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王朝1449》 第1页 [史学研究] 《大明王朝1449》作者:王彪/赵锐勇【完结】 本书主要描写1449年前后,民族英雄于谦目睹朝中官僚腐败、宦官专权穷奢极欲、社会浮靡败坏、民间冤狱成灾,穷富高度两极分化,百姓人心思变。于谦,是一个清正廉明、两袖清风、爱民惩恶的于青天,更是一位铁骨铮铮、一身正气、独木撑天、力挽狂澜的“救时宰相”。这部长篇就是试图将于谦一生“刚正清廉”和“再造大明”的两大人生最高境界以及大明王朝由于腐败奢靡而逐渐由盛及衰的歷史深刻地展示出来。 长征出版社 出版 《大明王朝1449》第一部分 人物表 (年龄以出场时为准) 于 谦:五十岁,兵部侍郎兼河南、山西巡抚。后为兵部尚书,封少保。 朱祁镇:英宗皇帝,二十岁。 朱祁钰:英宗之异母弟,十九岁,封郕王。土木之变后立为景帝。 孙太后:英宗之母,五十岁左右。 女 贞:桃源王之女,二十岁。 兰 心:于谦之妻,四十余岁。 王 振:司礼太监,曾为英宗之师,最得英宗宠信,五十余岁,后死于土木之变。 石 亨:五十岁,于谦结义兄弟,紫荆关总兵,后为京城总兵官,封武清侯。英 宗復位后封忠国公。 徐 珵:翰林侍讲,四十余岁。后改名徐有贞,英宗復位后任兵部尚书,封武功 伯。 邝 野:兵部尚书,六十余岁。土木堡之战时战死。 王 直:吏部尚书,六十余岁。 胡 滢:礼部尚书,八十余岁。 陈 循:户部尚书,五十余岁。 桃源王:流民首领,六十余岁。 马 顺:锦衣卫指挥,王振死党。 喜 宁:太监,王振亲信,土木堡之变后投靠瓦剌。 曹吉祥:太监,四十余岁,土木堡之变后得景帝宠信,后拥立英宗復位有功,升为司礼太监。 也 先:瓦剌太师,称“太师淮王”,三十余岁。后自立为可汗,被部下杀害。 孛 罗:也先弟弟,瓦剌军将领。 石 彪:石亨之侄,二十余岁。 钱皇后:英宗之皇后,二十岁。 汪皇后:景帝之皇后,十八九岁。 于 冕:于谦之子,二十余岁,后为桃源县知县。 于 康:于谦家人,六十余岁。 王 山:王振之兄,五十余岁。 孙万山:孙太后之弟,四十余岁。 王 文:吏部尚书,四十余岁。 袁 彬:校尉,后为锦衣卫指挥,三十余岁。 兴 安:太后宫中太监,五十余岁。 樊 忠:护卫将军,四十余岁。 范 广:御林军将领,三十余岁。 万春红:原为宫女,二十余岁,土木之变后沦为妓女。 另有户部尚书王佐、侍郎丁铭、御史彭坚、将领李威、陈镒、孙镗、宋城等。 一 盛世忧患(1) 黑屏字幕: 十四世纪中叶,元朝的腐朽统治在农民起义中土崩瓦解。公元1368年,朱元璋统一中国,建立明朝。歷经数代长达八十余年的励精图治,至明英宗皇帝登基期间,大明王朝进入鼎盛时期…… 1、明皇宫 初秋时节。初升的晨光下,气势磅礴的大明皇宫被涂上一层华丽的金色,气象庄严中闪烁着神秘的光彩。 红地毯从午门越过金水河上的白玉桥,一直伸展向宫苑深处,显得华丽肃穆。 一支仪仗从午门出发,沿着庞大皇宫的中轴线,向宫苑深处逶迤而来。 仪仗中间,是两辆巨大的銮舆,气势不凡地凌驾于队伍之上,显示着至高无上的威严。 红地毯伸展的前方,一座座沉重的宫门在无声地打开。 所经之处,御林军肃然耸立,如同逶迤不绝的城墙。 銮舆依次穿越一座座打开的宫门,寂静中显露的凛凛威风突然被放大了――那是一种君临天下的气势,在一步步向皇宫的中心逼近…… 最后一扇宫门打开,外面豁然开朗,出现了一个宽阔的广场。 侍立在道路一侧的号手举起长号,数十支长号发出浑厚而高远的鸣响:呜――呜―― 号声在皇宫上空迴荡。 朝霞似锦。 2、奉天殿前 长号的余音裊裊散去。 一大群文武大臣正在仰头观望,他们显然被什么东西吸引住了,嘴巴张得老大,眼睛一眨不眨地望向天空。 正在这时,他们的身后响起了一声并不响亮,但极为威严的咳嗽。 文武大臣一个愣怔,脸色倏忽大变,随即异常惊惧而恭敬地齐刷刷跪了下来。 哗啦一声过后,跪伏的文武大臣跟前,赫然站立着的是那个咳嗽之人――正是权倾一时的司礼太监王振! 王振目光如隼,睥睨着跪倒在地的文武大臣,好一会,脸上才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笑容。 文武大臣鸦雀无声,没有一人敢抬头仰视。 王振端了端脸,然后是一声尖细的吆喝:皇上驾到! 两辆銮舆已缓缓地停下了,从銮舆中分别走出年轻的英宗皇帝和他的母亲孙太后。 英宗意气风发,嘴角含着一丝矜持的笑意。一下銮舆,他的目光便被吸引住了,他也抬起头来,向天空仰视――那正是刚落成的皇宫中至高无上的奉天殿。 第2页 由巨幅黄绫半遮半掩着的奉天殿赫然在目。霞光映照黄绫,使整座半掩着的奉天殿通体闪烁出耀眼的金光,有一种夺人心魄的美。 大风把一条条黄绫悬托飞舞起来,如金色的波涛在翻卷,猎猎作响。 英宗蓦地挺直了身子,连唿吸都停止了,他目光炯炯地盯着这座尚未完全显露真容的宫殿,仿佛在注视-位神秘而美不可言的绝色女子。这是他的杰作,他得意地笑了,这笑容里,似乎还留着童年的那份纯真,而更多的,则是年轻的一国之君的傲慢与自负。 孙太后神态端庄,但此时也不由露出了笑意。 满朝文武跪在台阶下的广场上,黑压压一片,寂然无声。 在奉天殿左右,分列着一排描画着盘龙飞凤的挡板,挡板前是几百盆盛开的鲜花。 王振威风凛凛地走到英宗身边,俯瞰着台阶下的文武大臣,大声宣布:遵万岁爷圣旨,重建奉天、华盖、谨身、干清、坤宁三殿两宫,费时三年,均于今日落成。请万岁爷、皇太后为新殿开殿! 侍女送上两个熊熊燃烧的火把。英宗和孙太后举着火把,分别将两座盘龙飞凤雕塑上的一个机关点着,只见两条导火索滋滋燃烧着,如金龙舞动。 轰――轰――轰―― 随着十二响震天动地的炮声,挡在火炮前长长的盘龙飞凤挡板像花瓣一样往前散落开来,一长熘十二门黑色的铁铸火炮赫然在目,炮筒上披挂着大红花,昂首指向天穹,炮口还缭绕着蓝色的硝烟。 炮身上铸刻着的“神机火炮,大明正统御制”几个字分外醒目。 几乎是炮声响过的同时,披挂于奉天殿周围的巨幅黄绫突然从天而降,如纷纷飘飞的巨大的金黄色蝴蝶,翩翩起舞,飞落地面。与此同时,奉天殿高耸巍峨的雄姿从散落开来的黄绫背后露出了撼人心魄的真面目,雕樑画栋,飞檐琉璃,宏大而精美,“奉天殿”三个镏金大字闪闪发亮,金黄色的朝阳中,闪耀着金碧辉煌的光晕。整座建筑恍若天上仙宫。 文武百官全被这壮观的场面所惊呆,齐仰着头,嘴巴大张:呵…… 英宗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忘情的喝彩:真乃天上宫阙也! 所有的声音立刻都静止了,充斥在天地之间的,惟有奉天殿晨光中如梦如幻,又真切可见的华美雄姿…… 又是王振一声尖细的嗓音:请万岁爷、皇太后入殿! 英宗与孙太后喜气洋洋入殿,文武大臣排成两列,跟随其后。 奉天殿门边,赫然立着一块御牌,上书几个大字:内官干预政事者,斩! 这正是当年太祖皇帝朱元璋所立,用来警示宦官的。 王振跟着英宗入殿,目光落到御牌上,脸色顿时一变,既有厌恶,也有一丝惊惧。 但他马上若无其事地昂首而入。 一 盛世忧患(2) 3、奉天殿 大殿内又是一番金碧辉煌的景象。九龙銮屏前那张硕大的龙椅映着霞光,熠熠生辉。 英宗迎着这张高高在上的龙椅,健步而上。 英宗端坐龙椅,孙太后坐在垂帘内,文武大臣分列于殿下。 英宗兴致勃勃地俯视着众大臣:我朝自南京迁都北京,积几十年之功营造紫禁城,不想奉天诸殿为雷电所击,毁于一旦,如今三殿两宫重建落成,我大明皇宫更具气象,实为一大喜事。 户部尚书王佐出列启奏:启禀皇上,我朝喜事又何止三殿两宫重建落成,自皇上登基以来,我大明国富民强,四海清平,百姓安居乐业。又逢上天护佑,连年风调雨顺。如今是家家仓廪丰裕、衣食无虞。然而谁料乐极生忧,户部天天接全国各地急报,连年丰收,各州县官仓已是粮满为患。 英宗:既然官府粮仓堆放不下,那就藏富于民吧。 王佐:据户部查算,我大明朝野这些年积存之粮,就是全国百姓三年不种地也吃用不完。至于蚕丝桑麻、绫罗绸缎、牛羊六畜等等,更是供过于求。 英宗惊喜地:千古奇事,真乃千古奇事! 翰林侍讲徐珵:微臣启奏。皇上,王大人所言极是。古人云:百闻不如一见。微臣前些日子出京办事,路上所见,均是夜不闭户,道不拾遗。百姓们亲口告诉微臣,人人丰衣足食,家家都有余钱。依微臣之见,当今天下,比起先朝的太平盛世,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众大臣均喜气洋洋地点头附和:是,是。 礼部尚书胡滢:启禀皇上,我朝国力强盛,声名远播,四夷咸服,今日殿外正候着二十余位各国使节,请求觐见皇上,要向我朝进贡纳岁,称臣献礼呢! 英宗喜不自禁地:好啊,快宣他们上殿,朕倒要看看,都有些什么稀罕的贡礼,列位爱卿,你们也开开眼界。 王振:万岁爷有旨,宣各国使节进殿朝贺! 身穿五花八门民族服装的各国使节手捧礼盒礼单,排着队鱼贯而入。 他们神态谦恭,仰视着华美无比的大殿和大殿上神采飞扬的英宗,满脸钦羡和期待。 太监曹吉祥高声宣读贡单:苏禄国王进贡金奔马一座、锡兰国王进贡犀牛酒樽六只、苏门答腊国王进贡珊瑚二架、南洋群岛忽漠斯国王进贡夜明珠两颗、高丽国王献上千年人参王一对…… 这些奇珍异宝都经王振之手,交到英宗跟前。 第3页 英宗淡淡地扫了几眼,微微点头:唔,甚好,甚好…… 各国使节献上贡礼后,便退到一边。 排在最后面的是瓦剌使节孛罗,威武挺拔,目含精光,谦恭中露出一丝傲倨,一上来就显得与众不同。 他故意慢吞吞地扫视了一眼英宗。 王振感觉到了孛罗桀骜不驯的目光,不由皱起了眉头,一脸阴沉。 英宗和众大臣也都感觉到了。 王振把脸一端,尖细的嗓音里有着盛气凌人的傲慢:来的可是瓦剌使节?还不快快跪下。 孛罗一见王振,神色马上变得谦恭起来。 王振又忙向他使了个眼色,孛罗单膝跪下,向英宗呈上一把宝刀:瓦刺使节孛罗,受太师也先之命,特向陛下敬献蒙古七星传世宝刀一把。 英宗听说是宝刀,来了兴趣:来,朕瞧瞧。 王振双手捧上宝刀:万岁爷请。 英宗接过宝刀,抽刀出鞘,寒光闪耀,爱不释手地:好一把蒙古七星传世宝刀!朕谢过也先太师了。 孛罗不亢不卑地:回陛下,我朝深受鞑靼部落骚扰之苦,全仗大明庇护,方保无虞,也先太师对陛下感激不尽,这……不过是聊表一点心意而已。 英宗喜滋滋地:唔,这位也先太师,倒知道朕喜爱宝刀啊! 王振献媚地:万岁爷年轻英武,文治武功,四海之内谁人不知?奴才猜测,也先太师之意,不外乎宝刀配明主,乃是各得其所呵! 英宗有些飘飘然地:王先生说得在理。这位也先太师,倒是颇懂朕的心意,啊? 孛罗却又朗声地:陛下,我朝太师敬献宝刀,乃是恳请陛下恩准大明与瓦剌和亲。 英宗一惊:和亲? 孛罗:陛下曾有言在先,将大明公主嫁与太师,永修两国之好。 英宗脸上有了愠色:这个嘛…… 王振见状,赶忙打圆场:和亲一事,改日再议,孛罗,你先回去禀报也先太师…… 不料,王振话还没说完,孛罗已气唿唿站起来,也不施礼,哼了一声,转身拂袖而去。 孛罗的无礼让众大臣和各国使节都目瞪口呆。 英宗倒很大度,挥挥手,若无其事地:好了,都收下这些贡礼吧。 王振:是,万岁爷。 英宗对着各国使节:回去以后禀报你们的国王,今后有何事有求于我朝,我朝定鼎力相助。 各国使节齐向英宗行礼:谢陛下! 英宗的目光扫向众大臣,似乎是在发布他的外交宣言:如此方显我大国神威和风度,啊? 众大臣:皇上圣明! 各国使节退出殿去。孙太后在帘内见到如此景象,也喜形于色。 王振:万岁爷,奴才还有一喜相报,中秋佳节又快到了。 一 盛世忧患(3) 英宗满脸欢喜:哦,王先生说的莫非是…… 王振不等英宗说完,已大声宣布:中秋佳节,乃是当年万岁爷登基之时,岂非又是大喜? 英宗感嘆地:没错没错,还是王先生替朕记着。 王振:万岁爷登基以来,朝中贤臣齐集,王道荡荡,政纲齐举。民间丰衣足食,海外四夷称臣,八方咸来朝贡。照奴才看来,就是唐太宗的“贞观之治”,也比不过我朝今日的气象啊! 英宗故作矜持地:王先生此言过也,此言过也。 “万岁爷,奴才决非溢美之辞!”王振继续巴结,忽然又转向群臣:各位,万岁爷迄今还是青春年华,就已打下一代帝业,若再假以时日,我大明王朝将是何等举世无双的盛世强国!试问:自三皇五帝以来,哪朝哪代可与我朝的兴盛相提并论? 众大臣连连附和:到底是王先生,把臣等心里想说的话,全说出来了。 英宗终于踌躇满志、喜不自禁地笑出来:哦,那也是全仗太后听政,还有王先生和列位爱卿倾力相助,才有今日这番景象。 王振:奴才筹划,借八月中秋喜庆佳节,庆贺奉天等三殿两宫重建落成,下旨昭告天下,朝野共贺,万民同乐。同时宣三品以上文武官员,在奉天殿前,举行盛大庆典。 英宗大喜:难得先生想得如此周全,盛世庆典,当今倒恰逢其时。 王振:万岁爷,奴才还有两件事奏请。 英宗:先生只管说来,朕依你便是。 王振:我大明盛世,有赖各级官吏尽心操劳,奴才建议,凡七品以上朝廷命官一应增加俸禄,此为一。第二嘛,既然边关太平无事,与各友好邻邦的通商边卡,可不予查验,任其自由往来,以示我大国风范。 孙太后在帘子内闻听此言,不由微微一怔。 英宗:好,朕再加上一条,大赦天下,以示皇恩浩荡。先生你看如何? 王振:万岁爷真乃当世名君,我大明百姓有福了。 英宗:那就拟旨吧。 众大臣当中,突然有人挺身而出,声若洪钟地:等等。 英宗一愣,盯着这位身材魁梧、相貌堂堂、一脸正气的大臣。此人正是兵部侍郎兼河南、山西巡抚于谦。 英宗:哦? 于谦:兵部侍郎兼河南、山西巡抚于谦有事奏请皇上。 英宗微感不悦:于爱卿,所奏何事? 于谦沉着地:启禀皇上,我大明虽逢盛世,可边关未必太平无事,朝廷万不可掉以轻心。再者,召三品以上官员进京朝贺,臣以为太过兴师动众。一场庆典,如此劳民伤财,恐不是社稷之福啊,皇上。 第4页 英宗被噼头浇了盆冷水,顿时拉下脸来。 孙太后在帘子内微微点头:于爱卿所言极是,哀家也是这个意思。重建三殿两宫,所耗财力甚众,朝廷得时时为百姓着想,不可奢靡太过了。皇上,你说呢? 英宗见孙太后附和,很是扫兴,脸上颇为不满,又不好发作,吞吞吐吐地:这个…… 王振见状,忙向下面的大臣们使了个眼色。 侍郎丁铭急忙上前:启禀太后、皇上,臣以为太后之言虽不无道理,却也太过多虑,当今我大明国富民强,有目共睹,区区一场庆典,以我天下无敌之国力,当是九牛一毛而已。 徐珵也跟着附和:微臣附议。皇上登基以来,建立如此不世功业,天下百姓莫不感恩戴德,满朝文武更想藉此良机,一来庆贺皇上功德,二来向世人尽展我大明神威,第三嘛,也可将太后垂帘听政、母仪天下的恩德传扬四海。 孙太后冷笑:徐大人这话说得好听啊,可哀家还是觉得不妥。越是太平盛世,越要小心谨慎才好,万不可盲目自大,自以为是。 英宗却觉得太后有点罗嗦,脸上更挂不住了。 王振见状,忙出来为英宗说话:太后警世之言,奴才十分感动,可人心所向,已如烈火燎原,只恐难以遏制! 孙太后:是吗?王公公此话怎讲? 王振突然扑通跪下,众大臣见状,像是得到了号令,全都哗啦一声跪倒了。惟有于谦直挺挺站着。 孙太后吃了一惊:列位爱卿,你们这是非要哀家…… 英宗暗暗得意:太后,你也听听满朝文武的意愿嘛。 众大臣一齐叩头:请太后明察! 孙太后看看王振,又看看坚跪不起的众大臣,心知无法挽回,无奈地:好吧,这事就依了皇上。 英宗大喜,刚点了点头,王振已站起来,面对大臣,威严地:皇上有旨,八月中秋,在奉天殿前举行庆贺大典! 众大臣跪在地上高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英宗神采飞扬地离开龙椅:退朝。 众大臣刚站起来,一个信使急匆匆奔进来,直至殿前,扑通跪下,神色慌张地:皇上,八百里急报! 英宗吃了一惊,立刻站住了身子。 王振若无其事地:何事如此慌张?快呈上来。 信使将急报呈给王振,王振再恭敬地转呈给英宗。 英宗坐回到龙椅上,打开急报,看了一眼,神情一下严峻了。 众大臣都意识到发生了大事,惴惴不安地看着英宗。 英宗略有些慌乱,但声色俱厉:哼,太平天下,竟然有乱民在浙、皖两省边界,聚众造反,占山为王,与朝廷为敌,真是胆大包天! 一 盛世忧患(4) 众大臣闻言都目瞪口呆,于谦的脸色更是忧心如焚。 王振:万岁爷万勿忧虑,区区几个盗贼造反,何足挂齿。 英宗仍然有些不安地:先生,这急报上说,那十万大山中,为首的号称“桃源王”,手下乱民已达数十万之众,岂是区区几个盗贼而已! 王振却不动声色:在奴才眼里,数十万之众就是区区小数,只要官兵一到,皇威所及,何愁荡平不了这些犯上作乱之徒! 让王振这一说,英宗很快恢復了镇定:唔,先生言之有理,那就派官兵前往进剿。 众大臣:皇上圣明。 英宗看着众大臣:事关社稷安危,朕决意即刻发兵,你们谁愿…… 王振大有深意地打量着于谦,似乎计上心来,不等英宗问完,早胸有成竹地:启禀万岁爷,奴才已替万岁爷想好了。 英宗:先生保荐的是何人啊? 王振:奴才素闻兵部侍郎兼河南、山西巡抚于谦于大人才能卓着,精于兵法,遇事果决干练,派他前往,定不负皇命。 于谦完全没想到王振竟会保荐他,不由一愣。孙太后则连连点头,很是赞许。 英宗迟疑着,想了一想,终于应允:于爱卿的才干,朕是知道的,那好吧,朕就依先生所奏,请于爱卿走一遭。 孙太后看着于谦,发话了:于爱卿,还不上来领命。 于谦大步上去,跪下:臣于谦领旨。 王振看着于谦跪在地上的身影,狡诈地笑了。他的笑容里颇有得计的阴险。 英宗威严的声音:太平盛世,乱民流窜浙、皖边界,聚众造反,危及社稷安定,实为朝廷之大害。朕特命兵部侍郎兼河南、山西巡抚于谦为统帅,锦衣卫指挥马顺为监军,领十万兵马,前往进剿。有敢抗命者,格杀勿论!钦此! 4、道上 于谦率领浩浩荡荡的官兵往南方进发。 樊忠等将领紧随其后。 监军太监马顺趾高气扬地骑在马上,一同前往。 于谦脸上凝重的表情…… 5、山口 于谦的大军亚以了浙、皖边界的十万大山中。 放眼看去,逶迤的山岭中耸立着一道险峻的关隘,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于谦身穿官服,骑在高头大马上,儒雅之中透着一股凛然之气。 马顺和众将领率大军簇拥于后,沿山路缓缓而上。 关隘遥遥在目。 于谦“吁――”一声,勒住马缰。 樊忠指着前方:于大人,前面就是黑风口。 第5页 于谦锐利的目光停留在紧闭的关隘,关隘内一片沉寂,于谦不由皱了皱眉。 樊忠:据探马回报,乱民就盘踞在这黑风口。 于谦断然下令:传令下去,就地架设神机火炮,所有兵马从左右包围黑风口! 数十门神机火炮威武地指向紧闭的城门。大群士兵擎着兵器,将整个黑风口包围起来。漫山遍野的兵马和战旗交相辉映,气势蔚为壮观。 正在这时,紧闭的关隘突然打开了大门,里面却空无一人,寂静得可怕。 众将士愕然,不知这关隘里面搞的是什么鬼,顿时鸦雀无声。 于谦又皱了下眉头。 众将士看看关隘,又看看于谦,一脸的疑惑和紧张。 于谦略一沉思,突然拍了下马,向洞开的关隘驰去。 樊忠见于谦一马当先,忙把手一挥,将士们紧跟其后,向关隘蜂拥而入。 6、黑风口内 几万大军跟随于谦,往黑风口内直扑过去。 转过山岭,于谦突然勒住马。在不远处的山岙里,出现了成千上万的黑压压的人群。 于谦把马鞭一指:包围上去! 官军蜂拥而上,迅速将人群团团围住。 于谦纵马向前,他的脸上一下子露出极为惊讶的表情―― 山岙里,那些成千上万的人群根本不是手执兵器的乱民,而是赤手空拳,衣衫褴缕的百姓。 他们全部席地而坐,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双目呆滞,表情愁苦,对官军的到来根本就视而不见。 一桿大旗在迎风飘扬,上书三个大字:桃源王。 于谦浑身一震,脸上的表情由惊讶变成了疑虑。 马顺见此情景,也同样惊呆了,嘟囔着:奇怪,这……这是怎么回事? 全副武装的官兵继续朝着这些百姓紧逼过去。 马顺已恢復了趾高气扬的神情,气势汹汹地拔出剑来:弓箭手,准备。 走在最前列的弓箭手得令,拉满弓弦,密密麻麻的箭头瞄准百姓。 其余的士兵也纷纷举起兵器。 一时剑拔弩张,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百姓们仍然坐在地上,一动不动,似乎是在等着官兵大开杀戒。 就在这千钧一髮之际,于谦徐徐举起了手:停。 所有官兵都是一愣,停止了前进。 就在这时,从旗杆下挺身站起一个鬚眉皆白的老者,他就是这群人的首领“桃源王”。 桃源王脸色镇定地朝于谦走来,身后跟着他的手下方头领、单头领、洪头领,这三人都是中年男子,一身农民装束,其中的方头领手上捧着一匹白布。 一 盛世忧患(5) 桃源王大步来到于谦马前,朗声拱手:来的可是于谦于大人? 于谦端坐不动:本官正是于谦。 桃源王听了,也不打话,转身从手捧白布的方头领手上接过那匹白布,呈了上来。 于谦不知桃源王呈上的是何物,微微一愣,表面上不动声色。 桃源王一声大喝:打开! 洪头领上来,一把抓住白布,哗啦一声拉开。 于谦只觉得眼前一晃,掠过一片红光。 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片密密麻麻的红色手印,如无数的血滴,布满在白布上。 白布被不断拉开,血手印无穷无尽,把马顺和将士们都看呆了。 于谦大惊失色,飞身翻下马来,急步上前,指着白布:这是…… 桃源王:于大人,我们有冤哪! 于谦又是一愣:老人家有何冤屈请讲。 桃源王一指白布:这就是我们这些百姓的冤状!数十万人的血手印,印的是我们的血和泪啊! 于谦竭力镇定地:……数十万人的血手印? 桃源王沉痛地:没错,这些血手印里头没有一个字,可这血泪斑斑的“无字状”里,何止是千言万语! 于谦逼视着这份印满血手印,却无一字的“无字状”,再看了一眼席地而坐的百姓,内心受到极大震撼:本官倒要问问,你们这份用血手印写的“无字状”,所为何事? 桃源王:回于大人,我等原本是各地安分守己的百姓,因皇亲国戚、权贵贪官大肆圈地,家中田产尽被侵占,流离失所,被迫背井离乡,流落到此。 于谦更惊:你们都是些背井离乡的流民? 桃源王:我等田产尽失,无以安家,四处流落,辗转到这浙、皖两省边界,十万大山当中,荒无人烟之处,开垦荒地,暂且安身。几年时间,全国各地流民蜂拥而至,现此地已聚集数十万之众。我等只求活命,与世无争,不料却不为朝廷所容,将我等视为盗寇暴民,必剷除而后快。于大人,我等落到这一步,实是万不得已啊! 于谦一时愣住。 桃源王朝于谦拱拱手:在下素闻于大人公正廉明,爱民如子,天下人均称于青天。今得知于大人亲率官兵进剿,想来以于大人之为人,必不会将我等手无寸铁的百姓斩尽杀绝,因此不敢造次,在此束手静坐,是死是活,全凭于大人发落。 于谦再次感受到了巨大的冲击,他将信将疑地点了下头,看着那面“桃源王”大旗:想必你就是大名鼎鼎的桃源王了? 桃源王:在下正是桃源王…… 第6页 桃源王此话一出,马顺等人一阵紧张,拔出的刀剑齐刷刷地指向桃源王。 于谦却不为所动,似乎根本就不理会眼前的紧张气氛,他略一沉思,转身就向席地而坐的人群走去。 百姓们见于谦过来,仍然静坐着,愁苦的目光中有了一丝期盼。 于谦先来到一个男孩跟前:这位孩子,你从哪儿来? 男孩:回大人,我跟我爹我娘从江西来。 于谦点点头,又问一个老者:老人家,你呢? 老者:安徽凤阳。 于谦一惊:凤阳? 老者指指身边的男女,含泪地:草民一家十三口,老老少少,拖儿带女,一路上病的病,死的死,到了这儿,就剩这六口子了,唉! 于谦默然。 边上一个妇女轻声抽泣起来。 于谦:请问大嫂,你又是何方人氏? 妇女:我是浙江湖州…… 于谦:湖州?那可是鱼米之乡啊!你的家…… 妇女哭出声来:哪还有家啊?有家,会到这荒无人烟的地方来吗?这辈子怕是回不去了。 百姓们听着妇女的哭泣,也流下泪来。整个气氛极为压抑悲凉。 于谦终于相信了桃源王的话,他默默转身,离开了人群。 桃源王突然抱起那匹白布,对着于谦,激愤地:请问于大人,皇亲国戚、权贵贪官圈地无罪,百姓流离失所,寻一处活命之地,却要问罪,天理何在! 于谦被问住了,一时难以回答,怔怔地站着。 桃源王将那匹白布高高举起:数十万条人命在此,于大人就不为百姓想一想吗? 于谦浑身又是一震。 一阵大风颳过,拖地的白布飞扬起来,如血雨飘飞。 于谦再次被震慑住了,他一把抓住白布,一言不发地将它捲起来。 他的视线落在密密麻麻的血手印上,眼前却浮现出了百姓们被剥夺土地,背井离乡的悲惨情形―― 田野――几个权贵在跑马圈地,马蹄得得,大片土地被圈了进去。 地头――原先的田界被砸毁,新的界桩插了上去。 村子――一群如狼似虎的家丁在村子里驱赶百姓:走,快走! 百姓们悲痛欲绝,唿天抢地。 百姓家――一个老太婆被家丁打倒在地。 家里的东西被砸毁。 小孩在哇哇大哭。 一个垂死的老汉紧紧抓着一口棺材,老泪纵横:让我死在这儿吧,叶落归根,热土难离啊! 家丁们一拥而上,对着老汉拳打脚踢:滚! 老汉:天哪,这是什么世道!让我死在家里都不行啊? 家丁们硬将老汉拖去家门:老东西,这是我们老爷的地盘,死到外面去! 一 盛世忧患(6) 老汉干嚎着:丧尽天良,你们丧尽天良啊! 村头,大群百姓哭喊着,拖儿带女离开家园…… 沉思之下,于谦的眼眶湿润了,他竭力压抑着自己的激愤,将白布卷好,放回到桃源王手上。 他迈着沉重的步子,回到战马前,然后翻身上马。 将士们和百姓们都定定地看着他。 于谦脸上毫无表情。 他慢慢地举起了一只手,似乎要发出命令。 将士们和百姓们都屏住了唿吸,异常紧张地看着他,整个场景静得可怕。 于谦大声地:各位将士听令,放下兵器,后撤二十步,放他们走! 将士们一惊,但还是听从了命令,放下兵器,纷纷后撤。 马顺没想到于谦会下达这样的命令,大惊失色。 于谦抱拳向着百姓们:各位乡亲,本官念你们背井离乡,聚集到此,实是迫于无奈,并非与朝廷作对,特放你们一条生路,请你们各自下山谋生去吧。 百姓们的眼里露出了一丝感激之色,但仍坐着没动。 于谦大急,威严地:你们占山为王,震动朝廷,皇上圣心难安,长此下去,必危及社稷安危。眼前唯一的出路,就是速速下山,免遭杀身之祸。各位,请快走吧。 百姓们仍然不为所动。 马顺急忙纵马上前:于大人,皇上令你格杀勿论,你……你怎敢违抗圣旨,私放暴民? 于谦平静地:这些人不是暴民,只可安抚,不可剿杀。 马顺指着那面“桃源王”大旗,又指指傲然挺立着的桃源王,气急败坏地:于大人看清楚了,这些人目无王法,占山为王,与朝廷作对,数十万人聚集于此,连旗号都打上了,分明是谋反,怎么不是暴民? 于谦厉声地:马监军,本官请你再睁开眼睛看看,他们现在手无寸铁,衣不蔽体,既非杀人越货,又非攻城掠地,仅在此荒山野岭安居栖身,与世无争,朝廷岂可赶尽杀绝? 马顺气得发抖,指着于谦:好啊,于大人,你这是打定主意替这帮乱民说话了,我问你,你违抗皇命,该当何罪? 于谦:本官到时自会奏明皇上。 马顺气极反笑:奏明皇上?好,好啊,只怕你没这个机会了。本监军先拿你是问!来人哪,将他与桃源王一併拿下! 跟随马顺身边的两个太监哗地抽出剑来,逼向于谦和桃源王。 樊忠见状,也哗地抽出兵器,就要上前拦住这两个太监。 第7页 正在这时,一个人影飞掠而来,只听得“噹噹”几声,那人已与那两个太监斗在一处。 这人的武功极为高强,人影飘忽间,只几个回合,那两个太监手上的宝剑已同时飞出,人也狼狈不堪地摔倒在地。 众人一愣,那人已轻飘飘站定,若无其事地嬉笑了一下。众人这才看清,这武功高强之人竟是个衣着朴素、面容清丽姣好的姑娘。 这姑娘就是桃源王的女儿女贞。 女贞一显露她的绝世武功,一下子把马顺等人都震住了。 那两个太监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好一会都没明白是怎么回事。 马顺怒极,声嘶力竭地:弓箭手,放箭,快给我放箭! 弓箭手哗地拉开了弓箭,对准女贞和桃源王等人。 形势一触即发,所有席地而坐的百姓们都站了起来,紧张地注视着眼前的变故。 将士们则眼睁睁看着于谦,又看了看面对弓箭,脸不改色的女贞和桃源王,都有点不知所措。 于谦把马一勒,随着战马的一声嘶鸣,大喝一声:住手! 弓箭手们被于谦威严的表情震慑住了,轻轻放下了弓箭。 樊忠也把兵器插回刀鞘。 女贞被于谦的凛然正气吸引住了,目光中露出敬佩之色,也退到一边。 桃源王面露赞许,微微点了点头。 马顺又恶狠狠地叫嚷起来:反了你于大人!本监军执行皇命,谁敢抗旨,与暴民一同论罪! 将士们听见马顺又搬出皇命来,顿时变了脸色。 马顺:皇上有旨,所有暴民杀无赦!给我上! 将士们迟疑地举起了兵器,就要向百姓们冲上去。 于谦再次大喝一声:且慢! 将士们又都站住了,手上仍僵直地举着兵器。 于谦:本官身为统帅,没有本官的军令,谁敢妄动? 将士们在于谦严厉目光的逼视下,纷纷垂下头。 于谦郑重地取下头上的官帽,举在手上:本官今日以这顶官帽和身家性命担保,我们面前这群背井离乡、手无寸铁的百姓无罪! 黑压压站着的百姓们被于谦的壮举惊得目瞪口呆,有不少人流下了热泪。 于谦对着将士们:你们看看,这些人都是谁?他们是我们的父老乡亲,是我大明的子民啊!我们手中的刀剑是用来对付他们的吗?啊? 将士们都静静地看着于谦。 于谦凛然地:谁要滥杀无辜,先从我于谦身上踏过去! 将士们均为之动容,羞愧地纷纷放下了兵器。 马顺气得说不出话来:你……你好大的胆子,你…… 于谦下令:闪开,放他们出去! 将士们闪到一边,留出了一条通往关隘的道路。 一 盛世忧患(7) 可百姓们却静静地站着,没有一个人移动脚步。 于谦倒吃了一惊,大急:乡亲们,走啊! 百姓们恍若未闻,静静伫立着,如同一片肃穆的群雕。 桃源王挺身而上,抱拳迎向于谦:于大人不杀之恩,我等永世不忘。可是,于大人啊,我们失去了田地家园,就算于大人放一条生路,我们也是无处可去,无家可归啊! 桃源王此话一出,于谦倒完全惊呆了。 桃源王悲伤地大唿:天地之大,哪里有我们的容身之地哪! 将士们也都呆呆站在那儿,脸上露出了同情和辛酸的表情。 7、黑风口外 夜色袭来,黑风口的山岭下燃起了一堆堆篝火。 官兵就地驻扎,一只只军灶上热气蒸腾,飘散着食物的香气。 将士们站的站,坐的坐,说说笑笑,一派和平景象。 8、桃源王住所 这是一处简陋的茅房,茅房内的桌凳等物显然是就地取材,做得十分粗糙。桌子上有几本书,还摆着砚台、笔墨等物,显见主人是读过书的。 墙上挂着一张字幅:“民为重”,笔力遒劲,极为醒目。 于谦、樊忠坐在茅房内的桌子边,与桃源王和桃源王手下的方头领、单头领、洪头领围坐在一起,女贞则坐在一架织机前织布。 完全是一派农家自给自足、与世无争的生活气象。 桃源王拿起一只粗瓷瓮,替于谦等人倒满酒:来来,自家酿的土酒,不成敬意。 于谦:桃源王不必客气。 桃源王:哎,于大人万不可如此称唿,在于大人面前,老夫可不敢称王呵,哈哈。 于谦点点头:老人家是爽快人,那……本官就依了老人家。 桃源王举起酒碗:于大人爱民如子,早已闻名遐迩,今日亲眼目睹,始知所言不虚。老夫以这碗薄酒,敬谢于大人为民请命,保全数十万百姓性命之恩。 于谦:老人家言重了。 方头领:于大人对我等恩重如山,于大人,请了。 于谦和众人将酒一饮而尽。 桃源王放下酒碗,感慨地:说起来,老夫对于大人也不陌生,未来此地之前,老夫就知晓于大人不少佳话呢。 于谦惊讶地:哦? 桃源王:听说于大人少年之时,即才秉超群,声名远播,有看相者称,于大人日后必为“救时宰相”,为我大明力挽狂澜。于大人,可有其事? 于谦淡淡一笑:相者之言,不信也罢。 第8页 桃源王:于大人少年崭露头角,抱负自是不凡,老夫还记得于大人当年所写《石灰吟》诗一首。 桃源王说着,朗声吟诵起来:千捶万击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粉骨碎身全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于大人一生志向,全在这首诗上了。 于谦:老人家过奖,于谦不才,实有愧于朝廷和百姓。 桃源王摆摆手:于大人不必谦虚,老夫对于大人仰慕已久,今日相见,三生有幸,就让老夫一吐为快吧。 樊忠:对对,老人家接着说。 桃源王:于大人你二十四岁中了进士第一名,本来状元之名非你莫属,可惜在殿试时讥刺时弊,为权贵不容,结果仅得了个三甲第九十二名。于大人你不改初衷,为官后公正廉明,深得百姓拥戴,三十三岁即为兵部侍郎兼河南、山西巡抚,为民请命,平反冤狱无数,救灾济民,更是活命无数,河南、山西民众,齐唿于青天啊! 于谦惶恐地:老人家,快别这么说,为官一任,造福一方,那是我的本分。 洪头领:最难得的是于大人不畏权贵,与当朝权倾朝野的王公公更是势不两立…… 女贞在旁边叫了起来:洪大叔,这个我也知道。 桃源王一笑:女贞,你知道什么呀? 女贞:王公公贪婪无度,最喜大臣向他送礼,然后结为私党。于大人每次进京,总有人劝于大人去巴结王公公,给他送礼,哪怕是手帕、蘑菇这些土特产也好,于大人就回答说,我带有两袖清风。 樊忠和方头领等人都赞嘆起来:好个两袖清风! 桃源王笑了:这丫头,还知道不少嘛。 女贞娇嗔地:爹,我还不是听你说的嘛。对了,为了这事,于大人还写了一首诗,来表达自己的态度呢。他的诗这样写道:绢帕蘑菇及线香,本资民用反为殃,清风两袖朝天去,免得闾阎话短长! 于谦听女贞背诵他的诗作,对她不由刮目相看。 女贞说着,对于谦调皮地眨一下眼睛:嘻嘻,这首诗一出来,就在京城广为流传。于大人,我记得没错吧? 于谦笑而不答,只是微微点头。 桃源王:难得于大人为民着想,这片苦心日月可鑑! 于谦显然被桃源王和女贞对他的了解怔住了,心中颇有疑团,他打量着墙上的“民为重”字幅,试探地:本官倒有一事相问,不知老人家可否直言相告? 桃源王:于大人请说无妨。 于谦指指字幅:这三字决非等闲之辈所能想及,想来是老人家的手笔,老人家身世,必有来歷。 桃源王平静地:不瞒于大人说,老夫本为朝廷命官,因得罪了王振王公公,为奸党所害,贬职回乡,本想过几年清净日子,不料奸党权贵圈地,累及乡里,老夫打抱不平,反受其害,万不得已,与流民流落到此。 一 盛世忧患(8) 于谦恍然大悟:这么说来,老人家还是前辈,于谦有眼不识泰山,望老人家恕罪。 桃源王:于大人这话,那是折煞老夫了。 于谦:请老人家说下去。 桃源王:老夫来到此地后,见流民越聚越多,群龙无首,无人驾驭,恐生出是非,危及朝廷,便勉为其难,甘冒杀身之祸,做了头领。 于谦:那这桃源王的来歷…… 桃源王:数十万人聚居于此,没有旗号,难以管束,老夫出此下策,并非与朝廷对抗,只求为百姓寻一处世外桃源,与世无争,逍遥度日。 于谦感嘆地:哦,难怪你要打出桃源王的旗号,原来是要为百姓寻一方乐土。 桃源王:圣人云:民为重,君为轻,老夫身处江湖,不敢有望为朝廷建功立业,只求朝廷能惦念天下百姓疾苦,以民为重啊! 于谦肃然起敬,连连向桃源王拱手:难得老人家一片苦心,数十万人聚居山林,没生出灾祸,实属不易,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桃源王感动地:有于大人这句话,老夫所做的这一切,算是没白费心机了。也是上天照应,此番朝廷派于大人前来,免去一场血光之灾。只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日后朝廷…… 于谦:老人家且请宽心,日后之事,我们再作商议。 桃源王:于大人今日上门,自是为的商议此事,老夫焉有不知之理?唉,事已至此,数十万百姓无家可归,朝廷又不容我等在此容身,如何是好啊! 于谦默然。 茅房里顿时极为寂静。 女贞看看于谦,突然激愤地:俗话说,官逼民反,这些贪官如此可恶,于大人把他们统统杀了,把土地还给百姓,不就平安无事了? 于谦一愣。 桃源王呵斥地:你这丫头,真不知天高地厚,那些贪官全是皇亲国戚、朝中权贵,有钱有势,还有王振这个大靠山,把他们绳之以法,谈何容易。 于谦脸色肃然:圈地的主谋,果真是王公公? 桃源王:哼,除了这个奸贼,还能有谁! 于谦一阵冲动,勐地拍了下桌子:恶有恶报,总有一天,我要让那些圈地的罪魁祸首罪有应得! 方头领等人见于谦如此发誓,都大为振奋:自古忠奸不两立,有于大人为民作主,天下百姓有望了。 于谦脸色肃然:当务之急,是要让百姓们避去杀身之祸后,先暂且在此安居下来。 第9页 桃源王:于大人放我等一条生路,已担了天大的干系,数十万人在此安居,朝廷恐怕…… 于谦沉重地点着头:是啊,要让朝廷放心,可不是件易事。 桃源王酸楚地:没想到我等倒成了朝廷后患了! 女贞激动地:哼,我们是躲避灾祸而来,在这十万大山中开荒种地,男耕女织,自给自足,远离人世,不问纷争,朝廷又何必为难我们?非要斩尽杀绝?照我说,朝廷要是放我们一马,等我们真的安顿下来,我们也可以年年向朝廷交皇粮,纳赋税,对朝廷岂不也是件好事? 于谦听女贞这一说,眼睛蓦然一亮。 桃源王:要是朝廷恩准,那是求之不得。于大人,不瞒你说,老夫已在此地设立自治了。 于谦:哦? 桃源王:老夫依据地域,将此地划分为三个县,下有七十二屯,几百个里甲…… 于谦:这么说,也有了官府了? 桃源王:官府自然是有的,不过各级官吏全由百姓推选。这三位头领就是三个县的县令。跟外头可大不一样啊,他们这三个县令,都自个儿种庄稼呢。 于谦心里已酝酿成熟了解决方案,霍地站起来:既然如此,我倒有主意了。 桃源王:于大人请讲。 于谦:我回京后,即向皇上奏请,此地仍由你们自治,三个县,可分别划给浙、皖两省管理,县令亦由朝廷任命。为让百姓安居乐业,可先免除三年赋税,三年后,每亩纳粮一升,待到百姓休养生息,安居乐业,再依朝廷规定,与其他各县缴纳相等赋税。 方头领等人闻言大喜,连连朝于谦拱手:于大人,若果能如此,我等求之不得。 于谦:也只有这个法子,方能从根本上解决眼下的难题。 桃源王却长久不语,脸色沉重。 于谦:老人家,以你之见,这个办法…… 桃源王:这个办法如能办成,于大人就是这数十万百姓的再生父母!可是于大人啊,这……这可是要对你带来杀身之祸的啊! 于谦决然地:为保一方百姓平安,我于谦的身家性命,又算得了什么! 桃源王、女贞和方头领等人都感动得热泪盈眶:于大人,我等先替百姓们谢谢你的大恩大德了! 于谦却指指墙上的“民为重”,淡淡一笑:不必多言,你我都是为了这三个字,啊? 女贞敬佩地看着于谦,心中充满了温暖。 9、马顺营帐 马顺正在与王振派来的人密谈。 马顺:于谦胆敢抗旨,不听本监军之言,局面已不可收拾了。 来人:这个于谦,好大的胆子,跟乱民勾结不成? 马顺:公公来得正是时候,在下已拟好奏章,请公公呈给王先生,在皇上面前参于谦一本,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一 盛世忧患(9) 来人却不置可否,暧昧地笑着:哼哼。 马顺:公公,情况紧急,在下就怕…… 来人不紧不慢地:王先生不急,马公公,你怎么倒急起来了呢? 马顺一愣:此话怎讲? 来人:实话告诉你,王先生早就料到于谦对这些人下不了杀手。 马顺:哦? 来人:当日在朝堂上,王先生保荐于谦,其实是给他下了个陷阱,就等着于谦往里跳呢。 马顺:这么说,王先生的意思是…… 来人:于谦素有虚名,什么爱民如子啊,为民请命啊,哼哼,王先生让他来进剿,就是算准了他不会大开杀戒,他如放这些人一条活路,得,他这个私通暴民在罪名,不就给安上了吗? 马顺恍然大悟:到底是先生高明,于谦这一回去,哪还有脑袋! 两人相视着得意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 马顺:那王先生要卑职再做些什么?要不,一不做,二不休,先把于谦拿下,然后嘛,将这些乱民统统杀掉,来个斩草除根? 来人摆摆手:不必,马监军只管静坐其变,一切等于谦回到京城,由王先生亲自发落。 马顺:那……放过这些乱民,岂不留下祸患? 来人:马监军放心,王先生自有安排,到时保管让这些人死无葬身之地! 马顺连连点头:好。 来人:不过,那个为首的桃源王,马监军务必将其带回京城,要除掉于谦,可少不了这个乱民首领,啊? 马顺:是,在下明白。 10、桃源王住所 短短几天相处,于谦与桃源王等头领已成莫逆之交,为探讨治国之方略,早已无话不谈,相见恨晚。 于谦要回营了,桃源王等人前来送别:于大人慢走。 于谦:我回去即刻草拟奏章,明日一早,派快马送给皇上。告辞了。 于谦说完,转身大踏步而去。 桃源王目视着于谦的背影,泪水流了下来:于大人,青天哪! 于谦等人回去以后,茅房里只剩了桃源王和女贞父女两人。 女贞异常兴奋:多亏了于大人,放我们一条生路,还让我们安居乐业,这下我们的日子有盼头了。 桃源王却默然不语,显得忧心忡忡。 女贞惊异地:爹,你怎么啦?刚才于大人不是都说好了吗?你还担心什么? 第10页 桃源王冷峻地:女贞,你知不知道,于大人这一招,可随时会招来杀身之祸啊? 女贞:你是说皇上他不肯答应? 桃源王:在朝廷眼里,我们是暴民,乱民,必欲除之而后快。于大人放我们一条生路,还让我们在此安居乐业,那是犯了大忌。今日在黑风口的较量,你都看到了,马监军就要当场拿于大人问罪呢。 女贞慌了,担忧起来:那皇上会把于大人怎么样? 桃源王欲言又止,嘆了口气:唉,皇上的心思,你爹怎会猜得到?但愿上天保佑,让于大人平安无事,百姓们也有个出头之日了。 女贞:爹你放心,有于大人这样的大忠臣,我们会有希望的。 桃源王凝视着女贞,伤感地:爹老了,你是靠不了爹喽,女贞啊,从今往后,你可要听于大人的话,万不可任性惹事,更不可造次。 女贞一愣。 桃源王:我已把你託付给于大人,记着爹的话,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听于大人定夺。 女贞更惊,大惑不解地: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你不是好好的吗?干吗把我託付给于大人? 桃源王的心情极为复杂,似乎有千言万语,却又说不出来,想了一想:别再问了,女贞,明日你自会明白。 女贞急了:爹,明白什么呀? 桃源王勉强笑了一笑,凄楚地摸摸女贞的脸蛋:好了,你先睡吧,爹还有事,啊? 女贞只得迟疑地点点头。 女贞躺在床上睡着了。 桌子上的油灯亮着,桃源王坐在桌边,在自斟自饮。 他显然喝多了,身子摇摇晃晃的。 他从怀里掏出一块丝巾,提笔蘸上墨水,趁着醉意,在丝巾上写起来。 他脸上的表情哀痛而决绝…… 11、于谦营帐 帐内灯光通明,于谦在草拟给英宗的奏章。 他的表情时而激愤,时而沉痛,时而充满期盼。 笔走龙蛇,裹挟着他的感情,一泻千里…… 12、桃源王住所 桃源王写完了,搁下笔,捧起丝巾,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自言自语着:眼下惟有此法,方能保得住于大人和数十万百姓的性命,唉―― 他放下丝巾,轻轻摺叠起来,塞进怀里。 然后他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出了茅房。 13、黑风口内 黑风口内的山岙空地上,那面“桃源王”的大旗还在迎风飘扬。 桃源王醉醺醺地走过来,站到旗杆下,仰头看着大旗。 他充满深情地摸着旗杆:大旗啊大旗,老夫这是最后看你一眼喽。 他颤巍巍地将大旗降下了。 他抱着大旗,轻轻把脸贴上去:要是这世上真有世外桃源,老夫我也心满意足了! 他久久站立着,像一尊雕塑。 一 盛世忧患(10) 14、桃源王住所 桃源王坐在床边,深情地凝视着熟睡的女贞。 他替女贞掖了掖被头,眼眶慢慢湿润了。 他自语着:丫头,让爹好好看看你,啊? 女贞睡得死死的,一无所知。 桃源王:爹也捨不得你,可爹没有别的办法,你可别怨爹。你是爹的好女儿,爹最疼你了…… 女贞终于被惊醒了,她蓦地睁开眼睛,不由大惊。 桃源王坐在床前,老泪纵横。 女贞霍地坐起来,一把抓住桃源王:爹,你怎么啦? 桃源王掩饰地:哦,没什么,爹是怕你受凉,来看看你。 女贞:不,爹,你怎么哭了?你一定有事瞒着我。 桃源王:傻丫头,爹能有什么事瞒你?快别胡思乱想了。 女贞仍然不信,又追问了一句:爹,你真的没事? 桃源王:没事,爹好好的,你放心就是。 女贞点点头,将信将疑:那……好吧。 桃源王平静地站起来:哦,对了,天快亮了,你快去请于大人,爹有要事跟他商议。 女贞:是,我这就去,爹。 15、于谦营帐 于谦刚写完奏章,搁下笔,长吁了口气。 女贞出现在门口:于大人,起来了? 于谦:哦,是女贞啊,什么事?快进来说。 女贞:我爹请你过去,说是有要事商议。 于谦:好吧,我这就去。 女贞领着于谦,朝家里走去。 晨光初现,照在田野上。田野上的麦子刚刚成熟,一片金黄。 麦浪起伏着,无边无际。 于谦走在田间小道上,完全被眼前的景象吸引住了。 整片田野异常安宁、美丽,如梦中的景象一般,奇蹟般出现在于谦的眼前。 远处的村子炊烟裊裊。 有牧童骑着牛,吹着笛子,慢慢走过,笛声悠扬,把眼前的一切衬托得恍若仙境。 于谦的内心受到极大震动,他手摸饱满的麦穗,喃喃自语:果真是个世外桃源啊! 他忘情地走着,陷身于无穷无尽的麦浪之中。 他的手在触摸金黄的麦穗,无限深情。 女贞目睹于谦对土地和丰收的庄稼的深情,也被感染了,充满感情地凝视着这幅动人的景象。 于谦的身影已融入一片金黄之中…… 第11页 麦田里,于谦已抓起一把麦穗,用力在掌上搓了几搓,然后对着麦粒吹了口气。 麦芒飞扬起来,他的掌心留下了一小堆金黄色的饱满的麦粒,在晨光下显得极为耀眼。 于谦深深吸了口气,完全陶醉在麦子的清香里。 他感到整个身心都融入了这片土地、这片麦浪之中。 蓦地,一只由麦子编织成的花环套上了于谦的脖子。 于谦不由一愣。 原来是女贞把这只麦子编织的花环套在他的脖子上。 于谦的目光与女贞相碰了,如同一道电光。 女贞微微笑了。她笑得那样甜美纯真…… 于谦跟着女贞走过山岙。 他一抬头,发现那面大旗不见了,不由一愣。 16、桃源王住所 桃源王神色凝重,从怀里取出那块写满字的丝巾,搁在桌子上。 然后,他走到床边,取过女贞的那把宝剑,哗地抽了出来。 宝剑寒光四射。 女贞领着于谦过来,一路大喊:爹,于大人来了,于大人来了―― 茅房内毫无动静。 女贞欢快地跑起来:爹,爹,于大人来了―― 桃源王的身影投在被晨光映红的窗户上。 外面传来女贞的喊声:爹,爹…… 桃源王一动不动,接着,那把宝剑的影子徐徐升起,落在窗户上。 随着剑影掠过,嚓一声响,一股鲜血喷涌而出,喷溅到墙上挂着的那幅“民为重”上。 带血的宝剑“哐当”落地的同时,桃源王也轰然倒地。 与此同时,女贞砰地推开了门。 她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好一会才发出一声悲痛欲绝的哭喊:爹―― 于谦也被眼前突如其来的变故完全惊呆了。 桃源王倒在地上,面色平静,地上全是鲜血。 女贞朝桃源王扑过去:爹,爹―― 女贞抱着桃源王的遗体大哭:爹,你这是为什么啊?爹,爹啊―― 于谦的眼眶湿润了,他的视线落在墙上的那幅溅满血迹的“民为重”上,在彤红的晨光下,“民为重”三个大字被鲜血衬托得更加醒目耀眼。 女贞的痛哭声:爹,爹啊,你怎么扔下女儿走了,爹,爹啊―― 17、村口 官兵撤走了,成千上万的百姓在方头领等人的带领下,来到村头相送。 女贞身穿孝服,满脸泪痕,神情麻木地捧着一只木盒子,坐在一辆马车内。 于谦的手上则捧着桃源王写在丝巾上的遗书。遗书血迹斑斑。 于谦的耳边响起了桃源王的遗嘱:于大人为民请命,如蒙皇上恩准,乃是数十万百姓之福。然老夫占山为王,打出“桃源王”旗号,虽为招纳各地流民,使其暂且安顿,只恐朝廷未必肯信老夫一片苦心。对朝廷而言,老夫乃有罪之人。老夫有罪,百姓无罪,故老夫自寻了断,一应罪名,均由老夫承担。恳请于大人带上老夫首级,进献皇上。愿皇上为数十万百姓生计,恩准于大人所奏,令其就地安居乐业,永为大明子民,老夫死而无憾矣…… 一 盛世忧患(11) 于谦的泪水夺眶而出,他颤抖着在田边跪下,抓起一把金黄的麦穗,放在丝巾上,然后用丝巾郑重地包裹起来。 于谦慢慢站起来,看着黑压压的百姓们。 方头领等人和百姓们唿啦啦对着于谦跪下了。 那种浩大的声势,连马顺看了,都为之色变。 将士们更是受到极大的震撼,肃然站立,人人的脸色极为凝重。 于谦骑在马上,女贞坐在车内,捧着一只木盒子,木盒子上,搁着用麦穗编织的花环。 官兵沿着山路而下,逶迤远去。 18、奉天殿外 中秋之夜,一轮圆月已斜挂在奉天殿的飞檐。 殿前精心布置成一个巨大的舞台。英宗和孙太后端坐前排,文武百官依次坐 在后面。 王振威风十足地站在台上,台下一片肃静。 王振:今人不见古时月,古月依旧照今人。奉天殿开殿之时,万岁爷金口玉言,谓之天上宫阙。今儿晚上,这轮明月升上奉天殿殿顶之际,托万岁爷、皇太后洪福,“天籁之音”亦降临人间矣! 王振说着,将手往天空一指,众大臣的目光都一眼不眨地盯着奉天殿顶。此时,圆月刚好探出奉天殿屋嵴,一霎间,银光四射,从奉天殿巍峨的飞檐四周哗啦啦一下子腾空飞起无数只飞鸽。舞动的羽翼在月光中闪烁着清亮的白光,如铺天盖地的碎银一般,几乎罩住了巨大的奉天殿顶部。无数只飞鸽在万籁俱寂的天空中鸣奏出脆亮动听的清音,那情景确实令人心弦颤动。 英宗被震动了,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惊嘆:好一个天籁之音! 所有的文武大臣也跟着发出赞嘆声:呵,天籁之音,真乃天籁之音! 只有孙太后若有所思地注视着英宗和王振,一言不发。 就在这时,于谦风风火火地闯了上来。 太监曹吉祥迎上前去:于大人,大典都开始了,快请快请。 于谦却一把推开曹吉祥,直奔英宗跟前,扑通跪下:皇上、太后,臣来迟了…… 英宗正看得入神,对于谦的贸然闯入很不耐烦地用手指在嘴边作了个“嘘”的姿势。 第12页 于谦却偏不知趣,跪在地上大声地:皇上,臣于谦有要事禀报。 英宗这才反应过来,颇为不悦地:于爱卿,有事明日早朝再奏不迟,先下去吧。 于谦坚跪不起:皇上…… 英宗已对于谦置之不理,又抬头看着奉天殿顶部,恋恋不捨地注视着最后一只飞鸽掠过飞檐而去。 孙太后见于谦仍尴尬地跪在地上,对他温和一笑:于爱卿啊,多少年了,你还是改不了这倔脾气!来,坐到哀家边上,看完王先生献给皇上的天籁之音再说。 于谦只得焦急又无奈地站起来:谢太后! 庆典在继续进行。 王振:且听“天籁之音”之仙乐飘飘―― 王振话音刚落,奉天殿四角的飞檐廊柱上,突然飞舞起数百匹绫罗绸缎,如瀑布般悬挂在奉天殿前。“哗……哗……哗,”丝绸在夜空中飞舞抖动时发出的声音令人赏心悦目。奉天殿前巨大的舞台上,宫女舞动着成百匹白色的丝帛,如银色的海面波涛起伏,一群舞女们手执竹剑、竹刀,将长长的丝帛割裂开来,一匹又一匹精美的绫罗绸缎被撕扯成一缕又一缕的丝片,发出一组组颇有节奏的怪异声音,组成一曲闻所未闻的乐曲。寂静之中,这种玉帛撕裂、剪割的声音,特别让人惊心动魄。 英宗看得兴高采烈:好一个仙乐飘飘!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美妙绝伦,美妙绝伦啊! 众大臣们都看得如痴如醉。 吏部尚书王直和兵部尚书邝野颇不以为然,忧虑地摇摇头,面面相觑。 这时,被毁坏的绫罗绸缎在台上渐渐堆成一座小山。碎帛残絮如漫天雪花飞舞。 王振:“天籁之音”之瑞雪化蝶…… 翩翩起舞的宫女们将丝帛投入铁鼎香炉之中,烈焰奔腾,轰然作响。 英宗乐得手舞足蹈:妙,妙不可言!王先生此举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哈哈哈哈…… 王振大声地:请万岁爷和文武大臣同喜同乐、同醉同舞,共同庆贺奉天、华盖、谨身三殿,干清、坤宁两宫重建落成,天下太平。 英宗兴奋地站起来:对对,今晚没什么皇上不皇上的,各位都放开来玩。不分君臣,不问官位,不拘小节,放纵天性,各显其能,尽显我朝太平盛世、与民同乐的喜庆气象! 众大臣发出一片喜出望外的欢唿声。 于谦愣愣地看着兴致勃勃的英宗,突然又跪倒在地:皇上,臣有要事禀报,十万火急,请皇上听臣…… 英宗正在兴头上,仿佛被噼头浇了盆凉水,唿地站起来:你……扫兴! 英宗说着,又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众大臣见英宗动怒,都呆了一呆,纷纷跟着英宗,前唿后拥着离开。 于谦跪在地上,望着铜鼎香炉里还在熊熊燃烧的绫罗绸缎,痛心地:什么天籁之音,这……这分明是亡国之音啊! 于谦此言一出,坐在旁边的孙太后浑身一震,她的目光也投向了燃烧的火焰,似乎颇有同感。 19、宫殿四周 整个大明宫殿四周几乎成了一片民间的闹市。 一 盛世忧患(12) 成千上万只灯笼点缀在建筑物上,星星点点,气势壮观。火把在道路两旁燃烧,火光摇曳,恍若白昼。 鼓乐喧天,人声鼎沸。 几座相连的宫殿已装点成一片商街酒肆。沿街布置成各种摊铺,仿佛是一幅清明上河图。只是摆摊做买卖的全是朝中文武百官。 文官和武官们都各行其能,乱闹闹闹成一片。 白髮苍苍的礼部尚书胡滢在泼墨卖画:嘿,丹青妙笔,本官礼部尚书奉旨卖画,五两银子一尺,快来买,快来买! 大学士曹鼐在卖酒:嗨,本官乃大学士曹鼐,奉旨卖酒,好酒,好酒,十里香…… 护卫将军李威一身戎装,却在挥斧砍肉:哎,护卫将军李威奉旨卖肉喽―― 徐珵长髯拂胸,一副算命先生模样,摇着一面八卦旗,上写:奉旨看相。 徐珵:本官翰林侍讲徐珵,奉旨看相,御封徐铁嘴,算得不准不要钱。 于谦怒气沖沖地穿行在这些怪诞又滑稽可笑的场景中,追寻着英宗:皇上,皇上―― 20、干清宫前 随着一阵嬉笑,出现了更为怪异荒唐的场景―― 有许多宫女扮成妓女嘻嘻哈哈着,四处拉客,放眼望去,“翠花楼”、“春满院”等旗帜缤纷飘荡,俨然是妓院一条街。 到处是淫荡的拉客声: ――各位大人,里面请。 ――春宵一夜值千金,来呀,大人。 英宗一眼瞥见邝野和王直躲在角落,两人的脸上满是气愤、尴尬之色。 英宗:王大人、邝大人,你们这是怎么回事?嫌朕的玩意儿不好玩? 王直:皇上,这……这太有失体统了吧?此处可是干清宫禁地,皇上御批朝廷奏章,处理天下大事所在,岂能如此儿戏? 英宗悻悻地:就是你们这些人,不让朕尽兴。 王直、邝野一齐跪下:皇上! 英宗的脸上露出了恶作剧般的笑容:好啊,你们不是忠臣吗?来人哪,把这两个大忠臣给朕拉进去,好好替朕表一表忠心! 第13页 几个扮作妓女的宫女嘻嘻哈哈着硬拉住王直、邝野:大人,皇上有旨,快请啊! 王直和邝野泪流满面。 英宗心满意足地扬长而去:走! 英宗刚离开,于谦一路追寻英宗而来,又被几个宫女一把拉住:奴婢奉旨迎候天下英雄,大人有请了。 于谦气愤地挣脱着:这儿是皇宫,你们搞什么名堂? 徐珵摇着八卦旗过来了,闻言哈哈大笑:非也,非也,这位老爷一叶障目,只见皇宫,不见其余,哈哈。这儿可是商街酒肆、菜场浴场、秦楼楚馆,样样不缺,有道是大千世界,尽在其中…… 于谦愤怒地哼了一声,大步而去。 然而,哪里净土呢?整个干清宫,好像突然疯了似的,到处都是乌烟瘴气。 花前月下,一坛又一坛的烈酒被开了坛盖,点燃起无数坛熊熊燃烧的酒的火炬,场面奢靡之极。 一大批武将在畅杯痛饮,形若疯狂。 一根竹管通向金鱼池,竹管里潺潺流下的全是烈酒,酒香四溢,好一幅酒不醉人人自醉的景象。 李威手持卖肉的板斧,醉晃晃地把嘴凑近竹管牛饮:哇,好酒,好酒啊! 另有一些武将醉倒在地,仍狂饮不止:来来,一醉方休,一醉方休! 英宗弟弟郕王朱祁钰探头探脑过来,好奇又有点害怕地张望着这千奇百怪的场面。 金鱼池里盛满了烈酒,成了一个酒池。酒液荡漾着,酒气瀰漫。 朱祁钰站到酒池旁,畏畏缩缩地蹲了下来,似乎想看个究竟。 英宗一路行来,一眼瞥见朱祁钰的模样,哈哈一笑。 朱祁钰小心翼翼用一只手指头蘸起金鱼池里的烈酒,尝了一口:哇,还真是烈酒! 英宗指着朱祁钰,招唿跟在后面的曹吉祥等几个太监:朕看这位郕王爷,好久没洗澡了。奴才们,让他到池里头洗个干净。 曹吉祥一招手,几个太监立刻将朱祁钰拉起来。 乐手们越发疯狂地演奏着。 又有几大桶烈酒倾泻下来,哗啦啦注入酒池。 王振笑嘻嘻地推了朱祁钰一把:郕王爷,下去洗个痛快吧,嘿嘿。 朱祁钰扑通一声跌进酒池,池中的烈酒荡漾不息。 朱祁钰在酒池里挣扎着,狼狈不堪。 无数桶烈酒泼头盖脸往他身上浇了下来,他呛住了,又咳又喘…… 英宗:喝,喝啊! 朱祁钰满脸屈辱,但迫于英宗的威势,只得怯弱地捧起烈酒,喝了一口。他咳得更厉害了。 英宗乐得抚掌而笑:唔,好玩,好玩,哈哈。 荒唐的闹剧愈演愈烈,所有的人都玩疯了。 于谦怒不可遏,大吼着奔过来:胡闹,胡闹!皇上呢?我要见皇上! 正在这时,突然从一座假山后面拥出一帮乞丐,有的挎个破竹篮,有的捧着泥罐瓷碗,提着打狗棍,把于谦吓了一跳。 其中一个乞丐迎面拦住于谦:老爷,行行好,给点银子吧。 于谦更怒,正待训斥这乞丐,却大吃一惊——这乞丐捧着的竟然是一只紫金冠! 于谦急忙定睛看去,这身穿破衣烂衫,手捧紫金冠当作乞讨用具的乞丐竟是英宗皇帝所扮。 一 盛世忧患(13) 这时,孙太后也过来了,看见英宗的模样,不由目瞪口呆。 于谦大惊失色,跪倒在地:皇上,你……你怎么…… 英宗嘻嘻一笑:哦,是于爱卿啊,朕这身行头吓着你了?哈哈,别大惊小怪嘛,起来起来。今晚上可没什么皇上不皇上的,啊? 孙太后终于忍无可忍:荒唐,这……成何体统! 孙太后说着,就要愤怒地要拂袖而去。 英宗脸上有点挂不住,叫了一声:太后―― 于谦突然站起来,拦在英宗面前:皇上,臣确有要事禀报,臣奉旨剿灭乱民造反,可…… 英宗这时才像是想了起来,淡淡地:哦,对了,于爱卿啊,这件事你办得怎么样啊? 于谦:回皇上,臣奉旨剿灭的根本就不是乱民,而是被皇亲国戚、权贵贪官圈夺田地,无家可归的流民! 英宗和正要拂袖离开的孙太后都大吃一惊,众大臣也都惊呆了。 21、华盖殿 英宗重新换上了龙袍,端坐在龙椅上。孙太后坐在垂帘内。 文武大臣全立在殿下,惴惴不安地看着英宗和脸色威严的孙太后。 于谦满脸激愤地站在大殿之上。 英宗:于爱卿,你刚才说的不是乱民造反,到底怎么回事? 于谦还没开口,王振朝马顺使了个眼色,马顺领悟,忙上前一步:启禀皇上,于大人一派胡言,他……他是在欺矇皇上! 英宗一愣,把脸转向马顺:马公公,你是监军,朕倒要问问你,这真相究竟如何? 马顺扑通跪下:回皇上,下官和于大人奉旨进剿,官兵本已将乱民团团围住,可于大人早与乱民暗中勾结,竟然下令将他们统统放虎归山。 英宗倒吸了一口冷气:你们……你们把他们放了? 马顺:下官前去阻止于大人,于大人还要杀下官呢。这还不算,于大人胆大包天,擅作主张,不但准许乱民继续聚啸山林,与朝廷为敌,还要把乱民聚居之地,划为自治,任其胡作非为! 第14页 马顺此言一出,众大臣再次惊得目瞪口呆。 英宗大怒,指着于谦:这还了得,你……你好大的胆子! 于谦:皇上先请息怒,待臣细细禀报。浙、皖边界聚集的数十万人,都是无辜百姓,他们被皇亲国戚、权贵贪官圈走土地,流离失所、背井离乡,走投无路之下,才流落到荒无人烟的十万大山中,开垦荒地,自给自足,谋一条生路。以臣之见,罪不在百姓,而在…… 英宗厉声地:住口!朕让你去剿灭乱民,你怎么反替他们说话了? 王振乘机上前:于大人,你身为官兵统帅,竟敢违抗圣旨,私放乱民,任其犯上作乱,置朝廷和皇上安危于不顾。你可知,你这些所作所为,该当何罪啊? 于谦对王振置之不理,仍对着英宗:皇上,臣再说一句,他们不是乱民,其中真相,臣…… 王振打断了于谦,咄咄逼人地:且慢,于大人,你说这数十万之众不是乱民,那么老夫再问你一句,那个什么桃源王,把谋反的旗号都打上了,他这不是分明要抢夺大明的江山吗?啊? 于谦:那也是迫不得已,皇亲国戚、权贵贪官圈地愈演愈烈,流民四起,桃源王担忧流民群龙无首,失去节制,生出纷乱,是以打出旗号,招抚流民,并非与朝廷为敌。 王振冷笑:于大人,你这话怎么像是桃源王说的?他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背叛皇上,投奔到他的门下了? 英宗气得发抖,一拍龙椅:好啊,于谦,朕看是你反了!来人哪,把他押下去! 王振使了个眼色,上来几个御前侍卫,就要拿下于谦。 于谦大急:皇上,百姓们有冤哪! 王振:于大人,休得狡辩,你违抗圣旨,沟通乱民,祸害朝廷,罪不可赦,就是砍你一百个脑袋,你也是死有余辜! 于谦凛然不惧,傲然而立:于谦死不足惜,王公公,你就是砍了于谦的脑袋,于谦也要为百姓们伸冤! 王振冷笑:那老夫就成全你了。 王振说着,面向众大臣,大声地:听着,皇上有旨,即刻将于谦打入死牢!快押下去! 于谦冷静地:等等,皇上,臣这儿有一样东西,务必请皇上过目。 英宗恼怒地哼了一声,正想发作,于谦已转身举起手:呈上来。 樊忠捧着那匹白布上来,交给于谦。 于谦哗地抖开白布,将血迹斑斑的“无字状”高举起来:皇上请看! 英宗和孙太后全惊呆了。 王振和众大臣也惊呆了。 那面“无字状”上密密麻麻的血手印一片通红,像瀰漫的血光,令人窒息。 二 疑难重重(1) 1、华盖殿 于谦哗地打开血迹斑斑的“无字状”,众大臣全都惊呆了。 英宗张大了嘴巴,定定地瞪着血淋淋的“无字状”,一时不知说什么。 半晌,英宗才问出一句:这……这是何物? 于谦:这是数十万失去土地的百姓的血和泪,请皇上还他们一个公道! 于谦将“无字状”递给英宗:皇上请过目。 英宗有点慌乱地抓住白布,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血手印,也深受震动:太平盛世,难道真有这么多流民?户部前些日子还向朕奏报,称连年丰收,官仓粮满为患,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于谦:回皇上,越是太平盛世,越有人丧心病狂兼併土地,鱼肉百姓。当前的局势,富者,朱门酒肉臭,贫者是路有冻死骨啊! 英宗沉吟了一下,脸色缓和下来,示意几个御前侍卫:你们先退下,于爱卿有话接着讲。 于谦:土地是农民的命根子,皇亲国戚、权贵贪官大肆圈地,不得不使大批百姓背井离乡,沦为流民,浙、皖两省边界的流民已达数十万之众,如此下去,必危及社稷安危。 英宗:既然如此,于爱卿又何故将他们放了? 于谦:对这些流民只可安抚,不可剿杀,否则内乱纷起,局势将更难收拾。 于谦的话显然震动了英宗,他沉思着点了点头。 王振大急:万岁爷,区区几万乱民,焉能撼动我大明江山!万岁爷既已下旨剿灭,就不可姑息,一旦放任作乱,反倒深受其害,而且开了这个头,万岁爷的天威何在啊? 英宗一愣,正待说话,于谦已冷笑起来:嘿嘿,嘿嘿。 王振被于谦笑得摸不着头脑:于大人,老夫的话难道很可笑吗? 于谦:百姓无罪,朝廷反大加杀戮,天下人心何在?自古得人心者得天下,一旦人心失尽,王公公,你又欲置皇上于何地? 王振被问得张口结舌:这个…… 英宗又火了:于爱卿,就算你说的有几分道理,可桃源王谋反却是事实,你如此为他开脱,这王法岂不如同儿戏了? 王振顿时又神气起来:万岁爷圣明,于大人分明是狡辩,快将他押下去! 御前侍卫又要上前。 于谦把手一举:且慢,臣还有一样东西要呈给皇上。 于谦说着,转身朝樊忠喝令:带上来! 樊忠又把手一招:快带上来。 女贞捧着装着桃源王首级的木盒子,神情悲痛地走上殿来。 英宗、孙太后、王振和众大臣全惊呆了,因为他们看见,那个木盒子里面赫然搁着一颗人头! 第15页 英宗面对这颗血淋淋的人头,吓得惊唿出来:人头?这……这是…… 于谦:回皇上,这就是桃源王的首级。 英宗一惊:他……他死了? 于谦:桃源王自知有罪,愧对皇上,已引咎自尽。臣特带桃源王之女,向皇上献上桃源王首级。 这一来,廷上又是风云突变,英宗的脸上平静了许多,他似乎松了口气,微微点头。 女贞扑通跪下:民女拜见皇上、太后。 英宗摆出严厉的样子:这位姑娘,你且从实招来,你手上捧着的,可真是桃源王首级? 女贞抽泣着:回皇上,正是家父首级。 英宗终于一块石头落地:好,好! 女贞泪流满面,突然发出一声唿喊:皇上,家父有冤哪! 英宗吃了一惊,斥责地:有冤?他……他自立为王,那是谋反,何冤之有? 女贞怆然地:家父对皇上赤胆忠心,他是为皇上而死啊! 英宗连连训斥:荒唐,荒唐! 女贞:请皇上、太后听民女细细道来,家父因见流民四起,怕危及社稷安定,自愿出头,做了桃源王,在十万大山中,管束百姓,自力更生,与世无争。今见皇上派兵进剿,家父自知朝廷成见已深,情愿将一应干系独自承担,慷慨赴义,一是向皇上表明心迹,二是望皇上善待数十万无家可归的百姓。 孙太后听了,慨然而嘆:这位桃源王倒是条汉子! 女贞:皇上,家父首级在此,你难道还不信吗? 英宗也被女贞这番话震惊了:既然如此,那朕对桃源王所犯之罪,就不予追究了。至于这个首级嘛,送回安葬了罢。 女贞:谢皇上。 英宗:起来吧。 女贞捧着木盒子站起来,眼泪又流了出来:爹,皇上不怪罪于你了,现在你可以瞑目了吧?爹啊―― 女贞哭得异常伤心,孙太后看着女贞孤苦伶仃的样子,心里一动,向她招了招手:这位姑娘,你且过来。 女贞向孙太后跟前走了几步。 孙太后慈爱地:刚才哀家见你为父伸冤,情真意切,小小年纪,真是难能可贵。哀家问你,你家中可还有亲人? 女贞:回太后,爹死后,民女就剩孤身一人。 孙太后“哦”了一声,沉吟了一会,点点头:那这样吧,你就留在哀家身边,如何? 女贞没想到孙太后竟然会收留她,便迟疑地转身看了于谦一眼。 于谦急忙上去:太后慈悲为怀,女贞姑娘如蒙太后收留,那是最好不过。 女贞见于谦如此表态,扑通一声跪下:民女情愿服侍太后。 二 疑难重重(2) 孙太后笑了:好个伶俐丫头,哀家可没看错人哪,哈哈。 女贞:太后恩情,民女感激不尽。 孙太后:快起来吧,来来,到哀家身边来,从今往后,你就是哀家的人了,啊? 女贞站起来,抹了抹泪:是,太后。 廷上的形势发展到如此,王振也是始料未及,只得恨恨地站在一边,静观其变。 孙太后看着于谦:于爱卿,你还有何事要奏,尽管直言。 英宗:对对,于爱卿,你说,此事该如何了断? 于谦:臣刚才说了,数十万百姓流落浙、皖两省边界十万大山中,开垦荒地,自给自足,非为谋反,只是寻一条活路,皇上万不可降罪。 英宗沉吟了一下:唔,朕自然不会为难百姓。 于谦:桃源王之事既已了结,臣奏请皇上、太后,就地安置流民,令其在十万大山中开荒种地,以保社稷安定。 英宗迟疑着:这个……他们要是不听朝廷之令,那岂不…… 于谦:皇上请勿担忧,那数十万流民情愿归朝廷管束,朝廷可即刻派官吏前往,设立官府,一应律法,与我大明各地无异。 英宗:他们情愿归顺,倒也免了一场血光之灾。 于谦:何止是免了血光之灾,皇上,依臣之见,流民在十万大山开荒种地,乃是造福朝廷。皇上可先免其三年赋税,让百姓休养生息,待其安居乐业后,再向朝廷缴纳赋税,如此一来,对朝廷,对百姓,那是两全其美啊! 英宗心理一动,微微点头:这个办法,倒也有几分道理。 王直挺身而出:启禀皇上,老臣以为于大人言之有理,数十万流民安置不当,必为朝廷带来大祸,事已至此,安抚当为上策。 胡滢、陈循等大臣均附和:是是,安抚为上,安抚为上。 孙太后松了口气,意味深长地看着英宗:皇上,社稷安危事大,把那些流民逼急了,后果可不堪设想啊! 英宗终于被说动了:好吧,既然太后和列位爱卿都这么说,朕就恩准了。 众大臣:皇上圣明! 王振的脸色一下变得十分难看。 英宗:好了,今日之事,就到这儿吧。 于谦却又挺身上前:皇上,臣还有话说。 英宗:于爱卿,你所奏之事,朕不是都恩准了吗? 于谦沉重地:数十万流民安身之所是暂且解决了,可造成流民无家可归的根本原因并未解决啊,皇上! 英宗:那……于爱卿想干什么? 于谦:造成今日数十万百姓沦为流民的是皇亲国戚、权贵贪官大肆圈地,圈地之风不予遏止,流民只会越聚越多,到那时,流民只怕不是数十万,而是数百万了!臣绝非危言耸听,民怨沸腾,势如干柴烈火,内乱随时可能引发,我大明江山也将毁于一旦! 第16页 英宗被于谦说得暗暗心惊:那于爱卿的意思是…… 于谦:当务之急,必须严查圈地,把皇亲国戚、权贵贪官所圈之地,全数返还给百姓,让他们安居乐业,同时严惩圈地的罪魁祸首,依律论处,以平民愤。 英宗和孙太后都微微点了点头。 孙太后:好,这件事就交于爱卿去办吧,皇上,你看呢? 英宗:朕听太后的就是了。 孙太后:于爱卿。 于谦:臣在。 孙太后:哀家和皇上命你为钦差大臣,全权查处圈地,安抚受害百姓。哀家有言在先,不管牵涉到哪位皇亲国戚、朝中大臣,只要查实,绝不姑息! 于谦振奋地:臣领旨。 王振的脸上则掠过一道惶恐之色。 2、王山庄园外 王振之弟王山的庄园装点得喜气洋洋,原来今天是他儿子娶亲的大喜日子。 传来了一阵喧天鼓乐,紧接着,鞭炮声也响起来了。 一支迎亲队伍沿着街道,浩浩荡荡地过来。 丰盛的嫁妆令人瞠目结舌,最引人注目的还是队伍中的一顶大花轿,比平常的花轿足足大了一倍,由十六名轿夫抬着,威风凛凛而来。 观望的百姓们发出了一声惊唿:啊,好大的轿子! 有人感嘆着:王员外家娶媳妇嘛,就是不一样,气派啊! 另一人附和着:就是,人家王员外是何等身份,当今朝廷王公公的亲兄弟,连皇上都要叫他兄弟一声先生呢。 王山和披挂着大红绸的儿子早等在门口。 王山喜笑颜开:来了来了。 鞭炮又是一阵轰鸣,纸屑飞扬。 硕大的花轿往大门而去。不料花轿实在太大,根本进不了门。 王山儿子见状大急:爹,花轿太大了,进不了家门啊! 王山:哼,又是你那个老岳丈的鬼主意,他这是要为难你爹吶。 王山儿子:那怎么办?花轿进不了门,新娘子又不能下地,这可要闹笑话了! 吹鼓手们显然是要看王山一家的洋相,来了精神,把鼓乐奏得震天动地。 看热闹的百姓喊起来:花轿进不了门喽,进不了门喽! 王山儿子更急得团团转:爹,你……你快拿主意啊,如何是……是好? 王山却不慌不忙地:儿啊,先别忙,你那老岳丈要跟你爹斗法,还早了点,爹自有办法。 二 疑难重重(3) 王山说着,大喝一声:来人哪! 几个家丁急忙赶来:老爷有何吩咐? 王山:快把家里的粮仓打开,以米袋子铺地,迎花轿入院。 家丁们:是,老爷。 一群家丁抬来了一只只米袋子,叠在街边。 有几只米袋子的口子松开了,露出里面白花花的大米。 看热闹的百姓们都惊呆了:啊呀,这……这不都是白花花的大米吗? 王山得意洋洋地:哼,你老岳丈富得流油,可跟你爹比,他还差了点,这回看他还有何话说! 说话间,米袋子已铺成了一条路,从街边堆上院墙,又从院墙堆进了里面的院子。 王山更得意:米袋子铺路,也只有我们王家有这气派,啊?哈哈哈哈。 一个家丁听了,索性打开几只米袋子,将白花花的大米撒在这条新铺的路上――那简直是一条白晃晃的拱桥,蔚为壮观。 另一些家丁吶喊起来:好,喜事,喜事啊! 王山趾高气扬地:起轿,迎新人翻墙入院! 又是一阵鞭炮声,硕大的花轿在轿夫的抬动下,晃晃悠悠翻上米袋子铺成的大道,进入院子。 有百姓在议论着:罪过,罪过,好好的白米就这样糟蹋了,要遭雷噼的啊! 一个文士痛惜地: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今日这盘中餐,都作了脚下泥了,唉―― 撒着白米的大道上,印满了凌乱的脚印…… 王山庄园内,有不少来客在向王山行礼:恭喜恭喜。 王山:谢谢,谢谢,各位请。 来客甲:王员外啊,你家兄弟怎么没来? 王山:哦,他是皇上身边的人,皇上可是一刻也离不开他啊。 来客乙:那是那是,王先生德高望重,连皇上都对他言听计从,他老人家现在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喽! 王山得意地:我家兄弟嘛,皇上就是信任,啊?哈哈哈哈。 来客甲看看四周:哎,王员外,今日来的人可不多啊。 王山立刻收敛了笑容,气唿唿地:哼,还不是来了个什么钦差于大人,要严查圈地,闹得人心惶惶,在下有几位世交也给牵连进去了。 来客乙:这个于大人当真是铁面无私,昨日还拘捕了知县大人呢。 来客甲:他这是杀鸡给猴看哪。 王山的脸色极为难看。 来客乙担忧地:王员外,眼下是非常之际,你这婚礼,以小弟之见,不可太过铺张,啊? 王山却骄横地:哼,别人怕他,我王员外倒未必把他放在眼里。 来客甲:那倒也是,有王先生在朝廷坐着,那个于大人恐怕也得好好掂量掂量。 正说着,家丁过来禀报:老爷,于大人来了。 王山吃了一惊:于大人?嗨,真是说到曹操,曹操就到! 第17页 来客乙惊慌地:王员外,这个于大人不会是来找事的吧? 王山略一沉吟:谅他也不敢把老夫怎么样。(对家丁)既然是他跑上门来,那就请吧。 于谦已经来到王三豪宅门口。 王山气喘吁吁地赶到,向于谦弯着腰:于大人请。 于谦大步走进房来,樊忠紧随其后。 王山将于谦迎进厅堂:于大人请坐。 于谦一言不发坐下,一个使女奉上茶。 王山恭敬地:犬子成亲,有劳于大人大驾,在下不胜感激。 于谦:王员外,你这婚礼好铺张啊,米袋子铺地,迎花轿翻墙入院,这是哪家的气派? 王山讪笑着:于大人见笑了,区区小事,何足道哉! 于谦:你家仓满为患,视白米如尘土,王员外,想必你的地也不少吧? 王山:不瞒于大人说,在下的田产嘛,倒是有一些。 于谦:多少? 王山迟疑着:这个……哎,于大人啊,你今日来,该不是查…… 于谦从袖口掏出一叠诉状,放在王山跟前:这是本县百姓告你侵吞土地的诉状。 王山镇定地:于大人误会了,这些年,在下是添加了不少土地,可那都是有买有卖,两相情愿的啊。 于谦冷笑:你的两相情愿,就是以“乞奏”和“投献”为名,强取豪夺? 王山尴尬地:于大人这么说,那就冤枉在下了,在下…… 于谦摆摆手,又摸出几张供状:且慢,这里还有几份供状,请王员外过目。 王山一惊,缩着手,不敢伸出来。 于谦:怎么?不敢接? 王山讪笑着:我家兄弟,也就是皇上身边的王先生,于大人不会不知道吧? 于谦不动声色:王公公乃本朝司礼太监,本官自然知道。 王山:那好,既然于大人跟我家兄弟同朝共处,抬头不见低头见,于大人又何必跟在下过不去?要不,这种小事惊动了我家兄弟,再一不小心呢,惊动了皇上,那对于大人可不怎么好呵。 于谦冷笑:王员外,本官就是奉了皇上之命,前来追查圈地一案。实话告诉你,皇上授本官先斩后奏之权,你要是胆敢抗拒,本官也不是不能砍了你的脑袋! 王山大惊失色:于……于大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于谦指着供状:王员外,这几份供状写得清清楚楚,你自己看看吧,这几年你所圈之地,已达二十余万亩。二十余万亩哪,多少百姓因此家破人亡,你得到的每一粒粮食,浸透着多少百姓的血泪,你清楚吗? 二 疑难重重(4) 王山的冷汗都流出来了:在下……在下所圈之地都是两厢情愿,请于大人明察。 于谦一拍茶几,霍地站起来:胡说! 王山:在下绝不敢哄蒙于大人,请大人…… 于谦:那好,你既然不肯说实话,就跟本官走一趟! 王山:于大人,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于谦:带走! 樊忠上来,将王山拿住:走! 3、紫荆关 星光惨澹。雄伟的紫荆关,扼守在大明与瓦剌的边界上。 一队装载着货物的马车出现在关口。 紫荆关总兵石亨一声令下:上! 士兵们一拥而上。 押送货物的孙万山大为震怒,厉声地:喂,你们干什么?干什么? 石亨:奉兵部侍郎兼河南、山西巡抚于大人之命,过往货物一律严加查验! 孙万山一愣:于大人? 正在这时,已在查验货物的士兵们发出一声惊叫:火炮! 马车上装载的一捆捆丝绸、中药材等货物下面,露出一门簇新的火炮! 孙万山大惊失色。 石亨急步上前,只见被查获的火炮上铸有“大明神机营火炮”字样,不由又惊又怒:好啊,竟敢走私神机营火炮给瓦刺,这还了得,给我拿下! 石亨一挥手,士兵们将孙万山拿住。 孙万山已镇定下来,气焰嚣张地:你……你敢拿本大人,本大人是何等身份,你知道吗? 石亨:本将军才不管你是谁,等见过了于大人,你自己跟他说吧。走,押下去! 士兵们押着孙万山下去。 孙万山大喊大叫:敢拿本大人,你会后悔的。到了京城,本大人要面圣,面圣! 4、于谦住处 于谦坐在屋内,眉头紧锁,翻来覆去看着手上的一份单子,心情十分沉重。 他突然霍地站起来,想说什么,却没说,便走到窗边,推开窗,吸了几口冷冽的空气,竭力平静了一下激愤的心情。 樊忠关切地:于大人,怎么啦? 于谦晃着那份单子:触目惊心,真是触目惊心哪!全县被圈走的土地共为三十四万余亩,县里的贪官和地方豪绅圈走了五万七千余亩,另有二十八万三千余亩土地,全落入了王山,还有丁铭、马顺、李威、徐珵这些朝中文武大臣和孙万山这样的皇亲国戚之手! 樊忠:孙万山?他不是太后的亲兄弟、当今的太国舅吗? 于谦:我也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看样子,这个太国舅跟王振一伙大有干系。 樊忠:于大人是怀疑王振在背后指使? 第18页 于谦沉思着:完全有这个可能,否则,这些人的胆子不会这么大。 樊忠:那我们马上再提审王山! 于谦轻轻摇着头:王山是王振的亲兄弟,只要王振不倒,他是不肯招的, 樊忠焦急地:那……怎么办? 于谦:王山就是不招,我手上也有不少他们圈地的证据,谅他们也抵赖不了。 于谦说着,突然一拍桌子,当机立断:对,就这么办。樊将军,我们马上回京,先向皇上和太后禀报。 樊忠:是。 5、京畿大道 于谦押着王山等圈地的罪犯返回京城。 石亨押着孙万山和火炮疾驰而来:于大人,于大人―― 樊忠骑在马上,已一眼看见了从远处奔来的石亨:那不是石将军吗? 于谦吃了一惊:石亨?他不是在紫荆关吗?怎么上京来了? 石亨已翻身下马:于兄,你来得正巧,我正要进京见你,不想在这儿碰上了。 于谦勒住马:哦?出什么事了? 石亨:我在紫荆关截获走私给瓦剌的火炮! 于谦大惊失色:什么?走私给瓦剌的火炮? 石亨递上一封密函:这是从嫌犯身上搜出的密函。 于谦接过密函,打开,密函上面是寥寥几字:瓦剌也先太师阁下:所託之事由来人面禀。王振。 于谦又是大吃一惊:王振? 石亨:事关重大,我一见这密函,就亲自将火炮和嫌犯一併押上,请于兄审理。 于谦指指囚车:嫌犯招供了吗? 石亨:哼,口气大着呢,非要进京面圣! 于谦沉吟着点点头,脸色极为严峻:瓦剌早对我大明虎视眈眈,这次走私火炮,看来背后是大有图谋啊! 石亨:据我观察,瓦剌近来在边关调兵遣将,活动频繁,莫非是要入侵中土? 于谦:瓦剌太师也先,此人雄才大略,野心勃勃,其权势已凌驾于可汗之上,大有取而代之的势头,我们不可不防。 石亨大急:朝廷毫无警觉,瓦剌一旦犯边,后果不堪设想! 于谦当机立断:石将军,你速回紫荆关,严加防守,我押嫌犯和火炮进京,面奏皇上。 石亨:是。 6、华盖殿 早朝。 于谦在向英宗和孙太后禀报:臣奉皇上、太后之命,前往调查圈地,所经之处,百姓怨声载道,圈地蔓延之广,后果之严重,触目惊心!臣已将首要之人,押解回京,只待审理明白后,予以严惩。 英宗:这些人都是谁啊? 于谦:启禀皇上,这些人里头,有不少是朝中文武大臣。 二 疑难重重(5) 英宗:哦? 于谦冷眼看了看徐珵等人:据臣初步查实,今日这朝堂之上,就有几位与此事相干,丁侍郎、李将军、马指挥、徐侍郎…… 英宗气愤地扫视了一下这几位大臣:哼,大胆! 丁铭、李威、马顺、徐珵等人都惊慌地垂下了头,不知所措。 于谦:还有一位圈地最多之人,虽无官职,却也是大有来头。 英宗:谁? 于谦:王山,王公公的亲弟弟。 英宗愕然。 于谦:王山一人圈地二十八万三千余亩,手段最为卑劣,民愤极大。 英宗:王先生,于爱卿说的,你可知晓? 王振强装镇定,点头哈腰地:万岁爷这是为难奴才了,奴才一日不离万岁爷左右,为万岁爷尽忠,王山之事如何知晓?而且据奴才所知,王山一向安分守己,焉能做出有违国法之事?想必是于大人偏听偏信,给人迷惑了也未可知。请万岁爷明察。 英宗点点头:先生对朕忠心耿耿,这几年朕也是全赖先生辅佐,先生之言,定有几分道理。于爱卿,你还是细加核实,不可冤枉了好人。 于谦:皇上有所不知,王山胡作非为,目无国法,大肆圈地,正是仰仗王公公的权势,而且牵涉此案的朝中文武大臣,多与王公公有关。 英宗见于谦揪住王振不放,有点生气了:于爱卿,你这是要弹劾王先生不成? 于谦:皇上,容臣再奏一事,就在押解王山等人回京途中,臣得到军情急报,紫荆关总兵石亨将军在关口查获走私火炮,并当场拿获嫌犯和一封给瓦剌太师也先的密函。 英宗和孙太后又给吓了一跳,众大臣也都惊呆了,王振则是异常紧张,脸色大变。 英宗:于爱卿,朕没听错吧?你说的是有人走私火炮? 于谦:千真万确,这门火炮非同小可,乃我大明最具威力,被称之为天下第一利器的神机火炮! 英宗又是一惊:是神机火炮? 于谦:瓦剌图谋我朝神机火炮,恐有非常之举啊,皇上! 英宗有点不信:瓦剌与我大明一向修好,朝贡不断,于爱卿,你如此断言,恐不是实情吧? 于谦:臣愿以身家性命担保,石将军亲眼所见,瓦剌正在边境调兵遣将,对我大明虎视眈眈,边关已危在旦夕!走私火炮,就是瓦剌入侵的前兆。 英宗愣住了,好半天才嘟哝了一句:是吗? 孙太后:于爱卿,这是何人所为?你查清了吗? 于谦看了一眼王振:臣已将嫌犯带至京城,这个嫌犯嚣张得很,非要面圣,是以臣将其押在宫门外,等太后和皇上发落,到时一审便知。 第19页 英宗:好,你这就将嫌犯给朕押上来,朕倒要当面看看,谁敢通敌卖国,做下如此大逆不道的勾当! 于谦:是,臣领旨。 孙万山被押了上来。他的样子根本是若无其事,脸上甚至是笑嘻嘻的。 于谦:皇上、太后,此人就是走私火炮的嫌犯! 孙太后和英宗的目光落在孙万山脸上,一时都呆住了。 廷上顿时鸦雀无声。 于谦见了孙太后和英宗的古怪表情,也是一愣。 王振故意惊叫了一声:太国舅―― 于谦闻言,一下傻住了。 孙万山却得意地冷笑起来。 这场变故来得突然,众大臣都瞠目结舌,于谦也不知如何是好,孙太后和英宗的表情则极为尴尬。 王振一声大喝:于大人,你简直胆大妄为,你可知押来的是何人吗? 于谦:臣……臣不知。 王振:这位是太后的亲弟弟,皇上的亲舅舅,当今我大明的太国舅。于大人,你连太国舅都敢抓,你……你到底是何居心? 于谦对着英宗和孙太后跪下:启禀皇上、太后,臣并不识得太国舅,可他在紫荆关走私火炮,确是石将军当场拿获,人赃俱在,铁证如山,是绝不容置疑的! 孙万山叫起屈来:太后、皇上,我冤枉啊,冤枉啊! 王振冷笑:于大人,你都听清了,太国舅说他冤枉了。 于谦根本不理王振,对英宗和太后:臣有真凭实据,请皇上、太后明察。 英宗:是吗?那于爱卿…… 于谦:事关重大,就是太国舅,犯了这等大罪,同样得按国法处置,望皇上、太后明断。 王振:好啊,于大人,现今太国舅身份已明,你还敢诬陷他,血口喷人,你是真要跟皇上、太后过不去了? 孙万山继续叫屈:太后、皇上,你们可得给我作主啊! 英宗已回过神来,恼怒地:堂堂太国舅,怎会干出如此鸡鸣狗盗之事?于谦,定是你沽名钓誉,为搏取功名,栽赃太国舅。 王振乘机再次向于谦喝斥:还不快快下去,触犯了圣怒,老夫可要拿你治罪了。 于谦冷笑一声,指着王振:王公公,你不过是个内官,有何资格站在朝堂上指手划脚,发号施令? 英宗恼火地:你……你不可如此对王先生无礼。 于谦:皇上、太后,这次火炮走私,与王公公不无牵连,臣有证据在手。 众大臣们都失声叫了出来:啊―― 孙太后冷静地看着这局面,微微点头。 二 疑难重重(6) 英宗却更怒了:于爱卿,你刚才说太国舅走私火炮,现在又说王先生是主使,你到底要怎么样? 于谦正气凛然地:圈地为内忧,走私为外患,我大明内忧外患一併降临,皇上难道不该正眼视之吗? 英宗一愣,一时哑口无言。 王振装出委屈的样子,扑通跪下:万岁爷,奴才何曾做过伤天害理之事,今日却让万岁爷为难,奴才对不住你啊! 徐珵等人见状,忙出来打圆场:王先生对皇上一片忠心,一点捕风捉影之事,就弹劾王先生,岂不寒了众大臣的心? 英宗也想匆匆了结此事,便顺水推舟:这样吧,此事还得细加审理,先把嫌犯押下去。 孙太后突然开口了:且慢! 英宗和王振等人都是一愣。 孙太后:走私神机火炮一事,关系社稷安危,不可草率发落,皇上,你说呢? 英宗:太后,朕的意思是…… 孙太后:于爱卿,你刚才说有一封密函,可否让哀家一看? 于谦掏出密函:太后,密函在此。 侍立在孙太后身边的太监兴安忙将密函递给孙太后。 孙太后看了一眼,脸色一下凝重了。 王振则是万分紧张,额上渗出了冷汗。 孙太后却看也不看王振,将密函藏进袖口,脸上不动声色。 众大臣不知孙太后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都呆呆地站着。 廷上的气氛又一下子紧张起来。 孙太后见稳住了局势,便不慌不忙开口:于大人忠诚为国,有口皆碑,先帝在世时,曾多次对哀家夸奖于大人,称之为国之栋樑。今日他在廷上直言我大明盛世,内忧外患,实是有感而发,哀家听在心里,不敢稍作懈怠,国家兴亡,岂同儿戏,啊! 英宗眼见孙太后将密函放入袖口,不知内中有何秘密,便不肯吭声。 王振投鼠忌器,更不敢发难。 如此一来,形势急转直下,众大臣都看着孙太后,听她拿主意。 孙太后:于爱卿所奏走私火炮一案,确有真凭实据,内中详情,还得再加审理。常言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哀家在这儿说句话,此案不管牵涉到谁,也不管是哪位皇亲国戚,都要一查到底! 孙太后此言一出,孙万山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 英宗看看孙万山,又看看正在气头上的孙太后,欲言又止,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于谦振奋地:把嫌犯押下去。 御林军押着垂头丧气的孙万山下。 孙太后看着英宗,语重心长地:皇上,国家安定乃当前第一要务,走私火炮和圈地这两件事,哀家看,就一併交给于爱卿审理,如何? 第20页 英宗默然。 王直上前附和:太后所言极是,请皇上明察。 英宗勉强地:那就由太后定夺,退朝! 7、兵部审讯房 于谦在提审孙万山:传嫌犯孙万山! 孙万山被押上来了,他又恢復了自以为是、目空一切的表情。 于谦一声大喝:跪下! 孙万山却双眼朝天,毫不理睬。 于谦:孙万山,本官要你跪下,听见没有? 孙万山:笑话,本大人乃堂堂太国舅,岂能对你这小小三品官下跪? 于谦:在本官眼里,这儿就没有太国舅,只有你这个嫌犯,你不跪也得跪! 樊忠朝站在一旁的士兵一挥手,两个士兵上来,在孙万山的腿上踢了一脚,孙万山扑通一声跪下了。 孙万山:于谦,你……你敢对本大人无礼,本大人跟你没完! 于谦一拍案子:嫌犯孙万山,本官已查明,你勾结瓦剌,走私神机火炮,又伙同王山等人大肆圈地,罪大恶极。本官问你,这两件事的幕后主使是谁?快快从实招来! 孙万山又霍地站起来,盛气凌人地:好个于谦,你倒真审起本大人来了。本大人告诉你,本大人不吃你这一套。 于谦:本官也告诉你,你就是天皇老子,本官照样不放过你。快快招来。 孙万山:哼,本大人要是不招呢? 于谦:孙万山,你身为大明太国舅,本当为朝廷建功立业,为太后和皇上分忧,可你却里通外国,欺凌百姓,毁我大明基业,你难道就没有一点羞耻之心吗? 孙万山:迂腐,迂腐,本大人所做之事,岂是你这等书呆子想得明白的?哼哼。 于谦强压怒火:本官问你,王振密函里头说的所託之事,是不是就是走私神机火炮? 孙万山傲慢地:本大人只有一句话,无可奉告! 于谦:你还是不招?那就别怪本官不客气了。 孙万山冷笑:于谦,本大人倒听说过你的名头,河南、山西的百姓都把你当青天大老爷,不过本大人不信这个邪,今儿倒要看看,你这个大青天能拿本大人怎么样? 于谦厉声地:你不招? 孙万山嬉皮笑脸地:不招! 于谦:来人,棍棒伺候。 两个士兵拖着棍棒上来。 孙万山有点慌了:于谦,你想用刑? 于谦:本官是要看看,太国舅的屁股是不是也像你这张嘴一样硬! 孙万山:于谦,你可不许乱来,别以为太后那几句话,你就当真了,本大人是太后唯一的亲兄弟,你要是动本大人一根毫毛,太后和皇上绝饶不了你。 二 疑难重重(7) 于谦:现在你是在本官手里,本官先饶你不得。杖三十大板,看你招不招! 樊忠早已怒不可遏,一把拖住孙万山,将他架到一张凳子上:放老实点! 孙万山大叫起来:于谦,刑不上大夫,你……你犯上作乱,敢打太国舅的屁……屁股。 于谦:给我狠狠打! 樊忠举起杖子就往孙万山的屁股打去:打! 另一个士兵也不由分说痛打起来。 孙万山疼得哇哇大叫起来。 孙万山喊爹叫妈的声音传到审讯房外,兵部尚书邝野在门口急得团团转。 审讯房里,孙万山的屁股被打得皮开肉绽。 两个士兵将孙万山架起来,扑通扔在地上。 于谦:孙万山,本官的厉害你可领教了?本官再问你,你说不说? 孙万山咬牙挺住:于谦,你……你打了本大人三十大板,本大人记着这笔帐,等本大人出去,本大人要你的脑袋! 于谦:你不说?那好,本官再赏你三十大板! 孙万山强硬地:于谦,你严刑逼供,本大人要皇上将你碎尸万段! 于谦:来人―― 两个士兵又提着棍棒上来了。 正在这时,邝野推门进来:等等,等等。 于谦一愣,急忙起来向邝野拱手:邝大人。 邝野将于谦拉到一边,悄声地:你刚才杖责太国舅,老臣在外面都听到了,既然审不出结果,今晚时候又不早了,就先到此为止吧,啊? 于谦沉吟着:这个…… 邝野:欲速则不达,这件事还得慢慢来,于大人万不可操之过急啊! 于谦:好吧,今晚就审到这儿。(对士兵)把孙万山押下去! 士兵押着孙万山下。 于谦疲惫地从兵部审讯房外门口出来。 邝野跟在后面:于大人,老臣刚才的话你都听明白了? 于谦:邝大人是下官的顶头上司,邝大人的吩咐,下官不敢不从,可此案关系到我大明江山安危,下官不查个水落石出,那是对不起朝廷和天下百姓! 邝野:老臣是替于大人担忧,圣意难测,你我得留条后路啊,再说,现今朝政大权掌握在王公公手中,于大人一意孤行,只怕要祸及自身。 于谦:下官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唯一的心愿,就是保我社稷平安,邝大人请勿多言了。 邝野嘆息地:唉,于大人,你这犟脾气,老臣真拿你没办法! 于谦已拱拱手:告辞了! 8、于府卧房 简陋的家,显得破旧寒酸。 于谦夫人兰心患病在床,儿子于冕在旁细心侍候,给她的额头敷上湿毛巾。 第21页 母子之间相依为命的情景,在这些细微的动作里显露出来。 于冕面有忧色:娘,你烧得越来越厉害了。 兰心淡淡地:没事,娘的病娘自己知道,再吃点药就好了。 于冕点点头,想说什么,却没说出来。 兰心:来,把药给我。 于冕将药碗双手捧上:娘,慢点喝。 兰心喝了几口药,抬起头来,轻声地:冕儿,你爹还没回来吗? 于冕:听说爹已回到兵部,孩儿让康叔去找了。 兰心一听,忙把药碗搁下,焦急地: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娘跟你说了多少遍,你爹这些天忙于查案,千万不可打搅他,让他分心。 于冕:孩儿自然知道,可娘的病……孩儿如何放心得下! 兰心看着于冕一脸焦急,口气顿时和缓下来:好了好了,娘不是责怪你,娘是说,娘这点病还挺得住。 于冕吞吞吐吐地:可家里没钱抓药了,爹再不回来,那…… 兰心一怔,随即平静地:娘知道,这事先别跟你爹说,啊? 于冕为难地点了点头:嗯。 9、于府厅堂 厅堂里挂着那张溅满桃源王鲜血的字幅“民为重”。 案几上供着桃源王血迹斑斑的遗书和于谦带回来的一把金黄的麦穗。还有一只女贞编织的麦穗花环。 于谦点上香,恭恭敬敬地插在案几的香炉上。 女贞和病中的兰心跟在他身后,也将点燃的香插上香炉。 于谦的脸色极为沉重:老前辈,你所託之事,于谦尽已办妥,数十万百姓亦将安居乐业,但愿你梦想的桃源之地,早日成为百姓们的一方乐土。 女贞含泪跪下:爹,女儿已为太后收留,侍奉在太后身边,日后终身有靠。爹啊,你的在天之灵,也可安息了。 女贞说完,郑重地叩了三个头,泪流满面。 兰心看着悲痛的女贞,心里异常难过,她轻轻将女贞扶了起来:女贞姑娘,人死不能復生,你要保重自己啊! 女贞扑进兰心怀里:夫人―― 兰心搂着女贞,抚摸着她的头髮,爱怜地:老人家为了百姓捨身取义,百姓会记着他的恩德,你有这样的好父亲,应该高兴才是。 女贞含泪点点头:夫人,我是为爹高兴,他的心愿已了,如地下有知,他一定会感激皇上,感激于大人! 于谦:女贞姑娘言重了,跟令尊大人比起来,我于谦所做的又何足道哉! 女贞恳切地:我爹临终前曾嘱咐我,要我听于大人的话,于大人,从今往后,我…… 二 疑难重重(8) 兰心:女贞姑娘,从今往后你只管把这儿当成你的家,啊? 女贞感动得热泪盈眶:谢夫人,夫人对我真太好了! 兰心亲热地握住女贞的手:哎,快别说这话,我呀,打一见着你,就像见着了亲妹妹,心里头可喜欢了。 女贞:夫人,那可要折煞女贞了。 兰心刚想说什么,突然一阵眩晕,身子晃了一晃。 女贞急忙将兰心扶住:夫人,你怎么啦? 兰心强撑着站住:哦,没事。我是说,你尽管把我和老爷当成自己的亲人,有什么难事,来跟我说,啊? 女贞笑了:夫人一片诚意,我只有惟命是从了。 兰心亲热地拉起女贞:来,我们进屋说话去。 女贞开心地:是,夫人。 兰心和女贞刚要走,看见于谦正凝视着溅着鲜血的“民为重”三字,陷入了沉思。 兰心:老爷,你又在想什么了? 于谦:唉,我一看见这三个字,心里就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啊! 10、于谦卧房 兰心的病情加重了,躺在床上,于谦焦虑地守在床前:你啊,都病成这样了,还硬撑着,不让冕儿告诉我。 兰心轻轻一笑:老爷说哪儿话,为妻的不是好好的吗? 于谦凝视着兰心憔悴的脸,内疚地:唉,都是我的不是,这些年,我长年在外奔波,一年之中,难得回来一两次,这个家全靠你撑着,我是问心有愧哪! 兰心急了:老爷言重了,老爷为朝廷奔忙,风里来雨里去,何曾有一丝闲暇,为妻的心里哪能不明白。 于谦轻轻握住兰心的手:只是苦了夫人你了! 兰心动情地:跟着老爷你,那是为妻的前世修来的福分,就是再苦再累,我也心甘情愿! 于谦的声音哽咽了:夫人! 兰心见于谦如此难过,忙强打精神,展颜一笑:好了好了,我没事,老爷只管放心就是,明儿个要忙什么,老爷只管忙去。 于谦轻轻拍了拍兰心:有夫人这句话,我心里倒踏实了。 兰心突然哆嗦了一下。 于谦:怎么啦?哪儿不舒服? 兰心:我……我有点冷。 于谦一把将兰心的双手捧过来,抱在怀里:来,我给你暖暖手。 兰心依偎在于谦怀里,感到无比幸福,她甜蜜地笑了。 于谦:还冷吗? 兰心:唔,好暖和啊!老爷,你还跟年轻时一样,啊? 于谦解嘲地:人是老喽,不过,我是个急性子,兴许这血气还旺着,哈哈。 兰心:那倒是,你常说,一腔热血,不知洒于何地。老爷一生抱负,为妻的最明白不过。 第22页 于谦点点头:知我者,夫人也!于谦此生有你相伴,也算不寂寞了! 此时明月高照,房内清光如水。 兰心:好圆的月亮啊! 于谦关切地:月光虽好,只怕夜凉已深,夫人,你还是早点歇吧。 兰心一笑:不,我倒想跟老爷好好聊聊呢。 于谦:哦?夫人真有如此雅兴? 兰心已“噗”一声吹灭了蜡烛。 于谦一惊:哎,夫人―― 兰心:既然有这么好的月光,就别点蜡烛了,老爷,你说是不是? 于谦:夫人,你不会是捨不得这蜡烛钱吧? 兰心:能省则省,老爷,这可也是你说的。 于谦乐了:好,好,古人有凿壁偷光的佳话,今日我和夫人借着月色连床夜话,倒也是一桩乐事,哈哈哈哈。 兰心幸福地依偎在于谦怀里:老爷―― 月光映照着于谦和兰心,显得那么宁静而温馨…… 11、慈宁宫前 传来一阵兵刃交接的响声。 几个人影在空地上翻飞,手中的兵刃寒光闪闪,斗得难解难分。 原来是女贞在跟几个大内高手比剑。 女贞武艺高超,身影飘忽,一把宝剑如蛟龙出水,神出鬼没。 几个大内高手被她杀得手忙脚乱,惟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 斗到分际处,女贞一声娇喝:着! 只见一道寒光掠过,咔咔几声,那几个大内高手的剑同时脱手飞出,震落于地。 女贞则轻飘飘地落在地上,脸不红,气不喘,婷婷而立。 那几个大内高手全呆住了,似乎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一幕。 响起一声喝彩:好剑法! 原来是孙太后在一旁观看。 那几个大内高手大为尴尬。 孙太后:今日哀家是大开眼界了,女贞,你这剑法果然了得,只是不知何人所授? 女贞:回太后,奴婢自小得一神尼传授。 孙太后:神尼? 女贞:这位前辈武功出神入化,却不肯以真名示世,是以奴婢也不知她究竟为何人,只知她云游四方,行无定所…… 孙太后沉吟地:哦,原来如此。 孙太后又看看那几个大内高手,淡淡地:怎么?比输了剑,还不服气? 那几个大内高手如梦初醒,忙向女贞拱手:姑娘剑术精妙,在下服了。 孙太后笑了:唔,这才像个样,你们虽是大内高手,须知天外有天,啊? 那几个大内高手诚惶诚恐地:是,太后。 二 疑难重重(9) 12、御花园 时值金秋,御花园里的菊花开得一片灿烂。 孙太后兴致勃勃地欣赏着盛开的菊花。 女贞提着一只洒水壶,跟在孙太后身后,她也被这片灿烂的菊花吸引住了。 孙太后在一株墨菊前停下,接过洒水壶,细心地浇灌起来:哦,这可是哀家 的宝贝呢,该浇点水了。 女贞:太后,这株是墨菊吧? 孙太后一惊,随即欣喜地:女贞啊,哀家知道你这丫头识文断字,聪明伶俐, 武功也不错,大内几大高手都败在你手下,可哀家还真不知道,你连墨菊都认得,不简单呢。 女贞:家父以前最喜欢侍弄菊花,奴婢跟在身边,也认了不少。 孙太后感慨地:难怪呢,哀家算是没错看你。 女贞乖巧地:奴婢以后服侍太后,更应多学一点。 孙太后更喜,抚摸着墨菊的花瓣:唔,开了,全开了。你瞧瞧,这花儿的颜色,是不是与众不同啊? 女贞嫣然一笑:有太后恩宠,它自然是要胜人一筹了! 孙太后大乐:你这丫头,嘴巴就是甜,让哀家听着受用,啊? 女贞调皮地:太后这是骂奴婢呢,还是夸奴婢?嘻嘻。 孙太后:你呀,让哀家骂也不是,疼也不是,哀家还真拿你没办法,哈哈哈哈。 正在这时,英宗过来了:皇娘,有何喜事啊?说来给儿臣听听,让儿臣也乐一乐。 孙太后收住笑容,淡淡地:哦,哀家正赏花呢。 英宗看着菊花:是,这菊花是开得好。 女贞在边上听了,噗哧一笑。 英宗:怎么,女贞姑娘,朕说得不对吗? 女贞一本正经地:皇上说得千真万确,这菊花是开得好。 这一来,英宗也被逗乐了:好啊,女贞姑娘,你这分明是挖苦朕嘛。得,得,朕不懂这些花花草草,行了吧? 孙太后已直起身来:走吧,回宫。 英宗殷勤地搀住孙太后:慢,慢,皇娘,儿臣扶你回去。 孙太后一笑:皇上,今儿个是有事找哀家吧? 英宗吞吞吐吐地:也……也没什么,儿臣听说这些天皇娘心情不佳,特来陪皇娘散散心,嘿嘿。 孙太后突然拉下脸来:哼,你这个不争气的,你不把哀家给气死就算积德了! 英宗惶恐地:儿臣不敢。 孙太后:要不是你是皇上,当着列位大臣伤了你这做皇帝的脸面,中秋大典那天晚上如此胡闹,哀家……哀家早就拿出太祖立下的规矩,狠狠教训你了! 英宗垂手伫立一旁,颇为不满,但没争辩。 孙太后:堂堂大明禁宫,让你搞得乌烟瘴气,这且不说,你竟敢对你那个王振王先生如此宠信,任由他胡作非为,你……你好煳涂啊你! 第23页 英宗看着太后脸色:皇娘息怒。儿臣都当了多少年皇帝,宫中的是是非非,难道还分不清?皇娘又何必生这份闲气? 孙太后:太祖爷立有内官不得干预朝政的遗训,还在奉天殿前铸下御牌,警示后世,皇上难道忘了吗? 英宗终于忍不住了:儿臣当然记得,太祖是立了内官不得干预朝政的遗训,可打成祖皇帝靖难起兵,平定天下,内官立下不少大功,成祖皇帝对其另眼相看,加以重用。成祖皇帝文治武功,儿臣最为钦佩。皇娘,儿臣以为,对内官也不可一概而论嘛。 孙太后:你倒比哀家在理了,搬出成祖皇帝来压哀家。 英宗:儿臣说了,儿臣最仰慕的是成祖皇帝,他老人家重用内官,儿臣又有何不可?再说,这内官是皇家最亲近的人,要令他们好好替朝廷出力,就不可对其另眼相看。 孙太后恨恨地:好,哀家问你,这王振对你到底有何恩德?让你如此宠信,言听计从。 英宗:儿臣打从小就由王先生照料长大,儿臣眼里,他就是儿臣的亲人。皇娘,儿臣……儿臣小时候真是好寂寞啊! 孙太后没料到英宗说出这种话来,倒怔住了,良久无语。 英宗已动了感情,眼前不由浮现出小时候王振带养他的情景。 小英宗被抱在王振怀里,正在哭闹。 王振拿出一只拨郎鼓逗他,小英宗听到咚咚的鼓声,被吸引住了,很快破涕而笑。 小英宗骑在王振身上,“驾驾”吆喝着,王振趴在地上,学着马儿的样子爬动。 小英宗乐得咯咯直笑,王振则累得汗流满面。 那只拨郎鼓扑通一声从王振怀里掉到地上,王振忙捡起来,心疼地擦去上面的灰尘。 小英宗一把抢过拨郎鼓,摇晃着:咚,咚,马儿马儿快快跑,咚,咚―― 王振卖力地在地上爬动,膝盖上磨出了鲜血。 小英宗跟着王振,在摇头晃脑地念书: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 王振换上一副为师者的威严面孔,小英宗昂着脑袋,认真背书: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 英宗回忆着这些场景,眼眶湿润了:王先生对朕的恩德,朕不会忘,也忘不了。他侍朕呵护有加,又有十年辅政之功,既是朕的师尊,也是朕的首辅,是以朕一直称他为先生,除了一份亲情,更多了一份崇敬啊! 二 疑难重重(10) 孙太后慢慢抬起头,嘆了口气,痛心地:唉,哀家真是没想到,你还有这份心思! 英宗:皇娘能让王先生自小照料朕,朕得益匪浅,感激不尽呢。 孙太后紧盯着英宗,摇摇头:说起来,也得怪哀家,哀家这些年看你已长大成人,希望你能多处理些国家大事,不料却让王振钻了空子,现今他羽翼已丰,再如此下去,那是后患无穷了! 英宗吃了一惊:皇娘是想除掉王先生? 孙太后:哀家已想了多时了。当年你刚登基,太皇太后在世,就看出王振不是个好东西,有一天,太皇太后把王振召到宫中,要逼他自尽,是你跪在地上为他苦苦哀求,太皇太后见你哭得可怜,心一软,放过了王振。没成想如此一来,还真留下了祸害。这一次,哀家无论如何…… 英宗扑通跪下:皇娘―― 孙太后摆摆手,恢復了威严:哀家知道,皇上你长大了,哀家多嘴,入不了圣听啦!不过,哀家得告诉你,现今还是哀家听政,容不得王振胡作非为。 英宗委屈地站起来:皇娘,朕不是都听你的了吗?安抚流民,着于谦严查圈地,连朕的舅舅都下入狱中,朕哪样做错了? 孙太后:你舅舅的事,哀家自有主意。 英宗:那……朕想问问,于谦交给你的到底是何物? 孙太后一愣,紧盯着英宗:这么说,你是来打探消息的喽? 英宗:于谦说王先生与走私火炮有牵连,朕心里不信,既然皇娘手上有了证据,为何不给朕看一看,也让朕搞个明白。 孙太后沉吟了一下,摇摇头:这件证据到时哀家会给皇上看,现在哀家只望你好好想一想,于爱卿的那番话,果真是空穴来风吗?啊? 英宗倒愣住了。 13、兵部大牢 孙万山被关在牢里,正对着狱卒破口大骂:呸,你们敢如此对待本大人,这是给本大人吃的吗?这是猪食! “砰”一声,孙万山将一碗饭菜扔了出来。 狱卒小声陪着不是:太国舅息怒,太国舅息怒。 孙万山越发狂妄:快把邝野那个老东西给我叫来,本大人要惟他是问! 正说着,牢门哗地打开了,邝野陪着锦衣卫指挥马顺进来。 邝野:太国舅,下官来了,来了。 孙万山傲慢地:哼,邝大人,你就这么伺候本大人的吗? 邝野看看地上的饭菜:太国舅受委屈了,下官…… 孙万山:我告诉你,要是皇上和王先生知道你虐待本大人,你这兵部尚书的乌纱帽可就保不住了。 邝野有点不满,但仍勉强堆起笑容:是是,下官照料不周,请太国舅见谅。这不,马指挥给太国舅送好吃的来了。 马顺捧着一只装饰华丽的大食盒,恭敬地放在孙万山面前:卑职奉王先生之命,特来慰劳太国舅。 第24页 孙万山:有什么好吃的,都拿出来吧。 马顺:是,卑职保管太国舅一饱口福。 马顺从食盒内端出一碗碗美味佳肴,还有一坛酒:太国舅请看,这坛御酒,可是皇上特赐的。 孙万山大喜:唔,皇上到底没忘了我这个舅舅啊! 孙万山说着,就要坐下大吃大喝,不料屁股一阵剧痛,便大叫起来:妈呀! 马顺:太国舅你这是怎么啦? 孙万山恨恨地:于谦把本大人的屁股都打烂了,本大人能不疼吗?哎哟―― 邝野忙掏出一只瓶子:下官带了些金创药,请太国舅先……先敷上。 孙万山大大咧咧地往凳子上一趴:你――过来。 邝野倒愣住了:太国舅,你这是…… 孙万山:磨蹭什么?快给本大人上药啊! 邝野深感屈辱:太国舅,下官大小也是兵部尚书,这伺候人的事,下官可干不来。 孙万山大怒:好啊,邝大人,你是不肯效劳了?你这个兵部尚书,怂恿属下把本大人打成这样,这笔帐本大人还没跟你算呢!快过来! 邝野犹豫着,脸色十分难看。 马顺巴结地:来来,邝大人,卑职和你一块伺候太国舅。 邝野无奈,只得和马顺一块替孙万山敷药。 孙万山又大唿小叫起来:哎哟,哎哟,轻点,轻点,你们想疼死本大人吗? 邝野和马顺大汗淋漓地总算为孙万山敷好了药。 马顺:太国舅,好些了吧? 孙万山:唔,这还像个样,以后见了本大人,都要如此,明白了? 马顺:明白了,卑职保证,太国舅在里面的日子过得像神仙一样逍遥自在。 马顺说着,掏出大把银子,放在桌子上:太国舅,这些银子你先花着,要什么东西,尽管对下人吩咐。 孙万山:光有银子有屁用?本大人现在要出去,出去! 马顺:太国舅稍安勿躁,先在里面静养几日,只要太国舅是清白的,总会有出头之日。太国舅,你说是不? 孙万山:本大人可等不及了,马指挥,你回去禀报王先生,让他快想法子。 马顺掏出一颗药丸:对了,这是王先生送给太国舅的药丸,王先生说,吃了这药,养气提神,对太国舅管用着呢。 孙万山一愣。 马顺朝他眨眨眼睛,孙万山马上明白过来,接过药丸:那好啊,你先替本大人谢谢王先生了。 二 疑难重重(11) 马顺:太国舅请慢用,卑职和邝大人先告辞了。 孙万山已抓着一只鸡腿啃起来,含煳不清地:去吧,去吧,晚上再给本大人送好吃的。 邝野和马顺退下。 孙万山见两人一走,忙扔下鸡腿,抓起药丸,小心翼翼剥开,药丸里面果然露出了一张小纸条。 纸条上是寥寥几字:不出三日,定当苦尽甜来。王。 孙万山的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邝野和马顺走出大门,都吃了一惊。 大门外停满了一顶顶的官轿,有许多大臣正从轿子上下来。 这些大臣的僕人们抬的抬,扛的扛,显然是带上了厚礼。 邝野一出现,便有大臣乱纷纷嚷起来:邝大人来了,邝大人来了。 邝野疑惑地:列位,你们这是…… 丁铭:邝大人,下官等是来探望太国舅的,请邝大人行个方便。 邝野连连摇头:哎哟,诸位,这案子不是老臣审理,老臣不敢作主啊。 李威不满地:邝大人,你这是什么话?堂堂兵部尚书,难道还怕于谦这个侍郎不成? 邝野:太后有旨,老臣不敢违背。 丁铭:现今太后是在气头上,人家太国舅到底是亲兄弟,等太后消了气,太国舅说不定就没事了。邝大人,你得留条后路啊。 邝野一愣。 李威:进去进去,我等受皇上恩惠,探望一下太国舅,也是情理之中嘛。 丁铭一声吆喝:走! 众大臣一拥而入。 邝野却干着急,无奈地:哎哟,老臣这是得罪人不是,不得罪人也不是啊! 14、于府卧房 兰心的病情又加重了,烧得厉害。 大夫已给兰心看完病,脸色郑重。 于谦:大夫,贱内的病情…… 大夫:大人,夫人得的是伤寒。 于谦的脸色大变:果真是伤寒?这…… 大夫将一张方子递给于谦:大人,快去抓药吧,这病可耽误不起啊! 于谦:是是,我马上去抓。 大夫:在下先告辞了,大人有需要在下的地方,在下随时效劳。 于谦朝大夫拱拱手:有劳大夫。 大夫走后,于谦拿着方子,就叫于冕:冕儿,冕儿―― 兰心:老爷,你喊冕儿干吗? 于谦:抓药啊! 于谦说着,又向门外叫了一声:冕儿,快去给你娘抓药。 兰心焦急地:等等。 于谦吃了一惊:怎么啦? 兰心知道再也瞒不下去,吞吞吐吐地:老爷,有一件事我没跟你说,家里……家里早没钱了。 这一下,于谦完全愣住了。 兰心:我知道,老爷身边也没钱。 于谦却焦急地在身上摸索起来。 第25页 兰心平静地:前年山西大旱,去年河南大涝,老爷把三年的俸禄全捐给灾区百姓,现今这三年还没满,老爷身上哪来的钱啊? 于谦摸了半天,只摸出几个铜板,难过地:对不起,夫人。 兰心淡淡一笑:老爷一年的俸禄也才一百二十两银子,刚够一家人过日子,再捐了钱,哪还有剩的? 于谦难过之极:就为这个,你才不让冕儿告诉我你的病情? 兰心:我也是怕老爷知道了,反而急坏了身子。老爷,你不会责怪我吧? 于谦既是感动,又是内疚,一时说不出话来。 正在这时,于康进来禀报:老爷,徐珵徐大人求见。 于谦大为意外:徐珵?他来干什么? 15、于府厅堂 徐珵:卑职徐珵见过于大人。 于谦皱着眉头:徐大人,你找我有何事? 徐珵点头哈腰地:嘿嘿,卑职受人之託,与于大人商议个事,请于大人千万行个方便。 于谦已猜到了徐珵的来意:行个方便?看来徐大人是要为难我了。 徐珵摸着垂胸的长髯,讪笑着:于大人清正廉明,天下人人皆知。只是这件事非同小可,请于大人无论如何帮个忙,要不,对于大人你,可是大为不利。 于谦淡淡地:是吗?那我倒真要请教了。 徐珵:于大人仔细想想,太国舅是何许人也?得罪了他,就是得罪了皇上和太后。那天你在廷上发难,太后一时下不了台,这才动怒,可这世上最亲的还是骨肉亲情,说到底,太后也是人,而且是个女人,怎会置自己的亲兄弟于死地? 于谦讥讽地:原来你是替太国舅当说客来了,难怪一开口就是个非同小可! 徐珵装出关心的样子:卑职是替于大人你担忧啊,这个案子不好审,一着不慎,那是左右不是人,岂不葬送自己的前程?以卑职之见,于大人不如放过太国舅,如此一来,皇上自是要记于大人一功,太后那儿呢,也乐得顺水推舟…… 于谦的脸拉了下来,默然不语。 徐珵:卑职还有一句话,不知中不中听?太国舅一案,乃皇家的家务事,我们做大臣的,何必凑这份热闹,多此一举? 于谦冷冷地:徐大人这是要于某徇私枉法了? 徐珵讪笑着掏出几张银票:一点小意思,请于大人笑纳。 于谦瞟了一眼银票:徐大人好气派,这点小意思就是万两银票哪。 二 疑难重重(12) 徐珵:卑职知道于大人手头有点紧,夫人又有病在身,这些银票先用着,到时候事情办成了,卑职再奉上一万两,如何? 于谦强压怒火:我于谦倒还值点钱,啊?徐大人不会是自己出的价吧? 徐珵悄声地:实话告诉你,这是王先生托卑职…… 于谦的眼里闪过一道怒火,就要拍案而起,他霍地站起来。 徐珵媚态百出地:王先生如此看得起于大人,嘿嘿,卑职先向于大人道喜了。 于谦随即冷静下来,又慢慢坐下,将银票拿在手上,掂了一掂:承蒙王先生看得起于某,只可惜这万两银子太沉了,我于某人消受不起啊! 徐珵:于大人客气了,太国舅之事一了,于大人得到的又何止是万两银子? 于谦冷冷一笑,不动声色地将银票摺叠起来。 徐珵以为于谦接受了这笔交易,大喜过望,进一步利诱:于大人当了十九年的三品官,政绩卓着,却迟迟不得升迁,连卑职都为于大人抱不平呢。王先生发下话来,说以于大人的才干,就是升个二品、一品,又有何不可! 于谦把摺叠起来的银票轻轻推到徐珵跟前:抱歉了,徐大人,我于谦不吃你们这一套,快收起来吧。 于谦说着,霍地站起身,厉声地:送客! 徐珵愣住了,尴尬地:于大人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于谦指着门外,又是一声厉喝:出去! 徐珵见于谦动怒,明知无法说动于谦,只得捡起银票,慌乱地退出:那……卑职告辞,告辞…… 于谦看着徐珵狼狈地出门,强压着的怒火终于喷发,他勐地拍了下案几:哼,混帐东西,真是狗眼看人低! 兰心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厅堂里,扶着墙,定定地看着于谦。 于谦恍然一惊,抬起头来:夫人,你怎么起来了? 兰心艰难地走到于谦边上,也不说话,慢慢将手举起来,就要摘戴在耳上的耳环,但她又犹豫了一下,举起的手又放下了。 于谦一愣:夫人―― 兰心:刚才的事我都看见了。 于谦痛苦地:我不能收他们的钱,可没钱又不能给夫人抓药。唉,都怨我,我这个做丈夫的,眼看你病成这样,痛在心头,却无能为力! 兰心似乎下了决心,再次举起手,这一次,她是将手腕上的玉镯捋了下来,递给于谦:老爷,给。 于谦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夫人,这玉镯是你家祖传之宝,当年我们结婚…… 兰心:老爷一心要给我抓药治病,眼下家里就这点东西还值点钱,这副耳环我是捨不得,权且先把玉镯当了吧。 于谦半晌无语,颤抖的手终于接过了玉镯:夫人,太委屈你了。 16、街上 第26页 于谦攥着玉镯走过来。 沿街一家挨着一家的酒楼,许多人在里面豪饮,划拳声此起彼伏。 喝得烂醉的酒鬼们摇摇晃晃吆喝着: ――来来,满上满上。 ――今朝有酒今朝醉,干了! 17、赌馆前 赌馆林立,骰子、麻将等赌具在桌子上哗哗作响,好不热闹。 赌棍们吆三喝四: ――九点,庄家统吃! ――和了,和了,一条龙啊! 18、妓院前 青楼聚集之处,几个浓妆艷抹的烟花女子在门口拉客:老爷,里边请。 几顶轿子在青楼前停下,几个官差模样的人大摇大摆进入大门。 烟花女子打情卖俏地将他们迎进去:哎哟,毛大人、徐大人,可把奴家给想死了,嘻嘻。 于谦的脸上是激愤的表情。 几个烟花女子看见于谦,笑吟吟地上来:老爷,进来坐坐嘛。 于谦气恼地一把推开她们。 19、当铺前 一家当铺前,挂着个大大的“当”字。 于谦握紧了玉镯,快步朝当铺走去。 20、慈宁宫 太监兴安在向孙太后禀报:启禀太后,奴才已打听过了,于大人审了几次, 太国舅他…… 孙太后:他怎么样? 兴安:太国舅他还是不肯招。 孙太后:哦?他不招? 兴安:是。 孙太后:那皇上那儿呢? 兴安:皇上那儿传出话说,于大人既审不出太国舅罪证,想必太国舅是冤枉了,过些天,皇上就要放了太国舅。 孙太后:朝中大臣对此有何议论? 兴安:听兵部的人说,王公公派了马指挥,去看过太国舅,朝中不少大臣,也纷纷前去探望,还有人专程送钱送礼,反正兵部大牢里,这些天可热闹了。 孙太后冷笑:他们倒会找机会拍马屁,哼! 兴安:太后,奴才有确切消息,王公公正暗地里鼓动朝中大臣,要为太国舅伸冤。 孙太后一愣:哦?他这是想借众大臣之名,给哀家施压来了,真是好主意啊! 兴安:众大臣奏章一上,只怕皇上他…… 孙太后沉吟着:唔。 21、药铺 马顺带领一队锦衣卫一拥而入:掌柜的,快把药拿出来,快! 药铺掌柜莫名其妙,但被眼前的架势吓住了:大人要……要什么药啊? 二 疑难重重(13) 马顺:治伤寒的药,什么石膏啦,知母啦,柴胡啦,大青叶啦,本大人统统买下。要是敢留一丁点儿,砍你的脑袋,明白了? 掌柜连忙应承:是是,小的明白,小的这就去拿……拿…… 掌柜把药铺里所有的药都搬出来,堆了满满一柜子。 马顺等人将草药席捲而去:走,去下一家! 掌柜和边上的顾客都看得目瞪口呆。 22、兵部审讯房 于谦神色威严,端坐于堂上。 樊忠侍立在旁边,士兵们分成两列站在堂下。 孙万山瘸着腿,半歪着身子,跪在地上。 于谦把惊堂木一拍,厉声地:孙万山,本官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是生是死, 你自己决定吧。 孙万山继续顽抗着:本大人可没犯法,你莫非要滥杀无辜不成? 于谦一声冷笑:哼,休得张狂,本官问你,王振的密函写得明明白白,要你向也先面禀,你这一次到瓦剌的使命,是不是就是这门火炮? 孙万山耍无赖地:本大人是做生意的,要火炮干什么? 于谦:孙万山,你想抵赖是没有用的,人证、物证俱在,你敢狡辩,只会罪加一等。 孙万山:嘿嘿,于谦,你别吓唬本大人了,王先生的信函并没说什么呀,至于那门火炮,也许是有人陷害本大人,本大人还望你这位青天大老爷伸冤呢。 于谦大怒:孙万山,你是想顽抗到底了? 孙万山冷笑:你想拿到本大人的口供,然后置王先生于死地,于谦啊,我告诉你,本大人不是傻瓜。 于谦:就凭现在的罪证,本官同样可以将你绳之以法。 孙万山嬉皮笑脸地:那你有本事就杀了本大人啊,哈哈哈哈。 于谦气得霍地站了起来,孙万山则仍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正在这时,门口一声吆喝:太后驾到―― 众人都是一愣,孙万山则是一阵惊喜:哈哈,于谦,你看到了吧?太后驾到,本大人可要告御状了! 孙太后已出现在门口,后面跟着女贞和兴安。 于谦跪地迎接:臣恭迎太后圣驾。 孙太后:平身。 于谦:谢太后。 孙万山点头哈腰地:太……太后亲自前来探望兄弟,兄弟不胜感激,嘿嘿。 孙太后冷着脸,对他置之不理。 孙万山顿时万分尴尬。 孙太后向于谦点头示意:于爱卿,继续审案吧。 于谦已领会了孙太后的意思,大受鼓舞:是。 23、药铺 于冕急匆匆走进马顺等人刚来过的药铺,拿出药方:掌柜的,快给我抓点药。 掌柜看看药方:对不起,客官,我这儿没这些药。 于冕大急:什么?你这儿也没了?掌柜的,你再找找,我已经跑了七八家药铺了。 第27页 掌柜:不瞒客官说,我这儿的药刚才全让人买走了,连一钱都没有啊! 于冕恳求着:掌柜的,求求你了,我娘得了伤寒,人命关天哪! 掌柜爱莫能助地:没药我也没办法。这位客官,你再到别处看看,碰碰运气,啊? 于冕迟疑地离开。 掌柜自语着:唉,这世道,倒出了怪事了! 三 翻云覆雨(1) 1、兵部审讯房 孙太后和于谦一块坐在堂上,孙万山跪在地下,显得惊恐不安。 于谦:孙万山听着,今日太后和本官一同审案,你快快将火炮走私和圈地这两件案子从实招来,听见没有? 孙万山装出可怜巴巴的样子:太后,兄弟冤枉啊,那门火炮分明是有人陷害兄弟,于大人他严刑逼供,打得兄弟遍体鳞伤,太后啊,兄弟何曾吃过这等苦头,你可要替兄弟作主啊! 孙太后面无表情:哦,这么说,于大人他真打你了? 孙万山忙不迭地:打了打了,兄弟的屁股都给他打烂了,太后,于谦如此欺辱兄弟,他这是对你…… 孙太后突然喝一声:住口! 孙万山一愣:太后,兄弟说的是实话,兄弟足足挨了三十大板哪。 孙太后:于大人这顿板子打得好!你要是再敢胡闹,哀家等会也赏你个三十大板! 孙万山吓得不敢吱声了。 孙太后逼视着孙万山:万山,哀家今日来,先把话给你说白了,圈地和走私火炮,事关朝廷安危,哀家是不会罢休的。哀家的脾气,你最清楚不过,你可得想明白。 孙万山:是是,兄弟明白。 孙太后:你若好好招供,哀家饶你不死,否则的话,哀家只得硬起心肠,先替朝廷除去你这个不忠不义之人了! 孙万山大惊:太后,兄弟跟你可是一母同胞,血肉之情…… 孙太后:哀家乃大明朝廷的太后,这骨肉之情和社稷江山,孰轻孰重,哀家能掂量不出吗? 孙万山恐惧地瞪着太后:你……你…… 孙太后:哀家再说一遍,你如实招来,哀家饶你不死,要是不招的话,哀家将你就地正法! 孙万山作着最后的顽抗:好,好,你要大义灭亲,杀自己的亲兄弟,你杀呀,杀呀! 孙太后:你以为哀家狠不下这个心吗?你错了,为了大明,哀家可以做任何事情。来人哪! 樊忠:属下在。 孙太后指着孙万山:押下去,斩了! 樊忠哗地抽出刀来,架在孙万山的脖子上:走。 孙万山吓得膝盖打颤:太后,你……你无情无义,杀了亲兄弟,于心何忍哪! 孙太后平静地:哀家杀了你之后,自会好好厚葬了你,你的家小,哀家也会尽心照顾,让你死个瞑目。 孙万山这时才真的相信孙太后要杀他,极为惊恐:不,不,太后…… 孙太后挥挥手:去吧。 樊忠:走! 孙万山再也支撑不住了,扑通一声跪下:太后,不要杀我,我不想死,不想死啊! 于谦:你不想死,那就从实招来。 孙万山已彻底崩溃了:我招,我招。 于谦向樊忠示意,樊忠哗地将刀插入刀鞘,退下。 于谦:孙万山,本官问你,你从紫荆关偷运神机火炮,意欲何为? 孙万山:是……是王先生给瓦剌太师也先…… 于谦:王振密函里说的所託之事,到底指什么? 孙万山看看于谦,又看看孙太后,吞吞吐吐地:我……我不敢说。 于谦:太后在此,有天大的秘密,你只管说出来就是。 孙万山:王先生密函里说的所託之事,就是指走私火炮。这件事,是王先生让我干的。 孙太后:你身为大明的太国舅,怎么心甘情愿听凭王振驱使,做出如此危害朝廷的勾当? 孙万山:王先生他……他给了我…… 孙太后:他拿金银财宝收买你了,是吧? 孙万山:我该死,我……我太贪心了。 孙太后:他是看中了你这位太国舅的身份,利用你作掩护,你啊,居然就如此轻易地上了贼船! 孙万山:太后恕罪,我……我是让王先生给矇骗了。 于谦:那王振让你跟也先面禀什么? 孙万山:王先生说,我带去的这门火炮,只是样炮,如也先满意,后面…… 于谦:后面怎么样? 孙万山:后面还……还有…… 于谦一拍桌子:讲! 孙万山:还有三百门神机火炮另行送上。 孙万山此言一出,孙太后和于谦均大惊失色:三百门? 孙万山:王先生确是亲口吩咐我,他说也先原本要五百门,他只答应给三百门。 于谦:孙万山,你可知晓,这三百门神机火炮,到了瓦剌手上,是什么后果吗? 孙万山默然。 于谦激愤地:神机火炮乃我大明保家卫国之利器,也先虽表面对我朝贡称臣,实际上早已虎视眈眈,他一旦拥有这些火炮,我大明就有兵燹之灾,国难临头啊! 孙万山:本来我也有……有这个担心,可王先生说,瓦剌与鞑靼不和,这些火炮是也先用来对付鞑靼的,再说,我大明如此强盛,小小瓦剌,就是有了神机火炮,也奈何我不得,所以我就…… 第28页 孙太后:你还是太国舅,你……你好煳涂啊你! 于谦:本官再问你,你伙同王山,圈地达三十余万亩,是不是也受王振指使? 孙万山:于大人,冤枉了,我圈的地只有两万亩,其他的全……全是王山所为。 于谦:孙万山,你又不肯说实话了? 三 翻云覆雨(2) 孙万山大急:于大人、太后,我说的是真的,而且这些地都经皇上封……封赏。 孙太后大吃一惊:什么?是皇上封的赏? 于谦:太后,这些人是利用“乞奏”等种种方式,向皇上胡乱报功请赏,要田要地,然后把这些田地圈为己有。 孙太后更惊:哀家怎么一点都不知情? 于谦:因为出面给他们“乞奏”的人是王振,王振故意瞒报了圈地的数量,比如这些人“乞奏”的是一百亩,可实际圈地的数目,远远超过这个,因此瞒过了太后和皇上。我已查实,这些人还在丈量土地时做了手脚,量的是一亩,实际上却翻了一番。更有甚者,跑马一圈,所有的土地都进了他们手中。 孙太后:原来如此! 于谦:还有一个原因,有些“乞奏”根本就没到皇上那儿,王振利用他替皇上硃批奏摺的机会,擅自作主批覆了。 孙太后怒视着孙万山:是这样吗? 孙万山:是……是这样。 于谦和孙太后交换了下眼色。孙太后微微点了点头。 于谦:今日就先审到这儿,孙万山,你再仔细想想,还有什么没交代的,想起来了,随时告诉本官。 孙万山:是是,我……我一定将功赎罪,将功赎罪。 于谦:押下去! 樊忠等人押孙万山下。 孙万山下去后,孙太后一下子瘫在椅子上。 女贞连忙将孙太后扶住:太后,你没事吧? 孙太后伤心地:哀家真是没想到,是哀家的亲人,在毁坏我大明的基业啊! 于谦郑重地:太后,王振乃圈地与走私火炮这两大案的主谋,已确凿无疑! 孙太后很快镇定下来:是啊,哀家怀疑王振在圈地这个案子里,还不仅仅是给王山这些人撑腰,恐怕他本人…… 于谦:太后的意思是王振本人就是圈地的罪魁祸首? 孙太后:完全有这个可能。 于谦点点头:好,臣倒要再审一审王山了。 2、于府大门 于府门口,一大群邻居和百姓前来探望兰心的病情,人人脸上都挂满了忧虑。 于谦将他们送到门口:谢谢各位,有劳各位费心了。 一百姓:哎,大人快别这么说,大伙儿听说夫人得病,都急坏了,过来瞧瞧,那是应该的嘛。 另一百姓:就是就是,大人和夫人平日最体恤百姓,我等都是铭记于心啊!现今夫人病了,我们心里别提有多难受了。 于谦:于谦心领,心领了。 一位大嫂:大人万勿忧虑,好人终有好报。 一老太太:对对,等抓到药,夫人的病就好了。 于谦感动地:各位如此热心,于谦已是感激不尽,谢谢,谢谢了! 邻居和百姓们纷纷离开:于大人,你也多保重啊! 于谦点点头,刚迴转身,于康急匆匆奔过来:老爷,夫人她……她昏过去了! 于谦大惊:啊? 卧室里,兰心的病情突然加剧,昏迷过去。 于谦守在一旁,忧心如焚:夫人,夫人,你醒醒,醒醒啊! 可兰心仍然昏迷不醒。 于康在旁边急得团团转:老爷,夫人昏迷不醒,得赶快想办法啊! 于谦:冕儿呢?他出去抓药,怎么还不回来? 于康:少爷都出去一整天了,会不会碰上什么事?要不,我去看看。 于谦点点头:好吧,快去快回。 于康:是,老爷。 于康匆匆出门。 于谦俯在兰心身边,紧紧抓住她的手:夫人,夫人―― 兰心在于谦的唿唤下,悠悠醒转,吃力地张着嘴:老爷,你叫我?我……我是不是睡着了? 于谦不知说什么好:你刚才…… 正在这时,于冕和于康回来了。 于康:老爷,我刚到门口,就碰上少爷了。 于谦看着两手空空的于冕:冕儿,抓到药了吗? 于冕难过地摇摇头:我跑遍了京城所有大小药铺,没药,全没药啊! 于谦大吃一惊:没药?怎么会呢?偌大一个北京城,会一下子都没药了? 于冕:我也想不通,就满大街找,后来才知道…… 于谦:知道什么? 于冕激愤地:哼,那是有人在背后搞鬼!我都打听清楚了,药铺里的药全让锦衣卫的人给强买走了。 于谦大惊:锦衣卫? 于冕:没错,是锦衣卫! 于谦顿时明白过来,心情极为沉重。 兰心在病床上听见了,担忧的不是自己的病情,而是于谦,便挣扎着坐起来:锦衣卫都是王公公的人,老爷,他们这是…… 于谦的脸色极为严峻:他们这是冲着我来的! 于谦此话一出,一家人都呆住了。 于冕脸色死灰:这么说,王公公是要置我娘死地了? 第29页 于康大叫:呸,好卑鄙的手段,禽兽不如! 于冕难过得快掉下泪来:没有药,娘的病就治不好。爹,你快想想办法呀! 于谦颓然坐倒在床边,痛苦地长嘆了一口气:唉―― 3、兵部大牢 王山被押进来,关在一间牢房内。 这间牢房的隔壁,关着孙万山。 三 翻云覆雨(3) 王山一看孙万山,吃了一惊:这……这不是太国舅吗?你怎么也在这儿? 孙万山苦笑地:王员外,本大人现在可惨喽。 王山:堂堂太国舅,何至于落到这副境地?你倒说说,你是缘何…… 孙万山:哎哟,王员外,本大人还不是为你家兄弟办事,这下好了,本大 人搞砸了,可你家兄弟呢,把本大人扔在这儿不管了。 王山一愣:太国舅,这……是真的? 孙万山:事到如今,骗你干吗?这些天,本大人是盼星星盼月亮啊,就等着你家兄弟把本大人救出去,他可是答应过,三日之内,苦尽甘来。嘿嘿,这会儿是几天啦?本大人还在这儿呢。 王山默然。 孙万山伤心地:当今这世道啊,还是顾自己吧,别指望别人喽。 王山似乎受到当头一棒,傻在那儿。 牢门哐当一声响,于谦进来了,他的身后跟着樊忠,还有樊忠的副将钟将军。 于谦慢慢走到王山跟前。 王山和孙万山急忙跪下:于大人。 于谦:王山,你都听见了?太国舅都招了,你想顽抗到底,那是绝对没有出路的。 王山看看孙万山,又看看于谦,残存的一线希望终于彻底破灭,扑通一声瘫倒在地,涕泪交流:于大人,你……你杀了小的,小的一家老少求大人你开恩哪! 于谦:王山,你这条命是捏在你自己手上,要想活命,那也容易得很。 王山:我招,我招,我全招了,我家兄弟他…… 于谦:说! 王山:是,是,于大人,我全说了吧,那二十四万八千亩地,有十五万亩是他……他的。 于谦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了胜利的笑容:哼,实话告诉你,本官早就查知真相,这次不过是给你个将功赎罪的机会。王山,你把你知道的,全招出来。 王山:是是,小的遵……遵命。 钟将军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脸色有点异样。 4、慈宁宫 于谦带着樊忠,来向孙太后禀报:启禀太后,王山全招了,圈地的主犯确为 王振。 孙太后振奋地:于爱卿说下去。 于谦将王山的口供呈上:这是王山口供,王山交代,他所圈的二十四万八千 亩地,其中有十五万亩是王振所有。王振是借王山名义,偷梁换柱,中饱私囊。 孙太后看着口供,激愤地:这个祸国殃民的奸贼!哀家早就料到,留着他这个祸根,总有一天,会国破家亡! 于谦:请太后速作决断,及早除去这个祸患! 樊忠冲动地:太后,你快下一道懿旨,着御林军拿下王振,将他斩立决。 孙太后却微微摇头。 樊忠大急:太后,你还等什么?先下手为强,杀了王振,皇上就是要想挽回,也为时已晚了。 孙太后沉吟着:王振羽翼已丰,在朝中广有党羽,锦衣卫也尽在他掌握之中,最可恶的是,他利用皇上的宠信,用各种手段笼络大臣,致使朝中大臣多被他矇骗,他现今的权势,已到了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地步了。 于谦:太后所言极是,当前局势,是王振人多势众,我们反倒处于下风,一着不慎,全盘皆输啊! 孙太后沉重地:哀家担心的就是这个,有个风吹草动,打草惊蛇,后果不堪设想。 樊忠:那怎么办?总不能让那奸贼再胡作非为吧? 孙太后:哀家倒有个主意。 于谦:太后请讲。 孙太后缓缓地:不瞒于爱卿说,为对付王振,哀家已考虑多时了,思来想去,均无良策,可这一次,倒是天赐良机,圈地和走私火炮这两件案子…… 于谦:太后的意思是我们已掌握了王振的罪证,即可在廷上突然发难?打他个措手不及? 孙太后赞赏地:于爱卿真乃国之栋樑,哀家的用意一点就通啊。 于谦:臣还有一事奏请。 孙太后:请讲。 于谦:此事理应奏报皇上,让皇上…… 孙太后:这个自然,于爱卿放心,哀家会跟皇上说的。 于谦郑重地向孙太后拱手:太后,那臣明日就在早朝上弹劾王振,望太后和皇上当廷将其拿下。 孙太后看了眼樊忠:于爱卿只管将王振的罪证公之于众,其余的,哀家自有安排。 于谦信心十足地:是,臣领命。 5、于府卧房 兰心昏睡在床。 于冕看着她越来越憔悴的脸色,在默默垂泪。 终于,他似乎做出了某个决定,抹抹眼泪,轻轻起身离开。 正在这时,兰心醒了:冕儿,你去哪儿? 于冕:我去找爹。 兰心:找你爹?你爹在兵部公干,有什么事,等他回来再说。 于冕:娘,都什么时候了,你这病,拖得起吗? 第30页 兰心:那……你想要你爹做什么? 于冕:既然娘所需的药全被王公公搜罗,孩儿就请爹为了娘,去求一回王公公。也许王公公看在爹求他的份上,就把药给了爹,娘你就有救了。 兰心又惊又怒:你……你要你爹去求王公公?你可知,王公公是什么人?啊? 于冕:他自然是个奸贼,爹与他势不两立。 三 翻云覆雨(4) 兰心:好,你既然知道自古忠奸水火不容,还要难为你爹,你……你这孩子也太不争气了! 于冕伤心地:娘,孩儿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无药可治,再拖下去,孩儿只怕再也见不到娘了!爹的心肠再硬,也不能不管娘的死活啊! 兰心大怒,指着于冕:混帐话,你……你真气死娘了!你爹一个顶天立地的汉子,一生从不求人,你却要他去求人人痛恨的王振,你还是你爹你娘的儿子吗? 兰心一口气接不上来,又差点昏过去。 于冕急忙奔上前,扶住兰心:娘―― 兰心勐地推开于冕,把于冕推了一个踉跄:你再说出这种不争气的话,娘就是死了,也不会原谅你! 于冕完全愣住了。 6、王振府上 樊忠的副将钟将军急匆匆来报:王先生,不好了,出大事啦! 王振慢悠悠地:哦?听到什么风声了?别急,钟将军慢慢说。 钟将军急得结结巴巴的:太后她……她亲自到兵部大牢…… 王振一下子紧张起来:什么?太后去大牢了? 钟将军:太后和于谦一同提审太国舅,太……太国舅抗不住,全招了,连王员外也招了。 王振倒抽了口冷气,跌坐在椅子上,做声不得。 7、于府厅堂 于谦刚进家门,就见于冕流着泪迎上来,对着于谦扑通跪下。 于谦一惊:冕儿! 于冕:爹,孩儿求你了,救救娘吧,这个家可不能没有娘啊! 于谦:冕儿,你这是怎么啦?你娘的病情如此严重,爹心里也不好受啊! 于冕:可是爹,你能救娘啊!只要你去见王公公,拿到药,娘就能死里逃生! 于谦浑身一震:你……你是说去求王振? 于冕:眼下惟有求他,才有一线希望。 于康也扑通跪下,泪流满面:老爷,我也求你了,夫人她不能就这么去了啊! 于谦看着直挺挺跪着的于冕和于康,内心充满刀割般的痛苦,但他仍犹豫着,本能地后退了一步:不,我不能去,我不能去求王振! 于冕砰砰直磕头:爹,孩儿给你磕头了…… 于谦浑身打颤,如同在烈火上煎熬,任他怎么坚强,眼眶也湿润了。 8、王振府上 豪华气派的大门口站着两个家丁。 于谦在门外徘徊,几次欲上前,又徘徊着退了回来。 家丁:哎,你这人怎么回事啊?在门口晃来晃去的,是不是想见我家先生啊?于谦一怔,摇摇头,迟疑着转身离开。 家丁轻蔑地:嗨,有毛病不是? 于谦满脸是遭受屈辱的痛苦。 不料背后突然响起王振的声音:哎,那不是于大人吗?怎么到了门口不进来 啊? 于谦转过身,见王振已带着家丁迎上来。 王振热情地:于大人,真是稀客啊,请,请。 于谦违心地跟着王振走进王府。 王府金碧辉煌,极尽豪华奢侈。 王振客气地:于大人,请坐。 王振与于谦分宾主坐下。 王振:于大人夤夜登门,想必是有要事找老夫了?请于大人直言无妨。 于谦却难以启齿:这个…… 王振装出爽快的样子:于大人对老夫还是抱有成见吧?嘿嘿,不必多虑,不必多虑,你我虽在朝廷上形同水火,老夫也曾得罪于大人你,可这都是为了朝政嘛,本无私人恩怨。于大人光明磊落,老夫嘛,对皇上也是忠心耿耿,就沖这个,我们两人也可以谈谈。再说了,于大人亲自光临寒舍,老夫若再计前嫌,那就太小家子气了,此乃老夫不为也! 于谦倒被王振的这席话震住了:难得王公公有这番见解。 王振:哎,老话说得好,相逢一笑泯恩仇嘛。以前的事,就别提啦。于大人,如何? 于谦:朝政之事,关系江山社稷安危,在下恐怕…… 王振:莫谈国事,莫谈国事,哈哈。 于谦的目光落在茶几上,那儿放了几包药,其中有一包是打开的,里面正是石膏、知母等几味治疗伤寒的药材。 王振皮笑肉不笑地:哦,老夫有个亲戚得了伤寒,让老夫给抓点药。这些嘛,都是手下的奴才给老夫弄来的。嘿嘿,于大人家人可有得伤寒的?老夫听说这药挺管用,一吃就灵,包好! 于谦:原来全京城的药都到你这儿来了,王公公真是神通广大! 王振骄狂地:小意思,小意思,老夫要办的事,可没有办不通的!于大人哪,你有什么需要老夫帮忙的,只管说来,其实老夫也不是见死不救之人,这人心都是肉长的嘛。于大人,你说呢? 于谦痛苦地:你想怎么样? 王振:好说好说,只要于大人金口一开,老夫岂有不依之理?嘿嘿,老夫做事向来爽快,就看于大人这金口是不是愿意开了。 第31页 于谦欲言又止,低下头,深深嘆了口气:贱内…… 王振:哦,原来于夫人得了伤寒,于大人怎么不早说呀? 于谦:贱内病得很重,家人找遍了京城,药都被王公公你尽数搜罗了! 王振:于大人误会了,这都是老夫那些见风便是雨的手下干的好事,老夫回头好好责罚责罚! 三 翻云覆雨(5) 于谦:那倒不必,在下只望王公公别难为一个病中之人。 王振看着于谦深受折磨的样子,大感满足:岂敢岂敢,老夫也不想难为于大人。于大人夤夜上门求药,可见夫妻情深哪,老夫感动得很!好了,于大人,这药你就拿回去吧。 于谦没料到王振如此爽快,倒呆了一呆。 王振已拿起茶几上的那两包药,塞到于谦手里:先拿两包试试,吃了管用,于大人再来。 于谦呆呆地捧着药,不知如何是好。 王振:不过嘛,这药于大人是拿了,老夫也想请于大人帮个忙,替老夫办件事。 于谦一愣,脸色骤变。 王振:于大人是聪明人,太国舅这个案子…… 于谦的怒火终于燃烧起来,浑身都在打颤。 王振肆无忌惮地:于大人哪,只要你不跟老夫作对,以你的才干,老夫再在皇上面前说上几句,不是老夫狂妄,于大人的荣华富贵那就远非今日可比了。唉,小小三品官,一个兵部侍郎,可惜啊可惜! 于谦愤怒地瞪着王振:你―― 王振:恕老夫直言,于大人身上的刺儿是多了点,扎了自己倒也算了,可连累家人赔上条性命,那就犯不着嘛。老夫也是为你好,于大人身上的这身刺是该除除了,大家都同朝为官,又何必呢?于大人请仔细想想…… 于谦已完全明白了王振的用心,反而冷静下来,微微一笑:嘿嘿。 王振给于谦笑呆了:你……你笑什么?老夫的话难道很可笑吗? 于谦痛心地:不不,于谦是笑自己,哈哈哈哈,是于谦错了! 王振还以为于谦真的向他屈服了,大喜:这就对了嘛,于大人,你把老夫交代的事办好了,你的夫人平安无事,于大人又可尽享天伦之乐,岂不两全其美? 于谦反倒平静下来:于某人鲁钝,只怕要让你失望了。 王振:哎,于大人这话就见外了,往后咱们同舟共济,有什么事不能商量的,啊? 于谦一言不发,轻轻把药放回到案几上,拂袖而去:告辞了。 王振愣住了:于大人,且慢,老夫的话还没说完呢。 于谦已头也不回地出了大门。 王振看着于谦傲然而去的背影,目瞪口呆,好久没反应过来。 下人:先生,于……于大人走了。 王振这才回过神,恨得咬牙切齿,又莫可奈何:哼,不识抬举的东西! 下雨了,街上空无一人。 于谦踉踉跄跄地在街上徘徊,他的神情悲愤而孤独。 大雨淋在他身上,他似乎毫无感觉,在雨中麻木地走着。 他踉跄了一下,抓住街边的一棵树,终于无声地哭了。 9、坤宁宫 英宗闷闷不乐,愁眉不展。 钱皇后关切地:皇上,这几天是怎么啦?愁眉苦脸的,哪儿不舒坦啊?让臣妾传太医给瞧瞧。 英宗:哼,朕这是哪儿都不舒坦。宫里宫外多少事情,千头万绪,都得找上朕,朕就是有三头六臂也顾不过来啊。 钱皇后:皇上不是早将朝廷奏章全交由王先生硃批了吗?再说,还有太后听政,这太平天下,就像皇上自己说的,乐得清闲享福。 英宗厌烦地:朕的事,你懂什么? 钱皇后:臣妾不知该不该说,那天中秋大典,皇上让宫女奴婢充作青楼烟花女子,与文武百官纵情玩耍。皇上想想,臣妾身为皇后,皇上让臣妾的脸往哪儿搁?臣妾听说此事,臣妾……臣妾当时就恨不得一头撞死…… 钱皇后伤心地抽泣起来。 英宗极为不悦:你有完没完?哭,哭,朕最讨厌你们这些女人的眼泪,还有你这张嘴,像个老鸹子似的喋喋不休,朕听够了! 钱皇后急忙抹掉眼泪,可更多的眼泪无声地流下来:臣妾听说太后…… 英宗:又是太后!你也拿太后来压朕了? 钱皇后:臣妾不敢。 英宗:告诉你,朕最烦你这句话,朕都当了几年皇帝了?太后她以前也说得好好的,等朕与你成婚,她就还政于朕,可如今呢?朕与你做了多少年夫妻了?她这分明是不想让朕亲政,所以才找王先生的不是,拿这个来为难朕。 钱皇后:太……太后也是为皇上好。 英宗:哼,那天于谦向朕禀报太国舅走私火炮,当廷拿出一份密函,太后她竟然不肯给朕看,她把朕当什么,啊? 钱皇后默然。 英宗伤心地:在朕小时候,她为了压过吴太妃的风头,获取父皇的宠爱,根本就没关心过朕,朕还是王先生给照料大的,朕那时候的孤独,你们又怎能体会! 钱皇后:皇上千万别埋怨太后,以臣妾看来,太后那时候也许是迫不得已。一个女人到了宫中,保不住地位就是保不住性命,这其中的滋味,臣妾实在是太清楚了! 第32页 英宗暴怒:你这贱人,你……你是成心不让朕安静一会了。哼,再罗嗦一句,朕让你永远闭上嘴! 钱皇后吓坏了:皇上,臣妾该死,该死。 英宗大吼一声:滚! 钱皇后惊恐之极,含着泪水,战战兢兢地跪倒在地。 英宗见钱皇后不肯滚出去,气得一跺脚,转身就出了坤宁宫。 钱皇后悲痛地泣唿着:皇上,皇上―― 三 翻云覆雨(6) 可英宗早怒气沖沖走远了。 10、于府卧房 兰心已气息奄奄,命若悬丝。 于冕守在她床前,女贞也来了,坐在边上垂泪。 于康跑进来:老……老爷回来了。 于冕和女贞都霍地站起身,充满期待地要迎上去。 于谦浑身透湿,神情麻木,出现在门口。 于冕看着于谦冻得发抖,两手空空,什么都明白了,脸色倏忽大变。 兰心艰难地睁开眼:老爷―― 于谦悲痛地看着兰心:对不起,夫人,我……嗨! 兰心却尽力一笑,断断续续地:没……没关系,老爷你本不该为了我…… 兰心的声音一点一点低下去,最后什么声音也没了。她又陷入昏迷之中。 于谦含泪叫了一声:夫人啊―― 11、王振府上 王振将所有搜罗来的药材付之一炬。 火光映照着王振的脸,他的眼神极为阴沉。 燃烧的药材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 王振狰狞的表情。 整个房间火光熊熊,烟雾瀰漫,夹杂着王振的冷笑声…… 12、干清宫 英宗从坤宁宫扫兴而回,似乎余怒未消,几个太监和宫女都是垂手而立,不敢发出一点动静。 曹吉祥进来禀报:万岁爷,太后驾到。 英宗大感意外:太后?这么晚了找朕何事? 孙太后已进来了:皇儿―― 英宗只得迎上去:儿臣恭迎皇娘。 孙太后显得兴致勃勃:皇儿,晚上都在干什么啊? 英宗乖巧地:回皇娘,儿臣刚想去慈宁宫给皇娘请安呢。 孙太后笑呵呵地:哦?那哀家来得正是时候?哈哈,坐下说,哀家倒真有要事与你商议呢。 英宗:哦? 孙太后:皇儿啊,你可记得,你舅舅走私火炮,于爱卿将其押上廷时,曾把一封密函交给哀家。 英宗不满地:怎么不记得?儿臣还曾问过皇娘,这份密函到底是怎么回事,让皇娘给儿臣瞧瞧,皇娘硬是不肯。 孙太后:那好,哀家现在就告诉你,这份密函确是王振写给瓦剌也先太师的。 英宗暗惊:王先生跟也先太师说的是…… 孙太后:这份密函虽是王振所写,可里面含煳其词,所以哀家暂没给皇上看。现今真相大白,皇上倒可以一睹为快,看看你这位王先生到底干的什么勾当! 英宗:那……那王先生干什么了? 孙太后掏出密函和孙万山的供状:你那个不争气的舅舅全招了,皇上自己看个明白吧。 英宗拿起密函和孙万山的供状,匆匆看了一遍,脸色大变,半晌出不了声。 孙太后:王振勾结瓦剌,全然不顾社稷安危,走私神机火炮,牟取暴利,此等卖国勾当,实在令人髮指啊! 英宗又惊又恼:他……他怎能背着朕做出这等事! 孙太后又拿出一份供状:皇上,圈地的主犯于爱卿也全查清了,王振的弟弟王山伙同马顺、李威、丁铭、徐珵等文武大臣,还有你舅舅这些皇亲国戚,圈地达三十余万亩,这些人背后的靠山和主使也是这个王振。 英宗:是吗? 孙太后:王山所圈的二十四万八千余亩地,实有十五万亩是王振所有。你这位王先生,才是逼得百姓流离失所、无家可归,乃至聚居山林、差点闹出事端的罪魁祸首! 英宗看了一遍王山的供状,倒抽了口冷气:太可怕了! 孙太后:内忧外患,全是王振所为。皇上,这回你总该信了吧?王振出卖的是我大明朝廷,出卖的是你这个皇上啊! 英宗受到强烈震动:唉,知人知面不知心,朕是太轻信他了。 孙太后:王振今日能做出此等祸国殃民之事,让他得逞了,明日就有可能谋逆篡位,到那时候,皇上你又置身于何地呢? 英宗大惊:皇娘是说王先生他想犯上作乱? 孙太后:皇儿,你以为当今这个朝廷还是你皇上的?是哀家的吗?不,它早已为王振一手把持,皇上和哀家不过是两个傀儡,装装大明朝廷的门面罢了! 英宗听出一头冷汗:这……朕真是万万没有想到。 孙太后:皇儿能想明白这些要害,也许事情还有可为。 英宗:那……皇娘要朕怎么做? 孙太后:哀家还是那句话,王振不除,国无宁日,所以务必及早动手才是,免得夜长梦多。 英宗唯唯诺诺地:儿臣愿听皇娘吩咐。 孙太后冷静地:王振大肆圈地,欺压百姓;走私火炮,勾结外患,祸害朝政之烈,我朝鲜有其闻,现人证物证俱在,明日早朝,皇上可将他一举拿下。 英宗:明日早朝? 第33页 孙太后:王振耳目众多,哀家就怕他狗急跳墙,生出乱子来,所以与皇上商议,乘他不备,当廷发难。 英宗想了一想,目光再次落在王振的密函和两份口供上,终于下了决心,点点头:好吧,明日早朝,朕就此作个了断! 孙太后看着英宗,欣慰地点点头:唔。 13、王振府上 黑影憧憧,整座豪宅早已在雨中陷入沉寂。 一个人影手持宝剑,矫捷地飞上屋嵴,倏忽间几起几落,行走如飞――这人正是前来盗药的女贞。 三 翻云覆雨(7) 女贞轻巧地翻入院内,在走廊上搜寻前行。 几个家丁打着灯笼巡逻而来。 女贞机智地躲进角落。 家丁大摇大摆而去。 女贞见家丁走远,随即继续前行。她突然从一间房子外闻到了浓重的药材味和烧焦的气息,便悄悄打开房门,潜入房中。 房内是一堆已烧成灰烬的药材。 女贞一见之下,不由大惊失色。 没烧完的药材发出暗红的火光,余烟裊裊。 女贞一把抓过烧成炭灰的药材,恨得咬牙切齿:王振狗贼,你好歹毒啊! 王府厅堂,王振正紧急召集马顺、丁铭、李威、徐珵等十余位文武大臣碰面,人人脸色凝重。 王振端坐在椅子上:老夫连夜召集各位,是有一件大事要跟各位商议。 马顺:听候先生吩咐。 王振:圈地之事已让于谦全查出来了,王山也对此供认不讳,连老夫都受到牵连,太后准备对老夫和各位一块动手了。 马顺等人大惊。 李威:太后想怎么样?把先生和我等全抓起来治罪? 徐珵:先生,那……皇上的意思如何? 王振:太后现有证据在手,万岁爷怕也是无能为力,何况万岁爷最怕有人造反,各地流民闹事,现在是此起彼伏啊。 马顺等人都呆住了,默默看着王振。 李威愤愤地:那怎么办?难道就等死不成? 徐珵:先生,你说吧,卑职等全听你老人家一句话。 马顺等纷纷附和:对对,我们听先生的。 王振点点头,突然一声大喝:上酒! 僕人马上搬来了好几坛酒。 王振砰一声将一只大金盆撂在桌子上,倒满酒,然后捋起袖子,拿刀割破手腕,将淋漓的鲜血滴到酒中。 血在白酒里红成了一朵花。 马顺等人都静静地看着王振,感觉到这将是一个性命攸关的重大举动。 马顺捋起袖子:各位,上! 马顺说着,走上前去,按着王振的样子,割破手腕,把血滴到大金盆里。 李威等人都群情激昂地走上前。 一滴滴鲜血将金盆里的酒染成了凝重的深红色。 王振大喝一声:好! 他捧起金盆,来到每个人跟前,将血酒洒在一只只小碗里。 血酒哗哗倾泻着,溅起炫目的殷红色,如花瓣飘飞。 房间里的气氛极为凝重。 马顺等人都在定定地看着王振,等待他发话。 王振缓缓将金盆举起来,马顺等人也将一碗碗血酒举起来。 王振激奋地将血酒一饮而尽:跟老夫一条心的,请喝了这碗酒! 马顺等人将血酒一饮而尽。 王振砰地将金盆摔在地上,似是豪气沖天。 马顺等人也一齐将碗摔破,房间里一阵轰响,气氛异常激昂。 王振却突然面对马顺等人,扑通一声跪下,把马顺等人都吓一跳。 王振郑重地拱手:事到如今,老夫只有委屈各位了! 马顺等人一愣,赶忙齐刷刷跪下:我等愿凭先生发落,粉身碎骨,在所不辞! 王振泪流满面:对不住了,各位,老夫不会忘了你们! 王振说着,缓缓站起身,把手一招,埋伏在外面的锦衣卫一拥而入,将马顺等人拿住。 马顺等人均大惊失色。 14、干清宫 孙太后走后,英宗背着手,在宫里踱着步,似乎还在思考明日早朝上对王振採取的行动。 曹吉祥鬼鬼祟祟凑上来:万……万岁爷。 英宗:曹公公,什么事? 曹吉祥:刚才王先生差喜宁公公过来,要奴才转交给万岁爷一样东西。 英宗:哦?拿来。 曹吉祥恭敬地将一只盒子奉上。 英宗接过盒子,朝曹吉祥示意:退下。 曹吉祥小心翼翼退下。 英宗慢慢打开盒子,倒是吃了一惊,盒子里搁着一把小孩子玩的拨郎鼓。 英宗盯着拨郎鼓,似乎突然勾起了什么心事,脸上出现了柔和的表情。 他情不自禁地拿起拨郎鼓,摇了一摇,拨郎鼓发出咚咚的响声…… 拨郎鼓的清脆响声将英宗唤回遥远的过去—— 小英宗被抱在王振怀里,正在哭闹。 王振拿出一只拨郎鼓逗他,小英宗听到咚咚的鼓声,被吸引住了,很快破涕而笑。 小英宗骑在王振身上,“驾驾”吆喝着,王振趴在地上,学着马儿的样子爬动。 小英宗乐得咯咯直笑,王振则累得汗流满面。 那只拨郎鼓扑通一声从王振怀里掉到地上,王振忙捡起来,心疼地擦去上面的灰尘。 第34页 小英宗一把抢过拨郎鼓,摇晃着:咚,咚,马儿马儿快快跑,咚,咚―― 王振卖力地在地上爬动,膝盖上磨出了鲜血。 英宗回忆着由拨郎鼓勾起的往事,不由咧嘴一笑,但他的笑容立刻凝固在脸上。 随即,他哼了一声:朕倒要看看,他这是搞什么名堂! 15、王振府上 王振府上正忙作一团,原先华丽的陈设全被撤走了,换上了十分简陋的用具。 王振声色俱厉地向一群妖艷的侍女吆喝:下去,都给老夫下去。 三 翻云覆雨(8) 侍女们慌乱地退出房去。 喜宁忐忑不安地跟在王振后头:先生,万岁爷会来吗? 王振露出一丝奸笑:放心,他会来的。 正在这时,有太监禀报:先生,万岁爷驾……驾到。 王振得意地点点头,突然把脸一板:你们也给老夫退下! 英宗在曹吉祥的引领下来到王振的书房门口。 曹吉祥正要高声通报,英宗朝他摆摆手,然后轻手轻脚走了进去。 英宗一进门,便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书房里的陈设十分简陋,甚至称得上寒酸,除了遍地堆砌的书籍,几乎一无所有。 书房一角,放着张小床,被盖之类全是打满了补丁的粗布。 王振穿着件袷衣,俯在案几上,挥汗如雨地写着什么,案几上的奏摺堆叠如山。 边上站着两个身着粗布衣衫的丑陋老女人,一个在给王振磨墨,一个在给王振打扇。 王振的袷衣领子和脸上全是汗水。 英宗完全被眼前的景象震慑住了,好半天回不过神来。 他确实是被王振呕心沥血为朝廷、为他而不辞辛劳的样子感动了。 霎那间,他露出了羞愧和内疚的表情。 曹吉祥轻轻咳嗽了一声。 王振这才抬起头来,见到英宗,装出大惊失色的样子,扑通一声跪下:奴才不知万岁爷驾到,有失迎候,罪该万死! 英宗这才恢復了常态,淡淡地:先生,不是你让朕来的吗? 王振仍跪在地上,显出惶恐的样子:奴才……不知万岁爷此话怎讲? 英宗大摇大摆走过去,掏出那只拨郎鼓:先生差人给朕送这玩意儿,难道不是有话要跟朕说吗? 王振连连叩头:奴才该死,奴才今日早上清理房间,见到这只拨郎鼓,想起后天就是万岁爷生日,就……就把它拿出来,供在案头。定是奴才手下有人误会了奴才的意思,不知好歹,把这东西给万岁爷送去了…… 英宗:哦,原来如此。 王振故意盯着英宗手上的拨郎鼓:奴才无时无刻不记挂着万岁爷对奴才的恩情呢。 英宗感慨地摇摇拨郎鼓:这还是先生送的吧? 王振:可不是,皇上好记性。 英宗的脸色已经十分温和了:先生且起来说话。 王振:谢万岁爷。万岁爷请。 英宗在椅子上坐下。 王振观察着英宗脸色:万岁爷今儿个气色可不大好啊。 英宗还没答话,却是一阵咳嗽,似乎是喉咙里有痰,正要转身,一只痰盂已端到面前。原来是王振。 英宗吐完痰,王振又随即递上汗巾,让英宗擦嘴。没等英宗放下汗巾,嗽口的杯子又递上了。 这一切配合得极为默契,又非常自然,如同行云流水,似乎这种场景已上演了千百遍。 英宗又一次被感动了:还是先生周到,朕身边的那些个奴才,笨手笨脚的,不中用得很。 王振:奴才服侍万岁爷十几年了,万岁爷小时候的事情,奴才记得清清楚楚。这气喘多痰的毛病,还是万岁爷三岁时得的,一着凉就犯,万岁爷可记得,有一回奴才拿着痰盂,两天两夜没松手呢。 英宗感慨地:没错没错,那些年,真难为先生你了。 王振:万岁爷,小心龙体啊! 英宗点点头,默然不语。 王振突然扑通一声跪下:万岁爷,奴才罪该万死。 英宗吃了一惊:先生,你这是怎么啦? 王振:奴才知道,万岁爷这些天为圈地一事忧心如焚,王山是奴才的亲兄弟,马顺、李威、丁铭、徐珵这一干文武大臣平日跟奴才多有交往,奴才扪心自问,这些人的所作所为,奴才实在脱不了干系。 英宗没料到王振会主动提出并承担此事,不由呆了一呆。 王振声泪俱下,言词更恳切了:奴才难辞其咎,对上辜负万岁爷信任,对下再无面目见黎民百姓啊! 英宗只是冷冷地看着王振,不动声色:有话起来说吧。 王振慢慢站起来,突然冲着门外把手一招:带上来! 侍立在门外的喜宁一声答应,锦衣卫押着徐珵、丁铭、李威、马顺等人进来了。 徐珵等人双手被缚,每人背上都插着一根荆条,看上去很是触目惊心。 英宗没料到是这样一个场面,顿时目瞪口呆。 王振一声大喝:万岁爷在此,还不快快跪下! 徐珵等人扑通向英宗跪下。 王振也跟着跪下:万岁爷在上,奴才亲手绑缚徐珵、丁铭、李威、马顺这一干圈地的文武大臣,向万岁爷负荆请罪! 英宗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先生,你这是…… 第35页 王振装出沉痛的样子:这些人身为朝廷大臣,置国法于不顾,大肆圈地,造成百姓流离失所,差点酿成大乱,惊动万岁爷、太后,实在是罪不可赦!奴才只求万岁爷以江山为重,将这几人绳之以法,绝不姑息。所圈之地,尽数退还给百姓,以平民愤! 徐珵等人连连叩头:皇上,臣等知错了,请皇上治罪! 英宗冷冷地哼了一声,置之不理。 王振又恳切地:万岁爷,奴才有罪,王山背着奴才,以奴才的名义圈地二十余万亩,奴才得知真相,痛悔莫及,请万岁爷也将奴才一併治罪,以谢天下之人! 三 翻云覆雨(9) 英宗终于被感动了,表情复杂地:难得先生如此深明大义,为朝廷和百姓着想。 王振向喜宁使了个眼色,喜宁忙把一根荆条递给英宗。 王振:万岁爷可以原谅奴才,可奴才不能原谅自己,请万岁爷狠狠责罚奴才并这几个大臣,奴才等绝无怨言。 徐珵等人又连连叩头:皇上,臣等情愿死在皇上杖下! 英宗迟疑地举着荆条,看看王振,又看看徐珵等人,终于下不了手,嘆了口气,砰地将荆条扔在地上。 房间里一片寂静。 半晌,英宗感慨地:还是先生对朕忠心耿耿啊! 王振热泪盈眶:万岁爷万勿为了一己私情,坏了朝纲国法! 英宗内疚地:先生先别忙自责,是朕差点错怪了先生。先生,快起来说话。 王振:谢万岁爷,万岁爷隆恩,奴才就是变牛变马,也报答不了啊! 英宗又看了徐珵等人一眼:你们也起来吧。 徐珵见英宗转变了态度,大松一口气,却故意仍然跪着,试图逼英宗表态:皇上,臣等虽犯了国法,可对皇上的赤胆忠心九死不悔,万不敢奢望皇上恕罪。 英宗默然。过了片刻,他站起身,勐地拔出身上佩带的那把七星宝刀,脸上的表情又变得冷酷了:朕是饶你们不得! 徐珵等人见英宗态度突变,都吓得微微打颤。 英宗已走到徐珵等人身后,手一挥,却将他们的绳索一一划断。 英宗:朕最恨背着朕胡作非为,今日朕是看在先生面子上,先记下你们的脑袋!听明白了? 徐珵等人唯唯诺诺:是,是。 英宗一声怒喝:下去吧! 徐珵等人如获大赦,战战兢兢退了出去。 王振笑了:奴才恭喜万岁爷,这些人从今往后,为万岁爷赴汤蹈火,肝脑涂地,在所不惜啊! 英宗也得意地点点头,收起了宝刀:唔。 16、于府卧房 于谦、于冕几近绝望地守在兰心身边。 女贞不停地抹着眼泪:都怪我,去迟了一步,让王振这奸贼把药都烧了。 于谦强忍悲痛劝慰地:女贞,这怎能怪你?王振丧心病狂,他是存心要毁灭我的意志啊! 于冕极为担忧:不知王振这恶贼还会干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爹,你可要多加小心哪! 于谦坚毅地:哼,自古邪不压正,你爹还抗得住! 女贞却突然哗一声抽出宝剑,咬牙切齿地:我去找他! 女贞说着,就要冲出门去。 于谦:女贞―― 女贞:刚才我就该一剑结果了他的狗命! 女贞又要往外沖,于谦一把拦住:休得胡来,女贞! 女贞:我要杀了这恶贼,替夫人报仇! 于谦厉声地:把剑放下! 女贞愣住了,委屈地看着于谦。 于谦:你如此冒失,只会坏了大事,快把剑放下! 女贞的剑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接着她掩面痛哭起来。 于谦轻轻拍拍女贞:不可意气用事。明日一早,廷上自有一番生死较量,王振恶贯满盈,还是让国法来惩治他吧,啊? 女贞含泪点点头。 17、王振书房 书房里只剩下英宗和王振两人。 王振笑眯眯地:万岁爷,奴才还有一桩喜事要向万岁爷道贺呢。 英宗触动了心事,哈哈一笑:今儿个晚上倒是奇了,什么事都凑到一块,哈哈。 王振:万岁爷先请坐。 英宗有些不耐烦:先生只管讲来,朕可不喜欢捉迷藏,啊? 王振恭敬地将英宗扶到椅子上:此事关系重大,万岁爷先坐好了,容奴才细细道来。 英宗被搞得摸不着头脑:是吗? 王振诡秘地一笑,从案几上拿起几张写满了字的纸:万岁爷刚进门时,可曾见到奴才正在忙碌? 英宗:是啊,先生不是在替朕批阅奏摺吗? 王振扑通一声跪下:奴才恭贺万岁爷,万岁爷就要成为我大明真正的天子了! 英宗打了个激灵,一下坐直了身子:你说什么? 王振:奴才是说,万岁爷亲政的日子就要到了! 英宗吃了一惊: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王振把手上的那几张纸递上去:万岁爷请看,这是朝中文武大臣上的劝进表,劝万岁爷即刻亲政呢。 英宗接过劝进表,打开一看,果见上头签满了徐珵、李威等大臣的名字,心里惊喜交集:先生,这份劝进表…… 王振:万岁爷还不明白吗?这是奴才领的头,众大臣纷纷附议。万岁爷,人心所向,机不可失啊! 英宗露出了一丝笑容,但随即又有些懊丧,他亲自将王振扶起来:先生且先起来。 第36页 王振:谢万岁爷。 英宗动情地:先生对朕实在是太好了,可朕就怕先生你的一片心意,到头来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王振:万岁爷是担心太后不愿还政于你? 英宗长嘆一口气:唉―― 王振挑拨地:当年太后可是有言在先,等万岁爷行大婚之礼,熟知朝政,即还政于你,现万岁爷已建立不世功业,四夷臣服,万民爱戴,我大明盛世景象,比之列朝列代,有过之而无不及。然中秋大典之时,太后竟毫无表示,如此出尔反尔,奴才都要为万岁爷您鸣不平了。 三 翻云覆雨(10) 英宗为难地:有些事情,先生你是不知道的,朕心里也很为难哪。 王振:万岁爷年轻有为,雄才大略,这些年的政绩,当真是有目共睹,天下谁人不心服万岁爷的文治武功?万岁爷本可更有所作为,与汉武帝、唐太宗,还有万岁爷最钦服的成祖皇帝这些贤明君主一比高低,大展鸿图。 英宗被说中了心事,感嘆地:可惜朕现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王振:万岁爷,奴才说句不该说的,万岁爷亲政乃天经地义,太后横加阻挠,实是为了她自己的权位,她要除掉奴才,也是怕万岁爷羽翼丰满,难以驾驭,万岁爷万勿上了她的当! 英宗一愣:先生的意思是太后她有私心? 王振:万岁爷的雄心壮志是统御四海,建一番前无古人的旷世功业,岂能让一个妇人牵着鼻子走呢?万岁爷! 英宗顿时拉下脸来:你这是什么话? 王振:奴才冒死直言,全是为了万岁爷。万岁爷请想想,这天底下,对你最亲、最关心你的人是谁? 英宗又是一愣。 王振:当然是希望万岁爷成为大明真正天子的这些人,他们才是万岁爷的大忠臣。万岁爷,这中间的亲疏、忠奸,难道你分辨不出来吗? 英宗终于被说动了,微微点头:那依先生之见,朕该当如何? 王振:明日早朝,奴才将这份劝进表当廷宣读,众大臣势必附和,那时候,万岁爷只要顺水推舟,谅太后也不敢公然反对,如此,大事可成也。 英宗的表情极为复杂:唔,又是明日早朝? 王振故作惊讶地:怎么?明日早朝难道有…… 英宗看了王振一眼,很快移开了视线:不瞒先生说,太后刚来见过朕,明日早朝,只怕对先生你大大不利啊! 王振:这么说,太后是要除掉奴才了? 英宗不置可否。 王振赶忙跪下:奴才为了万岁爷,九死不悔,奴才死不瞑目的是,万岁爷从此之后,怕是再无出头之日,这大明真正的皇帝,不是皇上,倒是太后了! 王振说完,拼命叩头,磕得地上砰砰直响:万岁爷三思,三思啊! 英宗却是轻轻一笑,上前一步,扶住王振:先生请起,有话慢慢说,啊? 18、于府卧房 于谦通宵达旦草拟好了弹劾王振的奏章。 他搁下笔,将奏章放入怀中,脸色极为凝重。 然后他站起身,来到兰心身边,握着她的手,深情地唿唤着:夫人,夫人―― 兰心微微睁开眼睛,似乎已经知道于谦要走,异常吃力地指指旁边的一只红木匣子:老爷,把……把这个给我。 于谦捧起匣子,递给兰心。 兰心用力将匣子打开,只见匣子里放满了书信。 兰心:老爷,这些都……都是你当年在外为……为官,寄回……回来的家信,还有你……你随信寄给我的诗……诗笺,我……我都收在这匣……匣子里。 于谦难过地点点头:我知道,夫人。 兰心:要是我死……死了,你别……别把它们烧……烧了,就埋在我身……身边,让它们陪……陪我。 于谦强忍着眼泪:夫人,你会好起来的。 兰心拉着于谦的手不放:老爷,你……你千万答……答应我,为妻的就求……求你这……这件事,你要答……答应…… 于谦只得点头答应:好,我答应你。不过,你也要答应我,千万等我回来,啊? 兰心满足地笑了,紧紧抱着匣子:老爷,去……去吧。 于谦真切地感受到了生离死别的哀痛,心如刀割,忍了好久的眼泪终于从眼眶里流了下来。 兰心颤巍巍地举起手,温柔地擦掉于谦脸上的泪:男儿……有泪不……不轻弹,老……老爷走好……好了,别记……记挂我…… 于谦含泪庄重地点头。 19、于府大门 于冕、于康送于谦和女贞出门,但刚打开大门,几个人全惊呆了。 ――大门外,摆着许多篮子,篮子里放满了一些大包小包,极为醒目。 于康:这是什么? 他打开一看,不由惊唿:药,是治夫人病的药啊! 于冕扑上去,看了几眼,激动不已:对,对,这是贝母,这是大青叶……爹,娘有救了! 于康:上天有眼,好人有好报啊! 女贞:这药是谁送的? 于康:肯定是街坊邻居,还有京城里的百姓送的,他们听说夫人病了,前些天都来探望呢。 第37页 于冕在篮子里发现了一张小纸条:果真是百姓们到城外搜罗来的,爹,还有山西、河南的百姓特意送来的呢。 于谦大为感动,对着那些药拱拱手,热泪盈眶:谢谢,谢谢各位父老乡亲,你们如此厚待于谦,于谦何以为报啊! 于冕激奋地:爹,我这就给娘熬药去。 于谦:好,爹也该上朝去了! 于谦说着,大踏步出了家门,往前而去。 他的身上似乎充满了神奇的力量,显得精神抖擞。 女贞看着于谦的身影,含泪笑了。 20、华盖殿 众大臣早朝。 英宗端坐在龙椅上,边上立着王振。孙太后坐于帘内,女贞侍立在她旁边。 三 翻云覆雨(11) 但今天的早朝气氛却与往日不同,因为樊忠带了一队御林军,已虎视眈眈地站在了大殿的四周。 众大臣也许都已感觉到了火药味,看看殿上的英宗和王振,又看看全副武装的御林军,一个个忐忑不安。 英宗和王振都镇定自若。 孙太后的脸在帘内若隐若现,更看不出表情。 英宗:列位爱卿有何事快请奏来。 于谦大声地:臣有事请奏。 英宗:哦,是于爱卿,讲吧。 于谦:臣奉皇上和太后之命,审讯孙万山走私火炮一案,现孙万山已供认不讳,那门神机火炮原本是要偷运给瓦剌。 众大臣都“哇”地惊叫了一声。 英宗平静地:于爱卿接着讲。 于谦:据孙万山交代,走私火炮的主使另有其人!这人与瓦剌太师也先早有来往,一旦也先认可孙万山送去的样炮,随后将走私三百门神机火炮给瓦剌。 众大臣又是一声惊唿。 邝野忍不住叫了出来:天哪,三百门神机火炮! 王振冷冷地瞪了邝野一眼,邝野忙惶恐地垂下脑袋。 英宗:于爱卿,你说的这人是谁啊? 众大臣狐疑地东看西看,脸色茫然。 王振根本就不动声色。 于谦把手一指:这个走私火炮的罪魁祸首就是站在皇上身边的王公公,王振! 众大臣顿时惊得目瞪口呆,廷上鸦雀无声。 于谦:除走私火炮以外,王振还带头圈地,现据王山招供,王振一人所圈之地就达十五万亩! 英宗微微点头,并不说话。 于谦上前一步,大声地:皇上,臣今日要当廷弹劾王振这个祸国殃民的逆贼,将他的罪行公之于众。 英宗默不作声。 孙太后发话了:于爱卿请讲。 于谦慷慨激昂地:王振对外勾结瓦剌,里通外国,走私神机火炮,如让他的图谋得逞,我大明铁打的江山就将毁于一旦,此乃第一等大罪。对内结党营私,广植亲信,凌驾于皇上和太后之上,祸乱朝政,此乃第二等大罪。对上阿谀奉承,架空皇权,极尽欺矇之能事,此乃第三等大罪。对下欺凌百姓,大肆圈地,致使流民遍野,民怨沸腾,此乃第四等大罪。这数罪集于一身,实为大奸大恶之人,故臣奏请皇上,将王振数罪併罚,依律论处! 于谦刚说完,樊忠做了个手势,御林军便朝王振逼了上来。 廷上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21、宫门外 全副武装的锦衣卫在马顺的率领下赶来了 马顺:快,快! 锦衣卫朝宫中潮水般涌去。 22、华盖殿 御林军围住了王振。 王振面不改色,显得极为镇定。 英宗慢吞吞地:王先生,你还有何话说? 王振:万岁爷,奴才冤枉啊,奴才日夜侍奉万岁爷,尽心尽责,不敢越宫门一步。奴才为朝廷所做的事情,万岁爷和列位大臣都是有目共睹,不容奴才多费口舌,于大人所列的四大罪状,简直是一派胡言! 于谦:王振,你死到临头还敢狡辩? 王振不紧不慢地:于大人别性急,有话慢慢说,好戏还在后头呢。 于谦一愣。 孙太后听了,也微微变色,当机立断地:御林军,还不快快将王振拿下! 樊忠一挥手,御林军一拥而上,将王振拿住。 众大臣紧张得气也不敢喘。 殿外,马顺已带着锦衣卫赶到了。 殿内,众大臣都听见了外面的响动,不由朝外面张望。 孙太后和于谦也感觉到了异样,脸色都是一变。 英宗突然勐地拍了下龙椅,霍地站起来,指着王振:你―― 众大臣都以为英宗要说什么,不料他顿了一顿,又若无其事地坐下了。 众大臣都被英宗搞得摸不着头脑。 与此同时,殿外的马顺已看见了英宗的手势,把手一挥:上! 大群锦衣卫在马顺的带领下,蜂拥而入,迅速包围了整个大殿。 众大臣们均大惊失色。 孙太后和于谦也是大惊失色,女贞本能地护住了孙太后。 樊忠大怒,挡在马顺前面:干什么?干什么?擅闯大殿,你们反了不成? 御林军哗地抽出兵器,逼向锦衣卫。 锦衣卫也不肯示弱,哗地抽出兵器,指向御林军。 一时两军对垒,形势一触即发。 廷上剑拔弩张,刀光闪闪,众大臣都吓得心慌意乱。 第38页 23、兵部大牢 孙万山和王山垂头丧气地坐在牢内。 牢门哐当一声打开了,进来的是钟将军:皇上有令,提嫌犯孙万山、王山! 孙万山以为死到临头,大为恐慌:钟将军,皇上这是要…… 钟将军:太国舅慌什么?皇上要你们两位进宫面圣,是要当廷审问,免得两位受了冤枉,不明不白做了刀下鬼! 孙万山一愣。 钟将军向孙万山使了个眼色:太国舅还不明白吗? 孙万山和王山都听出了钟将军话里的意思,脸上掠过一道惊喜。 24、华盖殿 殿内,御林军和锦衣卫剑拔弩张地对峙着。 三 翻云覆雨(12) 樊忠:马顺,还不快快退下! 马顺:卑职奉皇上之命,特率锦衣卫进宫护驾。 马顺说着,哗啦抖开一张圣旨:圣旨在此,樊将军,你可看明白了! 樊忠吃了一惊,但仍不愿退下:你有旨,末将也有旨,谁怕谁了?弟兄们,上! 御林军向锦衣卫逼过去。 马顺也一挥手:上! 更多的锦衣卫将御林军团团围在了里面。 于谦看着这一切,脸色越来越严峻。 孙太后此时已把局势看得清清楚楚,显然是英宗和王振联手,对她反戈一击了,而且马顺的锦衣卫人数大大超过了御林军,一旦冲突起来,后果不堪设想。 孙太后略一沉吟,决然地:朝廷议政之地,哪来的刀光剑影啊?还不快给哀家住手! 孙太后此言一出,樊忠和马顺都住了手,仍向对方怒目而视。 孙太后又是一声断喝:退下! 御林军和锦衣卫只得纷纷退到殿边,但双方仍拿着兵器,随时准备动手。 樊忠更是拿住王振不放。 英宗对这些变故似乎视而不见,摆了摆手:刚才于爱卿弹劾王先生,朕呢,也想搞个水落石出,这样吧,朕现就当廷问个明白。 王振叫起来:如此最好,有万岁爷作主,奴才也可免去不白之冤。 英宗:于爱卿啊,朕问你,你弹劾王先生四条罪状,可有证据? 于谦:物证人证俱在,请皇上明察。 孙太后已觉察到英宗将有所动作,厉声地:皇上,哀家这儿就有几份证据,请皇上当众宣读,免得皇上过目就忘了! 女贞把证据交给英宗,英宗却轻描淡写地瞟了一眼:这几样东西暂且放下,朕要的是当面澄清事实。于爱卿,你还有何人证物证,尽可呈上来。 于谦:孙万山和王山押在兵部大牢,缴获的神机火炮,也在兵部,皇上可将人证物证一併押上,当廷审问查验。 英宗装模作样地:此事关系重大,朕当慎重处置,同时嘛,也好让王先生心服口服。列位爱卿,你们也一块做个见证人,啊? 众大臣连连点头:是是,听候皇上吩咐。 英宗:那好吧,将嫌犯和火炮即刻押上殿来! 英宗话音刚落,钟将军已押着孙万山、王山和火炮进来了。 于谦和孙太后见英宗早作了安排,都是大吃一惊。 钟将军:奉皇上旨意,卑职已将嫌犯和火炮一併押上。 孙万山和王山都是一脸无辜的表情。 那门神机火炮装在车上,也被哐当哐当推进来。 众大臣见了这门威武的火炮,都有点胆战心惊。 英宗摆起威风:殿下站着的可是孙万山? 孙万山:是。 英宗:朕问你话,你可要如实回答,王先生让你走私火炮,可有其事? 孙万山扑通跪下:皇上,我……我有冤屈哪! 王山也乘机跪下:皇上,小民也有冤屈哪! 孙万山和王山这样一来,众大臣都面面相觑。 被樊忠拿住的王振暗暗得意,脸上露出一丝奸笑。 英宗:孙万山,你不是已如实招供了吗?哪来的冤屈? 孙万山:于大人他……他对我动用重刑,我是屈打成招的啊。 王山跟着嚷起来:对,对,小的也是屈打成招,我家兄弟为朝廷呕心沥血,从……从来没有私心,更无异心,请皇上明察! 英宗恼火地:朕问的是孙万山,不可插嘴。 王山:是,是,皇上。 英宗:孙万山,你接着说。 孙万山:皇上明鑑,重刑之下,我是皮开肉绽,哪……哪还有真话,其实…… 英宗:其实如何? 孙万山:其实这里面大有奥秘。 英宗:奥秘? 王振已叫起来:万岁爷,奴才有话要说。 英宗冷冷地:好,你讲。 王振扑通跪下:启禀万岁爷,此事确为奴才所为。 见王振主动承认走私火炮,众大臣们都大吃一惊,王直和邝野等人更是义愤填膺。局势又为之一变,孙太后和于谦都松了口气。 英宗装出疑惑的样子:王先生,你这是为何啊? 王振:回万岁爷,奴才是为了朝廷安危,才出此计策! 英宗:哦?此话怎讲? 王振大模大样地站起来,侃侃而谈:万岁爷,瓦剌对我大明天威甚是臣服,可谓诚惶诚恐,每年遣使上京,朝贡不断。偏偏鞑靼与瓦剌不和,常举兵侵扰,瓦剌深受其苦,瓦剌太师也先曾多次奏请万岁爷对其援手。 第39页 英宗:那又怎么样? 王振:大明与瓦剌有如君臣父子,瓦剌亡,鞑靼兴,于我大明有百害而无一利,所谓唇亡齿寒哪。然瓦剌毕竟蛮夷之族,与我大明格格不入,亦不可信任无度。故奴才略施小计,先助瓦剌一臂之力,让其与鞑靼鹬蚌相争,我大明坐收渔翁之利。 英宗似乎恍然大悟:原来先生不是真的助瓦剌。 王振得意地:万岁爷,拿瓦剌来治鞑靼,这就叫“以夷制夷”。 英宗被说动了:好个以夷制夷! 徐珵等人纷纷赞嘆:到底是先生,高见,高见! 英宗连连点头,看着殿下的那门神机火炮,又有点放心不下:这神机火炮毕竟是我朝最厉害的火器,要是那瓦剌背信弃义,反而拿神机火炮骚扰边境,这个…… 三 翻云覆雨(13) 王振:万岁爷多虑了。我大明雄视四海,是何等的气魄,区区瓦剌,本不足为患,就算吃了豹子胆,也绝不敢动我一根毫毛!再说了,奴才给瓦剌的这批火炮是用来换五千匹战马的,有了这些战马,我大明尽可扩充骑兵,一举两得! 英宗大喜:原来如此,看来朕是差点冤枉先生了。 于谦见状,焦急万分:皇上,不可轻信王振之言,他这是妖言惑众,瓦剌兵强马壮,早有觊觎我大明野心,如得到神机火炮,如虎添翼,必将来犯,请皇上万不可忘了大宋为元所灭的教训! 王振又是一声冷笑:哈哈,于大人乃大明兵部侍郎,朝廷重臣,却将我坚如磐石的大明江山与软弱可欺的宋朝相提并论。老夫斗胆问一句,于大人的用意,欲置万岁爷于何地啊? 孙万山乘机上前:皇上,于大人网织罪名,诬陷忠良,他……他才是大逆不道,皇上该将他治罪才是。 孙太后对孙万山的突然翻供极为震惊,脸色苍白,却已说不出话来。 女贞则怒视着孙万山,恨得咬牙切齿。 于谦:孙万山,你倒打一耙,血口喷人,你…… 英宗冷冷地:于爱卿,朕还没问完话呢,你急什么? 于谦只得忍住:是,皇上。 英宗看着王振,慢吞吞地:王先生,于爱卿刚才还弹劾你带头圈地,可有此事? 没等王振说话,徐珵、丁铭、李威等已站了出来,齐齐对着英宗跪下:启禀皇上,圈地实乃臣等所为,与王先生无涉,王先生一心效忠朝廷,听闻臣等圈地,要将臣等严加惩处,臣等羞愧难当,现已主动将所圈之地尽数退出。 英宗装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哦,是你们干的好事啊! 徐珵等人:臣等犯下大罪,请皇上以国法论处,千万不要冤枉了王先生。 徐珵等人说着,扑通跪下:皇上,我大明朝廷万万不可没有王先生啊! 英宗闻言,威严地扫视着众大臣:你们都看到了吧?要不是今日在廷上审个明白,朕差点要对不住先生了! 孙万山又恢復了趾高气扬的神态:现已真相大白,皇上该明白孰是孰非了。 英宗端起脸来,指着樊忠:还不快给朕放了王先生! 樊忠看看孙太后,见孙太后面无表情,只得将王振放开。 王振恭敬地朝英宗跪下:万岁爷救命之恩,奴才感激不尽! 英宗走下龙椅,亲自将王振扶起来:先生受委屈了,快快请起。 王振:谢万岁爷隆恩。 英宗转过身来,阴沉地瞪着于谦:于爱卿,你还有何话说? 于谦痛心地:皇上,你让王振给骗了,这里面,是个大阴谋啊! 英宗大怒:好啊,事到如今,众大臣都看得明明白白,你还敢诬陷王先生,你这到底是何居心,啊? 孙太后见局势危急,忙咳了一声:皇上,此事多有蹊跷,请皇上先别下论断,容日后再议。 英宗顺水推舟地:那好吧,既然是太后发话,今日之事就到此为止。列位爱卿,你们还有何事要奏? 不等众大臣作出反应,王振抢先一步跪下:万岁爷,奴才有一事请奏。 英宗:说吧。 王振:万岁爷登基以来,政绩卓着,天下钦服,朝中大臣联名上疏,请太后还政于万岁爷。 于谦和孙太后又是一惊。 王振掏出劝进表呈上:列位大臣们的心意,请万岁爷和太后过目。 孙太后虽已料到这廷上是一场生死搏杀,但见王振明目张胆逼宫,仍是始料未及,浑身一震。 英宗假惺惺地推辞着:这个……朕可不敢答应了,太后为朝廷日夜操劳,功不可没啊! 王振:万岁爷亲政,乃是众望所归,请万岁爷万勿推辞,否则,让朝中大臣们寒了心哪! 王振说着,扑通跪下,众大臣见状,也跟着纷纷跪下。 没跪下的只有于谦和王直等寥寥几人。 英宗喜形于色:太后,你的意思呢? 孙太后强压着悲愤:皇上不是早拿定主意了吗?还问哀家干吗? 王振一声大喝:来人哪,送太后回宫! 马顺奔上前来:太后,请吧。 孙太后气得发抖:好,哀家走! 女贞激愤地瞪着英宗和王振,一只手按在了剑柄上。 孙太后轻轻握了握她的手,女贞只得忍住了,慢慢扶起太后。 孙太后朝殿外走去,她的步履一下子老态了许多,有些颤巍巍的。 第40页 樊忠极为愤怒,大喊:你们……你们这是逼宫! 樊忠嚷嚷着,就要上前,却被几个锦衣卫制住,动弹不得。 女贞扶着孙太后,连连回头,看了于谦几眼。 于谦已不顾一切奔上来:等等! 英宗一愣:于爱卿,怎么又是你?你还有完没完啊? 于谦怒目圆睁:太后是我大明朝廷中流砥柱,听政多年,恩泽万民,多亏了太后不辞辛劳,才造就我大明今日这番基业。皇上,你现听信王振这个奸贼之言,罢黜太后于朝政之外,实是中了王振的奸计,其后果就是皇权旁落,祸及江山社稷。 英宗怒不可遏:于爱卿,你诬陷王先生,朕还没跟你算帐呢,你倒一而再,再而三跟朕过不去,哼,朕对你够客气了。 三 翻云覆雨(14) 于谦直指着英宗:臣真为你感到羞耻,皇上,你……你好昏庸啊! 英宗如被当头打了一棒,气得发抖:你敢骂朕! 众大臣们全吓得缩起了脖子,大气也不敢出。 于谦却将生死置之度外,正气凛然地:今日臣愿冒死直谏,皇上,你宠信宦官,贪图享乐,致使奸佞当道,朝中表面歌舞昇平,实已大难将至。 英宗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王振乘机挑拨:哼,皇上都敢骂,反了不成? 于谦对王振置之不理,继续指斥英宗:上有所好,下必趋之,朝廷如此享乐成风,穷奢极欲,视民脂民膏为粪土,从上到下的各级官吏亦跟着腐败糜烂,卖官鬻爵,贪污受贿,无所不为。更有甚者,皇亲国戚、权贵豪绅四处圈地,致使百姓流离失所,民不聊生,全国各地,流民已达百万之众。现今皇上又公开支持王振走私火炮,还美其名曰:以夷制夷,却惘然不知战祸临头!似这般骄横自大,为所欲为,随时会有亡国之灾啊! 英宗终于忍无可忍,拍了下龙椅,勐地站起来:于谦,你太过分了! 众大臣吓得都直打哆嗦。 于谦一吐为快:你身为九五之尊,堂堂大明皇帝,把江山社稷、天下苍生视作儿戏,你……你如何面对列祖列宗啊!皇上! 英宗气得浑身发抖,眼看就要大发雷霆,但他却突然把脸一扬,哈哈大笑起来:好,骂得好! 于谦悲愤交织,以手捶胸,热泪夺眶而出:苍天有眼,臣悲痛万分哪!皇上,你可以借庆典之名,在皇宫里以荒嬉玩耍为乐事,居然还拿紫金冠当要饭的破碗恣意取乐,有朝一日,你也许会真的沦为一个乞丐! 英宗铁青着脸,慢慢坐下:来人,拉下去! 几个御前侍卫一拥而上,将于谦拖住。 走到门口的孙太后见于谦被抓,便站住了脚步,跟在她身后的女贞见状大吃一惊,差点叫出声来。 一直在殿下默不作声的王直忍无可忍,挺身而出:皇上,于大人一向耿直,忠诚为国,万不可因出言直谏,就将其治罪,请皇上…… 王振耀武扬威地拦在英宗面前,对着王直:万岁爷有旨,还不快快跪下! 王直迟疑着,他身后的那帮大臣已纷纷跪下了。 王直也只得跪下。 王振大声宣布:于谦心怀不轨,妖言惑众,诽谤圣上,目无皇威,罪不可赦。万岁爷圣旨下,即刻将于谦押入死牢,秋后问斩! 跪在地上的王直和邝野对视了一眼,又想站起来为于谦说话。 王振已看在眼里,冷笑一声:谁敢冒犯圣威,一律以谋逆论处! 王直和邝野只得忍住。 于谦傲然而立:皇上,你听信王振之言,毁了大明社稷,也毁了皇上你自己!再者,瓦剌已蠢蠢欲动,我朝毫无防备,国难临头,臣死不足惜,请皇上早作应对啊! 英宗暴怒:把这个不吉之人快押下去! 御前侍卫狠狠推了于谦一把:下去! 于谦铁骨铮铮,摔开侍卫,步履从容:我自己会走! 王直跪在地上,难过地“嗨”了一声。 孙太后表情复杂地看着于谦,无奈又哀伤地嘆了口气。 女贞目送于谦的身影一步一步离开,再次被他大义凛然的气势折服,泪水夺眶而出。 四 御驾亲征(1) 1、死牢 于谦被关在死牢里,头髮和鬍子长了许多,乱蓬蓬一团。 他的面容憔悴不堪,可双眼仍然炯炯有神。 窄小的天窗射下一缕阳光,照在死牢骯脏、破败的墙上。 一切似乎都是静止的。 终于,牢门哐当响了一下,一个狱卒进来了。 狱卒默默将牢饭搁在栅栏外头。 于谦扑向栅栏,急迫地看着狱卒,似乎想说什么。 狱卒已悄悄从袖口里掏出样东西,塞给于谦:于大人,你要的东西。 于谦的眼睛忽然一亮,一把接过狱卒递过来的东西。 狱卒走后,于谦打开狱卒送来的东西,那是一本《孙子兵法》。 于谦急切地翻开书看起来。 搁在栅栏外的牢饭已经凉了。 天窗射进来的阳光移到了死牢的角落,死牢里显得昏暗起来。 于谦合上书,沉思着,用指甲在墙壁上刻了条道道。 墙壁上已画满了代表着日子的道道…… 2、王振府上 马顺来向王振禀报:先生,瓦剌也先太师所遣使节已到京城,正候等先生召 第41页 见。 王振:他们来了多少人? 马顺:回先生,足有三千余人。 王振大为不悦:三千余人?朝廷核准的不是一千人吗? 马顺小心翼翼地:朝廷厚待来使,白吃白住,还有封赏,也先太师与先生又有交情,他是精明人,自然多多益善。 王振:哼,这个也先,老夫看也是靠不住得很,上回火炮换战马,他送来的五千匹战马,老弱病残,惨不忍睹,哪儿上得了战场?倒让他白白得了三百门神机火炮。要不是万岁爷信任老夫,没追究此事,老夫的脸上如何挂得住?啊? 马顺:那是那是,万岁爷对先生信任有加,嘿嘿,这点小事,何足挂齿! 王振:对了,也先遣来使朝贺,不会就讨要点封赏吧? 马顺:先生猜得没错,也先太师这回又是请皇上恩准和亲。 王振断然拒绝:不行!我堂堂大明公主,岂可远嫁到漠北荒蛮之地?想得美! 马顺迟疑地:可是先生,据说皇上曾经有言在先…… 王振骄横地:老夫说不行就不行! 马顺连连应诺:是,是。 王振:马顺,你即刻去见来使,把他们打发出京城,不可在此纠缠。 马顺还是有点害怕:也先此人颇有雄才大略,先生,得罪了他,万一他孤注一掷,与我朝为敌,那…… 王振自负地:小小瓦剌,与我大明为敌,岂不是自讨没趣?哼,老夫谅他也没这个胆量! 3、徐珵府上 徐珵心烦意乱地对着镜子,抚弄自己的鬍子。 过了一会,他咬咬牙拿起剪刀,就要往鬍子上铰去。 徐夫人急忙阻止:哎,老爷,你这是怎么啦?平白无故的,铰鬍子作什么? 徐珵:唉,夫人,你有所不知,我这鬍子…… 夫人:老爷的鬍子长得好,人人都称老爷是“美髯公”,上次相面的先生说, 老爷的鬍子比得上关公,是福相啊! 徐珵气恼地:还福相呢,我只怕留着是个孽障!你可知晓?王先生每次见我的鬍子总是大大不乐,昨日个还当面嘲讽我…… 夫人:哼,他是太监,当然见不得男人的鬍子! 徐珵:你……你小声点好不好?让王先生听见,掉脑袋的差使。 夫人小声地嘟哝:他王先生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那……那也不能不让人家长鬍子嘛。 徐珵:你知道什么,我徐珵虽然学富五车,上通天文地理,下知四书五经,可要是没王先生的提携,就算满腹经纶,也休想平步青云! 夫人:老爷,王先生不是最看重你吗?你还担心什么? 徐珵颇为失落地:王先生与皇上设计,夺了太后的权,现今王先生大权在握,就是皇上也怕他三分。今儿个晚上,宫中举行庆典,这节骨眼上,我可不想扫了他老人家的兴。王先生一欢喜,说不定明日一早,就升了我的官职。 徐夫人:那……老爷有把握吗?要是王先生他…… 徐珵断然拿起了剪刀:我徐珵岂能久居他人之下,老当这个小小的翰林侍讲?要讨王先生喜欢,还得先把这孽障给剪了吧。 徐珵说着,手上一用力,鬍子纷然落地。 4、奉天殿前 英宗与文武大臣们正在一块欢宴。 奉天殿前的舞台上,宫女们围着英宗在翩翩起舞。 宫女万春红抱着琵琶,千娇百媚地弹唱着曲子,琴声和吟唱声不绝如缕:……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英宗举着酒杯,醉醺醺地在宫女中间穿行,时不时喝上一口:朕就是要跟你们这些美人一晌贪欢哪,哈哈。 万春红的弹唱在继续,说不尽的缠绵悱恻: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 曹吉祥献媚地给英宗倒满酒:万岁爷亲政的这些日子,天下太平。来,来,万岁爷,满上,满上。 英宗将酒一饮而尽,左右环顾了一下,突然想起什么:哎,王先生呢?他怎么没来啊? 让英宗这一问,众大臣都鸦雀无声,不知如何是好。 四 御驾亲征(2) 英宗的目光落在剃光了鬍子的徐珵身上…… 在徐珵身后,那块“内官干预政事者,斩!”的御牌,在灯火下隐约可见。 5、王振公事房 王振在悠闲地逗着一只鹦鹉玩。 喜宁小心翼翼地凑上来:万岁爷正在宫中与众大臣欢宴,不知先生为何不去一同欢庆…… 王振淡淡地:哦,老夫是内官,岂可参与君王廷宴,啊? 喜宁一愣:可是先生,你老人家对朝廷功劳最大,皇上对你更是信赖有加。 王振:喜宁啊,老夫问你,奉天殿前,立有一块御牌,那上头刻着哪几个字,你可记得? 喜宁:回先生,奴才当然记得,那御牌为太祖所立,上头刻的是:内官干预政事者,斩! 王振点点头:这就对了。 喜宁仍然不解:奴才还是不明白,虽有太祖这块御牌在,可以前先生不是也…… 王振笑着摆摆手: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这一次…… 喜宁看着王振颇有深意的微笑,恍然大悟:先生的意思莫非是让皇上亲自来请先生? 第42页 王振却倏忽把脸一板:哼,老夫最厌恶那块御牌,每次见到它,都如芒刺在背,那分明就是老夫的紧箍咒,御牌不除,老夫纵然是大权在握,也是寝食难安哪! 喜宁:先生高明,奴才先给先生道喜,这一天迟早…… 喜宁话还没说完,有太监进来禀报:翰林侍讲徐大人求见。 徐珵拜见王振:卑职叩见先生。 徐珵新剃了鬍子,面貌大变。王振一见之下,倒吃了一惊:徐大人?你今儿个怎么没……没鬍子了? 徐珵献媚地:回先生话,先生不留鬍子,卑职岂敢留这无用之物? 王振恍然大悟,乐得大笑:原来如此,徐大人倒是个明白人,哈哈哈哈。 徐珵:卑职愿为先生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王振:行啊,徐大人,你对老夫如此忠心,老夫对你倒要另眼相看喽。 徐珵大喜:卑职谢过先生。 王振:起来吧,有什么事,尽管跟老夫说,啊? 徐珵:启禀先生,皇上与众大臣欢宴,请先生前往。 王振摆起了架子:这个嘛,老夫可不敢随便去啊。 徐珵:先生不去,皇上龙颜不展,欢宴索然寡味,是以皇上特遣卑职过来,请先生…… 正在这时,一个太监又急匆匆过来禀报:先生,万岁爷领着众大臣朝这边来了。 王振不动声色,微微唔了一声。 英宗领着一大帮文武大臣进来,公事房内已是另一番情景――只见王振正在伏案批阅各类奏摺,忙得不亦乐乎。 英宗见状,再次大为感动,正要上前,王振突然一抬头,看见了英宗,装作惊惶失措的样子,赶紧跪下:奴才该死,不知万岁爷驾到。 英宗忙扶住王振:先生快请起,朕是请你赴宴来了。 王振却诚惶诚恐伏在地上:万岁爷,你这叫奴才如何担当得起,君王廷宴,内官不得参与,乃我朝太祖定的规矩,奴才岂敢坏了礼法? 英宗:先生,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朕从小以你为师,登基以来,全亏你替朕日夜操劳,料理朝政,使得我大明江山欣欣向荣,蒸蒸日上,朕不胜感激!这满朝文武中,对朕最有恩的就是先生你了,先生想要去的地方,只管去便是,又何必受礼法约束?来来,先生有请了。 王振站起来,却故作为难地:万岁爷,你这不是拿奴才在火炉上烤吗?奴才宁死不敢受万岁爷此等宠待…… 英宗:先生不必多虑,你侍朕沖龄,护爱有加,又有辅政之功。既是朕的师尊,也是朕的首辅,朕可是一日也少不得你,来,这就跟朕去奉天殿参加盛宴。 王振仍然推託:奴才万万不敢从命。万岁爷知我一片忠心,可朝中文武百官会怎么想?天下百姓又会怎样想?万岁爷硬要奴才擅越礼法,那只会让奴才落得个千夫所指,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啊! 英宗一愣,认真地打量着王振,似乎要看出他内心深藏着的真实意图来,终于,他放心地释然大笑起来:哈哈……罢了罢了,朕都请不动,那就请列位爱卿一块跪请先生了。 王振见此境况,松了口气,偷偷瞥了英宗一眼,脸上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微笑,那是一种大奸似忠不动声色的暗笑。 英宗转身对众大臣:列位爱卿,还不快快跪下! 王佐、丁铭、李威、徐珵等一大批大臣齐刷刷跪了下来,也有邝野等大臣不愿屈辱下跪,但在英宗严厉的目光下,最终也都跪下了。 王振却是不动声色。 英宗:先生,难道还要朕也向你跪请吗? “万岁爷,万万不可。”王振见目的已达到,便向大臣们拱拱手,说:“各位大臣,折煞老夫了。得得,老夫拗不过你们,这就更衣去便是。” 英宗:来人,为彰勉王先生盖世功勋,朕破例赐先生紫蟒袍一套,特许先生从今日起,可在宫内乘舆出入,所到之处,不受任何拦阻。 众大臣惊唿:哇,王先生,这可是位极人臣之荣啊…… 王振再次跪拜,感动得热泪盈眶:谢万岁爷隆恩! 6、奉天殿外 身穿紫蟒袍的王振和文武百官跟着英宗来到宫门口,一眼看见门边赫然立着那块御牌:内官干预政事者,斩! 四 御驾亲征(3) 王振来到这座御牌前,显出止步不前、犹豫不决的样子。 英宗:先生,怎么啦? 王振:回万岁爷,奴才每到此地,看见太祖所立御牌上这一行禁令,总是胆战心惊,不敢越雷池一步。 英宗火了:祖上的规矩也是可以改的嘛! 王振挑拨地:万岁爷此言差矣,万岁爷虽贵为天子,可这件事,万岁爷怕是做不了主啊! 英宗大怒:来人啊,将这块铁牌给朕砸了! 御林军闻言,一拥而上。 李威抢在最前面,挥舞板斧,朝御牌砸去。 王振这时一反常态,由原先的诚惶诚恐突然变成无比的激奋和欣慰:好,好,万岁爷有气魄!奴才要向万岁爷贺喜了。 英宗得意地:怎么样?先生,朕让你扬眉吐气了吧? 王振恭敬地:万岁爷啊,奴才万不敢当。奴才高兴的是,从今往后,万岁爷再也用不着在祖宗的阴影下委屈求全了,万岁爷俨然已是独行其是,傲视天下的大帝!万岁爷幸哉!我大明社稷江山幸哉! 第43页 此时,随着几声巨响,李威的板斧和御林军的兵器将太祖的御牌砸得粉碎。 英宗大步跨过砸碎的御牌:走,入宫! 王振尾随英宗,从御碑的碎片上跨过去,他的脸上又闪过一丝大奸似忠的微笑。 7、慈宁宫 隐约可以听见外面传来的歌舞声。 孙太后愁容满面,站在窗边。 兴安侍立在门口,也是心事重重。 女贞悄悄进来,与孙太后一块立在窗边,看着窗外。 良久,孙太后默默嘆了口气。 女贞:太后还在替皇上担忧? 孙太后:宫中天天笙歌,夜夜宴舞,真不知今夕何夕啊! 女贞劝慰地:皇上不听您老人家的,太后,您也别操这份心了。 孙太后:唉,哀家就是要操这份心,也无能为力。这些天,哀家连想见皇上一面,都难于上青天哪! 女贞激愤地:都是王振这个奸贼,他是故意不让皇上和太后见面。 孙太后痛心地:皇上把自己的命根子,还有大明的江山社稷,全交到王振手上,迟早是要报应的啊! 孙太后怕冷似的颤抖了一下,女贞忙给她披上衣服:太后,您也别想这么多了,自己的身体要紧。 孙太后越发伤心:哀家虽贵为太后,仔细想想,还不如一个村妇,她们尚有天伦之乐,可哀家和皇上却形同路人,哀家的心真是伤透了! 女贞被孙太后的一席话惊呆了,想说什么,却无从说起。 兴安同情地摇头嘆气。 正在这时,一个太监急匆匆进来:不好了,太后,不好了。 孙太后一愣:出什么事了? 太监:回太后,奉天殿前太祖所立御牌给……给人砸了。 孙太后大惊失色:什么?太祖的御牌给砸了?谁这么大的胆子? 太监:是皇上下的旨。 孙太后厉声地:胡说!皇上为何要砸御碑? 太监:奴才说……说的是实话,皇上为让王公公开心,就……就当众下旨砸了御牌。 孙太后气得浑身颤抖,晃了一晃,差点瘫倒。 女贞忙扶住孙太后:太后―― 孙太后:天哪,又是这个王振,蛊惑皇上,把持朝政,胡作非为不说,今日又做出这等忤逆之事,我太祖开创的大明基业,总有一天也要给他砸个粉碎啊! 女贞:太后,那怎么办? 孙太后悲从心头来,却也是莫可奈何。 外面的歌舞声更响亮了…… 8、奉天殿前 深蓝的天空中,一朵朵焰火升起来了,如五彩缤纷的硕大花朵,在夜空盛开着,美艷之极。 英宗和王振喜滋滋地对饮。 英宗:先生,来来,朕与你一醉方休,啊? 王振也开心地举起酒杯:万岁爷请。 两人相视着,砰地碰了下酒杯,哈哈大笑。 在缤纷的焰火中,叠印出字幕: 王振专权,结党营私,朝政腐败,大明朝廷表面的歌舞昇平下,社会矛盾与民族矛盾急剧恶化,潜伏的危机终于爆发…… 焰火继续升上天空,灿烂地绽放着。 原来是英宗在亲手点燃焰火。他已喝得酩酊大醉,手里拿着一支火把,摇摇晃晃地舞动着。 他置身的地方是一个由神机火炮组成的方阵,这些神机火炮均昂首向天,仿佛是战场上万炮齐鸣时的阵势,可当英宗点燃它们时,炮筒里射出去的却不是炮弹,而是一束束焰火! 焰火从炮筒中腾空而起,在天空化为绚烂的花朵。 文武大臣们仰脸观望,发出一阵阵惊唿声。 英宗也被这壮观的场景吸引住了,他哈哈大笑着,东倒西歪地在火炮阵中穿行,将火把伸向火炮上的导火索。 导火索发着火花,映红了炮身上铸刻的“神机火炮 大明正统御制”几个字样。 英宗乐不可支:好玩,好玩!哈哈哈哈。 又有几门火炮被点燃了,焰火在天空炸开,久久停留着,映得整个皇宫万紫千红…… 9、大同关 同样有一支火把伸嚮导火索,炮身上也同样映出“神机火炮 大明正统御制”几个字样。 四 御驾亲征(4) 轰隆一声巨响,炮口吐出了火舌,紧接着是万炮齐鸣,大同关巍峨的城墙被炸得粉碎。 火光中,出现了瓦剌太师也先骑在马上的雄姿,他威风凛凛地把马鞭指向大同关:开炮! 炮声再次轰响,天摇地动。 原来是也先率领瓦剌大军,在向大同关发起勐攻。 在上百门火炮后面,是成千上万的瓦剌骑兵。 剽悍的骑兵呈扇形排开,马蹄焦灼不安地趵踢着,不时响起战马低沉的嘶鸣。骑手手上的弯刀闪闪发光,气势如虹。 也先弟弟将领孛罗兴奋地:太师,大同关城墙让我们轰开了! 也先:好,本王是要大明尝尝厉害了! 众将领:大明朝廷从不把我瓦剌,还有太师放在眼里,我等早就想出这口恶气了! 也先激愤地:大明朝廷言而无信,出尔反尔,非但不肯和亲,还羞辱我朝来使,此等奇耻大辱,本王如何咽得下去! 孛罗等将领:我等愿与太师同仇敌忾,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第44页 也先:传令下去,攻占大同关! 孛罗等将领:属下领命! 瓦剌的千军万马奔腾而上:杀,杀啊―― 10、奉天殿前 焰火继续在天空绽放,似乎在回应边关的炮火,把天空都映红了。 宫中的歌舞进入了高潮。 歌女们在疯狂地起舞。 万春红的弹唱越发如诉如泣: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 英宗举着酒杯,醉醺醺地在歌女和万春红的跟前晃动:唱得好,唱得好啊! 他将酒一饮而尽,砰地把酒杯摔碎了,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 万春红的弹唱声裊裊迴荡: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天上人间…… 11、大同关 万春红的弹唱声不绝如缕地传了过来: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 瓦剌的火炮将大同关的守军炸得人翻马仰,明军狼狈不堪,四处逃命。 也先挥动弯刀,一马当先。 火光映照着也先威武的身姿和如潮水般涌进大同关城墙的军马。 瓦剌军的弯刀砍向明军士兵的脑袋。 一些明军士兵被马蹄踩中,惨叫着,抽搐着死去。 血流成河,景象极为惨烈。 烽火台上的烽火点燃了,一路蜿蜒而来。 大同关陷入瓦剌军风暴般的马蹄之下…… 整个过程中,听不见战场上的任何喊杀声,惟有宫中弹唱的琵琶和歌声裊裊飘来: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天上人间…… 大同关火光沖天。 马蹄席捲着大同关内的断墙残瓦,与绵绵不绝的弹唱声交相辉映。 暴风骤雨般的铁蹄在软绵绵的弹唱声中,涌向血色黎明…… 12、华盖殿 英宗手里拿着军情急报,缓缓打开,脸上掠过一丝惊恐之色。 满朝的文武大臣焦急地仰脸看着英宗。 英宗似乎感觉到了这种慌乱不安的目光,他的表情立刻恢復了镇定,慢慢将 急报放下,换了种轻松的口吻:哼,好大的胆子,倒真打上门来了! 邝野:启禀皇上,瓦剌连破阳和口、大同关,来势兇勐,似有更大图谋,而且据老臣得到的军情急报,瓦剌是以我大明的神机火炮…… 王振见邝野的话头不对,怕把矛头指到自己身上,便威严地咳了一声。 果然,邝野愣了一愣。 王振已大模大样地冷笑起来:邝大人,一点风吹草动,是乱不了大明天下的!小小瓦剌,不过是图谋金银玉帛,骚扰边关,烧杀抢掠一番,又何足挂齿? 徐珵见状,赶紧附和:王先生所言极是,瓦剌这等游牧部落,歷来骚扰成性,掠夺点财物也就完了,本不足为患。 邝野只得闭上嘴,垂手退下。 英宗微微点着头:列位爱卿可有退敌良策?说来给朕听听。 王直:瓦剌一向对我朝贡称臣,现今突然发兵进犯,居心叵测,且我朝又毫无防备,老臣以为当务之急,乃是加强边关防守,阻止瓦剌进攻。 李威:王大人此言差矣,我堂堂大明威服四海,岂可做缩头乌龟,只守不攻?任他耀武扬威! 徐珵:李将军说得好,我朝雄兵百万,正闲着没处可使,此时不大展身手,更待何时?臣以为兵部可即刻发兵前往征讨,一举荡平瓦剌。 李威和徐珵的一席话使文武大臣群情振奋,人人跃跃欲试:对,对,请皇上发兵征讨,平息边患。 英宗不动声色,打量着邝野:邝爱卿是兵部尚书,你的意思如何? 邝野:回皇上,瓦剌此次犯边,看来确是深思熟虑之举,于谦于大人早有言在先,而今已是不幸言中了。臣以为,根本之处,是朝廷对瓦剌掉以轻心,失于防范,这才铸成此次大错,老臣身为兵部尚书…… 英宗的脸色一下难看了。 王振再次打断了邝野:邝大人,你这是在议论军情呢,还是替于谦鸣不平啊? 邝野强压着不满:臣不敢,臣只是觉得…… 英宗不耐烦地:好了,邝爱卿,大敌当前,你还是说说应对之策吧。 邝野:是,皇上,老臣建议皇上即刻降旨,着朝中能征惯战的将领率大军前往剿灭,夺回阳和口、大同关,保我大明朝野安宁。 四 御驾亲征(5) 英宗:唔,邝爱卿这话说得在理,朕也正有此意。 武将们见英宗发话,踊跃上前。 樊忠:皇上,末将愿带兵前往。 李威:末将也愿前往,皇上放心,末将这两把板斧要派上用场了。 英宗乐得开怀大笑。 徐珵:皇上有福啊,我大明兵强马壮,瓦剌不自量力,待我大军一到,势必土崩瓦解,望风而逃。臣后悔一介书生,不能上阵杀敌,为朝廷建功立业。臣要是下辈子投胎,无论如何也得学点马背上的功夫,报效皇上了。 英宗更是大乐:徐爱卿这等书生都想上阵杀敌报国,可见我大明上下同仇敌忾,朕真是欣慰得很哪。 王振看着英宗兴高采烈又跃跃欲试的样子,心里已有了主意,便故意咳了两声。 英宗:先生可有话说? 王振:万岁爷,奴才倒有一个想法。瓦剌如此无礼,不识好歹,我大明当迎头予以痛击,然奴才以为,与其派将领前往,不若万岁爷亲自出马,也好显示吾皇威服四海的雄风! 第45页 英宗:先生的意思是让朕御驾亲征? 王振:万岁爷文治之功,天下皆知,与歷朝圣君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奴才常琢磨着,要是万岁爷武略上亦有所斩获,那将是不世之功业,古往今来的贤君明主,恐怕就不是万岁爷的对手了。万岁爷流芳百世,青史上这一笔可就少不了喽! 英宗被王振说得心动了,大为感慨:朕一向仰慕成祖皇帝,对他的文治武功佩服得五体投地,据朕所知,成祖皇帝就是在征讨鞑靼途中不幸得病而逝,没能完成他的事业。朕每每想起,感慨万千哪。 王振:哎,奴才想起来了,当年汉王叛乱,先帝爷也是御驾亲征的呀,这不,马到成功了。万岁爷现今血气方刚,若能藉此成就一番伟业,那是我大明无穷的福祉啊! 英宗:朕何尝不想学学先帝爷呢! 王振:万岁爷的心愿就要实现了。瓦剌乃乌合之众,倾其国力,亦不过区区数万兵马,实不堪一击。我朝雄师百万,只要万岁爷露个脸儿,壮一壮我大明国威,瓦剌即刻俯首称臣。 英宗被说得飘飘然,得意地:唔。 李威:皇上御驾亲征,末将愿前往护驾。 樊忠等人也一齐高唿:末将愿护驾杀敌! 英宗大喜:好好,既然先生和众爱卿均有此意愿,朕这就御驾前往,亲率大军征讨瓦剌。 文武大臣伏地大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英宗意气奋发地:时不我待啊!邝爱卿,朕限你两日之内,点起二十万兵马,并粮草等物,随朕御驾亲征。 王振:既然是御驾亲征,兵马多多益善,万岁爷,再加点吧。 英宗:先生说得也是,多多益善,那就五十万吧,啊? 王振:万岁爷英明,我军以数倍之兵迎敌,两个、三个对他一个,就是踩也把他们踩死了,岂有不胜之理?哈哈哈哈。 邝野扑通跪下:皇上,万万不可! 英宗一愣:邝爱卿,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邝野:皇上,事出突然,京城并无足够兵马,十天半月筹齐五十万大军已属不易,加上京城粮草储存不足,需往外地调集,这……这两日之内,老臣是万万办不到啊! 英宗正在兴头上,被泼了盆冷水,大为不悦,立刻拉下脸来:办不到也得办,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要不,要你这个兵部尚书何用? 王直:皇上,邝大人说的是实话,眼下秋暑未消,青草不丰,粮草供应一旦中断,如此众多兵马,恐难以为继,不若待秋后…… 英宗:秋后?王爱卿真是书生之见,这打仗是火烧眉毛的事,能等吗?再者,你们不是都给朕上奏,我大明官仓里的粮食堆得发霉,餵了耗子了,怎么朕一打仗,你们就拿不出粮草来了?这分明是哄蒙朕嘛! 王直被英宗训得张口结舌。 邝野仍不罢休,竭力想劝英宗回心转意:皇上,战事决非儿戏,瓦剌蓄谋已久,显见是有备而来,皇上即使要御驾亲征,也得细心筹划,万不可鲁莽从事,仓促出兵,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英宗:后果?朕难道会打败仗?邝爱卿,你也未免太小看朕了吧? 邝野:老臣说的均是肺腑之言,请皇上三思。 王振:邝大人,你身为兵部尚书,岂能长别人威风,灭自己志气?不会是贪生怕死吧? 邝野气得发抖:老臣怕死?老臣…… 英宗已怒容满面地站起来:朕圣旨已下,此事不容再议!邝爱卿,两日之内若不给朕点齐五十万军马以及粮草,朕唯你是问! 英宗说罢,拂袖而去。 王振得意洋洋地:退朝―― 邝野和王直均目瞪口呆。 13、承天门 英宗御驾亲征的大军聚集在承天门下,战旗飘飘,刀枪如林,气势极为壮观。 英宗挺立在承天门的城楼上,威风凛凛,意气风发。他的旁边是趾高气扬的王振。 英宗俯视着承天门下密密麻麻的人马,吐出了极为洪亮的两个字:出征! 将士们举起刀枪,吶喊起来:出征!出征!出征! 这片喊声如惊雷滚过,颇有地动山摇的气概。 与此同时,承天门上风起云涌,战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四 御驾亲征(6) 天上是暴雨将至的景象。 将士们的吶喊更响亮了:出征!出征!出征! 14、死牢 那本《孙子兵法》已经翻烂了,搁在旁边的桌子上。 于谦面有忧色,双手抓着栅栏,焦急地抬头向天窗上张望。天窗又高又小,他什么也看不见。 外面隐隐传来军马和车辆经过的喧闹声。 于谦更加忧心如焚,又踮着脚看了一眼。 外面下起了雨,雨滴打在天窗上,砰砰作响。 于谦急得在牢里转着圈子,犹如一只困兽。 王直浑身淋得透湿,从大牢门口急步而来:于大人―― 于谦如见到救星一般,直扑向牢门:王大人,情况如何?皇上他果真…… 王直点点头:皇上亲率五十万大军御驾亲征,这会儿已出城门了。 于谦闻言,如遭雷击,脸色惨白地呆在那儿。 王直:王振一味怂恿皇上建立不世奇功,皇上不听老臣和邝大人之言…… 第46页 于谦失声而嘆:灾祸,灾祸啊!这两日内凑齐的五十万军马,不过是乌合之众,怎能上前线打仗?岂非儿戏! 王直也心情沉重地:是啊,老臣听邝大人说,京城兵员不足,五十万大军中有三十万乃临时招募,连刀枪都没摸过呢! 于谦悲愤地以额头撞击着死牢的栅栏,撞得鲜血淋漓:我于谦身为兵部大臣,遇此突变,却拿不出像样的军队来,如真的出师不利,我是难辞其咎啊! 王直连忙按住于谦:于大人,快别自责了,你已尽力,是皇上听不进你的逆耳忠言。 于谦痛心地:回天乏力,我于谦枉生于世哪! 王直:于大人,老臣此番前来,是想听听你对此事的见解。以于大人所见,皇上御驾亲征…… 于谦连连摇头:我刚才说了,两日内仓促出兵,这五十万兵马不过是乌合之众,绝非瓦剌对手;再者,粮草辎重难以为继,后勤乏力啊! 于谦说着,又忧心忡忡地看着天窗,外面的雨下得更大了。 王直:皇上此次出征,带上大半个朝廷,朝中文武大臣差不多倾巢而出,还有众多后宫嫔妃,老臣听百姓们议论,说皇上此去不像是打仗,倒像是出京巡游。 于谦嘆了口气:如此轻敌,已埋下祸患。再者,眼下连日阴雨,大军长途跋涉,到了大同,早已是疲卒羸兵,而瓦剌却是以逸待劳,这仗……这仗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王直一愣,注视着于谦,默然无语。 于谦:更可怕的是,王振在皇上身边,他…… 于谦再也说不下去了。 天空划过一道闪电,紧接着,响起一声炸雷。 王直惊疑地:深秋时节,哪来的响雷? 于谦:不吉之兆,不吉之兆啊! 王直轻轻地把手伸过去,握住于谦抓着栅栏的手,想说什么,却什么也没说。 他只是难过地拍了拍于谦的手。 15、阳和口 阴雨连绵。大军来到阳和口。 英宗的车辇行进在队伍中间,王振骑马护在旁边,后面跟着众多妃子的车辆,再后面是邝野、王佐、丁铭、李威、樊忠等文武大臣,还有王振的亲信太监喜宁等都在其中。 道路泥泞不堪,英宗的大军步履艰难,在雨中狼狈不堪地行进着。 阳和口战场。 瓦剌军和明军不久前在这儿有一场激战,明军将士尸横遍野。 渗入泥土的血迹被暴雨沖刷着,又重新泛上来,使整个战场溢满血水,通红一片。 更有成百上千具断胳膊少腿的明军将士尸体,乱七八糟躺在路边,惨不忍睹,令人毛骨悚然。 英宗的大军穿过战场,士兵们踏起的泥浆全是血水,像是进入了一片血海。 将士们的脸上出现了畏惧之色。 英宗在车辇内也看得胆战心惊:这……这儿是…… 樊忠:回皇上,这儿就是阳和口。 英宗指指那些尸体:这些人都是我明军将士? 王振打着哆嗦:万……万岁爷,他们都已为国捐躯了! 英宗突然捂住鼻子,呕吐起来。 16、于府卧房 兰心的病情逐渐康復,气色也好了许多。 她已能靠在床头,跟人说说话了。 床前的小火炉上,一只瓦罐里正熬着药,蒸汽扑哧扑哧冒出来。 女贞手脚麻利地取过瓦罐,将熬好的药倒在碗里,然后捧给兰心:夫人,该吃药了。 兰心接过药碗,感激地:这些天多亏了你照料,我真是过意不去啊! 女贞:夫人快别说这话,只要夫人的病能好,让我干什么我都乐意。 兰心:唉,我这病,全靠了百姓们送的这点药,他们连自己的名字都没留下,我要感谢,都找不着人呢。 女贞:百姓们是敬慕于大人和夫人,他们一片诚意,本不求回报,夫人快别放在心上了。 兰心感慨地:天底下还是好人多啊! 女贞:来,夫人,先把药喝了。 女贞侍候兰心喝药。 兰心喝了一半,突然把药碗放下,自语着:不知老爷在牢里怎么样了?唉―― 女贞默然。 17、郕王府 郕王朱祁钰手里捏着英宗送来的军情急报,显得六神无主。 四 御驾亲征(7) 郕王妃汪氏关切地:殿下,是不是皇上的急报来了? 朱祁钰点点头:皇上的急报上说,途径阳和口战场,我明军将士尸横遍野! 汪氏:皇上会有危险吗? 朱祁钰沉吟着:瓦剌兵强马壮,又是有备而来,皇上却是仓促出兵,这…… 汪氏:皇上御驾亲征时,命你监国,替他处理朝政大事,殿下,这非常之际,你该替皇上分忧解难啊! 朱祁钰却畏畏缩缩地摇着头:皇上信任,我是感激不尽,可这事非同小可我也拿捏不准。 汪氏:那怎么办? 朱祁钰想了一想:我看还是去找太后,先听听她老人家的主意。 汪氏连连贊同:对对,太后最有主张,殿下去找她准没错。 18、慈宁宫 孙太后的寝宫墙上挂着一幅大地图。 朱祁钰侍立在一旁,孙太后一只手捏着那份军情急报,另一只手正往地图上摸摸索索,在寻找英宗的行军路线。 第47页 女贞举着一盏灯,为孙太后照明。 孙太后:这是阳和口……过了阳和口…… 女贞顺着孙太后的手指,把灯又凑近了一点:太后,皇上打胜仗了吗? 孙太后:唉,哪有这么快啊。皇上的急报上说,过了阳和口,已到大同了。 女贞:大同不是被瓦剌占领了吗?怎么皇上…… 朱祁钰:皇上的大军一到,瓦剌就退走了。 女贞欣喜地:哇,皇上这是不战而胜了。 孙太后却转过身来,忧心忡忡地嘆了口气:唉―― 女贞吃惊地看着孙太后:皇上轻而易举收回大同,太后,你怎么反倒不开心了? 孙太后:皇上在急报上说,阳和口尸横遍野,触目惊心哪。瓦剌太师也先雄才大略,不是好对付的,哀家是担心他又耍什么诡计,皇上年轻,又是第一次御驾亲征,就怕建功心切,鲁莽从事。郕王,你说呢? 朱祁钰:儿臣也是这么想,所以请太后拿主意呢。 孙太后却为难地摇着头,显然也是六神无主。 女贞转着眼珠子,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奴婢倒有个主意。 孙太后:哦?说吧,什么主意? 女贞:太后和殿下既然都心中无数,何不去问问于大人,让他给出出计策。 孙太后吃了一惊,嗔怪地:你这丫头,怎么想起于大人来了?他现今可是下在死牢里头,军机大事,那是不得过问的啊! 女贞:太后请勿责怪,奴婢亲眼目睹于大人为了朝廷百姓,忠心耿耿,万死不辞,奴婢深为感动。而且于大人所犯之罪,不过是冒犯了皇上和王公公,其实他说的话,今日倒是都应验了。 孙太后心情沉重地:那倒是,瓦剌犯边,于大人是说中了! 女贞:所以奴婢觉得,于大人对征剿瓦剌一事,或许早有见解,太后不妨听听他怎么说。 孙太后沉吟着:唔。 朱祁钰看着孙太后,小心翼翼地:太后,女贞姑娘说的倒有几分在理,儿臣也觉得…… 孙太后点点头:走。 19、死牢 死牢里烛光昏暗,显得阴森恐怖,一片寂静。 朱祁钰、孙太后、女贞三人,在一个狱卒的带领下,悄悄沿着台阶走了进来。 于谦关押的牢房出现在这三人眼前,他们全都大吃一惊,停住了脚步。 勐一看,于谦的牢房里根本就没人,惟有栅栏空荡荡地矗立着。 再定睛一看,只见地上有一盏灯在移动,灯光照在那人脸上,正是于谦。 他双膝着地,趴在那儿,举着灯,在地上摸摸索索着,神情极为投入、专注,根本就不知有人进来。 朱祁钰、孙太后和女贞悄悄走近了几步。这下,他们看清了―― 那间牢房的地面上,被于谦布置成一座军用地形图: 茶杯、瓦罐、腰带、纸张、砚台、毛笔,乃至碗筷,全成了地形图上的山山水水,一张张小纸片分别写着阳和口、大同、紫荆关、居庸关等字样,贴在这些器具上,一条红色的小布条和一条白色的小布条做成箭头,分别代表着明军和瓦剌军的行军路线,指向大同方向。 于谦衣衫不整,手掌和脸上满是泥土。 女贞眼眶一热,差点叫出声来。 朱祁钰和孙太后也都大为感动,孙太后赶紧上前一步:于爱卿―― 于谦抬起头了,见到朱祁钰和孙太后,大吃一惊,赶忙从地上爬起来,但他的第一句话,来不及问候朱祁钰和孙太后,已冲口而出:太后、郕王殿下,皇上他已到大同了吧? 于谦的这句话让朱祁钰和孙太后极为震惊。 朱祁钰疑惑地看着于谦,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于爱卿,你……你怎么知晓皇上已到了大同? 于谦:回殿下,臣任山西、河南巡抚十九年,对那几处边关地形了如指掌。大同首当其冲,皇上御驾亲征,必先往大同。 于谦说着,又指指地上的地形图:臣这几天掐算时日,料想皇上的五十万大军在这阴雨天气,要赶到大同,路上需费时半月,今日是八月初一,皇上该到大同了。 孙太后连连点头:于爱卿果然料事如神,哀家佩服得很! 于谦:太后言重了,这些天,臣的心无时无刻不跟着皇上北上。 四 御驾亲征(8) 孙太后直截了当地:既然于爱卿对时局多有预料,那哀家敢问一句,我军与瓦剌对垒,胜算如何? 于谦俯身看着地上的地形图,沉吟不语。 女贞焦急地:于大人,你快说啊! 于谦:瓦剌这些年韬光养晦,厉兵秣马,实力大增,太师也先又雄心勃勃,颇有谋略,此次犯边,乃深谋熟虑之举,皇上万不可轻敌,更不可在立足未稳之时,轻易与之交锋。 朱祁钰:可皇上的急报上说,瓦剌军已退出大同。 于谦:臣担心,这正是也先的诡计,他是诱我深入啊! 朱祁钰和孙太后均是一愣。 孙太后皱起了眉头:于爱卿,你是说,皇上中了也先的陷阱了? 于谦:那也不尽然。五十万大军前往,也先不明底细,自然要先避其锋芒,但等他调兵遣将完毕,一场恶战,必在所难免。臣最担心,这连绵阴雨,车辆辎重众多,粮草不济,大军行动不便,士气受损,让也先乘虚而入。 第48页 于谦的几句话,说得朱祁钰和孙太后都急起来。 朱祁钰有些六神无主地:那……那如何是好呢? 于谦又跪到地上,指着地形图:当务之急,是打好第一仗,皇上应先立稳阵脚,以大同为中心布防,然后诱瓦剌主力来攻,将它围而歼之! 朱祁钰点着头:唔,于爱卿言之有理。 孙太后心里一阵感动,她看着于谦跪在地上,略显佝偻的身影,一时说不出话来。 于谦仍沉浸在他想像的战局里:首仗一胜,后面的事就好办了,皇上可乘胜追击…… 女贞再次被于谦的耿耿忠心所震慑,忍不住说了一句:于大人,你对皇上真是太好了! 这句话让孙太后的眼睛也突然一亮,她似乎作出了一个决定,扶住栅栏,语气充满了温和:于爱卿,你且起来吧。 于谦慢慢站起来。 孙太后:于爱卿身在死牢,仍一如既往牵挂皇上与我大明江山社稷,忠心不改。报国之志,令哀家不胜感动。可你……你不该出言偏执,当廷冲撞皇上,让皇上脸面无存。唉,这可是君臣大忌啊! 于谦:臣一向是个急性子,请太后见谅。 孙太后的目光落在朱祁钰身上:郕王爷,哀家有一件事,望你答应。 朱祁钰似乎已料到孙太后要说什么,恭敬地:儿臣全听太后吩咐。 孙太后的脸上露出了笑容,认真地看着于谦:当今是朝廷用人之际,这样吧,于爱卿,你马上写一份自过书,向皇上认个错,哀家让郕王爷派八百里快马给皇上送去,请皇上免了你的死罪,放你出狱。 于谦并无惊喜之色,只是默默站着。 女贞大喜:于大人,太后和郕王爷要皇上赦你无罪,你快写啊。 于谦沉吟了片刻,弯腰从地上捡起笔墨,他的每一个动作都显得极为凝重。 孙太后、朱祁钰、女贞都定定地看着他。 于谦站到桌子前,桌子上却没有纸张,女贞刚要回头招唿狱卒,于谦已吸了口气,突然撩起襟袍,用力撕去。 哗一声,一块青灰色的衣襟撕裂下来,把孙太后、朱祁钰、女贞都看得张口结舌。 于谦将撕下的衣襟铺在桌子上,不假思索地泼墨挥毫。 他的眼睛炯炯放光,内心的激情随着笔墨倾泻而出。 瞬间,于谦已一挥而就。他将衣襟举起来,递给孙太后。 女贞急忙接过来,只见衣襟上寥寥几行字,笔力遒劲,气势恢宏。 孙太后含笑地:念吧。 女贞看着衣襟念起来,竟然是一首诗:千锤万击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粉骨碎身全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录少时所作《石灰吟》一诗,以表臣万古不变之心!于谦。 孙太后脸上的笑容凝固住了:于爱卿,你这是―― 朱祁钰则受到了巨大的震动,目光中充满了敬佩。 女贞感动地看看诗笺,又看看于谦,泪光闪烁。 于谦神情自若,向孙太后和朱祁钰拱拱手:太后、郕王爷,臣心里只有这几句话,请太后、郕王爷恕罪。 孙太后的表情异常复杂,既有赞赏,也有无奈,怔了好久,勉强点点头:于爱卿心意如此,哀家也勉强不得。 朱祁钰想要说什么,看看孙太后的脸色,却没说出来。 女贞见孙太后态度暧昧,不由大急:太后,于大人一片忠心,天日昭昭,请太后…… 孙太后却长嘆了一口气,颇为酸楚地:自古忠臣多耿直,于爱卿宁折勿弯,哀家也爱莫能助,此事还得待皇上班师回朝后再议吧。 于谦极为平静,无言地向太后拱了拱手。 孙太后已迴转身,默默退出。朱祁钰也垂着手,跟着孙太后退出。 女贞的泪水再一次夺眶而出,捧着于谦的诗笺,难过地:太后―― 孙太后又是一声轻嘆,头也不回地:走吧,女贞。 女贞看着孙太后一步步登上台阶,只得忍住伤心,将诗笺折好,放入怀中。 她紧追了孙太后几步,到了台阶上,她还是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于谦一眼,这一眼里,有由衷的敬佩,有深深的哀伤和无奈,也有一丝怦然心动的脉脉情愫…… 20、大同营地 王振坐在营帐内,喜宁给他递上一大叠急报:先生,都是前方来的急报。 四 御驾亲征(9) 王振看了几份,大怒:废物,败仗,败仗,猫儿庄失守、西龙口失守,怎么给老夫报的尽是晦气事,难道老夫碰上丧门星不成? 王振忿忿地将急报扔在地上,看着喜宁:还有好听点的吗?给老夫念。 喜宁摊着手:没……没了。 王振:没用的东西,一个个拿着朝廷俸禄,学会的本事就是吃败仗,看老夫回头如何收拾他们。 喜宁:先生派李威将军前去打头阵,这一仗打赢了,先生在万岁爷面前…… 喜宁的话还没说完,一个士兵上来禀报:启禀王先生,李将军回来了。 喜宁乐颠颠地:这不,一说曹操,曹操就到,先生,李将军肯定是报喜来了。 王振含笑点头:快让他进来吧。 李威自缚双手,战袍血迹斑斑,模样狼狈不堪,踉跄着进来:属下叩见先生。 王振和喜宁见到李威这副模样,都大吃一惊。 第49页 李威已扑通跪下。 王振:李将军,你……你怎么这等模样? 李威:属下无能,中了也先的埋伏。 王振又是一惊:什么?中了埋伏?那你带去的兵马呢? 李威羞愧地:他们……他们全都战死了,属下捡了条命回来,是要禀报先生,瓦剌军骁勇善战,请先生万不可轻敌。 王振大怒:好啊,你还有脸来见老夫! 李威为自己力争:属下该死。可属下是奉先生之命,才率孤军冒险出击。先生,要不是你为了抢头功…… 王振一声断喝:拉出去,军法从事! 李威慌了,大叫起来:先生,你可不能过河拆桥,属下要见皇上,当面向皇上禀报军情。 王振冷笑:败军之将,你还有脸见皇上吗?(挥挥手)斩了! 士兵将李威押下。 李威挣扎着,大唿:属下不怕死,可惜不是死于敌手,属下不甘心哪!不甘心哪―― 李威的喊声渐渐远去,消失了。 王振这才一下子瘫倒在椅子上,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他的眼里掠过了一道恐惧和不安。 21、英宗营帐 秋雨连绵不绝。 营帐内陈设的豪华奢侈一点不下于京城的皇宫,各种用具一应俱全。 英宗躺在一只描金的大木桶里,正在洗澡,热气瀰漫。 几个宫女伺候在一旁。 万春红坐在木桶边,抱着琵琶弹唱:……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英宗拨弄着水花,似听非听。 一个宫女替他搓背。 万春红千娇百媚的弹唱声:……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英宗烦躁地皱着眉头:怎么老是一个腔调?不好听,不好听。 万春红结结巴巴地:……天上人间…… 王振悄悄出现在英宗身后。 宫女们忙向王振行礼:先生。 英宗自语着:唉,奇怪,这曲儿怎么没在宫里好听哪? 王振媚笑着凑上前:万岁爷是心情不佳吧?得,奴才这就给万岁爷解个闷儿。 英宗懒洋洋地欲起身:哦,先生又有什么新鲜玩意儿啊?给朕瞧瞧。 王振:万岁爷别动,躺着慢慢儿洗,待奴才给万岁爷变个花样。 王振说着,示意几个宫女跟他出去。 过了一会,王振再从营帐外进来:万岁爷,行了。 英宗睁开眼,一切如故。 王振:把门打开。 英宗:哎,使不得,使不得,先生忘了,朕在沐浴洗澡呢。 王振不理英宗,又喝一声:把门打开―― 营帐的门打开了,门外站着一排宫女,每人捧着盏小灯笼,灯光朦胧。 在她们的头顶,是密密麻麻的雨丝。 英宗惊喜地:唔,有点意思! 王振指着宫女:有这些奴婢给万岁爷当屏风,万岁爷尽可欣赏天上雨景。秋雨绵绵,夜色醉人啊,万岁爷。 英宗大乐:哦,这不是以前书上说的“肉屏风”吗?亏先生想得出,哈哈哈哈。 王振亦附和着大笑。 英宗指指万春红:春红啊,来来,给朕再唱一曲。 万春红重新弹唱起来:……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 英宗拊掌而笑,大发感慨:这就对了,帘外雨潺潺啊,至于春意还是秋愁,这意境倒是差不离,凑合,凑合吧。先生,你说呢? 王振:万岁爷该不是大发诗兴了吧? 英宗笑笑,继续聆听万春红弹唱。 营帐外面的宫女淋得像落汤鸡,却一动不敢动。 王振:奴才的这个点子,比起宫中的歌舞,又是另一番野趣不是? 英宗会意地大笑:行了,行了,先生,你变着法子让朕开心,是不是又有什么事要跟朕说? 王振:万岁爷英明,奴才的心事就是瞒不过万岁爷。 英宗:说吧,朕依你就是。 王振:启禀万岁爷,军中粮草不多,瓦剌军又自行退去,再留在大同多有不便,以奴才之见,不如即刻班师回朝。 英宗吃了一惊:班师回朝?那怎么行!朕御驾亲征,还没打上仗呢,如此劳师动众,空忙乎一场,岂不是笑话? 王振:不不,万岁爷驾临之处,瓦剌退避三舍,失地尽皆收復,这已是天大的功业了。现今瓦剌狼狈逃窜,要找他们如大海捞针。再说这秋雨绵绵,还不知何时停歇,军马辎重,碰上这鬼天气,也不利打大仗。古人说:穷寇莫追啊!万岁爷。 四 御驾亲征(10) 英宗望着外面的雨丝,不高兴地:朕才不管什么穷寇不穷寇的。朕只是让这雨下得烦死了。 王振:这雨再下下去,只怕军中还有瘟疫流行,到那时候…… 英宗无奈地:唉,朕是天子,现今这老天爷不听朕的,朕也奈何不得。 王振:万岁爷该顺应天意,啊? 英宗默然。 王振献媚地凑近来:此地离奴才的老家蔚州不远,奴才已替万岁爷想好了,请万岁爷顺道驾临蔚州,将息几日,如何? 英宗想了一想,勉强地:那好吧,既然先生执意为之,朕听先生的就是了。 王振大喜:万岁爷,奴才这就去办。 第50页 英宗却无限惆怅地嘆了口气:唉,既知今日,又何必当初,罢了罢了,朕也算是御驾亲征了一回。 22、蓟北大道 连绵的阴雨已经停歇,久违的太阳升在空中,灼热难当。 五十万大军班师回朝,往王振老家蔚州方向而去。 英宗的车辇行进在队伍中间,王振趾高气扬地骑在马上,前后吆喝着:慢点慢点,小心颠了万岁爷。 大队车马辎重缓缓而行,显得既艰难又不紧不慢。 23、田野 大军和辎重车辆拥挤在狭窄的土路上。 大群士兵和马匹将路旁的庄稼践踏得一塌煳涂。 还未成熟的麦子大片大片倒伏在地,惨不忍睹。 王振看着这情景,眉头皱了起来。 喜宁:前面就是蔚州,这次先生带皇上衣锦还乡,此等荣幸,传扬出去,先生的威名…… 王振却摇摇手:且慢,老夫只怕是要挨骂了。 喜宁一愣:先生何出此言? 王振的脸色很是难看:老夫带皇上回乡,本是想恩泽乡里,可大军一路行来,庄稼尽被践踏,老夫一片好心,不是要落个骂名吗? 喜宁:这个……先生多虑了吧?区区几亩庄稼地,与先生的荣耀相比,何足挂齿? 王振却把脸一拉:废话!速传老夫之命,所有军马即刻停止前进! 喜宁吃了一惊:先生,那我们不去蔚州了? 王振断然地:不去了,改道回京。 24、于府卧房 兰心已能起床行走了。这会儿,她正愁容满面,在房内翻箱倒柜,可翻出的都是一件件破旧的衣袍,缝着补丁的内衣内裤,几双穿孔的袜子。 兰心嘆了口气:唉! 于康难过地站在旁边,欲言又止:夫人…… 兰心:本想找几件像像样样的衣服,给老爷送去。这天气说凉就凉,老爷在死牢里,还不知如何过冬呢! 兰心说话时常咳个不停,看上去病情还没有完全痊癒。 于康:老爷清贫为官,去年河南大涝,黄河决堤,老爷把三年的俸禄都捐了,活命无数,他自己却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他的心眼儿太好了,想的都是百姓,从来不想想自己。 兰心:唉,他就这脾气。 于康:老爷为奸人陷害,夫人,咱们得设法救老爷出来啊!刑部的人都在传说,一等皇上御驾亲征回来,老爷就…… 于康不忍说下去,直抹眼泪。 兰心将破衣服包成包袱:皇帝圣旨口,这皇上定的罪,谁改得了啊! 于康看着兰心极力压制心中悲痛的表情,怜惜地:夫人,我……我知道你心里苦,要哭就哭出来吧。你的病还没好,这样忍着,当心病又犯了。 兰心仍强忍着,淡淡地:我跟了老爷这么多年,他这嫉恶如仇的火爆性子啊,我最清楚。打从嫁给他起,我就没打算过安耽日子。 于康:老爷一心为朝廷效力,没想到弄到这个结局! 兰心断断续续咳着:我这次算是死里逃生,可这副病怏怏的身子,也熬不久了,我心里放不下的就是老爷和冕儿…… 一言及此,兰心忍了半天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 25、慈宁宫女贞卧房 女贞的卧房里,一支蜡烛发着淡淡的光晕。 女贞坐在烛光下,手上捧着一样东西――正是于谦狱中所书的《石灰吟》诗笺。 她的手指在慢慢抚摸着衣襟上的诗句,嘴里轻轻吟诵:……要留清白在人间…… 她很快陷入了沉思,目光闪烁,似乎浮想联翩。 窗户上长久地映着她手托腮帮,凝神思索的身影。 窗外的风雨骤然强烈,烛光被风吹拂,明灭不定地摇曳起来。 女贞的身影却一动不动…… 26、死牢 窗外的风雨连绵不绝,死牢里充满了潮气。 于谦面向天窗,跪在地上,双手合十,微闭着眼睛,在虔诚地祈祷。 女贞领着兰心和于冕进来了。 三人勐然见到于谦跪地祈祷的样子,都吃了一惊。 于冕已叫出声来:爹,爹―― 于谦恍若未闻,再跪了片刻,才睁开眼睛,慢慢站了起来。 于冕向于谦直扑上来:爹,我们看你来了。 于谦把目光落在兰心和于冕身上,脸上露出一丝惊喜:夫人、冕儿,你们都来了? 兰心:是女贞姑娘带我们来的。 于谦忙向女贞拱手:女贞姑娘,多谢了。 女贞只是莞尔一笑,朝狱卒示意,狱卒忙过来打开了铁锁。 四 御驾亲征(11) 于冕推开栅栏,扑到于谦跟前,又激动地叫了一声:爹! 于谦笑嘻嘻地拍拍于冕的肩膀:哦,好小伙子,长得比爹都高喽,哈哈。 于谦说着,又朝向兰心:夫人,你的身体都復原了吧? 兰心:老爷别担心,我好多了。 于谦关切地:那也别太劳碌了,大病初癒,该多多保重,啊? 兰心一笑:这些天多蒙女贞姑娘照顾,我还尽在家里享福呢。 于谦又要朝女贞拱手,女贞赶忙拦住:哎,于大人,你可别老谢我。 于谦:为什么? 女贞:你和夫人都把我当亲人,你们的家就是我的家,哪有道谢的道理? 第51页 于谦笑了:你这丫头,伶牙利嘴的,说得倒也在理,哈哈。 几个人都开心地笑起来。 于谦的目光落在于冕脸上,像是想起了什么:哎,冕儿,这些天没荒废学业吧? 于冕认真地:孩儿不敢有违爹的教诲。 于谦宽慰地点点头:那就好。 兰心注意到于谦光着脚,便默默蹲下去,替于谦穿上鞋子。 于冕:爹,刚才我们进来的时候,你跪在地上干什么?还念念有词的? 于谦一下脸色肃然:哦,爹是在祈祷,这阴雨快快停了才好! 于冕不解地:那……是为何? 于谦:皇上御驾亲征,一路上这五十万大军陷在绵绵阴雨里,进退不易,危难重重。你爹无能,不能为皇上分忧,惟愿老天有眼,云开日出,助我大军渡过难关! 于谦此言一出,于冕和兰心都是一愣。 女贞更是颇为意外地注视着于谦:于大人也信这一套?就算于大人心最诚,老天爷会听你的? 于谦却不置可否。 于冕有点愤愤然:爹,皇上要置你于死地,你怎么还替他…… 于谦顿时拉下脸来,斥责地:混帐话!皇上毕竟是皇上,自古以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何况我还活着,只要有一口气,为臣的就得替皇上分忧。 于冕仍然不服,气唿唿地哼了一声:可是皇上不领你的情…… 于谦又严厉地瞪了于冕一眼,于冕垂了头,不敢作声了。 于谦的眼神变得柔和了,他把一只手搁在于冕肩上,站了起来:宋朝的范仲淹有两句名言: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冕儿啊,你爹现今既不在庙堂,也不在江湖,只是一个死牢里的死囚,可我的心情是一样的,你……你明白吗? 于冕诚恳地点着头:爹,我懂了! 女贞也被于谦的这番肺腑之言感动了,她像于冕那样郑重地点着头。 在于谦和于冕谈话的时候,兰心已打开随身带来的一碗油炸臭豆腐,用筷子夹起来,蘸上红红的辣酱,然后在每块臭豆腐上插上竹籤。 她默默地做着这一切,没有言语,但每个动作里,都倾注着她对于谦深深的关爱。 她双手捧着臭豆腐,端到于谦跟前:吃点东西吧。 这一刻,于谦和兰心的目光相会了,两人的眼睛都是一亮,信任和理解像暖流一样顷刻传遍了两人的心头。 于谦接过臭豆腐,不由眼眶一热。 兰心则是泪花晶莹,但她马上就忍住了,勉强一笑:冕儿,给你爹拿酒来。 于谦和兰心的这场心灵交流,全被女贞看在眼里,她似乎心有所动,脸一红,移开了视线。 于冕捧上一坛酒:爹,酒来了。 于谦已回过神来,轻轻把目光从兰心身上挪开,笑了一笑:哦,老酒加臭豆腐,这可是我最喜欢的东西了。 兰心嗔怪又疼爱地:你啊,就是改不了这个臭脾气! 大家都闹笑起来,死牢里充满了其乐融融的气氛。 兰心和于冕走了,死牢里只剩下于谦和女贞。 于谦的脸色异常严峻:这么说,皇上是班师回朝了? 女贞:皇上给郕王爷的急报上是这么说的,皇上的意思是,大同已经收復,瓦剌又不敢交战,不如早日回朝。 于谦极为震惊地:哼,肯定又是王振的主意,五十万大军劳师动众,一仗未打,说回就回了。既知今日,何必当初! 女贞迟疑地看着于谦,欲言又止。 于谦迟疑片刻,显得心烦意乱:仓促出兵,又仓促回撤,乃兵家大忌!要是瓦剌乘机追击,后果不堪设想! 女贞一愣:于大人是觉得…… 于谦已趴到地上的地形图上,研究起战局变化来。 他指点着地形,喃喃自语着:居庸关……宣府……怀来;这边是紫荆关…… 随着他的手势,出现了两条不同的回师路线:往居庸关的那条曲折迂迴,显得十分漫长,而往紫荆关的要近多了,可直通京城。 于谦的脸色越来越严峻:皇上如能平安回来,倒是不幸中的大幸。 女贞:于大人,怎么啦? 于谦霍地站起来:快让郕王爷和太后急报皇上,大军回师,务必走紫荆关,万不可往居庸关方向回撤。 女贞:为什么? 于谦:紫荆关距大同只有四十里,进了关,皇上就安全了,且这条回师路线最近,不出十日,即可到京城。 女贞:是,我这就去禀报太后。 四 御驾亲征(12) 女贞转身刚要走,于谦又叫住她:等等。 女贞:于大人还有何吩咐? 于谦:务必禀报皇上,回师途中,一路严加防备,以防瓦剌追击偷袭,最紧要的是,择依山傍水处安营扎寨,或进就近城池宿营,一切小心,要紧,要紧啊! 女贞郑重地把手一拱:知道啦! 27、道上 大军改道宣府,慢吞吞往怀来方向回京。 邝野坐在一辆马车里,焦急地看着这支像得了大病又悠然不知的军队。 樊忠骑马奔过。 邝野:樊将军,怎么走得这么慢啊? 第52页 樊忠:王公公说,皇上有令,一路缓缓而行。 邝野:哼,这成什么样子啊?五十万大军粮草断绝,还要游山玩水,沿路看风景? 樊忠愤愤地:什么皇上有令,末将知道,王公公本是要带皇上到他的老家蔚州,摆摆威风呢,后来不知怎么的,又不去了,这大军才转道宣府,现是往怀来方向回撤呢。 邝野面有忧色:怀来方向?这么说,前面就是土木堡了? 在邝野的视线里,荒凉的土木堡高地渐渐清晰可见。 大军继续笨拙而艰难地移动着。 沿路倒毙着大量的马匹和一些饿死的明军士兵。 28、也先营帐 也先和军师伯颜及孛罗等将领在营帐议事。 也先的面前摊着一张地图,他指点着明军的行军路线,脸色凝重:明军不战而退,先是往蔚州方向回撤,可刚到蔚州,却又突然转道,经宣府,往怀来方向而去。 伯颜:明军的行军线路,实在看不明白,不知是何用意? 也先点点头:是啊,本王打了这么多年仗,今日也给搞煳涂了。 孛罗:就是,他们要回京,本该走紫荆关,怎么反而几次绕道而行?这里面,到底有什么名堂? 也先沉吟着:务必先查明原因,再作决断。 一将领急匆匆奔进来:太师,探马来报。 也先:说,有何情况? 将领:探马说明军一路缓缓而行,车马辎重甚多,还有大批文武大臣、妃子宫女随行。 也先听后一愣:是吗? 伯颜:明军现已到达何地? 将领:回军师,明军已快到达土木堡了。 伯颜、孛罗:土木堡? 也先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孛罗疑惑地:太师…… 也先:本王大错特错了!本王原以为大明皇帝身边藏龙卧虎,哈哈,原来不过如此啊! 伯颜:莫非太师是觉得…… 也先果断地把手一挥:传令下去,所有军马全力追击,别让他们熘了。 伯颜:太师,万一前面有伏兵呢?这……太冒险了吧? 正在这时,又有一将领进来禀报:启禀太师,探马又发现明军一列车队,拉在大军之后。 也先:有多少人马? 将领:人倒不多,车嘛,大概有一千辆。 伯颜:太师,莫非是明军的辎重车队? 也先点点头:唔。 孛罗:太师,属下这就领兵将他们截住。 也先:不,先别打草惊蛇。辎重车辆都拉在后面,而且没有兵马护送,这支军队要么是乱了,要么根本就没觉察到后有追兵。 伯颜:太师,此乃千载难逢的良机啊! 也先:本王已想明白了,这大明皇帝不是来打仗,他是来摆威风,来玩儿的。真乃天助我也,送上这么一块大肥肉,就看我们有没有胆量把他一口吞下去了。 孛罗等人群情激昂:太师高见,我们决不让到嘴的鸭子飞了。 也先一拍地图:马上出发,追! 五 力挽狂澜(1) 1、土木堡 明军进入土木堡高地,此处寸草不生,一片荒芜。 一只老鹰在天空盘旋,发出悽厉的叫声,令人毛骨悚然。 大军突然停了下来。 邝野正仰头看着空中的老鹰,突然有一种不祥之感。 前面的大军停住不动,邝野一惊,便疑惑地往前张望。 樊忠骑着快马跑来。 邝野:樊将军,怎么不走了?前方不远就是怀来城啊! 樊忠:皇上有令,原地休息待命。 邝野:这是为何? 樊忠:哼,还不是王公公,他说皇上有一千辆日用之物落在后头了,要咱们等它。 邝野大急:荒唐!让五十万大军坐等那些辎重,瓦剌追上来怎么办? 正说着,石亨骑马急急赶来:邝大人―― 邝野忙从马车上下来,迎上前:石将军,你来得真好,有什么情况? 石亨掏出一份急报呈上:郕王爷和太后派八百里快马送来急报,请邝大人过目后,呈报皇上。 邝野打开急报,看了几眼,又惊又喜。 石亨:邝大人,郕王爷和太后怎么说? 邝野:郕王爷和太后让皇上务必从紫荆关回师,一路严防瓦剌追击,择依山傍水处或进就近城池安营扎寨。 石亨点点头:这就对了。 樊忠:郕王爷和太后真是料事如神啊! 邝野:郕王爷和太后是见过于大人了,这主意是于大人出的。 石亨焦急地:可眼下我们已经改变了行军路线,这…… 邝野:我们现是在土木堡,离怀来城不远,无论如何,得先进入怀来,确保皇上平安。 石亨:对,按于大人说的,就近入城宿营。 邝野当机立断:石将军,你和老臣一块去见皇上。 正在这时,传令兵骑着快马,高声吆喝:皇上有令,就地安营扎寨,就地安营扎寨―― 邝野和石亨闻言,大惊失色,不由面面相觑。 2、英宗营帐前 英宗的营帐前,一个太监侍立在帐外。 王振慢悠悠走近来,关切地:万岁爷呢?在里面? 太监神色暧昧地:万岁爷睡……睡了。 第53页 王振看看天边的残阳,似乎有所意会地一笑,点了点头。 正在这时,英宗的营帐内传出了一个女人娇滴滴的声音:皇上,来嘛。 然后是英宗的嘻笑声。 王振对太监厉声地:没老夫准许,任何人不得打扰万岁爷,明白了? 太监战战兢兢地:是,奴才明白。 正在这时,邝野和石亨急匆匆奔来:皇上,皇上―― 王振听见喊声,大为不悦,拉下脸:喊什么?万岁爷正在安寝,有事跟老夫说吧。 邝野:军情紧急,老臣要面见皇上! 王振:大胆!万岁爷连日劳累,这会儿乏了,好不容易睡下,谁也不许惊动他。 邝野看着王振威严的脸色,还有站在王振身后的几名御前侍卫,只得忍声吞气地掏出急报:郕王爷和太后急报,务必请皇上…… 王振一愣,脸上不露声色:那好吧,你们随老夫来。 3、王振营帐 王振大模大样地坐在帐内,脸色阴沉。 邝野将急报奉上:郕王爷担忧皇上安危,与太后商议,请皇上务必进城宿营,以防瓦剌追击偷袭。 王振极为恼火,马马虎虎看了急报一眼,不屑一顾地:哼,郕王爷和太后身在皇宫,焉知我大军行军路线,这……分明是纸上谈兵嘛。 邝野大急:启禀王公公,此地距怀来城不远,不过两三个时辰便到,老臣建议马上拔营,连夜进入怀来城。 王振一声冷笑:邝大人,你身为兵部尚书,却如此胆小怕事,怎么?你见着瓦剌军马追来了吗? 邝野:没有,老臣只是担心…… 王振:担心?哼哼,像你这种书生,不过是杞人忧天罢了。 石亨忍不住了:王公公,此地名为土木堡,地势甚高,无水可饮,四周更无险可倚,万一被瓦剌军包围,后果不堪设想。 王振自负地:以老夫看,你们全是危言耸听。 邝野:大军班师,本该从紫荆关从速回撤,现屡次更改路线,已犯了兵家大忌,只怕…… 王振大怒,一声断喝:住口,你这个腐儒,焉知兵法?在老夫面前胡说八道! 邝野异常悲愤,但他忍住了,咬咬牙扑通跪下:老臣求王公公了,王公公,听老臣一言吧,此地万万不可久留啊! 王振却根本不为所动,怒视着邝野:好啊,你爱跪是吧?那好,老夫就令你跪上一夜,看你还敢不敢口出狂言! 石亨气得毛髮都竖了起来,指着王振:王公公,你对战事一无所知,如此胡来,那是要断送我大明五十万大军哪! 王振气极:反了你石亨!你敢如此对老夫说话。来人哪! 几个侍卫一拥而上。 王振指着石亨:拉下去,给老夫杖一百军棍! 营帐前,石亨被打得遍体鳞伤。 他紧咬着嘴唇,眼里满是怒火。 苍天无语,残阳如血…… 4、土木堡一角 石亨部下的将士整装待发。 聚集在他身边的有他的侄儿石彪和宋城等人。 五 力挽狂澜(2) 石彪:伯父,人马都到齐了。 石亨:好,我们这就悄悄拔营,离开此地。 宋城:王振这个老贼不听石将军忠告,反将石将军毒打一顿,实是欺人太甚!弟兄们都想着替石将军报仇呢。 石彪冲动地:对,依侄儿的脾气,这就去把老贼给宰了,为你出这口恶气! 石亨摆摆手:多行不义必自毙,王振既然如此对我,我要叫他吃点苦头。哼,到时候,看他还狂不狂妄! 石彪:可是伯父,我们这一走,王振还以为我们是怕他呢。 石亨瞪了石彪一眼:你懂什么?眼下土木堡最为兇险,瓦剌军一到,王振就是死路一条。我们就等着看这场好戏吧。 石彪、宋城:是。 石亨把手一挥:出发! 夜色中,石亨的部下悄悄离开土木堡…… 5、死牢 孙太后单独来见于谦,后面跟着女贞。 孙太后的表情极为沉重,没等于谦开口,已把一份急报递上去:于爱卿,邝大人急报,皇上和大军改变了行军线路,没有取道紫荆关,而是往怀来方向…… 于谦一震,焦急万分地:怀来方向?那皇上现在何处?已进了怀来城吗? 孙太后摇摇头:没有,皇上现在……土木堡。 于谦一听此言,如遭晴天霹雳,浑身晃了一晃,脸色一下惨白。 孙太后:怎么?于爱卿,皇上不会有事吧? 于谦低下头去,定定地注视着地上的地形图,他的目光落在“土木堡”上,额头渗出了一层豆大的冷汗。 孙太后预感到不妙,提心弔胆地:于爱卿,你倒说话呀! 于谦还是一言不发,他的目光突然间变得狂乱,牙关也咬紧了,腮帮子在颤动,好像满腔的忧愤就要如火山爆发。 女贞被于谦的表情震住,心慌意乱地:于大人,你……你这是怎么啦? 果然,于谦爆发了,他突然疯狂地冲上去,扑向地形图,将组成地形图的各种东西踢得粉碎。牢间里骤然响起砰砰啪啪的声音,茶杯、笔墨、纸片、碗筷等物满地乱飞。 孙太后和女贞都被于谦的行为惊得目瞪口呆。 第54页 于谦又用手横扫着地上的东西,破瓷片割破了他的手,鲜血淋漓。 女贞不由惊叫了起来:啊―― 等于谦停住手,慢慢抬起头来,他的脸上竟然满是泪水! 孙太后:于爱卿,这土木堡到底怎么啦?难道皇上他…… 于谦扑通向着孙太后跪下:太后,五十万大军和皇上全……全完了啊! 孙太后惊得打了个哆嗦:于爱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于谦:据臣所知,土木堡乃一荒凉高地,无险可倚,无水可饮,在此处扎营,最为兇险,瓦剌如包围上来,就如瓮中捉鳖,惟有死路一条! 孙太后仍带着一丝侥倖:真有如此兇险?万一老天有眼…… 于谦仰头长嘆,泪如雨下:天亡大明,天亡大明啊! 孙太后也被于谦的绝望吓住了,惴惴不安地:那……那大军和皇上就没有一线生机了? 于谦伏地叩头:太后,不是臣出言不逊,五十万大军一入土木堡,就如进了鬼门关,绝难生还。 孙太后身子一软,差点瘫倒。 女贞急忙扶住她:太后。 孙太后咬咬牙,顽强地挺住了,甩开女贞:哀家还挺得住!于爱卿,你还有什么话,尽管说出来。 于谦:事已至此,请太后速速回宫,早点准备后事吧! 虽然孙太后早有了心理准备,可于谦的这句话,还是深深刺痛了她,她的脸上马上现出了怒容,哆哆嗦嗦地指着于谦:你……你放肆! 于谦一言不发,只是郑重地又叩了下头。 孙太后打着哆嗦,盛怒之下,已拂袖而去:哼! 女贞焦急地看看于谦,又看看孙太后的背影,想说什么,却没说出来。 她跺了跺脚,追着孙太后而去。 于谦以额头抵住地面,像一尊雕塑,一动不动。 死牢里的空气像是突然凝固住了…… 6、土木堡王振营帐前 曙光慢慢升起,照得土木堡一片彤红。 邝野依然跪在王振的营帐外。 邝野脸色惨白,满头冷汗,再也支撑不住,突然晃了几晃,就往后倒去,一头昏倒在地。 营帐的帘子被撩开,王振傲慢地走出来,轻蔑地看着躺在地上的邝野。 侍卫:先生,邝大人他…… 王振若无其事地:哦,到底是老啦,昏过去了? 侍卫:是。 王振心满意足地:扶他起来吧。哼,不中用的老东西! 侍卫扶邝野起来,邝野慢慢睁开眼睛,眼里掉下一颗浊泪。 王振已扬长而去。 王振慢悠悠走向英宗的营帐。 突然,从地平线上露出了无数的刀枪,还有瓦剌的战旗,这些刀枪和战旗渐次升高,然后出现了马头,以及马上的瓦剌士兵…… 王振大吃一惊,还以为自己看花了眼,他揉了揉眼睛,这下他看清楚了,确实是瓦剌的军队。 王振赶忙环视四周,瓦剌军从四面冒了出来,将土木堡团团围住。 这一切都是在无声中进行的,随着如林的刀枪和威武的战马的逼近,看上去显得特别恐怖。 五 力挽狂澜(3) 王振惊惶失措,好不容易镇定下来,拼命往英宗的营帐跑去:万岁爷,万岁爷―― 英宗睡眼惺忪地从营帐里走出来,他的身后跟着打扮得极为妖艷的万春红。英宗打了个哈欠,不耐烦地:吵吵嚷嚷的,怎么回事? 王振气喘吁吁地:万……万岁爷,不好了,瓦剌……瓦剌来了! 英宗大惊:瓦剌来了?在哪儿? 王振扑通跪下,带着哭腔地:万岁爷,我们被包……包围了。 瓦剌军盛大的阵势出现在土木堡周围,刀光闪闪,战旗飘飘。 英宗惊出身冷汗,好像仍没反应过来:这……这是怎么回事? 还是万春红反应快,她一看到瓦剌的战马和如林的刀枪,就发出一声尖厉又惊怖的叫声:啊―― 7、阵前 也先带领孛罗、伯颜等人在察看被围住的明军。 孛罗指指点点:明军害怕了,我们上去杀他个落花流水。 也先:慢! 孛罗:太师,此时不上,更待何时? 也先:明军有五十万军队,我们只有二十万,硬拼恐怕占不了便宜。本王已侦知土木堡并无水源,明军无水可饮,必坚持不了多久。 伯颜:太师的意思是等他军心不稳,自个儿乱了阵脚,然后再藉机发起攻击? 也先:也是,也不是。兵书上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明军的实力究竟如何,本王心里还不是太有底,所以不忙着进攻。我们有的是时间,要有足够的耐性。 伯颜:嗯,土木堡易攻难守,不怕他们飞了。 也先:孛罗。 孛罗:属下在。 也先:本王令你马上去见大明皇帝,跟他议和。 孛罗等人都大吃一惊,不解地看着也先。 也先:本王要先看看,他大明皇帝的底气到底有多少,哼哼,到那时候,他五十万大军的分量本王也就一清二楚了。 8、王振营帐 王振正在向孛罗行礼:请孛罗将军千万转告太师,老夫决无与太师为敌之意,务必请太师先退兵,其他条件,老夫一概允诺。 第55页 孛罗冷冷地:皇上的态度如何?先生打这保票,管用吗? 王振:将军放心,皇上是老夫从小照顾大,老夫最了解皇上的心思,容老夫慢慢劝说,保管他答应。 孛罗:慢慢劝说?那要到什么时候?哼,太师等得了吗? 王振掏出一份礼单:老夫已备下一百车金银财宝,望太师笑纳。 孛罗看看礼单,微微一笑:既然先生如此诚心,那在下就回去禀报太师。不过,皇上那儿,先生还得下点工夫,要不,太师一声令下,先生和皇上就要玉石俱焚了! “老夫明白。”王振一边说,一边摘下自己的腰牌,对喜宁说,“喜宁,你拿老夫的腰牌送孛罗将军还有财宝出营,不准任何人阻拦。” 喜宁:是。 9、土木堡营地 烈日当空,被瓦剌军团团包围在土木堡的明军将士们无水可饮,干得嗓子冒烟,嘴唇都起了泡泡。 有个士兵张开嘴巴,举着水馕乱晃,水馕里面却没一滴水,气得他一把将水馕扔在地上:妈的! 校尉袁彬带着几个士兵在旁边掘地取水。但掘地三尺,挖出的仍然是干土。 士兵甲:呸,什么鬼地方,挖地三尺,这土还是干的。 袁彬捧着干土:土木堡就是因为断了水源才被废弃,再挖下去也是干的。 士兵乙绝望地:那怎么办?我们已经被围了一天一夜了,就在这儿活活渴死不成? 士兵们都垂头丧气,累得趴在地上。 旁边一个士兵在接马尿喝。 另一个士兵一把推开他:够了,我来。 前面那个士兵:我的妈呀,这马尿还真难喝! 又一个士兵奔过来,挤到马肚子下:活命要紧,管它好喝难喝,让开让开! 袁彬在远处看见这几个士兵争喝马尿,难过得直摇头。 马尿也喝完了,等着喝马尿的士兵却围了一大堆。 一个小头目气唿唿地:妈的,连马尿也喝不上了。 一个士兵狠狠地踢着战马:见鬼,你倒尿尿啊! 战马被踢疼了,嘶鸣起来。 小头目瞪着鸣叫的战马,眼睛里冒出了血花,他勐地抽出刀来,抓住马缰绳,在马的脖子上就是一刀。 士兵们都大吃一惊。 那个小头目已疯狂地扑上去,把嘴巴对准马脖子上的伤口,拼命喝起马血。 战马嘶鸣着,暴跳不已。 其余的士兵见状,全都疯狂地扑过去,用刀子捅到战马身上,然后对着伤口大喝马血。 战马浑身是伤,抽搐着,砰一声摔倒在地。 士兵们黑压压地压到战马身上,个个满口是血,面目狰狞,其境况极为惨烈。 袁彬被这场景惊得目瞪口呆。 跟在他身后的士兵甲和士兵乙也像中了魔似的跑向边上的战马。 他们很快就把战马给捅倒了。 倒地的战马在哀鸣,在抽搐…… 袁彬扑通一声在一匹死去的战马前跪下,马的眼睛还睁开着,似乎死不瞑目。 袁彬的眼里涌出了泪水。 10、英宗营帐前 王振捧着一碗水,小心翼翼地往英宗的营帐走去。 五 力挽狂澜(4) 喜宁鬼鬼祟祟地凑上来:启禀先生,奴才已按先生吩咐,送孛罗将军出营了。 王振:哦,文武大臣,还有士兵们有什么议论没有? 喜宁:大家都对瓦剌议和将信将疑。现在军中乱成一团,奴才也不太听得明白。 王振沉吟地:事到如今,还是保住皇上要紧啊!议和能成,就是再给也先几千车金银财宝,老夫也愿意! 喜宁:先生的一片苦心,真是天日可鑑! 王振辛酸地苦笑:老夫今日所作之事,只怕日后要落个千古骂名了,唉,谁又能体会老夫的用心啊! 喜宁倒呆住了。 营帐内,英宗正向一个太监大发雷霆:没用的奴才,怎么连点水都搞不到?你想渴死朕吗? 太监战战兢兢地拿着个水馕:万……万岁爷,奴才该死,奴才就弄了这点水,全……全在这儿了。 太监把水倒在碗里,却是浑黄的泥浆水。 英宗大怒,端起碗:混帐,这是给朕喝的吗?你这是要谋害朕! 太监吓得跪倒在地。 英宗将碗用力摔出去,王振刚好进来,见状忙一闪,自己手里的碗也掉在地上,两只碗砰砰两声,全打得粉碎。 王振心疼地趴在地上,拣起一小块碗片,那上面还有一点水。 王振恭恭敬敬地把这一点点水捧给英宗:这是全军最后一点水了,万岁爷啊,奴才……奴才对不住你啊,把它给砸了,奴才…… 英宗接过这最后一点水,眼睛也湿润了。 王振伏地大哭:奴才该死,让万岁爷受……受苦了。万岁爷啊,奴才实在是无能啊! 英宗看着伏地大哭的王振,心里一酸,顿时瘫坐在椅子上,出声不得。 半晌,他摆摆手:得,那就依了也先,议和吧。 11、也先营帐 孛罗向也先奏报:王振有议和之意,英宗却犹豫不决,据属下暗地察看,土木堡无水可饮,明军已乱了军心。且属下亲眼所见,明军军纪不振,已无斗志可言。只要开战,必定一触即溃。 第56页 伯颜:好啊,太师,那我们马上进攻。 也先深思熟虑地:传令下去,退营三里。 孛罗等人都以为自己听错了,呆在那儿。 也先冷静地指着帐外:这后面有一条河,咱们引兵后撤,明军以为议和已成,必放松警惕,移营就水,到时军中一乱,解决这支五十万大军,就如瓮中捉鳖,不费吹灰之力了。 孛罗等人恍然大悟,兴奋得跳起来:好计,好计啊! 也先霍地站起来,威风凛凛地:走,马上行动! 12、土木堡 王振带着王佐、丁铭、樊忠等人站在高地观看瓦剌军动静。 一士兵爬在旗杆上瞭望,突然指着前方大叫:瓦剌退兵了,瓦剌退兵了! 随着他的喊声,众人果然看见瓦剌的军马和旗帜在往后移动。 王振大喜:天助我也,真乃天助我也! 喜宁在一旁轻声地:恭喜先生,这下有救了。 王振的脸上又恢復了自负:传老夫之令,全体军马即刻拔营,往河边就水! 王振一声令下,明军疯狂地奔向土木堡边上的小河,趴在河边狂饮。 有士兵边喝边嚷嚷:痛快,痛快! 刀剑等兵器扔了一地,整个局面极为混乱。 英宗接过王振捧上的一碗水,刚想喝,突然一阵炮响,把英宗手上的碗震落在地。 英宗大惊:哪……哪来的炮声? 回答他的是又一阵勐烈的炮火。 炮弹在明军将士中间爆炸,大片将士被炸得血肉横飞。 明军猝不及防,惊慌地四处逃奔。 人马互相践踏着,死伤无数,惨不忍睹。 也先率瓦剌军吶喊着攻上,弯刀如一片森林。 明军来不及拣起兵器反抗,就被杀得落花流水。 13、土木堡附近一山坡 石亨带着部下,正在山坡上观望。 明军的惨状尽收眼底。 石彪、宋城等看得目瞪口呆。 石亨幸灾乐祸地笑了:哼哼,王振啊王振,你这个老贼也有今日!这下你自作自受了吧? 14、土木堡河边 瓦剌军冲杀上来。 英宗在慌乱中骑上战马,邝野带着袁彬等几个士兵,护着英宗,奋力向前冲杀。 王振被冲散了,他吓得胆战心惊,抱着脑袋落荒而逃。 刚被英宗宠幸过的万春红披头散髮,喊爹叫妈的,跑得鞋子都掉了,赤着脚,狼狈逃命。 瓦剌军冲杀过来,明军一败涂地。 跟随英宗而来的文武大臣也死伤累累―― 丁铭被火炮炸死。 王佐被瓦剌士兵砍死。 而那些妃子、宫女、太监们,则同样纷纷死在刀下、马蹄下、火炮下。 文武大臣和明军士兵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英宗被眼前的场面惊得六神无主。 瓦剌军杀声遍野,朝英宗包围过来…… 邝野对袁彬大唿:袁校尉,你护着皇上,快走,快啊! 袁彬领着英宗向后狂奔:皇上,快走! 15、土木堡附近一山坡 石亨还在观望。 他脸上幸灾乐祸的笑容慢慢凝固了,因为他看见了英宗慌乱逃奔的身影。 五 力挽狂澜(5) 石彪叫起来:皇上!皇上! 石亨浑身一震:糟了! 宋城:石将军,皇上陷入瓦剌的包围了。 石亨焦急万分:皇上有难,弟兄们,我们快去救驾! 石彪:伯父要让王振那老贼吃点苦头,何不再…… 石亨大怒:放屁!救皇上要紧,快,跟我杀回去! 河边,邝野率领明军迎敌。 瓦剌军杀到。邝野毫不畏惧,与瓦剌军大战。 满头白髮的邝野体力不支,被瓦剌士兵团团围住。 邝野仰天大吼:皇上,老臣为你尽忠了! 说着,邝野自刎而死,壮烈殉国。 至死他都是怒目圆睁,似乎死不瞑目…… 王振还在四处寻找英宗:万岁爷,万岁爷呢? 樊忠领着几个将士冲杀过来。 王振:樊将军,快,快带老夫找万岁爷。 樊忠咬牙切齿地瞪着他。 王振有点害怕了,但仍盛气凌人地:樊将军,老夫命令你,快带老夫去找万岁爷! 樊忠双眼冒火,悲愤地指着王振:王振老贼!全是你这奸佞误国,葬送我大明五十万军马,你罪恶滔天,今日我饶你不得! 王振大惊:你……你想干吗?反……反了不成? 樊忠舞动两只铜锤,飞快抢上来:我为天下除你这祸国殃民的老贼。王振,拿命来吧! 樊忠手起锤落,将王振的脑袋砸了个稀巴烂。 又一队瓦剌军迎面杀到。 樊忠挥舞铜锤,纵马迎敌:来得好,爷爷跟你们这些兔崽子拼了! 樊忠和几个将士义无反顾地沖向敌阵。 石亨领着部下冲杀上来。 孛罗领兵赶到了。 双方展开激战,石亨手下的士兵大半战死。 石彪和宋城也伤痕累累。 孛罗和石亨还在交战。 孛罗愈战愈勇,大喝一声,一刀砍中了石亨的肩膀。 石亨血流如注。 石彪和宋城见状,忙奔过来,拦住孛罗。 第57页 石彪大叫:伯父快走! 石亨捂住伤口,冲出包围。 石彪和宋城合力大战孛罗。 石亨纵马焦急地寻找英宗:皇上,皇上―― 又一队瓦剌军杀到,石亨与之激战…… 16、土木堡另一角 袁彬护着英宗慌不择路而逃。 漫山遍野全是瓦剌军的人马,旗帜飘飞,号角震天。 袁彬:皇上,我们沖不出去了。 英宗完全绝望了,放慢了马蹄。 袁彬大喊:皇上,快走啊! 英宗突然勒住马,脸色由慌乱恢復了镇静。 袁彬大急:皇上,不可停下,快走―― 英宗淡淡地:这儿全是瓦剌人马,朕往那儿走啊! 袁彬:卑职就是拼上性命,也要保皇上出去。 英宗悲伤地:五十万大军全完了,朕带来的文武百官,还有大半个大明朝廷全完了,朕还有什么可留恋的! 袁彬吓得滚下马来,跪在地上:皇上,千万别想不开啊! 英宗也徐徐下马:不,你错了,朕不想死,朕也不会死! 英宗说着,整了整龙袍,傲然而立。 袁彬赶忙把自己的军服脱下来,递给英宗:皇上,快换衣服。 英宗怒容满面:朕是大明天子,既为天子,又有何惧! 袁彬悲痛欲绝:皇上―― 英宗异常镇定地:让他们来吧,朕不怕!朕等着他们! 黄昏,晚霞满天。 战场上硝烟瀰漫,地上是全军覆灭了的五十万明军尸体,惨不忍睹。 如血的残阳和血流遍地的战场融为了一体…… 瓦剌军团团包围上来。 一块光秃秃的岩石上,英宗直挺挺站着,面无表情。 大风吹起他的龙袍,在半空中翻飞,龙袍上布满了烟燎火烧的痕迹,如同一面失败然而仍竭力保持着尊严的旗帜…… 出字幕: 公元1449年8月15日,英宗所率五十万明军,在土木堡被也先包围,激战一日,全军覆没…… 17、慈宁宫外 中秋之夜。一轮圆月清冷地挂在皇宫的树梢上。 慈宁宫外,挂满了灯笼,五颜六色,煞是好看。 一些宫女和妃子打着宫灯,兴致勃勃地赏灯,偶尔有几声嘻笑传过来。 孙太后立在窗前,看着外面的中秋景象,露出一丝笑意,但很快,她的笑容便在嘴角僵住了。 她突然深深嘆了口气。 女贞提着盏金鱼模样的花灯过来:太后,月亮升得老高了,快去赏月吧。 孙太后又勉强露出笑容,打量着女贞手里的花灯。 女贞:好看吗? 孙太后接过来:唔,好看。 女贞递上花灯:奴婢自己做的,恭祝太后中秋吉祥,万事如意,嘻嘻。 孙太后接过花灯:还是女贞跟哀家贴心,啊? 女贞:奴婢惟愿太后开心。太后,外头的灯都点上了,你老人家也出去…… 孙太后看着花灯,突然想起了什么,愁肠百结地:唉,去年这时候,皇上也给哀家送了盏花灯,今年中秋月圆,哀家却不知皇上身在何处啊! 女贞一愣:太后―― 五 力挽狂澜(6) 忽然一阵风吹过,孙太后手上的花灯竟然突然熄灭了。 孙太后大惊失色,手一颤,花灯砰一声掉在地上。 孙太后和女贞都面面相觑。 18、土木堡 圆月同样照在土木堡战场上。 硝烟仍在瀰漫,可整个战场,除了倒伏的尸体,已空无一人。 夜鸟的怪叫悽厉地划过天空,把巨大的空寂勐然放大了,显得极为阴森恐怖…… 一匹战马在死人堆前徘徊。 死人堆蠕动了一下,从死人堆下,竟然爬出了一个血肉模煳的人。 这人爬了几步,艰难地站起来――他是石亨。 石亨抓住马缰绳,翻身上马,用力捶了一下马脖子。 战马驮着石亨,在夜色中奔驰而去…… 19、德胜门外 一匹战马飞驰而来。 骑在马上的人拼命扬鞭打马:驾,驾―― 那匹马已跑不动了,步履蹒跚。 骑马的人仍在疯狂地打马:驾,驾―― 马跑近了,原来骑在马上的人是石亨,他浑身是伤,战袍上血迹斑斑,脸上也全是血污,模样极为可怕。 城门口的百姓和守城的士兵都吃惊地看着石亨飞驰而来。 那匹马快到城门时,突然口吐白沫,一头栽倒在地。 石亨从马背上滚下来,摔在地上,而那匹马已经跑死了,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守城的士兵奔向石亨,把他扶起来:将军,你……你这是打哪儿来? 石亨一言不发,站起来踉踉跄跄就往城门里面跑。 他奔过去的路上,竟然留下了一个个的血印子…… 20、午门朝房 孙太后在午门朝房临朝议政,郕王朱祁钰坐在太后旁边。 朝中的文武大臣却只有王直、徐珵和胡滢、陈循、王文等寥寥数人。 孙太后仍保持着镇静:……皇上班师回朝,到现在音讯全无,哀家夜不能寐,就怕五十万大军和皇上陡生不测…… 第58页 孙太后话音未落,殿外一声响,石亨浑身是血,直冲进殿来。 孙太后一声惊唿:石将军! 石亨踉踉跄跄奔到太后跟前,扑通跪下。 孙太后:石将军,你……你这是从土木堡来?皇上呢? 石亨突然放声大哭起来。 孙太后慌了,提高了嗓音:石将军,哀家问你,皇上呢? 石亨还是没回答,哭得越发响亮,泪如雨下。 众大臣全被石亨哭得慌了手脚。 孙太后打量着石亨身上的血迹,已明白了几分,她怀着一丝希望,又问了一句:皇上他还活着,是吗? 石亨:……是,末将罪该万死,未能及时救驾,皇上已被瓦剌…… 孙太后虽竭力镇定,可还是叫了出来:皇上被瓦剌掳去了? 石亨:皇上回不来了啊,太后! 朱祁钰大惊失色:石将军,此话当真? 石亨哽咽着:郕王爷,末将亲眼所见,哪还有假啊! 孙太后悲痛欲绝:天哪,皇上被掳,莫非北宋的“靖康之耻”要在我大明重演了?我大明的脸面何在啊! 王直泫然泪下:皇上蒙尘,从此大明朝野,天无宁日了。 孙太后:石将军,那邝大人、王公公他们呢?难道也…… 石亨:邝大人、曹大人,还有丁大人、樊将军这些文武大臣全……全都殉国了!王公公也死在乱军之中。 孙太后绝望地呆在那儿,好久没有反应。 胡滢突然跪在地上,嚎啕大哭:皇上,皇上啊,你……你可让做臣子的如何是好啊?皇上啊―― 大臣们见状,都纷纷跪地大哭:皇上,皇上啊―― 大殿内如丧考妣,哭喊声响成一片。 朱祁钰惊慌失措地看着大臣们,也掉下泪来:皇……皇兄啊,皇兄啊―― 孙太后又惊又怒,更多的则是失望和悲伤,她强忍着悲痛,轻轻擦去泪水。 胡滢还在痛哭:皇上啊,满朝文武大臣都随你去了,朝中就剩下老臣这几个不中用的,老臣还活在世上有何用啊,皇上啊…… 孙太后皱着眉头,轻喝了一声:够了! 大臣们都愣了一下。 孙太后:哭什么?你们个个要随皇上去,皇上难道真的驾崩了不成? 大臣们吓得哆哆嗦嗦趴在地上不敢动。 孙太后婉言地:现在还不是哭的时候,都起来吧。 众大臣:谢太后。 孙太后看着这些人数寥寥,六神无主的大臣,嘆了口气:唉,哀家知道,这大明的大半个朝廷,都让皇上带走了,留下你们这些看家的,老的老,病的病,大祸临头之际,也难为你们了! 大臣们脸上挂着泪,连大气也不敢出。 孙太后又看了一眼畏畏缩缩的朱祁钰:偌大一个朝廷,国难当头,竟无人挺身而出,力挽狂澜。哀家真是失望得很哪! 胡滢颤巍巍地拱手:老臣都七十八岁了,不中用了,太后还是启用年轻人吧。 王直见状,大步上前:太后,当前危局,臣以为惟有一人可力挽狂澜。 孙太后的目光突然一亮,她看着王直,微微点头:哀家明白,王大人所奏的是何人! 孙太后此言一出,朱祁钰也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微微点了点头。 五 力挽狂澜(7) 21、死牢 于谦跪在地上。 女贞向于谦宣读孙太后懿旨:太后懿旨,请于大人即刻进宫议事。 于谦:谢太后。 女贞悲伤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宽慰的笑容:于大人无罪出狱,太后还要重用你吶。 于谦脸色严峻,站起来就想往外走。 女贞柔情地打量着于谦身上破旧的衣袍,关切地:于大人,你先回家中梳洗一番,换件衣服,再随我上朝。对了,郕王召众大臣议政,改在午门朝房…… 于谦一言不发,已大步奔出死牢。 女贞急忙追出来:于大人,于大人,你等等啊! 死牢外,女贞骑来的那匹马立在门外。 于谦急匆匆奔出来,揪过马缰绳,翻身上马。 他来不及取马鞭,用手往马屁股上抽了一下:驾,驾―― 马急奔而去。 女贞追出来,见于谦已绝尘而去,大为惊愕:于大人,于大人―― 回答她的,惟有一阵马蹄声。 女贞焦急又无奈地跺了下脚:嗨,还真是个急性子! 22、京城街上 街上已乱成一团。 从城门口涌进了大批从土木堡逃回的伤兵,缺胳膊少腿的,惨不忍睹。 百姓们惊恐不安地围观着。 有人在大哭:王师败绩,皇上蒙尘,我大明江山要不保了啊! 许多百姓朝着北方跪下,连连叩头:皇上,皇上啊―― 于谦骑马奔过,见此情形,眼眶一阵湿润。 他忧心如焚地催马疾驰:驾,驾―― 23、宫中 宫中同样乱成一团。一大群太监将整箱整箱的金银珠宝装上车。 兴安在旁边不断吆喝:快点,快点! 钱皇后哭哭啼啼站在一旁:皇上啊皇上,你要是回不来,你可叫臣妾怎么办啊? 一个宫女安慰着:皇后娘娘,身体要紧啊,这些金银珠宝一送过去,皇上或许就没事了。 第59页 钱皇后:金银珠宝能赎皇上回来,就是把皇宫里的全给了也先,我也愿意! 另一个宫女慌慌张张上来禀报:娘娘,宫里的珠宝都找出来了,就剩皇后娘娘你的…… 钱皇后:没用的奴才,皇上都落难了,还留着我的珠宝有何用?快去,全给我拿出来,不许留下一件。 宫女战战兢兢地:是。 钱皇后:回来! 宫女:娘娘还有何吩咐? 钱皇后:传我的话,让所有嫔妃都把她们的珠宝首饰,平日个的体己全拿出来。 宫女:回娘娘,奴婢刚才照你的话已经去过了。 钱皇后厉声地:去过了就再去。这些狐狸精,平日里在皇上面前百般奉承,现今皇上有难,一个也别想混过去。你给我盯着,要是哪个敢偷藏一件东西,仔细我揭她的皮! 宫女:是,娘娘。 钱皇后看着宫女离开,眼泪又流下来了。她突然扑到一只奁子前,噼手将奁子倒着提起,满奁子的珠宝首饰乒桌球乓撒了一地。 钱皇后攥着珠宝,声嘶力竭地:皇上,你快回来吧,皇上啊―― 24、午门朝房 孙太后和朱祁钰端坐在殿上。 于谦已经赶到了,跟大臣们一块站在殿下。 马顺带着几个锦衣卫守卫在门口。 孙太后:哀家已下了懿旨,召于爱卿进殿议事。于爱卿,你且跟列位爱卿说说,眼下该如何应对? 于谦:皇上塞外蒙尘,臣等均痛心疾首,然事已至此,光送些金银财宝,坐等也先将皇上送回,恐非良策。臣以为,当务之急,是先稳定朝廷,朝廷稳住了,天下百姓有了主心骨,一切都好办。 王直:于大人所言极是,现今京城内外,谣言四起,百姓纷纷逃难,已陷入一片混乱,如不及时制止,老臣担心外患未消,内乱又起。 孙太后:哀家担心的也是这个。那……于爱卿,你有何良策? 于谦:常言道,国不可一日无君,百姓听闻皇上蒙尘塞外,必心生恐惧,朝中人心亦浮动不定,臣建议,不妨立皇上之子为皇太子,昭告天下,使社稷有望,人心稍安。 孙太后大喜:好,哀家这就准了于爱卿所奏,立哀家的孙儿朱见深为皇太子! 文武大臣等齐唿:太后圣明! 孙太后:我大明开国迄今,已达八十二年,国泰民安,威服四海。此次虽天降大祸,但哀家还是相信,有于爱卿,有你们这班大臣精忠报国,这场灾祸,无论如何是扛得过去的! 王直由衷地:太后之言,让臣等热血沸腾啊!请太后放心,臣等一定同心同德,为朝廷效力。 于谦:臣还有一事奏请太后。 孙太后:于爱卿尽管说。 于谦:皇太子年幼,眼下还难以理政,可朝中不可没有主事之君。皇上御驾亲征前,曾令郕王监国,臣以为,郕王为人诚信厚道,国难当头之际,该让郕王挑起肩上的担子,监国摄政,总领百官,处理国事。 孙太后颇为迟疑:由郕王摄政,总领百官,这个…… 于谦:请太后快下懿旨吧。 孙太后仍犹豫着,不肯马上表态。 朱祁钰见状,露出害怕的表情:不不,于爱卿,本王可挑不起这副担子,你们……你们谁都知道本王胆小怕事,恐怕应……应付不了这等局面。 五 力挽狂澜(8) 于谦:有臣等鼎力辅佐,殿下只管放开胆子。 朱祁钰看看孙太后,见孙太后脸色阴沉,越发推辞:太后,儿臣实在是勉为其难,请太后另作打算…… 于谦见状,扑通跪下:太后放臣出狱,召臣进殿议政,臣诚惶诚恐,唯恐辜负朝廷和天下百姓。现今朝中无主,诸事难以定夺,长此以往,必生纷乱。何况也先挟持皇上,有恃无恐,京城已危在旦夕,更需朝廷上下一心,众志成城迎敌。 孙太后沉吟着,默然无语。 于谦:望太后以大明社稷为重,准臣所奏! 孙太后:于爱卿,哀家让你起来说话。 于谦却坚跪不起:臣甘愿跪着,听太后懿旨。 孙太后无奈地:好了好了,于爱卿,哀家答应就是了,请郕王监国摄政,总领百官。 于谦及众大臣:臣等谨遵太后懿旨! 孙太后转脸看着朱祁钰:郕王啊,你就别推辞了,啊? 朱祁钰唯唯诺诺地:太后懿旨,儿臣不敢有违。 众大臣再次跪下:恭喜郕王监国摄政,郕王千岁千千岁! 朱祁钰:都起来吧,接着议事。 众大臣:谢殿下。 朱祁钰:于爱卿,你再说说,下一步该如何应对? 于谦胸有成竹地: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土木堡兵败,实为王振弄权,奸佞当道所致。现王振虽死,可他的党羽遍及朝野,可谓阴魂不散。尤其是朝廷之中,他的这些党羽仍有可能藉机生乱,祸害朝政,如不除此心腹大患,朝廷将难以安定。 朱祁钰一愣:哦,有这么严重吗? 王直:于大人所言甚是,老臣深有同感。 胡滢:老臣也有此同感。 给事中王竑大喊起来:郕王殿下,快下旨严惩王振党羽,不能让他们逍遥法外了! 陈循、王文等大臣也跟着喊:对,对,严惩王振党羽!严惩王振党羽! 第60页 朱祁钰点点头,正要表态,太监曹吉祥在旁边忙拉拉他的袖子。 原来马顺听见众大臣奏请剪除王振党羽,早忍不住了,气势汹汹走上前来,怒视着朱祁钰。 朱祁钰见马顺向他怒目而视,马上会意过来,干咳了一声,便不再言语。 果然,有人开始唱反调了。 一个大臣不服地:臣以为不然,皇上信任王先生,让他处理朝政,要说朝中哪个大臣跟王先生没一点干系?这帐算不清嘛。 王直针锋相对:算不清就不算了?那朝廷的正气何在? 另一个大臣和稀泥地:都是以前的旧事了,再提它干吗?臣的意思是,既往不咎,既往不咎,啊? 在整个争吵过程中,徐珵始终一言不发,他在静观其变。 于谦正待说话,朱祁钰已向他摆摆手。 朱祁钰:好了好了,都别争了吧,本王今日刚刚摄政,对以前之事不甚了了。还是安定为好,都别伤了和气。 那几个大臣纷纷附和:对对,和为贵,和为贵。 于谦大怒:不对,此乃大是大非之事,关系到大明江山社稷生死存亡,臣决不袖手旁观,今日非要搞它个水落石出不可! 马顺突然尖声大笑起来,众大臣都吃了一惊,定定地看着他。 马顺:于大人好威风哪!万岁爷现今还在呢,那王先生怎么啦?万岁爷给下旨定罪了吗?在下怎么没看见啊? 王竑大怒:马顺,你太嚣张了!你不过是个锦衣卫指挥,这朝堂之上,有你说话的份吗? 马顺:王大人好大的口气!嗨,万岁爷坐在这张龙椅上那会,本大人都有说话的份呢。仍趾高气扬地告诉你们,不许说王先生坏话,让万岁爷知道了,饶不了你们! 王竑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马顺:你这个王振的狗腿子,以前你替王振做了多少坏事,现今国家危急至此,你还敢如此放肆吗? 马顺根本不屑一顾:哼,你能拿本大人怎么样! 王竑一把揪住马顺:你的主子早一命呜唿了,你还在这儿狐假虎威,我恨不得咬你两口,以泄心头之愤! 王竑说着,就往马顺的脸上咬去,马顺赶忙用手去挡:你干吗?干吗? 王竑一口咬在马顺的手上,马顺顿时鲜血直流。 马顺痛得大叫,一把推倒王竑:你这老东西,你找死啊!本大人要把你们统统杀光! 王竑摔倒在地,又奋不顾身抱住马顺的大腿:逆贼,我跟你拼了。 吏部侍郎王文见状,大喝一声:列位大臣,上啊! 众大臣早被马顺的嚣张气焰激怒,义愤填膺,一拥而上。 马顺见势不妙,赶忙逃窜,但还没逃到门边,就被众大臣揪住。 众大臣激怒异常,把王振祸国的全部愤怒都发泄到马顺身上,将他围在中间,拳打脚踢。 殿内大乱。门口的几个锦衣卫见状,全惊呆了。 朱祁钰见了这混乱的局面,吓得惊慌失措,脸色大变。 孙太后也有些惊慌。女贞忙护在孙太后身边,一只手紧握住剑柄。 一个锦衣卫见势不妙,偷偷熘走。 于谦见局势将失去控制,大喊:诸位,冷静,冷静! 可众大臣都是怒不可遏,又加上乱成一团,根本就听不清于谦在说什么,继续痛打马顺。 五 力挽狂澜(9) 马顺停止了挣扎,口吐鲜血,终于不再动弹了。 王文叫起来:他死了,死了! 王竑朝马顺的尸体啐了一口:呸,活该! 一直静观局势变化的徐珵见时机已到,为了脱清他和王振的干系,突然跳了出来,大唿起来:各位,马顺已死,他的同党必找我们报復,一不做二不休,不如乘机将王振和马顺的余孽剪除干净。 大臣们正在群情激愤,也顾不上徐珵就是王振的亲信,见他义愤填膺要找王振党羽算帐,都跟着喊起来:对对,除恶务尽,斩草除根,我们这就奏请郕王,把王振余党一网打尽! 徐珵振臂一唿,俨然是讨伐王振党羽的领头人物:走! 大臣们跟着徐珵,乱纷纷拥向朱祁钰。 朱祁钰对这场事变猝不及防,慌乱地缩在椅子上:出……出人命了,怎么办?怎么办啊? 曹吉祥:殿下还呆在这儿干吗?三十六计,走为上。 朱祁钰熘下殿去,正要从后门出去,徐珵已追上来,拦在他前面。 朱祁钰:你……你们要干吗? 徐珵:马顺已当场毙命,臣等担心王振和马顺余党寻机报復,祸害朝廷,请殿下即刻下令,将他们一网打尽。 朱祁钰慌乱地:这……这……改日再议,改日再议。 大臣们大怒,乱纷纷嚷起来:不行不行,臣等已做下人命关天之事,朝廷危亡繫于一线,殿下岂能推脱?请殿下快快下令! 朱祁钰更慌乱了:事出仓促,改日再议,改日再议…… 王文冲动地:殿下不答应臣等,臣等绝不放殿下回去! 众大臣大叫:殿下不能走,殿下不能走! 孙太后也急了,大喊:镇静,镇静,有话慢慢说。 可众大臣根本不理孙太后。 徐珵露出了阴险的奸笑。 于谦见情况紧急,护在朱祁钰前面:诸位不可鲁莽,先静一静,静一静! 第61页 王直也焦急万分地喊着:列位,请听于大人一句,静一静,静一静哪! 众大臣根本就不听于谦和王直的,只是围着朱祁钰喊叫:殿下不下旨,臣等绝不罢休! 25、午门朝房外 那个去通风报信的锦衣卫带着马顺亲信和一大群全副武装的手下赶来了。 马顺亲信:弟兄门,马大人给他们杀了,咱们也不会有好下场,既然是死路一条,咱们这就去跟他们拼了! 手下哄嚷着:反正是个死,跟他们拼了!拼了! 全副武装的锦衣卫往午门朝房直扑过来。 殿内的局势更加混乱。 朱祁钰这时已甩开大臣们,仓皇地夺路而逃。 大臣们又去追赶:殿下不能走,殿下不能走! 企图叛乱的锦衣卫已从午门朝房前的广场上蜂拥过来。 众大臣却毫无觉察,继续和朱祁钰纠缠,殿上乱得分不清谁在说话、叫喊,局势万分危急。 女贞极为机警,一眼瞥见殿外涌来的锦衣卫,大惊:于大人,不好,要出事了! 于谦一见之下,也是大惊,便当机立断,抢上几步,挡在朱祁钰面前:列位大臣,快静下,静下! 王文:于大人,你别挡着我们,今日非要让殿下下令,剪除王振余孽! 大臣们嚷嚷着:于大人让开,让开! 于谦大急:大家冷静点,听我说―― 可众大臣根本不理于谦,都来拉扯朱祁钰:殿下,殿下―― 于谦拼命挡在朱祁钰前面,哗哗几声,他的衣袖全被大臣们撕裂了。 于谦急中生智,一把拖住朱祁钰,大喊:殿下有令,大家先让一让,请殿下坐下来说话。 众大臣见朱祁钰有话要说,这才让开一条路。 朱祁钰吓得浑身发抖:于……于爱卿,你要本王说……说什么? 于谦:局势危急,稍有差池,将不可收拾。请殿下先安定人心,以防事态恶化。 朱祁钰还是不知该怎么办,哭丧着脸:怎……怎么个安……安定…… 这时,马顺亲信已带着手下涌进殿来,刀枪如林,发出明晃晃的光亮。 众大臣这才感觉情况有变,均大惊失色。 于谦处变不惊,冷静地拉着朱祁钰:殿下快当场宣布,马顺罪当死,打死马顺者无罪,快! 于谦说着,一把将朱祁钰按回到那张大椅子上。 马顺亲信气势汹汹地举着刀:弟兄们,上啊! 他的手下就要上前动手,形势已是千钧一髮。 于谦又是一声大喝:郕王有令,你等不可造次,快跪下! 马顺亲信见郕王歪歪扭扭坐在椅子上,倒也不敢贸然动手,不由迟疑了一下。 于谦乘机将马顺的尸体一把提起,扑通一声扔向马顺亲信。 马顺的尸体血肉模煳地倒向马顺亲信,倒把他吓一跳:好啊,你们……你们…… 于谦指着马顺亲信大吼:马顺已死,你等不得妄动! 马顺亲信又是一愣。 于谦:郕王爷在上,还不快快跪下! 马顺亲信被马顺尸体的惨状吓住了,又见众大臣朝他怒目而视,不敢贸然行动,只得慢慢跪下。 众大臣也纷纷跪下。 朱祁钰战战兢兢地:本王宣布,马顺罪当死,打死马顺者无罪。 五 力挽狂澜(10) 众大臣跪在地上,都鸦雀无声。 朱祁钰出了头冷汗。他抹抹汗水,总算镇定下来,指着马顺亲信和他的手下:你们……还不给本王下去! 马顺亲信带着手下悻悻地散开,一场危机终于平息。 惟有马顺的尸体血肉模煳地躺在那儿。 于谦扶住惊魂刚定的朱祁钰:殿下,请继续议事吧。 王直一声惊唿:于大人,你的衣服! 原来,于谦的衣服在刚才的推搡中,被撕得破烂不堪,两条胳膊竟然都露了出来。 于谦自己也毫无觉察,见此情形,不由心有余悸地笑了一下:刚才可真险哪! 王直一把握住于谦的手,感慨万千地:今日之事,若非于大人,真不知会生出多大的乱子,就算有一百个王直,也不顶事啊! 孙太后敬佩地看着于谦:于爱卿力挽狂澜,为朝廷平息一场灭顶之灾,可敬可佩! 于谦:太后过奖了。王振余党,作乱朝堂,险些酿成大祸,各位今日都有目共睹,望殿下和太后速下决心,将其剪除。 朱祁钰:好好,本王依你就是。 孙太后:今日朝中之乱,虽已安然度过,可接下来的事情,还有待列位爱卿同心协力,万万不可鲁莽行事了。 王文、王竑等大臣唯唯诺诺地:是,臣等再不敢了。 孙太后又看着于谦:于爱卿还有何事要奏? 于谦:土木堡一战,也先大获全胜,必不肯罢休,当务之急,应早作准备,以防瓦剌进犯京城。 朱祁钰又有点慌了:于爱卿,瓦剌当真来犯,这京城守得住吗? 于谦不慌不忙地:京城兵马虽不足十万,可京城的百姓却有几十万,大伙儿对瓦剌来犯都恨之入骨,我相信人人愿拿性命来保家卫国,只要朝廷下令,即刻招兵买马,不愁没有兵源。再则,瓦剌掳我皇上,占我城池,已失尽人心。现今朝廷如立志抗敌,应顺的是天下民意,我大明必胜啊! 第62页 孙太后倍受鼓舞:说得好,说得好,于爱卿,哀家这就任你为兵部尚书,主持军机大事,统领全国兵马抗敌。 顿了一顿,孙太后又对朱祁钰:郕王,你看呢? 朱祁钰:太后圣明,儿臣也觉得让于爱卿担当兵部尚书最合适不过了。 孙太后:拟旨! 26、也先营帐 这是一座华丽的营帐,四周挂着各种动物头角和皮毛,处处显示着威严的尚武气息。 也先端坐在中间的虎皮椅上,孛罗、伯颜和一批将领分列左右,叛变投敌的喜宁奴颜卑膝地侍立在一旁。 也先:土木堡一仗,全歼大明五十万大军,战果辉煌啊!本王最没想到的是,英宗皇帝竟然为我所获,哈哈。 伯颜:恭喜太师,大明天子做了阶下囚,除了宋朝的徽钦二帝,可是亘古未有之事,太师威名,从此遍传天下,青史留芳了。 也先感慨地:大明不可谓不强盛,没想到却如此不堪一击,五十万大军一触即溃。想当初,英宗御驾亲征,是何等威风,本王煞费苦心,还以为胜负难定。嗨,这一仗,赢得也实在太过轻松了。 孛罗:大明其实是绣花枕头烂稻草,哪是我瓦剌的对手。太师,以属下之见,不如把这个没用的英宗皇帝给砍了,大明朝廷必定大乱,然后太师提兵直捣京师,天下就是我们的了。 一些将领马上附和:对对,杀了英宗,大明群龙无首,成不了气候了! 也先却不动声色。 孛罗神情激奋地:太师,属下这就去砍了他脑袋,祭奠我瓦剌阵亡将士! 孛罗说着,提刀就要出帐。 也先:且慢。 孛罗停了下来,转身不解地看着也先。 也先却依然是面无表情,看了眼伯颜:军师有何高见? 伯颜沉吟着:现今大明如一盘散沙,如杀了英宗,必激起大明上下同仇敌忾,齐心协力与我为敌,反倒不易对付。 也先点点头:军师言之有理,这英宗皇帝是杀不得啊! 孛罗急了:太师,这是为何? 也先:英宗皇帝是上天给我瓦剌的一件宝物,英宗在我们手上,就好比有了一张王牌,大明朝廷必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 伯颜:太师的意思是挟天子以号令大明朝廷,让他们听我们的? 也先露出了自得的笑容:本王这些年韬光养晦,厉兵秣马,可不是为了小打小闹,向大明索要点金银财宝。本王的苦心,你们难道还不明白吗? 孛罗等人都恍然大悟,敬佩地向也先行礼:太师英明! 一直观察着也先眼色的喜宁,这时巴结地拱手上前:启……启禀太师,奴才有个主意,不知当说不当说? 也先:说吧,说好了,本王重重赏你。 喜宁眨着狡诈的三角眼:谢太师。奴才刚才听太师说,英宗皇上是一张牌。既然他是个宝贝,太师何不带上他,到京师走一遭! 也先先是一愣,随后哈哈大笑起来。 喜宁大惊,还以为自己说错了,扑通一声跪下,惊恐又惶惑地看着也先:太……太师,奴才说……说错了吗? 也先:好个奴才,你倒挺明白你主子的用场嘛,哈哈哈哈。 喜宁赶忙诚惶诚恐地:奴才的主子不是英宗,奴才的主子是太师大人! 五 力挽狂澜(11) 也先厌恶但又开心地:好好,有你这样的奴才,本王倒也欢喜得很!下去领赏吧。 喜宁大喜过望,磕头如捣蒜:谢太师,以后有用得着奴才的地方,太师尽管吩咐。 孛罗却仍然不解,气唿唿地:太师,属下不明白,难道我们要把这英宗皇帝拱手还给大明? 伯颜:孛罗将军,太师的意思是带上英宗夺关,一路直捣京城。不战而屈人之兵,乃是上上之策! 也先得意地:我们这是拿大明的皇帝来对付大明,看看他们从不从,啊? 孛罗这才恍然大悟,摸摸脑袋:我懂了,太师是要英宗皇帝来帮我们打天下,对吧? 几个将领连连嘆服:太师高明,有大明皇帝帮忙,我们瓦剌真当所向无敌了! 也先亲切地看着孛罗:孛罗啊,你是本王的兄弟,以后凡事可得多动动脑筋,别光想着沖冲杀杀,啊? 孛罗有些羞愧地:是,谢太师教诲。 也先霍地站起来,器宇轩昂地:本王就先会会那位大明皇帝吧。 六 另立新帝(1) 1、于府厅堂 兰心的病根还没断,又添了肺病,身体更加虚弱。 她用手绢捂住嘴,剧烈咳嗽着,咳得气都喘不过来。 于冕忧虑地看着她,想问又不敢问。 兰心终于咳完了,手绢上是殷红的血迹。她下意识地掩藏着,可还是被于冕看见了。 于冕心疼地:娘,你又咳血了? 兰心淡淡地:没事,这点病,娘心里有数。 于冕:娘上次得了伤寒,未能及时吃药治疗,落下了病根,身体本就虚弱,现今又老是咳血,孩儿只怕你是…… 兰心沉下脸来:冕儿,娘说了,娘没事。你啊,以后休得再提娘的病,听见没有? 于冕不敢吭声了。 兰心:对了,娘现在的病情,千万别对你爹说,噢? 于冕含泪点头:嗯,你都说了几遍了?我……我能不记着吗? 第63页 兰心:你记着就好,你爹是个急性子,上回娘生病,把他折腾得够呛,这回要是再让他知道了,必定又是风又是雨的,他自己倒急出事情来。 兰心停了一停,又内疚地:唉,都怨娘这身子不争气,让你爹牵挂,他现今可分不得心啊! 于冕:刚才女贞姑娘来说,太后下了懿旨,任爹为兵部尚书,孩儿也替爹高兴。本来这是件大喜事,街坊邻居都来庆贺了,可爹到如今连个人影都没见着。 兰心:唉,眼下是国难当头,朝廷更离不开你爹了。让他去忙乎吧,忙完了,他会回来的。 于冕:爹这一生都是皇上的,朝廷的,天下百姓的,从来就不是这个家里的。娘,你跟爹的这些年,太不容易了。 兰心平静地:你爹是男子汉大丈夫,这男子汉大丈夫吶,生来就是要齐国平天下,为朝廷和百姓做事的。以后等你有了功名,有个一官半职,你就懂了。 于冕点点头:是,孩儿从小就学爹的样子,日后像爹一样报效朝廷。 兰心既感慨又有点辛酸地:这就对了,冕儿啊,等你像你爹一样了,你也就离开你娘,去干一番男人的事业了。 于冕一愣:娘―― 兰心:唉,这也是命啊! 正说着,于谦进门来了:夫人,你在说谁啊? 兰心解嘲地:嗨,说到曹操,曹操就到! 于谦观察着兰心的脸色,关切地:夫人,你的气色可不太好啊!是不是我又让你担惊受怕了? 兰心:这次多亏了太后,你能平安出狱,我这颗心也放下了。 兰心勐见到于谦衣襟破烂,连袖子都没了,露出两只胳膊,吃了一惊:老爷,你这衣服…… 于谦淡淡地:哦,没什么,今日廷上发生骚乱,都平息下去了。 兰心:先换件衣服吧。你啊,也该小心点。 2、于府卧房 兰心在卧房里边给于谦换衣服,边又剧烈咳嗽起来。 于谦看着她难受的样子,很是歉疚:怎么咳得这么厉害?看过大夫了吗? 兰心边咳边说:看……看了,我自……自己的病……自己知……知道,你就别瞎……瞎操心了。 于谦走到兰心背后,轻轻地替她捶背:咳慢点,我来替夫人捶捶背吧。 兰心感到了一股幸福的暖流,她轻轻靠在了于谦身上。 于谦:好些了吗? 兰心:嗯,好多了。 于谦:唉,以后等我老了,你要是还犯这病,我就天天替你捶背吧。 兰心再也遏制不住,突然抓紧了于谦的手,眼泪流了出来。 于谦一怔:怎么啦? 兰心:没……没什么,我……我高兴呢! 于谦继续轻轻替兰心捶背:哎,冕儿呢? 兰心:他要学老爷的样子,这会儿,只怕正在用功呢。 于谦感动地握着兰心的手:这个家全靠你撑着。夫人,苦了你了! 兰心噗哧一笑:别光说好听的了,来啊,再给我捶捶。 于谦:是,夫人。 于谦深情地为兰心捶背,兰心却慢慢靠到了他身上,满足地微笑着,脸上充满了幸福的光彩:好舒服啊!我觉得我很幸运,现在就我们两人,都好像回到了我们刚结婚那会儿…… 于谦的眼里也有泪光闪动:那时候,你才十八岁吧?长得好漂亮,还是远近闻名的才女吶…… 3、瓦剌军营 营帐前的空地上,燃起了火堆,一只烤全羊由一根铁棍旋转着,在火堆上滋滋作响,香气四溢。 一张宴席上,酒菜丰盛。 也先在为被俘的英宗设宴压惊,孛罗与伯颜等人在一旁作陪。 英宗的身边立着袁彬,他虽然两手空空,却时刻保持着戒备。 火堆旁边,有一群瓦剌歌女在且舞且唱,颇有一番喜庆景象。 也先亲自为英宗倒酒,态度落落大方,充满着一个胜利者的得意与热情:陛下,请,请。 英宗对也先的盛情招待和热情态度颇感意外,有些受宠若惊,但他很快镇定了自己的情绪,不亢不卑地端起酒杯:谢太师。 英宗正要饮酒,袁彬突然将酒杯抢过去,一饮而尽。 也先吃了一惊:这位是……是陛下的侍卫? 英宗黯然摇头:朕的侍卫死的死,逃的逃,全不见啦。他叫袁彬,是军中的一名校尉。 六 另立新帝(2) 也先赞赏地看着袁彬:唔,袁校尉,真乃壮士也!本王佩服,佩服。 袁彬不动声色,微微点了点头,算是答谢。 孛罗挑衅地盯着袁彬,提起一大瓮酒,啪地搁在桌子上:袁壮士海量,末将与袁壮士喝个痛快,如何? 袁彬:不敢。在下只知皇上在此,不敢放肆,请将军见谅。 孛罗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大为不悦:是吗?看来袁壮士的胆量也不过如此,难怪大明的五十万大军要一败涂地了,哈哈哈哈。 瓦剌的将领们哄堂大笑。 英宗的脸色很是尴尬。 也先举起酒杯:陛下御驾亲征,大概没想到做了本王的阶下囚吧?你们有句老话,叫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来来,本王就为这句话干一杯。 英宗慢慢举起酒杯,袁彬又要替他喝,但英宗摆摆手拒绝了。他仰着脸,目光平静,依然是不亢不卑的神态:我们还有一句话,叫山不转水转,我大明又何止区区五十万兵马?太师,你说吶? 第64页 这下,轮到也先有些尴尬了:那倒是,陛下气度恢宏,本王甚为折服。 英宗不再说话,苦涩地喝下杯中的酒。 也先也把酒一饮而尽,客气地:陛下滞留塞北,本王多有得罪,还请陛下见谅。 英宗:太师有什么话,尽管说吧。 也先:本王本无心与大明为敌,只是陛下身边那个王公公太不像话,多次刁难我朝使节,还将其赶出京城,致使瓦剌与大明误会丛生,惹出战祸来了。 英宗针锋相对地:太师,首开战衅的可不是我大明啊! 也先淡淡一笑:陛下放心,本王可不是跟你算帐来的,今日本王能与陛下相聚,已大感荣幸,如陛下愿意,本王正打算护送陛下返回京城。陛下以为如何? 英宗的眼睛突然一亮,心里一阵狂喜,但他竭力压制着,惟恐也先在耍什么诡计:太师客气了,朕乃一阶下囚,何劳太师如此厚待?太师的用意是…… 也先的表情突然变得威严了,咄咄逼人地:陛下御驾亲征,战火所到之处,玉石俱焚,我瓦剌劳师动众,损失惨重,陛下不会不知道吧? 英宗:太师莫非是想索要些金银财物? 也先:陛下虽然年轻,倒明白事理得很!其实也用不着本王开口,眼下这件事,大明朝廷该有点表示吧? 英宗已明白了也先的用意,心里一下踏实了,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只要放朕回去,太师所要之物,朕自然无有不允之理。 也先大喜:好,本王要听的就是陛下这句话,陛下,来来,喝了这杯酒,一言为定! 英宗和也先碰了下酒杯,都一饮而尽。 也先将酒杯突然砸在地上,摔得粉碎。 英宗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 也先已大笑起来:痛快,痛快,哈哈哈哈。 英宗回过神来,也轻轻笑了,不过,他的笑容里,仍然有那么点担惊受怕。 4、于府厅堂 夜深了,于谦和兰心还在互诉衷肠。 兰心又不停咳嗽起来。 于谦心疼地:夫人累了,早点将歇吧。 兰心:每次老爷回来,都有说不完的话。老爷,不怕我唠叨吧? 于谦:哪里,我陪夫人的时间太少了。 兰心:以前老爷在外为官,一年之中难得相聚,现在老爷回到京城了,虽忙于公务,倒也能常常见面,我已心满意足。 于谦感慨地:我们这半辈子,是聚少离多。夫人为我,为这个家,吃了太多的苦,我是无以为报了。唉,等我老了,就在家陪陪夫人,算是将功补过吧。 兰心:你这话当真? 于谦:那还有假?到那时候,你就是不想让我陪,还做不到呢。 兰心扑哧一笑:只怕到那时候,你我都老得不成样子了,头髮白了,牙齿掉了,说话也口齿不清了。 于谦:夫妻老来伴,我们谁也离不了谁,把从前本该在一起的日子再从头过一遍,多好啊! 兰心被深深感动了:老爷,真有这一天,我……我是此生无憾了! 于谦轻轻捧住了兰心的手:夫人―― 正在这时,于康进来禀报:老爷,石亨将军来了,想见你吶。 于谦的脸顿时拉了下来:石亨?他来干吗?不见! 兰心吃了一惊:石兄弟上门,你怎可不见?康叔啊,快请石兄弟进来。 于康:是,夫人。 石亨搭拉着脑袋,走进门来:于兄,嫂子。 于谦板着脸没理他。 兰心见两人如此不自在,忙热情地:来来,石兄弟,快坐下说。 石亨小心翼翼坐下。 于谦却霍地站起来:你还有脸来见我?哼! 石亨吓得赶忙又站起来。 兰心:哎呀,老爷,有话慢慢说嘛,你们兄弟两个,多时不见了,有什么不好谈的。 于谦痛心地:夫人,你不知道他都做了什么。土木堡被围前,石亨他明知危难将至,竟然带着部下,私自拔营而去,致使皇上被掳。他这是见死不救啊! 兰心:不会吧?石兄弟对朝廷忠心耿耿,定是老爷误会了。 石亨难过地:嫂子,别说了,是我不好,我对王振有气,想让他吃点苦头,没料到瓦剌突然发动进攻,军中大乱,自相践踏,死伤遍野,我再去救皇上,已经迟了。我……我是有罪啊! 六 另立新帝(3) 兰心大惊:你怎么会私自离开大军,置皇上安危于不顾?你啊…… 石亨:于兄,你狠狠责罚我吧,兄弟绝不怨你。 于谦怒不可遏地指着石亨:哼,我还是你的兄弟吗?想当年,我与你意气相投,义结金兰,发誓报效朝廷,为皇上尽忠,为万民造福,可你竟敢背叛当年的盟誓,做下如此不忠不义之事,我……我真恨不得…… 于谦说着,勐地抽出宝剑,指向石亨。 石亨扑通跪在地上:我是意气用事,可我不是存心不救皇上…… 于谦愈怒,手中的剑又往前一送,直抵石亨的脖子:你还敢强辩! 兰心一把抱住于谦:老爷,万万不可,石兄弟已经认错了,你就放过他吧。 石亨激愤地:于兄,你让太后送来的急报,是我和邝大人去禀报皇上,可王振硬不让我们见皇上,还杖了我一百军棍,打得我遍体鳞伤,我……我实在是心中不平啊! 第65页 于谦又哼了一声:你心中不平,就可弃皇上不顾? 石亨:为救皇上,我的手下死的死伤的伤,我的侄儿石彪到现在都生死不明。我自己也身负重伤,从死人堆里爬出来,才留得这条命。 石亨说着,勐地掀开衣襟,袒露出胸脯:于兄,你不信兄弟之言倒也罢了,兄弟身上的这些伤疤,总不会骗你吧? 石亨袒露的胸脯上,横七竖八的,足有几十条伤痕,都还没有痊癒,有的又红又肿,有的刚结了血痂,看上去触目惊心。 兰心已惊叫起来:石兄弟,你伤得好重啊! 于谦盯着石亨身上的石亨,他的手颤抖了。 石亨仰起脸来,含着泪:兄弟无能,辜负于兄厚望,于兄就是杀了兄弟,兄弟亦毫无怨言。 于谦被感动了,眼里涌出热泪,再也下不了手,哐的一声,手中的剑掉在了地上。 石亨:于兄―― 于谦一把扶住石亨:石兄,我错怪你了,快起来吧。 于谦和石亨已言归于好。 石亨脱光了上身,袒露出满身的伤疤,坐在床边。 小炉子上燃着炭火,于谦拿着一张膏药,放在炭火上仔细烘烤。 膏药在炭火的烘烤下软化了,冒着腾腾的热气。 于谦举起膏药:石兄,忍着点,啊? 石亨:兄弟是死里逃生之人,还怕这点疼吗? 石亨说着,挺挺胸脯:于兄,来吧。 于谦拿着滚烫的膏药,刚凑近石亨的伤疤,又缩了回来,将膏药放在嘴边轻轻吹了几口气,这才小心翼翼敷上去。 他的整个动作显得十分细心,充满了对石亨的兄弟之情。 石亨的伤疤上已贴满了于谦亲手敷上的膏药,他感动得热泪盈眶:于兄今日亲自为兄弟疗伤,兄弟这身伤,就是再重,也好了一半了。 兰心打趣地:石兄弟啊,这话你可说满了,他哪是什么神医,这三脚猫的功夫,还不知行不行呢。 于谦:哎,夫人有所不知,这些膏药可是我在山西巡抚时,得庙里的一位高僧所赠,据说这位高人出身医家,他祖传的金创药最是灵验。 兰心笑了:你啊,还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呢,灵不灵验,石兄弟用了,过些天才知晓。 石亨:常言道,心诚则灵。于兄一片诚意,以兄弟看来,比最好的金创药还灵验。 几个人都笑起来。 桌子上摆上了酒菜。 于谦和石亨把酒对饮。 石亨举着酒杯:于兄对兄弟太好了,兄弟从今往后,但凡于兄吩咐…… 于谦连连摆手:哎,石兄万不可说这种话。 兰心在一旁插嘴:就是就是,你们兄弟两人,还用得着客气?岂不生分了? 石亨憨厚地一笑:嘿嘿,于兄,嫂子,我是粗人,想什么说什么,反正于兄对兄弟的这份情,兄弟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于谦责备地:你啊,就知道兄弟之情,男子汉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有所作为的事太多了! 石亨连连点头:于兄教训的是,兄弟明白了。 于谦:来,干了这杯酒。 石亨和于谦碰杯:于兄请。 两人将酒一饮而尽。 石亨忙将酒斟满:来,于兄,兄弟敬你。 于谦举着酒杯与石亨碰了一下,然后表情肃然地盯着他:石兄,有一件事我得告诉你。 石亨:于兄有什么话尽管说,兄弟听你的。 于谦的脸上冷若冰霜:朝廷有令,对护驾不力者,一律严惩。 石亨一怔:哦?于兄是说…… 于谦一字一顿地:石兄,喝了这杯酒,你就去兵部投案,等待朝廷审理,啊? 石亨举着酒杯,完全呆住了,好半天没反应过来。 5、英宗营帐 帐内陈设简陋,但也打扫得十分整洁。在营帐的中间部分,拉了条布帘,临时隔成前后两间。 英宗大概感觉到自己马上就要回京城,神情兴奋,不乏傲倨。 袁彬从布帘后面出来:皇上,卑职按你的吩咐,热水都准备好了,请皇上更衣沐浴。 英宗正在想着心事,有点心不在焉地:唔,来人哪! 袁彬一愣。 英宗等了片刻,见没人上来伺候,拂然不悦:听见没有?来人哪,替朕更衣。 六 另立新帝(4) 袁彬忙上前给英宗更衣:皇上,来了,来了。 英宗:朕不是叫你,朕叫的是…… 袁彬:皇上,这儿就卑职一人哪。 英宗一惊,似乎回过神来,苦笑地:哦,是朕煳涂了,这儿不是干清宫,也不是坤宁宫,这儿是漠北,朕身边没侍候的人了。 袁彬跪下,难过地:卑职该死,卑职让皇上失望了。 英宗:好了好了,不提这些了。袁彬哪,以后你在朕身边,朕慢慢教你怎么侍候朕,嗯? 袁彬:谢皇上隆恩。 袁彬替英宗更衣:皇上,是这样吗? 英宗:错了,错了,手脚得轻一点,一点一点来,宽衣解带,事儿虽小,最马虎不得,懂吗? 袁彬:是是,卑职懂……懂了。 英宗:袁彬,你可知朕在宫中是如何沐浴的吗? 袁彬:卑职不知。 英宗:说起来简单,可做起来也不容易,朕告诉你,先是两个更衣太监,替朕换下衣服,再上来两个更衣太监,为朕披上丝绸浴袍,换上拖鞋;然后嘛,有两个宫女扶朕去浴室。浴室里的浴桶把热水盛得满满的,这水啊,是最紧要了,不热不凉,朕有一个专门的太监给朕试水温来着,等他试妥了,朕才进去……啊,这热水里头呢,还得搁上香料,是玫瑰花做的香露,可香啦…… 第66页 英宗边说边朝布帘后面走去。 袁彬看着他,难过地摇摇头。 英宗突然从里面发出一声惊叫。 袁彬大惊,急忙冲过去:皇上,怎么啦? 英宗怒气沖沖地指着地上的一小盆水:这……这是给朕沐浴的? 袁彬:皇上恕罪,卑职实在搞不到水,就……就这点,请皇上将就…… 英宗一脚把那盆水踢翻:混帐,这点水叫朕如何沐浴?啊? 袁彬心疼地看着倒翻的盆子:皇上,是……是卑职无能。这点水,卑职还是找了也先太师,这才…… 英宗:哼,也先嘴巴上说得好听,要以圣上之礼厚待朕,这……这是圣上之礼吗?简直是欺人太甚!袁彬,你马上给朕去找他,朕要问问他,这点水是给朕养金鱼呢?还是给朕沐浴? 袁彬:是是,皇上,卑职这就去。 袁彬战战兢兢地退到门口,正要转身出门。 英宗却直挺挺站着,突然泪流满面。 袁彬大惊:皇上,你这是怎么啦? 英宗似乎悲从中来,他掩着脸,使劲抹了抹泪水,好一会,才摆摆手:算了,朕知道,朕现在不是什么皇上,而是瓦剌的阶下囚。性命尚且难保,还能有什么奢求?唉,想不到朕也有这一天,沐个浴都成了天大的难事了! 袁彬:皇上万勿焦虑,也先已答应送皇上回京,说不定过些日子,皇上又可在皇宫的浴室里痛痛快快洗澡了。 英宗恍若未闻,含泪自语着:……流水落花春去也,唉,李后主啊李后主,朕怎会落到你的地步呢? 英宗洗好澡出来。 喜宁大摇大摆地进来了,打量着英宗:嗨,万岁爷好福气嘛,还洗澡啊! 英宗爱理不理地:有事说吧,太师准备何时启程啊? 喜宁:恭喜万岁爷,太师下令,明日一早就护送万岁爷回京。 英宗大喜过望,脸上却不敢有过多的表示:唔,知道啦。 喜宁阴阳怪气地笑起来。 英宗被喜宁笑得莫名其妙,恼火地皱了皱眉头:喜宁,你笑什么? 喜宁还是阴阳怪气地:万岁爷回京,奴才是替万岁爷高兴啊!不过,万岁爷也别高兴得太早了,听太师说,太师手下的这些兵马,也想跟万岁爷到京城开开眼界吶。 英宗闻言,如雷轰顶:他……他这是要干什么? 喜宁奸笑着:万岁爷还不明白吗?太师当然是想到大明的皇宫里享享福。 英宗一阵惊慌,脸色惨白:你是说,也先他……他要把京城据为己有? 喜宁慢悠悠地晃着身子,仿佛他已成了一个主子:没错啊,太师对京城嚮往已久,今日个有了天赐良机,何乐而不为呢? 袁彬唿地跨上前,怒视着喜宁:喜宁,你这个逆贼,你的良心叫狗给吃了! 喜宁正在得意忘形,被袁彬噼头一骂,勃然大怒:你敢骂本大人,看本大人不揍死你! 袁彬毫无畏惧,向喜宁逼上去:你敢! 喜宁挥拳就要打袁彬:你看本大人敢不敢! 英宗大喝:住手! 喜宁一愣,被英宗的威严给镇住了,讪讪地放下手,不满地嘟哝着:哼,还以为自己当真是万岁爷呢,摆什么威风! 英宗气得发抖,但他没有爆发,而是强忍怒气,指着喜宁:你给朕出……出去! 喜宁倒有点怕了,畏畏缩缩退出门,一到了门外,他又神气活现了:别神气了,等着吧,万岁爷,太师要让你做他攻打京城的开路先锋,一路过关斩将呢,哈哈哈哈。 喜宁扬长而去,英宗的身子晃了一晃,突然瘫倒在地:天哪,朕上了也先的当了,这下全完了啊! 袁彬扑过去:皇上,皇上―― 英宗的眼神异常绝望,他用手抓着地面,悲痛欲绝:大明要保不住了,朕……朕可怎么办啊? 袁彬抱着英宗:皇上,你千万别太伤心,皇上―― 六 另立新帝(5) 英宗一把推开袁彬,疯了似的跑出去,然后扑通一声跪在草地上。 英宗的背影在颤抖着,他再次流泪了…… 6、白羊口 也先大军挟持着英宗抵达明军重要关隘白羊口。 白羊口的守军严阵以待,城墙上的弓箭和火炮齐齐对准了下面的瓦剌军。 也先纵马察看着关隘上的守军,一声冷笑。 孛罗:明军这阵势,分明是拼死守城啊! 也先却不答话,只是挥挥手,显得胸有成竹。 瓦剌军的队伍里,那辆英宗乘坐的车辇被推上来,一直推到最前面。 城上守将大喝:弓箭手,准备―― 密密麻麻的弓箭对准了城门下的车辇。 跟在车辇边上的喜宁突然大叫起来:嗨,住手,住手,皇上在此,不得无礼! 城上的守将吃了一惊:皇上? 喜宁已从车辇内一把将英宗拖出:皇上驾到―― 守将定睛一看,果然是英宗,不由大惊失色:皇上,真……真是皇……皇上! 英宗面有羞惭之色:朕……朕回来了…… 喜宁:白羊口守将听旨,皇上驾到,快快打开城门迎接! 守将犹豫着:打开城门? 第67页 副将小声地:不行啊,将军,这不是把白羊口拱手送给瓦剌吗? 守将:皇上驾到,不开门能行吗? 喜宁颐指气使地吆喝着:你们还站着干吗?想抗旨不成?快把城门打开,快! 守将矛盾之极:开,掉脑袋,不开,也得掉脑袋。不过得罪了皇上,还背个谋反的罪名,唉,怎么办呢? 副将:我等全听将军号令。 喜宁继续趾高气扬地发号施令:本大人再说一遍,白羊口将士快快开门接驾,谁敢抗旨,皇上要严惩了,快! 守将终于下了决心:开吧,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反正这天下是皇上的,皇上要进来,我等挡得住吗? 城门嘎嘎打开了,英宗的车辇徐徐前行。 刚到城门口,也先在后面把马鞭一指,大喝一声:入城! 瓦剌大军得令,抢在英宗的车辇之前,一拥而入。 城门内,跪满了接驾的明军将士。 瓦剌的铁蹄从他们面前奔过,把尘土全扬到他们脸上。 将士们屈辱又麻木地高喊着: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7、京城军营 将士们正在操练,显得懒懒散散。 将领范广陪同于谦过来。 于谦:范将军,京城里的兵马都在这儿了? 范广:是,于大人都看见了,尽是些老弱之兵,真要打仗,末将担心上不了 阵啊! 于谦:当务之急是扩充兵马,尽速训练。范将军,你马上在京城四周设立应徵处,招兵 买马。我给你十天时间,招足十万人。 范广:于大人放心,京城百姓个个摩拳擦掌,恨不得上前线杀敌,这十万人马没问题。 于谦:对了,对那些有武功的民间高手,千万别漏过。朝廷用人之际,以前犯过事的,只要有真本事,一概录用。 范广:末将遵命。 于谦继续巡视着操练的士兵,眉头皱紧了:范将军,这样可不行,懒懒散散的,不像个打仗的样子,怎能守卫京城? 范广为难地:皇上御驾亲征,把精兵都带走了,剩下的这些人马听到土木堡大败,士气难免低落。再说,军中赏罚不明,治军不严,都影响到斗志。末将也是奉于大人之命,刚刚接手,还得下一番工夫整治整治。 于谦沉吟着:范将军,你把军马都召集起来,我有话说。 军马列队接受于谦检阅。 范广骑马大声禀报:京城三大营将士集合完毕,请兵部尚书于大人训话。 校场上的几万人马全是一群老弱,马马虎虎站着,显得有些杂乱。 于谦站在校台上,俯视着众将士:将士们,国难当头,现在是朝廷和百姓需要你们效力的时候了。你们有没有信心,打败瓦剌,保卫京城? 将士们零零落落地:有―― 于谦大怒:这是什么?蚊子哼哼吗?你们是蚊子?不,你们是人,是大明的战士!你们要有底气说,有没有信心? 将士们大喊:有! 于谦:好,这才像战士的样子!我知道,你们有的年老体弱,有的带病在身,可我要你们记住,你们仍然是大明的战士!将士们哪,你们的父老乡亲、兄弟姐妹在看着你们哪,京城的百姓、天下的百姓都在看着你们哪。你们不是孬种,拿出大明的雄风来,给敌人看看,咱大明不是好欺负的! 士兵们深受鼓舞,人人振奋地看着于谦。 于谦:从今日起,本官要从严治军,对违反军纪者,严惩不贷!你们都听到了吗? 将士们振奋地高唿:听到了! 将领孙镗骑马急匆匆赶来:于大人,于大人,不好了。 于谦:怎么啦?孙将军。 孙镗上气不接下气地:也先挟持皇上,兵临白羊口,白羊口不攻而破! 于谦大惊:什么?白羊口不攻而破? 孙镗:也先太歹毒了,他……他竟敢挟持皇上做他的开路先锋! 于谦当机立断:快,马上回宫。 六 另立新帝(6) 8、徐府大门 一阵马蹄声急急而来,徐珵跳下马,直奔大门。 徐夫人迎出来:老爷,你回来了? 徐珵:快,快收拾东西,离开这儿! 徐夫人吃了一惊:怎么啦?老爷?莫非瓦剌真要攻打京城了? 徐珵点点头:我刚得到消息,也先挟持皇上往京城而来。 徐夫人:是吗?这……这可怎么办? 徐珵:眼前的局势,正应了天象的预兆,京城就要灾祸临头了! 徐夫人哭起来:老爷,你……你是说我们也要逃难?这拖家带口的,还有这么多东西,怎么说走就走啊? 徐珵恼怒地:少废话,快去收拾细软,能带的带上,不能带的就扔了,保命要紧,啊! 徐夫人:那……那老爷,咱们去哪儿啊? 徐珵:你们先回苏州老家,我嘛,在这儿见机行事,等有机会,我会来找你们的。 徐夫人哭着点头;是是,老爷,我……我这就去收拾。 9、午门朝房 大臣们都已得到兵临城下的消息,惊慌地聚集在大殿下,默不作声看着大殿的上面。 郕王朱祁钰和孙太后的位置空空如也。 于谦奔进来:殿下,太后―― 第68页 王直焦急地迎上来:于大人,老臣等已得到急报了,殿下和太后还没上殿啊! 于谦:马上请殿下和太后临朝! 10、郕王府 朱祁钰正在埋头读《资治通鑑》,神情很专注。 郕王妃汪氏过来,细声细气地:殿下,你都看了一天了,也该歇歇。 朱祁钰头也不抬:去去,别打搅,让我再看一会。 汪氏关切地给他披上衣服:入了冬,这天气一天比一天寒冷,殿下天天读书用功,也得当心身体! 朱祁钰似听非听地唔了一声。 汪氏感嘆地:天下的读书人寒窗苦读,为的是功名,你贵为殿下,如此用功,却又是为何呢?唉。 朱祁钰一声嘆息: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 汪氏仍唠叨着:殿下不愁吃不愁穿的,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臣妾已经够满足了。 朱祁钰苦笑着摇摇头:你们女人哪,就是目光短浅,算了,跟你说,你也不懂,下去吧。 汪氏谦恭地:是。 正在这时,侍女过来禀报:殿下,太后那边的兴安公公求见。 朱祁钰:什么事啊? 侍女:听兴安公公说,也先挟持皇上破了白羊口。 朱祁钰大惊失色。 汪氏则惊叫起来:啊―― 朱祁钰指着侍女:你说的可是真的? 侍女:兴安公公就等在外面,殿下不妨请他进来问话。 朱祁钰点点头:知道了,太后这是请我上朝议事。 汪氏焦急地:殿下,那你快跟兴安公公去啊! 朱祁钰略一沉吟,连连摇头:别忙,我还是不去为妙。 汪氏惊讶地看着朱祁钰:殿下,这怎么行?你是监国啊,朝廷等你…… 朱祁钰苦笑着:这种时候,我是说什么都不合适,搞不好倒落得一身埋怨。还是不见为好,先避一避吧。 汪氏急了:太后与众大臣对殿下信任有加,殿下怎可避而不去? 朱祁钰:唉,现今局势混乱,朝廷上有太后,下有皇太子,我这个徒有虚名的监国原本只是临时替皇上看管看管,如今夹在中间,实在不好办哪。再说,我非太后亲生,太后对我多有戒备,上次于爱卿提议让我摄政,总领百官,太后颇不乐意,我又何必再让太后多心? 汪氏:殿下这话是有几分道理,可事态如此严重,殿下只怕推让不得。 朱祁钰:暂且先避一避再说,等太后拿定主意,我再出面不迟。 朱祁钰说着就要熘出边门。 汪氏大急:殿下―― 朱祁钰头也不回地熘了:就说我不在,啊? 兴安带着几个太监进来:太后懿旨,请郕王即刻上朝。 汪氏慌乱地:哎呀,公公,你来得不……不巧,郕王他……他出去了。 兴安:出去了?不会吧?这几天朝政繁多,郕王不可能外出的呀! 汪氏尴尬地:是……是出去了,他……他说有点事…… 兴安从汪氏朝向边门的慌乱的眼神里悟到了什么:那倒巧了,刚走? 汪氏:是……是…… 兴安果断地:来人哪,给我找,找遍郕王府,也得把郕王爷找出来。 太监们:是。太监们分头去找。 兴安从边门穿出,在走廊上大叫:郕王爷,郕王爷,太后有旨,请你速速上朝!郕王爷―― 四周根本没人答应。 一个使女过来,兴安赶忙拦住:看见郕王爷了吗? 使女见兴安脸色焦急,不敢撒谎,指了指远处:看……看见了,奴婢刚才过来,见郕王爷进茅房去了。 兴安赶忙奔向茅房。 茅房外。 兴安冲着茅房叫喊:郕王爷,太后请你来了。 茅房里面毫无声响。 兴安一不做二不休,就要推门进去:郕王爷,你不答应,奴才这就进来了。 里面终于响起朱祁钰惊慌的声音:慢着,慢着,我还没完呢,急什么急? 六 另立新帝(7) 兴安:太后懿旨,奴才不敢不从,还是请郕王爷快点出来吧。 茅房里却又没了声音。 兴安大急:来人哪―― 太监们应声赶来:公公有何吩咐? 兴安指着茅房:郕王爷在里头还没完事呢,太后可要咱们的脑袋。快抬轿子,把郕王爷连同马桶一块给我抬进宫去! 太监:是。 茅房里面的郕王终于呆不住了,提着裤子出来:兴安公公,你也太急了,这……这种事能说完就完吗? 兴安有几分得意地忍住笑:你不完,太后可要拿奴才没完,奴才没完,郕王爷你也就没个完…… 朱祁钰哭笑不得:什么完不完的?我都给你搞煳涂了。 兴安:甭管煳不煳涂,走吧。 11、午门朝房 孙太后已坐在殿上,朱祁钰的位子却仍然空着。 于谦和众大臣等在殿下,都是万分焦急。 徐珵也已从家里赶回,心情不宁地立在殿下。 孙太后的脸上有一丝愠怒。 朱祁钰终于姗姗来迟:太后和列位爱卿久等,本王来迟了。 孙太后冷冷地哼了一声。 朱祁钰打了个哆嗦,赶紧在椅子上坐定。 第69页 于谦看着朱祁钰小心翼翼、畏首畏尾的样子,似乎突然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皱紧了眉头。 孙太后:也先挟持皇上一路夺关而来,京城危急,列位爱卿想必已得到消息了。 众大臣都是鸦雀无声。 朱祁钰强作镇定地:太后问你们话呢,也先进犯京城,列位爱卿可有应对之策? 胡滢:京城的军马全让皇上带走,现今这京城里头,老弱之兵加起来,尚不足十万,军械兵器更是短缺,十不存一…… 陈循:十万羸弱之兵,又没兵刃之利,这哪是瓦剌的对手! 大臣们一阵恐慌,纷纷议论起来: ――是啊,没兵没马的,拿什么去打啊? ――那不是拿鸡蛋碰石头吗?瓦剌真的要来,看来京城是守不住了。 ――瓦剌兵一到,京城里玉石俱焚啊! 胡滢捶着胸脯,泪流满面:天哪,我大明的气数就这样完了吗?老臣死不足惜,老臣痛心的是京城不保,老臣有何面目去见先帝,去见列祖列宗啊! 胡滢的哭喊引来廷下一片唏嘘声。 孙太后的眼睛也湿润了。 于谦看着束手无策的大臣和哀伤的孙太后,正待上前启奏,徐珵已抢先一步,突然跳了出来。 徐珵先是装模作样地咳了两声,然后趾高气扬地指指大臣们:别哭了,哭能顶什么事?京师十万疲卒羸马,固然难挡也先精兵,可我大明也不是无路可走。 朱祁钰似乎看到了一线希望:徐爱卿,那你说怎么办? 徐珵:北京守不住,咱们不是还有个南京吗?当年高祖爷开创大明,就是定都南京,这北京还是成祖皇帝给迁来的。照臣看来,眼前的出路只有一条,就是迁都南京。 王直大惊:你……你这不是逃跑吗? 徐珵得意地:古人云:识事务者为俊杰。北京城守不住了,南迁有何不可?不瞒各位说,前些天,臣夜观星象,确见北京气数已尽,惟有南迁一条路。 胡滢带着哭腔:不不,老臣就是死在北京城,也绝不南迁。 徐珵嘲讽地:你死了,朝廷可不能跟着你完蛋啊!列位大臣,你们说呢? 于谦怒视着徐珵,突然一声大喝:住口! 徐珵吓了一跳:于大人,你这是干吗?卑职难道说错了吗? 于谦正气凛然地:京师乃天下根本,大明的宗庙、社稷、陵寝、百官、万姓、币藏、仓储均集中于此,国家危难之际,如京师一动,人心涣散,大势便去!瓦剌长驱直入,这山之东西,河之南北,就不再是我大明的天下了,到那时候,真正是国破家亡啊!宋室南渡的教训难道忘了不成? 徐珵:天意如此,岂是我徐珵一人的主意? 于谦斩钉截铁地:徐珵,你再敢言南迁,罪当斩! 王直大声附和:对,敢言南迁者斩首! 胡滢:京师万万不可动,就是玉石俱焚,老臣也要拼上一命! 不少大臣都附和着: ――于大人说得对,逃命不是办法。 ――我们跑了,也先还不是追上来,照样无路可逃啊。 徐珵被大臣们的议论和斥责弄得慌了手脚:不听我徐某人的,你们……你们会后悔的! 于谦大怒,指着徐珵:徐珵,你这贪生怕死之徒,妖言惑众,扰乱人心,你根本就没资格在这儿谈论国事,滚出去! 孙太后大声地:把他轰出去! 大臣们一片义愤填膺的声音:出去,出去,出去! 徐珵犹如过街老鼠,在众人的吶喊声里,灰熘熘出去了。 孙太后庄重地:一言可以兴邦,一言亦可以丧国,今日就是个教训。 于谦:去掉一颗老鼠屎,这儿反倒干净了! 大臣们大笑起来,气氛又开始振作了。 朱祁钰干咳一声:经过这场风波,坚守京城列位已无异议。只是这一次,也先是挟持皇上而来,情况特殊,非同小可,我们光作好迎战的准备,恐怕还是难于应对。 朱祁钰此言一出,众大臣又都呆住了。 六 另立新帝(8) 大家都是面面相觑,六神无主。 于谦也皱起了眉头,一时竟拿不出主意。 12、郕王府 朱祁钰心事重重地在书房里踱着步。 汪氏担忧地打量着他的脸色:殿下,今日议事结果如何? 朱祁钰嘆了口气:唉―― 汪氏:朝廷还是没有应对之策?那瓦剌挟持皇上,岂不长驱直入了? 朱祁钰:这件事实在太棘手了,也先打的旗号是护送皇上回京,边关守军不敢拒驾,挡不住啊! 汪氏看着朱祁钰忧心如焚的样子,安慰地:殿下也别太心焦,太后会拿主意的。 朱祁钰想说什么,想了一想,没说出来,又长嘆了一口气。 正在这时,侍女进来禀报:殿下,于大人求见。 朱祁钰倒愣了一愣:于大人? 汪氏想起白天时朱祁钰躲避上朝的情景,自作聪明地:殿下是不是再避一避?让臣妾…… 朱祁钰却断然地:不,快请于大人进来。 侍女答应一声退下。 朱祁钰又朝汪氏摆摆手:你先退下。 汪氏:是,殿下。 汪氏刚走,于谦已大步进门:臣叩见郕王殿下。 第70页 朱祁钰亲切地:于爱卿,快起来,在我这儿,你就不必多礼了。 于谦:谢殿下。 于谦和朱祁钰分宾主坐下。 朱祁钰:于爱卿夤夜登门,不知有何要事? 于谦:也先挟持皇上一路夺关而来,京城危急,朝廷至今拿不出办法,殿下,我大明已祸在咫尺了! 朱祁钰摆出为难的样子:于爱卿哪,我也是忧心如焚,可……可事出突然,我真是不知如何是好。 于谦:殿下身为监国,负有总领朝政之责,在此非常时期,该担当起朝廷重任才是。 朱祁钰愁眉苦脸地嘆着气:都怨我无能,不能替朝廷分忧解难,让众大臣失望了! 于谦霍地站起来,目光炯炯地盯着朱祁钰:殿下,恕臣直言,国难当头,大丈夫当挺身而出,报效国家,何况殿下身系朝廷安危,更不可洁身自好,畏首畏尾,示弱退却,否则,如何向天下苍生交代! 朱祁钰脸一红,尴尬地:于爱卿一番好意,我自然心领,可我也有难言之隐啊。 于谦期待地凝视着朱祁钰,诚恳地:臣今夜登门,就是想听听殿下的心里话,殿下请直言。 朱祁钰看着于谦诚挚的眼神,被深深感动了:于爱卿,实不相瞒,我确有难言之隐,当今朝廷,上有太后,下有皇太子,我虽为郕王,不过是暂替皇上监国摄政,许多事情实不好作主。 于谦:殿下这样想就错了,国难当头,惟有以江山社稷和黎民百姓为重,殿下岂可耿耿于怀个人得失,以一己私利捨弃朝廷利益,而保自身平安? 朱祁钰被于谦的直言震住了,一时羞愧万分:也许于爱卿说得对,我是对自己的进退…… 于谦:殿下,现今朝廷的重担在你肩上,为了大明,你可不能辜负天下人的期望啊! 朱祁钰感动地点点头:于爱卿,我明白了! 于谦:天下百姓尚以捨身报国为己任,殿下身上流淌的是先帝的血脉,更当为挽救大明,有所作为! 朱祁钰被说得热血沸腾,霍地站了起来:于爱卿,我朱祁钰如不再挺身而出,我……我就愧对列祖列宗,枉为大明的子民! 于谦激动地握着朱祁钰的手:好,臣就等殿下这句话了! 朱祁钰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激奋地:对了,于爱卿,本王已有主意了。 于谦:殿下请讲。 朱祁钰:也先挟持皇上来犯,但打的却是送皇上回京的幌子,我们何不抓住这个藉口? 于谦:哦? 朱祁钰:我在想,不如我亲自走一趟,让也先履行送皇上回京的诺言。 于谦倒吃了一惊:殿下,万万不可,也先如设下陷阱,殿下你…… 朱祁钰慷慨激昂地:我去的目的,就是要换皇上回来,见了也先,我自愿当作人质,也先已有言在先,恐怕不便当面反悔,如此一来,皇上回京还有一线希望! 于谦:殿下一心为皇上和大明着想,臣感动万分!可目下之事,还需冷静应对才好,我大明已经不起遭受再一次打击了。 朱祁钰:于爱卿,除了此计,还能有什么办法救回皇上,应付这场危局?啊? 于谦也是毫无办法,但他坚定地看着朱祁钰:殿下且勿焦急,一定会有办法的! 朱祁钰诚恳地:于爱卿,你是朝中栋樑,德高望重,你的话,太后和众大臣都是最要听的。明日早朝,你一定要帮我说服太后和众大臣,让我前去敌营,救回皇上。 于谦还是摇头:臣不敢从命,请殿下恕罪。 朱祁钰一愣,痛苦地朝北方跪下,涕泪交流:皇兄啊,对不起了,兄弟去又不成,不去又不成,你让兄弟挑的这副胆子,兄弟怎么挑得起来啊? 于谦大受感动,扶起朱祁钰:难得殿下有此仁慈心肠,皇上如若有知,一定会替我大明朝廷高兴。殿下,快请起吧。 朱祁钰坚跪不起:不,我要替皇上彻夜祈祷,保他在敌营平安无事,保我大明平安无事。 于谦的眼眶也湿润了,扑通跪下。 六 另立新帝(9) 他望着朱祁钰的目光中,闪出了一道奇异的亮光,似乎看到了一线希望。 13、先祖圣殿 孙太后正对着先祖灵位祈祷,似有满肚子的难言之隐。 女贞悄悄进来,正要喊孙太后,见她神色极为庄重,便捂住了嘴巴。 孙太后喃喃的祈祷声:……列位先祖天上有知,万勿责怪哀家。国破家亡之际,哀家也是迫于无奈,如有违祖制,还望列位先祖恕罪,哀家也是为了保全我大明千古基业啊! 女贞听得莫名其妙。 孙太后祈祷完毕,又拜了几拜,才慢慢起身。 女贞忙将孙太后扶住:太后,你怎么到这儿来了?让奴婢好找呢。 孙太后沉重地嘆了口气:唉!还不是为了那个郕王朱祁钰,气死哀家了。 女贞一愣:那……郕王跟先祖爷有什么关系啊? 孙太后却默然不语。 孙太后走到门口,迴转身再次看了一眼墙上的先祖圣像: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女贞心直口快地:就是,郕王爷也太没主意了,上回马顺闹事,郕王爷慌得就想开熘,今日早朝,那个徐珵跳出来要南迁,郕王爷又默不作声,要不是于大人挺身而出,不知会闹出什么乱子,想起来真可怕! 第71页 孙太后:于谦确是匡时济世之才,先帝爷没看走眼。 女贞:我听说于大人小时候,有人给他算命,说他将来是个“救时宰相”,这会儿看来,倒挺灵验的。 孙太后突然地:女贞啊,你觉得于爱卿这人怎么样? 女贞一愣:太后刚才不是说了吗?于大人是匡时济世之才。 孙太后:那是才能,哀家说的是他这个人…… 女贞:当然是好人啊。当年于大人奉旨进剿,宁愿担着天大的干系,硬是救了数十万百姓的性命,奴婢现在回想起来,都感激不尽。唉,说起来,奴婢的这条命,也是于大人他救的。 孙太后:于爱卿有恩于你,在你眼里…… 女贞真切地:在奴婢眼里,于大人就是奴婢的亲人,每次见着他,奴婢心里就觉得特别亲切。 孙太后若有所思地盯着女贞:哦? 女贞脸一红,突然警觉起来:太后,你问这个干吗? 孙太后淡淡地:没什么,哀家只是随便问问。 女贞似乎松了口气,偷偷笑了。 可她的表情变化,全被孙太后看在眼里。 14、午门朝房 孙太后和朱祁钰端坐在殿上。 于谦大步上前,在廷上侃侃而谈:也先挟持皇上进犯京城,是要陷我们于两难之中。皇上驾到,我等将其拒之门外,是为不忠,如开门接驾,也先大军乘机而入,大明城池尽入瓦剌之手,眼睁睁看着大明江山拱手相送,我等是为天大的不义啊! 王直:保皇上,任其瓦剌所为,我大明要亡,不保皇上,又是不忠之举,这让我们做臣子的,如何应付得了! 于谦:也先用心狠毒,我大明已如临深渊,稍有不慎,就是灭顶之灾啊! 朱祁钰:于爱卿说得是,大明存亡,繫于一线。不过列位爱卿且别忙,本王倒有个主意。 孙太后见朱祁钰一反常态,拿起主意来,倒吃了一惊,盯了他一眼。 胡滢:殿下有何主张,请示下。 朱祁钰:本王决定亲自赴敌营去见也先,要他放回皇上。 众大臣都大吃一惊。 王直:不行不行,也先乃背信弃义之徒,殿下那是有去无回啊! 朱祁钰大义凛然地:只要迎回皇上,本王这条性命又何足道哉!列位爱卿哪,现今朝廷最需要的是皇上啊! 于谦大急,扑通跪下:国家危难之际,殿下挺身而出,令于谦十分感动。但殿下所说之计,万万行不通。殿下一去,也先非但不会放回皇上,反而连同殿下一块扣留,我大明皇上和监国全被也先掌握,这岂不是雪上加霜了! 王直跪下:老臣愿以死相谏,殿下去不得,去不得! 大臣们纷纷跪下:太后,殿下不能去啊! 孙太后为难地看看众大臣,终于下了决心:郕王,列位爱卿言之有理,此计恐不是上策,还是暂且搁下,另想两全之计吧。 朱祁钰突然泪流满面:皇上啊,你这是叫我这个做兄弟的怎么办啊?你身陷敌营,兄弟却不能为你分担危难于万一,我……我真是心如刀割啊! 大臣们都被郕王的真情感动了,流下泪来。 孙太后强忍悲伤:皇上在敌营度日如年,郕王和列位爱卿都记挂着他,哀家这心里头也踏实不少。眼下还是先议事要紧,列位爱卿,你们再说说。 朱祁钰:太后,事到如今,儿臣以为也只有一个办法可行了。 孙太后又一惊:郕王又有何主意了? 朱祁钰:也先欺我朝中无主,这才为所欲为,不可一世。儿臣建议,不如索性立皇太子为帝。 朱祁钰此言一出,大臣们都惊呆了。 孙太后微微点头,不动声色地:列位爱卿,你们以为郕王的建议如何? 王直断然地:不可,当今皇太子才两岁,尚在牙牙学语,如此幼主,搁在太平盛世倒也无妨,可眼下敌人已快打到京城,朝中大事如何商议处置?再说,一个两岁的皇帝,对也先未必真有威慑之力…… 六 另立新帝(10) 孙太后皱着眉:唔,还有吗?你们再说说。 大臣们都闭口不言,显然是贊同王直的话。 孙太后带着最后一线希望,把目光落在于谦身上。 于谦毫无表情。 孙太后终于失望了:列位爱卿既然都不肯开口,那就隔日再议吧。 王直看看于谦,又看看朱祁钰,若有所思。 15、于府书房 王直来见于谦,两人在房间密谈,表情都极严肃。 王直:今日郕王在殿上慷慨激昂,要亲赴敌营迎回皇上,令老臣刮目相看。 于谦:哦?为什么? 王直:郕王一向畏首畏尾,今日却行事决断,颇有主见,与先前判若两人,老臣自然是又惊又喜。 于谦:那依王大人之见,郕王这人如何? 王直看着于谦,突然一笑。 于谦一愣:王大人,你笑什么? 王直:其实于大人心里想什么,老臣已猜个八九不离十。 于谦:哦? 王直:于大人是准备拥立郕王为帝,来对付也先的阴谋,是吧? 于谦默然,过了一会,才郑重地点点头。 王直脸色肃然:于大人这一招,是很高明。老臣也是思来想去,眼下除了拥立郕王,别无良策! 第72页 于谦欣喜地:那我们倒是想到一块了,不过,除了对付也先,最重要的是,朝廷有主,保住京城乃至大明江山才有望啊! 王直点着头,却嘆了口气:于大人一心为大明社稷,天日昭昭,可这件事一着不慎,后患无穷啊! 于谦一愣:王大人何出此言? 王直的脸色不无忧虑:于大人清清白白做人,这件事的分量,想必清楚得很,一不小心,搭上性命不说,还毁了于大人一生的名节! 于谦又是一愣。 王直:你拥立郕王为帝,虽说出于无奈,可现今的皇上还不把你恨之入骨?再说,这废立帝王之事,向来也不是大臣做的,以后天下人会如何议论? 于谦坦然地:人家说什么,那就让他们说吧。为了大明江山社稷,我自问做得问心无愧。 王直:于大人向来视名节重于泰山,废立帝王,乃不忠不义之举,这不忠不义四个字…… 于谦激奋地:国难当头,如任瓦剌所为,把整个大明拱手相送,我于谦即使以身殉国,名节是成了,可大明也亡了。王大人,保住大明的名节,才是头等大事啊!至于我于谦的功过是非,那就由人评说了。个人的荣辱毁誉,又奈我何? 王直十分感动,仍恳切地:于大人,恕老臣直言,你这样做,日后必将埋下杀身之祸哪! 于谦轻轻一笑:荣辱毁誉尚且不放在心上,生死我亦早已置之度外了。 王直还是连连摇头:朝廷可以没有我王直,可万万不可没有于大人你啊! 于谦愣住了:王大人,你这是…… 王直:实不相瞒,老臣贊成你的主张,目下只有拥立郕王,才能救国家于危难。可此事后患无穷,老臣希望还是由老臣来向太后提出。老臣老了,冒一冒险无所谓了,只要能为大明朝廷的将来,保住于大人你这根栋樑! 于谦极为感动,却断然拒绝:王大人,你本是我的恩师,这些年,我们同朝为官,亦师亦友,今日能听你这番肺腑之言,我已不胜感激,至于你的好意,我可万万不敢答应。 王直难过地:于大人,你就不能听我一言吗? 于谦决然地:佛语有云,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我心意已决,请王大人见谅。 王直忍不住热泪盈眶,哆哆嗦嗦伸出手来:于大人―― 于谦紧紧握住王直的手: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有王大人你这位知己,我于谦此生不寂寞了! 两人相视着,似有千言万语都在不言中。 16、慈宁宫 慈宁宫里一间布置优雅的琴室。窗外皓月当空,月色如水。 孙太后临窗独坐,入神地弹奏着古筝。 琴声悠扬动听,但里面却似有不尽的寂寞和愁苦。 女贞领着于谦过来,见孙太后在弹琴,便在门外站住。 于谦听出了孙太后琴声里的幽怨,眉头不由皱了一下。 琴声突然变得激越了,琴弦砰然断裂。 孙太后呆了一呆,慢慢抬起头来。 女贞:太后,于大人来了。 于谦上前正要跪见孙太后,孙太后已迎上来,连连摆手:免了免了,哀家今日找你来是叙叙旧,不必拘礼了。 于谦:谢太后。 孙太后与于谦分宾主坐下。 女贞奉上茶来,朝于谦嫣然一笑:于大人慢用,奴婢告退了。 孙太后:下去吧。 房间里只剩下孙太后和于谦两人。 于谦:不知太后夤夜召臣来,有何要事?请太后示下。 孙太后却看着女贞退下的背影,轻轻一笑:于爱卿啊,你可给哀家办了件大好事,这位女贞姑娘聪明伶俐、知书达理,哀家现今是一刻也离她不得了。 于谦一笑:是太后慧眼识人,把女贞姑娘留在身边,得太后宠爱,女贞也算有了着落了。 孙太后:这么说,于爱卿可是放心了? 于谦连忙站起来,郑重地向孙太后拱手:岂止是臣放下了一桩心事,桃源王若地下有知,也会对太后感恩戴德。 六 另立新帝(11) 孙太后:于爱卿与那位桃源王素昧平生,担了天大的干系不说,对他的孤女,也是一诺千金,于爱卿的为人,真让哀家可敬可佩啊! 于谦:太后过奖了,臣乃性情中人,受人所託,自当尽力而为。 孙太后微微一笑:于爱卿坐下说。 于谦又坐回到椅子上:是。 孙太后看着于谦,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换了个话题:哦,对了,于爱卿啊,哀家听说你夫人体弱多病,有这事吧? 于谦:贱内的身体一向不好,得了场伤寒,近来又常犯咳嗽…… 孙太后嘆了口气:唉,于爱卿忙于国事,家里又少不了你,这独木撑天,可别累坏了啊! 于谦感动地:谢太后关心,其实臣倒习惯了。 孙太后:哎,话可不能这么说,于爱卿乃朝廷栋樑,政务如此繁忙,家中怎能没个能干的人帮忖帮忖呢? 于谦一愣:这个……太后倒不必担心,臣…… 孙太后见火候已到,直截了当地:于爱卿,哀家今日召你来,是要跟你商量件事。女贞年纪也不小了,哀家对她虽疼爱有加,可也不能老把她留在身边,倒耽误了她的终身大事。于爱卿,你说呢? 第73页 于谦点点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此乃天理,只是不知太后要将女贞…… 孙太后:哀家视女贞如亲骨肉一般,自然不会委屈了她。实话说吧,哀家已拿定主意,于爱卿,你纳女贞为妾如何? 于谦大惊失色,一时说不出话来。 屏风后面,女贞躲在那儿偷听。 孙太后此言一出,女贞忍不住又惊又喜。 孙太后见于谦愣住了,又微微一笑:于爱卿勿怪哀家唐突,其实哀家早看出女贞那丫头喜欢你,哀家这样做,也算是让有情人终成眷属吧,啊? 女贞听到孙太后的这句话,早羞红了脸。 她想躲开,可双腿却不听她的使唤,仍然呆呆地立在那儿。 于谦的脸色一下变得严峻了,正色地:太后好意,臣感激不尽,可这件事,臣实难从命,请太后见谅。 孙太后大为不悦:为什么? 于谦诚恳地:贱内虽体弱多病,可臣与她相濡以沫二十余年,情深义重,纳妾一事,绝无念头;再说现今国难当头,臣更无意于此事,还望太后收回成命! 孙太后冷着脸:于爱卿,你这是不领哀家的情喽? 于谦扑通跪下:太后在上,于谦迂直,只知直言,此事万难答应! 女贞见于谦断然拒绝,顿时如当头淋了盆冷水,又羞又恼,眼泪也流出来了。她强忍着悲痛,一转身跑走了。 孙太后见于谦绝无商量的余地,也不好勉强,便嘆了口气:既然如此,哀家也勉强不得,这事还得从长计议,于爱卿先请起吧。 于谦:谢太后。 孙太后却沉默着,好久没有开口。 于谦又有点不安了:太后…… 孙太后似乎回过神来:哦,于爱卿,哀家还有一事与你商议。 于谦:太后请讲。 孙太后:皇上九岁登基,国泰民安,本来哀家也乐得享福了,可今儿个祸从天降,这皇室之中又没个像样的人,哀家不得不临朝听政…… 于谦真诚地:太后心系朝廷,临危不乱,臣等都佩服得很。郕王殿下监国摄政,亦多仰仗太后鼎力辅佐。 孙太后:唉,于爱卿哪,这个哀家心里是最清楚不过了。目下皇太子幼沖,郕王又软弱无能,难以主持朝廷大事。这些天朝中接二连三出乱子,哀家想起来都心有余悸! 于谦:郕王初次处理国事,难免慌乱,臣以为,若假以时日,郕王必能担当大任。 孙太后冷冷地:哼,不是哀家把他给瞧扁了,这个郕王,一向就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把整个朝廷都交给他,哀家万万放心不下。于爱卿,哀家的心思你明白了? 于谦终于听出了孙太后的意思:太后莫非是想垂帘听政? 孙太后:哀家虽是女流之辈,可好歹也经歷了永乐、洪熙、宣德,还有眼下的正统这四个朝代。于爱卿哪,你是哀家最信任的大臣,哀家望你…… 于谦脸色严峻,打断了孙太后:太后,恕臣直言,当前国难当头,太后该以大明社稷江山为重,万不可以一己私心,争权夺利,否则,必引起朝中大臣非议,扰乱人心哪! 孙太后被于谦不顾情面的话说得大为恼火:于爱卿,你也太危言耸听了吧?哀家即便垂帘听政,这朝廷就乱了不成? 于谦:郕王监国,乃皇上下的旨意,太后亦下了懿旨,天下人人皆知,如今太后突然反悔,出尔反尔,置郕王于何地?朝廷的诚信何在?天下人又如何看待太后你吶? 孙太后涨红着脸,激愤地:于爱卿,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想当年,为除去王振奸党,于爱卿你不是也与哀家携手…… 于谦正色地:此一时,彼一时,现今是大敌当前,稳定朝政,鼓舞民心乃第一要务,万不可节外生枝,请太后仔细想一想吧。 孙太后一时无话可说了,呆坐着,良久才恨恨地嘆了口气。 于谦拱拱手:臣先告辞了! 孙太后急忙喊住于谦:于爱卿且慢,哀家还有话说。 于谦只得停住脚步。 六 另立新帝(12) 孙太后:于爱卿可能还不知道吧?哀家这些年心里头对你的为人钦慕有加。 于谦大惊:太后,你…… 孙太后:于爱卿哪,以你的才干,若与哀家联手,何愁退不了瓦剌?这大明的天下不也就稳如泰山了吗?哀家与你共掌朝政,于国于民都是件大好事,你仔细想想,这可是哀家的一片诚意,你…… 于谦大怒,指着孙太后:太后,你……你好煳涂,于谦是这种人吗? 孙太后失望又伤心地:这么说,你还是不肯? 于谦扑通跪下:太后之言,于谦万死不敢,请太后恕罪。 孙太后的眼眶湿润了:于爱卿,你……也太……太辜负哀家了! 于谦斩钉截铁地:于谦知罪,除非太后杀了于谦! 孙太后望着这个跪在地上的铮铮男儿,一时倒无计可施:哀家又错了,哀家看了一辈子的人,怎么到头来又看错了呢?嘿嘿,哀家太可笑了,太可笑了! 孙太后含着泪,酸楚地笑起来。 17、紫荆关英宗营帐 营帐外可见不远处瓦剌军点起篝火,瓦剌将士们正在狂欢豪饮。 另有一些瓦剌军士兵扛着抢来的鸡鸭,赶着猪和牛羊,兴高采烈地归来。 第74页 不时响起百姓们悽厉的哭喊声。 英宗的眼泪流出来了。 袁彬关切地替英宗披上一件袍子:皇上,夜深了,小心着凉。 英宗转过脸,脸上满是泪水,让袁彬吓一跳。 袁彬:皇上,你…… 英宗:朕……朕对不住大明百姓啊! 袁彬:皇上千万别这样,想开点,咱们毕竟是回到大明的土地了。 英宗绝望地:可是朕把大明的土地,亲手交给了瓦剌,朕……朕这个皇帝有何用啊! 英宗的目光疯狂地在营帐里搜寻着,一把将挂在床前的丝帘撕下:朕不想活了,还是死了的好。 袁彬大惊,抓住英宗:皇上,你可千万别想不开,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皇上你人在,咱们就有希望。 英宗痛心疾首地:朕这样活着,只有自取其辱,还不如死了干净! 袁彬扑通跪下:皇上,卑职求你了,你是大明的皇上啊,这大明天下不能没有你,皇上啊! 英宗也扑通跪下了,嚎啕大哭:朕是大明的罪人,朕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啊! 袁彬:皇上―― 英宗和袁彬抱头痛哭。 18、于府 于谦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 他见兰心已睡熟了,便悄悄起来,披上衣服,轻轻出了卧房。 不料,兰心还是被他惊醒了,她睁开眼睛,看着于谦的背影,想问句什么,最终还是没问出口。 于谦悄悄来到书房,默默凝视着墙上挂着的那幅“民为重”,想着心事。 他点燃了香火,对着字幅虔诚地拜了几拜。 他又凝视了一会,然后,轻轻取下字幅,卷了起来…… 《大明王朝1449》第二部分 七 慷慨赴难(1) 1、午门朝房 孙太后和朱祁钰召集文武百官继续议政。 朱祁钰:昨日议事,未有结果。今日早朝,列位爱卿务必要拿出办法来,于爱卿,你先说说。 于谦显然已是胸有成竹:启禀殿下、太后,臣经过一个晚上的考虑,已经有了克敌之计。 朱祁钰:哦?于爱卿,那你快说来听听。 于谦:也先是看准了我们的弱点,欺我朝中无主,才敢如此猖狂,利用皇上来要挟我们,我们必须反其道而行之,让也先的要挟失去作用。 孙太后、朱祁钰都专注地看着于谦。 朱祁钰:说下去。 于谦:我们现在需要的,是这朝廷中有一位皇帝,有了这位皇帝,也先的阴谋就破产了。 文武百官们都一愣。 孙太后大喜:于爱卿,这么说,你的意思也是要立皇太子为帝了? 于谦:不,太后,臣奏请的并非立皇太子为帝。 孙太后的脸色紧张起来:那……于爱卿,你是要…… 于谦郑重地跪下:臣奏请立郕王为帝,对付也先的毒计,救国家于危难之中。 孙太后和文武大臣顿时惊得目瞪口呆。 好一会,孙太后震怒地:立郕王为帝?于爱卿,哀家没有听错吧? 于谦:常言道,国不可一日无主,土木兵败,也先又进犯京城,全国人心浮动,百姓心中也需要有一位皇上,坐在这大明的朝廷里,率领大家奋起抗敌。否则,朝廷的威望就大打折扣,一旦局势进一步恶化,天下大乱。不是臣危言耸听,即使瓦剌亡不了大明,大明内乱纷起,江山社稷同样不保啊! 孙太后冷冷地:那你……你这是要置当今的皇上于何地? 于谦:社稷为重,为了大明的江山,太后,目下惟有这华山一条道了。再说,我们要救皇上,也只有先置之死地而后生。 孙太后:于爱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于谦:太后可知完璧归赵这个典故? 孙太后:那又如何? 于谦:当年蔺相如为保住和氏璧,先要做出玉石俱焚的姿态,他这一招也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结果不辱使命,保住和氏璧,得以完璧归赵。 孙太后一时无法反驳,心里也知道于谦说的不无道理。 于谦:郕王宽厚仁慈,一心为朝廷和皇上着想,昨日大家都是有目共睹,郕王为帝,也是我大明的福分啊!臣恳请太后恩准,下懿旨请郕王登基。 孙太后仍然不肯松口:不可,此事哀家万万不能答应! 于谦痛心地:太后,也先就要兵临城下了,我大明就要亡了啊! 大臣们仍然呆呆地看着于谦和孙太后,似乎还没反应过来。 朱祁钰早被于谦的提议惊呆,茫然无措。 孙太后看看于谦,又看看朱祁钰,镇定下来:郕王,于大人要立你为帝,你看呢? 朱祁钰露出害怕的样子:不不,太后,儿臣无功无德,岂能胜任这天下之尊,那是折煞儿臣了,儿臣可万万不敢哪! 孙太后冷笑地:于爱卿,你都听到了,郕王爷他自个儿说,他担不起这副担子啊!哀家总不能勉为其难,硬逼他登基吧? 于谦:太后,臣已说了,这是唯一的出路。臣相信郕王会成为一位好皇帝。列位大臣,你们说呢? 王直:于大人说得对,昨日郕王要亲赴敌营,以自己的生命换取皇上,这份胆略和忠心,老臣敬佩有加啊! 第75页 于谦:皇位和国家孰轻孰重,太后难道衡量不出来吗? 孙太后一时气怔:你…… 正在这时,孙镗气喘吁吁闯进来:前线急报,瓦剌破紫荆关,距京城不足三日了。 文武大臣均大惊失色,“哇――”地一声惊唿。 于谦沉痛地:太后,你还等什么啊?国家存亡,就在此一举了! 王直扑通跪下:太后,听于大人一言,江山为重啊! 胡滢等大臣也纷纷跪下:太后,臣等求你老人家了,快下懿旨吧。 孙太后见文武大臣跪了一地,知道再也不能僵持下去,突然悲从中来,泪水夺眶而出,哽咽地:皇上,哀家对……对不住你了。 于谦:太后,你要当机立断啊! 孙太后抹抹眼泪,终于点头:好吧,哀家这就依了你们,下……下旨让郕王登基。郕王―― 孙太后随即一愣。 于谦和众大臣们抬起头,也都愣住了。 朱祁钰的位置已空空如也,原来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熘走了。 2、郕王府 朱祁钰慌张地熘回家,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大松了一口气。 汪氏:殿下,今日怎么回来得这么早啊? 朱祁钰惊慌地连连摇头。 汪氏:莫非又出什么事了?殿下。 朱祁钰长嘆了口气:唉,我也不知是喜事还是祸事! 汪氏大惑不解,愣愣地看着朱祁钰。 外面传来了一阵响动。 有无数的脚步声朝房间里蜂拥而来。 朱祁钰忙对汪氏:你先下去。 汪氏急急忙忙退下。 于谦率王直等文武大臣一拥而入,然后对着朱祁钰齐刷刷跪下。 朱祁钰急得连连摇手:哎哎,列位爱卿,你们……你们这是干什么? 七 慷慨赴难(2) 于谦:臣等请郕王速回午门朝房,商议登基之事。 朱祁钰肃然地:于爱卿,本王不是说了嘛,这个皇帝本王是万万当不得,你可千万别陷本王于不义啊! 于谦:太后懿旨下,请郕王万勿推辞了。 朱祁钰为难地:于爱卿,列位大臣,你们让本王如何对得起皇兄?只怕日后天下人…… 于谦大步上前,一把拉住朱祁钰:一切均以江山社稷为重,殿下快走吧! 众大臣:请殿下快走! 朱祁钰见于谦和众大臣如此恳请,只得半推半就,踉踉跄跄着,被于谦拖出门去。 众大臣跟在后面,嚷嚷着:郕王登基,郕王登基喽―― 汪氏在门口看得目瞪口呆。 一大群人往午门朝房而去…… 3、奉天殿 盛大的登基典礼正在进行。 庄严的铜号吹响了,在紫禁城上空迴荡着。 朱祁钰身着龙袍,坐上了龙椅。 新任司礼太监曹吉祥大声吆喝:新皇登基,文武百官跪拜―― 文武百官齐齐跪下叩头,大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祁钰神采飞扬地俯视着众大臣,精神抖擞,像是忽然间换了个人。 出字幕: 公元1449年9月,朱祁钰登上皇位,是为景帝,遥尊英宗为太上皇,改年号为景泰。 于谦上前跪拜,双手奉上一卷东西:恭喜皇上登基,臣有一件贺礼,敬献皇上。 朱祁钰一愣,随即欣喜地:哦,于爱卿太客气了,其实…… 于谦诚恳地:这件贺礼,皇上不可不收。 朱祁钰只得狐疑地接过来:是吗?那朕先谢过于爱卿了。 朱祁钰说着,将那捲东西缓缓打开。 他的表情立刻变得肃然,半晌无语,只是郑重地点着头,将那捲东西慢慢合拢。 众大臣都猜不透那是什么东西,呆呆地看着朱祁钰。 朱祁钰再抬起脸时,他的目光极为凝重…… 4、干清宫书房 景帝朱祁钰搬进了干清宫。 这会儿,他正将于谦送给他的那捲东西打开,郑重地挂在书房正中。 溅着血迹的“民为重”三个大字赫然映入他的眼帘。 景帝久久凝视着,心情极为沉重。 已成为皇后的汪氏悄悄进来了,见了他的模样,吃了一惊。 原来景帝点燃了一炷香,恭敬地对着“民为重”鞠了个躬,然后将香插在这 几个字前面。 他突然深深地嘆了口气。 汪皇后:皇上登基大喜,为何却如此忧心忡忡? 景帝面有难色:天下人谁都想当皇帝,却不知真当了皇帝有多难啊! 汪皇后大惊:皇上何出此言? 景帝注视着“民为重”三个字:唉,从今往后,江山社稷,天下苍生,全都沉甸甸压在朕的肩上了!朕能不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吗? 汪皇后愕然。 5、瓦剌营地也先营帐 也先愤怒地将一份军情急报扔在桌子上:可恶! 伯颜:大明朝廷拥立新君,这一招确实厉害啊。 也先:看样子本王是低估他们了。 伯颜:老臣听说这是新任兵部尚书于谦的主意,这个人,不好对付哪! 孛罗:属下也得到消息,这个于谦在京城里日夜练兵,要与我军决一死战呢。 第76页 也先嘆息地:唉,大明朝廷有这样一位顶天立地的人物,也算是有福了。莫非这大明的气数还没尽吗? 伯颜:太师,明廷立了新皇,我们这儿的那一位,该如何处置? 也先略一沉思:走,看看去。 6、英宗营帐前 营帐前烧着堆篝火,英宗默坐旁边,有几个瓦剌士兵持刀站在不远处。 袁彬往火堆上烤着几根玉米棒,香气扑鼻而来。 袁彬兴奋地:哇,好香啊!皇上,快来尝一只。 英宗恍若未闻,远眺着夜色中的田野。 袁彬:卑职知道皇上吃不惯羊肉,这回好不容易回来了,就尝尝我大明的物 产,啊? 英宗:朕不吃。 袁彬:皇上,就尝一口,好吃! 英宗:朕说了,朕不吃。 袁彬:皇上已好些日子没好好吃东西了,皇上的身体…… 英宗发火地:朕说不吃就不吃! 袁彬哑然,默默将烤熟的玉米棒放下。 英宗嘆了口气:袁彬,你知道朕在想什么吗? 袁彬:卑职不知。 英宗:常言道:睹物思情。朕自踏上大明的土地,这一路行来,真是感慨万千哪!眼下又快到京城,朕的心里真如刀割一般。 袁彬默默倾听着。 英宗: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可是朕今日走过的土地,明日就不是朕的了。朕现今才真正体会到,什么是亡国之痛啊! 袁彬:皇上,事到如今,你就别想这么多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英宗拣起一根燃烧的树枝:不,离京城越近,朕就想得越多。朕还想,要是朕是个瞎子,那该多好,朕就永远见不到这些伤心事,朕心里也眼不见为净了。 英宗说着,哆哆嗦嗦将燃烧的树枝凑近自己的脸。 袁彬被吓了一跳:皇上! 七 慷慨赴难(3) 英宗痛苦地:还不如让朕的眼睛瞎了吧。要不,就让朕的容颜毁去。普天之下这些臣民,谁也认不出是朕,地底下的列祖列宗,也认不出朕来,朕或许心里有所安慰。 袁彬大惊:皇上,万万使不得! 英宗慢慢将燃烧的树枝凑近了:朕不光是亡国之君,还是亡国的罪人,朕没有脸面见人哪! 袁彬扑通跪下:皇上―― 正在这时,响起一阵哈哈大笑声,英宗的手一抖,树枝掉在了地上。原来是也先等人来了。 也先:本王送陛下回京,陛下怎么反倒想不开了,岂非辜负了本王的一片诚意? 英宗傲然不理。 也先:看来陛下是真不想当皇帝了,可惜啊可惜! 英宗:你……什么意思? 也先:实话跟你说吧,大明朝廷已另立新君了。 英宗大惊,勐地站起来:谁? 也先:就是你那个弟弟朱祁钰,你吶,变成太上皇了。 英宗又是浑身一震,差点晕倒:朕……朕是太上皇? 也先:听说是太后下的懿旨,你那个弟弟已在奉天殿登基。陛下啊,看来他们是不要你了! 英宗终于镇定下来,他朝也先怒目而视,突然哈哈大笑:好,好啊!哈哈哈哈。 也先倒吃了一惊:你……你笑什么? 英宗:恭喜太师了,朕这张牌是不是也作废了啊? 也先大怒,但竭力忍住:陛下错了,本王是替陛下担忧。国无二主,现今就算本王送你回去,你那个新皇帝恐怕也不会放过你吧? 英宗又是一愣:你到底想干什么? 也先:唉,大明朝廷也太无情无义了吧?陛下在这儿好好的,他们怎么就把陛下给废了呢?本王听说,这都是你那个大忠臣于谦干的好事,是他硬逼着太后让郕王登基呢。 英宗:于谦? 也先:陛下仁慈,当初没杀了于谦,现在是祸及自身,啊! 英宗痛苦又凝重的表情。 也先:陛下放心,本王做好人做到底,继续护送陛下至京城。本王要替陛下向朝廷讨个说法,帮陛下夺回皇位,陛下,你看如何? 英宗严正地:这是我朝内政,不容外人干涉! 也先:是吗?可本王最爱打抱不平了,这事陛下不让本王插手,本王还不愿意呢,哈哈哈哈。 也先等人扬长而去。 也先等人走远了,浑身颤抖的英宗再也坚持不住,扑通一声摔倒在地,昏了过去。 英宗躺到床上,目光痴呆,一动不动。 袁彬想劝慰几句,又不知从何说起,只得默默退出。 营帐内只剩下英宗一个人,英宗眼角的一滴泪终于慢慢流下来…… 过了一会,袁彬又走回来,不放心地掀开营帐,往里看了一眼。 他顿时大惊失色―― 只见营帐顶上悬挂着一个人,晃晃悠悠的,显然是英宗上吊自杀了。 袁彬大唿着扑上去:皇上,皇上―― 袁彬不顾一切地抓住英宗的衣袍,嚎啕大哭:皇上,皇上啊,你怎么就想不开啊,皇上啊―― 不料,砰一声,袁彬抓着的衣袍突然断开,从帐顶上滑了下来。 袁彬又大吃一惊,抬头看时,却是哭笑不得,原来营帐顶上挂着的哪是英宗本人,不过是英宗的一身衣袍。 袁彬这才松了口气:皇上,皇上―― 第77页 英宗在一个角落里发出了声音:朕在这儿呢。 袁彬大喜:皇上,你没死! 英宗一声冷笑,慢慢站起来,目光冷峻地盯着还挂在营帐顶上的半件上衣:原先的皇上是死了。 袁彬:皇上,你千万别这么说,你…… 英宗厉声地:朕再说一遍,原先的皇上是死了,不过,从今日起,朕还活着! 袁彬愕然,不知英宗这话是什么意思。 英宗的目光异常阴冷又坚韧:朕还活着,从今往后,朕还会活得好好的! 7、京城军营 于谦与范广、孙镗陪同景帝视察军队。 景帝看着威武的军队,连连称赞:好,好。 于谦:皇上刚刚登基,就亲赴军营视察,将士们士气大振啊! 景帝:朕身为大明天子,大敌当前之时,朕岂有不来巡视之理?朕还想跟将士们一块上阵杀敌呢。 于谦感动地:皇上有此决心,我军定能众志成城,令瓦剌无功而返! 景帝:好,朕就等你这句话。不过,我军仓促备战,兵源方面…… 于谦:皇上放心,京城二十万军队全部训练准备完毕,随时可以迎敌。 景帝大喜:于爱卿,你真是替朝廷立了大功,短短二十几天,你给朕装备了二十万大军,了不得,了不得! 于谦谦虚地:这都是孙镗将军,还有范广将军的功劳,他俩一个训练军队,一个招募兵马,装备粮草,可谓殚精竭虑。 景帝:唔,孙将军、范将军,有劳两位了,朕会好好赏赐你们。 孙镗、范广:谢皇上。 景帝:于爱卿,你看这军中还有何事需要禀报?朕当场给你解决。 于谦:军马日已就绪,这军中就少一位能征惯战的统帅,来统领京城三大营。 景帝:哦?于爱卿可有人选? 七 慷慨赴难(4) 于谦郑重地:皇上,臣保荐石亨石将军为京城总兵。 景帝一惊:石亨?他不是在土木堡吃了败仗,一个人逃回来吗?败军之将,这……成吗? 于谦:当下朝廷用人之际,石亨本是将才,镇守边关多年,熟知瓦剌情况,又身负兵败奇耻大辱,正可令他将功赎罪。 景帝果断地:好,朕听你的,你只管升任石亨为京城总兵就是了。 于谦大喜:是,臣领旨。 8、兵部公事房 于谦刚从公事房里出来,一个人扑通跪在地上,倒头便拜:于兄在上,受兄弟一拜。 于谦吃了一惊,定睛一看,这人正是被他保荐为京城总兵、刚获释出狱的石亨。 石亨又感激涕零地叩了个头:于兄救命之恩,兄弟感激不尽。 于谦从惊愕中回过神来,淡淡地:免了,快起来吧。 石亨却坚跪不起,热泪盈眶:于兄保我出狱,又在皇上面前举荐我为京城总兵,兄弟能有出头之日,全仰仗于兄。兄弟这辈子死心塌地,为于兄…… 于谦大怒,拉下脸来,指着石亨:混帐话!我是为了朝廷,唯才是举,希望你将功赎罪,为国效力,你怎么谢起我来了? 石亨惶恐地:可兄弟是诚心诚意…… 于谦:告诉你,这里面绝没有兄弟私情。快快起来吧。 石亨满脸通红,唯唯诺诺地起来:是,是。 于谦:你今日所为,太让我失望了,满脑子都是私心杂念,哼! 于谦说着,一跺脚,气唿唿而去。 石亨立在那儿,异常尴尬。 9、京城军营 一面“抗击瓦剌 招兵买马”的大旗迎风飘扬。 不少民众在踊跃报名。 他们由父母,或者妻子陪同,情绪振奋,场面极为感人。 于谦和范广被这些参军者和他们的家属团团围住。 一老者拉住于谦:于大人,这是我的小儿子,老大和老二都在土木堡战死了, 我现在把小儿子也给你送来,让他为国尽忠吧。 于谦异常感动:老人家,太谢谢你了。 老者:哎,保卫咱们自己的家嘛,是咱百姓自己的事情啊! 老者儿子:于大人,你收下我吧。 于谦拍拍老者的儿子:唔,是个好小伙子。范将军,你看呢? 范广:行,收下了。 民众们都替小伙子高兴,一片欢唿:好,好啊! 老者:于大人哪,别看我老了,要是你们用得上,老汉我也会上阵杀敌呢。 几个老者同声附和:对对,我们也能上阵。 于谦朝老者们连连拱手:谢谢,谢谢大爷,谢谢京城的父老乡亲,有你们支持,我大明是垮不了的! 正说着,石亨带着一帮人马过来了。 这些人都身佩兵器,虽然盔甲不整,但看得出都是石亨以前的部下,石彪和宋城也在里面。 范广拉拉于谦:于大人,你看―― 民众主动让开一条路,石亨和士兵们排着队列,威武地过来。 于谦不动声色地看着石亨。 石亨朝于谦行礼:于大人,新任京城总兵石亨前来请战。 于谦:哦,这些人是…… 石亨:这些都是我在土木堡失散的旧部,我已召集完毕,听候于大人号令。 于谦被石亨的行为感动了:石兄,这才是好样的!啊! 第78页 石亨诚挚地:你能叫我一声兄弟,我石亨就是战死沙场,也心满意足了。 两人的目光对视着,充满了信任和尊重。 石亨指着石彪:这就是小侄石彪。石彪,快拜见于大人。 石彪朝于谦行礼:石彪见过于大人。 于谦大喜:行啊,有你们这些小伙子为国效力,京城绝不会落入瓦剌之手! 石彪和士兵们大声地:是,于大人! 石亨:于大人,属下现就带这些士兵前去操练。 于谦点点头:去吧。 范广:石总兵,这些新招的人马也交给你了。 石亨大喜,对着众人一挥手:士兵们,跟我走! 石亨带着士兵走了。 于谦看着他威武的背影,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真是个将才哪! 10、道上 也先率领大军朝距京城不远的土城扑来。 英宗的车辇随军而行。 11、土城 城门紧闭,土城的将士严阵以待。 也先故伎重演,将英宗推至城门前。 喜宁耀武扬威地:喂,城上的守军听着,太师送皇上回京,快打开城门接驾! 守将出现在城头,看着下面的英宗:来的是太上皇吧? 英宗闻言一惊,脸上是十分痛苦的表情,但他马上镇定了,一言不发。 喜宁:胡说,这是皇上,快快开门接驾! 守将厉声地:我朝已有皇上,你们快回去吧。 喜宁:大胆,你想拒驾不成? 守将:兵部尚书于谦于大人有令,瓦剌如要送回太上皇,速退兵三十里,我朝自会派使者前往迎驾。 英宗微微冷笑,瞟了眼也先。 也先的脸色异常冷峻。 孛罗:太师,怎么办? 也先果断地:攻城,先拿下这座土城,打通进攻京城的门户! 七 慷慨赴难(5) 孛罗:好,先煞煞他们的威风! 也先缓缓举起手:进攻! 瓦剌的炮火震响起来,大地都在颤抖。 英宗吓得一哆嗦,从车辇上掉下来,赶忙趴在地上。 炮弹在城头炸开了,明军士兵血肉横飞。 瓦剌军如潮水扑向土城,杀声四起。 正在这时,一匹瓦剌骑兵的战马疾驰而来,跃向英宗。 袁彬大惊:皇上,小心! 袁彬勐扑过来,奋不顾身地压在英宗身上,说是迟那时快,马蹄已踩中了英宗的小腿。 英宗尖叫一声,血从他的小腿上喷涌出来。 袁彬:皇上,你受伤了?要紧吗? 英宗大声呻吟,痛苦地在地上打滚。 瓦剌的骑兵继续攻城,刀光闪闪,吶喊四起…… 12、德胜门 于谦陪同景帝与众大臣登上德胜门,视察军队防守。 神机火炮架设完毕,士兵亦各就各位。 石亨身穿盔甲,威风凛凛地跟在景帝和于谦身后。 于谦:德胜门布防,已准备完毕,请皇上巡查。 景帝:瓦剌如从这儿进攻,能挡得住吗? 于谦点点头:皇上放心,瓦剌想在这儿打开缺口,恐占不了便宜。 景帝:那其他几座城门呢? 于谦:回皇上,京城九门均已成铜墙铁壁,城外所有道路都在我神机火炮射程之内。 景帝点点头:好,有于爱卿亲自挂帅,朕心里就踏实了。 城外传来了隐约的炮声,有火光沖天而起。 景帝一惊:那……那是什么地方? 于谦:是土城…… 石亨上前一步,大声地:新任京城总兵石亨请奏。 景帝:说吧。 石亨:也先挟持太上皇进攻土城,与我守军发生激战。据臣得到的急报,我军伤亡惨重,恐支持不了多久。 景帝焦急地:于爱卿,你看怎么办? 于谦:土城目前已成一座孤城,难以死守,不如令将士突围,退守京城,保存实力。 景帝:那就传令下去。 于谦:石总兵,你速遣一队人马前往接应。 石亨:遵命。 正在这时,突然传来一阵声嘶力竭的哭喊,一个人影披头散髮冲上城头,原来是钱皇后。 钱皇后:不行,不行啊,太上皇都到了京城外了,你们为何不去接他,反将他拒之门外啊?你们这不是要太上皇的命吗? 景帝尴尬地:皇嫂,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钱皇后扑通跪下:我来求皇上迎回太上皇。皇上,太上皇现就在土城,你快派人去迎他啊,要不,太上皇性命难保呀,呜呜―― 景帝淡淡地:有话回宫里说,皇嫂,朕在这儿议事,你这哭哭闹闹的,像什么样儿? 钱皇后咬牙切齿地:你……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你自己当了皇上,就把亲兄弟给忘了,你……你是有意不让他回来,你好永远当你的皇帝! 景帝大为恼怒,但竭力隐忍着:荒唐,你这是什么话? 钱皇后索性放开嗓门大哭:呜呜,太上皇啊,他们不肯接你回来啊,要害死你啊,呜呜―― 景帝厉声地:大敌当前,岂容胡闹,下去! 钱皇后:我就要太上皇,你们还我的太上皇,呜呜,太上皇,你快回来呀,回来呀! 文武大臣见钱皇后如此撒泼,都有点气愤,但又听她口口声声喊着太上皇,心里一阵辛酸,劝又不是,不劝又不是,呆呆地站着。 第79页 于谦挺身而出:娘娘,你想迎回太上皇,皇上和众大臣也想迎回太上皇,可眼下还不是时候,等打退了瓦剌…… 钱皇后:于大人哪,那时候太上皇只怕早没命了,呜呜―― 于谦:娘娘放心,只要京城在,大明江山在,太上皇就在,谅瓦剌也不敢对他下毒手。 钱皇后:不不,我要太上皇,他可是大明的太上皇啊,你们不都是忠臣吗?你们怎么能忍心他……呜呜,于大人,你倒说话呀…… 于谦:臣只有一句话,社稷为重,君为轻! 钱皇后更绝望了:君为轻?我就知道,你们不要太上皇了,有了新皇帝,旧皇帝就没用了,没用了…… 钱皇后悽厉地笑起来。 景帝气得直打哆嗦:胡闹,胡闹! 钱皇后继续悽厉地大笑着,慢慢退到城头边,指着城下:你们连太上皇都不要了,我还活着有何用?我这就死给你们看! 景帝和于谦等人都一愣,钱皇后已纵身跳下城头。 她的身体摔在一辆马车的顶棚上,然后再翻落在地。 13、土城 也先的大军占领了土城。 大队人马践踏着城池的瓦砾和明军阵亡将士的尸体,蜂拥而入。 也先带着军师伯颜和孛罗等将领,登上土城城头,向京城眺望。 孛罗:太师,前方就是京城。 也先感嘆地:好漂亮的一座城池啊! 孛罗:攻下土城,前面已无任何屏障,京城近在咫尺,指日可下了! 也先:京城里面的情况怎么样? 伯颜:太师,老臣听说新皇登基后,对于谦信任有加,令他全面负责朝政和军机大事。目下于谦已组织起二十余万大军,要固守京城呢。 七 慷慨赴难(6) 也先的脸色顿时阴了下来:那守卫京城的将领都有谁啊? 伯颜:京城新任总兵是石亨将军。 也先:哼,这个手下败将倒不足为虑,就是于谦不太好对付。 伯颜:太师说的是,于谦在军队和百姓中颇负众望,现又得景帝信任,他是如虎添翼了! 孛罗不以为然地:军师也太看得起于谦了,谅他一介书生,这两军对垒,真刀真枪的干,他未必在行。退一步说,就算他有天大的本领,也绝非太师对手。 伯颜厉声地:孛罗将军,于谦绝不是纸上谈兵之辈,你别看轻了他。 孛罗针锋相对地:看不看轻,属下明日带兵去会他一会,军师自然就见分晓了,哼! 伯颜:你…… 也先皱皱眉:你们都别争了。军师说得也对,这于谦还真是本王心头的一块心病呢。 伯颜:太师的意思是…… 也先:看样子还得在英宗身上做做文章! 孛罗:他都成了太上皇了,还有何用?属下正想一刀杀了他呢! 也先决然地:这样吧,即刻派使者前往京城,请大明朝廷派于谦到土城谈判。 伯颜:嗯,这倒是个办法,于谦一来,我们就拿下他,大明朝廷等于抽掉了一根栋樑,这大厦是撑不住的。可是太师,要是于谦不肯来呢? 也先:告诉他们,要是于谦不来,那本王就割了他们太上皇的脑袋送过去! 14、华盖殿 景帝召文武大臣议事,气氛极为凝重。 景帝:瓦剌太师也先派使者前来,邀于爱卿前往土城拜见太上皇,并商谈迎回太上皇事宜。列位爱卿…… 王直忍不住跳起来:皇上,这是也先施的诡计,无非是想乘机扣留于大人,万万不可答应。 胡滢等人附和:对对,我们不可上了也先的当。 景帝沉重地:列位爱卿有所不知,也先让使者向朕传话,如于爱卿不去土城,他们就要杀了太上皇,奉上人头作战书,一举破城。 众大臣又惊又怒,却张口结舌:啊―― 于谦更是全身一震。 王直:他这是威胁,我们更不能答应。皇上,老臣建议,不管也先提何种无礼要求,朝廷一概予以拒绝! 石亨:王大人说的是,我们不能让也先牵着鼻子走,朝廷既然决意抗敌,就坚守到底。 胡滢哆哆嗦嗦地:那太上皇怎么办啊?万一也先真的狗急跳墙…… 石亨:胡大人,也先要是真的想杀太上皇,早就动手了,他这分明是在耍阴谋,要除掉于大人。 胡滢扑通跪下:皇上,事关太上皇的性命,请皇上三思啊! 景帝沉痛地:胡爱卿请起,朕也是心乱如麻,委决不下啊,一边是太上皇的性命,一边是于爱卿的安危。列位爱卿都知道,于爱卿的肩头抗着的是整个大明的担子,他是万万出不得意外啊! 众大臣都把目光投向于谦。 于谦似乎正在思考着什么,目光直愣愣的,表情异常复杂。 景帝:列位爱卿刚才也有这个意思……所以,朕考虑再三,还是以江山社稷为重吧。 众大臣听明白了景帝的意思,都默然不语地点点头,显然表示贊同。 寂静中,突然响起一个声音:不―― 景帝和众大臣都吃了一惊,却发现说话的正是于谦。 于谦已上前一步,面向景帝:皇上,臣愿去见太上皇。 景帝大惊:于爱卿,朕不是已经说了吗?你怎么…… 第80页 于谦:启禀皇上,臣刚才都想过了,也先此举显然包藏祸心,他这是设了一个陷阱,要臣自投罗网。 景帝被搞煳涂了:于爱卿啊,你明明知道这是一个陷阱,为何还要去呢? 于谦一字一顿地:因为臣不能不去! 景帝:为什么? 于谦:臣不去,太上皇性命难保,臣为苟全一己性命而置太上皇于不顾,是为不忠不义。 景帝一愣:于爱卿,你的为人,朕和列位大臣都是有目共睹,又有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于爱卿多虑了。 于谦:不,皇上错了,臣的名节事小,皇上的名节事大。也先是请臣前去谈判并拜见太上皇,如朝廷不让臣去,正给天下人落了口舌,还以为是皇上的意思,皇上就要背上不仁不义之名。 景帝有点不悦:是吗?朕怎么没想到啊? 王直大急:于大人,你也太顶真了,跟也先这种人,讲什么仁义道德? 于谦:臣是为皇上和大明的声誉着想。来而不往非礼也,何况太上皇自蒙尘塞北,臣等虽朝夕思念,却不得以见,太上皇的心情亦可想而知。臣此去如能见到太上皇,当是一件幸事,臣会告知太上皇,朝廷没有一天不为他的生命担忧,天下的百姓也时刻没有忘了他,大明是牢牢连着太上皇的。 众大臣都被于谦的话镇住了,无不为之动容。 景帝一愣:于爱卿,你对太上皇可真是忠心耿耿! 于谦:皇上明鑑,臣只求此去了此心愿。 景帝却默不作声。 王直:太上皇已陷于敌营,也先再扣下于大人,那还了得?我们的麻烦岂不更大了? 石亨:对对,朝廷离不开于大人,守卫京城更离不开于大人。 七 慷慨赴难(7) 于谦:石总兵,守卫京城有你等一干将士,朝廷有王大人等一班大臣,就算少了于谦,相信同样能克敌制胜。 景帝动情地:唉,朕离了你,还真不知该怎么办呢。于爱卿哪,你这……这不是叫朕为难吗? 于谦庄重地跪下:皇上,臣心意已决,请答应臣的请求吧。 景帝仍迟疑着,看着于谦,最后只是重重地嘆了一口气。 15、坤宁宫 钱皇后浑身是伤,躺在床上。她的一条腿已摔断了,被布条捆得严严实实。 两个使女在服侍她。钱皇后不时发出“哎哟、哎哟”的呻吟声。 有太监过来禀报:娘娘,太后看你来了。 钱皇后像听到了什么福音,挣扎着起来:太后?快,快请…… 孙太后一进房间,钱皇后便挺起身:太后―― 孙太后:你身上有伤,快躺下。 钱皇后却扑通一声翻下床:太后,臣妾给你叩头了。 “你这是干吗?”孙太后连忙扶住钱皇后,对使女说,“快,快扶娘娘上床。” 使女硬将钱皇后抱上床。 钱皇后拉着孙太后的一只手,泪流满面:太后,你要替臣妾作主啊! 孙太后:唉,你的伤怎么样了? 钱皇后:臣妾的一条腿断了,太后啊,臣妾命大,没摔死,今日还能见太后一面。 孙太后:你也真是的,跳这城楼做什么? 钱皇后:臣妾是想跟着太上皇去啊! 孙太后顿时拉下脸来:胡说八道,太上皇怎么啦?不是好好的吗? 钱皇后:太后啊,你有所不知,皇上根本就不想派人去见太上皇,还有那个于谦,对臣妾说什么社稷为重君为轻,这君为轻,不就不要太上皇了吗?你让臣妾怎么活啊! 孙太后:好了,你也别哭哭啼啼的了,跑到德胜门去胡闹,像个皇后的样子吗? 钱皇后:臣妾心里苦啊,太后,臣妾求你了,下一道懿旨给皇上,让他派人去见太上皇,要是也先定不放太上皇回来,臣妾也好死了这条心了。 孙太后:哀家这心里也难受啊,皇儿是哀家的亲骨肉,哀家能不想他吗? 钱皇后:臣妾说句不该说的,太后立了新皇,可别把自己的亲骨肉拒之门外啊! 孙太后一惊,痛苦地:别说了,为了大明朝廷,哀家能做的都做了,哀家这是把自己的心放在火上烤啊! 钱皇后一时说不出话来,愣愣地看着孙太后流泪。 正在这时,女贞急匆匆跑进来:太后,太后―― 孙太后:什么事? 女贞:不好了,于大人要去土城见太上皇呢。 孙太后和钱皇后都吃了一惊:是吗? 女贞焦急万分地:太后,你快劝劝于大人,这分明是也先设的陷阱,于大人这一去,还回得来吗? 钱皇后却像看见了一线希望,又一把抓住孙太后:太后,快跟于大人说,接太上皇回来,不管什么条件,我们都答应,好不好? 孙太后有点厌恶地甩开钱皇后,然后站起来,冷冷地:你还是躺着养伤吧,朝廷的事就别操心了。 钱皇后失望地:太后―― 孙太后已转过身去,对女贞:即刻召于爱卿入宫,哀家要见他。 女贞:是,奴婢这就去。 16、慈宁宫 又是那间琴室,不过琴弦阒寂,房间里似乎有一股逼人的冷清。 孙太后面朝窗外,寂然而立,及到于谦匆匆进来,她才慢慢转过身。 第81页 于谦:臣叩见太后。 孙太后:免礼吧。于爱卿,请坐。 于谦坐下,脸色平静。 孙太后:于爱卿,哀家听说你要去敌营见太上皇? 于谦:是。 孙太后:也先居心叵测,你此去兇险异常,恐怕有去难回,于爱卿,想必你心里比哀家清楚。 于谦却平静地一笑:于谦此去虽是兇险,可也并非有去无回。 孙太后一惊:哦?莫非于爱卿另有打算? 于谦:臣是打算借见太上皇之面,一来深入敌营,摸一摸敌情,二来寻机行事,如天与其便,或许能救太上皇脱离虎口,也未可知。 孙太后又是一惊:于爱卿,你这是要去救太上皇回来? 于谦点点头:臣心中是如此盘算。 孙太后:土城已沦入也先之手,这虎穴之中…… 于谦:常言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孙太后却连连摇头:于爱卿,你此去如能保得性命回来,已是千难万难,更别说救回太上皇,这件事恐怕…… 于谦:臣心里也没十二分把握,可太上皇生死繫于一线,臣不得不冒险一试。 孙太后默然,过了片刻,才徐徐地:于爱卿,你可知哀家为何召你来吗? 于谦:太后也想劝说于谦? 孙太后微微摇头:唉,说实话,于公于私,哀家心里既希望你去,又希望你不去。太上皇是哀家的亲骨肉,只要有一线希望,哀家就不会放弃;于爱卿你吶,你是朝廷重臣,大明的擎天之柱,哀家岂能拿你的性命作赌注?哀家前思后想,就是拿不定主意啊! 于谦:谢太后眷顾,臣心意已决,请太后…… 孙太后摆摆手:哀家是想阻拦你,可哀家太了解你了,你的决心已下,哀家就是阻拦也阻拦不了。 七 慷慨赴难(8) 于谦感激地:太后…… 太后:哀家只是……唉,不说了,哀家这几十年风风雨雨,经歷无数兇险,就是从未像今日这样心情不宁。 于谦一愣,随即激奋地:太后明鑑,臣绝非意气用事,朝廷拥立新君,对太上皇打击最大,臣担心太上皇因此对朝廷产生误解,此去就是救不回太上皇,臣也要当面禀报太上皇,惟有拥立新君,才能保住太上皇,乃至日后迎他回来。 孙太后:但愿你的一番苦心,太上皇能听得进去。 于谦:再有一件,我们要打败瓦剌,保住京城,也得有太上皇合作,内外一心,不怕也先再耍诡计。 孙太后郑重地点点头:哀家懂了。 于谦大为宽慰:有太后这句话,臣心里也踏实了。 孙太后缓缓坐到古筝前面:当年荆柯慷慨赴难,太子丹在易水边为他饯行,荆柯悲歌一曲: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復还…… 于谦一凛,似乎听懂了太后的意思。 孙太后的眼里含着无限的信任和敬重,琴声蓦然响起,壮怀激烈,又悽恻缠绵。 于谦的眼眶湿润了。 孙太后的眼里已是离别的凄凉和哀痛了。 于谦郑重地向孙太后拱手:太后,臣走了。 孙太后点点头:走吧,走吧。 于谦缓缓退出。 孙太后的泪水忍不住流了下来:保重了,于……于爱卿! 17、于府厅堂 兰心正在做针线活。 女贞哭着跑进来:夫人―― 兰心吃了一惊:女贞,你怎么啦? 女贞却光伤心地哭泣,说不出话来。 兰心怜爱地拉过女贞:谁欺负你了?来,快告诉我。 女贞直摇头,终于,她忍不住脱口而出:于大人他……他要去土城见太上皇。 兰心一听之下,也惊呆了:老爷要去土城? 女贞:皇上和众大臣劝他,他都不听,太后也拦他不住,夫人,于大人这不是去白白送命吗? 兰心焦急万分:是啊,老爷去那种地方,哪还回得来! 兰心一言未了,唿地站起来。 女贞:我都急死了,赶紧来告诉夫人。夫人,你再劝劝于大人,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兰心却又停住脚步,沉吟片刻,慢慢坐下。 女贞:夫人,千万别让于大人冒这个险了。 兰心默然,内心极为矛盾。 女贞焦急地推了推兰心:夫人,你倒说话呀! 兰心轻轻嘆了口气:女贞啊,你有所不知,老爷拿定的主意,任何人都劝说不动,他就是这犟脾气。 女贞大急:可于大人最听你的话了,上次你病重,于大人甘愿受辱,亲自去求王振,这一次…… 兰心摆摆手:老爷为了我,平生第一次做了违心事,虽然他嘴上没说,可他心里的隐痛,我是最了解了。我怎么能忍心,再一次伤他的心? 女贞:夫人,你不能眼睁睁看着于大人一去不回啊! 兰心看了女贞一眼,难过地垂下头:老爷既然打定主意,总有他的道理,唉―― 女贞急得又快流出泪来:夫人,你……你怎么什么事都依着他?你也真是的……嗨! 兰心强忍着悲痛:这种事,我心里哪能不伤心?可老爷决意前往,我做妻子的,又怎能拖他的后腿?让他心里反多了牵挂? 第82页 女贞一愣:你…… 兰心:女贞,好妹妹,你是真心诚意为他担心,我……我好感激你! 女贞心里一痛,泪水夺眶而出:夫人―― 兰心:好了,快别哭了。 女贞却霍地这站起来,抹一抹泪,一跺脚:不,我这就去找他! 女贞说着,跑出门去。 兰心想喊她,可举了举手,却没喊出来,她愣愣地看着女贞跑远,心里一阵绞痛,又剧烈咳嗽起来。 18、兵部公事房 于谦在与石亨、范广、陈镒、孙镗等将领商议营救英宗的方案。 于谦:土城虽已沦入瓦剌之手,可土城的百姓绝不会轻易屈服,必要的时候,他们定会出力相助,这是我们营救太上皇,并藉机脱身的有利条件。 石亨:对,土城的地形我们都很熟悉,到时只要于兄带着太上皇躲进百姓家中,就有机会逃脱。 陈镒:话虽这么说,可毕竟太危险了,万一有个闪失,于大人和太上皇可就…… 于谦:事到如今,最大的风险也得冒一冒! 陈镒:属下请于大人三思,也先多有谋略,要是他有所防备…… 于谦摆摆手:不必了,这事就这么定了。范将军―― 范广:属下在。 于谦:你带一队士兵化妆成百姓,设法混入土城,伺机行动。 范广:是。 于谦:石兄,你派一支人马,随时准备接应。 石亨:好,我令石彪埋伏在土城外,等你号令。 于谦扫视着众将领:到时候,我会发出信号,你们一块动手,记住,务必出其不意,速战速决! 石亨等将领都郑重地点头。 石亨等人都走了,于谦一个人对着土城的地图,还在细心琢磨。 女贞悄悄来到他身后。 于谦无意中一抬头,发现了女贞,一愣:女贞?你怎么来了? 七 慷慨赴难(9) 女贞:我有话跟你说。 于谦:哦?什么事? 女贞盯着于谦,一字一顿地:我要跟你一块去土城! 于谦大吃一惊:什么?你要去土城? 女贞自信地:有我在你身边,以我的武功,也先要加害你,没那么容易! 于谦火了:胡闹,你……你简直胡闹! 女贞:我没有胡闹,我就是要跟你去! 于谦更火,但一见女贞冲动的脸色,便极力忍住怒气:女贞,你的好意我领了,可这不是闹着玩的,我此去另有使命…… 女贞固执地:那我就跟你一块完成这使命! 于谦:你……你怎么就如此固执? 女贞平静地:我固执?我这可是跟你学的! 这一来,倒是于谦愣住了。 女贞又轻轻补上一句:谁让我也是个犟脾气,你决定的事别人拦不住,我决定的事,别人也休想拦住! 两人都盯着对方,谁也不让步。 19、于府 于谦和兰心默默相对。 于谦似有话要跟兰心说,可每次都欲言又止。 兰心把一套摺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交给于谦:老爷,带上吧。 于谦一惊:夫人,你都知道了? 兰心平静地点点头:女贞姑娘来过了,她说你要去土城。 于谦似乎松了口气:你知道就好。 兰心:老爷是怕我伤心,不想告诉我吧? 于谦摇摇头:也是,也不是。哎,夫人哪,我……我这心里也说不清呢。 兰心强作轻松地笑了笑:老爷,那就别说了。早点歇吧,明日一早,为妻送你出门。 于谦静静地凝视着兰心:这么多人中,惟有你没有阻拦我。 兰心:国难当头,捨我其谁?老爷的心思,为妻还能不明白吗? 于谦心里一动,感激又难过地捧住了兰心的手:夫人―― 兰心也握住了于谦的手:老爷―― 两人互相凝视着,此刻千言万语都尽在不言中。 夜深人静,于谦已睡了。 兰心还凑着灯光,替于谦缝补衣服。 于谦睁开眼睛,默默注视着兰心。 兰心似有感觉,回头一瞥。 于谦:天快亮了,你也早点歇吧。 兰心:嗯,快了,还有几针就完。 于谦突然从床上起来:算了,反正睡不着,起来咱们聊聊吧。 兰心:行啊,难得老爷有兴致,为妻的愿意奉陪。 兰心替于谦披上缝补好的衣服。 于谦:咱们夫妻俩就来个连床夜话,怎么样? 兰心一笑:好,老爷,那咱们聊什么呢? 于谦想了想:就聊咱们以前的事吧,要不,就聊聊你以前当闺女的时候? 兰心:不不,我看还是聊聊咱们刚结婚那会儿,新婚三日,你就到江西为官赴任去了。 于谦:是啊,要聊咱们的从前,那可是离别多于相聚了。结婚二十多年,咱们在一起的时间还不会超过两三年吧? 兰心深情地:有这两三年,为妻的已经够满足了。唉,这人真是怪,以前年轻,两人不在一起倒没什么,再苦再累都顶过去了。现在上年纪了,怎么反倒离不开你了呢? 兰心沉思起来。 于谦难过地:夫人―― 第83页 兰心蓦然一惊:哦,不说这些了,今晚上我们就说些开心的。 于谦:对对,说些开心的。哎,夫人哪,我们何不…… 兰心笑吟吟地:老爷是不是想来点酒?再让为妻的炸几只老爷最喜欢吃的臭豆腐,咱们边吃边聊啊? 于谦:正有此意,夫人,你这么就跟我想一块了?啊? 于谦和兰心两人相视着哈哈大笑起来。 20、土城 瓦剌士兵列队在崩塌的城墙下。伯颜和孛罗等人分站在也先左右。 也先:带上来! 喜宁领着士兵,将英宗和袁彬押上。 英宗的腿受了伤,拄着根拐棍,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他面如土色,虽竭力保持镇定,却忍不住轻轻发抖。袁彬倒无所畏惧。 喜宁:太师,奴才把人给带来了。 也先举手示意,两个士兵举着刀,站到英宗和袁彬身边。 英宗:太……太师,你想把朕怎么样? 也先:本王一片诚意,特遣使者邀于谦来土城迎你回宫,不料至今杳无音信,本王限定的时辰已到,没奈何,本王只得将你给杀了。 英宗默然。 袁彬大吼:也先,你敢杀大明天子,你不得好死啊!我袁彬变成鬼都饶不了你。 也先置之不理,继续对英宗:陛下,可惜啊,京城近在咫尺,陛下是永远回不去了。不过,本王等会儿会把你的脑袋送回京城,也算了却你一桩心愿吧,如何? 英宗惊惧得差点晕倒。 也先:唉,这事怨不得本王,要怨就怨你们那个新皇上,还有于谦于大人,他不肯来,本王就只有杀你了。 英宗恨恨地:朕明白…… 也先:是吗?本王可听说于谦是你的大忠臣。 英宗勉强苦笑了一下:朕曾将他打入死牢,差点杀了他,他……他是不会来了。 也先:哦,原来如此,看来也怨他不得。 七 慷慨赴难(10) 英宗痛苦地:朕怨自己,可惜朕已经没有机会了,唉―― 孛罗:太师,时辰到! 也先:好,给本王斩了! 士兵举起刀。英宗战战兢兢闭目等死。 就在刀要落下的一霎间,使者骑马赶来了:等等,等等―― 也先马上示意士兵停下:且慢。 使者气喘吁吁地:启禀太师,于谦来了! 也先倒一愣,随即爆发出一阵大笑:于谦他来了?哈哈哈哈。 英宗在也先的笑声里睁开眼,终于明白自己的脑袋保住了,一松劲,又差点瘫了下去。 也先嘲讽地看着英宗:陛下,这一着你又输了。你身为皇上,忠奸不辨,几次错怪了于谦,岂能不一败再败?不过,本王还是羡慕你,你真的有一个赤胆忠心的大忠臣哪! 英宗受到极大震动,有点羞愧地垂下了脑袋。 使者:太师,于谦已到城门口了。 也先豪迈地:于谦,你来得好啊!龙潭虎穴都敢闯,本王倒真要会会你这条汉子了!哈哈哈哈。 21、也先营帐 两队持刀士兵分列于营帐前,戒备森严中露出一股杀气。 也先端坐在虎皮椅上,伯颜和孛罗等人站在两边。周围又是一队带刀的士兵。 于谦带着一身戎装的女贞,穿过杀气腾腾的士兵,傲然而入。 也先笑呵呵地在椅子上欠欠身:于大人,久仰,久仰! 于谦平静地拱手:大明兵部尚书于谦见过太师。 孛罗突然一声大喝:于谦,你好大的胆子,见了本朝太师,为何还不下跪? 于谦:在下受太师之邀,前来迎回太上皇。怎么?这话还没说,太师就要让在下先做阶下囚了? 也先:于大人,你是不把本朝的礼仪放在眼里了?哼哼。 随着也先的冷笑,士兵哗地举起了刀,似乎要来个下马威。 女贞警惕地握住了剑柄。 于谦却若无其事,反而迎向也先:太师此言差矣,如按礼仪,瓦剌一向对我大明朝贡称臣,据在下所知,太师也曾亲至京城向吾皇朝拜,太师难道忘了不成?何况现今你们这是在大明的国土上,请问太师,该遵的又是何方礼仪啊? 也先顿时一阵尴尬,随即呵呵大笑起来:于大人果然会说话,哈哈,小事,小事一桩,本王就不跟你计较了。请,请。 于谦大大方方坐下,女贞站在他的身后,对刚才的场景暗自一笑。 也先的目光落在女贞脸上,吃了一惊:这位小将军英气逼人,不知在哪儿见过? 于谦:哦,在下这次来,是要谈正事,太师还是言归正传吧。 也先盯着于谦,目光威严起来:本王此次挥师南下,势如破竹,已兵临北京城下。当前局势,于大人想必最清楚不过,只怕大明的气数快尽了吧? 于谦:中国有句俗话,多行不义必自毙。太师陡开边衅,将战火烧到我中原腹地,致使生灵涂炭,我朝百姓对太师的所作所为义愤填膺。在瓦剌,太师如此劳师远征,苦的是瓦剌的百姓,太师恐怕已成千夫所指。天下人心向背,岂是这气数两字就可妄下定论? 也先:于大人别忘了,土木堡一战,明军精锐尽为本王歼灭,这人心,能抵挡得了本王的铁骑吗?哈哈哈哈。 于谦:太师也别忘了,我大明岂止五十万军队,各路勤王大军正在赶赴京城途中,太师不会不知道吧? 第84页 也先骄横地:那又怎么样?实话告诉你,于大人,京城已成本王囊中之物,本王何时去取,易如反掌。于大人如识事务,还是跟本王好好合作。 于谦:如在下不听呢,太师又当如何? 也先:于大人哪,本王看你确是个治国良才,本王说了,送你们的英宗皇帝回宫,他还做他的皇帝,你嘛,就做个宰相,有你们君臣二位打理朝廷,这大明也算没亡…… 于谦讥讽地:太师的意思,是让我大明做个小朝廷,对瓦剌朝贡称臣吧? 也先:于大人果真是聪明人哪,如此这般,大明免了亡国之灾,英宗皇帝和于大人又各得其所,岂不两全其美? 于谦怒极,哼哼冷笑。 也先:于大人的荣华富贵,从此不可限量,于大人,如何? 于谦再也忍不住了,拍案而起:放肆! 也先一愣,孛罗等人都变了脸色。 于谦怒指也先:你要于谦做卖国贼,背叛大明朝廷与百姓,成为你瓦剌的走狗,你……你真是痴心妄想! 也先竭力压住怒气:于大人,本王还是劝你好好想想,要想保住京城,除此之外,别无出路,你可要考虑清楚了。 于谦:要想我大明屈膝投降,你是白日做梦。也先,收起你的如意算盘吧,大明就是剩下最后一名战士,也决不屈服。 也先终于勃然大怒:于谦,你不想活了吗? 于谦纵声大笑:你以为于谦怕死吗?哈哈哈哈。 也先唿地站起来:拿下! 两边的士兵一拥而上,同时拿住于谦和女贞。 女贞来不及还手,两把刀已搁在脖子上,气得大骂:也先,你这个狗贼,你敢暗算我! 也先:捆起来! 士兵将于谦和女贞捆住。 也先:于谦,今日你死到临头,还有何话说? 七 慷慨赴难(11) 于谦面无惧色:于谦既然敢来,就没想过活着回去。也先,可悲的是你,你除了杀我,又能奈我何?哈哈哈哈。 也先气得暴跳如雷:把这两人拖出去,斩了! 士兵要推于谦,于谦厉声地:闪开,我自己会走! 于谦说着,把目光投在女贞脸上,似有话说。 女贞:于大人―― 于谦:对不起,连累你了。 女贞的泪水夺眶而出,强迫着忍住:我不后悔! 于谦点点头,两人默默凝视着,都在对方的目光中读出了义无反顾的勇气,继而会心地一笑。这一笑中含着欣慰和坦然。 也先更怒:快把他们斩了! 于谦:大丈夫捨生取义,何足道哉!只是可惜了,我于谦死在你这小人之手!走! 也先一愣:站住,你……你敢骂本王是小人? 于谦:也先,你出尔反尔,借迎回太上皇之名,邀我前来,却设下陷阱,目的就为了诱杀我,你不是背信弃义的小人是什么? 也先被骂得又是一愣,他冷冷地取过士兵手上的刀,指向于谦。 眼看于谦就要死于也先的刀下,孛罗等将领和瓦剌士兵都屏住了唿吸,紧张地注视着。 女贞更是脸色惨白,大张着嘴,就要喊出声…… 八 生死相托(1) 1、也先营帐 也先见于谦骂他是小人,恼羞成怒,拿刀逼住于谦。 女贞脸色惨白,奋不顾身地大叫:也先,要杀你就先来杀我! 也先对女贞的叫喊置之不理,继续逼近于谦,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于谦只是冷笑。 也先手中的刀在于谦周身滑动,突然刀锋一抖,于谦的手臂被割破了,血流如注。 女贞大骂:也先,你这个狗贼,我饶不了你! 也先将血淋淋的刀指向于谦:你还敢再骂本王是小人吗? 于谦依然面不改色,轻蔑地:我于谦头可断,血可流,生是大明人,死是大明鬼。也先小人,大丈夫本不怕死,何以以死惧之?岂不枉费心机吗?哈哈哈哈。 也先冷笑两声,又把刀高高举起来。 女贞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全身颤抖。 也先手起刀落,刀锋划过于谦的脑袋时晃了一晃,落在捆绑的绳子上,绳子应声而断,坠落于地。 也先纵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好,骂得好,于大人不愧英雄本色,本王佩服,佩服! 孛罗等人都看呆了:太师,你…… 也先恍若未闻,又把女贞手上的绳子割断,然后砰地将刀掷在地上,朝于谦拱拱手:于大人,多有得罪,请大人万勿见怪。 于谦也若无其事地拱拱手:好说,太师还是想再谈一谈喽? 也先恭敬地:请,于大人。 这一场风云突变,众人都看呆了。 女贞终于松了口气。 于谦和也先重新落座。 伯颜和孛罗等人见也先不杀于谦,又不好出言相谏,只得退到一边。 也先对于谦态度大变,极为殷勤:本王久闻于大人乃大明第一英雄豪杰,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于谦:太师言过其实了,像于谦这样的人,我大明可是比比皆是。 也先:不不,于大人不必谦虚,本王就认你。 于谦针锋相对地:那在下与太师岂不冤家路窄了吗? 也先感嘆地:本王最佩服的就是英雄豪杰,不瞒于大人说,本王与大明两军对垒,土木堡一仗,大获全胜,进军途中,又是势如破竹,本王还在惋惜,这天下怎么就没有敌手与本王好好对阵。唉,本王寂寞哪!于大人,你可曾也有本王这般的孤独? 第85页 于谦:太师高见,在下…… 也先摆摆手:本王明白,唉,天上的雄鹰孤独,地上的百兽之王狮子也孤独,这普天之下的英雄更是孤独了。于大人啊,今日本王与你,可谓是惺惺相惜了! 于谦直截了当地:在下这次来,是要迎回太上皇,不知太师何故不着一言? 也先尴尬地:哦,这件事嘛,慢慢商议不迟,啊?于大人先在这儿住上一天,两天,哈哈。 于谦唿地站起来:不行,在下必须马上见到太上皇。 也先沉吟了一下:看来于大人还是个急性子,也行,既然于大人说了,本王准你就是。 于谦:好,请带路吧。 2、英宗住所 一间非常简陋的民宅,没有桌椅,只有一张土炕,铺着干草。窗户极高,形同囚室。 英宗披头散髮,拖着条伤腿,席地而坐,对着窗户上微弱的光线,正拿指甲在墙壁上划着名道道:四十八天了,这四十八天,真比四十八年还漫长啊!朕究竟何时才能重见天日? 外面传来脚步声。 英宗警觉地:莫非是于谦来见朕了? 他露出一丝狂喜的表情,可随即又沮丧地低了头:唉,朕曾将他置于死地,现今是朕自食其果,还有何面目再见他啊? 英宗虽然犹豫着,但仍下意识地整好了衣冠,可转念一想,连连摇头:不对,不对,他把朕给废了,这是犯上作乱,朕还怕见他不成? 英宗又赶忙把衣冠弄乱了,而且抓起地上的一把灰土,涂在脸上:行了,还是这样吧。 门骤然打开,阳光刺眼地射进来,英宗闭上了眼睛。 于谦出现在门口,他完全被眼前这个衣衫不整,披头散髮,满脸灰土的人惊呆了。 但这只是一瞬间,他马上认出了英宗:太……太上皇…… 英宗露出惊喜交集的表情,呆呆地看着于谦。 于谦扑通跪下:太上皇,臣于谦看你来了! 此时,门又砰一声关上了。 英宗爬起来,一把拉住于谦:于爱卿,朕把你盼得好苦啊!来来,快坐下说。 英宗说着,扶起于谦,一瘸一拐地坐到土炕上。 于谦凝视着英宗:太上皇,你这腿…… 英宗:哦,朕在紫荆关受了点伤。 于谦极为哀痛,扑通跪下:太上皇,臣于谦万死,请太上皇降罪。 英宗:哎,于爱卿何罪之有?快起来,快起来。 于谦:也先挟持太上皇进犯大明,臣万不得已,立郕王为帝,臣实在是对不住太上皇你啊! 英宗被勾起往事,目光中露出了怨恨之色,但他很快就把它藏起来了:于爱卿,你为大明的江山社稷着想,朕怎么会怪你吶?快起来说话。 于谦仍跪在地上:臣来是要禀报皇上,朝廷拥立新君,还有一个目的,就是为了保住太上皇的性命。 英宗将信将疑地:哦?是吗? 八 生死相托(2) 于谦:非常之际,惟有用非常之法。常言道,置之死地而后生,朝廷立了新君,太上皇在也先手中就失去利用价值,或可有一线生机,就是太委屈了太上皇,臣心里日夜为此不安哪! 英宗已听明白了于谦的意思,颇为理解地:于爱卿,你做得对,朕明白你的良苦用心。 于谦感动地:太上皇能理解臣一片苦心,臣谢过太上皇了。 英宗:要说谢,朕该谢你才是。你不顾自身安危,前来土城见朕,还救了朕一命,朕真是感动得很啊!于爱卿,以前都是朕的不是,朕对不住你了。 于谦的眼眶湿润了:太上皇此言,臣担当不起。 英宗:这些日子,朕算是想明白了,朕不该不听你的逆耳忠言,现今朕落到这个地步,说什么都悔之晚矣。 于谦:太上皇万勿责怪自己,是臣无能,让太上皇险遭不测,臣真是罪该万死啊! 英宗感动地扑通跪下:于爱卿―― 于谦:太上皇―― 君臣两人不由抱头痛哭。 于谦凝视着英宗脸上的灰土,轻轻举手擦了一擦:太上皇,您……您受苦了! 英宗泪如雨下:朕在此吃尽了苦头,人不人鬼不鬼,还时时担惊受怕。于爱卿啊,朕以后恐怕再也难见天日了。 于谦决然地:太上皇万不可灰心,臣就是拼着性命不要,也一定救太上皇出去。 英宗擦掉眼泪,连连摆手:不可不可,于爱卿,朕眼前是逃不脱此地的,该逃出去的是你。 于谦大急:太上皇,你不走,臣岂能丢下你不管? 英宗冷静地:也先诱你到土城,是想加害于你,如此一来,我大明朝廷就没人是他对手了。朕要你想方设法出去,回京城组织军队抗敌,保住我大明江山。 英宗说着,顿了一顿,拍拍伤腿:朕有伤在身,万难走脱,再说,也先对朕严加防范,岂可轻易放过? 于谦盯着英宗的伤腿,一时倒极为犯难。 英宗:朕既然走不脱,于爱卿就别管朕了,否则,我们君臣二人,倒全要做也先的刀下鬼了! 于谦顿时六神无主,难过地:可是臣实在放心不下太上皇啊! 英宗:于爱卿哪,只有打败了瓦剌,朕才有希望活着回去,这个道理,你难道还不明白吗? 第86页 于谦似乎被英宗突然显露出来的果断震住了:太上皇,臣……臣明白了。 英宗:明白就好。记住,一定要打败瓦剌,朕的生死繫于这一线,大明的江山社稷也繫于这一线了。 于谦:太上皇放心,臣就是粉身碎骨,也绝不辜负太上皇所望! 英宗点点头:好。 英宗说着,慢慢把手指举起来,凑到嘴边,一口咬破指尖,鲜血顿时淋漓而下。 于谦大惊:太上皇,你这是…… 英宗:于爱卿,你且过来。 于谦往前一步,疑惑地看着英宗,不知他要干什么。 英宗已抓住于谦的衣襟,忍痛蘸着血,在衣襟的一角上写起血书。 于谦于心不忍:太上皇有何旨意,只管吩咐臣…… 英宗脸色肃然,指着血书:这是朕的血诏,朝廷万勿以朕之生死为念,只管放开手脚杀敌! 于谦深受感动,跪在地上,以手紧抓着衣襟上的血书:臣领旨。 英宗:于爱卿啊,朕这是把性命和大明江山社稷都託付给你了! 于谦热泪盈眶:臣如能脱身回去,定把太上皇血诏交给皇上,然后公之于众,鼓舞我军士气。臣不打败也先,迎回太上皇,誓不为人! 英宗点点头,突然给于谦扑通跪下:于爱卿,朕先求你了,到那时候,朝廷里不管有谁阻拦,你都要来接朕回宫,万不可食言啊! 于谦大惊,忙扶起英宗:太上皇何出此言?臣万万不敢。太上皇快请起。 英宗却坚跪不起:且慢,于爱卿,你一定要答应朕。 于谦:是,臣答应! 英宗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好,好,但愿于爱卿一诺千金,朕拜託了! 于谦:太上皇―― 君臣两人对跪着,不由泪流满面。 于谦终于将英宗扶起:太上皇还有何吩咐?一併交付于臣。 英宗:朕就等你的好消息了。剩下的事,是如何帮你脱险。朕在想…… 于谦:太上皇有何计策? 正在这时,门外一声响动,英宗和于谦都警觉起来。 英宗:谁啊? 门外又没有声音了。 英宗恨恨地:哼,又是喜宁这个逆贼! 于谦:喜宁? 英宗:他现在是也先的狗腿子,定是也先派他偷听来了。 于谦大为焦急:太上皇,那你的处境岂不更危险了? 英宗摆摆手,悄声地:别忙,你过来,且听朕说,朕准备…… 于谦倾听着,不住点头。 门外,喜宁鬼鬼祟祟地熘走了。 3、也先营帐 也先与伯颜、孛罗等人密谋如何处置于谦。 也先:你们都给本王说说,如何处置于谦? 孛罗:启禀太师,于谦这个人,软硬不吃,不如把他斩了,明日攻城。 伯颜:孛罗将军此话不无道理,留着此人在,只怕对我瓦剌大为不利。 八 生死相托(3) 孛罗望着不置可否的也先:请太师速作决断。 也先似有不忍:于谦乃本王平生所见的真英雄,真豪杰,本王确实佩服得很!此人如能为我朝所用,天下何愁不平? 伯颜:太师还想收服于谦不成? 也先:本王自然知道,于谦是收买不动的,可惜啊可惜。 伯颜:那太师还等什么?最有本事的人,如不为我所用,他的本事就是天大的威胁,不如趁早除去,以绝后患! 孛罗:军师说得对,太师,快下令吧。 也先沉吟着:你们有所不知,本王土木堡一战大获全胜,挥师南下,所经之处,还未遇见真正的对手,本王心里真是寂寞得很哪!现今本王总算找到了一个对手,就这么把他杀了,岂不可惜了? 孛罗不满地:太师难道要把于谦放了,再让他领兵与太师对阵? 也先:本王是想跟于谦在战场上面对面决一死战,他于谦是英雄豪杰,本王难道输给他不成? 伯颜大急:太师,万万不可逞一时之勇,上了于谦的当,放他回去,无异是放虎归山啊! 也先却豪气顿生:两虎相斗,那才有意思呢。这大明朝廷,本王看得上眼的,也就是他于谦一人了,错失如此良机,岂不辜负了本王平生的抱负? 孛罗:太师啊,容属下直言,我们要的是大明的江山,不是区区一个于谦。太师雄才大略,今日怎么就这么煳涂呢? 也先大怒:大胆! 孛罗却毫不退缩:属下说的都是肺腑之言,太师不忍动手,让属下去就是,属下这就把于谦给结果了。 伯颜:太师,于谦留不得,你还是准了老臣和孛罗将军的请求吧! 也先:你们……你们是要天下人耻笑本王不成?本王请于谦来迎回英宗,不放英宗回去倒也罢了,却要砍了应本王之邀前来的于谦的脑袋,本王倒真成了不折不扣言而无信的小人了! 孛罗:当初设计诱使于谦前来,也是太师的主意,太师还说,等于谦一到,就杀了他,让大明朝廷无人敢与我对抗,现今太师怎么又改主意了? 也先:没错,是本王下的计,不过本王也说句实话,本王本以为于谦不会来,可事实是他来了,本王敬佩!对一个曾经要杀了自己的皇上,他居然为之捨身相救,光是这份赤胆忠心,还不足以让本王,还有你们心仪吗? 第87页 伯颜和孛罗等人都被说懵了,个个均露出不服之色。 孛罗扑通跪下:太师不杀于谦,不如先杀了属下! 另有几个将军也纷纷跪下:太师,我等与孛罗将军一块死谏。 也先勃然大怒:好啊,你们……你们反了不成? 正在这时,喜宁来了:太……太师,太师―― 也先只得忍住怒气,朝孛罗等人挥挥手:你们先给本王起来吧。 孛罗等人气唿唿地站起来。 喜宁:太师,太师,不得了啦! 也先:唔,你都听到什么了?快给本王说说。 喜宁:是是,启禀太师,刚才奴才奉太师之命,前去…… 也先不耐烦地:快点说,别罗嗦,你都听到了什么? 喜宁:奴才听……听到太上皇和于大人在里面抱头痛哭,太上皇好像对于大人好……好得很呢。 也先一愣:是吗?你可听仔细了? 喜宁:奴才听得分明,绝对错不了。 也先:这么说,这英宗倒没有怨恨于谦?迁怒于他? 喜宁:太师,奴才敢以脑袋担保,太上皇和于大人言归于好了,他们好像还在商量事情呢。 也先默然,过了一会,才嘆了口气:唉,看来是本王错了,本王原以为英宗必对于谦恨之入骨,他们两人一见面,英宗定斥责于谦不忠不义,如此一来,对于谦的打击那是非同小可了,本王再乘机劝说于谦,让他为我朝效力。就算于谦不从,他经此变故,恐怕…… 伯颜:太师,老臣觉得不妙啊,这个英宗皇帝,竟能忍下被于谦废黜的天大屈辱,胸中可是大有干坤,不可小觑了。 也先气恨地:哼,本王倒差点被他蒙过了。 伯颜:目下之事,太师再不可犹豫,英宗和于谦尽释前嫌,如再放于谦回去,那大明朝廷真的连成一体,北京城这一仗就不好打了。 也先仍下不了决心:唉,你们是定要本王杀了于谦? 孛罗:望太师以我瓦剌的千秋基业为重,不可功亏一篑啊! 伯颜:太师,自古无毒不丈夫,一个于谦跟太师的不世功业相比,孰轻孰重,太师心里难道掂量不出来吗? 也先终于下了决心:那好吧,本王答应你们。 孛罗大喜:属下这就去把于谦和英宗一块给结果了。 也先:且慢。 孛罗:太师,此事越快越好,明日一早攻城…… 也先:这样吧,今晚本王举行一场盛宴,款待于谦,本王倒要看看英宗和于谦究竟怎么回事。而且,在杀他们之前,本王还想作最后一次努力,借英宗的脑袋,与于谦做一笔交易。 伯颜担忧地:太师还想让于谦臣服? 也先:本王说了,这是最后一次。你们都回去准备吧。 孛罗等人:是。 也先:喜宁,本王令你前去邀英宗赴宴。 八 生死相托(4) 喜宁:奴才这就去。 4、英宗住所 英宗正在沉思。 袁彬进来:皇上,于大人来过了? 英宗:唔。 袁彬:皇上―― 英宗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哎,对了,袁彬啊,以后不许再叫朕皇上 了,要叫太上皇,听见没有? 袁彬吃了一惊:叫太上皇?为什么? 英宗脸上肃然:因为朕现在不是皇上,是太上皇了。 袁彬迟疑地:是,太上皇。 喜宁大摇大摆过来了:嗨,太师有令,听好了。 英宗和袁彬都厌恶地背过脸去,不理喜宁。 喜宁:嗨,嗨,听见没有?耳朵聋了不成?怎么就没反应啊? 袁彬没好气地:听着呢,说吧。狗嘴里又吐不出象牙,威风什么呀?哼! 喜宁大怒:好啊,你嘀咕什么?敢骂本大人?活得不耐烦了,找死啊? 袁彬啪地在脸上打了个巴掌:我骂你吗?我是骂这喝人血的臭虫呢。这不,打死了,看你还哼哼! 喜宁气得就要动手打袁彬:你……你还嘴硬,看本大人不揍死你。你…… 袁彬:你什么呀?难道这不是臭虫,是你喜大人? 袁彬说着,笑嘻嘻摊开手掌,上面果然有一只打死的臭虫。 喜宁只得悻悻地收回手:算了,本大人有事在身,不跟你计较。哼,都听好了―― 喜宁趾高气扬地拿手指指袁彬,又指指英宗:你,还有你,都听好了,太师有令,着你们今晚前去赴宴。 英宗:赴宴? 喜宁:没错啊,赴宴。哈哈,听明白了吧? 袁彬:那又怎么样? 喜宁:袁彬啊袁彬,亏你还是个校尉,连这个都不懂。好吧,就让本大人来问问你。一个死囚犯,快要砍脑袋了,这最后一件事是干什么呀? 袁彬:我不是死囚犯,我不知道。 喜宁:那本大人来告诉你,大凡死囚犯砍脑袋,这最后一件事嘛,就是给他吃好了喝好了,让他酒足饭饱的,好好上路啊! 英宗一愣。 喜宁:这会明白了吧?这赴宴是什么意思?给你们送终呗,哈哈哈哈。 袁彬朝喜宁怒目而视,喜宁已扬长而去。 英宗看着喜宁远去的背影,极为不安:看来,他们是要动手了! 第88页 袁彬:你说什么?太上皇,也先难道真要杀我们? 英宗:嗯。 袁彬将信将疑:会不会也先又在演戏,吓吓我们?上一次…… 英宗:不,这次是真的。也先在于谦身上捞不到好处,朕猜测,明日将会对京城发动进攻。朕和于谦对他都没用了,他必除之而后快。 袁彬大急:那怎么办?太上皇。 英宗:朕要是料得没错的话,这场宴会上他们就会动手。 袁彬:那不成了鸿门宴了吗?太上皇,我们还去不去? 英宗:不去可不成,也先如觉察到我们已有所防备,于谦就更走不脱了。所以,明知是陷阱,我们也必须去! 袁彬:太上皇,卑职听你的。 英宗:我们要抢在也先动手之前,帮于谦逃出土城。这个鸿门宴倒是个最后的机会,袁彬,你要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以免让也先察觉。 袁彬:是。 英宗焦急地瘸着腿,拄着拐棍,在房里踱起步子来:现在最紧要的是如何跟于谦接上头…… 5、于谦住所 这是一栋被瓦剌占领的二层民宅,楼下门口有瓦剌士兵守卫。 于谦和女贞呆在楼上的房间里,也在苦想对策。 女贞:过了这个村,就没那个店了,于大人,你快拿主意,怎么办啊? 于谦皱着眉头沉思着:范将军他们想必已潜入土城,得赶在宴会之前,让他 们…… 女贞:照我看,就别等那个宴会了,也先心怀鬼胎,说不定又拿太上皇来 要挟你。不如现在我就带你出去,与范将军会合…… 于谦严厉地:女贞,不许胡来! 女贞赌气地:这也不许,那也不许,难道我们就在这儿等死不成? 于谦:当务之急,是要跟太上皇接上头,告诉他,今晚的宴会兇险难测,我们定要小心应付。 女贞:那好,我去找他。 于谦:土城里戒备森严,你连门都出不去,如何去找太上皇? 女贞:这个嘛,我自有办法,你就别操心了。 于谦:不行,这样做太冒险了,万一被也先察觉,我们的计划就全泡汤了。 女贞:哎哟,于大人,你今儿个怎么倒婆婆妈妈起来了? 于谦:再想想,看看有没有另外的计策。 女贞却突然将身子探出窗户,轻轻一跃,半个身子凌空翻了上去。 于谦大惊:女贞,你干什么? 女贞突然来了个倒挂金勾,探下脑袋,轻松一笑:我去去就回。 女贞说着,一个翻腾,飞身跃上了屋顶。 于谦大急,却已无法阻止了:嗨,冒失鬼,太上皇在哪儿都没问清楚,这能找着吗? 女贞翻上屋顶,提气在瓦楞上几起几落,已飞身落在另一座房顶。 她趴在房顶上向下望去,见守卫的士兵毫无觉察,得意地一笑,轻轻从房 八 生死相托(5) 顶上熘下来。 她敏捷地穿过一条街道,又从几座营帐边熘过去。 瓦剌士兵始终没有发现她。 女贞躲在墙角,正要再往前走,突然想起了什么:糟糕,太上皇住哪儿啊? 她不由埋怨起自己的莽撞来:刚才问问于大人就好了,唉,我也真是的!怎么办呢? 6、瓦剌军营 喜宁带着一队士兵巡查过来:太师有令,今儿晚上你们都得小心点,听清了没有? 士兵:听清了。 喜宁:到各处查查,看看有没有可疑的人混进来。 一士兵:喜大人,今晚上到底有什么事啊? 喜宁摆起架子:嗨,这是你问的吗?掉脑袋了不是? 士兵:是是,小的不敢。 喜宁忍不住又炫耀地:实话告诉你们,今晚上太师要拿于谦开刀,为防明军前来劫营,太师着令我们加强防备。你们都给本大人提着点神儿,谁要是打个迷煳,太师可饶不了你们。 士兵:是是,小的遵命。 喜宁:快去吧,四处查查,去! 瓦剌士兵朝前边巡查而去。 喜宁正待离开,忽然见边上有座马棚,便探头探脑往里面张望了几眼。 这时,从马棚里勐地伸出两只手,一把将他的嘴巴捂住,拖进了一个角落。 7、马棚 马棚内,喜宁惊恐地挣扎着,脖子那儿又一凉,一把宝剑已抵住了他的下巴。 女贞拿剑逼住喜宁,低喝一声:别动,动一动要你的脑袋! 喜宁见女贞有点脸熟,更惊慌了:你……你是…… 女贞:喜宁,你这个逆贼,本姑娘要你的狗命! 喜宁:哎哟,原来是女贞姑娘,姑娘饶命啊,这……这不干奴才的事,是太师他逼……逼着奴才干的。 女贞:少罗嗦。我问你,太上皇关在何处? 喜宁迟疑着:这个……这个,奴才…… 女贞把手一送,剑刃刺进了喜宁的脖子。 喜宁大叫,女贞已死死捂住了他的嘴巴和鼻子。 喜宁被憋得直翻白眼。 女贞好一会才松开手:说! 喜宁大口喘气,吓得浑身打颤:是是,奴才这就告诉姑娘。 喜宁指指点点着,低声向女贞说了几句。 第89页 女贞点点头:好,本姑娘姑且信你一回。 喜宁扑通跪在地上:姑娘大人大量,放了奴才吧。 女贞没理他,将他捆得结结实实的,然后又在他嘴里塞了团稻草:本姑娘这就去找太上皇,要是找不着他,回头要你的命! 喜宁翻着白眼,不住地点头。 女贞将喜宁塞进稻草堆里:哼,你就先在这儿呆着吧。 8、英宗住所附近 英宗的住所戒备森严。 女贞偷偷潜到屋子附近的树丛里,见无法靠近,心中焦急。 恰好袁彬走出来,女贞从远处见了,不由大喜。 她急中生智,拣起一块小石子,往袁彬扔过去。 噗一声,石子击中了袁彬的脑袋。 袁彬“哎哟”惊叫了一声。 守卫的士兵:袁大人,你喊什么? 袁彬此时已发现女贞在树丛里晃了一下,顿时醒悟:哦,没什么,是一颗 石子。 士兵:石子?哪来的? 一士兵警觉起来:哎,快找找,莫非是有人过来了? 袁彬装模作样地往屋顶上看看:哎,这不是从屋顶上掉下来的吗?什么破房子嘛,砸得我脑袋都疼了。 士兵仍狐疑地往房顶上张望:袁大人,这屋顶上不是好好的吗?哪来的石子啊? 袁彬已随手抱起地上的一只瓦罐,大摇大摆地往树丛那边走去。 士兵:哎哎,袁大人,你去哪儿? 袁彬不慌不忙地:太上皇说了,太师请他赴宴,他要洗把脸,让卑职给他打水呢。 士兵:哦,是吗? 袁彬:那还有假?我们太上皇最重礼节,这不,够瞧得起你们太师的吧? 士兵:那是,那是。 另一个士兵推了这个士兵一把:哎,你懂什么?应该是咱们太师瞧得起他们太上皇。 这士兵尴尬地附和着:哦,那是那是,嘿嘿。 袁彬已抱着瓦罐走进了树丛。 瓦剌军营附近,有一片树林。 范广带领一队化妆成百姓的士兵,悄悄埋伏在树林里。 一士兵:前面就是瓦剌军营。 范广脸色凝重地点点头。 9、也先营帐 宴会在营帐里摆开了。 也先、伯颜、孛罗等人和英宗、于谦、女贞围坐成一圈。 宴会的气氛非常热闹,也先等人的脸上都带着笑容。 可营帐后面早已布上了大群伏兵,热闹的气氛后面,反而显出异常的紧张来。 也先举着酒杯,频频向于谦敬酒:于大人,幸会幸会。本王能有机会结识于 大人这样的英雄豪杰,真是三生有幸。 于谦:太师言重了,于谦不过是为朝廷尽一份绵薄之力,不足挂齿。 也先:来来,于大人,请了。 也先要与于谦干杯,于谦却故意避开了。 于谦:得罪了,太师,在下皇命在身,不敢放肆。 八 生死相托(6) 也先有点尴尬:于大人,你这是不给本王面子了? 英宗乘机打圆场:哎,于爱卿,这就是你的不是了,太师一片盛情,你岂可推让?喝了喝了。 于谦为难地:太上皇,臣实是不胜酒力,这几杯下去…… 英宗:今晚上朕高兴,朕先干了! 英宗说着,将酒一饮而尽:于爱卿啊,你可不能让太师失望呵! 也先大喜:还是太上皇痛快,哈哈,哈哈。于大人,请。 于谦只得皱着眉把酒喝下。 也先:大家高兴,今晚上都喝足了,来个一醉方休! 英宗:对对,一醉方休! 也先却又突然把脸一板,扫视着于谦等人:谁要是不喝痛快,就是跟本王过不去!可别怪本王不给面子呵! 孛罗故意把酒杯重重地一放:听见没有?你们不喝痛快,就是跟太师过不去! 也先马上一拍桌子:上酒! 有瓦剌士兵捧着酒罈子进来,从打开的门背后,可以隐约看见埋伏在外面的士兵。 于谦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女贞的脸色一下沉重了。 也先揭开酒罈,倒上酒:满上,满上。 于谦却突然站起来:且慢。 也先一惊:于大人有何见教? 于谦微微一笑:哦,太师别忙,容在下先方便方便,回头再与太师痛饮一场。 也先客气地:好说,好说,于大人只管去便是。 于谦拱拱手,转身离席而去。 伯颜当即使了个眼色,有两个瓦剌士兵上来,跟住于谦。 英宗若无其事地:来,来,且别管于大人,诸位,喝酒,喝酒。 也先:太上皇说的是,喝酒! 于谦出了营帐,慢慢朝前走去。 不远处的树林边,有一间破屋,显然是百姓的茅房。 于谦暗暗点头。 两个瓦剌士兵一步不拉地跟在他后面。 英宗和也先等人已连干了数杯。 英宗:好酒,好酒啊! 女贞怕英宗喝多了,劝阻地:太上皇过量了,慢点喝,慢点喝。 英宗:哎,你们有所不知,朕就是喜欢喝酒,当日在宫中,朕可是常饮常醉,常醉常饮啊!嘿嘿,喝了! 英宗说着,又与也先碰了一下:太师,干! 第90页 也先豪爽地干杯:太上皇真乃海量! 女贞大急:太上皇―― 英宗却根本不理女贞,摇头晃脑地对着也先:太师过奖,海量不敢当,朕只是觉得,这酒中自有妙不可言之处。微醉之时,飘飘然不知身在何处……太师,你可曾…… 正在这时,于谦回来了。 也先:瞧,于大人回来了。于大人,请。 于谦大大方方坐下:既然太师盛情,在下自当与太师一醉方休,啊? 也先:好,于大人就是痛快! 于谦举着酒杯,却不与也先相碰,慢悠悠地:不过,太师如此盛情,其中必有缘故。刚才太师又说了,今日大家高兴。在下想,今晚上倒真有喜事了。 也先:于大人,此话怎讲? 于谦:太师,在下先敬你。 也先:好说好说,于大人请赐教。 于谦:在下受太师邀请,迎太上皇回朝,现太师设宴给太上皇和在下饯行,这不是大喜事吗?在下先谢过太师了。 也先没料到于谦先发制人,不由一愣。 于谦又举了举酒杯:太师有请。 孛罗却勃然大怒:等等。于大人,你好大的口气啊,你以为这儿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吗? 于谦:孛罗将军,在下有太师的亲笔信在此,太师邀在下迎回太上皇,这可是白纸黑字,难道太师反悔了不成? 于谦说着,就要去怀里取信。 孛罗再也忍不住了,勐地拍了下桌子:放肆! 埋伏在营帐外面的瓦剌士兵还以为是动手的信号,哗地抽出兵器,就要冲进营帐。 正在这时,一阵风过,掀起了营帐的门缝,士兵的兵器发出寒光,从门缝里射了进来。 于谦故作惊讶:怎么?太师,在下说错了吗?你们这是…… 也先突然哈哈大笑:误会,误会,于大人哪,有话慢慢说,又何必动气呢? 也先说着,厉声地对孛罗:坐下! 孛罗只得悻悻地坐下。 也先又挥一挥手,干笑一声:嘿嘿,快把门关紧了,免得寒气进屋,倒坏了兴致。 伯颜:是,太师。 伯颜来到门边,朝守在外面随时准备冲进来的士兵使了个眼色,士兵们便再次隐伏下去。 于谦环视四周,冷笑起来,话中有话地:太师,今晚这外头的风是大,在下都闻到了一股肃杀之气啊!哈哈。 也先尴尬地把话岔开:哦?是吗?本王听说于大人乃大明当朝有名的诗人,今晚虽是寒风凛冽,却也是朗月当空,这月光如水中,于大人可有诗兴? 于谦却紧逼不放:只怕这月光如水下面另有玄机吧?太师。 也先一愣,沉下脸来:于大人倒真是聪明人。嘿嘿,于大人,本王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了,你要迎回太上皇,这个容易,但本王有个条件,大明从此以后,对我瓦剌朝贡称臣! 于谦轻蔑地冷笑。 八 生死相托(7) 也先又把目光落在英宗脸上:太上皇…… 英宗:哎哟,太师啊,朕只是个太上皇,朕可不是皇上啊,这朝廷大事,朕作不了主,作不了主喽。 英宗说着,故意装出醉醺醺的样子:来,来,喝!今朝有酒今朝醉嘛,朕可是什么都不想了,就……就想喝个痛……痛快。喝,喝啊―― 英宗连连自斟自饮:太师,喝……喝啊! 也先冷冷地看着英宗,对他的举动似有疑虑。 一个士兵急匆匆进来,在孛罗耳边说了句什么,孛罗倏然变色。 也先不由一愣。 孛罗又来到也先跟前,轻声地:太师,喜宁和袁彬全不见了。 也先吃了一惊:什么?不见了?去哪儿了? 孛罗:不知道。 也先:这倒怪了,快派人去找。 孛罗:是,属下这就去。 也先盯着于谦和英宗的目光变得异常阴冷。 10、马棚 稻草堆在无声地颠动着,终于坍倒下来,喜宁从里面挣扎着滚出来。 他四肢着地,像个蛤蟆似的往前蹦达,嘴里发出呜呜的叫声。 不远处有两个站岗的瓦剌士兵。 喜宁向他们艰难地滚过去。 11、也先营帐 宴席上的较量在继续,气氛变得紧张起来。 也先盯着于谦的目光越来越阴冷:好啊,有人今儿晚上突然不见了,于大人,你可知晓? 英宗却装醉卖傻起来:哎哟,太师,不见就不见嘛,管他们干吗?来来,喝酒,喝酒。太师刚才说了,要一醉方休,朕……朕就来个一醉方休。 伯颜朝也先微微点头示意。 英宗却已摇摇晃晃站起来:太师,朕……朕再跟你干……干一杯! 也先哼了一声,慢慢地举起手,准备发出动手的信号。 英宗突然一个踉跄,喉咙里咕噜咕噜一阵响,便拱着身子,哇哇大吐起来。 英宗的这一招,大出众人所料,也先等人都是愣了一愣。 于谦已起身扶住英宗:太上皇,你这是怎么啦? 女贞:太上皇他……他喝醉了。 英宗却是十分生气的样子:胡说,朕……朕没醉,没……没醉。 第91页 于谦:太上皇是醉了。 英宗一把推开于谦,伸手又去拿酒杯:于……于爱卿,你也说……说朕醉了?好好,朕这就再……再喝一杯。 英宗一语未了,张着嘴巴,又是一阵狂吐,这一下全吐在了于谦身上。 于谦再次扶住英宗:太上皇―― 英宗竟然大叫起来:哎哟,不……不好,朕……朕的肚子怎么也疼……疼起来了。 于谦大急:太上皇莫非受了寒气…… 英宗捂着肚子,大唿小叫着,乘机偷偷向于谦使了个眼色,并捏了他一把,然后又是一阵干呕。 于谦立即醒悟:太上皇,你千万别在这儿吐,臣这就扶你去茅房。 英宗故意挣扎着:朕不去,不去,朕没醉…… 于谦已架起英宗,不由分说,拖着他踉踉跄跄出了营帐。 眼看着于谦和英宗出了营帐,也先一惊,唿地站了起来。 12、土城外 石彪奉命带着一支人马埋伏在土城外。 一士兵悄悄潜过来:石将军,里面有消息了。 石彪:快拿过来。 士兵将一个泥团交给石彪:是裹着泥团从里面扔过来的。 石彪拆开泥团,里面露出一封信。他展开信,看了一眼,喜形于色,当即下令:快传令下去,我们这就去接应太上皇和于大人。 士兵:是。 13、也先营帐 也先看着于谦扶着英宗,一瘸一拐出了营帐,大喝一声:站住! 于谦恍若未闻,扶着英宗继续往前走。 也先哗地抽出刀来,埋伏在营帐后面的士兵也当即拥出来。 也先把手一挥,正要带士兵上前,不料女贞突然拦在他面前:等等。 也先:你―― 女贞:怎么,太师大人,你就不想认识一下我是谁吗? 也先又是一愣。 女贞慢慢取下头上的盔甲,长发飘然而下。 也先完全被女贞突然显露的女儿身和罕见的美貌镇住了:你……你原来是个女子? 女贞:没错,本姑娘当然是个女子! 也先欣赏地看着女贞:姑娘好大的胆子,哈哈哈哈。 女贞已抽剑在手:看招! 女贞如一阵狂风般攻上来,也先躲避了几下,只得举刀来挡:来得好,本王就先来领教姑娘的本领。 伯颜见状,大为焦急,又不好劝阻也先,便向士兵使了个眼色:走! 士兵跟着伯颜朝于谦和英宗离去的方向追去。 14、茅房 英宗和于谦一进茅房,于谦就把门给插上了。 英宗打量着墙上的窗户:于爱卿,这外头…… 于谦:这后面是一片树林,只要从这儿出去…… 英宗闻言,已一把推开于谦:于爱卿,那你快走! 于谦:太上皇,我们一块走。 英宗拍拍伤腿:于爱卿,朕这条伤腿,是爬不上去喽。 于谦:臣扶你上去。 英宗却连连摇头:就算爬出去,朕也走不远。 八 生死相托(8) 于谦:太上皇,臣已令人马在外接应,只要太上皇出了此地,就有可能…… 英宗把脸一沉,厉声地:于爱卿,休得再说,朕心意已决,你快出去!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英宗大急:他们来了,于爱卿,快! 于谦还是不肯:不行啊,太上皇,臣不能抛下你不管! 外面响起敲门声和伯颜的声音:太上皇,好了没有?快点快点! 英宗马上装出呕吐的样子:别……别急,朕……朕还没好呢。 英宗一边发出呕吐的声音,一边指指门外,又指指窗户,让于谦爬上去:你别顾朕了,快上去。 于谦扑通跪下:太上皇,臣求你了,一块走吧。 外面的敲门声更急了。 英宗大怒,指着于谦:你……你难道要我们君臣二人都死于此地?啊?你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于谦极为矛盾,痛苦万分:太上皇―― 外面的敲门声更急,伯颜在大吼:太上皇,你再不出来,休怪我不客气了。 英宗断然地:于爱卿听旨,朕令你从这窗户上爬出去,快! 于谦泪流满面:是,臣遵旨! 但窗户太高了,于谦根本够不上。 英宗急中生智,扑通跪在地上:于爱卿,从朕的肩头爬上去! 于谦如遭电击,呆了一呆。 英宗:快啊,还等什么? 于谦:是,太上皇,臣这就爬……爬上去…… 于谦哆哆嗦嗦踏上英宗的肩膀,英宗的伤腿疼得厉害,他晃了一晃,摔倒了,于谦也掉在地上…… 伯颜在外面大喊:太上皇,你再不出来,我可要撞门了! 茅房内却毫无声音。 伯颜极为紧张,倒吸了一口冷气:怎么?难道让他们跑了不成? 于谦又站到英宗的肩膀上。 英宗浑身哆嗦,咬着牙,疼得汗流满面,仍苦苦坚持着。 于谦终于够到了窗户。 茅房内的寂静令伯颜惊恐不已,他举起手来,向士兵命令:撞,快给我撞开,别让他们跑了! 第92页 士兵马上开始撞门。 但砰砰几声之后,茅房内突然又传来了英宗的声音。 伯颜一惊,忙示意士兵停下:停! 茅房内是英宗的破口大骂声:好个于谦,朕待你不薄,你竟敢废了朕,另立新君,你可知你这是不忠不义…… 伯颜疑惑起来:这是怎么啦?太上皇怎么在茅房里骂起于大人来了? 英宗在继续斥骂于谦:为臣之道,第一样是忠君,你枉为臣子,在朕落难之时,落井下石,让朕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啊?于谦,朕真恨……恨不得…… 伯颜开头还听得津津有味,但见英宗喋喋不休,倒又警觉起来,断然地:不好,莫非中计了,快,快把门撞开! 士兵们一阵乱撞,茅房的小门摇摇欲坠,终于哗啦一声倒下。 伯颜领着士兵一拥而入,刚一进去,伯颜就傻眼了,茅房里只有英宗,哪还有于谦的人影! 英宗瘸着伤腿,面对窗户,还在大骂:于谦,朕要是有朝一日回宫,定饶你不得! 伯颜怒吼一声:太上皇! 英宗这才慢慢转过身来,他的伤腿渗出了血,满脸虚汗。 他看着伯颜,似乎刚回过神来:哦,是军师啊,朕在此啊! 15、也先营帐 一片刀光剑影中,女贞跟也先斗得难解难分。 孛罗押着袁彬过来了:太师,这小子是给明军送信去了。 也先未及回答,喜宁狼狈不堪地跑上来:太师,太师―― 正在这时,伯颜也跑回来了:太师,不好了,于谦他……他跑了! 也先大吃一惊:什么?于谦跑了? 女贞闻言娇叱一声:着! 一剑刺中了也先的手臂。 伯颜和孛罗等人大惊:太师―― 女贞哈哈大笑,乘着混乱,飞身掠出营帐而去。 16、瓦剌军营 于谦踉踉跄跄地往前跑。 军营里的号角响了,士兵从各处冲出来:别让他们跑了,抓活的,抓活的―― 于谦躲进了树林。 女贞往前飞奔而来。 她边跑边从怀里掏出一支“窜天老鼠”,点燃。 “窜天老鼠”尖叫着窜上天空,砰地发出一声爆炸声。 树林里的范广与埋伏的士兵看见了女贞发出的信号,一跃而起。 范广:快,快去接应他们! 士兵们从树林里冲出来。 女贞逃向树林。 孛罗带着人马追上,指着女贞的背影:放箭! 数十支箭射向女贞,女贞挥剑挡开,又继续往前飞跑。 也先赶到了:追上了吗? 孛罗指着女贞的背影:在那儿,跑不了啦! 也先:快,抓住她! 孛罗却再次喝令:放箭―― 也先见状,却急忙阻止:等等。 孛罗:太师,怎么啦? 也先看着女贞逃走的方向,似乎不忍置女贞死地:本王要抓活的,快! 孛罗不满但又无奈地:是。快追! 瓦剌士兵追上去。 树林边,女贞飞奔过来。 八 生死相托(9) 于谦突然从树林边闪出来,一把拉住她。女贞被吓了一跳。 于谦:快! 女贞大喜:于大人! 于谦:快走! 女贞:是。 于谦与女贞一块朝树林里跑去。 于谦和女贞在树林里穿行。 瓦剌士兵在后面紧追。 正在这时,范广带着化妆成百姓的士兵赶到了:于大人! 于谦大喜:范将军,你们来得好。 范广对士兵:护着于大人,快走! 于谦等人刚走了几步,前面又出现了孛罗带领的一队瓦剌士兵。 范广和士兵们忙将于谦保护在中间。 也先哈哈大笑着追上来:于大人,你们跑不掉了! 正在这时,石彪带领一干人马突然赶到了。 石彪一声令下:放箭! 明军一齐放箭,瓦剌士兵猝不及防,纷纷中箭倒地。 也先大惊:不好,有埋伏! 范广把手一挥:于大人,我们走! 也先带领瓦剌士兵冲上来,石彪等将士与之展开血战。 范广乘机护着于谦和女贞撤离。 石彪见于谦和女贞已安全离开,喝令士兵:撤! 明军很快消失在夜幕里。 17、干清宫大殿 景帝焦急地等在干清宫。 王直、胡滢等一班重臣也惶惶不安地等在殿下。 曹吉祥前来禀报:于大人回来了。 景帝松了口气,急忙迎上。 于谦跪拜:臣叩见皇上。 景帝:于爱卿,你可真把朕给急死了,快起来,起来。 于谦:谢皇上。 景帝:于爱卿啊,朕跟一班大臣都在等你吶,你安全回来,朕就放心了。 于谦极为感动:有劳皇上和列位大臣惦念。 正在这时,曹吉祥又一声吆喝:太后驾到! 景帝抢先一步,恭敬地迎向孙太后:儿臣恭迎皇娘。 众大臣齐齐跪迎:太后吉祥! 孙太后点点头:起来吧。 众大臣站起身:谢太后。 孙太后把目光落在于谦身上:于爱卿,你见着太上皇了? 第93页 于谦难过地:是,臣见过了,太上皇他…… 孙太后:他怎么样了? 于谦悲伤地:太上皇的日子不好过啊,臣见到他时,他……他形同囚徒。 孙太后一听,脸色惨白。 景帝见状,忙扶住孙太后:皇娘,你先坐下,听于大人慢慢说。 孙太后坐下,缓缓地:于爱卿,你继续说吧。 于谦:臣这次侥倖脱险,全仗太上皇捨命相救。对了,臣还带回了太上皇圣旨。 景帝一愣:太上皇圣旨?他……他说什么? 于谦一把掀开衣襟,露出写在衣襟上的血书。 王直:于大人,这……莫非是太上皇圣旨…… 于谦将衣襟撕下,举起英宗的血诏,噗地跪在地上:皇上,太后,这是太上皇的血诏啊! 景帝看着这份血淋淋的诏书,受到极大震撼,他郑重地接了过来,然后战战兢兢打开血诏,血诏上是几个殷红的大字:君臣一心,击败瓦剌,勿以朕为念! 王直等大臣全都惊呆了。孙太后更是痛不欲生,强忍着没哭出来。 于谦含泪大声地:太上皇血诏:君臣一心,击败瓦剌,勿以朕为念! 王直等人纷纷跪下:臣等领太上皇圣旨! 景帝心里一阵哀痛:皇兄啊,苦了你了! 景帝泪如雨下,王直等大臣也都哭了。 孙太后只是直视着血诏,神情悲痛,但又似乎松了口气。 景帝:皇娘,你千万不要太哀伤了,皇娘的身体要紧啊! 孙太后平静地点点头:哀家现在放心了,太上皇他没给我大明朝廷丢脸。 于谦:太上皇身陷敌营,心系朝廷,皇上,列位大臣,我等万不可辜负了太上皇的重託! 景帝:于大人说的是,咱们君臣一心,一定能打败瓦剌,保卫京城! 王直慷慨激昂地:皇上,太后,臣等发誓,为保住京城,臣等粉身碎骨,万死不辞! 景帝:好,朕现就把这份血诏供在干清宫上,朕要日日看着它,不忘国耻,不忘太上皇的嘱託,直到把瓦剌全部赶出我大明国土! 王直等人激奋地:皇上英明! 于谦欣慰地:皇上有如此卧薪尝胆的决心,我大明上下同仇敌忾,何愁不能退敌,江山社稷有望了! 英宗的血诏被景帝郑重地供在殿上。 于谦和王直等人都热血沸腾地看着它。 孙太后看看景帝,又看看血诏,脸上是异常复杂的表情。 18、土城 瓦剌的全体将士集合完毕,准备进攻京城。 也先骑在高头大马上:全体将士听着,本王命令你们全力攻城,破城之日, 本王取京城里一半金银财宝,犒劳你们! 将士们大唿:听太师将令,荡平京城,一统天下! 也先:出发! 瓦剌军队浩浩荡荡开向京城。 19、于府 于谦正准备出门,取过一身盔甲穿上。 兰心的病情又加重了几分,吃力地在旁边帮忙:这身盔甲还刚合老爷的身材。 八 生死相托(10) 于谦凝重地:这是皇上所赐! 兰心:哦?是皇上赐给老爷的? 于谦:我受皇上厚爱,穿上这身盔甲,皇命又重了几分,自当身先士卒啊! 兰心:老爷披挂上阵,那刀枪是不长眼的,老爷多加小心了。 于谦点点头:我知道了。 兰心替于谦整整盔甲:唔,老爷这身戎装,还挺精神呢。 于谦:是吗?国家多难,我于谦今日也算是投笔从戎了! 兰心勉强一笑:老爷文武双全,为妻今日是大开眼界了,就等老爷凯旋归来啊! 于谦肃然地:不退瓦剌,我于谦就不进这个家门了! 兰心忍着伤心,又是一笑:大禹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老爷莫非也要学学大禹了? 于谦:社稷为重,为夫又要委屈你了,夫人! 兰心点点头:老爷从敌营安然回来,我高兴都来不及,哪还有什么委屈?哎,对了,老爷,我听说你这次去土城,听说女贞姑娘也跟着去了? 于谦:是啊,这次还多亏了她呢。 兰心:有一句话,为妻不知该不该说。我这身体病病歪歪的,也不知能撑多久。老爷长年为国事奔忙,身边少人照顾,我这心里头真是七上八下的。 于谦触动了心事:要说你的病,都是我不好,当初没能及时给你抓药,耽误了病情,现今落下病根,唉。 兰心:老爷,你提这个干吗? 于谦难过地:我一想起来,心里就过意不去啊! 兰心装作气恼地:老爷,我在跟你说正经事呢,你且听我说嘛。 于谦:什么正经事?你倒是…… 兰心:我刚才说了,老爷为国事奔忙,身边少人照顾。老爷啊,你是男人,这知寒知暖的,还非得有女人哪! 于谦一惊:你这是什么话,我身边不是有夫人你吗? 兰心摇摇头:我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了,我早就跟你提过,不如纳一房小妾,年纪轻点,也好跟着老爷…… 于谦大为生气:哎呀,又来了,又提你的混帐话了。 兰心:这是混帐话吗?老爷啊,你看看朝中大臣,谁个不是三妻四妾的,像老爷这样,已是世上少见,何况我的身体确实好不了了。 第94页 于谦厉声地:别说了。夫人,我说你这怎么越来越煳涂了你! 兰心只顾按着自己的思路说下去:今儿个现成就有一个,女贞姑娘我看就不错,模样好,人又好,我就挺中意来着。这次她还冒着生命危险陪你去敌营,生生死死都歷练过了。老爷,我看…… 于谦大怒:你、你,瞧你都说些什么呀? 兰心不以为然地:有些事情啊,你们男人是不懂的,还是我们做女人的心里最清楚。这个女贞姑娘,我看她就挺喜欢你的嘛。 于谦气得拍了下桌子:荒唐,荒唐!夫人,你……你简直荒唐透顶! 兰心:老爷息怒,老爷这些年为朝廷奔波,心力憔悴,老……老了好多了。为妻看在眼里,这心里头痛啊!我思前想后,觉得对不住老爷,望老爷体谅为妻的一片苦心。 于谦平静下来,温婉地:要说对不住,那是我于谦对不住夫人你啊,让你这辈子为我担惊受怕,吃尽苦头。夫人啊,我早就告诉你,咱们这夫妻二十余年,恩恩爱爱,相濡以沫,有你这样的贤妻,是上天厚待我于谦,我心里岂能再容下别的女人? 兰心:老爷对我的情意,我是刻骨铭心。可是老爷啊,不是为妻说句不吉利的话,我这身体,怕是陪不了老爷多久了。 兰心说着,不由潸然泪下:我就怕我这一走,老爷你……你孤单单的,日子可怎么过…… 于谦的眼眶也湿润了,他轻轻抓起兰心的手,抚摸着:夫人,我也说句不吉利的话,就算有一天,你先我而去,我于谦也绝不纳妾,绝不碰任何女人。你……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兰心泪如雨下:老爷―― 于谦轻轻拥住了兰心,他的眼眶也湿润了。 九 保卫京城(1) 1、华盖殿 景帝召集于谦、石亨、孙镗、范广、陈镒等人商议迎敌之策。 景帝:也先已率大军从土城出发,前来攻打京城,以列位所见,我军该如何迎敌? 范广:启禀皇上,也先来势汹汹,以臣之见,不如先避其锋芒,坚壁清野,固守九门,以逸待劳。 不等景帝有所反应,石亨已大声上前反对:不可! 景帝:石爱卿有何良策? 石亨:启禀皇上,臣以为,我军如一味紧闭城门,消极防守,势必助长瓦剌嚣张气焰,未免太示弱了,对鼓舞士兵和百姓的斗志也是大为不利! 孙镗:石总兵的意思,莫非是要开门迎敌? 石亨:也先一连打了几个胜仗,现正骄狂得很,恐怕根本就没把我们放在眼里。以臣看来,这正是他的弱点所在,所谓骄兵必败! 范广大急:石总兵,你是想跟也先面对面打一仗? 石亨: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我们如主动出击,定能打他个措手不及! 孙镗:不行啊,石总兵,我们都是些新兵,还有老弱疲卒,硬碰硬,实在不是瓦剌对手。 景帝把目光投向一直沉默着的于谦:于爱卿,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于谦沉思地:也先自土木堡一役,势如破竹,我朝人心不稳,保卫京城这一仗,关系到整个全局啊! 景帝郑重地点点头:唔。 于谦:所以我们必须谨慎从事,万不可轻举妄动。 石亨又急了:也先的气焰如此嚣张,我们要是闭门不出,那……那不成了缩头乌龟了吗? 景帝闻言,不满地哼了一声。 于谦却不紧不慢地:敌强我弱,惟有智取! 孙镗、范广:智取? 于谦胸有成竹地:对,智取。 景帝见于谦沉着的模样,放下心来:于爱卿这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莫非早有计策了? 于谦:启禀皇上,臣心里已有主张。 景帝大喜:那好,这件事朕就全权交由于爱卿处置。于爱卿,往后你可不必向朕禀报,一应军机事务,全凭你作主。 于谦被景帝的信任深深感动了,感激地跪下:谢皇上信任! 2、城门前 也先的大军潮水般逼近京城城门。 也先在马上举手示意,大军停住了。 也先狂妄地:哈哈哈,这是京城城门?本王就从这儿直捣紫禁城! 突然一声炮响,城头上,一下子冒出大片的明军。 于谦身披盔甲,威风凛凛地出现在城头上。 石亨、范广、孙镗等将领站在他身边。 也先见明军早有防备,示意中军:擂鼓! 瓦剌军中响起一阵战鼓声。 孛罗纵马上前,挥舞着两根狼牙棍,指着城头大声叫阵:明军听着,有胆量的下来跟本将军大战三百回合! 城头却毫无动静。 孛罗骑马在城墙前耀武扬威地跑了一圈,哈哈大笑:怎么?怕本将军了?缩在城头做龟孙子算什么本事?哈哈哈哈。 石亨见孛罗挑战,如入无人之境,不由大怒,气得鬍子都竖起来,冲动地操起大刀:妈的,欺人太甚! 孙镗:石总兵,你要干吗? 石亨:我去提这狂徒的脑袋回来! 石亨说着,就要下去与孛罗决战。 于谦厉声地:站住! 石亨只得站住了。 于谦:现在不是逞一时之勇的时候,没有本官的命令,谁也不许出城! 第95页 石亨恨恨地:嗨! 也先见明军闭门不出,终于下达了攻城的命令:开炮! 神机火炮齐鸣起来,城墙被炸开了一个缺口。 瓦剌军蜂拥而上。 于谦冷静地一挥手,城头上的火炮轰鸣起来,火光闪闪。 瓦剌军被炮火炸得血肉横飞。 孛罗仍然疯狂地叫喊着:上啊,上啊! 瓦剌军又潮水般沖了上来。 云梯架上了城墙。 无数瓦剌士兵爬上云梯。 于谦又是一声令下:放箭! 城头上万箭齐发,瓦剌军被射得七零八落,死伤惨重。 云梯被掀翻了,无数瓦剌士兵从空中掉下去,摔死在地。 城头又扔下无数火把和石块。 瓦剌士兵或被烧死,或被石块砸死。 仍有一些瓦剌士兵冲上来, 在被瓦剌火炮轰开的城墙缺口,瓦剌军与明军将士展开血战。 杀声震天,血流成河…… 激战一直持续到傍晚,也先见瓦剌军的一次次进攻被打退后,不得已只好鸣金收兵。 城墙前硝烟瀰漫,残阳如血。 被轰开的城墙缺口,堆满了瓦剌和明军士兵的尸体。 明军一面面布满硝烟的战旗仍在城头飘扬…… 3、京城军营 于谦和石亨、范广、孙镗等人在商议迎敌之策。 范广:也先今日又是无功而返,没占着什么便宜啊,哈哈。 孙镗:京城九门固若金汤,我们就这样坚守下去,谅也先也奈何不得。 石亨:这固守城池,就是先消磨瓦剌的士气和斗志,等各地勤王兵一到,我们再伺机出击,一举击退瓦剌。 范广等人都附和着:对,对,固守城池,等待勤王兵,京城之围可解。 九 保卫京城(2) 于谦却突然霍地站起来:不对。 石亨吃了一惊:于兄,你这是…… 于谦:我看我们应该主动出击了。 石亨等人更惊:主动出击? 于谦:我决定,今儿晚上偷袭瓦剌军营! 石亨担忧地:偷袭瓦剌军营?于兄,要是也先有所防备,那岂不是…… 孙镗:是啊,也先今日无功而返,必有所防范,万一中了他的埋伏,那是有去无回啊! 于谦不慌不忙地:也先自土木堡之战后,自视甚高,根本就没把我们放在眼里,再加上这几天我们都是固守城门不出,他更是认定我们怕跟他正面交锋。其实,这是我给也先的一个错觉,让他觉得我们不会主动出击。我等的就是这个机会,现在这个机会就在眼前。 石亨仍有所顾虑:于兄言之有理,可也先这人狡猾异常,他要是也留了一手,等着我们去自投罗网…… 于谦:这个险还是值得冒一冒,最重要的是,我们也许能乘机将太上皇给抢回来! 石亨等人都是一愣。 于谦:如能抢回太上皇,也先失去制肘朝廷的杀手锏,往后的战事就容易对付了。 于谦说着,威严地扫视了一眼石亨等人:所以,我决定冒险一试! 石亨等人:是,我等听于大人定夺。 于谦郑重地向石亨拱拱手:石兄,事关重大,这一仗就交给你了。 石亨慨然领命:遵命! 4、瓦剌军营 土城,瓦剌军营静悄悄的。 也先焦躁地在营帐内踱着步。 伯颜小心翼翼看着他:于谦固守不出,看来是想等各地的勤王兵赶到,然后 两面夹击。 也先:哼,他这套如意算盘,本王岂有不知之理?只是眼下一时难以破城,如再拖下去,对我们大为不利啊! 孛罗:太师,明日我们集中所有兵力,再去攻城,我就不信,打不开一个缺口! 也先点点头:就这么定了。不破城墙,本王绝不收兵! 伯颜有点担忧地:太师,老臣有一句话,不知该不该说? 也先:说吧。 伯颜:据老臣推测,于谦闭门不出,绝非害怕,而是想先消磨我军斗志,让我们陷在京城外围,进退不得。 也先:那又如何? 伯颜:太师攻城心切,却疏于防备,要是于谦突然反其道而行之,前来偷营,那…… 也先一愣。 孛罗却不以为然地大笑起来:哈哈,军师,你也太看得起于谦了,他眼下做个缩头乌龟都自顾不暇,哪还敢上门来寻衅,不是找死吗? 伯颜正色地:孛罗将军,于谦足智多谋,万不可小看他! 也先:是啊,于谦这个人是不好对付,不过明军的精锐早在土木堡全军覆没,现今的京城多是老弱疲卒,于谦就是有天大的本领,也不敢来冒这个险。 伯颜大急;太师,你……你可别中了于谦的计啊! 也先自信地:明军有多少份量,本王还掂量得出,你等不必多言。 正说着,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喊杀声。 也先大吃一惊:外头是……怎么回事? 一个将领气喘吁吁奔进来:启禀太师,不……不好了,明军杀……杀进来了! 也先惊呆了:有多少兵马? 将领:还……还不清楚,好像有……有好多人马。 第96页 外面的喊杀声更响了。 也先大怒:好啊,倒真找上门来了,快,给我挡住! 孛罗:属下这就去! 也先很快镇定下来,想了一想,对伯颜:本王明白了,他们是冲着他们的太上皇来的。 伯颜:太师放心,老臣这就带英宗皇帝先躲一躲。 也先当机立断:好,这事你去办,其余的跟本王来。 将领等人:是。 军营外面,石亨率领一支兵马杀到。石彪和几个将领紧跟在石亨身后。 石亨一马当先,双目圆瞪,胸前的长髯在风中飞舞,威风凛凛。 他手上的那把大刀如蛟龙出海,神出鬼没,勇不可挡。 几个瓦剌士兵被他像砍西瓜似的砍翻在地,脑袋凌空飞起,血光四溅。 另有一些瓦剌士兵从睡梦中惊醒,手忙脚乱地奔出营帐,见石亨如此神勇,吓得肝胆俱裂,望风而逃。 石亨愈战愈勇:弟兄们,杀啊―― 明军将士跟着石亨,勇勐地掩杀过来。 瓦剌将士猝不及防,乱作一团,根本就没有还手之力。 石亨和明军将士如入无人之境,一路砍杀过来。 也先领着一群将士赶来,见石亨杀红了眼,也不由赞嘆:这位长髯将军真神勇也! 一将领:太师,他就是石亨石总兵。 也先:强将手下无弱兵,难怪于谦要用他,果然厉害! 另一将领不服地:哼,手下败将,何足挂齿!太师,我去会会他! 不等也先发话,这个将领已拍马提刀沖了上去,朝石亨大喝:大胆狂徒,休得嚣张,吃我一刀。 石亨也不打话,把刀一抡,与这将领斗在一块,只几个回合,石亨发起神威,一声大吼:着! 手起刀落,瓦剌将领的脑袋已飞了出去。 也先大惊,他身边的将领见势不妙,忙喊:太师快走! 九 保卫京城(3) 也先在众将护卫下转身便走。 石亨紧追上来:哪里走! 一群瓦剌将士在孛罗的带领下拥上来,挡住了石亨的去路。 也先乘机摆脱了追击。 石亨和孛罗斗在一处,杀声震天动地。 瓦剌军营的另一角,伯颜和喜宁等人趁着夜色押着英宗熘出军营。 英宗望着冲杀过来的明军,连连回头。 喜宁兇狠地挥舞着马鞭:走,快走! 英宗只得跟着伯颜和喜宁等人匆匆而去。 石亨仍和瓦剌军大战,他的战袍上满是血迹,手上的大刀也砍成了锯齿状,他又杀死一个瓦剌将领,随手抢过他的大刀,继续横冲直撞,一往无前地大喊着:太上皇,太上皇―― 阻挡他的瓦剌军全被杀得七零八落。 石彪也极为勇勐,不少瓦剌将士被他砍于马下。 石亨带着将士们左冲右突,把瓦剌军营搅得天翻地覆。 石彪举着火把,纵马驰向瓦剌营帐,放火焚烧,一时火光沖天。 有几个瓦剌士兵被火烧着了,痛苦地挣扎着,像几个火人在扭动,声似鬼哭狼嚎,极为悽厉。 石亨的兵马如狂风般席捲而过…… 等喊杀声沉寂下来的时候,瓦剌军营一片狼藉―― 火光还未熄灭,余烟裊裊,地上满是瓦剌将士的尸体。 丢弃的盔甲和兵器散了一地…… 5、城门内 石亨得胜而归。 于谦和范广、孙镗等人亲往城门口迎接。 石亨骑着高头大马,提着锯齿状的大刀,战袍血迹斑斑,脸上意气风发。 几声迎接凯旋的长号破空响起。 石亨从城门口疾驰而来。于谦兴沖沖地迎上去。 石亨一见于谦,也不打话,翻身下马,扑通一声就跪倒在于谦跟前。 于谦倒吃了一惊:石兄,你这是…… 石亨跪在地上,抱拳向着于谦,恭敬地:劫营大获全胜,于兄真乃神人也,石亨深为佩服! 全体将士也都极为敬佩地看着于谦。 于谦连忙将石亨扶住:石兄,快别这么说,这一仗全靠你和将士们捨身杀敌,你们为朝廷立了大功啊! 石亨:于兄言重了,兄弟虽大获全胜,可未能抢回太上皇,有负于兄重託。 于谦略为失望地点点头,随即激奋地:只要我们打败瓦剌,定能迎回太上皇。石兄,快起来。 石亨站起来,又感激涕零地向于谦拱拱手:兄弟今日获此大胜,一洗土木堡兵败奇耻大辱,全凭于兄神机妙算,请于兄再受我一拜。 石亨说着,又要跪下。 于谦急忙将石亨扶住,紧紧握着他的手,动情地:石兄,有你这样一员虎将,我大明有福了,我于谦还要谢你吶。 石亨吓了一跳,连连摆手:于兄,使不得,使不得。 于谦已郑重地向石亨作了一揖:石总兵,我先替朝廷谢谢你了。 石亨热泪盈眶:石亨带罪之身,要不是于兄鼎力保荐,委以重任,我石亨哪有今天!从今往后,我石亨跟着于兄,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将士们面对这感人的场景,欢唿雷动。 6、于府厨房 兰心蒸了好几笼馒头,正吃力地把它盛在箩筐里。 于康:夫人,我来吧。 兰心:嗯,等会把这些馒头送到城门,慰劳慰劳将士们。 第97页 于康:夫人,做点好吃的,给老爷带上吧。 兰心:康叔啊,老爷这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将士们吃什么,他也吃什么,我做了也白做啊。 于康:这倒是。夫人,那就带几块臭豆腐,让老爷尝尝,啊? 兰心掀开一只篮子:喏,我早就做好了,搁这儿呢。 于康高兴地:还是夫人想得周到。行,夫人,我这就送去。 兰心:我跟你一块去吧。 于康:夫人,你这身体吃不消啊,在家歇着吧。 兰心:那怎么行?将士们打仗杀敌,性命都不要了,我这点病算得了什么?走吧。 于康想了想,笑了:哦,我倒忘了,夫人好几天没见着老爷了,这一去,还能见上一回呢,哈哈。 兰心脸一红:康叔,你怎么也取笑起我来了? 于康笑嘻嘻地:好好,不说了,走。 于康挑着箩筐,兰心拎着篮子,正要出门,女贞来了。 女贞:夫人。 兰心欣喜地:女贞姑娘,你怎么来了? 女贞却不回答,指着箩筐:夫人,你这是干吗?给将士们送饭吗? 兰心:是啊,现今全城的百姓都在为将士们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我也想尽一份心意。 女贞高兴得跳起来:对啊,我也正想着出一份力呢。夫人,让我跟你一块去吧。 女贞说着,就去夺于康的担子:康叔,我来。 于康:使不得,使不得,女贞姑娘,这下人的活,怎么好意思让你干呢! 女贞硬把担子夺过来:什么使得使不得的,以后可不许你说这种话了。 于康大急:哎哎,女贞姑娘…… 兰心:康叔,算了,让她去吧,她要做的事,可是拦不住的。 女贞笑起来:还是夫人了解我啊,嘻嘻。 九 保卫京城(4) 7、城门内 石彪等将士们严阵以待,守卫着城门。 许多百姓挑的挑,提的提,给将士们送来许多好吃的。 兰心和女贞也过来了。 女贞边走边吆喝:哎,开饭喽,开饭喽―― 将士们一拥而上,围住百姓和兰心等人: ――哇,这么多好吃的! ――谢谢,谢谢大伯、大婶! 一个老者推着一辆车子,车上是满满一锅肉:哎,吃肉吃肉。 一士兵:大爷,哪来这么多肉啊? 老者:哦,大爷我把家里的一头大肥猪给宰了,慰劳慰劳大伙儿,来来,放开肚子吃啊! 士兵感动地:大爷,多谢你了。 老者:谢什么?大爷该谢你们吶,打了大胜仗,大爷心里乐呢。吃吧吃吧,吃了肉,长力气,再打个大胜仗,把瓦剌赶回老家去。 士兵们欢唿起来:好咧,把瓦剌赶回老家! 石彪来到兰心和女贞跟前:大婶,女贞姑娘,谢谢你们了! 兰心:石彪啊,你可真是好样的,立了大功,大婶打心眼里替你高兴呢! 石彪得意地:这算什么,下一回,我要亲手砍了也先的脑袋,那才来劲呢。 兰心:行啊,大婶就看你的了。 女贞:哎,石彪,于大人呢? 石彪往城头指了指:那不是于大人吗?在上头呢。 城头上,于谦和石亨、范广、孙镗等人正蹲在城头,商议着应敌之策。 于谦:也先吃了一次败仗,必不甘心,下一步,看来是要对京城进行全面强攻了。 石亨:于兄说得对,昨晚也先是败在骄狂和轻敌上,有了这次教训,他不会再让我们轻易抓住他的弱点。 孙镗的眉头皱得紧紧的:硬拼的话,我们还不是也先的对手,要以少敌多,以弱胜强,这一仗不好打啊! 石亨:目下之计,我以为还是继续固守城池,消耗也先的斗志,再拖他几日,等他的粮草吃紧,支持不下去,我们再伺机发动反击。 范广:到那时候,各地的勤王兵也该到了。 于谦轻轻摇头:我看,我们还是要掌握战争的主动权,不能一味被动防守。有了昨晚这一仗,士气大振,我们完全可以主动出击! 石亨等人都吃了一惊,不知于谦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主动出击? 于谦拣起一块小石头,放在地上:来,你们看,这是城门,城门外面,有一排百姓们撤走后留下的空屋…… 城门下。 女贞仰脸看着城头,把篮子塞给兰心:夫人,快去吧。 兰心点点头,突然一阵剧烈的咳嗽。 女贞:夫人,你咳得好厉害! 兰心:没事,老毛病又犯了。 女贞心疼地:夫人,你太劳累了,身体要紧啊! 兰心摸着胸口,将篮子递给女贞:女贞,还是你去吧,我在这儿歇一会。 女贞:好。 城头上,于谦和石亨、范广、孙镗、陈镒等人在地上比比划划,摆起了龙门阵。 于谦:你们看,这座城门分为内城和外城,我们这些天均在外城作战…… 于谦说着,又放上一块石子:这儿,就是内城。 石亨:内城?于兄的意思是…… 于谦:我在想,我们应该好好利用这外城和内城,放开口袋,打他一个漂亮的伏击战。 石亨:伏击战?那我们是要先放弃外城了? 第98页 于谦微微一笑:兵不厌诈,先引他们进来,来个关门打狗,瓮中捉鳖…… 石亨等人都微微点头。 正说着,女贞提着篮子上来了:哎,你们还在议论什么呀?开饭啦。 石亨:哦,女贞姑娘,有什么好吃的啊? 女贞:这可不是给你吃的,是夫人特地给于大人做的。 石亨:知道知道,于大人的美味佳肴,肯定又是臭豆腐了,哈哈。 女贞掀开篮子,拿出一碗臭豆腐:还真让你说中了,于大人,快吃吧。 于谦答应着,随手拿起一块臭豆腐,对石亨和陈镒、孙镗等人:哎,你们也吃啊,我夫人的臭豆腐,可是一绝啊,吃,吃。 石亨和范广、孙镗等人吃起了臭豆腐。 于谦却仍盯着地上:刚才说哪儿了? 范广:于大人刚才说,兵不厌诈,先引他们进来,来个关门打狗,瓮中捉鳖…… 于谦:对,如固守城池,只会穷于应付,这样一来,兵力分散,捉襟见肘,极有可能上了也先的当,让他乘虚而入。所以,我的主意是反其道而行之,先打一场伏击战,让也先措手不及,然后我们就出城迎战,这儿―― 于谦说着,随手将一块臭豆腐当作石子,啪地搁在地上。 女贞叫起来:哎哟,于大人―― 于谦一惊:什么事? 女贞娇嗔地:你看你,怎么把吃的撂地上了? 于谦这才回过神来,忙将臭豆腐拣起,换上一块石子。 于谦:糟糕,还真是好东西呢,可惜,可惜了! 女贞:你啊,一门心思想着打仗,哪还有心思吃啊! 于谦心疼地把那块臭豆腐放在嘴边吹去灰尘,然后塞进嘴边:嗯,好吃! 众人都被他的模样逗得笑起来。 九 保卫京城(5) 8、城墙边 兰心和女贞一个提着空篮子,一个挑着空箩筐回家了。 兰心的身体十分虚弱,走路摇摇晃晃的。 女贞:夫人,你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兰心强撑着:没事,我还行。 女贞搀住兰心:咱们别先忙着回家,歇一会吧。 兰心在城墙边坐下:行,就在这儿歇一会。 女贞也挨着兰心坐下。 兰心看着女贞的头髮:女贞,瞧你头髮都乱了,来,我给你梳梳。 女贞高兴地:嗯。 兰心替女贞梳头:女贞,你的头髮真好,乌亮亮的,好漂亮呢。 女贞:夫人,你的头髮…… 兰心:我以前的头髮也像你一样,现在可是老喽,头髮都干了,不好看哪。 女贞认真地:不,夫人,你挺漂亮的。 兰心:别逗了,老太婆了,还漂亮什么呀? 女贞:夫人年轻的时候,肯定是个美人儿,要不,于大人怎么会喜欢你吶?是吧,夫人? 兰心笑着摇摇头,却没回答。 女贞:哎,夫人,于大人年轻的时候是个什么样儿?挺帅的吧? 兰心:他呀,你现在见着的什么样儿,就是什么样儿。 女贞:是吗? 兰心:就是脸上还没长皱纹,可是眉头老皱着,整日个忧心忡忡,那时候啊,我第一次见到他,还吓一跳呢。 女贞:为什么? 兰心:我想,这个人年纪轻轻,怎么老气横秋,像个半老头子啊! 女贞大笑起来:嘻嘻嘻嘻。 兰心:后来他四处为官,在河南、山西一呆就是十九年,唉,一眨眼的工夫,现在是真老了。 女贞神往地:我要是早生十年二十年就好了。 兰心:哦? 女贞真诚地:夫人,你真幸运,有于大人这样的好丈夫。 兰心:是啊,我这辈子,是该知足了! 女贞却盯着兰心:哎,夫人,我也给你梳梳头吧。我听说,梳头最能解乏了。 兰心:行。 女贞替兰心梳头,不经意间,碰上了兰心戴着的耳环,不由多看了几眼:夫人,你这耳环真好看。 兰心:哦,这是老爷送的,我们定亲的时候,老爷送的定亲礼。 兰心说着,轻轻将耳环取下,捧在手上:这是我最珍贵的东西了。唉,有好多次,家里需要急用,我都捨不得当了它。 女贞极为感动:夫人,你对于大人真好! 兰心:二十多年的夫妻,我对他的脾性最了解不过。女贞啊,我们做女人的,最紧要之处,莫过于身边有个顶天立地的好男人。 女贞心里一动:夫人―― 兰心:有了这样的男人,就是再苦再累,受了再大的委屈,你也觉得值! 女贞的脸红了一下,轻轻点头:夫人,我明白。我…… 兰心:你是个好姑娘,记着我的话,你要是真喜欢上了人,就全心全意跟着他,啊? 女贞的脸又红了,娇嗔地:夫人,你怎么说起我来了? 兰心:那是我的一片心意,女贞啊,到时候,你会明白我的话的。 女贞低下头去,默然无语。 过了一会,她轻轻取过兰心手上的耳环:夫人,我替你戴回去吧。 兰心一笑:好。 女贞替兰心戴好耳环,兰心却突然咳嗽起来,她忙用手绢捂住嘴,待她再取回手绢,那上面全是殷红的血。 第99页 女贞大惊:夫人,你……你咳血了! 兰心淡淡地:我这毛病看样子是好不了了。 女贞大急:不不,夫人,你千万别这么想。上一回,你不是挺过来了吗? 兰心:上一回是上一回,这一回阎罗王可不会放过我了。 女贞:夫人,我不许你这样说!你会好起来的,好人有好报,阎罗王他也不忍心夫人你…… 兰心动情地:女贞啊,你真是个善良的姑娘!你的心眼儿好,我们姐妹一场,我也不瞒你说了,自己的病自己心里清楚,我这几天还能出来走走,那不过是迴光返照罢了,我……活不了几天了。 女贞极为伤心,一时说不出话来。 兰心顿了一顿,平静地:生死有命,我又何尚不想多活几日,可这是改不了的啊! 女贞一把抱住兰心,掉下泪来:夫人,我不要,我不要你说这种话!我不要―― 兰心:女贞,来,听我说,我现在的病情,你可千万别告诉老爷,知道吗? 女贞又吃了一惊:于大人他……他还不知道? 兰心:他只知道上一次我患伤寒,落下病根,现在的病情如何,他并不知情。 女贞:夫人,都到了这种时候,你这样做…… 兰心:唉,国难当头,我怕分他的心。女贞,我只有这件事放心不下,你要答应我,别告诉于大人,啊? 女贞:那……那也不能就一直瞒着他呀。 兰心:等打完了仗再说吧。算我求你了,女贞。 女贞含泪点了点头,终于忍不住悲痛,一头扑进兰心怀里,哭了:夫人―― 9、瓦剌军营 众多瓦剌将士的尸体停放在地上。 孛罗等将士均身着白衣白袍,神情悲痛。 九 保卫京城(6) 也先俯身在一个将领的尸体前,泪流满面:我的好兄弟,你们跟着我出生 入死,没想到从今往后,再也难回故土了! 伯颜:将士们为国尽忠,请太师节哀! 也先扑通跪下:弟兄们,本王愧对你们,愧对你们的亲人哪! 伯颜等人闻言,都掉下泪来。 孛罗则是一副义愤填膺、发誓报仇的模样。 也先抹去眼泪,脸上恢復了平静。他站起来,扫视着众将士。 孛罗:太师,我们要为死去的弟兄们报仇,荡平京城,活捉于谦、石亨! 将士们吶喊:为弟兄们报仇,荡平京城,活捉于谦、石亨! 也先看着这些同仇敌忾的将士,突然仰天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众将士都被也先的笑声镇住了。 也先:好!你们不愧为瓦剌的将士,有种! 众将士又齐声吶喊:愿听太师将令! 也先:这些弟兄都是好样的,他们把鲜血洒在了战场上,他们是咱们瓦剌的英雄,我为他们感到高兴。我瓦剌有这样的英雄,也是所有将士的光荣! 众将士:为死难的弟兄们报仇―― 也先:拿酒来! 随从捧上酒,也先取出弯刀,将手指割破,然后把鲜血洒在酒碗里。 将士们纷纷将自己的手指割破,也把血洒在酒碗里。 也先郑重地举起酒碗:这酒里有我们瓦剌勇士的血,我们的血是不会白流的,它要渗透到我们脚下的这片土地里去,告慰我们的英灵! 也先说着,把血酒洒在地上。 众将士也把血酒洒在了地上。 也先:弟兄们,你们可以安息了,本王向你们发誓,定当攻破大明京城,让我瓦剌一统天下! 也先砰地把酒碗摔破。 众将士为之一愣,气氛悲壮地一齐摔破酒碗。 陶片飞溅,乒桌球乓之声不绝于耳。 瓦剌的军旗在暮色四起的劲风中猎猎作响。 10、干清宫 景帝乐滋滋地回到宫里。 汪皇后笑脸相迎:皇上回来啦? 景帝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啊,回来啦。 汪皇后:皇上这么开心,是不是于大人打了大胜仗,让皇上…… 景帝在椅子上舒展了一下手脚:是啊,朕自从当了皇上,今儿个可是最舒畅的一天了。 汪皇后感嘆地:于大人真是了不起,文武双全,足智多谋,也先碰上他,那是输定了。 景帝:最难得的是于爱卿用人的眼光,当初他保荐石亨,朕心里还有些不信,这回儿,嗨,就是这位石总兵身先士卒,勇勐无敌,立下赫赫战功,确是我大明第一将才哪! 汪皇后:皇上,有于大人这样的能臣,石总兵这样的将才,你也可放宽心了。 景帝:你啊,就是妇人之见,这仗还没打完,朕的事还多着呢。 汪皇后关切地:皇上,你也别太辛苦了。 景帝:唉,朕说过,这皇上也是不好当的,千头万绪哪,虽说朝中大事有于爱卿替朕分担,可朕也不能不管。何况朕还想有所作为呢。 汪皇后感动地:臣妾愿皇上成为当世明君,受大臣和百姓爱戴。 景帝微微点头,他的目光落在殿上供着的英宗的那幅血诏上,脸色一下难看了,嘴角像牙疼似的抽搐了两下。 汪皇后:皇上,你怎么啦? 景帝沉思地:刚才于爱卿跟朕说了,昨夜劫营,本是要抢回太上皇,只可惜…… 第100页 汪皇后:太上皇也太遭罪了,要是能顺顺利利回来,那该有多好! 景帝却凝视着血诏,嘴角又抽搐了一下:勿以朕为念……太上皇这血诏,朕怎么看着就头疼? 汪皇后一惊:皇上,你不是说,供着这血诏,是为了卧薪尝胆,好激励斗志,打败瓦剌? 景帝回过神来:哦,朕是说过。可朕见了这血淋淋的东西,就是头疼。 汪皇后:皇上是太累了,先歇一会,啊? 景帝:不忙不忙,朕还得好好想一想,也先吃了败仗,恐怕要孤注一掷了,这种时候,朕如何能置之度外? 汪皇后感动地:皇上日夜为国操劳,臣妾真是感动得很。臣妾这就陪着皇上,替皇上奉茶倒水。 景帝摆摆手:别人不说,朕心里清楚,朕这个皇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朕更不敢松懈。怎么着,朕也得比皇兄当得像模像样一点,让天下人看看,朕同样是个真命天子。 汪皇后认真地点点头:皇上说得在理。 景帝对着墙上英宗的血诏沉思起来。 11、英宗住所 英宗坐在土炕上,把玩着一团泥巴。 袁彬急匆匆进来,脸上喜形于色:太上皇,好消息,昨夜这一仗,瓦剌死 伤无数,听说折了上千人马呢! 英宗淡淡地:知道了。 袁彬仍兴奋地:于大人真是神机妙算哪,这一仗,打得也先是屁滚尿流,哈哈,看他还敢不敢小瞧咱们大明! 英宗闷声不语,继续把玩着泥巴,捏出了两个小杯子。 袁彬吃了一惊:太上皇,你……你玩这泥巴干什么? 英宗一笑:喏,做成了!袁彬,你看还行吗? 袁彬疑惑地:这……这是什么?杯子? 九 保卫京城(7) 英宗:没错,这是酒杯啊! 袁彬:太上皇,你要酒杯…… 英宗喜滋滋地:傻瓜,你不是说昨夜劫营,明军大获全胜吗?朕是高兴啊,来来,咱们君臣二人,就用这杯子喝上两杯! 袁彬恍然大悟:太上皇,原来你是要庆贺啊! 英宗:于谦不负朕的重託,打了大胜仗,朕要为他庆贺,还有,朕的那些将士们,朕也要为他们庆贺! 袁彬既高兴又辛酸地:太上皇,太难为你了,你亲手用泥巴做成杯子……可是,咱们没酒啊。 英宗:没酒不打紧,朕斟上的是朕的心意。 英宗说着,举起泥杯子:来来,满上了,满上了。 袁彬大受鼓舞:好,卑职也斟上卑职的心意,为我军首仗得胜干一杯! 英宗和袁彬碰着空空如也的泥杯子,相视一笑:干了! 英宗兴致勃勃地:好酒,好酒啊!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啊,哈哈。 袁彬:于大人这一仗真是打出了威风,也先损兵折将,好不窝囊呢。卑职猜想,不出几日,于大人再来一次反攻,也先就得丢盔弃甲,狼狈逃回老家了。 英宗:朕就等着这一天哪。唉,打败了也先,朕也可以回宫了! 英宗说着,连连干杯:袁彬,朕干了几杯了? 袁彬:太上皇海量,卑职都数不清了。 英宗:是吗?这么说,朕是要喝醉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英宗手舞足蹈地笑起来,这笑声里,竟然有着孩童般的天真的喜悦。 英宗笑出了眼泪: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门突然被踢开了。 喜宁提着一只血淋淋的羊腿站在门外:好开心嘛! 英宗和袁彬顿时闭上嘴。 喜宁提着羊腿进来,冷笑一声:哼哼,原来是在庆功啊,怪不得这么开心,胆子不小嘛。 袁彬:喜大人误会了,卑职是跟太上皇玩耍呢。 喜宁砰一声将羊腿摔在英宗面前,把英宗吓了一跳。 喜宁:少在本大人面前装蒜,告诉你们,本大人早就知道你们这会儿乐着呢,哼哼,这不,给本大人逮着了。 袁彬:你想怎么样? 喜宁阴森森地看着英宗:太上皇既然要庆贺,那就好好庆贺一番。 英宗有点害怕了: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喜宁指着羊腿:本大人的意思,是赐给太上皇生羊腿一只,太上皇啊,本大人可是让你当着本大人的面把它给吃了,好为你的大明将士庆贺啊! 英宗大惊,盯着血淋淋的羊腿:把它给吃……吃了? 喜宁掏出一把匕首,在生羊腿上削了一片鲜红的肉:没错,本大人就要你把它给吃了。 英宗一阵噁心:这……这可是生……生的…… 喜宁:太上皇难道还想吃熟的不成?哈哈哈哈。 喜宁大笑一阵后,慢吞吞将那片削下的生羊肉片举起来,凑近英宗的嘴巴:太上皇,来呀,好吃着呢,嘿嘿。 英宗惊惧地迴避着:不不,朕……朕吃不下。 喜宁奸笑地:这可是为大明将士庆功啊,太上皇岂能不吃?来吧,别客气,本大人有言在先,这整整一条大羊腿,全是太上皇你的。 英宗:朕不吃! 喜宁:那可不好喽,太上皇,今儿个由不得你,不吃也得吃啊! 喜宁说着,又将生羊肉塞向英宗嘴巴。 第101页 袁彬大怒,指着喜宁:喜宁,你这个逆贼,太上皇对你不薄,你为何恩将仇报,如此对待太上皇? 喜宁阴沉地:这个你还不清楚吗?明军打了胜仗,本大人第一个倒霉,本大人不找你们算帐,找谁算去? 袁彬一把推倒喜宁:你这个卖主求荣的逆贼,你敢逼迫太上皇,我跟你拼了! 喜宁摔了个跟斗,火冒三丈:来人哪,先把这小子给我抓起来。 几个瓦剌士兵一拥而上,抓住袁彬。 袁彬仍挣扎着大骂:喜宁,你不得好死,我……我跟你拼了! 喜宁:嚷什么呀嚷?莫非你还真以为自己是袁壮士?本大人现在就成全你,看你的骨头还硬不硬! 喜宁抓起一根棍子,朝着袁彬噼头盖脑打过去。袁彬被打得头破血流。 喜宁:嘿嘿,袁壮士,怎么样?还嘴硬不? 袁彬抬起血肉模煳的脸,愤怒地朝喜宁啐了口吐沫:呸! 喜宁大怒:好啊,你敢呸本大人,拖出去斩了。 瓦剌士兵答应着,就要拖袁彬出去。 突然,英宗叫了一声:慢! 喜宁仍然歇斯底里地大叫:拖出去斩了! 英宗:慢,朕吃! 喜宁一怔,随即哈哈大笑:好啊,太上皇,你怎么不早说呢? 英宗冷冷地:把刀给朕。 喜宁笑眯眯地把匕首递给英宗,英宗接过匕首,在羊腿上切了一块肉,放进嘴里。 袁彬痛不欲生:太上皇,你不能吃啊,让卑职死好了,太上皇―― 英宗忍着噁心,咀嚼着羊肉:袁彬,你别说了,过不了这一关,这位喜大人会让朕活命吗? 喜宁:太上皇到底是个明白人哪,嘿嘿,好吃吗?太上皇。 英宗艰难地吞咽着,脸部的表情都变形了。 喜宁:嗯,看样子味道不错。这带血的生羊肉就是鲜美! 九 保卫京城(8) 英宗要呕吐了,停住了手。 喜宁厉声地:吃,吃,快吃! 英宗又吃了一块羊肉,终于哇哇大吐起来。 袁彬:太上皇―― 喜宁却抓起一块羊肉,硬塞进英宗的嘴巴:吃,吃,吃,吃,你给我吃! 英宗吐完了,他又艰难地割下一块羊肉,塞进嘴里:朕吃,吃! 袁彬泪如雨下:太上皇,太上皇―― 英宗狼吞虎咽吃着血淋淋的羊肉,吃着吃着,他突然发病了,先是不断呕吐,接着就一头栽倒在地,翻着白眼,四肢抽搐。 袁彬大惊:太上皇,太上皇,你怎么啦? 喜宁也吃了一惊:哎,奇怪,怎么吃羊肉吃出羊癫风来了? 英宗口吐白沫,模样极为可怕。 喜宁已镇定下来,他看着英宗发病的样子,脸上露出了报仇雪恨的快乐。 袁彬挣扎着,要扑向英宗,却被士兵死死抓住:太上皇,你可不能死啊,太上皇啊―― 喜宁哈哈大笑着,轻蔑地朝英宗逼近。 英宗一阵昏厥,失去了知觉。 12、城门外 也先率领大军,朝城门进发。 大军拥过城门前的一排空屋,继续往前挺进。 久闭的城门打开了,从里面拥出一支队伍。 石亨全身披挂,一马当先,威风凛凛。 石彪等将士紧跟在他后面。 瓦剌军如潮水般蜂拥上来。 也先远远看见石亨领着明军出城门迎战,倒吃了一惊,慢慢勒住马,放慢了速度。 伯颜有点担忧地:太师,你看―― 也先:哼,这个于谦,倒真要主动出城迎战了。 伯颜:他这个阵势,分明要跟我们来一场硬仗! 也先:本王早等得不耐烦了,如此也好,他们既然出城,这一仗本王定让他们有来无回。 伯颜看看洞开的城门,再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那排空屋:太师,小心中了于谦的奸计! 也先已焦急地一挥鞭子:上! 瓦剌军全线压上。 明军出城的只是一支人数不多的人马,但军容整肃,队列整齐,士气旺盛。 石亨横刀立马,威风凛凛。 也先率兵逼近了,见了明军严阵以待的阵容,不由暗暗喝彩:好,今日本王算是棋逢对手了! 伯颜也由衷佩服:于谦真乃治军良材,如此一群羸弱之兵,被他整得如此像模像样,俨然是精锐之师啊! 孛罗闻言大怒:军师休得长别人威风,灭自己志气,明军是不是银样蜡枪头,待属下上去领教便知! 也先微微点头:孛罗,你先去会会这位石总兵! 孛罗早已急不可耐,得令后大喜:属下领命。 孛罗纵马上前,骄横地:哪位前来领死? 石亨大喝一声:本总兵在此,休得张狂。 孛罗轻蔑地:嘿嘿,手下败将,哪有你说话的份! 石亨大怒:休得多言,大爷先送你去见阎王! 孛罗大怒,挥刀上前:哼,见阎王?还得问问本将军手上的狼牙棍答不答应! 战鼓擂响了。孛罗和石亨斗在一处。 两人刀来棍往,斗得眼花缭乱。 两边的将士齐声吶喊,为两人助威。 两人斗得难解难分,先是石亨占上风,他一刀砍下了孛罗头盔上的红缨,让孛罗好不狼狈。 第102页 明军大声为石亨叫好。 不料孛罗极为好斗,奋起神力,一棍砸在石亨的刀背上,震得石亨的大刀差点脱手飞出。 石亨大叫:好神力! 孛罗:手下败将,现在知道本将军的厉害了吧? 石亨故意激他:嘿嘿,你大爷是先让你三招,这会儿大爷我不让啦,取你的狗命! 孛罗果然被激怒了:放屁,老子跟你拼了! 孛罗说着,纵马扑上,完全是一副不要命的打法,嘴里哇哇乱叫,如同野兽一般。 石亨被孛罗形若疯狂的打法给打得手忙脚乱,顿时渐落下风。 两人斗到分际处,石亨故意卖了个破绽,晃过孛罗的狼牙棍,转身就跑。 孛罗见石亨落败,大喜过望,纵马紧追:哪里走! 瓦剌将士见孛罗得胜,全吶喊起来。 也先见孛罗孤身上前,心里一愣,惟恐中计,大急:孛罗,小心了! 孛罗根本不理,继续狂追。 孛罗手下的人马也吶喊着追上去。 石亨和石彪等将士且战且退,很快退到了城门口。 也先脸色大变:孛罗,快回来,小心中了埋伏! 孛罗却哈哈大笑:太师别忙,我这就杀进城去! 孛罗说着,大喝一声:弟兄们,上啊! 孛罗手下的将士蜂拥而上。 伯颜也看出石亨有可能佯败:太师,万不可孤军深入! 也先大急,想掩护孛罗,赶忙举起马鞭:全军听令,上啊! 瓦剌军掩杀过来。 孛罗一马当先,紧追不捨。 石亨和明军退入城中。 城门还来不及关上,孛罗已领着瓦剌士兵沖了进去。 孛罗大喝:杀!杀! 就在这时,原先洞开的城门像一座闸门似的嘎嘎合拢,就要将孛罗和瓦剌士 九 保卫京城(9) 兵关在里面。 伯颜见状大惊失色:不好,太师,中计了! 也先大叫:快冲进去,接应孛罗将军,快! 瓦剌大军潮水般冲上去。 城头上,于谦一声令下:放箭! 明军的弓箭如雨般飞下,射得瓦剌大军人翻马仰。 瓦剌大军被密集的箭雨阻挡住了,眼睁睁看着城门完全合拢,将孛罗和士兵们关在了里面。 也先顿时目瞪口呆。 伯颜战战兢兢地:太师,孛罗将军此番性命难保了! 也先咬着牙:快快全力进攻,不惜代价,定要救出孛罗! 伯颜:是! 正在这时,合拢的城门又嘎嘎打开了。 一个瓦剌将领大唿:太师,城门开了! 也先胆战心惊地望向城门―― 只见硝烟瀰漫处,孛罗的坐骑带着浑身的血污奔驰出来。 也先和伯颜等人都定定看着这匹马独自奔过来。 硝烟渐渐散去,最后,他们总算看清了―― 那匹马上,还坐着孛罗的无头尸体,可他的脑袋已经不知去向了…… 十 迎回英宗(1) 1、城门前 洞开的城门里,奔出一匹战马,上面是孛罗的无头尸体,显得异常恐怖。 所有的瓦剌将士均张口结舌,脸上露出深深的恐惧。 也先悲痛欲绝地大喊一声:孛罗,我的兄弟啊! 就在也先惊慌失措、悲痛欲绝的时候,城头一声炮响。 从洞开的城门口,又驰出一匹战马。 石亨威风凛凛,一手提刀,一手拎着孛罗的脑袋。 他一直奔到瓦剌军阵前,然后把孛罗的脑袋用力一抛,孛罗的脑袋骨碌碌直 滚过来。 也先面无血色,在马上晃了一晃,好不容易才坐定。 伯颜:太师―― 也先看着孛罗的脑袋,仰天而嘆,流下泪来:老天何以如此对我,出师未捷,先折大将! 伯颜:太师不要太哀痛了,眼下先顶住明军,再…… 也先咬牙切齿地握着马鞭:孛罗,我的好兄弟,为兄要替你报仇了! 与此同时,又是一声炮响,城门里一下子拥出明军的千军万马。 于谦身着戎装,骑于马上,陈镒、石彪、宋城等将领紧随其后。 也先见于谦亲自出城,更是一惊。 明军的兵马在城门前列阵,气势极为壮观。 于谦立于马上,巡视着众将士,突然把手一挥:关闭城门! 守城的将士将城门嘎嘎关上了。 列阵的将士们不由大吃一惊,微微有些骚动。 于谦:众将士听着,今日我们出城迎敌,与瓦剌决一死战。成败在此一举, 所以本官乃是抱着破釜沉舟的信念,关闭城门,一往无前,将士们,你们有没有这个决心? 将士们被于谦必胜的信念震撼住了,激奋地高唿着:有! 于谦:好!本官这就下令,所有将士,只可往前冲杀,不准后退。包括本官在内,有从前线退回的,城门一律不开!有敢违抗军令者,斩! 将士们见于谦要身先士卒,只进不退,都被惊呆了,一时鸦雀无声。 于谦:将士们,为朝廷建功立业的时候到了,是男子汉大丈夫的,跟着我于谦勇往直前,绝不后退! 将士们豪气沖天,振臂高唿:勇往直前,决不后退! 第103页 也先已镇定下来,把手一挥,瓦剌军紧逼上去。 两军对阵,也先和于谦都相互看了一眼。 于谦纵马上前,客气地拱拱手:太师,我们又见面了! 也先也客气地回礼:于大人真乃文武双全,今日亲自出阵,本王正要好好 讨教讨教。 于谦故意激怒也先:今日交锋,太师已折了第一员虎将,再打下去,恐怕占不了便宜,太师不如早早退兵。 也先激愤地:哼,孛罗是中了你的奸计,本王要向你讨还血债! 于谦微微一笑:太师休出狂言,鹿死谁手待会自有分晓! 也先厉声地:那本王就来领教于大人的厉害了! 也先说着,把马鞭徐徐举了起来。 瓦剌军在也先的指挥下,全线压上。 明军这边,于谦把剑一挥:弟兄们,杀啊! 明军在石亨等人的率领下,也朝瓦剌军冲去。 瓦剌军的人数显然多于明军,一部分围住石亨等人,一部分直向于谦这边逼近。 情况顿时万分危急。 陈镒:于大人,他们冲上来了! 一些明军将士在往后退却。 于谦大怒:退后者斩! 于谦大吼着,舞剑上前,杀向敌阵。 将士们见于谦身先士卒,大为振奋,復又跟着于谦冲上去。 喊杀声震天动地。 2、土城 瓦剌的粮草辎重车队停在土城的一处空地。 一支明军在范广的带领下,突然出现在外面。 瓦剌士兵惊慌失措:明军……明军来了! 范广:上! 明军士兵冲进粮草辎重车队,与瓦剌士兵激战。 瓦剌兵被一个个杀死了。 一个守粮草的小头目见势不妙,落荒而逃。 明军士兵想上前追杀。 范广:别追了,让他去给也先报信吧。 士兵们点燃了粮草辎重,火光沖天。 3、城门前 也先孤注一掷,发动了最后的进攻。 明军快支持不住了,情况更加危急。 陈镒向于谦急报:也先的攻势又加强了,于大人。 于谦沉思着,默不作声。 陈镒焦急地:再这样下去,我们快顶不住了。 于谦:他这是孤注一掷了,越是这种时候,我们越要顶住。 陈镒:是,大不了跟他拼个鱼死网破。 于谦看着前方战场,信心十足地:放心,再坚持一会,会有奇蹟发生的! 就在城门前开始激战的时候,空屋附近突然冒出了大批明军。 原来是女贞和孙镗带领明军在此埋伏。 瓦剌军已将明军包围起来。 也先大喜:明军抵挡不住了,快冲啊! 看着包围上来的瓦剌军,于谦却极为镇定,他转身对一个举着战旗的士兵:把旗给我。 士兵把旗交给于谦:于大人,给。 于谦接过战旗,高举起来,在空中挥舞着。 十 迎回英宗(2) 战旗在硝烟中迎风飘扬。 明军将士见于谦亲自掌旗,士气大振,反过来朝瓦剌军勐冲。 喊杀声又响起来。 瓦剌军一时陷入混乱。 也先眼看明军不退反进,也愣住了:这个于谦,不退反进,倒真有两下子。 就在这时,也先的身后忽然一声炮响。 也先给吓了一跳,还未反应过来,后面突然响起了一阵喊杀声。 原来是埋伏在空屋里的明军在女贞和孙镗的带领下,一拥而上,从背后袭击瓦剌军。 女贞一马当先:杀,杀啊! 也先见明军从后面夹击,大惊:不好,中计了! 伯颜:太师,明军前后夹攻,我们腹背受敌,情况大为不利啊! 也先:别忙,谅他们也没多少兵马,先给我顶住。 正在这时,后面赶来的明军队伍里,出现了“勤王”字样的大旗。 伯颜战战兢兢地:太师你看,那……那是勤王之兵啊! 也先也大吃一惊:勤王之兵?他们来得这么快? 伯颜:勤王之兵真的赶到,于谦再发动反攻,那我们就要四面受敌了! 也先默然,脸色颇有惊恐之色。 女贞、孙镗带领的明军,打着“勤王”的旗号,奋勇杀来。 于谦举旗大唿:勤王兵到,弟兄们,沖啊! 石亨一马当先:沖啊! 明军奋勇而上。 也先见明军前后夹攻,迟疑不决。 这时,那个守粮草车队的小头目赶到了:太……太师,不好了,我们的粮草辎重全被明军给烧……烧了。 也先又是一惊:什么?粮草给烧了? 小头目:是……是…… 也先大怒,挥起一刀,将小头目砍翻在地:混帐! 瓦剌军将士越发心惊胆战。 伯颜:粮草被焚,勤王之兵又已赶到。太师,还是赶紧退兵吧。 也先终于下了决心:撤! 4、土城 也先率领败军,匆忙撤回土城。 不料,刚近土城,突然有暴雨般的碎瓦片和砖块从天而降,打得瓦剌将士头 破血流。 原来是土城的百姓见也先打了败仗,乘机组织起来抗敌,他们爬到屋顶上用这些碎瓦片和砖块袭击瓦剌军。 第104页 士气低落、死伤惨重的瓦剌军再次受到莫名其妙的袭击,顿时慌了神,还以为又受到明军伏击,吓得四处乱窜。 也先见队伍陷入混乱,大惊失色:怎么回事? 一个将领头破血流地奔来禀报:启禀太师,是土城百姓,他们全反……反了! 也先倒愣住了:土城百姓? 这时,百姓们在屋顶上大唿起来:瓦剌滚回去!瓦剌滚回去! 紧接着,狂风暴雨般的瓦片和石块又从天而降。 有一块瓦片击中了也先的额头,也先顿时血流如注。 也先惊叫一声,用手捂住伤口,他的脸上露出了暴怒的表情。 将领勃然大怒,哗地抽出刀来:太师,属下这就去将这些乱民统统杀光。 可也先的表情很快就变了,他的目光中露出的是惊恐之色。 站在屋顶的土城百姓面无惧色,正气凛然,他们奋不顾身地揭起瓦片袭击瓦剌将士,许多屋顶已片瓦无存,露出了一根根椽木。 也先是被土城百姓宁毁祖屋,也要赶走强敌的气势震住了。 将领焦急地又喊了一声:太师,你快下令啊! 也先还是没有反应。 伯颜小心翼翼地:太师,这些百姓是铁了心与我们作对,万万不可大开杀戒,否则,我们在这儿…… 也先痛苦地点点头,忍下一口恶气:这些人都不要命了,奈何以死惧之! 百姓们继续吶喊着:瓦剌滚回去!瓦剌滚回去! 伯颜:太师的意思是…… 也先仰天嘆了口气:天不助我也!此地不可久留,我们还是走吧。 伯颜:是。 将领大急:我们不能轻易放弃土城,请太师三思! 伯颜瞪了将领一眼:太师令下,休得多言,走! 也先:带上英宗,退三十里地扎营,去吧。 将领只得领命:属下遵命。 瓦剌军惶惶如丧家之犬,在土城百姓的吶喊和瓦片、砖块的袭击下,匆匆撤走。 后面是百姓们的一片胜利欢唿声…… 5、城门口 几支勤王军队真的赶到了。 一将军在城下大喊:请禀报于大人、石总兵,各地勤王之兵已陆续赶到。 守城将领大喜:打开城门! 勤王军队浩浩荡荡入城。 于谦和石亨前来迎接勤王军队:王将军、赵将军、肖将军,总算把你们给盼来啦。 众将军:我等日夜兼程、马不停蹄赶来,不想于大人、石总兵已解京城之围,可喜可贺啊! 于谦:有了你们,我的胆子就更壮了。 石亨:就是,昨日我们这儿还差点摆空城计呢。现在我这颗心,也算放回到肚子里,踏实了! 王将军:于大人、石总兵,也先久攻京城不下,现正在骑虎难下,我们何不乘胜追击,打他个落花流水,彻底解除京城之围! 赵将军等:对,将士们大老远的赶来,都等不及了。于大人,快下令吧。 十 迎回英宗(3) 于谦大喜:我等的就是你们这句话了,好,兵贵神速,趁也先惊魂未定,立足未稳,我们追上去再打一仗! 石亨:于兄,这一仗还是我去吧。 于谦:行,我命你全权指挥守城将士和勤王之军,全力出击。 石亨:遵命! 6、前线 石亨率领京城守军和勤王军队与瓦剌军展开激战。 石亨身先士卒,奋勇杀敌,好几个瓦剌将领被他斩于马下。 勤王军队不失时机地从左右两路杀出来。 瓦剌军大乱。 7、干清宫 景帝边走边喜滋滋地看着军情奏报,连连赞嘆:好,好啊! 他还没坐下,汪皇后奉上茶来:于大人和石总兵打了大胜仗,瞧把皇上乐的,嘻嘻。 景帝:大局已定,朕能不高兴吗?哈哈哈哈。 汪皇后:皇上,请用茶。 景帝喝了口茶:唔,好香啊! 汪皇后打趣地:皇上心情好了,这茶也变香啦,是吧? 一直伺候在景帝身旁的曹吉祥却不以为然地皱了皱眉头。 景帝正在兴头上 ,见曹吉祥皱眉头,大感不悦:曹公公,你这挤眉弄眼的,干什么? 曹吉祥忙垂手而立:奴才该死。 景帝更不高兴了:别动不动就该死该死的,朕最不爱听这句话。 曹吉祥连连答应着,一边大着胆子看着景帝:奴才有一句话不知该不该说? 景帝:说吧。 曹吉祥却又看看汪皇后:奴才不……不敢。 景帝会意过来,挥挥手让汪皇后下去:先下去吧。 汪皇后退下:是,皇上。 景帝瞪着曹吉祥:曹公公,什么事鬼鬼祟祟的,现在你可以说了吧? 曹吉祥凑近景帝,轻声地:于大人解了京城之围,万岁爷莫非以为就此高枕无忧了? 景帝一愣: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曹吉祥阴沉地一笑:奴才再问一句,万岁爷是觉得这皇位已经坐稳了? 景帝又是一愣:那又怎么样? 曹吉祥不说话了,抬起脸,眼睛盯着殿上供着的英宗血诏。 景帝也抬起头来,若由所思。 曹吉祥:奴才的意思,万岁爷难道还不明白吗? 第105页 景帝显然是被曹吉祥说中了心事,沉吟不语。 曹吉祥:京城保卫战大获全胜,万岁爷是该高兴,可奴才却替万岁爷担忧哪!太上皇还活着,说不定什么时候又给送回来了,到那时候,万岁爷你这皇位―― 景帝的表情一下僵住了,他想了一想,突然地:曹公公! 曹吉祥:奴才在。 景帝指指血诏:把这东西给朕取下来。 曹吉祥见景帝听信了他的劝告,心里大喜:是,万岁爷。 曹吉祥过去将血诏取下,准备交给景帝。 景帝已轻描淡写地:把它给烧了吧。这血不啦叽的东西,放在朕的寝宫里,可不吉利啊! 曹吉祥拿着血诏退下:是,奴才这就去办。 8、华盖殿 早朝。众大臣均神情轻松,喜形于色。 石亨正在向景帝奏报:臣奉于大人之命,统率京城守军和勤王军追击瓦剌,我军神勇,瓦剌望风披靡,接连退营五十里,京城之围,现已全面解除。 景帝:好好,京城保卫战大获全胜,功德可谓圆满,接下来再把瓦剌赶回老家,看来是指日可待了,啊? 众大臣:皇上圣明! 景帝:列位爱卿还有何事要奏? 于谦:启禀皇上,瓦剌经此一仗,实力大损,趁此机会,正可逼瓦剌退兵,迎回太上皇,请皇上下旨,派使者前去,提出我朝要求,谅也先不敢不答应。 景帝没想到于谦这么快就提出迎回英宗,心里十分不快。 王直:于大人所言极是,太上皇有功于朝廷,我们打了胜仗,就该尽快迎回太上皇。 景帝迟疑地:太上皇当然是要迎回来的,可朕担心,战事并未了结,也先这人诡计多端,要是他再利用太上皇,对我朝廷要挟,恐怕不太好办吧? 于谦:迎回太上皇,事关我大明国格,此事不容迟疑。况且也先已不是我军对手,依臣之见,他不敢有过分要求。相反,我朝尽可提出条件,一是送太上皇回朝,二是瓦剌即刻退回塞北。就算也先不会马上答应,我朝也需向他表明态度。 景帝极不舒服,但没表露出来,只是继续推脱:刚才石总兵和于爱卿都说我军胜券在握,朕的意思,那就再跟也先打一仗,等把他们赶回老家了,再谈迎回太上皇一事,岂不更好? 于谦大急,扑通跪下:皇上,太上皇多留一日,就多一份危险哪!为了保住京城,太上皇曾不惜性命,现京城之围已解,我们岂可置太上皇于不顾啊! 王直等大臣也纷纷跪下:皇上,请准于大人所奏吧。 景帝仍沉默着,不肯表态。 于谦:皇上宽厚仁慈,以德服人,就是念在兄弟情分上,也该派使者前去试上一试。 众大臣:皇上―― 景帝隐忍着不满,终于点点头:列位爱卿,看来你们是误会朕了,朕何时不想迎回太上皇?唉,朕这心里,比你们都急吶。 于谦大喜:皇上,那就速派使者前往。 十 迎回英宗(4) 景帝扫视着众大臣:列位爱卿,你们谁愿…… 众大臣后面响起了一个声音:臣愿往。 众大臣纷纷回头,发现是一直躲在最后面的徐珵。 景帝一愣:你? 徐珵:臣徐珵愿为皇上成全这件功德无量之事。 景帝讥讽地:哦,徐爱卿啊,也先可是个不好对付的角色,难得你有这份勇气。 徐珵:微臣愿为皇上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景帝:那行啊,朕这就派你去了。 9、干清宫书房 景帝单独召见徐珵,递给他一封书信:拿着吧,这是朕给也先太师的书信。 徐珵有点受宠若惊:谢皇上信任。 景帝:别忙,徐爱卿先看看,朕在这封信里头说的话可好啊? 徐珵看了几行,脸色大变。 景帝:怎么?徐爱卿是不是觉得有何不妥? 徐珵:没有没有,皇上不亢不卑,有理有节,正合我大国风范。微臣实在佩服得很。 景帝轻蔑地看着徐珵:哼,徐爱卿,朕记得你可是最怕也先的,当初主张南迁,就是你的主意。 徐珵扑通跪下:微臣该死。 景帝:是吗?朕今儿个看起来,你的胆子其实不小嘛,这不,主动请缨来了! 徐珵已听出景帝话中的意思,不由冷汗直冒:皇上,微臣这……这是为皇上效力啊!皇上乃当世英主,微臣愿肝脑涂地…… 景帝懒洋洋地:算了算了,你也别拍马屁了,走吧。 徐珵慌忙退下:是是,微臣告退。 徐珵退下后,景帝看着他的背影,哼哼冷笑:哼,胆小鬼,让你去倒是最合适不过了,谅你也办不成这种事! 汪皇后掀开帘子过来,听见景帝的话,愣了一愣:皇上,你在说谁啊? 景帝回过神:哦,朕在说那位徐珵徐侍郎呢。 汪皇后:徐侍郎怎么啦? 景帝诡秘地一笑:这位徐侍郎能言善辩,聪明得很,朕派他前去迎回太上皇,你看怎么样啊? 汪皇后感动地:皇上能以社稷为重,刚解了京城之围,就立马派人迎回太上皇,臣妾真是太高兴了。皇上圣明啊! 景帝大乐:是吗?那咱们就好好等着太上皇回来吧。 第106页 汪皇后:臣妾这就去慈宁宫禀告太后,让她也高兴高兴。 汪皇后兴沖沖而下。景帝又诡秘地笑了。 10、徐府厅堂 徐珵闷闷不乐地对着景帝的那封书信,不时长吁短嘆。 徐夫人:老爷,明日就要出使了,你还在嘆什么气啊? 徐珵:唉,大事不好啦。 徐夫人一惊:你不是替皇上办事吗?这可是立功的好机会,怎么倒担惊受怕起来了? 徐珵:你懂什么?刚才皇上召我去,给了我这封书信,他这封信里根本就没提要迎回太上皇,这差使,让我怎么办? 徐夫人更吃惊了:皇上不是派你去迎回太上皇吗?他怎么又不明说呢? 徐珵:原先我还以为皇上真的要迎回太上皇,其实根本就不是这回事。 徐夫人:为什么? 徐珵:皇上登基不久,他这皇位本来就是太上皇的,现在太上皇要是一回来,他……他不是难办了吗? 徐夫人怔住了。 徐珵:国无二主,这么简单的道理,我怎么就不明白呢?唉,我徐珵真是聪明一世,煳涂一时啊! 徐夫人:老爷别急,兴许还有别的办法。 徐珵: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办法?当初土木堡大败,也先挟持太上皇进逼京城,是我主张南迁,结果被于谦轰出廷去,弄得我像一只过街老鼠,惶惶不可终日。每次上朝,我都躲在最后面,深怕让大臣们耻笑。这一次,我还以为机会来了,只要办成这件大事,我徐珵在众人面前,又可扬眉吐气了,却不料皇上是这种用心,他根本就不希望迎太上皇回来啊! 徐夫人急得六神无主:老爷,那……那如何是好? 徐珵沉吟着:我已经没了退路,既然是华山一条道,也只有硬着头皮试上一试。 徐夫人又吃了一惊:你还想迎回太上皇? 徐珵:目下朝廷里,于谦和众大臣都希望迎回太上皇,他们势大力众,一旦我做成这件事,想必能重获他们的好感,到那时候…… 徐夫人:那皇上呢?他不是恨死你了吗? 徐珵:皇上现今最依赖于谦,如于谦能为我说好话,皇上是不得不听的。退一步说,就算皇上不高兴,可我迎回太上皇,那是替朝廷立了大功,皇上迫于众人的压力,又见识了我的能耐,兴许不会太为难我。 徐夫人:对对,大家都说你有功,众意难违嘛,皇上兴许还升你的官呢。 徐珵决然地:俗话说,置之死地而后生,这个险,我是无论如何要冒上一冒了! 11、瓦剌军营 徐珵带着几个人,轻车简从地来到了瓦剌军营。 伯颜在辕门口迎接:来的可是大明使节? 徐珵:在下徐珵,请问你可是伯颜大人? 伯颜点点头,打量着徐珵和他的随从,干笑两声:哎,徐大人哪,老臣听说你是要迎回太上皇,怎么没带金银财宝来呀? 徐珵一惊:金银财宝?有这个必要吗?大人莫非以为我大明是来求太师的不成? 十 迎回英宗(5) 伯颜:怎么?你们两手空空,就想要回太上皇,没这么便宜吧? 徐珵:大人此言不知何意?还是等在下见过太师再说吧。 伯颜冷冷地:徐大人,对不住了,太师有令,让你先在这儿逗留几天,等他有空了,再召见你。 徐珵大惊:你们想干什么?要扣留在下?你们―― 伯颜:跟我说没用,徐大人,请吧。 一队士兵上来,带走了徐珵等人。 12、英宗住所 英宗的伤腿已经痊癒,在窗前踱着步。 喜宁来见英宗,这回他拎来的不是一条羊腿,而是整头剥了皮的血淋淋的全 羊。 英宗有点麻木地看着他。 喜宁皮笑肉不笑地:太上皇,本大人今儿个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朝廷派使 者接你来了。 英宗心里一动。 喜宁:只是可惜你还回不去。太师有令,大明使节暂且扣留此地。太上皇, 你又白高兴一场了吧?嘿嘿。 英宗沉默着,面无表情。 喜宁却突然扑通一声把那头血淋淋的全羊扔在英宗面前。 英宗胆战心惊,闭上了眼睛。 喜宁:太上皇,不是本大人跟你过不去,你……你实在是可恨!你设计让于谦逃走,害得本大人在太师跟前抬不起头来,这笔帐,本大人只得算在你头上了! 英宗仍然默不作声。 喜宁嘿嘿冷笑:太上皇,开始吧。 喜宁说着,切下一块血淋淋的羊肉,硬塞到英宗嘴里:吃! 英宗麻木地咀嚼着生羊肉。 喜宁仇恨地紧盯着英宗,咆哮起来:吃,吃,你给我统统吃下去! 英宗大口吞咽着生羊肉,他的表情又一次变得恐怖了。 他连连呕吐,四肢抽筋,终于口吐白沫,昏厥过去。 喜宁残忍地看了昏厥的英宗一眼,跨过他痉挛的身体,扬长而去。 13、兵部公事房 于谦和石亨等人在议事:徐大人出使已有好几天了,却杳无消息,我看也先是不想轻易放回太上皇。 石亨:他是还不死心,想跟朝廷讨价还价,占点便宜。 于谦低头沉思,喃喃地:……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石兄,你知道这是谁的诗句吗? 第107页 石亨:知道,这是岳飞将军的《满江红》啊! 于谦:岳飞将军为雪靖康之耻,不惜以身相许。不迎回太上皇,我们做臣子的,还有何面目去见大明的百姓! 石亨:于兄,你说吧,该怎么办? 于谦:要想顺利迎回太上皇,我们得给也先更大的压力,让他毫无条件地满足我们的要求。 石亨:于兄的意思是…… 于谦:再打一仗,给也先一个狠狠的教训,让他乖乖坐下来,听我们的! 石亨摩拳擦掌地:好啊,于兄,我早就憋不住了,这回还是让我去吧。 于谦:当然少不了你喽,石兄,传令下去,马上出发! 石亨:是。 于谦拿起盔甲披挂起来。 石亨:哎,于兄,你就别去了吧? 于谦郑重地:我答应过太上皇,一定要迎他回朝。这一次,我要亲赴前线接他。 石亨:好,我们一块去。 14、前线阵地 于谦和石亨率领明军,向瓦剌军发起勐攻。 炮火连天,双方展开了激烈的战斗。 瓦剌军又一次被打败了,弃盔丢甲而逃。 于谦指挥明军奋勇向前:沖啊―― 明军如潮水般涌向前去…… 15、也先营帐 也先带着一身的硝烟,气喘吁吁回来,一把将盔甲扔在地上。 伯颜:太师,这仗是不能打下去了,明军可是越战越强啊! 也先摆摆手,不让伯颜说下去。 伯颜只得告退:太师,那……老臣先告退了。 也先:慢。 伯颜停住,默默看着也先。 也先毫无表情地:立刻召徐大人,本王要见他。 伯颜点点头:老臣明白。 伯颜带着徐珵进来了。这一次,伯颜的神态恭敬了许多。徐珵也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摆出一副高傲的样子。 也先:徐大人,请。 徐珵:太师诸事繁忙,今日怎么有空,想起来接见在下了? 也先:哦,本王确是万事缠身哪,不过徐大人是大明朝廷的使节,本王岂能不见?嗯? 徐珵:既然如此,咱们就言归正传吧。在下这次来的用意,想必太师已经知道了。这是皇上给太师的信函,请太师过目。 也先接过信,看了起来。 徐珵:在下奉皇上之命,特来迎回太上皇,请太师…… 也先却连连摇头:不对吧?徐大人,你们皇上在信里不过是表示大明和瓦剌重修旧好之意,根本就没提迎回太上皇嘛。 徐珵:太师,且听在下说…… 也先把脸拉下来,厉声地:徐大人,你这是何用意啊?莫非是戏弄本王不成? 徐珵:太师误会了,皇上在信中不提迎回太上皇,那是为太师你着想啊! 也先冷冷地:此话怎讲?还请徐大人示下。 徐珵却岔开了话题:太师别忙,在下今儿个在营里,听见远处炮声隆隆,喊杀声时起时伏,在下猜测,我明军和太师又交上手了。唉,可惜啊,如果在下猜得没错,太师,这一仗你是又打败了! 十 迎回英宗(6) 也先异常恼火,脸上的肌肉都抽搐起来。 徐珵恍若未见:依眼下的局势,这仗再打下去,太师,你以为占得了便宜吗? 也先:放肆! 徐珵:太师不想回答,那在下替太师回答了,这仗再打下去,太师不但占不到便宜,反而会继续损兵折将,祸及自身!到那时候,太师要后悔恐怕都来不及呢。 也先大怒:徐大人,你是要教训本王? 徐珵:在下说的是实话,太师不可不听。眼下的战局,不要说是太师,就是局外人都看得明明白白,所以,我朝皇上对迎回太上皇,不在信中提上一字,那是为太师着想。太师想想,如皇上明说了,岂不变成我朝向太师索要太上皇了?太师不管答不答应,情面上也不会好看吧?皇上的意思是,太师自会主动送回太上皇,太师,你说呢? 也先冷笑:徐大人,你果然巧舌如簧!只是你这一套,在本王面前却行不通,哈哈哈哈。 伯颜见状,乘机一挥手,当即有两个带刀的士兵围住徐珵,似乎要吓唬他。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徐珵有点害怕了,但仍硬着头皮豁出去:在下是耍嘴皮子的,何必动刀?太师要为难一个手无寸铁的人,胜之不武啊,反倒让人误会,太师的气量是不是太小了! 也先一愣,随即对士兵发火:谁让你们上来的?下去! 士兵唯唯诺诺退下。 徐珵松了口气,继续侃侃而谈:本来,土木堡一战,我朝英宗皇帝成了太师的阶下囚,太师还想有所作为,现今我朝有了新主,英宗皇帝成了太上皇,对太师又有何用?我朝皇上宽厚仁慈,想太师所想,让太师主动送回太上皇,以示两国和好,如此一来,天下人对太师莫不敬佩有加,太师这面子上,岂不是更好看了吗? 也先被说得心动了:不瞒徐大人说,送回太上皇,本王早有此意了。 伯颜见状,忙向也先使眼色。 也先领悟过来,嘿嘿干笑:只是…… 徐珵暗喜:那太师还等什么呢? 也先:徐大人,本王直说吧,太上皇本王可以放回,但本王也得有条件哪。 第108页 徐珵:条件? 也先:太上皇在本王这儿,本王给吃给穿,待他不薄,何况这些仗打下来,本王所费甚巨。你们皇上真想要回太上皇,为何不赔偿给本王一些金银财宝?他这信里头,也是只字不提嘛。 徐珵哈哈大笑起来。 也先又拉下脸来:徐大人,你笑什么?难道本王的话错了吗? 徐珵:在下素闻太师乃英雄豪杰,太师既然愿送太上皇回朝,就当成人之美,好人做到底,那才是大丈夫所为。可惜太师却把好事做成了坏事,太师想想,你开口闭口就是索要金银财宝,这事传将出去,天下人该如何议论太师你啊? 也先一愣:那又怎样? 徐珵不慌不忙地:天下人会说,原来太师不放太上皇,那是为了敲诈金银财宝。太师,你听听,这话不是说太师乃是见利忘义之徒吗? 也先异常尴尬:这个…… 徐珵:我们有句老话,叫送佛送到西天。太师既然有心与大明媾和,又何必斤斤计较?反显得太师不豪爽了。在下知道,太师是最讲名声和交情的,现今太师如不要财物,还主动送太上皇回朝,天下人对太师你,不是越加敬佩了吗? 也先终于被说动了:徐大人说的是,本王岂是见利忘义之徒。这样吧,本王答应了,明日就让你领太上皇回朝! 徐珵大喜:太师英明。 伯颜等人见也先主意已定,均莫可奈何,神色黯然。 16、前线阵地 两军对垒,但这次不是打仗,而是举行送回英宗的交接仪式。 英宗的车辇位于瓦剌军队伍中间。 明军队伍中,于谦和石亨等人身着盔甲,神情肃然。 徐珵:请太上皇下辇! 英宗缓缓走下车辇。 两军一片肃静。 于谦迎上前:明军将士恭迎太上皇回朝! 英宗平静地点点头,遏制着心头的狂喜,慢慢走向明军这一方。 他一步一步穿越了两军之间的开阔地带。 他终于走进了明军的队列。 于谦扑通跪下:太上皇,你终于回来了! 英宗也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哆哆嗦嗦地抓起一把泥土,突然无声地哭了。 于谦也泪流满面:太上皇! 英宗很快控制了自己的感情,站起来,威严地:起驾,回京! 17、干清宫 曹吉祥将一份急报交给景帝:万岁爷,于大人急报。 景帝看了几眼,脸色大变:太上皇回来了? 曹吉祥唯唯诺诺:万……万岁爷…… 景帝大怒,将急报摔在地上:这个徐珵,朕倒是小看了他,哼,他就是这么替朕办事的吗? 曹吉祥:奴才听说,是于大人和石总兵又打了大胜仗,也先抵挡不住,这才无条件放了太上皇。 景帝恨恨地坐下,脸色极为难看。 曹吉祥:万岁爷,怎么办啊?要不要派大臣前去迎接太上皇? 景帝:哼,他又不是皇上,摆这么大威风干吗?你去礼部,传朕的旨意,就派几个护卫,一顶小轿…… 景帝话还没说完,门口一声吆喝:礼部尚书胡大人求见。 十 迎回英宗(7) 景帝一愣:朕还没找他,他倒来了! 胡滢进殿叩见景帝:老臣叩见皇上。 景帝:平身吧。 胡滢喜滋滋地:皇上,大喜啊,于大人接回太上皇,马上就要到京城了。 景帝又一愣:什么?马上要到京城了?这么快啊! 胡滢;太上皇想必是归心似箭哪。皇上,瓦剌已退回塞外,我大军凯旋而归,太上皇又随军回京,真是三喜临门啊! 景帝:胡爱卿,你来见朕,就是向朕道喜来了? 胡滢郑重其事地:老臣来是要奏请皇上,派宫中仪仗和文武大臣前往德胜门,隆重迎接太上皇。 景帝沉吟着,这一瞬间,他的表情极为复杂。 胡滢:我大明脱此大难,该举国同庆啊! 景帝一咬牙,作出了决定:这样吧,就派二骑一轿前往东安门迎候太上皇。 胡滢大惊失色,结结巴巴进谏:皇上,这二骑一轿,非皇家礼仪,如此寒酸,老臣只怕朝臣和京城百姓多有非议;而且这东安门乃皇宫内……内…… 景帝板起脸来:你去办就是了,朕自有主意。 胡滢急得就要跪下:皇上…… 景帝却厉声地:胡爱卿,朕的话你没听明白吗?还罗嗦什么? 胡滢见景帝发怒,不敢再争辩,唯唯诺诺地:是,是,老臣告退。 胡滢走后,曹吉祥心领神会地向景帝恭维着:万岁爷这着棋真是高明,太上皇回朝,先来个下马威,以后的事就好办了,嘿嘿。 景帝冷笑起来,盯着曹吉祥:曹公公,你倒懂得朕的心思,啊? 曹吉祥似乎感觉到景帝话中有话,一愣:奴才不敢。 景帝:天下人不会说朕刻薄寡恩吧? 曹吉祥:怎么会呢?万岁爷多虑了,太上皇早已失尽人心,他……他是咎由自取。 景帝又是一声冷笑:哼哼,是吗? 曹吉祥被景帝深不可测的表情弄得摸不着头脑,一脸的媚笑僵在那儿。 景帝:曹公公,回头速召徐珵进宫见朕。 第109页 曹吉祥一愣,随即点头:是,万岁爷。 18、京城街上 凯旋而归的大军从德胜门进来了。 石亨骑着高头大马,走在最前面,得意洋洋的,一副大功臣的样子。 百姓们向石亨欢唿起来: ――石总兵,是石总兵! ――石总兵,大英雄啊! 石亨呵呵而笑,抱拳向百姓们:谢谢了,谢谢了,本将军谢谢各位了! 一百姓高唿:石总兵,京城的老百姓谢谢你了! 许多百姓跪下:石总兵,你打败瓦剌,解了京城之围,你就是我们百姓的再生父母啊! 石亨看着跪了一地的百姓,不由飘飘然起来:哈哈,谢了,谢了。 石彪等人更是一副踌躇满志的样子。 队伍继续往前,石亨接受着众人的颂扬,充分感觉到了出人头地的威风,越发意气奋发了:各位谢了,有我石亨在,百姓们,你们就放心吧,过平安日子喽! 百姓们兴奋地欢唿起来:平安喽,平安喽―― 整支队伍中没有于谦,原来他坐在英宗的车辇内。 英宗的车辇在欢唿声中行进在队伍中间。 袁彬神气地护卫在英宗的车辇旁边。 百姓们向英宗欢唿着:太上皇,太上皇回来了! 英宗被这种热烈的气氛感染了,不时掀开布帘,朝百姓们挥手致意。 一个小伙子见石亨得意洋洋地走过,颇为感触地:嗨,照我说啊,这次保卫京城,还多亏了于谦于大人,固守城池哪,偷袭敌营哪,还有关门打狗,瓮中捉鳖哪,这些都是于大人出的主意。 另一人附和:对,对,我也听说是于大人干的。他还是个好官呢,青天大老爷啊。 小伙子:你懂什么?于大人何止是清官,他文武双全,是天上的星宿下凡! 百姓们:是吗?难怪于大人这么神啊! 小伙子绘声绘色讲述起来:于大人的神,你们还不知道吧?说给你们听听。于大人为迎回太上皇,龙潭虎穴都赶闯,也先想杀他,可人家于大人是星宿下凡,他杀得了吗?得,让于大人轻轻松松回来了,一根汗毛都没损呢。 百姓们纷纷点头,有人开始四处寻找于谦: ――于大人呢?怎么没见于大人啊? ――是啊,于大人立了这么大的功,咱们百姓得好好谢谢他。 英宗在车辇里听见了百姓们的议论,心里一动,对于谦:于爱卿啊,百姓都想见你吶。 于谦:臣只想陪陪太上皇。 英宗;你是有功之臣,打了胜仗,理应跟大家见见面嘛。 于谦淡淡地:算了吧。臣现在最庆幸的,是太上皇顺利回京,我大明总算度过一难了。 英宗有点脸红了:是朕铸下了大祸,于爱卿,你怨朕吗? 于谦:太上皇知错就改,那是我大明的福分! 英宗若有所思地:是吗?可朕也为自己的鲁莽付出了代价,这个代价,是不是太沉重了? 于谦一愣。 英宗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一下难看了。 19、于府卧房 邻居们都拥到街上欢迎凯旋的军队去了,门前冷冷清清的。 十 迎回英宗(8) 兰心病入膏肓,躺在床上:冕儿,这外头热热闹闹的,是不是又打胜仗了? 于冕:娘,是太上皇回来了。 兰心:哦,这么说,我们是胜利了? 于冕:瓦剌退兵了,娘,大明的江山保住了! 兰心欣慰地笑了:这么说,你爹也快回来了,娘死也瞑目了。 于冕难过地:娘,快别这么说,等爹回来…… 兰心:冕儿啊,娘知道,这一次,娘是真挨不过去了,唉,但愿能再见你爹一面,娘……娘这心里头实在惦记他啊! 于冕难过地流下泪:娘,我……我这就去找爹。 兰心:不用不用,你爹在忙大事呢,娘……娘等他。 于冕终于哭出声来,扑上去:娘―― 兰心轻轻摸着于冕的脑袋:放心,娘提着一口气,就……就等你爹回来。 女贞急匆匆进来:夫人,夫人―― 兰心挣扎着想坐起来:女贞啊,老爷他……他回来了吗? 女贞:回来了,这会儿全城的百姓都在欢迎他呢。 兰心:好,这就好了。 兰心一阵昏迷。 女贞大急:夫人,你怎么啦?夫人…… 于冕的泪水哗哗流下,悲痛地哭喊着:娘,娘―― 女贞顿时明白过来,兰心已是油尽灯枯了。 兰心在于冕的哭喊中醒过来,见于冕和女贞悲痛欲绝,勉强笑了笑:冕儿、女贞,来,扶我起来。 于冕和女贞将兰心扶起,靠在床头。 兰心看着于冕,轻轻一笑:冕儿,你先出去,娘有几句话要跟女贞姑娘说,啊? 于冕退下:是,娘。 于冕走后,兰心吃力地拉住女贞的手,欲言又止。 女贞:夫人,你有什么话就尽管跟我说吧。 兰心:女贞,你……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女贞用力点头:嗯。 兰心将耳边的耳环摘下,哆哆嗦嗦放到女贞手上:给……给你。 女贞大惊:夫人,这可是你的心爱之物…… 第110页 兰心点点头,艰难地:是……是老爷送我的定亲礼,可我用不着了。 女贞:夫人,这……我可不能要,你还是戴上,等于大人回来…… 兰心一笑:傻姑娘,我给你,自有道理,你……你只管收下了。 女贞一愣。 兰心将女贞的手团起来,握住耳环:你收……收好了。女贞啊,答应我,我死了之后,好好照顾于大人。 女贞一阵心痛,却无法回答。 兰心:你答应啊,女贞。 女贞:好,我答应。 兰心含泪笑了,摸摸女贞的脸:女贞,你是个好姑娘,我把他交给你,就放心了。我……我可以走了。 女贞大哭:不要,夫人,不要! 兰心:傻丫头,人哪有不死的?我这辈子,虽吃了许多苦,可也心满意足了。我……我一点都不后悔! 女贞扑到兰心身上:夫人―― 20、东安门前 景帝派去迎接英宗的二骑一轿缓缓朝东安门而来。 先前簇拥着英宗的军马全不见了,英宗乘坐的轿子显得分外孤单,只有袁彬等几个护卫跟在后面。 两位御林军将领骑马在前面开道,英宗坐在轿内,有点期待,又有点不安地向外张望。 他根本就没看见来迎接他的大臣们。 英宗不由皱起了眉头。 轿子进入东安门后停了下来。 一个太监迎上来,大声宣布:皇上有旨,请太上皇换轿入宫! 有两个太监上前将英宗扶下。 原来东安门内早就等着一顶轿子。 英宗竭力保持镇定,在两个太监的搀扶下,登上那辆早等候着的轿子。 那个宣旨的太监又是一声吆喝:起轿! 轿子往前而去。 英宗忐忑不安地坐进轿子,随即吓了一跳,因为轿子里还有一个人。 不等英宗叫出声,那人喊了起来:太……太上皇! 这人正是钱皇后! 英宗又惊又喜:娘娘! 钱皇后一把抓住英宗的手,流下泪来:老天有眼,臣妾又见到太上皇了!太上皇,你可受苦了啊! 英宗:娘娘,你也受苦了! 钱皇后忍不住放声大哭。 英宗也悲从中来,但他尽力克制着:好了好了,朕回来了,娘娘该高兴才是。 钱皇后赶忙抹着眼泪:是,是,臣妾是太高兴了,才……才忍不住要痛哭一场。 景帝:朕问你,你怎么会在这轿子上? 钱皇后:皇上传旨让臣妾迎候太上皇。 英宗:那皇上和众大臣,还有太后呢? 钱皇后:臣妾也不知道,臣妾接到圣旨,就坐着轿赶来东安门…… 21、宫中 轿子往宫中曲里拐弯地转进去。 一道道宫门打开了,越往里面越冷清。 英宗这时似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叫喊起来:袁彬,袁彬何在? 外面根本无人答应,轿子又拐了个弯。 英宗惊惧地看着钱皇后,钱皇后也惊惧地看着他,两人都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可怕的结果。 英宗倒抽了一口冷气:这不对头啊!皇上以二骑一轿迎朕入宫,又不见了文武大臣,这…… 十 迎回英宗(9) 钱皇后浑身哆嗦地:皇上他……他莫非要把我们打入冷宫了? 英宗脸色惨白:待朕看看。 英宗说着,就要掀开帘子,可这轿子的帘子竟然是封死的,英宗掀了两掀,仍掀不开。 英宗一惊:奇怪,怎么掀不开呢? 钱皇后惊恐地张大了嘴巴,却已叫不出声来。 英宗大急,用手敲击着前面被扣死的轿帘,大叫起来:喂,喂,你们究竟要送朕去哪儿啊? 外面还是没人答应。 英宗从轿子底下的缝隙里只看见有几条腿在快步移动,轿子又转了个弯,英宗晃了一晃,差点滑倒。 钱皇后已呜呜哭起来:完了完了,太上皇,这是去冷宫啊! 英宗的额头冒出了冷汗:难道朕命该如此?刚离了狼窝,又入虎口? 钱皇后恨恨地抽泣着:想不到皇上如此心狠手辣,太上皇你刚一回来,就打入冷宫,这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啊? 英宗绝望地拼命敲击轿帘:停下,快停下! 抬轿的侍卫如同根本就没听见,轿子抬得更快了。 22、南宫 轿子穿过三道守卫森严的大门,进入一个院子,在一座高大的宫殿前停了下来。 宫殿的匾额上赫然是两个大字:南宫。 十一 凯旋之后(1) 1、南宫 英宗的轿子进入南宫。 轿子落地的一剎间,英宗给震得跳了起来。 轿外响起一个声音:请太上皇下轿! 英宗却恐惧得浑身麻木,瘫坐在轿内,一动不动。 封死的轿帘此时唿啦一声打开了,外面的灯光恍若白昼,刺得英宗眯了下眼睛。 与此同时,两个太监已将英宗扶出了轿子。 英宗闭着眼睛站了一会,然后战战兢兢张开,这一看,顿时把他惊得目瞪口呆。 景帝率领着包括于谦、石亨在内的朝中文武大臣,早已等在南宫的大门前了。 第111页 英宗不相信似的眨了下眼睛,心一阵狂跳。 钱皇后瘸着一条腿从轿子上下来:太上皇,这……这是哪儿啊? 话音未落,她也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景帝已笑吟吟地迎了上来:皇兄,你可回来啦,朕已等候多时了! 英宗回过神来,惊喜万分地:皇弟……不不,皇上! 景帝一把搂住英宗,流下泪来:皇兄啊,你可把朕想死了,没想到咱们兄弟俩今日还能相见啊! 英宗百感交集,也流泪了:皇上,朕也无时无刻不在想你啊! 两人抱头痛哭起来。 众大臣见了,都感动得热泪盈眶。 王直连连感慨:兄弟情深,真乃兄弟情深啊! 胡滢抹着眼泪:皇上和太上皇骨肉之情,感人之深,老臣为之喜极而泣! 于谦看着相拥着的英宗和景帝,心里一块石头落地,他凝重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孙太后出现在殿前,边走边喊,激动之情溢于言表:皇儿,皇儿啊! 英宗听到孙太后的声音,身心俱震,快步迎过去:皇娘―― 孙太后一把拉住英宗:皇儿,你……你总算回来了。 英宗含泪凝视着孙太后的脸:皇娘,你可消瘦多了! 孙太后:皇儿,你也憔悴了!这些日子,哀家盼你,盼得心都碎了。 英宗:儿臣不孝,让皇娘担惊受怕,望皇娘恕罪。请皇娘受儿臣一拜。 英宗说着,扑通跪在地上。 孙太后赶忙将英宗扶起:皇儿,快起来,快起来。 英宗颤巍巍地站起来:皇娘,儿臣不在你身边,你的身体还好吗? 孙太后充满深情地凝视着英宗:好,好,你回来,哀家就什么都好喽。 钱皇后瘸着一条腿,看看英宗,又看看孙太后,突然放声大哭起来。 景帝:好了,好了,今日亲人相见,喜极而泣。大家都痛痛快快哭过了,可喜事毕竟是喜事,大家还得乐一乐,啊? 众大臣附和:对对,乐一乐,乐一乐。 景帝:朕得知皇兄回朝,喜不自胜,特意为皇兄准备了这处寝宫,不知合不合皇兄之意? 景帝说着,用手指了指南宫。 英宗这才抬起眼睛,认真打量起来。这一打量,又让他目瞪口呆。 整座南宫金碧辉煌,华丽之极。洞开的大门内,可以望见殿内的豪华陈设,金银珠宝在闪烁光彩,炫人眼目。 院子里,摆满了鲜花,张灯结彩,显得热闹而喜庆。 更令人眼睛一亮的是众多美丽的侍女,身着五彩缤纷的华服,站成好几排,谦恭地侍立在边上。 还有一些太监也已伺候在一旁。 英宗极为感动:朕能还朝已心满意足,不想皇上今日如此铺张,倒叫朕心里不安了。 景帝:哎,皇兄说哪里话?皇兄在塞外受尽寒苦,今日回朝,是该好好享享福,朕替皇兄安排这处寝宫,不过是聊表一点心意。 英宗听见景帝一口一个皇兄,而不称太上皇,心里美滋滋的,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孙太后:还是皇上想得周到。 英宗:朕刚才进宫,还不知去往何处,原来皇上早就给朕安顿好了。 景帝笑起来:朕无非是给皇兄一个惊喜,皇兄,朕的这片心意,还望皇兄笑纳。 英宗感动得热泪盈眶,向景帝行礼:谢皇上隆恩! 景帝忙将英宗拦住,握着英宗的手:使不得使不得,皇兄再客气,那是要折煞朕了! 众大臣看着景帝和英宗如此情深义重,不胜唏嘘。 石亨脱口而出:皇上对太上皇真是太好了! 众大臣感嘆地:今日之事,只怕上天也为之感动啊! 景帝乐得哈哈大笑,把曹吉祥召到跟前:曹公公,传旨吧。 曹吉祥大声地:万岁爷有旨,为庆贺太上皇回宫,今晚在南宫举行大宴。京城施放烟花,举城同庆,万民同乐! 2、南宫内 盛宴开始了,宴席上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烟花在空中开放,五彩缤纷,煞是美丽。 景帝和英宗、孙太后、钱皇后、汪皇后同坐一桌,神态十分亲热。 景帝不断给英宗挟菜:皇兄,请,请。 英宗:皇上太客气了,朕自己来。 景帝:哎,都是自家人,还什么客不客气的?皇娘,你说是不是? 孙太后:你们兄弟俩相敬如宾,哀家看着都高兴啊! 景帝笑笑,又挟起一筷鱼肉:皇兄,这可是钱塘江的鲥鱼,皇兄多时没尝到了吧? 英宗勾起了往事:唉,朕在塞外,吃的都是牛羊肉,腥膻不堪,难以入口,哪有这等美味佳肴! 十一 凯旋之后(2) 景帝颇有深意地:俗话说,入乡随俗,皇兄在塞外这么多日子,难道就没有一点随俗的意思? 英宗似乎有点不堪回首:不说了,朕一想起这些,心里头就不舒服。 景帝诡秘地一笑:是吗?皇兄倒真是受苦了。来来,吃菜吃菜。 景帝又给英宗挟了满满一筷子鱼肉。 钱皇后对景帝过分的热情似乎有点适应不了,好像想起了什么,愣着神发呆。 景帝却恍若未见,更加热情,动情地:皇兄啊,朕这些天记挂你,那是食不甘味啊,今日算是好好享点口福了。来,喝了喝了。 第112页 景帝和英宗碰杯,两人都干了,哈哈大笑起来。 旁边一桌是于谦、王直、胡滢、陈循、王文、王竑、石亨等大臣。众人对景帝的热情大为感动。 胡滢:皇上对太上皇无微不至,此情此景,倒让老臣想起相濡以沫这几个字来了! 王直:那是那是,皇上和太上皇兄弟情深,我们做大臣的也放心了。 景帝突然干咳了两声,似乎有话要说。 众人都安静下来,看着景帝。 景帝:今日喜宴,朕有几句话要当着太后和列位爱卿的面,跟皇兄说说。 英宗喝得满面通红,连连点头:皇上请讲,请讲。 景帝一下脸色肃然:我大明自太祖立国至今,已有八十余年,本是国泰民安,不想平地风雷,瓦剌犯我边关,土木堡一仗,王师败绩,皇兄蒙尘塞外,江山社稷危在旦夕。非常之际,朕受列位爱卿拥戴,奉太后懿旨,登临皇位,实是诚惶诚恐…… 众大臣都不知景帝究竟要说什么,鸦雀无声地看着他。 英宗听景帝重提土木堡一事,脸上颇为尴尬。 景帝继续侃侃而谈:幸亏有于爱卿、石总兵等一班忠臣,不负朝廷厚望,率军民浴血抗敌,终于击败瓦剌,得迎皇兄回朝。我大明也一雪国耻,安然渡过一场浩劫! 英宗动容地:朕能回来,全仗皇上和于爱卿、石总兵,还有列位爱卿,朕谢谢你们了! 景帝面有难色地:皇兄啊,朕登上皇位,乃是万不得已,望皇兄体谅朕当日的苦衷…… 英宗一愣,似乎明白了景帝说这番话的用意,连忙站了起来:皇上何出此言,皇上登基乃顺天意民心之举,朕心悦诚服。 景帝笑着摆摆手:皇兄有所不知,朕初登皇位之时,就打定主意,朕不过是替皇兄暂理朝政而已,等皇兄回来…… 众大臣都是一愣,孙太后也是一脸的迷惑。 英宗给吓了一跳:皇上,万万不可,万万不可! 景帝又是微微一笑:朕是说,等皇兄回来,朕和皇兄共理朝政。如此一来,天下归心,皇兄,可好啊? 英宗的眼里闪出了一道奇异的光亮,心在狂跳,他竭力镇定了一下,留意着众大臣的反应。 孙太后和众大臣们都被景帝的宽宏大度给折服了,向他投以崇敬的目光。 胡滢等一批老臣则激动得热泪盈眶。 于谦略有些不安,又被景帝的诚意所感动,一时心潮起伏。 徐珵脸上露出了喜色,但石彪和孙镗等几个刚立了战功的武将显然有点不以为然。 众大臣虽然神态不一,但都是默不作声,没有人上来附和。显然,他们只是被景帝的言行感动,对景帝要和英宗一同理政,却态度谨慎。 英宗打了个激灵,脑子一下清醒了,他郑重其事地向景帝拱拱手:皇上此言差矣,皇上登基时间虽短,可功莫大矣!大败瓦剌,保住京师,理政有方,朝廷咸服,文治武功天下有目共睹。倒是朕对不住皇上和列位…… 景帝:皇兄万不可说这种话。 英宗沉痛地:土木兵败,是朕引来的战祸,朕今日回朝,已是万幸,绝不敢作非分之想。以后的日子,朕惟愿能在这南宫中闭门思过…… 英宗说着,看了孙太后一眼:对了,朕在瓦剌时,就曾立有一誓,他日如大难不死,得以回朝,当好好侍奉母后,享一分天伦之乐。 孙太后连连点头:难得皇儿一片孝心! 景帝为难地:皇兄,你又何苦……唉! 英宗决然地:朕心意已决,请皇上再也休提与朕一同参与朝政之事。 景帝终于点点头,顺水推舟地:既然皇兄执意不肯,朕也就不勉强了。待皇兄静养一段时日,龙体康健了,朕再与皇兄相议不迟。 众大臣看着这感人的一幕,都纷纷附和:对对,等太上皇养好了龙体再说。 于谦站起来,对着景帝和英宗深深作了一躬:皇上、太上皇手足情深,全为朝廷着想,此景此情感天动地,我大明有福了! 王直激动地举起酒杯:来来,我等为皇上、太上皇干一杯。 胡滢颤颤巍巍站起来:皇上,太上皇,臣等为你们干杯了! 景帝兴致勃勃地:好,从今往后,咱们君臣一心,我大明大有希望!来,干了! 众人一齐干杯,气氛进入了高潮。 天空上的烟花一朵朵升起,美丽地绽放开来。 正在这时,女贞急匆匆跑进南宫,焦急地寻找于谦。 于谦和众大臣都在仰头观看烟花。 女贞悄悄走过来,拉住于谦,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于谦脸色大变。 十一 凯旋之后(3) 女贞又拉了拉于谦。 于谦回头看看沉浸在欢乐中的景帝,想上去启奏一声。 景帝茫无所知,专心致志欣赏着天上盛开的烟花,情不自禁拍起手来:真乃万紫千红,火树银花不夜天啊! 女贞又焦急地拉了于谦一下:于大人,快走啊,迟了就来不及了! 于谦再次看了景帝、英宗、孙太后和众大臣一眼,然后和女贞悄悄离开。 3、于府卧房 于谦赶回家来了,他站在兰心床头,轻声唿唤着:夫人,夫人―― 兰心醒了:老爷! 第113页 于谦按住兰心:躺着别动。 兰心气息奄奄地:老爷,我……我终于等到你……你了。 于谦忍不住热泪盈眶:夫人,对不起,我……我不知道你病得这么重,我…… 兰心:老爷,你……你来了,我……我要走……走了。你别……别难过,把……把手给我…… 于谦把手递过去,兰心紧紧握住。 4、南宫内 南宫内的盛宴已接近尾声。 歌女们还在翩翩起舞。 景帝做了个手势,歌女们都停下了,齐整整站成一排,退到一边。 景帝:今夜欢宴,好不尽兴,朕就怕太上皇太过劳累,先到这儿吧,啊?请太上皇早点回宫将歇。 英宗:好,朕是该去歇歇了。 景帝把手向歌女们一招:过来。 侍女们上前,齐齐下拜:奴婢听候皇上吩咐。 景帝笑吟吟地对英宗:朕已给太上皇预备好了,这些奴婢就留在南宫,伺候太上皇。 歌女们又对着英宗盈盈下拜,笑魇如花:奴婢给太上皇请安。 英宗被这群美色看得目眩神迷,大喜过望,正要表示感激,景帝又指了指一排太监:这些人朕也一併赐给太上皇了,太上皇只管差遣就是。 太监们也是恭敬行礼:奴才听凭太上皇差遣。 英宗:皇上为朕想得太周到了,朕自是感激不尽,只是…… 景帝:哎,太上皇千万别推託,太上皇在塞外受尽磨难,回到宫里,哪有不好好享福之理,啊? 英宗便不再推辞:既然是皇上一番美意,那朕就冒昧收下了。 孙太后喜不自胜:好,好,太上皇有人照顾,哀家也放心了。 5、于府卧房 全城都在狂欢,巨大的喧嚣声传进来,如同一阵阵风暴。 窗外不时升起了朵朵烟花,照亮了于谦和兰心的脸。 兰心紧紧握着于谦的手,艰难地:答应我,我……我走了之后,好好照顾冕儿,你要教导他,做……做一个像你……你这样的人。 于谦:是。 兰心:照顾冕……冕儿,他……他是我们唯……唯一的孩子。我……我求你了。 于谦又点点头:我答应。你放心,冕儿会成为有用之材的。 兰心又把目光落在站在于谦身后的女贞身上,吃力地举起手:女……女贞…… 女贞一把握住兰心的手:夫人,我在这儿。 兰心:我……我知道,你……你在…… 她把女贞的手,轻轻放在自己和于谦的手上。 于谦浑身一震,立刻明白了兰心的意思,但他刚抽了抽手,兰心似乎意识到什么,抓得更紧了。 兰心轻轻笑了:我……我很知足,谢谢你,老……老爷。 兰心终于永远闭上了眼睛。 烟花在静静绽放着,照亮了兰心的脸,她的脸上是甜蜜的笑意。 女贞悲痛欲绝地大哭起来:夫人,夫人―― 于谦脸上的一滴泪慢慢滑下了。 更多的烟花在空中绽放,犹如兰心绚烂而短促的生命,在静静开放。 那是寂寞中盛放的美丽,那么安宁,又那么光彩夺目…… 6、南宫大门前 景帝和孙太后及大臣们向英宗告辞,英宗和钱皇后一直送出宫门。 景帝:朕等告退,太上皇请留步。 英宗:皇上、皇娘走好,列位爱卿走好了。 景帝、孙太后和众大臣离开。 英宗转身回到南宫前,脸上的笑容凝滞住了,是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那些如花似玉的歌女们依然站在门口,见英宗过来,殷勤地:太上皇吉祥! 英宗却理也不理,管自己走入南宫大门。 一瘸一拐跟在后面的钱皇后有些不解,看了他一眼。 歌女们则讨了个没趣,站在那儿,很是尴尬。 大门砰地关上了,两个太监在门外垂手而立。 7、南宫英宗寝宫 南宫寝宫内,英宗突然发出一声冷笑:哼哼! 钱皇后拖着瘸腿,关切地:太上皇,怎么啦? 英宗却不回答,盯着钱皇后的腿:朕刚才还没问你,你这腿好好的,怎么瘸了? 英宗的话触及了钱皇后的伤心事,钱皇后长嘆一口气:唉,还不是为了太上皇你。 英宗:哦?为了朕? 钱皇后:臣妾本不想多言,太上皇既然问起,臣妾不敢相瞒。也先将太上皇挟持至土城时,臣妾赶到午门,要皇上派大臣与也先和谈,迎回太上皇,皇上执意不许,臣妾一怒之下,从午门城楼跳下,也是老天有眼,臣妾大难不死,可这条腿是废了。 十一 凯旋之后(4) 英宗又是一声冷笑:这就对了! 钱皇后:太上皇是不是觉得皇上他…… 英宗:你难道不觉得奇怪吗? 钱皇后:是啊,臣妾也觉得不太对头,当日皇上深恐太上皇回朝,对太上皇处处防范,今日又如此盛情款待,这……这分明是判若两人,臣妾越看越煳涂了。 英宗:他瞒得过别人,未必就瞒得过朕。 第114页 钱皇后:太上皇是说,皇上他不是真心的? 英宗:皇上先是以二骑一轿迎接朕,他这是给朕一个下马威,让朕心里清楚,朕贵为太上皇,其实只配享受最低贱的待遇。 钱皇后仍然不解:那到了南宫,皇上为何又大摆宴席,还普天同庆,这又作何解释? 英宗:他这是在笼络人心,要堵住太后和列位大臣的嘴! 钱皇后如梦初醒:原来如此,臣妾也差点被他蒙过了。 英宗:还有呢,他刚一见朕,一口一个皇兄,叫得何等亲热!可一等朕推脱与他一同理政,大局已定,他又便是一口一个太上皇了!哼,他这是当着列位大臣的面,逼着朕亲口宣布让位于他。 钱皇后:那皇上刚才何故推脱呢? 英宗:他这付架势,朕不推脱行吗?这场戏,他可演得滴水不漏啊! 钱皇后:皇上心思如此周密,只怕日后臣妾与太上皇…… 英宗打量着极尽华丽的南宫:你别看这儿富丽堂皇,应有尽有,实际上是个陷阱,危机四伏啊! 钱皇后又吃了一惊,下意识地退了一步:太上皇,你是说这宫里头…… 英宗轻声地:娘娘还不明白吗?皇上使的这一计,用心良苦,他是要朕在这儿…… 英宗正要说下去,响起了敲门声:太上皇,太上皇。 英宗:谁? 一个太监已推门进来,向英宗叩头:奴才张永,奉皇上之命侍奉太上皇。 英宗:哦,是张公公,什么事啊? 张永:启禀太上皇,皇上赐给太上皇的奴婢都安置妥了,奴才请太上皇给个口谕,今晚点哪位美人伺寝? 英宗淡淡地:知道了,你先退下。 张永:是,奴才就在外头等候太上皇吩咐。 张永慢慢退下,大门随之关上。 英宗又是一声冷笑:娘娘你都看到了,皇上真是煞费苦心啊! 钱皇后默然。 英宗:皇上这一招,是想让朕耽于这温柔乡、安乐窝里,再也不过问朝政,如此一来,他这皇位是坐稳了。 钱皇后:说到底,原来皇上还是怕太上皇对他不利。 英宗:国无二主,他能不怕吗?哼哼! 钱皇后焦急地:那怎么办?太上皇,这往后的日子岂不…… 英宗嘘了一声:小声点,以后朕与你说话,都得提防,这里面全是皇上的人,一言不慎,便会召来大祸。 钱皇后战战兢兢地:臣妾明白。 正在这时,外面又响起敲门声:太上皇,太上皇―― 钱皇后紧张地:太上皇,又来叫你了。 英宗略一沉吟,似乎下了决心,郑重地朝钱皇后拱拱手:娘娘,朕只有对不住你了。 钱皇后大惊:怎么?太上皇,你还是要…… 英宗脸色肃然:要想瞒过皇上的耳目,让皇上对朕放心,朕只得按皇上的意思去做了。 钱皇后一时说不出话来。 英宗动了真情,拉着钱皇后的手:娘娘,朕与你生离死别,得以重见,本该与你长相厮守,可皇上居心叵测,朕只好先委屈你了。 钱皇后的泪水夺眶而出,哽咽地:只要保得太上皇无恙,臣妾就是粉身碎骨,也心甘情愿! 英宗的眼眶也湿润了:好,好,有娘娘这句话,朕以后有出头之日,定不负你! 钱皇后扑通跪下:谢太上皇隆恩。 张永又进来了,这一回,他的手上捧了个盘子,里面放着许多写有侍女名字的小木牌。 张永将盘子举到英宗跟前:伺寝的美人全在这儿,请太上皇过目。 英宗马马虎虎瞄了一眼,装出急不可耐的样子,将一块木牌啪地翻了过来。 张永喜笑颜开:恭喜太上皇。 钱皇后竭力忍下眼泪:臣妾不敢打扰太上皇好事,告退了。 英宗板着脸,淡淡地:去吧。 钱皇后唯唯诺诺退下。 钱皇后到了门外,掩面而去。 后面响起张永尖声尖气的吆喝:传刘美人伺寝―― 南宫内的英宗寝宫,亮着朦朦胧胧的灯火。 从里面响起了英宗的嘻笑声。 那位伺寝的刘美人娇羞的笑声也传了出来。 偏房内,钱皇后靠在门背后,听着外面传来的隐约的调笑声,泪流满面。 8、英宗寝宫 英宗寝宫,刘美人的笑声突然变成了喊叫,是那种压抑不住的痛苦的呻吟。 原来是英宗在虐待刘美人,用鞭子抽打她。 刘美人喊叫着,却不敢躲闪。 她的衣衫被鞭子抽破了,露出雪白的皮肉,布满血痕。 英宗的脸都变形了,形若疯狂,似乎在用施虐的方法发泄自己变态的欲望。 刘美人杀猪般尖叫着,在那张金碧辉煌的大床上滚来滚去。 英宗挥舞鞭子:说,朕中不中用!说! 十一 凯旋之后(5) 回答他的是刘美人高一声低一声的呻吟…… 寝宫外,一个小太监躲在窗下,正在偷听里面的动静。 他听得不亦乐乎,嘴巴张得大大的,连口水都流出来了。 张永急匆匆过来,悄声问小太监:怎么样? 小太监:太上皇正乐着呢,嘿嘿。 正说着,里面又传出刘美人的一声呻唤,夹杂着英宗的喘息声。 第115页 紧接着,寝宫内的灯火突然熄灭了。 张永和小太监对视了一眼,轻轻点了点头。 黑暗中,蓦然传出刘美人嘶哑的喊叫,似乎不胜痛楚。 张永松了口气,对小太监:快去禀报皇上,就说南宫里的事全妥了。 小太监:是,是,奴才这就去。 小太监走后,张永的脸上露出诡秘的笑容,他又侧着耳朵听了一会,乐癫癫地走了。 此时的南宫,显出几分怪异,连走廊上灯笼闪出的光亮,也变得神秘莫测。 9、于府厅堂 厅堂已被布置成简陋的灵堂。 兰心的灵位供在桌子上,几炷香燃着裊裊青烟。 于谦和于冕、于康守着灵堂。 于康在焚烧纸钱,默默流泪。 于冕轻轻抽泣着,点起蜡烛。 他把蜡烛一根一根地插在兰心的灵位前。 烛光摇曳,兰心的灵位显得更加醒目耀眼。 于谦的神情悲伤得近乎麻木了。他只是一动不动地坐着,一下苍老了许多。 整个灵堂异常安静。 惟有蜡烛静静地流着烛泪。 10、徐府厅堂 徐珵兴沖沖地回来了:我回来了。 徐夫人迎上去:老爷满脸喜气,莫非今日是碰上喜事了? 徐珵:于谦死了夫人,向皇上告假,这些天不上朝了。 徐夫人吃了一惊:是吗?这于夫人也是命苦,年纪轻轻的,怎么就没了? 徐珵恶毒地:哼,我看是于谦的命太硬,他夫人还不是他给剋死的。 徐夫人见徐珵对于谦如此刻骨仇恨,有些心慌:老爷快别这么说,于大人他为人虽严酷一些,可对朝廷…… 徐珵:你懂什么?当年我力主南迁,于谦差点要在廷上杀我,搞得我从此抬不起头,我徐珵的前程是毁在他手上了。 徐夫人:老爷现今不是又立新功了吗?迎回太上皇,满朝文武都对你刮目相看,于大人就是对你有成见,也不敢太为难你啊。 徐珵得意地:那倒是。太上皇回朝,皇上心里不乐意,可还是对他执礼甚恭,那天南宫欢宴,真是皆大欢喜。 徐夫人:皇上和太上皇和睦相处,老爷你的日子也好过了。 徐珵:我知道,皇上其实对我一肚皮气呢,那天迎回太上皇,皇上召我紧急 回宫,除了向我探听太上皇在敌营的饮食起居,就是责骂我操之过急。 徐夫人:操之过急? 徐珵:你想想,皇上本不愿迎回太上皇,我徐珵却把这事给办成了,他能不恼火吗? 徐夫人:可现今皇上和太上皇不是前嫌尽释,兄弟情深吗? 徐珵却突然想到了什么,忧心忡忡起来:朝廷上的事谁知真假,还有一事我一直想不明白,皇上召我入宫,为何要询问太上皇在敌营的饮食起居? 徐夫人:皇上或许是关心太上皇…… 徐珵摇着头:在瓦剌营中,喜宁公公曾跟我说过,太上皇得了一种怪病,见了生羊肉就会浑身发抖,像发羊痫风一般,口吐白沫,昏死过去。 徐夫人:你把这事也禀报皇上了? 徐珵:是啊,我当时也没多想,可回过头来,越琢磨越觉得这里面有名堂。 徐夫人:依老爷之见,那又如何? 徐珵:皇上未必对太上皇安什么好心! 徐夫人倒惊呆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徐珵又是一声嘆息:朝廷日后只怕还有风波啊! 11、于府厅堂 房间里乱糟糟的,久未打扫,地上布满了纸钱烧过的灰尘。 灵堂边搭了一张小床。 于谦病倒了,躺在小床上,仍一心一意守着灵堂。 于冕担忧地看着于谦憔悴的面容,想说什么,却没说出来。 灵位前的香燃到了根部。 于谦挣扎着起来,摇摇晃晃来到灵位前,取了几炷香。 于冕:爹,我来吧。 于谦:不,还是让爹为你娘上香,爹这一辈子,欠她的太多了。 于冕难过地站到一边:是。 于谦痛心地:你娘的病,实是让你爹给耽误了。当年她得了伤寒,没钱抓药,一拖再拖。后来王振又设下毒计,要以此收买我,我没有屈服,你娘她……她这才落下病根,熬了这些日子,终于油尽灯枯。 于冕难过地:爹,你快别自责了,你对娘的情意,孩儿心里…… 于谦:怎么说,你娘也是为了我,早早离开人世。我心里的这份负疚,绝难平息。就算你娘,还有冕儿你,你们不怨我,我也心安不得。 于冕:爹,孩儿知道你的哀痛。娘走了,孩儿就爹一个亲人,孩儿只求爹多多保重。 于谦:唉,这些天,我常在想,要是你娘没嫁给你爹,她这一生也不会吃这么多苦头,更不会这么早就撒手去了。 十一 凯旋之后(6) 于冕:含泪地:爹―― 于谦摆摆手,不让于冕说下去,然后慢慢起身,点燃香,恭恭敬敬朝灵位拜了几拜,把香插在香炉上:夫人,我这是向你谢罪了! 他一阵心痛,捂住了胸口。 于冕忙扶住他;爹,你没事吧? 于谦:没事。 于冕的泪水流了下来:娘去了,爹又病倒,孩儿心里真不知如何是好。 第116页 于谦:冕儿,让爹单独呆一会,好吗? 于冕:爹,你都好几天没吃没睡,身体要紧啊! 于谦:傻孩子,爹没事,就想单独跟你娘呆一会。唉,这么多年,你爹陪你娘的时间太少了,现在她走了,就让我好好陪陪她吧。 于冕轻轻点头,把于谦扶回到床前:爹,那孩儿先走了。 于谦:去吧。 于冕抹抹泪,悄悄退出灵堂。 于谦在床边坐下,凝视着兰心的灵位,嘆息一声:夫人啊,我陪着你吶,你在地下有知吗?夫人…… 12、于府门口 一顶轿子悄悄在门前不远处停下了。 跟在后面的女贞打开轿帘,走出轿子的竟然是孙太后。 女贞:太后,待奴婢先去通报于大人一声。 女贞叩响了门环。 大门打开了,于冕出现在门内。 女贞:于冕,太后她老人家看于大人来了。 于冕见孙太后已立在轿子边,吃了一惊:我这就去禀报我爹。 孙太后这时已走过来了,摆摆手:不必惊动于爱卿,走,带哀家进去。 13、于府厅堂 于谦正对着兰心的灵位,在自言自语:夫人,你对我一心一意,忠贞不渝,我平日对你关心太少,现今你离我而去,我想再弥补往日的过失,加倍呵护你,却为时已晚了!夫人,我……我愧疚于你啊! 他的眼里闪出了隐约的泪花:夫人,今日我在你灵前发誓,我于谦从今往后,绝不续弦,也绝不纳妾!一是报答夫人你对我的情意;二是唯有如此,我这负疚之心,才稍加宽慰。夫人,你能理解我这片心意吗? 于谦说出此番心意,泪水又流了下来…… 外面一阵脚步声过来,于谦将兰心的灵位放回,抹干眼泪,慢慢回过头去,倒大吃一惊。 孙太后已出现在他面前。 于谦赶忙迎上,跪倒在地:臣不知太后驾到,有失迎候,请太后恕罪。 孙太后扶起于谦:于爱卿,是哀家看你来了,不必多礼,快起来。 于谦:谢太后隆恩。 孙太后悲痛的表情:于夫人病故,哀家心里甚是悲痛,特地赶来弔唁。于爱卿万请节哀啊! 于谦感动得难以自持,再次跪下:于谦何德何能,惊动太后亲自前来,臣……臣万不敢当啊! 孙太后摆摆手,不让于谦说下去,然后郑重地将于谦扶起来:于爱卿为国操劳,置家室于不顾,哀家深为感动。唉,哀家这是来替朝廷谢谢你于爱卿啊! 孙太后说着,又来到兰心的灵位前,恭敬地鞠躬行礼。 女贞也跟着孙太后行礼,她的神情极为虔诚。 礼毕,于谦引孙太后坐下:太后,请。 孙太后缓缓坐下:于爱卿为朝廷鞠躬尽瘁,今日遭此不幸,哀家心里好生难过。唉,哀家早就该看你来了。 于谦:太后亲来弔唁,贱内如地下有知,定会感激不尽。 孙太后:哀家有不周之处,还望于爱卿见谅。 于谦:太后言重了。 孙太后:于夫人后事已毕,于爱卿正好静养几日,千万当心身体。 于谦:谢太后眷顾。贱内新丧,于谦心内如焚,可也不敢有忘朝廷大事。 孙太后:于爱卿,你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向哀家开口,哀家自会禀告皇上,啊? 于谦:臣一无所求,请太后千万别惊动了皇上。 孙太后缓缓环视着乱糟糟的房间:哀家就知道,于爱卿你这脾气。唉,你看你这屋子,哪像是朝廷一品大臣的家啊! 于谦:太后万勿见怪,臣这些天…… 孙太后打断了于谦:哀家明白,你哀痛过甚,已病倒在床。家里没个女人料理,更不成样儿了。 孙太后说着,沉吟了一下,目光落在女贞身上,忽然有了主意:你身边也少不了人,这样吧,哀家把女贞留下,先帮你照料照料。 女贞没想到孙太后作出这个决定,心里暗喜,脸涨得通红。 于谦大惊失色:太后,万万不可。 孙太后动情地:于爱卿,你病了,你得尽快养好身体,朝廷离不开你! 于谦:不,太后,臣的家事,臣自会料理,请太后收回成命。 女贞见于谦断然拒绝,万分委屈,差点掉下泪来。 孙太后有点恼火了,沉下脸来:于爱卿,你遇事也太固执了,哀家一片好意,于你,于朝廷,都是有利无害,你又何必拒之千里? 于谦站起来,向孙太后鞠了一躬:太后好意,于谦心领,可此事于谦实难从命。 孙太后也霍地站起来:于爱卿,要是哀家下懿旨呢?你也置之不理吗? 于谦惊呆了:这…… 孙太后气愤地:女贞本是你所救,当年她父亲把她託付给你,也是想让她有个好归宿,何况女贞对你的感激之情你心里最为清楚。当然了,哀家明白,现在你心中哀痛,一时难以接受,哀家不会怪你。可哀家把女贞赐给你,实是为你着想,你……你难道把哀家的诚意当成驴肝肺不成? 十一 凯旋之后(7) 于谦:太后息怒,容臣先谢罪。不过臣还是要让太后失望了。 孙太后更怒,说不出话来。 正在这时,女贞突然扑通一声在于谦面前跪下,含着热泪:于大人,女贞绝无非分之想,甘愿为奴婢,一生一世服侍于大人。 第117页 这一来,于谦倒给震住了:嗨,女贞,你……你怎么这么煳涂啊你! 女贞泪流满面:于大人,不管你要女贞做什么,女贞只愿在你身边,九死不悔! 孙太后连连点头:好了,这事哀家作主,就此定下! 孙太后说着,转身就走:女贞,你先陪哀家回宫,回头再过来。 女贞站起来,抹抹泪,脸上有了笑意:是,太后。 孙太后和女贞出门。 于谦瞠目结舌,呆在那儿,竟忘了送她们出去。 14、石府厅堂 石亨家里正在举行宴会,孙镗、石彪、宋城等一批与石亨浴血奋战的将领已喝得酩酊大醉,喊叫声响成一片,气氛极为热烈。 石亨:来来,诸位弟兄,干了干了。 众将领一饮而尽。 石亨大叫:痛快,痛快! 众将领哈哈大笑:石总兵如此豪爽,弟兄们岂能不痛快! 石亨:好,是我的兄弟,啊! 石彪大声招唿僕人:上酒,快上酒。 僕人端来了一坛坛美酒。 石亨倒满酒,举起杯子:今日在下宴请诸位兄弟,大家都别拘束,放开来喝! 众将领:对对,放开来喝,放开来喝! 石亨又笑嘻嘻地:有谁要是不喝好了,在下可不许他出这个门,啊?哈哈哈哈。 孙镗摇摇晃晃站起来:属下说句话,石总兵有情有义,对咱们亲兄弟一般,谁要是不够义气,那就是瞧不起石总兵,也瞧不起各位弟兄。 宋城连忙附和:孙将军说的是,咱们都是跟石总兵出生入死,拼着性命打出来的,这份情意,没得说。 众将领大喊着:没得说,没得说。 石亨大为得意:好好,都是自家兄弟,干了干了! 众将领豪饮起来。 众将领个个醉得东倒西歪,还在拼命喝酒。 有几个将领与孙镗较起劲来,指着桌子上的酒,都要对方喝:你喝,你喝。 这几个人与孙镗争执不下,乱纷纷吵成一团。 孙镗大怒,勐地拍了下桌子:喝就喝,老子怕你不成? 跟他较劲的那几个人里有一个正是宋城,他见孙镗不把他放在眼里,也勃然大怒:拼酒算个鸟!有本事的,拿出真傢伙比一比! 孙镗:真傢伙?哼哼,你拿真傢伙老子也不怕你! 宋城更火了,勐地脱下衣服,往地上一扔,指着身上的伤疤:孙将军,敢跟老子比这个吗? 众将领都是一愣,宋城身上足有五六条伤疤,亮闪闪的发着红光。 宋城:老子拿命换的,你敢? 孙镗也火了,脱下衣服,露出伤疤:比就比,老子身上这伤疤就不是拿命换的! 孙镗身上竟也有五六条伤疤。 众将领数着两人身上的伤疤:一、二、三、四、五、六…… 众将领吶喊起来:两位都是六条伤疤,哈哈,打了个平手。 孙镗豪气万丈:行啊,宋将军,老子敬你也是个英雄,六条伤疤,咱们就喝六碗酒! 众将领大声叫好:干,干啊! 孙镗和宋城分别将六碗酒一饮而尽。 石彪见此情景,有点耐不住了,挺身而上:孙将军,敢跟我比吗? 不等孙镗回答,石彪已脱下衣服,他的身上足有八九条伤疤。 石彪得意地;怎么样?兄弟可比你多了三条。 孙镗连连拱手:在下服了石将军了。 石彪哈哈大笑,将八九碗酒一饮而尽:他奶奶的,想当年,土木堡那一仗,我石彪这条命是死人堆里捡回来的啊! 石亨突然哼了一声,威严地:在这儿的,谁不是从死人堆里捡了命出来!啊? 众将领看着石亨,顿时鸦雀无声。 石亨冷着脸,慢慢把衣服脱下,所有的人都呆住了,石亨身上的伤疤密密麻麻,简直数也数不清。 孙镗敬佩地:石总兵才是真正的大英雄啊! 石亨:我等为朝廷九死一生,今日能活在世上,实属万幸,诸位弟兄该好自珍惜了! 孙镗、宋城、石彪和众将领扑通跪下:弟兄们愿听石总兵号令,不敢有违。 石亨:我们都是劫后余生之人,我在这儿当着列位弟兄的面说句话,今后大家有福共享,有难同当。 众将领:弟兄们愿跟随石总兵,万死不辞! 石亨:好,诸位弟兄,快起来。 众将领纷纷站起来。 石亨激奋地举起满满一坛酒:各位弟兄,接着喝,接着喝,哈哈哈哈。 酒像瀑布似的倾泻下来。 15、于府厅堂 女贞在打扫房间,经过她的清理,房间干净多了,似乎又有了生气。 于谦从卧房里出来,看着突然变得整洁的家,微微一愣。 女贞迎上来:于大人。 于谦又是一愣,略一点头,一言不发转过身去。 女贞:哎,于大人…… 于谦没理她,已默默走回房间。 十一 凯旋之后(8) 女贞看看爱理不理的于谦,一声苦笑,重又忙忙碌碌地干起了家务活。 16、于府书房 女贞站在椅子上,在用扫把清除屋顶上的蛛网。 一只硕大的蜘蛛赫然出现在她面前,她吓得就要尖叫起来。 第118页 但她似乎是不愿惊动于谦,便又突然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她的表情极为怪异,双眼瞪得大大的,停止了唿吸,嘴巴里没有一点声音。 这一来,她晃了一晃,差点从椅子上摔下。 她赶忙站稳,就在她觉得自己已经没事的时候,脚下那张破椅子却断了腿,喀嚓一声,訇然倒塌。 女贞摔在地上,看着那张断了腿的破椅子,哭笑不得。 17、于府院内 女贞纤细的手因整日劳动,磨出了水泡。 她小心翼翼地拿针把水泡挑破,疼得直吸冷气。 但她咬着嘴角,顽强地忍住了。 黄昏了,女贞开始烧饭。 她点燃了灶子里的柴草,可柴草却没燃烧,冒出一股浓烟,把她呛得连连咳嗽起来。 于谦在房内听见女贞的咳嗽声,本能地探了探脑袋。 但他很快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赶忙又回过了脸。 灶房里。女贞用一根竹筒把灶子里的柴草吹着了。 不料,她用力过勐,唿一声,灶堂里突然冒出一股烈焰,女贞猝不及防,额头的刘海被烧去一大片。 女贞吓了一跳,一屁股跌倒在地。 她顿时觉得委屈极了,泪水涌了出来,一把抓起那根竹筒,塞进灶堂烧掉了。 她发狠地:烧,烧,看你烧! 火光通红,映红了她气唿唿的脸。 于康挑着一捆柴草进来,见女贞生气的样子,取笑地:女贞,瞧你这样,在生谁的气啊? 女贞忙擦掉泪水,抬起脸:我什么时候生气了?胡说八道。 于康:是吗?那你刚才眼睛怎么红了? 女贞抢白地:让烟燻的,眼睛能不红吗? 于康还是穷追不捨:你啊,就别瞒你康叔了。女孩子受点委屈,哪有不哭鼻子的,啊? 女贞把脚一跺:哭鼻子?哼,我才不呢。你再说,我可真生气了! 于康:好好,康叔闭嘴,行了吧? 女贞这才有了笑容,指着灶膛:这还差不多。康叔你看,我把灶子给点着了。 于康由衷地:女贞啊,你还挺能干嘛。 于康说着,看了女贞一眼,不由一愣,随即大笑。 女贞的脸上蹭满了菸灰,黑一块,白一块,显得滑稽之极。 女贞被于康笑得摸不着头脑:康叔,你笑什么? 于康指指女贞的脸:女贞姑娘,你什么时候变了大花脸了?哈哈哈哈。 女贞顿时醒悟,捂着脸跑开了:讨厌! 18、于府卧房 于谦半躺在床上。 女贞轻手轻脚进来,手上捧着一碗熬好的汤药:于大人,吃药了。 于谦淡淡地:搁这儿吧。 女贞却径直来到于谦身边,坐了下来:我要看着你喝。 于谦只得伸出手,想接过那只碗:那……那好吧,我这就喝。 女贞却又突然把药碗拿开了:你先躺下。 于谦一愣:躺下?干吗? 女贞拿匙子舀了汤药,送到于谦嘴边,亲切地:来,我餵你。 于谦顿时浑身一震,拉下脸来,举起手将女贞挡开。 碗里的汤药晃了出来。 女贞叫了一声:啊呀! 于谦声色俱厉地指着女贞:搁下! 女贞又是一阵委屈,但她没说什么,轻轻将药碗搁在于谦床边,轻轻退了出去。 于谦瞪着重新合拢的门,似乎觉得自己有点过分了,摇摇头,嘆了口气:唉―― 不料,门却又打开了,女贞再次走了进来。 她的眼睛直盯着于谦,脸上毫无表情:有一句话,我必须告诉你,无论你怎么看我,对我是什么态度,我都不会离开这儿! 于谦倒被她凛然的气势震慑住了。 女贞:不是没地方可去,而是因为这儿就是我的家! 女贞说完,强忍着没让眼泪掉下,一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烛光幽暗,于谦躺在床上睡着了。 等他醒来,突然发现床头坐着个人,吃了一惊。 原来是石亨,他正坐在床边,默默看着他,一脸担忧。 于谦忙坐起身:石兄,是你。 石亨一把按住于谦:于兄,躺在别动。 石亨手劲奇大,于谦根本就动不了,不由一笑:好个石总兵,把你拉弓射箭的神力都使出来了。 石亨叫一声惭愧:于兄,没弄疼你吧? 于谦苦笑:我又不是纸煳的,哪里就这么娇贵。 石亨重新坐下,瞪着于谦,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 于谦笑了:怎么?有什么话说嘛。 石亨嘿嘿笑着:于兄,我是个粗人,不会说话,不不,我是说,就一句话,保重! 于谦被石亨的真情感动了,拍了拍石亨的手:有你这句话,我可是受用不浅哪! 顿了一顿,于谦似乎突然想起来:对了,石兄,这些天你都在忙些什么? 石亨:我正要禀报于兄,大战告捷,对所有将士,我正一一查核所立之功,记录在案,以备朝廷之用。 十一 凯旋之后(9) 于谦:唔,这件事你做得很及时啊。不过,对那些犯有过失,尤其是迎战不力的将士,也别放过了。 石亨恭敬地:兄弟是京城总兵官,职责所在,有功者记功,有过者记过,不敢有丝毫疏漏。 第119页 于谦点点头:那就好。 石亨:兄弟惟愿于兄早日康復,皇上和列位大臣都等着于兄上朝议政呢。 于谦:有劳皇上和各位惦念了,我也是巴不得…… 正说着,于冕进来了:爹,石叔叔。 石亨站起来,招唿于冕:于冕啊,过来过来,这些天,你可要好好照顾你爹呵。 于冕为难地:是,石叔叔。可我爹他不让我照顾,他……他天天赶我去书院读书呢。 石亨:于兄,这就是你的不是了。 于谦:哎,石兄有所不知,他娘临终前,嘱咐我要用心栽培冕儿,让他做一个对朝廷有用的人。我是不敢辜负他娘的期望啊! 石亨听了,脸色肃然,看看病倒的于谦,又看看站在面前的于冕,心里很是难过。 石亨走后,于康进来了,手上提着条大鱼:石总兵给老爷送了条大鱼,说是让老爷尝尝鲜。 于谦皱起了眉头:我不是早给你说了,不许收任何人的礼物。 于康为难地:老爷立的规矩,我还能不清楚?可这是石总兵送的,他与老爷生死之交,我……我推让不得啊!何况,石总兵也说了,他知道你不收礼,这一条鱼,算不得什么…… 于谦:你啊,就是情面上下不来。我说了多少回了,你收了一次,就有第二次;收了点吃吃喝喝的小东西,下次就会收金银财宝。这种事,开不得一次先例。 于康被说得面红耳赤:那……那我这就给石总兵送回去。 于谦却摇摇头:算了。 于康:老爷,那这条鱼…… 于谦盯着那条大鱼,微微一笑:这条鱼你就给我原封不动地挂在门前的屋檐下,啊? 于康吃了一惊:原封不动地挂在屋檐下?这鱼岂不烂……烂了? 于谦:我们刚打了胜仗,朝中必定有人乘此机会,替自己捞好处,当面说情,乃至重金贿赂,以此搏取功名。以我看,过些天,上门来送礼的人不会少啊! 于康恍然大悟:老爷是要把这条鱼挂出去,挡一挡那些送礼的人? 于谦微微点头:唔。 于冕乐了:爹,你这不是让这条鱼来做我们家的门神了吗? 于谦也笑了:如此这般,你石叔叔送的东西,也算是派上真用场了,哈哈。 夜色中,那条大鱼被挂上了门口的屋檐下。 鱼尾巴还在晃动,显得异常滑稽…… 19、石府书房 石亨坐在桌子前,对着灯光,在一本红摺子上起草功劳簿,对着一个个名字沉吟。 石彪喜滋滋地过来:伯父的功劳簿写得怎么样了? 石亨:这不,还在写呢。 石彪:弟兄们跟着伯父出生入死,伯父别遗漏了才好。 石亨指着石彪:你这小子,倒教训起伯父来了。 石彪认真地:侄儿不敢,侄儿是多次听孙将军他们说,好不容易替朝廷立了功,伯父在皇上面前,该多多美言几句。 石亨点点头:弟兄们的心思我哪有不明白的,我们这些武将,浴血沙场,一是尽忠报国,其二嘛,也是为搏取功名,封妻荫子,光宗耀宗。 石彪大喜:伯父这番话说得痛快,回头侄儿再给弟兄们说说,啊? 石亨:朝廷不日将会对有功之臣大加封赏,到那时候,我自会将这功劳簿呈上,弟兄们跟了我一场,我自然不会亏待他们。 石彪:好啊,有伯父保荐,侄儿是一百个放心,哈哈。 石亨这时才恍然大悟:你这小子,原来是为自己向我邀功呢。 石彪:谁让你是我伯父,再说,我的功劳也不小嘛。 石亨听石彪这一说,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提着笔,若有所思。 石彪一愣:怎么?伯父,难道我说错了? 石亨:不不,我是突然间想起了于冕。 石彪:于冕? 石亨:刚才我去了于大人家,于夫人病逝后,于大人重病在床,唉,他真是太不幸了,身边就剩了于冕一个亲人。 石彪不解地:你说的是于大人,那……跟于冕又有何关系? 石亨动情地:你伯父能有今日,全仗于大人提携,我该好好报答他才是啊! 石彪观察着石亨的脸色:伯父,你是想让于冕…… 石亨:是啊,如于冕能有点功名,也可告慰于夫人的在天之灵,于大人心里也就踏实了。 石彪有点担忧地:可于大人的为人,眼睛里掺不下一颗砂子,伯父,你这好心,万一于大人他…… 石亨一愣,想了一想:唔,你先下去,让我再想想吧。 石彪:是,伯父。 石彪退下后,石亨提着笔,沉思起来。 20、于府厅堂 于谦坐在桌子前,默默凝视着兰心的灵位。 他喃喃自语着:夫人啊,今晚又是我跟你孤灯相伴了! 他思念着兰心,心潮起伏。 终于,他展开了一张纸,提笔写起来。 那是一首感人肺腑的诗―― 十一 凯旋之后(10) 悼 内 东风庭院落花飞,偕老齐眉愿竟违。 幻梦一番生与死,讣音千里是邪非? 凄凉怀怆几时歇,飘渺音容何处归? …… 第120页 于谦哆哆嗦嗦写毕,泪水夺眶而出。 院子里,女贞正在于谦的窗外徘徊。 她看着于谦映在窗户上的身影,愁肠百结。 终于,她下了决心,走到于谦的房门前,想举手敲门。 可最后一刻,她还是失去了勇气。 她就这样举着手,迟迟没有落下,呆呆地站在门前。 房间里,于谦还对着怀念兰心的诗发呆。 他轻声诵读着:凄凉怀怆几时歇,飘渺音容何处归? 两股热泪终于在这个硬汉子的脸上流了下来。 21、于府院内 于府大门屋檐下,挂着的那条大鱼已经腐烂了,露出一些白色的鱼骨头,在风中晃悠, 看上去很是怪异。 于谦的身体好多了,在院子里散步。 他偶尔朝那条大鱼瞥上一眼,嘴角浮出一丝会心又得意的笑容。 女贞在灶房间忙碌。 于冕在大声诵读着孔子的《论语》,琅琅书声清脆悦耳:子曰:为政以德, 比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 于谦侧耳听着,满意地点点头。 于谦回到房间,突然他发现,放在桌子上的那张诗笺不见了。 于谦吃了一惊:奇怪,昨晚新写的这首诗怎么不见了? 22.于府厅堂 王直来看望于谦,两人坐在厅堂谈话。 王直:于大人身体康復,实乃朝廷大幸,老朽这心里也踏实不少,哈哈。 于谦:王大人言重了。我这些天呆在家里,不知朝廷有何要事?真是急得慌啊! 王直:于大人这脾气,就是闲不住。不过,老朽今天来,倒真是要跟你说件事。 于谦:请王大人示下。 王直:京城保卫战大获全胜,太上皇又顺利回朝,可算是功德圆满。接下来,朝廷就要对有功之人论功封赏,不知于大人可考虑过? 于谦:实不相瞒,我也为这事担忧呢! 王直:哦?封赏是大喜之事,于大人何来担忧? 于谦看了王直一眼:王大人其实也早已心知肚明,只是不肯明说,是吧? 王直默然。 于谦长嘆了口气:唉,封赏封赏,就得有封有赏啊! 王直:没错,按朝廷规矩,只怕要花点银子了。 于谦:可是现今国库空虚,根本就拿不出这笔银子来行赏! 王直:说实话,于大人,老朽也是万万没料到国库竟然空虚如此! 于谦:太上皇当政时,朝奢侈糜成风,已是入不敷出,再加上这仗一打,哪里还有积余! 王直:于大人,你打算怎么办? 这一回,轮到于谦默然了。 王直:老朽听说,一些立有战功的武将,都在等着朝廷封赏了。现今外面是议论纷纷啊。 于谦一愣:哦? 王直:此事关系重大,还望于大人早日拿定主意。 于谦郑重地点点头。 于谦送走王直,忧心忡忡地回到房间。 突然,他的眼睛被墙上的一幅字吸引住了,那幅字被裱了起来,平整地挂在墙上,显得异常醒目。 ――那正是于谦手书的《悼内》。 于谦激动地拿手抚着字幅:哦,都裱起来了。 他沉吟着:是谁呢?难道是冕儿? 他一抬头,却见女贞靠在门边,正默默看着他。 他顿时醒悟过来:女贞,是你? 女贞点点头,脸上是温柔的笑意。 于谦心头一热,抚摸着字幅的手颤抖了,脸上的表情竟难以自抑。 他喃喃地:谢谢,谢谢了,女贞! 诗句在他的眼前慢慢模煳了…… 十二 君臣之间(1) 1、南宫书房 英宗悠闲地坐在南宫书房。 张永进来禀报:启禀太上皇,瓦剌太师也先派使者前来京城和谈,因思念太上皇,特进贡一只千斤巨瓜,请太上皇品尝。 英宗一愣:哦?也先派人求和来了? 张永:奴才听说,也先愿向我朝朝贡称臣,重修旧好。 英宗开心地:喜事,喜事啊,嘿嘿,这个也先,倒还记得朕,啊? 张永:奴才恭喜太上皇,那只千斤巨瓜现已运抵南宫,太上皇可随奴才…… 英宗略一思索:且慢。朕问你,皇上可知情? 张永:回太上皇,是皇上让奴才给送来的。 英宗转着眼珠子,马上有了主意:既然是千斤巨瓜,朕岂敢独自消受?这样吧,即刻将此巨瓜送往慈宁宫,孝敬太后她老人家。 张永:是。 2、慈宁宫后花园 后花园里布置得花团锦簇。 孙太后端坐在一座凉亭中间,景帝和英宗分别坐在她的两旁。 英宗身穿平常服饰,但不知是有意无意,他的腰间挂着那把多年前也先进贡给他的七星宝刀,显得极为威风。 于谦等几十位重臣围坐在凉亭外,脸上都是喜气洋洋。 他们的目光一齐落在孙太后前面的台子上,那儿搁着一个庞然大物,用红绸覆盖着,一时看不清庐山真面目。 孙太后扫视了众大臣一眼,缓缓开口:京城保卫战大获全胜,瓦剌已退回塞外,再不敢问鼎中原。现今也先太师专程派使者前来朝贡称臣,要与大明永结和好。皇上下旨,恩准瓦剌所求,从今往后,我大明和瓦剌又和平相处了! 第121页 众大臣纷纷称颂:边关安定,乃社稷之福啊! 孙太后微微一笑:这也先,倒也是个英雄豪杰,太上皇蒙尘塞外,他尚能以礼相待,现今太上皇回朝,他特意进贡一只千斤巨瓜,孝敬太上皇。太上皇不愿独享,又送给哀家。 孙太后停了一下,继续款款道来:哀家感念太上皇一片孝心,因想两国和好,乃朝廷喜事,理应与众大臣一同庆贺,故奏请皇上,宣列位爱卿来此后花园观赏。 孙太后说着,将手轻轻一指:这只巨瓜就在这儿了,兴安,给大伙儿瞧瞧。 兴安答应一声,上来揭开盖在巨瓜上的红绸。 众大臣惊唿一声,全被这只见所未见的巨瓜惊呆了。 已升为内阁大学士的陈循带头站了起来:奇物,真乃奇物也! 胡滢笑呵呵地摸着长长的白鬍子:老臣活了七十多岁,别说是亲眼看见,就是听也没听说过世上有这等巨瓜! 徐珵也不甘落后:奇物异宝,多逢盛世而出,祥瑞之兆,祥瑞之兆啊! 孙太后笑着点点头:哀家也觉得此物吉祥,这不,今儿个就请皇上、太上皇,还有列位爱卿一块品赏。 众大臣欢天喜地:谢太后隆恩! 胡滢喜滋滋地:老臣今日有口福了,嘿嘿。不过,在品瓜之前,老臣想问一声,这瓜可有名儿? 景帝笑嘻嘻地:列位有所不知,瓦剌使者献上这只巨瓜时,曾跟朕说,此瓜在瓦剌也是百年一见,故号称“天瓜”。 胡滢:“天瓜”?好,好啊,这普天之下,也惟有此瓜才配得这等称号了! 英宗听了,似乎触动了心事,若有所思地盯着那只被称为“天瓜”的巨瓜,眼神闪烁。 孙太后感嘆地:要是我大明也有这等巨瓜,那该多好啊!百姓们种上一种,天下人人都有口福了。 王文:太后心系黎民百姓,臣不胜感动。依臣看来,其实此事不难,只要品瓜之后,将瓜子留下,传到民间,“天瓜”不就在大明扎下根了? 石亨等纷纷附和:王大人所言极是,待会儿留下瓜子,请太后赐给瓜农,不怕结不出“天瓜”来。 孙太后:唔,话是这么说,只是不知这只瓜里有多少瓜子? 英宗突然插上一句:太后何不让大家猜上一猜? 孙太后一愣:太上皇的意思是……猜瓜子? 英宗:太后今日开心,正可乘此良机,君臣们都乐上一乐,有何不可? 孙太后乐了:太上皇这主意好,列位爱卿,你们都听到了?品瓜之前,大家先猜猜这只巨瓜里头有多少颗瓜子,啊? 众大臣也乐了,一时议论纷纷。 胡滢叫起来:太后分明是为难臣等,如此巨瓜,谁能知晓有多少瓜子?这能猜准吗? 孙太后:我大明多有能人,哀家今日就是要看看,谁有这个本事。 孙镗先站出来:太后,末将先来。 孙太后:孙将军请。 孙镗:平常小瓜,尚有上百颗瓜子,如此大的巨瓜,当有上千颗瓜子。 孙太后:上千?那是多少啊? 孙镗:末将猜,六千九百九十颗! 陈循:不对,不对,臣看有八千零八颗。 这一来,众大臣纷纷猜起来,从几百到几千不等,也有猜上万的。 惟有于谦和景帝、英宗一直没有吭声。 孙太后看了看他们三位:皇上、太上皇、于爱卿,你们三位的意思呢? 于谦为难地:太后出的难题,倒难煞臣了。 孙太后:这天底下的事,可难不倒你于爱卿。哀家看,你们三位必定心里都有了主意,只是不肯道破而已,哀家说的可是? 十二 君臣之间(2) 景帝、英宗、于谦都笑而不答。 孙太后沉吟了一下,有了主意:这样吧,既然你们三位都不肯明说,不妨将数字写于掌上,一同亮给哀家看看。 景帝、英宗和于谦都点点头。 兴安奉上笔墨,景帝、英宗、于谦分别在掌心写了个数字。 孙太后先对景帝和英宗:你们兄弟两位谁先…… 孙太后话音未落,景帝和英宗同时摊开手掌,两人的掌心上都写着:一。 孙太后一愣:一颗瓜子? 当即有人嘀咕起来:一颗?不会吧?这只巨瓜比起平常之瓜,大了何至成百上千倍? 也有人好生奇怪:神了,皇上和太上皇怎么猜得一模一样? 就在众大臣议论纷纷之时,孙太后的目光落在于谦身上:于爱卿,皇上和太上皇都猜了个一,那你吶? 于谦轻轻张开手,他的手掌上竟然也写着:一。 孙太后和众大臣都是大吃一惊,连景帝和英宗也变了脸色。 众大臣都在吃惊之际,孙太后已回过神来,淡淡一笑:好,好,大家都猜过了,现今就打开这只巨瓜,请列位当场验证。 孙太后说着,把手一挥,兴安提着一把大刀上来了。 就在兴安准备切瓜的时候,英宗发话了:等等。 兴安:太上皇有何吩咐? 英宗解下佩在身上的七星宝刀:这把七星宝刀原是也先所献,今日正好有用武之地,就拿它来切吧。 兴安恭敬地接过七星宝刀:是,太上皇。 兴安来到巨瓜前,缓缓抽出宝刀,顿时众大臣都觉得眼前寒光一闪。 第122页 石亨见了,忍不住大声赞嘆:好刀,果然是把好刀! 石亨说着,挺身而上:兴安公公,可否藉此刀给在下一看? 兴安将宝刀奉上:石总兵请。 石亨接过宝刀,从头到尾仔细欣赏了一遍:好刀,好刀啊! 英宗留意着石亨的神情,似乎心有所动,微微点了点头,表面上却不动声色:石爱卿毕竟久经沙场,练就一双慧眼,啊? 石亨忙向英宗行礼:太上皇过奖了。 石亨说着,将宝刀还给兴安:兴安公公,此刀锋利异常,小心了! 兴安点点头,爬到台子上,举刀对着巨瓜切了一圈。 接着上来六七个太监,用力从刀痕处往外扳,只听“喀嚓”一声,巨瓜裂了开来。 众大臣哗的一声惊叫,可叫过后,众人都呆住了,那红色的瓜瓤里,竟然没有一颗瓜子。 孙太后也微微一惊:看来列位都猜错了,此瓜并无瓜子。 英宗:太后先别忙定论,到底如何,待会自有分晓。 孙太后唔了一声:那就烦兴安再找一找。 兴安听孙太后如此吩咐,赶忙挥刀将巨瓜割成小块。 太监们手忙脚乱地将切下的瓜片搁在台子上,台子被摆得满满当当。 最后,终于在一块瓜片上挖到了一颗瓜子。 这颗瓜子有鸡蛋般大小,通体金黄,发出灿灿的金光。 众大臣又是一声惊唿:啊―― 孙太后笑容满面:恭喜皇上、太上皇,还有于爱卿,这只巨瓜果然只有一颗瓜子! 英宗得意地笑了。 景帝看了英宗一眼,也笑了,但他笑得有点尴尬,目光里闪过一道阴霾。 这一切都悄悄被徐珵看在眼里。 孙太后笑嘻嘻地看着景帝:哀家还是不明白,皇上何以知晓这只巨瓜里仅有一颗瓜子? 景帝笑而不答:嘿嘿。 孙太后又看看英宗:太上皇,你吶? 英宗大有深意地摇摇头:天机不可泄漏,太后。 孙太后:哦,你们两位都不肯说,那哀家就问问于爱卿。于爱卿,你又是如何猜中? 于谦不慌不忙地:回太后,臣曾从一本书上,记得有一句话说,千斤巨瓜,仅得一子。臣据此冒昧一试,其实并无把握,今日之事,实乃侥倖。 孙太后:原来这事儿还有出典,于爱卿博闻强记,哀家佩服,佩服。 太监们将切下的瓜分给众大臣。 孙太后:请列位爱卿品瓜。 众大臣正要吃,英宗忽然咳了两声,似乎有话要说。 众大臣都停住了,看着英宗。 英宗把瓜举了一举:朕曾经九死一生,得以回朝,全仗皇上和列位爱卿之功,今日朕借太后恩泽,以瓜代酒,有谢皇上和列位了。 众大臣纷纷地:太上皇客气了,客气了。 英宗:大明度过浩劫,朝野共庆,这会儿君臣相聚,更是其乐融融,朕见此情此景,心里感慨万千哪!常言道,饮水不忘掘井人,我大明能有今日,除了列位上下一心,同仇敌忾,还有赖我全体将士浴血奋战…… 石亨、孙镗等人听得连连点头。 英宗顿了一顿,极为诚恳地:朕惟愿朝廷早日对有功之臣论功行赏,以慰天下人心。 景帝:太上皇所言甚是,朕亦早有此意。 石亨见英宗和景帝主动提出封赏一事,忙上前启奏:皇上、太上皇圣明,封赏乃当务之急,望皇上和太上皇速作决断。 英宗:石爱卿,你是京城总兵,你倒说说,这次京城保卫战都有哪些有功之人? 十二 君臣之间(3) 石亨:此次大战大获全胜,固然与将士们同仇敌忾,浴血奋战分不开,然臣以为,这最大的功臣,当数皇上! 景帝和英宗均一愣:哦? 石亨:皇上圣明,国难当头之际,决意抗敌,上合天意,下迎民心,我大明朝野众志成城,才有此胜果啊! 众大臣纷纷附和:那是那是,我朝能打败瓦剌,全靠皇上英明决策。 景帝开心地呵呵而笑:列位,石爱卿,免了免了,朕是皇上,朕难道要自个给自个儿封赏不成?哈哈哈哈。 石亨:臣只是据实奏报而已,皇上。 景帝:石爱卿,你再说下去。 石亨从袖子里摸出早已准备好的功劳簿:皇上、太上皇,臣这儿有一份功劳簿,上面细列立有战功的各位将士,还有文武大臣们的姓名,先请皇上过目。 景帝:好,拿过来,让朕瞧瞧。 曹吉祥将功劳簿递给景帝,景帝倒吃了一惊。这份功劳簿沉甸甸的,差点从他的手上掉下来。 景帝:哦,好沉啊! 曹吉祥拉开功劳簿:万岁爷,请看。 功劳簿上密密麻麻列着于谦、石亨、孙镗、陈镒、石彪,还有朝中列位大臣的名字。 景帝一个个看过来:于谦、孙镗、陈镒、石彪、范广、王直、胡滢、陈循、王文、王竑…… 曹吉祥拉着功劳簿,越拉越长。 于谦看到这种情景,与王直相视了一眼,眉头皱紧了。 众大臣也从未见过这么长的功劳簿,既有点喜出望外,又有点目瞪口呆。 景帝:好好,都是我大明的英雄,英雄啊!哎,石爱卿,这上头的立功之人,共有多少位啊? 第123页 石亨:启禀皇上,共有三千六百十九位。 景帝吃了一惊:哦,有三千多位啊? 石亨:请皇上明鑑,臣一无所求,然将士们九死一生,保得朝廷平安,实是可歌可泣,故臣以为,不论功劳大小,朝廷都应一一嘉奖。 景帝:这个自然,我朝英雄辈出,可喜可贺,理应嘉奖,理应嘉奖。 孙太后也频频点着头:论功行赏,自古而然,我朝太祖开国,将徐达、常遇春等一干有功之臣画像于凌霄阁上,受万世景仰。 英宗急不可耐地:既然如此,皇上何不当着列位爱卿的面,当场予以…… 于谦脸色大变,终于挺身而出:且慢。 景帝:哦,于爱卿,你也说说,这封赏之事…… 于谦却生气地瞪着石亨:请问石总兵,你保荐的三千余有功之人从何而来? 石亨:这三千多名立功之人,有些是上阵杀敌的将士,有些是朝中为保卫京城立下功劳的文臣,还有一些,虽未能直接参与战事,可在后方做了不少事情,臣以为,他们同样立了功,理应受赏。 于谦一怔,石亨不等于谦再问,已对着景帝,跪了下来:启禀皇上,臣还有一事请奏。 景帝:石爱卿奏来就是。 石亨:除上述这些立功之人外,臣特别要保荐的,是于大人之子于冕…… 于谦对石亨私自一下子呈上三千多人的功劳簿十分恼火,现见石亨又提到于冕,忍无可忍,大喝一声:荒唐! 景帝、英宗、孙太后和众大臣都是一愣。 于谦:石总兵,你……你这是何居心?于冕并未上阵,哪有战功可言? 石亨:于大人,你且听我说嘛,于冕确没有亲赴前线杀敌,可于夫人为保卫京城,天天赴城门送饭,鼓舞士气,现今她去世了,她的这份功劳,算在儿子于冕身上,又有何不可? 于谦更怒,指着石亨:石总兵,你竟然强词夺理!哼,我看是你的私心在作怪!你觉得我对你有恩,为了讨好我,做出如此荒唐之事,你……你这是目无国法啊! 石亨本是一片好心,却不料被于谦骂得狗血喷头,他也是个火爆脾气,脸上早搁不住了,不满地:于大人,我这是就事论事,你何必说得这么难听! 于谦仍然异常激愤地:我于谦真是错看了你! 石亨极为尴尬,争辩着:我……我也是出于公心嘛,请各位大臣评评理,我刚才说的对不对? 胡滢等人忙附和:石总兵言之有理,于大人一家为保卫京城,立了大功,于冕即使没有上阵杀敌,可父母之功,馈之于子女,恩泽后代,这也是我朝有章可循的嘛。于大人又何必动怒? 于谦还是怒气沖沖:胡说,父母是父母,子女是子女,这两者岂容混淆?于冕封赏一事,休得提起。 于谦说着,又扫视了一下众大臣:其余的一概按此办理,没有战功的,不得封赏! 于谦这种声色俱厉的态度,众大臣都有点不满了。 许多文官都打着小算盘,希望乘机得到封赏,被于谦这一呵斥,脸上的失落更甚。 陈循站了出来:于大人此言过也,何谓立功?战功是功,除此之外,那朝中一班文臣,岂不了无功劳可言了?这……这不公平嘛! 于谦:陈大人的意思是这满朝文武,人人都得封赏了? 陈循拂然不悦:于大人,你这话是何用意?难道你也疑心陈某人怀有私心不成? 于谦更怒,王直见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忙大步上前,挡在于谦和陈循中间:两位且别争执,如何封赏,还得请皇上拿主意。 十二 君臣之间(4) 王直说着,向于谦使了个眼色,于谦顿时意识到自己太过冲动,便退了下来。 陈循见状,也退下了。 一时出现了难堪的静场。 英宗又开口了:对了,石爱卿,以你之见,那对有功之人如何封赏啊? 石亨:启禀太上皇,臣以为,理应按功劳大小提升官爵,功大者,可连升数级,并予重赏;功小者,提级之外,俸银加倍。 石亨此言一出,众大臣都喜形于色,纷纷附和:没错,没错,石总兵这办法好。 孙太后也连连点头:是该如此,是该如此。 景帝也点着头,刚想发话,于谦已上前一步:臣以为不可! 这一来,景帝、英宗、孙太后和众大臣又都呆住了。 景帝:于爱卿,这……这是为何啊? 于谦:朝中国库空虚,根本就无法支付! 景帝一惊:国库空虚?真……真有这么严重? 于谦:事已至此,臣惟有实言相告,国库里所存银两,还不够各位大臣三个月的俸银。 众大臣听了,顿时呆若木鸡。 于谦:所以臣奏请皇上,封赏一事,需谨慎商议,不可操之过急。 景帝犹豫着,不知说什么好。 孙镗已不满地叫起来:那也不能委屈了将士们,有功不赏,这……像话吗? 景帝又是一愣。 石亨:皇上,恕臣直言,臣是带兵出身,最怕赏罚不明,有功不赏,臣怎么向手下的弟兄们交代? 景帝:这个……于爱卿,那依你看呢? 于谦:打了胜仗,自然得论功行赏,臣并无异议,但目前国库空虚,不可勉强为之,臣以为这封赏务必依据实情,得分轻重缓急而行。 第124页 景帝:哦?如何个轻重缓急? 于谦:瓦剌犯边以来,我明军将士浴血奋战,数十万人战死沙场,这些阵亡将士,他们的功劳,才最该被朝廷记取。皇上,要论功行赏的话,首先该厚赏的是他们,以告慰这些为大明献出生命的忠魂啊! 景帝:于爱卿这话在理,不过,那些个…… 于谦:除了这些阵亡将士,其余立有战功的,先着兵部、吏部核实后,暂且记在功劳簿上,待朝廷国库充盈,再予赏赐不迟。 于谦说着,扫视了众大臣一眼,斩钉截铁地:至于没有战功的,一律不得受赏,更不许家属子女藉此冒功! 景帝想了想,微微点头:看来也只好如此了。 众大臣都愣住了,脸上露出不满,但又不敢说出来。 正在这时,忽然响起一阵哭声,原来是英宗掩面而泣,好不悲伤。 孙太后吃惊地:太上皇何故悲伤若此? 英宗:朕对不起列位爱卿,对不起将士们哪,你们为朕九死一生,朕……朕真是无能…… 众大臣见英宗如此为他们着想,也不由动容。 孙太后:太上皇且别伤心,再想想办法。 英宗哽咽着:还有什么办法,国库空虚,除了给有功之人赏赐田地,朕……朕也是别无良策了。 孙太后一听此言,大喜:太上皇,你这不是有主意了吗?朝廷暂时没有银两,那就封赏田地给有功之人,有何不可? 众大臣听了,大喜过望,纷纷附和:好主意好主意,太上皇、太后圣明,替朝廷解了燃眉之急啊! 于谦见众大臣欢欣鼓舞,更是忧心如焚,和王直交换了一个眼色,就要上前直言。 景帝此时见了孙太后的态度和众大臣的神情,感觉到大势所趋,便点点头,大声地:列位爱卿听着,封赏一事,就按太上皇说的办。朝廷再穷,也不能寒了列位爱卿和将士们的心,对有功者,除了晋官加爵,该赏的,一概以田地封赏。 众大臣兴奋之极,唿啦啦跪下:皇上圣明,谢皇上隆恩! 只有于谦和王直直挺挺站着,都已无可奈何。 景帝:此事由于爱卿、石爱卿共同主持,着兵部、吏部核实有功之人,呈报给朕,待朕御批后,择日在廷上封赏…… 英宗得意地笑了。 3、徐府厅堂 徐珵正将几锭金子放进礼盒中。 徐夫人有点心疼地:老爷啊,你真拿定主意了? 徐珵面无表情:拿定了。 徐夫人:太上皇回朝,老爷功不可没,皇上和众大臣有目共睹,老爷又何 必…… 徐珵:唉,你知道什么?今日之事,我越想,越觉得大有深意。 徐夫人:老爷说的可是太后让你们猜瓜子的事儿? 徐珵:没错,你想想,这么多人中,惟有皇上、太上皇和于谦三人猜中,这 于谦倒也罢了,皇上和太上皇都猜了一个一字,你知道为何吗? 徐夫人:为何? 徐珵:那只巨瓜号称“天瓜”,它的瓜子岂不就是“天子”了? 徐夫人:天子?那又如何? 徐珵:自古以来,国无二主,也就是说,这天子只有一个!所以皇上和太上皇都猜了个“一”。 徐夫人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徐珵:所以我推测,太上皇仍有问鼎皇位之心,而皇上呢,似乎也有所觉察,今日这场戏,那是各怀心事啊! 徐夫人:老爷,那你准备怎么办? 十二 君臣之间(5) 徐珵:皇上让于谦和石亨主持查核有功之人,我已听说,朝中大臣都纷纷寻找门路,想到于谦那儿说情。 徐夫人:你不是说于谦这人最是六亲不认吗? 徐珵:于谦为人迂直,不通情面,可迎回太上皇一事,是他竭力主张,我这份功劳,想来他不会不认帐,何况现今皇上最倚重他。 徐夫人欣喜地:老爷言之有理,于大人如能为老爷美言几句,皇上一开恩,老爷你就东山再起了。 徐珵点点头,郑重地将礼盒合上:今日是于夫人过世忌日,我这样前去也不算太唐突。 徐夫人:那是,那是,俗话说,棒不打笑脸人嘛。 徐珵感慨地:我徐珵何等样人,落到这步田地,也算是倒霉到家了,唉! 4、于府厅堂 兰心的灵位前摆着一束洁白的鲜花,香菸缭绕,烛光摇曳。 灵位后面的墙上,挂着于谦手书的《悼内》字幅。 于谦、于冕默坐在灵位前,追念兰心的亡灵,神情悲痛。 女贞蹲在地上,在一只铁盆里烧着纸钱。 她时不时抽泣着,喃喃地:夫人,今日是你忌日,我们都好想你啊!你在那边过得好吗?你也在想我们,是吧?夫人…… 于冕的眼睛也红了。 女贞:少爷,你也过来吧。 于冕:嗯。 于冕刚蹲下,于谦也过来了,他默默从于冕手里接过一叠纸钱,放在火上烧起来。 火光映红了他哀痛的脸,他的身影苍老了许多。 于冕一阵心痛:爹―― 于谦:你娘节俭了一辈子,恨不得一个铜版扳成八瓣用,这会儿,我们就多烧点纸钱给她吧,啊? 第125页 于冕、女贞含泪地:是。 于谦凝视着火苗,眼睛里已泪光闪烁。 正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片嘈杂声,似乎是有一大群人来了,于谦的眉头不由皱紧了。 于府门口,前来送礼的文武大臣有几十人,他们都带来了礼物,挑的挑,提的提,场面煞是壮观。 屋檐下的那条鱼已变成了一具白森森的骨架,在夜风中晃来盪去,与下面这帮乱闹闹的人群构成一幅有趣的画面。 于康站在门口,在竭力劝说这些送礼的人离开:各位,我家老爷立有家规,从不收礼,请各位见谅了。 徐珵恭敬地:我等一片诚意而来,还是让我们见过于大人再说,啊? 于康:对不住了,各位,老爷他是不会答应的,你们请回吧。 众人嚷嚷着: ――我等来都来了,哪有回去之理? ――对对,见过于大人再说。 于康:不行,你们这样做,老爷他是不会出来见你们的。 徐珵:哎哟,我们与于大人都是同朝为官,情同手足,你又何必较这个真呢? 徐珵说着,招唿众人:来来,我们进去。 众人又拥上来。 于康大急:等等,我有话说。 众人都站住了,看着于康,不知他要说什么。 于康举起手,指着屋檐下的鱼骨头:我家老爷在门口挂了这件东西,不知各位可看清了? 一大臣:那不是鱼骨头吗? 于康:没错,是鱼骨头,你们可知它的来歷? 徐珵自作聪明地:来歷?嘿嘿,那还用说?年年有余啊,于大人把它挂在门前,不就讨个吉祥嘛! 众人连连附和:到底是徐大人聪明,一猜就中。 于康却冷笑起来:实话告诉你们,这是我家老爷专门挂给你们这些人看的。 众人都是一愣。 于康:前些天,老爷身体不好,他最要好的朋友送了条大鱼,给老爷尝尝鲜,我先收了下来,老爷知道后,把我训斥一顿,然后就把这条鱼挂在门口。鱼肉腐烂,成了现在这付模样。老爷说,最亲近的人的礼也不能收,有谁要送礼,请他先来瞧瞧这副鱼骨头,瞧明白了,再打道回府! 众人都听得目瞪口呆。 5、于府书房 书房里,于谦从一只箱子里取出一只红木盒子,小心翼翼打开,他的表情异常庄重。 盒子里面是几本于谦的手稿:《均税法》、《财政法》、《治军练兵法》等等。 于谦取出其中的一册《均税法》,翻开来,认真读起来。 于康进来禀报:老爷,外头的那些人说什么也不肯回去,非要见你。 于谦的脸色顿时十分难看:我不是早说了,送礼之人一概不见吗? 于康:我是跟他们说了,可他们非要进来,我费了不少口舌,他们就是不听,拦都拦不住呢! 于谦想了一想,把《均税法》放回到盒子里:好吧,既然如此,来而不往非礼也,我这就出来见上一见。 送礼的那帮人还聚在门口,翘首望着大门。 一片闹哄哄中,大门终于打开了,于谦走了出来。 众人嚷嚷着:于大人来了,来了。 徐珵一见于谦出来,忙拱手迎上:下官等人听说今日是于夫人过世忌日,特来弔唁,万请于大人节哀! 于谦客气地点点头:谢徐大人,还有各位同僚记挂。 徐珵:于大人乃朝廷栋樑,国之中流砥柱,此次力挽狂澜,救大明于危难之中,其丰功伟绩令人高山仰止。 十二 君臣之间(6) 于谦冷冷地:徐大人,你到底什么意思? 徐珵:哦,在下的意思是……是请于大人千万保重身体啊! 于谦:徐大人的心意我领了。 于谦只是冷淡地拱拱手,没有要让徐珵和送礼之人进屋的意思。 徐珵只得把礼盒取过来,恭恭敬敬奉上:于大人,下官的一点心意,请于大人收下。 于谦没说什么,轻轻打开礼盒,里面是十几块金锭。 徐珵:于大人请勿见怪,礼太轻,略表心意而已。 于谦的脸色板了起来:徐大人,这礼我可不能收。 众人见状,纷纷上前:哎,于大人何必客气,一点心意,一点心意而已。 于谦郑重地向众人拱手:谢谢,各位的心意我领了。这些礼我不能收,你们请回吧。 一大臣:哎,于大人,我们同朝为官,你的事,就是我们的事嘛。何况礼节如此,于大人又何必推辞? 另一大臣:就是就是,于大人高风亮节,我等深为感动,可这次我等哪是送礼啊?是……是为了于夫人…… 于谦听这些人又提到兰心,心里一痛。 众人见于谦沉默着,顿时一个个拥上前来:于大人,别客气了,收下吧,收下吧。 一份份厚礼露出了庐山真面目,金银珠宝,应有尽有。 于谦一时看呆了。 众人见于谦默然不语,以为他心里已默许了,大喜过望,纷纷把那些厚礼捧到他面前:于大人最讲交情,我等的心意哪能拒之门外?嘿嘿,于大人请了。 于谦依然毫无表情,默默将这些厚礼推开。 徐珵讪笑着:于大人且别误会,这些小意思,于大人不收,那是情理之中,可下官等人不是送给你,是送给夫人的啊! 第126页 于谦一愣,顿时感到受了莫大的侮辱。 徐珵还在喋喋不休:下官听说于夫人最疼爱少爷,现今夫人亡故,她若地下有知,最期望的还不是少爷过上好日子?下官等人的意思是,于夫人就是瞧在少爷的面子上,也会收下这些微薄之礼啊! 徐珵这番话一说,众人更是连声附和:徐大人说得好,徐大人说得好。 一大臣:我们是来弔唁夫人,夫人辛苦了一辈子,这地上的福没享,我们就让她到天堂上好好享福啊。 另一大臣:下官等人惟愿夫人从今往后吃用不尽,享尽天上极乐! 于谦气得浑身发抖,徐珵等人的这番话,无疑侮辱了兰心的人格,更让他受到莫大的伤害,他勃然大怒,指着徐珵等人:荒唐,荒唐!你们……你们再不回去,休怪我于谦不讲情面了! 徐珵见于谦发怒,有点慌了:哎哟,于大人哪,下官等人确是真心诚意,你又何必动怒?俗话说,棒不打笑脸人…… 于谦忍无可忍,一把抓起门前的一根棒子,指着徐珵:我今日就要来个棒打你们这些笑脸人! 众人大惊失色。 于谦已挥舞棍子,噼头盖脑朝徐珵等人打去,众人被吓得哇哇乱叫,四处逃奔。 一场混乱中,许多礼物掉在地上,金银珠宝撒了一地。 于谦越发愤怒,挥着棍子:滚,滚,都给我滚! 众人又恼又羞。有几个被于谦打中,疼得叫了起来。 徐珵狼狈不堪中,还想给自己找台阶:于大人思念夫人,悲伤过度,一时冲动,一时冲动…… 众人:是是,我们快走吧,快走吧。 众人捧着脑袋,狼狈不堪地落荒而逃。 女贞站在门边,被于谦的举动震慑住了,露出极为敬佩又解气的表情。 此时,一顶轿子悄悄在不远处的街角停了下来。 走出轿子的竟然是景帝。 他亲眼目睹于谦棒打送礼人这精彩的一幕,不由大为震惊。 但众大臣狼狈逃窜之中,谁也没留意到景帝来了,慌不择路,不一会儿就跑得没了人影。 于谦气唿唿地放下棍子,正要进门,突然响起几声掌声。 原来是景帝,他拍着手掌上来了:打得好,打得好啊! 于谦一愣,认出是景帝,大吃一惊,赶忙跪在地上:臣不知皇上驾到,有失迎候,望皇上恕罪。 景帝扶起于谦:哎,于爱卿,起来,起来。 于谦:皇上,你深夜出宫,这是…… 景帝已一把拉过于谦:走,进去说。 6、于府书房 景帝来到于谦的书房。 于谦:皇上,请。 景帝缓缓坐下,一开口就感嘆起来:朕就知道,于爱卿你这脾气。唉,刚才朕都看见了,你棒打送礼人,让朕实在是感慨万千! 于谦:臣是个急性子,刚才臣在气头上,多有唐突,望皇上恕罪。 景帝:朕还是郕王的时候,对于爱卿的清正为官就早有所闻,今日亲眼目睹,真是一点都不假啊! 于谦:这些人胆大妄为,利慾薰心,为得到封赏,竟敢做出如此不知羞耻之事。 景帝:于爱卿真是一针见血啊,一语道破这些人的图谋,哈哈哈哈。 于谦:皇上体谅臣一片苦心,臣实是感激不尽! 女贞端上茶来:皇上,请用茶。 景帝点点头,却见那只茶杯上竟然缺了个口,不由微微一愣,再抬眼扫视着房内,对这座房子的破旧和简陋深为震惊:于爱卿,你这房子也太过简陋了吧? 十二 君臣之间(7) 于谦淡淡地:哦,臣已经住习惯了。 景帝:于爱卿,你清正廉明,两袖清风,可为当世楷模。不过,如此苦行僧一般的日子,朕看着心里也不好受哪。这样吧,朕即刻另赐给你一座宅院…… 于谦:皇上,万万不可。 景帝:于爱卿,你为朝廷立了大功,这京城和大明江山都是你保下来的,若论功行赏,区区一座房子,又算得了什么?朕就是赏你十座豪宅,也是理所应当的嘛。 于谦郑重地:皇上,恕臣直言,当今战祸刚过,天下百姓还未安居乐业,流离失所、无家可居者何止成千上万,臣岂敢忘却天下百姓而独享其乐? 景帝心里一动,赞嘆地:于爱卿啊,你就是想得远,有你这样一心为民的耿耿忠臣,真是朕的福气了! 于谦:臣有一事,正想奏请皇上。 景帝兴致勃勃地:好啊,今晚咱们君臣二人,可以无话不谈。于爱卿,你说吧,朕听着呢。 于谦:皇上答应以封赏田地替代银两,奖励功臣,臣以为此法不妥。 景帝点点头:朕就是为这事找你来了。 于谦:莫非皇上也觉得此事…… 景帝:不瞒于爱卿说,朕也以为不妥,可众大臣和太上皇、太后都是竭力主张,众意难违,朕乃是迫不得已,实是无奈之举。 于谦忧心忡忡地:皇上心里明白就好了,土地乃百姓的命根子,臣最担心,一旦封地开了头,百姓将怨声载道,后患无穷。 景帝:此事朕日思夜想,委决不下,正想听听于爱卿的主意。于爱卿,有什么话,不妨跟朕直言。 于谦:土木堡一战,我五十万大军一触即溃,边关随之土崩瓦解,战祸所及,京城几乎不保,我大明怏怏大国,千秋基业,竟如此轻易败于瓦剌之手,皇上,这是为何? 第127页 景帝反问道:为何? 于谦:常言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依臣之见,我大明遭此灾祸,实非瓦剌所致,而恰恰是缘于自身! 景帝认真倾听着,微微点头。 于谦:土木兵败前,种种徵兆已露端倪,朝廷浮靡奢侈,享乐成风,国库空虚,入不敷出,吏治松懈,贪污腐败随处可见,军队则吃喝玩乐,无所不为。最触目惊心的,当是皇亲国戚、权贵豪强大肆圈地,致使百姓流离失所,苦不堪言,如此所谓的太平盛世,其实早已危机四伏。 景帝:嗯,有道理。 于谦诚恳地:皇上,要吸取这些血的教训哪! 景帝急切地:于爱卿,那你说说,朕该怎么办? 于谦:前事不忘,后事之师,要避免重蹈覆辙,就得从根本上消除祸害,重振大明! 景帝浑身一震:重振大明? 于谦掷地有声地:对,重振大明! 景帝兴奋地:于爱卿啊,说心里话,朕这些天寝食难安,为的也就是这件事,你跟朕可想到一块啦! 于谦大受鼓舞:皇上有此宏愿,臣替天下百姓欢欣鼓舞。 景帝:国家战乱平息,理应由乱入治,朕冥思苦想,不得良策,于爱卿,朕这次来,虽比不得刘备三顾茅庐,可朕还是希望听到你的“隆中对”啊! 于谦:皇上过奖,臣怎敢与诸葛先生相提并论? 景帝认真地:于爱卿,在朕眼里,你就是朕的诸葛先生,啊?快快讲来,这重振大明,该从何处着手啊? 于谦微微一笑,胸有成竹地:要想重振大明,真正富民强国,百姓安居乐业,使我大明江山永固,臣以为,一、整肃朝纲,惩腐反贪,力戒奢靡,匡正民风。 景帝深有同感:唔,于爱卿言之有理。吏治乃社稷根本,朝纲不振,要想重振大明,谈何容易! 于谦:这是我朝的癥结所在,不下勐药,是治不了病根的! 景帝:于爱卿,再说下去。 于谦:第二、遏制富豪,改革田税,体恤民生,减轻百姓负担,使其休养生息,发展生产;第三、治理财政,充盈国库,加强货币管理;第四、严禁圈地,打击豪强,使耕者有其田;第五、整治边防,从严治军…… 景帝连连点头:好好,于爱卿,你的这些主意,每一项都是治国方略,朕样样贊同。 于谦:最关键的一条,也是当务之急,是安抚百姓,恢復战后生产。 景帝:朕知道,当前是百废待兴,一切都得从头做起。 于谦诚恳地:皇上,臣还是这三个字,民为重! 景帝大为动容:于爱卿,朕懂了! 于谦郑重地取出那只红木盒子,奉上:皇上,重振大明,实施变法的各项措施,都在这儿了。 景帝打开盒子,只见里面是几册《均税法》、《财政法》、《治军练兵法》,不由大为动容:于爱卿,这些东西…… 于谦:回皇上,臣在河南、山西巡抚十九年,深知民生之艰难,曾苦求良策,以为朝廷所用。这几册手稿,就是臣多年的心血。臣本当早日献给朝廷,只因瓦剌犯边,土木之变接踵而来,臣不得不将此事搁下,现今皇上有此富民强国的决心,臣不惴浅陋,冒昧奉上,请皇上赐教。 景帝:于爱卿在地方为官之时,就胸怀大志,想着造福天下苍生,朕真该好好谢谢你了! 7、于府 女贞守在兰心的灵位前,做着针线。 十二 君臣之间(8) 书房里于谦和景帝的对话隐约传出来,听得一清二楚。 她完全被于谦重振大明的决心和宏伟蓝图征服了,激动异常。 她的目光被点亮了,闪烁着与于谦一同赴汤蹈火的顽强信念。 书房内,于谦和景帝的谈话还在继续。 于谦:皇上年轻有为,若能成就一番大事业,造福万民,我大明的天下就稳如泰山了。 景帝激动地:于爱卿,朕有你这样的治国良材,何愁大事不成?哈哈,行,朕就把这些事都交给你了! 于谦被景帝无条件的信任感动了,泪水夺眶而出:谢皇上委臣以重任。 景帝笑了:不不,于爱卿啊,要办成这件大事,除了你,可没有人担当得起! 于谦诚恳地:臣定然不负皇命。不过,臣还有一个要求,务必请皇上答应。 景帝:于爱卿讲来就是,朕无有不允。 于谦:此次封赏,臣就免了,至于土地,臣更不敢领受。 景帝不由一愣。 厅堂内,女贞听到于谦主动拒绝封赏,吃了一惊,不小心把针扎在手指头上。 血流了出来,女贞却茫然不觉,举着针线,呆呆地坐在那儿。 书房里,景帝也一惊非小:于爱卿,你是大明第一功臣,你不封赏,这满朝文武,谁还有资格…… 于谦诚恳地:臣一向淡于名利,当今国家又百废待兴,臣实不愿陡增朝廷负担,望皇上体谅臣的一片苦心。 景帝见于谦态度坚决,沉吟了一下:于爱卿啊,你一片尽忠报国之心朕又如何不知?这样吧,此事容朕再细加斟酌,啊? 于谦大急,扑通跪下:臣心意已决,如蒙皇上恩准,臣不胜感激。还有石总兵所奏封赏于冕一事,也请皇上驳回。 第128页 景帝脸色庄重,慢慢把于谦扶起:于爱卿啊,这朝中大臣如都像你这般不计名利,一心为国,重振大明就大有希望喽。 于谦坚跪不起:臣不敢,请皇上明示,也好让臣安心。 景帝嘆息了一声:于爱卿,你还真固执,好了好了,你放心,到时朕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结果,行了吧? 8、石府 石亨家门口车水马龙,门庭若市。 石彪在门口迎客:请,请。 原来是徐珵等人被于谦不留情面的棒打出来,碰了壁,就全跑到石亨这儿来了。 石彪将徐珵等人迎进大门:徐大人,请。 石亨一见是徐珵进来,有点不屑一顾。 徐珵满脸堆笑迎上去:在下徐珵,拜见石总兵。 石亨只是点点头,哼了一声。 徐珵:北京保卫战,全仗石总兵率领京城军民,英勇杀敌,驱除瓦剌,保我大明江山安定。石总兵丰功伟绩,名垂青史啊! 石亨一下子被徐珵的马屁拍得飘飘然,客气起来:徐大人迎回太上皇,功劳也不小啊。 徐珵:哎,徐某人是全凭一张嘴,哪像石总兵,那是真刀真枪杀出来的。 石亨:徐大人言重了,言重了。 徐珵谦恭地:在下说的是实话,徐某人这点微薄之功,跟石总兵比起来,那可是天地之别啊! 石亨哈哈大笑:都是为朝廷建功立业,哪有什么天地之别?哈哈哈哈。 徐珵:石总兵现今是众望所归的大英雄啊,别说百姓们敬仰有加,就是下官我,也是钦慕不已。 徐珵说着,笑嘻嘻地把礼盒打开,露出金光闪闪的金锭:一点小意思,就当是庆贺两位,请笑纳。 石亨一愣。 石彪已客气地:哎,都是为朝廷做事嘛,徐大人何必客气? 徐珵:两位,你们要是不收,那就是看不起下官了。 跟在徐珵身后的大臣们也一齐向石亨行礼:我等真心诚意向石总兵贺喜,万请石总兵给个面子。 石亨倒有点不知所措:你们这……这是干什么嘛! 徐珵见状,忙轻轻搡了石彪一下:石总兵和石将军功高盖世,各位大臣心悦诚服,两位何不乘机结识结识?俗话说,一座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日后在朝廷上,大家也好精诚合作…… 一大臣:卑职等人日后惟石总兵马首是瞻! 另一大臣:对对,我们都愿听石总兵号令。 石亨见这么多大臣都对他俯首帖耳,暗暗得意。 石彪又在旁边怂恿:伯父,他们说得对啊,今后同朝为官,是该大家意气相通,互相帮忖。 石亨喜不自胜,点着头:好说好说。 又一大臣:石总兵力挽狂澜,安定京师,乃我大明中流砥柱,这第一功臣是非石总兵莫属了,他日封官加爵,自是不在话下。 徐珵:哎,皇上不是说了吗?这几日就要对文武大臣论功行赏,到时候,石总兵封侯拜爵,那是众望所归啊! 一大臣:就是就是,石总兵可别忘了我们呵。 石亨被众大臣的马屁拍得舒服极了:各位同僚如此瞧得起我石亨,我石某人倒要谢谢各位了,哈哈哈哈。 徐珵和众大臣纷纷献上厚礼:我等一片心意,请石将军笑纳。 石亨一见这些人亮出的众多重礼,倒也吃惊不小,顿时拉下脸来:诸位,不可,万万不可。 徐珵:石总兵还客气什么呀?大家不都是自己人嘛! 十二 君臣之间(9) 石亨冷冷地朝徐珵等人拱拱手:各位的心意我领了,这些礼我不能收。 这一来,徐珵等人都尴尬极了,进退不是。 正在这时,孙镗、宋城带着石亨的一帮部下来了:石总兵,弟兄们来看你来了。 石亨大喜:来来,各位弟兄,请,请进。 孙镗等人簇拥着石亨,进了另一间房间。 徐珵等人还尴尬地立在那儿。 石彪:各位,对不住了,我伯父有事,请各位先坐一会。 徐珵看着石彪,灵机一动:石总兵为国操劳,事务如此繁忙,我等敬佩有加,这些礼还是请石将军代为收下吧。 石彪一愣:这个…… 徐珵早已把礼搁下了,众大臣见状,也纷纷把礼放了下来。 石彪假意推辞了一下,便全收下了:各位太客气了,我替伯父谢谢各位了。 徐珵大喜:还是石将军豪爽,哈哈哈哈。 石彪和众大臣都大笑起来。 9、南宫书房 英宗在把玩着那把七星宝刀,若有所思。 钱皇后悄悄凑过来:太上皇是不是又碰上不开心的事了? 英宗:没有啊,朕开心着呢! 钱皇后:哦? 英宗:朕略施小计,满朝的文武大臣都对朕感激不尽,哈哈。 钱皇后:太上皇说的可是封赏之事? 英宗:没错,朕当着列位大臣的面,让皇上封赏有功之臣,又替皇上出主意,以赏赐田地替代银两,奖励功臣,如此一来,人人都觉得朕是做了件大好事呢。 钱皇后:其实,太上皇是要笼络人心,让朝中大臣重新成为太上皇的人。 英宗诡秘地一笑:嘿嘿,等着瞧吧,好戏还在后头呢。 钱皇后:太上皇莫非还有主意? 第129页 英宗:以朕看来,那个石亨石总兵倒是个人物。 钱皇后一惊:可这石总兵是皇上眼前的大红人啊,他…… 英宗:朕在想,要是日后有机会,朕倒想跟这位石总兵亲近亲近…… 10、石府书房 石亨又在起草功劳簿了,对着一个个名字沉吟。 石彪喜滋滋地将礼单交给石亨:伯父,这次送礼的人还真不少,差不多朝中的文武大臣都送了。 石亨吃了一惊:怎么?你把他们的礼都收下了? 石彪观察着石亨的脸色:伯父是不是担心这些礼…… 石亨:这些人都是有目的的,无非想让你伯父在皇上面前评功摆好,封官加爵,哼,我实在是讨厌他们! 石彪:伯父,他们也是诚心诚意,你又何必较这个真啊? 石亨火了,指着石彪:你小子胆子也太大了,没我准许,就敢大包大揽,这事传将出去,伯父在皇上目前…… 石彪强辩着:伯父你先别发火,侄儿觉得刚才徐大人说得有理,一座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侄儿这也是为你着想嘛,多结识结识这些大臣,有何不好? 石亨一愣,火气消了大半:石彪啊,伯父虽说是武举出身,可多年镇守边关,未得朝廷重用,到今日这一步,实是不易,多少甜酸苦辣,你伯父自己心里最清楚了。 石彪:那又怎么样? 石亨:我跟这些大臣不一样,是靠自己拿命打出来的,在朝中既无同党,更无靠山,今后与这些大臣同朝为官,我既不能轻易得罪他们,也不可被他们牵着鼻子走,你知道吗? 石彪:伯父在朝中不是还有于大人吗?于大人是伯父的生死之交,他对伯父最为器重,现今于大人大权在握,伯父今后还怕…… 石亨的脸色很是难看:于大人?哼哼,他现在是恨死我了。唉,没想到我的一片好心,倒换来他的当众羞辱!那一天,我石亨真是丢尽脸了! 石彪:于大人也太不讲情面了,他这脾气,以后谁还敢跟他交往! 石亨:我也最担心这个,于大人这种性子,只怕日子久了,朝中大臣多有是非,如此一来,我陷在中间,那是左右为难哪。 石彪:所以我们要跟朝中大臣搞好关系。 石亨:这话是没错,俗话说,打仗得靠子弟兵嘛,我们这次打的几场胜仗,还不是靠了原先那帮弟兄! 石彪:既然如此,伯父更要和这些大臣们亲近亲近,此番论功行赏,伯父乐得做个人情,在皇上面前多多保荐,日后大家共享荣华富贵。 石亨满意地:石彪啊,看来你也长点心眼了,哈哈。伯父跟你说吧,这荣华富贵,万万不可一人独享,还得让弟兄们一块享受,咱们都是带兵出身,这一条可千万别忘了。 石彪:伯父,那你干脆就把礼单上的这些人全都写进你这功劳簿里得了,咱们也顺水做个人情嘛。 石亨一愣,沉吟着:这个,伯父倒要好好想想…… 11、干清宫书房 景帝彻夜不眠地看着于谦呈给他的那几册变革方略。 他完全被吸引住了,时而连连点头,时而凝神沉思,时而拍案嘆息一声:好,好! 汪皇后披着衣服上来:皇上,天都快亮了,你也该歇歇了。 景帝兴奋地:于爱卿给朕的这些变革新法,样样切中时弊,让朕耳目一新。 汪皇后:这么说,皇上是打定主意推行新法喽? 十二 君臣之间(10) 景帝点点头:唔。 汪皇后笑了:皇上怎么也成了急性子了,啊? 景帝拍拍那些变革方略:有这些治国良策摆在朕的面前,朕能不性急吗?告诉你,朕是一天也等不得了,恨不得明日一早就昭告天下呢,哈哈。 汪皇后娇嗔地:饭要一口一口吃,事要一件一件做,皇上龙体要紧,眼下皇上最要紧的是…… 景帝:知道了,你先去睡吧,朕还得好好想一想。 汪皇后见景帝表情凝重,只得退下:是。 天色慢慢变亮了。 景帝还在看着于谦的治国方略,陷入沉思…… 12、华盖殿 早朝时分,众大臣聚集在殿下,等着景帝驾到。 他们三五成群地在议论着封赏之事: ――哎,听说今日皇上就要正式论功行赏了。 ――还是太上皇想得周到,心里记着我们这些人。 ――喜事,喜事啊!太上皇他…… 曹吉祥领着景帝进殿来了,见众大臣正在议论纷纷,顿时板下脸来,就要吆喝一声。 景帝已听见“太上皇”几个字,便朝曹吉祥摆摆手。 曹吉祥赶忙闭上嘴巴。 景帝悄悄站在殿边,看样子,他是要听听大臣们都在议论什么。 还是徐珵机灵,他一抬头,看见景帝站在殿上,在静静注视着他们,一惊非小,赶忙抢先跪下:不知皇上驾到,臣等都……都瞎了眼了,望皇上恕罪。 徐珵此言一出,众大臣也都看见了景帝,整个大殿顿时鸦雀无声。 景帝感觉到了自己在大臣中间的威严,很是欣慰,便微微一笑。 曹吉祥这才吆喝起来:万岁爷驾到,你等还在朝堂之上议论纷纷,成何体统? 第130页 众大臣这才反应过来,纷纷朝着景帝跪下,叩头齐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景帝的脸色恢復了平静,缓缓在龙椅上坐下,然后淡淡地:众爱卿,平身吧。 众大臣纷纷站起来:谢皇上。 早朝开始了。 景帝笑呵呵地对着众大臣:京城保卫战大获全胜,全靠列位爱卿和众将士浴血奋战。朕说过,朕要对有功之人论功行赏。今日早朝,朕就公布受赏名单,请列位爱卿听好了。 众大臣:谢皇上隆恩。 景帝:石亨。 石亨:臣在。 景帝:你是京城总兵,京城保卫战,你立了头功,朕这就封你为武清侯,镇朔大将军,总掌京营。 石亨大喜过望,跪地叩拜:谢皇上隆恩! 景帝望着于谦:于爱卿身为兵部尚书,运筹帷幄,指挥若定,功勋卓着,朕特赐一品,加封少保,总督天下兵马。 于谦见景帝仍然对他封赏,不由大急,推辞着:皇上,臣不过是为国效力,不敢获此殊荣,万请皇上收回成命…… 景帝急忙打断:哎,于爱卿啊,朕就知道你淡于名利,对封官加爵并不放在心上,可朝廷有朝廷的规矩,请于爱卿不必推辞了。 于谦还要推辞:皇上,臣有言在先,臣…… 景帝:于爱卿,朕已是退而求其次了,这少保之位,不受朝廷俸禄,不过是个荣誉,你再不答应,不是让朕为难吗? 于谦见景帝说到这份上,只得迟疑地点点头:那……臣谢皇上了。 景帝:王直、胡滢、王文,朕俱封你们为太子太保。 王直有些吃惊。 胡滢和王文忙拉拉他,他这才回过神来,向景帝叩头谢恩:谢皇上隆恩。 景帝继续缓缓地:石彪作战勇勐,斩杀瓦剌第一勐将孛罗,杀敌无数,朕升你为都督佥事。 石彪大喜:谢皇上隆恩。 景帝又一个个封下去: ――陈镒为左都督。 ――孙镗为右都督。 ――范广为都督同知。 …… 文武大臣们纷纷谢恩。 只有徐珵没得到封赏,脸色越来越难看了。 眼看封赏快完了,王直突然站出来:皇上,老臣有事请奏。 景帝:哦? 王直:启禀皇上,若论战功,自土木兵败,太上皇蒙尘,直至京城保卫战,打败瓦剌,迎回太上皇,臣以为数于大人功劳最大,列位大臣也是有目共睹。可今日皇上却封石总兵为武清侯,老臣这等并无战功之人都位列太子太保,而于大人却只是个少保,这恐怕有失公允吧? 景帝一愣,随即呵呵笑起来:王爱卿啊,你有所不知,于爱卿早对朕一再推让,不肯封赏,朕也是万不得已,才封了这个少保。 王直愣住了,众大臣们也都愣住了。 景帝:不过,朕的话还没说完呢,凡有功于朝廷的,朕可不敢让他吃亏。 王直:请皇上示下。 景帝:朕记得,当年王振奸党伙同一些皇亲国戚、权贵贪官大肆圈地,引发数十万流民,流落于浙、皖两省边界,在十万大山中开垦荒地,后来于爱卿奉旨进剿,查明真相后,奏请朝廷,将流民聚居之地划为三个自治县,列位爱卿,可有此事? 众大臣:是是,皇上说的一点没错。 景帝:于爱卿为当地百姓造了福,朕现今就封于冕为那三个自治县中的桃源县知县,以承祖德,光耀门庭。 十二 君臣之间(11) 于谦大惊:皇上,万万不可,于冕一无战功,不可封官。 景帝拉下脸来:于爱卿,朕圣旨已下,你还是遵旨吧。 于谦一愣:这…… 景帝大声地:列位爱卿听着,打败瓦剌,迎回太上皇,乃我大明功垂史册之盛事,朕今日大张旗鼓封赏功臣,并昭告天下,以示皇恩浩荡。 众大臣:皇上圣明! 景帝:今日封赏之人,朝廷另赏田地,朕择日再予公布。 众大臣跪下齐唿: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景帝:好了,列位爱卿都起来吧,朕还有事要说。 众大臣纷纷站起来。 景帝的表情变得异常严肃:仗打完了,有功之人朕也一一封赏了,列位爱卿心里高兴,朕心里高兴,朕相信天下的百姓也跟朕和列位爱卿一样高兴啊! 众大臣纷纷点头:那是,那是,天下安定,百姓自然高兴。 景帝:可朕身为大明天子,光顾了高兴还不行,所以,朕现在的心里头,可谓又喜又忧,喜忧参半哪。 胡滢:老臣冒昧,不知皇上所忧何事? 景帝:战祸刚过,百废待兴,往后这天下该如何治理,朕是时时挂在心头。 陈循:皇上忧国忧民,臣等自愧不如啊! 景帝严肃地:朕是不敢有忘土木堡之变的教训,我大明铁打的江山,差点毁于一旦,这个,不值得列位爱卿深思吗? 众大臣均一凛。 景帝:要想不重蹈覆辙,惟有励精图治,朕已痛下决心,整治朝纲,重振大明! 王直激动地:皇上不愧为当世英主,重振大明,造福百姓,臣等正翘首以待啊! 景帝:那好,朕现在就宣布,即日起朝廷励精图治,推出以下几项措施:一、整肃朝纲,惩腐反贪,力戒奢靡,匡正民风;二、遏制富豪,改革田税,体恤民生,减轻百姓负担,使其休养生息,发展生产;三、治理财政,充盈国库,加强货币管理;四、严禁圈地,打击豪强,使耕者有其田;五、整治边防,从严治军…… 第131页 众大臣有的听得欢欣鼓舞,有的听得战战兢兢。 景帝威严地:列位爱卿,你们可都听清了? 众大臣:听清了,皇上。 景帝缓缓地:朕还要告诉你们,这些治国方略,全是于爱卿的主意。 众大臣吃惊又佩服地看着于谦。 王直连连点头,颇为激奋:老臣知道,这些主意,都是于大人多年的心血啊!有了这一套治国方略,我大明大有希望! 景帝:朕现就命于爱卿统领朝政,实施重振大明的宏愿! 众大臣看着于谦的目光变得敬畏之极。 于谦激动地跪地谢恩:谢皇上信任,于谦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景帝:好好,有于爱卿这句话,朕就放心了。列位爱卿啊,从今往后,你们要同舟共济,精诚合作,永固我大明千秋基业。 王直:皇上放心,有于大人领头,臣等莫不心服,我大明天下兴盛,当指日可待了! 景帝威严地:拟旨! 众大臣纷纷跪下。 景帝:即日起昭告天下,推行新法,重振大明。 众大臣:臣等遵皇上圣旨! 景帝斩钉截铁地:我朝气象,从今往后,要为之一新了! 众大臣纷纷抬起头来,看着信心十足的景帝,目光中既有欣慰,也有疑虑。 随着景帝威严的声音,于谦的表情变得激奋而凝重了。 他暗暗握紧了拳头…… 《大明王朝1449》第三部分 十三 整肃朝纲(1) 1、妓院一条街 华灯初上,妓院一条街热闹非凡,停满了各种车辆、轿子,人满为患。 文武大臣们趾高气扬地来到这儿。 老鸨和妓女纷纷出来拉客:大人来啦,请,里边请。 几个大臣熟门熟路地进去,不时发出嬉笑声:走,上楼,上楼。 2、春满园妓楼 嫖客和妓女在打情骂俏,热闹非凡。 嫖客中有不少是朝中官员,这会儿早没了道貌岸然的模样,一个个丑态百出,逗引得妓女们不时发出淫荡的嬉笑声。 侍郎林大人带着僕人摇摇摆摆进来。 老鸨满脸堆笑迎上去:哎呀,林大人哪,今儿个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林大人:除了你这春满园的香风,还有什么风能劳驾得了本大人啊,哈哈。 老鸨:林大人如此捧场,老身千恩万谢!林大人哪,今晚上,你想要哪位姑娘啊? 林大人摆起架子:那就看你如何打发本大人喽。 老鸨:好说好说,只要林大人相中的,老身岂有不依之理?姑娘们,过来过来,让林大人瞧瞧。 妓女们嘻嘻哈哈过来,围住林大人。 林大人头也不抬,剔着指甲:听说这春满园里头有个才貌双全,人称京城第一美人的“万春红”,是哪一个啊? 妓女们都一愣。 老鸨:哎呀,林大人哪,不巧得很喽,“万春红”这会儿可忙乎了,林大人下回来,提前招唿老身…… 林大人:少罗嗦,本大人今晚上可就是冲着这“万春红”来的,别坏了我的兴! 林大人说着就要上楼:“万春红”本大人包了,识相的都给我滚开! 背后突然响起一声:且慢! 林大人回头,正想发作,却发现那喊他的人竟是同朝为官的曹大人,不由一愣:曹大人? 曹大人左拥右抱着两个妓女,慢悠悠地:林大人好威风嘛! 林大人尴尬地:有曹大人在,卑职不敢。 曹大人:是嘛?那好啊,老夫今晚上也想会会“万春红”,林大人,那就请你割爱了? 林大人有点恼火:曹大人,凡事总有个先来后到嘛。 曹大人:放肆!林大人可别忘了,老夫乃堂堂二品官,你这小小的三品,跟老夫争什么呀争? 林大人不满地嘀咕着:这儿又不是朝中,在春满园也要官大一级压死人啊?岂有此理! 曹大人傲慢地:老夫就是要压你一压,哼,别说是在这春满园,就是大明天下,老夫还真是要什么有什么呢!林大人,你还敢争吗? 林大人讪讪地垂下脑袋:卑职不敢。 曹大人大笑:哈哈,让开,别挡了老夫的道。 林大人狼狈地退开身。 曹大人趾高气扬地正要上楼,却不料又被一个人拦住了去路。 曹大人好不恼火:老夫说了,别挡道! 那人破口大骂:他娘的,嫖个妓女都要比官大,比个鸟! 曹大人大吃一惊,这才看清那人是新封了都督佥事的石彪。 曹大人:石将军,你这是什么意思? 石彪大模大样地:老子睡女人,也晓得挑最漂亮的睡。曹大人,得罪了,靠边吧。 曹大人:石将军这是要跟老夫过不去了? 石彪斜着眼,轻蔑地:过不去又怎么着?老子才不理你这一套!老子提着脑袋打天下,九死一生,你跟老子争女人,没门! 曹大人气得发抖:你……你敢蔑视本大人,你还有没有王法你? 石彪拍拍佩着的大刀:老子的刀就是王法! 石彪说着,对跟着他来的一帮手下一挥手:弟兄们,把这些舞文弄墨、耍嘴皮子的傢伙统统赶出去,春满园老子包了,兄弟们一块乐一乐啊! 第132页 宋城:石将军有令,弟兄们,快把这些人赶出去! 石彪手下一阵吶喊,上来就拉扯曹大人、林大人等人:出去,滚出去! 曹大人等人被赶了出去,狼狈而去。 石彪乐得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等那些人都跑走后,石彪又一挥手,手下抬着一只大箩筐上来了。 老鸨满脸堆笑:石将军贵客临门,老身已恭候多时了。 石彪指着宋城等几个弟兄:这是本将军的几位弟兄,你快叫姑娘们过来,好生伺候。 老鸨:姑娘们,来呀。 一群妓女娇笑着涌出来,七嘴八舌地围住石彪: ――哎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保卫京城的大功臣石将军啊! ――石将军,你今儿个给我们姐妹带什么来了?拿出来瞧瞧嘛。 石彪乐呵呵笑着,回身指指大箩筐:你们自个儿打开来瞧嘛,本将军够不够意思,啊? 妓女们打开箩筐,都惊呆了,发出声惊叫:啊―― 箩筐里是堆得满满的金元宝。 老鸨喜出望外:石将军如此厚礼,老身真不知如何感激才好。 石彪轻描淡写地:哼,本将军有的是金山银山,只要本将军高兴了,只管抬过来就是。 老鸨深深下拜:那老身就消受了,嘻嘻。 石彪扫视着四周:万春红呢?叫她下来。 老鸨:哎哟,石将军,万春红听说你要来,特意梳妆打扮,欢欢喜喜的,正在楼上等着呢。 十三 整肃朝纲(2) 石彪大乐:唔,我这就上去,哈哈哈哈。 3、万春红卧房 曾被英宗宠幸过的歌女万春红,从土木堡逃回一条命后,流落民间,现已沦为“春满园妓院”的头牌妓女。 这会儿,她倚在石彪怀里,正在弹奏她曾为英宗弹奏过的那首琵琶曲,歌喉婉转动听:……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石彪已喝得酩酊大醉:好,好啊! 万春红樱唇微启:将军过奖了。 石彪醉醺醺地摸摸万春红的脸蛋:小宝贝,你可真漂亮啊,不愧是京城第一美人,啊? 万春红越发千娇百媚:将军醉了,嘻嘻。 石彪:我听说你侍奉过太上皇,哦,就是以前的皇上,有这回事吧? 万春红被触动了伤心事,感嘆地:不瞒将军说,奴婢本是宫女,当年确曾得皇上宠爱。 石彪:你的身世倒是奇了,太上皇身边的人,今日倒让本将军有缘亲近亲近,啊? 万春红:奴婢因随太上皇御驾亲征,遇上土木兵败,文武大臣、宫中嫔妃死伤无数,奴婢侥倖逃得一条命,回不了宫,自此流落民间。 石彪:哦?那你又为何沦落于此啊? 万春红颇为伤心地:奴婢一个弱女子,除了弹唱几个曲子,并无所长,又吃不了苦,不到这种地方,能去哪儿啊? 石彪点点头:你这人倒挺直爽,本将军是粗人,最讨厌婆婆妈妈。这样吧,从今往后,你就别跟他妈的男人鬼混了,听见没有? 万春红无比娇媚地:将军,奴婢现在只侍奉你啊! 石彪:太上皇不愧阅尽人间春色,到底有眼光,相中了你这个尤物。本将军让你这几句话也说得心软了,哈哈哈哈。 万春红越发娇羞地:奴婢早就是将军的人了。 石彪骄狂地:那倒是,太上皇现今就是想要你,也要不到喽! 万春红:将军说这话,就不怕太上皇降罪吗? 石彪:本将军提着脑袋打天下,这大明的江山都是本将军保下的,哼,玩一个太上皇玩过的女人,算个鸟事! 万春红倒在石彪怀里,粉拳在石彪胳膊上乱捶:你好坏啊!将军。 石彪大乐,抱住万春红:好啊,你敢骂本将军,本将军这就坏给你看,哈哈哈哈。 万春红髮出娇笑:嘻嘻嘻嘻。 石彪慾火中烧,搂着万春红,滚进大床…… 4、妓院一条街 于谦和王直身着微服,沿街察看而来。 各种豪华马车、大轿停了一街,满街灯红酒绿。 一些大臣和将士们大摇大摆进出。 触目所见,均是糜烂景象。 王直直摇头:唉,战祸刚过,这京城里头又是一片灯红酒绿,醉生梦死,歌舞昇平了。 于谦皱着眉头打量着人慾横流的场景,一言不发。 王直:满街的宝马香车,看样子来这儿的,有不少是文武大臣呢。 于谦怒容满面,哼了一声。 5、华盖殿 于谦在向景帝启奏:昨夜臣和吏部尚书王大人一块微服私访,所到之处,所见之事,着实令臣痛心不已。 景帝:哦,于爱卿为了何事啊? 于谦转身怒视着众大臣:皇上,你还是问问这些大臣们,他们昨晚上都在干什么了? 景帝:列位爱卿,你们昨晚上都在干什么呀?说给朕听听。 众大臣中,有不少人惊慌失措,林大人和曹大人更是羞愧难当,纷纷低下脑袋,不敢吱声。 于谦:皇上,看来他们是说不出口!那臣就不客气了,昨晚上,臣跟王大人到…… 王直急忙打断于谦:皇上,还是让老臣来说吧,昨晚上,老臣和于大人路过青楼赌场,那儿人满为患,有几个似乎还是朝中的大臣。 第133页 景帝大惊:大臣?谁? 王直:恕老臣老眼昏花,看不太分明,不过嘛,以老臣之见,这些人自己心里是清楚的,今儿个也别追究了,还是听于大人讲讲如何整治吧。 景帝:好,于爱卿,你说。 于谦:战祸刚过,本该痛定思痛,可转眼之间,朝野上下,又是一派浮靡奢侈,穷奢极欲,此等景象,与土木堡之变前如出一辙! 景帝长嘆一声:我们千万不可好了伤疤忘了痛啊! 于谦:皇上,臣提议,重振大明,整肃朝纲,就先从这儿下手,对赌场、妓院等等一切滋生腐败的地方,来个彻底整治…… 6、妓院一条街 随着于谦威严的声音,范广率领一队御林军冲进妓院,对各种嫖客进行搜查。 众嫖客乱成一团,有的没来得及穿上衣裤就被赶了出来,狼狈不堪。 石彪的几个手下也被赶了出来。 妓女们喊爹叫娘,哭哭啼啼地挤作一团。 御林军士兵推搡着她们:走,快走! 老鸨和妓女们被装上车运走了。 7、赌场一条街 御林军冲进乌烟瘴气的赌场,将赌棍们当场抓获。 各种赌具撒了一地,铜钱和元宝在地上滚动着,砰砰乱响。 赌棍们被成群押出来。 御林军士兵将赌场贴上封条。 范广大声宣布:朝廷有令,禁赌,禁嫖,禁聚众斗殴,禁欺行霸市,禁强卖强卖…… 十三 整肃朝纲(3) 围观的百姓们拍手称快: ――好,好,朝廷立志扫荡腐败,大快人心哪! ――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早该收拾了,你们说是不是? ――是是,听说这是于谦于大人干的,要整肃朝纲呢。 ――于大人就是雷厉风行,说到做到,让我们老百姓过安耽日子喽! 押着妓女、嫖客和赌棍的车队缓缓过去了,其中有几个是石彪的部下,此时他们羞愧难当,狼狈不堪。 老百姓们指指点点着,脸上都乐开了怀。 8、街头 一张禁赌、禁娼、禁奢靡之风的“安民告示”贴上了墙头。 百姓们围观着,都连连点头。 信使骑着马,背着圣旨,疾驰而来,边大声高唿:皇上有旨,即日起公布新法,推行全国! 百姓们都停住了脚步,看着信使。 信使继续边跑边大声高唿:皇上有旨,即日起公布新法,推行全国! 信使驰马而去…… 百姓们有的疑惑,有的惊喜,纷纷议论开了: ――皇上推行新法了。 ――这新法都说的什么呀? ――现今是于大人统领朝政,新法肯定对我们老百姓管用啊! 百姓们议论纷纷之时,一队士兵过来。 一个头领大声宣布:皇上有旨,将新法予以公布,张贴全国各地。 几个士兵将几张告示贴于墙上。 百姓们:走,瞧瞧去。 百姓们一窝蜂似的拥上去。 墙上贴着的是《均税法》、《财政法》等布告。 一个文士模样的人看着新法,连连点头:好,太好了! 一百姓:这位先生,这新法上都说些什么? 文士看了看围上来的百姓,喜气洋洋地:列位,这几个新法说的是朝廷要重新清丈土地,整顿赋税,以免“小民税存而产去,大户有田而无粮”。 另一百姓:这位先生,你能不能说得明白点啊? 文士:当今贫富不均,贫者田地全无,仍要缴纳赋税,富者良田千亩,却耍尽手段,瞒报田产,逃避赋税,故朝廷推行新法,减轻贫者负担,严禁富者逃避赋税, 百姓们听了,欢唿起来:好好,朝廷这回是替我们百姓着想了。 文士笑着指指告示:还有呢,新法里头还严禁贪官豪强圈地,要使耕者人人有其田。 一百姓激动地:老天爷,这么说,我们百姓的日子要好过了! 文士:有了这些新法,我大明有福了! 百姓们欢欣鼓舞,有的流出了热泪:上天保佑,我们有福了,有福了! 9、村庄 几匹马疾驰而来。 原来是石彪、孙镗和京城三大营的张统领、王统领、钱统领带着一批受了封赏的将领趾高气扬地过来了。 村民们惊慌地聚集在村头。 一个将领高举着一面圣旨,大声地:皇上有旨,将此处田产封赏给有功之臣…… 村民们胆战心惊地听着,目光里露出不满和恐惧。 10、田野 石彪、孙镗等人在跑马圈地。 石彪威风凛凛地挥舞马鞭,朝前面划了个圈:这块地,全给本将军圈下! 宋城:是,石将军。 孙镗大急:哎,等等,那块,那块可是我的。 石彪骄横地看着孙镗:孙将军,敢跟本将军比一比吗? 孙镗:比什么? 石彪:孙将军不是要那块地吗?你我就来个跑马比赛,看谁跑过谁。 孙镗大乐:石将军的意思是谁跑胜了,这地就归谁喽? 石彪:本将军的意思是谁跑得快,占的地方大,这地盘就归谁。 孙镗:石将军到底是打仗出身,要块封地,还要决个输赢。 第134页 石彪不耐烦了:孙将军,你到底敢不敢? 孙镗:老子有什么不敢的?就当是攻城掠地,还不是老子的拿手好戏? 石彪:那好,走! 孙镗已急不可耐地举起了马鞭:驾! 石彪也一扬马鞭:驾。 两匹马如离弦之箭,飞也似的疾驰而去。 宋城等手下们见了,也一声吶喊,纵马奔驰。 石彪和孙镗的两匹马朝不同的方向,在广袤的田野画着一个大大的圆圈…… 不远处,百姓们的哭喊声响成一片: ――天哪,我们的地啊! ――没想到打了胜仗,倒霉的还是我们百姓啊! ――朝廷不是下了新法,严禁圈地吗?这是怎么回事啊? 石彪和孙镗的两匹马越跑越快。 奔驰的马蹄下,是黑压压的泥土。 它们在马蹄下发出轻轻的颤抖,哀痛又绝望地呻吟着…… 11、城外三里亭 于谦送于冕去江南赴任。一辆马车跟在两人后面。 于冕:爹,你留步吧。 于谦:冕儿啊,你这次赴江南为官,千万要记住爹说的话,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别辜负了朝廷的厚望。 于冕一笑:爹,这话你都说了几遍了?孩儿记住了。 于谦:光记住还不行,得做出政绩来,要让那儿的老百姓都说你好,啊? 于冕郑重地:是,爹,孩儿一定给你争光。 十三 整肃朝纲(4) 于谦似乎还不放心:别光想着给爹争光,得时时想着百姓。爹有千言万语,说到底还是三个字:民为重! 于冕肃然:民为重! 于谦:民为重这三个字,有时候是要用血和生命去写的,冕儿,你可记仔细了? 于冕庄重地朝于谦拱手:于冕绝不敢忘! 于谦:那好,上路吧。 于冕看着于谦,突然扑通一声跪下:爹,孩儿不在身边,请你保重了! 于谦平静地将于冕扶起:冕儿,你放心去吧,爹会保重的。 于冕还想说什么,却没说出来,便再次向于谦行了个礼:爹,孩儿与你就此别过。 于谦突然想起了什么,从胸口掏出一件东西,塞给于冕:冕儿,爹没什么东西送你,这个……算是爹的一片心意,啊? 于冕将东西接过,热泪盈眶:谢谢爹。 于冕坐上马车走了。 于谦站在路口,压抑了好久的感情此时涌现出来,他久久凝望着远去的马车,眼眶慢慢湿润了。 马车上,于冕还在向于谦挥手告别。 突然,他想起了于谦送给他的东西,便掏了出来,轻轻打开。 他顿时惊呆了――那正是桃源王血迹斑斑的遗书,遗书里包着一把金黄的麦穗。 于冕顿时明白了于谦对他有关“民为重”的嘱託,不由热泪盈眶。 在麦穗边上,还有一张纸条,原来是于谦手书的一首诗: 示 冕 阿冕今年已十三,耳边垂髮绿鬖鬖。 好亲灯火研经史,勤向庭闱奉旨甘。 衔命年年巡塞北,思亲夜夜梦江南。 题诗寄汝非无意,莫负青春取自惭。 --录旧作一首,与冕儿共勉。 于冕轻轻诵读着,不由感动得热泪横流。 他再次抬起头来,见于谦还立在三里亭边,一动不动地目送着他…… 12、徐府 响起一阵瓷器破碎的声音,砰砰啪啪,不绝于耳。 徐珵怒容满面,将茶杯、笔筒之类砸得粉碎。 一个丫头吓得浑身颤抖,不知如何是好。 徐夫人急匆匆过来:哎哟,老爷,你这是怎么啦? 徐珵指着丫头:没用的东西,一点事情都做不好,白养了她们了。 徐夫人忙向丫头示意:还不下去! 丫头唯唯诺诺退下:是,夫人。 徐夫人:老爷,下人没用,你也犯不着发这么大的脾气啊! 徐珵怒气沖沖坐下:哼! 徐夫人:我知道,这次皇上封赏,朝中大臣人人有份,独独老爷你没有。老爷啊,就算受了委屈,也万不可动怒,气坏了身子可不得了啊! 徐珵:欺人太甚,简直是欺人太甚。我徐珵哪里对不起朝廷了,皇上为何如此对我另眼相看! 徐夫人:唉,太上皇也不给你说句话,还有那个于谦于大人,他对你…… 徐珵恨恨地:哼,就是这个于谦,皇上最听他的话,定是他在背后做了手脚,我才落到今日这下场。 徐夫人劝解地:老爷,事已至此,你生气也没用,就别多想了,啊? 徐珵:你懂什么?我能甘心吗?你看看那些封赏的大臣,个个趾高气扬,还有那些武将,奉着圣旨,四处圈地,他们捞了多少好处! 徐夫人:人比人,气死人,老爷,既然命中注定…… 徐珵又暴跳起来:胡说,我徐珵不认这个命,不认! 徐夫人给吓呆了:老爷―― 徐珵咬牙切齿地指着徐夫人:你别以为那些得了封赏的就是什么好东西,我徐珵早晚有一天要东山再起! 13、于谦公事房 于谦看着一份奏报,勃然大怒,狠狠拍了下桌子:混帐! 侍立在一旁的范广吃了一惊:怎么了?于大人。 第135页 于谦:顺天府尹奏报,石彪、孙镗等人借着封赏田地之机,在京郊大肆圈地,百姓流离失所,苦不堪言。 范广大惊:有这等事? 于谦脸色郑重:想不到新法刚刚推出,这帮新贵们就顶风作案,胡作非为了! 范广:于大人,你打算怎么处置? 于谦没有回答,眼中的怒火在闪亮。 范广:这个石彪,确不是一盏省油的灯,属下在赌场、妓院抓获的那些人中,有不少就是石彪的部下,现今还关押在兵部,等候于大人发落。 于谦点点头:是该动手了! 14、石彪府上 石彪正搂着万春红调笑。 万春红故意忸怩作态:将军,别性急嘛。你已把小女子接到家中,尽可慢慢享用,嘻嘻。 石彪:本将军就是个急性子,嘿嘿,看你这千娇百媚的样子,恨不得一口吞了你吶。 万春红:那你来呀,嘻嘻。 石彪扑过去,张嘴就往万春红香腮上啃去:哇,好香! 万春红娇嗔地打了他一下:死样!看把你馋的。 石彪:本将军驻守边关这么些年,连个腥味都没碰上,能不馋吗? 石彪说着,就把万春红压倒在床上。 正在这时,门外一阵脚步声。 石彪手下的一个小头目直闯进来:将军,将军,不好了,不好了! 石彪正在兴头上,被突然打断,好不生气:干什么干什么?进来也不通报一声,你当这儿是客栈啊?想来就来?嗯? 十三 整肃朝纲(5) 小头目被训得灰头土脸:是是,小的是一时心急,顾……顾不上通……通报。 石彪怒喝:出去,给我从头再来! 小头目:是是,小的的遵命。 小头目出门,然后装模作样敲门:石将军,小的有要事禀报。 石彪懒洋洋地:进来吧。 小头目诚惶诚恐地跪下:小的拜见石将军。 万春红见状,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 石彪大感得意:这才像个样嘛,记着,以后不准擅闯本府,听清楚了没有? 小头目:听清楚了,听清楚了。 石彪这才缓缓地:出什么事了?说吧。 小头目:御林军奉于大人之命,抄查京城所有的妓院、赌场,把好些人抓进去了。 石彪不以为然地:我知道,不就是本将军的几个手下给他们抓了吗?哼,没什么大不了的。 小头目:可是…… 石彪斜眼瞟瞟万春红,淫笑着:打了胜仗,朝廷都给弟兄们表了功,赌点小钱,玩几个女人算什么鸟事?哈哈,你说吶? 万春红扭捏作态地:将军,就你坏,嘻嘻。 小头目:可是石总兵他传令让将军你…… 石彪一惊:什么?是石总兵找我? 小头目:是是,于大人亲自来找石总兵,石总兵当即下令,让将军你马上去军营。 石彪有点惊慌了:原来是于大人找上门来了,这倒麻烦大了。 万春红担忧地:听说于大人铁面无私,六亲不认,将军,你还是小心为好。 石彪唿地站起来:我这就去,看他把老子斩了不成! 15、兵营校场 于谦威严地坐在台子上,石亨坐在他旁边,黑着脸,显得既尴尬又怒气沖沖。 一大群因嫖妓、赌博被抓获的将士,五花大绑着被推上来,一个个狼狈不堪。 台下站满了士兵。 石彪急匆匆赶到了:于大人…… 没等于谦开口,石亨突然大喝一声:石彪,你知罪吗? 石彪打了个哆嗦:伯……伯父…… 石亨:这儿没有伯父,你看清楚了,今儿个是于大人和本总兵官来问你话。 石彪:是。 石亨又一声大喝:跪下! 石彪有点不情愿地跪下。 石亨愤怒地举起手来,就要揍石彪:你这个孽种,你干的好事,我今日好好教训教训你! 石彪争辩着:我……我没干什么啊! 石亨更怒,扬手就打:你还犟嘴! 于谦:石兄,且慢。 石亨只得把落在半空的手收回来,气狠狠地:好,今日先让于大人来教训你! 石亨转身对于谦:于兄,真气死我了,这件事你来处理吧,别碍着我的面子,务必从严惩治。 于谦点点头,对石彪:石将军,你的部下在京城狂嫖滥赌,扰乱百姓,惹是生非,你可知情? 石彪:回于大人,我……我并不知情。 于谦严厉地:仗刚打完,老百姓还没安耽几天,军队就乱成这个样子了,吃喝嫖赌,寻欢作乐,无所不为,我问你,这还像一支军队吗? 石彪:是我管束不严,我…… 于谦:这是腐败,彻头彻尾的腐败!再如此下去,这支军队就要从根上烂掉了!土木堡之变的教训,你都是亲身经歷,它还不够惨痛吗?还不够让你们醒一醒脑子,引以为戒吗? 石彪:是,于大人,我……我管教不严…… 于谦摆摆手:先别忙着说你的,我问你,将士犯了这些事,按军纪该如何处置啊? 石彪:按军纪每人军杖五十…… 于谦:唔,那你还等什么?快执行吧。 第136页 石彪松了口气:是。 犯事的将士排成一排。 石彪提着一根军棍,挨个杖击过去。 边上有几个士兵数着数:十七、十八、十九…… 挨打的将士皮开肉绽,哀号声声。 所有该惩罚的将士都被石彪打了一遍。 石彪扔下军棍,回身禀报于谦、石亨:于大人,石总兵,所有违犯军纪的将士都打了五十军杖,请大人…… 于谦还没表态,石亨突然厉声地:石彪,跪下! 石彪又吃了一惊,赶忙跪地。 石亨:石彪,你身为都督佥事,治军不严,放纵部下吃喝嫖赌,扰乱军心,你可知罪? 石彪连连叩头:石彪知罪。 石亨:按军纪,你这几条罪又该如何处置? 石彪战战兢兢地:按军纪,该当一百军杖,官降一……一级。 石亨:好啊,看来你心里倒清楚得很,那你又为何铸此大错? 石彪:打了胜仗,心里放松了,望总兵宽恕,我……我以后不敢了。 石亨怒不可遏:哼,朝廷委你重任,本望你从严治军,保家卫国,可你管束无方,纵容部下违法乱纪,毁我长城,酿成如此恶果,还要你这个将军何用? 石彪见石亨如此声色俱厉,以为要将他撤职,大为惊恐。 于谦不动声色,但看向石亨的目光颇露赞许。 石亨继续严厉地:不过,念你战功卓着,又是新任都督佥事,治军经验不足,似可酌情从轻发落。本总兵先不降你的官,可这一百杖军棍,你是跑不了的! 十三 整肃朝纲(6) 石彪虽仍感害怕,但总算松了口气:谢总兵宽恕。 于谦微微一怔,对石亨的处理决定似乎颇为失望。 石亨:石彪听令! 石彪:是。 石亨:石彪治军不严,军纪松懈,祸害百姓,罚军杖一百,责其改过,若下次再犯,本总兵定将数罪併罚,绝不轻饶! 石彪:石彪甘愿受罚。 石亨突然站出来,咬牙切齿地指着石彪:你这个不要好的畜生,简直把我的脸丢尽了,我要亲手教训你! 石亨说着,提起军棍,大声地:将士们听着,这石彪是我的侄儿,今日我这百杖军棍既是惩处石彪,也是警戒你们,今后谁敢犯事,违反军纪,先问问本总兵手中的这根军棍答不答应! 将士们大为振奋,齐声吶喊:是―― 石亨挥舞军杖,将石彪打得鲜血淋漓。 士兵数数:九十、九十一、九十二…… 石彪咬紧牙关,忍痛挨着棍子,一声不吭。 他头上的汗如雨而下。 将士们看得惊惧不已,看向石亨的目光充满了敬佩。 石亨打完了,将血淋淋的军杖往地上一扔,大喝一声:拖下去! 于谦却突然摆摆手:且慢。 石亨一愣:于兄,莫非你还有话…… 于谦平静地掏出顺天府尹的奏报:这是顺天府尹的奏报,弹劾石彪、孙镗等人借封赏之机,大肆圈地。 石亨大惊失色:石彪、孙镗他们圈地? 于谦将顺天府尹的奏报递给石亨:你自己看吧。 石亨接过奏报,心慌意乱地看了几眼。 于谦:此事关系重大,务必查个水落石出。 石亨更惊:于兄,你这是…… 于谦端着脸,朝石彪挥了下手:带走! 范广和几个士兵上来,架起被打得皮开肉绽的石彪,拖了出去。 石亨看着于谦等人押着石彪离开,倒呆在那儿。 16、死牢 范广等人将石彪扔进死牢。 哐当一声,死牢的铁门关上了。 石彪大为激愤,声嘶力竭地大叫:嗨,放老子出去,老子出生入死,保得朝廷平安,你们狗咬吕洞宾,过河拆桥,老……老子跟你们没完! 可外面一片沉寂,根本就没人来理他。 石彪更怒,拍着铁门,还要大叫。 边上的一间囚牢里,一个人在冷笑:别叫了,叫也没用。 石彪吃了一惊:是何人在此放屁? 那人又是一声冷笑。 石彪这才看清,那人正是孙镗:孙将军? 孙镗苦笑地:石将军,想不到我们兄弟俩在这儿见面了! 石彪顿时泄了气,恨恨地:这个于谦,他到底想干什么? 17、石府厅堂 石亨府上厅堂,石亨召集宋城和京城三大营的张统领、王统领、钱统领以及自己的手下议事。 宋城:于大人将石将军和孙将军打入死牢,以兄弟看,那是凶多吉少啊! 张统领不屑地:不就多圈了点地吗?于大人又何必小题大做。 王统领:朝廷推行新法,一再号令严禁圈地,石将军和孙将军胆子也太大了,现今这种情况,弄得武清侯下不了台嘛。 宋城不满地: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说这种风凉话? 王统领也不满地:那你说说,该怎么办? 宋城看着一直冷着脸沉默不语的石亨:武清侯,弟兄们听你拿主意。 石亨还是沉默着。 钱统领:武清侯与于大人是结义兄弟,还是请武清侯跟于大人说说情,从轻发落。 石亨摇摇头,终于说话了:于大人这人六亲不认,只怕不领我这个情,再说,上回我保荐于冕,他对我大有成见。 第137页 宋城:人心都是肉长的,当初是当初,现在是现在,于冕已到江南赴任,说不定于大人心里头还真感激武清侯你吶。 王统领:就是就是,武清侯不妨一试,我们这些兄弟誓同生死,可不能没有石将军和孙将军啊! 石亨沉吟着,想到了一个办法:石彪是我侄儿,有些话我不便说,这样吧,于大人平常最听王直的话,我就去找找王直,这事或许有所转机。 手下们都纷纷点头。 石亨:刚打完仗,再怎么说,朝廷也不能忘了有功之人。 宋城大叫起来:武清侯说出了弟兄们的心里话,朝廷要是忘恩负义,我们这帮弟兄可不干! 18、酒楼 王直、石亨二人早等在酒楼上。 于谦姗姗来迟。 王直:于大人来了,请,请。 石亨:兄弟见过于兄。 于谦一见石亨在座,大出意料:石兄,你怎么也在…… 王直:哦,于大人万勿见怪,是老朽请石总兵一块聚聚。 于谦:原来如此,王大人、石兄,请。 三人落座。 王直朝于谦和石亨拱拱手:今日老朽作东,二位赏光,老朽先谢过了。 于谦:王大人客气了。 石亨先把酒杯举起来:在下先恭喜王大人,加封太保,老家又动工兴建宅院,双喜临门啊! 于谦吃了一惊:王大人在老家建造宅院了? 王直轻描淡写地:哎,都是老朽两个兄弟,听见风就是雨,得知皇上嘉奖,便要将老宅扩建,说是待我日后告老还乡之时,有个退隐之处。 十三 整肃朝纲(7) 于谦又是一愣:告老还乡?王大人该不会…… 王直:这都是我那两个兄弟闹的,老朽远在京城,说他们不得,老朽也赖得去管了。 于谦:哦,原来如此。 王直:好了,不说这些了,还是言归正传吧。于大人、石总兵乃当今朝廷最倚重的文武大臣,常言道,将相和,社稷有望…… 于谦:王大人有话不妨直说。 王直:老朽听说两位多有误会,惟恐天长日久,渐生疏离,特请两位相聚,当面交交心,老朽也好从中调停。 于谦大为感动:王大人一片诚意,于谦心领了。 王直:石总兵啊,你不妨先说说,你跟于大人…… 石亨:于兄乃是我的恩人,我对于兄并无成见,只怕是于兄对我误会了。 王直:哦?何以见得? 石亨:我向皇上保荐于冕,完全出于诚心诚意,其中并无私心,于兄在廷上当众斥责,让我实在难堪哪,不知我为人的,还以为我石亨是奉承拍马之辈。 王直点点头:于大人啊,这就是你的不是了,石总兵纵然有不妥之处,你也不可当廷斥责,而且言词太过,伤了石总兵一片好心哪。 于谦诚恳地:我是个直性子,有话直说,没想到伤害了石兄,石兄,于谦对你说一声对不住了。 石亨极为感动:于兄,万万不可,有你这句话,你叫兄弟上刀山,下火海,兄弟保证连眼都不眨一眨。 王直:好,好,石总兵到底是个爽快人。 于谦却又严肃地对着石亨:不过,石兄,于冕一事,我还是不能完全原谅你,我们做大臣的,当一心为社稷黎民,万不可有亲朋情谊之念。何况,我破例保荐你为京城总兵,乃是出于朝廷所需,对你并非有私人之恩。 石亨听了这席话,异常尴尬:那是,那是,兄弟明白。 于谦郑重地:所以,我希望你分清是非,不要为私情一叶障目,做个堂堂正正的大丈夫! 石亨听出于谦的话外之音说的是石彪,有点不以为然:于兄,兄弟何尚不是你说的这样? 于谦紧盯着石亨:石兄,但愿如此! 石亨脸一红,想说什么,却没说出来。 王直见两人陷入了僵局,忙打圆场:有话等会再说,来来,喝酒喝酒。 于谦和石亨都举起酒杯,但于谦的酒杯刚碰到嘴唇,又放下了:石彪、孙镗带头圈地,民愤极大,石兄,这件事你可不能等闲视之啊! 石亨还是没说话,勐地把酒一饮而尽。 王直忙把话岔开:石总兵好酒量,来,再干一杯。 王直刚要给石亨倒酒,石亨已自己把酒倒满了,举起来又干了一杯,然后砰地将酒杯放下:于兄,就算石彪不是我侄儿,今日我也为他说句话,大明有现今这个大好局面,他石彪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于谦平静地:石彪不光有功,而且是大功,这个,天下人人皆知。 石亨:那好,石彪既然有功,皇上封赏,是理所当然,他不过多圈了点地,退还就是,于兄又何必如此小题大做? 于谦:石兄你错了,这不是小题大做,土木之变前的教训,你难道忘了不成? 石亨冷笑:于兄还记得土木之变,哼,要不是这些弟兄出生入死,拼着性命保住这片江山,能有今日吗? 于谦:功是功,过是过,圈地关系到我大明社稷安危,生死存亡啊!石兄,你懂不懂? 石亨:我是个粗人,我只知道,天下太平,于大人现在是把这些有功之人全忘在脑后了! 于谦大怒:你―― 石亨:古有鸟尽弓藏,兔死狗烹之说,我只是没想到,到了当朝,这些战功累累的良弓和猎狗,同样没个好下场。 第138页 于谦气得霍地站起来。 王直见两人如此针锋相对,忙向于谦示意:于大人息怒,有话好说。 于谦终于克制住自己的激动,又慢慢坐了下来。 王直:两位冷静,国事为重,万不可伤了和气。 于谦:石兄,我再说一遍,功是功,过是过,此事绝难通融。 石亨失望地:那你想怎么样?难道要石彪和孙镗的脑袋不成? 于谦:凭他们所犯之罪,死有余辜! 石亨大惊:于兄,你……你这是真要杀了他们? 于谦:上有国法,下有百姓,何况现今新法刚刚推行,天下人翘首观望,岂能言而无信。 于谦说着,向石亨拱拱手:待审理完毕后,我自当奏请皇上,以律论处! 石亨惊呆了,又羞又恼,一时说不出话来。 19、慈宁宫 这日是孙太后寿辰,慈宁宫里一派喜庆气氛。 孙太后居中而坐,景帝和英宗坐在她的两旁。 有不少大臣前来道贺,送来各种各样的寿礼。 孙太后笑呵呵地:列位爱卿,多礼了多礼了。 胡滢:臣等祝太后万寿无疆! 孙太后开玩笑地:胡爱卿啊,那哀家不成了老不死了吗?哈哈哈哈。 众大臣大笑。 胡滢:太后拿老臣取笑了。 孙太后:列位,坐,坐下说。 众大臣坐下:谢太后。 石亨手捧一只大盒子进来了。 孙太后喜滋滋地:瞧瞧,我们的大功臣来了,啊! 十三 整肃朝纲(8) 石亨向孙太后行礼:太后吉祥。 孙太后打量着石亨手中的盒子:武清侯啊,你这是给哀家送什么好东西来了? 石亨跪在地上,将盒子高高举起来:请太后打开瞧瞧便知。 英宗笑嘻嘻地:想必武清侯这份寿礼与众不同啊,哈哈哈哈。 孙太后:哦?是吗?那哀家倒真要瞧瞧了。 孙太后说着,将盒子打开。原来里面是一尊雕刻精良的弥勒佛,笑态可鞠。 孙太后大喜:唔,倒真是件好东西啊! 石亨:臣听闻太后虔诚向佛,今日借太后寿辰,略表心意,望太后不弃。 孙太后赞嘆地:还是武清侯最懂哀家的心思。来来,武清侯,快过来坐。 石亨站起来:谢太后。 英宗乘机吹捧石亨:武清侯乃我大明第一功臣,精忠报国,朕最是佩服。 石亨:太上皇过奖了。 英宗:哎,朕可是肺腑之言哪,没有武清侯,哪有朕的今天!列位爱卿,你们说是不是? 陈循等人纷纷附和:那是那是,武清侯屡建奇功,乃是朝廷栋樑。 石亨听着一片赞扬声,却似乎是面有忧色,轻轻摇着头,嘆了口气:唉―― 英宗留意着石亨的脸色:武清侯,列位爱卿对你都赞赏有加,你又何故摇头嘆气啊? 石亨似有难言之隐:臣这点功劳算什么,不提也罢。 英宗:哦?武清侯莫非有难言之隐? 石亨点点头:既然太上皇下问,臣也就不惴冒昧,臣的部下石彪和孙镗等一班将领受皇上封赏,多圈了几亩地,于大人要从严查处,只怕这两人性命不保了。 景帝听见石亨在孙太后寿辰上提出石彪一事,微微皱起了眉头。 英宗却大感兴趣:武清侯,石彪和孙镗这班将领圈地是真的了? 石亨:是……是真的。 英宗装出气愤的样子:真是如此,那就太不应该了,石彪、孙镗身为朝中大臣,怎能置百姓的生死于不顾?过分,过分啊! 石亨见英宗是这种态度,吃了一惊。 英宗马上又是惋惜的表情:不过,石彪、孙镗都立有大功,朕为他们惋惜啊! 石亨:石彪、孙镗是有罪,可他们毕竟是有功之臣,朝廷难得的两员大将,俗话说,鸟尽弓藏,兔死狗烹,臣没想到我朝的功臣也是这个下场啊! 景帝听了,不由一愣。 英宗:难得武清侯如此爱惜部下将士,朕好生感动。 石亨:太上皇,臣的职责是带兵打仗、保家卫国,没了这帮弟兄,臣如何保得朝廷安宁? 英宗动容地:武清侯处处为朝廷着想,依朕看,朝廷也不可一概而论,石彪、孙镗立有大功,虽不知轻重,犯了点罪,也是情有可原,现今天下太平了,万不可妄杀了功臣。 孙太后听了,也微微点头:这话在理。 石亨见英宗和孙太后如此表态,大喜过望:太上皇、太后圣明,臣替石彪、孙镗,还有那几位将士谢谢太上皇和太后了。 孙太后又看着景帝:皇上,你说吶? 景帝正要回答,这时,于谦空着双手,姗姗来迟。 景帝忙把话岔开:哦,于爱卿来了。 于谦拜见孙太后:臣来迟了,望太后恕罪。 孙太后:哦,于爱卿啊,不必多礼,来来,哀家正要问你,那石彪、孙镗圈地之事,你处理得怎么样了? 于谦:回太后,臣正在审理。 孙太后笑嘻嘻地:刚才太上皇说了,石彪、孙镗功勋卓着,请你看在他们两位出生入死,为朝廷效力的份上,从轻发落。 于谦一惊:太后,国法在上,臣不敢徇私枉法。 英宗迫不及待地:于爱卿,对有功之人,朕看还是多加爱护为好,否则,犯了点事,就杀无赦,岂不寒了将士们的心?这朝廷还让谁来保护啊? 第139页 英宗此言一出,景帝听了,也为之一惊。 陈循等纷纷附和:太上皇言之有理,言之有理。 于谦却不为所动,平静地:太上皇,臣以为不然,有功之人犯了国法却不予严惩,那天下百姓呢?他们会怎么看?他们难道不会寒心吗? 英宗倒被于谦的反问给问住了:这个…… 孙太后:于爱卿啊,你这话也说得太严重了,石彪、孙镗有罪,稍加惩处即可,大可不必非得砍他们的脑袋。 于谦肃然地:太后,国法如山,不可因人而异,江山社稷,民为重啊! 孙太后见于谦毫不退让,脸上有点挂不住。 英宗听到“民为重”几个字,拂然不悦,哼了一声:于爱卿,今日乃太后寿辰,你……你又何必如此顶真?让太后不快? 于谦一愣,只得朝孙太后拱拱手:太后见谅,臣只知直言…… 孙太后讪讪地:于爱卿,你该不会说哀家多管闲事吧? 于谦无奈地:臣不敢。 孙太后:那好,今日哀家高兴,就私自先作主了,石彪、孙镗有罪,但念其初犯,罪不致死,即刻将石彪贬出京城,镇守边关,孙镗官降一级,留在京城大营,令其将功赎罪。 众大臣见孙太后如此宣布,都鸦雀无声,偷偷看着景帝和英宗。 英宗:太后懿旨已下,朕自然听从。 十三 整肃朝纲(9) 孙太后看着景帝:皇上,你看呢? 景帝见英宗已把话说满了,无法反对,只得点头:好吧,朕依太后就是。 石亨大喜:谢皇上、太上皇、太后隆恩。 于谦还想说什么,王直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子,示意他不可再谏,于谦只得忍住了。 可他还是盯了石亨一眼,目光中充满了失望和沉痛。 英宗喜滋滋地:列位,来来,为太后祝寿。 景帝紧盯着洋洋得意的英宗,对他的戒心似乎又加深了许多,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目光阴沉地皱起了眉头。 20、南宫书房 英宗回到南宫,仍然亢奋不已,又拿出那把七星宝刀把玩起来。 钱皇后:太上皇对这把宝刀真是爱不释手,日夜把玩,视若性命。 英宗笑笑:是吗? 钱皇后开玩笑地:要不是一把刀,臣妾看你这副痴迷的样子,可要吃醋了呢。 英宗得意地:娘娘,朕是要它派用场了。 钱皇后一惊:太上皇,你要拿这刀派何用场? 英宗神秘地一笑:娘娘不必惊慌,待会自有分晓。 正说着,袁彬悄悄进来,叩见英宗:属下叩见太上皇。 英宗:平身。 袁彬:谢太上皇。 英宗打量着袁彬身上穿着的锦衣卫服装:袁彬啊,你升了锦衣卫指挥,这一身装束,挺神气嘛。 袁彬:托太上皇洪福,属下蒙皇上提拔,都是太上皇和于大人替属下说的好话。 英宗:哦,你知道就好,朕可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你护驾有功,朕自然不会忘了你。 袁彬感激地:谢太上皇。不知太上皇召属下所为何事? 英宗:朕要你去见一个人。 袁彬:谁? 英宗:武清侯石亨。 英宗说着,将七星宝刀递给袁彬:朕将这把随身携带的七星宝刀赐给武清侯。 袁彬吃了一惊,伸出的手又缩了回来,有点不安地:太上皇,这…… 英宗拉下脸来:怎么?你不愿替朕办事? 袁彬:不不,太上皇吩咐,属下岂有推託之理。 英宗转怒为喜:朕就知道你对朕一片忠心,那好啊,你就替朕去办吧。 袁彬迟疑着接过宝刀:太上皇,有一句话,属下不知当讲不当讲? 英宗:讲吧。 袁彬:武清侯乃皇上最为倚重之人,统领京城三大营,太上皇私下与武清侯来往,多有不妥,一旦传将出去,对太上皇你…… 英宗冷笑一声:行了! 袁彬:属下肺腑之言,望太上皇三思。 英宗恼火地:袁彬,朕这个太上皇,在你眼里,赐一把刀给有功之臣,难道就犯了弥天大罪不成? 袁彬见英宗恼火的样子,赶忙谢罪:属下不知轻重,冒犯太上皇圣威,请太上皇恕罪。 英宗:朕知道你是好意,你是朕的患难之交,朕自然不会怪罪于你。 袁彬:太上皇,属下…… 英宗:好了,去吧。 袁彬只得收下宝刀,躬身退下。 英宗看着袁彬走出大殿,嘿嘿笑了。 21、石府厅堂 袁彬来见石亨:锦衣卫指挥袁彬拜见武清侯。 石亨高兴地:在下多闻袁指挥英名,今日得见,三生有幸,袁指挥,请。 石亨给袁彬让座,袁彬却站着没动:武清侯不必客气,属下是受人之託,要给武清侯一样东西。 石亨:哦?是谁啊? 袁彬并不回答,而是掏出那把七星宝刀,奉了上去:武清侯可认得此刀? 石亨双眼一亮:这不是太上皇…… 袁彬:太上皇有旨,特将此七星宝刀赐予武清侯。 石亨大喜过望,假惺惺推託着:这可是太上皇心爱之物,在下无功无德,怎敢受此恩宠? 第140页 袁彬:太上皇说了,武清侯有功于社稷,理应获此殊荣,望武清侯万勿推辞。 石亨感激涕零,诚惶诚恐接过宝刀:石某不才,谢太上皇厚待,不敢有忘。 袁彬见石亨收了宝刀,便拱手告辞:武清侯,属下告辞了。 石亨也没留袁彬:袁指挥,请。 袁彬走了几步,突然转身:对了,太上皇吩咐,这把宝刀乃稀世之物,武清侯别忘了时时把玩,啊? 石亨似乎听出了话外之音,不由一愣。 22、石亨书房 一个小偷正在书房行窃。 外面忽然传来脚步声,小偷一惊,赶忙躲到房樑上。 书房的门开了,进来的是石亨。 石亨仔细关好门,掏出宝刀,细细察看着。 他轻轻抽出宝刀,只见寒光一闪,满屋为之一亮。 那小偷在房樑上见了,差点失声喊出来。 石亨欣赏着宝刀,赞嘆不绝:好刀,果然是把好刀哪,想不到今日到了我石亨手上,哈哈哈哈。 石亨的笑声突然打住了,因为他看见刀鞘里似乎有一样东西。 他把那东西掏出来,原来是一张纸,上面写着几行字:见刀如见朕矣!武清侯乃大明第一功臣,宝刀配英雄,各得其所。日后为国尽忠,朕惟指望武清侯耳! 石亨看着英宗的御笔,顿时明白了英宗的用心,不由大惊失色:原来太上皇是要收买我,他这话的意思,分明是要我为他所用! 十三 整肃朝纲(10) 石亨拿着字条,越想越怕,手都颤抖了:难道太上皇是另有所图?果真如此,那可是掉脑袋的差事,一着不慎,便会引来杀身之祸! 他又看了遍字条,终于下了决心,将字条凑到烛火上烧掉了。 正在这时,外面响起敲门声,一个侍女的声音:老爷,宋将军求见。 石亨一愣,忙把宝刀藏进柜子,然后不慌不忙打开门:来了。 这一切,都被躲在樑上的小偷看在眼里。 小偷见石亨出门,便悄悄从房樑上熘下来。 他打开柜子,取出宝刀,藏进怀里,然后翻窗而去。 过了一会,石亨送走宋城等人,回到书房。 他打开柜子,想去取那把宝刀,突然大吃一惊,脸色极为怪异。 柜子里空空如也,那把宝刀已不翼而飞。 石亨如雷轰顶,脸色死灰,呆在那儿。 23、街上 店铺林立,行人三三两两而过。 王文慢悠悠走过来,一路东看西看。 王文向一家当铺走去,当铺里摆满了古玩。 王文大摇大摆出现在门口。 掌柜笑容满面地迎出来:哎哟,那不是王大人吗? 王文:掌柜的,可有新鲜玩意儿给在下瞧瞧? 掌柜:王大人多日不来,今日可是碰巧了,小的这儿,倒真有一件好东西, 请王大人赏眼。 王文大感兴趣,跨进当铺:哦?是什么东西啊? 掌柜:宋朝的官窑,嘿嘿,王大人可有兴趣? 王文已急不可耐了:快拿出来,啊? 掌柜连声答应着,从柜子里拿出一只官窑花瓶。 王文眼睛一亮,接过花瓶,仔细鑑赏了一会,连连赞嘆:好东西,好东西啊! 正在这时,那个偷了七星宝刀的小偷大模大样出现在柜檯前:掌柜的,当样东西。 掌柜忙去接待小偷:不知客官所当何物? 小偷掏出一个布包,砰一声撂在柜檯上:喏,在这儿。 掌柜见小偷一副落魄相,不愿正眼相看,只是懒洋洋地打开布包,嘀咕着:又不是什么宝贝,嗓门倒不小。 小偷诡秘地:嘿嘿,掌柜的,你还真说准了,我这东西就是一样宝贝。 掌柜:来我这儿的人,没有一个不夸口说自己的东西是宝贝,唉―― 掌柜话还没说完,眼睛突然直了,张开的嘴巴半天没合拢。 那把七星宝刀珠光四射,华丽无比。 小偷得意地:怎么样?是件宝贝吧? 掌柜又仔细察看了几眼,眉头皱紧了:这把刀绝非寻常之物,我怎么越看绝觉得是宫里头…… 王文还捧着那只花瓶欣赏,听见这话,抬了一下头,一眼看见宝刀,觉得有点眼熟,便把花瓶放下,走了过来:掌柜的,我来瞧瞧。 掌柜把刀递给王文:王大人见多识广,这把刀…… 王文似乎想到了什么,忽然打了个激灵:七星宝刀,这不是太上皇…… 掌柜:王大人莫非认得此刀? 王文点点头,突然一把揪住小偷:你这刀是哪来的?说? 小偷变了脸色:哎,哎,你这是干什么?干什么? 王文厉声地:干什么?拿你去告官! 小偷吓得浑身颤抖,转身就想跑,王文紧揪着小偷不放:想跑,没这么容易,走,跟我见官去! 十四 幽禁英宗(1) 1、干清宫书房 景帝又在读已读了无数遍的《资治通鑑》。 但今晚他显得有些心情不宁,看了没几行,就陷入沉思。 汪皇后悄悄走进来,柔声叫他:皇上。 景帝却没听见,仍然在沉思。 汪皇后微微嘆了口气,立到景帝身后,轻轻为他打扇。 第141页 原来景帝的额头已渗出了汗水,他自己竟然毫无觉察。 一阵凉风吹来,景帝蓦然一惊,这才发现汪皇后就站在身边。 景帝:哦,是娘娘。 汪皇后:皇上在想什么呢?都入神了,连臣妾进来都不知道。 景帝嘆了口气:还不是朝中之事,唉,样样让朕操心哪。 汪皇后一笑:皇上令于大人统领朝政,诸事顺利,还有什么可操心的? 景帝:有于爱卿辅佐,朕肩头的胆子是轻了不少,可新法刚刚推行,千头万 绪,朕不操心不行啊。 汪皇后:皇上心繫天下苍生,上天必为皇上的一片诚意感动,保佑新法推行成功,重振大明就有望了。 景帝却似大有苦衷,又心事重重地嘆了口气:唉,朕也是日夜企盼,可就怕有人从中作梗啊! 汪皇后一愣:作梗?谁? 景帝:南宫那边最近可不平静。 汪皇后恍然大悟:皇上说的是太上皇? 景帝点点头:这位太上皇凡有出头露面之时,尽力笼络大臣。上次是拿田地封赏有功之臣,这次石彪、孙镗带头圈地,于大人本予严惩,又是太上皇说动太后,硬是将这两人从轻发落。 汪皇后:是吗? 景帝:朕担心,如此下去,乱了国法,也乱了文武大臣的心哪! 汪皇后又是一愣。 正在这时,曹吉祥过来禀报:启禀万岁爷,吏部侍郎王文求见。 景帝有些意外:王文?这么晚了,他找朕何事? 曹吉祥:王大人说,有要事务必当面禀报皇上。 景帝想了一想:让他进来吧。 2、干清宫大殿 王文叩见景帝:微臣拜见皇上。 景帝:平身。 王文:谢皇上。 景帝:王爱卿,你有何事要禀报朕? 王文:微臣如没有天大的事,岂敢夤夜惊扰皇上。皇上,先请看一件东西。 王文说着,恭恭敬敬将一个布包递上去。 景帝打开一看,不由一愣:这不是太上皇的宝刀吗? 王文:这就对了,皇上也认出这是太上皇的宝刀了。 景帝狐疑地:王爱卿,太上皇随身佩带的宝刀,怎会到了你手上? 王文:说来话长,皇上再看一样东西。 王文说着,又递上一样东西,却是小偷的供状。 景帝看了一遍,脸色大变:这是真的? 王文:千真万确,太上皇将这把宝刀赐给武清侯,却被小偷撞见,偷了此刀,那小偷都已招供在此。 景帝的表情异常复杂:太上皇无缘无故赐刀给武清侯干什么? 王文:皇上,这就是微臣所担忧的,武清侯兵权在握,非同小可,太上皇此举是…… 景帝摆摆手,不让王文说下去:朕知道了。 王文:皇上,这里面大有文章啊! 景帝却转开了话题:哦,对了,那小偷呢?现在何处? 王文:微臣将他秘密押在牢中,待皇上御审。 景帝的内心显然经歷了一场复杂的斗争,终于,他做出了决定:王文听旨! 王文赶忙跪下:是。 景帝:太上皇深居南宫,不问朝政,岂会暗中与朝中大臣来往,定是这小偷胡言乱言,诽谤忠良…… 王文大惊失色:皇上,你这是…… 景帝不动声色地:朕令你即刻将那小偷处斩,不得有误! 王文还呆在那儿,似乎不明白景帝是什么意思。 景帝厉声地:王爱卿,朕的口谕听明白了吗? 王文见景帝如此决断,不敢分辨:微臣遵旨。 景帝:去吧,这件事不许让任何人知道! 王文:臣明白。 王文走后,景帝这才坐不住了,霍地站了起来。 他在椅子边走了几步,又停下了。 他感觉到了一种极为严重的事态,腮上的肌肉在抽搐着,目光闪烁。 终于,他像是下定了决心,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脸上有了一丝笑意。 这笑意中,透出一股逼人的寒气…… 3、南宫英宗寝宫 英宗正在跟一个侍女调笑,在侍女身上动手动脚。 侍女躲闪着:太上皇,别,别…… 英宗脸色变得难看了:怎么?朕碰你不得吗? 侍女吓慌了,赶紧往英宗身上靠了一靠:太上皇恩宠,奴婢岂敢推辞。 英宗冷笑:哼,谅你也不敢!上去! 侍女战战兢兢坐到床上。 英宗又喝了一声:躺下! 侍女颤抖着躺倒在床上。 英宗狞笑着凑过来,手上突然多了根马鞭:朕让你看着,如何侍奉太上皇,哈哈哈哈。 侍女缩在床脚,吓得花容失色。 正在这时,外面响起一声吆喝:皇上驾到! 英宗一惊,赶忙放下马鞭。 十四 幽禁英宗(2) 大门打开了,景帝走了进来。 英宗已若无其事地迎上来:恭候皇上圣驾。 那个侍女还哆哆嗦嗦躲在床上,不知所措。 景帝淡淡地看了侍女一眼,一笑:看样子朕来的不是时候,打扰了太上皇好事。 英宗尴尬地:朕不知皇上驾到,得罪了。 英宗说着,向那侍女喝了一声:还不下去! 第142页 侍女如蒙大赦,匆匆下床而去。 英宗恭敬地:皇上,请。 4、南宫大殿 景帝和英宗面对面坐下。 景帝笑吟吟地看着英宗:太上皇一向可好? 英宗有点摸不着头脑,含煳地:甚好,甚好。 景帝:朕忙于国事,少来南宫走动,就怕太上皇有什么不如意之处,还望告诉朕。 英宗装出感激的样子:皇上为国操劳,心繫天下,仍时时刻刻记挂着朕,朕不胜感激。 景帝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哦? 景帝的目光有意在英宗的腰上打量着,似乎大有深意,却欲言又止。 英宗被他看得慌起来,也低头看了看腰上,疑惑地:皇上莫非觉得朕这身上有何不妥? 景帝仍然是一副意味深长的样子:太上皇你说吶? 英宗一愣:朕……朕也不知,请皇上明示。 景帝:太上皇身上好像少了样东西。 英宗继续装着煳涂:少了样东西?没有啊。 景帝:果真没有? 英宗更紧张了,隐约感觉出了什么事:是没有啊,朕自己也不知道少了何物嘛,嘿嘿。 景帝:朕可记得清清楚楚,太上皇有一把七星宝刀,从不离身,太上皇怎么忘了? 英宗的脑袋嗡的一声,知道东窗事发了,他竭力镇定着:哦,皇上说的是那把刀,朕是……是有把刀。 景帝步步紧逼:太上皇今日怎么不带在身上啊? 英宗又是一愣:这个…… 景帝目不转睛地看着英宗。 英宗在慌乱中没了退路,便以攻为守,干笑几声:嘿嘿,皇上倒把朕问煳涂了,怎么?皇上现今到喜欢起刀来了?朕可记得,皇上以前可是最讨厌这刀啊棍啊的。 景帝含笑不言。 英宗:皇上要是喜欢,何不让天下的能工巧匠替皇上…… 景帝突然摆摆手:太上皇,朕没说朕喜欢刀,朕说的是太上皇你那把刀。 英宗装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哦,皇上原来是喜欢朕的这把刀。 景帝:它现在不见了,对吧? 英宗脸色大变:朕听不明白,皇上这话是什么意思? 景帝一笑,不慌不忙掏出样东西:太上皇请看。 英宗接过来,打开一看,惊得脸色煞白,那正是他赐给石亨的七星宝刀:这……不知皇上从何得来? 景帝不动声色地:莫非太上皇自己也不知晓吗? 英宗的冷汗都快流下来了:朕……朕…… 景帝把英宗的表情全看在眼里,平淡地:原来太上皇自己也不知情,这就难怪太上皇了。唉,事情是这样,有人在当铺里典当这把宝刀,恰好被吏部侍郎王文撞见,连人带刀一併拿下…… 英宗:有……有这等事? 景帝:王文已审理明白,这人是个小偷,前些天,他悄悄潜入南宫,想来是乘着太上皇没留意,盗走了这把宝刀。 英宗丧魂落魄中慢慢回过神来,装出十分生气的样子:原来是小偷,好……好大的胆子! 景帝:是啊,这小偷真吃了豹子胆了,竟敢到南宫偷盗太上皇的宝物。 英宗:皇上务必严惩,务必严惩! 景帝旁敲侧击地:太上皇啊,你身上的宝物给小偷偷去也就罢了,朕最担心的是,要是这把刀落到哪个大臣手里,一不小心,给传扬出去,说是太上皇笼络大臣,这…… 英宗大为惊慌:皇上明鑑,朕岂……岂会做这等事。 景帝仍然不慌不忙地:太上皇有所不知,这世上就是有一些爱生是非之人,口无遮拦,惟恐天下不乱,他们胡说八道不要紧,可太上皇的名声不是给糟蹋了吗?知道太上皇为人的人也许心里明白,可不知道的呢,还真以为太上皇暗中笼络朝中大臣,有什么图谋呢! 英宗的冷汗又流出来了。 景帝偏偏又紧追一句:太上皇是个聪明人,朕这番话,太上皇不会不明白吧? 英宗至此完全明白了景帝的用意,他的图谋是被景帝识破了,景帝是在警告他。 英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好半天,才咬咬牙,唯唯诺诺地:是是,朕明白。 景帝笑了:明白就好,朕也是为太上皇你着想啊,太上皇,你说吶? 英宗:皇上忠告,朕心领了! 景帝站起来,拱拱手:那好,朕也放心了。 英宗瘫在椅子上,好半天起不来,他满头冷汗地扶着椅子,总算站住身子:皇上慢走,朕……朕就不送皇上了…… 景帝也不答话,缓缓离开。 大门关上了,英宗一下子又瘫倒在椅子上,做声不得。 忽然,门又嘎的一声开了,从外面进来一个太监,正是张永。 英宗还在发呆,等他抬起头来时,首先看到的是一头剥了皮的血淋淋的全羊。 十四 幽禁英宗(3) 英宗如见鬼魅,吓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张永阴森森地笑了一声。 英宗极为恐惧地:你……你…… 张永:太上皇,奴才伺候你来了。 英宗竭力镇定:张公公,你这是什么意思? 张永不阴不阳地笑了一下:皇上闻知太上皇在塞北入乡随俗,喜食生羊肉,今儿个特地为太上皇准备了一只,请太上皇享用。 第143页 英宗浑身颤抖着:朕不要,快……快给朕拿开! 张永抽出一把匕首,插在血淋淋的全羊上,血水顿时冒了出来:太上皇,皇上恩赐,不吃可不行啊! 英宗已受不了了,歇斯底里叫起来:拿开,快拿开! 张永把脸一沉:太上皇,你想抗旨不成? 不等英宗回答,张永已把全羊抱起来,送到英宗面前:太上皇,别磨蹭了,快请吧。 英宗抖得越来越厉害,终于,他一下瘫倒在地,口吐白沫,全身抽搐起来。 张永:太上皇,请啊! 英宗翻着白眼,已昏厥过去了…… 5、华盖殿 众大臣早朝。 景帝一反常态,脸色十分威严,似乎含着怒意:天下重归太平,百废待兴,当下朝廷又推行新法,百姓莫不欢欣鼓舞,可就在这朝野上下重振大明,励精图治之时,这宫里头,却偏偏出了件大事! 众大臣都被景帝的话震住了,不知发生了什么事,面面相觑。 景帝:就在前些天,有人偷偷进了南宫! 景帝说到这儿,顿了一顿,留意着众大臣的反应。 众大臣都是云里雾里,脸上一片茫然。 景帝:这人要是在座的哪位爱卿倒也罢了,拜见太上皇,叙叙旧情,也是人之常情,可这人却是个盗贼! 众大臣大惊,有人叫了出来:盗贼? 于谦一愣,忙上前:皇上,太上皇没出什么事吧? 景帝:于爱卿别忙,且听朕说下去。 于谦:是。 景帝:这盗贼进了南宫,乘太上皇不留意,盗走了太上皇从不离身的七星宝刀! 景帝说着,瞟了石亨一眼。 石亨闻言,大惊失色,见景帝盯着自己,更是胆战心惊。 景帝:这盗贼得了宝刀,就到当铺典当,刚巧被吏部侍郎王大人撞见,人赃俱获。朕因这盗贼所犯之事极为恶劣,威胁宫中安危,已传旨将这盗贼就地正法。 胡滢:好险哪,这盗贼就偷了把刀? 景帝:幸好太上皇只受了点惊吓,要不,后果不堪设想。 胡滢:那是,那是,上天保佑,太上皇平安。 景帝突然瞪着石亨:武清侯。 石亨慌乱地:臣在。 景帝:武清侯,你乃京城总兵,负有保卫京城和皇宫重任,现今竟有人闯入南宫,差点惹出大祸,你如何向朕交代啊? 石亨吓得扑通跪下:臣失职,请皇上治罪。 景帝:武清侯,朕问你,你可知这七星宝刀是太上皇从不离身之物? 石亨满头大汗:臣……臣略有所知。 景帝:哼哼,太上皇从不离身之物,不翼而飞,要是流落在外,又不知到了谁手里,生出众多的是是非非,这事该如何了结啊? 石亨这时已完全听出了景帝的话外之音,矛头所向,是直指他这个武清侯的,不由大为惊恐,拼命叩头:臣疏于防备,罪不容赦,请皇上降罪。 景帝微微一笑:你既已知错,降罪倒不必了,常言道,亡羊补牢,犹未晚矣,朕望你不要一错再错了! 石亨听明白景帝不过是先警告他,并不愿事态扩大,暗暗松了口气:皇上隆恩,臣感激涕零,臣定遵皇上旨意,不敢有忘。 景帝淡淡地:哼,起来吧。 石亨站起来:谢皇上。 王直一直留意着石亨的表情,若有所思。 景帝扫视着众大臣:太上皇在塞外受尽磨难,如今回朝,当享太平日子,这也是列位爱卿的职责,可没想今儿个出了这等事情,太上皇受了惊吓之后,他的身体…… 景帝故意欲言又止。 于谦大急:听皇上的口气,太上皇难道病了? 景帝装出痛心的样子:唉,这件事,朕本是不想当着列位爱卿的面说的,既然于爱卿问起来,朕也就直言相告吧。朕真是心忧得很哪。 于谦更急:皇上,太上皇他怎么了? 景帝吞吞吐吐地:太上皇受了惊吓,得了一种怪病,时不时要晕倒在地。 众大臣都是一惊。 于谦:听皇上这一说,臣等心里更不安了。皇上,臣等…… 景帝似乎看透了于谦的心思:呵,于爱卿的意思,莫非是想见见太上皇? 胡滢赶忙附和:是是,臣等也是这个意思。 景帝点点头:这样吧,等明日早朝完毕,朕领各位爱卿一块去探望太上皇。太上皇见了列位,说不定一高兴,病就好了,也未可知啊! 于谦欣慰地:皇上恩典,臣等不胜感激。 6、干清宫书房 景帝在亲自批阅奏章,面有忧色,时不时停下来,想着心事。 汪皇后见他出神的样子,轻轻叫了他一声:皇上! 景帝回过神来:唔? 汪皇后:皇上今日不知有何心事? 十四 幽禁英宗(4) 景帝却长长嘆了口气:唉―― 汪皇后温婉地:臣妾冒昧,不知能否为皇上分忧? 景帝:今日早朝,于爱卿和众大臣都想见见太上皇。 汪皇后一愣,随即笑了:皇上就为此事烦恼? 景帝点点头:唔。 汪皇后:于大人和众大臣记挂太上皇,那是君臣之礼,最自然不过,皇上 答应一声不就成了? 第144页 景帝脸色肃然:娘娘,你……你真是妇人之见哪! 汪皇后倒吃了一惊:皇上何出此言?难道臣妾又说错了吗? 景帝:娘娘有所不知,太上皇自进了南宫,表面上不理朝政,实际上却是另有图谋啊! 汪皇后:皇上的意思是太上皇也想理政? 景帝点点头:唔。 汪皇后天真地:皇上和太上皇共理朝政,这有何不好?以臣妾看来,倒是从古至今未有的美事呢。 景帝一愣。 汪皇后继续说下去:本来太上皇就是大明的皇帝,再说,你们又是亲弟兄,年纪也相仿,一同理政,那是顺理成章。 景帝吃惊地看着汪皇后,脸上的表情变得凝重了:没想到你也说这种话,难怪太后和大臣们都有这个心思了! 汪皇后并未感觉景帝的不悦,劝慰地:皇上心胸开阔,原本就对皇位心存畏惧,如有太上皇一同理政,倒省了许多麻烦。是以臣妾觉得,这倒是件大好事呢! 景帝不由大为震怒,厉声地:煳涂,你……你怎么就如此煳涂!皇位岂同儿戏?你上去了,能随便下来吗? 汪皇后一怔,忙争辩着:皇上,臣妾不是这个意思,臣妾的意思是…… 景帝断然地:让朕与太上皇一同理政,那是万万不可! 汪皇后见景帝发火,赶忙认错:臣妾冒犯圣威,皇上万勿怪罪。 景帝见汪皇后一副委屈的样子,也感觉到自己的态度太过分了,沉吟了一下,诚恳地:娘娘,不是朕心狠,朕也是迫于无奈啊! 汪皇后只是看着景帝,不敢再答话了。 景帝:不瞒娘娘说,自从朕与于爱卿彻夜长谈,听了他的一番振兴大明治国方略,朕是激奋异常。朕已在心里发誓,定要励精图治,富民强国,造福天下百姓。 汪皇后:皇上有此宏愿,臣妾打心眼替天下百姓高兴,可这跟太上皇…… 景帝:哼,太上皇这些年做了什么,娘娘难道还不清楚吗?土木堡一仗,差点葬送我大明江山,朕痛心哪!不是朕对太上皇有成见,太上皇回朝,朕是以礼相待,可他在背地里做尽手脚,笼络大臣,处处与朕为难,他这图谋,岂止是与朕共理朝政而已! 汪皇后惊恐地:难道太上皇他…… 景帝:以田地封赏,还有石彪一案,朕算是看清了,太上皇如此作为,只会导致朝中混乱,致使众大臣各怀异心。当前乃重振大明、推行新法的关键时期,如太上皇的图谋得逞,不但新法功亏一篑,我大明也将重蹈覆辙,祸国殃民啊! 汪皇后终于听明白了景帝的担忧:那皇上打算如何对付对太上皇? 景帝:朕就为这个寝食难安哪。不过,出了七星宝刀这件事,倒让朕下了决心,为将重振大明顺利付诸实现,朕只好对不住太上皇了。 汪皇后惴惴不安地:皇上,难道就没有别的法子了? 景帝痛苦地:朕何尚不想有别的的法子,可惜没有! 汪皇后:于大人对太上皇一片忠心,皇上如执意为之,于大人和众大臣对皇上…… 景帝面有难色:是啊,朕最担忧的也是于爱卿,唉,他会如何看待朕? 汪皇后诚恳地:请皇上三思啊! 景帝抬起头来,目光落在于谦送给他的那幅字上――“民为重”,不由浑身一愣:不! 汪皇后:皇上―― 景帝:于爱卿一心为国,从无私心杂念,可惜他不知此事万难两全! 汪皇后哑然无语。 景帝喃喃地:朕出此下策,乃是万不得已,为天下苍生和社稷安定,朕也就顾不得这么多了,是非功过,还是让后人评说吧。 7、南宫 景帝领着于谦等众大臣前去探望英宗。 一路上,增添了一些御林军把守着宫门,别的地方,与以前并没有两样。 众大臣们默默跟着景帝,鱼贯而行。 南宫大殿里已摆上了丰盛的宴席。 英宗脸色憔悴,显得心事重重,魂不守舍。 钱皇后同样神情恍惚,看上去有点木吶。 景帝则兴高采烈:来来,列位爱卿,今天朕替太上皇准备了宴席,咱们君臣几位,再好好喝几杯。 景帝说着,盯着英宗:太上皇,你说呢? 英宗神情迟钝地:是是,朕……朕跟大家喝几杯。 于谦看着英宗,满脸关切。 景帝、英宗和众大臣就座。 英宗的脸色似乎好多了:多谢列位爱卿没忘了朕,朕也时时刻刻记挂列位哪。 于谦:太上皇的气色不错,臣等刚才还在替太上皇担心呢。 英宗话中有话地:是吗?那真有劳于爱卿惦念了。于爱卿现今是朝廷第一重臣,有于爱卿关心朕,朕的日子好过喽。 于谦感觉到英宗在暗示他什么,微微一愣:太上皇言重了,臣…… 十四 幽禁英宗(5) 景帝及时插上话来:哎,两位不必如此客气,今日太上皇高兴,哈哈,朕也高兴! 胡滢:太上皇受了惊吓,几日工夫,又是红光满面,精神焕发,龙体康健得很嘛,啊?老臣先为太上皇祝福了! 英宗一语双关地:人逢喜事精神爽,你们都来看朕,朕的病就好了。胡大人哪,你是三朝老臣了,打朕小时候起,你可曾见过朕如此开心吗? 第145页 胡滢:太上皇一天比一天过得开心,臣等那是求之不得啊,哈哈。 英宗笑呵呵地:今日皇上在南宫设宴,朕借个人情,这地主之谊不可不尽呵!来来,列位爱卿请了,等会朕还有事跟列位说呢。 景帝:太上皇莫非又要说在塞外的那段经歷了?那可是一段奇闻呢,朕也想听听。 英宗淡淡地:过去了的事,提它干吗?朕是要说现在! 景帝一愣,随即向使女招招手。 两个使女扛着一只半生不熟的全羊过来,轻轻搁在桌子上。 景帝:朕听说太上皇在塞外之时,入乡随俗,喜欢上吃羊肉了,而且还要半生不熟带血的羊肉,朕刚才特意让御膳房给特制了一只,不知合不合太上皇的口味? 英宗的脸色大变。 众大臣都没觉察,只是真心实意颂扬着景帝。 石亨:皇上对太上皇真是无微不至。 陈循:兄弟情深,兄弟情深嘛。 景帝亲自动手,拿刀割下一块带血的羊肉:太上皇先请了。 英宗脸色惨白,浑身颤抖。 于谦大惊:太上皇,你……你怎么啦? 英宗未及回答,已口吐白沫,昏厥过去。 众大臣全惊呆了,不知所措。 钱皇后却惊恐地看看景帝,正要放声大哭,见景帝一副阴冷的目光,马上忍住,只敢小声抽泣。 于谦一把扶住英宗:太上皇,太上皇―― 众大臣大乱。 石亨看着这一幕,胆战心惊,想看景帝一眼,见景帝也在注视他,便慌忙移开了视线。 胡滢大叫起来:这……这是怎么啦?刚才不是好好的吗? 钱皇后:太上皇,他……他又犯病了。 于谦:快传太医! 景帝:传太医,快! 曹吉祥应声而去:是,奴才这就去请太医。 英宗倒在于谦怀里,四肢痉挛,毫无知觉,如同发羊癫风。 于谦:太上皇,太上皇,你醒醒,醒醒。 王直等人急得团团转:太上皇得的是什么病啊? 景帝装出难过的表情:朕已让太医看了,太医也看不出名堂。朕在想,是不是太上皇蒙尘塞外时,已落下病根,现今又受了一场惊吓,旧病復发,就……就成了今日这模样? 众大臣纷纷点头。 景帝说着,掉下泪来:朕本指望太上皇静养一段时日后,与朕一同理政呢,唉,现今太上皇得此怪病,可如何是好啊? 于谦看着英宗可怕的样子,忧心如焚。 这时御医赶到了,见了这情景,也是慌了手脚:太上皇怎么会这样? 于谦:太医,先救太上皇要紧。 御医搭着英宗的脉,脸色越来越沉重。 于谦:太医…… 御医却摇了摇头:先把太上皇抬到寝宫里去吧。 张永等几个太监上来,七手八脚抬起英宗。 钱皇后跟在后头,抽泣着而去:太上皇,太上皇…… 于谦看着昏迷不醒的英宗,失望地嘆了口气。 众大臣惶恐地呆立着,均不知所措。 胡滢激愤地:都是那个千刀万剐的盗贼,老臣恨不得扒他的皮,吃他的肉! 众大臣也义愤填膺:是是,这盗贼真把太上皇害苦了。 陈循:臣以为,太上皇再也不能受惊吓了。 景帝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大唿一声:武清侯! 石亨又给吓了一跳:臣在。 景帝:朕着你即刻调集兵马,加强皇宫守卫。 石亨:是,臣遵旨。 景帝看着站在于谦身后的范广:至于南宫守卫嘛,朕看就交给范广范将军了。于爱卿,你看呢? 于谦:皇上如此安排甚好,臣并无异议。 景帝:范将军,这事就交给你去办了。 范广:臣领旨。 景帝扫视着众大臣:为保太上皇平安,即日起任何人不得进入南宫! 8、南宫 大队御林军全副武装,往南宫大殿开进来。 整座南宫冷冷清清,气氛一下子变得异常紧张了。 不一会,每座宫门前都站上了守卫的御林军。 更壮观的是,在南宫的围墙外面,御林军手持兵器,排成队列,将整座围墙给密不透风地围了起来。 刀枪如林,给人以一种恐怖之感。 一队御林军在范广的率领下,将南宫内所有豪华的陈设全部搬空了。 所有的太监和侍女也全被赶走。 南宫显得空荡荡的,突然之间失去了那种金碧辉煌的气氛,变得异常冷清,甚至阴森可怖。 几只蝙蝠在夜空游荡,昏暗的灯火使蝙蝠的飞舞显得鬼影幢幢,令人不寒而慄…… 9、英宗寝宫 英宗躺在床上,钱皇后坐在床边,两人默默流泪,悲不自禁。 十四 幽禁英宗(6) 过了一会,钱皇后起身端来一碗药,送到英宗跟前:太上皇,该吃药了。 英宗:朕不吃。 钱皇后:这是太医给抓的,不管有用没用,太上皇总该试试。 英宗:朕没病。 钱皇后:太上皇,你都病成这样,把臣妾吓死了,怎么能不吃药? 英宗爆发地:朕说了,朕没病。快把药碗拿开! 第146页 钱皇后:有病就得治啊,太上皇,你这模样,臣妾心里头…… 英宗愤怒地一把抓起药碗,摔得粉碎:贱人,你……你难道也想害死朕吗? 钱皇后大惊,急忙跪在地上:太上皇,臣妾该死,臣妾…… 英宗:朕说了,朕没病,朕这是让他们给害的! 钱皇后泪流满面:太上皇,你受苦了啊! 英宗咬牙切齿地:这个朱祁钰,狼心狗肺,朕把皇位都让给他了,他……他竟然如此对待朕! 钱皇后惊恐地:太上皇,小点声,当心他们听见啊! 英宗仍大声地:怕什么,让他们来好了!朱祁钰,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你……你不是人哪! 钱皇后忙去捂住英宗的嘴:太上皇,臣妾求你了。 英宗浑身颤抖:朱祁钰,你狠,你把朕幽禁在这儿,不见天日,朕……朕恨啊! 钱皇后也悲从中来:太上皇,这往后的日子怎么过啊? 英宗:大明的太上皇,现在是个阶下囚! 张永突然像幽灵似的出现了,英宗一愣,有点害怕地看着张永。 张永却只是冷笑:哼哼,哼哼。 英宗还以为张永要找他麻烦,吓得瘫回到床上。 张永又冷笑两声,什么也没说,大摇大摆走了。 英宗出了身冷汗,如同死里逃生一般。 钱皇后战战兢兢地:臣妾还以为他……他是来要太上皇的命呢。 英宗冷静下来:看来朱祁钰是要朕在这儿做一辈子的活死人了! 钱皇后:朱祁钰把南宫封得严严实实,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太上皇,我们真的是出不去了。 英宗:没想到朕落得今日这个下场,还不如蒙尘塞外,朱祁钰,他比也先还心狠手辣! 钱皇后看看四周:太上皇,以后说话得小心了,免得招来杀身之祸啊! 英宗咬咬牙:朱祁钰既然要朕做一个活死人,朕就不能死! 钱皇后的泪水又掉了下来:太上皇,我们难道就没个出头之日…… 英宗:朱祁钰设此毒计,骗过了众大臣,恐怕连于谦也上了他的当,朕就算有机会替自己澄清,也没人相信了。 钱皇后哭了出来:太上皇,这……这可怎么办啊? 英宗沉吟片刻,低声地:如见着太后,此事也暂不可告诉她,要不,朕和你性命难保,太后也要遭受不测! 钱皇后只是拼命点头,已说不出话来了。 钱皇后握着英宗的手,还在默默流泪。 门口一声吆喝:太后驾到。 英宗一惊,忙向钱皇后使了个眼色,同时在她的手上掐了一把。 钱皇后会意,向英宗点点头。 两人都擦掉眼泪,装出很平静的样子。 张永领着孙太后进来了:太上皇,太后看你来了。 孙太后一脸焦急:皇儿,你好点了吗? 英宗动动嘴唇,没有答话,他挣扎着想坐起来,却被孙太后一把按住:躺着别动,哀家听说你身体不好,特来看看,你……你哪儿不舒服啊? 英宗一阵激动:皇娘费心了,儿臣…… 张永殷勤地奉上茶来:太后,请用茶。 孙太后点点头:下去吧。 张永退后几步,却站在那儿不动了。 孙太后:下去吧。 张永:奴才不敢。太上皇龙体欠安,奴才得随时在边上小心侍候。 孙太后有点不悦地皱皱眉头。 英宗忙勉强一笑:哦,张公公,那你就站一边去吧。皇娘有所不知,朕这毛病,动不动就发作,还真离不开这些奴才呢。 孙太后大急:皇儿啊,你前些日子还不是好好的吗?怎么这一转眼工夫…… 英宗:常言道,乐极生悲,也许朕是命该如此。朕是没福气啊,皇娘! 孙太后:皇儿究竟得的是何毛病啊?真是急死哀家了。 英宗:唉,还不是在塞外给染上的,朕也不知是什么病,就是头晕,有时还抽筋,朕实在都不想活了。 孙太后大惊:皇儿啊,千万别说这话。你年纪轻轻,好好调理,再静养静养,会好起来的,啊? 英宗突然流下泪来:朕再静养,恐怕也好……好不了了! 钱皇后也掩面抽泣起来。 孙太后见状,不由流下泪来。 英宗紧紧握着孙太后的手不放,眼泪越流越多。 他的眼神是可怜巴巴的。 孙太后:你且放宽心,哀家再请太医来瞧瞧,再说,皇上对你也关心着呢,哀家就不信真的治不好你的病! 英宗终于哭出了声:皇娘,朕……朕的命为何这样苦啊! 孙太后浑身一震,却不知说什么好了。 10、于府厅堂 于谦皱着眉头,忧心忡忡地在房内徘徊。 女贞匆匆进来,见了于谦的样子,在门口站住了。 十四 幽禁英宗(7) 于谦看了她一眼,还是一言不发。 女贞:于大人,我回来了。 于谦点点头,长嘆了一口气:唉。 女贞:我去见过太后了,太后她老人家也刚从南宫回来,她见了我,就哭了,太后说,太上皇的身体恐怕是真不行了。 第147页 于谦:太后还说了些什么? 女贞:太后说,太上皇只是拉着她的手垂泪,可怜巴巴的样子,好像他自己心里也很明白,他这病是好不了了。 于谦心情沉重地点点头:既然太后这么说,那必定是真的了。 女贞一惊:难道于大人心里有什么疑惑不成? 于谦:唉,没想到太上皇竟得了如此怪病,我心里实在是不安哪。要不是今日亲眼目睹,我都不敢相信! 女贞:于大人,你别难过了,你对太上皇,已是礼至义尽,他落到今日这一步,也是他的命。 于谦嘆息地:大概这只是我的一厢情愿,太上皇在塞外呆了这么久,受尽磨难,就是一个铁打的人,恐怕也经受不住啊! 女贞劝慰地:于大人,你现在先把太上皇这件事暂且搁到一边,皇上命你总领朝政,新法又刚刚推行,天下百姓都拭目以待,有许多事等着你去做啊。 于谦沉吟着:是啊,重振大明,这副胆子可不轻! 于谦又陷入了沉思,女贞还想说什么,见于谦想得入神了,便把要说的话咽了回去。 11、石彪府上卧房 石彪从死牢里被放了出来,回到家中。 他屁股上被军杖打伤的伤口还没痊癒,这会儿俯卧在床上,让万春红为他敷药。 石彪哎呀哎呀哼叫着,直抽冷气:哎,轻点,轻点。 万春红:你伯父也真够恨的,把你打成这样! 石彪只是哼哼着没答话。 万春红:你不是说你伯父对你亲如父子吗?他怎么下得了这等毒手? 石彪不耐烦地:哎呀,你……你快给老子敷药,罗嗦什么? 正在这时,僕人进来禀报:老爷……老爷来了。 石彪一愣,忙向万春红示意,让她躲起来。 万春红急忙中无处可躲,便赶紧躲到床后的纬帐里。 石亨已直闯进来。 石彪:伯……伯父。 石亨关切地看着石彪:别动,怎么样?伤还没好啊? 石彪气沖沖地:你下的狠手,你还不知道? 石亨察看石彪伤口,也有点心惊:这……伤得好利害啊。 石彪:哼,你干脆把我打死算了,省得现在又来看我。 石亨难过地坐到石彪身边,替他敷伤:石彪啊,不是伯父心狠,伯父不这样做,当初这一关是过不了的。 石彪更气愤了:你大义灭亲,打了我一百军杖,结果怎么样?还不是让于谦给打入死牢! 石亨生气地:狂妄!不可如此称唿于大人。 石彪:伯父,不是侄儿挑拨离间,你和于谦虽是结义兄弟,可他心里根本就没你这个兄弟。 石亨一愣。 石彪观察着石亨的脸色:于谦为何要将侄儿置之死地,他的矛头是对向你啊,伯父! 石亨:休得胡说,于大人一向大公无私,你犯了罪,他岂能袒护你? 石彪冷笑:伯父这话是大错特错了,别人蒙在鼓里,我可看得明明白白。伯父你功高盖世,封的官又比于谦大,手下还有一帮肝胆相照、誓同生死的弟兄,于谦他对你既嫉妒,又忌讳,他这次想要侄儿的脑袋,无非是乘机剪除伯父的势力,给伯父一个下马威! 石亨被说中了心事,一时竟无言以对。 石彪:侄儿说的全是肺腑之言,望伯父三思,于谦是要向伯父动手了! 石亨被石彪说动了,长嘆了一口气:唉,这次你能保住脑袋,已经是万幸了,于大人对我是成见越深,更可怕的是,皇上对我也心存戒意。 石亨此言一出,轮到石彪呆住了:皇上?他对你怎么啦? 石亨:太上皇暗地里赐我一把七星宝刀,却被小偷偷去,事情败露,皇上虽没追查到我身上,但已多次对我旁敲侧击。 石彪:果真如此,伯父你要多加小心啊! 石亨:所以我这些天心乱如麻,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床边的纬帐里面忽然动了一动。 石亨倏然变色:谁? 万春红撩开纬帐走出来,朝石亨盈盈下拜:小女子万春红见过武清侯大人。 石亨大怒:石彪,你……你这是搞的什么名堂? 石彪:伯父先别忙动怒,这位万春红是当初侄儿在春满园…… 石亨:好啊,你把春满园的妓女都带回家里来了,还偷偷藏着,你倒真是好本事! 石亨说着,瞪了万春红一眼:还不下去! 万春红悻悻地退下。 石彪看着万春红的背影,神秘地:伯父啊,你可知这万春红是何许人也? 石亨:哼,不就是个妓女吗?你小子不学好,迟早坏在这些女人身上。 石彪冷笑:哼哼,哼哼。 石亨:你笑什么? 石彪:不瞒伯父说,这万春红可是大有来歷,当年她在宫中,曾得太上皇宠幸…… 石亨大惊:什么?她是宫女?还是太上皇的…… 十四 幽禁英宗(8) 石彪轻描淡写地:伯父大惊小怪了不?太上皇玩过的女人,如今到了我石彪手里,怎么样?侄儿还有点艷福吧? 石亨大怒,指着石彪:你……你胡闹! 石彪不满地:伯父,你这是干吗?侄儿不就想弄个漂亮女人过日子吗?何必动这么大的肝火。 第148页 石亨更怒:你也太不知轻重了,太上皇的女人,你都敢玩,你忘了你的小命是如何保住的吗? 这一下,石彪闷声不响了。 石亨:此事要是再被于大人得知,禀报皇上,你去的就不是边关,而是鬼门关了,你懂不懂? 石彪装出委屈的样子:行了,伯父,侄儿跟了你这么些年,何曾享过福?现今咱们为朝廷立了大功,还这个不准,那个不许,照这样下去,以后谁还敢为朝廷卖命? 石亨看着石彪的委屈相,心里一软,气慢慢消了:算了,这事先到此为止,你且安心养伤,等养好了伤,给我去边关赴任。 石彪难过地:伯父现在是巴不得我早点走,得,侄儿到时候走就是了! 石亨动情地:石彪啊,你虽是我侄儿,可我待你比亲儿子还亲。当年你爷爷奶奶还有你爹死得早,是你娘把我给抚养成人的,俗话说,长嫂为母,你母亲对我的恩情,我是一辈子都忘不了,所以,我答应她,要好好栽培你,让你建功立业,光宗耀祖! 石彪:我是建功立业了,可落得的下场,还不是贬往边关! 石亨郑重地:石彪,我要你记住伯父对你的期望,至于日后的事情,伯父到时自会安排。 石彪终于点点头:伯父,我听你的。 石亨盯着石彪:不过,我还要警告你,这个女人迟早是祸水,你得尽早给我打发了,免生祸事,听见没有? 石彪一惊,犹豫地:伯父,这……容侄儿再考虑考虑。 石亨皱着眉头:你就要去边关,万春红绝对不能留在这儿,啊? 12、田野 一场罕见的旱灾降临了。 赤日炎炎,大片田地干涸得皲裂开来,庄稼刚长到半个多人高,便全枯死在 地里。 隐约可见的村庄,一派荒凉景象…… 13、京城街上 京城也失去了往日的繁华和热闹,街道上行人寥落,店铺的生意十分清淡。 一垛墙面上,推行新法的“安民告示”还在,可字迹已被太阳晒得发白,纸 张破损,在微风下轻轻晃动。 一群逃荒的饥民衣衫滥缕,出现在城门口。 他们三五成群地涌向各条街道,愁苦的脸上刻满了飢饿和绝望。 店铺前,几个顾客和掌柜看着逃荒的饥民,在议论着什么。 一顾客:河南、山西、山东几省大旱,听说是颗粒无收啊! 掌柜:唉,逃荒要饭的人都到城里来了,这城里的日子也不好过啊! 另一顾客摇摇头:凶年,真是凶年哪! 14、徐府院内 徐珵家的院子里,像模像样地搭了座简陋的观象台。 一把竹梯子直通观象台顶部。 徐珵表情严肃,站在观象台上,一丝不苟地仰望着晴朗的天空。 徐夫人过来了:老爷,老爷,你好了没有啊? 徐珵从上面嘘了一声,示意徐夫人别说话。 徐夫人却唠唠叨叨地:我说老爷,你还有完没完?天天夜里爬到这观象台上 看天象,这老天跟咱们有什么关系啊? 徐珵生气地在上面斥责了一声:妇人之见,你懂什么? 徐夫人不满地:我不懂?你看准了又怎么样?还不是照样三品官一个,皇上他可不信你这一套。 徐珵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头,刚想回头骂徐夫人一句,天空突然划过一道流星。 这是颗彗星,拖着长长的尾巴,消失在尽头。 徐珵大张着嘴巴,好半天没有合拢。 过了一会,徐珵从梯子上下来,脸上是一片惶恐之色。 徐夫人:老爷,看到什么了? 徐珵:扫帚星,我看到一颗扫帚星。 徐夫人一愣:扫帚星? 徐珵:这可是天大的凶兆! 徐夫人:老爷是说要出事了? 徐珵有点幸灾乐祸地:哼哼,等着瞧吧,天有异象,大难临头,以我推算,不出一两个月,必定应验。 徐夫人倒惊呆了。 15、陈循府上 陈循拿着一封他父亲从乡下寄来的书信,脸色很不好看。 陈夫人看着陈循的脸色,不安地:老爷,老爷子都说了些什么?看你六神无 主的样子。 陈循:于谦推行新法,搞什么清田均税,我们乡下的田产全部重新清丈,光赋税一项,就翻了一番。 陈夫人:是吗?老爷子就为这事…… 陈循:老爷子说,富户们都是人心惶惶,他也是寝食难安。于谦下了死令,不按时缴纳赋税者,依律论处,下入大牢。 陈夫人:这个于谦,怎么欺负到我们头上来了? 陈循:哼,他是仗着皇上的宠信,胡作非为,别说是我们,皇亲国戚,地方豪强,全吃尽了这新法的苦头。 陈夫人:那老百姓呢? 陈循:于谦要掏的是富户的口袋,那些穷鬼们,还为他叫好呢。 十四 幽禁英宗(9) 陈夫人:老爷,那老爷子准备怎么办啊? 陈循:且别忙,于谦的新法,已危及皇亲国戚和朝中大臣的利益,加上地方豪绅,俗话说,众怒难犯,他要是一意孤行…… 陈循话还没说完,有僕人进来禀报:老爷,太……太爷来了。 第149页 陈循吃了一惊:太爷?他连夜到京城了? 正说着,陈循的父亲带着一帮人,已狼狈不堪地进来了。 陈循和陈夫人赶忙迎上去:父亲大人,刚才我还在念叨你吶,你怎么就…… 老爷子:哎哟,儿啊,不好了,为父的差点就见不着你了啊! 陈循和陈夫人扶着老爷子坐下:老爷子慢慢说。 老爷子突然痛哭流涕:官府清丈田地,限时缴纳赋税,为父的争辩了几句,他们就要把你这老父亲下入牢中,还说这是奉于大人之命,儿啊,你是朝中内阁首辅,一品大员,官不比那个于大人小,怎么就连家里也保不住啊! 陈循听了,倒呆住了。 老爷子:儿啊,你无论如何得给为父的出这口气啊! 陈循咬牙切齿地点点头,却没出声。 他的心里,似乎有了主意。 16、朝房外 众大臣早朝,排着队列朝大殿走去。 徐珵刚好走在石亨身边,他环顾了一下四周,便悄悄碰了碰石亨的胳膊:武清侯。 石亨:哦,是徐大人,找在下有事? 徐珵:卑职有句要紧的话跟武清侯说,不知武清侯可想听听? 石亨见徐珵一脸诡秘的样子,点点头:好啊,徐大人说来便是。 徐珵又左顾右盼了一下,轻声地:这儿不是说话之处,武清侯若真想听,不妨…… 石亨又点了下头,客气地向跟在后面的几个大臣拱拱手:借过,借过,嘿嘿。 那几个大臣让出一条道,让石亨和徐珵出去。 石亨和徐珵来到一个角落。 石亨:徐大人,请讲。 徐珵先郑重其事地向石亨打躬作揖,堆起一脸媚笑:承蒙武清侯看得起卑职,卑职先谢过了。 石亨有点不耐烦了,端起脸来:徐大人有话快讲,在下可没工夫陪你打躬作揖。 徐珵讪笑着:那是,那是,武清侯乃当今朝廷第一功臣,皇上委以重任,日理万机…… 石亨火了:徐大人,你这分明是开销在下不成? 徐珵谦恭地:卑职不敢,卑职仰慕武清侯久矣,所说均是肺腑之言。 石亨大模大样地甩了下手:哼! 徐珵见石亨真的不耐烦了,便神秘兮兮地凑过去:武清侯,卑职所说之事关系重大,社稷苍生安危均繫于此。 石亨:哦? 徐珵:卑职昨夜夜观天象,发现天象有异,扫帚星从天而降,兇险之极,实是非同小可。 石亨:你是说天降凶兆? 徐珵:不错,天降凶兆,非天灾,即人祸,以卑职推测,不日当有应验。 石亨不动声色:朗朗干坤,清平世界,哪来的天灾人祸?徐大人休得胡说! 徐珵:卑职有几个脑袋,敢在武清侯面前搬弄是非。 石亨还是摇头:在下觉得徐大人还是太过危言耸听了吧? 徐珵冷笑:是吗?看来武清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现今朝中,有人置祖宗礼法于不顾,肆意妄为,惹得民怨沸腾,武清侯难道一点都不知晓? 石亨一愣:哦?那以你之见,这是…… 徐珵轻轻点点指头:朝纲动盪,上天震怒,必然降灾祸于人世。 石亨顿时恍然大悟,他想了一想,颇有深意地:既然如此,徐大人何不奏明皇上? 徐珵也马上领悟了石亨的意思,微微点头:有武清侯这句话,卑职心里就有谱了。 两人相视着,都是心领神会的一笑。 不远处,王直看见石亨和徐珵鬼鬼祟祟躲在角落说话,有所警觉地瞟了两人一眼,眉头皱紧了。 17、华盖殿 众大臣早朝。 景帝:列位爱卿可有要事请奏? 徐珵出列:启禀皇上,臣有事要奏。 景帝对徐珵成见极深,见他请奏,面露不悦,淡淡地:说吧。 徐珵:臣昨夜夜观天象,见扫帚星从天而降,乃大凶之兆,不日恐有灾祸。 景帝一愣:哦?你果真是亲眼所见? 徐珵:回皇上,确是臣亲眼所见,此番异象,乃百年未遇,非人祸,即天灾。 众大臣听了,都是大惊失色。 胡滢突然嘆息了一声:是了,是了! 景帝:胡爱卿,你也以为如此? 胡滢:回皇上,徐大人所说人祸,老臣以为未必有,可这天灾,那是千真万 确,这老天已是三个多月没下雨,河南、山西、山东几省大旱,徐大人说的,莫非正应在此处? 景帝一时也愣住了。 石亨赶紧附和:胡大人言之有理,眼下大旱势如燎原,灾情汹汹,饥民遍野,加上瘟疫流行,死者甚众,天降异象,必是此灾预兆啊! 景帝:若是如此,倒真是奇了。 徐珵:此次天象之兇险,微臣见所未见,旱灾四起,不过是略露端倪,微臣只怕还有……还有…… 景帝见徐珵面露惊恐之色,又吞吞吐吐的,也有些紧张了:徐爱卿的意思,莫非是还有更大的灾祸? 十四 幽禁英宗(10) 徐珵:回皇上,不是微臣的意思,乃……乃是上天的意思。 景帝一愣,众大臣也都鸦雀无声。 在一片寂静之中,景帝的目光落在了于谦的脸上,似乎希望他说点什么,于谦则在沉思,脸色凝重。 第150页 一直沉默不语的陈循见时机已到,便上前启奏:启禀皇上,刚才徐大人所言天降异象,应于目下之旱灾瘟疫,臣深以为然。然臣更以为,上天震怒,必是因人事而起。 景帝:因人事而起?陈爱卿所说的是何事啊? 陈循:恕臣直言,皇上令于大人统领朝政,接连推行新法,置祖制于不顾,天下百姓无不视新法如勐虎,民怨沸腾…… 于谦见陈循的矛头直指自己,不由一愣。 景帝大为不悦:且慢,你是说推行新法触怒了上天? 陈循一字一顿地:不错。 王直见状,挺身而出:天灾乃是自然现象,天行其道,本与人间无涉,与新法更无干系,老臣以为,陈大人此言,未免太过危言耸听了。 陈循冷笑:王大人不信天命,可普天之下,信天命者大有人在。王大人恐怕是勉强不得吧? 王直激愤地:哼,老臣就怕有人藉机小题大作,以天道之名,毁谤朝政! 陈循:哦?这么说来,灾情四起,民不聊生,在王大人眼里,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一道小题喽? 王直气极:你…… 陈循对王直置之不理,再次向景帝拱手:皇上,君王以行仁政为己任,体恤万民,恩泽天下,是以万民拥戴,可当今朝廷,以实利为本,所谓清田均税,所谓整肃财政,均与一个“钱”字分不开。圣人云,君子唯以义,小人唯以利,这种不行仁政,只图小利的新法,与唯利是图的商贾所作所为有何差别? 景帝被陈循的这番话说得张口结舌。 于谦听了,则极为愤慨,但他竭力克制着,想听听陈循还说些什么。 陈循继续侃侃而谈:我大明自开国至今,将近九十年,祖宗之法,不敢有违,现今毁去祖制,百姓怨忿不已,惹动上天震怒,自然要降下灾祸,以示惩戒了! 众大臣听了,有些点头,有些沉默不语。 景帝似乎受到了极大的震动,颇为忐忑不安,他扫视着众大臣,好半天没说话。 于谦大步上前:皇上,臣以为陈大人之言,纯属无稽之谈。 景帝:哦?于爱卿,那你说说。 于谦:刚才王大人所言极是,大灾与天降异兆并无关联,与推行新法更是风马牛不相及。我大明自土木堡之变后,元气丧尽,百废待兴,新法乃是富民强国之策,因运而生,为百姓造福,为国家谋利,何错之有? 陈循冷笑:于大人难道没听说天下人对新法的非议吗? 于谦:陈大人所说的,不过是那些骑在百姓头上作威作福的豪强,新法要他们清田均税,不得盘剥百姓,他们自然是要狗急跳墙,大肆攻击新法了! 陈循恼怒地:于大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于谦:新法利弊,天下人自有公论,岂是陈大人寥寥数语就可抹煞? 陈循:哼哼,你的新法管用,百姓又为何流离失所、民不聊生? 陈循此话一出,众大臣都一愣,景帝也呆住了。 于谦凛然地:天灾不可虑,只要朝野上下齐心协力,抗灾济民,就没有过不去的难关。臣担心的倒是人祸,朝中谣言四起,惟恐天下不乱…… 陈循气得跳起来,指着于谦:于大人,你……你这是血口喷人! 景帝见于谦和陈循各不相让,便咳了一声,摆摆手:好了好了,两位先别争,此事容朕想想,隔日再议。 陈循见景帝如此表态,便唯唯诺诺退了下去。 于谦却站着没动:皇上,当务之急是赈灾安民,臣建议,即刻传令山西、河南、山东各级官府,开仓放粮,赈济灾民。 王直赶忙附和:皇上,老臣附议。 景帝点点头:好,朕准奏。 于谦:至于京城逃荒来的饥民,亦要善加安顿,开仓发给粮食,对患瘟疫者,设立药局给予救治。 景帝又点点头,看着陈循:陈爱卿,你是户部尚书,京城的粮仓…… 陈循:回皇上,京城粮仓里的所有粮食全拿出来,恐怕也救不了眼前这个急啊! 景帝倒吸了一口冷气:是吗? 于谦当机立断:皇上,仓中粮食不足,可由京中富户承担。 景帝想了一想,当即同意;那好,就按于爱卿的意思办吧。 众大臣:是,臣等领旨。 景帝注视着众大臣,忐忑不安地嘆了口气:唉,但愿上天早降甘霖,让我大明百姓度过此难! 18、华盖殿外 散朝后,于谦和王直一同出来。 王直满脸忧虑:于大人,刚才你都看见了。 于谦点点头。 王直提醒地:这些人惟恐朝政不乱,连成一体,兴风作浪,于大人小心了! 于谦:谢王大人提醒,于谦心里有数。 王直:此事刚刚开头,日后当有变故,望大人早作准备,以防万一。 于谦听了,脸色更为凝重,默默点点头。 十五 天灾人祸 1、城门内 城门内,聚着一堆逃荒的饥民。他们骨瘦如柴,面有菜色,拖儿带女,境况 十四 幽禁英宗(11) 极为悽惨。 有患了瘟疫的,倒卧在街头,奄奄一息。 于谦身着便服,坐着一顶小轿,沿街悄悄察看民情。 第151页 他见到的景象让他震惊和难过,脸上的表情越来越沉重了。 饥民们哀伤的呻吟声,几个孩子在喊着饿,哇哇大哭。 哭声像刀一样割着于谦的心…… 2、街角 街角聚集着一群饥民和京城百姓,正在好奇地围观着什么。 只听见有人嚷了起来:来了,来了。 另有人在议论:怪事,怪事,青天白日,朗朗干坤,莫非出了妖魔鬼怪不成? 又一个声音战战兢兢地:就是,这世道可不对头啊,连牛都长出三只角来了。 说话间,有一头牛从人群里出现了。 于谦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心里暗惊,掀开轿帘,对轿夫吩咐:慢。 轿夫放慢了脚步,于谦一眼看见那头牛,果然长了三只角,显得极为怪异。 于谦就是见多识广,也不由惊呆了。 那头长有三只角的怪牛缓缓而来。 人群惊慌地躲闪开来,如同见到了鬼魅。 一个妇女失声尖叫:天哪,妖怪,妖怪啊! 牛的主人赶着牛,一路摇头嘆气:唉,晦气,晦气啊,我这头牛前些天还好好的,怎么就变了妖怪呢? 一位百姓:这位汉子,把这怪物宰了得了。 一个老头连连摇手:宰不得,宰不得,这等异物都是有来路的,宰了它,上天降罪下来,岂不遭殃? 百姓们听了,都畏惧地后退着。 那头牛慢慢走远了…… 于谦目送着这头怪异的牛和惊惶失措的百姓,眉头皱紧了,心里充满了不安和忧虑。 正在这时,信使骑马而来,大声吆喝:皇上降旨,即日起开仓放粮,赈济灾民…… 百姓们这才回过神来,露出了欣喜之色。 3、徐府厅堂 陈循和几个反对新法的大臣来徐府登门拜访,几个人坐在厅堂里,高谈阔论。 徐珵:陈大人今日在朝堂上针砭新法,道他人所不敢道,卑职如雷贯耳,茅 塞顿开,佩服,佩服啊! 陈循:徐大人过奖了,徐大人上通天文,下知地理,天灾人祸瞭然于心,真乃神人也! 徐珵:承蒙陈大人看得起卑职,卑职这些雕虫小技,何足道哉? 陈循肃然地:哎,天命不可违,在下倒要好好请教徐大人了。 徐珵恭敬地:陈大人请讲。 陈循:不瞒徐大人说,在下多有耳闻,朝中大臣、皇亲国戚和地方豪强,对新法颇有异议,人心惶惶哪。 徐珵诡秘地一笑:这个自然,于大人的新法,对百姓是减轻赋税,对富户嘛,可就是大难临头了。 一大臣怒气沖沖地:新法新法,尽跟我们过不去,这还成何体统? 另一大臣:唉,都乱了套了,广有田产者,首当其冲,连一些皇亲国戚,也吃了官司。 又一大臣:于大人分明是断我等后路,如此下去,谁还敢为朝廷卖命? 陈循听着众人的议论,点点头:新法推行,天下人怨声载道,如今灾祸又从天而降,在下担心,正是应了人怨天怒这句老话啊! 徐珵:陈大人高见! 陈循:当下之际,最为紧要的是力劝皇上停止新法,顺应天意,徐大人,你说呢? 徐珵有点明白陈循的用意了,迟疑地:皇上最信任于大人,他现今的权势,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停止新法,谈何容易? 陈循诡秘地一笑:放在常日,这事是万万不可,可当前大灾来势兇勐,徐大人又断言天象有异,依在下看,皇上心里也是宁信其有,不信其无啊! 徐珵:那倒是,今日皇上在廷上颇为犹豫,似是对陈大人所言的人怨天怒将信将疑。 陈循:要阻止新法,眼下是天赐良机,徐大人,你意下如何? 徐珵吞吞吐吐地:卑职……卑职官微言轻,只怕皇上他…… 陈循嘿嘿一笑:徐大人是怕皇上对你有成见吧? 徐珵:卑职自力主南迁,为皇上所不齿,虽屡次为朝廷立功,皇上仍对卑职另眼相看,唉,卑职实在是心灰意冷得很哪。 陈循:徐大人鸿鹄之志,想来不会甘心就此沦落,一辈子受皇上冷遇。 几个大臣附和着:对,对,徐大人怀抱济世之才,岂可就此埋没?徐大人啊,机会难得,你该乘势而上啊! 徐珵沉默着,似乎在掂量陈循等人的话。 陈循:此事还望仰仗徐大人出力,一旦办成,朝中大臣莫不感激徐大人,至于在下嘛,定当鼎力向皇上保荐徐大人。徐大人,可好? 徐珵暗喜,表面上却装出为难的样子:这个……容卑职再想想,再想想。 4、于府书房 于谦展开一张纸,摊在桌子上,开始磨墨。 女贞进来了:于大人,我来吧。 于谦:你不是睡了吗?怎么又起来了? 女贞:告诉你,我这可是跟你学的,啊? 于谦:跟我学?我怎么啦? 女贞娇嗔地一笑:就兴你没日没夜忙碌?我就得呆在家里无事可做?嘻嘻。 于谦无奈地:女贞,这是两码事嘛,你……你怎么又扯到一块了? 十四 幽禁英宗(12) 女贞又是妩媚一笑,上前替于谦磨墨:哎,于大人,你这是写什么呀? 第152页 于谦脸色一下沉重了:河南、山西、山东大旱,京城饥民遍野,皇上已下旨开仓放粮,赈济灾民。 女贞忧虑地:情况很严重吗? 于谦:很严重,更糟的是瘟疫流行,已有不少饥民得了病。 女贞默然。 于谦不再说话,拿起笔,蘸上墨,在纸上写下几个大字:惠民药局。 女贞看着这几个字,欲言又止。 于谦:我任山西、河南巡抚时,有一年黄河大涝,也是瘟疫流行,我在当地开设惠民药局,救治病人,总算遏止了瘟疫。 女贞:我明白了,你是想…… 于谦:我决定马上在京城开设惠民药局,免费救治瘟疫患者。 女贞点着头:于大人,你又替百姓办了件大好事啊! 于谦却紧锁着眉头,忧虑地:新法推行不久,天灾人祸已至,我大明为何如此多灾多难! 女贞:于大人万勿忧虑,皇上圣明,又有你统领朝政,这点灾祸,我想一定会度过去的。 于谦嘆息一声:但愿如此吧。 女贞突然想到了什么:哎,于大人,你这惠民药局何时开张? 于谦:明日,越快越好。 女贞:那你可答应我一件事。 于谦:什么事? 女贞:让我去惠民药局,为百姓做点事,好吗? 于谦心里一动,故意摇摇头:你这丫头……行吗? 女贞噗哧一笑:我这个人啊,你叫我呆在家里,还真要闷出病来呢,有事情可做,我可求之不得喽。 于谦打趣地:哈哈,这么说,那你和我也是一个德性了。 于谦这话一出口,就觉得不对头,赶忙住嘴。 女贞听了,果然心有所动,含情脉脉地看着他,笑嘻嘻地:是吗? 于谦一愣,想说什么,却没说出来,只是慢慢移开了视线。 5、惠民药局 新开的惠民药局内,聚集着大群患者,坐的坐,躺的躺,令人触目惊心。 一批大夫忙着为患病的百姓治病。 女贞在里面忙碌着,不辞劳苦地照顾着患者。 于谦亲自扶着一位昏迷的重病患者进来了:大夫,大夫―― 大夫见了于谦,大吃一惊:于大人,你怎么亲自赶来了? 于谦来不及回答,大声地:救人要紧,快。 大夫:是,于大人。 大夫救治重病患者。 女贞乘机把于谦拉到一边,抱怨地:于大人,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于谦奇怪地:你们能来,我为什么不能来? 女贞更急:哎哟,他们得的是瘟疫,要是传染上了,你这身体…… 于谦若无其事地:我跟你说过,对付瘟疫,我最有经验了,你不怕它,它也 拿你没办法。 女贞:不行,我得对你负责,你肩上的胆子这么重,万一…… 于谦火了,厉声地:女贞,你真是煳涂,难道我于谦的性命就比这些百姓们值钱?啊? 女贞被于谦严厉的态度惊呆了。 那位重病患者醒过来了,大夫等人都松了口气。 于谦亲自为这位患者餵药。 患者感动地:谢谢,谢谢大人。 大夫:大伯,你是该谢谢这位于大人,是他救了你的命。 患者一愣:于大人?他是……于大人? 大夫:没错,他就是于少保于大人。 患者闻言,又呆了一呆,接着颤巍巍站起来,扑通一声向于谦跪下:于大人,恩人哪! 于谦赶忙扶住患者:大伯,万万不可。 患者热泪纵横地:于大人精忠报国,为百姓造福,老汉替天下百姓谢你了! 于谦也是热泪盈眶:百姓受苦,下官有愧哪! 女贞等人见了,也都感动得流下了眼泪。 6、城门口 逃荒的饥民仍然不断涌进城来。 这些衣衫滥缕的饥民扶老携幼、拖儿带女,有的病病歪歪,有的哭哭啼啼,境况极为凄 惨。 一个泥塑艺人,坐在城墙角落,正一丝不苟地将饥民们的惨状捏成一个个泥人。 徐珵站在艺人身边,一会儿看看他捏的泥人,一会儿看看饥民,连连点头:捏得好,捏 得真像啊! 艺人:在下手拙,不能雕刻此种惨状于万一! 徐珵:先生自谦了,先生妙手生花,这些饥民的音容形貌,当真是栩栩如生。待这些泥人捏成,在下定当厚厚酬谢。 艺人:唉,大人乃是为民请命,在下佩服得紧,就算不是大人有请,在下也心甘情愿为受苦百姓留下这一活生生的见证! 徐珵得意地笑了:那在下就拜託先生,拜託先生了,啊? 艺人点点头,又认真地对着饥民捏起泥人来…… 7、干清宫书房 景帝正对着桌子上的一碗燕窝发呆。 汪皇后:皇上怎么光顾发呆啊?都凉了,快吃吧。 景帝:唉,朕吃不下。 汪皇后一愣:皇上―― 景帝:朕有燕窝宵夜,可那些逃荒的饥民,恐怕连一碗粥都吃不上啊! 汪皇后感动地:皇上心繫灾民,食不甘味,臣妾好生感动。 十四 幽禁英宗(13) 景帝又长长嘆了口气,自言自语地:唉,天灾降临,只是不知真有人祸没有? 第153页 汪皇后打了个激灵:皇上,你说什么? 景帝回过神来:哦,没什么,朕……朕只是觉得心里不安…… 正在这时,曹吉祥进来禀报:启禀万岁爷,翰林侍讲徐珵求见。 景帝吃了一惊:徐珵?他要见朕? 曹吉祥:徐大人已在宫门外跪了两个时辰了,非要见万岁爷。 景帝断然地:不见! 曹吉祥:是,是,奴才知道万岁爷不肯见他,好歹打发他走了。 景帝点点头。 曹吉祥却拿出一只布袋,奉了上来:这是徐大人给万岁爷的…… 景帝:什么东西? 曹吉祥:徐大人留下话说,天机不可泄漏,万岁爷看了便知。 景帝面露不悦:搁这儿吧。 曹吉祥将那只布袋搁在景帝面前的几案上,垂头退下:是,万岁爷。 景帝等曹吉祥退走,拿起那只布袋,若有所思地:哼,这个徐珵,最惯于装神弄鬼,朕不要看他,他倒找上门来了。 汪皇后:既然徐大人说天机不可泄漏,其中必有缘故,皇上不妨打开一看? 景帝想了一想,慢慢将那只布袋打开,里面竟然砰砰啪啪滚出一大堆泥人来,形状极为悲苦。 景帝一见之下,便大惊失色。他小心翼翼将一个个泥人摆在几案上,摆了长长的一熘。 这些泥人栩栩如生,正是那些逃荒的饥民,一个个衣衫滥缕,形容枯藁,眼神绝望。他们有的捧着只破碗,在向人乞讨;有的跪在地上哭泣;有的患了瘟疫,半躺在城墙下等死,气息奄奄;有的已经横尸街头,身上盖着几把干草…… 景帝的手颤抖起来,心头也一阵剧痛。 汪皇后见景帝脸色大变,而且抖个不住,顿时花容失色,赶忙扶住景帝:皇上,你……你怎么啦? 景帝指着几案,声音已经哽咽了:这……难道是真的吗? 汪皇后也忙去看这些泥人,一见之下,同样目瞪口呆:天哪! 景帝:朕的天下,就在这皇城根下,竟然有如此惨况! 景帝说着,下意识地提起布袋,倒了一下,布袋里又滚出一本奏摺来。 景帝拿起奏摺,看了几眼,又是一惊。 汪皇后指着奏摺:这就是那位徐大人呈给皇上的奏摺? 景帝麻木地点了下头。 汪皇后:皇上,他……他都说什么? 景帝:他说,这些泥人是他请一位民间泥塑高手,在京城的城门口照实雕刻而成,那儿的惨况,只怕这寥寥几个泥人难以表述万一! 汪皇后又是一声惊嘆:天哪!这……这太可怕了! 景帝自责地:朕自幼长在深宫,即位以来,埋头理政,虽常有耳闻百姓疾苦,可此次大灾,境况竟然如此惨不忍睹,朕也是万难料到啊!朕这个皇帝当之有愧哪! 汪皇后:皇上万勿自责,天降灾祸,非人力所及,皇上也是奈何不得。 景帝连连摇头,痛苦地:可这位徐珵说,天灾乃是朕推行新法所致。 汪皇后也吃了一惊:新法所致? 景帝:徐珵拿这些泥人给朕,是以死相谏,他说,新法忘祖背德,实为朝廷大害,民怨沸腾,所以触犯天怒,只要朕停止新法,他愿以脑袋担保,五日内必将降下甘霖,否则,朕可将他斩于午门外,以正欺君之罪。 汪皇后:是吗?那皇上你对新法…… 景帝顾着自己说下去:上天已屡降凶兆,如果朕不停止新法,上天必严加惩罚,到那时候,这些泥人所展示之景象,只怕要遍及全国,我大明岌岌可危了! 景帝说到这儿,说不下去了,汪皇后还在愣愣地望着他。 景帝顿了一顿:徐珵敢说这番话,看来是不想留后路了。 汪皇后听呆了:这位徐大人,倒真是忠心耿耿,为民请命啊! 景帝:前些日子在朝堂上,户部尚书、内阁大学生陈大人也有此言论,朝中不少大臣附和,朕听了,心里是将信将疑。 汪皇后:这么说,大臣们也认为是新法召来天灾? 景帝郑重地:赤地千里,颗粒无收,天下百姓水深火热,朕不敢信,可又不敢不信啊! 汪皇后看看那些模样悲惨的泥人,又看看景帝,一时说不出话来。 汪皇后走了,景帝一个人呆在书房,苦苦思索,长吁短嘆。 那些泥人被搁在书案上,景帝则俯着身子,以手抚摸着一个个灾民的脸,思绪万千。 一滴泪水滴在泥人的脸上。 响起景帝的心声:朕无能,朕让你们受苦了啊! 景帝背着手,在房间里踱步,他仰头长嘆,似乎在责问上苍:上天,朕难道真做错了吗?朕推行新法,是为了造福万民,你何故要如此为难朕? 上天无语,景帝痛苦万分,晃了一晃,扶住柱子,再次流下眼泪…… 天亮了,皇宫映照在曙光里,宁静而美丽。 8、干清宫 景帝彻夜无眠,他的双眼都红肿了,整个人疲惫不堪。 他终于下了决心,喝了一声:来人哪! 曹吉祥小心翼翼上来:万岁爷,奴才在。 景帝:传朕口谕,今日罢朝。 十四 幽禁英宗(14) 曹吉祥:是是,万岁爷一夜没睡,是该好好歇歇。 第154页 景帝毫无表情地:朕还有口谕,即刻召于爱卿入宫。 曹吉祥一愣,唯唯诺诺地:奴才领旨。 不一会,于谦急急叩见景帝:臣叩见皇上。 景帝:平身。 于谦:谢皇上。 景帝:于爱卿,坐下说。 于谦坐下,看着景帝:皇上下旨罢朝,不知为了何事?臣心中疑惑,正要 请皇上…… 景帝摆摆手,指了指摆在几案上的那些泥人:于爱卿先看这个。 于谦一见这些泥人,脸色顿时凝重起来。 景帝:这是京城城门口所见景象,于爱卿,果真如此吗? 景帝说着,期待地看着于谦,希望从他嘴里吐出一个不字。 但于谦的脸色还是那样沉重:是,皇上。 景帝半晌无语,好一会才点点头,悲哀地:朕明白了! 于谦见景帝的目光颇为绝望,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急忙取过泥人边上的奏摺,打开一看,脸色更沉重了。 景帝:这些泥人你看了,徐大人的死谏你也看了,于爱卿,你有何话说? 于谦:莫非皇上信了徐大人这番话? 景帝缓缓地:朕昨夜对着这些泥人儿,彻夜难眠,朕是想了一夜,看样子这新法是该停一停了。 于谦大惊:皇上,天灾绝非新法所致,望皇上明鑑! 景帝:可天灾恰好在新法推行之时从天而降,难道这仅仅是个巧合吗?于爱卿! 于谦:皇上―― 景帝摆摆手:于爱卿,等朕说完。眼下朝中大臣人心惶惶,非议四起,全国各地,也多有指责新法的奏摺连连上报,何况天降凶兆,已是有目共睹,这中间就没有一点干系吗? 于谦镇定下来:启禀皇上,臣以为,天行其道,乃是出于自然,所谓不为尧存,不为桀亡,古人都明白这个道理,皇上怎么反倒听信那些虚妄之言了呢? 景帝:百姓水深火热,朕不得不信,何况新法确有有违祖制之处,朕心里一直不踏实啊! 于谦:北宋名相王安石推行新法,也是恰逢大灾,人言汹汹,境况与今日如出一辙,王安石不为所动,他说,祖宗不足法,天灾不足畏,人言不足恤。 景帝冷冷地:王安石是这样说了,可当时的神宗皇帝还是停止了新法,果然三日内天降大雨,于爱卿,这又怎么说? 于谦:以臣看来,那也只是巧合,请皇上三思。 景帝痛苦地:上天保佑我大明九十余年,要是毁在朕手里,朕岂不成了千古罪人了! 于谦:皇上,新法乃臣的毕生心血,也是皇上的心血,如今贸然中止,皇上重振大明的宏愿就将功亏一篑!富民强国,从何谈起? 景帝一凛:如今民不聊生,这富民强国,又从何谈起? 于谦含泪跪下:皇上,臣求你了,中止新法容易,要再推行新法就是千难万难,务必请皇上再坚持一段时日。 于谦说着,咚咚有声地叩头。 景帝被于谦非要坚持到底的决心怔住了,心情极为复杂地思索着,好半天才勉强点点头:那好吧,既然于爱卿一再坚持,朕就恩准宽限几日。 于谦感激得泪流满面:谢皇上! 景帝:朕宽限的是五日,要是五日之内天再不下雨,朕不能对不起天下苍生了,到时即刻停止新法! 于谦听了景帝这斩钉截铁的话,完全惊呆了。 9、于府书房 于谦痛苦之极,站在窗边,默默看着夜空。 万里无云,星空灿烂,根本就没有任何下雨的迹象。 于谦摇着头,自言自语着:不信,我说什么也不信。 女贞关切地看着于谦:于大人万勿忧虑,京城中的灾民都在妥善安置,只 要天降甘霖,这一关会挺过去的。 于谦深深嘆了口气:唉―― 女贞:夜深了,于大人先将歇吧,啊? 于谦皱着眉头,不耐烦地:这种时候,我能睡得着吗? 女贞:皇上彻夜不眠,你也彻夜不眠,要是累病了,那这朝政…… 于谦: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女贞忧虑地:于大人…… 于谦:皇上已下决心,如五日内天不下雨,就要停止新法。我这心里,是忧心如焚啊! 女贞劝慰地:这种事,急也急不来,于大人千万别愁坏了身子。 于谦:我这条命又值什么?我痛心的是,新法如因此半途而废,我将遗恨终生! 女贞呆呆地看着于谦,心知无法劝他,只得欲言又止。 正在这时,外面有人发出惊唿:扫帚星,扫帚星! 于谦大惊,忙向窗外看去,果见一颗扫帚星从天而过,留下一条长长的光带。 女贞也惊唿一声:啊,真是扫帚星! 于谦浑身一震,脸色惨白,注视着天上划过的光带,默然无语。 10、于府院内 于谦一早在院子里摆上供桌,上面摆满了祭祀供品。 他恭敬地点上香,就要对天跪拜。 女贞大为疑惑,急匆匆奔过来:于大人,你这是干吗? 于谦:求雨! 女贞:求雨?你不是说天行其道,乃是出于自然吗?怎么?你也信这个了? 十四 幽禁英宗(15) 于谦郑重又痛苦地:百姓受苦,民不聊生,我这心中之痛,如刀割火燎, 第155页 百般无奈,我只能宁信其有,不信其无。 女贞张口结舌。 于谦已扑通一声跪下,举起香火,虔诚地拜了几拜:苍天在上,于谦无能,难以救民于水火,愧疚万分,今焚香祝祷,惟求苍天体谅天下百姓凄凉悲苦之状,降下甘霖。若苍天有眼,解除百姓之苦,于谦宁可遭雷噼电击,哪怕万劫不復,也心甘情愿! 女贞被于谦的祝祷惊得恐惧不已,她想阻止于谦,但一见于谦脸上那种凝重的表情,她又不敢了,只是大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烈日当空,阳光炽热。 于谦已脱光了衣服,赤着膊,一动不动地跪在地上。 太阳晒焦了他的皮肤,满脸的汗水点点滴滴而下,滴入脚下干裂的泥土,哧的一声,冒出一股白烟。 天上连一丝云影都没有。 于谦一动不动跪着祷告,口中念念有词。 女贞再次前来看望,她被于谦受难般的形象惊呆,默默看着他,心如刀割。 突然,发生了惊心动魄的一幕: 只见于谦双手趴在地上,以额头叩地,咚咚有声。 他的额头立刻血流如注。 于谦轻轻唿号着:苍天有眼,不要为难百姓,就来惩罚我于谦吧,粉身碎骨,我于谦绝无怨言! 于谦说完,又用力叩了几下头,双手摩擦地面,整个人虔诚地俯卧在地上。 血水从他的双掌渗出来,染红了泥土。 泥土里留下两道殷红的深沟…… 女贞再也不忍住了,大叫着:于大人,于大人―― 于谦恍若未闻,继续虔诚跪拜。 女贞冲上去,就要扶于谦起来:于大人,快起来,你这是何苦呢?这不是折磨自己吗? 于谦对女贞置之不理。 女贞蹲下来,抱着于谦的肩:于大人,你是从不信天命的,怎么今日变得如此煳涂了你! 于谦仍然置之不理。 女贞拼命摇晃着于谦:于大人,你听见没有?我跟你说话,你起来,起来啊! 于谦突然低喝一声:走开! 女贞:不,你给我起来,起来! 于谦大怒,以一种女贞从未见过的严厉表情怒喝着:走开! 女贞给震慑住了,有点害怕地看着于谦。 于谦决然地:上天一日不下雨,我于谦一日不起来。 女贞压抑在心里的不满爆发了,她冲动地指着于谦:你……你真是个榆木脑袋,不开窍,自以为是,你……你这样折磨自己,心里好过了,我的心呢?你知道我的心吗? 女贞的泪水夺眶而出。 于谦不为所动,极为恼怒地:祈天之时,岂容你胡说八道?快走开! 女贞哆哆嗦嗦站起来:我胡说八道,我…… 女贞终于哭出声来,她极为委屈地看着根本就不领情的于谦,伤心地跺了跺脚:好,我走,我走! 女贞负气地转身跑走了。 于谦仍一丝不苟地跪拜着,他面前的泥地上,划出了两条鲜血淋漓的沟子。 暮色降临,于谦的手掌已血肉模煳,额上血痕斑斑。 他前面的两条泥沟又深了许多…… 夜晚,明月映照着于谦跪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身影。 万籁俱寂,偶尔可闻于谦叩头的咚咚之声。 11、女贞卧房 夜已更深,女贞在房间里六神无主,暗自饮泣。 于康出现在女贞房门口,他想对女贞说什么,见女贞在偷偷流泪,便嘆了口气,摇摇头走了。 女贞牵肠挂肚地透过窗户,看着院子里跪地祈祷的于谦,又爱又怜,更多的是无奈和伤心…… 12、于府院内 朝霞满天,又是一个晴朗炎热的日子。 于谦跪地祈祷的模样像一尊雕塑,久久矗立着。 女贞捧了一碗水,轻轻端到于谦跟前,柔声地:于大人,喝口水吧。 于谦紧闭双目,保持着祈祷的姿势,一言不发。 几天时间,于谦形象大变,眼窝深陷,形容枯藁,身上的皮肤蜕了一层皮,嘴唇上满是血泡,额头、双手和膝盖更是血肉模煳,不忍卒看。 女贞一阵心酸:于大人,你都几天不吃不喝了,再这样下去,就是一个铁打的人,也抗不住啊! 于谦终于说话了:心诚则灵,我宁肯受难,惟愿上苍垂怜我大明百姓,如我于谦一片诚心能感动苍天,我死也瞑目了! 女贞:你都支撑不住了,先喝口水,好不好? 于谦决然地:我不喝。 女贞:算我求你了,还不行吗? 于谦:女贞,我说了,任何人不得干扰我求雨! 女贞又哭了:于大人…… 于谦:我就是死,也要让上天明白我于谦的心! 女贞浑身一震,手中的碗掉在地上,砰一声摔得粉碎,碗中的水流了一地。 13、干清宫大殿 女贞火急火燎奔进来,见了景帝,扑通一声跪下:皇上,快救救于大人吧! 景帝见女贞泪流满面,大吃一惊,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于爱卿,他……他 怎么啦? 女贞:于大人跪地求雨,已是三日三夜,滴水未进,奴婢只怕他支持不住了。 十四 幽禁英宗(16) 第156页 景帝:是吗? 女贞:皇上,只有你能救于大人,奴婢求你了! 女贞说着,又咚咚叩头。 14、于府院内 于谦在跪在地上求雨。 女贞领着景帝悄悄进来了,曹吉祥等几个太监跟在后面。 景帝一见眼前的场景,也被于谦虔诚和壮烈的举动惊呆。 他久久凝神着于谦枯藁的面容和跪拜时留在地上的血迹,恍然想起“民为重” 的嘱託,眼里的泪水不由夺眶而出。 女贞想喊一声于谦,景帝忙向她摆摆手,女贞只得忍住没出声。 景帝悄悄走过去,来到于谦身边,然后扑通一声也跪在了地上。 曹吉祥大惊失色,就要上前去劝阻景帝:万……万岁爷,使不得啊! 景帝却狠狠瞪了曹吉祥一眼。 曹吉祥忙闭上了嘴巴。 于谦惊醒过来,扭头一看,见是景帝,不由大吃一惊:皇上,你……你怎么 来了? 景帝平静地:朕与你一同跪求,祈愿天降甘霖。 于谦感动之极,一把抱住景帝,泪如雨下:皇上爱民之心,臣感激涕零! 景帝也抱住于谦,流下泪来:于爱卿,你为大明百姓,受苦了啊! 于谦:皇上此言,让臣羞愧不已,臣…… 景帝拍拍于谦的肩膀,含泪一笑:好了好了,于爱卿,都别说了,今日我们君臣二人,就在此跪地求雨,愿苍天有眼,垂怜我君臣二人爱民之心! 于谦点点头:是,皇上。 正在这时,只听扑通一声,身边又多了个跪地求雨的人,景帝和于谦都吃了一惊,转脸去看,却是女贞。 女贞:奴婢虽一介女子,皇上和于大人为民求雨,奴婢情愿一同祈祷! 于谦心里一动,向女贞微微点头,他的神情里,显然是对女贞的赞许。 景帝也微微点头,不再说话,双手合十。 三人一同向天而拜。 曹吉祥等太监见状,也赶忙跪下。 天色渐至黄昏,于谦、景帝、女贞三个人都还静静跪着,一动不动。 于谦仰望着烈日,轻轻唿唤着:苍天啊,快快普降甘霖,救我大明百姓…… 女贞和景帝都有点支持不住了。 突然,女贞感觉到自己的头髮在轻轻晃动,她蓦然一惊,勐地张开眼,向天空望去,只见原先晴朗的天空上,此时出现了一些云朵。 女贞一阵惊喜,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揉了揉眼,又定睛望去,天空上果然是移动的云层。 她扭过头去,差点就要去叫于谦和景帝。 此时,于谦和景帝也都屏声静气看着天空,神情极为庄重。 过了片刻,从远处刮来一阵风,吹动了三人的衣襟。 紧接着,天上有乌云在积聚,越聚越多,天色骤然昏暗下来。 景帝情不自禁,激动地:苍天,苍天开眼了! 于谦:苍天显灵,我百姓有望了啊! 突然一声霹雳,电光闪烁,大雨倾盆而下。 曹吉祥等人都尖叫起来:下雨了,下雨了! 豆大的雨滴打在于谦赤裸的身上,和着他额头和手掌上伤口的血水,一块流了下来。 地上一片殷红。 于谦激动得浑身颤抖,突然晃了一晃,昏倒在地。 女贞一声尖叫:于大人―― 暴雨滂沱而下,大地上腾起了浓浓的水雾。 景帝任暴雨痛快地淋着,浑身透湿,却激动得难以自已:下吧,下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于谦还躺在地上,女贞抱着他,大声唿唤着:于大人,你醒醒,醒醒啊! 于谦终于醒过来了:女贞,这……这不是做梦吧? 女贞:不是做梦,是真的!于大人,这雨好大啊,它……它把你都淋湿了。你快看啊,好大的雨! 于谦挣扎着起来,喃喃地:是好大的雨啊! 他又跪在地上,哭出了声。 女贞还是第一次看见于谦如此大声痛哭,她完全呆住了。 她不知自己心里是悲是喜,趴在于谦身上,也嚎啕大哭起来。 景帝看着于谦和女贞抱在一块痛哭,脸上是欣慰的笑容,他微微点着头,悄悄退后几步,然后独自离去。 曹吉祥等太监都淋得像落汤鸡,跟着景帝悄悄而去。 15、华盖殿 景帝喜气洋洋坐在龙椅上:昨日这场大雨,从天而降,下得朕心旷神怡,好 雨,好雨啊!列位爱卿,你们说呢? 胡滢:托皇上洪福,来了场及时雨,臣等莫不欢欣鼓舞! 景帝:哈哈哈哈,好,好,这场及时雨雪中送炭,解了燃眉之急,朕已得到山西、河南、山东等地急报,所有大旱之地,都普降甘霖,我大明这场灾祸算是过去了。 众大臣齐声地:皇上洪福,天佑大明! 景帝慢慢止住笑,表情严肃起来:可是在此之前,有人在朝堂上奏报天降凶兆,乃是朕推行了新法,致使人怨天怒,必得停止新法,上天才会降下甘霖。 景帝的目光落在徐珵和陈循身上,两人紧张之极,惶恐不已。 景帝:此言是真是假,今日已见分晓,真是苍天有眼哪! 十四 幽禁英宗(17) 第157页 徐珵满脸通红,低着头,恨不得找条缝从地上钻进去。 陈循也是尴尬万分,垂着手,不敢出声。 景帝把目光从这两人身上收回来:不过,事出有因,朕看在这几位大臣也是忠诚为国的份上,此事暂且放过不提。 徐珵、陈循,包括石亨等人都暗暗松了口气。 于谦面容憔悴,似是得了重病,此时极为振奋地上前:启禀皇上,大灾过后,理应尽快恢復生产。朝廷推行的新法,其根本之处,乃是减轻百姓负担,有利大家休养生息,眼下正是大有用武之地。 景帝:于爱卿所言极是,新法利国利民,不可中途而废。朕有言在先,以后朝中任何人,不得对新法妄加非议。 徐珵、陈循等人又是一惊。 景帝:新法施行,仍由于爱卿全盘处理,朕在此重申,继续在全国推行新法,对有敢阻挠者,各地一律严惩不贷! 众大臣顿时鸦雀无声。 16、徐府院内 徐珵正火冒三丈地拿那把用来爬到观象台上看天象的梯子出气。 他举着把斧子,在拼命砸砍梯子:砍了你,砍了你! 徐夫人大惊失色:啊呀,老爷,平白无故的,你拿这梯子出什么气啊? 徐珵:人倒霉,放个屁都砸脚后跟。妈的,我徐珵算是霉运走到底了! 徐夫人:老爷,有话好好说嘛,千万别动气,啊? 让她这一说,徐珵更火了:哼,这次我拼着性命,向皇上死谏,本以为万 无一失,可谁料老天偏偏五日内就下了大雨,我徐珵笃信天道,到头来,却让老天胡弄了一把,我……我能甘休吗? 徐珵说着,又歇斯底里地砍起梯子来。 梯子被砍得粉碎。 徐珵还不解气,大叫:拿火来,把它烧了,烧了! 梯子被扔进火里烧掉。 徐夫人和佣人都胆战心惊地看着徐珵。 徐珵凝视着燃烧的梯子,慢慢瘫倒在地,他掩着脸,悲痛欲绝地哭了起来。 17、干清宫书房 曹吉祥谦恭地站在景帝面前听候吩咐。 景帝:此次多亏了于爱卿,甘愿受尽磨难,为民求雨,赤胆忠心,足以惊 天动地! 曹吉祥:是是,于大人忠心可嘉,忠心可嘉。 景帝感嘆地:虽是上天有眼,于爱卿更是功不可没啊!他是又一次保我大明度过劫难! 曹吉祥:万岁爷自谦了,奴才看见那天万岁爷跪地求雨,才……才感动了上苍…… 景帝笑了,点点头:唔,这么说,上天也是体恤朕的一片诚心,啊? 曹吉祥献媚地:这个自然,万岁爷是天子,既然是上天之子,那上天不眷顾万岁爷,还眷顾谁呢? 景帝又得意地点点头:曹公公,你怎么拍起朕的马屁来了? 曹吉祥:嘿嘿,奴才肺腑之言,每一句说的都是大实话。 景帝笑笑,拿出一枚银印:朕每每想起于爱卿言行,感佩至深,乃亲手治银印一枚,赐予于爱卿。 曹吉祥惊唿:皇上亲手治印,此等荣幸,实为古今罕见。 景帝:于爱卿淡于名利,不受封赏,朕不过是略表心意而已。 曹吉祥:奴才明白了,奴才这就去于大人府上…… 景帝摇摇头:于爱卿殚精竭虑,为国操劳,这时候,该在兵部公事房吧? 曹吉祥恭敬地接过银印:是,万岁爷。 18、于谦公事房 于谦果然还在兵部公事房办公。 也许是求雨时所受的磨难,他病了,伏在书案上,边看奏摺,边大声咳嗽着。 一个差役进来禀报:于大人,曹公公求见。 于谦:哦?快请。 曹吉祥进来,向于谦行礼:奴才见过于大人。 于谦:曹公公不必多礼。 曹吉祥笑嘻嘻地:于大人,大喜了,皇上念你勤政爱民,忠心可嘉,特赐你银印一枚,以示褒奖。 曹吉祥说着,取出一个盒子,递给于谦。 于谦跪地接过盒子:谢皇上隆恩。 曹吉祥:此印乃皇上亲手所治啊,于大人。 于谦深受感动,轻轻将盒子打开,只见里面一枚银印,闪闪发光。 于谦将银印拿在手中,更叫他震动的是,银印的下面已盖上了一个朱红的印章:于忠烈。 曹吉祥:皇上赐你“于忠烈”之印,于大人,此等恩宠,古往今来,有谁能与你相比? 于谦感动得热泪盈眶,再次扑通跪下,诚惶诚恐地:臣何德何能,蒙皇上如此眷顾,万死难以相报啊! 曹吉祥忙将于谦扶起:哎,起来,起来,于大人乃大明擎天之柱,万民景仰…… 于谦突然一阵剧烈的咳嗽。 曹吉祥吓了一跳:于大人,你怎么啦? 于谦咳得气都喘不过来,他晃了一晃,突然晕了过去。 曹吉祥一声尖叫:于大人―― 19、干清宫书房 曹吉祥回宫向景帝禀报于谦病情。 景帝:你是说于爱卿他病了? 曹吉祥:是的,万岁爷。 景帝嘆息地:唉,于爱卿日夜为朝政操劳,废寝忘食,鞠躬尽瘁,他这是积 劳成疾啊! 十四 幽禁英宗(18) 第158页 曹吉祥连连点头:是,是。 景帝想了一想,郑重地:朕可不能没有于爱卿,这样吧,速传太医院的御医 前去诊治,定要治好于爱卿的病,啊? 曹吉祥:奴才领旨。 20、于府卧房 于谦病倒在床上,咳嗽不止。 景帝派去的御医在给于谦搭脉。 曹吉祥恭恭敬敬地侍立在一旁。 御医的脸色很是凝重。 曹吉祥欲言又止:于大人这病…… 御医微微摇头,面有难色。 于谦又剧烈咳嗽起来。 21、御花园 景帝在向御医询问于谦的病情:依你之见,于爱卿的病是别无良策了? 御医:卑职无能,于大人所得的是疑难之症,卑职确实想不出办法! 景帝瞪着御医,脸顿时拉了下来:不行!朕定要你想出办法来! 景帝说着,霍地站了起来。 御医吓得忙跪在地上:皇上…… 景帝在花园里走了几步,脸上的怒气越来越盛了:废物,废物,这点病都治 不了,要你们太医院何用,啊? 御医战战兢兢地:皇上息怒,卑职从未诊治过于大人此种病症,遍翻前人医典,亦难觅良方,所以毫无把握。不过,有一种民间偏方,据说…… 景帝:民间偏方?那你何不早说? 御医:卑职只是耳闻而已,不敢冒昧。 景帝:于爱卿得病,朕忧心如焚哪,不管是什么法子,你先说给朕听听。 御医:启禀皇上,这偏方倒也简单,就是拿新鲜的竹子,放在火上烤,烤出竹子里面的竹沥…… 景帝:竹沥? 御医:是,皇上,这竹沥须以文火慢慢烤取,每日饮上少许即可。 景帝点点头:既有这偏方,倒也不妨试上一试。 御医却为难地:皇上,竹子乃南方所产,眼下京城里一时怕难以找到啊。 景帝一愣:是吗? 御医:卑职就是有这方子,没有竹子,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景帝沉思着:唔,这倒是个麻烦事。 这时,曹吉祥插话了:万岁爷,要不,差人到江南…… 景帝转脸看着曹吉祥,轻轻摇头:派人去江南?不行,一个来回,最快也得十天半个月,朕可等不及! 曹吉祥:那…… 景帝突然想起来,一拍桌子:对了,朕怎么就忘了,万寿山上不是种了片竹子吗? 曹吉祥:奴才也想起来了,万寿山上是有片竹子,万岁爷好记性。 景帝高兴地:唔,有了竹子,就好办了,哈哈。 曹吉祥:万岁爷,奴才这就派人去万寿山砍竹子。 景帝想了一想,摆摆手:不必了,还是朕亲自走一趟吧。 22、万寿山 景帝坐一顶轿子,亲自带着曹吉祥等一帮太监来到万寿山。 万寿山上果然长着一丛翠竹。 曹吉祥:到了到了,万岁爷,就这儿。 景帝缓缓下轿,看着那片翠竹:唔,好一片竹子! 曹吉祥:这片竹子有些年头了,奴才听说,还是当年…… 景帝却根本就没听他说,挥挥手:传令下去,这片竹子统统砍了! 曹吉祥高声地对手下太监:万岁爷有旨,这片竹子统统砍了! 太监们齐声应着:是。 太监们开始砍伐竹子。 一根根竹子唿啦啦倒下来,堆成了一大堆。 夜晚,万寿山上燃起了火堆。 景帝坐在火堆边上,亲自动手,拿着一根竹子放在火上烤。 从竹筒中,慢慢流出了一滴竹沥。 这滴竹沥晶莹剔透,在火光的映照下,煞是好看。 曹吉祥大唿起来:出来了,出来了,万岁爷。 景帝喜形于色:快,快拿瓶子接住。 曹吉祥:是,万岁爷。 曹吉祥说着,忙取出一只银瓶,将那滴宝贵的竹沥接住。 景帝郑重地:这竹沥来之不易,小心了。 曹吉祥小心翼翼地捧着银瓶:奴才明白。 夜深了,太监们侍立在边上。 景帝还在专心致志地凑着火堆,烤取竹沥。 他的双手和脸上都被烟燻黑了,看上去像个烧炭的农夫。 曹吉祥恭恭敬敬捧着那只银瓶,竹沥在一滴滴流入瓶中。 有一刻,曹吉祥盯着景帝被烟燻得黑乎乎的脸,似乎走神了。 他的手晃了一晃,一滴竹沥滴到了银瓶外面。 景帝心疼地喊起来:哎,拿好拿好了,曹公公。 曹吉祥回过神来: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景帝愠怒地:曹公公,你这是想什么呢?心不在焉的,啊? 曹吉祥:启禀万岁爷,奴才刚才是……是在看万岁爷的脸。 景帝:朕的脸怎么啦? 曹吉祥:回万岁爷,万岁爷的脸让烟燻黑了,看上去有点……有点…… 景帝乐了:哦,你是说朕的脸像个卖炭翁吧?哈哈。 曹吉祥一愣:卖炭翁? 景帝兴致勃勃地:唐朝大诗人白居易写过一首诗,名叫《卖炭翁》,他说那 卖炭翁是“满面尘灰烟火色,两鬓苍苍十指黑”,朕现在这模样,除了两鬓没有苍白,这脸上和十指跟那卖炭的老头,恐怕是没什么差别了。 第159页 十四 幽禁英宗(19) 曹吉祥还愣在那儿,不知如何回答,过了好一会,才战战兢兢地:万岁爷万乘之尊,奴才以为,万……万不可自比卖炭的老头。 景帝乐得大笑:曹公公,朕不过是开个玩笑而已,瞧你,怎么倒一本正经起来了?哈哈哈哈。 曹吉祥索性继续装出正经样:此事非同小可,开不得玩笑,开不得玩笑啊,万岁爷! 景帝也笑着打住:好了好了,朕不跟你说了,到此为止,啊? 曹吉祥:是,万岁爷。 景帝继续烤着竹子,由于劳累过度,他捧着竹子的手在微微颤抖。 曹吉祥殷勤地:万岁爷,让奴才们来吧? 景帝:不必,不必,朕还是自己动手放心啊! 曹吉祥:万岁爷已干了大半夜了,正该歇上一歇,万一劳累过度,奴才可担 当不起啊! 景帝:朕说过,朕要亲自动手,为于爱卿烤取竹沥,岂可半途而废。 曹吉祥一半是感动,一半是嫉妒,酸熘熘地:万岁爷对于大人真是太好了! 景帝:你说错了,是于爱卿对朕太好了,朕今日所为,不过是略表诚心,即 使如此,恐也难以报答于爱卿于万一啊! 曹吉祥:万岁爷与于大人君臣相知若此,我大明有福了! 景帝脸色凝重起来,嘆了口气:古人说,心诚则灵,唉,但愿朕的一片诚心能感动上天,让于爱卿早日康復。 曹吉祥默然。 景帝也不再说话,肃然地烤着竹沥,那只银瓶慢慢装满了。 23、于府卧房 于谦躺在床上,咳嗽不止。 女贞在服侍于谦,急得六神无主。 外面一声吆喝:皇上驾到! 于谦吃了一惊:皇上来了?快扶我起来。 女贞答应着,刚扶起于谦,景帝已走进门来。 于谦惊唿一声,就要跪地迎候:皇上―― 景帝却大步上前,一把按住于谦:于爱卿,不必多礼,快躺下! 于谦诚惶诚恐地:皇上,你……你这是折煞臣子了! 景帝笑嘻嘻地:哎,于爱卿啊,你只管躺着便是,今日朕特地上门,给你送 药来了! 于谦又吃了一惊:有劳皇上惦念,臣已感激不尽,皇上怎可亲自上门送药,臣如何担当得起! 景帝笑着摆摆手,朝曹吉祥喝一声:拿上来。 曹吉祥奉上那只银瓶:万岁爷,来了。 景帝取过银瓶,举到于谦跟前:这只银瓶里面是从竹子里烤取的新鲜竹沥。治你的病颇有奇效,于爱卿不妨一试。 于谦感动地:皇上费心了! 曹吉祥:于大人有所不知,万岁爷率奴才等人,去万寿山砍下竹子,亲手烤取竹沥。 于谦大惊:皇上为了臣,竟御驾前往万寿山了? 景帝笑着点点头:于爱卿啊,只要你的病能好,就是让朕去摘天上的星星,朕也心甘情愿啊! 于谦惊得目瞪口呆:这……这瓶竹沥,得费多少时日,数十上百根竹子,才…… 曹吉祥:于大人这话没错,万岁爷为了这些竹沥,费了三日三夜,烤了两百余根竹子,才得了这一小瓶! 于谦感动得热泪盈眶,挣扎着爬起来,就要给景帝叩头:臣何德何能,让皇上如此眷顾。皇上,请受臣一拜。 可景帝又把于谦按回到床上:于爱卿不必言谢,朕与你君臣相知,乃是朕的福气! 于谦哽咽地:皇上! 景帝:来来,于爱卿,你且躺下,先喝了这竹沥,啊? 景帝说着,从女贞手里接过调羹,倒上竹沥,亲自餵于谦喝下:于爱卿,但愿你喝了这竹沥,病情好转,朕也就心安了! 于谦喝着竹沥,眼泪终于流了下来:皇上知遇之恩,于谦何以为报,何以为报啊! 女贞和边上的几个太监看着,都为之动容,曹吉祥的眼里却颇有嫉妒之色。 31、军营 夜 内 石亨和京城三大营的张统领、王统领、钱统领秘密聚会。 灯光摇曳中,石亨一脸的阴沉。 张统领:听说于大人患病,皇上亲至万寿山砍竹子,烤取竹沥为于大人治病, 当今皇上对于大人真是隆恩浩荡啊! 王统领:此事在下也有所耳闻。 钱统领气唿唿地:哼,何至是耳闻,朝中早传得沸沸扬扬了,皇上对于大人的宠信,天下还有谁人不知啊? 石亨听着三位统领的议论,心里充满了嫉妒:是啊,现今皇上是只知于大人,而不知我等了。 钱统领:于大人权倾朝野,倒也罢了,皇上对他敬若神明,如此无微不至,体贴入微,属下倒要替武清侯鸣不平了! 张统领:属下心里也不服,武清侯功高盖世,比起于大人何曾逊色?何况武清侯的爵位还比于大人高了一截,现今却屈居于大人之下,事事听他号令,这是哪回事嘛! 王统领:唉,让于大人占了先机,武清侯反受皇上冷落,我等弟兄是跟着倒霉啊! 石亨难过地:三位弟兄,是我对不住你们了。唉,你们跟着我,本当前程无量,可而今…… 张统领:武清侯说哪儿话,弟兄们跟着你,何曾有丝毫怨言?可恨是皇上对武清侯另眼相看,把恩宠都集于于大人一身。 第160页 十四 幽禁英宗(20) 石亨:不瞒三位说,自从那把七星宝刀事件后,皇上对我就心存芥蒂,现在是越来越疏远我喽。 王统领:一说这件事,属下心里就来气,太上皇看重武清侯,武清侯何错之有?皇上却反对武清侯心存戒备,这……这让我们这些有功之臣岂不寒了心吗? 张统领:是,是,武清侯因功见妒,是寒了我们这些将士们的心哪! 钱统领:还有石彪兄弟这件事,于大人分明是冲着武清侯,皇上虽说饶了石彪兄弟一命,可把他贬往边关,是给武清侯一个下马威啊! 石亨摆摆手:各位,于大人毕竟是我结义兄弟,有恩于我,这些事以后休得再提了。 钱统领等人看着石亨的脸色,无奈地点点头:武清侯胸怀开阔,弟兄们听你就是。 石亨又嘆了口气:唉,我受点委屈不要紧,就是怕亏待了弟兄们啊!皇上对我日渐疏远,弟兄们的前程也就无望喽。 张统领:武清侯,属下说句不该说的,事到如今,武清侯也得早作打算,以防不测! 王统领和钱统领均附和着:张统领说的是,武清侯,我们是该有所防备了。 石亨看着三人,脸色郑重地点点头:不瞒三位说,我今夜召你们来,是要听听三位的意思。你们是京城三大营的统领,五军营、三千营、神机营全在你们手上,非同小可啊! 张统领:属下三人有今日之位,全仗武清侯,武清侯,属下惟你马首是瞻。 王统领、钱统领:是是,属下惟武清侯马首是瞻。 石亨:三位对我一片忠心,我自是感激不尽,实话说吧,你们刚才说的,我早有准备了。 张统领等人大喜:武清侯英明,既然早有准备,弟兄们也放心了,到时听武清侯号令就是。 石亨霍地站起来:好,我就等你们这句话了,哈哈哈哈。 张统领等人也站起来:但凡武清侯吩咐,属下万死不辞! 石亨唿地抽出剑来:弟兄们如此看得起我,我也就不客气了,今后我等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如何? 张统领等人也抽出剑来:武清侯,弟兄们跟你是跟定了。 石亨激奋地:我们几个意气相投,连成一体,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张统领等人齐声地: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石亨:只要我们尚有一口气,就绝不任人宰割! 石亨说着,喀嚓一声将手中的剑折断。 张统领等人也喀嚓、喀嚓几声将手中的剑折断。 几个人把断剑往地上一扔,相视着哈哈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几把断剑掉在地上,显得分外刺眼…… 25、华盖殿 早朝时分,众大臣静立在殿下。 景帝看着众大臣,意味深长地:列位爱卿,朕今日有件事要问问诸位。 众大臣都看着景帝,不知他要问什么。 景帝笑嘻嘻地扫视了众大臣一眼:朕要问的是,你们昨晚上,都在干什么啊? 众大臣都吃了一惊,有点摸不着头脑。 胡滢心直口快,上前禀报:启禀皇上,老臣昨晚上在家抱孙子,嘿嘿。 众大臣大笑。 景帝也笑了:好,好。抱孙子,天伦之乐嘛,不错,不错。 王文:启禀皇上,臣昨夜在家看书。 景帝也笑着点点头:唔。 另有几位大臣有的说在家忙公事,有的说来了亲戚,有的说外出看戏,不一而足。 只有石亨和张统领等人见如此阵势,心里害怕,紧张万分,迟迟不敢上前答话。 景帝的目光在这四人脸上转了一转,不动声色地摆摆手。 众大臣都静下来,看着景帝。 景帝冷笑一声:只怕有人在昨晚上忙着呢,哼,干的好事啊! 石亨等人更是一愣。 景帝却对着曹吉祥:拿上来。 曹吉祥手上捧了个托盘出来,托盘上放着的,竟是一把断剑。 众大臣都大吃一惊:断剑! 景帝取过断剑,砰一声扔在地上,把石亨和张统领等人都吓一跳,四人顿时脸色死灰,冷汗直流。 众大臣更是面面相觑。 景帝不紧不慢地:列位爱卿有所不知,这把断剑里头可大有文章啊! 张统领等人见昨夜的事情竟然败露,惊惶失措。 钱统领胆小,见此情景,腿一软,差点就跪了下去。 石亨好不容易强装镇定,脸上的冷汗却不由自主往下滴。 徐珵偷偷观察着石亨的脸色,心里已明白了几分,露出一丝奸笑。 景帝厉声地:张统领、王统领、钱统领,你们几个可知罪? 张统领等三人早吓得魂飞魄散,扑通一声跪下:皇上,卑职知罪了! 景帝:知罪就好,朕今日先免了你们的统领之职! 张统领等人浑身发抖,捣蒜般叩头:皇上宽宏,皇上宽宏。 景帝:捋了他们的官帽! 上来几个御前侍卫,捋去了张统领等人的官帽。 石亨看得心惊胆战。 景帝怒喝:下去吧! 张统领等人连滚带爬,狼狈地奔出殿去。 景帝:哼,这几个人背着朕,结党营私,罪不容赦,朕已罢免他们的统领之职。至于京城三大营的新统领,朕决定待于爱卿身体康復后,交由他遴选,朕再予以定夺。 第161页 十四 幽禁英宗(21) 众大臣还是哑口无言。 景帝又看着石亨,敲山震虎地:朕在这儿再说一句,事不过三,就算有人功劳再大,要是背着朕干什么勾当,朕绝不轻饶。 石亨的脸红一阵,白一阵。 景帝:哼,好自为之吧,啊? 石亨在胆战心惊之余,见景帝还是放过了他,不由松了口气。 十六 于谦被刺(1) 1、石府书房 石亨正在与石彪密谋,两人都心事重重,如大难临头。 石亨阴着脸,目露凶光,似要跟人拼命一般。 石彪:伯父,今日之事,皇上显是对你…… 石亨心有余悸地:可怕,太可怕了!皇上竟然会对我的行动了如指掌! 石彪:皇上免了张统领他们的职,对伯父你却手下留情,以侄儿之见,皇上不一定真的探知伯父心里的底细。 石亨嘆了口气:但愿如此吧。不过,这件事再次给我提了个醒,我们不早作打算,迟早有一天要人头落地了! 石彪点点头:只可惜侄儿明日就要赶赴边关,伯父,你在京城,可千万小心哪! 石亨:你只管去就是,伯父这儿,谅皇上还不会即刻把我怎么样。 石彪:皇上对伯父是手下留情,只怕有人对伯父是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石亨的脸色马上又阴沉了:哼,我是在想,皇上他怎么就知道得如此及时?难道我们军中…… 石彪:那还不清楚吗?军中之事,插得上手的,不就是…… 石亨忙严厉地朝石彪摆摆手:别说了! 石彪不满地看着石亨,想说什么,终于没说。 2、于府书房 于谦的病好了许多,在伏案起草向景帝禀报新法推行情况的奏摺。 女贞悄悄走进来,将一件衣服披在他身上。 于谦一愣,本能地缩了一下身子。 女贞热切地看着他:于大人,小心着凉了,啊? 于谦从女贞炽热的目光中感觉到了她的情意,不由又是一愣。 他马上平静下来,将衣服取下,默默放在桌子上。 女贞急了:于大人…… 于谦平静地一笑:还是我自己来吧。 于谦说着,拿起衣服,重新给自己披上。 女贞见了他这副正儿八经的模样,又可气又可笑:你啊,就会多此一举! 于谦却认真地:女贞,以后我的事情还是让我自己来,啊? 女贞一愣,感觉到了于谦拒人千里的态度,委屈地:于大人,你是不是不喜欢我在你身边? 于谦倒被女贞直截了当的责问难住了,犹豫地沉默着。 女贞深情地看着于谦:不管你怎么看我,怎么对待我,我……我愿意一辈子在你身边,伺候你。 于谦的心一阵绞痛,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女贞情不自禁地握住于谦的手:我知道你心里惟有夫人,我不怨你,因为在我心里,你是个至情至性的大丈夫,女贞能跟你这样顶天立地的汉子在一块,不管发生什么,也不管是什么处境,我都会觉得幸福的! 于谦浑身都颤抖了,连连摇头:女贞,你错了…… 女贞却根本就没听见,沉浸在自己的神往里:真能如此,我女贞心愿已足,夫復何憾! 女贞软软地靠到于谦身上,于谦的脸色终于大变,他一把推开女贞,粗暴地:女贞,不可再说这种蠢话! 女贞惊呆了:于大人―― 于谦已抬起手来,指着门外:走吧。 女贞看着于谦冷若冰霜的脸,泪水夺眶而出,但她竭力忍住,伤心地:于大人,你难道就不明白我的心吗? 于谦大吼一声:走! 女贞再也忍不住了,一跺脚,转身掩着脸,踉踉跄跄奔出门去。 于谦看着女贞伤心欲绝的背影,突然意识到自己太粗暴了,他想叫她一声,却没叫出来。 他痛苦地嗨了一声,举起拳头,击在柱子上。 3、三里亭 石亨和孙镗、宋城等一班部将送别石彪去边关赴任。 石彪的伤还没完全痊癒,一瘸一拐地牵着马,在石亨等人的簇拥下,来到三里亭前。 石彪:送君千里,终有一别,伯父,诸位弟兄,你们就到此为止吧。 孙镗伤心地:石兄弟,你我情同兄弟,意气相投,本当在武清侯手下,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多少是好,现今却要就此分手,不知何日相见,兄弟我心里实在是不好受啊! 石彪感动地朝孙镗拱拱手:孙将军一番心意,小弟心领了,小弟何尚不想跟弟兄们一块,跟着武清侯,何等快活,可惜……唉! 石彪差点掉下泪来,众将领见石彪如此伤感,也难过之极。 宋城:石将军,弟兄们都捨不得你走啊! 石彪又连连向宋城等人拱手:谢各位弟兄一片诚意,石彪铭记于心。 石亨这时突然咳了两声。 孙镗等人都知道石亨有话要说,便都看着他。 石亨:石彪,你去边关后,务必小心谨慎,万不可再惹乱子,知道吗? 石彪:是,侄儿明白。 石亨又打量着孙镗等人:你们也给我听着,现今于大人总揽朝政,整治朝纲,推行新法,朝中气象非往日可比,你等今后务必小心为好,万不可鲁莽从事,惹出是非,否则,就算我这个武清侯,也难保你等性命。 第162页 石亨这话一说出来,众将领都面露不满之色。 宋城愤愤不平地:哼,武清侯也太把于谦当回事了,他想怎么样?难道把我们这些有功之人,个个治罪不成? 孙镗咬牙切齿地:都是这个于谦,差点要了我和石将军的脑袋,武清侯啊,说句难听话,他先拿石将军和我孙某人开刀,分明是跟你过不去啊! 十六 于谦被刺(2) 另一将领:孙将军说的是,于谦是见武清侯手下将多兵广,怕对他不利,将石将军贬往边关,就是先把武清侯给架空了。 石亨听了,心里一愣,表面上不动声色。 宋城:还有呢,张统领他们三人何罪之有?皇上莫名其妙捋夺了他们的兵权,依我看哪,这里面必定是于谦在皇上面前挑拨。 一将军:宋将军说的没错,于谦此计,也是为架空武清侯。 孙镗:这一来,武清侯身边的弟兄是越来越少了,走的走,贬的贬,只怕将来有一天,我们这帮弟兄就要所剩无几了。 石亨默不作声,脸色极其难看。 石彪:真到了那时候,没了弟兄们帮忖,伯父你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是孤掌难鸣啊! 孙镗:果真剩了武清侯一人,那还不让于谦给整死了,张统领、石兄弟他们的今天,说不定就是武清侯的明天了! 石亨听了,眼里掠过一道惊恐之色:你等不可胡言乱语,我石亨又没做亏心事,他……他能…… 宋城已经叫嚷起来:武清侯,我等都为武清侯和石将军鸣不平,你就别阻拦了。依我看,反正是你死我活,不如给于谦点颜色瞧瞧,我们这班弟兄不是好惹的! 孙镗:对,有于谦在,我们就没好日子,不如一不做,二不休,来个爽快的,痛痛快快了结! 石亨惊呆了,他有点惊慌地看着这些部下,心情极为复杂,想说什么,却没说出来。 宋城:先下手为强,哎,武清侯,你说呢? 宋城说着,突然一愣,因为石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 宋城和孙镗等人看着石亨的背影,有点摸不着头脑,面面相觑。 石彪却早把宋城、孙镗等人的话听在心里,他咬着牙,目光阴狠,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似乎已下了决心。 4、于府厅堂 于谦又独自对着兰心的灵位,在想心事。 他的目光落在自己手书的《寄内》诗卷上,内心受着痛苦的煎熬。 他举起手来,轻轻抚摸着裱好的诗卷,想说什么,却没说出来。 良久,他终于打定了主意:事已至此,我还是说个明白吧,此事万万不能! 5、女贞卧室 女贞坐在窗前,也在想着心事。 她的手掌上捧着兰心临终前给她的那副耳环。 耳环在烛光下闪烁着金色光芒,让她想起了兰心,想起了兰心对她的嘱託。 她喃喃地:夫人,你的话我可时时记在心里啊! 她心里一动,慢慢将耳环举起来,对着镜子,将耳环仔细地戴到自己的耳垂 上。 镜子中,戴上耳环的女贞变得异常美丽。 女贞情不自禁地露出了笑容,一时泪光闪烁。 但蓦然间,她的脸一沉,笑容凝固住了,似乎是想到了于谦对她的态度,这让她感到深深的委屈、绝望和孤独。 她顿时难受极了,轻轻将耳环摘下,嘆了口气。 她眼里的泪水已经夺眶而出…… 6、于府院内 于谦难以入睡,独自一人在院内徘徊着。 在院子里可以看见女贞卧室的窗户。女贞的房间还亮着灯,她的身影映在窗户上,显得异常孤独。 于谦的内心顿时又充满了自责。 隐隐的抽泣声从窗户里传了出来。 于谦更是六神无主了。 他似乎下了决心,绕过窗户,来到女贞门前。 但他刚走了几步,又停住了,好像这前面是一道不可逾越的障碍。 于谦就这样欲进又退,痛苦地徘徊着。 终于,他退却了,嘆了口气,默默转身离开…… 正在这时,从墙头翻进一个黑影,朝于谦的书房而去。 那个黑影掠过女贞卧房窗外。 女贞蓦然一惊,勐然间感觉到有危险正在降临。 7、于府书房 于谦又踱回到门口,想了一想,拉开门,正要出去,那个黑影突然从天而降,手上的匕首寒光闪烁,原来是个刺客。 于谦一愣。 正在这时,只听见女贞一声大喊:于大人小心! 那刺客已举起匕首,朝于谦刺来。 眼看于谦就要倒在血泊之中,女贞飞身而上,挡在于谦前面。 刺客的匕首刺中了女贞。 于谦大惊:女贞! 女贞用尽最后的力气,朝刺客噼出一掌,刺客的胸口被击中,显然受了重伤,踉跄着退了几步。 与此同时,听到动静的于康赶来了:老爷,老爷,出什么事了? 女贞:有……有刺客,快拦住他! 于康指着刺客,大叫起来:我来了!你这狗贼,哪里跑! 刺客见于康及时赶来,不敢再次行兇,捂着受伤的胸口,慌张逃窜。 女贞身负重伤,身子晃了一晃,仍关切地去看于谦:于大人,你没事吧? 第163页 于谦点点头,一把扶住浑身鲜血的女贞:女贞,你受伤了? 女贞还未及回答,已支持不住,一头昏倒在于谦怀里。 8、女贞卧房 女贞躺在床上,脸色惨白,伤口流出的是一股黑血。 大夫正在给她疗伤。 于谦焦急万分:大夫,她不会有事吧? 十六 于谦被刺(3) 大夫脸色郑重:这把匕首上有毒! 于谦:有毒?那她中的是何种毒药? 大夫为难地:在下见多识广,可这刀上之毒,在下倒一时难以确定。 于谦更急:大夫,你再给仔细瞧瞧,务必找出是哪种毒药。 大夫点点头,又仔细察看了一下女贞的伤口,脸色又是一变。 于谦:大夫莫非已…… 大夫沉吟着:如在下猜得没错的话,这位姑娘当是中了迷魂散! 于谦一愣:迷魂散? 大夫:这迷魂散剧毒异常,中了此毒之人,只怕难以生还。 于谦心如刀割,朝大夫连连拱手:大夫,求你了,无论如何得救救她啊! 大夫诚恳地:于大人,你就是不求在下,在下也当尽力救治,只是这姑娘中毒太深,怕是回天乏力啊! 大夫此言一出,于谦完全惊呆了。 于康流下泪来:姑娘,女贞姑娘,你可不能走啊! 于谦只是麻木地站着,怔怔地看着奄奄一息的女贞,似乎失去了知觉。 大夫替女贞上好药,包扎好伤口:于大人,在下已给她敷了药,这迷魂散三个时辰内毒性大发,最是兇险,到时…… 于谦带着一线希望:大夫,如她能抗过三个时辰…… 大夫:如能抗过三个时辰,倒还有救。不过,这种事在下还从未听说,能否有这个造化,那就得看天意了。 于谦又呆住了。 于康送大夫离开。 于谦一个人留在房间,守候着昏迷不醒的女贞。 他轻轻唿唤着女贞的名字:女贞,女贞…… 女贞毫无反应,唿吸越来越微弱。 于谦的泪水夺眶而出:女贞,你醒醒,醒醒啊! 女贞仍然是毫无知觉的样子。 于谦轻轻握住了女贞的手,久久积压着的感情终于爆发了,他的泪水痛痛快快流了下来,几乎泣不成声:女贞,我于谦对不住你啊,你对我一片真心,我非草木,岂会一无所知!是我愧对了你,我……我伤了你的心,还让你带着深深的遗憾,离开人世……我枉为一个男子汉啊,女贞! 女贞的唿吸更微弱了,嘴唇青紫,双目禁闭,一动不动。 于谦:女贞,你醒醒,醒醒吧,女贞…… 于康又悄悄进来了,见了于谦悲痛欲绝的模样,摇摇头,嘆着气,又悄悄退了出去。 黎明,晨光升起,照亮了窗户,把卧房室映得一片通红。 女贞已昏迷了三个时辰了。 于谦还在悲痛欲绝地倾诉着:女贞,我在跟你说话,你能听见吗?你说啊,你听见了,是吗? 他动情地握着女贞的手,把它按在自己泪流满面的脸上:女贞,你听见我说话了?我在叫你啊,女贞,假如上天有眼,就让你回到我身边,我再也不叫你走了,女贞,你听见吗?只要你能生还,不管让我付出多大的代价,我都愿意…… 于谦喃喃的声音在房间迴荡着,让人撕心裂肺。 就在这时,奇蹟发生了,女贞紧闭的双眼里,慢慢滑出了一滴泪水。 这滴泪水是如此硕大,简直像一个惊雷,惊天动地地击中了于谦悲痛欲绝的心。 于谦全身一阵剧烈的震撼,随之狂喜地扑过去:女贞,你听见了,你听见我说话了,是不是?你快告诉我,你不会死,你会活过来,女贞,你说话呀,你听见了,听见了…… 又一颗泪水流出了女贞的眼角。 她始终处在昏迷不醒的状态中,似乎仍然没有任何知觉,但毫无疑问,是她的心听见了,她的心在回应着于谦,用这颗硕大的惊雷般的泪水在回应他真情的唿唤! 于谦激动得不能自已:女贞,你挺过来了,挺过来了,老天有眼,你挺过来了! 他想站起来,可结果却久久瘫坐在床边,泪流满面。 晨曦将房间映得透亮,天地间顿时充满了生机…… 9、干清宫大殿 曹吉祥正在向景帝禀报:奴才奉万岁爷之命,前去探视于大人…… 景帝十分焦急地:见到于爱卿了? 曹吉祥:回万岁爷,奴才见到了,于大人连一点皮毛都没伤着,请万岁爷放心。 景帝松了口气:于爱卿平安无事就好。 曹吉祥:托万岁爷洪福,于大人死里逃生,躲过一劫。万岁爷如此眷顾于大人,特遣奴才问候,于大人感激之余,请奴才带话给万岁爷,请万岁爷万勿挂念。 景帝还是不放心:那他的病情呢? 曹吉祥:于大人病情大有好转,不日即可上朝。 景帝点点头:唔,朕这心里,算是一块石头落地了! 曹吉祥:于大人此次遇险,多亏了女贞姑娘捨身相救,现今女贞姑娘还昏迷在床呢。 景帝:这位女贞姑娘,倒也是女中豪杰,上次瓦剌来犯,她随同于爱卿前往敌营,临危不惧,助于爱卿脱险;保卫京城时,她又潜出城外,组织百姓巧布疑阵,让也先惊慌失措,仓促退兵,她实是对朝廷立有大功啊! 第164页 曹吉祥:是是,万岁爷说的是,女贞姑娘还真了不起。 景帝:曹公公,传朕口谕,请太医院务必想方设法,尽力救治女贞姑娘。 曹吉祥:是,万岁爷,奴才这就去。 十六 于谦被刺(4) 景帝感嘆地:待女贞姑娘伤愈之后,朕倒要好好褒奖她。 曹吉祥不无羡慕地:万岁爷隆恩,女贞姑娘好福气啊! 景帝已挥挥手:去吧。 曹吉祥去后,太监钱公公上来禀报:启禀万岁爷,吏部尚书王大人正候在殿外,听候万岁爷召见。 景帝:快请他进殿。 钱公公:是,万岁爷。 钱公公一声吆喝:宣王大人进殿面圣。 王直走进殿来,叩拜景帝:老臣叩见皇上。 景帝:平身。 王直:谢皇上。 景帝看着王直,缓缓地:王爱卿,你可知朕召你进宫,所为何事吗? 王直:老臣听闻于大人遇刺,皇上召老臣来,莫非为了此事? 景帝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于爱卿为朝廷鞠躬尽瘁,那是有目共睹,可偏偏有人对他恨之入骨,必除之而后快。他们竟敢上门行刺,实是胆大妄为得很啊! 王直:老臣听到此事,也极为震惊。 景帝:王爱卿,你是三朝老臣,又是于爱卿知交,以你推测,这些人对于爱卿下毒手,是何居心? 王直:回皇上,以老臣之见,这些人定是对于大人怀有私怨。 景帝:私怨?于爱卿光明磊落,为人耿介,从不计较私利,所作所为,均以社稷、百姓为重,即便有得罪人之处,也是出于公心…… 王直:正因如此,一些利慾薰心的小人,才对于大人恨之入骨啊!皇上。 景帝:为私怨杀朝廷重臣,他们…… 王直:说是私怨,其实也不尽然,于大人整肃朝纲,严惩腐败,那些贪官污吏早已惶惶不可终日,他们是唯恐失去升官发财之路,才孤注一掷。以老臣看,他们冲着于大人来,其实…… 景帝:其实他们的矛头是对着新法,对着重振大明的所有举措,朕说得没错吧?王大人。 王直敬佩地:皇上圣明,早已洞察这些人的图谋了。 景帝点点头:所以,朕才忧虑得很哪!此事如不查个水落石出,朝廷不得安宁,新法推行只怕也要受阻了。 王直:皇上高瞻远瞩,老臣甚为敬佩。 景帝:你既知此事关系重大,朕心里也算有底了。 王直当即站起来,向景帝拱手:皇上,老臣冒昧,恳请皇上授命老臣,追查于大人被刺一案。 景帝微笑地看着王直:哦,看来王爱卿早有准备,啊? 王直:不瞒皇上说,老臣得知皇上召见,心里已猜个八九不离十了。 景帝:好,这事就交给王爱卿你去办了,务必给朕查出元兇,朕定饶他不得! 王直提醒地:那可未必是一两个人啊,皇上。 景帝断然地:不管有几个,也不管牵涉到谁,都给朕挖出来,为朝廷除去心腹大患! 王直激奋地:是,老臣领旨。 10、石府厅堂 石亨又在跟孙镗、宋城等人在密谋。 孙镗激愤地:哼,要是石彪兄弟派去的人得手就好了,这会儿只怕于谦早就一命呜唿了! 宋城抱怨地:石彪兄弟也真是的,找的是什么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弄到如今这个局面,唉…… 孙镗:听说皇上龙颜大怒,已命王直追查此事,搞不好,我们全得栽进去! 宋城恶狠狠地:要不,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我们再来一次,保管让于谦…… 宋城说着,做了个砍头的动作。 一直沉默不语,冷着脸的石亨,这时突然发话了,他瞪着宋城,厉声地:住嘴! 宋城给吓了一跳,不满地:武清候,难道属下说错了? 石亨:哼,你们和石彪背着我行刺于大人,已做下天大的错事,难道还要一错再错不成?告诉你们,你们再这么干,把我这个武清候也得栽进去。 宋城和孙镗更不满了,宋城嘀咕着:弟兄们还……还不是为了武清候你吗?武清候又何必抱怨我们? 石亨不耐烦地:好了好了,此事休得再提。当务之急是如何避过这场灾祸,你们不该不知道,王直此人老谋深算,非同小可,由他来追查此案,麻烦可大了。 这一下,宋城有点慌了:武清候,你是说王直他真能查到线索? 石亨阴沉地:俗话说,雁过留声,你们干的事,你们清楚。哼,难道就没有一点蛛丝马迹落下来? 孙镗顿时醒悟:武清候的意思,莫非是把那个刺客给…… 石亨却不回答,神色暧昧。 孙镗恶狠狠地:属下明白了,等会儿属下派人告知石彪兄弟,将那人给结果了。 宋城:对对,死人是不会说话的,就让王直去白忙乎吧,哈哈。 石亨冷冷地:你们以为如此就万事大吉了?哼哼,你们也太小看王直了,他对我,还有你们,恐怕早就有所留意。 宋城又急了:是吗?那我们还等什么?先把这王直给除了,免得他…… 石亨一愣。 宋城已站起来:武清候,属下这就去安排。 第165页 石亨:站住! 宋城站住:武清候…… 石亨大怒:混帐,你们除了动刀动枪,就没别的主意了? 宋城委屈地:属下是打仗出身,除了沖冲杀杀,你还让属下干吗? 十六 于谦被刺(5) 石亨:杀人那是下下之策,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可冒险。否则,鲁莽行事,那只会自投罗网。 孙镗:武清候,那你说怎么办?这不行,那不行,我们难道就这样等死不成? 石亨沉吟不语,看来也是没有主意。 正在这时,僕人进来禀报:老爷,翰林侍讲徐珵徐大人来访。 石亨:徐珵?他来干吗? 石亨略一沉思,立刻露出欣喜之色:唔,先请他进来。 徐珵拜见石亨:卑职见过武清侯石大人。 石亨:徐大人客气了,只管叫我石大人就是,何必再加个武清侯啊? 徐珵:哎,这武清侯可是皇上给封的,卑职不可不叫啊,哈哈。 石亨一愣,心知是徐珵的马屁功夫,便与他相视大笑:哈哈哈哈,徐大人,请了。 两人分宾主坐下,孙镗和宋城也一块坐在旁边。 石亨:徐大人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夜来访,不知所为何事? 徐珵神色暧昧地:武清侯难道不知卑职为何而来吗? 石亨一愣:请徐大人赐教。 徐珵却摇头晃脑打量着房子,偏偏岔开了话题:武清侯到底是我大明第一功臣啊,这座豪宅就是气魄,嗯,气魄! 石亨又是一愣:哦,这房子乃皇上所赐,徐大人莫非不知情吗? 徐珵:武清侯现是朝廷新贵,皇上恩宠有加,天下谁人不知! 石亨冷冷地:徐大人,你今儿个这话我怎么听着觉得不顺耳啊? 徐珵不理石亨,却看着孙镗、宋城:这两位将军跟随武清候左右,没少享福啊!还有武清候的那位贤侄石彪将军,更是少年英雄,几位结成兄弟,想别人所不敢想,做别人所不敢做,此等气魄,朝中大臣人人自愧不如。 孙镗、宋城大怒,差点就要拍案而起。 石亨朝两人使了个眼色,孙镗、宋城只得忍住。 石亨厉声地:徐大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徐珵不慌不忙:武清侯稍安勿躁,卑职的话还没说完呢。 孙镗终于忍不住了:说完了,也许就晚了,徐大人难道就不怕本将军对你不客气吗? 徐珵:是吗?哈哈,那卑职就打个赌,卑职要是说完了,武清侯和两位将军不但不会开罪卑职,说不定还得好好谢谢卑职呢。 石亨和孙镗、宋城都被徐珵云里雾里的样子搞得摸不着头脑了。 徐珵见时机已到,缓缓地嘆了口气:唉,刚才武清侯不是问卑职所为何来,卑职现在就直言相告吧,卑职是为了武清侯和几位弟兄的脑袋而来啊! 孙镗再次大怒,勐地拍了下桌子:混帐,你不想活了! 石亨却似有所悟,反而指斥孙镗:放肆,给我坐下,听徐大人说。 徐珵奸笑起来:武清侯倒还是个明白人。嘿嘿,武清侯哪,前些日子,皇上先是贬石彪将军去边关,后又罢免武清侯手下三位心腹爱将,今儿个呢,更是命王大人追查行刺于大人一案,卑职可替武清侯你忧心如焚哪。 石亨一愣,强作平静:哼,行刺于大人,跟我有什么干系,徐大人多虑了吧? 徐珵:武清侯,事到如今,我看你就不必装煳涂了。实话说吧,于大人被刺,跟石彪将军,还有这两位,恐怕不会没关系吧?啊? 石亨霍地站起来:徐大人,你究竟想要怎么样? 徐珵:哎,武清侯,有话慢慢说嘛,何必动怒? 石亨气唿唿坐下:哼! 徐珵:我徐某人今晚既然敢登门请教,就是想帮武清侯度过此次大劫,武清侯,你难道还不明白卑职的用心吗? 石亨顿时放下心来,满脸堆笑:误会,误会。这么说,徐大人是…… 徐珵:卑职不才,替武清侯出出主意嘛,倒也不难。 石亨大喜,连连拱手:徐大人,刚才多有得罪,请包涵了。 徐珵:好说好说,都是自己人嘛。武清侯,你说呢? 石亨主动地:徐大人以后用得着我,千万别客气,就当包在我身上好了。 孙镗已等不及了:徐大人,请赐教,你刚才说的是何主意啊? 徐珵:此事必先拿王直开刀。 石亨点点头:徐大人说下去。 徐珵:王直在老家兴建宅院一事,不知武清候可有所闻? 石亨:我倒是听说过,不过造房子跟此事…… 徐珵:武清候有所不知,这里面大有文章啊! 石亨:哦? 徐珵叠起两个指头,故作神秘地凑近石亨、孙镗、宋城,轻声嘀咕了几句。 石亨听了,连连点头:果然好计! 徐珵得意地:这一计就叫釜底抽薪。哈哈,搞掉了王直,案子查不下去,而且还断了于谦的一支胳膊,那是一箭双鵰啊! 石亨:唔,皇上就是想再查,一时半会也查不了了! 孙镗:那弹劾王直之人,徐大人是打算…… 徐珵阴狠地:弹劾王直之人,就请吏部的人出面。 宋城一愣:吏部?那不是王直……他可是吏部尚书啊! 第166页 徐珵:宋将军难道还不明白?让吏部的人弹劾他们的顶头上司,这是让他们狗咬狗,咬个不亦乐乎。哈哈,是吗?武清侯。 石亨笑而不答,神色颇为得意。 十六 于谦被刺(6) 11、女贞卧房 女贞已经醒过来了。 于谦亲自给她餵药:来,慢点喝。 女贞沖于谦微微一笑,喝起药来。 她喝得有点急,咳嗽起来。 于谦:哎,叫你慢点,就是性急。 女贞:没事。 于谦却一脸的关切:呛着了? 女贞心里一动,打趣地:于大人,我可是刚刚才发现,你这人还挺细心呢。 于谦一愣,忙把话岔开:好了好了,先喝你的药吧,啊? 女贞继续喝药。 于康进来了,见女贞的伤势好了许多,欣喜万分:阿弥陀佛,女贞姑娘,你总算没事了。 女贞:放心,我这人命大,阎罗王见了我,也不敢轻易收下呢。 于康:还说呢,前些天你昏迷不醒,可把老爷给急坏了。我跟了老爷这么多年,可没见他急成这样子的。 女贞幸福地笑了,调皮地:是吗?我可不信,他这个人,就是天塌了,他也不会眨下眼。 于康:女贞姑娘,你说这话可没良心了,老爷他真的…… 于谦瞪了于康一眼:就你多嘴! 于康不敢再说:得,得,我不说了,反正你们谁也不领我的情。我呢,也该忙我的事去喽。 于康说着,转身就走。 女贞却故意叫住他:哎,康叔,你的话还没说完呢,怎么就走了? 于康:女贞姑娘,你还是听老爷说吧,他的话,你爱听。我嘛,就不打扰你们喽。 女贞不由把脸一红。 她的视线与于谦相遇了,于谦一惊,忙转过脸去。 女贞却扑哧笑了:这个康叔,还真爱胡说八道。 12、干清宫书房 景帝靠在龙椅上,微闭着眼睛,听曹吉祥念奏摺。 曹吉祥:吏部侍郎李实奏报,吏部尚书王直…… 曹吉祥停住了,眼睛瞪着奏摺,似乎颇为诧异。 景帝睁开眼睛:怎么啦?念! 曹吉祥:万岁爷,这……这可是弹劾王大人的…… 景帝:何事? 曹吉祥:据李侍郎说,王大人在老家大建豪宅,规模之大,非一品大臣所能享用,有违礼制…… 景帝一愣:是吗?拿过来,让朕瞧瞧。 曹吉祥将奏摺递给景帝,景帝看了几行,脸色立变:这个王直,好大的胆子啊!哼,他这是想造皇宫不成? 曹吉祥煽风点火地:万岁爷,王直系三朝元老,这些朝廷规矩,他焉有不知之理!依奴才看,他这是明知故犯,图谋不轨哪! 景帝又是一愣,点点头,沉思着:王直一向做事谨慎,今儿个怎么如此胆大妄为?奇怪啊! 曹吉祥点头哈腰地:嘿嘿,奴才是替万岁爷着想,一个吏部尚书,倒盖起王侯的宅子来了,万岁爷,要是这事传将出去,朝中只怕人心浮动,万岁爷的面子上…… 景帝:朕知道,朕奇怪的是朕刚刚命王直调查于爱卿被刺一案,怎么王直他自己倒犯了事了? 曹吉祥转着眼珠子:万岁爷的意思,莫非是有人乘机诬陷王大人? 景帝不置可否,想了一想:这样吧,把这摺子先送给于爱卿过目。 曹吉祥:万岁爷是想让于大人查办此事? 景帝:于爱卿办案最为公正,又最了解王直,让他来处置,定会给朕一个满意的结果。 曹吉祥连连点头:是是,万岁爷英明,奴才佩服之至。 景帝挥挥手:去吧。 曹吉祥却又点头哈腰地凑在景帝跟前:万岁爷,奴才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景帝:讲吧。 曹吉祥:王直这帮老臣,原先都是太上皇的人,对万岁爷未必……嘿嘿,万岁爷何不乘此机会,把他给…… 景帝极为不悦,端起脸来:曹公公,什么时候,你学得比主子聪明啦? 曹吉祥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万岁爷,嘿嘿,奴才不敢,奴才是一片忠心,为了万岁爷你…… 景帝:这事还没查实呢,你就替朕决断了?嗯? 曹吉祥吓得跪在地上,连连叩头: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景帝厉声地:朕没说的事,以后不准多嘴,听见没有? 曹吉祥大汗淋漓:是,是。 13、于谦公事房 于谦脸色凝重地翻看着李实弹劾王直的奏摺。 御史彭坚匆匆进来:卑职彭坚见过于大人。 于谦:彭御史,我这儿有一份奏摺,请你先看看。 彭坚看奏摺,大吃一惊:王大人?这……这怎么可能呢? 于谦:你先看仔细了,这份奏摺说得有凭有据,不像是捏造。 彭坚:那倒是。奏摺上对王大人在老家所建的这座房子的大小、方位、甚至柱子、门框上的雕饰都写得清清楚楚,若非亲眼所见,怕是写不出来啊。 于谦:按我朝规定,一品、二品官员,所建房屋,厅堂不可超过五间,门前门后不可多占地,更不可私建亭馆楼阁,可王大人在老家盖的这座房子,厅堂有九间,占地两百余亩,亭馆楼阁无数,更出格的是,正厅柱子上竟雕饰有龙凤,按律法,这是目无礼制,犯上作乱! 第167页 彭坚:光这一条罪,王大人就得杀头啊! 于谦沉重地:是啊,这个乱子可出得不小。 十六 于谦被刺(7) 彭坚点点头。 于谦:我现在想起来,这件事我也曾风闻过,有一回王大人请我和石总兵小聚,就曾说起他的两个兄弟在老家兴建宅院,我当时竟没在意,没想到闯出如此大祸! 彭坚:王大人乃三朝元老,这些朝廷规矩,不会不知,于大人,这里面…… 于谦:我找你来,就是要你去王大人老家,查实此事,然后回京向我禀报。好在王大人老家离京城不远,就在直隶境内。 彭坚:卑职遵命。 于谦:速去速回吧,皇上特意交代,此事务必先查实了。 彭坚:是,卑职明白。 于谦神情黯淡地点点头:好,你去吧。 14、王直老家外 这是一座规模宏大的新建房屋,巍峨壮观。 一道绵延数里的围墙把房子给围了起来。 大门前有两只石狮子,门上挂着大匾额:王府。 有几个家丁立在门口。 彭坚来到门口,被家丁拦住:哎哎,干什么的? 彭坚:哦,这儿是王府吧?在下是从京城来的。 家丁:京城?是我家大老爷叫你来的吧? 彭坚:没错,在下有事要见二老爷。 正说着,王直的弟弟二老爷过来了。 家丁:哎,这不,二老爷来了。 二老爷:这位是…… 彭坚:在下彭坚,左都御史。 二老爷一愣:彭御史?你……你找在下? 彭坚:二老爷,咱们进去说吧,啊? 二老爷:彭御史,请,请。 二老爷带彭坚进门。 彭坚被这座房子的华丽和奢侈惊呆了。 他一眼就看见了柱子上雕饰的龙凤。 二老爷:彭御史,我家大哥托你有何事相告啊? 彭坚冷冷地:不,在下不是替王大人带信的,在下是奉于谦于大人之命,特来查访王大人的这座房子。 二老爷一愣:房子?房子怎么啦? 彭坚:二老爷,这座房子好像不是给王大人住的,而是给皇上住的,连龙凤都雕上了,你说呢? 二老爷:这……图个吉祥嘛,我家大哥日后告老还乡,有个安身之所…… 彭坚:依在下看来,这恐怕不是安身之所,倒是一处灾祸之地! 二老爷惊得目瞪口呆。 15、于府院内 于谦坐在院子里,在读于冕的来信,脸上露出了笑意。 女贞的身体已復原了,从房间里走出来,见于谦在读信,便关切地:哎,少爷来信啦?他在信里头都说些什么呀? 于谦:哦,这小子,现在春风得意,干得挺欢呢。 于康在边上听见了,笑道:俗话说,有其父必有其子,少爷从小得老爷教导,必定为官清正,深得民心。 女贞噗哧一笑:是吗?我看说不定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于大人,当心少爷以后要超过你呵! 于谦:嘿嘿,他这是八字还没一撇,路长着呢。何况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到底怎么样,还得我亲眼见了才能作数。 女贞调皮地:于大人,你是害怕了吧? 于谦一愣:我害怕什么? 女贞:怕少爷有一天超过你啊,嘻嘻。你像他这个年纪,可是什么官也没当上啊! 于谦认真地:女贞,当官不容易,当个好官更不容易,我就担心于冕小小年纪,别出了什么岔子才好。一个县太爷,十几万口人的生计,肩上的胆子不轻啊! 于谦顿了一顿,又沉重地:更何况于冕所治之地,乃是穷山恶水,当年你父亲他们…… 女贞也感慨地:是啊,当年家父领着数十万流民,在那儿开荒种地,刀耕火种,那份艰苦,我现在想起来,都歷歷在目。 于谦:于冕要在那儿带领百姓白手起家,比起其他地方来,那是难上加难,万一有个闪失…… 女贞急忙摆摆手:好了好了,刚才康叔说了,有其父必有其子,少爷像你,不会给你丢脸的,你就一万个放心吧。 于谦点点头,又仔细地看起信来。 女贞搬出一桶衣服来洗。 于谦见了,大吃一惊:放下放下,你身体还没康復,怎么干起活来了? 女贞:放心,于大人,我哪有那么娇惯,这点活,还干得了。 于谦:不行,你给我回去好好躺着,啊? 女贞:都躺了几天了,我都躺烦了。再这样下去,不闷死才怪。 于谦:你啊,怎么还像个小孩子?大夫说了,身体还没康復…… 女贞见于谦如此关心她,心里很是甜蜜,噗哧一笑:看样子,你也够听大夫的话的,啊? 于谦:没错啊,大夫的话…… 女贞:得了得了,你自己生病的时候呢?大夫让你休息,你何曾休息过了,还不是整日惦记着朝廷里的事?告诉你,我这是向你学的呵! 于谦顿时无话可说:你……哎哟,你这是分明…… 女贞:我这法子,就叫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于大人,你该服了吧? 于谦苦笑着直摇头:嗨,还真拿你没办法! 第168页 女贞洗好衣服,将它们晾挂在院子里,边晾边责怪着于谦:你啊,就是懒,衣服一穿这么多天,也不知道换下来,臭死了。 十六 于谦被刺(8) 于谦正往房间里去,听见女贞的话,笑了:所以嘛,这男人都有个雅号,叫臭男人。 女贞娇嗔地:还乐呢,下回要是不改,不给你洗了,臭死你! 于谦:好好,下次本大人自己动手,不劳烦你了,行不? 女贞:不行! 于谦奇怪地:为什么又不行啦? 女贞:你真自己动手,我还不放心呢。这种事,天生就是女人干的,你一个大男人,像话吗? 于谦看着女贞,感慨地:唉,说起来还是我不好,你在太后身边的时候,何曾做过这些活,现在倒让你受苦了! 女贞脸上肃然:于大人,你这是取笑女贞了。我刚才不是说了,当年在那十万大山中,我和爹他们过的是刀耕火种、自力更生的日子,什么苦没吃过? 于谦一笑:那倒也是,虽说那是片桃源乐土,可日子是够辛苦的。 女贞突然一阵冲动:于大人,只要在你身边,我……我…… 于谦一愣,看着女贞。 女贞也看着于谦,脸上突然一红,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于谦有点尴尬地讪笑着:嘿嘿,吞吞吐吐的,怎么就没下文了? 女贞回过神,脸又红了一红:没什么,不想说了呗。 于谦大感惊奇:是吗?这可不像是你的性子啊,平常不让你说你都要说个没完,今儿个怎么…… 女贞:就不兴人家有点改……改变嘛? 于谦又认真地看了女贞一眼:哦?改变? 女贞却似乎有点难过,隔着晾晒的衣服,望着于谦:于大人,我在你的心目中,是不是跟夫人差得太远了? 于谦一愣:你问这个干吗? 女贞盯着于谦,穷追不捨:说呀,于大人,是不是? 于谦想了一想,正要回答,于康过来禀报:老爷,彭御史回来了。 于谦:哦?快请他进来。 彭坚拱手进门:于大人,卑职回来了。 于谦急急地:怎么样?都查实了吗? 彭坚:嗯,卑职亲自去查看过了,全是真的。 于谦的脸色一下凝重了,无言地点点头。 彭坚:王家的那座房子是王大人的两个兄弟替他造的,王大人可能还不知其中真情。 于谦:是吗? 彭坚:据王家的二老爷说,还是在他们得知王大人封了少保的时候,觉得这是件光宗耀祖的大事情,高兴坏了,全家一合计,就盖了这座房子。本来是准备王大人告老还乡时,供他养老的。 于谦顿足而嘆:煳涂,真是煳涂!那……那龙凤又是怎么回事? 彭坚:哦,卑职也打听过了,龙凤是工匠们自作主张雕上去的,说是王家出了个大官,理应讨个彩头。王家兄弟本来在地方上就是一霸,胡作非为惯了,听了竟觉得是个好主意,就让工匠给雕上了。 于谦:这么说,这座房子属于王大人,是没错的了? 彭坚:一点没错。 于谦点点头,沉吟片刻:彭御史,你先回去吧。 彭坚:是。 于谦:哎,彭御史,这件事,先别跟任何人说,明白吗? 彭坚:卑职明白。 彭坚走后,于谦仍在想着心事。 女贞早把于谦和彭御史的谈话听在耳中,此时担忧地走上前:于大人,你打算怎么办?王大人可是你的恩师啊! 于谦心乱如麻,好一会才嘆了口气:国法难容哪! 女贞:那也未必,彭御史刚才不是说了,王大人自己也不一定真的知情嘛。不知情者何以论罪? 于谦:这座房子是王家为他所建,再怎么开脱,王大人都是难辞其咎。何况朝廷律法,绝非儿戏。 女贞一惊:于大人,你是要秉公执法? 于谦嘆息地:除此之外,我还会有别的选择吗? 女贞神色黯然。 于谦似乎想到了什么:只是这件事来得好怪啊,不早不晚,偏偏在王大人奉皇命追查刺客…… 女贞:于大人,你是说这里面会有阴谋? 于谦:这会儿还说不上,我只是觉得这其中必有原由。 女贞:于大人,那你千万要慎重了,可别上了人家的当。 于谦极为矛盾地:可事实如此,不按国法论处,那也不行啊! 女贞一惊:这…… 于谦陷入了激烈的思想斗争当中,终于,他似乎下了决心,自言自语地:对,先这么办吧。 于谦说着,就要出门。 女贞急了,追上去:于大人,你现在就去禀报皇上? 于谦摇摇头:我想先找王大人,跟他谈谈。 女贞放下心来,面露喜色:这就对了,你见到王大人,千万别发火,好好劝劝他,王大人年纪大了,受不了刺激,能挽回就挽回一点,别把路给他堵死了。 于谦奇怪地看着女贞:女贞,这话可不像是你说的啊。 女贞:怎么啦? 于谦:你现在知道劝慰人,理解人,替人着想了,以前可是一是一,二是二,黑白分明,绝不含煳,啊? 女贞:你当我还是以前那个丫头啊,真是的! 第169页 于谦苦笑地:你越这么对我说,我倒越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王大人了。 女贞一愣:于大人,你……你怎么也有为难的时候了? 十六 于谦被刺(9) 于谦黯然地: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觉得,我现在的这两条腿像是有千斤重,唉。 17、王府书房 王直正在询问吏部的一个官员:刺客的来歷,可有线索了? 吏部官员:卑职已派人查过了,那刺客行刺于大人后,杳无踪迹。 王直点点头:唔,他这是躲起来了,要不就被人杀人灭口。 吏部官员:卑职也这么想,所以卑职按老大人指点,到军中多方查探,现已有了眉目。 王直:说下去。 吏部:不出老大人所料,孙镗、宋城等一班将领在于大人被刺前后,果然活动异常。 王直:那……石彪呢?你也可查探过了? 吏部官员:石彪已去边关赴任,卑职尚未…… 王直凝重地点点头:石彪为人骄横,自恃有功,最是胆大妄为,目中无人,又曾两次被于大人惩处,必记恨于心。 吏部官员:卑职也觉得这石彪最为可疑。 王直:石彪、孙镗、宋城这帮人结党营私,沆瀣一气,为了他们自己的利益,是什么手段都干得出来的。 吏部官员:那依老大人的意思,接下来…… 王直:明日一早,老朽与你动身前往边关,从石彪身上再找找疑点。 吏部官员:是。 王直严厉地:此事关系重大,不许张扬,目前只有你知我知,明白吗? 吏部官员:卑职明白。 王直:那好,你先回去收拾收拾,明日一早动身。 吏部官员:是,卑职告退。 吏部官员走后,王直还在沉思:如此事果是石彪等人所为,那他的背后莫非还有…… 王夫人进来:老爷,二老爷来了。 王直:哦,二老爷?他来干吗? 王夫人:我也不知道,二老爷的样子怪怪的,说话又吞吞吐吐,非要当面见你吶。 王直:请他进来。 二老爷神色慌张地进来:大哥。 王直看着二老爷的表情,诧异地:二弟,出什么事了? 二老爷:哎哟,大哥,不好了,于谦于大人派御史上家里来了。 王直根本摸不着头脑:于大人派御史上家里干什么? 二老爷:那位御史大人说,是……是来查看房子。 王直:房子?哦,莫非就是你和三弟给我盖的房子?这房子怎么啦? 二老爷:大哥,事情是这样。自从你保卫京城立了大功,皇上加封你为太保,乡里甚为轰动,兄弟脸上也有了光。我和三弟又听你念叨要告老还乡,就合计着给你盖一座大房子,颐养天年。 王直更惊奇了:这事你不是跟我说过吗?出什么岔子了? 二老爷:我和三弟不知情,只想把房子盖得大一点,就盖了九间,还…… 王直的脸色马上变了:还怎么啦? 二老爷:嗨,千不该万不该,我和三弟听了工匠之言,在柱子上雕饰龙凤,这龙凤…… 王直如遭电击,脸色死灰:你说的可是真的? 二老爷点点头:是……是真的。 王直大怒:荒唐,你们怎么会干出这种事情来! 王夫人:老爷,有话慢慢说嘛,二老爷也是为你好,发这么大的脾气干吗? 王直更怒:你懂什么?他这是把咱们王家全害惨了!二弟,你知不知道,这可是杀头的罪名啊! 王夫人惊呆了:啊―― 二老爷战战兢兢地:那位御史大人说,这……这是忤逆,犯上作乱。大哥,兄弟我……我实在是不知情啊! 王直惨笑一声:罢了罢了,大祸临头了!我王直为官四十余年,经歷过多少风风雨雨,没成想,今日里倒在这儿翻船! 王夫人又急又怕:老爷,难道就不能想想法子吗? 王直:此事必是皇上派于大人亲自处理,根本就没有挽回的余地! 王夫人和二老爷都愣住了。 正说着,王直儿子急匆匆进来:爹,于大人求见。 王直一愣:于大人?他上门来了? 王直儿子:是,在厅堂里等着呢。 王夫人似乎看见了一丝希望:老爷,于大人主动上门,想必就是为了此事,你们几十年交情,你又是他的恩师,这事或许还有转机呢。老爷,快去见见于大人吧。 王直想了一想,断然地:不见! 王夫人大惊:老爷,全家人的身家性命啊,你……你怎么能不见呢? 王直对儿子:回復于大人,就说我身体不舒服,暂且不见了,请他回吧。 王直儿子迟疑地:这…… 王直严厉地:快去! 王直儿子:是。 王夫人焦急地:等等,我跟你一块去。 王夫人和儿子、二老爷走后,王直一下瘫坐到椅子上,他的眉头慢慢皱紧了:奇怪啊,我正在追查于大人被刺一案,后院倒突然起火了!怎么会这么巧呢? 18、王府 王夫人向于谦赔礼:于大人,不巧得很,我家老爷身体不太舒服,说不见了,请于大人回吧。 第170页 于谦一惊:王大人病了? 王夫人吞吞吐吐地:也……也没什么病,就是有点头痛,请于大人见谅。 于谦已猜出王直是装病:夫人,请你再转告王大人,于谦有要事求见,务必请王大人出来。 十六 于谦被刺(10) 王夫人为难地:这…… 王直儿子:于大人,我刚才都跟我爹说了,他就是不肯啊。 于谦:那好,我就等在这儿,他不见我,我等他一夜! 书房内,王直还在沉思默想。 王夫人又进来禀报:老爷,于大人说定要见你,你不去,他就等一夜。 王直默然不语。 王直儿子:爹,你就去见见于大人吧,把事情说说清楚也好嘛。 王夫人:就是啊,老爷,我求你了,为了咱们这一家子,你去见见于大人,让他向皇上求个情…… 王直一声长嘆:唉,你们是真的不知于大人的为人还是怎么的?于大人这个人,我是最清楚不过了,这件事,他是绝对不会通融的,所以说也白说,还不如不说。 王夫人:老爷,试试都不行吗? 王直沉吟了一下:本来皇上的意思,于大人最了解我,相信我不会有意为之,所以将此事交由他处理,到时有个迴旋之地。可皇上这番用意,恰恰让于大人和我骑虎难下啊! 王夫人哭了:老爷,你可有恩于于大人啊!当年王振要杀于大人,你拼着性命保他,就凭这点旧情,于大人也不该把事情做绝。 王直沉默不语。 王直儿子:于大人今夜亲自登门,以孩儿之见,就是念着爹当年对他的恩德,爹啊,你怎么反倒不明白了呢? 王直痛心地:我就是太明白了,所以不能见他啊! 王夫人生气地:老爷是不愿意求于大人吧?你……你怎么到现在还死要面子啊?这个家…… 王直厉声地:住嘴,你们都别说了! 王夫人泪如雨下,扑通跪下:老爷,王家老老少少几十口人命哪,我求你了,我给你磕头,老爷! 王大人砰砰叩头。 王直儿子和二老爷等人全跪下了。 王直儿子:爹,听娘一句话吧,我们都给你磕头了。 王直儿子等人也砰砰磕着头。 王直愣愣地看着跪在跟前的亲人们,不由老泪纵横:罢,罢,你们这是逼我啊! 王夫人等人长跪不起:老爷,你难道是铁石心肠,就眼睁睁看着我们全家遭难不成? 王直长嘆一口气,抹抹眼泪:唉,不是我不肯求,你们想想,以于大人的为人,我如去求他了,他会怎么做?他是答应,还是不答应?答应了,他这是置朝廷的律令于不顾,徇私枉法,玷污了一世清名,致使名节不保;不答应呢?他那是见死不救,背弃恩师同道,无情无义,还要落得个忘恩负义的恶名,这……这不是为难他吗? 王夫人和儿子都听呆了。 二老爷:大哥,这起祸事是我和三弟所惹,跟你无关,你这就把我交给于大人,让他发落好了。 王直:二弟啊,你怎么还这么傻啊,你难道到现在还不明白?这件事是冲着我来的啊! 二老爷:大哥,这……这是真的? 王夫人:老爷,要不我们索性找皇上,请皇上…… 王直摇摇头:该来的总归要来,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唉,你们都下去吧,让我一个人呆一会。 王夫人等人:是,老爷。 王府厅堂,于谦一个人坐着,心情不宁。 茶杯里的茶水喝光了,没有人上来替他续水。 于谦似乎突然感觉到了被拒绝之后深深的孤独。 他不由打了个寒颤。 书房里,灯影朦胧。 王直默默踱着步,长吁短嘆:于大人,老夫这是为了你,也为了自保,才出此下策。老夫对不住你了! 十七 痛失盟友(1) 1、于府 于谦被王直拒绝见面后,回到家中,神情很是沮丧。 女贞迎出来:于大人,怎么去了这么久?见着王大人了吗? 于谦摇摇头,一言不发地进了书房。 女贞倒是一愣,自语着:奇怪,这是怎么啦? 于谦独坐书房,心情极为沉重。 女贞又悄悄出现在门口,偷看了一眼于谦的表情,想进去劝慰他,可又有点 犹豫不决。 于谦的嘆息声:难,难哪! 女贞终于忍不住了,进了房间:于大人,事已至此,你烦恼也没用,心里还是放开些吧。 于谦默然。 女贞:我知道于大人有心要帮王大人,既然如此,何不去向皇上求个情? 于谦:整肃朝纲之时,我在皇上面前立有重誓,当以国法为准绳,任何人概莫能外,现今我如先坏了规矩,天下人对这国法,岂不又视若儿戏了? 女贞:那也不能让王大人就这样不明不白获罪啊! 于谦痛苦地:我何尚不知,朝廷一旦失去王大人,将会是什么后果! 女贞动容地:于大人,这事真……真太为难你了。 于谦:人生最痛苦的,是明知不能为而为之,唉―― 女贞被于谦的真情流露感动了,她突然意识到于谦内心脆弱的一面,便专注地盯着于谦,也深深嘆了口气:原来你也是这么想的! 第171页 于谦:我不过是个平平常常之人,常人有的痛苦,我一样也少不了啊! 女贞心里一动,突然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哦?这样我就放心了。 于谦一愣,不知女贞在说什么,便带着探究的神情看着她。 女贞却轻轻笑了:原先我还以为你对谁都是铁石心肠,这会儿总算明白了。 于谦默然,过了一会,摇摇头:女贞,你先下去吧,让我再好好想一想。 女贞乖巧地点着头,有点恋恋不捨地退下:是。 女贞走后,于谦又陷入了极为矛盾的思索中。 2、石彪府上 石彪已悄悄从边关熘回来,正在卧房内跟万春红说话。 石彪:想我了吧?小宝贝。 万春红娇嗔地:还说呢,你一去边关这么久,让我一个人呆在家里,连大门也不敢出,这哪是人过的日子嘛! 石彪:我也是没办法,伯父容不得你,我冒险将你留下,万一让伯父知道了,还不知他…… 万春红:将军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武清候,对吧? 石彪默然。 万春红:小女子受点委屈倒没什么,就怕将军为了小女子为难,小女子心里头…… 石彪不耐烦地:好了好了,我不是从边关悄悄熘回,特意看你来了吗?要不是放心你不下,我岂会违犯军纪,冒此大险? 万春红:将军对小女子的情意,小女子何尚不明白?小女子只是担心,眼下小女子与将军之事,恐非长久之计。 石彪沉吟片刻,安慰地:你且放宽心,都到了这一步,我会想出个长久之计。 万春红大喜,盈盈行礼:那小女子的终身,就託付给将军了,万请将军莫辜负了小女子一片痴情。 石彪点点头:到时我自会禀报伯父,你我之事…… 石彪话还没说完,僕人进来禀报:将军,武清候来了。 石彪大吃一惊:伯父来了? 石彪将石亨迎进门:伯父,请。 石亨却四处打量,并不坐下。 石彪:伯父,你这是怎么啦?难道侄儿府上藏着什么…… 石亨盯着石彪,冷笑起来:藏着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还用我说? 石彪尴尬地:伯父…… 石亨气愤地:哼,我让你把那个女人打发走,你为什么就是不听,啊? 石彪委屈地:伯父,侄儿说了,侄儿就是喜欢这女人,别的我还不要呢。 石亨:你啊,就是不长进! 石亨气唿唿坐下。 石彪巴结地:我知道伯父是为我好,这不,现在没事了,王直自身难保,伯父又何必提心弔胆呢? 石亨瞪了石彪一眼:你知道什么?要参倒王直,可不容易。我们还得在那个李实身上多花点功夫,让他再参王直一本。 石彪:伯父说的是,快让李实去办吧。 石亨却冷笑起来:嘿嘿,嘿嘿。 石彪:伯父,你笑什么?难道侄儿说错了吗? 石亨:你倒说得轻松,李实又不是笨蛋,你不给他好处,他凭什么为你卖命? 石彪一愣:这个……那多给他点银子啊。 石亨:银子?上一回我就使过了,这一次,人家未必领情。 石彪:那……那怎么办? 石亨沉吟着:办法倒有一个,就不知你舍不捨得? 石彪:伯父这话是什么意思? 石亨暧昧地:你不是说那个万春红是太上皇的人吗?嘿嘿。 石彪一惊:伯父是要打万春红的主意…… 石亨拉下脸来:捨不得孩子套不住狼,石彪啊,事到如今,你可要割爱了。 石彪默然。 石亨:除掉王直,我们就平安无事了,这事关系重大,石彪,你给我好好想想,啊? 3、慈宁宫 十七 痛失盟友(2) 孙太后颇为寂寞地坐在宫内,兴安侍奉在边上。 孙太后:于爱卿和女贞还没来吗? 兴安:回太后,于大人和女贞姑娘过一会便到。 孙太后哦了一声,点点头。 兴安:太后怎么想起要召见于大人来了? 孙太后却突然发问:兴安,你看哀家这些日子过得怎么样啊? 兴安不知孙太后到底要问什么,一时摸不着头脑:太后见谅,奴才不知太后…… 孙太后嘆了口气:唉,哀家实在是寂寞得很哪,太上皇得了不治之症,现 今整日在南宫吃素念佛,皇上呢,一门心思推行新法,忙得不亦乐乎,就撂下哀家,在这深宫里无事可做。 兴安:现今天下太平,太后正可享享清福…… 孙太后拂然不悦:兴安,连你也如此看待哀家? 兴安惶恐地:太后…… 孙太后:想当年,太上皇蒙尘塞外,瓦剌兵临城下,国家危难之际,哀家也是有所作为,现在哀家老了,不中用喽! 兴安倒被孙太后流露出的不甘寂寞惊呆了。 正在这时,门口一声吆喝:于大人到―― 于谦和女贞一块进来。 于谦:臣叩见太后。 女贞:奴婢叩见太后。 孙太后:平身,都快平身吧。 于谦:谢太后。 女贞跑到孙太后身边:太后,奴婢可想死你老人家了。 第172页 孙太后:哀家也想你吶,这不,宣你进宫,让哀家好好看看,啊? 女贞一笑:太后,让奴婢再侍候侍候你老人家,嘻嘻。 女贞说着,乖巧地替孙太后捶起背来。 孙太后:唔,到底是女贞跟哀家贴心哪。 于谦:启禀太后,不知太后召臣有何要事? 孙太后淡淡地:于爱卿,哀家听人说,你奉皇命查办王大人? 于谦:是,吏部侍郎李实弹劾王大人,说他私造豪宅,逾越礼制…… 孙太后摆摆手:哀家都知道了。 于谦:太后―― 孙太后:于爱卿,哀家素知你的为人,你铁面无私查办王大人,哀家并不意 外,哀家意外的是,此事你竟然如此雷厉风行,你……你也做得太利索了吧? 于谦一愣:太后何出此言? 孙太后:于爱卿啊,王大人乃三朝元老,到现在皇上这一朝,已是四朝了,这风风雨雨几十年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你不会不知道吧? 于谦:王大人德高望重,臣心里清楚得很。 孙太后:你清楚就好。还有一件,王大人是你恩师,当年你应试中举,就是王大人全力提携,没有他,就没有你的今日,你可也明白? 于谦:王大人对臣的恩德,臣不敢有忘。 孙太后:那好,既然如此,王大人又非亲身犯罪,不过对家人疏于管教,你又何必非要查办他? 于谦:太后见谅,为朝政清明,国法公正,于谦别无选择! 孙太后:哀家知道你会说这句话,哀家理解你,更不怪你,哀家召你来,就是要和你商量,这事还有没有挽回的余地? 于谦默然不语。 女贞忍不住插话:就是嘛,于大人,王大人可是个好官哪。 于谦:好官犯法,也得治罪啊! 女贞:你啊,就是固执,我问你,王大人这一走,吏部怎么办?这……这不是太可惜了吗? 于谦又不吭声了。 孙太后:于爱卿,哀家的意思,是让你免了对王大人的处置,让他继续掌管吏部。吏部,可是朝廷的利害所在,交给别人,于爱卿你能放心吗? 于谦断然地:太后所言,臣都听明白了,但臣实难从命,请太后恕罪。 女贞生气地盯着于谦,欲言又止,哼了一声。 孙太后失望地:唉,本来哀家就知道,说也白说,可哀家还是忍不住要跟你说几句。于爱卿,这国法固然重要,可你知不知晓,国法就如一把双面锋利的宝剑,一不小心,它……它会把自己给刺伤了,刺得鲜血淋漓! 于谦动情地:臣明白,臣的心现在就在流血! 孙太后痛苦地:于爱卿,难为你了! 于谦扑通跪下:太后,于谦不才,让太后为臣操心,臣…… 孙太后缓缓把于谦扶起:于爱卿,你想明白就好,哀家就担心,有朝一日,这把双刃宝剑要伤到你自己身上! 于谦:臣已经伤到自己身上了,臣对不住王大人啊! 孙太后:别说了,以后哀家再也不提此事,于爱卿,你还是去做你要做的事吧。 于谦:谢太后教诲。 孙太后:等等,于爱卿,哀家还有话说。 于谦:请太后示下。 孙太后却又欲言又止了:啊,真要说,哀家也不知从何说起了。 于谦疑惑地望着孙太后。 孙太后:对了,皇上最近怎么样啊?听说他对你整肃朝纲,推行新法全力支持,是吗? 于谦欣喜地:是,皇上年轻有为,遇事果断,俨然已是当世明君,我大明有福了。 孙太后:可是哀家记得,皇上没登基那会,胆小怕事得很,怎么几年工夫,他就变了样呢? 于谦:太后多虑了,皇上大智大慧,以前只是没有机会显露罢了,现今…… 十七 痛失盟友(3) 孙太后突然冷冷地:现今他皇权在握,就另当别论了,是吧? 于谦一愣。 孙太后:你难道不觉得他的样子太出人意外了吗? 于谦:太后,你这是…… 孙太后:哦,哀家没别的意思,皇上有所作为,是我大明的福分,哀家求之不得。唉,哀家终究是个女人吧,这心里头就是犯迷煳,一个人前后判若两人,那可不是什么…… 于谦又是一惊:太后…… 孙太后:放心,哀家到此为止。哀家只是提醒你,凡事不能光认一个理字,何况这世上所有的是是非非,不是一个理字说得清的。 于谦无话可说了。 孙太后:唉,往后哀家也不操这份心了,太上皇那儿已够让哀家心烦的了! 于谦:太后,太上皇他现在…… 孙太后却不正面回答,只是郑重地点点头:于爱卿,好自珍重! 4、李实府上 万春红被石亨、石彪以美人计送给了弹劾王直的吏部侍郎李实。 这会儿,李实正在卧房内跟万春红调笑,淫声秽语,不堪卒听。 万春红:李大人,别急嘛,石将军让小女子来侍奉大人,就是要做长久夫妻。这往后的日子,有你乐的。 李实:本大人才不管往后不往后,本大人要的是现在。来,过来过来。 第173页 万春红:哎哟,李大人,你怎么像猫儿见不得腥啊,嘻嘻。 李实:有你这等花容月貌的美人,本大人就是要不动心也不行啊! 万春红:李大人好没正经。 李实淫笑着:听说你侍奉过太上皇?风韵果然与众不同啊! 万春红:李大人倒也识得小女子的来歷。 李实越发丑态百出:本大人最是怜香惜玉,太上皇用过的人,本大人可要好生伺候呵,哈哈哈哈。 万春红故意嘆口气:唉,小女子当日在宫中万般恩宠,这会儿还不是让你这小小的侍郎占了便宜? 李实:哎,那可不能这么说,本大人命中有此艷遇,石将军要是奉上别的女子,本大人还看不上眼呢。 万春红:既然如此,李大人该好好答谢石将军才是。 李实:哼,你以为石将军是把你白送给本大人哪?本大人可是提着脑袋,给他们办事的。 万春红:哦,是吗?那石将军所託之事,你…… 李实眉头一皱:不提啦,来来,美人哪,快陪本大人乐一乐。 正在这时,石亨和石彪突然出现了。 李实一愣:嘿嘿,是武清侯、石将军…… 石亨:李大人,这几日,你的艷福不浅嘛。 李实:托武清侯、石将军的福。 石亨:李大人别忙着享艷福,把正事给忘了吧? 李实诚惶诚恐地:不敢,卑职恭听武清侯教诲。 石彪向万春红使了个眼色,万春红悄悄退下。 石亨:明日早朝,皇上要当廷查问王直一案,李大人,你打算怎么办啊? 李实:此案已交于大人审理,于大人一向公正廉明,王直自然是凶多吉少…… 石彪:老子才不管于谦公正不公正,李大人,我要你明日早朝,再次当众弹劾王直,迫使皇上定他的罪。 石亨阴险地:皇上最怕的是朝中有人与太上皇暗中来往,你索性就告王直与一班老臣替太上皇鸣不平,如此一来,不怕皇上不痛下杀手。 李实却有些惊慌:武清侯,这……这没影子的事…… 石亨:李大人,你按我的意思说就是了。 李实:是是,卑职一定照办。 石亨恶狠狠地:这件事要做得万无一失,让皇上起了疑心,王直就翻不了身了,明白吗? 李实唯唯诺诺地:卑职明白。 5、李实府外 石亨和石彪从李实府上出来。 万春红殷勤相送:两位大人慢走。 石彪连连回头,似有恋恋不捨之意。 到了门口,李实府上的大门已关上了。 石亨、石彪上轿,石彪还在心神不宁地朝那儿张望。 石亨看了石彪一眼,对轿夫:起轿回府! 石彪却又一次回头张望。 石亨:你是不是还捨不得她呀? 石彪沉默不语。 石亨:我知道我逼你把万春红让给李大人,你心里不舒服得很。 石彪还是不说话,脸上颇有忿忿之色。 石亨:这一招虽是不得已为之,现在看来,还真管用!要不,李大人会死心塌地给我们干吗? 石彪还是不忍:可万春红她对我……唉,我也太对不住她了。 石亨严厉地瞪了石彪一眼:天下女子多的是,为何定要把万春红让给李大人?你难道不明白吗? 石彪又不吭声了。 石亨: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了,这万春红与别的女子不同,她是太上皇宠幸过的人,就凭这个,李大人才对你的这份厚礼另眼相看。 石彪只得点点头:侄儿自然明白,只是心里有点放不下,我的女人,要让给别人,我石彪也太没面子了,枉为男儿啊! 石亨:捨不得孩子套不住狼,男子汉大丈夫,岂能为一个女人坏了大事? 石彪再也不敢吭声了。 石亨拍拍石彪,神情变得十分亲切:石彪啊,伯父也不是那种铁石心肠的人,等过了这阵风头,伯父再给你找一个,别说是京城里的小家碧玉,大家闺秀,就是皇宫里的公主,只要你喜欢,伯父也有本事给你办到,啊? 十七 痛失盟友(4) 石彪这才转忧为喜,点点头:那就让伯父费心了,侄儿只喜欢万春红,到时候还望伯父成全。 这一下,轮到石亨呆住了。 6、华盖殿 众臣早朝。 于谦:启禀皇上,吏部侍郎李实弹劾吏部尚书王直违规建宅一案,臣已查验清楚了。 景帝:哦,是否确有其事? 于谦:回皇上,确有其事。王大人亲属替王大人所建豪宅一座,大大超出我朝规定,且私饰龙凤,实为礼制所不容。 景帝看着王直:王爱卿自己知情吗? 王直却默不作声。 于谦:王大人对违规一事并不知情,但此座豪宅确系亲属为王大人所建,王大人应该是知道的。 景帝大怒:哼,王爱卿,你好大的胆子啊! 王直扑通跪下,但仍一声不吭。 景帝气唿唿地:朕待你不薄,你……你如何做出这等目无王法的事情来,啊? 王直并不申辩,只是对着景帝连连叩头。 景帝余怒未消,看了于谦一眼:于爱卿,那依你所见,此事该当如何处置? 第174页 于谦:启禀皇上,国法乃朝廷根本,王大人虽有功于朝廷,臣亦不能偏袒于他,请皇上按规矩办吧。 石亨见状,假惺惺地替王直辩护:于大人,且慢,臣以为王大人无罪,这些事均是家人所为,不可不分青红皂白,全算到王大人身上啊! 胡滢等人纷纷附和:对对,不知者无罪,不知者无罪。何况王大人乃三朝元老,对朝廷忠心耿耿,此事实出偶然,请皇上从轻发落。 景帝面露讥笑:唔,列位爱卿的意思是…… 胡滢:让王大人认个错,房子嘛,拆去有违礼制之处,其他的,就别予追究了,以示吾皇宽宏大量,慈悲为怀。 景帝微微点头:唔。 徐珵站了出来:恭喜皇上,皇上如此宽宏仁慈,我大明有福了。 景帝一愣:徐爱卿,此话怎讲? 徐珵:朝廷推行新法,万象更新,如今既然祖宗之法已不足为训,皇上何不将其尽数废除?如此一来,王大人和列位同道也可皆大欢喜了。 景帝这才听出徐珵之言实是讥讽,被噎得无以回答,心里很是恼怒。 陈循冷笑:哼,果真废了祖宗的王法,只怕是祸不是福了! 景帝眼见朝中大臣分成两派,各不相让,深知事情棘手,便看着于谦:于爱卿,这件案子,朕本交你处理,依你看,该当如何? 于谦:王大人确有功于朝廷,对王大人按国法论处,大家都觉得情理上过不去。可国法就是国法,一个人功劳再大,只要他犯了国法,同样不能姑息,此所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否则,有法不依,有令不行,朝廷的威望何在?整肃朝纲又从何谈起?天下百姓又如何看待? 众大臣没料到于谦的态度如此坚决,都怔住了。 于谦:所以,臣以为,王大人之罪难赦,当依法予以惩治! 胡滢不满地:于大人,你明明知道王大人为家人所累,本属无辜,又何必斩尽杀绝呢? 于谦:胡大人错了,不是我于谦要斩尽杀绝,是国法如此,任何人不得改变! 王直终于开口了:两位别争了,且听老臣说几句吧。 景帝:好,王爱卿,那你自己说说,又当如何? 王直:老臣有罪,而且像于大人说的,罪不容赦!房子虽为老臣家人所建,但俗话说,子不教,父之过,家人犯法,老臣亦难辞其咎。何况老臣身为吏部尚书,朝廷重臣,本该为天下百官之表率,现今老臣辜负皇上的信任,做出国法难容之事,老臣实已无面目对天下人,故此,老臣恳请皇上,按律法论处,老臣情愿服罪。 众大臣见王直主动要求治罪,都惊呆了。 于谦大为感动,看着王直,深深鞠了一躬:王大人,臣为朝廷,为天下万民,谢谢你了。 王直冷冷地:于大人不必多礼,老夫罪有应得! 于谦:皇上,王大人已认罪,但念他并非主使,乃受家人蒙蔽,罪不当斩,请皇上酌情从轻处罚…… 这时,李实突然跳出来了:于大人,你刚才还口口声声要秉公执法,按国法论处,怎么一转眼,又替王大人说起情来了? 于谦:我是据实奏报皇上…… 李实冷笑:于大人,谁不知你和王大人私交最好,王大人还是你的恩师,哼,你们两个莫不是早串通好了,在皇上面前演苦肉计吧? 于谦大怒:李大人,你敢血口喷人! 李实:下官不敢,下官也是据实禀报,按朝廷律法,王大人犯的是谋逆之罪,光凭犯上作乱这一条,理应灭门问斩! 于谦倒被李实穷凶极恶的口气给惊得愣了一愣。 景帝也给吓一跳:李大人,你这话,言重了吧? 李实:臣有一句话,想问问皇上,要是这朝廷上的列位大臣,都学了王大人的样儿,把皇宫给搬到家里头了,皇上,你以为如何? 景帝被问住了,浑身一愣:这…… 李实:臣以为,此事绝非偶然,皇上下旨查办王大人一案,臣听闻王大人在背地里联络几位老臣,对皇上多有怨言,王大人还说,皇上将太上皇幽禁南宫,不得与大臣相见,那……那才是有违祖制…… 十七 痛失盟友(5) 李实此言一出,众大臣都是目瞪口呆。 景帝被说中了心病,勃然大怒,一拍龙椅:大胆! 王直眼见李实当面诬陷他,也是大为震惊:皇上,李大人分明是诬陷老臣,请皇上明鑑。 景帝心里有些慌乱,不愿节外生枝,赶忙打住:今日朕要查办的是王大人违规建宅,至于王大人的为人,朕心里还是明白的,啊? 李实:皇上宽宏大量,慈悲为怀,固然没错,可只怕有人背着皇上…… 于谦终于忍无可忍,厉声地:李大人,你休得危言耸听,王大人一案,事实分明,岂容你颠倒黑白,欲加之罪?退下! 李实被于谦威严的样子镇住了,一时张口结舌。 于谦又是一声大喝:还不退下! 李实不敢申辩,慌慌张张退下。 石亨见他如此没用,恨恨地瞪了他一眼。 李实忙把脑袋垂下去,装作什么也没看见。 朝上一时鸦雀无声。 于谦:启禀皇上,王大人之罪…… 景帝突然摆摆手:于爱卿且慢,朕自有主意。 第175页 于谦见景帝已如此发话,只得退下:是。 众大臣都眼巴巴看着景帝。 景帝沉吟片刻,终于打定了主意:这样吧,朕念在王大人有功于朝廷,又年老体弱,不予治罪,就着他辞官还乡养老去吧。 王直平静地跪地叩拜:谢皇上隆恩! 7、石府厅堂 石亨、石彪、孙镗、宋城、徐珵这几个在喝酒庆贺。 徐珵:这次王直名誉扫地,告老还乡,武清侯和石将军暂可高枕无忧了。 石彪:对对,这一杯就算是庆功酒了,来来,干了! 三人干杯,相视着大笑。 石亨:都是徐大人出的好主意,徐大人,谢过了。 徐珵:哎,武清侯说这话,可就见外了。都是自己人嘛,你们有用得着我 徐某人的地方,我徐某人愿效犬马之劳,啊? 石亨、石彪等人又和徐珵连连干杯:徐大人,好说好说。 停了一停,石亨把脸凑向徐珵:以徐大人之见,朝廷下一步该如何动作? 徐珵:王直乃三朝元老,朝中不少大臣是他的同党,这批老臣本对于谦一人独享皇上宠信心怀嫉妒,此案借于谦之手,除去王直,这些人对于谦更是耿耿于怀,不满得很了。 石亨仍担忧地:话是这么说,可这次咱们并未彻底整垮王直,让他保下一条老命,终究是留了一个后患! 石彪恨恨地:都是李实这个没用的东西,事到临头,他倒做缩头乌龟,哼,要是他再顶于谦几句,皇上也不会就这么轻易放过王直! 徐珵:石将军有所不知,以卑职之见,皇上可精明得很哪! 石亨:哦?徐大人此话怎讲? 徐珵:其实,光凭有违祖制这几个字,要皇上除去王直,还没那么容易,关键是李大人那几句与太上皇有关的话,才让皇上动了真怒。 石亨:那倒是,皇上就怕在廷上提这件事,哈哈。 徐珵:皇上生性多疑,虽知王直为人,但心里最担心那帮老臣真的为太上皇鸣不平。于谦要秉公执法,自然不好开口力保王直,皇上呢,对李实的话将信将疑,便拿王直小作惩戒,以示皇威啊! 石亨:没错没错,徐大人对皇上可算是知己知彼了。 徐珵得意地一笑:这桩买卖真是有趣得很,我们除掉王直,去了心头之患,赢面最大;皇上呢,惩戒了那批倚老卖老,跟随太上皇多年的老臣们,也是有所收穫;至于王直,能保住性命,也不算太亏;最难受的倒是于谦,他想秉公执法,结果落得个人人不讨好,四面受敌。 宋城:这下王直还不恨死于谦,我看他们肯定成死对头了,哈哈哈哈。 石亨:王直虽给整垮了,可据我估计,皇上对于大人被刺一案,仍不肯善罢甘休,他要是再追查起来,徐大人,你看…… 徐珵敷衍地:哎,卑职刚才不是说了吗?朝中大臣对于谦忿忿不满,皇上要是再查案,恐怕谁都不会较真,武清侯,你又担心什么呢? 石亨还是心里不踏实:我只怕此事没这么容易就完了,徐大人,你不妨…… 徐珵诡秘地一笑:武清侯,得罪了,我徐某人的主意,可不是随便……嘿嘿。 孙镗不满地:徐大人,有话就直说嘛,遮遮掩掩的干什么?你又不是女人,怎么扭扭捏捏地跟我们来这一套? 石亨瞪了孙镗一眼:有你这么跟徐大人说话的吗?啊? 孙镗委屈地:徐大人他自己不肯说嘛,怎么怪起我来了? 石亨:住嘴,快向徐大人赔礼! 孙镗无奈地朝徐珵拱拱手:徐大人,多有得罪,见谅了。 徐珵装模作样地:哎,孙将军客气了,好说好说。 石亨一语挑破:徐大人,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是想让我帮你一把,在皇上面前替你美言几句,升个一官半职,对吧? 徐珵:不瞒武清侯说,在下确有此意。 石彪:以你徐大人的才华,皇上岂有不赏识的?徐大人多虑了吧? 徐珵神色黯然地:武清候,诸位,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卑职自倡议南迁,皇上对卑职就另眼相看。京城保卫战那会,卑职也多次想建功立业,好让皇上重用卑职。卑职我冒着生命危险,前去和也先谈判,连哄带蒙,终于说动也先放了太上皇。可没想这一来,皇上对卑职反而如眼中钉,必除之而后快呢,哪还会升我徐某人的官? 十七 痛失盟友(6) 石亨:是啊,上次我把你写进了功劳簿,皇上看见你的名字,龙颜不悦,事后把你的名字一笔勾销了。徐大人啊,这事倒真难办了。 徐珵:所以卑职才请武清侯帮忙啊,皇上对武清候虽不像于谦那样倚重,可你兵权在握,皇上还是忌讳三分,你若三番五次向皇上保荐…… 石亨连连摇头;不行,不行,皇上一旦心里有了主意,那可是轻易改变不了的。 徐珵不满地:武清侯,卑职替你消了灭门之灾,这点忙你都不帮,那不成了过河拆桥? 石亨强忍着恼火:徐大人,不是我说丧气话,只要是见着你徐珵这个大名,皇上是绝不肯升你的官的。 徐珵:难道卑职就当一辈子翰林侍讲不成?不行,我徐某人说什么也得再升个一官半职! 石亨愣愣地盯着徐珵,突然想到了什么:有了! 第176页 徐珵大喜:武清候莫非答应了? 石亨:徐大人,冒昧了。 徐珵:武清侯请讲。 石亨:在皇上那儿,你的名字是个天大的忌讳啊,只要有这个名字在,皇上就不会点头,所以啊,惟有一个法子也许还行得通。 徐珵:什么法子? 石亨故意卖关子:我说了,只怕你不肯。 徐珵大急:只要能成,我徐某人没有不肯的,武清侯直讲无妨。 石亨:那好,我就直讲了,徐大人啊,既然你的名字如此晦气,我看你索性把名字改掉得了。 徐珵大惊:改名字?不行不行,这名字是父母所取,岂能私自改动?那……那是天大的不孝啊! 石亨冷冷地:徐大人,你要是不改名,我就爱莫能助了。我说了,皇上见不得你的名字,要是你改了,改天我再弄几个人,一块向皇上保奏,说不定倒把皇上给蒙过去了。 徐珵心动了:武清侯,你这话当真? 石彪:我们几位跟徐大人都是一根绳子上的蚱蜢了,武清候的话能不当真? 徐珵终于下了决心:好,我改! 宋城等不及了:徐大人,武清候保你升官,那你给我们出的主意呢? 徐珵叠起两个指头,慢悠悠地:不忙,主意嘛,就在卑职的脑袋瓜子里,等武清侯和诸位保卑职升了官,卑职自然如数奉告。 石亨和石彪等人倒愣住了。 石亨随即哈哈大笑:到底是徐大人,不做吃亏的买卖。好,我答应你,事成之后,徐大人就看着办吧。 徐珵笑嘻嘻地举举酒杯:一言为定。 石亨等人也砰地跟徐珵碰了碰杯:一言为定! 8、干清宫书房 景帝兴致勃勃陪着儿子朱见济在逗蟋蟀玩,汪皇后和朱见济的生母杭贵妃站在旁边。 朱见济只有五六岁,不住对着罐子里的蟋蟀大喊:打呀,快打呀! 景帝笑嘻嘻点着头:唔,打得好,打得好! 汪皇后打量着景帝,欲言又止:皇上…… 景帝:怎么啦? 汪皇后:臣妾听说皇上罢了王大人官职,令他告老还乡,不知是真是假? 景帝:哦,是有这事啊。 汪皇后:王大人的为人,皇上心里…… 景帝:是啊,王直的为人朕心里清楚得很,可朕不得不如此。 汪皇后一愣:为什么? 景帝:朕推行新法,朝中大臣多有不满,上次天降大灾,朝中就惹出了一场不小的风波,这次于爱卿又遭行刺,视新法如眼中钉者,大有人在啊。 汪皇后更加不解了:这……这和王大人又有何干系? 景帝:王直身为吏部尚书,犯了王法,如朕不予处置,整肃朝纲就成了一句空话,朕何以立威?再说了,朕更担心的是,有了这个先例,有人乘机跟朕捣乱,朕便难以严惩。 汪皇后:哦,原来如此。那于大人呢?他莫不是也和皇上…… 景帝点点头:如果朕猜得没错,于爱卿当跟朕想得一样。唉,有时候,为了大事可成,朕是不得不狠下心来啊! 汪皇后一愣。 景帝:不过,王直也做得太出格了,如不小示惩戒,朕的脸面何在?皇族宗室的脸面何在? 汪皇后:皇上说的是有道理,可臣妾总觉得…… 正在这时,曹吉祥进来禀报:万岁爷,武清侯求见。 景帝:武清侯?这么晚了,他来找朕干吗? 曹吉祥:武清侯说,送一样万岁爷想要的东西。 景帝一愣:哦?请他进来吧。 9、干清宫大殿 景帝端坐在大殿上,曹吉祥侍立在一旁。 石亨进来向景帝跪拜:臣叩见皇上,愿皇上吉祥! 景帝:石爱卿,平身吧。 石亨:谢皇上圣恩! 景帝看着石亨两手空空,奇怪地:石爱卿啊,听说你有一件东西要送给朕,是什么呀?拿出来瞧瞧。 石亨:是,皇上。 石亨说着,就要往袖子里面取东西。 景帝忽然拦住:等等。 石亨一怔,疑惑地看着景帝。 景帝却板下脸来:石爱卿,听说你要送给朕的是朕最想要的东西,朕心里很奇怪,想先问问你,你怎么知道朕最想要的东西是什么? 石亨:这个……是臣猜的。 景帝:猜的?嘿嘿,你倒挺有把握嘛,连朕心里想什么你都知道。 十七 痛失盟友(7) 石亨见景帝又对他起了疑心,倒吓出冷汗来:臣不敢。 景帝阴沉地:你可知,朕最讨厌自作聪明的人,你要是拿出的不是朕最想要的东西,石爱卿啊,你可就犯了欺君之罪喽。 石亨给吓了一跳,赶忙又要跪下。 不料景帝却嘿嘿笑起来:好了好了,石爱卿,朕只是跟你开个玩笑。 石亨:皇上,臣实在担当不起啊! 景帝斜着眼:行啦,拿出来吧。 石亨战战兢兢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盒子,轻轻打开,里面是一只硕大的蟋蟀:皇上,请看。 景帝大出意外:哦,蟋蟀! 石亨:皇上,这只宝贝乃臣千辛万苦从乡间觅得,孝敬给皇上。 那只蟋蟀鸣叫起来。 景帝微微点头,脸上露出了笑意。 第177页 正在这时,汪皇后抱着朱见济出来了。 朱见济在汪皇后怀里大叫起来:父皇,我要蟋蟀,我要蟋蟀。 汪皇后小声地对着景帝:打搅皇上了,皇儿一听见蟋蟀叫,非得要出来瞧瞧。 景帝忙将蟋蟀递给朱见济:皇儿啊,给。 朱见济欢天喜地接过来,将蟋蟀放到罐子里,让它与另一只蟋蟀相斗。 石亨献上的蟋蟀一下就打胜了,威武地鸣叫不已。 朱见济乐得手舞足蹈:父皇,它赢了! 景帝更喜:唔,倒是件难得的宝贝啊! 石亨:皇上,还有小殿下喜欢,臣的一片心意就…… 景帝:哎,石爱卿,你如何猜到朕最想要的是这件宝贝? 石亨:皇上明鑑,臣凭的是一颗对皇上的赤胆忠心。 景帝大乐:石爱卿,你可真会说话,哈哈。 石亨却突然扑通跪下:皇上,臣有罪! 景帝给吓了一跳:石爱卿,你这是干吗? 石亨:臣犯了欺君之罪。 景帝给搞煳涂了:什么?欺君之罪? 石亨:启禀皇上,其实这件宝贝不是臣的,是臣的一位朋友让臣孝敬给皇上和小殿下的。 景帝来了兴趣:哦,你这位朋友倒是个奇人,他叫什么来着? 石亨:此人名叫徐有贞,博学多才,上通天文,下知地理,阴阳八卦,无所不精,实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景帝恍然大悟:是吗?这么说,你是给他当说客来了? 石亨:皇上圣明。 景帝:好吧,你的意思朕明白了,看在他为朕费这番苦心的份上,朕隔日升他的官便是。 石亨大喜:谢皇上隆恩! 景帝:唔,下去吧。 石亨走后,景帝突然笑起来。 汪皇后:皇上,你笑什么? 景帝:没事没事,朕只是觉得这件事挺有意思的,哈哈。 汪皇后正色地:武清侯变着法子讨皇上喜欢,比起于大人…… 景帝:这个石亨,倒是懂得巴结朕了,朕知道,这人私心太重,不可信之太过,不过,只要好好驾驭,给他一点小甜头,不怕他翻出朕的手掌心,哈哈。 曹吉祥献媚地:皇上御人之术,实在高明,让奴才大开眼界! 景帝听着很是受用:知道太上皇为何当不好皇帝吗?就因他不懂这一套,自古帝王之术,可不简单哪。 汪皇后不满地:难怪皇上以前拼命看书,原来都是看这个! 景帝洋洋得意地;治人不如治心,把人的心给管住了,朝廷太平,哈哈哈哈。 曹吉祥:是是,皇上就是圣明。 景帝突然想起什么:哎,曹公公,太上皇现今怎么样啊? 曹吉祥:回皇上,太上皇这些天一直在南宫里吃素念佛呢。 景帝:是吗?他什么时候改信佛了?还吃素?哼哼,只怕他信佛是假,这吃素倒是真的。 曹吉祥:太上皇是要菩萨保佑他龙体安康吧? 景帝皱起了眉头:龙体安康,光吃素怎么行啊?曹公公,太上皇的饮食,你替朕关照关照,尤其是太上皇喜欢的羊肉,一日都不可少啊! 曹吉祥:是,奴才明日就去安排。 10、南宫佛堂 孙太后寿辰时,石亨送的那尊弥勒佛,现在摆在了南宫新辟的佛堂里。 英宗和钱皇后对着佛像在念佛,两人的脸上一片虔诚。 张永带着一个太监,提着一只盛菜的篮子进来了。 英宗继续念佛,似乎对周围的动静置若世外。 张永朝太监示意,太监往桌子上端菜。 一只盘子上盛满了血红的生羊肉。 张永:太上皇,请用膳。 英宗睁开眼睛,看见了那盆生羊肉,一下惊恐起来,忙闭上眼睛:阿弥驼佛,张公公,朕已皈依佛门,念佛吃素,忌食荤腥,你不会不知道啊! 张永:太上皇一心向佛,是件好事儿,可皇上担心太上皇的身体,特意关照奴才,要给太上皇补一补吶。 英宗忍着噁心:既然是皇上的旨意,朕不可不遵,不过朕亦不敢有违佛祖的戒律啊! 张永威胁地:太上皇,佛祖管用,还是皇上管用,你难道不明白吗? 英宗一愣:是,朕明白。 张永:那太上皇就请用吧。 英宗的目光接触到生羊肉,四肢立刻颤抖起来,但他仍顽强地挺住:张公公,你不会非要朕当着你的面吃吧? 十七 痛失盟友(8) 张永:太上皇请便了,奴才告退。 张永说着,和太监退出去。 英宗的颤抖得更利害了,痛苦地:朕都念佛吃素了,他还不放过朕。 钱皇后眼泪汪汪,又不敢哭泣:太上皇,他这是要害死你啊! 英宗咬牙切齿地:他想朕死,朕偏不死! 英宗话音未落,四肢痉挛,眼看又要发病了。 钱皇后看看外面,急中生智,端起盘子,抓起生羊肉吞食起来。 英宗大惊:你……你这是干吗? 钱皇后:臣妾宁愿自己死,也要让太上皇活下来! 英宗热泪盈眶,艰难地点点头:娘娘,苦……苦了你了! 钱皇后拼命吞食着生羊肉,把盘子一扫而空。 屈辱的泪水从她的脸上流下来…… 第178页 11、于府厅堂 女贞正在默默垂泪。 于谦从门外进来,见状大吃一惊:女贞,你这是怎么啦? 女贞抹着泪不吭声。 于谦更觉奇怪:好好的,哭什么鼻子?哎,说给我听听。 女贞突然爆发地:王大人对你恩重如山,你这样做难道不觉得太无情无义了吗? 于谦一愣,痛心地:情义二字,对我倒是最锋利的武器了。 女贞:以前我尊敬你,崇拜你,是因为你是个有情有义、顶天立地、铁骨铮铮的好汉,可我没想到,你现在变了,变得我都不认识了。 于谦温和地:你错了,女贞,我从来就没改变过,我还是过去的我。 女贞:还说呢,王大人并无大罪,你偏要严办,你的情义在哪儿啊? 于谦:情与理如不可两全,我就站在理这边。女贞,你该理解我,我也是必不得已为之。 女贞定定地盯着于谦:于大人,你知道我为什么看重这个吗? 于谦:为什么? 女贞:因为我是女人,天下的女人都一样。 于谦一怔。 女贞:要是有朝一日,我女贞触犯了国法,你也会如此对我吗? 于谦沉吟着,不知如何回答。 女贞已冷笑起来:我知道,你会的,你要替皇上整肃朝纲,建立丰功伟绩,好名垂青史,你的心比铁石还硬! 于谦被女贞说得顿时心里一沉。 女贞又哭了,跺着脚:你就是这样想的,对不对?你倒说话呀! 于谦郑重地点点头:虽然你只说对了一半,功名利禄,于我如浮云,可我承认,我会这样做! 女贞真听见于谦这样回答,还是愣住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哭得更为悲伤:你……你好狠心哪你! 于谦:我说的是实话,女贞,我还可以告诉你…… 女贞:我不要听,不要听! 女贞说着,转身跑出门去。 于谦一个人愣在房间里,好久都没回过神来。 12、王府厅堂 王直家人在忙碌着,房子里堆满了箱子,几个下人正在装车。 王直默默看着这一切,神态平静。 王夫人:老爷,东西都准备好了。 王直:知道了,明日启程回乡。 王夫人:老爷,这么急?京城的朋友同道那儿,还没去道别呢。 王直:还道什么别?这儿乃是非之地,离得越早越好。 王夫人点点头:是是,那明日就走。 正在这时,胡滢、陈循带着一帮大臣来了:王大人。 王直吃了一惊:胡大人,陈大人,你们……你们怎么都来了? 胡滢:我等是来替王大人送行的。 王直向众大臣打躬作揖:列位太客气了,王直带罪之身,何劳列位盛情相送,实不敢当啊! 陈循:哎,王大人此言差矣,我等同朝为官,这点情义总在的嘛。 一大臣:就是就是,王大人此番不幸落难,我等无能为力,心中着实惭愧哪,来送送王大人,那也是应该的啊。 王直仍推辞着:各位的心意我领了,可老夫不敢连累各位,还是请各位都回去吧。 胡滢:哎,王大人,你这是什么话,大家来都来了,岂有回去之理?再说皇上也没治你王大人什么罪,这告老还乡,说不定下回就轮到我们了,哈哈。所以大家借这个机会,一块叙叙旧,热闹热闹,啊? 众大臣附和:对对,我们跟王大人叙叙旧,热闹热闹。 王直深为感动:各位盛情,老夫不胜感激!有请,有请了。 13、徐府厅堂 石亨携圣旨来到徐珵府上:圣旨到。 已改名为徐有贞的徐珵急忙跪下:臣徐珵,不不,臣徐有贞接旨。 石亨宣读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素闻徐有贞博学多才,精明能干。今朝廷用人之际,当不拘一格,选用俊才,朕特封徐有贞为右都御史,为国效力。钦此。 徐有贞大喜过望,连连叩头:谢皇上隆恩! 石亨收起圣旨,哈哈大笑:徐大人,这下你的宏愿实现了吧? 徐有贞感激涕零地:武清侯对卑职有如再生父母,卑职以后跟随武清侯左右,愿肝脑涂地,以报知遇之恩。 石亨:徐大人客气了,你我早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嘛,哈哈哈哈。 徐有贞也开怀大笑:哈哈哈哈。 十七 痛失盟友(9) 徐夫人在旁边被搞煳涂了:老爷,这皇上封的可是什么徐有贞,又不是老爷你,你怎么…… 徐有贞:哎呀,你懂什么,这个徐有贞就是老爷我。 徐夫人吃了一惊:老爷,你……你改名儿了? 徐有贞:从今往后,这朝廷中,再也没徐珵这号人了,有的是右都御史徐有贞。听清没有?以后不许搞错了! 徐夫人惊慌地:是是,老爷。 14、于府厅堂 于谦一个人对着兰心的灵位发呆。 于谦的心声:……你走了,现在我才知道,没有你,我在这个世界上是多么孤独。你说过,我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你错了,其实我最怕的是不被人理解,尤其是不被自己信任的人理解,不被同道和好友理解。做一个不怕死的忠臣不难,难的是做一个不被天下人理解的忠臣啊…… 第179页 于谦的眼眶湿润了。 女贞出现在门口,她被于谦的悲痛神情和自言自语怔住了。 于谦继续向兰心倾诉着:……你能听见吗?夫人,你在的时候,我还可对你说说心里话,现在你不在了,我的这些话跟谁去诉说?唉,老天何以如此待我,让你早早离开…… 女贞悄悄听着,慢慢理解了于谦的痛苦,不由心里一酸,潸然泪下。 渐渐地,她咬住了嘴唇,露出一种作出某种决定似的坚毅表情。 15、王府厅堂 王直宴请前来送别的众大臣,胡滢、陈循、徐有贞、石亨等人均在座。 胡滢:今日为王大人送行,大家都喝痛快了! 众大臣频频举杯:来,干了,干了。 徐有贞扫视着众人,煞有介事地:哎,在下怎么觉得少了一个人哪? 一大臣半开玩笑地:谁?不会是徐珵徐大人吧? 另一大臣指着徐有贞:哎,徐珵大人不是在这儿吗? 石亨:他现在不叫徐珵,叫徐有贞,皇上那儿刚挂了号呢。 胡滢讥讽地:这么说,少了个徐珵,多了个徐有贞,是这么回事吧? 一大臣:徐大人登龙有术,什么时候让我们也学学,啊? 众大臣哈哈大笑。 徐有贞受了奚落,却面不改色:哎,莫非你们真的不知少了位至关重要的人物? 陈循:徐大人说的,不会是于大人吧? 徐有贞:于大人乃王大人门生,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啊!又同朝为官几十年,亦师亦友,天下皆知,如今王大人落难,他这点道理总该尽的吧? 王直一愣,冷静地看着众人。 陈循不满地:于大人现今春风得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哪还把王大人放在眼里。王大人,你说是不是? 王直光顾喝酒,打着哈哈:嘿嘿,嘿嘿。 徐有贞:以卑职之见,于大人不是不念旧情,他是想在皇上面前邀取新功啊! 胡滢:徐大人,此话怎讲? 徐有贞阴险地:那还用说吗?王大人落到今日这个地步,不就是他干的吗?于大人号称大明第一清官,他这是借王大人这个案子,来树立自己的威望。你们想想,如此一来,于大人秉公执法、大义灭亲的美名不是更响亮了吗? 王直又是一愣:莫谈国事,喝酒喝酒。 胡滢难过地:王大人一生为官清正,有口皆碑,今日却落得如此下场,我等都为之心寒哪。 一大臣:没错没错,我等都为王大人鸣不平呢!王大人…… 王直装作醉醺醺的样子:哎呀,老夫今日是喝……喝多了,各位同道如此盛情,老夫捨命相陪,来来,一醉方休,一醉方休。 众大臣附和:一醉方休,一醉方休…… 徐有贞阴沉地盯着王直:王大人没醉,王大人是心里的苦水太多了,闷在肚子里,伤脾胃哪! 王直更是一副醉得东倒西歪的样子:哎,徐大人海量,老夫跟你干三杯。 王直硬和徐有贞干杯。 胡滢:王大人,好了好了,酒伤身体,这把年纪…… 王直:老夫还要再活上十年二十年呢,怕什么,哈哈,来,喝了喝了。 石亨:王大人日后东山再起,也未可知啊,你们说是不是? 众大臣附和:是是。 王直:这个嘛,你们就有所不知了,常言道,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这世上,祸福相生,最是常理。 众大臣一愣:哦? 陈循:王大人此话,大有玄机,莫非王大人心里头其实早已…… 王直大笑:老夫今日之祸,焉知非福?啊?哈哈哈哈。 16、三里亭 王直携家带口,赶着车马,回老家而去。 三里亭边,于谦策马而来。 王直儿子:爹,是于大人。 王直一愣,勒住了马缰。 于谦已纵马上前,拱手行礼:老大人,我送你来了。 王直对儿子:你们先走吧,我和于大人有事要谈。 王直儿子:是,爹。 王直儿子和家人先走了。 于谦和王直骑马相对,一时有点尴尬。 王直冷着脸,傲然地:于大人,老夫走都走了,可不想再听你的教训! 于谦:老大人误会了,于谦前来,是要…… 王直冷笑:哼,事到如今,我看你我还是不见面的好。 十七 痛失盟友(10) 于谦翻身下马,再次拱手:老大人,恩师哪,门生是请罪来了! 王直怒气冲天:你还是老夫的门生吗?哈哈,老夫可不敢当。老夫一生英名,今日全毁在你手上,致使老夫无脸见人,老夫……老夫真是跟你不共戴天哪! 于谦扑通跪倒在地:于谦甘愿受恩师责罚! 王直:老夫是要跟你算帐,今日你既然送上门来,老夫更饶你不得! 王直说着,举起了马鞭,朝于谦啪地抽过去。 马鞭落在于谦的肩上,于谦疼得打了个哆嗦。 王直:这第一鞭,是打你背叛师尊,目无师长! 于谦神情恭敬,低头不语。 王直又打出第二鞭:这第二鞭,是打你忘恩负义。老夫曾三番五次在朝廷上维护你,还救过你性命,你居然忘得一干二净! 第180页 于谦闷声领受了第二鞭。 王直再次挥鞭打向于谦:这第三鞭,是打你恩将仇报。非但不为老夫说话,反将老夫罢去官职,让老夫晚节不保! 于谦咬牙承受了第三鞭。 王直又举起了马鞭:这第四鞭…… 但王直的第四鞭迟迟没有落下,他的手颤抖了。 于谦:老大人万勿迟疑,快快打吧,于谦经受得起! 王直却一下扔掉马鞭,翻身下马,突然对着于谦跪下:于大人,请恕罪了。 于谦大惊:老大人,你这是干吗?折煞于谦了!快起来,起来。 王直坚跪不起:不不,我打了你三马鞭,现在该轮到你鞭打老夫了。 于谦:老大人何出此言? 王直:王直身为吏部尚书,置朝廷礼法于不顾,罪有应得,甘愿受于大人处罚!于大人,请吧。 于谦被王直感动了,热泪盈眶地扶起王直:老大人! 王直也是热泪盈眶,含笑点头:于大人! 两人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于谦和王直坐在亭内,促膝谈心。 于谦:于谦为人愚直,此次令老大人告老还乡,实出无奈,请老大人恕罪。 王直开朗地笑了:于大人哪,你有所不知,老夫还得谢你吶。 于谦一愣:哦? 王直:朝廷乃是非之地,祸福难测,老夫早有退隐之意,只是怕皇上不允,才不敢贸然提起。今日你为老夫成全了一桩心事,老夫感谢你都来不及呢,岂会怪罪于你? 于谦:老大人所言似太过了,当今皇上英明,这朝廷…… 王直连连摆手:于大人啊,不是老夫说丧气话,这满朝文武,有几个是忠心耿耿?那天李侍郎在廷上,分明是要置我于死地,我今躲过了灭门之灾,还能安度晚年,说心里话,我已够心满意足了。 于谦默然无语。 王直:不过,有一件事,老夫可不得不说。 于谦:老大人请示下。 王直:我走之后,这朝廷里真正支持你的人,恐怕就没几个了。所谓唇亡齿寒,于大人,你可曾想过? 于谦一愣,心情沉重地:是啊,往后于谦在朝廷里,再也难觅知己了! 王直:新法正在推行之中,朝中大臣对你多有不满,如此下去,于大人哪,你就是个孤家寡人了!何况你还要整肃吏治,这得罪的人,就更多了。 于谦:这个我倒不怕。 王直:老夫思来想去,心里最放不下的就是这件事。你要重振大明,造福百姓,可于大人哪,这重振大明,是要付出代价的啊!今日是老夫,明日说不定就是于大人你自己了! 于谦又是一愣,决然地:老大人放心,于谦就是交付性命,重振大明绝不半途而废。 王直真诚地:老夫知道你的性子,只是想给你提个醒。 于谦:我已打定主意,一条道走到底,为我大明的江山社稷,黎民百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王直感动地朝于谦拱手行礼:于大人,老夫替百姓们谢谢你了! 于谦动情地看着王直:老大人,大明同样也离不开你啊,等过段日子,我当面奏请皇上,请你再度出山,咱们好好干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 王直嘆了口气,拉着于谦的手:于大人,我算是彻底想明白了,往后的日子,我只希望归隐湖山,独善其身,逍逍遥遥,享享清福。何况我也老了,没有精力了,不想东山再起啦。于大人啊,我倒有一句话要劝你。 于谦:老大人请讲。 王直:你要好自为之啊,于大人! 于谦一愣:老大人―― 王直:有一句话,叫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于大人清白耿直,眼里容不得半点灰尘,在这半清不浊的朝廷当中,虽有皇上宠信,但如来一场意外变故,情况恐怕就难说了,弄不好,还将祸及自身! 于谦:我明白。唉,我也知道我这人就认死理,天生如此,只怕是改不了了。就算落得个孤家寡人,性命不保,我于谦也在所不惜! 王直的眼眶湿润了,嘆息地:于大人主意已定,捨生取义,老夫也就不再相劝了。老夫还是那句话,好自为之吧。 于谦认真地点点头:于谦心领了。 女贞躲在不远处的一座石碑后面,把于谦和王直的对话全听在耳中,不由感动得热泪盈眶。 黄昏落日,夕照满目,芳草凄凄。眼前的景色,似有说不尽的苍凉。 十七 痛失盟友(11) 三里亭内,王直徐徐站了起来:于大人,送君千里,终有一别。天色不早了,我俩就此别过吧。 于谦:好,老大人请一路保重了。 王直点点头,两人走出亭子。 王直:自古多情伤离别,今日老夫听于大人吐露心曲,壮怀激烈,这离别也算得上悲壮了,不知日后是否会成一则佳话?哈哈哈哈。 于谦淡淡地:史书均是后人所写,是非得失,毁誉荣辱,让它去吧! 王直:于大人还是个洒脱的人啊,倒是老夫多虑了,哈哈哈哈。 于谦突然地:老大人,我还有一事请教。 王直一愣:哦? 于谦:老大人追查刺客,是否真查到了什么线索? 王直面色平静:于大人,依你看吶? 第181页 于谦:我一直在怀疑,李侍郎弹劾你,乃是另有目的。 王直点点头:于大人确实见识不凡,其实行刺一案,并非针对于大人一人。 于谦:真对着我一人,我倒放心了。 王直:兇手不除,真相不大白于天下,朝廷的安危恐怕就…… 于谦:老大人的意思是…… 王直却又摆摆手:老夫也没真凭实据,只有一些蛛丝马迹。何况老夫走后,行刺一案恐难以再查,于大人自己也不好出面啊! 于谦默然。 王直:老夫有一句话,请于大人记在心里。 于谦:有何吩咐,老大人不妨直言相告。 王直肃然地:请于大人留意你那位结义兄弟。 于谦一愣:老大人说的是…… 王直:武清候! 于谦再次一愣,似乎不敢相信:石亨虽有私心,可对我未必…… 王直连连摆手:于大人且别忙相信老夫说的是对是错,老夫只要你记住,留意老夫说的这个人,啊? 于谦点点头,还想再问什么,王直已长嘆了一声。 于谦:老大人―― 王直又一声长嘆,拱手向天:唉,苍天哪,从今往后,这朝廷上谁来帮于大人啊? 于谦大为震动,拉住王直的手,潸然泪下:老大人! 王直也是热泪盈眶。 王直翻身上马,扬鞭绝尘而去。 于谦伤心地跪倒在地,目送着王直越走越远。 一直等到王直的身影完全看不见了,于谦还长跪不起。 他的眼泪又流下来了。 他仰望苍天,悲哀地:苍天在上,请你回答我,为什么做一个正直的人这么难哪? 他的泪水模煳了视线。 一直躲在一边的女贞,此时冲动地奔过来,轻轻抱住跪在地上的于谦:正因为难,才需要你于大人啊! 于谦浑身一震,抬起头来,他看见了女贞一下子变得成熟的充满爱怜的面容。 一霎那,女贞的面容在他泪水模煳的视线里,幻化为兰心的脸。 他心里一阵激盪,情不自禁地握住了女贞的双手。 女贞一脸温柔,也静静地握住了于谦的双手。 两人默默呆立着,一动不动,如同一尊雕塑。 十八 追查私钱(1) 1、三里亭 于谦握着女贞的手,沉浸在幻觉里,似乎他握住的是兰心的手。 两人都一动不动,如同雕塑。 过了好一会,于谦似乎清醒过来了。 他眼前的兰心又变成了女贞。 于谦打了个激灵,赶忙站起来。 女贞的脸蓦然一红。 于谦:女贞,是你? 女贞温柔地:是我,于大人。 于谦下意识地放开女贞的手:对不起,女贞,我刚才…… 女贞却大大方方地按住了于谦的嘴:别说了,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 于谦看着女贞温柔的样子,突然找到了一种被理解的感觉,他的眼泪又快要流出来了:是,女贞。 女贞含泪点点头,轻轻笑了。 2、郊外道上 于谦牵着马,与女贞一块回城。 女贞一路有说有笑,显得非常快乐。 于谦的心情也好了许多。 正是暮春时节,京城郊外的树木已抽出新芽,树枝上绿茸茸的,路边的野花也开了,烂漫一片。 女贞:于大人,你瞧,花儿都开了,真好看啊! 于谦也被这美丽的景色吸引住了:是啊,春天了,万物復甦,一年的农时又要开始了。 女贞:于大人,你怎么看见什么,都要想起庄稼啊,农时啊什么的? 于谦:民以食为天,一年之计在于春,啊? 女贞嘟起了嘴巴:亏你还是个诗人呢,一点都不浪漫! 于谦:诗人也要吃饭嘛,何况我还是…… 女贞:好了好了,就此打住。 于谦认真地:为什么?我说的可是大实话。 女贞调皮地一笑:你这大实话再说下去,就不怕本姑娘跑了吗? 于谦一愣,随即笑了:鬼丫头,你这是骂我…… 女贞:骂你不敢当,只是向你提个小小的建议。 于谦:什么建议? 女贞:跟我一路缓缓而行,遍赏这京城郊外的大好春色,如何? 于谦笑了:行啊,平常没时间出城,今日有这机缘,何乐而不为?啊? 女贞大喜:于大人,你心里该不是巴不得吧?嘻嘻。 一条小河从路边流过,河水清澈,景色迷人。 于谦不由停住了脚步,若有所思。 女贞:于大人,你在想什么? 于谦:哦,我在想,这时节,江南的油菜花都开了吧? 女贞:那当然。哎,于大人,你怎么想起油菜花来了? 于谦:这你就有所不知了,百花当中,我最喜爱油菜花。 女贞:为什么? 于谦:油菜花盛开时,金黄一片,灿烂生辉,最是动人。 女贞:文人都爱梅兰竹菊,喜爱油菜花,我倒头一次听说。 于谦:油菜花不光开得好看,对百姓来说,它还是一份好收成哪。以前在杭 州,我每年都要出去好好观赏,可惜在京城无缘得见了。 第182页 女贞:于大人今日也触动乡愁了? 于谦感慨地:白居易说,最忆是江南。我这个杭州人,哪能不想念西湖啊!当年我在吴山三观堂读书,天天俯瞰西湖,六桥烟柳,一湖碧波,当真如诗如画,现在想起来,都歷歷在目。 女贞:我也是江南人,可惜没到过西湖。杭州人杰地灵,出了你于大人这个大人物,我可嚮往得很呵! 于谦拉下脸来:哎,你这话…… 女贞已指着前面叫起来:哎呀,好漂亮的花啊! 原来她看见河边长了一丛野花,早已飞奔过去。 女贞采来了大把野花,五颜六色,煞是漂亮。 她抱着野花回来,乐坏了:瞧,这么多,嘻嘻。 于谦:好漂亮! 女贞:我们带回家去,夫人一定会喜欢的。 于谦听女贞突然提起兰心,颇为伤感:那倒是,她以前最喜欢这些野花了,清明时节去上坟,一采也是一大把,宝贝似的带回家,插在花瓶里,养好几天呢。 女贞认真地看着于谦,若有所思。 女贞把一朵野花插在髮髻上,沿着河边,边走边唱起歌来: 三月河边花正开, 河边望船郎未回。 燕子来时春又去, 河边日日等郎归…… 于谦吃惊地看着女贞:女贞,你也会唱这支歌? 女贞一笑:以前跟夫人学的,好听吗? 于谦点点头,眼前却不由出现了兰心的身影。 女贞动听的歌声在随风飘散: 三月河边花正开, 河边望船郎未回…… 3、女贞卧房 女贞在对着镜子梳妆。 那朵野花还插在她的髮髻上。 她脸色绯红,目光朦胧,嘴角挂着甜蜜幸福的笑意。 她终于梳妆好了,对着镜子中美丽的容颜,端详良久。 然后,她取出兰心送给她的那付耳环,小心翼翼戴了上去。 4、于府厅堂 兰心的灵位前摆满了女贞採回来的花束。 于谦亲手将几支野花扎成花环,套在兰心的灵位上。 他默默注视了一会,刚转过身,突然发现女贞就站在他的身后。 女贞细心打扮了一番,比平日更显娇美。 十八 追查私钱(2) 她深情地凝视着于谦,目光中闪烁着火一般的热情。 于谦见此情形,不由一愣。 女贞:于大人,我有话要跟你说。 于谦:哦?什么话? 女贞却光看着于谦,并不回答。 于谦好生狐疑:女贞―― 女贞笑嘻嘻地:你先看着我。 于谦仔细看着女贞,并没发现有什么异样之处。 女贞扑哧一声笑了:你啊,还没看见? 于谦这才发现女贞戴上了兰心的耳环,又是一愣:这是…… 女贞娇羞地:好看吗? 于谦的脸色已微微变了。 女贞:这付耳环是夫人临终前送给我的,现在我把它戴上了。 于谦却愣在那儿,一时不知说什么。 女贞的脸色突然变得庄重起来,她取过几炷香点燃,然后对着兰心的灵位拜了几拜。 于谦只是默默看着她,不知她要做什么。 女贞对着兰心的灵位,喃喃地:夫人,你临终前曾嘱託我,要我好好照顾于大人,这几年,我无时无刻不按你的话去做。我心里明白,就算女贞我做得再好,也不及夫人万一啊!可我对于大人是真心的,我愿把终身託付给他,夫人地下有知,定会替女贞高兴了…… 女贞又拜了几拜,将香插在灵位前。 于谦见女贞以如此方式袒露真情,倒惊呆了。 女贞已转过身来,红着脸,微微低着头:我刚才的话,你都听见了,我的这番情意,你可…… 于谦的心情极为复杂:女贞,你别说了,这件事…… 女贞忽地抬起头来:你答应了? 于谦却摇摇头:不,我是说,这件事,我……我恐怕不能…… 女贞大惊:为什么?你难道不喜欢我? 于谦万分痛苦地:女贞,你对我情真意切,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这几年,你为我做得太多了,是我亏欠于你。 女贞:我做的一切,都是心甘情愿的。只要我能为你尽一份自己的力,我……我是多么高兴。 于谦动情地:女贞,你别说了,你越说,我心里越痛苦啊!这辈子,我欠夫人和你的情,一生一世都还不清了! 女贞又是一惊:于大人―― 于谦摆摆手:夫人的病情因我延误,终至不治,我的愧疚至今难以平息。何况,我对夫人有誓言在先…… 女贞:你……你发过誓? 于谦沉痛地:夫人因我而去,我于谦今生再也不娶了。 女贞顿时目瞪口呆。 于谦:女贞,你能体谅我这番苦心吗? 女贞的眼泪流了下来,她拼命摇头:不,我不! 于谦:女贞―― 女贞一下子扑上来,抓着于谦的肩膀,摇撼着: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 于谦的眼眶也湿润了:女贞,我只有一句话,对不起!你的一片痴情,我无以回报了! 第183页 女贞听着于谦的表白,倒冷静下来:你是打定主意了?我再怎么说,你都不会答应,是吗? 于谦痛苦地:是! 女贞心如刀割:你……你好无情,你对我原来都是假的,假的! 于谦只是痛苦地看着女贞,默然不语。 女贞终于哭出声来:我真傻,是我一厢情愿,我……我高攀不上你于大人! 于谦:女贞,我说的是心里话,就算你因此恨我,我也不能再隐瞒你,你还是快快打消这个念头,啊? 女贞跺着脚,冲动地:不要听,我不要听! 于谦:女贞―― 女贞:我恨你,恨你!我再也不要见你了! 女贞说着,一咬牙,终身沖向卧房。 于谦则呆在那儿,想叫女贞回来,却终于没叫出来。 女贞已踉踉跄跄跑进卧房,砰一声关上了门。 5、女贞卧房 女贞扑在床上嚎啕痛哭,伤心欲绝。 她哭了好久,泪水把枕头都沾湿了。 好一会后,她止住哭声,抹抹眼泪坐起来。 她再次坐到镜子前,胡乱将脸上的妆给卸了。 当她的目光落在戴着的耳环上时,她的眼泪又流下来了。 她几近绝望地将耳环摘了下来。 与此同时,她的表情变得决绝起来,似乎下了某种决心:你不领我的情,我……我还呆在这儿干什么? 可这个念头一起来,她马上又伤心地哭了。 6、于府厅堂 于谦还坐在厅堂内,神情近乎麻木。 女贞的抽泣声隐约传出来,让他心如刀绞。 有好几次,他内心一阵冲动,想站起来,来到女贞门前,敲开她的门。 可他还是忍住了,只是默默咀嚼着自己的痛苦…… 7、女贞卧房 女贞已站起来了,砰一声将桌子上的镜子反扣过来。 她的眼里已经没有了眼泪。 她轻轻捏紧了拳头,发誓似地:好,你不理我,那我就走!你会后悔的! 8、慈宁宫琴室 女贞在孙太后门前垂泪,哭得伤心之极。 孙太后:女贞,真是太委屈你了。 女贞听了,哭得更厉害了。 孙太后:唉,于爱卿这人,就是太死板了,朝廷上的事,他是一根筋,这自个儿的事,他还是一根筋! 十八 追查私钱(3) 女贞:太后,我……我的命为什么这样苦啊! 孙太后:快别这么说,你是个好姑娘,会好起来啊,啊? 女贞又哭了。 孙太后:女贞啊,这种事得慢慢来,急不得。哀家是过来人,当初是哀家让你去的,你难过,哀家心里也不好受。你万不可操之过急,或许有朝一日,于爱卿他回心转意了,也说不准。 女贞难过地:不,我太了解他了,他已说到这个份上,是绝不会接受我的。 孙太后:女贞,哀家本不该说这句话,哀家是看你对于爱卿情真意切,万难改变,所以哀家劝你,心头有多少苦楚,都忍住了,这也是你的命啊! 女贞浑身一震。 孙太后:我们做女人的,要学会一个忍字。忍过了,就好了。 女贞顿时无言以对。 孙太后沉吟着:这件事,是于爱卿对不住你,什么时候,等哀家见着于爱卿,得当面问问他。 女贞急了:太后的心意奴婢领了,可太后千万别跟于大人说。 孙太后:为什么? 女贞:不瞒太后说,奴婢今日来,不是求太后劝说于大人,奴婢是另有一事相求。 孙太后:哦? 女贞:奴婢已打定主意,离开京城。 孙太后大吃一惊:什么?你要走?去哪儿? 女贞:从哪儿来,还是回哪儿去。奴婢已想好了,就回当年我爹他们呆的地方。 孙太后:桃源县? 女贞点点头:奴婢自从来到京城,还没回过桃源县,心里时常惦念。再说,爹也葬在那儿,我这个不孝之女,是该去他的坟头祭扫祭扫了。 孙太后一时愣住。 女贞:奴婢今日来,就是请太后恩准。 孙太后嘆了口气:女贞啊,你已不是哀家身边之人,哀家按理管不了这事了。 女贞恳切地:太后,奴婢的心都碎了,你就让奴婢离开京城一段时日,等奴婢…… 女贞泪流满面,说不下去了。 孙太后沉吟片刻,终于点头:你和于爱卿两人都是犟脾气,唉,哀家劝你不得。既然如此,你出去散散心也好,让于爱卿再认真想一想,回头你们…… 女贞:以后的事,奴婢不敢多想。太后能体谅奴婢的苦衷,奴婢先谢过了。 女贞说着,就要向孙太后行礼。 孙太后忙拦住:且慢,且慢。 女贞:太后―― 孙太后:女贞啊,你要回桃源县,哀家不拦你,可你也不能就这么去啊! 女贞一愣:太后,有何不妥? 孙太后:你本是哀家身边之人,又跟了于爱卿这么些年,这没名没分的回去,倒也委屈你了。 女贞:奴婢一无所求,请太后万勿替奴婢操心。 正在这时,兴安进来禀报:启禀太后,皇上驾到。 孙太后听了,顿时计上心来:皇上来得正好,快请他进来。 第184页 兴安:是,太后。 9、慈宁宫大殿 孙太后显然将女贞的事告诉了景帝。 景帝沉吟不决,为难地:这件事,倒好生让朕为难了。 孙太后:皇上有何为难?朝廷给女贞姑娘一个名分,让她回去,也是师出有名嘛。 景帝:朕为难的不是这个,朕是担心,女贞姑娘走了,于爱卿他会怎么想?何况朕也担心他的身体啊! 孙太后:皇上担忧,也不是没道理,可女贞姑娘的脾气,你是知道的,现今她伤透了心,再与于爱卿朝夕相处,不知会闹出什么事来。 景帝默然。 孙太后:眼下让女贞姑娘离开一段日子,倒是最好的办法,要是他们两人有缘,日后见面,自然误会顿消。 景帝:那好吧,朕依皇娘所说便是。 孙太后大喜:皇上这是恩准了? 景帝:说起来,女贞姑娘有功于朝廷,朕早就该予以封赏了。今日有此机会,也算了了朕的一段心愿。 孙太后含笑地:那皇上打算给女贞姑娘…… 景帝:这样吧,朕就封女贞姑娘为钦差大臣,前往桃源县,考察民情。同时,助于冕处理一应事务。 孙太后点点头,笑吟吟地看着女贞:女贞,还不上来向皇上谢恩。 女贞对着景帝扑通跪下:谢皇上隆恩。 景帝:从今往后,你就是朕的女钦差了,啊? 女贞:请皇上、太后放心,女贞定不负皇命。 10、女贞卧房 女贞在收拾行装。 于康站在旁边,一脸的伤心:女贞姑娘,你真的要走了? 女贞:嗯。 于康:那……那也得禀报老爷一声。 女贞:不必了,回头你再告诉他吧。 于康:女贞姑娘,老爷他让你伤心,你千万别放在心上,其实他心里头对你…… 女贞:康叔,你别说了。你让我一个人安静呆一会,好吗? 于康只得退出去:是,女贞姑娘。 11、于府卧房 女贞将于谦的衣服整整齐齐地叠好,又把其中的一套放在他的床头。 她做这一切时,充满了深情:我走了,往后你可要好好照顾自己,啊? 一言未了,她又忍不住掉下泪来。 她就这样对着于谦的衣服,坐了好久。 十八 追查私钱(4) 过了一会,她突然想起还戴着那付耳环,便将它取下,搁在于谦的衣服上。 但她马上又有点捨不得了,想了一想,又将耳环捧起来,端详片刻,然后轻轻放进了怀里…… 12、于府厅堂 于谦回来了。 当他推开门,却见一个人摸黑站在房间里,吃了一惊。 那人回过头来,竟然是于康。 于谦:康叔,你―― 于谦话刚一出口,又愣住了,他看见于康满脸是泪:康叔,你……你这是怎么啦? 于康呜咽地:老爷,女贞姑娘她……她…… 于谦:女贞,她怎么啦? 于康:她……她走了,老爷! 于谦顿时惊呆了:女贞姑娘走了?去哪儿了? 于康:她回桃源县去了。 于谦更惊,说不出话来。 于康已掏出一封信:这是女贞姑娘留给老爷的,她一定不肯见老爷最后一面,就……就一个人走了啊! 于谦呆呆地拿着信,好久没反应过来。 13、御花园 深秋时节,满地红叶。 汪皇后带着朱见济在御花园里放风筝。 朱见济扯着绳子,拖着风筝满地乱跑。 汪皇后在旁边大声嚷嚷:跑啊,快跑啊! 风筝晃晃悠悠升上天空。 朱见济乐得咯咯笑了:飞起来了,皇娘,飞起来了。 汪皇后喜滋滋地:皇儿真聪明,真能干,啊! 景帝坐在一张石椅上,兴致勃勃地看着朱见济。 曹吉祥:万岁爷,瞧瞧,飞得还真高呢。 景帝笑嘻嘻地朝朱见济招招手:皇儿,过来。 朱见济拖着风筝跑过来,气喘吁吁地:父皇,孩儿把纸鹞儿放起来了。 景帝:唔,皇儿不简单哪,有出息。 朱见济:父皇,你跟我一块放嘛。 景帝:来,父皇先教你念一个曲儿,喜欢听吗? 朱见济眨着大眼睛:喜欢。 景帝:哦,这支曲儿是这么念的,听好了:一月鹞,二月鹞,三月小狗拖着鹞儿跑。哈哈。现今都是秋天了,这只拖着鹞儿跑的小狗是谁啊? 朱见济:父皇,你怎么骂我是小狗呢?不对,不对,我不干! 景帝:那你是什么呀? 朱见济神气地:我是父皇的儿子,我是王子! 景帝大乐:好,好,那朕再问你,你以后长大了干什么呀? 朱见济想了一想,大声地:我要像父皇一样,长大了当皇帝! 汪皇后脸色大变:皇儿,不可胡说! 景帝也是一愣,随即点头而笑:唔,好,好,皇儿好志气,哈哈,好志气。 朱见济得到景帝的夸奖,扯着风筝,兴奋得跳来跳去:呵,当皇帝喽,当皇帝喽―― 朱见济拖着风筝跑走了。 汪皇后大急:嗨,皇儿,别喊,别喊啦! 第185页 可朱见济根本就不听,继续大喊着跑远了:当皇帝喽,当皇帝喽―― 汪皇后:这孩子,就是不听话! 景帝看着朱见济的背影,笑而不答,在微微点头。 汪皇后对景帝刚才的话还心有余悸,便抱怨地:皇上,你也真是的,怎么能给孩子说这种话? 景帝颇为不悦:怎么?不能说吗? 汪皇后:当今皇太子是太上皇的儿子朱见深,皇上说这种话,要是传出去,别人还以为我们见济对皇位有…… 景帝顿时拉下脸来:够了,此事岂容你多嘴,朕心里明白得很,哼! 汪皇后见景帝如此声色俱厉,只得唯唯诺诺:是是,臣妾多虑了。 停了一停,汪皇后还是忍不住补了一句:可皇上啊,见济虽不是臣妾亲生,臣妾待他也是视若己出,希望他日后有所出息,只是臣妾万万不敢奢望那种事,请皇上三思。 景帝的脸色更是难看,气唿唿地又哼了一声。 朱见济将风筝放得高高的,他开心地拍着手,不料一用劲,绳子突然断了,风筝唿啦一声,从天上掉了下来。 景帝见了,为之色变。 朱见济哭起来:鹞儿,我的鹞儿―― 景帝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嘆息一声:不祥之兆,不祥之兆啊! 汪皇后浑身一震,抬起头来,看了看远处的朱见济,有点不知所措。 朱见济还在哭闹:我的鹞儿,我的鹞儿,你们快去给我找我的鹞儿! 景帝的目光变得若有所思了…… 下雪了,华盖殿外银白一片。 众大臣早朝。 景帝:于爱卿,你先说说,今日都有何事要奏啊? 于谦:启禀皇上,自新法推行以来,已初见成效,朝纲得以整肃,民风得以 匡正,腐败奢靡得以惩戒,百业復兴,我大明重现生机,百姓们莫不拍手称快,都说皇上干了件大好事呢。 景帝:哎,于爱卿啊,这可是你的功劳呵。当日大旱来临之际,人心惶惶,是你坚持推行新法,毫不动摇,才有今日成果,哈哈,朕为天下百姓高兴啊! 于谦:皇上过奖了。新法虽初见成效,可臣以为,还有待由表及里,进一步实施下去。 景帝:唔,于爱卿只管放手去做,朕无有不允。 于谦:谢皇上信任。不过,臣还有一要事请奏。 十八 追查私钱(5) 景帝:哦?于爱卿接着说。 于谦脸色郑重地:眼下财政秩序混乱,国库依然空虚,究其原由,乃是有人私铸铜钱,巧取豪夺,鱼肉百姓。 景帝吃了一惊:私铸铜钱? 众大臣也都大吃一惊,面面相觑。 于谦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把铜钱,递了上去:皇上请看。 曹吉祥捧着只托盘,将那把铜钱端到景帝面前。 景帝看了一眼,脸色大变,只见那把铜钱铸造粗糙,厚薄不匀,大小不一。 景帝哼了一声,怒容满面:胆大妄为! 于谦:这批私铸的铜钱,已在各地市面上出现,大有在全国泛滥成灾之势! 众大臣们见状,都低声议论起来:难怪现在的钱不顶用了,原来是有人私铸铜钱,这……这还了得! 景帝扫视着众大臣,对曹吉祥:曹公公,给列位爱卿看看,让他们也开开眼界。 曹吉祥:是,万岁爷。 曹吉祥端着托盘,依次在众大臣面前转了一圈。 众大臣更是议论纷纷了: ――这些铜钱又薄又轻,分明是坑害百姓嘛! ――乖乖,又是一桩祸害,祸害啊! 于谦:私钱猖獗,势必坏我国法,扰乱市场,直接危害百姓利益,皇上,如不严加惩处,倒真是一场天大的灾祸了! 景帝严厉地:户部呢?为何不向朕禀报? 陈循战战兢兢地:皇上,臣也是刚刚得知,正……正准备派人前去调查,等弄清了情况,再……再向皇上…… 景帝大怒:陈爱卿,你们这是干什么吃的?啊?于爱卿都收集了这些证物在手,而你,你却刚刚得知,你这个户部尚书,还想不想当下去啊? 陈循吓得跪在地上:皇上,臣马上去办,马上去办。 于谦:等等。 景帝:于爱卿,你有何主意? 于谦:此事关系到国计民生,负责全国钱银的户部竟然一无所知,是为严重失职,臣建议,对户部先行整顿。至于查访私铸铜钱一案,不妨由吏部新任尚书王文王大人来主持。 景帝微微点头。 于谦:此次私铸铜钱一案,规模数量惊人,以臣看来,必是上下勾结,组织严密,实是非同小可。王大人年轻有为,公正廉明,又是新官上任,由他主持调查此案,最是合适。 景帝想了一想,点点头:好,就朕依你所奏。王大人,追查私钱一案就交给你了,不管牵涉到谁,定要给朕查个水落石出。 王文郑重地:皇上放心,臣一定一查到底,向皇上復命,也向天下百姓有个交待! 石亨见状,有点惊慌了。 徐珵把石亨的表情看在眼里,心里在盘算着什么,微微点头,脸上露出了一丝阴险的笑容。 15、石府书房 石彪又从边关熘回来了,正恭恭敬敬地站在石亨跟前,听他问话。 第186页 石亨:石彪,我问你,你这次回来,是要向我禀报…… 石彪:伯父放心,侄儿那边一切正常。 石彪说着,拿出一叠银票:我已把现钱都换成银票了,伯父,这里是五十万两,你收好了。 石亨接过银票,却沉思起来。 石彪:伯父,你别担心,侄儿把这事办得滴水不漏,万无一失。 石亨感嘆地:不不,伯父不是说这个。伯父在想,我们要干一番大事情,没有这些银子还真不行! 石彪:侄儿明白。 石亨:明白了就跟着伯父好好干,我也是为了你的将来。你那边的事情,千万不可出纰漏,要不,伯父跟你都得完蛋! 石彪装了装胆子,有点不以为然地:伯父,不就是查一查吗?私铸铜钱已泛滥成灾,又没什么线索,侄儿谅他们也查不出什么。 石亨:你懂什么,这个王文新官上任,巴结得很呢,又跟于谦同穿一条裤子,不是轻易好对付的。再说,于谦今日在朝廷上的一番话,显然是有备而来,我担心,说不定他已得到什么线索了。 石彪一愣:不会吧,侄儿已是千小心万小心了,并没落下蛛丝马迹。 石亨连连摇头:我更担心的是,上次我们搞掉了王直,这次于谦却再次与吏部联手,他们莫非对我已有所警觉了? 石彪:伯父的担心倒有几分道理,那依伯父之见,我们该如何应付? 石亨:唉,我也是六神无主哪,这件事搞不好,伯父的心血就全白费了。 石彪灵机一动:要不,我们再找徐大人出出主意? 石亨还没回答,有僕人进来禀报:老爷,徐大人求见。 石亨不由一笑:嗨,正说到他,他倒来了。快请。 16、石府厅堂 徐有贞和石亨、石彪分宾主坐下。 徐有贞看着石亨和石彪的脸色:两位是不是又有什么疑难之事,要跟在下商议啊? 石彪急不可耐地:是,是,徐大人神机妙算,武清候是有一桩事要和徐大人…… 石亨突然咳了一声,用眼色制止住石彪。 石彪一愣,讪讪地:哦,我多嘴了。徐大人,先请用茶。 徐有贞却淡淡地打量着石亨:今日早朝,于谦在廷上提议追查私钱,武清候多有不安,卑职可是尽看在眼里啊! 石亨:笑话,我跟私钱有何干系?徐大人说话可得…… 十八 追查私钱(6) 徐有贞冷笑起来:武清候啊,你跟在下早就是一根绳子上的蚱蜢了,在下是为你好,你又何必对在下隐瞒再三呢? 石亨一愣。 徐有贞:不瞒两位说,卑职留意私钱已有多日,对其中的来龙去脉也略有所知。 石彪跳起来:你……你都知道什么? 徐有贞依然是不紧不慢的腔调:石将军稍安勿燥,听在下慢慢道来。如卑职猜得没错的话,有个私铸铜钱的秘密场所,好像就在石将军所在的边关,武清侯,卑职说的可属实? 石亨默然无语。 石彪:哼,那又怎么样? 徐珵:没怎么样啊,此事乃石将军亲手所办,石将军还不清楚吗?前段时间,石将军向兵部奏请铸造兵器,向江南一带购进大批铜材,这些铜材,恐怕有大半办了别的事情吧?嘿嘿。 石亨和石彪相视了一眼,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徐有贞:两位放心,在下既然敢跟两位把事情说出来,就绝不会出卖两位,何况武清候还是在下的恩人,在下能不为武清候着想吗? 石亨:有徐大人这句话,你这个兄弟,我认了! 徐有贞大笑:好好,武清候看得起在下,在下更要为武清候效力了。 石彪已耐不住了:徐大人,那依你之见,此事当如何应付? 徐有贞却是若无其事的样子:两位别忙,这件事虽非同小可,可真要追查起来,倒没那么容易,两位尽管定下心,从容应对。 石亨:那徐大人的意思…… 徐有贞:王文有勇无谋,不足为虑,何况两位不是早留了一手,王文和于谦真穷追不捨,只怕到时惹上麻烦的是他们自己了。 石亨这才转忧为喜:有徐大人这番话,我心里可踏实不少啊,哈哈哈哈。 17、女贞卧房 窗外下着绵绵春雨。 于谦在细细打量着女贞的卧房,似乎这房间里的每一件东西都让他触景生情。 那面女贞用过的镜子还扣在桌面上。 于谦轻轻拿起来,仔细拭去灰尘,然后反了个面,将镜子搁在梳妆檯边上。 他久久地看着镜子,一时都入神了。 于康出现在门口:老爷,该吃饭了。 于谦这才回过神来:哦,知道了。 于康:老爷又在想念女贞姑娘了? 于谦默然。 于康:老爷放心,少爷前些日子不是来信了吗?少爷说他和女贞姑娘这个大钦差一块,正在桃源县干一件大事情呢。 于谦点点头:但愿如此吧。 顿了一顿,于谦指指女贞卧房:这间房子里的东西,就这么搁着吧,啊? 于康:是,老爷,你都说了好几遍了。 于谦:哦,我是怕你忘了。 于康:忘不了,老爷,你以后见到女贞姑娘…… 第187页 于谦却突然把眼一瞪。 于康尴尬地:老爷,我又多嘴了不是? 于谦:算了,去吃饭吧。 18、吏部公事房 一个吏部官员在向王文禀报:据目前掌握的情况,江南一带私钱最为猖獗,至于源头,以卑职推测,浙、皖两省交界的桃源县最为可疑。 王文一愣:桃源县?莫非就是当年于大人为安抚流民,奏请朝廷设立的那个桃源县? 吏部官员:没错,这桃源县地处十万大山之中,铜矿最为丰富。 王文疑惑地:光有铜矿还不能说明问题,你刚才说桃源县可疑,有何证据? 吏部官员:卑职也是刚刚获知,桃源县私开铜矿,大量铜材去路不明,所以,卑职怀疑…… 王文断然地:你别说了,这事先到此为止。 吏部官员愕然:王大人,那这案子…… 王文:容本官再想想,再予定夺。 吏部官员:是。 19、于谦公事房 王文来见于谦。 两人坐下后,于谦便焦急地问起来:王大人今日前来,莫非是为了私铸铜钱一案。 王文:唔。 于谦:王大人查得怎么样了?可有线索? 王文吞吞吐吐地:这个……这个案子嘛,是有了点线索,不过…… 于谦:王大人直说无妨。 王文却欲言又止,似有难言之隐。 于谦大为奇怪:王大人,你今儿个是怎么啦? 王文沉吟着:既然于大人相问,这私铸铜钱的线索,像是江南那边的桃源县有点可疑…… 于谦一惊:桃源县? 王文:铜材乃私铸铜钱所需的原料,桃源县那边听说有座私自开採的铜矿。 于谦完全愣住了:非法开採的铜矿?这是真的? 王文赶忙迴避:哦,我也是听说,至于真相如何,还不太清楚。 于谦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非常严峻。 20、于府厅堂 于谦在兰心的灵位前发呆。 他的耳边迴荡着王文的话:铜材乃私铸铜钱所需的原料,桃源县那边听说有 座私开的铜矿…… 于谦打了一个激灵:难道此案跟冕儿有关?这私开的铜矿,他知不知情? 于康悄悄出现在于谦身后:老爷,这么晚了,你又在想什么呀? 于谦回过神来:哦,我是在想查办私钱的事儿。 十八 追查私钱(7) 于康:有线索了吗? 于谦:王大人跟我说,江南桃源县私开铜矿…… 于康吃了一惊:桃源县?那不就是少爷为官的地方吗? 于谦沉默地点点头。 于康:桃源县地处十万大山中,倒是有不少铜矿,可要说是私自开採,那怎么可能?若真有此事,少爷岂会不向你禀报?他几次来信,也没提这些事嘛。再说,现今女贞姑娘也在那儿…… 于谦:我也吃不准。我是在想,既然私铸铜钱的源头在江南,就该亲自到江南一带看看,明查暗访一番。 于康一愣:于大人,你是想亲手查办这件案子? 于谦:私钱猖獗,关系到国家安危。王大人刚上任,许多事情又脱不开身,朝廷中有关此事,更有不少议论。而且我早就估计到,这件案子大有来头,不简单哪。 于康:老爷莫非怀疑…… 于谦在房里踱着步:要是去江南查案,最好先别惊动朝中的任何人…… 于康期待地看着于谦,希望从他嘴里听到后半句话。 可于谦的目光却落在了兰心的灵位上,似乎心有所动,把那后半句话咽回去了。 21、华盖殿 早朝。 景帝:自王直告老还乡,吏部尚书一职,由于爱卿保荐,朕命王文担任。王 文年轻有为,接任吏部以来,整肃吏治搞得有声有色,朕大为宽慰啊! 王文:蒙皇上夸奖,臣诚惶诚恐。 景帝:王爱卿,以后吏部这一摊子事儿,就全交给你了,你尽管放心大胆去做吧,啊? 王文:谢皇上。 徐有贞看着王文踌躇满志的样子,眼里充满了怨毒。 于谦:皇上,臣有事要奏。 景帝:说吧,于爱卿,你的话,朕是最爱听的了。 于谦:皇上,这一次是臣的私事。 景帝:哦? 于谦:臣有一心事未了,想请皇上恩准。 景帝:于爱卿啊,你的事尽管说,只要你开口,朕没有不依的。 于谦:贱内一病而殁,已过两年,当初臣曾答应她,扶她的灵柩回江南故里。 眼下清明将至,臣准备…… 景帝:唔,落叶归根,人之常情嘛,于爱卿这些年为我大明朝廷日夜操劳,未曾一日丁忧在家,朕常为于爱卿夺情忙于国事,心里万分不安呢。 于谦感动地:皇上如此体恤臣,让臣感激不已。 景帝:于爱卿啊,朕给你两个月时间,把夫人的灵柩运回杭州老家,好好安顿好了,入土为安哪! 于谦叩谢:谢皇上圣恩! 石亨和徐有贞似乎都松了口气,两人相视一下,诡秘地一笑。 22、石彪府上厅堂 石彪和石亨哈哈大笑着。 第188页 石彪喜形于色地:于谦回杭州安葬夫人,我们这一关算是过了。 石亨:王直一走,王文又成不了大事,于谦在朝廷里没了帮手,孤掌难鸣, 再说,他经此打击,心里大约很不痛快,这追查私钱一案,也就不得不暂且放下了,哈哈哈哈。 石彪:来,拿酒来,我要跟伯父痛饮几杯。 一个女子裊裊婷婷捧着盘子出来,竟是万春红。 万春红:武清侯,石将军,酒来了。 石亨倒大吃一惊,指着万春红:她……她这是怎么回事? 石彪轻描淡写地:伯父,不是早没事了吗?嘿嘿,侄儿就又把她给接回来了。 石亨生气地:你啊,伯父不是跟你说了,你要找女人…… 石彪:伯父别生气,我就是喜欢她嘛,别的女人,侄儿还不想要呢。 万春红深深下拜:万望武清侯成全小女子和石将军,小女子给武清侯道万福 了! 石亨气忿忿又莫可奈何地:哎呀,你……你这是…… 万春红千娇百媚地把酒杯塞到石亨手上:武清侯,请啊,嘻嘻。 石亨只得拿起杯子,万春红又巴结地替他倒满酒:今日武清侯和石将军高兴,你们爷俩就慢慢喝,我去厨房弄几个好菜,啊? 万春红喜滋滋下。 石彪和石亨碰杯:伯父,干了! 石亨一饮而尽:啊,好酒! 石彪:人逢喜事精神爽,酒也喝着痛快。往后这日子,伯父就别提心弔胆了,好好享享福。 石亨:当初徐有贞跟我说,除掉王直,于谦就剩孤家寡人,不足为虑。我还以为他又是卖关子,不料倒还真被他说中了。 石彪:没有王直在朝中跟他唿应,于谦现在是孤掌难鸣。不过,以他这脾气,怎么捨得放下朝中大事,回老家安葬他的夫人呢? 石亨:王直这件事,在精神上对于谦的打击太大了,我看他以后也不会那么卖力了。他毁了王直的清名,对他自己的名声也不好啊! 石彪恶毒地:哼,如此忘恩负义之辈,连皇上恐怕也要防他三分呢! 石亨摇摇头:好了,别说这些了。石彪啊,这里事情已了,你还是速回边关,我们的生意你可别放松了,该弄的钱,还得给我弄回来。 石彪:伯父放心,侄儿有几个脑袋,敢跟伯父打马虎眼,啊?哈哈。 石亨: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伯父现在是越来越觉得这句话有道理了! 十八 追查私钱(8) 石彪:是是。 石亨突然地:石彪,你是不是觉得伯父变了? 石彪一愣:变了?变什么? 石亨感嘆地:唉,这人啊,就是怪,当初那么穷,都过来了。现今有了功名,又怕这功名靠不住,又想着利禄,利禄也有了,又想着恨不得这天下的荣华富贵都归自己所有。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石彪:侄儿鲁钝,伯父的意思,反正是多多益善吧? 石亨的脸色却有点苍白:王直的下场,就是前车之鑑哪!俗话说,伴君如伴虎,当今皇上又是生性多疑,石彪啊,你有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伯父和你也会重蹈王直这样的覆辙? 石彪愣住了:这…… 石亨:所以我们得留一手,伯父是为了以后着想,有了钱,就能干大事,底下的弟兄们也就会死心塌地跟着我们! 石彪用劲点着头,完全明白了石亨的用心…… 23、道上 于康赶着骡车,于谦坐在车上,扶着兰心的灵柩,颠簸而来。 骡车进入山道,在崇山峻岭间前行。 山中已是初春时节。 于康:老爷,快到桃源县了。 于谦沉默地点点头,脸色似有隐忧。 骡车很快来到一个三岔路口,边上的一条路上,立着“桃源县”石碑。 于康吁地勒住车:老爷,咱们是不是先去桃源县,然后再回杭州安葬夫人? 于谦只是默默地点点头。 于康“驾”了一声,骡车往桃源县方向而去:走喽。 于谦注视着前方的道路,似乎浮想联翩。 于康:老爷,你又在想什么了? 于谦回过神来:哦,没什么。 于康:你是在想少爷和女贞姑娘吧? 于谦:唉,不知他们现在干得怎么样,桃源县山多地少,当年百姓在此安家, 乃是出于无奈,日子不好过啊! 于康:那是那是,这穷山恶水的,要过日子,还真不容易。 于谦:王振死后,所圈之地退还给百姓,有不少人都回了原籍,这儿留下的不多了,于冕要当好县太爷,真是个考验呢。 于康笑了:老爷,我看你去见少爷,倒比少爷见你都紧张呢! 于谦微微一笑:故地重游,我还真有点紧张。 于康:为什么?难道老爷你也有紧张的时候? 于谦:就怕百姓见到我,说,于大人,我们的日子比起当年来,可没什么长进……真是如此,我于谦岂不是对不住他们了? 于谦此话一出,于康的脸色也变得沉重了。 24、桃源县街头 骡车进入了山城桃源县街头。 于康牵着骡子慢慢而行。 于谦跟在旁边。 第189页 有一群人正围在一张布告下,似在议论着什么。 于谦:走,过去看看。 于谦和于康挤到人群边,却见那是一张判处一杀人犯斩首的布告。 百姓们似乎大快人心,议论纷纷: ――顾升这个恶霸,真是罪有应得! ――杀人偿命,这下顾升家里就是再有白花花的银子,也救不了他的命了! ――是是,恶有恶报,这回顾升是死定了! 这顾升正是布告上杀人犯的名字,看来此人在本地民愤极大。于谦听着,又看看布告,下面的落款写着于冕的名字,显然是他判的案,便微微点头。 一百姓:要我说啊,这个案子全靠咱们的县太爷于大人,要不是他明察秋毫,顾升这个恶霸还不肯认罪呢。 一老者:对对,于大人断案,那是包公再世呢。这个顾升,本还想抵赖,嗨,让于大人这一审,还不乖乖招了! 于谦来了兴趣:请问这位大爷,你们这位县太爷真有这么神? 老者:哎呀,这位客官,你莫非不是本县人氏吧? 于谦:在下路过此地,见各位议论,一时好奇,冒昧了。 老者:哦,你不是本县人,难怪不知道我们这位县太爷的厉害。我告诉你,我们这位县太爷年纪轻轻,却是一等能干。就说这个案子吧,这顾升本是当地一霸,仗着他老子是个员外,作威作福,坏事做绝了。 于康焦急地:这位老伯,你先说说这案子是怎么回事?于大人又怎么破的案? 老者:唉,说起来可真够惨的,那被害人名叫刘三,顾升看上了他的娘子,硬抢回家,又怕刘三告官,一不做,二不休,一天晚上把刘三勒死,放火烧了刘三家,来个毁尸灭迹。 于康大怒:哼,天底下还有这种歹毒的人! 老者:出了人命,县城都轰动了,可开头大家都以为刘三是自家失火烧死,于大人暗地查访,断定是有人放火,又了解到顾升可疑,就把他捉到衙门审问,这顾升死不认帐,于大人叫仵作把刘三的尸体抬来,当场验尸。各位有所不知,烧死的人和先勒死的人不一样,活活烧死的人嘴里必有菸灰,可先勒死的人呢,没了唿吸,这嘴里面也就没有菸灰。于大人断明刘三被杀在前,起火在后,又到顾升家里搜出被他抢去的刘三娘子,这一来,真相大白。 于谦轻轻点头:唔,原来如此。 老者:这位客官,我们于大人不光善于断案,最难得的是公正廉明,是个大大的清官哪! 十八 追查私钱(9) 于谦笑笑:是吗?不妨说来听听。 老者:顾升家有的是银子,他老子得知儿子犯了死罪,就拿了几万两银子去贿赂于大人,还有新来的钦差大臣,这下可好,当即让于大人和钦差喝令差役,将顾升的老子给打了出去。 于康:哦,这钦差也这么厉害? 老者:你们有所不知,这位钦差可是大有来歷,她就是原先桃源王的女儿! 于康连连点头:难怪这么厉害,原来是桃源王之女啊! 一个中年汉子抢上来:还有更奇的你,你们可知,我们于大人的来歷? 于谦忙摇摇头:这于大人也有来歷? 中年汉子自豪地:那当然了,我们这位县太爷就是当今兵部尚书于谦大人的公子。于大人乃朝廷栋樑,大明的大英雄啊!我们这个桃源县,就是于大人当年为安抚流民,奏请皇上设立,本地百姓,都对他感激不尽呢。有于大人他们父子两人,我们老百姓可有福喽。 于康开心地笑了:自古公道在人心,各位乡亲,谢谢你们了! 老者奇怪地:这位老伯,我们在说于大人父子,你怎么谢起我们来了? 于康一愣,随即又乐了:是是,那等我见了你们那位大名鼎鼎的县太爷,谢他吧,啊? 25、于冕书房 房间里异常简朴,甚至是寒酸。 书桌上搁着桃源王的遗嘱,里面显然包着那把麦穗,异常醒目。 于谦默默打量着,微微点头。 突然之间,于谦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心里一阵激盪。 他心有所感地回了一下头,果见女贞已出现在门口,正定定地看着他。 这个他在心里期待了无数遍的场景终于出现了,于谦心里又是一阵激盪。 女贞站在门外,见到于谦,也是惊喜万分。 但他们都没喊出来,只是默默相对,千言万语,似都在这不言中。 女贞的眼眶忍不住湿润了。 26、于冕府上厨房边 厨房边的桌子上盖着一只大竹笼,饭菜早准备好了。 于冕招唿于谦等人坐下:来来,开饭了。 女贞打趣地:少爷,你爹远道而来,你拿什么好菜招待他啊? 于冕一笑,打开竹笼子,桌子上只有臭豆腐、青菜、豆子等几个蔬菜,和一碗炒鸡蛋。 于冕热情地:爹、康叔,你们吃,别客气呵。 女贞指着那几个菜:我说你这个县太爷呀,也太抠门了,是不是,于大人? 于冕:大钦差,你就别为难我了,俗话说,有其父必有其子,这个帐,你要算的话,也得跟我爹算啊! 于谦喜滋滋地笑了:唔,你当了官,能安于清贫,爹替你高兴,啊! 正说着,有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捧着一碗红烧大肠进来了,对于冕:于大人,听说你家来了客人,喏,给客人尝尝。 第190页 于冕:哇,是红烧大肠?好东西啊! 汉子:还不是些下水嘛,我家娘子弄的,味道倒不错。 于冕:行,搁这儿了。 汉子喜滋滋地把红烧大肠搁下。 于谦吃了一惊,急忙想阻拦:哎,这个…… 于冕朝他眨眨眼,已随手端起那碗炒鸡蛋:张老二啊,这碗炒鸡蛋给你儿子吃吧,嗯?拿着。 汉子也不推辞,接在手里:嗨,我就知道,于大人是不会白吃人家东西的,得,我拿走了。 汉子兴沖沖地告辞而去:我走了,各位慢用啊! 于谦对着汉子的背影:他是谁啊? 于冕:哦,他叫张老二,是边上的邻居,杀猪的。 于康:他是屠夫?难怪给少爷你送这猪下水呢,哈哈。 于谦却盯着那碗红烧大肠,突然一笑:好小子,真有你的,要是你爹,这碗东西可是说什么都不会收的。 女贞:于大人从不收礼,有时不免要得罪人,少爷呢,以其人之道,回敬其人之身,既不得罪人,反倒让人开心,结果皆大欢喜,哈哈哈哈。 于冕认真地:我记得最深的,是我们家门口挂的鱼骨头,爹的为人,让我受益匪浅啊。 于谦:可是爹也得罪了不少人哪,有时候,连好朋友都不理解爹吶。 于谦顿了一顿,感嘆起来:冕儿,你可比你爹聪明多了,这些鬼点子,你爹就是想不到。 女贞:这就叫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嘛。 于谦:女贞,你可是钦差大臣,别忙着说好话呵,等会我还有事问你吶。 女贞:我和少爷可是一个鼻孔出气,于大人想找少爷的不是,那可找错人了。 正说着,于康突然老泪纵横。 于冕大惊:康叔,你……你怎么哭了? 于康:康叔是高兴啊,少爷,你出息了,我……我真不知说什么好。 于冕:康叔,你老人家别这么说,我才刚刚做了点事,离爹的期望…… 于康:少爷,你不知道,我们在路上,早就听说你和女贞姑娘做的好事,老百姓对你们都赞不绝口呢。你可是给于家争光了啊! 于谦似乎想起了什么:哎,冕儿啊,我正要问你吶,这桃源县以前可穷得很哪,这一两天,我在街上看到这儿的百姓,富了不少,日子过得蛮不错。你当知县也就几年时间,这是怎么回事啊? 十八 追查私钱(10) 于冕指指女贞:桃源县的大功臣在此,你问她吧。 女贞:哎,少爷,这些事还不都是你干的吗?我不过是帮着操办操办,怎么把功劳都算到我头上来了? 于谦兴致勃勃地:你们倒说来听听,你们是用什么法子,一下子让桃源县的百姓富起来? 于冕却眨眨眼睛,神秘地一笑:爹真想知道? 于谦:你这小子,跟爹还打什么埋伏不成? 于冕又是神秘的一笑:那好,爹,明日我和女贞姑娘带你去一个地方,到了那儿,你就明白了。 于谦:是吗? 于冕自信地:那当然。 于谦点点头:行,明日我们先去祭拜桃源王,然后再去你说的地方。 27、于冕府上院内 于谦和女贞一块散步过来,相互倾诉着别离之情。 女贞:于大人,你……你不生我的气了吧? 于谦:生你的气?为什么? 女贞:当初我不辞而别,定是伤透了你的心,我自己后来回想起来,也……也挺过意不去。 于谦: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女贞,你说呢? 女贞难过地:可我总是不能原谅自己,我是太任性了,于大人,我…… 于谦摆摆手:我也有不近情理的地方,要说有错,我可错得不轻啊! 于谦顿了一顿,认真地:不过,有这样一段曲折也好,你我都可冷静地想一想。重要的是我们又见面了。 女贞恳切地:这些日子,我懂得了许多事情,以后我再也不惹你生气了。 于谦:女贞,千万别为了我委屈自己,这是我的心里话,我……我希望你活得开心。 女贞心里一动,看着于谦,动情地:于大人…… 两人默默相视着,一时竟说不出来。 28、桃源王墓地 于谦、女贞、于冕、于康在桃源王原先的几个头领陪同下,祭拜桃源王。 女贞扑通跪在地上,泣不成声:爹,于大人看你来了。 于谦、于冕等人齐刷刷跪下。 于谦高举香烛跪拜,神色庄重:“民为重”三字,字字千钧,老前辈教诲,于谦不敢有忘。桃源县能有今日,全仗老前辈之功,于谦是谢恩来了! 女贞悲喜交集地泣告着:爹,桃源县百姓已安居乐业,衣食无忧,你可含笑九泉了! 于谦:拿酒来! 于冕取过摆在桃源王坟头的酒,交给于谦。 于谦慢慢将酒洒在桃源王坟前。 气氛一时极为肃穆。 29、坟前麦田 麦子还没成熟,长势良好,绿油油的在风中起伏,犹如波涛翻滚。 于谦一下子就被吸引住了,久久凝望着,感慨地:今年又是个丰收年哪! 洪头领:桃源县的百姓富了,于知县和女贞姑娘功不可没啊! 第191页 单头领:就是,就是,于知县和女贞姑娘敢说敢干,短短时间,让桃源县大变样,这等造福百姓的胆魄,在下钦佩有加。 于谦:你们别忙着说好话,他们两位还年轻,你们得多加指点,啊? 洪头领等人:是,于大人。 于谦走入了一片麦田中,手轻轻抚摸着泛青的麦穗。 他的眼前又出现了桃源般的幻觉―― 大片大片金黄的麦子迎向他,他沉浸在翻滚的麦浪中,双手深情地抚摸着。 他抓起一把麦穗,放在手掌揉搓,然后俯下身,深深吹了口气。 麦芒飞扬,金黄的麦粒在阳光中闪烁,如同一堆金子。 他如痴如醉,完全被眼前的情景陶醉了。 在越来越强烈的金黄色麦浪中,他似乎飘了起来,像一阵风,无限深情地掠向丰收的田野…… 30、铜矿 于谦、女贞、于冕三人骑着马,疾驰而来。 进入一个山口,一幅陌生的景象扑面而来: 大量民夫在开採铜矿,挥汗如雨,干得热火朝天,铁锤铁钎在岩石上发出叮叮噹噹的声音。 一辆辆满载矿石的车子来来往往。 炼铜的炉子燃烧着熊熊烈火。 鲜红耀眼的铜水从炉子里奔腾出来,注入模子,变成一块块铜锭。 于谦有点目瞪口呆地看着这繁忙的场景,脸色越来越难看了。 他的眼前突然浮现出王文来见他时的情景―― 那天王文说那私铸铜钱的案件,可能牵涉到江南的桃源县,听说桃源县有一座私自开採的铜矿。当时于谦听了还有些将信将疑,现在这铜矿千真万确地摆在了眼前。于谦不禁浑身一震,突然有一种大祸临头的感觉。 于冕却毫无觉察,兴致勃勃地:爹,昨日你不是问我,我是用什么法子让百姓们富起来的?我的答案就在这儿。 于谦:铜矿? 于冕:不错,是铜矿!这儿的每座铜矿年产铜好几十万斤,百姓们富了,官府也有了钱,我再把这些钱用之于民,桃源县上下的日子就好过了。一句话,铜矿是桃源县的金饭碗、聚宝盆哪!爹,你没想到吧? 于谦脸色铁青:原来如此,哼! 于冕:其实,我刚到桃源县上任的时候,就发现光让农民种种地,养蚕採茶,绝对富不起来。再说,桃源县多为流民,人人身无分文,要让他们安居乐业,真不容易。也是天助我也,女贞姑娘回到桃源县,找到了这条路子。 十八 追查私钱(11) 女贞:哎,我有什么功劳,还不都是少爷你做的。 于冕:话可不能这么说,没有你这个钦差老爷的大力支持,我的胆子还没这么大呢。 女贞笑了:那倒也是,我没别的能耐,这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头,本钦差还是有的,啊? 于冕:铜矿一开,黄金万两,爹,这桃源县的面貌就…… 于谦终于忍不住了,突然大喝一声:住口! 于冕和女贞都吃了一惊。 于冕:爹,你……你这是…… 于谦的脸上是极其震怒又痛苦万分的表情,他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只是重重地:哼! 于冕和女贞更是呆住了。 于谦已调转马头,狠狠抽了一马鞭,“驾”一声,纵马而去。 女贞被搞得莫名其妙,大急:于大人,于大人―― 于冕也大喊着:爹,爹―― 于谦头也不回,骑马飞驰下山。 于冕和女贞看看铜矿,又看看于谦越来越远的背影,都不知发生了什么,惊呆在马背上。 《大明王朝1449》第四部分 十九 生死交易(1) 1、杭州三台山 三台山下,一座挖好的坟坑里,兰心的灵柩已经安放下去了。 于谦在疯狂地扒着泥土,填埋兰心的灵柩。 一大把一大把的泥土飞扬起来,落在坟坑里,慢慢盖住了灵柩表面。 于谦的手指上已扒出了血,但他似乎一无所知,仍疯狂地扒个不停。 他紧咬着牙,表情是那么悲痛和绝望,甚至给人以失去理智的感觉――那是以前从来没有出现过的。 于冕、女贞和于康都呆呆地看着他,似乎被他的表情和行为吓住了,谁也不敢上前劝阻他。 于谦的手上鲜血直流,和着泥土,殷红地洒在坟坑里,如同一朵朵鲜艷的花朵…… 于冕扑通跪在于谦面前: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给孩儿说嘛。 于谦根本不理他,仍疯狂地扒着泥土。 于冕:这几日,从铜矿上回来,一直到护送娘的灵柩来到杭州,你……你都没跟孩儿和女贞姑娘说句话,孩儿和女贞姑娘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说出来,也好让我们明白。 于谦终于停止了扒土,他仍然没看于冕一眼,而是站起来,走到坟坑跟前,对着兰心的灵柩跪了下来,哽咽地:夫人,我……我对不住你啊! 于冕和女贞都不解地看着他。 于谦流泪了:我答应过你,要好好爱护冕儿,让他做一个对国家有用的人。夫人啊,我错了,我辜负了你的心意,这……这都是我的不是哪! 于谦悲痛地捶击着地面:是我教子无方,惹来杀身之祸,冕儿,还有女贞,他们俩都完了啊! 第192页 于冕和女贞、于康均大惊失色。 女贞:杀身之祸?我和少爷有杀身之祸?于大人,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于谦:夫人啊,我太对不住你了,我没有教育好冕儿,也没有照顾好女贞,我实在不称职啊! 女贞轻轻走到于谦身边,蹲下去,平静地:于大人,你先好好跟我和少爷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他,也让我心里明白。 于谦抬起头,目光落在女贞和于冕脸上。 于冕:爹,你说啊,孩儿和女贞姑娘何来的杀身之祸? 于谦:我且问你,铜矿是谁让你们开採的? 于冕松了口气:爹原来说的是铜矿之事。 于谦厉声地:说,谁让你们开採的? 于冕:爹,你且听孩儿从头说起嘛。 于康:对对,老爷,你让少爷慢慢从头说起。 于冕:事情是这样,我刚到桃源县赴任,发现这里是穷山恶水,老百姓的生活艰苦得很,我很想做出一番政绩,可一时又找不到办法,心里很是焦急。 于谦:哼,原来你是立功心切! 于冕:有一天,我跟幕僚们议论,有个师爷给我出主意,桃源县铜矿丰富,何不予以开採?我听了觉得是个好办法,就……就决定一试,成了现在这个规模。 女贞:不对,于大人,这事是我干的,少爷当时还犹豫不决,是我以钦差大臣之名,下令开採铜矿。有什么天大的干系,理应由我承担。 于谦:那……你们可奏报过朝廷? 女贞一愣:没有啊,这铜矿是桃源县所属,难道还要奏报朝廷? 于谦:你,你们啊,你们怎么就这么无知,这么大意!铜矿乃国家专营产业,绝不许私自开採,必须报朝廷批准,方可经营。 于冕这下恍然大悟,不由冷汗直流:我……我并不知情,朝廷还有此规矩。 于谦长嘆了口气:唉,说起来也不能全怪你俩,冕儿你是因我保卫京城之功,由皇上直接封官,女贞这个钦差,更是来得荒唐,你们本无任何经验,哪里知晓朝廷的种种规矩。当时我就担忧,皇上如此封官,必有祸害,不料今日倒落在我的头上了。 于冕和女贞均默然。 于谦:我再问你们,铜矿所炼的铜材,都到哪儿去了? 于冕:一小部分卖到市场上去了,还有一大部分…… 于谦:哪去了? 于冕:卖给石彪兄弟了。 于谦一惊:石彪?他买你的铜材? 于冕:石彪说他奉兵部之命,需打造大量兵器,所以我就…… 于谦更是深为震惊:兵部是有令打造兵器,可他向你收买铜材一事,我怎么一点都不知情? 于冕:他素知你的脾气,也许是怕你不许…… 于谦却沉思起来。 于冕:孩儿并非故意违法,孩儿是想利用开挖铜矿,为桃源县做点实事,让百姓…… 于谦大怒,粗暴地:住嘴,你好大的胆子!你可知晓,现今全国私钱猖獗,已严重威胁我朝安定,你……你这铜矿,我看八成是私钱泛滥的源头啊! 于冕惊慌地:爹,孩儿确实不知情,这铜矿和私钱…… 于谦冷冷地:够了,你知道吗,光私开铜矿这条罪,朝廷的律法是如何处置? 女贞:如何处置? 于谦:死罪,斩首! 于冕和女贞、于康都惊呆了。 于康大哭起来:老爷,斩不得啊,少爷和女贞姑娘也是为了老百姓啊!请老爷看在少爷和女贞姑娘年轻无知的份上,饶了他俩这一回。 于谦斩钉截铁地:你别说了,我于谦为人,你们又不是不知道。 十九 生死交易(2) 于谦:你们还有何话说? 于冕虽然有点后悔,但仍强硬地:孩儿不服! 于谦气极:不服?你……你难道要跟为父的论理不成? 于冕:孩儿不敢。孩儿打从小就以爹为榜样,爹的凛然正气、两袖清风、铁骨铮铮都是孩儿心目中的楷模,孩儿这几年为官,日夜操劳不说,做人也清清白白,铜矿所获之利,孩儿更是分文不取。 于谦:那又怎么样?你清白,不等于你没做错事。私开铜矿,那是犯罪,你懂不懂? 于冕越说越慷慨激昂:我没做错,我这是为百姓利益,为造福一方,何错之有?想当年,我刚赴任,桃源县的百姓过的是什么日子?他们衣不蔽体,住无片瓦,吃了上顿没有下顿,逢到天灾,外出乞讨的,更是成群结队。饿死的,病死的,卖儿鬻女的,随处可见哪!我心里好受吗?可现呢呢?爹,你也亲眼看到了,桃源县的百姓过上了温饱的日子,他们再也不会挨冻受饿了,这……这难道错了吗? 于谦被于冕的一番话说得愣住了,一时难以反驳。 于冕:你常跟我说,当官该为民作主,我来桃源县赴任,你还送我桃源王的“民为重”,我都按着你的话做了,我怎么就……就错了呢? 于谦气愤地:你……你还敢狡辩! 于冕:再说女贞姑娘,这儿是她父亲为之献出生命的地方,每一寸土地,都有她亲人的血啊!她为这些父老乡亲做点事,难道也错了吗? 第193页 女贞听着于冕的辩解,心里一痛,掉下泪来。 于谦:不管你们有多大的理由,你们的所作所为,国法难容! 于冕惨笑地:爹,我知道,你是要治我的罪,你不治我的罪,你一生的名节岂不毁于一旦了?你是一个视名节重于生命的人啊! 于谦气得发抖:冕儿,你太让我失望了! 于冕继续激昂地:我还没说完呢,今日反正死罪难免,我也就说个痛快。我心里明白,在你看来,我和女贞姑娘是犯了国法,就算我是你唯一的亲人,女贞姑娘对你再有情有义,你也不会放过我们。 于谦一时说不出话来。 于冕:我是你儿子,我比谁都了解你。可我不能理解的是,名节这两个字,对你真就这么重要吗? 于谦的浑身又是一震,他的心中像有什么东西被撕裂了,痛彻肺腑。他痛苦地捂着胸口,大吼:你这个不孝之子,你给我跪下! 于冕极不情愿地跪下。 于谦:好啊,名节,你以为我这一生,就为名节吗?你真是枉为了我的儿子!哼哼,我告诉你,荣辱毁誉乃至死后的名声对我来说,根本就不值一提!我不容玷污的是我大明的江山社稷,是朝廷和所有天下人的利益,你是为桃源县的百姓做了好事了,可朝廷呢?它损失了多少赋税?其他地方的百姓呢?又因私钱泛滥,吃了多少苦头?你算过吗? 于冕一愣:这…… 于谦:你们是富了桃源县了,可你们损害了整个大明的利益,你们知不知道?若各州各县,全都像你们这样,自搞一套,打自家的小算盘,这大明的天下,还不是要四分五裂,名存实亡,国将不国了? 于冕和女贞又是一愣,于康也变了脸色。 于谦:朝纲国法自有它存在的道理,乱了国法,就是乱了社稷!无论你有千条万条理由为自己开脱,国法所不容的,为父的同样不容! 于冕听呆了,只是直直地跪着,哑口无言。 女贞见状,赶忙跪下:于大人,此事跟少爷无关,全是我所为,你要治罪就治我的吧。 于冕:不,女贞姑娘,我是桃源县知县,当然治我的罪。 于谦见两人争着要治自己的罪,倒愣住了。 于康扑通跪下:老爷,少爷可是于家的独根苗苗啊,我求你了,保住这根苗苗吧! 于谦的泪水夺眶而出,他哽咽地朝于冕和女贞摆摆手,然后站了起来。 于冕和女贞都泪水模煳地看着他。 于谦独自咬着牙,将兰心的墓碑抱到坟前,树立起来。 墓碑上,刻着几个字:爱妻董兰心之墓。夫于谦率子于冕敬立。 于谦哆哆嗦嗦地抚摸着墓碑上兰心的名字,然后又哆哆嗦嗦地抚摸着于冕的名字,仿佛过不了多久,他要面对的,将是于冕的墓碑了。 于冕什么都明白了,泪流满面。 于谦:夫人啊,我对不起你,我要请你原谅了! 于谦说着,郑重地朝兰心的墓碑叩了三个头。 于谦:你对我的嘱託,我没做到,我这一生欠你太多,如果真有来世,恐怕也还不清了。夫人啊,我只求你原谅,我把于家的血脉给断了,我把你唯一的儿子,你的希望给…… 于谦说不下去了。 于冕和女贞也是悲痛欲绝。 2、桃源县衙门 于冕独自一人呆在公堂内。 这里的一切对他都是那么熟悉,可他却马上要离开这儿了。 他有点捨不得地抚摸着与他相伴了好几年的桌椅,在这儿,他审理了多少案 子,为桃源县的百姓讨回了多少公道。 他取过那块惊堂木,深情地摸了摸,泪水潸然而下。 3、于冕府厅堂 于谦在房间里心情沉重地踱着步。 十九 生死交易(3) 女贞站在旁边,偷偷抹着眼泪。 良久,于谦终于长嘆了口气,转身准备出门。 女贞哽咽着拦住他:于大人,你就不能放少爷一条生路吗? 于谦沉默着摇摇头。 女贞:明日你带我回京领罪,一应罪名均由我承担! 于谦默然。 女贞:康叔的话,你难道就没听见吗?少爷可是于家唯一的骨肉啊! 于谦异常心疼地看着女贞:女贞,由我来治你的罪,我的心里就会好受一些 吗?啊? 女贞一愣。 于谦:如果给我机会,让我选择的话,宁愿是我于谦去领受这个杀身之祸,而不是你们。 女贞感受到了于谦对她的爱,热泪盈眶:于大人…… 于谦摆摆手,他的目光定定地盯着书桌,那儿端端正正搁着桃源王的遗嘱,遗嘱里面包着一大把丰收的麦穗。 女贞不由失声哭出来。 于谦凝重地走到书桌前,打开遗嘱,一堆金黄的麦穗露了出来。 女贞见到于谦的举动,止住了哭泣,抬起脸看着于谦。 于谦温和地:女贞,你好好听着,每次看见你父亲的遗嘱,还有这把麦穗,我的心情就无法平静,你知道为什么吗? 女贞更伤心了:我爹乃是为桃源县的百姓而死,他死得其所。 于谦伸出手去,抓过一把麦穗,金黄的麦粒在他手心里闪耀着光芒,他深深 吸了口气,眼中是十分痛苦的神情。 第194页 过了一会,他才徐徐地:你这话只说对了一半,你爹并非仅仅为了桃源县的百姓,而是为了千千万万的百姓,更为了天下安定,为了我大明江山免去内乱之祸,甘愿献出自己的生命! 女贞受到极大震动,一时说不出话来。 于谦掷地有声地:大丈夫捨身取义,当是为了大义,为了整个国家和普天下之人啊! 女贞看看父亲的遗书和金黄的麦子,又看看于谦,终于点了点头。 她的泪水又流下来了。 4、桃源县衙门 公堂内,于冕摘下官帽,脱下官服,郑重地搁在案几上。 他退后几步,对着公堂上悬挂的“公正廉明”的匾额,深深地拜了几拜。 然后,他擦干脸上的泪,恋恋不捨地退了出去。 公堂外面的院子里,于谦在默默徘徊着,时而抬头看着里面的灯光,却欲进又退。 他孤零零地站在院子前,他的身影是如此孤独。 寒夜的树林上,受惊的鸟儿发出一声啼鸣,唿啦啦飞走了。 于谦寂寞地仰望着天空。 公堂内的灯突然熄灭了,于谦浑身一震,有两道泪水凄凉地流了出来…… 5、刑部门口 于谦押着于冕、女贞,来到刑部门口。 刑部尚书廖大人早迎出来:于大人,老朽已等你多时了。 于谦:廖大人是看了我的奏报了吧? 廖大人:是是,于大人所说之事,老朽都知道了。 于谦指着于冕、女贞:这就是罪犯于冕、女贞,我已押解回京,交由刑部来 审理吧。 廖大人为难地:这个……于大人啊,你不是让老朽为难吗? 于谦严肃地:不管他们是谁,犯了国法,该如何审理论罪,刑部一律照章办 事,直接报与皇上即可。 廖大人仍竭力推辞着:追查私钱一案乃于大人亲手办理,其中内情老朽多有不知,这中途接手,似乎不大好办吧?于大人,你看…… 于谦:我和于冕是父子,这个案子我必须避嫌哪。廖大人,你是刑部尚书,如此大案你不审,让谁来审? 廖大人见推辞不了,只得勉强应允:是,是,老朽明白,明白。 于谦拉下脸来:我可有言在先了,此案事关重大,你要是看在我的面子上,避重就轻,我可不答应。 于谦说着,朝廖大人拱拱手:我再说一句,按律法论处。拜託了,廖大人。 廖大人唯唯诺诺地:是是,请于大人放心,老朽一定照办。 于谦看了于冕、女贞一眼,似有千言万语,但他没说出来,而是默默转身走了。 于冕和女贞泪眼朦胧地看着于谦远去。 于谦的背影变得佝偻了,脚步是那么沉重,似乎每走一步都十分艰难。 于冕和女贞的心里均是一痛,轻轻闭上了眼睛。 6、刑部大牢 于冕和女贞被狱卒带进来,穿过一间间紧闭的牢门。 狱卒打开一扇牢门:进去吧! 于冕和女贞被分别关进牢房。 钉满栅栏的牢门砰地关上。 7、街上 孙镗和徐有贞坐在车上,马车缓缓穿过街巷。 徐有贞:孙将军,你这是要带在下去哪儿啊? 孙镗诡秘地:先别问,等会去了就知道了。 徐有贞仍忐忑不安:孙将军,在下实在不明白,这深更半夜的…… 孙镗不耐烦了:哎呀,徐大人,你烦不烦?说过了是带你去玩嘛。告诉你, 我孙某人可是瞧你得起,才带你出来的,啊? 徐有贞:是,是。 孙镗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本将军包你玩得开心,哈哈哈哈。 十九 生死交易(4) 8、秘密妓院前 马车在一座大房子前停下。 车夫:老爷,到了。 孙镗和徐有贞下车。 徐有贞见只是一座平常的豪宅,松了口气:就这儿? 孙镗:徐大人请吧。 两人走进大门。里面空无一人。 徐有贞:这是什么地方?怎么没见一个人影啊? 孙镗却笑而不答。 孙镗和徐有贞一连进了三道门,里面才豁然开朗,灯光闪烁,好不热闹。 徐有贞:庭院深深深几许,柳暗花明又一村,原来此地倒是别有洞天哪! 一个老鸨模样的女人迎出来:孙将军来了,有请,有请。 徐有贞跟着孙镗进屋,却着实吃了一惊,因为他已看出这是一处妓院! 几个嫖客正在跟妓女调笑,淫声秽语,夹杂着男女的浪笑。 有不少面孔徐有贞感到熟悉,有几个竟是朝中的大臣。更多的是石亨手下包 括宋城等在内的一批爱将。 宋城旁若无人地与孙镗打着招唿:孙将军,来了? 孙镗:来了,来了,哈哈。 徐有贞的脚步停住了:孙将军,这……这地方莫非是青……青楼? 孙镗:徐大人,有什么不对吗?我告诉你,京城的美女这儿可不少呵。 徐有贞大惊:于谦不是早把青楼给禁了吗?怎么这儿…… 孙镗:哎呀,徐大人,你别的地方聪明得紧,这上头怎么就不开窍了?于谦 第195页 有办法禁止,下面就有办法对付嘛。再说,于谦现今不在京城,谁来管这些事啊? 徐有贞更惊讶了:那……那不是暗娼吗? 孙镗:暗娼?我实话跟你说吧,这儿的姑娘可全是以前京城有名的青楼里挂了号的。来这儿的人呢,也有不少像你我一样,是朝廷命官呢。 徐有贞暗暗叫苦:使不得,使不得,在下可从来没有玩过…… 正说着,上来两个貌美如花的妓女,来拉孙镗和徐有贞:老爷,陪小女子坐一会嘛。 孙镗哈哈大笑着,搂住一个妓女:行啊,美人儿,带大爷去坐坐,哈哈。 孙镗扔下徐有贞,管自己跟那个妓女走了。 另一个妓女像糖似的粘上来:老爷,你玩玩嘛。 徐有贞惊慌地推开妓女:不不,我……我不玩。 妓女哈哈大笑:你不玩,你来这儿干吗呀?老爷莫非还是个正人君子不成?嘻嘻。 徐有贞惊慌地想退出去,那个妓女却拉着他不放,浪笑着:老爷,来嘛,你都一大把年纪了,还怕难为情啊?嘻嘻,嘻嘻。 妓女死乞活赖地将徐有贞拖进一个小房间里,顺势坐在徐有贞腿上,在他那漂亮的长鬍子上摸来摸去:老爷,好漂亮的鬍子,小女子好喜欢哪,来嘛。 徐有贞仍然躲躲闪闪着:别……别这样,动手动脚的,有……有话好说。 妓女哭笑不得,耍起泼来:哎,你这人是怎么啦?到这儿来不动手动脚,难道斗嘴皮子不成? 徐有贞:君子动口不动手,在下是君子,当然…… 妓女火冒三丈,指着徐有贞的鼻子,破口大骂:放你娘的屁!你有病啊?跑到这儿寻老娘的开心,老娘今日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徐有贞连连摆手:哎哎,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正在这时,石亨和孙镗突然出现了。 孙镗见了徐有贞的狼狈相,哈哈大笑:徐大人,你慌什么呀?怕这女人一口吃了你不成?哈哈。 徐有贞:我?哎呀,这不是我呆的地方嘛!你们这这…… 石亨严厉地瞪了妓女一眼:下去。 妓女乖乖地:是,大人。 妓女退下。 石亨连忙朝徐有贞拱手:徐大人,多有得罪,万请见谅。 石亨说着,装出气唿唿的样子,对孙镗:孙将军,都是你干的好事,快向徐大人赔礼谢罪。 孙镗不乐意地:我是想给徐大人找点乐子嘛,谁知徐大人不近女色,真是好心没好报。 石亨大怒:下次再敢胡来,别怪我不客气! 孙镗只得马马虎虎拱拱手:徐大人,得罪了。 徐有贞苦笑地:算了,算了,孙将军也是一片好心,无奈在下对青楼向无兴趣,不谙此道,倒差点闹出笑话来了,嘿嘿。 石亨:徐大人不愧是正人君子,佩服佩服。 徐有贞:武清侯,你要找在下出主意,尽管开口,只是以后别让在下受这份罪了。 石亨点点头,脸色一变:于谦已从杭州回京,我们都被他骗过,他其实是到江南追查私钱一案去了。 徐有贞倒抽了口冷气:他的动作好快啊! 孙镗大急:武清侯,于谦都查到什么线索没有? 石亨:桃源县私开铜矿,已被于谦逮了个正着,桃源县县令于冕,还有那个钦差女贞,也被他押赴京城,现交由刑部审理。 徐有贞一惊:于谦把他的儿子抓起来了? 石亨点点头:于冕肯定会说出铜材的去向,我担心石彪已经暴露了。 孙镗的脸色大变:那怎么办?他……他会不会去抓石彪兄弟? 徐有贞沉吟着,摇摇手:那倒不会。这件案子,真查起来,还没这么快。石将军打的是採办军需的招牌,于谦就是要查,也得先问问武清侯,到时候,武清侯只要说确有其事,这案子起码得拖他一段日子。 十九 生死交易(5) 石亨:徐大人言之有理。不过,我这儿也只能搪塞搪塞,于谦执意追查起来,我也是瞒不过去啊! 孙镗阴冷地:那就赶紧除去于冕、女贞,在石彪兄弟的事情没来得及查清之前,就让他俩永远闭嘴,叫于谦死无对证! 石亨:杀这两人不难,我就怕反而弄巧成拙,惹来意外之灾。 徐有贞:武清侯此言差矣,以在下看来,于冕和女贞是死定了,而且根本用不着我们动手。 石亨疑惑地:是吗? 徐有贞:于冕、女贞私开铜矿,光这一条,就是死罪。于谦一向对国法敬若神明,就算是他儿子,还有他喜欢的女人,他也绝不会徇私枉法。武清侯,你何不利用利用于谦这个公正廉明的清官,让他把自己的儿子和他喜欢的女人全给斩了! 石亨听了,不由也打了个颤:徐大人,你这一招,可真够狠的! 徐有贞冷笑:武清侯不会是捨不得于冕吧?他也算是你的侄儿,啊? 石亨默然。 孙镗焦急地:徐大人,你有把握吗? 徐有贞:别的人在下不敢保证,对这位于谦于大人,哼哼,他有几根肚肠,我可是一清二楚! 孙镗:可这回杀的是他亲儿子啊! 徐有贞:越是亲儿子,于谦越要按律法论处。我敢打保票,就算于冕罪不致死,于谦也不会替他辩护,更不会开口替他求情!这是他身上的死穴,点准了,嘿嘿…… 第196页 石亨一拍桌子:有道理! 徐有贞笑眯眯地:武清侯,你也想通了? 孙镗抢着回答:没错,我也想通了,每个人身上都有死穴,就像你徐大人,满腹经纶,还不近女色,可你却是个官迷,这功名利禄之心,就是你的死穴!一旦点中了,你就乖乖认命吧,哈哈。 徐有贞一愣,也尴尬地笑了:这……孙将军取笑了,怎么说到在下身上来了?不足道,不足道啊。 只有石亨没笑,脸色肃然:唔,就这么办吧,只是……这次于冕和女贞的案子是交刑部审理,刑部尚书廖大人可不是我们的人哪。 徐有贞不紧不慢地:武清侯哪,廖大人不是你的人又有何妨?嘿嘿,只要略施小计,廖大人还不是乖乖的听你的? 石亨探究地:哦? 9、于府厅堂 于谦呆呆地坐在房内发怔。 于康轻轻给他披上一件衣服,他才惊醒过来:康叔! 于康点点头。 于谦勉强一笑:你是不是还生我的气? 于康长嘆了口气:唉,老爷对少爷的感情,我哪有不知之理? 于谦感动地:谢谢你,康叔。 于康:少爷是我看着长大的,这些天,一想起少爷要走了,我的心就像刀割 一样啊! 于谦默然。 于康:我老了,老爷,你别怪我唠叨,我还想最后问一句,老爷非得如此吗? 于谦:是国法如此,我于谦又能如何? 于康忍不住老泪纵横。 于谦沉痛地:记得上次在慈宁宫,太后说过一句话,她说,这国法是一把双 刃剑,弄不好会割伤自己。现在我明白了,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于康:太后金玉良言,用心良苦啊,老爷! 于谦:康叔,你是于家的长辈,你也听我问一句,不如此,行吗? 于康一愣,再也说不出话来。 于谦:这天底下,哪个父母不爱自己的孩子,又有哪个父母愿意看着自己的孩子去死?常言道,虎毒不食子,我于谦也是个有血有肉的人哪,我难道连那些禽兽都不如吗? 于康的心一阵颤抖:老爷,你别说了! 于谦仰天长嘆:唉,不说了,不说了,说也没用啊! 于康仰脸注视着于谦,突然发现他显得苍老了许多,他的泪再次落下来了:老爷,你可不能倒下啊! 于谦却无以回答。 于康看着于谦,吞吞吐吐地:老爷,我还有一件事要跟你说……那天在杭州安葬夫人,你追问少爷私开铜矿,少爷说到过石彪,他说桃源县所炼的铜材大部分被石彪买了去,你还记不记得? 于谦:是有这回事,怎么啦? 于康:石彪跟少爷说,这些铜材是军需所用,可当时我听你说,兵部虽有採办军需一事,但对石彪经办却并不知情,也就是说,这里面有没有可能,石彪说了谎?他拿这些铜材…… 于谦:康叔,这只是你的猜测。石彪虽做事莽撞,可还不至于干出私铸铜钱这等祸国殃民的勾当。 于康:可我怎么越想越觉得这件事蹊跷得很? 于谦沉思着,仍然不愿相信:你说的虽不无道理,可这事太复杂了,像石彪这样头脑简单的莽夫,恐怕是做不出来的。 于康大为失望:老爷,你就这么相信他? 于谦只是嘆了口气,没有回答。 10、刑部大牢外 于谦提着个包袱,在外面徘徊。 守门的两个士兵看见了,吆喝起来:喂,你干什么的? 于谦:哦,我是替关在大牢里的人送几件衣服。 士兵:送衣服?他叫什么名字啊? 于谦:于冕、女贞。 士兵:于冕、女贞?不行不行。 于谦吃了一惊:为什么? 十九 生死交易(6) 士兵:刑部有令,于冕、女贞乃是重犯,一律不得见人。 于谦犹豫了一下,放下包袱:那好,这几件衣服,就由两位转交了,拜託! 于谦放下包袱,慢慢离开,走了几步,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大牢门口。 他脸上是一种恋恋不捨、牵肠挂肚的表情。 11、于谦公事房门口 于谦心情不宁地走向公事房。 于康从后面赶上来:老爷,老爷―― 于谦惊讶地打量着于康:康叔,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于康一把拖住于谦:老爷,我有要紧的事跟你说。 于谦:哦?什么事? 于康:我刚去设法到牢里见过少爷,还有女贞姑娘,他们都说了,是石彪主动找上门向少爷要铜材,而且那个替少爷出主意私开铜矿的师爷,就是石彪保荐给少爷。 于谦一愣:你说的可是真的? 于康:少爷和女贞姑娘亲口告诉我的,哪还有假! 于谦的眉头皱紧了:这么说来,这里面倒真另有文章。 于康:我是说嘛,少爷和女贞姑娘是受了冤枉。 于谦沉思着,脸上的表情越来越严峻了,他终于点点头:其实,我也早在怀疑这件事。我们在江南沿途查访私钱的源头,就是没找到一点线索,这太奇怪了。一方面,私钱还在源源不断流入市场,另一方面,我们就是找不到铸造它的黑窝。 于康:莫非这些私铸的铜钱,不是在民间的工场,而是在…… 第197页 于谦一愣。 12、于谦公事房 范广拜见于谦:属下见过于大人。 于谦:范将军,我有一事要你去办。 范广:于大人尽管吩咐。 于谦:各地私钱猖獗,想必你已有所耳闻。 范广:是,属下听说过。 于谦:我这次到江南,明查暗访了一番,想找到点线索,不料一无所获。 范广:于大人,以属下之见,这铸造私钱总有个源头。 于谦:我最近倒听说了一些风声,好像是说军队里头…… 范广一愣:军队里头? 于谦:哦,这只是些传言,军队要打造兵器,难免跟铜、铁打交道,所以, 从道理上说,也不是没有一点可能。 范广:于大人,属下有一句话不知该不该说? 于谦一凛:哦,莫非你也觉得…… 范广:没错,属下早就感觉军队里面大有问题。属下说了你别生气,自从石亨将军封了武清侯,统领京城军马,他和部下在军队里拉帮结派,结党营私,许多事情都在暗地里干,叫属下看不明白。 于谦的眉头皱紧了:都是些什么事? 范广:属下也说不好,反正不是正大光明之事,他们也不让属下知道。 于谦:范将军,我这就交给你一项任务,把这些疑点好好查一查,尤其是铸造兵器这一项,里面有没有什么漏洞。 范广:遵命。 于谦:你可以检查军备为名,对京城乃至边关的军营与军械库作全面巡查。至于真正的使命,不要告诉任何人。 范广:是,于大人,属下明白! 13、刑部公事房 刑部侍郎毛大人将于冕的口供交给廖大人:这是于冕、女贞的口供,请廖大 人过目。 廖大人接过,翻了一翻,随手扔在案头:他俩都招了吗? 毛大人:于冕、女贞对私开铜矿一案,供认不讳。 廖大人:唔。 毛大人:这两个疑犯,真是好生奇怪,卑职审了这么多案子,从没见过像他们这么痛快。 廖大人皱起眉头,不满地拍拍于冕、女贞的供状:毛大人,老朽不是跟你交代了吗?审于冕、女贞要宜粗不宜细,你现今让他们招供得清清楚楚,这白纸黑字的,让老朽怎么判?要知道,于冕乃于大人的公子,女贞又是太后的人,不好办哪! 毛大人:卑职本也想打个马虎眼,可卑职还没问他们呢,他们倒把什么事都给说了,卑职就是想拦也拦不住啊! 廖大人一惊:还有这等事? 毛大人小声地:以卑职看,于冕和女贞都不想活了,这两人争着把什么事都揽在自己身上,咱们就是想替他们从轻发落,也无从着手。 廖大人为难地:唉,这个案子真搞得我寝食难安哪!不杀于冕、女贞吧,他们自己都交代得明明白白,弄不好我们刑部倒担个徇私枉法的罪名;杀他俩吧,得罪了于大人,还有太后,我们往后的日子也不好过,真叫左右难做人! 毛大人:于大人一向铁面无私,何况他不是一再要我们秉公审理吗? 廖大人:哎呀,你懂什么?这于冕是于大人唯一的儿子,他就这么一个骨肉,于大人就算再铁面无私,也不至于大义灭亲到让他们于家断子绝孙吧? 毛大人惶恐地:那倒是。 廖大人又嘆了口气:我们是骑虎难下喽。 毛大人:廖大人,那怎么办? 廖大人:还是先搁一搁吧,等过上一段日子,看看情况再说。 毛大人:是。 廖大人指指于冕、女贞的供状:这里面招供的事儿,先不要跟任何人提起,明白了? 毛大人:卑职明白,明白。 十九 生死交易(7) 14、于府厅堂 石亨出现在门口:于兄,于兄―― 于康迎出来:呵,是武清侯,老爷在屋里吶,快请进,请进。 石亨进房间:于兄,兄弟看你来了。 于谦高兴地:石兄,多时不见,快请坐。 石亨装出焦急的样子:哎呀,都怪我,好久不来看于兄了,出了这么大的事, 我都不知道呢。于兄啊,你也应该告诉我一声嘛。 于谦:石兄说的是…… 石亨难过地握住于谦的手:于冕、女贞的事儿,我都听说了,于兄,你可要想开啊! 于谦感激地:石兄,谢谢你了,劳你记挂。 石亨:咱们是兄弟,这些话就别说了。于兄啊,我一听说这事,心里别提有多焦急了。于冕可是个好孩子啊,他怎么……怎么就犯煳涂了呢? 于谦:哼,他这是罪有应得! 石亨: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于冕年轻,不懂朝廷规矩,也是在所难免。于兄,你可不能对他…… 于谦摇摇头:他犯了国法,我是救他不得了! 石亨大惊:于兄,万万不可啊,嫂子不在了,于冕可是你唯一的亲人哪!你怎能忍心置他于死地? 于谦:石兄,你别劝我了,我于谦一向做人清清白白,问心无愧,岂能为了一己私情而糟蹋朝廷律法,为天地不容? 石亨装作冲动地:不行,我要去见皇上,让他赦免于冕、女贞。 石亨说着,就站起来要往外走。 第198页 于谦大喝:站住! 石亨:于兄,这件事你不好出面,就别管了,让兄弟替你出头吧。 于谦:哎呀,石兄,你我结交多年,你今日怎么煳涂了?这种事,我能让你干吗?你……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石亨:于兄请息怒,兄弟实是不愿看到这种家破人亡的事发生在你身上。 于谦:我心意已决,于冕罪不容赦,任何人不得为他求情! 石亨伤心地:于兄啊于兄,你这不是难为自己吗?你叫做兄弟的,心里怎么受得了啊! 于谦:此事到此为止,休得再提了! 石亨:于兄―― 于谦朝石亨瞪了一眼,石亨只得闭上嘴。 于谦顿了一顿,岔开话题:我还有事问你,军队的情况怎么样了? 石亨:都正常吧,这些日子我对京城的防务又作了部署,军需方面,打造了一批兵器。 于谦:哦? 石亨笑了笑:你不提,我倒忘了。打造兵器这件事,还是在石彪未去边关前,我让石彪去办的。 于谦:石彪办的?那兵部怎么一点不知情啊? 石亨:哦,那……那是我疏忽了,当时皇上要加强京城守卫,尤其是保护南宫的安全,我怕皇上怪罪,心里一焦急,就先让石彪去办了。 于谦将信将疑地:原来是这么回事。 石亨:于兄,这件事是我没跟你打招唿,都怪我粗心大意,要是有什么不妥之处,你就拿我是问吧。 于谦:石兄言重了,你是京城总兵,对保卫京城安全,当然有临时专断之权,只是下不为例,以后还望石兄随时跟兵部打个招唿,以免生误会。 石亨:这个自然,这个自然。 于谦:现在虽是太平盛世,我就怕军队又像土木堡之变前那样,贪图享乐,腐败丛生。石兄,这个警钟,我们还得经常敲一敲啊! 石亨一愣,脸色很不自然:兄弟谨记于兄教诲。 15、刑部公事房 廖大人在翻来覆去看着于冕、女贞的供状。 他时而提笔想写点什么,却又摇摇头,嘆了口气,把笔搁下了。 毛大人悄悄上来:廖大人是要给于冕、女贞定罪了? 廖大人:唉,于冕、女贞之罪,他俩自己都说得清清楚楚,还用得着老朽定吗?让老朽为难的,只是杀与不杀。 毛大人:廖大人不是说先搁一搁吗?怎么现在…… 廖大人:我本以为,于冕、女贞犯了案子,朝中大臣冲着于大人和太后的面子,自会纷纷前来说情,或者启奏皇上,让皇上发话,这样我们就可乘机免去于冕、女贞死罪。可惜啊,这么多天,朝中的大臣们均一言不发,倒像是在等着看热闹呢。 毛大人:不是卑职多嘴,于大人一向铁面无私,六亲不认,朝中大臣就是要替于冕、女贞说情,也怕反在于大人面前讨个没趣,受他训斥,谁敢没事找事?再说,于大人现今大权在握,得罪的人不少,有人还巴不得他倒霉呢! 廖大人:唉,看来是老朽错了,这个案子倒真棘手啊! 毛大人:卑职担心,我们这是两面不讨好,里外不是人啊! 廖大人长嘆了口气:唔。 廖大人心情沉重地走出公事房。 一个人影拦住了去路。 廖大人头也不抬,继续往前那人边上走,不料,那人却又挡在他面前。 廖大人恼怒地:何人胆敢挡路? 那人哈哈大笑起来:廖大人,好大的火气啊,哈哈哈哈。 廖大人这才抬起头来,吃了一惊:武清侯? 石亨:廖大人啊,你这是怎么啦?像个没头苍蝇一样,啊? 廖大人:哎呀,别提了。 石亨打量着廖大人:廖大人的脸色可不太好啊,病了? 十九 生死交易(8) 廖大人:武清侯别开玩笑了,老朽有什么病? 石亨:哈哈,要是我没说错的话,廖大人得的是心病!对吧? 廖大人一惊:武清侯,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石亨装出知心的样子:廖大人,你又何必把我当外人呢?现在有谁不知,你为了于冕、女贞一案,搞得焦头烂额,左右难做人哪! 廖大人默然了。 16、酒馆 石亨和廖大人喝得极为投机。 石亨:来来,廖大人,古人说得好,何以解忧,惟有杜康。干了,干了。 廖大人闷闷不乐地和石亨干杯。 石亨:廖大人别愁眉苦脸了,船到桥门自会直嘛,会有办法的。 廖大人:武清侯有所不知,这于冕、女贞,我是杀也不是,不杀也不是啊。 石亨:是嘛?我看未必吧? 廖大人:此话怎讲? 石亨:廖大人担心的,是怕秉公办案,斩了于冕、女贞,既得罪于大人,又得罪太后,我说得没错吧? 廖大人:正是。 石亨:廖大人这样想,就大错特错了。 廖大人:哦? 石亨:我想问廖大人,你可知于大人自己是怎么想的吗? 廖大人;这个……我又不是于大人肚子里的蛔虫,哪知道啊? 石亨:廖大人啊,不是我说你,你是错看了于大人了。于大人一向铁面无私,尽忠报国,当年国家危难,于大人敢于以社稷为重,君为轻,废英宗为太上皇,立郕王为帝,如此常人看来不忠不孝之举都做了,现今他会为了一点骨肉亲情,就坏我大明的国法吗? 第199页 廖大人打了个激灵:武清侯,你是说于大人他…… 石亨:不瞒廖大人说,昨晚上我刚去见过于大人,于大人还对刑部处理案子拖拖拉拉很不满呢。 廖大人一惊:武清侯说的可是实话? 石亨冷笑:廖大人,你可知我和于大人是什么关系? 廖大人:你们是结义兄弟嘛,情同手足,保卫京城,于大人破格提你为京城总兵,他最信任的就是你了,这……天下谁人不知? 石亨:那就好了,我的意思你还不明白吗? 廖大人仍犹豫着:可是,于冕毕竟是于大人的亲骨肉啊!他怎么能忍心…… 石亨神秘兮兮地:我听说于大人整肃朝纲,对你们刑部办理的不少案子多有非议,廖大人啊,你可别让于大人到时觉得你是讨他的好,不遵国法,来掩藏刑部的诸多不是。于大人平生最痛恨的,不就是徇私枉法吗? 廖大人为难地:于大人的性子,老朽自然知道,可老朽还是不敢鲁莽,搞不好,于大人还不恨老朽一辈子! 石亨冷笑:哼哼。 廖大人:武清侯,你笑什么? 石亨:廖大人,你也把你们刑部的生杀大权看得太了不得了吧?实话说吧,就算你判了于冕、女贞死罪,这上头还有皇上呢,皇上要是真想赦免于冕、女贞,他御笔一挥,不就什么都成了? 廖大人恍然大悟:你是说,这份人情让给皇上去做? 石亨:廖大人难道不觉得这是两全其美之计吗? 廖大人连连拱手:你真是替老朽我帮了大忙,令老朽如醍醐灌顶,茅塞顿开啊! 石亨:都是同僚嘛,好说,好说,啊! 廖大人:来来,武清侯,这酒就算是老朽我请了,哈哈哈哈。 17、于府书房 于谦在房间里翻箱倒柜。 桌子上堆着几支旧毛笔、《三字经》、《论语》等书籍和一把木头的宝剑。 这些都是于冕小时候用过和玩过的东西。 于谦细心地拂去灰尘,脸色异常悲痛。 他捧起那把木头宝剑,双手颤抖了:冕儿,不要怨爹,爹也是捨不得你啊! 于康急匆匆跑进来:老爷,刑部判少爷、女贞姑娘斩立决…… 于谦平静地点点头。 于康眼泪汪汪地:你都知道了? 于谦嘆了口气:知道了。 于康:可这件案子还没完呢,铜材的下落尚未查清,石彪那边…… 于谦摆摆手:这是两个案子,刑部审的是于冕、女贞私开铜矿,光凭这一条,够判他俩死罪了。 于康默然了,眼睛看着桌子上的东西。 于谦强装平静地:哦,这些都是冕儿小时候用过的东西,我闲着没事,就全给找出来了。 于康的泪水又涌出来了:老爷,你是捨不得少爷…… 于谦:我毕竟是个父亲啊! 此言一出,于谦的眼眶也湿润了。 18、干清宫书房 日 景帝在看刑部判决于冕、女贞的奏摺,脸上颇有难色。 汪皇后:皇上,又碰上什么难题了? 景帝:刑部奏报,于冕、女贞私开铜矿,证据确凿,两人均供认不讳,奏请处于冕、女贞死刑,斩立决。 汪皇后大惊:于冕不是于大人的公子吗?听说也是个清官哪,怎么要斩他了?还有女贞姑娘,皇上不是封了她一个钦差,她怎么也…… 景帝:哼,刑部这帮老爷,他们是把难题推给朕,要朕做难人呢。 汪皇后:皇上,你可千万不能斩了于冕、女贞,于大人对你恩重如山,现在重振大明,整肃朝纲,又是他身体力行,这几年天下安定,全靠了于大人。 十九 生死交易(9) 景帝:哎呀,朕又何尝不知朝廷少不了于爱卿,朕也不想伤他的心嘛。 汪皇后:再说,女贞姑娘是太后的人,太后那边…… 景帝:太后那边,朕倒真是不好交代。 汪皇后:那皇上还犹豫什么?不准刑部所奏就是了。 景帝皱着眉头:这事要真这么简单,朕还会皱眉头吗?于爱卿这个人,唉,朕也说不好,不是常人…… 汪皇后:于大人也是人,他也有七情六慾,骨肉亲情,皇上…… 景帝摆摆手:停,停,你别说了,此事还是容朕再想一想吧。 19、御花园 朱见济和皇太子朱见深一块在草丛中捉蟋蟀玩。 旁边立着几名太监。 朱见深只比朱见济大了两岁,蹦蹦跳跳地追着一只蟋蟀,好不开心。 他突然往前一扑,抓住了一只蟋蟀,乐得大叫:抓住了,抓住了! 朱见济听了,忙跑过去:皇兄,快给我瞧瞧。 朱见深:等等。 他说着,一招手:过来。 立刻有一个太监上前,恭敬地捧上一只瓦罐:太子,请。 朱见深小心翼翼地将捉住的蟋蟀放入瓦罐,这才给朱见济看:皇弟,你看,还是只大将军呢。 朱见济好生羡慕:哇,好大啊!皇兄,再让我瞧瞧,好不好? 朱见深却不肯了,忙把瓦罐遮住:不行,我不给你看。 朱见济大急,上来一把就要抢那瓦罐:给我,快给我。 第200页 朱见深:不给,就不给。 两人推推搡搡起来。 朱见济已抱住了瓦罐:我要看,我就要看嘛。 朱见深:是我的蟋蟀,凭什么要给你看?你要,你自己去抓啊! 朱见济蛮横地:我就要你这一只嘛,就要,就要―― 朱见深火了,用力一推,朱见济摔倒在地,哇哇大哭起来。 旁边的太监见势不妙,忙上前扶起朱见济:殿下,别哭,别哭了。 太监一边又对朱见深劝解:太子,你是哥哥,就让让弟弟,啊? 朱见深仍然不肯:不,他老是抢我的东西,我就是不给! 朱见济边哭边喊:你不给我,我去告诉父皇,说你欺负我,呜呜―― 朱见深:哼,告诉皇上又怎么啦?我就不给!别人怕你,我才不怕你! 朱见济更委屈了:你欺负人,欺负人! 边上的太监只得再次来哄朱见深:太子,你就让让弟弟吧,等会让皇上知道了,可不好啊。 朱见深一愣,也有点怕了,愣在那儿。 朱见济乘机扑上去,又来抢那只瓦罐:你是太子,我还是皇上的亲儿子呢,你敢跟我抢,我就去告诉父皇,说你欺负我。 朱见深:我没欺负你,是你抢我的东西。 朱见济:你就是欺负我,放开,快放开。 两人又抢夺起来,互不相让,不知是谁的脚一滑,两人都摔倒了。 那只蟋蟀跳出瓦罐,落荒而逃。 朱见济见了,爬起来,上去就是一脚,将那只蟋蟀踩了个稀巴烂:哼,你不给我看,我也不让你看! 朱见深惊呆了,看着踩烂了的蟋蟀,悲痛万分:你―― 朱见济:什么皇太子,呸! 朱见深从地上爬起来,指着朱见济:你等着,等我日后当了皇帝,我……我要把你们统统杀掉! 景帝此时刚好路过这儿,把朱见深的话全听在耳里,他完全惊呆了。 朱见深已哭着跑远了:呜呜,你等着,总有一天,我杀了你们!呜呜―― 景帝脸色惨白,浑身都在颤抖。 不知是什么时候,朱见济看见了他,跑了过来,拉着他的袖子:父皇,我是你儿子,为什么我不是太子啊?父皇―― 景帝却毫无反应,目光突然之间显得阴沉了。 他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 20、干清宫大殿 朱见济还在哭哭啼啼。 朱见济的生母杭贵妃在哄他:见济,乖,别哭,别哭了。 朱见济:不要,我不要嘛,皇娘,他……他们欺负我,呜呜―― 景帝厉声地:见济! 朱见济又朝景帝扑过来:见深哥哥他……他欺负我,父皇,你要替孩儿做主啊! 景帝脸色一沉,有点不耐烦地朝一个宫女挥挥手:先带他下去。 宫女抱起朱见济下。 朱见济还在哭喊:不嘛,父皇,见深哥哥欺负我,还要杀……杀我…… 景帝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了。 杭贵妃挑拨地:小孩子家,吵吵闹闹的也没什么,可太子也太过分了,怎么能说那种话! 景帝哼了一声。 杭贵妃:见深是臣妾的骨肉,臣妾看着他受欺负,心里也不好受啊! 景帝还是不吭声,似乎在想什么。 杭贵妃:皇上啊,臣妾说句不中听的,这几年,你把天下治理得有声有色,人人都说你是当世明君,比起以前英宗那个昏君,不知要强多少倍,臣妾打心眼里替你高兴。可臣妾也常替皇上担心,你把天下治理好了,到头来,还得交还给人家,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景帝冷笑:朕的天下,谁敢来抢不成?哼哼。 杭贵妃:皇上,你这是真煳涂呢,还是假煳涂了?当今的皇太子是太上皇的儿子朱见深,别以为你现在把太上皇打入南宫,就万事大吉了。有朝一日,你百年之后,这皇位还不得乖乖的回到他们手上? 十九 生死交易(10) 景帝的脸色异常阴沉。 杭贵妃:你是皇上,可你的儿子却不是皇太子,这歷朝歷代,哪有这种事情?子承父位,本乃天经地义,皇上,你好好想想吧! 景帝长嘆了一声:唉,朕也不是没想过,这件事恐怕没那么容易,满朝的文武大臣…… 杭贵妃:你的这块心病,臣妾早有所知,不是臣妾护着自己的亲儿子,皇上啊,臣妾今日跟你挑明了,就是要你速下决心!皇位继承一日不解决,祸害就一日不除,你就是坐稳了江山,也不过是替人作嫁衣,空忙一场,又有何益? 景帝点点头:唔。 杭贵妃:今日之事,只是个徵兆,你也都亲耳听见了,要是那个朱见深日后真当了皇帝,那我们见济还有活路吗? 景帝浑身一震,再次点了点头,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 21、干清宫书房 景帝在逗朱见济玩耍。 朱见济竟然坐在景帝的脖子上学骑马:驾,驾,马儿马儿快快跑,驾―― 景帝嘻嘻笑着,在房间里跑来跑去:呵,跑喽,跑喽。 朱见济乐得咯咯大笑。 曹吉祥领于谦进来:启禀万岁爷,于大人来了。 景帝:于爱卿啊,进来吧。 于谦:臣拜见皇上。 第201页 朱见济见于谦跪拜,又咯咯笑了。 景帝忙将朱见济放下,对曹吉祥:曹公公,带他出去玩吧。 曹吉祥领朱见济出去。 景帝这才不慌不忙扶起于谦:哎呀,于爱卿,不必多礼,快平身吧。 于谦:谢皇上。 景帝和于谦坐下。 于谦:皇上刚才是…… 景帝笑嘻嘻地看着朱见济的背影:哦,朕正跟见济玩呢。唉,可怜天下父母心哪,朕这个皇帝,见了儿子也没办法呵,于爱卿,你说呢?哈哈哈哈。 于谦:古人云,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天下大同矣。皇上仁慈,那是大明的福分。 景帝兴致勃勃地:唔,说得好,说得好,于爱卿啊,朕正有一事要跟你商议呢。 于谦:臣洗耳恭听。 景帝:你刚才都看见了,朕这位皇儿年纪虽小,却聪明伶俐得很哪,朕心里委实喜欢,待他日后长大了,朕相信定能干一番功业。 于谦不动声色地听着:殿下前途无量,乃是皇上之福。 景帝:唉,你有所不知,这些天,朝中有不少大臣暗地里向朕密谏,希望立王子为皇太子呢。 于谦大吃一惊:皇上,这…… 景帝摆摆手:朕也知道,这事多有不妥,现今的皇太子是太上皇之子,朕怎么好跟太上皇争呢? 于谦:皇上圣明。 景帝:不过嘛,朕也有担忧哪,歷朝歷代,皇太子都是皇帝的儿子,偏偏我朝例外了,于爱卿啊,你博学多才,你可曾听说有哪一朝的皇太子,不是皇帝的亲儿子吗? 于谦犹豫着:这个…… 景帝不容于谦说下去,继续侃侃而谈:想来也是没有吧?这么一来,我朝倒是有违先例了。当然喽,这还是其次,最主要的是,朕担心朕百年之后,万一有个风吹草动,朝廷又生祸害!所以,朕心里不知如何是好,想请于爱卿…… 于谦正色地:皇上,恕臣直言,此事万万不可! 景帝装作不解:哦?为何啊? 于谦:臣如果没记错的话,立皇太子当在皇上登基之前,大位已定,天下人均以当今的皇太子为皇上的继承人,皇上中途陡生变故,恐怕不是好事,而是祸事了! 景帝拂然不悦,干咳了一声:哼,于爱卿,你这话是不是言重了? 于谦:不,皇太子废立,关系国家兴亡,歷朝歷代因储位废立引发的灾祸,皇上还以为少吗? 景帝默然。 于谦:皇上,废皇太子之念万万不可有…… 景帝却摆摆手:好了,于爱卿哪,先不说这个。朕还有一事,想听听你的意思吶。 于谦:皇上请讲。 景帝拿起刑部的奏摺:这是刑部报给朕的奏摺,判于冕、女贞斩立决,于爱卿,想必你已知晓了。 于谦:是。 景帝:朕可以不斩于冕、女贞,让他俩活着回到你身边,尽享天伦之乐,这个,于爱卿,你知道吗? 于谦一愣,已明白了景帝的用意,脸色肃然。 景帝观察着于谦的反应:于爱卿,你也老了,年岁不饶人哪,你夫人又去世多年,现今你身边就剩下于冕这个亲人,朕不忍心让你于家断子绝孙哪。 于谦还是一言不发。 景帝说得更露骨了:朕可替你续上于家的香火,千秋万代传下去,怎么样?于爱卿。 于谦冷冷地:皇上的意思,莫非也指的是皇太子吧? 景帝模稜两可地:哈哈哈哈,于爱卿,你看呢? 于谦:皇上是想把皇位子子孙孙传下去,如此这般,江山就永固了。可皇上想过没有?若皇上以一己私慾坏了朝纲,让天下人以为皇上不讲信义,皇上,你觉得这江山真能永固吗? 景帝有点恼怒,又不便发作,强忍着,脸色已经铁青了:于爱卿,朕只是跟你商议,又何必危言耸听? 于谦:臣还是那句话,社稷为重,皇上! 十九 生死交易(11) 景帝大为失望,仍不甘心地:于爱卿,朕也把话都说在前面了,朕再问一句,此事就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吗? 于谦正气凛然地:朝纲国法如可以你我一两个人手中的权力为所欲为,朝令夕改,那么,这普天之下,哪还有什么公理可言?我大明哪还能立于天下? 景帝完全给惊呆了。 于谦:皇上,臣再进一言,有法不依,有理不循,国将不国,而且,当今乃重振大明、整肃朝纲之际,更不可乱了法度! 景帝尴尬:于……于爱卿,你这话是不是又……又说给朕听的?实是另……另有所指啊? 于谦肃然:恕臣斗胆直言,冒犯圣威,请皇上三思。 景帝一下瘫坐在龙椅上,似乎浑身无力,挥挥手,让于谦出去。 于谦:臣告退。 于谦大义凛然地走出门去。 景帝目视着他的背影,脸上露出了无可奈何的表情。 他慢慢把刑部的奏摺拿起来,痛心地:既然如此,于爱卿啊,你也就别怨朕不讲情面了! 景帝自语着,又取过硃笔,紧紧捏住,往奏摺上于冕和女贞的名字上画了两个大红圈。 然后,景帝砰一声将硃笔抛在地上。 硃笔上朱红色的颜料顿时飞溅开来,如同人的鲜血,洒在地上…… 第202页 二十 刑场诀别(1) 1、死牢 一夜之间憔悴了许多的于谦来牢房探视女贞,两人隔着栅栏,默默相对。 良久,于谦才慢慢开口:我是来求你原谅的,女贞。 女贞淡淡一笑:我做的事情,我不后悔,更不会怪你,你就不要内疚了,更 不用请我原谅。 于谦:可我心里就是放不下,你对我情真意切,我不但无以回报,还将你送上了绝路。 女贞:我早想明白了,这不是你的错,也不是我的错,我女贞命该如此! 于谦痛苦之极:不,是我的错,我害了你,要是你不遇上我,何至今日? 女贞:要是没遇上你,我女贞是有可能免去今日这飞来横祸,可即便是活着,又有何意义? 于谦听了微微一震,心里在既疼又爱,百感交集。 女贞深情地看着于谦:说起来,我还得感激你,这些年,我觉得自己好幸运,上天让我跟你在一起,那是上天厚待了我,就为这个,明日死了,我也觉得值! 于谦一阵冲动,握住女贞的手:女贞―― 女贞抚摸着于谦的手:从今往后,我再也不能陪伴在你身边了,你……你可得保重啊! 于谦大为感动泪水夺眶而出:女贞,我实在不忍心让你离开啊! 女贞也哭了:于大人,我也捨不得离开你,没有我在你身边,这往后的日子,谁来照顾你,你……你孤单了,谁来劝慰你?我就是死了,也永不瞑目啊! 于谦:女贞,好姑娘,你对我的心意我都领了,我…… 女贞听着于谦的表白,突然抹抹眼泪,含泪笑了:于大人,有你这句话,女贞就是死了,也心满意足了。 于谦点点头,哽咽地:女贞,你还有什么话,就尽管对我说吧,啊? 女贞想了一想,慢慢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捧到于谦眼前。 于谦浑身一震。 女贞手上捧着的,正是兰心送给女贞的那副耳环。 女贞凝视着于谦:我别无他求,就想在临死前,让你…… 于谦完全明白了女贞的意思,点点头:好,我替你戴上。 于谦说着,哆哆嗦嗦取过耳环。 女贞凑过脸来。 于谦隔着栅栏,替女贞将耳环戴好。 女贞摸摸耳环,突然含泪笑了:好看吗? 于谦看着女贞含泪的笑脸,用力点了点头:好看,真……真好看! 一言未了,他的眼泪终于毫无顾忌地流了下来。 2、刑场 于冕、女贞被押赴刑场。 京城的百姓们围了好几圈,都心事重重地看着于冕、女贞。 廖大人端坐在台子上,前面一个竹筒里插着一支竹籤,上面写着鲜红的“斩” 字。 两个刽子手提刀杀气腾腾地站在于冕、女贞身边。 于冕和女贞的脸色都非常平静。 静默中是一种异常紧张的气氛。 廖大人看看天空,朝刽子手示意:时辰快到了,准备吧。 刽子手一声断喝:拿酒来! 有人递上了酒。 两个刽子手接过酒,喝了一口,然后呸一声,把剩下的酒全喷到亮晃晃的鬼头刀上。 围观的人群吃了一惊,有的把头低了下去。 两个刽子手又举起衣袖,将刀刃擦拭干净。鬼头刀光可照人。 两个刽子手提着刀,分别架到了于冕、女贞的脖子上。 于冕、女贞闭上眼睛,准备领死。 正在这时,人群一阵骚动,有人小声地:于大人,于大人。 廖大人见人群骚动,脸色一变,正要呵斥,抬头一看,见于谦出现在人群外,倒微微一惊。 人群主动让开一条道,让于谦慢慢走进来。 人群的议论声:于大人,于大人来了。 于冕先轻轻睁开眼睛,出现在他眼前的情景完全叫他惊呆了―― 于谦满头飞雪,一夜之间白髮苍苍,脸上的皱纹如刀刻一般,整个人看上去老了不少。 此时女贞也睁开眼,看见了于谦一夜白头的景象,心如刀割。 于冕极为震惊:爹―― 于谦扑上来,抱住于冕:冕儿―― 于冕颤抖着手指,想摸于谦的白髮:爹,你这头髮,你这头髮是怎么回事?全……全都白了啊? 于谦:冕儿,爹想你啊! 于冕潸然泪下:为儿不孝,害爹一夜折寿,爹,孩儿对不起你啊! 于谦:冕儿啊,为父恨不能代我儿受刑,为父的这心里痛啊! 于冕擦去眼泪:爹,有你这样的好父亲,孩儿死又何憾! 于谦不由热泪盈眶,轻轻抚摸着于冕的脸:冕儿,来,让爹好好看看你。 女贞也含泪地:少爷,让你爹好好看看你,啊? 于冕抬起脸来,让于谦轻轻抚摸着:爹! 于谦:不怨爹吗?冕儿。 于冕:不怨,爹。 于谦:好孩子,爹没白养你。 于冕:爹,我死之后,你把我埋在娘的身边,我要守着我娘。爹,你答应我吗? 于谦:爹答应你。 于冕:如果有来生,孩儿还要做爹的儿子,为爹分忧,好好孝敬爹,再也不会像现在这样,铸下大错,抛下爹,让爹一个人孤零零留在世上。 第203页 二十 刑场诀别(2) 于谦:冕儿,你这不是让爹的心都碎了吗? 于冕扑通跪下:孩儿不孝,请爹受孩儿一拜。 于冕庄重地叩头,砰然有声。 女贞见了,也流下泪来。 于谦热泪横流,哽咽地:冕儿,起来,起来。 于谦一阵心痛,眼前一黑,晃了一晃。 女贞大惊:于大人―― 于冕已将于谦扶住:爹,你可要挺住啊! 于谦沉痛地:白髮人送黑髮人,爹心里的伤痛,莫过于此了! 于冕反而平静下来:爹,别难过,你的身体要紧,要是你有个三长两短,孩儿九泉之下也难瞑目啊! 于谦:冕儿,爹不劳你记挂,爹能挺住。 围观的百姓见了,莫不流下泪来。 廖大人也动了恻隐之心,嘆着气轻轻摇头。 于冕:孩儿事到如今,都想明白了,还请爹多保重了。 于谦颤颤巍巍地:为父的记住你这句话了,啊? 女贞:少爷,今日是于大人送别我们的日子,振作点,别让于大人为我们难过了。 于冕点点头:好,爹,孩儿要高高兴兴跟爹话别。 于谦:说吧,冕儿。 于冕:记得当年孩儿赴桃源县为官,爹曾送给孩儿两件东西,爹,你还记得吗? 于谦:爹记得。 于冕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这是女贞姑娘的父亲桃源王遗书,这里面还有爹从桃源县带回的一把麦穗,爹把这些交给孩儿,是要孩儿记住,这天下大事,最紧要的是“民为重”三个字。 于谦点点头:没错,冕儿可明白这三个字的分量了? 于冕:明白了,孩儿一叶障目,只知眼前百姓利益,却不知天下百姓疾苦,悔之晚矣! 于谦柔声地:冕儿,为了这三个字,一个人的生命又何足惜! 女贞热泪盈眶地:所以,它得用鲜血和生命来写啊! 于冕轻轻一笑:爹,孩儿受之有愧,现今把它交还给你了。 于谦颤巍巍地接过桃源王的遗书,慢慢打开,里面的麦穗金光闪烁,他久久凝视着,眼前又突然出现了麦浪四起,丰收在望的幻觉。 于冕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还有一件东西,就是爹送给我的诗了,那年我十三岁,爹特意给我写了一首《示冕》。 于谦从幻觉中回过神来:是啊,那年我正在塞北巡视边防,这首诗是随家信一块寄回。 于冕:我还记得爹的这首诗,这会儿再念给爹听听。 于谦:唔,爹听着呢。 于冕念诗:阿冕今年已十三,耳边垂髮绿鬖鬖。好亲灯火研经史,勤向庭闱奉旨甘…… 于谦和女贞也动情地接着念起来:衔命年年巡塞北,思亲夜夜梦江南…… 于冕大声地:还有最后两句:题诗寄汝非无意,莫负青春取自惭! 于谦:好,好,冕儿,看样子,你是把爹的希望一直记在心头,爹的诗没白写啊! 于冕:爹的教诲孩儿是歷歷在目,一想起这首诗,就惭愧得很,爹,孩儿辜负了你的期望了。莫负青春取自惭,孩儿现在连自惭都来不及了。 于谦:冕儿,有你这句话,也算没辜负为父的一片心意。 于冕:对了,爹,以前都是你给我写诗,孩儿今日与爹生离死别,就让孩儿为爹吟上一句吧,聊表孩儿心中的感念之情。 于谦:好,爹听着。 于冕一字一顿地:可惜孩儿只想了一句:生平未报恩…… 于谦喃喃念着:生平未报恩…… 于冕:还有一句,就请女贞姑娘续上吧。 女贞想了一想,郑重地:好,我就续上这一句:生平未报恩,留作忠魂补! 于谦热泪盈眶地重复着:生平未报恩,留作忠魂补! 于冕:爹,这两句就算是孩儿和女贞姑娘这一生的绝句吧。 于谦再也忍不住了,哽咽地:冕儿,女贞…… 这时,斩首的时辰到了。 有人吆喝:午时三刻到! 廖大人抽起竹筒里的竹籤,高举到手上。 于谦泪眼朦胧地朝于冕、女贞点点头,踉踉跄跄退下。 于冕、女贞平静地昂首而立。 围观的人群一阵涌动,随即心惊胆战地盯着于冕、女贞。 廖大人大声吆喝:午时三刻到,开斩―― 随着廖大人的喊声,他手上的竹籤飞出去,落在了地上。 两个刽子手同时高高举起了鬼头刀。 眼看鬼头刀就要砍到于冕、女贞的脖子上,突然响起一声惊唿:刀下留人! 众人都大吃一惊,回头一看,原来是兴安赶到了。 兴安:皇上驾到―― 兴安话音刚落,景帝已从轿子里出来。 廖大人吓得惊慌失措,一时竟呆住了。 于谦、于冕、女贞也惊呆了。 兴安:廖大人,皇上驾到,为何还不前来接驾? 廖大人这才如梦初醒,赶忙战战兢兢地迎上去,跪倒在地:皇上驾到,臣有失迎候,请皇上恕罪。 景帝却不理廖大人,径直走上台去,在椅子上坐下,他看着刑场上的于冕、女贞,慢悠悠地:你俩就是于冕、女贞? 于冕、女贞跪地:于冕、女贞叩见皇上。 第204页 二十 刑场诀别(3) 景帝点点头:唔,都起来吧。 于冕、女贞:谢皇上。 景帝扫视了一下众人,慢吞吞地:于冕、女贞私开铜矿,触犯国法,罪当斩首,然朕念其为官清正,本意乃造福百姓,且在任期间,颇有政绩,似不可枉杀。还有一条,于冕之父于谦,乃我朝栋樑,有重振大明之功,朕实不愿于爱卿忠心耿耿一辈子,到头来却断了香火,让天下的忠臣良将们寒心哪! 百姓们闻听此言,窃窃私语,皆露出了惊喜之色。 景帝:朕这就免去于冕、女贞死罪。于冕削职为民,遣返回乡;女贞仍留在于府,侍奉于爱卿。 于冕、女贞再次跪倒在地:于冕、女贞叩谢皇上隆恩。 百姓们感动得大唿起来:皇上圣明,皇上圣明! 景帝得意地笑了,站起身,走下台去。 于谦突然上前,跪在景帝的跟前,他的表情是惊喜又矛盾的,似乎显得有些六神无主:皇上隆恩,臣无以回报啊! 景帝看着于谦,淡淡地:于爱卿请勿多言,今日之事,朕无需你回报! 说完,景帝就转身离开。 于谦泪眼朦胧地看着景帝的背影,好久没回过神来。 3、于府厅堂 于冕和女贞被赦以后,冷清了多日的于府终于又有了生机。 女贞欢天喜地地为于冕整理行装:少爷,你这次回老家,可别忘了常回来看看你爹呵。 于冕:那当然,我现在是无官一身轻,以后有的是时间,就怕没地方消磨呢。 女贞: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看你啊,就等着享福吧。 于冕:哎,你不也一样? 女贞一笑:这么说,我们都是有福之人喽? 于冕感慨地:要我说啊,这死里逃生的感觉就是与众不同,好多事情我都一下子想通了,真的。 女贞:哦,你倒说来听听,都想通了什么? 于冕感嘆地:还是爹说得对,荣辱毁誉,对一个真正的男子汉,又算得了什么! 女贞顽皮地对于谦一笑:于大人,你是这么说的吗? 于谦坐在角落的椅子上,正在忧心忡忡地想心事,听到女贞的发问,她却突然冒出一句:皇上为何又不杀你们了呢? 女贞:这有什么奇怪,你不是都看见了吗?是兴安公公带皇上到刑场来的,此事定是太后出面干预,皇上不得不答应了。 于谦认真地:女贞,我问你,太后有没有跟你说过,皇上他果真没提别的条件? 女贞:哎呀,于大人,我都说了几遍了。你放心,皇上什么要求都没有。 于谦却仍然忧心忡忡:那……我怎么心里就不踏实呢? 女贞:你啊,杞人忧天惯了,什么事都翻来覆去想老半天,累不累啊! 于谦却轻轻摇着头,嘆了口气:但愿我这次是真的杞人忧天,要不,麻烦可就大了! 女贞和于冕都吃了一惊,探询地望着于谦。 于谦的忧虑像刀一样刻在脸上,眼神里是难言的隐忧…… 4、干清宫书房 杭贵妃在气唿唿地埋怨景帝:皇上,你怎么又把于冕、女贞给放了呢?你这 是打的什么算盘?让臣妾看不懂啊! 景帝不耐烦地皱着眉头,却没回答。 杭贵妃越发唠叨个没完了:你都跟于大人挑明了,就是拿他儿子的性命来交换,他也不肯拥立咱们的见济为皇太子,于大人这分明是不把你这个皇上放在眼里,你又何必买他的好?倒像是你这个皇帝低声下气求他似的。 景帝:哎呀,你还有完没完? 杭贵妃哭了:臣妾就是没完!皇上,臣妾可得提醒你,你别万事都依着于大人,任着他把持朝政。臣妾且问你,这大明的天下,到底是你的,还是他于大人的? 景帝恼火地:够了,你这是说的哪门子话?啊?于爱卿对朕的忠心,那是天日可鑑,你怎么倒怀疑起这个来了? 杭贵妃:臣妾就怕于大人位高权重,威震其主啊!就算他没有野心,可在文武大臣们看来,这大明的当家人,还是他于大人,而不是皇上你! 景帝:别说了,朕心里明白,朕要重振大明,干出一番功业,不靠于爱卿可不行啊! 杭贵妃冷冷地:你这样靠他,废立皇太子这么重大的事,他怎么不帮你吶?哼! 景帝:爱妃,这就是你不懂了,朕正因为知道废立皇太子太重大了,所以千方百计要对于爱卿表示诚意。你想想,朕的这件心事,背地里也没少暗示过几位心腹大臣,可他们要么跟朕打马虎眼,要么索性装煳涂,没一个肯站出来替朕出力。现今朝廷里惟有于爱卿说话最管用,他要是反对,这齣戏朕还能唱下去吗? 杭贵妃:那他不是照样反对你吗? 景帝:他现在反对朕,可朕可以慢慢笼住他的心,让他每做一件事,就欠朕一份情,如此这般过上一段时日,他的心就算是铁打的,只怕也要被朕给慢慢儿泡软了。 杭贵妃转忧为喜:嗯,皇上想的就是比臣妾要远呢。 景帝:于爱卿这个人,天不怕地不怕,可据朕看来,他还是性情中人,只要一个人还有性情,他也就不过是常人嘛,嘿嘿。 杭贵妃连连点头:皇上,你真是算计过人哪。 第205页 二十 刑场诀别(4) 景帝自负地:朕不懂得点御人之道,这皇帝能当得这么太平吗?哈哈哈哈。 5、边关军营 石彪领着一个神秘的蒙面人进入一座戒备森严的军营。 他们三转两转,走进军营里的一座大房子,里面竟然是一个秘密工场,正在热火朝天地 铸造铜钱。 士兵们像一个个奴隶,汗流浃背,在拼命干活。 一只只炉子冒着烟,通红的铜水被几个士兵抬出来,倒进专用的模具。 过了一会,模具打开,里面是一枚枚铜钱。 堆成山的铜钱被一串一串穿起来,装入箱子。 房间的角落堆着几个装满铜钱的箱子。 蒙面人毫无表情地巡视着。 从他傲慢的神态里,士兵们感觉出他是个大人物。 过了一会,石彪将蒙面人带入一间密室,扣死了门。 蒙面人这才一把撕下脸上的黑巾,露出本来面目,原来他就是石亨。 密室里堆满了成箱成箱的铜钱,还有满箱的黄金白银。 石亨默默地抓起一把铜钱,让它们哗哗地从他的手指间滑落。 铜钱发出叮叮咚咚的响声。 石亨如同聆听着美妙的音乐,脸上露出了着迷的表情:真好听啊! 石彪:伯父就喜欢听这声音,嘿嘿。 石亨:我听说太上皇当年在奉天殿举行大典,聆听过一曲撕缎裂帛的天籁之音,太上皇大为感慨,说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依我之见,太上皇的那首曲子,只怕还没我这首曲子好听呢,哈哈哈哈。 石彪:伯父言之有理,侄儿是大老粗,不懂什么曲子,反正侄儿觉得手里头攥着铜钱,心里就踏实,听到铜钱哗哗响,做梦都香呢! 石亨:好好,那你就多搞些钱,假的换真的,一本万利。 石彪为难地:自从咱们把工场挪倒军营,隐蔽是隐蔽多了,可干起来总是不痛快,侄儿觉得放不开手脚。 石亨:外头已经不安全了,上回于谦亲自到江南查访,没让他找到什么线索,已是天大的运气。眼下风声吃紧,我可不想出什么岔子。 石彪:多亏了伯父有先见之明,于谦就是做梦,也想不到这私铸的铜钱是从军营里出去的,就在他这个兵部尚书的眼皮子底下,嘿嘿,就像伯父说的,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 石亨唔了一声,转开话题:路上怎么样啊?可千万别出了纰漏,让人发现了蛛丝马迹。 石彪:侄儿还是按伯父的吩咐,先把这些铜钱当作军需物品运往江南,然后再在江南各地把它们卖出去。这样,让朝廷以为,这私铸铜钱的源头,一直就在江南。 石亨却忧虑地:我已是千小心万小心了,可眼下的局面对咱们很不利啊!皇上突然赦免了于冕、女贞,这里面会不会…… 石彪:伯父太多虑了,皇上赦免于冕、女贞,明摆着是为了收买于谦嘛。 石亨长嘆一声:但愿如此吧。不过,石彪啊,于冕、女贞私开铜矿一案,也没少牵涉到你,按理说,于谦总该找你问一问情况吧,怎么到现在一点动静都没有呢? 石彪:伯父上次不是向于谦解释过了吗?听伯父说,于谦好像也信以为真了。 石亨:没错,于谦是好像信了我的话,可现在一点动静都没有,我心里怎么就觉得反倒不踏实了呢? 石彪:伯父也把于谦想得太神了,前些日子,出了于冕和女贞的事,他自顾不暇,哪有心思来管这些? 石亨:不,你不了解于谦,伯父跟他交往这么多年,心里清楚得很,他越是平静,就越是危险。伯父就怕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石彪也有点害怕了:伯父,以你之见,那该如何应付? 石亨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哎,我问你,最近这军营里有谁来过吗? 石彪:有啊,范广将军昨日还来过,说是奉兵部之令,前来检查边防。 石亨大惊:是吗?你怎么不早说? 石彪:范将军来去匆匆,也没查验什么,只是四处看了看,问了点无关痛痒的事就走了,我看他也是例行公事吧? 石亨沉思地:例行公事?怎么就这么巧? 石彪:伯父要不找范将军试探一下,看看他是不是…… 石亨:先别管这里面有没有文章,石彪,我看还是宁信其有,不信其无,这儿的活必须先停一停了。 石彪一愣:伯父是说停……停工? 石亨果断地:马上把所有的东西都清除干净,该运的运走,该藏的藏起来,总之,要恢復到原来军营的样子。 石彪:是是,侄儿这就去办。 石亨:记住,不可留下一点蛛丝马迹,还有,你那几个知情的弟兄,也要让他们多加小心,要不,你我的脑袋都得搬家! 石彪:伯父放心,这儿的人,没有一个知道伯父的底细。 石亨这才放心地点点头:好吧,等我走后,你就开始行动。 6、于谦公事房 范广在向于谦禀报查案结果。 于谦的脸色异常严峻:范将军,你都查清楚了? 范广:属下查得一清二楚,私铸铜钱就是石彪干的。 于谦虽然心里有所准备,听了范广的话,还是一惊:哦? 二十 刑场诀别(5) 第206页 范广:据属下查实,于冕、女贞私开铜矿一案,也是石彪事先设好的陷阱,他得知于冕新官上任,急于做出政绩,便指使他的心腹同乡投奔于冕,做了于冕的幕僚,然后寻机给于冕出主意,让他私开铜矿,所炼的铜材由石彪收购,以铸造兵器为名,拿去铸了私钱。 于谦一愣:你可有证据? 范广:属下已将于冕府上的那位师爷暗中拘捕,现已押解回京城,就等于大人审讯。 于谦:好,你再说下去。 范广:不过属下在江南并无查到石彪私铸铜钱的现场,想来他已转移,便又顺藤摸瓜,一直追查到边关。 范广说着,从怀里摸出一块铜渣:于大人请看。 于谦:铜渣?哪来的? 范广:属下从江南回来,马不停蹄,去了边关石彪的军营,这块铜渣就是在石彪的军营外发现的。 于谦怒容满面:怪不得我们在民间查不到他,哼,原来如此! 范广:想不到石彪有如此心计,我们都差点被他瞒过了。 于谦大怒,勐地拍了下桌子:混帐,这个衣冠禽兽,朝廷对他如此重用,高官厚禄,他却干出这等祸国殃民的勾当,实在是丧尽天良! 范广:以属下推测,石彪私铸铜钱的工场,就在他的军营里面。 于谦当机立断地:范将军,你和陈镒将军速带一队人马,赶往边关,将石彪拿下,押回京城! 范广:是,属下领命。 7、秘密工场外 在幕色的掩护下,石彪带领手下弟兄和士兵们正在转移现场。 许多箱铜钱被装上马车,准备运走。 石彪:快,快,快。 一个士兵手脚慢了点,抬着的箱子撞在车子上,铜钱洒了一地。 石彪大怒,举起鞭子抽打士兵:废物,再不给老子好好干,老子要你的脑袋。 士兵被打得皮开肉绽,倒地连连求饶:大人,小的不敢,小的不敢。 石彪:起来,快干! 挨打的士兵挣扎着起来,捧起铜钱装进箱子。 另外的士兵敢怒不敢言。 石彪大声的吆喝声:快,快干! 正在这时,范广和陈镒带领一队官兵已悄悄地包围了整个军营。 守卫军营的士兵大惊:你们干什么的? 范广:奉兵部尚书于大人之命前来搜查,你们快闪开! 守卫:不行,大人,石将军有令,任何人不得擅入军营。 范广大怒:放屁,有于大人军令在此,谁敢抗命?拿下! 官兵将守卫拿下。 陈镒把手一挥:快,冲进去。 官兵蜂拥而入。 工场外面,石彪和士兵们还在手忙脚乱地装车。 一个手下气喘吁吁跑进来:石将军,石将军,大……大事不好了,不好了! 石彪:什么事慌慌张张的,天塌了不成? 手下:官兵把军营给包围了! 石彪如闻晴天霹雳:什么?官兵到这……这儿来了? 手下:是……是范将军和陈将军奉于大人之命前来搜查…… 石彪惊慌失措:混……混帐,你们……你们怎么不给我挡住! 手下:哎呀,石将军,他们只管横冲直撞,有谁阻拦就拿谁,小的挡不住啊。 另一个手下:石将军,我们怎么办? 石彪狗急跳墙:兄弟们快找傢伙,跟他们拼了! 有几个石彪的亲信急忙去操兵器,更多的士兵则乱成一团,试图逃命。 石彪拔出刀来:站住,谁敢逃跑,老子先宰了谁! 士兵们都愣住了。 正在这时,范广和陈镒带着官兵将石彪等人团团围住。 范广:石彪,快快放下兵器! 石彪朝范广怒目而视,妄图垂死挣扎。 范广怒喝:大胆,你想造反吗?石彪? 石彪被范广的气势震慑住了,看看剑拔弩张的官兵,心知不是对手,绝望地把刀扔下。 范广指着车上的箱子:打开! 官兵打开箱子,露出里面装得满满的私钱。 范广:石彪,你借军营私铸铜钱,现人赃俱获,你还有何话说? 石彪绝望地看看范广,又看看那些铜钱,突然转身,从一个亲信的腰间拔出剑来,就往自己的脖子上抹去。 范广大喝一声:住手! 可已经晚了,眼看石彪手中的剑就要砍中自己的脖子,突然当的一声,从空中飞来一支长矛,挑开了石彪手中的剑。 原来是陈镒。 范广:石彪,你想死?可没这么容易!于大人有令,将你押赴京城,审你个明明白白! 石彪的眼里掠过一丝惊慌,但他仍强硬地哼了一声。 范广:通通带走! 官兵押石彪等人下。 8、兵部大牢 于谦在连夜审讯石彪。 石彪被戴上了铁链,锁在一根柱子上。 于谦:石彪,你从实招来,为何私铸铜钱?祸害我大明朝廷、百姓? 石彪死皮赖脸地:伯父,你又不是不知道,侄儿从小是穷怕了,见钱眼开哪! 这钱,有谁不喜欢嘛。 于谦厉声地:石彪你听着,这儿没有什么伯父,在你面前的是审案的于大人! 二十 刑场诀别(6) 第207页 石彪:是是,于大人。 于谦:本官再问你,你身为边关守将,朝廷对你不薄,为何置朝纲国法于不顾,做出这等令人不齿之事? 石彪:我说了,我喜欢钱。 于谦:私铸铜钱,可是灭门之罪,你知道吗? 石彪却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我石彪就这一条小命,于大人想要,随时奉送! 于谦大怒,勐地拍了下桌子:石彪,你给我放老实点,你敢顽抗,罪加一等! 石彪:我已是杀头之罪,罪加一等,难道我有两个脑袋? 于谦:哼哼,就怕你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可是,石彪,你听清了,你要是不好好招供,本官 对你绝不手软。说,谁是你的同谋? 石彪装傻:同谋?没有啊,这事就是我石彪一人干的。 于谦:看来你是存心不跟本官说实话了? 石彪强硬地:一人做事一人当,想当年,我石彪也是提着脑袋从战场上拼 出来的,死都不怕,还怕说实话吗? 于谦冷笑:石彪,你骗得过别人,却骗不过本官,以你这一介武夫,绝干不出如此计划周全之事,你背后必定另有主谋,快快招来。 石彪:于大人,你听清楚了,我石彪可不是孬种,既然我落在你的手里,要杀要剐随你,可你要想问出点什么来,哼哼,我石彪还是这句话,这件案子,就是我石彪一个人干的! 于谦愤怒之极,又要拍桌子,但他终于忍住了,冷冷地盯着石彪:好,石彪,你也听清楚了,我定会让你开口的,就算你顽抗到底,我也要让这个案子水落石出! 9、石府厅堂 闻到风声的石亨丧魂落魄,惶惶不可终日。 徐有贞坐在他的旁边,不急不忙地看着他。 石亨沉不住气了:哎呀,徐大人,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慢悠悠的,快说啊,这件事怎么 办? 徐有贞仍慢悠悠地:武清侯,石将军已落在于谦手上,而且是人赃俱获,这样的事情,你让我急也急不了办法来啊! 石亨:那我们也不能就这么等死啊,总得想个办法嘛。 徐有贞嘆了口气:都到了这一步,还能有什么办法?唉。 石亨怔住了:徐大人,你可是智多星啊,你都没有办法,那我们不是死定了吗? 徐有贞:要是在下料得没错,这会儿于谦正在兵部审讯石将军,武清侯,等石将军一开口,我们还有活路吗?所以,依在下之见,三十六计,走…… 石亨:走?不不,石彪绝对不会供出我们,这个你放心。 徐有贞:武清侯真有十二分的把握? 石亨:石彪跟了我这么多年,我心里最清楚不过,他就是死,也不会出卖我这个比他爹还亲的伯父! 徐有贞眨着小眼睛,似乎有了主意:唔,如真是如此,那倒还有一线生机! 石亨焦急地:徐大人快请讲。 徐有贞又不紧不慢起来:办法是有的,就看武清侯狠不狠得下这条心! 石亨不耐烦地:徐大人,我可没兴趣跟你绕圈子,都大祸临头了,还有什么话不能痛痛快快说? 徐有贞:那好啊,武清侯难道还不明白?当下之计,除了丢车保帅,还能有别的出路吗? 石亨:丢车保帅? 徐有贞:武清侯应该大义灭亲啊! 石亨一愣:你是说把石彪…… 徐有贞点点头:趁石彪还没招供,武清侯务必先下手为强,斩了石彪,这样一来,就算于谦对武清侯有什么怀疑,也死无对证,岂不绝了后患? 石亨连连摇头:不行不行,石彪与我亲如父子,我怎能杀了他?我……我是绝对下不了这个毒手! 徐有贞冷冷地:哼哼,武清侯原来光有妇人之仁,宁愿搭上自己的性命,乃至满门抄斩,也要成全骨肉之情。可惜啊可惜,算是在下看走眼了! 石亨:你……你别逼我,让我再想想。 徐有贞:在下可不敢逼武清侯啊,私铸铜钱,武清侯是首犯,在下充其量不过是替武清侯出出主意而已,鞍前马后的小角色,于谦就是要依法论罪,先斩的也是武清侯你的脑袋,在下的脑袋斩不斩,倒也难说。在下又逼武清侯什么呢? 石亨倒怔住了,痛苦地瘫倒在椅子上:天哪,难道真要我斩了石彪不成? 徐有贞已站起来,拱手告退:武清侯请三思,在下告退了。 石亨还是愣愣地呆坐着,直到徐有贞快退出门去,才回过神来:徐大人请留步。 徐有贞:武清侯可是拿定主意了? 石亨点点头,恶狠狠地:我拿定主意了,必须把石彪救出来! 徐有贞倒愣住了。 石亨:你给我听着,我要的是既可瞒过于谦,又可救出石彪的两全之策,你要是拿不出这两全之策,哼哼,别怪我不客气! 徐有贞有点害怕地看着石亨,良久才点了一下头。 10、御花园 花丛树荫下,景帝悠闲地靠在一张躺椅上看书。 朱见济在不远处玩耍,钻到草丛里抓蟋蟀,时不时发出一声惊唿:蟋蟀,蟋蟀―― 景帝的目光离开书页,长久地停留在朱见济的身上。 显然,他又在盘算着废立皇太子一事了。 第208页 二十 刑场诀别(7) 曹吉祥上来禀报:万岁爷,于大人求见。 景帝回过神来:哦,什么事啊? 曹吉祥:于大人破获了私铸铜钱一案,特来向万岁爷面奏呢。 景帝高兴地:是吗?快请他进来。 于谦叩见景帝:臣叩见皇上。 景帝:平身吧。于爱卿,朕听说你破获了私铸铜钱一案,快说来听听,是谁干的? 于谦:启禀皇上,此乃石彪所为。 景帝吃了一惊:石彪? 于谦:石彪以铸造兵器为名,在边关军营私设工场,大肆铸造私钱…… 景帝大怒:这个石彪,如此目无王法,朕要将他碎尸万段! 于谦:臣已下令将军营里的工场查封,石彪现对所犯之罪,亦已供认不讳。 景帝:于爱卿,你可查到石彪的同党没有?这么大的案子,不像是一个人所为啊! 于谦:皇上圣明,臣也如此认为,可臣多次审讯石彪,石彪死不开口,只承认是他一人所为。 景帝沉思着:唔。 于谦:以臣之见,此事跟军队多有瓜葛,背后恐怕另有主谋。 景帝:那会是谁呢? 于谦突然扑通跪下:皇上,臣有罪! 景帝大惊:于爱卿何出此言? 于谦沉痛地:臣身为兵部尚书,军队腐败至此,臣却蒙在鼓里,一无所知,臣实是愧对皇上信任,犯了失职大罪啊! 景帝:哎,于爱卿,这可怪你不得,你替朕查出了这个大案,已为朝廷立了大功了,朕还要好好嘉奖你吶。来,起来,起来。 于谦坚跪不起:臣万万不敢当。皇上,臣还有一事要奏。 景帝:哦?那于爱卿快说。 于谦:太上皇在位时,军队疏于防备,贪图享乐,竟至走私军火给瓦剌,导致土木堡之战五十万大军全军覆没,京城危急,我大明差点亡于一旦。臣没料到的是,现今这场悲剧又将在眼前重演,皇上,臣真是痛心疾首啊! 景帝听呆了:于爱卿,你是说,现今朕的这些军队跟太上皇的时候…… 于谦:有过之而无不及,皇上! 景帝:于爱卿不会是危言耸听吧? 于谦痛心地:看来重振大明并非如臣料想的富有成效…… 景帝顿时大为不悦,拉着脸,摆了摆手:朕知道了,这事朕还得好好想想。你先下去吧。 于谦:是,皇上。 于谦走后,景帝还在发愣。 曹吉祥:万岁爷,万岁爷―― 景帝惊醒,瞪着曹吉祥:曹公公,你是不是又要给朕出主意了? 曹吉祥:嘿嘿,奴才正揣摩着万岁爷的心思呢,这个案子,背后可大有文章啊! 景帝冷笑:你错了,朕倒以为,这个案子就到石彪为止了。 曹吉祥一愣:这个…… 景帝:事情出在军队,于爱卿是兵部尚书,武清侯是京城总兵官,不管事情跟谁有关,这两人都免不了责任,最少,也是失职吧?可偏偏这两人,是朕的左膀右臂,朕能坐稳江山,他们两位功劳最大,在众大臣眼里,他俩也是朕最信任之人,朕不予追究呢,交代不过去,追究呢,朕就得免了他们的职,如此一来,岂不自打耳光了吗? 曹吉祥恍然大悟:原来万岁爷担心的是这个,奴才怎么就没想到? 景帝:这只是其一,还有呢,刚才于爱卿说了,现在的军队腐败比起太上皇那时,有过之无不及,朕要是把这个案子搞大了,让天下人人皆知,朕的脸往哪儿搁?啊? 曹吉祥:就是就是,万岁爷乃重振大明的圣君,岂能与太上皇相提并论! 景帝:所以啊,朕倒希望这个案子还真是石彪一人所为,斩了他也就完了。 曹吉祥献媚地:这人心是最最重要的,牵连的人太多,对万岁爷也不利,太平盛世,清平天下嘛,嘿嘿,万岁爷,你说是吗? 景帝笑而不答:哈哈。 11、于府书房 夜已深了,但于谦还在书房里翻阅石彪的口供,心事重重:石彪死不招供背后的主谋,这个案子难道就此罢手不成? 他站起来,在房里踱着步:石彪在军营里胡作非为,石亨兄难道会一无所知?他为何到现在一点动静都没有?这背后的主谋,莫非就是他? 于谦沉思着,又连连摇头:不对,石兄与我亲如兄弟,虽有点居功自傲,在军中拉帮结派,可也不至于干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于康进来禀报:老爷,石将军求见。 于谦略一迟疑:石兄?唔,他倒真来了! 于康不解地:老爷,你说什么?石将军在外头…… 于谦:哦,你去告诉他,要是他来求情,就免了。 于康:不不,老爷,石将军是来…… 于康的话音未落,石亨已自己闯进来了。 他的模样很是古怪,袒露着左臂,背后插了根军杖,看见于谦,倒头便拜:于兄,兄弟来向你请罪来了。 于谦吃了一惊,打量着石亨:石兄,你这是…… 石亨:石彪犯下滔天大罪,我身为他的伯父,又是京城总兵官,却一无所知,于公于私,我都是罪不可赦啊! 于谦冷冷地:石兄,你还是起来说吧。 石亨固执地:不,兄弟有罪,请于兄先按军纪论处,杖我一百军杖,然后再听凭于兄发落。 第209页 二十 刑场诀别(8) 石亨说着,就抽出军杖,递给于谦:于兄,请吧。 于谦接过军杖,却看着石亨,面无表情。 石亨:于兄,请你别顾念兄弟之情,秉公执法。 于谦看着石亨,终于被感动了,一把抛下军杖,扶住石亨:石兄,起来说话。 石亨却突然放声大哭起来:于兄啊,兄弟对不起你啊! 于谦:慢慢说,石兄。 石亨:石彪这个畜生,干出这等祸国殃民的丑事,我的脸都没地方搁啊!于兄,这几天我真是不想活了,我……我恨不得就自我了断算了,免得被人家在背后戳嵴梁骨。 于谦:石兄,石彪干的事情,你真的一点都不知情? 石亨:于兄啊,我是说我还不如死了算了,连你于兄都这样问我,别的人,他们在背后还不知说什么呢,我……我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于谦:石兄,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你跟石彪有没有牵连,你自己心里最清楚。 石亨暗吃一惊,但连忙又装出冤枉的样子:于兄,你……你要怎样才相信兄弟我啊?石彪是我的侄儿,比我的儿子还亲,这没错,可于兄啊,他犯的事,不等于我就得知道啊。现今的年轻人哪,早就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于兄,于冕私开铜矿,你不也被蒙在鼓里? 于谦倒被问住了,愣了一愣后,有点被石亨说动:这么说,你确对石彪所为没有一点觉察? 石亨:自从上回石彪带头圈地,被皇上贬往边关,我就很少见他。只听说他在边关还算老实,有几次回京,我也教训过他,可我实在想不到他会去私铸铜钱。这可是灭门之罪,于兄,你想想,我要是知道了,会不阻拦他吗? 于谦沉吟着,不置可否。 石亨又装出义愤填膺的样子:石兄,我今日来,一是向你请罪;二嘛,是提个要求,请于兄千万答应。 于谦:你是想要…… 石亨咬牙切齿地:我要斩了石彪,以消我心头之恨! 于谦一惊:石兄是想大义灭亲? 石亨:石彪犯下这等大罪,不光是朝廷的罪人,也是我石家的罪人哪!我恨不得立马将他碎尸万段! 于谦感动地:石兄,你有此决心,我真是为你高兴! 石亨:于兄,那你赶快把石彪交给我吧,我明日就押他到刑场上,千刀万剐了这个畜生! 于谦却又是一惊:石兄,这个案子我还没审完呢,如此仓促就斩了石彪,恐怕不妥吧? 石亨:哎呀,于兄啊,你怎么就一点都不理会兄弟的心情呢?我……我是一天都等不下去了,快快斩了石彪,对天下受害的百姓也有个交代嘛。 于谦:不可操之过急啊,石兄…… 石亨:且慢,于兄,有一句话兄弟不得不说了。 于谦:哦? 石亨:石彪原是我的部属,他犯了罪,应按军纪论处吧? 于谦:石兄的意思是该交由你处置? 石亨:兄弟不敢,兄弟的意思是事关重大,该由皇上定夺。 于谦冷冷地:那么请问石兄,兵部难道就没有权力审理石彪了? 石亨赶忙拱手:于兄误会了,兵部已定石彪死罪,兄弟无非希望由军队来执行,将他在军营斩首,也好给京城的所有将士一个警示,以明我军纪,壮我军威! 于谦沉吟着,颇为疑惑地盯着石亨,不知他心里打的是何主意。 12、华盖殿 早朝。 景帝面对群臣大发雷霆:石彪身为边关守将,受朝廷厚禄,却目无王法,贪得无厌,私铸铜钱,坏我朝纲,此等见利忘义、祸国殃民之徒,不杀实不足以平民愤! 石亨:皇上所言极是,臣斗胆奏请,即刻将石彪押往军营,在全军将士面前将其斩首,一则告慰天下百姓,二则嘛,也可藉机整肃军纪。 景帝赞许地:武清侯,你能大义灭亲,忠心可嘉啊! 石亨热泪盈眶地:谢皇上夸奖,臣别无他愿,只求替皇上尽忠效力。 景帝:那好吧,武清侯,朕就依你所奏,明日将石彪押赴京城军营,斩首示众! 石亨:臣领旨! 于谦突然站出来:皇上,臣以为不可。石彪一案仍有诸多疑团,如此仓促结案,恐落下后患! 景帝:唔,你的忧虑朕都知道了,于爱卿啊,石彪这个案子拖不得,目下民心激愤,朕已接连接到各地奏摺,要求速速将石彪绳之以法。朕不能不顺乎民意嘛。再说,石彪是你审理,既然他已供认不讳,那就早作了断,又何必横生枝节? 于谦:皇上,臣是担心石彪背后…… 景帝:朕相信这个案子的主犯就是石彪。 于谦大急:可是皇上…… 景帝摆摆手,打断了于谦:当今天下太平,列位爱卿呢,也都是朕的忠臣,朕可不希望你们中间哪一位背着朕干出有违朝纲的勾当。否则的话,朕可不管你们是什么官衔,一律严惩不贷,石彪就是个教训,你们都听清了吗? 众大臣纷纷跪下:听清了,皇上。 石亨被景帝这番敲山震虎似的话震住了,又见景帝阴沉地盯着他,顿觉芒刺在背,冷汗直流。 于谦还想说什么,景帝已站起来:退朝! 第210页 13、兵部大牢 石亨前来探望石彪。 二十 刑场诀别(9) 他带来了一篮子的酒菜,默默摆放在石彪面前。 石彪一看石亨这架势,知道自己已末日来临,便索性一言不发,对着酒菜狼吞虎咽起来。 石亨倒有些不忍了,他蹲在石彪面前,慈祥地:石彪,你怎么就不问一问,伯父为何看你来了? 石彪淡淡地:那还用说,是侄儿的死期到了。 石亨:石彪,你恨伯父吗? 石彪:恨你干吗?杀我的是于谦,又不是伯父你。 石亨突然幽幽地:不,你错了,杀你的人是我,明日午时三刻,伯父要把你押往京城军营,当众斩首。 石彪完全愣住了:这……这不可能,伯父,你……你不是存心要杀侄儿的,你是为于谦所迫,是……是吧? 石亨点点头,又摇摇头:也是,也不是。 石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伯父,你说啊,让我死也死个明白! 石亨:石彪,你知道伯父为何要杀你吗? 石彪大惊:你……你说的是真的? 石亨郑重地点点头:你已死到临头,伯父还骗你干吗? 石彪愣愣地盯着石亨,表情既有惊愕,也有痛苦,然后,他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哈。 石亨呆住了:石彪,你……你…… 石彪仍在疯狂地大笑,笑得捂住了肚子: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石亨的脸色全变了,浑身颤抖起来。 石彪好不容易止住笑,擦擦笑出来的眼泪:伯父,真有你的,侄儿佩服,佩服! 石亨讪讪地:石彪,不是伯父心狠,伯父是实在没有办法啊! 石彪却一把握住石亨的手,诚恳地:不不,伯父,你误会侄儿的意思了,侄儿不怨你,你大义灭亲,做得对! 石亨倒愣住了:石彪,你……你这话…… 石彪:侄儿说的是实话,就算伯父不杀侄儿,于谦也会杀了侄儿,侄儿与其死在于谦手里,还不如死在伯父你手里,也好让伯父逃过一劫。 石亨热泪盈眶:石彪啊,你对伯父这一片心意,真让伯父心如刀绞,伯父实在是捨不得你啊! 石彪若无其事地:伯父,现在侄儿放心了,侄儿如以一死保得伯父平安,日后伯父必能成就一番大功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当指日可待! 石亨终于满意地笑了:好,好,石彪,你真是好样的,哈哈哈哈。 石彪也冷笑起来:伯父,笑得好,笑得好! 石亨却突然把话锋一转,拉住石彪:行了行了,石彪,伯父怎么捨得把你给杀了呢?你可比我的儿子还亲啊! 石彪一愣,被搞煳涂了:伯父,你……你不杀侄儿了? 石亨悄悄地:我已定下金蝉脱壳之计,明日临刑之时,你只管放心大胆去便是,伯父自有安排,定然救你出去。 石彪大喜,但仍不放心地:伯父,你是想在刑场上放了侄儿? 石亨:我已找了个死囚犯,在刑场里预先挖好了地道,把死囚犯藏在地道里,只等午时三刻一到,我一声令下,你便可挣开手上的绳子,遁入地道,然后嘛,伯父就把那个死囚犯当成是你,一刀斩了他! 石彪:伯父,这众目睽睽的,能行吗? 石亨:放心,我在行刑前先让士兵拉一道白布,挡住他们的视线,等伯父把那个假冒的你斩了脑袋,即刻下令,让士兵们将他碎尸万段,如此一来,就是于谦亲自来验尸,也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了。 石彪感动地握住石亨的手:伯父,你想得太周全了!侄儿不知该如何谢你才好! 石亨:哎,石彪啊,伯父从小受你母亲恩惠,养育之恩,无以回报,现在为你冒点险,又算得了什么? 石彪一把抱住了石亨,流泪了:伯父―― 石亨:你不知道,你对伯父多么重要,要是失去了你,伯父就是封侯拜爵,又有何用啊! 石彪泣不成声地:伯父再生之恩,侄儿铭记于心,日后…… 石亨拍拍石彪的肩膀:好了好了,明日你动作利索点就行了,伯父还等着你死里逃生后跟你团聚呢。 石彪连连点头:侄儿明白,侄儿明白。 14、城墙下 夜色茫茫,于谦在城墙下独自徘徊着。 他时而仰望着高耸的城墙,时而眺望着城门口,在沉思着什么。 突然,一匹马驰出城来,奔跑了一段路,“吁”一声停在他面前。 女贞从马背上跳下来:于大人,你怎么跑这儿来了?让我好找呢。 于谦默默点点头,并不开口。 女贞观察着于谦的脸色:又在想什么了? 于谦:女贞,陪我走走,好吗? 女贞开心地:行啊,这可是第一次跟你一块出来遛达,嘻嘻。 两人默默走了一段路。 于谦又一次仰望城墙:还记得吗?当年我们在此大败瓦剌,也先的弟弟,瓦剌第一虎将孛罗就被杀死在这城门内。 女贞:怎么会不记得呢?京城大捷,都是你亲自领兵打的,当时我看见你披挂上阵,像个威武的将军,都吓了一跳。那场面,有谁会相信,你原来是书生出身,还是个诗人呢。 第211页 于谦:我说的不是这个,我是在想,土木堡兵败,是败在朝廷和军队的腐败上,千里长堤,毁于蚁穴哪!京城保卫战打胜了,我大明推行新法,整肃朝纲,又慢慢恢復了元气,现今天下太平,可偏偏这腐败又像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二十 刑场诀别(10) 女贞:何止是死而不僵,简直是借尸还魂了。石彪私铸铜钱,祸害百姓的程度,比起王振当年的走私军火,一点都不逊色。 于谦:我就是想不通,整治朝纲搞了几年,别说越搞越难,就是这成效也事与愿违啊! 女贞:于大人,这种事急也急不来,还得慢慢来…… 于谦痛苦地:不不,我是在怀疑自己,我这样做,是不是错了,是不是太不自量力了? 女贞:你没有错,于大人,你的才干是天下人有目共睹的。 于谦感嘆地:以前朝廷的大害是腐败,现在朝廷的大害还是腐败,可怕,太可怕了,莫非我大明又要重蹈覆辙不成?莫非这天下的祸事,也有轮迴?我……我就是想不通这个道理! 女贞怜惜地:于大人,别钻牛角尖了,你看看你的头髮,全白了,你再这样操心下去,身体会垮掉的啊! 于谦伤心地:重振大明如难以为继,我于谦徒有一具臭皮囊,又有何用? 女贞怔住了,不知说什么好。 马儿踢着蹄子,发出了轻轻的嘶鸣。 茫茫夜色中,于谦和女贞默默走着,再也没说一句话。 15、军营 练兵的校场上,临时设立了一个行刑之处。 将士们已排好队列,面朝台上站着。 石亨威严地端坐在台上:把死囚犯石彪押上来! 石彪被五花大绑着押上来了,他的表情显得若无其事,甚至还有点傲慢。 一个士兵提刀站到他旁边。 石亨和石彪交换了一下眼色。石彪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 石亨大喝:准备行刑! 正在这时,宋城急步向石亨禀报:启禀武清侯,于大人到! 石亨暗惊:于大人?他还是来了? 宋城:于大人和朝中的文武大臣均已到军营大门,请武清侯前往迎接。 石亨顿时暗暗叫苦,做声不得。 好一会,他才吐出一句:糟了! 宋城低声地:武清侯,石彪兄弟的事情,属下都安排妥当了,请武清侯放心。 石亨恢復了镇定,不置可否地点点头:走,迎接于大人和朝中大臣。 16、军营大门 军营大门口,于谦领着一班文武大臣进来了,胡滢、陈循、王文、徐有贞等人都在其中。 于谦:石兄,皇上有旨,着臣亲临刑场监斩。 石亨的脸色已极为平静:于兄来得正好,兄弟本还想去请你吶。这不,皇上英明,把你给派来了。 于谦指着文武大臣:皇上让列位文武大臣也来了,皇上说,石彪罪大恶极,今日就地正法,让各位大臣都来看看,前车之鑑哪! 石亨朝文武大臣们看了一眼,徐有贞和石亨打了个照面,他有点恐惧地躲开了石亨的目光。 石亨不动声色地:各位请。 17、军营 于谦和文武大臣都坐到校场的台子上。 石彪仍若无其事地站着,一副凛然不惧的样子。 石亨仰头看着天空,似乎准备发出行刑的命令。 石彪见刑场上毫无动静,突然恐惧起来,他开始悄悄挣脱绳子,可绳子捆得异常结实,他根本就挣脱不开。 石彪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便转脸去看站在一边的宋城和孙镗。 宋城和孙镗都装作没看见,避开了石彪的视线。 石彪浑身一震。 这时他突然意识到,石亨所说的将刑场用白布围起来的主意根本就没有任何实施的迹象。 石彪突然大喊起来:白布……快拿白布啊―― 石彪这一声喊,让石亨变了脸色。 文武大臣们都听不懂石彪的话,纷纷交头接耳: ――他这是说什么啊? ――白布?什么意思? ――哼,他这种人,难道还要别人为他带孝不成? 于谦听着议论,眉头皱紧了。 石亨大喝:你这个死囚犯,死到临头,休得胡言乱言! 石彪听石亨这一喊,真的害怕了,他惊惧的目光投向石亨,想从他的脸上找到答案。 石亨的脸上杀气腾腾,目光阴狠,与平时判若两人。 石彪浑身又是一震,像是被当头泼了盆冷水,忍不住打起颤来,脸色变得煞白:你……你…… 不容石彪再说下去,石亨已大喝一声:午时三刻到,行刑! 士兵举起了亮晃晃的大刀。 石彪大急,看着石亨,又喊:你……你这是…… 石亨怒喝一声:还等什么?快快斩了! 石亨说着,将一面写着“斩”字的令牌砰一声扔到地上。 令牌蹦跳着,发着清脆的声音落地。那个血红的“斩”字像鲜血一样刺目。 石彪这时才恍然大悟,他被石亨骗了,石亨是真的要杀他灭口。他被一股悲愤冲击着,又拼命挣扎了两下,绳子仍然纹丝不动。 石彪在绝望中把目光投向于谦,他只来得及喊出半句话:于大人,万……万…… 第212页 与此同时,士兵的大刀已砍向石彪的脖子。 “喀嚓”一声,石彪的脑袋飞了下来,一股鲜血喷溅开来,淋漓地洒在地上。 徐有贞被眼前的一幕惊得目瞪口呆,他看看石彪扑通一声倒下的尸体,又看看目露凶光的石亨,像是不认识他似的,突然有一股冷气从脚底下冒上来,使他冷汗直流。 二十 刑场诀别(11) 于谦也定定地看着石亨,眼神非常复杂,有疑惑,有惊讶,更有刮目相看的那种惊震。 石亨显然是感觉到了于谦的目光,他突然从椅子上站起来,大唿:石彪玷污我大明军队清誉,罪大恶极,理应碎尸万段。 将士们被鼓动起来,大唿:碎尸万段!碎尸万段! 石亨:把石彪碎尸万段! 将士们举着兵器蜂拥而上,对着躺在地上的石彪尸体,一阵乱砍。 石彪的脑袋和尸体顿时被砍得血肉模煳。 于谦惊愕地看着这一切,霍地站了起来。但他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又慢慢坐了下去。 石亨一副大义灭亲,正气凛然的样子:本总兵官有令,今后有胆敢违抗军纪者,石彪就是下场! 行刑之处,是大片的鲜血,飞快地流向四周。 二十一 割袍断义(1) 1、华盖殿 景帝威严地端坐在龙椅上,他的声音从高处飘下来,显得斩钉截铁:私铸铜钱的罪魁祸首石彪已斩首正法,列位爱卿务必从石彪身上吸取教训,从今往后,不管是谁,他的功劳有多大,地位有多高,要是干出祸害朝廷和百姓之事,朕绝不轻饶! 众大臣跪地:皇上圣明! 景帝:重振大明乃朕毕生宏愿,此时朝纲已振,朕当继续全力推行新法,造福万民…… 众大臣再次跪地叩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为了表明推行新法的决心,景帝在朝堂之上郑重任命于谦为钦差大臣,前往河南、山西等地巡查新法推行之成效。 2、边关 边关的将士们正在操练,军纪整肃,威武雄壮。 一队骑兵举着马刀,疾驰而过,刀光闪闪,威不可挡。 于谦站在校台上,威严地巡视着。 神机火炮昂首指向前方。 于谦一声令下:试炮! 炮声隆隆,震天动地,火光沖天。 大明的军旗在城头迎风飘扬…… 3、集镇 繁华的街道摆开了夜市,灯光通明,恍若白昼, 人来人往,各种叫卖声响成一片,热闹非凡。 完全是一派太平盛世的繁荣景象。 于谦和女贞夹杂在人流中,兴致勃勃地东张西望。 一张安民告示贴在墙上,一大群人在围观。 于谦和女贞也走过去。 安民告示上赫然是新颁布的律令:《集贸交易法》。 百姓们都在满意地点头:又一个新法要推行了,好,好。 于谦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4、田野 秋天。一望无际的麦田闪烁着黄金般的色彩。 村民们喜气洋洋地在收割麦子。 金黄的麦子堆成了山。 到处是丰收的欢歌笑语…… 一辆骡车驰过,里面坐着于谦和女贞。 骡车慢下来了。 女贞指指丰收的田野:于大人,你看―― 于谦喜悦地点着头:好一派丰收景象啊! 女贞:老百姓真的安居乐业了! 于谦欣慰地:是啊,新法的成效都出来了,我大明又有希望喽。 女贞噗哧一笑:于大人,你这个钦差大臣也好回去向皇上交差了,嘻嘻。 于谦却摇摇头:别忙,再到各地看看,啊? 女贞娇嗔地:你啊,就是看不够! 女贞说着,朝赶车的于康挥挥手:康叔,走吧。 于康一扬鞭子,骡车又朝前奔去。 5、另一处田野 骡车进入又一片金黄的麦田。 于谦走下车来,置身在滚滚的麦浪中,边走边用手轻轻抚摸着饱满的麦穗。 麦穗从他手掌中划过,发出动听的唰唰声。 于谦完全陶醉了,他梦寐以求的桃源美景再次出现在他眼前。 这一切似真似幻,让他忘身其中。 他带着无限的热爱和眷恋,拥抱着这片祥和美满的天地。心里总逄有了一些安慰: 经过几年的励精图治,大明王朝推行的整肃朝纲、惩治腐败等一系列措施,有力打击了贪官污吏,战争的创伤得以医治,经济逐步繁荣,边防稳固,百姓安居乐业,再次出现了太平盛世景象。 6、华盖殿 早朝。 景帝高居于龙椅之上,威严中带着一丝自得:好,好,于爱卿此番巡视各地,大有收穫,新法成效显着,百姓安居乐业,我大明已是中兴景象了,哈哈哈哈。 众大臣齐声地:皇上圣明! 景帝踌躇满志地扫视着众大臣:列位爱卿,还有何事要奏? 胡滢大声奏报:启禀皇上,瓦剌使节觐见。 景帝:瓦剌?朕倒好久没有消息了,好,宣他入殿吧。 曹吉祥:请瓦剌使节入殿觐见皇上―― 瓦剌使节上殿,恭敬地向景帝叩首行礼:瓦剌使节拜见大明皇帝陛下。 第213页 景帝:平身吧。 使节:谢陛下!在下奉瓦剌也先可汗之命,前来觐见陛下,祝陛下万寿无疆! 景帝一惊:哦?也先太师做了瓦剌的可汗了? 使节:是。 于谦听了,心里暗惊。 景帝已恢復了平静:好好,也先雄才大略,必不久居太师之位,今日登上可汗宝座,可喜可贺! 使节:可汗登基,甚念旧情,特令卑职前来问候太上皇。陛下,太上皇可好? 景帝又是一惊,表面上不动声色:太上皇甚好,不劳可汗惦念。 使节:谢陛下,有陛下这句话,卑职回去后,如实回復可汗。 使节说着,递上礼单:也先可汗一点心意,请陛下和太上皇笑纳。 景帝淡淡地:唔,回去告诉也先可汗,就说朕谢他了。 使节再次恭敬地行礼:谢陛下隆恩! 7、于府书房 于谦心情沉重地思索着什么,嘴里念念有词:也先杀了脱脱不花,自称可汗, 如此一来,倒不得不防啊! 他想了一想,眉头皱得更紧了:天下太平,可我就是放心不下,外患又起, 内忧也未曾中断,上次石彪私铸铜钱一案,我总觉得留下不少疑点。 二十一 割袍断义(2) 他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对啊,石彪临死前,好像是跟我说了句什么? 于谦眼前浮起石彪临刑前那种不甘受死的表情,他急切地喊着:于大人,万……万…… 于谦从回忆中回过神来:于大人,万……万……这是什么意思? 于谦在房间里转来转去,嘴里不断重复着:于大人,万……万……于大人, 万……万……难道石彪是恳求我万不可斩了他?不会不会,他都站在刑场上,死到临头,还求我干吗?他的眼神,分明是有话要跟我说,有事情要告诉我……可他到底要说什么呢? 于谦低头沉思着,又念了两句:于大人,万……万……于大人,万……万…… 他灵机一动,走到书桌旁,提笔把石彪的这句话写了下来,然后贴到墙壁上。 他对着墙壁上的字继续思索:万……万什么呢?万不可杀了他?万万不可?不对,不对。 女贞进来了:于大人,你这念念有词的,念叨什么啊? 于谦:哦,我有一件事想不通,正琢磨着呢。 女贞一眼看见墙上的字,一愣,马上明白过来:于大人,你还在想石彪的案子? 于谦点点头:是啊,这里面疑点不少,我总觉得此案还没完。 女贞:我也觉得奇怪,石亨倒真把石彪给斩了,这太离奇了,当时我可做梦都想不到。 于谦兴奋地:看来我们是想到一块了。 女贞一乐,得意地:是吗?承蒙夸奖,嘻嘻。 于谦:我本以为,石亨硬把石彪从兵部移交到他手上,是另有所图。 女贞:他当时不会是想来个移花接木,放了石彪吧? 于谦:我一直有一种感觉,私铸铜钱这件案子,石彪一个人是干不了的,他的背后另有其人。 女贞:会不会就是石亨? 于谦:这些年,石亨居功自傲,利慾之心渐起,又在军队里结党营私,扩充自己的势力,我已有所留意,何况,石彪一直是他的心腹干将,这里面到底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我实在是怀疑得很! 女贞:是啊,我怎么也觉得,石亨那一次的大义灭亲,让人好生奇怪啊! 于谦:石彪临刑前,本来平静得很,后来突然有一种极大的恐惧,像是发现了什么秘密,竭力想挣脱。这……好像另有玄机哪! 女贞:石彪难道当时没想到自己会死? 于谦:而且更奇怪的是,石彪竟然对着我,喊了半句话。他应该是知道我绝不会放过他的,可他…… 女贞指指于谦贴在墙上的字:就这个? 于谦:对,就这半句。他来不及说出下面的话,脑袋就给斩了。 女贞念着墙上的字:于大人,万……万……万什么呢? 于谦:我猜了好久了,就是猜不出来。可我有感觉,这几个字,一定隐藏着某种秘密,是我们找出私铸铜钱幕后元兇的关键。 女贞:嗯,有道理。可这半句话里,其实就只有一个字,要从这一个字里找出线索,那也太难了。 于谦:牵涉进私铸铜钱一案的所有人,包括石彪手下的将士,我都一一审讯过了,从他们招供的情况看,我更坚信石彪背后是有人主使,这个人隐藏得很深哪! 女贞:于大人,你是不是觉得这个对手很可怕啊? 于谦脸色凝重地:没错,这个人要是仅仅是我于谦的对手,倒并不可怕,可他是冲着我大明的江山社稷来的,那就太可怕了! 女贞疑惑地:于大人何出此言? 于谦:你想想,利用军队打造兵器来私铸铜钱,光这份用心,就够阴险毒辣的了,而且军队一旦被拖入这样的境地,不要说用它来保家卫国,只怕这支军队本身就是个天大的祸害! 女贞的脸色也变得极为凝重:于大人,我们一定要把这个幕后的元兇找出来。 第214页 于谦凝重地点点头,他的目光又一次落在了墙上贴着的字上:于大人,万……万…… 8、宫中 偌大的宫中,摆满了酒席,群臣济济一堂,原来是景帝在大宴众大臣。 曹吉祥高声地:万岁爷登基五周年大喜,特设宴席与众大臣同贺。列位大臣 可要喝痛快了! 众大臣:谢皇上隆恩。 石亨举杯站起来:皇上自土木堡之变后登基,于国家危难之际力挽狂澜,拯救我大明朝廷、百姓。这五年来,皇上更是殚精竭虑,为国操劳,我大明有今日之盛世,全仰仗皇上恩德啊! 胡滢:武清侯所言极是,当今我大明歌舞昇平,百姓安居乐业,边疆一统,四夷臣服,就是最好的明证哪!皇上重振大明之功,彪炳千秋。 众大臣齐声附和:皇上重振大明之功,彪炳千秋! 景帝大乐:列位爱卿,别把朕给吹得飘飘然喽,啊? 石亨:皇上功德,天下人人皆知,臣等只是替天下百姓向皇上表一份心意而已。 众大臣纷纷附和:武清侯说得好,说得好,皇上乃当世明君圣主,我大明有福了! 景帝笑呵呵地举着杯子:来来,列位爱卿,请了,请了。 众大臣一起举杯:皇上请了。 景帝一饮而尽:好酒!列位爱卿,今日朕可有旨,你们要是不开怀畅饮,朕可不放过你们呵! 二十一 割袍断义(3) 众大臣:遵皇上圣旨,臣等开怀畅饮,一醉方休。 景帝:列位爱卿,干了。 众大臣热闹地干起杯来:干了,干了! 在一片歌舞昇平中,只有于谦面有忧色。 景帝喜滋滋地:天下太平,朕高兴哪,列位爱卿,朕也跟你们一块一醉方休,啊? 众大臣纷纷附和:君臣在此同乐,天下就更太平了,哈哈哈哈。 于谦颇为忧虑地看着这个场面,轻轻摇头。 景帝看在眼里:于爱卿,你好像有心事?说来给朕听听。 于谦:启禀皇上,我大明重振雄风,固然可喜可贺,可臣想的是,眼前的中兴景象如何持久,使我大明长盛不衰! 景帝振奋地:哦,于爱卿莫非有何良策了? 于谦:以臣之见,朝代的盛衰起伏,循环往復,轮迴不已,似是千古定律。 景帝:此话怎讲? 于谦:前朝有史可鑑,比如唐朝,自高祖李渊开创基业,经太宗李世民“贞观之治”,大唐达到了空前繁荣,然不过几代以后,一场“安史之乱”,于鼎盛之极的开元、天宝年间爆发,差点葬送大唐江山。大唐自此走了下坡路,最终百姓揭竿而起,改朝换代。再如宋朝,太祖赵匡胤陈桥龙袍加身,一统天下,大宋威震四海,可也是几代工夫,一场“靖康之难”,徽、钦二帝沦落金人之手,北宋覆亡,南宋小朝廷在杭州苟且偷安,最终仍免不了亡国命运。盛衰兴亡,几乎成了任何朝代挣不脱、避不过的宿命,一条无法改变的铁律! 景帝摆摆手:于爱卿言之有理,那么,朕问你,本朝的情形…… 于谦:本朝自太祖开国至今,还不到九十年,这中间经过成祖皇帝的励精图治,到仁、宣年间,达到鼎盛时期,接着却是正统年间的一场土木堡之变,我大明岌岌可危,几近面临亡国之灾。这几年励精图治,气象为之一新,大有中兴景象,可臣还是担心,歌舞昇平之下,隐患依然,只怕我大明会重蹈前朝的覆辙,臣每每想起,真是如履薄冰啊! 景帝一愣:于爱卿这番话如雷贯耳,如当头棒喝一般,让朕不胜惶恐! 于谦:臣正因想不透为何盛衰轮迴这个道理,所以忧心如焚。皇上,臣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如何保得我大明永固江山,长盛不衰! 众大臣被于谦的这番话说得鸦雀无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是一片迷茫之色。 喜庆气氛一下子荡然无存了。 于谦:盛世之下,为君为臣的,越要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哪! 景帝郑重地点点头:居安思危,盛世不忘治乱,是该警钟长鸣啊!列位爱卿,于爱卿刚才这番话,你们该好好想想,朕也该好好想想了! 众大臣都目瞪呆地看着景帝,好久没有回过神来。 9、曹吉祥府上 僕人向曹吉祥禀报:曹公公,武清侯求见。 曹吉祥感到有点突然:武清侯?请他进来吧。 石亨进门,恭恭敬敬地向曹吉祥行礼:下官见过公公。 曹吉祥客气地:武清侯大驾光临寒舍,在下三生有幸啊,请,请坐。 石亨坐下:下官早就想来公公府上拜访,就怕公公是皇上身边的人,有所不 便,下官失礼之处,还请公公见谅。 曹吉祥:哎,武清侯客气了,武清侯才是皇上跟前的红人,皇上最倚重的国之栋樑,在下可是仰慕得很哪! 石亨:公公啊,皇上最亲近的还是内官嘛,下官以后还要仰仗公公,请公公在皇上面前多多关照。 曹吉祥已猜到了石亨的来意,微微一笑:好说,好说。武清侯有何吩咐,在下照办就是。 石亨也是微微一笑:难得公公一番诚意,下官先谢过了。 石亨说着,就从袖口掏出几张银票:公公,一点小意思,请笑纳。 第215页 曹吉祥不动声色地往银票上瞟了一眼:武清侯好气魄,一点小意思,就是二十万两哪。 石亨:公公是何许人也,二十万两孝敬公公,只怕连小意思都够不上呢,哈哈。 曹吉祥也附和地笑着,一只手却不动声色地把银票推了回去:武清侯的心意在下领了,可这银票在下收不得。 石亨一愣:公公太见外了,下官又不是外人,公公何必客气。 曹吉祥:不是在下冒昧,武清侯这银子,恐怕有点来歷不明吧? 石亨给吓了一跳:公公这话是什么意思? 曹吉祥却马上打住了:哦,武清侯千万别紧张,在下只是说说而已。 石亨恭敬地再次朝曹吉祥行礼:下官实在是诚惶诚恐,还望公公明示。 曹吉祥故意不紧不慢地:在下伺候在皇上左右,这朝中的事情嘛,也略知一二,据在下所知,最近对武清侯可有些风言风语啊!皇上那儿…… 石亨的脸色大变:公公,皇上他……他说什么了? 曹吉祥慢慢把银票拿起来,放回到石亨手上:宫中的规矩,武清侯又不是不知道,在下有几个脑袋,胆敢说三道四。唉,武清侯,好自为之吧。 石亨如被闷头打了一棍,讪讪地站起来:公公―― 曹吉祥:武清侯放心,刚才这件事,在下可不敢在皇上面前乱说。怎么着,武清侯也是看得起在下嘛,在下这份情还是要领的。 二十一 割袍断义(4) 石亨望望莫不可测的曹吉祥,只觉得心里惶恐不安,只好失望地告退。 石亨心情不宁地坐在马车上,越想越后怕:曹公公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难 道皇上他对我已经…… 马车刚过十字路口。 石亨:停! 车夫勒住马车:吁―― 石亨:去徐大人家,快! 马车调转方向,朝徐有贞家驰去。 11、徐府院内 夜色深沉、星空灿烂。徐有贞又登上他的观象台,在仰观天象,神色庄重。 徐夫人在下面叫:老爷,怎么样?有转机吗? 徐有贞缓缓从观象台上下来,沮丧地摇摇头,长嘆了一口气:唉―― 徐夫人:老爷且别灰心,古人云,天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 骨…… 徐有贞:唉,看来怕是我命中注定如此了,这辈子只能忙忙碌碌、平平庸庸,再无出人头地的机会了。 徐夫人:老爷胸怀大志,有经国济世之才,只是时候未到罢了。 徐有贞痛心地:不不,是我的命不好。夫人啊,你想想,从太上皇到当今的皇上,这几年朝中发生了多少大事,又有多少人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可就没我的份。皇上对我是成见已深,他是不会重用我了,我就是把名字都改了,也不过当了个御史。唉,我徐有贞这辈子,难道就没有拜爵封侯的命吗? 徐夫人:老爷万勿心焦,我们慢慢来,总会熬个出头之日。 徐有贞不甘心地仰头望着星空,牢骚满腹地:熬?能熬成吗?夫人,你不知我心中的痛苦,我对这星象瞭然于胸,夜夜观望,朝廷乃至皇上的凶吉我都看得清清楚楚,可就是看不到我徐某人自己的将来。夫人,你说我这心里头是何等滋味! 徐夫人一时语塞,难过地看着徐有贞:老爷―― 正在这时,僕人过来禀报:老爷、夫人,武清侯来访。 徐夫人高兴地:武清侯上咱们家来了?快,快请啊! 徐有贞却摆摆手:慢,回武清侯话,就说我已经歇息了。 徐夫人不解地:老爷,你这是…… 徐有贞对僕人:去吧。 僕人:是,小的这就去回话。 徐夫人看着僕人的背影,大急:老爷,你……你怎么能把武清侯拒之门外呢? 徐有贞:唉,你有所不知,武清侯现在可是…… 徐有贞话音未落,石亨已闯进门来了:徐大人,徐大人―― 僕人阻拦的声音:武清侯,我家老爷睡了,你……你明日…… 石亨:放屁,睡了也给我叫起来!徐大人,徐大人―― 眼看石亨已快闯进院子,徐有贞只得迎上去:武清侯,在下在此。 石亨怒气沖沖地:好啊,徐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存心让我吃闭门羹不成? 徐有贞:在下岂敢,是……是下人误会了,嘿嘿。武清侯请。 石亨冷冷地扫视着院子:徐大人好兴致,这么晚了,还在院子里乘风凉,哼! 徐夫人忙端上茶:武清侯喝口茶,消消气。我家老爷是……是身体不太舒服,要不,哪敢怠慢武清侯。 石亨不吭声了,接过茶一饮而尽。 徐有贞淡淡地:武清侯那天大义灭亲,一刀斩了石彪,在下看了真是佩服!满朝的文武大臣,对武清侯也是刮目相看啊! 石亨:徐大人,这还不是你的主意?当初要我杀了石彪的,除了你,可没别人。 徐有贞:这么说,武清侯心里又后悔了?是找在下…… 石亨不耐烦地打断:实话对你说吧,我觉得皇上对我们好像有所警觉,私铸铜钱这个案子,只怕还没完。我问你,会不会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 第216页 徐有贞冷笑:皇上不放心的是武清侯你吧?我徐某人不过是个小小的御史,皇上那儿还挂不上号呢。 石亨:那天处斩石彪,皇上让文武大臣都来观看,徐大人,这里面难道就没有一点杀鸡惩猴的意思吗?别忘了,我早说过,我跟你可是一根绳子上的蚱蜢。 徐有贞:那你想怎么样? 石亨:我刚去见过曹公公,想从他那儿探听点皇上的动静,可这位曹公公,嗨! 徐有贞:曹公公自恃是皇上的心腹,最是目中无人,未必把你这个武清侯看在眼里吧? 石亨默然。 徐有贞:不过,武清侯这一步棋还是走对了,我们要趋吉避祸,皇上身边可不能没有人哪! 石亨:我也是这么想,可这个曹公公不好对付。 徐有贞:光用银子是打不倒他的,曹公公这样的人,除非是在皇上面前栽了跟斗,失了宠信,他才会改换门庭。 石亨为难地:这……这可太难办了。 徐有贞:武清侯稍安勿躁,机会还是有的嘛。皇上生性多疑,喜怒无常,曹公公难保没有一天…… 石亨:不行,我可等不及了,于谦已对我起了疑心,万一让他再抓到什么把柄,皇上那边…… 徐有贞却轻描淡写地:武清侯如此心急,在下也是爱莫能助! 石亨的脸色又阴沉起来了。 12、于谦公事房 于廉还是念念不忘私铸铜钱那桩案子。那张有关石彪案子的纸条:“于大人,万……万……”现在贴在公事房的墙上。 二十一 割袍断义(5) 于谦在翻阅私铸铜钱一案的卷宗,彭坚立在旁边。 于谦:都在这儿了吗? 彭坚:跟石彪有牵连的罪犯的供状都在这儿了,请于大人再过目一遍。 于谦:这个案子不查清楚,不揪出背后的主使,我心里总是不安。 彭坚:于大人深谋远虑,这个隐患不除,只怕会时刻威胁朝廷安危。 于谦拍拍供状:石彪挥金如土,他把钱花在哪儿,花到哪些人身上,彭御史, 你们再细细查一查。 彭坚从中翻出一份供状:于大人请看,这里有一份供状,说的就是这些事情。 于谦:哦? 他打开供状,飞快看了几眼,目光落在“万春红”三个字上,不由一愣:万春红?她是何许人? 彭坚:她曾是太上皇的宫女,土木之变后,流落京城,好像是做了妓女吧? 于谦:此人来歷不凡啊! 石彪的亲信都交代,石彪曾经认识一个京城名妓,对她情有独钟,在她身上花了不少银子。 于谦看着墙上的纸条,点点头: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彭坚:是。 于谦细细翻看供状,沉思着,似乎找到了什么线索,神情越来越兴奋:于大人,万……万……石彪说的这“万”字,莫非跟万春红有关? 女贞兴沖沖直闯进来:于大人,于大人。 于谦:女贞,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女贞笑嘻嘻地:兵部重地,莫非我来不得是吧? 于谦看着女贞的神情,已猜出了几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找我,一定是有了好消息。 女贞:看来什么事都瞒不过于大人你的火眼金睛哪,嘻嘻。 于谦:快说吧,发现什么线索了? 女贞:有个叫万春红的妓女,你可听说过? 于谦一愣:怎么啦? 女贞:她是石彪的相好,石彪在她身上花过不少银子。 于谦失望地:就这些? 女贞:你可知这个万春红现在何处吗? 于谦摇摇头。 女贞:万春红一直住在石彪府上。 于谦吃了一惊:你说的可是真的? 女贞:那还有假?石彪早就把万春红接到他府上,金屋藏娇,石彪因圈地获罪,贬往边关后,万春红仍常住在那儿,直到你把石彪下狱,又抄了他的家,这万春红才躲了起来。 于谦:她现在何处? 女贞:我已替你查到了,万春红殃在秘密藏身在郊外的一座尼姑庵,我猜想,这万春红肯定知道石彪的不少秘密,所以她才要躲起来。 于谦沉思着:我这儿的不少供状也提到这个万春红,看来这是条重要的线索啊! 女贞:还有呢…… 于谦:还有什么?快说。 女贞:石彪临刑前不是向你喊了半句话?于大人,万……万……我在想,他说的这个万,会不会指的就是万春红?他有证据放在万春红手上? 于谦突然将桌子一拍:走,马上将万春红拘捕到案! 13、尼姑庵 尼庵中,原本风情万种的万春红已削髮为尼,面对着青灯黄卷,正坐在蒲团上敲着木鱼念经。 木鱼声悠扬地传向四周。 尼姑庵外草木幽深,一片寂静。 在清脆的木鱼声中,于谦和范广带领一队官兵突然包围了尼姑庵,女贞也跟着来了。 一老尼慌张地迎出来:请问施主是…… 女贞:你是这庵里的住持吧?我等奉兵部尚书于大人之命,特来搜捕嫌犯万 春红。 老尼一惊:万春红?本庵并无此人啊。 第217页 女贞:那你这庵里头,有无新近落髮为尼的…… 老尼:哦,是有一个,贫尼也不知她是否叫万春红。 女贞:住持,快带我们进去吧。 老尼战战兢兢地:这个……本庵清静之地,刀光剑影的,恐怕…… 范广已把手一挥:快,跟我来! 官兵跟着范广,一拥而入。 老尼目瞪口呆,急得大叫:哎呀,罪过罪过,不可动刀,不可动刀。 庵堂上,脱胎换骨的万春红正在虔诚地打坐、诵经。 一个小尼姑急步来到她身边,轻声说了句什么,万春红大吃一惊,赶忙站起 来。 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万春红沉思了一下,恢復了平静,然后又慢慢坐下。 于谦、范广领着官兵围住了万春红。 女贞突然一声大喝:万春红! 万春红睁开眼睛,目光从女贞脸上掠过,然后停留在于谦脸上。 于谦:请问,你就是万春红? 万春红点点头:来的是于大人吧? 于谦:正是,本官想找你问点事。 万春红嘆了口气:罢,罢,于大人既然来此,贫尼就是要躲也躲不过了,请于大人吩咐吧。 女贞:万春红,少罗嗦,快跟我们走一趟。 万春红却不理女贞,缓缓起身,然后捡起地上的那只蒲团,交给于谦:于大人,你要的东西都在这儿了,拿去吧。 于谦接过蒲团,掂了一掂:多谢! 万春红惨然一笑:我的身世,于大人想必知晓。我本是宫女,却流落京城为妓,石彪对我还算有情有义,现在他死了,我已是万念俱灰,只因石彪生前有托于我,心事未了,故落髮为尼,苟且偷生罢了。现于大人追查到此,贫尼再无隐瞒,也算替石彪有个交代。 二十一 割袍断义(6) 于谦:本官都听明白了。 万春红双手合十:贫尼已一心向佛,于大人见谅,请勿打扰了贫尼的清静。 于谦也拱手施礼:本官告退。 女贞不满地看着于谦,不知道他为何不将万春红带走,生气地哼了一声。 于谦:走! 官兵跟着于谦退出尼姑庵。 14、军营地窖外 苍茫夜色中,军营中闪出几条黑影。石亨领着宋城、孙镗等一帮心腹来到军营的地窖,低声命令:打开。 地窖的门打开了,里面漆黑一片。 有手下举着火把在前面引路。 石亨:各位弟兄,请进。 几个心腹跟着石亨走进地窖。 地窖四周摆满了许多大箱子。 心腹们狐疑地看看石亨,又看看这些箱子,似乎不明白石亨带他们来的用意。 宋城:武清侯,你带弟兄们到这地窖里头…… 石亨指着箱子:把这些箱子通通打开! 几个心腹上前打开箱子,全都惊唿了一声:啊―― 箱子里是堆得满满的银子,白晃晃的,刺得这些人都眯上了眼睛。 石亨:弟兄们,这些银子你们人人有份,一人一箱,啊! 心腹们惊呆了,大喜过望,齐齐朝石亨打躬作揖:多谢武清侯。 石亨:你们都是我的好兄弟,俗话说,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这些银子都是 我苦心经营多年,提着脑袋得来的,现今全分给你们,让弟兄们也好好享享福,不枉了跟我石亨结交一场。 孙镗:武清侯大恩大德,我等铭记于心。 宋城:哎,武清侯对咱们比兄弟还亲,咱们也别说客气话了,以后只管听武清侯差遣就是。 众心腹:对对,武清侯,兄弟们甘愿听你驱使,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石亨哈哈大笑:好,好。各位弟兄,只要你们听我的,我保你们日后荣华富贵,受用不尽。 宋城:武清侯请吩咐,现在要弟兄们做什么? 石亨:哦,这个嘛,倒不忙。各位都是京城三大营的将领,我今日把你们叫来,只有一句话,带好你们的军队,有朝一日,我可是要派大用场,明白了? 众心腹:明白了,请武清侯放心,我等誓死效忠武清侯。 石亨阴沉地:记住,只要军队在我们手上,什么祸事我们都不怕。 众心腹:是。 石亨:对了,还有一事,你们回去后,给我挑选一批能征惯战的士兵,送到我这儿来。 宋城:武清侯的意思是…… 石亨:我要组织一支精兵,随时听候调遣,以防不测! 众心腹似乎猜出了石亨的用意,都有点紧张。 石亨:好了,你们都给我分头回去,这些银子嘛,留着慢慢花,要是谁走漏了风声,可别怪我不讲兄弟情义。 众心腹:遵命! 15、坤宁宫前 景帝慢悠悠穿过迴廊,向坤宁宫走去。 曹吉祥一步不离地跟在旁边:万岁爷,走好了。 景帝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哎―― 曹吉祥:万岁爷是不是要吩咐奴才了?奴才听着呢。 景帝:明日就是皇太子生日,朕倒差点忘了,曹公公,你快给朕准备准备, 等会朕还要跟皇后好好商议商议。 曹吉祥一愣:万岁爷,你记错了吧?皇太子生日可不是明日啊,奴才记得 第218页 是…… 景帝不知为什么突然脸色大变:混帐,朕会记错皇太子的生日吗? 曹吉祥仍没反应过来,打躬作揖地:奴才确实记得明日不是皇太子生日,皇 太子生日是在…… 景帝勃然大怒:不中用的奴才,呸! 曹吉祥完全呆住了。 景帝怒气沖沖往前而去,结果差点在门槛上绊了一跤,狼狈不堪。这使他更为恼怒,大吼一声:来人哪! 几个内宫太监闻声赶来,盛怒的景帝命他们将曹吉祥拿下。 曹吉祥被吊在迴廊的横樑上,几个太监正拿棍子狠命抽打他。 曹吉祥痛得大声呻吟。 景帝黑着脸,指着曹吉祥:给朕狠狠打! 曹吉祥哭喊着:哎呀,万岁爷,饶命啊,万岁爷,奴才知错了。 景帝:你错在哪儿了? 曹吉祥:奴才以为万岁爷说的皇太子是太上皇生的那……那个,奴才不知道万岁爷说的是…… 景帝:再给朕打! 太监又是一阵痛打。 曹吉祥被打得皮开肉绽:万岁爷,奴才该死,奴才再也不敢了,下回万岁爷说到皇太子,奴才就……就知道是……是皇上生的那……那个…… 景帝:哼,你口口声声说最明白朕的心思,怎么朕平日跟你说了,你就当耳边风啊?你……你们没有一个把朕的话放在心里,你们通通该死! 曹吉祥吓坏了:万岁爷,饶命啊,饶命啊! 景帝咬牙切齿地:打,打死你这个奴才,方解朕心头之恨! 太监对着曹吉祥又是一阵勐打。 曹吉祥的呻吟声慢慢小下去了,终于昏死过去。 16、坤宁宫大殿 打完了曹吉祥,景帝似乎还不解气,忧心忡忡地在房间里踱着步。 二十一 割袍断义(7) 汪皇后小心翼翼地:皇上,又是谁惹你生气了? 景帝:朕心里不痛快。 汪皇后:哦?臣妾听人说,皇上举行登基五周年大宴,于大人在宴席上说了一番话,搞得众大臣都战战兢兢的,皇上莫非是为了此事,才…… 景帝:朕怎么会生于爱卿的气?朕是觉得,于爱卿言之有理啊! 汪皇后:那皇上还担忧什么,只管听于大人的就是了。 景帝烦恼地:你哪里知道,于爱卿说的是如何保我大明江山永固,朕正是为这个烦恼呢。 汪皇后一愣:哦? 景帝:江山永固,以朕看来,第一是皇权要永固,从朕这儿子子孙孙一代代传下去。可如今的皇太子却是外人之子,就算朕把这个江山治理好了,交到他手上,谁敢保证日后不生出乱子? 汪皇后劝慰地:这日后的事情,皇上大可不必担忧,到时…… 景帝厉声地:怎么?朕这样想,难道不应该吗? 汪皇后见景帝恼怒,转开了话题:臣妾刚才路过迴廊,见曹公公吊在那儿,打……打得气都没了。奴才们说,皇上也是为了…… 景帝:别管他,这个不中用的奴才,打死了才好! 汪皇后:曹公公纵然有错,也不至于要如此惩罚,皇上心里不痛快,又何必迁怒于曹公公? 景帝:朕告诉他,明日是皇太子生日,可这奴才,竟敢与朕顶嘴。哼,在他眼里,皇太子还是太上皇生的那个朱见深!你说,朕能不生气吗? 汪皇后难以回答,呆呆地站着。 景帝继续气愤地:朕身边的人,绝不允许再把皇太子当成太上皇生的那个朱见深,否则,朕一个也不放过他们! 汪皇后:皇上莫非真的想要废立太子? 景帝:那还有假?自古哪朝哪代的皇太子不是皇帝的儿子?偏偏到朕这儿不算数了,朕难道就不如那些皇帝吗?哼,朕也偏偏不买这个帐! 汪皇后扑通跪下:请皇上听臣妾一句话。 景帝蓦地从龙椅上挺坐起来:莫非你也反对朕不成? 汪皇后:皇上这个天子之位,本是太上皇的,现在皇上坐了皇位,已愧对太上皇,怎么还好意思再抢皇太子之位? 景帝断喝一声:胡说,你……你是皇后,怎么也说出这种混帐话? 汪皇后:皇上息怒,臣妾是说…… 景帝更怒了:哼,皇儿不是你亲生,你就说这种风凉话了,对不对? 汪皇后:皇儿虽非臣妾亲生,可臣妾对他视若己出,皇上不会不知。皇上,太上皇回朝,你不归还皇位,还把他打入南宫幽禁,臣妾都不说了,可这件事不一样,弄不好是要闯大祸的呀!天理难容哪,皇上! 景帝大怒,霍地站起来,走到汪皇后跟前:你敢说朕的主意是天理难容? 汪皇后:皇上,臣妾求你了,快快打消这一念头吧,天下好不容易太平了几年,皇上不可做千古罪人啊! 景帝咬着牙,恶狠狠地盯着汪皇后,突然抬起脚,朝她的胸口狠命踹过去。 汪皇后尖叫一声,倒在地上。 景帝:贱人,你要是再敢胡说八道,朕立马把你打入冷宫! 汪皇后的嘴角流着血,她惊恐地爬起来,哆哆嗦嗦地向景帝叩头。 景帝却却朝她呸了一声,轻蔑地离开了。 第219页 汪皇后悲痛欲绝地:皇上―― 17、于谦公事房 于谦和女贞回到公事房。 女贞气唿唿地:于大人,你该把万春红带到兵部来审问,怎么就这么轻易地 放了她呢? 于谦不理女贞,只管在万春红交给他的那个蒲团上摸来摸去,可摸了半天, 似乎什么也没有。 于谦惊疑地:奇怪,这里面怎么没东西? 女贞:你也真是的,就这么相信万春红,她要是骗你呢?怎么办?现在再去 抓她,她肯定脚底抹油,熘了。 于谦皱着眉头,又细细摸了一遍,他终于摸到了东西:有了! 女贞:在哪儿啊? 于谦轻轻将蒲团拆开:别忙,就在里头。 蒲团里果真露出了几张纸,纸上还有密密麻麻的小字。 于谦大喜:对了,就是它! 女贞赶忙要凑过去看:是石彪留下的吗? 于谦点点头:是石彪的东西。 女贞不由佩服地:哎,于大人,我问你,刚才你怎么知道万春红说的是实话?她交给你这个蒲团…… 于谦:万春红并非石彪亲属,石彪之死,跟她并无牵连,而且她又是个惯经风月场的妓女,竟然削髮为尼,甘愿青灯作伴,了此一生,不是很奇怪吗?何况我在她眼睛里看到的是哀大莫过于心死啊! 女贞:难怪呢,我怎么就觉得她一说,你就信了,原来你会看相,嘻嘻。 于谦:事已至此,她骗我们,又有何益! 女贞:哎,石彪都写了些什么? 于谦对着石彪留下的那两张纸看了几行,气得狠狠地拍了下桌子:哼,果真是他! 女贞:石亨? 于谦激愤地:没错,就是他!石彪把私铸铜钱的所有收入都记在这儿了,某年某月,换了多少黄金白银,交给石亨多少,全记在此。 二十一 割袍断义(8) 女贞:这么说,石彪是早留了一手? 于谦想了一想:是,也不是。我猜测,石彪开头可能只是为了记个帐,后来这事越做越大,又出了于冕和你的案子,石彪害怕了,就偷偷把这份东西交给万春红,让她藏起来,以防不测,不料现在倒成了石亨的罪证了! 女贞:对,原本石彪可能不知道石亨真要杀他,等他意识到石亨真要杀人灭口,已经来不及了,所以,他只能在刑场上向你喊话。 于谦感慨地:这真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啊! 女贞:石亨就是私铸铜钱的主谋,于大人,这个案子算是水落石出了! 于谦痛心地:我是瞎了眼了,跟这种利慾薰心之徒结为兄弟,哼,这一次,我决不放过他! 女贞:石亨本来也不是这样的人,怎么会落到这一步?这太可怕了! 于谦:一个人有了私心,什么坏事都干得出来。 女贞:于大人,你准备怎么办?现在就去捉拿石亨? 于谦想了一想:不,我还是先单独会会他吧。 女贞大惊:什么?你要单独见石亨?这太危险了,万一他狗急跳墙呢? 于谦:我跟石亨到底是兄弟一场,当年他又有功于朝廷,我不愿就这么了结,我要给他两条路,让他选择。 女贞急得直跺脚:不行,于大人,石亨死到临头,见了你,还会放过你吗? 于谦温婉地:女贞,你不了解我的心情。石亨走到这一步,我比谁都痛心。他犯了死罪,我可以奏请皇上斩了他,可我实在是不愿看到一个到死都执迷不悟的石亨! 女贞更惊异了:于大人,你……你难道要让他忏悔不成? 于谦:一个人到死都执迷不悟,比他犯下的大罪要可怕得多! 女贞叫起来:于大人―― 于谦决然地:你别说了,我主意已定,就权当最后一次跟石亨话别吧!然后…… 女贞:然后怎么样?你难道让他立地成佛? 于谦一字一顿地:然后国法从事! 女贞愣愣地站着,再也说不出话来。 18、石府厅堂 于谦穿着一件旧袍子,坐在石亨对面,两人的神色均十分严峻。 于谦:石兄,我今夜来就是为了听你几句实话,你把你做下的事从实招来。 石亨拒不承认:于兄,你冤枉兄弟了,兄弟真与私铸铜钱没有任何干系,这 些都是石彪干的嘛。 于谦大失所望:我可有证据证明,你就是这个案子的主谋。 石亨哈哈大笑:于兄,这……这太开玩笑了吧?我石亨堂堂的武清侯,朝廷待我不薄,给我的俸禄我这辈子都花不完,我又何必去冒这个险? 于谦紧盯着石亨:我也想不通,你何以利慾薰心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 石亨被刺痛了,冷冷地哼了一声。 于谦痛心地:石兄,你变了,变得我都不认识了,当初保卫北京时,你是何等的大义凛然,为了朝廷,为了黎民百姓,你可以豁出性命,可是你看看现在的你,为贪一己私慾,置朝纲国法于不顾,干出如此祸国殃民之事,这天下的百姓,因为私钱泛滥,多少人倾家荡产,你……你知道吗?你这心里头,还有一点点良知吗? 石亨:我说了,我没干,反正信不信随你。 于谦气极:你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第220页 石亨:那又怎么样?你难道硬逼我认了,然后让我悔罪,把自己骂个狗血喷头? 于谦:我给你两条路,一,赶紧自首,亲自去向皇上坦白你做下的一切罪孽。 石亨:那又如何?你于兄让皇上免了我的死罪? 于谦:死罪是免不了的。你可以免去的是你心里的罪,你悔悟了,就是去死,这心里头也踏实一点吧? 石亨冷笑:那第二呢? 于谦:你顽抗到底,死不改悔,最终落得遗臭万年! 石亨:哈哈,我明白了,于兄啊,亏你想得出,这两条路子同样都是死,又何必选择呢?岂不是笑话!这骗小孩子的把戏…… 于谦大怒:住口!石兄,你……你太恬不知耻了! 石亨:亏你还喊我兄弟,是兄弟,有你这样落井下石的吗?你这不是明摆着把我往火坑里推嘛! 于谦:我最后叫你一声石兄,你听好了,想当年,你与我义结金兰,志同道合,从紫荆关追查王振走私军火,一直到保卫京城,患难与共,九死一生,为朝廷和大明百姓做了我们该做的事情。我曾经引你为自豪,可没想到,短短几年工夫,你却摇身一变,成为腐蚀我大明江山的蛀虫,我……我替你羞耻啊,也替我自己羞耻! 于谦说着,撩起襟袍:这件袍子,就是我们当初结义的见证,这上头,我写的是“要留清白在人间”,你写的是“精忠报国”,这字迹现在还歷歷在目,可你……你却背叛了自己的誓言,也背叛了朝廷和黎民百姓。从现在起,你不再是我的兄弟了! 于谦掏出一把匕首,哗啦一声,将身上的袍子割裂:你我的情义如同这件袍子,一刀两断! 石亨倒看呆了:你……你…… 于谦看也不看石亨一眼,勐地将匕首扔在地上,转身大步离开。 石亨惊惧地盯着地上的匕首,终于,他一把抓了起来,握在手上,目视着于谦的背影。 二十一 割袍断义(9) 他目露凶光,表情变得狰狞了,似乎要奔过去,将于谦杀死。 但他的手哆嗦得厉害。他把匕首慢慢举起来,像一头困兽似的,突然往桌子上插去。 匕首晃悠悠地插在桌子上。 与此同时,石亨也像用完了力气,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 他的目光是惊惧的,疯狂的,又是绝望的。 19、干清宫大殿 这几天,为废立太子这件事所煎熬,景帝老是心神不宁,连进入内宫时脸色都是阴沉沉的。 太监和宫女们显然都被吓坏了,走路都踮着脚尖,连大气也不敢出。 太监钱公公进来禀报:万岁爷,于大人求见,说有要事禀报。 景帝心不在焉地:唔,让他进来吧。 太监:是,万岁爷。 于谦急步而上:臣叩见皇上。 景帝:平身。 于谦:谢皇上。 景帝的脸色已恢復正常了,他笑眯眯地看着于谦:于爱卿啊,这么晚了,找朕有何要事啊? 于谦:皇上,臣已彻底破获私铸铜钱一案,石彪背后的主谋也找到了。 景帝微微一惊:哦,是谁啊? 于谦:武清侯石亨! 景帝:石亨? 于谦掏出石彪留下的证据,递给景帝:这是石彪留下的证据,皇上请过目。 景帝接过证据,看了一遍,良久不语。 于谦:石亨身为朝廷重臣,统领京城兵马,却指使石彪等人,在军队中秘密建立工场,铸造私钱,祸乱天下,皇上,此等大罪,实不可赦! 景帝感嘆地:石亨虽有功于朝廷,可私慾之心太重,这实是害了他啊!朕也为他感到痛心哪! 于谦:皇上说得是。 景帝看着于谦,认真地:于爱卿啊,你倒说说,朕待武清侯也算不薄了,他也不算缺钱吧?可为何还如此见钱眼开?甚至不惜触犯朝纲国法,朕实在是想不通啊! 于谦:石亨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臣也是万万没有想到,刚才臣还想劝他悬崖勒马,亲自来向皇上认罪,可他竟然死不认帐,实是无药可救了! 景帝看看手中的证据,又看看于谦:于爱卿,那你看呢?石亨该如何处置? 于谦:皇上,这还用得着臣说吗? 景帝点点头:朕知道了。 于谦:请皇上速作决断,明日早朝…… 景帝把证据往桌子上一甩:好吧,明日早朝,于爱卿你先当着大臣们的面,宣布石亨罪状,然后,朕再予惩处,你看如何? 于谦:皇上圣明。 景帝:唔,那……于爱卿先请回吧。 于谦:是,臣告退。 于谦转身正准备离开。 景帝突然叫住他:于爱卿,且慢。 于谦:皇上―― 景帝:于爱卿啊,朕倒忘了跟你说件事了,听说你还一直住在原先的老房子里,是吗? 于谦:是。 景帝:多年以前,朕曾光临你府上,那座房子的简陋寒酸让朕大为震惊,朕当时就想赐给你一座稍稍像样点的房子,又怕你不肯,是以拖到今日,朕倒对你不住了。 于谦一愣:皇上言重了,臣的那座老房子,虽已破旧,可臣住惯了,倒觉得挺好,不劳皇上操心。 第221页 景帝:于爱卿乃我大明朝臣的楷模,朕心里敬佩有加。可朕也不能让你太过寒酸了,要不,朕这脸面也没法搁啊。于爱卿,朕这就赐你一座新宅吧。 于谦赶忙拒绝:皇上,万万不可,臣孤身一人,根本不需再添房子,再说,臣一向…… 景帝摆摆手,打断了于谦:于爱卿,朕已下旨,就在你老房子的空地上,给你盖一座新宅。 于谦完全愣住了。 于谦走后,景帝又把石亨犯罪的证据拿起来,掂了一掂,似乎要掂出里面的分量来。 杭贵妃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景帝的身后:皇上。 景帝:哦,爱妃啊…… 杭贵妃一脸的委屈。 景帝见了一愣:怎么?爱妃的脸色…… 杭贵妃:臣妾是来问问皇上,废立太子之事皇上到底有何打算? 景帝:朕正在想呢。 杭贵妃突然扑通跪下:皇上,你可要替皇儿作主啊! 景帝嘆了口气:朕知道,朕不是说了,朕在想法子吗? 杭贵妃郑重地向景帝叩头:皇上,臣妾求你了,臣妾也是为了皇上你啊,朱见深这个人,人小鬼大,只怕到时候大权在握,臣妾和皇儿那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景帝浑身一震:朕又何尚不知这些?不过,生死事小,朕怕的是大明江山,如此中兴景象,到了别人手上,还不知要怎么样呢! 杭贵妃一愣:皇上…… 景帝又嘆了口气,似乎极为矛盾。 杭贵妃跪在地上抽泣起来,泪眼朦胧地看着景帝。 景帝沉思片刻,目光落在于谦交给他的证据上,慢慢地,他的脸上露出了狡黠的笑容:嘿嘿,嘿嘿,嘿嘿。 杭贵妃有点莫名其妙,跪在地上,不知如何是好。 终于,景帝似乎是打定主意了,喝了一声:来人! 钱公公谦恭地过来:万岁爷,奴才听候吩咐。 景帝:传朕口谕,着武清侯石亨速来见朕。 二十一 割袍断义(10) 钱公公:奴才领旨。 二十二 废立太子(1) 1、石府书房 于谦走了以后,石亨急得六神无主,在房间里打转。他深知于谦的为人,在大是大非面前,于谦是绝不会手软的。自己面前只剩下一条死路了,怎么办,难道坐以待毙吗? 他好像下了决心,打开箱子,从里面翻出大叠大叠的银票,藏进怀里。 可他又突然停住了,心烦意乱地把那些银票扔在一边,抱着脑袋,绝望地坐下。 他自语着:我石亨难道就真只剩逃命一条路了吗?从此亡命天涯,东躲西藏,默默无闻了此余生?不不,我不甘心,我就是死,也要死得轰轰烈烈,不枉了我此生的抱负! 他终于打定主意,重新把银票收起来,恨恨地:于谦,你既已逼得我走投无路,我也跟你拼个鱼死网破! 他霍地站起来,取下墙上挂着的宝剑,哗地拔出来,雪亮的剑刃的灯下骤然放光,十分炫目。 石亨:对,马上去找兄弟们,今晚上就动手! 石亨刚要佩上剑,响起急促的敲门声。 石亨大吃一惊:谁? 僕人已带着钱公公进来了:老爷,是皇上身边的钱公公。 石亨一愣:钱公公…… 钱公公:武清侯,皇上口谕,着你即刻进宫面圣。 石亨更惊,但他还是冷静地拱拱手:是,我这就随公公进宫。 2、干清宫大殿 石亨惶恐不安地拜见景帝:臣叩见皇上。 景帝面无表情:起来坐吧。 石亨:谢皇上。 景帝:武清侯,你可知朕为何夤夜召你进宫吗? 石亨:臣不知,请皇上明示。 景帝却慢悠悠地:唔,是吗?朕可记得,有一回你给朕送来一样朕最想要的东西,既然你颇知朕的心思,这一次,朕也让你猜猜,朕找你来所为何事? 石亨偷偷观察着景帝的脸色,可景帝的表情很是暧昧,根本就看不出喜怒哀乐。 石亨迟疑着:这个…… 景帝:武清侯是真的猜不出了? 石亨勐然想起于谦跟他说的话,打了个激灵,膝盖一软,就要向景帝下跪:皇上,臣罪该万死! 景帝却阻止住了他:武清侯,且慢! 石亨只得愣愣地看着景帝。 景帝缓缓站起来,拿起石亨的罪证,交给他:武清侯,你自己看吧,你都干了些什么! 石亨看着石彪留下的证据,如临灭顶之灾,双手哆嗦起来,冷汗淋漓。 景帝:武清侯,你还有何话说? 石亨哆哆嗦嗦跪下:臣该死,臣该死…… 景帝的脸色一下变得极为威严:哼,光一个该死就把朕打发了吗? 石亨哀求地:皇上―― 景帝:朕且问你,武清侯,依我朝律法,你看你这弥天大罪,该如何惩处啊? 石亨捣蒜般叩头:臣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景帝:万死?你就是有一万个脑袋,也不够朕砍! 石亨:皇上,看在臣对皇上忠心耿耿的份上,请皇上…… 景帝冷冷地盯着石亨:你求朕是没用的,实话告诉你,明日早朝,朕就要当着列位大臣的面,公布你的罪状,并予严惩。到那时候,你脖子上的这颗脑袋,哼哼! 第222页 石亨打了个寒颤,绝望地看着景帝:皇上,你千万给臣留一条活路啊,臣做牛做马,报答皇上隆恩。 景帝目光犀利地盯着石亨,盯得他毛骨悚然。 景帝忽然又轻轻一笑:武清侯,朕再说一句,你听清楚了,明日早朝,是你的生死大劫,能不能逃过此劫,就看你的造化了。 石亨呆住了,听皇上的口气,自己似乎还有一线生机。可是,这线生机在哪里呢?他乞求地看着皇上。 但景帝没有为他指路,他懒懒地挥了挥手:下去吧。 3、徐府厅堂 石亨带着一肚子的恐惧和疑惑离开了干清宫,可这样的心情,怎么还睡得着觉,他决定打道徐府,指望足智多谋的徐有贞给他想想办法。 到了徐府,徐有贞睡眼惺忪地接待满脸恐惧的石亨:武清侯,什么事啊?三更半夜的,还把在下给拉……拉起来,不让人睡个安稳觉嘛。 石亨一把将徐有贞安在椅子上:少罗嗦,你给我坐下! 徐有贞给吓了一跳:怎么啦?武清侯? 石亨:我告诉你,出大事了!石彪这个畜生,瞒着我偷偷记了个私铸铜钱的帐本,给于谦找到了,于谦已拿着这些证据向皇上密奏。 徐有贞大惊失色:这……这是真的? 石亨:我是死到临头了,徐大人,你也跑不掉!哼哼,咱们这回是要一锅端了! 徐有贞面如死灰:武清侯,你……你别吓唬在下,在下可是什么都不知情啊! 石亨大怒:混帐,事到如今,你不给我出主意,却想着抵赖,你也太不是东西了! 徐有贞哭丧着脸:武清侯,皇上都知道了,又是白纸黑字,铁证如山,你还能让在下想什么主意啊! 石亨威胁地:现在我就把话说白了,我再告诉你,刚才皇上召我入宫,我已把私铸铜钱的来龙去脉全招供了,这里头,自然没少提徐大人你这位军师!徐大人,皇上对你…… 徐有贞打了个激灵,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等等,你刚才说什么?皇上召你入宫? 二十二 废立太子(2) 石亨:我半夜三更赶来,就是跟你说这事,皇上当着我的面,把证据给我看,龙颜大怒,说是一万个脑袋也不够砍。 徐有贞:那……皇上还说什么? 石亨:皇上说,明日早朝,就要公布罪状,依律严惩了。 徐有贞沉吟着,突然一拍手:有戏了! 石亨疑惑地看着徐有贞:徐大人,你是说…… 徐有贞激动地:武清侯,我们有活路了! 石亨:活路?在哪儿啊? 徐有贞诡秘地:你想想,皇上既已定你死罪,明日早朝下个旨不就成了?又何必连夜召你入宫?他这样做,不是多此一举吗? 石亨点点头:是啊,我也是这么想,从宫中出来,我可是满腹疑惑,所以赶紧找你商议。 徐有贞:看来,皇上并不真想杀你,他是想要你替他干一件事情。 石亨:没错,皇上最后对我说,明日早朝是我的生死大劫,能不能逃过这一劫,就看我的造化了。我既然是不够砍一万个脑袋,他为何还要说能不能逃过这一劫呢? 徐有贞:问题就在这儿,看样子皇上是在你身上下了个赌注。 石亨:赌注? 徐有贞:没错,是赌注,可那究竟是什么赌注呢? 石亨:此事必然关系重大,对皇上来说也是举足轻重! 徐有贞:嗯,我们快想想,皇上还有什么大事未了,让他在心里头终日记挂? 石亨:皇上的心思不好猜啊! 徐有贞却又拍了一下手:有了! 石亨:快说,是什么? 徐有贞不慌不忙地:你先说说,对皇上来说,什么事情最为重要? 石亨不耐烦地:哎呀,徐大人,你就别绕圈子了,吞吞吐吐的,主意还没出来,明日一早,你我的人头就落地了! 徐有贞仍不慌不忙地:别急,听在下说嘛。在下想啊,对皇上来说,最最重要的事情,莫过于皇位了。你说呢? 石亨:废话,皇上不是已经登上皇位了吗? 徐有贞奸笑着:那没错,可当今的皇太子,却不是皇上的儿子啊! 石亨疑惑地:徐大人的意思是…… 徐有贞:不不,应该说皇上的意思是,当务之急,莫过于废立皇太子!这才是他的心腹大患啊! 石亨恍然大悟:难怪呢,皇上原来还有这一招! 徐有贞:武清侯,如果我们猜得没错的话,在下敢说,你我的脑袋都保下来了。 石亨:徐大人说得再明白一点。 徐有贞:还用再说吗?皇上的意思,不就是让你草拟个奏摺,明日早朝…… 石亨已哈哈大笑起来:懂了懂了,这份奏摺就是我们的绝命计。徐大人啊,只要我们施出这记杀手锏,那就跟皇上背地里藏着的那一招,互为唿应了,哈哈哈哈。 徐有贞也大笑起来:武清侯怎么把于谦给忘了呢?于谦也有一招啊。这明日早朝,倒真有戏了,哈哈哈哈。 4、华盖殿门口 文武大臣鱼贯而入。 于谦和石亨随大臣们踏上白玉台阶,两人迎面相碰,于谦威严地哼了一声,石亨脸上掠过一丝慌乱,但随即镇定下来,傲然进入大殿。 第223页 5、华盖殿 景帝出现在大殿上,因为估计到今天朝中会出现几件大事,他显得特别精神,在众臣山唿万岁,朝拜以后,景帝清了清喉咙,高声叫道:列位爱卿,今日有何要事,请快快奏来。 于谦和石亨几乎是同时上前:皇上―― 景帝一愣:于爱卿,武清侯,你们两位…… 于谦:皇上,臣有要事请奏。 石亨毫不相让:皇上,臣也有要事请奏。 众大臣看着于谦和石亨针尖对麦芒的样子,都预感到即将发生大事,紧张地看着他们两人。 景帝摆摆手:唔,两位爱卿啊,慢慢来,慢慢来。你们两位要奏的事,朕好好听着呢。这样吧,朕看还是让武清侯先来,啊! 于谦见景帝表了态,也想看看石亨到底耍什么花招,便退到一边:是,皇上。 石亨再次上前:启禀皇上,臣所奏之事,关系到我大明千秋基业之安危,实是非同小可。 景帝:哦? 石亨:不过,臣所奏之事,虽出于臣对皇上的耿耿忠心,可一旦公之于朝堂之上,势必引起非议,更有道貌岸然者,对臣妄加指责,所以,臣在奏请皇上之前,务必请皇上答应臣一件事。 景帝:什么事?你先说给朕听听。 石亨:臣恳请在奏请皇上之时,不得有人中途出来对臣横加叱责,使臣不能畅所欲言。只等臣说完了,是非曲直,任凭皇上论断。 景帝:好,朕答应你便是。 于谦愣住了,听石亨的口气,是完全对着他于谦的,可是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呢,于谦苦思着,但还是摸不着头脑。 石亨:皇上,臣要奏的,是关于皇太子一事。 景帝暗喜,已知石亨琢磨出了他的心事,故意慢吞吞地:皇太子?皇太子有何事啊? 石亨:自皇上登基以来,上顺天意,下得民心,我大明气象为之一振,普天之下,黎民百姓都视皇上为百年不遇的圣明君主。臣更是感念吾皇恩德,希望皇上,乃至皇上的子子孙孙千秋万代龙御我大明江山。可是,臣每念及此,又常常是心痛不已,为皇上愤愤不平啊! 二十二 废立太子(3) 景帝:武清侯,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朕怎么越听越煳涂了? 石亨:皇上,臣斗胆问一句,这列朝列代,皇太子均为天子之子,可我朝的皇太子,为何不是皇上你的龙子啊? 景帝佯怒地:武清侯,你这是什么话?皇太子之位,早有定论,岂容你胡言乱语? 石亨:皇上此言差矣,皇太子之位,关系到江山社稷之根本,我朝不遵先例,已埋下天大灾祸,臣最担忧的就是人心不稳,有小人从中生乱,争端一起,将国无宁日。 于谦已完全听出了石亨的用心,不由冷冷一笑。 景帝却连连点头:唔,武清侯这话倒是有几分道理,朕也担忧得很呢。 石亨:何况当年皇太子登位,是在非常之际,依臣之见,亦不过是权宜之举。现今国泰民安,皇上何不新立皇太子,保我大明千秋永固,以抚慰臣和天下人的殷切期望呢? 于谦大怒:石亨,你……你简直是妖言惑众,给我下去! 石亨冷笑:于大人,皇上还没发话呢,你急什么呀?莫非这朝堂上,是你说了算不成? 于谦:皇上,武清侯所言,是别有用心,请皇上…… 景帝:且慢,于爱卿,朕有言在先,让武清侯把话说完不迟嘛。武清侯,接着说。 石亨却突然跪倒在地:皇上,臣有罪! 景帝故意吃惊地:武清侯,你有何罪啊? 石亨:臣犯了死罪,而且罪不可赦。只怕等臣说完了,皇上还是要砍臣的脑袋,所以臣…… 景帝不耐烦地:哎呀,武清侯,朕要你说下去你就说下去,有朕这句话,你还怕什么? 石亨:臣……臣还是不敢。 景帝:好了,这样吧,朕现在有言在先,不管你犯了何罪,朕都免你一死,行了吧? 石亨感激涕零地:谢皇上隆恩! 于谦大急:皇上,万万不可听信武清侯这番别有用心之言,他这是…… 景帝大为不悦,拉下脸来:于爱卿,今日这早朝,你是要替朕作主了? 于谦:臣不敢,臣只是提醒皇上,不可以一己私慾…… 景帝大怒:于爱卿,朕现在令你退下,有话等朕听完了武清侯所奏再说。 于谦只得退下:是。 朝上风云突变,大臣们都看得目瞪口呆。 景帝对石亨:武清侯,你再说下去。 石亨:是,皇上。现今的皇太子并非皇上所生,既然不是皇上龙种,却位居东宫,皇亲国戚和各藩王之中,难保没有人不作非分之想,臣最为皇上担忧的,就是另有其人觊觎皇太子之位,到时朝中生乱,必将不可收拾。皇上啊,臣这番话虽不一定中听,可臣的一片忠心,都是为皇上你啊! 景帝大喜:武清侯,难得你如此一心一意为朕着想,你的忠心朕全明白了。 石亨趴在地上,连连磕头,痛哭流涕:皇上,臣唯有一个心愿,愿皇上早日新立皇太子,安定朝野之心。臣愿为皇上效犬马之劳啊! “好,好啊。武清侯,你的一片忠心朕都心领了!”景帝连连感嘆,对大臣们说,“哼,你们都看见了,武清侯替朕和大明社稷想的是长久之计,你们呢?想过吗?” 第224页 众大臣在景帝严厉的目光下,都吓得低下了脑袋,不敢吭声。 景帝:列位都给朕好好想想,别光拿着朕的俸禄,却不给朕办事,啊? 众大臣一片肃然。 这件事来得太突然,于谦几乎还来不及作出反应就被皇上赶出来了,但事关大明社稷安危,于谦又挺身而出:皇上―― 景帝:哦,于爱卿,你还要向朕启奏吗? 于谦:皇上,臣不得不奏!刚才武清侯所言实是蛊惑皇上,大错特错,望皇上明察。何况武清侯别有用心,妄图借废立太子讨取皇上欢心,替自己逃脱罪孽,完全是小人所为。 景帝冷冷地:是吗? 于谦:据臣查实,私铸铜钱的主谋就是武清侯石亨,是他指使和利用了石彪,现臣已查明证据,石亨罪大恶极,请皇上依国法论处,将石亨斩立决! 景帝:唔,武清侯确是犯了死罪,不过嘛,于爱卿,朕刚才已有言在先,免他死罪,朕看这事就…… 于谦:不行!不杀武清侯,皇上要置国法于何地?天下民心,又如何交代? 景帝沉吟着:这个…… 石亨:皇上,你可答应过不杀臣,臣死不足憾,可不能再为皇上出力,臣不甘心啊! 于谦怒指石亨:石亨,你这个小人,你……你太卑鄙了! 石亨哀求地看着景帝:皇上,你可得替臣做主啊! 景帝:俗话说,皇帝圣旨口,朕说出的话,难道于爱卿一定要朕收回不成? 于谦扑通跪下,激愤地:皇上,国法不是儿戏,石亨之罪能免,我大明还有何法度可言?国之根本…… 景帝大怒:于爱卿,你太过分了,你口口声声国法国法,朕的话,难道就不是国法吗? 徐有贞乘机跳出来:皇上圣明,皇上的话,自然就是国法。胆敢反对皇上者,那就是叛逆! 于谦突然感到腹背受敌,为之心寒。 景帝:于爱卿,你可听清了?谁要是不替我大明的长久之计着想,哼哼,可别怪朕不客气了! 二十二 废立太子(4) 景帝说着,威严地扫视了一下众大臣,话中有话地:你们也给朕听着,回去好好想一想,别嘴巴上跟朕说得好听,背地里打自己的算盘,究竟怎么回事,朕心里可清楚得很! 众大臣都唯唯诺诺地:是,是,皇上。 景帝:今日之事,就到这儿,明日朕再等你们上朝议事。退朝! 景帝说完,扬长而去。 众大臣纷纷退出殿去。 石亨和徐有贞都面露得意之色,趾高气扬而去。 只有于谦还呆呆地站在那儿,神情极为悲愤。 6、干清宫前甬道 景帝得意洋洋地退朝回来。 于谦突然挡在前面,扑通跪下:皇上! 景帝吓了一跳:于爱卿,刚才不是退朝了吗,你怎么还在这儿啊? 于谦:臣有话不可不说,望皇上听臣直谏。 景帝:罢,罢,朕就知道你的脾气,起来说吧。 于谦:皇上免去石亨死罪,已铸下大错,如此姑息养奸,石亨必得寸进尺,后患无穷啊! 景帝冷笑:姑息养奸?哼哼,朕自有主意,于爱卿不必多言。 于谦:民心不可欺,国法不可乱,皇上。 景帝摆摆手:朕还是这句话,朕自有主意。 于谦:皇上已错了一步,如再废立太子,那就错上加错了! 景帝拉着脸,闷声不吭。 于谦:臣的话已在廷上说得明明白白,皇上如一意孤行,势必让天下人寒心哪! 景帝冷冷地:于爱卿,你不是跟朕说要保我大明长盛不衰,江山永固吗?朕废立太子,就是为着这一条啊!这跟于爱卿的建议,有何相悖了? 于谦大惊:皇上,臣的江山永固之意,绝非此意,臣是希望皇上以社稷为重。 景帝:社稷为重自然是对的,可也不能非得要君为轻嘛,于爱卿,你说呢? 于谦断然地:不对! 景帝老大不高兴地:社稷歷来以君为本,没有君,何来的江山社稷? 于谦:皇上之言更是大错特错了,君权再高再大,也是为黎民百姓,圣人云,民为贵,君为轻。做君王的,就是要替百姓着想啊! 景帝根本不听:朕今日所做之事,就是要避免日后朝政纷乱,祸害百姓。于爱卿,朕的这片苦心,你不可不领啊! 于谦再次跪下:皇上,废立太子绝非幸事,而是埋下了天大的灾祸,天下人一旦明了皇上的私心,谁还敢为朝廷忠心耿耿效力? 景帝默然。 于谦郑重地向景帝叩首:皇上,听臣一言吧,重振大明来之不易,皇上在百姓心目中,已是当世明君,有这一番功业,皇上也可青史流芳了,又何必斤斤计较于谁来继承皇位?作为天子,最重要的是顺天意,合民心,为百姓做事,受百姓拥戴,此乃天子最大的福分。否则,陡生事变,失信于民,是要招致报应的啊,皇上! 于谦声泪俱下,可景帝却不知什么时候早已熘走了。 于谦一个人跪在地上,绝望之极。 天上电闪雷鸣,暴雨倾盆而下。 于谦被淋得透湿,仰望乌云翻滚的天空,再也说不出话来。 7、干清宫书房 景帝心情舒畅地看着石亨上的奏章:武清侯石亨,切念太祖高皇帝,百战艰难而取天下,期传之万世。皇上于土木兵败,朝廷危亡之际,力挽狂澜,保住大明,足见天命在于皇上。今皇上即位五年,仍未更换太子,臣忧心如焚,深知天命不可违也。古人有云:天与不取,反受其咎…… 第225页 景帝击案而嘆:好个天与不取,反受其咎!石亨一介武夫,竟能体会朕的用心,倒也难能可贵,哈哈。 杭贵妃笑吟吟地过来:皇上,大喜大喜啊,臣妾给你贺喜来了! 景帝也笑眯眯地向杭贵妃行礼:爱妃,朕也给你贺喜了! 杭贵妃:皇上,不敢当,不敢当,你这是要折煞臣妾了。 景帝:哦,是吗?人逢喜事精神爽嘛,爱妃,你说呢?哈哈哈哈。 杭贵妃却是喜极而泣,一把拉住景帝:皇上,臣妾算是把这一天给盼到喽,从今往后,这大明的江山,子子孙孙都是你的了!臣妾也放心啦。 景帝得意地:朕可没少费心思哪,这一次要不是朕把武清侯给治得服服帖帖,还没人给朕出头呢。 杭贵妃:有了武清侯领头,这事是好办了,可臣妾还是担心于大人,还有太后…… 景帝的笑容僵住了,沉吟着:于爱卿和太后势必反对,要堵住他们的嘴,最好是借用众大臣的力量,让他们和武清侯互为唿应,只是不知这些人会不会附议。 杭贵妃:皇上,那你赶紧想法子啊。 景帝略一思索,点点头:来人哪。 钱公公赶忙过来:万岁爷,奴才来了。 景帝看看钱公公,皱起眉头:钱公公,怎么是你啊?曹公公呢? 钱公公:曹公公那天让皇上打了几板子,屁股都打烂了,在家里养伤来着。 景帝这才想起来,忍不住笑了:朕倒忘了。 钱公公:曹公公不在,皇上有何吩咐,就让奴才去办。 景帝:你马上去内库提点黄金,给每位文武大臣送去,就说是朕的赏赐。 钱公公:是。 景帝:对了,钱公公,你先去武清侯和那个徐有贞府上,然后再去别的大臣那儿,明白了? 二十二 废立太子(5) 钱公公:奴才明白。 景帝:还有,于爱卿那儿你就别去了。 钱公公:奴才知道。 钱公公转身出去。 杭贵妃疑惑地看着景帝:皇上,你已免了武清侯的死罪,对他够客气了,何必还拿黄金赏他? 景帝笑而不答。 杭贵妃:还有那个徐有贞,臣妾听说他就是当年主张南迁的徐珵,在大臣中的口碑可不太好,皇上对他也是讨厌得很。 景帝:爱妃有所不知,这个徐有贞现在和武清侯搞在一块,鬼点子多着呢,朕虽讨厌他,不妨也借他用上一用。 杭贵妃:臣妾还是不明白。 景帝高深莫测地:爱妃,你别多问了,明日早朝自有结果。 8、徐府厅堂 徐有贞和石亨把酒庆贺,大为得意。 石亨:今日我石亨能保住脑袋,全仗徐大人出的好主意,徐大人,今后你就是我的恩人了。 徐有贞:不是在下自夸,就算是天下最难的事情,只要在下略施小计,没有过不了关的。嘿嘿,武清侯,让你碰上在下,算你的运气。 石亨:那是那是,徐大人啊,我也不是自夸,我武清侯算得上大明的第一员勐将吧?今后有你徐大人这样的谋士,我们可是智勇双全,如虎添翼了。 徐有贞:武清侯的意思是说,只要我们两人精诚合作,这天下就无人能敌了,对吧? 石亨哈哈大笑:知我者,徐大人也!来来,徐大人,为我们的天下无敌干一杯! 石亨和徐有贞干杯:哈哈哈哈。 徐夫人过来禀报:老爷,宫里来人了。 徐有贞吃了一惊:谁? 徐夫人:是皇上身边的钱公公。 徐有贞和石亨对视了一下:快请他进来。 钱公公带着几个太监进来:徐大人,哦,武清侯也在这里啊? 徐有贞、石亨:见过钱公公。 钱公公:徐大人接旨。 徐有贞急忙跪下。 钱公公把手一招,一个太监捧上盘子,里面是金光闪闪的黄金。 钱公公将黄金交给徐有贞:徐大人,拿着吧。 徐有贞吃了一惊:钱公公,圣旨吶? 钱公公指着黄金:不就在这儿吗? 徐有贞恍然大悟:谢皇上恩赐! 石亨见徐有贞受了赏赐,赶忙祝贺:徐大人,大喜大喜,皇上对你青眼有加,看来是要重用你了。 钱公公笑眯眯地:武清侯且别忙,也有你一份呢。 石亨大喜:皇上也要赏赐我? 钱公公:那当然,武清侯替皇上立了大功,皇上能少了你吗? 石亨扑通跪下:谢皇上隆恩。 钱公公将另一盘黄金递给石亨:今日皇上倒真是大开隆恩了,这黄金不光两位有份,朝中的文武大臣一人不少啊! 石亨打量着黄金,呵呵笑了:皇上对我等真是关照得很哪! 钱公公:两位得了皇上的赏赐,可也别忘了奴才,什么时候请奴才喝两杯? 石亨:钱公公见外了,钱公公想喝,这会儿就坐下,下官作陪。 钱公公:哎,今日不行,奴才有皇命在身,还得跑遍文武大臣的家,只怕一个晚上都来不及呢。两位,奴才告辞了。 钱公公说着,转身就要走。 徐有贞突然喊住他:等等,钱公公,在下还有话相问。 钱公公:徐大人请说。 徐有贞:钱公公,你替皇上赏赐诸位大臣,到在下这儿,是第几家了? 第226页 钱公公:徐大人这儿是第二家,第一家本是武清侯,奴才去了,武清侯不在,没想到武清侯原来在徐大人这儿。 徐有贞:哦,原来这样。钱公公,这封赏的顺序,皇上可有讲究? 钱公公:回徐大人,先上武清侯和徐大人这儿,是皇上亲口交代给奴才的,所以奴才哪儿也没去,先过来了,嘿嘿。 徐有贞点点头:这就对了。 石亨:徐大人,莫非这里面…… 徐有贞:武清侯,快,我们也跟钱公公一块上诸位大臣府上走一趟。 石亨吃了一惊:我们也去?干吗?这可是皇上…… 徐有贞:皇上的意思是让我们再领一个头,请诸位大臣表个态啊! 石亨一愣:表态?你是说废立太子? 徐有贞做了个签名的动作:武清侯,你还不明白吗?皇上现在最需要的是这个啊! 石亨恍然大悟,哈哈大笑起来:是了是了,皇上的金子也是冲着它来的吧? 钱公公有点莫名其妙:两位,你们这是…… 石亨已拉起钱公公:钱公公,到时你自会明白,走吧。 9、于府厅堂 于谦一个人坐在房内,拿着他和石亨结义的信物――那件写有盟誓的襟袍,激愤之色,溢于脸上。 他愤怒地用手撕着襟袍:卑鄙小人,你这个卑鄙小人! 襟袍被他撕裂了,丝丝缕缕的,散落于地。 于谦似乎还不解恨,又捡起破碎的襟袍,扔进火盆里烧毁。 火光熊熊,映照着他悲愤的脸。 女贞立在他身边,想说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 正在这时,于康进来禀报:老爷,太后来了。 于谦大吃一惊:太后?她上这儿来了? 二十二 废立太子(6) 于康点点头。 女贞:我去接太后她老人家。 女贞话音未落,孙太后已经进来了。 孙太后:于爱卿,哀家看你来了! 于谦急忙跪下:臣恭迎太后圣驾。 女贞也跪下:奴婢拜见太后。 孙太后一把扶住于谦:快起来,快起来,今日是哀家来看你,于爱卿大可不必多礼。 孙太后说着,对女贞:女贞,你也起来。 女贞:谢太后。 于谦感动地:太后光临寒舍,令臣诚惶诚恐。 孙太后:于爱卿啊,这些话就别说了,哀家今日来,是要跟你商议,我大明又大祸临头喽! 于谦:太后说的可是废立太子一事? 孙太后:正是。于爱卿啊,皇上怎么会言而无信,做出如此有悖天理的事来?哀家真是给他气死了! 女贞:就是嘛,皇上也太不像话了,当着大明的皇帝,肚子里却打的是自己的小算盘,真让人寒心哪!于大人,你快想想办法吧。 于谦痛苦地:唉,办法我都想了,就是没一样说服得了皇上,看来他这次是铁了心了。他为此甘愿置国法于不顾,免了石亨的死罪,臣实在是想不通啊! 女贞:哼,他这个皇上,现在是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了! 孙太后伤心地:是啊,当年是哀家听了于爱卿你的主意,把这位郕王扶上皇位,哀家的一道懿旨让他当了皇帝,现在他羽翼丰满了,早不把哀家放在眼里,哀家真是自作自受啊! 于谦:皇上是有私心,不过依臣看来,主要是受了石亨等人的蛊惑。 孙太后不满地:于爱卿,你对皇上也太轻信了,他这个人,不是哀家出言不逊,他……他…… 于谦:太后放心,臣已打定主意,明日早朝,臣即向皇上请奏,万不可废立太子。 孙太后:于爱卿,哀家可全靠你了。太上皇的处境你是知道的,在塞外受尽磨难,又有病在身,他这辈子也够悽惨的了,这一回,要是皇太子再被废黜,哀家只怕他经受不起了! 于谦:臣绝不会对不起太上皇和太后,更不会对不起我大明的江山社稷。废立太子风波一起,朝纲势必混乱,臣就是粉身碎骨,也要让皇上消了这个念头! 孙太后:好,于爱卿,有你这句话,哀家心里也踏实了。 于谦:臣就不信,这满朝文武,都跟石亨同穿一条裤子,都无视朝廷的稳定和人心向背。臣明日一定据理力争,让列位大臣和臣一道说服皇上。 孙太后点点头,可仍忐忑不安地:于爱卿,哀家还是有点担心,要是文武大臣都不敢拂逆皇上的意思,这…… 于谦:常言道,天理公道自在人心,臣就不信,满朝文武大臣的心里头,就没有社稷为重这几个字! 孙太后嘆息地:但愿如此吧! 10、曹吉祥府上 曹吉祥躺在床上养伤,正向僕人询问宫中的情况:这些日子,宫里头都有些什么动静啊? 僕人:回公公,奴才听人说,皇上要废立太子了。 曹吉祥:唔,看来皇上是等不及了,这么说,他真下手了? 僕人:没错,公公。 曹吉祥:心急吃不得热豆腐,嘿嘿,这事皇上倒也不一定办得成。 僕人:不不,公公,皇上这一回倒是眼看要办成了,奴才听人说,武清侯领头向皇上奏请废立太子呢。 曹吉祥大吃一惊:是吗?有这等事? 僕人:奴才虽是听说,可肯定错不了。外面传得沸沸扬扬的,说武清侯是为了逃脱死罪,施了这起死回生之计。 第227页 曹吉祥:这个武清侯,倒真有两下子,啊? 正在这时,使女进来禀报:公公,武清侯来访。 曹吉祥:说到曹操,曹操就到。请他进来吧。 使女:是,公公。 使女领着石亨进来。 石亨:曹公公啊,下官看你来了,你的伤可好些了? 曹吉祥:我没死,算是福气。武清侯,请坐。 石亨坐下:曹公公可是皇上的心腹,皇上怎么下得了如此狠手?下官还真要替曹公公打抱不平呢! 曹吉祥沮丧地:武清侯,你就别笑话在下了,奴才在主子跟前再怎么的,还不是个奴才啊! 石亨听出了曹吉祥对景帝的怨气:这话可不是曹公公你说的,皇上知道了,免不得又赏你一顿板子。 曹吉祥一愣:武清侯,你这是讥笑在下不成? 石亨大笑:曹公公别误会,下官是跟你开个玩笑,哈哈。 曹吉祥:开不得开不得,在下可没两条命,再挨一顿板子,在下只怕小命不保了。 石亨安慰地拍拍曹吉祥:好了好了,曹公公,咱们都是自己人,下官是不会出卖朋友的。 曹吉祥感动地:武清侯对在下的一片诚意,在下感激不尽! 石亨掏出一叠银票,放在曹吉祥的枕边:曹公公,好好养伤,皇上还用得着你吶。 曹吉祥:武清侯太客气了,这些银票在下可不敢…… 石亨:哎,曹公公要是不收,那就是看不起下官了。 曹吉祥:好,在下收下了,以后武清侯有用得着在下的地方,尽管吩咐。 石亨:自家兄弟,说这些就没意思了。曹公公啊,往后我们可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啊! 二十二 废立太子(7) 曹吉祥:武清侯可是翻云覆雨的大人物,皇上都听你的,在下敢不惟命是从,啊? 石亨得意地大笑:过奖过奖。哎,对了,曹公公啊,你也别老躺在家里了,这伤该快点好才是啊! 曹吉祥:怎么?武清侯要在下…… 石亨暧昧地:明日早朝,廷上会有一场好戏,曹公公,你不去,岂不可惜了? 曹吉祥已心领神会:哦,是吗?哈哈。 两人都会意地相视而笑。 11、华盖殿 早朝。 景帝:昨日早朝,武清侯向朕奏请废立太子,朕感念其忠心,对武清侯所犯之罪既往不咎。不过嘛,列位爱卿请别误会了,朕并无私心,只是觉得当今我朝皇太子之位,与列朝列代颇不相同,恐有违先例,是以让诸位爱卿再议一议。诸位爱卿啊,你们谁有话说? 于谦:臣有话说。 景帝略带嘲讽地:哦,又是于爱卿。于爱卿的直言是最最有名的,朕姑且洗耳恭听吧。 于谦:废立太子事关朝廷安危,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可轻易为之,想来皇上必明白其中的道理。 景帝:朕就是觉得事关重大,才让你们议议嘛,于爱卿又何必冲着朕,倒像是朕怀有私心了。 于谦直视着景帝:既然如此,那臣斗胆问皇上一个问题,皇太子犯了何罪没有? 景帝:皇太子年幼,尚在读书,犯罪,谈不上吧。 于谦:那臣再问一句,皇太子无罪,皇上何故要将他废黜? 景帝一愣:这个…… 于谦:皇储继承,歷来是朝廷头等大事,今皇太子虽然年幼,但聪明知礼,并无逾规之处,皇上岂能无辜将其废除? 景帝讪讪地:朕乃当朝天子,现今皇储的身份,于爱卿难道不觉得不太合适吗? 于谦冷笑:身份?皇上请恕臣直言,天子的身份尚且不一定是天定,更何况皇储了,难道非得是皇帝的亲骨肉吗? 于谦此言一出,众大臣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景帝更是怒不可遏:于爱卿,你这话是何用意? 于谦:皇上坐上今日的皇位,并非天定,是因太上皇蒙尘塞北,国家危难,我朝不可一日无君,才有此皇位更替。 景帝气得咬牙切齿:好,好啊,于爱卿,你是说朕本不该坐这个皇位吧? 众大臣见景帝气成这样,脸都白了,惟有石亨和徐有贞暗暗得意。 于谦凛然不惧地:当年皇上登基,是太后和臣极力主张,此事自不需臣多言,皇上心里比谁都清楚。臣的意思最明白不过,皇上能登大位,乃是江山社稷的需要,今日皇太子之事亦如此,请皇上摒除私心,以社稷为重! 景帝阴冷地:于爱卿误会了,朕正是本着社稷为重,才郑重其事与诸位爱卿商议,要不,这皇家的家事,又何必有劳各位操心? 徐有贞乘机跳出来:皇上说得好,此乃皇家家事,还是由皇上决断为妥。 于谦大喝一声:徐珵,你这个主张南迁的贪生怕死之徒,朝堂上何人不认得你?任你在此胡言乱语? 徐有贞大为尴尬:在下早改过自新了,在下现在叫徐有贞,是…… 于谦:退下! 徐有贞被于谦的威严吓住,讪讪退下。 于谦:皇上,废立太子绝非皇家家事,牵一髮而动全身哪!皇上试想,列朝列代,为皇太子之位,废长立幼而引发大乱,兄弟间血肉相残,祸及朝野的,还算少吗?这些血淋淋的教训,皇上怎么就忘了呢? 景帝冷冷地:朕百年之后,未必就没有这一乱! 第228页 于谦一愣:皇上―― 景帝却不理于谦了,他把目光投向大臣们:诸位爱卿,你们也说说吧,啊? 于谦:对,大家都说说,忠言直谏,那是我们做大臣的本分! 众大臣突然变得鸦雀无声了。 景帝将目光落在石亨等人的脸上:怎么?你们难道都变哑巴了? 石亨:皇上明鑑,列位大臣其实早就有了主意。 景帝:哦,是吗?朕怎么没听见啊? 石亨掏出一份劝进表:皇上请看。 景帝心里已经明白,装模作样地:这是什么呀?武清侯。 石亨不无得意地:启禀皇上,臣废立太子的奏摺一经提出,列位大臣纷纷附议,刚才臣献给皇上的,就是臣和列位大臣的劝进表,劝皇上尽早废立太子,以定大位! 景帝接过劝进表,交给曹吉祥:念! 曹吉祥尖声念了起来:皇上膺受天命,中兴邦家,统绪之传,宜归圣子。武清侯所奏甚是…… 石亨:皇上,这上头还有列位文武大臣的签名呢。 景帝微微点头:唔。 曹吉祥将劝进表交还给景帝:请万岁爷过目。 景帝将劝进表拉开,上面果然是长长的一串签名,还按着密密麻麻的手印,足有几十个。 景帝大喜:列位爱卿,这些都是你们签的名了? 有不少大臣赶忙纷纷跪下,唯唯诺诺地:是,是。 景帝:还按了手印呢,哈哈,好,好啊! 还有将近一半的大臣仍站在殿上,似乎对这种做法颇为不满。 景帝阴沉地扫视了他们一眼:怎么,你们几位呢?这上头…… 二十二 废立太子(8) 不容景帝说完,于谦突然对着石亨,义愤填膺地大喝起来:石亨,你……你干的好事! 石亨:于大人,你看清楚了,岂止是我石亨一人干的好事,这满朝文武差不多都跟我站一块呢。 于谦愤怒地瞪着那些签了名的大臣,痛心疾首地:你们……你们还有良知,还有公理吗?你们这是把我大明往火坑里推啊! 石亨:于大人,别教训人了,这就叫胳膊扭不过大腿,懂吗? 于谦轻蔑地看着石亨,吐出两个字:卑鄙! 景帝却突然呵呵笑起来,举着那份劝进表:于爱卿啊,你还有何话说? 于谦激愤地:皇上,此等小人之道,你居然受用得很,埋下灾祸而昏聩不明,绝非圣君所为! 景帝大怒,但极力隐忍着,反而一笑:于爱卿一向出言耿直,朕就不计较了,要是换了一个人,朕可就要他的脑袋了! 于谦:臣的脑袋不足惜,臣是为我大明江山社稷担忧,皇上,你定要执意为之,臣今日就死在这儿! 景帝一愣:于爱卿,你难道要死谏不成? 于谦:比起朝廷安危,臣的一条命又何足道哉!于谦愿以一死,换取大明江山日后的安宁。 于谦说着,悲愤地就要往柱子上撞去。 景帝大惊:快拉住他! 胡滢和王文等人拉住于谦:于大人,万勿冲动。 于谦:列位大臣,眼见朝中纷乱丛生,动盪将至,皇上又置江山社稷于不顾,臣还有何必要苟活于人世? 胡滢等不胜唏嘘:于大人,我等还是再劝劝皇上吧。 于谦:皇上,不听臣之言,要遭报应的啊! 景帝扬起手中的劝进表,厉声地:够了,于爱卿,废立太子乃众大臣建议,不容你多说。不过,朕看在你也是为朝廷的长久之计份上,且退让一步。 于谦以为景帝松口了,急忙上前:皇上请明示。 景帝:朕现在就下诏废立太子,你,还有一些大臣可能心中不服,朕再给你们一次机会,有贊同废立太子的,在这份名单上签名,朕等会再行定夺。于爱卿,朕这样做,够公平的了吧? 于谦:若有大臣不肯附议,皇上不可勉为其难,而且,要是不肯附议的大臣居多,皇上应即刻放弃废立太子的动议。 景帝郑重地:行,朕答应你。 于谦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如此甚好! 石亨和徐有贞交换了下眼色,显得颇为胸有成竹。 陈循急忙上前:皇上,事不宜迟,众大臣既有不少附议,请皇上当庭决断,免得夜长梦多。 景帝却不理陈循,对着大臣们:不过,朕有个条件,要你们现在就拿出自己的主意。朕先回干清宫等候,三炷香以后,朕重开廷议,一锤定音! 众大臣又是一愣。 景帝这次把目光落在了陈循身上:陈爱卿乃内阁首辅,此事就交由陈爱卿主持。 陈循得到景帝重用,喜形于色:是,臣遵旨。 景帝笑吟吟地站起来,大摇大摆退出殿去。 文武大臣看着景帝的背影,均呆若木鸡。 廷上燃起了第一炷香。 徐有贞、陈循、孙镗等人拿着劝进表,在逼没签名的大臣签名:签名,签名,皇上的意思你们还不明白吗?签名! 有些大臣害怕了,战战兢兢签了名,又有些惭愧,偷偷看了于谦一眼。 于谦朝他们怒目而视,这几个大臣赶忙低下脑袋,避开了于谦的目光,满脸通红。 陈循把劝进表拿到胡滢边上:胡大人,该你了! 胡滢却看看于谦,为难地:老臣再等一等吧。 第229页 陈循:等?胡大人啊,不是下官说你,再等一等,只怕把你的乌纱帽也给等没了。 胡滢:唉,我老了,无所谓了。 陈循气得狠狠瞪了胡滢一眼:哼!你可别后悔了,胡大人! 12、华盖殿外 石亨不知什么时候出了殿,等在殿外。 曹吉祥从殿里悄悄熘出来。 石亨:怎么样?都签了吗? 曹吉祥:有几个签了,还有一些大臣都看着于大人的脸色呢。 石亨想了一想:你过来。 曹吉祥凑近石亨。 石亨在他的耳边嘀咕了几句,曹吉祥连连点头。 石亨:明白了? 曹吉祥献媚地:武清侯好计谋,在下定会让那些人乖乖就范。 石亨的嘴角露出一丝诡秘的笑意:好,你去吧。 13、华盖殿 第三炷香已燃了快一半了。 徐有贞还在威逼大臣签名:签名,快签名。第三炷香快完了,不签后悔就来不及了,快签名。 有许多大臣还在犹豫,可是情况对他们非常不利,正如徐有贞所说,不签名就要后悔了,因为殿外有一支御林军在宋城的率领下正悄悄地向他们逼近。 看到有手执兵器的御林军逼近,殿内马上一阵骚动,众大臣均感觉大事不好,大惊失色。 胡滢拉拉于谦,悄悄地:于大人,你看。 于谦暗惊:御林军?他们来干什么? 曹吉祥鬼鬼祟祟凑上来:哎哟,于大人,奴才刚才听万岁爷说,废立太子要是不成的话,万岁爷就要拿南宫…… 于谦大惊:南宫?太上皇? 二十二 废立太子(9) 曹吉祥:奴才也不太清楚,万岁爷的意思好像是,既然有些大臣还向着太上皇,不如把太上皇先给除了,免得大臣们惦记着太上皇,不肯签这个名。 于谦如雷轰顶:除掉太上皇?不不,万万不可啊! 曹吉祥:唉,万岁爷的意思,谁拦得住啊! 曹吉祥瞄了一眼台子上燃着的香,轻描淡写地补了一句:万岁爷说了,这第三炷香一完,太上皇的人头……哼哼! 于谦浑身一震。 胡滢大急:于大人,我们这就去见皇上。 于谦:走! 于谦和胡滢刚到门口,却被几个御林军拦住了。 他们把刀枪架在门口,大声地:武清侯有令,所有大臣不得离开大殿。 于谦大怒:武清侯?他反了不成?快闪开! 正说着,石亨笑吟吟上来了:于大人,对不住了,这华盖殿你是出不去的。 于谦激愤之极,指着石亨:石亨,你胆敢调动御林军包围华盖殿,你这是犯上作乱,罪加一等! 石亨仍然是笑嘻嘻的:于大人何必发火?实话说吧,是皇上下的圣旨,下官也不敢违抗,请于大人见谅。 宋城把手一挥,御林军士兵哗地举起大刀,挡住了大门。 于谦凛然不惧,冷笑一声:哼,本官今日倒要当面问问皇上! 于谦说着,就挺身迎着如林的刀枪往前走去。 众大臣都紧张地看着于谦。 石亨突然把脸一拉,对着于谦和殿内的大臣大喝一声:皇上有旨,有敢出殿者,斩! 御林军又哗一声,把雪亮的刀枪对准了于谦。 于谦不为所动,继续向前。 眼看形势一触即发,胡滢上来,一把拖住了于谦:于大人,万万不可冲动。 王文也拉住于谦:硬闯不是办法,于大人,我们回殿再作道理。 于谦被胡滢和王文等人硬拉回殿内。 于谦悲愤地:皇上怎能做出这等事情?天理不容,天理不容哪! 胡滢看着快要燃尽的最后一炷香:于大人,来不及了,太上皇危在旦夕,你快想办法啊! 于谦仍犹豫着,表情非常痛苦。 有个大臣:救太上皇要紧,下官可等不得了。 徐有贞还在叫喊:签名,快签名! 那大臣大喝:下官签! 徐有贞大喜:识时务者为俊杰啊,恭喜恭喜! 那大臣气唿唿地在劝进表上签了名。 有许多大臣见又有人签了名,终于也动摇了。 陈循乘机劝说:快签快签,还等什么?啊? 那些大臣只得草草签了名。 最后只剩下于谦和胡滢、王文等寥寥几人了。 徐有贞:胡大人、王大人,你们可别做最后一位呵。 王文:于大人不签,下官也不签! 曹吉祥见状,忙从徐有贞手里拿过劝进表,来到于谦跟前:于大人,就看你了。 于谦恍恍惚惚地看着曹吉祥。 曹吉祥凑着于谦的耳朵:第三炷香就快烧完了,于大人,你不会忍心看着太上皇人头落地吧? 第三炷香果然只剩下最后一点点了。 于谦一惊,仍然摇头:这个名,我还是不能签。 正在这时,外面响起一阵急唿:于大人,于大人―― 于谦一愣,他听出是范广的声音。 果然,范广气喘吁吁地奔进来了:于大人,军情急报。 于谦:军情急报? 范广:大同关守将郭登急报,瓦剌也先已打出“大元天圣可汗”旗号…… 于谦大吃一惊:什么?也先打出“大元天圣可汗”旗号? 第230页 范广将急报交给于谦:也先陈兵关外,蠢蠢欲动,情况危急!郭将军请于大人务必调兵驰援各处边关,以防瓦剌再次进犯。 于谦打开急报,看了几眼,脸色极为凝重。 众大臣则是一片唏嘘,议论纷纷: ――也先打出“大元天圣可汗”旗号,那分明是要进犯中原了。 ――战祸临头,战祸临头了! 于谦听着众大臣的议论,浑身又是一震。 胡滢看着于谦,也有些慌乱:此事非同小可,请于大人速作决断啊! 于谦:内忧刚起,外患又至,下官最担心的是朝中纷乱,给了也先有机可乘! 王文:于大人,那怎么办? 于谦:废立太子之争,这朝中两派大臣已是形如水火,也先如真挥师南下,如此局面,只怕是对也先最为有利了。 胡滢:眼下惟有先安定朝廷了,于大人! 于谦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大明之祸,大明之祸啊! 胡滢看了一眼已经快燃尽的香火:于大人,不能再等了。 于谦晃了一晃,睁开眼睛,痛苦万分地长嘆一声:罢,罢,我签。 于谦此言一出,那几个不肯签名的大臣都呆住了,顿时泪流满面。 曹吉祥则兴高采烈地赶紧递上笔:于大人,请了。 于谦握着笔,似有千斤的重量,颤抖地签下了名。 他眼里有悲愤和屈辱的泪光在闪烁。 看到于谦终于签了名,石亨得意洋洋地笑了,他向御林军挥了挥手,御林军悄然退走了,殿外又恢復了平静。 二十二 废立太子(10) 14、华盖殿 华盖殿内重开廷议。 景帝重新坐到龙椅上,晃着那份劝进表,踌躇满志:如今每位大臣都签了名,如此盛情,倒叫朕不好意思了。众意难违嘛,啊?朕这就准各位大臣所奏,三日之内,行新太子登位大典。 众大臣纷纷跪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二十三 辞官还乡(1) 1、华盖殿 退朝后,众大臣都走了。 于谦一个人跪在地上,以手捶地:我大明的灾祸又要来了!天哪,这是为何,为何啊? 大殿内空荡荡的,没有人回应他。 过了良久,有一只胳膊扶住了于谦:于大人,快请起。 于谦慢慢抬起头来,那人正是胡滢。 于谦长嘆一声,哆哆嗦嗦站起来。 胡滢:事已至此,再痛心也没用,于大人自己保重吧。 于谦:王大人,我痛心的还不是这些大臣,满朝文武,视朝纲如儿戏,那也罢了。我痛心的是我自己,不但不能阻止,还不得不签名。于谦啊于谦,你真是千古罪人啊! 胡滢:于大人别内疚了,老朽知道你有难言之隐。 于谦悲痛欲绝:皇上,皇上他怎么能这样!我大明的这丬天,怕真是要塌了啊! 胡滢:皇上在别的事情上倒挺圣明,可在这件事上,是犯煳涂了。但愿往后的结局,没于大人你说的这么糟。 于谦已无话可说了,半晌,才吐出一句:但愿如此吧。 胡滢看着于谦苍白的脸色,关切地:于大人,你可要挺住啊! 于谦却凄凉地摇摇头,什么也没说。 2、慈宁宫大殿 景帝来到慈宁宫,扑通一声跪下,恭敬地向孙太后施礼:儿臣叩见皇娘! 孙太后倒被景帝的这一行为怔住了:皇上行如此大礼,岂不折煞哀家了?快快起来。 景帝:儿臣不敢,儿臣是向皇娘请罪来了。 孙太后已猜到景帝的来意,冷冷地:有话起来说吧。 景帝站起来:是,谢皇娘。 孙太后:皇上何罪之有?哀家可担当不起哪! 景帝:儿臣对不起皇娘,对不起太上皇啊! 孙太后:哦,你说的莫非是废立太子吧?既然你知道对不住哀家,也对不住太上皇,那又何必做这等有害无益之事? 景帝:皇娘有所不知,废立太子本非朕的主意,是朝中大臣为我大明江山永固着想,非要儿臣…… 孙太后冷笑地:这么说来,这废立太子倒是朝中的大臣们逼着皇上你干的喽? 景帝:儿臣说的都是实情,皇娘要是不信,儿臣这里有一份东西,请皇娘过目。 景帝说着,把劝进表交给孙太后。 孙太后接过后,看了一眼:皇上膺受天命,中兴邦家,统绪之传,宜归圣子…… 孙太后的脸色顿时大变。 景帝装出为难的样子:满朝文武大臣都在这上头签了名,还按了手印。皇娘,你看,这是礼部尚书胡大人,这是刑部尚书廖大人,这是户部尚书陈大人…… 孙太后:六部的尚书全在这儿了?不对吧,皇上,哀家怎么就没见着于爱卿啊? 景帝指指劝进表:皇娘请看后边。 孙太后看看后边,果然见到于谦的签名,不由大惊失色。 景帝:这是于爱卿亲笔签名,皇娘要是有什么疑虑,不妨找这几位大臣问问,包括于爱卿他本人,这白纸黑字的,这些人可不敢欺君罔上啊! 孙太后竭力忍住哀痛,可身子还是晃了一晃,于谦竟然也在劝进表上签名,对她的打击实在太大了。 景帝装模作样扶住孙太后:皇娘,你怎么啦?哪儿不舒服? 第231页 孙太后甩开景帝,终于镇定下来,掂掂劝进表,冷笑地:哼哼,这些大臣们倒真听皇上你的话啊! 景帝拉下脸来:皇娘,你这是什么意思?大臣们也是一片诚意嘛,你说呢? 孙太后又一声冷笑:哼,你做都做出来了,哀家还有何话说! 景帝装出难受的样子:请皇娘谅解儿臣的处境,儿臣也是为大明江山社稷着想。 孙太后一针见血地:为大明着想?只怕是你个人的私慾在作祟吧! 景帝:皇娘就是再怎么骂儿臣,儿臣都不敢说个不字,可事情到了这一步,儿臣也阻止不了,皇娘是个明白人,该知道什么叫众意难违吧? 孙太后已知无法挽回,绝望地:你这是来向哀家下最后通牒的吧?哀家就是不答应,你也要一意孤行了? 景帝恭敬地朝孙太后鞠了一躬:大势所趋,儿臣是顺应列位大臣的意愿,儿臣虽比不上列朝圣明君主,可从善纳谏,这个最起码的为君之道,儿臣可是不敢不遵的。 孙太后被景帝的话噎得无话可说,悲伤的泪水忍不住冒出来。 景帝依旧是恭恭敬敬的样子:皇娘保重,儿臣告退了。 孙太后无言地挥挥手。 景帝悄悄退下去。 孙太后看着他的背影,泪水终于流了下来:太上皇啊,皇上这一回可是把咱们的根子都给掘掉了,哀家和你是彻底没指望了啊! 3、于府厅堂 一盏孤灯之下,于谦与女贞默默相对,气氛极为压抑。 过了好久,于谦终于抬起头:太后是亲口这么对你说吗? 女贞:嗯,太后说,这事是没指望了。 于谦:太后还说了什么? 女贞:她……她很伤心,她对你…… 于谦难过地:我知道,太后是恨死我了。 女贞伤心地:于大人,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别的人签名也就罢了,可连你竟然也屈从于皇上的旨意,你不是明明答应过太后的吗?你……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二十三 辞官还乡(2) 于谦:我对不住太后啊! 女贞:于大人,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跟我说说。 于谦想了一想,摇摇头:别提了,这件事就此搁下吧。 女贞生气地:于大人,你怎么对我也不肯明言了?再说,太后现在对你误会极深,你总该让她明白是怎么回事吧? 于谦长嘆了口气:有些事情还是让它永远藏在心里吧,我能承担的,就让我独自承担! 女贞看着于谦痛苦的样子,气慢慢消了:好吧,你不肯说,自然有不肯说的道理。反正我知道你有苦衷。不管你做了什么,我都能理解。 于谦感动地:女贞,谢谢你。 女贞:唉,除了太后,现在最难过的当数太上皇了,他有病在身,不知能不能经受住这个打击。 于谦:但愿太上皇能平安无事,我的心里也会好受些。 女贞突然认真地:于大人,我问你一个问题好吗? 于谦:什么问题? 女贞:一个人,本来好好的,为什么做了皇帝,就变了? 于谦一愣:这个…… 女贞:我听说皇上在当郕王的时候,胆小怕事,躲在郕王府一心读书,好些人还看不起他,以为他没什么能耐。当了皇帝之后,他倒变了个人,魄力、才干有目共睹,做了许多造福万民的事,可没料想,天下人都以为他是一位明君,他却又玩起了废立太子的把戏,私心日重,放任怂恿石亨这帮奸党,惹来今日之祸,真让人不知说什么好。 于谦有点陌生地打量着女贞,突然发现她成熟多了。但她的话还是让他震惊,甚至感到可怕。 女贞:于大人,你说说,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于谦:我是做臣子的,做臣子的职责就是忠于皇上。女贞,说实话,皇上对我有知遇之恩,我……我从内心里是一直非常感激皇上,对他现在的变化,我根本就没想到。 女贞:该好好想想了,于大人,这次的废立太子,虽然是石亨从中搞鬼,可没有皇上的支持,他是绝对办不了的。 于谦痛苦地:皇上确有私心,可对江山社稷…… 女贞:江山社稷?石亨犯下如此滔天大罪,他都可以赦免他,这江山社稷,还不是视若儿戏?于大人,我真是替你担心,你要重振大明,整治朝纲,可到头来,这朝纲却是一日不如一日啊! 于谦浑身一震:女贞,你是说,重振大明其实并没收到实效?它……它失败了? 女贞见于谦如此伤心,倒有点不忍心了:那倒也未必,不过…… 于谦:你别说了,我明白,我心里都明白,经过这场事变,实际上是将重振大明的宏图给……给葬送了! 女贞试图想安慰于谦:于大人…… 于谦痛苦得几乎落泪:我的一腔热血洒下去,到头来是颗粒无收啊!是我于谦生不逢时吗?还是上天不肯眷顾我大明?我……我实在是想不明白啊! 女贞轻轻握住于谦的手:于大人,别难过了,俗话说,人算不如天算,有些事,就是你最有能力去做,也不一定做得成。你已经尽力了,别再难为自己,还是想开点吧。 第232页 于谦站起来,轻轻摇着头:要是能想开就好了,可那也就不是我于谦了。重振大明是我毕生宏愿,也是最后的希望,女贞,你能理解它在我心中的分量吗? 女贞:我理解,于大人。 于谦长嘆了口气:唉,我现在的感觉,是我心里的这座大厦,突然要土崩瓦解了,我……我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女贞又一次见到了于谦偶尔露出的脆弱的一面,她柔情依依地看着于谦,极力想抚平他心中的伤痛:于大人,无论你做什么,我……我都会跟你在一起的。 于谦却苦笑了一下,默默地摇摇头,不再说话了。 女贞也沉默下来,两人面对面坐着,都无话可说。 正在这时,范广急匆匆奔了进来:于大人,于大人―― 于谦:怎么啦?范将军。 范广:郭登将军急报,瓦剌内讧,可汗也先被其手下将领阿拉所杀。 于谦吃了一惊:什么?也先死了? 范广:千真万确,据郭登将军说,阿拉自立为王,做了瓦剌可汗,经此变故,瓦剌想来是要先稳定朝政,已从我边境退兵。 于谦:这么说,我们是虚惊一场了? 于谦说着,似乎突然想起那天在朝堂上废立太子的情形,长嘆了口气:我本来最担心的是也先犯边,那天在朝堂上……唉,莫非是天意如此? 范广默然,轻轻摇摇头。 女贞的心似乎被刺了一下,哀痛地看着于谦。 4、于府外 于府旁边的空地上,突然热闹了起来。 几个官差带着一批工匠在建造房子。 一批百姓拥过来观看,议论着: ――要造房子了,看样子好气派啊! ――官府给造的,哪能不气派。 ――不晓得是给谁住的,好福气呢。 官差挥挥手:皇上有旨,于大人重振大明,造福百姓,居功之伟,理应嘉奖。这座房子,就是皇上赐给于大人的。 百姓们听了,连连点头:是给于大人造的房子啊,要得,要得。 一个老太太指着破旧的于府:于大人两袖清风,心里想的全是咱们百姓。这座房子他住了几十年了,是该换换啦! 二十三 辞官还乡(3) 一个男人挥着手:大伙儿听着,既然是给于大人盖房子,我们也上去尽一份力,如何? 百姓们:说得是,说得是,平常我们受于大人不少恩惠,无以回报,这会儿就替他出点力吧。 百姓们一拥而上,抬的抬,扛的扛,帮着工匠们干起活来。 工匠们都看呆了:这位于大人,真是好人缘哪! 几个官差在旁边看见了,也踊跃地上去干活。 工匠感动地:怎么,连你们官差都上了?这可是破天荒从未有过的事情啊! 一个官差:你们有所不知,京城里头,没有人不敬佩于大人的,为他做点事,我们都求之不得呢。 工匠大为振奋:好,好,大伙儿,加油干喽―― 众人热火朝天地干起来。 5、于府卧房 废立太子的事件,让于谦病倒了,虚弱地躺在床上。 外面造房子的声音不断传进来:嗨唷,嗨唷,嗨唷…… 于谦的眉头皱紧了,连连摇头。 他想了一想,挣扎着准备下床。 女贞捧着药过来:都病成这个样子了,还要下来?快躺回去! 于谦只得躺回去,长嘆了一口气:这外头,是在盖房子吧? 女贞:皇上赐给你的豪宅,规模不小呢。 于谦:于谦何德何能,享用这份恩赐! 女贞默默看着于谦,欲言又止。 于谦继续长嘆:皇上啊,你这不是让臣更难受吗? 女贞气唿唿地:哼,他大概也是心中有愧,在买你的好吶! 于谦默然,过了好久,他终于抬起头:回天乏力,回天乏力哪,我于谦生于这世上,又有何用! 女贞:于大人,你可千万别灰心哪! 于谦:我于谦打从小读书识字起,就立下誓言,要精忠报国,上刀山,下火海,从未后悔过。可这一次,我真是心力交瘁,万念俱灭哪! 女贞浑身一震,担忧地看着于谦。 6、奉天殿前 景帝废立太子的动议成功了,废立太子的仪式正在隆重举行。 文武大臣在台阶下站了一地。 景帝和朱见济坐在台阶上头。 曹吉祥神气活现地站在景帝身边,举着圣旨,大声宣布:皇上圣旨,废朱见深为沂王,立朱见济为皇太子。钦此! 众大臣齐齐跪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景帝笑嘻嘻地:众爱卿平身! 众大臣:谢皇上。 景帝对朱见济:皇儿啊,从今日起,你就是皇太子了。 朱见济开心地笑了。 曹吉祥:文武百官参拜皇太子―― 文武大臣对着朱见济跪下: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朱见济从没见过这样的阵势,着实下了一跳,嘴巴一张,就要哭起来。 坐在旁边的杭贵妃大急,小声地:太子,千万别……别哭,啊? 朱见济大张着嘴巴,突然打了个响亮的喷嚏:啊欠―― 众大臣都是一愣,哭笑不得。 第233页 景帝大乐:皇太子吉祥,天下吉祥,哈哈哈哈。 众大臣纷纷附和:皇太子吉祥,天下吉祥―― 景帝得意地看着台阶下的文武百官:太子新立,普天同庆。朕宣布,大赦天下,万民共贺! 众大臣:谢皇上隆恩! 景帝:还有呢,诸位爱卿的功劳,朕不可不赏啊。武清侯―― 石亨:臣在。 景帝:朕加封你为太子太师。 石亨大喜:谢皇上隆恩! 有几个大臣羡慕地看着石亨:武清侯,恭喜恭喜! 石亨越发洋洋得意:哈哈,哈哈。 于谦看着这一切,越发心灰意冷了。 景帝还在继续封官:胡爱卿、陈爱卿―― 胡滢、陈循:臣在。 景帝:朕也加封你们两位为太子太师。 胡滢、陈循:谢皇上! 景帝:于爱卿―― 下面一片肃静,并无人答应。 景帝仍然兴致勃勃地:于爱卿,朕加封你为太子太傅。 下面还是没有人答应。 景帝忙向下面张望:于爱卿,朕叫你吶,于爱卿―― 曹吉祥:回皇上,于大人他……他不在啊! 景帝再一细看,大臣当中果然没有于谦,不由一愣:哎,刚才不是还在吗? 曹吉祥:奴才刚才也瞧见了,怎么一转眼的工夫,于大人就…… 景帝尴尬地笑笑,自己打圆场地:于爱卿一向淡泊功名,想来他是不肯受这份利禄了。哎,于爱卿就是这脾气,没关系,朕隔日再封他,啊?哈哈哈哈。 7、徐府厅堂 没有得到任何封赏的徐有贞在大发雷霆:混帐,混帐,统统的混帐! 随着他的骂声,书房里的文房四宝和一些摆设被扔到地上,砰砰啪啪乱响一气。 徐夫人:哎呀,老爷,你怎么在外头受了气,就回家砸东西啊? 徐有贞厉声地:住嘴!老爷我今日就要砸个痛快,怎么的? 徐夫人哭泣起来:老爷,求你了,千万别跟家里的东西出气啊! 徐有贞:我不跟家里的东西出气,你叫我到哪儿出气?啊?我徐有贞这辈子算是倒霉透顶了,放个屁都砸脚后跟,这日子还怎么过? 二十三 辞官还乡(4) 徐夫人:老爷啊,你不过,我们可怎么办啊?呜呜,老爷―― 徐有贞更怒:哭,哭,你哭够了没有?有你这样哭丧,我还能不晦气? 徐夫人哭得更来劲了:老爷啊,你……你怎么说这种话啊?你不是要让我去死吗? 徐有贞:死了倒好了,你们统统去死,去死!别让我看着烦,去啊―― 徐有贞骂着,又疯狂地砸起东西来,一只花瓶在门口爆炸,磁片飞了一地。 石亨出现在门口,他也被眼前的场景吓了一跳:徐大人,你这是干吗?在家里开仗了? 徐有贞一愣,脸上讪讪的:武清侯来得好,让你见笑了! 石亨:刚才这只花瓶,可别是冲着我来的吧? 徐有贞冷笑:在下不敢,现在武清侯又是官升一级,当了太子太师了,真是位极人臣啊! 石亨:我就知道,你是因皇上没封你的官,愤愤不平吧? 徐有贞:武清侯,这废立太子的主意可是在下给你出的,可在皇上那儿,你根本就没替在下说话,你……你也太不够意思了! 石亨:徐大人误会了,皇上这次封官,事先没透一点风声,何况我也没机会见到皇上,又如何为徐大人说情呢? 徐有贞泄气地:算了,说来说去是在下的命不好。唉,就是替皇上做得再多,皇上也不会把在下放在眼里。 石亨:皇上对你的成见是太深了,不过徐大人别泄气,以后有的是机会。 徐有贞冷笑:机会?哼哼,在下都等了多少年了!这些年,为皇上,为太上皇,为你武清侯,我徐有贞什么事没干过,到头来还不是落得这个下场,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啊! 正在这时,曹吉祥来了:徐大人,万岁爷召你即刻进宫。 徐有贞不由一愣:万岁爷? 石亨:徐大人,看看,机会这不来了! 徐有贞勉强一笑:是祸是福还不知道呢。 曹吉祥:徐大人,你去了不就知道了吗?走吧。 徐有贞:唉,但愿上天保佑吧。 8、干清宫大殿 景帝在召见徐有贞:徐爱卿啊,朕今日召你来,是有一件事要你去办。 徐有贞受宠若惊:皇上请吩咐,臣愿效犬马之劳。 景帝:听说你跟太上皇交情不错,朕这就派你去见一见太上皇。 徐有贞大惊失色:不不,皇上,臣跟太上皇绝无干系,臣一心效忠的是皇上,请皇上明察! 景帝冷笑:当年不是你主动要去跟也先谈判,迎回太上皇的吗?怎么,现在又跟太上皇没干系了? 徐有贞冷汗直流:那……那是以前,臣跟太上皇早没……没干系了,臣现在是…… 景帝:现在?哈哈哈哈,徐爱卿啊,朕说你现在了吗?你有几个胆子,敢现在还跟太上皇来往? 徐有贞:是,是,皇上圣明。 景帝厌恶地:朕有一句话送给你,你这个人颇有才学,就是聪明过头,所谓聪明反被聪明误。 第234页 徐有贞根本摸不着头脑了,只得跪在地上连连磕头:皇上,臣该死,臣该死。 景帝:好了,起来吧。 徐有贞战战兢兢地:谢皇上。 景帝:朕刚刚废立太子,还未告知太上皇,朕这就派你前往南宫,跟太上皇好好通报通报。 徐有贞:是,臣领旨。 景帝:徐爱卿啊,你的巧舌如簧是有名的,这一回,朕要你把废立太子的利弊都给太上皇说清楚了,免得太上皇对朕心生误会,懂了吗? 徐有贞:懂,臣懂。 景帝一笑:还有嘛,朕特赐太上皇好酒一坛,让他也为新太子登位庆贺庆贺。告诉太上皇,这酒得好好喝啊! 徐有贞:臣明白,臣定会让太上皇把这庆贺的喜酒喝下去。 景帝满意地:唔,那你快去办吧。 徐有贞:是,皇上。 9、南宫 徐有贞捧着一坛酒,忐忑不安地出现在南宫。 南宫久已封闭的大门嘎嘎打开了。 大门打开后,昏暗的房间霎时变得明亮起来。 房间角落,英宗和钱皇后坐在那儿念佛。 徐有贞恭敬地上前:微臣叩见太上皇、太皇后。 英宗露出一丝惊喜的表情:哦,是徐爱卿啊,请,请。 徐有贞进去后,房门又嘎嘎关上了。 英宗看看四周,见再无人影,便一把握住徐有贞的手:徐爱卿,你……你怎么来了? 徐有贞:当然是皇上派微臣来的喽,没有皇上的恩准,微臣能进得来吗? 英宗:徐爱卿啊,你可把朕给想死了,当年是你迎朕回朝,朕还没好好感谢你吶。怎么样?皇上还挺重用你的吧? 徐有贞摇摇头:唉,别提了! 英宗装作不平的样子:以徐爱卿的才能,本当是朝廷栋樑…… 徐有贞看着英宗,转开了话题:太上皇,你可知今日皇上派微臣来所为何事? 英宗还蒙在鼓里:何事? 徐有贞:皇上派微臣来是要告诉你,你的儿子朱见深已被废为沂王了。 英宗大惊:皇儿被废了?这是真的? 徐有贞:现在的皇太子是皇上的亲儿子,东宫易主了,太上皇! 钱皇后已痛哭失声:天哪,我的皇儿啊,你遭了什么孽啊,皇上要下此狠心! 二十三 辞官还乡(5) 英宗呆若木鸡,喃喃地:朕就料到,这一天终究是要来的。 钱皇后:太上皇,皇上这是绝了你的后路啊!哀家和你在这儿苦苦度日,就是盼着有个出头之日,现在好了,全完了啊,太上皇。 英宗怒极而笑:好,好,皇上,你干得好啊! 钱皇后扑通一声瘫在地上,疯狂地大喊起来:不不,他不是皇上,他是个卑鄙小人,他不要脸,不要脸…… 英宗强忍悲痛,看了徐有贞一眼:住口,你不要命了吗? 钱皇后:我就是不要命了,让他把我杀了得了,这个千刀万剐的狗皇帝,我……我还要找他拼命! 英宗无奈地摇摇头,又看了徐有贞一眼:徐爱卿,你还有什么话要跟朕说? 徐有贞把带来的那坛酒放在英宗跟前:皇上特赐御酒一坛,皇上说了,让太上皇为庆贺皇上废立太子,好好喝几杯。 英宗再也控制不住了,哆哆嗦嗦地抓起酒罈,爆发出一阵悽厉的笑声:哈哈哈哈,朱祁钰啊朱祁钰,你……你也太狠毒了,你这是要置朕于死地啊!朕先让你粉身碎骨! 英宗说着,就要将酒罈子砸碎。 徐有贞的脸色微微一变:太上皇,万万不可! 英宗对着徐有贞咆哮地:滚,滚回你的皇上那儿去!你跟他说吧,他绝了朕的后路,朕把这笔帐记下了! 徐有贞:太上皇息怒,微臣岂是那种告密的小人,请太上皇放心。 英宗:朕不要听,滚,滚,滚,朕不要见你们,滚―― 徐有贞却深深地鞠了一躬:太上皇受委屈了,微臣心里也难过得很啊! 英宗倒惊呆了:徐爱卿,原来你……你也是…… 徐有贞轻声地:太上皇,微臣的心意你还不明白吗?这么多年,微臣可一直记挂着你! 英宗:不不,你……你是在骗朕,你是朱祁钰派来羞辱朕的,朕不信你们,不信你们…… 徐有贞连忙跪下:太上皇明鑑,微臣自迎回太上皇,皇上就对微臣另眼相看,厌恶万分,所以微臣根本得不到重用,后来微臣迫于无奈,不得不改了名儿,由人保荐,蒙过皇上,才做了名小小的御史。太上皇,微臣若有一言不实,情愿天打五雷轰! 英宗终于相信了:徐爱卿,这么说,朕是错……错怪你了? 徐有贞:太上皇幽闭南宫,受尽屈辱,过的是如此非人的日子,微臣为太上皇痛心哪! 英宗禁不住热泪盈眶,一把抱住徐有贞:徐爱卿啊―― 徐有贞紧紧握着英宗的手:太上皇,你受委屈了,皇太子无辜被废,实是奇耻大辱。太上皇,你哭吧,把心里的苦水都哭出来,啊? 英宗闻言,终于放开喉咙,嚎啕大哭起来:皇儿,苦命的皇儿啊,朕对不住你啊! 钱皇后也跟着哭号:皇儿,苦命的皇儿啊―― 徐有贞见状,假惺惺地陪着掉泪。 第235页 英宗和钱皇后哭得像个泪人。 徐有贞:太上皇、太皇后,身体要紧,万请保重啊! 英宗:难得徐爱卿如此忠心,朕要是有朝一日能…… 徐有贞小心地看看门外,“嘘”了一声:小心隔墙有耳! 英宗点点头,压低了嗓门:……朕要是有朝一日能东山再起,绝不忘了徐爱卿大恩大德。 徐有贞诡秘地看着英宗:太上皇莫非是早有打算了? 英宗的眼里闪出了一道精光:哼,你以为朕真的是一门心思吃素念佛了?不,朕是在韬光养晦。此仇不报,朕誓不为人! 钱皇后怨毒地:过这种猪狗不如的日子,就是一只畜生,也要磨牙呢。这个朱祁钰,哀家恨不得咬他一口! 徐有贞面露喜色:好,太上皇和太皇后有此决心,事情就好办了。 英宗:徐爱卿,你有何见教?快说来给朕听听。 徐有贞:当今皇上只是宠信于谦,让他统领朝政,文武大臣怨声载道,暗地里都想念着太上皇。 英宗大喜:是吗?这么说,列位爱卿还没忘了朕,啊? 徐有贞:朝中大臣,大半还是太上皇在位时的那批人,都受过太上皇恩惠,只要太上皇一声令下,他们莫不争先恐后为太上皇效力。 英宗:唔,朕知道了。徐爱卿啊,你出去后,悄悄联络那些大臣,把朕的意思转告给他们,就说,朕虽在南宫,心里头无时无刻不在记挂他们。 徐有贞:微臣领旨。 英宗:徐爱卿,朕可是把身家性命全交给你了,你…… 徐有贞:太上皇尽管放心,微臣愿肝脑涂地,为太上皇效力。 英宗:好,朕相信,朕是不会一辈子蛰伏南宫的,到时候,朕要来个潜龙出海,一飞沖天,哈哈哈哈。 徐有贞:那微臣就先祝贺太上皇了。 英宗:徐爱卿,等朕成了大事,你要什么,朕全答应你,啊! 徐有贞扑通跪下:谢太上皇隆恩! 10、于府卧房 于谦的身体还是十分虚弱,半躺在床上。 女贞递上药碗:该吃药了。 于谦慢慢将药喝下去。 女贞:今日早朝,又是累了一天,你这身体,可吃不消啊! 于谦指指胸口:是这儿累。 女贞点点头:我知道。 二十三 辞官还乡(6) 于谦:今日早朝,皇上大封文武百官,不管是不是曾经反对废立太子的大臣,全给封了个遍。 女贞不屑地:哼,真是皇恩浩荡! 于谦:这样下去,如何了得,朝纲看来是又要乱了! 女贞认真地看着于谦:你已经尽力了,常言说,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我心…… 于谦却苦笑了一下,不再言语。 女贞:你在想什么? 于谦:我在想,其实做一个清官不难,难的是有时候根本就实现不了他的志向。 女贞:是啊,皇上这一关过不了,清官再是刚直不阿,为民请命,又有何用呢! 于谦:我为官几十年,无论到哪儿,百姓都叫我于青天,他们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我的身上。唉,我是直到今日,总算明白过来,我这个青天,只是徒有虚名啊! 女贞:你也别太自责了,有了你这样的青天,百姓的日子还是好过了一些,他们需要你啊! 于谦:是吗?要是他们知道,我于谦其实在关系到朝廷安危的大是大非上,是多么无能为力,他们还会这么想吗? 女贞一愣:这…… 于谦:我很失望,包括对我自己。我的一腔热血,到头来,只是换来四个字:无可奈何。这,是我于谦平生的抱负和理想吗? 女贞默然。 于谦又长嘆一声,默默打开门,朝外走去。 11、于府厅堂门口 华灯初上,病榻上的于谦却挣扎着起了床,女贞见于谦要独自出门,一惊:于大人,你去哪儿? 于谦:心里憋得慌,出去走走。 女贞:等等,我跟你一块去。 于谦连连摆手:不必了。 于谦说着,头也不回地走远了。 女贞呆呆地站在门口,看着于谦孤独的身影渐渐远去,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12、街上小酒馆 于谦来到街头,一个人在闷头饮酒。酒杯已经干了。 看得出他仍未康復,整个人十分虚弱。 他轻轻摇晃着手臂:小二,拿……拿酒来。 店小二拿了一坛酒上来:老爷,酒来了。 于谦哆哆嗦嗦地举起罈子,一饮而尽。 他已经酩酊大醉了,还在喊着:酒,酒…… 店小二:老爷,你喝醉了。 于谦:醉?不不,我……我没醉。 他摇摇晃晃站起来,拎着空罈子: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哈哈哈哈,我……我没醉,我清……清醒着呢。 他打了个趔趄,差点摔倒。 店小二赶忙将他扶住:老爷,你住哪儿?我送你回家吧。 于谦:回家?我是要回家了,不过,我告诉你,我……我不是回这儿的家,我要回……回老家。 店小二:老爷的老家在哪儿啊? 第236页 于谦:杭……杭州。 店小二吃了一惊:杭州?老爷这就要回杭州? 于谦醉醺醺地长吟着: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朝廷已无我用武之地,我于谦还不如归隐江湖,独善其身吧。 店小二更惊:你……你是于大人? 于谦大笑:不错,本人就是于谦于大人,现在这个于大人要归隐江湖了,哈哈哈哈。 就在于谦喝得酩酊大醉之时,女贞满脸焦急地跑进来了,见了于谦,又喜又恼:于大人,你在这儿啊,让我好找呢。 于谦:你找我?可我……我要走了啊,走了,走了。 女贞:哎哟,你的病还没好呢,怎么能喝成这样?快跟我回去。 于谦:我……我不跟你回去,我要一个人……一个人走,走……走得远远的,远远的…… 女贞:远远的?去哪儿? 店小二:刚才于大人说,他要回杭州老家。 女贞大为意外,呆呆地凝视着于谦:于大人,你真想回老家了? 于谦:从哪儿来,就回哪儿去吧。 女贞沉思着:这么说,你是下决心了? 于谦:我……我说过,我已心力交瘁了,朝廷里的事,我是管……管不了喽。 女贞从未见过于谦如此心灰意冷的样子,倒怔住了:于大人,振作点。 于谦:我于谦从来没有如此颓唐过,是吧?女贞啊,我的心碎了,碎了啊!天缺了有女娲来补,这心缺了,有谁来补呢? 女贞看着于谦痛苦的样子,轻轻扶住他:那好吧,于大人,我陪你一块回杭州,从今往后,你再也别管朝廷里的事,过逍遥自在的日子吧。 于谦大笑:好好,归去来兮,归去来兮,哈哈哈哈。 于谦在女贞的搀扶下,踉踉跄跄走远了。 他嘴里还在悲凉地念叨着:归去来兮,归去来兮―― 13、于府书房 于谦乘醉伏案起草辞官还乡的奏章。 女贞奉上一杯茶:于大人,先喝口茶,醒醒酒再写。 于谦:不必,酒后真言,正可吐尽我胸中块垒。 女贞看着于谦下笔如行云流水,感嘆地:于大人是要一吐为快了! 于谦脸色凝重地一路写下去。 女贞站在他旁边,念起于谦的辞呈:臣于谦质本凡庸,性復偏执,时遭明盛,位极人臣。既居少保之官,又兼六卿之职。报国之心虽切,而济时之术全疏……伏望皇上罢臣职位,遣归田里,另选贤良,以代今职…… 二十三 辞官还乡(7) 女贞沉吟了一下:于大人,你也太谦虚了吧? 于谦:功过是非,自有定论,我于谦到底是何等人,还是让后人来评说吧。 女贞:对,你已经够对得起皇上,对得起朝廷了。 于谦:唉,要不是我心有余而力不足,这份辞官还乡的辞呈,我于谦是说什么也不愿写啊! 女贞:于大人,你后悔了? 于谦郑重地:你还记得吗?以前你曾说过我像诸葛亮。诸葛先生为振兴蜀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我于谦重振大明,虽换得天下暂时太平,可却是中途而废,惭愧哪! 女贞默然。 于谦:明日一早,我就向皇上递交辞呈。但愿我走了以后,朝廷能选用良才,趋吉避祸,江山永固! 14、南宫佛堂 英宗和孙太后相对而坐。 孙太后愤愤地:皇上倒行逆施,把太子废为沂王,哀家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英宗却淡淡地:朕都知道了。 孙太后:这么说,于爱卿的事情你也知道了? 英宗一愣:于爱卿?他有什么事啊? 孙太后:皇儿啊,哀家是万万没想到,皇上废立太子,威逼大臣们签名,于爱卿他也签了。 英宗大惊:皇娘,这可当真? 孙太后伤心地:哀家都亲眼看见了于爱卿的签名,哪会有假! 英宗恨恨地:难怪呢,朕还以为这废立太子怎么就如此轻而易举,原来是于爱卿帮着皇上干的。凭他在朝中的威望,自然是小事一桩了,哼哼! 孙太后矛盾地:哀家也说不清楚,于爱卿到底怎么回事,他曾亲口答应哀家,会竭尽全力阻止皇上,不料却是如此结果。唉,到如今,反正这名是于爱卿亲自签了,哀家实是无话可说! 英宗怨恨地:于谦,你干得好啊!朕倒错看你了! 孙太后:现在皇上的权势是越来越大了,再这样下去,就怕哀家和你的性命都难保啊! 英宗:皇娘放心,朕不会就此蛰伏于这座死气沉沉的南宫。 孙太后一愣:皇儿有何打算? 英宗阴沉地:朕自有办法。 孙太后担忧地:唉,哀家是担心你的身体,要不是你得了怪病,治又治不好,哀家本来还有点指望,现在太子也废了,哀家真是心灰意冷了。 英宗诡秘地一笑:皇娘,你难道真以为朕有病吗? 孙太后不由愕然:皇儿,你这是…… 英宗奸笑起来:嘿嘿,嘿嘿…… 15、华盖殿 早朝。 景帝:昨日朕大封百官,独独于爱卿不在,于爱卿―― 第237页 于谦:臣在。 景帝:朕封你为太子太傅,你可别推託呵。 于谦断然地:回皇上,于谦并无功劳,受之不妥,请皇上收回成命。 景帝一愣:于爱卿何出此言?要说功劳,你辅佐朕统领朝政,功劳最大,朕早就想…… 于谦:皇上,臣实难从命,这个太子太傅,臣是绝对不会接受! 景帝好不尴尬:于爱卿,你……你这也太跟朕过不去了嘛。 于谦却掏出辞呈来:皇上,这是臣的辞呈,请皇上恩准臣辞官还乡。 景帝完全惊呆了:什么?于爱卿,你要辞官还乡? 众大臣也都目瞪口呆地看着于谦和景帝。 于谦:臣心意已决,万请皇上成全。 于谦说着,将辞呈递给景帝。 景帝却连忙推了回去:等等,等等,于爱卿…… 于谦:皇上,臣告退了。 不等景帝发话,于谦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景帝沮丧地长嘆了一口气:唉―― 众大臣都呆若木鸡。 16、于府厅堂 于谦去意已决,正在连夜整理行装。 于康进来禀报:老爷,车马都准备好了。 于谦:好,我们马上就走。 于康:女贞姑娘去见太后,还没回来呢。 正说着,女贞来了,大声地:我回来了! 于康:哎哟,女贞姑娘,正在说你吶,老爷都等急了。 女贞甜蜜地看了于谦一眼:是吗?他等我?这可是破天荒头一遭啊!嘻嘻。 于谦笑着:好了好了,人到齐了,出发吧。 于康欣喜地:我是终于盼到这一天了,老爷要回杭州,这往后的日子啊,就不用提心弔胆喽。 女贞噗哧一笑:我嘛,也可以到杭州好好玩玩了。哎,于大人,你准备回去干点什么呀? 于谦:逛逛西湖,看看朋友,这逍遥自在的日子,长着吶。 女贞:西湖美景如画,浪迹山水之间,于大人,你又可以写好多好多诗了。 于谦大乐:写诗?那我倒真求之不得呢,哈哈哈哈。 于康催促着:老爷,天色已晚,我们快上路吧。 于谦:好,趁着夜色,我们悄悄出门,不要惊动了街坊邻居。 女贞又一笑:于大人啊,要是知道你走,这京城里的百姓,不来个十八里相送才怪呢,嘻嘻。 于谦的脸色又沉下来了:唉,京城的百姓,我于谦是对不住他们了! 17、途中 天穹清朗,月光如水。 于谦和女贞乘坐的骡车得得得地疾驰着。 二十三 辞官还乡(8) 一轮圆月高挂空中,美丽之极。 女贞抬头仰望:瞧,多漂亮的月色啊! 于谦吟哦着: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苏东坡这首词,真是千古绝唱啊! 女贞:还有一句,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哪,于大人! 于谦沉思着:是啊,高处不胜寒哪,我于谦今日也要抽身而退,独善其身了,真想不到啊! 女贞:得,得,是我不好,让你又记挂起朝廷来了吧? 于谦掩饰地:那倒不是,走都走了,不想也罢。 女贞笑着点点头:唔,这才像个辞官还乡的样子嘛,嘻嘻。 于谦也苦涩地笑了。 突然,后面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有一队人马飞驰而来。 女贞吃了一惊:有人来了! 于谦朝后张望:奇怪,好像是御林军嘛,他们怎么出城来了? 御林军的马队飞快超越于谦的骡车,拦在前面。 女贞又吃了一惊:怎么?是来追我们的? 于谦:康叔,先停下吧。 于康勒住骡车:吁―― 正在这时,一辆銮舆快速越过骡车,也在前面停了下来。 御林军将领大喝:皇上驾到! 于谦大惊,赶忙下车。 景帝已从銮舆中钻了出来:于爱卿! 于谦跪地叩首:臣不知皇上驾到,有失迎候,请皇上恕罪。 景帝将于谦扶起:于爱卿啊,你怎么就走了呢?害得朕连夜前来追赶。 于谦感动地:有劳皇上大驾,臣感念不已,可臣心意已决,实在是愧对皇上一片诚意啊! 景帝拉着于谦的手:来来,于爱卿啊,朕跟你好好叙叙话,啊? 18、路边小亭 御林军的火把照亮了路旁的一个亭子,景帝拉着于谦过来:此处甚好,于爱卿,来,坐下说。 于谦:谢皇上。 景帝:于爱卿,你今日在朝上突然提出辞官还乡,实大出朕的意料,朕连夜追了三十里地,才把你给追上啊! 于谦感动又歉疚地:皇上对臣的这番情意,令臣惶恐不已。 景帝:于爱卿,朕跟你也算是患难之交了,想当年,国家危亡之际,是你和太后将朕扶上皇位,稳定朝政。北京保卫战你更是身先士卒,克敌制胜,击退瓦剌,迎回太上皇,保住我大明的江山社稷。这几年,你和朕携手合作,同舟共济,推行新法,整肃朝纲,重振大明,要论功勋,你于爱卿是我大明第一人啊! 于谦:皇上过奖了,臣不过是略尽绵薄之力,实有愧于皇上信任,更有愧于天下百姓厚望。 第238页 景帝:朕和你君臣二人,也算是甚为相得,如今天下安定,重振大明初见成效,于爱卿你却要弃朕而去,朕……朕真不知如何是好啊! 于谦仍推辞着:臣已心力交瘁,体弱多病,难以担当朝廷重任,请皇上万勿怪罪于臣。 景帝动情地:于爱卿,朕可不能没有你啊! 于谦有点犹豫了,但他还是硬起心肠:皇上挽留之意,臣感激涕零,但臣去意已决,毋需多言。望皇上另选良材,为朝廷效力。 景帝难过地看着于谦:于爱卿,朕是劝不回你了? 于谦连忙拱手:请皇上恕罪。 景帝长嘆了一口气:朕明白了,朕永远不会怪你,于爱卿! 于谦:谢皇上。 景帝:拿酒来! 曹吉祥捧着酒杯上来:万岁爷,酒来了。 景帝亲自拿起酒杯,斟满酒,然后举起来:于爱卿,朕先敬你三杯。这第一杯,敬你在危难之际,扶朕登基,稳定我大明社稷! 景帝说着,把酒一饮而尽。接着他又倒了一杯:这第二杯酒,敬你力主抗敌,统率二十万羸弱兵马,击败瓦剌,保住京城! 景帝又是一饮而尽,然后举起第三杯酒:这第三杯酒,敬你整肃朝纲,重振大明,造福百姓,重现太平盛世! 于谦感动得热泪盈眶,扑通一声跪下:皇上知遇之恩,臣只有来生再报了! 景帝忙将于谦扶起:于爱卿能明白朕的一片诚心,朕已心满意足。 于谦:臣与皇上就此别过。 景帝:于爱卿可有临别之言要跟朕说? 于谦想了一想:废立太子的忧虑臣已对皇上直言相告,还有一桩忧虑,不知能否入皇上的圣听? 景帝:于爱卿只管说来。 于谦:私铸铜钱一案已水落石出,可主谋石亨却仍身居要职,他与部下结成死党,在军队中根基极深,只怕日后养虎为患! 景帝一愣:于爱卿的意思是武清侯有不轨之心? 于谦:私铸铜钱为时一年有余,石彪和石亨定然敛聚了大批钱财,可这批钱财至今下落不明。臣最担忧的是,石亨并非为了敛财,而是别有所图啊,皇上! 景帝脸色肃然,微微点头:这件事,朕得好好想想了。 二十四 血不曾冷(1) 1、干清宫书房 景帝找出那份石彪留下的私铸铜钱罪证,搁在案几上,对着它苦苦思索着,似乎要看透这里面隐藏的祸害。 钱公公小心翼翼伺候在一旁。 景帝长嘆了一声:心腹大患,心腹大患哪! 钱公公不安地偷看着景帝的表情。 景帝若有所思地提起笔,在纸上写了几个字:意欲何为? 写毕,景帝搁下笔,对着那几个字沉思了一会,然后招唿了一声:钱公公。 钱公公:奴才在。 景帝指指他刚写下的那几个字:把这东西给朕贴到墙上去。 钱公公:是,万岁爷。 曹吉祥捧着碗参汤过来,见状便偷偷躲在屏风后,想偷听点景帝跟钱公公在说什么。 这时,钱公公在墙上贴好了字幅:万岁爷,这……成吗? 景帝点点头:你可知这几个字是什么意思吗? 钱公公看看字幅,又看看景帝搁在案几上的那份东西,小心翼翼地:这个……万岁爷莫非还对私铸铜钱一案放心不下? 曹吉祥暗暗吃惊,在屏风后面疑惑地盯着景帝,不知道他又动了什么心机。 景帝却突然低喝了一声:曹公公,出来吧。 曹吉祥大惊失色,赶忙从屏风后面战战兢兢出来:万岁爷,你……你叫奴才? 景帝面无表情地:刚才你都听到什么啦? 曹吉祥吓得连忙跪下:万岁爷恕罪,奴才刚才要给万岁爷奉……奉上参汤,见万岁爷吩咐钱公公办事,就没敢打……打扰。 景帝:是吗?那你都听见了? 曹吉祥更害怕了:万岁爷,奴才也没听……听到什么,就听钱公公说,万岁爷还……还对私铸铜钱一案放心不下。 景帝:哦,看来你对这事还挺关心嘛,那你也上来瞧瞧,跟石彪来往的那些人里头,可有你认得的? 曹吉祥想上前去看石彪的那份罪证,可又不敢,便战战兢兢地:奴才不敢,奴才这些年一心一意服侍万岁爷,未出宫门一步…… 景帝冷笑起来:是吗?嘿嘿,曹公公,那就让朕告诉你,你那个干儿子曹钦,跟石彪可多有来往啊。 曹吉祥大急:万岁爷,曹钦与石彪只是相识而已,私铸铜钱与他并无干系。再说,私铸铜钱乃是武清侯领的头,万岁爷对武清侯都已既往不咎,怎么今儿个…… 景帝:怎么今儿个朕又旧事重提了,对不对? 曹吉祥:万岁爷明鑑。 景帝仍然冷冷地:朕明鑑什么呀?曹公公。 曹吉祥出了头冷汗,扑通跪下:万岁爷,奴才愿替曹钦担保,曹钦他对万岁爷赤胆忠心,绝不敢有负于万岁爷。 景帝沉吟了一会:起来吧。 曹吉祥松了口气:谢万岁爷。 曹吉祥正要站起来,却突然又传来景帝幽幽的声音:曹公公,算你聪明。 曹吉祥又慌了:万岁爷,奴才愿……愿听万岁爷吩咐。 第239页 景帝:哼,别以为石彪死了,武清侯又替朕立了功,这私铸铜钱就一了百了。 曹吉祥打了个冷战:万岁爷的意思是…… 景帝:朕把这几个字贴在墙上,就是要日日看着,免得一不小心,把这事给忘了,哼哼。 曹吉祥抬头看了眼“意欲何为”那几个字,吓得打了个哆嗦:万岁爷莫非觉得这里面还有…… 景帝拉着脸,目光阴沉:朕可不会放过这些人,朕给他们高官厚禄,他们呢,却在背地里挖朕的墙脚,动摇朕的江山。 曹吉祥不敢出声了。 景帝敲山震虎地:这些人背地里结党营私,干的是什么勾当,朕心里清楚得很! 曹吉祥魂不守舍地连连点头:是,是。 景帝:要是还不悬崖勒马的话,哼,朕可就没这么客气了。 曹吉祥听得毛骨悚然,战战兢兢地:万岁爷英明,万岁爷英明。 景帝冷笑起来,突然把话锋一转:朕真的英明吗?有时候,朕怎么觉得就看不透曹公公你啊? 曹吉祥更是心惊胆战,膝盖一软,又要跪下:万岁爷…… 景帝摆摆手:朕身边的人,是越来越靠不住了,曹公公啊,朕先警告你,你可别像他们呵。 曹吉祥:是是,奴才心里,惟有对万岁爷的忠心,请万岁爷…… 景帝:好了好了,朕不想听你这种废话,朕是给你先提个醒,好自为之,啊? 曹吉祥俯首贴耳地:奴才谨记万岁爷教诲。 景帝却突然又是一声怒喝:听着,曹公公,下次要是再敢偷听,朕先割了你的耳朵! 曹吉祥脸色煞白,下意识地捂着耳朵,抖个不住:万岁爷,奴才不敢,奴才不敢! 景帝:滚! 曹吉祥吓得连滚带爬,像一条狗似的滚开了。 2、宫门外 一大清早,曹吉祥从宫门里悄悄熘出来。 他鬼鬼祟祟地东张西望了一下,然后坐上一顶小轿。 曹吉祥:快,去武清侯府上。 小轿飞快地离开宫门。 3、石府厅堂 小轿进了石府。 曹吉祥急匆匆拜见石亨:武清侯,大事不好了! 石亨吃了一惊:曹公公,出什么事了?看你大惊小怪的! 二十四 血不曾冷(2) 曹吉祥:哎呀,武清侯,瞧你还取笑在下呢,等会在下说了,只怕你更会大惊小怪! 石亨:哦?有这么严重? 曹吉祥:太严重啦,昨日晚上,万岁爷送走了于大人,回到宫中,就把石彪留下的那份东西给找出来了。 石亨听了,大惊失色:是吗?这私铸铜钱一案,不是已经过去了吗? 曹吉祥:就是嘛,在下也想不明白,万岁爷何故要旧事重提。 石亨:一定又是于谦在皇上面前说了什么,让皇上起了疑心了。这个于谦,人都走了,还跟我过不去,实在是太可恶了! 曹吉祥:万岁爷看着石彪的那份东西,还特意写了几个字,贴在墙上。 石亨:什么字? 曹吉祥:意欲何为! 石亨大惊:意欲何为? 曹吉祥:武清侯,你还不知万岁爷他接着又说了什么话呢。 石亨战战兢兢地:什么话? 曹吉祥:万岁爷说他要日日看着这几个字,免得把你们给忘了。 石亨惊得哑口无言,好一会才颓然坐下:原来如此! 曹吉祥献媚地:在下见情况紧急,所以一大清早就跑来禀报武清侯你了。 石亨:皇上他……他难道仅仅是利用我,然后再对我痛下杀手? 曹吉祥:万岁爷说了,要是不悬崖勒马的话,他可不客气了! 石亨倏然变色,半晌做声不得。 曹吉祥:万岁爷心机极深,又喜怒无常,上次在下说错了一句话,他就把在下打得死去活来。这一回,万岁爷发现在下在偷听,又把在下痛骂一顿,还说,要在下好自为之。武清侯,依在下看,万岁爷绝对是说得出,做得出,你可要赶快拿主意啊。 石亨呆立着,脸色惨白。 4、徐府大门 惊魂不定的石亨和曹吉祥乘坐马车火速来到徐府门口,他们要和足智多谋的徐有贞商议对策。 石亨对着僕人:快去禀报徐大人,武清侯和曹公公前来拜访。 僕人:是,小的这就去叫我家老爷。 5、徐府厅堂 徐有贞睡眼惺忪地迎出来:武清侯,曹公公,这一大清早的,你们从何而来啊? 石亨:曹公公刚从宫里出来,昨日晚上,皇上向曹公公透露心机,说我们背地里结党营私,要拿我们开刀了。 徐有贞倒抽了口凉气:当真? 石亨:我猜想这是于谦临走前给皇上提的醒。徐大人,皇上的这句结党营私,也包括你啊! 曹吉祥:对对,万岁爷说了,那些人结党营私,干些什么勾当,他都清楚得很呢。 徐有贞大急:妈的,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我们好不容易借废立太子度过了一劫,皇上怎么就翻脸不认人了? 石亨:唉,真被皇上盯上,看来我们这些人,是没安耽的日子过了! 徐有贞反倒镇定下来:不过现在皇上那儿,也没有太大的把柄,他要下手,恐怕还得等一等。 第240页 石亨:我有点想不明白,私铸铜钱已经过去了,而且皇上当着列位大臣的面,说既往不咎,何必又翻这本旧帐? 曹吉祥:可万岁爷确实是说私铸铜钱,意欲何为啊! 石亨:皇上刚刚封了我太子太师,转眼又要拿我开刀,莫非他是故意在麻痹我们? 曹吉祥:按理说,万岁爷立了新太子,应该高兴才是,可他的样子,好像是担忧得很。 石亨:看来皇上只是想利用我来废立太子,他对我早就不信任了。 徐有贞一拍脑门:对了,我想明白了。 石亨、曹吉祥:徐大人,你说是怎么回事? 徐有贞:皇上刚新立了太子,他现在的想法是要长治久安,给他的后代留一个稳固的江山。 石亨:那又怎么样? 徐有贞:你在军队里培植自己的势力,在皇上看来,已危及到皇位的安定,特别是对日后皇太子继位,是个天大的祸患,所以他是不会容下你武清侯的。 石亨:嗯,有道理。 徐有贞:两位可曾记得,当年太祖皇帝对功臣大开杀戒?跟他一块起事,打下大明江山的文武重臣几乎杀戮殆尽。他为的是什么?就怕这些大臣们功高震主,势力膨胀,不可节制。 石亨:是了,鸟尽弓藏,兔死狗烹,是该轮到我们了! 曹吉祥:难怪万岁爷现在对在下也越来越看不顺眼了,原来他是动了这种心思啊!太可怕了! 徐有贞突然地:我倒有个好消息。 石亨:唔? 徐有贞:我已见过太上皇了,太上皇对皇上恨之入骨,盼着復位呢。 石亨倒吃了一惊:太上皇復位?他……他不是有病吗? 徐有贞诡秘地一笑:以我观察,太上皇这病多半是装的,他是要蒙蔽皇上,等待时机,东山再起啊! 石亨一拍大腿:徐大人,这可是个绝好的机会,你得设法再跟太上皇接触接触,为我们日后…… 徐有贞:我也是这么想,有了太上皇这个后台,我们往后干什么,都是师出有名了。 石亨:先联络上太上皇,回头我们再来计议如何应对皇上。 曹吉祥:这件事在下倒有主意,在下有办法让徐大人进去见太上皇。 徐有贞:哦? 二十四 血不曾冷(3) 曹吉祥:太上皇不是信佛吗?徐大人何不找个藉口,让万岁爷…… 石亨和徐有贞兴奋地点着头:唔,有道理,有道理啊! 6、御花园 景帝坐在御花园里看奏摺。 曹吉祥过来禀报:万岁爷,徐大人求见。 景帝:徐有贞?朕倒忘了,朕让他去南宫见太上皇,庆贺太子新立。朕还没召他復命呢。 曹吉祥:徐大人说,他一直在等万岁爷召见呢。 景帝:唔,他倒还把这事放在心上,让他过来吧。 徐有贞向景帝叩拜:臣叩见皇上。 景帝:起来吧。 徐有贞:谢皇上。 景帝:徐爱卿,你是来向朕復命的吧?太上皇怎么样啊? 徐有贞:回皇上,太上皇听说皇上废立太子,当场旧病发作,那样子真可怕,把臣也吓坏了。 景帝:哦,太上皇真是可怜哪。 徐有贞:太上皇只是受了刺激,依臣看,并无大碍。 景帝:那朕所赐的御酒呢?他喝了吗? 徐有贞:太上皇喝了。 景帝狐疑地:喝了?徐爱卿,你没骗朕吧? 徐有贞:臣有几个脑袋,敢欺矇皇上。太上皇伤心过度,神经有些错乱,喝了酒,酩酊大醉,还乐得不行呢。 景帝一愣:他乐了?乐什么? 徐有贞:臣也不知道,反正太上皇的脑子不太对头。 景帝:哦,原来如此! 徐有贞:皇上,有一句话,臣不知当奏不当奏? 景帝:说吧,朕听着呢。 徐有贞:太上皇是形同废人了,他现在最关心的就是念佛,说是要超度他以前的罪孽。臣回来的时候,太上皇非要让臣留下来,陪他念佛呢。 景帝乐了:是吗?这倒有趣了,太上皇让你陪他念佛?哈哈哈哈。 徐有贞:启奏皇上,臣对佛理略有研习,见太上皇热心此道,就……就跟他探讨过几句,臣的意思是…… 景帝:别吞吞吐吐的,讲啊! 徐有贞:皇上圣明,所谓心病要用心药,皇上! 景帝一愣,犹豫地皱了皱眉头。 曹吉祥乘机凑上来,献媚地:奴才恭喜万岁爷。 景帝:哦?朕何喜之有啊? 曹吉祥:万岁爷废立太子,我大明以后的江山已坚如磐石,太上皇现在也心如死灰了。这是一喜。 景帝:这么说,朕还有二喜喽? 曹吉祥:太上皇一心念佛,不问尘世之事,南宫成了一座佛堂,万岁爷,这难道不又是一喜吗? 景帝大乐:哈哈,朕倒是双喜临门了。 曹吉祥:奴才听说,这一心念佛之人,要是再用心研习佛法,他就会沉淫其中,万念俱灭,太上皇要是如此,岂非…… 景帝假惺惺地:朕倒是替太上皇的身体着想,念念佛,说不定倒真能治他的病。太上皇太可怜了,朕心里过意不去啊! 徐有贞:皇上如此眷顾太上皇,让臣不胜感动,天下人也会颂扬皇上的恩德啊! 第241页 景帝:好吧,你的意思朕明白,既然太上皇喜欢跟你研讨佛法,你就常去南宫走动走动。 徐有贞暗喜,却装作担心地:皇上,臣担心进出南宫,多有不便,而且会不会…… 景帝:你是奉旨办事,担心什么?以后多跟朕禀报禀报就是了。 徐有贞:是,皇上。 景帝:太上皇想一心念佛,你就让他好好念,这辈子有青灯佛法作伴,太上皇想来也不寂寞了,啊? 徐有贞欣喜地跪下:臣领旨。 7、南宫佛堂 徐有贞明目张胆地来到南宫。 有守卫的士兵禀报:徐大人到。 英宗迎出来:徐爱卿,你这次来,该不是又替朕送御酒的吧? 徐有贞:不不,微臣这次来,是奉了皇上之命,给太上皇送佛经来了。 英宗一愣:佛经? 徐有贞:太上皇一心向佛,皇上说了,要太上皇跟臣好好研讨研讨佛法呢。 英宗顿时醒悟过来:是吗?那太好了,徐爱卿请。 徐有贞:太上皇请。 两人相视而笑了。 8、石府厅堂 石亨、徐有贞、曹吉祥又在密谋了。 石亨:徐大人,太上皇都跟你说了些什么?快说来听听。 徐有贞洋洋得意地:太上皇大大夸奖了一番我等的忠心,他说患难见真情,我们这几个,是亘古未有的大忠臣啊! 石亨仍担忧地:太上皇他没提废立太子的事吗? 徐有贞:怎么没提?太上皇特别关照,让我转告武清侯,武清侯只要替他效力,废立太子一事,既往不咎。 石亨松了口气:唔。 曹吉祥:武清侯,这下你的心事可以放下了。 石亨拱拱手:太上皇英明哪!石亨诚惶诚恐,一定誓死效忠太上皇! 徐有贞神秘兮兮地:太上皇还说了,事成之后,保我等荣华富贵,享用不尽! 石亨:徐大人,那你再说说,太上皇有什么主意没有? 徐有贞竖起一个指头:太上皇倒真有个主意,不过…… 他紧张地看看四周,似乎这件事情十分重大:不过弄不好,我们人人都有杀身之祸,包括太上皇自己。 二十四 血不曾冷(4) 石亨:哦?那太上皇打算要我们干什么? 徐有贞:太上皇说,皇上废立太子是断了他的后路,而且皇上现在的所作所为,还有冲着我们来的那些图谋,都是为了他这个新太子。要是我们把这个太子给…… 石亨点点头,做了个砍头的手势:把太子给宰了? 徐有贞微微点头:到底是武清侯老辣,一点便知啊! 石亨恶狠狠地:哼,反正是你死我活,也怪不得我们了,皇上要除掉我们,我们当然不能坐以待毙。要是先下手为强的话,倒不失为反败为胜的妙计。 徐有贞:武清侯所言极是,目下的局势,即便皇上暂时不对我们动手,也不会拖上太久,到那时候,我们动手就晚了。 曹吉祥还是不明白:那……那杀太子跟眼下的局面…… 徐有贞:太子是皇上的全部希望,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位皇太子,就凭这个,他不会让我们,特别是武清侯的势力日渐坐大。如果我们除掉皇太子,对皇上是个巨大的打击,他再想着要怎么处治我们这些人,那就没这么容易了。 石亨:这就叫釜底抽薪,让他猝不及防,打乱他的阵脚! 徐有贞:何况现在最有利的,是于谦辞官还乡了,他不在,就没人会挡我们的道。 曹吉祥:那……那这事如何去办?太子深居东宫,不是寻常人可以接近的啊! 徐有贞笑嘻嘻地看着曹吉祥:曹公公,这儿除了你,还有谁有这种机会啊? 曹吉祥惊慌地:在下?不不,在下是万岁爷这边的人,进出东宫多有不便。 徐有贞:你就不会想个办法吗?以曹公公在宫中的地位,接近太子,还是有许多机会的,曹公公,你说呢? 曹吉祥:话是这么说,可在下与太子私自来往,万岁爷万一起了疑心,在下真的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石亨把眼一瞪:曹公公,事关重大,你就别推脱了,皇上对你的疑心还不够吗?就算你不干这事,你的好日子也不多了。 徐有贞:皇上如除掉了武清侯,还有在下,曹公公,他还能留下你吗? 石亨:再说了,事成之后,你为太上皇立了大功,太上皇那边,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 曹吉祥顿时垂了脑袋,唯唯诺诺地:那……那在下听你们的。 石亨:好,这事就这么定了,曹公公,生死成败,全看你的了。 曹吉祥:可在下不知该如何动……动手,总不能真的拿刀砍了太子吧? 徐有贞:我有个主意。 石亨、曹吉祥:哦? 徐有贞:你们看―― 徐有贞说着,用手指蘸起茶水,在桌子上慢慢写了个字:毒。 石亨和曹吉祥都凑过脑袋去看,两人同时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9、杭州于谦老家院内 于谦赋闲在家,坐在院子里看书。 正是春天时节,院子里的花开了,引得蜂蝶乱舞,好一派悠闲的景象。 于谦的神情却一点也不轻松,他仍像以前那样皱着眉头,翻了几页书,又很快放下了。 第242页 他似乎有点六神无主,便站起来,在院子里东走走,西走走。 可很快他便发现自己无事可做,嘆了口气:哎,还真无聊呢。 他重新在椅子上坐下。 女贞悄悄走过来,见状轻轻一笑。 于谦已陷入了沉思。 女贞轻轻叫了他一声:于大人。 于谦毫无反应,仍继续想着心事。 女贞加大了嗓门:于大人! 于谦给吓了一跳:什么事? 女贞噗哧笑了:于大人,你在想什么呀?恍恍惚惚的,叫你都不知道。 于谦:没……没想什么呀。 女贞:当真? 于谦:哦,我是在想,这日子怎么越来越长了?刚才我在院子里明明坐了大半天,这日头就是一动不动。 女贞又笑:于大人赋闲在家,本应逍遥自在,怎么反觉得这日子冗长乏味了呢?嘻嘻,真是咄咄怪事啊! 于谦:大概我这人天生是个劳碌命,一空下来,反倒浑身不自在了,啊?哈哈哈哈。 女贞娇嗔地:还说呢,你啊,有福不享,活该! 于谦默然。 女贞拿起于谦在看的书:哦,《岳阳楼记》? 于谦却又在想自己的心事了。 女贞捧着书念起来:……嗟夫,予尝求古仁人之心,或异二者之为,何哉?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是进亦忧,退亦忧…… 于谦沉重地:是啊,比起这些先贤来,我于谦真是惭愧得很哪! 女贞一愣:于大人,你是不是又想起朝廷的事来了? 于谦却默然不语。 女贞:我看你啊,哪有无官一身轻的样子?整日个愁眉苦脸的,闷也闷坏了。好了,你不是说要带我去逛西湖吗?出去散散心,如何? 于谦终于点点头:行。 女贞兴奋地跳起来:太好了,走吧。 于谦:不过地方得由我定呵,没意见吧? 女贞:你本来就是这儿的地主,得,你去哪儿,我跟着就是了,嘻嘻。 10、岳庙 于谦和女贞来到岳庙。 二十四 血不曾冷(5) 岳庙里熙熙攘攘,到处都是拜谒的人群。 于谦和女贞杂在人群里,往岳庙里面边走边看。 女贞:这儿的人可真多啊! 于谦:岳飞精忠报国,却为奸臣陷害,屈死风波亭,这个千古奇冤,老百姓是不会忘记的。 女贞感嘆地:只要为老百姓做了好事,老百姓就会永远记着他,对吧,于大人? 于谦:人心不可欺,这歷史,自古就写在人的心里啊! 女贞脸色凝重地点点头。 于谦和女贞来到秦桧等四人跪像前。 有不少人正在向秦桧等人的跪像吐吐沫:呸,呸,呸! 边上围观的人群吶喊着:快唾啊,唾死这几个乌龟王八蛋! 一个小男孩坐在他父亲的肩膀上,用力朝秦桧跪像吐了口吐沫,大叫:嗨,我唾中了,唾中了! 众人大乐:好,好样的!哈哈哈哈。 于谦拍拍小男孩:小傢伙,你为什么要唾这个人啊? 小男孩激愤地:这个奸臣害死了岳爷爷,遗臭万年,人人都要唾他! 于谦大笑:唔,说得好,你小小年纪,就知道忠奸水火不容,了不得,啊! 小男孩父亲:公道自在人心,我们百姓最恨的就是这些奸臣了! 一百姓:来来,我们再唾这几个王八蛋,为岳爷爷出口气! 众人围着跪像,又解恨地唾起来。 于谦退出人群,抬头看着岳坟边上的楹联:青山有幸埋忠骨,白铁无辜铸佞臣。 女贞小声地念了出来:青山有幸埋忠骨,白铁无辜铸佞臣。 于谦感嘆地:写得好,写得好啊! 岳飞塑像前。 于谦在合掌虔诚地跪拜。 女贞偷偷看着他,目光中充满了敬佩。 于谦和女贞正准备出庙,突然被一个老头拦住了。 老头恭敬地向于谦行礼:请问这位可是于大人? 于谦:在下正是于谦,请问你是…… 老头:哦,我是替岳爷爷守墓看门之人。于大人,不知可否进来一聚,我正有一事相求。 于谦:好吧。 老头大喜:于大人请。 11、岳庙内一偏房 老头和于谦分宾主坐下,女贞坐在于谦旁边。 于谦:老人家何曾认得在下? 老头:于大人多年前回家省亲,我曾远远见过一面,不敢叨扰于大人,所以于大人并不认得我。 于谦:老人家太客气了。 老头:于大人乃我大明第一清官,保卫北京,力退瓦剌,迎回太上皇,天下人对于大人的功德无不交口称赞啊! 于谦:老人家过奖了,于谦浪得虚名,惭愧,惭愧! 老头正色地:于大人,我是个看庙人,在这岳庙跟岳爷爷作伴了一辈子,忠奸这两道,我是心知肚明啊! 于谦:老人家请赐教。 老头:岳飞将军精忠报国,抗击金兵入侵,功高盖世,可惜为奸臣陷害,被害于风波亭,赤胆忠心,天日昭昭啊! 于谦:岳将军的丰功伟绩,在下也佩服得很! 老头:于大人你也不逊色啊!抗击瓦剌,稳定朝政,挽狂澜于既倒,而且还迎回了太上皇,比起岳将军一生都未能迎回钦、徽二帝,终成终生憾事,于大人你的功绩足以名垂史册了! 第243页 于谦惶恐地:在下可不敢与岳将军相提并论。 老头:还有一桩,岳将军是宋朝的少保,于大人你是明朝的少保,你们二位,实有不少相似之处呢! 女贞听了,却不由一愣。 于谦惭愧地:岳将军为江山社稷不惜牺牲性命,死而后已,可我于谦却辞官还乡了。老人家这几句话,令于谦汗颜不已啊! 老头:哎,话不能这么说,此一时,彼一时嘛。于大人的功绩在百姓心中,是永远抹不掉的。 于谦站了起来:老人家,刚才你说有事相求,不知是何事? 老头:哦,我有个小小的请求,想请于大人为岳庙留一幅墨宝,如何? 于谦想了一想:行! 女贞一笑:于大人拜谒了半天,正有话要说呢。 老头已摊开纸墨:那最好不过了,于大人和岳将军惺惺相惜,必定有感而发。于大人,请。 于谦拿过笔,蘸上墨,略一思索,凝重地落下笔去。 纸上出现了苍劲有力的四个大字:风孰与高。 女贞点着头:嗯,这是写岳将军的,岳将军壮怀激烈、精忠报国的风范,世人谁能与他比肩! 老头:于大人意犹未尽,且看下一句。 于谦挥毫而就,也是四个大字:血不曾冷。 老头连连赞嘆:风孰与高,血不曾冷。佳句妙对,佳句妙对啊! 女贞的脸却一下白了。 老头看看女贞:这位姑娘,你说呢? 女贞百感交集,突然之间热泪盈眶。 于谦看着女贞的样子,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一时倒呆住了。 12、岳庙门口 时近黄昏,于谦和女贞从庙里出来。 女贞的脸色苍白,管自己埋头走路。 于谦:女贞,你怎么啦? 女贞抬起头来,定定地看着于谦:于大人,我知道,你的心里还在牵挂着京城,牵挂着朝廷! 二十四 血不曾冷(6) 于谦默然,只是嘆了口气。 女贞:你早上读的书,是“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你刚才写的字是“血不曾冷”,这都是你的自我写照啊! 于谦:我只是感到惭愧,跟岳飞相比,我于谦太微不足道了。今日来拜谒他的埋骨之处,方知他的英魂足以千百年迷漫于天地之间,与日月同辉。我真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啊! 女贞难过地:看来你是不会在杭州隐居下去了,你迟早还得回京城。于大人,我说得对吗? 于谦又嘆了口气:我也说不好,就是心里闷得慌。 女贞:于大人,你知道我刚才为什么难过吗?这段日子,是我一生中最最快乐的时光,就像一只鸟儿飞出了笼子,我自由自在,没有了宫中的尔虞我诈,没有了担惊受怕,也没有了烦恼痛苦。我……我是多么喜欢就永远呆在这里,永远不要跟这种平静的好日子告别! 于谦:有些事情,我们自己是没办法的。大概是命中注定吧,该干什么的还得干什么! 女贞默然了。 13、曹吉祥府上 孤灯如豆,曹吉祥躲在房间里,在秘密炮制准备毒杀太子的用具。 那是一本有绘图的《山海经》。曹吉祥先将这本书拆开,装订成薄薄的好多本。 然后,他再将书页的右下角,一张一张浸上砒霜。 他干得小心翼翼的,惟恐砒霜沾着了自己的手指。 一本沾有砒霜毒液的《山海经》炮制成功了。 曹吉祥嘿嘿奸笑起来:你要除掉我们,嘿嘿,我先让你断子绝孙! 他又开始炮制另一本带毒药的《山海经》…… 14、东宫花园 一座小凉亭里。 新立的太子朱见济正捧着本《论语》,摇头晃脑地念念有词:子曰:学而时 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先生摇着把摺扇,悠然地欣赏着亭外的风光。 不远处,曹吉祥提着只蝈蝈笼子,兴沖冲过来。 他见朱见济正念得认真,又有先生在旁边,迟疑了一下,不敢贸然上去。 曹吉祥隐身于花草丛中,一双贼眼紧盯着太子朱见济。 小凉亭里,朱见济念得更响亮了:子曰: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谓好学也已…… 先生微微点头:唔,圣人之言,你可都记住了? 朱见济:记住了,师傅。 先生:接着念吧。 朱见济又摇头晃脑念起来:子曰: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 见朱见济念得专心,曹吉祥灵机一动,将蝈蝈笼子晃了一晃,蝈蝈拼命叫起来。 朱见济听见蝈蝈的叫声,有点坐立不安了,他开始东张西望。 他远远看见曹吉祥躲在树丛后面,在向他招招手。 朱见济立时领悟,看了先生一眼,故意装着肚子疼,哎哟,哎哟叫起来。 先生吃了一惊:太子,你怎么啦? 朱见济:我肚子疼,要……要出恭。 先生:去吧,快些回来。 朱见济:是,师傅。 15、东宫花园旁 朱见济转过树丛,避开先生的视线,飞快向曹吉祥跑去:曹公公,曹公公。 第244页 曹吉祥:太子殿下,奴才已等你多时了,嘿嘿。 朱见济:曹公公,刚才我听见蝈蝈叫,蝈蝈呢? 曹吉祥掏出蝈蝈笼子:在这儿呢,殿下。 朱见济一把抢过来:快让我玩,让我玩。 曹吉祥眉开眼笑地:哎哟,我的小祖宗,有你这么急的吗?嘿嘿。 朱见济兴致勃勃地玩着蝈蝈,早把念书的事忘在了脑后。 曹吉祥诡秘地一笑,从袖子里掏出了《山海经》。 曹吉祥:奴才有一事要启奏殿下。 朱见济:说吧。 曹吉祥:太子年纪渐大,以后又是要当皇帝的,老是玩蝈蝈,可不太好啊,奴才还是请太子多花点工夫,好生读书吧。 朱见济:我才不喜欢读那种枯燥无味的书,烦死我了。 曹吉祥把《山海经》在朱见济面前晃了一晃:太子,你瞧,这本书吶? 朱见济大喜:《山海经》? 曹吉祥:没错,这是《山海经》,里头的故事可多了,什么女娲补天哪,什么夸父逐日、后羿射日哪,可好看了,还带图画呢。 朱见济焦急地:给我,快给我。 曹吉祥小心翼翼把书递给朱见济:太子,慢着,慢着,拿好了。 朱见济一把把书抢过去,翻了翻,乐得眉开眼笑:曹公公,我最喜欢的就是这本书了,可惜先生不让我看这种闲书。 曹吉祥:太子要看的是圣贤之书,将来…… 朱见济已急不可耐地:那些书我都看烦了,还是先让我看这本,啊? 曹吉祥:太子要看,奴才岂有不依之理? 朱见济:那好,我现在就看。曹公公,你可别打搅我啊。 曹吉祥:奴才遵命。 朱见济兴致勃勃看起《山海经》来。 他看书有个习惯,就是每看完一页,要蘸着口水去翻下一页。 朱见济蘸着口水的手指来回在有毒的书页和嘴巴上接触着。 二十四 血不曾冷(7) 书上沾着的砒霜就这样到了朱见济的口中。 曹吉祥入迷地盯着朱见济的动作,不由嘿嘿笑出声来。 朱见济抬起头:曹公公,你笑什么? 曹吉祥一凛:嘿嘿,没什么,没什么,奴才是觉得,太子真是读书的料啊! 朱见济又埋头看书了:我不是跟你说了嘛,我就爱看这种书。 曹吉祥又阴险地笑了:小祖宗,慢慢看,慢慢看。你看完了这一本,奴才那儿还有好多本呢,够你看的,啊? 朱见济:曹公公,那你每天都带这《山海经》来给我看,成吗? 曹吉祥:成。 朱见济很快看完了一本:没了。 曹吉祥:好了好了,你玩也玩过了,《山海经》也看过了,殿下啊,先把这书还给奴才,先生还在等你念四书五经呢。 朱见济恋恋不捨地把书还给曹吉祥:曹公公,你说话可要算数,天天给我看《山海经》。 曹吉祥故意为难地:殿下啊,奴才当然是肯的,可这《山海经》是闲书啊,又不是你念的四书五经,要是让先生发现了,奴才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朱见济:你啊,真是个胆小鬼。得,我不告诉师傅,成了吧? 曹吉祥还是摇头:皇上,还有皇后要是知道了,奴才也是要挨板子的啊! 朱见济不耐烦地:你这人真罗嗦,我谁也不告诉,这下你放心了? 曹吉祥点点头,伸出小指头:来,拉个钩。 朱见济:拉钩就拉钩。 两人拉钩。 曹吉祥:谁不守信用,谁就是小狗! 朱见济:你明日不来,你是小狗! 曹吉祥:好,奴才明日也是这个时候来,殿下听见蝈蝈叫,就…… 朱见济:就来出恭,哈哈哈哈。 曹吉祥也笑了,他的笑容是阴险恶毒的,有一种计谋得逞的洋洋得意。 16、野外 石亨组织的石家军正在训练。 这些士兵均着黑衣黑裤,精神抖擞地在摸爬滚打。 他们真刀真枪地对打着,刀光剑影,杀声震天:杀,杀,杀―― 荒野上迷漫着一股剽悍而恐怖的血腥气。 石亨在孙镗等将领的陪同下,出现在士兵们面前。 宋城一声大喝:武清侯到! 士兵们停止了对打,齐整整跪下,朝石亨行礼:恭迎武清侯! 石亨:起来吧。 士兵:谢武清侯! 宋城大声地:将士列队听令―― 士兵们立马站好队列。 宋城面向石亨:石家军将士集合完毕,请武清侯训话。 石亨威严地:我们这支军队的名字就叫石家军,既然是石家军,就得绝对听 从我的将令,听清楚了吗? 士兵们:绝对听从武清侯将令!效忠武清侯! 石亨:好!我要你们记着,在你们心里,只有我武清侯一个人,其他的人,不管是谁,都不能命令你们。哪怕是皇上在你们面前,没有我的命令,你们也不可妄动。 士兵们齐声吶喊:是! 石亨:军令高于一切,我的命令高于一切!谁要是违反了这一条,我就取谁的脑袋,格杀勿论!听明白了? 士兵们狂热地吶喊着:誓死效忠武清侯,誓死效忠武清侯―― 第245页 石亨:我要你们人人身怀绝技,练就金刚不坏之身,将来为我建立不世之功,到那时候,你们尽可享尽荣华富贵! 士兵们:为武清侯效力,为武清侯效力―― 石亨把手一挥:接着练! 宋城也一声大喝:接着练―― 士兵们又练开了,喊杀声震天动地。 石亨露出了踌躇满志的狞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17、东宫书房 朱见济又在念书了。突然,外面响起了蝈蝈的叫声。 朱见济坐不住了,目光时不时瞟向窗外。 先生:太子,念书应该心无旁骛,专心致志。 朱见济突然捂着肚子:哎哟,我肚子疼死了,疼死了。 先生吃了一惊:太子,你怎么又闹肚子了? 朱见济:我也不知道啊,大概……大概是吃坏了,哎哟,哎哟。 先生:去吧去吧,快去快回。 朱见济如蒙大赦:是,师傅。 朱见济捂着肚子熘出书房。 先生看着他的背影,奇怪地:这几天太子是怎么啦?动不动就闹肚子,微臣 倒要问问皇上,不知请太医看过了没有。 18、东宫花园 朱见济在津津有味地看着曹吉祥给他的《山海经》。 曹吉祥:快点,快点,等会先生要来找你了。 朱见济却慢腾腾地沾着口水:慌什么,也得等我看完嘛。 曹吉祥:哎哟,奴才真是拿太子没办法。 朱见济捂着肚子,皱起了眉头。 曹吉祥:太子,你怎么啦? 朱见济:我肚子有点疼。 曹吉祥:哦,这儿有风,太子别是着凉了吧? 朱见济点点头:兴许是吧。不过没关系,曹公公,我马上就看完了。 曹吉祥:好了,今日就到这儿,先生还等你念书呢。 正说着,传来先生的叫声:太子,太子―― 二十四 血不曾冷(8) 曹吉祥急了:太子,先生叫你了,快去吧。 朱见济恋恋不捨地把《山海经》还给曹吉祥:曹公公,明日别忘了再来,啊? 曹吉祥:太子已看了四本了,奴才那儿还有六本,怎么着,也得让太子殿下看完啊。 19、御花园 景帝与杭贵妃一块散步而来。 曹吉祥和几个太监、宫女跟在后面。 杭贵妃显得兴致勃勃,可景帝却似有满腹心事,愁眉不展。 杭贵妃:皇上,太子已立,往后这天下就永远是你的了,你还有何心事啊?瞧你这愁眉苦脸的样子。 景帝:唉,朕忧虑的就是立了太子,往后该怎么办。 杭贵妃:往后就不用皇上操心了,太子日渐长大,这后宫又有臣妾给你看着,朝中的大权还怕旁落不成? 景帝:爱妃有所不知,有人拉拢将领和朝中大臣结党营私,扩充势力,已成为朕的心腹大患了。 杭贵妃: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景帝:武清侯石亨。 杭贵妃一惊:是他? 景帝:于爱卿辞官还乡,朝中没有朕得力的心腹大臣,朕这些日子,越想越不安哪。 杭贵妃大急:皇上,那你赶快拿主意啊。 景帝:朕已派人召吏部尚书王文入宫,跟他商议对应之策。 杭贵妃:这个王文,他靠得住吗? 景帝:王文是于爱卿推荐给朕的,朕任他为吏部尚书,这几年与于爱卿一块整肃吏治,推行新法,颇有建树,朕还是挺看重他。 正说着,钱公公过来禀报:万岁爷,王大人奉旨觐见。 杭贵妃:皇上,你和王大人好好谈谈,臣妾先告退了。 景帝:好,去吧。 杭贵妃下。 景帝:宣王爱卿。 钱公公:是,万岁爷。 王文叩见景帝:臣叩见皇上。 景帝亲热地:王爱卿不必多礼,这儿不是朝堂,来,坐到朕的身边来。 王文:谢皇上。 景帝:王爱卿啊,你可知朕召你来所为何事吗? 王文:臣恭听皇上吩咐。 景帝:唉,于爱卿走了,朕身边最可信赖的人,就剩下王爱卿你了,王爱卿,你可知晓? 王文感动地:皇上对臣一片厚望,令臣感激不尽。 景帝:你知道就好。朕跟你直说吧,现在朝中有人结党营私,已危及朝廷,朕日夜忧心哪。 王文:皇上说的可是武清侯? 景帝:怎么?王爱卿也深有同感? 王文:臣听于大人多次提起,对武清侯的所作所为已留意多时了。 景帝:哦? 王文:这个武清侯飞扬跋扈,在军队里培植自己的势力,让人捉摸不透究竟意欲何为,朝臣中也多有议论,都说日后将…… 景帝:怎么样? 王文:养虎为患啊,皇上! 不远处,曹吉祥一直留意着景帝和王文的密谈。 他侧着耳朵想听清两人的话,但不时有风吹过来,时断时续,使景帝和王文的声音飘忽不定。 曹吉祥灵机一动,慢慢退到下风口,仔细捕捉着景帝和王文的声音。 景帝和王文的密谈在继续。 景帝:王爱卿,依你之见,此事当如何解决? 王文:武清侯手中握有重兵,底下又有一帮心腹,要扳倒他,须先捋夺他的军权! 第246页 景帝:唔,你这条计策,朕也想过,可惜要做起来,难哪。武清侯大有拥兵自重之势,朕担心一旦捋夺他的军权,反将他逼上绝路,公然谋反,那样的话,麻烦就大了。你要知道,这京城的三大营,全在他手上啊! 王文:皇上不必担心,臣已有主意,保准让武清侯乖乖交出军权。 景帝:是吗?王爱卿快请讲。 王文:皇上可先令武清侯担任兵部尚书,再封他一个公卿一类的虚衔,然后罢去他的总兵官之职,如此一来,武清侯的军权不就…… 景帝大喜:好,好主意! 王文:这一招是明升暗降,只要把武清侯架空了,就不怕他闹事。至于军队里面他的那些心腹,大可伺机慢慢收拾。 景帝连连点头:朕再仔细想想,到时再找你商议。 王文:皇上,夜长梦多,此事越快越好,望皇上速作决断。 景帝沉吟了一会:也行。这样吧,三日之后,你可在朝堂上向朕奏请武清侯的功绩,然后朕乘机册封他,除去他的军权。 王文:臣领旨。 曹吉祥这时已站在荷花池边,把这一切都听在耳朵里。 景帝的最后一句话让他吃了一惊。 他一心慌,脚下踏了个空,一下子摔进荷花池里:哎哟―― 边上的太监和宫女们见状哈哈大笑。 曹吉祥狼狈不堪地从池水里爬上来。 景帝向他这边投来了狐疑的一瞥。 20、曹吉祥府上 曹吉祥和石亨、徐有贞聚集在一起,正在深夜密谋。 曹吉祥有点丧魂落魄的样子:今日可真险了,差点淹死。 徐有贞:好了好了,皇上没发觉你在偷听,算你命大。 曹吉祥委屈地:还说呢,万岁爷有没有发觉,在下根本就吃不准。 石亨阴着脸想心事,没留意他们两人在说什么。 二十四 血不曾冷(9) 徐有贞:武清侯,皇上要捋夺你的军权,这可是灭顶之灾啊! 石亨:哼,他这是逼我非动手不可了! 徐有贞:武清侯稍安勿躁,眼下皇上盯上你了,你若是贸然行动,反而早早 暴露自己,引来杀身之祸。 石亨不满地:那你要我怎么样?等皇上来罢了我的军权? 徐有贞:先听在下说嘛,太上皇那边,在下已接上头了。 曹吉祥:嘿嘿,万岁爷到底还是中计了! 徐有贞兴奋地:太上皇对我们的计策大为赞赏啊。他说了,事成之后,我们 三人,人人封侯拜爵,世代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啊? 曹吉祥大喜:好啊,我们就等这一天了。 石亨不耐烦地:等这一天,在哪儿啊?太上皇再怎么着,还是远水解不了近渴。我现在关心的是这几天怎么办? 徐有贞:武清侯别急,曹公公不是已对太子下手了吗? 石亨:曹公公,你办的事情究竟怎么样了? 曹吉祥:在下早动手了,两位放心,这事绝无问题,不出几日,太子就要发病了。 石亨:曹公公,我可把宝全押在你这儿了,三日以内,你要是不结果了太子,我们就完了! 曹吉祥不满地:武清侯,你说说容易,这事可是掉脑袋的,又要干得神不知,鬼不觉,在下也得见机行事才行嘛。 徐有贞打圆场地:好了好了,曹公公已经下手了,谅这位太子也活不了多久。曹公公,你再找机会让太子尝点毒药,大功就告成了。 曹吉祥点点头:行,在下再试试看吧。 石亨却气唿唿地:哼,我最恨的是那个王文,竟敢在皇上面前说我意欲何为,有朝一日,他要是落到我的手上,我定然还他个意欲何为之罪! 正在这时,曹吉祥的义子曹钦来了:义父,义父―― 曹吉祥:曹钦,你怎么跑京城来了? 曹钦:哎哟,义父,我不来京城找你,找谁啊? 曹吉祥:怎么啦? 曹钦:私铸铜钱一事不是早过去了?石彪也死了多时,我见天下太平,躲过这阵风头,自然想请义父再给我混个一官半职。 曹吉祥沉吟着:话是这么说,可万岁爷上回还提到你,我在万岁爷面前说好说歹,才保你无事。 曹钦:我就知道义父对我好,我也是想到了京城,好好孝敬义父。 曹吉祥点点头:那好吧,可让你去哪儿呢? 徐有贞:我有个主意。 曹吉祥:徐大人请赐教。 徐有贞:我们已跟太上皇接上了头,可监视南宫的御林军不是我们的人,行动起来多有不便,我看不如让曹公子…… 曹吉祥:让他去御林军? 徐有贞:对,而且是守卫南宫的御林军! 曹吉祥:唔,这倒是个好主意,可是万岁爷那边恐怕不好办哪。 石亨:两位放心,这事就交给我了。 曹吉祥:武清侯,你行吗? 石亨:我已得知消息,皇上要再次加强南宫守卫,趁此机会,我们把曹公子弄进去,皇上绝对不会发觉。 徐有贞:有了曹公子在南宫,我们里应外合,不怕大事不成! 几个人都点了点头:好,就这么办。 《大明王朝1449》第五部分 二十五 毒杀太子(1) 第247页 1、东宫花园 朱见济脸色发青,无精打采地翻看着《山海经》。 他突然一阵噁心。 曹吉祥:太子,你怎么啦? 朱见济捂着肚子:我肚子疼,噁心。 曹吉祥:嘿嘿,太子大概是吃坏东西了,没事没事。 朱见济却伏在地上呕吐起来,边吐边喊:来……来人! 曹吉祥大急:哎哟我的小祖宗,你可千万别嚷嚷啊。 朱见济:曹公公,我……我难受死了。来人,来人哪―― 曹吉祥见状急了,忙想把朱见济手上的《山海经》取回来,轻声地:太子,快把书给奴才,快! 朱见济却把书藏进袖子,又是一阵呕吐:我还没看完呢,我…… 有宫女听见喊声,远远跑过来:太子,你怎么啦? 曹吉祥见势不妙,赶紧悄悄熘走。 宫女跑到朱见济身边,大吃一惊:太子―― 朱见济:我……我不舒服。 宫女看看朱见济的脸色,又看看地上的呕吐物,大喊起来:来人哪,太子病啦,来人哪! 一群宫女和太监奔过来,见状都大吃一惊,忙七手八脚把朱见济抬走。 曹吉祥躲在一个角落里,眼睁睁看着那本《山海经》露在朱见济的袖口,很快远去了。 2、华盖殿 早朝。 景帝有点神情恍惚,无精打采地:列位爱卿有何事快快奏来。 范广上前启奏:皇上,臣有事请奏。 景帝:说吧。 范广:于大人辞官还乡后,臣和武清侯共同执掌御林军,近日,臣得报,守卫南宫的御林军增添不少人马,可臣竟然一无所知。 景帝一愣:哦,武清侯,这是怎么回事啊? 石亨:启禀皇上,御林军新增人马是臣所为。臣以为,南宫守卫已任用多年,天长日久,最易生出是非,一旦有疏漏之处,将危及太上皇安全,所以臣增添了些人马进去。 景帝放下心来:还是武清侯想得周到,太上皇的安全,你们均不可掉以轻心。 石亨:是,皇上。 范广却又上前来奏:皇上,臣还有一事禀报。南宫最近活动异常,不时有外人进出。 景帝暗惊:是吗?都是些什么人? 范广:都是朝中大臣。 景帝更是心惊,但马上平静地:太上皇龙体欠佳,大臣们去看看他,也是理所应该嘛,何必大惊小怪? 范广:太上皇既然龙体不佳,臣听说他又一心念佛了,那就更不该与朝中大臣多有来往啊,皇上。 众大臣都紧张地看着景帝,以为他会大发雷霆,并惩治几个与太上皇暗中来往的大臣。 不料,景帝突然哈哈大笑起来:范将军,你这话朕就不爱听了,朕且问你,你的这番话,是何用意啊? 范广被搞煳涂了:皇上,臣是遵皇上圣旨,严密守卫南宫,臣…… 景帝勃然大怒:住口,朕和太上皇乃是亲兄弟,难道朕要监视太上皇的行动不成? 范广大惊:皇上,臣…… 景帝: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挑唆朕与太上皇的手足之情,哼,你给朕跪下! 范广只得跪下。 景帝:范广,你搬弄是非,挑拨朕对太上皇的一片诚意,天下人如若听信了你的谗言,还以为朕对太上皇不好呢。 范广惶恐地:皇上,臣绝无此意啊! 景帝仍然气唿唿地:你还中伤列位大臣,说他们与太上皇私自来往,这不是又在挑拨朕与众爱卿的关系吗? 范广痛心地:皇上明鑑,臣是为了皇上…… 景帝不由分说地:范将军,你还不给朕闭嘴!朝堂之上,岂容你狡辩? 范广:臣不敢。 景帝大声地:朕现就将你连降三级,贬出京城,给朕驻守边关去吧。 范广目瞪口呆,只得跪下:是,皇上,臣……臣领旨。 景帝看着众大臣:不过,朕也有一句话提醒诸位爱卿,太上皇龙体欠安,请勿打扰为好,你们都听明白了? 众大臣纷纷跪下:皇上,臣等听明白了! 景帝:列位爱卿,还有事要奏吗? 王文挺身出来:皇上,臣有一事启奏。 正在这时,有太监进来,在曹吉祥耳边说了句什么,曹吉祥脸色大变,忙走到景帝旁边:万岁爷,太子病情加重,皇后和贵妃娘娘请皇上速速回宫。 景帝:朕昨晚不是派御医前去医治了吗? 曹吉祥:回皇上,皇后和贵妃娘娘说,太子他已昏迷不醒了,病情危急啊,只怕…… 景帝大惊,断然地:退朝! 王文:皇上,臣还有要事启奏呢。 景帝早离开了龙椅,心慌意乱地:隔日再议,隔日再议。 众大臣都目瞪口呆地看着景帝急匆匆退出殿去。 3、宫中 景帝急坏了,也顾不上坐銮舆,匆忙向东宫奔去。 曹吉祥:万岁爷,慢些,慢些。 景帝哼了一声,索性跑起来。 曹吉祥:万岁爷,等等,有銮舆呢。 景帝充耳不闻,跑得更快了。 曹吉祥只得招唿后面的銮舆:快,快,跟上万岁爷,快啊! 銮舆追着景帝往东宫而去。 二十五 毒杀太子(2) 第248页 4、东宫 朱见济重病躺在床上,昏迷不醒。 御医正在给他搭脉。 汪皇后和杭贵妃站在一旁,六神无主地掉着眼泪。 曹吉祥在门外一声吆喝:皇上驾到! 汪皇后和杭贵妃眼泪汪汪地迎上去:皇上―― 景帝:太子怎么啦? 杭贵妃哭出声来:太子他……他不行了! 景帝大急:这是怎么回事?前两天不是还好好的吗?昨晚上,你还跟朕说,怕是偶感风寒,怎么一转眼就病成这个样子? 杭贵妃:臣妾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今日一早,太子他刚爬起来,就……就昏过去了,把臣妾给吓死了。 景帝烦躁地挥挥手:住嘴。 杭贵妃赶忙住嘴。 景帝对御医:太医,太子得的是什么病? 御医为难地摇着头:回皇上,卑职看了半天,也看不出太子殿下得的是何病。 景帝:哦? 御医:太奇怪了,卑职以前从没遇到过这种事情。 景帝:太医,那你快点想办法啊! 御医战战兢兢地:卑职实在是无能为力,请皇上恕罪。 景帝大惊:什么?你没办法? 御医:太子的脉象极为微弱,就……就剩了一口气,眼看是不行了,卑职回天乏力哪,皇上。 景帝大怒:混帐,太子明明好好的,怎么就不行了?你快给朕好好治,要是太子有个三长两短,朕要你的脑袋! 御医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太子得的是何病,卑职到现在都没查出来,病情不明,皇上,你叫卑职如何对症下药? 景帝:少罗嗦,快治! 御医只得战战兢兢起来:是,是,皇上。 杭贵妃又哭了:皇上,这……这可怎么办啊? 景帝痛恨地:哭,哭,你就会哭!太子病成这样,你这个做母亲的居然一无所知,哼,朕回头再找你算帐! 杭贵妃哀痛地:皇上,臣妾这心里头像刀割一样,你……你就别埋怨臣妾了。皇儿要有不测,臣妾……臣妾也不想活了啊! 汪皇后见状,忙来劝慰景帝:贵妃心里难受,皇上你就别埋怨她了。 景帝对汪皇后本来就看不顺眼,更为恼怒:贱人,你也给朕住嘴! 汪皇后一愣,不由流着泪,唯唯诺诺退下:是,皇上。 杭贵妃痛不欲生,抽泣着,扑向朱见济:皇儿,皇儿啊―― 朱见济醒过来了,迷迷煳煳地:书,书…… 杭贵妃见朱见济醒了转忧为喜:皇儿,皇儿,你醒了? 朱见济:书,书…… 景帝:他说什么? 边上的宫女:太子好像是在说什么书,书。 景帝:书? 曹吉祥的脸色立时大变。 朱见济又昏昏沉沉地喃喃着:书,书…… 汪皇后:皇上,太子说的是书啊。 景帝:快,快把书拿来! 宫女们连忙答应着:是,是,皇上。 景帝大为悲痛:太子病成这样,都在记挂念书,真是朕的好太子啊! 几个宫女捧上书,送到朱见济跟前:太子,书来了。 朱见济却迷迷煳煳地伸手推开了:不是,不是…… 宫女:太子到底要的是什么书啊? 朱见济张着手在空中乱抓:书,书…… 景帝:快把宫中的书统统给朕拿来,快! 宫女和太监们答应着:是是,皇上。 宫中乱成一团,宫女和太监们朝外面奔去,从书房里搬书过来。 朱见济的床前堆满了各种各样的书。 曹吉祥还呆立在那儿。 景帝呵斥地:曹公公,你还呆在这儿干吗?快去给朕搬书,去! 曹吉祥:是是,奴才这就去。 宫女一声惊叫:哎哟,不好了,太子又昏过去了! 杭贵妃抱住朱见济,哀哭地:皇儿,皇儿,你醒醒,醒醒啊! 可朱见济却毫无声息。 杭贵妃:皇儿,皇儿,你醒醒啊,娘在这儿呢,你醒醒啊! 汪皇后流着泪,也上前轻唿朱见济:皇儿,皇儿…… 景帝被杭贵妃和汪皇后的哭声刺激着,悲从中来,他凑过去,拉住了朱见济的手:皇儿,父皇看你来了,皇儿―― 朱见济仍然没有反应。 景帝惊惶失措,歇斯底里大叫起来:太医,太医,快,快来啊! 御医慌乱地:皇上,卑职在此。 景帝悲愤地指指所有在场的人:你们给朕听着,要是救不了太子,你们一个也别想活了! 5、南宫门口 曹钦已当了南宫的守卫,威风凛凛地站在门口。 孙太后坐着一顶轿子,来到南宫。 曹钦:太后驾到―― 南宫紧闭的门嘎嘎打开了。 孙太后缓步走进去。 6、南宫佛堂 英宗迎上来:儿臣恭迎太后。 孙太后打量着英宗:皇儿啊,你今日的脸色不错嘛。 英宗喜滋滋地:多劳皇娘记挂,儿臣现在好得很呢,哈哈。 孙太后一愣:哦,看皇儿的样子,好像是有什么喜事啊? 英宗:皇娘,你此番来,难道不是来向朕报喜的吗? 第249页 二十五 毒杀太子(3) 孙太后又是一愣:皇儿,难道你已经…… 英宗得意地:没错,儿臣都知道了,那位新立的太子得了重病,恐怕不治了,嘿嘿,是吧?皇娘。 孙太后顿时把脸拉了下来,拉住英宗的手,轻声地:皇儿,你这是哪来的消息? 英宗:不瞒皇娘说,朕虽幽居南宫,可从现在起,这宫中的事情,是一样也瞒不过朕了! 孙太后警觉地:你跟外头的大臣接上头了? 英宗不置可否地:哼哼。 孙太后:皇儿,此事非同小可,你千万要小心哪。 英宗:皇娘放心,朕这件事办得万无一失,绝对不会走漏一点风声。 孙太后:这么说,太子得的怪病,莫非是…… 英宗举起手指,嘘了一声:皇娘不必多问,到时候,皇娘自会明白。 孙太后想了一想:好吧,哀家可以不过问,可哀家还是要提醒你,千万小心,啊? 英宗:知道了,皇娘只管放心就是了。 孙太后嘆了口气:唉,现今朝廷里这副样子,哀家如何放心得下。 英宗:古人说,多行不义必自毙,皇上倒行逆施,废了朕的皇儿,哼,朕现在就要他一报还一报! 孙太后一惊,不知说什么好。 英宗:朕何尚不知,皇娘的日子也不好过,朕就是为了皇娘,也要振作起来,做一番事情了。皇娘,你说呢? 孙太后还是没说话,又嘆了一口气。 她抬头看见了房间里供着的佛像,便轻轻跪了下去,双手合十,喃喃地:阿弥陀佛,我大明朝廷又要有一场腥风血雨了! 7、干清宫书房 景帝怒气沖沖地在房间里打着转:反了,反了! 曹吉祥提心弔胆偷看着景帝的表情。 景帝:太子得了怪病,南宫活动异常,好啊,都凑到一块来了! 曹吉祥一愣,小心翼翼地:万岁爷…… 景帝:传朕的圣旨,加强南宫守卫,任何人没有朕的准许,不得进入南宫! 曹吉祥试探地:今儿早朝,范将军奏请南宫活动异常,让万岁爷提高警惕,万岁爷把范将军连降三级,贬往边关,怎么这会儿万岁爷又…… 景帝:哎哟,你懂什么?早朝当着文武大臣的面,朕能下令囚禁太上皇吗?哼,朕其实心里清楚得很,范将军说的话千真万确。 曹吉祥:哦,早朝的那出戏,原来万岁爷是做给大臣们看的。 景帝:朕要你即刻传旨给范将军,让他好生替朕看管南宫。 曹吉祥被搞煳涂了:万岁爷,你……你不是已把范将军连降三级,贬往边关了吗? 景帝:范将军连降三级,不是刚好当这个守卫南宫的御林军指挥吗?至于贬往边关,那就等以后再说了。你告诉他朕的意思,他会明白的。 曹吉祥:是。 景帝:这件事,连武清侯都不许知道,懂吗? 曹吉祥有点慌乱了,硬着头皮:那……那徐大人呢?徐大人奉万岁爷之命,给太上皇讲解佛经,这个…… 景帝沉吟了一下:唔,既然朕有言在先,徐有贞就不在这禁令里头了。 曹吉祥:万岁爷,奴才这就去办。 景帝:等等,曹公公,朕还有一道口谕,要你传给范将军,着他明日一早,多带些御林军人马前往南宫。 曹吉祥吃了一惊:万岁爷,你这是要…… 景帝:朕要把南宫所有的铜锁封死,把南宫所有的门窗统统封闭,看还有谁敢去南宫! 曹吉祥目瞪口呆。 景帝喝一声:快去! 曹吉祥:是,奴才领旨。 曹吉祥刚走,有宫女急匆匆跑进来:皇上,不好了,太子他…… 景帝:太子可好些了? 宫女:太子他归……归天了啊! 景帝如遭雷击,顿时愣在那儿。 8、东宫 东宫中一片唿天抢地的哭声。 杭贵妃趴在朱见济冰冷的尸体上,嚎啕大哭:皇儿,皇儿啊,你怎么撇下娘走了啊,皇儿啊! 汪皇后也泪流满面:太子啊,你走了,你父皇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你叫他怎么办啊! 景帝跌跌撞撞跑进来:皇儿,皇儿―― 汪皇后:皇上啊,太子没了啊! 景帝扑到朱见济身边,扑通跪下,抱着朱见济,像受伤的野兽似的悽厉地叫了一声:皇儿啊―― 景帝突然昏死过去了。 汪皇后和杭贵妃又嚎啕着扑向景帝:皇上啊,皇上啊,你醒醒啊,醒醒啊,皇上啊―― 房间里全是惊恐的叫声和哭声。 朱见济脸色惨白,闭着眼睛,嘴角有一丝黑血。 9、宫中甬道 隐隐约约传来一阵哭声。 曹吉祥打着灯笼,急急赶往宫门。 有钟鼓声响了起来。 一个太监尖利的声音在夜空迴荡:太子归天了,太子归天了―― 曹吉祥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奸笑。 10、宫门口 曹吉祥来到宫门口。 王文正在向御林军守卫请求入宫:请禀报皇上,吏部尚书王文求见。 守卫:王大人请稍候,卑职这就前去禀报。 曹吉祥突然拦在前面:等等。 第250页 二十五 毒杀太子(4) 王文:哦,曹公公,你来得正好,快带我觐见皇上,我有要事禀报。 曹吉祥冷冷地:对不起了,王大人,万岁爷从今日起,一律不见人了。 王文大惊:为什么? 曹吉祥:王大人,你难道没听见这钟鼓声吗?太子归天啦! 王文一下愣住了:太子归天了? 曹吉祥:王大人,在家候着吧,太子新丧,万岁爷哀痛都来不及,这几日是不会理政的。 王文呆呆站着,好久没有反应。 11、干清宫书房 景帝披头散髮,失子之痛,似乎让他换了一个人。 御医跪在他面前,吓得瑟瑟发抖。 景帝:说,太子是怎么归天的? 御医:启禀皇上,卑职已经查明,太子系中了慢性毒药。 景帝大惊:什么?太子是中毒? 御医:太子七窍流血,分明是中毒迹象,只是他所中的是慢性之毒,是以开始时发现不了。 景帝: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太子的饮食都经过严格检查,就是有毒药,也不可能毒到太子。 御医:是以卑职到现在都查不出来,太子是怎么中的毒。 景帝:会不会有人用别的法子对太子下毒? 御医: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对太子下毒?以卑职之见,太子也许是误食了有毒的食物,这……这纯粹是个意外。 景帝:太子中的是何种毒药? 御医:回皇上,卑职还不敢十分肯定,可能……可能是…… 景帝:是什么? 御医:可能是砒霜! 景帝:砒霜?混帐!太子要真是中了砒霜之毒,显然是有人故意为之,这不是明摆着吗? 御医冷汗直流:那……那也许是……是这样。 景帝:你再去查查,膳房、书院、太子寝宫,一切饮食起居,凡跟太子来往接触之人,所有可疑之处,你都给朕细查一遍,不许放过任何蛛丝马迹,定要给朕查个水落石出! 御医战战兢兢地:是,是,皇上。 景帝恶狠狠地:要是查不出来,朕先斩了你! 景帝说着,抓起一个砚台,朝御医扔过去:滚,快滚! 御医连滚带爬,狼狈逃窜。 景帝的哀痛和悲愤终于爆发,他又疯了似的抓起桌子上的东西,把它们砸得粉碎。 景帝悲痛欲绝地吼叫着:好啊,算计到朕的头上来了,谁?是谁?毒杀了朕的太子?谁?谁啊?朕要将你千刀万剐!千刀万剐! 太监和宫女们吓得面无人色。 景帝又疯狂地把房间里能砸的东西全砸了。 他把墙上贴着的那张“意欲何为”也给撕掉了:混蛋,你们统统混蛋,混蛋―― 曹吉祥悄悄熘进来,见到这个场景,吓呆了。 他转身就想离开。 可景帝已经盯住了他,大喝:回来! 曹吉祥扑通一声跪下:万……万岁爷,你让奴才办的事,奴才都办……办妥了! 景帝:南宫的门窗都封闭了吗? 曹吉祥:回皇上,范将军已带人去封了。 景帝:南宫的铜锁,都封死了吗? 曹吉祥:这个……范将军也在办呢。 景帝恨恨地:朕要将南宫变成一只铁笼子,连一只鸟都飞不进去! 曹吉祥:是是,奴才觉得,这会儿怕是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了。 景帝一声怒喝:下去! 曹吉祥赶紧仓惶地熘走。 12、南宫外 范广带着一队士兵,啪啪啪地将南宫所有的大门都锁死了。 两个士兵抬着一只烧得红红的炉子上来:范将军,炉子来了。 范广:把这些铜锁都给我封死! 士兵:是。 炉子在熊熊燃烧着。 士兵将锡块投入炉子中,锡块很快熔化了,变成通红的液体。 范广:抬起来,灌到铜锁里面去! 士兵将熔化的锡液灌进锁孔,铜锁的锁孔完全被堵死了。 士兵:启禀范将军,锁孔都封死了。 范广:好,这下没有一把钥匙能打开这些锁了。 士兵:皇上可以放心了,是吧?范将军。 范广:这只是皇上要我们做的第一件事,还有第二件事…… 随着砰砰啪啪的声音,南宫四周的门窗全被钉上了木条子。 原来是范广带领士兵在封钉南宫的门窗。 门窗上横七竖八钉满了木条子,看上去异常恐怖。 范广大声吆喝着:皇上有令,所有门窗全部钉死,快,快钉―― 士兵们钉得更起劲了。 钉上木条子后,南宫看上去像个怪异的囚牢。 13、南宫门口 徐有贞大摇大摆出现在门口。 士兵们一下子拦住了徐有贞:等等,你干什么的? 徐有贞却不理士兵们,向范广拱手行礼:范将军,卑职要进南宫见太上皇,请范将军放行。 范广:哦,是徐大人啊,皇上倒是说过,别人不得进入南宫,你徐大人是给太上皇讲解佛经的,不可阻拦。 徐有贞看着门上被封的铜锁,苦笑地:嘿嘿,这倒真是铁将军把门,范将军啊,你看看,你这是让……让卑职如何进得去啊? 第251页 二十五 毒杀太子(5) 范广:徐大人别忙,本将军自有办法。 徐有贞:哦? 范广大唿:南宫里面的人听着,徐大人要进南宫,快放吊篮下来。 徐有贞一惊:吊篮? 不一会,从南宫的围墙上,放下了一只大吊篮。 范广:徐大人,请吧。 徐有贞小心翼翼坐上吊篮:范将军,这个办法倒是别致啊! 范广:徐大人坐稳了,上去吧! 围墙上是曹钦和另一守卫,他们见徐有贞坐上吊篮,便用力将吊篮拉上去。 吊篮晃晃悠悠的,把徐有贞吓得够呛:哎哟,慢点,慢点。 围墙上的曹钦向徐有贞伸出手:好了,徐大人上来了。 徐有贞看看围墙下面,惊魂甫定:好险哪! 14、南宫佛堂 英宗和徐有贞面对面而坐,两人有说有笑。 徐有贞:太子一病而亡,太上皇总算是出了胸中的一口恶气了。 英宗:朕说过,多行不义必自毙,这不,今日可是报应喽。 徐有贞:微臣恭喜太上皇了! 英宗却摆摆手:且慢。 英宗说着,转过身去,摸出了一坛酒。 徐有贞:太上皇,这酒…… 英宗:哦,还不是徐爱卿上次带来的御酒吗?朕可一直捨不得喝啊! 徐有贞:这么说,太上皇终于等到好日子了? 英宗将酒斟满杯子:来,徐爱卿,咱们就用皇上的御赐之酒,来庆贺一番,如何? 徐有贞端起酒杯,恶毒地:好啊,庆贺皇上的宝贝太子新丧,来,干杯! 英宗大乐:好,好,庆贺皇上的宝贝太子一命呜唿,哈哈哈哈。干了,干了。 两人碰杯。 英宗将酒一干而净:好酒啊!今日小酌一番,倒颇有乐趣,啊? 徐有贞大笑:太上皇至理名言啊,哈哈哈哈。 外面钉门窗的声音越发响亮了。 房间被震得摇晃起来。 英宗不动声色,好像根本不将这些当回事。 徐有贞:皇上封掉南宫所有铜锁,又将这些门窗也统统钉死,他是要封死太上皇与列位大臣的来往,还要监视太上皇在南宫里面的一举一动。 英宗轻蔑地:当皇上的,用这种小伎俩来对付人,朕看他也是狗急跳墙,玩完了! 徐有贞:太上皇又是一句至理名言哪!佩服佩服。 英宗:外头的事暂且别去管它,有你徐爱卿来,朕心愿已足,别无他求,哈哈,来,来,再喝一杯。 徐有贞和英宗干酒:太上皇莫非想一醉方休? 英宗指指外面:他封得了这些门窗,可封不了朕的心!现在朕的心里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嘿嘿,一醉方休,又何乐而不为? 徐有贞大喜:太上皇英明,恭喜,恭喜,哈哈哈哈。 15、东宫 景帝沉浸在丧子的悲痛中,在朱见济的寝宫里东看看,西看看,睹物思情,潸然泪下。 朱见济读过的四书五经还摆在案头。 景帝哆哆嗦嗦地拿过一本书:太子到死都在想着念书,日后本当大有作为,现在可全完了! 汪皇后在边上整理着朱见济穿过的衣服:可怜的皇儿,你怎么就撇下皇娘去了呢?你这是把皇娘的心都带走了啊! 景帝:朕失去的是一个好皇儿,我大明失去的是未来的一个好皇帝啊! 汪皇后哭出声来:到底是为什么?是老天没眼了吗?非得要把皇儿给收走了?皇上啊,你说说,这是为何啊? 景帝咬牙切齿地:哼,朕一定要查出真相,替皇儿报仇! 汪皇后:皇上,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立皇儿为太子。有悖天理的事,老天是要发怒的啊!于大人说过,这是要遭报应的,现在这报应来啦! 景帝大怒:放屁!你再胡说八道,朕先废了你! 汪皇后吓得不敢吱声,只是低声抽泣着。 景帝指着宫女和太监们:你们听着,太子这屋里的东西,一切都要保持原样。谁敢擅动,朕要他的脑袋! 宫女和太监们战战兢兢地:是,皇上。 景帝恶狠狠地瞪着他们:你们都是太子身边的人,太子在你们眼皮底下出了事,你们一个也跑不掉,朕要好好查查,你们当中的哪一个,对太子下了毒手! 宫女和太监们大惊,赶忙跪倒在地:皇上,冤枉哪,冤枉哪! 景帝:来人―― 一队锦衣卫沖了进来。 景帝:把这些人统统押下,严刑拷打,务必让他们招供,谁是毒杀太子的兇手! 锦衣卫头领:是。 景帝:带下去。 锦衣卫押宫女和太监们出去。 宫女和太监们哭声连天:皇上,太子不是我们害的,冤枉哪,冤枉哪! 锦衣卫兇狠地吆喝着:去,去! 宫女和太监们的哭喊远去了。 汪皇后惊恐地:皇上,你要把太子身边的人全杀了吗? 景帝:如查不出元兇,朕就把他们统统杀光! 汪皇后:皇上,万万不可,废立太子已惹起众大臣怨怒,你再滥杀无辜,这宫中怕是要翻天了啊! 景帝:哼,朕不怕他翻天,朕就是要不惜代价找出这个要置朕于死地的人,朕要把他千刀万剐,还要灭他的九族! 第252页 二十五 毒杀太子(6) 汪皇后扑通跪下:皇上,臣妾有一事相求,望皇上千万答应。 景帝:你要是开口为他们求情,朕连你一块治罪! 汪皇后又流下泪来:皇儿虽非臣妾亲生,可到底也是臣妾一手带大,现在他去了,臣妾是痛不欲生。 景帝:哼! 汪皇后:臣妾有说错的地方,任凭皇上处置。臣妾是替皇上着想,要查出这件事情的真相,非得请于大人回来不可! 景帝一愣:于爱卿? 汪皇后:宫中人心惶惶,文武大臣议论纷纷,如此下去,只怕朝中生乱,不可收拾。皇上哀伤过度,龙体虚弱,更需有忠诚可靠的大臣出来主持局面。 景帝沉吟着:唔,你这几句话倒有几分道理,朕要找出毒害太子的元兇,还真少不了于爱卿。不过,于爱卿当日辞官还乡,对朕颇为失望,现今这事正应在他的话上,恐怕他是不会…… 景帝说着,连连摇了摇头。 正在这时,钱公公急匆匆进来:万岁爷,河南巡抚急报,户部刚刚送来,请万岁爷…… 景帝:又出什么事了? 钱公公:连日阴雨,黄河沿岸水患严重,洪涝大灾遍及河南、山西等省,庄稼只怕要颗粒无收了! 景帝接过急报,脸色大变:怎么又在这节骨眼上出事了?哼,天灾人祸,天灾人祸啊! 汪皇后:皇上万勿忧虑,先把于大人请回来,这天灾人祸,或许还可应付。 景帝想了一想,突然有了主意:对,于爱卿最关心黎民百姓,河南、山西水灾,关系千千万万人的性命,他不会坐视不管。 汪皇后:皇上,那你快下旨,速召于大人回朝。 景帝:好,朕这就拟旨! 16、宫门外 信使带着景帝的圣旨,飞马向江南而去。 “驾,驾”的扬鞭声和得得的马蹄声不绝于耳。 17、杭州三台山墓地 清明时节,桃红柳绿。 于谦和女贞来到兰心墓前祭扫。 女贞把一束野花,献到兰心墓前:夫人,女贞和于大人又来看你来了。 于谦点燃了香烛,供在兰心墓前。 他虔诚地跪拜着。 女贞在默默流泪。 于谦亲手点燃了纸钱,火光映红了他泪光闪烁的脸。 祭扫完毕,天色骤变,乌云翻滚。 女贞:于大人,快下雨了,我们回吧。 于谦坐在一块石头上,正想着什么:我想一个人呆一会。 女贞理解地点点头:好吧,我等你。 女贞悄悄退走。 于谦呆望着兰心的墓碑,陷入了沉思。 过了好久,女贞回来了,见于谦还坐在石头上,正拿着一根树枝,在地上划着名什么,便好奇地走上去。 原来于谦是在地上写了一首诗。 风吹着墓前的野花,花瓣纷纷飞扬。 女贞辨认着,正是于谦以前写的那首《悼内》。 女贞轻轻念出了声: 悼内 东风庭院落花飞,偕老齐眉愿竟违。 幻梦一番生与死,讣音千里是邪非? 凄凉怀怆几时歇,飘渺音容何处归? …… 女贞不由呆呆地出起神来。 于谦嘆了口气,将手里的树枝放下了。 女贞:于大人,你这首诗应刻在碑上,立在夫人墓前。 于谦似乎回过神来:哦,是吗? 女贞:回头我请人刻去。 一阵大雨突然从天而降,把地上的诗句打得斑斑点点。 女贞心疼地:哎哟,都让雨淋坏了。 于谦淡淡地:诗是写在心里的,刻在碑上的未必是真正的诗啊!下场雨也好,就当把这首诗送交天地之间吧。 女贞感动地点着头,双手合十,喃喃祈祷着:让于大人的这首诗化为雨水,渗入九泉之下。夫人地下有知,定会读到这些诗句。 女贞的泪水夺眶而出。 于谦的眼睛也湿润了。 两人站在雨中,看着雨水沖淡了地上的诗句,默然无语。 18、三台山上 雨过天晴,满目青翠。 于谦和女贞登上三台山。 群山起伏,逶迤环抱着下面兰心的坟墓。 奔腾的山势中,有一种凝固般的宁静。 女贞感嘆着:这座三台山,真是太美了! 于谦却似乎想起了什么:此处甚佳,甚佳啊! 女贞从于谦的脸上看出了异样,不由一愣:于大人,你说什么? 于谦:我是说,这地方太好了,如果我死了,也埋在这儿吧。 女贞大惊:于大人,你怎么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于谦淡淡地:人哪有长命百岁的?我也一样啊。这地方钟灵毓秀,山势雄伟,最难得的是有一份天籁般的宁静,真是埋骨的好去处! 女贞急了:于大人,我可不许你说这种话! 于谦:此处离岳飞将军的英灵不远,能与他遥遥相望,是我的福分,三生有幸了! 女贞急得快哭了,哽咽地:于大人―― 于谦却开心地:好了,这是喜事,怎么要哭鼻子了?哈哈哈哈。 女贞:于大人,以后可不许说这种话了,人家心里有多难过! 二十五 毒杀太子(7) 第253页 于谦已大步朝前走去:走,今日收穫不浅,收穫不浅哪,哈哈。 19、三台山下 于谦和女贞缓缓走下三台山。 一个算命先生在路口摆摊,一面写有“相”字的小旗在风中飘摇。 于谦和女贞走过来。 算命先生打量了于谦一眼,心里疑惑。 于谦和女贞若无其事地走过去了。 算命先生:这位大人,请留步。 于谦转过身来:先生叫我? 算命先生郑重地拱手行礼:大人面相不凡,在下斗胆想跟大人说几句,不知大人肯否? 于谦连忙还礼:先生客气了,我乃山间草民,不足挂齿,先生有话请直讲。 算命先生仔细打量着于谦:大人相貌堂堂,龙庭饱满,目如闪电,说话中气充沛,以在下之见,大人必禀性端庄,为人方正,如入朝为官,当是百年不出的大忠臣啊! 女贞听了,喜形于色,忙掏出一锭银子,扔给算命先生:喏,给你。 算命先生却恭恭敬敬将银子还给女贞:这位大人的银子,在下可不敢收。 女贞嘟嘟嘴:你这算命先生还挺怪嘛,银子都不肯要。 算命先生:能跟这位大人说几句祸福之言,在下已三生有幸,请姑娘见谅。 于谦:先生请赐教。 算命先生:如在下猜得没错的话,大人当是我朝屈指可数的国之栋樑,位极人臣,且功业不凡哪。“救时宰相”这个雅号,非大人莫属! 于谦:先生言重了。 算命先生再次拱手:大人,在下有一句不祥之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女贞一惊:不祥之言?是什么? 算命先生:大人为人太过方正,得罪的奸佞之徒不少啊,日后只怕有杀身之祸! 女贞大惊:你胡说些什么? 算命先生:大人、姑娘请恕罪,在下说的是实话。 于谦也微微一惊:祸福本是命中注定,何必大惊小怪,谢先生赐教了。 女贞厉声地:我且问你,你说的灾祸,可有化解之法? 算命先生:大人只需记住在下一句话,这儿是大人的逍遥之所,大人只可南下,万不可北上啊! 于谦一惊:万不可北上? 算命先生:请先生切记在下之言,切记,切记啊! 20、山下路口 别了算命先生,于谦和女贞继续下山。 两人的表情都挺严肃。 女贞忧心忡忡地:于大人,刚才那位算命先生…… 于谦:别说了,我心中有数。我担心的是,朝廷是不是又有危难了。 女贞:如朝廷有难,你会冒着生命危险北上的,是吗? 于谦沉吟着,没有吭声。 女贞差点哭了:我知道,你会的。这些日子,你的人回了杭州,可你的心从来就留在京城,对不对? 于谦还是没吭声。 女贞:是这样吗?于大人,你回答我呀! 正在这时,前面的路上急速驰来一匹马,是信使来了。 信使见到于谦,大喊:于大人,于大人―― 于谦一愣:朝廷派人来了! 信使翻身下马:于大人,总算找着你了。皇上有旨。 于谦吃了一惊:皇上? 信使掏出圣旨:于大人,接旨―― 于谦赶忙跪下:臣于谦接旨! 女贞在旁边目瞪口呆,十分不安。 21、杭州于谦老家 于谦忧心忡忡,在翻来覆去看着景帝召他回京的圣旨。 女贞在房间里默默收拾着衣物。 她把衣物摺叠得整整齐齐,放进一只箱子。 于谦始终沉浸在自己的思虑中,似乎并没感觉到女贞在干什么。 女贞整理完毕,悄悄走到于谦身边:于大人,都收拾好了。 于谦回过神来:哦,都好了? 女贞点点头,在于谦边上坐下。 于谦奇怪地看着女贞:刚才你不是还不肯回京城吗?怎么这会儿…… 女贞柔声地:我说过,无论你做什么,我都要跟你在一块。 于谦深为感动,勉强一笑:这么说,你是想通了,嘿嘿。 女贞:你既然下了决心,其中必有道理,而且是不能不去的道理,对吧? 于谦凝重地点点头:太子归天,皇上哀伤过度,难以理政,朝廷人心不稳哪!更为严重的是,黄河沿岸洪涝成灾,河南、山西百姓损失惨重! 女贞也忧心地:唉,朝廷和百姓,这两件事都凑到一块了。 于谦:我最担心的是黄河大堤,一有不慎,黄河决口,那可是天大的祸事了。 女贞眼圈一红:依我看,现在的朝廷里也是兇险难测,我总觉得,你这次回京,只会凶多吉少,等着你的,恐怕真是一场灾难! 于谦默然。 女贞:在杭州的这些天,是我最快乐的日子,本来,我是多么希望这日子就这样过下去,永远离开朝廷的是是非非…… 于谦听着女贞的倾诉,再次被感动了,难过地:对不起,女贞。 女贞:打定主意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我就铁了心,不管碰上什么灾难,我都会在你身边。 女贞说到这儿,凄凉地一笑:虽然有时候也做过梦,别再出什么事才好,让老天保佑于大人平安。唉,其实,我心里最明白不过了,于大人这一生,早就交给了大明朝廷和天下百姓,是祸是福,想避也避不了啊!我女贞就是拖着于大人的后腿,又有何益? 第254页 二十五 毒杀太子(8) 于谦心里一动,情不自禁地握住了女贞的手:女贞,难得你如此体谅我一片苦心! 女贞轻轻偎倚在于谦怀里,脸上是无比的欣喜之色:我知道,你是真心喜欢我,对吧? 于谦一窘,想放开女贞的手,可女贞紧紧抓住了于谦,不让他松开:上次我中毒昏迷,你在我身旁千唿万唤,你……你是捨不得我离开你,那时候,我……我是多么幸福。 于谦心里涌起一股热浪,浑身都轻轻哆嗦起来,他一直压抑着的感情,即将要奔涌而出了:女贞―― 女贞的眼眶湿润了,她动情地握着于谦的手,含泪低唿着:于大人―― 两人的目光碰在一块,于谦又是浑身一震,他似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尴尬地将女贞的手推开。 女贞吃了一惊:于大人,你怎么啦? 于谦:女贞,对不起,我…… 女贞深情地凝视着于谦:我知道你心里藏了许多话,你现在不想说,就别说,我……我等着,我会等到你说的那一天…… 于谦的身体忽然僵硬了,他推开女贞,慢慢站了起来。 女贞惊呆了:于大人,我难道说错了吗? 于谦背转过身去,竭力平静地:女贞,你的心意我全明白,可我还是不能答应你。 女贞:为什么?上次你也是拒绝了我,难道到了今日,你还在为当年你对夫人的誓言…… 于谦摇摇头:那倒也不是,这件事,我早已想通了,不提也罢。 女贞:既然如此,那你还担心什么? 于谦凝重地:此去京城,诚如你所说,是凶多吉少,我于谦的命运如何,我自己最清楚不过,只怕不得善终啊! 女贞伤心又坚决地:我说了,就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跟着你。 于谦:可我不能再连累你了,女贞,你还年轻,我……我不能看着你因为我而遭受不幸,你明白吗? 女贞悲痛之极,大喊了一声:不―― 于谦突然又转过身来,看着女贞,厉声地:我是为你好,女贞,此事以后休得再提,我不会答应的! 女贞泪流满面,哽咽着又喊了一声:不,不―― 于谦的眼眶也湿润了,他摆摆手,痛苦不堪地靠在床边,嚅嗫着:休得再提,休得再提了…… 女贞目瞪口呆,张着嘴,任泪水奔流而下:于大人…… 22、杭州城门口 天色未明,于谦和女贞跟着信使,骑马急速回京。 马蹄声急促地驰出城门。 于谦焦急地扬着马鞭:驾,驾―― 23、东宫太子寝宫 在夜色的掩护下,曹吉祥鬼鬼祟祟闪进太子的寝宫。 他慌乱地在书架上翻找着,可是找了半天,那本留在太子手里的《山海经》一直没有找到。 曹吉祥找得汗都出来了:该死的,到哪儿去了呢? 外面突然传来脚步声,有人过来了。 很快响起一个宫女的声音:哎哟,皇上让你看着太子的寝宫,不准有任何人进去,你怎么跑开了呢? 另一个宫女:我上茅房了。 前一个宫女:还不快回去,要是让皇上知道了,可不得了啊! 曹吉祥吓得胆战心惊,赶紧翻过后面的窗子,熘走了。 宫女进来,只见后面窗子外的树丛在摇晃,吃了一惊:谁啊? 窗外空无人影。 宫女好生奇怪:明明看见有个人影嘛,怎么转眼就不见了,奇怪! 24、华盖殿 早朝时分。 景帝的龙椅空空如也。 众大臣都等在殿下,看着空荡荡的龙椅,莫衷一是。 王文:皇上已快一个月不上朝了,如此下去可怎么得了?依下官之见,不如我等即刻入宫,请皇上上朝议政。 胡滢:王大人说的是,太子归天后,宫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等一无所知啊! 石亨冷笑地:两位太费心了吧?皇上若用得着我等,自会上朝听政,可而今是天下太平,罢几天朝,又有何妨? 王文:武清侯,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石亨:在下的话,王大人难道听不明白吗?天下太平,朝中无事,王大人瞎操什么心嘛。 王文:太平?哼哼,真的太不太平,武清侯心里是最清楚了! 石亨大怒:你―― 徐有贞装模作样拦在两人前面:哎,两位息怒,两位息怒。依在下之见哪,太子新丧,皇上静居宫中,寄託哀思,也是人之常情嘛。民间死了亲人,尚且要守丧三年,皇上也是人嘛,这一个月时间,不长吧?啊? 有几个大臣附和着徐有贞:徐大人言之有理,言之有理。 王文激愤地:朝中不可一日无主,皇上耽于哀思,绝非天下人之幸。你们当中有谁贊成下官主意的,现在就跟下官入宫觐见皇上! 胡滢等:老朽愿与王大人同往。 正在这时,曹吉祥出现了:哎,哎,你们乱什么乱? 徐有贞阴阳怪气地:曹公公,王大人、胡大人要进宫觐见皇上,请皇上出来议政呢。 曹吉祥拉下脸来:皇上有旨,任何人不得进宫打搅他,你们都回去吧! 王文大急:曹公公,那皇上何时上朝啊? 第255页 曹吉祥:你问在下,在下去问谁啊?哼哼,罢朝! 二十五 毒杀太子(9) 王文倒愣住了。 25、宫中甬道 景帝脸色惨白,身体虚弱,走起路来有气无力,显然已病得不轻。 他带领一队锦衣卫,气势汹汹地朝宫中扑去。 宫中一片肃杀之气。 26、太医院 御医们正在忙碌。 锦衣卫指挥袁彬一声吆喝:皇上驾到! 御医们乱纷纷跪下:恭迎皇上驾临太医院。 景帝板着脸:统统拿下!给朕推出去斩了! 袁彬:拿下! 锦衣卫奉命一拥而上,将御医们拿住。 御医们挣扎着:皇上,冤枉哪,皇上,冤枉哪! 景帝恶狠狠地看着御医们:哼,你们救不了太子,又查不出太子如何中的毒,朕只好把你们斩了,替太子报仇! 御医们吓得发抖:皇上,我等无能,你也不能枉杀无辜啊! 景帝疯狂地:朕就要大开杀戒,斩了! 袁彬:推出去! 锦衣卫将唿天抢地的御医们推出去斩首。 外面响起御医们的哭叫声。 不一会,这些声音都停歇了。 袁彬提着血淋淋的大刀进来復命:启禀皇上,太医院的御医一个不漏,全都就地正法了! 景帝:走! 27、东宫膳房 厨师等人正在烧菜。 锦衣卫在袁彬的带领下,如虎似狼般扑进来。 景帝:统统拿下! 厨师等人哀求着: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 景帝:太子中毒而亡,定是你们在饮食中下毒,你们害死了太子,朕饶你们不得! 一个厨师:奴才们就是吃了豹子胆,也不敢做出这等伤天害理的事啊!太子所吃的食物,都事先请宫女们尝过,皇上明鑑哪! 景帝疯狂地:那太子中的毒,从何而来?你们说,你们说呀! 厨师:奴才们只在膳房做事,太子他外头如何,奴才们可不知情啊。 景帝:你们不知情?朕偏偏治你们一个知情不报之罪!拉出去,斩了! 厨师等人大唿:皇上滥杀无辜,皇上滥杀无辜啊! 景帝暴跳如雷:斩了,斩了! 28、东宫太子寝宫 宫中的大捕杀在继续进行。 锦衣卫又向太子的寝宫扑来,将一干太监、宫女尽数拘捕,押出大门。 景帝铁青着脸,站在外面。 袁彬:启禀皇上,所有服侍过太子的奴婢和公公们全押到了。 景帝:斩了! 宫女和太监们哭成一团。 景帝歇斯底里地:哭什么?中毒而亡的怎么不是你们这些不中用的奴才?你们个个活得好好的,偏偏朕的太子没了,上天为何对朕如此薄情?你们说啊,说,为什么? 宫女和太监们死到临头,光是绝望地哀号:太子殿下啊,你走了,奴才们也活不成了啊! 景帝泪流满面,越发歇斯底里了:好,好,你们也知道活不成了,朕就让你们去替太子陪葬吧!斩了,统统斩了! 锦衣卫将宫女和太监们推出去。 宫女和太监们的尸体堆满了台阶,血流遍地。 曹吉祥跟在后头,看得面如土色,忍不住一阵噁心,哇哇吐了出来。 二十六 復立太子(1) 1、石府厅堂 石亨、徐有贞和曹吉祥又秘密聚在一块谋划。 徐有贞:曹公公,这几日宫中有何消息没有? 曹吉祥:哎哟,你们还不知道啊?万岁爷在宫中大开杀戒,把太医院、御膳房,还有东宫服侍过太子的奴婢、公公们,统统杀光了! 徐有贞和石亨都吃了一惊:统统杀光了? 曹吉祥:宫中真是血流成河啊,吓死人了! 石亨有点心有余悸:皇上下手也真够狠的! 徐有贞:不过,如此一来,曹公公倒是安全了,皇上再也不会怀疑到你头上来。 曹吉祥恐惧地:在下那本下了毒的《山海经》还在太子那儿,万一给万岁爷发现了,那可了不得! 徐有贞:这有何难?你快去偷回来嘛。 曹吉祥:徐大人,你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在下早就去过了,可万岁爷把东宫看得紧紧的,在下下不了手啊!上一次还差点让人发现,好险吶! 石亨不以为然地:曹公公,我看你是吓傻了吧?这宫中有谁知道那本《山海经》是你曹公公的? 曹吉祥:没有啊。 石亨:既然没人知晓,你怕他作甚?退一步说,就算皇上发现了那本《山海经》上有毒,又怎么会马上怀疑到你头上? 曹吉祥一拍脑袋:嗨,那倒是。 石亨:这就叫心里有鬼,半夜都怕鬼敲门。你这副风声鹤唳的模样,还不是自己露出马脚来?往后给我镇定点,听见没有? 曹吉祥唯唯诺诺地:是是。 徐有贞:曹公公,只要你沉住气,保准没事。还有,在皇上面前,你要装得像以前那样胆小怕事,唯唯诺诺。 曹吉祥仍心有余悸地:万岁爷他真是疯了,见谁都可疑,统统杀光。宫中是人人自危啊! 徐有贞:皇上如此疯狂,只怕已走火入魔,完全丧失理智了,暂时倒不会对我们动手。 曹吉祥:但愿如此吧。 第256页 石亨:皇上大开杀戒,滥杀无辜,必然众叛亲离,两位,我们的机会倒是来了。 徐有贞:武清侯说的是,现在朝中无人,皇上又不理朝政,倒是千载难逢的良机啊! 曹吉祥却连连摇头:不可不可。 石亨恶狠狠地瞪着曹吉祥:怎么?曹公公,事到临头,你怕了? 曹吉祥:你们有所不知,于谦快回来了! 石亨和徐有贞均是一愣:于谦?他回来了? 曹吉祥:在下也是隐隐约约听说,万岁爷早已下旨召于谦回朝,今儿个黄昏的时候,有快马来报,说于谦离京城不远了。 徐有贞恨恨地:真是冤家路窄,我们刚要动手,这位克星倒从天而降了。 曹吉祥:那我们怎么办? 石亨:这次毒杀太子,干得隐秘巧妙,天衣无缝,就算于谦要追查此案,谅他也没这么容易。所以,根本用不着惊慌。 徐有贞:武清侯的意思是我们干我们的? 石亨:对,我们干我们的,徐大人继续和太上皇联络,曹公公随时注视皇上和于谦的动静,有情况立刻禀报。 徐有贞、曹吉祥:是。 石亨:至于我嘛,我要加紧训练石家军,一旦情况有变,我们就提前发难,来个先下手为强。 徐有贞:好吧,那我们分头行事,走。 三人起身,相互拱手:保重,保重! 2、干清宫景帝寝宫 景帝终于不堪打击病倒了,面容憔悴,歪歪扭扭半坐在床上。 他不时捂着胸口咳嗽着。 宫女奉上汤药:皇上,该吃药了。 景帝恼怒地:拿开拿开,朕没病。 宫女:皇后娘娘吩咐奴婢,定要皇上吃了这药。 景帝大怒:滚开,你……你们都是想毒死朕吗? 宫女战战兢兢跪下:奴婢不敢,这药是娘娘给抓的,请皇上放心。 景帝:朕不喝! 宫女跪着,双手递上药去:皇上,奴婢求你了,快喝了这药。要不,等会娘娘又要责罚奴婢了。 景帝怒不可遏地一把将汤药摔在地上,药碗砰一声粉碎了:滚,你们这些贱人都是想毒死朕,没一个安着好心,朕要统统杀你们! 宫女拼命叩头: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景帝:滚! 宫女如蒙大赦,爬起来就跑。 景帝还在咆哮:滚,都给朕滚出去! 宫女和太监们吓得连大气也不敢出。 钱公公进来禀报:万岁爷,于大人回来了。 景帝总算清醒过来,挣扎着坐起来:于爱卿来……来了?在哪儿? 钱公公:在门外候着呢。 景帝:快,快,快请他进来。 钱公公:是,万岁爷。 于谦进来时,景帝已病病歪歪地坐在龙椅上了。 案头摆着一把尚方宝剑,异常醒目。 于谦:臣叩见皇上。 景帝:于爱卿啊,快起来,快起来。 于谦:谢皇上。 景帝一把拉住于谦:于爱卿啊,你一离开朝廷,宫中就出大事了啊! 于谦:臣都知道了,太子归天,实是一大不幸,皇上你可要节哀啊! 景帝哽咽地:于爱卿,太子是朕唯一的儿子啊,他走了,朕……朕这心里头真是万箭穿心哪! 二十六 復立太子(2) 于谦:皇上该以江山社稷为重,多保养龙体。 景帝点点头,平静下来:于爱卿,朕召你火速回宫,是觉得太子之死实在太过蹊跷,这里面,怕是另有阴谋。 于谦凝重地:皇上此言,可有证据? 景帝:太医诊断,太子是中毒而亡。 于谦:太子中的是何种毒? 景帝:太医院的那帮废物,告诉朕说是砒霜! 于谦:砒霜?这太奇怪了,太子怎么会中了砒霜呢? 景帝:朕查到现在,也查不出一点儿蛛丝马迹,所以请于爱卿出马。于爱卿啊,你务必要替朕查明真相! 于谦肃然地:太子如真是中了砒霜之毒,此事必关系到朝廷安危,臣定然全力以赴,查他个水落石出! 景帝:好,于爱卿,这事朕就交给你了。朕授你全权之责,宫中任何地方,你都可随意出入。 于谦:臣领旨。 景帝抓起案头上的宝剑:这把尚方宝剑朕赐给你,任何地方,任何人不得阻拦,否则,你可将其就地正法! 于谦点点头,接过宝剑:是,皇上。 于谦顿了一顿,见景帝没有接着说下去的意思,急忙启奏:臣还有一事与皇上商议,河南、山西等地的灾情不知如何?臣忧心如焚回京,是要…… 景帝这才想起灾情之事:哦,河南、山西等地的灾情愈演愈烈,朕这次召你回京,一是追查太子一案,第二嘛,就把黄河沿岸的救灾事宜,全交由你来处置。 于谦慨然受命:臣遵旨。 景帝:对了,于爱卿,你还没回家吧? 于谦:臣因事出紧急,是以一回京城,就先入宫来见皇上,并未回家。 景帝:好,朕跟你说件事,你务必要答应朕。 于谦:皇上请讲。 景帝:你辞官还乡前,朕曾赐给你新造的宅子一座,现今这宅子已盖好多时,请于爱卿即刻搬入新居。 第257页 于谦急忙跪下:皇上,臣断断不敢,请皇上万勿勉强臣,让臣为难。 景帝却一下拉下脸来:于爱卿,你这是不把朕放在眼里了? 于谦为难地:皇上,臣不是这个意思,皇上的心意臣领了,臣…… 景帝:你要是还对朕忠心耿耿的话,就受了朕的赏赐,其他的,一概别跟朕提起。 于谦被景帝不容分说的表情惊呆了,只得无奈地:那好吧,既然皇上硬要赐给臣,臣只得暂且收下。不过,等臣日后告老还乡,这宅子…… 景帝拂然不悦:你现在少跟朕提这件事,朕从今往后,再也不许你辞官还乡了! 于谦愣住了。 景帝已挥挥手:去吧,你这就到东宫查验一番,朕在这儿等你回话! 3、东宫 于谦没有稍作停顿,连夜就让钱公公领着来到东宫。 于谦:太子的寝宫呢? 钱公公:于大人,这边请。 太子寝宫一切摆设如旧。 于谦仔细查看着:太子的寝宫,都保持原样吗? 钱公公:回于大人,万岁爷吩咐过,任何东西不得擅动,所以一切如旧,跟太子生前的时候一模一样。 于谦点点头,继续在房内查看。 钱公公小心翼翼跟在旁边。 于谦:哎,钱公公,这东宫里头怎么连个人影都没有啊?以前伺候过太子的那些人…… 钱公公:于大人有所不知,东宫里头的人全叫万岁爷给砍了头了。 于谦大惊:什么?全砍了头了? 钱公公:因查不出太子为何中毒而亡,万岁爷龙颜震怒,把太医院的御医、膳房的厨师,还有这东宫里使唤的下人统统都杀光了。 于谦又惊又怒:皇上怎能不问青红皂白,如此滥杀无辜! 钱公公战战兢兢地:于大人啊,你可得赶紧查出真相啊,要不,皇上哪一天不开心,怕是连奴才也活不了啊! 于谦怔怔地站着,好久才点点头。 于谦在翻捡着太子用过的东西:钱公公,太子临终前说过什么吗? 钱公公:说过,好像说的是书。 于谦一愣:书? 钱公公:万岁爷还把书房里的书全给搬过来了,可太子一本也不要。 于谦:这么说,太子是一直想找一本书,可这本书一直没找到,是吧? 钱公公:奴才也不太清楚,像是这么回事吧。 于谦点点头,指着床:太子就睡在这张床上? 钱公公:没错,太子从发病到咽气,都在这张床上。 于谦围着床转了几圈,又趴到床下看了看:快把床挪开。 钱公公:是。 钱公公和几个太监将床挪开,忽然从床头背后掉下一本书来。 于谦捡起书:《山海经》?钱公公,你以前见过这本书吗? 钱公公:没有。 于谦:哦?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看来太子一直要找的就是这本书了。 钱公公:可这本书并没什么奇怪之处呀。 于谦:不,这本《山海经》是被人拆开重新装订过了,这……又是为何呢? 他仔细检查着书页,很快就发现了问题。 书的右下角有被液体浸过的痕迹。 于谦一愣,将手指沾湿,在书页的右下角抹了一抹,然后将手指放入口中。 二十六 復立太子(3) 他的脸色一下变了:砒霜! 钱公公:于大人,你是说这本书有……有砒霜? 于谦:我且问你,你可知道,太子读书时喜欢用手指沾着口水翻书,对吧? 钱公公:没错,太子这个习惯,奴才也曾见过,万岁爷还老拿这个取笑太子呢。 于谦:这就对了,这本书被人做了手脚,有人在这上面浸了砒霜。这个人,也是知道太子有这个看书的习惯的。 钱公公惊呆了。 于谦:也就是说,太子真的是被人谋杀的! 4、干清宫景帝寝宫 于谦连夜拿着那本查获的《山海经》向景帝禀报:皇上,臣已查明,太子是被人设计毒杀的。 景帝听到于谦这句话,虽然心里早有准备,可还是大为震惊:太子真的是被谋害的? 于谦指着《山海经》:皇上请看,这就是证据! 景帝:《山海经》? 景帝说着,伸过手来,要取《山海经》看看。 于谦急忙拿开了:皇上小心了,这本书上有毒! 景帝更惊:这……这书有毒? 于谦:这下毒之人极有心机,他在书页上浸上砒霜,致使太子慢性中毒而亡。皇上,太子是被熟知他生活习惯的人谋杀,而且,这下毒之人就在宫中,最大的可能就在太子或者皇上身边! 景帝气得急火攻心,哇地吐出一口鲜血来。 于谦大惊失色:皇上,你……你怎么啦? 景帝指着于谦,怒目圆睁:于爱卿,你定要给朕查……查出元兇! 于谦:皇上放心,臣会把他给找出来。 景帝咬牙切齿地:可恶,太可恶了,于爱卿你把他找出来,朕要将他千刀万剐,碎……碎尸万段,方泄朕心头之恨! 于谦扑通跪下:皇上,毒害太子的元兇一旦查实,理应绳之以法,然臣恳请皇上万勿泄愤于他人,滥杀无辜,否则,人心纷乱,后果不堪设想! 第258页 景帝固执地:朕不管,朕要你即刻查出元兇,朕与他不共戴天,朕…… 景帝说不下去了,捂着胸口,大口喘气。 于谦忙扶住景帝,急得大唿:来人哪,快,快请太医! 5、于府新宅前 于府旁边的新宅盖好了。 新宅的门楣上,挂着个大匾额,上书景帝的亲笔题字:“于府”。 于康赶着骡车,“吁――”地停在门口:老爷,到家了。 于谦提着景帝所赐的尚方宝剑,从车上下来。 于康看看新造的房子:哇,好气派! 于谦摇摇头:气派太大了,我可没这个福气,还是不住为好啊! 于康大乐:那不成摆设了?哈哈。 于谦迳自朝那座老房子走去:还是这间老屋,住着舒心! 6、于府院内 于谦说着,进了老宅的院子。 女贞扎着头巾,正在院子里清扫,见于谦回来,笑吟吟迎上来:于大人,回来啦? 于谦会心一笑:还是我们女贞有先见之明,都已经打扫上了,啊? 女贞:谁不知道你的心思,咳,跟着你,就别想有新房子住喽。 于谦:哎,依我说啊,房子是旧的好,就像是鞋子,穿久了,合脚,是吧? 女贞嗔怪地:你啊,还找理由呢,嘻嘻。 旧地重游,于谦兴沖沖地就去推房间的门。 女贞赶忙叫了一声:等等。 女贞话音未落,只听见扑通一声,整扇门倒了下来,原来这房子破旧不堪,门早已朽烂。 于谦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 女贞也被吓住了,关切地:没事吧?于大人。 于谦拍拍衣襟:没事没事。 女贞埋怨地:叫你慢点,你就是不听。我说啊,你这急性子也得改改了。 于谦却看看女贞,又看看掉下来的门框,忍不住大笑起来:唔,好好,大门不请自开,那是欢迎我回家了,哈哈哈哈。 因为久不住人,屋内积聚了许多灰尘。于谦和女贞在打扫房间。 女贞:这么长时间不住,这房子怎么就破成这副模样了? 于谦:没关系,打扫一下就成了。房子嘛,第一重要的是有人住,有了人气,房子也精神了。 女贞不满地:还精神什么呀?来一场大雨,只怕抗不住呢。 于谦:女贞,你什么时候也学会杞人忧天了?啊?天是坍不下来的。 女贞一笑:我才不操这个心呢,天坍下来,有你于大人顶着,落不到我头上啊,嘻嘻。 于谦:行,我顶着,你放心住就是。 女贞一阵感动,便故意跟于谦开玩笑:于大人放着隔壁的新房子不住,偏要在这里受罪,唉,有福不享,何苦来着? 于谦轻松一笑:我这人天生就不是享福的命,现在这把岁数了,更无所谓啦,哈哈。 女贞呸了一声,噗哧笑了:还乐呢,你啊,活该! 两人说说笑笑,继续清扫房间,房间里顿时灰尘瀰漫。 7、于府厅堂门口 王文出现在门口:于大人,于大人―― 于谦浑身是灰地迎出来:哦,是王大人啊,快请进。 王文不解地打量着灰头土脸的于谦,迟疑地:于大人,你这……这是怎么啦? 二十六 復立太子(4) 于谦:没什么呀,我不是好好的吗? 王文:你这身上……怎么全是灰啊? 于谦一把将王文拉进来:正打扫呢,王大人将就将就吧。 8、于府厅堂 王文跟着于谦进屋,两人在满是灰尘的椅子上坐下。 于谦:王大人先委屈一会,啊? 王文摆摆手,迫不及待地:于大人,你见过皇上了?宫中发生的事情都知道了吧? 于谦郑重地:知道了。 王文:太子之死,到底真相如何,于大人有线索了? 于谦:我已查实,太子确是被人谋杀,这个人,只怕现在还隐藏在宫中! 王文大惊:是吗? 于谦:局势危急啊,王大人! 王文:会不会是武清侯他们搞的鬼? 于谦一愣:武清侯?他近来有何举动? 王文:哼,别提了。太子被害前,皇上曾召我入宫,与我商议如何除去武清侯的兵权。我向皇上提议,不妨採用明升暗降的办法,解除武清侯对京城三大营的指挥权。 于谦:唔,后来呢? 王文:皇上也答应了,后来我正准备在朝堂上发难,就发生了太子中毒事件,皇上闭宫不出,我接连几次想进宫,都被挡在门外不得入。而且皇上还在宫中大开杀戒,滥杀无辜,搞得人心惶惶。现在这朝堂上,是群龙无首,乱成一团了。 于谦肃然起身,长嘆一声:真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王文:还好于大人你在这节骨眼上回来了,这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于谦:眼前的首要之事,是先稳定大局,可难的是皇上龙体欠安,许多事情难以定夺啊! 王文大急:皇上真的病得不轻吗? 于谦点点头,又是一声长嘆。 王文:于大人,那……那如何是好? 于谦:追查谋杀太子的元兇,是必须做的,皇上最关心的也是这个。 王文:于大人查到什么线索了吗? 第259页 于谦摇着头:没有。皇上把太子身边的人全杀光了,现在要找线索,真比登天还难哪! 王文连连嘆息:皇上也太急躁了,谋害太子的兇手找不到,皇上又不肯罢休,这朝中的人心越发浮动,势必乱上加乱啊! 于谦:王大人的忧虑,也真是我的心病,谋害太子这个案子,极有可能是个无头案了! 王文:还有,武清侯那边呢?我们不早点动手也不行啊! 于谦:据我猜测,谋杀太子的兇手就藏在太子或者皇上身边,这个人如与宫外的大臣有所勾结,或者是受了谁的指使,事情就更复杂了,这背后必定有绝大的阴谋。 王文:范广将军曾向皇上奏报,说南宫活动异常。 于谦一愣:是吗? 王文:皇上一怒之下,将南宫所有的大门永久封闭,周边的树木也统统砍光了。 于谦大惊:皇上怎么能干这种事? 王文:我在想,太子被害,跟南宫有没有什么关系? 于谦迟疑地:不会吧?太上皇有病在身,而且早已一心向佛,又何必再捲入这宫中的纷争? 王文: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可不管怎么说,这件事还是颇有疑点。 于谦沉思着:围绕着太子被害,宫里宫外,真是千头万绪了! 王文:依于大人之见,我们该从何处着手? 于谦断然地:不管发生什么事,稳定朝政是第一要务。如果废立太子是这一系列灾祸的关键,那我们就再从这儿着手。 王文:于大人请明言。 于谦:我以为必须復立太子! 王文吃了一惊:復立太子? 正在这时,女贞跑进来,见于谦和王文在议事,关切地:于大人,王大人,你们在议论什么呀? 王文:哦,是女贞姑娘,于大人要提议復立太子呢。 女贞也吃了一惊:復立太子?谁?沂王吗? 王文看了于谦一眼:在于大人心目中,只怕是非这位沂王莫属了,于大人,对吧? 女贞欣喜地:于大人,这是真的? 于谦微微点头:眼下的唯一出路,就是復立沂王为太子,平息风波,以稳定人心。 王文:对,自废立太子以后,朝廷就没安耽过,如现在復立沂王为太子,种种纷乱也许能烟消云散了。 于谦:那好,就这么定了。 王文担忧地:不过,于大人,皇上能答应吗? 女贞:就是嘛,这个主意好是好,就怕皇上不肯点头啊! 于谦默然。 王文见于谦不作声,吞吞吐吐地:再说了,南宫既然活动异常,復立沂王恐不是良策,于大人是不是再细加斟酌? 于谦决然地:我只有据理力争,让皇上以社稷为重吧! 王文:于大人这就去觐见皇上? 于谦沉吟着:不,我先去见太上皇,然后再去见皇上。 王文:于大人这是要先来个敲山震虎? 于谦正色地:復立太子绝非权位之争,我只为大明的江山社稷着想。我想太上皇和皇上一定能体谅我的这一番苦心! 女贞:那……于大人,我陪你去。 于谦:不必了,女贞,你先进宫去见太后,把我的主意告诉太后,让她心里有数。万一我说服不了皇上,太后也可出面。 二十六 復立太子(5) 王文:嗯,这个办法倒可一试。 女贞:行,那我先进宫见太后。 9、南宫前 南宫的门窗全被木条横七竖八钉死了,景象甚是怪异。 于谦来到南宫前,一见之下,顿时被惊得目瞪口呆:这……怎么变成如此模样? 他边走边看,心情越来越沉重,不知不觉已到了宫门前。 守卫南宫的御林军将他拦住了:站住! 于谦一愣,回过神来。 御林军认出了于谦:来的可是于大人? 于谦冷冷地举起尚方宝剑:皇上有旨,见此尚方宝剑如见皇上本人! 御林军赶忙跪下:卑职冒犯圣威,请于大人恕罪。 于谦:本官有要事要办,快带本官入宫吧。 御林军:是,卑职遵命。 这时,于谦留意到宫门的铜锁也全给封死,心里又是一震。 御林军对着围墙吆喝起来:喂,南宫里头的人听着,快放吊篮下来,于大人要入宫。 墙头上,曹钦将吊篮放了下来。 于谦哼了一声:进出南宫就用这玩意儿? 御林军:回于大人,这……这是皇上的旨意,卑职只是奉命行事而已。 于谦冷着脸,不再说话,坐上了吊篮。 墙上的曹钦等人一用力,吊蓝晃晃悠悠上去了。 10、南宫佛堂 于谦叩见英宗:臣叩见太上皇。 英宗却装出病病歪歪的样子,踉踉跄跄迎上前来:哎哟,是于爱卿啊,稀客,稀客啊! 于谦跪在地上,再次拱拱手:太上皇吉祥! 英宗:哎哟,你看你看,朕都煳涂了,怎么还让你跪着呢?于爱卿,快平身,快平身,啊! 于谦:谢太上皇。 英宗:于爱卿请坐。 于谦坐下,关切地打量着英宗:太上皇龙体无恙? 英宗:多谢于爱卿记挂了,朕嘛,吃吃素,念念佛,这日子过得还算逍遥,死不了,死不了啊,哈哈哈哈。 第260页 于谦尴尬地:太上皇言重了,臣祝愿太上皇永保安康。 英宗试探地:于爱卿啊,今儿个怎么来看朕了,莫非是奉了皇上的旨意吧? 于谦:也是,也不是。 英宗:于爱卿这话怎讲啊? 于谦:太子被人谋害,中毒而亡,太上皇可知晓? 英宗故意吃惊地:太子归天啦?哎哟,这可是天大的祸事啊! 于谦:皇上令臣全权追查此案,故臣此番前来,也算是奉了皇上的旨意吧。 英宗一愣:除奉皇上旨意外,于爱卿莫非另有…… 于谦:哦,太上皇说对了,臣是另有一件关系重大之事要禀报太上皇,此事只是臣的一个想法,想与太上皇商议。 英宗:于爱卿请讲。 于谦:太子归天,朝中人心浮动,议论纷纷,臣担心如此下去,将危及社稷安定,重振大明所获的一系列成效,也将毁于一旦。 英宗:唉,于爱卿啊,你跟朕说这些又有何用?朕早就一心向佛,不理世事了。 于谦:是吗?不过臣说的这件事,太上皇听了,一定会有兴趣。 英宗仍然装出漠不关心的样子,摆摆手:世道变幻,最是无常,这些年于爱卿为朝政奔波,唿风唤雨,对朕恐怕是不了解喽。 于谦平静地:太上皇且听臣说下去。 英宗:既然于爱卿执意要说,朕姑妄听之吧。 于谦:臣准备奏请皇上,復立沂王为太子! 英宗大出意外,心里不由狂喜,表面上竭力镇静地:復立沂王为太子?于爱卿,这……可是你说的? 于谦:没错,臣以为惟有如此,方能稳定朝政。 英宗急不可待了:那……皇上他会答应吗? 于谦:臣当据理力谏,务必请皇上以社稷为重。 英宗再也忍不住,喜形于色地:好好,復立太子如能实现,我大明江山就有望了。于爱卿啊,你对朕可是大大的忠心,以后朕不会忘了你呵! 于谦:臣不胜惶恐。不管太上皇如何对待臣,臣心里还是四个字:社稷为重! 英宗一惊,马上掩饰地:哦,说得好,说得好,社稷为重,哈哈,社稷为重。 于谦正色地:臣还有几句话,不知入不入太上皇的圣听? 英宗:于爱卿只管说来,朕听着就是了。 于谦:太子被害,案情错综复杂,似是宫中人所为,背后的图谋,实在非同小可。 英宗又是一惊,赶忙朝于谦拱手:于爱卿重任在肩,得赶紧破案才是。 于谦:当前我大明国泰民安,四海清平,如此局面得来不易,如宫中生乱,势必引发灾祸,天下黎民百姓又当陷于水火之中。不是臣危言耸听,重蹈覆辙的悲剧只怕就近在眼前了! 英宗连连附和:于爱卿言之有理,这朝廷乱不得,乱不得了! 于谦紧盯着英宗:太上皇既然有此同感,那臣就放心了! 英宗讪笑着,避开了于谦的目光:朕也请于爱卿放心,于爱卿的意思,朕听明白了。 于谦意味深长地一笑:如此甚好。 11、慈宁宫大殿 女贞在向孙太后禀报于谦的建议。 孙太后喜形于色:女贞,你说的可是真的?于爱卿要奏请皇上復立太子? 二十六 復立太子(6) 女贞:那还有假,于大人说了,他见过太上皇,就去见皇上。 孙太后倒是一愣:于爱卿去见太上皇了? 女贞:是啊。 孙太后:这事倒蹊跷了,于爱卿怎么想着去见太上皇呢? 女贞:奴婢也不太清楚,于大人大概是觉得,太子被人谋害,这背后…… 孙太后一愣:背后怎么啦? 女贞却认真地盯着孙太后:太后,你告诉我,太子之死,是不是跟太上皇有关啊? 孙太后大惊,厉声地:你胡说些什么?这话是谁跟你说的,啊? 女贞平静地:谁也没跟奴婢说,是奴婢自己想问的嘛。太后,奴婢是不是不该问这些? 孙太后感觉到自己失态了,忙笑了一笑:哦,哀家是心里着急,嗓门就大了,其实并没责怪你的意思,啊? 女贞:太后多虑了,奴婢就是让太后责怪几句,也是理所应当。 孙太后:哎,女贞,话可不能这么说,你是哀家的人,你的心是向着哀家的,是吗? 女贞真诚地:那自然,太后待奴婢亲如母女,太后对奴婢的恩情,奴婢就是做牛做马也报答不了。 孙太后欣喜地:你这丫头,哀家真是没白疼你! 女贞噗哧一笑:有了于大人復立太子的主意,太后你今儿个开心了吧? 孙太后却嘆了口气:唉,这么说来,哀家倒是错怪于爱卿了,废立太子那会,于爱卿定是迫于无奈,才不得不签的名啊! 女贞:太后跟于大人交往了这么多年,于大人的为人,太后是最清楚不过了,他心里头从来就没有私心杂念,有时候,奴婢倒是觉得,他就跟一个小孩似的,可天真了,遇事都不会拐弯呢。 孙太后幽幽地:看来你对于爱卿的了解,比哀家要深多了,是吗?女贞。 女贞脸一红,站了起来:太后,你是在取笑奴婢,奴婢…… 孙太后:鬼丫头,你的事儿,哀家该做的都做了,以后你跟于爱卿怎么样,那就要你自己作主了,啊? 第261页 女贞脸色绯红,含羞地低下头:是,太后…… 孙太后半晌无语。 女贞回过神来,等她抬起头,却见孙太后一脸肃然,不由吃了一惊。 孙太后已朝她摆摆手。 女贞乖巧地:那……奴婢先告退了。 孙太后勉强笑了笑:唔。 女贞退下。 孙太后看着女贞的背影,那丝笑容便凝固在脸上:看来于爱卿是注意上太上皇了,这可不是什么好事。现在既然要復立太子,太上皇那头,千万不要有所动作才好。这个朝廷,再也经不起折腾了啊! 12、干清宫景帝寝宫 窗外阴雨绵绵。 景帝躺在病榻上,病情又严重了几分。 曹吉祥轻手轻脚地过来禀报:万岁爷,于大人求见。 景帝:哦,让他进来吧。 曹吉祥把于谦一直领到景帝的病榻前。 于谦刚要跪地叩见,景帝已伸出手来:于爱卿,快坐到朕的身边来吧。 于谦:谢皇上。 景帝焦急地盯着于谦:于爱卿,谋害太子的兇手找到了吗? 于谦摇摇头:回皇上,还没有。 景帝严厉地:于爱卿,你这是怎么搞的?啊?你有耐心,朕可不能就这样眼巴巴等下去! 于谦:皇上龙体要紧,追查兇手一事,臣会竭尽全力,请皇上放心。 景帝:案子一日不破,兇手一日不找出来,朕的病就好不了,于爱卿,你难道连这个都不懂吗? 于谦:皇上,依臣之见,目下还有比追查兇手更为紧迫之事,不知皇上有没有想过? 景帝:是吗?还有比追查兇手更紧迫之事?于爱卿不会是开玩笑吧? 于谦:谋害太子一案,必是太子或者皇上身边的人所为,也就是说,是宫里的人干的,否则,谁也没有机会,三番五次用砒霜来慢性毒杀太子。 景帝:所以朕要你快快将他给找出来,朕要亲手宰了他! 于谦:臣担心的还不是这个隐藏的兇手,臣担心的是谋害太子这件事,乃宫内外有人狼狈为奸,共同下的毒手。 景帝一愣:那倒真是反了! 于谦:真是如此,情况就万分危急了。这些人里外勾结,毒杀太子绝不是最后的目的,他们可能有更大的图谋啊,皇上! 景帝心惊胆战地:他们……他们莫非要对朕下手不成? 于谦:臣还不敢肯定,可臣有预感,他们是冲着大明的江山社稷来的。灾祸已迫在眉睫,必须採取断然措施了。 景帝:那……于爱卿想怎么样? 于谦:武清侯拥兵自重,心怀不轨,应及早提防,王大人和皇上曾经商议捋夺他的兵权,臣以为势在必行,请皇上即刻下旨,採取行动。 于谦说着,看了景帝的床头一眼。 景帝床头的案几上,搁着代表皇权的御玺。 于谦的目光意味深长地落在御玺上,似乎在催促景帝早下决心。 景帝的目光也跟着落在御玺上,却犹豫起来:武清侯朕自然是要除掉的,可现在朕躺在这病榻上,行动不便,还是等过些日子,朕身体稍安,再召文武百官上朝,在廷上一举解决,如何? 于谦大急:当断不断,反受其害。此事万万拖延不得,请皇上万勿优柔寡断! 二十六 復立太子(7) 景帝大为不悦:这怎么叫优柔寡断?于爱卿想过没有?朕如若现今就下一道圣旨,捋夺武清侯的军权,把武清侯逼到绝路,狗急跳墙,他真的反了,岂不反误了大事? 于谦胸有成竹地:这个不难,皇上可令武清侯奉命出京,巡视边防,然后乘机派得力之人接手京城三大营。 景帝还是摇头:不妥,不妥,朕现在的意图,是要武清侯按兵不动,你先尽快查出谋害太子的兇手,到时候,朕在朝堂上一併发难,将他们一网打尽! 于谦无奈地:皇上既然不愿即刻动手,臣再说也无济于事。不过,臣还有一事请奏,望皇上务必恩准。 景帝:说吧。 于谦:此事关系到当下朝廷的安危,更关系到大明天下长治久安,如皇上以社稷为重,鼎力玉成此事,则我大明的灾祸有望烟消云散。 景帝:哦?何事如此严重啊? 于谦郑重地:启禀皇上,臣主张即刻復立沂王为太子,以稳定朝政,稳定人心! 景帝大惊:什么?你……你要朕復立沂王为太……太子? 于谦:没错。皇上染病在身,朝政荒废已久,朝野上下人心惶惶,復立太子乃众望所归,不如此,不能定人心哪! 景帝气得浑身颤抖,指着于谦:你……你还不如杀……杀了朕! 景帝一语未了,哇地吐出口鲜血来。 于谦大惊:皇上,皇上―― 景帝已昏死过去了。 钱公公尖声叫起来:万岁爷昏过去了,快来人哪! 躲在屏风后面偷听的曹吉祥赶紧熘出来,装模作样叫着御医:太医,太医,快来啊! 太医急匆匆上来给景帝诊治。 于谦悄悄退出去。 13、干清宫外 外面是瓢泼的大雨。 钱公公送于谦出来:万岁爷已醒过来了,于大人放心回去吧。 于谦麻木地点点头,走出宫门。 第262页 钱公公看看大雨,担忧地:外头雨大,于大人歇歇再走吧。 于谦恍然未闻,步履蹒跚地下了台阶。 宫门在他身后嘎吱一声关上了。 于谦慢慢站住,置身在风雨中,长嘆一口气:唉,皇上不听忠告,此事真不知如何是好啊! 整座皇宫淹没在风雨中,惟有于谦孤零零的身影在踽踽独行。 14、于府厅堂 风雨之夜,女贞在忐忑不安地等着于谦回家。 于谦浑身湿漉漉的回来了,脸色十分憔悴,显得疲惫不堪。 女贞急急迎上:于大人,你可回来了! 于谦点点头:唔。 女贞心疼地:瞧你都淋湿了,快换衣服。 于谦却一言不发,一屁股在椅子上坐下。 女贞只得匆匆拿过衣服,硬让于谦换上:换上换上,可别受凉了。 于谦默默换上衣服。 女贞看着于谦的神色:皇上他答应了吗? 于谦摇摇头。 女贞:这么说,皇上不肯復立太子? 于谦:非但不肯,皇上说的话,真让我寒心哪! 女贞:那怎么办? 于谦:现在的局面简直是糟得不能再糟了,不光是復立太子不成,皇上他…… 女贞:皇上怎么啦? 于谦:皇上病重了! 女贞一惊:是吗? 于谦忧心如焚地:皇上病重,许多大事难以决断,復立太子又成泡影,何以稳定朝政啊! 女贞:既然如此,我看还是请太后出面,跟皇上谈谈,务必要皇上以大局为重。 于谦想了一想:好吧,我们就最后试上一试。 15、石府厅堂 石亨和徐有贞在等曹吉祥来禀报宫中的情报。 石亨心急如焚:见鬼,曹公公怎么还不来? 徐有贞:不会是让于谦发现了蛛丝马迹,把曹公公给抓起来了吧? 石亨沉着脸,哼了一声:徐大人,你这是什么话? 正说着,僕人进来禀报:老爷,曹公公来了,来了。 曹吉祥大唿小叫着进门:哎哟,今儿个可是好险哪! 徐有贞:怎么?于谦发现是你毒杀了太子? 曹吉祥:那倒不是,在下说的是武清侯,差点让于谦给夺了军权呢。 石亨:哦?曹公公,你说明白点。 曹吉祥:于谦奏请万岁爷,要夺了武清侯的军权,万岁爷觉得还没把握,就推託过去了。后来于谦又…… 石亨脸色煞白地:又怎么啦? 曹吉祥:于谦又要万岁爷把武清侯支出京城,去边关巡视,然后乘机夺取京城三大营的指挥权。 石亨倒吸了一口冷气:这个于谦,好厉害啊! 曹吉祥:幸亏万岁爷一心想着替太子报仇,没答应于谦,要不,我们的计划可就要落空了! 石亨:唔,这件事倒是提醒了我们,务必尽早动手了。 徐有贞:对对,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啊! 曹吉祥:在下还有一事要告诉两位呢。于谦他向万岁爷提了个建议,要復立沂王为太子。 石亨和徐有贞都呆住了:有这等事?皇上怎么说? 曹吉祥:万岁爷当场气得吐血,哈哈。 徐有贞:復立太子要是成了,皇上和于谦又将在朝廷中立于不败之地,我们要再动手就难了。 二十六 復立太子(8) 石亨:是啊,立了太子,太上皇就是要復出,也师出无名啊! 徐有贞:眼下是千载难逢的良机,皇上病重,太子之位空缺,朝中的大臣都惶惶无主,太上皇要是这个时候出来,岂不是顺乎天意民心吗? 石亨当机立断地:徐大人,你再去南宫走一趟,务必要太上皇下决心行动。 徐有贞:好,在下明日就去。 石亨又看着曹吉祥:曹公公,把你的穿宫牌借我用用。 曹吉祥一惊:武清侯,你要穿宫牌…… 石亨诡秘地一笑:我要拿它派派用场了。 曹吉祥摘下穿宫牌,交给石亨:没了这宝贝,在下如何进宫啊? 石亨:曹公公尽管放心,明日一早保管物归原主。 徐有贞:还有一件事,迎太上皇復位,万不可忘了一件东西。 石亨:御玺? 徐有贞恶狠狠地:只要把这件东西先拿在手上,哪怕太上皇那儿有什么变故,这生杀之权可就在我们这儿了! 石亨郑重地点点头,把目光落在曹吉祥身上:唔。 16、于谦公事房 外面大雨如注。 公事房内,聚集了一批大臣和将领,户部尚书陈循、御史彭坚和都督陈镒均在座。 于谦双眉紧锁,看着河南、山西等地送来的急报。 大臣和将领们都鸦雀无声地看着于谦。 于谦看完急报,冷峻的目光扫视了一下众人:河南、山西急报,洪灾肆虐,百姓流离失所,黄河大堤岌岌可危,情况万分危急啊! 大臣和将领们一片寂静。 于谦看着陈循:陈大人,救灾的粮食可已运出? 陈循:回于大人,本官已按于大人吩咐,将京城的粮食运往灾区,不日即可送到受灾百姓手中。 于谦点点头:好。 陈循:光有粮食还不行,连日暴雨,黄河水位勐涨,本官听说,沿河一带百姓,惟恐黄河决堤,多已离乡背井,四处逃难了。 第263页 彭坚:黄河大堤,关系到千千万万百姓生命,一旦决堤,后果不堪设想。 于谦:彭御史所言极是,当务之急,是先保住大堤。 陈循:要保住大堤,光靠当地的百姓还不够,这人手…… 于谦沉吟了一下:陈将军。 陈镒:属下在。 于谦:本官令你速调一支人马,赶往灾区,协助当地军民救灾。 陈镒:是,属下领命。 于谦:皇上对河南、山西灾情极为关注,务必要各位同心协力,降服洪灾,确保黄河大堤无虞。 大臣和将领们:是! 于谦:彭御史。 彭坚:卑职听候大人吩咐。 于谦:我已奏请皇上,蒙皇上恩准,任你为钦差大臣,赴河南、山西救灾。 彭坚既然地:谢皇上隆恩,臣定然不负使命! 于谦严厉地:各位,救灾如救火,黄河安危,关系到江山社稷,万不可掉以轻心,从今日起,你们各方要全力以赴,支援抗灾,如有不力者,一概国法从事! 大臣和将领们一片肃然。 17、郊外 大雨中,石亨召集石家军训练。 石家军的士兵们冒着风雨,杀气腾腾地相互搏杀着,喊声震天:杀,杀,杀―― 这些士兵们的身上滚满了泥浆。 石亨满意地巡视着,轻轻点着头。 宋城:武清侯,你快给弟兄们下令吧,大家都等着要建功立业呢。 石亨: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石家军这块好钢,是要用在刀刃上了。 孙镗:武清侯莫非准备动手了? 石亨:箭在弦上,能不发吗? 宋城、孙镗:弟兄们听武清侯将令! 石家军的士兵还在训练。 石亨慢慢把手举起来。 士兵们都突然停住了,纷纷收起刀枪。 宋城:集合! 石家军的士兵一下子集合到石亨的面前。 石亨手里拿着一大把穿宫牌,分别发给士兵们:各位弟兄,这面穿宫牌是通行宫中的令牌,有了它,我们就可进入宫中,在宫中随意行动。这可是我们的护身符,听明白了吗? 士兵们:明白了! 石亨:好,我要你们带上这面穿宫牌,听候我的号令。 士兵们:是! 宋城:弟兄们,为武清侯效力的时候到了,事成之后,武清侯重重有赏! 士兵们:听武清侯将令,效忠武清侯,效忠武清侯―― 风雨中,士兵们的喊声显得有些恐怖。 18、干清宫景帝寝宫 景帝的病情仍未好转,昏昏沉沉躺在病榻上。 曹吉祥偷偷熘过来,他的心一阵狂跳。 那枚御玺仍搁在景帝床头的案几上。 曹吉祥战战兢兢地看看景帝,又看看御玺,就要伸出手去。 景帝突然在梦中嘟哝了句什么。曹吉祥给吓了一跳,忙把手缩了回来。 景帝翻了个身,又昏昏沉沉睡着了。 曹吉祥虚惊一场,鬼鬼祟祟地看看四周,终于把御玺偷到了手。 他赶紧又熘出宫去。 19、徐府偏房 一张大桌子上堆放着绫罗绸缎和一些丝线。 一个裁缝被请进徐府:小的拜见徐大人。 二十六 復立太子(9) 徐有贞:你就是街市口的张裁缝吗? 裁缝:小的就是张裁缝,请问徐大人约小的上门,是要缝制哪种衣服? 徐有贞:听说你手艺精良,各类衣服无所不能,是京城的第一把剪刀,本官今日就见识见识你的本领,啊? 裁缝:徐大人过奖了,小的是混口饭吃,往后还望徐大人多多提携。 徐有贞:那好,衣料都在这儿了,你快动手吧。 裁缝:请问徐大人要替何人缝制衣服?小的还要量过了尺寸…… 徐有贞:本官要你缝制的是一套龙袍。 裁缝大惊失色:龙袍?小的……小的可万万不敢造次。 徐有贞:张裁缝,本官既然请你来了,这龙袍,你敢,得做,不敢,也得做! 裁缝吓得转身就想开熘:徐大人,这可是杀头之罪,小的……小的告辞了。 裁缝刚到门口,却被两个彪形大汉拦住了。这两个彪形大汉,正是石家军的士兵。 徐有贞冷笑:嘿嘿,张裁缝,你想熘,可没这么容易,还是乖乖的按本官的吩咐做吧。 裁缝直打哆嗦。 两个彪形大汉像老鹰抓小鸡似的把他提起来,扔回到徐有贞跟前:放老实点,要不,要你的命! 裁缝冷汗直流:是,是。 20、干清宫景帝寝宫 景帝的病情有所好转,半倚在床头。一个宫女在餵他喝药。 钱公公进来禀报:万岁爷,太后驾到。 景帝啪地搁下药碗:太后?她来干吗?朕不见,不见。 钱公公为难地:可太后她……她硬要进来,奴才挡……挡不住啊! 景帝大怒:朕还没咽气呢,你们这些奴才,就不把朕的话当回事了? 钱公公连忙跪下:万岁爷,奴才…… 钱公公话还没说完,孙太后已进来了:皇上,哀家看你来了! 景帝只得无奈地欠欠身:太后…… 第264页 孙太后:皇上的身体可好些了? 景帝勉强支撑着:哦,一点小毛病,不碍事,有劳太后记挂了。 孙太后:皇上并无大碍就好。这些日子,朝中可不太平啊,太子归天,皇上又哀伤过度,一病不起,哀家担心长久下去,荒废了朝政,祸害无穷! 景帝:太后过虑了,朕略再躺几日,将息将息,即可上朝。 孙太后见景帝只是绕圈子,虚与委蛇,便单刀直入地:哀家听说于爱卿曾向皇上奏请復立沂王为太子,可有此事? 景帝一愣,明白了孙太后来的目的:哦,于爱卿倒是跟朕提过,不过朕可没答应啊。 孙太后:为何? 景帝:太子虽然归天了,可朕还年轻,过个一年半载的,朕说不定再得个皇子吶?太后,你说? 孙太后冷笑:原来皇上是打这个算盘啊!难怪眼下这非常之际,皇上却按兵不动,宽心得很了! 景帝:太后明白朕的意思就好了。 孙太后连连摇头:不对。哀家还有话要说。 景帝:太后莫非要逼朕不成? 孙太后:逼?哼哼,皇上可别忘了,你这个皇位倒是哀家给逼出来的,当年瓦剌入侵,太上皇蒙尘塞外,京城危在旦夕,哀家为我大明江山社稷,下懿旨把你扶上皇位。皇上不会不清楚吧? 景帝强压着怒火:那又怎么样?朕是顺天意民心,并无愧对列祖列宗之处。 孙太后:可皇上现今有一两个月没上朝了吧?国不可一日无主,皇上不理朝政,这国家还像个国家吗? 景帝一愣。 孙太后:当年太上皇蒙尘塞外,哀家可以下懿旨让你登基,现你深居宫中不出,致使朝政荒废,国事难以定夺,哀家也同样可以下懿旨復立太子,稳定当前纷乱的局面。皇上,你说呢? 景帝惊呆了,恼怒地:太后,你这是要置朕于不顾吗? 孙太后:皇上错了,哀家这是来跟皇上商议的,请皇上以大局为重,速作决断。 景帝强忍下心头的怒火:那……那太后容朕再想想吧。 孙太后:哀家是为朝廷大计来跟皇上说这番话,哀家都这把年纪了,就盼个朝野和睦安稳。请皇上三思,我大明再经不起折腾了! 景帝却再次虚与委蛇:太后肺腑之言,朕不胜感动。这样吧,等三日之后,朕的病情略有好转,朕就上朝议事,与众大臣商议復立太子,如何? 孙太后想了一想:那好吧,三日之后,哀家再来听皇上回话! 孙太后走后,景帝气得差点发疯,他的歇斯底里又发作了,疯了一般将床头的东西全部扔到地上,顿时病榻前砰砰啪啪响成一片。 景帝指着寝宫的大门咆哮:好,好,威胁起朕来了,这还了得,了得! 钱公公等人吓得浑身发抖,却没有一个人上去制止景帝。 景帝索性从床上滚下来,赤着脚跳到地上:来人,来人啊! 钱公公大急:万岁爷,要不得,要不得,龙体要紧啊,千万别受凉了。 景帝却仍然大叫:来人哪,来人哪―― 曹吉祥慌慌张张跑进来:万岁爷,奴才来了,奴才来了。 景帝正无处出气,对着曹吉祥噼头盖脑就是一巴掌:混帐! 曹吉祥被打懵了,扑通跪下:万岁爷,奴才……奴才听到你叫就过来了,奴才又犯了何罪? 二十六 復立太子(10) 景帝更怒:大胆,你……你这狗奴才,敢顶嘴? 曹吉祥连忙自己打自己的耳光: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奴才替万岁爷揍奴才这张嘴! 景帝威严地在椅子上坐下来:朕问你,你去哪儿了? 曹吉祥哭丧着脸:哎哟,万岁爷,奴才昨晚上拉……拉肚子了,早上还发烧呢,来……来迟了。 景帝:下回再敢如此,朕饶不了你! 曹吉祥:是是,奴才绝不敢了。 景帝:起来吧。 曹吉祥松了口气:奴才听候万岁爷吩咐。 景帝:拟旨,朕即刻将沂王贬往山东沂州,着他明日一早动身,不得有误。 曹吉祥惊呆了:万岁爷是要把沂王贬往沂州? 景帝:他本来就是沂王,不去沂州,难道还要永远呆在这京城里头吗? 曹吉祥:是是,奴才明白了。 景帝:快拟旨! 曹吉祥:是,是,奴才这就拟旨。 曹吉祥拿笔草拟圣旨。 景帝已经冷静下来,摇摇晃晃在房间里踱着步,得意地冷笑着:哼哼,太后和于爱卿要朕復立太子,朕先把这位沂王打发到沂州去,看他们拿朕怎么办! 钱公公在边上听得毛骨悚然。 景帝一抬眼,见钱公公站在跟前,突然想起了什么:钱公公。 钱公公:奴才在。 景帝:你也给朕传一道口谕,明日早朝,你跟众大臣说,这几天,暂由于爱卿代朕召集各位大臣议政。 钱公公:是。 景帝:既然太后是拿朕因病不能上朝做文章,那朕偏偏让于爱卿来处理朝政,哼哼,这下看谁还有话说? 钱公公:是是,万岁爷英明。 景帝却突然晃了一晃,差点摔倒在地,他连忙抓住椅子,然后一屁股坐了下去。 钱公公:万岁爷,你……你没事吧? 第265页 景帝喘着气,好一会才恢復过来:朕……朕还挺……挺得住,你……你先给朕下去,朕要安静一……一会了。 钱公公:是,万岁爷。 钱公公刚要走,曹吉祥的圣旨拟好了:圣旨草拟好了,请皇上过目。 景帝看了一眼:唔,盖上御玺,即刻往沂王府宣旨。 曹吉祥走到案几边上,故意一愣:万岁爷,御玺呢? 景帝:御玺不就在朕的案几上吗? 曹吉祥:万岁爷,御玺不见了! 景帝大惊:什么?御玺不见了?这……这是怎么回事? 二十七 密谋復位(1) 1、于谦公事房 于谦和王文、胡滢等大臣在议事,几个人的脸色都极为严峻。 王文:皇上令于大人主持朝政,算是走对了一步棋。 胡滢:如此一来,武清侯这些人倒不致轻举妄动,朝廷也可安耽几日了。 于谦却连连摇头:不对,我总感觉到事情越来越兇险了。 王文:于大人说的,莫非是御玺失踪一事? 于谦:没错,你们想想,前有太子被害,案情还没水落石出,现又来了个御玺不翼而飞。这两件事情一旦联繫起来,形势委实是太严峻了! 胡滢:御玺乃我大明社稷之神器,丢了御玺,可是大大的凶兆啊! 于谦:看来他们的图谋大得很哪,要把我大明的命根子都给挖了。 胡滢:难道武清侯他们真要谋反了? 于谦:虽不能百分之一百肯定,可也八九不离十。 胡滢:于大人可有证据? 于谦:范广将军向我禀报,武清侯在暗中秘密训练他的军队,活动极为异常!眼下的局面,已是山雨欲来风满楼了。 王文大急:于大人,那我们赶快採取断然措施,不能让武清侯他们抢了先机啊,要不,我大明就完了。 于谦:皇上优柔寡断,没他的圣旨,我们是动不了武清侯的,这事难哪! 胡滢也想不出对策,只能连连嘆气:就是,皇上听不进于大人忠告,我等身为臣子,又岂可越俎代庖?唉。 几个人都沉默了。 胡滢:后日即要行郊祭大典,眼前这副局面,皇上恐怕是去不了了。 于谦:郊祭大典自然要如期举行,皇上不能去,倒也并无大碍,关键是东宫之位,已成朝廷病根,悬而不决,后患无穷啊! 王文似乎突然想到了计策:我倒是有个主意,不知两位以为如何? 于谦:王大人请讲。 王文:皇上既然不肯復立沂王为太子,此事绝难办妥,像于大人刚才所说,东宫之位又不可空缺太久,否则朝中的争斗将一日不得停息。 胡滢:这个道理老朽明白,何用王大人多说? 于谦:王大人,你还是直说吧。 王文:我的意思是,既然復立沂王已是万难办通,我们何不在各位藩王中另选合适之人…… 胡滢大吃一惊:王大人,你……你是想迎立藩王之子,以登东宫之位? 王文:恐怕这是眼下唯一行得通的办法,以我猜测,皇上兴许…… 一直沉默着的于谦突然霍地站起来,厉声地:王大人,你别说了,此事万万不可! 王文一愣:于大人…… 于谦极为冷峻地:你这样做,只会造成更大的纷乱,而且给人有机可乘。再说,东宫之位,非沂王莫属,绝不可落入旁人之手! 胡滢赶忙附和:于大人所言极是,王大人这个念头,老朽也以为万万不可。 于谦:东宫之位其实早有定论,王大人岂可擅作主张? 王文被于谦严厉的表情震住了:于大人,我这是跟你商议,你又何必如此声色俱厉? 于谦:此事到此为止,王大人,以后休得提起! 王文不吭声了,心里却颇为不满。 胡滢有点六神无主地:于大人,那我们到底该怎么办呢? 于谦:还是以稳定朝政为先,皇上那儿,我再据理力谏,事到如今,我们也只能知其不可为而为之了。 胡滢:好,就这么办,我们都听你的。 胡滢说着,又问王文:王大人,你说吶? 王文却颇为负气地:我没什么好说的,你们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胡滢一愣:你…… 于谦却点点头,极为自信地:我相信会有办法的。 2、吏部公事房 王文将一封信函交给一名吏部侍郎:这封密函马上派人送给襄王。 吏部侍郎迟疑地看了王文一眼:襄王? 王文觉察到侍郎的脸色有异:怎么啦? 吏部侍郎有点战战兢兢地:王大人真的是要迎立襄……襄王…… 王文吃了一惊:你这是听谁说的? 吏部侍郎:实不相瞒,外间多有传言,说王大人打算迎立外藩之子…… 王文倒吸了一口冷气,脸色大变:是吗?都是谁说的? 吏部侍郎:下官也只是道听途说,不敢妄言,请……请王大人见谅。 王文拿着信函,倒愣住了,不知如何是好。 吏部侍郎:下官也是为王大人好,王大人,这件事,可是非同小可,王大人万请三思啊! 第266页 王文也有点后怕了,想了想,唔了一声:你先下去吧。 吏部侍郎:是,王大人,下官告退。 等吏部侍郎走后,王文看着手中的信函,沉吟片刻,终于还是下了决心。 他把信函撕得粉碎,然后长嘆了一口气:唉―― 3、南宫外 徐有贞摇着一把摺扇,神色悠闲地出现在南宫门口。 范广亲自带领御林军把守南宫。 徐有贞讪笑着:哦,今儿个怎么范将军亲自把守宫门来了? 范广冷冷地:徐大人,对不住了。 徐有贞客气地拱拱手:好说好说,范将军乃是奉旨办事嘛。 范广向御林军使了个眼色,御林军便上前对徐有贞进行搜查。 二十七 密谋復位(2) 徐有贞始终神情镇定,若无其事。 御林军搜查完毕,向范广禀报:启禀范将军,都搜过了。 范广点点头:放行。 墙上又放下大吊蓝。 徐有贞坐着吊篮晃晃悠悠上了南宫。 4、南宫佛堂 南宫内一片寂静。 这一回,英宗倒是坐在蒲团上,对着佛像,在正儿八经地念经。 徐有贞有点吃惊地悄悄上前:微臣叩见太上皇。 英宗微微睁开眼:唔,徐爱卿,请坐吧。 徐有贞:太上皇今日这经念得可专心得很哪。 英宗仍眯着眼睛,淡淡地:毒杀太子一事,于爱卿已怀疑到朕的头上来了,徐爱卿可知晓? 徐有贞吃了一惊:是吗?太上皇是从何得知? 英宗:于爱卿已来过南宫,皇上授他尚方宝剑,可进出宫中任何地方,调查案件。 徐有贞:哦,原来如此。 英宗的眼里却突然闪过一道亮光:不过,于爱卿向朕保证,他要復立沂王为太子。 徐有贞恍然大悟:微臣刚才进来的时候,见太上皇心闲气定,一门心思诵佛念经,原来太上皇是在等这个好消息啊!哈哈。 英宗:朕问你,復立太子之事商议妥了吗? 徐有贞却装模作样地嘆了口气:唉―― 英宗:怎么啦?徐爱卿何故嘆气? 徐有贞:可惜啊可惜,微臣以为太上皇一向神机妙算,见识过人,却不料太上皇也有上当的时候啊! 英宗一愣:上当?朕上什么当了? 徐有贞阴险地挑拨着:太上皇,你以为于大人真的是想復立太子吗?不,不,他这是在骗你! 英宗:骗朕?那……那他这是为何啊? 徐有贞:太子归天,朝中人心不稳,皇上又得了重病,上不了朝,于大人是担心太上皇乘机有所动作,威胁皇位的安全,故想出这一计策,先稳住太上皇你啊。 英宗将信将疑:不会吧?于爱卿对朕一向忠心耿耿,他也是为江山社稷的长治久安…… 徐有贞:太上皇此言差矣。常言道,一仆不事二主,于大人是皇上最最倚重的心腹重臣,这些年为皇上稳固皇位甘效犬马之劳。皇上对他更是宠信有加,于大人辞官还乡那回,皇上特赐给他豪宅一座,来讨好他呢。 英宗嫉妒地:哦?朕以前赐他东西,他可从来不受啊! 徐有贞:所以说,于大人跟皇上穿的是同一条裤子。皇上赐他豪宅,他二话不说就全收下了,住在里面乐不可支呢! 英宗:哼,朕没想到,他现在也会享福了! 徐有贞:太上皇想想,于大人这样一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重臣,在朝中唿风唤雨,连皇上都让他三分,他的权势可谓是登峰造极了,又何必首鼠两端,替幽居在南宫的太上皇你效力呢? 英宗被说动了:那……那復立太子一事,难道是假的? 徐有贞:太上皇还真说着了,这事本来就是一个圈套! 英宗:圈套? 徐有贞:微臣实话实说吧,于谦要立太子不假,可他想立的并非沂王,而是另有其人。 英宗大惊:什么?另有其人?谁? 徐有贞:微臣听说于谦和王文密谋,打算迎立外藩之子为太子。 英宗又是一惊:外藩之子?谁? 徐有贞:微臣也是听外间传言,朝臣当中都在议论纷纷,说是那个……那个…… 英宗等不及了,厉声地:到底是谁? 徐有贞:听说是襄王之子,太上皇。 英宗想了一想:不会吧?于爱卿既然要立襄王之子,为何对朕却说是沂王呢? 徐有贞:太上皇,你是让于谦给蒙过了。现今皇上病重,他怕你有所图谋,就先来个虚晃一枪,设法稳住你,这是一招缓兵之计啊! 英宗仍抱着一线希望:于爱卿不是耍手腕之人,朕心里还是清楚的,也许你听到的传言不过是…… 徐有贞冷笑:哼哼,哼哼。 英宗:徐爱卿,你笑什么? 徐有贞:太上皇啊,微臣为你痛心呢,你被皇上和于谦蒙在鼓里,却一无所知,还把他们当好人呢。事已至此,微臣只有实言相告了,皇上今日一早,已把沂王给贬往沂州去了! 英宗如雷轰顶,大惊失色地站起来:什么?沂王给贬往沂州去了? 徐有贞:微臣愿以脑袋担保,此事千真万确! 英宗一下子又瘫掉了,一屁股坐回到蒲团上:可恶,可恶,竟敢如此作弄朕! 第267页 徐有贞:这就是于谦所谓的復立太子,太上皇,现在你可明白了? 英宗咬牙切齿地:朱祁钰,于谦,朕跟你们势不两立!只要朕活着,朕绝不会咽下这口恶气! 徐有贞:太上皇有如此决心,大事可成了,微臣先恭喜太上皇! 英宗:徐爱卿,你说吧,下一步如何动手?朕全听你们的。 徐有贞:皇上病重,朝中无人理政,正是我们动手的大好时机。微臣和武清侯,还有曹公公等人,都盼着太上皇早日復位呢。 英宗想了一想,断然地:好,你回去后,即刻向武清侯、曹公公传朕的口谕,让他们作好准备,确定动手日期,然后你再入宫见朕,朕让曹钦提前将南宫的铜锁砸毁,里应外合,来他个措手不及! 二十七 密谋復位(3) 徐有贞:是,微臣领旨。 英宗:此事越快越好,万勿走漏了风声。 徐有贞:太上皇放心,微臣保证万无一失。不过,太上皇,微臣还想要你一件东西。 英宗:说吧,徐爱卿要什么? 徐有贞:光有太上皇的口谕还不行,微臣要的是太上皇的手谕。见手谕如见太上皇,这才有用啊! 英宗:南宫戒备森严,朕这手谕如何带得出去? 徐有贞摇着摺扇,沉思着:这个…… 英宗看着徐有贞的摺扇,突然灵机一动:你且过来。 徐有贞不解地上前一步。 英宗已一把抢过徐有贞的摺扇,展开来,看了一眼,嘿嘿一笑。 徐有贞:太上皇,你这是…… 英宗却不答话,顾自取过笔墨,提笔在摺扇上写了一行字:朕的手谕就在这儿了。 徐有贞恍然大悟,喜滋滋地:太上皇高明啊,哈哈哈哈。 英宗却盯着摺扇,似乎想到了什么:徐爱卿,朕还有两件事要你去办。 徐有贞:哦? 英宗:你可拿朕的这道手谕给袁彬。 徐有贞一愣:袁彬?他……他不是于谦的人吗? 英宗:袁彬虽得于谦重用,可当年他与朕在瓦剌时结下生死之交,这几年,朕在南宫活得人不人鬼不鬼,袁彬不会不知。关键时刻,朕相信他会替朕出力。 徐有贞:袁彬现今是锦衣卫指挥,如能得他相助,我们里应外合起来,大事可成了! 英宗:袁彬这人最讲义气,你万不可许以高官厚禄,只可动之以情,明白了吗? 徐有贞:微臣明白。太上皇,你说的还有一事是…… 英宗:如到万不得已之时,你和武清侯也可去觐见太后。朕的心思,谅太后已经猜到了,她没阻止朕,就说明…… 徐有贞:太后当然是巴不得太上皇復位,这些年,皇上大权独揽,太后如同呆在冷宫一般,日子也不好过。 英宗却摇摇头: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徐有贞:微臣愿听太上皇指点。 英宗郑重地:太后的为人朕最清楚,她对于谦信任有加,对朝廷的稳定也极为看重,要她出手相助,并非易事。所以朕要你记住,不到万不得已,不可惊动太后。 徐有贞被英宗的老谋深算折服了,有点畏惧地看着英宗:太上皇料事如神,知人之深,微臣佩服之致! 英宗这才把摺扇交给徐有贞:好了,徐爱卿,朕就在南宫里等你的好消息了。 徐有贞向英宗郑重拱手:到时候,太上皇再从南宫出来,就不会再是太上皇了。 英宗心里极为受用:哦,那也是靠徐爱卿和武清侯鼎力相助,啊? 两人相视着,都得意地笑起来:嘿嘿,嘿嘿。 5、干清宫景帝寝宫 景帝的病情又严重起来,陷入了昏迷之中。 汪皇后坐在旁边垂泪。 杭贵妃急得六神无主:皇上昏迷不醒,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真是急煞臣妾了! 景帝说起了胡话:你们……你们要朕断子绝孙,朕……朕还年轻呢,朕要再……再生几个皇子,给你们瞧……瞧瞧。 杭贵妃害怕地对汪皇后:皇上说胡话了,怎么办啊? 景帝突然叫起来:是你,你……你毒死了太子!快来人哪,把……他给朕抓……抓起来。 汪皇后焦急地晃着景帝:皇上,你醒醒,醒醒。 景帝却在床上翻滚着:快,快来人哪,你们……你们这些奴才,在哪……哪儿啊?朕连……连你们也一块宰……宰了! 杭贵妃抽泣着,扑上来,一把抱住景帝:皇上,醒醒,醒醒,是臣妾和皇后在这儿啊,你快醒醒。 景帝还在挣扎着:兇手,兇手!朕宰了你! 汪皇后和杭贵妃一块按着景帝,可还是按不住。 汪皇后大唿:快来人,来人,快! 曹吉祥等太监忙奔过来,帮着汪皇后和杭贵妃按住景帝,景帝终于平静下来了。 杭贵妃:皇上,你醒醒啊!皇儿已经去了,你可不能这样吓臣妾啊! 景帝睁开了眼睛,仍迷迷煳煳地:爱妃,兇手呢? 杭贵妃:哪来的兇手啊?皇上,你可吓死臣妾了。 景帝怒目圆睁:兇手他……他跑了? 景帝说着,哇哇吐了好几口鲜血。 第268页 汪皇后、杭贵妃一声惨叫:皇上,皇上―― 景帝又昏过去了。 汪皇后:皇上又昏过去了,太医快来啊! 等在旁边的御医赶忙上去:来了,来了。 曹吉祥见状,趁着混乱,悄悄熘走了。 6、徐府厅堂 石亨、徐有贞、曹吉祥又凑在一块密谋。 曹吉祥:万岁爷已病入膏肓,怕是快不行了。 徐有贞得意地打开摺扇:太上皇手谕――见此扇如见朕,一概事务听由武清侯、徐爱卿处置! 石亨:好,好,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诸位,就定在这三日之内,如何? 徐有贞却摇摇头:不。 石亨一愣:怎么?徐大人事到临头不敢了? 徐有贞:我徐有贞为迎太上皇復位,早把生死置之度外,有什么好怕的。我是担心武清侯你啊! 二十七 密谋復位(4) 石亨:我?我怎么啦? 徐有贞:于谦现在总领朝政,早下了命令,所有军队未经他许可,不得擅动,武清侯,你又如何调集你的弟兄,进宫行事呢? 曹吉祥:这倒是,没有人马,我们可不好干哪。 石亨冷笑:区区小事,有何难哉!哼哼。 徐有贞:武清侯这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莫非早有主意了? 石亨自负地:于谦严令所有军队不得擅动,可如军情紧急呢?我这个武清侯,也不是不能调动军队入宫啊! 徐有贞:军情紧急?武清侯说的是…… 石亨:我已打探清楚,瓦剌可汗也先被他的手下杀害后,瓦剌内部大乱,为平息内讧,那位新登基的阿拉可汗颇有进犯我大明之意,我们正可利用这个机会,就说瓦剌即将犯边,务必加强宫中防卫,如此一来,谁也不会怀疑我们另有所图了。 徐有贞大叫起来:好计! 石亨:我早已作了安排,让手下将领急报边关有异,瓦剌蠢蠢欲动…… 徐有贞:这就叫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啊! 曹吉祥仍担忧地:现在守卫皇宫的是范广和袁彬,他俩都是于谦的心腹干将,真动起手来,武清侯的人马恐怕…… 徐有贞诡秘地一笑:放心,太上皇已有计策,这事就交给在下去办吧,保证让袁彬助我们一臂之力。 曹吉祥:那太好了,我们赶紧动手啊。 徐有贞笑吟吟地:武清侯,万事俱备,就等你一声令下了。 石亨却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脸上犹豫起来:我知道,不过有一件事,我心里一直在犯迷煳。 徐有贞:武清侯说来听听。 石亨突然地:你们说,皇上他是不是真的病得这么严重了? 曹吉祥不满地:那还有假?在下亲眼所见,万岁爷他…… 石亨摇摇头:亲眼所见,未必就是千真万确! 徐有贞一凛:武清侯的意思难道是…… 石亨郑重地:于谦和王文三番五次在皇上面前进言,皇上对我等早有防备,我等图谋,只怕皇上早已是心知肚明。 曹吉祥:那又如何? 石亨:于谦要皇上捋夺我的兵权,按理说,此事对皇上而言,乃是举手之劳,可皇上却为何迟迟按兵不动? 徐有贞听了,倒抽了一口冷气:武清侯是说,这里面另有文章? 石亨点点头:我是在怀疑,皇上一向颇有城府,心计过人,他莫非是在装病? 曹吉祥:装病?他为何要装病? 石亨:皇上现在最迫切的,是要找出谋杀太子的兇手,这个人找到了,皇上的心腹大患也就清除了。 徐有贞:武清侯的意思是,皇上故意装病,为的是引蛇出洞? 石亨:没错,他是在等我们跳出来,然后一举拿下!如此一来,谋杀太子的案子不就不查自破了吗? 曹吉祥却连连摇头:不对不对,万岁爷不像是装病,他真的病得不轻。 石亨:皇上对付太上皇的手段,两位还没忘吧?那时候,他也是不动声色,可背地里,早就对太上皇下手了! 徐有贞已被石亨说动了:这种事,还是宁信其有,不信其无。武清侯说的,并非完全没有道理。 曹吉祥:如此说来,我们要是一动手,岂不正好中了万岁爷的计了? 石亨:所以,先别忙轻举妄动,定要搞清皇上的真实病情。 徐有贞盯着曹吉祥:曹公公,看来你还得多费点心思,啊? 曹吉祥哭丧着脸:万岁爷现在最讨厌在下,在下每次都跟做贼似的偷偷摸摸…… 石亨恶狠狠地:曹公公,休得推託,此事务必要想出个良策,错过了机会,我可要惟你是问! 曹吉祥半晌才点点头:那……那在下再想想法子,看着办吧。 7、干清宫景帝寝宫 景帝躺在病榻上。 曹吉祥鬼鬼祟祟地熘进来,探看着景帝的病情。 景帝似乎是睡着了,十分安静。 曹吉祥心里却有些七上八下,想走近去看,可又不敢。 正在这时,有太监过来禀报:曹公公,礼部尚书胡大人求见万岁爷。 曹吉祥:胡大人?万岁爷正病着呢,他有何事啊? 太监:奴才……奴才不敢问。 曹吉祥想了一想:让胡大人在外间候着。 第269页 太监:是,公公。 8、干清宫偏房 曹吉祥等在偏房的厅堂里。 胡滢急匆匆进来了,向曹吉祥行礼:老臣见过曹公公。 曹吉祥:胡大人,听说你要觐见万岁爷,所为何事啊? 胡滢:回曹公公,明日乃是行郊祭大典之时,老臣来是要奏请皇上,不知皇上…… 曹吉祥:哦,原来是郊祭大典。万岁爷现今龙体欠佳,太后和皇后娘娘都有吩咐,任何人不得打扰万岁爷。 胡滢为难地:皇上不能亲行郊祭大典,按以前的规矩,也该由皇上吩咐,指定某位朝中大臣代行大典。 曹吉祥沉吟着:这个自然,只是…… 胡滢:老臣身为礼部尚书,务必从皇上这儿得个准信,否则,这郊祭大典如何举行? 曹吉祥已计上心来:胡大人,那这样吧,在下即刻进去,把胡大人的意思奏请万岁爷,你看如何? 二十七 密谋復位(5) 胡滢点点头:如此甚好。 曹吉祥诡秘地一笑:那就有劳胡大人在此等候,容在下奏过万岁爷,再来回话。 胡滢:好好,曹公公快去。 9、干清宫景帝寝宫 景帝病榻前。 曹吉祥鬼鬼祟祟走近了,站在病榻前轻轻唤了几声:万岁爷,万岁爷―― 景帝昏睡不醒。 曹吉祥:万岁爷,胡大人请奏,明日郊祭大典,万岁爷是否御驾前往…… 景帝似乎动了一下,却仍无反应。 曹吉祥:……若万岁爷不能前往,那胡大人的意思,是让万岁爷下旨,由哪位大臣代行郊祭大典? 景帝迷迷煳煳地唔了一声。 曹吉祥心里一紧:万岁爷,你倒说话呀! 景帝又是迷迷煳煳地唔了一声,接着便无声息了。 曹吉祥偷偷看了看四周,见无人注意他,便慢慢凑上前,轻声地:万岁爷既然不肯说,胡大人的意思是,朝中就数武清侯对万岁爷最为忠心耿耿,郊祭大典请武清侯代劳如何?望万岁爷恩准。 景帝突然翻了个身,把曹吉祥吓了一跳。 曹吉祥战战兢兢地:万岁爷,你……你醒了? 可景帝又昏昏沉沉睡过去了,他似乎是在睡梦里发出了一声梦呓:唔―― 曹吉祥暗喜,微微点头:这么说,万岁爷是准胡大人所奏了? 景帝已悄无声息睡实了。 10、干清宫偏房 胡滢还等在偏房内。 曹吉祥面有喜色地走了过来。 胡滢急忙迎上:曹公公,皇上他…… 曹吉祥:唔,皇上说了,速召武清侯进宫。 胡滢倒吃了一惊:武清侯? 曹吉祥:没错,皇上的意思是请武清侯代行郊祭大典呢。 胡滢迟疑了一下,终于点点头:那好吧,老臣这就回去操办,武清侯那边,还请曹公公前往传旨。 曹吉祥:这个自然,胡大人只管放心便是。 胡滢拱拱手:老臣告退。 曹吉祥也拱手相送:胡大人慢走。 胡滢走后,曹吉祥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奸笑:嘿嘿,嘿嘿。 11、京城总兵营 曹吉祥前来传旨:皇上口谕,速召武清侯进宫面圣。 石亨有点惊慌:臣领旨。 曹吉祥:武清侯,请了。 石亨迟疑着:曹公公,不知皇上召臣有何要事? 曹吉祥向石亨使了个眼色:武清侯何必多问,皇上召见,自然是喜事喽。 石亨会意过来,脸色马上镇定了:是是,臣这就随曹公公进宫。 12、干清宫景帝寝宫 曹吉祥领石亨进宫:武清侯,万岁爷就在里面,请。 石亨大步走进了景帝寝宫,突然间,他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药味,令人窒息。 石亨赶忙用手捂了捂鼻子,低声地:好厉害的药味啊! 曹吉祥也低声地:万岁爷可离不开这股味道呢。 石亨心里一愣,马上明白过来,景帝真的病得不轻,而非他担忧的是在装病。 他点点头:哦,果然如此! 曹吉祥朝他眨眨眼睛:万岁爷是要请武清侯代行郊祭大典,武清侯,等会见了万岁爷,先向万岁爷谢恩,啊? 石亨心领神会:我知道。 景帝在病榻上昏睡。 石亨悄悄走近病榻,突然跪下:臣叩见皇上。 景帝一动不动。 石亨抬起头来,仔细打量着景帝的病容。 景帝面容憔悴,显然已病入膏肓了。 石亨:皇上令臣代行郊祭大典,臣感激不尽,特向皇上谢恩! 景帝还是一动不动。 石亨便试探着慢慢站起来,想看看景帝的反应。 景帝依然毫无动静。 此时,曹吉祥悄悄跟过来了,朝石亨示意,让他退下。 石亨往后退了几步,仍有点不放心,一眼看见案几上搁着一块玉佩,便故意踉跄了一下,顺手将玉佩拂到地上。 玉佩砰一声摔破了。 石亨和曹吉祥都紧张地看着景帝。 景帝也似乎被惊了一下,但他迷迷煳煳地哼了一声,又昏睡过去了。 到了这时,石亨总算完全放心了,他已经亲自验证,景帝是真的病危,来日无多了。 第270页 13、宫中钱公公住处 于谦等候在房间里。 钱公公领着景帝身边的几个太监进来了:于大人,你要找的人我都带来了。 于谦点点头:各位请坐。 几个太监:谢于大人。 钱公公:各位,于大人问你们话,你们可要如实回答,啊? 几个太监:是是,钱公公放心,我等决不敢欺瞒于大人。 于谦点点头:今日本官找你们来,是要你们帮忙一件事,你们在皇上身边侍候,不知有没有见过这件东西? 于谦说着,拿出那本有毒的《山海经》。 一太监:这……这是什么书? 于谦:哦,是一本《山海经》,你们可曾见过有谁…… 另一太监:等等,我想起来了。 于谦:快说,想起什么来了? 太监:我……我想起来曹公公好像有一本《山海经》。 二十七 密谋復位(6) 另一太监:对啊,你这一说,我也想起来了,曹公公不是还给我们讲过《山海经》里面的故事吗?什么夸父逐日,什么女娲补天……都是他讲的。 于谦脸色肃然,把书递给太监:你们再仔细看看,曹公公的那本《山海经》,是不是就是这一本? 几个太监看着书,却迟疑不决:这个,我们倒没看仔细…… 于谦沉思着点点头:哦…… 14、干清宫景帝寝宫 景帝昏昏沉沉躺在病榻上。 汪皇后和杭贵妃召来的一大群道士围坐在四周,正给景帝施法驱妖。 道士们嘴里发出一连串怪异的声音,震天动地:天皇皇,地皇皇,天皇皇,地皇皇…… 汪皇后和杭贵妃焦急地看着景帝的动静。 景帝却一动不动,似乎毫无知觉。 杭贵妃大急,悄悄走到道长身边:道长,皇上还是没动静啊! 道长:娘娘且别忙,贫道马上作法,除去宫中的妖孽。 杭贵妃:那请道长快点施法吧。 道长点点头,抽出一把桃木剑,装神弄鬼地耍了几下,然后往桃木剑上喷了口水。 另有两个道士则在边上装神弄鬼地跳起来:天皇皇,地皇皇,天皇皇,地皇皇…… 道长也对着桃木剑念起了符咒。 整个干清宫里一片乌烟瘴气。 干清宫外,乃至整座皇宫,都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在走动。 似乎这座华丽的紫禁城突然间停止了唿吸。 15、东华门外 宫门紧闭,门外站着两个太监。 于谦被挡在门外。 太监:于大人,实在对不住,皇后娘娘有旨,任何人不得入宫。 于谦:请问公公,这宫里头是在…… 太监:回于大人,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在给皇上做法事,请了好些道士,故宫里头不得有人出入。 于谦恳求地:事关社稷安危,请公公务必再去通报一声。 太监:于大人,奴才再进去,两位娘娘可要了奴才的脑袋啊! 于谦极为无奈,怔怔地愣了好一会。 16、于府厅堂 胡滢在跟于谦商议:皇上让武清侯代行郊祭大典,老臣思来想去,就是想不明白。 于谦:是啊,我也觉得此事甚是蹊跷。 胡滢:皇上本令于大人你总领朝政,怎么又让武清侯去代行大典?咳,老臣真想再当面问问皇上。 于谦:当面问皇上?这个……恐怕有所不妥。 胡滢:依老臣看,倒不是妥不妥的问题,而是老臣怕是根本就见不到皇上。皇上跟前的那个曹公公,把什么事都揽下了,要见皇上一面,难哪! 于谦皱紧了眉头:这个曹公公,看来是大有问题! 胡滢:这么说,于大人也觉得他…… 于谦:我已问过皇上身边的人,有人见过曹公公手上有一本《山海经》,只是我还没查实,他那本《山海经》是不是就是毒杀太子的那一本。 胡滢大惊失色:果真如此,那可是了不得,于大人,你……你得赶快禀报皇上,让皇上对他有个提防。 于谦苦笑着摇摇头:我是去了,干清宫在做法事,我根本就进不去,更见不到皇上。 胡滢:原来如此,坏事,真坏事了! 于谦:如我猜得没错,宫中有人与武清侯勾结,狼狈为奸,就是这个曹公公无疑了。 胡滢沉吟着:于大人上次说的,会有办法对付武清侯,不知于大人想妥了没有? 于谦:我是在想,此事还得另有人相助。 胡滢探究地:哦? 于谦凑近胡滢的耳边,说了句什么,胡滢连连点头。 17、于府卧房 夜深了。 于谦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 他点上灯,索性披衣下床。 于谦在房间里来回踱着步,自言自语:太子被害,皇上病重,御玺失窃,曹公公的行为又极为可疑,还有,石亨秘密训练军队,蠢蠢欲动,这一切都是谋反的前兆啊! 他继续沉思着:皇上虽一再对石亨姑息,可对他为人,早有警觉,此次居然令其代行郊祭大典,太匪夷所思了,难道这里面另有文章,或者是曹公公假传了圣旨不成? 第271页 他的拳头握紧了:不行,无论如何,我得阻止这场灾难! 但他随即长嘆了一口气:唉,大祸临头,如能挽回这局面,我于谦就是死了,也死得其所! 他的目光落在景帝赐给他的尚方宝剑上,不由沉思起来。 19、于府新宅 于谦抱着他在保卫京城时穿过的盔甲,提着那把尚方宝剑来到新房子外。于康打着灯笼跟着他。 新房子的锁都生锈了,于康费了好大的劲,才打开大门。 20、于府新宅内 新宅里面空无一人,雕樑画栋上,结满了蛛网。 于谦目不旁顾,打开一扇扇大门,径直走到最里面的房间。 他先把盔甲挂在墙上,然后在怀里掏了一掏,掏出景帝赐给他的“于忠烈”之印,还有桃源王的遗书和包在里面的麦穗,端端正正摆在桌子上。 于康疑惑地看着他。 于谦跪下来,恭敬地对着那枚银印拜了几拜:皇上,局势危急,臣决定明日就去拜见太后,如天佑我大明,臣当和太后合力除去石亨这帮逆贼,保我社稷平安。愿皇上龙体早日康復! 二十七 密谋復位(7) 21、徐府厅堂 石亨的心情极为愉快。 徐有贞:恭喜武清侯,武清侯代皇上行了郊祭大典,威风八面,众大臣无不臣服,在下钦佩有加,啊? 石亨:大典事小,昨日我得以亲见皇上,那才是件大事呢。 徐有贞:哦?这么说,武清侯是大有收穫了? 石亨:若非亲眼所见,我是万万不信,皇上已病成这个样子,真的来日无多了! 曹吉祥:武清侯这回真信了吧?在下可没有骗你,万岁爷是死到临头了。 石亨笑嘻嘻地:那还得感谢曹公公假传圣旨,让我有了这个试探的机会,哈哈哈哈。 曹吉祥却是忧心忡忡的样子:唉,武清侯,依在下看,还是别高兴得太早了。 石亨一愣:为何? 曹吉祥:实话跟你们说吧,于谦去宫里找过皇上身边的人了,他肯定是在追查那本《山海经》的来歷。 徐有贞:那又怎么样?你这本《山海经》难道被他们看见过? 曹吉祥恼怒地:废话,没人看见,在下还紧张什么?于谦肯定是怀疑到我头上了。 石亨:这么说,曹公公,你已经暴露了? 徐有贞大急:曹公公一暴露,我们的计划就危险了,武清侯,那……我们何不早日动手? 石亨果断地:对,事不宜迟,必须抢在于谦之前。我们这就分头行动,徐大人去和太上皇联络,曹公公再回宫中,随时留意皇上的病情,我嘛,即刻召集人马。 曹吉祥有点害怕了:你……你还让在下回宫里啊?在下的脑袋…… 石亨:这种时候,你不回去,反而让人生疑,坏了大事。曹公公,有胆量的,就豁出去这一回。 曹吉祥想了一想,下了决心:那好吧,反正在此一举了,在下就豁出去。 徐有贞:曹公公,好样的,啊!哈哈哈哈。 曹吉祥:不过,我们还是越快越好,最好是明日这时候就动手。 石亨霍地站起来:走! 徐有贞却突然地:等等。 曹吉祥:徐大人还有何吩咐? 徐有贞脸色郑重地:这次行动事关重大,容徐某人先察看一番星象,卜一卜天意,何时动手最为吉利。 曹吉祥讥讽地:呵,原来徐大人还要挑选黄道吉日呢。 石亨却心里一愣,厉声地:住嘴,你懂什么?这事要是搞砸了,我们都得掉脑袋,说不定还得灭九族! 曹吉祥一愣,再也不敢吭声了。 22、徐府院内 徐有贞装模作样地登上观象台,仰望天空。 此时天空晴朗,星光灿烂。 徐有贞的脸上有了笑意:连日阴雨,今晚倒是星光灿烂啊! 石亨和曹吉祥焦急地等在观象台下。 石亨:怎么样?徐大人。 徐有贞从观象台上下来:大吉大吉,我等建功立业的时机就在后日晚上了。 曹吉祥有点不满地:刚才在下是说明晚嘛,怎么又迟了一天呢? 石亨决然地:天意如此,那就定在后日晚上吧。事不宜迟,我们马上分头准备,后日晚上在城门外集合,一举起事! 23、慈宁宫大殿 于谦叩见孙太后:臣叩见太后。 孙太后:于爱卿快起来说话。 于谦:谢太后。 孙太后:沂王被皇上贬往沂州,于爱卿可知晓? 于谦:臣都知道了。 孙太后伤心地:想不到復立太子一事,竟引出如此后果,皇上实在是太不可理喻了! 于谦:皇上病情日益严重,臣昨晚想要面圣,却不得入宫。 孙太后:哦? 于谦:太后,我大明朝廷,已是危机四伏了。 孙太后:是啊,哀家也有这个感觉。于爱卿今日来,是不是另有要事想跟哀家禀报? 于谦:太后,据臣等到的消息,有人要乘机谋反。 孙太后大惊:谋反?谁? 于谦:武清侯石亨,还有徐有贞、曹吉祥等人,他们内外勾结,暗中训练军队,蠢蠢欲动。臣推测,太子被害,御玺被盗,都跟这几个人有关。 第272页 孙太后:石亨有反心,哀家是有所觉察。至于徐有贞这个小人,最会投机取巧。他们两个凑在一块,绝不会有好事! 于谦:太后圣明! 孙太后决然地:我大明自太祖开国,不足百年,这千秋万代的基业,绝不可葬送在他们手上。于爱卿,你说吧,你打算如何应对? 于谦:抢在他们动手之前,除去石亨和徐有贞。 孙太后:你的意思是让哀家下懿旨,将他们拘捕? 于谦:石亨握有兵权,贸然动手,只会打草惊蛇。而且此事稍有不慎,石亨狗急跳墙,后果不堪设想,反而会危及皇上和太后的安全。 孙太后:这个……你说的倒也是。 于谦:臣已想好了计策,太后不妨召石亨和徐有贞议事,宣他们入宫。臣在长安门设下埋伏,待两人入内,即刻将其拿获。 孙太后沉思了一下,点点头:此计甚妙。于爱卿,哀家答应你了。 于谦大喜:太后如能为大明除此二贼,臣不胜感佩之致! 孙太后:哀家该感谢的是你啊,于爱卿,要不是你时时刻刻为朝廷尽忠尽力,只怕这个江山早就稳不住喽! 二十七 密谋復位(8) 于谦:这些年来,多谢太后厚爱,使臣每每绝处逢生。但愿这一次,我大明也能安然度过劫难。 孙太后自信地:哀家虽上了年纪,可在这宫里头,我这个老太婆还是派上点用场的。于爱卿放心,有哀家在,这天翻不了,啊? 于谦振奋地:有太后这句话,臣心里就踏实了。 孙太后:那就这么定了,事不宜迟,明晚就动手。 于谦郑重地:是,臣领太后懿旨。 孙太后却看着于谦:且慢。 于谦:太后还有何吩咐? 孙太后:待除去此二人之后,復立沂王为太子,于爱卿可别忘了。 于谦顿时明白孙太后为何如此爽快答应,想了一想,点点头:只要有利于大明社稷,臣自会身体力行。 孙太后意味深长地:唔,那就好。 24、于谦公事房 于谦召见范广:范将军,太后已下了懿旨,明晚召石亨和徐有贞入宫。你可带人马守候在长安门内,一等石亨、徐有贞入内,即刻将他们两人拿下! 范广:是,属下领命! 于谦:好,你快回去准备吧。 范广拱拱手:于大人放心,属下定不辱使命,为我大明除此二贼。 于谦欣慰地拱手相送:范将军,我等你的好消息。 范广刚走,袁彬匆匆进来了:于大人,袁彬前来听命。 于谦:袁指挥,我有一件事要你去办。 袁彬:于大人请吩咐。 于谦:这些天宫中恐有变故,为保太上皇安全,我令你带上锦衣卫的人马,严密守卫南宫,明白吗? 袁彬:属下领命! 于谦:好,南宫的平安就全交给你了。记住,不管宫中有何动静,你都要坚守南宫,不可离开一步。 袁彬:于大人只管放心,属下绝不会出一丝纰漏! 于谦拍拍袁彬的肩膀:你做事可靠,为人忠诚,我最信任的就是你了。 袁彬感动地:承蒙于大人看得起,袁彬在此发誓,有我袁彬在,南宫定然万无一失。 于谦郑重地向袁彬拱手:于谦拜託了! 25、袁彬公事房外 袁彬回到公事房,还没进大门,背后响起了一个声音:袁指挥。 袁彬回头一看,却是徐有贞:徐大人? 徐有贞:在下找袁指挥说件事,不知袁指挥…… 袁彬拱拱手:徐大人,卑职公务在身,恕不奉陪。 徐有贞却凑上前去,神秘兮兮地:此事跟南宫有关,而且非同小可,袁指挥难道也不想听听吗? 袁彬一愣:南宫? 徐有贞:在下与袁指挥找个地方说话,如何? 袁彬迟疑地点点头。 26、茶馆 徐有贞和袁彬坐在茶馆的一个角落。 袁彬:卑职知道徐大人经常出入南宫,是不是太上皇有什么话要托徐大人转告卑职? 徐有贞装出肃然的样子:太上皇想念袁指挥你哪。 袁彬感动地:多蒙太上皇惦念,卑职也很想念他啊! 徐有贞却故意悲伤地嘆了口气:唉―― 袁彬:太上皇怎么样了?他的病情…… 徐有贞:太上皇这几年可受苦了,皇上百般折磨凌辱,把太上皇弄得人不人,鬼不鬼,这次太子之死,皇上更怀疑是太上皇所为,要对他下手呢。 袁彬一愣:徐大人说的可是真的? 徐有贞:都是太上皇亲口对在下所说,哪还有假?皇上贬走了沂王,就要拿太上皇开刀,以绝后患哪。唉,太上皇只怕是性命难保了。 袁彬沉默着,很是焦急。 徐有贞:袁指挥,你是太上皇患难之交,太上皇有难,你可不能袖手旁观啊! 袁彬点点头:太上皇要卑职做什么? 徐有贞啪地把摺扇打开:袁指挥请看。 袁彬看了摺扇一眼,赶忙要跪下:太上皇手谕?卑职…… 徐有贞却将袁彬拦住,小心翼翼地看看四周:袁指挥,你知道就好,不必多礼。 袁彬:太上皇有旨,卑职惟命是从。 第273页 徐有贞:袁指挥,难怪太上皇说你忠诚可靠,是最可信赖之人,看来,太上皇是找对人了。 袁彬:徐大人,你快说吧,要卑职做什么? 徐有贞凑近袁彬,低声说了几句,袁彬脸色大变。 徐有贞:怎么?袁指挥不敢了? 袁彬犹豫着:卑职乃一介武夫,不懂朝廷里的事,徐大人说的,卑职觉得…… 徐有贞:袁指挥,你如要保住太上皇性命,今晚就依计行事,否则,皇上先动了手,太上皇的人头就要落地了! 袁彬极为矛盾,不知如何是好。 徐有贞:袁指挥快给个回话,在下好回去禀报太上皇。 袁彬沉吟着:这样吧,此事容我再想一想,啊? 徐有贞颇为失望的表情:你…… 27、军营 石亨和徐有贞召集石家军的将领们议事。 一士兵进来禀报:武清侯,太后宫中的兴安公公过来了,说是有太后懿旨。 石亨吃了一惊:太后懿旨? 徐有贞:怪了,太后这时候下什么懿旨啊? 石亨:不管太后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待我接了懿旨再说。 二十七 密谋復位(9) 前来禀报的士兵:兴安公公说了,着徐大人一块听旨。 这一下,徐有贞和石亨均吃惊不小,两人相视了一眼,都有点忐忑不安起来。 28、军营前 石亨和徐有贞在军营前跪迎太后懿旨。 兴安威严地:太后懿旨,召武清侯、徐大人明晚入宫议事。 石亨和徐有贞更是暗暗心惊,赶忙叩头:臣领旨。 兴安:两位准备准备吧,太后在慈宁宫等你们呢。 石亨、徐有贞:是,是。 兴安刚走,石亨和徐有贞便交换了一下眼色。 29、军营 石亨和徐有贞一言不发地回到军营内。 石亨脸色严重:这太奇怪了,太后怎么想起召见我们二位了? 徐有贞沉思着:难道这里面有什么文章? 正在这时,曹吉祥慌慌张张跑进来:武清侯、徐大人,坏事了,坏事了。 石亨:怎么啦? 曹吉祥:在下得到慈宁宫线人密报,于谦入宫见过太后了。 徐有贞一愣:是吗?这个时候,于谦去见太后干什么? 曹吉祥:听说太后和于谦密议,要召武清侯和徐大人入宫,然后将两位一举拿下! 石亨和徐有贞均大惊失色:原来如此,好险哪! 曹吉祥:怎么,两位已经知道了? 石亨:刚刚兴安公公传太后懿旨,要召我和徐大人明晚入宫,原来是于谦和太后下的陷阱哪! 曹吉祥大急:莫非是我们的事情败露了?太后和于谦要先对我们下手? 徐有贞:看来是这么回事。 曹吉祥:那……那明晚之事,是完……完了? 徐有贞:唉,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没想到我们千算计万盘算,还是让于谦抢了先机。 石亨咬牙切齿地:这个于谦,真是我们的克星啊! 徐有贞:如此一来,我们所有的部署都给打乱了,武清侯,我看眼下惟有背水一战。 宋城:对,索性跟于谦拼个你死我活! 石亨却在沉思着:于谦竟然搬出了太后,这一着棋实在是高明啊! 徐有贞:那是,皇上病重,现在宫中能主事的,也就是太后了。于谦很聪明,他争取到太后,对我们动手,就名正言顺了。 曹吉祥:武清侯、徐大人,我们可不能就这么束手就擒,你们得赶快拿主意啊。 石亨:置之死地而后生,我就不信,这次我们玩完了。 徐有贞晃晃摺扇:于谦下的这一着棋虽然兇险,可我们也不是没有反败为胜的机会。 石亨盯着徐有贞的摺扇,突然像是捞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有了,太上皇不是告诉我们,如到了万不得已之时,可去找太后相助? 徐有贞笑着点点头:武清侯是和在下想到一块了。 石亨霍地站起来:走,我们这就进宫去见太后! 曹吉祥:武清侯,这……这能行吗?太后和于谦都设了陷阱,就等着你和徐大人自投罗网,可别有去无回了。 徐有贞:我们手上有太上皇手谕,太后又是太上皇的亲生母亲,如晓以利害,我看当有几分胜算。 曹吉祥:徐大人别忘了,太后最器重于谦,当年置蒙尘塞外的太上皇于不顾,扶郕王登基,就是她下的懿旨。 石亨决然地:事到如今,顾不得这么多了,这场赌注,我是下定了。徐大人、曹公公,你们留下,我先入宫见太后,如到黄昏我还出不了宫,你们就带着将士们提前动手。 徐有贞将摺扇交给石亨:武清侯,那……就看你的了! 30、慈宁宫大殿 兴安向孙太后禀报:太后,武清侯求见。 孙太后一愣:武清侯?他怎么现在来了?哀家不是要他明晚来的吗? 兴安:奴才也不知这是怎么回事。 孙太后沉思着:这就怪了,莫非他是有所警觉,先来刺探动静的? 兴安掏出一把摺扇呈上:对了,太后,武清侯说看了这把扇子,太后自会明白。 孙太后:唔? 孙太后接过摺扇,慢慢打开,大吃一惊。 第274页 兴安观察着孙太后的脸色:太后,怎么啦?这扇子…… 孙太后:宣武清侯进来,哀家要见他。 兴安领着石亨进来。 石亨:臣叩见太后,愿太后吉祥! 孙太后:平身吧。 石亨:谢太后。 孙太后示意兴安和宫女等人:你们都下去吧。 兴安等退下:是。 宫里只剩了孙太后和石亨两个人。 石亨:太上皇手谕,想必太后已经看过了。 孙太后平静地晃着摺扇:武清侯,你这是什么意思? 石亨:太后错了,这不是我武清侯的意思,是太上皇的意思。 孙太后:哦? 石亨:太上皇的心思,太后难道还不明白吗? 孙太后:武清侯,哀家怎么越听越煳涂了,太上皇究竟意欲何为? 石亨:臣等为保太上皇平安,也为保我大明社稷永固,愿迎太上皇復位。现在臣就是奉太上皇圣旨,来请太后出山的。 孙太后冷笑:武清侯,你好大的胆子,当今皇上在上,大位早定,你这是谋逆不成? 石亨扑通跪下:太上皇幽居南宫,形同囚徒,其境况实是惨不忍睹,太后不会不知。而皇上自太子归天后,已是丧心病狂,只怕会随时加害于太上皇,太后,如任其事态恶化,太上皇的性命不保啊! 二十七 密谋復位(10) 孙太后盯着石亨:如此说来,你倒是替太上皇着想了? 石亨:皇上无道,滥杀无辜,朝中大臣早已义愤填膺,沂王被贬,我大明社稷更是前途叵测。再说,大明的皇位本就是太上皇所有,现在不过是完璧归赵,顺乎天意而已。 孙太后默然。 石亨:臣心知太后一心为朝廷着想,太后的最大心愿,就是让沂王继位,保我大明千秋平安。太后,迎回了太上皇,到那时候,沂王自然又成了太子,太后梦寐以求之事岂不样样实现了? 孙太后仍迟疑着:可这件事,哀家总觉得…… 石亨:臣拼着性命,为的是太上皇和沂王,也是为了太后你啊! 孙太后一愣:为了哀家? 石亨:太后这些年过的是什么日子,太后自己不明白,臣可是看得明明白白。 孙太后一声冷笑:那又怎么样? 石亨:让皇上再如此胡闹下去,朝廷迟早大乱,等着太后你的,只怕是另一座南宫了,太后! 孙太后又是浑身一震,面露冷峻之色:大胆! 石亨连忙叩头:臣这一番话,也是太上皇的意思,最最紧要之处,乃是復立沂王为太子,保我朝廷永固。 孙太后的脸色又恢復了镇定,她愣愣地看着石亨,仍然一言不发。 石亨:臣再进一言,太后就是得于谦相助,除掉臣等,可只要皇上在位,復立沂王之事只怕仍难以如愿,请太后三思! 孙太后终于被说动了,心情复杂地点了点头。 石亨慢慢站起来:时不可失,机不再来,过了这个村,就没那个店了。大明江山和皇上这个昏君之间,孰轻孰重,太后不会不明白吧? 孙太后移开了落在石亨脸上的视线,好久没有反应。 二十八 夺门之变(1) 1、于府卧房 窗户上映出了黎明的光亮。 于谦在房间里特意换上一身崭新的朝服,然后细心佩好尚方宝剑。 他在做这一切时,显得郑重其事,而且一丝不苟,似乎是要去奔赴一场生死攸关的大战。 终于,他准备妥当了,想了一想,毅然出门。 2、于府女贞房间外 于谦来到女贞房间外。 女贞的房门紧闭着。 于谦犹豫了一会,举手想敲门,又缩了回来。 女贞的房间里,传出了女贞轻轻的哼唱声: 三月河边花正开, 河边望船郎未回。 燕子来时春又去, 河边日日等郎归…… 正是以前兰心爱唱的江南民谣。 于谦心里一动,又举起了手。 于谦终于下了决心,再次举手敲了敲门。 里面响起了女贞的声音:谁啊?进来吧。 于谦刚想推门,女贞已把门打开了,见了于谦,吃了一惊:于大人,是你? 于谦一笑:是我。 女贞:这么早就起来了? 于谦:哦,今日是早了点,嘿嘿。 女贞:这些天不必早朝,于大人都是吃了早饭,再去公事房办事,今日怎么例外了? 于谦沉默着,又笑了一笑。 女贞这时才想起于谦还站在门外:哎哟,我都忘了,于大人,你还站着干吗?快进来啊! 3、于府女贞房内 于谦刚一坐下,又霍地站了起来。 女贞奇怪地:于大人,你这是怎么啦? 于谦:哦,没……没什么。 女贞仔细打量着于谦的装束:你这身装束…… 于谦一笑:怎么?是不是有点郑重其事,啊? 女贞似乎意识到有什么重大的事情:既然不必上朝,你怎么穿了这身朝服?还是新的,是要去见皇上吗? 于谦:我是要去办一件大事。 女贞:大事?什么大事? 于谦:我和太后商议已定,今晚有一场生死搏杀! 第275页 女贞一愣:于大人是要向石亨他们动手了? 于谦肃然地:今晚的行动,关系我大明成败,成,社稷兴,败,则社稷之祸矣! 女贞也肃然点头:我明白了。 于谦看着女贞,却欲言又止:女贞,我这一走之后…… 女贞忽然醒悟过来:于大人,你这是特意来跟我道别的,对吧? 于谦:也算是吧,我是想…… 女贞的心灵里受到了极大的震撼,她感觉到了于谦对她的深情,眼里不由盈满了泪水,她使劲点着头:于大人,你别说了,我明白,我心里全明白! 于谦:明白就好,我……我也放心了。 女贞再也忍不住,叫了一声:于大人―― 女贞一下扑进于谦的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于谦轻轻搂住了女贞:傻丫头,好好的,怎么哭了? 女贞哽咽着:我……我是高兴,呜呜―― 于谦既难过又欣慰地拍拍女贞:高兴也哭?啊?怎么还像个小孩子啦? 女贞:人家心里就想哭嘛,你……你难道一点都不知晓,人家为了这一天,等……等了多少年了? 于谦心里一动,温柔地抚摸着女贞的头髮:好了,放心,我会没事的。 女贞破涕而笑,娇嗔地捶了于谦一拳:谁说你有事了?我还等你凯旋而归呢。 于谦的心情顿时沉重起来:但愿天佑大明,助我除去奸贼,保得社稷平安! 女贞抬起头来,泪眼晶莹地看着于谦,然后慢慢凑近来,在于谦的脸上亲了一下:我会保佑你的,于大人! 于谦顿时完全愣住了。 4、于谦公事房门口 于谦刚来到公事房门口,信使骑着快马,疾驰而来。 信使一路大喊着:于大人,于大人―― 于谦忙迎上去:本官在此。 信使气喘吁吁掏出一份急报:河南急报。 于谦:怎么?出什么事了? 信使:黄河决堤了! 于谦大惊失色:黄河决堤? 信使将急报递给于谦:巡抚大人要小的务必把这份急报交到于大人手上。 于谦:那钦差彭大人呢? 信使难过地:彭大人带领军民保护大堤,不幸被洪水捲走,至今生死不明。 于谦目瞪口呆。 5、于谦公事房 胡滢、王文、陈循、陈镒等人都急匆匆赶到了。 于谦默不作声,只是将急报交给胡滢等人过目,众人看了,脸色都异常严峻。 胡滢:黄河决堤,彭钦差生死不明,这……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 陈循:洪水从决口奔腾而下,沖毁村庄无数,百姓更是死伤惨重,如此下去,黄河沿岸,怕已是一片汪洋了! 王文:我们得赶快拿主意,再派一位钦差前往,同时调集京城和周边的军队全力以赴赶去救灾。 胡滢的目光落在于谦脸上:于大人,还是你拿主意吧。 于谦沉吟片刻,决然地:好吧,我决定了。 王文:于大人是准备…… 于谦:本官要亲自前往! 众大臣都吃了一惊。 二十八 夺门之变(2) 胡滢焦急地:于大人,这怎么成?你现在可是朝廷的…… 于谦:河南遭遇的是百年不遇的大洪水,现今大堤决口,死伤惨重,百姓们都盼着我们哪,我们必须尽一切力量救护受灾百姓。我如不亲往现场,心里实在是放不下! 王文:于大人能去当然好,可眼下朝廷多事,能不能另派一位大臣代替于大人…… 于谦摇摇头:我在河南、山西巡抚多年,最了解那儿的情况,许多地方的河防就是我亲手所建,没有人比我去更合适了。 胡滢:恕老朽直言,于大人,朝廷可离不开你啊! 于谦:救灾如救火,万万不可拖延。再说,眼下惟有此事最为紧要,所谓“民为重”,有天大的事,也比不过千千万万人的性命啊! 于谦说着,顿了一顿,决然地:这事就这么定了,各位请勿多言。 大臣们都不吭声了。 于谦:陈将军,你随我一同前往! 陈镒:属下遵命。 6、慈宁宫门口 孙太后送于谦出来,范广跟在于谦身后。 孙太后的脸色极为镇定:黄河决堤,非同小可,于爱卿只管放心去便是,哀家与你商定之事,哀家自会处置。 于谦郑重地向孙太后拱手:那于谦就全拜託给太后了。 孙太后:有哀家在,定叫石亨和徐有贞这几个乱臣贼子乖乖就范。 于谦欣慰地:太后以江山为重,力挽狂澜,那是社稷之福! 于谦说着,又转身对着范广:范将军,今晚一切听候太后调遣,务必将石亨和徐有贞、曹吉祥三人拿下! 范广:于大人放心,属下定将他们一网打尽! 于谦笑了:好,那我就在黄河边等你的喜讯。 孙太后神色暧昧地:但愿于爱卿早去早回,到时候,哀家还要为于爱卿向皇上请功呢。 于谦的脸色顿时沉重起来:太后,但愿天佑我大明吧! 于谦此言一出,孙太后似乎被说中了心事,倒是微微一愣。 7、城外 第276页 于谦坐着骡车,陈镒率领一支军队,冲出城门,急速朝河南方向驰去。 女贞骑着一匹快马,气喘吁吁追上来:于大人,于大人―― 于谦大吃一惊:女贞,你怎么来了? 女贞:于大人要赴河南抗洪救灾,我怎么能不去呢? 于谦厉声地:女贞,黄河决堤,可不是闹着玩的。 女贞:谁说是闹着玩了?我又不是小孩子,这种事情还能不知道? 于谦:你知道就好,那可是随时有生命危险啊! 女贞:在你心中,百姓的生命重于泰山,我女贞虽是女流之辈,却也不敢置之度外。 于谦一愣。 女贞:越是有危险,我越是要去!反正你也是这脾气,我可是向你学的呵。 女贞说着,调皮地向于谦一笑,挥起鞭子,“驾”了一声,顾自跑向前面,大叫着:陈将军,等等我―― 于谦无奈地摇摇头,对于康:走吧。 于康“驾”一声,赶着骡车朝前奔驰而去。 8、黄河边 洪水泛滥,房屋被沖毁,死去的家禽、牛羊在洪水里飘浮,景象惨不忍睹。 倖存的村民们爬在屋顶上,孤立无援地看着汹涌的洪水奔腾而来,哭喊声响成一片。 于谦和陈镒带领军队赶到了。 众人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得目瞪口呆。 陈镒指着被洪水沖毁的村庄:于大人,你看―― 于谦沉痛地:村庄被毁,村民为洪水围困,危在旦夕啊! 陈镒:怎么办?于大人。 于谦决然地:救人要紧!陈将军,你速去调集船只,我们先把村民们救出来! 陈镒:是。 9、徐府偏房 房间里,裁缝刚刚缝制好龙袍。 徐有贞和曹吉祥直闯进来。 两个看守裁缝的彪形大汉恭敬地:徐大人,曹公公。 徐有贞对裁缝大声地:喂,龙袍呢?好了吗? 裁缝将龙袍捧给徐有贞:好了好了,请徐大人过目。 徐有贞将龙袍打开,看了几眼:唔,挺像回事嘛,不错,不错。 曹吉祥佩服地:到底是徐大人想得周到,连龙袍都早预备好了! 徐有贞:明日一早,太上皇穿上它,就可登基了,哈哈哈哈。 曹吉祥:好,好,龙袍加身,再加上御玺,明日就改朝换代了。 裁缝:徐大人,小的没……没事了吧? 徐有贞掏出一只金元宝:给。 裁缝接过来,大喜过望:谢徐大人。 徐有贞:快走吧。 裁缝:是,小的告辞了。 裁缝刚出门口,徐有贞向两个彪形大汉使了个眼色,彪形大汉立即上前,用一根绳子勒住了裁缝的脖子。 裁缝挣扎了几下,很快咽了气,砰一声倒在地上。 徐有贞轻蔑地踢了裁缝的尸体一脚:走吧。 曹吉祥:是是,武清侯定然等急了,快走快走。 徐有贞和曹吉祥跨过裁缝的尸体,扬长而去。 10、黄河边村庄 天上下着暴雨。 村庄里倖存的村民爬在一片屋顶上,生命危在旦夕。 洪水越来越兇勐,浊浪翻滚,唿啸着扑向摇摇欲坠的屋顶。 二十八 夺门之变(3) 屋顶在洪水中摇晃,爬在屋顶上的村民也跟着晃动,随时有掉进洪水中的危险。 村民们顿时一阵惊慌的喊叫。 这时,又一个巨浪袭来。 一个老者大喊:小心了! 村民们慌乱地抓紧了屋顶上的椽木。 巨浪张开巨口,铺天盖地而来,仿佛是一头巨兽,要把村民们一口吞下。 一个女孩子手一滑,眼看就要掉进洪水中。 老者一把将女孩子抓住。 女孩子倖免于难,却给吓呆了,蓦地放声大哭。 这一来,许多妇女和小孩也哭喊起来。 一个老太婆绝望地搂着那个倖免于难的女孩子:我这个老太婆死就死了,你们这些孩子可怎么办啊! 老者也悲痛地仰天长嘆:老天爷,你发发慈悲,救救我们这些孩子吧。 村民们一时哭声震天。 11、洪水中 于谦冒雨带领将士们,划着名许多小船前来营救百姓。 于谦:快,快,快救人! 小船向洪水中的那片屋顶飞速划去。 于谦带着将士们靠近了那片摇摇欲坠的屋顶。 村民们欢唿起来:来救兵了,来救兵了! 于谦:快让大家上船。 村民们争先恐后上船。 于谦:乡亲们,大家别慌,让小孩、妇女先上。 女贞也跟着大喊:让小孩、妇女先上,快! 将士们将村民们一一救上船。 老者还站在屋顶上,感激涕零地朝于谦直拱手:救命恩人,救命恩人哪! 陈镒:这位就是兵部尚书于谦于大人! 老者大惊,激动得就要下跪:哎哟,于大人,于青天哪,我们可把你给盼来了! 于谦赶忙下船,踉踉跄跄地扶住老者:老人家,万勿多礼了,快上船吧。 老者紧握着于谦的手,热泪盈眶:谢谢于大人,你一来,我们百姓有救了啊! 12、京城外 石亨集合石家军整装待发。 第277页 徐有贞和曹吉祥气喘吁吁赶来。 石亨迎上去:徐大人,曹公公,你们来得正好,太上皇那边联络上了吗? 徐有贞沮丧地摇头:没有。 石亨一愣:出事了? 曹吉祥:于谦令范广镇守长安门,在下和徐大人根本就进不去。 石亨:见鬼! 徐有贞:武清侯这里都准备好了? 石亨急得团团转:我当然是准备好了,就等太上皇在南宫和我们里应外合,现在太上皇还不知情,要是中途生出变故,这……如何是好? 徐有贞冷静地:大事已定,再有不测,也只能孤注一掷了! 石亨想了一想,捏紧了拳头:事到如今,不管太上皇有没有准备,我们都依计行事吧,生死输赢就在此一举! 徐有贞大笑:武清侯果然是大丈夫本色啊,哈哈哈哈。 石亨决然地:好,我们就赌一把吧! 13、洪水中 于谦带领将士们,还在营救落水的村民。 洪水中,不时漂来各种杂物:床、木桶、凳子、柜子、箩筐…… 一个村民抱着一根木头,顺水漂来。 村民已奄奄一息。 女贞:那边有人! 于谦:划过去! 小船划过去,救起了奄奄一息的村民。 一只大木盆在洪水中漂浮,里面传来婴儿的哭泣声。 原来是一个妇女怀抱正在吃奶的婴儿,坐在木盆里。 洪水滔天,木盆在洪水中沉浮,随时有可能被洪水吞噬,险象环生。 妇女在唿救:救命,救命啊! 婴儿的哭泣更是悽厉。 一个巨浪打来,木盆撞上了一根大木头,砰地裂开了一道裂口。 洪水涌进木盆,眼看木盆就要出没,这母子二人就要死于非命。 妇女大哭:救命,救命啊―― 正在这危急关头,于谦的小船赶到了。 女贞一把抱过婴儿:快给我。 妇女也被于谦和士兵救上了船。 14、京城外 京城的夜空颇为晴朗,繁星满天。 石亨威风凛凛地站在石家军将士们跟前:弟兄们,把你们的穿宫牌亮出来。 将士们举起穿宫牌:是! 石亨:今晚上,我们就凭这块牌入宫,迎太上皇復位。事成之后,弟兄们一生荣华富贵,享用不尽! 将士们:听候武清侯将令! 石亨:我石亨先把话对你们说明白了,此乃改朝换代之举,要是事败,我们的脑袋就不在这肩膀上抗着了,弟兄们有这个胆量吗? 将士们吶喊着:愿效忠武清侯,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石亨凝重地拱拱手:石亨拜託各位弟兄了,此去事成,弟兄们回来,那是人上之人;一旦失败,可就回不来了,我们都得做刀下之鬼啊! 将士们都为之肃然。 石亨招唿徐有贞:来,徐大人―― 徐有贞捧上点燃的香火,分给石亨、曹吉祥、孙镗、宋城等人,然后转过身来,煞有介事地跪下:祭拜天地! 石亨、曹吉祥和将士们纷纷跪下。 徐有贞朝天空拜了几拜:愿皇天保佑我等大事可成,迎太上皇復位,建立不世功勋,我等尽享世代荣华富贵。 二十八 夺门之变(4) 将士们跟着下拜:迎太上皇復位,建立不世功勋,我等尽享世代荣华富贵! 祭拜完毕,石亨一声大喝:起来,准备行动! 宋城、孙镗等将领带头抽出兵器:武清侯有令,准备行动―― 将士们哗地抽出兵器。 刀光闪闪,如森林一般遮蔽了璀璨的星空。 城门外是一片极为肃杀的气氛。 15、城门口 城门大开。 守城将领迎出来:武清侯,这么晚了,何故带兵马入城啊? 石亨:边关急报,瓦剌调兵遣将,似有进犯我大明意图,本总兵官奉皇上之命,特率人马加强皇宫守卫,以防不测。 石亨说着,亮出了穿宫牌。 石家军的将士们也纷纷亮出穿宫牌。 守城将领信以为真:哦,既然是皇上旨意,武清侯请吧。 石亨把手一挥:走! 石家军将士和徐有贞、曹吉祥等人一块进城。 16、长安门 范广带领御林军严阵以待:各位将士听着,今日晚上,有人要进宫图谋不轨,太后下了懿旨,有胆敢擅自入宫者,立马拿下。 御林军将士齐唿:是! 正在这时,兴安来了:范将军,太后召你即刻入宫。 范广一愣:太后召我?什么事? 兴安:太后说了,范将军去了便知。 范广点点头,对副将:王将军,这儿就交给你了。 副将:有属下在,范将军只管去便是。 兴安:范将军,请吧。 范广刚走,石亨带领石家军朝长安门扑过来。 杂沓的脚步声打破了夜的寂静…… 17、慈宁宫琴室 兴安领着范广来到慈宁宫孙太后的琴房:范将军,请。 范广进门,却见宫内并无孙太后,不由一愣。 兴安也不知什么时候走掉了。 范广大为迟疑。 一个宫女迎上来:范将军,太后偶感不适,正在服药呢,请将军稍候片刻。 第278页 范广略为放心地点点头:好,臣等在这儿便是。 宫女奉上茶来:范将军先慢慢用茶。 18、长安门 副将在给御林军布置任务:范将军有令,等会武清侯和徐大人一到,你们即刻给我拿下,明白了? 御林军:属下明白! 副将:好,各位严守岗位,随时听候我号令。 御林军们列队守住长安门。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御林军:将军,他们来了! 副将倾听着脚步声,不由一愣:来的还不少啊!武清侯莫非是带了人马来了? 石亨已出现在宫门口了:王将军,这一次可让你说着了,哈哈。 副将冷笑:武清侯,来得正好,我已等你多时了! 石亨同样冷笑:是吗? 他把手一挥,徐有贞和石家军已一拥而入。 副将也把手一挥,御林军向石家军摆出了阵势。 徐有贞赶忙上前:将军误会了,在下和武清侯是奉太后之命,前往慈宁宫觐见太后。 副将:觐见太后,用得着带这么多人马吗?武清侯、徐大人,你们该不是另有所图吧? 石亨:将军这话是什么意思? 副将突然大喝一声:拿下! 御林军一下将石亨和徐有贞拿住,把刀搁在两人的脖子上。 石家军的将士都吃了一惊。 副将:武清侯、徐大人,实话告诉你们,太后和范将军有令,一等你们入宫,就地拿下! 石亨:太后?哈哈,王将军,我说了,是太后召见我和徐大人,你敢违抗太后的懿旨吗? 副将哼了一声,指着石家军将士:给我统统拿下! 御林军正要动手,突然黑暗中响起了一个声音:住手! 副将和御林军都吃了一惊。原来是孙太后突然出现了。 副将:太后? 跟随太后而来的太监一声吆喝:太后驾到,还不跪下! 副将等人赶忙跪下:不知太后驾到,有失迎候,请太后恕罪。 孙太后:王将军啊,武清侯和徐大人是哀家召他们入宫的,你快放了他们吧。 副将倒惊呆了:太后,你这是…… 孙太后厉声地:哀家在此,还不快快放了武清侯和徐大人! 副将见孙太后声色俱厉,只得无奈地:是,末将领命。 副将朝御林军挥挥手,御林军放开了石亨和徐有贞。 石亨却朝石家军的将士使了个眼色,突然掏出刀来,一刀砍中了副将。 副将挣扎了一下,惊怒地:你……你…… 这一下变故发生得太突然了,御林军还没反应过来,就猝不及防地被石家军的将士制住了。 石亨一把推开已被杀死的副将:去你的! 副将浑身是血,砰然倒地。 至死他的眼睛都睁得大大的。 19、慈宁宫琴室 范广等得心情不宁:太后怎么还没来啊? 使女:范将军别急,太后马上就到。 正说着,孙太后出现在门口:范将军,让你久等了。 范广赶忙站起来:臣正在长安门执行太后懿旨,不知太后何故召臣入宫? 二十八 夺门之变(5) 孙太后笑呵呵地:呵,范将军坐下坐下,有话慢慢说,啊? 范广一愣:太后,今日晚上…… 孙太后淡淡地:哀家知道,今日晚上非同小可,不过哀家既然和范将军都布置停当了,就让下面的人去忙吧,哀家和你就在这儿说说话,忙里偷闲一会,可好? 范广只得坐下:太后如此雅兴,臣不敢不依。 孙太后指指茶杯:范将军,先喝茶,喝茶,啊? 20、长安门内 顷刻之间,御林军已全被解决了。 石亨杀气腾腾地:入宫! 石家军将士跟着石亨,就要往里面闯。 徐有贞看看敞开的长安门,突然喊了一声:且慢! 石亨:徐大人,怎么啦? 徐有贞:钥匙,长安门的钥匙,快找出来。 孙镗已在副将的尸体上搜出了钥匙:徐大人,在这儿呢。 徐有贞接过钥匙:把门关上! 石家军士兵关上了长安门。 徐有贞将门锁住,冷笑一声,随手将钥匙扔进了旁边的金水河:去你的! 曹吉祥吃了一惊:徐大人,你怎么把钥匙给扔了?等会我们…… 徐有贞:我这是阻断外面的援兵,万一有人觉察我们的行动,内外夹攻,让我们腹背受敌,岂不功亏一篑? 曹吉祥连连点头:还是徐大人想得周到。 徐有贞:我等今夜入宫,成败在此一举,断了这条退路,也是背水一战之意啊! 石亨:好,我们自断后路,那就只剩下眼前这一条道了,不管是死是活,惟有勇往直前! 徐有贞:武清侯,走吧。 正在这时,天色突然大变,星月无光,而且响起了一声沉闷的雷声。 这一声闷雷,把石亨等人都震住了。 曹吉祥战战兢兢地:糟了,变天了。我们……我们这件事能成吗? 徐有贞也犹豫起来:平地闷雷,星月无光,不祥之兆啊!莫非触怒了天意,此事不成了? 他一说这话,所有石家军的将士也都呆住了。 第279页 大家都愣愣地仰头看着天空,一时不知所措。 曹吉祥:徐大人,你不是说今晚上动手乃是吉兆吗?怎么这会儿又……又不吉利了? 徐有贞连连嘆息:天意难测,天意难测哪! 石亨断然地:徐大人、曹公公,你们休得多言,事到如今,也管不了凶吉了,照计行事吧。 曹吉祥战战兢兢地:那……那万一不成呢? 石亨大怒:放屁,谁要是再说丧气话,我先一刀斩了他! 孙镗等人:是,弟兄们听武清侯的,武清侯请下令吧。 石亨:马上进宫,谁敢后退,格杀勿论! 石家军将士们一声吶喊:是,杀进宫去! 石家军潮水般朝宫中涌去。 21、南宫大殿 英宗在南宫里面急得团团转。 曹钦伺立在他旁边。 英宗:外头还没动静吗? 曹钦:回太上皇,奴才刚才爬到墙上看过了,还没有啊。 英宗:这个徐大人,他是怎么搞的?说好了给朕回话,怎么连个音讯都没有? 曹钦:太上皇,会不会情况有变啊? 英宗一愣:你发现什么了? 曹钦:奴才打从黄昏以后就在处处留意,今晚上,这宫中好像跟往常有点不同啊! 英宗:是吗?怎么个不同? 曹钦:往常夜里宫中常有人走动,还有人巡夜,可今晚也怪了,外头一点响动都没有,连巡夜的都没见影儿。 英宗:会不会皇上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要对朕动手了?或者是武清侯他们事败被杀? 曹钦:太上皇,还有一种可能…… 英宗:唔,难道是武清侯他们提前动手了?不对啊,如真是如此,那宫中怎么反倒寂无人声了呢? 曹钦:没错没错,这事真是怪了! 英宗:看来是凶多吉少!曹钦,你再给朕提点神,好好留意外头的动静。 曹钦:奴才遵命。 正在这时,宫外传来了一阵响动。 曹钦大惊:太上皇,有人来了。 英宗紧张万分:有人来了?都快四更了,还有何人要进南宫? 曹钦:太上皇,莫非真是皇上派人来抓你了? 英宗:哼,他倒比朕先动手了! 曹钦:太上皇,这……这如何是好? 英宗强装镇定:慌什么?没用的东西,你快去给朕顶住。 曹钦慌乱地:是是。 英宗恶狠狠地:要是敢临阵脱逃,朕要你的脑袋,明白吗? 曹钦:奴才明白,奴才明白。 22、南宫门口 石亨率领石家军来到了宫门外。 守卫南宫的锦衣卫一声大喝:什么人?站住! 石亨等人站住。 锦衣卫小头目:武清侯?你们来此有何贵干? 石亨:奉太后懿旨,打开宫门,迎太上皇出宫。 锦衣卫小头目:太后懿旨?不行,袁指挥有令,没有他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进入南宫! 徐有贞:袁指挥?他在哪儿啊,叫他出来。 锦衣卫小头目:你是何人?少罗嗦,快回去,回去。 石亨:哼,要是不回去呢? 二十八 夺门之变(6) 锦衣卫小头目:那就别怪老子不客气了。弟兄们,给我上! 锦衣卫们哗地举起了兵器,眼看双方就要开战,袁彬突然出现了。 袁彬:吵吵嚷嚷的,怎么回事啊? 锦衣卫小头目大喜:袁指挥,你来了,这些人…… 袁彬一声断喝:把你们的兵器统统放下! 锦衣卫们都是一愣。 袁彬厉声地:这是命令,听见没有?快放下兵器! 锦衣卫们只得乖乖地放下兵器。 袁彬:太后有旨,放太上皇出宫,你们都闪到一边去吧。 这时,石家军的将士们已拿着兵器逼住了锦衣卫。 锦衣卫小头目见状,只有惟命是从:宫中的事情弟兄们也搞不懂,我们就……就听袁指挥你的。 袁彬朝锦衣卫们拱拱手:好,你们都退下吧。 锦衣卫们:是。 锦衣卫们退到一边,让开了南宫的大门。 石亨大喜,朝袁彬拱拱手:袁指挥,你可替太上皇立了大功了。 袁彬:武清侯,时候不早了,快快打开宫门吧。 石亨对着石家军将士们发布命令:打开宫门,快! 宋城举着大刀:我来。 宋城挥舞大刀,往铜锁上砍去,可噹噹几声后,铜锁纹丝不动,依然如故。 宋城:妈的,砸不开啊! 曹吉祥大急:这可怎么办?我们进不去,太上皇又出不来,要是皇宫里的御林军听见响动赶过来,那……那岂不糟了? 徐有贞:别忙,先听听里面的动静。 徐有贞说着,把脸贴到大门上听里面的动静。 可里面什么响动都没有。 石亨:曹钦不是在里面吗?快叫曹钦。 徐有贞拍着大门,叫了几声:曹钦,曹钦―― 可里面仍然没有动静。 原来,曹钦在里面早吓坏了。 他躲在最后面的一道门里,战战兢兢看着外面,浑身发抖。 徐有贞等人都急得六神无主:里面没人应啊! 第280页 石亨:太上皇并不知晓我们今晚举事,既然没法跟他联繫,只好硬闯了! 徐有贞:武清侯说的是,如不尽快打开南宫大门,宫中的御林军赶来,我们的麻烦就大了。 石亨指着大门:快把它踢开! 石家军的士兵们纷纷对着大门乱踢,大门还是纹丝不动。 孙镗:闪开闪开,看我的! 士兵们闪开一条路,孙镗退后几步,然后对着大门冲过去,用肩膀勐地撞向大门。大门还是岿然不动。 孙镗倒是摔倒在地,疼得哇哇大叫。 石亨大怒:再给我上,就是用刀砍,也要把南宫的大门给我砍开! 士兵们涌上来,举起各种兵器,对着大门一阵乱砍。 23、南宫大殿外 曹钦趴在里面的门缝里朝外面窥视。 他看见外面那扇大门在摇晃着。 门的轰响声和兵刃的撞击声混合在一块,令人恐怖。 曹钦吓得转身就熘。 英宗等在大殿,也被这阵响动吓住了。 曹钦跌跌撞撞跑进来:不好了,不好了,太上皇,真……真是皇上派御林军来……来了! 英宗:混帐,你还跑回来做什么?快去,快把门给顶上,把吊篮的绳子给割了,快! 曹钦:是是,奴才这就去。 24、南宫门口 石亨疯狂地叫嚷着:给我用力,用力,砍,砍啊! 士兵们又是一阵乱砍,大门被砍得伤痕累累,可还是没倒下,反而有许多兵器被折断了。 袁彬也急了:这不是办法,武清侯,你还是让你的弟兄爬墙进去,从上面放吊篮下来。 石亨指着宋城:宋将军,你去。 宋城:是,武清侯。 宋城领着几个石家军士兵搭成人梯,爬上墙去。 宋城带着士兵翻入南宫,却见吊篮的绳子早被人割断了。 宋城恼怒地一脚踢飞了吊篮:妈的,晦气! 士兵:吊篮用不上了,怎么办? 宋城:给我砍,我们内外一齐用力,非得把这宫门打开。 士兵们对着大门又是一阵乱砍。 刀光剑影,把躲在最后面那扇门里的曹钦看得瑟瑟发抖:妈呀,御林军来了,御林军来了。 他慌乱地搬着椅子和桌子,想堵住最后一道门:老天爷,求求你了,可千万别让他们进来啊! 外面的撞门声更响了。 25、洪水中 雨渐渐小了,无数的火把在船上摇曳,恍若白昼。 于谦带领将士们还在营救百姓。 这时,女贞指着前方,叫了起来:看,那边有人! 滔滔洪水中,孤零零地漂浮着一座茅草屋的屋顶。 屋顶上,半躺着一个大肚子的妇女。 她快要生了,捂着肚子,在大声呻吟。 他的丈夫紧紧搂抱着她。 妇女:我……我快要生了。 茅草屋顶在洪水中左右摇晃,丈夫急得六神无主:那怎么办?这块茅草棚子都快保不住了。 妇女抓住丈夫的手,悲痛欲绝:我们是没救了,可怜我肚子这孩子,还没降生,就要遭难了,天哪―― 夫妻俩绝望地抱头痛哭起来。 二十八 夺门之变(7) 于谦带着将士们赶到了。火把在船头摇曳,煞是壮观。 夫妻俩惊喜万分:我们有救了,有救了! 于谦:两位老乡,我们来了。 丈夫:我老婆她快生了,请大人快救救她…… 于谦:有孕妇?先救她上船,快! 于谦、女贞和几个士兵将孕妇七手八脚救上船。 正在这时,一个大浪打过来。 划船的士兵大喊:小心了! 此时,孕妇的丈夫还在屋顶上,于谦临危不惧,果断地伸出手去:快,快抓住我! 丈夫抓住于谦的手,纵身一跳,翻进了船舱。 巨浪翻滚过来,将那片茅草屋顶捲入漩涡之中,顷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女贞出了头冷汗:好险哪! 26、南宫门口 石家军的士兵们抬来了一根大木头,对着大门拼命撞击。 士兵们的吶喊:嗨,嗨,嗨―― 南宫的大门摇摇欲坠了。 石亨:一、二、三,用力了,撞―― 大门终于被訇然撞开了。 石亨大喜:快,快进去! 士兵们跟着石亨一拥而入。 可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另一道大门。 石亨断然地:撞开它! 27、洪水中 于谦带领将士们继续寻找和营救被洪水围困的百姓。 于谦:大家继续寻找,务必救出所有被洪水围困的百姓! 陈镒等将士:是,于大人。 小船在一片被洪水淹没了的树丛中穿行。 将士们晃着火把,在唿喊着:有人吗?有人吗? 树林一片沉寂,惟有洪水的唿啸声。 陈镒:于大人,没有人了。 于谦:再找找。陈将军,各条船分散开来,仔细搜寻,我们不能漏过一个! 陈镒把手一挥:是。弟兄们,快分头去找。 小船分散开来寻找。 唿喊声又响起来:有人吗?有人吗? 于谦和女贞同在一条船上。 突然,前方传来了微弱的哭泣声。 第281页 女贞:听,有哭声! 于谦一指前方:在那边,快划上去。 士兵将船划过去。 女贞晃动着火把,照见了一个瘦小的身影―― 原来是个小孩爬在树上,已筋疲力尽。 洪水就在小孩脚下奔腾,情况万分危急。 于谦:把船靠过去。 士兵:是,于大人。 可士兵靠了几次,洪水太大了,根本就靠近不了那棵树。 士兵大急:于大人,太危险了,靠不上去啊! 小孩看见有人上来救他,哭喊着:大人,快救救我啊,救救我啊! 这时,那个小孩已支撑不住了,一只手哗地松开,整个身子直往洪水掉去。 女贞和士兵们一声惊唿:啊―― 就在这千钧一髮之际,奇蹟发生了,小孩掉到树杈上,衣服被勾住,没有落入洪水中,但这样一来,他的整个人都悬空了。 小孩绝望地哭喊着:大人,救救我,救救我啊! 树杈摇晃着,随时有折断的危险。 于谦大急,勐地抓过一根绳子,甩到树上,然后用力一拉,船往树边滑去。 士兵大惊:于大人,危险! 于谦却厉声地:你们抓紧了,快靠上去。 士兵和女贞只得紧紧抓住绳子,往树边靠过去。 于谦躬身迎向悬在半空的小孩。 女贞:于大人,小心了! 于谦已一把抱住小孩,把他从树上救下。 女贞和士兵一阵欢唿:太好了! 但就在这时,一个巨浪翻滚过来,小船勐烈摇晃了一下,于谦猝不及防,整个身体往船外摔去。 就在他要跌进洪水的一剎那,他飞快把小孩扔向女贞:接住了! 女贞本能地接住小孩。 扑通一声,于谦已掉入了奔腾的洪水中。 女贞撕肝裂肺地叫了一声:于大人―― 28、南宫大殿外 曹钦见有人破门而入,惊慌失措,想要熘走,可又无处可逃,便趴在门缝上再看了一眼。 他竟然看见了曹吉祥,不由大喜:哎哟,是义父他们来了,原来是来迎接太上皇的啊! 外面的木头已向大门撞过来,曹钦猝不及防,被撞得摔倒在地,好不狼狈。 等他刚爬起来,大门已被撞开了。 石亨领着徐有贞、曹吉祥直扑进来:太上皇,太上皇―― 曹钦:义父,武清侯,徐大人,是你们啊? 石亨:太上皇呢? 曹钦激动得语无伦次:哎哟,刚才我还以为是皇上派御林军来抓太上皇呢,我……我…… 石亨一把抓起曹钦:快说,太上皇在哪儿? 曹钦指指后面的房间:太……太上皇在里面呢。 石亨将曹钦摔开:走! 29、洪水中 洪水翻滚,于谦已不见了踪影。 女贞和士兵们大唿:于大人,于大人―― 陈镒等人划着名船赶到了。 陈镒带头跳入洪水中,士兵们也纷纷跳入洪水,去救于谦。 唿喊于谦的声音响成一片:于大人,于大人―― 二十八 夺门之变(8) 30、南宫英宗寝宫 石亨等人拥进英宗的房间,可房间里空空如也,根本就没有英宗的人影。 徐有贞:奇怪,太上皇他人呢? 石亨:太上皇,太上皇―― 曹吉祥:太上皇,奴才们来迎你復位来了,太上皇―― 这时,从地下响起一个颤巍巍的声音:来的可是武清侯、徐爱卿…… 石亨等人都吃了一惊:太上皇,你在哪儿啊?快出来。 床底下一阵响动,英宗从下面狼狈不堪地爬出来了:朕……朕在这儿。 曹吉祥疑惑地:太上皇,你怎么跑床底下去了? 英宗尴尬地:朕以为来的不……不是你们。 石亨倒头便拜:太上皇,臣等是来迎你復位啊! 英宗镇定下来,大喜:好好,你们来得好啊! 徐有贞、曹吉祥、袁彬和石家军的将士们纷纷跪下:恭迎太上皇圣驾! 英宗:你们为朕立了大功,朕等会好好厚赏你们各位。 石亨等人:谢太上皇隆恩。 英宗:列位平身吧。 石亨等人站起来。 英宗的目光落在袁彬身上:袁彬,你也来了! 袁彬:太上皇无恙,卑职就放心了。 徐有贞不失时机地掏出龙袍,披在英宗身上:太上皇,快穿上。 英宗喜出望外:哎哟,徐爱卿啊,你连龙袍都给朕准备好了,哈哈哈哈。 徐有贞向石亨施了个眼色。 石亨忙走上去,一把拖过椅子,将英宗扶到椅子上,然后倒头便拜:皇上请受臣一拜。 英宗喜滋滋地:哦,朕又成了皇上啦,哈哈哈哈。 徐有贞等人统统跪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英宗开怀大笑:朕终于等到这一天了,从今日起,我大明的歷史又要重写了,哈哈哈哈。 31、慈宁宫琴室 孙太后还在和范广闲谈:范将军啊,哀家和你交往多年,还未这样坐下来好好聊聊呢。 范广:太后有什么话,还望明示。 孙太后一笑:范将军倒是这个急性子。你这一说,哀家倒想起以前的事情来了。范将军可曾记得,当年你跟随于爱卿,保卫京城,打败瓦剌,战功卓着,哀家可是敬佩有加。 第282页 范广:承蒙太后夸奖,要说保卫京城,那都是于大人的功劳。 孙太后:那是那是,于爱卿是朝廷第一栋樑…… 范广面对着谈笑风生的孙太后,越来越不安了,他霍地站起来:太后,你找臣到底有何事?不妨直言相告。 孙太后不慌不忙地:哎,范将军别忙,坐下慢慢说,啊?慢慢说。 范广只得又坐下:太后,臣心里实在不踏实,石亨和徐有贞…… 孙太后:哀家说了,别忙,有些事情啊,就是急不得。该怎么着,等会自有结果。 范广不由一愣。 32、南宫英宗寝宫 石亨等人围着英宗,喜不自胜。 石亨:皇上復位成功,请速到奉天殿,向文武大臣宣布,并昭告天下! 英宗:好,朕这就前往奉天殿! 徐有贞:快把皇上的龙辇推上来。 曹钦:回徐大人,龙辇……龙辇找不到啊! 徐有贞:笨蛋,那你就找一顶轿子啊,总不能让皇上走着去奉天殿吧? 曹钦:是是。 徐有贞:快,快去! 曹钦和几个士兵抬来了英宗进南宫时坐的轿子。 曹钦:万岁爷,轿子来了,来了。 英宗看着轿子,脸色一变。 曹吉祥:万岁爷,请上轿吧。 英宗:哼,当年朕就是坐这顶轿子进了南宫,朱祁钰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把轿上的帘子全封了,朕从此过的就是暗无天日的日子啊! 曹吉祥大为惶恐:万岁爷,奴才不知,奴才该死,该死。 英宗:你等都是朕的大功臣,朕怎会怪你们呢?只是这顶轿子让朕不痛快罢了。 徐有贞见状,踟蹰起来:皇上图的是吉祥,这……倒难办了! 石亨急中生智,勐地抽出刀来,在轿子上割了扇窗户:皇上,如今天日可见了,请皇上快上轿吧。 英宗不由连连赞嘆:唔,还是武清侯有办法。好,好,朕就坐这顶可见天日的轿子,前往奉天殿! 徐有贞扶英宗上轿:皇上请。 英宗大摇大摆地坐上轿子,显得威风凛凛。 曹吉祥:万岁爷龙威犹在啊! 英宗得意地大笑:你们还当朕是只病猫吗?告诉你们,朕现在是一只下山的勐虎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徐有贞:勐虎出山,天翻地覆,恭喜皇上,恭喜皇上。 英宗:走吧。 石亨一声大喝:起驾! 石家军的士兵抬起英宗,往奉天殿而去。 33、奉天殿外 还有一群御林军站在奉天殿的大门前,威严地警戒着。 徐有贞和曹吉祥为了抢头功,跑在最前面。 徐有贞:快,快,我们先入殿,迎接皇上。 曹吉祥气喘吁吁地:在……在下在跑呢。妈呀,早知如此,爹娘让我多生两条腿就好了。 徐有贞:少废话,快跑! 曹吉祥:是是,跑,跑―― 二十八 夺门之变(9) 徐有贞和曹吉祥抢在最前面,跑近了大殿的大门。 御林军甲见有人影过来,吃了一惊:喂,什么人? 徐有贞大摇大摆地冲上去:太上皇復位了,下去,下去! 御林军乙:你是何人?胆敢胡说八道? 徐有贞:在下徐有贞…… 御林军乙轻蔑地:徐有贞?徐有贞是什么东西?告诉你,太上皇在南宫住着呢,你敢胡说,先取你的脑袋! 徐有贞大怒:反了,反了,拿……拿下! 御林军乙早抽出刀来:你才是反了,我先将你拿下。 曹吉祥大惊:哎,哎,慢着,慢着,曹公公在此,你们不可胡来啊!徐大人所言千真万确,太上皇他…… 御林军甲:你是曹公公?好,连你也一块拿下! 御林军甲和乙交换了一下眼色,同时动手,就要将徐有贞和曹吉祥拿下。 突然响起了一声断喝:住手! 两个御林军一愣,其余的御林军也愣住了。 原来石亨率领石家军,护着英宗的轿子赶到了。 石亨厉声地:太上皇在此,谁敢造次?还不快快放下兵器! 御林军甲更惊:真……真是太上皇来了? 英宗从轿子上下来:怎么,你们莫非不认得朕了? 御林军甲倒抽了口冷气:还真是太上皇―― 英宗:朕现在不是太上皇,朕是皇上了,哈哈哈哈。 御林军甲惊得将刀掉在了地上。 石亨:拿下! 石家军一拥而上,就要拿下这些御林军。 御林军们如梦初醒,忙操起兵器,护在身前。 英宗:胆敢阻拦朕入殿者,杀无赦! 石家军围着几个御林军一顿乱砍,御林军们顿时全成了刀下鬼。 尸体铺满了奉天殿的台阶。 鲜血横流,惨不忍睹。 石亨哗地将剑插回剑鞘,向英宗拱手:请皇上入殿,等候文武百官朝拜! 英宗整了整龙袍,威风凛凛地向奉天殿走去。 此时晨光初露,奉天殿前变得明亮起来了。 英宗昂首阔步,他的脚下是一具具尸体和满地的鲜血。 英宗的脚步沾满了鲜血。 黎明的晨光下,他的每一步,都在洁白的汉白玉台阶上留下了一个个血印子…… 第283页 34、黄河边高地 于谦被救起来了,昏迷不醒。 女贞跪在他的身边,泣不成声:于大人,于大人,你醒醒啊,于大人―― 于谦仍然双目紧闭。 那个老者抱着条毯子,盖在于谦身上,跪下来大哭:于大人,你救了我们百姓,我们可不能没有你啊,于大人―― 被于谦所救的村民们流着热泪,在唿喊着:于大人,于大人―― 将士们也在流泪唿喊着:于大人,于大人―― 女贞把于谦的脑袋抱在怀里,深情地:于大人,你快醒醒啊,被洪水围困的百姓都救出来了,大伙儿的生命保住了啊,你醒醒啊! 于谦在女贞的唿喊里,终于睁开了眼睛。 35、奉天殿 英宗和石亨等人进入大殿。 龙椅赫然在目。 英宗的目光突然变得明亮了。他几乎是贪恋地盯着这把金碧辉煌、失而復得的龙椅。 石亨:皇上请上龙椅。 英宗点点头。 石亨:传令下去,皇上復位,钟鼓齐鸣,召众大臣上朝朝贺! 徐有贞:是,臣亲自去为皇上鸣响钟鼓! 徐有贞出去后,不一会,钟鼓齐鸣,震盪了整座皇宫。 英宗哈哈大笑:哈哈,这大明的钟鼓从此要为朕而鸣了! 石亨:皇上请。 英宗朝龙椅走了几步,却又突然停了下来。 石亨、曹吉祥等人都是一愣。 英宗已缓缓转过身来,目光却一下子异常阴冷。 曹吉祥:万岁爷有何吩咐? 英宗:朕想起来了,朕还有一事未了啊! 石亨马上反应过来:皇上说的莫非是…… 英宗不动声色地:你们谁替朕到干清宫走一遭啊? 石亨微微点头,刚要开口,英宗的目光已落在曹吉祥脸上。 曹吉祥:干清宫? 英宗:没错,是干清宫。曹公公,朕就令你走一遭吧。 曹吉祥心领神会地:是是,万岁爷放心,奴才定把事情办得利落圆满,啊? 英宗唔,去吧。 曹吉祥:奴才遵旨! 曹吉祥大步出殿。 英宗看着他的背影,露出了一丝阴狠的笑容。 石亨:皇上深谋远虑,出手不凡,果然如勐虎下山! 英宗狂笑起来: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36、慈宁宫琴室 钟鼓声传到了慈宁宫。 范广一下子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哪来的钟鼓声? 孙太后却轻轻笑了:唔,这钟鼓声还真好听呢! 范广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紧张地盯着孙太后:太后,你快告诉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孙太后却皱起了眉头,嘆了口气:唉―― 范广大急:既然太后不肯明说,那臣现在就要出宫了。 孙太后:好吧,范将军,有一句话,哀家不能不跟你说了。 二十八 夺门之变(10) 范广:太后请示下。 孙太后认真地看着范广:范将军,哀家要是做了一件对不起你和于爱卿的事情,你会原谅哀家吗? 范广完全惊呆了:太后―― 37、干清宫景帝寝宫 奉天殿那儿齐鸣的钟鼓声传到了干清宫。 景帝躺在病榻上,被震响的钟鼓声惊醒了。 他挣扎着想坐起来:来……来人。 钱公公出现在他面前:万岁爷,奴才在这儿呢。 景帝:外……外头的钟鼓声是……是怎么回事? 钱公公:回万岁爷,这钟鼓声已响了好一阵子了,奴才也不知情。 景帝:莫非是于爱卿召……召集众大臣议……议事了? 钱公公不知如何对答,含煳地:那……那是吧。 景帝:于爱卿召众大臣议事,朕……朕就放心了…… 钱公公点头哈腰地:嘿嘿,万岁爷,你的气色好多了。 景帝:昨晚上,朕服了药,睡得踏实,今儿个一早,倒觉得神清气爽。 钱公公欣慰地:奴才恭喜万岁爷龙体安康。 钟鼓声仍在不绝如缕地震响着。 景帝不安地皱起了眉头:钱公公,你去给朕看看,这……这钟鼓怎么响得朕心惊肉跳啊! 钱公公:是,奴才这就去瞧瞧。 38、干清宫景帝寝宫门外 钱公公刚掀开帘子走出去,曹吉祥带着两个石家军的士兵闪了进来。 曹吉祥:钱公公! 钱公公:曹公公,你去哪儿了?昨晚上…… 曹吉祥趾高气扬地:昨晚上在下干了件惊天动地的大事,钱公公还不知道吧? 钱公公一惊:我们做奴才的,哪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曹公公别是信口开河,让人听见了,还以为我们不安分呢。 曹吉祥:哼哼,那你就等着瞧。万岁爷呢? 钱公公:万岁爷刚醒呢,听见外头钟鼓声,让我…… 曹吉祥:万岁爷是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吧?好啊,在下这就去告诉他。 曹吉祥说着,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钱公公忙跟在他身后进去。 39、干清宫景帝寝宫 景帝已半坐在床头:曹公公,你……你来了。 第284页 曹吉祥:是。 景帝:这外头的钟鼓声为何响个不停? 曹吉祥:启禀万岁爷,太上皇復位了! 景帝大惊:什……什么?太上皇復……復位了? 钱公公在边上闻言,也惊得呆若木鸡。 曹吉祥:没错,这会儿太上皇正坐在奉天殿的龙椅上,鸣响钟鼓,召众大臣上朝贺拜呢! 景帝又恼又怒,哆哆嗦嗦举起一只手,指着外面:好……好…… 曹吉祥厉声地对钱公公:你先出去,在下还有话要跟万岁爷说。 钱公公惊慌地:是是。 曹吉祥又把眼睛朝伺候在边上的宫女们一瞪:你们也出去!统统出去! 宫女们和钱公公慌乱地退出去。 景帝仍睁着眼,举着那只僵硬的手:好……好…… 曹吉祥阴险地笑着,朝景帝逼过去:万岁爷,奴才伺候你来了。 景帝恍然回过神来,却看见曹吉祥脸上狰狞的笑容,不由大惊失色。 40、干清宫景帝寝宫门外 钱公公和宫女们惶恐不安地站在帘子外面。 他们突然听见房间里面发出一阵怪异的声音,好像是人的喉咙被掐住了,喘不过气来。 钱公公吓得不敢上前,两腿在瑟瑟发抖。 帘子里,那阵恐怖的声音仍在持续。 突然一阵大风吹来,景帝床前的帷幔飘动起来。 隐隐约约中,景帝的床边立着个人影,一动不动。 帷幔翻卷不已,使一切都显得如梦如幻,又恐怖异常。 很快,那阵怪异的声音消失了。 钱公公和宫女们面面相觑,脸色惨白。 不一会,曹吉祥趾高气扬地走了出来。 钱公公恐惧地看着他:万……万岁爷他…… 曹吉祥却没事似的掸掸衣襟:万岁爷睡着了,你们谁也不许惊动他,听到没有? 钱公公战战兢兢地:万……万岁爷真的没……没事? 曹吉祥不可一世地呵斥着:没用的奴才,在下不是说了吗?万岁爷睡着了,他这一睡啊,还不知何时醒来呢,你们都好生在外头呆着。 钱公公惶恐地瘫倒在地:是是…… 二十九 英宗復位(1) 1、朝房 从奉天殿传来的钟鼓声不绝于耳,越来越响亮了。 众大臣们聚集在朝房内,都被这钟鼓声搞得心绪不宁。 胡滢:今日这钟鼓声响得非同寻常,莫非是皇上龙体康復,要来上朝议政了? 陈循摇头晃脑地:唔,有可能,有可能啊!皇上龙体康復,朝廷有望了。 王文却是心神不宁:不对啊,这钟鼓声响了好一会了,并没见有司礼监的人过来,请我们上朝。而且这钟鼓声好像是从奉天殿传来,若非大典,如何会鸣响奉天殿钟鼓? 陈循:王大人言之有理,这事倒是有点古怪了。 胡滢:两位且先别忙议论,没有圣旨,我等只好候在这朝房里了。 王文:依我之见,光等着也不是办法,该派人去看看。 三人正在商议,一个大臣往门外探头探脑张望,突然大声地喊起来:来了来了。 众大臣赶忙站好。 进来的却是徐有贞。 胡滢:哦,原来是徐大人啊,老臣还以为来圣旨了呢。 徐有贞冷冷地:胡大人这话倒没错,是来圣旨了。 王文轻蔑地:你?你来传旨? 徐有贞:怎么?本大人传不得? 王文冷笑:哼哼! 徐有贞却不理王文,大摇大摆地走到朝房中间,站定了,先是扫视了一下四周,然后把手指着众大臣:你们都听着,太上皇復位了,让你们即刻上奉天殿,向太上皇朝拜! 众大臣全惊呆了:啊?太上皇復位了? 陈循仍有点不信:徐大人,你再说一遍,是什么事啊? 徐有贞一字一顿地:那好,本大人再说一遍――太上皇復位了! 陈循:真的? 徐有贞冷笑:难道还有假?太上皇这会儿就在奉天殿的龙椅上坐着呢。 陈循不得不信了,呆立着好久没动。 徐有贞恶狠狠地:都去朝拜太上皇,有敢不去者,以篡逆谋反论处!快,快出去! 众大臣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徐有贞把手一挥,从门外扑进来如狼似虎的石家军士兵,哗地抽出兵器,逼住了众大臣。 徐有贞:今日之事,不从也得从,否则,本大人就不客气了! 王文突然冒出一句:太上皇復位了,那皇上呢? 徐有贞:皇上已驾崩了! 众大臣如雷轰顶,都呆若木鸡。 2、黄河边高地 高地上升起了炊烟。 被救的村民和将士们围坐在一起吃饭。 一座帐篷里,那个孕妇生了,婴儿的啼哭响亮地传出来。 女贞兴沖沖从里面跑出来:于大人,生了,是个男孩呢。 于谦欣慰地点点头:好,生了就好。母子都平安吧? 女贞:平安。那个做父亲的,说什么都要来谢你,说是你救了他们一家三口。 于谦微微一笑。 正在这时,那个被于谦从树上救下来的小孩,举着一个饭糰跑过来。 第285页 他走到于谦跟前,怯生生地把饭糰递过去:于大人,给。 于谦接过饭糰,笑了。 于谦独自一人,来到仍在奔腾的洪水边,似乎在沉思着什么。 他微微佝偻的身影显得十分孤独。 女贞出现在他身后,关切地:于大人,又在想什么了? 于谦只是注视着洪水,没有回答。 女贞:这次救了这么多人,大伙儿都开心着呢,你怎么反倒高兴不起来啊? 于谦长嘆了口气。 女贞:是不是又在记挂宫里的事了? 于谦并没正面回答,他指了指流水:你看,这黄河之水,日夜奔流向东,汇 入大海,多少先贤曾对它发过浩嘆。当年孔子就说:逝者如斯夫! 女贞噗哧一笑:嘻嘻,我倒忘了于大人是个诗人,这不,这回儿大发诗兴了? 于谦:我在想,世界上有许多事情,就像这流水,说过去就过去了,你想留住它,那是万万不能啊! 女贞一愣:于大人,你怎么越说,我越煳涂了? 于谦:黄河之水天上来,奔腾到海不復回……一个人其实是很渺小的,回天乏力哪! 女贞又是一愣:于大人,你已尽力了,这儿的百姓都对你感激不尽呢。 于谦:百姓感激我,他们叫我于青天,我是该感到自慰了。打从小的时候起,看相的人说我是“救时宰相”,我也常以此激励自己。北京保卫战,打败瓦剌,保住我大明江山,普天之下的人,更是把我当作“救时宰相”,可越到后来,我心里越是明白,我只能救一时,却救不了一世。 女贞的心揪紧了:于大人…… 于谦自嘲地:所以我充其量只是“救时宰相”,而非“救世宰相”。 女贞:于大人何出此言? 于谦:这世道自有盛衰起伏,我……我是救不了喽。 女贞惊呆了:于大人,你……你莫非是担心宫中有变? 于谦沉重地:也许吧。 女贞:离开京城前,你已与太后商议妥当,太后也向你保证,定会除去石亨和徐有贞等人,以太后的才干,于大人是否多虑了? 于谦:我只是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这几年,重振大明,推行新法,老百姓得到了不少好处,可朝中大臣们多多少少触及到自身的利益,他们对我可是有一肚子的怨气哪。 二十九 英宗復位(2) 女贞:于大人,你想得太多了,其实…… 于谦举起一只手,打断了女贞:其实,石亨和徐有贞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朝中隐藏的这股势力,就像这黄河水底的暗流,一旦咆哮起来,祸害无穷啊…… 于谦说着,又长嘆了口气,神情显得十分沮丧。 女贞还是第一次目睹了于谦突然间显露出来的疲惫和苍凉,不由目瞪口呆。 于谦悲哀地垂着头:一想到这些,我倒情愿就永远呆在这儿,生活在这些百姓中间,终老此生,再也不回宫里去了。 女贞一阵心酸,轻轻握住了于谦的手:于大人,我……我到现在才明白,你的心有多苦,有多孤独…… 一只水鸟在洪水上翱翔着,于谦触景生情,也紧紧握住了女贞的手,突然间变得十分脆弱了。 他注视着水鸟,喃喃自语: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我于谦要是变成一只自由自在的飞鸟,倒也罢了。 女贞心里一痛,泪水夺眶而出:你别说了,我……我心里好难过。 于谦轻轻嘆息着: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我于谦也许就是如此的下场了! 女贞终于哭出声来。 女贞掩面抽泣,等她再抬起头来,于谦已不在身边了。 她看见于谦正走在大堤上,逆着风,身躯佝偻着,满头的白髮在风中飘飞。 他的身影是那么孤独、悲凉…… 3、慈宁宫前 钟鼓声在持续不断震响着。 范广被锦衣卫带走了。 孙太后看着范广的背影,无言地嘆了口气。 一辆銮舆悄然出现在孙太后跟前。 曹吉祥满脸堆笑地过来:太后,万岁爷有旨,请太后即刻前往奉天殿,宣布皇上復位。 孙太后的脸上又露出了欣喜之色:好。 曹吉祥:太后请。 孙太后:起驾! 4、奉天殿前 孙太后的銮舆过来了。 曹吉祥一声大喝:太后驾到―― 英宗亲自领着石亨等人出来迎候。 兴安扶着孙太后下来。 英宗心情激动地:皇娘―― 孙太后也激动地迎上前:皇儿…… 英宗已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皇天有眼,今日儿臣得以在奉天殿前亲迎皇娘。皇娘,朕又回到你身边来了啊! 孙太后盯着英宗,百感交集,母子相见的骨肉亲情顿时瀰漫在心头:天可怜见,今日让我们母子团聚。 英宗:多谢皇娘相助,儿臣总算重见天日了! 孙太后悲喜交集地:天意,天意啊,皇儿重掌朝政,哀家替你高兴……高兴…… 英宗拉着孙太后的手,流下泪来:皇娘,这些年儿臣让你受苦了! 孙太后一阵心酸,再也忍不住,抱着英宗,泪流满面:皇儿啊,你也受苦了啊! 第286页 言毕,两人抱头痛哭起来。 边上的几位大臣见了,也被这场面感动了,不胜唏嘘。 5、奉天殿 那只失窃的御玺端端正正摆在殿上。 英宗端坐在龙椅上,神采飞扬。孙太后坐在旁边。 徐有贞领着畏畏缩缩的众大臣走入殿内:皇上,文武大臣向你朝贺来了。 英宗:好,好,列位爱卿,请吧。 众大臣眼见英宗这副踌躇满志的样子,知道大局已定,都有点唯唯诺诺了。 石亨一声大喝:文武大臣一齐跪贺,恭迎皇上復位! 众大臣三三两两跪下。 还有一些大臣迟疑着,左右观望。 石亨又大喝一声:看什么看?快快跪下! 石家军的士兵凶神恶煞般按着刀鞘,似乎随时准备动手,来个杀一儆百。 那些大臣只得乱纷纷跪下了。 胡滢和陈循还在犹豫。 英宗已经发话了:胡大人、陈大人,你们俩可是朕的老臣,怎么?过了几年时间,就不认得朕,不愿给朕下跪了? 胡滢想说什么,看了眼孙太后,动动嘴巴没有说出来,长嘆一口气,无奈地跪下了。 陈循见状,也无言地跪下。 这样一来,朝中大臣惟有王文一人直挺挺站着。 英宗的目光落在他脸上:你何故不跪啊? 王文:臣有一事不明白,想再问太上皇一声,皇上何在? 英宗:哦,徐大人没告诉你们吗? 王文:徐有贞这种奸刁小人之言,臣如何信得?不要说臣,就是列位大臣,恐怕也不信。 英宗:那朕就明明白白再告诉你们一次吧,朕的那位兄弟,景泰皇帝他……他已驾崩了! 英宗此言一出,孙太后倒是暗暗吃了一惊,但她很快就恢復了平静。 王文却针锋相对:是吗?这件事情发生得不是太巧了吗?太上皇復位,皇上驾崩,怎么就在同一时刻啊? 众大臣们都是一愣。 英宗的脸色顿时极为尴尬。 石亨气势汹汹跳出来:大胆王文,你敢在朝堂上妖言惑众,你……你活得不耐烦了你! 王文无所畏惧地:石亨,你这个祸害朝纲的乱臣贼子,呸! 石亨气极,把手一挥:拿下! 石家军的士兵将王文拿下。 王文挣扎着大唿:太上皇,你说呀,你们把皇上怎么样了? 二十九 英宗復位(3) 英宗脸色发青,哼了一声:拉下去! 士兵将王文推下去了。 王文还在大喊:皇上,皇上,臣要见你,臣要见你,皇上―― 王文的喊声远去了。 众大臣的脸上是惶恐和不安。 英宗却突然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众大臣都被英宗笑得莫名其妙。 有个大臣颤巍巍地想站起来。 石亨怒喝:跪下! 这个大臣打了个哆嗦,又赶紧跪下了。 英宗:好,好,你们总算都给朕跪下了! 众大臣鸦雀无声,都垂着脑袋。 徐有贞悄悄俯在英宗耳边:万岁爷,请快快宣布復位吧! 英宗点点头,威严地坐直了姿势,干咳了一声。 众大臣復又端端正正跪好了。 英宗:景泰皇帝驾崩,武清侯、徐大人等几位忠臣为我大明社稷永固,迎朕復位,朕就又回到这奉天殿上来了。 徐有贞:皇上復位,上顺天意,下合民心,是我大明无上的福分啊! 英宗:嘿嘿,朕相信,这也是列位爱卿的意思,啊? 石亨:恭贺皇上重掌干坤,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大臣跟着叩头: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英宗洋洋得意地站起来:朕宣布,明日在奉天殿前,举行登基大典,庆贺朕重登龙位,一统江山! 6、途中 于谦和女贞坐着骡车急速回京。 两人一言不发,表情都极为严峻。 骡车往前疾驰着,扬起一路尘土…… 7、奉天殿前 英宗的登基大典开始了。 仪仗队吹响了喇叭,鼓乐齐鸣。 石亨领着众大臣排成队列,站在台阶下。 龙椅已经搬到大殿门外,英宗威严地坐在上面。 孙太后坐在他身边,脸上是忧喜交织的表情。 曹吉祥:太后懿旨:景泰皇帝不幸驾崩,国不可一日无主,为保我大明社稷长治久安,哀家特復立太上皇为帝,同时举行登基大典,昭告天下…… 众大臣齐唿:太后圣明,太后圣明! 英宗满意地笑了,朝曹吉祥点点头:开始吧。 曹吉祥神气活现地:皇上登基大典现在开始。 又是一阵钟鼓声。 曹吉祥:文武大臣向皇上行三跪九叩之礼―― 众大臣跪下叩头: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8、宫门口 于谦和女贞匆匆入宫。 钟鼓声大作。 于谦吃了一惊:朝中何来钟鼓声啊? 女贞:好像是奉天殿! 于谦:这就更奇怪了,都正午了,奉天殿里,何事要钟鼓齐鸣? 女贞:莫非是在行什么大典了? 于谦:难道是皇上的病好了? 女贞拉住守卫:请问奉天殿里发生什么事了?这么热闹。 第287页 守卫:哎哟,是于大人吧,你还不知道?太上皇復位了,正在登基呢。 于谦大惊:太上皇復位了? 女贞:到底怎么回事,你说清楚点。 守卫:卑职也是听说,皇上驾崩,武清侯和徐大人,还有曹公公连夜撞开南宫宫门,迎候太上皇復位。 女贞大惊失色:是石亨和徐有贞他们干的?糟糕! 于谦却如雷轰顶,呆呆地站着:皇上……皇上他驾崩了? 女贞:于大人,你先在这儿等着,我进去瞧瞧。 于谦回过神来,也不打话,拔腿就往里面冲去。 女贞一把拉住于谦:于大人,你不能去,有危险哪。 于谦:我要进去。 女贞大急:你难道没听到吗?太上皇復位,是石亨和徐有贞这些人干的,你这样贸然进去,还会有命吗? 于谦:朝中有变,我身为朝廷重臣,岂能袖手旁观? 女贞凝视着于谦,泪水涌了出来:于大人,你要知道,你这一去,有可能有去无回啊! 于谦凛然地:当年我为迎回太上皇,深入敌营与也先谈判,刀山火海尚且不惧,石亨、徐有贞这几个小人,又能奈我何? 女贞扑通跪下:于大人,你难道忘了,你在黄河边跟我说过的那些话? 于谦一愣,脸上的表情极为复杂。 女贞:你既然早有预感,就听我一句吧,现在这宫中,只怕比刀山火海还要兇险,你去不得啊! 于谦却摇摇头,嘆了口气:唉,此一时,彼一时,命该如此,不退则进,我于谦又岂能自免? 于谦说着,郑重地向女贞拱拱手:女贞,保重了! 于谦说完,转身大踏步向前走去。 女贞已泣不成声,扑在地上:于大人―― 9、奉天殿前 大典在继续。 曹吉祥举着圣旨,大声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顺应天意,受众爱卿迎候,復登皇位,重掌干坤。自即日起,改年号为天顺,復立沂王为太子。自此万象更新,我大明中兴有望。特昭告天下,钦此! 祝贺的钟鼓声再次震响起来。 英宗威严地做了个手势,钟鼓声马上停住。 英宗:朕居南宫七年,心已忘于天下,不意奸臣谋逆…… 胡滢等人听了,都是浑身一震。 二十九 英宗復位(4) 于谦急匆匆而来。 英宗继续威严地:……今日朕復登大位,全仗武清侯石亨等以社稷为重,朕感念其忠心…… 英宗话还没说完,下面一阵骚动:于大人,于大人来了。 众大臣都纷纷回头去看,原来真是于谦来了。 孙太后见到于谦,心里一阵羞愧,尴尬地移开了视线。 于谦却只是淡淡地看了孙太后一眼,便径直向英宗走去。 英宗看见于谦凛然正气的样子,不由暗惊,但他仍装作若无其事地:哦,原来是于爱卿回来了! 于谦平静地:于谦来迟,不知宫中变故,请太上皇明示。 英宗冷笑:朕都坐了皇位了,于爱卿又何故装聋作哑?你不会是心中不服,谋反来的吧? 于谦大惊,正要说话,英宗已一声断喝:拿下! 曹钦领着几个锦衣卫,一拥而上,将于谦拿住。 孙太后见状,唿地站了起来。 英宗却一步挡在孙太后面前:于谦扰乱登基大典,目无皇威,是对朕的大不敬,朕当场捋夺其兵部尚书一职,快给朕拉下去! 于谦见英宗突然翻脸,反倒平静下来,冷笑地:臣有罪无罪,公道自在人心。 曹钦恶狠狠地推了于谦一把:于大人,这里没你说话的份了,下去吧。 于谦:放开,我自己走! 于谦说着,转身大踏步而去。 锦衣卫跟着于谦下。 孙太后看着于谦的背影,似有不忍之心,想说什么,但看看站了一地的文武大臣,终于没说。 众大臣都是目瞪口呆。 英宗重新洋洋得意地坐下:列位爱卿万勿恐慌,于谦勾结王文,妄图迎立外藩,危及我大明社稷安定,朕现将他拿下,着刑部审理。 英宗顿了一顿,又威胁地:只要你们听朕的,朕是不会怪罪于你们的,啊? 众大臣都沉默着,惶恐不安地垂下了脑袋, 胡滢等人的脸上均有不满之色。 英宗看在眼里,微微有些紧张了。 曹吉祥:请万岁爷快快论功行赏吧! 英宗点点头:好,列位爱卿听着。……武清侯石亨等会合忠义,奉迎朕躬,復正大位,功在宗社。朕特封石亨为忠国公! 石亨感激涕零跪下:臣谢皇上隆恩! 英宗:徐有贞迎朕有功,朕特封徐有贞为兵部尚书,取代于谦,统领兵部事务。 徐有贞大喜,跪地叩头:皇上圣明啊! 英宗:还有曹吉祥,朕升其为司礼太监,掌管内宫一应事务。 曹吉祥喜极叩头:谢皇上栽培,奴才感激涕零! 英宗:袁彬、曹钦和武清侯手下将士,俱升三级,食禄一千石! 袁彬、曹钦和石家军的将士们纷纷跪下:谢皇上隆恩。 英宗向大臣们:列位爱卿你们都听着,对朕有功者,朕统统封赏,一个也不漏过。要是对朕不忠不义的,朕也一个都不放过,听明白了吗? 第288页 众大臣唯唯诺诺地:是,是,皇上。 太后看着踌躇满志的石亨和徐有贞等人,脸色一下子变得阴沉起来。 10、死牢 于谦被戴上手铐脚镣,推入死牢。 狱卒哐当一声锁死了牢门。 旁边的牢房里传来一声惊唿:于……于大人? 于谦慢慢转身,也不由愣住了:王大人? 王文:于大人,你怎么也进来了? 于谦痛心地:都怪我回天乏力,让石亨、徐有贞这些小人奸计得逞,断送了皇上,大明又遭劫难了! 王文:于大人,你已尽力了。 于谦长嘆了一口气:唉,我于谦光有一腔热血,却不知洒于何地,天日昭昭,天日昭昭啊! 王文紧紧抓着于谦的手,欲言又止:于大人―― 11、干清宫 石亨、徐有贞簇拥着英宗春风得意地回到干清宫。 曹吉祥迎出来:恭迎万岁爷重新入主干清宫! 英宗打量着干清宫富丽堂皇的大门:干清宫啊干清宫,朕多少日子为你梦魂牵绕,今日终于如愿了。 曹吉祥:万岁爷请。 英宗喜气洋洋地入宫。 英宗刚走进去,就皱起了眉头。 徐有贞观颜察色地:皇上,怎么啦?这干清宫…… 英宗捏着鼻子:讨厌,怎么全是药味? 曹吉祥:启禀万岁爷,这是景泰皇帝病重时…… 英宗不耐烦地:快快把门窗打开,快!朕真受不了这种气味。 曹吉祥:是是,来人哪,把所有门窗统统打开。 太监和宫女们纷纷上来打开门窗。 干清宫里,又是一番帷幔飘飞的景象。 英宗:唔,这才像个样儿。以后不许再让朕闻到这股气味了,听见没有?朕可闻不惯这种死人味,晦气! 曹吉祥:是是,奴才明白。 英宗坐在椅子上,石亨和徐有贞分坐两边,曹吉祥伺候在英宗身边。 英宗:你们几位,为朕立下不世奇功,今日天位已定,从今往后,朕就要靠你们辅佐,治理天下了。 石亨:皇上圣明,臣等愿为皇上效犬马之劳。 英宗:你们是朕最得力的大臣,有什么话,尽管跟朕说吧。 二十九 英宗復位(5) 徐有贞:皇上復位,是顺天意之举,“天顺”这个年号,实在太妙了。 英宗:朕禀受天意,顺天而治,自然非“天顺”莫属。唉,你们有所不知,朕幽居南宫这几年,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復位这件大事。 曹吉祥:所以万岁爷早就把年号都想好了,万岁爷真乃先知先觉的圣人啊! 石亨:以臣之见,这“天顺”二字,就是天条,有敢反对皇上復位者,乃是违悖天条,忤逆天意,当天下共诛之! 徐有贞:自古有言,名不正则言不顺,现今天位名号已定,不愁有人犯上作乱了!不过嘛,说到这里,臣倒有一事要请奏皇上。 英宗:徐爱卿只管讲来就是。 徐有贞:于谦和王文曾谋图迎立外藩,是对皇上的大不敬,皇上,于谦这人可从来没把你放在眼里! 英宗恨恨地:哼,復立太子,他竟敢耍了朕,朕不会放过他! 石亨:于谦是景泰皇帝心腹,在朝中广有党羽,此人不除,皇上的天位仍然不稳啊! 英宗一愣:唔,朕已将于谦下狱,谅他也翻不了天。 徐有贞:皇上,此事万万不可大意,于谦一向沽名钓誉,颇有人被他骗过,连太后对他都极为信任,让他活着,总是个祸害。 英宗:你们几位的意思是杀了于谦? 石亨:臣等与于谦势不两立,请皇上速作决断。 英宗沉吟地:这样吧,先着刑部审理,等有了确凿罪证,朕再行定夺。 石亨、徐有贞等人颇为失望:是。 徐有贞眼珠子一转,又有了坏主意:于谦心怀不轨,图谋已久。景泰皇帝曾赐给于谦一座豪宅,臣怀疑有不少谋逆证据,即藏于这座豪宅的密室当中,皇上不是要于谦的罪证吗?臣奏请皇上,即刻查抄于府,拿获于谦勾结外藩的证据。 英宗想了一想,为难地:于谦到底是否谋反,朕还不是太清楚,你们有你们的道理,关键是证据,没有证据,难以服众啊。 石亨:臣明白,请皇上放心,皇上要的证据,臣和徐大人会办妥的。 英宗点点头,想说什么,却终于没说,便挥挥手:你们下去吧。 石亨、徐有贞:是,皇上。 石亨和徐有贞刚要走,英宗突然叫住他们:等等。 石亨:皇上还有何吩咐? 英宗:查抄于府这件事,就不劳武清侯了,朕派袁彬去吧。 石亨一愣:袁彬? 英宗:哦,朕已升他为锦衣卫统领,正要他替朕效力呢。 石亨怔了好一会,才讪讪地:是,臣遵旨。 13、慈宁宫大殿 孙太后心情不宁地斜靠在椅子上,一个宫女在给她捶背。 兴安轻手轻脚上来。 孙太后突然睁开了眼睛:兴安,你都打听清楚了? 兴安:奴才打听清楚了,于大人确被皇上下在死牢。 孙太后默然。 兴安:于大人一心为了朝廷,皇上对他有什么成见,也犯不着拿他…… 第289页 孙太后长嘆了口气:唉,是哀家害了他啊! 兴安还想说什么,孙太后已挥挥手:你先下去吧。 兴安:是。 孙太后又对着宫女:你也下去吧,哀家要安静一会。 女贞急匆匆进来:太后,太后―― 孙太后:女贞,你来了,哀家正要派人找你吶。 女贞噼头盖脑地:于大人犯了何罪?皇上一登上龙位,就将他打入死牢?太后,你说呀! 孙太后难过地:哀家也不是太知情,皇上何故突然将于爱卿拿下。本来哀家是要当面问问他,可事出突然,又碰上登基大典,哀家来不及过问这件事情。 女贞:外头传得沸沸扬扬,说于大人和王大人背地里要迎立外藩…… 孙太后:哀家也听说了,这个说法不知从何而来,哀家也奇怪得很呢。 女贞激愤地:肯定是石亨、徐有贞这几个奸臣搞的勾当!颠倒黑白,完全是颠倒黑白!太后,于大人为了復立沂王,还特意进宫与你商议,这些事情你不都明明白白的吗? 孙太后:是啊,哀家心里怎能不清楚。想来是皇上听信了谗言,一时昏了头了,唉,皇上他…… 女贞却盯着孙太后,冷笑起来:哼哼! 孙太后:归根到底,哀家是觉得,皇上他对当年于爱卿扶郕王登基耿耿于怀啊! 女贞讥讽地看着孙太后:他这个皇上也太自私了!没有于大人当年力挽狂澜,大明江山早就完蛋了,还轮得到他现在又出来当皇上了?他不念于大人的恩情,反而恩将仇报,他是个人吗?呸,简直是禽兽不如。 孙太后震怒地:女贞,不可如此说话! 女贞又是一阵冷笑:哼哼。 孙太后一愣:你冷笑什么? 女贞:得了吧,太后,你也别装了,于大人在赶赴河南救灾前,就曾与你定下计策,除去石亨和徐有贞,可你根本就没将他们拿下。出卖于大人的,正是太后你! 孙太后被说中了心病,大惊失色:女贞! 女贞悲愤地指着孙太后:太后你……你曾经是多么敬重于大人,视他为赤胆忠心的国之栋樑,可这次你为了让你的儿子重新登上皇位,就暗设圈套,对于大人落井下石,我女贞算是错看了你,你……你真是大明朝廷的好太后啊你! 二十九 英宗復位(6) 孙太后愧疚地:女贞,你听哀家解释,哀家并非…… 女贞:我不要听,不要听! 孙太后近乎哀求地:女贞,哀家心里也不好受啊! 女贞激愤地:残害忠良,天理不容!太后,你的良心一辈子都不会安宁! 孙太后:哀家对于爱卿下狱,不会坐视不管,女贞,你相信哀家,哀家这就去见皇上。 14、干清宫寝宫 英宗正抱着一个宫女,迫不及待地要上床。 宫女娇羞地躲闪着:皇上,别……别急嘛,这青天白日的,奴婢…… 英宗大怒,啪地抽了宫女一个耳光:贱人,青天白日又怎么啦?朕在南宫苦熬了七年,好不容易有了今日,你倒不从了。你再敢推三阻四,朕宰了你! 宫女吓得面无人色:皇上,奴婢不……不敢…… 英宗一把将宫女推上床去:给朕躺下! 宫女战战兢兢躺下。 英宗淫邪地笑着,朝宫女扑过去。 帷帐里响起英宗的粗声喘息。 宫女在痛楚地呻吟着。 15、干清宫前 孙太后从銮舆中下来,就要急急进宫。 曹吉祥忙挡在她面前:太后请留步。 孙太后:皇上呢?哀家要见他。 曹吉祥看看房间里面,为难地:万岁爷他……他…… 孙太后已听到里面的响动,眉头不由皱了起来,哼了一声,就往里面闯。 曹吉祥大急:哎,哎,太后…… 孙太后大怒,举起龙头拐杖:混帐,你敢阻拦哀家,啊? 曹吉祥吓得扑通跪下:太后,奴才不敢。 孙太后恨恨地笃笃拐杖,傲然闯进殿去。 16、干清宫寝宫 英宗已经完事了,整整龙袍,从帷帐里爬出来:何人在外喧譁啊? 孙太后怒气沖沖地站在他面前,倒把他吓一跳:皇……皇娘? 孙太后冷冷地:让他们都出去! 英宗懒洋洋地挥挥手:出去,出去。 那个宫女从床上熘下来,衣衫不整地熘出去了。 太监和宫女们也全退了出去。 英宗若无其事地坐下:皇娘请坐。 孙太后单刀直入地:哀家问你,于爱卿的事,你想怎么样? 英宗:哦,皇娘急匆匆赶来兴师问罪,原来是为了于谦啊! 孙太后:于爱卿对你如何,你心里清楚,你这个迎立外藩之罪,哀家可从来没听说过。 英宗:皇娘没听说过,不等于没有啊! 孙太后:哀家跟你明说了,那日武清侯拿着你的手谕,要哀家助你一臂之力,哀家是怜你幽居南宫七年,生死难卜,沂王又被贬往沂州,大明朝廷缺了皇储之位,人心不定,为大局着想,哀家这才假意答应于爱卿,待他去了河南,用计留住范广,让你得以顺利復位。 英宗:皇娘对朕的恩德,朕没齿不忘。 第290页 孙太后:哀家为大明江山操劳了一辈子,到头来,还是让母子之情占了上风。哀家惭愧哪! 英宗:皇娘万勿自责,这天底下,说来说去,还是血肉最亲了。 孙太后:哀家说这番话,是要告诉你,那日哀家答应武清侯,帮你復位,还有个条件。 英宗:条件?什么条件? 孙太后:哀家深知石亨、徐有贞这几个人,跟于爱卿不共戴天,是以预先警告石亨,并让他带话给你,事成之后,不可为难于爱卿。 英宗吃了一惊:是吗?还有这等事?武清侯并未跟朕提起啊! 孙太后:石亨和徐有贞这几个人,都是奸臣,哀家对他们早有防范,望皇上不要听信了他们的谗言。 英宗:石亨和徐有贞对朕有功,朕目下还要倚重他们的,不过,皇娘放心,他们的为人,朕心里有数。 孙太后:皇上,于爱卿有功于朝廷,对你也恩重如山,几次救你性命,请你听哀家一言,赶快放了于爱卿。 英宗迟疑着:此事关系重大,容朕再细加斟酌。 孙太后:哀家知道,皇上这些年幽居南宫,受尽了委屈,对景泰皇帝恨之入骨。于爱卿是景泰最倚重的心腹大臣,又是他扶景泰登上龙位,皇上你心里头有这个疙瘩,一时难以解开,哀家也不是不能理解。 英宗:皇娘知道就好,朕在南宫里曾多次发誓,如有出头之日,绝不放过朱祁钰的那些心腹干将! 孙太后:皇上,现大局已定,还是先稳定朝政,万不可胡来啊! 英宗:于谦这个案子,朕已交由刑部审理,皇娘放心,等刑部审理了,有了眉目,皇娘再跟朕说不迟,啊? 孙太后倒愣住了:皇上,你还是不肯放了于爱卿? 英宗:朕也不想诬陷于谦,可既然有人弹劾他迎立外藩,试图谋逆,朕总不能坐视不管吧? 孙太后气愤地:皇上,你……你怎么就听不进哀家一句话? 英宗拉下脸来:皇娘不用说了,朕刚重登皇位,这朝纲国法还是要遵守的,否则,何以威服天下?等刑部审理下来,于谦如真没有谋反证据,朕定然公允处置。 孙太后无奈地点点头:那好吧,哀家可记着你这句话! 17、徐府厅堂 徐有贞府上张灯结彩,欢天喜地。 石亨笑嘻嘻地进来:徐大人,恭喜恭喜。 二十九 英宗復位(7) 徐有贞忙朝石亨拱手:该恭喜的是武清侯你啊,现在你可成了忠国公了! 石亨:徐大人也不差啊,兵部尚书,于谦当年权倾朝野,也不过如此嘛,啊? 徐有贞有点不乐地:官是不小了,可没法跟你这个忠国公比啊! 石亨:徐大人莫非也想封一个公侯干干? 徐有贞颇有醋意地:皇上把復位之功,全算在武清侯一人身上,真是万千宠爱在一身哪,我徐某人又哪里轮得到! 石亨哈哈大笑:徐大人说话,就会曲里拐弯,啊? 徐有贞乘机逼上一句:武清侯这是要再助我一臂之力了? 石亨拍拍徐有贞:放心吧,你的事,包在我身上,过两天我就奏请皇上,让他封你个公侯噹噹,行了吧? 徐有贞大喜:武清侯果然够兄弟,在下先谢过了。 石亨:好了好了,我还有事找你商议吶。 徐有贞竖起一只手指头:武清侯是冲着于谦来的,没错吧? 石亨顿时把脸拉了下来:于谦虽已打入死牢,可如何定罪,还难说得很。再者,皇上对他,恐怕也下不了杀心。 徐有贞阴沉地:于谦不死,我等就永无宁日。 石亨:我正是此意。徐大人,你看…… 徐有贞:武清侯先别忙,于谦这案子,由你我亲自审理,任何人不得过问。我就不信,审不出他一个谋逆的罪名来! 石亨竖起一只大拇指:好,徐大人之意,倒跟我不谋而合了,真所谓英雄所见略同啊,哈哈哈哈。 徐有贞狰狞地一拍桌子:就这么定了,连夜提审于谦! 石亨:走! 18、于府书房 袁彬带领锦衣卫在查抄于府。 锦衣卫翻箱倒柜,房间被抄得一塌煳涂。 于康站在旁边,悲愤地看着这一切。 被锦衣卫抄出的东西,全是破旧的日用之物,还有大量的书籍和于谦的诗稿。 锦衣卫甲不耐烦地把于谦的一件破衣服扔在地上:呸,全是破东西! 锦衣卫乙:这个于谦,当了这么大的官,家里倒破破烂烂的,怎么连一两银 子都没有? 于康激愤地:于大人是清官,京城的百姓谁人不知。 锦衣卫甲:清官也是人啊,他是个一品官,再清廉,朝廷的俸禄总少不了吧? 于康:于大人的俸禄都捐给灾区百姓了,他身边从来没有多余的银子! 锦衣卫甲冷笑:哼哼,他别是藏起来了吧?当官的没有点金银财宝,谁信啊? 于康大怒:你们这些人,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诬陷于大人,是要遭天打五雷轰的! 锦衣卫甲恼羞成怒:你敢骂我?老子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锦衣卫甲说着,就要动手打于康,却被锦衣卫乙拉开了:算了,算了,查抄东西要紧,袁统领还在外头等着吶。 第291页 锦衣卫甲只好悻悻退下:妈的,再敢出言不逊,老子要你好看! 19、于府厅堂 袁彬坐在厅堂的椅子上,默默地看着查抄出来的东西,沉默不语。 锦衣卫乙向袁彬禀报:袁统领,都是些破烂,没有我们要找的东西。 袁彬微微点头:都说于大人是个清官,看来,此言不虚啊。 锦衣卫乙:是是。 袁彬起身:走吧。 锦衣卫甲不甘心地:袁统领,我们这就回去了?不好交差吧? 袁彬:于大人还有一座豪宅,就在隔壁,到那儿再查查吧。 锦衣卫甲等:属下遵命! 20、于府新宅 隔壁的新宅里。 锦衣卫砸开大门,直冲进去。 可新宅内空空如也,结满了蛛网,根本就没有任何居住过的迹象。 锦衣卫们都愣住了。 锦衣卫乙东看看,西看看:袁统领,这是一座空宅。 袁彬:看来于大人根本就没来住过啊! 正在这时,锦衣卫甲兴沖沖跑过来:启禀袁统领,里面发现一间密室。 袁彬一愣:在哪儿? 锦衣卫甲往里面指了指:就在里头,还锁着铜锁呢,肯定藏有不少东西啊! 袁彬:走,进去看看! 锦衣卫拥向密室。 百姓们也跟着拥进去。 21、于府新宅偏房 锦衣卫砸开密室的铁锁,叫嚷着:砸开了,砸开了,快进去。 锦衣卫沖了进去,可他们马上又愣住了,因为密室里面同样空空如也。 仅有的两件东西摆在桌子上,一件是景帝所赐的“于忠烈”之印,另一件是桃源王遗书和包在遗书里的一把麦穗。 再就是墙上,那儿挂着一副盔甲,显然是于谦当年保卫北京与瓦剌作战时穿过的战袍。 锦衣卫甲一把抓起桃源王遗书:在这儿了! 不料,遗书里面的麦穗哗地掉了出来,洒了一地。 锦衣卫甲和众人都吃了一惊:麦子? 袁彬愣愣地看着这几样东西,目瞪口呆。 围观的百姓们也都呆住了。 女贞不知什么时候来了,她看着于谦供奉的东西,泪如雨下,突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哽咽地:于大人―― 百姓们见状,纷纷跪了下来,哭喊着:于大人,于青天哪! 二十九 英宗復位(8) 百姓们的哭喊使袁彬极为震动,他也不由自主地跪下了。 锦衣卫们都被袁彬的行为惊呆了:袁统领,你……你这是…… 袁彬羞愧交加,嚎啕大哭:于大人,卑职对不住你啊! 于康在门口看着袁彬,嘆了口气:唉―― 袁彬:卑职早就听说于大人你是大明第一清官,今日眼见为实,卑职深为折服。于大人,卑职罪该万死,辜负了于大人的信任,卑职向你请罪了! 袁彬说着,痛哭流涕地向着墙上的盔甲叩了几个头。 百姓们哭声震天:于大人,你冤枉,冤枉啊―― 锦衣卫们则看得目瞪口呆。 22、牢中刑房 刑房中摆满了各种刑具,看上去异常恐怖。 于谦被打得遍体鳞伤,半蹲着靠在墙壁上。 神气活现的徐有贞站在他跟前,神情中是那种小人得志的张狂。 于谦闭了下眼睛,扶住墙壁,异常艰难地站起来。 墙壁上,留下了几道血痕。 徐有贞皮笑肉不笑地:于大人果然是条汉子啊,嘿嘿,佩服,佩服! 于谦目光如电,逼视着徐有贞,却默不作声。 站在徐有贞身后的石亨慢吞吞走上几步,伸出手来想扶于谦一把,脸上挤出一堆虚伪的笑容:于兄,你这又是何苦呢? 于谦冷冷地甩开石亨,仍然沉默着,根本就不屑跟他们说话。 徐有贞气急败坏:来人哪。 两个差役扛着一件用铁皮制作成衣服模样的刑具上来了。 又有两个差役抬来了一只烧得通红的炉子,放在地上。 徐有贞:给他穿上。 两个彪形大汉将铁衣穿到于谦身上。 徐有贞:这件衣服,是本官特意替于大人你制作的,你可知穿上去的感觉如何啊? 于谦终于开口了:可惜了,我于谦不能穿着这件铁衣充当盔甲,上阵杀敌! 石亨:于兄好气魄。只是这件铁衣的用途,你还有所不知吧? 于谦轻蔑地哼了一声。 徐有贞:本官来告诉于大人吧。于大人,你可看清了,这炉子里的火旺着呢,等会本官让你穿上这件铁衣,到火上烤一烤。 于谦不由一愣。 徐有贞:怎么?于大人也觉得有趣是吧?以于大人的见识,不会不知道,塞外有一道名菜,叫烤全羊。本官还是出使瓦剌的时候,亲口品尝过这道名菜。啧啧,那羊啊,就搁在炭火上慢慢儿烤,烤得滋滋冒油呢。 于谦竭力镇定,头上还是冒出了汗水。 徐有贞得意地:现在本官就把于大人你变成这头羊,这下油锅一般的味道,哼哼,别提有多痛苦了!铁皮先烤焦了你的皮肤,然后再是肌肉,慢慢儿的,如同万箭穿心,真是生不如死啊,于大人! 于谦以坚强的意志力,使自己恢復了平静:这种酷刑,也只有你徐有贞这个心如蛇蝎的奸刁小人才想得出。 第292页 徐有贞:于大人过奖,这会儿就让于大人领教领教本官的发明,哈哈。 徐有贞说着,把手一挥:把他架到炉火上! 两个彪形大汉正要动手,石亨却喝了一声:且慢,拿酒来。 一个差役捧着酒杯上来,里面有一颗黑乎乎的蛇胆。 石亨指着酒杯:于兄,兄弟敬重你是条汉子,特意为你准备了这只蛇胆,让你受这份痛苦之前,壮一壮胆气。 石亨说着,把酒杯递了上去:于兄,请了。 于谦接过酒杯,砰一声扔在地上,冷笑地拍拍胸脯:我于谦身上有胆,用得着借用这颗小小的蛇胆吗?石亨,你岂非多此一举了?哈哈哈哈。 石亨讨了个没趣,恼羞成怒:好,好,你现在嘴硬,等会还看你硬不硬?用刑! 两个彪形大汉将于谦架起来,捆在一只铁架上,然后推到炉火上烤。 于谦汗如雨下。 铁皮烧红了,于谦的皮肉被烤焦,发出哧哧的响声。他苍白的头髮也冒出了青烟。 石亨穷凶极恶地:说,你是如何谋反的?你要是再不开口,老子让你这位于大人变成一块大烤肉! 于谦极为痛苦的表情。 石亨的咆哮声:说,说―― 23、于府厅堂 被查抄后的于府显得极为凄凉。 女贞独坐房间,在默默流泪。 她的面前,摊着于谦多年前题在襟袍上的诗句:要留清白在人间。 女贞的一滴泪水落在了诗句上面。 于康悄悄出现在门口。 他久久凝望着女贞无声抽泣着的背影,想叫她一声,又忍住了。 他嘆了口气,老泪纵横,悄悄转身退出去了。 女贞恍然不觉,完全沉浸在悲痛之中。 她把写有诗句的衣襟团起来,深情地贴在脸上…… 24、胡滢府上 胡滢和陈循、陈镒等几个大臣在商议,每个人脸上都是忧心忡忡。 胡滢:于大人被诬入狱,石亨、徐有贞小人得志,这……这朝廷如何是好啊! 陈循:老朽跟于大人虽多有不合,可于大人忠心耿耿为朝廷社稷,老朽却是心知肚明,现今于大人落得如此下场,实在太让人寒心了! 陈镒:于大人无辜获罪,石亨和徐有贞又一心要置他于死地,如让他们得逞,我大明江山怕是无望了。 二十九 英宗復位(9) 陈循看着胡滢:胡大人,你是朝中元老,你出出主意,怎么办? 胡滢:当下之计,最首要的是先救出于大人。皇上听信石亨、徐有贞谗言,对于大人颇有误会,但以老朽之见,皇上当不至想杀了于大人,所以,眼下还不是没有一点希望。 陈循:胡大人的意思是…… 胡滢:我等可向皇上上一份奏摺,为于大人申冤,如皇上能明辨是非,或许会放过于大人。 几位大臣:胡大人所言极是,我等一块联名向皇上请奏。 陈镒看着陈循:陈大人,你的意思呢? 陈循: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先向皇上上疏,看看皇上的反应再说吧。 胡滢:如各位信得过老朽,这份奏摺就由老朽来草拟吧。 陈循:有胡大人领头最好不过,我等联合署名就是了。 胡滢:行,就这么办吧! 25、徐府厅堂 石亨、徐有贞、曹吉祥三人又在密谋了。 曹吉祥:武清侯和徐大人连夜审讯于谦,结果如何啊? 石亨咬牙切齿地:哼,这个于谦死不招供,简直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曹吉祥:于谦的脾气,武清侯还能不清楚?在他身上,是捞不到便宜的。 徐有贞:曹公公,皇上那边怎么样?有什么动静没有? 曹吉祥:太后过来见过万岁爷了,说的好像就是于谦的事情。 石亨警惕地皱起了眉头:哦?皇上怎么说? 曹吉祥:万岁爷说等刑部审过于谦,再作定论。嘿嘿,还是武清侯和徐大人下手快,不等刑部的人接手,就把于谦给好好整了一回。 徐有贞:我就知道皇上对于谦下不了杀手,这下好了,要是我们拿不到于谦谋反的证据,皇上还说不定真放他一马。 石亨恶狠狠地:于谦不死,我们就没好日子过。这一次,无论如何,要他的人头落地,来个斩草除根! 曹吉祥:那个王文呢?两位何不先从他这儿下手? 石亨:哼,王文也跟于谦一样,死硬到底,要逼他们的口供,难哪! 徐有贞沉吟着:等等,我有主意了。 石亨:徐大人快说,有何办法置他们于死地? 徐有贞:当初王文向景泰皇帝密报你武清侯意欲谋反,武清侯,你还记得吗? 石亨:那又怎么样? 徐有贞:我可记得,当初武清侯你听了这句话,勃然大怒,说有朝一日,也要治王文一个意欲之罪! 石亨恍然大悟:是了,徐大人的意思是,我们也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徐有贞:哈哈哈哈,此计如何? 石亨连连赞嘆:妙,真是太妙了! 曹吉祥被搞煳涂了:两位,你们到底说什么呀?在下怎么越听越煳涂了? 徐有贞:曹公公,皇上不是等着要定于谦的罪名吗?于谦自己不肯承认,那我们就给他按上一个,就叫“意欲之罪”,怎么样? 第293页 曹吉祥:意欲之罪? 徐有贞摇头晃脑地:这“意欲”二字,实是奥妙无穷,于谦就是拒不认罪,也逃不脱这张天罗地网啊! 石亨目露凶光:于谦当年追查圈地,还有私铸铜钱,样样都冲着我石亨,三番五次要置我死地,又害死了石彪,此仇不报非君子,我也要还他一个其人之道! 徐有贞:那当然,这些年的帐,我们一件件跟他清算,啊! 26、御花园 英宗在翻阅胡滢、陈循等人的奏摺,不由勃然大怒:好啊,好啊,倒指责起朕来了! 曹吉祥小心翼翼地:万岁爷,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惹万岁爷生气了? 英宗还在发脾气:哼,胡滢、陈循,仗着你们是朝中元老,就不把朕放在眼里了吗?还联名上疏,把朕看成什么了?昏君?朕是昏君吗? 正在这时,袁彬来见英宗,见他发怒,愣了一愣:皇上…… 英宗:哦,袁彬啊,你来了? 袁彬:卑职奉命查抄于府,现特向皇上復命。 英宗:怎么样?查到什么证据了吗? 袁彬:于大人府上破旧不堪,除了一些日用之物,连一两银子都没有。 英宗吃了一惊:是吗? 袁彬:卑职还查抄了景泰皇帝赐给于大人的新宅,里面空无一物,惟有景泰皇帝赐给于大人的“于忠烈”银印一枚。 英宗冷笑:于忠烈?哼哼,他倒是忠烈得很哪! 袁彬:除了银印,还有于大人保卫京城时所披戴的盔甲一副,对了,另还有当年桃源王的遗书和一把麦穗。 英宗沉吟着:知道了。 袁彬:皇上,卑职有一句话,不知该不该说。 英宗:说吧。 袁彬扑通一声跪下:卑职冒死进谏,于大人可是个清官哪! 英宗一愣:荒唐,你怎么也跟朕说这种话了? 袁彬恳切地:卑职亲眼所见,于大人府上清贫之极,比之京城小户人家,更为清寒,让卑职看了,都忍不住动容。请皇上三思,万不可枉杀了于大人这样的忠良。 英宗拂然不悦:如何处置于谦,朕自有主意,你们都给朕闭嘴! 袁彬痛心地:皇上,杀于大人,寒了天下人的心,请皇上…… 英宗已挥挥手,喝一声:行了,你先下吧。 二十九 英宗復位(10) 袁彬只得失望地站起来,慢慢退下:是,卑职告退。 袁彬走后,英宗为难地沉思起来:这个于谦,朕该拿他怎么办呢? 曹吉祥过来禀报:万岁爷,武清侯、徐大人求见。 英宗:哦,朕正要找他们呢,让他们进来吧。 石亨、徐有贞叩见英宗:臣叩见皇上。 英宗却恼怒地将胡滢等人的奏摺扔给石亨和徐有贞:起来吧。你们看看,哼! 石亨和徐有贞一愣,战战兢兢地:皇上,这是…… 英宗光火地:你们是干什么吃的,啊?朝中大臣都联合起来对付朕了,你们居然一无所知! 石亨慌忙捡起奏摺,看了两眼,不屑地:不就是几个为于谦说好话的吗?皇上不必多虑,这些人翻不了天。 英宗:翻天?朕倒不怕他们真翻了,朕不允许的是朕刚刚登基,就有人在朕的面前指手划脚。 徐有贞:皇上所言极是,以臣之见,这些人为于谦鸣冤叫屈是假,为景泰皇帝招魂倒是真的。 英宗吃了一惊:徐爱卿,此话怎讲? 徐有贞:于谦是景泰皇帝的大忠臣,胡滢和陈循这些人为于谦鸣不平,其实是冲着皇上你来的啊! 英宗大怒:好啊,他们莫非也想犯上作乱不成? 石亨:皇上,胡滢、陈循这几个人一领头,朝中就要乱了,此事万万不可姑息,请皇上当机立断。 英宗:得,武清侯,这事就交给你办吧。 石亨大喜:臣领旨。 27、街上 石亨率领大群士兵,前去逮捕胡滢、陈循等大臣。 马蹄疾驰而过。 京城的街道笼罩在一片恐怖之中。 28、胡滢府上 响起勐烈的撞门声:开门,开门。 门开了,士兵们一拥而入。 胡滢睡眼惺忪地出来:这……怎么回事? 石亨:胡大人,打搅了。 胡滢看看石亨和前唿后拥的士兵们,马上明白过来:武清侯,你想把老臣怎 么样? 石亨:请胡大人跟我走一趟。拿下! 士兵们将胡滢拿下。 胡滢大怒:武清侯,老臣犯了何罪了? 石亨:到了那儿,你自会明白。押下去! 胡滢大喊起来:老臣要见皇上,见皇上―― 石亨冷笑:蠢货,我就是奉了皇上之命,前来拿你。 胡滢倒愣住了。 石亨:押下去! 29、街上 胡滢被推到大街上。 此时,徐有贞也率领士兵,在四处搜捕大臣。 陈循、陈镒等几个与胡滢联名上疏的大臣被押过来了。 胡滢与陈循、陈镒等人交换了一下眼色,悲哀地嘆了口气:罢,罢,皇上是听不进逆耳忠言了! 石亨和徐有贞耀武扬威地押着胡滢等人下。 三十 青山忠骨(1) 1、刑房 第294页 石亨和徐有贞又来提审于谦。 狱卒一声吆喝:带死囚犯于谦―― 于谦伤痕累累,拖着脚镣,铿锵有声地一步步走来。 徐有贞:于谦,你知罪吗? 于谦冷眼相对,根本不屑回答。 徐有贞:于谦,你别装出一副清高的模样了,皇上已下了口谕,不管你招不招,你的死期都不远了。 于谦仍然沉默着。 石亨:你别以为你保卫京城,迎回皇上有功,皇上就不愿杀你,这几年,皇上在南宫里吃尽了苦头,而你却在景泰皇帝面前春风得意,就凭这个,皇上也早把你恨之入骨。 于谦:石亨,你这卑鄙小人之言,多说又有何用?我于谦是不会信你的。要杀便杀,罗嗦什么? 石亨:哼哼,有一件事我还没告诉你吶,胡滢和陈循联络了几位大臣,向皇上上疏,为你鸣冤叫屈,于谦啊,朝中同情你的人还不少呢。不过嘛,让他们这一闹,皇上倒真的动了杀心了。 于谦大惊:你想把他们怎么样? 石亨:你要是不招,这些人的脑袋就要搬家了! 于谦又是一愣。 徐有贞:怎么样?还是招了吧?俗话说,一人做事一人当,你难道忍心看着胡大人他们为你而死吗? 于谦突然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石亨和徐有贞都吃了一惊。 石亨:你……你笑什么? 于谦: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徐有贞阴阳怪气地:你还笑?难道多几个人为你而死,这很可笑吗? 于谦:石亨、徐有贞,收起你们的鬼把戏,你们以为拿这一套软硬兼施的手段,就能让我于谦屈服?哈哈,你们是瞎了狗眼了! 石亨和徐有贞这下黔驴技穷了。 石亨气得跳起来:好,好,好个于谦,你是死不认罪了。 于谦:为大明江山社稷而死,我于谦死得其所! 徐有贞:是吗?于谦,你好大的口气啊,为大明江山社稷而死?错了,我徐有贞偏偏要你背上个谋逆的罪名而死,让天下的人都来唾弃你,让你遗臭万年! 石亨:这位于大人,最讲究的是名节,年纪轻轻的时候,就写了句诗,叫什么“要留清白在人间”,哈哈,现在我们治你个谋逆之罪,你这清白还在哪儿啊? 于谦平静地: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后人自有公论。 石亨:可惜啊,于谦,你写不了歷史了。 于谦:石亨,我本以为你只是个利慾薰心、野心勃勃、胡作非为的乱臣贼子,今日我才发现,你除了自以为是,还愚蠢得很。你……你实在太可怜了! 石亨倒愣住了:我可怜? 于谦:你连天下人心都罔无所知,还自以为得志,你难道不是条顶顶可怜的可怜虫吗? 石亨气得涨红了脸:你……你…… 徐有贞:好啊,于谦,你敢侮辱武清侯! 石亨气急败坏地:快带王文! 狱卒大声吆喝:带王文―― 石亨指着于谦:于谦,你听着,我今日非得审出你的罪证来! 于谦只是冷笑:哼哼。 同样遍体鳞伤的王文被带上来了。 于谦朝他点点头。王文则向于谦拱拱手。 石亨:王文,你和于谦勾结外藩,妄图立外藩之子为太子,可有其事?快快招来。 王文:立太子倒确有其事,可我和于大人想立的不是什么外藩之子,而是沂王。 徐有贞:大胆王文,有人亲耳听见你向景泰皇帝奏请此事,你还想抵赖不成? 王文:谁? 徐有贞:曹吉祥,曹公公。 王文激愤地:这是诬衊,你把曹公公叫来,我与他当面对质。 石亨掏出张纸:王文,你看好了,曹公公已把你当日所说的话都记下来了,你跟景泰皇帝说,你和于谦都商议好了,要迎立外藩之子。铁证如山,你是赖不掉的! 王文气极:造谣,造谣!我和于大人商议的是復立沂王为太子,我们有奏摺为证,你们可到上书房核查。 石亨:是吗?你们真有復立沂王为太子的奏摺? 王文:白纸黑字,绝对错不了! 于谦看着王文,连连摇头:王大人,石亨、徐有贞非要给我们套上一个罪名,他们都商定好了,你跟这种小人争辩,又有何用? 王文一愣:于大人,难道我们就认了这莫须有的罪名不成? 于谦淡淡地:他们定他们的,跟这些跳樑小丑争辩,倒脏了我们的嘴。我们问心无愧就是了。 王文想了一想,点点头:还是于大人想得开啊,我王文跟这种人较真,也太看得起他们了。 于谦大笑:这就对了,几个苍蝇嗡嗡嗡,理它作甚?啊?哈哈哈哈。 徐有贞气得脸都青了:于谦、王文,你们死到临头,还敢如此嚣张,我……我现在就…… 石亨:就治你们一个“意欲”之罪! 徐有贞:对对,“意欲”之罪!你们勾结外藩,意欲谋反,罪不容赦! 王文冷笑:意欲谋反?哈哈,这不是当年秦桧杀害岳飞的莫须有罪名吗? 于谦:欲加之罪,何患无词?这“意欲”二字,倒也是两位陷害忠良的杰作了,实在可以传之后世啊,哈哈哈哈。 第295页 三十 青山忠骨(2) 石亨和徐有贞被于谦和王文嘲笑得狼狈不堪,倒像被审讯的是他们自己。 石亨咆哮起来:拉出去,快拉出去―― 2、干清宫大殿 石亨、徐有贞叩见英宗:臣叩见皇上。 英宗:两位爱卿平身。 石亨、徐有贞:谢皇上。 英宗:你们来,是不是又为了于谦啊? 石亨:臣和徐大人已审过于谦、王文,这两个逆贼至今死不认罪。 英宗:哦? 徐有贞:最可气的是,于谦还狂妄得很,他根本就不把皇上你放在眼里。臣和武清侯问他的话,他一概置之不理。王文要申辩,他都不让他说。皇上,于谦这个态度,分明是把皇上你当成…… 英宗:当成什么? 徐有贞故意害怕地:臣不敢讲。 英宗:快说! 徐有贞:于谦分明是把皇上你当成篡位的小人,他……他不屑于跟皇上你…… 英宗大怒,拍了下椅子上的扶手:可恶! 石亨:于谦是太可恶了,他藐视皇上,对皇上恨之入骨,这谋反的罪名他是跑不掉的,实是罪大恶极啊! 英宗:那你们查到谋反的证据了吗? 徐有贞:皇上,对于谦这种人,可不能用常理处置。臣和武清侯都商议过了,就定他个“意欲谋反”之罪,如何? 英宗迟疑起来:意欲谋反?这……能堵住天下人的口吗? 石亨:皇上,现在要紧的不是堵住天下人的口,是杀一儆百,让朝中的大臣不敢与我们作对。要不,人心浮动,对皇上你可是大为不利啊! 英宗:那倒是,胡滢、陈循本是朕的旧臣,连他们都为于谦鸣不平,更别说其他大臣了。唉,朕就怕这件事闹大了,不好收拾啊! 徐有贞:皇上,臣倒有一计,可让胡滢这些人统统闭嘴。 英宗:是吗?徐爱卿请讲。 徐有贞却吞吞吐吐起来:臣对皇上的忠心,天日可鑑,当年皇上蒙尘,臣提着脑袋赴敌营与也先谈判,一举迎回皇上,如今,臣又…… 英宗被他说得有点摸不着头脑:徐爱卿,你怎么罗里罗嗦的尽提以前的事,什么意思?啊? 石亨赶忙俯在英宗耳边:徐大人为迎皇上復位,立了大功,当位至公侯,可皇上现今只让徐大人做了个兵部尚书。 英宗恍然大悟:徐爱卿是嫌朕给的恩赐还不够吧?那好啊,徐爱卿,朕现在就封你为武功伯,满意了吧? 徐有贞大喜,连忙跪地叩头:臣叩谢皇上隆恩。 英宗:起来吧。徐爱卿,你的官位朕已经给了,你替朕出的主意呢?也说给朕听听吧。 徐有贞:是,皇上。 3、死牢 于谦在昏睡。隐隐约约中,响起了一阵抽泣声。 于谦睁开眼睛,却见女贞来了,正坐在他旁边流泪。 于谦努力笑了笑:怎么又哭鼻子了,啊? 女贞心疼地看着于谦的伤口:这些畜生,他们把你都折磨得不成样子了,呜呜―― 女贞放声大哭起来。 于谦却拍拍女贞的肩膀:傻丫头,别看我现在是面目全非了,可我这颗心是打不烂的,还是老样子啊,哈哈。 女贞止住哭:还笑呢,人家心里有多难受。 于谦:好了,说正经的,这几天,宫中没出什么事吧? 女贞:胡大人、陈大人联合了几位大臣为你向皇上申冤,皇上反把他们都抓起来了。 于谦:我知道了,胡大人太鲁莽了,当今之计,保存实力要紧啊,朝中的忠臣一个个被除,石亨和徐有贞就可横行霸道,更加肆无忌惮了。 女贞:人家是想救你,你倒反而埋怨人家。 于谦:你回去后,速去见太后,让她设法救胡大人等人出狱。 女贞气愤地:哼,我才不要见她。她出卖了你,我恨死她了! 于谦严肃地看着女贞:女贞,你不要再责怪太后了,她也是迫于无奈。 女贞倒愣住了:于大人,太后都对你这样了,你还为她说话啊?你……你真是气死我了! 于谦:太后作此举动,主要是为了沂王。我大明不能没有皇储,否则朝政就难以安定。到底是祸是福,我也说不清楚,就让后人来评说吧。 女贞矛盾地:于大人―― 于谦:女贞,原谅太后,啊? 女贞被于谦宽阔的胸怀感动了,泪水夺眶而出。 4、刑房 徐有贞趾高气扬地吆喝着:带罪犯胡滢! 狱卒们一声接一声大喊:带罪犯胡滢,带罪犯胡滢―― 胡滢被押上来了,见是徐有贞提审他,对他冷眼相向。 徐有贞却故作惊讶地看着胡滢戴着的手铐脚镣:哎哟,胡大人,谁对你这么无礼?你这一大把年纪,戴上这几十斤重的手铐脚镣,于心何忍啊? 胡滢冷冷地哼了一声。 徐有贞:来人,把胡大人的铁镣给去了! 狱卒上来除去了胡滢的手铐脚镣。 徐有贞客气地朝胡滢拱手:胡大人,得罪了。 胡滢:徐大人,有话快说吧,别猫哭耗子假慈悲了。 徐有贞:胡大人怎么能这样跟本官说话呢?要知道,本官是来救你的啊! 第296页 胡滢摸着被铁镣磨得红肿的手腕:得了吧。胡滢拜受徐大人的恩惠,受用不浅,哼哼。 三十 青山忠骨(3) 徐有贞:那好,实话说吧,胡大人联合几位大臣上疏,皇上极为震怒,说于谦结党营私,非要杀他不可。 胡滢一愣。 徐有贞:胡大人大概没有想到,你本想救于谦一命,可结果却反送了他的性命。 胡滢大急:我要见皇上,你们不能杀了于大人,于大人冤枉哪! 徐有贞:皇上你是见不着了,不过皇上有话,于谦杀不杀,全看胡大人你的了。 胡滢一愣:看我? 徐有贞:哎哟,胡大人,你怎么还不明白啊?皇上已坐上了皇位,皇权在握,龙御天下,根本就不怕有人捣乱,所以在皇上那儿,于谦本是可杀可不杀,可偏偏你胡大人多事,要给皇上联名上疏,反倒让皇上骑虎难下了。 胡滢又是一愣。 徐有贞:你想想,皇上本只是对于谦、王文这二人有气,现在你和朝中的一班大臣帮着于谦起闹,岂不是让皇上认为你们是一伙的?皇上刚刚登基,最担心的是什么?还不是朝中的大臣对他不服?联合起来给他出难题? 胡滢被说动了:皇上这样想,那是误会了老臣的意思了。 徐有贞:本官就知道胡大人不会存心跟皇上过不去。目下本官有个两全之策,不知胡大人想不想听听? 胡滢:说吧。 徐有贞:胡大人和那几位联名上疏的大臣不妨再联一次名。 胡滢:再联一次名? 徐有贞:没错,再联一次名,奏请皇上辞官还乡。 胡滢吃了一惊:这…… 徐有贞:皇上既已拘捕了胡大人等人,必予治罪。现今如胡大人提出辞官,一是给皇上一个面子,让皇上顺水推舟,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第二呢,皇上见胡大人引咎告退,朝中恢復平静,于谦的案子也大可不必深究下去,或许皇上一高兴,就不杀于谦了。这……岂不是两全其美之策? 胡滢:徐大人,你……你怎么今儿个突发善心了?该不会是骗老朽吧? 徐有贞:胡大人误会了,本官现是朝中的兵部尚书,皇上又新封了我一个武功伯,我也希望朝廷尽早平静下来,否则,皇上还不骂我无能吗? 胡滢终于相信了:那……那让老朽考虑考虑吧。 徐有贞却掏出一份早已写好的辞呈来:胡大人,还考虑什么?辞呈本官都替你写好了,你只要在上头签个名就成。 胡滢仍然迟疑着。 徐有贞:胡大人,你签了这名,朝廷就可免去一场腥风血雨,于谦也有望生还,要不,皇上的脾气你是知道的,他这杀戒一开,不知多少人头落地啊! 胡滢痛苦地低下了头。 徐有贞已递上笔墨:来来,胡大人为朝廷着想,功德无量啊! 5、干清宫大殿 徐有贞喜气洋洋地呈上胡滢等人签名的辞呈:皇上请看,所有联名上疏的大 臣都签了名了。 英宗:好,好,这些人一走,朝中就太平了。 石亨:关键是再也不会有人阻挡我们处置于谦了,要不,这些人整日在皇上耳边闹哄哄的,替于谦鸣不平,皇上也不胜其烦哪。是吧?皇上。 英宗开心地笑着:那倒是,朕的耳朵根从此清净了。徐爱卿这一招釜底抽薪,真是一举扫平朱祁钰在朝中的亲信,文武大臣当中,再也没人敢对朕说三道四的了,啊? 石亨、徐有贞:皇上英明! 英宗:好了,余下的事就是如何处置于谦了。 石亨:请皇上速下决断,将于谦尽快处斩。 英宗迟疑着:处斩于谦,就凭你们的那个“意欲”之罪,恐怕难以服众吧? 徐有贞大急:皇上,于谦对你素有异心,留着他,是个天大的祸害。 石亨:皇上万勿忘了养虎为患这几个字。于谦在朝臣中极有威望,若今日不将他斩草除根,他日我等必葬身在他手中,到那时候,吃后悔药就来不及了。 英宗皱起了眉头:你们两位的意思是……是非杀于谦不可? 石亨和徐有贞扑通跪下:请皇上明察! 英宗:唉,于谦确实有功于大明社稷,朕……朕心里还是清楚的啊! 英宗此言一出,石亨和徐有贞全惊呆了。 6、死牢 孙太后来探望于谦:于爱卿,你受苦了。 于谦吃了一惊:太后,你……你怎么来了? 于谦说着,就要下拜。他浑身是伤,疼得满头大汗。 孙太后赶忙将他扶住:于爱卿,是哀家对不住你,你万不可多礼,否则折煞哀家了。 于谦:太后言重了,要说此事,也怪太后不得,请太后不必内疚。 孙太后:于爱卿,你……你原谅哀家了? 于谦:这几天,臣想了很多,太后虽然不无私心,可说到底也是为了朝廷,只是被石亨和徐有贞这些小人矇骗而已。 孙太后痛心地:哀家太过自信,还以为皇上会听哀家的主意,现在哀家明白,哀家是大错特错了! 于谦: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今日是轮到我于谦了。 孙太后:不,不,哀家绝不会让你死。于爱卿,石亨和徐有贞非要置你于死地,可皇上至今还没下决断。另外,你不肯为自己申辩,皇上也很生气。 第297页 于谦:臣并非蔑视皇威,臣蔑视的是狐假虎威的小人。 三十 青山忠骨(4) 孙太后:于爱卿,哀家有一事求你,你可答应? 于谦:太后请明示。 孙太后:现在这种局面,皇上也是骑虎难下。哀家请求于爱卿向皇上认个错,给他一个台阶,哀家也好说话。 于谦一愣:太后,你这是…… 孙太后:哀家知道,以于爱卿的脾气,这是强人所难,但朝中不可没有于爱卿,等过了这一关…… 于谦:太后,你还是不了解臣,臣这个人,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请太后再也休提这件事! 孙太后愣住了,痛苦地看着于谦,欲言又止。 于谦:臣倒有一事相求,请太后设法说服皇上,放了胡大人、陈大人这些大臣,为我大明朝廷留几个忠臣。 孙太后:于爱卿有所不知,胡大人他们都已辞官回乡了。 这一下轮到于谦惊呆了:是……是吗? 7、午门 成千上万的百姓在为于谦跪地请愿,唿喊声响成一片: ――于大人无罪,快放了于大人,放了于大人! ――于大人冤枉哪冤枉哪! ――千古奇冤,千古奇冤啊! 守卫们惊恐不安又虎视眈眈地护卫着宫门。 百姓们在虔诚地叩头:于大人,于青天哪,我们可不能没有你啊! 袁彬带着锦衣卫,在守卫宫门,他被这个场面深深震撼了。 8、干清宫大殿 石亨和徐有贞跪在英宗跟前。 英宗在向他们大发雷霆:朕说过了,于谦有功于社稷,不可枉杀,你们快起 来吧。 石亨:皇上不杀于谦,臣实难以从命。 徐有贞:臣斗胆直言,皇上如真想当一个堂堂正正的皇帝,就不可有妇人之 仁。否则,皇上从景泰皇帝手里夺回来的这片江山,哼哼…… 英宗:徐大人,你把话说明白一点。 徐有贞:好吧,那臣告诉皇上,不杀于谦,我们的这场夺门之变,就是师出无名! 英宗一愣:此话怎讲? 徐有贞:夺门之变为无名,皇上的皇位,也未必就是名正言顺! 英宗大惊,霍地站了起来:你…… 石亨:徐大人所言有理,于谦是景泰皇帝最倚重的心腹重臣,也是景泰皇帝在朝中的中流砥柱,皇上不杀于谦,如何称得上是改朝换代? 英宗顿时被问得哑口无言。 正在这时,曹吉祥急匆匆跑进来:万岁爷,不好了,不好了! 英宗:什么事啊?大惊小怪的! 曹吉祥:京城,还有河南、山西等地成千上万百姓在午门外为于谦请愿,吵吵嚷嚷的,要皇上放了于谦。 英宗大惊:是吗? 徐有贞阴险地:皇上,臣所言不错吧?现在就有人闹起来了,他们是冲着皇上你来的啊! 英宗恼怒地:反了,真是反了! 石亨:皇上如不快刀斩乱麻,一刀结果了于谦的性命,天下倒真要反了,皇上你这把龙椅恐怕也岌岌可危啊! 英宗泄气地又坐下来:唉。 徐有贞:杀了于谦,这些人就闹不起来了。皇上,你还犹豫什么呢? 英宗咬咬牙,终于下了决心:好吧,事到如今,朕就依了你们。 石亨和徐有贞大喜:皇上圣明,我大明江山有望了! 英宗:不过,朕有个条件。 石亨:什么条件? 英宗:朕要召集所有大臣,在朝堂上商议个结果出来,再行定夺,杀不杀于谦。 石亨和徐有贞又惊呆了。 英宗:惟有如此,杀了于谦,才让朝野上下无话可说。 石亨和徐有贞均瞠目结舌。 过了半晌,石亨才恶狠狠地:这样也好,我就不信,现在这朝中,还有谁替于谦说话! 9、奉天殿 奉天殿内摆满了宴席。 英宗和文武百官坐了许多桌,气氛好不热闹。 英宗:自朕登基,朕还没好好宴请列位爱卿,今日特意请列位爱卿赴宴,一是与各位同乐,二嘛,还有一件事情要跟各位商议。 众大臣:谢皇上隆恩。 英宗:上菜! 太监们纷纷奉着菜上来。 英宗:朕特别准备了一道菜,请列位爱卿与朕共享,啊? 太监端上来的是一只血淋淋的全羊。 众大臣均大惊失色,因为他们曾在南宫见过英宗一看见这种生羊肉就发羊癫风的情形。 英宗却若无其事,拿起一把刀,切下一块血淋淋的羊肉:羊肉最好是生吃,味道尤为鲜美。唔,这还是朕在塞外的时候学来的,列位爱卿,你们没想到吧? 众大臣不知英宗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都屏声静气地眼巴巴看着他。 英宗用刀尖挑着一块血淋淋的生羊肉,慢吞吞塞进嘴巴,嚼了嚼:唔,美味,美味啊! 众大臣看得目瞪口呆。 英宗举着刀子:来来,你们也来尝尝。 众大臣迟疑地举起了刀子,手都在发抖。 英宗又狼吞虎咽了几块羊肉,突然砰一声将刀子扔下,把众大臣都吓了一跳。 英宗:你们都亲眼看见了,朕还有病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298页 英宗笑得喘不过气来。 石亨和徐有贞偷偷交换了下眼色,都明白了英宗的用意,微微点头。 三十 青山忠骨(5) 众大臣早被英宗血红的嘴巴和疯狂的神情吓得惊恐不已。 英宗:朕刚才说了,朕还有一事,要与列位爱卿商议。哦,这么说吧,朕是要列位爱卿和朕一块决定于谦的生死。 众大臣又是一愣。 英宗似乎是漫不经心地:于谦勾结王文,意欲谋反,罪不可赦,然于谦也曾有功于社稷,这功罪两者之间,该如何处置,请列位爱卿帮朕拿拿主意。 英宗说着,朝曹吉祥点点头:拿上来。 曹吉祥捧着一只大金盆过来:是,万岁爷。 曹吉祥将大金盆搁在奉天殿前的案几上。 英宗指着那只大金盆:朕要你们把自己的主意写在纸团上,投入这只金盆。一炷香后,朕当众打开纸团,宣布结果! 殿上燃起了一炷香。那只血淋淋的全羊还放在桌子上,令人害怕。 众大臣早被吓得六神无主,麻木地排着队,纷纷将手中的纸团扔进金盆。 他们的脸上都是惶惶不安的表情。 大殿里的气氛令人窒息。 过了一会,曹吉祥捧着金盆来到英宗面前:万岁爷,列位大臣都投了纸团了。 英宗:念。 曹吉祥:奴才遵旨。 有几个太监又捧来了两只大金盆,分别写着大红色的“杀”与“不杀”,一左一右放好。 曹吉祥拿起纸团,大声地: ――杀! ――不杀! ――不杀! 石亨和徐有贞紧张地注视着案几上的那两只大金盆。 一个个纸团分别落入那两只大金盆里。 开始的时候,写有“不杀”字样的金盆里的纸团比写有“杀”的多出许多。 徐有贞大急,脸上冒出了虚汗。 他偷看了一眼石亨,石亨倒还沉得住气。两人的目光相碰了。 石亨朝徐有贞点点头,示意他沉住气。 曹吉祥继续大声宣读: ――杀! ――杀! ――杀! 随着曹吉祥的喊声,写有“杀”的金盆里的纸团越堆越高,明显多于“不杀”的金盆。 石亨和徐有贞松了口气,两人的脸上露出了阴险又得意的笑容。 英宗在闭目养神。 曹吉祥:万岁爷,都念完了。 英宗:哦,怎么样啊? 曹吉祥:万岁爷请看―― 英宗朝金盆看去,只见写有“杀”的金盆里纸团堆得满满的,而写有“不杀”的金盆里的纸团却少得可怜。 英宗露出了一丝不易觉察的笑容,点点头:这么说,列位爱卿的意思都是杀喽? 众大臣表情复杂,麻木地站在那儿。 英宗长嘆一声:天意如此,朕也是无话可说了! 众大臣扑通跪下。 英宗端起脸来,厉声地:传朕旨意,明日将于谦、王文押赴刑场处斩。 众大臣战战兢兢地:皇……皇上圣明! 英宗挥挥手:好了,羊肉也吃了,事情也议了,朕这就起驾回宫吧。 石亨突然站出来:皇上,臣还有一事请奏。 英宗:怎么?武清侯还有事? 石亨:启禀皇上,于谦有个儿子,名叫于冕,请皇上一併将其治罪,以绝后患! 英宗想了一想:好,朕依武清侯所奏,于谦之子于冕流放塞外戍边,永世不得回京。 石亨这才心满意足:皇上圣明! 10、慈宁宫琴室 孙太后在独自弹琴,琴声里是倾诉不尽的忧虑和愁苦。 英宗小心翼翼出现在门口。 孙太后已感觉到英宗来了,头也不回地:进来吧。 英宗慢慢走进房间:儿臣见过皇娘。 孙太后的琴声突然住了,好一会,她才回过头来:皇上有什么话要说,就说吧。 英宗看着孙太后,扑通跪了下来:儿臣向皇娘请罪来了。 孙太后浑身一震,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 英宗仍然跪在地上,直到孙太后抬起头,把悲切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才缓缓站了起来。 孙太后紧盯着英宗的眼睛:你还是要杀了于爱卿? 英宗有点畏缩地把目光闪开了:朕也是迫于无奈,请皇娘恕罪。 孙太后痛苦地:好,好啊,你到底是下了决心了,皇上! 英宗:启禀皇娘,朕本不想杀于谦,朕也曾答应过你,可眼下的局势,朕又不得不杀于谦。再说,朕为郑重起见,特意在朝廷之上,让众大臣一块拿主意,结果…… 孙太后一针见血地:哼哼,你以为拿这一套就能堵住天下人的嘴吗? 英宗装出委屈的样子:众意难违嘛,皇娘,你又不是不知道,朕这次是顺从所有大臣的意愿,何错之有? 孙太后痛心地:你没错,这些大臣也没错,错就错在于爱卿为人太过耿直,一心为了江山社稷,得罪的人太多了,他们这是藉机报私仇来了。还有,你这个皇上心里的算盘,他们也不是不清楚。哼,好一帮观颜察色,见风使舵之辈啊! 英宗:皇娘,你真是冤枉朕了,朕…… 第299页 孙太后逼视着英宗:说实话吧,皇上,到底是什么理由,让你非杀了于爱卿不可? 英宗:皇娘,儿臣是为了大明江山…… 三十 青山忠骨(6) 孙太后大怒:住口!你为了大明江山,难道就非杀对我大明有再造之功的于爱卿不成吗?你……你太荒唐了! 英宗强硬地:儿臣再说一遍,儿臣是为了大明江山和朕的千秋万代。 孙太后:你这后半句话算是说对了,你是为了你的皇位!为了这个皇位,你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 英宗:朕是皇帝,不为皇位,朕还是皇帝吗?皇娘,南宫里的那七年,朕可受够了。 英宗顿了一顿,突然歇斯底里地咆哮起来:朕受够了,再也不愿受了,难道这也是朕的不是吗?皇娘,你回答朕,这是朕的不是吗? 孙太后定定地看着英宗,一阵心酸,流下泪来:是啊,这七年你是受尽了委屈了,朱祁钰侮辱你,让你发病,你活得连一条狗都不如。你恨,你怨,你要报仇! 英宗恨恨地:你知道就好,这七年,朕隐忍着,隐忍着,吞下了多少屈辱的泪水,就像一个活死人,可朕的心没有死,无时无刻不在等着这一天,朕现在等到了,朕再也不会放弃了。 孙太后难过地:你是受过苦,哀家也为你伤心过,这七年,哀家为你熬白了多少根头髮?是以哀家觉察到你有復位的念头,并未加阻止,哀家是希望你有出头的一天,好好反省自己的过去,做个好皇帝。可你,你一旦登上皇位,就要大开杀戒,而且杀的是忠心耿耿、一心为我大明江山社稷的于爱卿。于爱卿当年为救你回来,几次不顾性命,慷慨赴难,可你到头来却恩将仇报,你还有没有人性?还有没有一点点为君的良知啊你! 英宗被孙太后责问得低下了头。 孙太后的泪又流下来了:你好好想想吧,皇上! 英宗咬咬牙,决然地:朕早就想过了,朕幽居南宫七年,此次得逢武清侯和徐爱卿迎朕復位,实非易事。朱祁钰在朝中经营多年,最倚重于谦,如不杀于谦,朕如何收服人心,稳定朝政? 英宗顿了一顿,直视着孙太后:最为紧要的是,这场夺门之变师出无名,朕这个皇帝也当得不明不白啊! 孙太后一愣,好久才麻木地:哀家懂了! 英宗:皇娘懂了就好,朕也放心了。 孙太后:哀家还有一句话,想跟皇上说。 英宗:只要皇娘不是为于谦求情,皇娘说什么,朕都答应。 孙太后:于爱卿是我大明社稷的中流砥柱,你为了皇位,可以杀他,可哀家警告你,杀了于爱卿,大明这座大厦也将摇摇欲坠了。皇位与社稷,孰轻孰重,你得好好掂量掂量! 英宗默然,过了半晌,才冷笑一声:没有皇权,哪来的江山社稷?没有了于谦,我大明照样姓朱! 孙太后彻底绝望了,摆摆手:你下去吧。 英宗:是,皇娘,朕告退了。 孙太后:哀家还有最后一句话,从今往后,哀家再也不想看见你了,请你好自为之吧。 英宗倒吃了一惊:皇娘,你……你这又何苦呢? 孙太后:哀家心意已决,请勿多言。慈宁宫这扇大门,从此不会再敞开了。哀家要在这宫里头,吃素念佛,替我大明消灾。 英宗呆若木鸡。 孙太后再次摆摆手:去吧。 英宗垂头丧气地:是。 11、慈宁宫门外 英宗慢慢走出慈宁宫。 宫门在他身后吱呀一声关上了。 英宗浑身一震,不由潸然泪下:这是为什么?慈宁宫怎么又成了第二个南宫了? 他似乎是突然意识到自己已永远失去了孙太后,便迟疑着迴转身,在宫门上敲打起来:开门,开门! 可大门纹丝不动。 英宗:皇娘,儿臣不孝,可儿臣没做错什么呀! 宫门沉默着,没有任何动静。 英宗含着泪水,凝视着巍然耸立的宫门,突然感觉到了一阵寒意。 曹吉祥鬼鬼祟祟出现在英宗面前:万岁爷,起驾回宫吧。 英宗仰天长嘆:造化弄人,造化弄人。这是为什么?为什么啊? 曹吉祥阴森森地:有得必有失,这是天理啊,万岁爷。 英宗却发出一阵歇斯底里的疯了似的大笑:天理,天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12、死牢 于谦平静、坦然地等待着最后时刻的降临。 牢门哐当一声响了,女贞走了进来。 她提着一个竹篮,来到于谦跟前。 于谦的眼睛突然一亮:我就知道你会来,怎么,又给我带吃的了? 女贞默默地将饭菜摆好,最醒目的是一碗臭豆腐。 于谦:好,好,还有臭豆腐,真是一顿美餐哪。哎,酒吶? 女贞拿出一瓶绍兴老酒,搁在桌子上。 于谦兴致勃勃地:绍兴酒就臭豆腐,要得,要得,这最后一餐,倒丰盛得很呢。 女贞鼻子一酸,差点掉下泪来:于大人,你……你都知道了? 于谦:皇上不是下旨要砍我的脑袋吗?都到了这时候,我能不知道吗?哈哈哈哈。 女贞的泪水夺眶而出:于大人―― 于谦:好了,今日咱们有言在先,你可不许再哭鼻子呵,得高高兴兴的送我,啊? 第300页 女贞含泪点着头:是…… 于谦斟上两杯酒,举起酒杯:来,干杯! 三十 青山忠骨(7) 女贞哆哆嗦嗦拿起酒杯,与于谦碰了一下。 于谦将酒一饮而尽:唔,好酒啊! 女贞却又把酒杯放下了。 于谦:女贞,怎么啦? 女贞含着的眼泪终于掉下来了,悲痛万分地抽泣起来。 于谦走上前,轻轻拍了拍女贞的肩膀:女贞,别难过,人生自古谁无死。这世上,我也没什么牵挂的了,能见你一面,我死而无憾! 女贞浑身一震,看着于谦,不顾一切地扑了上去:于大人―― 于谦轻轻抱住女贞,也潸然泪下:女贞,好姑娘! 女贞所有对于谦的感情全如火山般喷发出来了,她紧紧地拥抱着于谦:于大人,你抱紧我,抱紧我,我……我再也不跟你分开了。 于谦紧紧拥抱着女贞,抚摸着她的头髮,百感交集地:傻丫头,你真是我的傻丫头啊! 女贞抬起泪水汪汪的眼睛,深情地凝视着于谦:于大人,我爱你,你知道吗? 于谦幸福地笑了:知道。 女贞:打从认识你的时候,我就爱上了你,这么多年,我的心中只有你。我爱得好幸福,也爱得好痛苦啊。 于谦感动地抹去了女贞脸上的泪水:我让你受苦了,女贞! 女贞:能爱上你这样一个铁骨铮铮的男子汉,是我女贞的福气。我……我知足了。从今往后,我女贞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我好……好开心呢。 女贞含泪笑了,她的笑容是那么凄楚动人,那么美丽灿烂。 于谦像面对一道奇异的光亮似的,轻轻眯上了眼睛:女贞,你笑起来真好看啊! 女贞:是吗?那我就永远对你笑。 一道阳光撒进了天窗。 于谦微微眯上了眼睛,似乎是陶醉地:我会把你的笑容留在我的记忆里,就像我会永远记住这人世间温暖的阳光…… 两人坐在凳子上,女贞依偎在于谦的怀里。 女贞:有一句话,我一直想跟你说,夫人临终前要我答应她,一辈子好好照顾你…… 于谦动情地握住女贞的手:女贞,谢谢你,你已经为我做得太多了。 女贞:不,我辜负了夫人的心意,我没能保护好你,更没能挽救你的生命,我……我真是没用啊! 女贞又悲痛欲绝地哭了。 于谦:女贞,快别这么说了,愧对你的是我于谦。我这一生,清清白白做人,从不亏欠别人,我最对不起的就是夫人和你了。女贞,我欠你的太多太多,恐怕永远都还不清了啊! 女贞:不不,我做的这一切,都是心甘情愿的,如果有来生,我女贞还是跟着你,生生死死,永不分离! 于谦心如刀割,勉强笑了一笑:女贞,我要你记住一句话,啊? 女贞点点头。 于谦:我走了之后,你千万别鲁莽行事,也别太过悲伤。我今日的结局,也不算太意外,在朝廷为官这么多年,多少次出生入死,我早就把生死给看淡了。 女贞想了想:我答应你! 于谦:死者长已矣,活着的还要活下去。女贞,你还有人生的幸福,以后的日子还长着,会有希望的,啊? 女贞的泪水又流下来了:你不会死,我更不会绝望,你放心。 于谦:消灭一个人的肉体很容易,可要消灭一个人的灵魂,那是无论用什么手段都无济于事的。我于谦就是死了,我的心,也会留在大明的土地上,千古不灭! 女贞霍地站起来:于大人,你还有什么话,就……就全对我说吧。 于谦:我最不能瞑目的,是朝廷日后又要遭受劫难了。石亨和徐有贞都是心怀不轨的叛逆小人,他们迎太上皇復位,是为了他们的功名利禄,终有一天,他们贪心不足,还会谋反,到那时候,一场腥风血雨,是免不了了。 女贞:石亨、徐有贞这几个败类,是绝不会有好下场的! 于谦沉痛地:可我们付出的代价实在太大,太沉重了。盛衰起伏,千年轮迴,我大明还是躲不过这条铁律!我是到今天才彻底明白,我于谦纵有满腔热血,纵有经天纬地的济世之才,也是无济于事啊! 女贞:于大人,你还想这些干吗?反正这天下是皇帝的,就让他去折腾吧。 于谦:皇帝一折腾,苦的是天下的百姓。我是在梦想,有一天,这天下真的不是一个人的天下,是所有天下人的天下,那有多好啊! 女贞:自古以来,所谓的社稷为重,君为轻,根本就做不到,于大人,你就是为了这条信念,付出了自己的生命啊! 于谦爽朗地:也好啊,如为了这条信念,註定要流血的话,那就流我的鲜血吧,至少以我的死,让后人明白,社稷为重,那是血的教训哪!我于谦为此而死,死得其所! 女贞被深深震动了,诚恳地点点头:我懂了! 于谦笑了:你能理解我的心情,我心愿已足。人生得一知己,夫復何求啊?哈哈哈哈。 女贞含着热泪:有你这句话,我也心愿已足! 于谦点点头:好了,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你我也终有一别,我心事已了,女贞,你回去吧。 第301页 女贞恋恋不捨地看着于谦,泪水滚滚而下。 于谦:我说过,我们要笑着告别。 女贞悲痛欲绝,还是笑不出来,哽咽地:于大人―― 三十 青山忠骨(8) 于谦却笑了:你不是说我老对你皱眉头吗?来,我们都笑一笑,啊? 女贞终于勉强地笑了一下,她这个笑容是那么凄楚,令人心碎。 于谦:这就对了,你笑起来最好看嘛。 女贞突然冲上来,又紧紧拥抱住于谦。 那是一种全身心的、忘我的激情拥抱,似乎燃烧了她的整个生命。 这一刻是那么的天长地久,于谦的眼里也涌出了泪水。 女贞突然放开于谦,慢慢往后退,脸上的笑容一直凄楚地绽放着。 在不知不觉中,她已掏出了一把匕首。 于谦大惊:女贞,你……你要干吗? 女贞并不答话,她突然拔下头上的髮钗,长发如瀑布般披了下来。 于谦又是一惊:女贞,不―― 女贞已挥起匕首,一刀将长发割断了,青丝缕缕,飘然而下。 于谦目瞪口呆地站着。 女贞脸上的笑容却是甜美和幸福的:有了今日这场相会,我女贞心愿已足,要得到的全得到了,我愿用我的余生来守护这刻骨铭心的一刻! 于谦热泪盈眶。 女贞始终微笑着,但她的泪水也慢慢地溢出了眼眶…… 13、街上 天色阴沉,似乎老天也欲哭无泪。 于谦和王文被石亨、徐有贞押赴刑场。 于谦站在囚车上,露出个脑袋,神色镇定,无所畏惧。 士兵们举着刀枪在前面开道,如临大敌。 街上挤满了悲痛的人群,他们在大喊着:于大人冤枉,于大人冤枉啊! 士兵们气势汹汹地吆喝着:走开,走开! 百姓们仍大喊大哭着: ――天哪,不能杀于大人啊,不能杀啊! ――老天开眼哪,于大人犯了何罪,犯了何罪啊! ――你们……你们这是枉杀忠良,老天是要报应的啊! 士兵们:闪开,闪开! 可百姓们群情激愤,汹涌着拦住了去路:不能杀于大人,不能杀于大人! 石亨大怒:哼,反了,反了! 徐有贞气急败坏地:快,快给我赶开,快! 士兵们挥动刀枪,驱赶着百姓们。 有许多百姓被打得头破血流,可他们仍然顽强地挡住去路:不能杀于大人,不能杀于大人,我们百姓不能没有于大人啊! 石亨眼见百姓们宁死不屈,也慌了手脚,拼命大喊:皇上圣旨,有敢阻拦处斩于谦者,格杀勿论! 百姓们更愤怒了:不能杀于大人,要杀你们就来杀我们好了。 那些在洪水中被于谦救起的村民们也都来了。 老者在向着百姓们大唿:乡亲们,于大人保卫京城,救万民于水火之中,功盖天下。前些天,黄河决堤,他又亲赴灾区,在滔滔洪水中,救起了千千万万的百姓,我们的命都是于大人给的啊,现在朝廷要杀了于大人,我们绝不答应! 百姓们齐唿:对,我们绝不答应! 石亨气急败坏地:弓箭手准备―― 士兵们纷纷举起弓箭,瞄准了百姓们。 百姓们毫无畏惧,怒视着剑拔弩张的士兵们。 那对被于谦从洪水中救起的夫妻,抱着刚出生的婴儿,挺身而出。 丈夫举着婴儿,愤怒地迎向士兵:你们要杀于大人,先沖我们来吧! 那个被于谦从树上救起的小孩突然冲上来,咬住了一个士兵的手:坏蛋,不准你们杀于大人! 那个士兵的弓箭掉在地上。 百姓们大唿:不准杀于大人! 士兵们不由一愣,微微有些退缩。 石亨大怒:不准后退! 士兵们又压上来,把弓箭指向了百姓。 眼看一场杀戮就要爆发,突然响起了一声大喝:住手! 士兵们和百姓们都是一愣,抬头看去,原来是于谦。 于谦用戴着铁镣的手指着士兵们:你们还是大明的将士吗?你们看看,看清楚了,在你们面前的是谁?是京城,还有河南、山西等地手无寸铁的百姓,是你们的父老乡亲哪,你们要对他们动手了,不觉得可耻吗?你们也有兄弟姐妹啊,你们的良心呢?啊?良心呢? 士兵们被于谦的话给震住了,都呆在那儿。 于谦又朝百姓们拱拱手:乡亲们,我于谦有没有罪,公道自在人心。乡亲们对我于谦的一片诚意,我心领了,我在这儿向各位父老乡亲道谢了! 于谦连连拱手。 百姓们热泪盈眶:于大人,于青天,你冤枉哪―― 于谦:宁肯朝廷负我,我不负朝廷。我于谦今日就刑,并无遗憾,请乡亲们体谅我一片苦心,万勿鲁莽从事。 老者:于大人,为什么好人就没有好报?这世道是瞎了眼哪! 于谦:乡亲们,听我一句吧,大明再也不能因我而流血了,否则,我会死不瞑目啊! 百姓们都怔住了。 于谦:乡亲们,闪开啊,我于谦谢谢你们了! 老者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苍天啊―― 百姓们都被于谦的话震住了,流着泪闪开,然后纷纷跪倒在两边的路上。 第302页 那个被于谦从树上救起的小孩跪倒了; 那对生了婴儿的夫妻抱着婴儿跪倒了; 三十 青山忠骨(9) 哭喊声顿时响成一片:于大人,于青天,草民为你送行了―― 于谦连连向百姓们拱手:谢谢,谢谢! 石亨大喝着:走,快走! 囚车又往前而去。 前面道路上,跪满了相送的百姓。 14、刑场 于谦站在刑场中间,面带微笑。 石亨和徐有贞坐在监斩台上。 徐有贞:于谦,死到临头,你还有何话说? 于谦抬起脸,环视了一下四周。 在他的眼前,是京城的街道和房屋,后面的城墙隐约可见。 于谦点点头,露出了璀璨的笑容:好一片大好河山哪! 石亨战战兢兢地:你……你说什么? 于谦轻蔑地:我大明大好河山,岿然屹立,岂是你这等跳樑小丑能改变颜色!哈哈哈哈。 石亨慌乱地抓起了令牌,就要发布处斩的命令。 突然响起了一声大喝:皇上驾到! 石亨大吃一惊,抬头一看,果见袁彬领着英宗从銮舆上下来了。 石亨等人赶忙跪下:臣恭迎皇上。 英宗却根本不理石亨等人,径直来到于谦跟前:于爱卿,朕看你来了。 于谦郑重跪下:臣于谦叩见皇上。 英宗伸出手来,慢慢扶起于谦:于爱卿,你知道朕为何而来吗? 于谦:皇上是有话要跟臣说。 英宗一愣:哦,你倒颇懂朕的心思。 于谦:自古以来,没有一个皇帝不看重自己的江山社稷,皇上也是如此。而且皇上深知臣生是大明人,死是大明鬼,所以皇上对臣有话要说。 英宗感嘆地:就凭你这几句话,朕杀你也是错了。 于谦:可是皇上不得不杀了臣,这也是臣和皇上的天数! 英宗:于爱卿,你知道朕要来跟你说什么吗? 于谦:请皇上明示。 英宗盯着于谦,目光变得痛苦了:你别怪朕,其实朕杀了你,是成全了你。这个……朕心里清楚得很。 于谦:皇上真言,臣心领了。 英宗的目光又变得飘忽起来了:朕杀了你,只会落得个枉杀忠良,遗臭万年,遭后人唾骂的下场,而于爱卿你,却因此而青史留名,万古流芳了!于爱卿啊,你看朕傻不傻?傻不傻啊?哈哈哈哈。 英宗心酸地笑起来:这就是做一个皇帝的代价,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英宗疯了似的笑着,掩面摇摇晃晃而去。 于谦扑通跪下:皇上保重了! 英宗继续大笑着,钻进了銮舆。 袁彬跟着英宗,回头看了于谦一眼,神情很是愧疚和悲痛。 銮舆缓缓而去。 石亨见英宗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也不知他是何用意,但总算松了口气。 他终于把令牌举了起来:午时三刻到,斩! 刽子手上来要推于谦:跪下。 于谦朝他怒目而视:我于谦只会站着死,绝不跪下! 刽子手被于谦的气势吓住了:是……是。 刽子手躲到于谦的身后,哆哆嗦嗦地举起了鬼头刀。 于谦:且慢! 刽子手:于……于大人,你……你可别怨小的,小的是奉……奉命行事。 于谦:我不怪你。 刽子手:谢……谢谢于大人。 于谦凛然挺立着:我于谦为大明而死,至死都要看着这片大好河山。我要你看着我的眼睛,送我上路吧。 刽子手吓得膝盖一软,差点跪在地上:小……小的愿……愿成全于大人。 百姓们一片唿天抢地的哭声。 于谦大义凛然地挺立着。 风雨吹动着黑压压的人群,恍若波浪翻滚。 15、田野 此时,于谦的眼前竟又出现了幻觉,那些晃动的人群变成了金黄的麦浪,在汹涌波动。 他慢慢走入了金黄的麦浪之中,完全融入那一片丰收的桃源美景。 他大把大把抓起了沉甸甸的麦穗。 在滚动的麦浪中,响起了他深情的喃喃声:哦,多美啊……我来了,我再也不走了…… 他终于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他的笑容是那么灿烂,如金色的光芒,瀰漫在天地之间…… 16、街道 女贞坐在于康的骡车上,飞速赶往刑场:快,康叔,快! 于康泪流满面,拼命抽动鞭子,大声吆喝着:驾,驾―― 女贞手里捧着于谦题在衣襟上的那幅诗签――《石灰吟》,焦急万分:快,快啊! 骡车朝刑场疾驰而来。 骡车与英宗的銮舆交差而过…… 17、刑场 石亨又是一声大喝:斩! 那支令牌脱手飞出,落在了于谦的跟前。 正在这时,天色大变。一阵霹雳从天而降,然后是瓢泼的大雨。 百姓们大唿:枉杀忠良,天谴雷轰啊! 石亨和徐有贞都慌了手脚。 徐有贞:这……这是怎么回事? 于谦放声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石亨哆哆嗦嗦地:斩了,快斩了―― 第303页 刽子手闭上了眼睛,胡乱地砍下了鬼头刀。 鲜血喷涌而出。 百姓们一阵大哭,全都跪了下来。 三十 青山忠骨(10) 电闪雷鸣,暴雨倾盆。 与此同时,骡车已经在刑场边停住了。 女贞悲痛欲绝地大喊了一声:于大人―― 一阵大风将她手上的《石灰吟》吹了起来,飘飘裊裊地升向了空中,仿佛是于谦的忠魂在扶摇直上。 百姓们仰望天空,不停地叩拜着:于大人,于大人―― 地上,鲜血混合着雨水,在向四处漫流。 大地一片血色。 又是一阵炸雷,天地同悲,山河失色,为一位英灵哭泣…… 雨中,响起了石亨的声音:皇上有旨,于谦抛尸荒野,任何人不得为其收殓,不得祭拜,有违抗者,以谋逆罪论处,杀无赦! 电闪雷鸣在继续…… 出字幕: 公元1457年正月,一代英烈于谦在北京遇害。土木堡之变和于谦惨案,使大明王朝遭受沉重打击,自此告别盛世,走上夕阳西下的不归之路。歷史上将这一时期的巨大变故,视作大明王朝由盛及衰的分水岭。 18、荒野 于谦遗体周围,有一些士兵在警戒着。 宋城走过来:你们都听着,要是发现有人前来祭拜,就地正法! 士兵们:遵命! 女贞悄悄闪过来了。 他见有士兵警戒,机智地往远处扔了一块石头。 宋城一惊:谁? 一个士兵指着石头落地的方向:有人,是那边。 宋城:快,过去看看! 宋城带着士兵们冲过去。 女贞乘机上来,奔到于谦的遗体旁。 有士兵发现了女贞:不好了,在这儿,这儿! 宋城带着士兵们又沖回来了:抓住她,抓住她! 女贞挥刀与士兵们格斗,出手极为狠毒,士兵连连倒下。 宋城大怒:给我上! 士兵们围住了女贞,又是一阵兇勐的格斗。 女贞势单力薄,渐渐落了下风。正在这关键时刻,袁彬突然出现了,他连连出手,杀死了几个士兵。 女贞乘机将宋城一刀结果了性命。 于谦的遗体被安放在骡车上。 女贞向袁彬拱手道别:袁壮士,后会有期。 骡车在夜色中远去。 19、杭州三台山 于谦的坟墓前,女贞在焚香跪拜:于大人,你生前曾跟我提起过,希望百年之后,归葬西湖三台山。现在我已把你的忠骨埋葬于此,你近旁有夫人陪伴,远处有栖霞岭上的岳飞将军为邻,想来你是不会感到寂寞了,你的忠魂可以安息了吧! 于康也在叩拜,热泪盈眶地:老爷啊,女贞姑娘说了,她要一辈子住在西湖,为你守墓呢。我老了,就陪着女贞姑娘,一块替你守墓吧。 女贞凝望着于谦的坟墓,深情地:于大人,你都听到了吗?从此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一生一世,地下人间,与你相守…… 于谦坟前的香烛青烟裊裊,似是女贞无尽的思念…… 出字幕: 时隔不久,石亨、徐有贞、曹吉祥均因谋逆为英宗察觉,徐有贞被贬流放,石亨死于牢狱,曹吉祥被处斩,这三个败类均落得应有的下场。 20、道上 一匹快马奔驰而来。 马上骑着的是已到中年的袁彬。 快马一路“驾、驾”地奔向杭州…… 出字幕: 公元1465年,英宗之子朱见深即位,感念于谦为国尽忠的赤胆忠心,为他平反昭雪。此时距于谦被害,已有八年。 21、杭州三台山 满脸憔悴的女贞独自守在于谦的墓前。 快马在墓前停下了,袁彬翻身下马:圣旨到! 女贞却像是没听见似的,冷冷地坐着没动。 袁彬:女贞姑娘! 女贞看了袁彬一眼,大惊:你……你是袁彬? 袁彬:女贞姑娘,新皇即位,为于大人平反昭雪了! 女贞惊喜地:是吗? 袁彬扑通一声在于谦墓前跪下:于大人,皇上知你冤屈,为你平反昭雪,还特地写了一篇祭文,表彰你的功绩啊! 响起袁彬诵读明孝宗朱见深为于谦撰写的祭文的声音:……卿以俊伟之器,经济之才,歷事我先朝,茂着劳绩。当国家之多难,保社稷以无虞…… 女贞跪在墓前,感极而泣:于大人,现在可以告慰你的在天之灵了。天日昭昭,天日昭昭啊! 22、于谦墓前 秋天了。 满地的落叶在墓前飞舞。 于谦墓前,一束野花显得格外美丽耀眼。 女贞已是满头白髮,步履蹒跚了。 她在虔诚地打扫着墓前的落叶。 她佝偻的身影慢慢融入了墓前的风景…… 出字幕: 过了一百多年,到明万历年间,万历皇帝为表彰于谦的丰功伟绩,谥于谦为“忠肃”。明末着名的抗清英雄张苍水有诗祭悼于谦,将他与岳飞相提并论:日月双悬于氏墓,干坤半壁岳家祠。 于谦的墓碑肃然挺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