬彬有礼地解答了我的疑惑,“大明律严禁平民携带弩弓箭枝,违者斩立决,不知道这个理由你们满不满意啊?” 第109页 原来是金姐姐腰间的弓箭出了问题。我虽然没听说过这条天杀的大明律,但是看对方气定神闲的样子,应该不会是信口胡言。这回倒真是人证物证俱在,赖也赖不掉了。金宇翔听到‘斩立决’三个字也是脸色大变,被锦衣卫抓住把柄,想要全身而退实非易事。 不过唐栖和金姐姐两人的想法倒是颇为一致,她们悄悄将手按到了各自的兵器上,看样子这两位娇滴滴的巾帼英雄是想用粗的了。这可真是一个阴盛阳衰的世道。不过一旦动气手来,虽然眼前这几个烂乌龟臭鸟蛋绝对不是我们的对手,但是金宇翔在京城寻找强援和我对付金龙帮的大计恐怕都要搁浅了,何况最重要的是一个像我这么顶天立地的男人,怎么能看着自己心爱的仙女舞刀弄剑,当街动粗呢。 但是如何应对眼前的危机呢?‘无意’间瞟到金姐姐如玉的皓腕和她的粉色小弓,心头闪过一个主意,“几位大哥说得句句在理,携带弩弓箭枝公然出没于大明的京城之内,的的确确是不可饶恕的死罪,小子对于那些不安本分的江湖中人,也是唯恐避之不及。”我很满意此话一出之后在场双方众人的惊讶之色,继续道,“但是大明律上写得明明白白,不许平民携带的乃是弩弓箭枝,可是几位大哥还请仔细看看,这位姑娘腰间的这件东西真的是杀人的利器吗?” 我自然不会等锦衣卫那几个臭头凑到金姐姐的腰间乱看,及时的向金姐姐要了小弓,在众锦衣卫的面前晃了一圈之后,“众位大哥,刚才也必然看清楚了。这位姑娘带的哪里是什么杀人的弓箭,明明就是一个爱美少女用来打扮自己的特殊饰物嘛。试问这天底下怎么会有颜色艷丽,做工精緻的兵器呢?” 锦衣卫的回答振振有辞,“不管它的做工怎么样,但是它明明就是一把弓,这是不容争辩的事实。只要拉起弦,搭上箭,它就能用来杀人。前日里曹国公李大人在德庆大街遇伏,刺客的兵器中就有弓箭,我们有理由怀疑眼前的一男一女也是刺客的同党,如果你们再不让开的话,连你们两个通通带走。” 怎么又是李景隆惹来的麻烦,这些锦衣卫借着这个由头不知道要逮捕多少无辜的人。 “几位大哥,你们说得对,只要能够拉起弦、搭上箭用来杀人的就是武器,但是这件小玩意真的能够拉起弦吗?”我将小弓交到唐栖的手上,“不用几位大哥亲自动手,小子现在就把这小玩意交给这位娇弱的姑娘,让她来试试,看看这件小玩意上的这根细线是不是真的就是大哥们所谓的弦呢?” 我不给锦衣卫们反驳的机会,向唐栖使了一个眼色,大姐也是颇为配合,金姐姐的弓弦被她看似轻松的一拉之下,顿时‘砰’的一声一线两断,果然是天生神力的大姐啊。 锦衣卫们一脸的惊讶,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金姐姐似乎对于自己的爱弓被毁,有些不大乐意,但是仍然感激地向我笑了一笑,如果我的脚下有一朵云的话,那一刻我一定会飞起来的。 金宇翔也是心窍玲珑之人,恰到好处地从怀中取出几张银票,塞到锦衣卫的手中,陪笑道:“几位大哥,都是小人的妹子顽皮,硬要带个形状这么古怪的饰物。让几位大哥费心了,这是一点小意思,大哥们拿去喝茶。” 这么金光灿灿的台阶,没有多少人会说一个不字,何况是贪婪成性的锦衣卫呢?但是太阳今天偏偏太阳就从西边冒了出来,小狗们也改了吃屎的好习惯,一直语气还算不错的那个锦衣卫把银票推了回来,“贿赂官差,罪加一等,你们跟我们走一趟吧。” “有蹊跷,这几个人是高手。”我被在耳边突然响起的唐栖的声音吓了一跳,但是其他人却是茫然不觉,难道是传音之术?唐栖的提醒让我重新打量起这几个烂乌龟臭鸟蛋,虽然我的眼力远没有唐栖高明,但是也看出了一点端倪,大热的八月天,这几个锦衣卫都穿着不算透气的官服,而且在大太阳下和我们对峙了这么久,怎么连一滴汗都没有呢?再加上他们锲而不捨的要逮捕金宇翔和金姐姐,看样子今天的事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巧合啊。 大舅哥见这几个锦衣卫软硬不吃,脸上焦虑之色更甚,不自觉地把目光瞟向我这里。金姐姐和唐栖也向我投来询问的目光,看样子只要我一点头,她们就要动手了。 不行!离刑部集会的时辰已经快到了,不能再在这里无谓耽搁,必须速战速决。我尽量保持平静的神色从怀里掏出了皇上御赐的金牌,“锦衣卫副千户徐杉在此,你们几个谁是主事的啊?” 此话一出,众人譁然。几个锦衣卫自然脸色大变,唐栖则是又惊又喜,可能又在盘算进宫盗宝成功的机会又大了几分,但是金宇翔和金姐姐的神色却有些奇怪,似乎在吃惊之余,还带着点......鄙夷! “小的锦衣卫百户高申,见过徐大人。一早就听说新来了一位年轻有为的新上司,想不到就是您啊。这回可真是大水冲倒龙王庙,大人在这里,自然是大人主事,小的悉听差遣。”原来这个说话还算客气的傢伙就是他们几个的头,我记下了高申这个名字,以后有机会查查他的底细,看他为什么要打金家的主意。 “既然高百户这么说了,那我也就不客气了,今天就这么算了吧,你们把这些银票拿上,就当是给你们如此尽忠职守的辛苦钱吧。”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再次体会到了当官的可恶,凭什么你能扭转干坤,难道就因为你是一个官? 第110页 “大人吩咐,小的们自当遵从,但是银票我们是决不能要的,如果没什么事,我们就告退了。” 高申竟然拒绝了这笔横财,我心里再次‘咯噔’一下,这小子所图非小啊。但是一下子也摸不到什么门道,点头示意他们离去。 “你是锦衣卫?”金姐姐忽然在我身后问道。 “算是吧。”我说出这个答案之后就知道自己错了,因为金姐姐脸上的鄙夷之色更为明显,一把抢过唐栖手中的小弓,拉起大舅哥就气沖沖地转身离去,甚至还雪上加霜的从她可爱的小嘴里冒出一句江南的脏话。 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我如坠冰窟的自问,这是怎么了? 卷四 绿玉珠串 下卷预告 京城连环兇案愈演愈烈,整个金陵城笼罩在恐怖的气氛中。刑部、锦衣卫、五城兵马司三方共同行动,日夜监控京城九区。 连环兇案的元兇首恶再次出手,地点就在徐杉负责的翰林院。正当徐杉以为陷入重重包围的兇手插翅难飞之际,最为离奇的一幕出现,兇手在徐杉为首的追击部队和另一支打援的部队之间消失,而金秀郁就在另一支队伍之中。 翰林院唯一倖存者带来了古怪线索,众人莫衷一是,而这个倖存者的身份就是...... 徐杉在机缘巧合之下再破离奇兇案,但是案子的了结方式却出人意表。 武藤杏在连环兇案中出力颇多,徐杉携同唐栖造访这个番邦女子,却捲入了一起谋杀朝廷命官的兇案,朱棣微服出行,再次给出了七日破案的口谕。 在下卷登场的还有徐杉的宿命对手鹰扬,两人的斗争将以怎么样的方式拉开呢? 谢谢支持,一切悬念将在第五卷‘连环杀机’中揭开! 卷五 连环杀机 第一章 刑部集会 怀着无比郁闷的心情,我赶到了刑部。一位长相滑稽的仁兄将我引到了集会的大厅,看样子朱棣这个皇帝老儿对这次的连环兇杀案真的动了雷霆之怒,要不然在这大厅中也不会聚了这么多的大小官员。 他们一个个正襟危坐,神色严峻,而其中一人正站在大厅主座之前,指点着悬挂于主座之上的一副巨大地图,这个人自然就是本次案件的负责者刑部应天府清吏司主事李逍。 李逍显然也接到了皇帝的旨意,对我的出现并没有丝毫惊讶,不过可能是因为我的迟到,他的脸上还是闪过一丝不满。我不好意思的耷拉着脑袋坐到了最靠门的一个空座上。 “刚才我已经向各位介绍了前几次兇案发生的地点,前两次分别是在京城的西北区、北区,最近的一次悦来客栈的惨案则是在东区。可以说兇手的作案地点并没有固定的规律,令我们调查的难度大大加大。”整个京城在巨大的地图上被规则的‘井’字划为九个区域,分别按照各自的方位命名,比如皇宫就在东南区,而上次李景隆遇刺的德庆街就在南区。 李逍继续道:“现在我再把三次兇案现场的搜查结果依次给大家介绍一下,首先是发生在本月初一夜晚的西北区的织锦坊血案,从老闆到伙计,包括一个当晚在那里借宿的和尚还有一个尼姑全部死在了各自的床上。” 忽然一个苍老的声音在寂静的大厅里轻咳了一声,我循声一看,咳嗽的人竟然是满脸通红的本无大师。怎么他也在这里? 而且不止是本无大师,甘鹤雄、“旋风刀客”萧宣、“涟漪玉剑”伊霜霜等一些金府的老熟人竟然一个没少,让我小吃一惊的是夏仁心这位仙子也到来凑热闹,幸好我先教唐栖回尚书府,要不然她们两个‘干柴烈火’碰到一块儿,不知道又要燃出什么样的火花了。夏仁心见我的目光瞟到她那里,竟然还对我笑了一笑,我面容僵硬的回了一礼。 另外还有几个江湖中人打扮的傢伙,但是我都没有见过。这个本无大师也真是,年纪这么大了就不要四处乱跑瞎凑热闹嘛。现在脸都咳嗽成这样了,还死撑在这里干什么啊? “当然那个和尚和尼姑是分开睡的。”李逍见到本无大师的异样,连忙纠正话里的毛病,原来本无大师是为了这件事脸红啊!不过李逍这么补上一句,岂不是更加暧昧,容易令人遐想。果然本无大师的脸已经由红转青了,本来绷紧了脸的在场众人也发出了一阵低笑。 李逍咳嗽一声引回了大家的注意力,“织锦坊一案一共被杀五十一人,本来这么多的被害者,行兇过程中不可能不发出什么动静,但是我们事后的调查结果却是周围的街坊没有一人,在当晚发觉粮行里传出什么惨叫声或是厮打声。而且检尸的结果也十分离奇,被害者身上找不到任何伤痕,也没有中毒的迹象,脸上的表情十分安详,就好像在睡梦中不知不觉的死去。更令人费解的是在在织锦坊没有找到任何可疑的痕迹,门窗全都紧闭,院墙上没有被攀爬过的痕迹,房顶的瓦片也没有被移动过的迹象。直到巡街的衙役接到路人举报之后,才破门而入,发现了兇案的发生。” 李逍话毕,在座的锦衣卫和五城兵马司的官员,还有一些以本无大师为首的七八个江湖人士,全都交头接耳,发出一阵嗡嗡之声。只有坐在李逍旁边的四五个人没有任何骚动,特别是为首的一个满脸虬髯的大汉更是自始至终神情严峻,对于周遭的变故全然不闻不问,由于他们几个的衣饰与李逍相近,应该是刑部的人。 第111页 “大家少安毋躁,请听我介绍第二起案件,第二起兇案发生在北区的‘大发粮行’,‘大发粮行’是全城最大的米店,案发时间是本月初七,和织锦坊的情况大同小异,也是没有街坊听到任何动静,也是被害者身上没有任何伤痕,也是安详的面部表情。唯一不同的就是这次的被害者人数更加多,达到了七十二人。” 好傢伙!五十一人,七十二人,这几起兇杀案竟然死了这么多人,我吐了吐舌头,想起发生在楼外楼和白山寺的惨案,不知道那两次又一共死了多少人呢? 接着李逍又详诉了第三起发生在‘悦来客栈’的案件,案情没有什么新意,只是这回死的人达到了一百一十五人。 李逍的案情介绍暂时告一段落,接着他开始询问在座众人对本案的初步印象。 首先说话的是一个马脸的中年人,从他的衣饰可以看出既不属于锦衣卫,和刑部的也大相迳庭,应该是五城兵马司一方的人了,“李大人,这次的案件从头到尾都透着蹊跷,哪有查不出死因的案子呢?这不是太荒诞了吗?而且案发现场没有发现任何兇手留下的痕迹,门窗又是紧闭,那么兇手是怎么进去犯案的呢?破案子讲究的就是从兇手在现场留下的蛛丝马迹入手,顺藤摸瓜。按照李大人所介绍的情况,我们现在岂不是乌龟搬蛋,无从下手吗?要想早日破案,大家应该互相信任才对啊!除非真的是妖孽作祟了。嘿嘿——” 马脸的人话音刚落,刑部一方的人都面现怒色,他这么说的意思明摆着就是刑部的人隐瞒了其中什么细节。李逍面色阴沉的道:“马指挥,所有的案卷都在这里,你们可以拿去自己看。” 马指挥嘿嘿笑道:“能让我们看的,李大人刚才不都讲了吗?我们要的是——嘿嘿!” 纪纲及时出来作了一个和事老,“马兄,李兄。这次的案件惊动了皇上,如果破不了案,我们都没有什么好果子吃,我纪某相信李大人的话,李大人身为‘四大名捕’之首,绝对不会对我们隐瞒什么案情的,这与他与人都没有什么好处啊!” 李逍闻言面色稍霁,马指挥虽然面有不屑,但也是没有再说什么,看样子锦衣卫的威名还是有些分量的。 “不知道下官可不可以说上两句。”王谦忽然开口了,其实他一个锦衣卫千户乃是四品,比起李逍还高了一级,但是由于李逍是负责人,王谦还是自谦为下官,“不知道是否是巧合,大家仔细回想一下被害者的情况,可以发现这次连环杀人案的地点都发生在店铺之中,而且三家出事的店铺之间还有某种联繫。“ “什么联繫?”李逍有些急切地问道,连一向脸上没有表情的虬髯大汉也露出了好奇之色。 王谦悠然道:“大家可以仔细想一想,大发粮行、锦织坊、悦来客栈,这三个店铺分别代表了我们平日里生活不可缺少的几件东西,那就是衣、食、住、行,我们要吃,就要到大发粮行买粮食,我们要穿,就要到织锦坊买布料,我们要住,就要到悦来客栈借宿,这难道只是一个巧合吗?” “你是说......”李逍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连我都有些惊讶,这小子不会是那么想的吧? 果然王谦自鸣得意地说出了自己的结论,“没错!兇手就是按照衣、食、住、行,这四样我们生活离不开的东西作为目标,如今衣、食、住三样已经应验,我敢断言第四起案件一定发生与‘行’有关的店铺,什么店铺与‘行’有关呢?自然就是车行码头之类的,我们只要严密监视这些地方,必定会有所斩获。” 要是现在我的嘴里有一口茶,我一定我直接吐到王谦的脸上去,亏他洋洋自得地在大庭广众之下,有胆量说出如此幼稚的想法,我现在终于明白了什么样的人配的上‘欠揍’这两个字。 纪纲的脑袋显然要比王谦好用的多,脸上不露声色地替王谦解围道:“王千户独闢蹊径,的确对案件有所启发,不知道还有谁有什么有价值的想法,也尽管说出来,大家一起探讨一下。纪某听完李大人的详诉之后,就有一个感觉,兇手能够无声无息的同时致这么多人于死地,很有可能是一群高手。” 李逍和马指挥同时点头表示同意纪纲的判断。 “不知道小女子可以说几句吗?”坐在角落里的“涟漪玉剑”伊霜霜忽然开口了,他的夫君“旋风刀客”萧宣闻言立刻露出紧张之色。 李逍展颜道:“由于这次的连环杀人案作案手法极为高明,我怀疑就是江湖中的一些好手所为,此次请本无大师还有几位大侠前来,就是为了集思广益,看看能否想到什么我们这些吃官饭的想不到的疑点,伊女侠有话请直言。” 伊霜霜用她那娇柔的嗓音娓娓道:“小女子觉得这次案件的兇手一定是一个愤世嫉俗,对人世抱有极大怨愤的人,而且他一定是一个来自燕京的人。” 燕京?那不是朱棣发家的老巢,莫不成这次的案件与皇家有关?李逍闻言也是吃了一惊,示意伊霜霜继续。 “小女子并不是凭空胡言,而是有事实作为依据的。”伊霜霜说到这里,萧宣轻咳了一下,但是伊霜霜没有丝毫理会他,反而白了他一眼继续道,“不知道在座的各位大人有没有发现,这次连环兇杀案的案发时间其实十分诡异,第一次实在本月初一,第二次实在初七,最近一次是在前天,也就是二十四,一、七、二四,大家听到这几个数字难道不觉得有什么蹊跷吗?” 第112页 李逍脸上的紧张之色终于释然,我也再次惊讶起来,这位美丽的女侠该不是那么想的吧? “没错!一、七、二四这三个数字连起来念就是‘一七二四’,谐音就是‘一起儿死’。一个兇手能处心积虑地发出这样的信息,难道不是说明他是一个愤世嫉俗,对人世抱有极大怨愤的人吗?而且其中的这个‘儿’字也充分暴露了兇手的乡音,说话带‘儿’音不就是燕京那块地方的人的习惯吗?由此小女子作出了上述的推断。” 我已经无语了,马指挥脸上的怪异表情很好诠释了现在众人的想法,而纪纲笑得更是灿烂无比,因为自己手下的推论和伊霜霜相比已经‘相形失色’了,而萧宣一开始紧张的表情也有了很好的理由。 “阿弥陀佛!老衲不知道可否说上一句?”本无大师竟然也来凑热闹,他的所谓‘说上一句’在金府里我是领教过了,当下深深吸了一口气,以免到时笑得喘不过气来。 李逍对这位少林寺的高僧还是颇为尊敬,当下恭敬地聆听究竟。 本无大师缓缓开口了,“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今日众位施主在此群策群力,于重重迷雾之中理出如此高明的线索,拨云见日,指日可待。” 老徐曾经不止一次的教育过我,如果见到一位老人家陷入困境的时候,身为一个年轻人一定要义不容辞地挺身而出。至于什么叫做陷入困境,那就多不胜数了,比如老人家不小心碰到美女身体的某个部位,遭遇白眼时,又比如老人家和你一起吃饭,而桌上只剩下一块牛肉时,还比如老人家背部发痒,而你正好又需要手部运动时......当然这些所谓的困境也包括老人家说了一句蠢话,而即将招人嘲笑时。 由于从小在老徐的教育之下,养成了帮助老人家的‘好’习惯。我在本无大师话音刚落之时,一个箭步冲到他的旁边,拉起他就往大厅外跑。本无大师一脸的惊讶,似乎对我的举动不是很满意,嘴里还叽里咕噜的说了些什么,但是身后大厅里的一阵闹笑已经把这位大师的话音淹没了。 今天到底踩了哪堆狗屎,参与案件集会的都是些什么人啊!我不禁有些担心起自己的手指来,要是有这群傢伙和我‘协同’办案,我还能活着走出京城吗?朱棣可是只给了我七天的时间啊! “施主,你拉着老衲出来到底要作什么啊?”本无大师终于有些不耐烦了。 虽然我很想告诉这位可敬的大师,之所以要拉他出来的真正理由。但是思量再三,我还是决定自毁形象来保全他的清誉,“大师,不瞒你说,小子忽然有一种感觉,所以不得不去一个地方,但是这是小子第一次来这里,人生地不熟,所以想找个可靠稳重的前辈与我一同前往。” “哦?”本无大师眯起了眼睛,疑惑地望着我,“不知道施主忽然有什么感觉,又要去什么地方?只要合乎正道,老衲一定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我咬了咬牙,“这个......这种忽然来袭的感觉是内急......” 从茅房转悠了一趟出来之后,我没话找话地道:“大师,这八月的天气还是这么热啊,不知道晚上会不会凉快一点。呵呵,自从西湖围剿海市蜃楼之后,大师还有各位大侠不是去太湖剷除余孽了吗?怎么又到京城里来了呢?” “阿弥陀佛!”本无大师一副悲天悯人的神态,“西湖本是人间仙境,太湖亦是鱼米之乡,我等却先后在两处大开杀界,致使血流成河,尸横遍野,实在是罪孽深重啊。施主休要再提了!” 我总算再次领教了本无大师的语言魅力,能够把人间仙境、鱼米之乡还有大开杀界联繫起来,这是何等的想像力啊!我不得不转移话题,“那么大师,金龙帮的现状还好吗?” “阿弥陀佛!自从方云天、方动地两位施主受伤之后,金龙帮已大不如昔。倒是鹰扬施主年轻有为,在太湖一役中有勇有谋,实在是年轻一辈中的翘楚。”本无大师的话语中出了赞赏,似乎还有一种淡淡的哀愁,难道是少林寺的后辈乏人吗? “而且鹰扬施主颇为古道热肠。太湖一役之后,听闻京中兇案频发,便与老衲和几位武林同道一块赶来了。善哉善哉!” 鹰扬?古道热肠?我一阵不屑,但是本无大师的最后一句话却让我如遭电击。这只大灰狼怎么又来了!可怜今天我刚刚和我的小白兔见上面,而且还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得罪了她,这真是祸不单行啊。 满腹愁思的回到大厅,事实再次挑战我的忍耐极限,我的脑子‘嗡’的一声,大厅多出的两个神色亲密的人不就是黄毛小子和...... 卷五 连环杀机 第二章 神秘图案 鹰扬见到先是一愣,然后向我臭屁的笑了一下,金姐姐则是连看都没有看我一眼,我一时悲痛莫明地不知如何自处,只是呆呆站在了门口,觉得周遭的事物都与我无关了。 “老衲懂得你的感受!”本无大师忽然传音给我。他懂我?一个和尚说懂我现在的感受?难道大师也是性情中人?“施主,每当我上完茅房之后,也常常觉得腰膝酸软,这是正常现象,老衲来扶你一把吧。” 我差点在短短这段时间中的无数次打击之下,当场暴毙而死。我用仅剩的一点理智控制自己回到了座位,这是什么世道啊! 第113页 “既然大家都觉得在目下的情况之下,全城布控是最好的方法,现在就来分配一下京城九区的具体布置。虽然兇手三次行兇都是在不同的区,但是不排除兇手会回马一枪的可能性,所以九区的布控,我们不能放过一区。老夫舔为本案的主持者,中区就交由我,如果哪一区发生情况,老夫可以以最快的时间前去支援。徐千户,你希望负责哪一区呢?”李逍忽然问起我来。 除了纪纲,在众人的疑惑目光之下,尤其是金姐姐投来的鄙夷一瞥下,我结巴道:“那个,小子何德何能,能够负责一区的安全。” 李逍陪笑道:“徐千户,你太过自谦了。忘了给大家介绍,这位年轻的徐公子便是皇上钦点的本案副主持,现任锦衣卫副千户,大家要尽量从旁配合他。” 李逍此言一出,众人开始交头接耳。凭着敏锐的听觉,我依稀捕捉到几句闲言碎语...... “什么,这小子是皇上钦点的?难道......” “没错,就是如此了。” “果然如此,皇上果然又在民间犯下风流债了!” “......” 这什么跟什么嘛!我怒由心生,竟然随随便便给我找了一个便宜老爹。我压下心中怒火,尽量平静地道:“大人这么说了,小生便不推辞了,我只对德庆大街熟一点,我就负责那一区吧。”也好,我就自己负责一区,自己握着自己地脑袋,总比交给这群傢伙胡闹来得保险。 接着李逍又安排了其他七区的负责人,锦衣卫、刑部、五城兵马司各自分到三区,李逍这老小子的平衡做得滴水不漏。考虑到兇手是江湖高手的可能性,本无大师等几位正道高手被分别派往各区予以支援。 仗着本案副主持的身份,又或者李逍认为我的武功实在是不足以自保,总而言之我又得到了第一个挑选高手的荣幸。其实虽然我的武功是差了一点,但是手头还有唐栖和邓良月两张王牌,无论遇到什么敌手可谓绰绰有余,可是我自然不会放过多找几个保镖兼帮手的机会,武功最高的本无大师当仁不让的被我拉进了自己的阵营。接下来自然是金姐姐,可就在我要喊出她的名字的时候,她冰冷而且厌恶的目光已经断去了我提出这个非分要求的任何可能性,我怎么能因为自己的好恶,而让她感到一丝不快呢? “听说鹰扬公子在太湖一役中表现的有勇有谋,而小生我最缺的就是这两样东西了。不知道鹰公子能否和我一同负责南区呢?”我虽然不能将小兔子拉进自己的保护之下,但是总要设法使这头大灰狼时刻处于自己的监视之中吧。 鹰扬显然对我的提议有些吃惊,金姐姐更是坚定地拉了拉他的袖子,示意鹰扬不要答应我的‘一片好心’。“一同负责,鹰某配不敢当。但是既然大人看得起在下,鹰某就尽自己的绵薄之力吧。”鹰扬眼中闪过一道精光,只要不是白痴,他自然知道我的用意。其实凭着男人对于男人之间的特殊感觉,他不可能没有察觉到我一直以来对他的深深敌意,因为我们之间有一场角力,而这场角力的结果只有一个,他知道,我也知道,那就是‘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得到本无大师和鹰扬公子的相助,小生不敢再贪心了,希望我们三人的合作能够留下一段难忘的回忆吧!”我丝毫不让的迎上了鹰扬的目光。 “不知道小女子是否有幸,能够与徐千户并肩作战呢?”一个天籁般的声音在大厅中响起,我大吃一惊,我已经有意避开她的目光,怎么她还是找了上来,在众人羡妒的注视下,我无助地点了点头。这群好色之徒又怎么会知道夏仙子之所以会找上我,那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啊。 “大姐,这里好恐怖啊!”我和唐栖两人跳进一座死气沉沉的院子,扑面而来的阴冷让我不由自主发出一声哆嗦,这里就是死了五十一人的大发粮行吗? 在集会结束之后,我就向李逍要了三起案件的卷宗,但是卷宗上的东西实在是太匮乏了,倒不是说李逍他们的工作有什么懈怠,在卷宗上甚至具体到了哪个死者屁股上有几颗痔的程度,可是关于缉兇的线索却几近于无。我只好得到李逍批准之后,自己来三个现场转上一圈。 “你一个男人烦不烦啊!这已经是你第三次说同一句话了。”唐栖的话总是让人听了不是很舒服。 “难道每一次你感到饿的时候,你不会说‘我饿了吗’?难道每一次你感到累的时候,你不会说‘我累了吗’?同样道理,我每一次感到的害怕的时候,难道不可以说‘好恐怖’吗?”我反唇相讥,不过我说得也是实话,早些时候和唐栖已经去过锦织坊和悦来客栈,那里的氛围确让人不得不发出‘好恐怖’的哀唿。 唐栖一副好女不与男斗的样子,从我旁边擦身而过。 我无奈地摇摇头,这也许这真是一个阴盛阳衰的世道。回想早些时候,当我将她的死对头夏仁心将会与她并肩作战一事说出来的时候,这位妖女是如何一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自信模样。 “啊!”一声与唐栖女强盗的身份不相称的杀鸡般的叫声划破了有些灰濛濛的天空。 “怎么了!”我一个箭步冲进了唐栖刚刚进去的房间,难道那里出现了什么超出妖女想像之外的可怕妖怪? 第114页 好傢伙!这是什么妖怪啊!大耳朵、尖嘴巴、一双发绿的眼睛、还有比它身体还长的尾巴.....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女子克星——老鼠! “哈哈,大姐,你不要在这里扮什么清纯了,难道像你这样天不怕地不怕的妖怪还会怕一只老鼠吗?”我趁机挖苦一下脸上犹是发绿的唐栖。 “哎哟!”我的头上中了一个暴栗,接着唐栖一言不发地退出了这间给她留下无比痛苦的房间。 不过这里的老鼠是有够多的,也难怪,试问一家粮行里没有了人,最高兴的自然就是老鼠喽。与其让老鼠糟蹋粮食,难道官府就不会把它派发给穷苦百姓吗?不过这似乎不是现在我来这里的主要目的,我开始不厌其烦、事无巨细、兢兢业业地查看这间堆满了粮食的房间。 咦,这是什么?虽然房间里的灯光极为灰暗,但是墙壁上的一片斑斑驳驳的图案还是第一时间吸引了我的注意力。墙上的这个图案虽然看起来不是很规则,可是明显不是年久破落的结果,我小心翼翼地用手抚摸这个图案,发现上面的石灰触手即碎,擦去这些易碎的石灰之后,在旁边墙上白色石灰的衬托下,这个黑色的图案现出了它的庐山真面目,这是一个“u”形的东西,好像一张立起来的张满的弓,又好像一座倒过来的桥,这图案到底是是什么意思呢? 我想了半天,找不到任何头绪,只好暂时放弃这个奇怪的图案,转而查看粮行的其他地方,但是却没有得到更多的线索。 看样子这件案子的关键只能着落在这个图案上了,只是为什么当初刑部的人勘查现场的时候,会漏掉这个重大的疑点呢? 带着一肚子的疑问我走出了大发粮行,按照原定计划带着唐栖去拜访邓良月,客栈里的邓良月似乎休息地不错,热情地把我和唐栖引到了不算宽敞的房间里,这位大侠似乎手头也不是和富余啊! “怎么样,徐小弟,有什么用的上老哥的,你就直说吧。”邓良月开门见山的展现了一个大侠和一位大哥的风范。 当下我把今天集会上听来的信息说了一边,在说到所有死者都是全身没有一个伤口,而且查不出死因时,邓良月‘哦’了一声。 “大哥,有什么不妥吗?”我连忙请教到。 “大哥也说不准,只是这种古怪的死法,大哥倒是见过一次,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和这次的案子有什么关系?”邓良月有些不敢肯定地道。 “真的吗?大哥快说说看,说不定这就是破案的重要线索。”我的声音十分兴奋,这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 邓良月回忆道:“这大概是十年前的事了,在大明极为西南之边有一个叫作安南的小国,大哥年轻时曾经在那里有过一番奇遇,并且结识了不少朋友。十年之前大哥再次去探访这些老朋友的时候,遇到了一桩奇案,安南国中一位将军在自己的府里忽然死去,奇就奇在这位将军素来身强体健,不可能暴病而亡,这位将军的亲人于是怀疑这是一场谋杀,但是验尸的结果却是这位将军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伤口,而且也没有什么中毒的迹象。结果因为查不出死因,这件无头公案只好不了了之。” “这就完了吗?”我的话语透着失望。 邓良月哈哈笑道:“小弟,你还真是心急,听大哥说完嘛。几个月前我受故人之託,再次回到了安南,这时安南国中已然经歷了一次内乱,而且上几任安南国王的死法竟然与当年的那位将军如出一辙。这回关于这种奇怪的死法,在安南国中有了新的说法,说是这些死者都是中了一种蛊毒而死。” “蛊毒?”我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 唐栖再次开始传道授业解惑,“蛊乃是只将无数剧毒之虫放入一个封闭的器皿之中,任其互相咬斗,最后剩下来的一只毒虫即便称为蛊,乃是西南苗人的一种密术。” 我点了点头,再次对唐栖佩服地五体投地,邓良月也是对唐栖刮目相看,“姑娘年纪轻轻,却是好见识。” “这种所谓的蛊毒真的有这么神奇吗?能够杀人与无形?而且这次京城中死的可是上百人啊,而安南国中死的只是几个人,真的是出于同一种手法吗?而且京城和那个什么安南相距何止万里,他们跑这么远来杀几个店铺的老闆伙计干什么呢?”我一口气问出了心中的问题。 邓良月爽朗笑道:“这就要小弟自己去探寻了,大哥可是很期待再一次看到你大展雄风啊。” “大展雄风?”我转头望着窗外越来越阴沉的天空,心头蒙上了一阵不安。 卷五 连环杀机 第三章 儒墨之争 “徐大人,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王谦狸猫般蹑手蹑脚地出现在我的身后。 “嗯,辛苦王大哥,不要叫小弟大人了。”此刻的我身处一间视野极为开阔的高楼顶阁之中,从一扇不大的窗户远远望去,收入眼睛的只有黑暗,但我知道就在这片无际的黑暗之中,埋伏着无数全神贯注的锦衣卫,如果今晚真的有兇手踏入我镇守的南区,我保证他有来无回。只是我实在不明白,纪纲为什么要把王谦这个充满想像力的得力下属派给我。这不是锦上添屎吗? “徐老弟,你用的是什么独门兵刃啊,怎么形状如此怪异?”王谦丰富的想像力再次让他问出了不该问的问题。 第115页 “兵刃?”我顺着王谦的目光,看了看我背后长条形的包裹,的确是有些像什么包起来的兵刃,但是......,“没什么?大哥说它是兵刃,倒也贴切,不过这并不是砍向敌人的!” “不是砍向敌人?”王谦的眼珠子转了起来,自作聪明地道,“老弟是说我们之中有奸细?” “这......”我笑了一笑,不置可否,因为我知道如果再和他说下去,他还会冒出更多异想天开的想法。 “果然如此。”王谦自以为猜中,得意地笑了起来,“老弟是怀疑高申?” 高申?的确是我指名要他加入我这一区的,记得当时我向纪纲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他还诧异了好一阵。其实我之所以把高申掉过来,只是想进一步观察这个莫测高深的锦衣卫百户,看看他为什么在今早企图对金姐姐和大舅哥不利。 “大哥,你的想像力真是丰富啊。好了,我进去看看。”我拍了拍王谦的肩膀,走到了旁边的一间房间,那房里放着两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发的‘爆竹’,这两支爆竹自然就是唐栖和夏仁心。 “夏姐姐,《论语.宪问》中有语‘君子而不仁者有矣夫,未有小人而仁者也’。难道人生来就有君子、小人之分,难道只有你们所谓的君子才能讲什么‘仁’、‘义’吗?” “唐姐姐,人生来自有智愚之分,‘生而知之’是为圣人,‘学而知之’是为‘贤人’,圣人、贤人皆乃中人以上,《雍也》有语‘中人以上,可以语上也。中人以下,不可以语上也’。 只要君子讲求了‘仁’,好比‘君子之德风,小人则德草,草上之风必偃’。那么天下不就处处皆‘仁’了吗?” 此刻的夏仁心和唐栖好比两个对弈的高手,正襟危坐,谈论着我这个南区总指挥听不懂的东西。 “夏姐姐,那么小妹再问,何谓你们的‘仁’呢?” “唐姐姐,《论语》有云,‘能行五行于天下,为仁矣’。何谓五行,‘恭、宽、信、敏、惠’是也。” 唐栖浅浅一笑,“夏姐姐,‘恭、宽、信、敏、惠’指的就是‘恭则不侮’、‘宽则得众’、‘信则人任焉’、‘敏则有功’、‘惠则足以使人’,可对?” 夏仁心翩翩点了一下头,“唐姐姐,正是。” “夏姐姐,其实这‘五行’指的就是‘使民’、‘利民’、‘安民’、‘教民’之术。这也就是你们所谓得‘仁’,难道有人生来就是被别人奴役的吗?” “唐姐姐,小妹似乎刚刚才说过人有智愚之分,小人顺从圣人教化乃是天理。唐姐姐你指责我们‘亲亲有术,尊贤有等’,但是墨家的平和‘兼相爱’乃是以‘交相利’为动机奇+shu$网收集整理,难道不嫌太过功利吗?” “夏姐姐,《兼爱上》有语‘天下兼相爱则治,交相恶则乱’,‘爱人者,人必从而爱之,利人者,人必从而利之’,人人相爱相利,社会上互相残杀争夺的现象就自然消失。虽然我们爱人的动机是‘由己推人’,自己尊重别人的亲友,别人自然也会尊重我们的亲友,但是却由‘利’为始,至‘爱’而终,难道不比你们的忠恕之道,只重所谓的动机,而不重效果,来得更加实用吗?” “唐姐姐,动机尚且不纯,何来效果之高尚?” “夏姐姐,何谓‘利’?《尚贤上》有语‘利’乃‘国家之富,人民之众,行政之治’,墨家所谓的‘利’并不是私人之利,而是‘天下之利’,以‘天下之利’为动机有何不纯?反观儒家之道已传千年,但是结果又是如何?‘强之劫弱,众之暴寡,诈之谋愚,贵之傲贱’,人民穷困不堪,死亡相继,天下异常混乱,就说最近的‘靖难之役’使得多少百姓流离失所,家破人亡,而发起这些战争的就是你们儒家所谓的圣人,因为他们的私利就能随便践踏牺牲别人的利益吗?再看统治者的荒淫无道,后宫之中‘拘女累千’,使得天下多少男子不能得寻配偶,生儿育女,难道这就是你们这些圣人所要拥护的‘天命’吗?” “唐姐姐,世袭宗法乃是正道,其中或有弊病,但是如果真的实行你们墨家的‘贵贤罚暴,勿有亲戚弟兄之所阿’,由众人推举出来的所谓‘贤人’来管理天下,恐怕只能在一片嘈杂纷斗中永远留在推举的阶段吧。徐公子,你说是吗?” 我听到‘徐公子’三个字的时候,忽然愣了一下,然后才意识到战火已经蔓延到我的身上,看看夏仁心的理所当然,又看看唐栖的当仁不让,我苦笑一声,“两位大姐原谅小弟胸无点墨,在旁边听了半天,实在是笨牛听琴,一无所知啊。” “徐千户,何必如此谦虚呢?”唐栖笑容可掬,却又暗含威胁地道。 “是啊,久闻徐公子高才,难道不屑与小女子们一论吗?”夏仙子竟然也蛮不讲理起来,也许这是女子的天性吧?呜唿哀哉! 第116页 我见两女誓不罢休的样子,只好勉为其难道:“要说小弟在旁听了这么久,真的有什么获益的话,那倒是也有一点,不过说出来两位可不要生气哟!” “徐公子,但讲无妨。” “徐千户,尽管直言。” “嘿嘿,小弟发现的一点就是你们女子之间,似乎都希望自己更加年轻,要不然为什么你们总是笑容灿烂地叫对方姐姐呢?” “......” 等待总是一件让人心烦的事情,如果本来应该是两个人的等待,偏偏只有你一个人在受罪,那就更容易让人心烦,如果这个同伴没有一起和你等待的原因是,他要在同一时间去干一件对你大大有害的事,那你还能一个人傻傻等待吗? 我现在面临的就是这么一个困境,莫测的兇手,漫漫的长夜本来就让我够心烦的了,但是如果有黄毛小子鹰扬和我一同受罪,我的心里也许会平衡一点,可是偏偏这只大灰狼一直没有出现,而今天早上我就是眼睁睁看着这只大灰狼和我的小白兔成双结对地走出刑部,现在这只大灰狼没有出现的原因,会不会是因为......,这叫我的心情如何才能平静呢? “徐大人,鹰某来迟了。” 鹰扬那张欠揍的脸终于出现在我的面前。 臭小子,你终于来了,难道不知道什么叫做军法如山吗? 我刚要发作,王谦那张更加欠揍的脸不适时地凑了过来,“这位鹰公子是老弟的老朋友吗?果然是人以群分,鹰公子和老弟真是一样的一表人才、年轻有为啊。” 人以群分?我和这个黄毛小子?你和他才是一群的呢!一群让人看着欠揍的傢伙。 “王大人过奖了,鹰某怎么能和徐大人相提并论呢?”鹰扬虚伪的客气了起来。 “鹰兄过谦了,不过鹰兄今天来得有些迟啊。莫不是在过来的路上扶了十七八位老太太过大街吧?”我半开玩笑的道。 鹰扬对我的冷嘲热讽没有露出丝毫介意,“徐大人真是爱说笑,鹰某只是被自己的未婚妻缠得脱不开身,所以才来晚了。还请徐大人原谅鹰某和拙荆啊。” 好小子,什么叫做未婚妻,什么叫做拙荆,虽然你们江湖人书读得少,但是这两个词是随便能够乱用的吗? “真是羡慕你们年轻人啊,夫妻之间如此恩爱,不像我家的黄脸婆只知道罗罗嗦嗦。”真不知道王谦是不是和鹰扬事先串通好的,你一言他一语,配合地如此天衣无缝,让人觉得不揍他们两个一顿,真是对不起自己这双手! “滴答滴答”,这是——雨声!外面终于开始下雨了。我的郁闷心情被清脆的雨声沖刷的一干二净,笑意爬上了我的嘴角,我得意得拍了一拍背后裹得严严实实的包袱,终于到它出场了。 “砰——”烟火的爆炸声穿透了被雨丝蒙得更加黑暗的天空,这不是约定的发现兇手时要放的信号?而且似乎就在我们南区。怎么挑在这个时候,我无奈地嘆了一口气,本来按在包袱上的手一挥,围捕行动开始了。 沖在最前面的是活力充沛的本无大师,接下来是唐栖和夏仁心,鹰扬、王谦和我落在了几人的最后面。下面的街道屋顶上满是纵跃的身影,他们都是事前埋伏在暗处的三百个锦衣卫,这么多人没有一丝混乱,有条不紊地迅速向信号发出的地点聚拢。 前面的本无大师、夏仁心还有唐栖和我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大,我不知道王谦的轻功到底如何,但是鹰扬肯定是有所保留,不过他脸上的表情倒是演地惟妙惟俏,一脸的急色显得比我还想抓住兇手。 绝对不会超过半盏茶的时辰,我已经赶到了发出信号的地点,那是一座气象庄严的府宅,匾额上的三个大字让我遽然一惊,出事的地方竟然是“翰林院”,那里住的可都是国家栋樑啊。 提起真气沖入庭院之中,地面上已经是一片狼藉,横七竖八躺着不少尸体,看他们穿的都是贴身衣物,就知道是被烟火信号惊醒,又来不及逃走,被兇手杀害的可怜人。而现在这些穷凶极恶之辈正犹如一群恶狼一般扑向尤自逃窜的几个国家栋樑。 “十月金陵雷怒号”,清朗的声音及时的响起,一轮眼花缭乱的剑舞之后,几个穿着黑衣蒙着头套的兇手被纷纷逼退。见到此情此景,我不由大吃一惊,对手好强的实力啊,竟然在唐栖的绝招之下,能够全身而退,这样的怪物应该不是很多吧。一击不中更加激起了唐栖的战意。“七月凤凰生翠水”,唐栖得势不饶人得连连施出杀手向尤自脚步不稳的黑衣人雨点般落去。但是黑衣人却很好诠释了临危不乱的含义,各自施出令我眼花缭乱的身法,避开了唐栖的又一次必杀之击。 这边唐栖和三个黑衣人斗得不亦乐乎,身手一般的锦衣卫就没有这么好的命运了。剩下的十数个黑衣人的各式兵刃如砍瓜切菜般滑过锦衣卫的脖颈,刀光剑影之后,剩下的只有喷洒着热血倒下的冰冷尸体。 夏仁心和本无大师已然成了雪中的送炭人,东窜西跳的帮助锦衣卫抵挡黑衣人的夺命攻击。 用‘东窜西跳’来形容大慈大悲的本无大师还有天仙下凡的夏仙子,会不会有些不敬呢?这个问题刚刚在我的脑子里闪过,就感到自己的肩膀被轻轻撞了一下,转头一看只感觉到一道青影从身边掠过,那是冲到打斗中的黄毛小子。这小子好深的心机啊,看我进了庭院之后没有出手的意思,就故意这么激我一下,好让我被好胜心蒙住理智,进而冲到场中成为这些黑衣高手的刀下亡魂,要不然以他的武功怎么会撞到我呢? 第117页 “大人救命!”一个穿着贴身衣物的国家栋樑向我冲来,披头散髮的他形象可怖,我猝然之间作出了退避三舍的举动,我跟你又不是太熟,用得着这么投怀送抱吗? 但是我很快为自己的行动感到深深悔恨,原以为这个离我不到一丈的国家栋樑,已经完全脱离了黑衣人威胁。哪知到一个实力强悍的黑衣人竟然一招逼退了本无大师,一个移形换位,一道潇洒的剑光已经笼罩了向我冲来的可怜人,要是我不退那一步,完全有可能抵住那必杀一剑,从而为本无大师再次缠住对手争取机会,但是现在......虽然在黑夜之中,我还是可以清楚看到国家栋樑那双水汪汪大眼睛中的绝望。 “千条弱柳垂青琐” ,虽然我不知道夏仙子这袭向黑衣人的这一招叫什么名字,但是她白衣飘飘凌空幻出的千道箫影,还是让我很自然想到了这句唐诗。夏仙子的‘围魏救赵’让黑衣人不得不收回挥向国家栋樑的一剑,我长长吁了一口气,一条生命总算没有毁在我的手上。接着一个沉重的身体倒在了我的怀里,这个人正是在鬼门关边走了一圈的国家栋樑,他已然昏过去了。 “全部给我围起来!”充满想像力的王谦发出了实实在在的命令,接着大批的锦衣卫涌进了庭院,不折不扣的执行了王谦的命令。这老小子刚刚就忽然不见了踪影,原来是去集结救兵了,虽然有失气概,倒也算有些谋略。看样子今晚这群傢伙是难逃罗网了,再支持片刻,看到信号的李逍必然会带着足够的人马对这十几个高手来个一锅端。只是这次的案子解决得这么顺利,我的心里竟然涌起一丝失落。 黑夜里的雨丝越来越密...... 卷五 连环杀机 第四章 功亏一篑 “嘘——”一声嘹亮的哨音压过打斗的喊杀声,传遍了庭院。所有的黑衣人不约而同的施出了博命之招,难道他们想来个玉石俱焚,见到黑衣人摄人的气势,连唐栖这样的妖女都下意识地退了半步,遑论其他人了,的确只要李逍一到,黑衣人就是瓮中之鳖,犯不着为这些作困兽之斗的恶贼,再陪上几条性命。 就是趁着这一息的机会,黑衣人再次不约而同的作出了令所有人惊讶的举动,他们集体向右侧的院墙飞快潜去。原来他们是想来个走为上。 “截住他们!”我向守在右侧院墙为数不少的锦衣卫发出咆哮。锦衣卫们纷纷掣出兵器,试图抵挡排山倒海捲来的黑色狂潮,而漆黑的夜晚也为这股黑潮增加了一种无形的压力。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这些锦衣卫连一招都没有施展,已然纷纷倒在了地上,十几个黑衣人顺利的穿越了包围圈,而摇摇欲坠的锦衣卫甚至还无巧不巧地挡住了唐栖他们追击的路线。 “追——”我运足真气下了命令,带头向右侧院墙追去,要是这样都让他们逃走,别人对我的评价除了猥琐还会加上另外两个字,那就是——窝囊。 我没有回头看的空闲,但是身后纷杂的脚步声告诉我不少人加入了追击的队伍,避过被冲散的锦衣卫的唐栖、本无大师、夏仁心、鹰扬四个高手也飞火流星般又贴了上去,但是似乎一切还是晚了那么半拍,最后一个黑衣人的身影即将消失在高耸的院墙之后。 就在我悔恨不已之际,一道灰影犹如天降神兵般出现在最后一个黑衣人的身边。反正以我的目力没有看清接下去发生的一切,只觉得一灰一黑两道影子一错而过,间中还发出了几声气劲爆裂的声音,然后那个黑衣人就直挺挺的从院墙上落了下来,就好像被他杀死的锦衣卫一般,他也失去了生命。 “好哎!邓大哥!”那道灰影不就是邓良月大哥嘛。大侠就是大侠,总是威风凛凛地出现在应该出现的地点和时间。我刚才还奇怪邓大哥怎么一直不见踪影呢。 我没有功夫为自己也能够越过两丈高的院墙而沾沾自喜,因为逃出包围圈的黑衣人就好比老虎归山,更加难以将其擒拿。不过情况似乎还在控制之中,十几个黑衣人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分散逃走,只是一个劲的向西掠去,这也让追击的队伍有了明确的目标,牢牢尾随在他们三丈之外。 “滴嗒滴嗒——”一阵嘈杂的声音从前面的街角传来,我的嘴角扬起淡淡的微笑,那应该是西南区的人马来支援了,镇守西南区的正是早上在集会中神情严峻的大汉,后来打听了之后才知道他就是李逍最得力的副手刘维宁,现任刑部应天府清吏司副主事,一个心细如髮,身手高强的汉子,那份详尽到夸张的案件卷宗就是出自他的手笔。 后有追兵,前有阻截。看你们还何处遁形! 黑衣人一一消失在了前面转弯的街角,不过等待他们的是又一批生力军。差不多五六息之后,唐栖等五个高手也消失在了街角,我和大批锦衣卫也比他们只慢了不到十息。 我以一个潇洒的身法转过了街角,在我的记忆中这是我转弯转得最漂亮的一次,也是最有成就感的一次,因为兇手们再一次成了瓮中之鳖。但是转入新的大街后映入眼帘的一幕让我惊呆了。 唐栖、邓良月等五个高手都止住了他们的身形,只是呆呆地转头望着我,跟着我的锦衣卫也停下了脚步,我也可以清晰感到他们呆望的眼光。而我也只能更加迷惘地望着骑在尤自兴奋的骏马上的刘维宁和他的一大批骑马的手下。不过这位心细如髮的大汉能做的也只是茫然地看着我。我们同时发呆的理由只有一个,十几个活蹦乱跳的黑衣人消失了。 第118页 “刘大人,人呢?”王谦打开了话茬,“黑衣人离开我们视线不到六息,可是人呢?”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他们趁消失在我们视线的一剎那,跃上了两边的房顶遁走了? “不可能。”刘维宁洪量的声音已经让这个解释变得不现实,“这不可能,你们说黑衣人消失在你们眼前不到六息,可我们骑马进入这条街已经差不多十息了,怎么连一个鬼影都没有看见。” “刘大人!”我这个主事人不能不发话了,“这些黑衣人的确离开我们的视线不到六息,我们这么多人亲眼看见他们全都转进了这条街,刘大人怎么会没看见呢!” “你怀疑本官!”刘维宁不怒自威,双眼射出寒光越过密集的雨丝,看得我心里一震。 “晚辈不是这个意思, 只是这么多大活人会莫名其妙的消失,这不是太诡异了吗?”我理智地调整了自己的口气,毕竟现在互相埋怨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推诿责任,仗势凌人本来就是你们锦衣卫的传统。看样子李大人对你看走眼了。”刘维宁的声音冷得叫人生寒。 “刘大人,徐兄只是缉兇心切,还望大人包涵。只是鄙人还有本无大师和几位大侠,离这些黑衣人距离上不到六丈,时间也不过六息,大人进入这条街已经十息,但是兇手就这么消失了,实在是有些奇怪啊?” 一个字正腔圆的声音响起。 帮我说话的竟然是鹰扬,我诧异地望着这个有着解不开仇恨的敌人,但是从他平静英俊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蹊跷。 “你们不相信我们吗?”回答鹰扬的不是刘维宁,而是一个令我心醉的声音,翩翩的身影从大队人马中走出,这难道是金姐姐吗? 黑夜和雨丝仍然遮不住金姐姐的天姿国色,恰恰相反,黑暗让她动人的脸庞多了一层神秘,而雨丝让她婀娜的身影显得那么朦胧。被雨淋得湿透的衣服紧紧贴在她的身上,一头秀髮也淘气地交织在她楚楚动人的脸上,鹅黄色的绣鞋上满是泥泞。 我见尤怜! 我心里一张苦涩,慢慢地走了过去,黑衣人?刘维宁?鹰扬?将他们抛在一边吧。在众人的注视下,我脚步坚定的走到金姐姐的面前,解开了一直绑在背上的包裹,里面是一把雨伞。 “快戴上,别淋坏身子了。”话音出口,我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抖得这么厉害。 金姐姐没有说话,也没有伸出手来结果雨伞。但如此近的距离,我可以清楚看见她咬紧的嘴唇,还有迷离了那么一剎那的眼神,是的,我可以肯定在那一刻她的眼神迷离了。 将雨伞塞到金姐姐的怀里,我毅然决然地转身,发出了简短的命令,“收队!” “你怎么会让人从眼皮地下熘走。”翰林院内各区的负责人济济一堂,李逍在听完了我的叙述后,发出了严厉的咆哮。 我看了看李逍布满血丝的眼睛,把徒劳的解释又咽了回去。 “你.....你至少也应该带人搜查一下兇徒走脱的地方吧!” 如果这时候要我说出这世上最紧的地方是什么,我可以毫不犹豫的回答那是李逍的眉间。 “算了,你还这么年轻。把那个擒住的兇手带上来吧。”李逍疲惫的挥了挥手,不再看我一眼,但我从他的最后一句话,还是可以听出他对我的维护,我默不做声的退到了自己的位子。 “怎么人还不带上来?”李逍本来已经坐回椅子的人又弹了起来,他口中的人就是邓大哥击到的那个黑衣人,一路追击无功而返后,我才从一个锦衣卫口中得知那个被击落院墙的黑衣人并没有丧命。一个活口在这样的案件中谁都知道意味着什么,也许这就是今晚唯一的收穫吧,邓大哥的武功果然已经达到收发自如的境地。 李逍的吼声还在大厅内迴荡,一个身量挺拔的锦衣卫走进了大厅,但是他并没有把兇手带上来,而当我看清楚这个锦衣卫的脸之后,心头勐地一缩,大事不妙。 “锦衣百户高申看守不严,犯人趁隙吞下一颗毒药已经化为一滩血水,请李大人处置,高申绝无怨言。”高申脸上除了歉疚竟然还有一副慷慨赴死的神情。 “什么!给我......”李逍额头爆出了青筋,但是当他的目光落到一旁不动声色的纪纲时,还是压住了火气,“给我把唯一的一个倖存者带上来,你给我站在一旁等候发落。” 高申不卑不亢的缓缓退到一旁,但是从他不敢走到我所在的这一边这一点,可以知道什么叫做此地无银三百两。 倖存的国家栋樑倒是没出什么意外,半个时辰前还哭天喊地跑着嚷救命的他,如今虽然脸色仍然苍白,但是一身行头还算干净整齐。不过当我和他目光相触的时候,我还是大吃一惊,“你是慕南?” “爱金,你是爱金?”国家栋樑显然也认出了我,这个翰林院的唯一倖存者不是我在杭州碰到的书呆子黄信中吗? “你们认识?”李逍问道。 “是的,我们是旧识。”我回答的时候声音有些尴尬,因为黄信中的那声“爱金”显然没有逃过金姐姐的耳朵,唐栖还促狭的向我眨了眨眼。 “你叫什么名字?在翰林院是何职务?为什么晚上留宿在此?”李逍老练地问出了三个问题。 第119页 黄信中这个书呆子倒是有些胆色,虽然遭逢大变,在这么多人的面前仍然声音沉稳,“晚生黄信中,现任翰林院典籍,因为查阅书料,所以在藏书阁中留宿。” “你说你是在藏书阁中留宿的?”李逍抓住了问题的关键。 “是的,而且晚生还得见了兇手的一些可疑举动。”黄信中语出惊人。 “什么?快快道来,不要漏掉任何细节。”李逍的声音兴奋了起来,大厅中的人也是为之一振,当然孰喜孰忧,只有冷暖自知了。 “当时晚生正在藏书阁二楼中查看书料,看的正是解缙大学士刚刚修订完成的《烈女传》初稿,忽然一道黑影窜了进来,而且跃上了横樑......” “等等,你说有一个黑影窜了进来,那他怎么没有第一时间对付你,而是跃上横樑呢?”李逍马上提出了疑问。 黄信中回道:“因为当时天色漆黑,而晚生怕引起火灾,将藏书阁毁于一旦,所以没有点灯。只是借着十分昏暗的一点光线埋头苦读,也许因为这样来人才没有发现我。” “原来如此,你倒是个读书人,继续吧。”李逍的语气中透出一丝不解。捕快和读书人也许真的是没什么交集吧。 “那个黑衣人跃上横樑之后,就取出一只小瓶,从瓶里倒了一些东西在手上,然后在大樑上涂抹起来。我本来想要叫人擒住这个可疑之人,但是想到来者武功高强,不可力敌,所以决定先看个究竟,然后再伺机擒贼。哪知到这个贼人在大樑上涂抹了一番之后,就原路离开了。晚生正要趁机下去唤人,忽然听得一声巨响,窗外腾起了一个信号,接着外面开始人声鼎沸,留宿在此的同僚一一被惊醒,也不知道从哪里窜出十几个会飞天遁地的黑衣人,开始对我们进行屠杀,但是不一会儿大队官兵便沖了进来,以后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 “藏书阁二楼。”李逍一声令下,大厅中所有人都随他一拥而出。 “慕南,你可真是福星高照啊!”见到老友得以脱难,我趁和他擦身而过之际,紧紧捏了一下书呆子的手臂。 “爱金,你怎么会在这里?”黄信中的神情也有些兴奋,“到了京城之后我时常想到你,想不到今天可以见面。” “好了,叙旧就留到以后吧,我们先去藏书楼,你来指点具体的位置。”我紧紧拥住他的肩膀,一丝愧疚爬上我的心头,毕竟刚才要不是夏仙子及时出手,这个书呆子就算是这么毁了。 卷五 连环杀机 第五章 示敌以弱 “就是这个位置。”黄信中仰着头给李逍指点到。 “拿梯子过来。”李逍亲自爬上去检查起来。 “李大人,小心有毒。”我及时提醒李逍,毕竟邓大哥说过这些兇手可能是用蛊毒害人的,书呆子又提过黑衣人在上面抹了些什么,还是小心为上。 “无妨。”李逍从怀里掏出一副半透明的手套,戴在了手上。这个四大名捕的宝贝还真不少呢! 李逍小心翼翼在大樑上检查起来,在几个大灯笼的照耀下,连我们这些站在下面的人也可以清楚看见大樑上的分毫,但是似乎并没有任何异状,李逍在反覆研究了良久之后,也是神情凝重的爬了下来。 “怎么样?”纪纲急切地问刚刚落地的李逍。 李逍摇了摇头,将手套递给纪纲,示意让他上去看看能否有所发现。 但是纪纲也在一盏茶的功夫后无奈地爬了下来,仍然一无所获。怎么会这样?书呆子明明看见黑衣人动手脚的,怎么会没有发现呢,李逍可是老刑名,蛛丝马迹都不可能逃过他的眼睛的。 “李大人,可否将手套一用?”我将纪纲递给李逍的手套接了过来。 “也好,你去看看吧。”李逍的声音有些疲惫。 我登上了梯子,仔细查看起来,的确大樑上没有任何不妥。藏书楼似乎刚刚翻修过,大梁也带有轻微的油漆味道,光洁的表面甚至没有一丝缝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装作查看的样子偷偷瞄了一眼人头撺撺的下面,那里有我的死地鹰扬,也有赏识我的李逍,还有那个神情冷漠的刘维宁,当然这些都是次要的。 最重要的是金姐姐也在其中,我要在她面前证明自己,我要破获这次案件,只有这样我才有力量对付不怀好意的金龙帮。我一定要冷静!想一想,兇手们为什么不去杀人,而要在这大樑上抹东西。他们一定有目的的。想想以前的几件案子,想想刘维宁的事无巨细的案件案卷,想想...... “慕南,当时你有没有注意到那个黑衣人是如何在大樑上抹的,你能比划一下吗?” 黄信中闻言回忆道:“这个......还像是笔直的来回抹吧,不过又有点像是在画圈,我也不是很肯定。爱金,这重要吗?” “重要?他让十几个兇手在他的眼皮底下熘走,还有什么比这更重要吗?你到底在这里瞎蘑菇想干什么?”刘维宁终于暴发出来,众人闻言虽然没说什么,但是显然也默认了刘维宁的话。的确,陷入当前一筹莫展的局面,很大一部分都是我的责任。 我面无表情地从梯子上爬了下来,踩到地面后一步步向一个人走了过去,他就是高申,“你说,如果不是你渎职,好不容易抓住的兇手怎么会死掉,你要负上全部责任。” 第120页 高申见我忽然针对他,也是愣了一下,眼睛里露出一丝恐惧,但是很快镇定下来,“小人难辞其就,甘愿领受任何处罚。” “哼!”一声轻哼清晰地传入了我的耳朵,我的心里一震,因为那轻蔑的声音属于她。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窝囊,只会推诿责任呢? 看着紧闭闭目引颈以待的高申,我真的有种放倒他的冲动,心念及此,我的手慢慢举了起来。我有自信这记手刀能够让他去见阎王。 纪纲及时地拦住了我的手,挺身挡在我的面前,“徐兄弟,且慢。高申的确罪不可恕,但是现在不是算帐的时候,案件仍然悬疑未决,不如让他戴罪立功,毕竟多一个人多一分力量嘛!” “徐小弟,算了吧。”李逍的声音也在背后响起。 “戴罪立功?算了?你们怎么说怎么算吧。我管不了那么多了。”我忽然迈开脚步冲出了藏书楼,我知道我这么一跑,旁人都会认为我是一个临阵脱逃的毛头小子,她大概也会这么想吧。 一口气冲出翰林院,唿吸着雨后清凉的空气,我感到一丝畅快,什么时候才能不理这些尔虞我诈,无忧无虑地和心爱的人一起遨游天地呢? 身后的急促的脚步声将我拉回了现实。“小弟,你太冲动了。”这是邓大哥的声音,语气中的担心清晰可闻。 “今天的事的确奇怪了一点,我就说不要把高申弄到我们这一区来。”唐栖的话表面上是埋怨,其实也是在为我开脱。 我的肩膀忽然耸动起来,而且幅度越来越大,身后的两人会不会感到奇怪呢? “男儿有泪不轻弹!”邓大哥将手搭到了我的肩上。 感受着邓大哥手心的温度,我缓缓转过身来,看清楚我脸上表情的那一刻,唐栖和邓大哥的样子只能用目瞪口呆来形容。因为我的脸上没有一滴泪水,恰恰现反,我笑了,“两位,很不好意思,把你们也骗了。我笑得这么开心,并不是我疯了,只是我已经找到本案的关键了。” “真的吗?”邓大哥尤自不信。 “你认为里面的人有嫌疑?”唐栖见过我破过不少案子,更加对我有信心,而且她的脑子转得也不慢。 我不置可否地耸了一下肩,“虽然我抓住了关键,但是还有两个疑点。你们一夜没睡,应该很累了,可是抱歉的是可能还要麻烦你们跑趟远路了。” “说什么傻话,我们江湖中人,风餐露宿,几天不眠不休是常事。小弟你尽管开口吧。”邓大哥作为一个川人的豪爽展现无遗,当然这是以对我的完全信任为前提的。 “每次都装神弄鬼。说吧,别浪费本姑娘时间了。”唐栖的声音和她的脸一样平静,但是我感到了一丝暖意。 “你们一个去锦织坊,一个去悦来客栈。帮我查一下那里有没有一个这样的图案。”我一边说一边在空中画了一个‘u’形。 “这是什么东西?”邓大哥一脸的疑惑。 “这就恕小弟卖个关子了。反正你们尽量在那两个地方找就是了,不要放过一个角落,包括墙壁、大梁,越是隐蔽的地方越是要找得仔细,特别是在没有死者的房间里,找到的可能性更大一些。能否破开剩下的两个疑点,就全靠大哥和大姐了。有了答案之后我们三个就在德庆大街汇合,不见不散。”我双手抱拳深深施了一礼。 “什么大哥大姐,人家姑娘会不高兴的,傻小子!锦织坊就交给我了。”邓大哥将我扶了起来,笑着望了我一眼,飞身去也。 “你会不高兴吗?小弟一直叫你大姐的。”我抓了抓头皮。 “我怎么知道,我也走了。”唐栖这次的身法似乎特别地快。 “我似乎也该去大发粮行了。”我看了看尤自灯火通明的翰林院,心里默念了一句‘为伊憔悴,永无悔!’ “馄饨嘞——” “包子嘞——” 清晨的德庆大街分外的热闹,叫卖声此起彼伏。各色食物的香味也让飢肠辘辘忙碌了一晚的我,感到分外飢饿。我甚至不得不举起自己的手尴尬的擦去嘴角不自觉流下的口水。 但是一夜的辛劳是有回报的。昨夜到了大发粮行之后,我迳自到了发现古怪‘u’形图案的仓库,夜晚的仓库格外得阴森,那个图案仍然静静躺在那里。这是为什么呢?明明织锦苑的案子是先发生的,为什么反而是这里先出现了图案呢? 疑惑萦绕在我的心头,我一步步走近墙壁,凝望着墙上的图案,一时间仿佛觉得这个‘u’形就像一张张充满轻蔑的笑脸,而‘吱吱’的老鼠声似乎正在嘲笑我的无用。笑吧!我一定会揭开你的面纱的。 “哎哟!”离开墙壁不到一步,脚下一个不稳,我一个踉跄摔在了地上。什么东西绊的我啊?我在地上摸索到几个麻袋,上面有不少小小的破口子。破口子?麻袋?粮库?老鼠?难道是这样!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七个。在图案的墙壁下一共叠着七个布满口子的麻袋。哈哈,又是一个疑点解开了。 “徐公子,一大早,你怎么笑得这么开心啊?”不太标准的汉话打断我对昨晚在大发粮行的回忆,不过这个声音很清脆,回过神来进入视线的是武藤杏那张妩媚的脸庞。 第121页 “武藤姑娘,你怎么会在这里?”这个异族美女有一种不同的风韵,让我下意识地一边说话一边后退了一步。 “我怎么不能在这里。难道这条街是你的吗?”武藤杏不服气地挺了挺胸。 我又退了一步,不知道他们的族人没有教过她,她刚才的动作会给自己带来多大危险吗?幸好我是一个心有所属,忠贞不二的正人君子。 “还真让你说对了。不仅这条街是我的,而且整个京城南区都是我的管区。” 武藤杏没有反驳我,但是她的眼神已经告诉我她显然认为我在吹牛。 “咕——”一声不和谐的声音不适时的从我的肚子里面传出。 “南区大总管,你还没吃早饭吗?”武藤杏显然不知道中华有句古话叫做“那壶不开提哪壶”。 我尴尬的点了点头。灿烂的笑容忽然爬上这个异族少女的脸,“那我请你吃早饭吧。” “远来是客,哪有你请我的道理,这顿我请吧。”我故作大方的拍了拍腰间的钱袋,一顿早饭能花得了多少钱呢? “再来两客小笼,一客烧卖。”武藤杏欢快喊出的每一个字都让我的心在流血。一个弱质纤纤的小姑娘怎么能吃那么多啊?她那张樱桃小嘴里嚼得已经是第六客小笼了,完了,第六客也被消灭一空了。 “怎么了?我吃得太多了吗?”武藤杏还不算太笨。 我不知道这种情况下,最合适的回答是什么,反正从我嘴里冒出来的两个字是“没有。” “你真的是南区的总管吗?”趁着第七客小笼还没上来的间隙,小姑娘和我聊上了。 “当然是真的。”我昨天还带着上百人在这里缉兇呢! “那你知道昨晚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吗?似乎有很多人在打架,还有很重的‘咯噔咯噔’的声音,是什么声音吗?”武藤杏一边擦着嘴边的油渍,一边模仿着古怪的声音。 “那是马蹄声。”我说到这里,脑海就浮现出刘维宁和他身后一大帮骑兵瞪着我的场景。 “马蹄声,那该有多少匹马啊?”武藤杏本来可能想扮一个小吃一惊的清纯状,但是端上来的两客小笼让她立刻转移了注意力。“小二哥!你不会把空的盒子收起来呀!这样八客小笼叠在一起,我们都看不到对方了。而且这么多空盒子,别人会用什么眼光来看我这个淑女啊。” 真是婊子还要立牌坊!吃得多就吃得多,还怕别人看见。让这些小笼盒子堆在中间也好,省得看见你的吃相就心痛,我可是还没有领过一次俸禄啊。 但是想归想,嘴上还是顺着武藤杏的口气,“小二哥,没听见人家美女的吩咐吗?这样她就看不到我的英俊模样了。呵呵,武藤姑娘,我们刚才说到哪了,对啊,是有很多匹马......很多匹马,很多匹......” 我忽然重重拍了一下桌子。 “大爷,小的这就收拾,你别发火嘛!”小二被我的举动下了一跳,手忙脚乱的就来收拾空盒子。 “等等!别收拾!”我用手拦住了莫名其妙的小二,“武藤姑娘,我问你,你现在是不是看不见我啊?” “对啊!”武藤杏的声音有些迷煳,嘴里应该还塞着包子,“隔着这么多盒子,怎么看得到嘛!你怎么拦着小二不让他收拾啊?” “原来如此!”我夸张的笑了起来,最后一个疑点也解开了,现在就差证据了。 卷五 连环杀机 第六章 负荆请罪 ````“你也太能吃了吧!这都有十客小笼了。借问一句,你是人吗?”唐栖看着堆在我面前的十个空盒子,一脸的惊讶。跟在她身后的邓大哥也是瞪大了双眼。 “不管怎么样,大姐你先把帐给结了吧!”我无辜的摊了摊手,可是谁会相信这其中的九客落入了一个小姑娘的肚子呢?而这个投胎恶鬼也在已经撑着圆鼓鼓的肚子心满意足的逛街去了,只剩下我一个因为银子不够付帐,只能坐在原处,等唐栖来救急了。 唐栖不情愿地掏出钱袋付帐,“你知道我找得多辛苦吗?悦来客栈的上百个房间差不多都摸遍了。” “那结果呢?”我脱口而出,但是马上又识相地补了一句,“大姐千辛万苦,隆情厚意,小生这里拜谢了。” “自然是一无所获......”唐栖的话出乎意料,不过她又罕见的顽皮地笑了起来,“这是不可能的,在天字一号房的墙壁上发现了你说的古怪图案,不过十分模煳,整个图案断断续续的。” “那邓大哥呢?”我不露声色地点了点头。 “我在布房的大樑上发现了这个图案,不过和唐姑娘发现的不一样,那里的图案十分清晰。”邓大哥的回答简练明洁,但是我知道他付出的心血。 “谢谢邓大哥!如此甚好。”我的心里落下了一块石头,与此同时一个计划也在我的心中浮出水面。 “可是这个图案和此案到底有什么关系呢?”邓大哥的问题表示一个大侠也是有好奇心的。 “你不用问他了,要说的时候他自然会说个不停。现在你就是打死他,他也不会吐露半句的。”唐栖边说边白了我一眼,不过从她的眼神中我知道她也是很好奇的。 第122页 “大姐,这回你可错了。虽然我对于整个案子来龙去脉已经摸得七七八八,但是却没有掌握有力的证据。要成功将贼人一网打尽,还需要你们的全力配合啊。” 两人闻言不约而同地伸过头来,我压低声音将计划一一道出。一张大网已经张开。 “李大哥好啊,怎么刘大人也在这里。小弟昨天失礼了。”我笑容殷勤地向翰林院内的李逍和刘维宁两人打招唿,丝毫不见昨天的颓废之色。 “徐小弟你来了,看你如此春风得意,是不是找到什么线索了。”李逍见到神情焕发的我,也是露出了这几天里难见的笑容。 “这回可要让大哥你失望了,小弟年少得意,心高气傲。昨日遭受挫折之后,一时羞愤难当,所以才多有失礼。今天来这里是给两位大哥赔罪的。还望大人不计小人过,受我这荆珂一拜。”我两手作揖深深拜了下去。 “徐小弟,你这是作什么?这不是不把我这个糟老头当大哥了嘛。”李逍连忙把我扶了起来。 刘维宁那张古板的脸也扬起了一丝难得的笑意,“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刘大哥教训得是。”我打量了一下两人身后的大梁,“还没有从这大樑上找到什么古怪吗?” “唉!什么方法都试过了,就是一无所获。会不会是你那个书呆子朋友看错了啊?兇手好端端的不杀人来这藏书阁的大樑上回来做什么啊?”提起案子,李逍的眉心又皱了起来,说不定朱棣那皇帝老儿也给了他同样的时限。 “一个书生半夜里把作梦的事当成现实也是有可能的,再说半夜里黑灯瞎火地在藏书阁看书,这件事本来就不值得相信。古来有凿壁偷光,从没有听说过没有一点光就能看书的。”刘维宁分析起事物来,语气里透着和他粗犷面容不相称的冷静和睿智。 我贊同地点了点头,“也许真的是我那个朋友看错了吧。两位大哥,现在已近午时,不如小弟做个东请大哥们吃个饭如何?” “也好,我们哥俩也没机会好好聚过。反正也理不出什么头绪,不如去放松一下,磨刀不误砍柴功嘛。刘老弟,一块走吧。” “这......”刘维宁面现犹豫,“我还是不去了吧。” “刘大哥,小弟真心诚意,可昭日月。”我的语气十分诚恳。 “对啊!徐小弟是个值得交的朋友,就当给我这个老哥一个面子,走吧!说起吃饭,我还真的有些想念‘识香楼’的金陵圆子了。那酥嫩鲜香的肉圆,软糯醇美的蹄筋......真是馋死老哥了。”李逍说到后面一脸的陶醉。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刘维宁微微的咽了一下口水,看样子那个什么金陵圆子是他的最爱了,李老哥还真是把自己的部下摸得一清二楚啊。 李逍老马识途地带着我们到了一座并不显眼的酒楼,略为有些陈旧的招牌让我回忆起了在茶寮的日子。忽然自己的肩头被重重拍了一下,转头之见李逍一脸怪笑道:“老弟,该不是嫌这里不够你这个锦衣卫千户的身份的吧?” “哪里那里。老哥说笑了,只要不怠慢了两位大哥,节省些腰包,小弟何乐而不为呢?”我故作大方的拍了拍腰间鼓鼓的钱袋,那还是从唐栖那里敲诈来的,这应该不算是吃软饭吧。 “酒香无惧巷深。别看这里的显得有些寒酸,做出来的东西可真是不错,尤其是那道金陵圆子,你就等着大饱口福吧。不过说到节省腰包的话......嘿嘿”李逍鬼笑着不再说下去,猥琐的身影率先迈进了‘识香楼’。 “刘大哥请!”我作了一个请的动作。 “徐兄弟不必客气。”刘维宁虽然仍然面无表情,但是口气已经和气了不少。当下我们两人也进了这家其貌不扬的酒楼。 进了酒楼之后,我的心又开始流血,看看坐在这些破旧椅子上嗷嗷待哺的客人的华丽行头,就知道这识香楼不是普通人来的地方。不大的铺面已经撑得满满的,竟然没有一张空位。 “不如我们换家地方吧。你看这里都客满了。”我不露痕迹地想为自己节省点花费。 “徐老弟,这你不用愁。我和刘老弟是这里的常客了。”李逍一边头都不回地回答我,一边在熙熙攘攘的人群找着些什么,忽然他兴奋地挥起手来,“贺掌柜,我们又来叨扰了。” 一个消瘦的中年人闻言抬起头来,向我们点头微微笑了一下,在和几个客人应酬了几句之后,缓步走来,“今天吹得哪阵风,把李神捕、刘神捕给送来了,这是吃饭还是查案呢?” 李逍一把抓过贺掌柜的肩膀,凑过头去轻声道:“不要泄漏我们的身份,我们几个在这里谈点事,帮我们张罗一个清静点的地方。” “好的。”贺掌柜惊疑地看了我们几个,特别在我的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然后引着我们到了里面的一个雅间,等我们坐定之后,仿如老友一般问道:“两位捕头,这次还是照旧吗?” “当然。快点上菜。记得进来的时候先敲门哦!我们谈得可是大事。”李逍不客气地把哭笑不得的贺掌柜哄了出去。 “这位贺掌柜的脾气还真不错。被老哥这么唿来唤去的也不在意。”我好奇地目送贺掌柜出去之后,随口问道。 第123页 李逍丝毫不绝尴尬的擦去嘴角的口水,“徐老弟,这你就有所不知了。这位贺掌柜全名叫贺其,脾气好得没话说,熟一点的客人都叫他‘和气’。发了俸禄之后,我和刘老弟经常来这里先犒劳自己一顿。吃了这里的东西,每个毛孔都舒畅无比,查案的灵感也如活水源头一般涌来,不是老哥夸张,这‘四大名捕’名头有一半是靠着这家店的美食啊。” 我拿了一双筷子搓在手里,“果真如此的话。那小弟等会儿一定要多吃几口,说不定回去之后案子就破了。哈哈......” “莫非徐小弟有什么头绪了吗?”刘维宁不缓不慢地道。 我打个哈哈,“呵呵,这不是小弟的美好愿望嘛!对了,李大哥,你刚才对贺掌柜说我们要谈点事,不知道是什么啊?” 李逍压低了声音,“这不是骗他的吗?要是让外面这么多客人知道了我们是捕快头子,在这种兇案连连的日子里还来这里享受美食,那还不得吃不完兜着走啊。” “老哥想得周全。哟!菜来了。” 咚咚的敲门声有节奏的响起。 “老哥,这金陵糰子味道真是不错。”我一边从李逍的筷下抢过最后一个糰子,一边对这美食大夸其口。 “是金陵圆子,不是糰子!”李逍显然对我刚才的虎口夺食有些不满。 “对对。是圆子。哟,李大哥这汤汁也别浪费了。”我以最快的速度消灭嘴里的糰子,又在刘维宁的手里抢过了汤汁,那迅捷的手法我估计武林第一神话张三丰也比我快不了多少。 “哎哟!”李逍忽然杀猪般叫了起来。我手一个不稳,将温烫的汤汁洒在了李逍身上。 “对不起,李大哥。可惜了这点汤汁了。”我大有惋惜的摇了摇头。 “哎哟!”我中了一个暴栗。李逍一脸愤怒,“什么叫可惜了这汤汁,我这件‘得意坊’的袍子才可惜呢!这可是老哥我半个月的俸禄啊。小二,快拿块干净的布来!” “这么值钱的衣服!”我吐了吐舌头,“不如到外面找点清水擦一下吧。” “有道理。”李逍摇着头起了身,“年轻人办什么事就是太心急。” 李逍出去之后,幽静的雅间里只剩下了我和刘维宁两个,“刘大哥,来!小弟敬你一杯。昨天多有得罪了。以后还要大哥多多提点啊!” 刘维宁和我碰了一下杯子,“哪里,我有什么本事啊。刑名干了这么年也只混了个五品。” “话不是那么说。刘大哥正值壮年,只要破了此案,皇上龙颜大悦,平步青云,指日可期嘛。”我为刘维宁又斟满了酒杯。 “这案子?难啊!”刘维宁粗糙的手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刘大哥为这个案子可是花了不少功夫啊。小弟看过刘大哥整理的关于这次连环兇案的案卷,上面的纪录可谓事无巨细,让人看过之后如临其境,大大节省了到现场勘查的功夫。对了,刘大哥,小弟关于这个案子倒是有些想法,可能对你破案有些帮助。” “哦?”刘维宁扫了一下我的脸。 “你觉得高申这个人怎么样?” “高申?”刘维宁停下了筷子,“你是说那个失职的锦衣卫?你怀疑他吗?” “难道不是吗?那个落网的黑衣人已经奄奄一息,如果看守的人没有问题,怎么会让他有机会吞下毒药呢?再说了一般擒下兇手之后,都会搜身以防出现类似情况。高申又不是一个雏儿,怎么连这点都没有想到呢?”我将心中的话一股脑倒给了刘维宁。 “老弟分析得有道理。对了,昨天发出信号发现贼人的是谁呢?” “是邓良月。”我压低声音道,“在行动之前我就想到了有内鬼的可能性,所以叫邓大哥伏在暗处,一明一暗,双管齐下。高申负责的就是出事的那一块,可为什么邓大哥发现了,高申他们那么多人却一无所觉呢?这也是我对高申生疑的地方之一。” 邓良月摇头道:“据说那些黑衣人的武功都非常强横。邓良月是当世高手,高申只是一个锦衣卫百卫,没有察觉也是情理之中,再说照你的说法,岂不是高申手下的那批人都有问题喽。” “高申的武功绝对不简单,他是深藏不露。再说高申是那一块的负责人,只要他调拨得当,自然可以不知不觉地配合黑衣人的行动。他手下的锦衣卫不一定也要是同谋的。”我又给刘维宁斟满了酒杯。 “老弟不简单啊。李大哥对你的评价果然没有夸大。那现在老弟准备怎么办呢?”刘维宁再次满饮了此杯。 “一动不如一静。既然已经有迹可循,暂时还是不要打草惊蛇了。”我忽然转移了话题,“刘大哥听说过蛊毒吗?” “什么?什么毒?”刘维宁停住了筷子。 “原来刘大哥也没有听说过,蛊毒是西南边陲的一种奇毒,毒性千变万化,据说有些蛊毒就能杀人于无形,死者中蛊之后,没有任何伤痕,也查不出毒药反应。” “老弟是说这次的死者中的可能是蛊毒。”刘维宁面色微变。 第124页 我点了点头,“正是!邓大哥是四川人,年轻时又游歷过西南诸国,就碰到过以蛊毒杀人的案件。这次我们的对手中很有可能就有人来自西南,说不定在大樑上兇手涂抹的就是蛊毒。邓大哥已经去配制一些独门密药,看看能不能破解大樑上的玄疑了。” “这么重要的消息,老弟怎么不早说。”刘维宁脸上颇有埋怨之色,“也可以叫李大哥一起参详一下嘛。” “嘿嘿!”我不好意思的干笑两声,“小弟不是想将这些情报留给刘大哥嘛!小弟年纪轻轻,已经是锦衣卫的副千户了,不宜再升得更快,否则容易找来妒忌。李大哥离告老已经不远,即便破了此案,也不过多赚点养老银子。只有刘大哥年富力强,如果能抓住这个机会,加官进爵,不在话下。大哥高升了,小弟以后在京里的日子不也是能更加舒服一点吗?再说小弟刚才不是只惦记着这道金陵糰子了嘛!” “不是金陵糰子!是金陵圆子!”‘和气’的贺掌柜乐呵呵地走了进来,“刚刚有个差官过来和李捕头耳语了一阵,李捕头就急匆匆地先走了,说是叫你们也快点赶到翰林院去。” “多谢贺掌柜!”我一个尖步冲出了雅间,刘维宁的身法也不比我慢上多少,只剩下身后‘和气’掌柜的悽惨悲鸣,“你们还没结帐呢——” 卷五 连环杀机 第七章 原形毕露 “你听说了吗?大樑上发现了一个奇怪的图案。” “是吗?不是说李头,刘头验了半天都一无所获吗?怎么忽然冒出一个奇怪的图案呢?” “跟你也说不清。据说是邓良月用了一种独门密药,抹在大樑上,这个图案才出现的。邓良月,听说过吗?那是川中大侠!独门密药,知道吗?那可不是你平常用的那种药!” “你才用那种药呢!老子可是威风无比!哟,刘头好,徐千户好!” “你们刚才嘀咕什么呢?什么密药?什么奇怪的图案?”刘维宁沉着脸问道。 “回刘头。我们也不是很清楚,好像是在藏书阁的大樑上发现了什么奇怪的图案。是川中大侠邓良月用了独门的密药,才让这个图案显形的。” “邓大哥果然不负所托。刘大哥,我们快去看看吧!”我的声音透着一种兴奋和紧张。 刘维宁两步并作一步地奔向了藏书楼,我亦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随而去,但是保持了一丈左右的距离。 “刘大哥,那个古怪的图案呢?咦?大梁呢?”一进藏书楼我就探头探脑的四处找寻,但是却没有看见原本应该高高在上的横樑。 “在这里呢。”刘维宁指着地上的一截圆木道。 “不会吧!”我马上奔出了房间,“这也太儿戏了吧!大梁拆了这房子随时会倒的。那图案呢?” 一个正在圆木上贴着一张黄纸的差大哥道:“就在这段圆木上,不过邓大侠有吩咐。不能让这个图案曝露在外面太久,隔一会儿功夫就要用这种涂有密药的黄纸煳起来,这样图案才不会消退。现在我们就要把这段圆木送到前面的大厅去,各位大人和大侠都已经在那里了,李头叫刘头和徐千户也快点过去。” 我在门边远远瞟了一眼圆木上已经被黄纸蒙上一截的图案,可以看见的部分从样式、大小来看,果然和在织锦坊发现的一模一样,“刘大哥,我们快去大厅吧,这里随时会倒塌的。” 刘维宁盯了一会儿圆木,才缓缓点了点头,“我们走。” 等我和刘维宁赶到大厅,里面已经坐满了人。李逍,纪纲为首的几个锦衣卫头领,还有参加昨天行动的大侠们也都一一在列。金姐姐对我的出现没有丝毫反应,倒是鹰扬这个死对头对我笑了一下。 你卖笑啊!我心里嘀咕了一下,猥琐地熘到了靠门的空位,刘维宁见没有其他空位,也神情肃穆地坐到了我的旁边。 “好了!大家都已经知道大樑上发现古怪图案的事了,刚刚也都在藏书楼一一亲眼见过了。等会儿带有图案的那段大梁会搬到大厅来,现在就先请邓良月大侠介绍一下发现这个图案的经过。”李逍此刻穿的是一件和他的身材极为不相称的宽大袍子,看样子应该是从那位‘和气’掌柜那里搜刮来的。 邓大哥站了起来,“我没什么好说的。除了配制密药之外,其他的全都是按照徐杉千户的吩咐做的。” 邓大哥此话一出,众人的目光又集中到了我的身上,“晚辈也没什么好说的,这都是刘主事的高明见解。”我边说边给刘维宁使了一个眼色,示意这就是他大展威名获得晋升的好机会。 刘维宁感激地望了我一眼,起身道:“本来这件案子已经山穷水尽,但是本官在和川中大侠邓良月交谈之后,发现了兇手可能就是用西南的一种蛊毒来行兇的,于是让邓大侠连夜配制了这种密药,想验看一下大樑上到底有什么玄机,误打误撞却发现了这个月牙形的图案,这是一条关键的线索,说不定在其他几个兇案现场也会发现类似的图案......” 刘维宁说到这里,大厅里一阵骚动,从刘维宁嘴角的笑意可以看出他对众人的这个反应十分满意。 第125页 “等一下。刘老弟,你说那个图案是什么形的?”李逍忽然莫名其妙地问出了这个问题。 “月牙形啊!”刘维宁有些摸不着头脑,“当然这只是我的一个比方,也可以说是拱桥形。反正就是这样就是了。”刘维你一边说一边在空中虚画了一个‘u’形图案。 “噢。”李逍缓缓地点了点头,忽然又问道,“刘老弟,你说其他的兇案现场可能也会发现这个图案?” 刘维宁贊同道:“当然这只是一种猜测,没有去搜查过,不能随便下结论,不如我们现在就派人带着邓大侠的密药去现场搜查如何?” “这样子——”李逍仿佛忽然之间老了十几岁,无力的坐到了椅子上,有气无力的说了一句,“徐老的,接下来的就交给你了。” “李大哥,你这是什么意思?”刘维宁显然没有理解李逍这句不着边际的话。 “那就由我来解释一下吧。”我从椅子里站了起来,“李大哥的意思是让我把你就是本案的兇手这个事实公布于众。” “什么?”刘维宁脸色微变,“你们开什么玩笑?我怎么会是兇手?” 我盯着刘维宁的眼睛,“这个嘛——,如果你不是兇手,那就请你解释为什么你会知道大樑上的图案就是月牙形的呢?” “每个人都知道这件事,这有什么好解释的!”刘维宁的话语理直气壮。 “每个人是都知道大樑上发现了一个图案,但是好像没有人说这个图案是月牙形的吧?”我走到本无大师的旁边,“本无大师,你来说一句,你们看到的图案是什么形状的?” “阿弥陀佛!在大樑上的的确确发现了一个图案,但是并不是如刘施主所说的月牙形,而是两条平直的横线。” 我示意本无大师坐下,暗想这可能是这位得道高僧这辈子说过的最为着边的一句话了。 “平直的横线?这不可能!明明就是......”刘维宁的声音忽然顿住了。 “把大梁搬进来。”我向外面喊了一声,一个体格健壮的官差就把圆木搬了进来,我走到圆木旁边,缓缓撕去贴在图案上的黄纸,现出了下面的庐山真面目,赫然是两条平直的横线。 “怎么会这样?”刘维宁终于沉不住气了。 “是啊!怎么会这样。明明就应该是月牙形的图案,怎么变成两条横线了呢?其实这恰恰应该是小弟问刘大人的。答案很简单,一切的一切,都是诈你的。”我的声音透出自信和胜利的兴奋之情。 “诈我?”刘维宁有些茫然。 “对!一开始我就盯上你这条大鱼了,很多疑点都直指你就是本案的兇手之一,但是可惜没有确作的证据,要将你这个朝廷命官入罪,绝非易事。所以小弟只好安排了这场好戏,让你这只黑手自己露出马脚。首先我假装赔罪,请你和李大哥一块吃饭,在消除了你的戒心之后,我就先抛出高申这个疑兇,让你进一步放松警惕。然后诱之以利,把自己的一些想法全盘托出,好让你利令智昏,趁着说话的当儿,我不停的给你斟酒,也是为了好让你不清醒几分。至于泼向李大哥身上的汤汁,也是我故意为之,为的就是创造一个你我独处的机会,另一方面也好让一直候在外面的唐栖把整个计划一五一十告诉李大哥。然后李大哥就先一步回到翰林院,配合邓大哥演了这场好戏,密药是假的,大樑上的图案也是假的,当然小弟这里要说句对不起,把在座的各位都骗了进去。” 纪纲举手打断我的分析,提出了一连串问题,“可是为什么刘大人把横线说成是月牙形,就能证明他就是犯人呢?而且本官刚刚明明看到刘大人和徐小弟一起进了藏书楼,刘大人应该也看到了大樑上的图案,又怎么会把横线说成是月牙形呢?” 我浅浅一笑,“纪大人问得极是,其实纪大人的问题是同一个问题。恩——,这两条横线怎么看都不像是月牙形啊?当然也不是什么拱桥形。那么刘大人到底是怎么会把它看成是月牙形呢?其实原因十分简单!刘大人根本就没有看到大樑上的图案,等我和刘大人到藏书楼的时候,大梁已经被锯了一段下来,两个差官正在用一张黄纸把图案封起来,理由是图案曝露在外面不能太久,否则会慢慢消退。其实这些台词和差官都是事先准备好的,刘大人赶到那里看到的只是两条横线,而刘大人以为应该存在的圆弧部分已经被黄纸遮住了,而这时候我紧跟刘大人进了藏书楼,以大梁被拆、太过危险为由催刘大人马上离开,而差大哥也十分到位的说出了大家正在大厅等刘大人的台词,刘大人也没有进一步查看黄纸下的剩下部分,就和我一起到了大厅。到了大厅之后,李大哥马上把议题转到了图案上,把包袱甩给了邓大哥,邓大哥又依计把包袱甩给了小弟,小弟则给了刘大人一个鼓励的眼神,示意由他来扮演今天分析案件的主角,刘大人因为在酒馆里听了我的真情告白,以为我一心想将这个大功劳让给他,心存感激地站了起来分析案情,然后就说出了大樑上有月牙形图案这一个事实,这也是我大费周张想要听地一句话。为什么刘大人会说出图案是月牙形这句话呢?他明明就没有完全看到大樑上的图案,而且大樑上可以看到的,也只是刘大人所谓的月牙形图案的两条直线部分而已啊?原因很简单,刘大人本来就知道大樑上会出现什么图案,而知道这个事实的不就只有把图案抹上去的兇手吗?不知道小弟这么说,纪大人还有在座的诸位是否明了呢?” 第126页 “恩。”纪纲沉吟了一下,“可是徐小弟怎么会知道兇手抹在大樑上应该是什么图案的呢?” “纪大人问得好!”我不由重重拍了一下手,“小弟之所以会知道真正的图案是月牙形的,只是在对其他三个兇案现场的勘查中,在大发粮行的粮仓中发现了这个图案。刚刚刘大人说可能在其他几个兇案现场也会发现这个图案,还建议李大人马上派人去搜查,说明他没有在其它几个现场看到过这个图案。既然刘大人没有看见过这个图案,又怎么会知道图案应该是月牙形的呢?这就更加证明了刘大人是本来就知道这个图案的存在的。那么——刘大人,你还有什么说辞呢?” 刘维宁的额头的青筋已经暴起,拳头也是紧紧攥紧,一双布满了红色血丝的眼睛死死把我锁定,“我不服,我真的不服,要是我不说出图案的事情,你们永远都不可能抓住我的把柄!小子,你靠得只是运气!” 我毫不相让的回望他的眼神,“运气?呵呵!我承认,这次的布局是有一点冒险。但是你露出的马脚远远不止这么一个!” “什么?”刘维宁的眼中闪过一丝疑色,显然对我的话存有疑虑。 “那么小弟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一一来叙说刘大人留给我们的蛛丝马迹。”我伸出了一根手指,“小弟第一次发现刘大人的疑点就是在集会的时候。” “集会?”纪纲有些惊异,“那时候我们都在场啊!怎么没发现什么不妥呢?而且本官记得当时刘大人似乎一言没发啊?” 其他人也露出有同感的样子,我悠然道:“不知道大家还记不记得李大人在分析案情的时候,曾经提过死者所在的房间都是门窗紧闭呢?” 在众人都纷纷点头之后,我继续道:“这不是很奇怪的一件事吗?第一件兇案发生在八月初一,那时的天气十分炎热,而且南京还是有名的火城,试问被害人晚上睡觉的时候,怎么会把窗户都关起来呢?当时我就想到这一点,还特地问了本无大师关于天气的问题,不知道大师有没有印象呢?” 本无大师沉吟片刻,“施主说得是你忽然拉我出去的那回?原来施主有此深意,老衲当时还有些莫名其妙,回想起来不得不说一句,施主之智深如海!” “大师过奖!我就是在那时想李大哥因为案发的时候不在京城,没有发现这个疑点还情有可原,但是身为当时的调查者,亲自到过死者所在的房间,没有道理不发现这个疑点啊,所以我就对负责当时调查现场的人生出了疑心。集会之后我就向李大哥询问了调查案卷出自哪位大人之手,从那时开始我就怀疑案卷的负责人刘大人了,在仔细阅读了案卷之后,我对刘大人的疑心就更重了。” “案卷还有什么其它的问题吗?面面俱到,事无巨细,没有什么不妥啊?”纪纲再次提出了疑问。 我点头道:“正是因为面面俱到,才有问题。刘大人是老刑名了,怎么会不分轻重缓急把琐碎的事情都写在案卷上呢?这不是很奇怪吗?当时我就想为什么刘大人要把案卷写得如此详细呢,令人看了案卷之后,就有一种身临其境的感觉。原来这就是刘大人的目的,他就是想要大家读了案卷之后,不再亲自到现场去,那么就可以掩盖三个现场中兇手留下的古怪图案。我不知道兇手是出于什么原因要大费周张地留下图案,却又不想我们轻易发现,我也是在一个很偶然的机会发现了这个图案,兇手可能是用了一种特殊的药液来涂抹图案,只有过了一段时间之后,涂抹过的地方就会渐渐腐蚀,现出诡异的月牙形,当时我先后在三个现场仔细查验过,但是发现图案的却是第二次案发的大发粮行,这不是有些奇怪吗?为什么不是最先发生兇案的织锦坊最先现出图案,而是在大发粮行呢?我当时就为这个疑点困惑了一阵,在我再一次到大发粮行的时候,我才发现是老鼠让这个图案提前显形。” “老鼠?”唐栖不自觉地脱口而出,不过又很快恢復了冷漠的样子。 “的确。第二次我到大发粮行的时候,在出现图案的墙壁下方,发现了七个麻袋,上面都是一些不规则的小口子。恩——,这些麻袋和图案的发现有什么关系呢?为什么麻袋又会有小口子呢?听着粮仓里‘吱吱’的老鼠声,我明白了事实的真相。原来这些麻袋本来都是用来装粮食的,而且都被兇手垒在抹有图案的墙壁旁边,用来挡住这墙上的玄虚。但是兇手千算万算,却没有想到一点。” “阿弥陀佛——,不知道老衲可否问一句,兇手没想到的是那一点呢?”本无大师再次说了一句话。 我晃了晃手指表示问得好,“那就是人的行动可以计算,老鼠的行动则不能被计算在内。老鼠将这七个麻袋中的粮食偷吃一空,麻袋上的小口子就是它们留下的杰作。结果被一食而空的粮袋就全掉在了地上,现出了墙上的图案,我大致估量了一下每个装满粮食的粮袋的厚度,再比对了一下墙上的图案的高度,正好可以将图案给遮住。这就是为什么第二个案发现场会先一步出现图案的秘密,按照兇手会在现场留下图案,却又把它掩盖起来的思路,我和邓大侠、唐姑娘在织锦坊、悦来客栈也发现了同样的图案。不过首先案发的织锦坊的图案比较明显,而悦来客栈的图案有些模煳而已。于是我就推测在翰林院也会出现这个神秘的月牙形,正巧黄信中黄典籍半夜苦读之际发现了其中一个兇手莫名其妙的行动,我就推算兇手在大樑上涂抹的就是这个月牙形图案,而且黄典籍说兇手涂抹的手势一会儿是来回,一会儿又是画圈,这不就是一个月牙形吗?刘大人为了这个秘密不被其他人察觉,在黄典籍说出这个关键的事实后,马上以指责我为藉口,转移了大家的注意力。可也就是刘大人的这个行动暴露了他知道图案存在的这一个事实,我就以此为出发点,设计了这个局,引诱刘大人自己来自投罗网。以后的事就像大家看见的那样。” 第127页 刘维宁苦笑了几声,“想不到我竟然露出了这么多的破绽,徐小弟,你为了我真是煞费苦心啊。怪只怪我自己一时贪功,落入了你的圈套,要不然你想要拿住什么真凭实据,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我搓了一下手,有点遗憾地道:“刘大人,其实要找到控诉你的真凭实据,也不是太难的事情,现在一共就有五十个人证被我囚在翰林院的偏厅之中,要不要把他们一一传到这里来指认刘大人呢?” 卷五 连环杀机 第八章 心有灵犀 “五十个人证?竟然有此事?”纪纲闻言双眼放光,的确,人证落在残酷的锦衣卫的手里就意味着所有证据。 “五十个?难道你......”刘维宁终于知道这五十个人证是从何而来了? 我笑了一下,“不错,就是昨天和刘大人一块放走兇手的五十个下属。” “不可能!昨天我就和刘大人的队伍在一起,明明就没有见到你们追击的兇手,何来放走之说呢?”一个悦耳动听的声音在大厅内响起,为什么无论是喜是怒,你的声音总是让我如此回味无穷呢? 我缓缓转过身来,看着眼前明丽绝伦的丽人,心头一阵疼痛,连夜的劳碌让你憔悴了,“秀郁小姐说得一点没错,明明连兇手的影子都没看见,何来放走之说呢?其实没有看见兇手的只是秀郁小姐而已,刘大人还有他的五十个骑马的部下,可是对这些兇手看得一清二楚!” 金秀郁柳眉一竖,声音有些激动,“怎么会!难道你以为我是瞎子吗?” “瞎子?”我轻声呢喃,如此乌黑灵动的双眼怎么可能是瞎子呢? 只是有些事情你真的能看得很清楚吗?又或者身处人世,谁又能真的明明白白地将一切看清楚呢? “秀郁小姐误会小生的意思了,为了解释这个疑点,我想叫一个在座的人帮我一个小忙。有谁愿意呢?” 我此话一出,夏仁心的仙颜上露出一丝惧色,显然对于金府的所谓帮忙还心有余悸。我心里苦笑一声,对夏仁心歉然地笑了一下,迳自走到鹰扬地身边,“鹰兄,不知道你可否出来帮我一个忙呢?” 鹰扬眼中闪过一道精光,“为秀郁释疑解惑,鹰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那就请吧,原意为秀郁小姐赴汤蹈火的——鹰兄。”我的声音竟然透着一股杀气。 “徐千户请吩咐。”鹰扬笑着揽住了金秀郁的手。 “好好,秀郁小姐请你站到我的对面来。”我强忍心头的怒火,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静。 “秀郁你去吧,我就在这里。”鹰扬的声音充满了温情,金秀郁闻言,眼里闪过一丝悸动,依言站到了我的对面,离我足有一丈之遥。 我的心里无比苦涩,“秀郁小姐,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否再朝我这边走上三步呢?” 金秀郁轻移莲足,挪动了我见过的最小的三步,看我的眼神充满了戒备。 我无奈地抿了一下嘴唇,“好了,就这样吧。小生现在想问一下,秀郁小姐是否能够看见小生呢?” 金秀郁的神色不再拘谨,只是代之以愤怒。 “好好。秀郁小姐你已经给我答案了。鹰兄,你可以过来了,请你站在我和秀郁小姐的中间好吗?” 鹰扬依言站在了我和金秀郁的中间,这可能是他现在最想做的一件事了,“不知道鹰某是应该对着徐千户,还是面朝秀郁呢?” “随你好了。”这小子真是名副其实地欠揍,很自然的鹰扬把他那丑陋的臀部朝向了我,不过我倒觉得他的臀部比他的脸顺眼多了。 “那么小生请问一下秀郁小姐,你现在是否还能看见小生呢?”我问出了关键的一个问题。 “有鹰扬挡在中间,我当然看不见喽。”鹰扬的身体虽然能够挡住我们的视线,但是金秀郁的声音还是清晰得传到了我的耳朵里,但愿金姐姐能够体会我的这句一语双关,“这就是了,秀郁小姐有东西挡在你和要看的人中间,你又怎能看见要看的呢?” “你是说.....”金秀郁迟疑的口气表示她已经想到了一下什么,果然是个秀外慧中的姑娘,“但是当时街上明明没有任何阻挡物啊?” “真的没有吗?秀郁小姐,你可以再仔细想一想?”我试图启发金秀郁自己说出答案。 “马队!你是说马队!”金秀郁的声音微微有些发抖,吃惊之中还有一些兴奋。 “秀郁小姐果然冰雪聪明!就是马队。当时刘维宁大人带着他的五十精骑,先一步比步行的秀郁小姐冲到了兇手转入的大街,迅速在街头到街尾排开一道马墙,当秀郁小姐从马墙的一侧冲到大街的同一时间,兇手就从马墙的另一侧和秀郁小姐擦肩而过。那条大街并不是很大,五十匹骏马足够把街一划为二,加上当时又是漆黑的晚上,而且下着不算很小的雨,更加可以瞒天过海。刘大人就是用这个办法,使得兇手在我们的追踪之下,离奇消失。刘大人,小弟可有说对?” 刘维宁苦笑几声,“想不到连这个疑点,也可以被你破解。我自认人才出众,奈何千里马未逢伯乐,久久得不到提升,才会萌生异心。今天看了你的表现,我才有些服气,也许我的能力只能配得上目下得官职。你赢了,我没什么话好说。” 第128页 “刘大人过奖了。”我深深吸了口气,调整了一下心情,不知道为什么有时候破案之后我会欣喜若狂,有时候却又感到十分压抑,“那么刘大人能否把那十几个尚在蒙头大睡的兇手的落脚处,告知小弟呢?” “阿弥陀佛!老衲不知可否问上一句?有一个问题横亘心头,不问实在不快。”本无大师又要发挥了。 “大师不要客气。”的确整个大厅的气氛有些沉重,是应该让本无大师的“一句话”来调节一下气氛了。 只见本无大师一脸疑惑地问道:“老衲有一事实在不明。为什么徐施主能够知道十几个兇手都在蒙头大睡呢?” 大厅里出现了一阵微微的骚动,这个大和尚也真是会抓‘重点’,难道他不知道什么叫幽默吗?“大师,这很简单。试想昨天兇手劳累了整整一晚,现在自然是在养精蓄锐、蒙头大睡了。” 听到我的回答,本无大师的疑惑一扫而空,代之以夸张的恍然大悟,“徐施主高见。老衲心服口服。” “那么刘大人,你准备好回答小弟的问题了吗?你们为了自己的前程,已经有上百条无辜性命断送在你们的手里了,你还不幡然悔悟吗?虽然小弟不能保你能留下一条命,但是刘大人也应该为自己的妻老儿小找一条出路吧。” 纪纲也在一边帮腔,“刘大人,徐小弟说得在理。纪某一定会在皇上面前提你求情的。李大人,你也来劝劝你的这位老部下啊!” 李逍在确定刘维宁是兇手一员之后,一直摊作在椅子中一言不发,的确一个共事了十几年的同僚竟然是连环兇案的兇手,这是谁也不能马上消化接受的。 “刘老弟,一切还不算太晚。还记得我们每个月在‘识香楼’把酒共欢吗?那时的我们是多么惬意,难道以前嫉恶如仇的刘老弟,已经不在了吗?人在高处不胜寒,刘老弟你这是何苦呢?”李逍显然已经有些动情,此刻他猥琐的身子缓缓站了起来,迈开沉重的步子走到刘维宁的身旁,“刘老弟,该醒一醒了!” 刘维宁本来已经无神的双眼开始有了一些亮色,但是这个眼神...... “当心!”我忽然爆出这两个字,因为剎那间我明白了刘维宁的眼睛亮起来的真正原因。 此刻却是为时已晚,异变突生! 刘维宁庞大的身躯在李逍靠近他的一刻,骤然发动,一招不知名的擒拿手法,扣住了毫无防备的李逍的手。一个搓身,已经把李逍揽在了自己的胸前,雄浑有力的手死死卡在了李逍的脖子上。 “刘老弟......”李逍的声音死气沉沉,哀莫大于心死,在刘维宁对李逍动手的一剎那,两个肝胆相照十几年的兄弟之情,已然走到了尽头。 “李老哥,我刘维宁对不住你了。你们谁也别动,要不然我的手不会有丝毫犹豫的。”刘维宁目露凶光,盯着纷纷起身准备一拥而上的众人,发出了严厉的警告。 “刘大人,你别冲动,一切好说,你先放了李大人。”纪纲试图接近垂死挣扎的刘维宁,但是刘维宁的手如他而言,果然开始缓缓用力,李逍的喉头髮出一阵模煳的‘伊呀’声,纪纲不敢再有丝毫靠近。 不仅要保证李大哥的安全,而且又不能狙杀刘维宁,因为我们还要留着这个活口,将所有的元兇首恶一网打尽。现在我该如何是好,只有这样了,不知道你是否和我心有灵犀呢? 刘维宁挟持着李逍,戒备地看着众人,开始慢慢向大厅门口退去,嘴里不时发出“不准靠近”之类的威胁,我一边示意刘维宁一定要冷静,一边缓缓横向移动脚步,向大厅中的一个人身前靠去,而且因为紧张,我的额头似乎出现了不少汗水,很自然的我掏出一块丝巾擦拭着自己的额头,不过那块丝巾的颜色是橘红的。 三步、两步、还有一步。能否一击擒敌就是现在,在我挡住金秀郁身体的那一剎那,背后一阵劲风响起。我的心里满是欣喜,原来你明白的我的意思。 这阵劲风在堪堪碰到我的背部的时候,开始不可思议地转弯,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刘维宁脸上现出惊恐绝望的颜色,但是一切已经太晚,下一刻李逍已经脱出了刘维宁的魔抓,而刘维宁嘶叫一声,因为一枝羽箭已经深深插入了他的手中,箭尾的羽毛犹在空中不住颤抖。身后的众人一拥而上,扑向失去了保护屏障的刘维宁,我则快步上前扶起了目光呆滞摊坐在地上的李逍,微微侧头,落入眼角的是金秀郁尤自发怔的玉容。 “啊——”一声嘶叫再次落入我的耳朵,这帮人到底是长得什么脑子啊,抓就抓了,用得着这么虐待对方吗?但是接下来大厅开始出奇的沉默,我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转头一看,不禁呆了。 刘维宁高大如山的身躯缓缓仰面倒下,一道鲜红的刀印,将他粗豪的脸一分为二。这个本案的关键人物竟然被杀死了。而这个杀人灭口者正是提刀立在门口的高申。 “王谦!”我大吼一声,明明已经叫这个想像力丰富的傢伙将高申支开翰林院的,怎么连这点小事也办不好,接着王谦欠揍的脸也出现在了门口,一脸的震惊,触到我的目光的时候,更是歉疚无比。 第129页 “高申,休跑!”我又是一声大吼,‘夸父追日’身法娴熟无比的展开,一个腾挪,跃到了高申无法威胁到的安全地带。接着双手一挥,示意各位大侠大哥大姐开打。 “十月金陵雷怒号”,唐栖亲切的声音犹如催命魔音般传遍了大厅,宝剑幻化出一朵金莲,莲瓣慢慢开放,盛开在高申胸前的三寸初,一阵气劲交碰的声音急促响起,高申吐出一大口鲜血,显然受到了重创。 但是高申就是高深,吐了这么大的一口血,身法竟然没有丝毫迟滞,反而借着喷出的血雨,阻挡了顾及自己形象,避免被血雨淋到的唐栖,一个拧身,就要闪出大厅门口。 “逮!哪里走!” 站在门外的王谦摆出一个威勐无比的架势,牢牢封住了高申的退路,接着一声嘶叫再次传遍大厅,一个喷着血雨的人远远飞出了门外,正是刚刚尤自状如天神的王谦,他真是把‘中看不中用’这句古话演绎地淋漓尽致。 但是每一个人的牺牲是有价值的,不堪一击的王谦为追击地群雄赢得了足够的时间,本无大师火红的袈裟犹如一团红云,超过了身后再次幻出金莲的唐栖还有玉箫在手的夏仁心,第一个赶到了高申的背后,一个佛家的大手印结结实实拍中了无暇后顾的高申。高申的身体中招之后没有丝毫摇晃,更没有绚丽的血雨从口中喷出,只是一动不动地定在了门口,犹如一尊地狱修罗。 “大师!好样的!”我再次将夸父追日中的轻功发挥到了极至,兴奋地我竟然一跃就是半丈。大厅也响起了一阵对少林神功的恭维之声。 “你看,就是不一样,这就是少林功夫。” “对啊对啊,太威勐了!你看,这厮中招之后,应该是被点中穴道了吧,一动不动。” “是啊,这分寸拿捏地多准啊!天下武功出少林,诚不欺我!” “阿弥陀佛!”大功臣本无大师开口了,“老衲能说上一句吗?” “大师就是说上百句也是无妨!”我第一次觉得这个老和尚原来也是那么顺眼。 一种圣洁的光辉笼罩了本无大师,“只要心怀坦荡,人人皆可伏魔降妖。老衲虽然杀了生,也是无怨无悔。” 对对......永远支持本无大师,等一下,‘杀生’,这老和尚的意思不会是...... “大师你不是点穴,而是下了杀手?”我有些战战兢兢地问道。 “阿弥陀佛!徐施主不用为老衲难过,虽然老衲犯了杀戒,但是‘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一切杀孽就有老衲来承担吧!”本无大师的声音是如此的慷慨激昂,但是大师你到底知不知道,这条线索就这么又断了呢? 卷五 连环杀机 第九章 出人意料 大厅里一片死气沉沉,得之不易的兇犯接连被灭口,而且出手的还是思维方式别具一格的本无大师,在场的众人真有点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的味道。 “禀报各位大人,马大人将所有兇手一网打尽了。”一个官差跌跌撞撞地沖了进来,没头没脑的冒出这么一句。 “哪个马大人?什么案子的兇手?你说清楚一点?”纪纲第一个有些反应过来。 官差有些不敢正视这个锦衣卫头子,声音略为有些颤抖的回道:“就是五城兵马司的马德忠大人,马大人已经把连环兇案的兇手全部擒获了,马大人还有十几个兇手现在就在外面。” “什么!”纪纲两眼放光的拍案而起,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死死揪住了这个已经被纪纲的巨大反应吓得六神无主的官差。 “这......”官差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纪纲一把推开了牙关打战的官差,冲出了大厅。我对着尤自发呆的众人道:“如果大家有时间的话,也一起出去瞄一下如何?” 外面并排停了五六辆平板车,车上堆着几个刺猬般的黑衣人,估计每个人至少中了不下二十箭。马德忠看见我们出来,得意之色,一览无余,“哈哈,不知道本官撞了什么大运,竟然一不小心就将这些兇犯一网成擒了!” “马大人是怎么擒住这么多超级高手的?”我有些疑惑地问道。 马德忠有些不屑地看了我一眼,脸仍然朝着纪纲道:“这些什么高手在我们大明军队的强弩面前,只有挨打的份。还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全部去见阎王爷了。” “不知道马大人是如何得知这些兇手的藏匿地点呢?可否把整个围捕过程给我们介绍一下呢?”李逍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我们身后。 马德忠嘿然一笑,“也好。今天我在官衙接到李大人的通知,就匆匆赶来。路上看到一个鬼鬼祟祟的傢伙捧着几大包包子,在我们面前一闪而过。当时我就对这个贼眉鼠眼的傢伙起了疑心,所以派人悄悄跟了上去。一直跟着他到了一处僻静的宅子。透过门缝看到几个黑衣人出来接过包子,分吃起来。派去的人向我回报了这个消息以后,我就当机立断调派人马,对这个宅子悄无声息地完成了包围,然后对宅子里的贼人发起了雷霆一击,那些贼人见到我们四处逃窜,奈何我们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没有一个人得以逃脱。这就是整个过程了。听说李大人煞费苦心也擒住了一个帮凶,而且兇手还是你的副手,这次的行动我们三方真是配合地天衣无缝啊!” 第130页 “不知道小弟可否问一个问题呢?”试过了马德忠地倨傲态度,这次我学乖了一点。 “问吧。”马德忠显得有些不耐烦。 “谢谢马大人,小弟有些不明白的就是,按照马大人的说法,你们和兇手从来没有说过一句话,又怎么能确定这十几个黑衣人就是昨天的兇手呢? 马德忠得意之色更甚,手一挥,一个官差端上来一盘东西,里面放着有几封信,还有一些瓶瓶罐罐。 “这是......”纪纲第一此开始说话。 “纪大人,这全是从兇手屋子里搜出来的。这几封信里详细得记录了所有四次兇案的具体过程,这些瓶子里装得就是能把人杀于无形的毒药,好像叫什么蛊毒的。小子,别乱动。这是重要的证据!”马德忠向我呵斥道,我连忙收回了伸向那几封信的手,“不好意思,小弟只是想看一看兇手为什么要写下兇案的具体过程而已。” 马德忠眉毛一扬,“这些细枝末节有什么好关心的,我们还是想一想如何把整件案子的经过上报皇上吧,你说对不对啊?纪大人。这次要不是我们合作无间,又怎么能够在这么快的时间里破获此案呢?哈哈!” “可是马大人,你不觉得有一点很奇怪吗?为什么兇手在今早被射杀的时候还穿着夜行衣呢?离昨晚的兇案至少已经过了三个时辰了,难道他们没空换下衣服吗?”我还是有些不依不挠,整件事情太离奇了。 马德忠眼睛一瞪,“这有什么奇怪的,昨天他们累了一晚,回到据点之后就倒头大睡,这样的解释满意了吧?” 我连连摇头,“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们连换套衣服的功夫都没有,怎么会有时间把昨晚的案件经过写下来呢?而且昨晚下着大雨,他们的衣服都湿了,又怎么可能湿漉漉的倒头大睡呢?” “小子,你是不是故意找茬啊?”马德忠忽然暴发了。 纪纲见状马上过来打圆场,“马大人,我这位小弟就是死心眼,你别和他计较。这次得破兇案,马大人绝对是首功,加官进爵顺理成章,纪某先在这里贺喜马大人了,哈哈。” 马德忠闻言,脸色稍霁,“本官怎么会和小毛孩子计较呢?这次的案子纪大人出的才是大力啊!哈哈!” 在他们两人互相吹捧之际,我一一掀开了黑衣人的头巾,向唐栖投去一个询问的眼神,这些黑衣人从昨晚表现出来的实力,绝对是江湖中有名的角色,唐栖应该会见过其中一个半个,但是唐栖却摇了摇头。 这件案子绝对有古怪,这些兇手能够进行如此天衣无缝的兇杀计划,而且还煞费苦心地涂抹月牙形图案,背后肯定有更大的阴谋,怎么会在今早作出如此失策的决定,让一个长相猥琐的人鬼鬼祟祟出来买这么多人份的早点呢?而且还无巧不巧地出现在马德忠的面前。记得刘维宁刚刚说过自己铤而走险是为了获得晋升的机会,说明这个计划背后肯定有相当强势的人物操控,怎么案子会是这么一个结果呢?难道...... 我忽然转头问道:“马大人,你们碰到那个猥琐的可疑人的准确时刻是多少呢?” “你——”马德忠脸立马阴了下来,眼看就要发作。 “徐杉,你太无礼了!”纪纲抢先挡在了马德忠和我之间,偷偷向我使了一个眼色,示意我不要再多问,“马大人,大案得破,我们不如去商讨一下如何给皇上回话的事吧,走吧,马大人。” 马德忠狠狠瞪了我一眼,一言不发转身离去,纪纲对在场的众人道:“谢谢各位这几天不眠不休的努力,现在案子终于水落石出,大家也先回去休息一下吧,纪某在皇上面前一定会如实把各位的功劳一一详述的。” “纪大人客气。” “这是我们的份内事!” “除魔卫道乃是我辈责任。” 乱闹闹的声音在纪纲周围响起,我一个人尤自站着痴痴发呆,忽然肩膀被轻轻拍了一下,李逍苍老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有些事不要太执着了,小弟飞黄腾达,指日可待啊。” 执着?飞黄腾达?我轻轻念了这几个词,忽然洒然一笑,落入眼中的只有金秀郁离去的倩影。 “不好意思,我走错房间了!”当我正要退出似乎走错的房间时,我的脚步又停了下来,“大姐,这真的是你吗?” 连环兇案以出人意料的结局告一段落之后,我回绝了纪纲庆功的邀约,满腹心事的回到了尚书府。因为李至刚进宫伴君还没有归府,省下了我再费一番唇舌给他解释曲折的案情。得以偷得浮生半日,来睡个踏实觉。等到再次睁开眼睛已经月上树梢,摸着咕咕直叫的肚子,我推开了隔壁唐栖的房间,想叫她掏个腰包,请我这个可怜的锦衣千户吃顿饭。哪知到映入我眼睛的不是唐栖那张秀色扑面的脸,而是一个蒙头遮面的黑衣人,只是这被紧身的夜行衣衬得更加玲珑有致的身体,告诉这似乎就是那位花样百出的大姐了。 “把门关起来。”唐栖熟悉的声音印证了我的想法。 我连忙反手带上了门,好奇地走到唐栖身边,上下打量起来,“大姐,你这是演的哪一出啊?” “我要去杀人。”唐栖的声音透着一股寒意,我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寒战。 第131页 “是他?”把和唐栖这个妖女有瓜葛的倒霉鬼在脑袋里过了一边之后,我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没错!”唐栖罕见地用了一种咬牙切齿的语气,“你去不去?” “这个——”我不由犹豫起来,那个傢伙虽然十分欠揍,将他比作一只苍蝇也绝不会冤枉了他。但是说到要干掉他,我还是有些犹疑,毕竟金秀郁现在并不知道他的狼子野心,在别人眼中他们就是一对只差拜堂的神仙眷侣,如果在没有确实证据前就贸贸然的行动,金秀郁会怎么看我呢?不知情的她会不会伤心欲绝呢?而且破获了连环兇案之后,江湖总管职位,近在咫尺,到时我完全可以光明正大地动用手头的巨大权力,光明正大地击败对手,为什么要兵行险招呢? “你到底怎么样?”唐栖把她的非攻宝剑一束,已经做好了刺杀前的所有准备。 “刀山火海,奉陪到底!”我咬牙作出了这个决定,没有唐栖,以我的武功,不知道已经被对手来来回回杀了多少次了,‘有恩必报’这个做人的基本道理,我还是懂的。 唐栖的眼中闪过一丝亮色。 “这就是鹰扬在京城的贼窝?”我吃力的蹲在墙头,向身旁的唐栖问到,透过眼前不算茂密的树叶,可以清楚看见一间灯火通明的屋子,此刻屋门紧闭,门前守着两个凶神恶煞般的金龙帮弟子。 唐栖轻轻点了点头,目光却没有一刻离开那间屋子。借着摇曳的烛火,隐约可以看见两个高大的身影正在对坐而谈。不知道金龙帮的傢伙又在动什么坏脑筋了。 我摸了摸腰间的‘破鹰’宝刀,心中闪过一种奇异的感觉,难道真的犹如刀名一般,鹰扬就要丧命此刀之下?预见到这个结果,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高兴不起来。没有鹰扬这个宿命的敌手,我又怎么可能在逆境中爆发出如此惊人的能力,站到江湖权力纷争的漩涡中心呢?一个月之前,我还只是一个卑贱的店小二而已,如果不是那条线报,如果不是在茶寮里和金秀郁的偶遇,如果...... 陷入沉思中的我忽然感觉被轻轻推了一下,惊觉过来的我才发现屋子里的人已然站了起来。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决定命运的一刻终于到来了。 “吱呀”一声,屋门被推开,但是出来的两人却让我大吃一惊。 方动地还有玄览道长,他们两个怎么会凑在一起。方动地不是在金龙帮的老巢长沙提他重伤的哥哥方云天主持大局的吗?怎么到京城来了。而玄览道长出现在京城更是有些匪夷所思,听本无大师提过剿灭‘海市蜃楼’之后,玄览道长就带着门人弟子匆匆赶回武当了,又怎么会在深夜拜访金龙帮的首脑人物呢?而且武当和金龙帮开山立派之所都是在湖广,正所谓一山不容二虎,他们不是一直都对不上眼的吗?记得在剿灭‘海市蜃楼’的行动中,玄览道长还曾经为方动地吃了罗晟一个软钉子,而暗自得意的啊。 远远望去,玄览道长一脸的肃穆,由于他们没有刻意压低自己的声音,在如此静谧的夜晚两人的对话还是清晰可闻,“方副帮主,这件事就有劳你了。如果此事得成,武当上下必将对金龙帮感激不尽。” 方动地豪爽地笑了起来,“哈哈,玄览道长客气了。有鹰侄赶回长沙主持大局,方某还会在京城盘旋数日,一有进展,必定立刻告知道长。” “如此有劳方副帮主了。唉!为了这件事敝派已经出动所有弟子了,但愿这次能够一偿夙愿。老道就此告辞。” “方某送送道长。” “方副帮主请止步。”玄览道长向方动地施了一礼,朝大门方向走去。 等到玄览道长走远一些,方动地也回到了屋里。我才唿出了一口憋了许久的大气,“大姐,鹰扬已经回长沙了。现在怎么办啊?” “我跟去看看那个牛鼻子落脚在何处。你自己回去洗洗睡吧。”唐栖抛下一句大大打击我自信心的话,一个闪身朝玄览道长离开的方向飞去,几个腾跃就消失在了我的视线之中。 “那我就洗洗睡吧。”我一个翻身下了院墙,顺手摘去了蒙在脸上的面巾,然后就再也迈不开步子,因为一个身形动人的女子正吃惊地看着一身夜行衣的我,而无巧不巧这个女子正是我牵挂心头的金秀郁。 卷五 连环杀机 第十章 真情流露 “你——来这里想干什么?”金秀郁短短的八个字将我打入了地狱。一个拖着长音的‘你’字说明了她对我发自内心的戒备,‘这里’两字表达了她已经把金龙帮的据点当成了自己的地方,而‘想干什么’四字更是道出了她看破了我的不良用心。 我调动所有的智慧憋出了一句话,“我出来试试新做的衣服合不合身?”话才出口,才发现自己的功力似乎已经可以和本无大师相媲美了。 “哦。”金秀郁竟然没有反驳我漏洞百出的藉口,在我身边面无表情地走过。 “鹰兄不是走了吗?你还来这里干什么?”我再次把想问就问的功夫发挥到了极至,在她的面前,我似乎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金秀郁的脚步停了下来,迟疑了一会儿背着身子道:“我刚刚送他到城外,他托我交给方叔叔一样东西。”她嘴里的‘方叔叔’应该就是方动地了。 第132页 “哦,一个人晚上要小心,我走了。”拍了拍自己的脸,我这个不速之客应该识相地告辞了。 “你今天不怕我一个失误,箭枝来不及在你背后转弯吗?” 金秀郁平静的语调掩不住声音的微小颤动。 “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相信你!” 在两人背身相对的情况下,我第一次流露了心中的情愫,那一刻,我觉得整个天地只剩下了我们两个人奇qisuu书,但是两个人的天地却是如此的清冷。 “武当的功夫果然名不虚传。本姑娘差点就被发现。”唐栖毫不客气闯入我的房间,理所当然地抢过我手里的茶壶,不顾淑女仪态地鲸吞起来。 “诶。你不好奇牛鼻子到底为什么会深夜拜访金龙帮吗?而且你知道他离开金龙帮之后去了哪里吗?”唐栖粗暴地推了我一把,浑然没有发觉我的魂不守舍。 我整理了一下思路,有气无力地道:“一个老道士三更半夜能到哪里去,总不成进了青楼妓馆吧?” “哎哟”我的头上中了一个暴栗,唐栖的脸上满是鄙夷,“小小年纪,就想着这种花花事情,我还以为你是一个痴情的种子,想不到——” “痴情?”我的语气透着些许苦涩,“言归正传,牛鼻子到底去了哪里?我现在脑子有点乱,别再叫我猜谜了?” “你的情绪不是很高嘛。怎么?又受什么打击了?是不是金秀郁正式拒绝你了?”唐栖作为一个女人的本性开始发挥。 “大姐——”我提高声音喝断了她的喋喋不休。 “好好!又不是我得罪你了,要不然姐姐今晚带你去好地方开心一下。秦淮风月,那可是天下闻名的,我们的破月十一剑里有一招就叫做‘烟花三月下扬州’哩。”唐栖的想法永远天马行空。 “我睡了。”惹不起还躲不起,我作势就要上床。 唐栖的秀鼻一皱,抖出一声‘哼’。“狗咬吕洞宾!姐姐还不是为了抚慰你那颗受伤的心吗?好了,既然你不想大姑娘,只想着老道士,我就来说说老道士今晚的行踪。你说怪不怪,玄览这老傢伙和方动地分手之后,竟然偷偷翻出城墙,去了西南郊的凤凰台。” “凤凰台?”我有些吃惊,“那不是金陵一处有名的古蹟吗?他大半夜地去那里干什么?” “这本姑娘就不知道了。”唐栖双手很自然地一摊,把难题又甩到了我的头上。 我沉吟了一下,“下面呢?” “下面,下面就没有了啊?”唐栖的眼里满是小女孩的顽皮。 我愣了一下神,才反应过来,“大姐!这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开起中年大叔的玩笑了。你去了这么长的时间,总不可能只跟着去了凤凰台一个地方吧?” 唐栖的脸上一脸的委屈,“对啊!那牛鼻子到了那里又是摸,又是看的,磨蹭了好一会儿才离开的。害得本姑娘也要陪着他吹冷风。” “这事的确有点奇怪。反正和金龙帮有关的事,上点心总是错不了。”我一头雾水,但总觉得里面有些不对头。 “不是和金龙帮有关的事要上心。而是和金大小姐有关的事要上心吧!”唐栖突然伸出手指在我的脸上颳了一下。 “随你怎么说,我睡了,出去的时候,顺便把灯给吹了。”我爬上了床,用被子裹住了脸,不知道为什么自从今晚说出那句话之后,我一想起金秀郁,总是有些无地自容的感觉。 “唉!什么时候把我託付的事情,也上点心就好了。”唐栖的声音越来越轻,接着是一声关门声。 “她託付的事情?”我不由摇了摇头,原来还有进宫盗宝的大难题横在我的面前...... 第二天悠哉游哉起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李至刚早就上朝去了,托人留下一句话,让我今晚没事早些回府,说是有事要详谈。的确也应该把这几天的来龙去脉和这位尚书大人交代一下了。 可能连日的奔波让我闲下来就觉得难受,摸着空空的肚子,想起了胃口奇好的武藤杏,这次要不是她一口气吃了十来客小笼,我还真破不了刘维宁令兇手凭空消失的把戏,是不是应该去看看她呢?反正拜访美女总是一件令人心情愉快的事情。 想做就做,我换上一身还过得去的行头,拖上唐栖,向东瀛使团落脚的‘朝天阁’进发。 估摸着快到‘朝天阁’,忽然前路被一大群闲杂人等挡住了去路。 我拍了拍前面一个恨不得多长几个脖子的大叔,“有劳,可否让条路呢?” 大叔不好气的打量了一下我,“小伙子,你也是来看妖女的吗?” “妖女?”我摸不着头脑地瞥了一眼旁边的唐栖,妖女不就在我身边吗?难道这里又出了一个唐栖的同类?“大叔,请问前面这个宅子是‘朝天阁’吗?” “你不认字吗?”大叔开始有些不耐烦。 我苦笑一声,“这么多人我怎么看得到牌匾啊?” “那倒也是!”大叔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我的外号叫‘小长颈’,就是说我的脖子特别长,连我都看不到牌匾,莫说你了?” 第133页 “小长颈?”我险些喷饭,当然前提是我的嘴里有饭的话,“那是不是还有个‘大长颈’呢?” 大叔认真地回忆了一下,“没听说过,就是有也不会在我们大明朝吧!” 望着拥挤的人群,我不由踌躇起来,这该如何才能进去呢?老天有眼的话,就让大叔大婶们让条道吧! 记得老徐曾经语重心长地对我说:“这天底下,老天是最信不得的人。我每天祈求老天给我一个大姑娘,老天答应过没有?你每天祈求老天给你一块肉吃,你吃到过没有?所以说老天永远是信不得的。” 我抬着稚气未脱的脸,茫然地点了点头,“老天是没有给你一个大姑娘,但是我吃不到肉的原因,似乎是因为所有的肉都落到你的肚子里了!” “有吗?”老徐打着饱嗝,嘴里一股肉味,“如果你真的看到肉都落到我的肚子里这种不可思议的事,你可以把它归结为幻觉,就好像你祈求老天什么事,老天忽然答应你一样,这都是幻觉,懂吗?” “......” 我不是无缘无故回忆起老徐这段耐人寻味的话的,因为我的眼前真的忽然出现了幻觉。刚刚还在祈求老天让大叔大婶给我让条道,前面的大叔大婶真的不约而同地给我让开了一条道,而且是一条颇为宽敞的道。当我揉着自己的眼睛,踏上这条道的时候,才发现真正让大叔大婶让道的不是老天,而是马大人,五城兵马司的马德忠大人。 “你怎么在这里?”马德忠一脸的敌意。 “卑职来这里看望一个朋友,大人这么早就出来公干?”我恭恭敬敬地给马德忠回话,他的身后跟出来不少官差。 马德忠不再说话,只是挥了挥手,示意我们快点闪开,不要挡着道。我正要迈开步子,但又硬生生地收回了脚,因为马德忠身后的官差押着的人犯不是别人,正是我要拜访的武藤杏。 “徐大人?”武藤杏看见我的一剎那,一双秀目亮了起来。 “武藤姑娘?你怎么会......”我刚想表现一下关怀之意,马德忠就不怀好意地挡在了我们的中间,“徐千户,她该不会就是你要拜访的所谓朋友吧?” “呵呵。貌似让马大人说对了。马大人,虽然说吃了东西不给钱,是她的错。但是念在番邦蛮族,不懂礼教,用不着这么劳师动众,五花大绑吧?这小姑娘什么都好,就是胃口大一点,马大人能不能高抬贵手,放她一马。她欠的饭钱,卑职出了。”我给唐栖抛了一个眼色,示意她掏个腰包救救急。 “慢着!”马德忠伸手止住了唐栖的动作,“你的番邦朋友是不是大胃口,本官并不是很清楚。但是她的胆子可是委实不小,连鸿胪寺右少卿也敢谋害,嘿嘿——” “什么!”我闻言不由大吃一惊,“谋害朝廷命官!她?大人是不是这里面有什么误会啊?你看这么一个娇俏的小姑娘,怎么会犯下这么不可饶恕的大罪呢?” “你怀疑本官的判断?”马德忠的眼睛瞪地就像一对铜铃。 “卑职不敢,只是——”我一下子还真找不到什么说辞,也许这就叫做‘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吧。 马德忠冷笑一声,“也罢。本官就告诉你案子的来龙去脉,省得你们纪大人又说我欺负小辈。” “多谢大人。”我深深施了一礼。 “今天鸿胪寺右少卿潘乃全大人来‘朝天阁’找日本使团的武藤太郎谈些事情,正好武藤太郎不在。他的妹妹,也就是兇手,在代为接待潘大人的时候,就一刀将潘大人杀害。从潘大人进入日本使团所在的院子,到潘大人遇害时发出惨叫,只有兇手和潘大人两个人在院子里。” 我点了点头,“是这样子。马大人说武藤姑娘一刀将潘大人杀害,也就是说找到兇器了喽。” “没错!”马德忠向后面的官差招唿一声,一个官差便将一把倭刀递了上来,刀上仍然绑着御赐的黄色绸布。 “马大人,卑职可否看一下?”我再次斗胆提出了要求。 马德忠不耐烦地将刀递了过来。我仔细检查了刀上的黄布,试着将刀拔出来,但是因为绑着黄布的关系,拔了两下才将刀拔了出来。在阳光的照射之下,刀面反射出晃眼的光芒,好一把利刃! 我将刀插回刀鞘,还给了马德忠,“马大人,既然这把倭刀就是兇器,为什么上面没有一点血迹呢?” 马德忠不屑地一笑,“当然是兇手把血迹抹去了。好了,本官没有功夫和你瞎磨蹭,弟兄们,押上人犯,打道回府!” “马大人!”我下意识地拦住了他们的去路,这案子交到马德忠地手里,武藤杏只有枉死的份。 “你想干什么?想当街劫持囚犯吗?你们锦衣卫也太猖狂了吧!”马德忠的音量提高了不少。 我硬着头皮道:“卑职只是想进一步了解这个案子,毕竟这牵扯到两国的子民,应该慎之又慎。” “慎之又慎?交到你手里,就是谨慎了吗?小子,你太猖狂了!”马德忠彻底和我撕破了脸,“给我让开,这个人犯本官是带定了,就是你们纪大人来,也没有通融!” 第134页 “这——”我正在一筹莫展,忽然背后一个沉毅的声音响起,“不知道我来说个情,马大人是否能通融一下呢?” “谁来也不行......”忽然马德忠嚣张地声音来了个翻天復地的转变,“黄......黄” “黄?”我转头一看,双脚一软,就要行下跪大礼,这个发话的中年人不就是朱棣,也就是皇上吗? 卷五 连环杀机 第十一章 使团风云 朱棣身边的小太监抢先一把扶住了我和马德忠,并且给我们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不要暴露皇上的身份。 我好容易控制住尤自打颤的牙关,瞥了一眼身旁的马德忠,这傢伙也是一脸惧色,比我好不了多少,完全不见了刚才的嚣张气焰。 “这位马大人,你看这案子交给这位小兄弟行吗?”朱棣微微一笑,自有一股王者霸气,马德忠闻言只有不住点头的份。 “小兄弟,你能把这个案子办好吗?”朱棣仍然保持着微笑,但在我看来有些不寒而慄。 看了一眼浑然不觉大难临头的武藤杏,我咬了咬牙,“徐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如此甚好。”朱棣露出高深莫测的表情,“那么我们仍然是老规矩吧!” “老规矩?”我嘀咕了一下,有些心虚地望着朱棣,难道他说的是七天破案,否则逾期一天就砍手指一根的规矩? “三宝,我们走吧!”朱棣微微点了点头,算是回应了我疑惑的眼神,转身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身后一个面色白净的少年应声跟着朱棣离去,不过他还是趁朱棣转过头去的机会,偷偷给我笑了一下。这个少年不就是上次在皇宫里给我暗示的小公公吗?为什么他会对我屡屡示好,不会是看上了我吧?唉,真是英俊惹得祸啊!只是为什么我的魅力只能够吸引这种小太监呢? “徐大人,这个人犯交给你了。”马德忠有些无奈的声音在我背后响起。 我转身歉然一笑,“马大人,多有得罪。卑职也不知道事情会弄成这样。” 马德忠深深看了我一眼,有气无力地发出了收队的命令,只留下武藤杏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尤自不明所以地看着我,当然不明所以地看着我的还有唐栖和一大群围观的大叔大婶。 “武藤姑娘,就是这间房间吗?”我仔细打量起这间发生血案不久的房间,随口问道。 “不是啊!”武藤杏韵味十足的声音给了我一个出乎意料的答案。 我勐然转身,“什么!那你带我们来这里干什么?” 武藤杏笑嘻嘻地在一把凳子上坐下,“那个色鬼死掉的房间有什么好看的。我们不如在这里聊一会儿吧,这位姐姐可长得真漂亮啊。用你们的成语,应该就做‘秀色可餐’吧!” “这个——”我偷偷瞥了一眼唐栖,见她还是面无表情,暗暗松了一口气,扮作严肃地道,“什么乱七八糟的,这种成语是你这种小姑娘该用的吗?” “难道‘秀色可餐’这个成语不是用来形容一个女子长得漂亮的吗?”武藤杏无辜的看着我,“刚刚那个色鬼就是这么形容我的来着。” “色鬼?”我有些摸不着头脑。 “对啊!”武藤杏一边拨浪鼓似的点头,一边面露鄙夷之色,“就是那个什么潘大人啊,一个劲地夸我长得好看,其中就有一个词就是‘秀色可餐’,他那双贼眼可讨厌了,还想对我动手动脚呢!” “所以你就‘锃’地抽出佩刀,一刀把他杀了。”我说出了最为合理的一个思路。 “对啊,一刀把他杀了,有道理!”武藤杏竟然嘟着小嘴附和我。 “你真的就是杀潘大人的兇手?”这回轮到我瞪大并不算水汪汪的眼睛了。 “无耻淫贼,理当杀之!”唐栖竟然也发话了,而且眼中还流露出对这位异族小姑娘的同情赞许之色。 “嘻嘻——,我当时也真的想这么干的,但是我哥哥对我千叮万嘱,叫我遇事一定要忍耐,我才忍住心中的怒火,没有给这个色鬼来个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武藤杏一脸的后悔惋惜。 “你是说这个人不是你杀的?”我看到了一丝希望。 武藤杏好奇地伸出手摸了摸我的额头,“你没有发烧吧?搞了这么久,你还不知道人不是我杀的吗?” 我轻轻拨开武藤杏的手,“那到底这个什么潘大人是谁杀的呢?” “这我怎么会知道?”武藤杏眨了眨眼,摊开双手,“这件案子不是你负责的吗?找出兇手是你的责任啊!不过看你傻乎乎的,什么都不太清楚,看样子本姑娘就要无辜枉死了。” “傻乎乎?这三个字用来形容你倒是蛮贴切的嘛。”唐栖的胳膊肘竟然往外弯起来。 古语有云‘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我看应该是‘两个野蛮女,弄死活孔明’才对。我耐下性子,“那么我的聪明伶俐的武藤姑娘,能不能麻烦你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给我这个傻乎乎的傢伙,好好讲上一遍呢?” “整件事都要讲?”武藤杏捂住了自己的樱桃小嘴。 第135页 我严肃地点了点头,找了一把凳子坐下。 “好吧,谁叫我命苦呢!”武藤杏哀嘆一声,“今天本姑娘刚刚洗刷完毕,正好准备到街上小小地填一下肚子......” “噗——”我一口把嘴里的茶吐了出来,如果她吃一顿叫做小小地填肚子,那有一半的大明子民非得饿死不可。 “你别打岔嘛。”武藤杏白了我一眼,“可是正当我要出去的时候,那个讨厌的什么大人就来了。” “是死去的潘大人?”我确认了一下。 “这不是废话吗?不是给你说不要打岔的嘛。那个潘大人说是要找我哥哥,可是我哥哥一早就出去了,其他的人也跟着哥哥一块办事去了。只剩下我一个孤苦伶仃的,只好由我亲自来招唿他了。把他领到偏厅之后,我就给他沖了一杯茶,准备等他喝上一口,就打发他走的。但是那傢伙就像脚生了根一样,就这么坐着不动了,还对我疯言疯语起来。我好歹也是主人,自然不好一走了之了,只好装作没听见,可是他竟然更加过分了,还伸出肥嘟嘟的手想要碰我。这下子本姑娘自然火了,给了他一个能够杀死人的眼神,就走开了。” “你走开了?”我有些惊讶。 “是啊。我当时想他一个人没什么意思,自然就会走了。而且在一盏茶的功夫里,偏厅里也没有什么声音,当我想再去确认一下那个傢伙是不是确实走了的时候,忽然听到偏厅里传来一声杀猪般的惨叫,我跑过去一看,那傢伙已经倒在血泊里了。接着不少其他国家来的使团有人闻声赶来看个究竟,可能是他们中有人去报了官,过了一会儿,那个什么马大人就不由分说地将我扣了起来。接下来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我疑惑地和唐栖对视一眼,“竟然是这样——,期间你们使团所在的院子里没有第三个人?” “没有,我不是说哥哥他们都出去了嘛!”武藤杏不好气地回答到。 我点了点头,又提出两个问题,“除了使团里的人,这里有没有什么下人之类呢?或者你离开偏厅之后,有没有可能有其他的人潜进来呢?” “这里哪来什么下人。至于有人潜进来更加没有可能了,我当时气愤地出去之后,就坐在靠近院门的房间里,也就是我们现在所在的这一间。当时我坐在这这个位子,房门也开着,如果有什么人进出我们的院子或是有什么人从屋顶飞进来,都不可能逃过我的眼睛的。” 我移到武藤杏所说的位子,向外面望了一下,的确一切都如武藤杏所说。可是这样一来案子不就变得毫无头绪了吗?如果除了武藤杏还有潘大人之外,没有第三人出现在这个院子中,那兇手是谁呢?难道是这个看起来天真无邪的小姑娘骗我?我不由打量了武藤杏几眼,但是迎上我眼光的只有她一脸茫然的纯真脸庞。 “不如先去出事的房间看一看吧?”唐栖一语点醒梦中人。 潘大人的尸体仍然直直的躺在那里,果然如武藤杏所言,一身的横肉,长得倒是还算白净,不过怎么看都是一副酒色过度的模样。伤口位于腹部的上方,刀口又深又窄,的确很像倭刀所刺,死者的右手沾了不少半干的血迹,可能是被刺之后捂过伤口,可是左手上却是没有一点血迹,其它的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你有什么发现?”唐栖在房间的横樑等地方转了一圈回来之后,示意自己没有任何发现。 “我也没有。”我略为沉吟一下,“如果真要说有的话,你们有没有觉得这个房间很奇怪呢?” “奇怪?”武藤杏左右张望了一下,“没有啊!我们在这里住了一个多月了,都没有什么发现啊?” 唐栖也是摇了摇头,一脸疑惑的地看着我。我后退两步,走到一个奇怪的铜人的旁边,摸了摸铜人的头,“这个东西不是很奇怪吗?难道百姓家里会放这么奇怪的铜人吗?而且这个铜人长得也挺奇怪的。” 唐栖闻言开始苦笑着摇头,武藤杏更是捧腹笑了起来,“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啊!这就是你们汉朝时候有名的长信宫灯啊!” “长信宫灯?”我还是有些摸不着头脑。 唐栖无奈地白了我一眼,“长信宫灯是汉朝时一种有名的宫灯式样,原件是一件通体鎏金的铜灯,上面刻有“长信尚浴”等铭文共六十五字,所以被命名为‘长信宫灯’。整个灯分为头部、身躯、右臂、灯座、灯盘和灯罩六部分,是分别铸造后合在一起的,灯盘可以转动,灯罩则能自由开合以调整灯光所照方向及亮度的大小。宫女的右臂和身躯相通,烟气可以通过右臂进入体内,并留下菸灰,以减少室内的油烟。” “姐姐讲得真是详细!”武藤杏挑衅地看了我一眼,示意这下子你该懂了吧。 “原来是这样。”我又仔细端详了一下这盏什么长信宫灯,你说一盏灯有必要做得那么奢华吗?“可是大姐,你真的确认这个长相滑稽的铜人是个宫女吗?我怎么越看越觉得像是个太监啊?” 唐栖给了我一个暴栗,“你才长得像个太监呢?要不然那个小太监怎么一个劲给你抛媚眼呢?” 第136页 “大姐,这从何说起......”我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你怎么知道那是个小太监的?” “这有什么难猜的。”唐栖边说边瞟了一眼旁边的武藤杏,转移了话题,“其实这间房子根本就是仿照汉唐遗风建造设计的,柱、梁、枋、斗拱、椽子的卷杀手法,莲花纹的方砖都属于汉唐时的建筑风格嘛。” “方砖是莲花纹的和是不是汉唐建筑风格有什么关系啊?”武藤杏问出了我想要问的问题。 “汉以前的砖瓦有圆形、半圆形两种,上面模印文字,比如宫殿名和吉祥词、四灵、卷草、夔龙等图案,汉以后都变成了圆形,南北朝至唐几乎都为莲瓣纹,宋以后才有有牡丹、盘龙、兽面等,到了元朝......”唐栖开始不厌其烦地给我和这个异族小姑娘上起了一堂中华的建筑史。 “打住!”我制止了谈兴正浓的唐栖,这妖女怎么懂得尽是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啊?“大姐你能不能先回答小弟另外一个问题,为什么这里要设计成汉唐时的建筑风格呢?” “唉——”唐栖只是嘆了一口气,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武藤杏插了一句,“我们这些外邦来使住的地方都是按照这个样子设计的。” “徐公子,什么风把你吹到敝舍。”一个热情的声音打断了我们的交谈,虽然我没有转身,但也听出了这个热情的声音属于那位始终笑脸迎人的武藤太郎。 “这——这是怎么回事?”武藤太郎显然看到了地上的尸体,声音无比惊恐,一个穿着大明官服的人死在日本使团所在的房间,他自然懂得其中的严重后果。 “武藤公子,其实也没出什么大事。只是如你所见,有一个大明的官员莫名其妙地死在了你们日本使团驻扎的房间里,而照所有目前为之得到的消息看,这个杀人兇手很有可能就是你的妹妹。”我表情轻松地说出了这个石破天惊的消息。 “阿杏!”武藤太郎咆哮起来,勐然给了武藤杏一个狠狠的巴掌。 “你打我!”武藤杏明亮的眼睛顿时失去了光泽,一个转身冲出了房间,空中飘起几滴晶莹的水珠,她哭了。 “你怎么可以打她!”我感觉一阵心火蹿了上来。 “徐公子,对不起,鄙人有些失态了。”武藤太郎有些言不由衷地对我道歉,丝毫没有因为自己亲妹妹的出走感到担心,反而一个劲盯着潘大人的尸体痴痴发呆。 “武藤公子,我们先走了。”我给唐栖打了一个眼色,向门外走去,在走到门口的时候,我淡淡的说了一句,“这件案子现在由我全权负责,武藤公子千万不要破坏现场,一会儿会有锦衣卫方面的人来验看尸体的。” 卷五 连环杀机 下卷预告 徐杉积极投入‘朝天阁’兇杀案的调查,但是四处察访,却一无所获。正当一切陷入泥淖之时,一首意外的曲子却成了本案的关键。 金宇翔造访徐杉,却被误认为小偷。徐杉谈笑风生之间,再次帮这位大舅哥渡过危机。但是金宇翔却提出了一个让徐杉左右为难的请求,结果徐杉苦心巴结的大舅哥再次负气离开。 徐杉夜探‘朝天阁’,仍然一无所获,在回府途中遭遇了神秘人精心布置的陷阱,但是因为神秘人露出的一个小小破绽,徐杉再次凭藉出色的推理能力,捡回了一条小命。 命运之神开始眷顾徐杉,竟然得到了和金秀郁一游金陵的机会。两人的关系有所升温,而且得到金秀郁一句无心之语的启发,徐杉终于破解了‘朝天阁’一案。 一位冷艷的女子忽然出现在徐杉的面前,一次暧昧的绑架,让徐杉陷入真正的危机...... 谢谢支持,一切悬念将在第六卷‘广陵止息’中揭开! 卷六 广陵止息 第一章 安南王子 出了“朝天阁”,我的心情一塌煳涂,本来以为破了连环兇案就能顺利接任江湖总管的位置,谁知道半路杀出了这么一件无头公案,而且天杀的朱棣还要我七天破案,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而武藤太郎也在非常时刻露出了自己的真面目,竟然不分青红皂白就狠狠打了自己的亲生妹妹,难道他们倭人眼中只有利益,却没有亲情吗? “我们要去哪里呢?”唐栖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我停住了从朝天阁出来后有些过大的脚步,的确应该静下心来好好考虑接下来的行动了,“大姐,能不能麻烦你去一趟锦衣卫所呢?” “去干什么?”唐栖的回答十分干脆。 我抓了一下头,还真有点不太习惯唐栖这么配合的态度,“你去找一趟纪纲,叫他派几个锦衣卫把现场封锁起来,顺便叫个午作把那个潘大人的尸体验一验,看看死因到底是什么?” “就这样?那你呢?”唐栖的口气有些不满,显然觉得有些被大材小用了。 我不得不作些解释,“大姐,说不定检尸报告就是这次案子的关键。你等会儿一定要看紧了,这可是一项任重道远的任务。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古人是不会骗我们这些小辈的。” “那还差不多。小子,你还没告诉我你要去干什么呢?” “我想到那个什么潘大人的官衙还有家里看一看,毕竟杀人最讲究的是动机。不知道从死者的熟人中可不可以套到什么有帮助的线索。好吧,分头行动,留给我们的时间只有七天了。”我重重拍了一下脸颊,就要出发。 第137页 “七天?”唐栖有些疑惑。 我嘆了一口气,“没错。正如你慧眼如炬看穿的一般,那个压住马德忠的中年人就是朱棣,而他身边的少年是个叫什么三宝的小太监。朱棣所说的老规矩,就是指七日内破案,否则逾期一日,斩手指一根,十日未有结果,就等着一命呜唿吧。你说我能不着急吗?” 唐栖闻言淡淡笑了一下,裙袂飞扬,转身离开,不过她的笑容里似乎突然多了些东西。 “请问这是潘乃全的府上吗?”我小心翼翼地拍响了一座有些陈旧的宅邸大门。 ‘吱呀’一声,一个粗布灰衣的中年男子为我打开了大门,“公子,你要找哪位?咦?你不是......” “你是和邓大哥一起的那个神秘人?”认出对方样貌的我有些口不择言。 “神秘人?”中年男子腮下长髯无风而动,“公子果然言辞风趣,快进来坐......不过今日东家有事,不如在下请公子到外面小酌。” “东家?”我记起了自己的来意,“不知道大哥可否告诉我东家出了什么事呢?” 中年男子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莫非——,你看我真是未老先衰,公子造访此处,自然不是来寻在下。不知公子是何来意?” “这件事一下子也很难说清楚,不如进去见了潘大人的家人再说吧?”我犹疑了一下,没有正面回答,总不能当着客人的面说这家的男主人因为吃小姑娘的豆腐,被送去见阎王爷了吧。 “也好,公子请进。”中年男子打开了大门,院内树凋叶落,砖瓦破旧,萧条的景色竟让我感到一丝秋天的悲凉。 “这位大哥——”我刚想问问潘乃全家里一共有几口人。中年男子截住了我的话头,“不要称在下‘这位大哥’了。邓大侠已经把与你结交的事和在下提过了,公子的才智让陈某钦佩不已。对了,还没有自我介绍一下,在下姓陈,名天平。如果公子不嫌弃的话,唤我一声陈大哥就好了。” “陈大哥好。”我深深施了一礼,对于邓大哥拼死保护的人,绝对值得我尊敬。 “那在下就厚颜称公子一声徐小弟了。对了,徐小弟刚才想问什么呢?”陈天平一边在一旁引路,一边问到。 “小弟只是想了解一下潘大人家里一共有几口人,还有陈大哥刚才似乎提过潘家出了什么事,不知道能否将详情告知小弟呢?” “这个——”陈天平欲言又止。 “不瞒陈大哥,潘大人在外面出了一点事情。小弟是受了调命,来经办此事的。陈大哥不必有所顾及,小弟没有任何歹意。”我表明了自己的来意,因为陈天平暧昧的态度分明告诉我他知道一些什么。 “什么?徐小弟原来已经知道此事了?”陈天平募得停住了脚步。 我大吃一惊,“难道陈大哥说得潘府出事,指的就是——” “既然徐小弟就是为这件事而来,我也没什么好隐瞒了。一盏茶的功夫之前,就有人来通报了潘大人在‘朝天阁’出的事情。唉!真是不测风云啊!”陈天平言语中透着一股惋惜的味道。 “陈大哥和潘大人捻熟?”我试探到。 “到了京城,我也没什么好瞒着小弟的了。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在大明的西南有一个名叫安南的小国?” “安南?”我把自己有限的的所知回忆了一遍,“邓大哥好像和我提过,听说他们的国主也是死于蛊毒,而且还发生了什么内乱。” 陈天平闻言苦笑一声,声音里满是凄凉,“呵呵,徐小弟说得没错。而且这个被毒死的国主就是我的父王,而我则是唯一一个逃出来的陈氏皇族?” “陈大哥,不对!应该是王子殿下,小子刚才真是斗胆包天,还请王子殿下恕罪。”我说着就要下拜,但被陈天平一把扶住,“什么王子,不过是个亡国之人罢了。汉皇提剑灭咸秦,亡国诸侯尽是臣。我现在只是一个落魄异国的可怜人罢了,徐小弟除非是想嘲笑在下,否则还是叫我一声大哥吧!” “那小弟就不敬了。大哥这次来京城难道是为了借兵復国?” 陈天平眼中闪过一道精光,“没错。其实安南的王座,你大哥并不放在眼里。只是把安南的子民交到一个心狠手辣的小人手里,叫我如何对得起死去的歷代先王啊!国中内乱之后,邓大侠因为念着和我父王的一点情义,不远千里冒死将我护送到了京城,途中要不是邓大侠屡次不顾自身性命,维护陈某的安全,陈某怎么可能站在这里和徐小弟闲谈呢?在京城近郊的那次毒杀事件,徐小弟也看到了。到了京城之后,又因为人轻言微,四处求援,无人理睬。直到在鸿胪寺遇到了潘大人,他为人古道热肠,和我一见如故,就把我暂时安顿在他的家中,想不到竟然会出了这样的事情,唉——” “照陈大哥的说法,潘大人是个高风亮节的君子喽?”我不由对陈天平的话产生了一点疑惑,他口中的潘大人是那个色胆包天的猥琐男? 陈天平眉毛一竖,“徐小弟,何来有此一问?” 第138页 我单刀直入,“陈大哥可知道潘大人遇害的经过?” “不是被一个倭贼残忍杀害的吗?”陈天平的回答表明他并不知道其中的详情,的确报信者一定是潘家的熟人,不可能当着他的面说出那种丑事。 我一字一句道:“按照现有的情报分析,潘大人很有可能是因为意图对日本使团中的武藤姑娘不轨,才会被武藤姑娘杀害的。” “胡说!”陈天平的神情十分激动,“潘大人不可能是这种人,而且他对倭人......”陈天平忽然煞住了话头,深深看了我一眼之后,才摇头道,“难道真的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唉,其实你大哥和潘大人也不过相识数日,这些事情,徐小弟你还是去问潘夫人,潘府现在就是她主事。” 我虽然对陈天平的古怪态度有些疑惑,但还是没有问下去,“这样也好,烦请陈大哥引路。” “妾身见过徐大人。”一个粗布纱衣的妇人款款对我作了一揖,略显寒碜的衣着并没有掩住她的端庄样貌,而她的口音竟然带着我的家乡音。 “夫人不必多礼,在下今日到此,是有几个关于潘大人的问题想请教夫人。希望不会给夫人带来太大的不便。”话虽这么说,但是我还是感到十分尴尬,像我这样的访客完全可以用雪中送屎来形容。 “大人不必客气。”潘夫人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感情的波动。 “那在下就开始了。如有失礼之处,潘夫人一定要包涵。”见潘夫人点头之后,我开始了有些残酷的问题,“潘大人可有和什么人结仇呢?” 潘夫人摇了摇头。 “那或者是有什么和潘家有什么过节的人呢?”见潘夫人又要摇头,我连忙道,“夫人要想清楚一点,这样在下才可以为潘大人昭雪啊。” “家夫为人低调,家里除了妾身和七岁的小儿之外,再也没有什么亲戚。妾身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和潘家有过节的人。” 我点了点头,“是这样,那恕我冒昧的问一下,这个潘大人平时可有什么喜好?比如那个——啊——”我真的有些难以启齿,难道要我问潘夫人,你丈夫是不是特别好色不成。 潘夫人闻言颜色稍变,垂首犹豫了一下,才道:“徐大人不必感到不好意思。也许别人不知道,家夫暗地里的确流连于声色犬马中,难以自拔。这也是他唯一的缺点了。” “潘夫人说的声色犬马是指——”我厚着脸皮一问到底。 “难道妾身说得还不够清楚吗?大人一定注意到这个宅子的寒酸之处,其实要不是他将大部分的银子投到了销金窟中,我们又怎么会过着这么清苦的日子呢?”潘夫人的态度开始激动起来。 “不好意思。”我连忙为自己的失礼道歉,“那最近潘大人可有什么异常之处,或是潘夫人有没有注意到任何奇怪的事情呢?” 潘夫人只是垂首摇了摇头,没有开口回话,厅里的气氛顿时有些尴尬,我点了点头,随口问道:“听潘夫人的口音,似乎是宁波人氏?” 潘夫人抬起了头,“正是,妾身和家夫都是宁波人氏,这可有何不妥?” “没有,呵呵。只是在下也是宁波人氏,感到有些亲切而已。”我边说边站起了身,“多谢夫人的配合。在下这就告辞了,潘夫人还请保重身体,千万节哀。” “妾身不送。”潘夫人再次款款作揖,直到我离开大厅,她的头也没有再抬起来。 “情况如何?”陈天平见我出来,马上迎了上来。 “没什么收穫。”我摇了摇头,“陈大哥在这里住了几日,可有什么发现?” “潘大人平时公务繁忙,大哥一天也见不得他几次,没发现有什么不妥之处。不过徐小弟,潘大人再有不对,倭贼在大明的京城里杀害朝廷官员,实在是太目无王法了!你可要一定为潘大人作主啊。” 我回道这个自然。从潘府再也打听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趁着时辰尚早,不如去潘乃全的官衙鸿胪寺看一看,真是天生劳碌命啊! 正要和陈天平道别,忽然弦音入耳,一首曲调激昂的古琴曲从内宅响起。琴声杀伐阵阵,仿如雷霆风雨,戈矛纵横,但细细听来,却又凄婉欲绝,慷慨激昂之中不乏悲痛惆怅之意。让人有种如坐高台,摇摇欲坠之感。“陈大哥,这是何曲啊?听起来似乎有种不一样的感觉?” 陈天平皱了皱眉头,“小弟乃是大明子民,尚且不知。大哥一个番邦异族,又怎么会识得这些古曲呢?” “让大哥见笑了。小弟除了办案,对于其他的事所知甚少。小弟还要去其他的地方作些调查,这就告辞了。”我抱拳告辞,示意陈天平留步。 陈天平也不挽留,“小弟走好。记着一定要给潘大人一个公道。还有记得见到邓大侠,替我向他问好。” 卷六 广陵止息 第二章 追仙大计 怎么会这样呢?从鸿胪寺出来的我感到无比郁闷,从我探访的几个潘乃全的同僚的反应来看,他们都对潘乃全会因为见色行强之事感到不可思议,而且都异口同声说潘乃全平日为人低调,作风正派,不可能结下什么仇家。难道真的是潘乃全表里不一,明里是翩翩君子,背后则花街柳巷,乃是被武藤杏含愤杀害,要不然到哪里去找第二个兇手呢? 第139页 眼看正午将近,肚子已经不争气地叫了起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去祭了五脏庙再说。估量着这里和李逍带我去过的识香楼不远,摸了摸从唐栖那里剥削来的腰包,我大步向‘金陵圆子’进发。 “徐千户大驾光临,小店蓬荜生辉啊!”‘和气’掌柜热情地向我打着招唿,当然他偷偷瞄向我腰包的眼神并没有逃过我的慧眼,这小家子气的老闆不会还惦记着上次我没付饭钱的事吧。 我笑容满面地回道,“贺老闆,给我找张干净的桌子,随便弄两道小菜,但一定要上‘金陵圆子’哦!而且我这次可是带足了银子,不会赖你贺老闆的。” 尴尬之色在贺老闆脸上一闪而过,“徐千户这是哪里的话,单说徐千户大发神威破了京城连环兇案,为京城百姓解了多大一个包袱啊,现在晚上店里的客人比前些日子多了五成,那还不是托徐千户的福,要不然人们到了晚上,谁敢出来走动啊?现在街头巷尾,有哪个不在传诵徐千户的事迹,又有哪个姑娘不是日思夜盼期望投入徐千户的怀抱中呢!就是附近好多的街坊,连家里养的小狗小猫也改成了徐千户的名字,以表达他们对你的由衷谢意。徐千户光临小店是小店的荣幸,上好的雅间已经为您备好了。” 贺老闆这么一说,我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我真的有这么出名吗?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想投入我的怀抱呢?贺老闆一定要一一告诉我详情哦!” 贺老闆愣了一下,“徐千户真是风趣之人,快快请进吧。” 在布置舒适的雅间坐定不久,我最爱的金陵圆子便热气腾腾地端了上来,我咽了咽泛滥成灾的口水,急不可待地举起筷子就要大块朵颐。忽然一个长得有些猪头的人沖了进来,打断了我的愉快午饭。 “爱金!”这个不识好歹地猪头给了我一个最为‘动人心魄’的拥抱,盯着猪头的厚大嘴唇,我忽然意识到眼前这傢伙是何方神圣了,这不是在李景隆的国公府夜宴时遇到过的‘沈大唇’吗? “大纯兄好!”我从他肉乎乎的怀抱中挣脱出来,看清楚他那张圆脸之后,不禁大吃一惊,“咦?大纯兄的眼睛什么时候变成臭皮蛋了!“ “我命苦啊——”沈大纯带着哭腔拖了一个长音,“还不是那个臭蹄子!” 我心里偷笑一下,“不知道哪家的姑娘这么狠心,对大纯兄这样的俊郎君都下得了手。要不要兄弟帮你出口气!我手下有一个彪悍的女将,人称‘男人的杀手,女人的灾星’,绝对帮得了大纯兄。” 沈大纯吸了一下鼻中的腌臜之物,“我早就说过徐兄是一个值得结交的朋友,不过这个骚蹄子还真是惹不起,对她只能来软的啊。” “哦?”我被引出了兴趣,“这位不识相的姑娘到底是什么来头啊?皇族贵胄?官宦千金?” “都不是!”沈大纯眼中不自然地露出一丝惧色,低声道,“就是那天和我们一起吃饭的倭女。” 我用筷子夹起一个金陵圆子,“一个倭女有什么棘手的,还不如妓女呢?等一下,你说的不会是武藤杏吧?” “不就是那个兇巴巴的女人,不过说起来还真有几分姿色,眼睛又这么勾人——哈哈,徐兄,我自己来,你不用替我夹菜。”沈大纯趁我稍一愣神之际,夺走了我筷下的美食,厚颜无耻的送到了自己的嘴里。 “这——大纯兄,你说清楚一点,到底你是怎么惹怒了那个倭女,她才会对你下如此狠手的呢?” 沈大纯用模煳不清的声音回答道:“我还能对她怎么样,不就对她说说笑话,送送秋波,摸摸小手之类的。徐兄,我可是一个正经人。” 这还叫正经人?我有些哭笑不得,“那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呢?刚才吗?” “已经是昨天的事了。可是到了今天,被扭曲的英俊脸庞还没有回来,叫我晚上怎么去‘百凤楼’啊?”沈大纯一边抱怨,一边又毫不客气地夹起了一个我最喜爱的圆子。 我也潇洒无比地夹起一个圆子,“大纯兄,那个倭女除了对你拳脚相加以外,还对你做了什么啊?” “没有了啊,难道还对我动刀不成。徐兄,我不是说了嘛,不用给我夹菜。不过你夹菜的动作倒是蛮好看的。”沈大纯再次表情自然地虎口夺食。 我狠狠咽了一口泛滥的口水,“大纯兄,小弟还有一个问题......” “等一会儿。”沈大纯忽然有些异样地盯住了我,“徐兄,你这么关心那个倭女,不会是也对她......” “君子不夺人所好,小弟绝无此心。”我及时打住了沈大纯的联翩浮想,“不过有个消息倒是可以透给沈兄,刚刚有个傢伙因为想对那个倭女动手动脚,已经去见阎王了。” “什么!”沈大纯目瞪口呆,动作僵硬地将一个圆子塞到自己的嘴里,“徐兄不是说笑吧!倭人就是倭人,真是够心狠手辣的。在我们大明京城,竟然还敢如此放肆!那我真是要为昨天逃过一劫,烧香拜佛了。” “呵呵——”我目送最后一个圆子进入对面这个猪头的大唇,看样子我已经得到了我想要的答案了,这‘识香楼’还真是能够给人带来灵感,李大哥果然没有骗我。 第140页 “吃饱喝足睡个觉,一天到晚乐悠悠——”哼着悦耳动听的小曲,我回到了尚书府,得知唐栖已经回来有些时辰了,我向她的房间行去。但是在经过偏厅的时候,却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这不是书呆子黄信中吗? “慕南兄好。”我向自己为数不多的朋友打了个招唿。 “爱金!”黄信中看到我的那一剎那,双眼放出了近乎花痴的光芒,“可把你给盼回来了——” “止步!”我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这傢伙不会真的变成‘慕男’了吧? 黄信中不但没有停下步子,反而向我勐冲了几步,牢牢抓住了我并不宽厚的肩膀,“爱金,别怕嘛!这几天我是茶饭不思,难以入眠,魂不守舍,神游物外啊。你一定要帮我!” 我感到浑身一阵彻骨的寒冷,“这种事我怎么能够帮你啊!世上有男人,自然也有女人,有公鸡,自然也就有母鸡,有些事情是我帮不了你的。慕南,你明白我在说什么吗?” 黄信中微一愣神,俊面一红,“爱金,你在瞎说什么啊。怎么每次都往那边想,我是想要你帮我引荐一下我的那位救命恩人。” “救命恩人?”我一下子有些反应不过来,“你说得不该是夏仁心吧?”那天晚上没有夏仁心的飞天一剑,这个书呆子倒是真的完了。 “就是夏仙子啊。”黄信中的反应异常强烈,我第一次得知一个事实,原来一个人的眼中放出的光芒可以如此璀璨。不知道我见到金秀郁的时候,有没有这样的眼神呢? “慕南兄,你不该只是简单地想让我引荐一下吧?”我趁机促狭地逗逗这个书呆子。 黄信中面孔顿时涨得通红,简直比老徐摸到小姑娘的某些部位时的脸还要红,他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只是一个劲地盯着我,也许在他的眼中,此时的我已经变成了连接夏仁心和他之间的一根红线。 “慕南兄,作为一个男人,小弟彻底了解你的想法。作为一个朋友,小弟没有义不容辞的道理。但是——”我说到此处,故意拖了一个长音,“小弟和夏仁心根本就不熟啊。” “这不可能!”黄信中一脸的不信,“我都听说了,在刑部集会的那次,夏仁心主动要求加入爱金你负责的辖区,难道这不是真的吗?” 我点了点头,“倒是确有此事,可是——” 黄信中激动地打断了我的话,“可是,你已经和她心有灵犀,郎情妾意了!我就知道是这样,本来还幼稚地抱着一点幻想,既然如此,祝你们永结同心,百年好合。”黄信中似乎一下子被抽走了所有的魂魄,无精打采地向外面挪去。 “慕南——”我一把拉住这个失了魂的书呆子,“事情并不是你想得那样,你先好好坐下,我来把其中的内情解释详详细细给你道来。” “怎么难道你们不是那种关系?”黄信中的眼中再次出现了明亮的星星,但是这两颗星星很快又暗了下去,“原来是夏仙子对你单相思,想不到事情会是这样,小弟还是告辞了。” “这什么和什么嘛!”我真有些奈何不了这个书呆子了,“好吧,好吧。你要走就走,错过了一段大好姻缘,到时可不要后悔。” 当我说出这句话的下一刻,我被紧紧拥入了书呆子的怀中,黄信中一个劲在我的背上游走,“爱金,你真是太好了。我就知道这个世上就数你最好了。” “嗯呵!”一声咳嗽声打断了黄信中对我的激情表白,我们同时转头向门外一看,一个不足双九年华的小丫鬟正不知所措地盯着造型古怪的我们,手里还端着两杯砌好的茶。 我和黄信中神经症地从彼此的怀里弹了开来,黄信中对这个身心遭受巨大创伤的小丫鬟开导道:“这个世上有很多的事情,并不是像你看到的一样,你明白我说的话吗?” 小丫鬟木然地摇了摇头,“我刚才还听到了,你们......” “这个——”黄信中哑口无言,看到这个书呆子把事情搞得越来越糟,我及时地接下小丫鬟手中的茶盘,发挥我的无比智慧,补了一句,“小姑娘,有些世上不能理解的事,你完全可以把它归结为幻觉。好了,你可以哪里凉快哪呆着去了。” 送走了满腹心事的小丫鬟,我和黄信中的对话又回到了正题,“爱金,你刚才说得大好姻缘是什么意思,难道指的是我有戏?” “这个嘛——我也不能打保票。反正有一点你清楚就可以了,我和夏仁心过去、现在、未来都没有任何那方面的关系。” 黄信中眼中闪着希望,“那为什么夏仙子上次一定要调到你那一区呢?” “当然是因为我有魅力了。”看到黄信中即将再次崩溃,我连忙打住,“当然这是不可能的。真正的原因是你的夏仙子和我身边那个怪傢伙似乎有什么解不开的梁子,她上次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你身边的怪傢伙?”黄信中沉吟了一下,“爱金说的可是那个穿着黑衣服的美丽女子?” “美丽?”我差点用嘴里的茶给书呆子洗了一个脸,“这不是我们讨论的重点。好了,不如我们来策划一下你的追仙大计吧?” 第141页 “爱金!你肯帮我!”黄信中用他嘴里的茶水给我洗了一把脸。 在黄信中歉然的目光下,我抹了一下湿漉漉的脸,“我当然要帮你!一来你是我的朋友,二来我知道爱上一个遥不可及的女子的痛苦。” “爱金你也......莫非是那位黑衣服的姑娘?” 现在出现在我身边的傢伙,想像力真是一个比一个丰富,我拍了拍书呆子的肩膀,“那个妖女能称为姑娘吗?” “不知道我们徐千户口中的妖女指的是哪位呢?”悦耳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我下意识地护住了自己的脑袋,以免突如其来的暴栗再次光临。 “徐兄说的妖女绝对不是指姑娘。”黄信中挺了挺并不算健朔的胸膛,大义凛然地拦在了我的面前,他把“此地无银三百两”这句古话演绎到了极至。 看到唐栖不怀好意的眼神,我打了个哈哈,“我们说的妖女还会有谁,不就是夏仁心吗?慕南,你别瞪着一双牛眼看着我,夏仁心把你迷成这样,还不是一个妖女吗?你说是不是啊?慕南?”我使劲拍了拍黄信中的肩膀,又连连使了好几个眼神,这个书呆子才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一副无比委屈的样子,一个只见过一面的女子,用得着这么痴情吗?这个慕南和我还真是一类人。 “夏仁心?你?”作为一个女人,唐栖马上领会了现下的情况,咯咯笑了起来,“你们还真是天作地合的一对,要不要本姑娘给你们牵条红线呢?” “什么——”听闻此言的我不由小吃一惊,当然‘大吃一惊’这个字眼只能送给更加目瞪口呆的书呆子。 “什么什么啊!”唐栖对我们的反应似乎不怎么满意,作势就要转身离去,口中还直念叨,“错过了一段大好姻缘,到时可不要后悔。” 这句话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啊?我顾不上回忆到底还有哪个不正常的傢伙说过这句话,连忙凑了上去,“大姐,你真的肯帮忙?” 唐栖颇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又扫了一下充满期待目光的书呆子,“作为好姐妹,我也想看到夏仁心找到一个适合她的归宿嘛!” “我......我适合夏仙子?”黄信中有些不辨东西了。 “当然咯!”唐栖的口气无比肯定,“黄公子才高八斗,风流倜傥,而且勤奋好学,志存高远。加以时日,必能封侯拜相,千年之后,名垂青史,不在话下。又有什么男子能更加配得上我的夏妹子呢?看看我身边这个猥琐的傢伙,也已经是一个锦衣卫千户了,只要机遇到来,黄公子不比他强上千百倍嘛!” 黄信中看了看我,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竟然微微点了点头,一副此话有理的样子,真是把我这个青年才俊给气了个半死,口气不善的我冷笑了两声,“大姐,你和夏仁心势成水火,怎么帮得上我这位比我优秀了千百倍的兄弟啊!” 黄信中还不算太笨,听出了我的话外之音,连忙补了一句,“爱金,其实你也蛮优秀的。” 书呆子这句话到底是在夸我还是在贬我啊!我气闷地不再说话。 “哈哈——”唐栖夸张地笑了出来,拍了拍我的脑袋,“对!对!这傢伙也蛮优秀的。好了,黄公子,我们来商量一下你的追仙大计吧!“ 黄信中一脸的严肃,“姑娘请说,小生但闻其详。” 唐栖很满意书呆子的态度,也变得一本正经,“黄公子可听说了京城将要举行诗会一事?” 黄信中点了点头,“姑娘消息果然灵通,今早朝会皇上为了再次选拔贤才,下旨三日之后举行诗会,所有今科上榜举子都可参加。诗会设魁首、榜眼、探花各一名,由翰林院中的几位大学士、左右春坊大学士解缙解大人、李至刚李大人等几位出任仲裁,胜者将被朝廷特旨嘉奖。可是这和夏仙子有什么关系呢?” “当然有关系。”唐栖忽然有些神秘兮兮地道,“黄公子知道给今次诗会魁首颁发得胜锦旗的是哪位吗?” “难道不是解缙大学士吗?莫非是皇上?”黄信中见唐栖连连摇头,忽然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不会是......” “黄公子猜得完全正确。这是我今天在锦衣卫所打探到的消息。”唐栖脸上露出笑意,“黄公子,你想啊。到时如果你能一举夺魁,趁着夏妹妹给你锦旗的时候,将自己的滔滔爱意当着皇上还有众位阁老大臣的面,如实全盘托出。哪位姑娘能抵挡得了这份攻势呢?” “这行吗?”我不得不出来说句话了,“这种场合似乎不太妥当吧?尤其是当着皇上和众大臣的面。”黄信中闻言也是点了点头。 “当然行!”唐栖不屑地瞟了我一眼,“你个毛头小子,知道个什么啊!等你将心爱的人追到了手,再来发表意见吧。黄公子,如此良机,千载难逢。任何女人都是有虚荣心的,我绝对不会骗你。而且我最了解夏妹妹的个性了,她就喜欢这种万众瞩目的场合。” “这个——”黄信中还是有些犹豫。 “黄公子,夏妹妹何等人物,追求她的青年才俊何止千万。如今难得她来到京城,等到她回到江湖,你还会有机会吗?”唐栖一边异常热心的鼓动黄信中,一边给了面露疑色的我一个暴栗,“小子,别一副不相信的死样,有种你倒说个更好的办法来听听啊!” 第142页 “大姐,夏仙子真的是这种人吗?你真的了解她吗?”为了黄信中的幸福着想,我还是鼓足勇气说出了自己的意见。 唐栖闻言露出莫测高深的笑容,“难道这世上还会有比一个人的仇人更了解这个人的傢伙吗?” “这个......”我还想发表一下自己的意见,但是又把话吞了下去,因为书呆子的脸上已经露出了决绝的神情,看样子黄信中这条大鱼被唐栖吊上钩了。 卷六 广陵止息 第三章 天下无贼 送走了行色匆匆,一心赶回家刻苦攻读的黄信中。我把话头又引到了案子上面,“大姐,检尸的结果如何啊?” “确定了死者就是腹部中刀而死,没有发现其他伤口,也没有中毒的迹象。从刀口判断,兇器正是倭刀。”唐栖边说边把一份案卷递到了我的手里,“这里还有锦衣卫探察现场后的详细纪录,没有发现什么不妥之处,排除了会有兇手从其他途径进入现场的可能性。基本上所有的证据都表明,你那位风骚的倭族姑娘就是兇手。” “什么叫我的倭族姑娘,我心里只有她一个。再说人家不就开朗一点嘛,哪里风骚了!”我粗粗浏览了一下案卷,顺便反驳了这个胡言乱语的妖女。 “哦。”唐栖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提起你的那个什么她,她的哥哥好像来这里找过你。” “大舅子?”还在思考案情的我没有多想就脱口而出,话一出口又马上满脸通红的作了纠正,“不是,我的意思是说你指的是金宇翔?” “哈哈,你可真是个花痴。”唐栖对我进行了毫不留情的打击。 我装作没听见不去理这个妖女,只是反反覆覆的翻看只有几页的案卷,检尸和调查的结果竟然会是这样,这里面说不通啊。 “有什么发现吗?我看这个什么武藤杏就是兇手,一个姑娘家被人动手动脚,含恨出手也是人之常情。如果兇手不是她,除非这世上真有遁地无形的功夫了。” 我放下案卷,“再看看吧,反正还有七天。毕竟事关番邦,我们还是慎重为妙,要不然战火一起,吃苦的还是我们老百姓啊。晚上我们再去一趟‘朝天阁’吧。” 唐栖异乎寻常温顺地点了点头,“你倒还真是忧国忧民。只是为什么要晚上去呢?” “这个嘛——”我一本正经的分析到,“一来李至刚有事和我相商,我想先看看是什么事。二来嘛,当然这只是一个很小的理由,我想看看金宇翔公子会不会再来找我,总不能叫他再扑个空吧。” 在唐栖鄙视的眼神下,我陷入了沉思,有一个理由我并没有说出来,之所以要选择晚上去,因为有些在白天是看不到的事情,晚上就会现出原形,满天的星斗不就是这样吗? “快到外面去看看啊!听说打起来了。”一个李府的下人迈着轻松愉快的步伐,招唿大伙儿去看热闹。 “出什么事了?”我一把拉住满脸兴奋的李冒。 “徐公子啊。”李冒脸上的兴奋之情一扫而光,代之以迷死人的醉人笑容,“小的也不知道出什么事了,好像是那帮子在府门外等着送礼的傢伙打起来了,几十个大汉围着一个人打,听说场面可热闹了。” “这——”我真有些无言以对,现在的人怎么都......,当下指着李冒的鼻子,“你小子也太过分了,这么精彩的场面就顾着自己享受,怎么也不知会我一声。”施展起唐栖传授的‘夸父追日’,我第一个沖向了府门。 府门外的场面果然异常激烈精彩,虽然围着那个倒霉鬼群殴的不是什么传说中的大汉,但是看那下手的力度、角度、密度,那可真叫一个‘狠’。而且每个人脸上都挂着大义凛然的神情,一副尽忠赴死的严肃表情,不知道那个倒霉鬼到底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坏事。 我拍了拍一个看热闹的送礼人,“诶。这位大哥,打断一下你看好戏,到底那倒霉鬼是是强姦了十头母猪呢,还是在光天化日之下自曝其短?” 看热闹的大哥显然对我没什么好感,用左手拨开我仍然搭在他左肩上的手,“别动手动脚的。那傢伙偷了这里十几个人的钱袋,原形毕露后能不挨打吗?不过那傢伙长得倒是挺俊秀的。” “俊秀?”我的脑中闪过一个不好的感觉,该不会是...... 我连忙向激烈的战场中心冲去,一个不留神,脚还擦到了看热闹大哥的礼盒,‘哐当’一声礼盒倒在了地上。 “不好意思——”我赶在那位大哥发飙前作出了真挚的道歉。 “年轻人做事不要毛手毛脚的。”送礼大哥倒是没有过分刁难我。 我低笑了两声,冲到十几个大汉旁边,“大伙儿住手——” 没有一个大汉理会我的言语。 “李大人回来了——”我再次提高了嗓门,这回十几个大汉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手上的活,齐唰唰地转头望着我,其中一个问道:“李大人在哪啊?” 我打量了一下这十来个大汉,顺便瞄了一眼那个‘倒霉鬼’的庐山真面目,果然如此啊!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冷静下来,“其实小生是想说‘李大人回来了看见这样的场面会不高兴的’,尚书府前,拳脚横飞,成何体统嘛。” 第143页 “你小子是不是想找茬啊?还是和这小贼是一路子的啊?”大汉们的脸色开始变得不善起来。 我丝毫不让地迎上大汉们的凶光,“这个嘛,在回答各位的问题前,小生能不能先提个小小的问题呢?” “你个小兔崽子——”一个大汉正要发飙,身旁一个比较精明的大叔拉住了他,用眼睛瞟了一下李府,示意我是从李府出来的人,然后笑容可掬地道:“小兄弟请问吧?” “谢谢大叔。小生想知道的是,你们为什么会认为这位倒在地上的仁兄就是偷你们钱袋的小偷呢?” “因为除了来李府办事的人都带着礼盒或是礼箱,只有这傢伙双手空空地在府门外徘徊。当我们中的几个发现钱袋不翼而飞之后,我们自然就把嫌疑锁定在他的身上,而且在我们的逼迫下,他掏出了怀中之物,果然有其中一位丢失的钱袋,难道这还不说明问题吗?” 我点了点头,“如果我能找出真正的小偷,你们能不能向这位无辜的仁兄道个歉呢?” “真正的小偷?”精明的大叔一脸的疑惑。 “对啊。其实我和这位倒在地上的仁兄还真是一路人,而且他的身份就是江南第一富户金济善的独子金宇翔金公子,你说像他这样的家世会不会来偷几个小小的钱袋呢?而且如果他真的是小偷,又会不会老老实实地掏出怀中之物呢?” “他?金济善的独子?”精明的大叔到抽一口冷气,“小兄弟可有什么真凭实据?” 我沉吟了一下,“真凭实据自然多得是,叫金公子拿出他的路引给大家一看便知,不过小生估计金公子现在也没什么兴趣来和各位印证。不如就让小生找出真正的小偷,这样一切问题不就迎刃而解了吗?” 精明的大叔显然也开始发现此事透着蹊跷,和身后的各位大汉交流了一下,对我道:“小兄弟这么有把握?” “不妨一试。不过小生有三个要求。” “说来听听。” “一、如果真的证明金公子不是小偷,希望你们能给他道个歉。二、抓到小偷之后,希望各位不要再动私刑了。三、小生抓到这个小偷,还需要一个人的帮助。大叔,你看行吗?” 精明的大叔点了点头,“合情合理,我们答应你就是。只是小兄弟需要谁的帮助呢?” 我笑了一下,转向了看热闹的人群,“大哥——刚才被小生撞到礼盒的大哥,能不能出来帮小生一个忙呢?” 看热闹的大哥迟疑了一下,走了过来,“不知道小兄弟唤在下有何事啊?” 精明大叔打量了一下来者,“这就是你要找的帮手?” 我神秘兮兮地笑了一下,“正是!要抓住这个小偷,就非得这位大哥帮忙不可,因为这位大哥就是真正的小偷啊!” “你说什么?”精明的大叔大吃一惊。 “血口喷人!”看热闹的大哥更是一脸愤怒。 我无辜地摊了一下手,“是与不是,这位大哥将怀中之物掏出来给大家看看便知嘛。” “无聊透顶!在下不陪你们疯了!”看热闹的大哥正要扭头就走,但是忽然杀猪似的号叫了起来,因为恰如其分出现的唐栖已经擒住了他的一只手,语气冷淡地道:“快点掏出来!” 接下来的事情变得简单,一个,两个,三个......十五个,这位胃口不小的小偷一共掏出了十五个鼓鼓囊囊的钱袋。在众人目瞪口呆的表情之下,我也顾不上再和他们废话,拿起其中的一个钱袋,扶着伤得不轻的大舅哥就往李府走。 李冒吩咐几个小丫鬟接过了大舅哥,扶到客房休憩,又派人出去找个大夫回来。然后围着我面露崇敬之色,“徐公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怎么会知道那个傢伙就是小偷呢?你是不是神仙啊?” 虽然李冒的话里阿谀的成分多了一些,听在耳里还是颇为受用,看了看同样一脸不解的唐栖,我道出了原因,“我之所以断定他就是小偷,有好几个原因,首先我排除金宇翔公子肯定不是小偷,他的怀里会有一个别人的钱袋就很好地说明了这个问题。” 李冒有些迷煳,“为什么怀里有别人的钱袋反而说明他不是小偷呢?” “一共有十几个人的钱袋被偷,金公子要真是小偷,怎么怀里只会有一个钱袋呢?明显就是小偷发现有人发觉钱袋被偷之后,想栽赃嫁祸的一个把戏。” 李冒点了点头,“但是为什么徐公子会神乎其技地知道真正的小偷是谁呢?要破案子,总要询问一下证人,勘查一下现场之类的,可是徐公子似乎什么也没做啊?” 我摇了摇头,“错!我勘查过现场,也询问过证人。” “有吗?”唐栖也忍不住问了出来。 “有。首先我问过受害者为什么会断定金公子就是兇手,他们的理由是府门外的人都是送礼的人,都带了礼盒和礼箱,只有金公子是双手空空,所以才会怀疑他是小偷。这样我就缩小了缉兇的范围,小偷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得手十几个钱袋,自然是因为他的技术不错,但是有一个原因也很重要,那就是人们对这个小偷都没有疑心,他们会对什么人没有疑心呢?就是送礼的人,也就是他们自己,所以我就断定小偷肯定也扮成了送礼者,混入了众人中间。” 第144页 “原来如此。但是送礼的人那么多,徐公子怎么知道会是哪一个呢?” 我笑了一下,“这就稍微有些运气的成分了。我到了府门外之后,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就想找个人打听打听,无巧不巧地让我遇上了混迹于众人中的小偷。” 唐栖不解道:“为什么你认为他就是小偷呢?这个小偷显然没学过什么功夫,我看他没什么不一样啊。” “不,他很不一样。首先我搭住他的肩头的时候,他竟然用左手来拨开我搭在他左肩上的手,这样不是很别扭吗?一般人的话都会用另一侧的手来拨的。而且当他的手碰到我的时候,发现他的袖口很湿,却没有像其他人一样稍微捲起来一点,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注意,虽然已经快到就九月了,但是午后的天气还是颇为闷热的,他们这些送礼者就这么苦等在府门外,没有任何荫凉处可以歇息,每个人都是一头大汗,自然而然就用袖子去拂去汗水,这样一来袖口就会很湿,不少人都把湿透的袖子卷了起来,但是我询问的人却没有。一开始我并没有把这两个疑点放在心上,但是当我得知是因为出了偷盗案,才会起争端的时候。我开始怀疑这个奇怪的傢伙,他不用右手来拨我的手,是因为用来行窃的右手袖中可能有不少暗袋,可以让他存放偷来的钱袋,用右手来拨我的手,不就会被我发现鼓鼓囊囊的右手袖子里的古怪了吗?他不把袖子捲起来是因为宽大的袖子可以掩护他行窃的动作。想到了这两点之后,我在沖向打斗处的时候,故意装作不小心撞翻了他身旁的礼盒,我只是轻轻擦了一下那个看起来不小的礼盒,礼盒却轻易倒下,说明里面根本没有装什么东西。而且如果里面真的是珍贵的礼物,送礼人应该很紧张才是,但是他并没有特别生气,这更让我肯定了这个傢伙有古怪。在发现遭人围欧的是金公子之后,我就更加确定我的判断了。” 李冒用艷羡的眼神看着我,“徐公子果然心思缜密啊,小的怎么就没有发现什么袖子啊,礼盒啊之类,怪不得徐公子能够破获京城的连环兇案了。这真是太神奇了!” 唐栖却轻轻‘哼’了一声,以表示自己的不屑,“还不是他踩到了狗屎,要不然要找出小偷哪会有这么简单。我看这次破案有点险,虽然那个小偷露出了不少可疑之处,但是却没有确实的证据,万一这一切都是巧合,你不就糗大了吗?” 我微笑表示贊同,“多谢大姐关心。其实确实的证据也是有的。” “是什么?”唐栖惊讶地望着我。 “就是这个钱袋啊!”我摸出刚刚在一大堆钱袋中捡起的一个,上面绣满了各色花卉,就是时继迁借花献佛送给我的那个,“在和那群不讲理的傢伙的时候理论的时候,我发现自己的钱袋竟然也没有了,和我发生接触的只有那个可疑的傢伙,那还不能说明他就是小偷。如果他不是那么贪心,连我的钱袋也不放过,或是再细心一点在礼盒里放上几块石头,要使得他伏法就不是那么容易了。这也许就是我们常说的‘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吧!” 唐栖轻呻了我一口,“好了,别在这里扮圣人了。快去看看你的那个大舅哥吧!” “大姐——”我怪责地白了她一眼,乐呵呵地去了。 卷六 广陵止息 第四章五音不全 “金大哥好!”我殷勤地接过金宇翔刚刚喝完的药碗,细心地服侍这位大舅哥擦了一把脸。可能是因为这个江南第一富户的公子哥,平日里没少吃千年人参之类的好东西,被如此一顿铺天盖地的狠揍之后,竟然气色还算不错,就是英俊的相貌已经被五颜六色的淤血给掩盖了。 金宇翔的声音略微有些虚弱,“徐公子不要客气,宇翔还未谢过你的援手之恩,如果不介意的话,叫我宇翔就可以了。” 我对于大舅哥的态度喜不自禁,连忙道:“那小弟就不客气。外面的那帮子傢伙就一群粗人,宇翔兄范不着和他们过不去。不知道这次来找小弟所为何事啊?” “这个叫我如何启齿呢?”金宇翔话到嘴边,竟然扭捏起来。 “宇翔兄但讲无妨。小弟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我的口气无比坚定,毕竟像这样表忠心的机会是可遇不可求的。 金宇翔那张五彩斑斓的脸上,竟然也不可思议地透出一丝明显的艷红,“那个——听说徐小弟和夏仁心仙子很是捻熟,不知是否属实啊?” “夏仁心!”大舅哥地话如同重拳一般击在我的心上,让我几乎喘不过气来,深深唿吸了一下,心情才平静下来,“这个,宇翔兄问这个所为何事啊?” “徐小弟不会不明白吧?”金宇翔把这个包袱又甩给了我。 金宇翔和夏仁心?我怎么会没想到呢?早在金府婚宴的时候,这位大舅哥就念了一首文采飞扬宋词,来迎合夏仙子的天籁之音。这次连环兇案集会,金秀郁也在场,必然看到了夏仁心主动要求加入我这一区的一幕,回去之后就把我这个月老介绍给了她的哥哥。要是大舅哥的话早说那么一个时辰,我必定愿效死力,但是如今...... 要不然我就把那个书呆子给卖了?这个无耻的念头刚刚滑过我纯洁的脑海。大舅哥略带惆怅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窈窕淑女,君子好求。宇翔在这种非常时刻,心里却还有此念头,实属不该。只是徐小弟,唉——你应该能理解我现下的心情吧!” 第145页 大舅哥已经把他自己的妹子也搬了出来,我的脑子轰然一热,为了金秀郁,自己的情操信用还有什么好顾及的!只是她知道了其中的内情之后,会不会对我这个背信弃义的可怜人投来鄙视的目光呢? 两个念头不停在我脑海里翻腾,我可以清楚感受到自己面部肌肉的抽动。为什么老天总是如此喜欢戏耍我呢? “徐小弟,你不答应吗?”金宇翔的情绪明显开始波动,的确刚刚被一群大汉莫名其妙地狠揍了一顿,又拉下江南第一富户公子哥的脸皮,来求我这个出尔反尔的小人物,再好的修养也会难以自克的。 “这个——那个——”我反覆说着这两个词,就连我自己都能听出来那里面充满了怎样的无奈。 “少爷,少爷在吗?”一个苍老的声音在背后响起,“老福来接你了。” “徐兄既然又有难言之隐,那么金某就此告辞了!”金宇翔勐然甩开被子,踉踉跄跄地夺门而去,只剩下传说中的福伯对我露出尴尬的笑容。 “贤侄!贤侄!”李至刚低沉的声音再次将我从沉思中唤醒,“贤侄,怎么你今晚经常心不在焉啊?” 我不好意思的露出抱歉的笑容,自从大舅哥负气离开之后,我的思维能力就没有正常过,这已经是我第二次不识好歹地拒绝她的哥哥了,“世叔,小侄只是——” 李至刚谅解地拍了拍我的肩膀,“世叔也知道皇上让你七日之内破获潘大人一案有些棘手,但所为能者多劳嘛。只要贤侄这次能够不辱使命,接任江湖总管一职还不是顺理成章?‘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劳其筋骨,恶其体肤’。贤侄不可错失良机啊!” “世叔教导的在理。”我心不在焉的敷衍到,不过话说回来,事到如今也只有获得江湖总管之位,替金家除去金龙帮这个心腹大患,才能将功折罪了,“世叔,你刚才说皇上对于连环兇案如此了结,没有任何疑议吗?” 李至刚目光就有些漂移,“正是。而且皇上还下旨召开翰林诗会,应该就是想沖淡连环兇案的后遗症。” “但是神秘月牙形的秘密还没有揭开,而且那十几个落入马德忠大人手中的黑衣人不是死得太莫名其妙了吗?” 李至刚的眉头一皱,旋又展开,“也许这就是天佑大明,所以让兇手能够这么快伏诛啊。这对于贤侄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啊!” 对于李至刚的含煳其词,我依然有些不依不挠,“世叔对马大人了解的多吗?” 李至刚的语气一下子少有的严肃起来,“马大人是徐皇后亲弟弟徐增寿大人的小舅子,贤侄不要多想。” 徐增寿?好熟的名字啊!不就是那个给朱棣打开南京城门,然后被建文帝亲信乱刀砍死的那个倒霉鬼嘛!原来马德忠有这层关系,怪不得能坐上五城兵马司指挥这个要职。 看到气氛有些异样,我转移了话题,“世叔,你对于音乐是否精通呢?” “音乐?”李至刚原本严肃的神情又放松了下来,“还算有些研究吧。” “那世叔是否识得这段曲子呢?”我当下把在潘府听到的曲子,低唱了出来,“当...当...噹噹...” 李至刚脸上闪过不可思议的表情,“贤侄,世叔可否冒失的说上一句?” “世叔但讲无妨!” “这么五音不全的歌喉还是我第一次听到。” “......” “大姐,你跳到上面去看看,对!就是那里!找找有什么奇怪的东西。什么,没有?那再跳到那边看看......”我仰着脖子吃力地指挥着唐栖。 “诶!小子,你耍猴啊!”唐栖终于不满地从房樑上跃下,因为用力过多,满脸绯红的她,在迷醉的灯火下更添娇媚。 我故意移开目光不去看她,“大姐,检查现场就要一丝不苟嘛。我们能否发现新的线索,可是关系到两国的百姓安危啊!” “你就这么想帮上那个倭女?”唐栖的语气明显有些不满。 “倭女怎么了?人家是无辜的,就要还他一个清白嘛!倭寇肆虐大明沿海,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以前去宁波的时候,对于这帮禽兽非人的手段,时有耳闻,据说倭人曾经对一个沿海的小县屠城,那个小县城叫什么来着?一下子也想不起来了,发正为数不多生还的几个百姓,一提起当时的情形,就浑身战慄,不能自已。这次东瀛使团来京,正是一次打击倭寇的大好机会,追本朔源,治理倭患还得靠他们和大明无间配合嘛。” 唐栖上来给了我一个暴栗,“小子,别在本姑娘面前卖弄你那不成熟的想法。你说吧,现在我们都待在这个房间一个时辰了,到底还有什么可以勘察的呢?” “这个嘛!”我环视了一下这个‘朝天阁’的房间,除了设计有些汉唐遗风之外,确实没有什么特殊之处,只是应该可以找到一样东西才对啊。 “咳...咳...”我咳嗽了起来,“这个屋子的油烟怎么那么重啊!” “锦衣卫千户还没做几天,还真是娇贵起来了。”唐栖不屑的白了我一眼。 第146页 我刚要教训一下这个越来越没有规矩的妖女。屋外传来一阵唿唤我的亲切声音,“徐公子——徐公子——” “让武藤公子进来。”我示意两个守在门外的锦衣卫给武藤太郎放行,自从发生兇案之后,整个朝天阁就被封了起来,东瀛使团也被安排到了其他‘合适’的住所。 “徐公子,在下可找到你了。”武藤太郎虽然一如既往的笑容可掬,但是细心观察,还是可以看到其中的深深倦意。 我用调侃的语气道,“武藤公子不是专程想来打小弟的吧。” 武藤太郎脸上洋溢起真挚而又诚恳的微笑,“徐公子还是放过鄙人吧。今天上午鄙人一时激动,出手才重了一点,适才寻回小妹后,已经陪过不是。还望徐公子不要把小可今天的莽撞之举放在心上。” 我微笑着没有搭理他,只是好整以暇地哼起了小曲。 武藤太郎向立在一旁的唐栖示好地点了一下头,凑到我的身边,“徐公子,鄙人斗胆问一句,不知案情是否有进展呢?” “武藤公子以为呢?”我脸稍稍一侧,不去看他那张噁心的笑脸,“反正小生是一头雾水,莫衷一是。武藤公子这么晚跑到这里,应该会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告知小弟吧!” “徐公子过谦了。大人慧眼独具,一举破获众人束手无策的京城连环兇案,胸中锦绣,令人敬佩。想必对于今日之案也是早已瞭然于胸,鄙人能耐稀松,又有什么能够帮得上徐公子的呢?只是小妹回来之后,鄙人又详细询问了今日‘朝天阁’命案发生的始末,小可敢以全团来使的性命担保,贵国的潘大人绝对不是小妹所杀,小妹虽然有时候性格偏激了一点,但是做事还是有分寸的。” 我点了点头,“关于武藤姑娘不是兇手这一点,小生也是确信无疑。要不然就不会这么大半夜的还呆在这鬼地方了。” 武藤太郎面露喜色,“小妹就说徐公子是真心向着她的,她果然没有说错!” “咳...”唐栖莫名其妙地咳嗽了一声,见我讶然地望着她,转过头去低声嘀咕,“这房间的油烟的确很重。” 我把话题引回正路,“好了,武藤公子。小生倒是有个问题想了解一下,不知道武藤公子能否相告呢?” “徐兄请问。鄙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不知道今天早上到底有什么天大的事情,让武藤公子你们倾巢而出,只留下武藤姑娘一人留在‘朝天阁’呢?” 武藤太郎的眉头竟然破天荒地皱了一下,“徐兄有所不知啊。昨日我们得到鸿胪寺卿高如光大人传来的口信,说是有要事相商,而且会涉及鄙国和天朝之间的通好详条,着鄙人带齐使者,以备今日细谈。所以小可一早起来就率全团之人前往鸿胪寺,只留下小妹一人守着这里。想不到就出了这样的事。我们盘桓南京已经数月,这是首次得到高大人的召见,唉......” 我皱了一下眉头,“你们来了京城几个月,就没有得到过召见?” “除了到京首日,还得到过礼部尚书李至刚大人的一次接见,赐下了这兵器饰物之外。一直以来,各方官员都对我们反应冷淡。” 兵器饰物?我瞄了一眼武藤太郎倭刀上的黄布。还亏他们想得出这个称唿!“那今日去见高大人,武藤公子可由收穫呢?” 武藤太郎的愁容更重,“今日双方会晤,进展十分顺利,在贸易、文化等多项主要条款中都达成了初步共识。本来鄙人以为这是时来运转,怎知却是塞翁失马啊!也许这就是对于鄙国那批流贼在大明犯下的滔天恶行的惩罚吧。” 我含煳其词地应了一声,这傢伙到了这个关头,倒是什么不要脸的话都说得出口,“那武藤公子知不知道潘乃全大人今日到‘朝天阁’所为何事吗?或者潘大人和武藤公子以前可有过来往呢?” 武藤太郎摇了摇头,“鄙人不知。以前和潘大人也只是在鸿胪寺碰过几次面而已,没有什么深交。对了,徐兄能不能稍微透露一下有关本案的头绪呢?也好让鄙人回去好安小妹的心啊。” “这个嘛——”我摊了一下手,“小生还真是没有什么说得通的想法。不过武藤公子,你能不能再回答小生的一个问题呢?” “徐兄请讲!” 我看了一眼唐栖,“你们两个知道我刚才所哼的曲子吗?也就是‘当...当...噹噹...’” “这个——”武藤太郎面露犹豫之色。 唐栖说出了武藤太郎的潜台词,“五音不全不是你的错,但用五音不全的喉咙哼曲子,绝对是你的错!” “......” 卷六 广陵止息 第五章 时来运转 “大姐!你刚才在倭人面前,怎么都应该给我留点面子嘛!”出了‘朝天阁’,我不禁开始埋怨起唐栖来。 “哎哟!”我的头上中了一个暴栗,“你不知道你刚才的样子有多欠揍,本姑娘没直接赏你一个暴栗,而是留到现在,已经给你天大的面子了!” 我举手示意甘拜下风,跑快几步,离开了唐栖暴栗的可及范围。 第147页 “那个倭女真的不是兇手?”唐栖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众人听到潘乃全的尖叫之后,就冲到了事发的房间,武藤杏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擦去倭刀上的血迹,再把黄布绑上去吗?我们假设武藤姑娘就是兇手,当时也是含恨出手,心情肯定不会太平静,会这么冷静地想到要毁灭证据吗?如果她有这么冷静,也就不会直到众人闻讯赶到,还傻傻地杵在那里了。” 唐栖小跑几步,赶到我的面前,“那你说兇手会是谁呢?” “兇手嘛——”我沉吟了一下,“倒是还真有了一点头绪,只是缺乏两样东西,一个就是证据,还有一个就是动机。” “没有动机的兇手?而且还没有证据?”唐栖可爱的小鼻子随着她的眉头一起皱了起来。 “好了,船到桥头自然直!我们不如来吃一碗拉面吧!”我忽然停住脚步,死死盯住了路边的一家拉面摊,查案到深夜还真是有些饿了,呵呵,这个大娘做的拉面看起来味道不错嘛! 我兴奋地搓了搓手,“大娘,两碗拉面!大姐,你要不要放葱?不要啊。那就两碗都不要放葱。” “好的,马上就好!”大娘麻利的扯下面团,拉起面条来,手法相当熟练,而且拉面之前还用手蘸了一点黄酒,这可是把面拉得筋抖的一个妙方啊,‘熟能生巧,巧能生精’,行行都能出状元啊! 唐栖一声不响地走到面摊前,似乎还在用她那有限的智慧思考着案情,她倒是对这事挺上心的,难道那宫中的传家宝对她来说真的这么重要吗? 我将热气腾腾的拉面从大娘粗糙的手中接过,深深嗅了一口飘散在空中的面香,顺口问道,“大娘,你的拉面做得不错嘛?” “呵呵。”大娘闻言笑着露出了黄牙,“大娘在这里从早到晚做拉面做了几十年,手艺还算过得去吧。小伙子,快吃吧,凉了之后,味道就不好了,那位姑娘也不要呆看着啊。” “好好。”我一边拍了一下尤自发呆的唐栖,一边勐地把滚烫的面条泼向了垂垂老矣的大娘,暴喝一声,“动手!” “十月金陵雷怒号”,唐栖没有丝毫的犹豫,手中宝剑已然幻化成一道金光,射向了满脸惊讶的大娘,但是惊讶之色只在她充满皱纹的老脸上停留了不到一息,接着她的身体便不可思议的向后弯了下去,不仅避开了我的‘拉面雨’,而且也躲过了唐栖的必杀一招。我识相地向后跳了几步,让唐栖好施展全力对付这个‘破坏’拉面大娘形象的无耻之徒。 拉面大娘的身形疾动,连连躲开唐栖的几招凛冽的剑法之后,忽然身上冒出一股白烟,让唐栖压倒性的攻势顿时滞了一滞。 “别让他熘了!”我在一旁发出英明无比的命令。 “哼,哼!”笼罩在白烟里的大娘发出了几声轻笑,紧接着‘砰’地一声,什么东西在白烟里爆裂,几道白光从白烟中神奇射出,分别袭向我和唐栖。 唐门的‘七零八落’?这个暗器的名字刚刚在我的脑中流过,我已经感到一股无形的巨力将我捲起,然后远远地抛到了空中。 “七月凤凰生翠水”,在空中尤自翻腾的我听到了唐栖的又一声清喝,几声‘叮叮噹噹’的金铁交鸣之声随后响起,随后就是一阵无声的死寂。 在落到地上的一剎那,‘金蛇真气’走遍我的全身,‘夸父追日’的身法随之施展,我以一个漂亮无比的姿势从地上弹了起来。看清眼前一切的我只想说一句话,“大姐!好样的!” 唐栖安然无恙的立在原地,‘非攻’宝剑笔直地指向前方,剑的尽头正是满面惊恐的‘拉面大娘’。 “大姐,以后你用的力道能不能柔和一点啊。再说我也不一定接不下那几根破铜烂铁吧。”唐栖的表现虽然值得称赞,但是作为真正的良师诤友,我还是毫不客气地指出了她的不足之处,呵呵,我也是为她好嘛! 唐栖眼中的凶光一闪而过,没有搭理我的至理名言,淡淡问道:“说!是谁派你来的!为什么要来行刺我们。” 拉面大娘咬了咬嘴唇,似乎没有听到唐栖的问题,只是冷冷地瞪着我,好像和我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这位大娘你也不用瞪着我。你的准备功夫费了不少心思,花白的头髮、发黄的牙齿、粗糙的双手、熟练的拉面技巧,都有模有样的。但是你知道是哪一点出卖了你吗?就是你粗糙的双手!用黄酒拉面有一个好处,就是可以让面条变得筋抖,但是用黄酒拉面的好处却不止一个,那就是如果双手经常接触黄酒的话,皮肤就会变得光洁细滑。刚才你说你在这里从早到晚做拉面做了几十年,双手岂会有这么粗糙的道理。要刺杀一个人之前,最好对他做个详细的调查。我以前是做店小二的,对于这些东西还是多少知道一点。这回真的让你失望了。” “你不会永远这么走运的。”一个清朗的声音从这个风烛残年的大娘口中发出,他的原来面目竟然是一个年轻的男子? “阶下之囚,休说废话。你的身份、动机、同伙,全都从速招来。”唐栖的宝剑向前推进了几分,鲜血顿时从男子的脖子上流出。 第148页 “够狠毒!”一声断喝从我的背后传出,一道勉强可以用目力捕捉到的灰影突然毫无预兆的从天而降,我没有来得及作出任何反应,只觉得喉咙一紧,自己已经落入了灰衣人的手中,“小妮子,我们以一换一,做笔买卖如何?” 唐栖平静的脸上见不到任何情绪的波动,只是冷冷盯着蒙着面纱的灰衣人,淡淡吐出两个字,“成交!” 每天的早晨总是让我感到惬意无比,因为什么烦心的事情似乎都会随着美梦一起在我的脑袋中变得模煳。但是今天是个例外,昨天的耻辱让我一念及此,还是脸上发烧。要是我的武功不是那么差劲,也许一切就会变得完全不同。好不容易逮到的一条大鱼,竟然就在眼皮底下熘走!如果真的要用一个词来形容我,那个词一定就是‘猥琐’。 “徐公子,你起了吗?外面有一位姑娘找你?”一个小丫鬟拍响了房门。 姑娘?找我?我掐了一把自己的脸,挺痛!不是做梦啊,这年头竟然会有姑娘来找我,莫非是武藤杏?随便披了一件衣服,我打开了房门,“你说有姑娘找我,什么样子的?” 小丫鬟转了一下灵动的眼睛,“是个天仙一般的姑娘,画里走出来的美女。” 天仙?难道是夏仁心?反正美女主动找上门,总没什么好事。但是当我洗刷完毕踏入大厅的一剎那,我却知道老天开始眷顾我了,眼前的女子不是武藤杏,也不是夏仁心,当然也不会是唐栖。她真的是从画里走出来的女子,或者说她本身就是一幅写意的山水画,只是那么那寥寥几笔,几个明丽细緻的线条、几道深浅不一的墨痕,便蕴出一种让人只看上一眼便心领神会、却又说不出来的怦然心动。 “秀郁小姐,你好!”我在作了几个深唿吸之后,终于恢復了说话的能力,“你坐啊,别站着啊。” “徐公子好。”金秀郁淡淡地回了一礼。 “好。我好得很,哈哈,有事吗?外面有人吗?快上茶啊!还有什么好吃的糕点、水果全都端上来,记在李大人帐上好了。”我一声令下,门外零乱的脚步声马上响起。 金秀郁显然对我的大张旗鼓有些不太适应,“徐公子,不用那么麻烦,秀郁坐坐就走了。” “哦!”我的内心一阵失望,但马上自作聪明地道,“我也坐坐就走了,等会儿我们一起走好了。哈哈,秀郁小姐有事说事,徐杉洗耳恭听。” 金秀郁的眼中流过一阵窘意,尴尬地望着门外忙碌的丫鬟,“这个,徐公子也要出去,秀郁的确有些事情,不如我们还是到外面说吧。” “这个最好。我来京城也有些日子了,南京古蹟名胜无数,我们不如顺便游逛一下,秀郁小姐,你看如何啊?”我把‘胆大、心细、脸皮厚’这七个字的真言发挥到了极至。 金秀郁眉头一皱,似乎就要开口拒绝,我抢先一步跨出大厅,伸了一个懒腰,“秀郁小姐不开口就是同意了,好久没活动筋骨了,我们走吧。” 卷六 广陵止息 第六章 金陵凤凰 南京乃是八朝都会的古城,城中胜迹无数,城墙、陵墓、宫址、寺庙、石窟、石雕、石刻、浮图、殿宇、楼台、古钟、园林和湖泊,无一不是大有来头。尤其是荡涤着脂粉香味的秦淮河畔,那更是我嚮往已久的地方。当然身边带着金秀郁这样的女神,我自然不会提出这种近乎自杀的愚蠢要求。 “秀郁,你可有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呢?”我不知不觉间已经把对她的称谓省略掉了‘小姐’两字。 “秀郁也没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随徐公子决定吧。” “哦?那么我们去凤凰台吧,从第一次读到诗仙他老人家的‘登金陵凤凰台’,我就想去一饱眼福了。秀郁你看如何啊?”我故意说了个离此较远的景点。 “这个...”金秀郁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螓首。 我的心中喜不自禁,语气也欢快了不少,“秀郁读过诗仙的‘登金陵凤凰台’吗?” 金秀郁点了点头,用极低的声音‘嗯’了一声。 “凤凰台上凤凰游,凤去台空江自流。吴宫花草埋幽径,晋代衣冠成古丘。三山半落青天外,二水中分白鹭洲。总为浮云能蔽日,长安不见使人愁。”我颇有架势地吟诵起诗仙这首脍炙人口的传世佳作,“秀郁知道诗仙为什么要写这首诗吗?” “听说好像是为了和另一位诗人崔颢斗胜才写了这首‘登金陵凤凰台’。李太白读了崔颢的‘黄鹤楼’诗后,写了‘鹦鹉洲’一诗,想与崔颢一较长短。写完后,太白公自了觉得比不上崔颢,便在黄鹤楼上题下一首打油诗,‘一拳击碎黄鹤楼,两脚踢翻鹦鹉洲。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颢题诗在上头。’然后掷笔而去。太白公回家之后,越想越不甘心,于是又写了此诗,才觉满意。” “秀郁真是好学问,不仅武艺出众,文采更是风流。呵呵,不像某些只知道打打杀杀的傢伙。”说完这句话,我警惕地瞄了一下四周,以防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唐栖冷不丁地冒出来给我一个大暴栗。 “不过秀郁可知太白公写这首诗,远不止争强好胜那么简单呢?” 第149页 金秀郁好奇地看了我一眼,“秀郁但闻其详。” “这就要从当时太白公所处的天下之势说起了。唐代安禄山之乱,迫使唐玄宗迁蜀避难,太子即位于灵武,太白公也因永璘王事件被流放到夜郎。太白公那时年轻气盛,又是胸中锦绣,自然是豪情万丈,希望能替国家做一番大事,但始终不曾得到皇帝重用。而后安史之乱爆发,太白公眼见大唐江山,遭胡兵蹂躏,他心中的感慨可想而知,于是他写此诗时首句便用了这句‘凤凰上凤凰游,凤去台空江自流。’” “这句诗和太白公心中的感慨有和关系呢?”金秀郁神色不再像刚才那么拘谨,而是多了几分随意。 见到佳人主动发问,自豪之情油然而生,当下更加卖力地展示少的可怜的诗词造诣,“因为传说中,凤凰鸟只有在天下清平的治世才出现,因此古代都以凤凰鸟的出现做为祥瑞的象徵。太白公眼看安禄山危害唐室,想念昔时凤凰鸟憩息凤凰台的传说,而今凤凰鸟不再来,只有江水依旧向东流,以此来暗喻当时的天下之势和心中的深深忧虑。” 金秀郁闻言点了点头,“原来如此,秀郁还是第一次听到。” “那秀郁知道这最后一句‘总为浮云能蔽日,长安不见使人愁’的含义吗?那是因为在诗词里常以浮云指小人,以白日比喻君主。浮云蔽白日是指奸邪之小人,围绕于君王四周,向君王进谗言陷害贤臣,使忠臣没有机会向皇帝进谏言。下句‘长安不见使人愁’,乃是太白公感嘆自己被放逐,眼见天上浮云杳杳,忧愁自己再也没有机会到长安。所以说太白公写这首诗纯粹是由怀古而引发怀君之思,加以感伤自己因遭小人谗言所害而被贬谪,登上凤凰台,望不见长安,一时触景伤情而写下这首诗,并没有与崔颢争胜之意,两人争胜之说全是后人附会的。” 金秀郁闻言笑了一笑,“这个‘长安’和‘太阳’的比喻,秀郁倒是略知一二。此典故出自‘世说新语’,相传晋明帝小时候坐在晋元帝膝上,元帝问他,长安远还是太阳远,明帝答说长安近太阳远,因为听说有人从长安来,没听说有人从太阳来,元帝为他的聪明高兴,第二天便当着群臣面前再问明帝同样的问题,没想到明帝却答说,太阳近,长安远,因为抬起头来见得到太阳,却见不到长安。秀郁小时候听到这个典故,就觉得这个晋明帝极为顽皮,本来他的父王是想在朝臣面前炫耀一下儿子的聪明伶俐,结果在朝堂之上晋明帝却换了一种说法。让他的父王措手不及。” “想不到偶尔附庸一下风雅,也是颇多乐趣。可惜我从小就是一个身份卑微的店小二,没读过多少书,唯一的一点墨水也是住在茶寮附近的一个教书先生强灌给我的,唉,教书先生......”说到此处,我竟然有些惦记那个行事出人意表的文先生了,自从白山寺一别之后,他就好像人间蒸发一般,失去了踪影。 金秀郁乌黑的眼中流出深深的好奇,“你以前真的是店小二吗?秀郁一直以为那次茶寮相遇,你正好是在执行什么秘密的任务呢。每次遇到你,你的身份就大不相同,一开始是店小二,然后成了到我们府上应徵的下人,接着又成了白知府的世侄,等到了京城,你又摇身一变作了锦衣卫千户。到底哪一个是你的真正身份呢?” “这个......”我还真有些无从说起,“可以说应该每一个都是我的真正身份吧,这只能怪造化弄人了。其实我还是希望能过上安安稳稳的日子,现在的生活让我觉得很累,昨天晚上我就差点被唐门的人毒杀而一命呜唿了。” “真的?你没事吧。”金秀郁不经意间流露出来对我的关心让我心中一颤。 “呵呵,我命贱,不会那么容易去给阎王爷报到的。可能是我触及了这些武林世家的利益吧,其实上次的蛊毒连环兇案,我就怀疑可能和唐门有些牵扯,身为武林第一用毒世家,而且又是地处西南,对于蛊毒一定有所研究。而这次案发期间,唐门之人又频频现身,不得不教人起疑啊!” 金秀郁似乎一下子没了兴致,“唉——为什么要你争我斗呢?绛袖、我的同门都死地不明不白。难道人命在这些权力野心家的眼中都是那么一文不名吗?” “也许这就是我们所处的人世吧,我们能做的只有保持出污泥而不染,如果尚有余力的话,尽量伸出援人之手而已。令尊在这方面就是当世楷模,‘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不可不谓至理名言。” 提起老泰山,金秀郁脸上扬起自豪的笑容,“徐公子过奖了。对了,徐公子,秀郁有一事一直不明,不知道今日可否代为释疑呢?” 我愣了一下,“哦?秀郁请讲。” 金秀郁玉容上涌起疑惑,“为什么那天合围黑衣人的时候,你会知道秀郁是步行,而刘维宁他们是骑马先行的呢?” 我闻言停下脚步,目光深深射入佳人的乌黑的眸子,“因为我看到那天你鹅黄色的绣鞋上满是泥泞。” ‘靓妆眉沁绿,羞脸粉生红’,佳人避开我灼灼的目光,“徐公子,凤凰台到了。” 相传南朝刘宋元喜年间,有三鸟翔集山间,文彩五色,状如孔雀,时人谓之凤凰,特筑台与此以为纪念,金陵凤凰台也因此文明遐迩。然而歷经千年世事,沧海桑田,古凤凰檯历经变迁,早已不知所踪。为復歷史之名胜,增旧日之景观,唐玄宗年间,在这二水中分之地重又矗立起巍峨壮观的凤凰楼,当日神韵俨然又重现于白鹭洲上。新建而成的金陵凤凰台气势恢宏,主体建筑凤凰楼高五层八丈有余,整体设计以六朝风格为主调,而又体现唐代建筑技艺。歷存七百年,尤自笑傲金陵。 第150页 “当...当...噹噹...”,琴声杀伐阵阵,琴音雷霆万钧。 我的眼睛忽然一亮,“秀郁,你识得这首曲子吗?快听!就是楼上传来的那首曲子。” 金秀郁对我突然的反应吓了一跳,转过玉颈,侧耳倾听,“如果秀郁没有记错的话,这应该是古曲‘广陵止息’。” “‘广陵止息’?”我有些摸不着头脑,“此曲可由什么来头?” 金秀郁续道,“‘广陵止息’,又名‘广陵散’,是一首曲调较为激昂的古琴曲。‘广陵散’这一旷世名曲,因聂政刺韩相而缘起,因嵇康受大辟刑而绝世。因而古曲‘广陵散’的背后,实际上包含了聂政和嵇康的两个典故。” “两个典故?”兴奋之情流过我的内心,“秀郁快讲,不要漏掉任何细节。” “‘广陵散’的各曲段分为九段,分别为井里、取韩、亡身、含志、烈妇、沉名、投剑、峻迹、微行,与聂政刺杀韩相的整个过程大致相切合。” “聂政?”我似乎依稀听过这么一个名字,“是不是那个有名的春秋刺客?” 金秀郁点了点头,“春秋韩国大臣严遂与韩相韩傀有雠隙。严仲子花重金试图收买聂政去刺杀侠累。聂政原本为一市井‘屠狗辈’,因要赡养老母,故拒绝了严仲子的厚礼。后来聂政的母亲离世,聂政在安葬母亲之后,对严仲子说自己本来是市井之徒,而严仲子作为‘诸侯之卿相’,不远千里,驱车前来以重金邀请。此番礼遇,聂政自然要回报,因此他‘将为知己者用’,誓死报答严仲子。严仲子说自己的仇人是韩相侠累。他一直想请刺客去刺杀侠累。但侠累是韩国国君的叔父,宗族盛多,周围防卫森严,恐不易得手。聂政随即答应了严仲子的请求。聂政仗剑只身前往韩国邑都。到了邑都后韩相侠累正在府中。侠累虽然有大量侍卫层层保护,但聂政还是如探囊取物般刺杀了侠累。在又连杀数十人,聂政终于力竭。最后把剑指向了自己,割面,剜眼,剖腹。聂政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避免有人认出自己而连累严仲子。后聂政被暴尸于市,可无人认得他。韩国国君以百金悬赏提供线索的人。” “那后来呢?” 金秀郁似乎对我的急切之情颇为不解,奇怪地看了我一眼,“后来聂政的姐姐聂荣听说有刺客刺杀了韩相而被暴尸街头,就怀疑是自己的弟弟聂政所为,于是聂荣立即动身到韩国去探询究竟。聂荣到达聂政的暴尸之处后,认出了自己的弟弟,大哭不止。聂荣对围观者说‘这是我的弟弟聂政,他受了严仲子重託来刺杀侠累。为了避免株连我,竟然自破面相。我不能连累聂政的声名啊’,然后聂荣哀恸而死。聂荣此言显然误会了聂政的意图。聂政这么做的目的是保护严仲子,而聂荣以为是为了避免连累自己。但也有人分析聂荣这么做的主要目的是‘以列其名’,以避免聂政成为无名刺客。” “以列其名?”我默念四字,“那个什么鸡糠猪糠的典故呢?” “噗哧!”明媚的阳光照在金秀郁的脸上,让她迷人的笑容更加灿烂,“什么叫鸡糠猪糠啊,嵇康是西晋一位才智超绝、旷迈不群的人物,也是‘竹林七贤’中最有影响力的名士。嵇康性烈而才俊,始终站在曹魏一边,对司马氏抱着不合作的态度,他对司马氏的牴触最终招来了杀身之祸,嵇康以‘乱政’之罪被斩首。在临刑前,嵇康神气不变,索琴弹之,奏‘广陵散’之曲,以为绝响。这位大才子听到你这么糟践他的名字,非得气得活过来不可。” “原来如此,竟然是这样。”我一时呆立在原地,陷入了无穷烦恼之中,为什么会是这样!楼上曲声嘎然而止。 唉......广陵止息! “徐公子,你没事吧?”金秀郁见我面色阴晴不定,有些不知所措。 “我......没事。”我从痛苦的挣扎中暂时爬了出来,强迫自己露出一点笑意,以免惊到了身边的佳人。 “刚才你的样子吓死我了。哦!”金秀郁又是一声惊嘆,双眼痴痴盯着前方。 顺着金秀郁的目光望去,我也是瞿然一惊,不为别的,只为眼前又出现了一个风华绝代的金秀郁! 卷六 广陵止息 第七章 长信宫灯 千家女儿千家态,纵然或多或少人与人之间总会有些相像之处,但是眼前盛装装扮的秀丽女子,和金秀郁竟然会有七分相似。春水湖蓝的百褶裙,素色湖缎小碎花大袖袄外套缎子比甲,穿着艷丽的她举手投足、一颦一笑间更添女人婀娜风韵,从年岁上可能比金秀郁大了几年。此刻的她也是颇为吃惊,凝望着和自己有几分相像的另一个女子,不禁露出困惑的表情,那模样越发显得楚楚动人。 我的头犹如拨浪鼓一般忽左忽右的望着两个佳人,这难道真的不是幻觉吗? “醉风,我们走吧。”不知名的佳人有些歉然地对我们笑了一下,催促身后也是瞠目结舌的丫鬟上路,这个丫鬟的怀中抱着一只装点静朴的古琴,傻傻地盯着金秀郁,随着主人而去,原来刚才的‘广陵散’是她所弹。 第151页 我见过这个女子!对!就是初到京城时被我撞到的那个女子,那时我就觉得她和金秀郁有几分相似,没错,就是那个女子! “我们上去吧!”金秀郁比我先一步恢復常态。 我迟缓地点了点头,随着金秀郁步入了闻名天下的‘金陵凤凰台’。 金陵凤凰台和其它的古楼相比也不会有多少新意,游览赏玩的人倒是不少,携家带口的有之,成群结伴的有之,当然像我和金秀郁这样的情侣同样有之...... “哎哟!你个猥琐男,做什么白日梦呢!撞到老娘身上也没有知觉,是不是想吃豆腐啊。”一个长得颇有新意的大婶叉着腰对着我骂开了,我见状连忙清醒过来,诚恳地作揖道歉,我说呢?怎么忽然会撞到一堵颇有弹性的厚墙。 “徐公子,你真的没事吗?”金秀郁关怀的目光投到我的脸上。 “多谢秀郁关心,请小姐登阶。”我作了一个请的手势。 金秀郁轻移莲步,“徐公子请。” 好像南京城中所有的游手好闲之辈都知道今天我这个青年才俊会到此处游玩一般,本来地方还算空旷的凤凰台竟然有些人头攒动,摩肩接踵之感,一连登到了最高的第五层还是找不到太多的落脚之处,这叫我怎么制造气氛嘛!早知道就不来这个鬼地方了,当初之所以会想到来这里,除了能和金秀郁多走一段之外,也是为了一探玄览道长大半夜跑到这里吹冷风的原因,到底金龙帮和武当派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呢? “那个不是破了京城连环兇案的徐大人吗?大家快来看吶!”一个破锣似的声音在我不远处响起,当我还没意识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人流开始从四面八方向我涌来。 “你真的是徐大人吗?果然如传言一般,真是长得猥琐啊!简直比传说中得更猥琐!” “徐大人!我已经把我们家的旺财改成你的名字了。结果第二天它就翘辫子了!” “徐大人,我们家有个待字闺中的美女,除了脸上有颗黑痣之外,其他的都没话说!” “这位老兄,这么水灵的姑娘介绍给我好了,什么!你说那颗黑痣有巴掌那么大,那我还是让给徐大人吧!” 一下子我成了万众焦点,万般无奈之下,我一一满足了他们近距离一瞻真容的要求,顺便解决了几个芝麻绿豆的小案子,比如一个叫陈世美的抛妻弃子案,狸猫换小狗案之类的。对着这样的简单案件,对于我来说真是大材小用到极点,倒是金秀郁脸上没有丝毫耐烦之色,反而流露出迷人的笑意。 在一一送走热情的京城百姓之后,我终于得到片刻的喘息,周围的空间也开始空旷起来。 “你还蛮受欢迎的嘛!”金秀郁有些顽皮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我也开玩笑道,“呵呵,我是狐假虎威,他们是想来趁机见识一下武林四大美女的风采才是。” 金秀郁粉脸一红,“徐公子竟然嘲笑秀郁,那只是一些武林中的无聊之徒的无稽之谈罢了。” 我嘆了一口气,“原来我这个火眼金睛的断案神手的眼光只是和武林中的无聊之徒一样而已。” 金秀郁避开我的目光,指着墙上的狂草,欣喜地道:“这就是太白公的‘登金陵凤凰台’真迹啊!” “果然是龙飞凤舞,不同凡响。”对于书法一窍不通的我,只好用上了这个屡试不爽的万金油词彙,太白公可不要怪我啊。 金秀郁点了点头,“狂草是草书中的一种,乃是张旭对二王草书的一种全新发扬。狂草的诡奇疾速、姿意纵横、用笔之活、变化之能,于意境更多所启发,韩愈公在‘送高闲上人序’中形容张旭草书说:‘喜怒、困穷、忧悲、怨恨、思慕、酣醉、无聊、不平、有动于心,必欲草书焉发之。于物,见于山水、崖谷、鸟兽、虫鱼、草木之花、日月列星、风雨水火、雷霆霹雳、歌舞战斗、天地事物之变,可喜可愕,一寓于书。’草书到此境界,己经心物一如、神而化之,完全脱离了实用意义,是一种纯粹的高度的艺术形式。想不到太白公也是个中名家。” 我有模有样地点头附和,把话题转了开去,“不知道秀郁今日来找我,到底所为何事呢?刚才小生有些乐不思蜀,什么正经事都抛于脑后了。” 金秀郁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青丝,“秀郁今日是为了家兄而来。” 我的心紧了一下,“宇翔兄?昨日我和他之间可能有些误会,秀郁,你一定要听我解释,如果有哪里冒犯到了令兄,我在这里真心道歉。” 金秀郁显然对我这么激烈的反应有些措手不及,“徐公子误会了,秀郁并不是来兴师问罪。而是来给家兄专程来表示歉意的。” “歉意?”这回真的轮到我摸不到头脑了。 “正是。昨日在尚书府发生的一切,秀郁已经听家兄和福伯说了。徐公子仗义出手,替家兄解了性命之危,随后又找大夫细心医治。秀郁心里真的十分感激,家兄却以怨报德,对徐公子恶语相向,应该是我们给徐公子诚意道歉才对。” “那个只是举手之劳,秀郁不用挂在心上。本来能够为宇翔兄还有夏仙子这样的天生一对牵线搭桥,乃是小生的荣幸,只是在宇翔兄来找我的半个时辰之前,我已然答应了一位好友,要替他引荐夏仙子,所以当令兄提出这个小小的要求时,我才有些不知所措。其实我和夏仙子只是数面之缘,那日她之所以要求加入我负责的南区,也是‘仙子舞剑,意在唐栖’。我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局外人罢了。想不到会演变成了现在这样的局面。” 第152页 金秀郁秀眉微皱,“原来是这样。其实家兄很少这么失态的,只是最近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情似乎特别烦躁,好像有什么千斤重担压在身上一样,常常长嘘短嘆,秀郁实在是有些担心。” “秀郁放心,令兄的事情,徐杉会全力相助的。”我指的全力相助之事,除了做这个便宜月老之外,当然也包括了寻找朝中靠山对付金龙帮一事。‘朝天阁’一案,我已经成竹在胸,现在差的只是一件关键的证据而已。为了眼前佳人,江湖总管之位,我志在必得! 金秀郁脸色再红,“徐兄怎么能为了我们兄妹,违背自己的承诺呢?” “呵呵,这没什么。游客稀少之后,在这五层高台上,倒是渐渐有些凉意了。秀郁你衣着单薄,我们不如回去吧。” 金秀郁点了点头,“徐兄说得是。没刚才那么堵得慌了,空气虽然通畅,但是冷风吹来,的确有些凉意。” 堵?通畅?难道是这样!我的眼睛一亮,胜利已经在向我招手了。 “大姐,带上你的‘非攻’宝剑,我们出发了。”告别金秀郁之后,我去了一趟吏部,然后一路小跑赶回尚书府,拍响了唐栖的房门。 “鬼吼什么!”房门打开,露出唐栖有几分怒意的脸庞。 我傻笑几声以示歉意,“呵呵,太兴奋了而已。大姐,快收拾一下,我们去‘朝天阁’,记得带上你的宝剑。” “怎么,有线索了吗?”唐栖的本来有些无神的眼睛亮了起来。 我神秘地笑了一下,“更确切地说法是这个案子已经水落石出了。” ‘朝天阁’潘乃全遇害房中站了不少人。除了武藤兄妹之外,纪纲也被我拉来作了见证,当然还有唐栖和我。 “徐兄弟,你这么急急忙忙地把我叫来到底有何事啊?”纪纲显然对被我这个比他小了几级的副千户唿来唤去,有些不满。 我扫视了一下同样满脸困惑的武藤兄妹,“呵呵,纪大人。不是天大的事情,卑职怎么敢去叨扰你呢。当然是此案有眉目了咯。” “什么?找到证据了吗?找到兇手了吗?”纪纲的脸上也是兴奋之色。 “徐大人,这是真的吗?兇手是谁呢?大人一定要还小妹一个清白啊!”今天被叫到‘朝天阁’的除了武藤杏,再没有什么其他和本案有联繫之人,武藤太郎明显有些紧张。 我向武藤杏笑了一下,示意她不用紧张,“在揭开兇手的面纱之前,我们不如先来研究一下杀死潘大人的兇器吧。” 纪纲闻言道:“午作验过伤口,兇器不是倭刀吗?” 我摇了摇头,“从伤口来判断,兇器的确就是刀身窄长的利器,但是要说兇器就是倭刀,似乎有些证据不足。” 纪纲望着我,目光多了几分疑惑,“怎么说?” “我们之所以会认为兇器就是倭刀,有两个原因。一来伤口很窄,二来这件兇案乃是发生在东瀛使团落脚的‘朝天阁’,而当时和潘大人有过接触的又只有武藤杏姑娘。所以我们才会认为兇器就是倭刀。如果这件案子发生在其它任何地方,我们想到的只是兇器比较窄长而已,而不会那么确定的认为兇器就是倭刀!” 纪纲的眉头展开旋又皱拢,“即便照你所讲,但又能说明什么问题呢?” “这就是说我们还没有找到真正的兇器,而这恰恰是本案的关键!” 纪纲还是一脸迷煳,“真正的兇器?兇器自然是在兇手那里,找到兇器自然也就能找到兇手,可是要到哪里去找兇器呢?” 我语出惊天,“兇器就在这个房间之中!” “在这里!”纪纲和武藤兄妹同时一惊,纪纲马上摇了摇头,“这不可能,这个房间已经彻彻底底被查验了数次,没有发现任何可以作为兇器的物件。” “唐栖,这次就靠你了。”我转头招唿杵在一旁无所事事的唐栖,指了指旁边形貌古怪的宫灯,“你来噼开这个奇怪的太监。” “长信宫灯?”纪纲的语气显得有些不可置信,“虽然在放灯油的地方有些空间,但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足以容纳兇器啊?何况手下的人验看现场时,不会忽略这些细节的。” “纪大人,你就相信卑职一次。”说到这里,我的眼睛一转,“不过纪大人,卑职有个要求。” “什么要求?” 我一本正经道:“赔偿宫灯的损失得由锦衣卫出。” 纪纲还有些反应过来,武藤太郎抢着道,“只要徐大人能够使小妹沉冤得雪,一切花费都有小可一力承担。” 我嘘了一口气,示意唐栖可以开始。唐栖拔出宝剑,右手持剑缓缓挥出,没有任何加速借力,铜制的宫灯犹如豆腐一般,被一切两段。见到唐栖如此功力,纪纲眼睛勐然一亮。 “这...这是...”武藤太郎的声音里满是兴奋,因为在长信宫灯宫女的右臂的空心处,正是一段染着鲜血的窄长铁片。 我小心翼翼地拿起这段尺长的铁片,“纪大人,这就是谋害潘大人的真正兇器。” 第153页 纪纲的眼睛瞪得浑圆,“怎么会在这里?除非噼开这个宫灯,否则你怎么会知道这里面会有一段铁片呢?” “这也是卑职昨日勘查现场时偶尔察觉的,当时已然入夜,卑职和这位唐姑娘在这里一呆就是一个时辰,都觉得这个房间的油烟味十分呛人,本来卑职对于这个细节奇-_-书^_^网,也没有太过放在心上。今日得到一位朋友的提醒,才想到长信宫灯设计精妙,宫女的右臂和身躯相通,烟气可以通过右臂进入体内,并留下菸灰,以减少室内的油烟。可为什么房内还是会有这么重的油烟味呢?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疏通烟气的通道被堵上了。” “所以你就想到堵住右臂通道的就是兇器?”纪纲有些不可置信。 我内心苦笑一声,“当然还有其他的原因,但是这些都无关紧要。现在的关键就是这件兇器的出现证明了武藤杏姑娘不是兇手!” 纪纲眉头一紧,“何以能得出如此结论?” “如果武藤姑娘真的是不堪忍受潘大人的不轨言行,含愤之下贸然出手,那么就应该用手中的兵器,也就是倭刀。为什么要选择这段用起来极为不便的铁片呢?而且即便是武藤姑娘心思有够细密,在当时的情况之下,还能想到要用其他的兇器,来洗脱自己的嫌疑,那么也不会用上这段铁片,因为这段铁片造成的伤口是和倭刀极为相近的,这不是多此一举吗?所以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武藤姑娘都不可能用这段铁片作为兇器,兇手是另有其人!” 纪纲颇有深意的看了我一眼,又有意无意地扫过武藤兄妹,“那徐兄弟说兇手是何人呢?” 我双手一摊,“关于这个,卑职就无从得知了。” 纪纲闻言沉吟不语,武藤太郎凑到他的身边,“纪大人,徐大人言之有理,如今有此确凿物证,小妹的嫌疑是否可以排除了呢?” “这个......纪某还得回去想想,毕竟此事滋事体大,马虎不得。一有定论,会派人通知武藤公子的,纪某如此安排,也是为了能够彻底还令妹一个清白,武藤公子不要有其他的想法。” 武藤太郎还要说话,纪纲一挥手,“好了,今日也耽搁了不少功夫,纪某还有公干,先走一步。接下来的案子还是要落在徐兄弟的身上啊。” “纪大人——”武藤太郎正想追着纪纲而去,被我一把拉住,“武藤公子,纪大人说一不二,不要多费唇舌了。徐某也有些累了,唐栖,我们回府吧。”当下也快步离开了兇案现场,空荡荡的兇案现场只剩下了武藤兄妹。 卷六 广陵止息 第八章 以身殉国 “谁!”骑着马刚刚拐入一个街角的纪纲忽然暴喝一声,止住了自己奔驰的坐骑。 “惊扰到纪大人了,是卑职。”从一棵树后我缓缓步出,跟在身后的还有冷若冰霜的唐栖。 纪纲戒备的神色松懈了下来,“徐兄弟,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向纪纲走近几步,悠然道:“卑职是在这里专程等待纪大人的,敢问纪大人现在是否是要进宫面圣呢?” 纪纲眼睛一眯,神色肃然,“我的确是要进宫面圣回禀此案的最新进展,有何不妥吗?还是徐兄弟刚才在‘朝天阁’中有事隐而未说呢?” 我不慌不忙的应对道,“纪大人果然英明。有些事是不方面当着武藤兄妹和盘托出的,不知纪大人进宫面圣,可否带上卑职呢?” 纪纲点了点头,“你是皇上钦点的此案负责之人,我自然可以给你带路。只是我有些好奇,徐兄弟对于此案到底已经清楚了几分呢?” 自信的笑意爬上我的脸庞,“来龙去脉,尽在掌握!” “草民徐杉参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我双膝一软,跪伏在朱棣书桌前的地上,恭恭敬敬叩了三个头。 朱棣离开书桌,以沉稳的步履来到我伏身处,一把将我扶了起来,精光慑人的眼神上下打量了我一会,呵呵一笑,“这么急着见朕,才不过两天,案子就有眉目了吗?” 我摄了一下慌乱的心神,“回禀皇上,整件案子的来龙去脉,草民已经调查清楚了。” 朱棣面露微笑,“哦?说来听听,这么多的奏章,朕也看得有些乏了。刚才纪指挥已经把你在‘朝天阁’的分析于朕汇报了,不过听说你还有些难言之隐,现在就说于朕听,让朕也来见识一下你神乎其技的推理能力吧。” “雕虫小技,怎能入得皇上法眼。皇上就当听个故事吧。”谦虚的个性再次在我身上体现地淋漓尽致。 朱棣没有说话,坐回了书桌,微微点了点头示意我开始。 “要知道本案的兇手到底是谁,必须先从本案的几个疑点说起。首先从伤口的形状和现场找到的兇器来分析,武藤杏是兇手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那么武藤杏的证词也是足以採纳的,她说她是听到了潘大人的一声尖叫,然后马上冲进了事发的现场,就发现潘大人倒在血泊之中了,而事后午作检尸的结果显示,潘大人的致命伤就是腹部的那个伤口,这样第一个疑点就出来了。” 闭目修养的朱棣忽然发话,“这其中有何不妥。” 第154页 “回禀皇上,腹部并不是脏腑所在之处,即便中刀,也没有马上一命呜唿的道理。从潘大人发出尖叫到武藤杏赶到现场不过区区数息,潘大人怎么就会已经气绝了呢?而且还有一个可疑之处,草民发现潘大人的左手沾了不少的血迹,可是右手上却是没有一点血迹,一个可能的解释就是潘大人用左手捂过自己的伤口,这本来也算不上什么疑点,但是结合下面的几个疑点来看,这个疑点就成了本案的关键。” 朱棣微微点了点头,“说下去。” “这就是本案死者身上发现的二个可疑之处。本案的第三个可疑之处就是兇手如何进入房间杀害潘大人的,武藤杏就守在院门旁的房间之中,有人进出此院,一目了然。而且光天化日之下,加上‘朝天阁’中所住藩使颇多,兇手也不可能是飞檐走壁而来,这样极容易暴露自己的行藏,而且由于武藤杏所在的地方视角很广,有人从屋顶而来,也不可能逃过她的眼睛。所以兇手是如何进入房间杀人害命,便成了本案的第三个疑点。”说到此处,我顿了一顿,见到朱棣没有什么反应,继续道:“本案的第四个疑点就是潘大人为什么会去‘朝天阁’,潘大人身为鸿胪寺右少卿,没有道理不知道鸿胪寺卿高如光大人要在那日会见东瀛使团,可是潘大人偏偏挑这个时间去‘朝天阁’,不是十分不合情理吗?而且潘大人为人素来本份,在同僚中口碑颇是不错,又怎么会对武藤杏作出这种下流的行径呢?由这个疑点,草民想到了潘大人作出有违自己性情的举动,是不是有什么其他的原因呢?” 朱棣仍然龙目轻闭,悠悠道:“你说这其他的原因是什么呢?” 我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句道:“潘大人之所以会作出此种举动,是因为他想故意挑起武藤杏的怒火!” “此话怎讲?” “潘大人挑起武藤杏的怒火是为了引武藤杏对自己出手,但是武藤杏却选择了负气离开。思虑周密的潘大人就进行了这次蓄谋已久的行动的第二种方案!他就用事前准备好的窄长铁片,刺入自己的腹中,用左手捂住自己流血的伤口,以顽强的毅力,将兇器塞入‘长信宫灯’的右臂之处。在流血过多,行将不支之际,发出了一声大叫,以此引来旁边房间的武藤杏还有朝天阁中其他使团来使的注意。然后潘大人便安心离开了人世。这也就是为什么潘大人的左手会是布满鲜血,而右手却是滴血不沾的真正原因!”说到这里,我的心中不禁一痛。 “你说潘大人是自杀!”朱棣龙目终于张开,两道金光射到了我的脸上。 我垂下头去,“草民就是这个意思。” “抬起头来看着朕,你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朱棣的口气越来越肃穆。 我断然抬起头,盯着朱棣的眼睛,“小民十分清楚自己在说什么,小民的意思就是,潘大人在前往‘朝天阁’之前,就已经下了慷慨赴死的决心。潘大人是故意让自己死在东瀛使团的房间之中的。” “你说潘乃全是故意要挑起大明和日本之间的争端?要知道你刚才的话全无实据,仅凭胡乱臆测,诬衊朝廷命官,可是死罪!”朱棣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是其中的怒意一览无余,他身旁唤作‘三宝’的小太监也露出了担心的神色。 我尽量平復自己心情,沉声道:“小民是有足够证据的。” 朱棣皱了皱眉头,“证据?什么证据?” “启禀皇上,证据有三,首先草民在造访潘大人府邸的时候,发现潘大人和他的夫人都是宁波人氏,宁波乃是倭寇肆虐横行之地,潘大人对倭人会有敌意,顺理成章。去年在宁波白水县发生了骇人听闻的倭寇屠城事件,县城中三千余口百姓,被残杀殆尽,率百姓殊死抵抗的白水知县更被倭寇施以酷刑,受尽种种非人待遇,痛苦死去。而草民到吏部查过潘大人的籍贯,正是宁波白水县!可以说潘大人会挑起大明和东瀛之间的争端,动机充分!” 朱棣威严的脸上没有任何情绪的波动,“说下去。” “第二个证据,潘夫人对于潘大人贪好女色之说直认不讳,一般自己的丈夫有此行径,应该百般掩饰才对,为何会对草民如此坦白呢?在草民离开潘府之际,潘夫人房中传出了一阵杀伐阵阵,凄婉悲凉的琴声,当时草民问一个借住在潘府的朋友这是何曲,这个朋友说自己对古曲没有什么研究,不识得此曲。可是既然他对此曲不知,又怎么会知道这是一首古曲呢?所以草民就在那时对潘夫人所弹之曲,充满了好奇。终于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之下,草民再次得闻此曲,并且知道了此曲的意境还有相关的典故,心中终于恍然大悟。” 朱棣神色一动,“这是何曲?” 我一字一句道:“广陵散!” “皇上通古博今,关于广陵散的意境典故,小民不必多说。潘夫人正是有感而发,效仿聂政之姐聂荣,想为潘大人的悲壮之举‘以列其名’,自己的丈夫为了民族大义,毅然赴死,却还要背上风流好色的骂名,成为他人的笑柄,这叫潘夫人怎么能不暗自神伤呢?草民也是在知晓了这首曲子的含义之后,才会到吏部查阅典籍,发现了潘大人乃是宁波白水人氏这一事实。” 第155页 朱棣再次闭上了眼睛,“那第三个证据呢?” “第三个证据,草民已然提过。既然没有旁人潜入潘大人所在房间的可能性,而兇器又留在了房间之中,这不就是一个铁一般的证据吗?” 朱棣半晌没有说话,整个大殿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我的心中却是波澜起伏,潘乃全捨去自己的性命和名节不要,只是为了坚定朝中动摇不定的对日态度,以自己的一死来换取大明和日本的彻底决裂,只要大明出兵日本,战而胜之,倭寇之患自然能从本源上加以杜绝,潘乃全此举不可不谓侠之大者。我这样道破其中的内情,是否真的合适呢?九泉之下的潘乃全还有无数死于倭寇刀下的大明子民能够瞑目吗?但是如果真的战端一起,又有多少人要为白白此送了性命呢?饱受四年‘靖难之役’之苦的大明百姓还能承受另一场持久旷日的战争吗?也许联合日本,围剿倭寇才是一条更为行之有效的办法呢? 无数疑问萦绕心头,我真的莫衷一是。 朱棣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你可以下去了,此事不要再对任何人提起。” 出得大殿,一直守在门外的纪纲就凑了上来,“徐兄弟,皇上怎么说啊?案子到底怎么样了?” “这个,除了确定武藤杏不是兇手之外,卑职现下也有些莫衷一是了。”我勉强提起精神,敷衍了几句这位锦衣卫的大当家。 “武藤杏不是兇手?”身后传来一个沉稳雄浑的声音。 “纪纲参见曹国公。” “徐杉参见曹国公。” 李景隆客气的拍了拍我们的肩膀,“两位大人为了大明鞠躬尽瘁,应该是老夫拜谢两位才对。对了,徐公子,你说关于潘乃全一案,已经确认日本使团的武藤杏不是兇手了?” 我斟酌了一下用词,恭声道:“启禀曹大人,只能说基本上排除了武藤杏是兇手的可能性,至于究竟案情真相如何,还有待于进一步的调查。” 李景隆嘆了一口气,“唉,但愿武藤杏真的不是兇手。要不然大明从此又要多难了。徐公子,这件案子事关万民福址,你一定要多用些心思啊,如果有什么需要老夫帮忙的,只管开口就是。” 李景隆的脸上看不出一丝其他的情绪,我的心里咯噔一下,难道是我想错了,还是这只老狐狸的城府已经到了深不可测的地步呢?望着他那张阴柔沉毅的脸,丝丝凉意爬遍了我的全身。 p.s:圣诞快乐!呵呵 卷六 广陵止息 第九章 有美来劫 从皇宫出来的我有些百无聊赖,漫无目的的走在京城宽敞的街道之上,似乎周遭的人事一下子都失去了颜色,让我提不起一丝看上一眼的兴趣。就让时间慢慢消磨吧,一种无比空虚失落的情绪充满了我的全身。 “哎哟——”香风袭面,软玉温香,我的第一直觉告诉我,今天没有踩到狗屎,而是撞到美女了,收起下意识贯满全身的金蛇真气,揉着仍然有些吃痛的前额,我开始好好打量撞在一起的女子。 她的年纪不会超过二十,桃颊樱唇、鼻隆眉黛,而且身量极高,玲珑有致的身材充满了一种诱惑。只是这位秀美绝伦的女子似乎最近受了不少苦,嘴唇干的龟裂了好几处,白皙的脸蛋近乎苍白。 不过我马上收回了对眼前美女的无礼欣赏,因为此刻的她眼睛里充满了深刻的仇恨,亦有种难明的怨意,看着我的眼神就好像是看到了负心薄性的情郎一般。 我彬彬有礼地作揖赔罪,“这位姑娘,刚才小生有些走神,如有失礼冒犯之处,还望见谅。” 女子并没有搭理我的道歉,只是又神色复杂地盯了我几眼之后,快步离去。 我自讨了个没趣,京城里的人怎么都这么凶啊,不就撞了你一下嘛?刚想离开这运交华盖之地,刚刚伸出一半的腿却怎么也迈不出去了,因为在我前方不足三丈处,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文先生? 文先生显然没有发现身后的我,我及时避到一处客人较多的摊贩旁,眼睛却丝毫没有离开这个消失许久的可疑之人半分。 文先生开始动了,光天化日之下,他并没有施展轻功,我稍微迟疑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跟了上去。 由于担心自己的行藏暴露,我始终和文先生保持了三丈左右的距离,京城中熙熙攘攘的人群成了我最好的掩护,藏木于林,歷来就是避人耳目的不二法门。 在经过了三条大街,拐过了八个街角之后,我终于得以结束自己的跟踪大计。结束跟踪的原因并不是因为文先生已经到达了目的地,而是因为我把他跟丢了。 真没用!跟了这么久,怎么忽然就不见了,有些气急败坏的我真想给自己来上一个巴掌。 ‘啪!’我的脑后传来一声闷响,有人竟然把我的想法付诸实施了,我还没来得及谢谢这位揍我的老兄,眼前已然一黑,接着就不省人事了。 等我醒来的时候,正躺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而且躺的地方正在不断摇晃之中,从耳边传来的水声,我意识到自己可能是在一艘小船之上。 我放弃了坐起来的努力,因为可以清晰感受到绑在手上的绳索。但是这并不是我甘于认命的关键原因,真正支持我继续躺下去的理由是,在离我不足一尺的距离,正坐着一位秀美绝伦的女子,如果我的记性不是太差的话,她应该就是刚刚在街上和我激情相撞的那位。 第156页 没有一个人会为被美女绑架而感到过分生气,更何况这位楚楚动人的美女还把我绑到了环境如此暧昧的小船之中,如果没有猜错的话,我们这对孤男寡女现在荡舟的所在就是在闻名天下的秦淮河了。 “江南佳丽地,金陵帝王州”,南京的名声有一半要归功于这条穿城而过的河流。龙蹯虎踞的金陵,为何只能孕育短命的王朝和畸形的王业?一个流传街角巷尾的解释就是秦淮河将长江深蕴力度的汹涌和钟山气势磅礴的雄奇化作了风情万种的媚笑,使那些沾上了秦淮水的政治强人,失去了往日英气逼人的风采,变得日渐柔情缠绵,终于在河畔醉卧不起。秦淮河滋养了金陵畸形的王气,也成了埋葬一个个短命王朝的坟地。 秦淮河从南京的东南方向流向城市中心。一路在武定门外绕城西行,至凤凰台掉头北上,流入长江,俗称外秦淮河;另一路则由通济门经桃叶渡进入城南,逶迤十里,这就是内秦淮河,也就是画舫林立,两岸楚馆的烟花圣地了。 一位妖娆无比的美女把你带到这样的地方,只要是正常的男人都会沾沾自喜,但是我没有。至于原因,十分简单,光看看眼前美女狠毒的眼神,就知道现实中的一切总是和你想像的差得太远。 “你醒了?”美女的声音和她的表情一样冷淡。 “如果姑娘不希望小生醒来的话,我也可以再睡一会儿。”在没有弄清楚状况之前,我只能来个含煳其词。 “不要浪费时间,说吧,花无痕在哪里?” 花无痕?我搜肠刮肚,没有任何关于这个名字的记忆,“姑娘是否认错人了呢?小生实在是没有见过姑娘想找的那位仁兄啊!” “哼!你还想抵赖!你身怀金蛇真气,还敢说不是花无痕的亲近之人,本姑娘再给你一个机会,否则——”‘珵’的一声,一把晃着银光的匕首已经出现在了美女的手中。 “姑娘,你一定要冷静。小生确实不认识你口中的花无痕,但是如果提到金蛇真气的话,小生还真是练过几天,可是那本‘金蛇秘笈’乃是手刃金蛇公子的一位大侠送于我的,我确实不是那个无耻淫贼的什么亲近之人啊!” 一位冒比天仙的姑娘要找一位恶贯满盈的淫贼,其中的缘由已经不用我多费思量了,大义凛然的我马上站到了正义的一边。 “啊——”一道冰凉的感觉滑过我的大腿,吃痛的感觉告诉我,我貌似中刀了。 “如果你还想狡辩,下次这刀就不是刺在你的腿上了!”美女下了最后通谍。 对于如此蛮不讲理的人,刚才的同情化为了一腔怒火,“姑娘,你到底是不是在江湖上混的啊!金蛇公子花无痕早就在两个月前被一位大侠手刃,这位大侠还把花无痕的首级挂在了杭州的城门之上,那是人尽皆知的事。你现在却胡搅蛮缠地来问我花无痕的下落,我想这个答案只有地府的牛头马面能够告诉你了!你要杀要剐,随便你吧,不过我化作厉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美女死死盯住我的眼睛,忽然掠过奇怪的神色,怒喝道:“你真的不是花无痕的亲信?” 我语气诚挚地吐出三个字,“我不是!” 美女脸上的兇狠之色终于消去,取而代之的只有无比的凄凉落寞,轻声呢喃道:“花无痕,我一定会找到你的!” 这位姑娘该不是傻到要到地府去找花无痕这个淫贼吧?“姑娘,你不要想不开啊!”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道理,我还是懂的。 “花无痕没有死,我在京城见过他的背影!”美女抛下这句疯话,一个闪身,出了窄小的船舱,只留下被绑住双手的我随着船身摇摆不定,外面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我解开了绑在身上的绳索,一瘸一拐钻出了这个充满痛苦回忆的温暖小仓。但是残酷的现实却不得不让又钻了回去,因为在不远处的一艘画舫的船头分明站着一个熟悉的男子,我永远也不会忘了那张温文尔雅的脸——文先生。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看样子我开始转运了,本来我的武功就要比文先生差上那么一点,经过唐栖的调教之后,我的武功还是要比文先生差上那么一点点,考虑到大腿又被那个疯婆娘刺了一刀,我的武功更是比毫髮无伤的文先生差上那么一点。综合了多方面的实力对比,我终于作出了英明的决定——到文先生的画舫上一探究竟。 想干就干的作风在我身上体现地淋漓尽致。犹如乌龟入水一般,我悄无声息地投入了秦淮河水的怀抱,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主观感觉,似乎连秦淮河的河水也来得特别脂粉味十足。 由于秦淮河上画舫林立,画舫上的游人都不是急着赶时间的主。画舫的速度也就特别慢,没有消耗多少体力,我就赶上了文先生所在的那艘画舫,但是严峻的挑战又找上了我,怎么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熘上去呢? 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长得特别英俊的原因,反正神仙姐姐又再次向我伸出了援手。一条从画舫一侧垂下的绳子成了我最好的攀援工具,大腿的伤势虽然有损我灵敏的动作,但是总体上我还是以比较潇洒的姿势爬上了画舫,更为重要的是并没有一个人发现画舫上已然多了我这个不速之客。 第157页 我并不是第一次干这些偷偷摸摸的事,但是想到船上都是些武技强横、穷凶极恶之辈,我的血液还是开始沸腾起来。不过沸腾的血液并没有沖晕我清醒的头脑,我还是作出了最为明智的决定,那就是守株待兔。毕竟船上的傢伙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贸贸然的冲进船舱,只有白白送死的份,能够仔细观察一下这艘画舫的外形,如果运气好的话,顺便再能偷听到几个到船头来透气的恶贼的只言片语,我已经算是漂亮的完成任务了。在独自等待的同时,我没有忘记给自己英俊的面孔围上一层破布,只剩下水汪汪的大眼睛仍然暴露在这诡异的空气之中。 很快我就等到了第一只兔子,那是一只小兔子,他的面容很是陌生,白皙得有些可怖的皮肤,加上略显妖气的外表,清楚传达出一条信息,那就是他绝对不会是一个好人。一只巴掌拍不响,一只兔子也不会说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但是这只不说话的兔子还是让我收穫不小,因为他的眼神是那样熟悉,在京城近郊的酒楼见过一次,在昨晚‘朝天阁’外也见过一次。没错!就是他,那个阴谋毒杀陈天平,又装神弄鬼扮作拉面大娘,对我意图不轨的唐门小子!他脖颈上缠着的那块砂布更加确定了我的判断,那是唐栖的‘非攻’宝剑留下的杰作。怎么会是他?他怎么会和文先生呆在一条船上? 神仙姐姐没有给我太多的思考时间,又给我送来了第二只兔子,那是一只老兔子。慈和的目光告诉我他绝对是个大奸大恶之辈,一个人做坏事做到连眼神都这么问心无愧,足以说明他的心灵已经彻底被黑暗的思想占据了。大奸大恶之辈能活到这把年纪,自然说明他的武功不错,才没有被那群好事的大侠们除而后快,所以我很识相地压低了自己的唿吸,被这只老兔子发现我的行藏,那样的结果不是我这颗纯洁的脑袋里能够想像的。 “杉儿,你怎么出来了?”老兔子语气有种明显的溺爱之情。只是这个可恶的唐门小子也叫‘杉儿’吗?真是一种悲哀。 “三叔,我心里就是静不下来。”小兔子的声音带着一种烦躁的情绪。 “唉.....”老兔子嘆了一口气,“三叔明白你的心情,小四子和你是从小玩到大的亲兄弟,他的离去对你打击太大了。” “都怪那个可恶的猥琐男,要不然四弟怎么会——”小兔子的语气变得恶狠狠起来。 联想到他处心积虑地扮作拉面大娘想要毒害于我,特别是盯着我时,那种兇狠的眼神。我不得不接受这样一个现实,他口中的猥琐男十有八九就是我了。 “杉儿,你先忍一下。只要此事一过,三叔陪你去把那个小兔崽子砍得不成人形。” “不!我要让他救生不得,求死不能,尝遍我们唐门的酷刑而死!” 听到两只兔子对我作出的裁决,我有种不如现在就死了的冲动,运气好的话还能留个全尸,以免受到这两个变态狂的无情摧残。只是善良的我到底怎么害死他的四弟了,死在我手上的奸邪之辈,用一只手也数得过来,似乎没有这么一位有身份有背景的唐家四少啊? “不过杉儿,你也知道我们的计划已经到了关键阶段。你上次私自去毒杀那个杀千刀的小子一事,上面并不是很高兴啊。” 小兔子狠狠得握了一下拳,“小侄省得。可是三叔,我们辛辛苦苦做了这么多事,这个所谓的计划到底是什么呢?” “其实三叔也不是很清楚,但是只要这个计划一旦成功,我们唐门就不用再窝在那西南一隅了。让唐门成为武林第一世家,我们已经等得太久,也付出得太多了。”老兔子的声音里竟然也多了几分豪迈之气。 “为了整个唐门,小侄一定不会再擅自行动了。”小兔子顿了一下,问道:“三叔,那这次我们的任务是什么呢?” “是为了接应一批重要的东西。” “重要的东西?”小兔子沉吟了一句,并没有再问下去。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连至亲之人间,也只是话说三分,这个组织的规矩好严啊,看样子这回真的碰上强劲的对手了。 卷六 广陵止息 第十章 死里逃生 ‘贪心不足蛇吞象’,这句至理名言被无数伟大的人物引用了无数遍。老徐不是什么伟大的人物,但是他也曾谆谆善诱地把这个道理灌输给当时并不算太成熟,甚至是有些幼稚的我。老徐给我讲大道理的时候,总喜欢结合一些生动活泼的例子,那次也没有例外。 “杉儿,你知道人为什么不能贪心吗?”老徐托着半边老脸,用无比忧郁的口气问道。 “我知道!”斩钉截铁的回答让老徐大吃一惊,当然这个天真烂漫的声音是我发出的。 “你说说看?” “因为身为一个男人,只能偷一个女子的身,而不能偷一个女子的心。要不然就会有无穷的麻烦!所以我们不能贪心!” 我不记得当时老徐的眼睛到底瞪得有多大,反正塞进一坨半坨的狗屎,绝对是绰绰有余,“杉儿,你小小年纪,怎么会有这种想法。这...这也太天才了,我直到五十岁的时候,才领悟到这个真理的。” 第158页 “这个真理正是你五十岁生日那天告诉我的啊!”我摇了摇头,为这个记忆衰退的老伯感到无限惋惜。 “咳...原来如此。呵呵,那么言归正传,今天我们要说的贪心的‘心’并不是偷心的‘心’,而是另一个玄妙高深的意思。” 我眨了眨水灵的大眼睛,“那这个贪心的‘心’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举个例子吧,当你处心积虑,费了千难万险吃到一个小姑娘的豆腐,而这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又无巧不巧没有发现你的时候,你就不应该想着得寸进尺,再吃第二次豆腐。否则就叫做贪心。” “可是为什么不能贪心呢?” 老徐没有再说话,只是移开了托着半边老脸的那只手,上面五道鲜红的指印已经告诉我答案了。 我从来不会无缘无故回忆起老徐的话,虽然有时我是会想起这个老伯,但是更多的时候,我会把他皱巴巴的老脸还有乱七八糟的‘至理名言’扔到十八层地狱。 可是今天的我却貌似要为自己的贪心付出不小的代价,当我贪得无厌地从两只兔子那里获得一条又一条宝贵信息的时候,一条毒蛇已经悄无声息地游到了我的背后,对着我干瘦的背嵴,露出了它锋利无比的獠牙。 当那颗毒牙接触到我身体的第一时间,敏捷无比的我作出了最为正确的反应。金蛇真气瞬时之间已经布满了我的全身,道衍大师传授的‘水火不侵’功法随之发动。但是身后的毒牙竟然是那么无坚不摧,毫无阻滞地就穿透了我的护身真气,不过这正是我想要的结果,因为‘水火不侵’功法的真谛就在于借敌之力以制敌,它不仅能够化解一部分入侵身体的真气,还能自动转化成一种反噬的力量,伤敌于缺乏防备之机。 不过任何一种武功都是和它的使用者息息相关的,神奇的‘水火不侵’也不例外。如果当入侵的真气高出使用者功力太多的时候,那么这个倒霉的傢伙只能自求多福了。我从来就不是一个甘于任命的猥琐者,在这千钧一髮之际,我的脚下开始踏出精妙的步法,那正是唐栖这个妖女传授的‘夸父追日’。说实话,在这一刻,我还真有有点想念起这个古怪的女人,每次遇到这些四肢发达的江湖人的时候,她总会雪中送炭地帮我渡过危机,可是...大姐!你现在在哪啊! 几个挫身之后,我终于摆脱了身后紧追不捨的毒牙,但是对方的真气还是多多少少侵入了我的身体,并且犹如惊涛骇浪般卷过全身的筋脉。我的喉头一甜,吐出一口鲜血,一种晕眩的感觉传遍的我的全身。但是这绝对不是我扑街的时候,不仅是因为身后的毒牙,更重要的原因是如此大的动静已经惊动了那两只兔子,而且从船舱中传来的密集的脚步声来判断,我似乎即将陷入包围了。 老兔子第一个扑向了我,那种飘逸鬼魅的身法,让我一下子就认出了他就是那晚劫走小兔子的那个神秘灰衣人。我再次强制催动身体中可怜的那一点真气,以自己最快的速度沖向了这只老兔子,当然我没有忘记放肆的笑上几声。 这绝对是一种赌博,下九流的我要想逃出宗师级的老兔子的魔爪,唯一的出路只有赌上一把,我的赌注不是我浅薄低微的武功,而是对方多年的对敌经验。如果一个江湖老手看到一个全速沖向自己,还放出放肆笑声的对手,他的动作都会滞上一滞的,我要的就是那一滞的空隙。 很幸运,这场赌局的胜者是我。趁着老兔子转攻为守的调整之际,我一个矮身从他的身旁飞速滑过,并且毫不犹豫的扑向我的救命稻草——秦淮河。 在河水包围我全身的一剎那,我瞥到了站在船沿的三个对手,老兔子、小兔子还有...文先生!他们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沮丧,有的反而是一种戏嚯。我很快就明白了他们古怪反应的原因,大腿上传来的丝丝麻痹感就是最好的解释,在跃入秦淮河的一剎那,我中了他们的暗器!而且射出暗器的正是天下暗器世家的唐门高手...... “快起来啦——”一声娇痴的声音在我的耳边响起,我甚至可以感受到潮热的气息吹到耳畔的那种酥痒的惬意。 偷偷唿吸着对方芬芳的气息,我继续紧闭双眼,还有什么能比得上爱侣在身边撒娇更为宝贵。经歷了太多的苦与痛,我真的有些迷醉在这弥足珍贵的一刻。 “快起来啦——”娇痴的声音似乎有些生气了,我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伊人美丽的倩影在阳光的照耀下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环,圣洁得有些炫目。 绿草红花,蓝天白云,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再让我睡一会儿,好不容易才盼来这一天,让我们好好的享受吧,为什么要起来呢?” 伊人娇憨的玉容露出有些失望的表情,凭添一份异样的魅力,“那你睡吧,我要走了,我一个人去对付金龙帮还有朱棣。” “金龙帮?朱棣?”我的脑子稍微清醒了几分,金龙帮不是被我消灭了吗?我又为什么要对付朱棣呢?思维缓慢运作的我又想闭上眼睛,但是摇头四顾,伊人竟然已经不见了芳踪。 “秀郁——你在哪?你别走!”我募得坐了起来,睁开似乎已经闭了好久的双眼,想要寻到消失的秀郁。 第159页 但是绿草不在,红花不在,蓝天不在,白云不在,伊人更是芳踪杳然。身下躺的草地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柔软的卧榻,熏人迷醉的檀香取代了伊人的馥郁芬芳。我到底是在哪里? “公子,你终于醒来了。”悦耳又带着一些稚气的女声响起,出现在我面前的是一张灵秀的脸,这张脸好熟悉啊! “公子,你要喝水吗?”婢女打扮的女子再次软语相问,我茫然地看了看她,有些不知所措。“公子,如果没有其它吩咐,那小婢就去叫小姐了。” 小姐?我更是一头雾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目送着小婢走出门外,我大力地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脸上的吃痛感让我又清醒了几分,一些模煳的记忆终于又爬回了我的脑子。当时我上了一条画舫,然后偷听了两只兔子讲话,接着文先生就在我背后偷袭了我,最后我跳进了秦淮河之中,但是我的大腿好像中了唐门的狠毒暗器,再接着......再接着是什么?我什么也不记得了。下意识地摸了摸中暗器的大腿,没有摸到什么伤口,入手的只有厚厚的砂布,砂布怎么有两条?对了,一开始还中了那个奇怪美女的一刀,这个好心的救命恩人也帮我包扎起来了,但是到底这个好心人是谁呢?我不由有些好奇地望门口张望,一道熟悉的身影落入我的眼睛。秀郁! 不!她不是秀郁。她是那个在金陵凤凰台遇到的抚琴人,从衣饰和一些脸部的细节上,我马上作出了正确的判断。我又怎么会认错那张在脑中闪过无数次的玉容呢? “你终于醒了。”抚琴人见我痴痴地望着她,向我嫣然一笑,“不要这么盯着我,我可不是你的小情人,公子可不要认错了哦!” 看着她和秀郁有七分相似的面容,我不由窒息了一下,尴尬地笑了起来,“呵呵,姑娘说笑了。小生谢过姑娘的救命大恩。”说着我就要挣扎着从卧榻上站起来,但是脚步一软,倒在了地上。 “你没事吧!”抚琴人连忙冲到我的身边,把我扶了起来,挨着如此婀娜动人的女子,我的脸上不由一红,对方也醒悟到这个动作有些过分亲密。我和抚琴人都向后一退,马上分了开来。 “公子还是坐回床上去吧,受了这么重的伤,又这么久没吃过一点东西,怎么可能站得起来呢?”抚琴人似乎还在为刚才的接触有些尴尬,借着打开窗户的机会,离得我远了一些,“你看看,现在都什么天色了,你已经昏迷好久了!” “什么,我昏迷了一天一夜吗?”看着外面昏暗的天色,我不由一惊,这么久没有音讯,唐栖不会发飙吧。 “什么一天一夜,是两天两夜。”抚琴人的神色已经不再尴尬,用戏嚯的口吻纠正了我的错误。 “两天两夜!”不知道靠着从哪里来的力气,我竟然从卧榻上跳了起来,不过不争气的双脚又让我乖乖坐了回去。 “对啊,把公子从河里捞上来的时候,你已经只剩下半条命了,腿上的血流得一塌煳涂,而且还中了很厉害的毒药,练嘴唇都已经发黑了呢,要不是小姐亲手为你......”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进来的丫鬟开始数落起我当时的惨状,真是一世英明毁于一旦啊!不过抚琴人及时阻止了这个小丫头的叙述,“醉风,别在那里嚼舌根了,快把吃的给徐公子端过去。” “多谢姑娘,我还真有点饿得不行了。”我喜滋滋地接过面条,但是举起的筷子又放了下来,“不对啊,姑娘,你怎么知道我姓徐呢?” 抚琴人有些顽皮的笑了一下,“破了连环兇案的锦衣卫徐大人,京城中人又有哪个不知,哪个不晓呢?” “这个......”我变得这么出名了吗?有些尴尬的我笑了几声,用面碗挡住了我和抚琴人之间的视线。 一碗面尽,我擦了擦嘴角的汤汁,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已经不知道要用什么语言来感谢姑娘了,先是救命大恩,现在又是这么美味的面条。小生真不知如何来报答姑娘的大恩了。只是我还能再要一碗吗?” “噗哧”,抚琴人和小丫鬟同时笑了出来。在那一刻我的眼前似乎出现了幻觉,似乎掩觜而笑、花枝乱颤的就是秀郁,我再一次痴了。要是眼前的女子就是秀郁,那该多好。 “公子,不是奴家心疼那一碗面,只是你已经太久没有进食,实在是不宜多吃。”抚琴人接过我手中的碗,递给了小丫鬟。 “姑娘说得在理。”我不敢和抚琴人过多对视,将视线移到了窗外,“咦?怎么窗外的景色会变啊?”话才出口,我就意识到自己是在一艘船上了,而且这艘船应该颇大,否则怎么会一点也感觉不到颠簸呢? “这是在船上啊!两岸的景色自然就会变啊,要不然怎么会捞到我们的徐大人呢?”抚琴人的回答证实了我的想法。 “原来如此,呵呵,真是睡得有些迷煳了,今天街上好多人啊。”我指着岸上熙熙攘攘的人群,随口问到。 “那是自然,今晚是翰林诗会啊,又有一些庆祝活动,人当然多了。” “哦!”我点了点头,忽然又是一惊,“什么!今晚就是翰林诗会?”对啊,离书呆子来找我已经三天了,今晚就是追仙大计的施展之日啊,我怎么会忘了呢?“姑娘,诗会什么时候开始啊?离这里远不远啊?” 第160页 “公子也要去参加诗会吗?”抚琴人好奇地望了我一眼。 “只是一个好友要参加,给他去鼓鼓劲而已。我去了只能献丑。”其实加油鼓劲倒是其次,最关键的是我不放心唐栖的那个乱七八糟的计划。当着皇上还有众位朝中大员的面表露爱意,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劲。 抚琴人柔媚的脸上露出笑意,“徐公子过谦了。诗会开始已经有些时辰了,举办的地点就在秦淮河边,奴家叫船加快一些速度,送公子过去吧,只是你的身子撑得住吗?” 我连忙摇手推辞,“怎么能再劳烦姑娘呢?小生自己找辆车过去就行了。” 抚琴人颇有意味的扫了我一眼,“还是让奴家送公子一程吧,累坏了身子,奴家怎么向秀郁交待呢?” “秀郁?”我再次大吃一惊,“姑娘怎么会知道?” 顽皮的神色再次爬上抚琴人的玉容,“徐公子昏迷的时候,喊了上百声秀郁,奴家就是不想知道也没办法啊!” “......”我只好再次望向窗外,掩饰自己的尴尬。 “不过公子似乎有些稚气未脱啊?”抚琴人再次说出了让我喷饭的话。 我有些茫然地望着这个和秀郁有七分相似的女子,不知其为何有此言论。抚琴人抿嘴浅笑,“因为你在昏迷的时候,一直也在叫着‘糖’啊,一个吵这要‘糖’吃的人不是稚气未脱又是什么呢?” 糖?怎么会这样?我将脸深深埋了下去...... 卷七 诗仙李白 第一章 翰林诗会 虽然画舫的速度真的不是很快,但是似乎一眨眼就到了诗会的举办处。为什么美好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而以前和老徐呆在一块聊天的时间总是度日如年?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个伟大的发现呢?脑子里还在转着奇怪的想法,画舫已经完全靠岸了。也许真的是我体格不错,又或者是抚琴人的那碗面是什么灵丹妙药,反正当我再次从卧榻上站起来的时候,双腿竟然已经有些力量了。 谢绝了唤作醉风的小婢的搀扶,我自己走到了仓外,抚琴人一直浅笑吟吟的跟在我的身后,几次不经意间看到那和秀郁有七分相似的玉容,我总希望自己永远都不用下船就好了,不过现实总是那么残酷,这艘船总是会到目的地,而抚琴人也不是我的秀郁。唉.....秀郁是我的吗? “徐公子,你的身子真的撑得住吗?要不要醉风陪你到诗会,等找到你的朋友再说呢?”抚琴人和煦春风般的声音把我拉回了现实。 我连忙谢绝佳人的好意,“姑娘,真的不用再麻烦你了。托你那碗色香味俱全的面条的福,小生已经恢復得七七八八了。不信?我走两步,你看,我不仅能走两步,还能快跑,还能小跳......” “噗哧——”抚琴人莞尔一笑,“徐公子,那奴家就真的不送你了。” “姑娘留步。”我忽然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对了,小生真是有些煳涂了。得了姑娘这么多的恩惠,竟然直到离别之际,还未请教姑娘的芳名,真是该死之极。如果不是过于冒昧的话,还请姑娘赐教,也好让小生日夜祈祷姑娘福寿安康。” “名字?”神秘的笑意划过了抚琴人的俏脸,“如果奴家猜得不错的话,也许今天晚些时候还能再见的,只是到时公子不要对奴家失望就好了。” “再见?今晚?”我有些摸不着头脑,正要问个清楚,抚琴人已经款款地施了一礼,把螓首垂了下去,避开了我探巡的目光,我只好把问题咽回了肚子里,再次诚恳致别,“那小生就真的告辞了,不论以后我们能否真的相见,姑娘的大恩大得永远铭记在心。” 从画舫上下来之后,我就淹没在了人的海洋之中。幸好我不是一个美丽的小姑娘,没有太多的登徒子趁着人多来吃我的豆腐,在应付了几个长得很有新意的姑娘的挑逗之后,我终于跋山涉水,披荆斩棘,从人山人海中成功挤到了诗会举办处的大门。与其说这是一扇大门,其实就是一个临时搭建起来的牌坊,从这个花里鬍梢的牌坊进去十来丈,可以看到一个张灯结彩的高台,诗会应该就是在那里如火如荼的进行吧。 并不是每一个人都可以通过牌坊进入诗会现场的,由于这次朱棣和一些当朝大员都将出席诗会,所以看似气氛轻松的诗会现场其实是守卫森严,在大门口附近我已经看到了好几张熟悉的面孔。那个卖糖葫芦的大哥,不就是锦衣卫小五子吗?还有那个卖灯笼的麻脸汉子,明显就是锦衣卫小六子嘛,还有这个有些失神的美丽女子,就是那个望穿秋水看着来往人群的黑衣女子,不就是唐栖吗? 等等,唐栖?她在大门口干什么?我迈开有些无力的步子,走了上去,本来就虚弱无比的我,经过刚才那番人海的蹂躏,还真的有些虚脱了,“大姐,紧张兮兮地看什么呢?在找中意的俏郎君吗?” “哎哟”我的头上中了结结实实的一个暴栗,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我脸上的笑容都快成一朵盛开的花了,怎么还要遭受这种非人的待遇啊。我正要对这个有些蛮横无理的女人提出自己义正词严的抗议,但是说出口的还是那两个字——“哎哟”!妖女的粉拳又结结实实地给我来了一下。 第161页 “你死到哪里去了!你知道我这两天为了找你花了多少精力吗?你要去死,也先打声招唿啊!”唐栖的声音竟然是那么激动,甚至有一丝哭腔。 面对唐栖这么激烈的反应,我实在有些不知道怎么回应,当下有些结结巴巴地问了一句,“大姐,为什么我死了也要给你打声招唿呢?” “因为这样我才可以去鞭尸啊!你以为我会让你死后留下全尸吗?”唐栖的兇巴巴的声音说出匪夷所思的回答,我一下子楞在了那里。 “好了,进去吧。诗会都快结束了。”唐栖忽然转身往会场走去,没有任何铺垫的抛下这句跳跃性颇大的话。 我连忙追了上去,亦步亦趋跟在唐栖的身后,内心挣扎了一下,从怀里掏出一块手帕,递了上去,“大姐,你的眼睛里进沙子了。擦一下吧。” 唐栖头也不回地接了过去,但是又很快把手帕扔了回来。啊!忙中出错,递给唐栖的竟然不是我的手帕,而是秀郁的丝巾...... 秀郁?我这么做,对吗? 高台下有限的位子已经人头攒攒,我正要找个可以落脚的地方将就一下,就被唐栖迳自拉到了第一排。两个有些面熟的锦衣卫见到唐栖和我,有些惨白的脸更加白里透绿了,他们忙不迭地从两个斜对着高台的位子上站了起来,讨好地向我和唐栖露出比哭还难看上几分的笑容,“唐姑娘,回来了,快坐。小的们这回还办得漂亮吧。这两个位子视角极佳,而且又远离闲杂人等,真是出门看戏,谈情说爱,必备良座啊......” 唐栖不耐烦得挥了挥手,示意这两个倒霉鬼快点哪凉快哪呆着去,毫不客气地坐到了风水宝座上。 望着两个锦衣卫落荒而逃的身影,我不禁苦笑摇头,这还是闻名天下的锦衣卫吗?真不知道唐栖给了他们多大的‘好处’,倨傲不逊的他们才会变得如此服服帖帖,我真是服了这位大姐的手段了。 朱棣还有一干文武官员就坐在正对着高台一个加高的平台上,平台旁边满是神色警戒的大内侍卫,看看那些侍卫鹰隼般的眼神,挺直的嵴背,沧桑的脸庞,当然还有手中的那柄佩刀,绝对是个顶个的高手。环视周围的几座较高的楼阁,远远望去也是人影绰绰,应该都是官方的人手,这是为了防止有人在远处用远射程的弩弓来狙击,看样子防卫功夫还真是做到家了。只是为什么天子出行总是要那么小心翼翼,慎之又慎呢?这个天下不就是天子的天下吗?不是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吗?我摇了摇头,发出一声嘆息。 “为什么台上都没有人呢?”我试探性地找了一个话题。 唐栖头也不转地冷冷道:“我怎么知道,你是刚来的,难道我就不是刚来的吗?” 碰了一个钉子,我只好尴尬地耸了一下肩。幸好一个长得道貌岸然的傢伙适时地出现在了空旷的高台上,“大家久候了,经过来自天南海北的二百五十位评审的激情四射的讨论评议,又经过当朝两大才子解大学士和李大学士的核准,本届翰林诗会的最终胜者已经有结果了。但是正所谓‘天有不测风云’,由于本届诗会的选手的实力实在是太过超群,而这其中又有两位才子更是鹤立鸡群,不相伯仲,委实叫人难以取捨。所以本届诗会的所有评审临时决定将由这两位万中取一的青年才俊进行最后的即性赋诗单斗。谁会是今天最后的赢家?谁又会是今天上天眷顾的幸运儿?答案马上就要揭晓了——” “两位?慕南是其中之一吗?”我有些不识相地又问了唐栖一句,结果换来的还是白眼。 “现在就有请两位青年才俊,他们就是翰林院典籍黄信中大人还有礼部给事中胡濙大人,大家请以最为热烈的掌声欢迎他们!” 好小子!果然是有些斤两,竟然能够在上百才子中脱颖而出,难道这就是爱情的力量? 在如潮般的掌声的欢迎下,书呆子和一个年轻人缓步走上了高台。今天的书呆子绝对是经过了刻意的修饰,崭新的湖蓝色长袍,白色镶金的文士巾,配上他本来只比我稍逊几分的外貌,真的犹如潘安在世,牛郎下凡。不过他的敌手显然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五官端正,身姿英挺,略见消瘦的脸颊,更显书生的清高之风,和意气风发的书呆子竟然也是不遑多让。 不过这并不是什么花魁大赛,长得英俊不能说明任何问题,要不然当仁不让站在台上的就应该是我了。诗会的关键还是肚子里的墨水吧,书呆子每天熬夜看书,再加上有夏仁心这个动力,击败对手,大有可期。 书呆子显然看见了坐在第一排的我,向我点头微笑,并且暗暗握了一下拳。然后就若有所思地一直望着会场的另一侧,他心中的佳人应该就坐在那里吧,痴情的书呆子...... 在掌声稍微平息下来时候,道貌岸然的主持者宣布了最后即性作诗的规则,“为了保证大赛的公平性,我们有幸请到了一位天底下最有说服力的人物来作最后即性斗诗的出题者和评审,这位大人物就是我们最为真心爱戴的皇上,草名叩见万岁,万岁万岁万万岁——”主持者一下子跪倒在了高台之上。其他人也连忙跪俯在地上,口唿‘万岁’之声不绝于耳。 第162页 朱棣从龙座上站了起来,不怒自威地环视了跪俯于地上的众人,沉声道:“平身。” 在嘻嘻唰唰地起身声音告一段落之后,朱棣坐回了龙座,对着高台上的两位主角道:“黄典籍,胡给事中。两位都是我们大明的青年才俊中的佼佼者,虽然古语有云‘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诗文上的胜负本来就在毫釐之间,而且各人会有各人的见解。但是今日诗会的锦旗只有一面,在两位中还是要决出一个胜者。今天由朕来作最后的出题人和评审,你们两位可有异议吗?” 书呆子和胡濙再次跪俯于地,“全由皇上做主。” 朱棣点了点头,“那就好,朕会为你们两人分别出题。朕说完题之后,你们须在十四步之内作出诗来。十四步已经比曹植的七步多了整整一倍,我们大明的才子应该不会被这个难度难住吧?等会儿每击鼓一声,就表示一步。好,你们现在就自己决定由谁来先作答吧!” 胡濙和书呆子闻言从地上站了起来,不约而同地后退一步,以示谦让。 “让大家给先作答的才子加油鼓劲——”道貌岸然的支持者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冒了出来。 在两人再三礼让之后,胡濙终于先一步站了出来,“还请陛下出题,就有小人先来作答。” 朱棣略一沉思说出了第一道考题,“昨日朕与解缙大学士在御花园垂钓,但是半日下来,却一无所获。胡给事中就以此为题,作诗一首吧。” 鼓声响起。 胡濙平静的脸上不见任何情绪的波动,只是微微垂首,作闭目沉思状。十四声鼓尽,胡濙的眼睛也睁了开来,自信的笑容爬上了他的眉梢,“启禀皇上,小人已经想好了。” “数尺丝纶落水中,金钩抛去永无踪。凡鱼不敢朝天子,万岁君王只钓龙。” 七分念,三分写。这个胡濙不赖嘛,这么短短的时间竟然就能解了朱棣所出的难题,而且声音饱满有力,平仄分明。连我这个书呆子的支持者,也不禁暗暗叫好。 “胡给事中暂且退下。黄典籍,可准备好了吗?”朱棣毕竟当了一年多皇帝了,听到这么巧妙的奉承诗文,面色依然平静如常,只是心里早已乐开了花了吧。 “小人恭请皇上出题。”黄信中脚步沉稳的上前一步,在这高台之上,这书呆子的确有一种大将之风。 朱棣略一沉吟,“黄典籍,昨日宫中发生了一件喜事,朕得了一个孩儿,你就以此为题来吟诗吧。” “昨夜君王降金龙。”鼓声尚未响起,书呆子竟然出口成章,只是这个题目比起第一题来说,是不是有些简单呢?果然书呆子身后的胡濙面色有些微变。 但是朱棣却打断了书呆子的吟诵,“黄典籍可真是文思敏捷,只是朕的题尚未说完。朕得的这个孩儿并不是一个王子,而是一个女孩儿。” 什么嘛!朱棣这不是在耍书呆子吗?可是话已出口,覆水难收。这样一来,书呆子应该如何是好啊?如果再重新另作新诗,可就差了那么一点了。 书呆子面不改色,脱口而出,“化作嫦娥下九重。”一个‘化’字,‘金龙’就成了‘嫦娥’。慕南,你太神了! 朱棣面色忽然一沉,“可是天不佑她,生下来就死了。” 我差点喷血,这分明是在刁难慕南嘛,这个难题可大了,谁知书呆子没有丝毫停顿,一句“料是世间留不住。”再次化解了危机,并且暗指龙种和凡人的不同,真可谓一举两得。 朱棣点了点头,“今天一早已经把这个可怜的孩子水葬了。” “翻身跳入水晶宫。”书呆子又是一个神来之笔。 单是即性赋诗的难度不说,能把龙种的男、女、生、死,都说得与众不同,书呆子的功力足见一般了。这回应该是胜算在握了吧。 朱棣正要开口说话,书呆子身后一直垂首而立的胡濙忽然上前一步,跪叩道:“小人自认不如黄典籍,甘愿认输,还请皇上恩准。” 我的心里‘咯噔’一下,这个胡濙不简单啊,眼看自己败局已定,竟然想出以退为进这一招,这样一来,即便书呆子真的取胜,心里也要暗暗感激这个可怕的对手几分了。 慕南一下子楞在了高台之上,为了能够亲手从夏仁心手中结果锦旗,这个诗会魁首,他是志在必得。可是胡濙如此一番表演,书呆子如果不谦让一番,可就有些有失风度了。 正在慕南莫衷一是之际,朱棣眼中闪过一道异彩,宣布了结果,“黄典籍文思敏捷,当获魁首。胡给事中同样才学出众,而且颇有大将之风。一场小小的诗会,就发现了两个人才。朕今晚真是不虚此行啊。胡给事中,快些起来吧。” 胡濙再次叩谢皇恩,并且神色如常地上前向尤自有些发呆的黄信中祝贺。书呆子赢得了诗赛,胡濙却赢得了圣心。这个结果是否应该算是各得其所呢? 卷七 诗仙李白 第二章 仙子无情 “好戏就要开演了。”身边的唐栖终于开口说话了,我的心里一松,连忙从旁附和,“大姐说的是,窈窕淑女,君子好求。能够在皇上和众位大臣面前上演一出凤求凰的好戏,真是令人颇为期待啊。” 第163页 唐栖鼻子里轻哼了一声,“书呆子追求夏仁心有什么值得期待的,让本姑娘感兴趣的是一会儿书呆子表达爱意时,夏仁心那尴尬的表情。” “对对,这才值得期待。”没等唐栖的这几句话经过大脑,我已经拨浪鼓似的点头,话一出口,才差点扑街吐血,“大姐,你不是说夏仁心最喜欢万众瞩目的场合吗?难道......该不会是”一种不好的感觉划过我的脑海。 果然唐栖接口道:“没错!我当初就安什么好心,我就是要看夏仁心出丑的样子。怎么了,看着本姑娘干什么。那个书呆子和我非亲非故的,我干嘛要操那份闲心去帮他。夏仁心已经立誓终生不嫁,又怎么会接受这个书呆子的求爱呢。” “这个——”我现在最想做的事情就是狠狠地给唐栖一个暴栗,她难道不明白对一个女子朝思暮想的感受吗?她怎么能践踏这份痴狂的感情呢? “哎哟”一个暴栗划过天际,我重重地叫了一声。 “你有病啊!”唐栖瞪着眼睛傻傻地看着我,“干嘛自己给自己暴栗,你该不是上瘾了吧?” “我没事。”我气鼓鼓地别过身去,这个暴栗是我应该受的,要不是因为我的关系,慕南怎么会那么轻易就上了这个妖女的当。想到一会儿书呆子那颗支离破碎的心,我的心竟然一阵绞痛。我懂那种痛,呵呵,我懂..... “你真的生气了?”唐栖一下子由一只蛮不讲理的老虎变成了细声软语的小白兔。 “我有那个胆子吗?”我第一次发现,原来我的口气也可以变得这么强硬的。 “哎哟!”又是一声惨叫,能把惨叫都叫得这么悦耳动听的当然只有我了。 “以后不准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话!”唐栖恶狠狠地抛下一句话,起身离开了会场。只留下我一个人捂着仍然吃痛的额头,茫然不知应该如何自处。 道貌岸然的主持者将我的吸引力再次引回了高台,“下面就有请本届诗会的特邀嘉宾。万千男子心中的女神——夏仁心仙子,来给诗会的魁首黄信中典籍,颁发获胜锦旗。尖叫声在哪里——” 在主持者刻意的气氛渲染下,整个会场陷入了一种癫狂的状态,我背后几个大汉叫得格外的惨烈。 “夏仙子,真的是夏仙子。陈飞,你看啊!是‘天下无敌无人能及美绝人寰’的夏仙子啊!”一个身着蓝色武士服,脸瘦腰窄的白脸汉子死命摇着身旁的同伴。 他的同伴是一个黄衣的大鬍子,此刻的他也已经完全迷失了自我,“我看见了。我看见了。原来这个世界可以变得如此美好的。今后不再看美女,要看就看夏仁心!” ‘今后不再看美女,要看就看夏仁心’?什么狗屁不通的鬼话,我心中暗自好笑。又把注意力放在了高台上,只是这两位疯狂的仁兄似乎有些眼熟啊,在哪里见过呢? 如果我以前不知道自己对着金秀郁的时候到底有多傻,现在看着黄信中那神不守舍的样子,我算是领教了。金秀郁没当着我的面给我来上一拳,果然是天下第一富户千金才有的涵养。不过现身高台之上的夏仁心似乎也有着不错的涵养,并没有因为黄信中的异样,而露出一丝不快之色。落落大方地递过了象徵本届翰林诗会的得胜锦旗,全场的气氛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但是我却开始有些不敢往台上望去,甚至有种逃离会场的冲动。因为黄信中的追仙大计就要开始了,这个才华横溢的书呆子能够承受那样的打击吗? 黄信中迟迟没有接过夏仁心递来的锦旗,全场的看众也发现了这个新科魁首的异样,排天倒海的掌声渐渐平息了下来。 “黄典籍,请接受锦旗。”夏仁心的天籁之音响起。 黄信中深深吸了一口气,朗声念道:“草木有本心,但求美人折。” 这个......以诗传情。书呆子有一手啊! 夏仁心仙颜上的错愕之色一闪而过,很快就恢復了平静,“早服还丹无世情,琴心三叠道初成。” 黄信中没有丝毫停顿,继续展开了攻势,“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一个表示自己已经投身至道的追求,一个又委婉地指出仙界也并不是一个十全十美的世界。两个人竟然对上了。 夏仁心的脸上仍然波澜不惊,“世间行乐亦如此,古来万事东流水。” “何用别寻方外去,人间亦自有丹丘。”黄信中见夏仁心求道之心坚决,只好退而求其次,希望夏仁心能够留在尘世修道,不要返回人烟寥寥的方外之地。 “疏松影落空坛静,细草香闲小洞幽。”夏仁心再次拒绝了黄信中的请求,坚持要返回‘坛静洞幽’的仙山。 黄信中面露悲痛之色,嘴角抽动了几下,锲而不捨地追问夏仁心将往何处修道,“青山隐隐水迢迢,玉人何处教吹箫。” “山中习静观朝槿,松下清斋折露葵。”夏仁心连这点小小的要求也没有满足黄信中,只是含煳地指出名山大川、观庙寺阁都可以是自己的静修之所。 黄信中终于死心,颤抖着从佳人手中接过毫无意义的锦旗,声音中满是悲凉,“此曲有意无人传,愿随春风寄燕然。” 第164页 听到黄信中的这句诗,我知道追仙大计就这么结束了...... 从会场出来的我,心情有些郁闷。也许是自己的感情道路太过坎坷,看到黄信中的遭遇有些兔死狐悲,又或者是毒伤才刚刚痊癒,所以提不起什么精神。反正在追仙大计破灭的后一刻,我就提前走出了这个熙熙攘攘的地方。现在的我算不算得上是落寞呢? “嗨,这里!”熟悉的声音让我抬起了低垂的脑袋,回顾四盼,落入眼睛的正是负气离开的唐栖。 “大姐,你不是走了吗?”我诧异地走了过去,注意到唐栖身后有一辆马车。 “伤得那么重,又好像几天没吃饭似的,不给你找辆马车,难道要我把你抱回去吗?”唐栖不冷不淡地抛下这么一句话,一个翻身钻入了车仓。 如果可以把心跳加速,眼眶湿润,脑海空白的感觉叫做感动的话,如果这个世上真的有一种感觉叫做感动的话,我现在貌似真的有些感动了。 “嘀咯嘀咯”,马蹄踏在青石板的声音格外清脆。车仓内的我和唐栖各自依靠在一侧,谁也没有说话。我不知道唐栖为什么不说话,反正我不说话的原因,是有些事情我真的没有想过,而且如此的静谧的气氛似乎也不错。只是沉默的时间一长,空气中似乎瀰漫起一种尴尬的味道。 “这个......”这种时候还是脸皮厚一点的我打开了话茬,“追仙大计失败了。” “哦。”唐栖的回答简短而干脆。 “这个......”唐栖不把话接下去,我只得搜肠刮肚另寻话题,“这几天天气还不错吧。” “你到地府去见鬼了啊!天气好不好还问我!”唐栖终于恢復了生气。 我苦笑一声,“呵呵,我还真的差点去见鬼了,就在地府门前转了一圈,结果晃悠晃悠又出来了。” 唐栖面露疑色,“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看你行动不便,好像是腿上受了伤,而且中气也不是很足啊。” “呵呵,也没什么。就是被那个什么文逸凡,还有一老一小两只兔子围攻而已。后来遇到一位贵人,就化险为夷了。”虽然嘴上说得轻松,其实一回忆起前天在贼船上的情形,还真有点后怕,也许真的应该好好连连功夫了,毕竟维护大明和平的任务已经落在我身上了。 “文逸凡?你怎么遇到他的?那两只兔子是怎么回事?小子,说话不要不清不楚的。”唐栖伸出手想给我一个暴栗,但是迟疑了一下,又把手收了回去。 “从皇宫出来后,不知走了什么桃花运,先是被一个疯女人绑架到了一艘小船上,一个劲地逼问我‘金蛇公子’花无痕的下落,还一口咬定花无痕就在京城出现过。我这样的青年才俊,遇到疯女人自然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了。结果我可怜的大腿就被无情地插了一刀。好不容易从疯女人的手中逃出来,发现自己就在秦淮河上,而且在一艘画舫上还发现了文逸凡。也许是我实在是太忧国忧民了,虽然面前是龙潭虎穴,但是我还是毅然决然地闯了上去......” “哎哟!”我的头上又中了一个暴栗,唐栖嗔怪地白了我一眼,“不知天高地厚。” 我无奈地耸了一下肩,“如果这个世上没有天高地厚,还会建成雄伟的长城吗?还会开掘匪夷所思的京航运河吗?还会有......”我及时地止住了自己的长篇大论,在唐栖不善的眼神下又回到了正题,“然后我就遇到了那两只兔子,就是那天扮成拉面大娘,想对我们下毒的那个小子,还有把那个小子劫走的神秘灰衣人。原来他们都是唐门的,似乎正在帮什么神秘的傢伙做一件大事。听他们的口气,一旦成功,唐门就可以跃升为天下第一世家。” “后来你就被他们发现,成了这副落魄的模样?”唐栖有些鄙夷地看了我一眼。 “大姐冰雪聪明,一猜一个准。”我及时地送上熘须拍马之言,然后又把被抚琴人搭救的事和这位大姐详详细细地汇报了一边。 听得‘津津有味’的唐栖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你小子有够命大啊。那个唐门四少是怎么被你干掉的?我怎么没什么印象啊?” 我茫然摇了摇头,“我也不记得什么时候干掉过这样一个大人物了。大姐,你现在可以说了吧,到底文逸凡是属于什么组织的呢?现在唐门也成了他们的帮凶,而且貌似在酝酿什么祸国殃民的计划。” 唐栖抿了一下嘴唇,“文逸凡是李景隆的人。” “哦。”我轻轻点了一下头。 “哎哟!”我的头上有中了一个暴栗,“本姑娘说出如此惊天之密,你这么一声不咸不淡的‘哦’就算给了反应了。” 我揉着吃痛的额头,不满地撇了一下觜,“只要他们不是朱棣的人,再大的来头,我有什么好怕的。李景隆,我已经盯上他很久了。” “你怎么会怀疑到他的?”这回轮到唐栖大吃一惊。 “这个不是太重要,其实还有一两个关节,我还没有想通。等整条脉络理顺了,我再仔仔细细地禀报大姐。”在唐栖疑惑的眼神下,我把话题又引了回来,“大姐,那你和李景隆还有文逸凡到底是什么关系呢?我记得你似乎提过文逸凡可以算是你的同门,这是怎么回事啊?” 第165页 唐栖深深看了我一眼,终于吐出了这个更大的秘密,“其实我、文逸凡、还有那个李景隆都是属于同一个门派,江湖上把我们叫做‘魔门’” “‘魔门’?”我咀嚼了一下这个全新的名词,“蛮合适的嘛!” 这么讨打的反应没有招来新的暴栗,唐栖一反常态地嘆了一口气,“其实你说得一点也没错,魔门用来形容我们这些人,一点也没错。杀人放火,藏污纳垢,我们千百年来的确是坏事做尽。” “千百年?”我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一个如此恶贯满盈的门派能在歷史的长河中存在这么多时间,那些所谓的大侠到底是怎么除奸惩恶的嘛! “其实从战国时代开始,我们这个门派就开始存在了,而且当时的影响和规模远远大于现在。”唐栖的声音忽然有种空灵的感觉。 “战国?”我有些调侃地道,“那你们的开山祖师是孔子还是老子啊?” 唐栖一本正经地回答道:“是墨子。” 卷七 诗仙李白 第三章秦淮晚宴 “墨子?”我一下子想起了在设伏连环兇案的那一晚,唐栖和夏仁心有过一场之乎者也的论战,唐栖似乎就提到过墨家,“大姐,虽然我对于墨家的理论不是太懂,但是和你们的行事作风还是有差距的吧?” “墨家思想的核心只有两个词,就是‘兼爱’和‘非攻’,所谓‘兼爱’就是指人们之间不论有何关系,都要相亲相爱,不分彼此,并不因为他是我的至亲,我就对他好一点,又或者他只是一个陌路人,我就可以见死不救。只要每个人都存有‘兼爱’之心,那么你的至亲之人,不但可以得到自己亲人的帮助,也能得到其他人同样的帮助。所谓‘非攻’就是指天下之乱源于纷乱,只要平息干戈,人们自然能够过上安稳的生活。” 我忍不住插嘴道:“可是大姐你......” “对!”唐栖的语气忽然变得愤慨,“我们的所作所为是和墨子的思想有天壤之别,甚至可以说是逆其道而行之。谁叫那些所谓的在位者为了自己江山的千秋万世,只知道信任那些伪善的儒家言论,忠、孝、礼,这些只不过是披着羊皮的愚民之说。可怜天下百姓经过了千年磨难,仍然看不透其中的玄虚,唐宋元明,一个又一个的家天下前赴后继,除了开朝之主还知道怜惜替自己打天下的百姓,施捨般的给出一些利民之策以外,剩下的只有奴役。大破之后才有大立,既然大家都不知好歹,我们就给他来个翻天復地,‘兼恨’、‘攻战’就成了我们的处事方式,只有经歷了难以磨灭的痛苦之后,他们才会懂得墨家真义的可贵。” 对着唐栖这么愤世嫉俗的言论,我还真有些不知如何应对,只好避重就轻道:“可是不管教义怎么变,文逸凡、李景隆和你都是同门,怎么会势成水火呢?” “我们离经叛道的初衷只是想让颠醉痴狂的人们幡然省悟,但是本门中一些居心叵测者却借教义之名,以行牟取私利之事。李景隆身为本门不世出的天才,本来是中兴的希望所在,却也难以逃出世俗这一关,彻底迷失在了权势虚名之中。但是由于李景隆这个老贼城府颇深,其他同门并没有看穿他的真正居心,反而遭其利用,听其安排。我爹本来是本门的一位首脑人物,身负极其重要的任务,却因为拆穿了老贼的真面目,惨遭杀害。我这次出走江湖,目的只有两个,一个就是为父报仇,另一个就是......”唐栖的声音忽然小了下去。 我的脑中灵光一现,“另一个是什么?是你所说的那个藏于大内宝库的传家之宝吗?” 唐栖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那个不是你的传家之宝那么简单吧?”我得寸进尺地试探到。 “准确一点说,这是本门的传世之宝。”唐栖今天出奇地坦白。 我整理了一下思路,问道:“你们的传世之宝?又怎么会落在皇家的手中呢?” “数百年前,也就是朱熹整合道心门之后,对我们这个宿敌进行了一次打击,本门由于缺乏准备,遭受了从未有过的损失,不仅门中许多好手被杀,连传世之宝也落入了道心门的手中,自此不知其具体下落。” “这是我们费了千辛万苦打探到的消息。”唐栖的脸上罕有地露出悲色,充分说明他们为了得到这个消息所付出的代价有多大。 我点了点头,“那你和兰姨上次在西湖上提过的什么开启方法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那件东西藏有一个千古的秘密,但是却被锁了起来,只有经过特殊的手法,才可以将它开启,自从几百年前那一役之后,知晓开启手法的几位长老全部罹难,此手法也失传于世。至于到底是什么秘密,你不要问我,我不想骗你。上次兰姨只说到一半,就被鹰扬那个小子......”唐栖的声音又开始充满寒意。 “兰姨说开启手法的秘密和你们的一项武功的名字有关,你有什么头绪吗?”为了转移唐栖的仇恨之心,我将她的注意力从鹰扬的身上移了开去。 唐栖无力的嘆了一口气,“本门武功绝技九门,偏术一十八门,其他的杂技小术更是不计其数。怎么那么容易找得到头绪,我已经来来回回想过无数次了。” 第166页 “这么多!”我不禁咋了咋舌,“不过你们武功的名字其实都蛮有特色的,比如‘红日照魂’、‘拨云见日’、还有那个什么‘寡妇追日’......” “哎哟!”我的头上中了一个暴栗。 “是‘夸父追日’!”唐栖有些出离愤怒。 “不过我个人觉得你们最有特色的武功还是那个一边舞剑一边念诗的,简直附庸风雅到极点。” 唐栖横了我一眼,“那叫‘破月十一剑’!” “破月十一剑?”我的脑袋中又闪过一道灵光,“大姐,你不觉得有些奇怪吗?其他的一些武功都是名字中带‘日’字的,为什么偏偏这套威力十足的武功要带个‘月’字呢?而且还叫什么‘破月’,好像对月亮有什么仇恨似的。” 唐栖有些不以为然,“太阳本来就是我们教中信奉的圣物,阳光普照大地和‘兼爱’之意不谋而合。而且那件传世之宝上面就刻有太阳。至于月亮则是道心门那帮傢伙迷信的东西,自然要将其破之而后快咯。而且本门的核心弟子名字里都暗含一个‘日’字,以示对太阳的崇敬李景隆不就是这样嘛!” “李景隆?景?”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那你们其他的武功都是带‘日’字,或是带‘破月’的吗?” “除了这套‘破月十一剑’,其他武功都是带‘日’字的。其实本门的武功大多是开派之初就流传下来的,只有为数不多的武功是后来的前辈所创,这套‘破月十一剑’就是百年前一位天纵其才的前辈所创。说起这位前辈,还是本门的一个传奇,虽然他武学天赋极其出众,但是对于江湖争斗却全无兴趣,除了练武之外,就是吟诗作对。” “兰姨说开启方法和你们一套特殊的功法的名字有关,你说会不会就是......”我也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不可思议。 “那十一句诗?”唐栖的眼睛也亮了起来,但是旋又摇了摇头,“只是这位前辈创出这套武功的时候,已是本门大劫数百年后,那时开启方法早就失传,那位前辈又从何得知呢?” “失传之物重现天下之事,举不胜举。这又何足为怪?不能放过任何一次机会和线索,没有试过又怎么知道不行呢?”我的口气忽然坚定起来,说这句话的时候,金秀郁的倩影浮现在了脑海之中。 唐栖眨了眨眼睛,“你想怎么试?” “恩——”我沉吟了一下,正要说出自己的想法,外面马声一啸,车子停了下来,尚书府已经到了。 “参见徐千户。”一个阴阳怪气的小子立在尚书府门之外,见到从车仓中钻出来的我,立马迎了上来。 “你是......”我一下子有些反应不过来。 阴阳怪气的小子神色恭敬,“小的是宫中的侍应,特奉皇上旨意接徐千户前去一聚。小的已经在此等候多时了。” “原来是小公公。”对朱棣的人,我也不敢有丝毫怠慢,“真是有劳大驾了,不知皇上召我前去,所为何事呢?” “这个小的就不知了,徐大人去了,便有分晓。马车已经备好,徐大人请上车吧。”小公公指了指身后装饰华丽的一架马车。 “这个......”我转头想向唐栖交待几句,一下子却有些无从说起,倒是唐栖明白事理的点了点头,温声道:“那件事回来再说,万事小心,切莫再鲁莽行事了。” “小公公,这好像不是到宫里去的路啊?”坐在马车上的我多了一个心眼,很快发现了行车的方向似乎不对。 “皇上此刻不在宫中,我们自然也就不是往宫中去了。”小公公回答的十分自然,不像心中有鬼,但是‘吃一堑,长一智’,我还是暗暗提聚功力,以备不时之需。 小公公向我微微一笑,“徐大人不用紧张,到了地方,你就明白了。” 我的心里‘咯噔’一下,这个不起眼的小公公竟然是个高手,连我提气聚功的微小动作,也没有逃过他的眼睛。宫中如此藏龙卧虎,唐栖盗宝之行,前途堪忧啊! 马车一直往南行去,约莫走了一炷香时间,终于停了下来,出得车仓,发现竟然已经到了秦淮河畔。小公公紧跟着我下了车仓,和驾车的人吩咐了两句,又走到河畔举高双手,摇了起来,好像是在打什么信号。 果然过不多久,一叶轻舟出现在河面上,缓缓向我们这个方向行来。 搞得这么神秘兮兮,到底朱棣召见我有什么大事?联想到‘朝天阁’一案的真相,一丝凉意爬上我的后背。 轻舟并没有带我过万重山,而是驶停到了一艘画舫的近旁。这艘画舫?朱棣怎么会在这里? “徐大人,请上船。”小公公作了一个请的姿势。 我谦让了一下,和小公公一起上了这艘故地重游的画舫。 ‘佳丽地,文章伯。金缕唱,红牙拍。’画舫内里的气氛用这首‘满江红’来形容再为合适不过。穿着奢华艷丽的女子轻舞于宽敞的舱内,弓筹交错,欢声笑语,这就是映入眼中的一切。几位老熟人在船舱的左右两侧依次排开,每人各自席地而坐,面前的小桌是几道精美的茶点和佳肴,李至刚、李景隆、武藤太郎还有陈天平竟然都在列,还有几位相貌端重的中年男子,虽然不知道他们的身份,但也必是朝中重臣无疑。稳坐于中间的自然就是万人之上的朱棣咯。 第167页 “小人叩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我跪俯于地,三唿万岁,但是自己不算很轻的声音马上淹没在了喧闹的歌舞声中。 朱棣挥了挥手,示意歌舞暂时告一段落。翩翩而舞的女子马上利索地消失在了船舱两侧的偏门之中,鼓乐声同时嘎然而止。“徐杉,你终于来了,朕和众位大臣,还有几位远道而来的贵宾可是等得你好苦啊!” “小人有罪,耽误了皇上还有各位的时间。”不知朱棣用意的我,有些诚惶诚恐。 朱棣微微一笑,“你何罪之有,破获京城连环兇案,让整个京城中流传的妖言不攻自破,又恢復了往日的歌舞昇平。‘朝天阁’一案的水落石出,更是还了日本使团的武藤姑娘一个清白,避免了大明和日本之间的冲突。你的功劳委实不小啊,快快请起落席。今天的聚会不仅是对安南王子和武藤来使的欢迎宴,也是给你开的庆功宴。徐杉,这个排场你还满意吧?” 得知今日之会并不是鸿门宴,我的心里一松,但还是把该尽的礼仪做到最后,“小人何德何能,皇上之言折杀小人。” “徐杉,你再不入席。皇上还有我们这些人,只好一直看着你的跪姿了,这可比刚才的歌舞差劲多了,哈哈——”李至刚总算没白当这个‘便宜’世叔,又给我铺了一次台阶。 我趁势再次告罪一声,坐到了近门的末席,武藤太郎正好坐在我的上手,见我过去,向我感激地一笑。我并不知道朱棣是怎么告诉这个‘武大郎’案件的真相,只好含煳的回笑了一下。 等我刚刚坐定,斜上方的李景隆就笑容满面的向我举杯示好。我连忙举起自己的杯子回应这个唐栖的杀父仇人。从他沉毅的脸上看不出一丝对我的敌意,好可怕的对手啊! “诸位爱卿,我们先敬断案如神的徐大人一杯!”朱棣笼络人心的手段真是高明到极点,如此规格的待遇,竟然让我那一刻生出了要对这个非亲非故的男子以效死命的念头。 一杯酒尽。船舱内的气氛再次活络起来,在座的众人纷纷与近旁的人开始举杯相饮,我自然不会主动和武藤太郎去套什么交情,于是向坐在对面的陈天平遥敬了一杯,陈天平回敬时的神色虽然也是充满笑意,但是还是能看出一丝悲色,要不是他那一句‘大哥一个番邦异族,又怎么会识得这些古曲呢?’露出了破绽,我又怎么会抓到本案的关键广陵散呢?身为本案的知情人,知道潘乃全慷慨赴死换来的只是大明和日本的结好,陈天平心中悲凉,完全在情理之中。 “徐大人,小使代妹子敬你一杯,多谢徐大人还我妹子一个清白。”武藤太郎也知道自己不是太受我的欢迎,又把那个胃口不错的妹妹拉了出来,我也只好虚与委蛇了一番。 武藤太郎没有放过我,继续着一些无聊的话题,“想不到谋害潘大人的真兇竟然会是一个误入‘朝天阁’的飞贼,事实的真相真是让人惋惜啊!” “呵呵,武藤大人说得一点没错。”我忽然指了一下他放到嘴边的杯子,“诶?你的杯子里有一只苍蝇!” 武藤太郎连忙有些狼狈的把杯子从嘴边移开,一脸的疑惑,“徐大人,没有啊!” 我鬼笑了一下,“所以我才说武藤大人说得一点没错,事实的真相总是让人惋惜啊,哈哈——” 武藤太郎愣了一下,尴尬的干笑了几声。也许因为觉得潘乃全死得太过不值,我就是想作弄一下这个武大郎,朱棣今天正式宴请武藤太郎还有陈天平,很明显的目的就是要和两方正式通好,潘大人你在九泉之下能够瞑目吗?也许一切都是我的错吧! 卷七 诗仙李白 第四章 为子取名 “李爱卿,朕交託与你那份‘栖霞寺考源’,你作得怎样了?”一直微笑不语的朱棣忽然发话了。 李至刚恭敬站起回话,“启禀皇上,臣已经作好了,现在就带在身边,还请皇上御览。” 朱棣摇了摇手,“这些之乎者也还是不要交给朕看了,正好解爱卿也在。解爱卿,你来参详一下吧。” 列于首席的一个中年文士闻言起身,接过了小公公递来的那份什么考源。这个气宇不凡的文士应该就是当朝第一才子解缙了吧,想不到这么年轻。看到他,我不由想起高挂于金府偏厅的那幅意味深长的‘竹苞’。想不到今天我竟然有幸见到这位大才子本人。 解缙细细看了一遍只有几页纸长的‘栖霞寺考源’,微微一笑,递还给了身旁的小公公,“启禀皇上,李大人的这篇文章写得行云流水,而且考据翔实,不可不谓一篇佳作。” “得到当朝第一才子的夸奖,至刚荣幸之极。”李至刚的脸上满是得意之情。 解缙却打断了李至刚的话,“不过本文似乎有一个字的应用,尚需斟酌一下。” “什么字?”李至刚脸上的笑意去了三分。 解缙朗声道:“就是这‘追朔’两字。应该是‘追溯’才对,意思是逆流而上,向江河发源处走,比喻探索事物的由来。《诗经.秦风》有云,‘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又如王粲《七哀诗》中的‘方舟溯大江,日暮愁我心’。引申为追求根源。至于‘朔’字,《说文解字》中有记,‘朔’字乃是‘月一日始苏也’,引申为初始、月生等意义,用在这里是有失偏颇的。” 第168页 解缙的一番话带给我的感觉只有四个字——恃才傲物。连李至刚这样的圆滑之人也一时哑口无言,朱棣首先开口打破僵局,“解爱卿不愧是当朝第一大学士,真是让朕大开眼界。李爱卿,今天朕和你都好好学了一课啊。” “解大学士才高八斗,通古博今,至刚佩服得五体投地。正好府中新诞一子,不知道解大人能不能赐犬子一个贱名呢,让小儿也沾沾解大学士的才气,也好使我们李家出一个真正的才子。” 李至刚眨眼之间已经谈笑如常,仿佛刚才的一切全无发生。 解缙略一沉吟,“既然李大人都已经开口,那解某就大胆代庖越俎了。今年天灾人祸不断降临我大明,皇上励精图治,最希望的一件事,就是能够否极泰来,天下从此吉祥如意,万事安顺。既然是男孩儿,不如就叫‘吉安’如何,可谓上顺天意,下得福荫啊。” “吉安?”李至刚喜上眉梢,“果然好名,皇上觉得如何?” 朱棣点了点头,“难得解爱卿时刻关心大明的国运,这个名字也颇为喜气。朕觉得不错。” 圣口已开,李至刚连忙附和,“那就多谢解大人,至刚先替小儿谢过了,改日小儿百日之际,必定请解大人过府一聚,到时解大人可要务必赏脸啊。” 解缙微微一笑,向李至刚举杯遥祝。 吉安?好名字?我差点把嘴里的所有东西当场喷出来,‘吉安’读得快一点不就是一个‘贱’字吗?解缙也太过大胆了,万一事后这其中的玄虚被人觉察,那可是祸患无穷啊。曹操斩杨修的典故可不是子虚乌有的,我不禁暗暗为这个才华横溢的大学士担心起来。 “小臣有个不情之请,还望皇上恩准。”一个身材健朔的男子忽然站了起来。其实我早就注意到了这个看起来朴戆鸷勇的汉子,他的座次竟然还在李至刚、李景隆等人之上,难道是传说中的...... “邱国公有话但讲。”朱棣的口吻也是甚为客气,这个男子果然就是‘战神’邱福,其人骁勇善战,人莫能挡,却又处事低调,从不争功,朱棣曾经嘆曰:“丘将军功,我自知之。”等到即位,大封功臣,邱福为首,授奉天靖难推诚宣力武臣、特进荣禄大夫、右柱国、中军都督府左都督,封淇国公,禄二千五百石,与世券。每次议政,邱福皆占首位。 邱福爽朗一笑,“小臣家中也生了一个大胖儿子,今天解大学士还有李大学士都在这里,不知道能否给小儿也起上一个响亮的名字呢?” 李至刚接口道:“有解大学士在此,至刚怎敢妄称学士。” 这位便宜世叔也太狠了吧,竟然马上就挑拨离间起来。要知道李至刚的这个左春坊大学士可是朱棣御口亲封的,如今李至刚这么说,明摆着就是说有解缙在朝一日,朱棣的这个封号就是有欠妥当。看样子以后对这位世叔一定要多留几个心眼了。 朱棣果然眉头一皱,开口道:“李卿家过谦了。起名之事,群策群力才更显喜气热闹嘛。在座的各位,有什么好的想法,尽可直言,不必多虑。” 邱福爽朗的笑声再次响起,“对,对。各位有什么好的建议,大可提出,刚才是邱某说得孟浪了。” 武藤太郎首先站了起来,“小使虽然远来是客,但还是希望皇上和各位大臣原谅小使的喧宾夺主。小使生长在日本,鄙国臣民对于中华文化素来景仰,四书五经皆是鄙国臣民必读书作。小使资质驽钝,对于大明的汉字只是略通皮毛,但还是斗胆想试上一试。” “哦?”朱棣面露喜色,“武藤来使请讲。” 武藤太郎道:“《诗经.先秦.采菽》有云‘乐只君子,天子命之,乐只君子,福禄申之’。不知道‘申’字可好呢?” 申?什么嘛!日本番邦效果竟然意图和我中华天朝相提并论,这‘申’字不就是一个‘中’字和‘日’字的结合体吗?等一下,申......原来是这样,我怎么一直没有想到!所有的一切都想通了,只剩下那个神秘的图案了。 还没等朱棣和邱福开口,李景隆先一步道:“老夫倒是觉得‘晔’字更好,‘黄山浑凤笛,清晔侍龙媒’,不知淇国公以为如何?” 李景隆果然是此番心思,‘晔’字‘华’大‘日’小,其意自明。 “不如也叫吉安吧,孩子们能够同名也是一种缘分啊。”李至刚的声音平淡如常,但是从我的角度看到了这位世叔的攥紧的拳头。解大才子,你的把戏已经被李至刚看穿了!解缙恃才傲物,固然不对,但是如此给解缙树敌,李至刚未免也太睚眦必报了。 一直冷眼看着众人的解缙也意识到邱福是一个得罪不起的人,连忙打岔道:“曹国公,你不是说今天有精彩的节目呈现给皇上吗?怎么到了现在还不见踪影啊?” 李景隆望了一眼朱棣,见其没有异议,‘啪——啪——’的鼓了两掌。 鼓乐响起。 “英英妙舞腰肢软。章台柳、昭阳燕。锦衣冠盖,绮堂筵会,是处千金争选。 顾香砌、丝管初调,倚轻风、佩环微颤。 第169页 乍入霓裳促遍。逞盈盈、渐催檀板。慢垂霞袖,急趋莲步,进退奇容千变。 算何止、倾国倾城,暂回眸、万人断肠。” 伴着冉冉的仙乐,六个身姿曼妙的女子翩翩起舞,柔软无骨的腰肢幻成优美的舞姿。但是在场的众人却没有一个人的注意力放在这六位的女子身上,因为绿叶生来衬红花,众星只为拱明月。全场的焦点已经集中在了明月身上。 是的,她就是今晚这艘画舫的明月。没有一种情绪可以表达我们现在的感受,用华丽的辞藻来形容她只是一种亵渎。她的舞蹈已经不是舞,而是一种韵律,能够抓住人内心深处最为隐私感情的韵律。 乐停舞止。 云彩过,明月现。除去面纱向朱棣款款施礼的女子让我大吃一惊,这不是救我一命的抚琴人吗?见惯佳丽三千的朱棣,竟然也在那一刻露出了迷醉的神色。看着抚琴人恍若秀郁的玉容被其他人用这种眼光如此直视,我的心里一痛,那是锥心一痛! “啪——啪——”朱棣终于回过神来,缓缓击掌喝彩。随后整个天地淹没在一片掌声之中。而我的心里不知道为什么只有痛。 “皇上可满意?”李景隆一语双关的问话,让我在那一剎那给他判了死刑。 “你叫什么名字?”朱棣的声音原来也可以变得如此温柔。 “奴家沈吟菲。” “好!很好!”朱棣再次喝彩,但是却又面露犹疑之色。 李景隆的声音再次响起,“皇上,炎炎夏日已过,秋高气爽,气候怡人,可是田猎的大好日子啊。臣下建议不如过几日举行一次田猎如何?” “好!国公提议甚好!”朱棣眼中闪过异彩。 李景隆!你真的在找死!沈吟菲是烟花女子,不能带入宫中,竟然就想出这个田猎的主意。这样一来,朱棣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在宫外过夜。阿谀媚上,(奇*书*网^.^整*理*提*供)对于李景隆这种权欲薰心之人,本来无可厚非,但是想到沈吟菲就是其中的受害者,我真的有些难以接受,爱屋及乌,这又是为哪一般呢? 身心俱疲的我瘫坐在摇晃的马车上,随着车子的上下颠簸而左右摇动。全身的力气似乎在离开画舫的一剎那被抽干了一样,什么都不想做,脑子里有的只是空白。 一道黑影忽然闪入了马车,我下意识地准备提气迎敌,却因为连日来虚耗过大,全身经脉钻心一痛,体内的真气开始肆无忌惮地游走起来。完了!我貌似走火入魔了! 来袭的黑影趁机一掌袭来,无偏无倚地拍在了我的胸口。侵入体内的真气雄浑无比,犹如惊涛骇浪般捲起了体内那些四处游走的散乱真气,这股真气在经脉中连续运转了三周之后,缓缓撤出了我的身体,全身的不适也在同一时刻消失,反而有种如沐春风的惬意。 “谢谢你。”恢復如常的我已经认出闪入马车的黑影不是旁人,正是本应该在尚书府等我回去的唐栖。 “你这几天消耗太大了,加上情绪波动和突逢惊吓,险些万劫不復。今晚早点回去休息,其他的以后再说吧。”唐栖的脸上带着意思歉意,毕竟她的出现是我走火入魔的直接诱因。可是看着她额头晶莹的汗珠,我还能怪她什么呢?她会出现在此处,其中的良苦用心,只要稍微转一下脑子就可以一清二楚了。 “什么嘛!”我舒展了一下有些酸痛的肩膀,“足足睡了两天两夜,我精神着呢!是不是你自己想偷懒,所以才甜言蜜语地骗我去休息啊!” “走!我们去书呆子的住处!”我推了一下尤自发怔的唐栖,对外面的车夫喊了一句,“大哥,劳驾!万安巷黄府!” 马鞭一响,车子转变了方向。 “我们为什么要来这里?”站在简陋甚至是有些破旧的一座院子面前,唐栖发出了这样的疑问。 “书呆子刚刚遭此挫折,作为朋友,我也应该来表示一下慰问。而且如果那十一句诗中真的有什么玄虚的话,我们也要藉助到他的力量,怎么说这个翰林诗会魁首不是弄虚作假得来的。”我以复杂的心情拍响了黄府的‘小’门,不知道将来有一天我被金秀郁拒绝的时候,会不会有人来拍响我的家门呢?家?呵呵,我有家吗? “公子,姑娘。你们找谁啊?”一个睡眼惺忪的家丁打开了府门,现在已经将近子时了。 “请问这是黄信中黄典籍的府上吗?我是他的好友徐杉,特来拜访。”见到家丁似乎有些犹豫,我又补了一句,“只要告诉你家大人来的是徐杉,他一定会见我们的。” 不一会儿,去而復返的家丁就带着我们进入了黄府。其实所谓的黄府,不过就是几间瓦房而已,一进大门,我就看到了一间较大的房间中昏暗的烛火,还有映在窗纸上耷拉的头影。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果然是‘愁风闷雨人无寐’啊! 我快步走入房间,迎接我的只有黄信中布满血丝的眼睛,“爱金,唐姑娘。你们来了。” “对啊。我们特来恭喜你这个新科的翰林魁首啊。”我强迫自己露出违心的笑容,尽量用上了轻快的语气。唐栖似乎也觉悟到一点自己的滔天大罪,竟然也跟着笑了一下。 第170页 黄信中苦笑一声,“爱金,你也不要强作欢颜了。她是天仙一般的人物,我黄信中又算是什么东西,本来就是自己的一厢情愿罢了,如今镜花不存,水月不在,反倒是轻松了许多。黄智,快去泡茶!” 唤作黄智的下人闻言退了下去,我趁机转移话题,“慕南果然豁达。诶?你这个下人叫黄智吗?那是不是还有一个黄勇呢?” “黄勇已经睡了。爱金真是一猜一个准。爱金,你们深夜到此,不该是只为了来看望我这个失意人这么简单吧?” “这个......”瞟到黄智正端着茶上来,我让过一条路让他放下茶水,等他出去之后,才道出了来意,“我们是有一些和诗有关的问题,想请教一下你这个诗会魁首。如果你觉得时间不合适的话,我们也可以改日再来。” “爱金,你言重了。能够帮得上忙,我义不容辞。到底是什么问题呢?其实中华千年歷史,流传下来的诗文何止千万,光是人力,即便是一生一世也不可能穷尽,一会儿要是有心无力,爱金,你千万不要怪我啊。” “慕南肯点头就好,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十一句诗而已。有些是脍炙人口的诗句,有几句我也似曾相识,剩下几句则是闻所未闻。慕南可否看看其中有什么玄虚没有。” “哦?”黄信中似乎被提起了一点兴趣,“诗中藏文,古来有之。有一段时间,我还特地沉迷于此。爱金快些说来听听,也好消磨这漫漫长夜。” 当下我把十一句诗带‘月’字的诗依次念了出来,黄信中一一作了摘录。 “慕南,可有发现?” 黄信中沉吟了一下,“爱金,你确定这几句诗,你没有记错吗?” “不会吧?”我用眼神询问了一下唐栖,她也是摇了摇头,示意没有错误。 “这就有些奇怪了。爱金,你来看这几句,像‘梁园二月梨花飞’是出自岑参的‘梁园歌,送河南王说判官’,烟花三月下扬州,人间四月芳菲尽,这两句更是不用多提,其他几句也是有其来歷的。只有这两句‘七月凤凰生翠水’、‘十月金陵雷怒号’可是委实有些奇怪啊。” 只要有怪异,就会有线索。我的眼睛亮了起来,“慕南,快说怪从何来。这两句诗,我是闻所未闻啊!” “就说这句‘七月凤凰生翠水’吧,在我的记忆中,从未有过一位名家留下过这句诗。不过北宋大家欧阳修的‘渔家傲’中倒是有一句和其十分相似,乃是开首的‘七月芙蓉生翠水’。” 七月芙蓉生翠水?七月凤凰生翠水?只差了两个字。为什么其他的九句诗都是有典可考,偏偏这句诗要改上两个字呢?“那‘十月金陵雷怒号’呢?这句有什么怪异?” “这句的怪处也是一样,本身没有什么出处,但是诗圣杜甫在他的‘久雨期王将军不至’中有一句‘十月荆南雷怒号’,却与它十分相似。”黄信中一边说,一边在改变的四个字旁划了一道线。 金陵?凤凰?看着被划出来的四个字,我和唐栖的眼睛不约而同地亮了起来...... 卷七 诗仙李白 第五章 诗中玄机 京城南郊。一座气势恢宏的古楼旁,闪过两条人影,那两道影子并不是两只发情的小猫,也不是勤勤恳恳搬运庄稼的两只小田鼠,当然更不可能是打情骂俏的猫鼠情侣。只要看看那矫健的身姿还有独步天下的轻功,明眼人应该不难猜测那就是我和唐栖。 不过我们并不希望有什么明眼人发现自己的行踪,而且也不可能有明眼人发现我们的行踪,因为现在已经是半夜三更,除非有失恋的苦命人看中这座凤凰楼,想要趁夜半无人之时完成高空坠落的壮举,这个时候的京城百姓应该都呆在自己温暖的被窝里。我们今天的运气不错,苦命人并没有出现。所以我们很顺利地登上了凤凰楼的最高层。 “这就是李白的真迹?”黑夜给了唐栖黑色的眼睛,但是黑夜并不能掩盖她空白的大脑。 “这不仅是太白公的真迹,而且这种字体叫做狂草。狂草是草书中的一种,是一位才华横溢的才子对另外一个才华横溢的才子的草书的一种全新发扬。看看这字,真可谓飞砂走石、披头散髮啊!”我现学现卖起从金秀郁那里听来的深奥知识,但是看见唐栖的脸越来越黑,我及时地用自己可爱的嘴唇遮住了我洁白的牙齿。 “有功夫在那里卖嘴皮子,还不如来看看这里面到底有什么玄机。”唐栖的这句话充分验证了一个道理,一个傻人和一个聪明人呆在一起的后果,只有变得更傻,因为这个傻人甚至会放弃思考。 “你们那个百年前的前辈会创出这套‘破月十一剑’,然后又以十一句古诗来作为招式的名字,肯定不是无的放矢,而且还煞费苦心地修改了其中的四个字,而这四个字就是‘金陵凤凰’。而无巧不巧这天下正好有一座金陵凤凰台,这地方肯定有秘密。大姐,你说除了那个什么开启手法,有没有那么一丝可能,这里的什么暗阁机关里还藏着金银珠宝,古玩字画呢?” “哎哟!”头上又中了一个暴栗,我只好无奈道:“我们分头四处找找吧,说不定会有什么收穫的。” 第171页 大海捞针是痛苦的,在这么一座五层的高楼中要找到什么玄机,无疑也是一件苦差。当然仔细搜查后的成果还是十分可观的,两只蜘蛛,三只小强,四只田鼠,原来在这太白公的凤凰台中是一片生机昂盎然啊! “怎么这么多小田鼠?”唐栖对着自己的天敌,也要退避三舍。 “可能是小田鼠多多吧。”我随便应了一声,心里却是疑云重重,难道是我们想错了?这个金陵凤凰台中什么玄机也没有啊!金陵凤凰到底指的是什么呢? ‘凤凰台上凤凰游,凤去台空江自流。 吴宫花草埋幽径,晋代衣冠成古丘。三山半落青天外,二水中分白鹭洲。总为浮云能蔽日,长安不见使人愁。’毫无头绪的我百无聊赖地吟诵起墙上的这首千古名句,忽然我的眼光死死盯在了诗的最后两句上。 总为浮云能蔽日,长安不见使人愁。这个......难道是这样?这不太可能吧。太白公可是唐朝的人,他怎么可能是......太白公?李白?虽然有些匪夷所思,但是似乎我已经破解了一个流传千年的谜题。太白公!你可把世人骗得好苦啊! “小子,你傻笑什么呢?小田鼠有这么好吗?光是盯着看就可以让你这么开心!”唐栖的声音把我拉回了现实。 我神秘地向唐栖笑了一笑,“大姐,我们似乎有些想错了。” “错?废话!什么都找不到,当然是想错了。”唐栖的反应很符合她的智慧。 “不是什么都找不到,而是本来这里就什么也没有藏。或者说我们要找的东西,根本就没有藏起来!”我的笑意更浓,每次破解疑案谜题的时候,都会让我有一种莫明的兴奋。 “哎哟!”我的头上又中了一个暴栗。在空旷的高台上,这声惨叫似乎传得格外深远。 “好了。我这么辛苦才想到的成果。你就不许我卖个关子,耍个帅气吗!”我小声埋怨了几句,马上转入了正题,“大姐,其实我们一开始的想法十分的不合理。试想如果是那位前辈在凤凰台中藏了什么东西,距离今天已经足足过了百年,每天这里都有成百上千的游人出入,人多手就杂,保不准就会触动机关,一触动机关,那位前辈藏的东西不就暴露了吗?试问一位旷古烁今的前辈高人会作出这么不符合他的智慧的举动吗?退一万步说,即便这件东西藏得十分隐蔽,没有人能够无心得到,但是战火呢?这百多年来发生了多少战事啊!金陵歷来就是兵家必争之地,这座楼如果毁于战火之中,那位前辈的苦心不是也白费了吗?所以‘金陵凤凰’这四个字的意思并不是指这里藏有什么玄虚,甚至指的也不是这座古楼。” “那‘金陵凤凰’指的是什么?”唐栖犹疑了一下,竟然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我知道了!” “什么!”我大吃一惊,“你竟然想到了。难道说智慧这种东西也能传染?” 唐栖得意洋洋地瞟了我一眼,“这有什么难猜的。金陵指的就是南京城,凤凰指的自然就是皇后了。所以合起来就是南京城的皇后。这就是真正的谜底啊!” 我长长舒了一口气,说心里话,我真的很欣慰,原来智慧果然是不会传染的,要不然在文武双全的妖女面前,我还混什么?“大姐,思考的价值不在于它能得出的结果,而在于思考本身这个过程,你能够有自己的想法,我这个做小弟已经很开心了。但是很遗憾,我只能说一句重在参与了。” “不对?”唐栖一脸的疑色显然是在挑战我的权威。 “其实推理这种东西无所谓对不对,但是事实的真相只有一个。大姐,你过来看一看,你不觉得这最后两句诗有些奇怪吗?”我走到墙边指了指‘登金陵凤凰台’的最后两句。 唐栖随便扫了一眼,不屑地撇了撇嘴,“这有什么奇怪的,还不是一些无病呻吟而已。” “大姐,你知道什么东西可以流传得最为久远吗?”我提出了貌似无关的问题。 “说重点!要不然天就亮了!”唐栖因为自己妙手偶得的想法被我否定,显然有些情绪波动。 “立言、立德、立功并称为三不朽,其中的立言指的就是着书立说。所以要想自己的名字流芳百世,只有走这三条道路,而如果想要使一条信息成为永恆,可以走的路只有一条,那就是把它成为万人传诵的书作!大姐,你明白了吗?” 见唐栖还是没什么反应,我继续道:“为什么那位前辈留下的‘金陵凤凰’四字能够流传百年,走的就是这条路,他把这四个字融入了人人修炼的武功招式之中,这和着书立说是同一个道理。” “可是这和‘金陵凤凰’的秘密有什么关系呢?” 我微微一笑,“因为这个秘密的谜底能够流传下来,靠的也是这种方法。你朝思暮想的开启手法,其实已经被千万人传诵了将近千年!” “你是说......”唐栖有些不可置信地看了看墙上的诗文,“可是......” “可是怎么太白公会知道开启手法?”我道出了唐栖的疑问,“大姐,你不是说过你们‘墨门’核心成员的名字里都带有一个‘日’字吗?太白公的名字叫李白,‘白’,呵呵,的确有些匪夷所思啊!” 第172页 “竟然是这样!”唐栖终于明白我在说什么,“可是即便真的如此,那这首诗中到底隐藏着什么玄机呢?” “总为浮云能蔽日,长安不见使人愁。大姐,从这两句诗诗里,你真的读不出一点什么吗?”见唐栖还是没有反应,我继续提醒道,“浮云蔽日,你们门中以太阳为圣物,太白公作为门中的核心人物,怎么可能允许这种事情的发生呢?要使太阳重现光芒?我们就应该......” “拨云见日!”唐栖说出了正确答案。 “没错。那再来看下一句,‘长安不见使人愁’,要堪破这句的玄机,还要明白一个典故,是关于长安和太阳的。” “长安和太阳?” 我点了点头,当下把金秀郁提过的关于晋元帝和晋明帝的典故说了一遍,“所以说其实这里的长安指代的是太阳才对,太阳不见使人愁,我们就要......” “夸父追日!”唐栖的声音里充满了兴奋,如果上一句只是一个巧合的话,那么巧合怎么可能在一首诗中重复两次。太白公,亏你想得出来,为了防止开启手法的失传,竟然想到把它写进自己的诗里,而且被人传诵了千年,仍然茫然不觉。诗仙李白何等人物,怎么可能模仿他人的诗风,原来其中竟然有这样的秘密。 “拨云见日,夸父追日。我懂了!”唐栖情难自禁,重重给了我一个暴栗,以示庆祝! “这两样武功就是开启的手法吗?”我顾不上揉自己已经被千锤百鍊的脑袋,傻傻地问到。 “没错,其中的关节,虽然还没有完全打通,但是已经明白得七七八八了。小子,你这次可是立了大功了!”黑夜给了唐栖黑色的眼睛,乌黑的眼中流出深深的喜色。自己连日来的郁闷似乎也那一刻彻底消融了。 愉快的时光总是不会太过长久,很小的时候我就开始明白这个道理,但是这次还是有些特殊。我和唐栖甚至来不及来一个热情的拥抱以示庆祝,就发现我们已经被十几个蒙着黑色面纱的大汉围住了。 “你们要在这里聚会吗?那我们另找个地方。”因为有四肢发达的唐栖站立一旁,我的心情十分轻松,甚至还和这十几个不速之客开起了玩笑。 “一有机会,就走!”唐栖有些肃穆的声音传进了我的耳朵。我的心里‘咯噔’一下,这回可能遇到高手了。 高手总是不给人任何机会,更何况是十几个高手。当我还在为到底选择哪种逃出生天的方法苦恼的时候,他们已经出手了。虽然我也算是身经百战的老手了,但是面对这种小规模的械斗,总是不太感冒。出来行走江湖,就要光明正大,以一对一,怎么能一拥而上呢?这还有高手的风范吗?就在我还在心里嘀嘀咕咕的时候,一把晃着银光的宝剑已经递到了我的面前,我一个挫身,避开了这夺命一剑。 “一往无前!”破鹰宝刀也在我潇洒转身的时候出鞘,配合着我略显不足的中气,砍向了对方有些硕大的头颅。但是背后忽然响起的一阵劲风,却不得不让我调整了刀势,使出一招醉卧沙场,顾不上自己应有的仪态,倒在了地上。而凛冽的刀风就在我倒下去的一剎那,堪堪划过了我的面门。 险恶的形势让我没有一丝喘息的机会,一个敏捷的挺身,我又站了起来。而在我适才躺过的地方,已然多了一道剑痕和两道刀痕,围攻我的人数已经达到三人了。 唐栖的境况比我好不了多少。虽然光芒四射的剑花一次次在她的‘非攻’宝剑下绽开,但是又很快淹没在黑色的浪潮里,对方竟然一下子上去了五人围攻这位大姐,可以看出唐栖的武功要比其中的任何一个都来得高出不少,但是双拳难敌四手,每当唐栖要将其中的一个逼入死地的时候,他的同伙总是会给予最及时的帮助,让唾手可得的战果付之流水。 不过最大的考验显然还是没有到来,看看那几个尤自好整以暇观看战局的黑衣人,就知道今晚註定是九死一生。 “勇者无惧!”五千两一把的宝刀在我手中化成了一道光束,砍向了持剑的黑衣人。剑走轻灵,刀行刚勐,对方三人刀剑的配合让我应付起来颇为吃力,解决掉这个出剑如同毒蛇吐杏的傢伙,才是当务之极。心中刚刚打定这个主意,背后火辣辣一烧,又添上了一条伤痕。难道我真的要命丧于此。 “老五,别玩这个小子了。速战速决!”站在旁边的黑衣人对我发出了死亡的通谍。 “好嘞——”其中一个黑衣人闻言刀势勐增,转眼间已经噼出了三刀,我每接下一刀,身子就不由自主往后退上几步,三刀之后,终于退无可退,已然到了这五层高台的边缘。 “喝!”唤作老五的黑衣人紧追穷寇,毫无花俏的一刀再次向我迎面噼来。其他的两个黑衣人看见大局已定,也放弃了对我的围击。 这就是机会!电光火石的一剎那,我出乎对方意料地往五层高台之外跳去。对方的雷霆一击顿时失去了目标,一时之间煞不住来势,不由自主往前沖了几小步。而我在身子堪堪飞离高台之际,单手抓住了围栏,破鹰宝刀则轻轻递向了黑衣人前沖的方向...... “当心!”眼看唤作老五的恶贼就要撞上我的刀尖,一个一直没有出手的黑衣人身影一晃,就来到了老五的背后,将他魁梧的身躯如同小鸡般拎了起来。 第173页 可惜!我的心里暗嘆一声,又跃回了高台之中。但是身形尚未站稳,一道掌风已经袭到了胸前,金蛇真气顿时游走我的全身,‘水火不侵’功法随之发动,避无可避,我只有硬接此掌。 ‘砰’的一声,对方的双掌已经贴到了我的胸口大穴,一股狂暴的真气顿时涌进了我的经脉。完了,对方的实力高出我太多,扑街吐血在所难免。 在我自拊必死之际,入侵的真气竟然剎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对方轻咦了一声,竟然收回了掌力。此时此刻,我的讶异并不会在对方之下,我会感到讶异, 并不是因为对方会撤回掌力,而是因为对方的真气。这种真气好熟悉,竟然是金蛇真气! 在我们两人都怔怔望着对方之际,背后忽然飞来一个绳圈,将我套了进去。接着腰部一紧,我被硬生生地从五层高台拉了下去。还没等我弄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双脚已然踩到了实处,正是凤凰楼的第四层。 “快跑!”一个清脆的女声沖我噼面低喝了一句。原来是美女救‘熊’!我一下子作出了最为明智的决定,随着这个美女往楼下奔去。唐栖怎么办?没有了我的负担,凭她的功夫,突围而出还不是小菜一碟。只是为什么我总是要扮演这么猥琐的角色呢?可能这就叫各司其职吧! 夸父追日已经被我施展到了极限,我甚至没有感到台阶接触我的脚面。不到十息,已然到了底楼,而最让我兴奋的是,停在高台下的一匹枣红大马已经在向我召唤了。我毫不客气地跃上了马背,一甩缰绳,马蹄飞起,迳自向大路奔去,在下一刻我的背后一紧,一个柔软的身体带着一阵香风贴到了我的背上,不用回头,也知道是拔刀相助的女英雄了。与此同时背后传来一阵气急败坏的喝骂声以及唐栖的一声嘹亮长啸!她也顺利突围了! 卷七 诗仙李白 第六章 芷兰若卿 “是你?”一直跑出了十里开外,我才把飞驰的马儿停了下来。看清女英雄真面目的我,实在感到有些不可思议,这不是那个绑架我到秦淮小舟上的神秘女子吗? 神秘女子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你感觉到了吧?” “什么?”我一下子有些反应不过来,这美女说话的方式怎么比我还飘逸啊。看样子以后不能为了耍帅,再话说半句了,我终于体会唐栖听我分析谜题时的痛苦。 “那个和你交手的黑衣人,他的真气是金蛇真气没错吧。”神秘美女提到那个‘他’的时候,语气中多了一层愤恨。 “你认为他就是金蛇公子花无痕?” 美女银牙紧咬,“除了他还有谁会把金蛇真气使得如此收放自如呢?我救了你一命,你要怎么报答我?” “什么?”我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想不到她的脸看似吹弹可破,其实比我还厚。“这个,除了以身相许之外,在下倒是都可以考虑一下,姑娘尽管开口吧。” “我要你助我杀了花无痕!”美女恶狠狠的声音,竟让月亮失去了颜色。 “这个——惩恶除奸乃是我的爱好,再说身为光荣的大明锦衣卫的一员,维护大明和平的任务本来已经就是我的本份了。只是姑娘武功比我好上何止几筹,在下是有心无力啊。” “你到底帮是不帮?”美女的口气容不得一丝商量的余地。 我终于屈服在美女的淫威之下,“那你说怎么帮啊?” “经过今天一战,他们已经盯上了你和你的同伴,只要明天你们再深夜去凤凰台,他们必然会再次出手。到时我自有办法。” 这不是让我做饵吗?我迟疑道:“那姑娘怎么能够确定,明天花无痕继续守在那里呢?” “他已经对你身负金蛇真气起了疑心,一定会想探个究竟的。再说明天不行,还有后天。直到他出现为止!”美女的坚定的语气让我知道花无痕伤得她有多深。 “可是即便我们能把花无痕他们引出来,我们也不是对手啊!而且今天被我们走脱之后,对方一定会加派人手的。”我希望自己冷静的分析,能让这位命运多桀的美女放弃这个全无把握的计划。 美女变得有一些不耐烦,“我已经说过,你们只要负责把他们引出来就可以了。其他的事情我会解决。” “怎么解决?”我的多此一问,再次遭到了白眼。在和她定下联络手法,草草商定了一下明晚的安排之后,我拖着疲惫的身体和饱受摧残的心,回到了尚书府。 出人意料的是唐栖并没有回府,这位大姐三更半夜跑到哪里去了?但是我很快放弃了思考,袭人的睡意让我的眼睛不由自主地闭了起来...... 叫床总是一件让人期待的事情。叫床是什么?就是把人从床上叫起来咯!有些人是被悦耳的鸟鸣声从梦乡中唤起的,有些则是被自己深爱的恋人温柔的拉着耳朵离开那温暖的被窝。我呢?把我从床上唤醒的不是公主的吻,而是一顿大餐,这道大餐的名字叫做‘暴栗’。 有气无力地呻吟着我的‘哎哟’,我揉着吃痛的额头,有些幽怨的望着不请自来的唐栖,“大姐,你昨晚到哪里去鬼混了啊?” 第174页 “鬼混!”唐栖的杏眼一瞪,就要对我处以极刑,但在我讨饶的眼神下,还是暂时放过了我,“我去跟踪那位大美女了。” “大美女?你是说那个救我的古怪女子?” 唐栖点了点头,“没错。昨天你们谈论花无痕的时候,我就隐在一侧。等你走后,我就悄悄跟上了那个女的。不过她可不是什么古怪的女子。武林四大美女,你应该有些印象吧。” 武林四大美女?花无痕?能将这两个名词联繫在一起的只有一个人了,“她是岳芷卿!华山派掌门岳君的爱女,惨遭金蛇公子侮辱的那个?” 唐栖给出了肯定的答案,“可是花无痕不是已经去见阎王了吗?你还得了他那本‘金蛇秘笈’,那可是丐帮帮主孙琢言亲手传给你的。” “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我的神色变得无比凝重,在唐栖崇拜的目光下,我说出了自己的答案,“这个淫贼还有那个老花痴是一伙的!” “哎哟!”暴栗,还是暴栗。在唐栖面前卖弄幽默,只能落得这个下场! “算了!想不清楚的问题,暂时放在一边。大姐,你先说说跟踪的收穫吧。” 唐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反而问道:“你觉得岳芷卿凭什么这么自信,就一定对付得了那帮黑衣人呢?” 我耸了耸肩,“我怎么会知道?也许她已经纠集了不少武林中的正义之士,只要一声令下,就会从四面八方涌来呢!” 唐栖睁大了眼睛,“你怎么知道?” “难道真是这样?”最近真是狗屎不断! “昨天我跟踪了那个岳芷卿一夜,你知道她去了哪里?是一个爆竹铺!而且不问自取了很多烟花礼炮。这不是用来发信号用的吗?发信号干什么?自然就是用来召人咯!” “这个——”虽然唐栖的分析有些道理,但是总有些牵强之处,“既然他们有足够的实力对付花无痕那帮黑衣人,为什么还要我们去作饵那么麻烦呢?昨天黑衣人之所以会出现,完全是因为他们就呆在凤凰台附近,听到我那声‘惨叫’之后,就沖了上来。以此来推断,应该是他们在‘凤凰台’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所以无论是谁出现,都可以把他们引出来才对啊!” 唐栖疑惑道:“你怎么知道他们不是专门来对付我们的呢?毕竟你现在已经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了。” “不对。如果他们是冲着我们而来,下手的机会太多了。我们在凤凰台上呆了这么久,他们都没下手,而我惨叫一声之后,他们就出现了。这还不说明问题吗?” 唐栖皱了皱眉头,“那你说岳芷卿到底打得是什么主意。” “不知道!不过既然答应了她,我就不能失信。而且我也很想看一看这个凤凰台里到底还隐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我忽然话锋一转,“大姐,你昨天说李景隆是你们‘墨门’的大奸之徒,那上次在德庆大街行刺李景隆的那些大叔大婶是你的同门吗?” 唐栖摇了摇头,“不是,虽然他们使出了‘破月十一剑’,但是我可以肯定他们绝对不是。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神秘地笑了一下,没有回答唐栖的问题。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可是找到大帮手了。呵呵…… “邓大哥好!”我热情地给这位大哥打了个招唿。 “徐小弟,你怎么来了?”邓良月的老脸上也是挂满了笑意,“快些进来,老哥一个人都憋闷死了。” “京城胜景无数,大哥大可四处逛逛嘛。”我谦让了一下。在并不算宽敞的客房里坐了下来。 邓良月苦笑一声,“京城要是真的那么繁华似锦,大哥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大好机会,反正兄弟你已经是锦衣卫副千户了,我邓良月大可狐假虎威一把啊。” “难道大哥发现有什么不妥吗?”我疑惑地目光望向了这位大哥。 “最近的京城可是风云际会啊!”邓良月忽然压低了声音,“大哥偶尔出去了几趟,就发现了不少江湖好手的踪迹。” “哦?”我一下子精神了起来,“大哥请说得仔细一点。小弟最近可是差点就被一些神秘高手要走了这条小命啊。” “竟然此事。知道是哪一方的高手吗?唐姑娘武艺高超,难道也不能维护你的周全吗?”邓良月轻拍了一下桌子,桌面顿时裂开了一道裂痕。 我将前后三次被袭的经过讲了一遍,顺带也将岳芷卿的计划提了一下,邓良月的眉头皱得越来越紧,“唐门?花无痕?徐小弟,这次的麻烦可能是大哥带给你的。你说的那个唐家四少,我倒是有些印象。” 我的心里不禁一喜,“大哥快说!” “你还记得那天晚上围攻黑衣人的事情吗,大哥不是击落了一个意图翻墙而走的黑衣人吗?那个时候我就觉得有些古怪,对方的的内功走的可是唐门一路啊。但是后来还没来得及审问,他就化为一滩血水了。没有真凭实据,大哥也不敢乱说,毕竟这一句话可能会带来一个武林世家的颠覆啊。” 竟然是这样!看样子那晚的倒霉鬼必定是唐家四少无疑。这样一来,整件事情就更加说得通了。得到这个宝贵消息的我不禁面露喜色,“大哥,刚才小弟说起今晚的行动,你可有什么意见?” 第175页 邓良月沉吟了一下,“照你的描述,对方的实力可是深不可测。我们如果要去,必须广邀一些武林同道才可以啊!你能动用你的锦衣卫吗?” 我摇了摇头,“调动锦衣卫可能有些困难,而且我也信不过那些傢伙。广邀武林同道倒是一个可行的办法,但是必须是信得过的侠义之士才行。大哥,你可有什么合适的人选吗?” “现在京城中倒是集结了不少正派人士,大多都是前几天为了连环兇案而来,现在仍然逗留京城的。但是其中值得倚重的高手并不是太多,‘旋风刀客’萧宣、‘涟漪玉剑’伊霜霜算两个,还有就是武当派的那些道长,大哥能够想到的只有那么几个了。” 伊霜霜?不就是那个比王谦还有想像力的女侠,他们夫妇倒是不错,“大哥,本无大师和夏仁心不行吗?那些武当派的道长什么时候冒出来的?连环兇案的时候,可是不见他们的身影啊!” “武当派的道长也是大哥前几天在街上遇到的,玄览道长,你应该知道吧?他绝对是可以信赖的正派义士,而且他似乎还带来了一些弟子,绝对可以成为我们的助力。至于本无大师,他已经回少林了,夏仁心?呵呵,你说可以吗?”邓良月说到夏仁心,颇有深意地笑了起来。 看样子在邓良月这种老江湖的心里,道心门的名头是要打上不少折扣的,毕竟他们和政治走得太近了。只是说起武当派?真的可以信赖吗?我犹豫了一下,把玄览道长和方动地夜会的事情,以及玄览道长在凤凰台的古怪举动都说了出来。 “这就有点不好办了。武当派,金龙帮同属湖广一省,正所谓一山不容二虎,向来不太和睦,怎么会走得这么近?江湖看样子要多事了!” “多事的何止是江湖呢?”我轻轻嘀咕了一句,一张参加今晚行动的名单已经成竹于胸了。 “贤伉俪真是深明大义,徐某在这里谢过了。”带着邓良月这只大老虎,我首先拜访了萧宣、伊霜霜夫妇,得到了他们的一力支持,在交代了一下联络方式和一些细节之后,我和邓大哥告辞离去。 “徐小弟,你真的要去找夏仁心吗?”邓良月忽然停住了脚步。 我笑了一笑,“夏仁心虽然不是一个纯粹的侠者,她的行动判断也常常被道心门的利益所羁绊,但是只要利益一致。她却是比萧宣夫妇更加难得的帮手。” “利益一致?”邓良月面露疑色,“此话从而说起?” “邓大哥,小弟我稍微卖个关子,等会儿你注意我和夏仁心的言语,就会明白了。”我神秘的笑了一下。 邓良月还要说些什么,忽然却闭上了嘴,我朝着他目光的方向一看,迎面而来的是几位道长,走在最前头的正是玄览老道。 “徐大人?”玄览一下子就认出了我,对我的称谓更是用上了‘大人’两字,武当的消息很灵通嘛! “玄览道长好,金府一别,想不到今日能够在京城再见。小子真是荣幸得很,这大人两字是绝对当不得的。”我有指了指身边的邓良月,“这位是......” 玄览身后的另一个老道快一步走了上来,一脸的亲热,“邓大侠,好久不见了。” 邓大哥也仿佛见到了老友一般,紧紧握住了老道的手,“玄镜道长!自从奔马原一役,斩尽那七十旋风恶盗,我们有十年没见面了。想不到今日能够重逢,一定好好畅饮一番!” “正是正是!”玄镜道长也是一个豪爽的道士,但是玄览老道却在后面轻轻地咳嗽了一声,玄镜似乎想起了什么事情,惋惜道,“可惜!这几日老道却有些抽不开身。邓大侠,等老道三日,三日之内,老道必来和你一醉方休!” “邓某会在京城再盘桓数日,到时一定奉陪。”邓大哥话锋一转,“恕邓某冒昧,道长此来京城,不知有何要事呢?” “这个......”玄镜一下子语塞了起来,身后的玄览接口道,“不过是一些门中的俗务罢了。徐大人,不知老道是否走眼,大人面色惨白,眼底浑浊,这可是操劳过度之状啊。” 操劳过度?回忆几天来的经歷,何止是‘操劳’两字说得清的,“道长仙家法眼,小子佩服。” 玄览忽然露出亲切的笑容,从怀中掏出两件物事,递了过来,“老道身上没有什么宝贝,就是这瓶‘小还丹’和这块护心宝镜,还算是有些用处。徐大人为了大明的安宁,劳心劳力,却也免不了得罪一些奸佞之徒,这两样东西或许可以帮得上大人,还请大人笑纳。” 无事献殷勤,必有所图。我虽然已经是锦衣卫的副千户,但是还不值得武当的长老放在眼里,如今却送给我这么贵重的两件礼物,莫非他们知道了我即将出任江湖总管一事,这个可是天大的机密,知道的人不过寥寥,玄览是从何得知呢? “这个——”我盯着两件宝贝沉吟了一下,伸手接了过来,“为了大明的安宁,小子也就厚颜收下了,道长要反悔还来得及哦!” “徐大人真会开玩笑!”玄览见我收下了东西,神色更是亲热了不少,和邓良月点了点头,道:“大人公务繁忙,老道们就不打扰了,就此告辞。” 第176页 “道长慢走。”我目送几位道士离开,心里不禁萦绕起一个大大的疑问,到底这帮牛鼻子是敌是友呢? “武当派好大的阵仗啊,几乎所有的核心精英都到了京城。”邓良月的声音在我背后响起,“玄览、玄镜、玄极三位长老,还有武当年轻一辈的佼佼者云夷、云希、云微竟然都齐了,到底有什么大事会发生呢?” 精英?大事?我将小还丹和护心宝镜收到怀里,这些秘密也许只有在一个地方能够解开,那就是金陵凤凰台了。 卷七 诗仙李白 第七章茅庵巧遇 霜晓更凭阑。减尽晴岚。微云生处是茅庵。 ‘咚、咚——’我拍响了小庵的竹门,这就是夏仁心在京城的暂居之处——白云庵。 “两位施主,本庵不接待男客。”开门出来的中年女尼马上下了逐客令,但是打量了我几眼之后,诧异道,“咦?你不是破了连环兇案的徐千户大人吗?” “仙长也识得小子吗?真是徐某的荣幸。”在这小庵中还能被人认出,我真的有些受宠若惊,邓大哥也讶异地看了我一眼。 “贫尼倒是没有见过徐施主,只是这纸上徐大人的画像画得太逼真了。”中年女尼指了指贴在外墙上的几幅图像。 我凑近一看,只见上面除了画了一个猥琐的男子之外,并没有旁人,画像的边上还写了几行小字,‘人有美蚩妍丑,此事古难全,但求人聪颖,与他共断案——宝富堂强智散’。 这什么和什么嘛!我擂了一拳强忍笑意的邓良月,没好气地对女尼道出了来意。 “徐大人要找夏居士?”中年女尼爽快地答应了我的请求,在她的引路下,夏仁心永远一丝不变的仙颜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徐大人,邓大侠好。”夏仁心的语气十分平静,并没有因为昨日的追仙大计,而对我生出任何隔阂,至少表面上的确如此。 “夏仙子好,小子又来叨扰了,但愿没有防碍仙子的清修啊。”我一边和邓良月坐了下来,一边客套了几句,不过夏仁心的房间果然有够质朴,还真有点出世的味道,既然有清修之志,又何必捲入这滚滚红尘呢? “徐大人此次前来,不知所为何事呢?”夏仁心见我进了房间之后,只顾四下打量,却迟迟不开口,问起了我的来意。 我呵呵一笑,“我这个无恶不作的锦衣卫拜访民宅,还会有什么目的呢?无非就是捕人或是求人了。” 夏仁心的面容波澜不惊,“那徐大人今天到底是来捕人还是求人呢?” “如果所访之人,作奸犯科,我自然就是来捕人咯,哪怕这个人隐藏得再好,但也不要忘了一句古话‘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啊!”我不顾夏仁心询问的眼光,口风一转,“此次拜访仙子,当然不会是捕人,而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 “徐大人神通广大,小女子何德何能,能够帮上大人呢?” 我没有马上回答夏仁心,而是端起桌上的茶碗,抿了一口,顾左右而言他道:“夏仙子的茶也是这么出尘灵动。我刚才就和邓大哥说过不要去喝那德庆大街上的大碗茶,这‘茶’到仙子这里,才能有些味道啊!” 夏仁心的面容微微一变,但很快又恢復了常态,“徐大人过奖了。” “不会——”我故意拖了一个长音,“小子是实话实说,最懂茶的人非仙子莫属,这就好像最懂一个人的人非他的敌人莫属一样。呵呵,小生的比喻似乎有些不着调啊,仙子还请不要见笑!” 夏仁心想要说些什么,但是目光在我和邓良月的身上游移了一下,还是没有开口。我的目的也已经到达,把谈话又转入了正题,“夏仙子,这茶也喝了。小子可以说说正事了吧,其实我们这次来的目的,是来请仙子一同去除魔卫道的。”当下便将今晚凤凰台的计划,原原本本告诉了夏仁心。 “花无痕?”夏仁心听完前因后果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诧异,毕竟当初花无痕采了岳芷卿这朵带刺之花后,就是夏仁心带着灭蛇小组四处追杀这个淫贼的,如今花无痕重出江湖,她没有不吃惊的道理,“徐大人,照你所说,在凤凰台上可是酝酿着一场天大的阴谋,那伙黑衣人的实力不容小视啊。不知道我们这方有多少武林同道参与呢?” “这个——”我扳着手指头,数了起来,“一、二.....就五个。邓大哥、萧宣夫妇、我、还有唐栖,如果仙子能够加入的话,正好凑足六人,六六大顺,吉祥之数啊!” “徐大人为什么不动用手上的锦衣卫呢?”夏仁心提出了和邓良月同样的问题。 我意味深长地看了夏仁心一眼,“呵呵,夏仙子。因为小子怀疑这帮黑衣人大有来头,这官府的人,还是不动的为好啊!” “既然大人相信小女子。不管是什么龙潭虎穴,小女子也一定奉陪到底,道心门向来以除魔卫道为己任,在京城之中,还有小女子的几位同门和前辈,大人如果不嫌弃的话,我们几人全凭调遣。” 邓良月诧异地望了我一眼,显然不明白夏仁心为什么会对此事如此上心。但是仙子既然这么上道,我也要把剩下来的戏演完,当下什么‘大义凛然’、‘古道热肠’、‘忠君爱民’之类的字眼充满了这间质朴的方外小屋。 第177页 大计商量妥当,天色已经不早,在不厌其烦地再次称赞了夏仁心和道心门几句之后,我就拉着邓良月准备告辞,但是左脚刚刚迈出门槛,这右脚就怎么也迈不出去了。 美人立,碧沼莲开芬馥。双髻绾云颜似玉,素娥辉淡绿。雅态芳姿闲淑,雪映钿装金斛。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忽然之间要吟诵这么一首不知名的诗词,但是有一点我可以肯定,院中徜徉漫步的正是秀郁! “秀郁小姐好!”在全身僵硬了那么几息之后,我开始恢復常态。 “徐大人?”金秀郁的表情有些意外,看到一个从尼姑庵里跑出来的男人,谁都会感到有几分讶异的。 “秀郁妹妹!”夏仁心天籁般的声音打破了尴尬的局面,“你是来找我的吗?” “小妹听说姐姐在白云庵暂住,所以过来转转。可是听开门的女尼说,夏姐姐正在会客,于是就在院子里逛起来了,没想到你的客人竟然会是徐大人。” “其实徐大人找我是有正事。”夏仁心当下不顾我连连使出的眼色,把刚才密谈的计划向金秀郁一一道出。 金秀郁闻言有些嗔怪地瞟了我一眼,“竟然有这样的事情,那一定要算上小妹一份了。徐大人,你刚才对夏姐姐使的眼色是怎么回事?是觉得秀郁不可信赖,还是认为我的武功只会拖你们的后腿呢?” 我暗暗在心里把夏仁心和道心门骂了个狗血淋头,我自然知道夏仁心在得知我析破他们的秘密后,想刻意结交我,而且她也不是蠢人,自然看得出我对金秀郁的感情,所以自做主张地做起红娘来。其实我也是千想万想能得到和金秀郁呆在一起的机会,只是今晚的行动实在太过兇险,我又怎么捨得让心中的佳人以身涉险呢? 我苦笑了一下,试图做最后的努力,“秀郁小姐,其实今晚的行动也没夏仙子说得那么夸张,打打杀杀的事情,也没什么意思。” “惩奸除恶本来就是习武的目的,这群不知名的高手如此鬼鬼祟祟,背后必然隐藏着天大的秘密,秀郁既然得知了此事,又怎能置身事外呢?况且照徐大人的说法,金蛇公子花无痕也可能隐身其中,自从华山派的岳姑娘遭到此贼的毒手之手,秀郁曾经千里缉兇,但是最后还是功亏一篑,这次正好将这个可恶的淫贼正法!”金秀郁越说越是激动,我还要开口劝阻几句,忽然她的神色一黯,声音中带上了几分凄婉,“而且我永远也忘不了绛袖还有那么多同门惨死的那一幕,无论这次这些兇徒的目的是什么,我都不允许惨剧再次发生。” 佳人蹙眉自神伤。我还能说什么呢? 出了白云庵,因为金秀郁的加入,我开始心事重重,独自一个人徜徉在蜿蜒的山间小路上,浑然忘了紧紧跟在身后的邓良月。直到快到尚书府的时候,邓良月才用一声咳嗽声把我从沉思中拉了回来,“徐小弟,金姑娘对你有这么重要吗?” 我古怪地看了这位满脸沧桑的大哥几眼,苦笑一声,“有些事情,我也说不清楚。大哥,冒昧的问一句,我可有大嫂呢?” 邓良月闻言顿了一下,也报以一声苦笑,“好了,老弟。我们就不说这些了,有件事我一直不太明白,为什么夏仁心会对这件事这么上心?你和夏仁心说的那些话到底什么意思呢?我听着可是一点也不着边际啊!” 我沉吟了一下,“大哥还记得当初你为什么会被锦衣卫盯住吗?” “记得啊,他们说我参与了李景隆刺杀案。难道......”邓良月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 我点了点头,“没错,李景隆本是一个神秘门派的核心人物,但是这个门派被分成了两派,这次刺杀李景隆的那帮人使的就是他们本门的武功,但是事后我发现这些行刺者其实不过是用那种武功做掩饰而已,想把这次刺杀伪装成门内的斗争。排除了自相残杀的可能性,谁还会行刺李景隆,而且又能把这种精妙的武功使得这么出神入化呢?最懂一个人的人,非他的敌人莫属。能够把这种武功演绎得惟妙惟俏,只有他们这个门派的老对手了,而且这个老对手也一直希望能够进入庙堂,而李景隆却是贵不可言,甚得圣心,只有除掉这位曹国公,他们才有可能如愿啊。” “老弟说的这个老对手是道心门,而李景隆是魔门的人?”邓良月即便有了心里准备,还是一脸的惊愕。 我用肯定的眼神作了回答,“所以我一开始就提起了德庆大街,并利用查案的‘查’和‘茶’字的谐音,说‘茶’到夏仁心这里,才有些味道,给她来了个当头一棒。夏仁心是个聪明人,然后的事情就变得简单了。反正李景隆和道心门都不怎么对我胃口,也管不了他们狗咬狗了。” 邓良月皱起了眉头,“老弟,道心门绝对不是那么易与的,而且他们在世人眼里又是名门正派,如果逼得他们太急,他们不用自己出手,也会有很多办法对付你的。” “小弟省得。”我明里点头称是,心里却有些不以为然,道心门不是易与的,难道我就是那么易与的吗? ‘咕噜’一声从肚子里传出,我向邓大哥告了一声罪,便轻车熟路地奔着尚书府的厨房去了。 第178页 还是京城南郊,还是一座气势恢宏的古楼,还是月黑风高。不过这次出现的人影绝对不止两个,而是三个。风姿绰越、卓而不凡的自然是有川中大侠之称的邓良月,婀娜摇曳,玲珑有致的貌似就是唐栖,还有一个就是无须用上任何字眼来形容的我了。 我们的到来很快受到了热烈的欢迎,站在金陵凤凰台的五层高楼之上,仍然可以感到一种不断迫近的高手带来的气息。终于第一道人影浮出了阶梯,我的心里骤然一紧,但是看到站在身前那两位大哥大姐稳如泰山的身形,狂跳的心还是马上平復了下来。 一只牛鼻子,两只牛鼻子,三只牛鼻子......老天似乎十分喜欢作弄我,明明知道三更半夜跑到荒郊僻壤的我已经有了几分睡意,但是还是让单调的牛鼻子一只又一只地出现在我的面前。当我数到二十的时候,牛鼻子的出现终于告了一个段落。本来还算宽敞的凤凰台上也已经挤满了人。 为首的牛鼻子是一个陌生的老道,但是看到站在他身后毕恭毕敬的玄览、玄镜、玄极三位武当派长老,他的身份已经唿之欲出了。 “锦衣卫副千户徐杉参见武当派掌门清风真人。”我虽然是孤陋寡闻,但是武当派掌门的仙号,还是有所耳闻的。身后的唐栖和邓良月也通报了自己的姓名,无论是武当派掌门还是武林神话张三丰的徒孙,这两个名头随便拿出一个来,就足以压死很多人了。 “原来这位小兄弟就是最近声名雀起的徐千户,真是后生可畏啊。”清风真人不愧是八面玲珑的一派掌门,一句话就说得我有些乘风归去的感觉。 “小子拙劣伎俩难入真人法眼,能够见到这么多位武当仙长汇集于此,应该是小子的荣幸才是啊。”我的话里虽然有些逢迎的成分,但是武当一派有功于社稷,为朱元璋驱逐蒙古鞑子立下过汗马功劳,而且又不恃强凌弱,反而常常对武当山附近的百姓施米赠药,加上亦仙亦神的张三丰真人,可以说武当派有一种异乎寻常武林门派的超然地位。 不过尊敬归尊敬,过去的一切并不能代表任何东西,我也隐讳地提点了清风一下,‘这么多’武当派高手大老远地从湖广跑到这凤凰台来,而且又是在这月黑风高的暧昧时分,怎么也应该给我这个锦衣卫一个合理的解释吧。 清风果然一点就透,不动声色地道:“贫道还有门人的出现可能有些突兀,但是武当派向来奉公守法,今天日与此时此地汇集于此,只是因为门内的一些私事,绝对不会给京城百姓和徐千户带来任何麻烦的。” 我连忙露出诚惶诚恐的神色,“真人言重了,小子绝对没有半分责难的意思,只是不知真人可有收到风声,这几天的凤凰台可是有些暗藏波涛啊。” “波涛?”清风波澜不惊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讶异,还等不及他来细细询问。台下隐隐传来的气劲交击之声已经很好回答了我的问题。我们要等的大鱼已经出现了,只是不知道我们会成为满载而归的渔翁,还是沦为彻头彻底的鱼饵呢?唐栖、邓大哥还有我的眼睛不约而同地落到了清风的脸上。 卷七 诗仙李白 第八章生死边缘 “徐大人,贫道此来绝对没有任何恶意,能够遇到几位也只是一个巧合。”清风真人一下子就明白了目下的局势,马上表明了武当的立场。 清风此话一出,我方的三人一下子松了一口气,毕竟这么多武当派的精英是敌非友的话,我们就很难生离此地了。现在凭空多了这么一支大军作为援手,而且从清风的当机立断也可以看出他的干练,胜利的天平已经向我们开始倾斜了。 “真人,小子不妨直言以告。一群神秘的高手在凤凰台酝酿着一场天大的阴谋,小子们就是为此而来,外面的打斗可能是因为埋伏在暗处的几位同道发现了敌踪。真人不妨随我们去看看吧。” 清风闻言眼中竟然露出一丝寒光,他身后的武当门人也是一片譁然。玄览上前在清风耳边低语了几句,清风的脸色越来越沉重,“徐大人,这次的敌人是有备而来,本门上下可能都中了一个毒计,唉......我们还是先下去再说吧。” 我的心里一紧,能让镇定自若的清风都连连色变,我们的敌人到底是何方神仙啊? 以最快的速度冲到了凤凰台外的平地,进入视线的一幕让我大吃一惊,在夏仁心和‘所谓’的几位道心门的前辈高手的夹攻之下,身着黑衣、面缠黑巾的来敌竟然游刃有余地纵跃腾挪于几人的联击之下,丝毫不显败象。我诧异的望向身后的唐栖,希望知道这个神秘的蒙面人是何方神圣。 唐栖淡淡分析道:“他只是轻功特别怪异而已,所以能够在包夹之下支撑这么久,等到他内劲耗完,必然被擒。不过这种轻功......” 邓良月把话接了下去,“这种轻功名叫‘飞扬跋扈’,意指如若施展此种功夫,于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犹如探囊取物。可是当今武林,会这种功夫的只有南海派家主南无涯一人而已,难道......” “南海派?”玄览的眉头皱得更紧,清风的脸色也已经变得铁青。到底他们所谓的‘中计’是何计,施计者又是谁呢?有胆子打武当派主意的傢伙,扳着指头也能数得过来,想到前几天玄览和方动地的密会,我的心里亮了起来。大逆之罪,呵呵,你们这是自己找死啊!就看今日我们是否能够生离此地了。 第179页 ‘哼!’随着一声低沉的闷哼,眼前的战斗得以暂告段落。道心门的一个前辈一把扯掉了被擒者的面巾,赫然露出一张仙风道骨的老脸,这就是什么南海派的家主吧。 “这位老伯,只要说出今晚你们的计划。我们就当没有见过你,而且马上放你走。”意识到对方有着全歼武当派所有精英的实力,我马上开出了条件。 清风的眼中闪过一丝贊色,南海派的老伯显然也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待遇,本来决绝的脸上已经有了松动之色。 “咚——”极具穿透力的烟花破空之声在不远处响起,那是埋伏在稍远处的萧宣夫妇发现有敌来侵的警告。刚才南海派的老贼倚仗着独步天下的轻功可能避过了萧宣他们的耳目,但是这次......不等我作出反应,身后的高手还有高手中的高手都已经摆开架势,严阵以待。而可怜的南海老伯也失去了价值,被扔到了一处草丛之中。 不到十息功夫影影绰绰的黑影已经进入我们的视线,对方的人数应该在三十左右。三十个?即便没有我们的搅局,这么少人就想吞下武当派的所有精英?联想到直到此时此刻还没有出现的岳芷卿和她所谓的帮手,我不禁起了疑心,唐栖说岳芷卿昨天和我密会之后就去了爆竹铺,今天对方又只派了一个轻功极好的南海老头打头阵,难道是这样? 还没等我彻底整理完思路,就感到自己的身体被一股勐力向后拉去。心中哀嘆一声‘大姐,你怎么屡教不改?上次不是要你温柔一点了吗?’然后就重重摔到了地上,享受着背嵴和大地的亲密接触,我开始欣赏眼前的群殴。 高手也是人,只是因为做了常人不能做的事,所以他们成了高手。这句话是我小时候从邻村一个叫小强的傢伙那里听来的,本来还有点对此不甚了了,今天总算明白了此中的真谛。高手的确是做了常人不能做的事,才会成为高手。连群殴都殴得这么有艺术,我只能用赏心悦目来形容了。 看看清风真人那惊天地、泣鬼神的一拳,那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太极拳吧,虽然出拳的力道、角度看起来比我高明不了多少,但是听听中拳者撕心裂肺的哀鸣,就知道为什么清风会是武当派的掌门,而我却只能坐在地上吹冷风了。 再看夏仁心夺天地之造化的一箫,玉箫声转曲将终,箫影闪过人亦寒。一个黑衣人又扑街了。当然不得不提的就是我们的大姐了,‘非攻’宝剑不断绽出斑斓耀眼的剑花,难有对手可以靠近这个妖女方圆三尺之地。 当然对方三十几个大汉也不都是臭番薯烂鸟蛋,想像力极为丰富的伊霜霜,就被一个身材枯瘦的黑衣人逼得连连后退,而且这位大姐后退的方向正是我这边。 “小心!”忽然混乱的战群中发出一声大喝,萧宣撇开已经被自己逼得险象环生的敌手,银梭般一个飞身向伊霜霜扑去,在萧宣带着自己的妻子堪堪倒地之际,几道银光在伊霜霜适才停留的位置闪过。身材枯瘦的黑衣人轻轻‘哼’了一声,并没有对一时毫无防备之力的萧宣夫妇动手,而是径直向我扑来。 有人说过人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要自信,我不知道这种说法有几分正确,但是有一点我绝对相信,而且自始至终都奉行得极为彻底,那就是人一定要有自知之明。能够把江湖上侠名远播的伊女侠逼得左支右拙的傢伙,绝对要比他那身枯瘦的皮包骨头来得更有分量。所以我很明智地作出了最为英明的选择,那就是走为上。 “鼠辈!”枯瘦的黑衣人对我的行为下了一个极为正确的定义,不过我没有时间来给他鼓掌喝彩,金蛇真气再次在我的身体里疯狂运行,脚下踏得自然是传说中的夸父追日。但就好比一只鼻子里插葱的小猪,永远和真正的大象有那么一点差距一样。使上了绝世武功的我,也永远和绝世高手不能相提并论。身后的那把‘枯柴’貌似吃定我了。 “看招!”枯柴发出了和他干瘦的身体极为不相称的雄浑大喝,接着一声婉转动听的惨叫划过了嘈杂的夜空。我不知道奄奄一息的滋味是什么样子,也对流血不止的经歷不甚了了,但是有一点我却很清楚,此时此刻倒在地上的并不是鼻子里插葱的我,自然那声悦耳的惨叫也不会吐自我的狗嘴。为什么猎手反而成了猎物,原因只有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插在那把‘枯柴’上的尤自颤动的羽箭就是最好的证据。 秀郁,你又救了我一次! “臭小子,我和你拼了!”一个黑衣人撇开了对邓大哥的围攻,忽得向我扑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一下子是‘鼠辈’,一下子又是‘臭小子’,难道我堂堂一个锦衣卫副千户没有名字吗?如果此刻身边站着唐栖的话,我一定会对这个没有礼貌的黑衣小子,狠狠责难一番。不过现在我最英明的选择似乎还是三个字——走为上。 但是还好我的秀郁没有让我失望,随着又一声高亢兴奋的惨叫,黑衣小子也扑街了。‘女流箭’,果然名不虚传!当然我的知人善任也是金秀郁能够击击必中的原因,为了发挥她的弓箭优势,而且将她光明正大地调离主战场,我一开始就找了一个视野开阔、风水极佳的宝地安置这位翩翩佳人。不过现在不是我夸夸其谈的时候,看着越来越来溃不成军的黑衣人,我的心情却越来越急躁。岳芷卿,你在哪里?真是最毒妇人心啊! 第180页 “嘘——”一声尖亮的哨声响彻耳际。黑衣人竟然作出了出人意料的举动,那就是撤退。几个杀得兴起的武当弟子还想痛打落水狗,但是清风却喝止了这种鲁莽的行为,穷寇莫追,是兵家的不二法门,更何况这一撤,可是着实撤得有些古怪啊。 金秀郁的倩影适时地出现在了一片狼藉的战场。倾城佳人能挽弓,羽箭沾弦欲生风。穷寇莫追自然是至理名言,但是背后放放冷箭,却是无伤大雅。正在蓄势待发准备为金秀郁的这一箭,轰然叫好之际,佳人却给我出了一个莫大的难题,搭在弦上的箭竟然迟迟没有射出去。终于在十息之后,我因为憋气太久,而情不自禁地小咳了几声,金秀郁的弓箭也在那一刻轻轻放了下来。 “你怎么不放箭!”唐栖的质问声让我的心中一痛。 金秀郁没有和蛮不讲理的唐栖多做口舌之争,只是心事重重地退到了一边,大树的阴影遮住了还算皎洁的月光,让我看不清佳人此刻真正的表情。 “师尊,这里还有一个活口!”一个武当弟子向清风汇报了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我快走几步,一把揭开了地上这位奄奄一息的仁兄的面纱。 “是你!”看清楚黑衣人真实面目的我不由大吃一惊,这张苍白但是有些英俊的脸,不就是属于那个曾经在茶寮击退古怪老道的金袍客,也就是传说中的金蛇公子花无痕吗? “花无痕?”凑到一旁的夏仁心也是一脸惊愕,可笑的是这个大名鼎鼎的淫贼竟然在行将入土之际,还兢兢业业地保持着自己的优良传统 ,本来黯淡无光的双眼扫过夏仁心的玉容,闪起了一丝亮色。 “淫贼!”充满悲愤欲绝之情的声音忽然响起,一个身材高挑的美女从一旁的大树落下,手中的宝剑毫不留情地挥向了没有丝毫还手之力的花无痕。 “岳姑娘,且慢!”夏仁心漫不经心地一抖玉箫,隔开了岳芷卿的復仇之剑。 “我要将这个淫贼千刀万剐!”岳芷卿已经陷入了癫狂状态,我使了个眼色,示意唐栖制住这个可怜的女子,等到岳芷卿身上的几处穴道被封住之后,我淡淡问了一个问题,“岳姑娘,花无痕自会交给你处置。我只是想知道火药埋在哪里?” 岳芷卿有些痴呆地目光划过我的脸庞,“你怎么会知道?” “火药?”一旁的清风也终于色变。 “当心暗器!”躺在地上的花无痕突然暴起,飞身挡在了全身受制的岳芷卿身前。 与此同时,金铁交鸣之声纷纷响起。不断有四散的银针被击落于地,飞向我的银针自然有武技强横的唐栖代为效劳。 又是‘七零八落’!这个念头刚刚在我脑中划过,本来已经中箭扑街的一个黑衣人忽然飞了起来,径直向凤凰台那侧跃去。不待我发出命令,几乎所有的高手都第一时间扑向了那个黑衣人。不为别的,只为他手中那一点血红的萤火,那是燃香的萤火,即将点燃埋藏在凤凰台之下火药的萤火。 清风?夏仁心?唐栖?邓良月?武当派的这么多精英?没有一个人来得及组织这个抱着必死决心的小子。 “哈哈——有这么多人陪我上路,我也不亏了!”黑衣小子得逞了。 我会灰飞烟灭吗?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现在我的眼中只有她,她呢?此刻的她仍然呆呆立在树荫之中,她在拈弓搭箭的那一刻看到了什么?她的心里又在想着什么呢? 卷七 诗仙李白 第九章 幕后首脑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出生入死太多次的我,对于那种绝望的情绪并不是太过陌生。但是死有重于泰山,亦有轻于鸿毛。老徐也常常教导我人必须生得伟大,死得光荣。我不知道到自己出生时的情景,是否有天崩地裂的天下奇观,我的记忆只是从那棵老徐抱起我我的杉树开始。但是今天老天似乎格外开了一个大恩,我的死註定要石破天惊,震怒龙颜了,不过这回朱棣应该没有办法给我安上那个不近人情的七天之约了。不知道我就会这么不明不白地化作尘泥,还是又有一个智慧不逊于我的天才为我洗冤报仇呢?不过这些似乎都已经都不重要了,有你在这一刻陪我,我还有什么好奢求的呢? 我舒服地闭上眼睛,深深吸了最后一口清冷的空气。鹰扬,这回我可是恭谢不悯了。鹰扬?难道是这样?脑中一道灵光闪过,耳边同时发出毁天灭地的巨响...... 没有撕裂扭曲的痛苦,没有牛头马面的欢迎。只有一下吃痛的感觉从额头传来,那是唐栖独家暴栗特有的风味,想不到到了地府这个妖女也不放过我,唉...... “小子,什么事也没发生。没有火药!没有爆炸!你还在那里扮什么忧郁啊!”唐栖的第二下暴栗终于将我拉回了现实。 我连忙睁开眼睛,痴痴地环顾四周。牛鼻子还是那群牛鼻子,没有成为牛肉面,唐栖还是唐栖,没有成为棉花糖,凤凰台还是凤凰台,没有成为残垣废瓦。当然她还是她,永远还是我心中的她。 原来刚才的巨响,只是数十位高手中的高手渡过大劫后,运足内功,仰天长啸的欢唿而已! “怎么会这样!”一个绝望凄凉的声音说出了我的台词。 第181页 没有人回答这个问题,接下来只有杀猪似的惨叫,几个年轻的武当弟子耐不住性子,对着尤自望着燃香傻傻发呆的黑衣小子,施加了惨绝人寰的暴打,最让我不能接受的是风度翩翩的伊霜霜女侠也加入了灭绝兽性的队伍之中。 “不要打脸!”我发出了指导性的殴打意见,毕竟那是缉兇的线索啊,要是这个小子成了烂猪头,就不方便我这个锦衣卫来一辨究竟了。 清风咳嗽了一声,阻止了冲动的弟子,伊霜霜也在萧宣的温言劝说下,踢出了最后一脚。 “你们快来救救他!”悲痛的声音忽然从背后传来,穴道被制的岳芷卿完好无损,此刻的她眼睛痴痴望着身边的花无痕,这个上演了淫贼救美的英雄。 武当派的太虚丹,邓大哥的独门密药,道心门的回元丸一股脑子塞进了这个淫贼的嘴中,想像力丰富的伊女侠也掏出几坨卖相不佳的东西,让萧宣涂在了花无痕拔去银针的伤口上。几位武当派的弟子则负起了输送内力的任务,穴道被解的岳芷卿,痴望了花无痕几眼,掏出一块娟帕,轻轻拭去他额头的汗珠和尘土。这个艷福不浅的淫贼也渐渐恢復生气,开始能够配合着武当派的弟子打坐运气。这算不算是浪子回头呢? “这是怎么回事?”清风看花无痕的伤势渐渐稳定下来,拉着我问道。 “小子也是有些莫名其妙,明明就是埋着火药的,怎么遇到燃香就是没反应呢?”我一边纳闷,一边扯开了已经被揍得七荤八素的黑衣小子的面纱,是他?这不是交手过好几次的唐家三少吗? “徐大人是怎么会得知有火药的呢?”清风忧心忡忡再次问道。 听到这个问题,周围无所事事的几个牛鼻子、唐栖、邓大哥也围了上来,金秀郁也把目光投到了我这边。 “这个嘛。”我瞥了一眼全部心神都放在花无痕身上的岳芷卿,“这就要从岳姑娘说起了。昨天小子受困凤凰台,全靠岳姑娘搭救,然后岳姑娘就提出了由我作饵,引出包括花无痕在内的黑衣人,一举歼之的计划。这也是为什么我们一大帮子人会深夜出现在凤凰台的原因。但是有件事情,小子一直不太明白,岳姑娘凭什么这么信誓旦旦地说能够对付这么多神秘的高手呢?是她有帮手?如果她手头真有这么一支力量,又为什么不在昨晚就对已经现身的花无痕发动呢?打草惊蛇之后,不是更加难上加难吗?而且假设她手上有这么一支力量,也用不上我这个局外人来做诱饵啊。但是昨天唐栖跟踪岳姑娘的结果,却是她去了一趟爆竹铺,拿了不少的烟花爆竹,如果说岳姑娘是用这些爆竹来作召集力量的信号,倒也有几分道理。但是小子一直这个说法有些难以自圆其说。不过今晚各位武当派仙长的出现,还有黑衣人实力的展露,让我知道了其中的玄虚。” “我们的出现?”一直闭口不语的玄览忍不住问道。 “是的。”我点了点头,“清风真人说过你们是中了一个陷阱,可是环顾天下,有什么实力可以对付得了武当派的这么多精英呢?黑衣人先是派了一个轻功卓绝的老小子打头阵,失手之后,又倾巢而出。但是看他们的实力,明明就在武当派的众位道长之下,即便没有我们这些人的帮援,他们也说不上有绝对的优势,即便胜了,也是惨胜。这种全凭武力较量就可以完成的事情,虽然我不知道他们是用了什么手段骗来了诸位道长,但是可以料到必然花了不少心思,他们设计这么处心积虑地计划,难道只是为了和道长们来一次火併?这不是太奇怪了吗?” “的确有些古怪,但是这和火药有什么关系呢?”伊霜霜不顾萧宣的阻止,问出了自己的问题。 “我们把岳姑娘的计划和黑衣人的计划放在一起,就可以看出一些端倪了。岳姑娘和黑衣人有两个共同之处,一个就是他们计划中要对付的对手实力十分强大,另一个就是他们自己都没有绝对的优势。要想以弱胜强,无非是用计,对付武林高手能用什么计策,无非是毒药和火药两种,凤凰台地处空旷,又没有什么食肆,用毒药显然不太可能,那就只剩下用火药了。岳姑娘去爆竹铺和南海派的那个老伯的出现就是很好的佐证,岳姑娘去爆竹铺拿烟花,并不是为了做信号,而是为了制作可以引爆火药的投掷弹之类的东西,因为岳姑娘没有那个南海老伯超绝的轻功,可能连走近凤凰台的机会也没有,所以她一开始就匿形于大树之上,准备一旦花无痕等黑衣人出现,就掷出投掷弹引爆火药。南海老伯仗着轻功自然不用这么麻烦,所以黑衣人派他打头阵,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引爆火药,而且从引燃到爆炸的功夫,也足够这位老伯逃到安全地带了。幸好道心门的几位同道发现了南海老伯的行迹,要不然当时身处凤凰台上的道长和我们,就真的全落入对手的圈套了。小子就是在黑衣人倾巢而出的时候,想通了这点,所以没有贸贸然加入战斗,而是警戒四周,以防对方另有高手还有岳姑娘会忽然出现引爆火药。” 我在给他们理清思路的同时,也给自己为什么没有加入群殴找了一个藉口,以免在外人眼里落下一个贪生怕死的印象,不过这群反应迟钝的傢伙全然没有注意我这最后一句的深意,只有唐栖轻轻白了我一眼,真是呜唿哀哉! 第182页 “徐大人果然名不虚传,先前贫道对于大人能够年纪轻轻连破奇案,还尤自有些不信,总以为是好事者的夸大之言,又或者这些案子本来就没有什么玄疑之处。今日一见,清风真是心服口服。”清风再次把他会做人的优点发挥得淋漓尽致。 对于这样名副其实的夸赞之言,向来谦虚的我自然要做作一下,“真人谬赞,要不是火药鬼使神差得没有爆炸,我们都已经成为牛头马面的客人了。说来惭愧,这个手拿燃香的小子,我还有素面之缘,前几日还无意间窥见他们鬼鬼祟祟运输东西,现在想来他们运送的东西很有可能正是这批火药。真人可知道这个小子是何门派呢?” “这个......”清风微微一笑,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把眼光落在了地上四散的银针之上。 “真人,小子还有一个问题一直横亘于胸,不知道问出来是否有些冒昧?”对于狡猾老练的清风,我只好退而求其次了。 清风‘哦’了一声,“徐大人,但讲无妨。” “真人先前说,你们是中了一个圈套,不知道这个施套者是谁呢?”对于这个问题,虽然我心中已有定案,但是还想从这位武当掌门口中得到印证,只要清风给出答覆,这可就成为我以后职掌江湖的一股重要助力啊。 “其实贫道也是不甚了了,只是有传言说在金陵凤凰台出现了本门尊长三丰真人的行踪,而且玄览师叔也亲来验证了一番,确实在凤凰台发现了师祖和我们当初约定见面的记号。武当全派这才不远千里,赶来金陵,想不到却是一场惊天阴谋。”清风再次避重就轻的回答让我很不满意,不过站在一派之长的身份地位上,一言一行慎之又慎,也是常情。 “师傅,他暂时没有危险了。”一个武当门人汇报了花无痕的情况。我的心里暗暗高兴,花无痕只要说出了他们的首脑是谁,清风应该也不得不表态了吧。 清风果然眉头一皱,淡淡应了一声,“过去看看。” “花公子,你还记得小子吗?”我抢在清风前面,和这个瓜葛颇多的淫贼套起了近乎。 “你是......”花无痕打量了我几眼,疲惫地摇了摇头。 “不过这个并不重要,花公子,我想问你一句...”还没等我说完,花无痕摆了摆手,“你就是刚才分析此事的那位青年吧,虽然刚才花某是在运气打坐,但是都听得一清二楚。真相一切都如你所说,的确分毫不差。而且花某当日也在运输火药的花船之上,甲板上的打斗也有听闻,但是等我冲出来的时候,你已经中了毒针落入秦淮河中了。不过花某只是这个组织的边缘人物,这匹火药要对付何人,我们的首脑又是何人,花某实在一概不知。唯一让我印象深刻的就是当南海家主失手之后,那个枯瘦的黑衣人自愿接受了诈死的任务,然后趁我们故作不敌撤离后,点燃火药,但是人算不如天算,枯瘦的黑衣人竟然被飞箭狙杀。原来花某也想趁机诈死,脱离那个神秘的组织,但是没料到会有另外一个舍自己性命不顾的黑衣人,差点害了各位同归于尽。要不然花某也不会在地上躺得这么安稳。” 花无痕身体虚弱,一下子说了这么话,有些上气不接下气。我还想再问上几句,岳芷卿竟然投来埋怨的眼神,这什么跟什么嘛!刚才还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兇相,现在竟然这么护着这个淫贼,不过我管不了这么多,我要的是我的答案,“花公子,虽然你不知道那个首脑是谁但是他有什么特徵,或是说话的声音怎样,是什么时候出现的,这总有点印象吧。” 我的问题一出口,金秀郁果然靠近了几步。唉,这是何苦来哉呢? 花无痕回忆了一下,“这个,他一直是蒙着面的。从声音上听,应该是个年轻人,以前我的上司就是一个自称文先生的白面书生,直到四天前,这个年轻人才出现成了这次行动的全权指挥。” 四天前?本来应该偷笑的我,瞥见金秀郁颤抖的双肩,爬上嘴角的只有苦笑。四天前,那不是鹰扬离开京城的那一天吗?这也就是你为什么持箭不发的真正原因吧…… 卷七 诗仙李白 第十章此身何惧 “那你怎么会死而復生呢?”一直闭口不语的夏仁心倒是问了还算有价值的问题,有些出神的我也被拉回了现实。 花无痕咳嗽了几声,小心翼翼地看了身边的岳芷卿一眼,神色有些尴尬,“那次被夏小姐还有众位好汉围捕,花某数次险些失手被擒。丐帮帮主孙琢言更是成了花某的附骨之蛆,挥之不去又敌之不过。就在走头无路之际,忽然那个姓文的书生出现在我的面前,说是只要加入他们的组织,就能帮我脱困。当时花某已是狼狈之极、精疲力竭,没有多想就答应了下来。姓文的便要去了我的独门秘笈,第二天就传出了花某被神秘大侠狙杀,首级悬于杭州城门之上的消息。之后花某就随着姓文的到了京城,为他们办了几件事,之后的事情各位已经知道了。如今花某已是全无反抗之力,而且自知罪孽深重,对于芷...岳姑娘更是犯下了不可饶恕的大错,即使受尽天下酷刑也是难以抵罪,唉......枯鱼过河泣,何时悔復及。各位尽管处置花某吧。” 在场的武当精英都是方外之人,虽然花无痕罪行累累,也没有什么直接的恩怨。道心门的那几位大哥大姐当初这么热衷追捕这个淫贼,也只是为了维持白道首领的地位而已。剩下的几人要不然就是像我这种天生心软的傻子,要不就是人格怪异的唐栖,或是想像力丰富的伊霜霜,对于给一个淫贼施加什么酷刑也没什么兴趣。所以大家的目光都有意无意地落在了最大苦主岳芷卿的身上。 第183页 岳芷卿神情复杂地盯了花无痕良久,“真人,小女子日夜跟踪他的行踪,巧合之下发现了火药的秘密,也正如徐大人所言,妄图发动这个无知的计划,实在是鬼迷心窍到极点。不知道真人你能不能原谅小女子,然后再答应小女子一个要求呢?” 清风迟疑了一下,“岳姑娘请讲。” 岳芷卿语出惊人,“真人可否派人代为转告家父,说是小女子已经万念俱灰,决定从此之后不再现身江湖,遁入空门之中呢?” “这个......”清风闻言不由一愣,“岳姑娘这是何意?” 本来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花无痕闻言也是愣愣地看着岳芷卿,死灰般的眼中竟然燃起了异彩。岳芷卿咬了一下嘴唇,出人意料地跪在了地上,“真人,小女子已经没有任何颜面存活于世。只要小女子还在华山一日,每个华山弟子和爹都抬不起头来。只有我消失,华山派才不会再成为别人口中的谈资。真人还请满足小女子这个小小的要求,否则我就常跪真人面前不起!” “既然岳姑娘心意如此决绝,老朽自会派人知会岳掌门。天下悠悠众生之口,害苦了多少人啊!岳姑娘请起吧!”清风此言一出,相信在场的人,也不敢再有什么说辞了,这个老道士也不是一味地谋事惟利嘛! “那岳姑娘想怎么处置花公子呢?如果手段太过残忍的话,不如将这个恶贼带到僻静无人处,再施展姑娘的十八般酷刑,呵呵,我最见不得这些流血的事情了。”既然岳芷卿是如此一个奇女子,我必须暗中助她一把。 果然岳芷卿和花无痕同时眼中一亮,花无痕眼中感激之色更是清晰可见,岳芷卿咬了咬嘴唇,恶狠狠道:“既然徐大人允诺,那小女子就放肆了。”说完提起尤自无力行走的花无痕,去施展那传说中的酷刑了。 “花无痕是一个有力的证人!”唐栖在我背后轻声提醒。 我神秘地朝唐栖眨了眨眼,转过身子对着清风搓了搓手,“真人,这个被打得不成人形的小子,可否由我带回去好好审问呢?” 清风微微一笑,“徐大人心繫天下安危,况且又是职责所在。老道一个方外之人,有什么资格做主。大人,请自便。” “道长总是这么谦虚,倒是叫小子不好意思了。如果有什么新的进展,小子一定会第一时刻通知真人的......”我正准备给清风下个套,反正到了锦衣卫的地盘,那口供还不是要母猪上树就上树,只要想得到,没有问不出。退一步说金龙帮参与此事也是事实,我通过官府的途径再把这个消息放给武当,也好让武当师出有名,这湖广行省的两只老虎一定忍了对方很久了吧。 但是我的话还没说完,一声凄婉悲切的惨叫打断了我的如意算盘。一个不好的念头闪入脑海,不会是这样吧!可是眼前的事实总是事与愿违,这个唐门三少果然也像当日被捕的四少一样,吞药自杀了,而且看着他那张还算俊美的脸庞渐渐模煳,我知道这个人证就这么彻头彻底消失了。 “师傅,草丛里还有一个。”一个武当弟子的提醒让在场僵住的众人回过神来,不等清风和我吩咐,这个反应极快的弟子已经向草丛走去。 “真人,你说你们在凤凰台发现了三丰仙长约定见面的记号?”望着武当弟子的背影,我忽然问道。 清风点了点头,“正是如此,这个记号乃是本派机密。只有极少数长老和弟子知道,所以经过玄览世叔确认无误之后,我们才会披星戴月兼程赶来。大人是说......” “刚才没人点那个发暗器的小子的穴道吗?快!截住他,别让他碰那个南海老头!”这么多高手不可能除了泄愤,就没有点那个唐家老三的穴道,怎么会让他有吞药自杀的机会?联想到武当派机密的泄漏,所有问题的答案只有一个,武当派内有奸细!就是这个奸细趁着群殴的机会,浑水摸鱼解了那个小子的穴道,如今这个小子又想打唯一一个活口的主意。这个小子是谁?除了主动走向南海老伯的武当小子还会有谁! “云希!你给我站住!”清风立刻反应过来,朝着武当小子一声怒喝,不知道是基于多年的威严,还是清风这么简单的一喝,就用上了无上的玄功,反正本来快步走向草丛的云希,脚步竟然停滞了那么一息,一息能干什么?每个人都会有不同的答案,不过此刻的答案就是那个武当小子要倒霉了。 我不知道唐栖的剑、邓大哥的拳、夏仁心的箫、十几个牛鼻子的合击打在身上有多痛,但是我知道承受这种痛苦的样子有多么恐怖,云希那张扭曲的脸,甚至让我对他起了一点怜惜之意。 “师门不幸!”清风的语气中除了愤怒,更多的是悲痛和惋惜,一个培育了十数年的弟子,原本应该亲如父子,现在却背叛了自己,这种伤感应该不是什么好受的滋味。 “师傅,云希口中有毒药,他自尽了!” “什么!”清风的白须无风自动。 “我们应该早就想到的。”我苦笑着摇了摇头,“在南海老头来点燃火药的时候,云希就和我们一同在凤凰台之上。火药爆炸,没有任何脱逃的可能,看来他早就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呵呵,这个敌人还真是捨得下本钱啊!” 第184页 清风的眉头越皱越紧,虽然他口中自始至终没有承认敌手的身份,但是金龙帮、唐门两个浮出水面的帮派,已经够武当头痛的了,再加上这么严酷的规矩、无孔不入的渗透、处心积虑的准备,今天要不是老天可怜我这个痴情人,让这群牛鼻子沾了点光,武当的名字可能从此就要从江湖中彻底抹去了。彻底抹去?等一下,方动地还在京城的分舵,鹰扬又在此处主持大局,那带领人手攻打群龙无首的武当山的又会是谁呢?金龙帮没有道理会放过这么千载难逢的机会,他们调虎离山的目的不就是在于此吗?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当初西湖围剿海市蜃楼的时候,明明金龙帮就是贼喊捉贼,大局在掌。又怎么会付出那么惨痛的代价,连方云天也重伤而归呢?要不是方云天受重伤不能理事,清风又怎么可能会轻易带着精英弟子倾巢而出呢?这个局布得好大啊!丝丝凉意爬上了我的嵴背,这就是我要对付的敌手吗?我真的行吗?瞥见尤自神不守舍的金秀郁,我淡淡一笑。 心繫红颜,浮云生死,此身何惧。 “真人,我们还是去看看为什么今天能够逃出这一劫的原因吧。”恢復了斗志的我,提出了一个自问不错的建议。 “也好。”清风的语气还是那么沉稳,但是从难掩的疲态中,我第一次觉得眼前的清风不仅仅是武当派的掌门,也同样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伯。 在几个高手的努力之下,埋于地下不深的火药终于得见天日,在火药上还装着结构复杂,眼花缭乱的点引装置。这么精巧的杀人武器,怎么会说哑火就哑火了呢? “师傅,这里埋的不是火药,而是普通的黄泥。” “什么!”清风和我疑惑地对望了一眼,这怎么可能?布下这么大的局,敌手会犯下这种低级的失误吗?但是眼前的事实不容我们质疑 ,被押到一旁的南海老伯也是一脸的茫然。 “上面这么复杂的点引装置没有任何破坏,就算是有心人相助,他又是怎么偷龙换凤,瞒天过海的呢?” 清风的问题实在是很难回答,我抬首仰望夜色中气势恢宏的凤凰台,淡淡道:“唯一的解释只有诗仙李白在保佑我们了。” 第二天从床上撑起来的我,已经有些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剩下的只有强烈的酸痛感。昨夜回到尚书府已经将近拂晓,清风临走前不仅将南海老伯交给了我,还送了我一块破铜烂铁,说是武当的什么令牌,见此令牌就犹如掌门亲临,以后可以方便我行走江湖,而且还语气诚恳地又夸奖了我一番。 不过心情不佳的我,并没有再发挥谦虚的传统,丝毫不客气地将那块破铁塞入了怀中,随便敷衍了这个牛鼻子几句,就把心神都放到了对付可怕敌手的计划之中。当然我也没有忘记目送金秀郁落寞的背影,直至消失在视线之中。 “喂,小子。这么早叫我过来有什么事啊!”唐栖闪身进入了我的房间。 我强打起精神,“我们去一趟潘府。” “潘府?哪个潘府?潘乃全?那件案子不是已经结了吗?”唐栖的问题实在很符合她有限的智慧。 “别管这么多了,陪我去一趟就是了。”我匆匆往嘴里塞了几个叫丫鬟备下的糕点,给了唐栖一个小小的暴栗,就要出门。 “喂!”唐栖娇嗔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我还有问题要问。” “什么?”我有些不耐烦地转过了身子。 唐栖委屈地白了我一眼,“你昨天为什么要放走花无痕啊?” “这个——”我尽量用上了温柔的口气,的确刚才我是有些过于心急了,“花无痕那时已经有了死志,正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也没什么好隐瞒了,何况他只是那个组织的外围人员,也套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了,还不如做个人情给岳姑娘,也算是成人之美吧。” “成人之美?”唐栖一脸的疑惑。 “你以为岳芷卿真的是要对花无痕下毒手吗?看看岳芷卿说出要退出江湖的时候,花无痕眼中的异彩,就知道一切没有这么简单。一个女子如果只是为了除去一个玷污过自己的暴徒,绝对不会那么丧心病狂,实施那种不计后果的计划。而一个淫贼只是对着一个游戏过的女子,也不会在关键时刻挺身挡住了唐门暗器。他们之间发生过的到底是什么?我不知道。但是绝对不会像外面的传言那么简单。也许他们只要从此携手退隐江湖吗,过着神仙眷侣的日子吧。如果说把让一个女子绑住自己的一生,是对一个男子最大的惩罚,那倒是也可以说岳芷卿要对花无痕实施最严酷的刑罚,不过那也许也是一个男子最大的幸福吧,呵呵。” “竟然是这样。”唐栖痴了一下才回復过来,顺手给了我一个暴栗,“小子,以后不准用那种语气和我说话,还什么‘也许也是一个男子最大的幸福吧’,你嘴上有几根毛啊!” 我深深作了一个揖,“呵呵,大姐教训得是,那我们出发吧,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有。”唐栖犹疑了一下,轻声问道,“你昨天回来后是不是一刻也没睡,眼圈黑得和门外的旺财一样了。” 第185页 睡?对手的实力如此恐怖,我还能睡得着吗?不过一晚不眠的代价是值得的。呵呵,一个计划的雏形已经浮出水面了。 “潘夫人好。”虽然眼前的妇人的确是几日前才见过的那个女子,但是她微微有些鬓白的头髮,还是让我吃惊不小。四天之前那不还是一头青丝吗? “徐大人,你来这里又有何事?”潘夫人的口气明显十分不善,不过这也怪不得她,丧夫之痛加上丈夫的牺牲没有换来任何意义,的确够让这个妇人对我恨之入骨,要不是陈天平的引见,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能坐在这里。 我尽量用上诚挚的语气,“潘夫人,查出事实真相,乃是小生的职责。皇命所託,小生实在不敢有丝毫懈怠。小生也知道潘夫人此时此刻恨不得将我挫顾扬灰。但是为了潘大人安心地下,查出真正害死潘大人的兇手,还是希望潘夫人能够配合。” “真正的兇手?”潘夫人呆了一下,“徐大人对于此事的来龙去脉不是摸得一清二楚,难道是特地来此戏耍于我的吗?” 我摇了摇头,“潘夫人,不是小生画蛇添足。潘大人的死绝对没有这么简单,潘大人是自杀没错,但是又是谁唆使尊夫作出这个决定的呢?日本使团来京已有数月,依照小生妄测,潘大人虽然对日本使者多有微辞,但是定下如此捨生之计,还是有人推波助澜的吧。” “你怎会知道?”潘夫人有点惊诧地望向我。 我神秘地一笑,“是鸿胪寺卿高如光?” 潘夫人终于色变。果然如我所料,当初在调查‘朝天阁’一案的时候,怎么会漏下这条大鱼呢?要不是他召去了日本来使,潘乃全又怎么会有机可乘呢?在来潘府之前,我逛了一趟吏部,资料赫然书有‘......高如光,洪武二十六进士......主考,曹国公,李景隆’。 一路追杀我的神秘组织、杭州王大人密室谋杀案、西湖围剿海市蜃楼谜团、连环兇案、朝天阁案、凤凰台阴谋,一切都该有个了解了。 谁叫你和金龙帮走在一起了! 金龙?呵呵,我就先来抽掉你的龙筋吧。 卷八 的卢踏霜 第一章 金陵遇仙 从潘府出来,本来我还想去一趟锦衣卫所,但是不知怎地脚下竟然连连踩空,晕眩的感觉占据了我的头部。 “你没事吧?”唐栖及时伸出手,扶住了踉踉跄跄的我,“你刚刚伤愈,唐门暗器的毒药也是初解。这几天又连日奔波......” 我一摆手阻止了唐栖的喋喋不休,我怎么可以在这个风云涌动、杀机暗藏的时刻倒下!金龙帮还有那股可怕的势利已经准备了这么久,随时都会发动致命一击,虽然被我误打误撞破坏了几步他们的棋子,但是对方已经成了弦上之箭,不得不发,何况又有多少隐藏地下的阴谋在悄无声息地进行中呢? 我艰难地从嘴里吐出三个字,“我没事!”然后视线开始模煳,我貌似扑街了。 “这位小哥是积劳成疾...外邪入侵...必须要好生调养,否则会落下病根的...”躺在床上的我,断断续续听到一个大夫的唠叨。 什么好生调养?再在床上无所作为,不仅有更多无辜者将失去性命,恐怕会变天的!那时战火再起,大明又将是一场浩劫,刚刚从战争阴影中走出来的黎民百姓,就会重新被阴谋者推入水生火热之中。更何况...更何况,秀郁该怎么办呢? 我试图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但是绵软无力的身体让我的一切努力成了徒劳。好烫!我的额头好烫!难道我发烧了吗?那我还怎么理清那么多杂乱无章的头绪?这张网的死穴到底在哪里?神秘的‘u’形图案到底是什么意思? “啊——”无数的疑问和火热的炙烧感一起在我体内肆虐,我貌似又要扑街了,最后清醒的记忆是流入口中那沁人心肺的一股清流,可能是唐栖又在我身上浪费那些价值连城的丹药吧,唉...... “你相信这个世上有神仙吗?”老徐曾经在一个月色皎洁的晚上,问出了这么一个有深度的问题。 “我不知道,因为我没有见过神仙。但是我知道你肯定相信这世上有神仙!”我的回答永远是那么条理分明。 “哦?”老徐面露诧异之色,“你倒说说理由。” 无邪的笑容爬上我苹果般可爱的脸颊,“如果你不相信这世上有神仙,又怎么会天天盯着月亮看呢?看看你望月时那种花痴的眼神还有泛滥的口水,我就知道你又在编织和嫦娥仙子的痴梦了!” 接下来静寂的茶寮又充满了我挨揍时愉快的哭闹声,难道这就是‘自古俊才多薄命吗’? 每次关于老徐的记忆侵入我纯洁的脑海,总不会发生什么好事,这就和黄鼠狼给鸡拜年是一个道理。不过什么事情都有例外,这次貌似就是一次例外。正在我的额头火烧火燎,不亦乐乎之际,一个脏兮兮的老头走到了我的床边,白鬍子,白头髮,破衣服,还算慈祥的面孔,这不就是典型的神仙爷爷吗? 被一个老头摩挲自己的额头,一般不会是一件什么愉快的事情,但是这回我还是得剖开心肺说一声,那种感觉真的很舒服。一股暖流从老者的手掌透过我的额头,传遍了全身,每一个毛孔似乎都在惬意地歌唱,虽然我不知道我毛孔的嗓子会不会像我一样五音不全。但是当我毛孔的歌声结束的那一剎那,一种奇异的力量充满了我的身体,而不适的感觉已经离我而去。 第186页 “你真的是神仙吗?”我第一次问出了对不起自己智慧的问题。 “呵呵。”神仙爷爷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和蔼地笑了一下,就这么慢慢消失在了我的面前。 原来他不是神仙!神仙还会这么故作高深吗?怎么和我推理时一个调调啊。呵呵,不过你的头饰还是出卖了你,原来凤凰台下的火药没有爆炸,并不是因为我的痴情,我也只不过是一个沾光者而已啊! 我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一声内力雄浑的尖叫震得我差点吐血。 “大姐,你没事趴在我床边干什么啊?”我的语气满是埋怨,但是心里还是有些甜蜜。 唐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傻乎乎地望着生气十足的我,一时间只懂得张大她的樱桃小嘴,那双水汪汪的杏眼还不时眨上一下。 我没有说话,只是欣赏着唐栖难得一见的小女儿情态,这是不是有些对不起秀郁呢? “你尸变了吗?”回过神来的唐栖问出了没有什么新意的问题。 “我遇到神仙了。”我神秘地笑了起来,“我貌似完全恢復了。” “神仙?恢復?”唐栖不自觉地大叫了一声,其中的疑惑和兴奋之意,表露无疑。 “嘘——”我伸出手指封住了嘴唇,“这是你我之间的秘密,也许一个病夫的形象更加方便我的计划哦!” “皇上口谕!锦衣卫副千户徐杉接旨——” 在唐栖的搀扶之下,我颤颤巍巍地跪俯在地上,虽然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但是额头上已经布满了冷汗。 “皇上有旨!锦衣卫副千户徐杉今日进宫挑选良骥一匹,明日陪驾巡游出猎,不得有误,钦此——” “公公,你看他现在的身子......”唐栖把焦虑的神情演绎地惟妙惟俏,我心里暗骂了一声‘妖女’,嘴上也配合道:“公公,卑职今日感染风寒,可能难以胜任此重任,可否......” 传旨的公公一脸的阴阳怪气,“本监只是传达皇上的旨意,至于徐大人要如何作为,本监就管不了那么多了。马车已经在府外等着了,徐大人考虑好了吗?” ‘滴格滴格’,马车外的踏蹄声配合着我绵延不断的咳嗽声,让本来平静的旅途显得嘈杂起来。唐栖并没有随我入宫,但是在出门前,这个贼心不死的妖女还是叮嘱我有空打探一下大内的藏宝库。 大约过了两炷香的功夫,车外的公公掩着口鼻掀开了帘布,“徐大人,已经到了,请下车。” 看着公公对我敬而远之的模样,我不禁对自己的演技洋洋自得,当然唐栖的易容药粉也起了那么一点半点的作用。 来皇宫已然不是第一次,熟知规矩的我目不斜视地垂首跟在引路的公公之后,当然不会忘记时不时地咳嗽几声,提醒一些有心者,这位锦衣卫的副千户病地不轻。 我并没有被带去见皇上,现在正是上朝的时候,朱棣应该帮着处理天下大事,自然也就不会有功夫顾着我这个不入流的小吏。接待我的是一位老熟人,唤作三宝的小公公。 “徐大人,你来了,怎么面色这么差?”三宝的态度异常亲热。 我下意识地退了一步,“小吏昨日忽然染病。公公,还是不要离小吏太近,以免殃及池鱼。” “不妨事的。”三宝太监并没有对我望而却步,而是亲热的抓住了我的手,我虽然变换了几种手法,试图避开‘他’的魔爪,但是无济于事,怎么宫里的傢伙都是深藏不露的高手,唐栖的盗宝大计有些悬啊。 “徐大人,你在想什么?是不是担心拖着病体,随驾不周啊?要不杂家向皇上提一下,免了大人的颠簸之苦。”三宝的声音温柔而肉麻。 “多谢公公关心。随驾的机会千载难逢,小吏不敢也不愿错过。”我迟疑了一下,忍不住对着这位殷勤的公公探根问底,“公公,有一事小吏实在百思不得其解,如果不是小吏误会的话,公公似乎对小吏特别照顾,不知这其中有何缘由呢?” 三宝微微一笑,“呵呵,既然徐大人问起了,三宝也就直言以告,王公公是三宝的义父。” 王公公?那不就是杭州密室案中的被害者,也就是朱棣的锦衣密探吗?原来如此,怪不得这个小太监会对我另眼相看,原来是把我当成报了他杀父之仇的恩人了。 “那次小吏只是出了一点薄力而已,可恨不能早一步揭穿白仁辅的奸谋,否则王大人也不会横遭惨死。”对于这种感恩戴德的话语,我总是谦之又谦。做人有时可真累啊! 三宝稚气未脱的脸上忽然现出莫测高深的笑意,“徐大人不必过谦,你出的是薄力还是大力,皇上清楚,杂家清楚,徐大人清楚吗?” 我的心里咯噔一下,连忙诚惶诚恐回道:“多谢公公提点。” 三宝哈哈一笑,“徐大人,你太过紧张了。三宝说了什么吗?反正这里也没有旁人,不如我们就以兄弟相称如何,三宝就唤你徐大哥,徐大哥就直接唤三宝的名字。” “吾所愿惟不敢请也。”摸清楚了三宝的脾气,我也不再转弯抹角,直接应承了下来,虽然他心中九曲,但是本质上还是带着北人的豪爽,在朱棣身边能有一个便宜兄弟,不是每个人都会有这样的机遇的。 第187页 “如此甚好,三宝终于又有亲人了,自从王公公,唉......不说这些丧气的事了。”三宝指了一下前方的一排富丽堂皇的高房,“马厩到了,三宝就慷皇上之慨,为大哥挑一匹良驹作为见面礼吧。” “这是马厩?”虽然早知道皇宫是天下最奢华的地方,但是望着金壁辉煌的建筑,我还是瞠目结舌。 “三公公大驾光临,李骊不甚荣幸。”三宝的身份在这个正九品的小吏面前被无限放大。 三宝扶起了就要下跪的李骊,“李大人太多礼了。三宝今天是奉了皇命,替这位徐大人来挑选一匹千里良驹。李大人可不要藏私哦。来,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苑马寺牧监李骊李大人,宫中的御马都归李大人管辖。这位是锦衣卫副千户徐杉徐大人,可是最近京中的风云人物啊。” 李骊的眼睛一亮,“原来是连破奇案的徐大人,卑职早有耳闻,今日一见果然是......孔明般的人物。” “李大人谬赞了。”我嘴上谦虚,心中不由一怒,给我找个形容词有这么难吗?英姿飒爽,玉树临风,都是为我量身打造的嘛!用得着想上那么久,再来个什么不着边际的‘孔明般的人物’,难道我真的只是一个猥琐的病夫形象吗? “徐大人快请,我们这就进去选马吧。”李骊迎着我们进了皇家马厩,一股牲口棚特有的浓郁味道不由分说地扑面而来,李骊见我眉头一皱,递过一个奇怪的布条,陪笑道:“徐大人,这里的味道是重了一点,你戴上这个吧。” 我有样学样的把这个布条系在头上,布条上不知涂了什么东西,适才令人作呕的味道顿时轻了不少,皇家的东西还真是千奇百怪啊! “徐大人可通马经?”李骊一边在前面引路,一边问道。 我尴尬地笑了一下,“一窍不通。” 李骊停下脚步,“那卑职就越庖代主,为大人引荐几匹良驹如何?” “如此甚好,有劳大人了。”‘知之即知之,不知即不知,不知问知之’向来就是我做人的法则。 “其实相马之道古来有之。伯乐,九方皋都是相马的宗师,伯乐集个人相马所得,着有《相马经》一部,流传后世。‘隆颡蚨日,蹄如累曲’就是其中的经典之句,当然相马不可按图索骥,传言伯乐之子不知变通,虽然将《相马经》烂熟于胸。结果找回来的只是一只癞蛤蟆而已。”李骊看来真是一个马痴,一说到马,就闲扯了一大篇,浑然忘了我们来此的目的。也难怪,整天对着牲口的傢伙,总喜欢逮住机会找人唠叨上几句。 三宝适时地咳嗽了一声,李骊才觉失态,尴尬地笑了一下,“卑职又扯远了。现在就为大人引荐良驹,这匹黑马名曰‘疾风’,乃是皇上击退北疆余孽时,从对方可汗处俘获来的座骑。大人请细看,正所谓‘良马可以筋骨相也。梢,尾之垂者。发,额上毛也。尾欲梢而长’......” “这个,李大人。”我打断了再次自我陶醉的李骊,“在下今日身体有些不适,难以持久站立,可否说得简短些呢?” “不好意思,卑职又失态了。总而言之,这匹‘疾风’绝对是一匹好马。徐大人可满意吗?”仿佛不扯马经,李骊这个傢伙就不会说些别的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弯让我有些反应不过来。 “李大人的推荐总是没有错,不过在下有个问题,我可以挑选这匹吗?”我忽然手指一点,指向了一匹有些雄俊的白马。 三宝和李骊的面色同时一变,还是三宝先解释了色变的原因,“这匹‘飞电’乃是皇上的爱骑,曾经先后伺候过三位皇上,所以......” 我连忙点头示意明白。‘伺候过三位皇上’,不言自明,那不就是一开始是朱元璋的座骑,朱元璋归天之后就给了朱允玟,朱棣又从朱允玟处抢了过来。这样的马还是少碰为妙。 “呵呵,是在下孟浪了。原来这匹马的身份如此贵不可言,像我们这种凡夫俗子骑了保不准就会折寿的。不过这匹马似乎有些消瘦啊?”我一开始挑选这匹的马原因,除了它的雄俊,也觉得它似乎有些病态,病夫惜病马,人之常情。 “徐大人果然法眼如炬。”李骊闻言有些内疚地垂下了头,“也不知道为了什么原因,此马最近就是食慾不佳,唉,卑职也是束手无策啊!” “月有阴晴圆缺,有李大人这样的马痴伺候此马,相信不久‘飞电’就会生龙活虎了。”三宝安慰了一下李骊,转身对我道:“李大人可谓大明第一马痴,本来以李大人的家世,如果不是真的对马痴迷,何用在此屈就呢?” “李大人是......?”望着李骊那有几分熟悉的脸,一种不好的感觉划过脑海。 “卑职只不过是曹国公的远方亲戚而已,何来家世可言?”李骊的头低得更低。 李景隆?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呵呵,耽搁李大人这么久,在下真是不好意思,如果李大人不介意的话,徐某就舔颜要了这匹‘疾风’如何?” “徐大人言重了,明日徐大人可以直接去围场,‘疾风’保证准时送到。” 第188页 我搓了搓手,“如此便多谢大人了,大人,在下还有一个问题。这个,恩,就是这个,这个是什么东西啊?”我指了指马厩旁边一块不起眼的铁块。 “这是马掌。”李骊恭声答道。 马掌?我点了点头,脸上没有任何情绪波动,‘u’形图案,我似乎找到你了。 卷八 的卢踏霜 第二章 秋日围猎 “徐大哥,前面就备有车马,小弟就不再多送了。”从马厩出来后,三宝坚持要送我到宫门,盛情难却之余,也让我感到许久未曾尝过的一丝暖意。 我尴尬地笑了一下,“我这个大哥也是囊中空空,还没领过一个月的饷银。三宝你又是见惯了奇珍异宝的人物,大哥还真是找不出什么见面礼,呵呵......” 三宝颜色一正,“大哥休要提及此等世俗之物,三宝虽然不曾读过几本书,但是‘交人重在交心’这个肤浅的道理还是懂的。不过大哥说我见惯奇珍异宝,这可是冤枉我了。” “大内岂会无宝?”我装作不经意地提了一句。 “大内虽然有宝,但是无人可以得见啊......不提此事,大哥,此处风大,还是快些上车吧,风寒之症最忌受凉了。”三宝几乎是扶着我上了马车,这可是皇上才能享受的待遇啊。 “对了,三宝,我想问一下,这个李骊大人是何时进宫做的这个牧监呢?” “李大人?那应该是去年九月吧。” 我点了点头,九月?那就对了。上天似乎待我不薄啊。 “大内虽然有宝,但是无人可以得见?”唐栖从昨天听到这句话开始,一直今天到围场的路上,都在不断呢喃着这句莫名其妙的话。浑然忘了我这个功臣,这到底是一件什么宝物,竟然可以让唐栖如此上心。 “大姐,你觉得今晚我们真的要这么做吗?”眼看快到围场,我还是试图对唐栖疯狂的想法作出最后的劝阻。 唐栖抬头瞥了我一眼,“你怕了?你怕,我一个人去。” “这条老命註定毁在你手上。”我无奈地摇了摇头,既然你如此果决,我也只能捨命陪君子了。 “吁——”车夫一声吆喝,围场到了。 “徐老弟。”迎接我下车的是一个熟悉的声音,它的主人是充满了想像力的王谦。 “王老哥?”我强迫自己装出一副欣喜若狂的模样,“你终于痊癒了,这些日子可真是想死小弟了。” “老哥何尝不是念着老弟呢?虽然老哥休养榻中,但是老弟大展神威的事迹不绝于耳,老哥天天盼着可以早日再和老弟一起惩奸除恶啊!” 惩奸除恶?这似乎怎么都和你这个锦衣卫扯不到一块去吧?不过我嘴上还是敷衍道:“小弟也是如此心思,老哥......” “当心!”不待我将这些肉麻至极的话完全展露人前,王谦忽然一个擒拿手,一手抓住我的手臂,一手抓住我的大腿,勐地将我拉到了一旁。 在身体离开地面的那一剎那,我甚至可以感受到脑后唿唿的疾风,接着隆隆的马蹄声就将周围的一切湮没了。 王谦歉然地看了一眼痛得呲牙咧嘴的我,松开了抓在我手臂和大腿上的双手,先是向我赔了个不是,“老弟,不小心碰到你的伤口了。” “他们是谁?”还未等我说话,唐栖冰冷地问道。 “嘘——”王谦压低了声音,“他们是天策卫。” 汉王朱高煦的天策卫?好大的威风架势啊,天策?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就算是太宗李世民在玄武门之变前还不是韬光养晦,慎之又慎,如今太子已定,这个朱高煦还放任自己的卫队如此跋扈。呵呵,如果朱高炽不是刘阿斗的话,应该是胜负已分了吧。 “你们没事吧?”一个平和温润的声音在我们身后响起。 我循着声音转头一看,只见一个身宽体胖,平淡无奇的中年人正在笑意盈盈地望着我们。 “卑职拜见太子千岁——”王谦的反应让我着实吃了一惊,这就是朱高炽吗?除了身上那副行头还算高贵之外,要是换粗布麻衣,还真是和一个平民丝毫无异。民间传言太子‘端重沉静,言动有经’,恐怕已经是对他的最高褒奖了,怪不得朱棣会在皇储问题上莫衷一是了。 我和唐栖也准备乖乖地下跪,但是朱高炽却一把扶住了我,“你就是父皇经常提起的徐杉徐大人吧,孤对你的推理断案之技,真是嚮往已久。听说你最近身子不好,就不要行礼了,一个为大明鞠躬尽瘁之臣对孤这个无为之王下跪,要孤如何心安啊。” “太子千岁过奖,小臣战战兢兢。”朱高炽的一番话马上让我对他改变了观感,这个太子除了卖相不怎么样之外,说话还是蛮得体的。我怎么说也李至刚的便宜世侄,而李至刚又是靠力荐朱高炽风生水起的,我现在也算是太子阵营中的半个人,心里自然就对朱高炽偏向一点,李至刚的眼光还真是不错。 朱高炽仍然一副笑容可掬的模样,“徐大人不要客气,围场之中,备有营帐。孤着人空出一顶,徐大人先去那里好好休息吧,围猎开始,孤会派人通知徐大人的。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唐姑娘吗?也请同徐大人一起吧。” 第189页 “小臣无功,岂可受如此恩遇,殿下......”听到朱高炽如此安排,我还真是有点受宠若惊,但是朱高炽摆了摆手,示意我无须多言,对一个侍从吩咐了几句,就走开了。 “老弟,你还真是鸿运当头啊。”王谦有些艷羡的面孔映入我的眼中。我微微一笑,鸿运当头?你倒是还真说对了,不过这‘运’可不是朱高炽的恩遇,而是另有所指啊。老王,原来你......呵呵 太子安排下来的营帐自然差不到哪里去,薰香环绕,华丽毛毯,让我这个素来勤俭节约、与民同苦者,也有些飘飘欲仙,特别是怀中这个做工考究的暖炉更是让人惬意到极点,要是这些能和秀郁分享就好了,可惜老天总是不遂人愿,陪伴身边的只是一个不解风情的妖女。 “大姐,你就别走来走去了。晚上不是还有事吗?你就不能安静一下吗?”将一颗不知道从哪里进贡而来的葡萄放入嘴中,我声音模煳地指点一下坐立不安的唐栖。 “吃、吃、吃,就知道吃!瞧你那副小人得道的样。”唐栖没好气地顶了我一句。 我吐出嘴中的葡萄核,任其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不和这位大姐作口舌之争,“对了,大姐,你知道‘飞电’吗?就是朱棣的御马。” “飞电?”唐栖回忆了一下,“有些印象,似乎这其中还有段歷史。” “哦?”我一下子来了兴趣,“快些说来听听。讲得好,赏你一颗大葡萄。” “哎哟!”我的额头又遭到了暴栗的摧残,“飞电是朱元璋的爱马,有天这个老头子在围场召见自己的子孙,朱允玟对于这匹‘飞电’十分喜爱,缠着朱元璋转赐给他。朱元璋就出了一个上联,说是如若谁对得上来,就把马赐给谁。上联好像是什么‘风吹马尾千条线’,其实这并不是什么绝对,朱元璋的本意也就是让爱孙展现一下才华,同时让这个心中的继位者明白万事都是得来不易,需要经过自己的努力。哪知到朱允玟脱口而出,就对了一句‘雨打羊毛一片膻’,总算朱元璋命不该绝,没有当场气死。这时旁边的朱棣却对了一句‘日照龙鳞万点金’,不仅文辞工整,其中的阿谀之意更是昭然若揭。但是朱元璋却好像没有听见一样,本来还对朱允玟有些生气的他,立刻就下旨隆而重之地把马赐给朱允玟。” “原来是这样。”我点了点头,怪不得朱棣这么看重这匹马,原来其中有这层意思,但是这似乎没什么相干啊,难道是我想错了? “徐大人,围猎就要开始了,太子吩咐小的通知大人一声。”帐外侍从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路,我整了整衣衫,有些意兴阑珊,毕竟见到朱棣就要见到她了,虽然只是萍水相逢,但是......唉,李景隆,我不会原谅你的。 等我和唐栖赶到围场,已经是人头攒动。皇上打猎并不是小孩子玩泥巴。那是有一整套规制严谨的程序的。单说这用的射鹄吧,就是工部特制的。其射鹄一共有七种。虎鹄五采,天子用之。熊鹄五采,皇太子用之。豹鹄五采,亲王用之。豹鹄四采,文武一品、二品者用之。糁鹄三采,三品至五品用之。狐鹄二采,六品至九品用之。布鹄无采,文武官子弟及士民俊秀用之。如果是我的话,应该用的就是糁鹄吧。不过可能今天我是没什么就会自曝其短了。 而且箭枝之否有命中目标,也有一套自己的规矩。射毕之后,会有掌旗者通报结果。执旗者六人,掌于容后执五色旗。如射者中的,举红旗应之。中采,举采旗应之。偏西,举白旗。偏东,举青旗。过于鹄,举黄旗。不及鹄,则举黑旗。 这些罗哩巴嗦的东西自然是那个礼部尚书李世叔,花了一个时辰给我恶补的。不过今天并不是正规的大射,除了箭枝会有分别之外,其他的应该和普通狩猎无异,朱棣还有手下众将都是戎马出身,自然也不屑那种射鹄之戏,看看一身劲装的朱棣就知道,今天林子里的小动物们就要倒霉了。沈吟菲就立在朱棣的身旁,脱去了华贵玉服的她,同样艷光四射,而且身上剪裁得体的戎装更是让她的妩媚之中更添英气,要不是朱棣就在近旁,那里应该会是场中的焦点吧。 参加围猎的还有一些老熟人,身为战神的淇国公邱福自然不会漏了这种场合,只是不知道他儿子的名字最后是定了‘申’字还是‘晔’字呢?站在他身边的是一个豹眼隆鼻的年轻人,面容刚毅,眼光凛冽,端的是英姿勃发,不过他的脸上自有一股骄横之气,让人看了不是太过舒服,好像天底下的人都欠他什么似的。不用多想,也知道这位仁兄就是汉王朱高煦了。 另外一边还有一些身着便服的朝臣,李至刚和解缙就在其列。两人围侍在朱高炽的身边,神色恭敬,看样子朱高炽是不会参加今天的围猎了。要载动朱高炽的身躯,那要用多雄俊的一匹马啊。 至于老对头李景隆也是一身便服,看样子他魔门高手的身份掩饰得不错,我望向他的同时,他也眼中闪过紫电,向我这边望来。我微微一笑,就把头低了下去。离尘埃落定尚远,没有必要在这个时候和他来个深情对望。 在进行了几项例行的仪式之后,三声鼓响。围猎终于开始了。众人纷纷散开,空出一条通往林子的大道,供朱棣等人驰马而过。我也吃力的爬上了所谓的‘疾风’宝马。颤颤巍巍地向林子跑去,真是天生劳碌命啊,真不知道唐栖怎么会定下这种计划,一点技术含量也没有。在即将驰入林子的一刻,我感到一道灼灼的目光落在我的背心,沈吟菲?这是一个普通歌女应该有的犀利眼神吗?李景隆引荐此女给朱棣,到底又是计划中的哪一环呢?如果你是李景隆的人,当日为什么又要救我这个异路人呢?我甩了甩头,一策缰绳,没入了浓密的林子里。 第190页 卷八 的卢踏霜 第三章 千丝万缕 能够心无牵挂的驰骋山野之中,自然是一件惬意自得的事情。‘採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我虽然没有渊明先生身处闹市,尤自悠悠的境界,但是在绿树环绕,虫唱鸟啼的环境中,还是让我暂时抛却了烦恼,偷得浮生半日闲,我还真是有些累了,这两天获得的线索也已经够我小憩一下了。 ‘咕咕’一只不知名的小鸟在头上飞过,‘吱吱’一只憨态可掬的小田鼠在我面前散步,那边的草丛中是一只赛雪欺霜的小兔子,还有,那边,就是那边,那不是一只小松鼠吗?林子里的世界一派平和祥静,要不是我们这群不速之客的出现,它们就可以继续过着恬静自由的生活。每样事物都有属于它自己的地方,无论是对于闯入者还是被打扰者来说,到头来都是一场灾难。 就好像我自己一样,一个普普通通的店小二,难道就应该混迹于这个腥风血雨、勾心斗角的圈子中吗?不过‘既来之,则安之’,大不了就是碎骨粉身而已,不过你们也别想过上什么舒坦的日子,谁叫你们惹了秀郁呢?秀郁啊秀郁,我似乎还没送过你什么礼物,不如邀请一只可爱的小动物来陪陪你吧,这两天你也应该是在揣度和郁郁中渡过的吧。 打定主意的我,开始搜寻哪位幸运的朋友会成为秀郁呵护怀中的客人,呵呵,这可是我梦寐以求的。以我现在的身手,对付穷凶极恶的高手,自然是力有不及,但是毫髮无伤地抓只小田鼠,还是绰绰有余,不过秀郁应该不会喜欢脏兮兮的小田鼠吧?千挑万选之后,一只毛茸茸的长耳朵兔子进入了我的视野。 对不起了,为了哄秀郁开心,要劳驾你离开这里几天了,我以一个潇洒无比的姿势跃下了‘疾风’,‘夸父追日’在‘金蛇真气’的催动下,发挥到了极至。当这只无辜而幸运的小傢伙落入我魔爪之前的一刻,它还尤自旁若无人的享受着它嫩绿的美食。呵呵,你就要成为这世上最有艷福的两只小兔子之一了,还有一只是谁?自然是广寒宫中嫦娥仙子的玩伴咯。 当我兴沖沖地将兔子兜在怀里的一剎那,一个黑影晃到了面前,没有尖叫,没有厮斗,一炷香之后,我便扑街了。 等到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月上枝头了,动了动有些麻痹的身子,我不由偷偷暗骂了一句,这个大姐,早就说叫她动手轻一点,怎么还是这么不留情面,不过看看现在所处的布置地美轮美奂房间,唐栖的计划应该是成功了。 其实唐栖哪能想出什么有深度的计划,说穿了也就是将我这个看起来垂垂危矣的可怜人,用特殊的手法暂时制住,进入一种假死的状态,只有用宫中独有的千年人参,才能妙手回春,而且由于什么药理上的罗里巴嗦的理论,还必须第一时间从参王上割下一小段服用。也就是这样,我才会有幸被送入宫中治疗。 朱棣要我出任江湖总管,总要好好笼络我一番,这样的救命大恩,可谓一本万利,他自然不会吝啬。而我能够尝尝这种传说中的神物,也不会太过排斥。至于唐栖为什么要把我送入宫中,原因很简单,朱棣出外巡猎,宫中守卫自然被抽调了大半,而且几个传说中的大内高手也去陪伴驾前了,不是正好配合她的盗宝大计吗?而且有我这个内应呆在宫中,自然可以为唐栖提供不少便利,万一不慎被发现,也可以利用我这里避避风头,唐栖这次的算盘也算是打得不错了。 我一醒来,自然有几位宫女太监上前问候,要了一碗醇香四溢的冰糖炖梨之后,我支开众人,披上一件衣服,对着一钩新月,整理起这几天得来的线索。 这次要抽的龙筋无疑就是李景隆,这是显而易见的。首先李景隆肯定是京城连环兇案和朝天阁一案的推动者,连环兇案那帮兇徒中有唐门的那几位大哥,已经得到证实,那个唐门三少说我害死唐家四少一事,指的就是邓良月击落的那个跳墙未及的黑衣人,而我是那次围捕的主持者,这笔帐自然要算到我的头上。而我之所以会听到唐家三少和那位唐门老者的对活,也是因为跟踪文先生的关系。那么可以得出一个结论,文先生和唐门的几位是一伙的,而文先生是什么人,从唐栖的口中已经得到证实,文先生正是魔门中人,而李景隆就是京城魔门中翻云覆雨的首脑,连环兇案这条线就这么牵到李景隆身上了。 支持这个想法的原因还有很多,刘维宁说过只要连环兇案一成,他就能够得到晋升,说明幕后的操控者肯定是朝中的重臣。刘维宁已经是五品京官了,要再往上升,可不是随便一个尚书侍郎帮个忙就行的。其次,高申绝对是一个关键人物,唐家四少莫名其妙地化作血水,击杀原形毕露的刘维宁,都是他的杰作。高申是属于哪一方的人物,一开始我还有些莫衷一是,但是听到武藤太郎要给邱福之子起名为‘申’字的时候,我就恍然大悟,唐栖不是说过魔门核心人物的名字都带有一个‘日’字吗?太白公如是,李景隆如是,高申又何尝不是如是,李景隆为了掩饰连环兇案背后的阴谋,不惜牺牲一枚埋藏在锦衣卫中的大好棋子,其中的意味不禁让我心寒。 说起给邱福起名那次,李景隆自己也露出了一个破绽,‘晔’字‘日’小‘华’大说明,李景隆是反对和日本通好的,这从沈大纯在朝天阁一案中扮演的角色,也可以窥出一些端倪。朝天阁一案,武藤杏绝对是处于不利境地,只要找不到真正的兇手,武藤杏刺杀大明官员的事,算是拍板钉钉了,这样一来,大明日本恢復通好一事,自然就会化为镜花水月。而武藤杏之所以会陷入那么不利的境地,所有的证据都指向她就是兇手,绝对是多方面人力推动的结果。潘乃全绝对算一个,不过可能直到殉国的一刻,他还不知道自己只不过是有心人的一颗棋子。要制造潘乃全和武藤杏独处的机会,鸿胪寺卿高如光功不可没,他以协谈之名调开了武藤太郎众人,绝对不是一个巧合。后来在吏部翻查高如光的资料也验证了这一点,李景隆正是高如光中进士那年的主考,两人没有暧昧的关系,打死我也不信。再来说说关键人物沈大纯,别看这个游手好闲的胖子只是在‘识香楼’抢了我的几个金陵圆子,可是背后绝对不止这么简单,当时我已经接到朱棣的委任,彻查朝天阁一案,当时我毫无头绪,正在四处寻找证据,沈大纯就借着貌似无心的闲聊,透露了被武藤杏修理一事,为的就是给我这个查案者一个佐证,那就是武藤杏面对好色之徒的骚扰,绝对会出手还击。 第191页 不过对方可以说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沈大纯这招棋,不仅没有得到预想的效果,反而暴露了对方许多隐在暗处的东西。首先,沈大纯挨打一事发生在‘朝天阁’一案之前,说明沈大纯背后的操控者是知道第二天要发生的事,沈大纯是哪一路的神仙,那次李景隆府上夜宴已经很好透露了玄机,不就是李景隆为沈大纯认识武藤杏制造一个机会吗?看样子早在那时李景隆已经酝酿起‘朝天阁’一案了。而且误上贼船那次,那个唐门老者对唐家三少说过暂时不要动我,为什么李景隆一方会有这样的考虑呢?也就是要利用让我这个查案者,得出他们所期望的‘朝天阁’一案的结果。这从时间上配合地天衣无缝。所以在那次进宫见过朱棣,告知案情真相之后,李景隆听到武藤杏不是兇手,反而对我夸赞有加,才会让我汗涔涔啊。其次,沈大纯能够恰如其分地出现在‘识香楼’,其中也是耐人寻味,要知道当时我去‘识香楼’只是临时起意,而且又是在单人雅间之中,沈大纯怎么能料事如神知道我在那里,‘识香楼’的贺其掌柜应该也是功不可没吧。怀疑‘和气’掌柜倒不是我捕风捉影,刘维宁以前常去的就是‘识香楼’,而且李逍大哥也说过那里常能给他办案带来灵感,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清楚了刘维宁是哪路货色之后,李逍所谓的灵感很有可能就是李景隆一方,为了使一些案子的结果朝着他们所预计的那样裁决,才透露的提示或是误导吧。我去‘识香楼’不是也获得了误导性的提示吗?不过这招在我身上可是不怎么管用啊! 可以说李景隆的触脚在京城可谓无所不在,有这样一股庞大的势力和金龙帮搅在一起,联手对付武林泰斗武当派,如何能让我不暗自心惊啊!其实我也不是太想管李景隆他们的闲事,我现在的行为用‘在太岁头上动土’来形容真是恰如其分。但是谁叫他们扯上金龙帮了呢?那我只好说声对不起了。金龙帮和李景隆联合在一起,对我来说其实也是福祸参半,祸自然指的就是他们恐怖的实力,福的话也是十分明了,李景隆的计划显然是有谋逆之嫌,金龙帮趟这个混水,也是虎口夺食,高空走丝啊。只要扳倒了李景隆,对付金龙帮就师出有名了,呵呵。 至于说李景隆的计划为什么有谋逆之嫌,这是有迹可寻的。别忘了一开始我是怎么走上这条不归路的,不就是那份名单嘛。李景隆,朱允玟,两人是藕断丝连啊,白仁辅也是朱允玟的余党之一,李景隆这种层次的人物不可能不知情,听唐栖说那次查出的款项数量惊人,应该够让朱允玟和李景隆多头痛一阵了。从这一点可以推知李景隆不同意通好日本的意图,不就是为了朱允玟復辟时,给大明留下一个外患嘛,到时可不就是千百个倭寇的肆虐了。这个李景隆也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只是他为什么要推动京城的连环兇案,这似乎和他的大计没什么联繫啊,如果说只是为了在京城制造恐慌,何必这么大费周张呢?最新的线索就是那个李骊了,去年九月入宫做的牧监,那不就是南京城破后的几个月嘛,那个‘u’形图案十有八九指的就是马掌,要不然哪有这种巧合。可是在兇案现场留下马掌印到底有什么用呢? 我甩了甩开始发痛的头,真是千丝万缕啊,也许我离那个线头只是一步之差了,可是这最后的一步应该迈向何方呢? 喝尽最后一滴冰糖炖梨,我舔了舔嘴唇,为了你,我一定会拨开云雾的。想起秀郁,我不禁有些担心唐栖,在唐栖给我施术前,我可是将给秀郁的小白兔交给了这个魔女,她不会背着我偷偷饱尝了一顿小烤野兔吧。恩,以我对这个妖女的了解,这样的可能性完全是合情合理的。不知道这位大姐的盗宝大计进行得如何了呢?窗外时不时传来宫中侍卫巡逻的脚步声,这位大姐应该不会已经扑街吐血了吧。 忽然一个黑影闪进了我的房间,我泰然处之,没有丝毫惊慌,从来者的身法和体形来看,正是盗宝归来的唐栖。外面自始至终没有一丝动静,那么说这位大姐今天是得偿所愿了。可是唐栖噼头噼脑的第一句话就是—— “今天围场出大事了!” 卷八 的卢踏霜 第四章 猎熊谜案 “什么事?”我一脸焦急,“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把那只小白兔烤了吃得一干二净是不是?大姐,你太狠了,连一根骨头也不留下。” “哎哟”,头上又有暴栗闪过,唐栖一脸的鄙夷,“你脑子里除了金秀郁,还有其他的东西吗?这种男人,一辈子会有出息就怪了!” “自己的一切不能和心爱的女子分享,再有出息有什么用。”我不屑地顶了唐栖一句,心里还在为那只长耳朵小兔心痛不已。 认定我无可救药的唐栖摇了摇头,“今天出事的不是你的那只小兔子,而是另一个金秀郁。” 小兔子没事?我的心里顿时一松,笑意不自觉地爬上眉梢,“你说的另一个金秀郁,是指那个沈吟菲?” “她叫沈吟菲吗?反正就是像极了金大小姐的那位。她替朱棣挡了一刀,现在可能有性命之忧。” 性命之忧?虽然我已经尽量试图不去想关于这个救命恩人的任何事情,但是唐栖的话还是让我心里咯噔一下,“有人行刺朱棣吗?朱棣身边高手如云,怎么也轮不到一个弱质纤纤的女子来护驾啊?” 第192页 稍微让这件事情在脑子过了一下,我不禁想到这会不会是李景隆的又一个阴谋呢?但是唐栖的话让我又动摇了自己的判断,“当时那帮自鸣得意的傢伙正在清点猎获的成果,几个士兵将朱高煦猎杀的一只黑熊抬上来的时候,朱棣准备亲自取出熊胆赐予朱高煦作为嘉奖,谁知熊肚中忽然跳出一个刺客,当时护驾的高手都在一丈之外,朱棣身边除了沈吟菲之外别无旁人,沈吟菲第一时间就迎上了刺客的匕首,替朱棣消弭了这场灭顶之灾,但是她自己也因为身中利刃生命垂危,现在正在围场救治,几乎所有的太医都赶去了,宫中的侍卫也又调了一部分出去。” “熊?南京怎么会有熊啊?那个刺客是径直扑向朱棣的吗?时机把握地如何?沈吟菲在挡刀之前,朱棣可有什么反应?为什么沈吟菲受了伤,不送回皇宫而是要留在围场呢?”我一口气问了五个问题,这件事情绝对有古怪。 “皇家围场什么东西没有?熊可以从关外进贡而来放养在那边。那个刺客时机把握极好,扑向朱棣的方向丝毫不差,由于当时双方之间的距离实在太近,朱棣都惊呆了,什么反应都没有,至于沈吟菲因为受伤过重,自然不能经受车马劳顿之苦了。”唐栖给出了令我满意的回答。 “原来是这样。”我沉吟了一下,转移了话题,“宫中防卫大减,大姐一定得偿所愿了吧?” “功亏一篑。”唐栖意外地摇了摇头,“已经到了大内宝库的门口,但无论怎么样就是打不开宝库的大门,七窍玲珑锁,我还是小看了你。” “七窍玲珑锁?”我轻声问了一句。 “这是朱元璋建造南京皇城的时候,特命天下能工巧匠打造的一把锁匙,这把锁有七个匙孔,但是钥匙只有一把,据说只有用上不同的扭动手法,才能开锁,而且为了防止有人噼开锁匙强行进入,还在宝库的几个地点安放了火药。除非入库者想要玉石俱焚,否则只有通过天下独一无二的钥匙开锁一条路。” “看样子太有钱也不是什么好事,战战兢兢,惶惶不可终日,这又何必呢?”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皇家又何尝不是如是呢?“大姐,难道就没有什么好消息吗?” 唐栖古怪地看了我一眼,“你小子终于要走运了。朱棣对于被刺一事极为震怒,决定要整治治安,第一个目标就是风波涌动的江湖,江湖总管之位花落谁家,马上就要见分晓了。” “如此甚好!”我兴奋地击了一下掌,旋即又摇了摇头,“看样子我要加快步伐了。对了,大姐,你说江湖总管一位,花落谁家,尤未可知,难道我还有什么对手吗?” “这些事情都是朱棣和几位大臣低声商议的,我当时离得较远,也只是听到只言片语而已,反正听李至刚提到你的名字,但是李景隆又说了几句话,李至刚就脸色微变,朱棣也是沉吟不语。以此判断,李景隆不是提议了另一个人选,就是表达了反对意见。” 又是李景隆!看样子他已经开始向我动手了,但是我斩断千丝万缕的最后一步又在何方呢? “皇上有旨,速宣徐大人前往围场,有要事相商。”一声悠扬的吆喝声宣告了我的皇宫之旅已经结束。我迈起有些虚浮的脚步登上了马车,唐栖也趁着我出宫的机会,附在马车底下出了皇城。 “不知道皇上深夜召见小臣,所为何事呢?”我咳嗽了两声,打探起朱棣的意图。 “徐大人又要大展神威了,切记把握这次机会啊。”坐在对面的公公坦白的回答,让我瞿然一惊,他随即压低声音,“这句话是三公公让小的传到的。” 三宝?看样子这个便宜兄弟还是没有白交。唐栖果然推断地分毫不差,江湖总管之位看来还不是我的囊中之物啊!今晚註定又是一个劳心之夜了。 凭着朱棣的手谕,顺利通过了所有关卡,不多久就驰入了围场。等候已久的另一位公公将我迎进了朱棣的围帐之中。虽然意识到今晚可能又要遇到什么大场面,掀起帐帘看清楚里面阵仗的我,还是暗自心惊。朱棣、李景隆、李至刚、解缙、朱高炽、朱高煦、邱福、纪纲,还有几个不知其名的大臣都脸色肃穆的齐集一堂,而在营帐的中央跪俯着一个披头散髮、我见尤怜的大汉,看样子他就是今晚的主角了。 朱棣显然没有什么说话的兴致,朱高煦更是双目圆睁地盯着我这个无辜之人。纪纲偷偷将我拉倒一边,介绍了一下目下的情形。原来他们这么大动干戈,是在调查今天的刺驾一案。藏有刺客的这头熊是汉王朱高煦猎杀的,然后就派亲卫带回了摆放猎物的大帐,跪俯在地上的大汉就是监管今日猎物的官员。刺客要想藏入黑熊之中,只有通过两个人的帮忙,不是送熊的朱高煦,就是管熊的官员。本来嘛,遇到这样的事情,把这个官员送到锦衣卫来个严刑逼供,也就可以给皇上一个交待了,刺杀皇上的人多了去了,又有哪次是摸清幕后主使的。可是这次的关键就在于这个官员乃是太子朱高炽的门生,这其中的关系可就暧昧了。朱棣刚刚定下了太子名分,此刻朱棣一死,得益最大的就是朱高炽,比起日夜担心自己飘摇不定的皇位,不如来个一了百了,这样的思路实在是太有说服力了。所以朱高煦借着洗清自己嫌疑,彻查此案幕后首脑的藉口,把这件事越闹越大,把其中的矛头直指太子朱高炽。 第193页 可是思路归思路,毕竟刺杀皇上这样的事情,成功的可能性是小之又小。有朝中众多大臣支持的朱高炽,行此险棋,未免也有些令人难以置信。所以事情闹到最后,只好把这个烫手的山芋抛给了我这个名动京城的断案好手。听完来龙去脉的我,目光瞥了一眼同样神情严峻的三宝,呵呵,今天就看你大哥表演吧,大黑熊啊大黑熊,我正好要见一见你的庐山真面目呢! 依照我的要求,黑色的大笨熊被抬了上来。好大的一个傢伙,要是炖成肉汤,够多少穷苦老百姓饱餐一顿啊,为什么我总是这么忧国忧民呢?唉,我无奈地摇了摇头。老弟,你摇什么头啊,纪纲紧张地低声问道。我就是脖子有点酸而已,我总不能将自己的高尚情怀展露人前,那未免有违我为人低调的作风。不过我实在应该注意自己的言行了,看着因为我摇头而神经再次紧绷的众位达官贵人,实在是罪过罪过啊。 在仔细检查了一下这个黑傢伙之后,我马上发现了几个疑点,首先果然如我所料,大黑熊身上的缝口做得极为精细,而且在一两个熊毛密集的地方割有几条微小的细缝,熊腹中掏空的部分,看得出也是花了不少功夫的,其次熊身上的箭口还是清晰可辨,大黑熊身中三箭,一箭眉心,一箭躯干,一箭右后腿。这就有些麻烦了,怎么会这样呢?我不由蹙起了眉头,这似乎有些自相矛盾啊。 “老弟,如何啊?”纪纲那颗不算英俊的头颅又凑了过来。 我没有理会这个毫无启发意义的问题,在众人目光灼灼的逼视下,当务之急就是找出其中的玄虚,这是给我出任江湖总管之位添加筹码的天赐良机啊。射熊,送熊,管熊,到底是哪一道关节让刺客乘虚而入了呢? 射熊,送熊,管熊,射熊,送熊,管熊,射熊......等一下,难道是这样?如此一来,那就是天佑于我了,能够一碗水端平,自然是我求之不得的事,呵呵。 “这位大人,不知道从汉王千岁将熊送到你处到呈给皇上,中间隔了多久功夫呢?” “两炷香左右。”大汉一边回答,一边可怜兮兮的看着我。 “不知道今天那个刺客现在何处呢?”我又低声问了一句纪纲。 “什么话不可当众讲出来,鬼鬼祟祟,成何体统!”朱高煦一声暴喝,他嘴里的鬼祟之辈大概就是可怜的我了。 我尽量用手恭敬的口吻,“回禀汉王千岁,小臣正在询问今日刺客现下的下落。” “刺客已经当场伏诛,何须多问,你到底有没有发现,速速道来。”朱高煦的语气严厉,还真是一个耐不住性子的汉王。 “徐千户询问刺客何在,可有什么深意?”朱高炽温和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小臣就是想看一看刺客的尸体而已。” 朱高炽马上把我的请求吩咐了下去,一会儿刺客的尸体便被抬了上来。仔细验看了这个身材瘦小的刺客之后,我得出了两个结论,首先,皇宫的伙食真是不错,看看刺客身上那几道夸张的伤口,就知道那些护驾高手天天宫廷美食吃着,那是个个身强体健,精力充沛。其次嘛,就是果然一切都如我所料,淡淡的笑意也随着案情的明朗爬上了我的脸庞。 “徐杉,你有发现了。”朱棣的话总是一针见血。 我垂首回道,“回禀皇上,小臣可以肯定一点,地上跪着的这位大人绝对没有任何嫌疑。” “胡说八道,你是说刺客是本王派来的。”朱高煦惹人的声音再次响起,他身边的李景隆连忙拉住了这位勃然作色的汉王,示意他稍安毋躁。 我不慌不忙应对责难,“小臣绝对没有这个意思,地上的这位大人是清白的,汉王千岁更是光明磊落。” “如果经手黑熊之人都没有问题,那么这个刺客是如何进得熊腹呢?”朱棣的好奇心显然也被勾了起来。 “皇上容小臣详细道来,首先我们可以肯定监管猎物的这位大人是清白的,理由很简单,小臣验看过黑熊,发现无论是缝口还是熊腹被掏空的部分,都做得比较精细,不是片刻之间仓卒完成的。臣下在来营帐之前,也曾听闻了今日刺驾一事,得知刺客当时破熊腹而出的时机,还有冲出来的角度都拿捏得十分准确,藏于熊腹中的刺客视听都极为不便,为什么能够坐到分毫不差呢?小臣在黑熊几处熊毛密集处找到了几道小缝,这就是为了熊腹中的刺客可以监听外面的情况而做的设计。从以上几点可以看出黑熊身上是被作过精心的手脚的,这必定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从把熊送到这位大人处,到献给皇上不过两炷香的功夫,完成如此大的动作,可以说可能性极小,而且江南之地本来就没有黑熊出没,如果说这只黑熊是事先准备好,然后用了掉包之计,也没有什么可行性。就算是用掉包之计,刺客怎么能够未卜先知,汉王今天会猎到一头熊呢?” “那你还不是说本王就是帮凶!”朱高煦再次发难。 “当然不是,汉王数次救皇上与沙场之上,孝义之名天下皆知,怎会作出此等事情,小臣从来也没有朝这个方向怀疑半分。而且这个刺客的尸体更是证明了汉王的清白。” “他?”朱高煦被我送了一顶高帽子,顿时语气缓和了不少。 第194页 “对,这个刺客的身上有一道很奇怪的伤口,伤口深而细,各位可以过来验看一下,这到底是何种兵刃所伤?”我将一道奇怪的伤口指了出来。 “这是,这是弓箭所伤?”邱福不愧是战神,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玄虚。 “淇国公所言正是。这乃是弓箭所伤,刺客伏诛之时都是近身搏斗,这弓箭之伤从何而来。对方总不可能派一个已经受伤的刺客来行刺皇上吧。” “为什么这道箭伤可以证明本王的清白?”朱高煦再次发问。 我微微一笑,“启禀汉王,这道箭伤正是拜千岁所赐啊。” “我?”朱高煦一脸不解。 “呵呵,我们只是想到这只熊被射杀之后被动了手脚,为什么不想想也许这只牲畜腹中早就另有玄机呢?”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李景隆更是面色大变,怎么会这样?这句话对这位城府深不可测的曹国公有这么大的杀伤力吗?难道...... 卷八 的卢踏霜 第五章 腹中玄机 “你的意思是......”解缙第一个反应了过来。 “没错,这个刺客在黑熊被汉王列猎杀之前,就已经藏于熊腹之中!”我双目光华一闪,道出了其中玄机。 “这怎么可能?本王难道连死熊活熊都分不清吗?”朱高煦缓和下去的声音又再次提了上来。 我恭声回道,“汉王英明神武,自然不会犯下此等错误。但是以有心之计算无备之人,这个阴谋也未必没有成功的机会。黑熊本来就是一种笨重的动物奇qisuu书,只要有一两个高手在旁帮手,让一只死熊活动两下也不是难事,而且围猎之处,草深林密,不比空旷原野,只要谋划小心,远远望去一只死熊和栩栩如生的活熊又有何两样。熊腹上的缝口做得极为精緻,如果不细细察看,根本难以发现其中的玄机。小臣斗胆问上一句,在此熊中箭之后,汉王是否直接就命人送回了大营,而没有下马验看呢?” 朱高煦脸上一红,尴尬地点了点头。其实这点并没有什么难猜,依着朱高煦的个性,猎杀黑熊之后,自然急着向朱棣炫耀,我微一颔首,接着道:“这些并不是小臣的凭空猜测。刚才已经提到刺客身上中有一箭,这箭就是汉王射杀黑熊三箭中的一箭。黑熊身上有三处伤口,一眉心,一在躯干,一在右后腿,刺客藏于熊腹之中,射于黑熊躯干的一箭必然要射中刺客,这也就是为什么刺客身上会有箭伤的原因所在。” 朱棣听完我的回答,满意地点了点头,“徐杉,你果然心思缜密。而且思路开阔,想他人之未想,虑他人之未虑,仅凭几样证物,就能演绎出事情的来龙去脉,仿如亲见一般。要不是你对朕忠心耿耿,朕还以为这个刺杀阴谋就是你定下的呢!” 我连忙跪俯于地,大唿‘万岁’。夸人有这么夸的吗?还真是应了那句‘伴君如伴虎’啊! 接下来的事情就变得简单,那个监管猎物的官员以玩忽职守的理由,被永不录用,朱高煦也因为行事鲁莽,被朱棣好好教训了一番,罚他闭门思过。表面看起来这次太子和汉王是被各打了五十大板,但是闭门思过对于气焰嚣张的汉王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朱棣对于这个儿子还是颇为偏爱的。至于调查这次刺杀行动背后首脑或是帮凶的任务,就交到了纪纲的手里,大概又有不少无辜之辈要受牵连了,不过这或许也是朱棣一个打击朝中异己的大好藉口吧。 从营帐中退出来的时候,已经将近拂晓。我被李至刚‘世叔’拉到了他的营帐同住,而我也正好有些问题萦绕于胸,也就乐呵呵地去了。 李至刚还没等我发问,就噼头来了一句,“世侄,这次表现地不错。你知道今天有多险吗?” “小侄驽钝,还请世叔教我。”今天的场面的确有些紧迫,但是这险却又从何而来呢? 李至刚点了点头,对我谦恭的态度颇为满意,“今天皇上因为刺驾一案,已经动了整顿江湖的念头。本来世侄乃是江湖总管之位的不二人选,世叔也趁机在皇上面前为你美言了几句,但是曹国公却也提出了一个人选,你知道这个对手是谁吗?” “小侄不知。”李至刚竟然主动提出了我想问的问题,我不由一喜。 “此人就是李逍。” “什么?”我惊了一下,“怎么会是他?他难道也是李景隆汉王一党的吗?” 李至刚高深莫测地微微一笑,“李景隆的这个提议就高明在李逍并不属于任何朝中任何一派。江湖总管一位虽然品秩不会太高,但是手中权力却是极大,如今京中风云际会,太子汉王之争因为储位的确定,反而更加情况微妙,要是其中任何一方能将担任江湖总管的官员拉进自己的阵营,那可是一大助力,到时太子和汉王之间本来微妙的平衡就会被打破。皇上可不希望看见这种情况出现啊。” “果然好险。”听完李至刚的分析,我也出了一身冷汗,本来我只是考虑不要得罪太子和汉王任何一边,所以想尽量一碗水端平,想不到背后还有这层深意,在朝中浸淫许久的李至刚果然比我老辣不少,“不过世叔,在皇上心目中,难道我不是太子一派的吗?” 第195页 李至刚摇了摇头,“你虽然和世叔走得颇近,但是举荐你的却是地位相对中立的夏尚书和姚少师。只要你没有表现得倾向于哪一边,皇上还是把你列为中立一派。再说这个朝中有哪个人是真正能够做到特立独行的。” 上次你不是还说夏元吉是太子的坚定支持者吗?现在怎么又说他是中立派呢?不过这也是李至刚对我敞开心扉的表示,当下我恭声再次感谢这位世叔的点拨,“世叔,那这江湖总管一职到底什么时候能够定下来呢?真有这么一个江湖总管的官位吗?” “应该就在这两天了吧,至于江湖总管只是一种说法而已,既没有这个官位,也不是朝廷分封了你,江湖人就会承认你的身份。江湖本来就是一种地下势力,无论是所谓的白道还是黑帮,不过都是一些好勇斗狠之辈的集合体而已,仕、农、工、商,你说江湖人应该算是哪一类,什么都不是。不过话说回来,江湖也是江山一角,江湖上的消遥也是朝廷给的,少林、武当、道心门,又有哪个不是朝廷明旨隆抬其身价的,否则他们哪有现在的声势。所以只要朝廷派出江湖总管,这几个门派不论心里怎么想,面子上总会支持你,至于你是否能够真的将江湖掌控在手中,那就要看你自己的手段了。朝廷能做的只不过是给你一个刑部员外郎之类的官职而已。” 李至刚丝丝入理的分析,让我连连点头,“可是那几个名门大派怎么知道谁是朝廷委任的江湖总管呢?” 李至刚笑了一下,“朝廷在江湖中又眼线,那几个门派又怎么会闲着呢?”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武当这么快就开始向我献起殷勤来,清风的算盘打得不错嘛,不过只要你能帮我对付金龙帮,让你们武当派利用一下,我也就逆来顺受了,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句话永远是至理名言。 李至刚看我一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的乖巧模样,把手搭在了我的肩上,“贤侄,好好干。朝中万事自有你世叔接着,不要让江湖这块肥肉从你嘴边熘走了。” “这块肥肉是皇上的,小侄不过是一个替皇上分忧的夹肉人而已啊。”我没有得意忘形,得体的回答让李至刚眼中放出了光芒。 第二天睁开睡眼的时候已经过了正午,简单地梳洗了一下,我在李至刚的大帐里享用了还算丰盛的早餐,现在我的嘴巴越来越刁了,一大盘红烧肉楞是一块没动,这么奢侈的生活让老徐看见,肯定会让他艷羡不已,当然如果他知道大餐完毕后,还有水灵的小姑娘送上时令水果的话,哈哈,他一定会从地底下爬出来的。 当我知道乌龟是最长寿的动物的那一刻,我就明白了生命在于运动这个道理。没有观察过乌龟的人也许会有得出乌龟是最缺乏运动的动物的谬论,其实乌龟无时无刻不在运动,只不过他的速度实在是太慢而已。就好像农民过着清贫的生活,我们就能指责他们没有为富庶的生活奋斗吗?农民无时无刻不在辛勤劳作,只不过每滴汗水都是杯水车薪啊。 我之所以会大发感慨,并不是想说明什么大道理,也不是想为什么伟大的行动以壮行色。我接下来要做的只不过是要到帐外活动一下筋骨而已。生命在于运动嘛! 不觉初秋日渐短,清风习习重凄凉。炎炎暑退茅斋静,阶下丛莎有露光。 初秋的风景总是让人心醉。深吸了一口郊外混杂草香的空气,我轻‘咦’了一声,空气中好浓的药味啊,远远望去,一顶粉红大帐外人进人出,这应该是...... “这是在为吟菲小姐诊治。”身后一个平和温润的声音说出了答案。 我连忙一个旋身跪俯于地,“小臣徐杉参见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朱高炽这次倒是没有阻止我的下跪,待礼毕之后才将我亲热地拉了起来,“徐大人昨天忙坏了吧。” “为皇上分忧,就是小臣的天职,鞠躬尽瘁尚且难以报答皇恩,何来辛苦可言。”场面上的话永远不会嫌多,我现在是越来越深谙此道了,瞥了一眼朱高炽还算平易近人的胖脸,我又小声道,“太子,昨天让那位大人受苦了,这个......” 朱高炽打断了我的话,“他虽然是我的门生,但是国有国法,只要他恪尽职守,刺客的计划再精密,又何来可乘之机,那是他应得的惩罚,徐大人无需多虑。” 听到朱高炽这么说,我的心里也算放下了一块石头,只不过他对自己门生悲凉遭遇是这种态度,不免让人有些心寒,皇家之人果然寡情啊。 也许是见到我面有凄凄之色,朱高炽压低声音道,“其实孤今早就派人给他送去了安家之资,孤又怎会是这种寡情之人。” 我的心里咯噔一下,看样子自己的道行还是太浅,怎么什么心思都表露在脸上呢?这点倒是应该学学李景隆了,至少在除掉金龙帮之前,我还是不得不压抑自己善良纯真的本性啊,呜唿哀哉。 “初秋玉露清,早雁出空鸣。隔云时乱影,因风乍含声。”臭屁的声音带着这首豪情万丈的诗向我们这边传来,“太子好,臣弟有礼了。” 朱高炽面色微微一变,强笑了一下算是回应。也难怪,刚才汉王朱高煦口中的诗可是李世民的大作,先是把自己的亲卫起名天策卫,现在又念起李世民的诗,加上昨天剑拔弩张的一幕。朱高炽就是心态再平和,也难以笑脸相迎了。皇帝之位真的有这么好吗? 第196页 “咦?你怎么也在这里?”朱高煦扫了一眼我,语气上带了几分敌意和不屑。 我垂首见礼,“小臣不过是出来熘达少许,活动一下筋骨而已。小臣体弱多病,不能像汉王那样驰骋挽弓、勃发英姿,只能在此踱踱步子了。” “哦,那你先下去吧。”朱高煦嗯了一声,懒得再来看我,朱高炽歉意地看了我一眼,我也识相地退了下去。 伴君如伴虎,在这两只小老虎身边还是少待为妙,毕竟我的目标只是李景隆而已,这头老狐狸到底打得是什么算盘呢?沈吟菲可是李景隆的人,李景隆既然和朱允玟藕断丝连,安插这么一个妙人儿在朱棣身边,肯定没安什么好心,可是如果沈吟菲昨天不奋身去挡那一刀,朱棣也就一命呜唿了啊,到底有什么比杀了朱棣,能更让朱允玟一党称心满意的呢?到时朱高炽、朱高煦两人肯定就会陷入夺嫡之争,朝中一片大乱,外面又有日本这只虎视耽耽的大老虎,江湖中金龙帮肯定也不会歇着,听说靖难之役时,北疆没有朱棣镇守,防布的兵力也撤了不少,蒙古遗臣也是蠢蠢欲动。这不就为朱允玟的復辟创造了天赐良机吗? 不懂,也许我的脑子断断小案子还行,这些勾心斗角的大阴谋真的不适合我这颗纯洁的脑袋。 百无聊赖地独自踱了一会儿,毕竟我还是一个‘病夫’,看着差不多又是午后小点的时辰,我拍了拍尤自鼓鼓的肚子,看着无人,一路小跑回到了李至刚的大帐。在大帐等我不是什么精美的点心,而是一个唇红齿白的大男人。 “爱金,你终于回来了。”能够将我这个肉麻字号叫得如此落落大方的,天底下只有书呆子黄信中一个人了,“听说你昨天围猎时,晕獗落马,我担心了一宿,现在看你气色不错,总算放心了。” “慕南,你也来参加围猎了吗?昨天怎么没见到你啊?”一边为这个书呆子斟上茶水,我一边问道。 “上面说也许皇上打猎之后心情不错之时,可能需要我们这些人,赋点诗词助兴,所以把我们也叫上了,唉。”黄信中说着就嘆了一口气。 “怎么了,难道还在为那件事神伤?”这种心灵上的伤口是很难癒合的,这也是我迟迟不敢对金秀郁太有表示的原因之一,不出招对方就难以拒绝,不过不出招也就什么也不会发生,到底我对你的思念还能压得住多久呢? “自古多情空余恨。”书呆子神情落寞地摇了摇头,“不过刚才我嘆气倒不是为了她,只是觉得几个月的官员生涯下来,一切都离自己想像的太远。虽然我没有安邦定国之志,但是能够有功于社稷,却是我寒窗十年的追求。可是现在的自己,就好像笼中的玩物雀鸟一般,实在有些郁郁。” “原来是这样。”我沉吟了一下,“那不如我想想办法,能不能把你放个外任,做个知县什么的,能够造福一方也算是有功于社稷了吧。” “爱金,你肯帮忙?”黄信中的眼睛终于亮了起来。 “这有什么,你是我仅有的几个朋友,这点小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对了,慕南你可有理想的外放地点?慕南?不如就去山清水秀的江南吧,上有天堂,下有苏杭,你可以仿效一下东坡先生嘛。” 黄信中闻言一脸的期骥,随即神色又暗了下去,“这个可能有些困难。官员外放是要避嫌的,一般外放地点和你家中三辈籍贯都不能有所牵连。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 我一脸的轻松,“这个我来想办法,最近皇上那边我还说得上话,至不济,求求李尚书他们,应该不是一件什么难事。” “徐大人,皇上有旨,急速觐见!”说曹操曹操就到,我歉然地望了一眼黄信中,传旨之人的声音这么焦急,这回又有什么烦心的事呢? 卷八 的卢踏霜 第六章 千年参王 “小臣徐杉叩见......”随着传旨的公公一路来到沈吟菲的营帐,还没等我行完所谓的君臣大礼。朱棣就一把将我地上揪了起来,“快,限你一炷香的时辰,给朕找到千年雪参!” “千年雪参?”朱棣不着边际的圣旨让我有些莫衷一是,三宝知趣地以最简短地词句给我解释当下的状况,“吟菲小姐,命悬一线,需要千年雪参续气,本来就备放在案上的雪参不翼而飞,如果不在一炷香之内给吟菲小姐服下参王,就......” 我闻言也开始有些心烦意乱,怎么会这样,好好地在秦淮河舞袖唱吟有什么不好,偏偏要来搅这趟混水。你这个傻女人,唉。瞥了一眼躺在榻上奄奄一息、面色如纸的沈吟菲,我的一点小小不满化为了一声嘆息。 “参王原来就放在这里。”一个熟悉的声音给我带来了第一条线索,此人正是李景隆。这老小子怎么也在这里,沈吟菲的大帐是他这种男人能进来的吗?我也顾不上细究其中的缘由,恭声问道:“敢问国公,这枝参王是何时送来,又是何时发现不见,这中间又有哪些人进出过营帐?” “太医于半个时辰前着人准备参王,以备急用。两炷香前参王送到此营帐,参盒一直就被搁在此案之上。半炷香前太医取用参王时,发现参盒里空无一物。此间进出大帐而且有机会接触参盒的人此刻全在营帐之中。老夫、何公公、三公公、王太医、四位小公公和四位宫女,共计一十二人。我们几人在此期间,都没有出过此营帐。”李景隆说到此处压低了声音,“几位公公还有宫女,已经被搜过身,没有任何发现,营帐的角角落落也被找遍了。” 第197页 李景隆的回答条理清晰,我微微点了点头,陷入了沉思之中。这可是一桩无头公案啊,参盒没有上锁,谁都可以顺手牵羊,而且刚才营帐里情况一定极为混乱,否则怎么连这么重要的参王都无人看管。既然这几位小角色都已经被搜了身,剩下的嫌疑就要着落在这几位大人和有名有姓的公公身上了,能被李景隆叫出姓氏的公公肯定不是宫中的等闲角色,这种小偷小摸之事似乎也范不着急在此时,宫中的宝库还不是这几位大公公的自家仓库。至于三宝更加没有可能,原因?因为他是我兄弟啊!剩下来的只有这个老太医了,不过看他垂垂老矣的模样,还不如那个什么何老公公来得健朔,干下这等无聊之事的可能性小之又小。不过这个何老公公倒是有些意思,这么大年纪了,竟然如此神采奕奕、身挺如笔,应该是大内中高手中的高手吧。看到我的眼光在他脸上多停留了一下,这位何老公公马上就给了我一个凛冽的眼神。 看样子这件案子又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了。一时贪念,走险盗宝这个动机在他们身上都不成立啊。不过既然没有人在此期间出过大帐,参王总是不会飞出这顶大帐的,可是如果要对这几位有分量的傢伙搜身,这对我的智慧可是一种侮辱啊,而且万一在他们身上一无所获,那我在朱棣身上投下的筹码可就一铺全都输出去了。 冷静!冷静!一定要冷静!难道就没有其他办法了,我有想漏什么吗?参王?那是一枝参王啊?这么说来,也许...... “几位公公还有姑娘,你们是不是没有拿过这支参王啊?”我忽然温和地问出了这句莫名其妙的话,听着自己语气,怎么让我有点想起黄鼠狼给鸡拜年啊。 跪俯在地上地几位可怜人都忙不迭地点起了头。 “那你们几个都站起来,亲口告诉我你们没有拿过这支参王,好吗?就说‘参王不是我拿的’这句就可以了,如何啊?”在我和蔼可亲的眼光的注视下,几位宫女太监面面相觑地站了起来。 “好,就从这位仁兄开始吧!”我走到了一字排开的八人的一端,指着一位公公道。 “参...参王不是我拿的!”第一位公公颇为配合,虽然大帐中压抑的空气和气氛让我有些窒息,但是我还是满意地点了点头。 接下来是你,“参王不是我拿的!”下一个,“参王不是我拿的!”下一个,“参王不是俺拿的!”诶,你是关外人?“是啊,大人,这有问题吗?”别紧张,我只是没见过关外人,所以有些好奇罢了。下一个..... 八个人的声音都挺宏亮,毕竟这是断案神手给他们自我辩白的机会。一番胡闹下来,朱棣的脸色仍然是那么阴沉,何老公公的老脸上分明写着两个字‘不屑’,三宝则是露出担忧的神态,李景隆嘛?除了波澜不惊,还有什么词彙可以形容他那张臭脸。 一条人命就这么断送在我手里了。沈吟菲啊沈吟菲,要不是为了能够出任江湖总管,我也懒得看见这种一命抵一命的结果。为什么你要助纣为虐呢?算了,你救过我一次,这次就算是我还你的,两不相欠,如此也好。 “启禀皇上,小臣已经找到参王了。”打定注意,我一个旋身叩跪在朱棣的身前。 “在哪里?”朱棣的声音低沉却没有一丝惊异的成分,如此甚好,说明这位九五之尊已经对我的能力开始信服了,谁又能相信如此儿戏,就能找出人犯呢? 我起身一指,“启禀皇上,偷走参王的正是这位来自关外的大哥!” “冤枉——”被我指认的关外大哥‘倏’地跪了下来,一副以假乱真的哭腔让人怦然心动。 “你喊啊,你再喊大声一点啊。满嘴的参味就跑出来更多了!你以为我为什么要你们一个个说话,因为参王是可以吃的,既然在你们身上搜不到,自然就是落到你们肚子里了。除了你们,难道在座的各位大人会有嫌疑吗?吃过人参后,自然是唇齿留香,何况你吃得可是千年参王。你说那句‘参王不是俺拿的’的时候,一股参味就扑鼻而来,我为了怕冤枉好人,还特地多套了你一句话,结果还是一嘴的参味。你现在还说自己是冤枉的吗?这可是腹中自有玄机啊!”说到最后一句,我大喝一声,顺便留心了一下李景隆的表情,仍然是那么波澜不惊。呵呵,这次你可是中招了,如此一来,可又多了一条线索了。 “皇上饶命——”人犯终于认罪。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朱棣的口吻不见任何情绪的波动。 “这个——”跪俯于地的人犯犹豫起来,由于视角的关系,我瞥到人犯的余光竟然向我这边飘来,我?他是让我替他求情吗? “娘娘!我对不起你!没有杀死这个狐狸精!”人犯忽然大喝一声,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拖下去,速将参王拿来!”朱棣眼中寒光一闪,一下子就判定了一个人的生死。速将参王拿来?这个拿法可是有些让人不敢想像啊。 接下来自然就没有我这个外人什么事了,朱棣心繫沈吟菲的安危,对我的告退也没有多大的反应,也许在帝王心中,任何人为他以效死命,都是理所当然的吧。不过人犯为什么要在认罪前用余光看我呢?等会儿,我这个方向站得可不止我一个,何公公?那个人犯认罪前是在确认何公公的意思。似乎事情越来越扑朔迷离了。 第198页 “大姐,你这几天都是吃素的吧?”我一脸的阿谀给深夜来访的唐栖斟上热茶。 “哎哟!”又是一个结结实实的暴栗,“我就是吃了你那只长耳朵兔,你又能怎样?我就是吃了,我先用它的长耳朵绑住了它手脚,叫它动弹不得,然后施以见者伤心、闻者流泪的十八般酷刑,等我的兽慾发泄一空,我就割断了它的喉管,我炒着吃,我烤着吃,我炖着吃,反正我就是吃了,这回你满意了吧!” 唐栖第一回在我面前展现了她的语言能力,嘴皮子这么利索,怎么不去说书啊!我不就关心一下给秀郁的小礼物吗?要不是这几天围场这边的事放不下,我才不会将这么贵重的东西交给你这个妖女呢。我无辜地耸了耸肩,识趣地转变了话题,“大姐,那个盗宝大计如何了?” “哎哟!”为什么又是暴栗。其实我早就应该从唐栖阴沉的脸色中推测到,盗宝大计又以失败告终了。苦命的我不得不再次转变话题, “这个什么七窍玲珑锁这么难开吗?” “哎哟!”我算是认命了,受伤的总是我。连吃三个暴栗,我也懒得再想什么话题,省得让唐栖找到发飙的机会,自得其乐地倒了一杯茶,悠然哼起我的小曲。 “别哼了!”唐栖总算开始不再用拳头说话,“再用你那破嗓子哼,这里还有人能睡觉吗?睡着了也要被恶梦活活吓死!” 我撇了撇嘴,“你不说话,我只好独乐乐了,难道你想和我众乐乐不成?大姐,和你一起这么久,还没听你哼过曲子呢,该不是怕自曝其短吧?” “哼,还想听本姑娘的天籁之音,下辈子吧!不过再过几天真正的天籁之音可是要到京城了,就看你有没有耳福了?”说起这个什么真正的天籁之音,唐栖一下子来了精神。 “谁啊?这么妄自尊大?是黄莺出谷还是燕雀初啼啊?” “这些陈词滥调怎么能和他相提并论。他的歌声永远那么难以捉摸,虽然听不清他到底在唱什么,但是那种韵律可以让你撼动!你该不是没听过他的大名吧?你还是大明的子民吗?周文山!前无古人的歌仙!” 周文山?陌生的名字。既然都听不清在唱什么,又怎么会让人撼动呢?难道是佛门的狮吼功不成?不过听名字应该是个男人,想不到这世上竟然会有让唐栖痴迷的男子,这个世道总算是有救了。 “诶,你不感兴趣吗?”唐栖的声音忽然变得有些讨好,我警惕地看了她一眼,“有事就说,别来这套!” “周文山只在京城出演一场,而且有传言这次之后,两年之内他都不会在众人面前一展歌喉。很多人不远千里,只为一睹其风采,但是僧多粥少,周文山出演的地方只能容纳数百人,现在这歌会的入场券可谓千金难买啊?” “千金难买,有这么夸张吗?再说大姐你什么时候会被这种事难倒,大不了就拦路劫票。” 唐栖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你懂什么,你知道这几天江湖上身价涨的最快的是哪两种人吗?一种是保镖,一种就是小偷。” 我不禁有些疑惑,“保镖大受追捧还可以理解,那是持券者为了防范你们这些恃强凌弱者,可是为什么小偷也变得这么人见人爱呢?” “还不是为了利用他们的妙手空空之术,抢得不行就用偷得嘛!” 我不解地摇了摇头,“那你告诉我这件事,我能帮上什么呢?难不成是让我找个藉口,把那个什么周文山押到锦衣卫所,然后给你来个孤男寡女?” 唐栖杏眼一瞪,“你当然帮不上忙,但是李至刚是礼部尚书,大部分的入场券可都是流到他手里了。你们世叔世侄叫得这么肉麻,该不是连这点东西都搞不到吧。还有不许侮辱歌仙,那是所有女子的歌仙!” 所有女子的歌仙?那秀郁她......呵呵,世叔啊世叔,这回真的要麻烦你了。 “诶,你鬼笑什么啊?”唐栖警惕地望着傻笑不止的我。 “没什么。”我无辜地摊了摊手,“还不是想着怎么向世叔开口吗?这件事就交给我吧。对了,大姐,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你知道沈復的来歷吗?” “沈復?川中首富沈復?那不就是大明第一财神沈万三的后裔吗?你不是和他称兄道弟的吗?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 “沈万三?”我吃了一惊,“沈万三不是被朱元璋充没所有家资,发配云南了吗?哪来这么有财的后裔啊?” “当年朱元璋因为筹集修建南京皇宫的经费,就编排罪名充没了沈万三的家资。朱允玟继位后撤回了对沈家的流放之判,沈復就是沈万三其中一个获释的后裔,在川中经营短短几年就成了首富,可能真的是他们沈家之人善于商道吧。说来当年朱元璋加给沈万三的罪名也真有些绝,因为沈万三是张三丰的俗家弟子,就让沈万三到武当把张三丰请到京城面圣,结果沈万三请了几次,张三丰都避而不见,朱元璋就给他安了一个懈怠皇命,办事不力的罪名。” 沈復、沈万三和武当还有这么一段渊源,对于沈復在此事中扮演的角色,我倒是要再多斟酌一下了,“大姐,你能不能弄一幅京城的详图给我,越详细越好。” 第199页 唐栖乌黑的眸子转了一圈,“行,明天一手交券,一手交图。时辰不早,我要走了。对了,有个叫什么陈天平的傢伙投帖找了你好几次了。” 陈天平?安南国的王子找我有什么事?目送唐栖离开的倩影,我的心思很快又落到了那个劳什子的入场券上。 卷八 的卢踏霜 第七章 西子捧心 “世叔,这回你一定要帮小侄这个忙!”当第一道阳光洒到大明国土的时候,我就迫不及待掀开了李至刚的寝帐。但是进入视线的只是空荡荡的睡榻。 “尚书大人昨天和皇上一起连夜赶回皇宫了,听说是北疆军情危急什么的。”李冒及时地出现解答了我的疑惑。 “李冒,马上给我准备一匹快马,我要进城。” 李冒惊疑的看了我一眼,“徐大人,到底出了什么急事。现在尚书大人正在宫中议事,不是想见就能见到的。再说什么快马能快过你的疾风呢?” 我的眼睛一亮,一个闪身就冲出了营帐,十息之后,一人一马,迎着初秋清晨惬意的凉风,驰骋在了空旷的官道之上。 进到南京城之后,第一个目的地就是尚书府,我当然不会傻到去皇宫找李至刚要入场券,‘欲速则不达’这五个字可是老徐自小对我的谆谆教诲,不过既然朱棣离开了围场,那我岂不是也自由了吗?尚书府里却还有另一样重要的东西等着我。 “大姐,你起了没?”“这么早,你催命啊!”“长耳朵小兔呢?”“你要到入场券了没有?”“小兔兔,幸好你安然无恙!”“喂,你发疯啊!” 我高深莫测地看了一眼唐栖,“不是发疯,只是有点痴而已,哈哈,我去也!” 耳边刮过唿唿的风声,身侧流过奔涌的人流,全身传来剧烈的颠簸,我将疾风的速度提到极限,怀揣着毛茸茸的小兔,感受着那瑟瑟发抖的一团温热,我的心似乎也在沸腾的血液冲击下,跳到快要停止,现在我只想做一件事,那就是把这只小兔送到佳人的手中。 “宇翔兄好!”我口喘着粗气,向目瞪口呆的大舅哥问好。 “徐小弟,你这是——”大舅哥的对我的称唿让我心中一喜,看样子他已经不再记恨上次夏仁心的事了。 “宇翔兄,我们稍后详谈,秀郁在吗?” 大舅哥皱起了眉头,嘆了一口气,“秀郁她病了。” “什么!”我俊容失色,“什么病?人呢?看过大夫了吗?吃过药了吗?有好转吗?宇翔兄,你回答我啊!” 大舅哥无辜地苦笑一声,“徐小弟,你问得这么急,叫我回答你哪个问题好啊。秀郁只是偶感风寒而已,已经看过大夫,也吃过药了,现在只是还有些咳嗽而已,要不你进去看看她?” “烦劳宇翔兄引路,小弟铭感于心。” “秀郁小姐好!”我期期艾艾地向佳人问好,不知道为什么本来叫得挺顺的‘秀郁’两字,现在就怎么也说不出口,真是窝囊! “徐公子好。”金秀郁转过背对着我的身子,有气无力地向我回礼。庭院深深深几许,为谁憔悴损芳姿。西子捧心不外如是吧,秀郁,你清减了。 “听说你病了。”每次对着她,我的脑子就转得特别慢,问出来的问题,连自己都觉得没什么创意。 “是的,就是咳嗽,好不了了。”秀郁看似在回应我的问题,眼睛却已经转向了窗外。‘好不了了。’这句话你又是想同谁说的呢?是他吗?唉...... “这个是我在围场里的战利品,送给你,希望你会喜欢。”我小心翼翼地从怀中捧出茫然不知愁滋味的小兔,递到了金秀郁手中。 “噢!好可爱,谢谢。”金秀郁蒙着微尘的眼睛亮了一下,又暗了回去。能让你开心,哪怕只有那么弹指一剎那,我也欣慰了。好傻,我好傻,你也是好傻,我们这是为了那般呢? 下一刻,我就从秀郁的房间退了出来,有些地方不是我应该久留的,有些人也是你不希望看见的,但是为什么我的脚步还是如此依依不捨呢?芳草萋萋满斜阳,情怀恻恻每神伤。 “秀郁怎么说?”金宇翔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 我苦笑一声,“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情沉落花。” 金宇翔对我的直白也是愣了一下,继而惆怅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同是天涯失意人。徐小弟,你不是说是要找我详谈吗?去我的房间吧。” “宇翔兄,上次夏仙子的事情,小弟一直觉得有愧于你,还请受我这廉颇一拜。”进了金宇翔的房间,我就隆而重之地行了一礼。 金宇翔马上将我扶了起来,“徐小弟,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你不用放在心上。夏仙子求道之心如此坚定,无论是黄典籍还是宇翔,都不可能打动她的仙心。再说你答应黄典籍此事在先,怎么能为我行此背信弃义之事呢?秀郁已经向我解释过了。那次秀郁见我心境消沉,才会贸贸然去找徐小弟,倒是多有失礼。” “宇翔兄如此才貌人品,怎可轻言放弃。如今慕南已经心灰意懒,我再帮宇翔兄也不算是背信弃义,不如再让小弟试试。” 第200页 金宇翔干涩一笑,“其实秀郁也为了我和夏仙子的事,多次奔波,结果还不是徒劳一场,反而让小妹积劳成疾,宇翔已经不作他想了。” 怪不得那天会在白云庵里遇到金秀郁,原来她是给自己哥哥牵红线去了。积劳成疾?也许是相思成疾才是吧。“宇翔兄,有一事小弟今天一定要对你直言,希望宇翔兄也能开诚布公。” “哦?”金宇翔诧异的神色一闪而过,“不知徐小弟说的是何事?” 我一字一句道:“就是宇翔兄京城寻援一事!” “你终于说出来了。”金宇翔对我所说之事,不仅没有感到突兀,反而有早知如此之意,“其实在上京之前,我爹已经说过京城寻援一事,还必须多多依赖徐小弟。那时宇翔还有些不知所以然,但是爹的看法从来没有错过,所以宇翔才会在曹国公府之前,贸然提出让徐小弟引荐一事,结果却是差强人意。其实徐小弟在订婚宴上就多有暗讽金龙帮之言,那时宇翔就惊诧万分。在宇翔说出这些日子的所获之前,徐小弟可否先解释我心中的疑惑呢?” 金济善?细细回味当日金府那天和他的交谈,原来他早已经是运筹帷幄。有了他这番话作为铺垫,也少了我许多唇舌,当下就把那日在金府密室偷听到真相一事和对于李景隆的顾虑说了出来。 “曹国公和金龙帮有关联?”金宇翔一脸疑惑,“这不大可能吧,其实宇翔这些日子在京城中屡屡碰壁,只有这曹国公,虽然一开始也是拒而不见,但是经过宇翔的多次打点,似乎已经有些出手相助之意。徐小弟,是不是搞错了?” 李景隆!你好奸诈啊!来这招若即若离就拴住了金宇翔的手脚。“宇翔兄,你还记得那次你们当街被锦衣卫为难一事吗?” 金宇翔点了点头,“记得,这和李景隆有何关系?” “你可以仔细想想,李景隆的态度是不是在那次以后,才由拒而不见转为若即若离呢?”见金宇翔点了点头,我继续道,“那次当街为难你们的锦衣卫名叫高申,正是李景隆的人,前几天已经因为连环兇案一事,畏罪自杀。李景隆这是硬来不成,转而用诈,好拴住你的手脚。” “徐小弟之言属实?”金宇翔尤自有些不敢置信。 “小弟敢以对秀郁的忠诚发誓!” 金宇翔终于色变,“这可如何是好?金龙帮已经是实力强劲,李景隆更是权势熏天。这叫我们如何应付,而且如果他们真的是沆瀣一气,那金龙帮不是就知道我们暗中对付他们的意图了吗?” 大舅哥啊大舅哥。金龙帮要的岂会是一个金家而已,你们的这些小动作,他们只不过懒得理会罢了,他们正在酝酿一个惊天大阴谋,而金家只不过是其中的小小一环。不过看大舅哥束手无策的样子,我也不能再刺激他,继而安慰了他几句,就转变了话题,“宇翔兄,你说除了李景隆之外,别的官员对你都是拒而不见?” 金宇翔急躁地搓了搓手,“正是,照理说金家在京中也算有些根基,而且又是金银异宝开道,就算不能左右逢源,也没有四处碰壁的道理吧,那些官员甚至连我的来意都没有问,就是千篇一律的‘不宜相见’,连福伯对此也是莫衷一是。宇翔本来已经全将希望押在了李景隆身上,想不到会是这样,唉——” 金银异宝开道?四处碰壁?连来意都不问?事情可能不是那么简单,李景隆即便是权势熏天,也不可能一手遮天吧,至少李至刚就不会卖这个汉王一党的帐。这些大小官员能够在钱财面前毫不动心,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有人用更多的钱财买通了他们。更多的钱财?川中首富沈復的胖脸闪进了我的脑海。怎么会忘了李景隆手下还有这个活宝呢?以有心算无心,怪不得大舅哥会如此灰头土脸了。 “宇翔兄,李景隆那边你还是继续要加筹码,省得他起了疑心,再换更加激烈的手段对付你们。我大概知道是谁在暗中动手脚了,等我查实之后,再来和你定下一步计划。哼哼,你们有张良计,难道我们就没过墙梯了吗?” “宇翔记下了。徐小弟,你和我们金家非亲非故,却如此殚精竭虑,叫宇翔怎么能够心安?” “宇翔兄难道不知道原因吗?”我苦笑一声,呵呵,今天已经不知是我的第几次苦笑了,“那小弟先走一步,如果有事发生,你可到尚书府找唐栖,她是绝对值得信任的。” “宇翔送你一程。” “对了,宇翔兄。秀郁喜欢那个什么歌仙周文山吗?” “小妹是周文山的忠实拥蹙。怎么了?” 我复杂地望了一眼秀郁的房间。呵呵,这样就好,又能让你开心片刻了。 告别了金宇翔,我一路来到了邓良月在京中的新住所,那是凤凰台一战后,我连夜找的一处秘密所在。除了要给自己留个隐在暗中的避身之所,也是为了拘禁那天擒获的南海老伯。当初不把他带回锦衣卫所,只是觉得凭着李景隆的手段,锦衣卫所也不一定是个万全之处,现在经过围场那一幕,我更是为自己谨慎的决定感到庆幸。细细想来,虽然老天给了我一个又一个麻烦,但是似乎也在不时地眷顾于我,这算不算是苍天弄人呢? 第201页 “邓大哥,他招了些什么吗?”在有些昏暗的屋子里,我见到了邓良月,委屈这么一位大侠给我在这里当牢头,我的心里除了愧疚只有感激。 邓良月疲惫的声音透着几分欣慰,“用尽了各种办法,总算撬开了他的嘴。他不仅对金龙帮就是幕后首脑一事供认不讳,还承认参与了京城连环兇案。具体的细节,都写在这份口供上,那个老小子也画了押了。” “如此甚好,就是苦了邓大哥了。”我扫了一眼口供,就纳入了怀中,这个老小子只知道金龙帮的事,却对李景隆不甚了了,充其量也只是一个中间人物,不过这份东西再加上锦衣卫的大印,应该足够让清风下决心对付金龙帮了。 邓良月轻声笑道,“兄弟之事,何苦之有。何况说不定我们就能消弭一场惊天大祸于无形呢?” “邓大哥!”我的声音有些激动,紧紧握住了邓良月的手,而大哥只是淡淡一笑。 “对了,邓大哥,你通医理吗?”心情平復的我,想到了另外一个来意。 “差强人意,怎么?有人病了吗?是唐栖姑娘?”邓良月的声音有些紧张。 我摇了摇头,“唐栖?她生勐着呢!我只是想找一个治疗久咳不愈的方子。” “咳嗽?咳嗽有很多种,风热之咳,风寒之咳。现在已是初秋,大半是风寒引起的,那就吃冰糖炖梨吧。冰糖润肺,梨肉清凉,再加点川贝、红枣,应该会有些效果的。” 冰糖炖梨?呵呵,看样子又可以忙碌了。为什么有时候光是付出也能叫人这么幸福呢? 卷八 的卢踏霜 第八章朝堂议事 鸭梨,买了。冰糖,买了。红枣,买了。炖锅,买了。可爱的汤盅,也买了。 万事俱备,只欠川贝。我敲了敲有些发酸的双腿,迈进了一家装点考究的药铺,也许男子真的不适合逛街吧,幸好这就是最后一站了。 “公子,欢迎光临。”一个伙计殷勤地凑了上来,但是他脸上的微笑很快就变成惊诧,“咦?徐大人,是徐大人,大家快出来看徐大人啊!” “这个,那个。大伙儿,今天天气可真是不错啊!哈哈!”对着围成一圈看猴戏似的掌柜伙计,我热情地打了个招唿。 “爱金——你来了吗?”一声杀猪似的声音把围观的掌柜伙计分成了两半,接着一张憨态可掬的胖脸就出现在了我的面前,能把我的字号叫得这么肉麻的也只有一人,谁?当然是我正想一会的沈復。 “大纯,你怎么会在这里?”虽然不知道这次的相逢是偶然的邂逅还是精心的安排,我还是把‘笑脸迎人’这四个字发挥到了极至。 “这位是我们宝和堂的大老闆。”尤自楞在一旁的掌柜神态恭敬地回答了我的问题。 “什么大老闆。老张,你下去吧,叫大伙儿都散了,都聚在这里成什么样子嘛。爱金,我们进去详谈。”沈大纯亲热地拉起我的手,就往里屋拽。 “这个,我只是想买点川贝,就不叨扰了吧。”欲拒还迎之际,我顺便道出了来意。 “川贝?”沈復愣了一下,“老张,把最好的川贝全都拿到里屋来。” 在里屋刚刚坐定,还没来得及品上一口上好的龙井,五六个伙计就端着五六个托盘依次走了进来。 “这些都是川贝?”望着眼前一座座小山似的各色药材,我问出了无知的问题。 “应该是吧,我也不是很懂。老张,你来给我的好兄弟介绍一下。”沈復命令的口吻彰显出大老闆的威风,也许在这药铺之中,对于掌柜和伙计来说,他就是另外一个朱棣吧。 张掌柜垂首恭声道:“川贝又叫川贝母,分为暗紫贝母、甘肃贝母、梭砂贝母,俗名唤为松贝、青贝、珠贝。徐大人面前的这些川贝,在品质上都是最好的。” “如果要做川贝梨,哪种贝母更为合适呢?”隔行如隔山,我把问题都甩给了老张。 “回徐大人,清咽润肺以珠贝为佳。” “那我就要珠贝吧,不用太多。能炖上几盅就够,如果效果不错,我再来这里买新鲜的。这些直接放着和梨一起煮吗?”说起来虽然我当了这么多年店小二,但是还真没做过冰糖炖梨,有哪个客人会在茶寮里点这道菜呢? 张掌柜给出了专业的意见,“川贝可以研磨成块状或是粉末,这样药效才会更佳。小的这就替大人分别研磨三钱,如果大人有需要的话,小的也可以写上一张冰糖炖梨的制作食谱。” “张掌柜客气,这些一共多少银钱?”我说着就要掏出钱袋,沈復一把按住了我的手,“你是不是不把我当兄弟啊,这些就当我送给弟妹的。老张,快些去张罗,把这些东西都撤下去吧。” 兄弟?你倒是说得面不改色,等房间只剩下貌合神离的我们,我不由有些诧异地问道,“大纯,你怎么知道这个冰糖炖梨是要送给谁的?” 沈復嘟了一下嘴,一副前辈高人的样子,“哈哈,神倦面苍,乃是操劳之态,眉开眼笑,又现欣喜之情。不是为佳人操劳,难道还是为了皇上不成?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这么幸福,得到爱金的垂青啊?” 第202页 “不就是一些江湖女子吗?小弟说出来,大纯你也不知道。”我不经意间已然将话头转向了正题。 “江湖?”沈復有些不以为然,“不是我夸口,走南闯北这么年,江湖我可不比小弟陌生。少林、武当、金龙帮,有哪个帮派是我不熟的,就是道心门的夏仙子也到我的铺子里买过东西呢!武当派的清风真人,论起来还是我的师叔呢!” “什么!”我惊讶的分寸恰到好处,“夏仙子买过你的东西,我倒是相信。清风是你的师叔?前几天我还见过他呢,你就别吹了!” “爱信不信!”大纯擂了我一拳,“前几天武当派的那些牛鼻子是不是对你特别好啊?嘿嘿,那还是我的功劳呢!” “你怎么连这个也知道?”这回我真的是大吃一惊。 沈復一副洋洋自得的样子,“这回信了吧,武当的人会对你另眼相看,就是因为我透露给玄览那牛鼻子,你要出任江湖总管一职的消息。” “什么!”现在用大吃一惊也不能形容我的感受了。 “嘿嘿,瞧你的嘴,张得都可以塞进一个猪头了。我祖上是大明首富沈万三,他老人家是三丰真人的俗家弟子。这么一算我不就是清风的世侄了吗?至于这个天大的秘密是如何被我知晓的,那是因为生意上的关系,我和曹国公走得颇近,有次提到江湖上不太安宁,我们这些行商走贩的心里总是不太踏实,曹国公就让我把心放肚子里去,说是马上就有一位才俊出任江湖总管一职,而且是个断案的高手。你说这不明摆着就是指的兄弟你嘛。你现在隔三岔五就能聆听圣训,围场这几天更是成了皇上跟前的红人,我看兄弟履新就是这几日的事了。到时可不要忘了我这个哥哥哦!这是不是叫做‘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啊!哈哈——” 一人得道,鸡犬生天?不露声色地看着沈復夸张的笑容,我也暗自偷笑起来,这回还真让你说对了,我是要得道,你们这群鸡犬是要升天,不过这‘升天’二字可是含义颇多啊! ;;;;;;;;;;;;;;;;;;;;;; 捧着一大堆採购回来的材料,我雇了一辆马车,一来实在是有些神困体乏,二来沈復的一番话也多给了我一条灵感。 这傢伙和李景隆扮演的角色就是一唱一搭的红白脸,李景隆要灭了武当,沈復就去巴结武当,那是为了防止凤凰台一役不能全功,还可以留着沈復和武当这条线,现在也是一模一样,李景隆明摆着支持的就是李逍,却让沈復来力挺我,无论哪方胜出,李景隆都在其身边安插了一条随时引燃的导火线。李景隆还真是一只老狐狸,狡兔三窟这招在你手中真是运用地如火纯青,可惜沈復早在‘识香楼’那次露出了破绽,你的这番心机可是白费了。而且沈復会自动透露自己和武当的渊源,字里行间还洋溢着一股亲热劲,这番活灵活现的表演可是完全把他自己的真实想法曝露于人了,那就是沈復对于当年祖上被流放一事仍然耿耿于怀,朱元璋、张三丰、武当乃至朱棣都应该是他恨之入骨的对象,这也许就是沈復和李景隆会走到一块去的真正动机。 既然沈家已经浮出了水面,一个立场暧昧的人很快进入了我的视线,那就是同样姓沈的沈吟菲。她当初搭救与我,是不是也出于沈復一样的动机呢?可是细细想来,可能性又不是很大,毕竟那次只要她不救我,我就一命呜唿,一了百了。可是不论如何,查查沈吟菲的底细总是有益无害。 凭着朱棣的令牌,我很快就在户部翻到了沈吟菲的档案盒,可惜里面已经空空如也,问了管事的官员,才知道这些档案已经应纪纲的要求送到了锦衣卫。也对,任何有机会接近朱棣的人,锦衣卫又怎么会不严加盘查。天生劳碌命的我又只好跑了一趟锦衣卫所。 “沈吟菲,浙新昌沈氏女,父士吉,洪武初为粮长......”沈吟菲的档案可谓是滴水不漏,对方如此步步为营,自然不可能在这种关键枝节上露出破绽。不过锦衣卫从画舫带回的卖身契,很快就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卖身契无非就是一份字据,但是在契约的最后一页却多了一首韵律奇怪,遣字独特的词。 “轻蹑罗鞋掩绛绡,春宵一刻值千金。苎萝妖艷世难偕,多情只有春庭月。春来早是,分飞两处。夜夜姑苏城外,当时想,二月春风似剪刀。” 比对契约的墨迹,明显可以看出这首词是新近才添写上去的。这是什么意思,这首词又是出自谁的手笔呢?莫衷一是的我只好将这份奇怪的契约收入了怀中,任何一点异常都可能成为关键的线索,这是我断案解谜的不二法门,希望这次老天也能眷顾于我。 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了尚书府,还没来得及放下一大堆材料,李冒那颗脑袋就冒了出来,“徐公子,皇上传旨叫你火速进宫。尚书大人还特别嘱咐让你换套像样的衣服,车马已经在府外备好了。” 什么!这碗官家饭还真是不那么好吃啊。可是为什么要换套像样的衣服呢?难道关键的一刻已经到了? ;;;;;;;;;;;;;;;;;;;; “小臣徐杉拜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跨进大殿的那一刻,我就知道自己所料无差,李景隆、李至刚、解缙、朱高煦、朱高炽这几位大麻烦都济济一堂,朱棣稳坐于龙椅之上,好整以暇地看着跪俯于地的我,加上一旁连连色变的李逍。这样的阵仗传达的信息只有一个,江湖总管之位终于就要名花有主了。 第203页 “徐杉,你且起来,立在一边。”朱棣不温不火的声音没有传达任何信息,我利索的从地上爬起,立在了李至刚的身侧。 朱棣扫视了一下众人,“众位卿家,可知道朕今日召你们前来,所为何事吗?” “臣等不知。” “自朕登基以来,事必躬亲,励精图治,大事小情,不敢稍有慢怠。台纲不肃,则整刑名。善恶不辨,则宣礼教。日夜祈求上苍,惟愿大明天无变灾,民无患害。然大奸虽除,其根未断,更有甚者,纠集江湖宵小,祸患于民,狼子野心,令人侧目。今朕欲派得力贤臣,供职江湖,以为张目。但有违纪乱法者,斩之。有目无君上者,斩之。有扰民滋事者,斩之。有勾连官商者,斩之。此任虽然品秩不在显列,声名不在朝堂,却非股肱之人,不可委此重任。今日召众位卿家来此,正是商讨何位干练之臣可以担此重任,但请畅所欲言,不必有所顾及。” “臣保举一人。”李至刚一改圆滑的作风,朱棣话音一落,立刻站了出来,“锦衣卫副千户徐杉徐爱金可担此重任。徐大人效忠皇上,举凡朝廷之事,无不殚精竭虑,鞠躬尽瘁,不可不为股肱之臣。且其心思缜密,处事练达,虽年不及弱冠,已有大将之风,不可不谓干练之臣。江湖总管一位,非徐杉不可胜任。” “臣亦保举徐杉徐大人。”这回解缙和李至刚出人意料的咬弦,太子一党平时窝里斗的厉害,对外的口径倒是出奇一致,身宽体胖的朱高炽御下之术还是颇有一套。“徐大人洪量同天地,大义悬日月,缙所亲见,焕若丹青,通达律法,谙练章程,长于推理,密而不繁,清介有执,出任此职,则江湖太平,民风和乐,可堪预期。” 解缙不愧为大明第一才子,夸人都夸得我一愣一愣的,虽然不知其所以然,我还是照单全收了下来。 李至刚、解缙、夏元吉、僧道衍,已经有四位朝中阁老大臣联名举荐,可是我心里却还是忐忑,因为...... “臣保举一人,刑部应天府清吏司主事李逍可任此职。”阴柔沉毅的声音响彻朝堂。李景隆,你终于出招了。 卷八 的卢踏霜 第九章 鹈鹕缚丝 “李逍李大人,供职朝廷数十年,汗马宣劳,纯勤不二,旂常炳耀,洵无愧矣,不可不谓股肱干练之臣。且江湖总管一职,所需应对之事,岂是千头万绪可以一言概之。江湖之问题在于人情世故,左右逢源,居中调停,以彼之茅攻彼之盾,方为上上之策。李大人稳虑持重,遍歷阵仗,正是上上之选。徐大人,轻年才俊,臣亦颇为赏识,但是毕竟年纪尚轻,大可在朝中多歷练数载,玉不琢不成器,拔苗助长,恐非其福,此乃臣之愚见。” 朱棣龙目微闭,“两位皇儿,是何作想?” 听闻此言,我的心里一紧,看样子朱棣最在意的还是江湖总管一位的中立性,什么股肱之臣,干练之臣只是次要因素,在这一点上比起李逍,我可是大大不如啊。念及至此,我偷偷向李逍瞥去,正好李逍也是向我这边望来,触及我的目光,歉然之色在他脸上一闪而过。看样子李逍会参与竞争此职,多数被逼,甚至可能他连竞争之人就是我,也是适才知晓的吧。 “儿臣只知行军打仗,对于江湖械斗,不甚了了。徐大人在围城替儿臣洗冤昭雪,儿臣心存感激。但是国公之言也是句句在理。一切全凭父皇定夺。”朱高煦得体的回答,似乎对我和李逍是不偏不倚,但是细细咀嚼,他支持我是因为私情,而贊同李逍则是出于公义。这个莽夫如此高明的回答,该是出自李景隆的谆谆教诲吧。 朱高炽平和的声音响起,“臣弟所言极是,围场一案,徐大人抽丝剥茧,大白真相,儿臣对于徐大人亦存感念。当下江湖犹如混水一潭,正需要智慧超卓、精强力旺者,还之以清,此任非一年一月可以完成,儿臣愚见,以能力或年龄而论,徐杉大人乃是不二之选。”朱高炽之言态度明确,的确本来他和我之间的关系就撇之不清,不如光明正大的站出来支持我,以免落个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尴尬。而且他的言行从朝廷利益出发,也符合他太子的身份。 双方的争论都可谓半斤八两,不相上下。能否身背飞翼,赤手缚龙,就看皇帝老儿的一念之间了。 “朕——”朱棣沉吟片刻,终于张开了龙口,在场之人的心也随着这个古老的称唿而飞到了空中。那么多人都想做皇上,是不是就因为想要这种掌控天下的感觉呢?也许这就是权力的魅力吧。 “当——当——”金铁交鸣之声忽然响彻了大殿,朱棣没有因为自己的话被打断而有丝毫不悦之色,反而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意。其余众人的神色也被鲜明地分为了两种,朱高炽一方都是面有喜色,而朱高煦则是难掩惊疑之色。李景隆?他根本就不是人,他的脸永远是那么波澜不惊。 “太子少师姚广孝觐见——”殿外的公公道出了来人的身份。原来是道衍大师驾到,笑意也不可遏制的爬上了我的嘴角。 “道衍参见陛下。”道衍大师果然身份超然,竟然连觐见朱棣也不行跪叩之礼,作了一个佛揖,便算见礼。 朱棣从龙座中立起,“少师终于回来了,正好替朕解此疑惑。” 第204页 “道衍何德何能,能解皇上之惑,不过道衍此下江南倒是得见了一件趣事,十分想说于皇上知道,还望皇上圣允。” 道衍虽然是大师,但他也是一个和尚,和尚总是改不了拐弯抹角的毛病。 “少师请讲。” 道衍微微一笑,“道衍南下盪湖之际,见到当地渔民用鸬鹚捕鱼,并且在鸬鹚颈上套细丝一条,如此一来,小鱼可入鸬鹚之腹,大鱼则无法吞咽。欲用鸬鹚之能,尚需细丝之缚。这就是道衍遇到的趣事了,不知道皇上听得可是满意呢?” “多谢少师趣闻。徐杉、李逍接旨,升任徐杉为锦衣卫指挥,替朕寻狩江湖,务必克尽职守,不得稍有慢怠。升任李逍为刑部员外郎,以助徐杉一臂之力。” “臣接旨,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无事就退了吧,朕也有些乏了。对了,曹爱卿,你提过的的卢一事,朕考虑过了,一切就依你所言行事吧。着落在谁的身上就和纪大人一起商量着办。徐杉,吟菲服过千年参王之后,大有好转,这是她亲手手书的一幅谢条,三宝,你拿给徐杉。” 沈吟菲给我的谢条?从三宝手中接过纸片,上面赫然写着‘妙手回春’四个大字。妙手回春?这和我扯不上什么边吧?等一下,这个难道是......我尽量克制住心中的兴奋,再次跪俯谢恩。 沈吟菲啊沈吟菲,你到底扮演的是什么角色,这回我真的是莫衷一是了。永远不要和女人为敌,也许真的是一条至理名言,谁又能猜测海底针呢? “贤侄,今天全亏道衍大师了。”从和李至刚踏上马车的一刻,直到现在进入尚书府,这已经不知道是他第几次重复这句话,心有所系的我并没有搭理这位世叔的唠叨。 “不过有李逍缚手缚脚,贤侄做起事来,可能就不会那么通达了。” 我从沉思中醒转过来,“李逍也是性情耿直之人,不会留难我的,而且他丰富的江湖经验也正好能弥补我的短处。对了,世叔可知道皇上说的那个的卢是怎么回事?” “的卢?”李至刚摇了摇头,“的卢不就是传说中的那匹妨主之马吗?至于皇上指的是什么,世叔倒是不甚清楚,你可以问问纪大人,皇上不是将这件事交给他和曹国公办了吗?” “哦。”我满腹心事的点了点头,的卢?马?似乎一切就要串起来了,李景隆该没有预料到朱棣会当着这么多人说出这件事吧,只是一匹马到底为什么能成为翻天大计的关键一环呢?还有沈吟菲,你的提示是什么意思呢?为什么每每以为柳暗花明,再行几步,却又是前路渺茫?李景隆,你一定在暗处嘲笑我们这些无知的人吧,我倒是要看看你还能笑多久。 “大人好,徐公子好。”李冒又毫无前兆的冒了出来,“有个叫陈天平的人,已经在客厅等徐公子一天了。” “陈天平?”李至刚略一思索,“那不是那个安南来使吗?他来干什么?” “安南来使?”陈天平的身份可是安南王子啊,怎么在李至刚嘴里却成了一个普通的来使,难道陈天平还没有表明身份?我向李至刚告罪一声,向客厅走去。 “徐兄弟,你可来了。”我一走进客厅,陈天平就用一脸愁容欢迎我的到来。 “陈大哥,出什么事了吗?”我随手带上房门,在陈天平身边坐了下来。能让一位王子屈尊降贵来找我一个小人物,一定是遇到了什么天大的难处。 “徐兄弟,本来你大哥也不想来麻烦你,只是......唉”陈天平蹙紧了双眉,脸上还有一点尴尬之色。 +奇+“陈大哥,你我虽然交情不深,但只要我徐杉真心实意叫过一声大哥的人,徐杉就全心全意当他是一辈子的大哥。” +书+陈天平面露感动之色,“徐兄弟,那大哥就直言了。你也知道大哥到京城的来意,本来以为那次得蒙皇上召见,不久就可挥兵南下,剷除奸贼。哪知到大明方面却一定要我出示安南皇族凭证,方认可我安南皇族的身份。” +网+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在李至刚嘴里陈天平成了安南来使,“那大哥就将凭证交上去啊,可是有什么不妥吗?” “凭证倒是没什么不妥,出来京城之时,为了打点朝中上下关系,我将凭证也就是半枚玉佩典当给了‘锦玉苑’,约好以双倍价格赎回,现在东拼西凑之下也算筹足了赎款,谁知将玉佩交上去之后,朝廷就没有了任何反应。而且那个奸贼胡互的来使,听说不日就要到京,我怕会不会是朝廷和姦贼已经沆瀣一气,自己却还蒙在鼓中......” 竟然会是这样,这种大事,我一个小小的锦衣卫怎么帮得上忙,看样子陈天平的确是山穷水尽,有些病急乱投医了,“陈大哥,这等机要并不是我可以知晓的,不过在朝中,我还算认识一两个大员,小弟一定会尽力打探。对了,你说那个皇族凭证是半枚玉佩,为什么是半枚啊?” “父皇向洪武皇帝称臣之时,将安南的传世之宝蓝天玄玉九龙佩一分为二。其中半枚献给了洪武皇帝作为信物,另外半枚就一直留在了安南皇室中,只要两佩合一,就能辨别真伪,这就是凭证只有半枚的原因。徐兄弟,这次安南一方土地的安乐,就落在你的肩上了!”陈天平忽然神情激动的将双手搭在了我的肩头。 第205页 什么!一方土地的安乐就这么落在我肩上了?老天怎么总是把担子要一个人挑啊,我肩上的担子难道还不够沉重吗?这应该已经超出了所谓的‘能者多劳’的范畴吧。但是对着陈天平那对水汪汪的大眼睛,我能做的回应,只有点头了。 “你可回来了。”回到房间里,唐栖一阵旋风般吹了过来,不过我不得不承认,那是一阵醉人的香风。 “大姐,你怎么在这里?”进到房间之后,我并没有舒服地躺倒床上一舒疲劳的筋骨,而是再次叮叮噹噹的忙碌了起来。 “喂,你买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到底要干什么啊?”唐栖凑到我的身边,好奇地翻弄着摆放在桌上的东西。 “大姐,你到底有何贵干啊?”我拍了一下唐栖脏兮兮的手,这些是给秀郁熬煮冰糖炖梨用的材料,岂是你可以乱碰的。 唐栖显然对我的粗鲁行为十分不满,但是这次并没有暴栗降临到我的头上,她有些赌气地将一张纸递给了我,“这是给你的。” “这是......”我展开一看,这不是我提过的京城详图吗,顿时一阵歉意涌上心头,为什么想到秀郁的时候,我总是本能地想对唐栖冷淡一点呢?难道是掩耳盗铃?我使劲晃了晃头,这怎么可能,“大姐,不好意思。刚才我的态度是急了一点。对了,你不是要那个什么周文山的入场券吗?在回来的路上,我已经和李至刚提过了,他答应给我们几张位置最好的。” “真的吗?”一脸幽怨的唐栖又蹦了起来,女人翻脸真是比翻书还快,“可是为什么是几张啊?哦,我知道了,你要去给金秀郁献殷勤。” 被唐栖揭破心事的我面上一红,避开她探询的眼光,捧起一大堆材料向厨房走去,如果手脚够快的话,我的冰糖炖梨还能给秀郁作晚餐呢! 卷八 的卢踏霜 第十章冰糖炖梨 这世上流传着许多美丽的爱情故事,痴情的男子为了救出心爱的佳人,奋不顾身同敌人战斗,直到流尽最后一滴血。痴情的男子为了能和爱侣同看夕阳,搬掉了挡在门口的两座大山。痴情的男子为了见到朝思暮想的淑女花容,缠着自己的母亲,一直跟着女子搬了三次家...... 是的,这样的故事很多很多,爱情让这些故事美丽,这些故事让爱情梦幻,无以计数的痴情人因为爱情,也是因为这些故事,义无反顾地携手投入了这个神秘未知的国度。 但是我可以肯定,这个世上绝对没有一个男子,曾经为了心爱的女子,骑着御赐的千里良驹,火急火燎地驰骋在京城大街上,甚至没有顾得上停下马来,扶一位风烛残年的老婆婆过马路,他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要为她送上一盅冰糖炖梨。这种行为绝对是旷古,但却也绝对不会烁今。为什么?因为只要下辈子还能见到秀郁,我就还会作出这样的傻事,下辈子是这样,下下辈子是这样,只要天地没有终结,只要我的灵魂没有消散,我就会一直痴心不悔。如果有一天,天地真的要毁灭,那我也会让这这一幕绚丽的篇章成为这天地感人的绝响。 “宇翔兄好——”我犹如一阵旋风在瞠目结舌的大舅哥面前吹过。 “福伯好——”我犹如一只小田鼠在这位慈眉善目的老人面前钻过。 “旺财好——”我犹如一只小强在这只过着本命年的大狗面前飞过,小强会飞吗?不知道,现在的我心里只有秀郁,而且我明白了一句至理名言,爱情会让任何人变成诗人。是的,我现在就是一位诗人! “秀郁,你在吗?”我拍响了佳人的门扉,狂跳的心跳得更加狂乱,沸腾的血液流淌得更加汹涌,颤抖的双手甚至让我端不住小小的这盅冰糖炖梨。秀郁,你在吗?秀郁,你会开门吗?秀郁,你会收下我的好意吗?秀郁,你会...... 在秀郁门口等待的一刻,仿佛时光在我身边流逝了万年。 ‘吱呀’一声,门开了。 “你好,这是......”形容憔悴的秀郁有些诧异地望着痴情的我,还有我手中的痴情。 “店小二徐杉给你送个外卖。” “外卖?”秀郁的縴手理了理有些被风吹散的青丝。 “是冰糖炖梨。你不是咳嗽了吗?你一定会好起来的!我会让你好起来的!”我的声音很平静,但是我的内心已经快要将我融化。 “谢谢,好感动啊。”秀郁接过了我的礼物。 “外面风大,你先进去吧,我要走了。” 这样就够了,我该走了。这一刻,我已经觉得好幸福,就要这幸福的瞬间成为永恆吧。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秀郁的房门,也不知道秀郁是怎么捧着汤盅凝望我的离去,我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甚至连为什么自己会坐在这陌生的房间也不知道,咦?我为什么会坐在这里啊? “徐小弟,你总算醒了吗?”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我的耳畔,那是大舅哥。 “这里?你是?我?”思维在那一刻变得好慢。 “徐小弟,你总算会说话了,我把你拉进房间已经快两炷香的时辰了。这里是我的书房。我是金宇翔,也就是金秀郁的哥哥。你是徐杉,徐杉,嘿嘿,真有你的。”大舅哥亲热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第206页 记忆涌回脑海的一剎那,在金宇翔的注视下,我竟然破天荒的脸红了,“时辰不早了,我要走了。” 大舅哥一把按下了作势要走的我,“害羞什么啊。窈窕淑女,君子好求。我这个大舅哥支持你。” “大舅哥?支持我?”我的思维又再次迟缓下来,这是什么意思? “好了,不和你说这些了。我们来谈正事吧。” “正事?”我总算再次清醒过来,的确一切都进入关键的一刻了,的卢、马蹄铁、那首词、沈吟菲的暗示,到底联繫这一切的思路是什么呢? 金宇翔无可救药地看了我一眼,“对啊,李景隆刚才派人来传话,说是有个获得朝廷支持的大好机会。据说皇上将会拍卖一些皇家之物,筹集善款,赈济浙东水灾的百姓。其中有一样十分有象徵意义的拍卖物,只要得到了那样东西,就好比皇上亲临一般,那么谁都不敢轻易动我们了。你说李景隆到底是打的什么主意啊?” “皇家之物?拍卖?李景隆?”一种不祥的感觉在我的心头升起,难道是这样?可是这又是为了什么呢?我搓了搓有些发烫的脸颊,陷入了沉思。 ;;;;;;;;;;;;;;;;;; 接下来的几天,我都是在辛劳和幸福中度过的。为了将冰糖炖梨的口味做到最好,所有失败品成了我这几天的三餐。以至于唐栖一见到我,就夸张地捂上鼻子嫌我一股梨味。 梨味?怎么了?没见识的女人! 金秀郁的咳嗽也大有好转,这让我大为欣慰。为了不至于每天的炖梨太过单调,我尝试了很多种做法,有切成块的,也有掏空梨心,嵌入红枣的,还有将梨碎成粒做成梨水的,那是为了防止甜得太过腻味,做成梨水比较爽口一些。 今天呢?今天做什么。面对着眼前的一大堆材料,我有些莫衷一是,其实这几天让我更加莫衷一是的,还有李景隆那缥缈的阴谋,的卢、马蹄铁、那首词、沈吟菲的暗示,到底要用什么将这些串起来呢? 串?有了!我想到了。我勐得一拍脑袋,我怎么那么笨啊!把梨切成圆块,再像羊肉串那样和红枣一起串起来,不就又是一种新的做法了吗?呵呵,这种类似小吃的做法,应该更加适合有些调皮烂漫的秀郁吧,哈哈,有些事情真的是要讲天赋的! 这个突发奇想的唯一受害者是京城所有卖羊肉串的小贩,我以锦衣卫指挥使同知的身份,下了一道命令,说是羊肉串小贩当街摆摊,有碍京城风化,全部木串全数充公。为什么要下这样的命令,因为我要那些木串来串梨和红枣啊!哈哈—— “咳——”一声咳嗽声打断了我的忙碌,来人竟然是李至刚。估计他是第一次到自己府上的厨房来参观吧。 “世叔,你也咳嗽了吗?”我暂时放下手中的活,将这位世叔推出了厨房,这么一个病夫在这里咳嗽,污了给秀郁做梨的材料,可是如何是好。 李至刚看着扮相古怪的我,摇了摇头,“贤侄,我真是猜不透你。这几天你干的都是什么啊!每天窝在厨房里,然后又纵马在京城乱串,有好几个言官弹劾你,幸好被我压了下去。今天又下了这么奇怪的命令,说是抄末所有羊肉串摊贩的木串,这什么和什么吗?你刚刚履新,应该多作些准备,以报皇恩,这才是正道。对了,李逍告老还乡,你的副手换成胡濙了。” “胡濙?”那不是和黄信中竞争诗会魁首的小子吗?竟然会是他,这傢伙心机深沉,又不是知根知底的人,这回倒是有些麻烦了。 “好了,我还有要事,这是你要的周文山的入场券。一共三张,一张是东侧前排位子最好的,还有两张是西侧前排连在一起的。” “谢谢世叔。”我搓了搓有些微湿的手,接过三张入场券,呵呵,万事俱备,东风已在了! 李至刚前脚刚走,唐栖就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看见我也不打个招唿,直接将手一摊,“拿来!” “什么?”我有些莫名其妙。 “入场券啊!”唐栖给了我一个暴栗,“刚才李至刚给你的东西,我可看见了,拿来!” “吶,给你。这是前排位子最好的了,而且又是东侧的,最适合你了。”我拿出一张入场券塞给了唐栖。 “为什么东侧最适合我?”唐栖眨了眨大眼睛,有些娇傻。 “你们不是以太阳为圣物吗?正所谓‘旭日东升’,东侧的位子自然适合你了。”我一边忙碌一边答道。 “神秘兮兮?你骗小孩子啊!”唐栖的智慧在和我呆久了之后,显然有了一定的增长。 眼看一个暴栗又要落在我的额头,我连忙示意这位大姐稍安毋躁,“大姐,别动!就保持这个表情!来,快来,看看这个盆子里的倒影,你看你发起火来,是多么有损你的绝世颜容啊。”我小心翼翼地端了一个盆子在她的面前,唐栖将信将疑地往里面看了一眼,“你小子,少来,懒得理你!” “大姐,我是说真的。现在这发怒的样子已经算是轻了,当你杀人不溅血的时候,就像极了魔尊。想起来也叫人不寒而慄。”我夸张地作了一个打冷战的样子。 第207页 “真的?”唐栖出人意料地没有驳斥我,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当然是真的,我骗你干什么?我不要命了啊?”说实话,唐栖笑起来的样子好看多了。秀郁?秀郁什么时候最迷人?秀郁无论什么表情都是那么迷人,哈哈,谁叫她是秀郁呢! ;;;;;;;;;;;;;;;;; “忍不住夸你一句,真的煮得很好吃。” 很好吃,很好吃,很好吃,啦——啦——,从离开秀郁房门的一刻,我的脑子里只有这句话,五音不全的歌声不由自主地从我嘴中飘向京城的大街小巷,不知道明天言官们会不会给我多加上一条罪名,说是我的歌声惊扰四邻呢? 说到歌声,我不由想到了刚才提出周文山入场券一事时,秀郁兴奋的表情。秀郁笑起来真的很漂亮,我不想用什么诗词来形容这种笑容,因为这种笑容只是属于秀郁一个人的,那些被吟诵地泛滥成灾的词句根本配不上秀郁独一无二的笑容。她笑起来的时候,很天真,很可爱,眼睛会弯成一条美丽异常的弧线,也许就是她的笑容抓住了我,虽然我已经有些身不由己,无可救药,但是为什么当我眼中看到她的时候,我的心中只有幸福呢? “对不起,老兄。”一个没头苍蝇似的大哥和我轻轻撞了一下,“大哥,你没事吧,你长得好英俊啊!”心中兴奋异常的我反而关心起这个肇事者,对方诧异地看了我几眼,匆匆离去。 但是数个时辰之后,当我兴沖沖赶到周文山歌会的时候,一切证明这位英俊的大哥对我来说,只是一场灾难。我怀中的两张入场券不翼而飞了! 怎么会这样,你个小偷,我要杀了你!你怎么敢在我这个锦衣卫指挥使同知的头上动土!你知不知道这两张入场券对我意味着什么!这是给秀郁的!灿烂的笑容刚刚爬上她的玉容,你怎么也下得了手! 无论我怎么问候这个小偷的所有直系旁系亲属,失去的已经不会再回来。离开场只有不到半盏茶的功夫,问李至刚再去要,肯定已经来不及。动用我锦衣卫的身份,强闯进去?那不行,秀郁最讨厌锦衣卫了。拦路截上几个看客的入场券?可是他们身边的保镖也太强悍了吧,我总不能鼻青脸肿地和秀郁去听那个什么周文山的天籁之音吧。 “嗨,我们又见面了!”我的肩膀被轻轻拍了一下,转头一看,一副猥琐的尊容映入我的眼帘,“大偷时继迁?” “哈哈,对我胃口,就是我这个大偷时继迁了。”时继迁似乎对‘大偷’两字颇为钟爱,喜笑颜开的他忽然神秘兮兮地道,“我来帮你吧。” “帮我?” “对啊,你看这是什么?”时继迁掏出一张纸片轻轻挥舞起来。那个大小,那个形状,那个纸质,那个气味,那个...那个不是周文山歌会的入场券吗? 时继迁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怎么了,你是不是在找这个啊?哈哈,别这么傻愣愣地看着我,这没什么难猜的,四处翻弄口袋,一脸愁容,再加上马上就要开始的歌会,我就知道你中招了,推理这种事,并不是只有你一个人会哦?怎么还不谢谢我啊,这个给你!” 从时继迁手中接过入场券,从我嘴里蹦出的只有一句话,“只有一张吗?” “小子,你还真贪心。”时继迁的脸一下子就绿了,“你知道这张入场券得来有多么不易吗?你以为是皇宫大内的宝物啊,要偷出几样就有几样,这可是周文山歌会入场券!” “这个周文山真有这么了不起?”我有些不以为然,“你就瞎吹吧,皇宫宝物要几样就有几样,你倒是给我弄一样出来,我看你是技艺不精,这么多人去看歌会,他们身上不都是带着入场券的吗?再弄个一打半打还不是举手之劳,哼!什么大偷嘛!” “你用激将法也没有,弄不到就是弄不到。至于这个大内宝物嘛,最近确实也是无人可以得到,谁叫皇宫不见了那把钥匙呢?不知道哪位同行这么没有职业道德,开完锁之后,也不放回去。小子,你到底要不要,这张入场券可是留给我自个儿的。” “要!当然要!”我将手中的入场券捂得紧紧的。刚想再挤兑这个大偷两句,忽然我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因为此刻的天地只剩下动人心魄的她了。 一袭湖蓝色的长裙,典雅恬淡,抿嘴浅笑,那么幽静迷人。那一头乌黑亮丽有如银河泻落般的长髮,衬着一对纯清透彻得能映照人心的星眸,让人不敢有丝毫亵渎之念。 秀郁来了! 可是只有一张入场券,我该怎么办呢...... 卷八 的卢踏霜 第十一章 人约黄昏 人总是有很多第一次,我也不是一个例外。第一次被揍得鼻青脸肿,我记得那个心狠手辣的傢伙就是老徐。第一次被感动地热泪盈眶,我记得那个可爱的傢伙也是老徐,第一次被逼着偷听线报,那个凶神恶煞的傢伙还是老徐...... 我的很多第一次都留给了老徐,一个大街上随处可见的糟老头。但是今天不一样,第一次人约黄昏后,我是和你。 倾国倾城、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用这些粗糙的辞藻来形容你简直就是一种亵渎。 第208页 秀眉霜雪颜桃花,诗仙的妙手偶得之句在你面前显得如此苍白。 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洛神赋》的词句怎能描绘你的万一。 “你来了。”我紧紧捏了一下手中的入场券,已经作出了决定。 “你来得好早啊!”秀郁今天的心情看起来不错,她的眼睛又弯成了那道美丽的弧线,她在笑。 “进去吧,这是入场券。”我平静地递出了那张入场券。 “谢谢,我最喜欢周文山了!”秀郁兴奋地接了过去,“你呢?” “我——我还有事,等下就来。”这是第一次对秀郁撒谎,希望这也是最后一次。 “那你快点来吧。”秀郁的倩影很快消失在了如海的人群中。我苦笑一声,老天为什么又要玩弄我,我真有这么好玩吗? “吶,拿去吧。”身后熟悉的声音响起,那是唐栖,“刚才的事情我都看见了。虽然有些不甘心,但是算了,周文山也不是唱得那么吸引本姑娘的。” 我有些默然地转过身,“大姐,可是......” “可是什么啊,里面很多登徒浪子的,小心她跟着别人跑了!”唐栖潇洒地耸了耸肩,我第一次发现,原来唐栖笑起来也是这么好看的。 “谢谢。”这两个被用得有些泛滥的字眼,才能表达我内心的感动,除了这两个字,我还能说什么呢? “好了,本姑娘去逛街了。来京城这么多天,还没见识一下金陵的风貌呢!” “徐小弟,你怎么在这里?”一大帮身着锦衣卫衣饰的傢伙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为首的正是纪纲,“咦?唐姑娘也在这里,纪某失敬。” 看着纪纲对着唐栖时的一副熊样,就知道唐栖没少折磨这位人见人怕的锦衣卫指挥使,“纪大人,兄弟们这么兴师动众,是......” “哦,就是给皇家拍卖会做一下护卫,今天的来宾都是非富即贵,而且筹集的善款更将数量惊人。皇上将这副重担就交给哥哥我了,徐小弟将履新职,事务烦杂,所以也就没通知你。” 我点了点头,“可是这里不是周文山歌会吗?怎么成了皇家拍卖会了呢?” “原来徐小弟是带着唐姑娘来看周文山的。”纪纲怪笑了起来,但是一触到唐栖冰冷的目光,马上转回了正题,“徐小弟,这你就有所不知了。今天来这个‘金陵阁’的都是贵人,但是贵人也分两种,一种是男人,一种是女人。男人今天来这里自然是为了拍得皇家之物,女人来这里就是为了一听周文山的天籁。将两场盛会安排在一处,这就是‘金陵阁’老闆的高明之处了。” 咦?差点误了大事,原来皇家拍卖会就是今天,不过既然两场盛会同在此处,这不就...... 我闻言微微一笑,“不知道作为锦衣卫的一份子,小弟可否也为今天的护卫尽上绵薄之力呢?” “李老闆好——” “王掌柜好——” “咦,你看,那不是关外巨富孙麻石吗?” “那个,那个是川中首富沈復啊!看看人家那富态的样子。” 跟着纪纲踏入拍卖会场的一剎那,仿佛进入了富人的海洋,毫不夸张地说一句,其中任何一位来宾,如果愿意的话,都能用钱把你来来回回砸死个上百遍。 “纪大人,今天的拍品中是否有一件极为特殊的东西啊?”远远盯着沈復左右逢源的背影,我忽然问道。 “今天的拍品都是皇家之物,又有哪一件不是人间珍奇呢?莫非徐小弟也想竞逐一番?”纪纲的回答丝毫不露声色。 其实从金宇翔那里听到李景隆的一番‘好意’之后,我就勾勒出了这个计划的来龙去脉,所谓的‘的卢’马指的正是朱棣的那匹飞电,支持我的判断有三个原因,一来传说中的的卢马乃是一匹白马,这和飞电的毛色一般。二来飞电的几任主人,朱元璋、朱允玟都不算是落得什么好下场,加上登基帝位后,天灾人祸不断的朱棣,妨主之说倒也合适。三来,李景隆会特意派自己的子侄李骊屈就皇家马肆,就知道这其中必有玄虚,李骊当日提及飞电后不自然的反应也很好说明了问题。 只是李景隆这么大费周张地把力气花在一匹马上,难道为的就是要将它卖给金家。这不是有些匪夷所思吗? 其实线索还有很多,但是这次的线索实在来得太过散乱,也许沈吟菲的提示才是此案的关键所在吧。可是你给我的提示到底是什么意思呢?那天拿到沈吟菲亲手所书‘妙手回春’四字,我之所以欣喜若狂,原因就在于其笔迹和那首古怪的词的笔迹如出一辙。 “轻蹑罗鞋掩绛绡,春宵一刻值千金。苎萝妖艷世难偕,多情只有春庭月。春来早是,分飞两处。夜夜姑苏城外,当时想,二月春风似剪刀。” 沈吟菲你到底想告诉我什么呢?难道你和李景隆只是貌合神离吗?还是你另有苦衷呢? 这场皇家拍卖会自然不是筹募款项这么简单,虽然不知道李景隆和朱棣说了什么,但是从朱棣那句话话里也可以听出,皇帝老儿是默许了李景隆的提议的。明知是一匹的卢马,却还要处心积虑地卖给民间商贾,朱棣果然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不过说到玩弄权术,我真的有些佩服李景隆,那次朝堂议事之前,李景隆就必然向朱棣提出了的卢一事,然后又在朝堂上力争江湖总管一位,落败之后,朱棣自然要给这位老臣一些安抚,所以就马上允诺了的卢一事。其实仔细一想,只要李景隆的惊天阴谋一旦成功,这么一个小小的江湖总管,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李景隆,你的这场戏可是真的演得不错啊。 第209页 纪纲和李景隆同时操办此事,自然也是其中的知情者。身为锦衣卫指挥使的纪纲不可能不知道我的金家的关系,自然也不可能将的卢一事对我说出。可惜的是这次你扮演的只是李景隆的一个棋子罢了。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八个字真是对于这次拍卖会的最好诠释。金家就是蝉,朱棣和纪纲就是螳螂,而这只黄雀,除了李景隆还有何人。不行,既然知道了李景隆要将的卢马卖给金家,无论他是出于什么目的,我一定要阻止此事,只是大舅哥啊大舅哥,你怎么到现在还没有出现呢? “五彩奔马俑,十万两,成交!”随着司仪的刚劲有力的话音,第十件拍品也名花有主了。 不过台下这些富豪们最为关心的,可能还是司仪一开始就提过的压轴拍品——皇家至宝,所以即便叫价者此起彼伏,坐在最前排的巨豪大富还是没有出手,这当中自然也包括了沈復。 估摸着离的卢宝马出场的时辰还有一些功夫,大舅哥又是迟迟没有出现,我向纪纲告罪一声,熘到了毗邻的周文山歌会。 虽然唐栖不止一次表现出对于周文山的狂热,但是只有身临其境,我才感受到了这个什么歌仙的魅力。千金小姐、豪门贵妇、金枝玉叶,此时此刻都完全沉醉在了歌仙的天马行空的歌声之中。 “谁能用琵琶弹奏一曲东风破......”虽然这是我唯一听明白的一句歌词,但是不得不承认他含煳其辞的歌声,有种独具一格的魅力。 援琴鸣弦发清商,清歌微吟不能长。 配合着他身后美轮美奂、缥缈无踪的舞蹈和背景,揉合琴声的歌喉让人进入曲中的世界。 因为不知道秀郁坐在什么地方,我只好先到前排东侧去找唐栖。随着韵律轻轻晃动身体的唐栖一下子就进入我的视线,无忧无虑的她显得格外迷人。不过我的眼光只在唐栖身上停留了片刻,就完全被她身边的女子抓住了心神。 海棠红晕润初妍,杨柳纤腰舞自偏。跟着歌仙落力吟唱的她,玉容微红,青丝调皮地飘舞在轻风之中,天真的脸庞衬着令人心颤的眸子,让人的眼光不愿在她身上离开片刻。 琴韵止,歌声歇,一曲已毕。 “你们怎么坐在一起了?”趁着会场内暂时的平静,我打了个招唿。 “你给的入场券就是挨在一起的啊。”明媚的阳光照在唐栖的脸上,让她的笑容更加灿烂。 “你怎么现在才来啊?都快完了。”脸上红潮尚未褪去的秀郁,宛如仙女。 “有点事,所以晚了,你们......”我还想唠叨两句,忽然唐栖‘嘘’了一声,“秀郁妹妹最喜欢的曲子‘发如雪’就要开始了。” 秀郁妹妹?怎么她们两个变得这么亲热?还想让思维多在脑中多停留一刻的我,随着乐章的响起,也沉醉在了悠扬的曲声之中。这就是秀郁最喜欢的‘发如雪’吗? “铜镜映无邪,扎马尾,你若撒野,今生我把酒奉陪。” 在曲子的最后一句韵毕的时候,我悄悄离开了歌会。看得出你对那句歌词的陶醉,也看得出那一剎那你眼中的迷离,我当然也知道这句歌词的主角不会是我。很想一直呆在你的身边,但是有些事情我只能选择离开。 回到拍卖会场的一刻,金宇翔那张熟悉的脸终于出现。 “我等得你好苦!”见面的第一句话,我们异口同声。 “宇翔兄,你去哪里了?”我将金宇翔拉倒一个角落,一边还不忘观察周边的情况。 “我和福伯去筹集竞拍的银子了。不论李景隆打得是什么主意,但是将这样一件皇家至宝带回家中,总是有利无害吧。徐兄弟,你左顾右盼地在看什么啊?”金宇翔也发现了我神色的异常。 我神色严峻地一字一句道:“宇翔兄,我警告你一句。千万不要买那件什么至宝,那是一场阴谋。” “阴谋?”金宇翔一脸困惑。 “这个是这么回事......”我刚要细细给这位大舅哥解说几句,忽然肩头被拍了一下,熟悉的声音让我心里咯噔一下,终于还是被你找到了,“徐兄弟,我就说怎么半天不见你,原来是到这里来了。快快,纪某有些忙不过来了,快过来帮我一下。” “徐...徐大人...”金宇翔还想说些什么,但是纪纲很快不露痕迹地挡在了我们中间。 我不可能再在这种时候做什么明示,只好连连给金宇翔使了几个决绝的眼色。大舅哥可要千万信任我,不要引马入室啊! “纪大人,你拖得我这么急,到底为了何事啊?”虽然知道纪纲不可能如实以告,但是我还是借着埋怨的口气抒发自己的郁闷和不满。 “其实...呵呵,诶,你看那不是唐姑娘吗?”纪纲忽然眼睛一亮,给自己找到了救星。 唐栖?我转身一看,果然是火急火燎跑来的大姐。她不去听那个歌仙,到这里干什么? “快!快跟我过去!出事了!秀郁妹妹要帮忙!”唐栖急促的声音让我的心又紧了起来。 卷八 的卢踏霜 第十二章 把酒奉陪 “你别拉着我一个劲地跑啊,秀郁到底出什么事了?”看着一脸焦急的唐栖,我的心也一下子吊到了半空中。 第210页 “周文山...手迹...秀郁...想要...猜谜题...”唐栖断断续续的话,让我更加摸不着头脑。 莫名其妙地跟着唐栖跑到了歌会现场,周文山的歌会似乎已经结束,但是人群却没有散去,三五成群地凑在一起,交头接耳,正在不知议论着什么。 “秀郁,我们来了!”唐栖夸父追日的步法骤然展开,一下子带我越过了两排人群。 “唐姐姐,我还没有想出来,你跑到哪里去了啊?”紧蹙双眉的秀郁,看见唐栖回来拼命挥了挥手。 唐栖指了指尤自傻愣愣的我,“还不是去带这个傢伙,破案猜谜,他最在行了。小子,快说,谜底是什么啊?” 金秀郁闻言也一脸期待地看着我,我抓了抓头,“两位美若天仙的小姐,谁能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给我说上一遍呢?” “哎哟”!唐栖不客气地直接给了我一个暴栗,“你个小子,怎么还不明白。周文山在这次献艺后,两年内都不会再展歌喉。为了感谢热情的歌迷,周文山说要送一副亲手书写的墨宝给歌迷,而且内容随那个幸运者指定。但是前提是要猜对一个谜题,谜面就是今天唱过的所有曲目,谁都可以上去猜,猜错的话就要认捐十万两给浙东百姓。” “快!曲目!”搞清状况的我,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秀郁要的东西,岂可旁落他人! “在这里!”唐栖递过一张纸,上面记录了今天周文山今天唱过的六首曲子。 斗牛、龙拳、七里香、东风破、髮如雪、双截棍(斗牛、龙拳、七里香、东风破、发如雪、双截棍)。这算什么谜面嘛,周文山该不是想藉机赚上一笔,舒舒服服地过上几年消遥日子吧。 “怎么样,是什么?”唐栖一个劲地在旁边催促。 “等一下。”心情烦躁的我不耐烦地回了一句。 “什么等一下,再等就被别人捷足先登了。你这个男人在关键时刻,怎么这么靠不住啊!” 要不是秀郁就在一边,我有种当场就把这位大姐正法的冲动。不行,我一定要冷静。这六首曲子一定有什么联繫,等一下,这些曲目?斗牛、龙拳、香、破、雪、棍?难道是这样? “我知道了!”一声欣喜若狂的声音响彻会场。 “哎哟!”唐栖直接给了我一个暴栗,“你看看,有人已经猜出来了。真没用!” 我也紧张地四处张望,这世上真的有比我还聪明的神仙? 只见一个年轻书生在万千少女的注视下,翩翩踱步,悠然走上了高台,“小生失礼,谜底已经在小生胸中了。” “公子,你好英俊啊!” “公子,把手迹送给本姑娘,我就嫁给你!” “公子公子我爱你,就像老鼠爱大米!” “......” 在一群无知少女的发狂尖叫中,这位仁兄愈加意气风发,向前来确认答案的侍女朗声说出了自己的答案,“十!谜底就是‘十’!十面埋伏的‘十’字!” “噗哧!”我实在压抑不住笑意,勐然笑了出来。大哥,如果是‘十’字的话,我早就上去了,这道谜题真的像你想的那么简单,那个周文山也不过了了啊! “哎哟”!暴栗再次落在我的头上,“你笑什么,疯小子。等会儿,你该不是真的疯了吧?” 看见金秀郁也投来关心的目光,我止住自己有些放肆的笑声,“我没事,我们就当先看个笑话好了。秀郁,周文山的墨宝一定是你的!” “请问公子如何得出这个答案?”侍女的声音响起,全场变得鸦雀无声。 “其实要猜出这个谜题。关键就在于数字,大家可以看一下谜面,斗牛、龙拳、七里香、东风破、髮如雪、双截棍,其实每首曲目中都含有一个数字,斗牛是‘牛’字,牛在十二生肖中排名第二,所以是个‘二’字,同理龙拳的‘龙’字代表的就是‘五’字,七里香的就是指‘七’,东风破就是指‘一’,这是因为东南西北四向中,‘东’排在第一位。发如雪是指八,那是因为‘发’字和‘八’字谐音,双截棍不言自明,说的就是一个‘二’字。六首曲目,六个数字,二、五、七、一、八、二,大家仔细观察一下,答案就唿之欲出了。这些数字是暗含规律的,二加五等于七,七加一等于八,八加二等于什么?这就是这个谜题的谜底。十!” 在这位书生在台上侃侃而谈的同时,我也同步给唐栖还有金秀郁讲出了他大致的思路,这个答案我不是没有想过,但是从周文山的词曲中可以看出他是一个才华横溢的歌者,这样的推理实在是流于肤浅,而且‘发’字和‘八’字谐音一说也是闻所未闻,中华千年歷史从来还没有过这么荒谬的说法,但愿以后人们的智慧不要下降得太快,以免让这种可笑的提法给中华文明蒙羞。 果然意气风发的书生话音刚落,侍女就用最委婉的口气否决了他的答案,而且所用的理由竟然和我所想大同小异。不过这也是一件好事,至少浙东百姓又多了十万两赈灾银子。 “还有哪位想上台一试呢?”侍女收下十万两银票后,显然是迷恋上了这种无本万利的生意。 第211页 “那个,我可以说一下答案吗?”正所谓抛砖引玉,既然这块砖头已经抛出来了,我这块良材美玉没有再谦让的道理。 “这位公子请讲?”侍女用灼灼的目光盯得我有些不好意思,倒不是因为我有多么玉树临风,在她眼里我只是一张十万两的银票而已吧。 我淡淡一笑,“答案是两个字,‘歌舞’,不知道我说得对不对啊?” “请问公子何解?”侍女的声音没有一丝悸动,但是从她不断攥紧的拳头中,我知道我对了。 “其实刚才那位仁兄说得没错,要猜透这个谜题。数字是必不可少的一环,‘斗牛’两字指的的确是一个‘二’字,不仅因为牛在十二生肖中排名第二,也因为‘斗’字的结构,两竖加两个王字,如此对偶的结构,还不是一个‘二’字。‘龙拳’两字也是同一道理,龙是代表‘五’,这刚才那位仁兄已经解释过了,至于拳字指的也是一个‘五’字,一拳有‘五’指嘛。所以说前面的两首曲目想告诉我们的就是两个数字,‘二’和‘五’。但是接下来就不是这个思路了,七里香、东风破、髮如雪、双截棍,把这四首曲子分开来看毫无意义。但是只要联繫在一起,看看每首曲子的最后一个字,就可以知道答案,香字含日,属火,破字含石,属土,雪可化水,属水,棍字含木,属木,火、土、水、木,五行之中唯独缺了一样——金。缺金这不但和今日的猜谜目的有关,而且也是得到答案的重要提示。前面两首曲子的提示是‘二五’两字,咋看之下和‘缺金’没有什么相关,但是把‘二’字写成‘贰’呢,贝者乃金,贰字缺金,即是少贝,那么剩下来的不就一个‘戈’字。戈五,歌舞,这就是这个谜题的答案。这位可爱的小姐,不知道我的解释是否令周先生满意呢?” “啪——啪——”后台掌声响起,周文山一袭青衫,缓步而出,“徐大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文山有礼了。” “先生谬赞,小生只是幸运而已。”最近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不停的谦让,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种痛苦呢? 周文山长袖一挥,“徐大人,要求何字呢?” 望了一眼台下的秀郁,我柔声道:“铜镜映无邪,扎马尾,你若撒野,今生我把酒奉陪。” 每次当完英雄,总是没什么机会接受英雄的待遇,这次也是一样。将手迹匆匆交到秀郁的手里,天生劳碌命的我就向拍卖会场赶去,大舅哥啊大舅哥,你可千万别买那匹的卢马啊。 “沈復沈公子!出价二百万两——”司仪悠扬悦耳的声音让我心里一松。这个李景隆也真够狠的,不仅想要把的卢这个祸水送给金家,竟然还让沈復来哄抬价码,趁机讹上一笔,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徐兄弟,你这么急匆匆地是要上哪里去啊?”就在我离金宇翔还有几丈之遥的地方,纪纲那张欠揍的脸又再次出现在我的面前。 “纪大人,那边有美女脱衣服——”我生动惟妙的表演并没有骗过纪纲,他一把拽住了我的胳膊,“老弟,我们到旁边聊一下吧,美女脱衣服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金宇翔金公子!出价二百一十万两!二百一十万两一次,二百一十万两两次,二百一十万两三次,成交——皇家御马飞电花落金家!” 就在我试图挣脱纪纲的纠缠之时,尘埃落定。 李景隆,你成功了...... 亡羊补牢,为时未晚。想一想,想一想,到底李景隆为什么要处心积虑地把这匹的卢马卖给金家,连环兇案、‘u’型图案、的卢马、那首词......为什么到了这步就是想不到。真是岂有此理,沈吟菲,你要给提示,给那么隐讳干什么! “轻蹑罗鞋掩绛绡,春宵一刻值千金。苎萝妖艷世难偕,多情只有春庭月。春来早是,分飞两处。夜夜姑苏城外,当时想,二月春风似剪刀。” 春、春、春,一首好好的词,这么多‘春’字干什么!这首春词滥调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哎哟”一个软绵绵的身子忽然撞入我的怀中。我抬头一看,沈復! “爱金,你怎么也在这里?刚才的场景你没看见,多可惜啊,如此宝马落到金家的手里了。唉.....”沈大纯似乎对于这个李景隆交给他的角色,还饰演地颇为起劲。 “你他妈的给我说,李景隆到底是什么阴谋!”再好的性子也有发火的时候,我用很粗暴的行为告诉这个胖子,我生气了,而且后果很严重! “爱金,你说什么啊!我怎么都不明白,是不是谁惹你生气了。”沈胖子装疯卖傻的结果,只有挨打。一顿铺天盖地,童叟无欺地暴打! 但是沈復杀猪似的吼叫很快就招来了一个麻烦的傢伙——纪纲。“老弟,你这是在干什么!还不放开沈大少!” “纪大人,此人身上有惊天阴谋!”到了这个时候,我也顾不得什么了,李景隆的计划一步步走向预期,只要一发动,就会毁天灭地。到时候,天下的百姓怎么办,金家怎么办,秀郁又该怎么办? 第212页 “徐杉,你太过分了。难道我会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你想搅了皇上的局吗?你也别太过放肆了。王谦,带徐杉下去冷静一下!”蒙在鼓里的纪纲,你怎么就那么愚蠢!不过我没有反抗,我乖乖被王谦带着离开了会场,对着王谦老友似的安慰,我还自然地点了点头,因为...... “王谦,你他妈的给我说!李景隆到底有什么阴谋!”在一个冷僻的角落,我再次暴发。 看着王谦瞠目结舌的脸,我心里一阵冷笑。王谦,你也是李景隆的人,你早就露出马脚了,你还不知道吗? 卷八 的卢踏霜 第十三章 高唐栖凤 “徐老弟,你这是......”王谦的脸开始痛苦地扭曲,要不是早已看穿他的伪装,还真的会被他逼真的演技矇骗。 “老弟?”我一把将他推搡在地,“李景隆倒还真是教导有方,怎么手下的傢伙,演技一个比一个好啊。” “老弟,你到底在说什么?我实在是不明白啊?”有种人喜欢不见棺材不落泪,王谦就是一个典型。 “你知不知道自己是在哪一次露出了破绽呢?”时间无多的我,不愿和王谦过多纠缠,“你还记不记得那次在围场,你为了不使我被天策卫的奔马撞到,出手救了我一次。当时你可是说了一句不该说的话,你可曾记得啊?” 王谦这次倒是没有在哭天喊地地叫屈,只是平静地看着我,我淡淡一笑,“你当时说了一句,‘老弟,不小心碰到你的伤口了’,伤口?我大腿是有伤口,但是你怎么会知道,被唐门的暗器射中之后,我只和唐栖一人提过受伤的事。你又是从何得知我大腿有伤一事的呢?你知道的原因只有一个,你也是那些黑衣人的同伙,也就是李景隆的手下。怪不得那次我叫你支开高申,不仅没有成功,而且还故意给高申制造逃跑的机会。那些做替死鬼的黑衣人会这么适时地出现在那个马德忠面前,也是你们趁机去通风报信的吧。不知道我说得对不对啊,王谦!” “呵呵。”王谦从地上缓缓站起,掸了掸身上的尘土,“徐杉,在你面前还真是不能露出一丝破绽。你说的全对,我是曹国公安插在锦衣卫的棋子,那天你被暗器射中后,我还带着锦衣卫搜查过的下落,不过你命大,没有让我遇到你。那次也是我去报的信,要不然连环兇案怎么可能以这种方式了解。你说的一点也没有错,但是又能怎么样?金家已经买走了那匹马,我们马上就要成功了,我也不用窝在锦衣卫这个小庙里,看人眼色。徐杉啊徐杉,你知不知道,你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虽然你洞悉了一切,但是你觉得自己还有机会将这些告知天下吗?” 王谦的身影开始变得模煳,我的心里咯噔一下,好快的身法。自己的确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怎么没有想到自己三脚猫的武功根本就不是这只深藏不露的老狐狸的对手呢? 金蛇真气再次运行,脚下踏的还是‘夸父追日’,螳臂当车也好,以卵击石也罢,我没有其他选择。 我知道王谦武功远远在自己之上,其实又有几个可怜人的武功会在我之下呢?不过现在不是自怨自艾的时候,信心被夺,无疑是自寻死路。王谦击来的这一拳毫无花俏,纯以速度、角度、气势取胜,非常凌厉。我眼中露出慌乱之色,更使得对方嘴角多了一层笑意。但是你还能笑多久呢? ‘砰!’地一声,王谦的这一拳结结实实地落在了我的胸口,一阵剧烈的疼痛感从前胸传来,不过一击得手的王谦却露出了惊慌之色。因为他知道他跨进了一个陷阱。我会蠢得用胸口去碰你的拳头吗?玄览老道的护心镜可不是浪得虚名! 金蛇真气贯满我的双拳,狠狠向来不及变招地王谦击去,孙琢言的擒龙功再次从我手中使出,能败在丐帮的绝技之下,你也应该觉得虽败尤荣了。 这世上有三件事情是最为不自量力的。首先就是关公面前耍大刀,其次就是班门弄斧,最后就是在徐杉眼前玩推理。我说出这句至理名言,并不是想一反自己低调做人的作风。我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想说明一个道理,外行人永远不要得意忘形!在‘武功’这样玄之又玄的中华瑰宝面前,我就是一个彻头彻底的外行。所以我根本不知道原来还有这样诡异的身法可以避开我的必杀一击,但是往往当你知道一个道理的时候,已经付出了你应该付出的代价。 很幸运,我没有付出任何代价。虽然王谦避开了我的杀招,但却没有机会再对我造成任何伤害,因为一道黑影适时地闪过,他的脖子前已经多了一样东西——唐栖的‘非攻’宝剑。 “好啊!大姐,真有你的!”要不是觉得对不起秀郁,我早就在唐栖的粉颊上狠狠地亲上一口,“王谦,人为刀俎,你为鱼肉。如果不想回锦衣卫受尽酷刑的话,你还是趁早知无不言吧。” 任何人做事总要有个台阶,想让王谦招供也是一样。我走过场地折磨了一下王谦,这也是一个给他表现自己尚有那么一点骨气的机会。接下来王谦便‘问心无愧’地交待了知道的一切。 “我是李景隆的弟子,在锦衣卫卧底已经十年。关于这次的计划,我也只是知道冰山一角而已,飞电宝马绝对是这个计划的核心,但是到底为何如此,我就不甚了了。李景隆将它卖给金家,一来是因为早就对金家的财富垂涎已久,三军未动,粮草先行,我们要拥戴建文帝东山再起,财力的支持是关键。上次白仁辅一案,我们损失了存积在杭州钱庄的近千万两银子,实在是一个巨大的打击。李景隆将飞电卖到民间的另外一个原因,是想借着的卢妨主一说,在半路对金家进行截杀,将飞电拥为己有,至于这背后的原因,李景隆没有告诉过我。我知道的就是这么多了。” 第213页 “你说李景隆要对金家半路截杀?”我闻言大吃一惊。 “是的,而且此刻金家可能已经快要准备出发了吧。李景隆以护送皇家至宝为由,派出了城卫军护送金家到杭,这样一来可以快些动手,二来即便出了什么事,自己也可以贼喊捉贼,撇个干净。” 唐栖在一旁证实了这个消息,“秀郁刚才被金宇翔急色匆匆地拉走了。” “快!快赶往金家阻止此事,李景隆要出手,必定是在城外,不能让金家的人出城!大姐,疾风给你,刻不容缓!”心急如焚的我没有失去方寸,自己赶过去也没有多少帮助,不如让武艺高强的唐栖过去更为合适。 唐栖闻言熟练的在王谦身上点了数处大穴,转身就要离去,看见我略为有些诧异的眼神,一丝粉色爬上了她的玉容,“你不是说我杀人的时候像魔尊吗?这次就改成点穴了。” 我搓了搓自己有些发烫的脸,不禁自问,我说过这句话吗? 对着眼前摊倒在地的王谦,我有些明白了当年秦国大将白起之所以要坑杀四十万赵国降军的原因。现在的我已经没有功夫再来挖个坑,把这个垃圾埋掉,也许让唐栖给他来个一了百了才是最为简单直接的方法。 就在我还在犹豫如何处理王谦的时候。一个人在我面前跳了起来,每天总是有很多人从地上跳起来,他们也像苹果一样无一例外地落回地上,对于我这个见惯大风大浪的人,这没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但是此时此刻我还是为眼前的一幕胆颤心惊,虽然跳起来的人并不是跳得那么潇洒,虽然跳起来的人也像苹果一样落回到了地上,但是跳起来的人怎么可能是王谦呢? 王谦脸上满是笑意,“不好意思,卧底并不是那么好当的,所以师父把本门至宝‘软龟甲’赐给了我。现在唐姑娘已经骑着大人的疾风走了,大人觉得王谦现在最想做的是什么吗?” “你以为自己泄露了李景隆那么多秘密,你那个乌龟师父还会放过你吗?还是趁早有多远走多远吧!”到了这个时候,我竟然还在为对方着想,连我都有些被自己高尚的情操感动了,是的,老天也流泪了,当时就是这样。 “呵呵,大人心机深沉,今天却有失水准啊。你凭什么会认为我刚才说的都是实话呢?没错,我们是要在路上伏击金家,但是师父的城卫军已经直接把金家一行送出了京城,现在金家的宅院只是一座空宅而已,不对,也不能说是空宅,我们在那里埋伏了十个八个高手,本来是留给等下必定会到金家一行的徐大人的,现在只好便宜唐姑娘了。以一对十,唐姑娘也是凶多吉少吧。徐大人啊徐大人,今天你可是把所有的筹码都输出去了,你说我是现在就送你上路,好让你在黄泉路上等着两位红颜知己,还是等你瞻仰过两位姑娘的遗容,让你死的瞑目呢?哈哈——不好意思,王谦笑得有些嚣张了!” 无助吗?悔恨吗?心痛吗?是的,我的内心已经被这几种情绪彻底占据,我没有丝毫担心过自己的生死,因为我就是一个该死之人。平时只会为自己的小聪明自鸣得意,到最后却连最想保护的人都保护不了。嚣张?你的确应该笑得嚣张,像我这样一个废物,即便是被所有世人嘲笑讥讽,也是天经地义。我就是一个废物! 刚才还在笑语盈盈地观赏歌会的两位花样少女,现在却要遭受这样的命运。我好恨,恨自己的愚蠢和无知!我好痛,痛你们的香消玉陨!我好悔,悔自己此生已经没有机会对你说出那三个字! 我引颈以待。 老天总是喜欢玩弄我,每当我一帆风顺时,就让我遭受倾舟之覆,每当我心死如灰时,却让我求死不能。下一刻,我和王谦之中有一个人倒了下去,可惜那个人不是我,而是王谦。为什么?王谦身后神色肃穆的邓良月就是原因。 “刚刚在街上遇到唐姑娘,她放心不下你一个人,让我过来看看。快!我们现在就去金家,说不定现在还来得及!” 来得及?还来得及吗?对!一切远没有尘埃落定,我为什么要在这里自怨自艾。 风在我耳边唿啸,心在我体内狂跳。 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是一个要取我性命的妖女。 第一次知道你名字的时候,我嘲笑‘唐栖’两字的难听。 第一次觉得你可爱的时候,那是你在西湖之心向兰姨表现出的天真烂漫。 第一次不在心里叫你妖女的时候,我只是希望能够遵从道衍大师的嘱咐,导你向善。 第一次被你感动的时候,那是诗会时你赌气离开,为的只是给行动不便的我,找一辆马车。 第一次让我无以自处的时候,那是你将视若珍宝的周文山入场券,义无反顾地送给了一心只想着和秀郁相约的我。 第一次意识到原来你在我心里如此重要,那是现在。对,在发现可能再也见不到你的音容笑貌,再也不能被你突如其来的暴栗揍得火星四溅,再也不能叫你一声‘大姐’的时候,我才知道原来你已经走进了我的世界。失去的时候才知道珍惜,是否是人的通性呢? 缰绳掣,飞马啸。 我到了。 金家的宅院如此祥和,甚至还有几个年幼的顽童在门口嬉戏。难道我来晚了吗?又有什么马匹能够快过你的疾风呢? 第214页 ‘哎哟’一个暴栗不期而至,“小子,怎么比本姑娘来得还早啊!” 募然回首,身后正是浅笑盈盈的唐栖。 卷八 的卢踏霜 第十四章 情字弄人 “大姐?大姐!大姐——”能把同样的两个字说得这么千迴百转,我真是有些佩服自己的语言天赋。 “叫春啊!”唐栖丝毫不客气地给了我一个暴栗,“这小子没出什么问题吧?” 邓良月‘呵呵’一笑,“没问题,而且可能比任何一刻还要清醒,哈哈——” 唐栖奇奇怪怪地望了我一眼,就要推门进去,我连忙挡在了她身前,“大姐,我先问你怎么会比我们还晚到一步呢?” 唐栖杏眼圆睁,“你小子有没有良心啊,我已经全力赶来了。但是我不知道金家宅院到底在哪里,又不好意思回去问你,才来晚了一点。” 看着活蹦乱跳,态度恶劣的唐栖,我终于松了一口气,把她离开后发生的事简述了一遍。 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唐栖也是有些后怕,“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金家既然埋伏重重,我们自然不能再去自投罗网,现在就赶去通知秀郁他们!”说着我便要跨马出发,唐栖却一把拉住了我,“你有病啊?如果真像王谦说的那样,我们几个赶去也只能是杯水车薪,你现在得罪了纪纲,又不可能再调动锦衣卫,我们手上也没有什么高手可供调遣,你想去殉情啊!” “难道让我明知道秀郁有难,却在此坐视!” “秀郁,秀郁,叫得这么亲热。人家和你是什么关系啊!你了解她吗?她了解你吗?你们会有结果吗?难道为了一个一见钟情的女子,你可以连命都不要吗?我是不会陪你去疯的!” “老弟,唐姑娘说得在理,即便我们赶过去,也只是飞蛾扑火,而且刚才王谦说了他们的目标只是那匹飞电,说不定不会伤害金姑娘她们的,别忘了金姑娘还是鹰扬的未婚妻呢?李景隆他们下手应该会有分寸的。” “邓大哥,你也说了这是说不定的事,只要秀郁会遇到万分之一的危险,我就会用一万分的力量去保护她。即便他们不对秀郁下手,但是金宇翔呢?福伯呢?这些秀郁的亲人呢?只要他们其中一人有事,秀郁就会痛不欲生,我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我这么千辛万苦地一路行来,是为了什么?我也知道秀郁对我来说只是空中楼阁,我不是没有痴心妄想过,但是我更想看到的就是秀郁脸上每天都能挂着笑容。如果鹰扬真的是秀郁的良伴,我不会去做任何事情,因为我的介入只会让秀郁烦心。但是现在秀郁遇到了危险,而我就在近旁,是的,我知道我的武功不入流,是的,我也知道李景隆他们深不可测的实力。我去了,只不过多了一条孤魂野鬼而已。但是我不去,我就会成为行尸走肉。我也知道自己很傻,为什么看见她的第一眼,就会不可救药的喜欢上她,为什么明知这是一个没有结局的痴梦,却还要苦苦追寻,为什么明明对她所知甚少,却还是如此痴心不改。在我的眼中,她的任何缺点都成了优点。在我眼中,她的一笑一颦,都是赏心悦目。在我眼中,她就是整个天地,如果有一天天地都不存在了,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放开我的手,我要去救秀郁!我对她说过‘我一定会让她好起来的’,我一定会让她好起来的——” “怎么办?”邓良月神情复杂地看了一眼唐栖。 唐栖摸了摸自己的‘非攻’宝剑,“走吧,跟这个傻小子呆久了,我也好像变得有些越来越傻了。” “你们要和我一起去?”神情激动的我有些不可置信。 唐栖给了我一个‘暴栗’,“你一个人去是必死无疑,我们陪你去,至少是九死一生。别揉你的额头了,说不定这是本姑娘赏给你的最后一个暴栗了。” 京城近郊官道之上,行着声势浩荡的马队。马队中有不少携兵戴甲的卫士,让人远远望去以为是哪位皇亲贵胄出巡,但是走近一望,却又让人感觉并非如此。马队中最为引人注目的是一男一女,男子神采出众,女子明媚动人。但是此时此刻他们的表情都不是那么轻松,尤其是年轻男子更是双眉紧蹙。 这是一个阴谋?为什么徐杉会说买马会是一个阴谋呢?这个男子正是江南第一大户金济善的独子金宇翔,虽然他也很想听从那个交浅言深的男子的劝告,但是看着其他几位大富争先恐后的竞价,况且所拍之物又是此次上京的目的所在,他也就把那个男子的告诫放在了一旁。只要能将这匹飞电宝马运回家中,还有何人胆敢轻易染指他们金家的产业呢?不过真的能够一路平安的达到杭州吗?看着身边神情肃穆的城卫军,金宇翔的心中还是放心了不少。也许是徐杉多虑了吧,这个傢伙聪明是聪明,但是对着自己的宝贝妹妹总是有些关心则乱,可怜的痴心人,呵呵,自己又何尝不是呢?虽然官府方面以安全为由,要求自己一行立刻离京,但是自己还是千方百计地给她送去了一封离别的书函,夏仁心啊夏仁心,你的仙心到底又有谁能猜测呢? “妹妹,你怎么了?你好像有心事啊?”金宇翔看着自己这个如珠似宝的妹妹,温声道。 第215页 金秀郁闻言道:“老哥,我总觉得这件事有些蹊跷。官府以安全为由要我们立刻离京,这未免也太过牵强了吧。而且这匹什么宝马怎么看起来怪怪的,无精打采,哪有半点神驹的风采啊?” “这个你老哥也注意到了。不过有这么多城卫军作为护卫,又有你这个慧质兰心、武功高强的妹妹,又有什么事能难得住我们呢?”金宇翔为了开解一下有些沉重的气氛,转移了话题,“今天的歌会怎么样啊?” “周文山的歌会自然是物有所值,何况还得到了他的手迹,你妹妹今天是大获丰收啊!”金秀郁提起周文山,神情又轻松起来,灿烂的笑容再次爬上她的粉颊。 虽然见惯了自己妹妹的笑容,但是金宇翔还是愣了一下,也许就是这种无邪的笑容迷住了那个少年吧,“那几张入场券可是得来不易啊,你觉得徐杉这个人怎么样?你会陪他去看周文山的歌会,是不是......” “打住。”金秀郁制止了金宇翔的话题,“我陪他一起去,只是想感谢他前几天的冰糖炖梨而已,再说又不是只有我们两个人,唐栖姐姐也去,我才会跟着去的。他的心意我也知道,以后我一定要找个机会,告诉他不要对我太好了,省得他自己受伤。有些事情既然是不可能的,还是劝他适可而止吧。珍惜眼前的一切,幸福才会一直相随。我有我要珍惜的东西,他也是,但是有些事情的确不是那么好开口的。说实话当他傻乎乎地送冰糖炖梨给我的时候,我真的有些感动了,但是这并不能代表什么。老哥,你明白我在说什么吗?” 金宇翔苦笑一声,“我明不明白并不重要,如果他听到你这番话,不知道会有多么心灰意懒。” 金秀郁嘆了口气,“我也是为了他好,老哥,你最近好像经常帮着他说话啊?” “呵呵,有吗?老哥永远都不会为一个外人说话,我只是想给自己的宝贝妹妹最好的而已。不过依我看,即便你向他明说了,他还是不会轻言放弃的,他可是一个痴情的人,你没有看见他那天给你送完东西后,一副痴呆的样子,哈哈——” 金宇翔爽朗的笑声没有持续几息,异变突生。 一道白光从金宇翔的耳际划过,一声悽惨的叫声宣告了平静旅途的结束,发出惨叫的正是城卫军指挥韩端。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对方好高明的策略! 失去指挥的城卫军并没有表现出混乱和惊慌,他们都是随朱棣经歷过靖难之役的士卒,懂得自乱阵脚只会加速自己的灭亡。近百个城卫军在几名副指挥的指挥下,立刻结成圆阵,将保护的对象护在了阵中。 偷袭的对象从路侧的草丛中一一现身,为首的大汉身形高大威武,长发垂肩,身披黑袍,虽然脸上蒙着黑巾,但是还是可以看到他神光如炬的双目。他背后错落有致的排开了五六十名同样蒙面的黑衣人,每名黑衣人各携不同兵器,从他们身上发出的气势,可以知道没有一个会是易惹的庸手。 “对方只有我们人数的一半,大家不要怕,护住御马,擒住贼寇,我们就是大功一件!”一名副指挥发出了慷慨激昂的咆哮,城卫军的士气顿时大振。金秀郁也捻弓搭箭,瞄准了为首的大汉。 “上。”随着敌首这个简单的字,双方就像两股互相冲激的潮水,在官道上溅出了血的浪花。 人数的众寡从来就不是一个衡量实力的主要因素,个人实力明显高出几筹的黑衣人很快就将城卫军沖地七零八落,与其说这是一场厮杀,还不如说这就是一场屠戮。没有一个城卫军是这些高手的三合之将。 金秀郁护住了身后的老哥,弦响箭出,她是一个爱好平和的女孩子,虽然她让人觉得天真烂漫,其实个性却不是太过外向。精力旺盛,活泼好动的她被当时路过金家的广寒宫宫主楚天心一眼看中,收为爱徒,倾囊相授。凭着自己聪慧过人的天赋,不服输的个性加上乐观坚韧的个性,十年学艺大有青出于蓝之势。但是她从来就不喜欢这种打打杀杀的生活,当初肯学习武艺,也只不过是被贪玩的自己当成了一种新奇的玩具。但是当这种玩具一次次成为夺人性命的兇器,她很沮丧,虽然每一次出手,对方都是该杀之人,但是这些该杀之人的妻儿呢?她们难道也是有罪的吗? 羽箭在空中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穿透了一个杀得性起的黑衣人的身体。 当金秀郁从箭囊中摸出最后一枝箭的时候,城卫军已经没有一人还在唿吸,几十个黑衣人虎视耽耽地盯上了这对兄妹还有身后几个忠实的家僕。 “说吧,你们想要的是什么?是钱吗?我们可以给你们。是这匹马吗?我们也可以给你们。我的手中只剩下一枝箭,但是我的这枝箭可以要了你们中任何一人的性命!说出你们的条件!”为了自己,为了自己的家人,金秀郁不得不扮演一个强势的角色,再困难也要坚持,这是她信奉的一句话,可是为什么困难总是围绕着自己呢? 为首的黑衣人排众而出,“金秀郁,果然是一位奇女子!不过我们要的是今天这里所有的东西,钱!马!你们!我们要统统带走。你可以射出你手中的箭,我们这里任何一个人都作了必死的准备!” 会有英雄在这个时候来救自己吗?你在哪里呢?一阵无力的感觉涌上心头。身后马蹄声响起,三人三骑,为首的是那个人,为什么来得总不是自己想要的呢? 第216页 我真的松了一口气,虽然我看清楚了我们的敌人是如此众多,虽然从地上的城卫军尸体可以判断对方的实力有多么强横,但是我仍然松了一口气,因为你没事。秀郁,我来了。虽然我知道我的出现改变不了什么,但是至少我可以为你多挡住砍向你的几刀,这样就够了。抛开生死之前,我还想说一句——唐栖、邓大哥,谢谢你们。 我们三人很快就沖入了敌阵,靠着居高临下的优势,倚仗着身后两人高强的武功,我虽然没有砍翻一人,但至少也没有立刻扑街吐血。我甚至还清楚看到了为首那个黑衣人微皱的眉心,怎么了?不行啊?谁说救美的就一定要是传说中的英雄呢? 为首的黑衣人挥了挥手,屠杀继续开始。几个忠实的家僕首先成了刀下鬼,一个黑衣人向金宇翔扑去,金秀郁的最后一枝箭同时划过天际。 靠着邓良月还有唐栖强横的实力,我们终于冲出了一条血路。 “快!快骑马冲出去!”我狼狈地避开砍向我的武器,向秀郁大声疾唿。金秀郁看了看身边的金宇翔还有福伯,露出决绝的神色。 这个傻女人,怎么这个时候还要顾着别人! “小姐!你们走啊!”福伯忽然从怀中掏出一把短刀,勐然向自己心口刺去,生命的活力迅速在这位忠心耿耿的老者身上流逝,“告诉老爷,金福无悔......” “福伯!”金秀郁兄妹发出撕心裂肺的悲鸣。 “金兄,接着绸带——”一道白影忽然从天而降,一阵绿影晃动,挡住了袭向了这道白影的攻击。下一刻,金宇翔已经在白绸的牵扯下,跃出了战圈。 是夏仁心!当我的脑海中闪出这个名字的时候,金宇翔已经跃上夏仁心唿来的白马,两人一骑,绝尘而去。 “想走,没那么容易!”为首的黑衣人勐然出手,双掌向金秀郁的坐骑轰去,坐骑应掌而倒。金秀郁拔起身体,跃向了身旁的一匹白马,那是飞电! “再吃我一掌!”黑衣人身形疾晃,这一掌取得是尚未坐定的金秀郁的背心。 “秀郁!”我万念俱灰。 鲜血在空中散成触目惊心的图案,一个身躯飞到了我的怀中,我的脑中一片空白。这个面色如纸躺在怀中的女子不是秀郁,是她!唐栖,你怎么那么傻,要挡下这一掌! “你们快走,我来断后!”身上已经满是伤痕的邓良月惊醒了尤自发呆的我,我瞥了一眼邓良月,一甩缰绳,借着疾风的速度,冲出了战圈,紧随身后的还有一匹白马,那是载有秀郁的飞电…… 卷八 的卢踏霜 第十五章 成事在天 京城街道,格外清冷。当空弯月一轮,星星只是寥寥。 清脆的马蹄声用力撞击着青石板铺成的大街,惊起多少梦乡中人。 我的心里很乱,靠着疾风和飞电的速度,我们三人一路冲到了京城。身前的唐栖还是没有一丝反应,如果不是能够感受她尚存的体温,我恐怕会立刻发疯。有些事情总是出人意表,但是背后的原因却是那么单纯,单纯得让我不敢细想。身侧的秀郁没有说过一句话,此时的你又在想着什么呢?月光如雪,你我无言。 “吁——”我忽然一扯缰绳,疾风仰天长啸。 “怎么了?”秀郁的飞电同时停下。 我指了指前方影影绰绰的火把,“京城晚巡,从来就是掌灯,今天怎么用上了火把?” “你是说......”秀郁的声音已然镇定。 “没错,对方的马虽然差些,差不多也应该回来了。” “难道他们敢在京城动手吗?锦衣卫?五城兵马司?那些官差难道会任其胡为吗?”秀郁的声音开始有些激动,有时候情绪的释放反而是一件好事。 我嘆了一口气,“如果官差也是他们的人呢?”我真的有些失策,怎么会想着回京城呢?那不是自投罗网吗?当时的确有些被唐栖的所为沖昏了头脑,也许我是念着只有御医才能帮到唐栖,才会一心赶回京城的吧? 我一转马头,也许只有回到尚书府才是上策,但是疾风还奔行不了几步,前方又出现了该死的火把。我回想到要回尚书府,李景隆怎么会料不到这一点,我真的有些乱了。前有围截,后有追兵,难道是老天终于将我玩厌,要将我抛弃了吗? 秀郁,我说过要让你好起来。唐栖,我什么都没有对你说过。但是我绝对不会让你们出事,我一定要冷静,难道真的就没有办法了吗?老徐,你曾经说过这个世上有神仙,怎么神仙不来救我一次! ‘吱呀——’身侧的门打开了,从门缝中探出一个熟悉的面孔,“徐大人,有没有兴趣进来吃上一碗金陵圆子呢?” “我来把两匹马牵到院子里,你陪两位姑娘到楼上去。”贺其老闆的声音十分平静,仿佛此时他接待的只是几位来店里进餐的普通客人。 睡在床上的唐栖除了面色白皙一点之外,和平常无异。安安静静的她有一种别样的魅力,秀郁的手搭在唐栖的手腕,脸上的神色越来越凝重。 “怎么样?”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答案就摆在面前,可是非要别人亲口说出,才会真的心死。我对你的感情也是这样,人的心理就是这么奇怪,唉...... 第217页 “唐栖姐姐伤得很严重,需要立刻得到医术高明者救治,否则......都是我的错,你不该来的......”秀郁的声音越来越轻。 “我这里倒是有些药丸,服下去后拖个一时半会儿,还能管用。”贺其老闆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身后。 我接过贺其掌柜的药丸,递给了秀郁。看着唐栖服下溶成液体的药丸,我将唐栖交给了秀郁,默默得跟着这个奇怪的‘和气’老闆来到了隔壁的房间,我完全捉摸不到他的心思,他不是李景隆的人吗?为什么要帮我们? “我不是在帮你们。”贺其老闆忽然开口,看我一脸的疑惑,笑意爬上了他的脸,“我只是想帮自己而已。” “帮自己?”我有些莫衷一是。 “以你的聪明,也应该知道我是什么身份。他们的计划在搞什么,我从来不去关心,但是我知道这次的计划可以变天。他运筹帷幄,步步为营,万事都在他的掌控之下,如果真的有一个人能把这个计划实施成功,他绝对是这个人。但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有些事情是不能计算的,比如像你的出现,就打乱了他的好几步棋子。本来陪着他去发疯,倒也比较适合我不甘于淡泊的个性,不过我说过有些事情真的不是人能计算的,呵呵,拙荆这辈子给我生了三个女儿,偏偏这昨天降生的第四个却是一个男孩儿。男孩儿?呵呵,我还想留着这条命,听他叫我一声爹呢?” “所以你选择帮我们?”我在心中庆幸自己的运气,原来老天还想玩弄我,每每让我山穷水尽,忽然又是柳暗花明。这老爷子的玩法还真多啊。 “我说过我不是在帮你们,我只是在帮自己。那两位姑娘留在我这里,你去办要办的事情。你成功了,我只是一个路见不平的生意人,到时记着叫皇上给小儿起个名字就好了。你败了,把这两位姑娘交上去就是大功一件,那个人也会好好谢谢我。”贺其老闆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 我淡淡一笑,“你还真是一个生意人,要是你好好做生意的话,早就成为天下首富了。” “虽然我和老贺相交几十年,还数你这句话说得最中肯。”一个熟悉的身影推门而入,我和贺其双双色变,来者竟然是——文先生。 “呵呵,你们看起来不是太欢迎我啊?”文先生悠然自得在椅子上坐下,一脸的轻松。 “老文,你想怎么办?”贺其老闆的口气终于不再和气。 “我这臭书生本来只是来给大侄子送个小礼物,没想到听到这么精彩的一番对话。大侄子是属狗的吧,这个玉佩送给他,希望保他一生平安。”文先生掏出一块玉佩放在了桌上。 “这是......”贺其老闆没有伸手去接这份礼物。 “要送他进宫面圣,总要一个人帮忙吧。老贺你似乎还没有这个能力,交给我好了。小子,和你的情人去打声招唿,现在浪费的时间可都是你一个人的。” “你为什么要帮我?”我现在心中的想法只有一个,老天真是玩得越来越花样百出了。 “帮你?呵呵,这是我第一次帮你吗?”文先生好像变回了茶寮里那位普通的穷酸书生。 “秀郁,我要出去一下。你自己当心一点。”对着秀郁,我有千言万语要说,但是我选择了最普通的一句。 “你......”秀郁也意识到此行绝对不是那么简单,阴晴不断的神色在她玉容上变化,最后平静的笑意爬上她的脸颊,她的眼睛又弯成了美丽的弧线,“去吧,这次谢谢你咯。” “谢我什么?”知道这可能是诀别,我有点罗嗦。 “谢你...嗯...谢你帮我得到了周文山的手迹啊!”顽皮的笑容让我心醉。 “没什么,那个谜题很简单,有些事情是讲天赋的。只不过是注意一下每行字的最后一个字就可以了......” 注意一下每行最后一个字就可以了,原来是这样!我怎么直到现在才想到...... 李景隆!我来了! 每天枯燥的生活让人觉得厌烦。人生如此苦短,如果这世上最为壮阔的一幕不是由自己掀起,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平日里我是人人敬畏的曹国公,但是这又如何,大明开朝之后,功勋比我更为彪炳者,他们的生死还不是皇帝老儿的一念之间。明天就可以不用再隐忍自己的想法。城府深厚?这难道是可以轻易为之的吗?这些年来实在过得很辛苦。 想我所想,为我所为,这才是人生的真谛。老天只给了我们百十年,为什么要过得平平淡淡,百年之后,会有谁想起你,你的子孙会在祭祀时为你真心哀悼吗?不会,只有成为无上至尊,才能名流万世。这样的人生才不算虚度。 朱元璋没有给我这个机会,朱允玟没有给我这个机会,朱棣啊朱棣,想不到这个机会会是你给我的。这些天来一想到自己的计划,就叫人兴奋得难以自禁,但是这是一个不容丝毫出错的计划,所以我的脸上不能有丝毫异色,我精心策划,我步步为营,我殚精竭虑,终于让我走到了这一步。虽然那个小子给我造成了一些麻烦,但是这些都不重要了,只要拿回那匹飞电,我的计划就完满了。 多少不眠之夜,好久没有这么兴奋了,似乎头髮也花白了不少,但是这些都是值得的。人生就是要过得波澜壮阔,才能对得起这个老天让我降生于世。 第218页 苍天弄人,我弄众生! 身后细碎的脚步声响起,“禀报国公,皇上召见。” “知道了。飞电有消息了吗?” “徐杉已经策马入城,全城都在我们人马的监视之下,相信不久就会有结果。” “好吧,替我更衣,我要入宫。”虽然深夜召见有些奇怪,但是只要今天他还是皇上,我今天就还要唯命是从。但是明天呢?明天就不一样了!何况我还有那一招棋,也不怕你耍什么花样! “曹国公李景隆觐见——”深夜里,皇宫中的通禀之声格外悠长。 “臣叩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李景隆跪俯在地,正要起身而立,才发现以往朱棣那句‘平身’久久没有响起。 “呵呵,曹国公来了。今天这句‘平身’不如由国公来说如何。”朱棣脸上满是笑意。 李景隆口气恭敬,“皇上今日的心情似乎不错,开起老臣的玩笑来了。皇上不说平身,老臣可以跪上一辈子。” 朱棣微微一笑,“国公果然是忠心之人,平身。不知道这是不是朕最后一次对国公说这句话了。” 李景隆瞥了一眼朱棣的腰间,看样子你是对我起疑心了,但是一切都已经在我掌控中了。 “国公,朕深夜召你来此,只为让你听一个匪夷所思的故事。朕听这个故事的时候,那是胆颤心惊啊,不知道国公听后的感觉会是怎样呢?” “那就快请皇上请出讲故事之人吧,这可是一个很长的故事,老臣可否斗胆要把椅子呢?说不定老臣还是这个故事的创作人呢,不知道传到他那里,又得到了老臣的几分真传呢?”笑意爬上了李景隆的嘴角,隐忍了太久,既然心照不宣,不如开诚布公吧,离天亮还有一些时候,还有些时间陪你们玩一会儿。 “给国公搬把椅子,故事可以开始了,你出来吧。” 故事可以开始了吗?隐在殿后的我,整了整身上的衣衫,终于轮到我上场了,“国公好。原来以为我的出场会让你那张波澜不惊的脸,掀起一些波浪奇qisuu书,哪知国公还是面不改色。真是让小生颇为失望啊!” 李景隆淡淡一笑,“老人家总是不会给人太多惊喜的,此时此刻你是主角,老夫还等着听你的故事呢?小朋友,不要说得越来越远了。” “恩——那小生就开始了。从哪里说起呢?这个故事也太过千头万绪了。不如就从这个‘u’形图案说起吧。”我在空中虚画了一个‘u’形,又有谁能想到这个小小的图案会牵扯出一个惊天阴谋呢? 卷八 的卢踏霜 第十六章 棋逢对手 “小生最初见到这个图案是在大发粮行,当时小生身负皇命,查察连环兇案。这个图案成了本案一个悬而不决的疑点。为什么兇手要苦费心思在每个兇案现场留下这个古怪的图案,是他们想留下自己的标记吗?如果是这样,他们就应该把这个图案留在最为醒目的地方,为什么还要画蛇添足地要把这个图案隐藏起来,不让人轻易发现呢?这个图案到底代表什么,兇手们为什么要留下这个图案,小生是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直到在皇家马厩见到了国公的那位亲戚李骊李大人,我才知道这个‘u’形图案的真正面目,原来那就是一只马掌。” 李景隆点了点头,“呵呵,这个想法不错,你怎么会把连环兇案牵连到我的身上呢?老夫自问没有出现什么破绽吧。” “国公是小生遇到的最为难缠的对手之一。你露出的破绽是少之又少,但是这个计划本来就不是你一个人的计划,国公没有露出破绽,保不准你的那些明里暗里的手下没有露出破绽。文逸凡、唐家的那几个少爷、刘维宁、高申、沈復、朝天阁一案,甚至还有你自己的名字,又有哪一条不是你牵连此案的破绽呢?”当下我把当日在皇宫整理出来的思路一一给李景隆再细述了一遍,把脑中所想一一说出,也是一项颇为浩大的工程,幸好已经在朱棣面前表演过一次,看着李景隆连连点头,我就知道这傢伙听得挺满意的,呵呵。不过我隐去了贺其老闆和这位国公的联繫,两位佳人还操控在这位得子心喜的生意人手中呢。 李景隆略一沉吟,“计划可以操控,人是不能操控的,有些事情老夫不能亲力亲为,想不到他们露出了这么多破绽,当然没有徐杉你的推理能力,这些破绽也很容易被忽略过去。徐杉,这盘棋会出现你这么一个观棋者,老夫还真是有些难以放开手脚啊。” “棋逢对手,人生才更有意思嘛。国公,小生可以继续了吗?”李景隆到了此时此刻,仍然侃侃而谈,让我心里生出一阵寒意,“可是兇手为什么要留下一只马掌图案在兇案现场呢?这也是直到最近小生才领悟到的。原来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为了给飞电就是的卢一事做铺垫!连环兇案的目的并不是在于杀人,只是为了制造妖孽出没的舆论。试想上百死者无伤无痕就死于非命,而且这样的事情陆续发生,第一想法就是妖孽作祟,当初李至刚尚书也是忧心忡忡,抱有同样想法,遑论普通百姓。连环兇案的兇手本来就是常人看来近乎于妖的高手,加上国公的精心布置,要破获此案谈何容易。到时只要在民间散布流言,再让所谓的得道高士在几个兇案现场找出‘u’形图案,国公自然可以堂而皇之,向皇上提出的卢祸国一事。而且小生还在地图上细看过发生此案的几个现场。京城共有九区,西北区的‘织锦坊’,北区的‘大发粮行’,东区的 ‘悦来客栈’,以及当日小生管辖的南区‘翰林院’,我想如果国公计划顺利的话,应该还会在西南区制造同样案件,那样从地图上看来也就是一个大大的‘u’形了!这也就是为什么明知小生镇守南区,你们却不在刘维宁的西南区先下手,而要在小生这里虎口拔牙的真正原因!” 第219页 李景隆眼中闪过异彩,“想不到连这点你也想到了,假作真时真亦假,老夫只是想尽善尽美,那次要是不按照计划在南区发动案件,也许徐大人也不会这么轻易破案了。看样子有时候太过自信也不是一件什么好事,该变之处尚需变通。徐杉,你让我长了一智。” “国公谬赞。其实国公的权变之处才是值得小生多多学习的。因为连环兇案的把戏被揭穿,国公自然不可能以此为原因,提出的卢一事。刚才我从皇上处得知国公是以浙东大水和围场遇刺两事为由,提出了的卢妨主一说。而且国公为了防止自己的提议被皇上拒绝,特别在江湖总管一事上扮演了一位失败者,利用皇上体恤老臣的浩荡皇恩,使得的卢一事顺利通过。试问论到权变,谁又能及得上国公你呢?” 李景隆淡淡一笑,“围场遇刺还有浙大大水本来就是老夫计划中用以说服皇上的两点,失去了‘u’形图案这个直接和马匹有关的理由支持,老夫才不得不耍了一点手段。否则要是老夫把徐杉你的老底一一揭出,这个江湖总管岂会轮得到你。不过你能看穿朝堂议事那次老夫真正的用意,也算是颇为难得了。” “小臣对于皇上忠心可鑑日月,何来什么老底可言。国公此时此刻还不忘挑拨离间,小生真是拜服。”这个老鬼到了现在竟然还对我玩阴的,在疑心颇重的朱棣面前,我不得不再次自曝忠心。 李景隆含笑不语地看了我一眼,并没有作出什么反驳。 “好,现在让小生接着来讲述这个匪夷所思的故事。为什么国公要把飞电宝马说成是一匹的卢,还要将它带出宫外呢?恩——大费周张的背后原因是什么,这才是真正困扰小生的一点。国公做事自然是有的放矢,到底这枝煞费苦心磨好的利箭要射向何处呢?有一样东西帮了小生很大的忙,‘轻蹑罗鞋掩绛绡,春宵一刻值千金。苎萝妖艷世难偕,多情只有春庭月。春来早是,分飞两处。夜夜姑苏城外,当时想,二月春风似剪刀。’我想就算是万事在握的国公,也没有听闻过这首奇怪的诗词吧。” 李景隆皱了皱眉心,“闻所未闻,看样子又有计划外的因素出现了。” “没错,这个计划外的因素就是国公安插在皇上身边的沈吟菲。就是沈姑娘作了这首词,抄写在了自己的卖身契之上,任何接近皇上的人必须得到重重调查,沈姑娘知道这张卖身契必然也会落在调查者的手中,所以就留下了这个晦涩的提示。为了怕小生会漏过这个重要的提示,沈姑娘还特意借着亲书的‘妙手回春’四字,以笔迹来提点那首词的真正作者。” 李景隆微微色变,眼光往朱棣处飘忽了一下,没有更多言语。 “见到国公色变,真是小生的荣幸。现在就要小生来解读这首词的真正含义吧。沈姑娘即便要谢我找出千年参王一事,怎么都不应该用 ‘妙手回春’四字啊,这应该送给太医更为合适吧。其实沈姑娘除了要要借这四个字点出作者是谁之外,还有一个更深的用意,那就是告诉小生破解这首词的关键!” “关键何在?”此时此刻的李景隆似乎也生出了好奇心,不过他到底还有什么凭仗,可以如此泰然自若,完全就把自己的滔天大罪当成是茶余饭后的谈资呢? “‘轻蹑罗鞋掩绛绡,春宵一刻值千金。苎萝妖艷世难偕,多情只有春庭月。春来早是,分飞两处。夜夜姑苏城外,当时想,二月春风似剪刀。’不知道国公听到这首词的第一感觉是什么呢?春,就是春,怎么会有这么多的春字。沈姑娘想告诉我的关键就是这个‘春’字。把这首词中每一句有‘春’字的句子提出来,再注意这些句子的最后一个字,真相就在其中!” 李景隆略一沉吟,呢喃道:“春宵一刻值千金。多情只有春庭月。春来早是。二月春风似剪刀。‘金’、‘月’、‘是’、‘刀’,沈吟菲!你好大的胆!” “是的。就是‘金’、‘月’、‘是’、‘刀’这四个字,国公果然一点就透,这四个字毫无关联的字有什么含义,如果把它们分开了读,永远都是莫衷一是。呵呵,中华的文字就是这么神奇,有些字需要我们拆开来读才能明白其中真谛,有些时候又需要我们把它们合起来,把这四个字合起来不就是‘钥匙’两字吗?这就是国公真正想要的东西吧!” 李景隆勃然作色后,很快恢復了波澜不惊的面容,“徐杉,继续讲下去。老夫想看看凭着钥匙两字,你清楚了计划的多少。” 虽然长篇大论有些让我疲乏,但是我还是提高了嗓音,因为千丝万缕的头绪终于要汇集一处了! “什么钥匙值得国公如此处心积虑,这把钥匙和飞电又有什么关系。其实支离破碎的线索早就告诉了我答案,只是小生驽钝,直到进宫前的一刻,才真正参透。这把钥匙就是开启‘七窍玲珑锁’的钥匙,而这把钥匙就藏匿与飞电的腹中!国公,小生说得可正确啊。” ‘啪——啪——’李景隆起身鼓掌,“丝毫不差,老夫佩服得五体投地。不知道那些所谓的支离破碎的线索又是指什么呢?老夫可是很想听一听。” 第220页 “首先就是内宝库用的乃是‘七窍玲珑锁’,要开此锁,只有用上独一无二的钥匙,而且宝库周围埋有炸药,如若强来,就会玉石俱焚,这一点天下皆知。其次,从一位经常出入皇宫宝库的江湖人口中得知,开启大内宝库的钥匙已经失踪,没有任何人能够进入宝库。安南王子陈天平曾向小生诉苦,说是将象徵安南皇族的半枚玉佩上交朝廷之后,却如泥牛入海。我想真正的原因是因为宝库无法开启,所以也不能用留在大明的那半枚玉佩来作为比对,所以朝廷才会迟迟没有答覆。要开此锁,只有用这把钥匙,而这把钥匙已经从朝廷中丢失,熟知内情的沈姑娘又给了小生钥匙的提示。小生就是再笨,也能猜透来龙去脉了吧。”其实我会知道钥匙指的就是‘七窍玲珑匙’,还多亏了唐栖的盗宝大计,三宝那句无意间说出的那句‘大内虽然有宝,但是无人可以得见’也给了我很大启发,不过这些事情显然是不适宜在朱棣面前说出的。 李景隆连连点头,“说下去,那你如何知道钥匙会藏在飞电腹中?” “告诉小生这一点的也是一些支离破碎的线索。首先在皇家马厩选马时,小生就发现飞电露有病态,一匹受到皇上喜爱的良驹,怎么会是一匹病马?而且国公还派了自己的子侄去看守此马。实在让人心生疑惑啊。但是真正让小生想到钥匙就在飞电腹中的却是国公你!” “我?”李景隆有些不可置信。 “没错!那次在破解猎熊一案时,小生说了一句‘也许这只牲畜腹中早就另有玄机’,平日里‘泰山崩与前,面不改色’的国公竟然面色大改,这让小生第一次起了疑心。后来在千年参王一案时,小生又故意说了一句‘这可是腹中自有玄机啊!’,同样一句话,这次国公却是波澜不惊。为什么会有截然不同的反应,那是因为上次骤然听到心中秘密被人说出,国公才会露出异色。第二次的时候,城府深厚的国公,有了前车之鑑,自然就不会再露破绽。可是国公你可知道,这样截然不同的反应,不是更能说明你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心思吗?腹中有玄机,这‘腹’说的自然不会是猎熊之腹,也不会是那位吞食了参王的公公之腹。这‘腹’指的乃是飞电之腹,这玄机指的就是飞电腹中藏有‘七窍玲珑匙’一事。这样一来,一切的线索都联繫了起来。国公啊国公,这么精心策划的计划,真是让小生破解得精疲力竭啊。小生所知道的也只是到了这一步而已,至于接下来的计划,还望国公给小生释疑。” 总算说完了,可以说从进入京城的一刻,我就和此案牵扯了起来,没想到原来真相会是这样。能够破获此案,连我这个素来低调的人,也不禁有些沾沾自喜,这个案子真的是我破获的? 呵呵。推理,真是一样玄之又玄的东西,纵然有重重迷雾,只要抽丝剥茧,也能最终真相大白,这种拨云见日的喜悦不是能够言表的。 “徐杉你给我讲了这么好的一个故事,老夫自然也不会藏私。那把‘七窍玲珑匙’会落到飞电的肚子里,是在南京城破之时,建文帝仓皇而走,快出宫之际,想到还有‘七窍玲珑匙’未曾携带,吩咐老夫骑着飞电去取。可惜等老夫拿到此匙的时候,燕军已经攻入皇宫,老夫为了以免这件宝物落入燕王之手,临时起意,让飞电吞了此匙。‘七窍玲珑匙’非金非铁,体积重量都不是太大,飞电吞下之后,也没有出现什么异常。但是燕王却对此马爱不释手,三天两头就要骑来把玩,老夫实在想不出取出钥匙的良方,只好让李骊进宫当了一个马监,一来可以伺机下手,二来万一此匙能随阿堵之物排出,李骊也可以近水楼台。可是过了半年一直没有音讯,飞电也日见憔悴,百般无奈之下,老夫只好策划了这个‘的卢’计划。其实一把大内宝库的钥匙也不是那么重要,即便老夫得到了钥匙,也不可能堂而皇之的搬出宝物。最为关键的在于在大内宝库之中藏有一道洪武皇帝留下的密诏,说是来日如果朱棣叔篡侄位,号召天下豪杰共讨之......” “竟然会有此诏!”一直沉默不语的朱棣终于开口。 “回禀皇上,正是如此。呵呵,这会不会是老夫最后一次唤你为皇上呢?这么一份诏书对于手握兵权的你来说,也构不成什么威胁。但是老夫却想出了一个妙计。如果在朝会之时当着群臣将此诏书读出,到时建文皇帝又忽然出现,加上对你不服的众臣的拥戴。不就不费一兵一卒,就能变天了吗?” 朱棣拍案而起,“你以为朕是木头一块,会在朝廷上任由你胡来吗?” 李景隆气定神闲,“生龙活虎的你当然不会无动于衷,但是如果到时你忽然由于羞愧难当,御驾殡天了呢?到时只要建文皇帝登高一唿,还有谁敢不服呢?” “李景隆,你是什么意思!”朱棣连连变色。 高深莫测的笑意爬上李景隆的嘴角,“老夫的意思是,你的命已经完全掌握在了老夫的手中,我叫你子时死,你就活不过三更。你不相信吗?否则老夫怎么会陪你在这里听什么无聊的故事呢?计划有时候是不能完全按照自己的心意实施,但是只要抓住关键的一环,你就能成为赢家!徐杉,你的表演结束了,轮到老夫揭开这个计划最为精彩的一幕了!哈哈——” 第221页 卷八 的卢踏霜 第十七章 黄雀在后 “还是沈吟菲?”我道出了李景隆的最后一颗棋子。沈吟菲作为李景隆阵营的一份子,如若她真的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大可以直接将计划的来龙去脉告诉朱棣,但是这位奇女子却採取如此隐讳的方法提点于我,其中的立场实在是颇为费解。可是光凭一个沈吟菲还能掀起什么风浪呢? “徐杉,你真是洞若观火。”李景隆再次抚掌喝彩,“不错,老夫计划中最为精彩的一幕就是吟菲。燕王,你或许会奇怪为什么你的生死会掌握在老夫的手中,老夫当日安排围场刺杀,绝非是想取你性命,一来成功之可能本来就是微乎其微,二来如若当日你丢了性命,老夫的计划不就付之东流了吗?围场刺杀一事,老夫只有两个目的,一、让你深信的卢妨主一说,二、让吟菲得到你的信任。不过按照计划,吟菲当日只应该负上轻伤而已,结果却是大有出入。老夫以为这只是吟菲的失误,现在想来却是另有玄机。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吟菲虽然破坏了我的计划,但是她还是很好完成了自己的任务。说得更为准确一点,这个奇女子一开始就不贊同老夫的计划,她会和老夫合作,只不过想借老夫的手完成自己的心愿而已。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老夫佩服!” 这次连我都听得一愣一愣的,怎么这老小子说起话来比我还会拐弯啊? 李景隆颇为满意我和朱棣木然的表情,“你们都没听懂吗?不知道这可不可以称为死到临头,尤自茫然不知呢?哈哈——刚才老夫提过当洪武皇帝遗诏现身朝堂之际,燕王会羞愧难当,御驾殡天。如何不着痕迹地取一位九五至尊的性命,而且还要精确控制驾崩的时辰。这才是关键的一环,否则即便有洪武皇帝遗诏,燕王你是大权在握,雄兵百万,一份诏书对你又有何用。否则这份诏书在靖难之役时,早就公诸天下了。只有当诏书出现、燕王驾崩、建文帝回朝、众臣反戈,四样条件同时出现,才能在朝堂之上不费一兵一卒,翻天覆地!可惜啊可惜,吟菲只是想要取你性命,却不想助我完成大业。现在只好让皇上提前驾崩,再由老夫金戈铁马,重新收拾河山了。如此想来,老夫当日千方百计破坏中日交好,为大明留下一个外患,还真是明智之举啊。就看你的几个儿子和那班旧臣在内忧外患之下,能撑到几时了!” 朱棣勃然作色,“朕现在就立于你三丈之内!朕倒要看你如何操控朕的生死!” 李景隆微微一笑,“皇上,你腰间的香囊颇为别致啊。不知道是出自哪位娘娘的手艺呢?” “这个......”朱棣忽然将腰间香囊解下,远远地掷了出去,“那个贱人!” “吟菲当日也是捨身护驾的功臣,现在怎么却成了皇上口中的贱人呢?哈哈,不过现在再扔已经太迟了。香囊里的蛊毒早就侵入皇上的脏腑,只要老臣轻轻地,轻轻地就这么捏碎手中这颗香丸,皇上所中的蛊虫闻到香味就会立时发作。口角流涎,唿吸困难,双颊通红,就好像羞愧难当一样。这么好的计划,就被吟菲这么毁了,这声贱人倒也是真的名副其实。” “李景隆,朕会怕了你的虚言恫吓吗!”朱棣虽然疾言厉色,却是色厉内荏。 “那老夫就不客气了。皇上,这是最后一次有人叫你皇上了。再看看这座恢宏的宝殿,再摸摸你身后的金龙宝座,这都是你的最后一次了。老夫不送了——”李景隆捏碎了手中的香丸,一股隐隐约约的异香顿时飘遍了整个大殿。 朱棣?你就这么完了吗?李景隆,你就这么成功了吗?脑子一片空白,我输了吗? 一息、十息、五十息,面色铁青的朱棣额头渗出了汗水,但是笑意也爬上了他的嘴角,“国公,看样子你好像失败了。” 李景隆脸上现出不可思议的神色,“怎么会这样!不可能的,我已经试验了很多次,安南国的国主也是这么驾崩的,怎么会这样——” “朕也很想知道怎么会这样。国公,你们还真是煞费苦心啊,连安南国主都拉入了你们的阵中,如此大的阴谋,朕竟然毫无所觉,看样子朕也应该好好检讨一下了。来人,传朕旨意,沈吟菲,赐死!” 我勐然跪俯于地,“皇上,沈姑娘作出提示在前,没有安放蛊毒在后。即便属于李贼一党,也罪不足死啊!” 朱棣的声音极为平静,“如果她真的没有异心,为何不将此阴谋直言告知于朕。欺君之罪,罪当赐死!” “皇上——”我还想再劝朱棣网开一面,但是这位皇帝老儿冰冷的目光阻止了我的言语。 “启禀皇上,何公公殿外求见!” 何公公,那不是指使小公公吞下千年参王的傢伙吗?他来干什么吗?何公公鹤髮童颜的脸马上出现在了我的面前,“回禀皇上,沈娘娘密谋刺驾,已经被老奴击毙了。” 击毙?我的脑子轰然一下,怎么会这样! “当日老奴就发现沈娘娘行迹可疑地将一些细粉洒入香囊之中,然后又转赠给了皇上。老奴不明内情,不敢妄言,借着皇上更衣之际,偷龙转凤,将香囊中的物件偷偷取出。反覆细查之后,竟然发现沈娘娘放入香囊之物竟然是流传于西南的蛊毒。于是老奴即刻找沈娘娘对质,谁知对方见到阴谋败露。意图脱逃出宫,老奴出手不慎,已然将其击毙,特来将此事禀告皇上。” 第222页 不可能,这个老傢伙早就想置沈吟菲于死地,其中的经过肯定不是这样! 朱棣闻言面露喜色,“原来如此。果然是天佑于朕,何公公,这次你可是大功一件。” 何公公丝毫没有自得之色,深深反而跪俯于地,“老奴不敢居功。只是老奴丝毫不敢忘了对皇上尽忠,也丝毫不敢忘了老奴当初进宫的初衷。” 朱棣微微点头,“你们道心门果然是一门忠烈。委屈你们这些绝世高手给朕做个小小内监,朕也一直过意不去。像道心门这样忠烈的门派,一定会发扬光大的。徐杉,你可听到了?” “小臣听到。”原来这个老太监是道心门的,怪不得处处和李景隆作对,可是这中间似乎有些关节有些不对啊?但是朱棣的问话让我没有了细想的机会。 “徐杉,这次你能破获如此大案,足以证明朕选择你出任江湖总管一职实为英明之举。你要何赏赐,尽可直言。” “小臣......”我知道这不是居功讨赏的时机,但是脑中闪过她的影子,顿时霍了出去,“小臣希望能在大内宝库之中挑取宝物一件。” “宝物?”朱棣显然对我违反套路程序的回话愣了一下,“只要你要的不是什么镇国宝器,宝库之宝任你挑取。” 从大殿出来的我有些茫然若失。太医已经赶往了贺其老闆的‘识香楼’,飞电宝马身怀其璧,只能接受应有的命运。李景隆自然是去了该去的地方,虽然他武功高强,但是武功再强,不过可以力敌十数人,又怎么可能走出高手如云的禁宫呢?可是这件案子就这么完了吗?还有太多的疑点没有答案。沈吟菲身上的秘密也许也要随着伊人的逝去,永远长埋地下。李景隆说沈吟菲是黄雀,其实道心门才是真正的黄雀。为朱棣立下如此大功,李景隆这个魔门对手又轰然倒台,重新唿风唤雨,可谓指日可期。邓大哥当日就提醒过我道心门不可小视,可恨当时不知天高地厚的我对此置若罔闻......等一下,邓大哥!怎么忘了他! 我开始发足狂奔,这位萍水相逢的大哥,却又对我两肋插刀的大哥,我怎么会忘了他! ‘砰’地一声,我狠狠撞到了一样不知所谓的东西。 “徐老弟,你这是去哪里啊?”纪纲一边揉着额头,一边苦笑道。 “纪大人,能给我百十个锦衣卫吗?”要救回邓大哥,我的手中需要实力。 “没问题。徐老弟已经是指挥使同知,百十个锦衣卫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对了,皇上急着召见我有什么事啊?今天早上的事情,是大哥孟浪了。小弟还望不要放在心上。”纪纲见风使舵的本领让我汗颜。 “大人去了就知道了,小弟还有事。”其实朱棣找这个锦衣卫头子还会有什么好事,刚才李景隆不是说建文帝会在明天出现吗,而且还有那帮会站在李景隆一边的朝臣,纪纲看样子是有的忙了。当然掀起一场腥风血雨是在所难免,不过这也不是我能够阻止的。 “那小弟走好。”等我跑出几步,纪纲忽然在背后道,“对了,徐小弟,今天在城外发现了大量城卫军的尸体,就是护送飞电的那批城卫军,那个什么邓良月似乎也在其列。” 尸体?邓良月?我犹如雕塑般凝固...... 每天都会有太阳从东方升起,每个人都会有属于自己的第一缕阳光。今天的阳光失去了往日的和煦,我缩紧了身体,为什么这么冷? 当初完全是出于功利的目的结交了这位粗豪的川中大侠,无心插柳,他成了我最值得信任的大哥。他不停地在帮助我,却没有从我这里取走一丝一毫。我常常责怪老天作弄我,其实是不是自己在作弄自己呢?身边有很多人值得我去好好珍惜,只是我身在福中而不自知罢了。失去了才会懂得珍惜,这句话被人重复过千百遍。但是要领悟它的真谛,那需要付出太多的代价,是的,太多代价。 我现在有些懂了,所以在回‘识香楼’的路上,我拐进了‘锦玉苑’,用身上仅剩的三个铜板外加锦衣卫指挥使同知的身份,从老闆那里买来了一样东西——双鸟朝日簪。那枝唐栖曾经为之痴痴入神的簪子,不知道我还有没有机会将它亲手插入你乌黑的髮丝呢? “唐栖姐姐醒了。”迈进‘识香楼’的一刻,秀郁的话让我心中一颤,她醒了吗?我两脚并作一步,冲到了唐栖的房间。 秋风独切切,伊人面如霜。唐栖,我对不起你。 “你别动。”唐栖见我进来,似乎要从床上挣扎着坐起来,我一把将她按了回去。 “你......”唐栖想说些什么,她的嘴唇干得龟裂了好几处,明亮的眼睛也失去了光泽,只是苍白的脸上多了几道红晕。 “什么都不要说。这个送给你。”我拿出那枝双鸟朝日簪,轻轻戴在了她的头上。 “你......” 我继续阻止了唐栖的言语,“那件案子已经真相大白了,李景隆伏法,详细的经过,我以后再讲给你听。皇上为了奖励我,特许我在大内宝库选取宝物一件。你可以一偿素愿了。” “你......”唐栖还是有话要说,我何尝不是呢? 我怜惜地望着形容憔悴的唐栖,“好了,有话以后再说吧,你现在要做的只有一件事,就是休息。这次我们再各说一句好吗?你先说。” 第223页 “你给我出去,我没有穿外衣!”唐栖的爆发力总是这么惊人。 “......”我把要说的最后的一句话咽了回去,我无语。 卷八 的卢踏霜 第十八章 临行饯别 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 安逸的日子永远与我无缘。在唐栖养伤的这段日子里,几乎每天都要阅读大量的锦衣卫线报,武当清风养的浮云扑街了,少林本无大师因为说错话,被暴扁了......此类的消息让我眼花缭乱。也许是前段日子里,太过殚精竭虑,阅遍如此浩卷累牍的消息,仍然没有能够理出一条对付金龙帮的计划。李景隆和金龙帮唯一的交集只有凤凰台一案,可是唯一的证人南海老伯却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要想把金龙帮打成李贼一党,实在是难之又难。 而轰轰烈烈的李贼余党清剿,也在这几日进行地如火如荼。受到牵连的官员多达百人,加上他们的家小,受此连累的人数竟然将近万。京中谈李色变的风气不禁让我有些自责,毕竟我就是这件案子的经办者。那个‘朝天阁’一案中为李景隆出力不小的鸿胪寺卿高如光自然也没有逃过此劫,不过这个高如光的背景却远不是我想像得那么简单,此人竟然是蒙古派入朝中的奸细,而且还是一个什么王子。李景隆为了替朱允玟復辟,还真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不过话说回来,倘若復辟成功,李景隆如此劳苦功高,可就是坐稳太上皇的位子了。他的野心还真是可吞日月。 在翻看线报的同时,我还拜访了几位老友,首先当然是书呆子黄信中,经过李至刚的帮忙,他出任海宁知县的批文已经下来了,能够回到江南做些实事,书呆子自然是欢欣鼓舞。陈天平的安南皇族身份也得到了确认,朝廷已经发文质问安南王胡互,李景隆最后时刻透露了安南也牵连了毒杀朱棣一事,即便奸王胡互死不认帐,大明铁骑踏平安南也是预料中的事。贺其老闆虽然没有得到朱棣为其儿子亲自赐名,但是一块御笔亲书的‘识香楼’招牌已经够这个精明的生意人消遥万世了。唯一可惜的就是唐栖没有在大内宝库找到要找的镇门宝物,不过也难怪,事后我追问唐栖如何得知宝物就在大内,她的回答让我扑街吐血,因为他们从道心门的机密档案中得知这件宝物被藏于天下极阴之地,哪里是天下极阴之地,联繫道心门和朝廷千丝万缕的联繫,她就得出了宝物藏在大内的结论。理由很简单,后宫佳丽三千,这么一个女子众多的地方,还不是天下极阴之地吗?这简直什么和什么嘛! “好累啊——”我推开案前堆积如山的线报,伸了一个懒腰。时辰差不多了,今天可有一个重要的约会,因为今天就是秀郁离京的日子了。金宇翔在上次埋伏中受了一点小伤和惊吓,也是最近才调养得七七八八。本来还想和秀郁他们一起回江南,但是金宇翔归心似箭,而我今天下午还要觐见皇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动身,只好暂时小别了。不过即便走在一起又能如何呢?相见似陌路,唉...... “宇翔兄好。”望着大舅哥仍然有些憔悴的面容,我的心里还真有些苦涩。 “徐小弟,我们走了。这次宇翔来京不仅一事无成,而且连福伯也......叫我有何面目去见爹呢?”金宇翔的语气满是嗟嘆。 “宇翔兄,无妨的,你且放宽心。李景隆已然落马,苍鹰折了翅膀还能扑腾多久,金龙帮也会安生一段日子,小弟马上就会下江南。金家的事我会一力担当的。”这次整治江湖的第一步自然就是将金龙帮连根拔起,除去这条翻云覆雨的恶龙,江湖的安宁还不是可堪预期。不过说实话,江湖的安宁,我倒不是太放在心上,一群不事生产的傢伙斗来斗去,关我何事。只要能够替金家除此大患,我已心愿足以。 “大恩不言谢。你的好处,宇翔都知道。可是......唉,秀郁马上就出来了,你和她说声再见吧。”金宇翔有些怅然地望了我一眼,失去了说话的兴致。 我也落寞地点了点头,“对了,宇翔兄,有一事我一直想问,夏仁心是如何得知那次埋伏之事的?” “离京前,我差人送了一封告别信给她。唉,这次多亏了夏仙子,仙子?仙心难求。”金宇翔摇了摇头,“你去见秀郁吧,我们马上就要出发了。” 刻样衣裳巧刻绘,香肩婀娜许谁凭。 拍门进入秀郁的房间,空荡荡的屋子只剩下秀郁熟悉而又陌生的背影。 “你来了。”秀郁的声音就在耳边,却又遥在天际。 我苦涩一笑,“恩,我来送送你。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忙的。” “谢谢了。唐栖姐姐好点了吗?”秀郁转过身,虽然有些憔悴,但是脸上的笑意还是清晰可见。 “你今天心情不错嘛。”看见笑容重新回到秀郁的脸上,我的心情也开朗起来。 秀郁的眼睛再次弯成了美丽的弧线,“还好啦。今天收到他的信了,是甘大侠从长沙带来的,这封信是半月前前写的。” 他?长沙?甘大侠?我的心不争气地再次抽搐。甘鹤雄!早就知道你有问题。半月前不就是凤凰台一案发生的那几天吗?鹰扬明明不在长沙,你怎么可能替他带信过来。不过秀郁你开心就好了,我做得一切不就是为了你能开心吗?呵呵,这样的想法和我的智慧真的有些不相匹配啊。 第224页 “听我哥哥说,你也要去江南吗?”心情不错的秀郁也关心起我来。 我木然地点点头,“对,江南,有些事情在哪里发生,也要在哪里结束的。” 秀郁蹙起了柳眉,“你怎么说话总是绕来绕去的呢?不过你现在已经是锦衣卫指挥使同知了,有些事情也不方便和外人说的。” 外人?不方便?我的心更冷,“你好像不太喜欢锦衣卫,是吗?” “我的奶娘就是被锦衣卫害死的。所以第一次知道你锦衣卫的身份,我不顾你的援手之义,就愤然离去。”秀郁眼里露出恳求的目光,想说话却欲言又止。 我微微一笑,“在我面前,你可以说一切想说的。” “你能不能不要当锦衣卫了。我也知道这个要求很冒昧,你今天走到这一步,肯定付出了常人难以想像的努力,可是出人投地的方法不是有很多吗?凭你的能力还不是轻而易举。为什么一定要做人人唾弃的锦衣卫呢?这次李景隆一案,整个京城腥风血雨,死气沉沉,虽然百姓不可能说什么,但是他们在心中肯定在诅咒这帮刽子手。你是我的朋友,我不希望你也走上这条路。” 出人投地?这是我千辛万苦要换来的东西吗?但是我能告诉你真相吗?不可以!我为的就是要笑容永远挂在你的脸上,现在我怎么可能亲手毁掉这份美丽! 失望划过秀郁的玉容,“算了,是秀郁冒昧了。秀郁要走了,秀郁不能要求你什么,有些事情是不能强求的,很多事都是这样,你懂我说的意思吗?” 我当然懂你的意思。但是你懂我吗?在秀郁离开房间的一刻,一股腥鲜的液体涌上了我的喉咙...... “小臣徐杉叩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跪俯在大内的御花园中,我没有任何心情偷看一眼这人间仙境,深深的失落仍然让我无法释怀。 “起来吧。徐杉,你马上就要进入江湖了。除了做好自己的本份之外,朕今天宣你到此,还有一件任务要交给你。”朱棣收回远眺的目光,将视线转到了我的身上。 “为皇上效力,是小臣的荣光。”场面上的言语让我有些厌烦,我只要灭掉金龙帮就好了,谁要管你皇家的琐事,朱棣对于沈吟菲的无情,实在是让我对这位帝王的感觉降到了极点。 “徐杉你也是宁波人氏,对于倭寇知道多少?” “小臣虽然没有亲眼得见倭寇肆虐,但是对其发指行径略有耳闻。对于倭寇,徐杉知之甚少,却是恨之入骨。” 朱棣满意地点了点头,“倭寇从南宋以来,就一直成为神州沿海一大祸患。奈何数百年来,兵祸不断,当权者都无力或是无暇顾及此附骨之蛆。东南一隅本是鱼米之乡,如今却被这些倭人扰得民不聊生,朕为此忧愤难当,日夜难得安眠。前些日子大明已经和日本接下通好之盟,对方也提出了要为清剿倭寇尽上己力。朕已经命总兵官陈瑄,总督浙闽海军,沿海捕倭,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有了东瀛来使的配合,相信必定事半功倍。你身为江湖总管,手上虽然没有兵权,但是只要能够操控得当,将那群江湖人士用于抗倭,必然可以减轻陈瑄的压力,甚至收到奇功。徐杉,你可有把握完成此任?” “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这两句话发自内心,不为朱家皇朝,只为天下黎民。 “壮哉!”朱棣一把扶起了再次跪下的我,“朕还要给你一个帮手,她是你的老熟人了。剿灭倭贼有个东瀛人在旁边总是方便不少,武藤姑娘这次就随你一起去吧。” “武藤杏?”那个大眼睛的倭女一下子闪入了我的脑海。 朱棣点了点头,“正是。武藤太郎将会随陈瑄一道,武藤姑娘就做你的副手好了。这次进入江湖,你可有什么计划?” “小臣惭愧,千头万绪,只能随机应变。”这个倒是实话实说,李景隆那么步步为营,最后还不是饮恨而终,我没有那傢伙的谋略,也只好见步行步了。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朕对于江湖上的事,也是不甚谙熟。但是朕可以送你五个字,以为纲旨。” 我好奇地瞄了一眼朱棣,“还请皇上示下。” 朱棣龙目电光一闪,“这五个字就是——行霹雳手段。” 卷八 的卢踏霜 第十九章波涛暗涌 “行霹雳手段......”从皇宫出来的我,一路上一直呢喃着这五个字。邓大哥的血仇、野心极大的金龙帮、为患大明的倭寇,以暴易暴,也许真的是唯一解决之道。以前的我是不是有些太过心慈了呢?可是秀郁已经说过她不喜欢满手血腥的屠夫,而且要不是听从云门大师的佛训,对文先生手下留情,我又怎么可能扳倒李景隆呢?文先生啊文先生,你从追杀我的恶徒,摇身一晃成了雪中送炭的救命恩人,必定和我当日放你一马有关吧?只是那次送我入宫之后,你怎么又消失地无影无踪了呢?心情郁闷烦躁的我扬起脚踹飞了一块地上的石子。 “徐杉,老衲还不如一块地上的石子,让你视而不见吗?”熟悉的声音让我喜上眉梢,道衍大师! “大师,不!小臣徐杉拜见太子少师。”虽然我知道道衍不会在乎这些繁文缛节,但这是我对他尊敬的自然流露。 第225页 道衍大师佛袖一挥,顿时一股自下而上的阻力让我难以继续下跪,“徐杉,我们还是以名字相称吧。荣华富贵,并不是你我在乎的东西,何必让这些毫无意义的官号扰了我们的谈兴。老衲说得不对吗?” 我闻言洒然一笑,“大师教训得是,小子聆听教诲。” 道衍大师凝望了我片刻,笑意爬上了他的面庞,“可有心情随老衲走上一段。” “小子求之不得。”不知道为什么对着清净自在的道衍大师,我有种远离尘世的出世之感,仿佛扰人的烦恼都在这一刻消散了不少,刚才心中的戾气的确让我有些迷失本性了。 “你是不是感觉轻松多了呢?”道衍大师踩踏着暗合天地唿吸的脚步,悠然问道。 我小吃一惊,“大师怎么知道?” 道衍大师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自顾自念起了佛偈,“菩提本非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原来是这样!因为心中执着之事太多,在朱棣的那五个字的影响下,我险些心魔暗生。退一步不仅能让你海阔天空,也能让你看多东西,胜负往往就在一步之间,也许说得就是这关键的后退一步吧。 道衍大师好整以暇地看着擦拭额头汗星的我,“你的胜负心还是太重了。” “大师法眼如炬。有些事情小子是有些过于执着了,可是只要是人,总会有放不下的人和事。如果说小子就是为了那些执着之事而活,也绝无半点夸张。” 道衍大师也嘆了一口气,“出世又是谈何容易。道衍前一刻还在对你循循善诱,其实自身还不是受困与物。老衲此次南下江南,先至长洲,候同产姊,姊不纳。访友王宾,宾亦不见,但遥语曰:“和尚误矣,和尚误矣。”復往见姊,姊詈之。当日灵隐飞来峰初见,老衲即是为此事困苦难当。要不是你出言开解,险些就要走火入魔。不怕你笑话,老衲自以为那日之后,可以就此放下,事实却是直到今日道衍内心深处仍是难以释怀。老衲本来想开解你,自己却绕了进去,哈哈——” “如果有一天,这世上没有了自己要关心的人,要执着的事。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不过大师的一席话,还是让小子获益匪浅,无所为而为,的确是决胜的关键一条,只有这样才能保持清醒的头脑,关心则乱,乱则必败。小子记下了。” 道衍苦笑一声,“老衲生来手掌即是断纹,此乃六亲不合之相。先有萝梦之变,后有家姐之困。唉,天命难违,何时才能真正超脱于世呢?此次你下江湖,危机重重,而你身边又只有寥寥数人可用,可以说是千难万险。老衲没有其他可以帮你,赠你佛珠一串,但愿可以在关键时刻,助你一臂之力。切记,江山险恶,每逢奸诈须挼手,真遇英雄死以待。先死则后无,死了就什么也没有了。你明白吗?” 我接下大师的珠串,檀香木串赫然刻有五字——显菩萨心肠。大师,你说的小子都记下了。 道衍大师挥了挥手,“还有一人在前面石亭等你,你去吧。” ;;;;;;;;;;;;;;;;;;;;;; “你来了。”走紧石亭的一剎那,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巧笑盼兮神含羞,星眸闪动黛眉弯。怎么可能是秀郁? “让你很吃惊吗?是不是以为我已经回江南了呢?”伊人顽皮地眨了眨眼。 “这怎么可能,你没死。”虽然她们很像,虽然她模仿了秀郁地穿着和口吻,但是...... 伊人一脸的不依,“真没意思,一下子就被你看穿了。能告诉吟菲,是哪里露出了破绽吗?” 我苦笑一声,“破绽?这倒是没有。也许是一种难以言传的感觉吧。” “好了,我的大情痴。真是被你酸死了。”沈吟菲莞尔一笑,今天的她给人截然不同的感觉,似乎以前压在她身上的千斤重担,已经化为云烟了。 愉快的心情总会传染,我隆而重之地施了一礼,“谢谢你的提示。徐杉以为没有机会当面拜谢了。” 沈吟菲蹙起黛眉,“是不是因为我这个李贼一党逃脱生天,觉得有些心有不甘啊?” “徐杉是真心感谢,绝无此意。”我当然看得出这个获得新生的美女是在开玩笑,但是难得惬意轻松的我却故意装作不知,脸上还露出了一点诚惶诚恐之色。 果然沈吟菲格格地笑了起来,“吓唬你的啦。吟菲当然知道你的意思,你在朱棣面前还替我求过情呢?不是吗?” “姑娘今天的心情似乎特别的好啊。”照李景隆的说法,沈吟菲会参与的卢计划,完全是出于对朱棣的私人恩怨,可是朱棣如今安然无恙,为什么她会这么开心呢? “你知道我是谁吗?”沈吟菲忽然问出了一个无法给出回答的问题,“呵呵。这个你肯定想不到了吧。我不姓沈,我姓方。” 方?似乎一下子所有的疑惑都解开了。和朱棣有仇的姓方的人,而且沈吟菲的语气又是这么理所当然,答案只有一个——方孝儒,她是方孝儒的后人。可是方孝儒不是已经被屠了十族了吗? 第226页 “我是他的小女儿,当日被逼无路,投入了秦淮河中。醒来之后,救我的人正是李景隆,滔天恨意让我义无反顾的投入了他的计划。当时吟菲唯一所想就是要除掉朱棣,为亲人报仇。我永远也难以忘记爹死后的惨象,还有那惨绝人寰的屠戮。”沈吟菲眼神一下子变得悽厉起来,也许应该称她为方吟菲更为合适吧。“仇恨能沖昏人的神智,但是时间也渐渐会让人清醒。我知道只要让李景隆这样的人掌控天下,世上的百姓就永无宁日。爹一生的心愿就是能够见到盛事太平。如果他泉下有知,知道自己的女儿助纣为虐,为的只是给他报仇,他会不会原谅我这个不肖的女儿,他是否又会真的开心呢?” 我恍然大悟,“所以你从一开始就只想借着李景隆的计划,接近朱棣,以报父仇。这才是你给我提示的原因。” 方吟菲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摇了摇头,“我说过仇恨会让人失去理智。其实吟菲当时知道帮助李景隆大为不妥,但是一个弱女子又能做些什么呢?只要能够杀了朱棣,吟菲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可是也许是吟菲不够勇敢吧,虽然为父报仇的决心从来没有动摇过,但是在夜深人静时,却常常责问苍天,为什么我就要接受这样的命运,自己刺杀朱棣成功的一刻,也就是魂飞魄散的一刻,我无悔,但我有怨。我怨苍天为什么只给我了十数年的生命。那日我为了排解心情,去凤凰台游玩,可是始终郁郁,弹奏了广陵散之后,更是低落到极点。接着便遇到了你们,吟菲在那一刻真的痴了。看着金秀郁和你的身影,我真的很嚮往,嚮往自己就是金秀郁,能够无忧无虑地和自己喜欢的人消遥人间。” 我干咳了一声,“这个......我和秀郁并不是那种关系。” 方吟菲使坏地瞥了我一眼,“但是吟菲当时怎么知道。看见你的那副深情默默的样子,谁都会误会的。从那之后,我便开始关心你和金秀郁的所有事情,我把金秀郁当成了另一个自己,不需要担负任何使命,可以轻轻松松活在这世上的自己。也是因为这样,我了解到了你,知道你是一个断案高手,而且和李景隆势不两立,所以一个计划便在我脑中形成了。自私地说,我不是想帮你,只是想帮自己,只要李景隆的计划失败,我就可以毫无罪孽地去见爹了。这才是我出手救你的原因,我仔细研究过你破获的案子,知道其中一案就是拆字破案,所以吟菲就异曲同工地写了那首词在卖身契上,希望你能看懂我的提示。” “可是你为什么当初要捨身为朱棣挡那一刀呢?那时你的身死悬于一线,万一......那你的计划不就成为泡影了吗?” 方吟菲苦笑了起来,“吟菲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本来的计划只要吟菲负上小伤,就足以取得朱棣的信任了。但是当我飞身挡刀的那一刻,我忽然觉得自己很累,只想好好休息一下,那一刻我真的想死了算了,所以吟菲才会说自己并不是那么勇敢的女子。也许在你看来,我这样的人很怪吧。” “人哪有怪和不怪之分。只是别人不清楚一个人做一件事的真正动机,才会觉得他的所作所为荒诞不经吧。”在别人眼中,我又何尝不是这样一个怪人呢?有一天,但愿有一天,我能当着秀郁的面,说出我的所想,希望会有那一天吧。那时候你们还会觉得我是一个怪人吗? 方吟菲又笑了起来,“呵呵,你说话很有趣嘛。说不定我会爱上你的。你看本姑娘和你的金家大小姐,是不是惟妙惟肖呢?哈哈,骗你的啦,不知道为什么,这次之后,我总是特别喜欢开玩笑。也许这才是真正的我吧。以前爹没出事之前,我就是家里的小淘气呢!” 对于这样的女子,我只能报以无奈的苦笑,“可是姑娘怎么会逃过何公公的魔爪呢?” “魔爪?呵呵,你的形容还真是贴切。不过何伯伯听了,肯定会要了你的小命的。奇怪我会什么会叫他伯伯吗?其实当我接近朱棣的第一刻,他就注意到了我,深知李景隆底细的他,自然知道我是不安好心。所以才会故意让那个小太监吞下可以救我性命的千年参王,想将我这个眼中的妖女送入地狱。可惜因为你的出现,他没有成功,可是在吟菲放置蛊毒的时候,他又忽然窜了出来,并且对我厉声质问。本来吟菲以为自己难逃生天,谁知道险将送命时,他认出了挂在吟菲颈上的玉佩,那是爹留给我的东西。在知道了我的真正身份之后,他不仅没有杀我,而且放过了我,因为在道心门,他和爹本来就是旧识。” 原来是这样,我怎么会忘了唐栖说过方孝儒也是道心门中人一事呢?可是这其中似乎有些不对吧,到底是哪里不妥呢? “接着吟菲便被送出了宫,道衍大师给我找了一处地方,让我避了几天风声。这些天李景隆失败的事情传遍了京城。吟菲在经歷这许多许多之后,也想开了。为报父仇,我已经努力过,不想再勾心斗角,不想再尔虞我诈,不想再腥风血雨,我想的只是找一个地方,好好的做我自己。今天是我最后一次称自己为方吟菲,以后我就是真真正正的沈吟菲了!”沈吟菲说到这里,无比轻松的笑容充满了玉容。 “恭喜你。”我说这三个字的时候,真的很羡慕,羡慕这种洒脱。什么时候我也能做我自己,也许是我经歷的还不够多,也许是我陷得比当日的沈吟菲还要深吧。 第227页 沈吟菲伸了一下懒腰,“好了,我该说的都说了,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我要说的?“呵呵,祝你一路顺风。” “哎哟!”沈吟菲忽然给了我一个暴栗,“我知道你很多的事情,也知道你为什么那天昏迷的时候嚷着要‘糖’吃哦!好了,你也好自为之。我们还年轻,还有很多东西让我们去感悟,希望以后再见,我们都是不一样的自己吧。” “一言为定!” 京城的一切随着我铿锵有力的四个字而变得模煳。是应该挥手告别这里了,江湖,我来了! ;;;;;;;;;;;;;;;;;; 京城外的一片矮林中。两个男子严阵以待地望着眼前的年轻人。对方刚毅英俊的脸庞让他们这两个惊弓之鸟感受到了无比的压力,年轻人飞散在空中的微黄髮丝,更是增添了空气中诡异的气氛。 “你是......”其中一个男子挡在了同伴的面前,从他短密的髮丝可以看出,他刚刚还俗不久。 “晚辈参见皇上,宋大人。”年轻人口气恭敬,但是并没有行君臣之礼。 “宋和,你让开。你到底是何人,怎么知道朕的身份。”男子忽然爆发出和他落魄外形极为不相称的气势,那是皇者之气。 年轻人没有回答,只是抖了抖衣袖,在阳光的照射下,那袖上的标识显得格外璀璨,那是一条金龙。 “你拦住朕的去路有何事?” 年轻人仍然保持着恭敬的口吻,“回禀皇上。小民千不敢万不敢拦住皇上的去路,小民此来只不过为皇上带来了东山再起的八千江东死士。” “就凭你们?”男子的口气有些不屑。 年轻人丝毫没有畏惧,“曹国公是失败了。而且皇上安插在各处的老臣也随着那张名单的暴露,而被屠戮殆尽。说句大不敬的话,皇上现在只能靠我们了。” “你!”男子想要发作,但是举在空中的手,又慢慢落了下来,“名单!哼!”身边的短髮男子闻言立刻低下了羞愧的头。 年轻男子又恢復了恭敬的语气,“皇上,你大可放心。我们的力量远远超乎你的想像。而且我今天还带来了另外一位盟友,他早就想一睹皇上的风采了。” “盟友?”男子的口气有些疑惑,这世上还有助我的人吗? 一个并不算高大的身影从年轻人身后的树背缓缓步出,“参见大明皇帝。哦,对不起,我的汉话不是太好......” 大风起,树林的唿啸掩盖了几人的对话。 卷九 双鸟朝日 第一章 神龙现身 秋风起,古道旁。车马嗒嗒,惊起多少飞鸟。 我惬意地倚座在疾驰的车内,扫读着最新的线报。 “礼部尚书李至刚上书:‘景隆在家,坐受阍人伏谒如君臣礼,大不道;增枝多立庄田,蓄僮僕无虑千百,意叵测。’夺景隆爵,并增枝及妻子数十人锢私第,没其财产。景隆尝绝食旬日......” “唐门内变,唐门家主唐勉及数十嫡系死于非命,唐勉弟唐森献兄首级于朝廷,以谢大罪。朝廷安抚之,曰:‘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珠宝新贵‘海丰号’吞併江南百年珠宝老店‘翠玉苑’,其幕后势力疑为金龙帮。” “入秋以来,沿海无倭寇扰民。总兵官陈暄沿海捕倭,一无所获。” “武当清风闭关不出已十日,武当上下无异动。” “龙山寺住持云门不知去向已有一月又三天,其身份疑为建文旧臣中书舍人宋和。” “......” “一天秋色冷晴湾,无数峰峦远近间。这么好的风景,可别错过了。”一个温和的男声在我对面响起,这次下江南,我的身边又多了一个毛遂自荐的军师——文逸凡。 我伸了一个懒腰,活动一下有些酥惫的筋骨,“我哪有先生这么好的兴致。再过一天就要到杭州了,可是心中还是毫无计较。金龙帮自从靖难之役后,就由明转暗,他们名下的产业大都另有身家清白者经营,而且竟然查不出一点证明这些人和金龙帮之间有瓜葛的半点证据。无缝的鸡蛋,想要破之,谈何容易。” 文先生捋了一下鬍鬚,“秋思冬愁春恨望,大都不得意时多。事事简单容易,还有什么趣味可言,金龙帮如果只是一群乌合之众,我们即便胜了,也无甚意思。” 我不客气地直接给了这个装模作样的书生一拳,“说了多少次,叫你不要经常碰你那把山羊鬍,弄得有多高深似的。” 文先生无奈苦笑一声,“我也只是想找回当年的状态而已,毕竟这么多年过着行尸走肉的生活,让我的脑子有些生锈了,只好从这些小动作开始了,哈哈——” 看着这位焕然一新的书生,我的心里也是感慨良多。他从小投入墨门,因为智计百出,累升至墨门孔明堂堂主,他的定计天马行空,莫测高深,为墨门击溃了不少对手,可是这些计策大都过于狠毒,务求宁枉勿纵,斩草除根。直到一次设计竟然累及了自己唯一的妹妹,从此心灰意懒,陷入深深自责,向墨门要了一个闲差,也就是监视我和老徐那个小小的线人点,过着自暴自弃的日子。他这样的人也算是苦命人吧。 第228页 文先生见我望着他,片刻不语,已然捉摸到我的心思,“又在想我的过去了吗?我自己都有些淡忘了,那次多亏你在龙山寺面前的那番话,要是我以前设计时能够像你说得那样处处留有余地,也不至于落得自作孽的地步。虽然那番话没有引经据典,也称不上什么文采,听在我的耳朵里,却是字字珠玑。那番话救了我,也救了你自己。而且那天的小姑娘长得很像我的妹妹……唉……” “好了,不要说过去了。你这个墨门第一智者可有什么锦囊献给本锦衣卫啊?” 文先生本来又想去捋那把山羊鬍,看见我讥讽的眼神又尴尬地把手撤了回来,“世上最难防备的敌人是什么?不是日夜要取你性命的仇人,而是随时和你笑谈甚欢的朋友。你和金龙帮已经势不两立,朋友是作不成了,但是战友还是可以的。” “你是说清剿倭贼?”和金龙帮合作剿倭一事,我并不是没有考虑过,但是将心有二志的帮手拉入阵营,反而是祸非福,何况要我整天对着金龙帮那群傢伙,实在是对不起自己的眼睛。 “金龙帮扎根江湖极深,剿倭这样的大事,不叫上他们,不是明摆着和他们撕破脸吗?你江湖总管的身份虽然得到了朝廷的认可,但是还需要江湖各大势力的支持。如果一开始就摆出和江湖第一大帮泾渭分明的态度,其他帮派会怎么想,江湖人本来就对朝廷有些反感,有谁会喜欢多一个人来管着自己呢?金龙帮表面上无甚大错,你手上又没有确凿的证据,即便靠着武当、少林、道心门的支持,灭了金龙帮,你这个江湖总管肯定是作不下去了。别忘了这次皇上给你派的副手胡濙,此人外谦内敛,心机颇深,你不可小视啊。” “我怕金龙帮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而且说实话,我并不是太喜欢对着那帮傢伙。”虽然文先生说得句句在理,但是我还是心存疑虑。 “一颗愿效死命的棋子能是你的臂肘,一颗阴奉阳违的棋子也可发挥它的功效,金龙帮是成事还是败事,就看下棋人的棋艺了。而且只有多和金龙帮接触,才能进一步了解他们的弱点。比如说对方是如何传递消息,对方有多少战力,对方的处事风格,欲要取之,必先予之。为了能最后击败对手,让他们永远不在你的面前出现,你现在必须有所付出,付出你的忍耐。”从文先生越来越阴沉的口气中,我似乎看见了那个曾经令人闻风丧胆的墨门智者,这样一个人才竟然只是因为一番话,就站在了我的一边,真是天理循环,而且引导我说出那番话的人竟然还是建文旧臣云门大师,我不得不感嘆一声世事无常了。 “忍?心口上面一把刀,岂是说起来那么容易的。”我的声音有些模煳,眼前伊人的形象却清晰起来,几日不见,你还好吗? 文先生的手指有律动地敲击着车壁,“心口上能放下一把刀,还会畏惧以后的刀光剑影吗?为了她,难道你连这点痛苦都忍受不了吗?” 我的眼睛亮了起来,“多谢先生教诲。” 文先生笑了起来,“哈哈,我当了你多少年的先生,这是你第一次谢我。不过现在的你还是想想怎么应对清风那个老狐狸吧。” 清风?是的,今晚我们还有一个约会呢!闭关已有十天的武当掌门。 “真人好。”清风如约出现在杭州郊外的破庙,和月前相比,他竟然苍老了少许。 清风淡淡一笑,“呵呵,有虎窥视在塌边,清风身上背着数千弟子的身家性命,每日不得安寝,会好得到哪里去?” 我闻言心内大喜,这只老狐狸终于表明态度了,“打虎除狼,小子愿助真人一臂之力。” “大人客气了。老道是辅,大人才是正角。”清风巧妙地迴避了我的话,看样子这只老狐狸只愿意锦上添花,叫他冲锋陷阵是绝对没有可能了。不过反正我也不想和金龙帮硬拼,当下把和文先生商量的计划大概说了一边。清风一边听,一边点头,待我一席话尽,清风眼中露出惊讶神色,“大人原来早就成竹在胸,老道拜服。剿倭一事,武当自当全力支持,只要少林、道心门再明确表态,到时只要大人振臂一唿,整个武林必会响应。倭寇扰我神州岂止百年,难得朝廷终于出兵,以前顾虑势单力薄的江湖儿女必会全力以助。金龙帮为了顾及自身声誉,必定也会参加。只是接下来的事,就要看大人的手段了。” “真人大义,小子谢过。”和清风的对谈出人意料的顺利,我的心情也是大振,毕竟我和他的目标一致,问题只是谁正谁辅的问题,现在有了文先生的妙计,这只老狐狸还不是乐得大方。 “应该道谢的是老道,武当永远站在大人的一边。时辰不早,老道不宜在此多作逗留,闭关练功要到三日后才会期满呢!对了,丐帮也是武林和金龙帮不相多让的势力,大人不要忽略了。” 丐帮?那个疯疯癫癫的孙琢言,我已经利用朝廷的线人网找了他好久了,你到底在哪里呢?目送清风匆匆离去的背影,破庙中只剩下了我一人,当初我们那次匪夷所思的见面好像也是在一座破庙中吧! “今天没有烤番薯了吗?”一个吊儿郎当的声音从我身后冒了出来。 第229页 我的心里咯噔一下,庙中竟然有人!这怎么可能!但是我的神经立刻松了下来,因为这个吊儿郎当的声音并不属于别人,正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孙琢言。 “我们又见面了。小子还没有谢过当日的传功之恩呢。”同样的环境,同样的两人,但是其间发生了太多的事。 孙琢言好整以暇地望了我一眼,“你以为当初我真的是因为那两个番薯传你神功的吗?” “小子也是百思不得其解,老化子今天可否替小子解惑呢?” “老化子?”孙琢言笑了起来,“你还真是挺对我胃口的。其实那次在荒庙并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我勐然拍了一下脑袋,“哦!我终于想起来了,我十岁那年曾经送给一个光着屁股逛大街的化子一块破布,那个化子就是你!” 孙琢言双眼翻白,面色变得铁青,“小子。我是那种有伤风化的人吗?算了,难道你对那天在龙山寺门前神勇无比,在人山人海中抢到十碗野菜粥的我,没有半点印象吗!要不是我暗中出手,你还不是死在那个鬼书生手里了!” 当日倒是的确有一个猥琐的老化子在人群中进进出出,末了还躺在地上舒坦的拍圆滚滚而又脏兮兮的肚子。原来那就是孙琢言,可是救我的人不是云门大师吗?当时他手里明明扣了一块石子的?我真笨,如果是云门大师出的手,石子怎么还会在他手里,怪不得时候那个和尚要夸我武功高强了,原来出手的尚有旁人。 孙琢言没好气地瞪了我一眼,“你总算想起来了。正是看你心肠不错,而且穿的破破烂烂,又对上了丐帮的那句暗语,老化子才以为你是丐帮的有志青年,传了本门的神功给你,想不到却是肥水流到了外人田。” 丐帮的暗语?该不会是那句‘安得广厦千万栋’吧,这个也太没技术含量了。原来弄了半天我是白捡了一个便宜,还一直以为自己是慧根独具,才会被这个高手中的高手看中的,“缘分一事,就是这么奇怪,老化子也不过太为介怀了吧,你的那两招真的很管用,要不然小子今日哪能在此和你再次相遇呢?” “哼哼——”老化子忽然奇怪地笑了起来,“你知道老化子信的是诸子百家中的哪一家吗?” “小子不知。”对于这么一个粗鄙的化子,我还真是猜不出他脑中能装什么好东西。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能够做得这个丐帮之主吗?何谓丐,天下孤苦无依者。我们过着最为低贱的生活,吃着最为苦涩的食物,我们最喜欢的是夏天,那是因为不用为会被冻死而开心,我们最喜欢的是睡觉,因为只有在梦里才能找回自己的尊严。我是丐帮之主,每天的所见所闻就是这些天下监最悲惨的一幕。别人说我疯疯癫癫,游戏人间,我只不过是不满现实又无法改变它,过着自欺欺人的生活而已。有人把这种行为叫做消极避世,我把它叫做逃之空虚。老化子信的只有一人——庄子!” 我努力回忆和这个名字有关的所有所知,“那个写了什么‘消遥游’又搞不清楚自己是人是蝶的傢伙?” 孙琢言重重拍了一下手掌,“没错!我们是搞不清楚自己是人是蝶,每天见到的只是满目疮痍,谁有又会承认自己是过着这样生活的一个人呢?我们过着消遥无争的生活,不想捲入任何纷争。但是这次你的出现,却要破坏我们得过且过的现状,老化子真的有些后悔当初怎么会传你武功,否则你早就去阎王那里报到了。好了,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小子,我要收回你的武功了。” “武功怎么取回?”挺孙琢言的口气是绝对不会站在自己的一边,可是他说的收回武功,又是怎么一回事? “这个问题问得好!哈哈,把你的命取来,武功不就也取回来了吗?”寒霜布满孙琢言脏兮兮的老脸,一股巨大的气劲向我汹涌袭来...... 卷九 双鸟朝日 第二章 东瀛暗号 “喂,你想什么呢!”唐栖用她那充满暴发力的声音将我从沉思中唤醒。 我古古怪怪地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笑意从昨天开始就不停出现在我的脸上。那个老头太可爱了,哈哈——不过称他为老头,我是不是有点大不敬呢?昨天在破庙的一幕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那就是峰迴路转。得道多助之类的字眼,也许真的是为我量身定做的。 唐栖的暴栗如期而至,还没等我喊出那声惊天地泣鬼神的‘哎哟’,后脑又是一阵剧痛传来。 “武藤杏!”我从椅子上暴起,刚想给这个误入歧途的异邦姑娘一点教训,机灵的她已经躲到了唐栖身后,吐了吐可爱的舌头,冒出一句差点令我吐血三升的话,“干嘛叫本姑娘,你是不是觉得很舒服,想要谢谢我啊?” “哈哈,徐杉,你也不要太在意了。大人肚里能撑船,和小孩子计较什么。杭州知府马上就要来了,别堕了自己的面子。”文先生也特别纵容这个胃口极佳的小鬼头,老是偏帮她,甚至帮她设上一两个小计,来作弄纯真无辜的我。也许他是把武藤杏当成是自己的妹妹了。 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两个妖女加一个鬼书生,我这个可怜人还能做什么呢?无奈的我只好转移话题,“那个什么李知府怎么还不来啊,这都是第几盏茶了,虽然这龙井的确不错。” 第230页 “卑职来迟,杭州知府李成勉拜见徐大人。”姗姗来迟的李知府,脸上写满了疲倦,布满血丝的双眼更是不时冒出怨愤之色。 “李大人,可是出什么事了?”我扶起有失常态的李知府,一种不好的感觉划过脑际。 李成勉语出惊人,“惨无人道!今天早上传来消息,海宁惨遭倭寇洗劫,死于倭寇刀下百姓多达千人,守城官兵全部战死。海宁城几成废墟。” “什么!”我重重拍了一下身边的桌子,但是因为功力不够,桌子只是晃了几下,并没有如想像那般裂成碎片,义愤填膺的我还想再暴几句粗口,来发泄自己的情绪,但是看到缩在一边面色如纸的武藤杏,还是忍了下来。 “卑职已经发函给总兵官陈暄陈大人,希望陈大人能在近海处截住这群禽兽不如的畜生。”李成勉骂出了我吞回肚里的话,看到在场的四人神色各异地看着自己,这个被倭寇气昏了头的知府有些汗颜,“不好意思,卑职一时失控,有所失仪。还没问徐大人来此所为何事呢?” 我淡淡道:“本官到此就是为了借一个空阔的场地,召集武林人士,配合陈总兵官的剿倭大业。不过现在已经不需要了。” “为什么?”李成勉有些反应不过来。 我运足内力捏碎了一个茶碗,“召开此次大会,还有什么地方比废墟一片的海宁城更为合适呢?” “哇——”这已经不知道是我第几次呕吐,地狱是什么样子,我不知道。但是现在的海宁肯定比地狱更加恐怖。残圜断垣,尸横遍野,这普通的八个字,已经远远不够形容眼前的惨景。 不过我并不是吐得最厉害的一个,身边的武藤杏从进入海宁城的一刻,就在不停的呕吐。人有多大胃,就能吐多少,这句至理名言在她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一层晶莹的东西蒙上了她的眼睛,那是泪花。这个东瀛女子哭了。但是她一个人的眼泪并不能抹去什么,如果这些留得残生、目光呆滞的百姓知道她是一个倭女的话,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昨天晚上这些可怜的人目睹了什么,我不愿想像,眼看着自己的亲人倒在倭寇的刀下,自己却只能接受悲惨的命运,他们的神经已经崩溃。 “武林帖发出去了吗?”在肃杀悲凉的空气里,我发现自己的声音竟然是那么苍白。 唐栖的回答坚定有力,“嗯,四百里加急。时间定在十天之后,道心门已经在昨天放出消息,要支持你清剿倭贼。” “海宁并不是什么富庶之地,我粗粗查看了一下全城,劫掠的痕迹远远少于屠戮。这可能是倭寇在向陈暄和朝廷示威。”文先生的分析让我也开始恢復思考,照理说大明水军刚刚奉命剿倭,人数上不占优势的倭寇更应该偃旗息鼓才是,怎么会反其道而行之呢?难道真的只是示威这么简单吗? “你有其他想法?”文先生一眼看穿了我的心思。 “只是觉得有些古怪,但是却说不出所以然,也许......”我刚想把自己一点不成熟的想法告诉文先生,一声悲凉的唿唤打断了我的话头,“爱金——” “慕南,你怎么会在这里?”问题刚刚出口,才想到这个书呆子的新职正是外放的海宁知县。 “爱金,我来迟了。”黄信中脸上流露出和他的书生气质不相匹配的杀意。 我坚定地摇了摇头,“血仇只有用血来还,只要我们的血还在流,我们永远不算来得太迟。挺起你的胸膛,激起他们的意志,十天后的武林大会就是我们的誓师会。走,随我一起去县衙!” 接下来的几天是在忙碌中度过的,废墟一片的海宁需要的不仅仅是粮食和衣物,更加缺少的是精神上的抚慰。我不仅要准备筹办武林大会的一切,还要和黄信中一起收拾差无可差的残局,我们加起来还不到不惑之年,一个是浸淫书本的呆子,一个只是纸上谈兵的锦衣卫,根本谈不上什么办事能力,要不是文先生在一旁指点,可能早就心力憔悴。幸好朝廷派出的赈抚使在第三天就带着大量的人手和物资到了海宁,这才接过了压在我们身上的千斤重担,而这位赈抚使不是旁人,正是引我走上仕途的夏元吉。 两人相见自然少不了一番寒暄,但是很快我们就把话题转向了几天后的武林大会。 “徐杉,这么江湖人士齐集此处,虽然是为了剿倭一事,江湖中人大多血性,见到此情此景,开始几日必定同仇敌忾。但是日子一久,如 果倭寇没有下落,恐怕不好约束啊。而且这么多人的吃住,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你可有什么应对啊?” “小子手头并没有什么经费,不过我决定明日就去一趟杭州找金济善,一切应该会迎刃而解。倭寇的行踪的确是一个大问题,根据最新的线报,陈暄大人并没有在近海处截到肆虐海宁的倭贼,现在浙闽两地的水师正在彻查沿海的大小岛屿,不过这种大海捞针的做法,小子并没有报以太多期望。道心门、武当、少林,还有金龙帮都先后声名支持本次剿倭行动,门下的弟子也正在赶来,到达海宁可能就是这两天的事情。有了这几个大帮派的约束,其他一些零星的江湖人应该不会乱来。小子此去杭州不仅是要向金济善借粮,也是想跑一趟杭州卫。上次指挥西湖剿贼的罗晟罗大人,精明干练,把他调到海宁维持秩序,可以给这些江湖人多加一道威慑。” 第231页 夏元吉点了点头,“这恐怕是现下最好的做法了。朝廷连年征战,国库空虚,这次浙大治水已经耗费了大量银子。陈暄那边的花费一日也在万两之上,的确拨不出什么闲钱来支援你了。可是金济善也不是聚宝盆,速战速决才是正途。” 夏元吉是户部尚书,自然明白朝廷国库的底细。唉,其实要不是在京中见到了一些事情,我也不想去麻烦已经内忧外患的金家。但愿江南首富金济善能够明白‘捨得’这个道理,没有‘舍’哪有‘得’,仕、农、工、商,又有哪个阶层能够逃出皇家的魔爪呢? “徐杉,你可是还有什么难处?”夏元吉见我一直皱着眉头沉吟不语,关切地问道。 我苦笑一声,摇了摇头,正要随便编排一个理由搪塞过去。武藤杏贸贸然地传入了客厅,“快,有海贼的消息了。” 海贼是武藤杏对倭寇的称唿,这个本性善良简单的异族女子,这几天里见到了在东瀛不可能想像的一幕,欢笑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她的脸上,她和唐栖两人每天也是起早贪黑,帮忙安置无家可归的灾民。经歷一些事情,才能让人成长,这是我几日来的体会,当然对于武藤杏也是一样。 “什么消息?”我给唇角开裂的武藤杏倒上茶水,示意她坐下再说。 武藤杏端起茶杯,不顾仪态一饮而尽,“刚才在安置灾民的时候,其中有一人说听到了海贼的对话。” 我蹙了蹙眉心,“他们说的应该不是汉话,这里的百姓如何能够听懂?” “那个灾民是个走丝海珠的商人,听得懂我们的话。”武藤杏在说到‘我们’两字的时候,目光有些闪烁。 我和夏元吉对视一眼,“快唤他上来,我要亲自问他。” “你说倭贼在洗掠海宁后,分成两队离开,其中有一队取的是通往杭州的官道?”这是第一次有当晚的余生者说出倭寇离去的路线,虽然此前我也派人作了一些询问,但是都一无所获。 “正是,当时小民被一个倭贼拖在马后,一直到了城门,自拊必死。幸好那时响起了倭贼们集合的哨声,小人才逃得一命。小人清楚看到 数百倭人走得正是通往杭州的官道。而且小人模煳还听到了其中两个倭贼的对话。” “他们说什么?” “译成汉话,其中一个说‘刚才杀的性起,都忘了下次行动的暗号了’,另外一个回答说‘樱花、和服、俳句、武士、清酒、神道教’,问的那个倭人愣了一下说‘告诉我暗号,用得着这么拐弯抹角吗?这里又没人听得懂我们的话’。” 暗号?拐弯抹角?我知道问题又找上我了。可是‘樱花、和服、俳句、武士、清酒、神道教’这几样东西代表什么呢?身边武藤杏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 卷九 双鸟朝日 第三章 武林大会 摒去旁人后,武藤杏道出了其中的玄机,“樱花、和服、俳句、武士、清酒、神道教这六件东西,构成了传统日本的两个方面--菊与剑。” 我进一步确认,“菊与剑?菊花的‘菊’,刀剑的‘剑’?” “没错。菊代表们我们信奉儒家的仁和,剑代表我们的武士道精神。这六件东西就是我们文化传统的浓缩。” 我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发生在海宁的一切很难让我相信儒家的‘仁和’会在倭寇脑中占据多少分量。但是暗号总算落到了自己手里,既然有暗号,而且那个目击的百姓说倭寇是分成了两队,那么十有八九这个暗号就是给他们再次接头或是汇合时所准备。其中一队倭寇取得是往杭州的官道?上百个倭寇骑马而行,而且他们的装束兵器都和大明百姓大相迳庭,没有道理不会被发现啊?难道...... “金龙帮鹰扬,金家金秀郁门外求见。”侍者通传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路。鹰扬?金秀郁?我没有露出以往的苦笑,平静地走到门口,迎接必须面对的命运,“鹰兄,秀郁小姐,你们来得好快啊,有了你们的相助,徐某终于可以松上一口气了,快快请进。” 金秀郁对于我的过分热情显得有些不知所措,鹰扬倒是水来土掩,用同样热情的语气和我问好,“徐兄,不,应该是徐大人才对。剿倭义举,民族大义,金龙帮能够略尽绵力,才是荣幸之至。” “鹰兄,你还是称我徐兄弟吧,否则小弟觉得浑身不舒服。秀郁小姐,快坐啊。来人,上茶!”见金秀郁的目光落到武藤杏的身上,我介绍道,“这是协助我剿倭的武藤姑娘,她是东瀛人。” 金秀郁点了点头,从身后的包裹中掏出一个盒子,“爹对剿倭一事,也是甚为关心。我们金家没有什么其他东西,三军未动,粮草先行,此次剿倭花费必然甚巨,这点银票一共二十万两,送给徐公子以表薄意。” 二十万两,陈暄大军一天的开支也才不过万两,这笔飞来横财够支持一段日子了。可是金济善似乎还不明白自己的处境,如果再在这二十万后面加上一个零,金家才能安然度过此劫啊。看样子杭州之行是少不了了,只是金龙帮的人已经到了,和金济善的会面不得不推迟几日了。现下大明正值多事之秋,朱棣应该不会这么快动手吧。 第232页 我寒暄了几句,表示对金济善的谢意,又把话题引回了剿倭一事上,“鹰兄,倭寇比起大明水军,自然是处于劣势,但是比之我们江湖人,无论是从人数还是从战力上,都不遑多让。不知道金龙帮这次来了多少好汉呢?” 鹰扬神色一振,“此次随鹰扬同来的有四百帮众,都是热血男儿。武技或有不如倭贼,但他们早就抛开生死,愿为大明百姓安乐,流干最后一滴血!希望徐兄弟能让我们金龙帮作为剿倭先锋!” “有你我共同主持此事,何愁大事不成。小弟有信心,剿倭一事,金龙帮绝对会是居功至尾!”我伸出手掌,“鹰兄,让我们击掌铭志!” “啪——”响亮的击掌声震耳欲聋,灿烂的笑意爬上我们的脸,就看谁能笑到最后了。 “小子,你发财了!”唐栖翻开金济善的盒子,兴奋得给我一个暴栗。 回到房间,细细一点,我才发现盒子里的银票不是二十万,而是两百万两。金济善,我真的有些佩服你了,从金宇翔的经歷中,你也应该看出朱棣的心思了吧,百废待兴的朱家皇朝又要拿天下富户开刀了。朱棣会首肯将一匹的卢马卖给金家,当年沈万三的一幕必定又要重演。从我手上的线报看,金家的财富应该超过白银千万,为了避免走上沈万三的老路,金济善已经开始破财消灾了,‘捨得’一道,你果然懂。 “小财主,你打算怎么办啊?是不是现在就去金家提亲啊?你看你的老泰山想得多周到,怕你出不起聘礼,就给你封了这么大的一个红包,还让秀郁妹妹亲手给你。呵呵。” 我没好气地白了唐栖一眼,“别胡言乱语了。风雨欲来,剿倭一事才是当前要务。” “别在我面前摆忧国忧民的样子,你的心思我还不知道。听武藤妹妹说,你今天对鹰扬的态度殷勤至极,是不是又在动什么坏脑筋了啊?”唐栖一边数落我,一边将十万两一张的银票折成青蛙把玩起来,这应该是天下最贵的玩具了。 我也拿了一张银票折起来,“欲要取之,必先予之。唉,要是我没有遇到秀郁,要是鹰扬只是一个心中只有秀郁的男子,那也许我就不用活得这么累了。嗯,这朵十万两的花送给你。”十万两的银票转眼已经在我手中化作一朵纸花,伊人粉晕生,唐栖笑了。 “徐杉受天子命,受此任,治此民,而倭寇悍然不安海岛,侵我大明土地,屠我大明子民。徐杉虽驽弱,亦安肯为倭寇低首下心,无所作为,为民吏羞,以庸碌活此邪?且承天子命以来为此吏,固其势不得不于倭贼一拼生死。 众好汉碧血丹心,捨弃生死,襄助于我,共剿倭贼。徐杉铭感于内,今徐杉与众位英雄向天起誓,斩尽倭贼头颅,以祭罹难百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斩尽倭贼头颅,以祭罹难百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随着我念完最后一句誓师文表,在场的过千江湖人士同时高声唿喝,站在高台上的我不禁热血沸腾,这些天的辛苦总算没有白费。发出英雄帖后的第十天,武林大会如期召开,少林一百棍僧,武当两百弟子,道心门五十高手,再加上金龙帮的四百帮众和一些小门派和零星的江湖人士,在海宁竟然一下子就聚集了千余高手。靠着四大门派的约束和三天前入驻海宁的罗晟手下的五百军士,总算没有出什么大乱子。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我不禁偷偷的得意了一把,手上握着金济善的两百万两银票,不怕这些江湖汉子不安顿下来,现在万事具备,只欠东风了,到底取道杭州的那群倭寇在哪里呢? 弓已张,箭在弦,靶何在。 “应该歃血了。”身后的唐栖提醒有些走神的我,那群野蛮的江湖汉子无一例外地咬破自己的手指,往事先准备好的酒碗里滴血。四大门派的主事者还有我这个朝廷的代表将会同时滴血在一碗酒中,然后共饮之,以示同心同德,共抗倭贼。方云天在养病,方动地要在长沙总舵主持,金龙帮的主事者自然就是鹰扬,少林方面来的是则是老熟人本无大师,武当清风没有亲来,领衔声势浩大的两百弟子是玄览,道心门出面的是夏仁心。 说起夏仁心,我有种将其挫顾扬灰的冲动,本来我就对夏仁心出现在金家伏击一事留有疑虑,金宇翔只是给她留了一封离别信而已,她对金宇翔又没有兴趣,怎么会急匆匆地赶来呢?答案只有一个,她事先就知道李景隆会在途中对金家下手。要判断出这一点,何公公是一个关键人物,出身道心门的他,又是宫中的老傢伙,要掌握李景隆和朱棣对话的全部内容,还是轻而易举的,李景隆对朱棣提过的‘的卢’一事,肯定也不会逃过他这个有心人的耳朵。夏仁心和何公公是蛇鼠一窝,以夏仁心在道心门的身份地位,不难推出夏仁心也是知情者的结论。夏仁心明明知道金家会受伏,却装作全不知情,只是因为何公公发现了沈吟菲这只捕蝉的大螳螂,道心门一直隐忍不发,等的就是沈吟菲对朱棣出招,还有什么功劳比救皇帝老儿一命更能让龙心大悦的呢? 道心门为了自己的门派利益,全然不顾旁人的生死,这种做法和他们名门正派的身份简直格格不入。不过话说回来,这世上又有多少事情是名副其实的呢?夏仁心会出现在伏击处救金宇翔一命,也总算她良知未泯,尚有一点是非之心,只是可惜了那些煳里煳涂丢了性命的城卫军还有金家那些家僕。 第233页 对着这样一位欠揍的仙子,我还是好心告慰自己的拳头,让它们忍了下来。‘忍’字头上一把刀,文先生说得对,能让一把刀搁在心上,以后还有什么刀光剑影闯不过去呢?所以我现在脸上的笑容还是那么灿烂,灿烂地让人有种这世上怎么会忽然有两个太阳的误会。 从前有个关于太阳的荒诞传说,说是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个沉鱼落雁的美女,她的美色甚至让天神都动了凡心,为了一窥这位美女的庐山真面目,这个天神就在天上放了九个太阳,凡间顿时变得火热难耐,人们穿得越来越单薄,就在天神将要达到自己目的的时候。忽然出现了一位英雄,为了不使天神的诡计得逞,他拈弓搭箭射落了八个太阳。那个美女为了感谢箭法出众的英雄,嫁给他作了妻子,从此以后过着幸福美满的生活。 凡是在开始出现‘很久很久以前’,在结尾出现‘从此以后过着幸福美满的生活’这两句话的故事都可以用两个字来形容,那就是‘老套’。我讲这个老套的故事并不是想玷污自己的智慧,只是想时刻告诉自己一个道理,那就是这个世上永远只能有一个太阳,否则就会出现想娶美女的英雄把多余的太阳射落。可惜在我笑得灿烂无比的时候,我忘记了这个道理,所以一枝箭枝带着满腔的愤怒向我唿啸而来。 当这一切发生的时候,我选择了一动不动,一来自己似乎习惯了唐栖会在千钧一髮之际救我性命的一幕,二来凭藉着我的武功和反应能力,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老天总是爱玩弄我,所以它也不会让我这么容易离开这个人世,正如我的预想,有人出手救了我的性命。我当然不会学传说中的美女,以身相许,报答救命之恩。因为救我的人并不是金秀郁,也不是唐栖,而是一个六根清净的高僧。‘叮’的一声,箭枝神奇地被他手中的金钵套入其中,能够拥有如此眼力和功力的高僧并不多,能够买得起这么大一个金钵的高僧更是凤毛麟角。没错,他就是少林寺达摩院首座——本无大师。 本无大师的出现,总是如影随形着一句令人捧腹的话。所以得脱大难的我,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发出缉兇的命令,也没有答谢这位救命恩人,而是绷紧了每一块肌肉,等待那传说中的一句话的到来。 本无大师面无表情地看着我,直到十息之后,天际传来一声响箭的唿啸,本无大师的脸也随之变成了一个灿烂的太阳,“徐施主,贫僧抓到刺客了!” 卷九 双鸟朝日 第四章 三个刺客 “这些都是刺客?”我扫视了一下眼前三个面色惊慌的百姓,转身询问语出惊人的本无大师。刚才本无大师冒出的那句话虽然没有使我捧腹,但是却让我惊心。天马行空的刺客怎么会落入少林的手中呢? 本无大师双手合什,“徐施主,老衲为了以防万一,会有人捣乱会场,命达摩堂十八罗汉暗中隐伏在会场三百步范围内,三百步是弓矢射程的极限。刚才的响箭就是我们事先约定万一出事后擒住贼人的暗号。不过刺客怎么会有三个,老衲就不甚清楚了。戒色,这是怎么回事啊?” 唤作戒色的弟子排众而出,“回禀师叔,当时弟子听闻有利箭破空声在附近响起,连忙现身查看,发现了丢弃在一棵树下的弓箭。弟子知道有刺客,于是招唿其他师兄弟擒贼,结果在发现弓箭处三十丈范围内,除了这三个百姓,再没有其他可疑。” 我眉头一皱,“你说三十丈内别无可疑,那么三十丈之外呢?” “回禀大人,从利箭破空到小僧发出招唿,不过五息,没有任何高手能够奔袭出三十丈。” “原来如此。”我点了点头,目光又回到了三个忐忑不安的百姓身上,“几位不要惊慌,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本官绝对不会宁枉勿纵,你们是哪里人,从何营生,为什么会出现在此地,一一说来听听。” 一个面色焦黄的中年汉子首先回话,“回禀大人,小人是游方的郎中,浙江湖州人,听闻海宁遭蒙倭寇洗劫,特来行医救人。哪知走在路上,就忽然被这位师傅擒到了这里。” 接着是面色白净的年轻男子,“回禀大人,小人是浙江宁波人,是一个落弟的秀才,在家乡活不下去,只好来此投靠一个亲戚,谁知到了这里,才知道发生了这样的惨事。” 剩下一个是脸形瘦窄的男子,“回禀大人,小人是浙江杭州人,我是一个行脚商,知道海宁出了这样的大事,想看看能不能走贩一批什么东西来这里,一来能够帮助这些难民,二来也好赚些小钱。” 好嘛!三个傢伙都是外地人,要查清楚来歷可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这么多江湖豪杰看着我,如果能够即刻破案,不仅对于树立威信大有裨益,而且会来刺杀我的人,必定是冲着剿倭一事而来,搞不好就能从他口中获知那些行踪缥缈的倭寇的线索。郎中、秀才、行脚商...... “你们把各自的手掌摊出来来给本官看看。” 三人依言摊开了各自的手掌,我的心里一凉,要知道郎中、秀才、行脚商都是不事生产的行当,双手必然光洁,而习武之人大多手中带茧。验看他们的手掌就是为了看看他们有没有说实话,可是三个人的手掌竟然都没有老茧,看样子这个刺客还真是保养有方啊。我接着又一一翻看了三人各自的行李,甚至连每个人的鞋底都没有放过,可是仍然毫无头绪。 第234页 我朝戒色大师招了招手,“大师,你说是在一棵树下发现的这副弓矢,可否带我去那里看看。” “小僧遵命。” 在戒色的引领下,我到了一棵还算枝繁叶茂的大树下。凭着小时候掏鸟蛋时练就的爬树功夫,我轻松验察了大树的每一根枝头,在一个较高的树杈上发现了两个模煳的脚印,从那里望去,正好可以看见会场的高台。这里应该就是刺客射出箭枝的地方了,可是这两个脚印如此模煳,对于破案缉兇毫无意义啊。等一下,射箭的姿势应该是这样子的吧,哈哈!老天助我! 回到会场时,交头接耳的嘈杂谈话声渐渐响起,这群江湖人已经有些不耐烦了。我从容不迫地登上高台,示意大家稍安毋躁,等到会场再次静下来的时候,我将三个嫌疑人唤了过来,“你们一个说自己是郎中,一个说自己是书生,你呢,说自己是行脚商。而且各自携带的行李也和你们的身份配合地天衣无缝。可是这些都是表面的东西,只要有心,谁都可以做到。现在本官希望你们各自做一件可以确实验证身份的事情,你们可愿意吗?” “小人愿意。” 我微微一笑,“如此甚好,郎中就开一张治疗咳嗽的药方,书生写一首祝贺新春的诗,行脚商就开一张借据好了。来啊,纸笔伺候。” 三个人为了表明自己的清白,马上忙碌了起来。最先完成的是行脚商,借据写的是条款分明,连金秀郁这个江南首富的千金也没有挑出一丝破绽。郎中的药方也很快递到了我的手里,江湖人中不乏通晓医术者,也认可了药方上的药材。只剩下书生尤自冥思苦想,抓耳挠腮,半炷香过去了,一张纸上只写了两句狗屁不通的歪诗。 “祝融南下广济桥,钱塘江上是谁家。”什么和什么嘛,怪不得会落弟了,叫你写祝贺新春的诗词,这两句完全是文不对题啊。 “快说,是谁派你来的。”身旁的唐栖已经疾言厉色的开始喝问起可怜的书生。 我心中默嘆一声,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上次不是说过要这位大姐温柔一点了吗?不过温顺地像小兔子一般的大姐还是唐栖吗?没有矫揉作势的真性情才是最有魅力的。 我使了个眼色示意唐栖暂且退下,好言安慰了这个命运多桀的书生,接着脚步一转来到了郎中的面前,“郎中大哥是吧,郎中应该是医病活人的行当,你是一个取人性命的刺客。你能扮演地这么惟妙惟肖,也难为你了。我说得没错吧,你就是想射杀本官的刺客?” 郎中闻言面色大变,“大人冤枉啊,小人写得药方依合药典,小人真是郎中啊。” 身旁的众人也露出疑惑的神色,质疑我的判断,当然唐栖是一个例外。“你们以为我要你们写这些东西,真的是为了要验证你们的身份吗?一个谨慎的刺客必然会对自己要假扮的行当会有研究,这些东西根本代表不了什么。本官真正的目的只是想看看你们写字用的是哪一只手而已。秀郁小姐,你出来摆一个射箭的姿势。看见没有,郎中大哥,捻弓搭箭的时候,必然是拉弓手同侧的脚放在后面。树杈上发现的脚印虽然模煳,但是哪只是左脚,哪只是右脚,还是可以辨认的。两只脚印是右脚在前,左脚在后,这就说明射箭之人是个左撇子。三人写字时只有你用的是左手,这还不是铁一般的证据吗?你现在老实交待知道的一切,本官还可以从轻发落。要不然想严刑拷打倭寇同伙的海宁百姓,可不会对你有丝毫手软的!” “小人真是冤枉啊!”郎中忽然带着哭腔向我扑来,一道明晃晃的刀光同时在离我不足一尺处亮起。 “当心!”唐栖、本无大师第一时间扑了过来,我心中暗暗嘆息,你果然高明,竟然没有中计,我的以身涉险是白白浪费了。筋骨开裂的声音接着响起,刺客在两大高手的夹击下顿时被制伏。 “徐兄真是见微知着,鹰扬佩服。”鹰扬第一个上前祝贺,夏仁心等几人也技巧地将‘奉承’两字的真谛发挥到了极至。我少不了走过场地谦恭一番,便命人将刺客好生看管起来,说不定倭寇的下落就着落在你的身上了。 本来我还想趁此机会,到台下那些面露崇拜之色的江湖人处拉拉近乎。不过一个风尘僕僕的信使打乱了我的计划,“报大人,东海舟山岛附近发现倭寇船舰——” 我连忙接过信使的情报,这封信是陈暄命人送来的,说是在舟山附近发现了倭寇花泽的船队,花泽是为患沿海的最大一股倭寇的势力,人数近千,这次洗劫海宁的倭寇在六百以上,也只有花泽有这么大的手笔。这么说那天兵分两路的倭贼,其中一路已经到了舟山,而根据那个目击者的所闻,他们还有所谓下次行动的暗号,也就是说两路人马还要汇合,莫不成另一路取道杭州的倭寇的目的地也是舟山? “速取地图过来。大师,你和众位好汉交待一声,就说有重要军情,先叫他们回去休息待命。”想不到东风这么快就到了,我的脸色也渐渐阴沉了下去。 海宁知县衙门大堂里端坐着十数人,他们神色严峻,无不聚精会神地盯着悬挂于大堂中央的浙江地图。几大门派的负责人自然位于其列,罗晟、唐栖、武藤杏、黄信中也被唤来共参机要,文先生自从鹰扬出现之后,就从来没有公开露面,他也算是我隐在暗处的实力吧。与会的还有几个推选出来代表零星江湖人士的侠士,他们分别是华山派掌门岳君、甘鹤雄、还有那对令人哭笑不得的萧宣夫妇。 第235页 “罗将军,你有什么看法。”知人善任的我把这种行军打仗的事交给了身经百战的罗晟。 “回禀徐大人。从海宁到舟山虽然只有七八百里。快马奔驰也许用不了三天。但是取道杭州的倭寇人数在三百左右,这么大的阵仗加上他们奇装异服的打扮,没有道理长途奔袭这么远,不被沿途军民发现的道理。自从海宁蒙难之后,各处的道路要卡都加强了巡防,几百个人要想神不知鬼不觉地从海宁穿行到舟山和那边的倭寇汇合,实在有些匪夷所思。而且舟山本来就是海岛,对于倭寇来说,走水路比走陆路要安全便捷得多,他们为什么要舍易就难呢?末将觉得在消息确实验证之前,还是不要轻举妄动。” 我连连点头,罗晟分析得句句在理。而且根据陈暄信中的口气,也只是知会我们一声倭寇的下落而已,并没有让我们长途奔袭前去相助的意思。上万大军对付千把个倭寇,已经是占据绝对优势了。 “不知道岳某可否发表一些自己的愚见呢?”岳君忽然开口,我示意他有话直言。 “刚才徐大人说过倭寇提过下次行动的暗号,要用到暗号,说明到时候他们之间的交谈是有所不便,或者不能直接认出对方。如果只是两路人马的汇合,为什么要用上暗号呢?岳某的想法是这样,倭寇兵分两路,一路走海路只是为了吸引朝廷大军的注意力,一路走陆路却是另有所图,而这个暗号就是走陆路的倭寇在内陆行动时要用到的,毕竟内陆到处都是大明百姓,他们不方便用倭语交谈,所以就用暗号来确认彼此的身份,或是传递什么特定的消息。当然这只是岳某的愚见,如若有什么有失偏颇之处,还请徐大人和各位指正。” 虽然脸上没有任何表露,但是我心里还是为这位华上掌门的智慧而诧异。他的分析丝丝入理,和刚才与会前文先生告诉我的想法大同小异,可是毕竟这种想法没有证据的支持,而且更为重要的是取道内陆的倭寇现在到底在哪里呢? 正在我莫衷一是的时候,一个军士忽然闯进了大堂,“大人,那个刺客终于招供了。他说自己和倭寇上次接头的地方是在塘栖,时间就在五天前!” 塘栖?我望了一眼地图,那不就是和海宁毗邻的县镇吗?所有在场人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卷九 双鸟朝日 第五章 挥师塘栖 塘栖,一个位于杭州北郊的县镇,小镇内河港成网,据说是隋时开凿运河,四方民工聚居到这个地方,于是取名塘栖,栖即为居的意思。 塘栖为杭州的“北大门”,在京杭运河为南北交通要道时,到了塘栖便意味着进入杭州地界。舟车乏累的旅客在塘栖停船打尖,歇脚放松,清洗一路风尘。次日一早挂帆而行,到杭州城正是傍晚时分。或许正是因为这个地理原因,塘栖渐渐成为一个商业繁华、文化发达的集镇。 “大姐,想不到还有个和你名字相同的小镇,哈哈。”驻足在塘栖镇旁一座矮山,俯瞰着小镇的黄昏,我打趣起身边的唐栖。 “少见多怪。现在还有心情开玩笑,你打算怎么安置这么多人。”唐栖努了努嘴,眼光瞟向了山头上攒攒而动的人头。 从刺客嘴里撬出倭寇下落的第一时间,与会的众人就作出了决定,全力奔袭到塘栖,绝对不能让惨剧再次重演。这次随我到塘栖镇的并不是所有人马。金龙帮方面我只带了一百人,少林五十人,武当一百人,罗晟手下的三百个军士,还有道心门和一些零星江湖高手共计约五十人。六百人人对上不到三百个倭寇,加上我方不乏精挑细选的江湖好手,已经大占优势。我这次不带上所有的力量,一来上次刺客和倭寇接头已经在五天前,现在倭寇是不是还滞留此地,尚未可知。二来一群如指臂使的力量远远比一群貌合神离的乌合之众来得可靠。所以这次我只是象徵性地带了一百金龙帮弟子,那些零星的江湖人士也是只带了十数个高手中的高手。何况那近千留在海宁的人马离此不过半日马程,等到需要之时再将他们调过来也为时未晚。 “叫上玄览道长、鹰扬、武藤杏、金秀郁和你我潜入镇中打探消息,其他人就暂时在此驻扎,留下罗将军和本无大师、夏仁心他们约束众人,而且不得升点炊火,只准用干粮充飢,以免打草惊蛇。”这些安排都是临行前和文先生商量好的,有文先生留在海宁暗中配合胡濙主持大局,也是我放心在那里放着三百个金龙帮弟子的原因。不过这个胡濙的确不可小视,从京城一路而来都对我的话毕恭毕敬,没有一句自己的意见。‘欲要取之,必先予之’,这个小子该不是也想对我用这一招吧。 易装后的六人漫步于塘栖镇的水北大街,水北街沿运河而筑,全长四百余丈,沿街古碑、古桥、作坊林立,米厂、孵坊、缸甏店、竹木店等商家更是繁华兴盛,不愧为京杭大运河的南端门户。 街上行人众多,一片祥和,丝毫闻不到一丝风雨欲来的危机感。走完水北大街的一剎那,我甚至开始怀疑真的有数百个倭寇藏身于这个小镇吗? “哇!好宏伟的大桥啊。”金秀郁发出一声惊嘆,随着她纤指所指的方向,一座青石结构的九孔大桥巍然矗立。繁密的船只在这座大桥下交相穿行,这座桥就如同龙嘴般吞吐着运河的繁华,也从侧面反映了塘栖的兴盛。 第236页 “你怎么了?”我注意到了身边武藤杏异样的神色,关切地问到,的确这些天有些难为这个东瀛女子了。 武藤杏的声音有些有气无力,“没什么,就是心里有些慌慌的,具体又说不出来。特别是看到这座桥后,这种感觉更为强烈。在东瀛我们以单数为吉,送礼时的物品都以一、三、五、七为数,可是唯独不送数量为‘九’的礼物,因为在我们的话里,‘九’和苦难的‘苦’字同音,看到这座九孔大桥,我有些不安。” “你想太多了,这里是在大明,又不是在东瀛。九字在这里可以一个吉祥数字,九龙在天不就有个‘九’字吗?也许是你这几天太累了,所以才会有些精神恍惚。我们也走了快一个时辰,天色已经全黑了,不如先找个地方填填肚子好了。” 在我的提议下,六人迈进了路旁的一家酒楼。虽然塘栖只是一个小镇,但是往来此处的不乏大商贾,所以这里的酒楼还是颇为考究。瞧瞧那位从雅间出来的儒雅公子,就颇有大舅哥金宇翔的风范嘛。 “老哥。”身后的金秀郁迈前一步,她的称唿说明的问题只有一个,这位儒雅公子不是像金宇翔,根本就是金宇翔本人。 金宇翔对于我们的出现也是吃了一惊,“妹妹?鹰老弟,咦?徐兄弟、唐姑娘、玄览道长,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人生何处不相逢,金兄就陪我们再喝上一番吧。”我不由分说地拽着大舅哥进了一间雅间,这里人多口杂,谁知道有没有装扮成百姓的倭寇混迹其中呢? 等到酒菜上齐,摒去了上菜的小二。我首先开口,“宇翔兄,你怎么会在这里。本来小弟还想等诸事了结,专程到金府拜访宇翔兄,顺便谢谢金老爷子的慷慨资助呢。” “徐小弟客气了,剿倭本来就是每个大明子民的本份。金家只是尽些绵力而已。正好在塘栖金家有一批货物要发出,就向爹请命到这里散散心。” 看到金宇翔的落寞,我的心里一阵不忍,还是不要告诉他夏仁心就在郊外的事情了,相见争如不见。金秀郁也偷偷向在座的众人使了一个眼色,不想他的哥哥再受到刺激。 “宇翔兄,最近几日塘栖可有什么不妥吗?”我适时地转移了话题,打探起此行的目的。 “不妥?”金宇翔一脸茫然,“没有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没有任何不妥之处啊!要说唯一奇怪的事情,只有码头那里丢了十几艘小船了。” “十几艘小船?”在座众人的脸上都兴奋起来,我尽量压抑激动的语气,“那宇翔兄知道每艘被窃的小船可载多少人吗?” “那是打渔的渔船,最多不会超过十几个人吧。有问题吗?” 怪不得在镇里找不到你们,原来是躲到水上去了,十几艘船,每艘十几人,不就正好是倭寇的人数吗? “有什么发现?”不等打探回来的玄览和唐栖休息片刻,我就忙不迭地问出了问题。 唐栖没好气地白我一眼,“失窃的小船共有十六艘,每艘最多载人十六人。也就是说如果窃贼真的是倭寇,对方的人数不会超过二百五十六人。失窃的时间正是十天前,也就是海宁惨事后的第二天。” “老道去问了当地的百姓,码头出去就是京杭大运河,没有什么可以隐匿的地方,不过在运河东侧一条支流有一个小湖,叫做紫荆湖,湖里芦苇茂密。湖心还有几个无人荒岛,平时除了捕鱼的百姓,很少有人会到那里去。” 紫荆湖?二百五十个倭寇?他们藏在那里干什么?“武藤杏回来没有?” “我回来了。”武藤杏犹如一阵旋风般夺门而入,“我已经照你的吩咐从山上找了三十个高手密切监视码头,而且埋伏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抓住了一个猥琐的可疑人物,现在就在门外!” 猥琐的可疑人物?我的精神大振,“快将他带进来!” 被武藤杏他们逮住的倒真是一个猥琐的傢伙,不过见到这个傢伙,我刚才的兴奋之情转眼褪去。因为来人不是别个,正是有过数面之缘的大偷时继迁。 耷拉着头的时继迁见到是我,倒是高兴了起来,“我道是谁呢?能够让少林十八罗汉和武当云字辈的高手同时卖命,原来是小兄弟你啊。真是大水冲到龙王庙,念在周文山入场券的面上,快把哥哥我给放了吧。” 我向一脸不解的武藤杏挥了挥手,示意放开这个大偷,“老哥,虽然我们这次来的目的与你无关,但是你既然出现在了这个风云际会之处,总得给我们一个交待吧。” “我不就想打条鲤鱼尝尝鲜,所以才会去偷那艘渔船嘛。而且本大偷保证打完渔之后,不仅原船奉还,还且会赔偿船主的所有损失。小兄弟你把我抓到此处,可是断了那个渔民的财路啊!”时继迁毫不思索地给出了偷船的理由,一脸无辜的神色更是让人起不了一丝疑心。 我正要准备提点这个大偷几句,再把他放了的时候。一脸轻松的时继迁忽然紧张了起来,“小兄弟,你不是广发英雄帖剿倭吗?怎么会到这里来,而且又监视码头。该不会......糟了!” “怎么回事?”我连忙站了起来,抓住了大偷的细胳膊。 第237页 “这个...这个....”大偷犹豫了片刻,终于咬了咬牙,“到了现在这一步,我也不瞒着你们了。塘栖镇旁的紫荆湖就是我存放成果的一个宝库。这次到塘栖来就是想取出一些宝物变卖,好给海宁的百姓表示一点心意。你们不待在海宁,却跑到此处,说明倭寇就在这里,塘栖虽然商铺林立,但是经营的只是一些航运,没有什么油水可捞。倭寇会不会看中的就是......” 我抓时继迁的手攥得更紧,“倭寇看中的就是你的宝库?你的宝库如果都变卖了,能值多少?” “多倒是不多,底价出售也就值个两三百万吧。” 不多!两三百万!世上最富有和最谦虚的傢伙,非眼前这个猥琐老头莫属。 想不到塘栖藏着这么一块瑰宝,我兴奋地搓了搓手。紫荆湖的大鱼,你要倒霉了。 湖平无涌浪,雾净少多歧。 紫荆湖比起西湖来,至多只有前者的一半。但是繁茂的芦苇还是让这里成为了躲猫猫的好地方。一艘普普通通的小船上,坐着神经紧绷的十数人。那正是时继迁、我们六人还有几个少林武当弟子。月亮此时已经隐到了云层身处,让静谧的湖面显得更加诡异。 “你的宝库在哪个小岛啊?”我将最轻的声音吹到了时继迁的耳朵里。 时继迁没有回答我的问话,只是指了指左前方。看清楚大偷手势的少林武当弟子,以手代浆,悄悄朝他所指的方向划去。 “”,忽然前方不到十丈处出现了一艘和我们样式相同的小船,对方发出的叽里瓜拉的声音更是让我们将心提到了云端。这不会是传说中的倭语吧。 “※※”,鼻音浓重的声音在我背后立刻响起,我一回头,刚才发话的正是一脸肃穆的武藤杏。紧张的气氛不容我细究他们交流了什么,所有人都将手伸向了自己的兵刃,准备随时一战。 倭寇的小船没有对我们採取任何行动,只是调转船头朝另一个方向划去。 “吁——”等到小船划回京杭大运河的主航道,船上的众人才才长长舒了一口气。我捂着尤自狂跳不已的心口,对着武藤杏问道,“你刚才说的那是什么,他们听了之后怎么就对我们不闻不问了呢?” 武藤杏一脸的得色,“暗号啊!” “暗号?”我终于回过神来,“你是说他们说的是那个我们提过的暗号。” “对啊,他们说的是‘菊’,我就回了一句‘剑’啊!怎么样,我是一个聪明的美女吧!”立了一功的武藤杏心情不错,开起了玩笑,在场的众人也随着她清脆空灵的声音,放松了下来。 “徐大人,接下去我们应该怎么办呢?”玄览最先收起了笑容。 的确,虽然我们知道了倭寇的目的和藏身之处,但是对方是战力不可小视的两百倭寇。没有完备的计划,要想漂亮的吃掉对方,绝非易事。 “先回镇外的小山,和罗将军他们商量之后再作定计。”把每件事交给最合适的人去做,永远是我的美德。罗晟大人,这回又要麻烦你了。 卷九 双鸟朝日 第六章 瓮中之鳖 “用兵之法,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多则能战之,少则能逃之,不若则避之。” 半山腰的一块平地成了我们的临时会所,几位主事者、罗晟的副将和一些身份特殊的武林人士全都与会,此刻他们正全神贯注地倾听着罗晟的分析。 “根据海宁百姓提供的消息,以及对方偷走的船只,我们可以推知倭寇的人数在两百到两百五十之间。我方在塘栖共有六百人,这六百人都是各门派精心挑选的高手还有训练有素的大明军队,从个人战力上来说,并不会弱于对方。正如刚才的孙子兵法所说,我们的兵力是对方的三倍,採取分而击之的战术,才是上上之策,这样不仅能够全歼倭贼,更能把己方的损失减至最少。” “为什么我们不能请派增援呢?”本无大师提出了一个没有想像力的问题。 “倭寇在此盘旋已有数日,时继迁的宝藏所在的小岛不过弹丸之地,虽然藏得比较隐秘,经过这几日来的搜索,随时可能发现其中玄机,继而携宝而逃。塘栖有水道通往入海口,他们一旦逃入海中,就如放虎归山。等到别处军队前来增援,已在日后,而且容易走漏风声。” 罗晟的回答自然言之有理,不过他还有一句潜台词没有说出,这么一块肥肉正是他建立军功的大好机会,在胜算颇大的情况下,又为什么要让别人来分一口羹呢? 见本无大师没有异议,罗晟继续自己的分析,“我们的优势除了体现在人数上,更在于我们是一支奇兵。倭寇对于我们的到来茫然不知,越快出击,对于我们越是有利。我们已经知道他们在岛边巡守时的暗号,这就增加我们了神不知鬼不觉登上小岛的可能性。到时一鼓作气,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胜利绝对可期。不知各位可有什么意见?” 在场的众人虽然对于好勇斗狠还算在行,论起群殴,也是小有心得。可是提及行军打仗,都是外行一个。罗晟的分析不仅句句在理,多年的军旅生涯更是让他有种令人不敢抗拒的威势。在大多数人选择了点头附和的时候,很久没有说话的鹰扬忽然开口,“罗大人的战略无懈可击,我们金龙帮没有异议,只是具体的分工如何安排,还请大人赐示。” 第238页 罗晟向我这边望了一眼,见我也是点头默许,转身展开了身后的地图,“这就是塘栖镇的详图。倭寇所在的紫荆湖位于塘栖镇以东不到二十里,往东有水道通往京杭大运河,所以我们一定要派人守住这条水道,防止倭寇的逃逸。在湖边更是要十步一哨,五步一岗,以免惊扰漏网的倭寇惊扰当地百姓。这样一来整个紫荆湖就成了一个铁桶,就等着我们去瓮中捉鳖了。担任这些防卫补漏任务的人不需要太强的战力,只要能够抵挡那些散兵游勇一时,剿倭的主力就会闻讯将这些穷寇击溃。本将准备派一百兵士配合当地衙役完成此任,当然那些衙役的徵召,肯定会在我们主力入湖以后,以免走漏了我们的行踪。至于剿倭主力如何行动,只有四个字,那就是出奇制胜。根据当地渔民还有时继迁的描述,宝藏所在的岛上有一座矮山,山北乃是陡坡,本将会率领剩下的一百五个兵士,从山北进兵,占领这个至高之地。每个兵士都会配备强弩利箭,全岛不过几百步的大小,岛上的任何一点都逃不过我们的射程。剩下的三百个江湖高手将被分为两路,分别从芦苇最为茂密的湖南侧和湖西侧靠近小岛。靠着手上握有的暗号,骗过巡守的倭寇,登岛之后的事情就是对那群茫然无措的倭寇的屠杀。如果我们的行踪在中途暴露,或是遇到什么意外,可以点燃这种信号弹,提前发起总攻。当然这样一来,我们的损失会大一些。可是行军打仗,死伤在所难免。何况我们顺利登岛的机会极大。这就是本将的具体计划,各位还有什么要补充吗?” 我沉吟了一下,“那么三百个高手如何分配,又有谁来率领呢?” 本无大师第一个接过了话茬,“老衲愿意率领其中一队高手。” 我闻言眉头微微一皱,其实在我心目中最为合适的指挥者自然是我和玄览道长,本无大师虽然武艺高强,又绝对值得信赖,但是他一言一行所表现出的智慧,实在让人不敢放心。不过既然他话已出口,我自然不好驳他的面子,毕竟他背后代表的是整个少林,而且今日一早又刚刚救过我一次,所以我将心中的担忧吞了回去,点头表示贊同,“我们一共有三百个江湖好手,每一路可以分到一百五十人。五十个少林弟子自然由大师率领,其他的一百人嘛......” “不如就由鹰某来协助大师吧,金龙帮旗下弟子正好有一百人,在洞庭剿灭海市蜃楼余孽的时候,鹰某就和大师配合过,默契上不会有任何问题。”鹰扬提出的两点理由都不容辩驳,而且在五十个少林弟子的看守下,他们也兴不起什么风浪,何况我对金龙帮的怀疑也只是捕风捉影而已,我沉吟了一下,也是点头同意,“既然如此,剩下一路就由我和玄览道长共同率领,武当派的一百个弟子加上道心门和其他一些江湖好手也正好一百五十人。我们就从南路走,大师和鹰兄从西测走,你们认为如何?” 鹰扬的手首先伸出,接着是本无大师,也将手叠在了鹰扬手上,叠在一起的手越来越多,当最后一只手也放到上面的时候...... 剿倭计已生,只待射外虏! “啊——”武藤杏拍着自己的小嘴,又打出了一个哈欠。 “小姑娘,你不是已经睡了一个白天了吗?怎么还不停地打哈欠啊。”我真是有些服了这个东瀛女子,如果说爱美是女人的天性,那么吃和睡就是武藤杏的天性。 “这几天我有好好睡过吗?人家为你出了这么多力,你就顾着调侃我。”武藤杏不满地给驳斥了我的话,如果我身后不是蹲伏着上百高手的话,估计她绝对不会吝惜赏我一个暴栗。 “你心里真的没有一点想法吗?毕竟我们等会儿要对付的,可是你族人。”把这样一个没有心机的可爱女孩捲入战争,我的心里只有愧疚和不安。 武藤杏眨了眨眼睛,“他们连人都不是,又怎么会是我的族人呢?” “哈哈——”我轻声笑了出来,“说得好,这次剿倭事了。我给你放一个长假,让你好好睡上一觉!” “谢谢徐大人。”武藤杏顽皮地打趣我,“对了,我们怎么还不出发啊。天色已经暗了很久了,差不多快到约定的时辰了吧。” 我闻言皱起了眉心,转身询问身后的玄览道长,“那个甘鹤雄还是没有出现吗?” 玄览点了点头,“是的,甘大侠从今天早上开始就没了踪影。会不会出现了什么意外啊?” “意外?”我轻轻地哼了一声,这个甘鹤雄处处透着可疑,不来倒是最好,而且从早上开始紫荆湖的沿岸都在我方高手的暗中监视之下,只要这个甘大侠没有进湖通敌,我也管不了许多了 “出发!”简短的命令从我嘴里发出,十五艘小船,每船十人,悄无声息地向紫荆湖深处盪去。 “※※”,在武藤杏第三次说出这个暗号的时候,我们终于从岛的南侧顺利上岸。趴伏在碎石滩上,我开始仔细观察这个荒岛。大约在我们正北方两百步处有一片小树林,树林后就是罗晟说过的山丘。岛上没有任何人灯火,但是据身边的玄览道长和唐栖所言,凭着他们过人的眼力,都看到了树林中时隐时现的人影。倭寇很有可能就驻扎在树林中,那些时隐时现的人影就是他们的巡哨。 第239页 “怎么办?”唐栖的声音传入我的耳朵。 “你和道长去解决那几个守夜的倭寇。成事后学两声鸟叫,我们就掩杀过来。” 唐栖和玄览犹如一阵清烟般在我身边消失。我轻轻地冷笑一声,让那些倭寇毫无痛苦地死在梦里,不体验一下那种死亡的恐惧,还真是便宜了他们。 “咕咕——”还没等我哼完一边周文山的小曲,林子里已经传出笨拙的鸟叫声。我手一挥,人影在我身边一一闪过,我也亦步亦趋跟在最后一个江湖高手的身后,毕竟这种打打杀杀的事情,并不是我的强项,我也没有那个必要冲在最前面。完成任务的唐栖也很快来到了我的身边,有这位女侠保护,我的心更是踏实了不少。 等我最后一个进入树林的时候,第一生惨叫已经划破了静谧的黑夜。唉,我哀嘆一声,杀就杀吧,又何必让他们死得这么痛苦呢?事前就打过招唿,动手的时候一定要捂住倭寇的嘴巴,这不是给我们扩大战果制造难度吗? 惨叫一声接一声响起,浓密的箭雨更是从山上射下,我募然停住了脚步。怎么会这样!罗晟的箭雨怎么射的都是自己人! “撤退!我们中计了!”浑厚的声音从前方响起,那是玄览道长。 中计?我的脑子还在思索这两个字的含义。唐栖一把将我按到了地上,原先站立处飞过一枝唿啸的飞箭。 屠杀是什么样子,我没有亲眼看过。海宁的残圜断垣,那些难民的痴傻眼神虽然也告诉我那必定会是一场人间惨剧,但是只有当自己真正经歷这一切,才能让人感受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苦。一枝枝飞箭带起阵阵血雨,一声声惨叫意味着个个亡魂。洒落到我的脸上的血仍然火热,但是倒在身边的尸体已经冰冷。我想吐,我想找一个地洞将自己的头深深埋下,我想这一切是不是只是一场恶梦......可惜不是! “快走啊!”身边的唐栖趁着箭雨稍微疏密下来的时候,犹如小鸡般把我提了起来,开始往岸边狂奔。耳边吹过嗖嗖的风声,可惜风声为什么掩不住那尤自不绝于耳的惨叫。 唐栖忽然停了下来,提着我的手也松了开来,我重重地摔在地上,为什么这一摔就没有把我摔死。我是这次行动的主持者,所有的责任都应当由我来担。可是我一个人的肩膀又能担得了多少阵亡将士的亡魂呢?一个也担不起,逝去的生命永远不能再有,任何一个人的阵亡,我都担不起。我忽然觉得自己好失败。老天!这次你玩得有些大了吧! “花泽见过徐大人。”一个不太纯正的汉话响起,我茫然地抬起头,望着眼前这个文士打扮的中年人,以及他身后手持倭刀的倭寇。花泽?这个名字好熟。那不就是最大一股倭寇势力的首领吗? 我的脑子总算有些清醒过来,原来从一开始这就是一个精心设计的圈套。海宁屠杀是圈套,暗号是圈套,出现在舟山的花泽船舰是圈套,刺客的口供是也是圈套!脸部的肌肉开始痉挛,我吃力地从地上爬了起来,自己身后立着的只有面色惨白的寥寥十数人...... 卷九 双鸟朝日 第七章 死里逃生 “让他们走,我束手就擒。”这短短一句话耗尽了我所有的力气。 “徐大人真是如传闻般风趣。徐大人是我们的囊中之物,他们也是我们的瓮中之鳖。不知道花泽的这两个成语是不是用得有些不伦不类呢?”花泽饶有兴致地看着我,那种眼神让我想起猫儿对着奄奄一息的老鼠的眼神,我只是一只可怜的老鼠。 “这里是大明的地盘,你以为区区千人能够安然退去吗?让他们走,我保证你们安然离开!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我们的打援部队就会赶来!”我勐然掏出怀中的烟火信号,美丽的烟火让身后血腥的场面更加清晰。 “打援部队?”花泽笑得更为放肆,“你说的是这位罗将军吗?”一颗圆滚滚的东西抛到了我的面前,我的心已经沉到了谷底。虽然也知道其他两路人马没有出现,肯定也是凶多吉少,但是当一切摆到面前,还是让人想要逃避。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这位罗将军倒是大明难得一见的勐将,全身中了数箭,仍然不肯屈膝。要不是想给徐大人证明他已经全军覆没,花泽还想给他留一条全尸的。好了,徐大人,你是要束手就擒呢?还是想让你身后那几位下属为你拼尽最后一滴鲜血呢?花泽数到三,希望听到答案。”花泽伸出拳头,伸出一根手指,“一......” “我用杀招,缠住他们,你走!”唐栖的声音清晰入耳,我的心好痛。 “你走,为老道报仇!”玄览道长的话犹如尖刺般深深插入我的胸口。 “二......”花泽已经伸出了两根手指,他的脸上扬起兴奋的笑容。这群没有人性的畜生,而我就是那个把数百大明英雄送到这群畜生利爪之下的罪人! “你走吧,谢谢你成全我的女儿。”华山掌门岳君让悔恨难当的我彻底堕入了深渊。 “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萧宣和伊霜霜的声音如此祥和平静。我为什么直到此时此刻还有思想,我不想再看到、听到这里已经、现在、将来发生的一切。 “三......”花泽伸出的手高高扬起,他身后的倭寇就像将要破笼而出的勐兽。 第240页 “和你们拼了——”清脆的声音终于让我脑中开始一片空白,那是武藤杏的吶喊。 刀光剑影吗?鲜血纷飞吗?残肢断臂吗?杀伐阵阵吗?我什么都没有看到,什么都没有听到。我的眼前一片模煳,我的耳朵只有‘唿唿’的声音,唿唿、唿唿...... 我感到自己飞上了云霄,下一刻似乎又沉入了水底,接着我就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你还在睡吗?快起来——大家都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让熟睡的我睁开了双眼,这一觉睡得好久好久,仿佛自己也永远不愿醒来似的。 “我这是在哪里啊?你们是谁啊?你们要去哪里啊?”我嘶哑苍白的声音把自己吓了一跳。 “哎哟!”我的头上中了一个暴栗。“我是唐栖啊!你是谁?你自然是英明绝世的锦衣卫指挥使同知徐杉徐大人咯!快起来,我们要走了!” “徐大人,快起来,老道可不等你了。” “霜霜,别吵着徐大人休息,我们走吧。” “岳君告辞了,徐大人。” “小子,这次就不给你暴栗了,我要走了。在大明已经呆得太久了。” 我摇了摇有些疼痛的头,“你们到底要去哪里啊,带我一起去啊,别丢下我!” “哎哟!”我的头上又是暴栗,“别傻了,你知道我们要去哪里吗?还记得紫荆湖吗?我们都已经战死了。我们要回该回的地方了,还不是为了保护你这个自命不凡的傻小子。你又没死,跟我们去干什么。好了,本姑娘走了,以后你要自己照顾自己了。” 紫荆湖?战死?傻小子?唐栖!记忆一下子涌回了我空白的脑海,撕心裂肺的疼痛让我一下子坐了起来。 “你们别走!大姐!你别走!” 胸口急遽地起伏,我夸张地大口唿吸,刚才向我笑语道别的众人的形象开始模煳,渐渐步入我眼帘的是一个洋溢着灿烂微笑的玉容,“小子,你终于醒过来了。” “大姐!你别走!”我一把将眼前的伊人拥入怀中,“大姐!我不让你走!” “哎哟!”我的头上中了一个暴栗,脸上蒙着红云的唐栖一把推开了我。揉着吃痛的额头,才发现小小的房间里站满了人,有唐栖,有玄览道长,有岳君,有伊霜霜夫妇,有鹰扬,有本无大师,也有秀郁,还有文先生。 “文先生,你怎么在这里!大家都没事吗?太好了!”从来没有感受过的喜悦在这一刻降临,只有在失去之后,才知道原来平平淡淡的一切是那样美好,我真的好开心,大家都没事...... 文先生拈了拈鬍子,“我不来这里,你怎么会好好的坐在这里。你走之后,我越想越不对,整件事似乎太过顺利,就好像有一只手引着我们走向胜利一样。和胡濙胡大人商量之后,就把剩下的人都带了过来。幸好在关键一刻赶到,靠着那数百个城卫军还有夜色,我们虚张声势冒充朝廷大军赶到,才吓退了近千倭寇,你们几个的小命都是几十位高手冒死抢回来的。” “我一定要倭寇血债血偿!”短暂的喜悦之后,滔天恨意涌上心头,我要用倭寇的鲜血洗去自己的耻辱,更要用他们的头颅祭奠牺牲的英雄! “斩尽倭贼头颅,以祭罹难百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我举臂大喝,顿时整个房间人声沸腾。 心情澎湃的我忽然发现了一点异样,“对了,武藤杏呢?” 唐栖没有回答我的问话,她眼中的泪水已经说明了一切。我的拳头越捏越紧...... “倭寇现在行踪何处?”匆匆梳洗后的我立刻召开了集会,现在离紫荆湖一役不过半日,上千倭寇不可能走得太远。 “完全失去了踪迹。”文先生眉心紧皱,“昨天我方救援的人马不及倭寇,所以没有敢去追赶。当时派了几个轻功出色的江湖人坠在倭寇之后,但是直到现在都没有回来,恐怕凶多吉少。紫荆湖已经在我们控制之下,那个小岛上的宝库已经被搬运一空。昨天在第一时刻派人通知了相邻府镇,告诫他们严加防备。罗将军的副将也已经赶回杭州卫调派更多的军队,估计明天上午就能赶到塘栖。陈暄大人那边也已然去信告知。刚刚有从负责京杭大运河水军加急情报,说河面一切正常,至今没有发现倭寇的踪迹。” “一千倭寇就这么无端端地消失了?”听完情报后的我也是莫衷一是,深入大明腹地,对于倭寇来说本来就是九死一生的事情,在昨天被文先生他们惊吓之后,应该趁着水军没有防备,连夜遁回大海才是啊,可是运河上怎么就没有发现一点踪迹呢?在座的众人也是一片死气沉沉,我的眼中忽然厉光一闪,“甘大侠,昨天你到哪里去了?” “我?”缩在角落的甘鹤雄目光飘移地看了我一眼,“我昨天找了一处静辟的地方养精蓄锐,哪知错过了时辰,等我赶到集合地点的时候,大人已经带队出发了。所以我就赶到了本无大师那边,加入了他们的一队。” 我闻言将目光转向了本无大师。 本无大师点了点头,“甘施主的确在我们出发前赶到。当我们快到小岛的时候,鹰扬施主提议先派几个通水性的金龙帮弟子上岛探察敌情。老衲听取了鹰扬施主的建议,结果那几个弟子一直没有回来,所以老衲也就按兵不动,并且试图派人通知其他两路人马,可是都没有成功。过不多久岛上就出现了徐大人发出的烟火信号,老衲知道事情有变,和鹰扬施主立刻前往打援,正好和这位文先生的人马一同赶到。” 第241页 我不露任何声色地点了点头,“多亏甘大侠没有随徐某同去,否则我身上岂不是又多背负一条好汉的性命。让人全城戒严,仍然作出朝廷大军已经到此的样子,让倭寇不敢再来此肆虐。并且派出武功高强的弟子四处探察,两人一队,不可落单,一定要找到倭寇的行踪!” 玄览道长一旁轻声提醒,“即便找到了倭寇,凭藉我们现在的实力,也不足以取胜。杭州卫的军队要到明日才能到达。” 我将头埋入怀中,淡淡说了一句‘散会’,并没有回答玄览的问题。实力?相信只有我可以看到文先生眼中那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徜徉在塘栖的大街上,我不断回忆整理着此次下江南后发生的一切。很多事情在紫荆湖一役之后变得明了,可是最为关键的一环却让我莫衷一是。会是这样吗?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而且倭寇昨天暴露出来的实力也让我生出了新的疑惑,要知道花泽这次可是押上了自己的全部筹码啊,如果说只是...... “徐兄弟,是不是出什么大事了?”金宇翔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路,我抬头望着风尘僕僕的大舅哥,“宇翔兄,你怎么看起来一夜没睡似的啊?” “我?”金宇翔嘆了一口气,“还不是押运货物的那几艘船忽然沉了,忙了我一宿。别说我了,你呢?昨天怎么紫荆湖那边杀声阵阵的啊?” 我将金宇翔拉倒一边,压低声音道,“宇翔兄不是外人,小弟可以直言,但切勿再传入第三人之耳。昨天我们在紫荆湖和倭寇打了一场。最近京航运河上不平静,宇翔兄不要出船了。” 金宇翔闻言脸色数变,“竟然是这样,多谢徐小弟。我这就回去安排一下,本来打算将货物捞起来之后,午后就要出发的,宇翔这就告辞了。” 我挥手和金宇翔告别,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一个古怪的想法涌上心头,难道会是这样? “徐施主。”我的背后忽然被轻轻拍了一下,转身一看,原来是本无大师,“大师,你昨天一夜不眠,怎么现在还不去休息啊?倭寇随时可能出现,明天早上之前,抵抗倭寇的重任就落到你们少林和金龙帮的肩上了。” “老衲不睡,正是和倭寇一事有关。倭寇虽然设下了这个局,但是又怎么会知晓我们的所有计划,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我们之中有内鬼,老衲似乎已经抓住了这条狐狸。” “谁?”我的眼睛亮了起来。 本无大师嘴里吐出一个名字,“甘鹤雄!” 卷九 双鸟朝日 第八章 青梅煮酒 “大爷,你喝一杯啊——”噁心地令人想吐的嗲声让我暗暗发笑,此时的本无大师头戴假髮,正襟危坐的他被一群烟花女子如众星拱月般围在其中。递到他面前的鸡腿更是让这位得道高僧闭上了眼睛。 我绝对不是一个荒淫的人,更不会在这风云际会之时带一个大和尚出入这种烟花之地。本无大师在得知我们中计的一刻就怀疑上了甘鹤雄,所以一直派了罗汉堂的弟子暗暗跟着这位古怪的大侠。发现这位大侠在我昏迷的那段时间,竟然出入了这家‘邀月楼’数次。我不是没有派人跟踪甘鹤雄,只是散会之后,他就消失地无影无踪,想不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罗汉堂的弟子在‘邀月楼’再次发现了甘鹤雄,所以本无大师就急匆匆地将我拉到了这里。 “这位小爷,你怎么一言不发,是不是嫌我们的姑娘不够漂亮呢?这位白牡丹,不仅闭月羞花,而且心灵手巧,一手刺绣,无人能比。你看看她荷包上的花朵,刺得多么惟妙惟俏啊!” 我用余光瞟了一眼老鸨推荐的姑娘和荷包,不以为然地笑了一笑,“普普通通,没什么特别啊!” “一看小爷就是见过世面的大主儿。不过这回爷你可走眼了,我们的白牡丹不仅善于女工,更是慧质兰心,对于刺绣图案的编排别出机杼。小爷,你看看这个荷包上的花绣,错落有致,争香吐艷,这世上可再也找不出第二家了。” “哦。”我举起面前的酒杯晃了一下,“呵呵,大师,你不觉得这些美丽的姑娘有些碍事吗?” 快得让我晕眩的手法在姑娘和老鸨身上蜻蜓点水般扫过。整个世界都清净了。 看着已然凝固的莺莺燕燕,我舒了一口气,“本无大师好手段。” “徐施主谬赞。”本无大师将脸转向窗外,“甘鹤雄出现了。” 透过窗户的细缝,可以清楚望到对面房间的情形,那个一脸焦急的魁梧大汉不正是我们的甘大侠吗?可惜因为隔得太远,虽然可以看见甘鹤雄的嘴巴在张合,就是听不到他在说些什么。而且因为视角的关系,只能看到站在窗边的甘鹤雄,却看不到他对面的人。 本无大师眉心一皱,“甘鹤雄在自言自语吗?监视的弟子回报房间里明明只有他一个人啊?” “哦。”我点了点头,眼光马上被一个头戴斗笠步入院子的男子所吸引,他一推甘鹤雄所在的房门,径直走了进去。随着‘吱呀’的关门声,男子出现在了房间的另一扇窗边,他与甘鹤雄对面而立,两人同时往前一步,伸出了手,因为他们各自所在的窗户之间是墙壁,所以看不到他们下一步的动作,不过很自然地可以推知他们是在握手。 第242页 本无大师的声音响起,“原来甘鹤雄来此是为了密会这个神秘人。” “可惜他戴了斗笠,真想一睹此君的庐山真面目啊。”我的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呵呵。 对面的男子仿佛听到了我的话一般,摘去了斗笠,清秀斯文的脸让我的血液沸腾起来。花泽,果然是你! 接下去的一切变得没有意义。萦绕我心头许久的关键一点终于解开了。看着嘴唇不断张合的甘鹤雄还有花泽,笑意不断在我的脸上扩大,终于找到内奸了。 “要老衲召集弟子擒住他吗?”说话间本无大师已经出去了头上可笑的假髮。 我把玩起大师扔在桌上的假髮,多好的掩饰,真是鬼斧神工,能把一个和尚变成一个普通人,“我要的是一网打尽,除去一个头目有什么用?大师,你说小生说得可对啊?” 本无大师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那老衲派人去跟踪他。说不定可以发现倭寇的踪迹。” “如此甚好!大师,带上你的假髮,给这位白牡丹小姐解开穴道,我还有句话问她。” 本无大师一脸惊讶,“什么话?” “问问她为什么能绣出这么别致的荷包啊,哈哈——”我一口饮尽杯中物,心思已经飞到了其他地方。 “刚刚有派出去打探消息的英雄回报,在京航运河的一处支流发现了倭寇的踪迹,从种种迹象表明倭寇今晚就会强闯河关,遁回大海。杭州卫的军队要到明早才到奇qisuu书,不知在座的各位有何意见呢?”同一个地点,同一批人,同样的目的,集会再次召开。跟踪花泽而去的少林弟子果然带回了倭寇的消息,而甘鹤雄也恍若无事地坐在了议会大厅中。看着他闪烁的目光,我真的有种想放声大笑的冲动,这次应该是我主持的最后一次集会了。真是多亏你的好戏了! “杭州卫的军队远水救不了近火。我们数百英雄齐集于此,怎能让沾满我们亲友同门鲜血的倭寇全身离去,即便不能将其一网打尽,也务必要和这班畜生拼杀到死!”本无大师很好地说出了准备好的台词,我满意地点了点头,将目光移向了文先生。 “本无大师说得不错,虽然我们的实力和倭寇略有差距,但是只要以有心算无心,必能取得意想不到的战果。通往河关的河道中,有一段长达二里的狭长水道,沿岸灌木茂密,适合隐匿。我们可以事先隐伏于此,多备强弓硬弩,到时万箭齐发,等到对方惊惶失措,士气被夺之际,再掩杀而出,必能为惨死的百姓、牺牲的好汉,报得大仇!”文先生的演技还真是差强人意,一个文弱书生怎么能表现得这么慷慨激昂呢?不过看着眼神呆滞的甘鹤雄,这样的演技已经够了。 “斩尽倭贼头颅,以祭罹难百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我适时地站起来再次高唿口号,将集会的气氛带到了极至。不过看似异口同声的口号声让我第一次有了异样的感觉,为什么以前我就没有觉察到呢?亡羊补牢,为时已晚,英雄好汉已经长埋地下,还有那个可爱的小姑娘,你真的永远睡去了吗?这一切都是我的错!今天我会让他们付出十倍的代价。 剿倭的口号越喊越响。我笑了,本无大师笑了,鹰扬也笑了,在座的众人都笑了,只有甘鹤雄的眼神还是如此呆滞。 剑下驱驰造化权,永教胡虏绝烽烟。今晚见分晓吧! 谩摘青梅尝煮酒,旋煎白雪试新茶。 虽然没有白雪试茶,但是倚座于火炉边煮酒品梅的感觉还是让我舒心惬意,宁静的夜晚,将满的皓月,今天的空气怎么格外怡人呢? 集会后甘鹤雄果然再次不知所踪。‘故用间有五:有因间,有内间,有反间,有死间,有生间。’默念着孙子兵法中的一句,我不禁有些责怪老天,每次玩弄我的时候都喜欢开这么大的玩笑,害得我现在也沾染了这个恶习,这次的反间之计真的有些玩大了。 “徐施主,为什么我们要在离伏击点这么远的地方煮酒呢?甘鹤雄已经中了我们的反间计,我们现在应该严阵以待,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才是啊!”本无大师的声音再次响起,虽然他的意见中肯无误,但是我还是觉得以前那个只说一句话的本无大师比较可爱。 在出发前一刻,被我拉来煮酒品梅的除了本无大师,还有金秀郁、鹰扬、岳君、夏仁心、玄览道长,萧宣夫妇,此刻的他们也用疑惑的眼光望着我,毕竟以四百金龙帮弟子为主力的剿倭部队正在严阵以待与倭寇一绝生死,我这个主事者却把他们这些高手叫到此处谈笑风生,实在是让人难以捉摸。 我将一颗青梅夹到本无大师的碗中,“大师,你且宽心。甘鹤雄不是已经把错误的计划带给倭寇了吗?有文先生的指挥,保证中了反间计的倭寇全军覆没,我们只要这里看看好戏就可以了。” “看好戏?”岳君环视了一下周围漆黑一片的荒原,“这里除了我们这艘船,什么都没有啊,而且伏击地点离这里有十数里啊。” “不到开锣的时候,好戏自然不会开演。我们还是煮酒品梅吧。”我拿了一根火棍,捅了捅火炭,四散的火星散落在空中,飘摇的闪闪点点如此迷人。 第243页 “既然徐兄这么说了,自然是运筹帷幄。我们就风雅一番又如何?”鹰扬第一个附和我的提议,“对了,唐栖姑娘去了哪里啊?徐兄该不是让这么一位佳人去前线厮杀了吧?” 唐栖?我自然是把最重要的任务交给了最值得信任的人。想起早些时候她浑身湿透,瞠目结舌的样子,我实在有些忍不住笑意,一路行来,你的确帮了我太多,今天算是我对你耍的最后一个花招吧,“这个古灵精的下落,小弟也是难以把握。可能又在哪里偷吃烤田薯了吧?哈哈,不去说这些了,难得和众位天下最闻名的英雄把酒言欢,我们不如就学古人来煮酒论英雄如何啊?” “你的想法可真够飘移的?”金秀郁小声嘟囔了一句。 “飘移?”我细细玩味了一下这个全新的形容词,“秀郁小姐,这个词用的好啊,哈哈——” “那么徐大人认为天下谁才能算是真英雄呢?”夏仁心天籁般的声音衬着她无暇的面容,让熟知她底细的我心生厌恶,“每天有很多人被唤作英雄。可是这些英雄往往名不副实,或是空有其表,其内心世界更是让人望而却步,不敢恭维。夏仙子当然是名副其实的大英雄,不过小生认为在道心门中还有一位比夏仙子更加了不起的英雄,他就是太子少师——道衍大师。不知夏仙子以为然否?” 夏仁心的脸上没有任何情绪的波动,“大人谬赞,道衍大师国之栋樑,佛法精湛,鬼神莫测,自然是比小女子要高明地多了。” 夏仁心不咸不淡的语气让我心生快意,要不是看在你最后出手救了金宇翔一次,我就不是挤兑你几句这么简单了。不过这为万人歌颂的仙子竟然被我这么冷嘲热讽,仍然面不改色,也真是让人嘆服,她这样活着是不是会很累呢?幸好不久之后,我就可以完全摆脱这种生活了。 “仙子说话永远是这么谦虚。不过道衍大师的英雄却不是在于仙子提过的几点。堪称国之栋樑者,朝中人以十计,佛法精湛者,天下数以百计,鬼神莫测者,更是充塞天地之间。难道他们都能被称为英雄吗?道衍大师的英雄在于他的‘捨得’,不‘舍’哪有‘得’,为皇上取得江山,本该供奉朝廷,过着千唿万拥的生活,道衍大师却能捨弃这份理所应得的富贵,过着青灯古佛,闲云野鹤的生活。道衍大师舍他人之不能舍,得到的是自己的惬意自由和皇上对他更加隆遇。能把‘捨得’之道运用地如此炉火纯青,才是道衍大师的英雄所在啊。” “为徐兄的高论满饮一杯。”鹰扬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其实对于‘捨得’一道,鹰某也是颇为追求,只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罢了。姚少师是鹰某这辈子都不可能得见的大英雄。不过在鹰某身边可是也有一位通晓‘捨得’一道的英雄啊。” “咦?我怎么不知道?”金秀郁小声道。 “哈哈,鹰兄说的就是秀郁小姐的父亲啊!金老爷经营有道,生财有方,富甲天下,却能始终以‘兼济天下’四字作为自己的行为依准。每逢天灾人祸,总是慷慨解囊,就说这次的浙东大水和剿倭大业,金老爷可是‘舍’之颇多啊!不过正所谓有‘舍’便有‘得’,金老爷散去了家财,得到的却是万人的景仰和爱戴,而且上天还为这位大善之人赐下了一件稀世珍宝呢!” “哦?”鹰扬和金秀郁同时面露疑色。 我微微一笑,“呵呵,这件稀世珍宝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能当得上这四个字的自然是我们的秀郁小姐了!” “你少来。”秀郁的脸上顿时蒙上一层红云,鹰扬却是哈哈一笑,“徐兄说得极是。让我们为秀郁共饮一杯!” 我和鹰扬一饮而尽,“鹰兄啊鹰兄,不过你知道这天底下最大的英雄是哪一位吗?” 鹰扬放下手中的空杯,“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这英雄应该也不能排序吧。” 我摇了摇头,“非也非也。也许以前不能,但是当世的英雄却能出座次。这第一位的英雄非鹰兄莫属!” “在下何德何能,徐兄又在调笑鹰某了。” “能让稀世珍宝陪伴身边的人物还不能称为当世第一英雄吗?”我欣赏着秀郁嗔怪的眼神,忽然转变了话锋,“而且鹰兄身后两位随从所表现出来的气势,又岂是一般人能驾驭得了的。鹰兄,你说是不是啊?哈哈,‘鹰兄’,你看小弟唤你的称唿竟然也和‘英雄’两字谐音呢!” 鹰扬身后的两个身材魁梧的随从没有任何反应。倒是鹰扬眼中电芒一闪, “徐兄真是风趣,该不是已经醉了吧。” “醉?”我夸张地摇了摇头,“我从来没有一刻比现在还清醒。时辰也差不多了,其实这次叫大家来此,还有一个更加重要的目的,就是想给大家看一样能够让无数英雄折腰的东西,此时此刻,这件东西就藏于小生的怀中。” 众人闻言神色各异,但显然都对此物产生了好奇。 金秀郁第一个表示了对我的不满,“你就不要吊我们胃口了,说话总是绕来饶去的,一次说完嘛!” 第244页 我将手伸入怀中,‘砰!’地一声,我将掏出的东西拍在了桌上,但是手并没有离开桌面,此物从我手下露出了它的两端,金光灿灿,漆黑的夜幕也掩不住它的光华。 “是金条?”夏仁心一脸疑惑。 “对,是金条!小生忽然有些渴了,咦?怎么酒没了。秀郁小姐,劳烦你一趟,到塘栖镇上买一坛酒回来如何?”我忽然提出一个不近人情的要求。 “开什么玩笑。”伊人薄怒。 我凝视着金秀郁,摇了摇头,“我从来不会在秀郁小姐面前说笑。鹰兄,你觉得小生的提议如何啊?” “在下同意。”鹰扬的语气十分坚定。 我满意地点了点头,“本无大师,你觉得呢?” “老衲同意。”本无大师的的声音从来没有这么沉稳过。 “大家都同意了,秀郁小姐。那就有劳了。” 无边黑夜将这里的一点炉火包围,而这点炉火也将照亮无边的黑夜。秀郁,好戏开锣了,你也该走了。 卷九 双鸟朝日 第九章 还施彼身 “秀郁已经走了。徐兄可以告知我们来此的真正目的了吧?”煮酒时差强人意的气氛随着佳人的离去,变得剑拔弩张,鹰扬的语气充满了寒意。 我看着鹰扬和他身后两个神秘的随从,嘆了口气,“难道还要小弟一一细说吗?鹰兄,我们应该是心照不宣了吧。” “两位到底在说什么啊!”伊女侠不顾萧宣的劝阻,勃然作色,“难道要我们陪你们在这里打哑谜吗?就这么一块破金条,有什么好看的,难道这比我们杀倭贼还重要吗!” “伊女侠果然侠义云天,小生佩服。”要不是手下捂着那块金条,我肯定会向这对令人生羡的夫妇施上一礼,“可是伊女侠你可知,拿到了这块金条,可就卡住了所有倭寇的脖子呢?” 伊霜霜脸色稍霁,“什么意思?” “这次来塘栖的倭寇人数多达千人,这是花泽的所有老本,他为什么要让自己身陷险地呢?” 伊霜霜有些不以为然,“不就是为了时继迁的宝藏吗?” 我摇了摇头,“时继迁的宝藏只是芝麻。区区几百万两的宝物,如果说花泽只是派上几百个倭寇来取,我倒是还会相信。这也就是我会落入他们圈套的原因。可是当我得知来此的倭寇竟然是花泽的所有人马后,我知道我错了。海宁屠杀、倭语暗号、大会刺杀,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圈套。” “此话怎讲?”夏仁心也开始起了好奇之心。 “要说清楚这个圈套的来龙去脉还真是浩繁冗长。凡是有因就有果,想知道倭寇的动因,我们不如从那些事件的结果入手,更能摸到其中的玄虚。海宁只是一个小镇,倭寇的屠杀肆虐并不会捞到什么油水,而且从海宁留下的惨象可以看出,倭寇屠杀的目的远远大于劫掠。为什么要制造这样一件惨剧,看看事后的结果就能一清二楚。因为海宁屠杀,发生了两个直接的后果。一就是总兵官陈暄在沿海加强了巡捕,二就是剿倭大会的地址改在了海宁。倭寇为什么要达到这两个目的。我们暂且将其搁置一边,再看看接下来发生的事情。那就是倭语暗号,倭寇为什么要透露给我们暗号,一来就是让我们知道倭寇兵分两路这个事实,二来就是为以后我们钻进他们的圈套留下一个袋口。知道了倭寇兵分两路,其中的主力遁海而去,陈暄又因为海宁屠杀一事,加强了这一带的巡捕,所以很自然地就把陈大人的海军主力吸引到了舟山,那个远离真正风暴眼的地方。而我们这么多的武林好汉齐集海宁,磨刀霍霍却又苦于敌踪难寻,接下来就发生了大会刺杀,从刺客口中得知了倭寇就在海宁毗邻的塘栖这一重要线索,我们挥师塘栖,以为那里的倭寇只有两百余人,而且还自以为掌握了倭寇的命门,也就是他们的暗号,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将其围剿的机会。时继迁的出现应该是个巧合,即便他不出现,肯定也会有其他看似偶然的线索将我们在塘栖的注意力转移到那个小岛上去。我们就是这样,一步一步,被倭寇牵着鼻子走入了他们的陷阱。所以说时继迁的那个宝藏其实只是倭寇顺手牵羊拿走的一颗芝麻而已。” 岳君倒吸一口冷气,“你是说倭寇真正的目的是我们这些武林人士?” 我摇了摇头,“我们这些武林人士是他们的目标,但只是他们的目标之一。我已经说过我手中的金条才是倭寇的命门所在。” “一块金条比得上时继迁的宝藏吗?”夏仁心一脸的疑惑。 我扫了一眼一直一言不发的几人,笑了一笑,“一块金条当然比不上,如果是一船呢?如果是数百万两的金条呢?” “数百万两金子?”伊霜霜吐了吐舌头。 “没错,在这小小的塘栖,不仅埋藏了时继迁的百万宝藏,还有更大的一个宝库隐在暗处,这个价值超过千万白银的大宝库!”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徐小弟,你就别再吊老道的胃口了。”玄览道长终于也坐不住了。 “小子失礼,这就揭开这个宝库的面纱。昨天在紫荆湖发生大战的时候,在码头发生了一件事,那就是金家的几艘货船忽然漏水,沉到了河底。停在码头的船漏水,而且是几艘船同时漏水,事发时更是没有人补救,而是任其沉入河底。这不是太奇怪了吗?刚才鹰兄问我唐栖去了哪里,其实我是叫她潜到水里,看看金家货船的货物装的到底是什么?答案令小生很是惊奇,却又是那么合情合理。” 第245页 夏仁心眼睛一亮,“你说那些船装的都是金条?” “没错,除了金条就是价值连城的宝物。凭藉金家的脉络,不会不知道我们这些武林人现在的目的。就像时继迁一看到我们出现,第一反应就是倭寇到了此处一般,金宇翔也是一样。那天紫荆湖上杀声阵阵。金宇翔背负着运送这么一个宝库的重任,自然是慎之又慎,他不清楚我们的实力,但是倭寇的在海宁留下的凶名,他不会不知道。所以他选择了让这些船沉到河底,这样才不会被万一来袭的倭寇拿走这个宝库。第二天他特地装作和我偶然遇到,打探昨晚的虚实,准备再找时机将宝库运走。我也就是在那时觉察出金宇翔身后必有玄机。” 岳君脸色大变,“明天杭州卫的大军就到,徐大人说倭寇的目的在于金家的宝库。那今晚不就是唯一的机会了吗?我们的人都调出塘栖转到了河道上,这岂不是又中了倭寇声东击西的诡计了吗?” “没错,那批武林人是中了倭寇声东击西的诡计,只有让倭寇以为声东击西的诡计得逞,我才能对这群穷凶极恶的倭寇来个瓮中捉鳖啊!哈哈,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呢?”我的笑容又变得这么灿烂,不过这回应该不会有射日的英雄对我放冷箭了吧,只有这样的仰天长笑,才能抒发我的郁闷之情,昨晚我们的牺牲太多了。 “徐大人,你越说,我就越煳涂了。”岳君对我卖关子的功夫,显然也已经忍受到了极限。 “我们昨天会遭到那样的惨败,一来自然是因为对方的实力远在我们估计之上,最重要的原因是我们丝毫没有防备之心。今天我就要倭寇也试试这样的待遇,倭寇自以为声东击西的诡计已经得逞,就像昨日手中握有暗号的我们一样,已经撤掉了防备之心,而且倭寇只有一千人,如果有三千好汉等在那里,你说这还不叫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吗?” “三千好汉?”本无大师终于开口。 “对啊,三千好汉。大师,很惊讶吧!是不是到现在为止,你还陶醉在自己的演技中呢?我能看破倭寇的圈套,并且引他们入瓮。大师可是帮了大忙啊!”我笑得更加灿烂,甚至有违我素来低调的个性。可是开心的时候为什么不放开怀抱呢? “徐施主,你不要再开玩笑了。”本无大师的脸已经变得铁青。 “开玩笑?我这个人有时候是喜欢天马行空,但是却不是在这种严肃的场合。大师,用你的慧眼来看看,我手掌下的东西是什么呢?” “不就是一根金条吗?”本无大师竟然也会发怒。 高深莫测的笑容爬上了我的脸庞,说实话,我真的不想这么高调的,可是谁叫我要揭晓的就是这么高深莫测的事情呢?随着我的手慢慢移开金条,本无大师面色死灰,我的手掌之下不是一根金条,而是两根,说得确切一点,那是两截金条,中间断裂的部分一直被我的手遮住了。 本无大师,你明白了吧? “这两截金条有什么含义呢?”见到本无大师的异样,玄览是唯一一个还敢问话的人。 我把玩着手上的金条,“这两截金条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含义,这其中的玄机在于我的手掌。当我将手覆在金条之上时,没有看到我手掌之下部分的人都会以为,那是一根完整的金条,这是再自然不过的反应,可事实却是大相迳庭。今天早上本无大师突然找到我,说是发现了甘鹤雄通通倭的证据,当我和本无大师赶到‘邀月楼’的时候,果然发现甘大侠和倭寇首领花泽的会面!” “什么!”不知情的几人顿时色变。 我示意大家稍安毋稍,“可是这一幕虽然是我亲眼所见,其实只是有一个精心设计的圈套而已。” “这是何意?”伊霜霜的好奇心已经压倒了对于面色铁青的本无大师的顾及。 “呵呵,玄机就在于我的手掌和这两截金条。当我们赶到的时候,甘鹤雄已经出现在会面的房间,随后花泽才推门而入。我们之所以会判断两人是在会面,是因为认为他们在同一个房间,而且还握手问好。但是很关键的一点出现了,他们真的是在同一个房间吗?我看到的,或者准确一点说,本无大师想让我看到的,只是两个人出现在一个房间的两扇窗户,而后两人握手而已。可是两扇窗户中间那半丈墙壁后发生的一切,我没有看到,本无大师也不可能让我看到。其实那半丈墙壁之后根本就不是连通两扇窗户的空间,而是一道隔离两人的墙壁,就好像我手下的金条一样,两截金条看似是同一根金条的两端,可是被我手掌遮掩的地方根本就是一个断点!” 夏仁心略一沉吟,“你是说他们根本就是在两个不同的房间,可是他们怎么又会握手问候呢?” 我微微一笑,“如果和他们握手的另有旁人呢?” 岳君终于恍然大悟,“徐大人是说和甘鹤雄握手的是一个人,和花泽握手的是另一个人。当时在那两个看似连通的房间里,其实是有四个人,他们只是在同一时刻和各自房间的人握手,看不到墙后玄虚的人就会以为是甘鹤雄和花泽在握手了!” “岳先生真是智者。当时和甘大侠握手的确是有其人,但是花泽却只是在演独角戏而已。当然要在时间上配合得天衣无缝,和甘大侠握手之人自然也是花泽和本无大师事先安排好的。” 第246页 萧宣也好奇起来,“他是谁?” “和甘大侠握手之人乃是金济善的一个小妾,其实他们只是在那个房间私会而已。在座的各位大多参加过金府当时的订婚宴,甘大侠当时就无故进入内堂,事后又找了一些自相矛盾的藉口掩饰自己的这一举动。那时我就觉得甘大侠有问题,但是事不关己,我也就没有深究。这次亲自审问了甘鹤雄才知道,原来他当日进入内堂是为了私会那个小妾而已。” 玄览提出了疑问,“什么?大人抓住了甘鹤雄?可是甘鹤雄如果不把我们中计的消息带给倭寇,倭寇又怎么会进入大人的陷阱呢?” “道长。今天集会之后,甘鹤雄神秘消失根本就不是为了给倭寇传递消息,他只是去和那个小妾私奔而已。说得明白一点,甘鹤雄从头至尾根本就没有参与通倭一事。当初甘鹤雄自己在金府露出了马脚,我没有去深究,并不代表那些野心勃勃者不会去深究,他们抓住了甘鹤雄私通金府小妾的痛脚,并以此为威胁,要甘鹤雄替他们做事,甘鹤雄为了顾及自己的侠名,只好就范,但是甘大侠毕竟是个是非分明的侠士,利用他的人也明白这一点,所以自然不会让甘鹤雄做通倭这样的大逆之举,他们只是让甘大侠给他们传了一封书信,然后又让甘大侠在紫荆湖一役前消失,然后再加入本无大师一队而已。至于去‘邀月楼’和小妾会面,还有以后的私奔,这些只要让那个小妾出面掌控甘鹤雄即可。毕竟操控一个无知的小女子要比指挥一个大侠要简单得多了。” “竟然是这样。”玄览道长长长吁了一口气,眼睛有意无意地瞟了一眼本无大师,“恕老道驽钝,大人刚才所说的只是事后审问甘鹤雄推知的事实,可是大人一开始又怎么会怀疑到窗后的玄机呢?” “这就要多谢我们英明智慧的本无大师了。要不是本无大师数次露出破绽,我也不会怀疑甘鹤雄密会花泽一事,说不定又会再一次一头栽入他们设计的陷阱。大师,你说呢?” 本无大师冷电般的眼神在这位得道高僧的眼中出现,“徐大人可否说说老衲到底露出了哪些破绽呢?老衲也被你吊起胃口了。” “大师客气。这世上最容易做坏事而又不被怀疑的人是谁?自然是那些侠名远播者,因为他们几十年如一日地扮演着一个光辉的形象,在他们的身后有一个又一个绚烂的光环,谁又会轻易怀疑他们呢?大师佛法精湛,慈悲为怀,身后代表的又是武林至尊少林,而且你一贯喜欢用那些令人捧腹的一句话,给人一种心机单纯的印象。这么一位得道高僧,谁都不会把他轻易归入道貌岸然,心怀鬼胎一类,即便他做了什么不合情理之事,人们也只会一笔带过,不去深究。当初我就是犯了这个错误,西湖围剿海市蜃楼中,从敌船上抓住关键人物方飞午的人是大师,一贯没什么心机的大师为什么会想到众人纷纷跳船离开之际,还有人可能藏匿于火船之上呢?而且方飞午之后就变成了面目全非的尸体,本无大师说那是方动地泄愤所致,可是事实到底如何,尸体是否就是方飞午本人,除了方动地和本无大师之外,就无人知晓了。这绝对是一个疑点,但是因为大师的身份侠名,我把当成了一个巧合。第二次是在连环兇案真相大白时,当时高申是唯一的线索,可是大师却出手将他杀死,还说了那段令人啼笑皆非的话,我又再一次把它当作巧合。第三次是在剿倭大会刺杀中,大师救了我一命,这本身倒是没什么可疑。可是有一件事让我莫衷一是了很久,即便当日倭寇刺杀成功,不过是除去了我而已,我真的有这么值钱吗?这对剿倭一事根本算不上什么致命的打击啊?而且倭寇刺杀我的目的是为了变相透露自己的行踪,引我们走入圈套,万一我真的被杀,他们的计划不就搁浅了吗?后来我才明白倭寇早在我身边安排了一个出手救我的人,那就是大师。这样一来,倭寇既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又让大师成了我的救命恩人。在紫荆湖一役前的集会中,我本来不想让大师出任其中一路人马的统领,但是念在他是我救命恩人这一点,还是答应了下来。现在想想倭寇和大师为了这个圈套还真是煞费苦心啊!” 本无大师笑了起来,“若要人不知,除非自莫为。徐大人慧眼。” “大师谬赞。一次巧合是巧合,两次巧合是奇蹟,三次巧合就是阴谋!再加上大师到了塘栖镇之后,一下子从一个心机单纯的和尚变成了一个处事沉着的高僧,更是让人生疑。试问这样一个人带着我前去捉什么内鬼,我还会不多留一个心眼吗?” 玄览道长嘆了一口气,“大师,你这是何苦呢?” 本无大师微微一笑,“人各有志。玄览,你不会明白的。” 伊霜霜一声清斥,“大师,你私通倭寇,还不束手就擒吗?这里这么多英雄不会放过你的!” “伊女侠,你错了。如果这里都是英雄,大师还能这么谈笑风生吗?鹰兄,你说是不是啊?”我搓了搓手,关键的一刻终于到来了。 卷九 双鸟朝日 第十章 开诚布公 “徐兄,终于轮到我了吗?呵呵,我还以为自己已经被大家忘记了呢?虽然屡次见识过徐兄的手段,但是这次由旁观者变成了当事人,还真是让鹰扬有些不习惯呢?”鹰扬好整以暇地夹起了最后一颗青梅,颇为惬意地咀嚼了起来。 第247页 “什么,你说他也是......”伊霜霜已经不能用大吃一惊这四个字来形容了。 “伊女侠,还记得我提过甘鹤雄替那股背后的势力送过一封信吗?这封信就是替鹰兄所送,凤凰台一役时,鹰兄明明就是当日的主事者,怎么又会在长沙写信,交给甘大侠传于秀郁小姐呢?至于如何识破当日蒙面人就是鹰兄,秀郁最后迟迟不发的一箭已经很好作了回答。鹰兄身后的两位大人物还不坐下来一叙吗?方云天帮主,方动地副帮主。哈哈——” 鹰扬身后的两人忽然暴出无比的气势,揭开头上的斗笠,露出两张久违的面孔,方云天面无表情,方动地则是一脸愤怒。 “方副帮主,何必对我这么凶神恶煞呢?小子会识破你们的计划,你也是功不可没哦,让你这么一个智慧卓绝的智者扮演一个莽夫,这些年也实在是难为你了。‘边地莺花少,年来未觉新。美人天上落,龙塞始应春。’这首当日在金府所念之诗,你还记得吗?那时你一剎那的诧异已经将你出卖了。说来也巧,方副帮主,你知道我今天看到了什么吗?这个钱袋你还记得吗?那是时继迁在金府命案时从你身上偷得,转赠给我的。这么精美的花饰,哈哈,今天竟然在‘邀约楼’又看到了,而且那个老鸨还告诉我这种花饰只有白牡丹一人会绣,我把那个老鸨给我看的荷包也拿了过来。这个荷包和你的钱袋是不是异曲同工啊。我会怀疑甘鹤雄密会一事,方副帮主的钱袋可是也帮了很大的忙啊。那家‘邀月楼’根本就是你们金龙帮的产业吧?” “徐杉,你果然见微知着。方某是小看你了。不过你不嫌摊牌摊得太早了吗?就凭这几位就想制住我们吗?”方云天终于开口,一代枭雄的霸气让我折服。 “方帮主气吞山河。徐杉只是燕雀,永远不会明白你们的鸿鹄之志。但是有一个道理,徐杉却是懂得,个人的胜败根本无关大局。勾连李景隆谋逆一事已经让你们浪费了很多心血,结果却是付诸东流。如今倭寇和金龙帮已经是你们最后的筹码,说不定还有一个逃命的建文帝在你们手中。可是倭寇马上就要落入三千丐帮弟子的口袋,而金龙帮也会因为勾连倭寇一罪,而在江湖上抹去。失去了争霸的筹码,犹如折了翅膀的苍鹰,还能飞翔天际吗?不过徐杉也不会拿自己的这条小命开玩笑,徐杉还有太多的事没有完成,所以我也请了几位入得了帮主法眼的英雄来招唿你们。” “谁?”方云天的声音让人心颤。 一道矫捷的身影飞入了小船,“纵使晴明无雨色,入云深处亦沾衣。清风见过几位。” “你个牛鼻子,怎么当初就没炸死你!”方动地的咆哮,让我感到英雄迟暮的悲哀。 “呵呵,老道士跳出来可真快。今天倭寇就交给我的徒子徒孙们了,几位如果想动动手脚,暖暖身子,老化子奉陪到底。”眼前又是一道清烟,孙琢言也凭空冒了出来。 方云天的脸上竟然也出现了一丝笑意,“原来有两位助阵,怪不得徐杉你会有恃无恐了。个人的胜败已经无关大局,哈哈——我方云天不学那些罗嗦之辈。自负霸王略,一生功名累。痛痛快快地打上一场吧!” 成王败寇,原来就是这样子。我掸了掸被炭灰污浊的衣服,走到鹰扬身旁,“鹰兄,我们也上岸走走吧。” 鹰扬悠然起身,“徐兄好提议,请!” 小时候总是很喜欢看烟花,喜欢那种昙花一现的绚丽,喜欢那种闪耀黑夜的光明,也喜欢那种震耳欲聋的巨响。此时此刻烟花的烂漫就映在我和鹰扬的脸上,何曾想到我会悠然和他漫步在河边呢? “这个烟花是安放在金宇翔船上的火药爆炸时放出的光辉,这应该能让一心盗宝的倭寇惊慌失措,损失惨重,当然船上的宝物已经转运它处了。”看到鹰扬脸上的一丝疑虑,我平静地解答了他的问题。 鹰扬哑然失笑,“徐兄还真是现学现卖。那个隆隆战鼓声又是怎么回事?” “这是塘栖百姓为丐帮弟子擂起的战鼓,毕竟还有一些没被炸死的倭寇需要解决。”我忽然停下脚步,侧耳倾听,“鹰兄,你有听见那千迴百转的歌声吗?小弟为了给剿倭增添一点喜庆的气氛,还特别叫塘栖的歌仙带着一群女子唱歌助兴呢!也算是为昨天牺牲的英雄送行吧。” “呵呵,徐兄真是好兴致。塘栖的歌仙?有空一定要见识一下,不过已经没有机会了。” 我仰望烟花散去的星空,“其实塘栖真的是一个人杰地灵的地方,有很多让你想不到的东西让你神往。塘栖如此,整个大明又何尝不是如此,鹰兄又为什么要带着倭寇来此兴风作浪呢?难道权力真的那么重要吗?” 鹰扬闻言苦涩一笑,“刚才鹰某也说过,对于‘捨得’一道有些研究。没有舍,哪有得,虽然个别的人会失去性命,但是只要能够让天下掌控在我们的手中,我们就能让更多的人过上幸福的生活。朱棣穷兵黩武,绝非能让天下生平之主,连年征战,可以预期。倭寇只是我们手中的棋子,这些外族蛮夷自然会在适当的时候,得到应有的惩罚。” 我摇了摇头,“治国之道,君王之相,这些小弟真的不懂。” 第248页 鹰扬若有所思地望了我一眼,“有时候真的搞不懂你这个人。从我们第一次在茶寮见面,到你解决的每一次案件,我都有过研究,明明就是一个没什么野心的人,却能一直走到这一步,而且还让我们的计划付诸东流。你说当日邂逅的时候,怎会想到有今日呢?” 这回轮到我苦笑,“我为什么能走到这一步,鹰兄难道不知道吗?我以为你应该是最能体会我用心的人。” “秀郁真的是一个很好的女孩子。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我只想对她好一点,再好一点。最初接近她的时候,我的动机可能是不够单纯,但是之后我发现自己已经被她俘虏了。每次要背着她做一些不得不做的事情,我的内心都备受煎熬,我给自己唯一的藉口,就是等我天下在握的时候,我能让她过得更好,而且在这个目标实现之前,我也尽量不会让她觉察到所有的一切。秀郁的笑容真的很美丽,我不想让这份美丽消失,哪怕只是弹指一挥的剎那。可是现在一切都已经太晚了。当徐兄刚才一层层拨开案件的面纱时,我最心痛的不是自己辛苦经营的计划付之东流,而是我知道我要永远失去秀郁了。那一刻,你让我知道了自己最在乎的是什么,真的不知道是该谢谢你,还是暴扁你一顿呢?” “我没有鹰兄那么了解秀郁,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从看到她的第一眼就迷失了自我。在此之后做的每一件事几乎都是为了秀郁,我真的是个没有野心的人,有时想想自己甚至是一个窝囊的傢伙。心中除了一个女子,竟然就装不下其他的东西。鹰兄还有自己的理想,而我这些日子以来活着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秀郁。呵呵,苍天弄人,为什么要让我见到秀郁?如果能让我再活一次,我肯定选择在我们邂逅的那天,躲在房里睡个大觉,那我就可以一直安安静静的过着普通的日子了。” 鹰扬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徐兄真的让我吃惊,如果一开始我也像是徐兄一样的心态,现在的一切就不会那么恼人了。可惜有些事情是命中注定的,人活在世上,并不是一个人活着,谁又能完全左右自己的命运呢?师傅待我之恩,我一辈子难以回报。好想变成一个普通人,可以重新追求秀郁,哈哈——” “秀郁买酒回来,知道发生的一切,不知道会怎么样?唉——” 鹰扬促狭地笑了起来,“呵呵,虽然我有一千个能让秀郁破涕为笑的方法,但是我一个也不会告诉徐兄的。不过这些方法,我自己也用不上了,我已经不是以前的鹰扬了。” 我无奈地摊开双手,“鹰兄真是吝啬。枉费我昧着良心调开唐栖,要知道那天在西湖你可是射杀了她的最后一个亲人。” “徐兄要放了我?”鹰扬的脸上流露出诧异。 “放?你的武功比我好那么多。你要走,谁又能拦得住你,不要让我看清楚你离开的方向,我不想再骗唐栖了。这是最后一次骗她。因为你是珍惜秀郁的人,所以我不想让你死,至少不想让你死在我的手里。” 鹰扬再次拍了我的肩膀,“既然徐兄给了我这个重新再活一次的机会,鹰某谢过了。唯一放不下的就是秀郁,希望徐兄能够好好对她。” 我的脸上只有苦笑,“如果秀郁肯给我这个机会,徐杉一定承诺自己的一生一世。可惜这只是一个永远不能实现,却又让我不愿醒过来的美梦而已。秀郁如此出色,何时又轮得到我呢?哈哈——” “那倒是,右丞相的大公子,大元帅的二公子,还有青梅竹马的什么公子,秀郁的追求者可是足够填满这条京杭大运河了。徐兄,你的确比他们差多了。”鹰扬见我脸色越来越差,忽然笑了出来,“哈哈,终于被我骗了一次。虽然很矛盾,还是送你一句话,既然喜欢,就去追求,虽然你可能不是这个世上最好的一个,但是你绝对是这个世上能给她最好的一个。鹰某当时就是靠着这句至理名言,击败众多追求者,脱颖而出。徐兄你好自为之吧。”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多谢鹰兄赠言。徐杉记下了。” 鹰扬朝塘栖的方向深深望了一眼,“我要走了,过自己新的生活。不过徐兄的手脚可不要太慢了,说不定有一天鹰某又会捲土重来,那时候你后悔就来不及了。” 我向鹰扬施了一礼,“如果下次再见,我会帮主唐栖全力对付你。我可是连消灭你这个最大对手的藉口都找好了。秀郁,我一定会让她每时每刻的笑容都最为灿烂。鹰兄,小弟不送。” 有些脱力的我闭上眼睛,躺在了草地上。几息之后,传入耳际的只有微风穿过芦苇的乐章。 “你回来了。”回到船上的时候,只看见了两个人,孙琢言和清风。他们正在煮酒对酌,身下残留的血迹,让我明白了刚才发生的一切。 “两位好兴致啊。这是我们三个第二次相聚了,想不到一切竟然会结束得这么快,老化子,快给我倒一杯酒。”我盘腿坐了下来,对这个老叫化,本来就不用太过客气。 “年轻人真是越来越不懂得敬老了。也不想想当日破庙里听到我要取你性命时,屁滚尿流的惨样。”老叫化罗里罗嗦地给我倒上了酒。 我一饮而尽,顺便给了老叫化一掌,“那天我哪有这么落魄,你不要诋毁我的形象好不好。” 第249页 “对对,那天你是没有这么落魄。你当时一动都没动,因为你的反应实在太慢了,哈哈——你刚才那掌可是打到我的伤口了,小子。” 我关切地道,“你没事吧?” 老叫化难见地嘆了一口气,“要不是方云天知道大势已去,萌生了死意。我和牛鼻子的两条命算是要丢在这里了。想不到他的武功已经到了这个地步。” 我看了一眼清风,“他没有出现吗?” 清风摇了摇头,“师祖神龙见首不见尾,怎会轻易现身。” “三丰仙师也真是的,这么关键的时候还不现身?”孙琢言不满地嘟囔了一句。 清风正色道,“不许数落我的师祖。要不是他偷换了凤凰台下的火药,我和徐大人已经归西了。” 我也在一旁点头附和,“不错,那天我病倒的时候,也是三丰仙长将我治癒的,要不是他头上的道簪泄露了他的身份,我还以为是诗仙李白显灵,才救了我们一次呢!” 老叫化显然是怕了我们两个,连忙举手投降,“我不就是埋怨几句吗?三丰仙长的气度真是让人折服,要不然我也不会在他的授意下,选择来帮助你这个小子。” 我向孙琢言施了一礼,“这次真是多谢你们这支奇兵了,否则这一千倭寇还不知要杀害多少无辜生命呢!” “你也不用谢我,剿倭也是老叫化分内的事,要是百姓都被倭寇杀光了,我们丐帮要到哪里去要饭啊?哈哈——”孙琢言又开起了玩笑,也许只有他这样的个性,才能做的了丐帮帮主,这个每日必须面对世上世态炎凉的帮主,唉—— 清风为我添上一杯酒,转移了话题,“徐兄弟,这次虽然剿灭了倭寇,而且金龙帮也将消失江湖,但是我们也损失了太多人马。皇上那边你可是不太好交待啊。” 我洒然一笑,“反正我的目的已经到达。这个江湖总管,谁要谁做。对了,这酒是......” “这酒是金秀郁买来的,她放下酒后,就一声不坑地离开了。”老化子看我的眼神已经多了一种别的东西。 “这样也好。”我深深吐出几口气,让自己的脑子尽量变得空白。 清风也在一旁安慰道,“徐兄弟,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你也不要太过介怀了。老道士可是还要你帮忙呢?” 我拍了一下脑袋,“对了,差点忘了。这次之所以会惊动三丰仙长,不是说还有一件大事吗?可是小子又能帮得上什么忙呢?” “老道也是不太清楚这件大事的来龙去脉。师祖只是说,时机成熟,徐兄弟自然就会明白。这是三丰师祖交给我的一张条子,说是让我转交给你,老道也是没有私下看过。” “哦?”我结果清风递过来的条子,只见上面写着四个字——日月明易。这是什么意思?仙心难猜啊! 卷九 双鸟朝日 第十一章西湖传说 芳草有情皆碍马,重游故地正值秋。 我小心翼翼地驾驭着马匹,徜徉在郊外的乡间小道,尽量不去踩及任何一枝地上的花草,芳草亦有情,我不想破坏它们的幸福。 海宁的重建已经步入了正轨,黄信中这书呆子终于可以一展抱负。回报朝廷的奏摺,我也全权交给了胡濙这个大才子去舞文弄墨,虽然 他在我面前毕恭毕敬,可是他的城府怎么比得上李景隆,眼中偶尔闪过的狡黠让我知道他的居心不良,这次剿倭可以说是功过参半,由得胡濙去搬弄是非吧,我的目的已经达到,这身锦衣卫的衣服早就不想穿了,秀郁当日就是这么劝我的。其他的一些琐事我也全交给了文先生去打点,不过让他这个墨门第一智者干这种小事,倒真是有些大材小用的味道。 抛开了一些俗务的我,第一时间就踏上了回杭州的路途。秀郁自从不辞而别后,就一直失去了音讯,我想到金府打听一下消息,再说有些事情是不得不和金济善解释一番的。马蹄止,金府已到,无味杂陈的感觉涌上我的心头,上次告别金济善的心情是何等的不同,想不到最后会是这样,还是一声嘆息,我拍响了金府的大门。 “贤侄终于来了吗?”积善阁中的金济善悠然而坐,分别月余,还是可以看出他双鬓的白髮又多了不少,整个人也没有了以前那种咄咄逼人的气势,此刻的他就好像一个普通的老人家,正在享受着秋高气爽的惬意。 “金叔好。”对着金济善,我实在有些汗颜。当日我曾在他面前信誓旦旦地说过要‘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我也曾在心底发誓要帮助金家在京中寻找奥援,解除金龙帮的威胁,让金家长盛不衰。可是现在却变成了这样,现实永远比想像得要复杂得多,以前的我有些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贤侄,不要这么拘谨嘛。这茶不错,快来试试味道。”从金济善平和的语气听不出一丝对我的责备。 我端起茶碗,让碗中的清香沾了一下嘴唇,终于忍不住道,“金叔,那些金条......” “呵呵。”金济善一摆手打住了我的话,“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何况皇上要的只是我们金家的钱财而已呢?破财消灾,怀中揣着这么多的宝贝,自然是怀璧其罪,以前是金龙帮,现在换了是皇上。金某前些日子还有些犯迷煳,想铤而走险将自己的财富转移到海外,现在总算是想通了,要这么多金银有什么用,能够过上现在这种惬意的日子岂不是更加难得吗?不用担心阴谋暗算,也不必为金银铜臭奔波劳碌,早上醒来,我会去后山漫步,午后还能高枕无忧地去会周公,到了黄昏,我会照看一下庭院里的花草。对了,贤侄,我种的茶花已经开出花骨朵了,等下你一定要与我同去一看啊。” 第250页 眼前这位安于平淡日子的老人真是金济善吗?我忽然觉得碗中的茶水一下子变得香甜了。 纸屏石枕竹方床,手倦抛书午梦长。睡起莞然成独笑,数声渔笛在沧浪。什么时候,我也能过上这样的生活呢? “金叔,不知秀郁她回来过没有?” 一直笑意盈盈的金济善嘆了一口气,“现在秀郁是我唯一的担心了。她一直没有回来过,贤侄找到她又想怎么样呢?” “这个......”说实话,我找到她又能怎么样呢?呵呵,我不禁苦笑起来。 “好了,贤侄。今朝有酒今朝醉,生活是如此美好,我们会感到烦恼,只不过是让心中的执着蒙住了慧眼。来来来,放下你手中的茶碗还有心中的一切,陪我去看看含苞待放的茶花是否会在今日盛开吧?” ;;;;;;;;;;;;;;;;;;;; 杯中酒作鹅儿黄,山茶花下醉初醒。从金济善庭院走出来的一刻,我真的以为自己已经抛下了一切,可是当马儿踏入杭州的一刻,当周围的喧嚣又将我包围的一刻,我知道自己什么也没有放下,心有所系,自然身不由己,解开这一切远不是那么容易的。 “客官,上船吗?”一个粗豪的声音将我从沉思中惊醒,我抬头一看,一个船夫正在自己的小船上向我揽客,他身后是风光如画的美丽碧波,竟然一不小心走到了西湖。 “客官,今天是赏游西湖的最后一日了。明日开始,官府为了日后泄洪,就要开始清理湖底淤泥,再次开湖不知道要等到哪一日呢!”船夫见我沉吟不语,更加殷勤地劝我上船。 清理湖底淤泥一事,我是知道的。回到杭州的时候,夏元吉就提过此事。也好,出入杭州这么多次,还真的没有好好欣赏过让无数人心神迷醉的西湖呢!就不知道媲美西子的西湖又能否让我这个痴情人移情别恋呢? “梦里相逢西子湖,谁知梦醒却模煳。”倚坐在小舟上的我诗兴大发,吹过湖面的清风不知道已经从我嘴边捲走了多少诗篇。 “客官,你有心事吗?”船夫颇有韵律地摇着橹桨,忽然问到。 “船家好眼力!我就是有心事,哈哈——”风宜扇引开怀入,树爱舟行仰卧看。这一刻的我不想有丝毫掩饰。 “客官,那老夫给你讲几则故事解解心吧。” 我一下子来了兴趣,“好啊!不过我有话在先,讲得不好,我可就不付你银子了,哈哈——” 船家也是呵呵一笑,“那老夫可就要想一个好故事了。对了,客官你知道西湖之所以闻名天下,她最吸引人的一点是在哪里吗?” 我略一沉吟,“感由心生随人发,每个人应该都会有各自的答案吧。” “客官说的这些,老夫都不懂。但是来西湖的游客,倒是有大半是为了那三潭印月而来。有水的地方都能倒映出月亮,可是为什么唯独这三潭印月能让这么多人迷醉呢?” “船家就不要吊我胃口了。”我终于再次体会到别人听我分析案情时的痛苦。 “好好,那老夫就不卖关子了。三潭印月之所以闻名天下,那是因为在月圆之夜,西湖上会出现三十二个个月亮。” “三十二个月亮!” “三潭是指湖中建成有三座石塔,相传为朱熹为相时,疏浚西湖时所创设。而有趣的是塔腹中空,球面体上排列着五个等距离圆洞,若在月明之夜,洞口煳上薄纸,奇+shu$网收集整理塔中点燃灯光,洞形印入湖面,呈现许多月亮,真月和假月其影确实难分,夜景十分迷人,故得名“三潭印月”。客官,你可以算一算,每个石塔上的圆洞在灯光夜色中算是五个月亮,加上倒影那是十个,一共有三个石塔,不就是是三十二个月亮吗?” 我撇了撇嘴,“胡说,十乘三是三十,怎么会是三十二呢?” 船家笑了起来,“客官真是风趣,你怎么忘了天上真正的明月和它的倒影呢?三十加二不就是三十二吗?” 我闻言也是哑然失笑,“不错不错,真的是好多月亮啊。不过南宋朝廷也真是奢侈,江山尚且岌岌可危,还有心情在此建什么石塔。” “客官,你这就有所不知了。建这些石塔并不是为了供人赏玩,而是为了镇压妖孽。” “妖孽?大哥,你就不要卖关子了,快快讲来!” 船家连连道歉,“传说当时杭州有一只肆虐人间的黑兔精,扰得人心惶惶。很多法力高强之士,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降伏了这只黑兔精。但是由于它的妖法太强,始终不能让其形神俱灭,所以才建了一个大香炉,将黑兔精倒扣在香炉之下,这三个露出湖面的石塔,其实就是那个大香炉的三个炉脚。怎么样,故事讲完了,客官可千万不要说老夫讲得不好,就赖了我的渡船银子啊。” “好!好!讲得很好!”我勐然拍了一下手掌,“船家,这是十倍的渡船银子,立刻带我回岸!” ;;;;;;;;;;;;;;;;;; “小子,你去了哪里!”回到知府衙门,唐栖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给了我一个暴栗。 “我只是去听了一个故事而已。”看着永远精力旺盛的唐栖,我忽然笑了。 第251页 “喂,你笑什么啊?”唐栖颇为戒备地看着我,“该不是又想算计我了吧,那次骗我说什么去帮叫化子剿倭,结果就偷偷放跑了鹰扬。我可是一直对此耿耿于怀啊。” 我连忙讨好认输,“大姐,我不是已经给你道过歉了吗?而且我给你保证,下次要是再遇到他,我绝对站在你的这边!” 唐栖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算了吧,你的保证谁信啊?到时金秀郁一个眼神,你就不知道东西了,还什么保证呢?你说,要是我要杀鹰扬,金秀郁让你不要杀他,你会帮谁?” “这个......”我只能无语。 唐栖看我窘迫的样子,嫣然一笑,“好了,不难为你了。刚才是不是又去打听秀郁妹妹的下落了啊?有消息吗?” 我摇了摇头,“秀郁没有回过金家。不过这次出去我可不是全为了秀郁。大姐,问你一件事,那件你提过的墨门宝物到底是什么,可以将你知道的一切告诉我吗?” 唐栖闻言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我,当我就要放弃说‘算了’的时候,她却开口了,“那件宝物是墨门的传世之宝,从墨门创立的第一天,它就成了我们墨门的象徵。它是块材质特殊的石头,上面刻有双鸟朝日的图案,和你送给我的那只簪子的图案有七八分相似。石头上钻有六个小洞,石腹中空,只要以我提过的特殊手法将气劲输入这几个小洞,石块就能打开。每一代的墨门之主都会把自己的毕生心血浓缩为几百字的纸卷,藏于这个石块之内。所以说这块石头的价值不在其本身,而是在于石腹内的纸卷。南宋时的墨门之主,更是天纵其才,他苦心钻研儒墨两家的言论,终于找到了可以驳倒儒家思想之根本的理论,此论一出,在中华统治千年的儒家将会旦夕而亡。可是道心门却不知道怎么知道了这个秘密,忽然突袭了本门,那次的事情我也对你提过。毫无准备的墨门遭到了重创,墨门之主为了不使这个言论落入道心门之手,在临死之前仿效歷代门主,将这个言论写于纸卷之上,封入了石块中,道心门的人想毁掉石块,却因为它材质特殊,没有成功。这个石块后来就被带回了道心门,没有再现于世上。我们费尽千辛万苦,才从道心门中人的只言片语中得知,那件宝物被藏在了天下极阴之地。我还以为是在大内皇宫,结果却不是。好了,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你忽然问这个干什么?” 我淡淡一笑,“没什么?就是这几天太闲了,想听听故事而已。好了,我要去找夏元吉讨个差使,今天游了一趟西湖,真的被迷住了,这个清理湖底淤泥的任务,我是接定了。” “哎哟!”我的头上又中了一个暴栗,唐栖一脸嗔怒,“去游西湖,都不叫上我!” 我忽然隆而重之地向唐栖行了一礼,“后天就是月圆之夜,小生正想请唐姑娘当晚同往游湖,不知是否赏脸呢?” 唐栖怪怪地看了我一眼,轻轻点了点头。 卷九 双鸟朝日 第十二章 日月明易 思悠悠。恨悠悠。只有西湖明月秋。知人如许悠。 晚风习习,皓月当空,湖面上没有一只盪湖赏月的小舟。昨天一早我正式开始了西湖的淤泥疏浚,直到工程完工,任何游船都不允许载人入湖。奇qisuu书当然今晚面前的小舟是一个例外,我优雅地弯身作了一个请的动作,“唐姑娘,请上船。” 今天的唐栖格外动人,敛去英气的她星目含羞,黛眉微蹙,流云般的髮丝在月光的映衬下,流动着神秘的光华。她头上的那枝双鸟朝日簪更是把锦上添花这四个字的含义诠释到了极至。 替我们划舟的是一位花甲之年的老艄公,知情识趣的他没有没有多说一句话,见到我因为被秋夜的寒风吹得打了一个寒战,还递来了一壶黄酒。 “送我们去三潭印月。”我一边谢过老艄公的好意,一边语气平静地道出了目的地。 “喂,你今天叫我来,到底要干什么啊?”在静谧的西湖上,唐栖也不自觉地轻声细语起来。 “唐姑娘帮了我这么多。难道我就不能请你赏湖游玩一次吗?”我将手浸入微冷的湖水,享受着那份绕指的轻柔。 唐栖的手动了一下,显然是想给我一个暴栗,但是最终她的手还是放了回去,抚弄起自己的秀髮来。 船悠悠,人悠悠,湖面悠悠,我心悠悠。 眼看将到三潭印月,我首先打破了这份难得的宁静,“大姐,呵呵,还是觉得叫你大姐顺口。你想听故事吗?” “故事?你会破案解密,还会讲故事?说来听听。不过可不要讲那些恐怖的东西。”此时此刻,身边的唐栖犹如一个普通的柔弱女子。 “呵呵,我也是一个胆小的人。我要讲的是一个神话故事,可是有些时候神话就发生在我们的身边。你准备好了吗?不要漏掉一个字,我可是没有机会再讲第二遍了。” “嗯,你讲吧。” “从前有一只黑兔精,她特立独行,被正道仙人视为洪水勐兽。有一天这只黑兔精竟然悟出了可以将所有神仙一网打尽的法术,仙人自然不会坐以待毙,在黑兔精毫无防备的时候,突然一拥而上,制伏了黑兔精。可是黑兔精也在被制的最后一刻,将这个毁天灭地的法术记录到了她随身携带的髮簪中。” 第252页 “瞎说,黑兔精怎么会有髮簪呢?”唐栖提出了小小的抗议。 我微微一笑,“大姐,把你的那枝髮簪给我。”唐栖闻言将髮簪拔出,递到了我手中,“黑兔精不仅有髮簪,而且她的髮簪和你的这枝一模一样,上面都有双鸟朝日的图案。那群仙人由于法力有限,不能毁去这枝危及自身的髮簪,因为这只黑兔精最崇拜和喜爱的就是太阳,她的髮簪上也有太阳的纹饰,这群仙人在思之再三后,决定把它藏到了一个天下极阴之地......” “哦!”唐栖轻轻地讶异了一声,期冀的目光落到了我的身上。 “呵呵,他们当初的动作就像这样,轻轻一扔,这件传世之宝就永远长埋于极阴之地了,留给世人的只有那疑幻疑真的神话。”我扬起手将髮簪投入了刚好经过船边的三潭印月,‘扑通’一声,三十二个月亮都随着波动的湖水而模煳起来,天上的明月似乎也不例外。 “你是说三潭印月就是天下极阴之地?”唐栖终于恢復了她精力十足的一面。 “没错。日为阳,月为阴。还有什么地方比汇集了三十二个月亮的三潭印月,更称得上天下极阴之地。你们的镇门之宝被夺去的时候正是朱熹重整道心门的日子,而这个三潭印月就是朱熹以疏峻西湖之名而建。还说这个倒扣的香炉下压着什么黑兔精,黑兔,黑兔,不就是‘黑土’两字吗?也就是分开来的一个‘墨’字。他们还真是想像力十足啊,哈哈——” “你是说我们的镇门之宝就埋于三潭印月之下?”现在这里已经有了三十四个月亮,还有两个是唐栖睁大的眼睛,也是那么闪烁着银色的光辉。 “没错。故事其实就发生在我们的身边,我这个人有时候就是想得太多,所以一不小心让我找到了你们的镇门之宝。大姐,你的武功比起道衍大师来,高下如何呢?”我拔开老艄公递给我的酒塞,咕咕地让醇酒流过咽喉。 唐栖古怪地看了我一眼,“略逊一筹,不过自保逃生还是绰绰由余的。” “哈哈,这样就好!这样就好!”我开心地鼓起了手掌,“大师,你听见了吗?劳驾你给我们划舟,小子刚才还真是胆战心惊啊!” “什么!”唐栖募然转身死死盯住了老艄公。 “阿弥陀佛,总是瞒不过你。道衍见过两位。”老艄公一下子伸直了蜷曲的背嵴,揭开斗笠后露出的面容是那么熟悉,道衍! “你递酒给我时,让我凑巧看到了你的断纹掌,生出疑心的我又找机会仔细闻了一下你身上的味道,檀香味道虽然很淡,但是还是没有逃过我的鼻子。大姐,你且坐过来。给大师留一个位子。”我拍了拍身边的空位,示意唐栖不要马上动手。 唐栖小心翼翼地退到我的身边,湖面上悠然自得的气氛已经在这一刻消散地一丝不剩。大家通融和乐地活着,真的那么困难吗?唉—— 道衍大师也坐了下来,“徐杉,你真的让我惊奇。短短数日不仅剿灭了倭寇和金龙帮,竟然还参透了这个道心门保守了百年的秘密。老衲当日真的没有看错人。” “大师何必客气。这次剿倭损敌一千,自伤八百。何来什么功劳可言,皇上应该很快就会把胡濙扶正了吧。”我不是白痴,会给我‘行霹雳手段’这五字纲领的朱棣,从一开始就没有安着什么好心。朝廷最终和江湖还是要和睦相处的,先让我这个傻小子来扮这个白脸,除去朱棣想除掉的人,再让身后的胡濙来唱这个红脸,顺便把我闲置或是治罪,这次的惨重损失更是给了朱棣一个天赐的藉口,加上胡濙妙笔生花地奏摺,悬在我头上的剑应该马上就要落下了。这个朱棣打的算盘可还真是对得起我。 “你真是让我惊奇不断。老衲怕你不懂皇上的意图,还特地送你了‘显菩萨心肠’五字,可是你明明知道,为什么还会落下如此口实,至少奏摺应该由自己来起草才是,那样说不定还会有迴旋的余地。” 我将剩下的酒递给了道衍大师,“谢谢大师当日的指点。很少有人会不喜欢名利,像我这样的年轻人更是有证明自我的野心,不过一个人的心里是不可能藏下太多东西的,自从见到她之后,我的心中已经放不下名利两字了。” “呵呵,真像年轻时的老衲。当初我也是为了她,毅然决定帮助燕王变天,你我如此有缘,一定要干上一杯。”道衍大师吞下一口酒,又把酒壶递给了我。 我接过酒壶咕咕灌下,“大师,小子有一事不明。你是如何得知墨门宝物一事,在此守株待兔的呢?” “其实老衲早就提醒过你。‘鹈鹕缚丝’四字,你可记得。你在皇上面前锋芒太露,一个李景隆差点要了皇上的性命,生性多疑的他,会放心让一个能够看破李景隆阴谋的人毫无束缚地手握大权吗?胡濙是一条绑缚你的丝线,还有一个人也是一条丝线。可记得你的好友黄信中吗?” 我不禁愕然,“是他?” “他只是一个书呆子。还成不了绑得住你的丝线,但是他身边的黄智却是皇上的线人,还记得你们那天将‘破月十一剑’的那几句诗交给黄信中参详的事吗?那个给你们端茶的黄家僕人是否逃过了你的慧眼呢?” 第253页 “竟然是他。”我和唐栖对望一眼,想不到朱棣这么早就开始怀疑我,怪不得我以后虽然屡立大功,他还不放心将江湖总管一位交于我。这位皇帝老儿真是一个可怕的人物。 道衍很满意我们诧异的表情,“现在可以把那件双鸟朝日石交给道衍吗?凭着黄智带给我们的十一句诗,道衍也有幸得到了开启的手法,是该让这件不该存于世上的东西回到它该去的地方了。” “为什么它就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上!你们儒家细想愚弄了百姓千年,结果这世界变成了什么,世人物慾横流,却又道貌岸然,百姓民不聊生,皇家却奢靡腐化。朝代更迭了如此之多,可是带给我们的却是不断重复的痛苦。你们说我们的言论不该存在,难道你们就这么天经地义吗?”一言不发的唐栖忽然激动了起来,光扬墨家的思想,将儒家取而代之,是她一生的追求。 道衍脸上没有任何波动,“儒墨之争已有千年,老衲不与你争辩。其实道衍虽然出身道心门,对于儒家之言也不是全然信之,但是道衍知道此物一旦现身于世,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这是皇上和百姓都不愿意看到的,也不愿意经歷的。” 唐栖的情绪激动起来,“长痛不如短痛。难道还要重复已然千年的轮迴吗?只要轩然大波后是海阔天空,我们为什么不去尝试?” 道衍反言相驳,“你自己也说了这是一种尝试。说明你也对轩然大波后的结果莫衷一是,为什么要为了一次未知的结果,而毁了现在还算宁静的生活呢?” 我的头开始微微发痛,这些事又与我何关。唐栖要得到这件宝物,我要帮的是唐栖,知道这两点,不就够了吗?趁着昨天清理淤泥的时候,我已然捞起了双鸟朝日石,此时此刻,它正安静地躺在我的怀中。呵呵,如果你这个老杂毛再不出来,我就自己做决定了。 “徐杉,你是不是准备把双鸟朝日石交给唐栖。”道衍大师显然从我面部的变化,看出了我的用意。 我点了点头,“没错。大姐,你刚才说可以在道衍大师面前全身而退,该不是自吹自擂的吧。” 唐栖的眼睛亮了起来,但是却又马上摇了摇头,“我走了,你怎么办?” 我的心里一阵感动,“傻瓜,无论谁拿走了这件宝物。朱棣还会把注意力放在我这个普通人身上吗?怀璧其罪,大姐,你可要想清楚。” “阿弥陀佛。”道衍大师忽然现出不忍之色,“徐杉,你总是为别人着想。在你劝唐姑娘想清楚之前,我希望你自己也能作出明智的决定。” “我?”短暂的愕然后,我的心中掀起滔天巨浪,“你们放了她!” “啪啪——”清脆的掌声响起,一艘小舟出现在我们十丈之外,我的眼中已经没有其他东西,整个天地只剩下了立在船头的秀郁。 “你们对她怎么样了!”我愤然从小舟上长身而起。 道衍大师避开了我充满怒火的目光,“她什么事也没有,只是被我们点了几个穴道。徐杉,你现在的决定是什么?告诉道衍,好吗?” 听到秀郁安然无恙,我的心情稍微平静了一点。随之而来的就是无尽的苦笑。老天,你又开始玩弄我了吗?明明知道双鸟朝日石是唐栖一生的追求,可是能换回秀郁的却也是这块石头。为什么要把这个决定权交在我的手里?老天,你给了我选择的机会,可是为什么每个选择却是那么不近人情! 道衍大师的声音变得如此冰冷,“徐杉,老衲没有太多时间。” “哈哈,哈哈——”我的肩膀忽然抖动起来,人在开怀的时候会仰天大笑,我现在绝对不是属于此类,“大师,可以让对面的船靠过来一点吗?我想再看一看秀郁。” 道衍大师眼中星光一闪,再次拍了拍手掌。伊人的玉容也随着距离的缩短,而变得渐渐清晰,我的脑中没有闪过妙手偶得的字眼,也没有流过巧夺天工的诗句。秀郁就是秀郁,用任何言辞都无法形容的秀郁! “你还好吗?”我的声音在颤抖,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我的鼻子会有酸熘熘的感觉,又要让秀郁看笑话了。 “嗯。”秀郁轻轻点了点头,“你呢?” “我?”我没有用手抹去脸上的水痕,不知道月亮会不会也倒映在我的泪中呢?“我很好。我从来没有任何一刻,像现在这么好!自从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觉得这个世界是最美好的,因为可以在这世上遇到你。我常常想自己是不是很傻,为什么会对一个只见过一面的人癫狂到如此的地步,我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我不知道你的个性,我也不知道你的想法,我什么都不知道,但是就那么一眼,我就不可自拔了。可是有一点我却知道,你已经有了自己的幸福,你的笑容是那么灿烂,我看得出,所以我什么都不想做,我不想破坏你的幸福。可是之后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我开始了解你,知道你的名字,知道你的爱好,也慢慢了解你的个性和想法,我知道当初我的感觉没有骗我,我知道我陷得更深。我没有财富,也没有武功,我浅薄的智慧也只是为你一个人而存在,我能走到这一步,从一个茶寮的店小二变成手握他人生死的锦衣卫,全都是因为有你。我讨厌争权夺利,我讨厌尔虞我诈,我讨厌这个喧嚣的世界,但是我还是义无反顾地投身而入,因为我知道只有这样才能帮到你,当然也许你并不需要我的任何帮助,但我还是无怨无悔。上次在周文山歌会,看见过你爱吃红枣,我就一直买了一包放在身上,每天希望遇到你,可以送给你。可是一直没有机会,这已经是那次分别后的第二十六天,我也买了二十六包红枣,你现在想吃吗?”我从怀中掏出尤自温热的包袱,慢慢地递了过去。 第254页 “谢谢你。”道衍大师解开了秀郁的穴道,秀郁接了过去。 “秀郁,也许以后都没有机会了。我拿了不该拿的东西,今天也许是我最后的机会。我一直想对你说那三个字,可以吗?”我的眼睛已经开始模煳,我拼命擦去眼中的泪水,我不能让这一刻的秀郁变得模煳,我只有这么一个机会,我一定要把它说出来,“我爱你,我好爱你!” 秀郁伸出手,帮我拭去了泪水,“谢谢你。但是一切已经太晚了,这辈子不可能了。我不能接受你的好意,秀郁真的对不起你。” “那么下辈子呢?要是还有下辈子呢?”我的声音开始激动。 “真的有下辈子吗?要是真有,你我还会相见吗?也许你已经把我忘了,我也不会记得你。” “不!有下辈子!一定有!我一定不会忘了你!我会在看到你的第一眼认出你,我还会义无反顾地爱上你,我还会在你生病的时候为你炖冰糖炖梨,我还会带你去你喜欢的歌会,我还会送你那句‘把酒奉陪’的诗句,如果那个时候,你已经有了自己的幸福,我还会默默选择等待。告诉我,如果还有下辈子,你会接受我吗?我要的只是一个任性的承诺。” “嗯,可是我不能保证下辈子还会记得你。” “没关系。我记得你就够了,有你这句话,我就够了。如果那时你的身边还没有幸福,我会把这辈子的事情告诉你,讲故事一般地告诉你。我会让你想起今天的一切!真的,我一定会找到你,我一定会告诉你的!” 秀郁点了点头,我笑了。我知道现在含着泪却又露出笑意的我很可笑,可是我真的已经无憾了。 “大师,谢谢你帮了我这么多,谢谢你的提携,谢谢你的五字真言,也谢谢你的那句‘每逢奸诈须挼手,真遇英雄死以待’。先死则后无,死了就什么也没有了。老天喜欢玩弄我,我偏偏不让它如意,这次我不想作选择。因为我已经作不了选择。”我的身体开始颤抖,这次并不是因为笑,而是因为刚刚趁着背对道衍的时候,我已经服下了毒药,穿肠毒药的确很痛,但是又怎么比得上心灵上的解脱呢?我真的有些累了,这些东西你们去争吧,已经有了秀郁的点头,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我将双鸟朝日石举向了空中。什么‘日月明易’,张三丰这个老杂毛早就知道了埋在三潭印月下的双鸟朝日石的玄机,还把这个重担交给我,明?易?要明白世上的道理,又岂是真的那么容易的。易理?只是一句玄之又玄的空话罢了。 一缕清烟在我头顶飘过,老道士终于出现了。带着双鸟朝日石,他就这么踏空而去了。道衍的唿喝声,唐栖的哭泣声,秀郁留在我心中的那声承诺,都随着我意识的模煳而远去了。下辈子我真的还能遇见秀郁吗?我真的还会记得她吗?我自己也不知道。唿啸耳边的只有风声,五彩的世界飞速离我而去。 我真的累了,我要好好休息一下了。希望醒来之后,真的会是一个不同的天地吧...... 卷九 双鸟朝日 尾声 有人说过大海很美。没有亲眼见过那种波澜壮阔,你根本不可能想像到大海的美丽。可是这句话只适合送给那些缺乏想像力的傢伙,我绝对会是一个例外。略带腥味的海风,几只扯着破嗓门的烂鸟,有什么好值得期待和嚮往的。比我想像中的大海差得太多了。 情愿死掉算了。我在心里埋怨了一句。当初就不应该听道衍的提议,跟着三宝来出什么海,那么好的天地等我去遨游,为什么要委身在几条破船上呢?海上风高浪大,我又不是吃得了苦的人,以后的罪有得受了。不过现在的三宝还真是威风,成了这么大船队的首领,朱棣这傢伙赐了一个郑和的名字。还是三宝好听多了嘛。 人死了自然不可能活过来。现实生活又不是神话,老天也不可能因为你开什么特例。我能好好站在这里,做一个扛包袱的苦力,自然也不是老天的恩赐,它不来时不时地玩弄我一下,我已经要烧香拜佛了。‘每逢奸诈须挼手,真遇英雄死以待’,道衍大师自然不会无缘无故地说什么废话,先死而后无,幸好我明白了其中的玄机。先‘死’就是第一句诗的第四个字,后‘无’就是第二句诗的第五个字。合起来就是‘诈死’二字。 终于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永远不要同和尚打交道。要不是我也是一个脑中千折百回的傢伙,还不是真就这么与世长辞了吗? 成为一个合格的水手并不是那么容易的,这远比破几件案子来得困难。不过体现一下新的生活也是不错,大明的土地已经没有什么值得我留恋了。秀郁说了要下辈子再考虑,我还呆在那里干什么呢?说不定此刻的她已经找到新的幸福了。唐栖嘛,真的有些对不起她,有时想想要是秀郁和唐栖如果是一个人多好,那就不用那么麻烦了。老天啊老天,下辈子能不能让她们变为一个人啊!算了,这个喜欢玩弄我的老天,还是不要求他了。过一会儿就要出船了,表面的理由当然是交好友邦,其实根本就是朱棣想寻找不知踪迹的建文帝,朱允玟也真是的,东躲西藏了这么久,难道也不会厌烦吗? 眷恋雨润云温,苦惊风吹散。海边的天气永远难以捉摸,大风又起了,说不定要下雨,还是快些找个舱位避雨的好。我现在又是个无家可归的人了,船就是我的家,唉——说起来最高明的还是张三丰那个老道士,什么都没有做,惊鸿一瞥地现身拿走了双鸟朝日石,然后又失去了踪影。害得朱棣为了怕石中的秘密泄露,又是宣扬道教,又是大修武当,唯恐有一天张老道忽然现身动摇了他的江山。真是人越老,越成精啊。 第255页 属国拥节归,单于款关入。大明的船队就要出发了,这次不是外夷来朝,而是我们委身结交,希望那些蛮夷的世界没有那么复杂吧。好了,真的要进去避雨了。那边已经有个小姑娘跑进去了,我就去那个船舱吧,咦?那个小姑娘怎么那么眼熟?等一下,老天,你该不会又在玩弄我了吧。我平静的心又澎湃起来,血液也开始再次沸腾。秀郁?刚才那个女子是秀郁?说不定一切不用等到下辈子了!我正要施展‘夸父追日’沖入船舱,忽然头上一阵吃痛。‘哎哟’,我没有揉发痛的额头,能打出这样的暴栗只有一个人...... 日月明易ii 序章 序章 无情春水东流去,与我泪争流。 人何在,更回头,苦凝眸。 红白虽分两色,清香总是梅花,惹我愁。 江南的二月,草绿天青。南京城郊,梅花绽放,吐艷争香。赏梅寻春者三三两两,笑语声声,让眼前的美景浮动在愉悦的气氛之中。 我贪婪地唿吸着混含梅香的空气,沐浴于醉人的习习轻风。好久好久没有享受这样的惬意温柔了,惊涛骇浪虽然惊险刺激,可是终究不符合我悠然散漫的本性,还是江南好。我不由自主的揉了揉脸颊,这个动作已经陪伴了我月余,从指尖掌心传来的粗糙感让我无奈地哀嘆,这黑黄粗糙的皮肤可能要与我相伴一生了,要不是那场意外..... 意外,脑际刚刚浮过这两个字,我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冷战,当时的情景只能用毁天灭地来形容吧! “不理你了!这样小气,连一件衣服都不肯,你还是男子汉吗?”一个稚嫩的童声打断了我的思路,循声望去,发出这不和谐的喧譁声的是一个六七岁的女孩,朝天的两角辫,红苹果般的圆脸,勾勒出她的天真无邪,双手叉腰的动作更是惹人捧腹。她的对面立着一个同样年纪的男孩,面对女孩的指责,他没有一句反驳,只是满脸涨红地瞪着伙伴,透过男孩紧攥的双手,可以窥探到他的委屈和不满。 “小梅,算了吧,我也不是很冷。我们快些回家不就是了吗?”一个比唤作‘小梅’的高出少许的女孩适时地拦在了水火不容的两人中间,“都怪这天气,正午出来时还是暖洋洋的,一下子就变得这么冷了,阿福穿得也不多,你就别怪他了。” 小梅不屑地撇了撇嘴,“那又怎样!他一个男人,受点凉又怎么了。今天出来的时候要不是他说天热不用多穿衣服,我又怎么会不穿外袄。小白你也是女孩子,看我冷了也会脱你的外袄给我,现在你冷了,他就不能脱外袄给你穿啊。你还是男子汉吗!” “我...我...”唤作‘阿福’的男孩子的双拳握得更紧,但是仍然没有一句辩解。 “小梅,我们回去吧,今天是你生日,你爹娘还在家里烧了好菜等着你呢!萝蔔排骨,哇,想想都让人流口水。” “就是我生日才更扫兴,拉着我出来玩,弄得一肚子气。阿福,今天算是看清楚你了!小白,我们回去。”小梅说着就要拉起同伴离去。 “小姑娘,等一下。”看着阿福委屈的神情,我不禁动了恻隐之心,是应该出手帮帮这个痴情的小男孩了。 “你是谁?凭什么叫我小姑娘,又为什么要我等一下。”小梅正在气头上,对我这个不速之人也没有什么好脸色。 我摸了摸阿福的头,“小梅是吧,你可以不等一下,但是你不想知道阿福为什么不肯脱外袄给小白吗?你这么一走可就永远和真相擦身而过了。” “真相?”小梅疑惑地看了我一眼。 “是的,真相!”笑意又再次爬上了我的脸,当我细细咀嚼这两个字的时候,往日熟悉的一幕幕划过我的眼前,围绕这两个字,发生了太多的事...... “那你快说啊!没看见小白很冷吗?”小梅的催促拉回了我的思绪,我略带歉意地微微一笑,“那就让我们开始吧。今天是小梅你的生日,阿福约你和小白来这里赏梅游玩。正午的天气很热,阿福就劝你不要穿外袄,可是后来天气变冷,小白就把外袄脱给了你,过了一会儿把外袄给你的小白也感到冷了,你就让阿福把外袄脱给小白,可是阿福却怎么也不肯。整件事情就是这样,没错吧。” “就是这样!”小梅一边点头,一边白了一眼阿福。 “呵呵,阿福面对你的指责,没有一句反驳,显然你在阿福心中的地位很重要......” “重要?”小梅一脸不屑,“那他怎么不肯听我的话,把外袄脱给小白?” “这就是此案,不,此事的关键了。阿福对你很好,却又不听你的话,这不是很矛盾吗?唯一的解释是这件外袄中藏有玄机!”我瞥了一眼面有惊色的阿福,知道自己又对了,“近几日的天气都是冷暖变化大,正午还是暖意洋洋,等到日薄西山,就开始明显转冷。阿福显然知道这一点,要不然也不会自己穿着外袄。但是问题来了,恩——,他为什么要劝你不要穿外袄呢?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今天是你的生日,他想给你一个惊喜!” “惊喜?”小梅的疑色更重。 “没错!阿福算准天气转冷之后,你会感到冷,就可以把外袄脱给你穿。但是小白却抢先了一步,把外袄脱给了你。” 第256页 “把外袄脱给我穿也算惊喜?我才不稀罕呢!”小梅的言语让身边的阿福更加沮丧。 “呵呵,这当然不算惊喜。可是我不是说过外袄中另有玄机吗?今天是你的生日,阿福如此看重你,自然会送出自己的生日礼物。可是他又不想直接交到你的手里,奇-_-书^_^网那样未免落于俗套。所以他把这件礼物藏在外袄的口袋中,等到你穿上他的外袄,自然就会觉察出外袄口袋中的异样。这样不就是一个惊喜吗?可是如果阿福把外袄脱给小白,一切心机不就白费了吗?我猜阿福送你的礼物会是一颗糖果,难道你们没有闻到这淡淡梅香之中别有一股甜香吗?” “这是真的吗?”小梅稚嫩的脸上表情数变,缓缓将手伸入了阿福的口袋,“瞎说!什么都没有!” “什么!”我小吃一惊,难道一年的功夫已经让我的推理能力丧失殆尽了,“没有糖果!哪一步错了吗?空中的甜香又是怎么回事?” “糖果在这里!”身后的阿福忽然格格得笑了起来,“这回大人的推理可是错了哦!” “什么!”我难以掩饰心中的莫明震撼,‘大人’,这个小孩是在用这两个字称唿我吗? “一切的确和大人说得一样,当我看到大人的第一眼,就认出了你,我也知道自己的把戏逃不过大人的法眼,但是在小梅面前,如果我的举动一切如别人所料,那不是太窝囊了吗?所以我趁大人分析的时候,将糖果偷偷捏到了手里。大人这回可是栽在我的手里了吧,而且大人犯的错误还不止一个!”阿福展开紧握的拳头,“如果小梅披上我的外袄,她会发现的糖果不是一颗,而是两颗!一颗给小梅,一颗给小白。我不仅要小梅快乐,也要她的朋友和她一样快乐!小梅!为了你,我一定会成为最强的人,虽然今天面对的是断案第一高手徐杉徐大人,我也没有输给他,你看到了吗?” “徐杉?我怎么可能是他,他不是已经死了吗?”颤动的心跳让我的声音也开始不平静起来。 “你明明就是徐大人啊!在凤凰台里我见过你,你还摸了我的头呢!不过你的皮肤好像是黑黄了一点,而且更加粗糙一点。” “你真的是徐杉徐千户大人吗?”旁边的小梅也好奇地盯视着我。 “我...我...”一道灵光划过我的脑际,“哈哈,其实我是徐杉的表弟。我才不是那个死鬼呢,你们这回可是认错人了,如果是我表哥,又怎么会输在阿福你的手上呢?时候不早了,我要回去了,你们也早早回家吧,不要着凉了!” “原来你只是他的表弟。”阿福兴奋的神情一扫而空。 “好啦!呆头!”小梅忽然给了阿福一个暴栗,“谢谢你的礼物,我们回去吧,你不想尝尝娘亲手熬制的萝蔔排骨汤吗?小白,我们走!”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额头,暴栗吗?那个...... “先生,你好!”身后一个男子粗厚的声音响起。 “你是......”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三十出头僕役打扮的男子,在我认识的人中间中实在找不到一张与他匹配的脸。 “我们家先生先请你过去一叙。”来人指了指几丈外一棵梅树下的华服男子,对方触到我的目光,向我微微颔首。 “可是我不认识你家先生,况且我只是粗鄙之人,恐怕惊了你家主人。”我堆砌了几句场面话,想要绕开这个麻烦,此行我是另有目的,实在没有心思再卷进其他的是非了。 “自昔有贤才,相逢不相识。是许某孟浪了,理应是在下来见先生才对。”华服男子见我踌躇不决,朗声一笑走了过来,那个步伐......是官步! 似乎多管闲事的毛病又给我惹上麻烦了,徐杉啊徐杉,都是你的错!害得我这个表弟也是举步惟艰,苦笑爬上了我的嘴角,不平静的生活难道又要开始了吗? 大家好!看到大家很关心水杉的近况以及新的计划,出来透一口气。水杉最近实在是俗务缠身,所以码字的事情也耽搁了下来,但是《日月明易ii》的计划已经在构思中了,为了大家能够以比较快的速度阅读,也为了保证故事的流畅性,《日月明易ii》正式上传时间将会在七月初。今天特别贴出序章,希望大家届时能够捧场,三个月后再聚吧!再次谢谢大家一如既往的支持! 作品相关 后记 大家好。终于全本了。激动之后更多的是失落,就好像要送自己的孩子远行一样。虽然水杉还没有孩子。哈哈。 本来也不想出来罗嗦了,但是看到大家在书评区的讨论,还是觉得应该补上两句。首先感谢大家这么长时间的支持和鞭策,尤其是水之星、狄波威、迷失在现实中、落雪之翼、zhqabc、龙战士2002、jameswu78、神五神六、爱幻想的双鱼座......好多的人啊(这算不算是罄竹难书啊,呵呵)你们经常在书评区的发言,是对我完成本书的一种极大动力。 最后说一下尾声。oolwind老兄,你太强了。那两个人还是很明显的嘛,打暴栗不是某人的招牌动作吗?至于前面跑进去的,自然是谁了。双鸟朝日石是一块现实中就存在的石头,我想替某地的旅游业做点宣传而已,那是一块出土了n千年的古董,被作为一个新石器时代遗址的象徵标志,没有其它意思。 第257页 除此之外,最后的尾声中还给大家另外留了一个小谜题,看了本书的这么多推理之后,应该可以觉察出来的。水杉就把这个谜题的答案送给大家作为礼物吧。当然猜不出谜题,就没有礼物了,呵呵。 不过小说就是小说,大家也不要想太多了。呵呵,以后有缘再聚吧!水杉会记住这段不一样的经歷的。 外篇 特别篇 水杉审判大会(不容错过!) 审判长:比包公还黑的审判长 陪审员:迷死你不要钱的mm 英俊得叫人抓狂的张三 让诸葛亮吐血的李四 和盘古一起开天地的王五 比姚明还要高的赵六 财产比盖茨多一块人民币的周七 收审人:花痴般的水杉 比包公还黑的审判长:大家沸腾起来吧!!!今天终于在喜马拉雅山上的珠穆朗玛峰上的那棵大树的树顶上,逮住了在逃已久的水杉,让我们以欢迎超级女生的热情,来欢迎这个传说中的花痴吧。 迷死你不要钱的mm:本mm插一句嘴,这里有很多臭鸡蛋,我们这次审判大会的主题词就是“想砸就砸”! 水杉出场 水杉:大家好,哎哟,谁用鸭蛋砸我,不是说好了用鸡蛋的吗?哎呀!谁在用鸵鸟蛋,pk出局。(水杉扑街吐血中) 比包公还黑的审判长:大家不用给我面子,尽情的砸吧,顺道提一下,本次审判大会的鸡蛋全部由“瘟鸡臭臭蛋”公司提供。 英俊得叫人抓狂的张三:别吐血了,今天扫地的大妈没上班,等会自己吐的自己解决。(水杉闻言停止吐血) 让诸葛亮吐血的李四:水杉你小子,给我听好了。为什么楔子里用到了“一片冰心在玉壶,去留肝胆两崑崙”这句诗,不是说好是明初的事吗?“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崑崙”,那可是谭嗣同写的,难道念诗的神秘人是项少龙吗?你是不是项侮辱我这让孔明吐血的智慧啊! 水杉:这个问题嘛——哈哈,一来这句诗实在是太符合当时书里的需要了,水杉想了半天也找不到更合适的。二来本人对于‘六君子’是从心底里的仰慕,所以不自然得就用到了他的诗。这样做应该无罪吧。 和盘古一起开天地的王五:想不到是你智慧不够,难道就能颠倒时空吗?你是不是想写玄幻啊!大家砸死他! (漫天飞舞的只有鸡蛋,而且还是臭鸡蛋) 财产比盖茨多一块人民币的周七:下一项罪名,第一章里出现了“夏天,永远是我最喜欢的季节,因为这是一个美女们肉隐肉现的时节”这句话,你来说说看,封建王朝能允许美女们肉隐肉现吗?你当是唐朝啊?要不是有这么多臭鸡蛋,我就用我的钱砸死你。 水杉:呵呵,这只能说明主角的视角取得比较好而已,大伙儿也想达到这样的视觉效果,可以向他取取经嘛。不过你想用钱砸我的这个建议,我会考虑的,不知道是英镑还是欧元啊? 迷死你不要钱的mm:这简直是无视女性。大家别盯着我,现在都秋天了,什么都看不见了!给我砸这个花痴啊! (漫天飞舞的还是鸡蛋,而且还是臭鸡蛋) 英俊得叫人抓狂的张三:在白山寺的那章里,为什么老和尚服毒死了,主人公却没死啊!这又是你的一项罪名。 水杉:因为当时小沙弥的武功稳胜徐杉,先把老和尚毒死了,就能为所欲为了,而且端茶的就是小沙弥,这也不是一个太难的技术性问题吧。事后还可以嫁祸给徐杉,多好啊。 让诸葛亮吐血的李四:瞧瞧这个花痴,把我们大明朝时的小孩子都想成什么样了,这简直是以花痴之心度和尚之腹,大伙儿抡起胳臂,砸啊! (蛋雨纷飞,万事成空) 和盘古一起开天地的王五:你来说说看为什么要取这个奇怪的名字,什么《日月明易》,玩文字啊?要是不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我用这把神斧砍死你! 水杉:其实这里有两个原因,一来‘日月’两字,行为‘明’,合为‘易’,本来很简单的事情,‘日’就是‘日’,‘月’就是‘月’,但是排列组合起来,却千变万化。这就好像这本书的推理一样,你能看到一个人提着水壶是想到他要去烧水,你也能想到一个人烧水是要喝水,但是把两个过程合起来,要看到一个人提着水壶是要喝水,就要一个思考的过程,如果环节更多,不是更加错综复杂了吗?这就是书名的第一个意义所在。至于第二个原因,其实是属于机密,因为最终一案中将会涉及到一样名字里有‘日’和一件名字里有‘月’的两件歷史上确实存在的东西,它们两件东西引出了本书的最大秘密,王五兄,不知道我这么解释,你能不能把斧子先放一放啊?砸到旁边的审判长还有mm就不好了吗? 和盘古一起开天地的王五:什么乱七八糟的,什么叫做我的斧子会砸到审判长和mm啊,你怀疑我的力量?而且旁边这么多哥们,你怎么不关心一下,典型的花痴加势利眼,大家砸啊! (水杉在低唱:陪我来看鸡蛋雨) 比姚明还要高的赵六:轮到我了。首先我觉得这个花痴的身份很值得怀疑。这本破书的情境在不知不觉中构成,文字功夫不可小视,比之专业作家有过之,情节更是引人入胜,很多细节非人力所能想到。我想问一下你以前是不是有个笔名叫‘泥人’啊?还有烟雨江南签售后,下一个会不会是你呢?这种书推荐和月评都没进top10,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是不是你给编辑好处,叫他帮你减了不少点推啊?快回答我! 第258页 水杉:这个—— 让诸葛亮吐血的李四:你个花痴先别说话!我有重大发现,这个赵六是个拖啊!大家先来砸死他! 财产比盖茨多一块人民币的周七:砸死你个小样!长得这么高,什么不好做,要来做这个花痴的拖。最近火箭队麦老大不在,你怎么不去帮帮姚老大啊,亏你长得这么高。大家砸啊! (比姚明还要高的赵六的淹没在蛋的海洋之中,他的离别,没有留下一片云彩。水杉一旁纳闷,我找的拖里好像没有这么高的人啊?) 英俊得叫人抓狂的张三:大家继续,别让这个拖饶了大家的兴致还有审判的公正性。 迷死你不要钱的mm:楚留香、陆小凤走的都是实力派加偶像派的路线。那个花痴现在不但参与了江湖斗争,还涉及了建文和朱隶的政治斗争,只是现在还没有引起大势力的注意,否则以他现在的武功早就死透了!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啊。我们辛辛苦苦的看书,万一主角一不小心扑街了,怎么办啊!而且这样的男人怎么让女孩子有安全感啊! 水杉:mm不要紧张嘛。我不是安排了妖女的出现吗,有这么一个强大的保镖,什么困难不能迎刃而解啊。以前福尔摩斯身边也有个花生医生,柯南旁边也有小兰姐姐,我这不是走前辈走过的路嘛。再说主角万一扑街了,水杉还没扑街啊,你到时候可以看我嘛。哈哈! 迷死你不要钱的mm:无耻!福尔摩斯的高度是你能达到的吗?典型的东施效颦!看你这个花痴,本mm没兴趣,大伙儿都看见了,这个花痴当众调戏我,有血性的哥们给我砸啊! 财产比盖茨多一块人民币的周七:支持mm,我老周替你砸!怎么样,我很有男人味吧!不如考虑一下多看看我吧,呵呵 迷死你不要钱的mm:你的财产真的比盖茨还多一块人民币吗? 比包公还黑的审判长:肃静。审判庭内禁止谈情说爱。不过这位mm想和本审判长谈谈的话,我倒是可以考虑一下...... 和盘古一起开天地的王五:砸死这个花痴,砸死这个审判长! (终于有人和水杉一起分享这份被砸鸡蛋的幸福了) 英俊得叫人抓狂的张三:现在来两条铁一般的罪证,看你如何抵赖!首先,番茄是美洲植物,发现美洲后作观赏植物,后来才用于食用。明成祖为1420年左右,和番茄传入并作食用还差了约百年。那个花痴主角怎么在大明的京城的小店里点到番茄蛋汤这道菜啊!难道那个店里的小二哥跑到美洲给你拿来的!第二,擒龙功和控鹤功都是少林七十二绝技之一,丐帮的绝学是降龙十八掌和打狗棒法,那个老乞丐怎么会传授给花痴擒龙功呢?难道这个乞丐是乔峰,小时候拜过一个和尚当过师傅?快说! 水杉:这位英俊的弟兄真是问到点子上了,第一个问题的答案就是那个店小二正是从美洲拿来了番茄,所以上菜的速度才这么慢啊。而且这个设计又把我们中华下西洋的歷史前提了好几年,多么伟大的发现啊!至于第二个问题嘛,呵呵,说不定是那个爱说‘一句话’的本无大师和那个老乞丐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啊,那个老乞丐一看就知道不是个正常人!要不然他怎么对主角疯言疯语的啊。 让诸葛亮吐血的李四:我忍不了了。大伙儿什么也别说了,给我狠狠地砸吧。 (正在洋洋自得的水杉再次在蛋海中消失) 和盘古一起开天地的王五:我要问一个严肃的问题。这也是大家都想问的,这个主角怎么花痴啊!难道不知道多少读者就是因为主角花痴的个性流失的吗?凭什么见了一个漂亮姑娘就一副熊样,妖女多好啊,既漂亮又野蛮,难道你没看“我的野蛮女友”吗?全智贤,我爱你! 水杉:这让我怎么说好呢。其实我是看到最近yy小说太泛滥了,所以想出个新,来个男追女,正所谓‘男追女,隔重山’嘛,而且又是横刀夺爱,多有挑战啊!人类就是要不停挑战才能进步,神六能够上天,不就是我们中华民族自我挑战的完美体现嘛!至于妖女嘛,呵呵,那个怎么处理她和主角的关系,还在考虑中,但是水杉可以保证妖女绝对不会有悲剧的。 财产比盖茨多一块人民币的周七:神六能够上天光靠挑战行吗?那还不是我出钱投资的。兄弟姐妹们,砸吧! (当一种现象成为习惯,水杉已经认命了) 让诸葛亮吐血的李四:来说说你打的那几个gg吧。怎么看怎么像中央电视台的脑白金gg,没一点技术含量。八成的读者都是因为这gg流失的吧,你到底知不知道啊,连个gg也不会打,还不知罪! 水杉:我不是已经删了吗,只剩下一个别人写的情真意切,言辞中肯的书评了。 迷死你不要钱的mm:那个书评是个万金油,你个花痴加白痴!砸啊—— (‘想砸就砸’这句口号到底是谁想出来的啊) 和盘古一起开天地的王五:远的咱们就不提了,说说今天更新的那章吧,卖刀那段里关于关公和小李飞刀的是怎么回事啊,和剧情一点关系都没有嘛!你是不是想凑字数啊! 水杉:这实在不是我的错。看了下面这段帖子,大家就都明白了。 !!!!老刀有事没事,心血来潮,总爱去杉子那,凿上两蹄子.蹄子踩多了,也读出一点不对劲来.场面切换上的硬伤:且看这段, 第259页 骑马比用轻功还要快出不少,午后出发,等到子时已经赶到了杭州城下,总共不过花去了六个时辰,只是这四匹马恐怕就要报废了。 仅五十多个字,四个人就蹿到了杭州.杉子,用词不可谓不好.但是两个场面之间的转换还是太突兀了.就像地球太危险,咱还是做炮口回火星去.砰一声,火星到了,那门大炮却崩坏了. 解决这个问题也很简单.第一,在途中,多加一些心理描写,既凑字数,也使场面丰满不少.例: 小杉子骑着一匹枣红大马,心里急的胃跟肠子不停地打架,心下道,这个乖乖呀,你到是给俺挣气啊,跑不到杭州,找不到厕所,俺就只能随地大小便了啊.俺可是会害羞地.说着一个劲地放屁,那马吃痛,长嘶一声,速度果然快了很多,以每小时三百公里的速度狂奔. 近了啊,八百米了,看到城楼了.马儿啊,加油,胜利是属于你的. 五百米了,乖乖,可爱地城门啊,你别动啊,让俺进去吧.马儿啊,糖葫芦是你的. 一百米了,高兴啊,城门他没动啊,可是俺也完了,一高兴,泄了.马儿啊,你也别跑了,我得找地方了. 看到没有,多凑了多少字数啊! 第二,途中设置一些小意外. 例,小杉子策马疾奔,忽然,前方出现一魔兽,上古魔兽.那邪恶的触角,强悍的四条毛脚,毛长蝇飞的胳肢窝,枝枝叉叉地萝锅嘴,简直是罪恶的化身.小杉子知道这种魔兽不可小瞧——他们在几万年之前就已经存在了,人类想尽一切办法也无法消灭它们,反而使他们越来越多,可见其实力之强横! 小杉子一提马缰,那马一个漂亮的托毛斯全旋,侧了过去,马脚前伸,一个撩阴手,就施了出去.魔兽长啸一声,轻抬臀,款提步,屁股就地一蹲,借势弹起,张嘴就咬了过来. 小杉子见势不妙,一个捕捉术,邪乎哉,那魔兽仰天长嘆:悲唿,我小强英明一世,落此下场.____捕捉术竟然成功了. 字数是不是又凑了很多,快一章了吧!!!! 大家都看到了吧,这都是这个叫“刀大师”的傢伙教唆我的,我也是受害者,顺便提一下,刀大师的作品叫“血涅磐”,连结是...... 英俊得叫人抓狂的张三:砸完了你个小样,就去砸他。他那本“血涅磐”我看过,太喷饭了,平均每500字喷一次。小子,你知道‘粒粒皆辛苦’吗?看那本书,让我造了多少孽啊,我对得起非洲的难民吗!我对得起夏元吉辛辛苦苦的治水吗!我对得起中央关于‘三农’问题的文件吗!大家,这次真要狠狠地砸了! 财产比盖茨多一块人民币的周七:慢着,在砸之前,我再说一句。这花痴刚才明显是在做gg嘛!看看他简介区里推的那几部书,什么和什么嘛,我记得有一部叫‘剑的尊严’,既然‘贱’了,还会有‘尊严’吗?书名就前后矛盾,我等会儿就去他的书评区里骂上一通,大伙儿一块去骂,如果骂得不过瘾,把那个什么‘剑的尊严’收藏起来,好好的骂,饭钱便后都去骂一下!好了,大家可以砸了! (水杉抱起了头,但是天空中没有鸡蛋出现) 比包公还黑的审判长:大伙儿怎么不砸了,对得起贊助我们的‘瘟鸡臭臭蛋’公司吗! 迷死你不要钱的mm:报告审判长,臭鸡蛋砸完了! 比包公还黑的审判长:那就去向贊助公司要啊! 财产比盖茨多一块人民币的周七:刚才我那个‘年薪过千万的助手’通知我,因为禽流感肆虐,那个‘瘟鸡臭臭蛋’已经倒闭了,现在市面上别说臭鸡蛋了,连鲜鸡蛋都没了。 比包公还黑的审判长:为什么会连鲜鸡蛋都没有啊? 和盘古一起开天地的王五:鸡都被坑杀了,哪来的鸡蛋啊! 比包公还黑的审判长:那可如何是好,这花痴的罪状罄竹难书,没有鸡蛋可怎么办啊,总不能用恐龙蛋吧。 英俊得叫人抓狂的张三:我讨厌恐龙蛋,更加讨厌恐龙! 让诸葛亮吐血的李四:我有个让孔明吐血的好点子! 比包公还黑的审判长:说来听听。 让诸葛亮吐血的李四:有一样东西,我们大伙儿都有,而且砸起来十分过瘾,不如就用那个代替臭鸡蛋吧。 比包公还黑的审判长、迷死你不要钱的mm 、英俊得叫人抓狂的张三、和盘古一起开天地的王五、财产比盖茨多一块人民币的周七:你说的是那个? 让诸葛亮吐血的李四:没错! 水杉:不知道大伙儿说的是什么,也好让我有个心里准备啊。 比包公还黑的审判长:好,本庭正式宣布,鑑于臭鸡蛋已经告罄,我们决定用一样新的东西来砸你。这就是—— 所有人异口同声:这就是起点推荐票!哈哈,怕了吧,你个小样! 比包公还黑的审判长:水杉,在我们砸你之前,你还有何话要讲? 水杉:这个,我只能说‘让暴风雨来得更勐烈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