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重犯罪》 锲子:死局 何维睁开双眼之前,并不知道有一根拇指粗细的钢管已经插入了他的体内。 钢管竖直朝上,其中一端插在土里,另外一端插入何维右腰内,中间部分一掌长度,锈迹斑驳,殷红的鲜血正在上面缓慢流淌。 一阵急促的鸟叫声唤醒了何维。 他微微睁眼,感觉意识粘稠,如坠云里雾里,眼前景物幽幽暗暗,看不真切。腰间的疼痛在这时传来,将他从迷蒙的思绪中拉回了现实,他望向腰间,发现了那根插入体内的钢管。 剧烈的疼痛伴随着视觉的冲击一同而来。 何维的五官扭曲成一团,嘴巴大张,发出了一阵撕心裂肺般的痛叫。 树上的麻雀惊声起飞,枝叶晃动,扑朔迷离,仿似有许多双眼睛在暗中偷窥。 何维侧身躺着,单手撑地,想要将腰从钢管上拔出,可刚刚拔出了两厘米不到,剧痛再次袭来,而且,鲜血流淌的速度明显加快了。 他意识到,插入体内的钢管,长度至少在十厘米以上,且已经刺穿血管,现在之所以流血缓慢,是因为钢管卡住了血管伤口,如果他贸然拔出,必然会造成血管破裂,在短时间内大量出血。 对于这种基础的医学知识,何维还是知道的,他明白自己不能着急。要想活命,必须冷静。 强忍着疼痛,缓慢深吸一口气,何维用一只手撑地,尽量不让腰肢受力,另外一只手在衣服兜中一阵摸索,想寻找手机,然而,兜中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何维的心凉了半截。 随后,何维握住钢管的中间部分,试着往上拔了拔,钢管纹丝未动,看来想要徒手将钢管从地上拔出,也是极为困难的。 无计可施之后,何维略微抬头,环顾四周,发现这里是一处小树林,透过林间缝隙,隐约能看见右侧的石板路,距他当前所在的地方大约十米远。他猜测,这里应该是小区或者办公楼后方的绿化带小树林。 这时,一阵“蹬蹬蹬蹬”的脆响声传来。透过树丛,何维看见石板路上出现了一双红色高跟鞋,高跟鞋之上,有着白皙的脚踝和细长的小腿。 “救命!”何维用尽全力呼救,“救命啊!救救我!” 他感觉自己在呼救的时候,鲜血流失的速度加快了,可他还是拼尽全力呼救,他知道,这是唯一的机会,他必须要让路人帮助他,帮他打急救电话。 石板路上的红色高跟鞋停住了。 “救救我!”何维紧盯着那双高跟鞋,大声喊叫,“我在小树林里,你进来就能看到我!求求你,救救我,我被钢管卡住了——” 然而,他的话还没有说话,红色高跟鞋忽然启动,很快就消失在了视线之内。 何维愣住了。难道是他的喊叫声太大,将对方吓住了?还是…… 疼痛的加剧让他无法深入思考,他继续观察路面,期待着下一个人的到来。 不久后,一双棕色皮鞋快步而来。 “救命!”有了上次的经验,何维压制着音量,痛声喊道,“我被钢管卡住了,动弹不了,求求你帮我打个急救电话!” 棕色皮鞋停住,鞋头一转,面向小树林。 “我快要死了……真的……”何维语气悲痛地喊,“求求你,帮帮我……” 一个烟头扔在了地上,棕色皮鞋左右扭动,踩灭烟头后,弯下腰,探头朝里望去。 何维感觉男子应该看见了他,他觉得希望来了,于是再次开口呼救,可男子不知为何,竟然转身快步离开了。 何维再次愣住了。难道男子没有听见?不可能啊……他敢肯定男子必然听到了他的求救声,甚至已经看到了他,可为何会一句话不说转身离开呢?何维感觉一股悲哀的情绪翻涌而上,使他胸口发沉,仿似压上了一块大石头。 鲜血的流失速度越来越快,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这时,又一双鞋走来了,是一双粉红色的运动鞋。 “救命……救救我……”何维想要高声喊叫,却已经有些力不从心,他紧盯着那双粉红色运动鞋,期待它能走进树丛,来到他的面前。 粉红色运动鞋停住了,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女孩弯下腰来,长发垂落而下,秀美的脸庞微微发红,女孩偏头望向树林内,光影斑驳中,她隐约看到了一双睁大的眼睛,那双眼睛中透出一股死亡般的恐惧感。一阵风吹来,她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女孩惊呼一声,拔腿就跑。 女孩的惊呼如同一记重锤,击打在何维的心坎上,粉碎了他最后的希望和期待。随着失血的增多,他的体能急剧下降,撑在地面上的手臂抖个不停,快要坚持不住了。 他知道,孤注一掷的时刻到了。 他紧咬牙关,下定决心,在心中默念三个数字:3,2,1. 最后一个数字念完,他的臀部骤然发力,将腰肢往上一抬,只听“噗”地一声闷响,仿似裂帛一般,他知道,那是血管撕裂的声音。 然而,钢管还有一部分留在体内。 既已开始,就没有回头的余地。 他低喝一声,全身用力,将腰肢再次猛地往上一提,“滋”地一声,鲜血如注喷出,仿似打开的水龙头。他翻滚在地,迅速抓起地上的树叶和泥土,堵到腰间的孔洞中,然后双手捂着伤口,朝树林外踉跄走去。 当他鲜血淋漓地走出小树林的时候,意识已经开始模糊了,他腰肢弯曲,摇摇晃晃,沿着石板路艰难前行。 石板路上走来了两个人,一男一女,手拉手。何维用濒临死亡的力气,朝着那两个人喊出了一声救命,可那两个人在看到他之后,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转身扭头就跑,在跑动的过程中,女人绊倒在地,男人头也没回。 一阵风吹来,携带着朝阳的温热,仿似一只温柔的手,轻轻一抚,何维瘫倒在地。 倒地之后,全身没有了一丝力气,双眼半睁半闭,头顶的天空瓦蓝清亮,一排飞鸟低空掠过,发出啁啾声响,这时,何维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个他早就应该想到的问题:我为何会在小树林中,插在一根钢管上? 黯淡的眼球中出现了一丝光芒,何维想到了问题的答案。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用鲜血做墨,用手指当笔,在石板上写下了两个字。 “罪亚。” 第一章 案发现场 鲜血,尚未干涸,蜿蜒曲折,像一条细长的蛇。 苏义半蹲在地,顺着鲜血的方向,望向了那片小树林。光影斑驳中,他看见了两个在树林中工作的同事,一个是正在拍照取证的技术科陆菲雪,另一个是正在观察地面足迹的搭档老邓。 黄色警戒线外,人头攒动,两名民警正在协助维持秩序,有几个胆大的记者试图往里挤,发出响亮的询问声。 当苏义抬起头,望向人群的时候,他感觉有个镜头对着他拍了一张照,他迅速去捕捉那个镜头,却并未发现任何可疑人员。 “疏散人流!”苏义对着民警喊,“禁止拍照!” 民警忙碌起来,大声叫嚷着,甚至和几名好事群众发生了口角,不过好在数名通威大厦的保安及时赶来,帮助民警一起,将人流疏散了。 苏义蹲在地上,将盖在尸体上的白布掀起,仔仔细细观察着尸体。 尸体趴在地上,脸朝右侧,双腿一前一后,呈蹬地状,左手放在腰间,捂住伤口,右手伸在身前,五指成爪,食指微微翘起,双眼睁得很大,目光空洞,表情肃穆,牙关紧咬。 苏义记得,他的刑侦老师曾说过:一个被谋杀之人临死前的表情和自杀以及意外身亡时的表情是不一样的,临死前的意念和情绪,会影响死者的表情和肢体动作。 那么,这个人,是被谋杀的吗? 答案,没那么简单。 苏义的搭档,比苏义年长十岁的老邓,从小树林中走了出来。老邓摘掉手套,拍拍身上的尘土,一边走向苏义,一边掏出了烟,咧嘴道:“臭小子,跟你说过多少次了,现在破案不像以前了,望闻问切那一套不管用了,将物证和尸体带回去,一化验一解剖,结果自然就出来了。” 苏义没有理会老邓,只是看了看他手上的烟。 老邓摆了摆手,兀自朝警戒线外走去,边走边嘟囔着:“臭小子,啥都不懂,脾气犟的像头牛,懒得理你……” 苏义和老邓已经搭档三个月了,准确的说,苏义成为正式刑警也就才三个月。 在成为正式刑警前,苏义足足干了两年的实习刑警,也就是跑腿的,他满以为转正后,就会接手真正的刑事案件,谁知还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和无足轻重的杂事。苏义觉得自己的能力得不到施展,空有一腔热血,却无处挥洒。 除此之外,他的搭档老邓,也让他有些烦心,因为两人的行事方式和办案理念完全不同,经常因为一件小事争论不休,而最棘手的是,苏义还得听老邓的,虽然没有明确的职位区分,但辈分和年纪在那,理所当然老邓说了算。 苏义摇晃了一下脑袋,将诸多烦心事抛之脑后,继续观察尸体。 “苏大警官,看得怎么样了?”一个略带俏皮的声音响了起来。 “法医呢?什么时候来?”苏义抬起头,看到了技术科的陆菲雪。陆菲雪和苏义是同一所大学出来的,她比苏义小四级,算是苏义的学妹。 “不知道,估计忙吧。”陆菲雪眨了眨眼睛,“西郊那边出了一起碎尸案,尸体刚找到,估计在那边呢。” “他们这是什么意思?认定了这是一起意外事件?”苏义站起身,轻咬牙关,坚毅的脸上带着一丝愠怒,“他们连现场都没看过,就看了几张照片,就能断定这是一起意外事件了?” “行了!”老邓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毫不客气地道,“他们有他们的行事规则,我们有我们的,全市每天至少有几百人以各种各样的方式死亡,而我们警局的法医一共就五个,如果他们每具尸体都查验一番的话,不用半个月,案子就堆积成山了。” “可该看的他们还是得看啊。”苏义直视着老邓,没有丝毫退缩,“不能因为忙,就不看案发现场了,你难道不知道,尸体一旦移动,线索就少了一半吗?” “就你学问大!”老邓指着地上的尸体道,“我已经跟他们汇报过了,这件事大概率是一起意外事件,法医可以不用来现场,你等会回去就写一份报告,将现场情况汇总一下,记住,报告中要重点突出死者的行为动机。” “死者的行为动机?”苏义惊讶地道,“你连动机都已经知道了?” “废话!”老邓没好气地道,“在小树林内的钢管旁边,有一滩湿润液体,一闻便知是尿液,在尿液旁边,有一道滑动的脚印,这么明显的动机你难道看不懂。” “不懂。”苏义摇摇头。 “死者上班路上,忽然尿急,钻进小树林中解手,解完后不小心脚下一滑,跌倒在地,腰部刚好插在钢管上,然后死者强行脱离钢管,爬到路上,想要呼救,却无人施救,最终由于失血过多而死亡。”老邓一脸鄙夷地道,“这么简单的逻辑推理都要我来教你,你什么时候才能替我分担压力啊。” “我觉得你的推理十分幼稚”苏义坚定地摇头,“事情肯定没那么简单。” “你个臭小子——怎么说话呢?!”老邓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怒意。 “现场还有很多疑点,并不能完全排除谋杀的可能。你说的这些也全都是猜测,缺乏实证。” 苏义只想就事论事,并不想掺杂太多私人情绪在里面,虽然他确实非常看不惯老邓的办案方式。 “这里连摄像头都没有,你要什么实证?实证只有一个,那就是尿液。”老邓不耐烦地道,“如果证实死者确实在小树林中撒过尿,基本就证明他是主动走进去,摔倒的,那也就证明这是一起意外事件。这中间的逻辑,你能理得通吗?” “太草率了。”苏义面色严肃地道,“我们需要通盘调查,不能凭空猜测。” “臭小子!”老邓的情绪终于爆发了,他逼近苏义,指着苏义的鼻子,“我忍你很久了,不要给脸不要脸!要不是看在队长的面子上,我不可能带你出警!” “别说这些没用的。”苏义拨开老邓的手指,瞪着老邓,一字一句地道,“我是一名刑警,我要对真相负责。” “这根本不是负不负责的问题!我当刑警的时候,你连毛都还没长齐呢!不要以为你多读了几年书就了不起。告诉你,对一名一线刑警来说,最重要的是什么,是经验!”老邓指着小树林的方向,连珠炮般地道,“这么多年的经验告诉我,这绝对是一起意外事件。不可能有这么愚蠢的谋杀犯,会在这样的地方杀人。因为死者在死亡的过程中有很大概率被救,如果被救,岂不全部暴露了?再说了,现在是白天,这条路上有不少行人路过,我们已经录过几个人的口供了,有好几个人都听到了树林中的呼救声,这也反向说明,死者在临死前,有较长时间的清醒阶段。试问,如果我要杀你,且不想留下踪迹和线索,我会让你以这样的方式,死在这样一个地方吗?” “高明的谋杀者会提前想到我们所想到的,然后反其道而行之。”苏义一脸认真地道,“我尊重你的经验,但请你也尊重我的提议。” “你还是省省吧!”老邓怒声道,掏出一支烟含在嘴里,并未点燃。 陆菲雪的声音在这时传来:“你们过来看看,我这里有发现。” 陆菲雪蹲在尸体旁,用戴着手套的手抬起了死者的右手掌,在死者手掌下,有数道鲜血写就的横杠和竖杠。 “是数字吗?”陆菲雪低声询问。 “看起来更像是汉字。”苏义调整了一下观察的角度,望着地上的血字,喃喃低语道,“左边像罪字,右边像巫字,不,应该是亚。罪亚……罪亚?” “罪亚?这是什么意思?”陆菲雪有些疑惑,“不像是人名,也不像是地名。” “不知道。不过第二个字整体太过偏上,很可能没有写完。”苏义沉吟道,“他应该是在写字的过程中死去的。” “临死之前写的字,想必十分重要。”陆菲雪抬头望了一眼苏义。 “是的。这是一条非常重要的线索,很可能和事情的真相有直接关系。”苏义有些激动地道,“你抓紧拍照留证,我这就汇报局里,叫法医来现场验尸。” “验尸!验尸!你就知道验尸!”老邓气恼地道,“我刚才说的话你是没听见,还是没听懂?这两个字就能代表谋杀了?拜托你动点脑子好不好?” “我们是搭档,不是上下级,我尊重你,但我也有权根据案发现场的情况作出属于我的决定,请你不要强行干涉。”这句话苏义很早之前就想说了,今天终于让他逮着机会了。说出这句话的瞬间,苏义憋屈的内心终于舒畅了一些。 “行!长能耐了!我倒是要看看你能整出什么来!你就等着挨批吧!”老邓面色发青,扬长而去,临走时还没忘了嘱咐陆菲雪一句,“小雪,盯紧点你的天才学长,可千万别让他出了什么意外,漠城市刑警支队少了他,就少了半边天!” 夹在中间的陆菲雪有些为难,可她不想在此时此刻让学长孤立无援,她低着头,轻轻地“哦”了一声,没敢去看老邓。 老邓走了,头也没回。作为一名老资历的刑警,老邓的行事规则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这规则他不仅用于生活中,也用在工作上,所以这么多年来,他没有升职,但也没有被批,他勤勤勉勉地做好手头的每一项事物,尽量不给别人添麻烦,也不让上司替他烦忧。 苏义和老邓截然不同,如果说老邓是保守派,但苏义就是激进派,他做事冲劲十足,激情四射,认准一个目标就通宵达旦,不完成誓不罢休,但也经常出现一些小的错误,正是因此,他才实习了足足两年,转正后,也并未被委以重任,因为上头还不是很信任他,所以,才会让老邓这个保守派来带他出警,希望能让他稳稳情绪,心思变得细腻些,懂得凡事三思而后行。 然而,事与愿违。天性这东西,越是压制,反而越发蓬勃,终有一天,会倾盆而出。今天的这场争吵,只能算是一个引子,愈往后,会愈发激烈。 从进入案发现场的第一瞬间,苏义就直觉这并不是一起单纯的意外事故。所以,他后续的搜寻,也全都在试图印证他的猜测。陆菲雪发现的那两个血字,强化了他的猜测,虽然他尚未想通,死者既然没有将字写完,为何又会用手掌将其盖住?还是说,死者想要表达的内容,就是“罪亚”两个字? 种种疑点都表明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 但是,想要真正立案,是需要证据的。 证据?苏义环顾四周,目光定焦到小树林。 “菲雪,你在这里看着尸体。”苏义望着小树林道,“我再到里面去看看。” “好的,你去吧。”陆菲雪点了点头,脑后的马尾辫微微晃动,秀气的鼻子尖上一滴汗水滚落而下。 当苏义走向小树林的时候,在道路右侧,通威大厦的六楼窗口,一个高倍望远镜正在观察着案发现场的一举一动。望远镜的镜头中,最后聚焦的影像,是苏义走进小树林时,弯腰的背影。 望远镜缓缓收回,窗户慢慢闭上。 窗内的阴影中,站着一个穿着一袭黑衣戴着连衣帽的人。 第二章 疑云重重 盛夏的天,就像孩子的脸,说变就变。 中午的时候还是蓝天白云艳阳高照,下午就成了乌云盖地瓢泼大雨。 苏义和陆菲雪被淋了一个落汤鸡,被苏义好不容易叫到案发现场的法医老周也被淋湿了。不过幸好,老周该检查的都已经检查完了,尸体的情况相对比较简单,身上只有一处意外伤,伤口深度约十二厘米,刺破血管,触及肾脏。死者的致死原因,是失血过多,死亡时间大约在早上八点钟左右。 从死者体征中,看不出明显的中毒迹象,身上也没有丝毫打斗或捆绑痕迹。 老周是从另外一个案发现场急匆匆赶来的,午饭都没吃,从这里检查完后,还得立马赶往另一个案发现场。但老周是个实诚人,派到他头上的任务他不会怨三道四,验完尸后,他将现场结果告知苏义,并未多说什么,便急匆匆走了。 在老周离去的过程中,下起了漂泊大雨。苏义和陆菲雪顶着暴雨,将尸体抬到车上,运到了太平间,暂且存放,如有需要,可对尸体进行全方位解剖,详细尸检。 回到警局后,苏义开始系统地研究此案。 死者的身份已经查清,名叫何维,年龄32,本科毕业,目前在一家金融上市公司工作,是分公司的部门经理。何维非本地人,但在本地买了房买了车,只不过尚未结婚,据说有一个固定女友,准备年底结婚。 从公安系统中,并未发现何维有任何违法犯纪的情况。毕业后的十年间,他也一直都在同一家公司工作,人际关系较为简单,业余活动并不多,是一个有着小资情调的都市金领。 何维的居住地距离公司有三公里的路程,大部分时候他会开车上班,但有时也会跑步上班。而通威大厦,就位于何维上班路线的中间阶段。 也就是说,何维是有可能从通威大厦的后方小径中自主走过的。 但,让苏义感到奇怪的是,当天早上,在那条小径入口处的摄像头中,却并未拍摄到何维的身影。至少,在七点到八点之间,并没有。难道说,他是从别的地方进入小径的,比如小树林后方的河边?可河边并没有摄像头,而小树林内又是视野盲区,想要查清何维的行踪轨迹,就比较困难了。 下午四点半的时候,技术科陆菲雪打电话告知苏义,尿液检查报告已经出来了,大概率是人类的尿液,但到底是不是死者何维的,就不知道了。 这个结果的得出,也就意味着老邓的猜测至少对了一半。 苏义轻咬牙关,意识到事情正朝着不利于谋杀立案的方向发展,不过,他相信,谋杀者既然敢在那样的地方用那样的方式杀人,这些情况必然已经考虑到了。 看来,还是得先从动机入手。有两种可能性比较大,一种是情杀,一种是仇杀。 苏义准备去调查一下何维的女友,再摸清何维在公司内的情况,说不定会有新的发现。 当苏义刚查到何维女友的联系方式,正准备给她打电话的时候,桌上的座机响了起来,苏义急忙接听。 “苏义,来我办公室一趟。”是刑侦队长雷骏的声音,低沉浑厚。 “好的。”苏义挂断电话,起身朝队长的办公室走去。 推开办公室的门,发现里面已经有一个人了,那个人站在桌前,脑袋微微低垂,当苏义进来的时候,此人斜眼看了一眼苏义,眼神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窃喜。 这个人,正是老邓。 “苏义啊。”雷队长靠在椅背上,面色严肃地望着苏义,“转正后的工作怎么样啊?” “还行,正在慢慢适应。”苏义说。他并不是一个擅长说场面话的人。 “我听说你和老邓最近接收了一件案子。”雷队长端起茶杯来,轻吹水面,“但这件案子本身,有些问题,是不是?” “还在调查中。”苏义自然知道队长说的是哪件案子,他补充道,“但问题会得到解决的。” “年轻人有这样的冲劲是值得称赞的,但任何事情,都要从实际出发,尤其是办案,要讲究真凭实据,而不是凭直觉猜测,也不要感情用事。你要知道,你的一个决定,就可能让全部门的人忙活好几天,而且,还是白忙活。”雷队长盯了苏义一眼,目光陡然间变得锐利。 “我明白的。”苏义直视着雷队长,说道,“我正在寻找证据。” “非要我说的那么直白吗?”雷队长拿起身旁的一份文档,甩到桌子对面,面色严厉地道,“你倒是告诉我,这件案子哪里像是谋杀了?” “死者临死前,用自己的血在地上写了两个汉字:罪亚。一个人在临死前,还想要写字,必然是想留下重要线索——”苏义并未退缩,反而提高了音量,“而且,死者那天早上并未出现在小径入口处的摄像头内,这表明死者的行踪目前是不确定的。除此之外,在小树林内,即使死者意外滑倒,钢管也不可能刺穿腰部十二厘米的深度。诸多疑点都表明这很可能是一起蓄谋已久的高智商犯罪。” “证据呢?”雷队长压低声音,缓缓问道。 “暂时还没有,不过……”苏义望了一眼老邓,说道,“我觉得很快就能找到了。” “要是找不到呢?”雷队长问,双眼紧盯着苏义。 “我愿意接受处分。”苏义咬了一下牙关,菱角分明的脸上多了一丝坚毅。 “我要的是你的处分吗?”雷队长轻叹了一口气,转头望向老邓,“老邓,你先回去吧,让我和小苏单独聊聊。” 老邓微微弯腰,笑道:“好的,雷队。” 老邓离开后,雷队长站起身,走到桌前,靠在桌边,平视着苏义,语气柔和了许多:“苏义,你知道你在实习期间犯了那么多小错误,但我还是毅然将你留在了刑警队中,是因为什么吗?” “不知道。”苏义摇头。 “不,你知道的。”雷队长露出了一抹笑容。 “因为我爸。”苏义本不想说,可还是说了出来,因为他不想兜圈子,他低着头道,“你和我爸是战友。我知道我爸找过你几次。” “你爸和我是战友没错,但你爸是你爸,你是你。”雷队长盯着苏义,缓缓说道,“我之所以将你留下,是因为你骨子里,是一名警察。” 苏义咽了一口唾沫,抬眼望向雷队,这一次,他眼神中的倔强少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欣赏被鼓舞之后的激动,但他并未将这种激动表现出来,只是抬起头,腰杆挺得更直了。 “但是,在这个世界上,适合做警察的人很多,但能做好警察的,却很少。”雷队长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所以,明天的这个时候,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 “好的。”苏义虽然没太听懂雷队长的话,但还是重重点了点头。他此时想的,是接下来这一天的时间到底该如何分配,才能最大化其价值。 “去吧。”雷队长拍了拍苏义的肩膀。 苏义离去后,雷队长拿起桌边的案件报告,看了一会后,他深吸一口气,双眼微微眯起,望向窗外阴沉的天空,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 苏义回到工位上,迅速联系了何维的女友,但直到第三次拨打电话后才被接听。苏义表明了自己的身份,简单陈述了何维的死亡情况后,对方沉默了片刻,然后才用一种冷漠的声音道:“我和他已经分手一个多月了,我现在人在日本,三天之前到的,不信你可以查。对他的死,我深表遗憾,但这件事已经跟我没什么关系了。” 说完后,女人便挂断了电话。苏义再打过去,提示已经关机了。 这个女人,有嫌疑吗?虽然她有着看似充足的不在场证明,但是不是故意为之呢?她和何维的分手原因又是什么,两人不是听说都要结婚了吗?而且,在听到何维的死讯后,她为何表现的如此平静? 一系列问题在苏义脑海中盘旋着,形成了一张网,将苏义罩在其中。 苏义提醒自己不要着急,破案就像捕猎,需要冷静的头脑和精准的时机把握能力。 随后,苏义查到了何维工作单位的电话,联系上了何维的直系领导,表明身份后,对方先是表达了默哀之情,然后说道:“何维是一个非常好的人,工作很有能力,在公司内人缘特别好,据我所知,还没有人讨厌他,他总是非常喜欢帮助别人,待人特别热情,我不知道这样的人究竟是什么人想要杀他……哎,真是太可怕了。” 苏义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什么,迅速问道:“你为什么觉得他是被杀的呢?” “我不知道。他总不能是自己摔死的吧?或是自杀?” “现在还不能确定。”苏义轻敲桌面道,“今晚你有时间吗?我想当面和你聊聊。” “这个……今晚有应酬,实在抱歉了。”那人轻咳一声道,“我其实什么都不知道,真的……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两不干涉……不过,如果我想起什么来的话,会立马通知你的。对了,我这样拒绝你,应该不算抗拒执行公务吧?” “不算。”苏义眉头轻皱地道,“但——” “但什么?” “没事。”苏义已经想到了其他办法,他准备明早直接去他们公司,当面找这个人。他觉得这个人说话遮遮掩掩,何维或许不是他说的那种情况。 挂断电话后,苏义陷入了沉思,他一只手搓着下巴,另外一只手敲打着太阳穴,这时,桌上的一张照片映入了他的眼帘,是“凶器”钢管的近照。钢管拇指粗细,暴露在外面的长度约三十厘米,切面倾斜,末端仿似被刀切过一样,有些尖锐,鲜血像是油漆一样,涂满整根钢管,使得钢管看起来呈现出紫红色,不过,这应该不是钢管原本的颜色…… 苏义之前就询问过物业关于小树林中钢管的问题,物业表示并不知情,或许是建筑最初遗留下来的,又或许是当初用于浇树苗用的废弃水管。然后,苏义又去询问了负责植被护理的工作人员,工作人员称他是一个半月之前才来这里的,他来这的时候,钢管就已经在了。 “这根钢管,或许有问题。” 苏义迅速起身,抓起衣服,就朝外面走去。 此时,已经是晚上八点钟了,夜幕已经拉开,雨虽然停了,但风却大了许多。 苏义开车直奔通威大厦,下车后,急匆匆跑向了小树林。 小路上只有一盏路灯,光线昏暗,风声呼啸,小树林在不远处发出乌拉拉的声响,好像有许多幽魂怨鬼在里面哀嚎一样。 这里白天刚死过一个人,所以小路已经被封了,路上行人全无。不过苏义并未感到丝毫害怕,对他来说,没有什么比破案本身更重要了。 苏义没有犹豫,径直跑进了小树林,摸出手电,找到了那根钢管,端详一圈后,他半蹲在地,戴上手套,两只手拉住钢管,用力往上一拔。 钢管纹丝未动。 苏义用刮刀将钢管表层的鲜血刮去,仔仔细细观察着钢管的表面。让他感到吃惊的是,钢管的表面竟然有锈迹。 看来,这根钢管本身有些年头了。 随后,苏义单膝跪地,用刀在钢管周边的土层中用力挖掘,足足挖了十公分后,土层依旧坚韧,并没有明显的松动迹象,而且土层的契合度和完整度也较好,并不像是重新掩埋填充的。 看来,这根钢管也不是最近这段时间埋进去的。 这样的结果,并不是苏义想看到的。 苏义有些气恼地双手抓住钢管,低喝声中,他全身用力,往上一拔,钢管竟然微微晃动了。 就在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了一声轻微的喊叫,因为风吹树叶发出呼啦声响的缘故,苏义并未听清喊的是什么,不过,他确定那是人的喊叫。 苏义松开手,扭头望向身后。 小树林内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清。 风吹枝叶晃,仿似有人在朝他挥手。 苏义半蹲在地,屏息凝神,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黑暗的四周。 “呼啦,呼啦,呼啦,呼啦。” 树叶在相互拍打,发出有节奏的声响。 “呼啦,呼啦,呼啦,呼啦。” 除了风声和树叶声之外,没有其他声音。 难道是自己听错了?不应该啊,作为一名刑警,这点心理素质还是有的,他不可能会在这种环境中出现幻听情况。 凝神细听片刻后,苏义轻吁一口气,转过身,准备继续拔钢管。 “救救我——”一声惨叫突然响起,就在苏义的身后! 第三章 夜半心惊 惨叫声响起的瞬间,苏义迅速扭头,一只手本能地放在了腰间。 手电筒朝着声音来源的方向照去,可那里除了摇晃的树枝外,什么都没有。 “谁?!”苏义喊了一声。 “呼啦,呼啦,呼啦,呼啦。” 狂风拍打着树叶,像许多人在同时缓慢地鼓掌。 “是谁在那?!”苏义弯腰前行,一边观察着四周,一边大声询问。 没有人回应他,黑漆漆的四周,只有风声呼啸个不停。 苏义在小树林内转了两圈,将树下和树上全都检查了一遍,没有发现任何身影。他走出小树林,望向小路两侧,路上也没有人影。 苏义眉头轻皱,深吸两口气,镇定下心神,再次钻进小树林,来到钢管旁,他蹲在地上,思索片刻后,缓慢将挖出的土层埋回原处,便走了出去。 苏义相信自己没有听错,他的判断力和感知力也没有出现任何问题,刚才确实有人在他身后喊了一声“救救我”,声音中透出了无限的痛苦和悲哀。在当时听见那声喊叫的瞬间,苏义只感觉全身一阵发寒,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这是他本能的反应,不过很快,他就恢复了冷静。 如果小树林内真的藏着人,凭借苏义的观察力不可能发现不了。更何况,为什么会有人在他身后喊“救救我”,却又忽然跑掉,这太不合常理。 不过,作为一名刑侦人员,苏义很清楚,反常之处之所以诡异离奇,是因为暴露出来的东西并不全面,只是一个边角而已,而他要做的,就是揪住这个边角,将藏在暗处的整体拖出来。 苏义之所以这么快离开小树林,首先是因为他意识到他正处于明处,一举一动都被窥视着,这对他后续的行为极为不利,其次,苏义是想要引蛇出洞,在刚才埋土的时候,他悄然在土层周围放置了数个半透明的脚印采集膜,还在钢管上贴了一层指纹采集膜。 苏义知道,很多谋杀犯会在杀人之后返回案发现场,欣赏自己的“杰作”,越是高智商犯罪,越是如此。所以,此次夜探小树林,苏义便将一些简单的刑侦采样道具带在了身上,以备不时之需,指纹膜和脚印膜就是其中两件。 苏义离开小树林后,重新回到了警局。此时的时间,已经是晚上十点多。 警局内的人已经所剩不多,大部分办公室已经熄灯,四周静悄悄的。 苏义坐到办公桌前,一边查资料,一边整理线索,试图寻找新的突破口。整理了一会后,头忽然有些疼,他闭上眼睛,用手揉搓着太阳穴。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间,苏义只感觉后颈一凉,随后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头,他迅速反应过来,反手就按住了那只手,顺势起身,想要将那只手扭到身后,这时,一声轻呼响起:“学长……是我……” 苏义这才看清,面前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陆菲雪。 “怎么是你?”苏义有些吃惊。他吃惊的不仅是陆菲雪忽然出现在这,还吃惊自己为何会有如此激烈的反应,要知道,这里可是警局。 “我叫了你几声,你没反应……所以才拍了你一下。”陆菲雪的脸色微微发红。 “是吗……”苏义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还握着陆菲雪的手,他急忙松开,轻咳一声道,“你还没下班?” “检查报告出来了。”陆菲雪将一份文档递给苏义,“包括小树林内多处指纹对比,钢管周边附近的足迹收集和比对等。” “结果如何?”苏义接过报告,顺口问道。 “数据显示,小树林内多处遗留指纹都是死者何维的。而钢管周边,可收集到的最新足迹,也和何维的鞋印匹配上了,且只有这一种鞋印。” 苏义的眉头轻轻跳动了一下,越来越多的证据表明这并不是一起谋杀。 难道真像老邓推测的那样,何维是滑倒后不小心插在钢管上的? “学长……你怎么了?”陆菲雪的声音将苏义从思绪中拉回了现实。 “没事。”苏义深吸一口气道,“这么晚了,你早点回家吧。” “那你呢?” “我再研究研究。” “哦。”陆菲雪微微低头,片刻后,她似是想起了什么,低声问,“学长,你为什么会觉得这是一起谋杀呢?” “难道连你也觉得这是一起意外事故?”苏义望着陆菲雪,反问道。 “不,不……我的意思是,你认为它是一起谋杀事件,应该是有原因的吧?我只是有点好奇。”陆菲雪眨了眨眼睛。 苏义陷入了沉默。片刻后,他坐到座位上,说道:“已经很晚了,你快点回家吧。” 苏义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陆菲雪也就没法继续追问,她抿了抿嘴唇,张开口,欲言又止。最后,她默默转身,朝着门口走去。走了几步后,身后传来了苏义的声音:“路上小心点。” 陆菲雪扭过头,尚未来得及说话,苏义接着道:“要不要我送你?” 陆菲雪想都没想,一边摆手,一边摇头:“不用,不用……” “那行。”苏义正在低头查看照片,并未看到陆菲雪在刚才一瞬间的慌张。 陆菲雪走了出去,她在门口边缘驻步,略微扭头,看了一眼在孤灯底下眉头紧锁的苏义,长吁一口气,随后,她加快脚步,消失在了空无一人的长廊中。 空荡荡的办公室内,只有苏义一个人在研究案情。 研究了许久,依然毫无头绪。除了那两个莫名其妙的字之外,没有更多线索了。苏义靠在椅背上,眯眼沉思着。 手机铃声忽然响起,在寂静的办公室内尤为刺耳。 苏义眉头一皱,他记得自己明明已经将手机调成静音了,怎么还有铃声?他掏出手机来看了看,是父亲打来的。犹豫了片刻,他没有接。想起父亲,苏义就感觉有些压抑,仿似胸口压着一块石头,上不去下不来。放下手机后,苏义连着深吸几口气,将脑海中的父亲形象抛去,继续思索案件。 没过一会,手机铃声再次响起。 苏义摇了摇头,无奈地拿起电话,接听了。 “爸,怎么了?”苏义问。 “你叫我什么?”对面传来一个带着笑意的调侃声音,“我没有听清。” “怎么是你?我以为是我爸呢!”光听声音,苏义就知道对面这个人是他非常好的朋友,也是他的大学同学,袁有铭。 大学期间,袁有铭主修的是犯罪心理学,学士毕业后又去了英国留学,继续研究犯罪心理,并且还辅修了社会心理学和精神分析学,硕士毕业后,袁有铭发表了一系列专业性文章,在业内逐渐有了一定的名气。 一年前,袁有铭回国,利用自己学术功底和业内影响力,开了一家心理诊所,据说生意相当不错。半年前,袁有铭又开了一家小茶园,他将心理诊所搬到了茶园内,环境清幽,格调优雅,问诊病人的同时,也时常邀请朋友前去品茶下棋,日子过得十分滋润洒脱。 袁有铭在国外的时候,就经常和苏义联系,回国后,他第一时间就找了苏义询问国内情况,后来的许多事也都会和苏义商量,可以说是将苏义当成知根知底的好哥们了。苏义去过袁有铭的茶园几次,感觉很不错,颇有世外桃源之感。 “下午给你打电话没接,晚上发消息又没回,怎么,几天没见,就把我这个老朋友给忘了吗?”袁有铭笑着调侃了起来。 “怎么可能……”虽然知道袁有铭是在开玩笑,但苏义还是解释道,“下午接了一个案子,正在调查呢,现在都还在加班。” “什么案子?刑事案件?谋杀?” “暂时还没确定是不是谋杀,但我直觉是,现在缺少证据——”苏义忽然想到袁有铭回国后,曾给漠城市公安局当做几次临时犯罪心理顾问,虽然并未参与重大刑事案件,但也算有这方面的经验,更何况,袁有铭还是犯罪心理专业人士,于是,苏义道,“有铭,我正好有个问题想请教你一下。” “什么问题?” “一个人在临死前,用自己的血在地上写了两个字,从犯罪心理学上来说,这代表什么?” “写的什么字?” “罪亚。犯罪的罪,亚洲的亚。” 袁有铭沉默了片刻,随后,他声音严肃地道:“这件事应该并不简单,三言两语很难说清楚。这样吧,我现在就在茶园,要不你过来一趟,咱们边喝边聊。” “时间有点紧,我今天就不过去了,你直接说说你的见解吧。”苏义并不是不想去茶园,他只是没有喝茶的心情,而且时间确实也比较紧。 “其实,我给你打电话,是有另外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想和你分享。”袁有铭压低了声音,语气中透出一丝神秘感,“来吧,义哥,相信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可我……”苏义话未说完,发现袁有铭已经挂断了电话。 苏义靠在椅背上,思索片刻,反正他现在也没有思路,半夜三更去实地走访意义也不大,和袁有铭聊一聊说不定会有新的发现。 这样一想之后,苏义便也不再犹豫,他将几张照片揣进兜中,走出了办公室。 苏义走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中,在他的身后,声控灯一盏盏地熄灭。 周围什么声音都没有,只有他自己的脚步声。 “蹭蹭蹭,蹭蹭蹭。”他走的很慢,脚步声单调重复。 “蹭蹭蹭,蹭蹭蹭——咔!”一声怪异的声音夹杂在他的脚步声中响起。 苏义立马停住脚步,回头望向身后。身后黑漆漆的,什么都没有。 此时的时间,午夜零点整。 第四章 犯罪心理 袁有铭开的茶园名叫既来,是一个很文雅又不乏深意的名字。 当苏义来到既来茶园的时候,已经是午夜零点半了。 被袁有铭的助理引到包间内,推门而入的瞬间,苏义便闻到了一丝茶香味,清甜温润,仿似初春的风在这个房间内吹拂一样。 古色古香的茶房,精致典雅的茶具,穿着一身白色长服的袁有铭正在低头沏茶,脸上浮出淡然的微笑,这样的场景让苏义不由产生了一种仙风道骨的感觉。 “义哥,来坐。”袁有铭抬起头,一双桃花眼中带着笑意,看了苏义一眼。 “你这地方又改造了?好像和上次不一样了。”苏义坐下后说。 “不愧是做刑警的,一眼就看出来了。”袁有铭笑着道,“虽然只改造了一些细微之处,但却是颇下了一番工夫,不是明眼人还真看不出来。” 袁有铭沏好了茶,三蕴三温,微微晃壶,转动数圈后,一缕特殊的香味从壶嘴中飘了出来。袁有铭替苏义缓缓倒上一杯,茶香飘散开来,苏义只觉得这是一种非常复杂的香味,很难用语言来形容,但却十分好闻。 “这是什么茶?”苏义不由问道。 “青衣。”袁有铭微笑道,“你尝尝。这茶和普通的茶不一样,国内很难买到的。能安神助眠,晚上喝正合适。” 苏义端起茶杯,浅饮一小口,入口香醇,但过喉却有一丝微苦,下肚之后,又微微发热了起来。这种感觉,确实与众不同。 “这茶,有点意思。”苏义说。 “我这茶园里的茶数量虽然不多,但却有一些特别奇特的茶,在别的地方还真喝不到。”袁有铭微笑着,拿起旁边的折扇,轻轻扇了扇,又放了下来。 自从进入茶房后,苏义就感觉时间好像过的慢了一些,他原本有些焦躁的情绪也在不知不觉间缓和了下去,他知道这必然和茶房内的家具摆设、气味、环境等心理暗示有关,当然也和袁有铭自身流露出来的那种悠然自得的气质有关。 苏义之所以和袁有铭如此要好,和袁有铭身上的这种气质有很大关系。 不过,苏义很清楚,袁有铭和他,有着太多的不同之处。 袁有铭不仅学识渊博,还懂得风雅情趣,说话幽默风趣,待人热情开朗,也非常会体贴关心别人。最关键的是,袁有铭的女人缘非常好,虽然他现在还没有固定女友,但喜欢他的女人可不在少数,这得益于袁有铭长着一张俊秀的脸庞,以及一双神秘而深邃的桃花眼,被这双眼睛一看,很多女人都得沦陷,更别提袁有铭还精通心理,擅长洞悉人性,把控别人情绪了。 反观苏义,女人缘则差得离谱,为此,他经常被袁有铭调侃为“老处男”。 袁有铭给苏义介绍过几个相亲对象,但最终都以失败告终。那些女人反馈的结果大都一致,说苏义这人太严肃,太正经,和他聊天,就像被审讯一样,有压迫感。 用袁有铭的话说,苏义这人,在男女感情方面,少了一根筋。 当然,对于这种情况,苏义本人其实并不在乎,所以也就无所谓做出改变,去迎合那些和他本就无话可说的女人们。 两杯茶喝完,全身舒服了许多,苏义望向袁有铭,问道:“你不是说有非常重要的事要和我分享吗,什么事?” 袁有铭笑了笑道:“我的事先不急,你先说说你的事吧。关于罪亚那两个字的照片,我能看一下吗?” 苏义想都没想,便将兜中的几张照片拿了出来,递给了袁有铭,同时简单讲解了一下何维案件的来龙去脉。 袁有铭在听案情和看照片的时候,一脸严肃认真,和刚才喝茶时候的淡然浅笑模样全然不同,仿似换了一个人。照片看完,袁有铭又问了一些细节方面的问题,苏义全都一一作答。 片刻的沉默后,袁有铭沉吟道:“从现场的情况,和你所描述的细节来看,这起案件大概率是一起意外事件。” 苏义微微一愣,他没想到连袁有铭都这么认为,他眉头轻皱,正欲说话,袁有铭忽然摆了摆手,继续道:“但是,这或许只是一种表象,任何事情,光看表象,都会被迷惑。是不是意外案件,从现场很难看出,因为现场已经被处理的十分接近意外事件了。想要真正确定,还是得从犯罪心理上着手。” 苏义目光一亮,问道:“怎么着手?” 袁有铭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声音平静,字字清晰地道:“死者在临死之前,用血在地上写了两个字:罪亚。这两个字似乎不像是名字,也不像是地名。从最后一个字的形态来看,应该是没有写完。所以,死者到底想要表达什么,光从这两个字,无从得知,因为太过片面。而从心理学上来说,一个人在临死之前,最强烈的欲望是求生欲,直到临死那一刻,他们都不认为自己会死。当然了,若是一个人意识到自己必然会死,那么,在临死前,他的脑海中会浮现出内心最深层的秘密,至于这秘密,他会不会说出来,因人而异。” 苏义下意识地喝了一口茶:“这么说,何维是想要说出自己埋藏了一生的秘密?” 袁有铭放下茶杯,压低声音道:“有这种可能,但也要考虑实际情况。临死前的时间本就所剩不多,不可能写太多字,所以,他应该只是想留下线索,让别人来帮他揭开这个秘密。” 苏义若有所思地道:“死者没有成家,也没有兄弟姐妹,只有一个七十岁的老母亲在农村老家。他所指望的别人,估计就只有警察了。” 袁有铭望着苏义,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也就是你。” 苏义默默点了点头,端起茶杯来,喝了一大口。 袁有铭替苏义倒满,继续道:“刚才我所说的,是建立在死者并不是被谋杀的情况下,如果死者是被谋杀,那么,在他死前留下的线索中,大概率是和杀死他的人有关。从犯罪心理学角度分析,复仇,在临死前,会战胜求生欲,成为死者唯一的念头。” 苏义深吸一口气,感觉肩上的胆子莫名地重了一些,他低声道:“也就是说,不论他是被谋杀的,还是意外身亡,都需要警察的帮助。” 袁有铭微微一笑道:“正是如此。所以我才说,这件案子没那么简单。” 苏义皱了皱眉头:“可如果不是谋杀的话,就不归我们警察管了。” 袁有铭转动着茶杯,缓缓说道:“据不完全统计,在咱们国家,每两分钟就有一个人自杀,每年至少有26万人自杀,在这26万人里面,谁敢保证,全都是真的自杀?有没有高明的行凶者故意设计的伪造自杀?肯定有,而且还不在少数。我虽然不是一线刑警,但毕竟学的是犯罪心理,这一块,多多少少还是了解一些。所以,我的意见是,宁可拼尽全力查出真相,也不可放过一个潜在的谋杀犯。” 苏义望着桌面,表情凝重:“可要是……查不出真相呢?” 袁有铭盯着苏义,脸上露出了标志性的优雅微笑:“你怀疑你自己了?” 苏义摇了摇头:“这个问题,其实是别人问我的。” 袁有铭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坚定:“在结果出来之前,很多问题是没有答案的,因为,过程本身,就是答案。” 苏义抬起头来,和袁有铭的目光接触。四目相对,袁有铭眼神中充斥着鼓励和赞赏,而苏义的目光中,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情。 也就在这时,袁有铭话锋一转,说道:“我今天叫你来,是想跟你分享一件好事。这段时间,诊所的生意还不错,茶园也还可以,我准备扩大规模,增加一些其他设施,有几个投资人准备投钱入股,我就想让你也跟着入股,这样如果我赚了钱,你也可以分一些。毕竟,诊所能有今天,也有你很大的一份功劳。” 不待苏义说话,袁有铭便摆了摆手,微笑道:“你的那份钱,我可以给你出。你不用出钱,只占一个股东的名额就可以了。赚钱了,会分你。赔钱了,与你无关。除此之外,股东名字也可以不用写你,我知道,警察是不能直接参与任何生意往来的,但你可以用你父亲的身份或其他人的身份。” 在生意红火了之后,袁有铭还能想到他,就已经让苏义很知足了,不过苏义有自己的坚持,他摇了摇头道:“诊所的事情,我其实根本就没帮上什么忙。咱们的关系,是同学,是朋友,并不是生意伙伴。而且,我是一名警察,不论任何形式的生意往来,不论是不是我自己的身份,我都不会参加。这是原则性问题。” 袁有铭看着苏义,目光中多了一丝欣赏,他惭愧般地道:“怪我,怪我,这事我本就不该提起的……来,咱们喝茶。” 又喝了两杯茶之后,袁有铭看似漫不经心地道:“最近漠城市似乎不是很太平啊,我看媒体这几天报道的头版头条,有些耸人听闻,是真的吗?” 苏义接话道:“你指的是西郊碎尸案吧?具体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我没有参与,但案子是真的,直到现在还没有取得有效进展,据说非常棘手。” 袁有铭端起茶杯来,目光越过杯盖,盯了苏义一眼,然后轻声道:“按理说,这种大案,现在一般都要邀请专业的犯罪心理学家协助调查吧?” 苏义点了点头道:“很有可能。” 袁有铭又问:“那西郊碎尸案请的是谁?” 苏义喝了一口茶道:“这我就不清楚了,不过我回头可以帮你问问。” 袁有铭笑道:“那就麻烦你了。” 略微停顿后,袁有铭接着道:“你也知道,我在国外研究的也是犯罪心理,这一块,我还算是比较了解。所以,如果你们警局有需要,或者,如果你有需要的话,可以随时叫我。” 苏义看了一眼袁有铭道:“你想当西郊碎尸案的犯罪心理顾问?” 袁有铭笑了笑,仿似掩饰尴尬一样地轻拍额头道:“不瞒你说,确实有过这样的想法。你也知道,那些投资人很看重这一块的资历。如果能够成为警局正式的犯罪心理顾问,对于我们的诊所肯定会有很大帮助。但这种事也不能勉强,还是要看机缘。其实最主要的,是我想利用自己的专业知识,帮助警方排忧解难。” 这种事情,其实不用袁有铭多说,苏义自然就知道。之前几次,袁有铭担任警局的临时顾问,就是苏义牵头的。虽然都是小案件,但总归露了个脸,这就为以后参与重大刑事案件打好了基础。一旦袁有铭参与并成功破获重大案件,成为正式犯罪心理顾问,只是时间问题。 好兄弟,自然要相互扶持。 “放心吧,只要有机会,肯定不会忘了你。”说罢,苏义站起身来道,“时候也不早了,我明天还要查案,就先回去了。” 起身的瞬间,苏义觉得有些晕乎,这茶,就像酒一样,竟有种醉人的感觉。不过这种醉和酒醉不一样,这是一种放松的醉,隐约还带着一丝睡意。 袁有铭倒也没有挽留,起身为苏义送行。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茶园,苏义来到路边,打了一辆出租车。 “回去吧。”临上车前,苏义朝着袁有铭挥了挥手。 “随时来喝茶。”袁有铭露出了优雅的笑容。 出租车启动,并入车流中,渐行渐远。 站在路边的袁有铭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他掏出香烟,点燃一支,用力吸了一口,烟雾升腾而起,若隐若现中,他那双俊秀的桃花眼里,掠过了一丝锐利的目光。 异常突然地,一个黑影从旁边快步走来,“砰”地一下,撞到了袁有铭身上,差点将他撞倒。袁有铭踉跄了两下,稳住身子后,看见一个黑影从身旁匆匆走过。 “朋友。”袁有铭朝着那个黑影喊了一声,“都不说声抱歉的吗?” 黑影头也没回,疾步离去,并未有丝毫停留。 袁有铭看着那人一袭黑衣,戴着连衣帽的模样,感觉有些异样,他立马反应过来,急忙翻找身上的手机和钱包。幸好,都在。不过,在袁有铭的后颈衣领处,贴着一张黄色纸片,看起来像是一个剪纸人偶,他并未发现。 “现在的人啊,戾气太重。”袁有铭摇了摇头,拍打了一下手臂,朝着茶园走去。 香烟掉在了地上,尚未燃烧殆尽。烟头忽明忽暗,像一只眼睛。 凌晨两点半,苏义回到了他居住的地方,廉价租赁的一居室。 简陋的家具,狭窄的空间,沉闷的气息,是这个一居室最为显著的标签。 苏义没有开灯,脱掉外套,直接爬到了床上。他本想借着安神茶的劲头入睡,怎料越睡越清醒,案件的细节在脑海中浮现,一些臆想的剧情在脑中播放,让他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除此之外,最让他烦心的是工作不顺,从警校毕业后,他就一心想要证明自己的能力,让他父亲看到他的努力成果,但两年过去了,他却始终干着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还有一个冥顽不灵的老邓在身旁打压他和限制他,而且,最近他还听到了一些同行的风言风语,说自己是走后门进来的,只是为了来混个履历,早晚会走,这些话,让苏义听着浑身难受,恨不能将自己的心掏出来给他们看,自己并非他们所说的那样…… 苏义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如果再这样继续下去,他最初那份一心要当刑警的冲劲和热情都要被消磨掉了…… 烦心事如潮水涌来,将苏义逐渐淹没。 他在潮水中翻来覆去,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迷迷糊糊睡着了。 夜越来越深,窗外阴风阵阵。 灰白色的窗帘拍打着窗棂,发出低沉的闷响声,仿似有人蹲在窗台上叹息。 睡着之后的苏义,做了一个稀奇古怪的梦,梦中有一张血肉模糊的脸悬在他的头顶上,那张脸张开口,伸出长长的舌头,舔舐着他的脸,两张脸越凑越近,苏义感觉那张脸有些眼熟……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忽然响起,将苏义从梦中唤醒。 苏义睡眼朦胧地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号码,竟然是老邓打来的。 接听电话后,老邓的一句话,便让苏义睡意全无。 “臭小子,赶紧起来!”老邓的语气很复杂,透出一丝恐惧感,“又死人了!” 第五章 死前留痕 清晨,天地氤氲,雾气迷蒙。 当苏义走进那间公寓的时候,并未闻到预期中的血腥味,可却闻到了一丝死亡的阴冷气息,夹杂着恐惧和紧张的死亡气息。 公寓内静悄悄的,静的让人感觉不真实,就仿似时间在这里静止了一样。 拐进客厅,苏义看见了老邓。老邓站在靠窗的位置,正在低声询问一名披散着头发的年轻女孩,女孩脸色苍白,神情漠然,不停地摇头,摇头,再摇头。最后,老邓摆了摆手,那名女孩转身走了。女孩离开时,看见了刚进门的苏义,她盯了苏义一眼,脸上没有丝毫表情,缓步走了出去。 这间公寓,一共有五个卧室。 一条一米多宽的走廊,链接五个卧室,左边两个,右边两个,尽头中间一个。 尸体,就在左边第一个卧室的门口。 老邓走向了苏义,仿似是不想打破这里的寂静一样,他声音很轻,指着尸体,面色凝重地道:“法医很快就到了,你先去看看吧。” 苏义心想这一次老邓倒是没有在法医上斤斤计较,想必是肉眼没法确定死因。 苏义没有多问,径直走向了尸体。 尸体是一名女性,年纪三十到四十之间,穿着一身浅蓝色睡衣,长发散乱,趴在地上,双眼睁大,身形扭曲,两只手臂往前伸,两只脚一前一后,呈蹬地状。 苏义立马想到,这个死亡动作,跟何维的十分相似。 这时候,技术科陆菲雪和法医一起来了。两人进门后,似乎也感觉到了房子内的阴冷寂静气息,他们都没有多说话,便展开了各自的工作。 陆菲雪先是用相机拍照,固定完现场,然后又用仪器提取了关键部位的指纹,并勘测了地面的有效足迹。随后,老周的初步验尸结果也出来了。 死者系心脏病突发死亡,没有明显中毒迹象,身上没有明显伤痕,也没有勒痕、捆绑等痕迹,唯一的异常之处是,死者的指甲磨损严重,有流血痕迹,仿似是长时间地扣过什么东西。 听到老周这么说,苏义迅速意识到了什么,他蹲在地上,检查地板痕迹,但瓷砖地板上除了一些干涸的水渍外,什么都没有,随后,苏义的余光感觉到了什么,他望向右侧的房门,发现房门底部,有几道明显的划痕,像是被指甲划过的。 苏义心情激动,急忙呼叫陆菲雪,让她来取证。 “看起来像是某种特殊标记……”陆菲雪半蹲在地,看着门上的痕迹,低声说。 “像是符号,又像是数字……”苏义歪着脑袋,保持和死者同样的角度,却依然看不清写的是什么。 “痕迹太浅了,应该是没用力。”陆菲雪先是拍照取证后,又用印痕粉洒在了上面,发现上面有很多指纹遗留,而且痕迹也清晰了许多,但想看清是什么,依然很困难,陆菲雪提议道,“用荧光粉配合LED灯应该可以将印痕显影出来。” “可以。”苏义点了点头,“工具带了吗?” “带了,在车里,我去取。”陆菲雪起身朝门口走去。 此时,老邓正在和法医老周低声说话,老周说并不能排除中毒的可能,如有需要,可对尸体进行进一步的解剖检查。按照老周给的初步验尸结果,和老邓收集到的口供信息,以及现场遗留的线索综合来看,女人的死亡并不像是谋杀,像是突发心脏病后,爬出屋门,想要求救,最终死在途中的意外身亡。 而且,老邓在女人的房间内发现了医院的病历,以及心脏病的检查报告单,这充分说明女人确实有心脏病。除此之外,老邓已经联系上了女人的老公,她老公是跑运输的,现在外地出差,最快下午才能赶回。 据她老公说,女人确实有心脏病史,但并不严重,最近一段时间都没怎么犯过了,而且家里一直都备着药物,女人的身上也永远都有药。她老公想不明白的是,女人为什么会爬出屋,他觉得女人肯定是被什么东西给吓的,或者遭到了什么人的恐吓,并建议警方着重调查那几个合租邻居。但当老邓询问他是否和邻居有过节的时候,他又说不出来,甚至都不知道邻居住的是谁,连男女都分不清。 这是一间合租公寓,一共五户人家住在这里,大家共用一个客厅,一个厨房,一个走廊过道。但住在这里的人,相互之间根本不认识,见了面也不会打招呼,甚至不会去看对方,以避免眼神交流,仿似一旦认识后,就会对自己带来麻烦一样。 当然,现如今,大部分的合租公寓,基本都是如此。 明明住在一起,却假装看不见彼此。 打电话报警的是刚才那个面无表情的女孩,年龄二十三,在某直播平台做直播。女孩其实并未在第一时间报警,她是在女人死了好几个小时候才报的警。老邓曾询问她为何没在第一时间报警,女孩说她根本不知道女人死在了她门口,她戴着耳机睡觉,听不到外面的动静,清晨起来上厕所,发现女人躺在走廊中,喊了两声没反应,这才报警。 除了这个女孩之外,还有另外三户,他们也全都没有报警。具体原因不详。 其中两户,老邓来的时候已经不在了,据女孩说,这两户是在女孩报警后才相继离开的,应该是不想搀和进来,另外一户则是在老邓来了之后后询问完了一些问题后离开的,说是去找别的地方住。 老邓不久前已经联系了另外两户,让他们前来录口供。 老邓毕竟是有经验的老刑警了,这种案子他见过不少,也处理过不少,基本流程早已熟稔于心。他将所有事项安排的井井有条,该查的,该录的,该记的,一样不少。截止到目前,大部分工作都已展开,有的已接近完成。 事情的真相,也伴随着调查结果的出现而逐渐浮出水面。 在老邓的心中,此时已经有了一个答案,剩下的,就是去验证这个答案就可以了。 老邓走到尸体旁,看着蹲在地上,仔细查看门上划痕的苏义,不由轻笑一声道:“怎么?你又觉得这是一起谋杀?” 对于昨天的争吵,苏义并未记在心上,他指着房门底部的划痕说:“死者的指甲磨损严重,有流血痕迹,说明这些划痕很可能是她临死前留下的。而且这些划痕看起来像是某种特殊符号,或许是一条重要线索。” 老邓冷哼一声道:“如果我告诉你,死者临死前,曾多次敲这扇门,但里面的女孩却没有出来,你信吗?” 苏义看了一眼老邓,没有说话。 老邓又道:“死者临死前,数次呼救,却并未成功,她趴在地上,四肢已经无法移动,只能用指甲挠门,试图引起里面人的注意,同时,这也代表了她内心的焦躁和愤恨,以及对求生的渴望。这么说,你能理解吗?” 苏义望着老邓道:“你觉得这些划痕,只是死者无意识留下的?” “要不然呢?”老邓反问。 “如果我说这划痕跟之前何维死前用写在地上写的字类似,你还会这么觉得吗?” “何维和这个女人之间毫无瓜葛,两人的死亡过程和原因也是天壤之别,怎么可能混为一谈?”老邓眉头紧皱,提高音量道,“就算这些划痕是死者有意识留下的,又能代表什么呢?很多人在自杀前,或自然死亡前,都会留下一些象征性的文字,这并不是什么新鲜事。不要搞的好像就只有你会捕捉线索一样,这些划痕,我早就看到了。” “看到,跟看清,是两码事。”苏义郑重地道。 恰在这时,陆菲雪从外面走了进来,手里拿着LED显影工具。她先是将所有窗帘拉上,让屋内光线尽量阴暗,然后在门上铺上荧光粉,打开LED灯。在灯光的照射下,门上的划痕逐渐清晰了起来。 “好像是数字和汉字的结合……”陆菲雪道。 “拉远一点,看看整体。”苏义深吸一口气,控制住心底的激动。 灯光拉远后,门上的痕迹便也愈发清晰而完整。 房门底部,从左到右,依次是,数字“2”,汉字“兑”汉字“小”。 从整体来看,便是:2兑小。 “2兑小……这是什么意思?”陆菲雪疑声道。 “2兑小……2兑小……罪亚……”苏义托腮沉吟,他仔细比对门上的印痕,确定那两个汉字正是“兑”和“小”,不可能是别的。可是,这究竟是什么意思呢?如果说之前何维留下的汉字“罪亚”还有迹可循,那眼前的这三个数字和汉字的组合,简直是莫名其妙,完全无从下手。 “能告诉我,它们代表着什么吗?”老邓在旁边问,“凶手的名字?安全密码?地名?还是某种加密文字?要不我去找个解密专家来帮你?” “它们肯定有着某种含义,只不过现在我们掌握的内容太少,思考的方向没对。”苏义虽然不想理会老邓,但老邓的话还是让他心里稍微有些难受,他尽力稳住情绪,说道,“不管怎样,死者临死前给我们留下了这么重要的线索,我们一定要认真对待。” “有时我真怀疑你的脑回路有问题,这么明显的心脏病突发死亡,你跟我扯什么谋杀,我国每年有几十万人死于心脏病,是不是每个病人死了后都要立案侦查一番?”老邓用看怪物一样的眼神看着苏义,“我实在搞不懂,你是故意跟我犯犟呢,还是真的没事找事?” “是你太敷衍,怕麻烦,想尽快了事,一些明显的线索视而不见,只在乎表面的东西,不懂得深层思考。”苏义本不想和老邓争吵了,但事已至此,他也管不了这么多了,索性直接摊开说道,“若所有警察都像你这样办案,那得有多少谋杀犯逍遥法外,多少死者含冤九泉?你是一名刑警,你要对得起你穿的这身警服,而不是拿着国家工资,走走过场!” 苏义的这番话气得老邓嘴角颤抖。 “行……你行!”老邓面色发青地指着苏义,“今天这件事办完后,我回去就和队长请示,咱们分道扬镳!我是带不动你了,我倒要看看咱们刑警队还有谁愿意带你?!” “我根本就不需要别人带。”苏义站起身,朝着死者的卧室走去。在他的脸上,透出一股决绝。他很清楚如果老邓不带他出警的后果是什么,可他管不了这么多了。长痛不如短痛,与其每天这样吊着,还不如来个痛快。 当苏义和老邓争吵的时候,陆菲雪就站在客厅,眼巴巴地看着。 老邓和苏义刚组队的时候,就争吵不断,陆菲雪最开始还劝过几次,后来知道没用,便放弃了劝说的念头。陆菲雪目前还是一个实习生,虽然没有明确安排,但她、苏义、老邓,三人实属同一个小组。他们的这个小组,处理的本就是一些小案子,或者一些本就不是案子的模糊意外事件,同时达到锻炼新人的目的,要不然,陆菲雪也不可能一个人就干完了现场的所有勘察取证工作。 而老邓之所以带他们,除了因为他经验丰富,做事稳重保守之外,还因为老邓本身也有些问题,在重要刑事案件中,难堪大用。否则,此刻正轰动全市的西郊碎尸案就不可能不让老邓参加了。 说白了,老邓,就是刑警支队中的高级打杂的。 此前,陆菲雪已经对死者卧室拍照取证过了,所以苏义便直接走了进去。 这是一间主卧,里面包含一个独立卫生间,总共二十平米左右。 让苏义感到奇怪的是,死者的房间内竟然一点都不杂乱,所有家具摆放的整整齐齐,就连被子都规规整整地铺在床上。 按照法医老周的推测,女人死亡时间是在凌晨两点左右,系心脏病突发死亡。 在那个时间点,女人难道不应该躺在床上睡觉吗?就算她没睡,突发心脏病的情况下,她不是应该在第一时间翻箱倒柜寻找药物吗?为何她会离开房间?外面又没有药。这明显不合常理。 除非……女人受到了某种惊吓或威胁,不得不离开房间。 苏义在脑海中勾勒出一条女人的行为逻辑线:女人受到惊吓,逃离房间,在奔跑过程中,心脏病突发,倒在地上,想要呼救,没有成功,最终死亡。 如果这条逻辑线成立的话,那么,那个导致女人逃离房间的“惊吓源”,便至关重要了,找到那个“惊吓源”,自然就摸到了真相的脉络。 苏义在房间内走动了一圈,并未发现明显痕迹,窗户锁着,四周干净整洁,一切看起来都极为正常。 唯一让苏义感到有些碍眼的,是掉在地上的一本书。他戴上手套,拿起那本书看了一眼,似乎是一本悬疑小说,他晃动了一下书本,里面并没有东西掉出来,他快速翻看了一遍,也没有发现特殊痕迹。 本着不破坏案发现场的原则,苏义将书又放回了原处。 这时,陆菲雪走到门口,说道:“另外两户租客回来了,老邓正在询问他们,你要过去吗?” “不用了。”苏义摇了摇头,租客虽然有一定嫌疑,但杀人概率很低,如果真杀了人,不可能故意离开,更不可能离开后又回来。再说了,老邓虽然嘴上刻薄些,硬实力差些,但做事还是很认真的,录口供肯定不成问题。 苏义忽然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问道:“死者的手机找到了吗?” “还没有。”陆菲雪摇了摇头,“很奇怪,没在身上,也没在屋里,拨打后提示已经关机。你说有没有可能被什么人给拿走了……咳咳,我猜的。” 苏义看了陆菲雪一眼,并未说话。他缓慢在屋子里走动着,寻找着可疑的地方,同时思索着何维案件和这起案件的关联性,除了两人死前都留下了“文字”线索外,两人的手机也都没见了。这很可能不是巧合,或许是凶手故意为之。 试想一下,如果何维有手机的话,他可以直接在小树林内叫救护车,而不用爬出来求助路人,那他大概率就不会死。同样地,如果女人有手机的话,那她也可以直接报警,或叫救护车。 当苏义再次走进卫生间的时候,他发现了某个异常之处:抽水马桶的盖子盖着。 这是女人的生活习惯吗?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苏义走到抽水马桶前,缓缓揭开盖子,低头朝里望去。 一看之下,不由吃了一惊。 里面,有一个极其重要的东西! 第六章 灵感显现 洗手间的抽水马桶里,有一个手机。 这个手机,大概率是死者的。 手机找到了,可因为浸水的缘故,已经无法打开。 苏义让陆菲雪将手机收进提取袋中,带回去检验,顺便看看能否获取里面的信息。 虽然手机已经无法使用,可这个发现对于案件本身的定性依然有很大作用。 很简单的一个问题:是谁将女人的手机扔进马桶里,并盖上盖子的? 如果是女人自己手滑,意外掉进去的,她不可能会将盖子盖上,这不合常理。那么,也就是说,这个手机,很可能是另外一个人扔进里面的,而这个人,毫无疑问就是将女人吓得逃离房间,并突发心脏病的罪魁祸首。 苏义觉得自己仿佛已经摸到了凶手的一截手指,顺着这截手指,他就能将凶手整个人拽出来。然而,就在苏义绞尽脑汁演绎案件逻辑性的时候,老邓走进房间,带来了两条“坏”消息。 第一条,另外两户人家的口供已经录完,综合报警女孩的口供,可以得知大家所说基本属实。首先,死者在半夜时分曾发出一声惊呼,其中一户人家被惊醒,并听到了类似于呼救的轻微呻吟声,还伴随着抓挠声,但并未听到脚步声或其他声音,那时正是半夜三更,谁也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这户人家就没敢出来。另外一户人家也说隐约听到了惊叫声,但他并未在意,继续睡觉,后续什么都不知道。整个过程中,他们都没有听到任何闯入者的声音。 除此之外,当天晚上八点左右,其中一户人家曾看到死者从外面回来,只身一人,当时并未看出任何异样。 第二条,公寓内部没有监控摄像头,因为要保护住户隐私,但在公寓门口,却有一个摄像头。老邓此前已经让相关人员调出了昨天晚上的监控录像,并安排了人员进行排查。目前尚未发现在昨夜凌晨一点到三点之间,有人进出过公寓。当然,监控排查的时间范围还在扩大,会重点排查昨晚八点到今天凌晨五点的时间段。 这两条消息,无疑又让死者心脏病突发导致意外死亡的概率增大了一些。 然而,苏义依然觉得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老邓告知苏义这两条消息后,对着苏义翻了两个白眼,然后说道:“大侦探家,如果你现在还觉得这是一起谋杀案,我就真的服了你。” 苏义严肃地道:“我不需要你服,我需要的是真相。” 老邓摇了摇头,朝着苏义竖起了大拇指:“犟,真犟!” 那之后的一个小时里,老邓忙里忙外,一边继续录口供,一边协调人员查监控,一边还要配合陆菲雪各处取证。而苏义则站在卧室靠墙的角落,望着这个二十平米的卧室静静发呆,他总感觉这里面隐藏着一条线索,却又怎么都找不出来,有好几次,灵感都要钻出大脑了,可他还是没有捕捉到。 不久之后,监控排查那边的结果也出来了,在昨晚八点到零点之间,除了有三户人家进出倒垃圾之外,没有任何外人进出。而在零点后,直到凌晨五点,都没有任何人进出公寓。 这间公寓是在十六层,想要翻窗进出,几乎不可能。 死者的卧室内,也并未收集到任何外人遗留的物件、毛发等东西。包括门把手,窗户把手在内的多处重点部位的指纹提取也已完成,最快下午出结果。 上午九点半,所有侦查类工作全部做完。尸体被运到了太平间。剩下的,便需等死者老公回来,认领尸体后,再进行详细问询了。 老邓和陆菲雪去吃早饭去了。苏义脑海中的灵感依旧没有出现,可继续留在这,意义也不大,而且他还有另外的事要去处理。 离开公寓后,苏义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悄悄回到何维的案发现场——小树林。 急匆匆钻进小树林,弯腰前行,环顾四周,苏义并未发现任何异常之处。紧接着,他来到那根钢管前,半蹲在地,检查着四周的脚印采集膜,让他感到失望的是,采集膜上只有一些掉落的尘土,并没有明显的足迹,随后,苏义又检查附在钢管上的指纹采集膜,上面也是干干净净的,没有指纹痕迹。 苏义满怀希望地进入小树林,满脸失望地走出。 天空阴沉,天气之间雾气蒙蒙,仿似罩着一层看不见的面纱,神秘又压抑,一如这两起案件,看似直白简单,却又扑朔迷离,有着揪出真相的希望,却总在关键时刻嘎然而止。 当然,苏义是不会气馁的。 队长已经说过,让他今天下班之前,给一个满意的答复,苏义不希望那个答复是他“多疑”了,而是找出了真正的证据,证明了这是一起谋杀案。 至于,为什么苏义会执着地认为这是一起谋杀案?他知道有自己的一厢情愿在里面。毕竟,看着他的同事们齐心协力地在西郊调查轰动全市的碎尸案,再看自己,却只能跟着一个快被部门抛弃的老头和一个实习期的小丫头一起处理这些模糊意外事件,让他心中难免有些失落,有种被大材小用,郁郁不得志的感觉。 当然了,除此之外,这两起案件也确实存在着许多疑点。苏义觉得自己有义务将真相挖掘出来。哪怕最后证明的确是件意外,落得被同事嘲笑,被上司处分的后果,他也心甘情愿。 离开小树林,苏义又火速前往何维上班的地方进行调查。昨天和苏义通过电话的那个人今天休假,很可能是故意躲着苏义。不过没关系,苏义可以问询别人。 通过问询何维的几名同事,苏义大概知道了何维平时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何维是一个对待下属很好的人,为人也相当不错,而且,何维做事十分精明,知道什么该干,什么不该干,换句话说,何维是个非常识时务的人,正是因此,何维才会在没有任何背景的情况下,脱颖而出,成为分公司的部门经理。 问询了好几个人,都说何维没有仇人,甚至没人憎恨或十分讨厌何维,毕竟,像何维这样的人,即使是做表面文章,他也会尽力让所有人都喜欢他。 对于何维的私生活,这些人知道的并不多,何维是一个将工作和生活分的很开的人。最近这几天,何维也并未表现出任何异常状态。 苏义还去何维的工位上查看了一番,也并未发现有用的线索,只不过在何维的工位上,摆放着很多书,看来何维似乎还是个好读之人。 调查完何维的情况,苏义脑中的疑团又多了几个。这样一个做事精明,八面玲珑的人,真的有仇人会杀他吗?他会粗心大意到在小便的过程中滑倒,然后插在钢管上吗?最关键的是,他的手机呢? 两个地方都没有任何收获,苏义心情郁闷地返回了警局。 刑警办公室的人并不多,大部分都在出外勤,西郊碎尸案调动了很多警员,连雷队长都亲自参与,协调指挥。 老邓正在电脑前写报告,汇报今天早上的这起意外事件。看见苏义进来后,老邓白了他一眼,端起水杯来,喝了一口,然后啪地一声放下。 苏义并未理会老邓,他还在脑中捕获着之前在女人卧室中一闪而过的灵感,然而灵感有时就是这样,越是刻意追求,越是求之不得。 刚刚坐下,苏义的手机就响了,是袁有铭打来的。 “义哥,昨天那起案子怎么样了?”接听后,袁有铭的声音从对面传来。 “不理想……还是没找到明确证据。”苏义挠了挠头,想起另外一件事,说道,“对了,忘了告诉你,西郊碎尸案已经请了犯罪心理专家了,好像是姓楚,具体名字我忘记了。” “无妨,无妨,我本就没抱多大希望,只是想着能不能提供点帮助而已。”从袁有铭的声音中听不出丝毫失望。 “除此之外,今天清晨在某公寓内还死了一名心脏病患者,临死前,用指甲在房门上也留下了字。”苏义正在思索这件案子,便顺口说道,看袁有铭能否提供一些专业性的解读。 “什么字?” “2兑小。数字2,兑现的兑,大小的小。” “什么意思?” “不知道,完全无从下手。” “那……昨天的案子和今早这起有关联吗?” “不知道,两人之间本身没有关联。也不知道留下的字迹,是不是巧合。” 袁有铭沉默了片刻,然后才说道:“我想到了一种可能性,罪亚那两个字,也有可能倒过来念,比如亚罪。还有,那个亚字明显是没有写完,什么字上头是亚字呢,我首先想到的就是恶,邪恶的恶。” 这种可能性苏义并不是没想过,但即使是恶字,读起来也是罪恶,或是恶罪,意义依然不明显。不过,袁有铭刚才的话,似是激发了苏义脑中的灵感,让他忽然有了一种真相迫近的感觉。 苏义闭上双眼,一边在脑海中琢磨着,一边询问袁有铭:“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袁有铭放慢语速,再次说了一遍,当他说到倒过来念的时候,苏义忽然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低喝一声:“我知道了!” 第七章 罪恶之行 “你知道什么了?”袁有铭问。 “等回头再和你说。”苏义语气激动地道,“我现在要马上去验证下我的猜测!” 挂断电话后,苏义几乎是跑着冲出了办公室。 二十分钟后,苏义来到了那间公寓,公寓房门开着,有几个穿着搬家服饰的人正从里面往外搬东西,应该是某家住户要搬走了。 苏义径直走进去,来到主卧,推门而入。 那本书依旧在地上。 苏义几大步走过去,匆匆戴上手套,一把将那本书拿了起来。 正如他之前看到的,这是一本悬疑小说。 封面黑红相间,透出一股邪恶血腥气息。 小说的名字叫——《罪恶之行》。 “没错!”苏义深吸一口气,看着小说名字,神情激动地道,“就是它!” 苏义之前就觉得这个卧室内有一条线索,可却一直没找到是什么。现在他终于找到了,就是这本小说。他脑海中的那条灵感,指向的也是这本小说。 是袁有铭的话将苏义的灵感激发出来的。 女人刻在门上的字,并不是数字和汉字的结合,就是单纯的汉字,只不过,汉字之间的间隔变远了,导致其中一个汉字的偏旁看起来就像是数字2,其实,那是一个言字旁。而且,汉字的顺序,也不是从左到右,应该是从右到左。 之前是“2兑小”,将数字2替换成言字旁,也就是“说小”。 再将两个字倒过来念,也就是“小说”。 女人临死前,刻在陌生人房门上的字,就是“小说”两字! 那,为何苏义会觉得是这本小说呢?因为苏义去何维公司调查的时候,曾在何维的工位上,看到过一本书,名字就叫《罪恶之行》,当时他只是觉得有些眼熟,并未在意,直到他灵感被激发后,才真正想起,他曾在女人的卧室中,也看到过这本书。随后,苏义又联想到何维临死前留下的“罪亚”,很可能是“罪恶”。这样,他便将所有线索串了起来。 虽然这种联系看起来有些牵强,有着巧合的可能性,但苏义觉得事情就是这样。 可是,这本小说和何维以及女人的死亡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仅仅只是一本普普通通的悬疑小说啊? 不,不对……里面肯定有猫腻! 苏义迅速翻看书本,他并未看内容,只看里面是否有标记,但看了一遍,里面却是什么都没有,这本书整体比较新,看起来似乎是刚买没多久。 难道是自己强行关联了?一切都只是巧合而已?苏义眉头紧皱,不停地摇头,脑海中思绪翻飞,各种各样的可能性开始演绎起来。天底下的巧合确实很多,但特殊的巧合背后,往往蕴藏着肉眼难以察觉的深层逻辑。 为了验证他的猜测,苏义将这本小说装进物证提取袋中,火速出门,赶往了何维的办公地。 当苏义来到何维工位上的时候,已经有人在收拾上面的东西了,苏义急忙喝令他们停止,在众人又惊又奇的目光中,苏义从何维的一堆书中,找出了那本小说。 同样的书名,同样的封面,同样的作者。 没错,就是《罪恶之行》。 但何维的这本比女人的那本要稍旧一些,在封面上还有一团黑色油印,应该是不小心弄上去的。 苏义心情激动地翻开书本,发现里面并没有任何特殊标记,只不过在某些纸张边角有折页的痕迹,应该是用作书签使用。在书的第一百页,边角折着,尚未翻开,说明何维就读到这里。 苏义将整本书前前后后翻看了两遍,依然没有发现任何遗留线索。 随后,苏义就这本书询问了何维的几名同事。从其中一名同事口中得知,这本书是何维十天前拿到公司的,过去几天一直在断断续续地读,不过何维之前就有读书的习惯,不论是小说、漫画、军事都有涉及,所以同事们也并未觉得异样。 当苏义询问这本书是何维买的,还是别人送的,同事们都说不知道。 线索再次迷离了起来,不过,苏义还有另外一个突破口,那就是今天清晨死去的那个女人的老公,他或许知道些什么。 看看时间,女人老公应该也差不多回来了。 苏义拿着两本书,离开办公楼,赶往了公寓。 在路上的时候,苏义联系上了女人的老公,女人老公刚刚离开殡仪馆,认完尸体,两人相约在公寓门口碰头。 半个小时后,苏义见到了女人的老公,他名叫曾强,秃顶,面皮发黑,双眼泛红,全身上下溢满了悲伤痛苦的情绪。 见到苏义后,曾强开始絮絮叨叨地讲述自己老婆的一些事情,他觉得老婆是被人害死的,恳请苏义查明真相。苏义告知曾强,警方正在全力调查,但需要他的配合。曾强抹掉脸上的泪水,拉着苏义的手说:“警官先生,有什么问题,你尽管问,我什么都告诉你。” 苏义拿出物证袋,指着里面的小说,问道:“这本书你有印象吗?” 曾强看了一眼道:“我记得这本书……应该是十多天前吧,晚上回家后,我老婆忽然拿着这本书问是不是我买的?我说不是。然后老婆告诉我,这本书是别人寄到家里的,没有寄件人地址和姓名……我们家没有看书的习惯,所以忽然收到这样一本书,印象还比较深刻……怎么,这本书和我老婆的死有关系吗?” 苏义并未回答曾强的问题,而是继续问道:“上面写的收件人是谁,是你,还是你老婆?” “应该是我老婆。” “快递是送到家门口的吗?” “这就不知道了……有可能是到楼下取的吧,也可能是放在快递柜里的……” 苏义在脑海中思索着找到这名快递员的可能性,想了一会后,他问道:“这本书的快递包装袋还在吗?” 曾强无奈地摇头:“肯定不在了,不过我可以回去找找……” 关于这本书的线索暂时中断了,想要找到寄出这本书的人,希望极为渺茫。 这之后,苏义又问了曾强一些其他问题,比如是否有仇人,比如邻里关系,比如财务状况等问题,曾强全都一一作答,从中均未发现明显线索。 最后,苏义又想到另外一个问题,问道:“你老婆有盖马桶盖的习惯吗?” “盖马桶盖?”曾强疑惑地摇头,“没有,从来没有……” “好。这两天尽量不要动屋子里的东西,等确认了不是谋杀,你再动不迟。”苏义说道,“等下应该还会有一个警察联系你,到时候有什么问题,你就问他,我还有事,先走了。” “警官……你们是不是觉得我老婆就是单纯的心脏病突发死亡?”曾强搓着双手,小心翼翼地道,“你们难道没发现这里面很多自相矛盾的地方吗?” “现在还没法确定。”苏义直视着曾强,目光真诚地道,“但我会尽我所能,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你所说的那些自相矛盾的地方我们也发现了,会认真对待的,你放心吧。” “那就感谢警官了……”曾强弯下腰,朝着苏义深深鞠了一躬。 苏义拍了拍曾强的肩膀,想说句安慰的话,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告别曾强后,苏义离开公寓,走上了大街。 望着街上行人如织,人来人往的热闹场面,苏义一时之间竟有种无处可去的感觉。他低下头,看了看手中的两本小说,又抬起头,看了看阴沉沉的天空,恰在这时,蒙蒙细雨落了下来,落到了他的脸上,他闭上眼,感受着雨滴轻弹皮肤的那种清凉感,不由地长叹了一口气。 距离队长给他的时间已经所剩不多,如果再找不到实际的证据,何维案件就只能定性为意外事故了。苏义心有不甘,可又无可奈何。 难道真的是意外?真是自己多疑了?这一切,都只是巧合而已? 事已至此,连他都有些怀疑自己最初的判断了。可那些明显的疑点摆在那,又没法让他视而不见,他也做不到心安理得地对这件事置若罔闻。 雨越下越大,路上行人疾步匆匆,苏义抱紧两本书,钻进了一家咖啡馆避雨。 坐在椅子上,苏义的脑海中交织着“罪亚”和“小说”的另外几种解读可能性,想来想去,也没想到比较符合现实逻辑的。苏义看着桌上的两本小说,心想线索会藏在哪里呢,总不会藏在小说内容里头吧? 也是被困雨中,闲来无事,苏义戴上手套,拿出其中一本,翻看了起来。 只看了两行,苏义的眉头就紧皱了起来,他感觉到了不对劲,于是迅速读下去。 小说的第一章名叫“死局”,写的是一个名叫何维的男子醒来后,发现自己身在一片小树林中,腰上插着一根钢管,多次求救,却无人应援…… 看到这里,苏义只感觉全身血液直往头顶上涌,拿着书本的手都禁不住抖动了起来,他深吸两口气,稳住心神,继续往下看。 小说中,男子何维求助无果,最终狠下心来,脱离钢管,爬到路上,寻求援助,终因失血过多而死亡…… 苏义感觉自己的心跳都要停止了,他用力摇晃了一下脑袋,又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后,他再次看了一遍第一章,仔仔细细将每一个细节都看了一遍,然后,他才大梦初醒般地明白过来一个极为严重极为荒诞又极为恐怖的问题——小说中的情节竟然和现实中的何维案件几乎一模一样! 苏义忍不住惊呼出声,差点从椅子上掉下来。咖啡馆内的众人全都好奇地望向苏义。苏义闭上双眼,重新整理好情绪,他用理智告诉自己,一切看似不合理的事情,必然有深层的逻辑在里面。 苏义继续往下看。 小说内容波云诡谲,悬念迭起,高潮一个接着一个,让苏义喘不过气来,他一口气连着看了六章,这六章看完,就好像过了三天三夜一样,再抬头,竟有种恍若隔世般的感觉。 面色发白的苏义感觉全身像被掏空了一下,身上冷汗直流。他之所以如此震惊,并不是因为小说本身有多么地精彩,而是因为小说中的情节和他这两天所遭遇的现实有太大相似之处。 在小说里面,有一个名叫蒋哲的刑警,负责调查何维事件,在调查的过程中遇到了各种危险和阻挠,但每次都能化险为夷,发现新的线索,朝着真相继续迈进…… 小说里的主人公,在处理案件的过程中,所表现出来的坚韧和顽强,引起了苏义的强烈共鸣。但共鸣是其次的,最重要的是,为什么这本小说和苏义所遭遇的现实如此接近?就连受害人的名字都一样! 巧合?不可能! 苏义最近已经遇到了太多巧合,这么多的巧合加在一起,就不可能是巧合了。 苏义继续往下读,又读了几章后,小说中出现了一位名叫黄婷的女人,黄婷突发心脏病,于半夜三更,死在了一间合租公寓内,但她死时的种种奇怪行为,引起了警方的注意,蒋哲介入调查,却并未发现任何有效线索,案件再次陷入迷局…… 苏义记得,今天清晨,在公寓内死去的那个女人,就叫黄婷! 如果说之前苏义感到的是惊讶和离奇,那么现在,苏义感到的则是惊悚和诡异了,他的后颈凉飕飕,身上的鸡皮疙瘩起了一层又一层。 苏义终于明白过来,为什么何维和黄婷会在临死前留下的线索中,提到这本小说了,原来,是因为这本小说里的人物死亡过程,和他们自己所遭遇的死亡过程几乎一模一样,就连名字都一样。 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小说中的剧情和现实中的两起案件如此相似?! 为什么何维和黄婷都有这两本小说,是谋杀者故意送给他们的吗?难道说,杀害何维和黄婷的是,是同一个人?这竟是一起连环谋杀案?! 想到“连环谋杀案”五个字,苏义只感觉全身一阵热血澎湃,脸色都涨红了。 不过,苏义迅速在心中告知自己要冷静,现在他虽然掌握了一条重要线索,但距离真相的揭开还有一段距离。凶手既然能主动给他们寄小说,想必已经想到了警方查到这本小说的可能性。况且,就算警方没查到,待到事情曝光,社会舆论起来后,总会有人看过这本小说的,到时候也必然会被揭发,只是时间早晚问题。 逐渐冷静下来,恢复了理智的苏义,试着将这些表象的东西抛却,提炼出一个最为核心的问题:这本小说,和这两起案件,到底有着怎样的联系? 此时,小说已经看到一半,可苏义没时间继续看下去了,他迅速合上书本,找到了封面上的小说作者:江一墨。 在扉页的作者简介中,对于江一墨的介绍,只有五个字:一名小说家。 第八章 立案谋杀 每周五下班前,漠城市公安局刑侦部都要开一次内部会议,汇报本周工作进度,制定下周计划。 当苏义冒雨回到警局的时候,周会已经开始了,他推开会议室的门,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下,坐到了最后一排。 本周会议的重点毫无疑问是西郊碎尸案。已经过去两天了,碎尸案还是没有太大进展,社会舆论已经起来了,警局顶着很大的压力,上头已经下了死命令,无论如何,碎尸案务必要在一周之内解决,所以,警局大部门的刑侦警力都在这件案子上,连雷队长也亲自参与,协调组织。 碎尸案汇总完毕,几名负责其他小案子的刑警也分别报告了他们这一周的工作情况。这之后,老邓站起来,汇报了昨天的何维案件和今天的黄婷案件,他表明这两起案件都是意外事故,无需立案侦查。然后,老邓直接当众陈述了苏义在办案过程中犯下的种种错误,最后,老邓恳请雷队长让他单独出警,不再带苏义。 然而,老邓绝对想不到,此时的苏义已经掌握了一条极其重要的证据。原本苏义并不想当众说出来的,但事已至此,他已经没有了其他选择。 当雷队长望向苏义,询问他对于何维案件的看法时,苏义站起身,朗声说道:“我认为何维案件是一起谋杀案!” 众人全都望向苏义,脸上表情各异。前排的老邓则是露出一抹窃笑,显然认为苏义是在做无谓的抗争,最后只会让他自己颜面扫地。 雷队长眉头轻皱,正欲询问。只听苏义接着道:“而且,我认为今天清晨的黄婷案件也是一起谋杀。除此之外,我还认为,杀害何维和黄婷的凶手,是同一个人。也就是说,这是一起连环谋杀案!” ‘连环谋杀案’五个字一出口,会议室内一片哗然。不过众人觉得苏义虚张声势夸大其词的可能性更大一些,尤其是老邓,嘴巴都要笑歪了,他觉得苏义想接大案子想的已经失心疯了。 雷队长重重地咳嗽两声,双手撑着桌面,神情严肃地道:“苏义,这里是会议室,不是讨论室,我们是来汇报结果的,不是来讨论案情可能性的,而且,有些话在没有证据之前,是不能随便说的。你可明白?” 苏义轻咬牙关,直视着雷队长:“我明白。我已经拿到了确凿的证据,可以证明这两起案件都是谋杀案,而且,凶手很可能是同一个人。” 看到苏义说的如此信誓旦旦,并不像是在信口开河,众人都是有些好奇,原本闹哄哄的会议室逐渐安静了下来。 雷队长盯着苏义,问道:“证据呢?” 苏义离开座位,朝着讲台走去。在众人又惊又奇的目光注视下,苏义径直走到讲台上,将装着两本书的物证袋放在桌上,说道:“证据,就在书里。” 雷队长眉头轻皱:“这是什么意思?” 面对着雷队长的询问和众人的目光,苏义只感觉心脏砰砰跳动,全身血液上涌,他深吸一口气,平复下心情,拿出其中一本书,说道:“何维死前,用鲜血在石板上留下了‘罪亚’两个字,实则是‘罪恶’两字,而黄婷死前留下了‘小说’两个字,两者匹配起来,代表的正是这本名叫《罪恶之行》的小说。这一本,是我在何维办公的工位上找到的,而另外一本,则是我在黄婷的卧室内找到的,他们两人不久前,都曾看过这本小说。” 雷队长沉声道:“破案并不是文字解谜,我们要的是证据。你刚才所说的这些,虽然听起来好像有点道理,但实际并不成立。” 苏义提高音量道:“当然不仅如此。在这本小说里,发生了两起案件,这两起案件,和现实当中的何维和黄婷案件,几乎一模一样。” 众人似是没有理解,全都望着苏义,等待着苏义接下来的话。 苏义继续道:“这本小说的出版时间是在半个月之前,案件发生的时间是在昨天和今天,但现实的案件却和小说里的情节几乎一致。你们难道还没明白吗?” 这时,下面有人低声说了一句:“有人按照小说里的剧情杀人?” 苏义点了点头道:“有这种可能性。但不管怎样,这都充分证明这并不是一起单纯的意外事件。” 底下又有人说:“虽然我知道可能性很低……但有没有可能是巧合?” 苏义知道肯定有人会这么问,他早已准备好了答案,说道:“小说里死去的人物也叫何维和黄婷。这两人在小说和现实中,不仅姓名相同,身份相同,连长相描述也都一致。你们说,天底下有这样的巧合吗?” 这话说完,众人再次哗然了起来。但这一次的哗然和上一次有明显不同,这一次,人们明显更加认同苏义一些了,讨论的也是案情本身的种种可能性。 这时,老邓忽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大声道:“我不信!天底下确实没有这样的巧合,那是因为根本不会有这样的事发生!我看你就是想欺骗大家,让大家相信你,好让你继续调查下去!” 面对老邓的质疑,苏义并未动怒,他将其中一本小说给了雷队长,拿着另外一本小说,走到老邓面前,递给了老邓,一句话没说,便转身回到了讲台上。 老邓冷哼一声,将书放在桌上,翻开了第一页,几名同事迅速凑了过来,将老邓围在了中间。讲台上的雷队长也翻开了书,看了起来,剩下的几名同事来到了雷队长身侧,一起观看了起来。 霎时间,会议室内陷入了一片寂静。只有纸张翻页的声音偶尔响起。在翻页的过程中,众人或眉头轻皱,或瞳孔放大,虽表情各异,看的却是十分认真。 随着小说剧情的深入,会议室内的众人开始低声讨论了起来,但所有人都没有大声说话,仿似是不想打破这种诡异的寂静一样。 很快,十分钟过去了。 老邓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拉开了衣领,面色明显发红了。周围的人全都在聚精会神地看小说,老邓想不看都不行,他只能继续看,继续翻页。 二十分钟过去了,当雷队长看到小说中的黄婷死在公寓中的情节时,不由发出了一声轻呼,他急忙拿起旁边的报告,这是今天下午老邓刚给他的,汇报的是黄婷案件的全部细节,他不久前才看完,报告中的诸多内容竟然和小说里的情节几乎一致。 看到这里,雷队长就知道不用继续往下看了,确实正如苏义所言,这天底下不可能有这样的巧合,如果这也算巧合,那警察就什么案子可以不用办了。 雷队长抬起头来,望向底下的众人,拍了拍桌子,说道:“大家先归位,小说等散会之后再看。” 众人纷纷回到各自的座位上,唯有老邓还站在原地,瞪大了眼睛看着小说,面色发红,脸上冷汗直流。 “老邓!”雷队长喊了一声,“坐下。” 老邓茫然地抬起头来,神情恍惚般摇摇头低语:“不可能的……这不可能的……” “老邓。”雷队长厉声道,“先坐下!” 旁边一名同事将老邓按到了座位上,老邓兀自还在低声自语着什么。 此时的雷队长已经恢复了平静,他望向苏义,目光中带着一丝锐利:“这两件案子是你和老邓一起查的,这条线索也是你发现的,对这件事,你怎么看?” 苏义挺了挺腰肢,说道:“我认为,任何看似难以理解的事情,必然又深层的逻辑在里面。我们现在看到的只是部分内容,所以无法下判断。不过,我相信,随着进一步的调查,真相会逐步浮出水面,而这,也正是我们刑警要干的事情。” 雷队长点了点头道:“好。既然如此,那你们就继续调查这两起案件,除了这本书之外,我还需要更加明确的现实性证据。还有,你要知道,命案必破,一旦立案谋杀,就必须要抓住真凶,否则,这件案子就会跟你一辈子。明白吗?” 苏义感觉全身血液开始沸腾了起来,他等待这一刻已经太久了,他梗着脖子,朗声道:“明白!” 雷队长望向老邓,大声道:“老邓,这两件案子显然不是单纯的意外事件,你已经犯下了一个很大的错误,但你还有补救的机会。你现在清楚是怎么回事了吗?” 老邓神情茫然,看起来有些失魂落魄,他望向四周,发现有许多双眼睛正在看着他,那些眼睛就像是一根根的钢针一样,刺进老邓的心窝里。老邓小心谨慎了一辈子,今天不仅当着众人的面出了一个大丑,还犯下了一个严重的错误。老邓捧着那本小说,张开口,嗫喏了数下,却没有说出一句话。 雷队长厉喝一声道:“老邓,你是不想继续查这件案子了,还是以后都不想查案子了?!” 老邓终于说话了,他先是看了一眼苏义,然后才望向雷队长,说道:“我想……可……” 雷队长沉声道:“我明白你的意思。这件案子,你犯错在先,重要线索也不是你发现的,让你继续主导也不合适,但你可以配合苏义,在必要时候,用你的经验帮助苏义,你毕竟是有经验的老刑警了,某些时候,还是能起到一定作用的。” 老邓喉结滚动,低下头去,雷队长的话让老邓的脸愈发变红,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可他又无法将拒绝的话说出来,他很清楚,一旦拒绝,就不仅仅是无法调查这一件案子的问题了。他必须要将功补过。 雷队长望向了苏义。 老邓也跟着望向了苏义。 苏义目视前方,没有说话,他愿意听从队长的安排,虽然老邓此前刚说过不愿带苏义出警了,苏义也确实不想和老邓一起出警,但此时此刻,有些话,苏义是说不出口的。毕竟,他的目的是让真相浮出水面,而不是让别人无案可查。 “苏义,你觉得呢?”雷队长最终还是询问了苏义。 “我愿意听从队长的安排。”苏义的语气中没有丝毫怨气和不满。 “好。现在西郊碎尸案正在节骨眼上,也没法给你们调用太多警力,你们就暂时先调查着,等找到了实证,确定了嫌疑人之后,再做进一步的详细部署。”随后,雷队长拍了一下桌面,神情严峻地道,“在场的所有人,都给我记住,关于‘小说杀人’这件事,谁都不能给我走漏一点风声,不能让任何一家媒体知道这件事。明白吗?!” “明白。”底下所有人重重点头。 “最后,我重点表扬一下刚刚转正三个月的苏义。在何维和黄婷案件上,他做的非常棒,真正诠释了一名刑警应该有的责任和担当。”雷队长望向苏义,朝着苏义竖起了大拇指,然后又环顾众人,神情郑重地道,“你们时刻都要记住,我们刑警要做的事情,永远只有一件,那就是——找出真相!” 停顿片刻后,雷队长大手一挥:“散会!” 众人相继离去,苏义留了下来,他还有另外一件事,需要得到雷队长的同意。 苏义走到正在收拾文件的雷队长面前,说道:“队长,我有一件事需要你帮下忙。” 雷队长抬起头来,好奇地看着苏义,随后露出笑容道:“你这个凡事从来不求人的小牛犊,今天破天荒了啊。说吧,什么事?能帮的,我肯定帮。” 苏义轻咳一声道:“是这样的……我有个大学同学,主修的是犯罪心理,学士毕业后留学英国继续钻研犯罪心理,还辅修了社会心理和精神分析,发表了数篇专业性非常高的论文……之前几次,警局发生了一起连环盗窃案和猥亵案,他曾作为临时犯罪心理顾问协助侦破了案件……所以,我想这一次,让他担任临时顾问,协助我侦破这起案件……你看可以吗?” 雷队长耐心地听完苏义的讲述,沉默了片刻,然后才说道:“你说的这个人我有印象。案件调查的过程中要求犯罪心理专家的协助也已经越来越普遍,并没有什么不妥。不过,这一次的案件很可能是命案谋杀,不同于普通的盗窃案和猥亵案,还是需要慎重处理。这样吧,你把那个人的所有资料调出来,整理成文档,发给我,我审核后再交由局长审核,如果没什么问题,那就让他担任此案的临时顾问。” 苏义点了点头道:“谢谢雷队长。” 雷队长笑着拍了拍苏义的肩膀:“能从你小子嘴里听到一句谢谢,实属不易。放心吧,如果你说的那个人自身没什么污点的话,我会尽快促成这件事的。” 从雷队长的话中,苏义感觉到了一丝暖意,他轻吸一口气,说道:“如果没什么事的话,那我就去查案了。” “去吧。”雷队长说,低头整理桌上的文档。 苏义转身离开,快步走出了会议室。 雷队长抬起头,望着苏义离去的背影,露出了一抹笑容。 当苏义刚拐出会议室的时候,一个声音忽然响起:“苏义,等下——” 苏义回头过来,看到了站在门边的老邓。 老邓面色发红,表情严肃,一本正经地看着苏义,目光却有些闪烁,他轻咳两声,挺了挺腰肢道:“等会咱们一起吃个饭吧,讨论讨论接下来的计划……” 第九章 知己知彼 苏义拒绝了老邓的吃饭邀约,他并不是记恨老邓,或是讨厌老邓,苏义一向对事不对人,他只是不想将时间浪费在这种无谓的饭局上。他只想办案,无心想别的。 如果老邓能帮上忙,那就帮,如果帮不上忙,也无妨。 被苏义拒绝后,老邓似是有些生气,脸色愈发变红了,他张开口,还想要说什么,但苏义已经转身离开了。 苏义回到座位上,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联系袁有铭,告知了他这两起案件已经定性为谋杀,并且有很大概率会请他担任犯罪心理顾问。袁有铭非常开心,表示自己这么多年来学的东西终于有了真正的用武之地,并声称自己会推掉诊所的全部工作,全力以赴,协助侦破此案。随后,苏义告诉袁有铭让他先去看一本名叫《罪恶之行》的小说,等他这边搞定了流程,再通知他,让他前来警局。 挂断袁有铭的电话后,老邓恰好在泡咖啡,只听他远远地喊了一声:“臭小子,喝咖啡不?” 苏义头也没抬地道:“不。” 苏义听到老邓在咖啡机前轻哼了一声。 接下来,苏义准备做的第二件事便是汇总袁有铭的个人资料交给队长审核,这虽然是个简单活,但流程比较繁琐,需要去各个系统中分类调取。 正当苏义准备开工的时候,老邓脚步声很响亮地走了过来,只听他边走边道:“臭小子,别以为队长说了那些话,你的翅膀就硬了,这件事你虽然做的不错,但如果没有我的那些前期调查,你不可能会找到那条线索。” 苏义抬起头,望着老邓道:“老邓,我很忙,没心思和你吵架,你到底想说什么,就直说。” 老邓下意识地喝了一口咖啡,他显然是忘了这咖啡是刚泡的,被烫的脖子一缩,他顺势说道:“我就是想告诉你,想让我听你的,不可能。我是有经验的老刑警,我可以提供给你建议,可以在必要时候帮助你,但你不能随意指挥我。” 苏义直直地看着老邓,老邓被看得有些不自在,他摸了摸自己的脸,皱着眉头道:“你小子看什么呢?” 苏义摇了摇头,郑重地道:“老邓,我从没想过要指挥你或者别的什么。我还是那句话,我们是搭档,不是上下级,我会听取你的建议,但我也会根据具体情况作出属于我的判断和决定。” 老邓喝了一口咖啡,再次被烫了一下,他耸了耸肩道:“好吧……” 说罢,老邓转身走了,走了两步之后,他又回来了。 苏义刚打开文档,正准备录入资料,见老邓又回来了,不由问道:“又怎么了?” 老邓歪着脑袋道:“那个……有没有需要帮忙的?没有的话,我就下班了。” 苏义看了看文档,又看了看老邓,最后想了想他接下来要做的第三件事,说道:“还真有。” 老邓轻哼一声,仿似是在说:我就知道。 随后,苏义告知老邓,他们要聘请一位名叫袁有铭的犯罪心理专家来协助调查此案,需要搜集此人的全部资料,并整理到一份文档中,包括但不限于家庭出身、犯罪情况、直系亲属政治表现、受教育状况、工作履历等。 对于这种事,老邓比较有经验,做事也非常认真,交给他来做,苏义放心。 老邓倒也没说什么,拿到袁有铭的身份信息后,便默默回到自己的工位上,开始工作了起来。 虽然案件离奇诡异,但苏义并未因此而乱了阵脚,他相信逻辑,相信科学,相信当他看到事情的整体面貌后,真相的揭露便是水到渠成的事情,所以,苏义稳住情绪,保持理智,按部就班地进行着他的计划。 接下来,苏义要做的第三件事,也是最重要的一件事,那就是找到《罪恶之行》的作者,也就是那位名叫江一墨的小说家。 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江一墨都是此案的重要嫌疑人之一。 苏义相信,找到小说家之后,有些事情,自然会得到解答。 苏义通过新闻出版署的出版书号信息,查到了《罪恶之行》的作者江一墨的实名身份,然后又通过公安内网,搜索了该实名身份,一番筛选后,最终确认了江一墨的基础信息。 苏义点开江一墨的个人信息,查看了起来。 江一墨,现年38岁,在十七岁那年改过一次名字,曾用名江铠。祖籍漠城市安河县林东村89号。没有犯罪记录。父母离异。 随后,苏义又从各个内网关联系统中调出了江一墨的个人信息。 教育部载入信息显示,江一墨是东南大学学士毕业,专业是土木工程,二十三岁正常毕业,在学期间,没有任何不良记录。 工信部载入信息显示,江一墨一共换过三个实名认证的手机号码,目前的这个号码,已经用了三年,尚在使用中。 房产局载入信息显示,八年前和六年前,江一墨用按揭的方式先后在漠城市中心和东区郊边购买了两套房子,但三年前,江一墨卖掉了市中心的房子,目前名下房产只有东区郊边的一套一百二十平米的房子。 交管局载入信息显示,七年前,江一墨购买了一辆别克汽车,挂牌漠城市,但三年前,江一墨卖掉了汽车,并注销了车牌号。 劳动局载入的信息显示,江一墨没有任何社保或者公积金缴纳记录。 民政局载入的信息显示,江一墨没有任何婚姻记录。 从江一墨的个人信息中,看不出太多异常之处,唯一让苏义感到困惑的是,大学毕业后的十五年间,江一墨竟然没有任何的工作记录,是他本身确实没有工作过,还是他参加的工作没有被劳动局记录在案呢? 除此之外,还有一点值得注意,那就是三年前,江一墨分别卖掉了一套房子和一辆车,不知道是不是资金遇到了问题,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苏义将所有信息汇总起来,仔细分析后,将几条重要信息记录在了本子上。 接下来,毫无疑问,就是找到江一墨,当面询问他关于案件和小说的事情了。如有必要,确认了他有着较大嫌疑后,会将其抓捕至警局进行刑事拘留和审讯。 不过,在真正接触江一墨之前,苏义有必要先通过别的渠道先了解一下这名小说家的其他情况。知己知彼,才能有备无患一招制敌。 于是,苏义上网搜寻了关于小说家江一墨的信息。 在网络上,关于江一墨的自身内容并不多,大部分都是他所写的小说的盗版网站链接,看得出来,江一墨写了很多小说,不过网上却没有他的百科信息,新闻报道倒是有几条,但都是几年前的了。 苏义点开了其中一条新闻报道,发现这条报道竟然是十年前的,说的是江一墨的处女作小说获得青盾奖的事情,文章中把江一墨描述的天赋异禀,才华横溢,并预言他将成为下一代引领文坛的人物。 这时候的江一墨年仅二十五岁,初出茅庐,便获得业内大奖,也算是青年成名了。 苏义又点开了第二条报道,这条报道是三年前的,说的是江一墨这名小说家虽然并未功成名就,但多年来兢兢业业,笔耕不拙,从处女作获奖之后连续十年,几乎每年就有新的小说出版,最初几年倒还不错,算是名利双收,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书的销量却是逐年递减,人气也是每况愈下。而且,据说最近几年,他的小说都是自费出版,处境不可谓不凄凉。 看到这,苏义对这名小说家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曾经在文坛上小有成就过,但随着年龄的增长却没有更上一层楼,反而逐渐没落的这么一个文人形象。 但江一墨在写小说这件事上,能够坚持十年以上,光是这份毅力,就足以值得尊敬。 随后,苏义又搜了一下小说家过去十年来写的书。 十年间,江一墨一共写了八本书,每一本都是悬疑小说,每一本的名字或者封面看起来都十分阴暗血腥,但除了处女作之外,剩下的七本书销量都不是很好。 不过,让苏义略感疑惑的是,在最近三年间,江一墨却是一本小说都没出。直到一个月前才出新书,就是这本《罪恶之行》。 看来,这本书是江一墨蛰伏三年写就的。 按理说,这应该是他的翻身之作,或者说是证明之作。然而,从目前来看,这本书的销量也不是很好,最多算是中规中矩。不过,从《罪恶之行》的宣传介绍中,这本书似乎有上下两部,现在出的是上部,下部据说很快就会上市。 为了更加了解江一墨,苏义点开了他所写的另外一本小说,简单读了一部分,从字里行间,苏义感觉到了一股扑面而来的阴沉压抑之感,和他读《罪恶之行》的感觉一样。从为数不多的读者评论中能看出来,江一墨写的故事都在试图揭露血淋淋的现实,从各个方面抨击人性的丑恶,并且充斥着大段的内心独白,强行向读者灌输他自己的人生哲理和自我感悟。 看得出来,江一墨是一个具有强烈表达欲,且有着自我思想和批判精神的人。 这样的人,要么就是厚积薄发后一飞冲天取得至高荣誉,要么就是郁郁寡欢一世与大功名无缘,因为这样的人,不懂得或者说不屑于为了迎合市场而改变自己,只能被动地等着读者和市场去适应他。也难怪他写了十几年,名气却越来越小了。 就在这时,老邓的声音响了起来,将苏义从江一墨的小说中拉回了现实。 “弄好了。”老邓声音洪亮地道。 随后,老邓将一份文档通过内网传给了苏义,苏义点开后,大概看了看,内容很全,也很细致,而且分门别类,归纳的很有头绪,算是帮苏义节省了一些时间。 “怎么样?”老邓不知何时走了过来,问道。 “足够了。”苏义说。 “哼。”老邓轻哼了一声,不知道这一声哼是什么意思,或许是觉得苏义没有夸赞他或感谢他吧。 随后,苏义将文档传给了队长,然后又打印出来一份留作备用。 做完之后,苏义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晚上七点半了,夜晚即将来临,外面的天正处于黑夜和白天的临界点。 接下来,苏义要做的最后一件事,也是最重要的一件事,那就是去江一墨的家,找到江一墨。 苏义本想等袁有铭的资料审批通过后,和袁有铭一起去见江一墨,那样会更加稳妥一些,但现在时间紧迫,苏义实在无法让自己等到明天,甚至可能是后天,他想先去了解试探一下,再做后续的打算。 苏义关掉电脑,将几张照片揣进兜中,穿上警服,朝着老邓喊道:“老邓,走。” “去哪?”老邓皱着眉头,似乎对苏义这样直接招呼他有些不爽。 “我查到了《罪恶之行》作者江一墨的住处,现在去找他。”苏义说。 “明天再说吧!”老邓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轻哼了一声。 “要不是因为出外勤必须要两个人以上,我不可能叫你。”苏义直接说道,丝毫不留情面,“如果你不想办这件案子,就应该在会议上直接说,而不是在这里跟我闹脾气,影响办案效率。” “你个臭小子,谁说我闹脾气了?!”老邓站起身来,咧嘴道,“我只是觉得你这样太急了?这事咱们得合计合计啊。” “合计什么?”苏义迈步朝外走去。 “你要问什么,怎么问才合适,这都得提前想好啊……”老邓跟在苏义身后,亦步亦趋,“你到底会不会查案啊?” “不管怎样,找到他,比什么都重要。”苏义头也没回地朝前走,边走边道,“你难道不知道,破案时间和破案成功率是成反比的吗,时间越长,成功率越低。” “你学的那些都是死知识,关键时候根本不顶用。”老邓背着双手,跟在苏义身后,“作为一名老刑警,我的经验告诉我,此时此刻,应该稳妥起见,万一这名小说家就是凶手呢?” “对哦,这种可能性我怎么就没想到呢?”苏义扭过头,朝着老邓眨了一下眼睛,表情和语气中带着一丝揶揄。幽默细胞很少的苏义,这种调侃别人的情况可并不多见,估计也就只有老邓能逼出来了。 说着话,苏义已经下楼了。 老邓也跟着下楼了,他在苏义身后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苏义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当苏义拉开车门,准备上车的时候,老邓忽然凑了过来,将苏义硬生生挤开了。 “老邓,你到底要干嘛?”苏义眉头轻皱地道,“我要去查案,你别给我添乱了好不好!” “臭小子,明明是你给我添乱!”老邓身子一猫,钻进了车内,指着副驾驶座道,“你去那坐。你开车我不放心,我来开。” “你不是不想去吗?”苏义道。 “这不是想不想的问题,是有没有必要的问题。再说了,万一你又捅出什么篓子来,我怎么和队长交代?”老邓一脸无奈,嘴角却略微上扬地道,“别啰嗦了,快点上车吧。天都快黑了!” “那我们可说好,到了那,你尽量少说话。”苏义绕到另外一边,拉开了车门。 “哼!臭小子,一天不到,翅膀就硬了!我要不看着你点,你还不飞上天!”老邓啪地一声关上车门,踩下油门,汽车启动,缓缓驶出了警局。 第十章 夜访作者 漠城市东区郊外,远离了市中心,没有了高楼大厦和车马喧嚣,这里的时间仿似变慢了一样,虽然才刚刚入夜,便已陷入了夜晚特有的寂静。 在警车的平稳前行中,苏义和老邓找到了小说家江一墨的住处,新月小区。 在来的路上,苏义专门去书店买了五本全新的《罪恶之行》,因为这本书并非畅销书,所以苏义跑了好几家书店才买到,这也浪费了一些时间。然后苏义将之前从何维和黄婷那里拿到的两本分装进物证袋中,留作证据。 把警车停在小区斜对面,两人下车,穿过街道,步行着走进了小区。 小区内环境优雅,草木繁盛,走在其中,就仿似走在公园里一样。看得出来,这个小区的基础设施和绿化做的相当不错。而且,小区内灯光交错,地面昏黄,人流稀少,异常安静,即使是晚上,也传来阵阵花香,颇有情调。 江一墨的家,在2栋5楼505号房。 上楼后,来到505号房前,老邓轻敲房门,里面无人回应。 老邓加大了力道,又拍了数下,还是无人回应。 老邓从门缝中往里看,里面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清,他低声道:“可能没在家……”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从走廊中响起:“两位警官,你们找谁?” 苏义扭头一看,一个身形瘦削,戴着一顶灰色鸭舌帽,穿着一身灰布麻衣,拄着一根拐杖的男子,一瘸一拐地朝这边走来,男子两侧的头发散落下来,遮住了脸颊,看不清脸面。刚才那句话,显然就是他说的。 苏义反问道:“你认识住在里面的人?” “岂止是认识。”男子的拐杖敲击在地面上,一下一下,缓慢而沉重,他的正脸隐藏在帽檐下面,模模糊糊,看不真切,他缓步走到苏义面前,面向505号房,低声道,“我们还共用一个肉身呢。” 苏义上上下下观察了一番男子,最后目光聚焦到男子鼻梁的一颗黑痣上。 苏义朝着老邓使了一个眼色,往后退了一小步,说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应该就是小说家江一墨吧。” “小说家——江一墨。”男子轻吁一口气,语气幽幽地道,“有好几年没有听人这么叫我了。小说家这三个字,还真好听。” 苏义感觉江一墨说的话中带着一种正常人很难理解的复杂情绪在里面。不过,苏义是警察,警察要做的事情,并不是去理解人们的情感和思想,而是找到线索,查出真相,抓住真凶。 苏义深吸一口气,掏出警徽,举到江一墨面前,沉声道:“我是漠城市公安局刑警苏义,这位是我的同事,我们正在查一起谋杀案,其中的一些线索和你产生了关联,所以想询问你一些问题,请你配合一下。” “谋杀案?”江一墨略微扭头,脸上的表情被帽檐的阴影遮住,不过从他的语气中能听出来他有些吃惊,“和我产生了关联?你们确定没有搞错?” “确定。”苏义从包里取出小说,“这本《罪恶之行》是你写的吧?” “竟然有人拿着我的新书出现在了我的面前……”江一墨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异样的情绪,像是激动,又像是悲伤,他似乎忘记了谋杀案的事情,轻抚小说的封面道,“这个场景我梦到过,但没想到,竟然用这样的方式实现了。” “江一墨。”苏义道,“我们有几个问题想询问你,请你配合一下。” “这本小说你看了吗?”江一墨抬起头来,两侧的头发滑落至耳后,露出了一张瘦削而苍白的脸,他神情沧桑,双眼充满期待地问,“你觉得它好看吗?” “看了。但我是从刑侦角度来看的。所以没有喜不喜欢这一说,”苏义提高了音量道,“江一墨,我们是来查案的,不是来和你讨论小说的。我再和你说的清楚一点,你现在涉嫌一起连环谋杀案,我们有几个问题想询问你,请你配合一下,如果你不配合,那我们下一次来,就不会这么客气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明白你的意思,你不喜欢它。”江一墨轻笑一声,似是自嘲,又似是失落,“除了我之外,没人喜欢它。” 说着话,江一墨掏出钥匙,打开了门。 “如果你们想在门口问,那你们就大点声。”江一墨走进屋内,按开灯,头也没回地道,“我累了,想去里面坐着。” 苏义看了老邓一眼,后者点了点头。苏义迈步走入,老邓紧随其后。 在刚才苏义和江一墨的对话过程中,老邓一直在旁边默默听着,并未插话,看得出来,老邓正在试着将主动权让出来,让苏义来主导案件。 关上房门后,苏义打量起这间房子。 房子相对比较宽敞,应该是二室两厅,有一个阳台,阳台的推拉门开着,阳台上亮着昏黄的灯,能看见两侧种植着一些花花草草。客厅内家具陈旧,却具有格调,只不过东西摆放的有些杂乱,但乱虽乱,却并没有那种脏兮兮的感觉,尤其是地板,颇为干净,显然经常打扫。 不过房子内光线并不是很好,除了阳台之外,四周都黑乎乎的,有种阴沉压抑的感觉,尤其是卧室区域,一片漆黑。 “随便坐。”江一墨自顾自地坐在了沙发上,摘下了鸭舌帽,将散乱的长发束至头顶,用发箍捆了起来,形成了一个简单的丸子头。 头发扎起后,江一墨的正脸也全部露了出来,这是一张苍白的脸,仿似一张白纸,没有丁点血色,岁月的刻刀在他的眼角上刻下了数道深深的皱纹,即使面无表情的时候,依然非常明显。 不过,总体而言,江一墨并没有苏义想象中的那么不修边幅,虽然看得出来贫穷的痕迹,但江一墨却依然保持着一些良好的生活习惯。阳台上种植的花花草草,虽然破旧但却干净整洁的穿着,刮的干干净净的胡须,以及看起来很长,但扎起来却刚刚好看的头发,便是最好的证明。 但,在江一墨的身上,还是能感觉到一股非常明显的独特情绪,像是郁气,又像是苦闷或痛苦的气息,亦或是孤独的气质,这种独特的情绪,使他说出来的话和做出来的动作,会让普通人很难理解,这是属于精神层面或思想上的东西,有着独属于他个人的烙印在上面。 苏义和老邓找了两把小凳子,坐在了沙发对面。 这时,一只黑色的猫不知从哪里出来,钻到了江一墨的脚下,用毛茸茸的脑袋蹭着江一墨的脚。江一墨弯腰爱惜般地摸了摸猫的脑袋。 苏义拿出本子和笔,说道:“那我就直接问了。第一个问题,昨天早上七点到九点,你在哪?” “我一般都是凌晨三四点睡,中午才醒。七点到九点,你问我在哪,我还真不知道,说不定在富士山,说不定在撒哈拉沙漠。”江一墨点燃了一支烟,盘着腿,一只手放在膝盖上,另外一只手夹着烟,抽烟时候的动作,轻缓而温柔。 苏义眉头一皱:“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不要说些没用的。” 江一墨将烟放在唇间,轻吸了一口,烟雾徐徐而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有没有人能证明?”苏义问。 “没有。” “今天凌晨一点到五点,你在哪?”苏义紧盯着江一墨,观察着他的细微表情。 “在家。写小说。” “谁能证明?”苏义问。 “小说能证明。”江一墨的声音轻飘飘的,“或者说小说里的人物能证明。” 苏义短暂思索了一下江一墨的话,然后才说道:“在《罪恶之行》里面,你写了一个名叫何维的人,以及一个名叫黄婷的人,这两个人在小说里都死了,而且死的很离奇,一个是在小树林中,腰部刺入钢管失血过多而死,一个是在公寓里,心脏病突发死亡。你还有印象吗?” “当然。”江一墨说,语气变得干脆了一些,后背也从沙发上直了起来,“你果然看了小说了,而且看得似乎还很认真。” “我是为了查案才看的。”苏义严肃地道,“接下来我说的话非常重要,请你不要打断我,我问什么,你回答什么,明白吗?” 江一墨的后背又靠在了沙发上,继续抽烟,没有说话。那只黑猫跳到了沙发上,蹭着江一墨的胳膊,江一墨将其抱起,轻轻地放在了地上。 苏义沉声道:“现实世界中,昨天早上八点,在忠明路通威大厦后方的绿化带小树林中,死了一个名叫何维的中年男子,死亡过程和你书中描述的一模一样。” “什么?”江一墨眉头轻皱,直起了腰来。 “听我说完。”苏义接着道,“今天凌晨五点,在果壳公寓合租房内,死了一个名叫黄婷的中年女子,死亡原因也和你书中描述的一模一样。” “这怎么可能?”江一墨轻笑一声,摇头道,“警官,你是在寻我开心吗?” “你觉得我像是在寻你开心吗?”苏义面色严峻地道,“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事实,你说的每一句话也都会被记录在案,所以,请注意你的言辞。”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江一墨苦笑了一声。 苏义将几张照片和两份文件从袋中取出,放在了茶几上:“你自己看。” 江一墨拿起了照片,看过一张后,他的眉头就紧皱了起来。他面色凝重地将几张照片反复看了好几遍,然后又将那两份文件看了一遍,文件中记录着两位死者的基础信息,以及死亡的整个过程。 看完后,江一墨愣住了,他张着嘴巴,目视前方的虚空,一动也不动。 苏义正欲开口询问,旁边的老邓拽了一下他的衣角,眼神示意他看江一墨的手。苏义这才发现,江一墨的右手食指正在微微颤抖,有点像是间歇性的抽搐。 片刻的沉默后,苏义才问道:“江一墨,看明白了吗?” 第十一章 现实交织 苏义连着问了两遍,江一墨才将目光从遥远的地方拉回,聚焦到苏义的脸上,怔怔地问:“警官,这是真的吗?真的发生了这样的案子?死者真的叫何维和黄婷?” 苏义点头道:“是的。他们不仅名字和小说里相同,长相特征也极为类似。” 略微停顿后,苏义继续道:“除此之外,他们在临死前,所留下的线索中,都指出了这本小说。这两人也都拥有这本小说,并且看过。” “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江一墨怔怔地搓着下巴,嘴里喃喃低语着什么。 苏义和老邓两人相互对视一眼,继续观察江一墨。 片刻后,江一墨忽然抬起头,说道:“你们……难道怀疑我杀人?” 苏义直视着江一墨,面色平静地道:“怀疑你是正常的,不怀疑才不正常。” 江一墨摊开双手道:“可我只是名小说家啊……我天天在家写小说,写的小说也没多少人看,连自己的温饱问题都快解决不了了……再说了,你看我的样子,连行动都不方便,怎么杀得了人呢?” 苏义追问:“那你觉得这是怎么回事?” 江一墨想了一会道:“难不成……是巧合?” 苏义严肃地道:“现实中有这样的巧合吗?怕是只有小说里才有吧。” 江一墨又想了一会,然后道:“那……有没有可能是某位读者看了我的小说,然后根据我小说里面的剧情去杀人?” 苏义点头道:“存在这种可能性。但,你有没有想过,假设真是某位读者按照小说剧情去杀人,他是怎么在现实中找到和你小说中的人物如此一致的人呢?” 江一墨低下头去,思索了许久,最后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太不可思议了……” “好,那我来问你一个简单问题。”苏义直视着江一墨的双眼,说道,“你在写《罪恶之行》的时候,为什么要给里面的人物起名何维和黄婷?” “这个……纯粹是偶然,真的……书里的男主角名叫蒋哲,难不成你叫蒋哲?” “我说过了,我叫苏义。”苏义沉声道,“你说是偶然。行。那两人都是偶然吗?人名相同,地方类似,死亡方式相同,这些全都是偶然?你要知道,这些可能性叠加到一起的概率可能连亿万分之一都不到,约等于零。” “可我真的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啊……”江一墨一脸无奈地道。 这时,老邓忽然插话道:“最近这段时间,有没有某位读者和你联系过,或者这么多年来,有没有某位读者和你的关系异常亲密,你们经常通信或者交流的?” “没有……我没有开通任何社交软件,因为早些年的时候,读者看了我的书就会在网上骂我,我受不了,就全部关闭了。出版社也承诺过保护我的住址和通讯方式,所以,我几乎没有收到过任何读者来信,更没有关系亲密的读者。” 老邓点了点头,接着问:“那你认识现实世界中的何维和黄婷吗?” 江一墨摇头道:“不认识,完全不认识……小说里的人物都是我虚构的。” 苏义将这些细节全部记录了下来,然后看了一眼老邓,后者双手抱胸,眉头紧锁,看起来也没有什么明晰的思路。 苏义看了一眼江一墨的右腿,问道:“你的脚怎么了?” 江一墨叹了一口气道:“膝关节里长了一根骨刺,最近几年越来越厉害了,稍微一动就疼的不行,我这条腿都快废了。” 此时,老邓悄然起身,在客厅内走动着,范围逐渐扩大,最后走至了阳台附近,边走边细致地观察。 “就你一个人住?”苏义随口问。 “是的。” “没有女朋友?” “没有……浪费时间,我只想写小说。” “为什么这么想写小说?” “这个嘛,执念吧,每个人都有执念。”江一墨点燃一支烟,眯起了双眼,“或许比执念更深一些,应该已经成了信念,总之很难讲,反正就是不写不行,不写全身都不舒服。” “为什么会写这本《罪恶之行》?灵感来自于哪?”苏义敏锐地嗅到了一丝什么。 “其实想写这本书很久了,最初的灵感应该是来自于一个梦,梦醒后,我就知道我要写下这样一个故事了,前前后后准备了好几年,直到今年才终于写好上部。”说起和小说相关的内容来,江一墨的神情明显轻松了许多。 “在构思这本书的时候,和谁讲过大纲吗?有谁知道你正在写这样一个故事吗?”苏义顺着这条线问道,试图捕捉潜在的线索。 “除了我之外……哦,不,我的编辑看过,在写这本书的时候,我曾和她简单讨论过,后来梗概出来后,也让她看过,她提了一些建议,说内容太过沉重,让我写的轻松些,我没听,然后当我写完后,她就不想要,非要让我改,我当然是一个字都没改。”江一墨挺了挺腰杆,说道,“作为一名小说家,这点风骨还是要有的。怎么能别人让你改,你就改呢。我要是会改的话,十年前我早就改了。” 不待苏义说话,江一墨继续道:“不瞒你说,这本书,是我自费出的。写小说反而还要给出版社钱,你说我这个小说家当的,是不是有点不体面?不过我也习惯了,什么体面不体面的,我还能写,还能出版,还能有那么几个人看,就非常不错了。” 苏义耐心听完江一墨的话,从中提炼出几个重要信息,然后又询问了编辑的姓名和联系方式,江一墨悉数告知,并未遮掩。 这时,老邓走了回来,和苏义对视一眼,摇了摇头,重新坐在了凳子上。 截至到此,该问的,大部分都已经问了。有些问题没有得到答案,也是在苏义的预料之中,他从未想过会从江一墨这里直接获得答案,他此次前来只不过是想提前试探一下而已。 下一条线索是什么,江一墨的编辑?还是江一墨本身? 亦或是江一墨的忠实粉丝,某个读过这本书的狂热读者? 现在收集到的信息十分杂乱,尚未形成系统,很多线索交织在一起,有些理不清头绪,苏义准备先理一理思路,然后明天重新勘验犯罪现场,再做进一步的打算。 “如果你想起什么来,或者想提供给我们什么线索,就打这个电话。”苏义撕下一张纸,写上自己的手机号码,递给江一墨,然后继续道,“你应该也很清楚,这件案子,不论从哪个角度来看,你的嫌疑都很难摆脱掉,我希望你能提供更多的内容,而不是仅仅一句我什么都不知道就完事了。” “可我……”江一墨的话被苏义抬手打断。 “所以,从现在开始,你不能出远门,手机二十四小时开机,只要我想找你,就必须能在第一时间找到你。”苏义将桌上的东西全部收进袋中,表情严肃地道,“否则,你应该知道是什么后果。” 说罢,苏义站起了身来,看了一眼老邓,老邓点了点头,也跟着站了起来。 当苏义走至门口的时候,江一墨忽然道:“这本小说,你们是不是还没有看完?” 苏义转过身来,说道:“是没看完。怎么了?” 江一墨低着头,说道:“虽然我真的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可我还是得说,这本小说,你们得仔细看看,至少看完它。” 苏义从江一墨的话中察觉到了一丝异样,问道:“为什么?” “因为……”江一墨的手指在微微颤抖,“在小说里面,也有个小说家。” “什么?”苏义没有在第一时间理解这句话背后的含义。 “你可能还没看到那里……”江一墨抬起头,说道,“在我的小说里面,主角蒋哲沿着线索,找到了一本小说,然后又找到了小说的作者。” 苏义咽了一口唾沫,他觉得自己的脑子有些发懵。 “然后……”江一墨说,“蒋哲到了那名作者的家里……” “跟现在一样?”苏义总算明白了过来,但他还是有些没法接受,这让他产生了一种虚幻感,觉得周围的一切都是那么不真实。 “不完全一样,但大致差不多……”江一墨的声音低低的,苏义从他的声音中听出了另外一种情绪,但他没有在第一时间理解这种情绪所代表的含义。 苏义望着江一墨,半晌没有说话。 旁边的老邓轻咳一声道:“小说毕竟是小说,不可能会和现实一模一样,我们不能先入为主。” 话音未落,苏义忽然踏前两步,走到江一墨面前,说道:“当你在写小说的时候,有想到过有今天吗?” 江一墨愣了一下,随后才道:“没有……小说里的一切仅仅存在于小说里。” 苏义紧盯着江一墨道:“但当你发现小说里的一切竟然开始在现实中上演之后,你是不是感觉很激动,很兴奋?” 江一墨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苏义道:“你骗不了你自己的,因为你是名小说家。“ 苏义话锋一转,接着道:“但我是名刑警,所以,你也骗不了我,我会查出真相。” 说罢,苏义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老邓紧随其后。 房间内,只剩下了江一墨一个人,他的右手食指正在轻微地颤抖,他低着头,原本扎起的头发不知何时散落了下来,遮住了他的脸颊。他就这样静静地站着,一动不动,仿似石化了一样。许久之后,黑漆漆的卧室内传来了一声轻微的闷响,像是某种动物的低沉吼叫,又像是某个人的压抑喘息,江一墨身子一晃,缓缓抬起头,随后一瘸一拐地走进了卧室。 刚下楼,老邓立马拉住苏义,说道:“我觉得我们有必要将这个小说家先抓回去。” 苏义望着老邓道:“抓回去干什么?怕他跑掉?还是怕他接着杀人?我们现在连具体的证据都没有,即使抓人,最多也就拘留七十二小时。再说了,那样反而会打乱我们的节奏,掉进凶手的陷阱里。” 老邓呲着牙道:“可这个小说家看着就有点神神叨叨的,我的经验告诉我,就算他没有亲自杀人,也肯定和这件事有关。” 苏义点了点头:“这点我同意,但是——” 苏义看了一眼四周,朝前走去:“现在对我们来说最重要的,是从小说家这里获得线索,然后再重新勘验现场,汇总所有信息,到时候再决定要不要抓他。就像你刚才说的,小说毕竟是小说,我们不能先入为主。我们要抛却小说本身,重新看待这件事。” 苏义的最后一句话,显然是取得了老邓的认同,老邓若有所思地道:“那我们今晚要做什么?” 苏义抬起头,望了一眼黑沉的天空,压低声音道:“看小说。” 老邓疑声道:“你刚才不是说要抛却小说吗?” 苏义意味深长地道:“要想抛却小说,首先要知道这个小说到底写了一个什么样的故事。它是线索,是引子,而不是证据。我们需要跳出来,而不是陷进去。更何况,我也很想知道,小说里面的凶手是谁。” 老邓轻哼一声道:“说了这么多废话,还不是要看小说!” “你想看就看,不想看就不看。”苏义加快脚步朝前走去,边走边道,“我又管不着你。” “臭小子!”老邓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跟了上去,“你当然管不着我!但我对你可不放心!” 第十二章 小说结尾 当苏义和老邓回到警局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半了。 老邓简单收拾了一下东西,打着哈欠道:“臭小子,还不回家?” 苏义将小说拿出来,头也没抬地道:“我再看会小说。” 老邓轻哼一声道:“在这看,还不如回家看呢,躺着看多舒服。” 苏义没有理老邓,将小说翻至他之前看到的地方。 老邓拿起另外一本小说,晃了晃:“放心,我回家看,今晚肯定看完。” 说罢,不待苏义回应,老邓便自顾自地走了。 老邓离开后,苏义开始看小说,在回来的路上,他断断续续地看了一些,此时看到一半多一点。看别的小说,苏义看得很慢,也没什么耐心,但看这本,却有种停不下来的感觉,不仅仅是书中的内容和现实类似,还因为书中的主角和苏义有许多相似之处,这就让苏义不由代入了自己,特别想知道小说的结尾是什么。 不过,在阅读的过程中,苏义还是感觉到了江一墨在书中强行灌输的思想,以及某些极具说教意味的话语,想必这些就是编辑想要让他删掉可他却没有删掉的内容吧。 苏义已经读到了蒋哲根据线索找到了一本小说,然后又找到了小说家的住址这部分。虽然有了江一墨的提前剧透,早有心理准备的苏义,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不过,小说毕竟是小说,虽然整体上看,它和现实有着某些惊人的相似之处,但细节处却不尽相同。最大的不同是,小说里蒋哲的搭档是个年轻人,两人关系十分要好,而现实中,老邓却是一个中年人,和苏义经常产生矛盾,而且,很快袁有铭也会加入进来,这些内容,怕是小说提前预料不到的。 苏义捏了捏发胀的太阳穴,闭上双眼,靠在椅背上休息。 小说还剩下最后五十多页,苏义准备等会一口气看完。不过,他有些好奇,现在小说剧情疑点重重,到处都是没有解释的坑,仅仅五十页,就能全部讲完了? “学长……”一个声音忽然想起,将苏义的思绪拉回现实,他睁开眼,看见了正缓步走来的陆菲雪。 “怎么了?”苏义直起身子,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粘稠的思维恢复正常。 “明天是不是要重新勘验现场?”陆菲雪走了过来,她的双手背在身后,眼睛眨了眨,“我听老邓说的。” “是的。”苏义晃动了一下脑袋,“具体时间明早应该会有人通知你,可能九点左右。你怎么还没走?现在几点了?” “快十二点了。”陆菲雪停顿片刻,接着道,“西郊碎尸案那边又搜集到了一小批尸块,技术部正在加班加点,我走的太早也不好,所以就等到了现在。” “尸体身份到现在还没确认?”苏义有些吃惊。 “还没……”陆菲雪摇了摇头,“这个案子十分复杂,而且有点可怕,现在媒体消息全部封锁了,一点都不让报道……” “怎么复杂,怎么可怕了?”苏义好奇地问。 “据说尸体是被凶手大卸八块之后泡在盐水中腌制了一段时间,然后又风吹晾干,再切成很小的碎块……”陆菲雪咽了一口唾沫,“现在警方已经搜集了一百多块指甲盖大小的尸块,据猜测,像这样的尸块,至少还有上千块,才能拼凑成一具完整的尸体,可想而知难度有多大。” “太残忍了。”苏义眉头轻皱,有些不敢相信,“这得是多大的仇恨才会这么做……” “技术部和法医那边都已经忙疯了。”陆菲雪抿了抿嘴,“不过我暂时还帮不上什么忙。” 苏义叹了一口气,张开口,想说什么,却没能说出来。 这时,陆菲雪像是变魔术一样,从背后拿出一杯奶茶,放在苏义的桌上,低声道:“楼下买的,买一送一,我心想不喝也是浪费,就拿上来给你了。” “我不喝。”苏义看了一眼奶茶,摇了摇头,“我从来不喝奶茶。” “为什么……”陆菲雪有些奇怪,“奶茶里营养很丰富的,这不是甜的那种。” 苏义看了一眼陆菲雪,没有说话,翻开小说,继续看书,但不知为何,他的头有点疼,眼睛也有点酸,可能是办公室的光线不太适合看书,他轻叹一口气,将书又合上了。 此时,陆菲雪已经悄然离开,正走到门口处。 “你要回家了?”苏义忽然问。 陆菲雪回过头,发现苏义正在望着她,急忙道:“是啊,我本来都下楼了,碰到老邓,说了案子的事,我就想上来问问你……” “我也回家。”苏义披上衣服,拿起小说,朝门口走去,“正好一起。” 陆菲雪抬起头,脸上一闪而过一丝慌张。 苏义走到门口,看着陆菲雪:“走吧。” 不待陆菲雪回话,苏义忽然想起了什么,快步走回工位上,拿起那杯奶茶:“虽然我不喜欢喝,但也不能浪费。” 下楼后,苏义径直朝着停车的地方走去,陆菲雪犹豫了一下,朝大门口走去。 苏义走了两步,发现陆菲雪没跟上来,扭头问:“你自己打车?” 陆菲雪点了点头,声音很低:“嗯,我打车。” “好吧。”苏义独自朝前走去。 当苏义开车出了警局大门,看见陆菲雪依然站在路边的时候,不由有些奇怪,他摇下车窗问:“还没打到车?” 陆菲雪露出一抹浅浅的笑容:“还没呢,不过快了。你先走吧,不用管我。” 苏义没有多说什么,开车朝前走去。不知为何,他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了碎尸案的一些臆想场景,他通过后视镜看了一眼身形单薄的陆菲雪,将车又倒了回去,推开车门道:“菲雪,上车。” 陆菲雪急忙摆手:“我已经打到车了,很快就到了。” 苏义神情坚定:“上车,我送你。那个取消就行了。” 陆菲雪看着苏义,犹豫片刻后,“哦”了一声,钻进了车内。 一路前行,苏义没有说话,陆菲雪也没有说话。沉默在车内漫延着,只有引擎声的轻微轰鸣声有节奏地传来,像是某种低沉的鼓点音乐。 “对了,你家住哪?”走了许久后,苏义才想起,还不知道要将陆菲雪送到哪里去,现在走的这条路,是去往他家的。 “刚才那个路口往右拐……”陆菲雪的声音很低。 “你怎么没说?” “我以为……”陆菲雪的后半句话没有说出来。 苏义当然不知道陆菲雪以为的是什么,他心想陆菲雪可能也在想着其他事情吧,就和他一样,毕竟他连陆菲雪住哪都忘了问。 苏义倒车后,按照陆菲雪的指路行驶。 夜深人静,凉风习习,路上车辆稀少,行人寥寥。 在某次通过后视镜观察后方车况的时候,不经意的一撇,苏义看到了陆菲雪的侧脸。在昏黄路灯的映照下,陆菲雪面色微微发红,鼻间挂着一滴晶莹的汗珠,双眼直直地盯着前方,看起来似乎有些紧张…… “就到这里吧……”陆菲雪的声音就像是从喉咙中蹦出来的一样,有些生硬。 “你家住这?”苏义一脚刹车踩下,看着两侧的树影,以及黑乎乎的前方,这里可没有小区,他甚至都没来过这。 “距离不远了,前面不好倒车。”陆菲雪说着话,推开了车门,朝着苏义摆了摆手,露出一抹略显俏皮的笑容,“谢谢学长啦。” “没事。”苏义倒转车头,沿着来时的路缓缓前行。 站在路边的陆菲雪目视着车辆逐渐驶远,然后长吁一口气,擦了擦额头浸出的汗珠,转身朝着黑漆漆的前方快步走去。 回家之后,苏义简单地冲了一个澡,便躺在床上,读起了小说。 最后的这五十页,花了他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读完。 当读到最后一行四个字“未完待续”的时候,他的眉头轻皱了起来。 果然,正如苏义之前预料的一样,谜题并未在这最后五十页中揭开,这本书只是上部,所有问题将会在下部中解答。 在上部小说的末尾,刑警蒋哲将小说家当成嫌疑人抓进了警局,进行审讯,小说家依然说自己毫不知情。在审讯过程中,警方又收集到了一些其他证据,然后质问小说家,小说家防线崩溃,坦露实情,说是编辑让他这么写的,编辑知道一切,也掌控着一切……然而,当蒋哲火速找到那名编辑的时候,发现编辑已经死了,吊死在了她自己的家中。 小说内容,至此嘎然而止。 苏义合上书本,坐在床上凝神思索。许久之后,他看了一眼时间,凌晨一点四十。按照江一墨的说法,这个时间,他一般不会睡觉,而是在写小说。 苏义拿起手机,给江一墨打了一个电话。 铃声响了许久才被接听,江一墨低低的声音从手机中传来:“哪位?” “是我,刑警苏义。”苏义没有和江一墨寒暄,直接开门见山地道,“你的小说我看完了,但很多疑问并没有解答,说是会在下部里解答,是这样吗?” “是的——”江一墨的音调明显上扬了许多,“你觉得……它好看吗?” “我说过了,我是从查案角度去看的,没有好不好看那一说。”苏义严肃地道,“我问你,在下部中,真相到底是怎样的?谁杀了那两个人?谁是真正的凶手?” “嘿嘿。”江一墨忽然笑了,笑声中带着一丝捉摸不透的情绪。 “你笑什么?”苏义不是很喜欢江一墨的态度,提高音量道,“回答问题。” “你猜。”江一墨笑着说。语气像只狡黠的狐狸。 “我没工夫跟你玩猜谜游戏!”苏义感觉自己有些被动,他很清楚,在刑侦问询中,最忌讳的,就是被动,苏义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如果你不想我明天将你带进警局的话,现在就好好回答我的问题。” 江一墨没有说话。 “江一墨?!”苏义凝眉道,“回答问题!” 江一墨还是没有说话,手机对面寂静无声。 “江一墨!江一墨!”苏义提高音量,喊了两声,对面还是没有任何回应。 片刻后,对面挂断了电话。 “跟我玩这套?”苏义轻咬牙关,感觉自己体内有一股怒火在往上升腾,他一边穿警服,一边快步朝外走去,他准备连夜去往江一墨的住处,当面和他“聊聊”,让他知道不配合警方执行公务的后果是什么。 然而,将苏义走到门口的时候,手机响了起来,是江一墨打来的。 苏义接听了起来。 “苏警官,刚才信号不大好……我换了一个地方,现在能听清了吗?”江一墨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焦急。 “能。”苏义不想和他说太多废话,再次问道,“告诉我,你小说里的真相是什么?凶手是谁?” “说实话……”江一墨忽然剧烈咳嗽了起来,咳嗽完后,他哑着嗓子道,“真正的结尾我并没有想好……我之前想过一个,但又被我推翻了,这几天,我正在绞尽脑汁想结尾呢。我之所以让你猜一猜,也只是想看看你的想法能不能激发我的灵感,并不是要故意卖关子。” “没想好结尾?下半部不是说都快要出了吗?”苏义疑声道。 “还没交稿呢,本来昨天交稿,我和编辑说了一声,要推翻结尾。反正我都是自费出书,她就没管我。”江一墨叹了一口气,似乎颇为惆怅,“哎,这本书的结尾太难写了,如果想不好的话,整个下半部可能都要重写……” 苏义揣摩着江一墨话中的意思,思索着他的话到底有几分可信度,但不管信与不信,江一墨既然这样说了,就不可能会将结尾直接告知苏义。 “苏警官……你不会真觉得我的小说会影响现实吧?”江一墨的声音幽幽地传来。 “并不是影响现实,而是和现实产生了一些关联。小说毕竟是小说,是一种单一的选择,真相也只有一个。但现实,却有无数种选择,每一个选择,都将影响下一个选择,是没法提前预演的。”苏义回到床上,坐了下来,他的心态平稳了许多,他意识到,不管江一墨到底知道什么,知道多少,这件事都远远没有表面呈现出来的那么简单,这将是一场智力和毅力的斗争,不能有丝毫马虎和懈怠。他需要江一墨的帮助,至少目前来看是这样的。 “你的话倒是提醒了我……”江一墨像是忽然明白了什么一样,嘴里发出滋滋的声响,手中敲打着什么东西,语气激动地道,“就在刚才我有了一个灵感,但现在又没有了……我得好好想一想,好好想一想……” “那你好好想想吧,想好了,再和我说。” 在江一墨的喃喃自语中,苏义挂断了电话。 躺在床上,苏义盯着天花板,陷入了沉思。 现在,小说《罪恶之行》的上半部,他已经看完了,虽然和现实有诸多相似之处,但在经过了最初的惊讶和不可思议后,越往后看,越会发现,小说和现实还是有很多不一样的地方。正如老邓所言,他们都有些先入为主了。 看完后,反而有了一种释怀感,也有了一种回归现实的感觉。 这世界上,不会有无法解释的悬疑,只有看不到整体的迷惑。 从局部,是无法参透逻辑的。逻辑,隐藏在整体当中。 小说的剧情结束了,可现实的追凶却才刚刚开始。 在小说的结尾,小说家被抓进了警局。 那么,在现实中,苏义也会将江一墨抓进警局吗? 结果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为什么要抓他?是否有了充足的理由,并有了一定的根据。 苏义深吸一口气,现在,是时候跳脱出小说本身,从现实的角度来看待这件事了。 苏义深信,任何一起谋杀案,必然会留下证据。 小说本身,或许只是凶手的一种障眼法而已。 是时候显露手脚了。 苏义深吸一口气,闭上双眼,嘴角缓缓上扬,露出了一抹久违的笑容。 这样的挑战,不正是他梦寐以求的吗? 第十三章 临时小组 重新勘验现场的时间,定在了早上九点半。 对于最初判定为意外事故,随后又发现证据,证明是谋杀的案件,都要重新勘验现场。虽然这时候的现场可勘验的东西已经所剩不多,但带着谋杀的目的和全新的视角,也总能发现一些对案件有所帮助的东西。 这一次的勘验现场主要由刑警苏义、老邓,以及技术科的两名人员组成。之前技术科参与人员是实习生陆菲雪,立案后,除了陆菲雪之外,又新增了一名有经验的技术员,这名技术员就是带陆菲雪的,平时也会教授陆菲雪一些东西,陆菲雪能否顺利转正,很大程度上要看此人对陆菲雪在实习期间的表现是否满意。 这名有经验的技术员名叫吴芸,现年三十三岁,单身,平时不管对谁,总是一副苦大仇深的脸,仿似别人欠她很多钱一样。吴芸二十三岁毕业就在警局了,据说三十岁之前,她经常笑,见谁都是一副笑脸,笑得自然亲切,让人如沐春风,而且她长相也不错,五官立体,身材高挑出众,曾是科室里的一朵花,人见人爱。 但三十岁那年,不知发生了什么,吴芸在很短的时间内,变成了一张生硬的扑克脸,从此后,她的脸上再也没有了笑容,说话也少了许多,而且性情变得极为古怪,很难接触,整个人从身形到气质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俨然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后来进警局的同志们并不知道吴芸之前也有过亲切笑容和美丽容颜的时候,所以毫不客气地送了她一个贴合名字的外号:老乌云。 不过吴芸虽然不苟言笑,做事还是十分认真负责的,且有她的独到之处,在技术科内,也算是一号响当当的人物了。 除了现场勘验之外,尸体也要重新检验,并且不排除全面解剖的可能。法医老周亲自参与,由他带领两名法医实习生来完成这项工作。验尸的主要方向是检验尸体在死前是否被下毒,或者是否有异物摄入。除此之外,尸体的表皮组织、指甲藏物等都要取样化验,看能否获得一些线索。当然了,尸体的衣物、鞋子,都要交由技术科进行采样检验。不管对案件是否有无帮助,这些流程都要走一遍。 在勘验现场前,苏义收到了队长发来的消息,说袁有铭的资料已经审批通过,现已有专人联系袁有铭,中午之前,相关流程应该就可以搞定。 随后不久,袁有铭便给苏义打来了电话,告知苏义他正在去往警局的路上,他已经为这起案件做好了准备,那本小说他也已经看完了,并从中分析出了一些内容,说不定可以用得上。 简单聊了几句后,苏义便挂断了电话,然后通知老邓和技术科那边,将勘验现场的时间往后延半个小时左右。这样,他们就可以和袁有铭一起出现场了。 袁有铭大学期间,虽然主修的是犯罪心理,但对于侦查学和刑事科学技术等专业,也进行了选修,而且袁有铭十分聪慧,逻辑推理能力也很强,属于一点就通的那类人,他的加入,对于案件的后续侦查必然有非常积极的作用。 “臭小子,这个袁有铭是你大学同学吧?”老邓不知何时走了过来,端着一杯咖啡,一边喝,一边道。 苏义看了老邓一眼,点点头,没有说话。 “能让你小子主动推荐,并心甘情愿干等半小时的人,可并不多见。”老邓咧嘴一笑,转身走了,声音在空中飘荡着,“应该是个厉害角色。” 苏义没有理会老邓阴阳怪气的话,对此他早已习惯了,除非涉及到原则性问题和破案理念问题,否则苏义都不会再和老邓发生言语冲突,那样只会耗费精力,一点意义都没有。况且,老邓就是这样一个人,想要改变他,可比破案难得多。 就在苏义准备重新整理资料的时候,一个响亮的声音忽然响起:“谁是苏义?” 苏义抬起头来,恰在这时,一个短发女人迈步走进了办公室,女人身形瘦削,神情冷硬,没有温度的双眼扫视一圈,再次道:“谁是苏义?” “我是。”苏义站起身,挥了挥手。他认出了这个短发女人,正是技术科的吴芸。 吴芸快步走了过来,她走来的时候,苏义感觉有一股凉飕飕的气息也跟着一起飘了过来。吴芸站在距离苏义两米远的地方,声音冰冷地问:“为什么要推迟重新勘验现场的时间?谁让你推迟的?” 面对吴芸的质问,苏义倒也没有慌乱,吴芸这个人他早有耳闻,性格就是如此,对谁都一样,不过吴芸能直接来办公室找他,还是让苏义有些惊讶的。 “是这样的。这起案子聘请了一名犯罪心理顾问,已经在来警局的路上了,我想让他跟着出现场,对案件的侦破肯定会有帮助。”苏义望着吴芸,如实说道。 “定下的时间不能乱改,你难道不知道?技术科现在人手严重不足,我的时间也很紧迫,中午还安排了其他事情,你不能因为一点小事就乱改时间,导致我的计划全部打乱。你是没出过现场,还是不懂规矩?”吴芸说话迅捷,语气冰冷,话语丝毫不留情面。 吴芸的话有些呛人,让接受过老邓碎嘴刻薄洗礼的苏义都有些难以忍受,而且吴芸和老邓不一样,老邓虽然说话不好听,但至少脸上是有表情的,但这个吴芸说话的时候,却是面色冷硬,好像脸上贴着一张冰块制成的面具一样。 不过,面对吴芸的质问,别人或许会胆怯,会退缩,但苏义不会。 在雷队长面前,苏义都不曾低眉垂眼过,在吴芸面前,又怎么会呢? “我要为案件侦破本身考量。”苏义严肃地道,“而不是为谁的时间充足,谁的时间不够而考量。在我看来,往后推迟一小段时间,对于案件侦破更有好处,仅此而已。” “听说你光实习就实习了两年。”吴芸双手抱胸,定定地看着苏义,“现在我知道原因了,而且,我觉得,两年时间,还是太短了。” 说罢,不待苏义回话,吴芸转身就走了。她的坡跟小皮鞋敲击在地板上,发出响亮的声响,吸引了办公室内所有人的注意。 “如果你专门过来一趟,就是为了挖苦讽刺我一番的话。”苏义望着吴芸的背影,面色平静地道,“那我只能说,你辛苦了。” 吴芸停住脚步,转过身,正欲说话,就在这时,门外走进一个人,正是陆菲雪,看见吴芸后,她立马轻喊了一声:“芸姐,那边有人找你。” 吴芸盯了苏义一眼,没有说话,擦着陆菲雪的肩膀,大踏步走了出去。 吴芸和陆菲雪离去后,老邓端着咖啡杯晃荡到了苏义桌前,似笑非笑地道:“这个吴芸性情古怪是出了名的,如果你不顺着她来,她会给你找很多麻烦,但如果你说点好话,让她舒心一些,她做事还是很有一套的,不过话又说回来,让你这头小犟牛对她低头哈腰说好话,还真是有点为难啊……” 苏义端起水杯,咕嘟咕嘟喝了好几口,然后长吁一口气道:“老邓,让你查《罪恶之行》的编辑,查的怎么样了?” 老邓轻哼一声,咧嘴道:“查到啦!漠城文艺出版社的女编辑。信息我等会汇总一下给你。” 苏义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老邓离去后,苏义又喝了几大口水,情绪这才稍微缓和了一些。 实习两年本就是苏义心中的一道坎,但这并不能代表苏义能力不行,吴芸用这样的话来刺激苏义,确实让他感到一阵痛心。他早就听说吴芸十分冰冷,难以接触,但也不至于这样吧,毕竟,这才是他们第一次正式见面,就算是他和老邓,在刚接触那几天,相互之间也是和和气气的…… 不过,在苏义心中,办案本身比什么都重要,若是吴芸真的有能力,能帮助他们侦破此案,那苏义没有什么是不能接受的。 苏义深吸一口气,重新调整好情绪,继续整理资料。 当他将注意力集中到案件本身上之后,那些烦心事也全都自动烟消云散了。 十点过五分,袁有铭打来了电话,说他已经办好了手续,走完了基础流程,现在就在大厅里。苏义告诉袁有铭,他们等会要重新勘验现场,让他也跟着一起去。袁有铭欣然答应。 收拾好东西,苏义喊上老邓,电话通知了陆菲雪,便朝楼下走去。 下楼的过程中,老邓问:“通知老乌云了吗?” 苏义摇头道:“没有,不过菲雪会告诉她的。” 老邓嘿嘿一笑:“要是她不去呢?毕竟是你推迟时间在前,她不去也有理由。” 苏义没有说话,只是轻咬了一下牙关。 下楼后,见到了袁有铭,苏义简单引荐了一下他和老邓。 老邓对袁有铭倒是十分客气,握住袁有铭的手,声情并茂地道:“大犯罪心理师,我们可就靠你啦!” 袁有铭一如往常,露出标志性的优雅笑容,谦虚地道:“邓老师,你可千万别这么说,破案还是得靠你们,我只是提供一点帮助而已,不过,我会尽力而为的。” 袁有铭穿着一身黑色的笔挺西装,发型整洁得体,谈吐自然,笑容优雅,全身上下弥漫着一股成功人士或知名学者特有的淡然气质。不过,袁有铭还十分年轻,他的这种气质,配上他的年轻和颇为俊朗的容貌,更突显出一种耀眼的光芒,让他即使是站在人群中,也会迅速被发现。 正当袁有铭和老邓寒暄之际,吴芸和陆菲雪提着箱子从楼上走了下来。 “来,菲雪,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也是你的学长。”难得见到苏义如此热心而客气地介绍一个人,连老邓都有些吃惊,不由多偷偷打量了几眼袁有铭。 待陆菲雪走近后,苏义分别介绍了袁有铭和陆菲雪给对方认识。 “你好,袁学长。”陆菲雪看着袁有铭,低声道。 “你好,小学妹。”袁有铭微微一笑,“你的名字很有诗意——” “干什么呢?!”一声响亮的喊叫忽然传来,吴芸瞪着四人,冷声道,“交际呢?寒暄呢?应酬呢?你们是要在警局开派对吗?!” 不待众人搭话,吴芸大跨步朝前走去,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走了几步,吴芸回头,望着依旧站在苏义身侧的陆菲雪:“干什么呢?走啊!” “哦……”陆菲雪急忙跟了上去,走了几步后,她回头看了一眼苏义,悄悄吐了一下舌头。 “刚才那位是吴芸,技术科的。”苏义的语气明显低沉了许多,“除了法医老周之外,负责这两起案件的主要成员,已经全部到齐了。” “她的情绪有些波动太剧烈了。”袁有铭看着吴芸快步离去的背影,声音轻缓地道,“等这件案子完了,你可以介绍她来我的心理诊所,我帮她看看。” “你说她有病?”老邓露出了一抹坏笑。 “现在绝大多数都市人都有心理疾病,只不过轻重不同而已。”袁有铭望向老邓 ,面色淡然地道,“只要有心伤,有迈步过去的心坎,就会形成心结,有了心结,自然就会形成症结,症结经久不除,便会演化为心理疾病。” “那这么说,我也有喽?”老邓跟在了苏义身后,边走边道。 “这是我的名片。”袁有铭掏出一张精致的小卡片,递给老邓,“有空可以来我的茶园喝茶,我免费为你心理分析。” “不错不错,我喜欢!”在老邓和袁有铭的闲聊中,三人走出了警局。 本来吴芸和陆菲雪两人要开一辆车的,但另外一个技术小组临时征用了她们的车,导致她们没车可开了。当苏义走出警局的时候,吴芸站在不远处,朝他大声喊:“苏义,你把车开过来,我们坐你的车。” 苏义并未多说什么,默默点了点头。 一辆车,五个人。老邓开车,袁有铭坐在副驾驶座上。 苏义、吴芸、陆菲雪三人在后座,吴芸居中间。 车辆缓缓启动,驶出了警局。 五个人没有一个人说话,虽然是大热天,但不知为何,车内却凉飕飕的。 也不知道行驶了多久,吴芸忽然晃了晃身子,用嫌弃的眼神看了一眼苏义。 昨晚凌晨三点多才睡,今早七点就爬起来,只睡了四个小时不到的苏义,竟然在车上睡着了。此时的苏义,脑袋微微歪着,斜靠在了吴芸的肩膀上。 吴芸晃动身子后,苏义依然没醒。 吴芸眉头轻皱,看着苏义,张开口,却是欲言又止。 第十四章 重勘现场 第一个重新勘验的现场是何维的死亡之地,通威大厦后方的石板路和小树林。 警戒线依旧围着,只不过昨天下了一场大雨,将路上的血迹都给冲刷干净了。 吴芸和陆菲雪提着箱子走进了现场,老邓掀起警戒线,也要跟着进去,却被吴芸瞪了一眼:“即使是重新勘验,也要根据流程来,在我们出来之前,你们不能进去。小的不懂规矩,老的也不懂?” 老邓愣了一下,随即讪讪地笑了笑,假装没听见,点燃一支烟,自顾自地抽了起来。 苏义正在和袁有铭低声讲述着案发现场的一些情况,在来的路上,袁有铭已经看过案件报告了,所以苏义一说,袁有铭立马就能明白。 警戒线内,吴芸和陆菲雪拿出勘验仪器,对现场进行勘验了起来,虽然是再次勘验,且历经了一场大雨,但吴芸勘验时的认真模样,好像这就是新鲜出炉的现场一样。她单膝跪地,一只手轻敲地面,脸部几乎贴在了地板上,好像在嗅闻着什么。她跪着的地方,正是何维尸体躺着的地方。 老邓一边抽烟,一边有意无意地瞥着吴芸,眉头轻皱地道:“还真像那么回事……” 勘验完尸体周边,吴芸和陆菲雪又进入了小树林内。在这期间,吴芸声音响亮地和陆菲雪说着什么,似乎是说陆菲雪之前拍的照片不够全面,现场固定的角度有问题等等。陆菲雪低着头,跟在吴芸身后,一声不吭。 十几分钟后,吴芸和陆菲雪从小树林中走了出来。 “行了,你们可以进去了。”吴芸一边将提取到的检测样本归类,一边喊。 警戒线外的苏义三人相继走去。苏义和袁有铭直奔小树林,老邓则在小树林外转悠着,煞有介事地左看右看,漫不经心地问:“收集到什么了吗?” 吴芸头也没抬:“暂时还不知道。不过,有个地方很奇怪,那根钢管都被挖过一次,土层又重新埋上了。” 老邓眉头一皱,尚未说话。小树林内传来了苏义的声音:“是我。前天半夜我来了,留下了几张脚印收集膜,但什么都没收集到。” 老邓轻哼一声道:“臭小子,自作聪明,这是以为凶手会返回案发现场呢!” 吴芸看了老邓一眼,冷声道:“听说你现在归他管?” 老邓脸色一红:“暂时的……队长让我帮助他,要不然光凭他自己,能搞定个屁!” 吴芸没有说话,低头整理物件。 小树林内,苏义走到了树林的尽头。尽头处,是一面三米多高的围墙,墙顶倒插着尖头铁栏杆,围墙外面,是一条河。 “有铭,你怎么看?”苏义扭头问。袁有铭虽然主攻犯罪心理,但对于刑事侦查也有一定的知识积累,苏义想听听他的意见。 “如果我们从现场的情况和谋杀的角度进行反推——”袁有铭压低声音道,“那么,何维在被刺入这根钢管前,必然处于昏迷状态,也就是说,有人用某种方式将他带到了这里,刺入了钢管中,过了一小段时间后,何维才醒来。大概是这么个流程。” “没错。”苏义点了点头,以示认同。这个逻辑他之前已经想到了。 “那么,我们再继续反推。根据之前的现场报告,钢管周围没有收集到其他人的脚印,死者何维身上也没有明显的指纹残留或异物残留,这虽然不能代表这里没来过外人,毕竟这里是草坪地面,普通情况下,留下脚印的概率较低。但是,如果一个人拖着、背着一个重大一百二十斤的男子,应该会留下脚印或其他印记,但这里却什么都没有,这有点不合常理。”袁有铭看了一眼空中,又看了一眼围栏外面,“我觉得,或许可以从上面调查调查,或者围墙外调查调查。” “确实不合理。”苏义抬起头,看了一眼上空,枝叶遮挡下的天空暗影斑驳,阴沉灰暗,苏义若有所地道,“可这些树的枝干太过细弱,怕是连一个人的体重都承担不住。” 袁有铭看着那根钢管,低头沉思着,良久后,他半蹲在地,敲了敲那根钢管,说道:“倘若凶手要用和小说里剧情相似的方式杀人,他既要选择合适的目标,又要选择合适的地点。你觉得,目标和地点同时满足条件的概率有多大?” “非常小。”苏义说。 “那这根钢管出现在这,就极其不合理了。” “我之前也想到过这一点,但这根钢管锈迹斑驳,埋的也很深,并不像是刚埋下去的。” “如果很久之前就埋下去了呢?”袁有铭看了一眼苏义,双眼微微放光,“我的意思是两个月之前,甚至是半年之前。” “可……”苏义沉吟道,“《罪恶之行》这本小说的出版时间也就才半个多月。” “那,谁会在小说出版前,就知道小说内容呢?”袁有铭站起身来,自问自答地道,“编辑,或是小说家自己。” “没错。”苏义点了点头。这条逻辑线他昨晚也想过,但没有彻底想通。苏义本想跳脱出小说去看待案件,现在看来,想要完全不管小说,是不可能的。因为这两起案件本身就和小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如果是这样的话——”苏义思索片刻后道,“那我们就可以从两个大方向入手了。第一个大方向,是按照正常的侦查节奏来,从何维和黄婷身上去查,查杀人动机,查人脉关系等,从而确定嫌疑人。第二个大方向,则是沿着《罪恶之行》这本小说去查,查谁在出版前看过这本小说,谁就有嫌疑,当然也不能完全排除出版后看过的狂热粉丝或模仿犯罪。” “太对了。”袁有铭用钦佩的目光看了一眼苏义,“我说了这么多,被你一句话就总结出来了,不愧是科班出身,厉害。” “你的专长是犯罪心理,还没到你真正发挥的时候呢。”苏义心里清楚,其实正是袁有铭的话提醒了他,让他的思维打开了,不至于一直困在某个点上想不通。 “现在再回头看这根钢管,是不是就非常有问题了?”袁有铭指着地上的钢管道。 “是的。不管怎样,它都是凶器。需要好好勘验一番,也要仔细调查一下它的来历。”苏义转过身,朝着树林外面喊道,“吴芸,来一下。” “干嘛?”吴芸一边往里走,一边冷声问。 “这根钢管,需要你们技术科帮忙检验一下,但首先要将它弄出来,你看怎么弄合适。”苏义说。 吴芸尚未说话,跟在后面的老邓疑声道:“一根钢管有什么好检验的?上面的指纹不早就提取了嘛。” “我们能根据一根头发的成分比例推断出嫌疑人的身高体重和饮食习惯,你说一根钢管能查出什么?能查出来的东西可多了。”吴芸瞪了老邓一眼。 老邓耸了耸肩,嘴里嘀咕了一声。 随后,吴芸望向苏义:“这根钢管本身就需要检验,我刚才已经看过了,有两种方式,第一种是截断上半部分取样检验,第二种是将它完全挖出来,我想它应该不至于太深。” 苏义想了想之后道:“那我们就挖吧。老邓,你去物业那边借几把铲子。” 老邓轻哼一声,嘴里说着什么,转身走了出去。 没过多久,老邓就回来了,拿着一把铲子,还有一把锥子,他扔下道具就站在了旁边,一副不想动手的模样。倒是袁有铭,脱下西装,挽起袖子,直接挖了起来。 原本就是盛夏,树林中又密不透风,挖了一会,袁有铭就大汗淋漓了,身上的白衬衫都湿透了,可他浑然不顾,依然挖着。 挖了将近半米深后,钢管开始微微晃动了。 袁有铭休息的间隙,苏义想要接过铲子挖,袁有铭没有松手,笑道:“义哥,这种体力活,我来就行了,你要留着体力思考。” 说罢,袁有铭继续挥起了铲子,脸上没有丝毫怨言和不满。 在袁有铭铲土的过程中,吴芸单膝跪地,一直在观察土层的变化,并且取样了好几小袋土,做了详细的标记。而陆菲雪则在旁边拍照记录。 老邓看着吴芸的举动,不由问道:“怎么?这土也有问题?” 吴芸冷声道:“那是当然。正常情况下的土层和挖出来又埋进去的土层结构和成分完全不同,通过土层检测,大概可以推测出这根钢管的掩埋时间。” 老邓撇了撇嘴,发出啧啧的声音。 吴芸看了老邓一眼:“作为一名老刑警,这种基础的知识你都不知道,怪不得这么多年过去了,连个副队长都没当上。” 老邓脸色一红,提声道:“你说什么呢你?!” 吴芸丝毫不让:“没听清?那我就再说一遍,作为一名老——” 老邓有些急眼了:“你还不是一样,快十年了,连个副科长都没当上,依旧是个技术员,你以为你多了不起啊!” 吴芸依然面无表情:“你是想当当不上,我是不想当,完全不一样。” 这时,袁有铭已经挖到一米多深了,再往下挖,就十分困难了,有些石块之类的东西,需要撬动周边才行,而且钢管的晃动明显更厉害了一些,几人合力之下,应该可以直接将其拔出。 “老邓,来搭把手。”苏义的话打断了老邓和吴芸的“激烈交流”。当然,对老邓而言,如果不是苏义打断的话,他怕是还不好收场,毕竟和吴芸相比,不管是比口才,比气场,还是比专业能力,他都处于下风。 老邓嘴里嘀咕着,摆出一副好男不跟女斗的架势,甩着手来到钢管前,和苏义、袁有铭一起,开始往上拔钢管。在三人的齐心合力之下,钢管终于被拔了出来。而老邓则因为用力过猛,在钢管拔出的瞬间,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疼的嗷嗷直叫,但众人都没有理会他,全去看那根钢管了。 钢管两米多长,底端带有尖头,这样会方便它往下插,但它到底是怎样被埋进这么深的土里的,又是什么时候埋的?就需要技术科的检查了。当然,能不能检查出来,还未可知。 “小陆,过来收东西。”吴芸喊了一声。 陆菲雪急忙拿着早就准备好的封膜,将钢管包了起来,然后又装进了一个长条口袋中。而吴芸则跪在地上,脑袋几乎插进了坑洞里,从里面取出几分土样。 钢管封存,土样归纳,周边所有可提取的物证也全都提取了。何维的现场勘查就算是结束了。整个过程,持续了大约四十分钟。剩下的,还有两个工作需要苏义和老邓去解决,一个是排查周边监控录像;二个是调查钢管来历。这两个工作都需要耗费时间,虽然简单,但却比较麻烦。 这个现场勘验结束后,他们需要先回一趟警局,将钢管和提取到的物证送回去,再赶往另外一个现场,也就是黄婷的死亡之地,贝壳公寓。 当五人陆续离开小树林,走向停车场的时候,通威大厦六楼,一个打开着一条缝隙的窗台上,搭着一台高倍望远镜,镜头中最后的影像,是老邓扛着钢管,摇摇晃晃离去的背影。 望远镜缓缓收回,窗户慢慢闭上。 窗内的阴影中,一个穿着一袭黑衣戴着连衣帽的人转过身,望向了黑沉的房间。 房内弥漫着一股香灰的气息,空中飘荡着一些长短不一的白色幡布条,明明没有风,但那些布条却在空中微微晃动着,仿似一条条细弱的手臂在挥舞。 房间深处响起了一阵低沉而压抑的幽怨声响,像是呻吟,像是哭诉,又像是哀嚎。 黑衣人踏步前行,身形飘忽,和黑暗融为了一体,消失不见。 只剩声音,断断续续,经久不息。 第十五章 调查方向 急匆匆回了一趟警局,放下东西后,苏义一行人又马不停蹄地赶往了贝壳公寓。 在去往现场前,苏义就联系了黄婷的丈夫曾强,让他到现场等着录新的口供。 中午十一点半,苏义一行人赶到了公寓。 上楼后,曾强已经在门口等着了,之前苏义曾嘱咐过他,不要动屋里的东西,曾强很听话,这两天一点都没动,他自己也在外面找了个地方睡。而公寓内由于死了人,里面的住户都搬走了,更显冷冷清清,充满了一股死寂气息。 按照惯例,还是吴芸和陆菲雪两人率先进去。在她们两人勘验现场的时候,苏义和老邓在就门口询问曾强,袁有铭在旁边倾听。 相比何维的死亡现场,黄婷的现场要更简单一些,但有时越是简单,处理起来就越麻烦,疑点也就越多。 何维的致死原因中至少还有一根“凶器”钢管,但黄婷的却是什么都没有,最重要的一个道具,是那个被扔进马桶中的手机,现在技术科那边正在试图恢复,看能否获得里面的信息,除此之外,便是那本被扔在地上的《罪恶之行》了。 面无表情的吴芸在黄婷的卧室和走廊间来回走了好几遍,许久之后,她忽然抬起头,看了一眼上空,天花板上,隐约可见数道浅灰色的印痕,印痕呈花瓣状,就像是某种动物的爪子按上去的一样,印痕共有六块,两行并排,前后相距约一米,左右相距约半米。 “这里为什么没拍照?”吴芸的声音极为冰冷,盯着陆菲雪。 “这里……当时没看见……”陆菲雪低着头说。 “没看见?!这么大的东西你看不见,而且这几道印痕就在尸体上方,一看就不正常,你跟我说没看见?”吴芸面向陆菲雪,劈头盖脸地道,“我再和你说一遍,固定现场的时候,既需要全方位多角度地拍摄,也需要细节处的把控,除此之外,还需要注意到一些平时注意不到的视野盲区,比如头顶,比如脚底,明白?” “明白了,吴姐。”陆菲雪低声说。 “行了,给我找个脚手架,我来拍。”吴芸说。 陆菲雪没有找到脚手架,只找到两把椅子,她把椅子叠到一起,吴芸踩着椅子就上去了。上去后,吴芸单手扶墙,仰起头,仔仔细细观察着那几道印痕。 吴芸的身子晃晃悠悠,看起来随时都有跌下来的可能,可她全然不顾,松开了扶着墙壁的手,用两只手拿着相机,聚焦印痕,不停地调整角度,拍了数张照片。 “提取袋。”吴芸将相机递了下来。 陆菲雪接过相机后,迅速将袋子递了上去。 吴芸挺直身子,伸长脖子,几乎是用脚尖踩在椅子上,双手才能以一个自然的角度触及到天花板,要不是她身高够高,还真够不着。 吴芸小心翼翼地提取了印痕的一小部分,装进了袋子中。 “苏义,进来。”吴芸朝外面喊了一声。 苏义、老邓、袁有铭纷纷走入,站在了走廊入口处。 “瞧见这些印痕了吗?”吴芸指着天花板问。 “这些东西……难道不是之前就有的吗?”老邓接话道。 “不管是不是之前就有的,这些印痕就在尸体上方,而且还不止一处,从轨迹来看,很可能就是从黄婷卧室内出来的。”吴芸瞪了老邓一眼,接着道,“你们难道没觉得奇怪?” “这些印痕,之前还真没发现。”苏义知道自己确实疏忽了这里,坦然承认了错误,然后道,“不过,这些印痕能代表什么呢?” “你问我?我去问谁?”吴芸从椅子上下来,“你们才是刑警。” “咳咳……”苏义轻咳两声,“我是询问大家,并不是单独问你。” “总不能是有人倒吊在上面吧?”老邓仰着脖子道,“像蜘蛛一样在上面爬?” “说不定不是人。”袁有铭轻声道。 “大犯罪心理学家,你可别吓我……再说了,我们是警察。”老邓皱了皱眉。 “别误会,我是指动物之类的,或者有人拿着什么东西戳上去的。”袁有铭道。 “这种事由你们来解答,我只负责勘验。”吴芸走进了卧室,她冷冷的声音随后传来,“不过,你们连这么明显的现场痕迹都没发现,我真的非常怀疑你们的专业水平和办案态度。当然,包括你。”吴芸扭头看了一眼跟在后面的陆菲雪。 老邓呲了呲牙,轻哼一声,没有说话。袁有铭眯起眼睛,望着正前方,不知在看什么。苏义凝眉思索片刻后,将增强叫了过来,问他是否注意到这些印痕,增强表示完全没注意,他不敢肯定之前有没有,不过,他更加倾向于没有。 显然,这几道印痕的出现,必然有原因,但它到底和案件有无联系,殊未可知。现在妄自推断,只会陷入迷区,还是得等检验结果出来后,再行判断不迟。 十几分钟后,吴芸和陆菲雪从卧室内走了出来。 “行了,你们进去吧。”吴芸道。 “发现异常地方了吗?”苏义问。此时的他已经意识到了吴芸的厉害之处。 “只收集到了一些毛发之类的,还有窗台上的一些杂物,不知道有没有用。”吴芸看了一眼苏义,眼神依旧冷冷冰冰。 苏义默默点了点头,随后和袁有铭一起走进了卧室。 这个现场比何维的现场要简单得多,基本上没有什么可看的,窗户反锁,屋内整洁干净,看不出任何异常之处。 当苏义向袁有铭讲述了黄婷案件的来龙去脉后,问道:“有铭,你怎么看?” 袁有铭环顾四周,托腮沉吟道:“这个案件更复杂,没有凶器,没有入室痕迹,没有凶手踪影,心脏病突发,死在自己家门口,最关键的是,死的时候,另外几间卧室里还有人……说实话,如果不是门上留下的那两个字,她的死大概率会被定性为一起意外事故,虽然它确实有着很多疑点和无法自圆其说的地方。” 苏义点了点头道:“是的。完全无迹可寻。做的简直天衣无缝。” 袁有铭扭头看了一眼站在客厅内的曾强,然后凑近苏义,低声道:“既然无法从物件上下手,就只能从人身上下手了。客观来看,最有可能悄无声息做成这件事的,就是她的老公曾强。除此之外,还有住在这里的另外几户人,虽然他们的口供一致,但并不能排除他们协同作案的可能。” 苏义道:“有这种可能。但,说到底,还是动机问题。看来,我们依然得从两方面入手调查,一方面是黄婷自身,一方面是小说相关。” 袁有铭默默点了点头,随后道:“那本小说我已经看完了,确实匪夷所思。对了,那名小说家你已经见过了是吧?” “是的,昨晚去的,简单聊了一下,他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你觉得他说的话是真是假?” “不好说……”苏义看了一眼袁有铭,“不过,这不就是我们聘请你的原因之一吗,帮我们识别真假,分析他的心理状态。” 袁有铭笑了笑,正欲说什么,门外忽然传来了吴芸响亮的声音:“你们完了没?完了的话,就走人。局里还有别的事等着我回去处理。” “如何?”苏义看了一眼袁有铭,低声问。 “可以了。跟照片上相差不大,跟我想的也差不多。”袁有铭道。 黄婷的死亡现场勘验结束了,连带着曾强的口供也录了最新的。 从曾强的口供中,依然没有得到太多有用的信息。 不过,苏义重点询问了曾强关于《罪恶之行》快递的事情,寄来那本书的快递单子和包装早已不在,快递员的电话和快递短信也因为黄婷手机被损毁的缘故,无法找到,不过,只要对方是通过正常渠道寄出的快递,那么使用黄婷的身份信息和电话号码,可以去各大快递公司反向查询,说不定可以查出是谁寄的快递。 若能查出是谁寄出的小说,那么离真相也就不远了。 同理,关于快递的问题和解决方案,也适用于何维。何维虽然是一个好读之人,但《罪恶之行》并非畅销书,按理说,他不大可能会主动去购买这样一本书,除非是别人送的。 据曾强回忆,黄婷拿到这本书的时间差不多是在十二天之前。而据何维的同事说,何维拿到这本书的时间差不多也是十多天前。也就是说,两人拿到书的时间基本类似。这不应该是巧合,很可能是凶手刻意为之。 苏义将时间点记录了下来,他意识到,这条线索虽然看似晦暗隐蔽,说不定会是揭开真相的重要一环。 离开公寓的时候,已经快一点钟了。老邓提议大家先找个地方吃饭,因为他早已饿的不行了,肚子都在咕咕叫了。但吴芸却坚决反对了这个提议,她说自己回警局还有事,现在时间紧迫,吃饭这种事可以随时随地解决,不用专门抽时间来吃。 听到吴芸这么说,老邓一时哑口无言,他看了看苏义,苏义也是摇了摇头,对刑警来说,一日三餐不准时,甚至有时连饭时间都没有,实属常态。 提议被拒绝后,平时一向开车很稳的老邓,默默地加快了车速。 为了节省后续的时间,在车上的时候,苏义便将两起案件的脉络整理了出来,告知了大家。 苏义将主要调查方向分为两条线。 第一条线——案件本身。 在这条线上,刑警侦查方面,需要解决的问题主要有三个:第一个,何维案件中,监控录像的排查,需要排查周边监控录像,扩大排查时间范围,重点寻找携带大包裹的嫌疑人;第二个,何维案件中,小树林内钢管的来历,需要再找物管处询问,并且找到上一个植被护理工作人员询问其钢管相关的问题;第三个,调查曾强和黄婷的人际关系;第四个,盘问另外四家住户在当晚的行为,给他们录新的口供。 技术检验方面,需要重点检验的道具主要有三个:第一个,钢管;第二个,黄婷的手机;第三个:公寓天花板上的奇怪印痕。除此之外,技术科还要针对今天提取到的其余物证进行二次检验,并和上一次的结果进行对比。 第二条线——小说。 刑警侦查方面,可以重点深挖的线索主要有两个,第一个,出版社编辑;第二个,小说家。第三个,快递信息的反向查询。而技术检验方面,主要检验的道具,便是那两本小说了,虽然那两本小说已经并非“第一现场物证”,但说不定也能发现些什么。 理清思路后,苏义将后续的工作内容也安排了下去。 首先,由老邓负责,苏义协助,完成录像监控排查、钢管来历调查、曾强和黄婷人际关系摸查、贝壳公寓另外四户的口供获取、快递信息的反向查询这五项工作。工作不分先后,可同步进行。 其次,由苏义负责,袁有铭和老邓协助,问询出版社编辑,以及小说家。 然后,便是技术科的检验结果了,按照吴芸的说法,即使是加班加点,初步结果最早也只能在明天上午出。 最后,是尸检那边的工作,苏义准备回警局就去找老周,问一下具体结果,但按照经验,尸检结果并不会太快,尤其是微量验毒,最快也要十二个小时以上。 苏义拿着小本子,在车上讲述了他的思路,在最初讲述的时候,老邓还哼哼唧唧的,提出了一些质疑,但当苏义讲完后,老邓撅起嘴,陷入了沉默。看来。苏义总结的应该还算不错,要不然以老邓的性格,倘若总结的不到位,绝对要对苏义进行一番冷嘲热讽。 吴芸倒是没有多大反应,全程都没说话,只是当苏义总结完之后,她不经意间看向苏义的眼神中,除了冷冰冰之外,似乎还多了一丝另外的情绪。 陆菲雪则是眨着眼睛,望着苏义,露出了想要极力掩饰却掩饰不住的笑容。 袁有铭丝毫不吝表达自己对苏义的赞扬,扭过头,朝着苏义竖起大拇指,笑道:“总结的好。” 不过,总结的虽好,工作安排的也算合情合理,但有一个严峻的事实是没法忽视的,那就是他们人手明显不足,尤其是走访调查和录像排查,需要耗费大量时间和精力,光靠老邓和苏义两人,肯定不够。 “我一个人就要负责这么多内容……”老邓皱着眉头道,“当然,我并不是嫌多,我只是觉得时间不够用啊……” “这个问题我刚才想过了,我等会回去就去问队长能不能再给我们安排个人,要不然光凭我们几个,想要在短时间内完成这么多工作,难度非常大。”苏义道。 “这就对了嘛,多申请几个人……”老邓说着话,忽然咧嘴笑了起来,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 “人太多也不现实,警局的主要精力在西郊碎尸案上,虽然我们这个也已立案,但相比那起案件,影响力差得远,而且我们尚且缺乏有力的实证。”苏义深吸一口气,看了一眼窗外,沉声道,“不过,不管怎样,我们都会查出真相的。” “臭小子,你这天天自己给自己打气,累不累啊?”老邓嘴角一撇道,“我们也是人,也要吃饭睡觉的,不要时时刻刻将真相挂在嘴边,听的我心焦。” 苏义尚未说话,一直沉默无言的吴芸忽然道:“刑警不就是要对真相负责嘛,你说的话,我一听就觉得非常不靠谱,怪不得这么多年连个副队长都没混上。” 老邓眼睛一瞪:“你……你又要说这个?你是不是又要说这个?!” 车辆忽然猛地左右晃动了两下,旁边的袁有铭轻拍了一下老邓的肩膀,笑道:“老邓同志,小心开车。” 吴芸面色冷硬,扭头望向了窗外,没有理会老邓。 老邓叫了一嗓子后,情绪稍微平稳了一些,只是嘴里还在轻声嘀咕着什么。但面对吴芸,老邓似是有所忌惮一样,平时对苏义耀武扬威的模样完全施展不出来。 回到警局后,吴芸和陆菲雪急匆匆赶回了科室。老邓饿的前胸贴后背,实在撑不不住了,独自一人去吃东西了。袁有铭去完成剩下的聘用流程,领取相关证件。而苏义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就一路小跑着去找法医老周了。 时间紧迫,越往后拖,对破案侦破越不利。 对这一点,苏义深信不疑。 而且,苏义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觉得会有坏事即将发生。 难道是那名出版社的女编辑? 按照江一墨小说里的剧情,当警察找到女编辑的时候,她已经吊死在家中了。 难不成,现实中也会这样? 苏义深吸一口气,将这个有些荒诞的念头压了下去。 第十六章 半夜诡话 正如苏义预料的一样,法医的工作才刚刚开始,何维和黄婷的尸体也只进行了初步解剖,检验结果最快也得到晚上才能出。 从老周那离开,苏义又去找了雷队长,口头汇报了案件的进展,然后向雷队长申请增加人手,雷队长一口答应了下来,说他会安排。 回到办公室,苏义将案件本身需要调查的几项工作安排好,然后便叫上了已经拿到临时顾问证件的袁有铭,赶往了漠城文艺出版社。 老邓收集到的信息显示,《罪恶之行》的责任编辑名叫童颖,现年二十八岁,未婚,老家在外地,她在漠城上的大学,毕业后就在漠城文艺出版社从事编辑行业,现在已经五年了。 苏义和袁有铭来到出版社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 在车上,苏义啃了两个面包,将一整瓶矿泉水喝完了,并且还睡了一小会。所以下车的时候,苏义已经是精力旺盛,水足饭饱了。 进入出版社,苏义掏出证件,和前台表明身份后,前台迅速通知了总经理,总经理将他们邀进了办公室,端茶递水了一番后,才坐下问:“两位警官,有什么可以为你们效劳的吗?” 苏义直接说明来意:“《罪恶之行》这本书牵扯到两起谋杀案件,所以,我们有几个问题想问一下负责这本书的编辑,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童颖,对吧?” 总经理愣了一下,随后才道:“是这样啊……那行,我这就去叫她来……对了,是这本书有问题,还是编辑有问题,亦或是作者有问题?” 苏义想了想之后道:“案件具体内容不方便透露,不过,这件事不至于上升到另外一个层面,所以你不用太过担心,对你们出版社本身应该没什么影响。” 总经理长吁一口气,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随后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五分钟之后,一位戴着黑框眼镜,留着长发,穿着一身白色OL制服的女人走了进来。女人身材姣好,上身穿着短袖衬衫,下身穿着包臀短裙,露出白皙的手臂和大腿,她进门的时候,一只手放在胸前,另外一只手抚了抚镜框,朝着苏义和袁有铭分别点了点头,然后坐在了斜对面的位置上。 总经理则在门口看了几眼,然后悄然离开了。 看到童颖的瞬间,苏义感觉心中有一块石头放下了,全身轻松了许多,他知道,自己确实曾担心过小说剧情真的会在现实中上演,现在看来,显然是多虑了。 “你叫童颖?”苏义问。 “是的……”童颖看起来有些紧张,不停转动着左手手腕上的玉镯。 “不用紧张。我们有几个问题问你一下,你如实回答就可以了。”苏义将随身携带的那本小说放在了桌上,“这本《罪恶之行》是你负责的对吧?” “是的……”童颖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这本书是三审三校,正规书号……内容也符合主流价值观……没问题的呀。” “我们这次来,与政策无关,只关乎案件,我们认为有线索隐藏在里面。”苏义说道,“现在,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你只管回答就行。” 苏义看了一眼身侧的袁有铭,后者身前放着一个本子,时不时地记录着一些什么。 有袁有铭在,苏义就放心许多。 “你是从什么时候,知道江一墨要写这本小说的?”苏义问。 “什么时候……”童颖低声自语着,片刻后,她才道,“大概半年前吧……那时他跟我说了一下思路,我觉得好像还行,就让他写出来看看。” “目前的版本和最初的思路一致吗?” “差不多吧,你也知道的,他不喜欢改文,其实这本书如果好好改一些,有畅销的潜质……不过反正是他自费出版,我也管不着,他开心就好。”童颖抚了抚眼镜,悄然看了一眼袁有铭,又迅速收回了目光。 “在出版前,除你之外,还有别人知道这本书的思路吗?”苏义一边记,一边问。 “应该没有……我没和别人说过。” “初稿是什么时候交的?” “一个多月前吧。” 苏义默默点了点头,然后问道:“8月15号,也就是前天早上八点,你在哪?” “应该刚刚起床……咳咳……然后我就赶车上班了。” “有没有人能证明?” “没有……我还单身呢……不过我九点就到公司打卡了,而且八点半左右就出门了,如果查坐车记录和小区监控的话,应该能查到吧。”童颖语气有些紧张地道,“你们……难道是在怀疑我吗?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为什么一本小说会和案件有关呢?” “案件细节无可奉告。”苏义严肃地道,“8月16号,也就是昨天凌晨一点到清晨六点,你在哪?” “这个点……肯定是在家睡觉了。”童颖摸了摸自己的耳朵,低声道,“我一个人睡,所以没人能证明……” “关于小说的作者江一墨,你觉得他是怎样一个人?” “江一墨……说实话,我也不是特别了解,都是从别人口中听到的一些只言片语。”童颖转动着玉镯道,“我是在三年前,才成为他的责编的,之前的时候,他在另外一个编辑手中,那个编辑离职了,才归到我手下 ……这三年间,他就出了这一本小说,所以我还真的不是很了解。” “那别人是怎么说的?” “据说,江一墨是一个执念非常深的作者,写的小说也较为偏激,编辑提的建议从来都不听,要不然,以他的写作经验,早就该成名了,虽说不一定大成吧,但至少吃穿不愁,可他现在,却是越写越惨,越写越穷,要不是他在我们出版社出了这么多书,而且和我们上一任副总编关系不错的话,即使是自费出版,我们都不会出的,因为出了他的书,基本就是赔钱。” 说到小说这一块,童颖的神情明显自然了许多,话也多了起来,她撩了撩头发,继续道:“不过,江一墨有一点让我很佩服,那就是坚持,他确实很能坚持。你看他这十年间,都写了十多本小说了,我还没见过哪个作者有他这番毅力和坚持的……我觉得他应该是真的热爱写小说,要不然,他是靠什么坚持下来的呢?” 苏义从童颖的话中拎出几个关键词,其中一个词是“副总编”,苏义问:“你刚才说江一墨和上一任副主编关系不错是怎么回事?” 童颖明显愣了一下,随后才道:“就是最初带江一墨出道的编辑,也算是江一墨小说之路的恩师吧,那年江一墨之所以能获得青盾奖就和这个编辑有关……后来,这个编辑成了我们出版社的副总编,但三年前,因为身体原因,主动辞职了。” 苏义在记事本上的“副总编”三字下面,备注了一行小字:三年前已辞职。 思索片刻后,苏义问:“江一墨在创作这本小说的时候,有没有和你交流沟通过他的某些比较特殊的想法?” “比较特殊的想法?”童颖摸了摸耳朵道,“我们其实聊天不多,反正我的建议他也不会听,大部分都是正常的工作交流,比如交稿啊校对啊等等。” 苏义默默点了点头,正欲询问下一个问题,童颖忽然“咦”了一声道:“不过,有一次,他好像说他不想活了……那应该是一年多之前吧,半夜三更的,他忽然给我打电话,之前我们都没怎么通过电话,所以我记忆比较深刻,他说他不想活了,声音中带着哭腔,我问是什么回事,他也不说,一直就在说不想活了,活着没意思,想死,但又没写出什么好的小说来,就这样死了心有不甘等等……那晚也把我给吓坏了,还想着要不要报警呢,不过后来他又发消息说没事了,刚才是喝多了,希望我不要往心里去……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苏义将这段内容记录了下来,试着从中分析出一些线索来。 “还有吗?”苏义抬起头来问。 “没了……”童颖抿了抿嘴唇,一只手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又迅速放了下去。 “依你看来,江一墨的性格是怎样的?”苏义盯着童颖道,“一般来说,一个人的性格会在文字中流露出来,你是他的编辑,对他的深层性格应该有所了解吧。” “这个……就像我之前说的,我们接触其实并不多。不过呢,从他之前的书里,以及这本书的内容来看,作为编辑的角度,我大胆揣测一下,我感觉他的内心应该有一团火,一团与众不同的烈火,那团烈火在他的心中燃烧,他通过文字的方式将烈火的温度传递到现实,要不然,他自己就会被烧死了。我是这么觉得。” “能不能具体一点?”苏义感觉自己没有听明白。 “就是他想的可能和我们大家想的不一样……至于他到底是怎么想的,我是真不知道。”童颖忽然深吸了一口气,丰盈的胸口微微起伏。 “他有没有表达过自己有杀人之类的想法?”苏义忽然问。 “杀人?他杀人了?!”童颖几乎是叫了出来。 “没有。你不要激动。”苏义指了指旁边的袁有铭,说道,“我们想侧写江一墨的人格,所以要尽量多地了解关于他的信息。” “哦哦……”童颖轻抚胸口,看了一眼袁有铭,继续道,“原来是这样……” “所以,他到底有没有表达过自己有杀人之类的想法?”苏义又问了一遍。 “这个……”童颖低下了头去,紧抿嘴唇,眉头轻皱,看起来有些纠结。 童颖这种忽然间的表情变化,迅速被袁有铭捕捉到了,袁有铭悄悄朝着苏义比出了一根手指。 苏义点了点头,随即面向童颖,提高音量道:“童颖,你要如实回答,知道什么就说什么,如果你知情不报,我们早晚也会查出来,到时候你就是包庇之罪,你明白吗?” 童颖抬起头,轻咬嘴唇,有些为难地道:“我不知道我该不该说……因为我不知道我的一句话会不会让江一墨受到牵连……” 苏义面色严峻地道:“我们是警察,我们只对真相负责,牵连不牵连,并不是你一句话就能决定的,我们需要证据,没有证据,任何人都没法定罪。” 许久之后,童颖才犹犹豫豫地道:“可能是两个月前吧……也是半夜三更的,他又一次给我打电话,语气阴森诡异,完全不像他平时说话的语调,而且还嘿嘿直笑,笑得我头皮发麻……我吓坏了,一度以为他被鬼附身了……” 说到这的时候,童颖面色微微发白,一只手揪住衣角,似乎依然心有余悸。 咽了一口唾沫后,童颖全身紧绷,瞳孔本能地放大,继续道:“他跟我说,他杀了江一墨,还将他剁成了肉沫…… 然后包成了肉包子,想给我寄两个吃……我一听吓坏了,问他是不是疯了,怎么说这种疯言疯语……他说他没疯,十分清醒,他只是想找个人分享一下他的胜利果实……随后他就挂断了电话。那一整晚我都没睡着,想着他说话的语气就觉得恐怖。不过,第二天早上,他就发消息说昨晚是在和我开玩笑,他想试试看在小说中加入类似的恐怖桥段能不能奏效,问我当时的感受是怎样的……他虽然这么解释,但我感觉事情似乎并没那么简单,因为当时他说话的语气和笑声,很难用语言来形容,总之极为诡异恐怖……” 说完这段话之后,童颖长吁一口气,靠在了椅子上,额头上都冒出了汗珠,似是消耗了她巨大的能量。 苏义将上述内容全部记录了下来,然后看了一眼袁有铭,袁有铭目光发亮,朝着苏义点了点头,显然是捕捉到了一些有用的信息。 “还有别的吗?”苏义再次问向童颖。 “没了……”童颖似乎是累了,连眼睛都眯起来了,说话也是有气无力的。 “如果想起什么来,或者发现什么,就联系我。”苏义留下了自己的电话号码和姓名,该问的都已经问完了,也收集到了一些有用信息,他起身道,“我们还有别的事,就不打扰了。感谢你提供的信息。” “江一墨,他是不是……”童颖忽然说,“杀人了?” “你怎么知道的?”苏义眉头轻皱,望向童颖。 “我……我猜的……”童颖说,“要不然你们怎么会问这么多……” “江一墨涉嫌两起谋杀案。我能告诉你的只有这么多。”苏义朝门外走去,走了两步之后又回头道,“另外,关于我们之间的谈话,不要和任何人透露,明白吗?” “明白……”童颖点了点头。 苏义和袁有铭刚走出办公室,总经理便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搓着手问:“两位警官,想喝点什么吗?我们这里有咖啡,饮料……” 苏义抬起手,打断了总经理的话:“不用。我们还有事,先走了。对了,这件事记得不要声张,不要让外人知道。” “明白,明白……”总经理点头道。 在总经理的陪同下,苏义和袁有铭离开了出版社。 办公室内,靠在椅子上的童颖站起身,走到门边上,黑框镜框后面的双眼紧盯着苏义和袁有铭的背影,当看到他们离去后,童颖轻吁一口气,背靠墙壁,单脚撑地,挺了挺丰盈的胸部,目光中浮现出了一丝笑意。 “一切尽在预料中。”童颖嘴角上扬,露出一抹神秘笑容,“好戏就要上演了。” 第十七章 新人加入 这趟漠城文艺出版社之行,对于苏义来说,也算是有所收获,至少没白费时间,不过,女编辑童颖说的那些话到底有着怎样的深层含义,苏义尚未完全想通。 下楼后,苏义问向袁有铭:“有铭,你怎么看?” 袁有铭仿似早就在等着苏义询问一样,他轻抚袖口的褶皱,缓缓说道:“有两点。第一点,我怀疑这个女编辑有所隐瞒,因为她的一些肢体语言都表明她并不是在担心害怕,而是紧张激动,而且,有好几次,她都在试探性地询问一些关于案件的内容,似乎想印证一些什么东西。” 略微停顿后,袁有铭继续道:“而且,从她进门后的情绪反应和之后的一系列行为反馈来看,她似乎知道我们会来这里一样,并没有太过吃惊,当然,我不确定这是不是她的特定场景应激反应。” 苏义点了点头,思索片刻后道:“可按照常理来说,她不应该骗我们才对,这样对她可没什么好处,毕竟她只是一名编辑,且有着不在场证明。” “是的,这也正是我感到奇怪的地方。所以,我只是觉得她有所隐瞒,但她说的话应该是真的。” “你觉得哪些是真的?” 袁有铭认真思索了一会:“江一墨半夜给她打的那两次电话,大概率是真的,她确实被吓得不轻。而这,也正是我想说的第二点。” 苏义“哦”了一声,示意袁有铭继续。 袁有铭道:“从那两次电话交流的内容来看,江一墨的人格似乎非常不稳定,而且极其情绪化。如果说第一次半夜哭诉是一种悲恸和忧郁的体现,尚能理解,那第二次的半夜诡话就非常怪异了。不考虑江一墨是在开玩笑这种可能性的话,那只能说明,江一墨的人格中有着十分阴暗且不为人知的一面。当然,我现在并没有见到江一墨本人,不敢妄下判断,只能先行推测。” 袁有铭的话给了苏义下判断的基础,其实这些细节苏义也察觉到了,只不过有了袁有铭的分析后,就更加具体而明晰。苏义不由想到了昨天晚上他去拜访江一墨时候的一些细节,现在想来,或许隐藏着一些什么。 “这个江一墨。”苏义轻咬牙关道,“有问题。” “是的。从小说这条线来看,书是他写的,不管怎样,他的嫌疑非常大。” “走,我们先回警局,汇总下线索。”苏义加快脚步,来到车前,“再决定下一步的具体行动。” 回到警局后,老邓告知苏义,他已经联系上了通威大厦上一任植被护理员,并询问了钢管的问题,那人说,钢管是在差不多三个多月前才出现在那里的,具体时间已经记不得了,但他清晰地记得,某一天清晨,当他去裁剪枝叶的时候,发现了这根钢管,他以为是物管处新增的什么设备或道具,就没多管。 这条信息的获取,再次强化了何维案件谋杀的可能性。 毫无疑问,凶手在小树林中提前埋下钢管,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等到时机成熟之时,用这种看似意外事故的方式,杀掉何维。 而且,这条信息也证明,凶手在三个月前就已经在准备杀人了,而不是等到书上市之后再做准备,所以,模仿犯罪这种可能性基本可以排除了。 那么,能不能顺着钢这条线索,找到当初埋它的人呢? “线索越来越多了。”苏义感到了一种真相即将浮出水面前的激动和兴奋,他轻拍了一下老邓的肩膀,情不自禁地道,“干的不错,老邓!” 老邓微微一愣,随后轻哼一声道:“呵,这点小事,难得到我?” “钢管这条线要继续查下去,看能不能精确时间,找到埋它的那个人。”苏义说。 “好嘛!”老邓答应了一声,坐了下去。 刚坐下,老邓又站了起来:“对了,何维死亡现场周围的监控摄像头我也已经摸清了。在小树林周围一公里之内,共有六个摄像头,包括石板路两侧的两个,通威大厦入口处的两个,以及河道周边的两个。要想进入小树林,不管是从正面还是背面,都会被监控拍到,除非,凶手不走路。” 不待苏义说话,老邓接着道:“录像排查的工作我也已经安排下去了,六个摄像头,暂时排查事发前四个小时的时间区域,工作量确实不小,不过,队长已经派人给我们了,正好由那个人负责这件事。” “哦?”苏义微微有些惊喜,一是为老邓的工作进展而感到惊喜,二是因为雷队长竟然这么快就给他们安排了人而惊喜,他问老邓,“安排了几个?” “就一个。”老邓咧着嘴说,“是个纯新人,刚从警校毕业,才来警局实习了两个多月,比你可新的多,不过是个老实孩子,让干啥干啥。” 苏义听到“实习”两个字,就不由想到了自己实习两年的经历,他轻咳一声道:“一个就不少,重要的是肯做事,不过,你可别欺负人家。” “我怎么会欺负别人呢?”老邓努了努嘴,表情认真地道,“我是那样的人吗?你看我欺负过你吗?再说了,我敢欺负你嘛……” “我们的事就不要多说了。”苏义打断了老邓的话,他可不愿再回想那段整天和老邓怄气争吵的时光,对苏义来说,那俨然就是一段黑暗岁月。 “哼!”老邓轻哼一声,坐了下来,但紧接着,他又想起了什么,再次站起,说道,“黄婷和曾强的人际关系我正在梳理。公寓内另外四户租客我也已经通知了他们,让他们六点之前来警局录口供。除此之外,快递那边我找了一名之前的同事帮忙,让他帮忙联络一下各大快递公司的负责人,看能否查到一些信息,不过,这种纯粹是碰运气,毕竟谁也不知道寄件人用的是哪家快递。” 下午时候,苏义安排给老邓的工作一共五项,调查钢管来历、摸排小树林周边监控、调查黄婷和曾强人际关系,为那四户租客录新的口供,以及快递信息的反向调查。 仅仅过去了两个多小时,老邓就取得了不俗的“战绩”,各项事务也都井井有条地安排了下去。老邓在专业知识上或许有所欠缺,但做事的态度还是没问题的,安排到他手上的事情,虽然嘴上嘀嘀咕咕,但真正做起来,还是效率很高的,而这,也正是苏义信任老邓的一个重要原因。 “不错。”一向不擅夸人的苏义,在短时间内竟然连着夸了老邓两次,自从身份转变了之后,苏义的一些行为习惯也在悄然改变着,他已经逐渐意识到,要想让别人听从他的安排,可不仅仅只是用职位压制那么简单,虽然各中奥妙他还没有真正参透,但至少他已经在尝试了。 “哼。”老邓轻哼一声,似乎是不屑于苏义的夸赞一样,或是觉得苏义的夸赞太过简洁,没有诚意,他望向苏义,撇嘴道,“你们呢?你们去了这一趟,有什么收获吗?” “收获不多,但很有用。”苏义沉声道,“我们接下来要做的首要事情,就是刑拘江一墨,进行审讯拷问。老邓,你抓紧填个呈请表,在最短时间内把拘留证搞定。我汇总下信息,等会咱们直接去江一墨家中抓人。” “我就说了吧!就该早抓!这个小说家绝对有问题!”老邓好奇地问,“快点说说,你们从出版社那里获得了什么信息啊?确定江一墨的嫌疑了?” “没有实证。但据江一墨的责任编辑说,江一墨性情古怪,并不是我们昨天见到的那样,他有着深层人格,或许极为阴暗邪恶,且有着杀人的想法。”苏义道。 “啧啧!我就感觉他不正常。”老邓喝了一大口咖啡,然后故意压低了声音道,“看来,案件很快就能水落石出了啊,嘿嘿。” 已经四十多岁的老邓,尚未迎来自己刑警职业生涯的鼎盛期,就已经快进入衰退期了,他的身体状态和年龄已经不允许他继续长期在一线奋战了,如果在五十岁之前,老邓没法混上一个副队长或者别的稳定职位的话,那么他很可能会被淘汰,连个打杂的机会都没有,可比现在惨多了。 所以,如若在这几年时间里能够侦破件连环谋杀案,对他的职位提升肯定有着巨大帮助。老邓虽然做人谨小慎微,办案小心为上,但并不代表着他心里没有这方面的盘算,只不过他的性格和业务能力一直在拖后腿而已。 苏义听到了老邓的嘿嘿笑声,可他并不知道老邓发笑的真正原因,只当是他以为案件即将被侦破时的正常喜悦心情了。 不过,苏义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这件案子,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两天前,他半夜前往小树林查看钢管,背后忽然传来一声凄惨呼救的场景依然历历在目,那声呼救如此惊悚诡异,以至于随着时间的推移反而愈发清晰真实,虽然直至现在苏义也没搞清那是什么回事,但他觉得,那声呼救和案件本身或许也有关联…… 下午五点整,当苏义将所有信息汇总的差不多了的时候,老邓大踏步冲进办公室,隔着老远就朝苏义喊:“臭小子,拘留证已经搞定了,什么时候出发?” 苏义站起身来道:“现在!” 老邓似是一路跑过来的,此时还喘着粗气:“就我们两个?” 苏义想到了那名新加入的实习生,他还没见过那人,正好借这个机会熟悉一下,拘捕虽然不同于抓捕,但也算是有风险的外勤行为,多一个人便多一份保障。除此之外,苏义还想叫上袁有铭,但拘捕嫌疑人的时候,也是有概率发生意外事故,让非专业人士参与,会加大风险,所以便作罢。在这段时间内,袁有铭正好可以先研究一下江一墨的个人资料,从侧面了解一下江一墨的整体情况,对于后续的犯罪心理分析也会起到事半功倍的作用。 “叫上那名实习生。”苏义道,“我们楼下集合。三分钟之内。” 老邓没有说话,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苏义将剩余的资料整理完备,披上警服,急匆匆离开了办公室。下楼前,苏义来到接待室,袁有铭正在里面坐着,因为他并非正式顾问,只是临时顾问,所以没有专门的办公地,只能在这,要不然就得离开。苏义将整理好的资料交给了袁有铭,其中包括江一墨的所有个人信息汇总,然后告知袁有铭,他们要去拘捕江一墨,让他在此等待,今晚,将会对江一墨连夜进行审讯。 袁有铭点头称是,苏义随即离开。 下楼后,老邓和那名实习生已经在车前等着了。 那名实习生是一个年轻小伙子,一眼看上去就非常青涩,平头,小麦色皮肤,身材挺拔,看上去比较结实硬朗,嘴角带着一抹略显羞涩和紧张的笑容,双眼直直地看着苏义,一眨也不眨,不过这种目不转睛的看,实则是对苏义的一种尊敬。 “上车吧。”苏义只看了一眼那名年轻人,便径直钻进了车内。 “哼。”老邓跟着钻进了车中,习惯性地发出了一声轻哼。 那名年轻人并未说话,动作迅捷地钻进了车里。 依然还是老邓开车,车辆缓缓启动后,老邓说:“小姜啊,我跟你说了你还不信,现在行了,打赌输了吧,别忘了一顿饭哦。” 坐在后座的年轻人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点头道:“邓老师,我记着呢。” 苏义疑声道:“你们打赌了什么?” 老邓咧嘴道:“打赌你不会主动问他的姓名,甚至不会主动和他说话,他还不信呐,哈哈,你看,还是我最了解你这个臭小子吧。” 苏义凝眉道:“你这根本不是打赌,你这是欺诈,从理论上来说,你的赢面太大,根本不构成打赌的基本准则。” 随后,苏义扭头看了一眼后座的小伙子:“我宣布,打赌不成立,你可以不用请他吃饭。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小伙子愣了一下,随即挺胸抬头,一不小心脑袋撞到了车顶上,他痛叫一声道:“姜瑜……姜是葱姜的姜……瑜是瑜伽的瑜……” 苏义点头道:“我叫苏义。” 姜瑜露出了八颗牙齿的笑容,说道:“我知道你……其实,我关注你很久了。” 苏义皱了皱眉道:“关注我?为什么?” 姜瑜急忙摆了摆手道:“我的意思是……我一直在向你学习。” 苏义依然皱着眉头道:“不要向我学习,因为你不想实习两年的。相信我,那过程,很难熬。”说罢,苏义扭回了头去。旁边的老邓则是嘿嘿直笑。 姜瑜虽然早就因为某种不知名原因在“关注”苏义了,但他对苏义的性格秉性显然还不是很了解,两句话还没聊完,热乎劲都还没到,就没话可说了。不过姜瑜还是露出了大大的笑容,清澈的双眼一直望着苏义的后脑勺,那热切的劲头,就仿似苏义下一秒就会回头和他对视一样。 不过,苏义并未回头,这时的苏义脑海中不由浮现出了自己两年前刚进入警局实习的时候,那时他懵懵懂懂,做事莽莽撞撞,想起来竟有丝可笑,转眼间,自己竟然已经成为“老员工”了,这种身份的转变就在瞬息之间,让人始料未及,时光流逝,不知不觉间,自己已经从当年的毛头小伙,成为一名负责谋杀案的正牌刑警了…… 苏义深吸一口气,感受着岁月的流逝,也感受着自己在这两年间的变化,此时,他才真正觉得雷队长让自己实习两年,并不是故意刁难,实则是用心良苦,要不然,以自己当年的性子,要真出警,指不定捅出多大篓子呢。 车辆前行,默默地驶往东郊新月小区。 与此同时,新月小区,2栋5楼505内。 阳台上,江一墨瘫在藤椅上,身子一动不动,双眼眯着,半睁半闭。 恍然间,西天边上的云彩打开了一条缝隙,一束阳光穿透苍穹,射向了人间大地,也射到了江一墨那张没有表情的脸上。 江一墨的眉头跳动了两下,双眼缓缓睁开。 在这一天即将结束的时候,阳光终于照到了大地上。 温暖,金黄,带着希望和憧憬的阳光,不论何时出现,都不会晚。 “小说。”江一墨沐浴着阳光,深吸一口气,低声自语,“要完结了。” 第十八章 拘捕一墨 日落黄昏,残阳如血。 阴沉了一整天的天空,在即将结束这一天的时候,迎来了太阳的光辉。 血红色的太阳挂在西天边上,将大地映照地通红,就仿似洒了一层血。 苏义、老邓、姜瑜,三人来到了江一墨的门前。 苏义用力敲了几下门,房门打开了一条缝隙。 江一墨瘦削惨白的脸出现在门内:“你们……怎么又来了?” 苏义没有客气,一把将门推开了,老邓和姜瑜鱼贯而入,两人分站江一墨的后方两侧,呈掎角之势,挡住了江一墨的退路。 “江一墨,你涉嫌两起谋杀案,现在依法将你拘捕,请你配合执法。”苏义亮出了拘捕证,“从现在开始,你说的每一句话都可能是呈堂证供,所以,不管你要说什么,一定要想好了再说。” 江一墨一脸茫然:“你们……你们怎么能抓我呢?你们有证据吗?” 苏义给老邓使了一个眼色,老邓跨前一步,一把按住了江一墨的肩膀:“老实点,就会少受点皮肉之苦!” 苏义拿出手铐,喝令江一墨:“伸出手来!我们只是将你拘捕,而不是抓捕。没有证据的情况下,72小时内会将你释放。” “可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江一墨苦着一张脸,可还是将手伸了出来,不过,他又迅速缩了回去,“能不能让我先梳梳头,我不想这样出去见人……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外人了……” 苏义没有犹豫,直接将手铐拷在了江一墨双手上:“铐上,也可以梳头。” 随后,苏义领着江一墨来到了卫生间。 江一墨用带着手铐的手将发型整理的一丝不乱,还是昨天那样的丸子头,只不过今天更显清爽干净,看起来似是刚刚洗过。而且,苏义注意到,江一墨身上穿的衣服也是新的,虽然依然是一身灰布麻衣,但样式比昨天的要好看许多,肩部还有一些纹路雕花的设计。 整理好发型,江一墨走入客厅,看着阳台上种植的花花草草,又环顾了房间一圈,有些不舍地道:“哎……怎么会这样的……我只是个写小说的啊……我走了,它们可怎么办啊?” “放心。它们死不了。”老邓拽了江一墨一把,“就算是死了,也没啥大不了的,可以再买。但人若是死了,可就真没了。” “天下万物,皆有灵性。人死了确实是没了,可它们死了同样也就没了。”江一墨语气中带着一丝悲伤。 “行了,快走吧!”老邓有些不耐烦地道,“你还是先考虑考虑你自己吧。” 老邓和姜瑜两人将江一墨带走了。苏义在房间内转了一圈,简单看了看,并未发现特殊之处,他准备等审讯完第一次之后,再来这里详细搜查,他觉得这里应该隐藏着一些线索。 拘捕江一墨的过程并未出现意外,当然,这也在苏义的预料当中。毕竟在江一墨的小说里,里面的小说家,也被警察抓走了。自从昨晚苏义和老邓来过一趟后,江一墨肯定已经想到过这一幕会发生。 下午六点整,小说家江一墨被关进了市警局审讯室。 同时,贝壳公寓的那四户人家中也来了两户,一男一女,男的中年,女的青年。 苏义和老邓决定先给他们录新的口供,把江一墨晾在审讯室内,让他猜不透他们要干什么,继而心情烦躁焦虑,这样对于接下来的审讯过程,也会有所帮助。 这一次,苏义负责询问,老邓在旁边提出一些漏掉的问题。袁有铭也参与了进来,只不过他更多地是观察,在必要时候,才会出言提醒。 苏义问了一些他早就想好的问题,这两人的口供依然一致,从他们的个人信息中,也并未发现任何作案动机,要说他们杀人,确实找不出足够的理由,从他们的口供当中,也看不出明显的漏洞和破绽。 中途休息的过程中,袁有铭告诉苏义,他们说的大概率是实话,从他们肢体反应和表情变化中,看不出撒谎的痕迹,而且他们的情绪反馈也都很正常,没有明显的情绪波动。 苏义默默点了点头,他知道,合租的这几个人谋杀的可能性几乎没有。 休息完后继续询问,苏义问了他们一个新的问题,那就是走廊天花板上的那些印痕,他拿出一张照片来,问他们是否注意到这些印痕,他们全都表示没见过,其中一个人非常明确地表示,他之前观察过天花板,但没有发现类似的印痕,这种印痕,很可能是最近这几天才留下的。 苏义将这条信息重点记录下来,他意识到,吴芸的这个发现,对于黄婷案件的侦破,或许有至关重要的作用。 可,那几道颇像某种动物爪印的印痕到底是什么呢? 从印痕的大小来看,并不像是飞行类的昆虫,因为它们尺寸大都较小,而印痕的区域却很大,甚至和人类的手掌一样大。 那么,什么样的大型动物会在天花板上倒立行走呢? 苏义越想越觉得古怪诡异,最后他用力摇了摇头,将脑中这些杂乱念头抛掉,决定等吴芸那边出了结果之后再研究。 在询问这两户的过程中,另外两户也来了。 苏义用了较短的时间询问了另外两户同样的问题,得到的答案基本和刚才两户一致,对于天花板上的印痕,他们也都表示没有印象。 不过,从其中一名青年男子的口供中,苏义得知黄婷似乎经常和曾强吵架,有一次两人吵架声音太大,吵到了这名青年男子,青年男子还专门去拍门提醒。后来的一段时间,他们吵架声音小了许多,但青年男子还是能偶尔听到他们吵架,当然,吵架原因他并不知道。 苏义想起之前他曾询问曾强,他和黄婷的关系如何,夫妻是否和睦,那时曾强说他们夫妻两人关系非常好,几乎没吵过架,现在看来,曾强应该是说谎了。至于他为什么说谎,或许是不想让警方怀疑他,免生枝节,又或许是想隐瞒什么线索。 四户人家的口供录完,已经快七点钟了。 晚饭时间已经过了,老邓早已饿的不行,嚷嚷着要去吃饭,苏义并未理会他,老邓喊上了姜瑜,两人一起下楼去吃饭了,苏义则开始系统地整理这四个人的口供,看能否发现一些隐藏线索。 想来想去,也没有理成一条线,众多线索混杂在一起,让苏义有些焦头烂额。 苏义的头又开始疼了,他靠在椅背上,轻敲太阳穴,试图放空大脑,可却没有成功,错综复杂的线索就像是一条条虫子一样直往他的脑仁里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声轻喊忽然响起,将苏义从乱如麻的思绪中拉回了现实。 “谁?”苏义回头看了一眼,却没看见人。 “在这呢。”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有些熟悉,在苏义的另外一边。 苏义扭回头,看见了笑意盈盈的陆菲雪。 “你怎么来了?”苏义问,“结果出来了?” “还没呢,吴姐去吃饭了,今晚要加班。”陆菲雪眨了一下眼睛,笑着说,“可能初步结果明早才能出。毕竟现在人手不足,只能吴姐亲自动手,我也只能在旁边看着,帮不上太多忙。” “那你来干嘛?”苏义直接问。他问的非常自然,虽然这个问题多多少少有些尴尬,可苏义自己却浑然不觉。 陆菲雪也并未介意,她将背在身后的右手拿了出来,手中提着一个塑料袋,她把塑料袋放在桌上,袋中传来一阵香味。 “这是什么?”苏义问。 “百味的叫花鸡。”陆菲雪道,“我听老邓说你还没吃饭对不……” 苏义看着桌上的塑料袋,闻到了袋中的鸡香味,然后他又看了看陆菲雪,陆菲雪面色微微发红,眼睛盯着桌角。 “真奇怪,你怎么知道我想吃叫花鸡?”半晌沉默后,苏义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奇怪吧……”陆菲雪显然没料到苏义会这么问,最关键的是,苏义的表情和语气,表示他确实是感到非常奇怪,而不是在调侃或者开玩笑,见苏义依旧在看着自己,陆菲雪只能补了一句:“我也觉得很奇怪……” “那行。”苏义说,“我确实也饿了。对了,你吃饭了吗?” “我吃了的……”陆菲雪说,并顺势弯腰将桌上的塑料袋打开了。 浓浓的鸡香味扑面而来,苏义不由深吸了一口气。 “多少钱?”苏义拿起钱包来问。 “别人送的……”陆菲雪笑着说,“老板是我高中同学。” “真的假的?”苏义有些惊奇。 “真的。”陆菲雪说,同时将筷子也拿出来了,放在了桌面上。 “那……我就吃了?”苏义道。 “吃吧。”陆菲雪站在旁边,脸上笑意盈盈。 苏义拿起筷子,刚要开吃,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他扭头看了一眼陆菲雪,说道:“你就在这看着吗?” 陆菲雪愣了一下,随后道:“哦,对,你先吃吧,吃完了我来找你讨论点事情。” 说罢,不待苏义多说,陆菲雪便转身走了,她走的很快,好像生怕走的慢了苏义就不吃了一样。 当陆菲雪走到门口的时候,一个身材挺拔的身影正好从外面走入,陆菲雪走的太急,心里又在想着别的事情,根本没注意,一个不小心,和那个人撞了个正着。 “哎呀。”陆菲雪被撞了一个趔趄。 “你没事吧?”一只手顺势伸出,拉住了陆菲雪的肩膀,稳住了陆菲雪的重心。 “没事……”陆菲雪抬起头,看见了站在面前的人,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今天才刚刚认识的袁有铭,那位警局特聘的临时犯罪心理顾问。 袁有铭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大背头闪闪发亮,一丝不乱,他露出优雅的笑容,一双桃花眼温柔地望着陆菲雪,抱歉地道:“对不起,是我太莽撞了。你真的没事吗,菲雪小学妹?” “没事的……”陆菲雪低头看着袁有铭一尘不染的皮鞋说。 就在这时,苏义的声音响了起来:“有铭,你来啦!吃饭了没?” 袁有铭转而望向苏义,笑道:“还没呢,这不正想叫你去吃嘛。” 苏义招手道:“来,一起吃。我这里有百味叫花鸡。我记得你也非常喜欢吃。” 袁有铭朝着苏义走去,边走边道:“那是当然了,我们大学时,经常攒钱出去吃。当时我们的口号是,叫花子是叫花鸡,越吃越叫花。” 想起大学时的往事,苏义不由露出了一抹笑容,袁有铭则是爽朗地哈哈大笑,一副十分开心的模样。 袁有铭从旁边拉了一把椅子,和苏义坐在一起,两人一边吃叫花鸡,一边说笑。 陆菲雪站在门口,一只手扒着墙壁,侧着身子,眼巴巴地看着里面的两个人。 “干嘛呢?小丫头!”一个声音忽然响在耳畔,吓了陆菲雪一跳。 陆菲雪急忙回头,看到了站在门口的老邓,以及老邓旁边的一个皮肤稍微有些黑的年轻小伙子。当陆菲雪望向小伙子的时候,小伙子立马笑了起来,露出了八颗雪白的牙齿。 “没干啥……”陆菲雪从老邓旁边挤了过去,快步离开了。 “嘿!这小丫头,神神秘秘地也不知道要干啥!”老邓双手背在身后,摇摇晃晃地走进了办公室。 年轻小伙姜瑜站在门口,望着陆菲雪离去的背影,笑容依旧挂在脸上,八颗牙齿在灯光的照耀下,愈发闪亮。 第十九章 连夜审讯 晚上八点,审讯室内。 江一墨坐在椅子上,双眼半睁半闭,身子一动不动,好像在睡觉,又好像在出神。 “他这样多久了?”站在审讯室外,通过单面可透视墙壁看着审讯室内江一墨的苏义问向旁边的看守人员。 “不知道,吃了晚饭后就一直这样,一个多小时了吧,也不吵也不闹,就这样坐着。”看守人员说。 苏义默默点了点头,随后望向左手边的老邓:“老邓,等会我先和你进去审,我负责问问题,你负责旁敲侧击。” 老邓习惯性地轻哼一声:“不用你说,我明白!快点审完快点回家睡觉!什么时候开始?” 老邓嘴上虽然这么说,好像他不想审讯一样,其实,从老邓有些激动的目光中,还是能看出来,对于接下来的审讯,他还是非常期待的。毕竟,打杂了好几年的老邓,很少有机会亲自审讯谋杀案的重大嫌疑人。 苏义没有回答老邓的问题,转而望向了右手边的袁有铭:“有铭,我和老邓先审,你在外面观察。当我们出来后,你再单独进去,对他进行二次审讯,不过,你审讯时候可以不拘一格,主要从心理上入手。” 袁有铭微微一笑,表情云淡风轻,似是对接下来的审讯有着十足的信心。 八点十分,苏义深吸一口气,推开了审讯室的门,跨步走入。老邓紧随其后。 直到苏义和老邓坐在了江一墨的对面,江一墨还是眯缝着眼睛,一动不动地坐着,他额前的一缕头发散落下来,发尖触到了嘴唇。 “江一墨!”苏义敲了一下桌面,将记事本放在桌上。 江一墨还是一动不动,头也没抬,眼睛也没睁。 旁边的老邓“咦”了一声,用力一拍桌子,大声道:“江一墨,别跟我们装蒜!抓紧抬起头来!” 江一墨的手指微微颤抖了两下,脑袋缓缓抬起,眼睛也慢慢睁开,他仿似一头刚刚醒来的牛一样,动作迟缓,目光迷离。片刻后,江一墨的眼神才真正聚焦到苏义和老邓身上,他直了直身子,用戴着手铐的手将额前的那缕头发撩起来,脸上出现了一种茫然无措的表情:“你们……什么时候进来的?” 老邓“嘿!”了一声,正欲说话,被苏义抬手制止。 苏义盯着江一墨,问道:“你刚才在干什么?睡着了?” 江一墨露出一抹有些不好意思的笑容:“不是睡着了……其实是我在想小说的剧情,想着想着就进入了另外一种状态……说了你们可能没法理解……我感觉自己就像是进入了小说世界里一样,我的肉体只是留在现实世界中的一个驱壳,我的精神和意志全都进入了小说里……” 苏义眉头轻皱,将这段话中的几个重点词汇记录了下来,他简单琢磨了一下,觉得这个问题没有必要深究,小说家的精神世界本身就有点异于常人,这种事情玄乎其玄,属于精神层面的东西,越是深究,越是不得其所。不过,这个问题倒是可以留给袁有铭去试着了解一下,这样一想之后,苏义朝着墙壁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后又望向了江一墨。 “江一墨,你知道我们为什么会将你拘捕吗?”苏义准备从头开始,循循善诱。 “不知道……哦,不,我知道,是不是因为那两起谋杀案和我的小说剧情类似?”江一墨往前倾了倾身子。 “是的。”苏义点了点头,继续盯着江一墨,并未多说什么。 在审讯的过程中,对嫌疑人的精神施压和语言诱导同样重要,有时审讯员说话越少,反而越有效果。当然,也要因人而异,犯人的性格不同,采取的审讯策略自然也就不同。 这是他们第一次审讯江一墨,所以并未采取特殊策略,只是按照正常的审讯流程走,审讯完这一次,如果没有结果,且还需要后续审讯的话,他们就会制定相应策略,那时候的审讯,可就没那么简单了。 “就像我昨晚说的……我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江一墨苦着脸道,“连我也很好奇,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作为小说的作者,我甚至比你们更想知道真相。不过,能有人按照我小说里的剧情去做事……对于我本人而言,当然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这至少说明有人在看我的小说,也说明有人真的喜欢……当然,杀人这种事我是不鼓励的,对那两位死者,我也表示非常抱歉……但这确实不是我能控制得了的……” 苏义一边从江一墨的每一个字眼中捕捉着可深挖的信息,一边面色严峻地盯着江一墨的双眼,继续给江一墨施加压力。 从刚才江一墨断断续续的讲述中,苏义隐约察觉到,对于这两起案件,江一墨所流露出来的更多的是一种惊喜,或者说高兴的情绪,而不是愧疚、自责,也不是担忧害怕这些负面情绪。这是江一墨人格中隐性的一面吗?还是作为小说家的那种执念在作祟,让他觉得即使是死了两个人,也没有他的小说本身来的更加重要? 在苏义思索的过程中,江一墨又说了起来。 “实话说……我当时在构思这本小说的时候,经常做梦,梦境内容也是十分古怪离奇,我感觉自己进入了小说的世界里,我就是小说世界里的绝对主角,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我就是那个世界里的王,上帝,造物主……那种感觉,别提多美妙了……”江一墨靠在了椅背上,双眼微微闭起,整个人呈现出一种慵懒随意的状态。 嫌疑人如此放松的状态可并不是审讯员喜欢的,审讯员要制造压力,制造紧张,让嫌疑人慌不择言,继而自己说出漏洞。 “坐直喽!”老邓用力一拍桌面,横眉怒目地道,“谁让你靠着的,把眼睛睁大!” 江一墨坐直了身子,看了一眼老邓,目光中并未流露出太多情绪。 苏义倒是没有介意,他原本就没想着第一次审讯就能从江一墨口中得知真相。这一次,他只是想观测和了解一下江一墨,顺便为袁有铭的第二次审讯做好铺垫。毕竟,针对江一墨的审问,还是得从心理上入手。那名女编辑的话,苏义可记得很清楚,江一墨有着隐性的邪恶人格,可目前还并未表现出一丝一毫。 苏义还是按部就班地询问他早就想好的问题,他望着江一墨,问道:“你从十年前开始写小说,直至三年前为止,在这七年间,你每年都有新的小说出版,可为何三年前,直到今天,这三年里,只写出了一本?” “这个……纯粹是因为灵感没有了,而且,我自己想要沉淀一下,因为我觉得写书的速度太快了,质量就跟不上,虽然我很想写,但我一直在控制那种欲望……除此之外,我前几年写的书,基本都是没有完整大纲的,想到哪就写到哪,为此经常有一些坑填不上,被读者骂,我自己也很苦恼……于是,我痛定思痛,决定改变写小说的方式,所以这一次……我是将大纲都……咳咳,其实主要还是我没灵感了……”江一墨似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咧嘴笑了笑,然后闭上了嘴巴。 江一墨话语中的隐性信息迅速被苏义捕捉到了。 “你刚才说,你之前写书都是没有完整大纲的,但这一次,却是有完整大纲的,对吗?”苏义紧盯着江一墨。 “没有啊……我没有说过……”江一墨忽然半站起身子,摆了摆手,手铐发出哐啷哐啷的声响。 “老实点!”老邓用力一拍桌子,指着江一墨,“坐下!” “我们有录音。”苏义沉声道,“你刚才虽然没说完,但你的意思就是这一次你是有完整大纲的。我们大家都是明白人,你这样狡辩没有丝毫意义。” “我真没有啊……我刚才说错了……”江一墨的额头上浸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江一墨,事已至此!你还在狡辩什么?你还在掩饰什么?!我们查出真相是早晚的事,你的狡辩只会浪费大家时间!我现在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不管你怎么解释,你的嫌疑是最大的!除非,你原原本本将你知道的事情说出来,我们可以帮助你摆脱嫌疑。”苏义陡然起身,靠近江一墨,距离江一墨只有咫尺之遥,他盯着江一墨,一字一句地道,“还是说,你自己,就是凶手!” 苏义的目光锐利无比,仿似能够刺穿江一墨的内心一样。 在苏义的目光逼视下,江一墨下意识地往后靠了靠,脖子也缩了起来。 第二十章 女人缺失 面对苏义的逼问,江一墨仿似泄掉的皮球一样,蜷缩在了椅子上…… “这一次,我确实是写了完整的大纲……可就像我昨晚和你们说的,我自己已经把它给推翻了,这两天,我一直在想别的结尾……”江一墨耸拉着脑袋,一副颓丧的模样,“就在刚才你们进来之前,我还在想结尾呢……” 苏义坐回到椅子上,悄然深吸一口气,刚才那一瞬间,他能够明显地感觉到江一墨在退缩、在隐藏,而且流露出了恐惧的情绪。 难道,在江一墨的大纲中隐藏着什么线索? 虽然江一墨说他推翻了最初的大纲,但那份大纲应该还在他的家中,是在电脑里,还是手稿纸张?苏义将这条信息记录下来,他准备等审讯完之后去申请搜查令,全面搜查江一墨的家,顺便查一下关于大纲的事情。 苏义本想接着追问,但他知道江一墨不会轻易说出来的,继续追问下去,只会给江一墨留下圆谎的时间,他需要从另外的角度来切入才行,要让江一墨主动暴露。 这时,苏义的太阳穴又开始隐隐作痛了,他用力按了几下,开始思索接下来要怎么问才合适。 审讯江一墨的过程,毫无疑问会陷入“小说”的怪圈。小说是江一墨写的,现在只有上部,下部在他的脑子里,可到底小说和案件有着怎样的深层联系?仅仅只是开始的两件案子相同,剧情走向类似吗? 如果说那个凶手是按照小说剧情来杀人的话,那为何女编辑还活得好好的? 一系列的问题在苏义的脑海中盘旋着、纠缠着,没有答案。 越是审讯,问题便越多。但问题的浮现,也就代表着真相在临近。 审讯正常的嫌疑人,大都会从犯罪动机、现场证明、目击证人、人际关系排查、口供等各方面入手,可审讯江一墨,却要从他写的小说上入手,不得不说,这确实是第一回,而且绕来绕去,会将他们自己也绕到里面。 苏义低头看着桌上的资料,资料中显示,在最近几年里,江一墨几乎没有任何社会活动,也没有关系密切的人际往来,即使是老家,他也好几年没回去了。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在整个漠城,他根本没有认识的熟人,当然了,他本身就是个长期呆在家中写小说的作家,常年都不出门,哪里来的交际。唯一的交际,或者说唯一能说得上话的人,估计就只有他的编辑了童颖。正是因此,江一墨在情绪崩溃的时候,才会打电话给童颖,因为他没有其他选择。 没有朋友、没有女友、没有同事、没有亲戚。 江一墨在诺达的漠城,只身一人,是个彻彻底底的“四无”中年人。 唯有小说作伴。 不过……苏义想到了一种可能性,一个正常的男人或许没有朋友,没有亲戚,但一般都是有女人的,不论是女友,还是情人,至少有那么一两个,这不仅是生理上的天然需求,也是心理上的一种慰藉。 江一墨虽然没有结婚,现在连女友也没有,可这并不代表着他之前没有过。 苏义将江一墨当年读的大学圈了出来,他准备等会调查一下江一墨的大学同学,问问他们对江一墨的看法,同时查查江一墨当年是否恋爱过。毕竟,没有人比前女友更加了解一个男人了。 不过,在调查之前,苏义想先试探一下,看看江一墨反应如何。 “江一墨。”在沉默了许久后,苏义陡然提高了音量,有些突然地道,“跟我们谈谈和你交往的女人吧?” “女人?”江一墨眉头轻皱,目光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就像是苏义踩到了他的尾巴一样,不过很快,他闭了一下眼睛,然后又睁开,神情和目光自然了一些,他晃动脖颈,自嘲般地道,“女人……我哪有女人呵……” “你没谈过恋爱?” “谈过,但已经差不多是二十年前的事了吧,我连她的名字都忘记了……连长相也记不清了,只记得有过那种感受……自从我写了小说,就没接触过女人了……”江一墨再次笑了笑,笑容中带着一丝苦涩,“再说了,有哪个女人会和我在一起呢?你看我现在的样子,连自己都养活不起。还有,说句实话,我其实对女人也没有什么欲念,我本身就精力有限,而且,我身体也不太好……” “你是指腿?” “不止是腿,身上也不太好,腰间盘突出,肩周炎,颈椎病,还有肾炎……嗨,都是写小说写的,年轻时候一坐就是一整天,后来腰上出问题了才知道,可后悔也没用了……”江一墨说着说着,忽然怅然若失般地长吁了一口气,好像对自己身体不好颇为惋惜一般。 “这么说?在最近十年间,你都没有过女友?没有过情人?没有过任何亲密接触的女人?”苏义继续追问。 “没有。”江一墨用力摇了摇头。这一次,他回答的非常坚决,目光直直地望着苏义,仿似特别想让苏义相信他一样。 苏义在本子上记录了下来,经过刚才的询问,他更加觉得要去调查一下江一墨的大学人际关系了。现在的江一墨,对于他们来说,简直就是一个谜。除了江一墨自己的说法之外,找不到其他的佐证,唯一和他有点联系的,只有编辑童颖,可按照袁有铭的说法,童颖似乎也有所隐瞒…… 苏义按了按发疼的太阳穴,最近这几天,不知为何,他的太阳穴总是发疼,就好像有一根针在里面刺一样,虽然疼的不是很厉害,但却如鲠在喉,相当难受。当他将注意力集中到其他事情上的时候,就感觉不到疼痛,可一旦他情绪波动,注意力不集中,疼痛也就随之而来。 也就在这时,苏义忽然意识到,真正的破案过程并没有他之前想象中的那么简单,尤其是谋杀案,找到证据就已经很难了,还要抓住嫌疑人,即使是抓住了嫌疑人,审讯招供的过程也十分艰难…… 苏义毕竟还是个新手,虽然实习了两年,但干的事情也都是些体力活,都是些繁琐的小事,并未真正参与谋杀案件的整个调查中,更何况主导案件了。这一次,才算是真真正正的参与并主导,不过,凡事都有第一次,如果不开始,就无法经历磨难,也就没法成长……天才毕竟是少数,即使是天才,也不可能样样精通…… 旁边的老邓用手在底下拽了一下苏义,苏义这才从纷乱的思绪中回到现实,他看了一眼老邓,老邓眼睛睁大,表情中带着一丝疑问。 苏义轻咬了一下牙关,望向了江一墨。 江一墨微闭双眼,一动不动,神情有些颓丧,仿似刚才讨论的关于女人的话题,消耗了他非常多的能量一样。 “江一墨,你再好好想想,还有什么要交代的?”苏义忽然问。 “没了……真的没了……我确实是什么都不知道啊……”江一墨叹了一口气,语气中尽显无奈。 “你以为这样就完了?”苏义道,“你想耗是吧?那我们就陪你耗。” 说罢,苏义长身而起,朝外面走去。 老邓用力拍了一下桌子,指着江一墨道:“早晚有你好受的!” 说完后,老邓跟在苏义身后,也走了出去。 袁有铭站在外面,刚才审讯的整个过程,他全都看在了眼里。 苏义出来后,立马问向袁有铭:“有铭,你怎么看?” 袁有铭双眼微微眯起,低声道:“这个江一墨,肯定有事瞒着我们,他早已想好了一套应答的策略,不管怎么问,他就是不说,可我们又没有丝毫证据能够证明他确实和这两起案件有关,确实比较麻烦。但是,在刚才审讯的过程中,你和他谈到女人这个话题的时候,他的反应明显有些错愕,这说明这个问题不在他的预想之中,而且,我有种直觉,女人很可能是他的一个心结,我虽然并未看清他当时的面部表情,但从他的肢体反应还是能看出来,他有些退缩。” 苏义点头道:“是的。我刚才就在想,要去调查一下他的大学同学,一方面问他们对江一墨的看法,另外一方面也查问一下他在大学期间是否有女友等。毕竟,现在除了那名女编辑之外,几乎没有任何一个人和江一墨有过联系。” 袁有铭若有所思地道:“当然也有可能是我们不知道而已。人,毕竟是群居动物,若长时间不和别人来往,缺乏正常的人际关系,精神是会出现问题的。” 苏义想到了一种可能性,急忙问:“那你觉得他精神有问题吗?” 袁有铭摇了摇头:“现在还很难讲,我需要和他正面接触一下。” 苏义看了袁有铭一眼:“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交给你了。” 袁有铭默默点了点头,将袖口的褶皱抚平,深吸一口气,跨步朝审讯室内走去。 老邓站在苏义旁边,有些不放心地道:“让他自己进去?” 苏义望着袁有铭的背影,低声道:“没有规定说犯罪心理顾问不能审讯嫌疑人吧?而且,我们聘请他来,不就是为了这个吗?再说了,我们就站在外面,他们的一言一行全都看在眼里,这不就等于我们在里面陪着吗?” 老邓轻哼一声,没有说话,当袁有铭推开审讯室的门之后,老邓才道:“你刚才在里面是不是走神了?” “没有。” “明明就有!我看得很清楚,你眼神都涣散了,不知道想到哪里去了,你啊,还是太嫩,没审讯过谋杀案的嫌疑犯吧?哼,看你整天能耐的不行,关键时候还不是掉链子?”老邓就像是抓到了苏义的把柄一样,撇着嘴,一口气说道。 “我说没有就没有。”苏义脸颊微微发红,但神情却十分严肃,“不过,这确实是我第一次主审谋杀案嫌疑人,我承认我有些紧张,但仅此而已。” “嘿!臭小子犟的很,还不承认呢!”老邓抱着双臂,看着苏义一脸严肃,不由咧嘴笑了起来。 “要开始了。”苏义轻咬牙关,望了一眼老邓,“别打岔。” 老邓轻哼一声,没再多说什么。 审讯室内,袁有铭信步走入。他将位于江一墨正面一米远处的椅子往侧后方挪动了半米左右,然后缓缓坐了下来。 此时,袁有铭和江一墨并不是正对面,而是稍微有一点倾斜的角度。 从心理学上来说,正面一米之内的位置和距离,是最容易引起对方戒备心和防御心的地方,而一个稍微倾斜的角度,以及一个合适的距离,往往会让对方在不经意间放下防备。 袁有铭本身就是心理医生,对于掌控对方的情绪,让对方在一个舒适的环境中畅所欲言,是他最擅长的。 “你好。”袁有铭坐下后,微笑道,“小说家江一墨。” 第二十一章 攻心为上 江一墨抬起了头来。在他的对面,坐着一个穿着一身笔挺西装,长相英俊,全身上下流露出一股自信优雅气质的男子。 “你是?”江一墨问。 “我叫袁有铭。”男子微笑着说。 “你也是警察?”江一墨看着袁有铭的穿着,有些好奇。 “警察是一个很宽泛的概念,里面很多工种,目前我是其中一种。”袁有铭说,“在这两起案件中,我会协助警方查清真相,但我和他们不一样,我是希望通过帮助你,来查清真相。” “哦哦……”江一墨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可我还是不知道你是干嘛的。” “这不重要。”对于兜圈子这种事情,袁有铭十分擅长,他展开记事本,目光柔和地望着江一墨,“你只需要知道,我是来帮助你的就可以了。” “你帮助我?”江一墨疑声道,“哎呀,我知道了,你是律师对不对?可……谁帮我请的律师呢?” “我不是律师,但我可以帮助你洗脱嫌疑。”面对江一墨的多次询问,袁有铭依然没有说出自己的身份,在他看来,现在还不是摊牌的时候,有时候稍微隐瞒一下自己的真实身份,对于心理分析,具有事半功倍的效果。 “这么说来……你也觉得我是无辜的对不对?”江一墨似乎已经不再纠结于袁有铭身份的问题了,而是回归到案件本身上。 “我相信你说的话。”袁有铭身子稍微往前倾了一下,脸上依然云淡风轻,但目光却坚定了许多,他声音缓慢而柔和地道,“但你要告诉我全部,让我充分了解你,知道你干了什么,想干什么,我才可以帮助你。” “可我为什么要相信你……不,我的意思是,我什么都没干啊,什么都不知道,你想让我说什么呢?”江一墨歪着脑袋,望着袁有铭。 袁有铭迎着江一墨的目光望去,四目相对,袁有铭目光温和平静,脸上缓缓浮现出笑容,这笑容就像是一朵花在他的脸上缓慢地绽放一样,他的笑容热情慈祥,极具感染力。 在这样的眼神注视下,江一墨仿似躲避一样地移开了目光,望向了袁有铭的右手无名指上的浅蓝色戒指。 江一墨没有说话,袁有铭也没有说话。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坐着。 袁有铭双眼直视着江一墨,而江一墨则望着袁有铭手指上的戒指。 审讯室外。 老邓轻哼一声道:“这家伙到底在干什么?净说些没用的。” 苏义看了一眼老邓:“在精神分析学上,这叫做心理控制前的舒适调试,只有将对方的防御心理调到最舒适的位置,才会让其说出不愿说的话。袁有铭在试图控制局面,控制江一墨的心理,在开始正式询问前,对江一墨心理的控制度越高,后续的事情就会越简单。他这是在用对待心理病人的方式对待江一墨。” 老邓不屑地道:“屁的心理控制,我看纯粹就是在玩文字游戏。他不就是想让江一墨相信他嘛?可江一墨凭什么相信他,凭他穿着一身西装,凭他长相帅气,凭他嘴角含笑,眼带桃花?” “老邓,你之前不是挺喜欢袁有铭的吗?”苏义先是诧异地问了一句,然后又瞪了老邓一眼,“还有,莫在人后言人短,尤其是在我面前说他。” “呦!还不让说了。他这才工作了一天,你就开始护短啦?再说了,我又没说他什么,你至于这样敏感吗?”老邓的语气中带着一丝酸溜溜的感觉,毕竟,他和苏义在一起查案都三个月了,这个袁有铭才进来一天,苏义竟然如此护着他,连说都不让说,这让老邓如何受得了。 “行了,别废话了,看里面。”苏义不想和老邓多费口舌,虽然他还是在不经意间又被老邓的话将火气给勾了出来。 “你竟然说我废话……臭小子,你是不是……”老邓转身面向苏义,似是想要和苏义好好掰扯一番。 苏义一把按住老邓,强行将老邓扭回到正对审讯室的位置,厉声道:“老邓,听话!” 老邓愣了一下,不知是被苏义的这一按给定住了,还是被苏义这句话给镇住了,片刻后,老邓撇了一下嘴,嘴里嘀咕了一声,望向了审讯室。 审讯室内,在沉默了许久后,袁有铭开口道:“你在害怕什么?” 江一墨抬起头,神情错愕:“害怕什么?我吗?” “是的。”袁有铭重申了一遍,“你在害怕什么,江一墨。” “我没害怕什么啊……”江一墨神情茫然。 “你害怕死亡吗?”袁有铭漫不经心地问。 “死亡……还好吧,大部分人不都害怕死亡吗?” “可每个人害怕死亡的原因各有不同,有的是担心失去所有,有的是忧虑没有得到,有的是心有不甘,有的则是不忍亲人独自留在世上忍受疾苦。你呢?你为何会害怕死亡?”袁有铭虽然说话不快,语调也并不激昂,可他的话却总能吸引别人的注意力,这和他本身的自信有关,和他自身的气场和独特的具有磁性般的嗓音有关,这是袁有铭从大学开始,就一直在锻造的技能。毕竟,要想在心理咨询行业有所建树,对于自身的修炼比知识本身还要重要。 “哎……”袁有铭的话似是激起了江一墨内心中某块柔软的地方,只听他长叹了一口气,随后喃喃低语般地道,“死亡……我当然害怕死亡……谁不害怕死亡呢……可我为什么害怕死亡呢?这确实是一个好问题,我觉得那些警察问不出这样的问题,也就只有你这样的人才能问出来……” 江一墨抬起头,看了袁有铭一眼,这一眼,意味深长。江一墨的目光中,掠过了一丝异样的东西,就仿似一条小鱼游过深不见底的水面,一闪而逝,涟漪未起,只有波光掠过。 袁有铭微笑着,沉默着,注视着,等待着。他就像是一个猎人,安静地埋伏在暗影中,架好了狙击枪,等待着猎物卸下防备,一步步走入狙击范围。 “我没有亲戚,没有朋友,没有老婆,没有孩子……我没有对女人的欲望,没有对车子房子奢侈品的渴求,我不贪慕虚荣,不追名逐利……按理说,像我这样的人,死了也就死了,了无牵挂,没什么可害怕的……而且,我也知道我活着实在是对资源的一种浪费,浪费空气,浪费水,浪费土地,还产生垃圾……可就是这样一个我,却依然害怕死亡……那么,我到底在怕什么呢?”江一墨低垂下脑袋,望着桌角,双眼直勾勾地,嘴巴一张一合,声音低若蚊蝇,“我到底害怕什么呢……其实,我应该不怕才对啊。” “你没有写出一本好的小说被世人知道。”袁有铭平静地道,“这个念头就像是压在你胸口的一块石头,这块石头一日下不去,你就一日心有不甘。即使死了,也不会瞑目。” 江一墨忽然抬起了头来,他的眼睛在发光,他看着斜对面距离他一米半左右的袁有铭,就像是看到了一位知己。袁有铭刚才的这句话把江一墨的心里话给说了出来,如此精准,分毫不差。 可……事情真的如此简单吗?自己仅仅是因为写不出一本好小说而心有不甘才怕死吗?可什么是好,什么是不好?销量多就是好,销量差就不好吗?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岂非还是为了追名?可如果是为了追名的话,那他早就改变自己的写法了,而不是在娱乐至死的年代,逆势而动,写一些读者不愿意看的。 这是一个悖论。很难在现实的沟壑和梦想的彩虹之间取舍和权衡。 不过,在江一墨的心中,写小说这种事情,是无法仅凭销量好坏来判定好与不好的,也不能仅凭某位编辑的话,或某几个读者的评价来判断好坏。江一墨始终觉得,倘若一本小说能够改变若干人,甚至只是一个人的念头或想法,让其思考人生的意义,让其变得更好,那这本小说就是成功的。 而且,一本小说的命运,有时比一个人的人生还要跌宕起伏,还要复杂多变,还要不可捉摸,谁又能断言在今天卖的不好的小说,在未来某一天不会畅销火爆呢,说又能保证在今天被骂的一文不值的小说,在未来某一天不会警醒世人,成为世界名著呢…… 江一墨长吁了一口气,不知是想起了什么,眼眶中忽然出现了一丝亮闪闪的东西。那是什么?是泪花吗? 袁有铭依然端坐在椅子上,沉默不语,他在观察江一墨的表情,揣摩江一墨的心理。他很有耐心。当过心理医生的人不可能没有耐心。 袁有铭看到了江一墨的异常反应,也看到了江一墨目光中闪烁着的仿似泪花一样的东西,看起来,应该是他刚才的问话触动到了江一墨。 时机就要成熟了。 袁有铭要开始捕猎了。 “江一墨。”袁有铭故意往前欠了欠身子,看起来就像是在请教一样,“跟我讲一讲你的小说吧。它们在你的生命中代表着什么?是你的家人,你的妻子,你的孩子,还是,另外的你?” 听到最后几个字,江一墨的手指颤抖了一下,他缓缓抬起头来,目光中出现了一丝惊愕,或者准确的说,出现了一丝惊惧。 袁有铭在微笑,他的脸在笑,他的眼也在笑,在他的瞳孔深处,映照出了江一墨蜷缩着的身影。 攻人者攻心为上。 一个人最害怕什么,往往也就最在乎什么。 当一个人极其在乎一件事或一个人的时候,那么,这就成了他致命的软肋。 当看到江一墨的眼神在瞬间的变化时,袁有铭就已经知道,这个猎物,跑不掉了。 第二十二章 步步为营 审讯室外的老邓有些看不下去了。 已经过去了将近半个小时,袁有铭却只问了几个无关紧要的问题,在和江一墨对峙的大部分时间里,两人几乎都是沉默无言,要不然就是一个人说,另外一个人沉默,而且,从袁有铭的神态中,也看不出丝毫着急的迹象。 里面的袁有铭没急,外面的老邓倒是先急了。 老邓呲着牙,看了一眼手表:“这都九点多了,他怎么还不开始,这有一搭没一搭的,到底在搞什么鬼啊……今天不会又弄到半夜吧?天天这样整,我这身子骨受不了啊。” 苏义双手抱胸,面向审讯室:“那你可以先回去。” “回去?”老邓有些不屑地道,“你们在这审讯,让我一个人回去?这种事,就算你们做得出来,我能做得出来吗?我的意思是大家一起走,早点收工,早点休息,明天才有精力继续查案。” “你真的可以先回去。”苏义扭头望向老邓,一脸认真地道,“因为你在这里也起不到多大作用。” “什么……”老邓皱了一下眉头。 “我的意思是,接下来的审讯你起不到太大作用。”苏义纠正了一下,他承认老邓在某些时候还是提供了一些帮助,但在审讯这一块,老邓确实帮不上太多忙。 “我不走。”老邓皱着眉头,沉着脸,语气中带着一丝火气,似乎是被刚才苏义的话给触怒了。 “好吧。”苏义淡淡地道,并未察觉到老邓的情绪波动。 审讯室内,袁有铭在铺垫了许久之后,问出了那个至关重要的问题:在江一墨的心中,小说于他而言,到底代表着什么,是亲人,是后代,是骨肉,还是他自己的分身? 这个问题,看似简单,实则深奥,而且有着非常强的暗示性和指向性,对于江一墨的人格侧写,具有极其重要的作用。 毕竟,在江一墨的生命中,除了小说之外,没有别的。所以,搞清楚小说对他的含义,基本也就搞清楚了江一墨的深层人格。 在经过了最初的惊愕之后,江一墨恢复了那种愣神的状态,愣神了许久,他偶然抬起头,看见了袁有铭,他像是第一次看见袁有铭一样,“咦”了一声,脸上掠过了一丝惊讶,随后摇了摇头,低声自语着什么。 面对江一墨的异常表现,袁有铭并未追问,只是暗暗记在心中,这不是他目前关注的问题,他要一步一步,步步为营,不可着急,不可越级,否则很可能会引起江一墨的逆反心理,一旦让江一墨的潜意识防御开启,对袁有铭产生强戒备的话,那时再想套出想要的信息,难上加难。 “能聊聊你的小说了吗?”袁有铭依然平静,没有丝毫不耐烦,那感觉就像是不管江一墨再怎么走神,在怎么注意力不集中,袁有铭都会在这里耐心等待一样。 “聊什么?”江一墨的眼睛眨了一下。 “你的小说对你代表着什么?”袁有铭又重申了一遍刚才的问题。 “代表着很多。”江一墨的语气也平静了许多,说话也不再断断续续的了,不知是不是被袁有铭给感染的,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比如呢?”袁有铭问。 “比如——”江一墨仰起头,看着上空,许久后,他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似乎是下定了决心,当他低下头来的时候,他开始诉说了起来,“有一本小说,我把它当成了我的爱人,我每天晚上都要抱着它睡觉,抚摸着它安眠,我为它穿上美丽的衣服,我为它梳妆打扮,我和它一起在阳台上沐浴阳光,和它一起在花园中吐纳芬芳。” “它叫什么名字?” “它的名字叫伊菲儿”江一墨说,“全名叫《伊菲儿女士的凄惨一生》,是我在三十岁那年写的一本以女性为第一人称视角的小说,在我的而立之年,我写了它,它让我从一个男孩变为了一个男人。于是,它成了我的知心爱人。” “还有呢?” “很多很多……”江一墨的表情中带着一抹甜蜜般的忧愁。 “《罪恶之行》这本书呢?它代表着什么?” “罪恶之行……我写它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想起自己的小时候,想起童年的一些事,想起那些带有岁月年轮的古老物件,我不知道它对我到底代表着什么,可我可以确定,它不是我的爱人,也不是我的朋友。” “那,它是你自己吗?”袁有铭的双眼陡然间变得锐利,直直地盯着江一墨。 江一墨身子微微一晃,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打了一拳一样。 “为什么会是我自己呢?”江一墨反问。 “这个问题需要你来告诉我。” “我不知道……”江一墨摇了摇头,靠在了椅背上,他那张原本白皙的脸现在变得更白的,比雪都要白,白的就像是会反光一样,没有丁点血色。 这是一张很容易就让人联想到吸血鬼的脸。只有那种长期不见光,长期关在屋子里,呆在阴暗中的人,才会长着这样一张白到可怕的脸。 袁有铭身前的记事本上,写了很多字,其中有两个字异常醒目,那就是:意义。 袁有铭询问江一墨的问题,看似随心所欲,实则目标非常明确,所有问题,都为这一个宗旨服务,而这一个宗旨,又衍伸出两层含义,两层含义,层层递进,组成江一墨的小说人生。 第一个,江一墨活着的意义。 像他这样一个四无中年,是什么样的动力在支撑他活着?答案:小说。但又不仅是小说。复杂的人心里,隐藏着复杂的人性,很难一言以蔽之。但不管怎样,小说对于江一墨而言,具有生与死的意义,这一点毋庸置疑。这是他活着的根基,也是他精神的源泉。 第二个,江一墨所写小说的意义。 小说于他,既是书写梦想的扬帆船,也是逃离生活的避风湾,除此之外,小说的意义已经超脱了小说本身,上升到了另外的层次,它们幻化出了肉身和意志,成了江一墨的爱人、亲人、朋友,甚至还可能是他自己。这种深层的意义,已然畸形,具有变态的潜质。而这,将是袁有铭接下来要重点剖析的。 作为资深犯罪心理学家的袁有铭很清楚,要想真正解开这两起案件和小说《罪恶之行》之间的关系,就必须彻底了解江一墨的人格。而要想了解江一墨的人格,就必须要从根源上入手,而不是停留在表面。 不管小说情节,还是小说人物,都是表象。 真正的内核,源于心灵。 他为什么要写这样一部小说?这部小说于他而言,到底代表着什么? 解开这两个问题,也就解开了江一墨身上的谜团。 但这两个问题,是没法直接回答的,或者说,这两个问题的背后,还隐藏着一一些列其他问题,绝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的。 不过,截止到此,作为一名心理医生,问诊过上百心理病人的袁有铭有一种强烈的感觉,他感觉在江一墨的内心深处,藏着另外一种东西,那种东西黑暗沉郁,就像是一个黑洞,潜伏在他的体内,安安静静地,不到关键时候,不到必要时候,不会现身。 是什么呢? 袁有铭暂时还不知道。 不过,袁有铭知道,这个江一墨,绝对不是外表表现的那样,而且,袁有铭还意识到,这两起谋杀案件,不管是从小说本身,还是案件本身来看,都和江一墨有关联。 至于这关联,到底是怎样的。就需要一步步从江一墨的内心深处挖出来了。 江一墨或许早已打定主意,什么都不说,但他不会想到,警方会聘请一名犯罪心理师对他进行心理分析,更何况,这名犯罪心理师的能力还是十分出众,属于实力远超名气的那种。而且,对于袁有铭来说,这也是他的一次机会,一次难得的机会。所以,他会不遗余力,协助警方,查出真相。 白炽灯的照耀下,江一墨的脸愈发苍白,白的反光。 “你是个很有意思的人。“沉默了许久之后,江一墨忽然说,“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人这么和我说过话了,谢谢你。” “不用谢。”袁有铭微笑着,“我说过,我是来帮助你的,不止是案件,还有你自身。” “我有点累了,能让我休息一会吗?”江一墨靠在椅背上,神情衰落,看起来已然筋疲力尽。 “可以。”袁有铭没有丝毫犹豫,“如果你想见我,想和我聊聊其他的事,随时可以叫我。对了,其实我自己也写过小说,高中时候写的,写的武侠小说,可惜,被我爸烧了,现在想想,也是一段美好回忆。” “武侠小说……”江一墨喃喃低语,“那是一代人的梦啊。如今的成年人,哪个敢说自己小时候没看过武侠小说。可惜了,这个梦,终究要破了。” “风水轮流转,十年河东,十年河西。”袁有铭站起身来道,“说不准,再过几年,武侠小说又被人喜欢了呢?” 江一墨目光黯然地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袁有铭朝着门口走去,当他打开门,正要出去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了江一墨的声音:“你确实是个很有意思的人,我想把你写进书里,成为《罪恶之行》下部里的角色。可以吗?” 袁有铭扭过头,望着江一墨,微笑道:“当然可以。不过,可不能把我写成坏人,我不喜欢当坏人。” 江一墨直直地看着袁有铭,嘴角上扬,露出了一抹浅浅的笑容。 第二十三章 心灵捕手 当袁有铭走出审讯室后,老邓立马问:“大犯罪心理学家,你到底在和他说什么啊?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 袁有铭微微一笑道:“我依然是在做铺垫,还没有正式切入正题,我要让他的心理防御彻底放下,如果贸然询问,会引起逆反心理,反而不利。” 老邓撇嘴道:“嗨,我是真老了,现在干啥都要分析犯人心理了,话说你们不是直接根据案发现场的细节就可以侧写犯人吗?怎么还要当面锣对面鼓地询问?” 袁有铭耐心地解释:“那是侧写师,是为了提供抓捕线索的,而我是犯罪心理师,是分析罪犯心理的,可以提供犯罪动机。而我们目前最缺少的,就是犯罪动机。作为重要嫌疑人之一的江一墨,他的心理是完全封闭的,我们需要将其打开一个缺口,从缺口中,才有可能进入他的内心深处,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只有知道了他是怎么想的,才能真正了解他,也就了解了他和这两起案件的关联。” 老邓看了袁有铭一眼,然后又看了苏义一眼:“你们学问大,你们说了算!” 不知是因为之前苏义说老邓没用惹怒了他,还是因为护短袁有铭让老邓心生不爽,反正现在老邓对袁有铭的态度比之前确实差了许多,或者说,老邓这才是暴露了真面目了,毕竟他对待苏义一向如此。 不过,袁有铭倒是没有介意,他依然表情平静,嘴角含笑,态度温和,富有耐心。 随后,苏义和袁有铭又简单聊了几句,老邓或许不知道,但苏义还是知道的,袁有铭并未急于求成,而是步步为营,一点一滴击溃江一墨的防线。 这种事情,本身就急不得。 苏义相信袁有铭,从大学时期,直到如今,这份相信,未曾变过。而袁有铭也拿出了自己的全部实力,用行动来回馈苏义的信任。两人看似是是在相互帮助,其实也是在相互成就。 就在苏义和袁有铭分析着江一墨心理弱点的时候,一个年轻小伙子推门而入。 “原来你们都在这里啊。”小伙子露出灿烂的笑容,“我找了你们好久。” “小姜啊,怎么了?”老邓背着手问。 “监控录像的初步排查已经完成了。”姜瑜走了进来,说道,“发现了几个小疑点,虽然是嫌疑人的可能性比较低,但我也全都记录了下来,你们可以随时查看。另外,我想问一下,是不是可以增加排查的时间范围了?” “六个摄像头全部查完了?”老邓有些吃惊。 “是的。”姜瑜搓了搓有些发红的眼睛,“从下午直到现在,没停过。” “咳咳……挺好。”老邓原地度了两步,“这样吧,再扩大两个小时,继续排查。” “好嘞!”姜瑜好像一点都不累一样,一听扩大范围,精神头立马来了,他正欲回去继续工作,却被苏义给叫住了。 “姜瑜是吧?”苏义道。 “是的,苏哥。”姜瑜的身子立马挺直了一些。 “苏哥……还是不要这么叫吧,听着怪怪的。”苏义抠了抠脑门道,“现在已经快十一点了,今晚你就先别急着查录像了,明天再查,不然你的眼睛会受不了的。” “我没事。”姜瑜笑了起来,露出了八颗牙齿,白亮亮的。 苏义心想年轻就是好,他年轻的时候可不就这么干吗?当然了,苏义现在其实也没多老,只不过比姜瑜大了那么五六岁而已。 “这样,等会我们要去江一墨的住处搜查,你跟着一起吧。”苏义知道光靠说,肯定是没法让姜瑜不查录像的,索性就让他跟着一起出外勤了。要不然,这个小伙子说不定会通宵查录像,那样对身体消耗太大,不利于长期作战。 “好的,义哥。”姜瑜挺胸抬头,就差给苏义敬礼了。 “我们不是上下级,我们是搭档。”苏义说,“所以,不用太客气。” “对,别跟他客气!”老邓在旁边插话,“直接叫他臭小子就行,他喜欢的很。” 姜瑜急忙摆手,咧嘴笑着,脸颊微微发红,要让他叫苏义臭小子,那简直比打他一顿还难受。 “老邓。”苏义扭头叫了一声。 “怎么?!”老邓以为苏义是要找他算账呢,撅起了脖子。 “你去把搜查证搞定一下吧,我们今晚就去搜查江一墨的家。”苏义说。 “连夜搜查?今晚不睡觉啦?!”老邓呲着牙道。 “时间紧迫,在没有证据的前提下,江一墨不可能被关太久。我们要争分夺秒。” 老邓习惯性地轻哼一声,不再说话,背着手就走了出去。在做事效率方面,老邓还是不拖后腿的,虽然嘴上念叨,可实际行动却不曾落下。 老邓离去后,苏义望向袁有铭:“有铭,等会我们会去搜江一墨的家,看能否发现一些线索,你就不用跟着去了,今天已经太晚了,你先回家吧。” 袁有铭摇头道:“搜查我不去了,但我还不想回家,我想在这里继续观察一下江一墨,他的一些个人信息我还没完全吃透,我再琢磨琢磨。” 对袁有铭,苏义倒没过多劝说,点头道:“行。那你自己安排。我们先走了。” 说罢,苏义转身朝外走去。姜瑜紧随其后。 苏义离开后,袁有铭面色严肃了许多,他拿了一把椅子,坐到审讯室透视墙前,紧贴着墙壁,观察着里面的江一墨。江一墨靠在椅子上,双眼眯缝着,身子一动不动,看起来像是睡着了。不过,袁有铭知道,江一墨并没睡着,他只是进入了一种出神的状态。 袁有铭轻吸一口气,翻开了江一墨的档案,档案中记录着江一墨从出生到现在的所有信息,包括他小学在哪读的,大学加入过什么样的社团,参加过什么社会性活动,当然,也包括他的家世,他的家庭情况,他的父母背景等等,而这,正是袁有铭接下来要重点研究的。 每个人的童年,都是不完美的。但有些人的童年,却十分残酷,鲜血淋漓。 童年时代所形成的心灵创伤,将会影响人的一生。 有一句话说的非常好:幸福的童年会治愈人的一生,而不幸的童年却需要用一生去治愈。 江一墨的现在,和他的童年经历,以及原生家庭必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而这,将是打开江一墨被禁锢心灵之门的那把钥匙。 捕猎才刚刚开始。优秀的猎人,最不可或缺的品质,就是耐心。 等到猎物彻底卸下戒备,觉得周围一切安全之时,猎人果断出击,才能一击必中。 “心灵捕手。”袁有铭忽然低声自语了四个字。 曾有一名被他治好的病人,送给了他一面锦旗,上面绣着四个字:心灵捕手。 袁有铭十分喜欢,当然,他不是喜欢锦旗,而是喜欢这个称呼。 第二十四章 夜半搜查 当苏义和姜瑜走出审讯室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半了。 这个时间点,漠城市警局里却是灯火通明。 西郊碎尸案的调查已经进入白热化,社会舆论虽然已在严格控制,可依然汹涌如潮。今晚八点的时候,省公安厅来了四个人,联合漠城市各级部门领导,在警局开了一次长达三个小时的会议。半个小时前,会议刚刚结束。省公安厅的人离开了两个,剩下两个入驻漠城警局,协助调查此案。晚十一点十分,由省公安厅和漠城市警局联合部署的西郊碎尸案专案组在市警局成立,此案已成为特大案件,务必要在最短时间内抓住凶手,还原真相,否则后果十分严重。 现在,专案组的会议正在进行。警局内人流涌动,有些不知是哪里来的陌生警员在走廊中面色凝重地快速走动,时不时低声打着电话,语气低沉地汇报着什么。 苏义和姜瑜走在走廊中,两人都感觉到了那丝在空气中弥漫着的焦虑和紧张气氛,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这次的案件,牵扯到的人越来越多,影响也是越来越大。 “义哥,我去趟洗手间……”姜瑜低声说。 “去吧。”苏义点了点头,“我在办公室等你。” 姜瑜加快脚步,朝前走去。苏义则一拐弯,朝着办公室的方向走去。 办公室内的人并不多,负责西郊碎尸案的警员们要么在出外勤,要么在开会,呆在办公室里的一般都是负责其他案件的警员。 苏义坐在椅子上,不知为何,他的心中忽然生出了一股莫名的焦虑。是刚才那些陌生人凝重的脸色和急促的脚步造成的?还是审讯了江一墨了两个多小时,却基本上没什么收获导致的? 太阳穴又在隐隐作痛了,苏义闭上双眼,用力揉搓着额头两侧。 “学长。”一个女声忽然响起。 苏义不用睁开,就知道是陆菲雪。 “你还没走?”苏义深吸一口气,试着平复下心底那股莫名的焦虑,却没有成功,他望着逐渐靠近陆菲雪,恍惚间,他产生了一种错觉,他觉得陆菲雪是飘过来的,而不是走过来的。 这个念头将苏义自己吓了一跳,他一下子就清醒了许多,他意识到自己刚才有那么一瞬间的迷糊,应该是疲惫和困顿导致的。 “还没呢,吴姐也还没走,技术科的人这几天都要忙疯了。”陆菲雪走到了苏义面前,将两瓶绿色的饮料放在了桌上,说道,“纯天然果汁,喝了提神醒脑,有预防心血管疾病的作用,不然晚上工作,很容易猝死的。 还没等苏义说话,陆菲雪继续道:“是同事买的,买了很多,我猜你们肯定没走,就拿两瓶给你们喝……” 苏义不由想起了昨晚的奶茶,昨晚回家后,苏义本着不浪费的原则,还是将奶茶喝了,没成想一喝之后,味道还真挺不错,于是他全部喝光了。 这一次,苏义倒也没客气,拿起一瓶,就喝了起来,味道有些酸,确实很提神,他呲了呲牙道:“吴芸那边有结果了吗?” 陆菲雪摇头道:“还没……她正在化验天花板上那几道印痕,听她的意思,那印痕似乎并不简单,很可能是某种动物留下的……” “动物?”苏义眉头轻皱,“什么动物会倒吊着在天花板上爬?” “不知道……”陆菲雪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头顶,“还是等结果出来之后再说吧。” 沉默片刻后,苏义想起了刚才那批在走廊中面孔陌生的警察,不由问道:“西郊碎尸案进展的如何了?” “哎,现在还没查清死者身份呢……”陆菲雪瞳孔本能地放大,“而且,据说今天下午,又找到了一批尸块,还是被外人找到的,然后直接捅到媒体那边去了……现在舆论有点捂不住了,各种版本的说法层出不穷,闹得满城风雨,如果再查不出个结果来的话,可就真难说了……” “想不到这个案子这么棘手。”苏义感到有些吃惊,他最初只是觉得凶手有点残暴,有点变态,没想到竟然这么难办…… “你今晚什么时候走啊?”陆菲雪忽然问。 “等会还要去搜江一墨的家,估计会很晚。”苏义道。 “好吧,不过你们也别太拼了,你们的案子没有引起媒体注意,没有舆论压力,也没有上级部门的施压,可以慢慢查,并不是非得争分夺秒的……” “你不懂,查案就是要快,速度越慢,真相越难查,尤其是凶杀案,要么在一周之内解决,要么就得做好长期作战的准备,比如一年,甚至三五年十几二十年都有可能。”苏义用力按了一下太阳穴道,“我可不想接手的第一起谋杀案,就跟我一辈子,那样我会整天睡不着觉的。” “感觉最近漠城有些不太平啊……警力明显不足了……”陆菲雪有些担心地道。 “据有关部门调查,天气越热,犯罪率就会相应增高,现在正是三伏天,而且这几天天气阴沉压抑,极其闷热,估计和这个也有关系。”苏义分析着。 陆菲雪眼睛眨了眨,看着苏义,张开口,正欲说话,就在这时,老邓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办公室:“臭小子,搜查证搞到了,什么时候出发?” 苏义立马起身:“现在就走。” 陆菲雪原本张开的嘴又闭上了,不过她随后又想起了什么,说道:“要不我也跟你们一起去?毕竟多个技术员说不定还能提取到些什么物证之类的。” 苏义点头道:“对对,我怎么把这个给忘了,吴芸没时间,可你得去。” 老邓走了过来:“你忍心让人家一个小姑娘大半夜跟我们出外勤?” 苏义还未说话,陆菲雪急忙道:“没事,没事,反正我回去也睡不着,我一直有熬夜的习惯。” 老邓摇头道:“嗨,现在的年轻人啊,一个比一个地不爱惜身体。”接着,老邓又瞅了一眼苏义,继续道,“还有你,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非得大半夜搜查,明早不行?我这一把老骨头都快被你给整散架了。” 正说话间,年轻小伙姜瑜已经走入了办公室,他静静地站在旁边,也不多说话,就是看着他们,露出灿烂的笑容。 “人都到齐了。”苏义说,“咱们走吧。” “哼。”老邓轻哼一声,背着手,第一个朝外走去。 “我去拿道具。”陆菲雪加快脚步,赶超了老邓,头也没回地道,“楼下见。” 三分钟后,警局楼下。 陆菲雪提着一个大箱子走了出来,姜瑜见状,急忙小跑着上前,说道:“姐姐,我帮你提。” “姐姐……”陆菲雪迟疑了一下,“你难道比我还小?” “我二十二。”姜瑜笑着说。 “我二十三……”陆菲雪抿了抿嘴,“哎,果然比我小,不过别叫我姐姐了,叫着挺老的,在警局还没人这么叫我呢……叫我菲雪就行。” “好的,菲雪姐姐,我来帮你提吧。”姜瑜笑着说,脸色微微发红。 “不用,不用……这个我自己提,这是我们部门的规矩,这些东西外人不能碰的……”陆菲雪看着姜瑜热情的笑容,虽然不忍心拒绝,可还是不得不拒绝。 “哦哦,明白了。”姜瑜依然笑着,闪身到了旁边。 “出发啦!”老邓将脑袋探出车窗,喊了一声,他已经将车开了过来。 几人陆续上车,老邓踩下油门,车辆驶出警局,朝着郊区驶去。 对于一线刑警来说,熬夜可以说是家常便饭,尤其是那种需要盯梢,需要监视,需要去外地勘验和调查的案件,更是十分折腾,十天半月睡不好一个完整觉十分正常,更别提若是案件没有侦破,积压下来,负责的案子越来越多的情况下,几乎更是没有任何喘息时间。 也正是如此,所以有些案子在取得了线索,却没在短时间内侦破的情况下,一旦延长了时间线,而负责这起案件的警员又接到了其他案子,那时,前一个案子就不得不被动搁置了,这一搁置,就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才能查清真相。 虽然警内有着命案必破的潜规则,但有时候,不到万不得已,不会立下命案。因此,老邓之前的保守做法,其实也算是合情合理,毕竟如果大部分“自杀”或“意外身亡”事件全部需要立案调查一番的话,那估计全城刑警的就算是再增加十倍,估计都不够用。 车在路上行驶,老邓开车,苏义坐在副驾驶座,姜瑜和陆菲雪坐在后座,两人坐在两侧靠窗的位置,中间留出了一大块空间。 老邓嘴里轻哼着一曲古老的小调,苏义脑中思索着案件的信息,姜瑜时不时地望一眼苏义的后脑勺,他似乎对苏义的后脑勺很感兴趣一样,一直带着一种观察的眼神在看,陆菲雪则望着窗外,嘴唇轻抿,双眼微微眯起,她在看夜色中的风景,以及昏黄路灯下偶尔走过的人流,偶尔的一瞥,她会看向苏义的侧脸,那是一张严肃坚毅的侧脸。 来到新月小区的时候,已经是零点过十分了。 众人上楼,用江一墨上缴的钥匙,打开门,走了进去。 房间内飘荡着一股奇怪的味道,咸咸的,湿湿的,像是鱼类海鲜的味道。 “闻到没有?”苏义问。 “什么?”老邓站在苏义的身后。 “一股怪味。”苏义说。 “没有。”老邓问向身侧的姜瑜,“你闻到没?” “没有……”不知为何,姜瑜的神情有些紧张。 苏义按开墙上的灯关,可黑乎乎的屋内却没有亮起灯,苏义连着开关了数次,都没有亮灯。 “怎么回事?”苏义皱了皱眉头,这种情况他来的时候根本没想到过。 “难不成整个小区都停电了?不对啊,上楼的时候,我看见有些住户里是亮着灯的。”老邓说,也跟着按了几下开关,啪啪啪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内回想着,屋内依然一片漆黑,没有丝毫亮光。 “有没有可能不是这个开关……”姜瑜说,他打开随身携带的手电筒,在过道两侧的墙壁上照射着,可并未发现其他开关。 正当姜瑜欲朝里走的时候,门口的陆菲雪叫住了他。 “先别急着进。”陆菲雪将箱子放在门边,从里面取出一系列道具,将相机挂在脖子上,戴上手套,“这里虽然不是罪案现场,但我既然来了,就还是我先进吧。” 姜瑜立马退了出来,靠墙站立。 苏义凝眉道:“可这里黑乎乎的,你怎么固定现场?” 陆菲雪踏步走入,随手递给苏义一个较大的手电筒:“你来给我照明吧。” 苏义打开了手电筒,光亮很强,虽然范围不是很宽,但照明足够了,他从兜中拿出手套戴上,跟在了陆菲雪身后。 不知为何,自从进屋房间后,苏义总有种不好的感觉,他觉得好像有双眼睛一直在某个地方盯着他一样,让他浑身不舒服。 往里走了几步之后,苏义再次闻到了那股奇怪的味道,但那味道似有若无的,闻不出来到底是什么。苏义不由问向陆菲雪:“菲雪,你闻到怪味没?” “好像有点……”陆菲雪说,“从开门的瞬间,我其实就闻到了,但又不确定是不是封闭空间内的正常霉味,很微弱。” 苏义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进入房间后,苏义又在里面的各处开关处按了几次,依然没有亮灯,看来,要么是江一墨没有缴电费导致断电了,要么就是线路出现了问题,当然,还有另外一种可能,那就是电闸关闭了。 一般来说,像这种小区的房子内都有独立的电闸,要么是在厨房,要么是在客厅某个不显眼的位置。 苏义在为陆菲雪照明的过程中,随意地扫了一下四周,想要寻找电闸箱的位置,却并未发现,不过,在他扫射的过程中,他意外地发现,在客厅到卧室的拐角处,仿似有个影子一闪即逝。 这屋里有人!这是苏义在第一时间的念头。 第二十五章 鬼影现身 苏义为陆菲雪照明的过程中,在卧室的拐角处,扫射到了一个影子。 他感觉那影子像个人影,不过,他不能确定是不是光柱骤然扫射时正常的阴影变换,他并未声张,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然后轻拍了一下正在为客厅右侧拍照的陆菲雪。 “怎么了?”陆菲雪回头看着苏义,在光照的反射下,苏义的脸一半白,一半黑,看起来有些诡异。 “嘘。”苏义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示意陆菲雪往后,接着他关掉手电筒,踏步朝前走去。 陆菲雪立马意识到,苏义很可能发现了什么,她并未多说,悄然后退了两步。 这时候,门口处的老邓和姜瑜也察觉到了不对劲,两人相继走入,陆菲雪朝着他们眨了一下眼睛,然后指了指里面,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老邓脸色一变,摸了摸腰间,发现空荡荡的,今晚走的太急,枪都忘了拿。 老邓用手势示意姜瑜在门边守着,然后自己猫腰朝里面走去。 此时的苏义已经走到了客厅和卧室的衔接处,他先是凝神倾听,却并未听到任何动静,接着,他悄然走进了卧室,卧室内黑乎乎的,比客厅里还黑,窗户关着,窗帘拉着,里面空气沉闷,有种让人作呕的气味,不过这气味和刚才他进门时候闻到的味道有些不一样。 之前苏义就觉得房间内有双眼睛在盯着他看,现在这种感觉愈发强烈了,而且,还隐隐有种不安的感觉从心底油然而生,不知为何,苏义忽然想到了那天半夜他在小树林内听到的那声凄惨喊叫。 苏义看了一眼时间,零点三十五分,那天晚上他在小树林内听见惨叫声的时候,差不多也是这个时间点…… 苏义摇晃了一下脑袋,将这个突如其来的念头抛掉,集中注意力,屏息凝神,仔细倾听和观察起四周。 “啪嗒!”一声轻响,有一滴液体不知从哪里落了下来,落到了苏义的后脖颈上。 苏义用手一摸,液体清凉,他放在鼻间闻了闻,液体中有一股咸湿的气味,他意识到,自己闻到了那股怪味很可能就是这种液体散发出来的。 可这是什么呢? 苏义抬起头,观察上空,上空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清。 苏义打开手电,朝空中照射,天花板上空空荡荡,没有任何东西。 那这滴奇怪的液体是从哪里来的? 正在苏义暗自奇怪之时,他听到身后传来了轻微声响,他扭头一看,恰好看见一个毛烘烘的脑袋悬在不远处,脑袋忽然迅速靠近,苏义心中一惊,拿手电筒一照,脑袋发出“哎呀”一声轻呼,紧接着传来一个声音“不要射眼!” 苏义听出来,这人是老邓。可他记得老邓是短发,可他刚才看见的明明是一团毛烘烘的东西,好像是一只长满了毛的猴头一样。 难道是自己看错了? 苏义愈发感觉这里怪异了。 这时,老邓走到了近前,耸着肩,低声问:“怎么回事?” “我刚才看见个黑影进了卧室。”苏义低声说。 “是不是看花眼了?这里连个鬼影都没有,哪来的黑影?”老邓一边说着,一边左右张望。 “你难道没觉得这里有点怪?”苏义问。 “你这么一说,我确实有感觉……其实就在刚才,我看见有个东西在你背后来着,不过你拿灯这么一照,我什么都看不见了,现在我眼里还直冒星星。”老邓走到窗边,先是“嘿”了一声,似乎是给自己壮胆,接着他一把将窗帘拉开了,他原本因为拉开窗帘后,整个房间会亮堂许多,但没成想,拉开之后,房间却更黑了。 窗户并没有因为窗帘的拉开而变得明亮通透,反而更显阴沉压抑。 “这是怎么回事?”老邓看着黑乎乎的窗玻璃,奇怪地道。 “看起来这窗玻璃似乎是不透明的,而且还是黑色的。”苏义摸了摸玻璃,感觉到了一丝冰凉。 “谁家玻璃是黑的?!这他娘的也太诡异了吧!”老邓往后退了一步,看着黑漆漆的玻璃,皱起了眉头,忽然,他的脚下不知道是踩到了什么东西,继而身子一晃,失去重心,竟然一屁股坐在了床上。床板传来“嘎吱”一声轻响,在寂静的房间内尤为刺耳。 “你怎么坐床上了?”苏义拿手电照了照老邓。 “我不是故意的……刚才有什么东西绊了我一下……”老邓用手遮挡着光柱,语气焦躁地道,“说了不要射我眼睛,你个臭小子是故意的吧!” 话音未落,“砰!”地一声响自房间外传来,好像有什么东西掉在地上一样。 苏义迅速转身,拿手电朝门口照去,就在这时,一声锐利的尖叫声忽然响起。 是女人的尖叫声。 苏义迅速冲出房间。 尖叫声源自阳台! 借着阳台上微弱的光亮,苏义看见一个巨大的黑影站在阳台边缘,而在阳台的半透明推拉门后,则站着一个人,那个人正在用力拍门,此人背对阳台,完全没看见身后的巨大阴影。 苏义隐约感觉,拍门的人正是陆菲雪。可她为什么会在阳台?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苏义来不及多想,大跨步朝阳台跑去,手电筒的光柱径直扫向阳台。 但苏义刚跑了两步,地板上有个什么东西忽然一把抓住了他的脚脖子,他始料未及,踉跄一下,朝前扑去,直接摔倒在地,跟在苏义身后的老邓来不及刹车,一脚踢在了苏义腰上,将苏义踢的痛叫一声,老邓自己也被绊倒在地,压在了苏义身上。 “起开!”苏义着急地喊了一声。 “哎呦,你压着我胳膊了!” 老邓痛叫一声,试图翻身而起,却再次将刚刚爬起的苏义压倒在地。 苏义在地上连滚带爬,好不容易来到了阳台前,一把将阳台的推拉门打开。 陆菲雪惊叫一声,从阳台上冲了出来,不由分说,一把抱住了苏义。 陆菲雪全身发抖,紧紧抱着苏义。 “怎么回事?”苏义问道,抬起双手,举在空中,造型十分僵硬。 片刻后,陆菲雪似是缓和了一些,她松开手,站在了苏义身后,指了指阳台外面,声音颤抖地道:“那里……那里有东西……” 苏义咽了一口唾沫,扭头望向阳台外面。就在刚才,苏义冲出卧室的时候,曾看见阳台上有一团巨大的黑影,就像是一个两米高的人站在阳台边缘一样,阴影笼罩着整个阳台,甚至也笼罩着屋子。可现在,那个黑影已经完全没见了。 老邓追问:“什么东西?” 陆菲雪面露惊恐,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话。 苏义将阳台推拉门彻底打开,跨步走了进去。 阳台并不大,不到十平米,中间有一张藤椅,两侧种植着一些花花草草。 这时苏义再次闻到了那股奇怪的味道,味道比之前大了许多,显然,这里很可能就是怪味的源头。 苏义用手电筒在阳台上扫了一番,在扫到右侧角落的时候,他看到了一个东西,一个黑色的东西,那个东西趴在一个空花盆上,一动不动。 老邓也看见了那个东西,不由“咦”了一声。 苏义往前跨了两步,将光柱聚焦到那个东西上,才发现那赫然是一只黑猫。 苏义记得,在上次他们来江一墨家的时候,曾有一只黑猫一直在江一墨的脚下蹭来蹭去,当时黑猫的模样看起来非常可爱,而且江一墨似乎也特别喜欢它,时不时地就逗一下它,动作温柔轻缓。但现在再看,这只黑猫的模样却是十分恐怖,黑猫的双眼睁得大大的,眼球惨黄,目光诡异瘆人,最恐怖的是,黑猫的脑袋是朝上的,但它的身子却是朝下的,也就是说,黑猫的脑袋朝后旋转了九十度,当然,也有可能是四百五十度。 苏义看到黑猫模样的瞬间,心中也是一颤,下意识地后退了一小步,但他很快就意识到黑猫已经死了,于是走上前去,半蹲在地,用手电筒照着黑猫。 老邓来到苏义身侧,低声问:“这是怎么回事?” 这个问题,也正是苏义想问的,他扭头望向外面的陆菲雪,问道:“菲雪,你不是在门口吗,怎么来这里了?” 陆菲雪站在阳台入口处,抱着双臂,身形蜷缩着,看起来依然心有余悸,她低声道:“我看见一个黑影从卧室内跑了出来,一路蹿到了阳……然后阳台上传来了一阵轻微声响,我就想过去看看……当我走入阳台后,发现这只猫已经死了……模样恐怖骇人……吓得我不由尖叫了一声……当我准备出来的时候,却发现推拉门怎么也打不开……刚才确实把我吓坏了……” 陆菲雪说着说着,低下了头去,声音也是越来越低:“我不该这么大惊小怪的……对不起……我……” “不怪你。”苏义站起身,走到陆菲雪面前,轻拍了一下陆菲雪的肩膀,“就算是我看到这种事,也会吓得大叫的。没事的。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陆菲雪抬起头来,看了一眼苏义。苏义朝着他用力点了点头,目光中带着鼓励。 随后,苏义说道:“你现在感觉如何了?我们可能还需要你的帮忙。” 陆菲雪深吸一口气道:“我好多了……怎么帮忙?” 苏义指了指花盆中死相怪异的猫:“把它带回去,我们需要看看它是怎么死的。以及,看看阳台上有没有残留的可检测的痕迹,比如脚印和手印等等。” 说着话,苏义退出了阳台。老邓也跟着退了出来。 陆菲雪闭上双眼,再次深吸一口气,然后跨步走了进去。 这时,老邓似是想起了什么,扭头看了一眼身后,有些奇怪地道:“咦……姜瑜那小子呢?” 苏义这才想起姜瑜,转身朝着门口的方向喊了一声:“姜瑜!” 门口黑乎乎的,房门似乎是关着的,但却并未看到姜瑜的身影。 苏义将手电筒的光柱朝着门口的方向照去,一照之下,发现门廊的地方似乎蹲坐着一个身影。 “姜瑜!”苏义意识到了不对劲,一边大声喊叫着,一边朝门口的方向快步走去。 走到近处时,苏义才看清蹲坐在地上的人,正是姜瑜。 姜瑜蹲在地上,双手垂着,脑袋斜靠在墙壁上。 苏义一个箭步冲到姜瑜跟前,弯下腰,一把拍在姜瑜肩上:“姜瑜!” 这一拍,姜瑜的身子软绵绵地朝着苏义的方向滑去。 苏义眼疾手快,单膝跪地,一把抱住了姜瑜。 姜瑜的脑无力地靠在了苏义的手臂上。 苏义低下头,看着姜瑜那张稚气未脱的脸。 此时,这张脸上毫无生气。 姜瑜双眼紧闭,一动不动。 第二十六章 惊魂一夜 苏义抱着姜瑜的脑袋,低头端详着姜瑜的脸,同时伸出食指放在姜瑜的鼻间试探了片刻,然后又在姜瑜的脖颈动脉上试探了一会。 “他怎么了?”老邓跑了过来,声音紧张地问。 “不知道。快叫救护车。”苏义道,“他的呼吸是正常的。” 老邓摸出手机,却发现没有信号,他在回廊中来回走了几步,依然没有信号。老邓焦躁地骂了一声,来到门前,想要拽开门出去,但一拽之下,却没有拽开。老邓“框框”连着拽了数下门,房门纹丝未动。 “钥匙呢?”老邓扭过头,脸色有些紧张地问。 此时,苏义正在轻拍姜瑜的脸颊,在姜瑜耳边低声呼喊着,同时轻抚姜瑜的后背,在抚摸姜瑜后背的过程中,苏义发现姜瑜的后脑勺流出了黏糊糊的液体,他一闻便知,这液体是血液。 姜瑜的脑袋流血了,目前尚不知道伤口有多大,但不管怎样,都需要紧急就医。 “苏义,钥匙呢?!”老邓见苏义没理他,着急地喊了一声,“门打不开,我手机没信号!” “钥匙?”苏义眉头轻皱,摸了摸自己的兜,却没有摸到,他心底一凉,开始努力回忆着将钥匙放哪里了。 “是不是没见了?!”老邓大声道,“这他娘的,我们被困在这里啦!这算是什么事啊……真是见鬼了。”最开始的时候,老邓声音还挺大,越说到最后,声音越小,当说到“见鬼”两个字的时候,老邓的声音就只有蚊子哼哼那么大了,因为老邓看见了一个黑影正从走廊那边缓慢逼近,就像是飘来的一样,吓得老邓转身就要跑,不过他忘记了身后就是门,“当”地一声,迎面撞到了门上,同时本能地哀嚎了一声,发出了“哎呀,妈呀!”的喊叫。 “姜瑜怎么了?”从客厅走来的那个黑影问道。 “不知道,后脑勺流血了,现在处于昏迷状态。”苏义说,他抬头看了一眼黑影,黑影逐渐走近,露出了一张苍白的脸,以及一双依然有些惊慌的眼睛,黑影不是“鬼”,而是陆菲雪。 “我听你们要找钥匙对不?”陆菲雪说。 “是的……”老邓转过了身来,擦了擦鼻子,轻咳一声,仿似是为了掩饰刚才哀嚎的尴尬,“门不知怎么地被关上了,打不开,我的手机也没信号……” “钥匙在我这。”陆菲雪说,“我是最后一个进门的,看见钥匙插在锁头上,就顺手取了下来。” 说罢,陆菲雪将钥匙递了过去。 老邓踏前两步,接过钥匙,望着阴影中的陆菲雪,感觉她似乎有些怪怪的,不由问道:“你没事吧?” 陆菲雪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陆菲雪的状态看起来有些奇怪,不过老邓没时间管这么多了,他迅速转身,用钥匙打开了门。开门的瞬间,看见门外走廊声控灯亮起的时候,老邓不由长吁了一口气,作为一名老刑警,虽然出警了十几年,遇到过许许多多的怪事,但像今晚这样诡异的情况,他确实还是第一次经历,老邓胆子本来就不大,今晚可是被这几人的一惊一乍吓的够呛。 出门后,老邓一边沿着走廊朝前走,一边查看手机信号,准备拨打急救电话。 与此同时,门内,苏义抱着姜瑜的脑袋,轻拍姜瑜的后背,同时查看姜瑜的伤势,异常突然地,姜瑜忽然身子一颤,接着“呕”地一下,吐出了一口污秽之物,恰好吐到了苏义身上,紧接着,姜瑜悠悠转醒,他看着面前的苏义,又看了看四周,神情茫然地道:“这是怎么了……” 苏义并未理会身上的脏物,立马询问姜瑜:“你怎么晕倒在这里了,脑袋还受伤了?发生什么事了?” 姜瑜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疼的呲了呲牙,不过好在伤口并不大,只是破了一点皮,此时已经不流血了,他轻吸一口气,想起了不久之前的事情。 十分钟前,当苏义和老邓在卧室内查看的时候,陆菲雪看到了一个黑乎乎的影子从卧室内跑出,窜向了阳台,陆菲雪好奇心使然,朝着阳台走去,想要去查看。当陆菲雪走向阳台的时候,姜瑜也好奇地朝着阳台望去,可他并未和陆菲雪一起过去,依然守在门口,履行着他的职责。 姜瑜记得很清楚,这时候,房门尚未关上,而他就站在距离房门一米远的地方,任何人想要从这扇门中进出,都必须要经过他。 就在那时,姜瑜忽然感觉头顶上空传来一阵沉闷的低响声,就像是某种诡异的嗤笑,又像是喉管破了的那种残破喘息声,他抬起头,望向空中,看到了一团笼罩着的黑影,就在姜瑜又惊又惧之时,黑影仿似一团烟雾,霎时飘忽不见,随后,姜瑜只感觉一股大力撞向了自己胸膛,他被撞到墙上,后脑勺一疼,顿时天旋地转,接着便不省人事了。 在姜瑜讲述的过程中,老邓也已经进来了。 姜瑜讲完后,苏义和老邓,以及陆菲雪三人全都没有说话,仿似他们还没从姜瑜讲述的事情中回到现实一样。沉默片刻后,苏义深吸一口气道:“你看清那个将你撞倒的人了吗?” 姜瑜摇了摇头,脸色紧张地道:“没有……我没看见人……撞我的时候,我清晰地感觉到了一股力道,可是……在我的面前,真的没有人……所以……” 苏义皱着眉头道:“没有人?那是什么东西撞的你?” 姜瑜咽了一口唾沫:“我不知道……那感觉很奇怪……” 苏义想了想之后道:“撞的你哪里?” 姜瑜指了指自己的右侧胸口。 苏义拿起手电筒,对准姜瑜的胸口:“掀开我看看。” 姜瑜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将衣服掀了起来,露出了右胸。 苏义拿光柱扫射着姜瑜的胸部,继而贴近观察,可他并未发现明显的伤痕印记,按理说,如此大力一撞之下,胸口部位受击,理应有淤青之类的才对,可姜瑜的胸口却并没有明显淤青,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姜瑜的皮肤是小麦色,有些难以分辨的缘故。 扫射了一会后,苏义道:“可以了。” 姜瑜迅速将衣服放下,整理了一番,并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老邓轻咳一声道:“小姜,你快起来感觉感觉,内脏有没有疼痛感?脑袋迷不迷糊?” 姜瑜站起身,轻晃了几下脑袋,然后又深吸了几口气:“头有点疼……别的倒还好……” 老邓长舒一口气道:“你个臭小子,差点吓死我!我已经叫了救护车了,等会你就去医院检查检查,全身都查一遍。” 姜瑜急忙摆手:“医院就不用去了吧……简单包扎一下就可以了,没啥大事。” 苏义此时依然拉着姜瑜的胳膊,他沉声道:“要去。必须去。首先要排除脑震荡的可能,其次要查看是否有中毒的迹象。” 苏义的语气很坚决,有种不容商量的意思。 “哦……”姜瑜看了一眼苏义,声音轻缓地答应了一声,随后微微低下了头去。 随后,苏义站起身,环顾众人,他先是望向老邓,说道:“老邓,你把门关上,钥匙拿好。” 老邓听苏义语气严肃,并未多说什么,反手将门关严,把钥匙揣进了兜中。 “陆菲雪,你去阳台采样,把死猫带走检验。老邓你和陆菲雪一起,确保她的安全。”苏义的双眼在黑暗中闪闪发光,坚定沉着,不久之前目光中的惊慌已经荡然无存。 “好。”陆菲雪点了点头。 “姜瑜——”苏义看了一眼姜瑜,他本想让姜瑜呆在门口,等待救护车的到来,但因为有了前面一次的事故,他觉得让姜瑜跟着自己比较好,这样也好有个照应,于是说道,“你和我一起,搜查整间屋子,任何角落都不要放过,用上所有照明设备,包括手电筒,手机照明等。” “明白。”姜瑜重重点了点头,似是被苏义的坚定和果决感染了一样,姜瑜脸上的慌张也逐渐消失,他定定地看着苏义,双眼一眨也不眨。 在行动之前,苏义沉声道:“不管是人在装鬼,还是物在作妖,今晚我们都要查个明白!但是,所有人,在遇到怪事的时候,首先是要确保自己的安全,别的都可以往后靠,明白吗?” 老邓默默点头,陆菲雪“嗯”了一声,姜瑜则声音洪亮地道:“明白!” 看着众人逐渐变得坚定的目光和自信的神情,苏义忽然领悟了一个之前早就看过却不曾参透的道理:我们只能做好我们自己,才能影响他人。 带领别人前,先带领自己。 第二十七章 全面搜查 苏义和姜瑜对房间展开了全面搜查,包括客厅,两个卧室,两个洗手间,厨房,一个小书房。老邓和陆菲雪则去了阳台采样痕迹。 在搜查的过程中,苏义发现其中一间小卧室里干净整洁,被子叠的整整齐齐,不过这个卧室内的窗玻璃并不是黑色的,也不是不透明的,隔着窗户,能看见对面楼亮起的灯光。 苏义不确定江一墨到底住哪间卧室,是住那个黑窗封闭的大卧室,还是这个小卧室?他准备回去之后,问一下江一墨。 离开卧室后,他们又进入了书房。 书房并不大,有一个靠墙的书架,上面摆着很多书,有一张高书桌,上面有一台笔记本电脑,桌边有一叠杂乱的稿纸。苏义大致翻看了一下稿纸,并未发现标注有“大纲”字样的稿子,稿纸上大部分是一些创意灵感,以及人物关系图,还有些零零散散的句子。 苏义将这些稿纸全部装进了物证袋,准备回去查看一番,说不定会发现线索。至于笔记本电脑,里面肯定有江一墨的小说文档,当然也包括一些其他隐私。苏义将电脑也装进了物证袋,准备带回去让技术人员帮忙查验。 书房内的窗户也是透明的,而且视野比较好,整个书房干净整洁,墙壁上还装饰着一些简单的物品,右侧靠墙的地方有一张较矮的长桌,桌上摆放着一些笔墨纸砚之类的东西,应该是江一墨平时练习书法陶冶情操的地方。 查看完书房,苏义又进入了之前那个大卧室,这个卧室里,除了窗玻璃是黑色不透明的之外,其余的一切看起来也都很正常,只不过空气中飘荡着一股霉味,应该是房间不通风导致的。苏义依次检查了床底,柜子里面,天花板,窗帘内侧,全都没有任何发现。 这时候,老邓在外面叫了一声姜瑜的名字,说是救护车到了,让姜瑜下去。 姜瑜问他能不能不去,他现在感觉一点事都没有,头都不疼了。但苏义坚持让姜瑜去,这种事含糊不得,尤其是在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伤得他的情况下,更需要全面检查一番,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姜瑜有些不情不愿地离开了,可刚走到客厅,他又回来了。 “义哥……”姜瑜在卧室门口喊了一声。 “怎么了?”苏义扭过头,手电光柱不经意间射到了姜瑜的脸。 “对不起……义哥……我让你失望了。”姜瑜低着头,紧抿嘴唇,神情黯然。 “没事的。”苏义走到姜瑜面前,右手按在姜瑜肩上,“我当年出警的时候,也经常出现小问题,这都很正常,你表现的已经很好了,真的,至少比我当年好。” “可是……我……”姜瑜抬起头,看着苏义,张开口,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没事的,快去吧,身体最重要。警察也是人,查清真相是我们的责任,但保护好我们的身体,才是一切的基础。”当苏义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确实已经在悄然改变了,换做之前,苏义是绝对不会说出这种话的,他现在竟然主动关心和鼓励别人了,并开始讲如此富有道理的话了。 姜瑜双眼直直地看着苏义,看得苏义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片刻后,姜瑜伸出手,放在了苏义按着他肩膀的那只手上,轻轻拍了拍:“谢谢你,义哥……” 不待苏义说话,姜瑜转身走了。 苏义微微愣了一下,随后看了一眼自己的手,他感觉自己的手好像有点奇怪,但又不知奇怪在哪,思索片刻后,他也没琢磨明白,于是继续查看卧室。 卧室内的大部分地方都已经查过了,并未发现异常之处。 这时,陆菲雪和老邓那边的工作已经完成了。 苏义走出卧室后又检查了一番客厅,还是什么异常之处都没发现。 说来也是奇怪,刚进入这间屋子的时候,苏义感觉有一双眼睛一直在盯着他,现在则完全没有那种感觉了,而且他之前闻到的那种古怪的咸湿味也没有了,除此之外,最初的时候,屋子里到处都透出诡异和不正常,现在则完全正常了,不仅没有奇怪的液体落下来,也没有古怪的声音响起了。 苏义感觉他好像是处在两个完全不同的房间一样。 “我刚才简单检查了一下,那只黑猫应该是被什么东西大力扭断脖颈致死的。”陆菲雪说话的语气已经恢复了正常,但她的脸却依旧有些苍白。 “死亡时间呢,能判断吗?”苏义问。 “很难讲,身体几乎没有热度了,似乎并不是近一小时之内死的……”陆菲雪道,“我现在也不知道我当时看到的那个黑影到底是不是这只猫了……” “不管怎样,这事都有些奇怪,回去让老周帮忙看一下吧。其他的都弄完了吗?”苏义环顾了一眼房子。 “弄完了。”陆菲雪点了点头。 “啥时候走啊?”老邓忽然插了一句,“这里怎么越来越冷了,都要冻死我了。” “这就走。”苏义道。老邓不说冷还好,一说冷,苏义也感觉有些冷了。 “走吧,走吧,这黑灯瞎火的,啥都看不清,白忙活一晚,还把自己吓一大跳。”老邓说着话,就朝外面走去,仿似一刻都不想在这里呆了。 “等白天再来。”苏义说,“我也没想到今晚会没电。” 三人朝着外面走去。老邓第一个走出,陆菲雪第二个,苏义最后看了一眼房间,然后关上了门。 房门被关上后,屋子里更黑了。不知哪里传来了“嗤”地一声轻响,紧接着,大卧室的房门一点一点地缓缓关上了。 是风吹的吗?还是某个隐藏在里面的东西关上的?可这个大卧室的窗户是黑色不透明的,整个卧室内空间闭塞,哪里来的风? 屋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苏义三人离开新月小区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半了。 不知是过了睡觉的时间点了,还是因为在房间内被接二连三的怪事给吓的,苏义三人都没有丝毫困意,尤其是老邓,之前一直嚷嚷着要回家睡觉,现在则是双眼大睁,一副精神十足的样子。 老邓发动汽车后,嘴里还嘀咕了一声:“这他娘的,我怎么一点都不困了呢?” 苏义没有说话,陆菲雪也默不作声。看到这两人都没有说话的欲望,老邓也就懒得继续说了,只是专心开车。 车辆行驶到主干路上之后,苏义偶然间的一瞥,通过后视镜看到了陆菲雪苍白的脸,他扭头望着后座的陆菲雪,问道:“菲雪,你没事吧?” 陆菲雪蜷缩在角落中,扭头望着窗外,直到苏义喊了两声后,她才望向苏义,脸上带着一丝疑惑:“怎么了?” “你没事吧?”苏义感觉陆菲雪沉默的有些不正常。 “没事……就是被吓了一跳,现在好多了。”陆菲雪试图朝苏义挤出一抹笑容,却没有成功。苏义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三人再次陷入了沉默,只有汽车引擎的轻微轰鸣声不知疲倦地响起。 许久之后,陆菲雪忽然道:“学长……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啊?是不是……” 陆菲雪的话没有说完,便闭上了嘴巴。 苏义显然知道陆菲雪要说的是什么,他刚才也在思考这个问题,却没得出答案。他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不过,有一点我可以确定,那就是天底下没有鬼,即使真的有鬼,我们人类也看不见,鬼更没法影响人类的正常活动,否则,这世界早就乱套了。” “没错,小苏说的很对!”老邓睁大了眼睛,这是他第一次当面赞同苏义,只听他大声道:“我也不相信有鬼,再说了,我们是警察,警察是干啥的?说白了,就是捉鬼的,捉人心里的鬼!坏人,谋杀犯,强·奸犯,偷抢拐骗的那些人,在我看来,都是鬼,是恶鬼!我们要做的,就是让这些鬼暴露在阳光下,将他们绳之以法,无所遁形!” 老邓的这番话说的慷慨激昂,颇有种热血澎湃的感觉。 苏义还真不知道老邓竟然也有这样一面,要知道,平时的老邓那可是绝对的保守派,说点不好听的,其实就是好吃懒做,不愿意动脑,凡事喜欢被动,派到他头上的任务他才会去做,如果没任务,他绝不会主动去要求。 苏义看着老邓有些涨红的脸色,内心不由生出了有一种想要调侃一下老邓的想法,不过他最终还是忍住了,调侃别人和开玩笑,毕竟不是他所擅长的,而且他也不喜欢那么做。 老邓说完后,苏义没接话,陆菲雪也一声不吭,场面一时间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老邓原以为这两人会称赞自己,再不济也附和一下自己吧,没成想却冷场了。 老邓轻咳两声,只能自己给自己暖场:“按照我多年的经验来看,事出反常必有妖,人若反常必有刀。这句话有明面上的意思,但也有暗含的寓意,意思是说,一切反常事物的出现,必然有缘由。因果因果,正常顺序是我们先看到因,再看到果,这样就不会困惑,但当我们先看到了果,还不知道因在哪里的时候,就会感觉很怪异……咳咳,你们两个到底听明白没有啊?” 陆菲雪点了点头道:“听明白了,邓老师你说的真的很好,我也觉得这世界上没有鬼,虽然我那时确实是被吓坏了,但现在仔细回想一下,我看到的黑影也不一定就是那只猫,我当时打不开推拉门,或许只是因为用力的方向没对而已……” 老邓“嘿”了一声道:“这对对了嘛,凡事都要往好的方向去想,越是往歪处想,就会越想越歪。有句老话说的好,恐惧源于想象。” 对老邓刚才的这番话,苏义还是比较认同的,他点头道:“是的,怪事之所以怪,就是因为因果顺序颠倒了,只要我们缕正了逻辑,任何事,都会有科学的解释。除此之外,还有一点值得注意,那个房子是江一墨的,他住在那里都十几年了,如果真有鬼,他怎么可能活到现在?所以,不可能有鬼。只是当时里面太黑了,又是进入了一个陌生的封闭空间,一有点风吹草动难免会心生紧张,一紧张就会忍不住想象,想象会夸大事情的真相,继而产生恐惧情绪。这是人类的本能。” 陆菲雪默默点头,片刻后,她忽然道:“可是……姜瑜呢?” 老邓脱口而出:“他不是去医院了嘛。” 陆菲雪压低了声音道:“我的意思是……姜瑜是怎么了?是什么把他撞的?” 这个问题一出口,老邓立马闭上了嘴巴,苏义也是凝眉沉思,默然不语。 第二十八章 诡异现象 陆菲雪问完了姜瑜是怎么回事那个问题后,三人再次陷入了沉默。 许久之后,老邓“嗨”了一声,打破了沉默:“你说这个啊……” 话说到一半,老邓又闭上了嘴巴,因为他确实不知道“这个”是怎么回事。 这时,苏义终于说话了,他沉吟道:“从目前来看,还没法解释。不过,问题的答案始终要回到本源上去寻找。” 陆菲雪问:“那……本源是什么?” 苏义答道:“我觉得姜瑜说的话,并不是真的,当然,我的意思并不是姜瑜欺骗我们,而是姜瑜自己也被骗了,至于他是怎么被骗的,目前我们掌握的东西还太少,没法推出答案,但我们也不能往灵异的方向去想,虽然那样最简单,但也最不负责,而且,我觉得最不可能的答案,就是灵异。” 陆菲雪低垂着头,不再说话。 苏义通过后视镜看着陆菲雪,问道:“菲雪,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还看到别的了?” “你……怎么知道?”陆菲雪抬起头,脸上掠过一丝慌张。 “如果仅仅是一只死猫,不至于把你吓成这样,但直到现在你还魂不守舍的,这有点不正常。你毕竟也是一名警察,是受过专业训练的。”苏义直接说出了自己的困惑,他觉得有必要寻根问底,一来是为了案件本身,二来更是为了陆菲雪,毕竟如果心生疙瘩,长期下来,很容易形成心理问题。 “我……我看到了……”陆菲雪咽了一口唾沫,脸色变得更白了,眼神中带着一丝惊恐,片刻的沉默后,她从头开始讲了起来,声音缓慢低沉,带着一种颤巍巍的感觉,不知是她在发抖,还是她的声音在发抖,“当我进入阳台后,我看见了那只死相怪异的黑猫,我虽然被吓了一跳,但那时我并没有惊叫……然后,我隐约感觉客厅内有东西,我扭头朝客厅望去,正好看见一个毛烘烘的东西朝门口走去……或许用走不大合适,像是飘,或者是游……我吓得尖叫一声……接着,那个东西就没见了,我用力拉门,却拉不开……” “你个小丫头,为啥之前没说?”老邓问道,语气中带着一丝紧张。 “我说了……你们会信吗?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陆菲雪低下了头去。 听完了陆菲雪的讲述后,苏义立马想到他曾在大卧室内也看见了一个毛烘烘的脑袋,当时那个脑袋悬在老邓的脑袋上面,他以为自己看花眼了,现在看来,难不成房子内真的有其他东西?是人?还是某种动物?为什么后续他们全面搜索却什么都没发现,难不成那个东西袭击了姜瑜,从房子内跑了出去? 正当苏义陷入沉思之时,老邓忽然惊呼一声,骤然间一个急刹车,差点撞到路边的花坛上,老邓停下车,对着窗外咒骂了几句,脸色煞白。 “怎么回事?”苏义看了一眼前方的十字路口,路灯是红灯,刚才有一辆大卡车呼啸而过。如果老邓没有一脚急刹的话,说不定已经和大卡车撞上了。 “他娘的……不知怎么地……我明明开始减速了,但车竟然加速往前开……他娘的,我还以为车坏了呢!”老邓也是被吓得不轻,要知道他开车一向求稳,开了这么多年车,很少出事故,像今晚这种情况,实属罕见。 “菲雪,你没事吧?”苏义扭头看了一眼后座的陆菲雪。 “没事……没事……”陆菲雪看起来有些惊魂未定,当然,刚才的急刹车,对她更多的是一种惊吓,车速毕竟不快,众人身上都没受伤。 “早点回家吧……今晚真他娘的见鬼了!”老邓再次咒骂一声,似乎有些愤怒,他朝外吐了一口唾沫,看见绿灯亮起后,踩下油门,汽车咣当晃了一下,朝前驶去。 苏义看见老邓眼球中布满了血丝,虽然老邓眼睛睁得很大,但能看得出来,老邓确实是累了,双眼都没什么神彩了,毕竟现在都快凌晨两点了,对于四十多岁的老邓来说,已经是超负荷了。 “今晚大家都辛苦了……”苏义本想说几句鼓励和安慰的话,可话一出口,就感觉有点变味,他毕竟还是不习惯讲这种话,他本想再多说两句的,但下意识地闭上了嘴巴,沉默片刻后,他抿了抿嘴,继续道,“大家都回去休息吧。有什么事及时电话联系,不要自己乱想,我们一起解决。” “我要回趟警局……”陆菲雪说,“这些东西要拿回去化验……还有一只猫……” “那我和你一起。”苏义说,“老邓你把我们送到警局门口,然后你先回去吧。” “行,行,行!”老邓的情绪似乎还受刚才那一脚刹车的影响,语气中带着一丝莫名的火气,双眼瞪得老大,直直地盯着前方的路面。 十几分钟后,汽车行驶到了市警局门口,苏义和陆菲雪下车,老邓离开。 这时候的警局大楼依然灯光闪烁,看来西郊碎尸案的会议还在进行中,对于负责这起案件的许多警员来说,过去的三天简直就是一种煎熬,但最让他们痛苦,是他们尚不知道,这种煎熬还要持续多久。 进入大楼,楼道中偶尔会看见形色匆匆的陌生警员,神情肃穆,一言不发,好像要去打仗一样。 苏义陪同着陆菲雪来到技术科,将提取到的物证分类放好,将死猫暂且存放,等明天再交于法医进行检查,因为现在法医早已下班,就算是有法医在,也不可能为了一只死猫专门拿出时间。 凌晨两点十分,苏义和陆菲雪一起下楼。 苏义开车,载着陆菲雪离开了警局大楼。 “还是昨天那个地方?”苏义问。 “嗯……”陆菲雪坐在副驾驶座上,声音低低的。 苏义本就不是个爱说话的人,汽车一路行驶,苏义也就一路无话,陆菲雪似乎在想心事,一直低着头,沉默不语。 直到快到昨天那个地方的时候,陆菲雪忽然道:“苏义……我想……” 苏义微微一愣,他很少从陆菲雪口中听到她直接喊自己的全名,一般情况下,她要么喊学长,要么喊义哥,听到这个全名,苏义竟有种陌生感,不过有陌生感的同时,也产生了一种严肃感,他知道陆菲雪应该是有重要的话要和他讲。 苏义看了一眼陆菲雪,发现陆菲雪面颊发红,嘴唇紧抿,不知是怎么了,不由问道:“你想什么?” 陆菲雪指了指前面的路:“我想你能不能再往前开一些……今晚我有点怕……” “当然能。”苏义道,“我把你送到家门口。” “不用,不用……”陆菲雪急忙摇头,“就稍微往前两三百米就可以了。” “好。”苏义感觉到了陆菲雪的一丝慌张,他并未多想,继续开车。 沿着那条路灯稀少的道路往前开了一百米左右后,出现了一个丁字路口。 “朝左还是右?”苏义问。 “右。”陆菲雪说。 苏义迅速打方向盘,朝右驶去。驶上这条道路后,路上车辆和行人更加稀少,路灯异常昏暗,几乎全靠车灯来照明,而且两侧树影重重,透出一股压抑感。 行驶了一百米左右后,陆菲雪忽然说:“就这吧……” 苏义停下车,疑声道:“你住这?” 陆菲雪看了一眼苏义:“离这不远了……我走两步就到了……” 说罢,不待苏义回话,她便打开车门下去了。 “谢谢学长……”陆菲雪朝苏义挤出一抹有些苍白的笑容。 “我给你照明,你往前走就是。”苏义说。他感觉这地方有点荒凉,两侧也看不见什么高层建筑,难不成这里都是平房? “不用,你先走吧。”陆菲雪站在路边,一动不动,她在等待着苏义离开。 看见陆菲雪的模样,苏义知道只有自己离开,她才会继续往前走,他虽然感觉有些奇怪,但也并未多想,调转车头,便离开了。 当苏义驶到丁字路口的时候,通过后视镜看了一眼后方,发现陆菲雪还站在路边,远远地望着他。驶过路口,径直前行,苏义脑中开始思索起一些关于案件的问题,以及今天晚上在江一墨的住处遇到的种种离奇诡异的事情,陆菲雪的影像便也逐渐模糊淡化,想着想着,手机忽然收到了一条信息,竟是陆菲雪发来的,一共八个字:我到家了,谢谢学长。文字的后面配了一个微笑的表情。 “好。”苏义在等待红绿灯的时候,给陆菲雪发去了一个字。 当苏义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三点钟了。 他没有开灯,脱光了衣服,就准备去冲澡。 不过,在走向洗手间的过程中,他忽然感觉右腿脚踝处有点疼,他弯下腰,捏了捏脚踝,感觉到了一丝隐痛,这时,他忽然想起了在江一墨的房子内,当他听见陆菲雪的尖叫声,跑向阳台的过程中,曾有过被一个东西抓了一下脚脖子的感觉,接着他跌倒在地,还被紧随其后的老邓踢了一脚。 苏义心中一凛,全身掠过一丝凉意,就好像置身寒冬一样,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 短暂的呆愣后,他迅速打开灯,借着白炽灯的光亮,观察起自己的脚踝。 右脚脚踝上并没有明显伤痕,连淤青之类的都没有,不过,当苏义去触摸脚踝的时候,能隐约感觉到一丝肌肤内的疼痛,而且他的脚踝很凉,凉的有些不正常,和他小腿上的温度截然不同。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不成当时真的有东西拽了他一把?还是自己的心理作用? 苏义越来越感到疑惑了,不经意间,他闻了一下自己的手,闻到了一丝有些古怪的味道,他立马想了起来,这味道不正是他在江一墨家中闻到的那股咸湿味吗?怪不得他之前觉得自己的手有些奇怪,原来是手的味道不对。 现在手上的味道已经很淡了,如果不是贴近了闻,很难闻得到。 苏义深吸一口气,平复下情绪,坐在椅子上,想了一会,他觉得这味道有可能是来自落在他脖颈上的那滴液体,当时他用自己的手去擦了擦,不过,他记得自己只是用食指去擦的,可现在整只手上都有这个味道,这就有点奇怪了。 苏义首先想到的就是化验,可他的手上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就算是刮,估计也刮不下什么残留物来,化验难度很大,更何况味道这种东西本身就难以化验。 越想约离奇,越想约诡异。苏义决定不再想了,因为这样空想毫无意义,只会增加自己的恐惧心理,他准备明天白天再去一趟江一墨的家,彻彻底底勘察一番。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虽然这两起案件随着调查的过程显得愈发吊诡,但真相总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作为案件的主要调查者,苏义知道自己需要保持耐心和理智。 深吸一口气,不再管脚踝的微疼感和手上的异味,一丝不挂的苏义径直朝着洗手间走去。 在打开洗手间推拉门的时候,苏义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了一个画面,那个画面和现在类似,只不过推开门的瞬间,并没有人从里面冲出来抱住他。 苏义想起的是他在江一墨家中,打开阳台门的时候,陆菲雪冲出来,一把抱住他的场景。 苏义知道,那是陆菲雪的本能反应,并不能代表什么。 可……为什么偏偏在这时候想起这幅画面呢? 苏义摇了摇头,跨步走进了洗手间,将推拉门缓缓关上了。 第二十九章 突发变故 当苏义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早上九点钟了。 不知为何,床头的闹钟没有响,他拿起来看了一眼,闹钟是正常的,定的时间也正常,七点半。可为何没响?还是已经响过了,他没听见? 苏义又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手机竟然没电了,昨晚他明明记得临睡前专门冲了电的。难道是插头没插紧?他晃动了一下插头,这才显示正在充电中。 苏义感觉一阵莫名地焦躁从心底涌出,可能是闹钟没响和手机没电导致的,他坐起身来,感觉脑袋迷迷糊糊的,有点微疼,他用力揉搓了几下太阳穴,随后起床,开始匆匆洗漱。 十分钟后,当苏义准备出门的时候,他打开了手机,收到了好几条信息和好几个未接电话的提醒,其中老邓打了三个,陆菲雪打了一个,还有他老爸打了一个。 苏义一边出门,一边拨打了老邓的电话。 “你个臭小子,怎么回事?!”电话接通后,老邓带着怒意的声音从对面传来。 “怎么了?”苏义隐约感觉出事了,要不然老邓不可能这么着急。 “出大事了!”老邓说,“你抓紧来警局!开会!” “你先说说,到底怎么了?”苏义追问着,内心生出了一丝不祥的预感,重重可能性浮入脑海。 “你来就知道了!队长喊我呢,我得抓紧过去!”手机对面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以及老邓响亮的答应声,然后便挂断了电话,显然是被队长叫走了。 苏义匆匆下楼,他原本还想给老爸打个电话的,现在也没那个心情了,他的脑子很乱,心情也有些糟糕,最让他感到烦躁的,是他知道出事了,却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这种感觉实在难受。 在开车的过程中,苏义拨打了陆菲雪的电话,想从她那里先打听打听,但打过去却无人接听,他连着打了两个,都没人接听。 苏义呲了呲牙,心情愈发焦躁。 早上九点二十,正是上班高峰期,路上车辆众多,极其拥堵,苏义也是为了赶时间,在一次强行插车的过程中,差点与旁边一辆车发生剐蹭,那辆车里探出个光溜溜的脑袋,对着苏义就开骂:“你他娘的赶着去投胎啊!” 这一骂并未使苏义火上浇油,反而将苏义焦虑烦躁的心情给骂走了,他一下子清醒了许多,意识到刚才自己情绪上头了,越是心急,反而越会不顺,他深吸一口气,平复下心情,并未理会那个光头男子,而是拿出警灯,探出身子,将灯挂到了车顶上。 警笛声迅速响起,响彻整条街道。 光头胖子正欲继续开骂,看到警笛灯亮起的瞬间,神情迅速变化,灰溜溜地将脑袋缩了回去,并悄然关上了窗户,而且还主动让开了一条小道。 当苏义赶到警局的时候,已经是九点四十了。 办公室内人并不多,老邓也没在。苏义放下东西,直奔会议室。 推开大会议室的门,里面烟雾缭绕,人头攒动,至少有四五十个警员在里面开集体会议,但会议应该是还没有开始,或者处于中途休息的阶段,众人在里面低声说话,细细碎碎的,讲台上没有人,大屏幕也黑着。 苏义扫了几眼,并未看见老邓,也没看见队长,他转身走了出去,一路小跑着来到了小会议室。警局的小会议室有好几个,苏义在推开第二个的时候,看到了老邓和队长,以及吴芸、陆菲雪、姜瑜,以及另外一名面孔陌生的女警员,年纪不大,短发,厚嘴唇,五官立体,画着淡妆,目光有神,神态自信,不知道是负责什么工作的。 苏义进门后,本想解释说自己闹钟坏了,手机没电,但还没等开口,雷队长便朝他招了招手:“你终于来了,快过来!” 苏义看见众人面色严肃,知道事情一定不简单,可他还是猜不出到底发生了什么,总不能是又死人了吧? “怎么了?”苏义边走边问。 “事情有些棘手。”雷队长的语气有些急促,他将一份报纸放在了桌上,“你先看看吧。” 苏义拿起报纸,头版头条几个大字异常醒目,他不由低声读了出来:离奇死亡案件和小说剧情一模一样,究竟是意外身亡,还是蓄意谋杀?! 标题耸人听闻,但苏义知道,事实确实就是如此,他立马就明白过来,老邓所说的发生大事了究竟是什么事,应该就是他们的案件被媒体报道了,而且还是在他们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以头版头条的方式被报道的。 苏义接着往下看,报道中提及了《罪恶之行》的小说剧情和现实中的何维案件以及黄婷案件一模一样的文字描述,并且还配了四张图片,一张是小树林的图,一张是贝壳公寓的图,一张是小说内文的图,还有一张竟是苏义、老邓、陆菲雪三人在小树林外查看案发现场的照片,照片中尚能看到被白布蒙着的何维尸体,应该是当时被某些好事者偷拍的。 后续的内容已经无需多看了,苏义知道事情已经发生了,而且还是在案件处于最错综复杂的情况下发生的,不过,虽然他们的案件被媒体报道了,但苏义觉得事情并没有那么糟糕,媒体其实也是按照事实说话,并未过分渲染和歪曲事实,只不过言辞稍微有些夸张而已。 从当刑警的第一天起,苏义就一直觉得警局在某些案件上完全不让媒体曝光,死死压制舆论,其实是一种过度控制,只要正确引导,哪怕媒体报道了,又能如何,说不定对案件的侦破还会有正向的作用。 当然了,苏义只是一名普通刑警,他不在其位,自然不懂各中的利害关系。媒体一旦大肆报道,影响的可就不仅仅是案件本身了,还有接收该起案件的警局,以及相应的领导人,比如雷队长,比如副局长和局长。 苏义放下报纸道:“我们的案件被媒体知道了?” 雷队长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苏义深吸一口气,直视着队长,说出了他自己的真实想法:“可……我们破我们的案,媒体报道,只要不歪曲事实,我觉得也没什么……” 雷队长轻咬了一下牙关道:“如果只是一两家媒体也就算了,今天早上,有数十家媒体共同报道了这两起案件,网络上的新闻也已经随处可见,舆论起来的比我们想象的要快得多,我已经联系了相关人员,正在试图降低舆论热度。” 苏义有些不解地道:“可……仅仅只过去了一个晚上,怎么这些报道忽然间就冒了出来,这也太奇怪了,再说了,这两起案件也没有人说出去啊,他们应该都没有说吧。” 苏义扫视了一眼另外四人,姜瑜和陆菲雪摇了摇头,老邓和吴芸面色严肃,默然不语。 雷队长深吸一口气,沉声道:“你来之前,我就问过了,他们都没说出去。看报道的细致程度,似乎是对案件十分熟悉的人说的,除了你们几个之外,另外的警员虽然知道这两起案子,但都不怎么熟悉,他们说出去的可能性也不大。” 苏义努力思索着他昨天见过什么人,以及谁有可能泄露案件机密。 “不过,是谁泄露的已经不重要了。”雷队长轻拍桌面,神情凝重地道,“现在最重要的,是如何应对接下来的媒体攻势。” “媒体攻势?”苏义没有明白雷队长的意思。 “案情发布会啊……”老邓在旁边插了一句,随后声音低低地说了一句,“臭小子,什么都不懂。” “是的,新闻媒体肯定会追着我们问。今天早上,宣传处已经拒绝了数家媒体关于这两起案件的联合采访,但如果舆论起来了,开案情发布会是早晚的事,只不过我们要尽量往后延,延到我们掌握了重要线索,或确定了嫌疑人之后,那样,才不至于让事态影响力进一步扩大。”雷队长的神情中难掩焦虑,他环顾众人,语气严肃了许多,“现在,我们警局已经因为一起西郊碎尸案被搅的焦头烂额,没想到又出了这档子事。苏义,你说说,现在案情进展的如何了?” “找到了一些线索,但尚未形成系统……嫌疑人江一墨也已经被刑拘,但没有找到实证,昨晚我们去他家里搜查了,带回来一些东西,今天准备化验检查,说不定会发现些什么。”苏义望了一眼吴芸,继续道,“技术科那边说今早会出个初步结果,说不定能用得上,还有法医那边,今天也会出结果。” “技术科那边和法医那边我都问过了。”雷队长深吸一口气,面色愈发严峻,“结果并不理想,不过具体的报告我没看,等会你回去自己研究。我问的是你那边的情况如何,现在案件到底处于什么阶段,动机什么的查到没有?” “还没有。”面对雷队长的一系列质问,苏义如实说道,“目前来看,这两起案件十分复杂,动机完全无法按照正常逻辑的来推断。” “老邓!”雷队长忽然厉喝一声,“你来说说!” “咳咳……情况说复杂也复杂,但说简单其实也简单。”老邓先是看了一眼苏义,接着才道,“从目前掌握的线索来看,杀人者提前好几个月布置好了一切,目的就是为了杀人,而且杀人方式、死者名称、地点等全都和小说内容一致或类似,这绝不是偶然,必然和小说作者江一墨有很大关系,通过最近两天的调查和审讯,我觉得江一墨很可能就是凶手。” “为什么这么说?证据呢?”雷队长沉声问。 “咳咳……虽然暂时还没掌握实证,但我们去过江一墨的房子……他住的地方十分诡异,而且他这个人也很怪,苏义去走访江一墨的责任编辑的时候,编辑说江一墨有着深层阴暗人格,我觉得这或许就是他作案的缘由。”老邓一口气说完,脸色微微发红,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激动。 “那动机呢?”雷队长盯了老邓一眼,“任何人要作案,都不可能没有动机,即使没有现实动机,也一定会有心理动机。江一墨的动机是什么?” “咳咳……目前还不知道,不过我猜和他的阴暗人格有关,那个袁有铭不是已经在研究他的心理了嘛……就是不知道研究的怎么样了。”老邓又看了一眼苏义。 “袁有铭呢?”雷队长望向苏义,面色愈发凝重,语气中也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焦躁,“他人去哪了?” “我这就给他打电话。”苏义说。 “不用了,等会再说吧。”雷队长深吸一口气,双手按在桌面上,环顾众人,原本严厉的目光变得温和了一些,提高音量道,“虽然现在案情复杂,舆论压力也起来了,但你们的案子其实才立案一天时间都不到,能取得现在的进展已经相当不错了,这一点,值得鼓励。但是——” 雷队长话锋一转,继续道:“你们还要继续加把劲!记住,破案最重要的就是时间,时间决定一切,一旦拖长时间,对各方都会极为不利。你们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老邓和姜瑜异口同声地说。另外几人只是默默点头。 “我虽然没给你们限定破案时间。”雷队长环顾众人,目光陡然间变得锐利,“但你们要知道,时间紧迫,你们必须争分夺秒,我不想你们的案子拖到和西郊碎尸案一样,若真到了那个地步,光凭你们几个,肯定无法应对,到时候,上头若有什么措施,我可保不了你们。” 雷队长的话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众人都感觉到了一股压力瞬间压到了肩上,尤其是苏义。老邓则抱着双臂,耸着脖子,脸上阴晴不定,说不定正在心里骂苏义拖累了他呢。 这时,雷队长的手机再次响了起来。从苏义进门后,雷队长的手机已经响过三次了,前两次都被雷队长直接按掉,这一次,他接听了起来。 “我这就到。”雷队长接听了电话,面色严峻,“三分钟之内。” 挂断电话后,雷队长扫视众人:“你们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众人都没有说话。他们都听到了雷队长的电话,也知道雷队长任务很重,时间紧迫,估计那边西郊碎尸案的会议正等着他去主持呢。 “行。”雷队长见众人沉默不语,转身朝门口走去,“那你们就商议一下接下来的行动,给我做个书面汇报就可以。” 刚走了两步,雷队长扭头道:“对了,那位女同志是行政宣传处的,负责你们案件的舆论控制、案情通稿和媒体发布,还有会议纪要,你们的会议,她也要参与,进行记录和总结,书面汇报我,并抄送副局,你们要相互配合。” “肖杰。你们可以叫我阿杰。” 短发、厚嘴唇的女警朝着众人微微点头,神态落落大方。 雷队长跨步走到门口,似是想起了什么,转身道:“苏义,你出来一下。” 苏义快步走了出去。 雷队长站在走廊窗边,望着阴沉的天空。苏义站在了雷队长身侧。 “苏义,虽然西郊碎尸案牵扯了很多警力,但警局内并不缺少既有经验又有实力的警员。”雷队长扭头望向苏义,目光如炬,“如果你需要帮助,我可以随时让他们参与进来,但你要明白,你尚且是一名新人,那些有经验有实力的警员跟老邓可不一样,这个案子虽然从一开始就是你经办的,但估计到时候你就只能打打下手了,你要提前做好心理准备。” “雷队长。”苏义迎着雷队长的目光,说道,“我能行。” “别非等到不行了才告诉我。”雷队长盯了苏义一眼,“不管怎样,你都要记住一件事,‘破案’排在所有事情的前头。我可以在必要时候给予你支持,但需要你拿出东西来给我看,也给所有人看。” 苏义知道雷队长的意思,也明白雷队长这么说的原因。他们毕竟是在破案,是在抓杀人犯,而不是在儿戏,也不是在练兵,更不是为了人情世故。如果苏义不行,就不要耽误事,抓紧换行的人上来,说不定会在短时内破案,也就避免了事情朝着不好的方向发展。 “雷队长。”苏义紧咬牙关,瞳孔中仿似有火焰在燃烧,“我能行!” “我可以不给他们时间限定。”雷队长看了一眼会议室内,压低了声音,但语气依然严肃,“但你,需要给我个时间。” “算上今天——”苏义知道他不可能会获得太长时间,他也知道雷队长之所以给他时间限制,并非为了逼出他的潜力,从而使他在这期间破案,实则是为了让别人在后续接手的时候,苏义可以做到没有怨言,但是,苏义却并不这么认为,他觉得自己一定可以破案,即使在过去的两天里,他迷茫过、困惑过、愤怒过、焦躁过,可信心,从未丢失过。苏义深吸一口气,说出了一个数字:“三天。” “好。那就三天。”雷队长深深地看了一眼苏义,并未多说什么,转身走了。 直到雷队长的背影消失在了视线之内,苏义才朝会议室走去。 里面的人,还在等着他。 三天后,是真相水落石出,凶手落入法网,还是案件易主,自己沦为边缘人物? 殊未可知。 苏义唯一知道的是,他会拼尽全力,不惜一切代价,查出真相! 为了什么? 为了案件本身,为了警察的职责,为了雷队长的信任,更重要的是,为了他自己心底那一团不曾熄灭的火,他要向所有人证明——他苏义,并没有走后门,也不为混履历,更不是任人忽视的边角料,他是有实干能力的,他是一名真正的刑警。 第三十章 内部矛盾 推门而入,苏义看到了一双双正在望向自己的眼睛。 会议室内寂静异常,似乎在苏义被雷队长叫出去的这几分钟里,他们相互之间没有说过一句话一样。 “老周呢?”苏义反手关上会议室的门,说的第一句话就是问法医在哪。 “他已经来过了,放下报告就走了,他还有其他事……”陆菲雪声音很低,但在寂静的小会议室内却显得清晰而响亮。 老邓咳嗽了两声,打破了这种不正常的寂静,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咧着嘴道:“这他娘的,真是摊上事了,怎么就碰上这么个稀奇古怪的案子!说来说去,还是怪你这个臭小子,非要查,非要查,现在闹得满城风雨,你满意了?我们全都被吊上了,要查不出结果来,非得摔一大跟头不可!” “满城风雨的不是我们这个案子,而是西郊碎尸案,这个案子才刚开始。我不知道你究竟在慌什么?”苏义直视着老邓,他虽然已经在尽量控制情绪了,可语气中难免带着一丝火气。在这样的时间节点,老邓理应站在他这边,支持他鼓励他,可此时老邓却在这风言风语,阴阳怪气地说些丧气话和相互埋怨的话,难免让苏义心生怒火。 “说白了,这个案子最开始根本就没人在意,连雷队也没想到会成为现在这样,大家都有些准备不足,要不然,哪里轮得到我们查?而且,人家碎尸案有几十上百警力在查,全都是最精英的骨干,查出真相那是早晚的事,我们呢?我们就只有这几个人,而且,还全都是些……嗨,不说了,反正大家心里都清楚!”老邓双手抱胸,沉着脸撇着嘴,一副破罐破摔的模样和表情。 “老邓头!你把刚才的话给我说完整了!”一直默不作声的吴芸忽然站了起来,指着老邓,冷声道,“我们都是些什么?你给我说清楚点!” “是什么,你自己不知道啊?!”老邓嘴上虽然丝毫没让,但当吴芸站到他面前的时候,老邓还是歪过去了身子,没有正面面对吴芸。 “老邓头!我看你是不想好好干了。你查案就查案,不要进行人身攻击,否则,我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吴芸面冷如霜,居高临下地道。 吴芸笔挺地站在老邓面前,逼得老邓只能起身。 可老邓一起身,气势上就更弱了,因为老邓比吴芸还矮一截,他平视的情况下,只能看到吴芸的下巴,他仰起头,咧着嘴道:“谁,谁人身攻击了?我只是实话实说,我们这几个确实都是边缘人物嘛,我自己也是,我之前也不好意思说,但藏着掖着就不是了吗……大家还不都一样,你敢说你在科室里很受欢迎,地位很稳固吗?要真这样,在这么紧要的时间段,为什么单单把你摘了出来,负责我们这两起案子……” “老邓头!你别蹬鼻子上脸,我只是来协助你们的,要不然你们能搞得定?”吴芸面色依然冷硬,但眼神中却闪烁着一丝异样的东西,声音也比之前小了一些,显然,老邓刚才的这番话还是戳到了吴芸心坎上。 不过,像老邓这种平时很爱面子的人竟然能自揭伤疤,说出这种话来,确实也是被逼急了。 吴芸气势若下去后,老邓反而来了劲头,他往后撤开一步,拉大和吴芸之间的距离,提高音量,追问道:“那为什么偏偏是你来来协助我们,而不是另外几个,你不是能力很强的,为什么现在西郊碎尸案正在开集体会议,却没人来叫你?是他们把你忘了,还是你不想去?” “老邓头!你——”吴芸也是被气急了,原本冷若冰霜的脸竟然发红了起来,脸上也是极为罕见地出现了表情,只不过是愤怒的表情。 或许是太长时间没有过幅度较大的表情了,这一愤怒,竟使得吴芸的脸看上去比没有表情的时候要好看许多,其实吴芸本身就是一个长相极为标志的女人,五官端正秀气,鹅蛋脸型,皮肤白皙,身材细弱高挑,有着东方女性特有的古典美,只不过是被她的冷淡脸给掩盖了而已,当然,还被她日益渐长的年龄给拖累了。可饶是他年纪三十有三,可身材和皮肤保养的还算相当不错,当然,也有可能是天然就是如此,毕竟,按照吴芸的性子来看的话,她可能根本就不会保养。 老邓看着吴芸愤怒的表情和发红的脸蛋,似是有些心软了,他轻咳一声,扭过头去,声音平缓了一些,感叹般地道:“哎,说句不好听的,大家其实都是同病相怜,没什么好遮遮掩掩的,我觉得说开了反而更好一些,咱们抓紧把这件案子办完,以后该干嘛干嘛。还有,按照我的经验,这个案子在我们手上的时间可能不会太长了,最多不超过五天,要是到时破不了案,肯定会有一批厉害的人来接手,咱们又得继续给别人打下手,继续去接手一些无足轻重的案子,当然喽,我是无所谓了,我年纪这么大了,都干不了几年了,但你们呢,你们就甘心一直这样?” 老邓的这番话说的并未太过激进和情绪化,反而说出了一些较为真实的东西,在这样的时刻,更能能够触动众人的心扉。 吴芸胸口起伏,脸颊的红色逐渐消失,再次恢复了冷冰冰的表情,瞪了老邓几眼,没有说话。 陆菲雪和姜瑜两人站在旁边,低垂着手,看着老邓和吴芸刚才的一番激烈“交锋”,他们根本没有插嘴的时间,也没有插嘴的机会,他们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心中担忧,神情焦急,却又无可奈何。 苏义之所以没有阻止他们争吵,是因为他很清楚,有些事与其藏在肚子里,相互不爽,还不如当面锣对面鼓地说出来,反而会有意想不到的好处,毕竟他们还要继续一起办案,再怎么着,还得相处三天时间。 其实,老邓和吴芸都不是那种出工不出力,偷奸耍滑的人,真正做起事来,他们都很认真,效率也很高,不输任何人,只不过因为自身的一些问题,导致他们逐渐沦为边缘人物。老邓主要是因为能力问题,而吴芸的能力没话说,主要是因为性格问题,当然吴芸之前的性格并不这样,至于她是怎么在短时间内变成现在这样的,没人知道。 见众人都没说话,老邓望向苏义,一撇嘴道:“臭小子,你倒是说句话啊!哑巴啦?案子到底还查不查了?不查咱们就早点解散,好给别人腾地方!” “查,当然要查。”苏义出奇地平静,并未因为老邓带有攻击型的语言而动怒,在刚才进门之前,苏义本不想说起时间限定的事,现在他改主意了,他决定和他们坦诚相见,因为他觉得这个时间不仅对他很重要,对这里的每个人都很重要,他环顾众人,沉声道,“刚才雷队长叫我出去,让我给他一个办案期限,我说的是三天。” 老邓“啧”了一声,正欲说话,苏义看了他一眼,目光凌然,同时抬起手,往下一压,接着他提高音量继续道:“也就是说,三天之内,如果查不出真相,就会有人来接手此案,就像老邓刚才说的,到时我们又会继续沦为边缘人物,即使这件案子是我们一手经办的。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反正对我而言,我想要证明我自己,只要能查清此案,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都愿意承受。你们呢?如果你们不想查了,或者觉得我有问题,现在就提出来,我不会强留你们,也不会和雷队长说坏话,这是你们的自由,也是你们自己的选择。” 老邓轻哼一声道:“我就知道时间肯定不多,不过我没想到会是三天,嗨,其实说真的,三天已经不短了,雷队长今天本就可以直接让别人来接手的。” 陆菲雪忽然低声问:“包括今天吗?” 苏义点了点头:“包括。” 这话一说,能明显感觉会议室内众人的情绪一下子从刚才的愤怒和紧张变为了压力和焦虑,尤其是老邓,他砸吧着牙花子,掰着指头,数着根本就不需要数的天数:“今天一天,明天一天,后天一天……嘿,快得很嘛!” 吴芸瞪了老邓一眼,冷声道:“少说两句,没人把你当哑巴!” 老邓撇了撇嘴,这次没有和吴芸斗嘴,只是轻哼了一声,嘴里嘀咕着什么。 “所以说,你们是选择留下,还是离开?”苏义望向众人,见众人没有动静,苏义又接着道,“你们对我有什么问题或意见,也可以直接说出来。” 众人还是没有动静,沉默在会议室内蔓延着。 许久后,老邓轻咳一声道:“说实话,你个臭小子能查到今天这一步,已经算不错了,依我看,在咱们警局,能在一天之内查到这个阶段的,估计没几个。你小子还是能玩命。我只想说,以后能白天干的活,不要非得到晚上,我这把老骨头实在受不了,昨天晚上回去都快散架了。” 苏义深吸一口气道:“行。我们提高白天工作的效率,尽量在晚上十二点之前下班。” “嘿!你个臭小子,晚上十二点还尽量呢!我看我早晚要折在你手里。”老邓听到前半句的时候,还心生宽慰,听到后半句差点让他吐出一口老血。 “也没几天了……”姜瑜目光有些胆怯地望了一眼老邓,语气轻缓,试探般地道,“邓老师,我感觉你应该也很想破案吧……我的意思是,由咱们自己来破案,而不是别人……” “嘿!那是当然。”老邓没好气地道,“你参与进来的时候,我和臭小子已经付出过多少心血了,我当然想亲手破案。” “所以……邓老师,咱们一起……加油呗。”姜瑜稚气的脸上带着一丝坚毅,在说到加油两字的时候,他还下意识地握了握拳头。 或许是被姜瑜天真的语言和自然的动作给感染了,老邓咧了一下嘴,露出一抹古怪的笑容:“行行行,虽然你们很年轻,但我也没那么老!” 老邓站起身来,晃动了一下脖颈,不经意间看到了面无表情的吴芸,吴芸正在瞅着他,眼神冰冷,老邓耸了耸肩,朝着吴芸咧嘴一笑:“那个……吴芸女士,咱们还是先查案吧,你觉得呢?” 吴芸表情冷硬,一句话不说。 这时,一直站在不远处,默默看着他们争吵的那名行政宣传处女警忽然说话了,她的声音清脆明亮,说话字正腔圆:“你们可以开始了吗?” 短发女警看了一眼手表,望向众人:“时间不多了。” 女警高鼻梁大眼睛,长相有着西方特有的那种性感美,尤其是她的厚嘴唇,更增添了一丝性感气息,她的身材也较为丰满,站得笔直,全身上下充斥着一股自信简练的气质。 “你是干嘛的?”对待美女,老邓倒是没客气,斜着眼问道。 “雷队长说过了,我再说一遍,我负责你们的舆论、媒体、通稿、发言、会议纪要、书面报告等等内容。”女警字句清晰地说。 “哪里用得到那么复杂——”老邓轻哼一声,今天的他像是吃了呛药一样,逮谁怼谁,“破案就破案,搞这么多虚头巴脑的东西干什么?我们要是破不了案,你通稿有什么用,会议纪要有什么用,书面报告又给谁看?” “工作而已。”女警倒是没有生气,反而还露出一抹笑容,“大叔您不要动怒嘛。” “呵……大叔?!”老邓对这个突如其来的称呼有些不满。 “行了吧你!”吴芸有些看不下去了,瞪了老邓一眼,冷声道,“人家一个小姑娘,就是为了干好手上的工作而已,她站在这,又没打扰你破案,你急个什么劲!” 老邓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苏义望向女警,问道:“你刚才说你叫什么名字?” 女警直视着苏义的双眼,神情大方地道:“我叫肖杰,你们可以叫我阿杰。有任何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你们都可以和我说,比如打印报表,拿文件,写稿子等等,我既是行政人员,也在宣传处任职。” “还是个后勤嘞!”老邓道。 “必要时候,我也可以充当后勤,只要能帮助你们破案,都行。”肖杰略微扬了扬下巴,她刚才说的那些工作虽然都不是很高端,但她的神态却不卑不吭,而且仿似还带着点小骄傲一样。 “这里的人,都认识了吗?”苏义问。 “基本都认识了。”肖杰望着苏义,厚嘴唇略微上扬,眼角带着一丝笑意,“除了你。” “我叫苏义。”苏义淡淡地道。 “叫他臭小子就行!”老邓站起身来,“大哥大姐们,咱们到底啥时候开始啊?” “就现在。”苏义深吸一口气,环顾众人,“说说你们的发现吧。” 第三十一章 初次会议 昨天吴芸去勘验完现场后,又回警局协助调查西郊碎尸案,所以整个下午都没来得及检验从何维和黄婷案件收集到的物证,从昨天晚上,她才正式开始,而从今天早上,技术科那边的负责人已经告知吴芸,让她无需到西郊碎尸案那边帮忙了,她现在的主要负责这两起案子。 这两起案子合并起来后,要检验的东西其实还真不少,首先第一件就是重验,重新检验之前收集到的物证,光是这一件就几乎用去了吴芸一整个晚上的时间,其次是那根钢管,以及挖掘钢管时收集到的土层,然后是公寓墙壁上方的奇怪印痕,以及那两本小说。除此之外,还有一些零零散散的指纹检验,脚印检验等等。 吴芸讲述检验结果的时候,神态极其认真,和她平时说话的冷漠模样有些不同,看起来柔和了一些,但当她讲述完之后,便又恢复了那种冷冰冰的模样。 吴芸目前检验的主要结论有三个。 第一个,之前的检验结果基本正常,并未发现异常之处,不管是现场的指纹遗留和脚印遗留,都没有发现除死者之外的第二种明显遗留痕迹。 第二个,那根钢管的生产年代至少在两年以上,但末端的横切面却较新,初步估计,可能是在两个月到四个月之前切割的,这也就再次证明,这根钢管是被人削尖了之后插进土里的,除此之外,末端横切面光滑平整,系某种专业切割利器所成,说明填满钢管者或许有这种道具,亦或和有这种道具的人有过往来,这也可以成为一条调查线索。 第三个,也是最重要的一个,黄婷所住的合租公寓走廊天花板上方的奇怪印痕。吴芸对印痕进行了残缺部位的填充和恢复,从完整版的印痕来看,这些印痕很像是爪印,某种动物的爪印,但奇怪的是,这种动物的前爪和后爪相差较大,一般在灵长类动物中较为常见,比如猿猴、猩猩等,因为它们直立行走,用脚走路,从而导致手掌和脚掌区别较大。而在印痕成分的初步化验中,根据报告结果,吴芸推测印痕的主要组成物质应该是某种黏土层,但在黏土层中,却有着一种特殊的杂质,像是焚烧过后的灰烬,类似于纸灰或木屑的灰烬,吴芸已经提取了这种灰烬准备进行深层化验,以判断到底是哪种东西烧过之后形成的。 吴芸的汇报结束后,众人主要针对第三个检验结果展开了讨论,讨论的方向是那些“爪印”,到底是“动物”在天花板上行走过程中无意中留下的?还是“某个人”故意印上去的?这个问题的答案将会影响后续的检验方向,但他们讨论了许久,也没讨论出个结果。 不过,众人更倾向于后者,因为按照常理来看,没有哪种具有如此大爪印的动物会违反地心引力在墙壁顶上倒立行走,除非是变异的大型蜘蛛,或者是蜘蛛人……但,现在毕竟是在现实,而不是在科幻世界,不可能有这种东西出现。 至于印痕中的灰烬,或许是一条重要线索,苏义将其重点记录下来,并叮嘱吴芸一定要好好检查一番。 接下来,吴芸的工作还剩下两个,第一个是化验土层,第二个是检验两本小说。当然,还包括印痕中灰烬的深层化验。 技术科吴芸那边的工作汇报完之后,因为法医老周没在,所以众人直接查看起老周递交的书面尸检报告。 之前,老周已经来过一次,并和雷队长口头汇报了一些内容,大致意思是,何维和黄婷两人都没有明显中毒迹象,但是,有两点比较奇怪,第一点是,在何维体内,检测到了类乙醚物质的残留物,这种物质可以让人产生轻微幻觉,许多毒品中都有类似成分,但具体何维体内的这一种是什么,还需要进一步化验;第二点是,在黄婷体内,检查到了某种抗组胺药物的化学成分,此类化学药物可以极短时间内延缓或者说阻碍服用者的身体机能反应,具有强镇定效果,目前还不知道是哪一种药,也需要进一步化验,但难度较大,因为药物在死者体内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已经被代谢的差不多了。 法医报告一共两份,目前都还只能算是初级报告,如果有需要,以及在死者家属同意的情况下,可以对死者进行全方位的内脏解剖。 苏义和众人一起,将报告内容仔仔细细看了两遍,除了一些微小的地方和老周的讲述有所出入之外,其余内容基本一致。在报告中,老周已经写的很详细了,包括后续他会做什么工作,包括目前的这些发现能够给案件带来哪些方面的帮助,都写了进去,众人看了之后,确实也是一目了然。 看完了法医报告,众人都发表了一些自己的看法,当然,基本是老邓和苏义在说,姜瑜偶尔插两句,但都处于被无视的状态,陆菲雪则只提出疑问,并不发表意见,吴芸面色冷淡,大部分时间都沉默不语,只有在老邓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或者对某人蹬鼻子上脸的时候,她才会出言呵斥一下老邓,然后简单说几句自己的想法。 肖杰在外围默默地听着,默默地看着,默默地记录着,她的目光偶尔会定格在苏义的脸上,似乎在观察什么东西一样。 讨论了半天,也没有讨论出了个具体结果来。当然,这也在苏义的预料当中,要想依靠老邓还有两个实习生,以及一个基本上不说话的技术员讨论出什么关键性结论,几乎不可能。 说白了,这件案子,在调查方向上的把控上,还是得依靠苏义。 苏义是既要走访调查,又要静心研究,还要统筹安排各项事务以及处理各部门人员关系。在这两件案子上,苏义属实是“既当爹又当妈”,但这也不能怨他,毕竟人员配置在这,确实也玩不出什么花样,不过,对苏义来说,他反而还喜欢这种大包大揽的感觉,或者说,其实他一直都在寻找着这样的机会,只不过当机会突然来临的时候,一下子将高度拔得有点高,压力也成倍增加,和他最初的预料有些出入而已。 当然,除了这些人之外,苏义一直觉得,袁有铭的作用也不可忽视。对于江一墨的内心剖析,对于两起案件的犯罪动机心理分析,说不定会在某个节点上,让原本扑朔迷离的案件一下子柳暗花明豁然开朗。 最终,苏义从案件本身的角度出发,将众人的工作事项进行的优先级的排序,然后,这次会议就算是结束了。 “对了,我们这两起案件应该有个名字才对。”在苏义做了会议总结后,老邓拍着大腿,说道,“你看他们那边是西郊碎尸案,我们这边呢?总不能是何维黄婷案吧?有些拗口,而且不直接不简练,也没什么气势。” “拜托,我们是在破案!要什么气势?你以为是在写小说呢?!”吴芸瞪了老邓一眼,神情依然冷硬,但语气却不像之前那么冷冰冰了。 “咳咳,也不能这么说嘛……破案肯定是要破案,但名号还是要有的,这样才直观嘛!而且,这对以后的媒体发布也是有好处的,毕竟他们对死者都是采用化名形式,不能直接说出名字的嘛!”老邓解释着,并不去看吴芸,而是望向了外围的肖杰。 “确实如此。”肖杰轻轻点了点头,看了一眼老邓,又看了一眼吴芸。 “就叫小说杀人案嘛,又直观又直接。”老邓说道,环顾众人。 “这也太直接了,就不能想点别的?”吴芸冷声道。 “那你想嘛!”老邓没好气地道。 “我觉得倒是可以。”苏义说道,“我们内部可以先这么叫,外部新闻通告之类的,由他们来定。”苏义看了一眼肖杰,肖杰默默点了点头。 “嘿!听起来有点感觉了,那天是几号来着,好像是16号,那就是8.16小说连环杀人案……啧啧,听起来就像是个可以吹很久的大案。”老邓摆动着双手,夸张地道。 “我们是在破案,你能不能严肃点?”吴芸瞪着老邓。 “还不让人说话了……”老邓努着嘴,有些委屈地嘀咕了几声。 “好了。对于案子,大家还有没有什么要说的?”苏义依次望向众人。 片刻的沉默后,苏义见众人都没说话,他轻拍了一下桌面,仿似是为了增加仪式感一样,沉声道:“小说杀人案第一次全体会议正式结束。散会。下次会议时间另行通知。” “臭小子,搞的还挺正式!”老邓咧嘴一笑,站起了身来。 这一次的会议虽然开始的过程有些坎坷,中间也一度因为矛盾爆发而导致气氛紧张,差点直接原地解散,但好在众人都将心里话说了出来,也把情绪发泄了出来,这样反而为后续的合作提供了有力的基础。 会议的结尾,因为起给案件名字的问题,让大家的情绪得到了缓和。而当苏义正式说出散会的那一刻,众人的心底都莫名地涌出了一股特殊的情绪,那是一种久违的参与感与存在感,在那一刻,这些要么是边缘人物,要么是实习生的人,忽然意识到,他们人员虽不多,但每个人都能发挥作用,就像一个个螺丝钉一样,少了谁都不行,这种感觉会更加能调动众人的积极性。 当然了,这也是因为他们之间并没有明确的职位区分导致的。这种情况,有利也有弊,利处就是大家可以畅所欲言,无需顾忌,弊端就是一旦产生分歧,如果没有一个具有权威的人拿定主意,是很难服众的。 而这,将是对苏义最大的考验。 从目前来看,苏义虽然并没有雷队长那种恩威并施的手段,也没有八面玲珑的社交技巧,甚至有时还因为说话太直让别人心生不爽,但他有一点值得肯定,那就是他懂得倾听。除此之外,他还懂得控制自己的情绪,越是在处于被激怒或者烦躁的情况下,越能保持冷静和理智,在这个十分情绪化,经常因为相互之间性格问题产生矛盾的小组里,这一点,尤为重要,这也是苏义直到现在还能获得众人信赖的主要原因。 众人相继离开了会议室。 肖杰在门口叫住了苏义,示意苏义到窗边,似是有话要和他说。 “怎么?”苏义问。 “你们漏掉了一个问题。”肖杰说话的时候略微仰着下巴,双眼望着苏义,神态中隐隐带着一丝笑意,但她的这种笑和袁有铭那种优雅从容的笑又不大一样,她的这种笑里,带着一种独属于女性的东西在里面。 “什么问题?”苏义问。 “你们难道不想知道,是谁将案件细节透漏给媒体的?”肖杰的眉梢挑动了一下。 “我刚才也在想这个问题。不过现在不是追责的时候,就算知道了是谁透漏的又能如何,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只需要应对结果就可以了。” “不,我的意思是,找到是谁散布的消息,或许也能成为一条线索。”肖杰的嘴角略微上扬,“有一次,我们宣传处就利用这一点,帮助你们破获过一起案件。” “有道理。”苏义望向肖杰,“这么说,你们能查到?” “只能说有可能。”肖杰意味深长地道,“任何事都有可能,不是吗?” “是的。不过,你刚才在会上为什么没说?”苏义疑惑地问。 “如果说了,那我们不就没有私下聊天的机会了吗?”肖杰说道。 苏义愣了一下,皱了皱眉。肖杰随即微微一笑道:“开玩笑的,其实我也是刚刚想到。” 苏义严肃地看着肖杰:“你的玩笑我领会不了,不过你的建议非常好,那你就去处理一下这件事吧,如果能查到最好,查不到的话,也没事。” “你这是在命令我吗?”肖杰扬了扬下巴。 “并没有。” “那你可以加一个请字吗?” “好,那请你去帮忙处理一下这件事吧。”苏义一本正经地说。 肖杰笑了笑。没再继续说什么,转身走了。 肖杰说走就走让苏义稍感迷惑,她最后的那一笑也是让苏义有些看不懂,苏义看着肖杰逐渐远去的背影,不由皱起了眉头,这个女人的一些言行举止和他见过的大部分女人似乎有些不一样,至于具体是哪里不一样,他并不知道。当然,他也不想知道。 这时,手机震动声响起,是袁有铭打来的。 苏义一边朝前走,一边接听了电话。 “在哪?”苏义问。 “刚到警局。”袁有铭道,“上午的时候,我把一些生活用品搬到了附近的公寓,我想住的近一点,好节省时间。现在情况如何了?” “有点糟糕。”苏义说,“你到办公室,我们在那里碰头,见面说。” 挂断电话,苏义加快脚步朝办公室走去。 第三十二章 重要发现 因为袁有铭没有参与小说杀人案的第一次内部会议,所以苏义专门单独和袁有铭讲述了会议的主要内容。其中包括破案时间、技术科检查报告、法医检查报告等等内容,当然,其中疑点最大,或者说最有可能成为突破口的一条线索就是贝壳公寓天花板上方的奇怪爪印了。 苏义将所有内容讲述完,差不多花了十五分钟的时间。 袁有铭静静地听完,默默思索片刻后,说道:“看起来我们分两个方向调查是正确的,目前已经有许多条隐线开始慢慢浮出表面了。” 苏义点了点头道:“江一墨那边呢?你昨晚后来又对他进行审讯了吗?” 袁有铭摇头道:“没有。规矩我还是懂的,你们不在,我怎能私自审讯?不过,在零点到两点之间,我一直在观察江一墨。你知道吗?在整个过程中,他基本上都没怎么动弹,他一直垂着脑袋,双眼半睁半闭,整个人处于一种极为松弛的状态,当然,用松弛来描述或许不准确,在我看来,那感觉就像是他的灵魂从肉体中抽离了一样,非常特殊,也非常怪异。” 苏义默默点了点头,他见过江一墨的这种状态,江一墨说过,他在想小说的时候,意识会控制不住地进入小说世界里,那样他就离开了现实,进入了小说世界。 “从心理学上来说,江一墨的这种现象,有科学的解释吗?”苏义问。 “意识游离,以及意识真空。”袁有铭说,“简而言之,就是通过让注意力高度集中到某一个物体或一件事情上,屏蔽周围的一切,继而产生意识的游离感,在意识游离的过程中,就会造成一段大脑思维的空白阶段,也就是脑子里什么都没有,完完全全的空白,这被称之为意识真空。一般来说,高质量的冥想会产生这种效果,但时间也不会太长,最多几分钟。” “你说谋杀案会不会和他这种状态有关?”苏义继续问。 “暂时还不知道。不过,如果不是刻意控制的意识抽离,那么其实是一种比较危险的状态,因为在大脑真空阶段,很容易被‘坏东西’侵袭,从而受到过度惊吓,造成心理上的创伤,甚至直接生理上出现急性症状都是有可能的。” “你所说的‘坏东西’就是指忽然间被吓一跳那种吗?” “除了那种之外,还有另外一种,是源于自身的。”袁有铭直视着苏义,缓缓说道,“你也知道,人类除了拥有意识之外,还拥有潜意识。意识决定我们想什么,而潜意识决定我们怎么想。意识是我们能察觉到的,但潜意识却察觉不到。那么,当大脑处于意识真空状态下,那么潜意识就正好可以趁虚而入了。潜意识包罗万象,其中有好的东西,也有不好的东西,如果是好的东西入侵了倒还好,但若是不好的呢?比如邪恶的、阴郁的、暗黑的、暴力的,当这些东西入侵后,如果没有及时排除掉,那么,就会造成意识混乱,长期下去,就会导致这个人精神上出现不正常现象。” 苏义默默点了点头,思索片刻后,才说道:“那怎样才能知道江一墨到底有没有精神上的问题呢?” 袁有铭轻吸一口气道:“昨晚我在观察江一墨的时候,也一直在思索这个问题。一般情况下,如果是普通病人,通过询问、观察、实验检测等一系列方式可以确定,但前提是病人配合的情况下。对江一墨,这些方式显然行不通,也就无法直接从他口中得到答案。但是,你也知道,大部分有着精神疾患或者心理疾病的人,在一开始,其实都是不配合的,这种情况下,就需要从根源上去挖掘患者的心理创伤,找到源头,让病患自己意识到问题所在。” “所以说,你准备从根源上入手调查?” “是的。江一墨的童年经历、家庭情况、恋爱情况、人际交往,这四大块内容,将是我接下来重点要查的。只要找到最初的那个点,也就剖开了他的内心。” 听完袁有铭的这一番话,苏义对于心理学的理解又多了一些,同时,他也更加坚信,袁有铭的加入,对于案件的侦破,有着异常重要的作用,这份作用,虽然目前并未显现出来,但相信只是时间问题,心理剖析,并非三言两句就能看透,也是需要花费时间和精力的。 “如果你需要什么帮助,尽管说。”苏义知道光靠目前收集到的这些资料还远远不够,他们对于江一墨的了解实在太少。 “你之前给我的那份关于江一墨的资料中,缺少江一墨的重要关联人的信息,比如江一墨的发小、高中好友、大学同宿舍的同学、大学导师、最初带领江一墨进入小说一行的那名编辑等,这些关联人的联系方式或个人信息,我都需要,越全越好。” “这些人的资料没法直接拿到,但我们可以展开调查,通过一层层的调查,肯定可以找到,这件事,我让姜瑜来帮你。”苏义道。 “好。”袁有铭点了点头,“我现在想去看看江一墨。” “可以,我和你一起。” 随后,两人起身,朝外走去。 来到审讯室,隔着可透视墙壁,能看见里面的江一墨歪着脑袋,靠在椅背上,一动不动,他的头发散落下来,遮住半边脸颊,看不清他的双眼到底是睁是闭,不过,从他身体的状态能看出来,他应该又进入了那种“意识游离”状态。 “他这样多久了?”苏义问向看守人员。 “不是一直都这样吗?”看守人员抬起头来道,“吃饭的时候叫了半天才叫醒,但很快就又这样了,好像死了一样。” “那他吃饭了没?”苏义问。 “没有。叫醒了他也不吃,水也不喝,几个小时过去了,饭菜都要馊了,就只能端出来了。”看守人员摊开双手道,“这可不是我们不给他饭吃啊,是他不吃,可怪不得我们,我们总不能扒开他的嘴,给他塞进去吧。” 苏义不由有些担心了起来,虽然江一墨确实有着作案嫌疑,但他们毕竟没有掌握实证,不可能一直这么关着,而且看江一墨不吃不喝的状态,显然也支撑不了太久,到时候万一他身体垮了,还得往医院里送,又凭添麻烦。 苏义望向了袁有铭,袁有铭正紧盯着审讯室内的江一墨,双眼一眨也不眨。 “有铭,你怎么看?”苏义问。 “让他再耗一耗,我先收集一下资料,下午我再进去和他好好交流交流。” “可以——”苏义说,“我这就通知姜瑜,让他和你一起调查。” 随后,苏义拿出手机,拨打了姜瑜的电话,简单说了一下让他做的事情。 苏义挂断了电话,不到十秒钟,姜瑜就推开了审讯室的门,那感觉就好像他就在审讯室门口等着一样,姜瑜面色发红地望着里面的苏义,喘了一口大气,笑道:“义哥……我来了。” “咳咳,你这也来的太快了吧?”苏义有些惊讶地看着脸色发红地姜瑜,他意识到这应该是因为奔跑过快导致的,苏义指了指袁有铭道,“你们应该还没见过,他叫袁有铭,是我们聘请的犯罪心理顾问,负责小说杀人案的犯罪心理分析。” “你好,铭哥……我叫姜瑜,现在还是一名实习生。”姜瑜走到了袁有铭跟前。 “你好,叫我有铭就行。”袁有铭主动伸出了手。 姜瑜急忙握住了袁有铭的手。两人对视着。袁有铭从容自信,脸上带着优雅而淡然的微笑。姜瑜则双唇轻抿,稚气的脸上露出一丝紧张。 就在这时,审讯室的门忽然被一把推开,老邓径直冲了进来,他一只手扒住墙壁,身子骤然一个急停,下巴差点撞到反弹回来的门上,老邓瞪大眼睛扫视了一眼审讯室,先是张大嘴巴呼吸了两口气,然后才用一种快要破音的声音大声道:“有重要发现!有重要发现!” 审讯室内的众人被突如其来的老邓吓了一跳,那名看守人员则直接从凳子上蹦了起来,嚷嚷着道:“小点声行不行,这里是审讯室,要安静!” “什么重大发现?”经过短暂的惊吓后,苏义反应了过来,急忙问道。 “快递信息查到了!”老邓几乎是喊出来的,脸色涨得通红。 “什么快递信息?”苏义没有反应过来,或者说他让老邓喊的脑子有点懵。 “那两本小说的快递信息啊!你不是让我根据何维和黄婷的身份信息,去反向查快递吗?就在刚才,查到了!” “真的假的?”苏义又惊又喜,“这么快?” “废话!当然是真的!”老邓红着脸道,“同城惠邦快递!在十二天前,分别寄给黄婷和何维一个包裹,包裹内容,标注的是——书籍。” 苏义深吸一口气,压抑下激动的心情,他意识到,这条信息的出现,对于整个案件的侦破,具有至关重要的突破性作用。在这一瞬间,苏义第一次在破案期间产生了一种肾上腺素飙升的兴奋感,他知道,这样的感觉,就是他一直期待的,也是他一直向往的。 “谁寄的?”苏义刻意压低了声音,但语气中还是有着掩饰不住的激动。 “暂时还不知道,不过,应该很快就知道了!”老邓道,“因为快递寄的是同城,所以无需寄件人的身份证信息,也不用留电话号码,这就没法直接查到寄件人信息,但是,我们可以找到那名快递员,通过他的回忆,收集寄件人外貌信息等,找到那个人,是迟早的事。” “老邓!”苏义跨步走到老邓面前,用力一拍老邓的肩膀,“干得非常好!” “嘿嘿!那是当然了!”老邓倒是不客气,嘴巴一撇道,“你可知道,我为了查这个快递信息,托了多少关系吗?嗨,这以后的人情可有得还了,不过值了!” “那名快递员联系上了吗?”苏义话锋一转,问道。 “联系上了,但他不是很配合,所以,我觉得我们有必要走一趟。” “那还等什么?走吧。” “走起!”老邓的心情仿似无比畅快,红着脸,咧嘴笑着,转身就出门了。 第三十三章 一个女人 对于快递信息反向查询这条线索,老邓的确是用了心了,他先后托了好几层关系,分别找到了四大快递公司中的两家的相关负责人,并委托他们帮忙查询黄婷和何维的快递信息,不过,在今天早上,这两家快递公司反馈来的消息都表示,在最近一个月内,都没有这两人的任何快递往来。 可老邓并未就此放掉这条线索,而是在一个偶然的巧合下,由他的老朋友帮忙牵线,联系上了同城惠邦快递的区域经理,这名区域经理本着互利互惠的原则,不遗余力地帮忙查询。 这一查,还就真查到了。 当那名区域经理打电话告知老邓结果的瞬间,老邓激动的不行,一把年纪的人了,差点原地一蹦三尺高,他已经都忘记了上一次他在重要案件中查获关键性线索是在什么时候,三年前,还是五年前?时隔多年,他终于再次体会到了那种感觉,这时候的老邓,似乎也想起了他年轻时为什么会选择成为一名刑警了……岁月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容貌,磨砺一个人的性格,但却不会抹杀一个人内心中最纯粹的那份冲动。 中午十一点半,苏义和老邓急匆匆离开了警局。 下楼的时候,老邓已经联系了那名区域经理,说他们会在二十分钟之内赶到他们公司楼下,让那名快递员和他们见一面。 区域经理一口答应,并说他本来已经说服那名快递员,让他主动去警局的,只不过因为交通不方便,让快递员去警局远不如他们到公司来得快。 中午十一点五十五分,苏义和老邓来到了同城惠邦快递公司楼下。 一名肥头大耳的中年男子快步迎了上来,在他的身后,跟着一名干瘦黝黑的青年。 中年男子来到老邓跟前,主动伸出手,油腻腻的脸上绽放出笑容:“您就是邓警官吧?我是小黄啊,已经等您们好久了呢。快到里面坐,咱们边喝茶边聊。” 老邓握住了男子的手,晃了两下,客气地道:“感谢黄经理了,我们就不进去了,直接在那询问下就可以了,简单几个问题,不耽误你们时间。” 老邓指了指右侧的一片室外休息区,那里有几把大的遮阳伞,还有几张木桌。 黄经理倒也没有过分礼让,笑道:“那行,邓警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我能帮的肯定帮到位。” 老邓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随后,黄经理扭头,面色严肃,提高音量对那名干瘦黝黑的青年道:“小张,记住,有什么就说什么,不要遮遮掩掩,也不要胡说八道,一切就照实了说。配合警察破案,也是我们民众应尽的责任。明白吗?” 干瘦青年小张耸拉着脑袋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这时的老邓和苏义已经朝着休息区走去了。 “去吧。”黄经理对小张摆了摆脑袋。 小张快步跟了上去。黄经理看着老邓他们的背影,掏出烟来,默默点上一支,站在了墙边。 “你叫什么名字?”坐下后,苏义率先问道。 “张福来。”干瘦青年说,弓着腰,也不抬头,双眼盯着桌面。 “不用紧张。”苏义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柔和一些,“你照实说就可以了,不会给你的工作和生活带来任何麻烦,如果你提供的线索最终帮助我们破获了案件,我们说不定还会有奖励,当然,只是说不定。” “你们……想问什么?”小张抬起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十二天前,也就是八月六号那天,何维和黄婷的两个快递,是不是你收揽的?”苏义问。 “经理和我说过了……快递单号上写着我……我回忆了一下,确实也有这回事……”小张低下头去,断断续续地说着。 “快递标注的是书籍是吗?” “是的,一个快递里面包着一本书,我当时还检查了一下,里面什么都没有,就是单纯的书……” “书籍名字你还记得吗?” “不记得了……” “你看是不是这本?”苏义从包里取出一本《罪恶之行》放在了桌上。 “好像……对,就是这本……这个封面我记得,很血腥……” 苏义深吸一口气,看了一眼旁边的老邓,后者默默点了点头,眼神冒光。 “谁寄的快递,你还有印象吗?” “我只记得是个女的,不过因为戴着口罩和墨镜的缘故,完全看不清五官……不过也正是因此,所以我才印象深刻一些……” “女的?”苏义眉头轻皱,“你确定吗?” “确定。”小张这一次回答的很坚决,他抬起头,看了一眼苏义,舔了舔嘴唇,“虽然看不见她的脸……但她的身材非常丰满,而且,我还能闻得到她身上的那种香味……她身上的味很特殊……特别好闻……我感觉现在都还能回想起来……咳咳,我的意思是……她肯定是个女人……” “好好说话!”老邓呵斥了一声,显然是对小张的一些用词有些不满。 小张嘴角抖动了一下,缩了缩脖子,望着桌面,一声不吭。 “女人还有其他身体特征吗?”苏义问。 “没了。” “头发长度、颜色呢?” “不记得了。” 苏义放下笔,抱着双臂,看着小张。 沉默了片刻后,小张抬起头,嘴唇动了动:“怎么了?” 苏义面色严肃地道:“怎么?不想配合?不想说话?还是觉得我同伴说了你一声就心里不爽?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没等小张说话,苏义骤然一拍桌子,厉声道:“你这是在包庇凶手!我现在就能以嫌疑人的名义将你带回警局,你信不信? ” 旁边的老邓看着苏义凶巴巴的模样,不由露出了吃惊的表情,要知道,苏义之前走访调查的时候,可从来没这样威言恐吓的,看得出来,苏义也在努力改变自己,成长自己。其实,作为一名老刑警,见过了各色人物的老邓很了解小张这一类人,这类人,就不能给好脸色看,一旦你软了一下,对方就会蹬鼻子上脸,如果你稍微强硬一点,对方立马就会服服帖帖。 小张明显是被苏义突然间的厉喝吓了一跳,他扭过头,望向了大楼门口的方向,在门口的角落中,他们的黄经理还站在那,左右张望着。 “我说……我什么都说……警官大人,我只是个打工的而已……我……” “好好说,照实了说,我保证你不会有事。”苏义打断了小张的话,沉声道。 小张咕嘟咽了一口唾沫,直直地看着苏义,态度比刚才端正了许多。 “详细描述一下那个女人的长相、身材、样貌、声音、穿着打扮等等。”苏义拿起笔来,开始记录。 “那个女的……身高差不多在一米七左右吧,还挺高的,比我还高……然后,她留着长发……五官看不清楚,因为戴着口罩和墨镜嘛……她的穿着的话,我记得她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配上她的墨镜和口罩,看起来就像是个特工一样……我当时看见她的时候,还吃了一惊呢……” 苏义筛选着小张话语中有用的信息记录下来,问道:“声音呢?她和你说了什么?” “她的声音挺细的,说话很轻……她应该没和我说话,倒是我问她,这是什么,她说是书……然后我打开检查了一下,又给她包了起来,别的就没了……对了,我还让她填她的联系方式和姓名,她填倒是填了,不过是假的,电话号码都少了一位……我当时没发现,后来归档的时候才看见……” “地点呢?你们是在哪见面的?” “忠明路那里有个易瑞咖啡厅,我在咖啡厅门口等的她。” 苏义将这个地点信息记录了下来,然后又问:“取快递的时间是几点几分?” “刚才下来的时候我专门看了一眼电脑记录,快递信息显示,是八月六号下午四点半在易瑞咖啡厅取的这两个件。” 苏义将时间信息也记录了下来,他托腮沉思片刻后道:“当时填写的快递单子有复印件吗?” “我们经理应该能调出复印件来,不过具体流程我就不知道了……” 苏义看着本子上的一众信息,然后又望向旁边的老邓,老邓默默点了点头,并未多说什么。这几次苏义和老邓一起出来查案,问询的过程,老邓确实如他之前所言,没有过多干涉苏义,只是在必要时候,才会出言提醒。 “行了,暂时就这样,如果有需要的话,后续还会找你的。”苏义站起身来,朝着大楼门口的方向走去。 刚走了两步,黄经理就迎了上来,脸上堆着笑容:“两个警官,问完了吗?他有没有不配合你们?” “问完了,他很配合。”苏义看了一眼跟上来的小张,后者耸着脖子,用感激的目光看了一眼苏义。 “那就行。还有别的需要帮忙的吗?”黄经理热情地道。 “当时填写的快递单子还有复印件吗?我们想看看寄快递的人留下的字迹。”苏义说道。 “有有有,不过你们要稍等我一会,我要上去取。”黄经理望向了老邓,朝着老邓挤了一下眼睛,“邓警官,要不,你和我一起上去吧?” “我们在底下等着就行。”老邓说。 “还是一起吧——”黄经理笑着抚了抚老邓的胳膊,压低了声音道,“是这样的,有件事,可能需要您的帮忙,我们边走边聊,您看行吗?” 老邓扭头看了一眼苏义,露出了一抹苦笑,然后对黄经理道:“是这样啊,那走吧。” 黄经理和老邓并肩走进了大楼,干瘦青年紧随其后,缩头藏颈,一声不吭。 苏义知道,老邓这是还人情去了。如若不然,黄经理怎可能如此上心,肯定是有事相求。可老邓既不是干部,也没什么职位,只是一名工作多年的普通刑警,他能帮上什么忙?估计是想要借助老邓,再联系别的什么人吧?老邓别的不行,因为干的年岁多,倒是还真认识那么几个人,要不然,她也不可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挖掘出这条埋藏如此深的隐性线索。 在等待老邓的过程中,苏义来到休息区,在本子上随手画着刚才小张口头描述的关于那个女人的形象。苏义虽然不是专业的素描画手,但大学期间,也选修过相关专业,他在纸上随便画着,画出来一个身材丰满,长发,身高一米七,穿着一身黑色衣服,戴着口罩和墨镜的这么一个女人形象。 苏义看着这张简单的素描,心想为何会是个女人呢?之前他一直觉得凶手应该是个男人。难道说,在这个女人的背后,还有另外的人?这个女人也只是被利用的而已?但她将自己包裹的如此严密,没有留下任何私人信息,想必是知道这其中有鬼,也做了警察会找上门来的准备。这样看来,不管她到底是谁,都必然和这两起杀人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找到这个女人,或许就找到了揭开案件真相的那把钥匙。 苏义一边盯着素描画,一边在脑中浮想联翩,不知为何,他忽然觉得这个女人的身体特征似乎有些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苏义眉头轻皱,奋力在脑中搜刮着关于女人的记忆,可越是用力去想,反而越没了踪迹。 就在这时,一声喊叫自不远处响起:“臭小子,走了!” 苏义将本子收好,起身朝老邓走去。 “拿到了?”苏义问道。 “那是当然。”老邓嘴角一撇,将一张单子递给了苏义,“只不过是做了一笔小小的交易而已。” “什么交易?”苏义接过单子来,看见上面的字体潦草,基本看不清楚,寄件人信息栏只写了一个模糊的姓名和一个只有十位数的假手机号码。 “这种小事就不劳你操心了,我来办就可以了。”老邓抿着嘴,背着双手,朝停车处走去。 苏义看着老邓走路时左摇右晃的模样,不由莞尔一笑。不过,苏义承认,在某些时候,老邓确实还是能帮上忙的,就比如这一次。 上车后,老邓问:“下一站,去哪?” 苏义深吸一口气,望着前方道:“忠明路易瑞咖啡厅。” 老邓偏头看了苏义一眼:“怎么?你觉得去那里还能碰到那个女的?” 苏义严肃地道:“不管碰不碰得到,这个女人选择在那里寄快递,必然有原因。” 老邓轻哼一声,并未说话,一脚油门踩下,汽车驶向公路,汇入了穿梭的车流中。 真相,越来越近了,苏义心想。 第三十四章 一波三折 中午十二点半,苏义和老邓来到了忠明路易瑞咖啡厅。 “饿死我了,饿死我了……”一下车,老邓就慌不迭地钻进了旁边的面包店,买了两条热狗,一边啃着一边走了出来。 “臭小子,给你一条!”话音未落,老邓直接将另外一条热狗朝着苏义扔去。 苏义本不想吃,但看见热狗从空中飞了过来,还是本能地接住了。 “怎么,有发现没?”老邓嘴里塞着热狗,含糊不清地问。 “那里有一个摄像头,不知道有没有拍摄到当时的场景。”苏义指着咖啡厅右侧墙壁上方说。说完后,他下意识地吃了一口热狗。 “咱们都能看到,那个人肯定也能看到。”老邓嘟囔了一声,“不过,查查总是好的,毕竟并不是每个人都有反侦察能力。” 说罢,老邓径直走进了咖啡厅。苏义在旁边转了一圈后也走了进去。 前台处,老邓拿出警徽,正在和一名穿着西装的男子交涉。当苏义走过去的时候,老邓朝着苏义摆了一下脑袋,低声道:“进去看看。” 两人跟着西装男子进入了办公区,里面有一台电脑,电脑上播放着店内的实时监控录像。 “门口右侧的那个摄像头能看见吗?”老邓问。 “能的。”西装男子客气地道,“那也是我们店的。” “好。”老邓道,“帮我们调出八月六号下午四点二十到四点四十之间的录像。” 西装男子并未多说什么,坐在凳子上,摆弄了一会鼠标,然后起身道:“好了。” “你该忙就去忙,有需要我会叫你。”老邓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掏出烟来,含在嘴里。 “警官,非常抱歉,这里不能抽烟的。”西装男子低声道。 老邓扭头看了一眼西装男子,后者微微一笑,不卑不吭。 老邓将烟晃了晃,又放回了烟盒里,嘴里蹦出一个字:“行。” 西装男子离开后,老邓和苏义开始查看起录像来。 电脑上的画面一秒一秒地播放着,办公室内没有其他人,只有他们两个,他们坐在一起,瞪大了眼睛全神贯注地盯着画面,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十分钟过去了,录像画面中的人流量并不是很大,摄像头下的每个人的穿着打扮很好辨识,但并未发现快递员所描述的那种穿着打扮的女子。 十五分钟过去了,老邓似乎坚持不住了,他晃了晃脖子,站起身来,原地伸展了几下腰肢。苏义则依然紧盯着画面,双眼一眨也不眨。 二十分钟过去,录像结束了,画面中并未出现可疑女子的形象。 苏义长吁一口气,眉头紧皱了起来。是录像的时间范围不对,还是视角不对? 苏义想了想,说道:“老邓,联系一下那个快递员,问他具体的见面时间,精准到分钟,以及问他是哪里见面的,精确到三米范围内,如果他无法描述,就让他过来一趟。” 老邓答应一声,掏出手机,直接拨打了黄经理的电话。 “黄经理,让小张接下电话,有几个小问题要问他一下。”老邓说。 片刻后,小张似乎接听了电话,老邓提高音量道:“你是在几点几分和那个女人见面的?具体一点!还有,你们是在哪个地方见的面,咖啡厅的哪个方向,具体到哪个位置?不行的话,你抓紧过来一趟!” 一分钟之后,老邓挂断了电话,对苏义道:“他们查了当时登记的快递信息,时间是16点32分。地点的话,在易瑞咖啡厅门前的人行道往左十米左右,那里有一根路灯,就在路灯底下。” “走,出去看一下。”苏义道。 两人走出咖啡厅,来到外面,刚才他们查看的监控摄像头是在门口右侧十米远的地方,而快递员说的见面位置则是在左侧十米远的地方,确实拍不到。 在小张所说的地方,的确有一根路灯。苏义来到路灯边上,观察许久,并未发现能够监控到这里的摄像头。 “他娘的,这里正好是视野盲区。”老邓呲着牙道。 “她不可能凭空出现在这,她要么是从左面走来的,要么是从马路对面。右边的摄像头刚才并未看见她的身影,那么就只有左边和前面了。”苏义朝左走去,走了几步后,走了十几米后,他发现了一个摄像头。他指着那个摄像头道:“老邓,你进去问过下这个摄像头是哪里的?不行的话,就从警局调。” 苏义返回路灯处,朝前走去,穿过人行道,到达了马路对面,很快他就发现了一个摄像头,这个摄像头的覆盖面积很大,应该可以监控到所有从人行道上走过来的人。如果那个女人没有从左边经过的话,那肯定就是从这里经过了。 在查看摄像头的过程中,苏义忽然感觉这个地方好像有点熟悉,他朝右侧望去,看到了不远处的一个十字路口,他快步走到那个十字路口,四下观望,这才想起,就在昨天的时候,他似乎来过这里。 脑中灵光一闪而过,这一次,被苏义抓住了,他想起来,昨天下午,他和袁有铭去往漠城文艺出版社找那位编辑问话的时候,曾经路过了这里,而且,苏义记得,这个地方,距离出版社应该不远了。 苏义急忙用手机联网,查询漠城文艺出版社的位置,一查之后,果然正如苏义猜测的一样,出版社距离他当前的位置,只有不到五百米的距离。 与此同时,苏义想起了那个女人,他掏出记事本,看着他之前随手画的素描,在画这幅画的时候,苏义就曾有种熟悉感,觉得好像在哪见过类似的女人,现在,他终于想起来,类似的女人,不就是江一墨的责任编辑,童颖吗?! 苏义心情激动,忍不住轻呼出声。他越想越觉得像,越想越觉得这个女人很可能就是童颖,而且这里距离出版社这么近想必也不是偶然。 不过,任何事,在没有取得有力证据之前,都不能妄下断论。他们现在除了快递员的口述之外,没有其他凭证。将童颖直接抓起,然后让快递员指认确实是一种方法,但并不科学,因为女人戴着墨镜和口罩,故意压低了声音,除了身材之外,没有其他明显特征,这种情况下,无法构成直接证据。 苏义深吸一口气,控制下心底的激动情绪,抬头望向了旁边的摄像头。如果那个女人确实是童颖的话,那么,她应该就是从这里走到的咖啡厅,那么,刚才那个摄像头,以及这个摄像头,都可以监控到她。 苏义急忙打电话给老邓,两人在咖啡厅门口会面后,苏义向老邓讲述了他的分析和推测。听完后,老邓面色激动地道:“我觉得你的推测很有道理!实在想不到,幕后黑手竟然是江一墨的编辑!” 苏义道:“在我和袁有铭昨天去见童颖的时候,她的一些言行举止看起来有些奇怪,现在回想起来,想必是她以为我们已经发现了快递信息之类的。” “那我们还等什么,赶紧去把她抓起来吧!” “先不急,我们需要找到实证。”苏义指着马路对面的摄像头,“如果真是童颖的话,她肯定是从对面走过来的,我们只需要查一下对面的摄像头,看她是否经过就可以了。” “行。我们直接去辖区派出所吧,那里能查到路边的监控录像。”老邓道。 随后,两人驱车来到附近的辖区派出所,和里面的值班民警简单说明了情况,民警汇报上去后,所长亲自出来接待了他们,并迅速安排了专人协助他们调查。 为了保险起见,他们一共查了三个摄像头,其中两个是马路对面的,还有一个是咖啡厅左侧一百米附近的那个。排查时间范围是八月六号下午16点10分至16点50. 苏义和老邓怀着激动的心情查看起录像来,然而,录像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后,却并未发现那个女人。 “我这边人流量不大,是确实没有看到类似穿着的女人。可你那边会不会是因为人太多看不清?”老邓疑声道。 “有可能。”苏义深吸一口气,准备再看仔细看一遍,虽然他心里已经有了一种预感,觉得那个女人不会出现在这两个摄像头里了。 “我和你一起。”老邓不再查看他负责的那个摄像头,转而和苏义一起查马路对面的那两个摄像头。 四十分钟之后,录像再次被看完了一遍,但依然没有发现类似穿着的女子。 老邓揉搓着脖颈,嘴里发出嘶嘶的痛哼声,语气中难掩失落:“怎么还是没有啊……我们不会搞错了吧?还是那个快递员撒谎了?” 苏义眉头紧皱,抱紧双臂,脸上也掩饰不住失望的表情,在他之前的推断中,这两个摄像头理应会拍摄到女人的身影,可现在却没有一丁点踪迹。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几个必经之路的摄像头中都没有女子的影像?难道女子真的是凭空出现的?从天上掉下来的?肯定不可能!一定是哪一环出现了错误。 苏义微微眯起双眼,平复下心情,开始从头到尾将整件事缕了一遍,寻找着可能遗漏的地方。 忽然间,苏义脑中灵光闪过,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性。 “我知道了!”苏义忽然大声道。 “知道什么了?”老邓正在门口活动脖颈,一听这话,立马走了过来。 “我知道她是从哪里来的了?”苏义站起身,神情激动地道。 “从哪里来的?” “她肯定从咖啡厅里面来的!”苏义用力拍了一下手掌,对自己竟然忘记了这种可能性而感到十分生气,他觉得自己早就应该想到才对。 “从咖啡厅里面?你是说那个女人就在咖啡厅内?”老邓有些摸不着头脑。 “那个女人穿着正常的衣服进入了咖啡厅,然后在咖啡厅内的洗手间换了一套黑衣服出来,寄完快递后,她又返回咖啡厅换回了之前的衣服。”苏义望向老邓,目光灼灼有神,“女人为了掩人耳目,自己为自己进行了掉包计。” “好像有点道理……那照你这么说,在咖啡厅内的摄像头应该就能拍到女人穿着一身黑衣服的样子对吧?”老邓若有所思地道。 “没错。”苏义的思路清晰了许多,他深吸一口气,沉声道,“而在刚才我们看的那两个摄像头录像中,出现的影像,就应该是童颖平时的模样,而不是快递员所描述的样子,所以我们才发现不了。” “原来如此……怪不得找不到人呢!”老邓搓着下巴,认同地点了点头。 “老邓,你现在立马回咖啡厅一趟,调出当时咖啡厅内的监控录像。我在这里,继续查找童颖的踪迹。”苏义说完后,随即坐在了凳子上,开始查看起录像来。 “行!”老邓答应一声,快步走了出去。 当老邓离开了大约十分钟后,苏义在咖啡厅马路对面的那个摄像头录像中,发现了一个疑似童颖身形的女子。他将那个形象放大后,看到女子戴着白色口罩和金丝眼镜,穿着一身OL银白色办公制服,手上提着一个黑色塑料袋。 女子身高大约在一米七左右,穿着坡跟皮鞋,身材丰满,长发飘飘。虽然女子戴着口罩,看不清脸面,但苏义基本上已经确定,这个女人,正是漠城文艺出版社的编辑童颖。因为苏义看能够清楚地看到,在女子的左手手腕上,戴着一只青白色的玉镯。苏义记得,昨天她去出版社见童颖的时候,她就戴着这样一只玉镯。 录像中,童颖出现在人行道上的时间是16点43分。看来,她在寄完快递后随即便进入咖啡厅换完衣服就出来了。 童颖离开的画面已经找到,苏义想要找到童颖来时的画面,可找了一会,却并未找到,或许她是打车过来的,也或许是因为时间范围不对。 就在这时,手机铃声响起,是老邓打来的。 接听后,对面传来了老邓激动的声音:“臭小子!找到啦!” “找到那个女的了?”苏义问。 “是的!穿得一身黑,戴着墨镜和口罩!她进入了咖啡厅一次,又出去了一次。但她是先出去,后进来的。这也就代表她是在咖啡厅内换装的。臭小子,你行啊,推测的还真准!”老邓一口气说道。 “注意看,她的左手手腕上有没有一只青白色的玉镯。”苏义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可语气还是难掩激动,“以及,她有没有提着一个黑色塑料袋?” “玉镯……”老邓嘀咕了一声,片刻后,他才大声道,“玉镯看不到,她的袖子很长,将手完全遮住了!不过,她确实提着一个塑料袋,黑色的,很大!” “很好!我这边也查到了童颖离开时的画面,穿着已变,可却提着一个黑色塑料袋!老邓,我们在漠城文艺出版社楼下碰头——”苏义深吸一口气,想要让自己保持冷静,可当他说出后续四个字的时候,激动的心情再也抑制不住,脸色都涨红了,他红着脸大声道,“准备抓人!” 第三十五章 审讯遇阻 下午两点半,天空阴沉压抑,空气闷热异常。 苏义和老邓在漠城文艺出版社公司楼下碰头,两人简单聊了几句,便直奔楼上。 进入出版社公司后,苏义并未着急行动,而是招呼前台,让其将总经理找来。 总经理一路小跑着过来,笑着道:“两位警官又来了?这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要不,咱们去办公室说吧。” “不用了。”苏义沉声道,“将童颖叫来,我们有几个简单问题问她一下。” “行,行,稍等。”总经理点了点头,转身朝办公区走去。 苏义朝着老邓使了个眼色,后者立马会意,悄然跟在了总经理身后。 片刻后,总经理领着童颖走了过来。老邓跟在童颖身后,双拳紧握,神情严峻,紧盯着童颖的一举一动。 “是这样的,童颖女士。”苏义伸出一只手来,按在了童颖肩膀上,稍微用了一下力,沉声道,“你涉嫌两起谋杀案,我们已掌握重要证据,现在要将你带回警局协助调查。从现在开始,你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可能被当做证据,所以,我建议你想好了再说。” “什么?!”童颖惊讶地叫了出来,瞪大眼睛,指着自己的鼻子道,“你们……怀疑我谋杀?!这怎么可能……” “童颖,如果你反抗,我保证你不会得到任何好处。如果你乖乖跟我们走——”苏义在手上加了一丝力道,同时另外一只手握住了童颖的手腕,“我们可以给你留点情面。” 话音未落,后面的老邓跨步上前,按住了童颖的另外一个肩膀。 “可我真的什么都没做啊……你们不会是搞错了吧?”童颖哭笑不得地扭头看了一眼身后不远处的总经理,后者一脸茫然惊讶,显然完全不知发生了什么。 “请跟我们走一趟。”苏义面色严肃地说。 “不要动我?!”童颖对于老邓和苏义直接上手按她,似是有些生气,她用力晃动着身子,想要挣脱她们的束缚,“我什么都没干?!你们凭什么抓我?!” 苏义不想多说废话,他见童颖有反抗的迹象和趋势,立马掏出早就准备好的手铐,用力捏住童颖的两只手腕,“咔嚓”一声铐了上去。 “带走!”苏义厉喝一声,这一声厉喝气势十足,充满威严,让一直在叫叫嚷嚷的童颖霎时安静了下来。 然而,就在苏义和老邓一人按住童颖的一个肩膀,朝外走去的时候,童颖忽然瘫坐在了地上,放声大哭了起来:“你们真的抓错人了……这件事并不是我的主意……并不是我的主意啊……呜呜呜呜……” 苏义眉头一皱,从童颖的话中听出了一丝另外的意思,他望向童颖,本想开口询问,却见童颖满面泪痕,神情有些恍惚,应该是因为精神过度紧张激动导致的。刚才童颖还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好像真的很无辜一样,怎么眨眼间就哭了起来?对于童颖的情绪变化,苏义感觉有点奇怪。可不管怎样,抓她肯定是没错的。 苏义深吸一口气,强行将童颖从地上拽起,和老邓一前一后,拖着她朝前走去。 苏义本无意打扰其他人,但无奈童颖过于情绪化,她的喊叫和哭闹,将出版社内几乎所有人全都吸引了过来,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下,苏义神情平静,掏出警徽来,在空中亮了亮,大喝一声:“警察办案!闲杂人等退后!” 原本围在苏义前面的一些好事群中纷纷避开。 苏义踏步往前,朝门外走去。他并未看到,在人群当中,出版社的总经理缩着脑袋,神情慌张的有些不正常,当苏义和老邓离开后,总经理急忙转身,快步跑回了办公室。 下午三点,童颖被带回了警局,以嫌疑人的身份被关押在了审讯室。 针对童颖的审讯工作迅速展开。苏义和老邓两人一起审讯。 审讯室内,因为挣扎和反抗以及哭闹而筋疲力尽的童颖被束缚在了凳子上,她的身子小幅度地左右晃荡着,好像随时都会歪倒一样。 “童颖!”老邓拍了一下桌子,厉喝一声道,“抬起头来!” 童颖身子一颤,缓缓抬起了头,散落的长发遮住了她的面颊,她用戴着手铐的手将头发撩开,露出了一张哭花了的脸,脸上的妆容红一道白一道的,看起来就像是画的黑白脸谱一样,分外诡异,透出一股妖冶感。 “童颖,知道我们为什么抓你来吗?”老邓粗着嗓子问。 童颖摇了摇头,她的目光有些涣散,神情看起来也有些恍惚,摇头的动作更像是一种惯性和本能,而不像是她仔细思考过后的答案。 “童颖!不要浪费大家时间!说,那两个人是不是你杀的?!”老邓提高音量,厉声喝问。 这一声厉喝,让童颖浑身一抖,她的眼睛看着老邓,眼球缓缓移动,又看着苏义,片刻后,她忽然大叫了起来,声音极其锐利:“不是我!真的不是我!你们抓错人了啊!!” 童颖一边嘶声喊叫着,一边用力晃动着椅子,但椅子上绑缚着皮筋,牢牢将童颖固定在上面,饶是她用尽全力,也无法离开分毫。 苏义和老邓坐在对面,静静地看着她。 折腾了一番,童颖气喘吁吁地靠在了椅背上,胸口一起一伏。 老邓和苏义的默不作声反而让童颖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看着他们,张大嘴巴,又徒劳地喊了两声,仿似强弩之末,已经没有了意义。 力气消耗了,情绪发泄了,童颖的精神反而比刚才好了许多,至少没有那种恍惚感了,她的眼神中流露出了正常人被捕后该有的情绪:紧张、惊慌和恐惧。 苏义知道,这时候的童颖才算是恢复正常了。不过,让苏义感到奇怪的是,为何在这之前,童颖的情绪波动会如此剧烈呢? 而且,她的情绪主调有些不正常,既不是害怕,也不是愤怒,仿似是一种有着难言之隐的痛苦。 苏义将这个细节记录了下来,他有种预感,在童颖的身上或许还隐藏着其他事情。 但不管怎样,童颖乔装打扮,掩饰行踪,用同城快递的方式,分别给何维和黄婷寄出了一本《罪恶之行》,是绝对不会错的!而《罪恶之行》又和两起谋杀案牵扯在一起,不管怎样,她都有着巨大的嫌疑。即使她不是凶手本人,也可能和凶手有着密切联系。 “童颖,知道我们为什么抓你来吗?”苏义开口问道,声音低沉,语速缓慢。 “不……不知道……”童颖一边摇头,一边说话,这一次,她的回答看起来要正常了一些,至少是思考之后做出的回答。 “不知道?!”老邓厉声道,“少和我们装蒜!跟你明说了吧,我们已经掌握了重要证据!你现在说出来,还不算太晚,我们可以在法庭上为你争取宽大处理,可如果你拒不招供,那对你自己可是大大的不利!” “可是……我真的什么都没做啊……我做了什么了?”童颖看着老邓,表情茫然地道,“你们倒是说说,我做了什么了?你们就把我抓起来?” 童颖似是想起了什么,忽然提高了音量,态度强硬了一些,瞪大眼睛道:“是啊,我什么都没做,你们却强行把我抓起来,这不仅影响我生活,还影响了我工作,最重要的是,还会导致我名誉受损!你们凭什么啊,说抓我就抓我?我要投诉你们,我要告你们!” 童颖忽然间的倒打一耙让苏义稍感意外,从童颖的表情和语气中,看不出明显的伪装痕迹,她的情绪中也带着无法遏制的愤怒,似是真的这么觉得,并真要这么干一样。 不过,苏义很清楚,大部分犯人,尤其是罪行越重的犯人,在审讯初期,越是会坚决地一口否认,甚至恶人先告状,好让自己在审讯过程中占据心理优势,除此之外,在审讯期间,歇斯底里地狂叫,装疯卖傻者也是数不胜数。 苏义在上审讯课的时候,看过很多录像教学,对这种事,早已见怪不怪。但是,观看录像和教学解析,毕竟和现实审讯有所不同,现实中,需要联系前后线索,从案子的整体出发去考虑,而不是单独将审讯摘出来,否则会导致方向性错误。 苏义虽然觉得童颖是在虚张声势,但他心底还是涌出了一丝不好的预感。再怎么说,他都还是一名新手,这也是他负责的第一起谋杀案,在有些事情上,虽然行事果断是一件好事,但有时也难免会造成不必要的错误和麻烦。他们这一次虽然确实掌握了重要证据,但其实也都是虚证,并非铁证,需要童颖的招供才行。 不过,不管后续发生什么事,不管因此而导致怎样的后果,苏义都愿意去承担这份责任,他本就不曾害怕犯错,本就愿意为了破案而付出全部,又怎会在中途畏畏缩缩,瞻前顾后呢? 想通这一点后,苏义便也没什么好顾虑的了。 既然童颖死不松口,那他们就要亮亮证据了。 亮证据也是一门技术活。 根据罪犯的心理状况,以及罪案的严重程度,亮证据的顺序也有所不同,是先亮重要的,还是先亮次要的,都是有说法的。有时候需要一击必中,让罪犯毫无还手之力,有时则需要循序渐进,一点一滴击穿罪犯的防线,案子不同,方法也不同,需要因人而异。 从目前童颖的情况来看,苏义觉得适合循序渐进,于是,他拿出了一张黑衣女人的照片,将那张照片放在了童颖面前,说道:“你看看,照片中的人是谁?” 童颖低头看照片,一看之下,不由咳嗽了两声,她一边咳嗽着,一边晃动着身子,移开目光,面色发红。 “认识吗?”苏义紧盯着童颖的脸问。在刚才那一瞬间,苏义看见童颖脸上掠过了一丝惊恐,不过童颖恢复速度倒是很快,借助咳嗽的掩饰,马上又正常了。 “不认识。”童颖面色出奇地沉静,摇了摇头,声音也冷静了许多。 第一个证据亮出,童颖没有情绪剧烈波动,反而还比刚才更加冷静了,这一点倒是出乎苏义预料之外。不过,苏义知道,此时的童颖很可能是纸老虎,故作声势而已,她心底越是慌张,就越需要外表装作沉着冷静。 苏义倒也没有在这张照片上继续追问,而是又掏出了一张人行道上童颖穿着工装拎着黑色塑料袋的照片,放在了桌上,问道:“这张呢?” 童颖斜着眼睛瞥了一眼,立马道:“不认识。” “不认识?”苏义笑了,“你好好看看,你连你自己都不认识了?” “这不是我。”童颖再次看了一眼照片,迅速移开目光。 “你的金丝眼镜,你左手手腕上的玉镯,这些你都不认识了?” “我不知道这是谁!天底下戴玉镯和金丝眼镜的女人多了去了,身材和我一样的也多了去了,你不能说这个女人身高和我一样,就认定是我吧?!你们看清她的脸了吗?万一她不是个女的,反而是个男的呢?!你们就不会想想,凶手难道不会故意嫁祸给别人吗?”童颖的态度出奇地强硬,几个反问都问到了点子上。在经历了最初的一系列情绪波动后,现在的童颖竟然一反常态地冷静了下来。 “童颖,如果你觉得你有的是时间耗,那行,我们和你耗,反正我们去干我们的事就可以,但你却只能一直呆在这。而且,在看了这两张照片后,想必你的心里应该已经知道我们掌握了多少证据吧?你放心,不管你承认不承认,你都洗脱不了嫌疑,除非你实话实话!”面对拒不承认的童颖,苏义的内心不由升起了一丝怒火,他压制着心底的火气,尽量保持冷静,他很清楚,在审讯过程中,即使是发怒,也是刻意发怒,而不是控制不住了才发怒。 “你们拿了两张照片就想哄骗我认罪?这是什么年代了?!我没做过就是没做过,你们虽然是警察,但也不能随便逼人招供吧?!”童颖忽然冷笑了一声,“还是说,你们想找一个人来顶包?!” 听到最后一句话,苏义的嘴角不由地颤动了两下,他急忙深吸一口气,紧咬牙关,控制住波动的情绪,他实在没有想到,在证据已经十分明晰的情况下,这个童颖竟然还这么难搞,而且童颖的性格中竟然有如此强硬的一面,也是出乎苏义预料之外,看来她最初的哭哭啼啼只是掩饰和假装,她实则是一个十分狡猾,心理素质很强悍的女人。 “童颖!”旁边的老邓用力一拍桌子,横眉怒目地道,“注意你的言辞!” “那也请你们注意你们的言辞!”童颖瞪着老邓,丝毫不让。 “和警方作对,你不会有好下场的!”老邓用手指着童颖。 “是不是我不顺着你们来就要坐牢?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你们还审什么,直接将我判刑不就完了?!”童颖挑衅般地道。 “你会为这句话付出代价的!”老邓厉喝一声,忽地起身,大跨步走了出去。 苏义意识到,这一次的审讯,基本以失败告终,他们的主动权已经彻底失去,再审下去,意义不大。在这次审讯期间,童颖的一些反应都大大出乎了他们的预料,让他们有些措手不及。一旦他们将所有证据全部亮完,而童颖还是拒不承认的话,他们就会陷入持久战,这是他们非常不愿看到的结果。 审讯,有时比抓犯人还难。 苏义沉吟片刻,也站起了身来,转身走了出去。 老邓站在外面大口喝水,显然刚才被童颖气得不轻,见苏义出来后,他轻哼一声道:“这个娘们,嘴倒是硬的很,我看她能硬到什么时候?!咱们现在还有几个证据?” 苏义想了想:“算起来,还有三个。但你需要将那个快递员叫来。” 老邓喝了一大口水道:“没问题!我这就打电话!” 老邓掏出手机,走到旁边打电话去了,他声音很大,在电话里语气很冲。 苏义深吸一口气,闭上双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从童颖被抓的那一刻回想,一直想到刚才。在整个过程中,童颖的态度反差巨大,情绪起伏和跨度也十分强烈,但她的情绪变化却并不是正常的节奏,十分怪异。 在抓捕童颖的时候,苏义就感觉到童颖身上或许还隐藏着其他秘密,现在,他更加坚定自己的这个猜测了。 可究竟是什么秘密呢?为什么童颖在见到如此明显的证据下,却还抵死不承认呢?她难道不知道这样耗下去只会浪费双方的时间吗? “时间……” 苏义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难道说,童颖这么做,是在拖延时间?! 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在童颖的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第三十六章 循循善诱 苏义和老邓为了第二次审讯童颖做了充足的准备。 这一次,他们准备采取的策略是循循善诱,让童颖自己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继而主动袒露实情。 下午四点,对童颖的第二次审讯开始了。 坐下后,苏义说的第一句话是:“童颖,你这么做,值得吗?” 童颖皱了皱眉,显然没有明白:“你在说什么?什么值不值得?” 苏义直视着童颖的双眼,用一种替对方着想的语气,心平气和地道:“你想一想,当你在这里接受审讯的时候,你所袒护的人,他或者他们,正在做什么?” 童颖眉头紧皱,眼神中带着一丝不耐烦和怒意,似乎随时都会发作。 略微停顿后,苏义继续道:“你再想一想,如果我们以你具有明显证据却拒不招供为由,直接申请将你刑拘一个月以上,你能受得了吗?你可知道,这将会在你的人生中,留下一个多么大的污点?就算在最终的真相里,你确实没有谋杀,可一个月之后的你,还是原来那个你吗?而且,到时如果查出你协同作案,或者包庇凶手,你又会面临着数年刑期,你将会在监狱中度过你最美好年岁,这些事情,你想过没有?” 童颖张开口,刚要说话,苏义摇了摇头,用一种惋惜般的语气,继续道:“时间将会证明一切,也会解释一切,既然你已经被我们抓到了这里,就代表着我们必然会将这件案子查个水落石出,否则决不罢休。是由你说出来,让我们在法官面前替你说情,争取从轻处罚,还是由我们查出真相,将铁证甩到你的脸上,让法官从严加刑。你的选择,决定你的结果。” 苏义说完后,童颖直直地盯着苏义,双唇紧抿,沉默不语。 苏义知道自己的话应该已经引起童颖的思考了,不管童颖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不管她的背后藏着什么样的秘密,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那就是每个人最终都只会为自己考虑,每个人在做出一件有损于自己的事情的时候,都需要权衡利弊,都需要衡量一下自己这么做,到底值不值得? 苏义并不指望这几个问话就能让童颖幡然醒目,他只是想让童颖陷入思考,陷入冷静而理智的思考,只有这样,她才能做出利于自己的选择。 什么才是利于她自己的选择?毫无疑问,在现在的局面下,那就是坦白一切,争取宽大处理,而不是强词夺理,企图蒙混过关。 沉默片刻后,苏义从文件包中取出那本《罪恶之行》小说,放在了桌面上。 看到这本小说的时候,童颖脸色一变,急忙低下了头去。 苏义将小说推到童颖面前,缓缓说道:“这本小说的责任编辑是你,作者是江一墨。小说中描述的两起谋杀案和现实中发生的两起案件一模一样,正是因此,我们昨天才找你问话。小说是在半个月前出版的,但杀人者却是在两个月前就提前谋划一切了,在没有更多人读到这本小说的前提下,那么,只有两种可能,第一种,是写小说的江一墨杀人,第二种,是提前知道这本书大纲的责任编辑杀人。” “我没有杀人……我真的没有杀人!”童颖忽然紧张地喊叫了起来,这与她不久前那种强硬的态度又截然不同了。 不过,童颖的情绪波动本就忽上忽下,跨度极大,在过去的一个半小时里,苏义已经深深领教过了。所以,这一次,苏义并未过多在意,他吸取了上次审讯时自己因为情绪波动从而自乱阵脚的经验,继续心平气和地道:“死者黄婷和何维在死前留下的线索中,都指向了这本小说,我们顺着这本小说调查,发现这两人的死亡过程和小说剧情一模一样,接着,我们又查到,在差不多十天前,这两人都收到了一个陌生人寄来的快递,快递中正是这本小说。” 说罢,苏义将几张照片依次摆在桌面上,从左到右分别是黑衣女人走出咖啡厅的照片、黑衣进入咖啡厅的照片,以及穿着银白色办公制服的口罩女子拎着一个黑色口袋过马路的照片。 “从身高、身材、发型、手腕玉镯、黑色口袋,以及几乎一样的坡跟高跟鞋来看,这两个女人,大概率是同一个。”苏义指着照片说,“这名黑衣女子就是给何维和黄婷寄出两本小说的人。黑衣女子之所以先出来咖啡厅后进去咖啡厅,是因为她借用了咖啡厅的洗手间作为换衣服的地方。而这个穿着银白色办公制服的女子,就是换衣服之前的黑衣女子,也就是你,童颖。” “这不是我!这怎么可能是我?你们有证据吗?!”童颖大叫着,手铐晃动的哗啦一阵响,但这时的童颖更多的是一种惊慌的情绪,而不是最初的那种愤怒了,看来,苏义之前铺垫的一席话,还是起到了一定的作用,至少让童颖有所动摇了。 “事已至此,你还拒绝承认,实在不是一个明智之举。”苏义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这抹笑容的出现,代表着此时苏义的心态和精神都十分放松,有时心态越放松,思维便会越活跃,而且,当苏义放松的情况下,童颖就会下意识地感到紧张和怀疑,她肯定会觉得苏义他们已经掌握了重要证据。 随后,苏义又从文件夹中取出了那份快递单复印件,他将复印件放到童颖面前,问道:“这张快递单,认识吗?” 童颖看了一眼,咬着嘴唇,一声不吭,她的眼神中掠过了一丝惊愕,好像是不相信苏义他们竟然能找到这张快递单一样。 “没想到吧?没想到我们会找到这张快递单吧?”苏义的语气愈发轻松了起来,“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上面的字应该就是你写的吧?不承认没关系。我们会找专门的笔迹专家去鉴定的,虽然写的潦草了一些,但足够了。” 童颖的眉头紧皱了起来,此时的她已经从刚才的愤怒质疑变得一声不吭了。 “再想想我刚才说的话,再想想你将要面临的后果。”苏义紧盯童颖的双眼,沉声道,“如果你继续包庇凶手,继续隐瞒线索,继续抗拒招供的话,你的刑期将会越来越长,越来越长。” “可我……”童颖看着桌上的照片和快递单,以及那本小说,脸上的五官几乎都要凝聚到一起了,她紧皱着眉头,嘴里低声呢喃着,许久之后,她摇了摇头道,“可我真的什么不知道啊……” 事到如今,童颖竟然还是不承认,苏义稍微有些惊讶,他偏头看了一眼老邓,后者一直面色凝重地盯着童颖,此时望向苏义,四目相对,两人都是默默点了点头。随后,老邓起身走了出去。 “这两个快递寄出的时间是八月六号下午16点32分,在易瑞咖啡厅门口往右十米远的路灯底下,收快递的人名叫张福来,是同城惠邦的一名快递员。我不知道你对他还有没有印象,但我知道,他对你应该肯定是有印象的。”话音刚落,审讯室的门忽地被推开,老邓走了进来,一名干瘦青年跟在老邓身后。 “好好看看,是不是她?!”老邓指着椅子上的童颖问干瘦青年。 “这个……这个……”快递员张福来望着童颖,嘴巴嗫喏着,说不出个完整话来,不知道是被这场面给吓得,还是他确实吃不准。 而童颖,在看到张福来的瞬间,急忙别过头去,望向了另外一侧。 “说,是还是不是?”老邓厉声问。 “好像有点像……”张福来紧张地道。 “再好好看看!”老邓皱着眉头,随后用询问的目光看了一眼苏义。 其实,在这之前,苏义和老邓对于要不要让张福来亲自现身有些犹豫不定,直至进门前,他们都没有完全确定,只说到时候见机行事,看情况再具体安排。 而刚才苏义给老邓使眼色并非是让他将快递员带进来,实则是想让快递员在外面隔着透明墙指认一下,并将信息传递进来就可以了,没成想老邓会错了意,直接将人给带进来了,这在规定里是不允许的,但事已至此,苏义也管不了这么多了,老邓毕竟是有经验的老刑警,做事从来不冲动,他这么做,必然有他的原因。 张福来往前走了两步,歪着脖子,望向童颖,片刻后,他低声道:“她当时戴着口罩和墨镜……确实看不清……不过,这头发,倒是一样……身材的话……”张福来没来由地舔了一口唾沫,继续道,“她坐着,我也看不见啊……” 老邓和苏义对视一眼。苏义点了点头。 老邓走到椅子前,用钥匙将童颖大腿上捆缚的皮带松开,捏着童颖的脖颈,厉声道:“站起来!” 童颖在反抗了片刻后,最终还是站了起来。 张福来又往前走了两步,绕到童颖正面,上上下下将童颖全身打量了一遍,最后他双眼盯着童颖高耸的胸部,咽了一口唾沫道:“是她……” “你个送快递的!不要乱说话!小心我敲烂你的嘴!”童颖忽然大叫一声,瞪着张福来,气势汹汹。 张福来下意识地后退两步,低下头去,脸色发白,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害怕。 “别怕。”苏义望向张福来,说道,“你是在履行一名公民的责任,警民本就是一家人,民众的帮助会让我们事半功倍,你的指认最终会帮助警方破案,成功抓住凶手,功不可没,而我们也会保障你的安全,确保不会有人找你的麻烦,你大可放心,只管如实说出你的所见所闻即可。” 张福来似是被苏义的话给鼓舞了,他缓缓抬起头,再次望着童颖,看了一会后,他忽然道:“能不能……再靠近点?” 老邓有些不满地道:“你已经靠的够近了,再近点你就贴上去了!” 苏义则问:“为何还要靠近?是有什么需要近距离观察的吗?” 张福来舔了一口唾沫道:“是这样的……我之前不是说过,那个女人的身上有一股特殊的香味吗……我想……我想……” 苏义立马明白了过来:“你是想闻闻她身上是不是有那个味,对不对?” 张福来咧开嘴,似笑非笑地道:“是的……” 苏义琢磨了一下,然后点点头:“行,那你再靠近点吧。” 张福来踏前一步,这时他距离童颖只有两米不到了。 童颖忽然叫嚷了起来,奋力挣扎着,全身晃动,头发散落下来,遮住了脸颊,她朝着逐渐靠近的张福来怒吼:“给我滚远点!滚远点!” 张福来有些害怕,不由停住了脚步,扭头望了一眼苏义。苏义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其实,苏义之所以同意张福来这么做,并不是真觉得张福来会靠着闻童颖身上的味道从而得出她就是那个黑衣女人,毕竟味道是一种虚幻的东西,即使完全相同都不能被当做有效证据,其实苏义是想用张福来的这个行为刺激一下童颖,让她出现情绪波动,心理防御减弱,同时也让她明白,警方有许许多多中方法可以让她招供,而不是仅凭口头询问。 这是一种变相的“折磨”,一种心理的角力,一种相互间的试探和拉力。谁能在最终胜出,就看谁的心理承受能力更强,应变方法更多,情绪控制能力更好了。 在苏义的点头示意下,张福来又往前走了一步,此时他距离童颖只有一米不到了。在童颖的挣扎和叫嚷下,张福来微微闭上双眼,将脑袋往前一凑,用力吸了一口气,鼻间发出“嘶”地一声响。 张福来的这个动作和吸气的声音让旁边的老邓紧紧皱起了眉头,露出厌恶的神情,他偏过头去,不去看张福来脸上的表情。 “怎样,是不是她?”苏义平静地问。 “我得再靠近一点……”张福来又往前踏了一小步,几乎就要靠到童颖身上了,他闭上双眼,深吸了一口气,随后声音低低地道,“是这个味……是这个味……” 在张福来有些怪异的腔调中,童颖面色通红,大声尖叫着,用力摇晃着身子,眼镜都甩到了地上。 闻完之后,张福来后退两步,站到了边上的,低着头,不再说话,只是偶尔看向童颖,脸上表情阴晴不定,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当老邓将童颖重新按到椅子上,铐住之后,童颖低着头,长发盖住脸,发出了轻微的抽泣声,当然,因为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不知道她是真的在抽泣,还是在装样子。 “你能确定是她吗?”苏义问。 “确定这种事倒真不敢说……不过,从她的身材和发型,以及她身上那股特殊的香味……我觉得,那天寄快递的黑衣女人,应该就是她……除非……除非有一个和她几乎一样的人……”张福来低头耸肩地道,时不时地拿眼睛瞟一下童颖。 “你这个臭送快递的!你血口喷人!我饶不了你!”童颖忽然大叫了起来,声音中带着哭腔,仿似盛怒之下的歇斯底里,她狂声大叫着,“还有你们这帮警察,竟然对我做这种事情!我一定要告你们,我要让你们付出代价!” 在童颖的狂叫中,苏义朝着老邓使了个眼色,老邓带着张福来出去了。 老邓出去没多久,苏义想起了一件事,起身也走了出去。 当苏义走出审讯室的时候,老邓正好从最外面的门进来。 “老邓,你怎么直接让张福来进来了,你应该知道这是有违规定的吧?”这个问题苏义一直挂在心上,这次出来就是要和老邓说这件事,当然,他也并未用责备的语气说老邓,只是正常的询问。 “嗨!他娘的,别提了!本来是不用进的,我让他在外面看看就行了,可你不知道,这个家伙竟然主动要求进去,我和他说了不能进,为了保护证人安全之类的,可他说没关系,非要进,你说我能有什么办法?而且,他还和我说,光靠看根本看不出来,他需要近距离地观察,还要闻她身上的味!”老邓的脸上露出的鄙夷的神情,望着门口的方向道,“他娘的,我觉得张福来这个家伙有点变态!真的!根据我多年的经验来看,这个家伙早晚要走上犯罪的道路!还不如尽早收监!” 从一开始,老邓就毫不掩饰对张福来的厌恶之情,对于张福来的一举一动老邓都看不顺眼。在审讯室内,张福来那充满变态气质的“一闻”,将老邓的厌恶推到了极点,当时他就差点让张福来直接滚蛋,也正是因此,老邓才会说出“尽早收监”如此激进的气话来。 “那倒不至于,或许他是真的想帮我们呢?毕竟还是我们去找的他。”苏义轻拍了一下老邓的肩膀道,“不管怎样,他都算是帮了一个忙,既然是他主动要求的,那我们就不用多管了。走,我们进去吧。” 老邓哼了一声,不再多说什么,跟在苏义身后,走进了审讯室。 第三十七章 新闻源头 进入审讯室后,苏义和老邓都没有说话,一直默默地看着对面的童颖。 在哭叫了一番之后,童颖低垂着脑袋,一动不动,看起来似乎是筋疲力尽了。 审讯室内寂静异常,没有人说话,只有童颖大口的呼吸声传来。 对于苏义和老邓来说,证据他们已经全部亮完了,能说的他们也都已经说了,能做的也都做了,现在,他们只需要耐心等待童颖招供即可,他们不相信童颖会一直这样坚持下去,大部分犯人在这么多证据面前,基本都招供了,童颖能一直坚挺到现在,已经大大超出了他们的预想。 当然,不管童颖如何狡辩和抗拒,招供只是时间问题,待到她坚持不住的那一刻,所有一切便都会主动从她口中说出来。 但是,话分两头说,对苏义和老邓而言,时间便是一切,他们之所以会如此紧迫地想要童颖招供,就是因为他们知道,留给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每次的审讯,就是一场博弈。 对江一墨的审讯,云里雾里,虚虚实实,难辨真假,有时会产生无从问起的感觉,实则是因为没有掌握太多证据。但对童颖的审讯,却是在掌握了许多证据的前提下,循循善诱,一步步击穿防御,让她卸下面具,坦露实情。 沉默在审讯室内蔓延着,仿似要将所有人都吞噬一样。 苏义和老邓稳稳地坐在座位上,四只眼睛紧盯着童颖的一举一动,虽然时间对他们来说十分紧迫,但他们都知道,此时此刻,正是极为关键的时候,双方的拉锯,实则是一种心理的抗衡,输赢就在一瞬间。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忽然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老邓站起身,走到门口,打开门。 门外站着一个穿着一身警服的短发女人,这个女人,正是肖杰。 肖杰在老邓耳边低声说了一句什么,老邓点了点头,返回里面,轻拍苏义的肩膀,朝外指了指。苏义起身走了出去,老邓紧随其后。 关上审讯室的门,苏义望向肖杰,疑声问:“你怎么来了?” 肖杰微微仰了仰下巴,揶揄般地道:“怎么?我就不能来了?这里是龙潭虎穴吗?” 苏义并不喜欢肖杰的这种态度,他皱了皱眉头,面色严肃地道:“我们正审讯到关键阶段,说吧,到底有什么事?” 肖杰撇了一下嘴道:“你是对待所有人都这么凶,还是只对我这么凶?” 苏义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觉得肖杰在这样的地方说这样的话实在有些不合时宜,而且十分幼稚,他轻咬了一下牙关,有些怒意地道:“有事说事,没事就走。” 肖杰转身就走,声音从她后背传来:“散播案件内容的新闻消息源找到了。” “什么?!”苏义有些不解,但隐约感觉这句话内包含着对案件走势有影响的信息,不由问道,“什么信息源?” “小说杀人案的新闻信息散布源头找到了。”肖杰一边说,一边继续朝门外走去。 “是谁散布的?”苏义问。但当他问出这句话的时候,肖杰已经走了出去。 苏义嘴里发出“滋”地一声响,显然是对肖杰这样不负责任的行为非常不满,可他又不能放任这条消息不管。他大跨步追了出去,出门后正欲右转,怎料肖杰就在墙边,他差点直接撞到肖杰身上,幸好他反应及时,一手拽住房门,硬生生停住了身子。此时,两人相距五厘米不到,鼻子尖都快碰到一起了。 肖杰的厚嘴唇略微上扬,浮现出了一丝笑意,她主动往后撤开一步,说道:“今天最先报道这起新闻的一共有三家媒体,他们几乎在同一时间报道了小说杀人案的相关内容,其余几家媒体则延后了半小时到两小时不等。我上午去走访和调查了这三家媒体的新闻负责人,从他们那里得到了一条共同线索,那就是他们的新闻素材是在昨天晚上从同一个地方获取的。” “什么地方?”苏义急忙追问。 “你猜。”肖杰望着苏义,面色平静地说出了这两个字。 “你——”一直在努力克制情绪的苏义这下是真的生气了,他锤了一下墙壁,瞪着肖杰,刻意压低了声音,但怒意还是从语气中流露了出来,“你知不知道我们时间很紧?!你知不知道我们是在抓杀人犯?!你以为这是儿戏吗?!快说啊!” “漠城文艺出版社。”肖杰淡淡地道,仿似完全不在意苏义的怒火一样。 在苏义觉得她肯定会说的时候她不说,在苏义觉得她也许会继续刁难的时候,她反而又直接说了出来,她的这种说话方式,简直让苏义有些抓狂,不过,相比她说出的信息,这都不算什么了。 “漠城文艺出版社?!你确定?”苏义感觉脑中一下子有什么东西明朗了,但他尚未细细思索,他首先要确定这条消息的真实性。 “确定。”肖杰道,“我那里有问话录音。而且,我沿着这条线索去调查过漠城文艺出版社,发现是他们的宣传部门负责人将案件内容告知给媒体的。” “这么说——”苏义眉头跳动了一下,双眼望向前方的虚空,自言自语般地道,“不止是童颖知道这两起案件,他们出版社里的人,都知道!” “还有一件重要事情要和你说一下,虽然我们已经在尽力压制了,但关于小说杀人案的舆论热度不减反增,现在各大新闻媒体和社交网络的头版头条都是它,大有压过西郊碎尸案的可能。在最近的一个小时里,有超过十家媒体打来电话询问案件侦破情况,且有一些记者已经等在公安局外,随时准备采访相关人员了。要知道,截止到目前,这件事也就才被曝光了十个小时而已,不敢想象如果再过几天,会是什么样子。”肖杰意味深长地看了苏义一眼,“所以,抓紧时间吧。” 听完肖杰的话之后,苏义的眉头皱的更紧了,感觉压在胸口的石头仿似又多了几块,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行了,我的话说完了。”不待苏义回话,肖杰转身就走,没有丝毫停留。 “等等!”苏义叫住了她。 “怎么?”肖杰半转身子,望着苏义。 “辛苦了。”苏义说。 “噗!”肖杰笑了一声,摇了摇头,回过头去,继续朝前走。 “等等!”苏义又喊了一声。 “又怎么了?”这一次,肖杰只是稍微偏了一下头。 “有其他消息的话及时通知我。”苏义看着肖杰的侧脸说。 苏义看见肖杰的嘴唇略微上扬,似是浮现出了一丝笑容,然后,肖杰望向前方,跨步而去,没有回头,也没有多说一个字。 “真是个古怪的女人。”苏义看着肖杰离去的背影,低语了一声。 “我也这么觉得。”老邓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苏义身后,同样望着肖杰的背影说。 “老邓!你怎么……你都听到了?”苏义转过身,脸色微微发红。 “肯定都听到了啊,一字不漏呢。”老邓朝着苏义眨了一下眼睛,坏笑道,“这小丫头片子将你折磨的不轻啊。” “老邓你说什么呢你?!正经点行不行!现在正是水深火热的时候,你竟然还能笑得出来。”苏义皱着眉头,大声说道。 “一般人还真气不到你,别说,这小丫头还真行,三言两语就把你气得咬牙切齿,还锤了一拳墙壁,这可真少见呐。”老邓嘿嘿一笑,像只狡猾的老狐狸。 “行了!别嘴贫了,说正事吧。”苏义深吸一口气,控制下心底的情绪,他知道,和老邓不能多说一些没用的,一旦让老邓打开话匣子,那可真止不住,而且,有些事不能去强行解释,越是解释,就会越陷进去,反而不解释,将一切看淡,才是最好的脱身方法。 苏义望着老邓,神色严肃了许多,舆论热度的事他决定不管,这也不是他该管的事,他只关心案件的侦破,于是说道:“刚才肖杰带来了一条消息,想必你也听到了,是漠城文艺出版社里的人泄露的案件内情给新闻媒体。那么,问题有二个,第一个,他们是怎么知道案情细节的?第二个,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说说你的看法吧。” 老邓托腮沉思,片刻后,才说道:“以我多年的经验来看,漠城文艺出版社虽然是一家出版公司,但说到底,它首先是一家公司,既然是公司,首先要考虑的是什么,肯定是利益。他们宣传部门敢将案件内容透漏给媒体,肯定是经过了公司重要领头同意了的,这说明,这条消息会给他们带来利益。” 苏义皱着眉头道:“可,这点利益与他们涉案相比,值得吗?难道他们就不怕惹上官司,不怕警方介入调查,不怕被有关部门约谈吗?” 老邓双手背在身后,撇着嘴,摇头道:“这种可能性他们肯定已经想过了,可他们还这么做,首先肯定是因为利益很大,并不是一点半点,其次,很可能是他们有信心做到全身而退,完全摆脱嫌疑。” 苏义点了点头,觉得老邓说的有道理。他望着老邓认真思索的模样,有些意外老邓竟然有如此细腻的推理,这在往常可是不多见的,看来老邓也不是不懂推理,只是他懒得思考而已。 “不错嘛,推理的还算有点道理。”苏义并未掩饰自己对老邓的赞扬。 “哼,废话!再怎么说,我也是干了十几年的老刑警了!这种简单的推理能难得倒我?”老邓嘴角一翘,露出不屑的表情,但看得出来,此时他心里美滋滋的。 “那你觉得,童颖和这件事有没有关系?”苏义问道。 “这个嘛……很难说,不过我总感觉童颖既然是和出版社挂钩的,肯定多多少少有点关系……而且,我觉得吧……这件事应该没有我们想的那么简单……”老邓搓着下巴,支支吾吾地道。 “难道——”苏义忽然想起了之前他曾猜测过童颖之所以抗拒承认这些事情,或许是为了拖延时间,当时的苏义并未想清楚童颖拖延时间是为了什么,现在,他忽然有点想明白了,他用力拍了一下脑袋,恍然大悟般地道,“难道是这样?!” 第三十八章 童颖招供 苏义和老邓第三次走进了审讯室。 童颖坐在椅子上,披散着头发,神情狼狈。 “童颖,想好了吗?”坐下后,等了几分钟,苏义才开口问道。 “想好……什么?”童颖抬起头来,用含着泪水的双眼看了看苏义。 “你没想好没关系。”苏义知道童颖不会轻易松口的,可他们现在又掌握了新的内容,苏义准备诈一下童颖,看看她的心理承受能力是不是那么强,他说道,“可你的同事们却已经想好了。” 这话一说出口,童颖的眉头迅速跳动了两下,她面色变了变,紧盯着苏义,似乎是想要确认苏义说的话是真是假。 “你的同事们可没有你这么坚强。”苏义轻敲桌面,表情轻松地道,“他们可全都招了。” “什么,他们全招了……”童颖先是吃惊,然后是惶恐,“你到底什么意思……他们是谁?招了什么?” 苏义心想这个童颖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他轻吸一口气,继续道:“我也不跟你卖关子,你的那些同事们为了争取宽大处理,为了能够不被刑拘,不坐监牢,他们主动来警局,承认了一切,但你,却还像一只猴子一样被他们戏耍,在这里承受这一切,还以为自己多么光荣伟大,实则是愚蠢至极。” 说罢,苏义并不去看童颖,摇着头,一副惋惜的模样,随后他站起身来,就朝外走去,并且还朝老邓道:“咱们走吧,让她自己在这里呆着,反正我们也不需要她的口供了。” “这倒是。”老邓晃了一下脖子,站起身来,长吁一口气,轻松地道,“我们的工作要结束了,但法律对她的惩罚或许才刚刚开始。” 苏义和老邓两人朝着门口走去,前面的苏义走的很慢,几乎是一步一步往外挪动,他在等待着童颖叫住他,他知道如果连这都没法让童颖开口的话,那他们势必要进入长时间的拉锯战了。 一步,两步,三步……苏义已经走了八步,还有两步就要到门口了,就在苏义心中暗道这个童颖实在是太难搞的时候,童颖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 “你们……等一等。”童颖说。 苏义停住脚步,但并未回头,大大咧咧地道:“等什么?你要干啥?” 童颖用试探性的语气问:“他们说了什么?” 苏义摇了摇头道:“他们全都说了啊……包括他们是怎么联系上的媒体,怎么使用头条新闻头条博取眼球,怎么赚钱,怎么利用你来拖延时间等等,全都说了啊。” 苏义一边在脑中思索着接下来的应对话术,一边继续缓慢朝外走。 “哎……”童颖忽然叹了一口气,失望般地道,“想不到他们竟然这么经不住事……这才过了几个小时,竟然就全部说了出来……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这时,苏义已经来到门前,一只手握在了门把手,将门打开了一条缝隙。 “而我……而我却在这里受罪……他们就这样把我出卖了……”童颖忽然低声啜泣了起来,这一次的哭和她之前几次疯疯癫癫的哭完全不同,这一次,她哭的很伤心,哭的很悲痛,哭的很委屈。 一张抽纸递了过来,童颖本能地接过,擦着脸颊上的泪水。 许久之后,当童颖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发现苏义和老邓已经重新坐到了她的面前,童颖眼球发红,用一种悲伤的眼神望着他们,随后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道:“我说……我什么都说……” 听到童颖的这句话,苏义胸口的一块石头终于放下了,可他脸上却装作不在意一样,只是淡淡地道:“说吧,现在还不算太晚,如果你说的比他们全,同样可以争取宽大处理。” “你们问吧……你们想知道什么,都可以问。”童颖的语气平缓了许多,看来已经是打定注意要将所有事情和盘托出了。 “好。首先,第一个问题,寄快递的黑衣女人是不是你?”苏义展开记事本,在上面开始记录。 “没错……的确是我……”童颖忽然笑了笑,笑容有些凄凉,还带着一丝自嘲的意味,“不过我实在没有想到,仅凭一个什么信息都没有的快递,你们竟然能查到我……而且我乔装打扮成那样了,还是被你们抓住了漏洞……说实话,在你们第一次亮出照片的时候,当时我就几乎要承认了……可为了……哎,不说了,他们既然都招了,我还有什么好保留的呢……” 苏义一边从童颖的话语信息中捕捉着潜在的有用信息,一边快速记录着,他已经感觉到,这很可能是一起团伙作案,不仅童颖参与其中,漠城文艺出版社里的许多人都参与了,可是,他们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们究竟又做了哪些事情呢?苏义并未贸然询问,而是一步步抽丝剥茧,让童颖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全部说出。 “八月六号下午16点32分,你用同城惠邦快递分别给何维和黄婷寄出了一本《罪恶之行》,是这样吗?”苏义确认道。 “没错……是我寄的……” “你为什么要给他们寄书?目的是什么?”苏义问。 “是他让我寄的啊……”童颖说,仿似有些吃惊苏义竟然连这都不知道一样,她疑惑地看着苏义,“他们不是全都招供了吗?你们难道不知道?” “每个人的口供具有独属个人的意义,他们的是他们的,你是你的。”苏义沉着冷静地道,“所以,说说你的目的。” “好吧……是他让我寄的……他和我们说只要给他们寄了书,就能保证这本书大卖……”童颖的眼睛中掠过了一丝光芒,但迅速黯然了下去,“其实,从这本书的初稿完成后,他就一直在和我们说这件事了,为此,他还专门和我们签了对赌协议,将他自己的房子都压上了……这一点,想必你们应该已经知道了吧。” 这一点,苏义还真不知道,不过,他首先要确定一下,童颖口中的这个“他”到底是谁,苏义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他是谁?叫什么名字?” “江一墨啊。”童颖说道,“除了他,还能是谁?” 童颖的话说得云淡风轻,但在苏义听来,却犹如一把巨锤敲在心坎上,让他身心巨震,他意识到,案件的突破口终于找到了,他同时也意识到,江一墨确实是知道一切的,他一直都在欺骗警方。或许,想要拖延时间的并不止是童颖他们,江一墨也要拖延时间,甚至说,江一墨才是那个最想拖延时间的人。 苏义感觉自己的心在砰砰跳动,一些线索在他的脑海中浮现,开始变得明朗,但也有一些线索沉入黑暗深处,变得晦涩难懂,苏义觉得这两起案子就像是一个圆,绕着绕着虽然回到了原点,但却将他也绕了进去,把他的思维也搅成了一团浆糊。 “是《罪恶之行》的作者江一墨吗?”苏义想要确认一下。 “肯定是啊……” 苏义点了点头,将“对赌协议”四个字重点记录下来,继续问道:“在初稿完成后,江一墨和你们一直在讨论的事情是什么?” “说白了,大家其实都是各取所需罢了。”童颖长吁一口气,靠在了椅背上,神情放松了许多,没有最初那么紧绷了,她感叹般地道,“你们可能并不知道,很多人都将自己的命运押在了这本书上,大家其实都是为了自己而已。” 第三十九章 各取所需 苏义有些没听明白,但他不能让童颖看出来他没听明白,他敲了一下桌面,一边记录着,头也没抬地道:“说说你们是怎么各取所需的,越详细越好。” “说倒是可以……反正我都已经承认了,没什么是不能说的……但是,两位警官,有一点我想提前声明一下,那就是我真的没有杀人,我甚至连杀人这件事都不知道……这是真的!”童颖像是要给自己增加信心一样,自顾自地重重点了点头,目光坚定地望着苏义。 “这个我们会依法做出判断的,真相肯定会水落石出,到时候该怎样就怎样。不过,你现在坦白还不算太晚,说的再详细点,我们会在法庭上为你争取宽大处理,如果你涉案不深的话,说不定可以将功补过,无需承受牢狱之灾。”苏义直视着童颖,继续为她做心理按摩,诱导她说出更多内情。 “好吧……”童颖一边回忆着,一边说道,“事情要从差不多一个半月前说起,那时《罪恶之行》的稿子已经完成,出版合约什么的都已签订,就等着下厂印刷,然后出版上市了,但就在那时,江一墨忽然联系我,说有件极其重要的事要和我面谈,并且要叫上我们总经理一起。我再三询问,江一墨只说是利益相关,对双方都有好处,甚至对我们的好处要更大一些。我当时并未同意,但后面江一墨又连着找了我好几次,直到几天后,江一墨竟然出现在了我们公司楼下,这样,我不得不和他见面,当然顺便也叫上了我们总经理。” “那天我们在附近的咖啡厅见了面,江一墨直截了当地说要和我们签对赌协议,对赌《罪恶之行》这本书的销售情况,大致内容是如果这本书达不到某个销售额度,那么他就给我们五十万元,如果达到销售额度呢,他就多拿五个百分点的版税,并且让我们给他一个全方位的个人推广包装,价值差不多五万左右吧。随后,江一墨说出了一个销售额度,当场就把我和总经历吓了一跳。江一墨说的是十万册!” 说到这,童颖抬起手来,朝着苏义和老邓比出了十根手指头,语气夸张地重复了一遍:“是十万册喔!” 苏义默默点了点头,他看到了童颖目光中闪烁着某种疯狂的东西。 略微停顿后,童颖继续道:“你们可能不知道,在出版界,一本非著名作家写的悬疑小说销量超过一万册,就算是卖的好的了,超过三万册,就可以说是畅销书了,而超过十万册的书,每一年,整个市场上也就只有三到五本,那可以说是顶级畅销书了!我们当时以为江一墨是在拿我们开玩笑,毕竟《罪恶之行》那本书并非什么惊世骇俗的小说,虽然偶有亮点,但也不会如此火爆,除非,是有什么新闻热点之类的和小说本身联系上,才有可能畅销,但也仅仅只是有可能而已。” 童颖深吸一口气,不知为何,她的脸色微微发红了起来,神情也变得有些激动,她挥舞着手,手铐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音量也不由提高了:“其实,你们一听也明白,这个对赌协议,根本就是单方面的,对于我们并没有任何风险,卖得好,我们本身就愿意让利,卖得不好,我们反而还有钱拿,这对我们简直是一个天大的便宜。不过,我们当时很疑惑,江一墨为什么会对这本书这么有信心呢?我们问了他这个问题,他只说到时候他会亲自参与宣传,制造新闻热点,让所有人都知道这本书。我们又问他具体要怎么做?他让我们无需多管,这对我们也是一种保护,反正我们只需要正常印刷,正常上市,正常营销就可以了。我们当时商量了一下,觉得可行,但这事比较大,总经理需要上报,便让江一墨回去等消息了。” “说的有点渴了……能倒点水给我吗?”童颖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 “行。”苏义起身,接了一杯水,放在了童颖面前。 童颖端起一次性水杯,一口气喝完了。 片刻后,童颖接着道:“总经理回公司后,很快就召集了董事长和另外几名副总,以及我们部门的主管,当然,也包括我,大家一起开了一个内部会议,专门讨论这件事。会议持续了一整个下午,有人同意,有人拒绝,最终在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下,大家一致觉得,虽然不知道江一墨到时会怎么做,但他既然如此有信心,想必这本书应该可以畅销,即使不畅销,公司也可以白得五十万,钱虽然不多,但毕竟是流动资金,对于今年业绩相当不好的公司来说,也算是聊胜于无了。” “那时,我们想得更多的其实是那五十万元,而不是他的书真能销售破十万册。当然了,若是真破了十万册的话,那我们赚的可就不止五十万了。对我们来说,这确实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不过,众人一致认为,务必要将合同明细写的极其详细才行,将各种可能性全都写进去,免得让江一墨钻漏子,或者让公司牵扯上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如果单纯从商业角度上来看,公司和江一墨签约的对赌合同,是十分正规的,并不存在任何违法行为。” 童颖看了一眼苏义,又看了一眼老邓,见两人都默不作声,她便继续道:“然后,我们就和江一墨重新签了一份合同。不过,在新合同中,江一墨新增加了一条合约,那就是让我们必须积极配合他进行宣传,如果舆论热点起来了,我们就得主动去迎合,而不是放任不管。这一条虽然不好评判,但对于我们来说,其实并没坏处,我们也就欣然答应了。合同签完后,书很快就出版了,但十几天过去了,销量并不是很好,就在我们觉得江一墨要白白陪上五十万的时候,江一墨忽然给我打电话,说让我准备好配合宣传,我问他怎么宣传,他只字未提,说让我知道太多反而不好,所以,关于江一墨是否犯罪,我确实是什么都不知道……” “江一墨给你打电话是在什么时候?”苏义冷不丁问了一句。 “应该是前天……对,就是前天,晚上,大约十一点多,我都快睡了,他忽然打电话说机会来了,让我等着配合宣传,我问他怎么宣传,他也没说,就挂了电话……然后,第二天上午你们就来了,说什么江一墨涉嫌谋杀案之类的,当时我还挺害怕的,但那时的我依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完全是一头雾水,我和你们说的话,也全都是事实,包括江一墨半夜三更给我打电话说的那些事,也都是真的……我并未说谎……只不过是没有和你们说对赌协议的事,因为在合同里还有一个保密协议,就是为了确保这件事不能让外人知道,所以,这一点,也请你们理解一下……我毕竟也只是个打工的……有些事情无法做主……我们总经理不让我说,我也确实不敢说啊,否则就没法在这一行混下去了……” 说到这,苏义终于弄明白了漠城文艺出版社和江一墨之间的关系了。 江一墨提前谋划了一切,写下小说,找到出版公司,用五十万元做诱饵,说服责任编辑和总经理与他签约对赌协议,让出版公司配合他宣传,而他,将会在小说出版后制造舆论热点,引起社会大众的注意,达到书籍畅销的目的。 江一墨制造热点的方式,就是按照他小说里的剧情杀人。 而漠城文艺出版社,在这个过程中,起到了信息桥梁的作用,将案件细节传递给新闻媒体,让新闻媒体大肆报道,这样,他们就可以趁势而起,让书籍大卖了。要知道,这样的全民舆论热度,可能是花百八十万都无法达到的效果,书籍的畅销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往后随着舆论热度的升高,书只会越卖越好。毕竟,好奇心一向很重的民众们都想亲眼看一看,凶手到底是怎么按照小说剧情杀人的?花个二三十块钱买一个好奇心的满足,完全值得。 对漠城文艺出版社来说,这可是绝佳的空手套白狼的机会,在商言商的他们,又怎会看着肥肉掉到嘴边却无动于衷呢?不过,他们虽然计划的很好,看起来也能完全洗脱犯罪嫌疑,但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他们有着包庇之嫌,若是深究下去,肯定少不了一场官司要打。 “你应该很清楚,江一墨的对赌协议就是两起谋杀案件的重要动机之一,你知情不报,而且还有着包庇凶手之嫌,这两点毋庸置疑。不过——”苏义深吸一口气,紧盯童颖,面色严肃地道,“好在你并未执迷不悟,最终还是坦露了事情,也算是配合警方办案了,我们会和法官说明的,这一点,你放心。” “哎……其实我早就应该说的,有好几次我都要坦白了,但最终还是让欲望战胜了理智……你们看到我数次情绪崩溃,其实就是在内心天人交战……作为一名从业超过五年的图书编辑……我还是很想在有生之年做出一本销量超过十万册的书……试问哪一个出版编辑不想做一本顶级畅销书呢?这可不仅是有钱拿的问题,还是因为那种行业的成就感,那种身位一名职业图书编辑的使命一样的东西……而这,也是我当初极力促成这件事的主要原因……也是我积极说服主管配合新闻热点进行宣传的原因……更是我一直坚持到现在才开口的原因啊……我知道我在这里每多坚持一分钟,书的销量就会增加一些,我坚持的越久,增加的便越多……”童颖忽然叹了一口气,泪水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在脸上肆意流淌着,她抽泣着道,“说到底,我只是一名编辑,一名想要做一本顶级畅销书的编辑啊……” 苏义终于明白,童颖在最开始坦白时候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了,当时童颖说:很多人都将自己的命运押在了这本书上。现在看来,确实如此。童颖押上的是自己作为图书编辑的畅销书愿望,总经理押上的是部门业绩和职业前途,漠城文艺出版社押上的则是一个可以重振公司的可能性,而江一墨呢,他押上的绝不仅仅只是一座房子,而是一个成为全国知名作家的机会,一个一鸣惊人的机会。 想不到,一本书的发行,竟牵扯到如此多人的利益,也牵扯到这么多人的命运走向。 苏义按照童颖提供的信息,将整件事重新理了一遍,逻辑上基本上全部理通了。 不过,苏义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问向童颖:“关于两起谋杀案的细节,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童颖露出了一抹苦笑:“其实我们根本不知道……是瞎猜的……” 苏义皱了皱眉头:“瞎猜的?不可能吧。怎么可能猜的和真实的情况一模一样。都到这个份上了,你还有必要遮遮掩掩吗?” “是真的猜的……当你们前天来出版社找过我之后,我们就迅速开了一个会议,大家觉得江一墨很可能已经行动了,但关于他是怎么行动了,我们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因为从涉案角度来说,知道的越少,对我们就越有利。在会议上,我们按照你那天提供的部分信息,又从网络上搜集了一些网友发布的零星案件信息,大家一致猜测,很可能是案件情况和小说剧情一致,因为本身这本小说就是写的这个……” “你们猜的还挺准。”苏义紧盯着童颖的双眼。 “其实并不难猜,小说本身就是嵌套模式,你们既然怀疑江一墨犯案,又找到了我,还说了小说的事,大概率就是那样嘛……他们说的应该都一致吧,都到这个时候了,我也没必要说谎了嘛……”童颖看着苏义,一脸无奈,但目光却很坦诚。 苏义点了点头,没再继续追问这个问题,对于他们是否知情不报包庇嫌疑人,会有专人来审讯,这件事他可以先不管,当务之急是抓住真凶,将案件真相彻底查清。 从目前童颖的口供来看,大概率是江一墨策划了一切,先签协议后杀人,制造热点卖小说,装疯卖傻拖时间,可是,有一点苏义觉得很奇怪,江一墨要的是成名、卖书、赚钱,但他就算用这样的方式达到了目的,最终却只能在牢狱中呆着,一分钱的好处都享受不到,而如果两起谋杀案落实到他身上,他很可能会被执行死刑,就算不死刑,也要终身监禁,基本没有出狱的可能。 江一墨这不是赌上了一座房子,这是赌上了他自己的后半辈子。 这么做,值得吗? 正绞尽脑汁思考的苏义忽然感觉太阳穴有点疼,他一边揉搓着太阳穴,一边望着记事本上密密麻麻的信息,现在,大部分事情的时间顺序和动机逻辑已经理清,剩下的,就是按照掌握的证据,审讯江一墨,让其招供了。 苏义十分好奇,江一墨瘸着一条腿,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他是怎么做到在两天内连杀两人,而在现场却完全不留下一丁点证据的呢? 第四十章 心理交锋 当苏义和老邓第一次审讯童颖的时候,另外一边的审讯室内,袁有铭也最好了充足的准备,在姜瑜的陪同下,开始审讯起江一墨来了。 当然,袁有铭的审讯,其实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审讯,更多的是一种交流式的互动,和案件本身无关,只关乎江一墨这个人的心理状态。 袁有铭坐在了江一墨的对面,姜瑜坐在袁有铭旁边,这是姜瑜第一次亲自参与谋杀案件的重要嫌疑人审讯,他看起来有些紧张,不过好在这次的审讯并不需要他说什么,他只起到陪同作用,饶是如此,姜瑜还是感觉到了一股压力,当然,这股压力,主要来源于他自己。 在过去的几个小时里,姜瑜协助袁有铭调查了江一墨的人际关系,从江一墨的通讯记录查起,先后找到了江一墨的一位高中好友,三位大学好友,一位作者同行,除此之外,他们还查到了江一墨的直系亲属关系,江一墨父母早年离异,双方后来都已再婚,目前江一墨的亲生母亲已经离世,可父亲尚在人世,只不过并未和江一墨有过多联系。 查到这些重要关联人的联系方式后,袁有铭亲自打电话询问,声称警局办案,江一墨涉嫌谋杀,需要对方协助调查。除了一位大学好友直接挂断了袁有铭的电话之外,另外几人在经过了最初的警惕后,也都很配合地回答了一些问题,当然,涉及到一些隐私方面的内容,这些人也都很机警地没说,毕竟,他们也无法完全确定,这是不是所谓的高级“诈骗”电话。 袁有铭的问题其实比较简单,大致分为三类:江一墨的异性关系、江一墨的性格特征、江一墨的家庭情况。 几位联系人的回答各不相同,其中最值得深究的当属大学同学的回答和他父亲的回答了。 两位大学同学都说江一墨在大学期间没有女朋友,但毕业后似乎找了一个,那时同学们之间还时常联系,好像还见过一次,但具体名字记不住了,毕竟都过去十几年了,再后来就没听到动静了,直到最近四五年,同学们当中再也没有人和江一墨联系过,大家都说江一墨就像是消失了一样,还有些同学还说江一墨死了呢。 而江一墨的父亲一提起江一墨就很生气,直接怒骂让江一墨早死早超生,然后便愤怒地挂断了电话,说就当他没有这个儿子。一个父亲竟然对亲生儿子说出这样的话来,实在违背常理,而且,这还是在他父亲已经将近七十岁高龄的情况下。究竟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样的事情,让这位老父亲直到现在还耿耿于怀呢? 袁有铭多方打探,也并未问到江一墨毕业后相处的那个女友到底叫什么名字。不过,从一位和江一墨在网络上相识了将近十年的作家同行那里得知,江一墨确实是有女友的,好像是四五年前吧,还谈到结婚问题了,当时江一墨还问这位作家同行要去哪里度蜜月之类的事,但后来,貌似分手了吧,反正没有后续的消息了,再后来,这位作家同行和江一墨之间的联系也少了许多,江一墨和网络上的那些作者朋友基本上也都断绝了关系。 袁有铭将各种信息汇总后,得出了两个关键信息。 第一个,是江一墨的那名神秘女友。这个女友和江一墨之间的关系到底是怎样的,他们之间是真爱吗?他们相处了多少年?为什么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却又忽然分手了呢? 第二个,是时间节点。袁有铭注意到,不管是大学同学,还是江一墨的作家朋友,都说江一墨差不多是在四五年前才开始不和他们来往的。那么,在那个时间节点上,是不是发生了什么重要事情,让江一墨一下子产生了厌世或避世的念头呢? 袁有铭将各类信息汇总后,又思索了许久,在他觉得准备的差不多了的时候,他叫上了姜瑜,开始询问江一墨。 江一墨已经一整天都没有吃饭了,不过中午的时候他主动问看守人员要了两杯水喝,其余的大部分时间里他都靠在椅子上,身子一动不动,四肢松弛,脑袋低垂。长发散落下来,遮住他的大半边脸颊,他的双眼半睁半闭,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很少有嫌疑人被关在审讯室里的时候会呈现出这样松弛的状态,大部分的嫌疑人都会很紧张,全身紧绷,如临大敌,有些嫌疑人则会愤怒、焦躁、大喊大叫,甚至出现暴力反抗,以及自残行为,像江一墨这样一动不动,一声不吭,好像全然不在意一样的精神状态,实属少见。 “江一墨。”袁有铭轻敲桌面,喊了一声。 江一墨并未有丝毫动作,依然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仿似完全没有听到一样。 “江一墨。”袁有铭提高了音量,用力敲了一下桌面。 江一墨的脑袋晃动了一下,接着,他全身就像是过电一样,蓦地一抖,他缓缓抬起头,眯缝着的双眼透过凌乱的头发望向袁有铭。 袁有铭感觉江一墨的双眼并未聚焦到他的脸上,仿似穿过了他的身体,望向了后面一样。 “江一墨。”袁有铭的声音很响亮,字字清脆,在审讯室内回荡着,“能聊聊吗?” “你是……”江一墨的目光仿佛是从遥远的地方拉回一样,他眯着的双眼缓缓睁开,看了看袁有铭,又看了看旁边的姜瑜。 “我是袁有铭,昨天晚上和你聊过。”袁有铭露出温和优雅的笑容,“你不记得了吗?” “哦,我想起来了……你是那个有点意思的人……我当时还一直问你是干什么的,你直到最后都没说,反正我感觉你不像警察,就像是个专门和人聊天的……”江一墨的神情正常了许多,目光也聚焦到了袁有铭的脸上,他撩起额前的长发,露出了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在白炽灯的照耀下,这张脸愈加苍白。 “我之前就说过,我是来帮助你的,不仅仅是从案件上帮助你,我更想从你自身帮助你,我想帮你解决你身上的困境。”袁有铭表情平静淡然,语气却坚定异常。他很清楚,要想让江一墨和他敞开心扉聊天,需要从一开始就对江一墨进行心理暗示。心理暗示包括语言暗示、语气暗示、动作暗示、眼神暗示、表情暗示等等。可以毫不夸张的说,优秀的心理医生在诊疗病人的时候,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和神情,都有着重要的意义。这时的袁有铭已经在无形当中,把江一墨当成是他的病人了。 “说吧,你想聊什么?咱们昨晚不是已经聊了很多了吗?虽然我已经不记得咱们聊过什么了,不过你给我留下了一个很有趣的印象……这是件好事……要知道,我很少和别人聊天的,别人听不懂我说什么,我也不想和别人废话……我觉得我自己和自己对话,都比和别人聊天有趣得多。”江一墨微微晃动着脖颈和腰肢,将双腿展开,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像是冬眠中的动物逐渐苏醒一样。 “咱们昨天重点聊了你的小说,今天咱们不聊小说了,聊点别的。”袁有铭站起身来,替江一墨倒了一杯水,放在桌上,身子前倾,缓缓推到江一墨面前,袁有铭想借此机会试着拉近他和江一墨之间的心理距离。 江一墨下意识地往后靠了靠。当袁有铭重新坐下后,江一墨才端起水杯来,喝了一小口。 “别的是什么?”江一墨问。 “比如——你的大学生活。”袁有铭本想直接聊江一墨的女友,但他忽然改变了主意,因为刚才他给江一墨推水杯的时候,江一墨下意识地往后靠了靠,这说明江一墨并未彻底卸下防御,此时贸然提出这种敏感性话题,很可能会导致江一墨产生戒备心理。 “大学生活……说实话,真的是平平无奇……这都过去十几二十年了,有些事都记不清楚了……”江一墨摇了摇头,苦笑一声。 “人家说,在大学期间,会认识至少一名可以交往十年以上的朋友。”袁有铭微笑着道。 “哦,那你有吗?”江一墨问。 这个问题,本应是袁有铭去问江一墨的,当然,前提是江一墨不问他。 “我有,但我只有一个。”袁有铭道,神情严肃了一些。 “谁?”江一墨忽然盯着袁有铭,眼神变得锐利了一些。 “我说了名字你也不知道。”袁有铭差点脱口而出‘苏义’两个字,不过他及时止住了,他知道这是一次试探,他一边在脑中思索着江一墨想要听到的答案,一边继续道,“不过我能肯定他就是我一生的朋友,我们大学期间就无所不谈,毕业后虽然各为工作,但也时常打电话吃饭,也会相互帮忙,最重要的是,我们不仅是密友,而且还相互尊敬。” “相互尊敬?”江一墨砸吧了一下嘴,似乎在体会这四个字背后的含义,“在我看来,相互尊敬,其实就是不熟,真正的知根知底,就应该是相互不尊敬。”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交友原则,在我看来,想要维持一个长时间的友情关系,尊敬是必须的,哪怕是夫妻,相互之间也要尊敬。熟悉和尊敬,并不矛盾。”袁有铭知道自己不能一味顺着江一墨的话说,必要时候,他也要客观地表达自己的观点,这样才能赢得江一墨的尊重。 “嗯。”江一墨默默点了点头,端起水杯来,喝了一口,神情肃穆了许多,好像正在思索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 “你有吗?”袁有铭顺势问出了这个问题。 “应该有吧……但我们很久没联系了,久到我都已经忘记上一次和他联系是在几年前了,三年,还是五年,亦或是七年?”江一墨摇了摇头,感叹般地道,“岁月如梭啊,时间流逝的太快了,眨眼之间,就是数年过去了,曾经相熟的那些人早已今非昔比,即使现在见了面,即使他的样子还是从前的模样,可他的心已经变成了什么样,你知道吗?不知道。人心,是会变的。” “难道这就是你没有朋友的原因吗?”袁有铭从江一墨的话语中捕捉到了一丝另外的东西。 “可能吧。当我明白天底下没有真正的朋友这个道理的时候,那么,从那一刻起,我就已经没有真正的朋友了。不管联系不联系,不管见面不见面,都一样。”江一墨露出了一抹古怪的笑容,“朋友,并不是名词,而是动词。” 袁有铭感觉江一墨的这句话说的有点韵味深长,值得深思……不过,袁有铭迅速将这个念头抛掉了,他猛然惊觉,江一墨竟然正在用他的思想来影响自己,作为一名心理医生,袁有铭最忌讳这个,他非常明白,最高级的暗示,就是思想认同,无论如何,都不能从精神和意志上认同某个人的思想,那样就极有可能成为他的“信徒”。 袁有铭急忙深吸一口气,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这时的袁有铭已然意识到,江一墨并非一名简简单单的小说家,他有着某种常人难以理解的深邃思想,稍有不慎,可能就会将自己给绕进去,他需要认真对待才行。 “你刚才说的那个都要忘记了的朋友,是男性朋友对吧?”袁有铭话锋一转,开始往主题上靠。 “肯定是男的啊。”江一墨不假思索地道。 “那,大学期间,你有比较要好的女性朋友吗?”袁有铭问道。 “没有。”江一墨摇了摇头,回答的非常果断。 “哦。”袁有铭用一种开玩笑的语气道,“难道你不喜欢女人,喜欢男人?” “这倒没有……”江一墨倒没生气,只是晃了晃脑袋道,“只不过是我没有那么强烈的需求罢了……” “年轻时候也没有?十几年前也没有?” “唉,你总说这个干什么?你不会是什么情感老师之类的吧?怎么老是问我关于女人的问题呢?之前那个年轻警察也是,一直问我女人的事。感觉你们对我的生理问题非常关心啊?”江一墨的情绪出现了波动,变得有些不耐烦了起来,不过很快,他就低下了头去,神情有些黯然。 “如果你有什么难言之隐,可以跟我说一说。”袁有铭一边观察着江一墨脸上的表情,一边道,“其实大家都一样,有些人异性缘好一些,有些人异性缘差一些,但没关系,每个人最终都会找到属于自己的那个人,需要耐心地等待,需要对爱情始终怀有憧憬和希望。” “爱情……呵……”江一墨忽然抬起头来,眼神像是锥子一样,盯了袁有铭一眼,但这目光一闪即逝,江一墨再次低下了头去,“谁不想拥有纯真美好的爱情呢?可对于大部分人来说,爱情实则是一种奢侈品……” “你有过爱情吗?”袁有铭轻声问。 “没有。”江一墨望着前方的虚空,缓慢地摇了摇头。 “那你有过让你印象深刻的女人吗?”袁有铭继续问。 “没有。”江一墨叹了一口气,继续摇头,不过随后,他望向了袁有铭,目光中带着一丝忧伤,反问道,“你有吗?” “之前有。”袁有铭说,“但现在没有了。” “哦。”江一墨端起水杯来,喝了一口,神情变得凝重了起来。 袁有铭看着纸张上他之前记录的关于江一墨女友的一些信息,就在他准备直接开口询问江一墨女友的时候,敲门声忽然响了起来。 姜瑜迅速起身,来到门口,打开门,看到了门外的老邓。两人低声说了几句后,姜瑜迅速回到里面,贴在袁有铭耳边,说了一句话。袁有铭默默点了点头,随后,他望向江一墨,微笑道:“一墨,这次的聊天暂时先到这里,如果你想找我聊聊,不管你想聊什么,都可以叫我,我随时都在。” 江一墨看着袁有铭,眼神中带着一丝疑惑,毕竟他们这次并没聊多久,袁有铭就要走了,这多少有点奇怪。 袁有铭并未过多解释什么,收好记事本,起身离开了。 审讯室外,老邓和苏义并肩站立。 见袁有铭出来后,苏义踏前一步,用一种略带激动的声音道:“有铭,我们发现真相了!” 第四十一章 真相曙光 苏义将他们从童颖那里审讯出来的信息进行了汇总,和袁有铭完整地讲述了一遍,包括江一墨是如何和漠城文艺出版社签约对赌协议,以及漠城文艺出版社又是如何在案件发生后利用舆论热度卖书的整个过程。 听完苏义的讲述,袁有铭抚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良久后,袁有铭才道:“可,如果真是你说的这样,江一墨设了一个局,目的是为了成名赚钱,可他最终却要在牢里度过自己的后半生,这有点不合理啊。” 不待苏义说话,旁边的老邓便插话道:“怎么不合理?我看很合理!有些艺术家本身就是疯子,为了成名,什么都能干得出来!就算是杀人,坐牢,哪怕被枪毙,只要能留名青史,只要能被人记住,都不算事!我看这个江一墨就是个实打实的疯子,里里外外都透着不正常,这样的人,可不能用常理来推断。” 老邓来了劲头,不待众人说话,接着又道:“还有,江一墨肯定以为我们查不出真相!不是我说,这个案子本身就很难查,就算是那些刑侦专家,都不一定能查得出来!我们也算是阴差阳错才碰巧找到了那条线索,要不然,完全不知从何下手!时间一久,说不定真让他蒙混过关,让这件事不了了之了呢!而且,最开始的时候,要不是臭小子执意要查,这两起案件都被定性为意外事故了!” 老邓说的倒也不无道理,他们现在是因为查出了真相,从凶手的最终结果来反推最初动机,自然有诸多不合理之处,想必凶手在杀人之前肯定不曾想过自己会被抓,要不然,他就不会设下如此精密一个局了。 苏义点头道:“我觉得老邓说的也对,虽然你刚才提的这个问题我也想到过。” 袁有铭搓着下巴,眉头轻轻皱了皱:“可我还是有些疑惑,江一墨是小说的作者,如果现实中真的发生了和小说中剧情一样的谋杀案,毫无疑问,江一墨的嫌疑最大,那么,如果江一墨真的杀了人,那不就相当于——自投罗网了嘛,或者是正中警察的下怀。” 老邓轻哼一声道:“有一句话叫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还有一句话叫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对大多数谋杀犯来说,他们大致有两种典型的思维,第一种,是他们想到了警方想到的,然后反其道而行之,这叫反侦察;第二种,是他们想到了警方想到的,却还偏偏那么做,这叫高智商。” 老邓今天的思维出奇地活跃,说话的语气也和之前截然不同,乍听起来好像真的很有道理一样。 苏义不由多看了两眼老邓,发现老邓面色发红,应该是因为刚才这一席话说出后的激动和兴奋导致的。苏义知道,老邓特别想亲自结案,特别想因为他的一条线索抓住真凶,让真相大白。从他上午发现那条快递消息后的亢奋状态,就能看得出来。 现在,眼看着案子就要结了,老邓当然是又紧张又兴奋,当然,也还有点担心,担心事情再出什么幺蛾子,那样他们可就真的没什么时间去查了。也正是因此,面对袁有铭的质疑,老邓才有些激动地解释着。 袁有铭点了点头,然后道:“行吧,反正不管怎样,江一墨签约对赌协议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这也就说明,从始至终他都是知道这件事的,就算是知情不报、故意隐瞒、抗拒执行公务等一系列罪名,都足够他蹲上几年牢了。” 话音未落,袁有铭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我真的很好奇,他到底是怎么做到这一切的?”袁有铭望向了透明墙壁,审讯室内的江一墨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安详淡定,现在再看,这种淡定便成了老谋深算和运筹帷幄。不得不说,江一墨在这一出戏中,演的还真像,浑然天生,毫无破绽,这也表明他的心理素质确实很强,比袁有铭预估的还要强。袁有铭想起了他和江一墨聊天过程中,江一墨表现出来的种种异常之处,以及江一墨最大的隐秘“女友”,他总觉得在江一墨的身上,有着更加深层的值得挖掘的东西…… “别说是你了,我们也很好奇。”苏义的话,打断了袁有铭的思绪。 “你们什么时候审讯他?”袁有铭问道。 “宜早不宜迟。”苏义说。 “就现在嘛!”老邓搓着手,“反正我们有人证,有物证,也掌握了作案动机,他不招供都难!我真的很想看看江一墨在听到对赌协议四个字之后的表情是怎样的,我想肯定很有趣!” “物证是什么?”苏义眉头轻皱,不由问道。 “就是对赌协议的合同啊,虽然我们尚未拿到,但只要我们想,肯定能拿到,无需担心。” “你不说我还忘了,现在我们要抓紧派人去将漠城文艺出版社的相关涉案人员全都带来,以及将那份对赌协议的合同也带来。” “臭小子,脑子又犯迷糊了吧!要没有我在你身边的话,你得捅出多少篓子啊?” 老邓斜眼望着苏义,撇着嘴,一副经验老道的样子,“合同不用急,因为合同和案件本身没什么关系,用来当做佐证倒是可以。抓人的事就不用急了,也没那个必要兴师动众地去抓他们,他们又没犯罪,不会逃跑的,就像童颖说的,如果他们完全不知情的话,其实他们并未犯法,当然若是我们较真,就是要追究他们的责任,那肯定少不了一场官司要打就是了,不过大部分都是走走过场,毕竟企业也是要赚钱的嘛,咱们也不能挡人财路!” 苏义想了想,觉得老邓说的有道理,自己确实是有些着急了,他深吸一口气,平复下心情,望向审讯室内的江一墨,说道:“那我们现在就进去审他。” “走吧!”老邓怀着激动的心情,率先朝审讯室走去。 “有铭,你要一起吗?”苏义望向袁有铭。 “我就不去了。”袁有铭摇了摇头,紧盯着审讯室内的江一墨,神情严肃地道,“我在外面看着就行。” “好。”苏义跟在老邓身后,走入了审讯室。 审讯室内,江一墨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啪!”老邓用力拍了一下桌面,桌上的一次性水杯都被震翻了,声音在封闭的审讯室内回响着,异常响亮。有了证据后,老邓的气势很足,完全不像上一次审讯时的模样。 江一墨全身一抖,抬起头来,似是被吓了一跳,他的脸上掠过了一丝惊慌。 “江一墨!”老邓大喝一声,瞪圆了眼睛,“又睡着啦?!” 江一墨看了看老邓,又看了看苏义,一脸的茫然。 “别装蒜了!”老邓指着江一墨,“我们全都知道了!你还跟我们在这演戏呢!” “你们……这是怎么了?”江一墨神情呆愣,一副十分无辜的表情。 老邓正欲开口说话,被苏义拽了拽衣角,老邓轻哼一声,闭上了嘴巴。 “江一墨,对于你涉嫌何维和黄婷两起谋杀案件,现在我们已掌握重要证据,证明你参与了其中。”苏义直视着江一墨,他见江一墨并未有太多表情变化,知道如果不说出个所以然来,江一墨是断然不会招供的,于是,苏义继续道,“我们已经将童颖拘捕了。” 江一墨的眉头忽地跳动了一下,他急忙低下头去,盯着桌面。 “童颖你应该知道吧?是你在漠城文艺出版社的责任编辑。” “知道……不过,她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而且关系还很大。在八月六号的时候,童颖乔装打扮用同城快递给何维和黄婷分别寄出了一本《罪恶之行》,我们通过快递单号,反向查询到了童颖,然后将童颖拘捕,并对其审讯。”苏义感觉自己的心情随着他说话的过程逐渐变得平静了下来,他紧盯着江一墨,沉声道,“不久之前,童颖招供了。她承认了自己确实给何维和黄婷寄出了小说,并说那是你让她那么做的。” “这个……这个……”江一墨的脸上极为罕见地出现了慌乱的表情,他低着头,双眼紧盯桌面,嘴里吞吞吐吐,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童颖说的是真的吗?”苏义问道。 “她诬陷我……这不是真的……”江一墨急忙解释。 “我这里有你们当时的通话记录。”苏义说,“你想听吗?” “咳咳……我……我的意思是……他们是读者嘛,给他们寄书也正常啊……”江一墨试着挤出一抹笑容,嘴角却极不自然地抖动了两下。 “也就是说,你承认了,你曾指示童颖给何维和黄婷寄书,对吗?”苏义确认道。 “好像有过吧……我记不清了……” “有,还是没有?!” “有……有……” “好。下一个问题——”苏义轻敲桌面,看着蜷缩着身子,耸拉着脖子,身上淡定气质荡然无存的江一墨,他的内心中不由地升起了一股控制不住的喜悦情绪,这是苏义第一次真正体验到审讯的乐趣,在这一刻,他忽然觉得自己做的那些工作全都得到了回报,他已经看到了真相的曙光就在前方不远处,正在照耀着他的双眼,他深吸一口气,控制下心底的情绪,紧盯江一墨的脸,一字一句地道,“对赌协议!” 第四十二章 现出原形 当苏义说出“对赌协议”四个字的时候,能明显感觉到江一墨浑身一抖,他抬起头,用仓惶的目光看了一眼苏义,接着又迅速低下了头去。 “说说你和漠城文艺出版社签约对赌协议的事情吧?”苏义内心激动而兴奋,可表情却依然平静,声音低沉有力。 “我……我……”江一墨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 “说!”老邓用力一拍桌子,“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需要我们将协议亲自拿到你的面前吗?”苏义平心静和地道。 “不用了……”江一墨咽了一口唾沫,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接着,他低下头去,下巴点在自己的胸口上,整张脸都埋在胸前,弓起的后背一起一伏,长发一缕缕垂落而下,盖住了他的整张脸,许久之后,江一墨略带哽咽的声音才从头发里面传出,“想不到啊……想不到……” “想不到什么?”苏义问,他并不着急让江一墨招供,在他看来,这已是迟早的事,他倒是很想听听江一墨设计这一出的前因后果。 “想不到你们竟然这么快就抓住了童颖……就发现了真相……”江一墨缓缓抬起头来,将长发撩到脑后,他的眼睛中仿似有泪花在闪烁,他微微闭了一下眼,几秒钟之后才睁开,望着苏义道,“你们真的让我太吃惊了……我原本以为再怎么着也得十几二十天才能查出来吧……甚至,我觉得你们大概率查不出来……” “现在警方的破案手段比之前高明了不少,一件案子要想做到一丁点痕迹都不留下,是不可能的,现在到处都是摄像头,电子身份信息也随处可查,想要完全脱身,难如登天。”苏义从江一墨的话语中听出了褒奖的意味,不过苏义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值得夸赞和炫耀的,他从始至终都觉得自己一定可以查出真相。 “哎……行吧,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可说的呢……他们既然都说了,我也没什么必要藏着掖着了……”江一墨用手腕擦了擦眼眶的泪花,望着苏义,目光中流露出掩饰不住的失望,“我确实和他们签了对赌协议,也确实指示了童颖去给何维和黄婷寄书,但——” 江一墨忽然深吸一口气,神情平静了许多,他先是看了一眼老邓,然后又望向苏义,略微提高了音量道:“我和那两起案子没有丝毫关联。” “什么?!”苏义感觉自己脑袋嗡地响了一下。虽然之前苏义并非没有考虑过这种可能性,但经过老邓的解析后,他还是倾向于江一墨大概率就是凶手,而且,在刚才审讯的时候,江一墨的种种反应都表明他确实和案子有关,也是让苏义再次强化了江一墨就是凶手的印象,陡然间,江一墨说出他和案件毫无关联的话来,苏义还是有些难以接受的。 旁边的老邓则是重重地哼了一声,瞪着江一墨:“都事到如今了,你竟然还想着欺骗我们!你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 “我是真的没有杀人。”江一墨神情严肃而郑重地道,“我确实是想要借助这个机会出名、卖书、赚钱,可是,我真没有杀人啊。如果我杀了人,那我出名赚钱不就没用了吗?再说了,我哪有那个能耐去杀人啊,你看我一个紊弱书生,被人杀还差不多,杀人,我连起码的力气都没有……” “可你在小说里不就杀了两个人吗?小说是你构思的,杀人方法自然也是你想的。”苏义在最短的时间内让自己恢复了冷静,沉声道,“你们推理小说家不就喜欢设计各种出其不意,匪夷所思,看似不可能的诡计吗?在你们的眼中,杀人可不凭力气,而是凭脑子的。” “这个……你们是真的误会了……我虽然是个推理小说家,可并不是本格推理,而是社会派推理,讲的主要是人心,并非诡计啊,而且我设计诡计的能力本身就很差,要不然也不会一直被读者吐槽无法填坑了。”江一墨耸了耸肩,一副无奈的样子。 “你是说,你虽然参与了对赌协议,虽然指示童颖给何维和黄婷寄出了两本书,可你却没有杀人,对吗?”冷静下来的苏义,开始认真思索这其中的逻辑关系。 “对的,我没有杀人!”江一墨目光坚定地道,“我发誓,我绝对没有杀人!” “发誓有用的话,还要证据干什么!?”老邓怒斥一声。 “可我真的没有杀人,你们不可能诬陷好人吧,再说了,你们有我杀人的证据吗?” “你是好人?!我看你就是个唯利是图的伪君子!你将自己的成名机会放在别人的性命之上,你还口口声声说自己是一名关心社会民生的小说家?!就你这样也配!”老邓怒不可遏地道。 苏义悄然拽了一下老邓的衣服,示意老邓冷静。 老邓哼了一声,扭过头去,气得脸色发紫,不再看江一墨,仿似多看一眼,就忍不住要上去打他一顿一样。 苏义能够理解老邓的愤怒,别说是老邓了,就连他自己在听到江一墨一口否认杀人的时候,也是有些恼怒。正如那句老话说的一样,期望越大,失望越大。他们之前对于江一墨是凶手的期望太高了,想着一下就能结案,想着江一墨在听到“对赌协议”四个字之后就会顺利招供,但江一墨却坚定地否认杀人,这让他们在心理上产生了巨大落差,从而导致了情绪上的波动。 “好人的定义也不是天天做善事吧……在如今这个社会,我不害人,不谋财害命,不强·奸抢劫,不就已经是好人了吗?就算我和出版社签约了对赌协议,那也是建立在我们公平公正的商业基础上的啊。我赚点钱养活自己,总没错吧?你们难道看到一名艺术家穷的饭都吃不上,你们就开心了?谁说艺术家就不能利用正规商业手段赚钱了?”江一墨的目光中带着一丝戾气,语气中也有种愤世嫉俗的感觉。 此时的江一墨一反之前那种淡然平和,仿似与世无争的精神状态,看起来完全就像个市井小人一样,为了蝇营狗苟的利益,露出了狡黠的小人嘴脸。实在想不到,江一墨的真面目竟然是这样的,怪不得他写不出好的小说,毕竟写作先做人,这样一个小人,是不可能写出流芳百世的好小说的。 “你是个屁的艺术家!”老邓忍不住又骂了一声,并用力拍了一下桌子,震的手掌都发麻了。 苏义深吸一口气,他要让对话重新回到案件本身上,而不是因为双方的情绪波动而让对话跑偏,毕竟,他们是破案的刑警,而不是谴责道德规范和做人原则的思想品德教师。 “江一墨,既然你说你不是凶手,那你告诉我们,谁是凶手?”苏义沉声问。 “我不知道啊,谁是凶手,我是真不知道啊, 警官同志。”江一墨此时的嘴脸看起来就像是个无赖一样,连说话的语气都变了。 老邓又要动怒,但只是咬着牙指了指江一墨,并未说话。 “你既然不知道凶手是谁,那为何知道何维和黄婷一定会死?为何会知道一定会有人按照小说剧情杀人?为何会押上你自己的房子,来和出版社签约对赌协议?” “这个……这个……”苏义的一系列问题,问的江一墨忽然吞吞吐吐了起来,片刻后,他才道,“其实,这几个问题我也不知道答案,我原本就不知道何维和黄婷会死,我也不知道有人会按照剧情杀人……我要是知道,我肯定不能做啊,这不是摆明着要坐牢吗?” “你说你什么都不知道?!”苏义觉得江一墨是在将他们当成傻子戏耍,不由也发怒了起来,“事到如今你还想蒙混过关?!你知不知道截止到现在,你的这些欺瞒和哄骗警察的行为,早已触犯了刑法,就算你没有杀人,我们也可以将你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的有期徒刑,而且你的情节极其恶劣,自始至终一点都不配合,给警方制造了很多查案难度,并且故意隐瞒嫌疑人信息,包庇嫌疑人行踪,按照有关规定,我们可以向法院申请追加你的刑期,只要我们愿意,你至少要在监狱里坐十年牢!” 似乎是最后的数字让江一墨害怕了,又或许是苏义的一席话让江一墨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只见江一墨浑身一颤,然后一只手按住胸口附近,另外一只手摸了摸额头。 “十年?”江一墨难以置信地道,“就这点事……会坐十年牢?你唬我的吧?” “我唬你?!”苏义不屑地摇了摇头。从刚才江一墨的反应中,苏义意识到江一墨害怕了,毕竟没有人不怕坐牢,尤其是十年以上的刑期,出来之后,世界都变了一个样,人生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几乎再无重新开始的机会。苏义表情严肃地道,“我跟你实话实话,你至少十年牢!而且,从现在开始,你每欺骗警方一次,每包庇凶手一次,都会加刑!《刑法》可不是摆设,警察审讯更不是儿戏,你以为你随便撒个谎就不会受到处罚?你错了!在刑事案件面前,任何基于警方取证的刻意欺骗,都会被认定义为‘伪证’,而任何做‘伪证’的人,都会触犯法律!” 苏义的这一席话说的铿锵有力,连旁边的老邓都不由偏头望去,默默点头。 “可是我……我只是签了个对赌合同啊……合同里有保密协议,我也不能随随便便说出来啊……说出来也违法,不说也违法……你们让我这个守法公民怎么办啊?”江一墨双手捂着脸,喉间发出呜呜的声音,“你们这不是欺负老实人嘛……” “事到如今,你竟然还执迷不悟,真是太愚蠢了。你或许并不知道,你的责任编辑童颖,漠城出版社的总经理,以及相关一众人,全都坦白了,他们的坦白换来了什么,换来了减刑,换来了将功赎罪的机会,甚至说不定可以免除牢狱之灾。保密协议是民法,包庇凶手却是刑法!你连最基本的都不懂,却想要顽抗到最后?简直可笑。” 苏义虽然才真正审讯了没几次,但他一点就通,且经过了审讯童颖的成功,让苏义自信心增强了许多,他知道在审讯中需要虚实结合,不能让嫌疑人猜出你手中的牌到底有多少,那样嫌疑人就会心慌,继而慌不择言,直到最后心理崩溃。 “可是……我……我说出来你们可能都不信……”江一墨双手依旧捂着脸。 苏义和老邓对视一眼,老邓眼神中带着一丝鄙夷,那意思仿似是在说看这小子又要演什么戏? “你先说,信不信,你不用管。总之对你而言,说肯定比不说强。”苏义敲了敲桌面,继续道,“要不然,你就只能去蹲监狱了,就算书籍大卖,跟你也没有丝毫关系,而且,我们已经在控制舆论了,公安宣传处也正在联系相关部门,要对你这本书进行下架处理,所以,你想要拖延时间的目的,也完全没有意义了。” 江一墨抬起了头来,神情愕然,片刻的沉默后,他猛地朝前伸了伸脖子,双眼睁大,用一种慌张的语气道:“我说……我全都说!可是,警察同志,你们一定要替我做主,一定要对我宽大处理啊,因为我是真的没有杀人!而我接下来说的每一句话,我用我的人格保证,全都是真实的!否则,就让我天打五雷劈,就让我这辈子……不,连同下辈子,都写不出一本畅销小说!” 这个诅咒对于江一墨来说还是挺恶毒的了,但再毒的诅咒在证据面前都毫无意义,再狠的誓言也只不过是空口无凭,无法当成判案依据。 “行了,别说些没用的了。”苏义听到江一墨终于要开口说出来龙去脉了,也是禁不住有些好奇,“快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记住,一句话都不能撒谎!明白吗?” “明白,明白……”江一墨弓着脖子,点头如捣蒜,脸上露出讨好的表情。 第四十三章 前因后果 “我说出来你们可能真的不信……有时连我自己都有些不信……可事到如今,我也只能说出来了。”江一墨咽了一口唾沫,一边观察着苏义和老邓脸上的表情,一边道,“其实,这本小说,并不是我写的……” “什么?!”苏义眉头一皱,他从未想过会是这种情况,不由吃了一惊,但他迅速冷静下来,冷声道,“你不要信口雌黄!这本书不是你写的,是谁写的?!” “真的不是我写的……不,准确的说,这本书里的这些字是我写出来的,遣词造句的是我……但我实则是一个代笔的,这本书的大纲、人物性格、剧情走向,甚至里面的人物名字,都是别人定好的……我只是按照人家定好的东西,将其形成流畅的文本而已……”江一墨忽地将身子往前一凑,压低声音道,“不过我求求你们,这件事千万不要和外人说,不能让媒体那些人知道……否则我这辈子就再也翻不了身了……” 江一墨所说的这种情况苏义之前从未考虑过,不由有些发懵,旁边的老邓也是托腮沉思着,双眼紧盯江一墨,似乎在观察他说的是真是假。 “你们是不是不信?我都承认自己是代笔了,连自己的名誉都不要了,怎么可能还说谎呢?而且,如果连这你们都不信的话……那我接下来要说的话,你们就更加不信了……”江一墨长吁一口气,“不过,我可以证明我说的话是真的……” “怎么证明?” “那个人给我发的大纲和人设都在我电脑里存着……他是使用电子邮件给我发的……你们可以去查邮件,一查就知道我说的是不是真的了……” 苏义立马想到,他在昨天去搜江一墨家的时候,将他的电脑已经带回了警局,只不过还没来得及让技术科那边介入调查。 “给你发邮件的人是谁?” “不知道……我们从没见过面……他一共只给我发过三封邮件,第一封介绍了一下情况,第二封正式发了大纲和人设,第三封则是告知我后续的行动,让我和出版社签对赌协议,让我匿名给何维和黄婷寄书等……可他从未未告诉过我他要按照小说剧情杀人……如果我知道他要杀人的话,我是不可能答应他的……” “可你为什么会答应他?别人给你发了个邮件,你就答应替别人写书了?虽然著作权是你,可你就不怕这事最终败露?你就不怕自己的名声毁于一旦?”苏义逐渐冷静下来后,思路也清晰了许多,江一墨说的话里包含着太多的逻辑漏洞,让其行为和动机完全不相匹配。 “是因为……是因为……我收了他的钱……”江一墨吞吞吐吐地说。 “那个人给你大纲,让你替他写书,著作权是你,他还给了你一笔钱?” “是的,要是没有这笔钱,我是不可能同意的……我当时想的就是写这一本书,赚他这一笔钱……我并不知道他要杀人……直到你们找到我之后,我才知道,他竟然按照小说剧情杀人了……我当时本想直接和你们说的,但我迅速意识到,这是一个可以让书销量暴增,让我一举成名的机会,我一辈子可能就只有这么一次机会……也就是在那时,我才忽然明白,他当初为什么要让我和出版社签约对赌协议,原来是等着来这么一出……然后我当天晚上就通知了我的编辑……让她等着做好宣传的准备……我承认,我确实知情不报了……可我现在也坦白了啊,能不能将功补过啊,警察同志……” “他给了你多少钱?”苏义并未理会江一墨的求情,继续追问着。 “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江一墨舔了舔嘴唇,脸上浮现出了一丝古怪的笑容,“他给我的并不是真的钱……” “什么意思?!抓紧说!别吞吞吐吐的!”苏义厉喝一声。 “他给了我三根金条……”江一墨再次舔了舔嘴唇,并且发出了“嘶”地一声响。 “三根金条?!”苏义有些惊讶。 “是的……很奇怪吧,我也感觉很奇怪……可就是三根金条……” “多重?” “每一根差不多一斤多吧……” “操!”旁边的老邓忍不住爆出了一句粗口。 苏义也想爆粗口,可是忍住了。 “他还说,事成之后还有三根……”江一墨的眼睛中露出精光来,那是一种财迷心窍的眼神。 “为什么会是金条?”苏义觉得很奇怪,不过他隐约觉得这应该是那个人刻意为之,如果不是金条的话,不管是现金还是转账,都会留下线索。 “我也不知道……当时我也觉得很奇怪……不过,在我收到第一根金条后,我就意识到,不管奇怪不奇怪……反正我是真的拿到钱就对了……” “金条他是怎么给你的?”苏义问。 “他埋在郊区的一个地方,让我自己去挖……我最开始以为是骗子,是逗我玩的呢……不过最后好奇心驱使,我还是去了……去了之后,我在他指定的地方挖了一会,竟然真的挖到了……当我看到金条的时候……我真的吃惊了,都惊叫了出来……我甚至无法用语言来表达我当时的震惊心情……真的,简直太不可思议了……”江一墨的脸颊上出现了浅浅的红晕,从提到金条之后,他整个人的状态都变得亢奋了起来,由此可见他是有多么地喜爱那几根金条。 苏义和老邓对视了一眼,老邓眉头紧皱,满脸疑惑,但目光中却充满着质疑,显然是不相信江一墨的话。不过,从江一墨的神情状态和话语中的前后关系而看,还挺像是真的。 其实,苏义在之前就觉得江一墨身上的事情没那么简单,也觉得这两起案子不会这么容易就真相大白。在度过了最初的失望后,现在的苏义已经重新冷静了下来,也意识到他们还有最重要的一段路要走,案件尚未结束,现在不是该高兴的时候,更不是该垂头丧气的时候。 真正的曙光来临前,总会历经一段至深的黑暗。 如果没有黑暗作陪衬,光明的存在又有何意义呢? 苏义细细思索江一墨说的这些话,发现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也是江一墨的这个说法中一个最大的逻辑漏洞,那就是那个人的动机是什么? 苏义沉声道:“假设真的存在这个人,那么,他花费这么多钱,找你来写小说,帮助你赚钱,帮助你成名,可他的目的是什么?总不能是做慈善吧。” 江一墨脸上的红晕逐渐消失,激动的目光也冷淡了下来,他低下头,思索了一会,然后道:“他的目的,我知道。” “哦?”这一下,苏义倒是有些吃惊了,他其实预期江一墨会说出‘我不知道’这四个字的。 “在第二封邮件里,当他给我大纲和人设的同时,也告知了我他的目的,我猜测,他是想打消我的疑虑吧,毕竟在回复他第一封邮件的时候,我就问过他这个问题,当时我也感到特别奇怪,他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呢……”江一墨神情严肃了许多,继续道,“然后,他在第二封邮件里告诉我,他这么做,是想要让世人知道一起真实事件的经过,这起真实事件被隐藏了太久,他想借助小说这种形式,让世人知道事件的来龙去脉。我当时以为他只是想将真实事件写成书呢,现在我才明白,他是想按照小说剧情杀人,然后制造舆论热度,这样,世人才会真正知道,要不然,以我的知名度和小说本身的潜质,并不足以畅销,也就不能让太多人知道这件事……但经过他这样一搞,新闻媒体争相报道,这本小说自然就火了……舆论热度也就跟着起来了,至少目前来看,他的目的应该是达到了……这样的舆论热度和全民关注度,可不是几根金条就能搞定的……” “一起真实事件?什么真实事件?”苏义越听越不解了。 “我也不知道……他只给了我上部的大纲,下部还没给我呢……不过我预计这几天应该就会给我了……也正是因此,你们之前问我结尾的时候,我才说不知道,因为这根本就不是我能决定的啊……” 苏义紧盯着江一墨的双眼,江一墨倒也没有避让,迎着苏义的眼神望去,四目相对,江一墨耸了耸肩道:“这一次,我说的都是真的了……你们可以去查,不管是邮件、黄金、挖黄金的地方,都能查得到……” 如果江一墨所说的是真的,那也就代表这两起杀人案件确实和他无关,他只有包庇之嫌,却无杀人之罪。可是,那个人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呢?难道真的是想要传达一起真实事件?可在目前的上部小说中,却完全没有提到真实事件的任何内容。除此之外,还有最重要的一个问题,那个人为什么会找上江一墨? 全国的作家这么多,为什么偏偏找上了他呢? 苏义忽然觉得案件的疑点越来越多了。 第四十四章 神秘人物 “全国作家这么做,那个人为什么会找你?”苏义紧盯着江一墨的眼睛,问道。 “这件事说来有点玄乎……”江一墨轻咳一声道,“我之前不是跟你们说过,这本书的灵感源于一个梦吗?事实确实如此。有一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在梦中有一个黑衣人,全身上下漆黑一片,就像是一团黑色雾气……这个人在梦里和我说,想找我写一部小说,并且还给我钱……他在梦里简单地说了一下小说大概的内容……我梦醒后,就以为这是自然的灵感显现嘛,毕竟许多艺术家都是在梦里想出的好点子,我也时常这样,就没在意……但第二天晚上,我就收到了一封邮件……邮件内容和梦中那个黑衣人描述的几乎一致,我当时就震惊了……事情的起始大概就是这么回事……” 苏义皱着眉头:“一个梦?你骗谁呢?!” 江一墨无奈地道:“确实是源于一个梦啊……说真的,其实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找上我?难道是因为我没有成名,却还一直在写小说,这份坚持让他选择相信我?还是……哦,对了,有一件事,我觉得有点奇怪,不知道和他找上我有没有关系……” “说!”对江一墨绕来绕去,云里雾里的说法,苏义有点失去耐心了。 “在做那个梦之前,当天晚上,我散步路过一个公园,似乎也不是公园,反正就是比较荒僻且有着花花草草的地方……我路过那里的时候,感觉自己被什么东西给绊了一下……然后就摔倒了,当时我应该是摔到了一块石头上,脑袋被磕了一下,当场就晕了……当我醒来后,已经是半小时之后了……在那迷迷糊糊的半个小时里,我感觉有个黑乎乎的人一直在我耳边嘀嘀咕咕地说着什么……醒来之后,我感觉全身一点力气都没有,走路都走不稳,脑袋昏沉,全身酸痛……接着我就回家了,回家后就躺在床上睡了,睡着后,我就做了那个梦……”江一墨脸色愈发苍白,语调中透出一丝诡异气息,“说来也是奇怪,在梦里出现的那个雾气一样的黑衣人,跟我在公园中晕倒时迷迷糊糊看见的那个黑乎乎的人有点像……” 听完江一墨的讲述后,苏义陷入了沉思。对于江一墨的梦境和公园中的奇遇他并没有多大兴趣,这些内容空口无凭,臆想的可能性很大,不足以形成现实性的线索。思索许久后,苏义问道:“那个人给你发的第一封邮件,是在什么时候?” 江一墨想了想:“差不多两个半月前吧……” 苏义点了点头,将江一墨所有话语中的重点部分拎出来,从头到尾缕了一遍,发现事情虽然诡异离奇,但时间线和行为逻辑竟然全让江一墨给圆上了。但是,这其中还有一些微小的漏洞,值得深究。 苏义看着记事本上的内容,将整件事用一句话说了出来:“两个半月前,你去公园散步,晕倒后回家做了一个梦,梦中出现了一个黑衣人要让你帮他写书,醒来后第二天,你收到了一封邮件,让你帮忙写书,并承诺给你三根金条作为报酬,你回复了邮件,接着他又给了发了第二封,向你讲述了他这么做的目的,并发给了你大纲和人设,当你快要写完小说时,他又给了发了第三封邮件,向你讲述了接下来要做的一系列事情,你按照他说的去做了。是这个逻辑没错吧?” 江一墨朝着苏义竖起大拇指,谄媚般地笑道:“没错,非常对……警官同志你的逻辑整理能力真强,一句话就把我絮絮叨叨讲的这么做内容给理清了……” 苏义并未理会江一墨的马屁,沉声道:“在那期间,他有没有给你打过电话?有没有给你发过消息?除了邮件之外,你们还有没有其他联系方式?” “没有……就只有邮件……在第二封邮件里,他告诉了我第一根金条的埋藏地址,我去挖出来了,他说这是定金……在第三封邮件里,他告诉了我第二根和第三根金条的埋藏地址,我也去挖出来了,他说这是中期酬劳……”江一墨弓着腰道,“我也是财迷心窍了……其实我在挖出第一根金条的时候,就隐约感觉有点不正常,我也怕自己惹上什么事……但看着沉甸甸的金子,谁不心动啊……更何况,后面还有好几根呢……” “你将稿子写好之后,没有发给他看吗?”苏义目光锐利地问。 “发了啊……写到一半的时候发了,我本想和他讨论一下,可他没回……因为大纲很细,人设也很细……只要我不故意跑偏,基本不会出问题,毕竟我也写了这么多年了,这点剧情掌控力还是有的……”江一墨稍微仰了仰脖子,仿似对这一点颇为自豪一样。 “你之前说过你能证明你这个说法的真实性,怎么证明?” “就是电脑上的邮件啊……你们现在就可以去查,都到这个份上了,我有必要撒谎吗?再说了,这些东西一查就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了……警察同志,我现在彻底觉悟了,我会全力配合你们,我连金条都可以上交……你们一定要替我在法官面前多说好话啊……” “金条在哪?”苏义冷声问。 “在我老家宅基地的后面,我在那里挖了一个洞,将金子装进铁盒子里,埋进了洞中……”江一墨忽然压低了声音,伸长脖子,朝着苏义勾了勾手,待苏义靠近后,他用细弱蚊蝇的声音耳语道,“如果你想要,我可以带你去挖,挖出来都给你……” “什么叫我想要?这是物证,如果我们需要,自然会去挖!还用你说?!”苏义皱了皱眉头,心中生出一股古怪的怒意,他很不喜欢江一墨刚才说话时的表情和语气。 江一墨似是被吓了一跳,急忙缩回了脖子,一声不吭了。 “你为何要将金条藏在那?”苏义提高音量问。 “我也害怕啊……毕竟这也算是横财……我想等事情彻底办妥后再去取……我又不敢放在家里,怕被偷……” 苏义想了想,觉得暂时可以先不管金条的事,还是邮件的事更重要一些,他问道:“邮件你都还保留着?” “保留着……” “既然你也知道这是横财,属于不正当交易,为何没有在书出版后将邮件彻底删除?这样警方不就发现不了线索了吗?” “我也是想给自己留一手啊……” “这么重要的线索,那个人难道没要求你删除?”苏义从另外一个角度问道。 “没有过……如果他真要求我删除的话,我也不会删除,万一有一天真发生点什么事,我岂不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苏义深吸一口气,他想到的问题都已经问完了,江一墨的回答中也并未发现明显的逻辑漏洞,一些行为动机也得到了合理的解释。 思索片刻后,苏义望向了老邓,老邓面色凝重,看了眼苏义,目光复杂。 能看得出来,老邓犹豫了,从最开始的愤怒到质疑,再到现在的犹豫,这表明老邓也已经开始相信江一墨所说的话了。毕竟,事到如今,江一墨没有任何理由再藏着掖着了,这对他没有任何好处。 现在,只需要找到江一墨说的那些物证便可证明他说的话是真的。 首先,最重要的一个东西,便是那三封邮件。 苏义在老邓耳边说了一句什么,老邓迅速起身走了出去。 没过多久,老邓便回来了,手中拿着一台笔记本电脑,他将电脑打开,放在桌上。 “登录密码是多少?”苏义问。 “JYMBCM.大写。”江一墨道。 苏义输入字母后,电脑打开:“邮件在哪?” “要登录邮箱。在右下角,你点一下,会自动登录的。”江一墨说,“在收件箱里,发件人的名字是‘414’你一看就能看到。” 苏义很快就找到了‘414’发送的三封邮件。 第一封邮件是在6月1号发的,确实是在两个半月前,苏义大致看了一眼邮件内容,和江一墨描述的相差不多,不过,他注意到一个细节,就是邮件内容的遣词造句看起来生涩稚嫩,就像是小学生写的一样,而且通篇都没有标点符号。 苏义插入U盘,将邮件内容做了备份,以防电脑损毁后无处查询,同时也可以将邮件内容打印出来,方便查阅。 第二封邮件是6月2号发的,在这封邮件中,附件里面有两个文本文件,标注的标题分别是大纲和人设,苏义将其下载下来,做了备份。 第三封邮件是在7月15号发的,在这封邮件中,详细描述了让江一墨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其中包括和出版社签约对赌协议,以及匿名给何维和黄婷寄书,而且,在邮件中特意写着,寄书时切记要做到不留痕迹。在邮件末尾,附带了一张地图的图片,并写了具体的经纬坐标,应该是埋藏黄金的位置。 三封邮件看完,除了邮件语句稚嫩生涩让苏义觉得奇怪之外,发送邮件的时间也很奇特,三封邮件,全部是在凌晨四点十四分发送的,三封邮件发送时间一模一样,不差一秒。 老邓在旁边也看了三封邮件的内容,撇着嘴,皱着眉,一言不发,显然正在绞尽脑汁思考这三封邮件和谋杀案之间的关联。 “怎么样?我没说谎吧?”在耐心等待了许久后,江一墨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还有别的吗?”苏义想要再确认一下。 “没了……那人似乎是不想泄露行踪,所以能不联系,他肯定不会和我联系……就算我主动给他发邮件,他也不回……” 苏义和老邓对视了一眼。老邓默默点了点头,看他凝重的表情,显然是已经基本相信江一墨所说的话了。 “如果这一次,我们发现你还说谎,不管你杀没杀人,我们都不会轻饶你。”苏义盯着江一墨,用力敲了一下桌面,表明他的决心,提高音量继续道,“而且,我劝你别抱有任何侥幸心理,我们既然能将你抓进来,就一定会查出真相,到时候,你可不要再哭着喊着求我们宽容你!我现在就可以给你打包票,如果你再有任何欺瞒行为,我保证会不遗余力让你尽可能长时间地呆在监狱里!所以,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所说的话,是否全部属实?!” “是。”江一墨和苏义对视着,没有丝毫退却,他神情严肃,重重点了点头,“全部属实,没有一句谎言。” “签字按手印!”苏义将笔录纸和签字笔以及印泥推到了江一墨面前。有了这份证明,如果后续侦查中发现江一墨说谎,那就是哄骗执法人员,那就是做伪证。这样可以给江一墨在无形当中增添一份压力,让他的说谎付出实打实的代价。 江一墨低下头,认认真真地将两张笔录纸看了一遍,看完后,他抬起头,郑重地道:“没有问题,警官。” “签字,按手印!”苏义咬着牙根道。 “好……”江一墨一边答应着,一边拿起笔,先签字,然后又在字上按了手印,按完后,他如释重负般地长吁一口气,靠在了椅背上。 “想起什么来,随时叫我们。”苏义收起笔录纸,长身而起,信心十足地道,“现在,我们就去将这个黑衣神秘人揪出来!” 江一墨仰起头,看着苏义的脸,头顶上空的白炽灯光将苏义的影子投射到了江一墨的脸上,使得江一墨的脸陷在了阴影中,模模糊糊,看不真切。 当苏义和老邓离开后,江一墨才缓缓低下头,靠在了椅背上。 他微微眯起眼睛,长叹一口气,像是在感慨什么,又像是在可惜什么。 许久之后,他摇了摇头,嘿嘿一笑,自语道:“虽然时间很短,但这下,我该出名了吧。写小说如果不是为了出名,那还有什么意思呢?” 第四十五章 一根头发 从江一墨那里审讯出最新线索后,苏义并未急着立马展开调查,而是将小组成员叫到了会议室中,开了一个简单的讨论会。 宣传处人员肖杰参与了会议,旁听和记录。技术科吴芸由于正在实验室里检测埋藏钢管的土壤成分,目前检测到一半,不方便中途离开,所以便没参与,只来了陆菲雪一个人。 苏义,老邓,袁有铭,姜瑜,陆菲雪,肖杰,六人参与讨论。 “你们怎么看?”苏义将童颖的招供信息和江一墨的招供信息从头到尾说了一遍之后,问向众人。 这里面只有肖杰和陆菲雪不知道经过,另外几人都已知道。 对于案件侦破在半天之内有了这么大的进展,但却又进入了另外一条扑朔迷离的道路,陆菲雪显得有些吃惊,不过,她也并未多说什么,只是表达了自己的诧异,并询问了几个小问题。 肖杰也是有些吃惊,她眉头轻蹙,低头沉思着,似乎正在思索该怎么应对接下来的媒体询问一样。肖杰没有说话,在讨论案情的时候,她非常清楚自己的身份和地位,能不说话,尽量不说话。 “我觉得……我们可以根据那三封邮件,找出发送邮件的IP地址,继而确定发送人的具体位置,那样应该就能找到那个黑衣人了……”姜瑜是第一个回答苏义问题的,他回答的有些小心翼翼,仿似生怕说错了话一样。 “那是当然!”老邓轻哼一声,毫不客气地道,“根据邮件信息肯定可以查到发送位置,这一点是肯定的,在我们开会之前,我已经找人去帮忙了,电脑都给送过去了,结果应该很快就出来了!” 姜瑜抿了抿嘴,没再继续说什么了。 “有铭,你怎么看?”苏义见众人陷入了沉默,扭头望向了身侧的袁有铭。 袁有铭一直托腮沉思着,他曾在审讯室外,看到和听到了江一墨的整个审讯过程,所以,这时的他不比苏义和老邓知道的少。 “如果,江一墨还是在说谎呢?”袁有铭低着头,声音很轻,但字字清晰。 “他敢?!”老邓拍了一下桌子道,“现在这个局面,他还敢说谎?!拖延时间对他卖书也没多大意义了,难道他就为了要多活几天?但多活这几天,却要在审讯室里呆着受罪,最后还得背上哄骗警察,做伪证的多重罪名,他图什么啊?而且,只要我们沿着邮件那条线索一查,很多事情自然就浮出水面了,我认为他根本没有说谎的必要,因为太容易被拆穿了!” “可我总感觉江一墨有点不大对劲。”袁有铭依然低着头,托腮沉思着。 “哪里不对劲?”苏义问。 “他的身上……有问题。”袁有铭低声道,“但我也不能确定他的问题和两起案件有没有直接关联。或许,也可能只是他自身的心理问题。” “你多虑啦,大心理师!你之前不是说过嘛,现代人或多或少都会有心理问题,连我都有,更别提这个天天宅在家写变态小说的财迷了!”老邓拍了一下袁有铭的肩膀,宽慰般地道。 袁有铭悄然往旁边挪了一下,并晃动了一下肩膀,接着他抬起头,望了一眼老邓,缓缓道:“一个人可以装疯卖傻,可以装作歇斯底里愤怒嚎叫,可是却很难装出淡定从容的模样,除非是专业演员。因为淡定从容是一种由内而外的气质,很难模仿,稍有不慎,就会露馅。而江一墨最开始的时候,是非常淡定从容的,虽然偶有紧张,但整体来看,情绪比较平稳,尤其是当他进入那种‘灵魂抽空’状态的时候,更是十分地安静平和。” “你的意思是,江一墨这个人本身就是个十分淡定从容的人?”苏义问。 “有可能。”袁有铭答道。 “可你也看见了,在被揭穿之后,他那副财迷心窍的模样,不像是假的。”苏义道,“而且,他的说法中,行为动机和时间线都是对得上的,正如老邓所说,他现在也完全没有撒谎的必要了,他只有全盘招供,才能最大程度地减刑,因为他已经因为欺骗警察、包庇凶手、造伪证等多种行为犯罪了,如果继续下去,对他个人来说,没有一点好处。” “你们先顺着他的线索去查。”袁有铭扫视了一眼众人,说道,“我再收集下江一墨的其他个人信息,然后看需不需要再找他聊一次。如果你们这边有了最新嫌疑人的线索,我再将重点放到嫌疑人上,协助你们捉住嫌疑人。如何?” “行。姜瑜你协助袁有铭一起调查,我们这边有需要的话,会随时通知你。”苏义朝着姜瑜说道。 “好的。”姜瑜挺了挺胸膛。 “其他人还有什么问题吗?”苏义环顾一周,目光从每一个人脸上掠过。 见众人都沉默不语,苏义低头看了一眼时间,18点30分,又快到晚上了,今夜过去后,就还剩两天了。在今天这一天,他们取得了十分巨大的进展,案件也有了很大突破,童颖和江一墨纷纷招供,相信接下来很快就能抓住真凶了。 即使时间紧迫,即使案件依然扑朔迷离,但苏义自始至终都十分有信心。 “没有问题的话,那我们就开始行动——”苏义正欲安排接下来的工作,会议室的门忽然被推开,技术科吴芸站在门口,一只手扶着门框,深吸一口气,然后说道:“有重大发现!” “什么发现?”苏义在第一时间开口问。 面色发红的吴芸快步走进会议室,将一个透明的塑料盒子放在桌上,打开盒盖,指着里面的一个物证袋,用一种略显激动的声音道:“我刚才正在检测小树林中埋藏钢管的土壤,发现土壤的结构确实和正常的土层结构不同,这说明土层确实是被后期挖开之后又填充的,结构成分完全错乱了,正在形成新的结构层,但是,这并不是重点,重点是我在检测土壤的时候,在土壤的样本里面,发现了这个——” 吴芸将物证袋取出,举到空中,示意众人去看。 众人全部凑了过来,围成一圈,齐齐地望向物证袋。 物证袋内,有一根五厘米左右长度的黑色细线一样的东西。 观察片刻后,苏义疑声道:“难道是……一根头发?” “没错。”吴芸面色发红,声音急促,“就是一根头发!” 吴芸话音一落,众人立马哄然一声,其中老邓声音最大,发出了一阵“啧啧啧”的声音,不知是赞叹,还是惊奇。众人很快就意识到,这一根头发的发现,很可能就代表着凶手身份的确认,毫无疑问,这将会成为锁定嫌疑人,让凶手招供的最直接证据。 “一根埋藏在土中的头发。”苏义语气激动地道,“肯定是凶手在埋藏钢管的时候,无意中掉进去的。凶手千算万算,整个过程中都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可却无法预判也不能阻止头发的自然脱落,他也没有料到,头发竟然会掉进土里。” “他更没有料到,我们的技术员竟然提取了土壤样本,并从中发现了这根头发!”老邓补充了一句,并朝着吴芸露出了一个笑脸,不过吴芸却并未看见。 苏义望向吴芸,目光中带着掩饰不住的赞许和喜悦,他朝着吴芸竖起了大拇指:“吴技术,你真的太厉害了!” 吴芸的眉梢控制不住地跳动了两下,脸色发红,不知为何,她忽然低下了头去,看着地面。众人都以为她发现了什么,跟着她一起望向地面,但地上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大家都在看地面,并未发现吴芸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抹笑容。 “不要高兴的太早,现在的工作才刚刚开始而已,这根头发因为埋在土中,在几个月之内,是不可能被微生物彻底分解的,我们可以从中提取到DNA,并和嫌疑人的进行对比。”吴芸抬起头来,表情恢复了往常的冰冷,好像她对这个重大发现完全不在意一样。 “对,和江一墨的进行对比,把童颖的也一起对比。”苏义说道,“结果最快多久能出?” “我会尽快的,差不多三个小时左右吧。”吴芸道。 苏义深吸一口气,感觉真相越来越近了。 虽然江一墨用另外一种说法暂时让他摆脱了重大嫌疑人的身份,但若是这根头发中的DNA和江一墨的DNA一致的话,那可就很说明问题了。 “你们继续,我回去对头发进行化验对比。”吴芸将物证袋收起,提着塑料盒便朝外走去。 “辛苦了。”在吴芸朝着门外走去的时候,苏义朝她说道。这已经是苏义今天第三次说这句话了,分别是对老邓,肖杰和吴芸说的。 吴芸微微驻步,却并未回头,也没说话,随后她加快脚步,走了出去。 看着吴芸离去的背影,苏义不由露出了一抹苦笑,这也是他今天第三次说这句话的时候被无视了。看来,他们小组内的人似乎都不是很喜欢这三个字。 “嘿,想不到啊,竟然又有重大发现了!”吴芸走后,老邓搓着手,满脸喜悦,看他的样子,仿似真相在下一秒就会大白一样。 “不要高兴的太早,我们的工作才刚刚开始。”苏义平复下心情,望向众人。 “臭小子,你这说话的语气怎么跟那个老乌云一模一样了!就不能让大家先高兴高兴?她整天冷冰冰的不近人情,你也不近人情啊?学谁不好,偏要学她。”老邓呲着牙道。 话音未落,房门被推开,吴芸站在门口,先是冷冷地看了一眼老邓,然后才道:“下午你们出警的时候,老周找过我,告诉我昨晚你们拿来的那只死猫是窒息性死亡,但在猫身上却并未发现任何外部伤痕,他将猫给我后,我做了初步检查,也没有从死猫身上搜集到任何残留物。” “那它是怎么死的?”苏义凝眉道。 “暂时还不知道,有可能是急性病,也有可能是药物致死,不过老周表示没有看出药物致死的症状,如有需要,可以做进一步解剖检查。” “其他的呢?阳台上收集的那些东西呢?”苏义问。 “那些暂时还没来得及化验,毕竟我一个人根本忙不过来。”说到这,吴芸望向陆菲雪,“菲雪,等会你直接来找我,我有事安排给你。还有,今晚加班。” “好的,芸姐。”陆菲雪点了点头。过去的几天里,她们一直都在加班,对于技术科来说,虽然不像刑警一样时常出外勤,但一旦发生重大案件,就像西郊碎尸案一样,各种物证排队检验,压力还是非常大的,经常加班到后半夜,甚至有时会直接通宵达旦。 吴芸在离开的时候,又看了一眼老邓,准确的说,应该是瞪了一眼老邓。想必在她进门时,肯定听到了老邓说她“老乌云”的坏话了。 这时,苏义忽然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急忙问向姜瑜:“姜瑜,你昨晚去体检了对吧?” “体检了的……”姜瑜点头道。 “结果如何?” “一点问题都没有……后脑勺擦破了一点皮,护士给我做了简单的消毒处理。” “今天有没有不舒服的感觉?胸口还疼吗?有没有留下淤青之类的?”苏义一口气问了三个问题。 “没有不舒服,胸口不疼了,没有任何伤口痕迹。”姜瑜按照问题的顺序答道。 “那就好。”苏义点了点头,放下心来。 “只是——”姜瑜张开口,似乎还要说什么,但却没有说出来。 “只是什么?”苏义追问。 “没什么……没什么……”姜瑜急忙晃动了一下脑袋,“和案件没什么关系的。” 苏义感觉姜瑜好像有事一样,他踏前两步,正欲问个究竟,毕竟身体比什么都重要,再微小的问题都可能铸成大错,尤其是昨晚那种诡异的情况下。 正当苏义准备认真询问姜瑜的时候,会议室的门忽地被推开,一个年轻男子站在门外。 “邓老师在吗?”年轻男子朝里扫视了一眼。 “我在!”老邓立马从座位上站起,朝着门口走去,“是小杨啊……有结果了吗?” “有了。”被叫做小杨的年轻男子跨步走了进来,但刚走两步,看见众人都在望着他,不由停住了,笑了笑道,“打扰到你们了吗?要不我等等?” “不用,直接进来就是!”老邓扶着小杨的肩膀,大大咧咧地道,“大家都是自己人,别客气!” 小杨看起来二十五六岁年纪,身材瘦削,瓜子脸蛋,长相眉清目秀,留着齐刘海的头发,发梢到眉头附近,他笑起来的时候,露出右侧一颗可爱的小虎牙。 小杨进来后,将两台电脑放在了桌上。 “这位是技侦支队的同事小杨,是我老乡,我让他来帮我们查询邮件的位置,要不然还得专门申请,走流程都要好几个小时。”老邓说起小杨,态度明显温和许多,而且好像还带着一丝自豪一样,他看了一眼众人,似是想一一介绍,但又觉得人太多,有点麻烦,便说道,“大家以后会经常来往的,慢慢就会熟起来。” “我叫杨金秋,大家叫我小杨就行了。”小杨朝着众人笑了笑,很随意地打了个招呼,便将电脑打开,说道,“根据三封邮件的IP地址,我已经定位发件人的地理位置。” 第四十六章 连夜出发 在技侦支队小杨的帮助下,他们很快就找到了发送邮件的地址。 三封邮件的发送位置,均来自同一个地方。 小杨通过技术手段,精准定位了IP的地理位置。 在地图上,那个地址用红点标注了出来,在漠城市东区,城郊结合部附近。 小杨将地图放大再放大,发现位置在一片老小区附近,但具体的位置,就需要按照地图坐标,亲自到现场寻找了。 小杨将位置坐标导出到手机上,发送给了老邓,然后道:“我的工作完成了,你们继续忙,如果有需要帮助的地方,尽管说。” 老邓拍了拍小杨的肩膀道:“好样的!这么快就搞定了,我还以为会有点难度呢!” “不难的,这种属于比较基础的技术,如果他的IP地址是经过隐藏加密的,那才稍微有点困难,但按照我们现有的技术,只要是网络上的通讯内容,只要服务器在国内,找到源头,都不成问题。”小杨谦虚地笑了笑,“不过这纯粹是因为现在科技太强了。” “总之很厉害就是了!不愧我老乡!哈哈!”老邓难得地哈哈笑了起来,一副爽朗的模样,看得出来,他是真心喜欢这个年轻后生,不过,这是因为他们是老乡的原因,还是有着其他原因,就不知道了。 小杨被老邓夸的脸色发红了起来,他合上电脑,望着众人道:“那行,你们忙吧,我先走了,最近案子有点多,晚上还得加班呢。” “嘿!”老邓将小杨送到门口,边走边问,“西郊碎尸案还没搞定?” “没呢!今天下午又查出来,尸块很可能不是来源于同一具尸体,但到底是几具,是两具还是三具,亦或是更多具?还不知道呢。这个案子,影响太大,据说如果再不行就要成立省市多部门联合专案组了……更多的信息我就不知道了,总之,这可能是最近几年咱们市遇到的最棘手的案子呐。”小杨一边摇着头,一边走到了门口。 “啧啧!”老邓嘴里发出惊叹的声音。 直到小杨走后,老邓嘴里的“啧啧”声还没停。 “碎尸案的事情我们就不用管了,也轮不到我们管,咱们管好自己的案子就行了。”苏义环顾众人,说道,“袁有铭,你继续调查江一墨的个人信息,姜瑜你协助袁有铭的工作,同时排查小树林附近的监控录像。老邓,咱两这就走一趟,去东郊查查这个神秘人。大家还有没有其他事情?没有的话,就散会!” 散会后,众人相继离去,苏义和老邓准备直接下楼,去东郊实地调查。 “苏义。”肖杰在身后叫住了他。 “什么事?”苏义转过身,站在不远处,问道。 “你过来。”肖杰说道。 苏义皱了皱眉,还是走了过去。 走到跟前后,肖杰才说道:“截止到目前,小说杀人案的舆论热度一直居高不下,很多媒体争相报道,并且有谣言称这是恐怖分子在搞破坏,试图引起社会恐慌,社会各界人士也强烈要求公布案件的一些细节,以便让造谣者闭嘴。我看现在案件已经取得了比较大的进展了,所以,我想明天上午,举行一个小型的案情发布会,邀请几家信得过的媒体,让他们公布一些对我们有利的消息,平息一下舆论,同时也减缓一下我们警局的压力。你也知道,现在光是一起西郊碎尸案就已经让警局处于水深火热当中了,民众们都觉得咱们警察破案能力不行,还觉得现在到处都是尸块,随随便便出去散步,就能捡到一块尸块,这对于社会稳定具有非常不好的影响。作为小说杀人案的主要侦查人员,我觉得你明天上午也有必要参加一下。” “我就不去了。现在案件正处于最关键的阶段,嫌疑人都还没最终确定,发布会上说什么啊?总不能瞎编吧?”苏义对于案情发布会没有任何兴趣,他觉得这种事可有可无,完全就是浪费时间,还不如省下时间来破案呢。 “到时候我会给你一个稿子,你照着稿子念就行了。”肖杰说,“稿子的事我来搞定,但你需要出面,否则媒体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我们是破案的,又不是替媒体办事的,破不了案,媒体吹破天都没用,破得了案,只需要三两句话就能解决问题。”苏义说罢,转身就走。 “苏义。”肖杰喊住了他。 “又怎么了?”苏义感觉在面对肖杰的时候,总有种不痛快且使不上劲的感觉,每次都心里憋着一股火,却又无从发泄。 “我也是为了案件本身,为了大局着想,同时,我也只是完成我的本职工作,所以,不要以为是我非要逼你出席。”肖杰依然神情平静,但语气中多了一丝郑重。 “明天再说吧!”苏义不想和肖杰过多纠缠,撂下一句话便快步离去。 不远处的老邓正靠在墙上,一直关注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嘴角含笑,好像在看一出好戏一样。 幸好这一次肖杰没有再叫住他,如果再叫住他,苏义很可能就要冒火了,虽然他的情绪控制能力还算是不错,很少发怒,但这个肖杰,似乎总有办法让他心里不舒坦。 “臭小子,又吵架啦?”老邓嘿嘿笑着。 “你在说什么?”苏义皱着眉头,神情严肃。 “我算是看出来了,那个小丫头就是你的克星。”老邓笑着道,“她一说话,你的情绪就控制不住地发生变化。” “我是生气。她说话不利索,总是说一半留一半,还要我猜。在工作中,我觉得最好不要这样。”苏义说道,仿似还有些生气一样,下意识地握了握拳头。 “嘿!那样怎样?”老邓咧嘴一笑,伸出一只手,搭在了苏义肩膀上,“难不成像我这样?” “你要干啥?别动手动脚的。”苏义嫌弃般地看了一眼老邓,用力一晃,甩开老邓的手臂,大踏步朝前走去。 “臭小子,玩笑都开不得!简直是个榆木疙瘩!”老邓背着手,摇了摇头,跟在了苏义身后。 苏义和老邓没有去办公室,直接下楼准备前往郊区。 刚出警局大楼,老邓拍着已经饿扁了的肚子,说道:“等会咱们先去吃饭,我不管,我饿了。” 苏义皱着眉,一副不容商量的态度:“到东郊后再说,我们时间很紧,破案为重。” 老邓呲着牙道:“我发现你个臭小子是越来越过分了!我们刑警就不是人了,就不能坐下来好好吃顿饭了?非得天天这样着急忙慌的?再说了,我这么大年纪的人了,饿久了容易胃疼,你就不知道体谅一下?!” 苏义没有理会他,径直朝停车处走去。老邓跟在他身后,不停念叨着饿死了,饿死了。 “你要实在饿的不行了,我就来开车。”苏义说道,“我开的还快点,尽快到东郊,你好尽快吃上东西。” “你会开个屁,我来开!”老邓见苏义一副完全不通情理的模样,生气地快走两步,打开车门,径直钻了进去。 苏义上车后,尚未坐稳,老邓便一脚油门踩下,仿似是为了报复苏义不给他吃饭一样。 就在车朝着大门口驶去的时候,不远处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孩朝着汽车挥手。 “是陆菲雪。”老邓说着话,开到陆菲雪旁边,停了下来,探出脑袋问,“怎么了,小妹妹?” 陆菲雪的手中提着三个口袋,走到车前,笑着询问道:“邓老师,你们还没吃饭呢吧?” 老邓看了一眼陆菲雪手中提着的袋子,用力吸了一口气,鼻间发出“嘶”地一声响,咧嘴笑道:“闻着好香啊……我们确实还没吃饭嘞。臭小子不让我吃饭,说吃饭浪费时间,他自己不吃饭,还逼着我也不吃饭,你说气人不气人!” 陆菲雪将其中两个袋子递到车窗前,笑道:“这里有一份叫花鸡,还有一份宫保鸡,你们吃吧。” 老邓没有丝毫客气,伸出手就拎了进来,然后才问:“那你们呢?” “我们都有,包括芸姐的,袁有铭的,我们都买了。”陆菲雪指了指手中的一份,然后又指了指身后不远处,站在楼前的姜瑜,姜瑜拎着好几个口袋站在那,当陆菲雪指向他的时候,他立马笑了起来,露出了白亮亮的牙齿。 “真是个贴心的小丫头,谢谢啦!”老邓说了一声,然后将饭递给苏义道,“你来开车,我吃饱了再换你。” 说罢,老邓推开车门,和苏义换了座位。 “我们走了。”坐到驾驶座上的苏义望向窗外的陆菲雪说道。 “注意安全。”陆菲雪笑着,随后,她想起了什么,急忙从袋中掏出一瓶矿泉水,递给苏义,“路上喝。” 苏义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然后默默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踩下了油门。 汽车驶出警局大门的时候,苏义通过后视镜,望见陆菲雪和姜瑜两人一起,肩并肩,走进了警局大楼。 不知为何,看到这幅画面,苏义内心忽然涌出了一丝异样的情绪,就在他琢磨着这是怎么回事的时候,老邓忽然大叫一声:“小心点!” 苏义急忙回过神来,踩下刹车的同时,看见警局门口有一辆车快速驶过。 “能不能行?!”老邓捧着手中的饭盒,他刚吃了一口,差点全吐出来,“就不能让我省点心?连吃口饭都这么难吗?” “你慢慢吃,小心噎着。”苏义深吸一口气,收起纷乱的思绪,专心开起车来。 第四十七章 顺藤摸瓜 盛夏的晚上七点半,天还没完全黑下来。 东区城郊结合部附近,鱼龙混杂,小摊小贩们直接将东西摆在路边,大声吆喝叫卖着,路上车辆堵成一团,但这种堵并不是因为车多引起的,而是因为车辆随便往路边一停,导致后面的车过不去引起的。 有些车停在路边,车主不下车,直接就朝路边吆喝着买东西。还有一些非机动车径直横穿马路,完全不管不顾什么交通法则。 苏义和老邓的车就被堵在了一个由众多自由摊贩长期买卖所形成的集会上。 被堵在路上后,苏义也是有些无奈,老邓让他将警笛拿出来,挂到车顶,只要警笛一响,这些摊贩肯定慌乱收摊,自然就会形成一条康庄大道,但苏义拒绝了,看着那些商贩门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露出憨憨厚厚的笑容,摆着那些土家土长的瓜果蔬菜,他实在有些不忍心扰乱他们。 老邓倒也没说什么,反正他已吃饱喝足,正好可以躺在车上眯一会。 而苏义也借着这丁点的空闲时间,将属于他的那份叫花鸡吃了,当他吃完后,前面的车也基本上疏通了,他们继续行驶。 七点五十分,他们到达了目的地附近。这一次,他们并未穿警服,而是穿着便衣,因为他们尚未确定精确的位置,需要先踩点观察,不宜打草惊蛇。 老邓打开手机地图,按照位置坐标行走,走了一会后,进入了一条幽深的巷子,这时的天已经黑了下来,巷子阴暗,行人稀少,有几个七八岁的孩子嬉笑打闹着跑过,扬起一片灰尘,将路上的垃圾冲得东倒西歪,但转瞬间这几个孩子就没有了踪影,他们嬉笑的声音也像是一阵风一样,消逝在了空中,一点都听不到了。 虽然只有不到一个小时的车程,但这里的环境和城市中心天壤之别,倒不是说这里有多脏多乱,而是这里的基础建设实在太差,当然,这里没有红灯酒绿,更没有霓虹闪烁,一到晚上,四周便陷入天黑低沉,寂静无声。 这里,虽然已经不是农村,但还保留着属于农村的很多原始的东西。 又往巷子深处走了一会,老邓停下脚步,原地转圈,看着手机地图上的方向箭头,疑声道:“他娘的,明明就在这附近,怎么绕来绕去就是找不到呢。现在反而还越走越远了。” 苏义望向四周,天黑下来后,四周的建筑物也跟着黑了下来,这在无形中又给他们的寻找增添了一些难度,但在右侧不远处,巷子的墙壁后方,有一栋三层高的楼,挂着闪着紫红光芒的招牌,招牌歪斜着,字体模糊,看不清写的是什么。 “是不是在那?”苏义指着那块闪烁着的招牌道。 “不知道,方向好像是在那个方向……但我们刚才走的方向明明是对的啊,怎么走进了一条胡同里,而且这胡同看起来就好像没有尽头一样……”老邓皱着眉头,前后看了几眼,巷子黑乎乎的,完全看不到行人,两侧的房门也是关得严严实实的,一点动静都没有。 一阵阴风不知从何处吹来,卷起地上的塑料袋纸屑呼啦纷飞,有一个黑色塑料袋直接刮到了老邓的脸上,老邓惊叫一声,以为遭到了暗算,急忙后退,撞到了墙上,差点跌倒。最后还是苏义将那个塑料袋揭了下来,然后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老邓,说道:“就你这样还抓坏人?一个塑料袋就把你吓成这样?真不知道这么多年的刑警是怎么把你历练的,坏人没抓到几个,胆子却越来越小。” “你懂个屁!这里阴风阵阵的,连个鬼影都没有!咱们还是快点出去再说!”老邓左右看了几眼,掏出随身携带的手电筒,转身朝着来时的路走去。 苏义耸了耸肩,本想嘲讽老邓两句,却也没说出口,只是跟在了老邓身后。 走出小巷,他们又绕来绕去地找了一会,终于找到了那个闪烁着的广告牌。 “虹姐KTV.”苏义指着广告牌道,“看看地图上的位置是不是在这?” 老邓打开手机,左右转了两圈,朝前走了几步,又朝后走了几步,惊喜地道:“还真是哎!” 这是一栋三层小楼,二楼和三楼都亮着招牌,三楼是虹姐KTV,二楼是嘉兴网吧,一楼是一个饭店,门口摆着几张桌子,还有几张遮阳伞。 “IP位置就在这栋楼里,但具体在哪,还真不知道。”老邓仰起头,皱着眉头,“总不能让我们一个个排查吧?” “技侦的同事能不能定位具体的IP用户?”苏义道,“光靠我们找肯定是没法找的,需要知道是谁用那个网络发的邮件才行。” “应该可以,我问问。”老邓掏出手机,拨打了小杨的电话。 “小杨啊,我们到了那个地方了,但这里是一栋楼,一楼是饭店,二楼是网吧,三楼是KTV,我们去哪找啊?能不能搞到安装该网络的用户身份信息?”老邓对着电话道。 片刻后,老邓挂断了电话,对苏义道:“小杨说可以,但需要等一会,我们先进去看看吧,说不定一楼连网都没有呢,那不就排除一个了。” 说着话,老邓背着双手,率先走了进去。苏义本想喊出老邓,让他不要莽撞行事,以免打草惊蛇,但老邓走的很快,几步就到了饭店门口,饭店老板已经从里面迎了出来,朝着老邓热情地打招呼:“大哥,吃饭还是住店?” 看来这里不仅是个饭店,还是个旅店。 “有茶吗?泡壶茶喝。”老邓刚吃了饭,现在一点都不饿,不过有点渴。 “有茶,您先坐着,我这就给您拿单子。”老板来到一张桌前,拉出一把凳子。 老邓一屁股坐了下去,点上一支烟,开始观察周围。 苏义走了过来,坐在了老邓旁边,低声道:“别太张扬了。” “放心吧。我干了这么多年了,这点东西能不懂?”老邓贴近苏义道,“在郊外这样的地方,就要入乡随俗,明白吗?” 苏义并未多说什么,只是面色严肃地查看四周。 老板拿菜单过来后,老邓点了一壶茶,点了一盘水果,一盘毛豆瓜子,还拿了一包烟,就当是在这休息了。 一壶茶快要喝完了,小杨也没打来电话。苏义等得有些着急,便催促老邓给小杨打个电话问问,老邓一边嘟囔着,一边不情不愿地掏出手机来,正要打电话,恰在这时,小杨的电话打来了。 老邓朝着苏义努了努嘴,然后接听了电话:“小杨啊,什么情况了?” 片刻的沉默后,老邓一边点头,一边对着手机道:“哦哦,那行,你发给我吧,我们进去问问。” 老邓挂断了电话,对苏义道:“小杨说,具体用户暂时还没有追踪到,但帮我们缩小了范围……他刚才和我说了一通什么静态IP地址和动态IP地址啥的,然后说,发送那三封邮件的IP是静态和动态的结合,也就是静态地址加上局域网址……这种情况,一般用于网吧和大型公司,以及政府部门,这里哪来的大型公司和政府,所以估计就是网吧了。” 苏义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他虽然大致了解一些网络知识,但并不是很懂,也不知道老邓说的是对是错,不过听起来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 没过一会,老邓收到了小杨发来的信息,信息中详细写着具体的IP子码掩码。 “小杨说,让我把这串数字给网吧老板一看,人家自然会告诉我们是哪台电脑,然后我们顺藤摸瓜,就能找到那个人了!” 苏义长身而起:事不宜迟,我们这就上去。” 第四十八章 监控排查 二楼是嘉兴网吧。苏义和老邓径直来到前台。 “上网吗,两位?”前台的电脑屏幕后面探出一张女孩的脸,苍白而憔悴。 “警察。”苏义掏出警徽,在女孩面前亮了亮,“有几个问题要问一下。” “你们……稍等……”女孩神色有些仓惶,低下头去,似乎正试图按什么东西,或寻找什么东西,被眼疾手快的老邓一把拉住了胳膊。 “不要惊动太多的人,我们并不是来查你们网吧的,我们是来查其他事情的。”老邓知道女孩想要干什么,他压低声音,语气严厉地道,“老老实实配合,我保证你们网吧不会有事,若是给我搞事情,那可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女孩似是被老邓的气势给吓住了,她舔了舔嘴唇道:“我只是个收银的……什么都不知道啊……要不,我把老板叫来吧……” 老邓看了一眼苏义,后者默默点了点头。老邓松开了手。女孩拿起手机,拨打了一个电话,低声说了几句。 片刻后,一个中年秃顶男子从门外急匆匆走了进来,看见老邓和苏义后,男子脸上立马堆笑,一边走近,一边掏出了烟:“两位警官,有何贵干啊?” 苏义抬起手,示意不抽烟,然后掏出警徽,给中年男子看了看,沉声道:“警察办案,有个线索很可能在你们这,需要你们配合调查一下。” 老邓在旁边补充道:“如果你们好好配合,就不会影响到你们的生意。” 网吧老板是个精明人,一听老邓的话,眼珠一转,便知道该怎么做了,他立马道:“没问题,没问题,你们想问什么,我知道的肯定全告诉你们,绝不隐瞒。” 老邓将IP的子码掩码递给老板:“这个IP地址是你们这的吧?” 老板拿着纸条,走进吧台区,在电脑上一番操作后,说道:“没错,是我们网吧的,98号机子,怎么了,这台机子有问题?” 老邓严肃地道:“机子没问题,上网的人有问题。6月1号,凌晨4点14分,查查谁在这台机子上的网。” 老板又是一番操作,片刻后,他皱着眉头,脸色有些尴尬地道:“两位警官……实在抱歉,这个人,查不到……” 老邓皱了皱眉:“什么意思?现在上网不都是实名身份吗?为什么查不到?” 老板苦笑一声道:“有时候……我是指很特殊的情况下,可以用我们网吧的临时身份上网……刚才我查了一下,在那个时间点上网的人,就是用的临时身份……” 老邓呲了呲牙道:“你们这是违规啊?!” 老板苦着一张脸道:“在这种小地方开网吧本身就很难……不过绝大多数时候我们都是需要实名身份的,除非特殊情况……” 老邓刚要说话,苏义抢先道:“什么特殊情况?” 老板咧嘴一笑,不好意思地道:“客人给双倍或者更多钱的时候……” 苏义道:“意思是,给你们多一些钱,就可以不用实名身份?” 老板轻轻点了点头。 苏义沉吟片刻,将另外两封邮件的发送时间也说了出来,让老板查。老板查过后,摊手道:“这三次登机记录,使用的全部是临时身份,而且,全都是98号机子……” 老邓凑到苏义身侧,低声道:“看来那人是有备而来啊,故意隐瞒身份。” 苏义默默点了点头,随后抬起头,看了一眼上空四周,对老板道:“98机子附近有没有监控摄像?” 老板想了想,面露喜色地道:“有!我们网吧监控摄像还是很完善的……” “调出当时的监控录像,三个时间段内的录像都调出来。”苏义道。 “好。”老板一边答应着,一边在另外一台监控电脑上操作了起来。 这时,老邓和苏义也已经走入了吧台里面,看着老板的操作和电脑屏幕上的画面。 老板似乎并不是很熟练,找了好一会也没有找到,老邓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老板离开,让他来查,老板急忙知趣地起身,给老邓让座。在老邓查监控的时候,老板给他们泡了两杯柠檬茶,讨好般地笑道:“免费的,清热。” 老邓倒是没客气,端起就喝。 终于,录像找到了,可让他们有些吃惊的是,录像画面极其模糊,很难辨识,只能隐约看见一个黑影子窝在98号机子前,戴着一顶黑色鸭舌帽,完全看不清楚脸面,只能看见一只按在鼠标上的灰白色的手。 “这是怎么回事?”老邓语气严厉地问向老板,“怎么这么模糊?” “我不知道啊……”老板急忙摆手,“我都很长时间没查过监控了,这个小地方,一般情况下,都用不着监控……” “带我去98号机子。”苏义说着,率先走出了吧台。 老板领着苏义横穿网吧,在尽头处最角落的地方,有一台单独的机子,机子旁边就是过道。苏义站在机子旁,抬起头观察四周,右侧有一个摄像头,他们刚才调出的监控画面就是来源于那,但这台机子周围的灯光极其昏暗,所以才导致监控画面模糊看不清楚。看来,那个人之所以选择在这个位置上网,肯定是事先考察过的。 不过,没关系,既然这个摄像头看不清楚,那就找别的摄像头。那个人肯定不会凭空出现,也不会凭空消失,只要他经过的路径上有一个摄像头是清晰的,就能找出他的真面目。 要想到达98号机子,只有左右两侧的通道。苏义在两侧都走了一遍,指出了沿途的四个摄像头,让老板将摄像头位置记下,等会回去调出相应监控。 再次回到吧台,老邓已经通过录像监控找到了那个人离开时的时间,在发送完邮件之后,此人呆了差不多十几分钟,然后便走了。 苏义说出了他的计划,也就是调查沿途的监控,老邓立马表示他也是这么想的,于是在老板的帮助下,他们先后又调出了几个监控画面,追踪那个人离开时的画面。 很快,他们就在98号机子右侧通道的第一个摄像头中发现了那个人的身影,那人穿着一件黑色长袖衬衫,戴着一顶鸭舌帽,双手插在兜中,弓着腰,低着头。这个摄像头的画面清晰了许多,但依稀只能看到此人的侧脸,还是看不清正脸。此人侧脸发黄,鼻梁似乎是鹰钩鼻,嘴唇紧抿,神情凝重。 老邓将画面放大数倍之后,指了指此人右手夹着的一支香烟。 “再接着往下找。”苏义说道。 老邓按照时间线,在下一个必经之路的监控摄像头中寻找,很快便又找到了此人的身影,但依旧只能看清半张脸,不过他的身形和穿着已经愈发清楚了,他穿着一条灰黑色的裤子,裤脚很宽,几乎盖住了他的鞋子,他的黑色衬衫有些不合体,偏大,袖口很长,一只卷起,另外一只盖住了手掌,好像是一件雨衣罩在他的身上一样。 苏义指着画面问老板:“这个人有没有印象?” 老板摇了摇头,随后又将收银小妹叫了过来,问她:“见过这个人没有?” 收银小妹盯着画面看了许久,最后摇头道:“好像没有……” 老板有些生气地道:“什么叫好像没有?到底有没有?” 收银小妹脖子一缩:“没有,没有……” 老板哼了一声,摆了摆手,示意她离开。 收银小妹刚要走,被苏义叫住了:“等下。” 收银小妹看着苏义,一脸慌张:“怎么……” “站在这里不要乱动。”苏义沉声道,“另外,手机拿出来,放在桌上,不要打电话,不要发信息,明白吗?” “可我……”收银小妹似乎要争辩什么,但看到苏义一脸严肃的表情,知道争辩无用,说不定还会给她带来无谓的麻烦,更何况老板已经在瞪着她了,于是她只能将手机拿了出来,放在了桌上,并老老实实站在旁边。 老邓继续查监控,沿着那个人离开的路径一路往下查。 苏义看着大门口方向的一个监控摄像,问向老板:“那个摄像头是不是可以监控到所有离开网吧的人?” 老板点头道:“对,那个是高清摄像头,算是整个网吧里最高级的摄像头了,毕竟在出入口嘛,比较关键一些,别的地方的都是便宜货……” 苏义拍了拍老邓的肩膀道:“直接调到门口,查那个人离开时的画面。” 老邓答应了一声,调出了另外一个画面,开始沿着时间线一点一点寻找。几分钟后,便找到了那个人离开时的画面。老邓将画面放大数倍,一帧一帧地播放录像。 这个摄像头的画面清晰度确实比之前几个都要强得多,而且范围也宽,能够拍摄到全景。随着那个人缓慢走向门口,他的形象也逐渐变得清晰了起来,鸭舌帽下的脸也隐约可见。 就在这时,只听收银小妹发出了一声惊呼。 当苏义扭头望向她的时候,收银小妹一把抓起桌上的手机,拔腿就跑! 第四十九章 守株待兔 收银小妹刚跑了两步,便被苏义一拉拉住。 “不要动!”苏义厉声道,“你跑不掉的。” 收银小妹被苏义死死拽住胳膊,挣脱了两下,没有挣脱开,随即半蹲在地,呜呜哭了起来。 看见收银小妹哭泣的模样,苏义不由地想起了今天下午他去出版社抓童颖时候的场景。 “不要哭,站起来!”苏义试着将她拽起,却没有成功。 这时,网吧老板走了过来,怒声道:“你搞什么名堂!给我站起来!否则扣你半个月工资!” 老板话音一落,收银小妹的哭声便小了许多,片刻后,她站起身来,擦着脸颊两侧的泪水,泪眼汪汪地望着老板,胆怯地道:“我……我好好配合……不要扣我工资……” 老板怒哼一声,瞪了她一眼,随后望向苏义,神情一下柔和了许多:“警官,有什么情况你尽管问,有我在这,她不敢乱编瞎话的。” “说,刚才为什么跑?”苏义问向收银小妹。 “我……我刚才有点紧张……下意识地就跑了……”收银小妹低着头,双手紧握着手机,语气哆哆嗦嗦。 “是吗?”苏义提高了音量道,“抬起头来,看着我。” 收银小妹缓缓抬起头,望着苏义,待看到苏义正直视着她的时候,她迅速移开了目光,望向别的地方,脸上表情紧张。 “你是不是认识画面中的人?”苏义往前逼近一步,问道。 “我……我不认识……”收银小妹有些结结巴巴。 “你不认识,你为什么跑?我看你不仅认识他,很可能还和他是好朋友。”苏义沉声道,“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如果我们通过调查后发现你认识这个男的,那你就是包庇嫌疑人,你这是在犯罪,知道吗?” “可我……”收银小妹额头上浸出细密的汗珠,神情有些痛苦。 这时,网吧老板忽然一把拉住收银小妹的肩膀,一边用力晃动,一边厉声道:“你个死丫头,到底在搞什么名堂?!你要知道什么就快点说出来,否则我把你一个月工资都给扣了!而且,警察同志还得把你送进大牢!” “我说……我说……”在老板用工资威胁的情况下,收银小妹再次妥协,她走到电脑前,看着画面中已经比较清晰的那个人,瞳孔逐渐放大,嘴巴几次张开又闭上,最终,她缓缓吐出四个字,“我认识他……” 苏义和老邓对视一眼,两人的眼神中都带着一丝喜悦,这种情况是他们没有预料到的,有了收银小妹的帮助指认,会让他们事半功倍,避免很多时间的浪费。 在收银小妹的讲述中,他们逐渐知道,画面中这个戴着鸭舌帽的男子是当地的一个小混混,年纪二十岁左右,高中毕业后,就成了无业游民,在附近鬼混,靠帮别人“牵线搭桥”赚一些中介钱,闲着没事就会来上网,因此逐渐和收银小妹熟识,并且还和收银小妹一起吃过几次饭,追求过收银小妹。 虽然收银小妹说她和男子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关系,但从她讲述过程中的神情,以及她刚刚看到男子画面惊呼一声本能逃跑的行为能看出来,她和男子应该有着某种恋爱关系,当然,这种恋爱关系十分脆弱,完全经不起考验,在网吧老板用一个月工资相要挟的情况下,便土崩瓦解。 据收银小妹说,男子自称强哥,有人叫他小强,有人叫他强仔,也有人叫他强哥,还有人叫他皮条强,男子的真实姓名她并不知道,男子住在哪她也不知道,她只知道男子经常在这一代活跃,差不多隔一天就会来上网,而且一上就是通宵。 不过,收银小妹说,她并不记得强仔在98号机子上过网。强仔经常就在第一排卡座上网,用最大的机子,坐最好的位置,而且,强哥平时穿的花花绿绿的,也并不是这种戴着帽子穿着黑衣的模样,所以她并未在第一时间认出来,直到看清面部长相后,才意识到这人很可能就是强仔。 “这个强仔平时上网的时候,都是用的临时身份?”苏义问道。 “有时候用……哦哦,不……”收银小妹看了一眼老板,见后者面色凝重,急忙改口,“他没用过……” “实话实话,比什么都重要。”苏义在旁边提醒,“都到了这种时候了,你还害怕什么?难道我们会因为网吧偶尔给顾客使用临时身份就找你们麻烦吗?肯定不会,但我们会因为你们不配合调查案件而让你们关门大吉。明白吗?” 苏义的这句话既是对收银小妹说的,也是对网吧老板说的。 网吧老板听出了其中的意思,急忙对收银小妹道:“对,警官说的没错,你有什么就说什么,一切照实了说,反正最后他们都能发现真相,你欺骗也没用。” 收银小妹想了想之后道:“他经常用临时身份……甚至有时不用身份……我会用权限给他直接开一台机子……”说到这,她胆怯地看了一眼网吧老板,然后继续道,“因为他也算是这里的常客了……” 网吧老板面色严肃,一语不发。 苏义一边琢磨着收银小妹话语中的意思,一边继续问:“那他半夜三更来上网那几次,穿着黑衣服,戴着鸭舌帽,你都没认出来?” 收银小妹摇头道:“我可能上白班吧,也有可能没注意,反正一点印象都没有……” 苏义想了想道:“你有他手机号码吗?” 收银小妹沉默片刻,然后犹犹豫豫地道:“我有……不过,你们可以不要让他知道,是我告诉你们的吗,我怕他报复我……” 看着收银小妹稚气而憔悴的脸,苏义点了点头道:“可以。” 随后,收银小妹将电话号码告知了苏义。 老邓将强仔的手机号迅速发给了警局的同事,让其帮忙查询手机号的相关信息。 接着,苏义又问了几个问题,比如强仔平时什么时候来上网,在哪里活动等等,收银小妹全都一一作答,十分配合。 很快,警局同事便反馈来了信息。手机号机主赵强,年龄21,高中学历,老家在漠城下属乡镇的某农村,无房无车,当前居住信息没有。 “接下来怎么办?”老邓低声问向苏义,语气中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激动,“人已经确定了,就是怎么抓的问题了。” “他不一定在哪,而且现在是晚上,我们也不好展开排查,我觉得要不今晚我们就在这里守着,说不定他会来上网,按照小妹刚才说的,这个强仔平均两天就会来上一次网,而且经常是上通宵,他昨天没来,也就是说,今晚很可能来。”苏义分析道。 “守株待兔?” “是的。你觉得呢?” “行倒是行……不过,可有点累啊。” “没事,你睡你的,我来看。”苏义体贴地道。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老邓咧嘴一笑,“那我还能说什么呢。” 两人商定今晚在这里守赵强之后,苏义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急忙对收银小妹道:“今晚发生的事,你没有通知赵强吧?” 收银小妹急忙摇头:“没有……没有……” 苏义郑重地道:“这件事,谁都不能告诉,尤其是赵强,我不管你和赵强的关系到底怎样,总之我告诉你,如果你偷偷给赵强通风报信,导致他潜逃的话,你便触犯了刑法,算是共犯,要坐牢的,明白吗?” 收银小妹吓得脸色发白:“明白……明白……” 苏义语重心长地道:“人有时候会控制不住地感情用事,我不想你做错事,也不想你进牢房,所以,你的手机由我暂时替你保管,或者——”苏义指了指旁边的网吧老板:“由你的老板替你保管。” 收银小妹犹豫了片刻,最终将手机交给了苏义,低声道:“如果有我的电话,麻烦给我一下……放心,我不会通知强仔的,我知道我该怎么做了……” 苏义点了点头,将收银小妹的手机收起,然后又和网吧老板嘱托了几件小事,随后他们开了两台机子,就在赵强平时最喜欢的那个位置旁边,等候着赵强的到来。 网吧老板在前台区坐着,今晚苏义和老邓不走,他肯定是不敢走的,毕竟网吧这种地方,如果警察真要挑毛病的话,能挑出至少七八个,只需一个,就足以让他吃苦头,所以这两位,他今晚肯定得好好“陪着”。 收银小妹还是继续收银,今晚是她的夜班,只不过她神情非常紧张,时不时地望向门口的方向,然后悄悄观察着苏义和老邓。 苏义和老邓两人低声讨论起案情。 老邓皱着眉头道:“这个赵强应该就是那个发邮件的人,可他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能构思故事的人,也不像是一个能拿出三根金条的人啊。” 苏义沉吟道:“是的,在赵强的背后,应该还有其他人,赵强只是一个被摆在明面上的人,但具体是怎样的,等我们抓到赵强之后一问便知。” 老邓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此时的时间已经是晚上九点半了。 老邓抽了两支烟后,开始不停地打哈欠,眼睛也眯了起来,看起来似乎随时都会睡着一样。 苏义打开网页,看到了新闻的头版头条,西郊碎尸案占据了很多篇幅,但小说杀人案也不遑多让,大有超越之势,而且,从社交平台的大众讨论声中,人们对于小说杀人案的案件细节更加感兴趣,虽然西郊碎尸案血腥惊悚,嫌疑人始终没有确定,但毕竟只是杀人碎尸,背后的动机和目的其实并没有太多可挖掘的东西,而小说杀人案则充满了诡秘感,让人有强烈的好奇心,想要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漠城市公安局在这两起案件的裹挟下,有种风雨飘摇之感。 民众们既想要得到好奇心的满足,又想到站在正义的墙头,替受害者摇旗呐喊,逼迫警方尽快破案。然而,西郊碎尸案已经过去了四天,还是没有太多线索,这就让民众们的失望情绪开始漫延,这是市政府最不想看到的情况,所以,现在不光是民众舆论逼迫警局尽快破案了,上头的相关部门也开始逼迫了。 苏义看着新闻媒体的一些骇人听闻的夸大用词,不仅摇头叹息,心想这些媒体人真是唯恐天下不乱,非要在这种紧要关头煽风点火,为了吸引眼球博取关注,不惜过分渲染,对案件内情无端猜测,继而引发民众恐慌情绪。 小说杀人案其实并没有那么离奇诡异,但经过了媒体的报道加工后,人民群众看到的内容,并不是小说杀人案的真实经过,而是媒体们想要让他们看到的“部分真相”。 此时,苏义才真正意识到案情发布会的必要性,脑海中也不由地浮现出了肖杰说让他明天上午出席发布会的那番话,随后,他又摇了摇头,觉得这事可以先不急。 一番思索后,苏义的太阳穴又开始隐隐作痛了。 不知为何,最近这段时间,他的太阳穴附近总是发疼,仿似有一根针在里面挑动着他的神经一样,疼的虽然不厉害,但却如鲠在喉,十分难受。 就在苏义闭起双眼,揉搓着太阳穴,试图缓解疼痛的时候,网吧的玻璃门忽地一下被推开,一名穿着一件绿色宽大T恤,留着长发,嘴里叼着一根烟的青年男子晃晃荡荡地走了进来。 “梅梅——”青年男子一边走向前台,一边喊道,“开台机子。” 被叫做梅梅的收银小妹仓惶起身,苍白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了,她嘴唇哆嗦了一下,下意识地望向苏义和老邓。 “梅梅,你脸色不太好啊,怎么了?”青年男子来到前台,伸出手,轻佻地摸了一下收银小妹的脸颊,坏笑着道,“是不是想我想的?” 第五十章 半夜追击 正在揉搓太阳穴的苏义听到了一声轻呼,他立马睁开眼,望向吧台。 一名青年男子正站在吧台前,和收银小妹说话,收银小妹似是有些慌张,频频往后退,青年男子扭过头,恰好看到了已经起身的苏义,看到苏义后,青年男子眉头跳了跳,一边往后退,一边低头假装寻找什么东西。 苏义看到了青年男子的鹰钩鼻,而且从青年男子的身材和侧脸,也能看出,他应该就是那个发送邮件的“神秘人”。 苏义蹭地一下窜出座位,朝着青年男子跑去。 青年男子骂了一声,转身就跑,拽开玻璃门跑了出去,苏义紧随其后。 老邓被吵醒了,网吧老板也被吵醒了,这两人在醒来后看到的最后一幕便是苏义冲出网吧的背影。 老邓骂了一声娘,掏出枪来,也冲了出去,临出去之前,还朝网吧老板和收银小妹吼了一声:“站在原地!不要乱动!” 青年男子狂奔下楼,不要命一般往前冲,苏义掏出手枪,在其背后大喝一声:“站住!不要跑!否则我开枪了!” 然而青年男子仿似根本没有听见一样,依旧朝前狂奔,冲出楼道口后,跑向了浓浓夜色笼罩的街道。 苏义意识到在此时此地展开追击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因为这里很多地方都没有路灯,太容易隐藏,一旦让其拉开距离,想要再追上,几乎不可能,需要在短时间内速战速决。 苏义拿枪对准了青年男子奔跑的背影,如果此时开枪,他有较大把握能够击中他。 可是,有那个必要吗?万一射偏了,射中了他的要害部位,直接导致其丧命了呢? 苏义犹豫了一下,他觉得在事情的真相还没有彻底查清,在嫌疑人还没有百分百确定的情况下,不宜直接开枪射击。但他十分痛恨这种一看见警察就逃跑的犯人,殊不知正是因为这种无谓的逃跑,反而会增加他们的风险。 这一犹豫,机会便彻底丧失。 苏义收起枪,全速朝前奔去,让青年男子的背影始终在他的视线之内。 当苏义奔向右侧的一条街道的时候,老邓也冲出了饭店,他看到了苏义的身影,也看到了前方青年男子的身影,他本想直接跟在苏义后面,但想了想,最后朝着左侧跑去。 青年男子夺路狂奔,苏义紧随其后,因为路灯稀少,四周漆黑,青年男子的身影忽隐忽现,苏义只能凭借青年男子的脚步声来判断追踪的方向。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苏义忽然发现自己竟然跑进了一条巷子,看起来很像他们之前进入过的那条巷子,前方传来脚步声,蹭蹭急速奔跑的脚步声,苏义来不及多想,继续追击。 前方不远处,青年男子跑的气喘吁吁大汗淋漓,他加速跑了一会后,停下来大口喘息,同时扭头观望身后,待听到身后再次传来了脚步声,他低声骂了一句,继续朝前跑。 巷子尽头就在前方不远处了,青年男子放缓脚步,深吸两口气,让自己的呼吸稍微平缓一些,然后望向身后,发现后面的人还未追上来,他左右看了几眼,最后,他来到距离巷子尽头处十米不到的地方,躲藏进了旁边一扇废弃的门板底下。 很快,苏义就追了上来,巷口就在前方不远处,他以为青年男子跑了出去,便提速奔出,然而,就在他奔到巷口,即将跑出巷子的时候,他隐约看见在巷口旁边,似乎隐藏着一个黑影,他来不及多想,身子倾斜,本能地朝另外一侧避开,也就在这一瞬间,一根棍子从旁边挥来,朝着苏义脑袋砸去,苏义此前已经感觉到了危险,所以早有准备,急忙抬起手臂,格挡住棍子,同时顺势一个前扑,在地上翻滚一圈,然后站起。 “怎么是你?!”一声惊呼响起,是老邓的声音。 “怎么是你?!”苏义看见老邓躲在巷子出口处,手拿一根棍子,不由反问一声。 “我这不是想着利用巷子迂回嘛,待我走进巷子后,发现青年男子正朝这边跑来,我就从中退了出来,在出口处守着,想给他一击……我明明看到他跑过来了,但怎么是你啊?”老邓疑惑地走上前来,关心地道,“你没事吧?” “没事。”苏义甩了甩胳膊,一阵痛感传来,他摸了一下,骨头没问题,应该只是皮肉之痛,他走到巷口,望向黑漆漆的巷子深处,眯起眼睛来,低声问老邓,“你确定看到一个人朝这边跑来,但没跑出去对吗?” “是啊,那个人不可能是你,穿着一件绿衣服,肯定就是那个人。” “好。”苏义点了点头,“你在巷口守着,我进去搜。” 苏义往里走了两步后,想起了什么,转身从老邓手中将木棍拿了过来。 “如果他跑出来的话,你就直接抱住他。实在不行,就用枪。但是,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开枪。”苏义盯着老邓说。 看着一脸凝重的苏义,老邓没来由地感到一阵紧张,他舔了舔嘴唇,重重点了一下头道:“放心吧,我懂。” 苏义再次走进了巷子。老邓站在巷口,双腿叉开,一只手放在腰间,摸了摸枪,另外一只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深吸一口气,挺直腰肢,双眼睁大,望向巷子,俨然有一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感觉。 苏义双手握住木棍,屏息凝神,从巷子入口处开始查起,倾听着两侧的动静,观察着两侧的情况,他知道,既然青年男子没有跑出去,那肯定是躲在了两侧,而且应该就是距离巷口不远处的两侧。 “哐啷!”一声响,是前方不远处的右侧传来的。 苏义加快脚步,来到那里,那里有一个垃圾桶,他走到垃圾桶前,静止两秒钟之后,一把拉开了垃圾桶,里面有两只老鼠在窜动,发出吱吱的声音。 这时,一块石子从旁边的台阶上滚落了下来,石子和地面碰撞,发出轻微的摩擦声,这摩擦声和老鼠的吱吱声混杂在了一起,还是被苏义给捕捉到了。 苏义缓缓将垃圾桶的盖子盖上,然后静悄悄地朝旁边挪去,在右侧的一户人家门口,他看到了一块木板,木板倾斜着倚在墙壁上,刚才那块石子,应该就是从木板底下滚出来的。 苏义站在木板前,缓慢降低身体重心,朝木板底下望去。 他看到了一只鞋,一只运动鞋,在鞋底下,隐约可见一堆灰色小石子。 就在苏义凝神观察的时候,那只鞋微微动弹了一下,又有一颗小石子从中滚落了出来。 苏义知道,那个人就在木板底下。 为了保险起见,苏义捡起地上一块石头,朝着木板上砸去,而他则悄然躲在了另外一侧。石头砸到木板上,发出“砰!”地一声响,当声音响起的瞬间,木板忽地一下弹开,一个身影从木板底下窜了出来。 苏义早就料到会是这种情况,木板朝着另外一侧飞去,身影则从苏义面前窜出。 苏义紧握木棍,对准黑影的后背,用力打了下去。 一声闷响传来,木棍打在黑影后背上,直接断裂,黑影踉跄前扑,跌倒在地。 苏义扔掉木棍,一个箭步冲上前,按住黑影的脖颈,用膝盖顶住黑影的腰肢,另外一只手压住黑影的肩膀,厉喝一声:“不要动!我们是警察,你被捕了!” 听到动静的老邓从巷口急匆匆跑了进来,看到苏义已经将人降服后,他长吁一口气,迅速弯下腰,将手铐取出,把那人的双手反铐在了身后。 苏义拎着那人的脖颈,将其提了起来,把他的头掰正,端详着他的脸,沉声问:“你是不是赵强?” 那人低垂着脑袋,嘴角渗出血丝,双眼紧盯地面,一声不吭。 “问你,是不是赵强?!”苏义提高音量,厉喝一声。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赵强抬起头,瞪着苏义,目光中充满愤恨,好像苏义是他的杀父仇人一样。 “嘿!还是个硬茬!”老邓冷哼一声,捏住赵强的脖子,轻拍他的脸颊,“告诉你,我们最不怕的就是硬茬!带回警局,让老子好好教你做人!” 第五十一章 坦白从宽 晚上十一点,赵强被带回了警局。 苏义和老邓没有休息,收集了一些基础信息后,便直接展开了对赵强的问询。 审讯室内,苏义和老邓坐在了赵强的对面,苏义的手中拿着刚刚打印出来的关于赵强的所有个人信息,研究了一会后,苏义便对赵强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 苏义察觉到赵强有着很强的抵抗情绪,眼神中充满着对于警察的憎恨,对这种人,不能一上来就直接询问正题,因为对方肯定不配合,审讯会从一开始就进入僵局。 本来,对付这种人,只需要将其关在审讯室或拘留室内一段时间后,让其承受一定的皮肉之苦,他招架不住了,自然会招供,但现在他们没有那么多时间和他耗,只能速战速决。 苏义大致理出一个问询的思路,轻咳一声,望向赵强,问道:“赵强,知道我们为什么抓你吗?” 赵强目光如锥地盯着苏义,一声不吭,从他的身上,能感觉到一股疯狂凶狠的劲头。在许多社会青年身上,这种劲头十分常见。但其实,这种劲头是很虚的,不了解内情的普通人或许会被震慑到,但在警方看来,这纯粹就是虚张声势,是一种完全没有意义,且会让他自己多吃苦头,甚至徒增刑期的愚蠢行为。 “问你话呢,听到没有?!”老邓一拍桌子,怒目而视。 赵强缓缓扭头,开始用他那锥子一样的眼神盯着老邓。 老邓最不怕的就是这种小流氓小混混了,从警这么多年,他没抓过五百,至少也抓过三百了,他指着赵强,厉声道:“你再给我瞅瞅试试?!你瞅一眼,老子让你多蹲一个月!” 赵强继续瞅着老邓,目光更加凶狠,好像要将老邓生吃了一样。 老邓刚要说话,被苏义轻轻拽了一下,示意老邓不要激动。 苏义知道,赵强刚刚被抓,现在正是精力最旺盛的时候,和其针锋相对虽然可以消耗他的能量,但赵强毕竟是年轻小伙,精力充沛,一晚上不睡觉第二天照样活蹦乱跳,单靠消耗,肯定是行不通的。 而且从赵强的个人信息来看,他一年前曾因偷盗坐过牢,刑期不长,只有半年,但这也说明赵强本身就有污点,这次,也算是二进宫,像这种二进宫的犯人,不管他犯的是什么事,都会从重加刑。 “赵强,你之前曾因偷盗坐过半年的牢,你应该知道,二进宫代表着什么,代表着更严厉的判罚,更长的刑期,代表着你下次出来的时候,可能都已经是十年甚至十几年之后了。”苏义神情淡然,假装漫不经心,“对我们来说,什么时候破案倒是无所谓,但对你来说,你的刑期到底会多长,取决于你自己。” 赵强还是没说话,他将头缓缓扭过头,盯着苏义,目光依然充满仇恨。 如果不是因为赵强之前已经说过一句话了,苏义真怀疑他是个哑巴。 苏义安奈下性子,悄然深吸一口气,让自己保持冷静。 经过了童颖的审讯和江一墨的审讯之后,苏义才真正意识到,有时审讯比抓捕还要困难得多,而且还会让人产生烦躁焦虑和愤怒的负面情绪,尤其是当碰上那种软硬不吃的犯人,明明已经掌握了证据,但对方就是死不承认,案件迟迟无法了结,最是让人头疼。 苏义心想童颖和江一墨的口供都拿下了,你一个小小的社会混混,还拿不下? 这样一下之后,苏义信心又足了一分,他重重敲了一下桌面,沉声道:“赵强,你知不知道,你这次摊上大事了,如果你老老实实配合调查,我们会在法官面前替你说情,尽我们的最大努力减少你的刑期,可如果你拒不招待,那可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说到这,苏义忽然往前一探身子,用锐利的目光近距离地盯着赵强,一字一句地道:“而且,我们已经掌握了重要证据,你不招供,只会对你自己不利!” 赵强咽了一口唾沫,不知是被苏义的话给激的,还是被苏义的目光给盯的,他悄然晃动了一下肩膀,但依然没有说话。 从赵强轻微的肢体语言能够看出,此时的他内心已经开始松动了,只不过脸上还是装作很强硬的模样。 “赵强——”苏义知道此时需要刺激一下赵强了,于是果断说出,“我们怀疑你你涉嫌两起谋杀案。” “什么?!”赵强几乎在瞬间脱口而出,语气惊讶,“谋杀?!你们他妈的是瞎了吗?我他妈怎么可能谋杀!” “注意你的用词!”老邓用力一拍桌子,震的桌面嗡嗡响。 “你们他妈的是不是想找人顶包啊?!我告诉你们,不可能!老子什么场面没见过!他妈的你们竟然说我杀人,我还要告你们诬陷呢!”赵强出口闭口‘他妈的他妈的’,言辞粗鲁,双眼瞪大犹如铜铃,将一些没什么逻辑的话组合到一起,以为自己什么都懂,实则将他无知愚昧的一面全部暴露了出来。 “注意你的用词!”老邓再次厉喝,“我不会再说第三遍,接下来你若再说脏话,你的罪行中就会多一条侮辱公务人员、抗拒执行公务罪,明白吗?” “我他妈的说一句他妈的就要坐牢?这他妈的还有没有王法了?哪条法律规定我他妈不能说他妈的了?!”赵强的嘴巴一张开,就吐不出什么好词来,想要让他更改这毛病,必须得给他吃点苦头,但现在并不是让他更改用词的时候,他们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老邓正要发作,苏义轻咳一声,沉声道:“如果你没有杀人,那你跑什么?” “我跑就代表我杀人了?你们不追我,我能跑吗?”赵强一脸无赖样,“我也不知道你们是警察啊,任何人追我,我都得跑啊!这年头,陌生人都会无缘无故砍你!更别说你们还追我了!” 苏义决定不再和赵强周旋,和这样的人实在没什么好说的,要不是因为时间紧迫,他真想将其关在拘留所中让他好好受几天苦,到时他肯定要哭着喊着求饶。 苏义将几张打印出来的照片放在桌上,说道:“仔细看看,上面的人是不是你?” 这张照片是赵强窝在98号机子中上网的形象,他瞥了一眼,神色一瞬间便慌乱了,他用力咳嗽了几声,然后摇头道:“不是我,这人连脸都看不清,你们凭什么说是我?再说了,我从不穿这么老气的衣服,你看我现在穿的,多么潮流时尚。” 苏义看着赵强一身绿色的衣服,就差戴一顶绿帽子,就可以称之为“小绿人”了,苏义移开目光,将另外一张照片递上前,说道:“再看看这张。” 这张照片是赵强朝网吧外走去时途径走廊的影像,他弯腰弓背,低头前行,侧脸中能看出他的鹰钩鼻。 “不知道。”赵强继续摇头,但从他蜷缩的脖颈能看出来,他已经开始紧张了。 “这张呢?”苏义将第三张照片推到赵强跟前,敲了敲桌面,“仔细看看!” 这张照片是赵强走到网吧门口时,被门廊上的高清摄像头拍摄到的正面照,照片被放大了一些,能够比较清晰看到赵强的五官。 赵强一看这张照片就知道他已经彻底暴露了,他神色慌张,左顾右盼,显然是在思索着洗脱嫌疑的理由和措辞,但照片中的人的的确确就是他,纵然他继续反驳,意义也不大,而且,警方既然找到了这些录像画面,想必也知道了更多的信息。 “我不知道你们弄这些照片是要干什么?!我不就是上个网吗?成年人上网不犯法吧?”赵强耸着肩,一脸无辜。 “上网不犯法,可你上网做的事犯法。”苏义将一张打印纸举到赵强面前,纸上是那三封邮件的标题和相关信息,“这三封邮件,熟悉吗?” “你们……我……”赵强看到邮件后,一时语噻,神情明显仓惶。 “你在6月1号,6月2号,6月15号三天的凌晨四点十四分,分别发送了这三封邮件给小说家江一墨,没错吧?”苏义道。 “我没有……不是,我的意思是……难道连发邮件也犯法吗?”赵强狡辩着。 “发邮件不犯法,但若是你发的邮件导致别人死亡,那就犯法。”苏义沉声道。 “我操!我就知道没那么简单……咳咳!”赵强一时说漏了嘴,想要弥补,却发现苏义和老邓两人正直勾勾地盯着他,他急忙低下头,不经意间又看到了那几张照片,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嘴里低声说着什么,神情十分懊恼。 “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苏义知道他们已经彻底掌控了局面,赵强招供是早晚的事,越早招供,对他越有好处,除非他喜欢坐牢,否则没有理由不招供。 “我……我不知道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们难道就因为我发了几封匿名邮件就把我抓起来了?这也太扯了吧!我还以为是……咳咳,我还以为是别的呢。” “你干了别的我们先不管,当然你也可以坦白,反正只要我们查,不管你干了什么,我们都能查出来。”苏义话锋一转,继续道,“现在,你发送的那三封邮件,间接导致两人丧命,我们之所以抓你,是因为你当前嫌疑最大。但是,我能看出来,这三封邮件应该并不是你自己想要发的吧,是不是有人让你发的?你被人利用了,你知道吗?那个人躲在幕后,将你放在明面当挡箭牌,你却毫不知情。” 在苏义的引导之下,赵强最初那种强硬愤恨的面具已经逐渐卸下了,毕竟没有人愿意主动和警察对着干,因为没有人傻到会觉得自己可以通过撒谎躲过审讯从而逃避法律的制裁,最初赵强之所以仇恨地对待苏义和老邓,只是因为他还太年轻,以为那样很酷,以为那样就是真爷们真男人,殊不知,在他们犯下罪行的时候,就已经不是真爷们真男人了,那之后的所有强硬,都只不过是徒劳的伪装,空有躯壳,无力维系。 “你是说……我被人利用了?”赵强一脸狐疑地望着苏义。 “没错。”苏义点头,并不急着解释。 “可那就是三封普通的邮件啊,又不是什么国家机密……我别的啥都没干啊,这不算犯法吧?再说了,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帮助行凶者发送邮件属于协同作案,就算你不知情,也是共犯。而且,现在如果你还不说出是怎么回事,就是包庇凶手,同样是犯罪。你唯一的机会,就是老老实实说出一切。” “可我……可我答应了人家的……在道上混,是要讲究信誉的啊,警察大哥,你们也不想我成为一名不讲信用的小人吧?”赵强摊了摊手,神情中倒是多了一丝诚恳。 “你答应了人家,是因为人家给了你钱吧?还有,那个人之所以让你做这件事,无非就是想让你背锅,他给了你多少钱,让你心甘情愿替他承担一切,包括替他顶罪,也包括坐牢?”苏义循循善诱,开始打心理战,试图攻击赵强最弱的一环,让他深刻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他确实给了我钱,但不多……可我这个人是很讲信誉的,在道上混,这一点是必须的,你去打听打听,在那一带谁不知道我强哥,和强哥做生意,讲究的就是信誉两个字——”赵强先是自吹自擂的一番,然后咳嗽了两声,换了一种软绵绵的语调道,“但是呢……我起先并不知道他是想让我背锅,所以是他不仁在先,就不能怪我不义了,你们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是。”苏义点了点头,“所以抓紧说吧,时间不多了,再过十五分钟,就是明天了,那你就是拖延了一天才招供的,对你的后续判罚会非常不利。” “明白,明白……”赵强点了点头,脸上的强硬和眼神中的仇恨已经荡然无存,嘴角带着一丝讨好的笑,全身上下充斥着强烈的求生欲。 “说。”苏义靠在椅背上,内心虽然隐隐有些激动,但神情却十分平静。 “那三封邮件,是那个人让我发的……”赵强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紧张了起来,他舔了舔嘴唇,看了一眼苏义,又望了一眼老邓,然后继续道,“说起来,那个人真的有点怪……不,是非常怪……” 第五十二章 夜半诡途 审讯室内,赵强讲述起了他发送那三封邮件的来龙去脉。 五月三十一号下了一天的暴雨,入夜之后,暴雨停歇,转为小雨。 赵强于晚上十一点去往嘉兴网吧,从他住的地方到网吧差不多有一公里左右的距离,因为白天下的那一场暴雨,导致路途中间有一部分区域积水很深,赵强不想湿了自己的鞋,就决定从另外一边绕路,虽然会多走一段路程,但现在还不到通宵时间,他就算去了,也只能先等着,毕竟通宵上网便宜得多。 绕路到另外一边,他头上顶着一个塑料袋,用来遮挡蒙蒙细雨,口中哼着小曲,走在黑沉寂静的道路上。这条道路赵强已经走过了无数次,虽然无星无月,但凭借着经验和直觉,他还是走的分毫不差,就算不用照明,也没什么问题。 不过,今天晚上似乎有些反常。 他先是在半道上听到了一阵古怪的叫声,像是鸟叫,但他又完全听不出是什么鸟,而且,鸟不都一般在白天叫吗,怎么深更半夜的在这叫唤? 赵强觉得有些怪,但也并未放在心上。他毕竟是个“混社会”的。他经常和那些崇拜他的小妹妹们说他现在过的“刀口舔血”的日子,当然了,其实他现在干的就是拉皮条的活,和刀口以及舔血完全没什么关系。不过,既然牛皮已经吹出去了,他就需要时刻维持自己凶悍强横的形象,不能流露出丝毫胆怯懦弱恐惧等情绪,否则万一被什么人无意看到,他那这么长时间维持的形象岂不全毁了? 像走夜路这种事情,对他来说,简直就是小儿科。十八岁的时候,为了和小伙伴们证明谁胆子更大,他还曾在坟场睡过一夜呢,小伙伴们吓得半夜都跑了,只有他坚持到了第二天早上,谁胆大,谁勇敢,谁更适合“刀口舔血”,经此一事,便一目了然。 赵强继续前行,虽然他假装不在意,但不知为何,心里忽然有些发慌了起来,他隐约觉得周围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看着他。 在遇到危险时候,人的直觉一向很准。 赵强眉头轻皱,原地站定,点上一支烟,环顾四周,翘起嘴角来,用力咳嗽了一声,那意思仿似是在说:别想打哥的主意,哥可不怕你们,都给哥滚远点! 随后,赵强继续朝前走,不过脚步悄然加快了。 走了一会,赵强再次感觉到了古怪,因为他竟然还没有看到拐角的那棵树,按理说,走了这么久,理应看到那棵树了,只要看到那棵树,往右一拐,继续往前走五百米左右,就到网吧了,可现在那棵树呢? 赵强加快脚步,朝前走去,并且打开了手机照明,一照之下,心底不由慌了。 这条道路,怎么不像他之前走过无数次的道路了呢? 难不成最近修路了? 可两侧的风景也不对啊……之前右侧是沟渠和杂草丛,左侧是一块小丘陵,怎么现在两侧都成了小树林了呢? 赵强感觉这一颗颗的小树就像是一个个人一样,正一动不动地凝望着他。 这个念头,让赵强心底一阵瘆得慌。 怪不得他之前总觉得有人在看他呢,竟是这些像人的树。 “呼啦!”一阵奇异的声音响起,像是风声,又像是某种大鸟振翅的声音。 赵强全身一缩,感觉一阵发寒,头顶的塑料袋被一阵风吹跑了,两侧的树木微微晃动,枝桠左摇右摆,像是一条条胳膊在朝赵强无声地打招呼。 这下赵强真的有些害怕了,可他还是强行维持着自己的硬汉形象,虽然这里没人,可他也不能露怯,万一这是小伙伴们搞的恶作剧,就是要吓唬他,逼他现出原形呢? 这样一想之后,赵强的勇气便又来了,他朝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骂骂咧咧地道:“他妈的装神弄鬼,老子什么没见过?除了杀人之外,老子什么都干过了!” 赵强又点上一支烟,继续朝前走,他觉得应该就快到目的地了,可又走了一会,他愈发感觉道路陌生,两侧竟然出现了一些花花草草的东西,还有一些比较大的石头,看起来就像是一处野生花园一样。 赵强眉头紧皱,环顾四周,这时,他才真正意识到,自己迷路了。 “他妈的!真倒霉!竟然迷路了!”赵强怒骂一声,声音在寂静空荡的周围响起,异常响亮。赵强本想用声音壮胆,却反而将他自己吓了一跳。 他急忙掏出手机来,想要给小伙伴打电话,但一想到小伙伴们的嘲笑声,就犹豫了,他看了一眼时间,晚上十一点四十分,不知不觉间,他竟然走了半个多小时了,赵强觉得时间也有点不对劲,今天晚上的一切都显得有些邪乎。 这里到底是哪?赵强用手电筒照明,环顾四周,他觉得自己好像来过这,但又不是很熟悉。这时,他再次听到了一阵奇怪的叫声,咕咕呜呜的叫声,这一次他听得清楚一些了,他觉得不像是鸟叫,像是某种动物的吼叫。 赵强有些慌了,他转身,拔腿就跑,他心想既然前面走不通,沿着来时的路总能回去吧? 他一路狂奔,跑的大汗淋漓,衣服全都湿透了,这一口气不知道跑出去了多远,当他累的跑不动了,扶着双膝,大口喘气的时候,他注意到,这里依然非常陌生,完全不是他来时的样子。 这是怎么了?难道遇到传说中的鬼打墙了? 赵强虽然自诩刀口舔血的社会青年,但毕竟也是从农村出来的,从小耳濡目染一些封建传说,且未受过太多高等教育,对于鬼神迷信本就处于半信半疑的状态,在这种情况下,更是在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撞鬼。 这下他可不管什么被小伙伴嘲笑之类的念头了,掏出手机来,就要打电话,但却发现这里竟然没信号。 他骂了一声,继续朝前走,但手机因为长时间用于照明的缘故,已经没电关机了,四周黑乎乎的,连路都看不清楚,他只能慢慢往前走,虽然周围没什么怪异声音,也看不见什么人,但越是这样,他心里反而越害怕,他的想象力插上了恐惧的翅膀,感觉到处都有鬼一样…… 走着走着,他忽然听到了一声轻微的呼叫,他猛地停住脚步,凝神细听,声音又没有了,四周寂静异常,一丁点的声音都没有,可刚才他明明听到了呼叫声,而且是人的呼叫声,轻微细弱,像是无力的呻吟。 赵强知道确实是发生怪事了,他不敢叫喊,也不敢乱跑,就在原地转圈,观察四周,生怕撞到什么不好的东西,亦或跑到河里被水淹死,小时候他可没少听类似的鬼故事。 过了一会后,他再次听到了呼叫声,这一次清晰了一些,是人的声音,仿似来自很远的地方,但又仿似近在眼前。 “谁?是谁?”赵强大着胆子朝着空气问了一声。 “帮我……”一个极其细微的声音响起,若不是在如此寂静的环境中,若不是赵强集中了所有注意力倾听四周的动静,他根本不可能听得到。 “什么东西?!你到底想要干什么?!”赵强提高音量,使自己听起来好像根本不怕一样,但他的语调却颤巍巍的,他感觉到了一股由内而外的恐慌,此时若有什么白衣女人飘到面前的话,他估计会直接跪下来磕头求放过了。 “帮我……”那个声音还是只说了两个字,但这一次更清晰了一些,似乎也近了一些。 赵强感觉有点奇怪,他自己一点都没动,但那个声音却逐渐变近,难道那个人正朝他走来?这样一下,赵强不由地弯下腰去,双手按在地面上,低空观察着四周。 此时细雨也已经停了,连雨滴的声音都没有了,周围静得出奇,当他屏息凝神之后,他连自己的呼吸声都听不到了,但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心脏在他的胸腔内噗通噗通发出沉闷而压抑的跳动。 “我在这……”片刻的寂静后,那个声音再次幽幽地传来,“你过来……” 赵强朝着右边望去,声音是从那里传来的,鬼使神差一般地,赵强感觉仿似有一股奇异的力量在推动着他,他的双腿竟然有些不受控制地朝右边走去。 当赵强站在道路边缘,望见右侧一颗颗直立着的小树林的时候,他隐隐约约看到了一点幽蓝色的光芒,就在小树林的中间区域,那点幽蓝色的光芒似乎笼罩着一个什么东西,模模糊糊看不真切。 在道路和小树林之间,有一条小沟渠。 赵强试图跨过沟渠,却没有成功,反而跌落进了沟渠里面,他感觉很奇怪,明明沟渠只有一米不到的距离,自己这一跳理应跳过去才对,怎么会跌进沟渠里呢? 幸好沟渠不深,不过因为下雨的缘故,里面有一些积水。 赵强跌落进去后,最初以为是掉进了深潭中,以为是水鬼拉人,吓得他尖叫连连,双手双脚齐用力,在那条小小沟渠内一阵噗通,最后他发现自己的肚皮都能碰到水底,才逐渐恢复了一些理智,仓惶站起,爬上了对岸。 小树林内的那点幽蓝色光芒在吸引着他,那个声音似有若无地呼唤着他。 赵强朝着小树林深处走去,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或许是因为体能下降的缘故,也或许是因为着凉的原因,他的意识开始变得粘稠,思维有些运转不动了,他机械般地朝前走去,终于,他来到了那团幽蓝色的光芒前。 在光芒的笼罩中,他看到了一个影子,一个黑色的像是雾气一样的影子,他不确定那影子到底是不是人,因为他没有看见影子的脚,影子仿似飘荡在空中一样。 那时赵强已经彻底懵了,或者说他的意识被一股奇异的力量给迷惑了,他没有了恐惧,没有了惊慌,他呆呆地站在那团黑影前,双眼半睁半闭,朦朦胧胧间,他看见那团黑影如同雾气一样飘到了他的跟前,这时,他闻到了一股古怪的味道,他不确定那是什么味,像是腐败的霉味,又像是烧灰的味道。 紧接着,赵强听到一个声音在和他说话,那声音轻飘飘的,柔弱无骨,飘荡在他的耳边,从他的耳朵直接钻进了他的脑海深处,让他对那个声音说的每一个字都印象深刻。 那个声音告诉赵强,想和他做一个私密交易。 一个非常简单但却意义非凡的交易。 第五十三章 神秘黑影 审讯室内,赵强的讲述断断续续持续了半个多小时。 当赵强讲到那个黑影要和他进行私密交易的时候,老邓终于有些忍不住了,他用力拍了一下桌面,声音在审讯室内骤然响起,异常响亮,吓得完全沉浸在回忆中的赵强不由打了一个哆嗦。 赵强面色紧张地看着老邓:“怎么……我讲的不细吗?” 老邓皱着眉头道:“你在这跟我们讲鬼故事呢?!我们要听的是具体的内容,不是你瞎编乱造的东西!” 赵强委屈地摊开双手:“我讲的就是具体内容啊……每一个细节我都在尽力回忆……其实那晚上发生的事,我之后也想过很多遍,所以记得比较深,我发誓我没有撒谎,再说了,我有必要撒谎吗?虽然这过程听起来有些怪异,但实实在在就是这样的啊,我也没办法……你们让我说,我只能说了……可说了你们又不信,你们让我怎么办啊?” 老邓轻哼一声,看了一眼苏义,那意思仿似是在说,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是不信。 从赵强开始讲述那晚的经过之后,苏义的面色就一直严肃而郑重,且在本子上记录了一些细节内容,虽然老邓不信赵强说的,但苏义却觉得可信度比较高,一是因为赵强在这种局面下,根本没有说谎的必要,,二是因为赵强说的一些细节和江一墨当时去公园散步,意外晕倒昏迷后看到和听到的一些景象十分相似,比如黑影,比如雾气等等。 现在的时间已经零点过了,老邓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掏出烟,自顾自地点上一支,开始吞云吐雾了起来。 苏义本想让老邓出去抽,毕竟现在审讯室是不让抽烟的,但当他看到老邓一脸疲惫的样子,张开嘴,欲言又止。 “我能抽一支吗?警察同志……”赵强看着老邓,舔了舔嘴唇,一脸渴望地道,“我已经如实说了我知道的……算是很配合了吧……警察同志,给我支烟呗,不然我也犯困了……” 老邓冷冷地看了赵强一眼,随后起身,将一支烟塞进赵强嘴里,替其点燃。 “那个人和你说的交易内容是什么?”苏义在这时问道。 “他让我替他传递几条信息,然后给我一笔酬劳。他说这是一个非常公平的交易,不会对我带来任何危险和麻烦,但如果我不同意这笔交易,或者同意了又反悔,那就会给我带来血光之灾……”赵强神色紧张,连着抽了两口烟,“其实,在当时那种情况下,就算他不给我钱,我也会答应他的……” “然后呢?” “然后……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忽然一下就醒了过来,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处草丛中,身上披着一件灰黑色的薄膜雨衣,四周没有小树木,也没有幽蓝色光芒,更不见了那个黑影……一切似乎都正常了许多,雨也不下了,天上还出现了星星,周围明亮了一些……”赵强边抽烟,边说道,“随后,我就发现我手上多了几张纸……纸张泛黄,上面写着一些模模糊糊的字……” 赵强将烟头掐灭,嘴角微微抖动了两下,用一种颤巍巍的语气道:“当我醒来后,虽然我搞不清楚到底经历了什么,但我明白,有些怪事发生在了我的身上……我迅速跑出那个地方,来到了熟悉的道路上,我本想直接回家,但忽然想到了那个人说的交易内容,我又看到了手上的纸,以及上面的字……除此之外,我还看到了他给我的酬劳……” 说到这,赵强忽地捂住了自己的脸,从上到下用力抹了一把,然后才继续道:“我意识到,我不能就这样逃掉……因为我是逃不掉的,那个东西既然能用这种方式给我传递信息,一定就有其他办法将我整治的半死不活……更何况,他还说过,一旦我反悔就会有血光之灾降临,对此,我深信不疑……” “随后,我就赶往了网吧,当我来到网吧的时候,已经凌晨三点多了,我用临时身份开了一台机子,穿上雨衣,戴上帽子,遮掩身份,选了一个阴暗角落,开始上网……在他告诉我的时间,也就是凌晨四点十四分,将第一封邮件发送了出去……然后,我就急急忙忙离开了……” 听完赵强的讲述后,苏义沉声问道:“他给你的酬劳地多少?以什么形式支付的?” 赵强忽然咧嘴笑了笑,笑容有些古怪:“他给我了一个金元宝……当然,是个小元宝,并不大,但对我来说,却已经是一笔十分丰厚的收入了……当然,最开始的时候,我以为是假的,差点就将其扔掉,我之所以没扔,只是害怕他会找我麻烦……后来我从网吧回家后想拿出来扔掉,却发现金子看起来很真,我试着咬了几下,发觉咬不动……于是,第二天一早我就去金店检验,竟然是真的,足足一两呢……不过我没敢兑换成现金……现在还藏在家里……虽然我很缺钱,但这东西挺邪门的,不到万不得已,我是真不敢动……” 苏义想到了江一墨收到的三根金条,现在赵强这里又出现了一个金元宝。那个神秘人这么喜欢用金子来进行交易,是他的特殊喜好,还是为了隐藏身份,亦或是其他什么原因? 苏义想了想,又问道:“那个人给你的纸上写着什么?” “就写着我要给谁发送邮件,发送什么内容,我基本上照着上面的内容写的……” “后面两封邮件的内容也提前写在上面了?” “具体内容没写,只写了如果对方回复邮件之后,我要怎么处理,视具体情况而定……” “那第二封邮件附件中的大纲和人设是从哪里来的?” “也是写在纸上的,我照抄的,上面写着如果对方同意了,就把后续内容再发送过去……” “那张纸上写着这么多东西?” “不是一张,是好几张……” “纸呢?在哪?” “烧了……纸张的末尾处写着,如果完成了上述所有内容,便到某个地方将纸张全部烧掉,就算是将这件事彻底了解了……完事后,我自然是在第一时间就去将那些纸烧了,为此我还专门做了几个菜,烧了一些其他的纸扎元宝……那感觉就像是给死人烧纸上坟一样……”赵强缩了缩脖子,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目光中掠过一丝恐惧。 苏义凝眉沉思,用笔轻轻敲打着着桌面,片刻后,他问道:“你对纸张有没有拍照,有没有留备份?” “没有……哪敢啊。虽然确实涉及到金钱交易,但我并不是因为钱才去做那件事的,实在是因为太害怕了……事后我还专门回了一趟老家请高人给我看了呢……这种事,可真不敢留一手……” “那纸张的大小,材质,上面的字体,文字内容等等所有细节信息全部描述一遍,越详细越好。” “长度差不多二十厘米,宽度十厘米左右……厚度的话,还挺厚的,反正比普通的纸要厚,摸起来有一种粗粝感……纸张颜色泛黄,看起来有些老旧了……上面的字应该是用钢笔写的,黑色字体,字迹清秀,每个字都能看得很清楚,像我这种高中都没读完的基本上也能认全……” 苏义在记事本上将赵强的描述提炼了出来,这时,他忽然想到电子邮件的正文语句中没有标点符号的问题,不由问道:“纸张上的文字,有没有标点符号?” 赵强微微一愣,随后摇头:“这我倒没注意……应该有吧……” 苏义盯着赵强:“那为何你发送的电子邮件中的内容没有标点符号?” 赵强苦笑一声:“应该是我的个人习惯,我平时和别人聊天打字,从来都没有打标点符号的习惯……” 苏义默默点了点头,他隐约觉得这个细节点里似乎隐藏着什么关键信息,但思索了片刻,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太阳穴又在隐隐发疼了,苏义用力按了两下,在本子上写下两个大字:地址。 之前江一墨说他在公园散步然后绊倒昏迷并遇到黑影的时候,苏义并未完全相信,所以没有询问江一墨昏迷的具体位置,现在赵强又说了类似的事情后,苏义就有些相信了,而且,嘉兴网吧的位置和江一墨居住的地方并不是很远,都属于东区郊外,应该不是偶然。 苏义意识到,在那个地方,很可能真的发生了一些“怪异”事件。 至于那个神秘黑影到底是什么,赵强和江一墨遇到的到底是不是同一个,尚未可知。不过,从目前来看,大概率是相同的,或者说是类似的。 案件的关键,悄然转移到了神秘黑影上。 目前牵扯进案件的所有人,几乎或多或少都和这个神秘黑影产生了联系。 找到这个神秘黑影,很可能就是打开真相之门的最后一把钥匙。 苏义深吸一口气,问向赵强:“你还记得你迷路的地方在哪吗?” “只记得一个大概方位……那片小树林我之前没见过,那条路也很陌生……” “如果让你回去找一趟的话,能不能找到?” “这个……不确定……当时那种情况很明显不正常,我感觉像被什么东西迷惑了,也不知道看到的是真是假……不过,我可以试试……”赵强忽然往前凑了凑,露出讨好的笑容,“如果我带你们去找那个地方的话,算不算戴罪立功啊……” “算。”苏义点了点头,“但要找到才算。” “我会尽力的。”赵强咧嘴一笑,晃了晃脖子道,“从那之后,我虽然没再走过那条路,但我时常回想当时的场景,让我印象深刻的除了那团蓝光和那个黑影外,便是那片小树林和那条沟渠了,我觉得它们应该是真实存在的 ……” 苏义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是零点半了。 如果现在去东郊的话,因为没有路灯,环境太过漆黑,对于寻找地标十分不便,而且,他和老邓也需要休息,虽然时间很紧,但只有保证精力充沛,才能最大化效率。 “明天早上,你带我们去一趟当时的位置。”苏义站起身来,轻拍了一下桌面道,“现在时候不早了,早点休息吧。” 旁边的老邓打了一个哈欠,伸着懒腰站起,刚才有那么一小会,他差点睡了过去。 “警察同志……”赵强抬头望向苏义,一脸疑惑地道,“我现在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你说的命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我能告诉你的是,你发的那三封邮件和两起凶杀案有着直接联系。具体细节我明天再告诉你。你今晚好好回顾一下当时的细节,如有遗漏,马上告诉我们。”苏义收起桌上的记事本,在合上本子的时候,他忽然看见了记录在纸上的两个字:雨衣。 苏义眉头轻皱一下,思索片刻,问向赵强:“你说你在小树林中醒来后身上披着一件灰黑色的雨衣,这件雨衣是你的吗?” 赵强愣了一下,随后摇头:“不是。” “雨衣现在还在吗?” “应该是扔到家门口的垃圾桶了,因为这东西晦气,不敢留……怎么,这个很重要吗?” 苏义并未回答赵强的问题,沉吟片刻后,将记事本合上,朝外走去。 临出门前,苏义扭头望向赵强:“再好好想想细节,交代的越多,对你越有利。” 赵强点了点头,张开口,欲言又止。 苏义走了出去,审讯室的门重新被关上。 老邓在外面扶着墙壁扭动腰肢,嘴里发出轻微的痛哼声,看苏义出来后,老邓呲了呲牙道:“臭小子,你不是说十二点之前下班嘛,现在都快一点了!你们年轻,能熬,我这把老骨头是不行了!还有事没有,没事我回家了!” “回吧,我去办公室整理一下口供也回家了,明天一早咱们去趟东郊。”苏义朝外面走去。 “啥?又去东郊?!敢情你已经相信那个小流氓说的话了?”老邓跟在苏义身后。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难道你没发现,他的说法和江一墨的说法有很多相似之处吗?他们的说法都带有太多的主观臆断,事情在他们眼中是那样的,但背后的真相却可能是另外一种。”苏义轻拍了一下老邓的肩膀,鼓励般地道,“我们刑警要做的,不就是从扑朔迷离的诡异事件中,拨开云雾见光明吗?” “说的好听,真做起来何其难!虽说命案必破,但有些案子,却是无论如何都破不了的,我工作了这么多年,见过不少离奇古怪最后不了了之的案子!臭小子,有些话我不知该说不该说——”老邓忽然闭上了嘴巴,双手背在身后,一副看破不说破的模样。 “对破案有没有用?如果没用,就不用说了。”苏义大跨步前行,朝办公室的方向走去。 “嘿!你个臭小子,不按套路出牌啊!不过,为了你的生命安全,我还是得说——”老邓快走两步,跟了上去,正欲说话之时,前方拐角处的苏义忽然轻呼一声,和一个身影撞在了一起。 和苏义撞到一起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同样行色匆匆的陆菲雪。 “学长,你去哪了,我找了你好久。”陆菲雪抬起头,面色发红地望着苏义。 “怎么了?我们晚上刚去抓嫌疑人回来,才审讯完。”苏义发觉自己距离陆菲雪太近了,连她脸颊上的细小绒毛都看得一清二楚,急忙往后退开了一步。 “芸姐有发现!”陆菲雪语气激动地道,“她正在实验室内,如果你们有空的话,就赶紧过去一趟吧。” 苏义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的老邓。老邓双手叉腰,略微仰着头,露出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 “老邓,要不你先回去休息吧。我去实验室看看,明早和你说结果。”苏义望着老邓,一脸认真,“放心,我今晚不会出警了,就算出警,也不会给你打电话,我让小姜陪我。” “休想甩掉我!我虽然老,但还没有老到你想象的那种程度!”老邓晃了晃脖子,轻哼一声,跨步上前,努力瞪大有些迷离的眼睛,望着陆菲雪道,“小丫头,还愣着干什么,抓紧带路啊!” 第五十四章 拨开云雾 实验室内,吴芸还在紧张地忙碌着。 陆菲雪站在实验室的门口,敲了一下门。 吴芸扭头看了一眼陆菲雪,接着看到了外面的苏义和老邓。她朝着陆菲雪伸出一根指头,示意等她一分钟。陆菲雪点了点头,随后关上了实验室的门。 “芸姐让我们等她一分钟。”陆菲雪道。 “是什么发现?”苏义着急地问。 “应该是关于头发的,还有天花板印痕的——”陆菲雪挠了挠头道,“具体内容还是等芸姐出来再说吧。” 片刻后,吴芸走出了实验室,她来到苏义面前,摘掉口罩,露出了那张冷冰冰的瓜子脸孔,由于长时间高强度的劳作,此时这张脸上已经出现了疲态,眼球中隐约可见数条鲜红的血丝,这种身体的疲倦让她的冰冷气质中多了一丝的冷清萧索,仿似冬天和秋天的景色在她脸上交相辉映一般。 “那条毛发的检验结果和DNA对比结果都出来了,确实是人类的头发,但并不是江一墨的,也不是童颖的。”吴芸将手中的一份文件递给苏义,继续道,“从头发的微量元素组成比例来推断,此人大概率是男性,年龄大约在二十五到五十五之间。其他具体细节,还得等进行后续检测结果出来后,再看是否有一些比较特殊的元素,说不定可推断出此人的饮食偏向和大致体态,比如偏胖还是偏瘦,但这些推测内容仅供参考,不能被当成证据。” “年龄二十五到五十五……这个跨度也太大了吧?”老邓斜眼瞥着报告,低声道。 “头发中微量元素的组成比例会随着年龄的增长呈曲线变化,但也会有一些其他因素影响,比如饮食睡眠、比如遗传因素等等,所以很难精确判断具体年龄,我给出的这个区间,是最大和最小的区间。”吴芸冷冷地看了一眼老邓,接着又望向苏义,继续道,“从头发被微生物分解的程度来看,这根头发至少是在一个月前埋进土里的,如果不考虑钢管挖掘和掩埋情况的话,我会给出一个月到半年的区间,因为土壤的湿度温度等因素都会影响到头发的分解速度。而且,还有一点很关键,这根头发属于角质脱落,也就是自然脱落,是发梢和头发之间的角质黏连松动后,连同疏松的角质一起脱落,而不是被强行拽下来的。” “那也就是说……这根头发大概率是掩埋钢管之人在填土的时候无意中掉进去的了?”苏义道。 “是的。”吴芸点了点头,随后又用严谨的语气道,“若从概率上来说,百分之九十吧。” 苏义看着头发的书面报告,陷入沉思,这根头发的重要性已经不言而喻,抓住凶手后,可以用头发做DNA对比,成为凶手犯案的铁证,同时也可以利用头发进行反推,缩小嫌疑人的范围。 从目前来看,凶手不是江一墨,不是童颖,大概率也不是尚未满25岁的赵强。 那么,凶手到底是谁呢? 这时,吴芸又将另外一份报告递了过来,说道:“然后的话,便是贝壳公寓天花板上的印痕检查了,奇怪的是,在那些印痕当中,竟然发现了和人类唾液同样成分的物质,这在之前的初步报告中并未发现,我现在还没完全搞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所以我只是将初步报告做了更改,还要进一步检测。” “人类唾液?”老邓双手抱胸,眯起眼睛,“人类唾液怎么会在天花板上,而且还是呈现爪印的形状……真是越来越奇怪了……” “不是人类唾液呈现爪印的形状,是某种动物的爪印残留物中,包含了人类的唾液的成分,尚不知道是这种动物自己分泌的,还是踩上去的。”吴芸看了老邓一眼,语气冰冷地解释着。 “好嘛,反正具体是怎么回事现在还不知道嘛。”老邓打了一个哈欠,扭动了一下腰肢道,“不过能在一天之内能验出这么多东西来,还是很不容易了……咳咳,你说是不是,臭小子?” 老邓蹭了一下苏义,那意思仿似是想要让苏义夸一夸吴芸一样,但苏义正陷入沉思中,根本没有领会老邓的意思,也没有回应老邓的话。 吴芸没理老邓,苏义也没理,老邓话一说完,便陷入了冷场,一时之间所有人都不说话了。老邓只能望向陆菲雪,扬了扬下巴道:“小雪啊,点夜宵了没有?” 陆菲雪显然没料到老邓会忽然和她说话,更没料到他会在这种时候问关于夜宵的事,她面色茫然地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嘿!”老邓见陆菲雪也不说话,呲了呲牙道,“搞得我都有点饿了。” 没有人知道是谁搞的老邓,但所有人都知道,老邓是他们所有人当中最容易饿的。 “现在的情况就是如此,我正在化验另外的东西,你们还有问题没,没有的话,我就去忙了。”吴芸戴上口罩,闷闷的声音从口罩中传出。 “我觉得这两个报告里隐藏着一些线索,但我还没想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今晚回去好好琢磨一下。”苏义轻吁一口气,望向吴芸,“你也尽量早点休息吧,别太累了。” “不用你费心,我心里有数。最多半个小时,我就下班。”吴芸说罢,转身朝实验室走去。 苏义张开口,正准备说一句“辛苦了”,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菲雪,进来帮忙。”吴芸走到实验室门口,头也没回地道。 “好的。”陆菲雪快步跟了上去。 实验室的门被关上后,老邓打了一个哈欠道:“这下可以回家睡觉了吧?” 苏义将两份报告叠好收起,点头道:“回去吧,再磨蹭下去,天就要亮了。” 老邓轻哼一声道:“那你啥时候走?” 苏义转身朝外走去,边走边道:“我再等会。她们都没走呢,我怎么能先走。” 老邓咧嘴一笑道:“你个臭小子,有长进了啊,都知道体恤队友了!不过,有一点我得提醒你一下,如果加班太晚,记得给大家买夜宵。” 苏义停住脚步,似乎在认真思索这个问题,随后他敲了一下脑袋道:“有道理。” 老邓嘿嘿一笑道:“今晚就算了,我回家了,从明天开始吧。” 苏义没有听到老邓的话,加快脚步朝前走去。 老邓紧跟了几步,忽然觉得有些头晕目眩,他急忙扶住墙壁,连着深吸了几口气,再抬头时,苏义的身影已经没见了。 “年轻真好……”老邓想要自嘲一下,却发现头晕的有些不正常,他眉头紧皱,扶着墙壁,缓慢走了几步,自语道,“这他娘的是怎么了……低血糖?” “邓老师,你没事吧?”身后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老邓急忙直起身子,用力咳嗽了一声,扭头看见了不远处的姜瑜,咧嘴道:“没事,正在想案子呢,你咋还没下班?” 姜瑜快步走过来,小麦色的脸颊在白炽灯的照耀下有些发红,他笑道:“袁老师还在查资料,我协助他收集信息,以及排查监控录像。” “哦哦……”老邓点了点头,摆出一副过来人的样子,“不过该休息还是休息,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明白吗?” “明白的,邓老师,不过……你确定你没事吗?”姜瑜看见老邓依然扶着墙,关心地问。 “能有啥事?刑警都干了几十年了!”老邓表情一沉道,“你这是不想我好啊。” “没有,没有……”姜瑜笑了笑,露出白亮的八颗牙齿,然后道,“那我先去忙了,你如果需要我帮忙的话,随时打我电话,任何事都可以。” “行了,快去吧!”老邓本想揶揄两句,但忽然间没了心情,只是摆了摆手。 姜瑜大踏步离去,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后,老邓才背靠墙壁,连着深吸几口气,这才感觉气息稍微平稳了一些,头晕的感觉也减弱了。 “他娘的,见鬼了!”老邓自顾自地骂了一声,他心想自己才连着加了两天班,身体就有些受不住了,年轻时候,他可是连着加班十几天都不带休息的。去年还因为要抓一个盗窃团伙,连着蹲点了三天三夜,也没见头晕啊。不过,那毕竟已经是一年多之前了,老去有时就在一瞬间,连自己都感觉不到。 老邓一边感慨着,一边朝前走去。 此时的时间,凌晨一点整。 警察局内,依然灯火通明。 西郊碎尸案历经四天,尚未侦破,社会影响越来越大,舆论如火,将和维持社会安定的市级各部门全部联系在了一起,专案组已经进入筹备阶段,各单位相关人员正在连夜入驻警局,相互之间沟通协调。 除此之外,关于西郊碎尸案的案情发布会原定昨晚举行的,因为案情并未有大的进展,所以推迟到了今天上午,现在宣传处的人员也在紧张地工作着,拟定明天的新闻通稿和媒体模拟问题答案。 警局内时而可见行色匆匆的警员,以及穿着其他服饰的陌生人员,神情凝重,没有一个人脸上是带着笑意的。 小说杀人案虽然被曝光了出来,舆论热度也不小,但惊悚程度和恐吓程度远远没有碎尸案严重,民众对于小说杀人案更多的是一种好奇心和看热闹的心态。当然,要是没有碎尸案在前面顶着的话,小说杀人案肯定早已成为重中之重,也就轮不到苏义来负责了。 截止到现在,距离雷队长给苏义设下的最后期限,只剩下两天不到的时间。 在过去的一天里,苏义他们通过书籍的快递信息反向查询,找到快递员张福来,又顺藤摸瓜抓住了童颖,连番审讯下,获取了童颖的口供,接着挖出江一墨和出版社的对赌协议,然后又从江一墨的口中审出了邮件发送的内情,接着连夜去往东郊,蹲点网吧,抓住邮件发送人赵强,并从赵强口中得知神秘黑影雇佣他发邮件的来龙去脉…… 过去的一天,对于苏义和老邓,可以说是十分紧凑,几乎没有任何喘息之机了。 在明天的这个时候,伴随着众多线索的浮出水面,小说杀人案又会进入怎样一种局面呢?神秘黑影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何会用如此曲折离奇的方式来出版这本书?江一墨、童颖、赵强,他们三人被牵扯进这个案子,纯粹是因为巧合吗,还是有着另外的内情,为什么偏偏会是他们?还有,神秘黑影在邮件里说过,他这么做的目的是想要向世人揭露一件惨事的前因后果,可直到现在,尚未有任何表露惨事的征兆,那么,他到底想要向世人传递什么信息呢? 随着调查的进行,案件愈发扑朔迷离,远远没有表面看起来的那么简单。 夜色,越来越深。黑暗,越来越浓。 明天即将来临,可光明却不能如期而至。 光明,不会随随便便降临,需要意志坚定、信念顽强的人,用手一点一点拨开。 第五十五章 一场误会 凌晨一点二十,当吴芸完成了化验头发微量元素精确数值的最后一道工序后,她长吁一口气,闭上双眼,感受着紧绷的身体缓慢放松下来。 今天的工作,到这里必须要结束了。 虽然结果尚未获得,但为了明天更高效率地完成其他工作,她都必须要休息。 “收工。”吴芸对身侧的陆菲雪说。 “好的,我将仪器收好,你先出去休息吧,芸姐。”陆菲雪开始关闭仪器,将一些化验内容分类归纳,方便后续获取。 吴芸没有说话,径直走了出去。 刚走出实验室,她便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清甜香味,她看了看四周,最后将目光落在了外层门旁收纳桌上的两个口袋,香味是从口袋内传来的。 吴芸皱了皱眉头,心想是谁吃了饭忘记丢垃圾袋了,实在是太讨厌了,这不是勾起她的食欲吗?吴芸从下午七点吃了饭后,直到现在,连续工作了将近六个小时,身体内储存的能量早已被消耗殆尽,在工作期间倒是不觉得饿,但一旦结束工作,饿意和干渴便如潮水一般蜂拥而来,充斥着她的身体,这是身体向她发出的信号,告诉她现在必须要补充能量了,否则身体就要罢工了。 吴芸摇了摇头,准备去换衣服,刚走了两步,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再次被那两个口袋给吸引了,她发觉口袋很干净,也没有打开的迹象,里面的东西似乎是完整的。 清甜的香味再次传来,吴芸不由联想到了果味沙拉和米其林的蛋糕,除此之外,还有蛋黄奶昔和椰子奶茶…… 这些东西都是高热高脂的,根本不适合晚上吃,但人就是这样,越是知道不适合吃的,越是想吃,越是觉得好吃。 吴芸不由地走了过去,来到收纳桌前,低头观察着口袋,闻了闻。 香味确实来源于此,而且还不止一种香味,充斥着各种各样让人流口水的香味,其中就有吴芸想象中的那些东西。 “芸姐,怎么了?”陆菲雪收拾完仪器,从实验室内走出,看到吴芸正在收纳桌前嗅闻着什么,不由好奇地问道。 “这里有两袋食物,是你买的吗?”吴芸头也没回地道。 “不是我……”陆菲雪走了过来,也闻到了那股香味,香味充斥在整个房间内,在夜深人静时闻起来,愈发诱人。 “奇怪了。”吴芸拿起袋子上系着的订单,正观察上面的订单人员之时,外门被推开,苏义走了进来。 “是我点的。”苏义道。 “给谁点的?”吴芸直起身子来问。 “给你。”苏义随口道,接着又看见了陆菲雪,补充了一句,“不对,是给你们。” “到底是给谁?”吴芸追问,她似乎对这个问题极为看重。 “给你们两个。”苏义严肃认真地道。 “为什么?”吴芸皱了皱眉头。 “为什么……”这个问题有些突然,倒是将苏义难住了,他沉吟片刻道,“就是感觉你们挺辛苦的,而且忙到这么晚了应该也饿了,所以给你们买点吃的。” “你会给我们买吃的?我虽然和你接触不多,但我直觉这种事你做不出来。”吴芸皱着眉头,用审视的目光看了看苏义,随后她似是想起了什么,扭头望向了身后的陆菲雪,露出恍然大悟般的表情,“我看你是给她买的吧?” “不是……是给你……不,是给你们买的……”苏义忽然有些语塞,在解释这种事情的时候,他总有种词不达意的感觉,而且,他感觉有点奇怪,给谁买的有这么重要吗?再说了,他怎么可能只给一个人买呢,明显是两个人啊。为什么非要分的这么清楚呢?苏义感觉解释的有点累,他不想再解释了。 “小雪,苏义平时是不是经常给你买东西吃?”吴芸问向陆菲雪。 “没有……”陆菲雪诚实地摇头,随后望了一眼苏义,低声补充了一句,“似乎从来没有……” “那今天他买这么多东西,是要干嘛?”吴芸望着苏义,神情冰冷地道,“说吧,到底是何居心?” “这个……我真是觉得你们辛苦了,想给你们买点夜宵吃……其实我自己确实没想到,是老邓提醒我的……我就顺便买了,再说了,我也饿了……”苏义晃动着双手解释着,他实在有些不能理解,不就是买了点吃的吗,怎么越描越黑了,这么简单的事情,他买,她们吃不就完了吗?怎么会这么麻烦呢? 当然了,若是换做别人,比如陆菲雪或其他女人的话,不管苏义解释不解释,都不会多说什么,都会开开心心地吃。但吴芸,这个曾经在一夜之间仿似换了一个人一样,对谁都不吐心事的女人,毕竟和大多数人不一样。按照老邓的说法,吴芸是时时刻刻处于生理期,逮着谁就怼谁,和谁都能产生矛盾,和谁都仿似相互欠钱一样,这样的女人,心理上是很难捉摸的,稍有不慎,可能就会触动“雷区”。 这不,此时此刻,苏义的一顿原本极为体贴的夜宵,就成了这样一支莫名其妙的导火索,点燃了吴芸的心理“雷区”。 “行了,给她买的,就是给她买的,别说废话了。”吴芸摘下手套,放进口袋,神情冰冷地朝外走去。 “不是的啊……”苏义还想要解释,却又不知该怎么说,而且他也隐隐有些火气了,觉得吴芸简直是在无理取闹。 “不过有一点我要提醒你,工作中,禁止掺杂私人感情。”吴芸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极为冰冷,吐出的每个字都仿似冰锥一样,刺向苏义的时候,也刺向陆菲雪。 说罢,吴芸拉开门,大跨步走了出去。 房门被重重关上的时候,屋内的温度仿似也骤然下降了许多。 屋内只剩下了苏义和陆菲雪两个人。 “芸姐这两天加班有点累……理解一下吧。”陆菲雪低声道。 “怎么会这样呢……哎。”苏义摇着头,叹了一口气,从他的观念出发,确实没法理解吴芸刚才的言行,他本是一番好意,最后却反被数落一顿,心中难免有些怒火,“我本就是给你们两人买的,她不吃就不吃,也不该这样说我吧。” “确实……不过……”陆菲雪欲言又止。 “不过什么?”苏义追问道。 “没什么……”陆菲雪摇了摇头。 “哎,行吧。现在已经快两点了,大家都累了,早点回去休息吧。对了,你饿不饿,这些东西想吃不?想吃的话,就带上吧。”苏义指了指桌上的两袋食物,“不想吃的话,就……” “我想吃。”陆菲雪露出了一抹乖巧的笑容。 陆菲雪拎着两袋食物,和苏义一起走出了实验室。 下楼的时候,他们遇到了肖杰。肖杰穿着一身白色衬衣,发型一丝不乱,虽然已是深夜,可脸上却毫无倦色,她看了看苏义,又看了看陆菲雪,一句话没说,便擦着苏义的肩膀上楼了。 肖杰没主动说话,苏义也没说,他还在想着吴芸的事,越想越觉得自己委屈,并决定以后不再给她们买宵夜了。 “苏义,别忘了明天上午的发布会。”肖杰上了几层阶梯后才扭头道。 “什么?”苏义没有听清,他的思考别的事情。 肖杰没有回话,继续上楼,高跟鞋踩在楼梯上,发出蹬蹬的脆响声。 苏义望着肖杰离去的背影,皱了皱眉,原本委屈的情绪变得焦躁了。 “她刚才说让你不要忘了明天上午的发布会。”陆菲雪在旁边低声道。 “要不说的话,我还真忘了,不过我不准备参加。”苏义轻咬了一下牙关,听见楼上高跟鞋的声音停住了,他继续道,“破案都来不及,哪里有时间开发布会。” 说罢,他便下楼了。陆菲雪“哦”了一声,跟在了苏义身后。 楼上的肖杰停顿了两秒钟后,开始继续上楼,高跟鞋的声音更加响亮了一些。 出了警局办公楼,苏义问陆菲雪:“你打车,还是?” 陆菲雪看了一眼苏义,犹豫了片刻,随后低声道:“那我打车吧。” 苏义默默点了点头,朝着停车场的方向走去。 陆菲雪提着两个口袋,走向大门口。 “要不——”苏义忽然回头,发现陆菲雪正在看着他,他说道,“还是我送你吧。” “你方便吗?”陆菲雪说话声音很轻,即使在寂静的环境中,依然有些听不清。 “还行。”苏义道,“你到前面等我一下,我开车过去。” “好的。”陆菲雪点了点头。 苏义开车朝着大门口的方向走去,这时,手机响了起来,是袁有铭打来的。 “有铭,还没休息吗?” “还没,我还在警局,你回去了吗?”袁有铭的声音依然清脆悦耳,即使快到凌晨两点了,也没有丝毫疲态。 “我刚下楼,正准备回家呢,你怎么还没回去?”苏义缓慢驱车,看见了前方不远处正翘首等待的陆菲雪。 “有几个疑点我还在分析,如果你在警局的话我想找你简单聊聊,不在的话就算了,明天再说也来得及。你回去休息吧,我也准备回去了。” “要不……我等你吧。反正我就在楼下。” “也行。如果你想的话,我们顺便去茶园喝点助眠茶。” “喝茶的事再说。你下来吧,我等你。” 苏义挂断电话的时候,汽车正好停在了陆菲雪边上。 “菲雪,袁有铭刚才给我打电话,说有事要和我说,我要等他一会。”苏义摇下车窗,“要不,你先上车等等?” “那我自己打车吧。”陆菲雪抿了抿嘴,轻声道,“反正也不远。” “嗯。”苏义点了点头,“那你注意安全。” “没事。谁敢对警察下手啊。”陆菲雪莞尔一笑,朝着苏义挥了挥手,缓步走出了警局大门。 苏义一直看着陆菲雪的背影消失在警局门口,隐隐约约间,他看见陆菲雪走到了斜对面的一根路灯底下,昏黄的灯光将陆菲雪的背影拉长,映照在地面上,显得愈发孤单,路上行人稀少,车辆也很少。 苏义忽然觉得自己刚才应该让她上车的…… 就在这时,敲窗声响起。苏义扭头一看,袁有铭正站在车外,俊朗的脸上露出富有感染力的微笑,目光神采奕奕,精神头十足,完全不像是加班到凌晨两点的人。 “来,快上车吧。”苏义不由地露出笑容。看到袁有铭,让他原本有些沉闷的心情略微松弛了一些。 袁有铭刚上车,苏义便问:“发现什么问题了?” 袁有铭系好安全带,面色淡然地道:“去茶园吧,我们边喝边聊。” 苏义本想拒绝,因为他感觉到了身体的疲累,想要回家休息,但他知道,即使现在回去,他也睡不着,最近这段时间,他总失眠,只能在接近天亮的时候,才会迷迷糊糊睡上一小段时间。 “我们茶园又增添了新项目。”袁有铭微微一笑,望向苏义,连目光中都带着浓浓的笑意,“可以让你放松一下,相信我,绝对比你回家硬睡好得多。” “茶园里能有什么新项目?”苏义启动了汽车,朝警局外驶去。 “去了你就知道的。”袁有铭目视前方,“我什么时候让你失望过?” 苏义笑了笑,没有说话。他喜欢这种两人坐在一起,不用没话找话或者多说废话的感觉,很舒服,没拘束,这是他们这么多年来养成的默契。 汽车驶上公路后开始加速,苏义下意识地望向了右侧的路灯,昏黄的灯光底下空空荡荡,之前站在那里等车的陆菲雪已经没见了。 苏义轻吁一口气,放下心来。 苏义的这个不经意的动作,被袁有铭给捕捉到了,他也跟着望向了窗外,望向了那根路灯,在苏义看来,路灯下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可在袁有铭看来,就是另外一番景象了。 忽然间,有风吹来,枝叶晃动,灯影斑驳。 袁有铭微微眯起眼睛,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第五十六章 双管齐下 既来茶园位于锦湖边缘,地理位置虽处市区中间地段,却是闹中取静,周围树丛林立,湖水湛蓝,也非交通要道,没有车辆的喧嚣和霓虹的闪烁,是一处修身养性的清静之地。 进入这里后,便有种进入世外桃源般的感觉,万籁俱寂,会让人内心中的浮躁和焦虑在不经意间得到缓解。 苏义来过这里几次,印象十分不错,他知道这里的租金相当贵,可他从未问过袁有铭到底花了多少钱,也没问过袁有铭到底是怎么租下来的。有些事,袁有铭不愿意提,苏义便不想过问。朋友之间,在困难时相互扶持很重要,而能够尊重彼此的隐秘,也是不可或缺的。 一路无话,苏义驱车进入茶园。下车后,袁有铭打了一个电话,似乎是安排了什么东西,然后便带着苏义走入茶楼。 这一次,他们来到了一个新的包间。 包间内飘荡着淡淡的香味,浓而不烈,有种让人迷醉的感觉,苏义一进来,就被香味所吸引了,原本紧绷的身体也松弛了一些。 房间并不是很大,里面花团锦簌,但花团主要以蓝绿色调为主,没有大红大紫的颜色,一眼望去,虽美丽却不失淡雅。 在房间中央,有两张矮床,有点像榻榻米,两张床相隔很近,床头有一张竹桌,桌上放着一些简单的装饰。 “先坐下休息休息。”袁有铭率先坐在右边的床上,背靠木枕,深吸一口气,惬意闭上了双眼,仿似陶醉于空气中的香味一样。 “这是干嘛?”苏义感到有些奇怪,看房间内的摆设和模样,都有点像做‘那种事’的,但他相信袁有铭肯定不会带他做‘那种事’。 “等会你就知道了。”袁有铭微笑道。 话音刚落,房门被轻敲两下,然后缓慢推开,门外站着两个带着口罩的男子,看不清年纪,但从发质和身形来看,应该不超过五十岁。 “袁总,什么时候开始?”一名男子轻声问。 “现在吧。”袁有铭道。 随后,两名男子分别来到苏义和袁有铭跟前,替他们脱掉鞋子,然后又替他们换上拖鞋,接着替他们将外衣脱了下来,换上了统一的宽松服饰。 做完这些后,苏义已经大致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笑了笑,没有说话,他虽然不喜欢来这种场所,也不喜欢做这种事情,但既然是袁有铭叫他来的,而且还是在茶园内的项目,体验一番,也没什么不好的,更何况,苏义也知道,这种东西,确实有助于缓解疲劳,对于身心压力的释放具有非常明显的效果。 两名男子替苏义和袁有铭收拾妥当后,便走了出去。随后,一直在门外等候的一名穿着旗袍的女子走了进来,端着茶壶茶杯,替他们泡好一壶茶,然后默默走了出去,整个过程中,旗袍女人没有说一句话,泡茶的时候神态极为认真,言行举止也非常端庄。 茶香在房间内弥漫了起来,还是那天苏义来茶园时喝的那种有助于安神的茶,苏义一闻味道便知,说来也是奇怪,虽然只喝了一次,但他对这种茶却有些莫名的怀念,或许正是潜意识里想要喝这种茶,所以他才会在如此紧张的时间压力下,来茶园喝茶浴足吧。 “喝茶,是从内而外地放松。”袁有铭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支水烟,点燃后, 传来一阵轻缓的水流过滤的声音,袁有铭深深吸了一口,浓浓的烟雾飘荡而起的时候,袁有铭继续道,“而浴足呢,则是由外而内的放松。我们今晚内外兼修,双管齐下,只需一次,便能彻底释放疲惫。” “我实在没想到,你的茶园里竟然加了浴足的项目……不对,应该是你的心理诊所里加了浴足的项目。”苏义忍不住调侃道。 “传统而专业的浴足,是十分具有保健效果的,但被一些图谋不轨的商人给带坏了,将浴足变成了色情和擦边项目,很多人一听浴足,就先入为主地以为是不好的东西,这是不对的。其实,浴足算是国粹,源于春秋战国时期,比西方还早很多年,我专门研究过相关文献。至于浴足和心理治疗,虽然内容大相径庭,操作方式也完全不同,但归根结底,带来的效果是类似的,无非就是缓解压力,疏通心脉,让人感觉放松,感到轻松。”袁有铭又抽了一口烟,在雾气中,他的声音缓慢而清晰地传来,“我现在正在研究将喝茶、浴足、心理诊疗等相关内容联系在一起的可能性,将它们形成一条线,从多方面、多领域,共同治疗病人的心理问题,想必会取得显著效果,说不定还可以获奖呢。” “挺好。”若是换做别人,可能会揶揄袁有铭,但苏义不会。 苏义发自内心地支持袁有铭的这个想法,在他来看,很多事,只要付出真心去做,最后成功不成功,并不重要,在做的过程中,所体验到的酸甜苦辣才是最重要的,这就好比破案,他们警察所作的所有一切,全都是为了最后将凶手绳之以法的那一刻,但是,对他们警察自身而言,破案的过程,所带来的情绪上的变化,期待、激动、紧张、焦躁、痛苦、压抑等等,这些包含正面和负面的情绪,才是最值得留念和珍藏的,如果在做一件事的时候,一直保持心态平静,没有任何情绪的波动,要么就说明这件事可有可无,要么就说明这个人可有可无。 过去的时候,苏义并不懂这个道理,经过了这几天高强度的工作后,他才逐渐有了新的感悟和体会。 果然,只有经历过,才会真正懂得。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啊。 苏义在心中感叹着。不知不觉间,他的心态已经放平了,不知是因为空气中的香味,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总之,苏义一和袁有铭在一起,就会放松很多,和别人在一起的时候,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 袁有铭见苏义不再说话,他也就不再说话,连抽烟的声音都小了许多,而是微微眯起眼睛,靠在枕头上。 不久后,之前那两位小哥回来了,每个人拎着一套浴足道具。 袁有铭和苏义两个人的脚彻底交给了两位小哥,两位小哥开始对其进行专业的浴足按摩。 之前进来泡茶的旗袍女子静悄悄地站在墙角,双手放在腰前,神情淡然,一动不动,仿似是一座雕像。每隔几分钟,她会走到茶桌前,默默地替袁有铭和苏义斟茶,并且将茶的浓度和水的温度调到刚刚好。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房间内除了水声潺潺之外,没有其他的声音。 空气中飘荡着香味,茶水中也洋溢着香味。水温逐渐升高,额头微微冒出汗珠,全身的肌肉就像是一根根的皮筋一样,被热水泡的软化了下来,逐渐松弛。 苏义闭上了双眼,思维停滞,意识退后到遥远的地方,只剩下一个空空荡荡的驱壳。他轻缓地呼吸,耳边传来似有若无的声音,他觉得那像是诵经声,还夹杂着敲打木鱼的声音,在模模糊糊的幻觉中,他看见了一个光头僧人,走在山间的小路上,孤独而倔强,一步一步,步步攀登,偶然间抬起头来,山高过云,无边无际…… 苏义睡着了,传来了轻微的鼾声,这是最近这段时间里,他第一次在凌晨四点之前睡着,而且是自然而然地睡着,不是带着煎熬和痛苦地强行睡着。 浴足小哥适宜地减弱了按摩的力道。袁有铭放下水烟,又喝了一杯茶,然后望着躺在床上,面颊微微发红的苏义久久地出神。 许久后,苏义醒了,他是被梦里的一个东西给惊醒的,在过去的几年间,他已经无数次被这个东西给惊醒了,他深吸一口气,摸了摸额头上的汗珠,看见自己正躺在床上,床已经放平,浴足小哥不见了,灯光昏暗,周围的景物有些看不真切。 苏义感觉脑袋晕晕乎乎的,有种恍若隔世般的感觉,就好像睡了几天几夜一样,他不知道现在是几点,甚至都忘记了这里是哪。他翻找手机,却没有找到,他看到了身上穿着的衣服,这才想起他是跟随袁有铭来茶园了。 就在这时,一声轻咳忽然响起。 灯光亮了起来,但依然有些昏暗。 窗前的一张藤椅上,坐着一个人,那个人的脸隐在黑暗中,看不真切,但苏义还是在第一时间就认出来,这人正是袁有铭。 “有铭,几点了?”苏义问道。 “凌晨四点半。”袁有铭的声音很轻,仿似不想惊扰苏义的睡意一样。 “我睡了一个多小时了?”苏义有些惊讶。 “是的,我也睡了一会,刚刚起来,看看夜色,思考点事情。”袁有铭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对了,你之前不是说有事要和我说吗?什么事?”苏义想起,他之所以跟着袁有铭来茶园,主要是因为袁有铭说有事要和他说,而不是来浴足喝茶的。 “本想让你彻底放松一下,今晚不谈案情的,但看你心心念念,即使说梦话都挂念着案情,我要不说的话,你估计睡不好觉。”袁有铭站起身来,缓步走到床前,他穿着一身乳白色的睡衣,胸前的两颗纽扣打开着,因为天气闷热的原因,肌肤微微浸出汗水,在昏黄灯光的照耀下,隐约可见。 袁有铭坐在了床头。 苏义本想起床,却被袁有铭按住了肩膀。 “你躺着,我来说,你听就好。”袁有铭温柔一笑。 “我又不是病人。”苏义还要直起身子,但袁有铭的手劲很大,除非苏义用力挣脱,否则还真直不起来,他苦笑一声,放弃了抵抗,将枕头垫高,说道,“行吧,你说,我听着。” 第五十七章 心理症结 房间内依然弥漫着淡淡的清香味,灯光昏黄,苏义躺在床上,垫高枕头,袁有铭则坐在床头,开始了他的讲述。 “昨晚我一直在研究江一墨从大学毕业后直到现在的个人经历,发现他有一段时间是空白的,也就是他大学毕业后第七年到第九年,在这两年期间,他的很多记录都查不到,即使姜瑜动用了警内系统,也查不到。既查不到他的消费记录,也查不到通话记录,连他的出行记录都没有,就仿似那两年他人间蒸发了一样。你能想象到吗?一个活在如此现代化社会的人,竟然在两年期间,都没有任何的电子信息记录?”袁有铭自顾自地摇了摇头,难以置信地道,“在那之前和之后,一切都是正常的,但就是那中间两年,什么都查不到,就好像他冰冻了两年一样。” 苏义眉头轻皱,意识到了问题的所在,他沉吟道:“也就是说,在那两年期间,他没有用过任何电子联网产品,也没有任何出行记录对吗?” 袁有铭点了点头:“是的,连购物记录都没有,更甚至,银行卡的提现记录也没有。我专门查过,在两年前的一段时间里,他没有大额提现过,那也就说明,在那期间,他并没有大量现金可供使用。” 苏义想到了一种可能性:“除非他的钱不是来源于正规渠道。” “这种可能性我想过了,对他来说,很难。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他有另外一种身份。”袁有铭道,“换了一个身份,用那个身份存活了两年,然后又换回来。” “理论上来说,是有这种可能性,但也会出现很多漏洞,很容易被查出来。再说了,他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呢?既然他不从事贩毒洗黑钱等犯罪类活动,为什么要换成别的身份,却只过了两年又换回来呢?” “这件事,若是从刑侦角度来说的话,可能有另外的解释,但是,从心理学的角度来说,我觉得,有可能是他被动换的身份。”袁有铭的目光在昏暗的灯光下忽然闪烁了两下。 “被动换身份?”苏义没有理解。 “是的。”袁有铭深吸一口气,往床上坐了坐,沉声道,“人格分裂,你应该知道吧?” “知道……从很多影视剧中看到过,也听你说起过几次,在一些犯罪档案中,也有人格分裂的记录,大学期间,我还去犯罪心理课程上专门听过一堂类似的课,不过,我知道真正的人格分裂其实是比较少的,至少我没亲眼见过。” “是的,人格分裂确实很少见,但是,那其实是因为外人根本看不出来一个人到底是不是人格分裂,即使某个人有人格分裂,身边的亲友可能都察觉不到,就算察觉到了,也只会觉得他只是闹情绪从而变得行为不正常,过一小段时间又恢复正常了,谁也不会往人格分裂上去想。”袁有铭解释道,“还有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人格分裂的当事人都不知道自己得了人格分裂,而分裂后的人格为了保护自己不被消灭,会刻意隐瞒自己是分裂人格,而这,便是人格分裂最难被发现,也极难被医治的主要原因。” 苏义默默点了点头,虽然人格分裂的概念比较难懂,但袁有铭解释的比较清楚,他也能够听懂,不过,苏义不懂的是,为什么袁有铭会在此时提出人格分裂这个话题。难道他觉得江一墨是人格分裂? 之前苏义并非没有想过这种可能性,但他还是觉得那毕竟是少数中的少数,之前他也听说过有谋杀犯为了逃避刑罚而假装人格分裂或精神分裂的例子,但最终也都被拆穿了。因为这种属于心理层面的东西,没有实证证明,本身就很难鉴定,一个很难鉴别的东西,不管是任何权威机构或者人,做出的鉴定结果,都不可能让所有人满意,推翻就如同认同一样,仅凭一家之言,易如反掌。 就在苏义思索之际,只听袁有铭继续道:“除此之外,人格分裂从轻重程度上,也分为几个层次,最基础的区分方式是,轻微、中度、严重这三种,虽然没有数据支持,但从理论上来说,轻微的人格分裂其实许多人都有,分裂时间短,分裂的人格非常不稳定,有时还会自愈,也会在突发事件发生后忽然出现,并在事件结束后又默默离开。但是,严重的人格分裂,时间会很长,几天到数天不等,甚至持续数月的都有可能。再严重的人格分裂则会有反噬主人格的能力,也就是想要彻底吞噬主人格,占据肉体,完完全全成为另外一个人——” 袁有铭的声音在房间内清晰地响起,他说的虽然是科学的解释,但不知为何,听起来却有种恐怖的感觉,很难想象,一个人突然之间变成另外一个人会是什么感受,当事人肯定是不知道的,但他的亲戚朋友会怎么觉得呢?肯定觉得这人是中邪了等。 “你的意思是……江一墨在那两年期间,人格分裂,成为了另外一个人,顺便换了一个全新的身份存活?”苏义听出了袁有铭话中的意思。 “反噬性人格分裂的一个很大特点是,分裂的人格知道主人格的存在,并且有着强烈的占有欲,想要完全占有躯体,不想共享给别的人格,他知道自己是分裂人格,早晚会在某段时间点回到角落中,而为了不让自己回去,他就会做出一些特殊行为来巩固自己的位置,比如,让自己拥有一个全新的名字,全新的住址,全新的生活习惯和说话方式,甚至有着全新的记忆,只要他的存在感越强,主人格恢复的可能性就会越低。”袁有铭深吸一口气,继续道,“我不知道江一墨到底是否有人格分裂,但他在那两年间的异常情况,以及他曾和童颖的通话内容,说的那些非常阴暗邪恶的话,还有他被关在审讯室期内的种种异常表现,从这些情况综合来看,江一墨确实和人格分裂的一些症状极为相似。” “可他的人格分裂和案情有什么必然联系吗?我们现在已经抓到了邮件发送人赵强,案情的调查转移到另外一个方向上去了,只要抓住那个幕后黑手,肯定就能查出真相。纵然江一墨真的有人格分裂,又能说明什么呢?”苏义直言道。 “我现在还不知道有无必然联系。但是,从时间线上来看,他在毕业后的第七年到第九年,也就是差不多一年前到三年前这个时间段。在我们之前的调查中发现,江一墨在最近三年时间里,没出过一本小说,但在之前的六年,却是一年至少一本,从未间断,我觉得这其中有着某种隐秘的联系。”袁有铭解释着。 袁有铭的话让苏义脑中灵光一闪,他忽然想起了另外一件事,那件事是关于江一墨的,好像也是说江一墨三年前发生的一件怪事,不过,当苏义去细想那件事的时候,却是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了。他轻拍着自己的脑袋,用力思索着,但越是努力想,那件事就越是往脑海深处钻,不见了踪影。 最近这段时间,苏义已经不止有过一次这种感受了,而且每次有这种感受的时候,就是重要线索即将浮出水面的时候。 苏义觉得自己应该是在江一墨的档案信息中发现的那件事,他准备明天回去好好研究一下江一墨的档案,努力将那件事回忆起来。 “你怎么了?”袁有铭发现苏义眉头紧皱,神情痛苦地拍打着脑袋,不由问道。 “没事,就是想到了一件事,但又想不起具体的细节。”苏义遗憾地摇了摇头,“每次都这样,偏偏到关键时候,就是想不起来。” “正常的,绝大多数人都有这种感受,我也有。这叫做潜意识回流,就是那条信息存储在你的潜意识里,尚未进入意识,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和你不断的尝试,被记起是早晚的事。”袁有铭道。 苏义点了点头,想起了刚才袁有铭说的人格分裂,不由问道:“那么,你觉得江一墨是人格分裂吗?” 袁有铭沉默了几秒钟,然后才说道:“我不能确定,人格分裂本身就很难确定,不过,我想给他做个测试,看看初步的结果如何,再决定是否需要后续的检测。当然,如果你觉得没有必要的话,这个测试也可以不做,我只是觉得有些奇怪,总觉得江一墨有所隐瞒,想要看看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义轻吸一口气道:“那根头发的测试结果,你应该也已经知道了吧。从目前案件的情况和线索的指向来看,江一墨大概率不是凶手,但他的嫌疑也不能完全排除,所以,如果你想做的话,我赞同,我相信你肯定有你的理由,而这,也是我邀请你来协助调查的其中一个原因。” 袁有铭望着苏义,目光中带着一丝感激。 苏义也望着袁有铭,四目相对,两人的双眼都直视着对方的瞳仁深处,他们在对方的瞳孔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看到了自己的脸。 灯光昏黄而朦胧,房间内寂静异常。 片刻的对视后,袁有铭微微一笑,柔声道:“咱们睡觉吧。明天还得早起呢。” 苏义轻吸一口气,原本有些焦躁的心情舒缓了许多,不知为何,在这里,他总觉得时间过的很慢,是因为环境的原因吗,还是因为人的原因? 苏义点了点头道:“时候确实不早了,该回家睡觉了。” 说罢,苏义作势起身,却被袁有铭按住了肩膀。 “你不用回家,就在这里睡吧。”袁有铭道。 “不,我不习惯在外面睡,这么多年了,不管多晚,我都要回家睡的。”苏义还要起身,这一次,袁有铭没有拦他,松开了手。 “在这里睡,跟在家里睡,有什么区别呢?如果你愿意,这里就是你的家,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在这里,你可以无拘无束,想怎样就怎样。总之一句话,如果你想回去,那我就送你回去,如果你不想回去,就把这里当成家。”袁有铭环顾了一眼四周,继续道,“当然,我也可以把这里打扮成你家里的模样。” “这个……就没必要了。”苏义从床上坐起,想穿鞋,却没找到。 “稍等,我去给你拿鞋。”袁有铭站起身,朝门口的方向走去。 苏义看着袁有铭的背影,又看了看窗外黑沉的天空,他意识到,此时的时间已经快到五点了,过了五点,就不能算是凌晨,而是清晨了,当他到家后,差不多也得五点半了,他可能尚未睡着,便就要再次爬起去警局,那种感觉,可并不好受。 “有铭——”苏义轻喊了一声。 “怎么?”袁有铭回过头来。 “算了吧。”苏义躺回到床上,“现在都不能算是晚上了,回去的意义也不大了,我在这里稍微眯一会就好了。” “你这算是为我破例了吗?”袁有铭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笑意。 “不算。”苏义认真地道,“我这是为我自己破例,我不能折腾我的身体。” “好吧。”袁有铭又走了回来,坐在床头,问道,“需要喝水吗?有没有口渴?” “还行。”苏义说,“其实我现在感觉还蛮精神的,我觉得你的茶挺好,按摩也起到了效果,我觉得现在都可以起来干活了。” “还是睡吧,你虽然精神了,但你的那些组员们却还在睡梦中呢,而且,充足的睡眠也是必须的,你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了,有些事,我们需要绞尽脑汁努力争取,但有些事,又需要顺其自然。”袁有铭轻声道。 “你是心理师,你说的都有理。”苏义躺了下去,长吁一口气,卸下了包袱后,反而舒坦了一些,觉得在这里睡也挺不错,至少从环境上来讲,比他那个狭窄的小房间要好太多。 “那行,你睡吧,我走了。”袁有铭站起身来。 “你去哪?”苏义问。 “另外的地方睡,不过也在茶园里。”袁有铭眨了一下眼睛。 “没必要了吧,这不是还有一张床吗?就在这里得了。”苏义指了指旁边那张床。 “我怕影响到你。” “不影响。” “那,好吧。” 袁有铭来到另外一张床上,脱掉鞋子,爬了上去。 苏义将床头灯关上,屋内一下子黑了下来。 两张床相隔很近,中间只要一米不到的距离。 灯光上后,屋内不仅黑了,也静了,除了两人的轻微呼吸声外,没有其他声音。 片刻的沉默后,苏义长吁一口气,忽然有了一种久违的舒适感,他微微闭上双眼,脑海中不再思索案件的事情,就专心地享受当下这一刻。 不久之后,袁有铭传来了轻微的鼾声,他睡着了。 苏义翻了一个身,也逐渐坠入了梦乡。 这个夜晚,苏义本该辗转反侧,难以入睡,焦躁而痛苦的,但是现在,他睡在袁有铭茶园的床上,和他最好最知心的朋友睡在一起,却是睡的极为踏实,安详而平静。 凌晨四点五十八分,一天中最为黑暗的时刻即将过去。 光明会在明天来临吗? 在真正来临的那一刻之前,没有人知道答案。 能做的,唯有耐心地等待,和持之以恒的努力。 第五十八章 舆论压力 天空阴沉,雾霭弥漫。 太阳被阴云挡在后面,空气闷热,没有一丝风。 早上八点半,老邓便来到了警局,一如往常,他泡了一杯咖啡,一边吸允着热咖啡冒出的香味,一边浏览着当天的新闻头条。 一如老邓所预料的一样,今天的头版头条依然是西郊碎尸案,截止到今天,已经五天了,碎尸案的嫌疑人还没有最终确定,而且据说尸块越来越多,好像并不是一个人的,这就有点骇人听闻了,连老邓都不由感到好奇了。 在早上来的时候,老邓听说专案组就要成立了,由各单位抽取骨干人员参与,协调各方力量,力争在最短时间内破案。这个“最短时间”值得玩味,五天,对于一起凶杀答案来说,已经算是很长的时间了,那么,接下来还要多久呢? 无人可知。 最近这几天,警局内的人大都在熬夜加班,所以八点半的时候,办公室内没几个人,老邓算是来得早的了,他有个好习惯,那就是不管昨天熬夜到多晚,第二天都会准时起,不赖床。 昨天的新闻头版头条是小说杀人案,今天虽然易主给了西郊碎尸案,但小说杀人案的相关报道依然占据了很多的篇幅,而且舆论热度也很高,民众的好奇心愈发高涨,每时每刻都在关注着案件的进展,都想要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顺理成章地,《罪恶之行》这本小说,一下子火了,空前畅销。 漠城市文艺出版社趁此间隙大赚一笔。 江一墨也算是火了一把,并连带着他之前写的几本小说也受到了关注,他的目的之一得到了,同样地,那个幕后神秘人的初步目的也达到了。 虽然苏义昨天说要让有关部门介入,强行将《罪恶之行》下架,但也只是随口一说,苏义哪里有那份心思去干涉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他连破案的时间都快没有了,凶手都抓不到,严控舆论岂不是本末倒置? 再说了,这本书本身没什么问题,出版社也没什么问题,强行下架,说不定还会点燃民众的情绪,觉得相关部门刻意隐瞒,那样虽然正版图书被下架了,但盗版图书自然会兴起,想要彻底赌上传播途径的口子,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老邓一边看新闻,一边喝咖啡,新闻标题耸人听闻,刻意夸大早已不是什么新鲜事了,但将小说杀人案描写成是冤魂索命,就有点不负责任了。现在这年头,竟然还有新闻媒体用这种“封建迷信”的方式来博眼球,实在太不应该。 老邓砸吧了几下嘴,看得直摇头,他几乎都要忘记这件案子就是他所负责的了,直到他看到某张图片中竟然有他的身影,他才猛然惊醒,并且还被咖啡烫了一下嘴。照片中的老邓背着双手,正走在路上。看照片周围的建筑物,老邓立马就认出来,这不就是同城惠邦快递公司的楼下吗? “我竟然被跟踪抓拍了!”老邓呲了呲牙,轻哼一声,自语道,“现在这帮媒体人,为了流量,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连我都敢跟踪,没经我同意,竟敢将我的图片放在网上?!” 老邓将这家媒体的名称记下,准备查一查联系方式,专门打电话“拜访”一下。 就在这时,老邓看见一个身影走了进来,他略微抬头,看到那个身影正是苏义。 老邓放下新闻的事,端起咖啡,朝着苏义挥了挥手:“臭小子,今天咋没迟到啊。” 苏义似乎正在想事情,看见老邓后微微一愣:“怎么?有事?” 老邓撇嘴道:“看你呆头呆脑的,不会是一晚没睡,困傻了吧?” 苏义默默走到工位前,坐下后,才说道:“恰恰相反,昨晚睡的还行。” 老邓端着咖啡走了过来,看见苏义脸色确实还不错,至少眼里没有血丝,皮肤光泽也还可以,而且双眼有神,不像是一夜没睡的样子,他咧嘴一笑道:“看你精神状态还真不错,昨晚不会去偷偷按摩了吧?” 苏义愣了一下,抬起头,看着老邓,张开嘴,没有说出话。 老邓看着苏义的神情,瞪大眼睛道:“咋滴?还真去按摩了?你小子行啊。背着我偷偷去按摩!” 苏义咽了一口唾沫,他本想说是去袁有铭的茶园喝茶,顺便泡了一个脚的,但又觉得这样说不是很妥,毕竟像这种事越是解释反而会越被歪解,而苏义又不是一个会说谎的人,被老邓这么一问,便愣住了,他实在没想到,老邓竟然一猜就猜到了。 苏义不说话,坚守沉默是金的原则,但老邓却不停地旁敲侧击,说话声越来越大,将“按摩”两个字拉着长腔说出来,立马吸引了办公室内的另外几个人,以及刚进办公室的几个人。 苏义红着脸道:“快闭嘴吧!乱说什么呢!” 老邓看着苏义的脸色,知道自己应该是真的猜对了,就算没有完全猜对,也八九不离十,就在老邓准备继续逼问的时候,一声喊叫忽然响起:“老邓,苏义!过来一趟!” 雷队长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正望向老邓和苏义所在的方向,神情凝重。 老邓急忙闭上了嘴巴,心里祈祷刚才说的关于“按摩”的话题不要让雷队长听到,毕竟现在是紧要关头,雷队长可不想听到任何关于案件之外的闲杂事情。 “好的,这就来,雷队长。”老邓答应了一声,急匆匆回到自己的工位上,放下咖啡,一路小跑着朝门口而去。 队长办公室内。 雷队长靠在桌子上,双手抱胸,神情凝重。 苏义和老邓站在雷队长面前不远处,老邓微微低头,表情有些紧张,苏义则是直视着前方,目光坚定。 片刻的沉默后,雷队长拿起桌上的一份文件,看了几眼,说道:“案件进展的书面报告我已经看过了,具体细节我就不多问了。从整体来看,你们做的还算不错,也查出了很多内容,但是,也就是说,直到现在,真正的嫌疑人还没有确定是吗?” 老邓紧抿嘴唇,低着头不说话。 苏义深吸一口气,说道:“是的。 不过,今天应该就能查出来了。” 雷队长将报告放在桌上,沉声道:“报告里写着,江一墨和赵强都受到了一个神秘黑衣人的蛊惑,然后才做了那些事情,但他们却完全不知道关于神秘黑衣人的任何形体特征。江一墨是托梦,赵强则是昏迷,对吧?” “没错。”苏义点了点头,“他们的话语中有一些臆想的成分,真相应该并不是那样,我们今天要去实地走访一下,他们两人出现这种异常状况的地点相隔很近,我想不是偶然。” “你们去查没问题,可报告里不能这么写,这么写,有违科学,要么干脆就不要写,直接说还没发现具体线索就可以了。”雷队长走到苏义跟前,语重心长地道,“要知道,这份报告,不仅我要看,副局也要看,其他部门的人也得看。你们这么写,我是能看明白,也知道其中的意思,但那些人未必能看明白,说不定还会无端揣测,说我们是敷衍工作,更甚至产生其他影响也说不定。” 略微停顿后,雷队长继续道:“除此之外,这份报告让宣传处的同事也没法展开工作,我知道今天上午你们有个小型的案情发布会,如果按照这份报告,宣传处也没法写稿,里面的内容绝对不能让媒体知道,因为一旦让媒体知道,必然会夸大其词,造成非常不好的社会负面影响。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苏义当然明白雷队长的意思。其实,在写报告的时候,老邓就提议过让他不要这么写,但苏义坚持要如实填写,所以才会让雷队长批评,当然,其实这也不能算批评,顶多算是教育。 “我明白了,雷队长。”苏义张着嘴,想要继续说什么,却没有说出来。 “这样吧,案件的详细细节,你们每天口头向我陈述,但在正式报告中,要用严谨而科学的方式去写。”雷队长仿似能够读懂苏义的心理一样,沉声道。 “好的。”苏义点了点头,并未多说什么,雷队长之所以这么做的原因,他能够理解,有些事,并不是雷队长一个人说了算的。 “还有,明天晚上,不管案情进展到什么程度,都要给我一个最终答复,我这边好安排后续的事情。”雷队长拍了一下苏义的肩膀,“记住,时间并不是压力的根源,人才是。” 随后,雷队长扭头看了一眼老邓,目光中带着一丝严厉。 老邓原本正在望着雷队长,没成想雷队长忽然望向他,让他有些始料未及,他急忙低下头,望着地面。 “老邓啊,有件事我觉得有必要和你说一说。”雷队长转向老邓,神情严肃地道。 第五十九章 直言不讳 雷队长神情严肃地望着老邓,说是有件事要和老邓说一说。 老邓一听雷队长的语气,就知道大事不妙,他低着头,心里开始琢磨起来,雷队长为何会用如此严厉的目光看自己呢,他又要和自己说什么事呢?难不成是因为听到了按摩的事,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就在老邓暗自揣度的时候,雷队长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他接听电话,神情逐渐凝重,最后只说了一个“好”字,便挂断了。 “行了,你们去忙吧。”雷队长看起来有些心事重重,“我要去开个会。” 苏义径直走了出去,老邓则是微微颌首,站在原地等待着。 雷队长皱了皱眉:“怎么了?” 老邓抬起头来,轻抿嘴唇道:“雷队你刚才不是说有事要和我说吗……” 雷队长摆了摆手道:“你的事,晚上再说吧,先去忙。” 看雷队长的态度,老邓知道此地不宜久留,于是急急忙忙走了出去。其实,在刚才那一小会,老邓想要主动解释一下“按摩”的事,说他自己没有去按摩,而是苏义去按摩了,但他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因为他担心这事会越描越黑,他也担心雷队长要说的事不是“按摩”,而是别的,那岂不是多此一举,不打自招吗? 走出雷队长的办公室后,老邓抚着自己的胸口,长吁了一口气,朝着走在前方不远处的苏义喊道:“臭小子,你走这么快干嘛!等等我!” 苏义停下脚步,扭头望着老邓有些紧张兮兮的模样,不由问道:“你怎么了?怎么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你才做贼心虚呢?还不是因为你去按摩的事引起的……当我们在说按摩的时候,肯定被雷队长听到了,他刚才严厉地看了我一眼,要知道,过去这几年,雷队长对我可仁慈了,哪曾这么看过我……他分明是觉得我做的不好,觉得我让他失望了……哎呀,你看这事整的,我这是被雷队长误会了啊!他肯定觉得是我带你去按摩的,觉得我把你带坏了……刚才那一眼,是想要让我悬崖勒马啊!” “是你太过敏感了,雷队长根本就不可能听见按摩的事,是你自己想太多。还有,雷队长虽然是我们的队长,但大家只有职位之分,并无尊卑之别,你每次在雷队长面前,就好像做错了事一样,永远都低头垂目,说话都没力气,你不觉得这样很累吗?不管是对雷队长,还是对别人,有什么话就直说,有什么事就直做,有错误就承担,认为是对的就要努力争取,何必为了保全这么丁点的职位而委屈自己,失去自我呢?”苏义直视着老邓,直言不讳地道。 对于老邓这一点,苏义很早之前就想说了,只不过一直没有机会而已,而且苏义之前也不想直接揭穿这一点,让老邓难堪,但现在他见老邓连雷队长的一个眼神都要胡思乱想,就有些受不了了,现在正是案件调查最重要的阶段,任何小事都有可能导致最后的结果功亏一篑,苏义不想因为老邓自己性格上的弱点,让案件调查停滞或陷入另外的不利局面。 老邓显然没料到苏义竟然会直接说出这种话,他愣在原地,张着嘴,望着苏义,神情愕然,片刻后,老邓的表情在极短的时间内变得愤怒,他怒声道:“你个臭小子,说什么呢?!什么委屈自己,什么失去自我?!你懂个屁!” 苏义深吸一口气,知道老邓又要开始强词夺理了,但他刚才的话已经说出来了,无法收回,更何况,他觉得这种事说出来对于老邓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虽然老邓可能因此而生苏义的气,甚至和他产生心理隔阂,但苏义觉得,只要是对老邓有好处,那他就可以做,对自己有没有好处,另说。 苏义没有解释,也没有说话,转身就朝着工位走去。 老邓在原地站了一会,噘着嘴,神情愈发恼怒,他加快脚步追上去,大声道:“你个臭小子,你以为你就好了?你以为自己多厉害?!你实习了两年才转正,干的都是一些杂活,你自己有几斤几两,你不清楚?还以为自己多高尚呢?!我不用你对我指指点点,也不用你教我怎么做人!在我看来,你才是最大的蠢货!!” 苏义停住了脚步,但却没有回头,几秒钟后,他继续朝前走。 老邓以为苏义会转身和他激烈争吵,却没成想却换来一个沉默的背影。老邓有种一记重拳打出去,却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和空虚感,他十分痛恨这种感觉。 老邓呲着牙,红着脸,一边朝前走,一边继续念叨着。 苏义充耳不闻,径直走到工位前,开始翻开赵强的口供记录。 办公室内的几人全都望向这边,因为老邓的声音很大,充满怒意,听起来就是在争吵。老邓刚才也是真急了,要不然以他如此爱面子的个性,不可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和苏义争吵。 老邓看了看四周,那些目光中带着两分好奇,三分惊讶,还有几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似笑非笑,老邓咽了一口唾沫,意识到自己刚才确实失态了……但不管怎样,臭小子也不能当面说那种话吧?! 老邓还在心中暗自发火,他凑到苏义跟前,压低声音,呲牙咧嘴地道:“臭小子!你给我等着!这事我跟你没完!” 面对老邓的盛怒,苏义还是没有说话。 老邓愈发急了,他按住苏义的肩膀道:“你个臭小子是哑巴了,还是怎么地?你倒是说话啊!” 这时,苏义抬起了头来,他直视着老邓的双眼,目光澄澈,神情平静。 被苏义这一看,老邓倒有些心虚了,立马避开了目光,但又急忙怒目而视。 “老邓,你说完了没?”苏义平心静气地道,“说完了的话,我们就准备出警了。” 老邓嘴角抖动了一下,感觉胸口仿似忽然掀起了一阵清凉的海浪,压住了他汹涌燃烧的怒火,他实在没想到苏义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是这个。苏义没有争辩,也没有解释,甚至没有生气,只是说了一句“准备出警了”,而这一句,比所有的解释都更有杀伤力。 “今天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苏义直视着老邓的瞳仁,双眼一眨也不眨,“没有你,我自己搞不定。” 老邓的嘴角再次抖动了一下,原本发红的脸色变得发青,然后发紫。如果说刚才苏义的那句话已经足够有杀伤力了的话,那这一句,便直接让老邓缴械投降了。 在苏义平静的目光直视下,老邓知道自己的怒火已经彻底无从发泄,他长吁一口气,握紧的拳头缓缓松开,将内心所有情绪汇成一个字,从牙缝中崩了出来。 “操!”老邓说。 第六十章 确定位置 上午九点。 一大早就被苏义几句“戳心窝子”的话气得差点半死的老邓,又被苏义两句话给哄了回来,他嘴里虽然依然念念叨叨,但还是屁颠屁颠地跟在了苏义身后,去往审讯室。 让老邓之所以没有直接和苏义翻脸的原因有很多,其中一个最主要原因是老邓不能丢了这份工作,他知道自己一旦和苏义翻脸,一旦让这件案子查不下去,那么他在雷队长那就没法交代,之后的日子也会越来越难。 而且,这一次的案子,对于老邓来说,何尝不是一个机会。 在五十岁之前,这样的机会,可能没有几次了。 老邓心里很清楚。要不然,以他好吃懒做的性格,不可能连续几天加班到深夜,更不可能心甘情愿听从一个刚入行没多久的新人指挥。 “忍忍就过去了。”老邓在心里这样和自己说。 当然了,让老邓之所以还能忍下去的原因其实还有另外一个,那就是刚才苏义说的那句话:没有你,我自己搞不定。这句话让老邓听着很舒服,一下子就将他的怒火消减了大半,这种在破案期间的被需求感是老邓一直缺少的,苏义能够直接这么说出来,让老邓十分欣慰。 不过,在这之前,苏义说的那番“戳心窝子”的话,还是让老邓心里受到了伤害,这事肯定不能就这样完了,他准备等案子结束后,再和苏义好好掰扯掰扯。 正如苏义所言,今天他们的事情非常多,任务也非常重。因为明天就是截止日期了,如果今天不能将案件的来龙去脉彻底理清的话,那他们基本就没什么机会了。 老邓不想失败,于公于私,他都不想失败。 他们今天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从江一墨那里拿到当时他晕倒的位置地点,再带着赵强,去他迷路的地方现场寻找,从而挖出神秘人的身份线索。 江一墨被带到了审讯室内,今天,江一墨的精神状态看起来有点差,整个人都好像没睡醒一样,萎靡而疲倦。当然,这才是一个人被关押后的正常状态,大多数人被关押之后,经过了最初一段时间的激动和紧张,随着时间的推移,精神状态会愈来愈差,最终彻底崩溃,从而坦露作案经过。 对江一墨的这一次审讯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主要是就赵强的口供和江一墨进行了确认,基本上没有太大出入,也没有发现江一墨话语中的漏洞。 然后,便是让江一墨指出他在五月三十一号那天晚上去哪里散步了,又是在哪里晕倒的,醒来后又在哪里,让他将这三个位置点,在地图上标注出来。 老邓本来提议直接带着江一墨也去往东郊现场寻找的,但被苏义否决了。苏义说带两个犯人出去有风险,带一个足以,两个反而多余。现在主要以赵强的地点信息为主,江一墨的地点信息只起到一个参考作用。 经过了昨天的通盘招供后,江一墨现在十分配合,根本无需苏义多费口舌,便直接拿起地图研究了起来。不久后,他就在地图上标出了一个位置,并在那个位置上写下:散步公园。然后,他又将距离该点不远处的另外一个位置用圆圈圈了出来,写下备注:晕倒大概区域。最后,他在晕倒区域的正中间点了一个点,写下备注:醒来的位置。 江一墨标出了这三个位置点后,将地图还给苏义,问道:“现在什么情况了?那个邮件发送人已经找到了吗?” 苏义想了想,觉得告诉江一墨也无妨,说不定还能激发江一墨的灵感,让其提供一些另外的线索,于是便说道:“我们通过邮件的ip地址,找到了发送邮件的地方,是东郊的一家网吧,昨晚我们在网吧蹲点,抓到了邮件发送人,是一名二十一岁的小混混,名叫赵强。你收到的三封邮件,就是他发的。” “小混混?”江一墨不解地道,“小说的大纲和人设都是这个小混混写的?” “从目前来看,应该不是。”苏义道,“赵强说他是被蛊惑了,被一个黑衣人蛊惑,然后被雇佣,收到了一个元宝作为酬劳,他要做的事情,就是使用电子邮件和你联系。他也是被雇佣的其中一个,和你一样。” “竟然会是这样……”江一墨皱着眉头道,“那……那个黑衣人到底是谁啊?为什么会行踪如此诡秘?还有,你说的蛊惑是什么意思?” “黑衣人的身份我们目前还没有线索,不过,我们有信心今天就将他找出来。”苏义望着江一墨道,“至于蛊惑,按照赵强的说法,他在半夜三更的郊外土路上,看到了一个神秘黑影,整个人被迷惑了,迷迷糊糊听到了一个声音和他说话,然后他就迷迷糊糊答应了。” “听起来和我有点像啊……我当时昏迷后,就是听到一个声音在我耳边说话……也曾模模糊糊看到一个黑影在我面前飘来荡去……后来我做梦,也曾看到一个被黑色雾气笼罩的黑影。”江一墨语气有些激动地道,“你们看吧,我没说谎,我说的都是真的,这个赵强,遇到的怪事很可能和我一样!” 苏义并未理会江一墨,而是将地图收起,说道:“想起什么来的话,就立马和我们说。” 说罢,苏义起身,朝外走去,老邓紧随其后。 走到门口处的时候,江一墨忽然道:“对了,之前那个人怎么没来了?” 苏义扭过头来,问道:“谁?” 江一墨挠了挠头道:“好像姓袁……具体名字我不记得了,我觉得那个人挺有意思的,他也是警察吗?” 苏义想了想之后道:“你想干什么?” 江一墨耸了耸肩:“没想干什么……我看他这两次都没来,感到有点奇怪,仅此而已。他是个好人,一直在关注我自身的问题,我能感觉到他是在帮助我……所以对他印象很深刻。” 苏义一边琢磨着江一墨话语中的意思,一边点了点头道:“我会告诉他的。” 随后,苏义走了出去。 审讯室的门被关上后,江一墨坐在了椅子上,双手放在桌上,微微低着头,长发散落下来,遮住了半边脸颊,从外面的玻璃墙中看不到江一墨脸上的表情,也看不见他的眼睛是睁还是闭。 苏义站在玻璃墙前,看着里面的江一墨,他忽然想到了昨天晚上袁有铭和他说过的那番话,他微微眯起眼睛,脑海中有个念头一闪而过,他想要抓,却没抓住。 看来,给江一墨做个人格测试,也未尝不可。苏义在心里想。 今天早上,袁有铭的茶园里来了几个西装革履的人,应该是和袁有铭谈商务合作的,所以苏义就先来警局了,袁有铭说他会在中午十一点之前到,到警局后,会填写一个申请表,给江一墨做人格分裂测试。据袁有铭说,这个测试有点复杂,他要带一个助手来辅助,到时候需要苏义出面,和警局协商一下,看能不能让助手参与,如果不行的话,那袁有铭就自己做。 现在的时间,上午九点半,袁有铭还有一段时间才会来。 苏义对外面的看守人员道:“先把江一墨关在审讯室内观察着,中午的时候,有人会来对他做其他方面的问询。” 看守人员道:“行。不过你们要尽快,现在审讯室的时间安排的很紧,你应该也知道,今天西郊碎尸案那边应该有几个嫌疑人要审。” 苏义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离开这个审讯室后,苏义和老邓又进入了另外一间小的审讯室,不久之前,赵强被提审到了这个审讯室内,等待着苏义和老邓的到来。 苏义把一张新的地图递给赵强,让赵强标注出具体的位置,赵强看了一会地图后,摇头道:“警察大哥……你们应该也知道,我连高中都没毕业,让我看这种地图,我不太看得懂啊,有时我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 苏义把江一墨标注过的那张地图给赵强,指了指上面的三个位置:“看看这三个地方,熟悉吗?” 赵强观察了片刻,指着中间那个圆圈区域道:“这里我应该去过……好像是一个废弃公园吧,里面的花草都没人打理,有的地方都长得一米多高了,白天有些大爷大妈在里面练拳跳舞啥的,但一到晚上,就没人了,因为里面没有灯……” 苏义盯着赵强,问道:“你什么时候去过?经常去吗?” 赵强咧嘴一笑:“没有经常去,一共就去过几次……还不是因为那里晚上人少,黑灯瞎火的,我有时会带女孩去那,我稍微一吓唬,女人就往怀里钻……嘿嘿。” 老邓轻哼一声,露出一丝不屑的笑容。 苏义则是默默点了点头,思索片刻后,问道:“你觉得你迷路的地方和这个废弃公园之间隔得远吗?” 赵强将地图上下左右转了一圈,歪着脖子观察片刻之后道:“这我就不是很清楚了……不过,从感觉上来看,应该不远,但我觉得这张地图里的有些路是错的,或者说有些路是没有的,所以我也不敢确定到底是怎样的……” 苏义收起地图:“那行,等会我们就去现场实地寻找一下,记住,这是你一次非常好的机会,我不想你浪费,更不想你做出一些愚蠢的行为,你要知道,你接下来的任何一个行为,都可能让你减刑,当然,也可以让你加刑。” 赵强弓着脖子,露出讨好的笑容,不停地点头:“放心,警官大哥,我明白的很,你们让我怎样,我就怎样,你们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让我拉屎,我绝不撒尿。” 老邓眉头一皱,拍了下桌面,厉声道:“首先管好你的嘴,注意文明用语。” 赵强拍打着自己的嘴巴,面带歉意地道:“你看我这张臭嘴,我以后会尽量不再说一些乱七八糟的话的。” 苏义见赵强的态度是越来越好了,不仅十分配合,还知道自我忏悔了,与刚开始进来的时候可谓天壤之别。虽说赵强或许只是因为害怕加刑才故意如此,但至少他的态度端正了,不管是真是假,都代表着改变,只要有所改变,就比冥顽不灵强得多。 看着赵强现在的模样,再想想最开始抓他的时候,他充满恨意地盯着自己,出口闭口“他妈的,他妈的”,苏义不由地露出了一抹欣慰的笑容。法律的作用,归根结底,并不是为了要惩罚坏人,而是要警醒人们不要做坏事,同时让一些做了坏事的人能够真心悔过,重新开启剩余的人生。 以法度人,胜过以法刑人。 “行了,准备一下,我们等会出发。”苏义站起了身来,收拾好东西,走了出去。 九点五十分,老邓走完了带嫌疑人外出取证的申请流程,他们现在可以带赵强出去了。 十点整,戴着手铐的赵强被老邓拎出了审讯室。 第六十一章 君子一言 在带着赵强下楼的过程中,苏义和老邓遇到了肖杰。 肖杰径直走过来,站到了苏义面前,挡住了苏义的去路。 此前,苏义正在低头思索案情,根本就没看见迎面走来的肖杰,当肖杰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微微一愣,本能地想要绕过去,但他稍微转了一下方向,面前的肖杰也转了一下方向。苏义看见了一双高跟鞋,他沿着高跟鞋往上看,看到了两条白皙的小腿,又看到了一条黑色的短裙,接着看到了一件短袖小西装,最后,他看到了肖杰那张五官立体的脸。 肖杰直直地看着苏义,厚嘴唇微微上扬,露出一抹自信的笑容。 又是她。苏义在心里想,他轻咬了一下牙关,有股莫名的烦躁情绪从心底油然而生。 “干什么?”苏义感觉肖杰离他太近了,肖杰本身就很高,身材也很丰满,站得太近,让苏义有种莫名的压迫感,但他并未后退,而是挺了挺胸膛,迎着肖杰的目光望去,神情严肃地道,“不要挡路,我们要去查案,时间很紧。” “苏义,我再次提醒你一下,十一点整,要开小说杀人案的案情媒体发布会,相关部门我都已经通知下去了,有的媒体现在已经到了,你可以先去了解一下具体的情况,提前回答一些媒体问题。”肖杰字正腔圆地道。 “我现在要去抓嫌疑人,没空去案情发布会。”苏义毫不客气地道。 其实苏义又将案情发布会的事给忘了,不过他现在确实也是没时间,因为他要带赵强去找神秘黑衣人的行踪线索,这是今天的头等大事,任何别的事情都要给这件事让路。 要是找不到神秘黑衣人的线索,那么案子就会彻底陷入僵局,等明晚雷队长规定的时间一到,苏义就会被踢出局了,那些所谓的“能力较强”刑警就会介入,苏义连调查的权限都没有了,他可不想眼睁睁看着自己付出了这么多心血的案子被别人白白接手,而且他自己还要背上能力不行的坏名声,估计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洗脱不掉。 “你现在可以不去,但你十一点整必须到现场。你是小说杀人案的主要侦查人员,没人比你更加了解案情的经过,更何况,好几个媒体都说要采访你。”肖杰说着话,忽然往前踏出一小步,她原本距离苏义就很近,这一步踏出,她几乎就要贴到苏义身上了,两人面对面,相距不到十厘米。 “我只能说我会尽力准时到场,但我不能给你任何保证。我们刑警每次出外勤,都不能百分百保证能活着回来,谁又能保证在某一个时间点前回来。”苏义没有丝毫退缩,身形笔挺地站在肖杰面前,他看到了肖杰脸上细细的绒毛,看到了肖杰皮肤上微小的纹理,还闻到了肖杰身上一股淡淡的清香味,不知为何,这股淡香味,让他忽然想到了漫天飘浮的槐花。 “现在是十点,你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做你的事情,我不会干涉你,但是,在一个小时候之后,你得听从我的安排。”肖杰的音量略微提高,说道,“你要完成你的工作,我也要完成我的工作,我们要相互配合,才能让事情走上正轨,而不是由着你自己的性子来,想怎样就怎样,而且,这件事我昨天中午就已经和你说过了,昨天晚上我又提醒了你一次,如果你说你没时间,那就应该早点告诉我,而不是等到时间到了,才说你来不了。” “说到配合,应该是你配合我们吧。再者说了,如果一件案子查不出真相,抓不到凶手,就算是应付了媒体又如何?你们是和媒体打交道的,但我们却是和死尸打交道的,对象不同,思考的方式自然也不同。”苏义感觉自己的火气又被肖杰给激了出来,他甚至都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每次和肖杰交流总有种想要冒火的感觉,是因为肖杰的说话态度吗,还是因为肖杰有意无意地想要从气势上压迫他的那种感觉?亦或是别的什么原因…… 不管怎样,苏义总感觉肖杰就像是故意和他作对一样,每次他们见面后的对话都让苏义心情莫名地烦躁,但偏偏肖杰的神情始终平静,好像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的一样,这就让苏义想发泄也发泄不出来,如鲠在喉,憋的十分难受。 苏义不想继续和肖杰争论下去了,他看了一眼手表,神情严肃地道:“时间不多了,恕不奉陪!” 说罢,苏义斜着身子跨了一大步,擦着肖杰的肩膀,径直迈到了肖杰身后。 肖杰被苏义蹭了一下肩膀,始料未及,身子一晃,差点跌倒,当肖杰转过身去的时候,苏义已经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老邓站在前方不远处的地方等着苏义,他背靠墙壁,双手插在兜里,嘴角含笑地望着这两人的一举一动,像是在看一出好戏。 戴着手铐的赵强则是瞪大了眼睛,看着苏义和肖杰刚才的一番激烈讨论,不知所以然。 “看什么?走啊。”苏义走过来之后,心情明显还受到刚才肖杰的影响,连语气中都带着一丝怒意,这在一向善于控制自己情绪的苏义身上可并不多见。 “嘿嘿,臭小子又被搞冒火了呦。”老邓哈哈一笑,拽了一把赵强,“看啥呢,该看的看,不该看的闭上眼。” 赵强急忙顺杆爬,闭上双眼,却踉跄一下,差点摔倒。 老邓一把抓住赵强,厉声道:“不要给我搞事情,老老实实的,明白吗?” 赵强嘿嘿一笑道:“警官大哥,不是你让我闭眼的嘛。” 老邓拍了拍赵强的脸颊:“在做事之前,动动脑子好吗?” 赵强缩了缩脖子,“哦”了一声,没再多说话了。 苏义大跨步前行,好像在摆脱什么东西一样,速度快得不可思议。 老邓拎着赵强,在后面紧赶慢赶,好不容易在楼梯口处追上了。 “臭小子,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想不想知道那个肖杰为什么每次都和你作对?”老邓单手叉腰,嘴角上扬,露出一副过来人的表情。 “为什么?”苏义头也没回,继续下楼,但脚步却慢了一些。 “其实不是她在和你作对,是你觉得她在和你作对。”老邓撅起嘴来,说话语调拉长,还下意识地扬了扬下巴。 “别说这些没用的,直接说,到底咋回事。”苏义回头看了一眼老邓,“我看你就是在不懂装懂。” “嘿!你个臭小子还不信!”老邓提高音量道,“她是想压你。” “什么?!”苏义眉头一皱,停住脚步,“老邓你说点正经的行不?” “我的意思是,她想要压你一头。”老邓随即又摆了摆手,“也不是,是你觉得她想压你一头,但实则她就是想压你一头。” “你到底在说什么?!”苏义抬起手来,制止了老邓的胡说八道,语气有些激动地道,“你不要再说了,这件事就此打住,我知道是怎么回事。” 老邓张开嘴,还要再说,又被苏义抬手制止。 当苏义转过身,继续下楼的时候,老邓用极快的语速道:“你说你知道是怎么回事,那你倒是说来听听啊。” 苏义扭过头,表情严肃认真地道:“是不是我说了,你就不提这事了?” 老邓郑重地点头:“是的。” 苏义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她就是觉得我是个新人,没什么办案经验,所以想要为难我,想要让我顺着她的话说,让我按照她的风格做事,但我本就不是这样的人,我觉得大家有事就说事,没事就不要耽搁双方时间,这样才是对彼此工作的负责,仅此而已。” 老邓嘿嘿一笑道:“行啊,臭小子,强行解释,避重就轻。嗨,就先这样吧,我倒是要看看你们后面要怎么相处,我觉得啊,总有一天,你可能会大打出手。” 苏义摇头道:“不可能。你不要多想了。就算是对你,我都没有大打出手,更何况她还是个女人。” 老邓忽然一脸严肃地道:“怎么?她是女人你就不打?男女平等知不知道?不能因为性别的原因,就做出选择上的判断,这是不对的哦。” 苏义叹了一口气道:“行了吧,老邓。今天到此为止。我知道我上午说你的那番话有点过激,你始终记着,想要逮着机会报复我,但今天,我们有很重要的事要做,不是斗嘴的时候,也不是争谁对谁错的时候。你要能明白这个道理,咱们就抓紧走,你要不明白,就赶紧上楼老实呆着,我让小姜陪我去。” 恰在这时,姜瑜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他人还没出现,声音就先传来了。 “义哥,是你在叫我吗?” 紧接着,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几秒钟后,气喘吁吁的姜瑜来到了楼梯口,望着苏义:“义哥,你在叫我吗?” 看着凭空出现的姜瑜,苏义愣住了,老邓也愣住了。 片刻后,老邓摆了摆手道:“去忙你的吧,这里没你的事。” “哦。”姜瑜扭头走了两步,又忽然想起什么来,回头望着苏义,“义哥,你需要帮忙的话,随时叫我。” 苏义露出一抹笑容:“好的,你去忙吧。” 姜瑜离开后,苏义对老邓道:“怎么说?到底能不能行?不能行的话——小姜还没走远呢。”为了不让姜瑜再跑一趟,说后半句的时候,苏义故意压低了声音。 “赶紧的吧。”老邓腮帮子鼓起,就好像含着什么东西一样,“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你确定不给我搞事了?”苏义沉声问。 “废话!”老邓呲了呲牙道,“那件事以后再说,这两天,查案为大!” “能老老实实听我安排?”苏义又问。 “嘿!你个臭小子,非要说得这么明白吗?”老邓看见苏义一脸认真,又望了望楼上,他似乎看见了依然隐藏在角落中,随时准备蹦出来的姜瑜,最终,老邓咧嘴道,“行!” “君子一言。”苏义伸出了手来。他想一次就搞定,不想再花费多余精力在老邓身上,和老邓进行一些无谓的争吵了。 “驷马难追!”老邓一把握住了苏义的手,用上了吃奶的力气挤压着苏义的手指,但苏义也用上了力气,老邓毕竟年纪大了,一番僵持下,他率先撑不住,面色发红,急忙甩开手,掩饰尴尬般地道,“八马也难追!” 苏义抬起手,指了指旁边的赵强,说道:“你来做个见证。” 赵强本能地点了点头,一脸茫然地看着苏义和老邓,此时的赵强心中,想必是五味杂陈,他或许正在琢磨着,这个苏义和老邓之间,到底是怎样一种关系呢? 第六十二章 现场寻找 苏义,老邓,赵强,三人驱车驶往东郊。 一路无话。当他们到达东郊嘉兴网吧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十点半了。 下车后,苏义脱下外套,搭在赵强手腕上,遮挡手铐。他们全都穿着便衣,一般人认不出他们是警察,在很多事没查清之前,苏义不想惹人眼目。 为了方便赵强回忆,苏义和老邓跟在赵强身后不远处,这样虽然有一定风险,但为了能够让赵强准确找到那个位置,他们也只能这么做了。毕竟按照赵强的说法,当他们两人在身边的时候,他压力太大,有些细节想不起来。 赵强在前面缓步走着,老邓和苏义跟在他身后五米远的地方跟着,老邓双眼紧盯赵强,右手按在腰间的枪套上,做出随时准备拔枪的动作,生怕赵强搞出什么事情来,虽然他知道赵强不敢搞事,但带着嫌疑人外出,本身就是一件危险行为,老邓可不想再多生枝节。 老邓负责盯住赵强,苏义则负责观察四周的地形地貌和来往人流。 沿着网吧门前那条路往前走,经过了一条坑洼不平的水泥路后,来到了一条土路上。 赵强指着面前的土路说:“这条路,就是我那天晚上想要迂回到网吧的路。” 老邓点了点头,示意赵强继续。 赵强继续朝前走,他走的很慢,一边走,一边观察两侧。 走了一会后,面前出现了一条分叉口,在分叉口的路边,有一颗老槐树,老槐树盘根错节枝叶稀疏,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岁了。 赵强指着老树道:“这棵树,就是我之前说过的,那天晚上我一直在找这棵树,找到这棵树,我就知道去网吧的路了……可那一晚上我都没看见这棵树……” 老邓默默点了点头…… 苏义则将老槐树的位置和网吧的距离记在了心中。 赵强在那条分叉口前犹豫了片刻,最终选择了右侧那条路,走上这条路之后,他似是为了让老邓和苏义放心一样,解释道:“正常情况下,我应该走左边这条路,但我觉得我那晚并不是走的这条路,所以我先走右边看看,我猜测右边应该就是通往那个废弃公园的路。” 这一次,不待老邓示意,赵强便继续朝前走了。 这条土路坑坑洼洼,非常狭窄,由于这两天一直在断断续续地下雨的缘故,路面泥泞,到处都是积水。 “等一下。”苏义忽然喊了一声。 “怎么了?”赵强立马停住了脚步。 苏义快走两步,来到赵强身侧,没有说话,而是直视前方,观察路面,看了一会后,他又蹲在地上,观察面前的路面,路面上有几个零星的脚印,除了脚印之外,还有一道由一排小坑洞形成的印记,就好像有人拿着一根棍子,在泥土中戳上一个个洞一样。 苏义掏出手机,对着前方的路面拍了几张远景照片,又将近处的几个脚印和小坑洞拍了特写。 虽然不知道以后能不能用得上,但这里再怎么说也算是涉案现场的必经之路,还是需要拍照取证一下的,以防日后有需要。 “继续吧。”苏义说,然后转身朝后走去。 当苏义重新和老邓并肩站立,两人距离前面的赵强差不多五米远之后,赵强才开始朝前走,他走的很慢,每走几步都要观察一番两侧的景物,甚至有时还会蹲下来观察路面,看赵强煞有介事的模样,好像他的的确确正在奋力回忆那天晚上的每一个细节一样。 这条路本身人流就很少,这两天下雨,导致地面泥泞积水后,行人便更少了。除了他们三个之外,一路上还没见过其他人。 走了一会之后,前面又出现了岔路口,赵强停在了原地,挠了挠头,显然是不知该往哪里走了,最终,他选择了右边的路。 道路逐渐变得狭窄,两侧也没见树木,更没见沟渠。 不知是走累的,还是着急了,赵强的额头上浸出了细密的汗珠,他扭过头,一脸苦相地道:“那晚我明明记得就是在这附近的……怎么找不到了呢?小树林也没见,沟渠也没见,那个废弃公园也找不到了……” 现在已经过去半个多小时了,他们连公园还没找到,不仅赵强着急,苏义和老邓也有些着急,尤其是苏义,他的手机已经响过三次了,都是肖杰打来的,他全都没接,只是回了一条短信,说他正在出外勤,等会给她回电。 郊区边缘的路本就没有全部修好,大部分的路都是修了一半就搁置了,还有一些路是当地的居民私自填的,以及走着走着就成了路的那种,在地图上也很难找到,即使实地寻找,难度也非常大。苏义和老邓之前就深有体会,他们曾在寻找“邮件发送IP地址”的时候,绕进了一条阴暗的巷子里,后来又找了半天才找到嘉兴网吧。 苏义放眼望去,四周没见什么成片树林之类的东西,大部分都是一些稀疏的草木,还有一些土丘,以及一些零零散散的庄稼等,想要肉眼寻找废弃公园,非常困难。 不过,苏义隐约看见,在前方不远处的一片庄稼地里,有个身影正朝这边走来,当身影由远及近后,苏义才看清那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老人头发稀疏,尽皆花白,腰肢略微弯曲,拄着一支拐杖,挎着一个篮子,低着头,走的小心翼翼的,每走一步,都要停顿一两秒,就好像这一步消耗了巨大的能量,他需要用停顿的时间来积攒新的能量方能前行一样。 看到老人拄拐行走的动作后,苏义立马想到了刚才地面上的那些坑洞,想必坑洞就是由老人的拐杖戳在地面上形成的。 赵强看到老人逐渐走近后,不由停住了脚步。 苏义和老邓走了过去,老人越走越近,他已经看到了不远处的三个人,他苍老的脸上没有太多表情,双眼昏黄而浑浊,目光平静中带着一丝忧伤。 苏义主动走了过去,询问老人:“老人家,你要到哪里去?需要我搀扶你吗?” 老人站住,抬起头,看了一眼苏义,摇了摇头:“不用了,我回家。” 被老人拒绝后,苏义便也不再坚持,只是跟在老人身侧,一边观察老人,一边随时准备出手帮助,以防老人滑倒。 走了几步后,老人的拐杖点进了一滩淤泥中,拐杖一滑,老人的身子也跟着一滑,身形踉跄,几乎跌倒,幸好苏义早有准备,及时出手,一把拉住了老人的胳膊。 “没事的,小伙子,刚才我都几次差点要摔倒了,但还是稳住了……别看我老了,可身子骨还硬实着呢……要不然,我也不会这么大老远跑到这里来了。”老人轻拍了一下苏义的肩膀,以示感激,然后继续独自朝前走。 苏义从老人的话语中听出了一丝别的东西,作为刑警的敏锐直觉让他不由地将老人的话和案件联系到了一起。 “老人家,冒昧地问一句,你来这里是要干什么呢?”苏义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和善一些,不让老人心生戒备。 “还能干什么呢?总不能是散步吧。”老人咧嘴一笑,露出一抹顽皮的笑容,不过很快,他的脸上就出现了一丝忧伤,他轻叹一口气道,“其实啊,我是来看我们家老婆子的……” “哦,她住在这附近吗?”苏义问。 “住?”老人豁达般地笑了笑,“算是吧。” “那……老人家你有听说过这附近有个废弃公园吗?”苏义问,同时观察着老人脸上的表情,他觉得老人的反应有点不大正常,一会儿叹气,一会儿笑的。 “废弃公园?”老人抬起头来,眯起眼,看了看不远处的另外两个人,也就是老邓和赵强,随后他幽幽地道,“你们说的,不会是我家老婆子住的地方吧。” 苏义一听这话,心想自己的直觉没错,老人或许真的知道一些当地的隐秘内容,有老人的实地帮助加上赵强的回忆,肯定会事半功倍的。 “那她住在哪,能麻烦你带我们过去一趟吗?”苏义道。 “你们去干嘛?”老人看了一眼苏义,目光中多了一丝严肃。 “我们……去找人。”苏义说。 “找人?”老人皱了皱眉头,上下看着苏义。 苏义从老人的目光中感受到了一丝审视的味道,而且,他能明显感觉到老人的情绪变化了,变得肃穆了沉重了许多,就好像苏义刚才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一样。 “找一个很重要的人。”苏义说,他迎着老人的目光望去,尽量表现地坦诚。 “哦。”老人点了点头,似乎是想了一会,然后才道,“你们是大吴村的,还是小吴村的?” “吴村?我们不是吴村的。怎么,那个废弃花园是吴村的?”苏义愈发觉得老人知道一些内容了,不由顺势反问。 “当然喽。”老人长吁一口气,脸上出现了一种奇怪的表情,他低声道,“你说的那个废弃公园,应该就是大吴村和小吴村共有的吴村陵园吧。” 苏义一听这话,在瞬间懵了一下,感觉有几个念头和线索在脑海中迅速交汇在了一起,他来不及细想,顺着老人的话道:“应该就是吴村陵园,老人家能带我们走一趟吗?我们有很重要的事要去办。”苏义并未着急将警察的身份亮出来,因为他怕亮出后,老人会有所担心,继而产生抵触心理,从而不配合。 “你们找我算是找对人了,吴村陵园啊,一般的外人还真不知道。”老人直直地看着苏义,目光中多了一丝戒备,“但你们到底是干嘛的啊?” 第六十三章 陵园墓地 面对老人的戒备心理,苏义正在犹豫着到底要不要将警察的身份亮出来,就在这时,老邓走上前来,背着双手,看似漫不经心地道:“为了给吴前祭拜,我们也是找了好一段时间,听说他被葬在了这附近,我们才过来打听打听,如果再找不到,也就算了,反正我们就是来给他烧点纸倒点酒的。” 不待老人说话,老邓便将警徽拿了出来,在老人面前晃了晃,说道:“实不相瞒,我们是警察,吴前是我去年出警时意外身亡的同事。” 老人看了看老邓,又看了看后面不远处的赵强。老人点了点头,随后道:“你说的吴前是谁我倒不知道,大吴村和小吴村拆迁安置后,大家的联系也少了许多,大家都在楼上,平时也见不到面,不过,我猜应该是小吴村的,因为我去年好像听说过有个青年壮烈牺牲这回事……哎,这都是命啊。” 老邓望向苏义,后者露出了疑惑的表情,老邓则是悄然一笑,露出一丝精于世故的狡黠。显然,苏义不擅长说谎,也不会说谎,在走访调查这件事上,有时直说是行不通的,而老邓,则十分擅长胡说八道,瞎话可谓张嘴就来,都不带花时间编的,他刚才见苏义应付困难,几乎就要露馅,这才出来和老人周旋,不成想一句话就让老人卸下防备,不得不说,这是老邓独有的本事。 老邓望着老人,疑声道:“这个吴村陵墓真的在这里吗?怎么在地图上没见啊。” 老人轻咳一声,抚了抚稀疏的胡须,说道:“地图上是肯定找不到的,一般人也不知道……这事说来话长,我就简单给你们说一下吧,当年大吴村和小吴村拆迁后,村民们被集中安置在了漠城市东郊外,他们村里的陵墓,也跟着全部迁移了过来,但市里有规定,陵墓不能单独建立,也不能随便乱埋尸体……” 说到这,老人似是想起了什么,忽然剧烈咳嗽了两声,片刻后,他才继续道:“但是,吴村是个非常传统的村落,有着一些地方性的特殊风俗,陵墓必须要单独放置,因为影响到风水方面的东西,后来,多方协商下,最终在郊外的一块空地上,给建了一个小陵园,当然,也不算是建立,只能算是圈出一块地来,让他们将坟墓全部挪进去,为了掩人耳目,他们在陵园周围种了许多的花草,经年累月之后,那些花草无人修剪,便成了一片杂草丛生的荒芜之地,不知情的外人只当那里是废弃公园,只有知道内情的人才知道,在花园里面,有一处陵园,埋藏着大吴村和小吴村的所有先祖们。” 老邓似乎也是听得入了神,直到老人停止讲述良久后,他才感叹般地道:“原来如此……有了这样一个单独的陵园,吴村的后人们,也算是有了一个心灵寄托的地方了,挺好的一件事。” 老人露出一抹沧桑的笑容:“现在的年轻人大都出去闯荡了,即便逢年过节,回来的都越来越少了,世界在进步,人情却在逐渐退化啊。” 老邓毕竟也是四十多岁的人了,虽然和老人相比,年纪还小,但难免也会想到自己老去的时候,不过,老邓本不是个伤春悲秋的人,他摇晃了一下脑袋,意识到他当前最重要的任务是找到陵园的位置,而不是和老人家长里短感叹人生。 老邓轻咳一声,将话题引到当前,说道:“那你能给我们带一下路吗?” 老人显然已经相信了老邓的话,或者是相信了老邓这个人,他砸吧了一下嘴道:“当然可以,不过我这把老骨头,再来回折腾一下,估计受不了了,那个地方也不远,只是不太好找,我给你们指一下路,你们应该就能找到了,反正也没人看守,你们直接进去找墓碑就行,能找到就是缘分,找不到呢,就说明他只占了一个吴姓,却不是我们吴村的人了。” 老邓点了点头:“也好,那麻烦你你指下路吧。” 随后,老邓朝身后的赵强示意,让他上前来,赵强悄然往前走了几步,竖起耳朵来,准备听老人接下来的话,毕竟赵强也算是对这一块比较熟的人,老人说的关于地理方位的话,他应该更能理解一些。 老人转过身,指着他来时的那条路,说道:“你们沿着这条路往前走,走到底,会有一个分叉口,然后你们往右,注意,不要往左,往左就到了明村小区了,往又走上一段之后,道路就不是很容易辨识了,但是路边有一条小沟渠,里面没水,草木很深,不好找,你们拨开草木,找到沟渠,顺着沟渠走,走个差不多三四百米,然后你们跨过沟渠,朝右边走,那里有一个土坡,爬上土坡后,你们大概就能看到一片小树林了,进入小树林,一直往里走,就能找到陵园了。” 苏义拿住记事本上,记了一个大概。老邓则眼神询问赵强,赵强默默点了点头,那意思是他知道该怎么走了。 “你们听明白了吗?”老人询问道。 “明白了。”老邓道,“感谢你了,我们赶时间,就先过去了。” “行。”老人点了点头,“如果找到那个烈士,记得带上我的问候。” “没问题。”老邓笑了笑,朝前走去。 老人拄着拐杖朝后走,苏义要去搀扶他,却再次被老人拒绝。 老人神情坚定地道:“放心吧,我能行,你们快去吧,不然等会说不定要下雨。” 这时,苏义忽然想起一个问题来,不由问道:“对了,老人家,你之前说你家那位就住在陵园附近是吗?能不能麻烦她到时候帮忙引一下路?” 老人看了一眼苏义,随后摇了摇头,目光中虽然透出一股悲伤,但脸上却露出一抹笑容,他笑着道:“我是没问题啊,可是她,怕是做不到哦,毕竟阴阳两隔,就算是有心给你们引路,也是无能为力的。小伙子,这事,你们自己搞定吧。” 苏义这才猛然惊觉,原来老人所说的那个“她”已经死了,老人此次专程前来陵园,应该就是为了来祭拜“她”的。 苏义之前一直没有听明白,直到老人挑明后才懂,他才不由地拍了一下脑门,带着歉意地道:“老人家……我不是故意的,我以为……” “没事的,小伙子,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我和我老伴都不会责怪你的。”老人的言语中透出一股看透俗世般的豁达幽默,他开朗地笑了两声,拍了拍苏义的肩膀,“去吧,我走了。” 说罢,老人拄着拐杖,缓步离开。 苏义一直目送着老人走远,生怕老人会摔倒。 “走吧,臭小子,还看呢,人家都走那么远了。”老邓出言提醒道。 苏义转过身,望向老邓:“你刚才说的吴前的事情是真的?” 老邓嘴角一翘道:“真真假假,有那么重要吗?重要的是,我们遇到了对的人,帮我们解决了一个非常大的问题,要不然,光靠我们找,怕是找到第二天都找不到,更不可能知道废弃公园竟然是一块陵地。” 苏义默默点了点头,老邓说的确实有道理,但如果让苏义来做的话,他可能不会用欺骗的方式来获取信息。不过,相比结果,过程有时并不重要。苏义虽不认同老邓的方法,但也不会站在道德制高点上进行谴责,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行事方式,苏义很清楚这一点。 就在这时,苏义的手机铃声再次响起。 苏义不用看,便知道是肖杰打来的。 苏义看了一眼时间,再过五分钟就到十一点了。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案情发布会的时间就是十一点,不管怎样,他都赶不回去了。其实,从十点离开警局的时候,他就知道他不可能赶得回去。 苏义并不是不想参加案情发布会,也不是故意要给肖杰出难题,只是单纯地因为确实是要实地走访,确实是没有时间,如果他将一上午的时间都用在媒体发布会上的话,那他今天基本上就算是白费了,对他来说,时间比什么都重要。 犹豫了片刻后,苏义还是接听了起来,不论如何,肖杰都算是他的小组成员,虽然他和肖杰之间确实因为一些不知名的原因,有着某种“微妙”的关系,但该处理的事情还是得处理,苏义也不想将双方的关系彻底闹僵,把事情闹到雷队长那里去。 “苏义,你在哪?”接听电话后,肖杰的声音立马传来,语气急促。 “我在东郊,正在抓嫌疑人。”苏义道,尽量让自己语调平缓,“刚才不方便接听电话。” “十一点的案情发布会,你是不是来不了了?”肖杰的声音中能听出一丝的怒意,不过她也在尽量克制着。 “是的,就算现在我往回赶,也得十一点半才能到,更何况我们刚刚得到重要情报,现在正赶往下一个现场的路上,估计一点之前,都回不到警局。” “苏义,你知不知道因为你的这个行为,会导致多少人的时间被浪费?”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案子破不了,做任何事都没意义。”苏义感觉自己的火气又被拱出来了,他轻咬了一下牙关,沉声道,“我是一名刑警!” 对面半晌没有传来声音。苏义以为肖杰已经挂断了电话,正当他准备放下电话的时候,肖杰的声音才传来,音量比刚才小了一些,语气也稍微柔和了一些,只听她道:“媒体人员我已经提前通知下去了,说你要抓嫌疑人所以来不了,然后我和他们定了一个大概的时间,是今天下午的两点到四点之间,具体时间到时候再另行通知,你在那个时间段里,抽出半个小时,能不能行?” 苏义听到肖杰的语气缓和了一些,他也跟着缓和了下来,他本就不是为了和肖杰作对而故意这么做,实在是因为时间紧迫脱不开身,但肖杰根本没有试图从他的角度理解他的处境,只一味地要求苏义,让苏义听从她的安排,苏义本就不愿听从任何人的摆布,在这样的情况下,生出逆反心理,也实属正常。 苏义道:“可以,我答应你,会抽出半个小时,或者我下午一有时间,就立马通知你。今天,案情发布会的事,我会搞定的。” 肖杰沉默了片刻,然后才道:“苏义,你要知道,你不是为了我才开发布会的,我也不是为了你才安排发布会的,我们都是为了案子本身,你有你的难处,我也有我的考虑。另外,我想告诉你的是,对一件案子来说,有时一件小事就能引出新的线索,你不要觉得发布会只是为了应付媒体的无用之举,其实,有些时候,利用媒体的力量,说不定也会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苏义正欲说话,发现肖杰已经挂断了电话。 肖杰的事情可以暂时往后放了,苏义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不知为何,和肖说话的时候,他总有种莫名的压抑感,他忽然想起了老邓说过的“肖杰想压他”的话……不待深想,苏义便急忙摇了摇头,觉得有些不可理喻。 此时,老邓和赵强早已朝前走去了,他们两人应该是正在讨论路线,对着两侧的景物指指点点。 苏义加快脚步,赶了上去, 当苏义追上去后,老邓指着前方不远处的一个小土坡道:“老头说的土坡应该就是在那了!” 第六十四章 树林迷踪 老邓指着前方不远处的一个小土坡道:“老头说的土坡应该就是在那了!” 苏义想起老人说的沟渠,不由问道:“沟渠找到了吗?” 老邓指了指右手边:“在草丛里,不过这哪是什么沟渠,分明就是一道土坑,连半米深都不到的土坑。” 苏义走到路边,用脚分开草丛,看见了一条小沟渠,确实如老邓所言,沟渠不到半米深,长满了草丛,有一层浅浅的不流动的积水。 走到这里后,赵强早已迷路了,他不是本地人,也没来过这里几次,对地形地貌完全不熟,想要靠着他在迷迷糊糊中看见的场景来找到精确位置,确实有点难为他,但也正是由于他前期的带路,才让他们碰到了祭祀归来的老头,要是碰不到老头,他们这一次很可能会无功而返。 又往前走了一会,来到土坡前,他们按照老头的指示,跨过沟渠,朝土坡上爬去。 赵强第一个爬上土坡,他指着坡下的一片小树林,激动地大声道:“就是那!就是那!” 苏义第二个爬上去,他看到了那片小树林,小树林面积较大,虽然树木不高,但看起来郁郁葱葱,枝繁叶茂,而且没有杂乱的感觉,一看便知是有人在专门管理。 从这些小树林的长势和周围的绿化情况来看,这个地方的光照和水土应该都非常不错,吴村选择在这样一个地方放置他们的祖坟,想必是专门研究过的。 老邓最后一个爬上来,他弯着腰,气喘吁吁地道:“他们把祖坟藏在这,也真是煞费苦心了,一般人还真找不到。” 苏义看着老邓大口喘息的模样,不由疑声道:“老邓,你的体能怎么这么差了?” 老邓直起腰,噘着嘴道:“我体能怎么差了?年纪大了,连喘口大气都是错?” 苏义只是觉得老邓累的有些不正常,刚才这个土坡连一百米的高度都不到,他们刑警平时因为工作忙,虽然没有专门的训练,但每隔一段时间也都有体能考核,老邓年纪的确不小了,但体能一向还行,怎么爬个一百米的土坡,就累成这样了? 难道真是年纪大了的原因? 苏义见老邓在瞬间将腰杆挺的笔直,也就不好多问什么了,继续扭头望向那片小树林。 当苏义和赵强在翘首观察小树林的时候,老邓则悄然转过身,一只手扶着右腰的部位,一只手按在自己的额头上,眯起眼睛来,连着深吸了几口气,面色发红的脸这才逐渐恢复正常。 就在刚才爬上土坡的那一瞬间,老邓忽然有种恍惚的感觉,差点晕倒了,这种眩晕的感觉他在昨天晚上的时候已经体验过了,老邓感觉有些奇怪,但也并未当回事,再怎么说,他也老了嘛,最近这几天连着熬夜的情况下,走了这么远的路,又一口气爬了这么高的土坡,难免有些缺氧。 调整好呼吸后,眩晕感便跟着消失了,老邓直起身子来,望向那片小树林,这时,苏义和赵强已经朝着土坡下走去了,赵强走的最快,苏义紧随其后,他们两人都算是年轻人,老邓和他们可不能比,老邓慢悠悠地下坡,并不着急。 苏义和赵强很快就到达坡底,径直朝着小树林走去。 当老邓挪着老迈的双腿好不容易下了坡之后,苏义和赵强已经站在小树林入口处了,两人扭过头来,望着老邓。 老邓朝他们摆手,大声道:“不用等我,先进去找。” 苏义没有理他,默不作声地等待着。 老邓不再喊叫,深吸几口气,感觉体能恢复了一些,便加快脚步朝前走去。 土坡到小树林差不多一百米左右,老邓一使劲,眨眼之间也就到了。 “老邓,你没事吧?不行的话,咱们就休息一下。”苏义看着老邓大口喘息的模样,关心地道。 “臭小子,管好你自己吧,老子好的很!”老邓完全不领情,挺直腰杆,嘴角上扬,露出倔强的神情。 苏义还要说什么,但老邓已经率先走了小树林中,他便只能作罢。 进入小树林后,他们径直朝里走,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前面的树林一下子密集了许多,而且在林间还生长着一些藤蔓类的植物,藤条上布满荆棘,显然是为了挡住行人的去路。 如果苏义他们不是事先知道这里面是陵园的话,他们在看到这些密密麻麻的藤蔓的时候,便会停止继续探索。 “这怎么进?总不能让我们一路披荆斩棘吧?”老邓试着掰了一下面前的藤蔓,被几根荆棘给刺了一下,他急忙收手,嘴里发出滋滋的痛哼声。 “对这里有印象吗?”苏义问向身侧的赵强。 “有一点点……”赵强环顾四周,说道,“我感觉应该就是这里,树木的大小都特别像……但我也不能完全确定……” “你说过你隐约看到了远处一团蓝色幽光,然后朝着那团光走去,期间你跨过了一条沟渠,还掉进了沟里,然后走进了一片小树林,在小树林深处,你看到了那团幽光,接着你看见一团黑影从幽光中飘出,你听到了一个声音和你说话,想要和你做一笔交易,整个过程是这样的吧?”苏义对赵强之前描述的场景记忆犹新,此时从头到尾又给缕了一遍。 “没错……”赵强点头道,再次回到这里,回想之前的诡异场景,虽然是在白天,他依然心有余悸,不停地观察四周,神情中透出一丝紧张。 “那你醒来的地方在哪?”苏义问。 “我当时醒来后,也是深夜,四周阴乎乎的,我吓得不行,一阵乱跑,当时根本没注意自己在哪,反正都很陌生……跑了许久,我才终于算是跑到熟悉的道路上……”赵强看着面前的小树林道,“我觉得,我醒来的位置,很可能就是这,只是我当时慌乱中没看清而已……” 苏义一边琢磨着赵强的话,一边联想当前的场景,再回想他们走过的路,两相对比,发现确实有许多相似之处,看来赵强虽然迷迷糊糊,但那时还是能看得见和听得见的,记忆也是正常的,只不过环境漆黑,精神太过紧张,忽略了一些细节而已。 “如果让你找一下的话,你能找到入口吗?”苏义问。 “不知道……”赵强闭上眼睛,皱着眉,做出努力回忆的表情,片刻后,他睁开眼,朝着右侧走去,走了几步后,摇了摇头道,“找不到……我当时完全没看见过这些藤蔓……我猜测,应该还有另外的入口,要不然刚才那个老头是怎么进去的?我那晚又是怎么进去的?我身上可是一点伤都没有。” 苏义想了想,朝正在观察藤蔓里面的情况的老邓大声道:“老邓,我们分头去找入口,你走那边,我和赵强走这边。” 老邓朝着苏义比出一个手势,便自顾自地朝右走去。苏义则和赵强朝左走去。 苏义走了许久,也没见到入口,他和赵强在树林内绕来绕去,绕的都有些迷路了,不知道这树林的地形构造到底是怎样的,他们明明是沿着一个固定方向在走,却仿似在绕圈子一样。看来,为了保护陵园,不让陌生人发现这里,吴村的人不仅选的位置很好,对于这片小树林也有特殊的构造,让人进来之后,完全失去了方位感,在没有熟人引导的情况下,想要深入到内部,相当困难。 要不是有那个老人的帮忙,他们即使找到了这片小树林,估计也会不了了之。 就在苏义不知道该往哪里走了的时候,老邓打来了电话,苏义急忙接听。 “臭小子……我找到入口了……”老邓的声音滋滋啦啦断断续续的。 “在哪?”苏义问。 “我给你……一个……定……你顺着……走……”老邓的声音忽大忽小,很难辨识。 挂断电话后,苏义过了好久才收到老邓发来的定位。苏义点开定位,里面的地图一直没有刷新出来,直到三分钟后才刷新出来一点,可图上却完全没有路线图和地理地貌,只有一个红点,应该代表着老邓当前所在的位置。 苏义沿着红点的指向开始走,走走停停了一段时间后,在地图上,他距离红点已经很近了,明明就在附近,可却没有见老邓的身影。他给老邓打电话,提示无信号。 不过,苏义毕竟是专业的刑侦人员,在地图定位失效后,他迅速判断周围环境,观察地面足迹,最终,他在不远处的地面上发现了几个新的鞋印,应该就是老邓的,接着他又在旁边的树木上发现了箭头的印痕,很可能就是老邓刻下的。 苏义顺着脚印和箭头的方向走去,走了一会后,足迹没见了,就在苏义不知该往哪里走了的时候,一个声音突然响了,在寂静的环境中听起来尤为响亮,将正在聚精会神思索的苏义吓了一大跳。 “谁?”苏义环顾四周,却没有看见人影。 第六十五章 遍地坟头 “臭小子,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那个声音再次响起,赫然就是老邓。 “老邓?你在哪?”苏义感觉声音应该不远,却环顾了一圈,却并未发现老邓的影子。 “半转身,往你的右手边看。”老邓的声音传来,“然后往前走,看到一处藤蔓没有?” 苏义顺着老邓的指引,走向了右侧的一处藤蔓,藤蔓挂在树上,垂落而下,不仅挡住了视线和去路,连地面都被覆盖住了。 “我就在里面。”当苏义走近后,老邓开口道,“看到我没有?” 苏义伸长脖子朝藤蔓里面望去,看了一会后,终于发现了老邓的身影,准确的说,是发现了老邓的一只眼睛,老邓除了眼睛之外,别的地方全被藤蔓的草叶给盖住了,只有一只瞪大的眼睛在闪烁,那眼睛几乎也绿叶融为了一体,要是老邓不说话,即使站在面前,也肯定发现不了他。 “你怎么进去的?”苏义问。 “从这里往前走,差不多二十几米之后,能看见一条缝隙,从那条缝隙,就能挤进来。”老邓道。 “里面是陵地吗?” “目前来看是的,不过我还没往里面去。” “好,那我这就过来。”苏义走了两步后,回头提醒老邓,“你不要乱跑,就在那里等着我,这里信号很差,我们尽量不要再分开了,刚才我没联系上你,还挺担心的。” “担心个屁!老子又不是第一天出警!别搞得我就像三岁小孩一样,再说了,要说担心,也应该是我担心你才对!”老邓嘴里嘟囔着,但从他说话的语气中却能听出一丝的笑意,想必苏义刚才的这番话,还是是让老邓心中一暖吧,不过,像老邓这种人,即使是心里感到开心,也不会说出来的,反而还偏偏会反着说。 苏义没再多说什么,只是摇了摇头,仿似对老邓的这番话颇不以为意一样。 往前走了二十几米后,果然看见了一条缝隙,当然,要不是老邓提醒在先的话,很难察觉得到,从缝隙的情况来看,似乎并不是人为弄出来的,应该是植被的成长过程中,自然而然形成的。 看来,这里也不是陵园的真正入口。可小树林一共就这么大,他们几乎绕了一整圈了,也没发现正经的入口,区区一个村落的陵园,至于保护的如此严密吗? 紧接着,苏义又想到了废弃公园的事,这片小树林怎么看都不像是废弃公园,难不成,这是陵墓的后方,真正的陵墓入口,也就是废弃公园的入口,在另外一边? 苏义觉得很有可能是这样的。要不然,以刚才那个老头年迈的躯体,不可能翻丘越岭到这里,而且,据江一墨自己的说法,他当时只是外出散步,偶然进入了公园,这说明通过正常的路应该也是能进去的,除此之外,赵强也说过,在白天的时候,公园内有一些大爷大妈在里面进行健身活动…… 苏义一边想着,一边从缝隙中钻了进去。当他钻进去之后,才想起赵强来,他急忙朝外望去,好在赵强一直跟在他身后,并未走丢,想必赵强也是不敢走丢,因为一旦走丢,不管他是不是故意的,都属于“逃犯”行为,对他的后续定罪可是极为不利的。 赵强跟在苏义后面,乖乖地钻了进去。 进入到藤蔓里面,树木便稀疏了许多,从树木的缝隙中往更深处看去,能看到一座座隆起的土包,应该就是吴村列祖列宗的坟头了。 说来也是奇怪,在外面的时候,苏义感觉一切正常,空气清新,心情舒畅,但进入到藤蔓里面,便感觉到了一丝压抑,而且,还隐隐闻到了空气中飘荡着一股奇怪的味道,他很快就意识到,那应该是香灰的味道,想必应该是有一些村民前来祭拜他们的祖先,烧纸上香所造成的。 苏义,老邓,赵强三人朝前走去。 走出树林区域,前方是一小块空地,种植着一些花花草草,还修了一道石头围栏,半米多高,应该是用来格挡一些小动物,或者是挡水流的。 他们跨过围栏,进入了陵地里面。 放眼望去,陵地的面积还真不小,一眼望不到尽头,但陵地的路面并不平坦,凹凸不平,也没有专门修过,还是土路,在低洼处还有积水流动,隆起的坟头起起伏伏,有高有低,分布也比较杂乱,有的地方坟头非常集中,看起来非常拥堵,有的地方则只有孤零零的一两个坟头,看起来孤单落寞。 苏义没想到陵地的面积竟然会这么大,他之前以为这里只是大吴村和小吴村两个村落的陵地,现在看来,应该不止,很可能还有别的,除非这两个村落非常大,人口数也非常非常多,才有可能。 坟头不仅高低起伏,而且有大有小,有的坟墓只有半米多宽,但有的坟墓却足足有两三米宽,有的坟墓简陋破旧,有的坟墓则宽大精致,立着非常高的墓碑,坟前还搭着遮雨的小棚子。 想必这些坟墓都是死者的后人自己花钱建立的,每家每户根据实际情况的不同,根据资金的多少,便建立怎样规模的坟墓,有钱的自然位置好一些,搭建的也精致好看,没钱的位置稍微偏远,搭建的简简单单,没有什么特殊装饰。 看来,死者不仅生前需要根据自己的钱多钱少来决定住的地方好坏,死后也同样由钱来决定沉睡的位置。所谓风水的好坏,其实也只是钱多钱少决定的而已。 苏义看着遍地的坟头,不禁陷入感慨。恍惚间,他有种来到了农村乱坟岗的感觉,不过,他还从未见过这种大型的乱坟岗,只见过零星的只有十几、几十个坟头的小坟岗,他实在想不到,在漠城市的郊区附近,竟然隐藏着这样一处“无人看管”的庞大陵地,要是被相关部门的好事者知道,说不定还会兴师问罪呢…… “这么多坟头……我们怎么找啊?”老邓的声音将苏义的思绪拉回了现实,只听他砸吧着嘴道,“再说了,我们到底该找什么啊?” 这个问题,其实也正是苏义想问的。在苏义听到老人说废弃公园是块墓地之后,他就将之前的推测全都推翻了,并试图重新理出一条新的思路,但截止到目前,他还没完全想通,他不知道这块墓地和他们现在掌握的那些线索到底有着怎样的联系,但他隐隐有种不好的感觉…… “臭小子,说话啊!我们该怎么找?又该找什么?”老邓大声问向苏义。 苏义停止思索,望向赵强:“赵强,想起什么来了吗?” 赵强自从进入这里后,整个人就瑟缩了许多,他缩着脖子,弓着身子,全身紧绷,就好像很冷一样,他听见苏义的话之后,愣了一下,然后才道:“我……我感觉这里……和我那天晚上看到的有些场景很像……” “比如呢?”苏义问,“哪些地方像?” “坟头……”赵强忽然打了一个寒颤,嘴唇不知为何,有些发青了起来,他低声道,“那天晚上,我在看见那团蓝色幽光的时候,也曾隐约看见一些隆起的土包,有的土包上空还飘荡着一些烟雾,我当时还觉得奇怪,以为是什么东西趴在地上……后来我回家后我也一直在想那些土包子到底是什么,直到现在,我看到这些坟头后,才忽然明白过来,我那晚看到的那些土包,应该就是坟头……” “为何你之前没说?”苏义皱着眉头问。 “我之前不知道土包就是坟头啊……就算我说了,你们也不会相信吧,肯定以为我看到的是幻觉之类的……”赵强一脸委屈。 “你好好回想一下,你当时的位置在哪,那团蓝色幽光在哪,黑影又在哪?”苏义沉声道。 “好……好……我这就想……”赵强深吸一口气,环顾四周,看了一会后,他踏步朝前走去,但刚进入坟头区域,他便迅速停住了脚步,又撤了回来,望着苏义,有些紧张地道,“我进去的话会不会有不好的影响……毕竟他很可能不想我带警察到这里来……哎呀,你看我这臭嘴,我不该说你们是警察的……呸呸呸!” 赵强一时紧张说漏了嘴,神情慌张地朝地上连着吐了几口唾沫,这时,原本一直缠在他手腕上的外衣忽然脱落了下来,掉在了地上,露出了他手腕上的手铐。说来也是奇怪,外衣缠的很紧,一路上爬坡穿林都没掉,偏偏在这时候掉了,而且还是在赵强没什么大动作的情况下掉的。 赵强本就是个迷信之人,为了彻底摆脱这件事,还曾专门回了一趟老家请高人做法,当他看见外衣竟然自行脱落后,立马联想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他往后退了一步,脸色煞白,嗫喏着嘴唇道:“我……我不该来的……他肯定不想再看到我了……他不想看到我……我不该来的……” 赵强重复着最后一句话,不停往后退,忽然见,他的后背撞到了什么东西上,吓得他惊叫一声,朝旁边跳开,就要逃跑。 第六十六章 寻找线索 赵强受到惊吓,拔腿就跑,却被老邓一把抓住衣领,朝他的小腿狠狠踢了一脚,赵强痛叫一声,栽倒在地。 “想跑?知道你的行为是什么性质吗?”老邓厉声道。 “我没想跑……我只是害怕……”赵强解释道。 “大白天你怕个屁!要是真有鬼,我们就不用破案了,直接让何维和黄婷的鬼魂来告诉我们是谁杀了他们不就行了!他们人都被杀了,可鬼魂呢?我怎么没见到!”老邓一脚踢在赵强屁股上,骂道,“窝囊废,大白天的吓成这样!真不是个男人!” “可是刚才的衣服……”赵强从地上爬起,全身沾满了泥土,他指了指地上的外衣,“衣服无缘无故掉了……怕是不好的兆头啊。” “屁的无缘无故!就是松动了,自然脱落!你刚才朝地上吐唾沫的时候,用力晃动手腕,这才导致衣服脱落,你就是自己吓自己!”老邓没好气地道。 “可……我能不能不进去啊……你们不信这种事,但我信啊,我老家那边全都信……而且你们没经历过那种事,我是真的经历过……现在想想当时的场景我都觉得头皮发麻……你们可不能害了我啊。”赵强一脸苦相,就差跪在地上求饶了。 “别废话!抓紧进去!”老邓可不信那一套,他见不得人变态猥琐,更见不得人胆怯懦弱,之前的快递员张福来他就非常反感,现在这个赵强也不遑多让,同样令老邓十分厌恶。 “我真的害怕啊……警察同志……”赵强还在往后退,眼圈都发红了,眼眶中仿似有泪水在打转,这还没让他进去呢,更何况还是在白天,他竟然都要被吓哭了。 “行吧,你可以不用进去,但你要帮我们回忆当时的情况,你大概在什么方位,以及当时具体的场景细节,好让我们找出到底是什么东西在纠缠你,这样我们也好帮你彻底解决问题,不是吗?”苏义知道让赵强进入到陵地里面确实有些难为他了,看他的精神状态,的确是被吓得不轻,如果强行让他进入,说不定真会让他精神崩溃,做出一些出格举动,反而会多生枝节。 “那……我再想想……”赵强听到可以不用进去后,立马往后退了两步,几乎是躲在了苏义身后,微微眯起眼睛,做出沉思回忆状。 老邓正欲出言骂赵强胆小鬼,被苏义抬手制止。 苏义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指了指四周。 老邓眉头轻皱,不由竖起耳朵来,倾听四周的动静,周围除了一些鸟叫声之外,没有其他声音,这种天然的寂静,就仿似置身深山老林中一样。 老邓听了一会后,连鸟叫声都仿似消失了,他不由低声问:“怎么了?” 苏义轻吸一口气,压低声音道:“咱们刚才说话的声音太大了,有点太吵闹,很容易被别人察觉,在事情没有查清之前,咱们还是要低调行事,不管怎样,这里都是墓地,出于对死人的尊重,我们还是得小点声。” 老邓努了努嘴,显然不以为然,不过他也并未多说什么,只是轻哼了一声,扭头遥望远方,似是想用目光寻找墓地的尽头。 赵强在思索了许久后,缓步朝右侧走去,但他还是没有走进墓地区域里面,只是在外围绕着走。苏义跟在赵强身后,一边观察四周,一边注意着赵强的举动。 走了一会后,赵强停下脚步,半蹲身子,似乎正在地上查看什么,看了一会,他站起身,指了指右前方,说道:“我觉得应该在那个方位……当然,我只是猜测而已,因为当时是晚上,在晚上看起来,和白天看起来相差太大了……” 苏义看着地面道:“你刚才在观察什么?” 赵强指着地上一小滩石子道:“当时我曾跪在地上过……地上有一滩石子,膈的我膝盖疼……我就挪动了一下……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这滩石子……” 苏义蹲在地上,捡起几颗石子来,观察片刻,石子很普通,拇指大小,上面布满泥土,看起来并未特殊之处。苏义又查看了一下周围,并未发现其他石子,只有这里有一滩,不知是作何用处。 苏义将石子捡起两颗来,用塑料袋装好,放在了兜中,准备回去让陆菲雪帮忙验一下。 “再好好想想,还有别的吗?”苏义道,“就比如石子这样的细节,越多越好,越细越好,任何一个细节都至关重要。” “没了……”赵强摇头,“实在想不起来了……” “那行。”苏义朝身后的老邓道,“老邓,你在这里看着他,我进去看看。” “我也去!”老邓说,然后瞪了着赵强,“你要么就跟着我们一起进去,要么我就把你拷在树上,你自己选。” “我……我……还是把我拷在树上吧……”赵强犹豫片刻,最终还是选择不进去。 老邓冷哼一声,拽着赵强的衣领,走到旁边一颗树便,打开赵强的手铐后,又将其和一根手腕粗细的树枝拷在了一起,并试着拉了几下,树枝晃动了两下,显然并不是很牢固,如果用力拉扯的话,应该不难掰断。 老邓对赵强道:“你也看到了,树枝并不粗,将你拷在这,并不是为了要将你困住,只是告诉你,你不能乱动,你要是敢试图逃跑,我饶不了你!” 赵强急忙道:“放心,我肯定不会跑的……我还怕你们跑了,把我丢到这里呢……” 老邓没好气地瞪了赵强一眼,然后便朝墓地走去。此时,苏义已经走入了墓地里面,正在赵强所指的方位寻找着。 老邓走过去之后,低声道:“什么情况?我们找什么?” 苏义眉头轻皱地道:“找线索,找踪迹,找能让我们展开推理的东西,哪怕是一片树叶,一张纸,一根木棍。” 老邓点了点头,不再说话,开始低头寻找起来,并时不时地回头看一下赵强,赵强一直在望向他们,见老邓回头,便主动晃一晃手,表明他非常老实,绝无逃脱之心。 两人围着坟头开始寻找,找了一会,也没发现什么异常之处。只不过,在其中一个坟前,有一滩灰烬,烧纸的灰烬,被雨水淋湿后,浸在了泥土中,老邓一不小心,踩了个正着,踩的满脚都是灰,他低声骂了一句“晦气”,转而望向坟头。 坟头的牌子上写着:李翠,享年65.老邓大致看了一眼死亡时间,是在十二月份,也就就是说,最近这几天并非李翠的忌日。 不知道这个李翠是不是不久前来这里上坟的老头的妻子。不过从灰烬浸在土中的程度来看,应该不是最近两个小时内烧的,很可能是昨天烧的。 老邓拿出手机,将坟头的墓碑拍了一张照,同时将脚下的灰烬也拍了一张照。 不管怎样,在非逢年过节的时候,出现在这里上坟烧纸,都非常可疑,除非是忌日。 另外一边,苏义也在观察坟头,有的坟头草很高,有的则没有草,一般来说,即使位置再好的坟子,周围的草,尤其是坟头上的草,都是不能随便拔的,那很可能寄托着一些死者在现世的愿景等等……这些内容,是苏义小时候听奶奶说的,奶奶是乡下人,苏义经常到乡下玩,大部分时间都是奶奶在带他,所以对乡下的一些民俗也是知道一些的。 在农村人的认知后,和死人有关的东西,尤其是阴宅,也就是坟墓,是非常重要的,不仅和死后的生活有关,也和死者后代的发展息息相关,正是因此,乡下人对于祭祀等传统事宜,一直保持着很高的热情,且对于人死后的一些事,持有很深的敬畏,这一点,在城市人身上,比较少见。 苏义小时候对于这种事也很信的,但自从上了高中,然后又读了大学,并学了刑侦之后,他就逐渐不信这种事了。截止到现在,他已在警局内实习了两年多,见了一些血腥的杀人案,听了一些外表看似匪夷所思实际逻辑明确的诡异传闻,并对当今社会有了全新的了解,苏义相信,在这个世界上,在阴暗的角落中,人,是比鬼更加可怕的生物。也正是因此,他宁可相信有“装鬼”的人,也不相信有“作妖”的鬼。 不知不觉间,思绪再次飘远,苏义深吸一口气,拉回思绪的同时,望向老邓,老邓正在右边不远处,踩在一座坟头上,观察坟子顶端,不知在干什么。 苏义低头看了一眼时间,此时已经十二点过了。 半天时间又没有了,他们光是找这块陵地,就花费了二个多小时的时间。 但现在陵地是找到了,可接下来呢?接下来又该怎么办?难不成他们真的要在这漫山遍野的坟头中,像碰运气一样地找线索? 苏义觉得这样做并不高效,且随着时间的流逝,反而会让他们失去主动性,只能被动等待和发现,这可不是苏义的作风,他喜欢主动出击。 “为什么会是坟地呢?”苏义皱着眉头,暗自思忖。 这个问题,他一路上都在思索,现在还没得到答案。 一个个的坟头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它们也没法告诉苏义答案。 答案,只能苏义自己去寻找。 第六十七章 奇特之墓 苏义站在墓地中,环顾周围一个个的坟头,不由想起了江一墨和赵强的遭遇。 江一墨是在废弃公园附近,也就是这块陵地的附近散步时摔倒昏迷,而后看见一团黑影和他讲话,晚上又做梦,被那团黑影托梦,让他代笔完成小说。 而赵强,则是在半夜前往网吧,迂回绕路的过程中,迷失了方向,迷迷糊糊走进了陵地,看见了一团黑影,在意识不清醒的状态下,和那团黑影达成交易,给江一墨发送邮件。 这其中,到底有着怎样的联系? 黑影到底是什么?如果是人的话,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他又是用什么样的手段迷惑江一墨和赵强的? 苏义绞尽脑汁思索着,他原本以为找到事发地点后,事情就会明朗一些,但没成想却愈发迷惑,所有线索都指向了这片陵地,但又全都中断,他们想要凭空找到那团黑影,难上加难。 蹲点?苏义想到了这种方法。 可在这样的地方蹲点,怕是他们最容易被发现。 而且,他们突兀地出现在这里,应该早已引起黑影的注意了。 苏义越想越觉得复杂,越想越觉得怪异。太阳穴又开始隐隐作痛了,苏义用力按了几下,闭上双眼,强行清空自己的大脑,将注意力集中到当前的事情上来。 睁开双眼后,苏义看见老邓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面前,正用疑惑的眼神看着自己。 “臭小子,你怎么了?”老邓问道。 “没事……就是头有点疼,老毛病了。”苏义说。其实这并不算是他的老毛病,只能算是他最近这段时间才患上的新毛病。 “年纪轻轻的,搞的一身病,这样不行啊,你还是要爱惜身体啊。”老邓煞有介事地摇了摇头,一脸的关切,但苏义怎么看,都觉得老邓像是在幸灾乐祸。 “行了,我没事。你那边发现什么了没有?”苏义问道。 “没有,遍地都是坟头,能发现个啥啊,最多能发现个鬼!”老邓似乎觉得这句话有些晦气,不由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 “要是能发现个鬼就好了。”苏义环顾四周,漫山遍野,一个人影都没有,“鬼肯定知道我们要做什么,说不定还可以给我们指点一下。” “你个臭小子不会是个怀疑论者吧?” “不是,我是个无神论者。” “那我看你不太坚定啊。”老邓嘴角一翘,指了指自己,自豪般地道,“实不相瞒,我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很坚定很坚定的那种哦。” “那晚去江一墨家搜查,我看你被吓得不轻啊,坚定的无神论者是不可能害怕的。”苏义立马拆穿了他。 “信仰是信仰,和害不害怕没关系,信仰是一种立世方式,害怕则是一种生理本能,当我害怕完了之后,我就知道我不该害怕的,我就知道我所害怕的东西其实根本就不存在,只是我自己的想象而已,这才是坚定的无神论者。”老邓又开始说一些听起来很有道理,但实则就是胡说八道的话了。 “行了,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苏义不想和老邓胡扯。 “好嘛,那你说我们该怎么办?”老邓指了指四周,“这里到处都是坟头,我们该咋整?总不能半夜三更蹲守在这,等着那个黑影出现吧。” “这个方法我刚才想到过,如果实在不行,今晚我们就呆在这。”苏义道。 “什么?!”老邓看着苏义一脸认真的表情,知道他没有开玩笑,老邓呲了呲牙道,“臭小子,你可别折腾我了!” “你小点声行不行,就怕那个黑影不知道咱们要蹲点?”苏义出言提醒。 “反正我不蹲,要蹲你和小姜蹲,我看他巴不得和你蹲呢!”老邓背着双手,面向另外一个方向,仿似不想让苏义看到他脸上的表情一样。 “再找找吧。”苏义也不想蹲点,他轻吸一口气道,“看看能不能发现别的线索。” 不待老邓说话,苏义便朝着另外一边走去了。 老邓一边拍打着身上的尘土,一边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现在,除了寻找之外,没有其他办法,苏义只希望在寻找的过程中,思路能理清一些,现在他有很多事想不明白,也就搞不清接下来到底要怎么查。 寻找不是为了寻找,实则是为了给他一个思考的空间和契机。 走了一会后,苏义无意间发现了一处插着香的坟头,一把香插在坟前的一个小坛子里,燃烧了一半多,还有一小截没烧完,但并非是因为被雨浇灭的,像是自然熄灭的,而且,看地上的烧纸灰烬,也并未被浸在泥土中。 苏义蹲在坟前,观察片刻,意识到不久前应该有人来这个坟头前上过香,他看了一下墓碑上的字:吴华,男,享年78岁,死亡日期XX年8月19号。 “8月19号……”苏义立马意识到,这个日期正是今天,也就是说,今天是这个人的忌日。 “怪不得有人上香呢,原来是忌日……”苏义立马想到了那个老头,但按照老头的说法,他是来给老伴烧纸的,他老伴应该是个女的,但墓碑上的人,却是个男的,看来,今天,除了老头之外,还有另外的人来这里上香烧纸了。 是巧合吗?还是有着别的联系? 苏义一边琢磨着,一边仔仔细细环顾墓地周边,依然没看到任何人影。 随后,苏义将墓碑的一些基础信息记录在了本子上,留作备用。 继续查找,无意间的一瞥,苏义看到了右侧不远处的一块墓地有些奇特。 在那块墓地的周围五米内,并没有其他墓地,使得这块墓地看起来有些孤零零的,当然,这种情况在整个墓园内也并不罕见,之所以让苏义感到奇特的,是因为这块墓地的坟头上,挂着一些白色的条幅之类的东西,那些条幅在风中晃动着,带着一丝诡异气息。 苏义走了过去,从远处看的时候,那些白色条幅看起来有些诡异,但从近处看,便能清晰地看到,那就是一些普通的白布,白布挂在木棍上,木棍插在坟子四周的土中。 苏义记得,小时候在农村,有人家里出殡,也经常会弄一些幡布之类的挂在坟头周围或是灵堂周围,据说是为了引魂,当然,也可能是有其他用途,苏义对这些内容只是道听途书,肯定不完整,也不精确。 苏义围着这个墓地看了一圈,除了那些白色幡布之外,并未有其他奇特之处。 他又看了一眼墓碑,墓碑上的字迹有些模糊,他只能看清第一字是吴,第二个字是德,第三个字实在太模糊,完全看不清。 苏义读着墓碑上的碑文,在享年那一列,他看到一个模糊的数字:五十八。 看来这个吴某寿命不长,就是不知道死亡原因是什么了。 不知为何,苏义总感觉这个墓碑有点奇特,但除了幡布之外,近距离观察,也并未发现奇特在哪。是位置吗?是幡布吗?还是墓的朝向?亦或是墓的形状? 苏义托着下巴,站在墓前三米远的地方,一动不动地观察墓碑,想要找出它到底特殊在哪。 就在这时,一声惊呼忽然响起,是老邓的声音。 苏义扭头望去,发现老邓正在不远处的地方惊声呼叫,好像见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怎么了?”苏义一边朝老邓的方向走去,一边开口问。 “操!”老邓大叫一声,急忙跳开,慌里慌张地朝苏义跑来。 第六十八章 废弃公园 见老邓慌里慌张地朝这边跑来,苏义不由警觉了起来。 “老邓,发生什么事了?”苏义下意识地半弯腰,右手放在枪套上。 “有蛇!这里竟然有蛇!我刚才差点踩到!”老邓一口气跑到苏义身边,一边甩着自己的脚,一边大声道,就好像他的脚上正缠着一条蛇一样。 “一条蛇就把你吓成这样?老邓,你不是在逗我吧?”苏义直起身子,望着老邓,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很粗的蛇,而且脑袋是红色的,一看就是剧毒蛇,刚才昂着头跐溜一下从我脚边窜过去,要不是我躲闪及时,此时怕是都被咬了!”老邓呲着牙,一脸的心有余悸,“说出来就不怕你笑话,我从小到大,最怕的东西就是蛇了,我八岁那年还被蛇咬过呢,虽然不是毒蛇,但也在我幼小的心灵上留下了阴影,直到现在,我看见蛇就怕的不行!” “这样说倒还情有可原,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嘛。”苏义不再说老邓,捡起地上一支木棍来,一边拨弄着两侧的草丛,一边朝前走。苏义心想如果是毒蛇的话,那最好还是赶走,或者打死,不然在这样的地方,很容易伤到人。 可一直走到老邓刚才大呼小叫的地方,也没找到蛇的踪迹,两侧也并未看到草丛晃动的迹象。 “蛇在哪?”苏义回过头来问老邓。 “我哪知道。我只看见跐溜一下窜进旁边的坟头上去了,怕不是钻进棺材里,去吃尸肉了吧!”老邓一边说着,一边朝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 “不要大惊小怪的了,你既然这么怕蛇,就不要在这里呆着了,这里是坟地,有些人来祭祖,会在坟前放一些食物,这些蛇估计是闻着味来的,有一条,就会有第二条,说不定还有蛇窝。所以你还是先出去吧。”苏义走向老邓,边走边道。 “你个臭小子这是吓唬我啊!老子是被吓大的吗?”老邓翘起嘴来,本想再争辩几句,但眼睛瞟见了不远处一团草丛在晃动,他急忙闭上嘴巴,往后缩了缩。 “别说废话了,快出去吧,万一真有毒蛇,咬到你,我还得把你送往医院,我们的时间就全浪费了。”苏义走到老邓跟前,将树枝递给老邓,“拿着,遇到蛇,用力挑,将其跳到空中,它就失去攻击力了。” 这一次,老邓没有拒绝,老老实实将将木棍接了过来,虽然他很不想出去,但他更不想被蛇咬,犹豫片刻后,最终他还是选择走了出去。 老邓朝外走去的过程中,望向赵强的方向,一看之下,不由吃了一惊,赵强没见了!不过,当老邓快走两步后,才发现赵强并没脱逃,只是坐在了地上而已,他的手依然举着,手铐将他的手和树枝拷在一起,往下滑了一些。 “他娘的,吓老子一跳!”老邓自语一声,大跨步朝外走去。 老邓离开后,苏义又在墓地中找了许久,也没找到什么具体的东西。 墓地内大部分都是一些枯草之类的,有个墓前摆放着数个发霉的苹果,还有一个墓前有半只鸡腿,许多虫子正攀爬在上面,啃噬着已经早已没有肉的骨头。 苏义也是走累了,不由抬起头,望向墓地尽头,之前他站在边缘区域的时候,完全看不到尽头,现在,他站在墓地中央,就能看到尽头了,还有差不多一公里左右,应该就是尽头,尽头处能看见一片小树林,跟他们进入时的那片树林很像。 苏义决定走到尽头处去看一看,说不定能发现些什么。他回过头,看到了老邓的身影,老邓正倚在树上抽烟,赵强似乎正在和他唠嗑,两人便抽烟边聊天,看起来倒是有些惬意。 “老邓,我去对面看看!”苏义大声道,“你要不要去?还是在这等我?” “墓地对面?”老邓大声回应着,“在哪?” “差不多一公里吧,在我这才能看到。”苏义指了指尽头处的方向。 老邓没有说话,而是将烟头扔掉,和赵强说着什么,但赵强用力摇头,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显然是不想进入墓地。 “我自己去吧!”苏义知道老邓是在劝说赵强一起进去,但赵强就算在外面都吓得不轻,肯定不敢进,纵然老邓出言威胁,都不敢,苏义大声喊道,“你们在这等我,不要乱走,我去看一眼就回来!” “这个窝囊废不敢进!我也没办法!”老邓拍打了一下赵强的脑袋,后者缩着脖子,任老邓拍打,也不敢反抗。 苏义朝着墓地的尽头走去,走了差不多十分钟,便来到了尽头处。 尽头处围着一圈栅栏,苏义从其中一个缺口走了出去,前面是一片树林。 树林浓密,枝繁叶茂,与他们进入时的那片小树林不同的是,这片树林内没有藤蔓荆棘之类的东西,想必那些前来祭拜祖先的人应该都从这里进入的。 不过,那个老头为什么会走上那条路呢?如果他是从这里进入的,也应该从这里出去才对……不过,如果他老伴的墓在另外一边的话,他是有可能从这里进入,顺便从从对面出去的。 苏义在小树林中穿梭,走了一会,便到了树林边缘,在树林外面,有一大片草丛,草丛无人修剪,已经长到一人多高,苏义踮起脚尖,隐约能看见草丛对面是一片空旷之地,如果他猜的没错,对面应该就是那个所谓的废弃公园了。 苏义弯下身,钻进草丛,拨开草木前行。 走了十几米,便钻出了草丛,面前是一条石板路,周围有一些花花草草,但都不高,不远处有几颗孤零零的树木,再往远处,则似乎有一个湖泊,在湖泊旁边,有一些老年人正在做健身活动,能隐约听到他们交谈的声音。 毫无疑问,这就是那个废弃公园了。 江一墨就是在这里散步晕倒的。 苏义拿出地图来,想要找到江一墨晕倒时的准确位置,他一边观察着江一墨在地图上标出的位置,一边用手机地图进行导航。 找了一会后,他来到了那片区域,这里距离他出来的地方并不远,环顾四周,也并未发现特殊之处,只有些石头堆成的花坛散落在路边,无人管理。 苏义记得江一墨当时说过他是被什么东西给绊了一下脚踝,然后摔倒的。 苏义一边走着,一边观察地面,除了一些小石头和纸屑垃圾之外,并未发现别的东西,当然了,距离江一墨在这里摔倒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月的时间,就算是当时有痕迹,经过了这么长时间,也早就没有了。 找了一会,什么都没找到。 苏义坐在旁边的花坛上,看着眼前的景物,陷入了沉思。 “如果这里有摄像头就好了。”苏义心想,同时抬起头,打量上空。 这里没有路灯,也没有电线,更没有摄像头。 不过,这里没有,不代表周围没有。 苏义起身,走到了湖泊附近,询问了几位正在活动身体的老人,问他们公园的出口在哪。老人告诉苏义后,他沿着所指的方向走去,走了一会,便看到了出口。 这个公园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大。 公园出口是一道铁门,铁门大开,门轴锈迹斑驳,门把手上布满灰尘,看得出来,这扇铁门已经很久都没有关上过了。 这样一个没有路灯,没有其他娱乐设施的废弃公园,确实也没有关门的必要。 门口处的墙壁上贴着一则告示,告知这是一个无人看管的公共场所,出了任何事,后果自负。告示上留的电话,是当地的派出所电话。 走出大门,前面是一条林荫小路,沿着小路往前走,几十米后,有一个拐角,从拐角中出去,便进入了主路,在主路上,开始有路灯,开始有一些基础的生活设施。 苏义在前方不远处的路灯旁边,看到了一个监控摄像头,走近后,他察觉到这个摄像应该是坏掉了,不过,为了确定一下,他准备等会去一趟派出所。 这条路是进入废弃公园的一条必经之路,任何人想要进入,都必需从这里。只要这条路上有一个摄像头能用,就可以查到江一墨那晚是不是真的去散步了,以及,在江一墨进出废弃公园前后,是否有另外的人跟着他进出。 一路走到这,苏义全身都走的大汗淋漓了,此时精神稍微放松下来,饥饿感便如潮水一般涌来,迅速将他淹没,他感觉到胃部传来了一阵绞痛,再看时间,此时已经快到下午一点钟了。 苏义从早上七点吃了早饭后,已经将近六个小时没吃东西了。 前方不远处就有一家餐馆,苏义决定先去里面吃点饭,否则万一胃疼的厉害了,也会影响查案进度。 又饿有渴的苏义,一边朝着餐馆走去,一边掏出手机给老邓打电话,但却没有打通,看来老邓所在的地方信号依然很差。想了想,苏义给老邓发了一条定位,并说如果饿了就来吃饭,实在过不来的话,就原路返回,一点半在嘉兴网吧门口汇合。 发完消息,苏义便走进了餐馆。 上菜后,苏义一阵狼吞虎咽,结账的时候,他看到了收银员电脑屏幕上的监控画面,不由问了一声:“门口有监控摄像头吗?” 收银员看了看苏义,说道:“有,怎么?” “暂时没事。”苏义说,“有事我会来找你。” 收银员一直目送着苏义离开,一脸的狐疑。 苏义离开餐馆,顺着手机地图的导航,直奔嘉兴网吧。 从这个地方距离嘉兴网吧倒也不是很远,和他们从背面进去的距离相差不多。 走了二十来分钟,苏义来到了嘉兴网吧楼下,却没见老邓的身影。 给老邓打了一个电话,也没接通。 “不会还在小树林吧?”苏义自语道,“难道他还没收到消息?不可能啊。” 苏义眉头轻皱,一边观察四周,一边又给老邓打了两个电话,还是没接通。 苏义深吸一口气,在附近转了一圈,又问了问饭店的老板,描述了老邓和赵强的体征,老板说没看见。苏义知道自己必须要再走一趟了,他心想自己为了节省时间,从正门直接回来,却不成想因此反而还是浪费双倍的时间。 决定之后,苏义便也不再懊悔,踏步往前,朝着他们之前走过的那条路走去,可刚走了几步,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呼叫。 苏义迅速听出来,这声呼叫是赵强的。 呼叫中透出一丝惊慌。 第六十九章 压力感悟 就在苏义准备再走一趟小树林的时候,一声呼叫忽然响起。 苏义迅速听出,这声呼叫是赵强的。 他急忙扭头,顺着声音来源的方向望去,第一眼,他没有看到人,但第二眼,凭借着作为刑警的敏锐直觉和出众的侦查能力,他看到了一个黑乎乎的阴影,阴影的位置在饭店一楼最里面靠窗的地方。 苏义大跨步走进了餐厅,朝着靠窗的位置快步走去,走过一道回廊后,他便看到了正坐在桌边的老邓和赵强。 当老邓看见苏义后,先是朝着苏义咧嘴一笑,然后一巴掌拍在了对面赵强脑袋上,骂道:“你个窝囊废,谁叫你出声的?!让臭小子多跑一趟不好吗?他把我们扔在坟地里,自己去外面吃好吃的,你心里舒坦?!” 赵强嘿嘿直笑,不敢反抗。 苏义听明白了,老邓这是在埋怨他呢。想必在小树林中等待的过程中,老邓早已饿的不行了,只能靠抽烟维持体能,可越抽越饿,饿的他两眼冒金星,就在那时,他收到了苏义的信息,说准备去吃东西,让老邓要么来和他一起吃,要么原路返回……老邓收到信息后,肯定将苏义一顿臭骂,然后二话不说,拎着赵强便火急火燎地原路返回到了嘉兴网吧楼下。 当苏义来到这里的时候,老邓肯定第一时间就发现他了,可却没有招呼苏义,并且还让饭店老板配合演戏,想必就是要让苏义找不到他们,然后再白跑一趟小树林,解解心头的闷气,不成想赵强这个胳膊肘往外拐的,竟然看见苏义要离开的时候,大喊了一声。 怪不得苏义在询问老板的时候,老板面带笑意呢……要是苏义当时再警觉一些,敏锐一些的话,从这些细节中应该也能发现。 由于赵强的一声呼叫,老邓的“报复”计划,彻底泡汤了。 苏义来到桌前,看到桌上只有茶水,再看老邓面色发青,嘴唇发白,应该是还没有开吃。 “如果赵强不叫我的话?”苏义坐在椅子上,望着老邓,问道,“你真的要让我再跑一趟?” “那不是废话嘛!”老邓喝了一大口茶水,怒声道,“你自己是吃饱喝足了,你看我们两个,脸都被饿绿了!” 苏义知道老邓没说实话,如果他真的原路返回,估计老邓会在中途给他打电话让他回来的。通过这几天和老邓的密切接触,他对老邓也有了更深的理解,老邓这个人,最喜欢嘴上一套,实际一套了,也就是口不由心。 而且,通过这几天的观察,苏义发现,老邓虽然有时候嘴确实很碎,说的话也确实不好听,动不动就发脾气,还喜欢炫耀自己贬低别人,但在内心深处,老邓其实是一个善良的人。 “臭小子,这么看着我干啥?”老邓见苏义一直望着他,眼神中带着一丝极为罕见的柔情,老邓缩了缩脖子,呲着牙道,“你一个大老爷们,别这么看我!看小姑娘去!” 苏义扭过头去,不再说话,只是轻笑了一声。 不知不觉间,案件的压力也在和老邓的交谈中缓解了许多。在来这的路上,苏义一直愁眉不展,因为后续的工作他也没个准普,不知道该如何展开才最高效,毕竟现在他们还只剩下一天多的时间了。 饭菜很快就上来。老邓和赵强风卷残云一般,将桌上的几个菜全部吃的一干二净,就差直接舔盘子了。 等菜的时间二十分钟,吃饭的时间只用了三分钟。 三分钟后,两人便已水足饭饱。 老邓靠在椅背上,点上一支烟,眯起眼来,惬意地抽着。 赵强则是打着饱嗝,拍着肚皮,一副累坏了的模样。 此时已经过了饭点,饭店内人并不多,太阳不知何时从云层后面露出了半张脸,金黄的阳光洒向人间,透过窗玻璃,照进饭店内,照在他们三人的脸上。 在这一瞬间,苏义感觉自己一直以来的那种紧张感和压迫感消失不见了,他长吁一口气,靠在了椅背上,眯起眼睛,感受着阳光在脸上轻柔抚摸的温暖舒适感。 这样的闲暇时光,对于他们这种一线刑警来说,实属难得。 迷迷糊糊间,苏义不由想起了雷队长早上时和他说过的话,雷队长说:压力的来源并不是时间,而是人。 是的,其实不管事情能不能办成,不管结果最终如何,压力始终都在那,就如同一座大山,横亘在心中,有些人选择视而不见,选择活在当下,化压力为动力,于是大山变成了青山,不仅身体放松了,心中还多了一道靓丽风景,而有些人则视压力为洪水猛兽,时时刻刻将压力挂在心头,感觉活着就是为了解决压力本身,他们被压力囚禁了,被压力奴役了,成为了压力的俘虏,压力不仅是他们心中的一座山,还是一片干涸的荒漠,不断汲取着他们内心深处的水分和养分,让他们日益干涸,最终不堪压力,身心崩溃。 同一件事,看待的角度不同,结果自然就不同。 当苏义重新睁开双眼的时候,太阳已经再次被阴云遮住,刚才短暂的阳光乍泄,仿似幻觉一般,透出一股不真实感。不过,阳光或许是假的,但带给苏义的感受却是真实的。 苏义看了一眼时间,一点二十分,他应该小憩了差不多十分钟。 这十分钟虽然短暂,却让苏义感觉身心舒畅了许多,目标明确了许多,体能也充沛了许多。 事情尚未结束,他们的路才刚刚开始。 苏义深吸一口气,感觉之前模模糊糊的思路逐渐清晰了起来。果然,在压力减少,情绪稳定的情况下,思维就变得愈发敏锐了。 椅子上的老邓已经睡着,并且传来了轻微的鼾声,手中的烟已燃烧殆尽,烟灰半指长,挂在烟蒂上。 “老邓,干活了。”苏义轻拍了一下老邓的肩膀。 老邓嘴里嘟囔了两声,睁开眼,含糊不清地道:“怎么?” 苏义重复了一声:“起来干活了。” 老邓伸了个懒腰,连着打了几个哈欠,一句话没说,起身就朝外走去。 “老板,里面的人结账。”老邓走到门口处,和老板说了一句,便径直走了出去。 苏义苦笑一声,摇了摇头,最终还是把账结了。 下午两点,苏义和老邓赶回了警局。赵强被重新关了起来,这一次的行动,他算是非常配合了,也帮了一些忙。苏义向赵强承诺,会在结案的时候,和检察官如实说明,应该可以帮赵强减刑很多,再者说,赵强毕竟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利用的,如果情节不是很恶劣,本身就不会关太久。 回到办公室,苏义将姜瑜叫上,和老邓一起,三人开了一个简单的小会议。 会议的主要内容是明确下一步他们该做什么。 苏义将目前掌握的所有线索进行了汇总,现在所有线索全部指向吴村陵园,江一墨和吴强都是在陵园附近被神秘黑影“蛊惑”,然后做出一些被动行为的。 这些线索都表明,神秘黑影就是杀害何维和黄婷的幕后真凶。 可是,截止到目前,除了吴村陵园外,他们并未掌握其他有关神秘黑影的任何信息,他们不知道神秘黑影到底是什么,也不知道其活动范围在哪,而且,吴村陵园内和外面的废弃花园都没有监控摄像头,想要直接找到其踪迹,非常困难。 “刑侦学上有一句老话,叫大胆猜测,小心求证。”将所有线索汇总陈述后,苏义环顾老邓和姜瑜,说道,“来,说说你们的想法。” 第七十章 调整思路 面对苏义的询问,老邓和姜瑜都低着头,一声不吭。 “来,老邓,你先说。”苏义指了指老邓。 “这个嘛……我觉得吧,这事有点怪……”一到分析案情,推理走向的正经时刻,老邓就开始支支吾吾了,平时那股子耀武扬威,谁都不怕,说什么都能插上一嘴的劲头完全没见了。 “怎么怪了?”虽然知道老邓说不出什么高见来,但出于尊重和死马当成活马医的心态,苏义还是追问了一声。 “假设,江一墨和赵强说的都是真的,当然,从目前来看,他们说的大概率是真的——”老邓轻咳一声,摆出一副认真脸,继续道,“那么,也就是说,在吴村陵园附近,有个什么东西能够短暂地控制人的心神,这个东西可能是人,也可能是某种动物。” “动物会写人设,会写大纲?”苏义立马反问。 “这个嘛……我又不是说普通的动物,肯定不是一般的动物,当然,动物的概率比较小啦,主要还是人。”老邓的发言本身就有很大的漏洞,苏义一拆穿后,老邓的脸便有些发红了。 “你的意思是,有人在那样的地方,用某种给我们并不知道的特殊手段,分别迷惑了江一墨和赵强,是这个意思吧?”苏义反问道。 “没错……”老邓含糊地答道,托着腮帮,眉头轻皱,一副认真思索的模样。 “好。既然你觉得是人为搞鬼,那我们就顺着这条思路提出第一个问题,他为什么会在那里?”苏义问。 老邓抿着嘴,沉默不语,不知是没想好,还是不愿回答。 当苏义目光扫到姜瑜的时候,姜瑜咽了一口唾沫,轻声道:“我觉得……那个人应该就住在公园附近,那个公园是废弃的,里面没有摄像头,晚上应该也没什么人……选择在那样一个地方提前设下陷阱,不容易被别人发现,事后也不会留下痕迹……从犯罪行为上来看,那里是一个实施犯罪的完美地点……” 苏义点了点头,鼓励般地道:“你的分析很有道理。” 尔后,苏义继续道:“那我们顺着这条思路,继续往下推演,那个人既然住在公园附近,那也就意味着他不可能住在墓地里或公园内,而是在外面,对不?” “肯定是墓地外啊,谁会住在墓地里呢?难不成……”老邓呲了呲牙,后半句话没说出来。 “既然是墓地外,那他肯定就要进入墓地,或者出来墓地,虽然废弃公园和吴村陵园里都没有摄像头,但在外围是有摄像头的,他不可能凭空出现,也不可能凭空消失,我们圈出一个范围来,在那个范围的所有交通要道上寻找有效摄像头,在江一墨和赵强出事的时间范围内,排查录像,找到可疑人员——”苏义一口气,环顾老邓和姜瑜,“这是不是一种方法?” 姜瑜急忙点头:“是一种方法……” 老邓咧嘴道:“是个比较笨的方法,因为时间不固定,路线也不固定,排查起来,只能靠碰运气。” 苏义望向老邓:“但总归是一种办法对不?那个人选择在那样一个地方实施犯罪行为,肯定具有一定的反侦察能力,不可能在现场留下太过明显的痕迹,而且现在都已经过去几个月了,就算当初有,也早被雨水冲刷没了。而且,现场我们已经实地考察过了,不管是陵地还是公园,都没发现具体线索和可疑物件。” 老邓撇嘴道:“是的,所有线索全部集中到那,然后全部中断了……” 苏义点了点头道:“除了排查监控录像外,还有实地走访摸排,向公园内的活动人员询问,向周围的居民询问,看是否有可疑目标,看是否有目击者看见当时的情况等等,这个比监控排查还要浪费时间,我们现在时间非常有限,人员也有限,这种方法几乎行不通,但,不管怎样,都要试一下。” 老邓抿着嘴道:“没错,肯定要试试的。有些案子的线索,都是在不经意间从民众口中得知的。” “然后,便是最重要的一点。”苏义用笔在本子上敲了两下,说道,“吴村陵园。吴村陵园出现在那,肯定不是偶然。江一墨是在陵园的正面入口处被蛊惑的,而赵强则是在陵园背面的入口处被蛊惑的,这充分说明,那个蛊惑江一墨和赵强的人,活动范围主要是在陵园周边,围绕陵园一圈,而不是在公园内,如果只是在公园内,就不可能到陵园的背面去,因为陵园的正面距离背面足足有一点五公里,是一段相当长的距离。” “没错……”老邓点了点头,以示赞同。本来苏义是让老邓推测的,但说着说着,便成了苏义说,老邓听了。当然了,以老邓的逻辑分析能力,推测到最后,不仅推不出个所以然来,说不定还得他自己给推进去。 “那么,吴村陵园本身,就是很重要的一条线索。之前我们回答过一个问题,那就是为什么那个人会选择在废弃公园内实施犯罪行为,是因为那里能避开眼目,是个完美地点对吧。那么,顺着刚才的思路,我们再问一个问题,为什么他会在吴村陵园周围活动呢?为什么不是别的陵园?为什么不去别的废弃地点?要知道,在郊外,没有摄像头的地方可并不少见。”苏义问出这个问题后,随即望向了姜瑜。 姜瑜思索片刻,说道:“或许……这个吴村陵园对他有着某种特殊的意义。一般来说,犯人选择在某个地点实施犯罪,除了反侦察的原因外,还有一种,是那个地方寄托了他的一种情愫,或者那个地方对他有着心理层面上的特殊含义。” “嘿!看不出来啊,你小子竟然还懂犯罪心理?”老邓瞥了姜瑜一眼。 “大学时候选修过……”姜瑜脸色微微发红。 “我还以为是这几天跟那个大犯罪心理师袁有铭学的呢!”老邓揶揄道,“我看你天天跟他形影不离的。怎么,今天他没来吗?” “他来过一次了,又走了,说是有急事要处理……下午应该还会来吧。”姜瑜说。 老邓似乎还要说什么,被苏义抬手制止。 苏义知道,要是任由老邓说下去,话题不知又被引到哪里去了。 苏义望向姜瑜,说道:“你刚才说的很对,那个吴村陵园很可能对犯人有着某种特殊意义,当然,这只是我们的推测。那我们顺着这个思路,继续往下推演,那个陵园对他有着怎样的意义呢?小姜,你来说。” “我觉得吧……陵园这种地方很特殊,是埋死人的地方,若是某个陵园对活着的人有特殊意义的话,应该便是里面埋着的人和他有某种不同寻常的关系,比如至亲好友等。”姜瑜说话声音不大,但分析的倒是头头是道。 老邓咧了一下嘴,似是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呲了呲牙,没说出来。 “很对。那我们接下来就顺着这条线索去找,陵园内都是死人我们没法找,我们就去陵园外找——老邓,我们该去哪找?”苏义忽然问向老邓。 “啥?”老邓刚才稍微有些走神,有些茫然地抬起头,那感觉就像是上课睡觉被老师忽然叫了名字的学生一样。 苏义将刚才的问题又重复了一遍。 “去哪找……”老邓皱着眉头,喃喃低语,却回答不上来。 “老邓,你真应该多动一下你的脑子了,其实,你不是不会推理,你只是懒得动脑而已。” “放屁!我就是不会推理——”话一出口,老邓就知道说错了,他急忙咳嗽两声,说道,“我确实是有点懒了,并不是不会推理,这点我承认……我的推理能力其实还是非常不错的,年轻时候还拿过学校的推理大赛三等奖呢。” 面对老邓的自吹自擂,苏义置若盲闻。 “小姜,告诉我们答案,我们该去哪里找?”苏义望向姜瑜。 姜瑜托腮沉思着,片刻的沉默后,他才抬起头,目光闪闪发光地道:“吴村!” 第七十一章 紧急换衣 经过一个简单的会议商讨后,苏义定下了后续的行动方案。 首先,是排查江一墨在公园中昏迷当天晚上的监控录像,走访当地居民,询问神秘黑影相关的信息,说不定当地人对神秘黑影早有耳闻,那样他们就会有新的线索。 其次,是走访吴村,到吴村内询问相关负责人员,比如村支书、村委会成员等,和他们表明案件和吴村陵园产生了关联,希望他们能配合调查,然后从吴村这条线出发,反向调查吴村陵园,说不定能发现神秘黑影的相关信息。毕竟,如果神秘黑影真的时常在吴村陵园附近“作怪”的话,村里人肯定多多少少知道一些。 定下这两个方向后,苏义将具体的事宜也安排了下去。 “姜瑜,你来负责录像的排查和废弃公园周围居民的走访询问工作。”苏义道。 “没问题。”姜瑜点了点头,目光中带着一丝激动,显然对于能够真正参与案件调查中而感到兴奋。 “老邓,你和我一起,咱们走一趟吴村。调查下他们是怎么看待吴村陵园和神秘黑影的。” “又要出外勤了……哎!”老邓叹了一口气,随后看见姜瑜正在摩拳擦掌,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他急忙道,“不过,我喜欢!” “行,事不宜迟,那我们就抓紧行动起来。”苏义收起记事本,对姜瑜道,“对了,你这次去走访调查,需要有同事陪同,不能自己去,你和雷队长说一声,就说我说的,让他给你安排一个实习生就好。” “我明白的,等会我就去申请。”姜瑜说道,“在申请期间,我先排查监控录像。” 离开会议室,苏义直奔办公室,在路上的时候,他又给老邓安排了一项新的工作,那就是全面调查吴村相关的信息。包括吴村的历史渊源,拆迁事宜,现在居住的情况,以及人口密度等,当然,还有吴村现在的领导班子的所有个人信息。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要想从吴村人口中得到吴村陵园的真正内幕消息,只有先掌握了和吴村生计息息相关的内容后,才能让他们开口。而且,这个陵园并不是正规墓地,他们肯定不想让太多人知道,若是被媒体一披露,那很多事情可就由不得他们了。 回到办公室,老邓开始火速收集吴村相关的信息,给各个部门的同事打电话,获取相应渠道的进入权限。 而苏义,则准备从头到尾,将事件的来龙去脉整理一遍。 从何维的死,到现在的吴村陵园,中间一环又一环,到底是怎么递进的。 在他们最初调查的时候,绝对想不到事情竟然会发展到现在这一步。 这中间的人和事是如何牵扯进去的,又是如何剥离开的。苏义要好好梳理一番。 他之所以要这么做,一是因为确实案件太过扑朔迷离,需要从头到尾再研究研究,看是否有一些细节遗漏,二是为案情发布会做好基础,他知道这个发布会不论如何推迟,最终都是要举行的,民众有权知道真相,他们警方也有这个义务,和民众告知当前的破案进度。再者,肖杰已经和他说了好几次了,他实在不好继续推辞,于公于私,这件事,今天下午三点之前,他都要将其彻底解决掉,然后老邓拿到吴村所有信息后,赶往吴村,进行下一步的走访调查。 下午两点的时候,苏义回到警局后,在曾在第一时间打电话告知了肖杰,说他下午三点之前有时间参与案情发布会,三点后可能就没时间了。不久前,当苏义和老邓以及姜瑜开完会议后,肖杰电话告诉苏义,说各大媒体已经通知下去了,发布会的时间也已经最终确定,定在两点四十五分,发布会时间大约十五分钟,当然,不排除被动延长的可能性。 这一次,苏义告诉肖杰,他一定会到。肖杰并未多说什么,便挂断了电话。 两点三十五分的时候,苏义将所有案件相关的资料打印了出来,正准备从头再看一遍,一阵高跟鞋的脆响声从门外传来,苏义听到这阵高跟鞋的声音,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肖杰。果然,片刻后,肖杰走入了办公室,她站在门口,扫视办公室内的众人,全身上下洋溢着一股精干的气质,脸上充满自信。 苏义抬起头来的时候,和肖杰的目光刚好撞上。 肖杰径直走了过来,边走边道:“苏义,准备好了吗?” 苏义站起身来道:“差不多了。” 肖杰走到苏义面前,距离苏义一米左右,两人的身高差不多,实际身高肖杰可能要略矮一些,但苏义时常有种错觉,觉得肖杰要更高一些,当然,或许是因为肖杰穿了高跟鞋的缘故,也或许是因为男女身材比例不一样的缘故。 “我发给你的那些资料都看了吗?”肖杰道。 “大概看了一眼,不过你的资料太官方了,我还是喜欢我自己的资料。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回答,不会说一些出格的话。”苏义晃了晃手中的资料。 “好。”这一次,肖杰倒是没有和苏义唱反调,说道,“对于案件本身,你最熟悉,这一点,我肯定相信你,不过,在现场的时候,有些突发情况如果你没有预料到,也不要慌张,我会一直在你身旁,随时给你提供帮助。” 肖杰的这句话倒是让苏义心中一暖,之前的时候,肖杰一直给苏义一种想要压迫他,想要让他听从安排的感觉,这一次,他终于有了一丝帮忙的感觉。 “好的,那就感谢了。”苏义最近这几天,说感谢的次数比之前多了许多,这是他的一大改变,他望着肖杰,说道,“我们相互配合,相互合作,事情肯定能办好的。” 肖杰的厚嘴唇微微翘动,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她淡淡地看了一眼苏义,随后她指了指苏义的衣服:“你要不要换身衣服?你身上穿的这一件,好像已经很久没洗了吧。” “那我穿警服?”苏义说。他上午刚从郊外回来,又是爬山又是钻林还在墓地中转了一圈,身上自然脏兮兮的,裤脚上还沾着一些污泥。 不过,苏义又迅速想起,他的警服也没来得及洗,自从上次被雨淋了后,就扔在了警局的储物柜中,另外一件在家中,还有一件正在洗,尚未送来。 不待肖杰搭话,苏义便低声道:“不过……我的警服也很脏了……” 老邓一直在旁边饶有趣味地看着苏义和肖杰的对话,此时忽然凑过来,说道:“臭小子,要不你穿我的?我的干净。” 苏义大量了一番老邓,摇头道:“你太矮,不合适。” 老邓呲了呲牙道:“臭小子,说话咋这么难听呢!还嫌我矮,我还没嫌你胖呢!” “走吧。”肖杰看了一眼时间,“我那有衣服。” “你的衣服?我怎么穿……”苏义诧异地道。 “我那有男士的西装,尺码和你的差不多,应该合身。”肖杰再次看了一眼时间,“再不走连换衣服的时间都没了。” 苏义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的这件脏兮兮的衣服,出席发布会确实太不体面了,再怎么说他也算是代表警局在公众面前的露面,形象不仅是他自己的,也代表刑警整体,换一身干净整洁的衣服确实很有必要。 “行吧。”苏义拿起资料,跟在肖杰身后,朝外走去。 老邓看着肖杰和苏义一前一后走出办公室,不由嘿嘿一笑,自语道:“这个臭小子,开始听话了。” 肖杰带着肖杰快步下楼,来到了宣传处的办公室,办公室最里面是换衣间。宣传处时常会代表警局出席一些活动,所以打扮得体对他们来说非常重要,也正是因此,他们的换衣间是最大的,里面的衣服也是最多的,每个人都有好几套备选的衣服存在这里。 进入换衣间,肖杰打开她的衣柜,里面挂着许多件衣服,有正装,有休闲装,颜色不一,但全都非常得体干净。肖杰拿出一套浅蓝色西装,递给苏义,又拿出一双皮鞋,递给苏义。在肖杰找衣服的过程中,苏义一直默默站在肖杰身后,看着肖杰的一举一动。 “你不用问我准备这件男士西装是为了什么,总之,这是标准码,你穿应该合适,去试试吧。”肖杰指了指右侧的换衣间,换衣间的门虚掩着,里面没有人。 苏义没有多说什么,径直走了进去。 换衣间内,苏义先是脱掉了自己脏兮兮的外衣,然后换上了西服,由于换衣间内空间并不是很大,空气又不流通,苏义这一番折腾,又加上穿上了衬衫和西装,瞬间就出汗了,后背汗淋淋的,额头上也浸出了汗珠。 西装穿好后,领带却怎么都打不上。苏义大学期间学过打领带,参加工作后,穿警服的时间多,穿西装的时间几乎没有了,便忘记怎么打领带了。 这时,外面的肖杰又在催了:“苏义,穿好没有?” 苏义一阵手忙脚乱,竟将领带在脖子上打了一个死结,而且越缠越紧,勒的他脸色一阵发红,就要喘不上气了。 “快来……帮我……”苏义用力拉扯着领带,拍打了一下换衣间的门,发出嘶哑的声音。 “怎么了?”肖杰站在门外,轻推了一下房门,门关着,没有推开。 “我被缠住了……”苏义来到门边,打开门。肖杰站在门外,先是看了看里面,然后望向苏义,待发觉苏义面色发红,双手扯着领带的时候,她一直平静的脸露出了一抹笑容,这抹笑容中带着三分揶揄,两分白眼,还有五分无奈。 肖杰走进更衣室,一把拉住苏义的衣领,用一种命令般的语气道:“别乱动。” 苏义停止晃动,仰起头来,双手垂在身下。 肖杰站在苏义面前,身子几乎贴到了苏义身上,脖颈前倾,一只手放在苏义脖子上,另外一只手放在苏义肩上,观察着领带缠绕的方式。 试衣间的门不知何时关上了。 沉默在时间内蔓延着,除了两人的呼吸声之外,没有其他声音。 逼仄的空间内,两人几乎没什么其他的空间,只能面对面站立。 “还没……好吗?”苏义微微低头,试图去看自己脖颈的情况,但他没有看见自己的脖子,却看到了肖杰的脖子,还看到了肖杰雪白的肩胛骨……这种近距离从上到下的视角,让苏义感觉一阵眩晕,不知是因为脖颈被缠,空气稀薄的缘故,还是因为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不要乱动,不要说话。”肖杰倒是很平静,观察片刻后,开始解领带。 解了一会,也没有解开,肖杰也是有些着急,不由深吸一口气,这一口气吁出,因为距离太近的缘故,全都喷到了苏义的脖子上。 苏义只感觉一阵暖烘烘的气流冲击到了脖颈上,他不由轻咬了一下牙关,抬起头来,眼球上翻,望向头顶上空。 肖杰似乎也察觉到了苏义的异样,她皱了皱眉,扭头,朝着旁边连着深吸了几口气,然后继续给苏义解领带。 在差不多快要解开了的时候,一通电话打来,肖杰接听后,说道:“再等一分钟。” 挂断电话,肖杰似乎也是有些着急了,不经意间拽了一下领带,这一拽,苏义完全没预料到,他本来就一直在往后缩着身子,尽量离肖杰的身体远一些,所以重心并未控制好,肖杰这一拽,力气虽然不大,却刚好使苏义失去了平衡,他一下压到了肖杰身上。 肖杰始料未及,被压了一个正着。 第七十二章 案情发布 两点五十二分。 肖杰率先走出了换衣间,她的脸颊两侧升起两团浅浅的红晕,不知是因为里面太热,还是因为时间紧迫,亦或是别的原因导致的。 苏义紧随其后,他脖颈上的领带已经取了下来,因为被拉扯了太多次的缘故,领导已经褶皱,戴上还不如不带,于是便索性解了下来。 苏义的右脸有一团红印,看起来不像是正常的皮肤发红,倒像是被动印上去的,看起来稍微有些古怪。 肖杰走出换衣间的时候,又接到了一通电话,她没有接听,而是回头看了一眼苏义,这一眼中,带着三分怒意,还是七分责怪。 苏义则只是苦笑一声,微微耸了耸肩,那意思是这事可不能全怪我。 两人一前一后,快步走出宣传处的办公室,一路上到三楼,推开媒体接待会议室的门,他们看到了早已在那里等候多时的新闻媒体人们。 媒体人的数量超出了苏义的想象,他原以为只有三五家媒体,只有七八个人,没成想竟然这么多人,足足塞满了整个会议室,怎么看都得三四十个人。推开门的时候,这些人全部扭头望向门口,直勾勾的看着苏义,他们的眼神,就好像要将苏义全身的衣服扒光,观察一下他的内部结构一样。 肖杰径直走入,抬头挺胸,神态自信,对这些人的目光和晃动的镜头视而不见。 苏义看着这么多人,以及这么多的镜头,则是呆愣了一下。 在进门前,苏义脑海中还浮现出刚才在换衣间内和肖杰发生的那件“略显尴尬”的事,现在再回想,其实倒也没什么好尴尬的,只是当时那种环境下,又做出了那种事情,确实有些难为情。 此时,面对众人的目光和镜头的聚焦,苏义下意识地摸了摸右侧脸颊,他感觉那里有些火辣辣的。 前面的肖杰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回过头来,看着苏义。 苏义深吸一口气,意识到自己不能再胡思乱想了,他将注意力集中到当前的事情上来,挺直腰杆,将不久前的“尴尬之事”抛诸脑后,跨步走进了会议室。 跟在肖杰身后,来到最前面,肖杰示意苏义坐在第一排,然后她自己则朝台上走去。 第一排的中间处,有几个位置还是空的,苏义知道,那几个位置是留给雷队长和相关领导的,如果他们有时间,会来旁听,如果没时间,就不来,当前这种局面下,他们肯定是不会来的了。 “众位媒体朋友们久等了,在这里我代表漠城市公安局宣传处向你们道一声歉,闲话咱们就不多说了,大家也都已经等得着急了,我们的刑警同志们时间也很紧迫,很快就要再次出警追查嫌疑人的行踪,所以,8.15小说杀人案的第一次案情发布会正式开始。现在,让负责该案件的主要刑警人员苏义上台来接受提问吧。” 肖杰望向台下的苏义,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苏义深吸一口气,踏步上台。肖杰则悄然往后退了几步,站在苏义的右后方,距离苏义差不多两米左右。 站定之后,苏义抬起头,望向了台下。 站在台下看众人和站在台上看众人的感觉完全不同,台下的时候,感觉自己还是人群中的一员,并不会太过引人注意,别人也不会明目张胆地盯着他看,当站在台上的时候,那便是告诉别人,你们可以一直盯着我看了,这种感觉,让苏义觉得有些别扭,他们的眼神就像是针一样,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仿似在寻找破绽,寻找漏洞一样。 一直以来,苏义都不是一个喜欢抛头露面的人,也不是一个擅长在公众场合发表讲话的人,这种场面,苏义除了大学时参加演讲比赛时有过一次之外,再也没有第二次了,而且,那次的演讲比赛,苏义第一轮就被淘汰了,因为他上台后紧张结巴了,为此还闹出了一个很大的笑料…… 收回思绪,苏义望向台下,在心底告诉自己无需紧张,这些人和自己并无太大关系,就把他们当成是会说话的南瓜就可以了,自己不用在乎他们的看法,他们的看法对于自己也产生不了任何影响,这样一想,苏义便坦然了一些。 “我是一名刑警。”苏义在心里和自己说。这种对于自身身份的认同,让他的自信心又增加了一些。 “你们有什么想问的?”苏义将之前想好的开场白全都抛之脑后了,在这一刻,他觉得这就是最好的开场方式,他甚至连起码的打招呼和自我介绍都省掉了。 台下的众人似乎并未想到苏义竟然这么直接,他们彼此看了看,显然有些茫然,但是,在沉默了片刻后,一阵闪光灯的光照忽然掠过,紧接着,台下的人们就像是商量好了一样,迅速骚动了起来,原本坐着的也都站了起来,原本站着的则直接开始往前挤。 “请问,小说杀人案到底是什么情况?”一个响亮的声音越众而出。 苏义循声望去,看到了一名戴着眼镜的短发男子,短发男子将麦克风顺势举到苏义面前,苏义看到麦克风上写着“漠城日报”四个大字,这是一家大报社,有很强的话语权和舆论导向性。 苏义指了指他,意思是要回答他的问题。 其实,这个问题,正是所有在场媒体都关心的最主要问题,也是民众们最想知道的问题。 按照正常的流程来说,应该是苏义上来先主动讲解一下案情的来龙去脉,然后再由记者提问,但苏义一来是没参加过案情发布会,二来也是时间紧迫,肖杰给他的稿子他都没看,自然不知道具体流程。 “小说杀人案,并不是有人按照小说剧情去杀人,而是凶手提前想好了要去杀人,再写的小说,以此来达到混淆视听,迷惑警方,掀起舆论的目的。”苏义想要用最精炼简洁的语言来描述,这样既省时间,也不会让别人听不懂。 “这么说,《罪恶之行》这本小说的作者江一墨,就是凶手了?”又一名记者在插话问。 “不是。按照我们目前掌握的线索来看,江一墨并不是凶手,他是被凶手所利用了。凶手给了江一墨大纲和人设,用金钱雇佣江一墨,让江一墨帮助他写这样一个故事。江一墨并不知道凶手真的要杀人,他只是为了贪图钱财,想要借此机会成名,才写这本书的。”苏义解释道,感觉自己最初的那种紧张感消弭了许多。 底下众人一片哗然,有些人在交头接耳。 片刻后,又有声音响起:“那凶手为什么要这么做?” 苏义道:“这正是我们目前正在调查的主要问题,搞清楚这个问题,我们也就知道凶手的真正动机了。” 那个声音问:“也就是说,现在你们连凶手的动机都还不知道对吗?” 苏义感觉这个声音中带着一丝敌意,他看了看,却并未找到人,只能坦诚回答道:“是的。” 那个声音又问:“凶手的动机会在小说里吗?现在小说只出了上半部,会在下半部里吗?下半部在你们手上吗,还是在江一墨的手上?还会出版吗?” 这一系列的问题语速很快,却字字清晰。 苏义再次在人群中找那个人,却依然没找到。 苏义思索了片刻,说道:“小说暂时不会出版。江一墨没有下半部。凶手的动机在没在小说里,警方并不知道。请大家注意,小说只是一个障眼法,凶手真正要做的,是杀人。我们需要跳出小说来看待这件事。” 人群传来一阵低语声,骚乱片刻后,有几个媒体人拼命往前挤,他们的问题交杂在一起,汇成一团,苏义完全没有听清,数个麦克风都直接戳到了苏义的嘴巴上,苏义往后退了一小步,指了指面前那个人,说道:“你来问。” 那人急忙开口问:“嫌疑人确定了吗?” 苏义答道:“嫌疑人尚未确定身份,但我们已经掌握了重要线索,很快就会找出嫌疑人。” 那人问:“很快是多快?” 苏义想了想,说道:“两天以内。” 此话一出,底下人迅速嘈杂了起来,苏义听到身后传来了一声轻咳,他知道,这是肖杰在提醒他,这就是这时,苏义意识到,自己刚才不应该回答这个问题的,因为他说出的时间是没法保证的,如果两天内没有查出嫌疑人身份,那到时候又该如何应对舆论压力?只会让警方陷入两难境地。 这个时间期限无异于给警局在舆论的漩涡中埋下了一颗定时炸弹。 苏义毕竟没经验,这种问题,但凡是有经验的刑警,都不会回答具体时间的。 底下的问题纷至沓来,声音越来越大,听的苏义一阵头疼脑热,都不知道该回答哪一个了。 “凶手为什么要杀何维和黄婷?他们之间有怎样的关系?” “凶手是男,还是女?” “作家江一墨是怎么和凶手进行交易的?” “听说你们抓了漠城文艺出版社的编辑,也就是《罪恶之行》的责任编辑,她也参与谋杀了吗?” 苏义正欲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一个响亮的声音忽然响起,盖过了所有声音,进入了他的耳朵中。 “听说你才刚刚转正了三个月,为什么就负责这么重要的谋杀案?是因为警局没人了吗,还是因为你能力出众?” 这个问题让苏义脑子一懵,他实在没有想到,竟然连媒体人都知道苏义刚转正了三个月,那是不是也就意味着,他们很可能也知道苏义实习了两年才转正? 这个问题问完后,底下众人全都安静了下来,显然,他们都在等待着苏义回答这个问题。 看见人们直勾勾看着自己的目光,苏义知道他必须要说点什么了。 第七十三章 疯狂媒体 苏义看着底下众人直勾勾的目光,知道必须要说点什么了。 短暂的思索后,苏义谨慎地回答道:“最初,这件案子就是我负责的,只不过最开始的时候并非谋杀案,后来调查中发现了一些疑点,继续查下去后,才发现是谋杀,正是因此,我才一直负责案子,和我什么时候转正,以及我的能力无关,只是因为这件案子最初是我接手的,所以我才会负责。” 话音未落,一名戴着眼睛的短发青年迅速问道:“现在案子已经过去三天了,却还没有确定凶手身份。你刚才也说,两天内,就能确定凶手的身份。那么,如果两天后,凶手身份依然没确定,你觉得你还会继续负责这起案子吗?警局会不会请更加厉害的人来负责,或者组建专案组之类的?” 短发青年的麦克风上印着‘漠城日报’四个大字。苏义记得他,第一个问题就是他问的。现在,他问的这个新问题,带有强烈的攻击性,当然,苏义并不知道,在案情发布会上,大部分问题其实都是很有攻击性的。 苏义明白自己不能如实告知雷队长给他设定的时间期限,他想了一小会,也没想出好的答案来,毕竟刚才的“两天之内”的破案期限是他自己给自己设下的枷锁,他咽了一口唾沫,正不知所措时,听见身后传来了肖杰的声音,声音很轻,几乎是贴在苏义耳边的,所以只有苏义能听见,面前这些媒体人都听不见。 肖杰轻声对苏义说:“下一个问题。” 苏义立马明白了过来,他轻咳一声,朗声道:“下一个问题!” 这话一出口,又有许多声音响了起来,底下的众人明显更加骚动了。苏义感觉室内的温度好像也正在逐渐升高一样,他能明显感觉到一股热流在空气中回旋着。 一个个刁钻的问题接踵而来。 “凶手的杀人手法是怎样的?为什么会完全找不到证据呢?” “漠城文艺出版社在其中扮演了一个什么角色,他们是帮凶吗?” “死者何维和黄婷的死亡方式和小说中人物的死亡方式一模一样,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此时的苏义已经完全乱了,不知道该回答哪一个问题了,或者说这些问题的答案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在众人往前涌进的过程中,苏义开始下意识地后退。 苏义只感觉一阵闪光灯的光照在自己的眼前咔咔闪,那些镜头捕捉到了苏义在这一瞬间的茫然,想必,在明天的头版头条中,苏义的茫然形象将会席卷全网,再次引爆舆论。 媒体记者就像是饿狼见了小绵羊一样,问题一个比一个更犀利,声音也越来越大,最初还相对比较客气的记者们此时完全不管不顾了,相互之间为了争夺一个有利的采访位置而不停地推搡,场面一时间陷入了混乱,还有两个记者因为踩到了对方脚的问题,而争吵了起来。 在这个过程中,苏义又回答了几个问题,但问题尚未回答完,就迅速被另外一个问题给引走了,他甚至都已经不记得自己回答了什么问题,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答的了。 这种闹哄哄的场面让苏义完全没有预料到,而且有些问题也让他没有丝毫准备,更甚至,对于案件本身,苏义他们根本就没有查清,现在尚且处于前期阶段,而关于“神秘黑影”、“吴村陵园”、“鬼打墙”、“托梦”之类的线索又不能如实说出,这就导致案子好像完全没有进展一样,其实,只是有些话他不能说而已。 场面越发热闹,一些在后面的媒体记者们开始拼命往前挤,将前面的记者直接挤到了台前,有一个记者被挤的踉跄了一下,差点趴到台子上,这名记者情急之下,伸出手,想要抓住苏义的腿稳定重心,但一抓之下,腿没有抓到,只抓到了裤子,抓到裤子也就罢了,最关键的是,苏义这身西服因为并不是他的,西裤没有腰带,胯间的纽扣只能扣上一个,所以,那名记者一抓之下,竟然直接将苏义的裤子抓了下来。 在众目睽睽之下,苏义的裤子被拽了下来! 所有人全都愣住了,原本闹哄哄的场面在一瞬间静止、凝滞,人们瞪大了眼睛,神情呆愣,盯着苏义的双腿。 短暂的静止后,第一个闪光灯亮起,传来一声清脆的“咔嚓”声。这声“咔嚓”就像是在人群中扔进了一个手榴弹一样,轰地引爆全场! 也就在这时,身后的肖杰迅速上前,用身体挡住了苏义,将苏义往后推了推。 苏义急忙提上裤子,用一只手牢牢拽着裤边,生怕再次脱落。 “小说杀人案第一次案情发布会告一段落,大家有什么问题可以记录下来,后续我们会再开第二次的。”肖杰提高音量,试图压过现场人群的吵闹声,但却没有成功。 这些媒体人十分清楚他们想要的是什么,更加清楚普罗大众们想看的是什么,就在刚刚,苏义裤子被脱掉的一瞬间,便足以成为一个巨大爆点,是人民最喜闻乐见的事情,他们就像是一群失去了理智的饿狼一样,扑到了台上。 “苏义,你先撤,我来应付他们。”肖杰后退两步,推了推苏义。 “我……”苏义正欲说话,一群人已经围了上来,一大堆的麦克风就像是一根根铁棒一样戳到了苏义的脸上、嘴上、下巴上、脖子上,还有一个麦克风竟然戳到了苏义的双腿中间,让他连步子都迈不开。 苏义最开始进门的时候,感觉现场有四五十人,现在再看,感觉可能有上百人,他甚至觉得其中有一些并不是专业的媒体人,有可能是一些专门造谣生事的,他意识到,这一次的案情发布会已经被他彻底搞砸了……不论从案件本身的解说,还是从他自身的角度,全都搞砸了,他甚至不知道当时西裤被脱下来之后,自己的双腿之间究竟呈现出一种什么样的状态,不过,没关系,明天一早,他就知道了,不仅他知道了,可能全城的人民,甚至全国的人民也都知道了。 就在苏义胡思乱想之际,他感觉有人在脱他的衣服,他试着反抗了一下,却发现那人是肖杰,稍微一犹豫,上衣就被脱了下来,肖杰将衣服披在了她自己的身上,然后低头在苏义耳边道:“你快走。” 苏义这才知道,肖杰这是给他施了一个“金蝉脱壳”的计谋。 苏义弯下腰,从人群当中钻了出去。 当他出门时,他扭过头来,看见台上已经乱做了一团,但肖杰始终站在台上,试图维持秩序,试图让所有人冷静下来,她身上穿着那件浅蓝色的西装,原本干练整洁的短发也杂乱了,好像被什么人抓了一把一样,不过,肖杰始终挺直腰杆,神情平静而坚定。 当苏义望向肖杰的时候,肖杰也悄然朝着门口的方向看了一眼。 四目相对。 肖杰朝着苏义默默点了点头。 苏义轻抿了一下嘴唇,转身走了出去。 这一场案情发布会,仿似一场疯子的狂欢。 在苏义的裤子被脱掉之后,这群疯子的面具彻底摘下,露出了癫狂的獠牙。 媒体人,舆论的导向者,如果连他们都是这样一幅精神状态的话,可想而知,被舆论所左右、所引导的那些平民大众,又该是怎样一种状态。 苏义摇了摇头,长叹了一口气,在这个世界上,其实并没有真正的大众真相,只有想要人们知道的伪真相。 真正的真相只会掌握在少数人手里。 苏义很庆幸,自己是那少数人中的一份子。 但是,他又迅速意识到,其实,他也只是小说杀人案的一份子而已,跳出这件案子,他连现在同步在调查的西郊碎尸案的真相都不知道。 经此一事,虽然有点尴尬,有点羞耻,有点丢脸,但对于苏义来说,也是一个实实在在的成长过程。 既如此,便没什么好懊悔的。 前路漫漫,他真正要做,且唯一能做的,便是查清小说杀人案的真相。 为自己,为正义,而不是,为人民。 第七十四章 一场误会 离开案情发布会的现场,苏义急急忙忙去了宣传处,径直走入里面的换衣间,从肖杰的储物柜中找出自己那件脏兮兮的衣服,一阵手忙脚乱地换上,当他从换衣间走出来的时候,恰好被一名宣传处的女同志碰到。 女同志看到苏义从换衣间走出来后,睁大嘴巴,露出了惊愕的表情。 “你是……”女同志看了看苏义身上的衣服,又看了看他手中的衣服,再看了看门口的标识,没错,写着:女士换衣间。 “我……”苏义本想解释,却知道这种事根本解释不清,他从女同志身旁走过,说了一声,“打扰了。” 然后,苏义来到肖杰的储物柜前,将那套西装胡乱卷在一起,塞了进去。 “你是肖杰的朋友?”那名女同志不知何时跟了过来。 “我……”苏义刚要说自己是刑警,是来办事的,但他话未说出口,那名女同志便率先说话了。 “我知道了,你是肖杰男朋友对不对?”女同志露出笑容,说道,“我是肖杰的同事,我刚来没多久,肖姐对我可好了……你叫什么啊?” “我……”苏义轻咬了一下牙关,他不知道这个女的又是从哪冒出来的,他还是不打算解释,因为这种事越解释越糊,他一句话没说,绕过女同志,就朝门口走去。 然而,当苏义走到门口处的时候,门外一下子走进来三个女的。 这三个女的和苏义迎面撞上,幸好苏义刹车及时,否则就要直接钻进她们的包围圈了。 三个女的看着苏义这个男的,就像是看到了怪物一样,她们急忙往后退开一步,这时,里面的女同志走了过来,说道:“没事,他是肖杰的男朋友,刚才在这里借肖杰的储物柜换衣服呢。” 三个女的发出了一阵“哦哦哦”的声音,一边上下打量着苏义,一边走了进去。 这时,苏义意识到自己必须要解释一下了,否则这就真成了误会。 “我叫苏义,是局里的刑警,刚才开案情发布会,我借了肖杰一套衣服,现在过来还给她。”苏义环顾四个女人,面色严肃地道,“我和肖杰之间没有任何特殊关系,我们就是普通的同事,请你们不要误会。” 说罢,不待女人们说话,他便急匆匆走了出去。 好在,这一次,他没再碰上其他人。 不知为何,苏义的额头上浸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想想刚才那副被好几个女人围着上下打量的画面,他就觉得心有余悸。 太可怕了。苏义在心里说。 他摇了摇头,快步走出宣传处,直奔楼上。 来到二楼,他先去了一趟洗手间,进去后,拧开水龙头,将凉水一捧捧地扑在脸上,冰凉的水冲刷脸颊,让他的理智恢复了一些。 之前在换衣间内和肖杰发生的“尴尬之事”、案情发布会的疯狂提问和掉裤子的意外、刚才换衣间内的小误会,这些事情在苏义脑海中盘旋回荡着,让他有种不真实感,有种虚幻感。 “我要破案!”苏义紧咬牙关,直接将脸插在了水龙头下面,一阵冲刷,直到脸颊冰凉之后,他才抬起头。 苏义看着镜中的自己,水珠从坚毅的脸上肆意滑落,镜面变得朦朦胧胧,那并不是镜子朦胧,其实是他的双眼朦胧,在这一刻,他意识到,有些事情,由不得他,他只能做好自己份内的事。 和肖杰的“尴尬之事”,其实也仅仅只是压到了肖杰身上,情急之下的肖杰抬起手,打了苏义一巴掌,仅此而已。 他们之间并未发生任何的亲密接触,当然,除了那一巴掌。 也正是因此,苏义的脸颊才会发红,那并不是亲密举动导致的,而是被打的。当然了,肖杰也不是故意的,在那种狭窄的空间中,她也只是一种本能反应而已。 媒体发布会的疯狂和裤子被脱的事情,也只是一个小插曲,很快人们就会忘掉了,这种事,无需挂在心上。 换衣间的和肖杰同事的小误会,也已经澄清,没啥大不了的。 这样一想之后,苏义便坦然了许多。有些事,其实还是自己给自己强行施加的压力,跳出事件本身来看,真的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还是太过年轻,没什么经验,这种事情,后面再处理一次的话,他就会成熟许多的。 果然,只有犯错,才是了解一件事最快的捷径。 苏义不怕犯错,他愿意承担任何由他犯错所导致的责任。 走出洗手间,苏义感觉整个人清爽了许多,看了一眼时间,现在已经是下午三点半了,案情发布会原本定在三点结束,由于种种意外,拖延了将近半个小时,这半个小时,对于苏义来说,可是相当重要的。 当苏义将注意力再次集中到案件上的时候,他的思维便敏锐了许多,有许多事情还在等着他去处理,他必须要打起精神来,不能受到任何外在事情的打扰。 朝办公室走去的过程中,苏义收到了一条肖杰发来的信息。 “你安心破案,媒体这边我来处理。目前,大部分媒体已经承诺不会将一些不好的内容公布出去,包括你被脱掉裤子的照片,但不排除有些媒体为了赚钱出售照片。但不管怎样,事情已经发生了,只要破了案,一切都好说。若破不了案,两天后,会很难交代。” 看到肖杰的这条消息,苏义感到一阵五味杂陈,不过,有一件事至少是好的,那就是肖杰的态度比之前好多了,经过了这件事之后,他们之前那种见个面就相互置气的感觉少了许多。 肖杰说的没错,不管怎样,只要能破案,一切就都不是问题,若是破不了案,就算是打个喷嚏都是罪恶。 苏义静下心神,编辑了一段话,说明了自己的感想,但在临发送前,却全部删掉了,最终,他只给肖杰发了一个字:行。 收起手机,踏步走入办公室的瞬间,原本闹哄哄的办公室忽然间安静了下来。 众人抬起头,望着苏义。苏义感觉他们的目光中带着一丝不一样的东西,也就在这时,他意识到,这些人可能已经知道他在案情发布会上出的糗事了。现代社会,信息传播的速度有多快,他心知肚明。 “不过,没关系。”苏义在心中和自己说。他深吸一口气,环顾众人,目光在每一张脸上停留,直到那人移开目光后,他才望向下一个人。 一圈看下来,众人全都不再盯着他看了,那感觉就好像是他们是做错事的那一方一样。 苏义踏步往前,走了几步后,办公室内的气氛缓和了许多,有几个原本聚在一起的人也分开了,不过之前闹哄哄的那种感觉没有了。 当苏义来到桌前刚坐下的时候,老邓猫着腰走了过来,低声道:“臭小子,你的事情我们都听说了……这下,你可算是出名了!” 苏义默默点了点头,这种情况他早已预料到了,不过,他脸上虽然平静,但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不是滋味的。 老邓见苏义面色平静,便继续道:“我听说在现场的时候,你的裤子被记者扒了……是真的吗?不会是他们胡说八道的吧。” 苏义点头道:“是真的。不过那是个意外。” 老邓拍了拍苏义的肩膀,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苏义知道老邓的笑容代表着什么,他也知道裤子被扒之后对他自己代表着什么,但现在,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对他而言根本就不重要,他要破案,他要抓住真凶,他要真相天相大白。仅此而已。 也只有这么做,才能让他彻底走出越陷越深的舆论泥潭。 “老邓,让你办的事情怎么样了?”苏义问道,神情依然平静。 “早弄好啦,就等你了!”老邓耸了耸肩,一边观察着苏义脸上的表情,一边低声道,“怎么感觉你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那些事都已经过去了。不管怎样,都要朝前走,往前看。老邓,我们唯一能控制且要坚持做的事情,就是破案,明白吗?”苏义直视着老邓,音量不由地提高了,这句话不仅是对老邓说的,也是对办公室内所有人说的。 “好嘛!破案为重!其余的都是扯淡!”老邓呲了呲牙,脸上出现了少有的坚定神情。在此时此刻,老邓还是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该说什么的,他也知道,自己应该站在哪一面,毕竟,他是和苏义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苏义难堪,他也好不到哪里去。 “走吧。”苏义站起身来,“我们出去一趟!” “好。”老邓点了点头,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四周,然后跟在了苏义身后,不知为何,在这一刻,老邓忽然觉得脸上有光了。其实,在这之前,老邓一直觉得听从苏义的指挥让他有些跌份,但是逐渐地,他的想法开始改变了,苏义的一些言行举止,确实让老邓觉得非常有胆识,老邓扪心自问,至少他是做不到的,就比如刚才面对众人目光时的坦然,以及对待“脱裤子”事件的淡定和不在乎。 苏义和老邓匆匆下楼,刚出了警局大楼,便碰见了迎面走来的袁有铭。 袁有铭也是行色匆匆,只顾低头走路,都没看见苏义和老邓,还是苏义喊了一声他的名字后,袁有铭才停住脚步,发现了他们。 “哎呀,大心理师,你这是才来吗?天都要黑喽!”老邓揶揄道。 “上午的时候有点急事去处理了一下,实在抱歉。”袁有铭微微欠身,露出一抹不好意思的笑容,“你们这是去哪?” “有铭,你对江一墨的人格测试做了吗?”苏义问道。 “还没呢,现在准备去申请一下。”袁有铭道。 “行,我已经和雷队长说过这件事了,应该问题不大,你上去后就找姜瑜,他应该在里面,让他和你一起。”苏义道,“我们这边要出去走访调查,现在线索暂时全部中断了,有些棘手。” “现在是什么情况了?”袁有铭问道,再次微微低头,表达自己的歉意,“你看我这个犯罪心理顾问当的……都不知道案件进展了,实在太失职了。” “这不能怪你,你毕竟只是临时顾问,还是受限于权限问题,你不能出外勤,不能抓嫌疑人,只能提供一些建议,而且你本身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很正常的,再者说,这件案子本身就很复杂,就算你一直跟在我们身边,也很难掌握所有信息。”苏义拍了拍袁有铭的肩膀,像是安慰,又像是鼓励。 袁有铭轻吸一口气,默默点了点头。确实如苏义所言,在有些案件的侦破上,犯罪心理顾问会起到极其重要的作用,甚至直接左右案件的走向,但在另外案件中,却又作用不大,因为那些案件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出外勤,都在抓嫌疑人,在审讯等,犯罪心理顾问的作用自然就会减弱。 不过,任何时候,都不能小看犯罪心理顾问的意义。 说不定在某个关键时刻,由犯罪心理顾问提出的某个论点或发现的某个细节,便能直接决定案件的最终走向。 对这一点,苏义深信不疑。 所以不论别人怎么看待袁有铭,苏义始终相信和支持他。 随后,苏义将他们今天一整天的发现大致和袁有铭说了一下,又说了他们目前的调查方向。袁有铭听完后,默默点了点头,并未多说什么,毕竟,现在案件线索已经中断,苏义他们的推测也没问题,现在只能去吴村查。 因为时间紧迫,他们并未展开细聊,相互道别后,苏义和老邓便朝着停车场走去,袁有铭则疾步上楼。 按照惯例,还是老邓开车,苏义坐副驾驶。 车启动后,老邓随口问道:“臭小子,你和这个袁有铭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苏义看了一眼老邓,说道:“就是朋友关系啊,我们是大学同学。” 老邓撇嘴道:“我看……没这么简单。” 苏义眉头轻皱:“你什么意思?” 老邓踩下油门,汽车缓缓驶出警院大门,他晃了晃脑袋道:“没什么意思。” 第七十五章 两个村官 吴村在东郊的最边缘。 距离吴村陵园差不多两公里左右。 苏义和老邓开车到达吴村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 他们将车停在距离吴村大约三百米远的一个超市边上,两人下车,徒步走进吴村。 现在的吴村已经不是之前的吴村了,之前的吴村全是平房,现在的吴村则是一个小区,名子就叫吴村小区。 小区里有二十四栋楼,大吴村在南面,有十四栋楼,小吴村在北面,有十栋楼。每栋楼有十六层,每一层有四户,大致算一下,便可知道大吴村大约有896户,小吴村大约有640户,两个村加起来,也有一千五百多户了,确实是一个非常大的村落规模了。 进入吴村小区,他们打听到了物管处的所在,进入后,直接亮出身份,说要找大吴村和小吴村的村领导来谈话。 物管一看苏义和老邓是漠城市公安局的刑警,哪里敢怠慢,一边端茶倒水,一边立马派人前去通知吴村领导。 五分钟之后,一男一女疾步匆匆地走了进去。 男的秃顶,身材瘦削,头发已有些花白,六十岁左右年纪。 女的短发,身材微胖,戴着一副眼镜,四十岁左右年纪。 这一男一女落座后,物管人员便相互引荐了起来。 男的名叫吴前进,是大吴村的村长,已经连任了好几届,在村里是德高望重的存在。 女的名叫吴桂花,是小吴村的村长,大学毕业后来村里担任村干部,五年后开始担任小吴村的村长,直到现在,也算是老资历了。 相互简单介绍后,苏义对物管处的几名工作人员道:“有没有比较私密一点的房间,我们想单独和他俩谈谈。” “有,有……”物管处急忙安排了一间房,里面只有几张凳子和一张桌子,看起来像是个小型会议室。 “这里面有监控设备吗?”苏义环顾房间四周,问道。 “没有……”物管处回答。 “好。你们出去吧。没有我们的同意,任何人都不要进来。明白吗?”苏义的语气严肃了许多。 物管处立马点头,表示知道,他们端了一壶茶水进来,放在桌上,离开后将房门轻轻关上了。 “我们是漠城公安局的刑警,我叫苏义,这位是我的搭档老邓。”苏义亮出警徽,在那两人面前晃了晃,那两人看着警徽,用力点了点头。 “配合我们调查就不会有事。”老邓轻敲桌面,露出严厉的表情,“但如果不配合,或者知情不报,亦或包庇凶手,甚至还涉嫌帮凶的,那可就不要怪我们不客气了。” “明白……明白……”那两人立马说道,他们毕竟也当了这么多年的村长了,职位虽小,但毕竟也是官,熟稔官场的他们自然之道该怎么做才是对他们最有利的。 苏义拿出记事本来,又拿出一个小的透明塑料袋,塑料袋中有许多张照片,其中有一小叠照片是在吴村陵园和废弃工厂里照的。 苏义拿出第一张照片,放在桌上,这张照片是吴村陵园的背面照,也就是从布满荆棘藤蔓的那一面。 “这个地方,你们想必应该知道吧?”苏义问道。 “这个……这个……”吴前进和吴桂花看见照片后,两人对视一眼,嘴里嗫喏着,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首先,我要告诉你们,我们来这里调查,并不是因为吴村陵园本身的问题,对于吴村陵园我们不想过多干涉,我们来这,只是因为有两起案件的发生地牵扯到了吴村陵园,我们是为案件来的,并不是为吴村陵园来的。”苏义直视着两个村长,他很清楚他们最害怕和担心是什么,便索性提前表明态度,也好让他们放下心来,“所以,你们不用担心吴村陵园的事,只需要如实回答我们的问题就可以了。” 吴前进和吴桂花两人再次对视一眼,两人目光交汇,似在默默传递着什么信息。 片刻后,吴前进低声道:“这个确实是吴村陵园……是我们大吴村和小吴村的共用陵地……但这块地是我们村通过政府买下来的,有土地建筑证的……是合法的……” 老邓敲了一下桌面道:“刚才的话没听清?!我们不是来查吴村陵园的,我们是来查案件的!你们陵园的事,我们不想管,也不该我们管,但如果你们知情不报,包庇凶手,那我们可就要想办法管一管了!” 老邓说这话也是为了敲山震虎。毕竟像吴前进这种老村长,油嘴滑舌满口谎话说的跟真的一样实属家常便饭,想要从他们口中撬出真话来,没点手段肯定是不行的。 “明白,我们明白的,我们肯定照实说……”吴前进和吴桂花异口同声地道。 这时,苏义又拿出了另外几张照片,分别是废弃公园的照片,还有陵园墓地的远景照片,其中还包括赵强和江一墨的肖像照。 “这两个人见过吗?”苏义问。 两人低头看着照片,端详片刻后,摇头道:“没见过……” 苏义指着赵强的照片道:“这个人名叫赵强,在两个半月之前的一个夜晚,半夜三更来到吴村陵园附近,迷路了,按照他自己的说法,是遇到了鬼打墙,然后,他稀里糊涂进入了吴村陵园,接着看到了一团蓝色幽光,他被那团幽光指引,进入了陵园内部,看到了一个黑影,那个黑影和他说了一些话,让赵强按照他的意思去做事,赵强苏醒后,就去做了一件事,而他做的那件事,就和两起谋杀案有关,所以,我们找你们来问一问。” 吴前进和吴桂花听完后,两人面面相觑,神情有些呆愣,但苏义从他们的目光中却看出了一丝的慌张,或者说恐惧。 是因为他们害怕吴村陵园被揭发,还是另有隐情? 苏义说完后,便紧盯着吴前进和吴桂花,一边观察他们脸上的表情变化,一边暗自揣度他们内心的想法。 片刻的沉默后,吴前进轻咳一声道:“这个……我们确实是不知道啊……” 苏义问:“你是不知道赵强这件事,还是不知道墓园里的神秘黑影?” 吴前进摇头道:“我都不知道……” 随后,苏义又指着江一墨的照片道:“这个人叫江一墨,是一名作家,他曾在两个半月前的晚上去废弃公园内散步,晕倒后陷入昏迷,迷迷糊糊看见一个神秘黑影和他说话,要和他达成一笔交易,那笔交易是想要让江一墨替他完成一本小说。后来,江一墨回家后又被那个神秘黑影托梦,于是,他们最终达成了共同完成一本小说的合作。神秘黑影出大纲和人设,江一墨通过自己的文笔将其写成完整的故事。” 说到这,吴桂花忽然低呼一声,又迅速捂住了嘴巴。 这声低呼立马就被苏义和老邓捕捉到了。 “怎么?你听说过这件事?”老邓急忙问。 “我……我是从新闻上看到的,你们刚才说的,是不是就是小说杀人案……”吴桂花压低声音,好像生怕别人听到一样,“死了的两个人,一个名叫何维,一个名叫黄婷,他们的死亡过程和《罪恶之行》那本小说中的情节一模一样……” “没错。我们来这,就是调查这两起谋杀案。”苏义说道,他其实已经料到吴桂花会知道这件事了,毕竟现在舆论媒体上全都是各种各样耸人听闻的报道,想都不知道都很难。 “可是……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呢?”吴桂花有些胆怯地望着苏义,“我们的陵园也只是埋葬祖先尸骨的地方,无人看管,就和乡下村里的乱坟岗是一样的……” “你难道还没听明白?现在所有线索全都指向了吴村陵园,不管是赵强还是江一墨,全都是在吴村陵园附近被神秘黑影给利用的,既然吴村陵园是你们的陵地,那不管从哪种角度上来看,都和你们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苏义提高音量道。 “可是……犯罪行为发生在哪里,这个不是我们能控制的啊……或许只是巧合吧……毕竟那个地方有点荒僻,发生什么事都是有可能的,也不能说就和吴村陵园一定有关系吧……”吴前进低声说,从他的语言中,能听出一丝的质疑。 “这么说,你们是在怀疑我们警方的查案方向了?”老邓毫不客气地道,“你们是不是觉得我们掌握的线索无用?那你们倒是告诉我,为什么偏偏会是在吴村陵园,而不是在其他陵园,不是在其他地方?!”说到最后,老邓也是提高了音量,有意无意地想要从气势上压住这两个村官。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吴村陵园就是单纯的一个陵墓啊……”吴前进急忙摆手。 “单纯的一个陵墓?”老邓冷哼一声,知道必须要说点什么了,否则这些村官是不会说真心话的,他拍了一下桌面,指了指吴前进和吴桂华,厉声道,“吴村陵园虽然在东郊边缘,但也属于市区,你们或许有土地批文,但你们应该没拿到民政局的建墓许可证吧?要想建筑陵墓,除了拥有土地和建筑许可之外,还必须要有市民政局的同意才能行——” 说到这,老邓再次冷笑一声,他看见吴前进和吴桂花的额头上冒出了汗珠,两人开始频频擦拭额头。 老邓提高音量,继续道:“在来这里之前,我专门查了一下,你们的这块墓地,审批的时候,所表明的使用方式,是园林建设对不对?而园林建设和墓地建设走的可是两套完全不同的审批流程,往小了说,你们这是在投机倒把,往大了说,你们这是在糊弄政府啊!” 老邓的最后一句话可以说是极具杀伤力了,尤其是对于吴前进和吴桂花这种常年当村官的人来说,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糊弄政府”这四个字背后所隐含的重大意义,轻则摘掉官职,重则坐牢受刑。 “不敢……不敢,两位警官你们这就言重了……有什么事,咱们好好商量,先不要惊扰政府,毕竟人家也挺忙的,给别人添麻烦多不好……”吴前进毕竟是个过来人,他已经看出来,老邓和苏义此次前来真不是来找他们陵园的麻烦,单纯就是想要破案,想要从他这里获得线索。 吴前进站起身,替老邓和苏义斟满茶水,露出讨好的笑容:“我和花妹两个刚才有眼无珠……有眼不识泰山……我们现在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我保证,我用我十几年的村官帽子保证……我会将知道的事情全部说出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你们尽管问吧……” 吴前进说完后,忽然往前凑了凑,轻声道:“只要能让我们吴村陵园老老实实呆在那,它不打扰别人,别人也别去打扰它……就行。” 老邓轻哼一声,不再说话。作为一名有经验的老刑警,他非常清楚,这帮老油条就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主,你要不拿出点东西来威胁威胁他们,他们还真不把你当回事,真就不和你说实话,真就给你打马虎眼。 当然,这种“坏角色”的事情,就交给老邓来做,他也乐意去做。 其他的事,就要继续交给苏义来问了。 苏义用笔头敲了敲桌面,说道:“我们之所以来找你们,就是想要搞清楚,这个活跃在你们吴村陵园里的神秘黑影是怎么回事?别说你们不知道,很多人可都听说了,在那一带,确实有个行踪飘忽的神秘黑影在活动,这件事,你们作为陵园的拥有者,肯定比任何人都清楚。” 苏义的话中一半真一半假,这是他在最近几次审讯过后所积累的经验,他知道,审讯的过程,就是心理博弈的过程,要想让对方尽快坦白,就必须要虚虚实实才行,而且,要在一上来就堵死对方的退路,让对方只能顺着他想要问的方向去思考,这样才会取得事半功倍的效果。 “这个……”吴前进呲了呲牙,看向了吴桂花。 “那个……”吴桂花咧了咧嘴,看向了吴前进。 “这个……”吴前进抿了抿嘴,又看向了吴桂花。 “那个……”吴桂花挠了挠头,再次看向吴前进。 老邓用力一拍桌面,厉声道:“别这个那个的了!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老邓这忽然间的一拍桌面,将吴前进和吴桂花两人吓了一大跳。 “我说……我说……”吴前进急忙道,“你们所说的神秘黑影……有没有可能就是那个?” 说到这,吴前进又望向了吴桂花。 老邓一听“那个”就来气,正欲发作之时,吴桂花急忙道:“这个那个……是真的那个……” 苏义摆了摆手,示意老邓稍安勿躁,他已经察觉到,吴前进和吴桂花应该是知道什么事情,从他们刚才遮遮掩掩的语言中,就能感觉出来。 苏义望向吴桂花,平静地道:“有什么话,想好了再说,慢慢说。” 吴桂花看了一眼苏义,又看向了吴前进。 吴前进“哎”了一声,神情有些复杂地道:“还是我来说吧……” 第七十六章 借尸还魂 在临讲述之前,吴前进从兜中掏出香烟,递给苏义和老邓。 苏义摆了摆手,老邓则是摇了摇头,然后摸出了自己的烟,自顾自地点燃。 吴前进点燃了一支烟,将烟盒扔在桌上,用力吸了两口,烟雾缭绕中,他的声音幽幽地传来。 “你们说的那个神秘黑影……应该是几年前出现在坟地里的那个冤魂吧……”吴前进的声音越来越低,音调有些颤巍巍的,好像发冷一样。 吴桂花咽了一口唾沫,从吴前进的烟盒中摸出了一支烟,自己点燃,抽了两口,用力咳嗽起来。 苏义一边记录,一边捕捉吴前进话语中的细节信息。 “应该是两年半之前吧,还是三年前……具体时间我记不清楚了……我们村里一个后生在下午去陵地祭拜他爷爷……当他去了之后,忽然下雨了,天空黑沉,俨然就像是晚上了一样……然后那个后生在上坟的过程中,他烧的纸被风吹跑了,烧纸弄的到处都是,有几张烧纸跑到别的坟头上去了……他急忙去追,就在追的过程中,他感觉自己被什么东西给拽了一下脚脖子……然后便磕倒昏迷了……当他再醒来的时候,神经就有些不正常了……时常念念叨叨看到了什么魔鬼幽灵之类的……搞的我们村里人都有些害怕……那段时间都没人敢去陵地了……”吴前进断断续续地说着,手中的烟很快就烧完,他又急忙点上一支新的,继续抽。 这时,旁边的吴桂花蹭了曾吴前进的胳膊,说道:“现在那个后生神经正常一些了,前段时间不是还出去打工去了嘛……最近不知道去哪了,在家里住了一段时间,又走了……” 吴前进急忙点头:“对,对,现在他好多了……因为他奶奶请了人给他看了看,把一直跟着他的那个东西给请走了……他才逐渐转好……这样一想,也是一年多之前的事情了吧……那时,他奶奶为这事,还专门找过我呢……不过,那个年轻后生是小吴村的,他之所以找我是因为要让我去牵线搭桥找做法事的人,对了,桂花,我记得你当时也在的嘛……” 吴桂花点了点头,接话道:“当时那场法事,我确实也参与了,当然,我只是个旁观者……这种事,我知道你们大城市肯定都不信,其实连我自己也不信,我虽然读的是三本,但毕竟也算是个大学本科,受过高等教育,知道科学能够解释一切,而且,我也是党旗下的人民干部……但是,我也不能否认和拒绝村里的一些传统风俗,有些风俗延续了数百年的,我还是要对其保持尊重……所以,这种事我也只能听之任之,让他们去做……如果真的有效,那最好,反正也影响不到其他人……如果没效,也算是求个心安理得……” 吴桂花说话要比吴前进说话稍微文雅一下,从她的话语中确实也能听出一些学识素养,像她这种出去读了大学又回来当村官的当然也有,但大部分是男性,女性确实很少,毕竟女性最终是要嫁人的,就是不知道吴桂花是不是正好嫁了一个吴村的,那样倒是刚刚合适。 苏义从吴前进和吴桂花刚才的讲述中听出来了一些信息,但并不明确,他一边整理信息,一边道:“我们更想知道神秘黑影到底是怎么回事,而不是法事是怎么做的。明白吗?” 吴前进和吴桂花同时点头,两人对视一眼后,吴前进轻咳一声,用一种颤巍巍的语调,说道:“这事其实也并不难理解……照我们村里老人的话来说,就是撞邪了……那天下午,那名后生去祭祀的时候,恰逢阴天下雨,天空黑的跟锅底一样,白天看起来和晚上没什么区别……那时阴气最重,而且那天的日子也不好,阴气横行,尤其在那种地方,更是阴气弥漫,那名后生实在不应该在那时去的……” 吴桂花打断了吴前进的话,语气中带着一丝责备地道:“人家警察同志想听的是神秘黑影相关的内容,而不是那个后生是怎么撞邪的……你怎么还没听懂啊?” 吴前进咧了咧嘴道:“好嘛……这事你应该比我懂,再说了,这事也是你们小吴村的,还是你来说吧。” “我说就我说。”吴桂花低下头去,思索了片刻,然后道:“那个神秘黑影我们当时专门去查过,当然,是那个做法事的人去查的,不管是不是封建迷信,总之这事确实有点邪乎……” 说到这,吴桂花不知是紧张了还是怎么着,忽然扭头看了一眼门口,门口什么都没有,房门紧闭,整个房间内除了她说话的声音之外,没有其他声音。 吴桂花的眉头皱了一下,扭回头来,喝了一大口茶水,这才继续道:“那个法师说是一个刚刚死去没多久的人的冤魂,恰好在那段时间里出来了,应该是头七之类还魂之类的……然后,那个后生恰好又在那个时候去祭拜,正好就给撞上了……撞上那个后生之后,那个冤魂就一直附在后生身上……直到差不多半年之后吧,才离开那个后生的身体……重新回到了他来的地方,也就是吴村陵园……” 苏义沉吟道:“那个冤魂是你们吴村的吗?” 吴桂花露出了为难的表情:“这个……” 苏义沉声道:“不要这个那个的,有话就直说,我们是警察,我们有我们的判断,不会因为你说了一句话就实施什么行动,我们是讲究证据的,你的话,只能被我们当成参看线索,并不是证据,但如果你不说的话,那就涉嫌知情不报,一旦我们查出真相,你也要承担相应的刑事责任。明白吗?” 吴桂花立马道:“明白的,明白的……那个人其实并不是我们吴村的,但那个人的亲戚和我二舅是远房亲戚,由我二舅牵线搭桥,想让那个人葬在吴村陵园,因为那个人不想火化,想直接埋尸体,但你们应该也知道,绝大多数的公墓,尤其是市里的墓地,都是不能直接埋尸体的……正是因此,他们才找到了我……然后……反正大家说起来也是亲戚关系嘛,最终就决定让他葬了过来,也算是落叶归根了……” 苏义没想到事情竟然会这么复杂,他将关系线捋了捋,说道:“也就是说,死者的亲戚和你的亲戚是亲戚,然后死者的亲戚想让死者葬在吴村,因为吴村可以不用火化,是这样的吧?” 吴桂花点头道:“没错……” 苏义眉头轻皱地道:“可他们为什么不想火化死者呢?火化后不是更方便吗?难不成他们是直接抬着尸体来这里的?” 吴桂花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说道:“具体的埋葬过程我就不知道了,那是他们的事情……反正我当时没去,不知道他们到底是不是真埋的尸体,不过,有些人确实相信一些迷信学说,觉得火化之后就没法投胎了,所以要留全尸,然后给尸体做做法,棺木内放上一些东西之类的,那样死者就可以再投胎到指定的地方或指定的人身上……当然,这些全都是迷信,根本不可信,都是安慰人的,要不然,这世界不早就乱套了嘛……” 苏义从吴桂花的话中提出一些有用的信息,问道:“你不是跟死者有亲戚关系吗?怎么葬礼没参加?” 吴桂花脸上一路而过一丝慌张:“这个……我当时有事……就没去……” 旁边的老邓猛地一拍桌子,厉声道:“在我们面前,你还敢说谎?你知道欺骗警察是什么后果吗?!” 吴桂花身子一抖,脱口而出道:“我收的那个红包全部都用在给全村人置办年货上去了啊……我发誓我没有揣到自己腰包里,会计那里都有记录,那笔钱,算是我们小吴村的全体收入……而且,要不是我二舅非要塞给我,我根本不可能要……我二舅说这笔钱必须得收,因为是死者家属给的,这钱有说法等等……我就只能收着了……” 听到这里,苏义和老邓也算是听明白了,原来,那个人之所以能葬在吴村陵园,其实是因为花了钱,就相当于是在公墓中买了一块墓地一样,只不过吴村陵园并没有售卖许可证,所以这算是非法买卖,当然了,这种事,如果不是非要较真,也不会有人真的去管。 苏义点了点头,话说到这里,那个人之所以会埋在吴村陵园的一些逻辑和动机算是弄清楚了。 不过,苏义隐隐还是觉得哪里好像有点问题……想了一会后,苏义没找出具体的问题在哪,他只能先更进一步地询问了,于是道:“埋的那个死者叫什么名字?你应该知道吧。” 吴桂花想了想道:“我只记得好像是姓马……具体名字还真记不住了。” 旁边一直没有吭声的吴前进这时道:“确实是姓马……那个人老家是马家庄的,后来据说在外面工作,在市区买了房,就没回来过了……人死了后,才想起来要葬在这……还连带着尸体一块葬,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当然,那个人也是年轻,年纪轻轻就死了,做父母的肯定心有不甘,不知道是不是又请了一些歪门邪道想要给他们孩子换阳寿或换胎之类的……总之这事很邪乎。” 说到这,吴前进白了吴桂花一眼,带着怨气地道:“当时我就和你说过,这事咱不能接,不能接,你非要接,我看根本不是什么亲戚的原因,这种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哪里算是亲戚了?!分明就是你们小吴村看人家给了钱了,说来说去,还是贪钱!这事哪里能接嘛,人家摆明了就是借我们那地方去还魂的,那天你我虽然都没去,但有人去了,我听说那场面可别提多瘆人了!” 苏义听着吴前进的话,其中一个词引起了苏义的注意,那就是“还魂”。 看来,那家人之所以选择吴村陵园,并不是仅仅只是为了落叶归根,或者葬个全尸那么简单,还有更深的动机,至于最终到底成没成功,姑且不论,但就这动机来说,就够邪乎的。 不过,吴前进的话充斥着太多的封建迷信思想在里面,他年纪毕竟大了,在农村里呆了五十多年,思想还停留在上个年代,他的话,姑且听听就可以了,什么借尸还魂之类的,在当今社会,说出来是要被人笑话的。 真正让苏义感到吃惊的是吴前进的上一句话,在他的上一句话中,提到了“父母”和“孩子”两个词语。 从吴前进的话中,苏义听出来,死者应该是个年轻人,死者的父母都健在,父母不甘心孩子死的这么早,所以才萌生了“借尸还魂”的想法。多方物色后,选中了吴村陵园,花了一笔钱,请了几个高人,做法尸葬,想要达成他们的目的。 而在做法之后的一个阴天下午,也就是头七的那天下午,小吴村的一个后生去祭拜自己的爷爷,无意中撞到了头七回魂的死者,于是被死者纠缠,直到半年后,冤魂才被高人请走,回到了吴村陵园。 整个事件的逻辑流程便是这样。 苏义看着本子上记录的信息,轻敲笔头,思索许久之后问道:“按照你们刚才的说法,那个冤魂现在还在你们吴村陵园了?” 第七十七章 冤魂由来 吴前进想要点烟,连着点了好几下都没有点燃,啪啪啪的打火机声音不断响起,在房间内尤为刺耳。 老邓点燃他的打火机,递到吴前进面前,替其点燃。 吴前进用力吸了一口,布满皱纹的脸扭曲到一起,在烟雾中若隐若现。 半晌过后,吴前进的声音才响起:“当时让高人做法,将后生身上的冤魂请走之后,大家都以为没事了……但谁知,后来又有人在陵园附近看到过冤魂的影像,还听到冤魂说话等等……我们就去问高人,高人说那个冤魂已经回不去阴间了,只能留在阳间,吴村陵园就是他的家,高人当时将他从后生身上请走,就是将其请到了陵园,他是从哪里来的,就得到哪里去……剩下的,就要看造化了……” 说到这,吴前进咳嗽了一声,悄然抬起头,看了一眼上空,原本有些紧张的脸色变得凝重了一些,随后,他继续道:“不过,高人说,那个冤魂其实并无恶意,他之所以附身在后生身上,也是想借后生的身体和嘴传达一些信息而已,谁知那个后生受到了惊吓,神经不正常了,冤魂的目的也就没达到,而且还没法自主从后生身上离开了……所以,高人稍微一做法,冤魂也就正好离开,在冤魂存在的这两年多时间里,没听说过他害人之类的事情发生……总之,这个冤魂我们吴村基本上所有人都知道,也正是因此,我们对于祭拜祖先的事情就变得更加上心了,对于死后之事和冤魂鬼道之类的东西也就更加敬畏。” 苏义默默点了点头,和老邓对视了一眼。老邓虽然不信什么鬼神之说,但此时也听得入了迷,按照他的脾气,在吴前进的讲述过程中,他没出言打断,就知道他确实是听进去了。 鬼神之事,在霓虹酒绿的大城市确实鲜有发生。越是在荒郊野地,越是在人少的地方,越是在落后的地方,越是经常发生。是真的有诡异事件?还是人为搞鬼?为什么监控摄像头之下,从来都没有拍到过诡异事件,也没有捕捉到鬼神的影子? 难道连鬼都知道躲避摄像头? 按照吴前进和吴桂花的说法,蛊惑赵强和江一墨的神秘黑影,应该就是这个已经困扰他们吴村三年之久的“冤魂”了。 这个冤魂的由来具有很长的一段历史,可谓十分曲折离奇了。 苏义将这两个村官的的讲述重点全都记录了下来,旁边的老邓则一直开着录音笔,将他们的对话过程也全程录了下来。 事已至此,事情又开始逐渐明朗起来。 所有线索在吴村陵园中断之后,又在吴村的这两个村官口中得到了延续。 这个神秘黑影,就是他们口中的冤魂,马家庄那个英年早逝的年轻人。 现在,只知道“冤魂”姓马。 具体的信息,就需要进一步调查了。 总之,不管怎样,谋杀案的真凶,已经开始逐渐浮出水面了。 是鬼在作祟,还是人在装神弄鬼。找到这个“死者”后,便会一目了然。 思索片刻后,苏义问向吴桂花:“马家庄的那户人家,你应该知道在哪吧?如果方便的话,带我们去一趟。” 吴桂花面露难色。 吴前进却是“嗨”了一声道:“再怎么说,这事也和我们吴村有关,既然人家警察同志都找上门了,而且还死了两个人,我们有必要帮人家把问题解决了,你说是不是,桂花?” 听到吴前进这么说,吴桂花也是没办法,只能顺杆爬,毕竟他们吴村陵园的把柄可是握在老邓的手上,如果他们不配合,老邓随时可以用内部人员的身份检举揭发,想必是一揭发一个准。 吴桂花权衡再三,点了点头道:“我是能联系上……不过,人家愿不愿意见我们,这个我可不敢保证……我只能努力帮你们联系一下。” 苏义默默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只是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吴桂花拿起手机来,拨弄了片刻,然后道:“我能出去打电话吗?” 苏义想了想道:“我建议不要。” 吴桂花又面露难色,拨弄着手机,一声不吭。 旁边的吴前进敲了敲桌面道:“桂花,你快点吧,人家警察同志都在等着呢。有啥事不能当着大家面明说的,这件事已经捅开了,你就不要再有顾虑,只要能帮助警察同志查清案件真相,想必他们肯定会原谅我们之前做的那些不好的事情,你说是不是,警察同志?” 苏义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但坚定的目光已经表明一切。 “就你话多……”吴桂花嘟囔了一句,然后开始快速翻看手机。 片刻后,她拨通了一个电话。 “喂,二舅啊,你还记得老马家那件事不……那个冤魂啊,闹出大事了……死了人了……你别管死了谁,总之这事闹大了……警察已经找上门了,就在我对面坐着呢!对,对,对……行了,你别说些没用的了,只要我们配合调查,就不会有事,前因后果我都已经和警察同志说了……对,对!是的!警察什么都知道了!” 吴桂花的音量逐渐增大,带着一丝怒气,似乎是觉得二舅有些唠叨。 “你听我说,你不用害怕,他们是刑警,是查命案的,不是反封建迷信的,也不是来搞你的,这事与你无关……我给你打电话,只是想让你带他们去找那户姓马的,警察要找他们询问,但姓马的那人具体叫什么名字我不记得了,你把名字先和我说一声……叫啥……马德啥?马什么顺?好,我知道了……你老实呆在家里,警察有需要会找你的,告诉你,你别乱跑,乱跑性质就不一样了,明白不?!” 在吴桂花对着电话一番咆哮之后,终于挂断了。 吴桂花脸色有些发红,不知是激动还是生气,显然,对于这个二舅,吴桂花可没什么好态度,而且听她的语气,她二舅干的好像也不是正经营生,估计和封建迷信之类的有关,一听警察来了就想要跑路,所以吴桂花才会生气。 吴桂花喝了一大口茶水,稍微平缓下呼吸,才说道:“那户姓马的名叫马德顺,现在回到马家庄养老了,已经不在市区住了,我二舅就是马家庄的,如果你们想去找那个人的话,我二舅说可以带你们去……但是……有一点我要先和你们说一下,免得你们到时候又说我知情不报……” 苏义点头道:“你说。” 吴桂花咽了一口唾沫道:“我二舅早年间曾做过道士,后来不做了,就来乡下帮人做法看墓之类的……但最近几年他已经响应国家号召转行不干了,但他自己还是有些担心,怕有人翻旧账,所以……” 苏义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放心,我们不会就这件事查处他的,只要他配合我们调查案件,就不会出事,但他若是知情不报,我们可就不会手软了。” 吴桂花急忙点头:“我会做好他的思想工作的。” 苏义合起记事本来,说道:“事不宜迟,我们即刻动身。马家庄距离这里远不远?” 吴桂花道:“不远,不远,也就是几公里……就是路不大好走。” 苏义道:“没事,我们开车过去。” 旁边的吴前进这时道:“那个……我能不能不去了,村里还有点事……然后我也不认识她二舅……” 苏义望向吴桂花:“你觉得呢?” 吴桂花显然没想到苏义会问她,愣了一下,随后道:“我觉得也行……反正他去也起不到什么作用,最多就是帮忙认路……” 苏义点头道:“那行,如果有需要的话,我会找你的。把你的手机号和住址留下,二十四小时开机,没有我们的允许,不准擅自离开本市,明白吗?” “我这是……被当成嫌疑人了?”吴前进有些不可思议地道。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你是证人,但在案件没有水落石出之前,任何人都可能是嫌疑人,有时我们并不是在怀疑你,而是在保护你。”苏义沉声道。 “好吧……”吴前进留下了自己的手机号和住址,然后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吴桂花,便站了起来。 苏义将记事本收好,对吴桂花道:“咱们走吧。” 吴桂花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离开吴村小区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半了。 天空阴沉沉的,好像随时会下雨一样。 老邓开车,吴桂花坐副驾驶上指路,苏义坐在后座。 在吴桂花的指引下,老邓开车驶入了一条坑洼不平的土路,沿着土路一直往前开,来到了一条水泥路,但水泥路并不平坦,显然是没有修完,有些地方挖的凹凸不平,非常不好走。 一路绕行,汽车慢速行驶了差不多十五分钟,来到了一座石桥前。 吴桂花急忙道:“要不……我们就在这停车吧。” 老邓一脚刹车踩下:“咋不早说呢?” 吴桂花道:“对面还在修路呢,我怕你到时候不好倒车……距离马家庄的小区不远了,我们就在这里等等我二舅吧,他应该快到了……” 就在这时,石桥对面走来一个人,那人留着很长的头发,在脑后盘成一圈,穿着一件看起来有些别扭的西装,脚下却穿着一双布鞋,一看这西装就是临时找人借的,完全不合身。 那人胡子拉碴,走路一瘸一拐的,他一边朝这边走,一边对着警车挥手。 老邓将车在桥边停下,下车后,那人也逐渐走近了。 吴桂花首先迎了上去,两人在桥中间的地方相遇,停住脚步,吴桂花似乎正在对那人说什么,语速很快,但音量不大,能听到声音,但听不清说的是什么,而且好像说的还是方言,显然是故意不让苏义和老邓听懂。 “这是我二舅,叫他马阳就可以了。”待苏义和老邓走进后,吴桂花指着那个男子道。 “警察同志,你们好,我是她二舅,叫我马阳或者小马都行。”她二舅点头哈腰地道,看他满脸褶子的样子,估计怎么也得六十多岁了,叫他小马实在有些不大对劲。 第七十八章 施法过程 吴桂英的二舅马阳站在了苏义和老邓面前,弓着腰,一脸的沧桑憔悴。 苏义上下审视了马阳几眼,除了别扭的西装,盘在脑后的头发,以及沧桑的面容之外,这个身形瘦削的男子身上看不出太多反常之处。从马阳的目光和神情中,能看出一丝惧怕和紧张,当然,这或许是和他早年间干的那些事情有关。现在是21世纪科技时代,国家一直在打击封建迷信,自然也抓进去了一批人,但如果不是情节特别恶劣的,一般也都不会有人专门去查,除非需要业绩的时候,才会抓几个顶风作案的倒霉鬼去交差。 最近五年以来,由于高等教育的普及和一直以来的大力宣传和打击,这种封建迷信的活动已经少了许多。 也正是因此,像马阳这种早年“走江湖”的人,自然也就落魄了下来,能谋一口饭吃,就算是不错了。 苏义在观察马阳的时候,马阳一直低着头,目光滴溜乱转,一副做贼心虚的表情。 “放心,我们这次来不是来找你的,所以你的事,我们不会管,也不想管,我们是刑警,不是反封建迷信的。”苏义望着马阳,沉声道,“想必吴桂花已经告诉你了,我们是来找那个马德顺的,三年前的那件事,你应该清楚吧。” “我……我……”还尚未真正回答问题呢,马阳就开始吞吞吐吐,结结巴巴了起来。 “二舅,你瞧你那德行,我刚才怎么说的,好好配合警察同志,就会保证你不会有事,他们是来查谋杀案的,谋杀案是什么性质你不知道?事到如今了,你能做的就是明哲保身,当年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就一五一十地和警察同志说清楚,你又没参与犯法,你怕什么?就算是参与了,此时不正是你将功赎罪的大好机会吗?!” 吴桂花的这一席话倒是说的很有水平,也表现出了她很高的政治觉悟,她毕竟当了那么多年的村官,很多事情她还是非常明白的,也知道她什么时候该干什么事。 她二舅马阳被吴桂花一阵数落,瘦削的身子在风中瑟瑟发抖,看得出来,这个男人虽然在辈分上比吴桂花高,但实际地位上,却远远不如吴桂花。被吴桂花这番数落,一句话都不敢说,只能闷声听着。 “我只是个牵线搭桥的……啥也没参与啊……”马阳苦着脸道。 “别废话了,警察同志问什么,你就答什么。”吴桂英说道,脸上出现了一丝不耐烦,仿似对这个二舅十分厌恶一样。 “好,好,好……我会好好配合的。”马阳低着头说。 苏义轻咳一声,说道:“马德顺的事情,你清楚吧?” 马阳嘴唇嗫喏地道:“清楚……不过我也不是很清楚,我会把我知道的全都告诉你们……” 苏义点了点头,环顾四周:“先找个安静的地方,我们坐下来聊聊,然后我们再去找马德顺。” 马阳微微一愣,随后看向四周,最终他的目光停留在桥对面的一处石磨前,指了指那里:“要不……咱们去那吧,也凉快……” 旁边的吴桂花张开嘴,似要说什么,但没有说出口。 苏义本想说去马阳家的,但想了想,马阳家里估计有些东西是见不得人的,而苏义也不想看到那些东西,便点了点头道:“行。” 过了桥,来到石磨前。 石磨周围有几张石凳子,石磨上刻着一副象棋的图案,石磨旁边有一颗大树,枝繁叶茂,看来这里是被就地改造成了下棋纳凉的地方了。 众人相继坐下后,马阳有些紧张地左顾右盼。 老邓轻拍了一下石桌,沉声道:“有什么话就尽快说出来,越早交代,交代的越全,对你越有好处,否则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明白吗?” 最近这几天里,这句话老邓已经说过好几次了,这是一个非常好用的开场白,尤其是对一些心里有鬼的人,具有很强的震慑效果,会让对方开始质疑自己早就想好的一套措辞,继而出现漏洞,不打自招。 “明白的,明白的……”像马阳这种本身就有把柄落在警方手里的人肯定明白这个道理,急忙点头称是。 苏义拿出记事本,在膝盖上展开,略微思索后,问道:“说说马德顺的事情,他是怎么找上你的,你又为他做了什么?” 马阳舔了舔嘴唇,先是看了一眼吴桂花,吴桂花眉头一皱,示意马阳快说。 马阳随后开始讲述了起来。 差不多三年前吧,马德顺,之前马家庄的一户人家,年轻时在市区打拼,在那里买了房子,就定居市区了,然后结婚生子,都在市区,他儿子名叫马青华,死的那年应该是26岁,马德顺差不多快50岁了。 那年马青华意外身亡,马德顺白发人送黑发人,自然伤心欲绝,而且心有不甘。 马德顺本身就是农村出去的,他定居市里的时候都三十多岁了,可以说,他的一些想法还是根植在农村中,也不知道是他自己想出来的,还是听别人说的,在他儿子死后的第三天,原本应该去火化的那天,他忽然找上了我,跟我说了他的想法。 他的想法是,想要让儿子借尸还魂。 但我告诉他,这年头没有什么真的借尸还魂,都是假的,是骗人的,我那时其实都已经不干这一行了……但马德顺很坚持,说就算不能借尸还魂,他也要儿子再世投胎到某个地方,或某个人身上,他们会按照生辰八字,去孤儿院领取那个“投胎”的人,继续当成他们的儿子养活。 他们的这个想法,其实也是没法实现的,但这总归是一种念想吧,也不能完全断了他们的念想,这事其实对于他们,对于那个被领养的孤儿,都是一件好事。 于是,我就答应了他们。 但我那时已经不做法了,于是就联系了行内其他高人,请他们来一趟。 “整个事情的起因,就是这样……” 马阳说完后,用力吸了一下鼻子,不由地抱紧了双臂,就好像感觉很冷一样。 苏义挑选出几个重点记录了下来。 马阳讲述的过程和吴桂华之前讲述的过程在本质上其实没多大区别,这也充分说明两人都没有说谎,事情应该确实就是这么由来的,毕竟都到了这个时候,他们不会因为包庇别人,而让自己陷入不利局面的。 苏义思索片刻,问道:“这么说,那个冤魂就是马德顺的儿子马青华了?” 马阳蓦地全身一哆嗦,轻轻点了点头:“是的……” 苏义在记事本上记录下“马青华”三个字,将其圈了下来,然后问道:“这个马青华是怎么死的你知道吗?” 马阳缩着脖子道:“具体怎么死的我还真不是很清楚……反正死的不是很光彩……马德顺当时和我说是意外事故……” 苏义眉头轻皱,问道:“意外事故?什么意外事故?是被谋杀的吗?” 马阳急忙摇头:“不是,不是……应该是他自己把自己搞死的……好像是出了车祸吧,而且还和喝酒有关,反正不是很光彩,马德顺当时没和我明说,我是后来听别人说的……这种事,也算是家丑不可外扬嘛……” 苏义在记事本上记录下两个词汇“车祸”、“喝酒”,并将其重点圈了出来,他意识到,这两个词汇对于接下来的调查应该有着非常重要的意义。 苏义思索片刻后,说道:“然后呢?你们又做了什么?” 马阳开始继续往后讲述。 我通过自己的关系找到了同行业的高人后,又迅速和马德顺达成了一致,双方致力于让他的儿子马青华转世投胎到指定的某个区域,到时候高人会给马德顺一个生辰八字,让他顺着这个生辰八字去寻找,便能找到他儿子转世后的人。 达成一致后,便开始迅速操办仪式。 首先,便是选择陵地,至于陵地,自然不能在市区的公墓中,那种地方不让随随便便做法事的,而且,按照高人的说法,马青华不能火化,必须要保存全尸用土葬的方式,并在棺木内放置一些法器等道具,才能让马青华再次投胎。 找陵地这件事,交给了我来处理。 其实,当时陵地找了好几个地方,但马德顺都不是很满意,觉得太过偏僻,距离市区太远,影响风水等等,最终,他看上了吴村陵园,我们综合筛选后,觉得吴村陵园风水等等也都相当不错,而且我外甥女桂花就是吴村的,这事肯定也容易办,只需要花点钱就行了。 于是,一番商量下,我们最终和吴村达成了一致,在他们那买了一块墓地,用于埋葬马青华。 第五天,正式下葬,晚上做法事。 具体的细节我就不和你们讲了,你们估计也不想听……反正就是一些玄玄乎乎的东西,而后面之所以发生那么些怪事,就是因为做法事那天晚上,出现了一些怪事。 那天晚上,原本晴朗的天忽然下起了暴雨来,将所有人全都淋成了落汤鸡。 而棺木和一些法器之类的,也全都出现了一些问题,甚至于,做法事的那个高人都出现了有些不正常的情况。 当时高人说因为天气原因出现了意外,今晚不能再做法了,改成明天或后天。 但是,后天就是马青华死的第七天了,而明天的日子并不好,所以马德顺坚持就在今天,拉着高人不让走,但高人执意说不行,没法做了,法器都被淋湿了。 在马德顺的坚持下……其实,是他又出了一笔钱,才最终把这事给搞定。 最终,几位高人还是将法事做完了,做完的时候都已经凌晨两点多了。 我在现场,看着法事的整个过程,作为一个过来人,我当时就觉得有些古怪……说出来你们可能都不信,但我是信的,我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没处理好,或者说那几个高人的能力并没有达到那种水平,所以才出现了意外……但我毕竟已经隐退,有些事也不好插手,我想应该不至于出太大问题,最多就是没法投胎罢了……咳咳,当然,至于能不能转世投胎这件事,本身就很难说…… “当天晚上的施法过程就是这样的……” 马阳将施法过程讲述了一遍,他似乎是愈发感到冷了,紧紧抱着双臂,瑟缩着身子,嘴唇发青。 苏义仔细听完了马阳的讲述,这一段的讲述对于案件侦查的意义不大,最多就是将当时做法的几个所谓的高人找到,审讯一下他们,挖出具体的细节,但苏义觉得暂时还没那个必要,而且这些高人估计都不是本地的,想要找到他们,肯定还是要费一番周折的。 沉思片刻后,苏义觉得可以进入真正的重点部分了,于是说道:“据说第七天的时候,小吴村那个后生去祭拜先祖,就是被马青华的冤魂附身了,有这回事吧?” 马阳的手指忽然抖动了两下,他低着头,双眼直勾勾地盯着石磨的边缘处,嘴唇紧抿,一声不吭。 苏义眉头一皱,正欲再次询问之时,马阳忽然倒吸了一口气,发出“嘶”地一声响,然后缓缓抬起头,望着苏义,说道:“那件事,没那么简单……” 第七十九章 前因后果 按照吴桂花的二舅马阳的说法,那个“冤魂”名叫马青华,是马家庄马德顺的儿子,马青华年纪轻轻意外身亡,其父马德顺心有不甘,想要借助民间法术借尸还魂,寻一个现世的孤儿当成自己的亲儿子再养活。 整件事,就是这么来的。 然后,在马青华头七那天下午,小吴村的一个后生去祭拜自己的祖先,恰逢那天下午天气非常差,阴气特别重,那个后生意外撞见了马青华“头七回魂”的魂魄,由此,马青华的魂附在了这名后生的身上,想要借助后生的嘴说出一些事情,但怎知这名后生本身就有一些“问题”,马青华的目的并未达到,反而还耽误了他返回阴间的最佳时期,如果那之后他再去阴间,则会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也正是因此,马青华才一直不愿意离开后生的身体,因为一旦离开,就意味着要魂飞魄散。 后来,经过高人做法后,马青华的魂魄才从后生身上离开,因为有了高人的帮忙,他不至于魂飞魄散,但也没法再会阴间,只能逗留在阳世。高人给他圈出来一个区域,也就是吴村陵园,让他只能在那里活动,不能擅自出来,否则立马将他收掉,正是因此,马青华的魂才一直在吴村陵园附近。 “可以说,那个后生在整件事中起到了非常大的负面作用……如果没有他的话,整件事应该会比较顺利,马青华会顺利回到阴间,在阳世也会留一个转世的孩童,一切都会按照最先预想的那样去发展……怎知道,半路出现了这个后生,将所有的计划全部打乱了,而且还将马青华的冤魂一直留在了世间……”马阳摇了摇头,一副无奈而又不甘的模样。 关于马德顺,马青华,和小吴村那名后生之间的关系已经在马阳的讲述下彻底缕清了。马阳讲述的也算是比较全面了,虽然中间偶有断断续续的情况,但整体来看,逻辑和动机都比较明确,和吴村村长之前的说法也不谋而合,说明真实性比较高。 当然了,马阳讲的那些“借尸还魂”、“头七回魂”、“害怕魂飞魄散所以无法返回阴间”的说法全都是封建迷信,基本不可信,只当做是一件坑蒙拐骗的事即可。 苏义听完后,将整件事的前后因果缕了一遍,然后拎出来几个问题,思索片刻后,问道:“你刚才说小吴村的那名后生本身就有问题,所以马青华才没有达成他的目的,这个后生的问题是什么?” 马阳看了苏义一眼,仿似对于苏义竟然能够听的这么仔细感到有些吃惊一样,他顿了顿,说道:“那名后生的八字本身就很薄,算是阴煞之命,很容易沾上一些不干净的东西,从小到大,他也见过那么几次,但成年后,身上的阳气变重了,也就没再发生,他也就忘了这件事,但那天由于天气的原因,加上做法的原因,导致后生被附身,若是换做别人,可能就不会了。” “除此之外……”马阳咽了一口唾沫,继续道,“那名后生自己本身就有些异常,就是有点神神叨叨的,用我们的行话说,就是具有迷瞪眼,可以在特殊情况下,看到一些不该看到的东西,当然,这也和他的八字有关,都是他的命。” 苏义点了点头,明白了马阳的意思。 看来,那名后生并不是无缘无故就被附身的,也是有原因的。 那名后生的自身问题找到后,整件事中所有人物的行为逻辑便也基本上理清了。 从整体来看,参与这件事,或者说和这件事有关的所有人,基本上都有着属于自己的动机,动机也合情合理,每个人的背后都有着属于自己的一个故事,他们的行为也得到了合理的解释。 虽然这件事披上了一件“借尸还魂”的迷信外衣,但不得不说,若是从刑侦角度,从查案方向来说,这个故事,确实是非常合理,基本找不出漏洞来。 像马阳这样唯唯诺诺生怕自己坐牢的人来说,是不可能在短时间内编织出这样一个完美谎言的,所以,从客观条件上来说,他所说的事情,基本属实。 苏义没有从一开始就全盘否定封建迷信,也没有先入为主地觉得这件事就是不对的,就是错的,而是试着从当事人的角度去思考这件事,先将整件事的前因后果理清楚,再来判断其中哪些是有意义的,哪些是无意义的。 苏义用笔头轻敲记事本,想了一会后,问向马阳:“你刚才说马青华的冤魂只能在吴村陵园附近活动,是什么原因?难不成他不能去别的地方?” 马阳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低声道:“这个……其实是那个高人和马青华的冤魂达成的协议,高人帮助马青华留在阳世,不让他魂飞魄散,而马青华呢,则答应高人不为非作歹,不干伤天害理的事,同时也约束了活动的范围,就在吴村陵园,也就是他尸体埋葬的墓地附近。这样,也算是让整件事有始有终了,要不然,马青华的父亲马德顺肯定不会愿意的,毕竟他钱都已经付了,除非高人愿意将钱再还给他,当然,那是不可能的了……所以事情最终只能这样。” 苏义点了点头,心想这件事确实也的确是够复杂。虽然是一件并不光彩的民间法事,包含着很大的欺骗成分在里面,但不得不说,为了将这场戏演得逼真,演得像那么回事,参与这件事的人,也算是尽职尽责了。当然,对于那些人来说,他们很可能从内心深处就是觉得是真事,而不是欺骗。 看待问题的角度不同,得到的结论自然也就不同。 现在,事情基本上已全部理清了。有疑问的几个点也问清楚了,马阳的回答还算是干脆,并没有看出刻意隐瞒的成分,可以说是相当配合了,至少比前面几个人的审讯都要顺利得多。 唯一剩下的一个问题,就是马青华是怎么死的?虽说是意外死亡,但也有很多种不同的死法,需要明确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据马阳所说,马青华的死和“酒”有关,且并不光彩,所以没有外传,但马青华的亲属应该知道是怎么回事,毕竟这种事想要彻底瞒住,可没那么容易。 当然,他们可以先去问问马德顺,如果马德顺不说,再去找其他人调查也不迟。 现在,所有线索行进到此,中间的一些疑点基本都弄清楚了,好几条分叉的线索也在马阳这里汇合到了一起,指向了马青华的“冤魂”。 苏义他们已经对这个“冤魂”做了足够多的功课,调查的已经很清楚很详细了,剩下的,最重要的一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就是找到马德顺,和他说明两起凶杀案和其儿子马青华之间的联系,看他如何作答,再来决定接下来的调查方向。 苏义相信,从马德顺那里,应该能获得一些非常重要的线索。 虽然从江一墨到赵强,再到吴村村长和马阳,他们众口一词都说马青华的冤魂确实存在于世,确实是冤魂在作祟,但,苏义可不信这一套。 在他看来,这世界上从来都没有真正的鬼,只有装神弄鬼的人。 至于,在这件事背后,究竟是哪个人出于什么样的目的历经这么多年的谋划做出这样一件事,苏义他们目前还没有确定真正的嫌疑人,但是,很显然,真相已经越来越近了。 苏义不由隐隐有些激动了起来,他急忙深吸一口气,压制下心底的心情。 前方的路还很漫长,远远没到结束的时候,现在更不是应该庆幸和高兴的时刻。 苏义在心中提醒自己不能放松警惕,时间已经所剩不多,他们必须要赶在明天天黑之前,彻底查清这件事。 苏义信心十足地握了握拳头,望向了身侧的老邓。 老邓面色凝重,不知道是因为马阳的故事讲的太过逼真,让他开始怀疑“冤魂”是不是真的存在了,而是因为觉得案件逐渐走向灵异事件,让他有些担心了。 “老邓,你还有其他问题吗?”苏义问道。 “啥?”老邓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他看了一眼苏义后,又急忙道,“哦,没有,没有……” “那行。接下来,我们就去找另外一个人。”苏义站起身来,望向马阳道,“马德顺的家,你应该知道在哪吧。” “知道倒是知道……不过……”马阳也跟着站了起来,不过说话有些吞吞吐吐。 “不过什么?”苏义问。 “不过……马德顺可能不想见我……我最多只能给你们指指路……” “为什么?” “因为他觉得我们那年没有将事情做好。不过,后来高人还是给他指了一个方向,留了一个生辰八字,让他去找,能找到就是缘分,找不到也没办法,然后,听说他收留了一个孤儿,具体是怎么收的,我就不清楚了……最近几年,他们家基本上不和村里人往来了,都是独来独往,反正现在大家都是住楼上,相互之间也经常见不着面,邻里关系本来就越来越弱了……反正我是有一段时间没见着他了,也没怎么听说他的消息了。” “那行,你给我们指路就好,我们过去拜访一下。”苏义说的很客气,也并未逼迫马阳,其实马阳出不出面,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马德顺这个人本身,即使马阳出面,也帮不上太多忙,顶多是在马德顺撒谎的时候对质一下,起不到决定性的作用。 经过了最近一段时间对于嫌疑人和相关人员的审讯,苏义已经积累了很多实战经验,知道了许多在课本上根本学不到的知识,现在的他,相比之前,可是成长了不少,他对自己的审讯能力也有了很强的自信,他相信凭借他和老邓的相互配合,从马德顺口中审出他们想要的内容,肯定不成问题。 苏义将记事本收起,先是看了一眼老邓,然后望向马阳和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的吴桂英,提高音量道:“你们还有其他要说的没有,没有的话,咱们这就去找马德顺。” 吴桂英默默摇了摇头。 马阳则是咽了一口唾沫,眼球机警地左右转了转,也没说话。 见众人沉默不语,苏义朝着马阳摆了摆手:“走吧,前面领路。” 第八十章 突然造访 马阳和吴桂英领着苏义和老邓进入了马家庄。 这时的马家庄已经不是一个村落了,而是一个楼房小区。 进入小区后,马阳先是打了一个电话,似是询问马德顺家的具体位置,挂断电话后,他朝着右侧指了指,说道:“6栋2单元三楼。” 在小区内走了一会,很快便来到了6栋2单元。 马阳站在楼前,说道:“3楼一号房,你们直接去吧,我就不上去了,至于他到底有没有在家,我就不知道了。” 苏义略微沉思,随后沉声道:“你可以不用上去,但今天你不能离开小区,等会我们说不定还有其他问题要问你,除此之外,最近几天,你不能离开本市,手机24小时开机,我们想找到你,就必须能找到你,不能有任何理由,明白吗?” 马阳急忙点头,脸上露出紧张神色:“明白的,明白……放心,我肯定会全力配合你们。” 苏义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和老邓一起,走进了楼内。 “警察同志……我也就不进去了,我在楼下等你们吧。”吴桂英忽然道。 “可以。”苏义本就没想让吴桂英进去,便顺势答应了。 吴桂英和马阳一直目送着苏义和老邓上楼,然后两人才转身离开,在离开的过程中,吴桂英用手指指着马阳的额头,嘴里嘀嘀咕咕地说着什么,似乎正在指责马阳,马阳低着头,耸着肩,一副听凭发落的姿态。 在上楼的过程中,苏义发现老邓神情有些凝重,自从听了马阳的一番讲述后,老邓似乎就变得沉默了许多,不知心里在琢磨什么。 苏义略微停顿脚步,望向老邓道:“老邓,这件事,你怎么看?” 老邓呲了呲牙道:“这件事啊……我感觉越来越诡异了……只有一个人说也就罢了,现在所有人都这么说……查着查着,凶手成了一个冤魂,你说这事怪不怪?” 苏义停住脚步道:“怎么?难不成你信了马阳的话了?你真觉得这是借尸还魂?最开始的时候,我记得你对赵强的话可是一点都不信的。” 老邓咧嘴道:“我可没说信。咱们毕竟是警察,怎么可能信这种事。只不过……我心里有点没底,尤其是今天,不知为何,总有种莫名心慌的感觉,可能是这两天没有睡好吧。” 说罢,老邓便迈步朝前走去,面色严肃,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苏义一把拉住老邓的肩膀道:“老邓,要不,晚上你就休息一下吧,我怕你身体出现什么问题。” 老邓“嘿!”了一声,晃了一下肩膀,甩开苏义的手,语气不屑地道:“能有什么问题?!我这么多年都活过来了,这两天还坚持不住?你个臭小子这是要诅咒我啊!” 听到老邓这么说,苏义反而放心下来,老邓开口骂人的样子比他心事重重的样子要好得多,至少说明他正常。 因为小区是拆迁房,一共就七楼,所以没有电梯,故而两人爬楼梯上楼。 很快,他们就来到了三楼,三楼一共有四户,第一户就在楼梯口对面。 苏义和老邓对视一眼,随后苏义踏前两步,来到门前,连着拍了几下门。 等了一会,里面无人回应,苏义又用力拍了几下。 片刻后,当苏义准备继续拍门的时候,里面传来了一个有些苍老的女人声音:“你们是谁?” 苏义说道:“我们是漠城市公安局的刑警,有事找马德顺先生了解一下情况。请问这里是马德顺的家吗?” 苍老的女人声音犹豫了片刻,然后道:“你们……要干什么?” 苏义直觉这个女人年纪应该相当大了,至少在六十岁以上,难道马德顺的妻子年纪这么大了吗?这个疑问在苏义脑海中一掠而过,随即苏义答道:“有件案子需要马德顺先生协助配合调查一下。” 苍老的女人道:“他没在家……” 苏义略微思索道:“他去哪了?什么时候回来呢?” 苍老的女人又犹豫了一会,然后吞吞吐吐地道:“我不清楚……” 这个女人应该不是很会撒谎,虽然苏义没看见她的表情,但从她说话的语气就能猜出来,她说的大概率是谎话,而且,此时这个女人应该有些紧张。 苏义和老邓对视一样,后者默默点了点头,这样的时刻,就需要老邓出马了。 苏义略微往后退了一步,在老邓耳边低声道:“收着点,别吓到老人家。” 老邓咧嘴一笑道:“放心吧。” 随后,老邓跨步上前,大力一掌拍在门上,用一种严肃郑重的声音道:“我们是市刑警队的,有重要问题要问马德顺,跟命案相关!快开门!” 不知是听到了“命案”两字,还是被老邓的气势给吓到的,里面的女人半晌没有说话,正当老邓正欲再次用力拍门的时候,一个声音响在他们身后:“你们干什么?” 苏义和老邓扭过头去,恰好看见一个两鬓有些斑白的男子提着菜篮子从楼梯爬上来,男子看起来五十多岁的样子,脸上布满皱纹,头发稀疏银白,不过精神似乎还不错,腰肢挺得很直。 男子的右手提着一个菜篮子,里面装着很多菜,左手拉着一个小男孩的手,小男孩身材瘦弱,差不多六七岁左右,神情木然,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直直地望着苏义和老邓。 “我们是市公安局刑警支队的刑警。”苏义转过身,亮出警徽,观察男子片刻后,说道,“我们来找马德顺了解下事情,你认识他吗?” “我就是马德顺。”男子的目光并没有丝毫退缩,迎着苏义望去,透出一股坦诚来,和马阳见一类人见到他们的时候表现完全不同,这倒是有些出乎苏义的预料之外,男子踏前两步,继续道,“你们来干什么?” “有一件案子的线索和你产生了关联,我们来调查一下,不会耽误你太长时间,请你配合一下。”苏义不卑不吭地道。 “案件调查?”马德顺看了一眼老邓,随后又望向苏义,“什么案件?” “一起谋杀案。”苏义道。他不想和马德顺绕弯,那样只会浪费时间。 马德顺的眉头皱了皱,往前走了一步,说道:“你们的警徽呢,能再看一下吗?” 苏义将警徽掏了出来,老邓也掏出了他的警徽,两人举着警徽,马德顺凑过去,仔细看了看,并且还拿手机拍了一张照片。 从这短暂的几分钟接触中,苏义能感觉出来,这个马德顺并不是一个好对付的人,此人有着更高的警惕性,对社会的运行规则也更加熟悉,知道该怎样保护自己,也知道该在什么情况下做什么事,面对苏义和老邓的突然造访,他没有紧张慌乱,也没有害怕恐惧,而是第一时间检查他们的警徽并拍照,一看就是很有社会经验的人。 “你们应该没有搜查证吧?”马德顺问道。 “没有。”苏义如实答道。 “那行,咱们就不进屋了,去楼下吧,有什么话,楼下说。”马德顺道。 “可以。”苏义本就没想进马德顺的家,除非马德顺主动邀请。 随后,马德顺弯下腰,用一种轻柔的语气,对那名瘦弱小男孩道:“小哲,你先回家,爸爸要下楼办点事,记得要乖哦。” 男孩神情木然地点了点头,眼神中没有丝毫情感流露,显得非常冷漠。 马德顺用食指在男子鼻子上划了一下,笑了笑道:“真乖,回去吧。” 随后,马德顺拎着小男孩来到门前,拍了两下门。 里面立马传来那个苍老女人的声音:“谁?” 马德顺轻咳一声道:“妈,开门,是我。” 片刻后,门开了,门内站着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太婆,老太婆拄着一根拐杖,戴着老花镜,手中拿着一个老年手机,应该是正准备给马德顺打电话。 马德顺将小男孩领进屋内,然后对苏义道:“等我两分钟,我换件衣服。” 苏义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马德顺进屋后,将门关上了。 老邓示意苏义来旁边,然后低声对苏义道:“这个马德顺看起来不像个乡下人啊,懂得挺多的,而且一副十分精明的样子,看起来不好对付。” 老邓的看法和苏义的不谋而合,苏义点了点头道:“没错,我也这么觉得。之前吴桂英不是说过吗,马德顺早年在市里定居过,算是半个城市人,而且学历也不低,后来儿子死了,才回老家养老,所以,我们不能用对付马阳和赵强之流的来对付他,那样估计不起作用,还可能会落下把柄在他手上,这个人知道给我们警徽拍照,还知道搜查令,一看就对这一块比较熟悉,我们要谨慎一些。” 老邓咧嘴一笑道:“你个臭小子有长进啊,都知道自我保护了,不错不错!” 苏义面色严肃地道:“这三天感觉就像是半年那么长,经历的事情比之前多了几十倍,自然成长的快,不过,和你也有关——” 说到这,苏义忽然闭上了嘴巴。 老邓显然想听后续,“嘿”了一声道:“和我怎么有关,你倒是说啊。” 苏义嘴角浮现出一丝笑容,看着老邓,正欲开口之时,房门忽然打开了。 马德顺披上了一件外套,走出门外,他看着门口的苏义和老邓,似是感觉到了这两人间有着某种奇怪的情绪流动,他不由地皱了皱眉头,说道:“打扰到你们了?” 苏义收敛起嘴角的笑容,沉声道:“没有。咱们下楼吧。” 三人相继下楼,来到楼下的休息区,那里有一张排椅,排椅前有一个小桌,桌上还有一个烟灰缸。 马德顺坐在中间,苏义坐在右边,老邓坐在左边,坐下后,老邓倒是没有顾忌什么,直接掏出烟来,点燃了一只,吸了一大口之后,才问马德顺:“抽吗?” 马德顺摆了摆手,一本正经地道:“暂时不抽。” 暂时不抽的意思就是他不抽老邓的,等会想抽就抽自己的。 这个人不知道是不是有洁癖还是什么,言行举止中都透出一股子老学究的味道,不知道这样一个人是怎么会听信“借尸还魂”这种封建迷信的。 老邓轻哼一声,没有说话,自顾自地抽了起来。 苏义打开记事本,轻咳一声道:“马德顺先生,咱们长话短说。在来这里之前,我们已经走访过吴村的两个村长,以及你们村的马阳,从他们口中知道了三年前发生的那件事——” 马德顺神情一愣,正欲开口说话,苏义抬起手来,制止了他。 苏义继续道:“我们这次来,并不是针对当年那件事的,那件事究竟如何,其中的因果关系我们已经知晓,我们此次前来,是因为吴村陵园附近发生了一件怪事,那件怪事和最近几天发生的两起凶杀案产生了密切关联,我们按照线索一路调查,最终调查到了你这里,所以才来了解一下情况。” 马德顺长吁一口气,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但还是有些凝重,他目光直直地盯着前方,有些呆愣地慢慢地从兜中掏出一盒烟来,点燃一支,轻吸了一口,这才扭头望向苏义,说道:“说说具体的情况吧。” 苏义深吸一口气道:“在说案件之前,我先向你确定几个问题。这几个问题可能有些冒昧,但我们也是为了查案,希望你能理解。首先,第一个问题,三年前因为意外事故死去的马青华,是不是你儿子?” 马德顺的嘴角蓦地抖动了两下,他连着吸了两口烟,声音低沉地道:“是。” 苏义点了点头,接着问:“马青华是不是埋葬在吴村陵园?” 马德顺左手握成拳状,随后又骤然松开,沉默片刻后,才低声道:“是。“ 苏义观察着马德顺脸上的表情和反应,继续问道:“这两年间,据群众反应,在吴村陵园附近,时常会发生一些闹鬼事件发生,这些闹鬼事件,是不是和马青华的冤魂有关?” 马德顺眉头紧紧皱起,望向苏义,脸上出现了一种极为复杂的表情:“你们……你们不是刑警吗?怎么管起这种事来了?” 苏义立马反问:“这种事是什么事? 马德顺愣了一下:“就是……冤魂闹鬼之类的事,这你们也管?” 苏义直直地盯着马德顺,沉声道:“在我们刑警看来,这世界上没有真正的闹鬼,只有想要借助闹鬼牟取利益,满足私欲,达成自我目的的人。” 马德顺吸了两口烟,默不作声了。 苏义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那些怪事,是不是和马青华的冤魂有关?” 马德顺的嘴角拧动了一下:“这我就不知道了……” 苏义看着马德顺脸上的表情,知道他没说实话,不过,这个问题的真正答案并不重要,苏义问这个问题,只是想看看马德顺的反应,试探一下虚实而已。 接下来,才是最重要的。 苏义清了清嗓子,说道:“最近发生的小说杀人案,你应该听说过吗?” “小说杀人案?”马德顺皱了皱眉头,砸吧了一下嘴,眼球略微上翻,片刻后才道,“好像听说过。在今天早上的报纸上也看到过——” 说到这,马德顺扭头望向了苏义,上下审视了一番,然后道:“你……就是负责小说杀人案的那个警察?” 苏义点了点头道:“没错。关于小说杀人案的详细过程你知道吗?” 马德顺有些茫然地摇了摇头:“不是很清楚,我只是大致扫了一眼,今天上午我有事出去了一趟,直到下午才回来。” 苏义看了一眼老邓,后者正紧盯着马德顺,仿似想从马德顺的脸上直接看出真相来一样。 片刻的沉默后,马德顺看了一眼左右两侧苏义和老邓,说道:“怎么?难不成这个小说杀人案跟我有关?” 苏义沉声道:“跟你有没有关不知道,但跟你儿子肯定有关。” 马德顺摊开双手,露出悲伤的表情:“可我儿子已经死了啊。” 苏义盯着马德顺,沉声问道:“那他是怎么死的?” 第八十一章 意外身亡 当苏义问出那个问题后,马德顺便低下头,陷入了沉默。 良久之后,马德顺才抬起头,说道:“我儿子是意外身亡……” 苏义立马问:“怎么意外死亡的?” 马德顺看了一眼苏义,目光中带着一丝锐利,似乎对于苏义问的这么直接有些生气,不过随后,他就低下了头去,紧盯着地面,连着吸了两口气,然后将烟头扔在地上,用力踩踏了几下。 “他是意外死亡,具体的细节你们可以不问了吗,我不想说。”马德顺的语气有些冰冷,带着一丝隐隐的怒意。 谁家的亲人意外身亡,作为家属不愿意主动回忆和提及也很正常,尤其像马德顺这种,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更是会成为他们心底永远的痛,即使不主动回忆,在晚上的梦境中想必也会时常浮现出来,成为噩梦的源泉。 不过,苏义毕竟不是来慰问家属的,也不是来送关怀的,他是来查案的,而且他们自始至终对马德顺已经足够客气了,没有说一些过激的话,也始终保持着尊敬和礼让,苏义对于这种事可以表示抱歉,但该提及还是必须要提及。 “我们希望你能配合一下,说出当年的实情。”苏义直视着马德顺,一脸严肃,毫不客气地道,“两起谋杀案的线索都指向你的儿子马青华,作为他的父亲,你的嫌疑也在所难免,如果你不配合,我们今天晚上回警局就会拿到逮捕令,把你当成嫌疑人带回警局审讯,到时候,我们就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客客气气地坐着聊天了。” 苏义说的话的确就是他心里想的,如果马德顺拒不配合,今晚他务必会想法设法拿到逮捕令,将他抓回警局,这是毫无疑问的。 明天就是破案的最后期限,苏义会动用所有能动用的力量,不惜犯下任何犯错,也不会放过任何破案的机会。 马德顺扭过望向苏义,他看见苏义神情严肃,目光坚定,知道苏义说的话并不是为了吓唬他,而是真的就要那么办。 任何人都不想进警局的,尤其是被押进去。 作为精通社会运行规则的马德顺想必也十分明白这个道理。 沉默片刻后,马德顺又摸出一支烟来,点燃后,连着抽了几口,这才说道:“我儿是醉驾死的……” 苏义立马想起马阳曾说过,马青华的死和酒有关,原来是醉驾,这确实不是一件很光彩的事。 马德顺又补充了一句:“醉驾……走夜路……撞到崖壁上,滚下了悬崖……死无全尸……” 说到这,马德顺显然是被勾起了伤心往事,他捂着脸,喉间发出一阵呜呜的恸哭声音,他尽量让自己声音小一些,尽量克制自己的情绪,可越是这样,反而越显得他悲伤至极。 马德顺弯着腰,将脸埋在腿上,后背一起一伏,不停颤抖着。 苏义并没有急着询问,在这样的时候,他愿意等一等。 片刻后,马德顺的情绪稍微缓和了一些,他抬起头来,从兜中摸出一包湿纸巾,擦了擦脸上的泪痕,深吸两口气,有些愧疚,又有些悲哀地道:“抱歉了……我实在……” 苏义轻声道:“没事,我们能理解。你现在好些了吗?” 马德顺又点燃一支烟,连着吸了两口,神情正常了许多:“行了……有什么问题,你们尽快问吧,等会我要回去做饭了。” 苏义想到之前拍门时,在里面不开门的那个老太婆,应该是马德顺的母亲,而那个瘦弱的小男孩,很可能就是马德顺后来按照高人给的生辰八字领养的孤儿。 不过,马德顺的妻子呢? 苏义将马德顺家庭的人物关系在脑中迅速推测了一遍,然后才道:“小说杀人案中,凶手按照小说剧情杀人,已经杀了两个人了。我们通过调查发现,凶手先是用邮件的方式给小说作者江一墨发了大纲和人设,江一墨只是一个代笔的而已。而给江一墨发送邮件的,则是住在东郊附近的无业游民赵强。这两个人先后都曾晕倒在吴村陵园附近,一个是在陵园前面的废弃公园,另外一个是在陵园后面的小树林附近。这两人晕倒后,都曾模模糊糊看见一个黑影和他们说话,是那个黑影让他们做的这件事。也就是说,主导小说杀人案的真凶,就是这个黑影。” 苏义一边观察着马德顺的表情,一边继续道:“从目前的调查走访来看,这个黑影,很可能就是马青华的冤魂。 说到这,马德顺手中的烟直接掉在了地上,他愣愣地望着前方,许久都没有说话,直到苏义开口提醒后,他才望了一眼苏义,眼圈发红地道:“难道……难道是他心有不甘吗?” 苏义没有听懂,问道:“什么心有不甘?” 马德顺长吁一口气道:“这个说来话长……还得从三年前说起,详细的情况我就不说了,你们应该都知道了,比如做法之类的事情,咱们就直接说结果吧……那场法事出了意外,后来吴村的一个年轻人去祭祖,被我儿的冤魂附身,直到一年多之后才离开,我儿附身那个年轻人就是想要借年轻人的口说一件事,但那个年轻人有点问题,让我儿既没有说出那件事,也没法离开……这些你们都知道了吧?” 苏义点了点头,这个说法和马阳的说法几乎一样,也从侧面证明了他们没有说谎。 马德顺继续道:“从那时起,我就感觉到,我儿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不,准确的说,应该是有什么话在生前没有说出来,让他要冒着魂飞魄散的可能性附身在一名年轻人身上……虽然我曾多次试探,但始终没有得知……那个年轻人的精神本身就有点问题,从他口中说出来的话也是南辕北辙,完全听不明白……后来,高人做法,让我儿的魂魄离开了后生的身,在吴村陵园安息了,这事才算完了。” 说到这,马德顺全身像是发冷一样,骤然打了几个哆嗦,他缩了缩脖子,又点燃一支烟,连着吸了两口之后才道:“虽然那之后吴村陵园出现过闹鬼事件,但都只是有人看到一些古怪影子而已,没再出现过被附身的情况,也没出现过害人的事情,都过了这么多年了,一直相安无事,我以为他都已经离开了……这么看来,他这还是放不下啊,一直在找机会想要表达他的想法……” 苏义从马德顺的口中隐约听出了一丝的弦外之音,他问道:“这个想法是什么?他想要表达什么?” 马德顺同样一脸迷惑地摇头道:“这个我就真不知道了。高人说可能是他的相恋女友,但我觉得不像,还有人说是放不下我们一家老人,我觉得也不是……前几年我还经常梦到他,他在梦中跟我说一些稀奇古怪听不懂的话,但最近一年来,我已经很少梦见他了……” 马德顺长叹一口气,颇为感慨地道:“毕竟,再怎么样,生活始终要继续,你刚才也看到了,我们两年前领养了一个孩子,就是刚才那个男孩,我们努力试着让生活重回正轨,努力开心起来,融入全新的生活,虽然我知道,青华从来都没有真正离开我们,但毕竟阴阳相隔,我们活着的人除了逢年过节祭拜一下,还能怎么样呢?” 马德顺皱纹遍布的脸上因为悲痛和伤心而显得愈发苍老,他眼圈发红地摇着头,原本挺直的腰杆也弯了下去,他靠在椅背上,大口大口地抽着烟,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前方的虚空,看起来就像被掏空了身体一样。 苏义虽然没有完全感受到马德顺此时的心情,但他能够理解,也能够体会到,苏义并非没有亲人离世,在亲人离世的时候,那种悲恸难以言喻,日后想起来,也时常会觉得空空落落,怅然若失,让人没来由地心生悲伤。 尤其像马德顺这种原本养活了二十多年的儿子忽然间意外身亡,这种打击,想必十分巨大,且会造成永久性心理创伤的。 能从这种巨大的创伤和悲痛中走出来,试着重新拥抱新生活,已经非常不容易了。 光是这一点,便足以值得所有人敬佩。 苏义本想说几句安慰的话,一时之间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他能感觉得到,马德顺确实是已经悲伤到不能自已了,而不是装的,毕竟,那可是他的亲儿子啊,他也只有那么一个亲儿子。 从这一小段时间的接触来看,虽然初见马德顺的时候,感觉马德顺有点冷硬,不好对付,实则是因为他受了太大的伤,形成了自我保护的驱壳而已,外人只看到他坚硬的外壳,看不到他内在的悲伤和柔软。 直到提及他的儿子马青华之后,他的那层驱壳才逐渐卸下,呈现出了真实的自我,也就是悲伤的、老迈的、无助的,却又不得不鼓起勇气迎接明天的这么一个中老年人的孤单形象。 刚才在楼上的时候,苏义也看到了马德顺领养的那个小男孩,从小男孩的表情和眼神来看,小男孩似乎并不是很开心,不知道是天生的性格问题,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苏义被马德顺的情绪给感染了,一时间有些浮想联翩,被另外一侧的老邓察觉到了。老邓站起身来,将烟头掐灭在烟灰缸中,顺势来到苏义身边,低声在苏义耳边道:“臭小子,专心审讯,我们时间不多了。” 苏义看了一眼老邓,轻拍了一下老邓的肩膀,示意他明白了。 老邓重回回到另外一侧之后,苏义收回思绪,将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的事情上来,轻咳一声,问向马德顺:“这么说,你也觉得那两起案子是你儿子马青华的冤魂一手策划的了?” 马德顺愣了一会,随后摇头道:“我不知道……虽然三年前我的确请了高人做法想借尸还魂,但是,那主要是因为我母亲,我母亲对这方面的东西可以说是深信不疑,她几乎以死相逼,我才没有办法,做了那件事……说实话,我自己其实半信半疑,不过,后来发生的一些怪事,让我更倾向于相信世间真的有鬼,相信人死后真的能够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只不过活人看不见而已……所以,直到现在我也没法确定到底我儿的冤魂是不是还在吴村陵园……如果在的话,为什么我自己从来没看见过?我过去两年经常去陵园,甚至有时候半夜三更都在那里守着,就是想要和我儿说上句话,见上一面,可为什么就没见到呢?” 马德顺望向苏义,眼神中带着一丝意味深长的东西,用一种幽幽的声音道:“所以,你说……我到底是该信还是不该信呢?” 苏义并未回答马德顺的问题,他一直在聚精会神地倾听马德顺的话,试着从马德顺的话语中捕捉到有用的信息,他始终相信,有些重要线索就隐藏在不经意间的话语中。 从刚才的话中,他听出来,其实马德顺并不是真的相信鬼神那一套,之所以有这件事,是因为他的母亲以死相逼,才让马德顺不得已为之。 苏义默默点了点头,他之前就觉得马德顺作为一个读过大学的知识分子,怎么可能如此痴迷封建迷信,现在终于搞明白,原来是因为他母亲的缘故。 就在苏义思索的过程中,马德顺一直在看着苏义,显然还在等待着苏义的回答。 苏义轻吸一口气道:“我们是警察,我们当然不信这个。” 马德顺似乎早已料到苏义会这么回答一样,立马问道:“那你觉得这件事是怎么回事呢?” 苏义直视着马德顺,沉声道:“我觉得是有人在装神弄鬼。” 马德顺眉头皱了皱,有些难以置信地道:“装神弄鬼?你的意思是……有人在假扮我儿子……的冤魂?” 苏义道:“并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性。除此之外,冤魂的说法,并无真凭实据,从我们目前收集到的一些信息来看,大部分都是传言,真正的目击者根本没有,当然,吴村那个被附身的人我们并未见到,我们也没看见过照片,视频等直接证据,所以,这个冤魂到底是不是真的存在,是不是捕风捉影的虚假传闻,尚未可知。” 马德顺低下头去,沉默了半晌,然后低声道:“如果真像你说的,是虚假传闻的话……那究竟是谁在假扮冤魂,又是出于什么目的呢?” 苏义望着马德顺道:“这也正是我们想知道的,正是因为想搞清楚这个问题,所以我们才找到了你,希望你能给我们答案。” 马德顺疑声道:“可我什么都不知道啊……怎么给你们答案……” 苏义提醒道:“并不是直接的答案,而是让你回想一下,在你儿子死去直到被埋葬的整个过程中,有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有没有让你觉得不正常的事情,亦或者,有没有什么特殊的人在你儿子的死亡过程中出现?” 苏义放缓语速,一字一句地道:“任何异常的事情,都可能是案件的突破口,既能让凶杀案真相大白,也能让你儿子的冤魂真正地安息。所以,你好好想想吧。” 第八十二章 陌生女人 “异常的事情……”马德顺喃喃低语,眉头轻皱,陷入了思索。 良久之后,他摇了摇头道:“除了做法事的时候,出了一些怪事之外,别的好像没什么异常的事……那件怪事你们应该也听说了吧,就是忽然下大雨,将法事中断了,那个做法的高人非要走,我不得已又加了钱,才继续下去。” 苏义点头道:“那件事我们听说了。其他的呢?在做法事之前有吗?” 马德顺又想了一会,最终摇头道:“没有……我儿子死的很突然,没什么异常的事,在他死之前,也完全没有任何征兆……” 苏义问道:“有没有陌生人在你儿子死后和你联系过?” 马德顺很坚决地摇头:“没有。” 苏义看着马德顺的双眼,随后在记事本上记录下一行字,接着抬起头来道:“说说你儿子的情况吧,你儿子死的时候多大年纪?” 马德顺虽然不想回忆,但面对这两个警察的询问,他不得不回忆,他又抽出一支烟来点燃,在最近二十分钟的时间里,马德顺已经抽了六支烟了,地上都是他的烟头,他用力抽了两口烟,努力控制着心底的情绪,许久之后才用一种哽咽般的声音道:“26岁……” 26岁是一个人当中最为年轻力壮的时候,这样的年纪原本正是为了未来努力拼搏奋斗的时期,却不曾想因为酒驾意外身亡,换谁都会心有不甘。 苏义一边记录着,一边继续问:“具体说说他是怎么酒驾死亡的可以吗?” 马德顺眉头紧皱,望向苏义,神情中带着一丝不爽。 苏义目光坚定沉着,用眼神告诉马德顺,这个问题是必须要回答的。 对视片刻后,马德顺低下头去,又抽了一会烟,许久后,他似乎是下定了决心一样,终于开口说道:“我也不知道他那天晚上到底做了什么,可能是去见朋友吧,回来的时候喝了酒,在西郊外围,进城的路上,有一条环山公路,他在那条路上出了事……可能也和那天晚上下雨有关……雨特别大,山上有一些泥石流滚下来,砸到了车上……后来找到他的尸体后,验出他喝了酒,车内也有酒瓶……” 说到这,马德顺眉头紧皱,一只手按住脑袋,后背开始起伏,但他这一次控制住了,没有哭出来,片刻后,他深吸一口气,忽然提高了音量道:“可我儿子没有喝酒的习惯啊……后来我问过他的几个朋友,他们说他和女朋友吵架了,很可能是因为这个原因,借酒消愁……而且还拉了一个陌生女人,他们说是他约的……可……可在我的印象中,我儿子不是这样一个人啊……他很本分,很老实的……” 苏义将马德顺话语中的重要信息记录下来,同时,在苏义的脑海中,不由地浮现出了自己父亲的形象,其实,作为老一辈的人,对于后辈的一些想法确实无法理解,这是年龄的代沟,也是时代的代沟,苏义的父亲有时也无法理解苏义的一些行为,正是因此,苏义和他父亲的交流随着他年龄的逐渐增大也是越来越少。 想必,马德顺其实根本就不了解他的儿子,他以为儿子不喝酒,其实说不定只是他儿子没有当着他的面喝酒,背地里却是一个嗜酒如命的酒鬼,而马德顺以为他儿子为人本分老实,说不定他儿子在外面却是一个偷奸耍滑八面玲珑的人,想要真正了解一个人,绝不能单纯从其父母嘴里得知,需要从其朋友和同事那里综合得知才行。 思绪稍微飘远了一些,苏义急忙镇定心神,将思绪拉回,问道:“你刚才说车里还有一个陌生女人,这个女人是谁?” 马德顺叹了一口气道:“这个女人据说和我儿子没有太多联系……据他的朋友说,很可能是我儿子约的……我搞不懂他们所谓的约到底是什么,我理解的可能就是援交之类的吧……然后她也跟着死了……后来,女人的家属还找到了我,要我赔偿,可这事我怎么赔偿啊,我儿子也死了啊……然后打官司,后来也不了了之了……最近一年多,女人的家属也没找我了,估计也放弃了吧……” 苏义将“陌生女人”这条信息重点记录下来,他意识到这条隐性信息很可能非常重要,在这之前,他们是完全不知道这条信息的,而从马德顺的讲述中,对这个女人的身份也是一知半解。 苏义感觉,马德顺应该并不知道女人和马青华的真正关系,而想要找出马青华为什么“冤魂不散”,就必须要找出这个女人的真实身份。 苏义轻敲笔头,问道:“关于这个陌生女人,你还知道其他信息吗?” 马德顺想了想道:“还挺年轻的,好像也二十五六岁吧……她母亲说她是干教师的,但其实不是,只是个做培训的,后来也没干了,在死之前的一段时间里,他都处于无业状态,我看就是干援交之类的,欺骗家里人说是老师,其实根本就不是。因为她和我儿子根本没联系过,两人一共就打过一次电话,就没其他的了,所以我才觉得是援交……” 苏义默默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他在思考着这个陌生女人和马青华的真正关系,思考了一会,也没想出具体的来,他决定回去后详细调查一番。 苏义问道:“那个女人的姓名和其家人的联系电话你应该有吧?” 马德顺似乎对于苏义将注意力忽然间转到这个陌生女人的身上感到有些奇怪,他看着苏义,疑声道:“你们调查这个女人干什么?不是来调查我儿子的吗?” 苏义摇头道:“我们不是调查女人,也不是调查你儿子,而是在调查案件,任何和案件有关的信息,都是我们调查的对象。” 马德顺看着一脸严肃的苏义,对于这个一丝不苟做事非常认真的年轻人,马德顺的印象还是不错的,或许也是这么久没和别人说过心里话了,憋闷的情绪无处发泄,话匣子一旦打开,就有些收不住了,他原本还想要继续说一下他的儿子的,这下话题不得不转到那个陌生女人身上去了,让他心里稍微有一点点莫名的失落。 不过,这事当然不能怪苏义,他们毕竟是来查案的。 看了一会后,马德顺说道:“我那里有关于那个女人的基础信息表,等会我拿给你们吧,上面有她的姓名以及家属的联系方式。” 苏义点头道:“好。那就感谢了。” 马德顺叹了一口气道:“没什么好感谢的,权当是为我儿做好事吧,毕竟你刚才也说了,这两起谋杀案很可能是有人假扮我儿的冤魂做坏事,我儿英年早逝也就罢了,死后还要被诬陷为杀人犯,这我可就不答应了。” 这时,苏义又想起另外一个问题来,问道:“你儿子醉驾时的车牌号是多少?” 马德顺想了想,从苏义手中拿过笔,在纸上写下了一个车牌号,然后道:“这个车牌号我已经去吊销了,但交管局应该还能查到相关的信息,你们要查的话,还是能查到的。” 苏义说了一声“好”,将记事本翻开新的一页,略微提高音量,郑重地道:“接下来,还有几个问题要向你确认一下,你的回答将会作为口供,所以,请你想好了之后再回答。” 马德顺咽了一口唾沫道:“怎么?你们这是要审讯我?” 苏义摇头道:“并不是,还没到那一步,只是核实而已,但依然具有法律效益。” 马德顺点了点头,然后看了一眼手表道:“好吧,快点吧。” 苏义朝着老邓使了一个眼色,老邓打开了录音笔,放在了桌上。 苏义随即问道:“第一个问题,8月15号早上八点到十点,你在哪?” 第八十三章 心有不甘 苏义问向马德顺:“第一个问题,8月15号早上八点到十点,你在哪?” “8月15号?也就是三天前嘛……我想想……”马德顺眯起眼睛,思索了片刻,然后说道,“我应该在辅导班里教书法……我和妻子年初的时候办了一家辅导班,主要教孩子们书法,那天我应该在教课,七点半左右出门,八点就到公司了,因为我要提前去收拾东西,九点开课,我就已经在授课了,孩子们都可以作证,公司也有监控录像可以查。” 苏义点了点头道:“好的。第二个问题,8月16号零点到凌晨四点,你在哪?” “8月16号……凌晨……我已经睡了……我儿子小哲和我母亲都可以作证……”马德顺道,“我这么大年纪的人了,一般十点过就困的不行了,凌点到四点,我肯定在睡觉。” 苏义将马德顺说的内容记录下来,在马德顺回答期间,他一直在观察马德顺的表情,并未看出明显的情绪变化,如果马德顺说的话属实,那他基本不可能是凶手。 在来之前,苏义其实还怀疑过马德顺,但聊了一会后,苏义感觉马德顺的嫌疑应该相对比较小,一来是因为马德顺对于他儿子马青华的死那种发自内心的悲痛,并不像是在演戏,二来是因为一个有家室、上有老下有小的中老年男人,就算是为了他的家庭,也大概率不可能做出杀人这种事情来。 苏义想要问的问题已经问完了,马德顺的回答还算是比较配合,虽然最开始的时候出现了一些情感上的波动,但整体来说,还算是不错了。 苏义望向另外一侧的老邓,问道:“老邓,你还有其他问题吗?” 老邓摇了摇头,表示没有问题。 在最近两天的走访中,老邓虽然没有帮上大忙,但至少没给苏义添乱,在审讯嫌疑人的时候,他也没有多嘴多舌,就像他最初说的那样,他的确是将主动权交了出来,让苏义来主导。 当然了,苏义在整个过程中也没有过怯场的表现,更没出过什么大纰漏,要不然,按照老邓的脾气,早就喋喋不休甚至取而代之了,正是因为苏义做的非常不错,所以老邓也就逐渐地适应和认可了他自己的角色,甘当一枚绿叶。 这时,苏义又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问向马德顺:“关于你儿子的死,当年立案调查了吗?” “立案调查?”马德顺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摇头道,“这个不是交通事故吗?怎么立案调查?” “交通事故也分为很多种,像这种有人死亡的交通事故,有时也需要立案调查的,当然,需要找到立案调查的点,也就是证明这不是一起意外事故。”苏义道。 “我记得当时有两个警察来找过我,问了一些情况,然后过了两天,通过验尸以及检查现场等等流程后,他们给了我一个报告,说是意外事故,交由交通部门来管,后面又有保险公司的人参与了进来,这件事也就被彻底定义为了意外事故……”马德顺抿了抿嘴道,“其实我当时也想过有没有可能是那个女人做了什么事,导致我儿子翻车的……但那个女人也跟着一起死了,这件事就真的没法查了……除非,死了的人亲口告诉我们——” 说到这,马德顺望向苏义,轻拍了一下大腿道:“难不成我儿之所以冤魂不散,就是因为想要亲口告诉我当时死的过程?” 苏义虽然知道这种可能性几乎没有,但为了让马德顺继续往下说,获取更多信息,于是嘴上说道:“有这个可能。” 马德顺喃喃低语着:“可是……可是……他究竟想要说什么呢……” 苏义道:“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了,有些东西肯定没法再返回去求证了,既然当初他们认定了是一场意外事故,那大概率就是一场意外事故。这只是我的一个猜测而已。” 马德顺摇了摇头道:“哎……本来这件事我都已经逐渐释怀了,我们全家也开始了新的生活,没想到竟然又出了这档子事……” 苏义合上记事本道:“现在只是调查阶段,说不定马青华的冤魂本身就是假的,是另有其人借助冤魂之事达成自己的目的,与马青华毫无关系也说不定。” 马德顺又点燃一支烟,刚抽了两口,忽然剧烈咳嗽了起来,他将烟扔在了地上,叹了一口气,没有说出话来。 片刻后,苏义道:“你刚才说你有那个女人的信息表,如果方便的话,咱们现在就上去拿吧。” 马德顺说了一声“行”,然后便站了起来,不知是因为坐太久了的缘故,还是因为太过伤心导致身体出现了疲累的情况,他刚站起,身子一晃,差点摔倒在地,幸好苏义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扶住了他的身体。 “你没事吧?”苏义关怀地问。 “没事,有点低血糖……缓一下就好。”马德顺抚摸着额头,片刻后,晃了一下脑袋,松开苏义的手,说道,“谢了,咱们走吧。” 马德顺率先朝前走去,苏义紧随其后,老邓走在最后。 三人很快上楼,这一次,马德顺主动邀请苏义和老邓进屋坐坐,却被苏义拒绝了,一来是因为他们的问题都已经问完了,进去坐坐的意义不大,最多也就是观察一下房间内的家具摆设之类的,马德顺家中上有老下有小,绝不可能将一些“犯罪类”道具直接摆在明面上,所以实地观察也就没有了太多参考价值;二来是因为他们时间紧迫,进去一坐,估计马德顺还要泡壶茶喝,这一耽搁,可能就得半把小时,会影响到他们后续的行动。 马德顺见苏义拒绝的很干脆,便也不再强行邀请,只是他进门后,没有关上门,而是将门开着,意思是苏义他们想进来就进来,不进来的话,也可以看到他在里面做什么,同样也能看到他们家的一些基本情况。 这个微小的动作表明了马德顺对于苏义的信任。 在马德顺进去寻找信息表的时候,苏义看见那个瘦弱的小男孩出现在了客厅里,他一个人站在客厅,望着门口的方向,望着苏义和老邓,小男孩神情木然,双眼直勾勾的,从他的目光和神情中,看不到丝毫情感的流露。 一个这么小的男孩,应该正是快乐开心,无忧无虑的时候,但苏义却能感觉到,小男孩的身上,或者说他的内心深处有着某种化解不掉的孤独和痛苦。 或许,是因为孤儿的缘故?因为他的父母残忍地将他抛弃,让他无法介怀? 又或许,是因为被领养的时间还不够长,没法彻底融入这个新的家庭? 就在苏义思索之际,老太婆步履蹒跚地走到客厅,拉着小男孩的手腕,想要将他往里面拉,但小男孩没有动,老太婆又拉了一下,小男孩才有些不情愿地转身,跟在了老太婆身后。 “怎么?这个男孩有问题?”老邓在旁边察言观色地问道。 “不知道,不过看起来他并不快乐。”苏义看着小男孩消失在了视线之内。 “嗨,现在不快乐的孩子多了去了,有些还患有自闭症呢。”老邓随口说道。 苏义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这时,马德顺走了出来,手里拎着一个透明文件袋,里面装着两张A4纸。 马德顺将文件袋递给苏义,说道:“里面就是那个女人的信息表了。剩下的,你们如果想要查,有了她的基础信息,应该都可以查到。比如那场车祸的现场照片等等,你们应该都能查得到吧。” 苏义接过文件袋,点头道:“是的,那些我们可以查到。” 马德顺左右看了看道:“那……你们还有别的问题吗?” 苏义正欲说没问题,不过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了刚才那个小男孩,不由问道:“里面的男孩几岁了?” 马德顺嘴角浮现出一丝笑容,声音也柔和了一些:“你说小哲吗?他今天七岁了。上小学二年级。” 苏义笑了笑,本想再问几个问题,但看见马德顺脸上的笑容,最终还是忍住了,只是说了一声:“挺好。” 随后,苏义收敛笑容,对马德顺道:“其他的问题就没有了,对了,留个你的手机号吧,我们说不定还有地方需要你的帮助。” 马德顺说了一个号码,苏义存在了手机中。 然后,苏义又道:“这两天我们很可能还会来找你,所以,尽量不要出远门。否则,我们说不定就真的要怀疑你了。” 马德顺此时倒是平和了许多,或许也是因为信任了苏义的缘故,他露出了一抹罕见的幽默笑容,点头道:“放心吧,为了证明我不是罪犯,我肯定不会到处乱跑的,这点常识我还是知道的。” 苏义从马德顺的脸上看出了一丝的疲惫的释怀,他默默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转身朝着楼下走去。 “那我就不送你们了。”马德顺在身后说道,此时的他已经和最初那种冷硬的模样完全不同了,或许是因为和苏义说出了内心伤痛的缘故,他的语气和神情中,仿似有着一丝丝的不舍。 他们相处的时间虽然短暂,但相互之间的情感共鸣还是比较强烈的,这源于苏义也曾有过这种刻骨铭心的伤痛时刻,所以能够感同身受。 “不用了。”苏义没有回头,只是挥了挥手。 直到苏义下到二楼时,马德顺才将房门关上,并轻叹了一口气。 第八十四章 一错到底 下楼后,老邓立马拉住苏义,说道:“臭小子,我们就这么放过马德顺了?我感觉这个老头问题很大啊,你难道没感觉吗?” 苏义望着老邓:“最开始的时候我也有这种感觉,但后来我觉得他的嫌疑还是比较小的,你为什么觉得他问题很大?” 老邓背着双手,摆出一副过来人的表情:“从我多年的经验来看,这个马德顺八成心里有鬼,你看他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我怎么看都觉得他像是在演戏。” “演戏?你觉得他那副悲痛欲绝的样子是装出来的?”苏义有些难以置信,“再怎么说,他的亲儿子死了,他伤心也是很正常的啊,我倒是感觉他的情感还是很真挚的,能看出来,他其实一直在克制,一直在压抑,可终究还是没忍住。” “不然怎么说你小子嫩呢!当初江一墨演戏的时候,你不是也没看出来吗,我从一开始就觉得江一墨有问题了,你还记得不?”老邓扬了扬下巴,一副凡事尽在预料中的模样。 “不管是不是装的,马德顺都有着充分的不在场证明,而且,他犯罪的环境也十分不充分,你想他上有老下有小的,刚刚成立一个还算完整的家庭,正沉浸在好不容易才形成的欢乐氛围中,怎么可能去杀人呢?”苏义定下脚步,望着老邓。 “这个嘛……从理论上来说,他犯罪的嫌疑确实比较小,但是呢,任何事都不能只看表面嘛……”老邓扭过头去,望向远处,不与苏义的目光正面接触。 “行了,还是多思考思考吧。”苏义知道老邓又要开始打马虎眼了,一般情况下,老邓说出一个观点来,当苏义顺着这个观点质问两次后,老邓就回答不上来了,这说明他的观点也只是一时兴起,并没有深入思考。 苏义眯起眼睛来,继续道:“倒是那个和马青华坐同一辆车意外身亡的陌生女人,值得我们多加关注,我有种直觉,这个女人应该非常关键。等会回去我们就重点查一下,除此之外,马德顺的不在场证明我们也需要验证,不能他说不在场就不在场,这事交给你来处理吧。” “哼。”老邓轻哼一声,撇嘴道,“那个陌生女人我看就是个冤死鬼,肯定是马青华那个臭小子半夜三更出去约来的不三不四的女人,要不然,哪个正经女人会半夜三更坐一个陌生男人的车?还有,哪个老实人会醉驾,还在雨夜中的山路上醉驾?这简直就是找死啊。” 苏义没有说话,并不是因为他觉得老邓说的有道理,而是因为老邓的话中隐藏着几个非常明显的疑点,这些疑点确实有违常理。 那么,这个无缘无故死去的陌生女人和马青华的关系到底是怎样的呢?她会不会成为案件的突破口呢? 苏义陷入了思索。 此时是晚上的六点五十分,本来正是日落黄昏的时候,但因为阴天的缘故,天空已经有些黑沉了,空气中还飘荡着零星的毛毛细雨。 苏义和老邓两人默默朝前走着。 走了一会后,老邓忽然开口道:“我刚才认真而慎重地考虑了一番——” 苏义听到老邓语气很严肃,不由停下脚步,望向老邓:“考虑什么?” 老邓撅了撅嘴,继续道:“你说,咱们的调查方向不会错了吧?” 苏义没在第一时间明白过来老邓的意思,问道:“什么方向错了?” 老邓语气严肃地道:“我们从吴村陵园那里得到了冤魂的线索,一路调查到了马青华,又调查到了马德顺,然后是那个陌生女人,再这样查下去,何时是个头啊……我感觉我们的调查方向有可能错了,从冤魂那就错了,或许那两起案件和马青华根本就没关系,因为我们根本就没有证据证明这件事和马青华有关,也没有证据证明那个蛊惑赵强和江一墨的黑影就是马青华的冤魂,但在那之前,我们都是有证据的,唯独这一环,没有任何证据,你难道没发现吗?” 老邓的话让苏义愣了一下。 老邓说的确实没错,在整个调查过程中,从江一墨到童颖再到赵强,他们全部都有实证,也拿到了当事人的口供,唯独到了吴村陵园,调查到马青华的过程,缺乏有力证据,基本是凭借推测确定的马青华这个人。 但,马青华到底是不是和案件有关?还是说仅仅只是一个巧合?谁也不知道。 苏义意识到,可能是由于时间太过紧迫的原因,让他在这个环节中有所疏忽了,其实,按照正常的流程来说,在调查到吴村陵园的时候,他们首先要做的,不是推测出马青华之后沿着这条线索继续往下查,而是找到有力证据证明案件确实和马青华有关。 否则,他们接下来所作的一切,全都有可能沦为无用功。 苏义站在原地,愣愣地望向前方。 他知道,是他太过心急了。其实,他之前已经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可却没有认真去思考,老邓的话,将这层纱布揭去了,露出了血淋淋的残酷现实。 确实如老邓所言,他们的调查方向很可能是错的。 但是,很可能错了的意思,从另外一方面来解读的话,就是也有可能是对的。 在这两起案件的调查过程中,苏义从未怀疑过自己,从未质疑过自己,也从未对自己有过不自信的时候,这一次,同样如此,他深吸一口气,说道:“老邓,你说的很有道理,我承认我疏忽了,但是,事已至此,我们已经没有回头的余地了,因为我们根本就没有那么多的时间。我相信我自己的判断和直觉,对于我们之前的推测也很有信心。马青华这条线索我们必须要查下去,而且要争分夺秒地查下去,如果错,那就让它错到底。” 略微停顿,苏义望向老邓,目光坚定而沉着,声音平静地道:“除此之外,为了让我们能有直接的证据来证明我们的调查方向没错,接下来,我们也得分出一部分精力来排查吴村陵园附近的监控录像,找到黑影的踪影,我相信只要是人,就不可能找不到踪影,只是我们没有找准而已,这一块的工作,我下午的时候,已经安排姜瑜去做了,回去后,我再重点核查一下,并且帮姜瑜将工作内容梳理一下,让他有个明确方向,说不定就能尽快找到黑影踪影了。” 说到这,苏义问向老邓:“你觉得呢,老邓?” 老邓轻咳一声,仿似被苏义那种坚定沉着的状态给感染了一样,他也变得冷静了许多,刚才那种有点浮躁的语气和态度已经没有了,他点了点头道:“确实如此……时间就是悬在我们头顶上的一把剑,让我们少了很多种选择,没法按部就班地调查,只能兵行险招。” 苏义默默点了点头,随即抬头望向黑沉的天边,在西天边上,众多的黑云中,有一朵云彩露出了一点红色,显得如此耀眼,黑云正在努力地试图将这点红色遮住,但始终没有成功。 黑暗虽然十分强大,但光明从来都不会退缩。 苏义长吁一口气道:“老邓,明天的这个时候,就是我们和这两起案件说再见的时候了,我希望,到时候我们能够满意地笑着说再见,而不是心有不甘地哭丧着脸说在家。” 老邓紧咬牙关,神情坚定了许多,同样望向了西天边。 西天边上,黑云当中的那抹红若隐若现,那是希望和勇气的火焰,永不熄灭。 第八十五章 各抒己见 晚上七点半,苏义和老邓急匆匆赶回了警局。 他们在路上的时候,随便买了点东西填饱了肚子,算是将晚饭对付过去了。 回到警局后,苏义立马通知姜瑜、袁有铭、陆菲雪、吴芸和肖杰一众人,让他们前来会议室开会,大家汇报各自的工作进展,制定下一步的工作计划。 现在时间紧迫,已经不能统筹所有工作了,只能抓重点,抓突击,力图在最短的时间内,用最简洁有效的方式找到案件的突破口, 苏义和老邓坐在会议室内等着,老邓在不停地抽烟,眉头紧锁,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虽然苏义已经开导过他了,但他依然还是有些不放心,现在案情彻底转变到了灵异调查上去了,总有种本末倒置的感觉。 苏义正在记事本上理思路,他将今天一整天收集到了所有线索整理了出来,从中找出没有解决的问题,并规划好接下来的工作内容和调查方向,这将会是他们在接下来的二十四小时内要做的事情。 三分钟之后,姜瑜第一个赶来,他面色有些发红,进门之后连着喘了几口大气,然后露出一抹略显羞涩的笑容,一边朝里走,一边用带着笑意的目光看着苏义。 苏义朝着姜瑜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姜瑜进来后,陆菲雪紧随其后,她穿着一身做实验时的白大褂,一看就是刚从实验室出来,还没来得及换衣服。 “芸姐正在做头发的分离实验,正做到一半呢,来不了了。”陆菲雪进来后说道。 “没事。”苏义已经料到会是这种情况了。 陆菲雪刚刚坐下,袁有铭便推门走了进来,他踏步走入,脸上露出标志性的优雅笑容,目光环视众人一圈,笑道:“来晚了吗?” 苏义道:“没有,他们也是刚刚到,还差一个人。” 袁有铭坐在了苏义的身侧,从兜中摸出一个小巧的记事本,似在阅读上面的内容。 两分钟过去了,肖杰还没有来,苏义正准备不等她了,直接开会的时候,一阵高跟鞋的脆响声从外面传来。 几秒钟后,肖杰走入了会议室,她穿着一身白色的工装,上身是短袖西装,里面是一件白色衬衫,下身是一件白色的包臀裙,露出两条修长结实的腿,西装雪白,一尘不染,脚下踩着一双白色的高跟鞋。 走入会议室后,肖杰的目光扫视一圈,神态自信,主动坐在了最后一排的位置上,随后望向苏义,点了点头,那意思是她已经准备好了。 苏义本想向肖杰打听一下发布会后续是如何收场的,但因为肖杰来的最晚,现在主动过去打听有些不方便,他准备等会议结束后再单独找她聊,毕竟,那场十分难堪的发布会让包括肖杰在内的几位宣传处工作人员都有些下不来台,还不知道那些媒体人离开后该怎样报道呢,更不知道会不会有苏义的“隐私部位”照片流出来。 除此之外,苏义对于他和肖杰在换衣间内发生的那件尴尬的小事,也始终介怀,准备找个时间好好解释一番,他可不想让肖杰多心,更不想让外人传他们的闲话。 收起思绪,苏义提高音量道:“咱们时间紧迫,我长话短说,先把今天的调查结果和大家汇报一下。” 随后,苏义便将他们如何找到吴村陵园,如何推测出“冤魂”的行踪,又是如何通过走访吴村询问吴村村长确定“冤魂”身份是马青华,然后找到马青华父亲马德顺这一系列的过程全部说了一遍。 苏义并未说具体的细节,只说了重点部分,节省时间的同时,也方便大家理解。 说完后,苏义望向众人,问道:“大家听明白了吗?” 见众人默不作声,苏义望向袁有铭:“有铭,你怎么看?” 袁有铭托腮沉吟道:“我有点没听明白……也就是说,现在咱们的重点嫌疑人是马青华,不对,应该是已经死了的马青华,是吗?” 苏义点头道:“可以这么说,但这只是表面,究竟在马青华的背后隐藏着什么,是谁在暗中操纵,将是我们重点调查的方向。马青华只是一个幌子,挖出其背后的隐秘,才是重中之重。” 袁有铭疑声道:“可是……马青华究竟与何维和黄婷案件有着怎样的联系呢?为什么会引出一个马青华来呢?我想这应该不仅仅是他的冤魂在吴村陵园一带有传言那么简单吧,这应该不是一个巧合。如果真像你推断的那样,我觉得,这个马青华本身,或许也有非常重要的意义。” 苏义眯起了眼睛来,这一点,他倒是有所遗漏,他一直觉得是有人借助马青华的冤魂来做文章,以马青华的冤魂作为幌子,吸引注意力,但其实,如果细想的话,凶手其实根本没有必要用马青华的冤魂做幌子的,凶手杀人过程几乎天衣无缝,没有留下一丁点证据,又为何会欲盖弥彰地用马青华的冤魂来遮掩行踪呢? “有铭,你说的非常好。这一点,我遗漏了。接下来,我们既要调查谁在冤魂幕后搞鬼,同时,也要继续调查马青华本人。这个马青华应该没那么简单,其死亡背后说不定也有隐秘。”苏义一边说着,一边在自己的记事本上将刚才袁有铭的话记录了下来。 袁有铭谦虚地笑了笑,低声道:“一点拙见而已。” 见袁有铭没有继续说下去的迹象了,苏义望向姜瑜和陆菲雪,对这两人道:“你们呢,有什么看法吗?” 陆菲雪率先说道:“那个陌生女人是怎么回事?你刚才说她是和马青华一起死的,他们之间完全不认识吗?那她为何会半夜三更坐马青华的车呢?” 苏义答道:“从目前收集到的信息来看,他们之间应该是第一次见面,但也不排除私下见面的可能性,有可能是马德顺不知道,而当时的警方也没用心调查的缘故,据说这场车祸很快就被定性为了酒驾交通事故。至于她坐马青华的车,很可能是两人有着某种幽会的可能。据说,在那段时间里,马青华处于半失恋状态,精神很差,和女友关系濒临破裂。” 袁有铭在旁边轻声说了一句:“情感受创,是很容易做出过激行为的。” 陆菲雪轻抿嘴唇,继续道:“我刚才想到一个问题,马青华载着那个女人,在西郊山路上出的车祸,他当时是要进城,还是出城?” 苏义眉头轻皱,感觉这个问题背后似乎隐藏着一些其他内容,他说道:“这个我还真不知道,当时忘了问马德顺,等会我就给他打个电话。菲雪你继续说你的想法,这个进城和出城背后有什么其他联系吗?” 陆菲雪轻声道:“其实……我也没想明白,我只是忽然想到了这个问题,觉得有点奇怪,为什么马青华会载着一个陌生女人出现在山路上呢?如果他出城的话,他会去哪呢?如果是进城的话,那他是从哪里接的这个陌生女人呢?” 苏义点了点头,一边记录下来,一边道:“这个问题非常好,只有找到他们各自的动机,才会知道他们为什么出现在那。” 陆菲雪脸上浮现出一抹笑容,脸颊微微发红,不知是因为自己的发言导致的,还是因为苏义的夸赞导致的。 苏义记完后,望着陆菲雪,鼓励般地道:“还有吗?” 陆菲雪摇了摇头:“暂时就想到这些。” 苏义露出一抹笑容,朝着陆菲雪微微点了一下头,以示赞扬。 这时,一直默不作声的姜瑜忽然道:“既然江一墨和赵强都是在吴村陵园附近被冤魂蛊惑的,不管那个地方到底有没有冤魂,想必都能留下一些线索,我觉得,我们可以晚上蹲点守候,说不定会发现些什么。” 不待苏义说话,老邓忽地站起身来道:“你想去墓地里蹲点?!” 姜瑜望向老邓,面色微微发红:“我觉得也是一个办法……说不定能发现什么……” 老邓呲了呲牙,毫不客气地道:“去墓地里蹲点?!疯了吧!我们根本没那么多时间,再说了,那样的地方出现什么都是有可能的,荒郊野地的,怎么蹲点?连车都没法开,只能蹲在草丛中,要是被蛇咬了呢?” 被老邓这一顿抢白和反驳,姜瑜轻咬着嘴唇,默默低下了头去,不再言语。 苏义正在思索蹲点的可能性,这种方式他之前并不是没想过,首先因为他们人手不足,蹲点必须要两人以上,而且一整夜都不能睡觉,势必会影响明天的工作,其次野外蹲点危险性较高,会发生太多无法预料的情况,除非有必要,一般是不能在这种没有交通工具,没有摄像监控,没有人员流动的地方进行夜间监控的。 但是,就像姜瑜说的,这确实也是一种方法,如果能够安全落实,倒是可以尝试。 这时,老邓还要再说什么,被苏义抬手打断了。 苏义望向姜瑜,说道:“姜瑜,你刚才说的确实也是一种方法,我之前也想到过,但一来我们人手不足且时间紧迫,二来很可能会有危险,所以,没法真正落实,不过你的想法很好。” 听到苏义的肯定,姜瑜抬起头来,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他望着苏义,连眼睛中也带着笑意,他站起身来,说道:“我愿意主动申请去墓地蹲点,下午的时候,我已经和雷队长申请人手支援了,雷队长安排了一个实习生,是当时和我一起进来的,我们两个可以一起蹲点。” 苏义想了想,最终还是拒绝了姜瑜的提议,因为他有更重要的任务要交给姜瑜去做,不能让他一晚上的时间都浪费在墓地蹲守上。 苏义说道:“姜瑜,我这边还有其他任务要你来执行,也就是吴村陵园附近的监控排查,这个任务要比蹲守墓地更重要一些。如果人手足够的话,蹲守的任务我会安排下去,让另外的人来执行的。” 姜瑜并未因为苏义的拒绝而灰心丧气,也没有影响情绪,他点了点头,笑道:“好的,我明白了。” 老邓轻哼一声,点燃了一支烟,咧嘴道:“反正要蹲点你们去,我肯定不去!” 苏义没有理会老邓,众人也全都没有理会他,唯有袁有铭微微一笑,轻拍了一下老邓的手臂,轻声道:“我也不去。” 袁有铭的话当然是开玩笑,实则是为了缓解老邓的尴尬,让老邓能够有个台阶下。 苏义环顾众人,语气变得严肃了一些,但神情依然平静地道:“大家还有其他要说的吗?有什么话尽管说,说出来可能就会对案件的侦破起到非常重要的作用,不要怕犯错,不要怕被质疑和反驳,只有勇于挑战自己,才能更快地成长。” 苏义这么说了之后,陆菲雪和姜瑜两人又发表了一番他们的观点,虽然和之前苏义总结的相差不多,没有什么独特之处,但通过大家相互间的讨论,将原本有些模糊的地方彻底理清了,对于接下来的计划制定和工作分配也有着非常积极的作用。 最终,大家讨论的点都放在了“冤魂”上面,当话匣子彻底打开之后,众人纷纷都觉得这个“冤魂”有些匪夷所思,何维和黄婷两起案件最终竟然导向了一个在陵地附近存在了许多年的“冤魂”,这在之前是谁都没想到过的,就算是现在,他们也表示有些无法理解。 看来,在找到实证证明“冤魂”真的和案件有关之前,众人心中的疑惑都是不会消掉的,当然,包括苏义。 而找到“冤魂”和案件之间的直接证据,便是姜瑜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半个小时过去了,外面的天已经黑了下去。众人讨论的也差不多了,除了“冤魂”本身之外,对于其他的问题也都理清了,接下来,便到了安排各自工作的时候。 因为明天就是最后的时间期限,所以,今天晚上,对于他们来说,将会是极其重要的一个夜晚,明天的调查工作能够顺利展开,将和今晚的工作进度有着直接联系。 就在苏义准备中止大家的讨论,安排后续工作的时候,袁有铭忽然说道:“我发现了一个被我们所有人都遗漏的点——” 袁有铭说完后,环顾众人,众人本身就在小声讨论,这下注意力全部转到了袁有铭身上。袁有铭略微停顿,继续道:“有一个时间点,反复出现在这两起案件中,虽然我知道有可能是巧合,但这也未免太巧了。” 苏义问道:“哪个时间点?” 袁有铭道:“三年前。或者准确的说,应该是两年半至三年前。这个时间段已经出现了很多次了。最初我听到这个时间点是在童颖那,我们去出版社的时候,童颖说过三年前他们的一个副总编离职了,那个副总编和江一墨关系非常好,接着这个时间又在江一墨那里出现过,江一墨三年来只出版了一本小说,从三年前开始,他的创作便陷入了枯竭,再接着是赵强,赵强是三年前来到的东郊,开始无业游民状态,在东郊晃悠。然后你刚才说,马青华也是三年前死的,吴村陵园也是从三年前开始出现鬼影冤魂。我发现……好像牵扯进这件案子的所有人都和三年前这个数字有关。” 听完袁有铭的讲述后,众人陷入了沉默,似乎都在思索这个“三年前”到底有着怎样的隐藏含义。 片刻后,老邓忽然想起了什么,拍了一下大腿,指着苏义道:“你是不是也是三年前进的警局?你实习两年,转正后已经干了三个多月,加上最开始几个月的观察期,也正好接近三年。” 苏义眉头轻皱了一下:“真要算起来,也接近三年了,但这个和我应该没什么关系吧?三年前,我还是一个警校应届生呢,什么都不知道啊。” 老邓努了努嘴,指了指袁有铭道:“你的好兄弟说的嘛,参与的人都和三这个数字有关,三年前,我三十九,命里也有一个三字。你们呢,都看看自己是不是和三有关?” 老邓的话中带着一丝讥讽的意味,很显然,对于袁有铭关于“三”的猜测,老邓有些不以为然。 老邓除了最开始的时候对袁有铭还比较客气之外,后续这几天,只要一逮着机会,他就会毫不客气地怼袁有铭。 听见老邓这么说,众人全都默不作声。 袁有铭却是微微一笑,对老邓的嘲讽完全不在意,淡然地道:“这只是我刚才忽然想到的而已,当然,也可能纯粹就是巧合,毕竟年份这个东西跨度太大,一年有三百多天,如果是精确到某一天的话,倒是有可能成为一条线索。” 袁有铭虽然这么说,但苏义还是将“三”这个数字默默记了下来,就在刚才,他的脑中灵光一闪,好像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但又迅速隐没在了脑海深处。 苏义努力思索,却再也想不起来了,他对这种感觉很熟悉,一般来说,要过一段时间之后,在某一个极为特殊的时刻,灵感才会完整地呈现在面前。 “我觉得这个也有可能成为一条线索,需要我们重点关注一下,在之后的调查中,任何人再发现和数字三有关的信息,尤其是三年前这种信息,务必要立刻通知我。”苏义环顾众人,一脸郑重地道。 老邓轻哼一声,扭头望向右侧的墙壁,深不以为然。 姜瑜和陆菲雪则是默默点了点头,将苏义的话记在了心上。 “还有别的疑问或想法吗?”苏义又问了一遍。 这一次,众人没再说什么了。 “没有的话,那咱们就安排接下来的工作了。”苏义道。 第八十六章 工作安排 当大家发表完了各自的观点之后,苏义便开始安排具体的工作了。 接下来的工作,除却技术科依然按照她们之前的节奏进行之外,刑警侦查这边则需要依照今天收集到的线索和信息重新确定调查方向和侦查内容。 首先,第一项工作是为“冤魂”取证。需要找到实证,证明“冤魂”确实和两起案件有关,需要找到“冤魂”的现实踪影和存在证据,而不是听信谣传。工作内容是主要为监控排查,需要调取吴村陵园附近的监控摄像头,同时联系辖区的派出所,调取必经路口的摄像头,并通过时间对比,筛选出“冤魂”可能出现的地点和时间,从而找到它的踪影。 这一块的工作虽然简单,但异常繁琐,需要认真心细才行,而且也是一个体力活,需要足够的精力和体能来排查数之不尽的监控录像,既需要一定的筛选技巧,也需要运气。 这项工作,交由姜瑜来完成。 听到苏义率先点到了他的名字,姜瑜不由地站起身子,挺直腰杆,响亮地说了一声“好!”,就差直接敬礼了。 看到姜瑜的认真严肃的劲头,苏义不由地露出了一抹笑容,对于这个年轻而又单纯的小伙子,他越发喜欢了。 其次,第二项工作是针对“冤魂”马青华的那场意外事故展开调查,有两个方向,第一个方向是调查和马青华坐一辆车的陌生女人,第二个方向是调查马青华的那场交通意外事故本身。 这一项工作的由苏义和老邓联合完成。 苏义主要负责调查马青华,老邓主要负责调查陌生女人。 然后,第三项工作是针对马德顺的不在场证明的取证工作,这项工作难度较小,算是一项小工作,但可以用于排除马德顺的嫌疑,同时证明马德顺说的话是真的,也是不可或缺的一项工作。 这项工作交由老邓来完成。 最后,是针对童颖、江一墨、赵强三人的后续审讯工作,需要再进行一次统一的审讯,针对目前出现的一些疑问来审讯他们,看他们口供是否一致,以及是否有新的线索。 这一项工作,由苏义,姜瑜和袁有铭三人一起完成。袁有铭在这个过程中会从犯罪心理的方面提供专业性的帮助。 四项工作,相互配合,相互穿插,相互支援,形成一个流动的系统。 苏义将所有工作安排下去之后,望向众人,说道:“这四项工作,务必要在明天早上之前完成,就算没有彻底完成,也需要有一个较大的进度,否则,明天白天我们的工作将会非常难以展开。所以,今晚的任务异常艰巨,几乎决定着我们究竟能不能破这两起案子。” 略微停顿后,苏义提高音量,用一种严肃而郑重的语气道:“最后再提醒大家一下,不要忘了,我们还有最后的二十四个小时,甚至,还包括今天晚上睡觉的时间。所以,大家加油吧!人们不会看过程,只会看结果,我们已经付出这么多了,我不希望到时候让别人说我们一无是处!” 众人显然都知道时间的重要性,也知道这一次的机会对于他们这帮“边缘人”来说意味着什么,他们不仅仅是要破案,查出真相,抓住嫌疑人,他们更要证明自己的能力,也向自己证明自己当初的选择是没错的。 众人默默点头,目光中都带着一丝激动和兴奋,在最后的期限即将结束之前,他们没有灰心丧气,没有相互抱怨,也没有愤怒痛苦,他们始终保持着希望和信心,这源于他们自身的优秀品质,当然,也源于他们这个临时小组的领导者苏义。 苏义的自信和坚韧,是他们动力的源泉之一。 “大家要没什么事了的话,就分头行动吧。记住,一旦出现问题,及时沟通。”苏义将记事本合起来,再次环顾众人,目光从每一张脸上掠过,眼神坚定沉着。 老邓率先走了出去,他要去寻找马德顺的不在场证明,这个工作相对较简单,他几个电话估计就能搞定相关的录像监控,然后便是取证的问题了。 陆菲雪第二个走了出去,她的任务主要在检测物证那一块,现在还有很多物证检测进行到一半,需要更进一步的检测。 袁有铭第三个走了出去,在他走出去之前,他轻声告诉苏义,关于江一墨的人格测试并没有做,因为还没有审批下来,他的助手现在没有资格进入审讯室,光他自己一个人无法完成,所以暂时搁置了。 苏义点头表示知道了,其实,对于江一墨的人格测试,苏义也只是有些好奇而已,现在诸多证据都已表明江一墨只是被“幕后神秘人”利用的笔杆子,关于他的人格测试,意义就没有最初那么大了。 不过,袁有铭既然想做,那苏义便会支持。袁有铭如果不做,苏义也觉得合情合理。 随后,袁有铭说他先去一趟洗手间,然后等会去办公室,在那里搭一个临时的办公桌,今晚他不回茶园那里,也不去附近的酒店了,就会在办公室里陪着苏义,一直到明天为止。 苏义露出了一抹欣慰的笑容,今天晚上,有袁有铭在边上陪着,多多少少从心理上会好受一些。 袁有铭离开后,会议室内就剩下了姜瑜和肖杰。 姜瑜显然是故意留在最后的,他应该是要等所有人走了之后和苏义单独说事,但他发现肖杰也没走,不知道是不是在等他先离开,就在他纠结之际,苏义忽然道:“姜瑜,你还有其他事吗?” 姜瑜急忙道:“其他事倒是没有……就是想问一下,咱们审讯那几个人什么时候开始啊?” 苏义笑了笑道:“工作要一件一件来,先完成你手头上的第一件工作吧。我估计怎么着也得到凌晨去了,要是实在太晚了,我们就明天早上审。这项工作并非必须项,要是另外几个工作事项都没有取得进展,才会重点审讯。明白了吗?” 姜瑜一脸认真地听完了苏义的解释,然后重重点了点头:“明白了。” 随后,姜瑜望了一眼依然坐在位置上的肖杰,低声对苏义道:“那我……就先去忙了。有事的话,你随时打我电话。” 苏义点头道:“好的。对了,你如果有什么疑问,或任何发现,都可以直接去办公室找我,今天晚上,我应该是不会回家了。” 姜瑜立马笑了起来,露出八颗雪白的牙齿,他笑着道:“我也不回家。” 苏义笑着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了。 姜瑜转过身,快步走出了会议室。 会议室内只剩下了苏义和肖杰两个人了。 第八十七章 一张照片 会议室内只剩下了苏义和肖杰两个人。 肖杰依然坐在位置上,正在翻看记事本上记录的内容。 苏义走了过去,坐在了她的斜对面,轻咳一声道:“什么情况了?” 肖杰抬起头,望着苏义,她的脸色很淡然,嘴唇略微上扬,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反问道:“什么什么情况了?” 苏义咽了一口唾沫,就仅仅这一句话,他就感觉到了从肖杰身上传来了那种和他“不对付”的东西,他知道肖杰肯定能听懂他的话,但她就是故意装作听不懂,还故意用这种方式来刺激他。 看来,虽然经过了案情发布会那件事,他们之间的那种相互别扭的感觉还是没能改变。 不过,苏义已经快要习惯了。 他安奈下心底的情绪,问道:“案情发布会的后续怎么样了?” 肖杰面无表情地道:“还能怎么样?让他们不要乱发新闻,然后就将他们打发走了。” 肖杰说的轻松,但苏义知道,在他离开后,肖杰肯定又经历了一番媒体人的“狂轰乱炸”,然后才脱身,至于她到底是怎么回答那些人的,又是怎么将他们打发走的,肖杰既然不想说,那苏义便也不再多问。 苏义最关心的,其实是掉裤子那件事,他咳嗽了两声,看着桌面,低声道:“那张照片不会公布出去吧?” “照片?什么照片?”肖杰反问道,一脸的坦然,好像真的不知道苏义在说什么一样。 “就是我……我在发布会上出现意外的那张照片啊。”苏义咽了一口唾沫道,“我怕影响咱们警局的形象。” 肖杰发出了一声轻笑,她望着苏义,厚嘴唇上扬,勾勒出一个优美而性感的弧度,她就这样看着苏义,也不说话。 “你看我干什么?”苏义并不喜欢这样被人直直地看着,尤其是女人,他皱了皱眉头道,“我在问你话呢,你知不知道啊。” 肖杰再次发出了一声轻笑,就好像苏义说的话非常幽默一样,其实,苏义说的话一点幽默感都没有,甚至还极其生硬,或许就是因为硬到了一定程度,所以才会让肖杰觉得好笑吧。 “你这人怎么回事啊?能不能好好说话!我没时间跟你在这玩哑谜。实在不行,你以后就不用来了。”苏义感觉自己又有点生气了,他真的很奇怪,大家明明可以直接而明确地交流,减少时间的浪费,为什么肖杰就是故意不配合呢?要知道现在他的时间可是十分宝贵的。 苏义正欲起身,准备离开会议室,他已经暗下决心,以后再也不和肖杰说话了,和她说话,纯粹就是添堵,还不如拿出时间来多研究研究卷宗。 然而,就在苏义即将起身的时候,肖杰忽然拿起记事本,用本子按住了苏义的手。 苏义眉头一皱,正不知她要干什么的时候,肖杰将记事本翻开,里面夹着一张照片。 苏义刚刚抬起到一半的屁股又坐回到了椅子上,他拿起照片看了起来。 这是一张在案情发布会期间拍摄的照片,镜头恰好捕捉到了苏义的裤子被其中一名记者脱掉的那一瞬间。 那名记者的手拉在裤脚上,苏义的手则下意识地拉着裤腰,裤子被拖到了膝盖附近,露出了他的大腿。 幸好,苏义是穿着内裤的。 不过,有一点不好,那就是苏义的内裤竟然是花色的。 看到这张照片后,苏义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他忽然想起了肖杰不久前的两声轻笑,那两声笑,或许就是源于这张照片吧,当然,具体一点的话,应该是源于苏义穿着的花裤衩。 这张“不雅”照片,让苏义有些不忍猝看,他将照片翻过来,盖到了桌面上,他感觉自己的脸颊有些发烫,他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来,恰好和肖杰的目光撞上,肖杰眼睛中带着一丝“不怀好意”的笑容,好像看穿了苏义的小心思一样。 不过,苏义并未移开目光,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丢人的,更何况,这件事已经发生了,结果已经无法改变,唯有接受,并且想办法将后续的影响减弱至最小。 对于苏义来说,他自己的形象是小事,无足轻重,重要的是警局的形象,以及对于小说杀人案件的影响。 若是让民众看见负责小说杀人案的主要侦查人员竟然如此“轻浮”的话,那舆论怕是要掀起新一轮的热度,这就让他们最初的打算完全落空了。 “这么说,照片已经发到网上了?”苏义问道。 “目前来看还没有,不过不知道晚上会不会有,还有明天早上。”肖杰说道,这一次,她并未拖泥带水,或许是觉得已经“调戏”够了苏义。 “那这张照片是怎么来的?”苏义继续问。 “是一名记者拍下的,我从他的手中拿到了,要不然,他就发出去了。”肖杰淡淡地道。 “你买的?花钱了?” “当然不用买,我们有很多种手段,钱是最次要的。” “好吧……”苏义看着照片的背面道,“可你为何要打印出来?” “是他打印出来的。”肖杰说道,“我打印出来干嘛?挂在墙上吗?” “严肃点。”苏义轻敲了一下桌面道,“我们在讨论工作。” 肖杰的嘴角挂着一丝值得玩味的笑容。 苏义从肖杰的神情中看到了一丝其他的东西,可他并未看明白,他也不想看明白,对于肖杰,他是能少接触尽量少接触,他和肖杰也就是单纯的同事关系,甚至连同事关系都不是,只是临时组合而已,这件案子过后,他们便井水不犯河水,基本不会再往来了。 “那接下来呢?还需要重新开发布会吗?”苏义问。 “你觉得呢?”肖杰反问道,她又开始不正面回答问题了。 “什么叫我觉得呢?我在问你呢,这一块不是你在负责吗,之前不是你一直要求我参加发布会吗?要不是你一直在说,我根本就不会参加。”苏义好不客气地说道,他愈发感觉体内憋着一股火,但就是没法发泄出来。 “暂时先不用了,至少明天之前不用了,你们还有一天的时间,看看这一天你们究竟能调查到哪一步吧,如果后续还有需要的话,你可以和新的调查组一起出席发布会,那应该是后天的事情了,到时候我会另行通知的。”肖杰淡然地道。 “这么说来,你对我们明天之前调查出真相没信心了?” “不是没信心,我只是客观评价,本来三天时间就太短,你们人数又这么少,在不介入大量警力的前提下,想要短时间内查出真相,几乎不可能,雷队长能给你这个机会,我想并不是因为他觉得你们能查出真相吧。”肖杰虽然说的很客观,但这种话当着苏义的面说出来,难免有点故意刺激苏义的意思。 “但至少我们努力了。”苏义倒是没有被激怒,他直视着肖杰,沉声道,“至少我们没放弃。在时间结束前,谁都不知道结果会怎样。连我都不知道,何况你呢。” 这一次,肖杰没笑,她看着苏义,目光中带着一丝奇异的光泽。 片刻的对视后,肖杰将记事本拿过来,顺手将那张反扣在桌面的照片也拿了过来,夹进了记事本中间。 苏义看着那张照片,疑声道:“你要这张照片干什么?” 肖杰将记事本拿在手中,说道:“用来做报告,这件事全警局的人都已经知道了,但他们并不知道具体的经过,现在流传着一些谣言,我需要让他们明白事情的真相是怎样的,这张照片需要放在这件事的报告档案中。你应该没什么意见吧?” “我……”苏义感觉自己喉咙中卡着一个东西,想要说话却说不出来。 “你刚才也说了,你最担心的是这件事对整个警局的影响。对你自己的形象,你不在乎,你能有这样的觉悟,我还是很佩服的。”肖杰站起身来,轻拍衣领上的灰尘,雪白的短袖西装一尘不染。 “理是这么个理……可这个照片……当然是能不公布就不公布……”苏义也跟着站了起来,皱着眉头道。 “我自会安排。”肖杰转过身,朝门口的方向走去。 “你等会。”苏义喊住了肖杰。 “什么事?”肖杰停住脚步,却没有回头。 “在换衣间里的那件事……我碰见了你的几个同事,我怕他们传一些不好的话……那件事,纯粹是一件误会……我当时什么都没想。”苏义说道,看着肖杰的后背。 “我知道。”肖杰的语气非常干脆。 说罢,不待苏义回话,她便径直朝前走去,她说的干脆,走的也干脆,仿似对这件事确实不在乎一样。 肖杰越是这样,苏义反而就越觉得不大对劲。在他看来,肖杰这人有着太多反常之处,也就是有太多和他认识的那些女性不一样的地方,可到底是哪里不一样,用他自己的思维又想不通透。 高跟鞋的脆响声响起,肖杰走出了会议室,头也没回。 苏义用力晃了两下脑袋,将肖杰的形象从脑海中抛却,决定不再去想这件事,而是将注意力集中到案件本身上。 现在的时间,晚上八点二十分。 距离最后的期限,还有二十个小时。 苏义深吸一口气,脑海中浮现出了今天晚上他要做的事情。 第一件事,便是调查马青华。 第八十八章 关键隐情 苏义来到办公室的时候,办公室内灯火通明,但却没有几个人,老邓也没在。 苏义心想肯定是西郊碎尸案那边又在开会了,在来的路上,他就看见大会议室的门虚掩着,里面人头攒头,想必他们正在研究接下来的行动方案。 坐在座位上之后,苏义忽然感觉有些疲累,今天一整天都在四处奔波,除了中午在嘉兴网吧下面的饭店吃饭的时候偶然小憩了一会之外,从早上起来一直到现在,基本上没有丝毫停歇,更没有喘息空间。 不过,好在今天的案件进展还是比较大的。 虽然所有线索全部指向了“冤魂”这个现在尚未被证明的东西,但不管怎样,至少他们还有调查的方向,总比什么都没发现要好得多。 长吁一口气,苏义发现桌面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杯绿茶,他拿起绿茶来,发现底下压着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几个字:注意补充维生素。在这几个字的后面画着一张可爱的笑脸。 苏义皱了皱眉,心想这是谁给他的? 片刻后,他想起了两天前,陆菲雪似乎给他送过类似的饮料。 难道是她? 苏义没有多想,扭开盖子,便喝了两口。 入喉清凉,十分清爽,和他两天前喝的那种绿幽幽的饮料应该是同一类。 苏义正处于疲乏阶段,一口气就将饮料喝了大半瓶。 喝完后,他靠在椅背上,闭上双眼,准备休息几分钟,然后再开始接下来的工作。 在休息的过程中,他隐约听到好像有轻缓的脚步声响在身侧,不过他没有睁眼,他觉得自己正处于恢复精力的阶段,而且迷迷糊糊的,介于睡着和没睡着之间。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苏义感觉好像有什么软乎乎的东西盖在了身上,让他原本有些发凉的身体暖和了许多,他还是没有睁眼,长期的缺觉和高强度的工作让他身心俱疲,几分钟甚至十几分钟的深度休息,都显得极为重要。 苏义是被一阵说话声吵醒的,有几个警员从门口路过,高声说着什么,似乎正在争吵一样,将苏义吵醒了。 苏义睁开了双眼,他首先看到自己身上披着一件衣服,是一件浅蓝色西装,西装上传来淡淡的清香味,像是洗衣液的味道,又像是某种清淡的香水。 再然后,他便看到了坐在斜对面的袁有铭,袁有铭正在低头看资料,神情认真,显然还没发现苏义已经醒了。 苏义直起身来,将西装拿在手中,然后看了一眼时间,晚上八点四十分。 他睡了差不多十分钟,亦或十五分钟。 不过,睡了这一小会,就让他感觉全身轻松了许多,视线也明晰了许多,思维没有之前那么粘稠了。 这时,斜对面的袁有铭听见了苏义的动静,抬头望向苏义,他没有说话,只是笑了笑。 苏义也回了他一个微笑。 随后,袁有铭继续低头看报告,他没有打扰苏义,也没有和苏义说一些其他的事,看来他在这里的目的正如他之前所说的那样,是来陪苏义的。 接着,苏义便开始工作了起来。 他先将几项工作进行了顺序的划分,然后一件一件来。 第一件事,便是打电话给马德顺,向其确认那天晚上马青华是进城还是出城。 一边想着,苏义一边掏出了手机,拨打了马德顺的电话。 铃声响了许久才被接听,对面传来了马德顺低沉的声音:“哪位?” “是我,苏义。”苏义说道。 “哦,怎么了?” “我想问一下,马青华出事那天晚上,他开车是要进城,还是出城?” “这个……应该是进城……不过当时车都已经翻下悬崖了,他们是根据当时的撞击部位来认定的,因为当时那里没有摄像头,没找到具体的录像 ……” 略微停顿后,马德顺又道:“我记得当时交警和我说的是他是从外面进来的,具体是从哪里来的,没有详细路径,我后来也去查过,但需要办很多手续,连山路两侧的摄像头监控录像都没拿到……” 苏义将这个疑点记录了下来,然后问:“在马青华出事之前,你们最近的一次联系是在什么时候?” 马德顺想了想之后道:“差不多五六天前吧……他一周给我打一次电话,我们没住在一起,他在外面租房……他虽然老实,但并不是个善于表达的人,而且也很要强,很独立,凡事喜欢自己搞定……我们之间的联系并不频繁。” 苏义感觉这里有点奇怪,按理说,马青华是马德顺的独子,从马德顺想要借尸还魂找回儿子这一点来看,就知道他十分疼爱自己的儿子,为何相互间联系这么少呢? 不过,苏义又立马想到了自己,他和父亲的联系其实也很少,虽然大家都在一个城市,但却感觉像隔了上千里一样。 截止到今天,苏义也已经五天没和父亲通过电话了,前几天的时候,父亲还打过一次电话,但他没有接到,后来因为案子太急,也没来得及回电话。 这样一想之后,苏义也就释然了,其实,现当代社会,年轻人压力大,工作节奏快,和父母之间的联系和沟通确实是变少了许多,也就是逢年过节才会主动一下,平时打电话也找不到话题聊,反而陷入尴尬。 苏义收回思绪,问道:“最后一次通话,马青华和你说了什么?” 马德顺沉默了片刻,然后才道:“就说他一切都好,不用担心,让我好好注意身体之类的……一共也就聊了几分钟……我一问他其他的,他就不说话了,这孩子一直就这样……哎……” 说着说着,马德顺的语气不由地有些伤心了起来,声音中带着一丝哽咽。 苏义本不想勾起马德顺的痛苦回忆,但他也是为了查案,所以不得不问。 苏义继续道:“在出事之后,你有没有查过马青华的社交账号等等,查看他的私人信息之类的?” 马德顺摇头道:“没有……我对这一块的东西不是很了解,毕竟年纪大了,年轻人的东西,我不懂……” 苏义将这些内容全部记录了下来,他隐约感觉马德顺对于他儿子的死亡原因和真相似乎并不是很在乎,难道他不想知道儿子究竟是怎么死的吗?就算是意外身亡,其中的细节他就不想知道吗?更何况车内还坐了一个陌生女人呢? 反正苏义是觉得这里面应该有一些值得挖掘的东西,至于这些东西到底和小说杀人案有没有关系,他就不知道了。 苏义深吸一口气,将注意力集中到眼前,问出了那个他一直感到疑惑的问题:“马德顺先生,你是不是已经认定你儿子马青华是意外身亡了,所以才没有做后续的调查?” 马德顺陷入了沉默,片刻后,苏义听到了打火机的响声,然后是用力吸烟的声音。 “要不然呢?”许久后,马德顺反问了一声,语气中带着一丝另外的东西,只听他压低了声音,说道,“荒郊野地的,他又喝了酒……还约了一个陌生女人,最关键的是……最关键的是……” 说到这,马德顺好像有些不好意思开口一样,重复了两遍也没有继续下去。 “最关键的是什么?”苏义不由问了一声,他感觉到了一个隐藏在背后的秘密。 “哎……这事我和你说了,你可不要和别人说……”马德顺的语气有些低落。 “除非对于案件侦破起到实证的作用,否则我不会和别人说的。”苏义客观地道。 “在警察找到他尸体的时候……第一现场中,那个女人……衣衫不整……胸衣都是脱落的……而我儿子下半身的那个地方是开着的……警方怀疑,在出事的时候,他们可能正在做一些……不雅的事情……咳咳咳咳!”马德顺说到这,忽然剧烈咳嗽了起来,好像被什么东西给呛到了一样。 这一下,苏义彻底明白了,他既明白马德顺为什么不愿意将事情的真相告诉别人,也明白警方为什么没有立案侦查了,同时,他也明白过来,为什么那个陌生女人的家人虽然打了官司,却没有赢的原因了,这样的情况下,陌生女人的责任怕是要更大一些。 按照马德顺的说法,那也就是说,马青华和那个陌生女人在出事的时候,正在做不雅之事,或许正是因为他们在做的事情,才导致了车祸。 他们死的太过突然,突然到陌生女人的衣服都没有穿上,突然到马青华的那个部位都还暴露在外面。 这种事,怎可能让外人知道呢?这简直是毁掉整个家族声誉的事情啊。若是被外人知道了,马德顺一家人的后半辈子怕是都要活在人们的指指点点中了。 “我明白了,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你没有去查后续的事情。”苏义轻吁一口气,放低了声音,对着电话道,“现在看来,确实也没有查的必要。如果情况真像你说的那样,想必这场车祸和那个女人有直接的关系。” “是啊……我没有追究那个女人的责任就已经很好了,他们家里竟然还要我赔偿……简直天理难容!”马德顺的情绪彻底爆发了出来,想必这件事已经在他的内心深处隐藏了太久太久,可能除了他和几个亲密的家人之外,没有另外的人知道这件隐秘了。 一件秘密,埋藏的时间越久,并不会淡忘和释怀,反而会愈发清晰和压抑。 不过,苏义还是有些不死心,虽然这件事看起来确实已经尘埃落地,没有继续查下去了的必要了,但他还是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 苏义略微思索,开口问:“当时车内没有行车记录仪吗?” 马德顺道:“应该没有……反正没人告诉我过这个东西。” 苏义道:“好。那先这样吧,我有问题的话再联系你。” 马德顺“嗯”了一声,情绪显然有些低落,没有多说什么,便挂断了电话。 放下手机后,苏义陷入了思索。 如果马德顺早点告诉他这件隐秘之事的话,苏义说不定会制定出完全不同的调查计划,但是现在,计划已经启动,想要再做全盘调整就需要重新开会,不仅浪费时间,还会让接下来的调查陷入非常被动的局面。 苏义深吸一口气,闭上了双眼,揉搓着发胀的太阳穴。 他之前一直感觉马青华的死可能另有隐情,或许和小说杀人案中的两个死者有着间接的关联,但是现在来看,马青华的死很可能是他正在和那个女人寻欢作乐的时候擦枪走火,他不仅酒驾,还在开车期间做“那种事”,简直就是在作死的边缘疯狂试探,他的死,基本就是咎由自取。 可是,这样一个人死后的冤魂又怎么会想到用写小说的方式向世人揭示一件悲惨的现实事件呢? 难道说,他们的调查方向真的错了? 正如老邓所言,他们不该在吴村陵园这条线索尚未明确的情况下就锁定马青华? 马青华和这两起案件一点关系都没有,他的扯入纯粹就是巧合? 这些问题在苏义的脑海中纠葛着盘旋着,让他的太阳穴又开始隐隐作痛了,好像里面有一根针在挑动神经一样。 案件为什么会陷入如此局面当中,到底是哪一环出现了错误呢? 第八十九章 交通事故 给马德顺的一通电话,让苏义知道了女人和马青华之间不可与外人道的“丑事”,也让苏义陷入了思索的漩涡当中,开始怀疑他刚刚定下的计划是否真的可行。 案件为什么会陷入如此局面当中,到底是哪一环出现了错误? 是童颖?江一墨?赵强?还是吴村陵园? 从目前来看,吴村陵园这一环出现错误的可能性最大。 可是,如果不是马青华的话,那活动在吴村陵园的那个“黑影”到底是什么? 总不能真的是个鬼吧?! 苏义越想越头疼,越想这些问题就越得不到答案,他原本信心满满地想要在今天晚上将案件进度往前迈一大步,他原本坚信明天一定能查出真相,可是,这一通电话,让他有些灰心丧气。 过去一段时间里积累的负面情绪在这一刻爆发了,他之前一直在压抑,一直在克制,终于忍受不住了,这通电话就仿似一根导火索,将他所有的负面情绪引爆了。 他开始纠结,开始犹豫,开始怀疑。其实,这些情绪一直都在,任何人都会有,不仅仅是苏义,只不过是被强大的理智压抑在了内心深处而已,它们并没有消失,只等待着某一个机会,就会如潮水般全部涌出。 苏义连着深吸了几口气,试着让自己有些低落的心情好转,可却没有成功。 他用力按着发胀的太阳穴,眉头紧锁,绞尽脑汁思索着这些看起来不会有明确答案的问题,可思维有些粘稠,注意力也有些无法集中,这是那些负面的情绪在影响它,他知道自己必须要战胜它们,可越是心急,反而更增添了一丝焦虑。 这时,一个声音响在耳畔,轻柔缓慢:“你怎么了?” 苏义抬起头来,看到了袁有铭那张始终平静当然的脸。 袁有铭正在看着他,神色中带着一丝担忧。 “并不乐观……”苏义说道,轻叹了一口气。 “是不是我们的方向错了?”袁有铭轻声道。 “有可能……”苏义挠了挠头,这正是他最为担心的问题,也是最不愿意看到的问题。 “你开会的时候不是说过吗,即使错了,也要错到底,不管最后结果如何,都算是给自己一个交代,因为我们没有时间再从头开始了。”袁有铭安慰般地道。 “我知道……我就是心里稍微有点难受,可能是没法接受刚才那个事实吧……和我预想的不一样……”苏义说道。 “我听见你刚才打的电话了,那个陌生女人是怎么回事?”袁有铭问。 “哎,现在还没完全弄清楚……不过,从目前收集到的信息来看,她很可能确实是个不三不四的女人,而且,那个冤魂也有可能和这两起案件没什么关系,一切都可能只是我强行将他们牵扯到了一起。” “既然如此,那我们能怎么办呢?就这样等到天明吗?还是——不顾时间的限制,从头开始?你愿意吗?”袁有铭说话轻柔缓慢,目光极为温和。 “从头开始……可就算是从头开始,又能从哪里开始呢,从审讯那三个人开始吗?” “未尝不可以。”袁有铭露出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或许,从最开始我们就错了呢?” “应该不可能。”苏义皱了皱眉头,袁有铭的反向建议反倒让苏义的思维敏锐了起来,让他原本有些焦躁的心情也不由地平稳了一些,他坚定地摇了摇头道,“前面不会错,至少童颖和江一墨那里不会错,唯一的问题出在冤魂的求证上,我们要在冤魂已经取得证据的假设之上调查,才能取得最好的效果——” 苏义脑中快速思索起来,片刻后,他深吸一口气道:“我觉得可能是因为自己的神经绷的太久了,这通电话和预想的完全不一样让我一下子泄了下来,负面情绪倾巢而出,影响了我的理智,其实有挫折是正常的,我应该更合理地看待他们,而不是一味地克制和压抑它们。” 苏义说完后,长吁一口气,望向袁有铭,神情平静了许多,目光中带着一丝感激地道:“感谢你了,有铭。” 袁有铭微微一笑道:“我什么都没做,也没什么什么,是你自己想通的,我还劝你从头再来呢,看来我劝错了。” 苏义显然知道袁有铭就是故意“劝错”的,目的就是为了引导苏义反向思考,让苏义意识到他们并没有任何退路,只能往前走,明天天黑之前,结果自然而然就会到来,现在担忧和焦虑于事无补。 想通之后,苏义活动了一下肩膀,开始做第二项工作了。 袁有铭见苏义重新振作了起来,便悄悄返回他自己的位置上,继续研究文件了。 苏义的第二项工作是调查马青华意外事故的来龙去脉。 按照马德顺的说法,可以做出一个大概的推理:马青华那天晚上喝了酒,从城外带来了一个女人,那个女人和马青华相互暧昧,虽然不知道有没有金钱往来,但他们之间的关系肯定和性有关,然后在进城的过程,山路上、雨夜中,女人和开车的马青华相互调戏,谁知雨夜路滑,加上泥石流滚落,马青华本来就注意力不集中,一下子撞到了路边的围栏上,撞断围栏,连车带人滚落悬崖。 当警察找到尸体的时候,马青华和女人尽皆衣衫不整,隐私部位暴露在外。 毕竟,就算是从山上滚落,也不可能将胸罩和内衣都滚掉,除非是在出事之前就自动解开的。 由此,警方更加断定,这是一起酒驾意外事故。 苏义将整个推理过程在纸上写了一遍,并未发现明显漏洞,看来,需要找到现场照片和当时的交通事故记录再进行对比了。 苏义先准备从网上搜一些关于马青华的交通意外事故的新闻报道,看看新闻中是怎么说的。 搜索之后,关于其新闻报道并不多,只有几条。 第一条新闻中,记录了这起交通事故的大致过程,和苏义推测的基本一致,只不过没有“性”相关的部分,只说是酒驾,加泥石流和雨夜路滑的缘故。 苏义看了一眼新闻上写的发生事故的时间,距离今天恰好过去了三年零三天,而小说杀人案正好过去了三天,那也就是说,马青华的交通事故和小说杀人案的第一起案件发生的时间,不多不少,正好相隔三年。 苏义不由想起了袁有铭曾说过的关于数字“三”的猜测,难道这阵的不是巧合,而是确有其事?可一个数字又能代表什么呢? 苏义将这条关于数字三的信息记录了下来,不过他决定暂时先不去考虑这个,他继续往下查看新闻报告。 在该条新闻中,他看到了事故亡者的名字,马某某和郑某某,马某某想必就是马青华,而郑某某应该就是那个女人了。 在这则新闻里,并没有亡者的照片,只有两张场景照片,其中一张是山路边上栏杆被撞断的照片,从照片中能看出,栏杆被撞断了大概三米左右的宽度,在悬崖边上,能看到一大片碎石掉落的痕迹,应该是车滑下悬崖时带下去的。 不知是因为时间太久远的缘故,还是拍摄者本身就没拍清楚的原因,照片有些模糊,地上的一些细节也看不清楚,只能看见地面泥泞,到处都是积水,而且空中似乎还在下雨,能感觉到照片中有雨帘的影像,或许,这也是照片不清楚的其中一个原因。 另外一张照片是破损的汽车照片,汽车显然是被塔吊吊了上来,放在了平地上,照片是在平地上照的,所以车里没有亡者,也看不到太多细节方面的东西。 单从车体上来看,车辆已经严重破损,整个车身灰乎乎的,车头都掉了,车尾也七零八落,车内装饰基本全部损毁。 想从这样一辆车上找到线索,几乎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不过,苏义还是将这两张照片都拷贝了下来,单独建了一个文件夹放在里面。 随后,他点开了第二条新闻,这条新闻里连照片都没有,写的是关于当事人的采访,采访的是一名中老年女人,苏义猜测这个中年女人应该和那个死去的年轻女人是母子关系。 采访中的文字对话,也印证了苏义的猜测。 在采访中,该名李女士声称她的女儿是一名正经女子,职业是小学教师,在漠城市上班,当天晚上去邻市参加一个朋友的生日宴会,但因为朋友那边出现了点意外,宴会没有开成,她就准备在邻市住一晚。 在出事前三个小时,女子打电话和她母亲说了这件事。但不知为何,她竟然又连夜赶回了漠城。 李女士说,她女儿很可能是被那个死去的男的给强迫的,亦或是被绑架了等等,总之,她女儿的死,全都怪罪那个男的,也就是马青华。 看完采访的所有内容后,苏义对于里面的信息半信半疑。 首先,那个年轻女人不可能什么事都和她母亲说,这在很多年轻人身上实属正常,毕竟对家人报喜不报忧。所以,她母亲的话中有一部分应该是假的,当然,并不是她母亲有意要说假话,而是那个女人说了假话,至于过生日等等,也不知道真假。 不过,苏义觉得有必再去调查一下这个年轻女人的职业,一个人的职业能够反映很多问题,如果她真的是一个小学老师,那么,马德顺说过的关于“援交女”的猜测就很可能就不是真的,需要重新验证。 看完这条采访新闻后,苏义又点开了最后一条新闻。 这条新闻中的照片比较多,相对也比较清晰一些。 除了破损汽车的照片,悬崖边被撞断的栏杆照片之外,还有一张是俯视悬崖的照片,照片居高临下拍摄,能看出悬崖至少七八十米深,中间还有一些树木之类的,一眼难以望到尽头。从这样的地方掉下去,就算是只有人没有车的情况下,也会死无全尸,更何况还连带着车,根本毫无生还希望。 在这则新闻中,除了悬崖照片外,还多了发生事故的地点信息,在西郊平武山环山路中间路段,但具体在哪,只能从图上看,毕竟环山路的路标太少,很难说出具体位置。 苏义将地点信息记录下来,并将照片中的地标位置截图后放大,同样备份在了文件中,留作以后调查使用。 唯一有所遗憾的,是没有那两位死者的照片,甚至连悬崖底部发生事故的第一现场的照片都没有,想来是那些记者根本无法自行下山的缘故,毕竟想要下到悬崖底下,可并不是一个简单的体力活,是需要专业道具的,而且还十分危险。 这样一起普通的交通事故,没有什么娱乐爆点,记者们自然不会冒着生命危险下山拍照。 就在苏义研究照片的时候,他忽然感觉身后有种异样感,他急忙扭头望去,看见袁有铭正站在他的身后,目光直直地盯着电脑屏幕,神情有些异样。 从袁有铭的目光中,苏义察觉到了一种在袁有铭身上十分罕见的紧张感。 第九十章 异样表现 苏义扭头望去,发现袁有铭正站在他的身后,目光直直地盯着电脑屏幕,神情有些异样。 “我还以为是谁呢?”苏义问道,“你什么时候绕过来的?” “哦,我倒杯水喝,正好看见你在查资料。”袁有铭晃了一下手中的水杯,双眼依然直直地望着电脑屏幕,嘴角蓦地抖了一下。 “怎么?发现什么了吗?”苏义主动让开了一点位置,将电脑屏幕尽量多地展示在袁有铭说完视线中。 “这则新闻和咱们的案件有关系吗?”袁有铭往前迈了一小步,眯起眼睛来,似乎正在读屏幕上的文字。 “我们开会的时候不是说了吗,需要调查那个冤魂的来龙去脉。我现在就在调查它啊。”苏义说道,他感觉袁有铭的反应稍微有点不大对劲,有点太过严肃了。 “也就是说吴村陵园的那个冤魂,就是新闻中死的这两个人?”袁有铭又往前走了一小步,来到了桌子前,站在了苏义身边。 “是的,你是不是还不知道冤魂的名字?”苏义记得自己好像说过,但也有可能没说,当然,也有可能是袁有铭没注意听。 “叫什么?”袁有铭问。 “马青华。”苏义说道,“在吴村陵园盘旋了几年的冤魂就叫马青华,我们所有的线索也都指向了马青华。而和他同坐的那个陌生女人,名叫——” 苏义还没看马德顺给他的信息表,所以不知道女人的具体名字,他想了想道:“女人应该姓郑,具体叫什么,我等会就查。” “马青华……”袁有铭喃喃低语了一声,随后他指着电脑屏幕说,“这些照片也太模糊了,什么都看不清,怎么查?” “这只是新闻照片,我想先看看这些新闻,了解一下情况。”苏义说道,“等会我会进入公安内网,调取这辆车发生交通事故时登记的现场照片,交警和协同办案的民警肯定固定了现场,拍摄了一些详细照片。” “那就好。”袁有铭望向苏义,露出了一抹微笑,然后喝了一小口水,接着道,“我看新闻上写着,这不就是一起普通的酒驾交通事故吗?而且还是三年前的了,对我们的案件帮助应该不大吧。” “我们之前不是讨论过了吗?”苏义有些奇怪地道,“现在关于马青华的交通事故具体是怎样的我们也不知道,所以先查了再说,毕竟现在所有线索都指向了这,我们也只能顺着往下查。” “也对。”袁有铭点了点头,喝了一口气,微笑道,“这两天我可能也有点累了,脑子有点迷糊,当然,也有可能和年纪大了有关,记忆力下降了,有些事明明才说了没多久,但就不记得了。” “你才多大啊,比我还小好几个月呢。”苏义笑了笑,不过随后就转为严肃地道,“但你这两天睡眠确实很少,尤其是昨晚你也熬到了两三点,今天又起的那么早去见客户,直到现在还没休息过吧。” “稍微有一点困,不过不碍事。”袁有铭轻抚了一下自己的额头。 “这样吧,你先去休息室休息一会,睡个半个小时左右,精力就会恢复很多。我这里事情不多,要审讯那三个人估计要到明早去了。如果我有需要你帮忙的地方,会随时打电话让你回来的。”苏义略微停顿,继续说道,“我觉得你甚至都可以回茶园去睡一觉,真的,熬着对于思考没有裨益,反而还会有坏处。” “可是……我想在这里陪着你。”袁有铭直直地看着苏义,目光中带着一丝关切。 “没事的,我今晚大概率不会出外勤,也不会回家,就在这里研究卷宗和查阅资料,不会有事的,如果我实在心情憋闷,就打电话找你聊天。”苏义站起身来,催促道,“你快点先去休息吧,我看你精神状态真的不是很好,眼睛里都有血丝了。” “好吧……”袁有铭犹豫了片刻,走回到临时办公桌前,放下水杯,拿起了衣服,穿在身上,又将记事本拿在手里,望着苏义道,“那我就去休息一会,等会我再过来。” “你尽管休息,有事我会叫你的。”苏义体贴地道。 “好,你也要好好注意身体,千万别累着。”袁有铭走到苏义面前,轻拍了一下苏义的肩膀,“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放心。”苏义顺势拍了一下袁有铭的手背。 两人相互对视,目光中都带着笑意。 随后,袁有铭离开了。 苏义一直看着袁有铭的背影消失在门口,然后才坐回到椅子上,查看起资料来。 袁有铭离开了办公室之后,站在走廊中,倚靠在墙壁上,双眼直视着前方,神色有些凝重,片刻后,他深吸了一口气,掏出手机,拨打了一个电话。 “小安,帮我查一件事。”袁有铭低声说道,一边说着,一边朝前走去。 袁有铭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不可闻。 挂断电话后,他的身影已经走到了走廊拐角处了,他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忽然停住脚步,回过头来,望向身后。 在他的身后,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袁有铭直直地盯着身后,就好像看到了什么东西一样,目光中带着一丝锐利。 短暂的静默后,后方的声控灯熄灭了,走廊陷入了昏暗当中。 袁有铭这才迈开脚步,步下了楼梯。 他没有去休息室,也没有去临时等候区,而是一路下楼,来到了警局大厅,接着加快脚步,走出了警局大门,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第九十一章 不雅之事 晚上九点钟,夜正浓。 警局办公室内,苏义正在准备登陆内网调查马青华交通事故的详细资料,就在这时,老邓从外面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份文件袋。 老邓边朝里走,边喊了一声:“查到了!” 苏义望向老邓:“查到什么了?” 老邓几大步走到苏义桌前,将文件袋放在桌上:“马德顺的证据。” 苏义眉头轻皱:“什么证据?” 老邓有些奇怪地看着苏义:“不在场证据啊,不是你让我去查的嘛。” “哦哦,对。”苏义的脑子中还在思索着刚才袁有铭离去时脸上异样的表情,所以稍微有些走神,老邓说的话也没有认真思索,这时,他才真正将思绪集中到眼前的事情上来,问道,“如何,查到什么了?” “首先,马德顺确实开了一家教育辅导公司,和他妻子一起开的,是在去年年底开的,今年年初营业,主要教书房和绘画之类的。”老邓大口喘了一口气,接着道,“然后,我联系了西郊的派出所民警,让他们帮忙,拿到了吴村小区的监控录像和马德顺公司地下车库的监控录像。录像发来后,我开始排查,发现他在何维案发当天的早上八点十分出门,离开小区,在八点三十到达西郊边上的一栋商业写字楼,八点四十进入他们公司,九点开始授课,直到中午离开,全程都有录像监控。” 老邓一口气说到这,然后指了指文件袋:“这里面是录像的截图,以及他公司的登记信息,还有他个人的一些资料。” 苏义打开文件袋,简单看了几张照片,然后望向老邓:“干的不错。不过,你是怎么弄到这些录像的?” 老邓嘿嘿一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认识人多,随便几个电话就搞定了。” 苏义有些疑惑地道:“可你怎么没在这里打,你跑到哪里去了?” 老邓背着双手道:“还记得我那个老乡小杨不,我去他那里了,他帮了我一些忙,技侦支队的人可真不是盖的,只要你想要什么网络信息,给他一个身份ID,他就可以帮你搞定。我觉得我们之后的一些事也可以让小杨来帮忙,比如录像排查之类的,我觉得可以让技侦人员介入,说不定能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苏义点头道:“可以倒是可以,不过技侦人员不是很紧缺吗,再说了,让他们帮忙还得走流程,我们小组现在没有配备相应的资源,流程走完,我们的时间都没了。” 老邓咧嘴一笑道:“这事交给我,我可以让小杨帮我们开绿灯。下班之后,他就可以私下帮我们了,他们可以私下接活,要不然,凭借他们那点微薄的工资,怕是都养不活自己。” 苏义想了想道:“也行,这事你去联系吧,主要看看姜瑜那边有没有需要帮助的地方,他在负责排查监控录像那一块,工作量很大,看看小杨能不能帮忙用技术手段筛选一下有效范围。” 老邓翘起嘴角,露出得意的笑容:“放心,这事交给我了。对了,你那边查的怎么样了?” 老邓快步走到他自己的工位上,拿起水杯来,接了一杯水,连着喝了几口大之后,又走回到了苏义身边。 “并不是很理想,和预想的有差距,不过我还在继续调查。”苏义略微思索,决定还是将陌生女人和马青华之间的丑事说出来,“我刚才给马德顺打电话了,他告诉我,在悬崖下面,交警看到的第一现场中,那个女人衣衫不整,内衣脱落,而马德顺裤子拉链也是拉开着的,隐私部位暴露在外。” “我——操!”老邓不由地爆出了一句粗口,“这他娘的……难不成,在出事的时候,他们正在做那种事情?” “很有可能。” “在开车期间做那种事?!这不是疯了吗?”老邓不可思议地道。 “现在有些年轻人就喜欢追求刺激,而且,他们还喝了酒,估计酒劲有点上头,让他们很难清晰理智地思考当前的局势。” “简直是疯了!酒驾就算了,竟然还在开车期间搞这种事!怪不得马德顺那老东西不好意思说出真相呢,这种事,怎么好意思说!那老东西还说他儿子老实本分,这么看来,不仅不老实,而且还很‘与时俱进’嘛!”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还是有点意外的,也让我对接下来的计划产生了怀疑,不过,既然我们都已经决定了,就只能继续查下去,在你进来的时候,我刚看完那则交通事故的几张新闻图片,现在准备登陆内网查看具体的现场描述。”苏义说道,现在的他相比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平静了许多。 “他们这纯粹就是自己作死啊!我还以为其中会有什么猫腻呢?没想到是这种龌龊的事情!”老邓就没有苏义那么平静了,他气的脸色都涨红了,对于这种有伤风化的事,老邓一向是见不得也听不得。 “不过具体的情况还要继续查,毕竟,别人可以随口说说,但我们是要讲证据的。”面对老邓的愤怒,苏义反而愈发冷静了。 “既然是这样,陌生女人的事我还要查吗?”老邓问道,这是他接下来要做的第二件事。 “当然要查。你查好了之后,把她的所有信息汇总给我。我再将她和那起交通事故联系起来,统一来看,说不定会有新的发现。”苏义道。 “你小子还真是不死心呐!都到这份上了,还坚持着,我服你!”老邓朝着苏义竖了竖大拇指,也不知道他是真服,还是说气话,随后,老邓转身朝着他的工位走去,边走边道,“我先去找小杨和姜瑜那小子商量一下录像排查的事,那个女人的事我等会再查!” 说罢,老邓放下水杯,便跨步走出了办公室。很显然,老邓并不是很想查那个女人,毕竟,那个女人竟然能在车上做那种事,想必也不是什么正经人,老邓对这种人,一向不喜。 老邓离开后,苏义登陆公安内网,先查了一番马青华的基础信息。 马青华,26岁时死亡,死亡时间和新闻报道中的时间一致,距离今天恰好三年零三天,专科学历,曾在一家大型汽车工作做过汽车销售工作,但只干了两年,在25岁时就离职了,从他离职到他死亡的那段时间里,他处于无业状态。 当然,也可能是自由职业,只是没有登记而已。 有驾照,名下有一辆普通轿车,目前官网售价大约六万左右,25岁时该辆轿车挂牌,就是他出事时开的那一辆,很可能是他父亲给他买的。 无房产,也没有本市登记的居住证,更没有租房记录,很可能是找的私人房东租住的房子,不知道他出事前住在哪里。 没有不良犯罪记录,没有征信问题,没有特别大的资金流动,看起来就是一个普通的年轻人,只不过,在道德行为上可能稍微有点不检点而已,当然了,有时候,人,尤其是年轻男人,在极端诱惑的情况下,确实会很难把控那方面的欲望。 看完了马青华的所有个人信息记录,苏义并未发现任何值得注意的地方,也没有特别异常的点。 苏义深吸一口气,靠在椅背上,喝了两口饮料,看着马青华的资料,陷入了思索。 短暂的休息后,苏义开始联网交管局,输入了马青华的车牌号,很快,就发现了车牌号下的那辆属于马青华的车,这辆车只发生了一起交通事故,正是三年前的那起车毁人亡的事故。 苏义点开事故记录,先是读了文字描述信息,在文字描述中,这起交通事故和马德顺说的相差不多,不过,上面明确写着,马青华是从城外进城,在晚上十二点十分,经过平武山中段路,因为自身原因,撞断路边围栏,车辆滑行一段距离后,滚落下悬崖,车毁人亡。 警方在第二天早上接到路人报警,与上午将损毁车辆和人员从悬崖底下弄上来。 在第一现场,也就是悬崖底下,有一段描述,说车内的两个人已经断气,据法医诊断,断气时间在十小时之前,也就是说,从悬崖滚下来后,他们即刻毙命,根本没有任何反抗余地。 不过,有一点值得注意,那就是悬崖下的车内只有马青华一个人,而郑茜,也就是死去的那个女人,则在距离汽车十米远的地方,很可能在车辆往下滚落的过程中,她从车窗内甩出去了,而她身上受的伤也比马青华要重得多。 除此之外,在马青华的口腔内和衣服上都采集到了酒精残留物,怀疑其在出事期间,曾饮酒,属于酒驾。同样地,女子衣服上也有酒精残留物。 最关键的一点,也就是马德顺在不久前才告诉苏义的那点,死者郑茜衣冠不整,胸衣解开,这种解开和摔下悬崖导致的衣服损毁完全不一样,这明显是自动解开的,而且胸前衣服没有明显损毁迹象。 除了郑茜之外,死者马青华的裤子拉链是开着的,其隐私部位暴露在外,这种暴露也并非从悬崖下摔下导致的,因为其裤子的中间区域基本完好无损,不可能单单将他的隐私部位摔出来。 从这些迹象推断,死者马青华开车期间饮酒,并且和郑茜正在做一些不雅之事,正是因此,才让他没注意到路面的积水,撞到了栏杆上,摔下了悬崖。 看完了官方的报告,便也验证了苏义之前的推测,同时也代表着马德顺说的是真的,基本没谎言。 不过,唯一在报告中没有提及的一点,是泥石流。 从马德顺的口中得知,当时应该是发生了小范围的泥石流,导致路面出现了问题,在网络上第一则的新闻报道中,也有所提及。 但,在官方报告中,却并未提及到泥石流,只说路面上有积水。 苏义更相信官方的报告,就算有泥石流,肯定也不大,顶多就是从山上滑下来的几块石头和几滩带着水的泥土而已,肯定不是导致车祸的主要原因,要不然,媒体肯定会朝着这方面去大肆报道了,马德顺也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毕竟,若是出现了泥石流导致车毁人亡,那就不属于个人意外了,而属于公共交通意外,事故责任就属于交通部门和公路部门了。 看完了文字描述,苏义接着又开始看现场的图片。 图片数量不少,一共有二十多张,从死亡第一现场到移尸第二现场,再到路面车祸现场,包含了所有的细节图像。 苏义想要看的,就是这些。 他相信,真相肯定隐藏在这些照片里面,而不是隐藏在那些文字信息中,更不是隐藏在众人的言语讲述里。 苏义深吸一口气,点开照片,将其放大,开始仔细观察起来。 第九十二章 疑团重重 二十几张照片依次看完后,苏义将重点部分分类总结了出来。 首先,是场景部分,包括路面、山体、围栏、悬崖边、悬崖下,这五个场景便包含了车辆从驶来到坠毁的整个过程。 警方固定现场的照片比新闻的照片要更清晰,细节也更多。 苏义注意到路边的山体被撞击了一小块,看起来很像是车先撞到了山上,然后又撞到了围栏上,接着坠下悬崖的,虽然这有点奇怪,但在那种危急情况下,产生误操作也是很有可能的。当然,也有可能山体上的被撞击区域是另外的车辆或者因为暴雨导致的泥土塌方,并不是一定就是马青华的车撞的。 然后是通往悬崖边的围栏,围栏被撞击了一大片区域,足足有五六米,比新闻报告中的要宽一些,看起来很像是车在围栏区域滑行了一小段距离,然后才坠下去的,而不是撞到栏杆上之后,直接坠下去的。 然后是悬崖底下,悬崖底下有一条浅河,应该是下雨积水导致的,河边是各种奇形怪状的石头,石头边上则是杂乱的草丛和一些树木之类的绿植。 其次,是桥车,包括车辆在悬崖底下的状态,被弄到路面上的状态,以及正常时的状态。 从悬崖坠下后,轿车就坠落在浅河旁边的草丛里面,车头插在泥土中,车体几乎从中间折断了,车门开着,其中一扇门甩到了十几米远的地方,还有一扇门则挂在半山腰上。 这辆车从如此高的地方摔下来,却没有引爆油缸爆炸,应该是因为下雨的缘故。 车辆上布满泥垢,车体上的漆已经因为从山坡滚下的缘故斑驳脱落,完全看不清楚原本的颜色和模样了,想要在这样一辆破损如此严重的车上找到一些线索,十分困难。 然后是车的内饰,车内也基本已经完全损毁,看不出太多东西,唯一能看见的是车的前座上夹缝中有一瓶白酒,白酒还专门进行了放大特写,白酒的牌子是漠城小六,是漠城市自产的一种非常有名的酒,很多年轻人都喜欢喝,酒瓶不大,只有巴掌大小,每一瓶差不多三两左右。 苏义也经常在电视的广告中看到关于漠城小六白酒的广告,非常洗脑的广告词:漠城小六,喝了就六,六六六! 除了白酒外,还看见了一盒散乱的香烟,香烟牌子是苏烟,算是相对比较好的烟了。 看来,马青华平时抽烟喝酒的品味都还不错,至少舍得花钱,虽然并不是特别大的名牌,但也比一般货色要好得多,这一瓶酒加一包烟的价钱,差不多也得六七十了,对于普通人来说,确实也是一笔不小的消费了。 除此之外,就是车内的一些卫生纸之类的东西了,还有一个类似于佛像的小物件,因为上面沾了泥水,看不太清楚。 看完了场景和轿车的照片后,苏义开始重点研究死者的照片。 死者的照片有很多张,有近照,有远照,还有局部的伤口照片,以及关键部位的特写照片,比如女人裸露的胸部,还有男人暴露在外的隐私部位,这些照片再配合上文字说明,可以让整件事动机逻辑更明确,更加合情合理。 从照片中能看出来,马青华死于车内,死后身上还绑着安全带,直接致死原因是头部重到撞击,颅内出血死亡,除此之外,马青华身上有多处软组织损伤,还有多处骨折伤,应该是从山上滚下来的过程中受到的伤害。 而女人郑茜则在距离车坠落的地方大约十米远的浅河边上,滚入草丛中,靠在一块石头旁边,身上多处骨折,直接致死原因也是颅内出血。 也就是说,他们两人在车辆触及到地面之前,亦或是触及到地面的那一瞬间,头部遭遇剧烈撞击,然后瞬间颅内出血,直接死亡,连挣扎都没来得及。 在郑茜的近照中,能看出她脸上血淋淋的,五官已经扭曲碎裂,无法分辨五官的具体位置了,说明她是从空中直接坠落,脸部着地,将她的五官都直接撞碎了,不得不说,这种死法,确实十分悲惨。 郑茜的胳膊腿部腰肢全都骨折,受的伤害比马青华要严重得多,当然,这是因为马青华系着安全带,没有被甩出车的缘故,而郑茜很可能是因为在开车期间,要为马青华做“那种事”,所以将安全带解开了,车坠下悬崖的时候,她连穿衣服都来不及,哪里来得及系安全带,所以在车坠落的中途肯定就被甩了出去。 从高空落地,没有任何防护的情况下,可想而知会有多惨。 既然郑茜的容貌长相已经因为受伤的缘故看不清楚,苏义便重点关注了郑茜的穿着打扮,虽然衣服已经损毁,但还是能隐约看出来,郑茜上半身穿着一件粉色的短袖外套,里面是一件吊带连衣短裙,她的下半身除了一件内衣之外什么都没穿,这就是说,除了那件短袖外套外,她的那件吊带连衣短裙便是全身唯一的衣服了。 看起来,她的穿着还是比较开放的。 当然,现在的年轻女性,这种穿着已经算是很正常了,有些女性逛街的时候,几乎就穿一件露背吊带,后背露出一大片,双腿则完全暴露在外,曾被一众媒体人称之为“下衣丢失”。 苏义并不会因为郑茜的穿着就断言这个人的品质,这只是他参考的一个方面而已。 看完了郑茜的照片后,苏义又返回去查看车内的照片,他想找到郑茜的挎包或手提包,一般来说,现代年轻女性出门时都要随身带一个包,包包对于她们来说,仅次于化妆,比衣服还要重要一些。 对郑茜这样一个时尚女郎来说,出门不带一个漂亮的包包肯定是不可能的。 然而,苏义将车内的照片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也没有发现女式包,当然,很有可能是在车辆滚落山崖的时候甩出去了,毕竟连郑茜本人都被甩出去了,包包肯定也是很有可能被甩出去的。 可为何在现场没有找到包包呢?难道是留在悬崖中间部位了? 苏义觉得很有可能。 不过,现在距离当时已经过去了三年,时间太过久远,想要再去现场找到她的包包,简直天方夜谭,就算是真的找到,估计也只剩下了一团腐烂的皮革,已然没有了丝毫参考价值,就算是她的手机在包里,也早已完全损毁。 虽然没有找到郑茜的包,但在寻找的过程中,苏义发现了一个细节,那就是在车的后座上,隐约能看见一个被挤压变形了的蛋糕盒子,而且在车座的夹缝中,也能看见白色的类似于乳酪的东西,这些东西被泥垢和车体本身的损毁给遮盖住了大部分,如果不仔细查看的话,不可能发现。 蛋糕盒子出现在车内必然不是偶然,谁都不会随随便便买蛋糕来吃,除非是有特殊情况,也就是过生日。 再联想之前的新闻报道中采访郑茜母亲说过,当天晚上,郑茜打电话给她说去给朋友过生日,但朋友因为有突发状况无法过生日了,郑茜就准备留在邻市过夜,但不知为何,她又连夜去了漠城。 难道,她的朋友确实是过生日,只不过是在漠城的朋友过生日,而不是邻市的? 还有,她带着蛋糕是想要往朋友的现场赶? 可既然要去过生日,为何会坐马青华的车? 就算是坐了马青华的车,为何会和马青华在车上做出那种事?这完全不符合逻辑。 马青华的魅力还不至于到那种程度,除非,是威胁?更不可能了。 从郑茜的个人证件照,以及新闻的生活照来看,郑茜虽然身材还不错,但并没有漂亮到能够让人犯罪的程度。 想到这,苏义迅速查看马青华和郑茜的生日,两人都不是那天前后的生辰,也就是说,这肯定不是他们自己的生日。 那究竟这个蛋糕是给谁的? 究竟是谁在撒谎?郑茜究竟连夜去漠城干什么?马青华在这个过程中又起到了什么作用,他为什么在车上和郑茜发生这种关系? 这些问题,看起来十分复杂,但也有可能十分简单。 只是,目前的信息并不足以支撑苏义的推理,有许多地方自相矛盾。 为什么马青华会喝酒,在雨夜酒驾? 为什么郑茜会出卖自己的肉体,在车上和马青华发生关系? 第九十三章 第三个人 看完了现场照片,一系列的疑团出现在苏义的脑海中。 苏义思索了许久,也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每一种推理过程都会在中途因为动机明显不成立的问题而被迫中断。 看来,这其中必然有故事。 如果他们原本就不认识,那其中必然有问题。 如果他们原本就认识的话,那就更说明问题了。 也就是说,不论他们认不认识,不论郑茜要去做什么,他们之间必然存在着一些不为外人所知的隐秘。 当然了,这些所谓的“隐秘”,也有可能只是苏义过分紧张,过分关注,对其强行加戏。 最简单的解释,就是交管局车祸报告中说的那样,马青华酒驾,郑茜和马青华车上做“不雅之事”,擦枪走火,失去注意力,导致撞断围栏,摔下悬崖。 这种解释,是最符合事件逻辑的。 当然,其中的人物动机,没人在乎,也不需要在乎。 在证据面前,很多心理层面的东西,就变得十分弱势,可有可无了。 不过,苏义对于他们的动机,倒是非常关注。在他看来,任何事件的背后,都必然有着明晰的人物动机,找到了动机,便也解开了这件事表面的层层迷雾,真正触及了内核的部分。 正是因为苏义他们没有搞清楚何维和黄婷死亡背后的原因,没有搞清楚凶手的真正动机,所以才一直被动调查,如果知道了动机,即可反向调查,肯定能提高效率。 不管怎样,从苏义的角度来看,马青华和郑茜两人的这起车祸,看起来似乎并没有那么简单。 作为一名刑警,苏义敏锐地察觉到,这其中应该有着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不仅仅是他们在车上做“不雅之事”这么简单。 可到底是什么呢?苏义一时之间也想不出来。 他准备先拟定几条思路,沿着拟定的思路进行反向推理,看看能否找到突破口。 在拟定思路的时候,他也在继续查看照片,寻找照片上的细节。 在寻找照片细节的时候,他看到了这起案子的经办交警和民警,交警和民警都留着工号,如果查应该也能查到。 毫无疑问,这起交通事故是民警先查,交警辅助,民警确定是意外事故后,再交由交警做后续的处理。 现在内网上的事故报告是交警部门写的,那就是说,民警基本上没有进行大范围的细致调查,凭借现场的一些情况和车内的人员情况,直接作出了判断,断定是一起意外交通事故,便很快交给了交警部门。 可是,这起交通事故到底和何维及黄婷案件有着怎样的联系呢? 马青华和郑茜之间又是什么关系呢? 就在苏义绞尽脑汁思索之际,老邓从外面急匆匆走了进来。 “我已经和小杨说好了,他正在协助姜瑜筛选监控范围,说不定很快就会有结果。”老邓大跨步走进了办公室,语气有些急促地道。 “可以。”苏义看了一眼老邓,点了点头,没有过多表示,他还在脑中思索车祸的问题。 “我准备开始查那个不正经女人了。”老邓坐到位置上,端起水杯来,咕嘟咕嘟喝了几大口。 苏义这时刚好查完马青华的资料和那场车祸的交通事故报告,便对老邓说:“老邓,要不那个女人的资料我自己来查,你去帮姜瑜他们排查录像吧,他们那里可能更加需要人手。找到冤魂的实证十分重要,如果没有实证的话,我们明天的工作都没法展开。” “你自己查?”老邓疑声道,“你忙的过来?” “能行,我正在查那起交通事故,顺便连带着把那个女人也查了吧,耽搁不了多长时间,还能增加我对这个女人的理解。”苏义解释道。 “既然如此,那就你来查吧,反正我也不想查!”老邓端起水杯来,喝了一大口水,然后又道,“那我就去姜瑜那边了。你自己在这能行?” “肯定能行。”苏义道。 “袁有铭那小子呢?他不是应该在这的吗?”老邓环顾一圈,并未发现袁有铭的身影,“他不会又回他那个茶园幽会去了吧?” “他刚走没多久,因为他这两天都没休息好,我就让他先去休息室休息了。等会他应该还会来,有需要他帮忙的地方,我可以随时叫他来。” “你个臭小子对袁有铭也太好了吧!我们几个都在加班加点地熬夜,姜瑜的双眼都熬红了,我这把老骨头也到处酸痛,你却让他回去休息了?”老邓就像是喝了醋一样,语气中带着浓浓的酸溜溜的味道,他撇嘴望着苏义,继续道,“你这是把袁有铭当成小媳妇养了啊?他这么年轻力壮的,熬几天夜怎么了?再说了,他啥也没干啊,每天就到处晃悠,搞的神神叨叨的,真不知道你叫他来是干啥的!” 老邓的这番话除了有点酸之外,也带着一点刺,正好刺进了苏义内心深处那一块十分柔软的地方。 不过,这事确实也是苏义理亏,没法反驳。 一来袁有铭的确去休息了,但另外的成员却在加班加点,这多少有些不公平;二来袁有铭自从以犯罪心理顾问的身份加入案件调查组后也确实没帮上什么实质性的忙,除了参与审讯、提供了一些建议、在苏义迷惑不解的时候给予提示、在苏义信心不足的时候给予打气之外,确实也没干什么具体的事。 “我等会就把他叫回来……”苏义轻抿了一下嘴唇,主动承认了自己的错误,“是我没做好,我承认。” “嗨!行了,我就是随口这么一说!又不是较真!袁有铭毕竟是外聘的心理顾问,不是专业刑侦人士,他能帮忙自然好,帮不上忙,我们也不能怪人家不是?!”老邓见苏义主动承认错误,态度很好,而且面带愧疚神色,也是有些于心不忍,他反过来安慰苏义道,“打硬仗还是要我们自己人才行!好了,闲话我就不多说了,你自己心里明白就行,我去那边忙了!今天晚上,估计又是一个不眠夜啊!” 说罢,不待苏义回话,老邓拿起一件外套,大跨步走了出去。 苏义看着老邓离去的背影,还想要说什么,张了张口,却没能说出来。 有些事,确实没法说出口。 苏义深吸一口气,将老邓刚才说的有点“刺”的话抛诸脑后,将袁有铭的形象也抛诸脑后,准备做接下来的工作了,也就是查郑茜的个人资料。 他相信,调查完了郑茜,对于这起交通意外事故,应该会有更加全面的认识。 在公安内网,输入郑茜的身份证号码后,很快就出现了郑茜的基础个人资料。 郑茜,已经死亡,死亡时间三年零三天前,死亡时年龄27. 大学本科学历,职业是小学教师,在崇市第一实验小学任教语文老师,从23岁大学毕业后就一直在实验小学任教,直到26岁时因为个人原因辞职,在死亡前半年多的时间里,处于无业状态。 苏义记得,马青华同样在死亡前一年多的时间里处于无业状态。 为什么他们两人都无业?是巧合,还是有某种外人不知道的原因? 按理来说,郑茜的工作还算是相当不错,在公立学校中任教,教的又是小学,压力不大,而且还有寒暑假,是很多女生的理想选择。 为什么郑茜会在干了三年多之后离职呢?上面写着她是因为个人原因离职,但没说是主动还是被动,这一点,是个疑问。 苏义将这一点记录下来,准备询问一下崇市小学,看能否查到郑茜具体的离职原因。 之前马德顺曾说过郑茜是老师,现在得到了验证,马德顺还说在出事前郑茜已经不是老师了,也得到了验证。 不过,郑茜是老师这个事实,还是让苏义稍微有些意外的。 一个小学老师,社会的园丁,按理来说,品德应该都还是不错的,虽不至于崇高伟大,但也不应猥琐下贱。 但,从这起交通事故中来看,郑茜的一些行为,确实看起来很像是专业干援交的女性才会做的事情。试问,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民教师,会在开车期间,给一个陌生男人做那种事吗?很难,就算是一个普通女性,只要品德稍微正常一些,也不会做出这种事的。 苏义接着往下看。 郑茜,无犯罪记录,无房无车无贷款。老家在崇市下的一个小县城,并不富裕,她是家中的独生女,以优异的成绩考入崇市大学,父亲早年过世,是母亲一人将其拉扯大。 看起来,郑茜是一个品学兼优的好女生,也没有什么明显的不良嗜好。 苏义在郑茜的直系亲属信息里,找到了她的母亲,也就是三年前在新闻采访中回答记者问题的那个中老年女人,苏义记下了她的名字和电话,如有需要,他会联系她核实一些问题。 看完了郑茜的个人信息记录后,苏义对于郑茜这个人愈发感到迷惑了。 她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呢?同理,马青华又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呢? 他们两个看起来都是普普通通的年轻人,相互之间也不认识,也没有不良犯罪记录,怎么会在车上做那种事呢?难道单纯就是激情碰撞,情感宣泄? 苏义长吁一口气,闭上眼睛,双手揉搓着发胀的太阳穴。 查完了郑茜的信息,不仅没有让苏义产生茅塞顿开的感觉,反而还让他愈加迷惑和不解了,脑中的疑问也变得越来越多了。 冷静了一会后,苏义用力晃动脑袋,将脑中一些杂乱的想法抛掉,重新睁开眼,试着将马青华,郑茜,和那起交通事故联系起来。 除却车祸的表象之外,现在最重要的一个问题,就是动机。 马青华的动机是什么?郑茜的动机又是什么? 苏义隐约感觉,在马青华和郑茜之间,好像缺了一环。 缺了一环什么呢?难不成是缺了一个人?是这个人将马青华和郑茜联系到了一起? 难道说,车上不止马青华和郑茜,还有第三个人? 不对,如果真的有第三个人,他应该也不在车上,如果他在车上,肯定会留下踪迹,不可能一点踪迹都留不下。 苏义想来想去,只想到了一种可能,就是在郑茜和马青华之间,有另外一个人或者说另外一件事,这另外一个人或事,将他们两人联系到了一起,让他们的行为有了各自的动机。 至于这第三个人或事到底是什么,目前并不知道,从他们的基础信息中也完全看不出来,从事故报告记录中也看不出来,唯一可能看出来的,或者说唯一有可能隐藏着线索的,便是在照片里。 照片中隐藏着的细节,很难一眼看出,需要反复琢磨,并且要配合现场考察才能行,毕竟仅凭平面的照片,很难具象出现场的场景,也就无法发现一些隐藏在角落中的细节。 现在,马青华的个人信息、那起交通事故的官方报告记录、以及郑茜的个人信息,这三大块的内容全部已经查完了。 苏义将所有问题汇总了出来,又重新制定出了新的方向。 既然疑点很多,接下来就需要一个一个地排查,直到最终弄清楚这件事为止。 苏义长吁一口气,看了一眼时间,不知不觉,已经晚上九点半了。 办公室内的人已经越来越少,苏义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办公桌前,保持着同样的姿势已经一个多小时了,他的肩膀隐隐酸痛,双眼也有些发胀发疼。 苏义微微闭眼,随后又睁开,不过他没有望向电脑屏幕,而是望向了门口的方向,不知为何,他竟然有些期待老邓在此时走进来,大声喊叫他的名字了,因为每次老邓从外面进来,都似乎能带来好消息一样。 苏义太需要好消息了,尤其是姜瑜那边的好消息。 当然,吴芸那边如果有好消息的话也行。 或许是因为身体太过疲累了,也或许是因为情绪上出现了极点,亦或是因为查了郑茜和马青华后没什么收获让苏义有些失望,此时的苏义望着办公室门口,忽然有种念头,他觉得不管是老邓,姜瑜,陆菲雪,吴芸,当然也包括袁有铭,这几个人中的任意一个在这时走进办公室,都能让他发自内心地感到喜悦。 随后,苏义就摇了摇头,将自己这个有些幼稚的念头抛去了。 事情尚未结束,现在可不是伤春悲秋的时候,还有最艰难的一场仗要打。 既然案件的所有线索都集中到了“冤魂”这里,无论如何,他都要将其查个水落石出,他要让这件事有个交代,即使他最终真的没有结案,没有找到真相,没有抓住真凶,他也要让案件迈进一大步,而不是原地踏步,甚至是后退。 苏义最不希望看到的,并不是明天天黑之前,他没能侦破案件,他最不希望看到的,是当专案组人员介入调查后,告诉他,他的调查方向完全是错误的,他查了这三天,简直就是在浪费时间,对于后续的侦查,一点意义都没有。 这才是苏义最不希望看到,也最害怕看到的局面。 就在苏义准备调整情绪,继续查看郑茜个人资料,看是否有遗漏细节的时候,一阵高跟鞋的脆响声响起。 在寂静的晚上,在空荡荡的走廊中,这阵高跟鞋的声音显得十分响亮。 苏义听到这阵高跟鞋声音的时候,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就浮现出了一张脸。 当苏义抬起头来,望向办公室门口的时候,一个穿着一身白色OL工装的女短发人恰好从门外走了进来。 高跟鞋的脆响声也在这时嘎然而止。 短发女人站在门口,环视办公室一圈,最后,目光落在了苏义的身上。 女人神色自信,目光淡然,她不是别人,正是肖杰。 肖杰看见苏义正在望向她,她脸上没有丝毫表情,直视着苏义,跨步走进了办公室内。 毫无疑问,她就是奔着苏义来的。 苏义依然坐在椅子上,当肖杰朝他所在的位置走来的时候,他并未朝她打招呼,也没有站起来,而是低下头去,开始查看电脑屏幕上的资料。 苏义想要看到的人并没有来,反而来了一个他最不想看到的人。 高跟鞋的声音再次响起。 “蹬蹬蹬蹬,蹬蹬蹬蹬!” 高跟鞋的声音越来越近,最后在苏义身边停住。 这下,苏义不得不抬起头来,望向肖杰,他看见肖杰的脸上挂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容,这种笑容,让苏义有一种不好的感觉。 果然,沉默片刻后,肖杰将她自己的手机放在了桌上,手指一按,屏幕亮起后,出现了一则新闻,新闻中间有一张配图,她将配图点开放大,图上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苏义,而且是苏义最不想看见的那张照片。 也就是他的裤子被记者脱掉那一瞬间的照片。 苏义的嘴角抖动了一下,面色微微发青,抬头望向肖杰:“这是什么意思?” 肖杰面色依然淡然,但嘴角却不由地露出一抹浅笑:“你觉得呢?” 第九十四章 角色转变 “你觉得呢?”肖杰反问了一声。 这是她一贯回答苏义问题的方式,当苏义特别想要知道某个答案的时候,肖杰就偏偏不说,还要反问,搞得苏义心里干着急,而当苏义不想知道某个答案,或者某个答案不重要的时候,肖杰又会回答的非常干脆利索,让苏义完全摸不透肖杰到底是什么套路。 “我觉得……”苏义深吸一口气,尽量控制着体内的情绪,客观地道,“是不是我们最不想看到的事情已经发生了?” “你猜的没错。”肖杰点头道,“虽然我已经在多方控制了,可这张照片最终还是流了出去,你仔细看看吧。” 肖杰将手机往前推了推,推到了苏义面前。 苏义低头望去,迅速将新闻内容浏览了一遍,大致说的是小说杀人案警方目前毫无头绪,凶手说不定还要继续杀人,而负责该起案件的刑警是一名新人,而且十分不靠谱,不仅在发布会期间和记者吵架,引发群体骚乱,在骚乱过程中裤子还掉了,其形象粗鄙丑恶,简直是警界的奇耻大辱! 这则新闻内容与事实严重不符,有着十分明显的哗众取宠之嫌。 但是,它的配图是真的,这一点,毋庸置疑。 新闻里说的话虽然有些过激,但苏义的这个造型确确实实有损了警局的形象,这一点也是肯定的。 苏义最不愿看到的情况还是出现了。 其实,在这之前,他已经隐隐有预感了,但还是抱有着一丝希望,觉得肖杰她们应该可以搞定,觉得那些新闻媒体人应该不至于在这种时候横插一脚,毕竟警媒一家亲,媒体在这种关键时刻应该帮助警方稳住民众情绪,也算是对社会的负责。 其实,媒体如果本着公平公开公正的原则去报道,就算是说了一些不光彩的事实也无妨,但也不用掺杂私人情绪在里面吧?也不用进行反向批判吧?这不是故意引导大众歪曲警员形象吧? 苏义有些生气,但,更多的其实是一种无奈。 现在的媒体人,尤其是一些自媒体记者,早已偏颇了作为一名记者的社会责任感和初衷,他们变得唯利是图,变的为了流量不惜一切代价对事实进行渲染夸张,却还美其名曰残酷的真相就需要勇敢者去揭露,将他们自己自诩为时代的猛士,殊不知,他们只是一帮金钱的拥士而已。 苏义正在竭尽全力地想要查出真相,但媒体却逮着他无意间的一个小错误狠狠批判,让他以如此不堪的形象暴露在公众视野之中,这让他以后的调查工作该怎么做? 苏义也是人,也有着七情六欲,有着一系列的正面或负面情绪,他虽然对于自己的形象并不在乎,但在公众前的形象关乎他之后的工作进展,他就在乎了,而且,他最不想的,是影响到人们对漠城市公安局警员形象的印象,他一个人的错就罢了,现在却要影响到全警局的人,他感觉自己就是个罪人。 “那现在怎么办?”苏义抬起头来,望向肖杰,面带愁容。 现在事情已经发生了,虽然苏义感觉很气恼,很沮丧,也有些丢脸,但新闻都已经发出去了,在这个时间点,正是大家晚上娱乐的高峰期,想必媒体已经开始疯狂转载了,大众也已经开始疯狂语言调侃了,舆论想必将会掀起一轮新的热度。 “掐掉源头,降低舆论热度,屏蔽关键词。”这一次,肖杰没有反问,也没有含糊其辞,而是直截了当地说道,“这些工作,需要相关部门的配合,不是我们独立能完成的,具体的工作内容我半小时前已经安排下去了,从目前来看,效果并不是很理想,所以我来让你看看,做到心中有数。有时候,一件事越是压制,反而越发蓬勃,我们能够控制舆论言行,但没法控制舆论导向。你懂我的意思吧?” “所以……现在究竟要怎么办?”苏义懂不懂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件事究竟会发展成什么样,究竟会带来怎样的影响,他问道,“我能做什么吗?” “事情已经发生了,你的照片已经流传出去了,便不可能收得回来,只能尽量减少其对警局带来的负面影响。但是,光靠管控肯定是不行的,接下来,我们需要扭转这个局面,重新引导舆论,让舆论朝着对我们有利的方向引导,让大众明白,这只是一起偶然事件,而且是因为记者的错误导致的,将问题甩到媒体和记者身上,让我们的形象重新立起来。”肖杰深吸一口气,调整语气,字正腔圆地道,“所以,接下来,我们需要重新开一场新闻发布会,这一次的发布会,关于案件的事情可以少说,但需要解释昨天发生的事情。除了你之外,老邓,以及另外几名局里的相关负责人也会到场。” “又要开发布会?”苏义皱了皱眉头,上一次发布会就在今天,距离现在仅仅过去了几个小时不到,那略显疯狂的场面依然历历在目,被脱掉裤子那一瞬间依然让苏义心有余悸,苏义本能地抗拒着,但因为目前的局势确实非常不利,不仅是舆论问题,还有时间问题,他低声道,“能不能不开?我真的没有多少时间了……明天可能就结束了……不是案子结束,就是我结束。” “不能。”肖杰斩钉截铁地说了两个字,平静的脸色中带着一丝坚毅。 “可是……”苏义还想要辩解着什么,却被肖杰给打断了。 “没有可是,这是雷队下的命令。”肖杰直直地看着苏义,语气严肃了一些,“这已经不是普通意义上的案情发布会了,而是澄清会,是解释会,是为了不让舆论事态严重下去,不让警局人员形象受损的公开会,你的错误已经非常严重了,你难道还没意识到吗?” “可这不是因为我啊……是那个记者主动上来扒我的裤子……我就算是躲都没法躲,这种事,我完全没法控制啊。”苏义感觉自己有些委屈。 “所以,我们要澄清一下,要解释一下,要让人们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同时也要扭转你的形象,扭转警局的形象,你应该也知道,现代社会,网络舆论的重要性有多么地大,可以毫不夸张的说,网络舆论甚至可以影响我们办案的方向,影响整个市的民生民计。”肖杰一口气说道,神情愈发严肃。 说到这,肖杰似乎也是意识到自己太过严肃了,她拉过旁边的一张空椅子,坐在了苏义身侧,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她的身子略微靠近苏义,手肘处碰到了苏义的手掌,她望着苏义,语气转而轻缓地道:“不过,这一次,只会来几个重要媒体人,都是我们信得过的,不会像上次那样人数那么多,你放心,我保证绝对不会再出现今天下午那样的事情。” “那我到时候说什么,怎么说?你都会安排好?”苏义意识地往旁边挪了挪。 “可以。”肖杰的嘴角露出了一抹笑容,仿似在说:你要早这样乖乖听我话不就得了。 “行吧……什么时候?我明天的时间将会非常紧张,今晚我都可能没时间睡觉。”苏义耸了耸肩,露出无奈的表情。 “大家都一样,我今晚也没时间睡觉,要回家至少也得零点之后了,我等会要回去处理网络舆论的事,还要准备明天的稿件,以及邀约记者,事情很多,我并不比你好多少。”略微停顿后,肖杰继续道,“当然,如果你明天确实有很重要的事要出外勤的话,那你就先出外勤,毕竟抓住凶手要更重要一些,只要能查出真相,那又是另外一番景象,我们可以将你的形象塑造成一个英雄,英雄总是不拘小节的。” “英雄倒是不用……我就是一个普通警察,一个普通刑警,就足够了。”苏义说道。 不知为何,苏义感觉肖杰的态度忽然好了许多,竟然会主动从他的角度去考虑问题了,不得不说,这种态度的转变让苏义感觉舒服了许多,他原本还抱着又要生一肚子闷气的想法和肖杰说话的,现在看来,情况似乎好转了很多。 “行了,我就不打扰你了,有事我会再过来找你的。”肖杰站起身来,神情轻松。 “你还没说明天几点呢?”苏义问道。 “哦,对。暂定明天九到十一点之间,雷队那里也还没确定,媒体那里我也还没通知,等定下来我第一时间通知你。”肖杰微微一笑。这是她第一次露出比较正常的笑容,笑容中带着一丝丝的羞怯。这种笑容和她平时那种似笑非笑的笑,以及嘴角上扬仿似看破不说破富含深意的笑完全不同。 “行。”苏义点了点头,并未多说什么。肖杰能够不给他添乱就很好了,他是能尽量少和她说话,就少和她说话。 肖杰看了苏义一眼,转身就走了。她的到来和离开都很突然,没有任何的寒暄,和她的形象以及身上的气质一样,利落干脆,毫不拖泥带水。当然,除了回答苏义问题的时候。 苏义正在看着肖杰离去的背影心生感叹,忽然,肖杰停住脚步,扭过头来,恰好看见了苏义正在看着她。 肖杰的眉头轻轻皱了一下。 苏义则急忙低头望向了记事本。 “别忘了去找地方借一身西服。”肖杰大声说道,“或者找一身干净衣服也行。” “不用麻烦了,就穿你那件吧。”苏义抬起头来说。 “你倒是真不客气。”肖杰说道,“穿我的未尝不可,但你要自己找一条腰带。” “你给我找一条吧。”苏义说。 “我给你找?”肖杰黛眉轻蹙,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苏义,“你当我是衣柜?还是把我当成你的助理了?” “不是你叫我不客气的吗?”苏义感觉自己仿似已经摸到了一点和肖杰说话时的诀窍,那就是不能太客气,也不能顺着她的话来,当然更不能逆着,需要出其不意才行,这样说话既不会让苏义觉得心里堵,说不定还能让肖杰乖乖顺从。 “我什么时候叫你不客气了?”肖杰的语气变了,变得不像之前那么云淡风轻了,仿似带着一丝愠怒一样。 “反正你帮我搞定衣服和腰带就行了,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我的事你要负责到底。”苏义有些耍无赖地道。在他二十多年的生涯中,这可是很少出现的情况,他一向严肃认真一丝不苟,尤其是面对女性的时候,简直就是要多严肃有多严肃,但他现在竟然能够有这种小的“耍无赖”过程了,不得不说,这对于单身的他来说,也是一种变相的进步。 肖杰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苏义,就好像苏义在她眼里变得非常陌生一样。 苏义倒也没有避开,迎着肖杰的目光望去,两人对视片刻后,肖杰轻吸一口气,胸口略微起伏,然后转身走了。 “这次不要再出错了,否则我们都要遭殃。”肖杰边走边道,头也没回。 “放心。”苏义朝着肖杰的方向喊了一声。 肖杰走出了办公室,苏义听见高跟鞋的脆响声从走廊中传来,渐行渐远,最终消逝在耳边。 “终于走了。”苏义轻吁一口气,自顾自地摇了摇头。 不知为何,这一次,和肖杰说完话之后,他倒是没有了那种心里很堵的感觉,反而有一丝莫名的畅快。 这是他头一回有这样的特殊体验。 不过,不管怎样,这都算是一件好事,至于对于苏义的心情来说,比刚才好了许多。 苏义原本就正因为案情没有进展而愁眉不展,原本就期待着老邓或者袁有铭带来好消息,他虽然没有见到想见的人,但肖杰的到来还是帮他排解了一些负面情绪,让他略微有些焦躁烦忧的心态重新稳定了下来。 苏义深吸一口气,微微闭眼之后又睁开,感觉自己的思维活跃了一些,直觉也敏锐了一些,他准备再好好研究一番卷宗,看看是否有遗漏的地方。 破案就如同读书,同一副卷宗,看一遍和看十遍,所看到的内容或许会是完全不同。 不管怎样,他还有时间,事情还远远没到结束的时候,他也没有被判“死刑”。 虽长夜漫漫,但光明终究会到来。 第九十五章 毫无关联 苏义又将马青华的个人资料,郑茜的个人资料,以及那起交通事故的官方报告全都看了两遍。 他将所有细节记录下来,将所有疑点记录下来后,又开始翻阅小说杀人案的卷宗。 小说杀人案,从三天前开始,先是何维在小树林内离奇死亡,接着是黄婷在公寓内离奇死亡,他们两人的死亡方式全都是介于意外死亡和蓄意谋杀之间,如果不是因为现场遗留下的关于《罪恶之行》小说的字迹,让苏义抓住了这条线索的话,这两起案件很可能会被定义为意外事故,不会立案调查,当然也就不会牵扯到吴村陵园的“冤魂”,更不会牵扯到让马青华丧命的这起发生在三年前的交通意外事故。 何维和黄婷两人的死和这起交通意外事故有什么样的联系呢? 苏义思索片刻,决定反过来再去查查何维和黄婷,看他们两人和马青华郑茜之间是否有直接关系,亦或隐性关系,如果他们四人之间有所关联的话,那就很说明问题了。 苏义在公安内网中输入了何维的身份证号,很快就出现了何维的个人信息。 何维大学是在本地读的,但和另外三人的学校完全不同,从教育层面上来看,他们四人之间没有任何交集。 何维的工作是金融行业,毕业后就一直在这家公司任职,几年来兢兢业业,一路攀升至总经理,业内口碑相当不错,是一个职场达人,另外三人从未到过这家公司工作,从工作层面上来看,他们之间也没有交集。 何维未婚,没有孩子,上任女友目前在日本,据说他之前因为工作太忙一直没谈,这个新女友也已经处于分手阶段。三天前,当苏义将何维的死亡信息告知他女友的时候,他女友除了稍微有些吃惊外,几乎无动于衷,这说明他们之间的感情根本就不深。看起来,何维也算是一个谈恋爱比较少的人,因为他本身就未婚,不会在感情上出现婚外情等等情感仇恨,也就不会招致情杀之类的。 而黄婷有老公,已结婚多年,老公说他们感情还比较好,没有出轨现象,从感情方面来看,何维和黄婷肯定不可能有纠葛,他们两人和马青华以及郑茜也是八竿子打不着。 甚至,苏义还查到一条信息,黄婷在是两年半之前才来漠城市的,他们在漠城办理了居住证,开始在贝壳公寓租房至今,但他们自己的房子在外省,之前的工作和老家也都在外省,他们来这里应该是为了他老公跑运输更方便,而黄婷则是陪着她老公过来的。他们两人都是大专毕业,有一个八岁的孩子还老家读小学。 那也就是说,三年前,黄婷根本就没来漠城,她所在的省和漠城相隔甚远,和本市的另外三个也不大可能产生交集。 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苏义将这个疑点记录下来后,开始继续往下查。 他又查看了何维的驾驶记录,何维五年前买的车,两年前又换了一辆车,这期间发生过几次小车祸,都走保险解决了,没有人员伤亡,在五年期间,他偶有交通违章事故,但并不严重,总体看起来属于比较正常的驾驶记录。 而黄婷呢,则没有驾驶证,也没有任何购车记录。 苏义通过夫妻关系,查到了黄婷的丈夫曾强,曾强是有驾照的,十年前就有驾照了,他买了一辆小型货车,帮人拉货,偶尔会跑运输,算是一名老司机了。 他最新的一辆货车是两年半之前买的,挂牌漠城市,应该正是他们移居到漠城时买的,看来,他们应该是先搞定了工作,然后再来到的漠城。 在这两年半的时间内,这辆小货车并未发生太大的交通意外事故,一共只有两次剐蹭事故,并不严重,还有几次违章和闯红灯,算比较正常。 而他两年半之前的另外一辆货车看起来也比较正常,没有发生大事故。 看完了曾强的行驶记录后,苏义愈发感到迷惑了,一般来说,从一个人的行驶记录中能够看出很多内容,甚至能分析出这个人的品性和生活习惯等等,而从曾强的行驶记录来看,他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运输工,并没有任何异常之处。 黄婷没车,曾强十分正常,他们三年前的时候人甚至都在外省。 从这些信息来看,这两人似乎不会和马青华以及郑茜产生联系。 情况越来越不明朗了。 虽然马青华和郑茜的那起交通事故看起来问题很多,说不定另有隐情,但是,通过反向查询何维和黄婷的个人信息和交通记录,发现他们四人之间根本没有任何关联。 如果他们和马青华一点关系都没有,那是不是就证明现有的调查方向完全是错误的? 苏义原本觉得这一番调查会找到一些四人之间的关联,但查完后,却证明他们之间根本就没有关联。 这让苏义再次感觉到了失望。 不过,苏义迅速深呼吸,调整状态,试图不让失望的情绪影响到他的判断。 苏义在心里告诉自己,既然已经认定了这条路,就别在乎走多久,也别担忧结果如何。因为,这是唯一的路。既是唯一的路,连选择的权利都没有,为何还要瞻前顾后呢,只需要一门心思朝前走不就可以了吗? 苏义很早之前就知道,任何人,在完成任何非同一般的事情之前,坎坷曲折肯定在所难免,且都会经过一段极其艰难,甚至想要放弃的过程。 要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够轻松取得成功。这不符合事物的发展规律。 要想成功,就必须要历经磨难,全力以赴,而且,还要战胜自己的心魔。 坎坷不仅是事物的艰难险阻,不仅是身体的打击磨砺,更包括对心境的考验和试探,甚至于说,心境,才是真正影响成功与否的最重要因素。 苏义的心境一向不错,要不然,他也不可能兢兢业业地在警局实习了两年,忍受了那么多的流言蜚语之后,却依然坚定不移地走在刑警这条路上,最终得以转正,并且接收了第一起重要的凶杀案。 不过,苏义毕竟还是年轻,毕竟没有经历过特别大的风浪,也没有在如此强的压力之下工作过,更没有独立带队伍的经验,这一次的凶杀案调查过程,虽然让他成长了许多,但也将他自身的很多问题暴露了出来。比如,在调查不出真相,时间又越来越少,压力越来越大的情况下,他的情绪就会控制不住地出现波动,他会变得焦躁,压抑,甚至是愤怒。 不过,好在苏义已经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且在努力地控制。 心境成长的过程和别的成长不一样,需要一步一步来,不能急于求成,也不能揠苗助长,否则很容易会造成心理上的过激性创伤。 苏义拿起桌上的那瓶饮料来,将其喝了一个底朝天,喝完后,顿觉神清气爽了许多,他不由地看了一眼饮料的名字:绿叶。 他记住了这个名字,准备以后就喝这种饮料了,要知道,苏义在之前可是很少喝饮料的,在他看来,任何的饮料里面都掺杂着各种各样的色素和防腐剂,唯有白开水才是最好的饮料,但现在,他却有些改变自己的观念了。 看来,适当地接触下新鲜事物也会有着不一样的体验。 苏义抿了抿嘴,重新打起精神来,准备进行下一步的调查。 马青华、郑茜、三年前的交通事故已经查询完毕,何维、黄婷的信息也进行了横向对比,这些事情全部做完了,却没有发现问题,反而更多地证明了他们死者之间很可能毫无关联。 不过,没关系,苏义还有新的调查方向,也就是那起交通事故的主要负责民警以及交警,还有郑茜的母亲。 苏义想了想,决定先找当年的民警聊一聊。当然,那名民警很可能已经都不记得这起事件了,毕竟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了。 苏义通过内网工号,找到了民警的联系方式,当年的民警此时还是一名民警,只不过年龄增长了三岁。 苏义拨通了电话,对面传来一个大大咧咧的声音,痰音很重,带着一丝怒意,仿似对于这么晚给他打电话有些不爽一样。 “哪个?!”对面沉着声音,语气不善地道。 第九十六章 两个疑点 “哪个?!”对面沉声问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怒意。 “你好,我是漠城市公安局的刑警苏义。请问你是刘谦刘警官吗?” “嗯……市公安局刑警?咳咳……我们认识吗?”对面的声音稍微缓和了一些,显然是听到了市公安局刑警的这个名头,这个名头对于辖区派出所的民警来说,还是有点分量的,虽然他们不是上下级,没有职位区分,连工种都不同,但毕竟一个是市公安局的,一个是辖区派出所的,这是天然的等级差异。 “是这样的,我有点事需要请教你一下,你现在有时间吗?”苏义非常客气地道。 “咳咳,请教谈不上……有什么事,你就直接说吧。对了,你刚才说你叫啥来着?” “我叫苏义。”苏义尽量让字句清晰。 “哦哦,好嘛,你说吧。” “三年前在西郊平武山环山路上,发生了一起交通意外事故,我看报告上经手的民警是你,你还记得那起事件吗?” “三年前……平武山……交通事故……”对面喃喃自语着,显然是在努力回忆。 “当事人名叫马青华和郑茜,车辆撞断了路边围栏,坠下悬崖,车毁人亡——” 苏义缓慢说着其中的细节,试图唤起对方的记忆,不过,他话未说完,对面忽然大声“嗨!”了一声,苏义急忙停止了诉说。 “我想起来了!”对面的刘警官大声道,“是不是那一男一女正在车里……口着……咳咳,正在车里亲亲我我的时候,车辆撞断路边围栏,坠下了悬崖,当成死亡?我记得那个男的裤裆都还开着,女的胸罩挂在腰上,是不是这事?” “没错,就是这个。”苏义说道,“想不到过去了三年,你还记得。” “嗨,这事后来我时常和朋友们说起,简直是太扯淡了,所以才会记得。” “怎么扯淡了?”苏义捕获着潜在的信息,急忙追问。 “你难道没觉得扯淡?两人连内衣都没来得及穿,就直接死了,这种事可不是经常见吧,就算是我,这么多年来,也没见过几桩,尤其是这种在车上的,更加少见。”对面絮絮叨叨地说了一番后,忽然压低了声音问,“对了,你问这事干啥?” “实不相瞒,是因为我们现在正在调查的一起凶杀案,发现三年前的这起交通意外事故和当前的凶杀案产生了关联,所以才找你来问一下。”苏义如实道。 “咋?那起交通事故有问题?要重新调查?可那根本不是刑事案件啊,都没立案,就是普通的交通意外事故嘛!”民警的音量一下子提高了,语气也变得有些激动了起来,很显然,他对于这起已经过去了三年的交通事故还是稍微有些抵触的。 其实,这也很正常,许多警察都不希望自己经手的案件在经过多年后被人重新翻出来调查,那不仅是颜面无光的问题,甚至还会牵扯到一些别的敏感问题,比如业绩,比如升职,甚至有可能他自己都要被调查。 “并不是要重新调查,也和你没有关系,我已经看过当时的报告了,大概率确实是一起意外,你当时的判断应该没问题。”苏义意识到了对面产生了敌意和抗拒,急忙解释道。 “那你到底要干什么?是市公安局让你来调查的?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忽然调查三年前的事故?”民警发出了一系列的问题。 “是我在调查凶杀案的过程中无意中发现其中一个嫌疑人和当年那起交通事故有所关联,所以才来找你咨询一下,纯粹是想要让你帮个忙,而不是调查你,也不是调查那起交通事故。”苏义试着尽量消除对方的疑心和戒心,他能够理解对方的这种情绪,换做是他,如果省公安厅的人打电话来问他几年前经手的案子,他肯定也会有所疑虑。 “好嘛……你说吧,这事确实是我经办的,我也记得,你想问什么,就问吧。对了,你叫说叫什么来着?” “苏义。苏轼的苏,义气的义。”苏义提高音量,一字一句地道,这已经是他第三次说自己的名字了,当他说完后,他听见对面传来了一阵哗啦哗啦翻页纸张的声音,很可能是正在将苏义的名字记在本子上。 “我叫刘谦,大家都叫我大刘,你也叫我大刘就行。”民警刘谦大大咧咧地道,随后用力咳嗽了一声,“有啥事你就问吧,大家以后都是朋友,有啥事自然要相互照顾。” “自然的。”苏义不由地想起了老邓,想必老邓就经常这样和别人攀关系吧,确实,有些事,认识几个人的确会方便许多。 略微停顿后,苏义整理了一下思绪,继续道:“是这样的,我简单和你说一下,最近发生了一起小说杀人案,我们通过调查发现,幕后黑手活跃在吴村陵园附近,是一个黑影,没有人看清楚,我们多方调查,初步推断那个黑影和马青华有关,也就是三年前交通意外事故中死去的那个男人,但具体是什么样的关系,我们还没有查出来,所以先找你问问,了解下当时的情况” “等等……你说你是调查小说杀人案的刑警?!”大刘有些吃惊地道。 “是的。”苏义点了点头,脑海中却不由浮现出了他在案情发布会上被记者脱掉裤子的那张照片。 “哦,我知道你……原来是你啊,不错不错,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大刘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异样,但能听出来,更多的是一种敬佩,而不是嘲讽,毕竟他们都是警察,警察是最能理解警察的。 片刻后,大刘又道:“你说小说杀人案的嫌疑人是马青华?可马青华已经死了三年了,怎么可能是他?” 苏义知道这个地方很难解释,他想了想道:“嫌疑人不是马青华,只是案件和马青华产生了关联,所以我们才觉得小说杀人案很可能和那起交通事故有关。” 大刘还是没懂,不过嘴里却发出“哦哦哦”的声音:“所以说,你究竟想问什么呢?” “我就是想问问你,在当初调查那起交通事故的时候,你有没有发现什么异样之处?有没有让你觉得它不是一起意外事故的地方?或者,有没有让你产生怀疑的地方?”苏义缓慢地说着,试图将大刘朝着这个方向上去引导。 “异常之处……除了那一男一女暴露在外的隐私部位之外,感觉没什么异常之处啊……对了,那个男的喝了酒,属于酒驾,你应该知道的吧?” “我知道。” “其他的话……真没啥了……对了,他那个车好像是先撞到了山体上,后来又往前行驶了一小段,接着才撞到围栏,掉下去的,当然,这个只是我们当时的推测。” “这个我也看到照片了。还有吗?车内的情况呢?” “车内没啥啊,就是人直接死在里面了……那个女的被甩出来了,脸都摔碎了。” 苏义心想他们可能连车内撒落的蛋糕都没看到,或者看到了但没注意,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些细节民警肯定已经不记得了,也很正常。 “不过……有一点倒是有点奇怪。”大刘沉默了片刻后忽然说道。 “哪一点?”苏义急忙追问。 “就是女人身上的伤……看起来有点不一样。怎么说呢?她好像是从一开始就直接从车上甩出来了,她身上的主要伤势在脊椎和腰腹,而不是在头部,那个男的是在头部,按理说,撞击类车祸主要受伤部位应该是头颈……你懂我的意思吗?你是刑警,应该更懂一些。” 苏义隐约感觉这条信息非常重要,他一边在脑中快速思索着,一边将信息记录下来,同时问道:“当时有法医到现场验尸没有?” 大刘道:“法医没到现场,因为大概率是意外事故嘛,只是远程看了照片,后来尸体运到殡仪馆后,法医去检查了一番,做了一个初步报告,不过因为这件事很快就被定为了交通事故,所以初步报告便没有提交,应该是给了家属吧,我就是听法医那么说了几句,而且我那时也发现了这个问题,不过法医说那个女的很可能是从一开始就从车上甩了出来,因为她没有系安全带,车门撞到围栏上,车门打开之后,在车坠下去之前,她已经已经跌落悬崖了。” 苏义将“法医报告”和“家属”两个词语记在本子上,重点圈了出来。 “除了这个呢,还有其他的吗,你再好好回忆一下。”苏义说道。 “其他的……反正那个女的胸衣是解开的,不是从空中摔下来那种摔断或者被动解开,就是自己解开的,因为她的连衣裙都是穿在身上的,不可能单单将胸罩甩出来,这明显不合理,这个你应该知道吧?” “知道。” “不过,有点奇怪的是,我们没有找到她的手机……后来我们定位过,就在悬崖附近,可就是没找到,很可能是被冲进水里了,或者陷进泥里了。除了她的手机之外,那个男的的手机也没找到。” 苏义将这个细节记录了下来,就在这一瞬间,他忽然想起来一件非常重要的事,那就是何维和黄婷死了之后,也没找到手机,虽然后来黄婷的手机在抽水马桶内被发现了,但已经坏掉了,直到现在还没有恢复数据,而何维的手机,直接凭空消失,完全找不到了。 这个情况和马青华以及郑茜的情况倒是有些类似。 这其中有什么隐秘或关联吗?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为什么他们的手机要么丢失,要么坏掉,是不是手机里的某些信息不想让别人看见? 第九十七章 新的方向 马青华和郑茜的手机在死后没见了,何维和黄婷的手机一个没见了,另外一个坏掉了,这其中有什么关联吗?是巧合,还是刻意为之? “喂?你还在吗?”见苏义半晌没有说话,对面的大刘不由开口问道。 “在的。我刚才在记录。”苏义将思路重新调整到眼前的事情上来,问道,“车内死去的那一男一女,他们相互之间认识吗?” “不认识,后来两家还打官司了,那个女的的老妈还找过我好几次,但最后也不了了之了,最近一年多都没再找过我了。这种事,法官根本就没法判嘛,一来双方都拿不出直接证据,二来种种迹象都表明,他们在开车期间正在做那种事,这才导致了车祸,这明显就是他们自己找死,而且是两厢情愿的事,根本由不得别人嘛!”大刘说到这里,似乎有些激动,音量也不由地提高了一些。 大刘的说法和马德顺的说法基本一样,再次证明马德顺说的是真话。 多次的验证之后,直到现在,苏义才算是真正相信了马德顺。 看来,马德顺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谎,他说的话句句属实,那也就让他的嫌疑变得更小了。 苏义原本还对马德顺有所怀疑的,这下看来,基本不可能是他在从中作梗了。 思索片刻后,苏义问出了他最感到不解的一个问题:“大刘同志,你知不知道马青华和郑茜半夜开车到漠城是要干什么?” 大刘的声音明显迟疑了一下:“不知道……不过我们问过马青华的两个朋友,据说是马青华网上约的郑茜,属于那种P友关系吧,这种事,其实也挺常见了。” “那郑茜呢?我看网上有说法说郑茜是援交女,是吗?” “不清楚,我们没去求证过,我只知道她曾经是个小学教师,她妈也说是小学教师,是不是援交女,这个很难判断,大家都是空口无凭,没有当场抓到她做援交女时的场面,没有留下证据,就不能说她是,只能说疑似,对吧?在刑侦上,大家都是讲证据的嘛!” “没错。”苏义轻敲笔头,问道,“所以,你们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相见,为什么会坐同一辆车,也不知道他们去漠城干什么,是这样的吧?” “是的,不知道。这种事如果立案了,说不定会去调查,没立案不归我们管啊,再说了,就算是查出来他们的关系和动机又能如何呢,也改变不了他们意外死亡的结局啊。所以,根本不用浪费时间去查,这属于个人隐私,要是我们连这种事都要去查一下的话,那可能警察的数量再增加十倍都不够用啊。” 苏义感觉这句话仿似有点熟悉,谁说过呢?应该是老邓,老邓也说过类似的话。 “确实如此。”苏义应和了一声,若是在三天前,他很可能会就此话题和大刘进行一番争辩,但现在,苏义已经平和了许多。 其实大刘说的话也没错,事实就是如此,警察不可能什么事都去查,那样根本忙不过来,还会顾此失彼,反而将重要的事情和案件延后了。 “说了半天,你也没说小说杀人案究竟和那起交通事故有什么直接联系啊?”大刘忽然问道。 “没有直接联系,现在都是我们的推测。”苏义如实说道,“在我们的调查过程中,发现所有线索全都指向了吴村陵园,我们通过走访调查,得知那里常年有一个冤魂鬼影在活动,这个冤魂鬼影和我们掌握的凶杀案嫌疑人的线索十分匹配,多重证据都证明幕后黑手就是这个冤魂鬼影,或者是扮成冤魂鬼影形象的人,借着,我们调查后发现,那个活动在吴村陵园的冤魂鬼影就是马青华,准确的说,应该是三年前死去的马青华的冤魂,当然,为什么他的冤魂会在那,又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对面的大刘耐心地听完了苏义的讲述,半晌过后,才用一种略带惊奇的语气道:“你们……查到了一个鬼魂?” “目前来看是这样,但鬼魂肯定是不存在的,必然是有人在装神弄鬼。”苏义语气肯定地道。 “这下我终于明白了……不过,你们有证据证明那个冤魂和马青华有关系吗?你们会不会弄错了啊?毕竟马青华都死了三年多了。” 这个问题,正是苏义目前最为头疼的问题,也是他没法正面回答的问题。 “目前全都是猜测,没有证据。”苏义并不想顾左右而言他,直截了当地说道,“不过我们正在寻找证据,相信很快就可以找到。” “我总感觉有点怪怪的……不过,毕竟你是刑警,破案你们是专业的,我也只是个民警而已,我只是说出我的感受。”大刘咳嗽了一声,闭上了嘴巴。 “有什么话你尽管说。”苏义感觉大刘似乎有话要说。 “我感觉啊……咳咳,哎,不说也罢。” “说吧,说不定会对案件有帮助呢。”苏义催促着。 “其实,我就是觉得有点太牵强了,怎么小说杀人案就和马青华牵扯到了一起呢?所以,我建议你们可以再调查调查别的。”大刘的声音变轻了一些,有些小心翼翼。 “我们会考虑的。”苏义早就料到大刘会这么说了,所以情绪上并未有太大波动,他将话题又转到那起交通事故上,问道,“还有别的异常之处吗?你再好好想想。” “没了,是真没了……我感觉你知道的好像都比我多,而且还比我细。”大刘说道。 “可能是我刚研究了交通报告的缘故吧。那行,如果你想起什么来的话,请麻烦你告诉我一声,你的一句话,说不定就能帮助我们破案。”苏义顿了顿,又道,“另外,谢谢你和我说了这么多,非常感谢。” “谢啥,大家都是自己人!等啥时候了你有时间就来我这边嘛,我们坐下来好好聊聊,顺便喝两杯。”大刘听起来似乎是个爽快人,当然,对于市公安局的朋友,交上了肯定还是有点好处的。 “好,等有时间我就去找你。”苏义随口说道。 挂断电话后,苏义望着记录在本子上的一众信息开始思索起来。 刚才这通电话,让他确定了几件已知的事情,首先马德顺没有撒谎,其次官方报告的那起交通事故也非常准确,没有弄虚作假。 当然,他也得到了两个重要疑点,这两个疑点,便是他接下来的调查方向。 第一个疑点,是交那起通事故中法医的验尸报告,据说给了当事人的亲属,当时那份验尸报告中,主要有问题的点在于郑茜,郑茜的受伤部位有些奇怪,她受伤的部位集中在腰腹部和腰椎,而不是正常逻辑下的头部或颈部。 第二个疑点,是死亡现场没有发现马青华和郑茜的手机。他们的手机在哪?是掉进河里找不到了,还是被什么人给故意藏起来了? 思索片刻后,苏义决定给郑茜的母亲李女士打个电话,询问一下情况。 苏义在公安内网上通过郑茜的直系亲属关系,找到了她的母亲李芳莲。 本着知己知彼的心态,苏义查了一下李芳莲的基础信息。 李芳莲,结婚,丧偶,有一个女儿,已死亡,也就是郑茜。现年58岁,在崇市下属的一个小镇纺织厂上班,没有驾照,名下有一栋房产在镇上。 这是一个非常平凡的中老年女性,当然,如果不是丧偶加丧女的话,她也是一个普通的中老年女性,但因为命途多舛的磨难,让她看起来并不普通,甚至有些悲惨。 苏义本不想去打扰李芳莲,毕竟三年时间都已经过去了,李芳莲或许可能已经走出了女儿死亡的阴影,试着接触和享受新生活了,毕竟,逝者已矣生者如斯,活着的人,始终都是要继续向前迈进的,不论多么痛苦,不论多么无助,只要活着一天,就要继续活下去,除非死。 但有时,死,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只要内心深处有一个执念不灭,人就不想死,就想等着这个执念变成现实。 苏义隐约有种直觉,这个李芳莲的执念,很可能就是她的女儿郑茜。 不管怎样,这通电话都是要打的。 查完李芳莲的个人信息后,没有过多犹豫,苏义便拨打了李芳莲实名认证的手机号码。 在打电话的过程中,苏义看着李芳莲的证件照,忽然产生了一种面熟的感觉,就好像在哪里见过她一样。 可他怎么会见过李芳莲呢?难道是因为李芳莲和郑茜眉宇间有相似之处的原因?苏义觉得有这种可能,但他又觉得李芳莲和郑茜长的其实并不像…… 就在苏义感到疑惑之际,电话接通了。 苏义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时间,晚上十点零五分。 第九十八章 心存执念 苏义拨打了李芳莲的手机号码,铃声响了许久,就在苏义以为不会有人接听了的时候,电话接通了。 “你好,哪位?”李芳莲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疲倦,但不像是睡着后被吵醒的那种疲倦,而像是根本就没睡,但却因为愁苦和劳累而身心俱疲的疲倦。 “你好,是李芳莲李女士吗?”苏义尽量让自己的声音轻柔一些。 “是……你哪位?” “我是漠城市公安局的刑警苏义。”苏义字字清晰地道。 “什么……刑警?” “是的,漠城市公安局刑警苏义。”苏义重复了一遍。 对面陷入了沉默,苏义听到了一阵刷拉刷拉的声音,像是掀开帘子的声音,又像是拖鞋在地上滑动的那种声音。 “你……有什么事吗?”片刻后,李芳莲才说道,声音比刚才多了一丝警觉。 “是这样的。”苏义在脑中迅速整理了一下思路,说道,“我们正在查一起谋杀案,在调查的过程中,我们推测谋杀案的嫌疑人和三年前发生的一起交通意外事故有关联,而三年前的那起交通事故中,死了两个人,一个名叫马青华,另一个名叫——郑茜。” “郑茜……”李芳莲咽了一口唾沫,咽唾沫的声音传到苏义的耳中,显得尤为清晰响亮,那感觉就像是她咽的不是唾沫,而是一块石头一样。 苏义没有着急追问,而是在等待着李芳莲消化她的情绪,苏义能想象到此时李芳莲的感受——大半夜的,一个陌生人打来电话,说出了她已经死去三年之久的女儿的名字……这种感受,怕不是悲伤和难过能形容的。 “已经接近一年多没有人说起过这个名字了……”沉默了许久后,李芳莲声音中带着一种哭笑不得的情绪,只听她叹了一口气,说道,“没想到……再次听到这个名字,是从一名刑警的口中……” “实在是抱歉,如果不是因为案件确实和郑茜有关联的话,我不会打扰你的。” “哎,没事,反正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了……都没有人愿意和我这个老太婆说话了,更别提主动说起这个名字了……三年了,都已经过去三年了……你可能不知道,三天前,就是我女儿的三年忌日……我一个人给她上的坟烧的香……” 说到这,李芳莲再也控制不住情绪,呜呜地哭了起来,她哭的极为伤心,虽然隔着电话,苏义却仿似能够看见李芳莲脸上那种因为痛苦而扭曲在一起的表情,眼泪在她布满褶皱的脸上肆意流淌,思念的悲伤和痛苦催动着泪腺,泪如泉涌。 苏义没有说话,安静而耐心地等待着李芳莲发泄情绪。 哭了一阵子后,李芳莲转为了抽泣,她抽泣着道:“警察同志……实在对不起了……让你笑话了……” “没事,我能理解你的感受,真的能理解。”苏义真情流露地道,“而且,我也知道三天前是郑茜的忌日,不过我是今天才知道的,要不然,我会为她上一炷香的。” “谢谢你能这么说……哎,不管怎样,她都已经死了三年了……三年,我以为自己会活不下去的,但我还是活下来了……三年真的太长了,但现在再回头去看,又会觉得很短很短……人啊,承受痛苦的能力实在太强了,当时我以为自己真的不行了,不知不觉间,又过了三年……”李芳莲叹息着道。 “是的,人承受痛苦的能力确实超乎想象。”苏义本想继续说几句安慰的话,却说不出口,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小伙子,有什么事,你就说吧……”片刻后,李芳莲似是已经调整好了情绪,主动开口问道。 “是这样的,三年前的那起交通意外事故中,郑茜当场死亡,最终判定为是交通意外事故,但是,当时将郑茜的尸体运到殡仪馆之后,有法医对郑茜进行了验尸,是不是给了你一份验尸报告?” “验尸报告……好像是有这么一个东西,不过我不知道放到哪里去了……你要看那个报告吗?”李芳莲问。 “我想看一下。”苏义肯定地答道。 “对了……你看这个干什么呢?你不是刑警吗?这件事都已经过去三年了,现在是要重新调查吗,还是怎么着?” “并不是要重新调查,只是目前有一起凶杀案和三年前的这起交通事故产生了联系,所以我们才回头调查一下,看能否发现一些线索。”苏义言简意赅地解释着。 “哦……好吧……”李芳莲显然是没有听懂,不过她也没有过多询问,而是用一种带着无奈和愤懑的语气道,“警察同志……你知不知道,我女儿可能是被害死的?” 苏义立马想到了李芳莲曾接受新闻记者采访时说的那些话,当时她就说女儿是被害死的,但在新闻中却没说是怎么被害死的。 “怎么被害死的?”苏义顺势问道。 “被那个男的害死的。”李芳莲说,语气中多了一丝怒意。 “马青华?被他害死的?” “是的。我女儿是一名小学教师,为人非常正直善良,观念也十分保守传统,根本不可能做出那种事……她肯定是被强迫的,要么就是被威胁了……那个男的绝对不是好人!”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苏义在脑中迅速思索着李芳莲的话,其实关于郑茜的性格苏义通过查询她的资料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对于郑茜会在车上给马青华做那种事,他本身就感到十分难以理解。作为郑茜的母亲,肯定更不能理解了,甚至完全不能接受。 “还有……我女儿那天晚上根本就没有去漠城……她和我说她在崇州……怎么可能半夜三更坐车去漠城呢……她肯定是被逼的,要么就是被绑架了……我女儿就是被那个马青华害死的!”说到这,李芳莲的情绪忽然激动了起来,她提高音量,用一种委屈的带着哭腔的声音道,“但是,他们家人却还说是我女儿郑茜将马青华害死的!他们血口喷人,不仅冤枉我女儿,还玷污了我女儿的清白!我女儿死的太冤了……她连死后都要被别人唾沫,被别人诋毁嘲笑……” 李芳莲再次哭了起来,显然,对于她来说,女儿死了已经很伤心了,而以这样的方式死去则更加痛不欲生,她甚至都没法和别人诉说…… 苏义没有说话,默默等待着李芳莲发泄情绪。 李芳莲一边哭着,一边继续道:“可我打官司也打不赢……人家也没有给我一个说法……这么多年过去了,我的女儿始终背负着不好的名声……我就是想还她一个清白……我知道她已经死了不能再活过来,但我不想她死后还忍受这样的骂名……可,可没有办法……没有任何人能证明当时发生了什么……他们只能凭现场的情况进行推断……这对我女儿是不公平的,太不公平了……” 李芳莲说的这些情况苏义全都知道,这也是他感到疑惑的地方,同样也是他要调查清楚的点,要不是为了查出真相,他不可能会给李芳莲打电话,勾起她的伤心往事的。 许久后,李芳莲哽咽着道:“警察同志,你刚才说你是刑警对不对……刑警比民警拥有更多的权利对不对……你们能帮我查出真相吗?我就是想知道我女儿是怎么死的……我敢肯定她绝对不是因为那样才死的……” 苏义想了想之后道:“从目前来看,郑茜死亡的直接原因的确就是车祸,不过这其中可能会隐藏着一些其他不为人知的事情,比如郑茜要坐车去哪,比如她和马青华是什么关系,比如她为什么会在车上和马青华做那种事?我们只有找出背后的原因,找出他们各自的动机,才能彻底解开真相。但是,话又说回来,在不立案的情况下,我也没有权利私下调查,现在是因为我们推测其和谋杀案有关联,所以才来询问你,如果后续发现推测成真,那我们会加大调查力度,你放心,如果其中确实有问题,我们肯定会努力去解决。” 李芳莲叹了一口气道:“也是难为你了,警察同志……之前的那个刘警官人也蛮好的,前前后后帮了我很多忙,只不过他也确实是没办法……你们是警察都没办法,我一个老太婆能有什么办法呢?我只能眼睁睁看着我女儿被人诬陷……只要她一日没有清白,我就一日不得安生,就算是死,也死不瞑目。” 苏义能体会到李芳莲的这种心情,在丈夫死去,女儿又死去之后,她还能坚持活下去,肯定就是因为心中有着这个想要还女儿清白的执念,要是没了这个执念,以她当前的处境来说,确实是生不如死。 “我会尽我所能帮助你查出真相的,但我也只能在我的职权范围之内,在没立案的情况下,我没法帮你,这我得和你实话实说,你千万不要对我抱有期待。”苏义非常客观地道。他非常清楚,给一个身陷绝望的人希望,然后又亲手将这个希望打破,比一直让其呆在绝望中还要残忍。 第九十九章 脑内刺痛 “好……那我先谢谢你了……对了,你刚才说想看验尸报告是吧?”在发泄完了一番情绪后,李芳莲的状态明显稳定了许多。 “是的,还在吗?”苏义问。 “应该在……我找找……你等我一下。” “好。” 随后,苏义听见对面传来了一阵轻微的摩擦声,应该是鞋子摩擦地面的声音,随后又传来了一阵哐啷的响声,有点像是箱子倒地的声音。 苏义能想象得到这个老迈的女人此时正用她那双老眼昏花的眼睛努力寻找着已经搁置三年之久的验尸报告,她的记忆力已经大不如前,敏捷和力量也迅速下降,她翻找着,一边翻找,一边在脑海中询问自己:验尸报告放在哪里了呢? 苏义耐心地等待着,并未着急催促,他将接下来要询问的几个问题在本子上记录下来,重新整理思绪,试图找到新的突破点。 大约过了三分钟后,李芳莲的声音从手机对面传来:“苏警官……你还在吗?” “我在。”苏义立马道。 “验尸报告我找到了……不过我怎么给你看呢?你在哪?” “这样吧,你拍几张照片,将验尸报告的所有内容全部拍进去,要能看清每一个字的那种,然后用彩信的形式发到我这个手机号码上,你看可以吗?”苏义早就想到了这种方式,所以迅速说了出来。 “可以……我这就拍。”李芳莲倒也没有犹豫,也没有过多询问什么。看来,此时的她应该已经完全相信苏义了。她没有质疑苏义的身份,也没有故意刁难,亦或要求这要求那,而是没有丝毫犹豫,便把这种对她而言尚且属于比较重要的东西拍给苏义看,足以证明对于苏义的信任。 当然,对于苏义来说,短时间内取得陌生人的新人,并不是首次,也非偶然。 很多接触过苏义的人都曾有意无意地和苏义说过,在他的身上,有一种非常好的品质,那就是觉得他值得信任,觉得他不会背叛自己,不会欺骗自己,这样的感觉,在苏义面对陌生人的时候,尤为突出,很多人在第一次见到苏义之后,简单聊上几句,就会对苏义产生信任感。 这种“短时间内被信任”情况,在最近几天里,频频得到了印证,比如马德顺,比如李芳莲,包括吴桂英和马阳等,这些人性格迥异,行事作风全然不同,但对于苏义,都没有太多的质疑,反而是敞开心扉,说出了内心埋藏多年的隐秘。 要是换做另外一个人去问询,可能会有完全不同的情况。 即使是临时小队中的成员,对于苏义也十分信任,其中以陆菲雪和姜瑜为首,袁有铭和吴芸其次,老邓也在逐渐转变对苏义的态度,这些人都是性格古怪之人,一般人还真降服不了,尤其是全部聚集到一起的情况下,但他们在苏义的队中,却是出人意料地没有搞事,各司其职,每个人做的还相当不错。 几分钟后,苏义的手机收到了李芳莲发来的彩信,苏义简单看了一眼,大概有六张图,拍的是两页A4纸,上面的文字内容较少,字体容易辨认,只不过因为时间太久远了的缘故,纸张有些泛黄褶皱,所以字迹内容看起来稍微有些模糊,不过没关系,苏义觉得自己肯定能认全。 “我发给你了……收到了吗?”片刻后,李芳莲道。 “收到了,感谢。”苏义轻吸一口气,将手机点回到通话模式,说道,“我还有另外几个问题问你一下,首先,第一个问题是,你知道郑茜比较亲密的朋友吗?比如男朋友之类的?” “不知道,她从来没有带朋友来过家里……不过,她好像有个男友,但也从来没带回家里过,她只说时间合适了,就带回来,她说是因为那个男的有点特殊,年纪比较大,我后来猜测,那个男的可能结婚了之类的吧,要不然,她为什么要躲着我呢……哎,真是可怜我的女儿了,直到临死,都没有个正经对象……”说着说着,李芳莲声音又哽咽了起来,仿似又要哭了,不过这一次,她很快就稳住了情绪,只是轻声抽泣着。 “她男朋友叫什么名字,在漠城市吗?”苏义试着从李芳莲絮絮叨叨的话语中捕捉出有用的信息。 “不知道……我每次问起来,她就很不情愿……不过我有一次从她的手机上看到过一个男人的照片,不知道是不是她男朋友……看起来年纪确实比较大了……” 苏义将这个细节记录了下来,不知为何,他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了马德顺的形象,他问道:“年纪比较大是多大?是不是五六十岁那种?” “那倒不至于……看起来可能四十岁左右吧……我只是看了几眼,现在让我想我都想不起容貌来了。” “好的。”苏义轻敲笔头,他觉得这条信息可能有用,但又不知该用在哪里。 片刻后,苏义问道:“郑茜是小学老师是吗?” 李芳莲立马答道:“是的……她毕业后就当老师了,她从小的梦想就是当老师……” 苏义问道:“那她后来为什么辞职了呢?我看在她出事之前半年多的时间里,都是处于无业状态对吗?” 李芳莲叹了一口气道:“实话说……我也不知道……她从来没告诉我她辞职不当老师了,就在她出事前一周,她都还在和说学校的情况,我一直以为她依然在当老师呢……谁知道她已经辞职了……哎,这孩子,连这种事都瞒着我。” 苏义其实已经想到会是这种情况了,安慰道:“她可能是怕你担心吧,毕竟报喜不报忧。不知道你去问过他们学校领导没有,她辞职的原因是什么?” 李芳莲语气悲伤地道:“我去问过,他们学校领导说她是主动辞职的,说是身体不适,想休息……可我从来没听她说过她身体不适……哎,她怎么什么事都不和我说啊……” 苏义愈发觉得奇怪了,既然当老师是郑茜的梦想,她为何会如此突然离职呢?她离职的理由是身体不适,可她究竟哪里身体不适了?还是说这仅仅只是一个借口,她真正的离职原因另有其他? 苏义想了想之后问:“在郑茜死去后,有没有陌生人来找过你?对你表达过关心之类的,或者向你问一些奇怪的问题?亦或是跟踪监视你等?有没有这样的人?” 李芳莲犹豫了片刻,然后道:“好像没有……就是一些亲戚而已……你为何会这么问?我怎么感觉像是有人要害我呢……” 苏义忙道:“不是,我就是随便问问。” 这个问题当然不是随便问问,里面藏着很多隐性信息,如果真的有那么一个人,很可能就是事件的重要知情人物,毕竟,古人云:无事不登三宝殿,事出反常必有妖。 只不过,没有。 苏义还是稍微有些失望的。 该问的问题,他都已经问完了,并没有从李芳莲这里得到什么重要线索,当然,这也在他的预期之内,都已经过去三年了,事故早就定性了,怎么可能他一通电话打过去,就能发现异常之处,就能找到线索呢? 不过,苏义还是想再确认一下,于是道:“李阿姨,你一直在说郑茜是被害死的,她的死另有原因,除了你自己的推测之外,有实际的证据吗?” 李芳莲犹豫了片刻,最终说道:“没有……” 苏义已经想到会是这个答案了。 “我这边暂时没什么其他问题了,有问题的话我再找你。”苏义道。 “好……你去忙吧……耽误你时间了,听我唠叨了这么多……”李芳莲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而我,也没帮上什么忙……” “你这么说就太客气了。”苏义对于这种太过客气的方式有些不习惯,而且他能感觉到李芳莲身上传来的那种浓浓的孤独感,那是一种想要苏义多和她说说话却又害怕她自己因为话太多招致苏义反感的内心矛盾。 如果不是因为时间紧迫,苏义十分愿意多和李芳莲聊一聊,聊聊她现在的生活,聊聊她今后的打算,聊聊她的身体状况等等。 但是现在,他确实是没时间。不过,他将这件事记在了心底,不管这件案子能不能破,不管那起交通事故是不是真的就是那样,苏义都会在事情结束后和李芳莲打个电话,告知她结果,并且和她好好聊聊天。 苏义轻吸一口气道:“李阿姨,如果没什么其他事的话,那我就先挂了。” 李芳莲声音很轻地道:“嗯嗯……挂吧。” 挂断电话,苏义感觉自己的脑袋有些迷惑,或许是因为打电话打太久了的缘故,也或许是因为李芳莲的哭声的缘故,苏义的脑海中不由地浮现出了一张苍老的布满愁容的脸,这张脸上似乎从来都不会有笑容,这张脸上似乎长着一朵阴云,可谁会知道,在这张脸的背后,有着怎样无法与外人道的凄苦故事呢? 就在这时,苏义忽然想起了他的母亲……想起他的母亲后,他的头便开始疼了,太阳穴处传来一阵刺痛,仿似有许多根针在同时挑动着他的脑内神经一样。 他急忙放下笔,闭上双眼,揉搓着自己的太阳穴。 他的太阳穴其实从很多年前就开始隐隐作痛了,只不过没有最近几天这么厉害罢了,他之前也去专门检查过,一点毛病都没有,什么都没查出来,可太阳穴却时不时地就痛一下,一直都没好。 太阳穴的刺痛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好像……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哎呀……”苏义忍不住发出了一声痛哼声。 一想起许多年前的那件事,苏义的太阳穴处就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痛的他全身蓦然一抖,额头都冒出了汗珠。 “不能想,千万不能想……”他在心中告诉自己,努力转移着自己的注意力。 第一百章 验尸报告 苏义两只手用力挤压着太阳穴,努力地将脑海中的那些支离破碎的画面抛去,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的事情上来。 几番深呼吸之后,太阳穴处的刺痛感缓和了一些,变成了隐痛感,他知道这种隐痛感会随着他的注意力转移而逐渐消失,对此,苏义十分熟悉。 几分钟后,苏义睁开了双眼,感觉好多了,脑海中的形象已经没有了,隐痛感也似有若无,不影响思考了。 苏义用力摇晃了几下脑袋,将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的事情上来,他很清楚,有些事不适合现在思考,甚至是不适合去思考。 刚才和李芳莲的一通电话,除了得到了那个验尸报告之外,还得到了另外三个可以挖掘的信息点。 第一:郑茜为什么辞掉自己梦寐以求的工作? 第二:郑茜的男友是谁?和这件事有没有关系? 第三:李芳莲看到的那张照片中的年纪较大的男人是谁? 当然,还有另外一个疑问,也就是郑茜那天晚上到底是去给谁过生日?这个疑问苏义没有问李芳莲,他知道就算问了,李芳莲肯定也不知道。 从目前收集到的信息来看,郑茜是一个善良懂事的孩子,她只会和她的母亲说好事,而不说坏事,她之所以瞒着她的母亲,也并不是因为想要故意欺骗,而是害怕母亲为此担忧。 郑茜的身上必然有着外人不知道,只有她自己知道的困难或问题,这个困难让她不得不辞掉工作,不得不瞒着母亲。 究竟是什么呢? 现在看来,郑茜身上的疑团比马青华身上的疑团要多得多。 将疑点重新整理好之后,苏义打开手机彩信,将李芳莲发给他的验尸报告的照片点开,从第一张开始依次看起来。 这是一份郑茜死亡原因的初级验尸报告,上面有着几张她受伤部位的黑白照片,主要受伤部位集中在腰部,腿部,脊椎,头颈部和脸部,另外一些地方则是软组织挫伤,软组织挫伤的部位十分多,遍布全身。 苏义重点查看了郑茜腰椎和腿部的伤势,发现郑茜的腿部有一处非常明显的骨折,是她的大腿骨骨折,骨头都露在了外面。 苏义感到有点奇怪,为何从高空摔下,大腿骨会骨折呢?就算是她双腿着地,也应该是小腿骨折才对啊。再说了,从郑茜脸部的伤势和第一现场的死亡姿势来看,她很明显是脸部着地的,怎么会腿部骨折呢? 难道说,在郑茜落地之前,在半空中的时候,她的腿就已经骨折了? 苏义一边在脑海中琢磨着,一边继续往下看。 让苏义感到奇怪的第二点是,郑茜的腹部受到了严重的撞击伤,而且她的胸腔部位有六根肋骨折断了。 这个伤势也有点奇怪,除非是她在半空中,或者从车上甩出来的时候,撞击到了中途的石壁上,将肋骨撞断了,而且还是胸口和腹部接受的撞击,才有可能。 反观郑茜的头部和颈部的伤势反而没有她腰腹和脊椎的伤势大,而她的双臂也没有骨折,唯有的骨折处是大腿。 在验尸报告中,法医推测,郑茜的直接致死原因是盆腔和胸腔大量出血,在很短时间内器官衰歇而亡。当然,法医也有另外一种推测,那就是脑内出血死亡。 至于哪种伤在先,哪种伤在后,郑茜到底是以哪种方式去死去的,很难判断。 因为这两种伤势受伤的时间间隔太短,甚至有可能是同时出现的,所以无法进行精准判断,只能按照伤势的轻重程度和体征体表的症状来进行推测性判断。 在报告的结尾,苏义看见了法医的结论。 结论虽然比较简单,但相对来说还是较为严谨全面的了。结论中表示,无论郑茜是以哪种方式致死的,都和车祸有着直接联系,因为在郑茜的身上、伤口软组织内、车内,以及第一车祸现场和死亡现场都没有发现任何第三者的遗留痕迹,在郑茜的身上,也没有明显的抓伤、挠伤、刺伤等人为伤害。 而且,她的死亡时间和马青华的死亡时间基本一致,证明两人是在同一时间段内死亡的。 综合现场的所有情况,可以得出合理的推论,那就是两人在驾车过程中,因为“自身原因”导致车辆撞破围栏,坠下悬崖,在车辆坠落悬崖的过程中,车门打开,郑茜因为没系安全带的缘故提前摔落在山体上,从山上滚下,导致身体多处重伤,而马青华则因为系了安全带,所以并未被甩出车,他伴随着车辆一起滚落悬崖,头部和颈部受到严重撞击伤,在车辆落地之前,便已经死亡。 法医报告中的内容和辖区派出所大刘民警的说法基本一致,马青华死于脑出血肯定是没错了,郑茜则在脑出血和器官性衰歇之间摇摆不定,可先可后。 由死亡原因倒退他们的死亡过程原本是一件并不复杂的事,但在郑茜身上,却相对比较复杂,当然了,简单点的说法也不是没有,只不过,存在一些疑点而已,如若视而不见,便也没什么。 所以,不论是从法医角度,还是从刑侦角度来看,这份报告都是没有问题的。 不过,苏义察觉到一点奇怪之处,那就是报告中关于郑茜身体状况的描述是缺失的,不知是法医没写,还是李芳莲没发给他。他感觉法医报告好像少了一部分。 “少的这一部分或许并不是重点吧。”苏义在心里想。 苏义长吁一口气,揉了揉依然在隐痛中的太阳穴,看着手机上的法医报告照片,陷入了沉思。 这份法医报告虽然验证了大刘的说法,但却没有直接指出问题所在,也没有引出下一个调查方向在哪,只说了疑点,引人猜测。 也就是说,谁也没法确定,在车辆撞断围栏之后,郑茜究竟是以什么样的方式滚落,又以什么样的方式死去的。 既然不确定,那就有继续调查下去的必要。 可谁来调查? 既然不是刑事案件,只是一起意外交通事故,现场没有第三者的任何踪迹,谁来负责调查——交警?民警?还是……刑警? 就在这一瞬间,苏义忽然想起了最开始调查何维案件的那天,他曾问袁有铭,为什么何维会在临死前在地上留下字迹。当时袁有铭说,如果何维是被谋杀的,那字迹就是留给警察的,如果何维不是被谋杀的,可他又没有其他靠谱的亲人,那也是留给警察的,所以,不论何维到底是不是被谋杀的,那两个字都是留给警察的,也就是留给苏义的。 袁有铭的那句话,让当时稍微有些犹疑的苏义坚定了继续查下去的信念。 那么,现在再来看三年前的这起意外交通事故,如果抛却时间因素,抛却车祸现场,仅仅就死亡这件事来看,这起交通事故和何维的失血过多死亡,以及黄婷的心脏病突发死亡,是不是在某种程度上,有着异曲同工之处? 如果说,三年前,负责这起意外交通事故的人,不是大刘,而是苏义,那么,事情会不会全然不同? 以苏义的性格,他是不是会将这些疑点彻查到底?他是不是会坚持立案?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如果真的立案调查了,找到那些疑点了,会不会解开郑茜身上的种种疑团?会不会发现另外一个全然不同的真相? 想到这,苏义忽然感觉一阵莫名的颤栗。 如果真像他推测的这样,那三年前的这起交通意外事故和如今的何维黄婷案件在表现形式上,何其相像? 是偶然吗? 苏义坚信,这绝不是偶然。 他忽然有种强烈的直觉,他觉得自己就要逼近真相的临界点了。 第一百零一章 层层递进 苏义有种强烈的直觉,他觉得自己就要逼近真相的临界点了。 只不过,在最后的真相面前,还有一层纱布,他要做的,就是将这层纱布揭去,让真相彻底暴露出来。 苏义感觉自己的脑海中有一个灵感在若隐若现,三年前的交通事故和三天前的谋杀案在他的脑海中交相辉映,许许多多的线索在交织、在重组,许许多多的人物在变幻、在盘旋…… 到底真相是什么呢?他到底遗漏了哪一环呢? 究竟有什么线索还没有被发现呢? 凶手是怎么做到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就杀掉何维和黄婷的呢? 马青华的冤魂、三年前的交通事故、如今的小说《罪恶之行》,这三者之间又有着怎样的联系呢? 苏义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问题全部从脑海中抛去,他意识到这些问题都太过独立,缺一条线将它们全部串起来,光是思考是没办法将它们捏合到一起的,也没法找出真相,需要行动起来,从重重迷雾中找出那条“隐线”来。 苏义把这些问题全部记录下来后,返回到之前他记录的那三个问题,开始逐一进行研究。 第一个问题,郑茜到底是为什么辞职的? 苏义输入郑茜就职的崇市第一实验小学,搜出了他们学校的教导处和办公室电话,直接拨打了过去。如他所料,没有人接听。现在这个时间点,学校的办公室值班人员早就下班了,肯定不会有人接听电话。 看来想要联系学校的人,要么亲自走一趟,要么就需要让崇市的警察帮忙去调查。亲自走一趟肯定是不可能的了,他根本没时间,而且也没那个必要,联系崇市的警察倒是可以,直接走市公安局联系就行,但不能保证对方会立即为他展开调查,而且流程也较为麻烦,需要去找雷队长申请。 要是有个熟人就方便多了…… 苏义立马想到了老邓。或许老邓认识熟人呢? 想到这,苏义迅速拨打了老邓的电话,电话很快被接听,对面传来了老邓略带慵懒的声音:“啷个?” 苏义道:“老邓,你认识崇市那边的警察不?我想查一下崇市第一实验小学的一名老师,问下这个老师为什么离职。” 老邓嘴里发出吧唧吧唧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在吃饭一样。 片刻后,老邓才道:“崇市?我想想……那里的警察我虽然不认识,但我或许可以帮忙联系一下,看看能不能通过中间人找个认识的……不过现在时间太晚了,明天再说吧。” 苏义忙道:“别。明天我们就没时间了,能联系现在就赶紧联系一下吧。” 老邓砸吧了一下嘴道:“这大半夜的……就算我联系上了,别人也没法去学校啊,就算去了学校,学校也没人啊。” 苏义听出了老邓话语中那种嫌麻烦的感觉,若换做以前,苏义说不定就会这样算了,因为他并不想麻烦别人,尤其是当别人觉得为难的时候,说白了,还是苏义的脸皮太薄,这一点,老邓就比他好太多,老邓虽然很要面子,但脸皮却很厚。 但是现在,苏义意识到,有些事情,必须要更加“不要脸”一些,才能取得成功。 于是,苏义坚持道:“没事,先联系上了再说,说不定你联系的那个警察,恰好就认识学校的老师呢,那不就一举两得了,就算是不认识,也可以让他帮忙去联系啊。” 老邓“嘿!”了一声,显然是对苏义的坚持有些吃惊,只听他说道:“你个臭小子,行啊你!” 老邓所说的“行啊你”,估计就是指苏义不要脸的意思。 苏义意识到自己需要激一下老邓了,于是道:“老邓,这件事真的很重要,说不定会成为案件新的突破口,你如果能联系上的话,就帮忙联系一下,如果联系不上的话,我就让别人去联系。” “嘿!你咋知道我联系不上呢?除了让我帮忙,你个臭小子还能让谁帮忙?你最多只能去找雷队!”老邓提高音量道。 “那你就快点吧,我们时间不多了。”苏义道,“对了,你们那边情况如何了?” “小杨用技术手段帮忙划分出了几个区域,我联系了辖区的派出所的民警让其帮忙调取相应摄像头的监控录像,现在姜瑜正在排查呢!不过我感觉,光靠排查难度实在太大!我们人又只有这么几个,就算是分身,都不够用!” “没事,只要我们做了我们所有能做的,结果自然会出现,一切只是时间问题。” “行吧!不和你说啰嗦了,我要去办事了!”老邓道。 不待苏义回话,老邓便径直挂断了电话。 放下电话后,苏义开始研究第二个遗留问题:郑茜的男友是谁? 想要查出这个问题,难度更大,需要找到郑茜的亲密朋友,是那种能够和郑茜知根知底的朋友。 从李芳莲那里得到的信息来看,郑茜朋友并不多,他们家亲戚也不多,郑茜是独生女,没有兄弟姐妹。 不过,一般来说,作为女人,都会有那么一两个非常亲密的同性朋友,俗称闺蜜。 郑茜有吗?如果有,该怎么查呢? 苏义想了一会,也没想到什么特别好的办法,脑中灵光一闪,他想到了老邓的老乡小杨,也就是刑侦支队的那个年轻小伙子,上一次,就是他帮忙定位的邮件IP,让他们成功抓住了赵强,使案件一下明朗了许多。 这一次,能不能让他帮忙用技术手段获取一下郑茜的通讯录,亦或社交信息呢? 想到这,苏义又迅速拨打了老邓的电话。 “又啷个了?!”老邓接听电话后,毫不客气地道。 “老邓,小杨还在你那吗?”苏义问。 “在啊,怎么了?我们正在吃夜宵呢。人家帮了我们这么多,不得请人家吃顿好的啊。”老邓将后面三个字提高了音量,那意思很明显是想要让苏义请人家吃顿好的。不过苏义没听出来,他还在思索着和案件有关的事。 “我有件事想问他,看他能不能帮下忙。”苏义道。 “又找人帮忙?你还真好意思……人家原本早就下班啦!”老邓打着哈哈道,不过,苏义能感觉出来,老邓这话似乎不仅是对苏义说的,也是对小杨说的。 “一点小事而已,你把电话给他。”苏义道。 “说吧,怎么感谢人家?”老邓不再暗示,直接明着说了出来。 “以后我会好好感谢他的。”苏义有些着急地道,“我现在没空和你闲聊,你快点把电话给他。” “就你这样,人家肯定不会帮你的!哼!你等等,我和他好好说说着!” 老邓对于苏义的态度显然有些不满,求人办事呢,怎么搞的跟命令一样呢,而且感谢也不说出个具体的感谢方式来,简直就是在敷衍。 苏义知道老邓的臭脾气又上来了,原本这就是一句话的事,老邓偏偏非要搞点拧巴的事情出来。不过,苏义也知道他不能和老邓来硬的,来硬的,老邓就会更硬。但苏义又不想来软的,他自己本就不是个软人。 不过,非常时期就要有非常手段。 苏义准备稍微“软”一下,然而,就在他即将软下去的时候,对面传来了一个带着笑意的和善年轻的声音。 “喂,是苏老师吧?我是小杨。” “不要叫苏老师……叫我苏……叫我苏义就行……”苏义本想说叫他‘苏苏’的,但又觉得这个绰号不宜在警局发扬,于是便急忙止住了。 “我刚才听说你找我有事是吧?你直接说吧,不用客气,反正我现在也闲着,而且,我也算是半个你们组的成员了。”小杨说话倒是非常爽快,没有丝毫拖泥带水,而且语气十分欢快,就好像他觉得这是一件非常开心愉快的事一样。 “是这样的,三年前,因为一起交通事故死了一个女人,她的手机当场没见了,现在我想查查这个女人的亲密朋友,不知道有没有办法?” “手机是没见了,还是坏掉了?” “没见了,当时在现场就没找到,现在三年过去了,差不多都化成灰了吧。” “我想想看。”小杨沉吟片刻后,说道,“她的身份证号,曾用手机号,都是有的吧?” “都有。” “好,那你把她的基础信息发到这个手机上,我看看能不能找到她用手机号注册的社交账号,当然,如果她的那些社交账号全部注销了的话,那就不太好找了,而且,都已过去三年了,那些社交账号的信息可能都被清除了。”小杨顿了顿,又说道,“总之,找到的概率比较小就是了。” “好的,麻烦你了,能找到就找,找不到的话就算了。”苏义道。 “好,那我去忙了,先这样。”小杨声音爽快地道。 挂断电话后,苏义又开始思索起来下一个问题:李芳莲曾在郑茜手机上看到的那个中老年男子是谁?会是郑茜的男友吗?为什么郑茜死了后,他从未现身? 就在苏义思索之际,手机铃声响起,苏义原本以为会是老邓,心想这速度也太快了吧,拿起电话后,却发现是他父亲打来的。 现在的时间,晚上十点半。 父亲还没睡。 他为什么还没睡? 他给自己打电话干什么呢? 第一百零二章 寻找有铭 晚上十点半,父亲给苏义打来了电话。 最近这两天,苏义偶尔会触景生情地想起自己的父亲。 不过,苏义并没有主动给父亲打电话,一来是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二来是他确实没时间。 他和父亲之间,自从那件事过后,就有着一种无形的隔阂,阻碍着他们之间的交流,虽然,他知道父亲很爱他,他当然也很爱自己的父亲。 或许是因为性格的原因吧……苏义的性格和他的父亲在某些地方十分相似,他们都有着同样的执拗,同样的不精通社交,同样在对待一件事情时,喜欢钻牛角尖。 轻吁一口气,苏义接听了电话。 “爸……”苏义轻喊了一声。 “小义。”父亲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低沉。 “爸,怎么了?”苏义皱了皱眉,左手本能地轻敲着桌面。 “你最近怎么样?”父亲的声音很低,像是在压制着什么。 “还行……稍微有点忙。”苏义看了看左右两侧,目光不知该放在哪里。 “我看见新闻了——”父亲的声音嘎然而止,随后又继续道,“小说杀人案的那个新闻。你负责凶杀案了?” “咳咳,是,有点偶然,不过确实负责了。那个……你看的是哪条新闻?有我的配图吗?”苏义咽了一口唾沫,脑海中不由浮现出了他穿着花裤衩的样子,他虽然不是很在意自己的形象,但也不想让亲人看到他的这个样子,尤其是他父亲。 “有配图,裤子还挺不错的。”父亲说,他语气中的严肃认真和他所说的内容有些不符合,产生了一种另类的幽默感,不过苏义没有笑出来,他父亲也没有笑。 在他们之间过去几年的对话中,都很少出现笑的时候。 “那是一次意外……不过没关系了。”苏义想要解释,却又忽然觉得没有了解释的必要。 “我明白的。”父亲说了一句之后,便陷入了沉默。 这沉默差不多持续了五秒钟。 “你还好吧?”苏义挠了挠头问。 “还行。” “那……还有其他事吗?”苏义咽了一口唾沫,他总感觉父亲好像有话要说。 “没啥事,就是问问你。” “那没啥事的话,我就查案子了,时间有点紧。”苏义轻敲着桌面。 “好。”父亲说了一声,不过迅速又接着道,“对了,别忘了那件事。” “哪件事?” “你妈妈的事……后天。”父亲的声音明显迟缓了一些,就像是喉咙里塞着个什么东西一样。 父亲稍微一提醒,苏义立马想了起来,后天,是妈妈的忌日。 是第多少年的忌日呢? 苏义只要稍微一想关于这方面的事,脑子就控制不住的疼。 不过,不管怎样,忌日是他每年都要给妈妈祭拜的日子,是绝对不能错过的。 他原本三天前还在想着这件事来着,这几天因为实在太忙,所以一时忘记了。 “我记得。”苏义道,“放心,到时候我肯定会回去的。” “行,别的就没啥了,你忙吧。”父亲说道,语气愈发低沉。 “好。”苏义说完后,又等待了几秒钟,确定父亲不会再说话后,他才挂断了电话。 这一通电话,使得苏义的心情稍微多了一丝丝的沉重,不仅仅是因为和父亲的对话过程让他有种“有话说不出”的感觉,还因为母亲的忌日又要到了。 岁月如梭,白云苍狗。不知不觉间,又是一年。 苏义长吁一口气,用力晃动了数下脑袋,将脑海中纷杂的念头抛掉,把自己的注意力强行聚焦到当前的事情上来。 在父亲的电话打来之前,他正在思索什么问题来着? 苏义一时之间有些想不起来了。 就在这时,电话铃声再次响起。 苏义以为是父亲打来的,没想到却是老邓。 接听电话后,老邓的声音从对面传来:“臭小子,我帮你联系了一个崇市辖区派出所的民警,我给你电话,你去和他说具体的事情吧,看他能不能帮忙去联系一下那个小学附近的民警,或者直接联系到那里的老师。记住,要对别人客气点,这个是我一个朋友的朋友,以后要见面的!” 苏义理解“这个以后要见面”是什么意思,就是以后大家肯定是要搓一顿的。崇市离漠城并不远,本就是一个省的,相距也就百八十里,搓一顿也未尝不可。 既然老邓帮忙搭上了这个关系,那苏义就要好好利用,不能白白浪费。 “老邓,干的不错。”这是苏义一惯夸赞别人的方式,虽然干巴巴的,但胜在情感真挚,不过,这一次,他想来点不一样的,因为他觉得这次老邓确实非常给力,于是不由多说了一句,“想不到你连外地的警察都认识,还真挺有门路的,你算是帮了大忙了!” 后面这句比前面那句明显更让老邓受用。 只听老邓发出了罕见的一声哈哈大笑,然后又迅速转为严肃地道:“那不是废话嘛!你以为我平时不干事啊?我干的事只不过大家都没看在眼里而已,但是关键时候还是很有用的!” 苏义轻咳一声道:“行了,不多说了,你把号码发给我,我抓紧去联系。” 老邓正在自吹自擂呢,被苏义打断后有些没过瘾,不过只是轻哼了一声,便挂断了电话。 片刻后,老邓发来一个电话号码,以及一个姓名田易得。 苏义没有犹豫,迅速拨打了这个田易得的电话。 电话很快就被接听,仿似对面的田易得正在等待着这个电话一样。 “喂。”两人在同时道。 “你好,我是漠城市公安局刑警苏义。请问你是田警官吗?”苏义道。 “你好,你好,别叫警官,听着别扭,叫我老田就行,我就是一辅警,哈哈。”对面的田易得听起来倒是个豁达之人,口音带着一股浓浓的北方味道,他上来就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只是一名辅警,但语气却是不卑不吭,给人一种亲切感,这种感觉和不久之前的民警大刘给人的感觉又不一样,那个大刘一听就知道是个机警之人,且有些圆滑世故。 “大家都一样,都是为民服务。”苏义说道,然后迅速转变话题,“刚才老邓是不是给你打过电话了?” “应该是老邓的朋友吧,不过没事,大家都是朋友,以后就熟了。我朋友说,你有事要帮忙是不?”田易得道,“你直接说吧,能帮的我肯定帮,咱权利虽然不大,但帮忙找个人啥的应该不成问题。” “那就先谢了。”苏义整理了一下思路,试着用最为简洁的方式说出他想要表达的内容,略微停顿后,他说道,“我想知道三年前在崇市第一实验小学语文老师郑茜为什么离职。但我没有郑茜亲密朋友的电话,学校办公室的电话也没人接听,因为时间紧迫,我又没法去崇市,所以才想找你帮下忙。” “我听明白了。你想查一个三年前在崇市第一时间小学离职老师的离职原因,是这样吗?”田易得道。 “没错。” “嗯……我可以帮忙去联系一下,看看能不能找个学校的熟人,不过我不能保证得到的信息就是真实的,因为我也只能得到口头的信息,离职理由这种事,本身就很难保证真实,你应该也明白吧?” “我明白的,我也只是试试运气。”苏义道。 “好,那我先去联系下,最晚十一点半,如果我没有联系到学校内具体人员的话,我会给你回个电话的。”田易得说话也挺干脆的,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麻烦了。”苏义轻抿嘴唇道,“不管怎样,这事都十分感谢你。” “嗨,没事!你把那个老师的姓名和身份证号都发给我一下,我先查查她的基本信息。” “没问题。” 挂断电话后,苏义迅速给田易得发去了郑茜的个人资料。 这件事情处理完之后,苏义看了一眼时间,十点五十分。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很快就要到半夜了。 今天晚上,注定会是一个十分难熬的夜晚。 苏义长吁一口气,看着一桌子的文件和档案,一时之间不知该从何下手了。 关于郑茜的几个有疑点的地方全部都安排下去了,他能做的,只有继续研究卷宗,同时等待各方传来的消息。 也是坐了太久了,差不多三个小时都没动弹过了,苏义感觉屁股和肩膀处有些酸痛,他站起身来,伸展手臂,一边活动着肩颈,一边朝着办公室去走去。 他准备去上个洗手间。 在走出办公室的时候,他环顾了一眼办公室内,发现办公室内的人不知不觉间都快要走完了。 不知道西郊碎尸案怎么样了?苏义在心里想。 走出办公室,苏义发现在走廊中的数个窗边前都有三三两两的人在抽烟,他们聚在一起,用极低的声音交谈着什么,目光机警,神情凝重,他们身上穿的衣服有的是警服,有的是西装,有的则是普通的衬衫便衣,有男有女。 这些人,苏义一个都不认识,甚至不确定是不是市警局的。 当苏义从他们身边走过的时候,那些人便自动停止了讨论,闭上嘴巴,用余光观察着苏义,直到苏义走远了之后,他们才开始继续讨论。 整条走廊中都弥漫着一股凝重的氛围,让苏义不由联想到了一句诗:山雨欲来风满楼。 不知道在这些人面色严峻的低声讨论中,又蕴藏着怎样的变动。 苏义摇了摇头,走进了洗手间。 方便完,洗了一把脸,苏义感觉精神了许多,这时再看时间,已经晚上十一点了。 苏义不由想起了袁有铭。 袁有铭差不多也休息了两三个小时了,按照袁有铭的说法,他应该会主动来找苏义的,虽然苏义当时说不让袁有铭来找他,让他好好休息,直到休息够了为止,但在苏义心中,还是希望袁有铭在这最后一晚上,能够陪在他身边,虽然不一定能帮上特别大的忙,但有好兄弟的支持和鼓励,总比独自面对要好得多。 除此之外,在袁有铭的身上,苏义总能感觉到一股子从容淡定的自信,而且,袁有铭也总能在苏义意志消沉的时候,用三言两句让苏义恢复信心。 这是袁有铭的厉害之处,也是苏义之所以如此喜欢和袁有铭在一起的重要原因。 苏义心想袁有铭是不是睡过头了? 他掏出手机,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拨打了袁有铭的电话。 他并不是想要叫袁有铭起来工作,而是有些担心,想问问袁有铭一切可好? 然而,电话铃声一直响到最后,却无人接听。 苏义有些奇怪,为什么袁有铭会不接电话? 难道他真的睡过头了。 苏义走出洗手间,直奔休息室。 袁有铭离开办公室的时候说过,他会去休息室里小睡一会,而且袁有铭之前因为在办公室内没有专门的工位,所以苏义专门申请为袁有铭在休息室的边角安置了一张办公桌,作为他的临时工位,他的一些办公用品也都在那里。 休息室在三楼,苏义快步上楼,来到休息室,隔着窗户,他看见休息室内有两个穿着便衣的的男子,两个男子分别在休息室的两侧,一个男子在看手机,另外一个男子在默默抽烟。 苏义走进去后,径直朝着袁有铭的临时办公桌走去,桌上的东西都在,摆放的整整齐齐,唯独没见袁有铭的身影。 “看见这里有个人没?穿着西装的青年男子?”苏义问向抽烟的男子。 抽烟男子皱着眉摇了摇头。 苏义又望向另外一个男子,问了同样的问题,那个男子也摇了摇头。 苏义走出了休息室,在走廊中环顾一圈,又拨打了一遍袁有铭的电话。 依然无人接听。 这时的苏义,并不是觉得袁有铭去偷懒亦或干别的,只是单纯地有点担心。 最近这三天,苏义总有种被人跟踪或者被人监视的感觉,虽然他努力说服自己这是不可能的,没有人敢跟踪刑警,而且也没有人有这个能力跟踪刑警。 苏义自身的警觉加上他的反侦察能力,足以让跟踪者原形毕露。 不过,有些事情确实是没法解释的。 苏义依然记得,他曾在半夜警局的走廊中听到一阵脚步声,扭头回望,却什么都没有,还有,他曾在何维受伤的那个小树林中听到一声清晰的呼救声,却没有发生任何人,除此之外,他们在江一墨的房间中遇到的诡异事件直到现在也没有得到解释。 苏义虽然不愿意去想这些事,但他不想,并不代表这些事就自动消失了,反而,它们始终盘旋他的心头,时不时地就出来缭绕一下,让他隐隐不安。 袁有铭去哪了?他会不会出事了呢? 苏义的脑海中不由浮现出了袁有铭今晚离开办公室的时候脸上的那种异常表情,而且,那时的苏义能隐约感觉到在袁有铭的身上,有一种少见的紧张感。 袁有铭难道真的出事了? 这样一想,苏义不由也有些紧张了起来。 第一百零三章 突来噩耗 起风了。 夜很深很黑。 夏末的这个夜晚,有些凉风嗖嗖,或许是因为这两天连着下雨的缘故,温度降低的有点快,加上昼夜之间的巨大温差,半夜的时候更显阴冷,空气中仿似能闻到一丝入秋的味道。 漠城市公安局大门外,走来一个黑影,黑影穿着一件黑色薄大衣,衣领竖起,遮住脸颊,他的手中提着一个黑色口袋,里面鼓鼓囊囊,不知装着什么。 黑影疾步匆匆走入警局,朝着警局大楼走去。 走到大楼前,黑影略微抬头,望向屹立在面前的警局大楼。 警局大楼岿然不动,严肃凝重,自带一股威严气势。 此时的警局大楼,依然灯火通明。 西郊碎尸案已经过去了五天,尚未结案,案件进程陷入关键节点,调查如火如荼。 小说碎尸案已经过去了三天,尚未确定嫌疑人,案件一波三折扑朔迷离,完全无法预料后续进展。 不过,西郊碎尸案吸引了大部分媒体的关注和社会各界人士的高度高柱,因为该案件具有强烈的恐怖属性,对社会和人心的稳定具有一定影响,如果控制不好,很容易引发一些列的暴力伤人事件。 相比而言,小说杀人案则吸引了更多的社会舆论关注,社会大众对于小说杀人案更多的是抱着一种好奇心的态度,更多的是一种娱乐的心态,他们参与了更多的讨论和互动,甚至一度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如果说西郊碎尸案是惊悚新闻,小说杀人案则就像是娱乐新闻。 虽然,小说杀人案死了两个人,不过,截止到现在,依然还没有明确的实证,证明他们是被谋杀的,所以,大众对此并不害怕。 得益于小说杀人案的强舆论交互性,小说《罪恶之行》销量一路攀升,在短短两天时间内,已经冲上了实体书销量榜前十名,若按照这个速度下去,再有两三天,冲上前三名也不是没有可能。 而且,大众对于《罪恶之行》的下半部也十分期待,已经有许多人呼吁出版社尽快出版,他们都想看看案件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当然了,大众并不知道,现在《罪恶之行》的下半部还没有写好,估计一时半会肯定是无法写好了,而就算写好能不能出版都都还是个问题。 不过,对这本小说的作者江一墨来说,他想要达成的目的已经完成了,下半部出不出都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了。 在江一墨的写作生涯的十多年间,一直寂寂无名,这一下,他终于彻底火了,彻底成名了,连带着他之前的几本小说也受到了读者的关注。 现在,在网络上,有一种说法,说是江一墨为了卖书,为了成名,走火入魔,不惜为此杀人。他写了这样一本在小说中杀人的小说,而他,则在现实中真的杀了人,让小说和现实重叠,从而引爆舆论,激发民众的好奇心,让人们买他的书看。 为了成名,他搭上了两条性命,还有他自己的性命。 这个宣传噱头,大概率是漠城文艺出版社搞出来的,目的就是为了书的销量。 不管怎样,漠城文艺出版社达到了他们的目的,江一墨也达到了他的目的。 当然,民众并不知道江一墨其实也是被利用的笔杆子而已。这一条消息,尚未公布出来,不过,想必明天的那场案情发布会,应该就会公布出来了。 有时,要想迅速平息一段舆论,掩盖真相,反而还不如直接告知真相要来的快。 小说杀人案,让很多人达成了目的,要么赚钱,要么出名,媒体也借势蹭热度,赚流量。 一旦公布真相后,江一墨的成名便如同昙花一现,开的绚烂,轰轰烈烈,败的也迅猛,且要受人唾弃。毕竟,若要深究,这本书根本就不是江一墨写的,他算是抄袭,算是枪手。 那么,截止到目前,在小说杀人案中,除了死去的何维和黄婷之外,还有谁是受害者呢? 童颖?江一墨?漠城市出版社的经理?亦或是赵强? 好像都没有,他们全都从中获利了,虽然他们中的三个已经被关进了警局,但如果最终证明凶杀案本身确实和他们无关,且他们也十分配合,本着坦白从宽的原则,他们也不会被关太久的。 相比他们因此而获得的利益,这点暂时的“限制自由”算不得什么无法忍受的事。 至于小说杀人案的后续将会怎样,无人可知。 冤魂到底是什么,也无人可知。 幕后黑手到底想要干什么,更无人可知。 不过,伴随着时间的推进,真相的到来是迟早的事情。 在每一个黎明来临之前,都会经历一段至深的黑暗时刻。 任何黎明都是如此。 穿着风衣的黑影站在警局大楼前抬头仰望了片刻,然后径直走了进去。 与此同时,警局楼内,没有找到袁有铭的苏义从三楼下楼,不知不觉间下到了一楼。 在楼梯的拐角处,苏义和正准备上楼的黑影差点撞到了一起。 “有铭!”苏义看着面前穿着一件黑色风衣,衣领立起,遮住脸颊的男子,不由吃惊地叫了一声,“你怎么在这?!” “义哥。怎么了?”袁有铭将衣领放下,露出了有些发红的脸颊,看起来他的脸好像是被风吹的,又像是因为走的太急呼吸急促导致的。 “我以为你出事了呢……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你都没接,去休息室找你你也没在。”苏义看着袁有铭身上的穿着,疑声道,“你去哪了?怎么换了一身衣服?” “我原本在休息室里休息,结果被冷醒了,我看起风降温了,就回去拿了一件外套,也给你拿了一件,你不是说今晚不回去了吗,我怕你冷。”说着话,袁有铭晃了晃手中的黑色口袋,看来里面装的应该是给苏义带的衣服。 “我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你怎么都没接?”苏义问。 “有吗?可能手机没开铃声吧?”袁有铭嘴上虽然这么说,可却并未掏出手机来看。 “你没事就好。”苏义看着袁有铭穿着风衣的样子,疑声道,“不过,你穿的也太厚了吧。” “宁可热着,别冻着。咱们上去吧,下面冷,估计等会还要下雨。”袁有铭轻拍了一下苏义的肩膀,自顾自地朝上走去,走了两步后,他扭头,面色严肃地道,“等会我有件事要和你说。” 苏义感觉袁有铭的神情有些太过严肃了,好像要说非常重要的事一样。 苏义跟了上去,不由开口问:“什么事?” 袁有铭低声道:“别急,上去说吧。” 苏义便没再问了,在上楼的过程中,他发现袁有铭的皮鞋上有一些泥垢,看起来像是新沾上的,甚至他的裤脚上都有一些泥水痕迹。这对于一向注重仪表,时时刻刻穿着干净得体的袁有铭来说,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不过,除了鞋上和裤子上有泥水外,袁有铭的风衣上并没有,他的风衣很干净,一看就知道是新的。 苏义自顾自地摇了摇头,觉得是自己多疑了,他的职业本能让他具有了这样侦查细节的能力,但没必要用在自己的好朋友身上。 袁有铭刚才都已经说了,他是担心苏义冷到,所以专程回去拿了一件衣服,同时他自己也换了一件衣服。 再怎么说,袁有铭都是好心。 苏义悄然深吸一口气,加快了脚步,朝上走去。 上到二楼,袁有铭忽然回头道:“咱们去会议室吧。” 苏义点了点头:“可以。不过就我们两个吗?要不要叫其他人?” 袁有铭摇头道:“暂时先不用吧。我只想先和你讨论讨论。” 苏义并未过多询问,只是说了一个字“行”。 两人进入了他们之前经常使用的那个小会议室。 袁有铭主动按开了灯,灯光白花花的,有些耀眼,苏义不由地眯了一下眼睛,在刺眼的灯光中,他看见袁有铭的脸色有些苍白,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灯光的原因。 袁有铭坐在了座位上,将手中的黑色口袋放在了桌面,从里面取出一件浅灰色的运动休闲衣,递给苏义道:“穿上吧,真的有点冷。” 苏义将衣服接了过来,只不过没穿,放在了桌上,而他,则自顾自地坐在了袁有铭的对面。温度确实降低了,天也确实有点冷,但苏义觉得现在还不是穿外套的时候,他想先抗一抗。 袁有铭倒也没有劝说,他将风衣的纽扣打开,长吁一口气,望着近在咫尺的苏义,神情平静,但双眼中却闪烁着一种奇异的光芒。 “怎么了,有铭?我怎么感觉你今晚有点怪怪的。”苏义不想自己瞎猜,直接当面说出了他的疑惑。 “有吗?”袁有铭露出了一抹笑容,是他标志性的优雅微笑,只不过,在这抹笑容中,多了一种很难察觉的另外的东西。 “是的。”苏义点头道,“是不是你发现了什么?还是你受到了威胁?” “威胁……”袁有铭的眉头轻皱了一下,不过迅速恢复了正常。 “真的受到了威胁?你是不是感觉到有人跟踪你?亦或发现了一些诡异离奇的事情?比如听到莫名其妙的喊叫声之类的?”苏义发出了一连串的问题。他不由想到了自己遇到的那些怪事,他担心那些怪事已经开始在袁有铭身上发生了? “你……”袁有铭欲言又止,沉默片刻后才接着道,“我确实感觉背后好像有人……不过我回头看过,没人,应该是我自己多疑了。但我想说的并不是这个,而是另外的事,相比被人跟踪之类的,我觉得接下来我说的这件事可能要更重要一些。” “什么事?”苏义感觉袁有铭说的太过严肃了,搞的他都有些紧张兮兮了,不过他并未着急催促,依然安奈住性子,让自己保持耐心,同时保持冷静和理智,只有这样,才能正确地看待当前发生的所有事,而不是胡思乱想,自乱阵脚。 “是这样的。”袁有铭直了直身子,两只手放在桌上,双眼盯着苏义,神情凝重,一字一句地道,“我觉得,咱们的调查全部都错了。” “什么?!”苏义感觉仿似有一把锤子打在了他的胸口上一样,让他在一瞬间有种喘不上气来的感觉。别人这么说可以,他也不会信,但袁有铭这么说,便让苏义产生了有种“腹背受敌”的感觉,背部布满筋骨,可以生抗,腹部可全都是软肋,稍微一刺,便破皮入肉。 苏义明明记得,袁有铭是相信自己的,不久前还在鼓励自己,现在怎么会这么说?看袁有铭的表情,也并不像是在看玩笑,不像是在故意说反话,而就是认真地陈述一个事实。 “苏义,虽然我真的不想在这个时候说,但如果再不说,可能就没机会了。”袁有铭深吸一口气,直直地盯着苏义,提高音量,沉声道,“你没听错。从目前我掌握的证据来看,咱们的调查方向真的完全错了!” 第一百零四章 通话记录 袁有铭的话让苏义十分吃惊。 不仅仅是袁有铭话语的内容,还有袁有铭的态度。 袁有铭的认真态度分明就是在告诉苏义,他坚信他们确实错了。 在这样的时刻,自己最好最信任的朋友忽然告诉自己,他们的调查完全错了,这让苏义如何受得了? “什么意思?”虽然苏义觉得心里非常难受,但他还是在尽量控制着情绪,“我们之前不是讨论过了吗?现在的方向确实有可能是错的,但我们没有其他办法,只能沿着这条线继续调查下去。并不是我们选择了这条线去查,而是这条线选择了我们。” “之前的时候,我同意你的这个做法,因为我觉得有可能错,那就有可能对,谁都说不准,而且我也知道,我们只剩一天的时间了,没有重新开始的余地。”袁有铭深吸一口气,神情愈发严肃,加快语速道,“但是,就在不久前,我在休息室内会重新看了我们之前审讯江一墨以及童颖和赵强的录像,然后我又查了一些其他资料,发现了一些问题,但我还是没有决定到底要不要告诉你,我刚才回去拿衣服,其实也是想静下心来才思考思考,就在刚才来的路上,我决定告诉你,不管怎样,我都要告诉你,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在错误的道路上继续前行。” “到底怎么回事?你发现什么了?”苏义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性,开口问道。 袁有铭虽然还没有真正切入正题,但他刚才的这一番开场白就已经让苏义有所动摇了,一来是因为袁有铭说话的时候自身的那种坚定和信念很容易影响到别人,二来是因为苏义对袁有铭的信任。 在袁有铭这么说之前,已经有包括大刘在内的好几个人都提出了反对意见,却都没影响到苏义的判断,反而更坚定的苏义的决心。 然而,袁有铭这一开口,就让苏义心里有些打鼓了。 而且,看袁有铭说话的模样和表情,像是已经掌握了重要证据了。 “在我查看审讯录像的时候,我发现咱们对于江一墨、童颖、赵强三人的审讯过程中,从整体上来看,都有着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他们都是先从撒谎开始,接着被揭穿然后开始说实话的。他们三人都是如此,就好像是一种……一种固定的模式一样。”袁有铭盯着苏义的双眼道。 “你的意思是……”苏义眉头轻皱,开始顺着袁有铭的话往下思考。 “他们有可能是商量好的。”袁有铭不待苏义想通,便率先说了出来。 苏义的嘴角抖动了一下,他直直地看着袁有铭,半晌没有说话。 “你明白我的意思吗?苏义?”袁有铭沉声道,“他们很有可能是商量好的。” “可是……审讯他们的过程确实很艰难啊,要不是我们查到了一条条的线索,不可能查出来,也就不可能有后续,他们怎么可能知道我们会查到?”苏义反驳着。 这一路走来,历经了多少艰难险阻苏义心里最清楚,要说这些全都是商量好的,他不相信。他们不可能商量的如此周密,就算他们是三个资深刑警,都不可能商量的这么周密,更别提他们一个是三流作家,一个是普通编辑,一个是社会小流氓了。 “我明白你的感受。当然了,我刚才说了,这只是我在查看录像时的一种猜测。而且,我还发现了他们在审讯时的一些共同点,这个我先不说,因为是一些细节的肢体语言,也并非实证,只能用来佐证我的猜测。”袁有铭轻吸一口气,脸上出现了一丝激动的神情,“为了验证我的猜测,我不久前专程让我的一个朋友去帮我查了一下。” 说到这,袁有铭掏出自己的手机来,翻出一张照片,递到苏义面前。 “这是什么?”苏义问。 “赵强的另外一个手机号,以及,江一墨的另外一个手机号——”袁有铭声音放轻了一些,“他们的通话记录。” “他们的通话记录,还是,他们之间的通话记录?” “你看这里——”袁有铭指着纸张中间靠下的部分。 苏义望向袁有铭指的地方,发现了两个号码,那两个号码在该天晚上的零点还在通话,并且,那一晚上,通话了三次,分别在二点十分,三点五分,还有四点十分。 苏义再看日期,他们通话的时间,赫然是6月1号。 苏义记得很清楚,6月1号凌晨4点14分,正是江一墨收到第一封电子邮件的时间。 而那封电子邮件,则是赵强在嘉兴网吧给他发的。 “前面这个号码是江一墨的。”袁有铭在此时道,“后面这个号码是赵强的。在那天晚上,发送那封邮件之前,江一墨给赵强打了三个电话。在邮件发送前三分钟,他们还在通话。” 苏义感觉脑袋里有个什么东西嗡地响了一下,让他在一瞬间产生了一种眩晕感。 “这……怎么可能……”苏义低声自语,他想到了一些事情,可却没完全想明白,不过,他已经意识到,整个案件可能会因为这个通话记录而出现巨大转折。 “难道……他们之前就认识?”苏义继续低声自语,瞪大眼睛看着纸上密密麻麻的数字,那些数字里有电话号码,有时间数字,有符号数字,有各种各样的数字。 “为什么会是这样……这不可能啊。”苏义皱紧眉头,一只手用力按住太阳穴,另外一只手按在桌面上,全身的肌肉紧绷。 苏义并未注意,袁有铭悄然站起了身子,站在了苏义身后,他从裤兜中拿了一个小东西,弯下腰来,将脸颊几乎贴在了苏义耳边,轻声说着什么。 苏义感觉纸上的数字开始晃动,就像是一只只小蝌蚪一样,在纸张上游动着,他努力去看清纸上的数字是什么,却一点都看不清,他奋力挤着眼睛,想要去看清,这时,他的耳边传来了一阵轻缓的敲打声,像是敲打木鱼的声音,遥远、低沉、缓慢,却又仿似近在耳畔。 异常突然地,会议室内的灯光忽然熄灭了,然后紧接着,几乎没有停顿,灯光又亮了起来。 苏义只感觉眼前一明一暗,他的瞳孔在瞬间也下意识地一放一缩。 袁有铭坐在他的对面,脸上挂着一抹似有若无的微笑,他的双眼直直地看着苏义。 第一百零五章 意见相悖 灯光忽明忽暗。 苏义感觉自己的脑袋有点疼,这种疼并不像是他往常的太阳穴刺痛,而像是另外一种痛,仿似有一只手正在强行从他脑袋里掏东西一样,是一种心理上的痛。 苏义用力晃了两下,想要将这种感觉抛掉,却没有成功。 迅速地,苏义想到了一种办法,他开始回想他的母亲,他开始回想那件事,他知道他一旦回想那件事,就会控制不住地头疼…… 果然,当那件悲惨的事开始涌入脑海中的时候,当那个让他们全家在转瞬间分崩离析的场景浮现在他眼前的时候……苏义很快就感觉到了太阳穴处传来的刺痛,这种生理上的刺痛将他脑内的那种痛替代掉了,反而让他变得清醒了一些。 苏义用力挤压着太阳穴,面前纸张上的数字也不再晃动,他缓缓抬起头,发现袁有铭正直直地坐在对面,脸色发红,双眼盯着自己,神情有些异样。 “你怎么了?”苏义问道,话一出口,他便感觉自己的咽喉处稍微有些疼痛,就好像里面卡着一个什么东西一样。 “你……哦,我没事。你没事吧?”袁有铭脸上稍微露出了一丝的惊讶,双眼也明显地在一瞬间变大了一些,不过很快,他就恢复了正常,直着的腰也稍微弯了下来,露出一抹有些不自然的笑容。 “我没啥事……就是头有点疼,不过是正常的,我都习惯了。”苏义按了按太阳穴,隐痛感正在消失。 “哦,我看你刚才有些反常,一直盯着纸张看,双手用力按脑袋,我连着喊了你几声,你都没回应我,我以为你怎么了呢。”袁有铭露出关切的表情。 “没事……对了,我们刚才说到哪了。”苏义看着面前的纸张,很快就想了起来,“通话记录对吧?你说在赵强给江一墨发送第一封邮件的那天晚上,两人曾经通过电话对吗?” “是的。”袁有铭点了点头,双眼悄然观察着苏义,并且悄悄将手中的一个类似于小木棒一样的东西揣进了裤兜中。 “不过,你确定这两个号码是赵强和江一墨的吗?”此时的苏义已经完全恢复了冷静和理智,拿起纸张来,开始认真查看起来,问出了这个最为关键的问题。 此时,在苏义的身上,最开始听到这个消息时的那种有些慌乱紧张感已经没有了。 这个问题问出来之后,袁有铭很明显地愣了一下。 “我托朋友帮忙查的,我就是想先自己确定一下,所以才没打扰你,直接去找的我朋友。”袁有铭笑了笑,发现苏义没有在看他,他脸上的笑容又迅速收敛。 “通话记录是吧?这事确实应该查,而且应该早点查,说不定能发现些什么。”苏义仔细看着那个纸张上的号码,片刻后,他疑声道,“不过,我之前在查询江一墨个人信息的时候,发现他实名认证的手机号只有一个啊,而且,那个号码,我记得是138开头的。” “是吗?”袁有铭道,“有没有可能并不是实名认证的?或者不是他自己的姓名,而是他用的别人的名字,但手机号却是他在使用?” “确实会有这种情况。虽然现在大部分手机号都已经实名认证,但还是有一些手机号是不需要的。不过,既然不是实名认证的,你的那个朋友又是怎么确定这两个号码是江一墨和赵强的呢?” 苏义抬起头来,望向了袁有铭,目光中带着一丝锐利。 袁有铭轻抿了一下嘴唇,眯起眼睛来,缓缓点了点头道:“有道理。” 随后,袁有铭迅速拿过桌上的纸张,揣进兜中,同时站起身来道:“这事,是我没办好,我得再去确定一下,我去问问我那个朋友是怎么查到的,必须要有证据证明这两个号码是赵强和江一墨的才行……这事我搞的太急了一些,我一得到结果后,立马就想告诉你,根本没来得及思考那么多。” 苏义也跟着站起了身来,他轻拍了一下袁有铭的肩膀,安慰般地道:“是啊,必须要确定一下才能行,不然这样太过冒失了。你最开始说的时候,真的把我吓了一大跳。不过,不管怎样,你都给我提了一个醒,我还有一条线索没查,那就是通话记录,虽然肯定查不到具体的通话内容,但可以查到相互的联系人,可以查到通话时间,说不定能帮我们打开一条新的思路。” 袁有铭站着和苏义道:“行,我这就去和他确认一下,一有消息了,立马通知你。” 苏义点了点头:“好。” 随后,袁有铭径直朝外走去,走的有点急。 苏义感觉今天晚上袁有铭的一些言行举止都有些怪怪的,不由问了一声:“有铭,你没事吧?” 袁有铭回过头来,望着苏义道:“没事啊,我可能也是稍微有点紧张吧,毕竟这个案子到了最后阶段了。” 苏义往前走了两步道:“这可不像往常的你啊,往常的你不论事态如何严峻,都是不会紧张的。” 袁有铭笑了笑道:“那只是表面不紧张而已,内心其实还是紧张的。” 略微停顿后,袁有铭摆正脸色,继续道:“不过,虽然这两个电话号码我要再去确定一下,但关于那三个人很可能是串通好的这一点,我有着百分之八十的确定,他们的很多肢体语言和细节点都十分相似,这一点不得不承认,尤其是江一墨,实话说,对于他,我从犯罪心理的角度来说,他肯定还在撒谎,尤其是,在他的身上,依然有着很多谜题,这也就代表着,在很多事上他没说实话。” 苏义直视着袁有铭,思索片刻之后道:“有铭,你怎么忽然间这么觉得了?” 袁有铭摇头道:“并不是忽然间这么觉得,其实晚上开会的时候我就已经这么觉得了,只是我没有当着大家的面直接和你说,现在,时间越来越少,我不想等事情结束才马后炮,我想先和你说,让你心里有个准备。” 苏义的眉头皱了皱。 袁有铭一向是给苏义加油打气的,一向是站在苏义这边的,怎么忽然之间就转变了态度呢? “那如果我们真的全部都错了,你觉得我们要怎么调查?”苏义反问道。 “从头开始,从何维和黄婷的人际关系开始排查,先查犯罪动机,而不是先找嫌疑人,再反推犯罪动机,截止到现在,我们连犯罪动机都不知道,这样查下去,简直是在浪费时间。”袁有铭说话的语气不由加重了一些,用词也变得严厉了。他的态度和几个小时前简直天壤之别,他的表情和语气看起来已经不是在和苏义讨论了,而是在指责苏义,亦或是在和苏义争吵,想要强行将苏义扭回到他所认为的“正确道路”上来。 “有铭……你真这么觉得?”苏义感觉自己的内心深处传来一丝痛楚。 “是的。”袁有铭重重地点了点头。 略微停顿后,袁有铭似是感觉到了苏义身上传来的那种有些失望的情感气息,袁有铭轻吸一口气,语气轻缓了一些,说道:“不管怎样,我还是先去确定一下通话记录吧,如果手机号码真的是江一墨和赵强的,那一切就不用我多说了。苏义,你要知道,我之所以会在这个时候说这些,只是想让我们还有最后的机会去揭开真相,而不是故意为你添堵。你知道的,我不是那样的人。自始至终,我都站在你这边,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会改变这一点。” 袁有铭露出了一抹笑容,朝着苏义点了点头,不待苏义回应,他便转过了身去,朝着门外走去。 当袁有铭转过身去的一瞬间,他脸上的那抹笑容也跟着一起消失了。 苏义站在会议室内,默默地看着袁有铭离开。 袁有铭的黑色风衣伴随着他急促的脚步而略微晃动,他挺直的腰杆中透出坚定和自信,他没有回头,脚步也没有停顿,径直走了出去,脚步声响在走廊中,逐渐消逝。 苏义皱着眉头,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袁有铭的态度怎么忽然之间变成这样了呢? 难道是自己太过敏感了?难道是袁有铭之前态度太好了,稍微正常一些,苏义就觉得不对劲? 其实,细想一下的话,袁有铭也并没有说太过严重的话,他只是在陈述一件事实,只是在表达他的想法,只不过,他的这个想法和苏义的有些不一样。 按照常理来说,不管袁有铭发现了什么,只要没有实证,他都应该在这样关键的时刻站在苏义的身边,帮助苏义,支持苏义,鼓励苏义。 但,袁有铭却选择了另外一种反对的方式。这才是让苏义觉得无法接受的地方。 这和他所认识的袁有铭有点不一样了。 难道真的是因为袁有铭想要帮助苏义悬崖勒马,及时回头吗? 苏义不知道。 他只知道,经过了这件事之后,他的内心确实有些失落,他对于继续调查下去的那种冲劲也有些消散了。 苏义默默坐在了椅子上,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回想整件事。 他试着反问自己,如果江一墨和赵强真的早就认识,那么,这又代表着什么呢? 第一百零六章 感情问题 苏义一个人坐在会议室内,脑中思索着一个问题:如果江一墨和赵强真的早就认识,那么,这又代表着什么呢? 代表他们的整个调查都是错的?代表他们被这两个人牵着鼻子走?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江一墨和赵强的目的是什么呢? 为了卖书? 这个动机虽然很强,但还不至于强到让江一墨去杀人的地步,也不至于强到让赵强包庇凶手欺骗警察的地步。 毕竟,对于他们来说,一旦真相被揭开,那他们就是有命赚钱,没命花钱,下半辈子估计都要呆在监狱里,有了这点钱又有何用呢? 那他们到底是为了什么? 苏义想不到任何合理的动机。 袁有铭说发现了他们之间在审讯时的一些共同点,但具体是哪些共同点他却没说,而那两个手机号码,也尚未证实就是江一墨和赵强的。 说白了,袁有铭虽然说的言之凿凿,但实际上并没有得到任何实证。 而苏义之所以被影响的这么严重,只是因为他和袁有铭之间的亲密关系,别人说多少遍苏义都不会动摇,但袁有铭只需要说一遍,苏义便动摇了。 苏义知道,袁有铭从来都不是那种随口说说的人,他必然是经过了充分考虑后才这么说的,而且,袁有铭心里应该也很清楚,他的话对苏义来说有多大的分量,同一句话,他说出来和别人说出来,意思或许一样,但对苏义所造成的影响会完全不同。 苏义想了一会,也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就在刚刚,他还准备直接去提审江一墨和赵强的,但冷静下来想了一番后,他意识到他不能这么做,这么做太过冲动,不仅浪费时间,反而还会将他们之前定下的调查方向全盘打翻。 说白了,在没有明确的证据证明他们现在调查方向是错误的之前,苏义都不能擅自将方向更改,否则很容易前功尽弃。 时间,是悬在他们头顶上的一把剑,不管怎样,他们都没法绕过,只能埋头前行。 不过,让苏义感到有些疑惑的一点是,袁有铭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苏义综合分析后,意识都不管怎样,沿着这条线继续往前走是当前唯一的路,那么,袁有铭为何会在证据不确凿的情况下便义正言辞地劝说自己“回头是岸”呢? 这不符合袁有铭的性格啊,袁有铭做事一向求稳,怎可能犯这种常识性错误呢? 苏义深吸一口气,觉得这件事有点怪。 当然,他更希望是自己多疑了。 不管怎样,袁有铭都是好心,都是为了提醒自己,都是为了能够尽快侦破案件,自己怎能胡思乱想呢? 苏义最好也是唯一的朋友,便是袁有铭了。他不相信袁有铭,又能相信谁呢? 虽然刚才他们之间的确产生了分歧,但两人的态度更多的是在讨论,而不是在争论。他们之间的关系依然如初,并未有改变。 可能,只是因为时间太紧迫了的缘故吧。大家的压力都太大,心情过于焦虑,考虑事情便会出现不全面的情况,也能够理解。 想通这一点之后,苏义站起身来,将桌上那件运动衣拿在了手上晃了晃。 运动衣上传来一股淡淡的清香味,仿似是洗发水的味道,很好闻。 这时,苏义感觉天气确实是有点冷了,他不由地将那件运动外衣披在了身上。 此时,再看时间,晚上十一点二十五分。 夜越来越深了,凌晨很快就要来临了。 苏义深吸一口气,重新调整好情绪,朝着会议室外走去。 虽然他现在的思绪有些乱,尚且不知道下一步要干什么,但他心里很清楚,不管接下来要做什么,他都要行动起来,而不是坐在这,意志消沉地胡思乱想,那样对于案件侦破不会有丝毫作用。 苏义还是那句话:要错,就错到底。要做,也要做到底。 他不相信他经历了这么多艰辛查出来的内容,会成为无用功,他相信自己,必须要相信自己,即使他最好的朋友都已经开始质疑他了,他还是要相信自己。 这是他唯一能做的。 苏义刚走出会议室,手机就响了起来,是一个陌生号码。不过,这个号码看起来有些熟悉,苏义脑中一转,立马便想起,此号码应该是那名崇市辅警田易得的。 苏义记得,田易得曾经说过,无论能不能找到学校的人,都会在晚上十一点半之前联系苏义,告知苏义结果。 现在就快到十一点半了,不管田易得是否找到了人,他能够如此守时,已经非常难能可贵了。 苏义接听了电话。 “是苏警官吧?”对面传来田易得爽朗的声音,听语气,好像带着一丝喜悦,不知道是不是好消息。 “是我。有消息了吗?”苏义急忙问道。 “我联系上了学校旁边的派出所,让他们帮忙联系了学校的保安处长,然后又找到了学校人事处一名负责人事管理的老师,向那名老师说了你问的那个问题。”田易得似乎正在抽烟,说到这,不由地发出了“滋!”地一声响。 苏义心中多了一丝喜悦,不管怎样,人算是联系上了,至于具体的答案,不管有没有得到,不管真实不真实,这条线索,都无法再继续下去了,只能在此终结。 苏义对于田易得接下来的话心怀期待,不过他没有着急提醒,而是耐心等待着。 片刻后,田易得吸了一口气,接着道:“就是郑茜嘛。那个老师帮忙查了人事的相关资料,下面我给你念一下他和我说的内容,除了个别语气词之外,我基本上会将他说的话原封不动的说给你听,因为我也不知道哪句会对破案有帮助,所以尽量做到完整不遗漏,你可以直接把我想象成那个老师。” “嗯嗯,好的,你说。”苏义快步朝办公室内走去,准备拿笔记一下。 “郑茜,崇市第一实验小学的语文老师,她在该小学任职了三年,于三年半之前离职,离职时提出的离职原因是个人身体不适。因为她在任职期间做的还算不错,所以我们认真询问了她的离职原因,并不是想要探出究竟,只是想看能不能帮上忙,不过,她一再坚持说是自身原因,是身体不适,她说她生病了,需要一段时间的疗养,等疗养好了,说不定还会再回来工作。我们问她具体生了什么病,需不需要帮助,需不需要我们休个长假,等好了之后再回来,她都说不用。” 听到这里,苏义原本急促的脚步不由地停了下来,他皱着眉头,脑中迅速思索着各种可能性。 田易得的话尚未说话,在停顿的过程中,他发出了两声“滋滋”的声音,显然是在大口抽烟。片刻之后,田易得才道:“你还在听吗?” “在的,你说,我都听着呢。”苏义说道。他没有着急回办公室,而是顺势站在了旁边的窗边,因为他觉得这些信息可能无需用笔记录了。 苏义靠在窗边,一只手扶着窗台,朝窗外望去,同时仔细倾听着田易得的话。 “因为郑茜离职提的非常坚决,我们也确实没法继续挽留,便让她在接下来的一周将工作交接后,就允许她离职了。在那一周时间里,我们听到别的老师说,郑茜好像是因为感情方面的原因而离职的,具体是怎样的感情问题,我就不知道了。反正她的具体离职原因,我们也不是特别清楚,毕竟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真实想法,我们也不可能要求她将真实的情况说出来,就算她说出来,也不一定是真的。” 田易得一口气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道,“就是这样了。” 苏义将其中一个关键词提炼了出来“感情问题”,并将其牢牢记在了脑海中。 “还有别的吗?郑茜的男朋友有去过学校吗?”苏义问道。 “这个就不知道了,我问了他关于郑茜的大部分问题,他说他知道的就是这么多了,其他的,他就不清楚了,而且,这还是他去帮忙问的三年前处理郑茜离职流程的那个人,关系比较复杂,因为这件事确实已经过去太久了,就算是当事人,也都记得不是很清楚了。”田易得轻吁了一口气道,“我能帮你问的就这么多了。如果你有其他问题的话,可以总结一下,我等会再帮你问。” “暂时就先这样吧,我再想想,今天晚上就不麻烦你了。”苏义觉得再问可能也问不出什么来了,田易得能够帮忙联系上三年前经手郑茜事件的人已经十分不容易了,苏义提高了音量道,“谢谢你了,田警官。这件事真是太麻烦你了,这三半夜的,你也没睡觉,今晚上先这样吧,如果有问题,我明天再联系你。” “不用客气。我也只是尽我所能而已。能帮助你们破案,我高兴还来不及呢。不过我确实也没能帮上什么忙,倒是觉得还挺抱歉的,因为啥也没问出来……不过,如果学校那边有其他消息的话,我会第一时间联系你的,因为那个老师说他可以帮忙再去联系一下别人,别的和郑茜关系比较好的老师,问问她们是否知道一些内情,不过现在尚未联系到,很可能是已经睡了。”田易得说的非常谦虚,而且态度也非常好,那感觉就像是他也参与了进来一样,是其中的一份子,而不是一个局外人,他的这种态度,给了苏义一种亲切感,让他觉得自己并不是独自在奋斗,这些虽然没有见过面的人,依然在真心实意地给予他帮助。 “感谢,太感谢你了。”苏义由衷地发出了感谢,心情也跟着好转了一些,“有消息的话,就通知我。” “好的。那你忙,我不耽误你时间了。如果案件结束了的话,你也告知我一下,让我也跟着高兴高兴,哈哈,虽然我是个辅警,但也算出了一份力嘛,虽然可能没什么用。”田易得大笑了两声,然后才道,“行了,不说了,你去忙吧。” “好的,放心,肯定会告诉你结果的。对了——”苏义忽然想起一件事,急忙道,“如果之后有时间的话,咱们一起吃顿饭,我和老邓去崇州请你。” “哈哈,来嘛!来了,不管谁请谁,这都无所谓!只要你们来,保证你们吃得好睡得好。”田易得笑道,语气中带着一种北方人特有的豪迈。 “没问题!”苏义也不由地给田易得带的提高了音量,语气中也多了一丝的豪迈。 挂断电话后,苏义靠在窗边,脑海中回想着刚才田易得说的话。 在田易得的话中,其中最为重要的四个字便是“感情问题”了。 郑茜的表面离职原因是个人身体不适,实际原因却有可能是感情问题。当然,至于真不真实,尚且不知道,不过,苏义联想到了李芳莲曾经说过郑茜在感情方面本身就有点问题,她的男友或许年纪较大,甚至已经结婚。 这很可能不是巧合。 虽然尚未得到明确证实,但苏义有种直觉,郑茜的离职原因应该不是身体不适,而就是感情问题,至于是怎样的感情问题,就需要进一步调查了。 就在苏义思索之际,无意间的一瞥,他望向了窗外的楼下,看见一个黑衣人走出了警局大门,黑衣人在警局大门口处略作停留,片刻后,一辆黑色轿车停在了大门口,黑衣人回头看了两眼,然后钻进了车内,黑色轿车扬长而去,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如果苏义没看错的话,这个黑衣人应该正是袁有铭。 不久前,袁有铭和苏义还在会议室中讨论“通话记录”的事,袁有铭说要去和朋友确认一下号码的归属,怎么下楼了,而且还被车给接走了? 他要去哪?难道是亲自到他朋友那里去确认吗? 苏义看着黑沉的夜色,愈发感到迷惑不解了。 第一百零七章 发现冤魂 夜越来越深,窗外冷风阵阵。 穿着一件浅灰色运动衣的苏义站在窗前,望着刚刚坐车消失在茫茫夜色中的袁有铭,陷入了思索中。 一声喊叫忽然响起,将苏义杂乱的思绪打断。 “嗨!臭小子!”喊叫声来自走廊右侧。 苏义扭头望去,发现老邓正疾步匆匆地朝这边走来。 “臭小子,你在这里干嘛?!刚去办公室找你你也没在,打电话也没打通,把我急的团团转,你却在这里看风景?你个臭小子真的很不错嘛!”老邓一边说着,一边快步朝着这边走来。 “我刚才和袁有铭在这里简单开了一次会议,说了点事情。”苏义望着老邓气火急火燎的样子,不由问道,“你找我干嘛,发生什么事了?” “当然是发生事了!”老邓此时已经走到了苏义跟前,他先是喘了一口大气,然后说道,“我们有重要发现!” “什么重要发现?”苏义忙问。 “录像!”老邓瞪圆了眼睛,脸上出现了一种喜悦、惊讶、诧异,以及带着一丝恐惧的复杂表情,他忽然压低了声音,用一种怪兮兮的神秘语气道,“我们发现那个冤魂了!” 老邓的这个消息着实让苏义吃了一惊。 “吴村陵园的冤魂录像?”苏义惊讶地问。其实,在苏义的预期中,他并没有对姜瑜他们能够找到冤魂的录像抱有很大的期望,要不然,他就不会重点调查马青华和郑茜的交通事故了。 “没错!”老邓瞪圆了眼睛道。 “是……人,还是?”苏义问道。 “你去了就知道了!”老邓的脸上依然带着那种复杂的表情,只不过恐惧又多了一丝,他拽了一下苏义的胳膊,“快点吧!” 老邓在前,苏义在后,两人疾步朝着录像监察室走去。 推开监察室的门,里面有许许多多台监控录像操作台,这些操作台既可以调出相应摄像头的录像,又可以进行录像的片段监察,有着一系列放大、放慢、扩容清晰度等等功能,一般需要排查录像的任务都会在这里集中完成,当然,也有从这里拷贝了录像回办公室独自排查的,只不过相对办公室的软件功能来说,这里的要更加全面,也更加专业。 录像监察室内空间较大,里面的操作台有十几个,此时里面人还不少,有好几台操作台前都聚集着三三两两的人,听他们低声交谈的内容,偶尔会冒出“碎尸”两个字,显然,这些人大部分应该都和西郊碎尸案有关。 在最角落中,苏义看到了姜瑜,以及坐在姜瑜旁边,独自拿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将电脑放在膝盖上,正在快速输入的技侦人员小杨。 苏义和老邓快步朝着最角落走去。 姜瑜听到了动静,回头望去,当他看见苏义的时候,脸上立马露出了笑容,八颗雪白的牙齿在灯光下愈发耀眼。 “义哥,你来啦。”姜瑜笑道。 “来了,我听老邓说,已经有发现了是吧?”苏义一边往前走,一边开口问道。 “是的,你过来看。”姜瑜扭回头去,望向电脑屏幕,开始操作起来。 当苏义走过去的时候,小杨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朝着苏义点了一下头,露出一抹亲切的笑容。 苏义同样对小杨点了点头,算作回应。 来到电脑前,苏义和老邓分站姜瑜身后两侧,两人都是略微弯腰,一只手撑住桌面,另外一只手扶在姜瑜胳膊上。苏义扶着姜瑜的左胳膊,老邓扶着姜瑜的右胳膊。小杨则继续坐回到椅子上,开始在笔记本电脑上输入查询着什么。 片刻后,姜瑜调出了一段录像,他一边调整着录像的播放时间,一边道:“通过技侦处小杨哥的帮助,我们定位到了通往吴村陵园后面那条土路的必经路口上的一个摄像头,通过排查这个摄像头的录像,我们发现了一些可疑内容。” 略微停顿后,姜瑜指着电脑上的录像,继续道:“接下来我要播放的这段录像是5月31号当天晚上十点钟的,该区域摄像头在那天晚上的八点到十二点之间一共拍摄到了十二个人,其中五个人是骑自行车,四个人是骑电动车和摩托车,三个人是步行。在那三个步行的人当中,其中一个便是赵强,还有一个是拄着拐杖的老年人,最后一个则是一个黑影。其他人大致都能模糊看到形体和五官,唯独这个黑影什么都看不清,而且行踪诡异,看起来十分不正常,我们初步断定,这个黑影很可能就是我们要找的冤魂——而我们后续又在吴村陵园正面的废弃公园必经之路的一个摄像头中上找到了另外的影像,也和这个黑影十分相似,由此,我们更加确定,这个黑影应该就是我们要找的那个冤魂。” 说罢,姜瑜点击播放了录像。 苏义点了点头,轻拍了一下姜瑜的肩膀,低声道:“干的不错。” 姜瑜笑了笑,并未多说什么,双眼直直地看着电脑屏幕,神情认真而专注。 老邓则在一旁眉头紧锁,此时他直起了身来,双手抱胸,脸上神情凝重。 小杨也扭过头,停下手上的工作,望向电脑屏幕。 屏幕之上,开始播放第一段录像。 录像时间是5月31号晚上十点半。 在录像播放前期,姜瑜采用的是加速播放模式。 录像中先后出现了骑电动车的人和骑摩托车的人,每出现一个人,姜瑜就迅速暂停,将画面截图放大,并指出该人具体的形体和容貌,留作备份,同时让苏义他们看得更清楚一些。 半个小时过去了,录像画面忽然变暗了一些。 姜瑜急忙解释,说这是因为此时天空黑沉了下来,应该是阴天加重了的缘故。在当天的白天,下了一整天的暴雨,下午的时候暴雨停歇,天空稍微放晴了一点,晚上又阴了下来,到这个时间,阴的更加厉害了,天空黑沉,而且空中飘起了毛毛细雨,即使是高清监控摄像头在光线如此阴暗的情况下也很难辨别出具体的景物来,只能看见一个大概的轮廓。 画面暗下去之后,姜瑜利用录像播放功能,调整了亮度,虽然亮度高了许多,但画面清晰度却并未增加多少,看起来还是有些模糊,但能在这种非城市中心区域的偏远地方看到监控录像已经十分难得,不能再要求太多了。 录像继续往下播放。 在录像时间快到十一点半的时候,姜瑜立刻放慢了录像的播放速度,并指着录像说:“注意,赵强要来了。” 果然,几分钟之后,一个穿着一件绿T恤,穿着一条绿色长裤,干瘦的青年男子摇摇晃晃地走入了监控范围。 青年男子头顶上戴着一个塑料袋,嘴里叼着一支烟,弓着背,双手插兜,走起路来左摇右晃,看起来十分惬意,十分潇洒。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常年混迹于东郊的无业小流氓赵强。 苏义记得,在赵强之前的口供中,他说那天晚上他出门的时间差不多就是晚上的十一点,因为下雨的缘故,他才绕路到另外一侧,并且在脑袋上戴上了一个塑料袋挡雨。从录像中看,时间和塑料袋这两个元素都符合,从一定程度上证明了赵强说的话是真的,同时,这个录像也直接证明了赵强确实在那天晚上出现在了这里过。 录像继续往下播放。 姜瑜再次按下加速键。 赵强离开监控范围后,在接近十分钟的时间里,监控范围内都没有出现其他人影。 直到十一点五十分的时候,姜瑜取消了录像加速键,并指了指屏幕,那意思是让大家注意看。 片刻后,画面中忽然出现了一个黑乎乎的东西,那个黑乎乎的东西从空中飘了过去,像是一个被风吹过去的黑色塑料袋,又像是一只低空飞行的乌鸦,亦或是一只体型较大的蝙蝠。 “这是什么?”苏义不由问道。 姜瑜迅速操作,将录像截图,将图片放大,一层层去除阴影后,图片逐渐清晰,但依然看不清那个黑乎乎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我之前就看到过,当时也是不知道这是什么。”姜瑜说道,“看起来很像是一只大鸟……比较大的乌鸦或蝙蝠之类的吧。” 苏义眯起眼睛,紧盯着画面,他的脑海中不由浮现出了他们之前在贝壳公寓天花板上看到的那些古怪“爪印”,当时他们就猜测可能是有什么飞禽类的动物在天花板上攀爬,而吴芸那时曾猜测或许是一种大鸟。 难道它们之间有什么联系吗? 苏义一边思索着,一边道:“还能再清晰一点吗?” 姜瑜又试了几次,虽然画面的亮度增加了,但清晰度却没跟着增加,看不出来到底是什么东西。 苏义沉吟片刻道:“回放一下,慢一点,看看它的运动轨迹是怎样的。” 姜瑜立马明白了苏义的意思,他急忙拉回录像,用慢速将那个东西的运动轨迹描绘了出来,能看出来,它是轨迹是先下降再上升,中间有一个轻微的弧度,如果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 “这弧度代表什么?”姜瑜低声自语,又像是在问苏义。 苏义没有回答,因为他也不知道。 苏义抬起头,看了一眼右侧的老邓,老邓耸了耸肩,表示他也不知道。 这时,站在后面的小杨忽然说:“通过飞行弧度确实可以大致推测出一个物体整体情况,但是,需要知道当时的风速,以及各方面的外力情况。仅仅从这个弧度来看,我只能说有可能是塑料袋之类的死物,也有可能是飞禽类的活物,因为从那个青年不久前走过这里时的情况能看出来,当时的风很大,不过——” 略微停顿后,小杨继续道:“虽然没有明确的数学模型,但我个人,更倾向于是飞禽类。因为中间有一个上升的弧度,改变了运动轨迹,一般来说,在这种空旷的地方,很少有旋风,被刮起来的东西应该是直升直降,或者弧线上升弧线下降,但这个黑影却是弧线下降之后又弧线上升,有些不符合自然运动规律。” 在小杨说话的时候,所有人都在看着他。 小杨说完后,他的目光从电脑屏幕上移开,这才发现众人都在看他,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这只是我的推测,我的专业也不是数学和动力学,只是随便说说,你们别当真哈。” 苏义点了点头道:“不管怎样,你的话都有着参考价值。大家可以尽情地畅所欲言,没事的。我们不怕犯错,就怕不敢说。刑侦学上那句著名的话说的非常好:大胆推测,小心求证。就是这样。” 小杨笑了笑,没再多说什么了。 姜瑜重重地点了一下头,说道:“没错,义哥说的对。” 老邓则是轻哼一声,嘴角上扬,露出得意的笑容,仿似对于刚才他老乡小杨的一番话颇为赞赏一样。 随后,苏义轻拍了一下姜瑜的肩膀:“继续吧。” 姜瑜按下了播放键。 那个像是大鸟一样、大小看起来有一个西瓜那么大、形状不规则偏向菱形的黑乎乎的东西从摄像头前飞掠了过去之后,便再也没有出现。 差不多过了一分多钟后,屏幕再次暗了下去,但这一次的暗看起来并不像是因为天空变暗导致的,因为能看到在录像范围内较远的地方光线并没有明显变暗,就算是不远处的一些草丛也没有明显变暗的痕迹,那感觉就像是有个巨大的黑影逐渐逼近,将区域范围给笼罩了一样。 这是一种区域性的阴暗。 并非来自天气变化,而是来自人为干扰。 片刻后,画面出现了上下波动,在波动中出现了零星的雪花和白条,这些雪花和白条在画面中跳跃着,影响着画面的正常播放。 “我拿到的录像就是这样的。”姜瑜解释道,“很可能是当时的信号传输出现了问题,有东西影响到了信号频率。我多次观看视频后觉得,应该就是那个东西对信号产生了干扰。” 几秒钟之后,屏幕恢复了正常,但偶尔地,画面还是会跳跃一下,不过相比刚才已经好了许多。 这时,姜瑜轻吸一口气,指着屏幕左侧,声音低低地道:“它要来了。” 第一百零八章 鬼影实录 录像中的画面再次暗了下来,那是一种人为干扰的阴暗,而不是天空整体的变暗。 姜瑜轻吸一口气,指着屏幕左侧,声音低低地道:“它要来了。” 众人全都聚精会神地看着屏幕,即使是已经看过一次的老邓和小杨也瞪大了眼睛,双眼一眨也不眨。 差不多过了十几秒钟之后,一团黑影出现在了监控范围之内。 苏义看了一眼录像的时间,不多不少,恰好晚上零点整。 为什么恰好是在零点?是巧合吗?苏义不知道。他只知道,这并不是一个非常“友好”的时间,似乎很多怪事都是从这个时间之后才发生的。 这一团黑影和之前那个飞掠过去的黑乎乎的东西截然不同,因为它更大,而且移动速度也更慢。 如果说之前那个黑乎乎的东西像一只较大的蝙蝠,那么,这一团黑影则像是一个身形较大的人。 当那个黑影出现的一瞬间,姜瑜便立马截图,将黑影的身形比例在软件上进行了重构,对比参照物之后,能得出一个黑影的基础数据,黑影高度大约一米八到一米九左右,宽度一米左右,这差不多是一个身形较为庞大的人的一个基础数据。 不过,虽然黑影的初步轮廓看起来像是一个较大的人,但从黑影的整体来看,却很难将其想象成是一个人。 伴随着这个黑影逐渐进入监控范围内,它的轮廓也愈发明晰。 它看起来像是一团黑雾。在黑雾的中间仿似有个能够凝聚黑雾的“实体”,但那个实体被黑雾所笼罩着,完全看不清楚。那些黑雾围绕在它的周围,在它移动的过程中,能看出来黑雾也在缓慢地萦绕,缓慢地流转。 看到这里,苏义的眉头紧紧皱起,瞳孔不由地放大,全身绷紧,内心深处油然而生出了一丝恐惧,这种恐惧是本能的,是没法控制的,任何人在看到这种不明生物的时候都会本能地感到恐惧。 姜瑜在此时按下了慢放键,指着屏幕,低声道:“你们看,它身上的雾气仿似在动。” 老邓轻咬牙关,双手抱胸,神情凝重,一声不吭,虽然是第二次看到这个画面了,但老邓依然感觉到了发自内心的恐惧,他并非无神论者,也不是神秘主义,他只是一个怀疑论者,一个怀疑论者在看到此景此景的情况下,对其内心的冲击会更加巨大。 当然,对于苏义,姜瑜和小杨来说,他们也基本都是怀疑论者,没有谁是真正的无神论者,所以,当前的情景于他们而言,都有很强的感官冲击力。 姜瑜说的话众人都听到了,姜瑜指出的情形众人也都看到了,但众人都没有说话,他们并不是不想说,而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不知道该怎么说。 那个黑影身上,确实有一层黑色雾气笼罩。 那些黑色雾气萦绕在它的周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缓慢流转着。 看起来,它们像是一群活物,附在黑影身上。 姜瑜又将播放模式变成了正常速度播放。 画面继续,黑影开始移向画面正中央。 能够隐约看见,黑影的脚仿似是离开地面的,它像是在地上飘行。在触及地面的那部分,有一小股黑雾,那一小股黑雾看起来并不像是脚,而且也不会有那么小的脚,这就导致黑影看起来就像是飘在地面之上一样。 黑影移动的速度并未有明显的变快或者变慢,它移动到画面中央之后,接着又朝着另外一侧移去。 监控录像追踪到了它离去时的背影,准确的说,应该是它的侧向离去时的背影。 从它的背影来看,能够更加清楚地看到,它的双脚是脱离地面的,它确实是在地上漂浮前行,只有一小股黑雾立在地面上,就像是龙卷风底下的那一小股旋风一样,支撑着它的前行,作为它和地面的支点。 然后,黑影消失在了录像监控范围之外。 从黑影出现直至消失,大约持续了三十秒左右。 录像能够监控到的道路的长度范围大约在十五米。 也就是说,黑影的移动速度基本上和一个正常人的移动速度是一致的。 黑影离开了录像监控范围后,姜瑜暂停了录像的播放,双眼直直地看着画面,画面中只有一些模模糊糊的花花草草,以及凹凸不平的地面,没有任何活物。 众人全都陷入了沉默。没有人说话。录像监察室内的另外那些人也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一样,也全都陷入了突然间的寂静中,他们扭头朝苏义这边望来,脸上带着一种疑惑不解的复杂神情。 没有人知道这到底是什么回事,如果不是监控录像拍下来了这一幕,甚至都没人敢相信他们当前看到的内容是真实的。 这太匪夷所思了,太难以理解了。 所有的特征都在表明,那个从镜头前飘然而过的黑影,并不是人,而是——鬼! 可是,这世界上真的有鬼吗? 首先,这个问题并不是苏义他们要解答的,他们并不是灵异调查部门,也不是异能组织,而是专业的刑警人员,他们是破案的,而并非捉鬼的。 在新中国成立之后,直到21世界科技时代,绝大多数的牛鬼蛇神全都被证实是在弄虚作假,是在哗众取宠,所以,在正统的机构中,当今社会,并没有那些所谓的灵异调查部门等等,有的,只是特大案专案组,那些专案组的人员也都是专业的刑侦人士,而并非异能人士。 这个世界上,是否有真正的神都尚未可知,是否有真正的鬼就更不知道了。 不过,自古以来,在国人心中,敬神惧鬼,似乎早已成为了一种习惯性的思维和行为,一时片刻,很难祛除这种根深蒂固的思想。 众人看着录像中的这一幕,内心深处便不由地浮现出了那些根植在他们心底的封建思想,那些思想其实从未随着他们接受的现代科学高等教育而彻底消逝,只不过是被埋藏压抑在了心底最深处看不见的阴暗角落中。 当那些恐怖的不能理解的事情和景物出现后,这思想便也跟着浮出了水面。 半晌的沉默之后,监察室内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低呼,应该是发现了什么,接着,有讨论的声音响了起来,打破了那片刻诡异的寂静。 苏义这一行人也像是被“解冻”了一下,恢复了正常状态。 姜瑜抬起头,望着苏义,他的眼球上翻,在灯光的照耀下,白眼珠显得特别多,看起来有些瘆人。 只听姜瑜低声道:“义哥……你怎么看?” 第一百零九章 一对翅膀 苏义双眼直直地盯着电脑屏幕。 屏幕上的录像已经停止了播放,画面中除了静止的景物之外,什么都没有。 但是,刚刚从画面中飘荡过去的那一团黑影却牢牢地印记在了苏义的脑海中。 那团黑影勾起了苏义内心深处对于原始邪祟之物的潜意识印象。 不过,苏义很快就意识到了这一点,他连着深吸数口气,在心中告诉自己,这是不可能的,这个世界上绝对没有鬼,即使他看到了录像中的诡异形象,但依然不能证明它就是鬼。 任何尚未被科学证实和解释的东西,并不一定就是灵异,有可能只是暂时没有发现其规律而已,当然,也有可能只是因为他们看到的并不全面。 毕竟,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而且,仅仅只是录像,并不能说明全部。 苏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强迫自己用理智去思考这件事,用客观而公正的目光去看待这件事,用科学的态度去对待这件事。 “再播放一遍。”苏义说道,他的声音很低,但语气却十分冷静。 在这样的时刻,苏义需要用他自己的行动来表达态度,只有他先冷静下来,他的队员们才能跟着冷静下来。 姜瑜点了点头,重新播放了刚才那一段的录像。 那团黑影再次出现在了画面中,黑影从左侧边角出现,随着和摄像头之间距离的变近,身形逐渐变大,就在黑影即将走到距离摄像头最近的那个位置的时候,苏义道:“暂停。” 姜瑜急忙暂停。 “截图放大,看看细节。”苏义说。 姜瑜迅速操作,将画面截图,利用软件功能多次刷新清晰度,多次调整亮度和色彩饱和度,几经尝试之后,那张截图确实清晰了一些,但还是看不清楚具体的东西,外层的黑雾将里面的东西完全遮挡住了。 苏义拉过旁边一张椅子,坐在了姜瑜身边。姜瑜悄然往旁边移了移,让苏义更加靠近电脑屏幕,两人肩膀靠着肩膀,几乎贴在了一起。 苏义紧盯电脑屏幕,仔细看着那团黑影上的每一个细节,从上到下,从左到右的每一个细节。 片刻后,苏义指了指黑影的中间部位,说道:“这里再局部放大一下。” 姜瑜迅速将其放大,直到苏义喊停为止。 放大的那个地方,就在黑影的中间区域,若将黑影当做一个人的话,那就是在腰部区域。放大数倍后,能够隐约看见,那个地方露出一小块与黑雾不同的东西,颜色比黑雾略暗一些,呈灰色状,而且好像不是雾气形态,而是有实质的东西。 “你们看这里。”苏义指着那个颜色不同的地方道,“这是什么?” 众人全都盯着苏义所指的地方,老邓率先开口道:“像是个翅膀。” 老邓一说完,不待众人回应,他自己就摇了摇头,显然是觉得有些荒谬。 苏义看了一眼老邓,老邓耸了耸肩,没有说话。 随后,苏义又望向小杨:“你觉得呢?” 小杨沉吟道:“看起来……像是一只爪子。” 刚说了一句,小杨便又闭上了嘴巴,略微停顿后,他又继续道:“或者是邓老师说的,翅膀类的东西,总之,应该是成对的,因为我感觉,在另外一侧,好像也有,只不过比这一侧要更加模糊,更加不好辨认。” 苏义点了点头,这个感觉其实和他刚才想的是类似的,只不过他不确定而已。 “把这个截图保留,再看看另外一边,对称的位置。”苏义道。 “好。”姜瑜迅速操作起来。 黑影的另外一侧,由于光线的原因,以及它自身遮挡的原因,看的并不真切,放大数倍之后,也只能隐约看到一丁点颜色不同的地方,看不到“翅膀”或“爪子”类的东西。 “这张也截图保留,然后咱们继续看录像。”苏义道。 姜瑜将图片保留后,点击了录像播放。 画面中的黑影开始移动,移动到右侧后,逐渐消失在视野之内。在这个过程中,并未发现其他异常之处。 “要不要再播一次?”姜瑜扭头问。 “要。”苏义道,“这一次,慢速播放,看看地上的阴影。” “好的。”姜瑜答应了一声,把录像拉回,设置了慢速后,将画面往下倾斜了一个角度后,开始播放起来。 众人全都和苏义一起,盯着地面的区域,观察着那团黑影遗留在地上的影子。 虽然是在夜晚,虽然周围黑沉一片,但只要有一点光亮,只要监控摄像能够捕捉到实质的影像,那么,就理应能够捕捉到影像映衬在地面上的影子。 画面播放,那团黑影开始从左边出现,慢慢移动,然而并未看到任何地面的倒影。 黑影逐渐走来,一点一点地移动到正中间,画面也跟着一点一点移动,然而,地面上依然是任何倒影都看不到,直到黑影消失在了右边尽头处时,依然没有。 “等一会再暂停。”苏义道。 姜瑜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黑影消失在尽头处之后,差不多又过了七八秒钟的样子,画面忽然微微明亮了一些。 “注意到没?”苏义立即指着屏幕,问向众人。 姜瑜率先道:“画面变亮了一丁点,但也只是一丁点而已,如果不是我们有意识地去查看,几乎看不到。” 苏义点头道:“没错。正是画面变亮了,这种亮应该并不是由于自然光变化导致的,而是人为干扰的。” 姜瑜若有所思地道:“在这团黑影出现之前的几秒钟时间里,画面突然变暗了下去,而在它离去几秒钟之后,画面又变亮了一些,恰好恢复到了之前的情况,这是不是就说明,画面的变暗和变亮都是由黑影导致的,是它在干扰,不过——” 姜瑜轻抿了一下嘴唇,疑声道:“不过,为什么地面上没看见任何倒影呢,远处的景物也没有看到太多的明暗变化?这又是怎么回事?” 苏义摇了摇头,他不知道答案。 姜瑜又道:“而且,最开始的时候,画面忽然间变成雪花和条纹,影像跳跃剧烈,很明显是有东西对信号产生了干扰……难不成,这个东西,自身带有能够干扰音视频信号,以及影响周围光影的能力?这未免也太恐怖了吧。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众人全都没有说话,连技侦处小杨也抚摸着下巴,凝眉思索着。 录像已经播放了好几遍,几个重要的具有疑点的地方也已经被挖掘了出来。 首先,是那个从空中飞掠过去的类似于大鸟一样的东西。 其次,是视频忽然间出现波动,被什么东西给干扰了传输信号。 然后,是黑影出现和离开后,在区域范围内,均有光影的变化。 最后,是黑影的‘腰间’部位,颜色和其他地方不一致,仿似有类似于‘爪子’或‘翅膀’之类的实质东西。 苏义掏出记事本,将这几条重要信息简单记录了下来,将黑影出现和离开的时间也记录了下来。 随后,苏义对姜瑜道:“其他摄像头的录像呢?你不是说还有一段录像嘛?我们先看看再说吧。” 姜瑜点了点头,说道:“是的,另外一个摄像头在吴村陵园的前门区域。在废弃公园的门外,有两条必经道路,想要进入公园,就必须要走这两条道路的其中一条,在我们几番对比和筛选,以及小杨哥帮忙定位之下,找到了其中一个路口的摄像头,然后我们又通过对比江一墨的口供记录,确定了他是在五月三十号晚上十点钟左右去废弃公园附近散步的,接着我们校准到那个时间区域内,开始排查录像——” 姜瑜将过程简单讲述了一遍,深吸一口气,继续道:“然后,我们先是发现了江一墨,然后又发现了黑影。” 说到这,姜瑜调出了另外一段录像,开始播放了起来。 和之前那段录像一样,这段录像同样是先快进播放。 录像上显示的时间是五月三十号的晚上九点四十。 从录像画面中能看见,在摄像头所在位置的斜对面,有一盏路灯,路灯应该是比较老旧了,灯光昏黄,照射的范围不广,亮度也不够,但在这样的边郊区域,能有尚在运行且功能完善的摄像头和路灯已经相当不错了。 录像加速播放,在二十多分钟的时间内,先后有十几个人过去,有骑车的,有走路的,还有跑步的,随着时间的推移,走过的人逐渐变少,只有一些戴着耳机,披着毛巾,跑步的年轻人和中年人。 因为这条道路并不宽敞,不是双行道的公路,所以路上车辆很少,尤其是到了晚上的时候,因为路灯不明亮的缘故,几乎没有车辆,只有路边停着几辆小轿车和电动车以及三轮农用车。 在十点十分的时候,姜瑜取消加速键,视频开始正常速度播放。 姜瑜指了指屏幕右边,咽了一口唾沫,低声道:“他来了。” 第一百一十章 冤魂影子 监控摄像头的镜头之下,只见一个穿着一身运动衫,拄着一根拐杖,手中拿着一瓶矿泉水男子走入了范围之内。 男子走路一瘸一拐的,不过,他似乎已经走了很长时间了,在进入镜头后,他抬起手来,用手背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然后停下脚步,扭开矿泉水瓶,喝了几大口水,这才继续朝前走。 之前在录口供的时候,江一墨曾经说过,为了保证他的创作效率,他有着每周两到三次的一个运动习惯,但因为腿越来越不方便的缘故,他没法跑步,也没法做大重量的健身运动,只能散步,他会提前选择一条道路,花费大约一个小时左右走一遍,不仅是为了锻炼身体,同时也能散心,而且在走路的过程中,也能静下心来思考创作相互的事情。 通过监控录像,初步证实了江一墨那天确实是去废弃公园附近散步了。 录像继续播放。 一瘸一拐的江一墨很快就消失在了录像监控范围之内,朝着废弃公园的方向走去。 江一墨离开后,姜瑜又加速播放录像。 过了五分多钟后,画面忽然一下子暗了下去,这次的暗比赵强那次要强烈许多,也明显许多,那感觉就仿似上空忽然笼罩上了一层乌云一样。 姜瑜迅速按下暂停键,说道:“在这里画面忽然变暗,不知道是不是那个黑影导致的,从天空的整体情况来看,那天晚上虽然不是晴天,但也没有这么阴,不过值得注意的是,监控画面内的所有景物全部都阴暗了下去,所以也无法判断到底是不是天空变化导致的。” 苏义默默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他已经注意到了姜瑜说的这种情况。 随后,录像继续播放。 差不多过了一分多钟,姜瑜指着画面的上半部分,说道:“注意,它要出现了。它不是从这边的道路上出现的,而是从对面的道路上出现的。” 话音刚落,对面道路的右侧便出现了一团黑影,因为距离监控较远的缘故,看得不是很真切,但黑影一出现,苏义还是立马就意识到,这团黑影和刚才出现在吴村陵园后方土路上的那个黑影是同一个,只不过,这团黑影更模糊,更远,更不好辨认。 黑影从右边出现,缓慢移向左边,它移动的速度也和之前那个基本一致。 在黑影完全暴露的瞬间,姜瑜适时地暂停,并将画面截图放大。 放大后的照片,能够看出黑影的整体形态。 姜瑜利用模型,得出黑影的高度和宽度,和之前那个相差不多。 仔细观察黑影的底部,发现也没有明显的双脚,和之前那团黑影一样,是由一小团黑雾支撑着地面,仿似龙卷风的底部一样。 “应该是同一个。”老邓在此时说道。 “从各方面来看,都极为相似。”苏义道,“将它腰间区域放大再看看,是否有类似翅膀或爪子之类的东西。” 姜瑜将画面局部放大,调高清晰度之后,依然看不清楚黑影的腰间是否有不一样的地方,因为离的太远了,加上灯光昏黄,反而形成了一种朦胧感,就像是为黑影罩上了一层昏黄的薄雾一样,更加难以辨认。 “没办法,实在看不清。”姜瑜道。 “没事。继续播放吧。”苏义道。 录像继续播放。 黑影朝左边移动,不疾不徐,当它走到那根路灯附近的时候,苏义忽然道:“停!” 姜瑜急忙暂停。 苏义指着路灯底下地面上的一小块区域道:“你们看这里是什么?” 老邓撅着嘴道:“像是个影子……” 小杨也道:“没错,看起来是个倒影。” 苏义点了点头,他也这么觉得,随后他轻拍姜瑜的肩膀:“继续,让我们看看地上这个倒影会不会移动,会不会消失。” 录像继续播放之后,众人紧盯着路灯下的地面,果然如苏义所料,当黑影移动的时候,地上的那一小团黑色的阴暗区域也跟着移动了,然后慢慢消失不见。 “看来,它是有影子的。”苏义说道。不知为何,他的心里稍微放松了一些。 有影子,应该就不是鬼了吧? 苏义摇晃了一下脑袋,将脑中杂乱不切实际的想法抛掉,继续聚精会神地望着屏幕。 那团黑影沿着道路边缘往前走,逐渐消失在了监控范围之外。 在这个过程中,没有人出现在监控之内,道路上除了这一团移动的黑影外,没有另外的活物,整条街道,好像都“死”了一样,陷入了短暂的静止当中。 当黑影消失之后,差不多过了十多秒钟,录像画面陡然明亮了起来,恢复了最开始黑影没出现之前的状态。 “果然和它有关。”姜瑜说道。他指的显然是画面的明暗变化。 姜瑜接着又道:“但是……这一次,好像信号并没有受到太大干扰,除了最开始时候画面稍微跳跃了几下之外,基本正常。” 苏义沉吟道:“应该是距离远的缘故,它离的远,干扰的就轻,不过还是能看出来有干扰。” 姜瑜望向苏义,问道:“义哥,你觉得这两团黑影是同一个吗?” 苏义点了点头,神情严肃地道:“目前来看,极有可能。除了外表特征类似之外,它分别跟在了赵强和江一墨身后,显然不是偶然。赵强和江一墨之所以会遭遇那样的事情,应该就是这个黑影早有预谋。” 姜瑜默默点了点头,随后问:“可这团黑影到底是什么啊……为什么这么诡异?” 苏义轻吁一口气道:“光从录像上来看,确实很难辨别,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不过——” 苏义抬起头来,环顾众人,提高了音量,沉声道:“这两个录像证实了冤魂的存在,是我们目前掌握到了最重要的实证,这也同样证明,我们的调查方向是正确的,吴村陵园的冤魂和何维黄婷杀人案有着直接联系。” 老邓和姜瑜默默点了点头。 确实,他们之前一直都是推测,现在终于有了实证,证明了推测的正确性,证明了他们调查方向也是对的,接下来,他们就需要顺着这条线继续往下查,不能有丝毫怀疑。 不过,“冤魂”虽然出现了,但尚没有证明冤魂就和马青华有关。 而想要证明冤魂和马青华有关,就需要寻找另外的证据了,那也是他们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继续排查录像。”苏义一只手按在姜瑜的肩膀上,说道,“它不可能凭空出现,也不可能凭空消失。找到另外的捕捉到它影像的监控摄像头。我相信,在这个区域周围,应该还有。” “好的,我们正在查,小杨哥也在帮我们继续定位。”姜瑜道。 “行。”苏义扭头望向身后的小杨,“辛苦了。” “没事,应该的,义哥你别跟我太客气了,大家本就是同事,相互帮忙不是应该的嘛,而且,你们组本就应该有技侦处的协助,我想明后天应该就会派人过来了,我也算是提前了解了解下情况。”小杨笑了笑,不过他脸上的笑容看起来稍显僵硬,应该是刚才看录像中的诡异画面导致的,想必此时他的心情还尚未平静。 “对了,郑茜的亲密好友查到了吗?”苏义问。 “还没,那件事我还没来得及处理……我一直在用定位系统帮忙寻找东郊附近的摄像头。”小杨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还是先找摄像头要紧,找到实证会让我们更加明确调查方向。”苏义说道,“你们在这里继续查着,我拿着录像去找江一墨和赵强求证,问他们当时看到的黑影是不是录像中的这个,想必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老邓道。 “你和我一起吧,让他们两人在这里先查着,我们很快就过来。”苏义望向老邓。 “我还以为你不用我了呢。”老邓轻哼一声,语气稍微轻松了一些,不过神情依然凝重,目光中能看出一丝的紧张和恐惧。那团黑影的出现虽然证实了案件确实和冤魂有关,但也表明整件事很可能也与灵异有关,换做任何人,心情都不会轻松的。 “走吧,咱们时间不多了。”苏义说道,随后,他看了一眼时间,此时的时间,零点过五分。 新的一天已经来临。 今天,将会是最后一天。 是成是败,在此一举。 第一百一十一章 得到证实 零点十五分,苏义和老邓来到了审讯室。 他们先审讯了江一墨,江一墨坐在椅子上,脑袋低垂着,头发散落下来,盖住脸颊,看不清他的脸面,但从他伸展的双腿和手臂能看出来,此时的他应该又处于了那种“出神”的状态。 不得不说,这是江一墨的厉害之处。 很多嫌疑人或犯人在进入审讯室,经历了前期几个小时的兴奋和紧张,情绪落下来之后,体能也会迅速下降,那时他们的精神就会逐渐进入一种焦躁的状态,伴随着时间的推移,焦躁越来越强,慢慢升级为恐慌和惧怕,最终这些情绪会吞噬掉他全部的精力,让他的精神崩溃,主动坦露实情。 审讯室,可并不是一个好玩的地方,虽然有吃有喝,可坐在那,什么都不能做,这份对于耐性的考验,便会击垮很多人。 而江一墨的这种“出神”状态,恰好就是能够抵抗审讯室枯燥乏味的一种技能。 反观另外一个审讯室内的赵强,则早已精神崩溃,没有了最开始的那种强硬和凶悍,进来几个小时候后就彻底软了下来,警方让他干啥,他就干啥。 苏义和老邓在审讯室门口站了片刻,观察着里面的江一墨,江一墨没有丝毫动弹,像是睡着了。 如果在这样的地方,在此种情境下还能够睡着,充分说明江一墨的心有多大。 “进去吧。”苏义说。 “好。”老邓打了一个哈欠,用力晃了一下脑袋,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一些,而不是有些萎靡。当然,这也不能怪老邓,再怎么说,他的年纪摆在这,而且他已经连着熬了三天大夜了。看现在的情况,今晚,必然不会轻松。 推开审讯室的门,苏义和老邓跨步走了进去。 坐下后,苏义轻敲桌面,喊了一声:“江一墨。” 江一墨没有动静,依然纹丝不动,就仿似凝固了一样。 “江一墨!”老邓大喝一声,并用力拍了一下桌面,他可没有苏义的耐心,而且越是到了后半夜,他越是心情莫名地狂躁,尤其刚才还看了那两段诡异录像,现在心情正憋闷着呢,根本见不得江一墨这种装腔作势的模样。 老邓一声厉喝之下,对面的江一墨全身蓦然一抖,显然是被吓了一跳,他抬起头来,双眼有些惺忪,仿似刚刚睡醒一样,他看了看老邓,又看了看苏义,然后看了看四周,接着舔了一下干裂的嘴唇,问道:“案子完结了?” “完结了?还早着呢!”老邓没好气地道,然后双手抱胸,靠在椅背上,轻咬牙关,紧盯着江一墨,不再说话。 “江一墨,是这样的——”接下来,该换苏义来说了,苏义轻敲桌面,望着江一墨,道,“我们按照你提供的线索,找到了那个冤魂。” “冤魂?你说的是……那个蛊惑我的黑影?”江一墨皱了皱眉道,“怎么?那是一个冤魂吗?是真的鬼吗?” “暂且不知。不过,从我们专业的角度来看,肯定不是鬼,而是有人在装神弄鬼。”苏义深吸一口气,继续道,“我们发现了那个黑影的监控录像,录像拍到了给你发送邮件的那个赵强,以及跟随在赵强身后的黑影,而在另一个摄像头下,则拍到了你,以及跟随在你身后的黑影。” “拍到了我……你是指拍到我那天晚上去散步的时候啊?” “是的,五月三十号晚上。”苏义说道,“我们这次来,是想请你看一看,录像中的黑影,是不是你在昏迷后模模糊糊看到的那个黑影,是不是你在梦境中看到的那个黑影。” “在哪?我看看。”江一墨问道,从他的表情中能看出他也十分好奇。 苏义之前将两段录像存储在了手机里,他拿出手机,播放了江一墨散步那天晚上的视频。 手机放在了江一墨面前,江一墨低头看着视频,当他看到手机中自己的影像从监控摄像下走过的时候,不由“咦”了一声道:“想不到那里竟然还有监控……更想不到,你们竟然真找到了……连我自己都不记得我在什么时间走过那里,你们是怎么查到的?” “想要查,肯定能查到,只是时间问题。”苏义沉声道,“你继续看。它很快就要出来了,在对面那条路上,从右边出来的。” 江一墨低头继续观看视频。 片刻之后,江一墨忽然发出了一声轻呼。 “就是这个黑影……就是它!”江一墨说道。他的双眼睁大,望着手机,下意识地抬起双手来,手铐发出哗啦声响,老邓立刻拍了一下桌子,厉声道:“放下手,老实点!” 江一墨放下手,继续看着手机,直到黑影从左侧走过,完全消失在了视野内之后,他才长吁一口气,抬起头来,面色紧张,目光中带着一丝恐惧地道:“没错……就是这个东西……它到底是什么?为什么能够被监控拍下来?不是说鬼都没法被拍下来的吗?还有……它为什么会跟在我身后?难道……它一直在跟踪我?怪不得那段时间里,我总感觉到处都怪怪的呢,原来是被鬼给跟上了……” 苏义一边观察着江一墨的反应,一边道:“目前我们也不知道它到底是什么。你确定,这个黑影就是你模模糊糊看到的那个?” 江一墨立马点头:“是的,就是它!” 苏义紧盯着江一墨的双眼,沉声问道:“你为什么这么确定?这个黑影身上也没有什么其他特征,就是一团黑雾,你怎么确定它就是你曾看到的那个?” 江一墨直视着苏义的双眼,没有丝毫躲避:“就是一种感觉。我看见它的一瞬间,我就几乎可以肯定,就是这个东西没错了,它给我一种神秘、诡异、恐怖的感觉,这不仅是一种心理上的感觉,甚至是一种生理上的感觉,在我几十年的生涯中,从未有过这种感觉……你知道吗?这种感觉太奇特了,现在你们也看见了,我没有说谎,这个东西确实存在……从录像上来看,它根本就不是个人,这也正是我有那种复杂感觉的原因,因为它根本就不是人啊!” 江一墨说着说着竟然有些激动了起来,手臂又下意识地举起,手铐发出一阵哐啷声响,不过这一次老邓没有制止。 苏义没有回应江一墨的话,他能看出来,江一墨在看见这个黑影后,有些语无伦次,完全失去了一贯以来的平静,看来,这个黑影对他心理上的影响还是很大的。 苏义将手机拿过来,点开了另外一段录像,也就是赵强那一段,随后又将手机推到了江一墨面前。 “你再看这一段。这一段是赵强遇到黑影的那天晚上,也就是五月三十一号。” “五月三十一号……那天晚上我做梦来着……就梦到黑影了。”江一墨敲了一下他自己的额头,眯起眼睛来,低声道,“然后……第二天一早,我就发现邮箱里多了一封邮件,是凌晨四点多发给我的……这些我都和你们说了吧。” “说了。”苏义道,“时间没错,都对的上。你看录像吧。” 江一墨点了点头,开始观看视频录像。 录像中,先是赵强走了过去,然后一个类似于大蝙蝠的飞行类物体飞掠了过去,看到这个东西的时候,江一墨没有太大的反应,他应该觉得那是一个被风吹起的口袋之类的东西。 几分钟之后,那团黑影出现了。 能明显看出来,江一墨的瞳孔在一瞬间放大,他的身子也下意识地往后靠了靠,并且发出了一声轻呼。 在这段录像中,黑影要更加清晰一些,身形也更大一些,因为离镜头更近。 当黑影走到镜头中间的时候,江一墨压抑着声音道:“就是它,就是它……肯定是它。” 片刻后,黑影消失在了视线范围之外。 “你确定吗?”苏义再次问道。 “非常确定……简直和我脑海中的印象一模一样……这分明就是冤魂啊,是幽灵啊……这世界上真的有这种东西吗?简直太不可思议了……”江一墨蜷缩着脖子,不敢再去看手机屏幕,神情紧张,目光慌张,显然是被吓得不轻。 苏义将手机收回,揣进兜中,问道:“有没有唤起你另外的记忆?一些细节之类的东西,有没有?” 江一墨咽了一口唾沫,神色紧张地道:“就是一团黑影……怪异的黑影,让人一看就觉得害怕,觉得这不是正常的人世间的东西,有一种本能的恐惧,发自内心的恐惧……不过,在黑影里面,似乎有东西……我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我只是感觉有……在黑影里仿似有双眼睛在盯着我看……我听见的声音也是从黑影里面传出来的……那声音十分的阴森诡异……绝对不是正常人能发出的那种声音……” 苏义点了点头,陷入了思索。江一墨的反应看起来十分真实,并不像是在弄虚作假,他的那些话也反向印证了冤魂的存在。 片刻后,苏义紧盯着江一墨,忽然开口问:“马青华你认识吗?” “马什么?是谁?”江一墨一脸茫然地看着苏义。 “郑茜呢?”苏义没有回答江一墨,而是继续问,他问的很突然,音量很大,每个字都非常清晰。 “这又是谁?”江一墨皱了皱眉,“他们和这起案子有关系吗?” “没事了。”苏义深吸一口气,将记事本收起,朝着旁边的老邓摆了摆头,接着站起身来,对江一墨道,“你再好好回想一下,如果想起任何细节,立马通知我们。” 说罢,苏义便朝着门口走去。 “苏警官……”江一墨忽然喊了一声。 “怎么?”苏义停住脚步,扭过头去。 “现在案子什么情况了?找到嫌疑人了吗?”江一墨问。 “暂时还没。”苏义如实道,“不过,快了。最迟明天晚上,哦,不对,应该是今天晚上。” “那……我能出去了吗?我坦白交代了一切,什么事也没干……你们已经把我关了两天了……一直这样关下去也不好吧……我虽然可以在这里想想小说剧情之类的,但老呆在这,说实话,也闷得慌。”江一墨耸了耸肩,脸上浮现出了一丝哭笑不得的表情,“不过,我还是会尽我所能地配合你们,这一点请放心。” “在真相没有水落石出之前,你还不能走。”苏义道。 “可……你们也不能一直就这么关着我吧?我都已经交代了所有事情了……我既不是嫌疑人,也不是同伙,甚至我还是受害者呢……而且,你们只有拘留权,没有逮捕权吧……就这样一直将我关着,不合法吧?”江一墨直了直身子,显然是想为自己的自由之身据理力争一番,见苏义没有说话,他又继续道,“如果实在不行,我只能请律师了。毕竟,在我看来,真相可能并没有那么容易查出来,你们要一直将我关着,我哪里受得了啊?我有权利请律师为我自己辩解的吧?” 不待苏义说话,江一墨又急忙讨好般地道:“你们放心,哪怕我被取保候审了,亦或无罪释放了,我也会随时随地随叫随到,这一点请放心,你应该也知道,我肯定是不会跑的,我也没地方可以跑。” “你暂时不能走。”苏义坚定地道,不再理会江一墨,跨步走出了审讯室。 老邓跟在了苏义身后。 审讯室的门被关上后,江一墨轻咬了一下牙关,摇了摇头,好像有些心有不甘。 审讯室外面,老邓低声提醒苏义道:“你应该也知道,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我们最多可以拘留嫌疑人三天,也就是72个小时,特殊情况可延期一天,但如果没有逮捕证,确实没法一直关着,如果他请律师的话,也是件麻烦事。” 苏义深吸一口气道:“我知道,不是还有一天嘛。能关多久就关多久。现在江一墨对我们还有用,让他留在这,更利于我们随时询问。” 老邓点了点头,没张开口,欲言又止。 “走,去找赵强。”苏义朝外走去,同时看了一眼时间。 此时的时间,零点三十分。 第一百一十二章 赵强完了 当他们将赵强提审到审讯室的时候,赵强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打着哈欠,摇晃着脑袋,眯着眼睛,眼角还有一小坨眼屎,看来,在被叫醒之前,他正睡的昏沉。 能够在关押期间睡着,也比较能说明问题,要么就说明这个嫌疑人心理素质很强,完全不在意审讯结果,要么就说明这个嫌疑人本身就没有犯罪,心中无鬼,便不怕鬼敲门,该睡就睡,自然能睡着。 从赵强之前的表现和反应来看,他应该属于后者。 “邓总,给支烟抽呗?这大半夜的把我叫醒,脑子还迷糊着呢。”坐下后,赵强第一时间便向老邓讨烟抽。 “谁让你叫我邓总的?我不是总,不要乱七八糟地叫!”老邓对于赵强叫他的这个称呼有些不满,他嘴里嘟囔着,似是将加班的烦躁和怒气洒在了赵强身上,不过,嘴上虽然不满,但他还是掏出了烟来,先自己点燃一支,吸了两口后,见赵强面色发红,舔着嘴唇,一副如饥似渴的模样,他才递过去一支,说道,“老老实实的,该说啥就说啥,想要烟抽,我给你。” “邓警官你真好。”赵强接过烟来,嘴巴跟抹了蜜一样,说话甜中带香。老邓替其点燃,赵强连着深吸两口,一脸陶醉,看他那副样子,便知烟瘾非常大,估计和老邓不相上下,抽完两口后,赵强便朝老邓笑了起来,就好像老邓是他的衣食父母一样,“邓警官,你再给我留两支呗,我晚上睡不着,就老想抽烟,想到心里去,想到命里去。” “讲完再说抽烟的是,讲的好就给你留两支,讲的不好,连口水都没有。”老邓轻哼一声,嘴里叼着烟,双手抱胸,一副冷眼旁观的架势。 赵强急忙点头:“那必须好好配合,你们让我干啥,我就干啥。” 说完后,赵强很识时务地望向了苏义,显然是知道老邓只是个暖场的,真正询问的人是苏义。 苏义轻咳一声,开始问道:“赵强,有没有想起什么新的线索和细节?” 赵强摇了摇头:“没有啊,老大,我晚上一直在想,啥也没想到,想到的已经都告诉你们啦。” 苏义本就是随口一问,没想着能再从赵强口中再套出什么信息来,随后,他掏出手机,点开视频,推到了赵强面前:“看看这个视频,是不是你那天晚上看到的黑影。” 赵强一边抽着烟,一边低头看视频,看了一会后,不由发出一声惊呼,和江一墨当时的反应差不多,赵强指着手机屏幕,神色有些激动和恐惧地道:“我操!就是这个东西!竟然真的有——” 赵强因为太过激动,嘴里的烟都掉了出来,正好掉在了手机屏幕上,他也是着急了,一边用手擦着,一边用嘴吹,霎时间,屋内烟灰四起,将对面的苏义熏的够呛。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赵强一边说着,一边用袖口将手机屏幕擦干净,然后继续看起视频,视频越往后看,赵强的嘴巴张的越大,最后当视频看完后,他的嘴巴大到足足可以撑下一个鸭蛋。 看完视频,赵强最开始的激动和恐惧没有了,脸上出现了失魂落魄般的表情,片刻的呆愣后,他兀自摇摇头,低声自语道:“完了,完了……真的完了……” 苏义问:“什么完了?” 赵强看着苏义,眼眶竟然有些泛红,仿似有泪花在里面闪烁,他缩着脖子道:“你难道没看见吗……真的有鬼,真的有鬼啊……我完了,是真的完了……我被鬼缠上了,它早晚要弄死我……我出卖了它……它肯定会弄死我的……” 看来,是这个视频将赵强吓哭了,他看完了视频后,确定了是冤魂缠上了他,这让他的心态彻底崩溃,再联想到他还曾带警察去墓地寻找冤魂,算是冤魂的背叛者,他就更害怕了。 不待苏义说话,赵强的眼泪便从眼眶中流了下来,流的满脸都是,他哭哭啼啼的,像个娘们,像个毛都没长齐的孩子,他哭着道:“你们不是说没鬼吗?你们不是说是人在装神弄鬼吗?你们骗我……你们骗我……呜呜……呜呜呜呜……” “行了!”老邓最见不得这种哭哭啼啼的行为,一个大爷们,哭的梨花带雨,成何体统? 相比赵强现在的这幅“软骨头”的模样,老邓反而还更喜欢最开始赵强的样子,那时的赵强强硬凶悍,目光里都是狠劲,出口成脏,俨然一副顽固不化的恶人形象,但现在,仅仅才过了一天,他就变成这副德行了,究竟是他骨子里就是个“软骨头”,还是警察局里天然存在的那种强大的改邪归正的力量让赵强在极短时间内“软化”了?殊未可知。 不管怎样,老邓都不喜欢一个男人在他面前哭哭啼啼,哭的他想骂人,想打人。 “别哭了!”老邓用力一拍桌子,吓得对面的赵强全身一哆嗦,随即停住了哭声,一脸苦相地看着苏义,那意思似乎是要让苏义替他做主一样。 “时间,地点,人物,全都对的上吧?”苏义可没有替赵强做主的打算,他只关心案件,至于赵强哭不哭,与他没什么关系,在他看来,男人也是可以哭的。 “嗯嗯……”赵强一边点着头,一边用戴着手铐的手擦着眼泪,一脸受惊的模样,就好像被非礼了的小媳妇一样。 “看了录像后,你有没有想起其他的事情来,或细节什么的?”苏义问,见赵强情绪有些低落,不由安慰了一句,“你放心,不管怎样,我们都会查出真相,是人是鬼,总会给你一个答案的。还有,你呆在这里,绝对是安全的,就算是鬼,也不可能进来害你。” 苏义原本是想安慰下赵强,怎料赵强一听这话,反而哭的更厉害了,哇哇大哭,俨然一副死了爹娘的架势。 苏义不由皱了皱眉,他没想到赵强竟然是这么一个爱哭鼻子的胆小鬼,什么都还没发生呢,就被一个视频一句话吓成这样。 “行了,不要哭了,哭也没用,你就老老实实呆在这里,我们自然会查出真相的。”苏义不想再听赵强的哭声了,哭的他耳朵都嗡嗡发疼,就好像有几十只蚊子在他的耳边飞来飞去一样, “我完了……我完了……我真的完了……”赵强嘴里喃喃自语着,目光无神,直视着桌面。 苏义看了一眼老邓,后者面色凝重,鼻孔里不停地往外喷着粗气,仿似就要忍不住揍赵强一顿了。 “我们走吧。”苏义道,“让他自己冷静冷静。” 话音未落,老邓便“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大跨步朝外走去,似乎晚走一秒,就忍不住要动手一样。苏义紧随其后,也走了出去。 直到两人离开,赵强还在喃喃低语着,仿似根本就不知道他们已经走了。 “我们完了……全都完了……是鬼……是真的鬼……我们全都会死……全都会死……” 赵强的声音颤巍巍的,他缩着脖子,耸着肩膀,整个身体在小幅度地颤抖,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桌面,一眨也不眨,眼神空洞无物,看起来就好像丢了魂一样。 第一百一十三章 浮出水面 从审讯室内走出来,已经是零点四十五分了。 老邓已经困的不行,靠在窗边,一边吹风,想要清醒下脑子,一边大口抽烟,试图提神,今天一整天,老邓已经抽了两包烟了,差不多是平时的两倍,看今夜这架势,估计睡觉是不可能了,最少还得再抽一包。 “哎,刑警啊,外人都以为威风八面,牛的不行,实际上的苦是谁当谁知道啊。”老邓眯起眼来,抽一口烟,叹一口气,“怎一个苦字了得?只能苦中作乐了。” 说着话,老邓自顾自地笑了两声,然后晃晃头,掐灭烟,深吸两口气,朝监控录像排查室走去。 苏义早已先走一步,来到了排查室,询问姜瑜是否查到新的录像,姜瑜说暂时还没有,不过小杨又帮忙找到了另外一个摄像头,那个摄像头是在废弃公园外面一家小卖铺门口的。那个小卖铺介于他们目前发现的摄像头和废弃公园之间,期间没有任何岔路,是一条必经之路,所以只要冤魂继续往前走,肯定会经过那个摄像头。 那个摄像头距离公园更近,范围也更广,而且因为是小卖铺用于防控盗窃的,所以清晰度什么的肯定不成问题,如果能调到这个摄像头的录像,说不定可以有更多发现。 但是,因为那个摄像头是小卖铺自家的,实时监控的内容没有上传到公安监察系统,所以暂时拿不到录像,不过,姜瑜已经查到了小卖铺家的电话,正准备打电话联系,让其调取监控录像。 “做的非常好。”苏义拍了拍姜瑜的肩膀,既是赞扬,也是鼓励。 “义哥,你去找江一墨确认了吗?”姜瑜问道。 “确认了,他说就是那个黑影没错。赵强也确认了,所以,这条线索已经确定,我们需要继续往下挖掘,最好能找到冤魂的具体影像,要清晰一些的,而不是只有一团黑影那种。”苏义将一只手放在姜瑜肩膀,轻声说,“这就要辛苦你了。” “没事,一点都不辛苦。”姜瑜咧嘴笑起来,牙齿白亮亮的,即使已经连续工作了这么长时间,即使现在都已经快到凌晨一点了,姜瑜却没有丝毫倦意,看起来依然十分精神。 苏义看着姜瑜开心爽朗的笑容,也是不由地笑了笑,两人相互对视,姜瑜忽然伸出手来,轻拍了一下苏义放在他肩上的手,笑着道:“义哥,你真好。” 苏义微微一愣,没有说话。 姜瑜随即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你待我们真好,别的那些老警察,都觉得我们实习生没用,碍手碍脚的,做事老出错,不让我们承担重要任务,但如果不让我们做事,岂不是就一直没事可做?” 苏义感同身受般地道:“我能理解你的感受,我当年也是这么过来的,要知道,我可是光实习就实习了两年多,我也是最近几天才接了这么个正经案子,之前一直在打杂。所以,没啥大不了的,努力提升自己的技能,等到机会来临了,就要牢牢抓住,绝不松手。” 姜瑜重重点了点头,一脸认真地道:“我记住了,义哥。” 苏义“嗯”了一声,看着姜瑜年轻而稚气的脸,不由想到了自己刚毕业那时候,他不禁露出一抹笑容,心里对这个年轻小伙子是越发喜欢了。 就在这时,老邓从外面走了进来,进来便嚷嚷道:“什么情况了?有新发现了没有?” 苏义望向老邓,摇头道:“暂时还没有。怎么,你累了?要不你去休息室里睡一觉吧,等有消息了我再叫你,反正你在这里等着也没什么用。” 老邓冷哼一声道:“瞧你这话说的,什么叫我没什么用?要没有我,你能走到今天?” 苏义不想和老邓拌嘴,便没理会老邓,准备去办公室再去查阅一番马青华和郑茜的资料。 这时,一直在全神贯注工作中的小杨忽然道:“我找到了!” 苏义和老邓同时望向小杨,只见小杨缓缓抬起头来,脸上露出激动的神色,他先是看了一眼老邓,然后望向苏义,说道:“义哥,我找到郑茜的亲密好友了。” 一听这话,苏义立马喜上眉梢,但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旁边的老邓便率先道:“瞧见没?我这老乡是不是很厉害?要是没有他啊,我们肯定完蛋!” 说着话,老邓用力拍了一下苏义的肩膀,拍的苏义肩膀一矮,传来一阵痛感,他不由地瞪了老邓一眼,心想老邓这是趁机报复他呢吧,这一掌拍下来,可是用足了力气。 不过苏义可没工夫和老邓计较这些,他转而望向小杨,问道:“有联系方式吗?” 小杨笑着点头:“必须有啊,要是没找到联系方式,我也不会告诉你啦。其实,通过郑茜之前遗留的博客信息和人网信息,我早就查到了一个人,此人经常浏览郑茜的社交网页,两人互动频繁,但为了找出这个人的真实信息,我耗费了点工夫,不过,好在还是给我抓住了漏洞,顺藤摸瓜,找到了他的个人信息。” 苏义拍了拍小杨的肩膀:“干的不错。快把他的信息给我一下,我现在就联系他。” 小杨说了一声“稍等”,然后在计算机上操作片刻,截图下来一个身份信息,包括此人的手机号码和家庭住址等等个人基础信息。 苏义低头望去,看见此人是个男的,年龄28,目前未婚,职业是一名老师,而且任职学校就在崇市第一实验小学,是一名数学老师,也就是说,这个男的,曾经在郑茜活着的时候,和郑茜是同事关系。 这个男的和郑茜互动如此频繁,肯定知道一些内幕隐情,就算不知道,也应该能提供一些线索。 而且,三年前,郑茜死的时候,是26岁,这个男的,在三年前是25岁,正处于对于爱情和婚姻追逐的旺盛期,他和郑茜互动如此频繁,想必应该多多少少有着一些对于郑茜的爱慕想法。 简单看了一下此人的资料,大致掌握了一些思路,苏义在手机上记录下此人的号码,同时默念了一遍此人的姓名:侯正东。听起来似乎是个比较正直的名字。 苏义看了一眼时间,此时已经凌晨一点过五分了,正常来说,这个时间点大部分人都已经睡了,但也不乏一些年轻人本身睡的就很晚,而且现在都市人生活节奏快压力大,失眠焦虑实属正常,这个点也是有很大可能没睡的。 当然了,如果不是因为时间紧迫的话,苏义也不愿在半夜三更给别人打电话,还不是因为明天就是最后一天了,他也没有办法,只能先试试。 没有过多考虑,苏义便拨打了侯正东的电话。 老邓在旁边看着,呲了呲牙,摆出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嗨,这臭小子,凌晨一点了还给别人打电话呢!以为别人都像我们一样夜猫子吗?而且,所有人都知道,半夜打来电话,准没好事!你看别人不把他臭骂一顿才怪!” 苏义没有理老邓,今晚的老邓就像是吃了呛药一样,处处和苏义顶嘴,不过苏义已经习惯了,要是老邓不顶嘴,反而会觉得有问题。 电话铃声一直响到最后,无人接听。 不过苏义没有放弃,他接着又打了一遍,就在铃声即将响完的时候,对面终于接听了,声音中带着一丝警惕和戒备:“谁?” 苏义急忙自报身份,说他是漠城市公安局的刑警,想要找他了解点事情。 “你是侯正东吧?”苏义介绍完自己之后问道。 “你是真警察还是假警察?你可别忽悠我,我会报警的。”对面警惕地道。 “是真的,你现在就可以报警,让你们当地的警察查我,你放心,骗子不会半夜三更给你打电话的,而且,我们也可以打视频电话,如果你不嫌弃的话,我会让你看到我的样子,以及漠城市公安局的样子。”苏义说道。他说话的声音很沉稳,很自信,而且带着一股严肃的气势,对方虽然看不见他的脸,但听声音,也会有种信服感。 “不用了,开着麻烦。我只是有点奇怪,怎么今晚上已经好几个人找我了,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苏义一听,便知道他之前联系的那个崇市的辅警应该又帮忙联系了其他老师,而其他的老师很可能联系上了侯正东,只不过这一层层的关系太过复杂,导致侯正东没有和那名辅警直接联系上,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时间太晚了的缘故。 “是不是有本地的警察找过你了?”苏义问。 “警察倒是没找我,我只是听其他老师说的,说有警察在调查学校里的事情,而且,有个老实半小时前打电话给我,问我一个三年前离职的老师的事情,所以,我在想,你是不是也要问那件事?” “那个离职老师的名字是不是叫郑茜?”苏义心想这正好,省去了一些麻烦,可以直接切入正题。 “没错。你果然是来问她的事情,我就知道应该还会有人来问的,所以我根本就没睡,当然,我也不是在等你,我只是在想其他事情而已……”说到这,侯正东的语气中多了一丝的愁绪,仿似是想起了什么悲伤的事情。 如果苏义之前推测的没错,那么这个侯正东肯定对郑茜有爱慕之前。郑茜的死亡,对于侯正东来说,必然是一个不小的打击,所以一想起和郑茜相关的事情,情绪上难免会受到影响。 “我们查到你曾和郑茜来往密切,现在郑茜牵扯进一起案件当中,我们正在调查当年的事情,所以想找和郑茜比较熟悉的人了解一下情况。”略微停顿后,苏义继续道,“因为时间很紧迫,所以我们才半夜打扰你,实在抱歉。” “郑茜牵扯进一起案件中?她不是都已经死了三年了吗?”侯正东的语气有些惊讶。 “她确实已经死了三年了,但她的死可能另有隐情。”苏义并不想展开细说,没那个必要,也浪费时间,便说道,“具体细节不方便透露,怕给你带来麻烦。现在,我们想查清楚当年她到底是怎么死的,而当年的事情很可能对如今的案件有影响,你听明白了吗?” “我大概懂了……虽然听起来确实有些诡异……但反正就是现在的案子和当年她的死产生了联系是吗?” “是的。”苏义道,“所以,你就是侯正东,没错吧?” “嗯嗯,我是。” “所以,你当年确实和郑茜关系比较好,是吗?” “这个……”侯正东犹豫了一下,明显能感觉到他的那种迟疑,那是一种带着慌张的迟疑,或者说是带着害怕的迟疑。 苏义明白侯正东为何会迟疑。换做任何人,在这种情况下估计都会迟疑的,因为没有人想惹祸上身,大家都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是现在的社会风气。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早已成为人们的处世哲学。 “你放心,这件事不会给你带来任何麻烦,我向你保证。”苏义话锋一转,接着用一种柔和的语气道,“更何况,你难道就不想知道郑茜当年究竟是怎么死的吗?你应该已经听说过或看到过郑茜的死亡报告吧?你觉得她是因为那种事而死的吗?” 苏义试着唤起侯正东内心深处对于郑茜的情感,他很清楚,此时此刻,只有情感才能战胜理智,战胜猜疑,才能让侯正东对他坦诚相见,将能说的和不能说的全都说出来。 可究竟,侯正东和郑茜到底是什么关系?苏义并不知道。 就算侯正东真的爱慕郑茜,经过了三年,他还对郑茜有感情吗?还会甘愿为死后的郑茜做事吗?这就要看侯正东是个什么样的人,以及他当年和郑茜的情感到底多深了。 苏义说完后,对面的侯正东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在这期间,苏义一直没有说话,他没有追问,也没有解释,更没有逼迫,他知道,需要让侯正东有思考的空间,有回忆的时间,必须得让侯正东自己去决定要不要做这件事,只有这样,侯正东才会说出真话,而不是随便糊弄苏义。 毕竟,他们现在相隔数百里,仅凭电话联系,看不见双方的面孔,稍有不慎,对方挂断电话,想要再联系上,就很难了。 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很漫长。 苏义耐心地等待着。 差不多过了一分多钟之后,侯正东的声音终于传来:“你刚才说你叫什么来着?” “苏义。”苏义深吸一口气,知道事情已经成功了一半,他字句清晰地道,“苏醒的苏,义气的义。” 第一百一十四章 神秘男友 “苏义……苏警官。”侯正东说道,“我想问一下,你是怎么找到我的?你怎么知道我和郑茜关系好?” “你要知道,我们警方想找一个人,其实说简单是很简单的,只要不是刻意隐藏,我们一般都能找到。”苏义略微停顿后,继续道,“侯正东先生,你要明白,我们之所以找上你,是因为你能帮助我们,同时,你也能帮助死去的郑茜。” “我只是想知道……对我,没什么影响吧?” “没有影响,你帮助了我们破案,怎么会有影响呢?” “好吧……其实,关于郑茜,她对我可能不是很熟,但我对她很熟……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侯正东声音忽然小了许多,仿似有些不好意思一样。 “你暗恋她是吗?” 苏义迅速捕捉到了重点,直接问道。 “是的……没错……哎,都已经过去三年了,再想起她,她的音容笑貌仿似还在眼前一样……时间太快了……三年就像是三个星期一样……”叹了一口气之后,侯正东又说,“可惜啊,直到最后,我也没能和她说出那句话,我多希望当年鼓起勇气来,和她说出那句话,说不定她就不会发生那种事了……” 说着说着,侯正东的声音有些哽咽了起来,听起来像是真的伤心了。 苏义并未着急询问,而是等待着侯正东发泄情绪。 片刻之后,侯正东深吸一口气,似是调整了一下情绪,继续道:“苏警官,我当年确实是暗恋过郑茜,但我没有明着追求她……当然了,因为我们本身就是在一个学校教学,相互间都认识,也时常见面,只不过她不知道我对她的那种心意……哎,现在想来,多可笑的,当时的自己像个孩子一样……” 侯正东开始自说自话了起来,看来在苏义打电话之前的一段时间,侯正东正好在想郑茜的事,情绪上处于一个需要发泄的状态,苏义的这一通电话,正好让他借此机会说出了内心多年的隐秘,说出了对于郑茜的情感。 苏义没有干扰侯正东的讲述,而是静静聆听着。 在耐心倾听别人讲话这一点上,苏义做的很好,若是换做老邓,估计早就直接打断侯正东的讲述了。其实,殊不知,有时越是安静地倾听,不干扰,不打断,反而越会取得好的效果,而且,有时,重要的信息就隐藏在这些看似无意义的讲述中。 苏义一边听着,一边敏锐地捕捉,试图加深对于侯正东和郑茜之间关系的认识,同时,也加深对于侯正东自身性格的了解。 许久之后,侯正东似乎是意识到了不该在一个陌生人面前,不该在一通半夜打来的电话中讲述他的“情感往事”,他抽了两下鼻子,略微提高音量,语气也严肃了一些:“苏警官,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苏义早已在脑中缕好了思路,他首先道:“对于三年前郑茜的车祸死亡,你应该知道具体的过程吧?” “知道……我看了新闻报道,也听其他同事说过……但具体的情况我不是很清楚,我没去现场,跟她家人也没联络,事后虽然我也曾调查过,但什么都没查到……” “报道中说,郑茜是在和那个开车的男人做不雅之事的时候,发生的车祸,车辆撞断围栏,跌落悬崖致死,对此,你怎么看?” “我当时就不能接受这种说法,但我人微言轻,说了也没人听,虽然我没法确定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我敢肯定——”侯正东忽然提高了音量,语气极为肯定地道,“郑茜她绝对不是这样的人。她肯定不会做这样的事。就算是喝醉酒的状态下,她都不可能做出这种事。她很单纯,很善良,很可爱,也很保守,这种事,她是绝对绝对做不出来的。所以,媒体的报道肯定有错误,这一点我可以肯定!” 看来,侯正东对于郑茜确实十分“了解”,但是,这种了解会不会有一种“情人眼中出西施”的片面呢?要知道,在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对方的缺点甚至都可以变成优点,更别提本身就是优点了,肯定会被无限放大。 所以,苏义并未全部相信,他只听其中的细节,看是否对案件本身有帮助。 “我知道的,我们也在怀疑这一点,所以想要调查清楚。”苏义并未同意侯正东的看法,但也没有反对,他轻咳一声,问出了一个重要问题,“那个和郑茜一起死去的男人,你认识吗?” “我看过媒体公布的照片……除了现场的死亡照之外,还有一张生活照,我确定我没见过这个男的,至少,他没有出现在我的面前过。”侯正东坚定地说。 “那你知道郑茜那天晚上要去哪吗?她为什么会坐那个男人的车?”苏义继续问。 “我不知道她要去哪,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坐那个男人的车。因为那时她已经从学校离职了,后面的事,我就不是很清楚了,我连她住哪都不知道,我曾试着约她出来,可都没有成功,或许她一直拿我当同事吧,连朋友都算不上。”侯正东轻叹了一口气,随口苦笑了一声,似是对于那时自己的行为感到好笑一样。 “我听郑茜的母亲说,郑茜有男朋友对吗?”苏义问出了另外一个关键问题,他觉得这个问题的答案应该能说明一些问题,他有种直觉,郑茜的那个扑朔迷离的男友很可能就是案件侦破的关键。 “有。但也可以说没有。”谈到这个问题,侯正东应该比较有发言权,他知道的内容想必也比别人知道的多一些,只听他语气严肃地道,“郑茜在明面上没有男友,这全学校的人都知道,但是,在工作到第二年的时候,她的行踪就变得怪异了一些,经常下班后独自一人离开,因为那时学校里有员工宿舍,可以住校,她第一年都是住校的,基本都在员工宿舍,也没怎么出去过,这我是知道的,因为那时我还约她出来在校园里散过几次步,可是,第二年——” 讲到这,侯正东用力咽了一口唾沫,喘了一大口气,接着道:“但是,第二年,她的一些生活用品什么都还在员工宿舍,但她却时常不在那里住了,有几次我约她,她都说在外面,但又从来不说在哪,不说干什么。我问过与她同住的女老师,也都说不知道。我就感到有点奇怪,然后,有几次,下午下班后,我就偷偷跟着她出去看,想要看看她到底去哪……咳咳,警察同志,我并不是跟踪她,我只是怕她出事,想着能不能帮助她……” “没事的,你继续。”苏义并不想追究这些细枝末节,男人在追求一个女人的时候,什么样的招数都会使用,跟踪更是稀松平常,苏义在实习期间,见过太多被男性跟踪骚扰的女性报案者了,但绝大多数情况下,这种跟踪都不会上升到犯罪行为上去。 “然后……有一次,下雨天,我跟在她后面出了学校,我发现,有一辆车在门口等着她。当她走出校门,朝着那辆车走去的时候,车上下来一个男的,穿的一身休闲装,打着一把雨伞,朝她招手,然后……”说到这里,侯正东似是想起了一段伤心往事,他长吁一口气,调整了一下情绪,继续道,“然后,我看见她走向了那个男的,两人相互拥抱,那个男的还在她的脸上亲了一下。” “那个男的你认识吗?”苏义急忙追问,并将这条信息记下,同时脑中思索着所有可能和这个男性相关的细节信息,比如车牌,比如穿着打扮五官长相等等。 “不认识,那是我第一次见这个男的,因为下雨的缘故,那个男的打着伞,我没怎么看清他的长相,只感觉他应该是个成功人士吧,但不管怎样,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那就是郑茜有一个秘密男友,也就是这个男的。”侯正东似乎是喝了一口水,对面传来咕嘟咕嘟一阵水声的响动,片刻后,侯正东继续道,“那之后,我又陆陆续续见过几次这个男的来校门口接郑茜,有时是在车里等,有时也会站在车边等,但奇怪的是,每次我都没看清他的脸,有时他打着伞,有时戴着墨镜,不过,我能隐约感觉到,这个男的年纪应该比较大了,至少比那时的我大。” 侯正东的这个说法和郑茜母亲的说法不谋而合,郑茜的母亲曾经无意中看到过郑茜疑似男友的照片,说是一眼看上去,年纪比较大。看来,她看到的那张照片,很可能确实就是郑茜的秘密男友。 “你觉得郑茜的这个秘密男友和郑茜在死亡的那个是同一个吗?”苏义问道。 “不是,我敢确定不是。首先他们的身型不一样,脸型不一样,发型也不一样,其次,他们的车也不一样。”侯正东语气肯定地道。 第一百一十五章 被迫离职 侯正东极为肯定地表示,郑茜的那个秘密男友和死去的那个男的并不是同一个人。 苏义略微思索后,问道:“你刚才说多次看到过郑茜秘密男友的车,那车什么样的?车牌是多少还记得吗?” “车是白色的,我记得很清楚,雪白的那种白,牌子是……奥迪,对奥迪……车牌号的话,我肯定是记不住了……不过或许我当时拍照了,我也不记得我有没有拍照,就算拍照,估计也找不到了,我手机都换过一次了……” “那关于这个秘密男友的身份,你还知道多少?” “郑茜的保密工作做的很好,我去向其他女老师那里打听,都没有打听出来,不过,那时候,大家也都基本知道,郑茜在外面有个男人,你知道的,女人的嘴,有时候是很毒的,有些话传着传着就变了味,有一次大家聚在一起吃饭,有一个男老师说郑茜在外面被别人给包养了,包养她的人是个老头子,七八十岁了,老头子天天来校门口接郑茜回家做那种事——” 说到这里,侯正东的音量一下子提高了,语气中带着一丝愤怒,仿似还没从当年的事情中走出来一样,只听他大声道:“我当时一听这话,当场就和那个人吵起来了,要不是别人拉着,我肯定会把那个男的揍死!郑茜怎么可能被包养?简直就是血口喷人!就算郑茜有男朋友,也是正经男朋友,根本不是包养关系,别人不知道,我可是知道的,那个男的根本不可能有八十岁,最多也就四五十,而且,看他们见面时候的那种状态,相互谈笑,相互拥抱,也不是那种肮脏的关系。除此之外,郑茜是一个十分保守的人,也有些内向,有些事不愿和别人说,也没什么十分亲密的闺蜜之类的,我想她之所以没有公布她男友,或许也是怕别人说她闲话吧,相对来说,她的脸皮还是很薄的。” 一口气说完后,侯正东的情绪降了下来,他喘了几口大气,声音小了许多,语气中带着一丝悔恨地道:“哎,现在想想,这些事简直历历在目……如果,如果我那时候再勇敢一些,直接去找郑茜,问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或者直接去校门口堵住那个男的,问问他们究竟是什么关系的话,事情或许就不一样了……可是,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啊。” 苏义一边捕捉着侯正东话语中的细节信息,一边安慰道:“虽然过去的事情我们已经无法改变了,但我们可以改变现在。可以通过现在,弥补过去。对于死去的郑茜来说,查出当年的真相,还她一个清白,是当下我们对她能做的最有意义的事了。” “你说的没错,苏警官!”此时的侯正东已经完全站在苏义这一边了。 站在苏义身侧的老邓一直在竖着耳朵听电话内容,最开始老邓还说苏义要被骂,但现在对方却对苏义无比赞同,且十分信任,老邓就有些不能理解了,他呲了呲牙,扭过头去,对同样在听电话内容的小杨轻声道:“苏义这臭小子就是命好,咋他一说话,别人就信呢?这大半夜的,要是谁给我打电话,我非得骂他个狗血淋头!” 小杨笑了笑,在老邓耳边轻声道:“邓老师,我觉得在义哥的身上,有一股正气,他说的话,确实很容易让人信服,我觉得这是他的个人魅力,你觉得呢?” 老邓将头摇的像拨浪鼓一样,撇着嘴,不屑地道:“就他还人格魅力啊?我看是傻不拉几还差不多。要是没有我罩着他,他走就走偏啦。” 小杨笑道:“那是。邓老师确实也教得好。” 这句话老邓爱听,他刚才说的话其实也就是这个意思,他摆了摆手,没再多说什么,但嘴角却扬起了一丝笑容。 安抚了一番侯正东的情绪后,苏义又问道:“那郑茜离职的原因你知道是什么吗?” “哎。”侯正东忽然叹了一口气,随后才说,“想必你应该已经问过学校内的其他人了吧?他们是怎么和你说的?说郑茜身体有病,主动离职的是吗?” “没错。”苏义道,“我听到的说法是这样的,当然,具体原因是什么,他们都说不知道。” “他们怎么会不知道?”侯正东感慨般地道,“让郑茜离职的罪魁祸首,其实就是他们这帮老师啊!” “这是什么意思?详细说说呢。”苏义没有理解,但他意识到这里面肯定隐藏着一些重要信息。 “郑茜其实是被他们逼走的。”侯正东语气中带着一丝怒意地道。 “逼走的?为什么?”苏义越发不解了。 “是她们的流言蜚语让郑茜的心灵受到了伤害,是她们的言行举止让郑茜在学校内没法做人,是她们的指指点点让郑茜抬不起头挺不起胸!其实,郑茜根本没有做错什么,她只是在做自己,但那些老师不知为什么,偏偏就喜欢和郑茜作对,我想,很可能是郑茜得罪过她们,她们在联合报复她——”侯正东的语气低沉了一些,“而我,并没有在那时候站出来保护她……” 说完后,侯正东忽然剧烈咳嗽了起来,他连着咳嗽了十几秒,就像是要将自己的肺咳出来一样。 听到侯正东的这番“控诉”,苏义也是终于明白他所谓的“是她们将郑茜逼走的”是怎么回事了。看来,郑茜在学校内的人际关系出现了一些问题,让一些老师联合起来攻击她,让她没法做人,最终郑茜不堪心灵的重负,只能选择离职。 怪不得郑茜在离职的时候,无论别人怎么问她,她就是不说出具体原因,原来,是因为没法说出口,甚至是因为,那名给她办理离职的老师,都可能是诋毁和嘲讽她的那些老师中的其中一份子,所以她才没法开口,也不想借此获得别人的谅解和同情。她就想一走了之,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从此再也不和这些人来往。 不过,郑茜究竟做了什么,竟引得这么多老师对她非议如此之深? 如果仅仅是因为她和一个年龄较大的男人谈恋爱的话应该不至于影响如此巨大。 当然了,若那个男人是有家室的话,那便是另外一种说法了,那郑茜就成了“小三”了。 虽说现代社会已经开放了许多,但社会舆论对于当小三的女人还是非常地不友好,觉得小三是道德败坏之人,是毁坏别人家庭之人,是十恶不赦之人,不管是在网络舆论中,还是现实社会里,都会被指责。 当然了,很多“小三”其实是专职当小三,外人根本不知道,也没有工作,就无所谓颜面和尊严了,她们干的就是这个活,拿的也是干这个活所得来的钱,心理强大的很,脸皮也厚的很,即使被人知道了,都无所谓。 但,郑茜毕竟不是一个专业的“小三”,她是一名老师,而且从多个渠道中得到的消息来看,郑茜的性格很善良,很懂事,稍微有些内向,且比较保守,整体来看,就是一个普通小村镇出来的知识分子女性形象。 像郑茜这样的人,如果真顶着一个“小三”的名声在学校内当老师的话,被同事笑话倒是其次,最关键的是,她会被学生们议论纷纷,这就更增加了她的心理压力了。试想,一个道德品质都不过关的人,如何能压得住学生呢?怕是学生一句话就将她的教训直接顶了回去。 所以,如果真像推测的那样,郑茜确实是“小三”的话,那一旦她的事情在学校内被传开,闹的人尽皆知的话,不管是从个人方面还是教学方面,她都的确就无法在学校内继续当老师了。 截至到此,苏义也算是终于弄清楚了郑茜离职的真正原因。 她之所以离职是因为人们的流言蜚语让她无法忍受,但那些流言蜚语之所以盛行,归根结蒂还是因为她的那个神秘男友。所谓无风不起浪,正是如此。 那么,她的神秘男友到底是谁? 就是一个普通的大龄单身男子吗?还是一个有妇之夫? 只有找出她的神秘男友的身份,才能真正解开郑茜身上的谜团。 苏义感觉,他们距离最后的真相越来越近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真爱无疑 侯正东的讲述因为一阵咳嗽打断,他在剧烈咳嗽了十几秒钟之后,沙哑着嗓子和苏义说他要去喝口水,让苏义等他一会。 苏义一边耐心等着,一边在脑中思索着接下来要询问的问题。 片刻后,手机对面传来了侯正东的声音:“苏警官,你还在吗?” 苏义忙道:“我还在。你怎么样?没事吧?” 侯正东苦笑一声道:“没事,就是刚才有点太激动了,而且我刚才在抽烟,我很久都没抽烟了,可能是被呛着了。实在抱歉。” “你人没事就好。”苏义道。 “苏警官,我知道的大概就是这些了。那之后不到一周,郑茜就离职了,离职的速度很快,甚至连流程都没走完,她便从员工宿舍搬走了。所以我才会说她根本不是因为身体等原因离职的,就是被这些人的流言蜚语逼走的。”侯正东喝了一口水,传来咕嘟一声响,此时他的情绪已经平静了许多,看来已经发泄的差不多了。 “郑茜离职之后,你就再没见过她了吗?”苏义问。 “没见过了。在她刚离职不久,我曾给她发过许多次短信,也在社交媒体上和她互动过很多次,但她都表现的不冷不热的。我从她离职后发的那些社交公众信息来看,她似乎并没有记恨那些老师,对于这段教学历程也十分怀念,从她的言语中看不出那种愤世嫉俗或仇恨的想法,我想这还是因为她内心的善良和忍让吧,她虽然确实被别人伤害了,可她或许觉得这是她自己的问题,与别人无关。我只能说,她真的是个非常好的女孩。直到现在,我也一点都不后悔我曾经喜欢过她。即使她喜欢的是别人,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略微停顿后,侯正东语气转而轻缓地道:“在经历了那些事情之后,我反而觉得她变得更释怀了一些,从她发的那些消息来看,她对于接下来的生活似乎怀有很高的期待,她觉得自己找到了新的方向,开启了新的人生,也正是因此,所以我才认为她和那个男的应该是真爱。她能够如此果断地离职,想必也是想真正和这个男的在一起。” “对于那个男的,你就一点他的信息都没有吗?”苏义觉得有些奇怪,这个神秘男友隐藏的也太好了吧,连跟踪过郑茜的侯正东都没看清正脸。 “没有,我后来也详细查过郑茜的社交公众号,看过别人给她的每一条留言,却是什么都没有查到,那个男的似乎从来不在社交媒体上和郑茜互动,只在现实中和她互动,可能,这就是成熟吧,想必成功人士可能都不用社交软件,甚至连手机可能都不用。”侯正东自嘲般地笑了笑。 “真是太奇怪了。”苏义不由地自语了一声,他在想这个男的也太神秘了,简直就跟吴村陵园的冤魂一样神秘,神龙见首不见尾,笼罩在一团黑雾之中,只知道有这样一个人,却看不见真容。 “是啊,谁说不是呢,我也觉得奇怪。”侯正东显然也有同感,他又喝了一口水,传来咕嘟一声响,接着道,“在郑茜离职后,我依然还在默默地关注着她,可她发布社交公众信息的频率越来越低,公布的消息也越来越少,我就是想知道,也没法知道了,那时,我就意识到,或许从此之后,我再也见不到她了。没成想,几个月之后,我忽然听同事说,她死了,而且死的非常不雅,甚至可以说是肮脏。那之后,学校内又开始流传一些风言风语,说是郑茜离职后,去做了援交女,躺着赚钱,赚快钱。哎,这些人啊,郑茜死都死了,她们还不放过她……” 听到这,苏义也是终于弄清楚了关于郑茜是“援交女”的信息源头来自哪里了,看来就来自学校内的那些记恨她的女老师们的口中。 至于郑茜到底是不是援交女,苏义不敢妄下定论,但从种种信息来看,她大概率不是,她既没在金钱上有特别大的需求,也没有此类特殊癖好,况且她性格本身内向又保守,正规大学毕业,还当过老师,从性格角度上来说,这样的人,主动做援交女的概率确实很小。 “关于郑茜的死,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苏义想要再确认一遍。他已经将想要问的问题都问完了,大部分的疑惑都得到了很好的解答,比如郑茜的离职原因,比如郑茜的援交女传言,比如郑茜的男友是否真实存在等。当然了,除了最重要的一个问题,也就是郑茜男友的身份,迄今为止,除了知道他开一辆白色轿车,年纪较大之外,其余的全都一概不知,甚至连五官长相都不知道。 “没有了。当时她的死给了我很大的冲击,但是三年过去了,这种冲击已经淡化了很多,不过我还是坚信我最初的判断,郑茜绝不可能做那种事,所以,她的死很可能另有原因,说句不责任的话,我觉得她是在坐车的过程中被威胁才做出那种事的,她迫不得己做了,但在过程中又反抗了,正因此,才导致车祸。” “有这种可能性。”苏义说。 “反正不管怎样,郑茜死了已经不能复生,我只是想让她清清白白,当然了,我也想知道在她的背后到底发生了怎样的故事,她和那个男友到底是怎样一种关系?苏警官,如果你们真的查出了真相,也请你务必要告知我一声,我在此先谢谢你了,这些疑问已经困扰我三年多了。” “如果查到真相,我会告诉你的。”苏义郑重地道。他已经打定主意,这件事的最终结果不论怎样,他都会告诉一声侯正东。 通过和侯正东的这一番深夜交谈,苏义能够深切地感觉到,侯正东对于郑茜应该是真爱,他是真的喜欢郑茜,这种喜欢并没有因为郑茜和别的男人在一起了,而发展成仇恨或者嫉恨,从而想报复郑茜。他不仅没有由爱转恨,反而还在背后默默地支持和关注着郑茜,甚至不惜为了郑茜的清白和同事打架。光是这一点,便足以证明侯正东是个性情中人。 当然了,他或许没有足够的自信,没有足够的胆量将爱意表达出来,让郑茜知道,他只是默默地暗恋着郑茜,直到郑茜死了,都不知道侯正东曾如此喜欢过她,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真正地喜欢一个人,不就是希望她一切安好吗?难不成,喜欢一个人,就是为了要霸占她吗?如果得不到她,就祈祷她永远得不到幸福,那样自己就开心了吗?这,不是真正的喜欢,只是一种变态的占有欲而已。即使最终占有了她,也是短暂的,最终会分道扬镳。 “如果想起什么来的话,你就打我这个电话。”苏义抛却脑中的思绪,将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的事情上来,沉声道,“任何细节,任何信息,都有可能帮助我们破案,所以,一旦有线索,即使你自己拿不准,也打电话告诉我,可以吗?” “可以的,没问题。我等会就好好想想,看有没有什么没注意到的地方。”侯正东道。 “那行,还有其他要说的吗?”苏义问。 “暂时没了……”犹疑了片刻,侯正东轻声道,“不管怎样,我都要谢谢你,苏警官。谢谢你听我说了这么些,我甚至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和你说这些话,其实,在这之前,很少有人知道我对郑茜的感情,我也从没主动和别人说起过。直到她死了以后,我以为这段情感会被深埋在地下,永远都不为人所知。但,当你打来电话后,我原本还有些忐忑的,可不知为何,我忽然间就释怀了,我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当年我没有主动表白,现在我不想再错失机会了,我想要弥补。” “你很勇敢,真的,现在的你,很勇敢,过去的你,已经过去了,不要再去想了,我们能做的,就是活在当下。”苏义语重心长地道。 “谢谢,谢谢……苏警官,你是个好人,是个好警察,真的。之前我从来都不知道警察也可以这么有耐心,也可以这么能理解我们。”侯正东语气真挚地道。 听到这句话,苏义不由地露出了一抹笑容,在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做的那些事全都有了意义,不仅仅是为了破案,不仅仅是为了查出真相,而是为了在破案的过程中接触的这些人,从这些人的身上,得到的正面而积极的反馈。 之前,总有老资历的警察说,所有的侦查工作,全都是为了真相服务,如果不是为了真相,侦查将毫无意义。那时的苏义就不认同,他觉得在侦查期间的种种遭遇,本身就十分有意义。他一直坚信,做任何事,过程都远比结果重要。 因为结果太不可控,如果不好好享受过程,一味地只追求结果,如果最终结果不尽人如意,对于心理的打击将会非常大,几次之后,便容易身陷其中,无法自拔。 “好了,别的话就不多说了。”苏义调整了一下情绪,语气平静地道,“暂时先这样吧。” “好的……”侯正东似是还有些意犹未尽,有些不情不愿地答应了一声,中止了他们之间的这次“愉快”的电话交谈。 挂断电话后,苏义先是看了一眼时间,此时已经凌晨一点二十了,刚才这一通电话,足足打了十五分钟。 虽然期间侯正东断断续续地讲述了他和郑茜的那一段“单方恋爱”,有些浪费时间,但从整体而言,这通电话,意义还是比较大的。 首先,他们联系上了一个对郑茜十分了解的人,这对于案件的后续侦查也会有着积极作用。其次,侯正东的讲述解释了郑茜的离职真实原因和援交女传闻,解开了蒙在郑茜身上的一层谜团。最后,侯正东证实了郑茜确实有一名神秘大龄男友,至于她是不是“小三”,暂时尚无定论。 除此之外,侯正东明确表示,郑茜的神秘男友不是开车死去的那个男的,即不是马青华。 那么,在郑茜死去后,这个神秘男友究竟去哪了呢? 他为何从未现身过,为何所有人都不知道他的身份呢? 第一百一十七章 大胆推测 挂断了侯正东的电话后,苏义将侯正东讲述的所有信息进行了汇总,提炼出了有用的部分,看是否对接下来的调查有作用。 这时,只听老邓轻哼一声道:“臭小子,运气不错嘛,对面那小子竟然和你交起心来了。” 苏义没有理会老邓,他还在整理思路,诸多的线索和信息在他的脑海中纠缠在一起,他想要将它们串起来,却发现少一条线,从目前来看,这条线,很可能就是郑茜的神秘男友。 “老邓,你觉得郑茜的那个神秘男友是谁?”苏义本着集思广益的想法,问向老邓。他知道老邓虽然脑筋转的不快,但有时出言大胆,没有太多顾虑,反而会说出一些惊人之语,说不定会对案件侦破有所帮助,这一点,在过去的几天里,已经多次得到了验证。 苏义这一问,倒是让老邓有些意外,他嘴里哼哧了两声,随口道:“依我看啊,说不定是那个鬼小子他爹!” 苏义眉头一皱,疑声道“鬼小子他爹?什么意思?鬼小子是谁?” 老邓“嘿!”了一声道:“鬼小子就是吴村陵园的冤魂马青华啊,他天天在那附近游来荡去,可不是一个鬼小子嘛!货真价实的鬼小子!” 苏义摆了摆手,觉得这个代号有些不妥,但他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过多追究,他皱着眉头道:“那鬼小子他爹又是谁?” 老邓呲了呲牙道:“你个臭小子是不是打电话打糊涂了?鬼小子是马青华,鬼小子他爹肯定就是他爹马德顺了!” “马德顺……”苏义想起了马德顺那张沧桑老迈的脸,以及他在讲述儿子死亡过程时涕泪纵横的悲伤模样,他望着老邓,有些惊讶地道,“你是说,郑茜的神秘男友,是马德顺?” “怎么样?吃惊了吧!别说你,连我自己都有点吃惊!” “你严肃点,我是说真的。”苏义感觉脑海中有一条线索正在快速形成,他问向老邓,“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原因是什么?” “原因就是种种线索都指明了嘛!所有人都说郑茜的神秘男友年龄大,开车,有钱,大概率还有家室,马德顺正好符合这所有条件。而郑茜临死时又坐在马青华的车上。说不定郑茜那时正在唆使马德顺离婚,想要当马青华的妈呢,但马青花不同意啊,两人就发生了争执,在争执的过程中呢,郑茜不小心解开了马青华的裤子,而马青华又不小心解开了郑茜的衣服——”老邓耸了耸肩,一本正经地道,“你懂得,大晚上的,又是下雨夜,乌漆嘛黑,孤男寡女的,马青华又喝了酒,面对这样一个年轻妈妈,打的不是,骂也不是,你说该怎么着?” “老邓,你正经点行不行?”苏义感觉老邓的话有些太过露骨,在他的印象中,老邓有些油嘴滑舌,有些小心眼小脾气,但却是个嫉恶如仇的人,苏义从没听老邓说过类似的话,他不由提高音量道,“什么裤子衣服孤男寡女的……你在说什么啊?!” “是这样的嘛!”老邓一脸无辜地努起嘴来,好像受了很大的委屈一样。 旁边的小杨看到老邓的模样,不由露出笑容。一直在盯着监控录像的姜瑜也跟着笑了起来。从他们的笑声中,能听出来一丝“异样”的东西。 虽然老邓说的内容实在离谱,却反而活跃了一下大家的气氛,让大家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些,其实,这对于压力如此巨大的他们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毕竟深夜办公,强度又这么大的情况下,是很容易猝死的。 看见众人都露出了笑容,苏义便也没再多说什么,相比老邓那番话对于活跃气氛的作用,其实苏义更加关注老邓的话语内容,当然,是前半部分的内容。 不得不说,老邓的话,给苏义提供了一条新的思路。 马德顺究竟在这起事件中起到了什么作用呢?难道他真的早就认识郑茜?难道他就是郑茜的大龄已婚神秘男友?如果真是的话,那事情又是怎么回事呢? 马德顺,马青华,郑茜,三人之间,究竟是什么样的关系呢? “你还别说。”苏义略微思索中,觉得这条线索倒是有继续挖掘的潜力,他神情喜悦地望向老邓,说道,“我觉得你刚才的说法还挺有参考价值的。” “哈哈,我就说吧!年轻男女——又是孤男寡女的——” “我不是说这个。”苏义打断了老邓的话,没有任由老邓继续说下去,“我说的是,马德顺很可能早就认识郑茜了,他说不定真的是郑茜的神秘男友。” “这个……”老邓咧嘴一笑,在苏义耳边轻声道,“我刚才其实就是随口一说。” “我知道你就是随口一说,没什么依据,但有时思路就是这么来的。”苏义深吸一口气,脸上出现了激动的神色,那感觉像是在无尽的黑暗中发现一道光一样,在他看来,那道光很可能就是指向真相的曙光。 “你的意思是……郑茜的神秘男友真有可能是马德顺?”老邓疑声问,他似乎都忘了,这条思路正是他刚刚提出来的。 “为什么没可能呢?”苏义反问道。 “那……该怎么证明呢?”老邓一脸惊讶。 “是啊,要怎么证明呢?”苏义看着老邓,继续反问。 “冤魂……”老邓自问自答,一拍脑门,恍然大悟般地道,“如果郑茜和马德顺有关,那冤魂岂不是就是马德顺幻化的?这么说来,马德顺他娘的是个鬼啊!” “马德顺不是鬼,但我觉得你倒可能是个鬼——”苏义略微停顿,带着调侃般的语气道,“机灵鬼!” 这话一说完,除了老邓之外,所有人全都笑了起来,尤其是姜瑜,笑得别提多开心了。 “臭小子,你学坏了啊!都知道抖机灵了。”老邓接着又拍了拍姜瑜的肩膀,盯着姜瑜的脸道,“你小子笑得也很开心嘛。案子破了吗?真相查清了吗?” 姜瑜被老邓的手按住肩膀,立马闭上了嘴,忍住笑意,继续查看录像。 “行了,老邓,咱们到此为止。刚才我看大家也是累了,就借此机会让大家都稍微开心一下,放松一下。关于马德顺的事情,你们都别当真,虽然都说大胆猜测,小心求证,但有时太过大胆,反而会适得其反,浪费许多无谓的精力和时间。即使大胆,也要有个度,也要有所依据,而不是天马行空。”苏义神情严肃地道。显然,后一句话是说给老邓听的。 这次,老邓倒是没有多说什么了,只是轻哼了一声,显然他也知道自己的猜测太过大胆,简直是毫无逻辑的大胆,而且他见苏义神情变得十分严肃,便也很识趣地没有继续争辩下去了。 “你们想吃点什么喝点什么,我下去给你们买点夜宵吃。”苏义道。 “你真打算今晚在这里睡啊?”老邓撇嘴问。 “如果想回去的话,你们都可以回去,但我今晚是肯定不回去了。”苏义望向老邓道,“老邓,你千万别硬撑着,你在我们所有人里年纪最大,该睡还是睡,明天我俩还有重要任务要完成呢。” “你们不回去,我咋能一个人回去?!不过,等会没啥重要事的话,我倒是可以先去休息室里睡一觉,补足精神,再好好奋战也不迟!”老邓撇着嘴,双手背在身后,一副即将慷慨就义的模样。 “反正累了就休息,想回家也可以回家,只要和我说一声就行。”苏义又望向姜瑜,拍了一下姜瑜的肩膀,“小姜,你也是。别太累了。” “放心,我一点都不累。”姜瑜笑着说,他说话的时候,双眼还在直直地盯着电脑屏幕上的画面。 “小杨,你也别太累了,如果你想回去的话,就回去吧,真的。”苏义望向小杨道,极为认真地道,他就怕小杨碍于面子,想离开却又不好意思。 “我还有事没做完呢,放心,我做完就会回去的。”小杨正在操作电脑,抬头看了苏义一眼,随后又低头继续操作电脑,边操作,边说道,“我再看看能不能定位到废弃公园附近的其他监控摄像头。” 苏义默默点了点头,随后环顾他的这些队友们,不由地感到一阵感动。他知道自己其实并没有实权,这些队友们甚至都可以连声招呼都不打便一走了之,但他们没有,他们不仅没走,还加班加点地一刻不停地工作着,听从他的安排,任劳任怨。 苏义一点都不羡慕那些高端专业刑侦人才,更不羡慕那些顶着许多名头看起来威风八面的专案组成员,他觉得,他的这几个队友,就是最棒的,是天底下最好的队友。 深吸一口气,苏义将内心涌动的情绪控制下来,开始思索案件相关的事情。 片刻后,苏义想起了一件事,急忙问向姜瑜:“小姜,你刚才不是正准备联系废弃公园门口附近的那个小卖部吗?联系上了吗?” “哦,对,差点忘了和你说。是这样的,我刚才已经给小卖部的店主打过三次电话了,三次全都是铃声一直响到最后,无人接听,我估计是已经睡了。”姜瑜想了想之后又道,“要不然,我亲自走一趟,去小卖部那里直接敲门,将其叫醒?” “暂时先不用。从这里到东郊,即使不堵车,至少也要半个多小时,来回就是一个多小时,不划算,而且万一他们没住那里呢?岂不是白白浪费时间。还是等明天早上再打电话吧。实在不行,我们清晨赶过去,也来得及。这条线索你就先不用管了,我来安排,你继续专心查录像吧。”苏义审时度势地道。 “好的,那我继续了。”姜瑜扭回头去,继续盯着电脑屏幕。 随后,苏义又询问众人想要吃点什么喝点什么,他们都说随便,只有老邓说出了具体想吃的东西,而且还顺便让苏义帮忙买一包烟买三瓶啤酒,显然是想要小小地“宰”一刀苏义了。 苏义欣然答应,随后独自一人下楼,想要借着出去买东西的这一小段时间,清醒一下脑子,顺便消化下今晚上获得的信息,看能否发现一些其没注意到的细节。 案件截至到此,越发越扑朔迷离。 众多的线索拧到一起,或明或暗,或旧或新,或有用或无用,很难分辨得清。这些纷杂的线索仿似一潭泥水,将苏义的脑子黏住了,思维完全转不动了,他迫切地需要清醒,需要明晰思路。 眼看着时间越来越少,舆论压力越来越大,线索越来越复杂,但案件侦破难度似乎越来越大,苏义也难免感到焦虑和担忧,不过,他知道这些负面情绪都是没用的,不管怎样,路还是要往前走,人还是要活着。 下楼后,呼吸到了新鲜而又清凉的空气,苏义闭上双眼,连着深吸几口气,将胸内的浊气悉数喷出,感觉稍微神清气爽了一些。 踏步走出警局大楼,外面凉风习习,一片黑暗。苏义步入黑暗中后,感觉浑身传来一股凉意。他不由抱紧了双臂,并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身上的外套。这件外套,是袁有铭给他带来的。袁有铭说要去求证一下通话记录的真实性,然后便离开了。苏义曾在楼上的窗口看见袁有铭坐着一辆黑色轿车离开了警局大门,现在已经过了快一个小时了,袁有铭怎么还没有消息,他去哪了? 苏义感觉,今天晚上的袁有铭有些怪怪的。 这时,苏义的脑海中浮现出冤魂的诡异影响,他不由有些担心起袁有铭来了。 他站在警局大楼门口的阶梯下,掏出手机,拨打了袁有铭的电话,想要问问他一切可还好,可电话铃声一直响到最后,无人接听。 苏义轻吁一口气,揣起手机,朝着警局大门口走去。 “有铭,有什么事,可一定要告诉我啊。”苏义在心里和自己说。他像是在祈祷,又像是在盼望。从苏义的角度来说,他是宁可自己出事,也不希望袁有铭出事。 毕竟,袁有铭是他最好的朋友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重要发现 当苏义正在警局附近的便利店中给他的队友们买零食买水买烟的时候,他接到了姜瑜打来的电话。能够在这时候打电话给他,肯定是有要事。 苏义立马接听了起来,对面传来姜瑜略带激动的声音:“义哥,我们有发现了!” 苏义一听姜瑜的声音,就知道是好消息,他忙问:“什么发现?” “小杨哥又帮我们定位了一个摄像头,我们找到了第三段冤魂的录像,刚才大概看了一下,这段录像中,冤魂的影像要比前两段清晰!” 苏义深吸一口气道:“好,等我两分钟,我这就上来!” 挂断电话,苏义拿着那些东西就往外走,都忘了付钱,被收银员喊住后,他才想起还没结账,匆匆结账后,他拎着一大包东西,冲出便利店,一路狂奔,朝警局大楼跑去。 坐电梯上楼的过程中,苏义调匀了呼吸,走出电梯,直奔监控排查室。 “义哥,你来了。”小杨正站在姜瑜身后,看见苏义进来后,立马打招呼。 “来了,情况如何?”苏义将一大包东西放在旁边的桌上,深吸了两口气。 “我刚刚定位到另外一个监控摄像头,那个摄像头也在那条必经之路上,之前因为位置隐蔽,信号不稳定等原因被忽略了。”小杨说道。 话音刚落,只听姜瑜道:“你们来看,我将录像截取出来了,时间,地点都能匹配得上。” 众人围在姜瑜身后,望向电脑屏幕。 不知为何,监控画面的颜色有些发绿,画面中的所有景物全都显得绿幽幽的。 “这个摄像头的年代有些久远,很久也没维修了,色差应该出现了问题,周围还有一些遮蔽物,其本身的监控意义已经不大,它之所以还在那,很可能是被遗忘了。”小杨解释道。 苏义点了点头,并未多说什么,双眼紧盯着录像画面。 画面行进,上面显示的时间是5月30号晚上的十点二十五分。 画面中,左上角有一小部分是黑色的,什么都看不清楚,应该是摄像头被树叶或墙壁之类的给挡住了。 画面信号有点差,偶尔会出现一些雪花之类的,而且监控到的画面会忽上忽下,就仿似摄像头不稳固,正在晃动一般。 “你们仔细看,等会江一墨就出现了。”姜瑜指着屏幕左边道。 几秒钟之后,一个穿着一身运动衣,拄着一根拐杖,手拿一瓶矿泉水的男子走入了画面之中,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江一墨。江一墨走的不快不慢,差不多五秒钟之后,他便离开了监控范围之外,在这个过程中,并未发现任何异常。 通过江一墨走过的画面来看,这个摄像头虽然颜色有问题,画面质量不高,但它因为距离路面很近,反而使得画面中的人物细节能够凸显出来,看得更加清楚。 又等了十几秒钟,画面微微有些暗了下去,但因为画面本身发绿的缘故,所以并不明显,很快,一个黑影就从右侧路边走了过来,黑影并没有走在道路中间,而是走在对面的路边上。 黑影贴着地面,缓缓走过,形象看起来依然有些模糊,而且因为画面发绿的缘故,看起来比之前两个摄像头的画面要更不清晰,但这种不清晰是整体上的,而不是局部的。在播放第二遍的时候,姜瑜将画面的色差和亮度都进行了一番调整,把黑影走过的镜头一帧一帧地进行截图放大,通过这些操作,终于找到了一些细节,这些细节是在前面两个监控画面中都没有的。 首先,由于画面发绿的缘故,反而将黑影身上笼罩的那一曾黑雾的遮蔽效果给弱化了,让里面的东西隐隐约约展露了出来,让他们看清了黑影的大致内部形体轮廓,这对于确定黑影的“真身”有着至关重的作用。 黑雾效果弱化后,能看出来,黑影似乎是个人,它有着正常人的双手双腿,有着脑袋和腰,身形尺寸也差不多和正常人一样大,之前它看起来很巨大,是因为黑雾的放大效果,没了黑雾笼罩后,看起来就是个普通人形。 黑影似乎是穿着一身黑衣,从头到脚都黑乎乎的。 虽然能够看清黑影是个人形,但看不清具体的五官,不过,从黑影头上的头发长度来看,很可能是个男的,因为头发并不是很长,是短发。 其次,通过录像画面的局部放大,这一次,他们终于看清了黑影腰间的那个“怪异”的东西是什么了,之前他们一致觉得那是“一对翅膀”。现在黑雾弱化后,再去看,便会发现那并不是“一对翅膀”,而是黑雾里面的手。那是一双手,在腰间两侧,手臂微微抬起,手掌放在腰间,在黑影移动的过程中,它一直保持着这样一个动作,看起来就像是要将什么东西给推出去一样。 “它的手摆在那干什么?”老邓轻声问。 “不知道。”苏义摇了摇头。 “像是某种特殊动作——”小杨道,“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看起来很特殊,很怪异,正常人不可能这样走路。” “我看像是夹着胳膊,或是胳膊里夹着个什么东西……”老邓说完后,试着学了一下那个动作,并走了两步,看起来确实十分怪异。 最后,是黑影的行走方式。之前,通过观察前两个录像,他们发现黑影是在地上飘行的,它的双脚仿似脱离地面,由黑色雾气在底下形成了一个雾柱,支撑着它的躯体。现在,黑雾弱化后,能够隐约看到,黑影其实是有腿的,它和人类一样,是用双脚支撑地面,但是,它走路的模样确实有些古怪,从画面中,完全看不出来它双腿的摆动,那感觉就像它是在地上滑行一样,整个身体直僵僵的。 但,不管怎样,这一段录像的意义都十分重大,至少解开了黑影的部分谜团,距离揭开黑影的真面目又更近一步了。 众人围着屏幕,将监控录像反复看了数遍,直到每一个细节都进行了局部放大,确定不会再有新的发现了之后,才停止录像的播放。 苏义站在姜瑜背后,一只手放在姜瑜肩膀上,在观看录像的时候,他的脑袋几乎和姜瑜的脑袋靠在了一起。录像看完,苏义缓缓直起身子,长吁一口气,张开口,想要说话,却是欲言又止。录像展示的内容十分诡异,虽然看得清楚了一些,但正是因为看得清楚了,才愈加显得难以理解。 最终,还是老邓打破了沉默,他轻咳一声道:“怎么看完录像大家都哑巴了?” 小杨挠了挠头道:“看来……还是得继续查别的录像,刚才这段录像,也十分模糊,看不清楚黑影的真面目。” 姜瑜也说道:“是啊,虽然看到了一些细节,但却更迷惑了,从目前来看,这个黑影肯定是个人了,可它究竟是个活人呢……还是……咳咳,你们应该懂我的意思。” 老邓呲了呲牙,将众人没有说出来的话直接说了出来:“也就是说,录像看得越清楚,反而越证明了这个黑影是个鬼呗!” 苏义摇了摇头,但没有说话。 老邓望向苏义道:“那你倒是说说,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我们到底在查什么?这他娘的是哥人?怎么看都不像人吧!” 见苏义没有理会他,老邓又望向另外两人,问道:“你们觉得呢?这东西是人吗?” 小杨默默摇头,姜瑜则一声不吭。 “再看看吧,现在虽然黑雾弱化了一些,但其实还是没有看清它的真面目,仅仅能看出来一个大概,我们还需要看得更清楚才行。”苏义沉声道。 “是的,我们还得继续查,这个摄像头本身就有些问题,画面色调有偏差,说不动会有影响。”姜瑜道。 “不过……从目前来看,这黑影应该是个人形的东西,双手双脚,有脑袋有腰,虽然看不清脸,但肯定是个人无疑了。”小杨摸着下巴道,“就是不知道它到底是怎么走路的?感觉它像是在地上飘。这一点确实怪异,而且,看它的模样和状态,怎么都不像个正常人。” “甚至不像个活人。”老邓补充了一句。 “咳咳,大家都累了,先吃点东西吧。”苏义不想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结下去了,虽然从画面上来看,这个黑影确实像个鬼,但,苏义坚决不信这世界上有鬼,这是他的世界观,不可能因为几段录像就让他的世界观崩塌。 苏义将桌上的食品袋打开,从里面拿出一些便当零食饮料之类的,依次分给大家。 众人确实也是饿了,没有客气,便直接开吃了起来,尤其是姜瑜,他从七点啃了一个面包,一直撑到现在,早已饿的前胸贴后背,此刻见到食物,肚子里咕咕叫,拆开后就狼吞虎咽了起来。姜瑜一边吃着饭,一边还没忘了继续排查录像,他的嘴巴咀嚼着食物,双眼睁得大大的,紧盯着电脑屏幕。 此时,已经是凌晨一点五十,很快就要到凌晨两点了。录像监控排查室内已经没有其他人了,只剩下他们几个在最角落的位置上,也正是因此,他们便没有拘束,直接就在这里开吃了起来。 老邓吃的最欢,他之前不仅让苏义帮他带烟,还帮他带了几罐啤酒,他一边啃着鸡爪,一边喝啤酒,大快朵颐,十分惬意。 “你们喝不喝?一起啊?”老邓指了指另外几瓶啤酒,“我自己一个人喝多没劲啊。” “邓老师,我一喝酒就醉,你知道的,我滴酒不沾。”小杨摆了摆手,笑道,他正在吃一份便当米饭。 “我不喝,喝了头晕。”姜瑜头也没回地道。 “你就自己喝吧,不要让他们喝了。”苏义说道,并看了一眼啤酒,“不过你可别喝醉了,喝醉了耽误事。” “瞧你说的,几瓶啤酒能把我喝醉?我平时都是喝白酒的好不好?”老邓越说越来劲,举起酒瓶,咕嘟咕嘟一口气灌下去半瓶,半瓶酒下肚,他脸色一下就发红了,他长出了几口酒气,神情看起来轻松了许多,目光也变得有神了。 酒的魅力就在这,它可以让人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变得很轻松,整个人晕晕乎乎的,如坠云里雾里,感觉十分惬意,可以让人忘记烦恼和压力,什么都不用想。但是,酒醉必然是会醒来的,醒来后,那些烦恼并没有被解决掉,依然在那。 老邓一口啃掉一个鸡腿,舔了舔嘴唇道:“及时行乐,及时行乐啊,懂不懂?该吃吃,该喝喝,什么都莫要管!” 说着话,老邓又举起酒瓶来,一口气将其喝完了。 这一瓶喝完,老邓咧嘴笑了起来,看他的状态,似乎有点微醺了,看来他的酒量似乎也没有他说的那么大,很可能也就是两三瓶的量。 “行了,老子去睡觉了。”老邓抓着两个鸡腿,提着另外两瓶啤酒,朝着外面走去,边走边道,“我在休息室内睡,你们有事随时过去叫我,OK?”说罢,他忽然转身,朝着苏义比出一个手势。 苏义看着老邓有些醉酒的脚步,不由问道:“你没事吧?” 老邓轻哼一声,挺直了腰杆:“你笑话我呢?一瓶啤酒能有啥事?” 说着话,老邓便走出了监控排查室。 老邓离开后,姜瑜和小杨已经吃完了饭,短暂的休息后,两人又开始劳作了起来。 姜瑜盯着录像监控画面,不停地筛选查看,一会快放一会慢放,双眼几乎不眨,眼球上布满血丝,可他的精神状态却丝毫没受影响,看起来精神满满,似乎可以一直这样看下去,盯下去,查下去。 而从小杨的脸色中能看出来略显疲惫,可能是他比姜瑜年长几岁的缘故吧。 不得不说,到了熬夜拼身体的时候,就能看出谁年轻谁年长了,几乎是一目了然,年长的像老邓,早就撑不住了,年轻的如姜瑜,吃个饭之后便又精神满满,完全不受影响。 就在苏义感慨之际,手机铃声忽然响起,他掏出一看,赫然是袁有铭打来的。 苏义急忙接听了起来,开口就问:“有铭,你没事吧?” 袁有铭的声音很平静,语气中带着一丝笑意:“能有啥事呢?我没事,放心吧。对了,你还在警局吗?” 苏义放下心来,说道:“是的,我还在,今晚不准备回去了。你呢?” 袁有铭道:“我刚到警局,有点事想要和你讨论一下,你方便吗?” 苏义问:“通话记录的事情查到了?” 袁有铭道:“是其他的事情,你方便的话,我去会议室等你,你随时可以过来。” 苏义想了想,这里暂时没有什么特别要紧的事情,他对袁有铭今晚的一些奇怪行为也有些担心,他生怕袁有铭真的被“不好”的东西给沾染上了,却又不好意思和他说,那样只会害了他自己。 苏义道:“行。我这就去会议室。” 挂断电话,苏义嘱托姜瑜,一旦有发现,立马电话通知他,姜瑜答应之后,苏义便急匆匆离开了录像排查室。 第一百一十九章 朋友决裂 当苏义推开小会议室门的时候,发现袁有铭已经在里面了。 袁有铭依然穿着那件黑色风衣,坐在椅子上,正默默地抽烟。 在苏义的印象中,袁有铭似乎并没有抽烟的嗜好,他甚至都不记得袁有铭什么时候抽过烟。 苏义坐下后,尚未说话,袁有铭便主动递过来一支烟,示意苏义抽,苏义本来没有抽烟的习惯,只是偶尔会抽一两支,他先是摇了摇头,但看见袁有铭正直直地看着他,最终还是将烟接了过来。 袁有铭替苏义点燃。两人默默地抽烟,抽了几口之后,苏义开口问:“有铭,你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袁有铭用力抽了一口烟,缓缓吐出,烟雾缭绕中,他的脸也变得若隐若现,好像罩着一层雾气,只听他低声道:“我感觉……我好像被什么东西给跟上了。” 苏义皱了皱眉头,他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他挥了一下手,将他和袁有铭两人中间的烟雾拨开,望着袁有铭的脸,问道:“什么东西?” “我也不知道……反正我感觉怪怪的,总感觉身后有人,但我一回头,却没人,有时,我还能听到奇怪的声音,声音仿似在我耳边,又像在我头顶,声音很飘渺,很古怪……不像是正常人的声音,听起来很瘆人……”袁有铭用力吸烟,一支烟很快就抽烟,他又点燃了新的一支,烟雾又弥散开来,挡在了他和苏义中间。 “你觉得是……鬼吗?”苏义问道。他本不想问的,但听袁有铭的意思,他只能想到这一种可能,况且,不久之前,他才看了一段录像,录像中的那团黑影怎么看都不像是人。 “我不知道……反正不是人……”袁有铭说。他说话的时候,面前的烟雾徐徐飘散,像是一群细小的蚊虫在围绕着他飞舞一样。 “我们刚才查到了几段录像,录像中显示,不管是赵强还是江一墨,在出事之前,都曾被一团神秘的黑影跟踪过,那团黑影完全不像是人,但它到底是什么,我们现在还不知道。”苏义问,“你是不是被这团黑影给跟踪了?” “黑不黑影的我也不知道,反正有点怪……”袁有铭低头抽烟,神情看起来有些紧张。 “要不,你还是先不要到处走动了,就在警局里呆几天吧,呆在警局,应该不会出意外。” “我不是担心出意外……我只是觉得这件事或许已经超出了我们的能力范围。” “什么意思?” “就是……这件事不是我们能处理的了,我觉得,你要不要上报上去,看看上头怎么说,这种灵异事件,是不是应该有专门的部门来管?”袁有铭抬起头看了苏义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去,猛地抽了一口烟。 “从来都没有什么灵异部门。你想太多了。再说了,这个世界上也没有真正的鬼,只有人在装神弄鬼。有铭,你不用怕,我们会查出真相的,不管是人是鬼,只要犯罪了,都逃不过刑法的处置,这一点是肯定的,哪怕不是我们查出真相,别人也会查出来的。但是,我们还有一天的时间,现在还没到说放弃的时候,所以,不用上报,我们要相信自己。”苏义神情坚定地道。 “可你这样——”袁有铭忽然提高了音量,双拳紧握,语气激动地道,“会害死别人的啊!” 袁有铭突然间的激动反应让苏义感到诧异,他甚至都不记得上一次袁有铭如此情绪激动是什么时候了,在他的印象中,袁有铭的情绪控制能力一向很强,从来都是淡定平和的,很少出现和别人争执的时候,甚至连大声说话都很少。 “我怎样了?”苏义感到有些奇怪,不由问道,“害死谁了?” “你这样执迷不悟,会害死所有和这起案件有关的人,也会害死我!”袁有铭继续提高音量道。从飘渺的烟雾中,能看到袁有铭脸色微微发青,看来,他是真的动怒了。 “我执迷不悟?”苏义很难理解袁有铭为何会忽然这么形容自己,他再次挥了一下手,让烟雾散开,袁有铭的脸显露出来,他神情看起来异样,目光复杂,里面带着紧张,激动,愤怒,还有一丝的恐惧。 “是的。你这样会害死别人的。”袁有铭直视着苏义,没有丝毫退让。 “有铭……你这是怎么了?”苏义皱了皱眉,感觉心里像被什么尖锐的东西给戳了一下一样,凉飕飕的疼。 “我怎么了?我没怎么。是你怎么了?你难道没发现,你一直在做错的事情吗?别人说的话,你从来都不听,只有到最后,当事情彻底无可挽回了之后,你才会不得不放弃,可既然如此,为什么你就不能提前放弃呢?你究竟是想要证明给你自己看,还是真想要破这件案子?你难道没觉得,这件案子越是查到最后,反而越来越诡异了吗?现在都牵扯到灵异上去了?接下来呢,是不是还要去阴曹地府,还要去阎罗殿里抓鬼驱魔?!”袁有铭一番激动的讲述后,深吸一口气,平复下心情,将身子往前探了探,用一种劝慰般的语气道,“苏义啊,除了我之外,这个世界上,可能没有人会主动劝你放弃,劝你改变主意了,因为别人劝你很可能就代表着和你的关系破裂,他们没有那个必要,他们甚至想要看你出丑,看你笑话,巴不得你一错到底。只有我,只有我敢于劝你,也愿意劝你,因为我是你的好朋友,既然是好朋友,我就要帮助你,我就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一直这样下去。” 不待苏义说话,袁有铭忽然一把握住了苏义放在桌上的手:“苏义啊,你要承认你错了,你要从头开始啊,你要学会放弃啊。” 苏义紧咬牙关,看着袁有铭的脸,这是第一次,他感觉袁有铭有些陌生,表情陌生,说话的语气也陌生,甚至五官都显得陌生了。 苏义将手从袁有铭的手底下抽了出来,放在腿上,深吸一口气道:“有铭,你到底怎么了?” 袁有铭叹了一口气,摇头道:“看来,我刚才说的话,你是一句都没听进去啊。” 苏义沉声道:“我听见去了,但是,我不认同。你让我放弃,这是不可能的,我的态度很坚决,不管任何事,我从来都没有中途放弃过,你应该很了解我,你这么做,是在试图改变我的性格,这是不可能的。其次,不管案子调查的方向是不是错了,我们都只剩下了一天不到的时间,就算错上这一天又能怎么样?大不了将案子交到别人手里,大不了从今往后不再接凶杀案了,最坏的结果就是我被调岗,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责任全都是我的,与你们无关。” 略微停顿后,苏义神情严肃,直视着袁有铭,缓缓道:“有铭,你究竟想要说什么,你就直接说吧,不要拐弯抹角了。我觉得你的真实意思根本不是劝我放弃,你应该很清楚,现在这个时刻,劝我放弃,等同于逼我和你决裂。” 袁有铭目光变得锐利了一些,他迎着苏义的目光望去,四目相对,两人都没有丝毫要退让的意思。只听袁有铭说道:“你的意思是说,你宁可和我决裂,也不愿意听我一句劝,是吗?” 苏义摇头道:“不是一句劝的意思,是你要强行改变我的性格。如果仅仅是一句劝,我怎么可能不听?” 袁有铭也是有些急了:“明明就是一句劝。你非要不撞南墙不回头。你可知道,你若沿着这条线索查下去,会有什么后果吗?” “你告诉我,什么后果?” “你会害死别人,包括我。” “什么意思?怎么害?说的清楚点。” “那个东西是个鬼啊,你难道还不懂吗?我们都要被它害死。” “就是这个原因?没有别的?” “还要什么别的?这一个难道还不够吗?” “有铭,你心里应该也很清楚,你说的这个理由根本就不成立,我们是警察,如果连警察都相信世界上有鬼,那这个世界就乱套了,也说明这个人不配当警察。其实,说来说去,你还是害怕那个冤魂祸害我们,但如果我们害怕的话,它就会一直在那,它不祸害我们,就会去祸害别人。我们要么将它揪出来,要么让它将我们弄死,只有这一条路,没有其他选择。” “你就不能……” “你不要说了。你说的那些基本都是废话。有铭,你知道,我一直很尊重你,但今天晚上,你说的这些话,让我觉得我对你的认识并不全面,你这是在毁掉我对你的尊重,如果你还想我们继续做朋友,你就支持我,如果你不想,那我也无话可说,你现在就可以走了。”苏义直视着袁有铭,目光坚定,神情严肃。 苏义一向说到做到,这句话他既然说出了口,就一定会做到。虽然袁有铭是他最好的朋友,但也不能阻止他破案,这是原则性问题,是他作为一名警察的基本准则,如果连这都动摇了,那他就不是他了,是另外一个人了。 不过,即使如此,苏义还是觉得袁有铭的“劝说”十分难以理解,不仅理由站不住脚,动机也十分可疑,像是为了“劝说”而劝说,显得莫名其妙。 作为刑警的敏锐直觉让苏义觉得袁有铭身上肯定发生了什么,才会让他从晚上九点左右开始,就变得有些异常。那之后,袁有铭先是不知从哪里弄来一张通话记录纸,试图说服苏义江一墨和赵强早就认识,被苏义戳穿后,袁有铭离开了一个小时候又回来,接着开始言辞激烈地劝说苏义,想让苏义回头是岸。 这一切,都显得那么生硬,那么违和,甚至和袁有铭自身的性格都是相悖的。 看起来,袁有铭像是被“附身”了一样,或许只有这种说法,才能解释袁有铭奇奇怪怪的言行举止吧。 听到苏义说的如此坚决之后,袁有铭不由地低下了头去,他低着头抽烟,烟雾从他鼻中喷出,罩住了他的脸,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也看不清他的目光。 许久的沉默后,袁有铭抬起了头来,随后,他伸出手,放在了苏义的胳膊上,神情有些悲伤地道:“义哥,我从来都没想过要和你决裂,我也没有不支持你,我只是试着劝说,即使你不听,我也要劝,现在我已经说完了,你还是不听,那我就没办法了。不过,你要知道,我一直拿你当我最好的朋友。不管怎样,我都会帮助你。可能真的是我多虑了吧,我也不知道我今晚到底是怎么了……哎。” 袁有铭叹了一口气,神情颓唐,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一朵蔫了的花,毫无神彩。 苏义伸出手来,拍了拍袁有铭的手,轻声道:“没事的,我知道你也是好意,但这件事我心意已决,不可能改变的,我希望你能支持我,如果你不能支持,也没事,我不会强求。” 袁有铭站起身来,走到了苏义面前,说道:“或许,你是对的,我是错的。” 苏义也站了起来,望着袁有铭:“也或许,本身就没什么对错,又或许,我们都是对的,也都是错的,但不管对错,案件总要查下去,路也要一步一步走,而且,既然当初选择了这条路,不论中途发生什么,都要坚定不移地走到终点。” 袁有铭重重地点了点头,伸开双臂,一把抱住了苏义。 苏义也抱住了袁有铭。 两人紧紧相拥,仿似刚才的激烈争吵已经荡然无存。 当然了,对于苏义来说,他确实可以做到荡然无存,因为他本身就不是很在意这些事情,并不会因为一句话,一件事就彻底改变对一个人的看法,虽然他觉得袁有铭今晚上的言行确实有些怪,但还不至于上升到道德人品的层面,他更相信是有“奇怪”的东西干扰了袁有铭,让袁有铭出现了情绪上的波动,从而说出了这一番“无理争三分”的论述。 两人相拥,苏义面朝外,袁有铭面朝里,两人谁都看不见谁的脸。 苏义的表情坚毅,目光坚定,而袁有铭则是缓缓抬起了头来,双眼直勾勾地望向前方的虚空,目光缓缓变得锐利,甚至还带着一丝的凶狠。 “你一定会查出真相的。”袁有铭双手用力挤压着苏义的后背,像是要将苏义融进他的胸腔内一样,在说话的时候,袁有铭的嘴角缓缓上扬,露出一抹带着狠劲的笑容。 “是的。一定会。”苏义回应了一声,并拍了两下袁有铭的后背。他感觉袁有铭的力气出奇地大,将他的后背都按痛了,不过苏义并未挣脱,也没喊痛。袁有铭的身上有一股清香味,他喜欢闻这个味道。而且,被最好的朋友抱着,这样的一个拥抱,胜过千言万语,他又怎会主动挣脱呢? 两人就这样抱着,一句话也不说,似是要抱到地老天荒。 第一百二十章 关怀备至 袁有铭离开了。他说要出去散散心,吹吹风,冷静一下情绪,调整一下思路。 奇怪的是,他并没有主动邀请苏义一起。 如果他邀请的话,苏义一定会同意的,因为他也想下去吹吹风。 然而,没有。 袁有铭独自一人离开,神色有些匆忙,就好像要逃避什么东西一样。 临离开前,苏义告诉袁有铭,目前警局是最安全的地方,出了警局,就有发生意外的可能,劝他不要出去,至少,今晚不要出去。 袁有铭说他只想去楼下吹吹风,很快就回来,不会走太远。 袁有铭离开后,苏义走出会议室,站在了窗前。窗户外面,夜色正浓,一缕缕凉风吹进来,吹到苏义脸上,身上,让他全身一阵凉爽,脑子也不由清醒许多。 苏义望向窗外。他在等待着,等待袁有铭下楼。苏义并不是想要监视袁有铭,或者偷窥袁有铭,他只是担心、害怕袁有铭出事,毕竟,现在很多事情已经非常诡异了,今晚上袁有铭的言行举止也十分诡异,甚至是难以理解。 所以,苏义不放心。 差不多两分钟之后,袁有铭便下楼了。 苏义从窗口往下看,能看到袁有铭的背影,穿着风衣的袁有铭在夜色中非常显眼,他走出警局大楼后,首先点燃一支烟,抽了一口,然后扭过头,朝身后看了看,仿似是在看有没有人跟踪他。 袁有铭当然想不到,看着他的人并不在身后,而是在楼上的窗口。 片刻后,袁有铭确定身后无人,这才快步朝前走去,他一边走,一边打了一个电话,电话很快就挂断。当袁有铭疾步离开警局大门的时候,大门外的路上,驶来了一辆黑色轿车。袁有铭临上车前,还回头观望了片刻,然后才上车。上车后,轿车启动,驶入夜色当中,消逝不见。 看着袁有铭从下楼到离开警局的整个过程,苏义意识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袁有铭欺骗了他。 可苏义想不明白的是,袁有铭为什么要欺骗他? 他们两人认识了七八年了,相互间知根知底,苏义一直将袁有铭当成最好且唯一的朋友,可现在,这个朋友的面孔却忽然间变得有些陌生了起来,尤其是今晚,袁有铭说的那些话,说话时的那种神情,都是如此陌生,仿似另外一个人。 不论袁有铭有着怎样的理由,有着怎样的借口,有着怎样的苦处,他都不能当着苏义的面,欺骗苏义。这欺骗虽然是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但代表的意义却很大,它代表着袁有铭或许一直在欺骗苏义,无论小事还是大事。 苏义轻咬了一下牙关,感觉心脏处莫名地抽痛了两下,犹如刀绞。 他知道自己为何会心痛。可他不知道的是,袁有铭为何要让他这么心痛? 深吸一口气,苏义离开了窗前,缓步走在走廊中,他本想去办公室,却又不知该去办公室里做什么,整理档案?整理思路?整理人物关系?这些事情,他已经反复做了十几遍,在真正的线索浮现出来之前,这些工作做再多遍都是无意义的。 那么,去哪? 最终,苏义走走向录像排查室。 此时的时间,凌晨两点十分。 在行走时,苏义沉缓的脚步和略微弯曲的腰肢,都表明了他此时内心的悲伤,那是一种无言的悲伤,伤到心,悲到骨子里,无法排遣,只能默默忍受。 不过,苏义还是希望是自己多虑了,袁有铭或许是被奇怪的东西给干扰了,并不是故意在骗他,而是有着难言之隐,日后肯定会和他坦诚相见的。 苏义期待着,期待着袁有铭主动和他解释的那一刻,这份期待,让苏义的心不再那么疼痛,或者说,这份期待,将他的疼痛遮盖起来了。 此时,警局内的人已经不多,偶尔有人走过,也是行色匆匆,不是回家,就是去开会的路上。如果不是重要事情,这个时间点,很多警员都已经回家了,毕竟,白天和黑夜,总要选一个时间睡觉,如果晚上不睡,就只能白天睡。人,活着,有两件永恒不变的事情,那便是吃饭和睡觉。如果不吃不睡,人很快就会死,死了就没法破案了。 苏义走进录像排查室的时候,小杨正躺在两张并起来的椅子上睡觉,应该确实是太困了。姜瑜则依然坐在凳子上,看着电脑屏幕,屏幕上正在播放着录像画面,有好几个画面窗户,有大有小,姜瑜正一眨不眨地盯着这些画面看,寻找着“冤魂”的影子。 苏义走到姜瑜身后,轻拍了一下姜瑜的肩膀,待姜瑜回头时,苏义急忙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并指了指旁边的小杨,那意思是他们不要大声说话,以免影响小杨睡觉。 姜瑜会意,笑起来,指了指电脑屏幕,意思是他要继续查看录像。 “你,休息,我——来。”苏义在姜瑜耳边说,一字一句,他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又指了指电脑屏幕,最后指了指他自己,仿似生怕姜瑜听不清楚一样,还得用手语再翻译一遍。 “不用,不用,我来,我来吧……”姜瑜摇头,坚持着,神色认真而坚定。 苏义看见,在姜瑜的眼球上,布满了血丝,那些血丝一条一条的,在他的眼球上蜿蜒曲折,就像是一条条细长的蚯蚓,伴随着姜瑜的眼皮眨动,眼球转动,这些蚯蚓也跟着扭动,就像是活物一样,看起来有种触目惊心的感觉。 “姜瑜,你多久没睡了?老实说。”苏义问道。 “我也不知道了……昨天我睡了三个小时……前天也差不多是这个时间……”姜瑜说,笑起来,露出雪白的牙齿,“我没事的,真的,我很精神。” “你休息一下,我来替你一会。”苏义按住姜瑜的手,神情严肃,语气郑重地道,“不要说不,我不允许你说不,现在,你就听我的,起来,去睡觉,在这里睡也行,去休息室里也行,至少睡足四个小时,否则不准回来。” “可我……”姜瑜张开嘴,还要再说什么,却被苏义打断。 “听话。”苏义沉声说,双眼凝视着姜瑜,似乎是想用眼神说服他。 “好吧……”姜瑜站起了身来,或许是由于坐了太久的缘故,站起来之后,他双腿一软,差点跌倒在地,幸好苏义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姜瑜。 姜瑜顺势一靠,靠在了姜瑜胸前,稳住了重心。 “看吧,你坐太久了,腿都麻了,这样下去哪能行啊。你虽然年轻,但也要注意身体,要劳逸结合,否则干不长久。刑警,越到最后,越需要一副好身体。明白吗?”苏义语重心长地道,俨然一副大哥哥的身份,语气虽然严厉,但充满了关怀。 “嗯~”姜瑜低着头,嘴里轻哼了一声,语气软绵无力,就如同他的双腿一样。 苏义扶着姜瑜,让他在平稳地走了几步,直到他双腿恢复正常后,才松开手。 “去休息室吧。”苏义拍了一下姜瑜的肩膀。 “好~”姜瑜低着头答应了一声,然后便朝着门口的方向走去。 “等一下。”苏义忽然喊道。 “怎么呢?”姜瑜停住脚步,回头望去,不知为何,他的脸色微微有些发红。 “把这件衣服穿在身上,外面天有点冷,别冻着。”苏义将身上的外套脱了下来,递给了姜瑜。这件外套是袁有铭给他的,室内温度高,苏义感觉自己穿着反而有点热,给姜瑜正好让他穿着睡觉。 “这个……”姜瑜本能地摆手,想要拒绝,可苏义神情严肃地看了他一眼,并主动上前,将衣服直接披在了姜瑜身上,还帮姜瑜将领口也挽好了。 “去吧,别磨蹭了。”苏义道。 “哦~”姜瑜紧抿嘴唇,双手盘在一起,转身朝门口走去。走了两步后,姜瑜回过头来,面色发红地说,“义哥,你……太好了。” “嗨,以后别说这种话了,我其实什么都没做。”苏义神情严肃,但眼角却浮现出了一抹笑意。 姜瑜默默地点了点头,随后朝外走去。 直到姜瑜的身影离开后,苏义才坐到凳子上,开始排查录像。 这时,躺在椅子上的小杨直起了身来,他显然是听到了刚才苏义和姜瑜的对话了,他看了看苏义,又看了看门口,接着默默地打开自己的电脑,开始操作了起来。 操作了一会后,小杨连着打了数个哈欠,眼泪都流出来了。 “义哥,我再睡一会,你等到两点半的时候叫我,我正在下载一个文档备份。”小杨拍了一下苏义的肩膀道。 “好的,没问题,你睡吧。”苏义答应了一声。 小杨躺在椅子上,继续睡觉。 苏义点开录像画面,按照时间顺序,一点一点地排查。画面灰暗,景物模糊,需要集中全部注意力,而且要盯着每一个细节去观察,否则很容易遗漏。 看了十几分钟后,苏义的眼睛就不由地酸痛了,感觉就像是有针在轻轻地扎他的眼球一样。他之前曾做过这样的工作,但强大没有这么大,时间也没有这么长。 直到这时,苏义才真正意识到,姜瑜是多么地努力,多么地用工,他做着这样枯燥乏味,耗费身体和精力,且长时间一动不动的工作,却没有丝毫怨言,甚至还时常露出笑容。 “多好一个年轻人啊。” 苏义在心里感慨着,随后,他用力挤了一下眼睛,继续盯着画面看。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录像排查室内只有苏义一个人在孤独地工作着。 明天,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 但苏义知道,他一定会坚持到最后一刻,绝不会中途放弃,绝不会。 第一百二十一章 晨光初现 苏义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自己被一团黑雾罩住,黑雾中有一张张的鬼脸若隐若现,鬼脸狰狞恐怖,张开血盆大口,伸出长长的舌头,在他的脸上舔舐不休。 苏义想要逃,但黑雾弥漫四周,完全辨不出方向,看不清景物。黑雾将他笼罩,将他缠绕,从头到脚,像是一条条绳索,捆缚住了他,让他窒息,让他行动不便,让他举步维艰。最终,苏义跌倒在地,这时,黑雾中出现一张脸,一张五官端正的脸,脸上浮现出优雅的笑容,这张脸逐渐靠近,凑到苏义面前,忽地张开口,露出尖锐的獠牙,一口咬在了苏义的脖颈上。 就是在这时,苏义猛然惊醒。 醒来后,他发现自己正趴在桌上,身上披着一件衣服,这件衣服,正是袁有铭之前给他,而他又给了姜瑜的,怎么又回到他身上了呢? 苏义晃了一下脑袋,感觉有些昏沉,这时,他才发现姜瑜已经在查看录像了。 姜瑜就坐在他身侧,双眼盯着屏幕,正在认真而仔细地查看监控录像。 苏义晃动了一下脑袋,椅子传来“嘎吱”一声响,姜瑜扭过头来,尚未说话,首先露出了笑容,他笑着道:“义哥,你醒啦?” 苏义捏了捏酸胀的太阳穴,疑惑地道:“我怎么睡着了?我不是在查看录像吗?” 姜瑜笑道:“我进来的时候发现你趴在桌子上睡了,就给你披上了一件衣服,你好像醒了,又好像没醒,那之后,你又睡了差不多十几分钟吧,直到现在。” 苏义看了一眼手表,此时的时间,凌晨四点半,一天当中最为黑暗的时刻已经来临了,过了这个时刻后,天就正式开始亮起来,温度也会逐渐升高,新的一天才会真正来临。 苏义记得,上一次他看时间的时候,好像是凌晨三点过,那时他觉得眼睛极为酸痛,想要休息两分钟,便趴在了桌上,谁知竟然直接睡了过去,更神奇的是,他竟然连被别人在自己身上披了一件衣服都没知觉,看来,他是真的困了,进入了深度睡眠状态。 “你来多久了?”苏义问。 “十几分钟吧。我睡了两个多小时了呢。义哥,我睡醒了,真的,你看,我眼球都不红了。”姜瑜为了证明自己确实睡饱了,努力睁大着自己的眼睛,将眼珠子呈现出来,想要给苏义看。 苏义近距离地看到了姜瑜的眼珠子,姜瑜眼珠子上的血丝确实比上次少了许多,当然也不是少,而是细了许多,那些血丝还在,只不过血没有那么充盈了,就仿似蚯蚓变细了一样。 “好吧,你也别太辛苦了,这些录像,我们也不可能全部查完,毕竟是大海捞针,想要这样一个一个地查,很难查到的。”苏义在排查录像的时候就有这种感受,但他也知道,这是目前唯一的办法了,要不然,就只能等,等待机会,等待信息,等待别人主动将线索送上门。 “放心,义哥,我明白的。”姜瑜看着苏义的脸,忽然问道,“义哥,你没事吧?你怎么流汗了?” 苏义摸了摸自己额头,发现确实有汗水,汗水很凉,应该是冷汗,很可能是刚才被那个梦吓出来的。 “没事,我出去凉快一下。等会来找你换班。”苏义轻拍了一下姜瑜的肩膀,站起身来,径直朝外走去。 走出录像排查室,站在走廊中的窗台前,苏义望向窗外,夜色很浓,凉风习习,让他全身传来一股寒意,他不由裹紧了衣服,抱紧双臂。 他的脑海中开始浮现出了梦境的一些细节。在梦中的时候,他只觉得场景恐怖压抑,那些鬼脸阴森邪恶,十分骇人,但是,现在回想起来,之所以将他吓醒的,其实并不是那些鬼脸,也不是黑雾,而是最后当他跌倒在地的时候,从黑雾深处缓缓冒出来的那张英俊的脸,那张脸伸到他面前,露出獠牙,咬向他的脖颈,然后他才被吓醒。 在梦中的时候,苏义并没有认出那张脸,现在醒来后,回归现实,他很快就意识到,那张英俊的脸,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好友袁有铭。 为什么会是袁有铭呢? 难道,这是梦境给他的提示?可提示的是什么呢? 这个梦仅仅只是一个无意义的梦吗?还是有着某种深层含义? 袁有铭除了骗他之外,难道还做了其他的事情? 苏义想不明白,他感觉自己的思维有点迷糊,可能是刚睡醒的缘故,脑袋昏昏沉沉的,太阳穴也在隐隐作痛。他站在窗前,深吸一口凉气,遥望远方的天边。此时,天空已经没有之前那么黑了,有乳白色的微光正在东边的天空忽隐忽现,仿似被囚禁的野兽,不停地在黑暗的漩涡中挣扎,想要脱离黑暗,照耀人间。 晨曦,是光明即将来临的预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机铃声忽然响起,打断了苏义的纷乱的思绪,他仿似从一个虚幻的世界中抽身而出,有种恍若隔世般的感觉,铃声依然在响,他确定是自己的手机无疑。 掏出手机,一看号码,是姜瑜打来的。 “怎么了?”苏义接通电话后问道。 “义哥,你在哪?”姜瑜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紧张。 “我就在门口。”苏义转过身去,望着斜对面不远处的录像排查室。 “你快进来一趟吧,有急事。”姜瑜语气急促地道。 “好,这就来。” 苏义一边挂断电话,一边大跨步朝录像排查室走去。在苏义走向排查室的过程中,他无意间瞥了一眼窗外,窗外的天空比刚才又亮了一些,天亮的速度比他想象的要快得多。 当苏义推门而入的同时,他看了一眼时间。清晨,五点整。 最后的时刻,来临了。 这是最后的十二个小时,也是最后的一个白天。 他们,会查出真相吗? 不知为何,苏义的内心忽然油然而生出了一股莫名的激动和亢奋。 当他走进录像排查时的时候,连手指都禁不住颤动了起来,他有种强烈的预感,接下来,有大事要发生了…… “姜瑜,什么事?”来不及走到近前,苏义便大声问道。 “义哥,我想我们可能发现重要线索了!”姜瑜朝着苏义招手,小麦色的脸孔上露出激动的笑容。 第一百二十二章 黑影长相 姜瑜起身,迎着苏义走去。 两人在中间站定,姜瑜手中拿着手机,在苏义面前晃了晃,满脸喜悦地说:“就在刚才,废弃公园前面的那家小卖部的老板给我打来电话了。” 苏义一听,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催促道:“然后呢?” 姜瑜原本还想说一下过程的,比如小卖部老板因为要进货,所以起的比较早,起床后,他看见好几个未接电话,于是主动打了过来,姜瑜和小卖部老板聊了一会之后,交代清楚了前因后果等等的这些过程…… 但,姜瑜看见苏义神情着急,他意识到这些过程并不重要,于是,他直接将结果说了出来:“小卖部老板说,他家门口,确实有一个摄像头,能够拍摄到门前的路面,任何人只要从门前路过,都能拍到,而且是二十四小时拍摄,除此之外,那个摄像头的位置极为隐蔽,一般人发现不了,因为他怕有人晚上来偷东西,并弄坏他的摄像头,所以故意将其藏在隐蔽地方。” 深吸一口气,姜瑜加快语速,继续道:“刚才,我已经和老板沟通好,让他将五月三十号晚上九点到十二点的监控录像调出一份来,发到我邮箱里,老板已经答应,估计再过一会,就会将录像发过来了。” 听完姜瑜的讲述后,苏义用力拍了一下姜瑜的肩膀,笑道:“小姜,你干的非常好!真的,特别好!而且,我发现,你成长了!” 姜瑜被苏义热情地夸赞了一番,不由喜上眉梢。虽然苏义的用词比较干涩,动作也比较单一,就会拍肩膀之类的,但重在情感真挚,不做作,是真的夸赞,而不是场面话。 姜瑜脸色发红,低着头,只管笑,合不拢嘴。 苏义之所以如此高度称赞姜瑜,并不仅仅是因为姜瑜得到了这条线索的进展,还因为姜瑜在没有别人协助的情况下,直接就和小卖部老板沟通好了,取得了小卖部老板的认可和同意,让其主动发送录像过来。这一点,可并不容易,苏义深有体会。不知道姜瑜用的什么方式,在短时间内,说服小卖部老板的。苏义虽然有点好奇,但却没问这个问题,他相信,他之后应该会经常能看见姜瑜在这方面的能力展示,并不急于这一时片刻。 两人并肩朝里走去,整个监控排查室内,除了他们两人之外,没有其他人了,小杨也已经回家,排查室内冷冷清清,但苏义和姜瑜两人的内心深处,却同时涌出一股暖流。 姜瑜是感觉自己发挥了作用,有了意义,找到了存在感和价值感。而苏义,则是感觉找到了新的志同道合的伙伴。如果后续还有案件调查的话,苏义想把姜瑜一起带上。 不过,后面的路究竟要怎么走,苏义自己都尚且不知。如果这件案子没有在规定时间内侦破,他很可能又会回到之前那种打杂的状态,和老邓一起,处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消磨着时光,等待着下一个机会。 两人坐在电脑前,肩靠着肩,各怀心事。 他们在等待着,等待着小卖部老板将录像发过来。 “义哥,你渴吗?”姜瑜拿起了桌上的一瓶矿泉水。 “不渴,你喝吧。”苏义的双眼看着电脑屏幕,屏幕上的画面是静止的。 “义哥,你饿吗?”姜瑜拿起了桌上一包饼干。 “不饿,你吃吧。”苏义依然看着电脑屏幕,画面始终没动,他不像是在看画面,而像是在通过屏幕的反光,看自己的脸。 “那……我们就这样等着吗?”姜瑜看了一眼苏义,又顺着苏义的目光望向电脑屏幕,随后他点了播放键,录像开始播放,画面终于不再静止。 “是的,等着吧,应该很快了。”苏义点了点头,并未多说什么,继续观看录像。 两人就这样并肩坐着,看着电脑屏幕。电脑没有声音,画面安静地播放。 没有人说话,周围也静的异常,除了他们的呼吸声之外,听不到其他声音。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过的异常缓慢,好像静止了一样。 或许是因为太过寂静了,姜瑜有些忍受不了了,他扭开水瓶,咕嘟咕嘟喝了一半瓶,那喝水的架势,看起来就像是在喝酒,有种对瓶吹的壮烈感。 半瓶水喝完,也许是因为喝的太急,呛的姜瑜连声咳嗽,就在他捂着嘴,压抑着声音咳嗽的时候,感觉后背上忽然多了一只手,那只手轻轻放在了他的背上,从上到下,缓缓抚摸。 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生理作用,姜瑜的咳嗽一下就止住了,但他还是弯着腰,捂着嘴,身体好像僵住了。 “怎么样,好点了吗?”苏义依然在抚摸着姜瑜的后背。 “咳咳……好了。”姜瑜直起了身来,没有去看苏义,而是直直地望着电脑屏幕。 不知怎么回事,屏幕上的画面忽然乱跳了起来,忽左忽右,忽上忽下,好像他的心一样。 就在这时,姜瑜的手机响起了震动声,嗡嗡的,在他的裤兜里,震的他的腿一阵发麻。姜瑜来不及管电脑上乱跳的画面,急忙掏出手机,接听了电话。 “好的,好的……”姜瑜对着电话说,“感谢了,我这就看看。” 挂断电话,姜瑜神情激动地对苏义道:“小卖部老板将录像发过来了!” 随后,姜瑜打开邮箱,果然看到了小卖部老板发来的邮件。在附件中,包含着一段视频文件,姜瑜将视频下载到本地后,迅速将其点开,用专门的录像排查软件进行播放。 录像的开始时间是在五月三十号晚上的九点整,录像整整三个小时,结束时间是晚上的十二点整。 录像的主要监控目标是路边的一个小卖部,录像的正中间区域是小卖部的门前,以及门前的那条路,任何从小卖部中进出的人,包括从门前那条路上走过的人,全都能监控到,而且是从路的前方一直监控,范围相当大。 从监控视角来看,这个摄像头应该是在小卖部门口右侧的某个地方,距离地面并不是很高,很可能是被放在一个什么架子之类的东西上,当然,也可能是一棵树上。 录像画面看起来比较清晰,属高清摄像头,想必是小卖部老板为了防范小偷,专门购买的,目的就是要拍清楚小偷的长相。 除此之外,该摄像头还配备了红外线夜间拍摄功能,在晚上的时候,红外线能够最大程度地将微光放大,这样就能拍摄到更清晰的景物,即使是月黑风高的情况下,依然能够监控到想要监控的内容,而不是让小偷钻了漏子。 “效果看起来相当不错。”苏义看着画面道,“比之前那两个都要清晰得多,视野也宽得多,距离地面也近,即使是晚上,小卖部门口的路面都能看清楚。” “是的。”姜瑜重重点了点头,脸上难掩激动神色。 录像播放,姜瑜开始快进,最开始是十倍速,从九点五十开始五倍速,到十点开始三倍速。在这个过程中,有不少人从小卖部门前的那条路上走过。 十点前,小卖部开着门,不仅里面亮着灯,门口也有个灯泡,所以监控录像较为明亮。每个从门口走过的人都能看清楚,身形五官都能看清。 十点后,小卖部关了门,老板收拾东西,离开了小卖部,关掉了里面的灯和门口的灯。监控录像一下子黑了下去,但因为不远处有路灯的缘故,大概的景物还是能够看清,再加上摄像头本身的红外线功能,相比刚才,除了色彩饱和度上有偏差之外,其余都还好。 录像继续播放,在十点五分的时候,姜瑜关掉了快进,开始正常播放。 上一次,在那个被“遗忘”的摄像头之下,他们借助绿光的弱化效果,看清了黑影的内在是个人形,虽然看不清楚它的五官长相,也看不清它是怎么走路的,但至少知道是个人了,当然,具体是活人还是死人,暂且不知。 这一次的摄像头介于上一个摄像头和废弃公园中间,也就是说,要想进入废弃公园,就必须从这里经过,当然,是先经过上一个摄像头,再经过这个。 江一墨经过上一个摄像头的时间是晚上的十点十分。 那么,根据路程初步估计,江一墨大约要三分钟左右的步行时间才会走到小卖部门口,也就是说,大约在十点十三分左右,江一墨便会出现在监控范围之内。 只要江一墨出现,黑影理应也会随后跟着出现。 录像播放,过了十点后,这条路上的人就变得少了许多,只有零星几个骑自行车和摩托车的人经过,基本没有步行的人。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十点十分过后,苏义和姜瑜两人瞪大了眼睛,紧盯着电脑屏幕,由于太过专注,注意力太过集中,两人的身体不由地靠在一起,脑袋也贴在了一起,但两人都没注意到。 十点十五分,一个人出现在了监控范围的最边缘,那个人一出现,虽然尚未看清身形长相,但光看那身运动衣和一瘸一拐的腿,便知道是谁了。 姜瑜便忍不住轻呼一声:“江一墨!” 苏义点了点头,语气中难掩激动:“没错!” 江一墨沿着道路,朝镜头中间范围走来,随着他的逐渐走近,他的身形也逐渐增高,五官脸孔也逐渐清晰。当江一墨走到小卖部门口的时候,他停住脚步,撩起脖颈上的毛巾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然后朝着小卖部里面看了看,似乎是想买什么东西,待看到里面漆黑一片,无人在售卖之后,他才跨步朝前走去。 江一墨的身影消失在了摄像范围之外。 又过了三分钟左右,在道路的中间区域,并非道路尽头,也非小卖部门口,介于这两者之间的位置,忽然间,一个黑影出现了,这个黑影像是从天而降的一样,直接便出现在了那里。 “停。”苏义看见那个黑影后,立马说道。 姜瑜急忙暂停播放。 “你看清是怎么回事了吗?”苏义指着屏幕上的那团黑影问,“它是怎么出现的?” “没看清,我还一直盯着道路尽头呢,忽然就看见它出现在中间区域了。”姜瑜摇了摇头,也表示非常疑惑。 “倒回去看看,看看它是怎么出现的。”苏义说。 姜瑜将时间往后调了十秒钟,开始慢速三分之一倍播放。 五秒钟之后,一团很浅的黑雾出现在了道路尽头处,如果不是慢放,根本发现不了,黑雾几乎是一闪即逝,迅速消逝不见。其实,如果细看的话,黑雾的移动是有一条轨迹的,就是沿着道路前行,只不过,它的速度太快,而且颜色太浅,几乎和周围的景物一个颜色,所以正常播放的情况下极难发现。 两秒钟之后,黑影就移到了道路的中央区域,也就是说,它仅用了两秒钟就移动了二十多米,这个速度,不可谓不骇人,而且,即使是慢速情况下,都完全看不清楚它是怎么移动的,那感觉就像是它在瞬间移动一下,“嗖!”地一下,从这里消失,然后“嗖!”地一下,自那里出现。 当黑影到了道路中央区域后,黑雾加深了许多,肉眼也能看见了。 刚才,他们就是在这里看见黑影的,他们以为黑影是凭空出现在这,其实,黑影是“快速移动”到这里的。 姜瑜暂停播放,望向苏义:“义哥……这是怎么回事?” 苏义摇头,他完全搞不懂这是怎么回事,他从未看过有人移动这么快,就算是百米冠军,超越人类极限速度的存在,都不可能这么快。 “继续吧。”苏义说,尽量保持着情绪的平静,“等会再回头来分析。” 录像继续播放。 黑影沿着道路往前走,准确的说,应该是往前“飘”,在经过了刚才一段匪夷所思的“快速移动”之后,现在它的飘动速度正常了许多,但还是比正常人走路要快,就像是慢跑一样。 几秒钟之后,黑影就出现在了小卖部门口,也就是距离监控摄像最近的位置。 从黑影的整体形态来看,和之前他们看到的应该是同一个,依然笼罩着一层黑雾,依然是身体直僵僵地在地上飘行,依然双手举在腰间两侧,好像要将什么东西推出去一样。 只不过,这一次,由于摄像头的清晰度更高,这里的光线也更好,距离也更近的缘故,所以让黑影身上的那层黑雾更加弱化了,如果说之前的它是蒙着五层黑纱,那么这一次,它就只蒙着两层了。 当黑影出现在小卖部门前的时候,姜瑜迅速进行了慢放,如果不慢放的话,黑影很快就会消逝在镜头之内。 在近距离的高清摄像头之下,他们终于能够看清楚了黑影的身形和五官。 虽然一闪即逝了,但他们还是看见了。 “返回去,找到最清晰的部分,截图放大,看看它的长相。”苏义说话的时候,语气有些颤抖,连他自己都感觉到了。他虽然已经在极力克制了,但当那个黑影的长相呈现在镜头下之后,他还是没能控制住,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在砰砰跳动,似乎随时都会撞破胸腔跳出来一样。 姜瑜迅速操作,将录像回调,数次之后,进行十分之一倍速的慢放,一帧一帧地截图,一张图一张图地放大,一个区域一个区域地调整图片清晰度和饱和度。 最终,姜瑜在众多截图中选出了一张。 姜瑜将这张图点开,缓缓放大,让其铺满整个屏幕。 苏义瞪大了眼睛,看着图中黑影的五官逐渐显露出来。 当苏义终于能够分辨出黑影五官的时候,他不由惊呆了。他的嘴巴张得大大的,好像要将面前的屏幕直接吞下去一样。 从黑影的五官长相来看,赫然就是——那个人! “竟然是他!”苏义惊呼出声,不知是由于太过激动,还是凳子本身就不稳,他身子忽然朝后一仰,接着只听“哐啷!”一声响,凳子歪倒在地,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第一百二十三章 图形对比 当苏义一屁股坐在地上的时候,他的双眼依然直直地望着电脑屏幕,眼睛睁得很大,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震惊表情。 苏义确实被震惊了。 黑影的五官被局部放大,逐渐变得清晰之后,他终于辨别出了黑影的五官。 虽然并不是十分清晰,但从黑影的五官长相、脸型和头型来看,这个黑影不是别人,正是死去的马青华! 也就是说,他们查来查去,查到最后,罪魁祸首竟然真的是被“借尸还魂”的马青华,那也就说明,在吴村陵园游荡的“鬼魂”是真的存在,且就是马青华! 除此之外,这也说明,马青华确实和何维、黄婷被杀案件有着直接联系,这证明了苏义的猜测是没错的,调查方向也是正确的。 但——这并不是苏义想要看到的证据。 可是,偏偏目前最有力的证据就是这个。 苏义虽然之前设想过黑影可能是马青华,但很快就被他的理智给战胜了,因为他坚信这个世界上没鬼,他始终认为,马青华的“冤魂”肯定是有另外的人在装扮,只要找出“冤魂”的装扮者,就能解开所有谜团。 现在,“冤魂”的真面目终于被揭开了,但,真面目竟然就是马青华! 苏义内心的震惊程度可想而知,他跌坐在地,甚至都忘记了要从地上站起来。 不仅苏义震惊了,姜瑜也震惊了,他都没有去扶一下苏义,他愣愣地看着屏幕上的巨大脸孔,那脸孔虽然有些模糊,但五官已经能够分辨出来,双眼、鼻子、下巴、耳朵,都能辨别得出,这张脸,和马青华的脸几乎一模一样,而且,从发型、身形来看,也和马青华基本一致。 “义哥……这是真的吗?”姜瑜喃喃低语,神情看起来有些恍惚,“我们……竟然发现鬼魂了?” 苏义眉头紧皱,紧咬牙关,默不作声。 “不知道我们这算不算是创造了奇迹……我们……竟然发现了鬼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证据……”姜瑜咧嘴笑起来,但笑容却迅速僵在了脸上,他的嘴角颤抖了两下,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不过他似乎忘了他屁股下还有凳子,只听“哐啷!”一声,凳子倒地,姜瑜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和苏义并肩坐在了一起。 看来,他们两人势要同进退了,站要一起站,坐也要一起坐。 就在这时,录像排查室的门被推开,老邓打着哈欠走了进来,当他看见苏义和姜瑜两人并肩坐在地上的时候,她原本还有些昏沉的脑袋一下子清醒了许多,他搓了搓自己的眼睛,以为看错了,定睛细看,没错,苏义和姜瑜两人正席地而坐,肩膀靠着肩膀,屁股挨着屁股,他们的态势,就像是在坐在草地上观赏星光的一对小情侣一样。 “你们……这是在干啥呢?”老邓一边朝里走,一边吃惊地问。 苏义没有站起,姜瑜也没有站起,他们两人依然坐在地上,就像屁股被胶水黏住了一样。 当老邓走近之后,才发现两人正仰着头,看着电脑屏幕上的画面。 老邓凑到电脑前,看着屏幕,屏幕上是一个人的脸,这个人的脸很模糊,像是脸上蒙着一层黑色面纱,但,经过层层过滤之后,面纱的遮蔽效果已经被弱化了许多,这张脸的五官也显露了出来。 老邓看着这张脸,忽然觉得有些熟悉,定睛细看片刻后,他猛然记起,这不就是酒驾死去的那个男人马青华吗?老邓之前看过马青华的照片,虽然马青华长的不算很英俊,但也算浓眉大眼,印象还比较深刻。 老邓有些吃惊,他隐约间意识到了什么,可又没有完全弄明白。不知为何,老邓忽然感觉全身传来一股阴寒的凉意,他下意识地后退两步,却撞到了身后一个硬物上,吓得他全身一哆嗦,差点惊呼出声,他扭头望去,身后不是别人,正是已经从地上站起来的苏义和姜瑜,这两人坐一起坐,站又一起站,看起来俨然就像是两个被绑在一起的人,不,像是两个僵尸,直挺挺的,木僵僵的,神情呆愣,目光迷茫,仿似失魂落魄。 “你们这是他娘的怎么了?”老邓咧着嘴问。 “邓老师……你看见了吗?”姜瑜说话的时候,双眼依然直勾勾地盯着电脑屏幕,“上面的人,就是我们一直在找的凶手,马青华啊……” “操!怎么可能?马青华都死了三年了……”老邓先是说了一句脏话,像是给自己壮胆,但说到最后,语气却忽然软了下来,他皱着眉头问,“你们为什么说马青华是凶手?” “我们找到了另外一个摄像头,通过录像排查,定位到了黑影,这个摄像头比前两个都更清晰,能够看清黑影的五官……电脑上的这幅画,就是我们从录像监控中截图下来的……你看,他像不像马青华呀?”姜瑜声音低低的,幽幽的,透出一股鬼气来。 “你能不能好好说话?!没事别学臭小子!”老邓感觉姜瑜的声音有些瘆的慌,不由用力拍了一下姜瑜的肩膀,但姜瑜直挺挺的,纹丝未动,好像石化了一样。 这时,一直没有吭声的苏义终于说话了,经过了刚才一小段时间的呆愣和震惊之后,现在的苏义似乎已经恢复了正常,他深吸一口气,语气缓慢地道:“大家都先不胡思乱想,也不要惊动别人。咱们先好好研究研究录像,说不定有遗漏的地方。除此之外,我们要把马青华的照片调出来,既要证件照也要生活照,将他的照片和录像监控中的黑影进行对比,看匹配度有多高,如果匹配度超过了百分之八十,我们再做接下来的打算。” 苏义的理智算是恢复的比较快了,他在最短的时间内就弄清楚了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不管怎样,案件都要继续调查,虽然“冤魂”的模样让苏义的世界观受到了冲击,让他产生了短暂的迷茫和彷徨,甚至是恐惧,但他毕竟是一名刑警,他不仅要为自己负责,也要为组员负责,更要为真相负责,如果连他自己都先不淡定了,都先怀疑了,那让他的组员又该怎么办呢? “姜瑜,保持理智。”苏义面向姜瑜,直视着姜瑜的双眼,双手按在姜瑜的肩膀上,神情坚定,语气平静地道,“姜瑜,看着我的眼睛。我们要保持理智,明白吗?你要知道,这是对手给我们故意制造的困难,我们必须迎难而上,必须要解决问题,而在解决问题之前,我们首先要战胜自己,战胜自己的心魔,战胜自己的恐惧和担忧。明白吗?” 姜瑜看着苏义的眼睛,他看见苏义的目光平静而坚定,就像是波澜不起的海面,就像是坚定不移的高山,他感觉苏义的双手很有力量,按在他的肩膀上,让他有一种安全感,似乎天塌下来,都不用怕,因为有苏义顶着。 对视片刻后,姜瑜眼睛中跳跃闪烁的火焰逐渐熄灭了,那种惊慌未定,如同小鹿乱撞一般的波动情绪也逐渐消逝。 姜瑜用力点了点头,紧咬着牙关,没有说话,他的神情表明了一切。 “好,那我们继续。”苏义看了一眼时间,不知不觉间,已经早上六点了。 时间过的很快,从五点到六点,就好像十几分钟一样,转眼即逝。 苏义转身后,看见了老邓,老邓正眼巴巴地看着他,仿似也想让苏义鼓励鼓励他一样,但苏义却只是淡淡地对老邓说了一句:“老邓,你来了。” “咳咳,我可不是来了嘛我……”老邓咧嘴嘟囔了一声,他显然没想到苏义竟不冷不热地和他说了这么一句话,老邓正欲再说几句什么,但见苏义眼神刚毅,透出一股决绝,仿似去赴死一样,便很识趣地将张开的嘴巴又闭上了。 苏义走到电脑前,扶起凳子来,坐上去,将录像调回到十点十四分,开始观看。 姜瑜坐在苏义的旁边,和苏义肩并肩,一起观看。 老邓站在了苏义和姜瑜身后,他本想伸出手来,分别扶在苏义和姜瑜肩上,但见他两人一本正经的模样,最终没这么做,只是将双手背在了身后,弓着腰,观看录像。 录像播放了数遍,老邓也是终于看明白了,刚才电脑屏幕上的那张脸,赫然就是他们要调查的冤魂的脸。在高清摄像头下,光线良好且距离较近的情况下,冤魂身上的黑雾效果淡化了许多,所以能够隐约看清黑影的五官长相了,刚才那张图就是截图的录像画面,进行的清晰化和放大化处理,算是比较清楚的一张了。 录像看了好几遍之后,他们又确定了几个点。 首先,冤魂身上的黑雾是会弱化的,也就是说,在光线越强的情况下,黑雾就会越弱,除此之外,黑雾会流转,会环绕,但不会飘散开,就像是一群围在冤魂身边的黑蚊子一样,并且黑雾也并不是一成不变的,有时淡一些,有时浓一些,原因不详。 其次,冤魂确实是在地上飘着前行,从画面中来看,它的双腿没有丝毫弯曲。正常人在双腿不弯曲的情况下,是不可能行走的,这不符合人类身体的运动规律。他们本想看看冤魂的双脚到底有没有踩到地面上,但看了好几遍,放大了许多张图,也没有看清,在它的双脚附近,黑雾很浓,是全身最浓的地方,罩住了它的双脚,那感觉就像是它踩在黑雾上飘行一样。这样的情况,不由让人想到“腾云驾雾”四个字。 最后,冤魂的双手确实是放在腰间的,就好像是被固定在了那里一样,一动也不动,两只手在腰间两侧,相互对称,姿势也是一模一样,看起来十分怪异。即使是鬼魂,这样的动作也显得有些怪,不知道这个动作到底代表着什么,是不是有某种特殊含义。 苏义将冤魂身上的这几个特殊点记录下来,留作以后的研究方向。 “姜瑜,找到马青华的照片了吗?”苏义问向姜瑜。此时的姜瑜正在另外一台电脑上操作着,从马青华的各种基础档案和网络信息中寻找照片。 “差不多了,找了七八张了。”姜瑜说,“包括一张他生前的身份证照片,驾照照片,还有几张比较清晰的生活照。 “好,都发给我,我来进行对比。”苏义说。 姜瑜将马青华的八张照片以及冤魂的脸部截图和身形截图整理到两个文件夹中,发给了苏义。 苏义就将照片放进了图形对比软件当中,很快,结果就出来了。 图形对比的结果显示,马青华的照片和冤魂的截图,两者的身形匹配度,达到了百分之七十,而两者的五官长相匹配度竟然高达百分之八十! 要知道,这还是在冤魂身上罩着一层黑雾的情况下得出的结果,要是将黑雾彻底去掉的话,那匹配度估计能达到百分之八十五以上。 配图度如此之高,基本上能够说明,马青华和截图中的冤魂,属于同一个人。 苏义再次愣住了,他原本以为匹配度最多也就是百分之六七十,没想到竟然会这么高。 “义哥……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姜瑜的声音响在耳畔。 苏义看了姜瑜一眼,张开嘴,却没能说出话。这个问题,同样也是他想问的。 “操!”老邓骂了一句脏话,像是想利用脏话来抵消情感上的紧张和惧怕,他呲着牙道,“他奶奶的,干了这么多年刑警,终于还是见鬼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坚定内心 从早上七点开始,监控排查室内的人就逐渐多了起来。 有人在里面大声说话,有人在里面抽烟,还有人在里面吃饭。 苏义,姜瑜和老邓三人将所有查到的和冤魂相关的录像拷贝后,便离开了排查室,回到了办公室。 三人的情绪看起来都稍微有些低落,在他们走向办公室的过程中,全程没有人说话。最初,老邓几次试着想挑起个话头来,却都失败了。姜瑜是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而苏义则是心思根本就没在这上面,他始终在思索“冤魂”长相的事,以及马青华的事。 现在,他们已经证明了“冤魂”是马青华,那么,接下来呢?又该怎么做? 如果按照常理来说,他们肯定要追踪马青华的行踪,开启抓捕行动。如果马青华逃窜在外,那么就要全城缉捕,甚至发布通缉令,但是,现在马青华已经死了三年了,早已是一具尸骸,让他们该如何去逮捕一个死人呢?掘坟?验尸体? 这时,脑中灵光一闪,苏义想到了一种可能——马青华有没有可能还活着?! 顺着这条思路,苏义又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性——马青华有没有可能用另外的身份活着?! 想到这里,苏义猛地停住了脚步,跟在他身后的姜瑜始料未及,直接撞到了苏义身上。 “义哥……怎么了?”姜瑜疑声问道,声音听起来有些紧张,并且还左右看了一眼。 此时,老邓都已经走出去了七八米,一回头却发现苏义和姜瑜没跟上来,两人停在身后,一前一后,紧靠在一起,姿势看起来有些怪异,不知在干嘛,老邓不由皱了皱眉,朝他们喊道:“你们在搞啥?!” 苏义和姜瑜没有回应他,这两人呆呆地站在原地,好像石化了。 老邓不由走了过去,望着苏义直勾勾的眼神,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晃:“臭小子,你怎么了?不会真被鬼附身了吧?” 苏义将老邓的手拿开,深吸一口气,声音沉稳有力:“就在刚才,我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姜瑜此时已经转到了苏义面前,和老邓异口同声地问:“什么可能性?” 苏义分别看了一眼老邓和姜瑜,说道:“你们说,马青华,有没有可能没死?” 不待老邓和姜瑜回话,苏义又道:“亦或者,马青华这个名字死了,但这个人其实没死,他在用另外的身份活着?” 老邓摸着下巴,嘴里发出“滋滋”的声音,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姜瑜则是愣了一下,很快反应了过来,说道:“义哥,你的意思是,那场车祸里,马青华没死?死的是另外的人?” 苏义点头道:“我看过现场报告,当时死者血肉模糊,面孔五官几乎分辨不出,光从外表来看,谁也没法确定是不是真的马青华。” 老邓在此时插话道:“但有验尸报告的啊,除此之外,这种情况下,都是要做亲属DNA鉴定的,整个流程公开透明,不可能瞒天过海,也不可能从中造假,毕竟是死了人的。” 苏义摇了摇头道:“未必不能造假,只是看如何造假了。我只是提供了这样一种可能性,但具体是怎样的,我也没想好。因为我觉得只有这种可能性,才可以解释为什么冤魂会是马青华。” 老邓张开口,刚要说话,却被苏义抬手打断,苏义望着老邓,神情严峻地道:“老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从现在开来,不要再说鬼的事,即使我们亲眼看见,即使我们亲耳听到,即使鬼就站在我们面前,我们也不能相信,因为,我们是警察。” 老邓努了努嘴道:“我也没说相信啊……只是有点担心而已啦,不过,现在天都已经亮了,白天我是没什么好怕的……就算是真鬼也不敢白天出来。” 苏义深深地看了老邓一眼,转而望向姜瑜,同样神情严峻地道:“姜瑜,你也是,要相信自己,相信我们的职业,有什么事,就和我说,如果真的害怕,就暂时不要接触这件案子了。” 姜瑜立马道:“我不怕,我要和你一起破案。” 苏义默默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在过去的一段时间里,苏义自己的情绪也是历经了三番五次的跌宕起伏,有紧张,有不解,有迷惑,有慌乱,也有迷茫和恐惧。任何人在面对这种事的时候,都难免会有类似的情绪,苏义也是人,并不是机器,而且,这毕竟是他第一次正式接手凶杀案,没什么经验,在三天之内,又接二连三出现了各种各样的意外情况,早已超出了他原有的能力范围之外,但他还是凭借着一股子冲劲撞破了一扇扇的墙,时至今日,案件其实已经有了非常大的实质性突破和进展,也到了最为关键的部分,对于苏义来说,他做的,其实已经够多了,也够好了,换做任何一个人来,都不敢打包票说做的比他更好。 其中,还有一点是苏义做的比较好的,那就是他在每次经历了那些不好的情绪后,都能很快地恢复冷静,而且,每一次的负面情绪,都能让苏义获得成长,让他的内心变得更加坚定,让他的意志变得更加强韧。 苏义从来都不是一个退缩的人,任何时候,面对任何人和任何事,即使牵扯到生死抉择,他都不会退缩,就算冤魂真的是“鬼”,他也要将其绳之以法。 “我们再回去查一查。”苏义说道,率先朝前走去,他昂起来头来,挺起胸来,一副信心十足的模样,刚才从录像排查室内走出来时的低落和颓丧已经荡然无存。 “嘿!这臭小子!”老邓咧嘴一笑,摇了摇头,于他而言,他当然是更希望看到积极正面的苏义了,老邓快步朝前走了两步,跟在苏义身后,问道,“那,咱们接下来要怎么查啊?” “继续查马青华和郑茜,找到他们曾经的密切联系人,从这些人口中挖掘线索,我们用最简单的方法去查,说不定还能有更好的效果——”苏义说到这,再次猛地停住脚步,他望着前方的虚空,说道,“除此之外,我们还要调查三年前那天晚上的车祸,老邓,这样,你等会跟我走一趟,咱们去一趟西郊平武山。” “去哪?西郊?”老邓嘟囔着,“昨天跑了两趟东郊,今天又要跑西郊了吗?” “差不多的距离,反正都是跑。你难道不想去看看当时的车祸现场是怎样的吗?”苏义望向老邓,“你难道就不好奇?” “好奇是好奇……可我们有必要走一趟吗?再说了,当年的车祸现场肯定连根毛都剩不下了……虽然马青华目前看起来确实和小说杀人案有关,但也没表明和那起车祸有关啊?你就不怕调查方向错了,浪费时间?毕竟我们就剩一天了。”老邓提醒道。 “老邓,你难道没发现吗?从过去一段时间的经历来看,我最初的推断基本都是正确的。我相信自己的直觉。而且,马青华不可能平白无故就那样死了,也不可能平白无故忽然活了过来。我们要查,只能从源头上查,源头在哪,就在他生与死的临界点上,也就是那场车祸。”说着说着,苏义忽然产生了一种茅塞顿开般的感觉,他不由提高了音量,脑中逻辑也变得清晰了起来,继续道,“因为正是那场车祸,让他从正常的马青华变成了游走在吴村陵园的冤魂马青华,所以,查清那场车祸的真相,便是解开马青华身上隐藏秘密的关键钥匙。” 也不知道是受到了苏义的影响,还是自己想通了,姜瑜的精神头似乎又回来了,在苏义说完后,姜瑜用力点头,大声说道:“没错!义哥说的对!” 老邓咧嘴道:“对就对吧,你这么大声干嘛!吓我一跳。” “你们看,今天都出太阳了。”苏义扭头望向窗外,窗户外面,东边的天空出现了一道道金光,金光在云层后面乍隐乍现,就如同一把把利剑一样,正在试图刺穿云层,照亮大地。 没有一个明天不会来临。 在漫长的黑夜过后,光明终于会来到的。 只不过,需要耐得住性子,守得住内心,需要坚定不移,团结一致,才能等到光明真正到来的那一刻,而不是在光明来临之前,就先倒下了。 老邓和姜瑜也望向了窗外,此时,金光的利剑已经劈开了大半的云层,阳光初现,竟有些耀眼,老邓眯起眼睛来,自语一声道:“很久都没有看到太阳了……” 确实已经很久没有看见太阳了,苏义在心里想。自从接了这起案子,似乎就从未见过太阳,今天,算是第一次。 “走吧,咱们还有一整天的时间,我们要充分利用起来。”苏义踏步前行,感觉全身莫名地轻松了许多。 老邓和姜瑜跟在了苏义身后,一左一右,一个双手背在身后,走路一摇一晃,一个抬头挺胸,目不转睛,仿似在走正步。这两人,俨然就像是苏义的左右护法一样,只不过,是两种风格完全不同的护法。 初生的太阳跃过窗户照在他们后背上,将他们的身影拉的很长,像三个巨人。 第一百二十五章 最后一天 早上八点钟,苏义在小会议室内简单地开了一个会,与会人员只有老邓和姜瑜。苏义没有通知其他人,因为这个会议会简单,一共就持续了五分钟。 会议内容主要确定了三件事。 第一件事,是前往西郊平武山实地考察三年前车祸现场的情况,同时尽可能地多从各个渠道搜集关于马青华和郑茜的个人资料,以及,对于三年前车祸现场的各种细节的考究,要尽可能还原车祸现场的情况,提供更多有力的证据 这件事,由苏义和老邓两人完成。 第二件事,是继续寻找有效摄像头,排查监控录像,找到更多冤魂的影像,确认冤魂的身份,同时通过重复观看现有录像,试着将冤魂身上的几个疑点弄清楚,比如,它为什么会飘行?它身上为什么会环绕着黑雾?以及,它的双手放在腰间呈固定姿势代表着什么?当然,最重要的是,找到冤魂和马青华之间的直接关联,而不是仅凭图像对比,毕竟,数据对比只是一个评估测算,不能用作证据,在没有实证的情况下,即使冤魂和马青华长的一模一样,也没法证明冤魂就是马青华。 这个任务,由姜瑜来主导完成。 第三件事,是让技术部同事帮忙清晰化冤魂的录像截图,看能否利用技术手段,从他们目前收集到的这些冤魂截图里面,寻找到某些细节点,以供他们调查使用。 这个任务,会交由小杨来完成,姜瑜辅助,由老邓从中协调。毕竟,小杨还不算他们的正式组员,现在小杨估计还没来警局,需要老邓给小杨打个电话,利用老邓的关系,让技术部那边行个方便。 所有事情安排下去后,他们便各自行动了起来。 不过,在苏义和老邓去往西郊平武山现场考察之前,需要先将案件的情况整理成文档,报告给雷队长并抄送副局,这件事,只能交由老邓来做,老邓做完后,苏义会看一眼,确认没什么问题后,再发给局里的那些人。 至于为什么让老邓做,因为老邓对这一块的工作内容很熟悉,他做的汇报时常能令领导们满意,让领导们看得清楚,看得轻松,还看得开心,倒不是让老邓作假,说瞎话,只是因为目前案件确实太过扑所迷离,牵扯到“冤魂鬼影”等等一些尚未调查清楚的“伪灵异”事件。这些事件当然是不可能写进报告里面的,需要用巧妙的方式规避开,但写出来的报告还得属实,既能让上头的人明白案件现在是什么进展了,也能避开那些没必要让更多人知道的“雷区”。 回到办公室后,老邓便开始伏案写报告,他写报告的神情十分认真,简直比外出破案的时候认真多了,那感觉就像是他正在冥思苦想案件的来龙去脉一样,其实,老邓只是在斟酌措辞,斟酌使用哪一个词汇既能够精准表达内容,同时又能领导看了身心舒服。 苏义看到老邓的认真劲头,也是感到不可思议,这也真应了那句话:术业有专攻。 苏义主动倒了一杯温开水放在老邓桌上,但老邓仿似根本没看见一样,连理都没有理苏义,继续钻研遣词造句。 苏义并未多说什么,离开办公室,下楼给老邓和姜瑜买早餐去了。 苏义之所以要专门等老邓写完报告再出外勤,是因为他很清楚,这份报告可以让他们免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否则,如果上头看了报告后,觉得案件进展有问题,觉得他们的调查方向完全错误,觉得案件交给他们来调查简直就是浪费时间的荒谬之举的话,那样就会有人找雷队长谈话,责难雷队长,雷队长又会找他们谈话,责难他们,如此之下,他们的大部分时间都会花在相互间的问责上,根本没有时间去调查案件,而且,他们还很有可能被中途换掉,让别的成熟小组警员直接介入,替代他们。 这份报告的重要程度不言而喻,既要写的巧妙,还要包含干货,非得老邓亲自操刀不可。 苏义离开办公室后,老邓继续写报告,俨然进入了忘我的境界当中。 此时,已经八点二十了,警局的工作人员们都陆陆续续地来了,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穿着警服的,有穿着便衣的,有穿着西装的,还有穿着军装的。对大部分在警局内工作的人来说,衣服代表他们的身份和工种,几乎一眼便能辨识。 当苏义下到一楼的时候,恰好碰到了正上楼的雷队长,雷队长看了苏义一眼,低声问:“苏义啊,案子怎么样了?” 苏义低声回答:“还行。” 雷队长皱了皱眉,在他的身边,站着一名副局,苏义没怎么跟这个副局说过话,他都不能确定这个副局是不是认识他。 雷队长似是有些不满,略微提高了音量道:“什么叫还行?报告写了吗?要记住,昨天的案件进展和调查情况要一点不漏地写上,好的、坏的、查到的、没查到的,全都要写上,不要嫌麻烦,说不定完完整整地写一遍,还有助于理清思路,发现新的线索。明白吗?” 苏义点头道:“明白的,快写好了,等会就发给你。” 雷队长看了一眼旁边的副局,随后又望向苏义,声音严厉地道:“不管怎样,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不管发生任何事,首先要沉住气,然后再想怎么做,再想能不能做,如果实在做不了,立马就告诉我,不要拖,也不要等,我们鼓励拼搏奋斗的精神,但从来都不能忽视规则。明白吗?” 雷队长的这番话说的铿锵有力,而且话语中蕴含了很多层含义。 苏义只听明白了其中一部分,他点头道:“我明白了,雷队。” 雷队长喉咙地发出“嗯”地一声,然后朝着副局点了点头,朝楼上走去。 苏义隐约听到,雷队长在上楼的过程中,在和副局说,这个年轻人叫苏义,是苏红运的儿子,当年和他做过战友……苏义竖起耳朵来,缓慢下楼,最后一句话,他听见雷队长和副局说,苏义这小子很能干,值得信任…… 下楼后,苏义靠在楼梯扶手处,不由地长吁了一口气。 他知道,雷队长刚才之所以要在楼梯上和他说那些话,其实不仅是说给苏义听的,也是说给副局听的。 说给苏义听,是想让苏义明是非,懂道理,不要硬撑,凡事要知道和组织上说,不要怕丢脸,有困难大家一起扛,这是在给苏义加油打气,让苏义坚定信心。 说给副局听,是要让副局认识苏义这个人,为以后的工作安排做好铺垫,同时让副局知道,苏义很靠谱,不会添乱,懂得该在什么时候做什么事,而且,雷队长对苏义严厉的态度显然也是做给副局看的,就是要让副局放心。 苏义能够想象得到,雷队长为了给他争取到这个破案的机会,估计也是颇费了一番口舌。雷队长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剩下的就看苏义自己的了。 苏义需要用实际行动来支持雷队长,用破案结果来反馈雷队长,让雷队长脸上有光,同时让自己能够在队伍中立稳脚跟。 这是一次机会,同时也是一次考验。 这件案子,显然已经将苏义架到了一道火墙上,当然,是他自己将自己架上去的。 如果成功,那一切都好。如果不成,后果可能是一连串的负面反应。 苏义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决定暂时不去想后果的事,只专注下当前,专注于眼下。苏义调整好心态,跨步朝外走去,他要去给老邓和姜瑜买早餐,毕竟,只有吃饱饭,才有力气干活。 走出大楼的时候,迎面走来一个女人,女人走路时抬头挺胸,自信十足。 苏义不用看,就知道是谁,肖杰。 不知为何,在这样的地方偶遇肖杰,苏义感觉有些莫名地尴尬,他扭头望向另外一侧,假装看向别处。他其实并非讨厌肖杰,只是感觉有些别扭,至于哪里别扭,他自己也说不上来,总之,在面对肖杰的时候,苏义的很多行为和他平时的举止是不大一样的。 “苏义。”肖杰主动喊了一声。 “哦。”苏义扭过了头来,看见了肖杰,今天肖杰穿一身白色的西服,上半身是长袖西装,下半身是长腿西裤,脚下穿着一双白色的高跟鞋,整个人从头到脚都是白色的,白的一尘不染。她的发型也和昨天不一样了,妆容似乎也不一样了,睫毛好像更长了,嘴唇好像更红了,感觉就像是换了一个人。 当然,苏义并不知道,对很多女人来说,换一身行头,确实相当于换一个人。 “不认识我了?”肖杰单手叉腰,问道。 “没有啊。你要干嘛?”苏义含糊地说了一声。 “我还能干嘛,肯定是上班啊。”肖杰没好气地道。 “那你去啊。”苏义就是在表达他的真实意思,并没有掺杂丝毫情绪在里面。 肖杰没有动,依然在看着他,上下扫视了一番。 苏义朝前走去,仿佛不想再和肖杰多说话了。 “你昨晚真的没回家?”肖杰好奇地问。 “是的。”苏义停住脚步,“怎么了?” “那也就是说,你今天要穿这件运动衣去参加案情发布会是吗?” “你不是给我准备了衣服吗?对了,还有腰带和皮鞋,都要准备。”苏义说的倒是很坦然,没有丝毫不好意思。 “行。衣服我可以给你准备,但你这次别迟到了。”肖杰说,神情郑重。 “几点?”苏义问。 “上午十点半。”肖杰看了一眼手表,“还有两个多小时的时间。这一次,可不止是你参加,还有你们雷队,以及两个副局,所以,你自己掂量掂量吧。”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会到的。”苏义说。 “那行吧。”肖杰扭头朝前走去,白色高跟鞋踩在地面上,发出“蹬蹬蹬蹬”的悦耳脆响声。 苏义看了两眼肖杰的背影,随后摇了摇头,像是要将这阵高跟鞋的声音从脑海中抹掉一样。 苏义走出警局大门,去超市买了一些早餐,付完了钱,正准备回来的时候,接到了老邓的电话,老邓在电话里粗声粗气的,好像刚跑了步一样,只听他大声道:“你去哪啦,臭小子?” 苏义道:“我不是给你们买早餐吗?就在楼下。” 老邓嘿嘿一笑道:“臭小子有长进了啊,都知道买饭给我们吃了!行了,东西我都弄好了,你回来看一眼,没什么问题,就发给雷队他们!对了,别忘了给我带两包烟!” 苏义道:“昨晚不是刚给你买了一包吗?抽完了?” 老邓道:“早就抽完了!我现在全靠烟顶着,要是没有烟,眼睛都睁不开,你看着办吧!” 说罢,不待苏义回应,便挂断了电话。 苏义苦笑一声,又返回超市给老邓买了两包烟。 在回警局的路上,苏义碰到了刚到的小杨,小杨精神看起来还算不错,他昨晚是什么时候离开的苏义也不知道,不过估计应该是四点左右,顶多也就回去睡了四个个小时。 苏义和小杨简单说了一下今天需要他帮忙的地方,也就是能不能利用技术手段将录像的截图弄的清晰一些,好让他们看到更多细节,以便搞清楚这个冤魂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小杨一口答应,说这事包在他身上,同时,他今天准备和他们的队长申请,参与到小说杀人案的技术调查,如果没什么大问题,队长应该会同意,那样他就可以集中全部时间和注意力来帮助他们调查此案了。 上楼后,小杨和苏义告别,因为他要先到技侦处那边报道。 苏义则直接朝办公室走去,当他走到办公室门口时,老邓像是闻到了香味一样,从办公室内走了出来,一把将苏义手中的两个大口袋全部掳走了。 老邓从中选出了自己想吃的东西,当然,包括那两包烟,然后又将袋子还给了苏义,他一边往口中塞吃的,一边说:“他娘的可把我饿死了,刚才一口气写了半个多小时的报告,都忘记吃饭了!” 苏义笑了笑道:“我想你的报告肯定写的非常精彩。” 老邓咧嘴一笑:“那是当然!” 随后,苏义又将一些吃的拿给了姜瑜,剩下的一些吃的则放在了自己桌上,然后发给一条信息给陆菲雪,让她来警局的时候可以不用买早餐了。陆菲雪几乎在一秒钟内就给苏义回了消息,说她正在来警局的路上,很快就会到,并问苏义需不需要带其他东西?苏义回复了两个字:不用。然后便揣起手机,开始吃起早餐。 早餐很快就吃完,苏义收拾好东西,对老邓道:“老邓,走吧!” 老邓还没有吃完,正在小口喝咖啡,翘着二郎腿,一副惬意的模样,他嘟囔着道:“别急嘛!只有吃了早饭,新的一天才算真正开始。你让我再多吃两分钟嘛,因为我预感到今天这一天,我们会非常——非常——非常忙!” 苏义并没有催促老邓,说道:“你随便,我去楼下等你。” 说罢,不待老邓回应,苏义便径直走出了办公室。 看见苏义离开的背影,老邓忽然想起了报告的事,他急忙喊道:“臭小子,报告你还没看呢!” 苏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我看过了!写的非常好,你直接发吧!” 老邓一愣,然后咧嘴一笑道:“这个臭小子!” 第一百二十六章 事故现场 八点半,苏义和老邓踏上了去往西郊的路途。 一路无话,前二十分钟老邓开车,苏义睡了一会,后二十分钟,苏义开车,老邓睡了一会,在九点十分的时候,两人终于赶到了西郊平武山下。 西郊平武山坐落于漠城的西南区域,是漠城市和崇市的的交界线,过了这座山,后面就是崇市的边陲小镇,经过小镇,即可通往崇市中心,也就是郑茜工作和生活的地方。 所以,要想从漠城进入崇市,如果从西南方向走的话,最近的途径就是平武山了,当然,若是不经过小镇,直接走市区走的话,可以走高速路,只不过要稍微绕一些,但胜在道路平坦,不会像平武山这么曲折。两者各有利弊,需要驾驶员根据自身情况进行权衡。 当初,这条环山路的修建,就是为了打通漠城的西南区崇市东北区的就近交通,但走这里的大部分是一些自驾游的车辆,以及两个市区边缘附近人员的相互来往,其实车流量并不算大。 现在的车流量都不大,三年前的时候,这条路才修建了没多久,车流量就更少了,怕是知道这条路的人可能都不多。 也正是因此,马青华和郑茜在半夜三更选择走这样一条山路从崇市进入漠城,就愈发显得奇怪了。 平武山海拔三千米,算是一座比较高的山了,前后绵延接近三公里,横杠在漠城西南郊边,和另外几座山此起彼伏地连起来,组成了西南区的山脉屏障。 上环山路的过程,是老邓开的车,毕竟他是老司机,环山路不同于普通路,有些特殊情况是必须要注意的,而且车速不能太快,否则容易出问题。 按照马青华事故报告中的描述,他们定位了当时那起事故发生时的区域位置,大约在山路的中间,直线距离的话,也就是位于漠城和崇市的中间区域,大约在平武山海拔四百米左右的位置上。 山路上车辆不多,不知道是因为早上的缘故,还是因为本身就没什么车。 很快,老邓就开车来到了车祸位置的大概区域。 老邓放缓了车速,苏义按照报告中的场景照片,寻找着当时的事发地点。 慢速行驶了一会后,拐过一个拐角之后,苏义说道:“前面靠边停一下。” 老邓通过后视镜观察着后方车辆,正当他准备靠边停的时候,后面驶来了一辆运输车,车上拉着很多木头,汽车传来一阵激烈的鸣笛,擦着他们的车疾驰而去。 老邓眉头一皱,望着那辆运输车,骂了一声:“他娘的!找死啊!” 老邓的驾车技术和经验十分丰富,但刚才,还是差点出了意外,要是他脑子一热,直接右转靠边停的话,估计很可能会和运输车来一次亲密接触,当然,也有可能运输车会急转刹车,避开亲密接触,但不管怎样,都有酿成一次事故的风险。 “这地方,有些邪性!”老邓嘴里嘟囔了一声,通过后视镜观察片刻后,才快速转动方向盘,靠在路边停下,紧贴着山体,几乎不阻碍丝毫交通。 “这个弯有点大,拐过来之后,就看不见后面的车了。”苏义也看到了刚才的情况,他观察着四周,对于地形地势有了一个大致的判断,说道,“这个地方的设计有点问题,我估计这几年也没少发生车祸,你看那里,又断了一块围栏,还有那里,山体上被撞了一个大坑,一看就是被大车撞的。” “他娘的!这里地形如此凶险,说不定这几年死了不止马青华和郑茜两个人了!”老邓朝着窗外吐了一口唾沫,然后又踩下油门,将车继续往山体上爬了一小段距离,这下,他的车已经完全避开了公路的路面,就算是有车贴着路边行驶,也不会撞上他的车。 打开车门,两人相继下车。 苏义观察路面,一边观察,一边拍摄照片,留作以后研究的素材。 路宽大约十米,虽然不算宽敞,但能够容许两辆车相对行驶,路面也较为平坦,是标准的公路,没有明显的坑坑洼洼,路上也没看见太多杂物,整体看起来还算不错。 这条山路的危险之处并不在于路宽和路面,而在于转弯处的视野盲区。 不过,下车之后,苏义才发现,其实在转弯的路边,靠近悬崖的部分,是有一扇圆形反光镜的,镜面跟锅盖那么大,通过反光镜可以看到拐弯对面的情况。 但是,虽然拐弯的时候能通过这个露天反光镜看到车况,但想要在路边停车,却没法看到,只能盲猜,除此之外,在晚上的时候,光线不明亮的情况下,这个露天反光镜也是形同虚设。 苏义注意到,在对面的路边有一根路灯,现在路灯并未亮起,苏义不知道亮度如何,不过,他猜测,应该也不会特别亮,而且,路灯的间距比较远,目力所及之内,几根路灯的间距至少在五十米以上。 这还是现在的情况,不知道在三年前,路灯是不是会更稀少。 除此之外,便是红绿灯的情况,因为这里只有一条路,没有岔路,一侧是山体,一侧是悬崖,所以根本没有红绿灯,只在拐弯处有一条象征性的减速带,而且减速带也不是实体的,只是在地面上涂了减速漆而已,根本没有实际性的用处,当然了,若是真的修上了实体减速带的话,估计会带来其他不必要的麻烦。 没有红绿灯,便意味着驾驶者提速还是减速,全凭自己意愿,而不是外力的干涉,这对于一些对自己驾驶技术很自信的人来说,是非常喜欢的,但也不乏一些盲目自信的驾驶员,那样就会出现事故了。 拐弯很急,路灯稀少,没有红绿灯。 这三点,是此处肉眼可见的问题。 但毕竟,在环山路上,来往行驶的车辆本身就少,走这条路的车大部分应该是对驾驶技术有信心,且熟识路况的老司机,当然,应该也有少数时间紧迫,想要抄近路的新手司机。 老邓下车后,就点燃了一支烟,他一边抽烟,一边环顾两侧的路面,神情机警,相比对于现场的勘察,老邓更加关心路上车辆的形况,毕竟在这样的地方徒步行走,可并不是闹着玩的,稍有不慎,可能就会被直接撞飞,甚至撞到悬崖底下都是有可能的。 老邓负责观察两侧车辆,保证他们的人身安全,苏义则负责检查现场,看能否发现一些遗漏细节。 按照马青华交通事故报告中的图片来看,马青华的车应该就是从左边来,到右边去,也就是刚才他们经过的地方,因为马青华是从崇市到漠城,而苏义他们刚才行驶的方向是从漠城到崇市,方向正好反着。 苏义站在路边,朝着左边望去,视野范围差不多三百米左右,三百米之后,便是另一个拐弯了,在这三百米之内,只有两根路灯。马青华的车就是从左边方向驶来的,所以,车的位置应该靠右,也就是靠近山体,然后贴着山体拐弯,到另外一侧,然后在另外一侧,突发事故,撞到了山体上,接着又移动到另外一侧,撞断围栏,坠落悬崖。 “走,我们去拐弯处去看看。”苏义说道,“那里才是事发地点。” “早知道我们就在刚才那里停车了嘛,这里停车更危险,而且,我们还要步行过去……哎,你走的慢点!没听见有车来了嘛,你能看见车,可车不一定看得见你啊!”老邓在后面嚷嚷着,一边嚷嚷,一边加快脚步,小跑着赶了上去,主动走在苏义前面,神情机警,看着道路两侧的车况,看起来像是在为苏义开路一样。 “你跟在我后面,我走,你就跟着走,我停,你就停,不要乱来,明白吗?”老邓一脸严肃地对苏义说。 “好。”苏义应了一声,看着老邓小心翼翼的模样,感到好笑的同时,心里也不由升起一丝暖意。 老邓和苏义朝着拐弯处走去,这时,一辆小轿车拐了过来,车速并不是很快,一个光头司机正在抽烟,一只手伸出窗外,夹着烟头,当车辆拐过来之后,司机这才看见老邓和苏义,不由一愣,车轮发出一阵“吱吱!”的摩擦声,车体左右扭动了一番,不过最终还是平稳朝前行驶而去,只见光头司机将烟头扔在路上,半颗脑袋伸出窗外,朝着老邓和苏义大声骂道:“草嫩娘的!疯了嘛!来山路上观光!找死啊!” 在光头司机骂骂咧咧的声音中,小轿车逐渐驶远,消失在了下一个拐角处。 光头司机显然不知道他骂的是两个警察,因为苏义和老邓都穿着便衣,他们开的车也并不是专用警车,看起来只是一辆普通车,在没放警笛灯的时候,没人知道是警车。 “你看吧,多危险!”老邓呲着牙道,“不仅有车祸危险,还有被骂的危险,最关键的是,被骂了还没法还口!” “走吧,过去看看,看完了尽快回去。”苏义也感觉到了这里的位置确实比较危险,不宜多待。 看到这里的情况后,苏义愈发迷惑,为什么马青华和郑茜会选择在晚上走这样一条山路呢,而且还是在雨夜中,岂不是更增添了风险? 第一百二十七章 山路凶险 老邓依然走在前面,只不过稍微加快了脚步,似乎是想尽快弄完离开。 拐了一个弯之后,苏义便看到了马青华发生车祸时所撞击的位置,他点开手机,对照着车祸现场的照片,在距离拐弯支点差不多二十米远的地方,找到了那块撞击的精确区域,观察四周,对照周围景物后,苏义确定是这里无疑了。 经过最初的人工修补,以及三年的风吹日晒,这里已经完全看不出来任何撞击痕迹,但四周的景物,甚至是不远处上方的几颗树木都还在,还是比较容易辨识的。 苏义对区域位置进行了拍照,近照和远照都拍了几张,还拍了上方的照片,以及对面悬崖围栏的照片,这些照片就是以后研究的素材,可以用来反推当时的车祸情况,以及提供灵感和思路。 通过观察,苏义并未发现撞击区域位置的上方有明显的泥石流情况,首先山体是倾斜的,并非直上直下,其次山坡上植被很多,主要以土层和绿植为主,没有太多的岩石碎片,最后山体位置也不低洼,不属于流水区,即使是下雨,也并不会有太多雨水汇聚到这个地方流下来。 那么,新闻报告中关于泥石流的根据究竟是从何而来的呢?仅仅是因为地面上有积水,撞击处有碎石滚落吗? 苏义将这个疑点记录下来,标记为1号疑点。 任何细节都很重要,尤其是那些看起来和事实完全相悖的细节,很可能就是还原真相的突破口。 看完了撞击区域,再来看坠下悬崖的区域。 如果仅仅只是撞击了这么一下的话,在拐弯时车速普遍不高的情况下,基本不会有生命危险,顶多就是受点皮肉伤。但是,通过马青华的车祸现场来分析,他是先撞了山体一下,然后又继续前行,行驶到了斜对面,撞断围栏,坠下悬崖,这才导致死亡的。 从撞到山体到撞断围栏,需要横跨公路,行驶大约十五到二十米左右的距离。 “走,我们去对面看看。”苏义说道。 老邓嘴里叼着烟,正在观察两侧的车况,听到苏义这么说之后,并未多说什么,便径直朝着对面走去,一边走,一边朝苏义招手:“跟上。” 苏义跟在老邓身后,直到他们走到马路对面,都没有车辆驶来。不过,当他们走向事故区域时,有两辆车一前一后疾驰而过,这两辆车都开着窗,里面坐着好几个青年男女,他们大声喊叫着,狂笑着,一副很嗨的模样,他们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路边的苏义和老邓,一边狂呼喊叫着,一边疾驰而过,在拐弯处,他们甚至都没有减速。 “这帮年轻人!各个都不怕死!”老邓吸着汽车的尾气,嘴里嘟囔了一声。 见苏义没有回话,老邓继续道:“你可能不知道,很多山路都成为了现在年轻人赛车的地方,尤其是半夜三更,会有专人组织在这里赛车,当然,是非法的。” “赛车?”苏义疑声道,“现在管的这么严,应该比较少了吧。” “市内肯定少,但郊外就不知道啦,尤其是荒郊野地的,哪里有人管,有些路上连摄像头都没有,就算是有,也被弄坏了。”老邓耸了耸肩,一副无奈的模样。 从下车开始,苏义其实就一直在关注周边的摄像头,他已经发现,在拐角处,是有一个摄像头的,但他知道,那个摄像头肯定是最近一两年才装上的,因为他详细看过三年前的事故报告,报告里明确写着,当时在这条路上,没有一个摄像头,因为山区的网络很差,即使安装了摄像头,也没法实时传输和存储,安了等同没安。 目前的这个摄像头,能联网传输应该是可以了,但不知道坏掉了没有,毕竟在这种荒郊野地,也没有人来专门管理摄像头,是很容易坏掉的。 两人继续前行,老邓在前,苏义在后,过了马路后,又往前走了差不多十米,就到了三年前马青华撞断的围栏区域。 苏义掏出手机,比对三年前的现场照片,精确出位置后,发现除了围栏变化了之外,其余的地方基本毫无差别。 从现场看,围栏已经被整修过,而且还专门进行了加固,在道路的其他地方,都只有一层普通围栏,但在拐角处的两侧,却有两层围栏,多加了一层矮粗的石桩子,增加它们的目的很明显,显然是为了阻止车辆跌落悬崖,这些矮粗的石桩子半径在二十厘米左右,间距三十厘米左右,如果有车辆不慎驶向悬崖,这些石桩大概率可以挡住,当然了,如果是大型卡车的话就另说了。 在三年前的照片中,路边的围栏只有一层,虽然也是石头的,但阻挡作用相对较弱,如果车速较快,基本挡不住,现在加上了这一排石桩子,便是加了双重保险,即使出了车祸,车辆也不可能轻易坠下悬崖。 苏义对着围栏拍摄了数张照片,然后又仔仔细细观察了许久,但并未发现任何可疑之处。当然,这也正常,毕竟都已经过去三年了,围栏和路面都进行了修整,又经历了三年的风吹日晒,肯定看不出痕迹的。 为了方便记录和区分,苏义将山体的撞击区域定义为第一事故现场,将撞断的围栏区域定义为第二事故现场,将山崖下的坠落死亡区域定位为第三事故现场。 这三个现场,相互关联,是一系列的连锁行为反应,有一有二再有三,是有着固定顺序的。有顺序,就有逻辑。有逻辑,就有动机。 之前看事故报告的时候,苏义就觉得十分奇怪,为什么马青华会先撞山体,后又行驶到了斜对面,撞断围栏,坠下悬崖呢? 按照正常情况,一辆车撞到山体上之后,必然是会停车的。从当时山体的撞击程度来看,似乎也不是特别严重,并不足以导致车毁人亡,只是普通速度下的撞击,最多受点皮肉伤,车辆的损毁情况也不严重,应该可以正常行驶。 这时候,如果重新启动汽车的话,速度必然会很慢,至少,在启动的前几十米之内是很慢的,毕竟车辆也会有一个加速度的过程,不可能一上来车速就特别快。 第一事故现场,也就是山体撞击区域,距离第二事故现场,也就是围栏撞断区域,直线距离大约二十米,根本不够车辆完全加速的,基本上是一脚油门就过去了,倘若真像报告中说的那样,驾驶员慌了神,无意间撞向围栏的话,那速度应该也不快,光靠那层普通的围栏基本上也能够挡得住,更不可能接连撞断十几根围栏,却还没有停下来,要知道,一根围栏就是一段阻力,十几根围栏,那就是十几段阻力相互叠加,就算是卡车都不可能在没有全速的情况下同时撞断这么多的围栏。 连着撞断十几根,这得是多么大地冲力才行? 冲力大,也就代表着速度必然非常快。 这明显不合常理。 苏义站在围栏前,望向山体撞击区域,怎么看都觉得奇怪,怎么看都想不出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让马青华义无反顾地直接全力加速将十几根围栏撞断,然后坠下悬崖? 那感觉,就好像马青华和围栏有仇,就是奔着要将围栏撞断去的一样。 当苏义托腮沉思的时候,一辆小货车从对面的拐角驶来,传来一阵隆隆声响,听起来似乎是引擎出现了点问题,反正声音不大正常。 当小货车驶过来的时候,车速忽然慢了下来,而且还往悬崖边上靠了过来,吓得老邓急忙拉着苏义的手往后退,生怕货车一不小心撞向他们。 小货车驶向悬崖边上的时候,一只黑乎乎的手从车窗内伸出来,手臂用力一甩,将一个黑色塑料袋直接甩了出去,袋子里不知装着什么,似乎很重,有可能是垃圾之类的。塑料袋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越过了围栏,坠落悬崖。 随后,面包车加速,很快消失不见。 看来,这辆车刚才往悬崖上故意靠的那一下,其实是为了扔垃圾。 “这帮没素质的家伙!”老邓朝着悬崖下吐了一口唾沫,有些厌恶般地道,“说不定直接将大便扔下去了,你是不知道,很多开长途货运的,为了节省时间,都是直接在车上拉屎撒尿!” 苏义没有理会老邓,他在捕获着刚才小货车驶向他的时候,脑海中一闪而过的灵感,可是,灵感就是这样,越是想要揪出它来,越是石沉大海一般,在脑海中不见踪影。 “臭小子,你怎么了?”老邓看着苏义一脸呆愣的模样,不由蹭了蹭苏义的肩膀。 “我没事。”苏义深吸一口气,镇定下心情,说道,“我们继续吧,尽快弄完,这个地方并不适合待太久,容易出事。” “是吧!我早就说了,这里一看就很凶险,估计没少出事故,也没少死人!”老邓呲了呲牙道,“我给你看着路,你快点的吧!” 第一百二十八章 悬崖之下 老邓观望着两侧的车况,苏义则继续勘验现场。 说是勘验,其实并没什么细节供他研究,只是研究地形地势,看到现场的情况后,能让他有更直观的感受,或许可以激发灵感,理出新的思路。 现在苏义得出的最主要的一个问题是:马青华到底是怎么从第一世故现场到达第二事故现场的?他的行为目的是什么? 苏义决定将这个疑点记录下来,标记为2号疑点。 看完了前两个事故现场,苏义准备看看第三事故现场,也就是悬崖底下,马青华和郑茜的死亡现场。苏义当然没法直接到悬崖底下看,就算费尽周折真的下去看了,意义也不大,反而浪费时间。苏义所谓的“看”,只是跨过围栏,站在悬崖边缘,伸出脑袋,朝底下观望观望。 苏义的刑侦老师曾经说过,不论照片和录像多么地清晰,多么地巨细靡遗,现场,永远比照片更直观,也更有质感,同时,也更能激发刑警的灵感。 因此,许多刑警查案期间,一旦线索中断,便会前往现场,目的就是为了激发灵感。 即使是三年前的现场,也有这样的作用和意义。 而这,便是苏义来这里的主要目的。 只有看了现场,才能有更直观的感受,才能让自己沉浸在现场的情境中,让推理更具有真实性。 路边到悬崖边上隔着两道围栏,要想到悬崖边,就必须要跨过这两道围栏。 苏义跨过了第一道矮粗的石桩子,正准备攀爬过高围栏的时候,老邓大叫一声:“你个臭小子,干什么呢?!” 苏义道:“你别大呼小叫的,好好看着两侧的车,我又不跳下去,只是站在边上看看。” 老邓走到围栏边上,大声道:“你疯了吗?!站在里面看不行?非要到外面去看?这悬崖几百米,你掉下去就尸骨无存信不信?” 苏义没有理会老邓,双手拽着围栏,攀了过去。 “这个臭小子……”老邓见苏义都已经爬上去了,便不再多说什么,似乎是怕自己声音太大导致苏义分心异样。随后,老邓走到围栏边上,伸出一脚踩在石桩子上,同时将手臂伸长,靠近苏义的身体,这样苏义如果出现站立不稳的情况,他可以在第一时间帮他稳住重心。 苏义爬过了高围栏之后,来到了悬崖的最边缘,距离悬崖只有两米不到的距离,他背靠围栏,一只手抓着栏杆,身子前倾,朝悬崖下望去,他虽然能看见悬崖下的大体情况,但看不见悬崖正下方的情况。 于是,他松开了抓着栏杆的手,又往前迈出了一步,这迈步一步后,他距离悬崖只有不到一米的距离了,随后,他半蹲下身子,小碎步往前迈,迈了两小步之后,他距离悬崖只有二十厘米不到的距离了,他的脚尖几乎都要靠近悬崖边上了,这时,他也终于看清了悬崖下的情况。 栏杆外的老邓看见苏义竟然如此靠近悬崖边,简直是以身涉险,不由吓的脸色都发白了,他现在连手都不敢伸了,因为他怕伸出手不仅没有帮上忙,反而还会一不小心将苏义推下去。 现在苏义整个人就蹲在悬崖边上,稍有不慎,就会直接跌落悬崖,死无全尸,甚至,如果是来一阵狂风吹一下的话,说不定都可能将苏义直接吹下去。 老邓面色紧张,他此时最怕的就是来一辆大卡车,大卡车呼啸而过,会带来很大的声势。如果大卡车是贴着路边行驶的话,也会卷起很大的风…… 老邓看着苏义站在悬崖旁边的模样,就像是看着一张纸片一样,生怕一个风吹草动,这张纸片就飞了……可老邓又不敢多说话,只能默默忍受着这种煎熬,那感觉简直比他自己站上去还要难受……当然了,如果让他站上去,他是死活不肯的。 苏义蹲在悬崖边上,稳住重心后,一只手按在地面上,另外一只手伸在身前,保持身体平衡,然后缓缓前倾身子,探出脑袋,朝悬崖下望去。 这一次,他终于看到了。他看到了悬崖的正下方。从悬崖边上往下看,才能有那种居高临下的感觉,才能真切体会到从这里掉下去的恐惧感。 悬崖深不见底,目测得三四百米,但底下还有深谷之类的,说不定不止三四百米,岩壁上有着很多松树藤条之类的,遮挡住了视野,所以看不清最底下的情况如何。 苏义猜测,如果车辆撞断围栏之后,速度不是很快的话,理应会从石壁上滚落下去,所以车辆坠下的地方,应该就在围栏被撞断的最后那几根的地方,就算是由于惯性,车辆稍有前行,但也不至于会太远,最多就是三四米。 但是,苏义通过事故现场的照片和现在他看到的情况进行了对比,发现悬崖下的死亡现场,也就是第三事故现场,距离第二事故现场,也就是围栏被撞断的最后位置,足足隔了十几米。 这又是一处明显的不可常理之处。 也就是说,在马青华的车撞断了围栏之后,车辆又继续加速,冲下了悬崖。 这几乎不可能,普通轿车根本不可能有这么大的马力,连着撞断十几根围栏已经不可能了,怎么可能还能继续加速。 当然,除此之外,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马青华在撞断了围栏后,又将车辆后退,然后二次加速,直接冲下悬崖,这样就有可能让车辆坠落在围栏撞断处之外十几米。 苏义将这个疑点记录下来,标记为3号疑点。 “差不多了啊,臭小子。”老邓的声音传来,轻飘飘的,看来他还是忍不住了。 “放心吧,没事的,就算掉下去,我也能在中途抓住松树,你以为我们刑警都是白练的吗?”苏义神情轻松,随后掏出手机来,对着悬崖之下拍了几张照片。 拍完照,将手机揣起来,苏义拍拍手,正准备起身,这时,不知从哪里吹来了一阵旋风,旋风贴地疾行,卷起地上的尘土砂砾哗啦啦飞向空中,说来也是奇怪,旋风哪里都不去,偏偏就奔着他们来。 旋风从老邓身上卷过,将老邓的衣服掀起来了,将他的头发吹起来了,将他夹在耳朵上的一支烟都吹跑了,吹的老邓急忙弯下腰,仿似生怕被风吹走了一样,就在这时,老邓听见苏义传来了一声惊呼,然后没了动静。 当旋风吹过去之后,老邓才直起腰来,他在第一时间望向悬崖边,正准备和苏义嘟囔两句这旋风真邪性,谁知一看之下,苏义竟然没在了。 悬崖边上空空如也。 这一下,老邓傻眼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挽手前行 旋风过后,老邓抬头一看,悬崖边上,空空如也。 苏义没见了! “操!”老邓脸上煞白,心里砰砰直跳,也不管三十二十一,直接跨过石桩子,就朝围栏上爬去,就在这时,肩膀上忽然搭上了一只手,老邓全身一抖,差点从围栏上掉下来,他不由双腿发软,双手死死拽住围栏,扭过头来,一看之下,再次爆粗口。 “操!”老邓骂了一声,身形不小心晃了一下,重心不稳,差点跌倒。 苏义就站在老邓身后,一只手搭在老邓肩上,面带笑容地看着老邓。 当老邓身形不稳的时候,苏义眼疾手快,一把拉住老邓,将老邓往前一拽,老邓顺势跨过了石桩子,但脚下拌蒜了一下,直接跌倒了苏义身上。 苏义倒也没有客气,一把将老邓揽在了怀里。 “你个臭小子!刚才吓我一大跳!”老邓趴在苏义怀中,伸出拳头,打了苏义胸口一拳。 “我刚才还以为你要跳下去呢。”苏义道,“不过幸好没有,不然你就太亏了。” “操!”老邓这才反应过来他还一直被苏义抱着,他一把推开苏义,嫌弃般地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咧嘴道,“光天化日之下,大男人抱着个大男人,像什么样子!幸好这里没其他人,要是被别人看到了,说不清了!” “明明是你躺在了我怀里,而不是我主动抱的你,再说了,两个男人抱一抱怎么了,又没什么事,你不要想太多了,我刚才只是为了保护你不跌倒而已。”苏义说道,同样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好像也嫌弃老邓一样。 “行了,废话别多说了!”不知为何,老邓脸色有些发红,他左右看了两眼,说道,“差不都看完了吧?看完了,我们就抓紧撤!” 苏义看了一眼时间,现在的时间,九点五十五分,他想起来肖杰和他说的那个案情发布会,时间是在十点半,如果现在就往回赶,速度快一点的话,时间应该来得及。 想曹操曹操到,苏义正想着肖杰,谁知肖杰就打来了电话。 苏义接听了电话,对面传来肖杰的声音,语气中带着一丝怒意:“苏义!我已经给你打了三次电话了,要么就是不接,要么就是没在服务区,你怎么回事?是不是又想临阵脱逃了?!” 苏义语气无辜地道:“没有啊,我们正在山区出外勤,信号不好,我根本没接到你的电话。你放心,我肯定会回去的。十点半对不对?来得及。” 肖杰大声道:“你就飞也给我飞回来!” 说罢,不待苏义回应,便挂断了电话。 刚才肖杰喊的那一嗓子,旁边的老邓也听见了,他嘿嘿笑了两声,嘴里嘀咕着:“冤家路窄,冤家路窄啊。” 苏义正欲说话,手机铃声再次响起,又是肖杰打来的。 接听电话后,苏义根本没来得及开腔,就听肖杰道:“记住,回来后第一时间联系我!”说罢,再次挂断了电话。 苏义怒了努嘴,看着手机屏幕,有些无奈的样子。 老邓点燃了一支烟,一脸看戏的表情,煽风点火般地道:“怎么着?那我们是回去还是不回去啊?要按照我说啊,这个小娘皮性子这么急,出口闭口怒气冲冲,好像你欠她钱一样,把你压的死死的,你啊,干脆就晾她一下,故意不去,让她知道知道你的厉害!” 苏义摇头道:“不妥,待会雷队和副局也要去,上一次发布会我就搞砸了,弄的到处都是我们警局的负面新闻,影响很不好,我自己当然是无所谓的,但我不能牵连警局。走吧,时间也差不多了,该弄的东西我们也弄完了,也该回去了。” 之前老邓一心想走,现在听见苏义要走了,反而有些不情愿了。 老邓咧嘴道:“着啥急啊,敢情那小娘皮一个电话打过来,你就要回去了?你不会真欠她钱吧?还是你一直就这么听话?我看你平时可没对谁这么听话过啊。” 苏义皱了皱眉道:“老邓,你这是要存心和我作对是不是?我没欠她钱,也没听她的话,单纯就是案情发布会的事,到时候你说不定也要参加。快走,别磨蹭了,除了发布会之外,我们还有别事情要回去处理!” 苏义说完后,径直朝马路对面走去。 老邓呲了呲牙,用力吸了两口气,最终还是跟在了苏义后面,嘴里碎碎念着:“破案啊,切记感情用事,尤其是一个警局的,更不能动感情,你可明白?” 苏义回过头来,望着老邓,脸上带着怒容地道:“老邓,你不要胡说八道行不行?我跟肖杰什么事都没有!过去没有,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老邓被苏义忽然间的愤怒吓了一跳,烟头都掉在了地上,在他的印象中,苏义可是很少发怒的,看来苏义这是真的被老邓给踩着“尾巴”了,或是真觉得老邓是在无理取闹,不管怎样,能看出来,苏义是真的生气了。 老邓咧嘴一笑,主动上前,挽着苏义的胳膊道:“义哥,我的好义哥,我这不就是开开玩笑,活跃下气氛嘛!你可千万别当真!肖杰那小娘皮又什么好的,除了身材性感点之外,哪还有其他优点了?我看咱们家的菲雪小学妹就挺不错,你可以慎重考虑考虑。当然了,如果菲雪小学妹你也不喜欢,那我可以给你介绍别的,我认识的好女孩可多了呢!” 苏义想要甩开老邓胳膊,却没有甩开,只能任由老邓挽着,看到老邓笑脸相迎的模样,苏义倒也不忍心用蛮力,只是神情严肃地道:“以后不要说关于情感的事,明白吗?你无需为我操心,感情的事,任何人都不用为我操心。” 老邓见苏义脸色缓和了一些,急忙答应道:“好嘛,好嘛,这事我就不操心啦。” 话音未落,只听一阵轰隆声音响起,一辆卡车从拐弯处疾驰而来。 老邓和苏义此时正站在路中间,两人皆是神情一愣,似乎忘记了他们还在路上。 片刻的恍神,卡车已经驶了过来。 “快!”老邓大喝一声,拉起苏义的胳膊,就朝对面跑去。 苏义被老邓拽了一下之后,这才反应过来,急忙顺势朝对面跑去。 当两人一阵急急忙忙跑到对面路边的时候,卡车恰好疾驰而过,掀起一阵尘土飞扬,卡车的尾巴冒出黑色的烟雾,遮住了两人的视线。 “这他娘的,我们就算是被撞飞了,这卡车司机估计都不知道呢!”老邓道。 “确实如此。”苏义说,“这地方,不宜再待,咱们抓紧回吧。” 苏义朝前走去,却发现老邓还抓着他的胳膊,他停下脚步,望着胳膊:“老邓,你是不是可以松开了?” 老邓没有松手,反而拉的更紧了,赌气一般地道:“现在嫌弃我了?刚才要不是我拽了一下,你说不定已经尸横公路了!还不快感谢我!” 苏义皱了皱眉道:“感谢归感谢,但你先把手松开。” 老邓摇头道:“我不。” 苏义眉头皱的更紧了:“你确定?” 老邓来了劲头:“确定。” 苏义点了点头,一脸严肃地道:“那你就这样,反正我无所谓。” 随后,苏义朝前走去,不再管老邓。老邓则赌气般地一直挽着苏义的胳膊。 两个男人手挽手,并肩前行,看起来颇为怪异,不过,在这荒郊野地的,倒也没人看见。 两人挽着手,走过了拐角之后,老邓才终于松开。 “行了,任务完成,你安全了,去吧。”老邓松开手,拍打了数下身上的衣服,咧着嘴道,“别以为我是想怎么着你。我是怕你出事,怕你乱走,所以才拉着你,以保证你的安全,明白?” 苏义回头看了苏义一眼,目光意味深长,没有说话。 “哼!”老邓轻哼一声,也不再说话。 两人默默走到车前,打开车门,钻了进去。 第一百三十章 火急火燎 对于苏义来说,此次平武山之行,收获还是很多的。 从图片中了解事故,和现场直接观看,效果天壤之别。 立体的东西,总能给人带来更多想象和推理的空间,破案同样如此。 在回来的路上,老邓负责开车,苏义拿出记事本,将此行发现的重点内容整理出来,记录在本子上,开始思索这些信息之间的相互关联。 首先,从整体上来看,平武山车流量并不大,多数是一些卡车、货车、旅游车、以及追求刺激的年轻人开的快车。平武山拐弯处十分凶险,虽然车辆不多,但需要驾驶员集中全部注意力,在拐弯时不能只顾追求速度,而不顾生命。除此之外,他们在平武山上下山的过程中,并未看到任何一个徒步走路的人,毕竟,在环山路上步行,危险程度可想而知,苏义和老邓仅仅走了几百米,就深有体会。 其次,从事故现场的情况来看,有着诸多的疑点,这些疑点,苏义已经在勘察现场的时候记录了下来。现在再回头来思索这些疑点,一时片刻也很难理出一条具体的思路来,完全无法推测马青华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什么会先撞山体,再撞围栏,然后加速驶下悬崖? 最后,是环山路的基础建设,也就是路灯、路障、摄像头等等。 苏义最为关注的当然是摄像头,并不是现在的摄像头,而是三年前的摄像头。 从事故报告中可以得知,三年前,环山路的事发现场附近并没有摄像头,但是,现场附近没有,并不代表其他地方没有。 按照正常逻辑来说,不管怎样,在环山路的入口处和出口处,必然会有摄像头,即使路口处因为信号不好还是无法实时传输,那么在靠近路口的其他公路上,也必然会有别的摄像头来帮助其记录下来往的车辆。 所以,只要用心找,肯定可以找到能够记录下来往山路过往车辆的摄像头,找到摄像头,再通过时间区域筛选,便可以找出当天晚上马青华的车辆是如何上山的。 可找出马青华上山的监控录像有用吗?又不是事故发生时的录像。 当然有用。至少,可以证明马青华确实开车上山了。除此之外,通过路上的监控电子眼,说不定可以拍摄到车内的情况,通过两人在开车时的状态,也能推测出一些情况来。 除此之外,苏义之所以想要查录像,主要是想看看,在相邻的那一段时间内,是否有其他车辆跟在马青华的车辆后面,如果有其他车辆的话,那么,那些车辆理应能够发现一些什么,说不定可以提供线索。 其实,这才是苏义的核心思路。 毕竟,没有现场监控录像的情况下,就只能寻找潜在的目击者了。 而如何寻找潜在目击者,变只能通过排查三年前的路口监控录像。 苏义将这条思路记下来,准备等会回去后,将这件重要任务交给姜瑜来做。因为姜瑜一直在排查监控录像,对这一块比较熟悉,也知道该怎么做才能最大化效率,而且他做事很认真,不会偷奸耍滑。 虽然只接触了三天,但苏义对姜瑜已经非常信任了。 当苏义在车上思考专心致志的时候,老邓也是很识时务地没有说话,他一直在专心开车,在进入市区前一句话都没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进去市区后,开始堵车了。老邓有些焦躁了起来,他点燃一支烟,探出半颗脑袋,一边抽烟,一边观察两侧的车况。 此时,苏义已经将思路理完了,看过了事故现场后,疑团反而愈发增多。 疑团增多,便说明那起交通事故确实是有问题的,也就证明苏义的思路没错。 除了事件本身的疑团外,还有些其他问题苏义没搞懂,比如,马青华交通事故有着这么多疑点,怎么就没有人专门进行立案调查呢?在事故报告中,写的是马青华酒驾,撞了身体后慌神又撞断围栏,接着跌落悬崖,可车上不是还有郑茜吗,难道她不会阻止? 苏义本想再给三年前那名负责这起交通事故的民警打个电话问问,但想了想,问应该也是白问,当时连立案都没立,民警连查都没查,只当成了普通的交通事故,他又怎么会知道这些事情呢? 当然了,事故报告中说的那种情况并不是没有可能,只是有些牵强而已。 但,车内的两个人都已经死了,路边又没有监控摄像,算是死无对证,想要还原当时的现场情况,确实十分困难,只能凭借一些细节进行推测。 苏义长吁一口气,将记事本收起,望向了车窗外。 案件还是很复杂,前路漫漫,他们只有一天的时间了,究竟能查到真相吗? 外面车水马龙,现在正是上班的高峰期,鸣笛声不断,周围充斥着喧嚣和热闹。 就在这时,手机铃声响起,苏义第一个念头便是肖杰,果然,掏出手机来之后,正是肖杰打来的。 苏义看了一眼手表,已经十点二十了,他记得案情发布会的时间是十点半,紧赶慢赶,竟然还是要迟到了。 苏义本不想接这个电话的,他都能想象得到肖杰要说什么。 可在铃声响到最后的时候,他还是接听了。 “苏义,你到哪了?”肖杰的语气明显在克制着,但还是能听出一丝怒意。 “快了,在路上了,有点堵车。”苏义说,捏了捏自己的下巴,故意放低了声音,似乎是不想让老邓听到。 “现在十点二十,发布会十点半开始,现在他们基本上都到了。我问你,你几点能到?”肖杰一字一句地问,语气中的怒意也在逐渐增大。 “差不多就是那个时间,如果我没到,就稍微等我一会。”苏义说。虽然他心里也有些烦躁,但语气却很淡定,且装作一副毫不在乎的模样,就好像他心里真的一点都不着急一样。 “你让我们所有人等你一个?!苏义,为什么我和你说的每一句话你就是不听呢?为什么你非要迟到呢?为什么你非要和我作对呢?!”肖杰终于爆发了,怒声说道。 “我已经在往回赶了啊,堵车。”苏义很淡定的说。 肖杰越发怒,苏义反而越淡定。之前苏义在和肖杰说话的时候,都是苏义着急,肖杰淡定,那时苏义就感觉很生气,但又不能对着肖杰撒气,就只能压着,憋着,憋的浑身难受。这下肖杰终于怒了,苏义反而心里舒坦了,连他都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心理,对待别人的时候,他可从来都没有这样过。 “你抓紧!要是赶不回来,我就——”肖杰的声音嘎然而止。 “你就怎样?”苏义不由问了一声。 “别废话了!快点吧!我先给你准备衣服,你回来之后,直接来我们办公室!明白吗?”肖杰似乎正在努力克制情绪,毕竟不管怎样,只有苏义回来才能解决问题,隔着电话发怒无济于事。 “我尽快。”苏义说道,然后挂断了电话。 此时,堵车的情况已经稍微好转了一些,老邓踩了一脚油门,汽车缓缓朝前驶去。 随后,只听老邓“嘿!”了一声道:“臭小子,不错嘛!” 苏义没有理会老邓,他知道老邓嘴里吐不出什么好牙来,尤其是牵扯到肖杰的时候。苏义望着窗外的车流和人流,想要思索案件的进展,却有些无法集中注意力,不知为何,他的脑海中总是浮现出一些杂七杂八的画面,什么换衣间啊,什么腰带啊,什么脱裤子啊之类……这些画面都是他上一次参加案情发布会时发生的事情,他虽然不是很在乎自己的形象,但这些事还是在他内心深处留下了一些小小的印痕,让他本能地有些抗拒去做类似的事情。 不过,就像今天早上雷队长说的那样,该做的事情,总是要做,往后拖延,只会害人害己。 苏义用力摇晃了几下脑袋,想要将脑海中纷杂的画面抹掉,却没有成功,反而是让他的心底油然而生出了一丝的焦虑,他扭回头来,看见老邓揣在兜中的烟盒露出来一半,他没有多想,直接将烟盒从老邓兜里取了出来,捏出一支烟,点燃,吸了起来。 “嘿,臭小子还抽烟了啊?”老邓咧嘴笑道,笑的有些不怀好意,仿似看透了苏义的心事一样。 “快点开吧,实在不行就上警灯。”苏义说,随后用力抽了两口。 “早说嘛!”老邓摸出警灯,递给苏义,“放上去。” 苏义嘴里叼着烟,将警灯放到了车顶上。 警灯闪烁了起来,发出刺耳的警笛声。 周围的车辆很识趣地让开了一条小道,老邓直接从辅道穿过,一脚油门踩下,汽车如同脱缰的野马,冲了出去。 “你慢点。”苏义没准备好,身子踉跄了两下,嘴里的烟都掉了,他急忙捡起来,吹掉尘土,继续抽。 “你到底是叫我慢还是叫我快嘛?!”老邓又一脚刹车踩下,再次晃的苏义趔趄了一下,嘴里的烟又掉了。 “我是叫你开的稳一点,不是叫你忽快忽慢。”苏义说,这次他将烟头捡起来,直接塞进了旁边的烟灰罐里。 “嘿嘿!”老邓嘿嘿笑了两声,看起来一副颇为开心的模样。 汽车往前行驶,警笛声在上空响彻。 很快,他们就来到了警局,在驶向警局内停车场的时候,苏义提前下车,一路狂奔,朝着大楼而去。 老邓一边开车,一边笑望着苏义的背影,大声道:“臭小子,步子迈的小一点,否则啊,容易扯到蛋!” 苏义完全没理会老邓,径直冲进了大楼。 老邓则是自己乐着,嘿嘿笑着,将车缓缓驶向了停车场。 当苏义气喘吁吁跑到二楼,来到新闻宣传处门口的时候,一眼便看到了肖杰。肖杰正站在门边上,似乎正在等待苏义一样,她见苏义来了,用力瞪了苏义一眼,并未多说什么,将一包衣服塞进苏义手中,朝里面指了指:“快点!” 苏义拿着衣服,朝里走去,走了两步之后扭头道:“你不过来帮一下?” 略微停顿后,苏义指了指脖子处:“领带啊什么的。” 肖杰皱了皱眉,一边朝里走,一边说:“你先换别的,领带等出来之后再说,来不及了,你快点,等会还有稿子要给你看!” 苏义没再多说什么,跑进换衣间,随便选了一间,关上门,就开始脱裤子。 第一百三十一章 二次发布 苏义换了一身西装,今天的西装是黑色的,质感很强,也非常合身,和昨天那件简直没法比。看来,这一件应该是肖杰专门为苏义准备的了。 苏义只是有点好奇,肖杰怎么有这么多男士西服呢?难不成他有男朋友了? “哎,想这些干嘛?”苏义摇了摇头,将这个无聊的念头晃掉。 走出门外,肖杰将一张纸递到苏义手中,一边领着苏义大跨步朝前走,一边道:“等会你发言的地方不多,但案情部分主要是你来说,就按照正常情况说就行了,其余的,你不用管,如果有记者问你问题的时候,你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就朝着眨眼,我到时会坐在下面,我就上去帮你说,明白吗?” “好。”苏义看了一眼稿子,并未看出太多有用的内容。 “今天媒体人不多,但都是大媒体,很有话语权,也很有舆论导向,问的问题也会比较尖锐,比较直接,你到时候随机应变,主要突出你们会尽快查清此案,并且已经取得了巨大进展就可以了。”肖杰说道,“其余的,能不说,尽量不说,打太极拳会吗?” “不会。没练过。”苏义摇头。 “我不是问你真正的太极拳,我是问你会不会周旋……就是说话绕来绕去,不说重点,反而还把对方给绕晕了的那种说话方式。” “我感觉你说的话就已经把我给绕晕了。”苏义一脸呆愣。 “行吧,等会你就见机行事吧,主要是露个脸,能少说话就少说话。”走着走着,肖杰忽然在苏义面前停住脚步,替苏义将衣服整理了一番,将他有些凌乱的发型也给稍微整了一下,不过苏义是平头,本就没什么发型,只不过是将头上的一些灰尘给扑掉了而已。 “行了,进去吧。我去叫雷队和副局。”肖杰看了一眼苏义,那感觉就像是苏义是要进考场考试的孩子,而肖杰是孩子他妈一样。 推门而入,里面人并不多,大部分都在交头接耳地说着什么。 苏义走进之后,坐在了第二排的位置上,低头看稿子。 这时,有一个人凑了过来,低声对苏义道:“苏警官,还记得我吗?” 苏义看了这人一眼,这人戴着一副眼镜,脸型瘦削,面色蜡黄,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他嘴角挂着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容,好像捏着苏义的什么把柄一样。 “不记得,你哪位?”苏义看着这人身上穿的衣服,判断此人应该是个记者。 “上一次……也就是昨天,就是我。”那人指了指自己,用力点头。 “什么意思?”苏义没听懂。 “就是我——”那人又指了指地下。 “你怎么了?”苏义问。他觉得这人的行为有点奇怪。 “哎呀,就是我把你裤子脱下来的啊。”那人终于说了出来。 苏义愣了一下,随后,他仔细回想了一番,感觉似乎确实就是这个人。 “原来是你啊。”想起昨天的尴尬场面,苏义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片刻的沉默后,他一脸严肃地道,“咳咳,今天你要注意一下,不要再脱我裤子了。哦,不对,今天我绑了腰带了,你脱也脱不下来了。” “苏警官你可真幽默……咳咳,不管怎么说,昨天的事情都是我不对,我这不专门过来向你道个歉嘛。”男人顺手掏出一张名片来,笑道,“俗话说的好,不打不相识,咱们也算是不脱不相识了……虽然听起来不雅观,但也算是缘分,我叫何一凯,这是我的名片,以后有机会,一起喝茶啊。” 说起喝茶来,苏义便想起了袁有铭,袁有铭自从昨晚半夜离开后,直到现在也没个消息,不知道情况到底怎么样了,苏义这一忙起来,也忘了打个电话问问,他准备等会就给袁有铭打。 “苏警官……要不我请你吃顿饭吧,以表达我的歉意,如何?”名叫何一凯的男子手中拿着名片,举到苏义面前,却见苏义神情呆愣,让他误以为苏义还在生他的气呢。 “不用麻烦了。”苏义出于礼貌,还是将名片接了过来,“你去忙吧,有事以后再说。” “好的,好的。”何一凯笑着离开了,坐在了后面第四排的位置上。 苏义看了一眼名片,发现何一凯是新力传媒的记者,虽然不是传统大媒体,但是一家非常务实的媒体,苏义有所耳闻。 揣起名片来,苏义立马给袁有铭打了一个电话,想要问问他情况如何。 这一次,电话很快就被接听,袁有铭的声音传来,语气中带着一丝疲倦,仿似刚刚睡醒一样:“喂,义哥啊。” “有铭,你情况如何?没出什么事吧?”苏义问道。 “没什么事,可能是稍微有点感冒,昨晚我回来后就发烧了,现在刚刚睡醒,吃了一顿药。”袁有铭说着话,咳嗽了两声。 “那你好好休息,有事的话随时打我电话。”苏义道。 “哎,这次的案子我也没帮上什么忙,反而还给你添乱了,我都不知道我昨晚是哪根筋搭错了,竟然跟你说那种话,你没往心里去吧?”袁有铭带着一丝歉意地道。 “瞧你说的,我怎么可能往心里去。你人没事就好。”苏义道。 “对了……案子现在进展的怎么样了?”袁有铭淡淡地问,声音有些虚弱。 “调查方向应该是没错的,我们要继续沿着之前定下的方向查下去。还有,昨天晚上,我们刚发现——”苏义正欲说冤魂是马青华的事,会议室内忽然安静了下来,他发现不知何时,副局和雷队已经来了,他们身后还跟着另外几名警察,肖杰走在最后,朝着苏义用力眨眼睛。 苏义急忙压低了声音,对袁有铭道:“我要开会了,等会再说,你一定要注意安全。” 袁有铭道:“行,你去忙吧,我没事,你不用担心我,我感觉好点之后就去警局,能帮上忙就帮点。” 当苏义挂断电话的时候,雷队和副局都已经坐下了,肖杰走到了台上,调好设备,简单地开了一个场,便说让小说杀人案的负责人苏义苏警官上台来给大家讲解一下具体的情况。 苏义听到肖杰故意加重语气说自己的名字,便知道她是在提醒自己要提高注意力。 苏义将手机调成静音揣起,整理了一下衣领,走上了讲台。 台下人不多,媒体人也就是七八个,手中拿着笔和本子,都安静地坐在椅子上,和上一次闹哄哄像是赶大集一样的场面完全不同,这一次,一看就更专业,也更正规。 苏义稍微放下心来,至少不会再发生记者争相上前,将他裤子脱掉那种事了。 无意中的一扫,目光落在了最前面一排上,雷队和副局两人正抬头看着苏义,两人都是神情严肃,目光直直地看着苏义,看见他们后,苏义莫名地感到了一丝压力,不过很快,他就在心里进行了自我调整,不管怎样,他都是一名刑警,他的主要职责是破案,而不是开会,所以不管开会开成什么样,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够破案。 最后,苏义的目光落在了肖杰的脸上,肖杰竟然破天荒地朝着苏义露出了一抹温暖的笑容,笑容中带着一丝鼓励。 苏义深吸一口气,望向前方,说道:“我是小说杀人案的主要刑警负责人,我叫苏义。小说杀人案现在的情况算是已经比较明朗了,我们也掌握了重要线索,相信很快就能够抓住真凶了。” 说完后,场下一片静默。 苏义以为会有人提问之类的,但没有。他悄然看了一眼肖杰,后者默默点了点头,那意思是要苏义继续。 可继续说什么呢?案件的细节不宜多说啊……又是冤魂也是野鬼的,还牵扯到三年前的交通事故,真要说起来估计要一上午才能说完,而且,这种事就算是说出来,别人也不会信,不,雷队和副局可能不信,但这些媒体记者可不在乎信不信的问题,他们只在乎能不能吸引眼球……这种事要是一爆出来,那舆论可真就爆炸了。 所以,细节之处肯定是不能说的。 “关于小说杀人案,你们有什么问题要问的吗?”苏义干脆将话语权交给这些记者,让他们来提问,他来回答,说不定会更好一些。 底下还是一片静默,这种静默有些不正常。 苏义以为这次的发布会和上一次没什么差别,现在看来,差别似乎比较大。 他们为什么不说话?他们究竟在等什么?为什么如此安静地坐在座位上? 苏义感到有些奇怪,和下面的一众记者大眼瞪小眼。 会议室内,寂静无声,苏义一个人站在台上,显得有些尴尬。 第一百三十二章 灵感来袭 会议室内,寂静无声,苏义独自站在台上,和底下一众记者大眼瞪小眼,有些尴尬。 不过,片刻后,一名戴着眼镜的男记者站起了身来,轻咳一声,打破了会场的沉默,然后开口问道:“苏警官,请问一下,嫌疑人现在确定了吗?” 这名眼镜男正是之前和苏义主动承认错误的何一凯。何一凯问完后,还朝着苏义眨了一下眼睛,仿似两人有什么阴谋一样。 “基本确定了,但牵扯到案情机密,所以不能说具体人名,我们不想打草惊蛇。”苏义说道。 “小说家江一墨在这起案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呢?”何一凯又问。 “他被人利用了。这本书的大纲和人设并不是他完成的,是凶手完成的,江一墨只是一个代笔的,凶手花钱雇佣江一墨,使用他的名义来出书,达成目的。”苏义说道。 之前苏义还不想说关于江一墨的事情,但事已至此,已经没有遮掩的必要了,江一墨身上的事已经无关大局,基本定下来了,与其让民众瞎猜,不如直接说出他身上的真相,说不定还可以平息下舆论,让民众对于《罪恶之行》这本书的热情消退,虽然这本书现在已经登顶了实体书畅销榜,但当事情尘埃落地,好书自然会受追捧,不是好书也自然会陨落下来,人们的热度只是一时的,真正的好书绝不会因此而埋没,烂书也不会因此而流芳百世。 “苏警官的意思是,《罪恶之行》这本书,是江一墨和凶手合著的是吗?只不过凶手没有署名?”何一凯又问道。 “不,准确的说,凶手有了一个故事原型,有了大纲和人设,但他自己不想写或写不出来,就借助江一墨的手,给了江一墨一笔钱,让他来帮忙写,写完了之后署名江一墨。江一墨又有钱拿,还有名利可以收,可谓一举两得,所以他才甘愿冒着风险完成这本书。”苏义解释道,他觉得已经解释的非常清楚了。 底下的记者们传来了一阵窃窃私语,但并没有那种闹哄哄的感觉,相比上次,这一次大家算是十分克制了。 片刻之后,又有一名记者起身问道:“那凶手这么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他为什么要写这样一本书?” 这个问题,上一次发布会的时候就有人问了,苏义那时没回答,因为那时他完全不知道凶手的目的。但是,现在,他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答案,脑中思虑片刻后,苏义觉得既然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就干脆说出来得了,藏着掖着,只会增加人们的无端揣测,有害无利。 苏义提高音量,字句清晰地道:“从我们目前的调查结果来看,凶手的目的有两个,第一个,是想要用和小说剧情相同的杀人方式来犯罪,这样可以引起社会恐慌,吸引大众眼球,能够引爆网络舆论,让更多的人关注到这起案件,这是凶手最主要的一个目的。为了达成这个目的,凶手先设计好了杀人方式,选好了目标人物和目标地点,将杀人的一系列过程全部完善之后,开始让江一墨写小说。当江一墨按照凶手设计好的方式完成了小说并出版了之后,凶手才开始杀人。所以,并不是先有小说才杀人,其实是先设计好了杀人的整个过程,又写小说,再来杀人,小说只是一个传输的媒介,和杀人本身没有任何关联,有没有小说,他都会杀人。” 略微停顿后,苏义继续道:“凶手的第二个目的,是想要借助小说这个媒介,向公众还原一件事情的真相,那件事情,很可能和凶手自身有关,是他自己受的屈辱亦或是他亲人受的屈辱,他想要通过小说将这种屈辱表达出来,让人们知道。这第二个目的建立在第一个目的的基础之上,如果第一个目的达成,那么,第二个目的自然而然也会达成。若第一个目的没有达成,那第二个目的也就达不成。所以,为了达成第一个目的,凶手必须要尽可能地使杀人事件诡异离奇,尽可能地吸引舆论和大众的注意力。从目前来看,凶手的两个目的基本上都已经达成了。” 苏义说完后,底下人又是一阵窃窃私语,音量比之前大了许多。 雷队长和副局也开始相互低声说着什么。 肖杰则朝着苏义用力眨眼睛,但苏义完全没看见,他已经下定决心,将能说的真相全部说出来,那些不能说的,他当然是一个字都不会说,对于尺度的把握,他心里还是有数的。 这时,有两个记者几乎在同时起身,问道:“你刚才说,凶手是想要告诉我们一件事,那件事是什么事?” 这个问题,也是苏义一直在考虑的,同时是整个案件最为核心的部分。 截止到目前,苏义已经大致推测出了事件的一部分,他已经意识到,凶手想要告诉人们的事,很可能和三年前的那起交通事故有关,和马青华郑茜的死亡有关,但具体细节是怎样,苏义现在还不知道。 这个问题比较难回答,因为苏义也不知道,他也不能将推测说出来,那样无济于事,反而还会另生枝节。略微思索后,苏义想起了肖杰和他说过的“太极拳”的回答方法,他说道:“那件事本身并不重要,凶手想要干什么,我们不管,也不可能顺着他的意思来,我们只负责破案、抓人。等我们抓住凶手后,会向他问清楚的缘由。问清楚之后,我们再来告诉你们。” 那名记者默默点了点头,坐了下去。 苏义心想这种“太极拳”的回答方式确实还是有点用的,既不用正面回答,还能将对方绕晕,其实就是说一堆没有意义的废话而已。 又有一名记者问:“那凶手是如何杀死黄婷和何维的呢?” 这个问题也很复杂,同样是苏义他们没有搞清楚的问题之一。 苏义想到了尸检报告中的乙醚,以及法医老周说的死者体内含有某种不确定效用的化学药剂残留物,沉吟片刻后,苏义说道:“从目前来看,凶手很可能是利用某种药物,将死者迷晕后,再进行引导性的诱杀,至于具体的杀人方式,尚且不知。” 那名记者坐下后,又有一名记者站起,问道:“死者何维黄婷与凶手是什么关系?凶手为什么要点名杀他们?他们是运气不好被选中的无辜受害者吗?还是和你说的凶手想要告诉人们的那件事有关?” 苏义思索片刻,说道:“都有可能。” 其实,这个问题也很难回答,且非常棘手,和最后的真相有关,在真相没有出来之前,一切都只是推测,至于为什么会是何维和黄婷,苏义确实不知道,从之前收集到的信息来看,这两人和马青华以及郑茜没有丝毫关联,不过…… 就在这时,苏义脑海中忽然闪现过一道灵光。 这一次,苏义没有让灵光跑掉,而是一把将其抓住了。 虽然何维黄婷与马青华郑茜没有丝毫联系,但是,他们是否和三年前那起车祸有联系呢? 这个灵感就像是一道惊雷一样,炸响在了苏义的脑海深处,激起了一阵惊涛骇浪,许许多多隐晦的线索在这一刻浮上心头,这些线索正在逐渐变得明朗,所有和案件有关的人员之间也正在逐渐地串成一条线…… 在这一瞬间,苏义感觉自己似乎已经摸到了案件最核心的脉络,同时,他也隐约意识到,自己很可能已经找到了那根能够将所有人和所有线索穿在一起的“针”。 那根“针”并不是马青华本身,也不是郑茜本身,同样不是马德顺之类的人物,更不是江一墨赵强,也不是何维黄婷,那根“针”,正是三年前的那起交通事故啊! “苏警官……苏警官?”下面有好几个记者都在发问,他们问的问题苏义一个也没有听见,此时的他头脑内正在翻江倒海,各种画面浮上心头,各种线索层层交织,哪里来得及管眼前记者的询问了。 “苏义!”一声喊叫忽然响起,声音低沉,但语气严厉,透出一股严厉的气势。 这一声喊叫,将苏义从沸腾的脑内世界中拉回了现实。 喊叫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雷队长。雷队长盯着苏义,神情凝重,显然是对苏义刚才“如梦似幻”般的状态有些不满。 所有记者也都在疑惑地看着苏义,不知道苏义刚才是怎么了。 苏义环顾众人,心脏砰砰跳动,他倒不是因为被雷队长喊了一声而惧怕,也不是因为冷落了这些记者而担忧,他是在为案情的即将侦破而感到激动和兴奋。 “苏义,你怎么了?!”雷队长朗声道。 “我刚才想到了一条关于案件的重要线索,现在没事了。”苏义朝着雷队长笑了笑,然后又望向一众记者,说道,“你们还有其他想问的吗?我时间不多,你们尽快问,没其他问题的话,我现在要去破案了。” 苏义这话一出口,底下记者立刻交头接耳了起来。 副局对于苏义的这番说辞也是有些不满,雷队长急忙在副局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想必是在为苏义说好话。 肖杰则是皱着眉头,双手抱胸,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她心里肯定在想,苏义这家伙是疯了吧,在雷队和副局面前,都能说出这种话来,而且回答记者问题的时候也是心不在焉地,看起来好像厉害的不行,难不成他真把自己当成神探了? 这时,几名记者先后站起,他们的问题如同连珠炮般而来,射向苏义的要害部位。 “请问,究竟什么时候能够破案,上次你说三天之内,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是不是今天就能破案?是白天,还是晚上?” “请问,你只是一名刚转正没多久的普通刑警,据了解,你甚至都没有接手过比较大的案子,更别提凶杀案了,为什么会让你负责这起案件,难道不会因此而错失了最佳的破案时间吗?” “请问,现在杀人凶手动机不明确,杀人方式不明确,嫌疑人不明确的情况下,你凭什么说能够成功破案?或者,我换一个说法问,在你负责此案的三天内,你究竟查出了什么?” 记者们的问题开始变得尖锐,变得锋芒毕露了起来,似乎是之前苏义的慌神激怒了他们,又或许是苏义刚才的那番话让他们觉得心里不舒服,想要责难苏义。 苏义深吸一口气,镇定下心神,没有受到这些人尖锐问题的影响。他知道,这些问题确实很难回答,有些甚至是没法回答的,他更知道,在没有破案之前,说太多都是枉然,他们会不停地用各种尖锐问题责难自己,知道自己精神崩溃,主动投降。 就在不久前,灵光乍现之间,苏义已经有了一条重要思路,他有信心在规定时间内将案件侦破,将凶手抓住,但如果他一直呆在这里,和这些无聊的记者磨嘴皮子,打“太极拳”的话,机会就会越来越渺茫。 时间,就是他破案的生命线! 苏义望向众人,目光变得坚定:“你们刚才问的这些问题,也正是我们目前正在解决的问题,不光是你们想知道答案,我们自己更想知道,如果有谁能现在就说出答案来,那我也很想听一听。” 深吸一口气,苏义继续道:“但现在谁也没法说出具体的答案来,即使你们逼着我说,我说的也是虚的,是假的,不如等我将案子破了,将凶手抓住了,再来告诉你们这些问题的答案。现在,我时间真的有限,所以,接下来的部分就交由宣传处的同志来和你们说吧” 说完,不待众人回应,苏义便径直走了下去。 走到台下,来到第一排,苏义想要和肖杰说话,但肖杰没有理他,径直起身,朝台上走去。 随后,苏义来到了雷队长身侧,低声对雷队长道:“雷队,刚才我想到了一条重要线索,现在我要去安排一下后续的调查工作,案件的具体情况,等我今晚再向你汇报,可以吗?” 雷队长看着苏义,目光意味深长,从他严肃的脸上,看不出太多表情。 随后,雷队长轻拍了一下苏义的肩膀,低声道:“去查案吧,其他事,我来照应。” 雷队长的这句话让苏义心中一暖,他默默点了点头,便离开了。 苏义离开后,雷队长凑到副局耳边,低声说着什么,副局面色凝重,看起来似乎不是很开心,但也并未多说什么,只是缓缓摇了摇头。 当苏义推开会议室门的时候,他扭头看了一眼身后。 此时,肖杰正站在台上,双手做出下压的动作,似是要压住底下众人的交谈声。雷队凑到副局边上,在副局耳边说着什么。 记者们则在相互交头接耳,有的人站起身来,有的人正在打电话,还有的人收拾东西朝外走,场面有些混乱。 “又是一场不成功的发布会。可又有什么关系呢?如果破不了案,发布会就算特别成功,也只是将坏结果往后拖延了而已。如果能破案,一两句话就可以将所有事情说清楚,根本不用如此费劲。”苏义心里想,随后摇了摇头。相比参加发布会,他更愿意熬夜破案,即使通宵达旦,他也愿意,他宁可累死在破案的现场,也不愿意被这些人的问题搞的心力交瘁。 走出会议室,苏义紧咬牙关,用力摇晃了几下脑袋,将脑中纷乱的思绪和身后杂乱的场景全部抛诸脑后。他要将所有注意力和精力用在破案上,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再干扰他破案,此时此刻,他的决心之坚,仿似天塌下来,他都不会停止。 他一边大跨步朝前走,一边看了一眼时间,此时的时间,上午十一点十分。 “时间不多了。”他在心里说。 但好消息是,他一直想要找的那根能够将所有线索串起来的“针”,终于找到了。 如此看来,其实这次的案情发布会也不是全无用处,至少,记者们的问题激发了他的灵感,并让他成功将这个灵感捕捉住了。 苏义深吸一口气,心情隐隐有些激动了起来。 这起案件,终于迎来了真正的曙光。 第一百三十三章 突破口子 回到办公室后,苏义通知老邓和姜瑜开一个紧急会议。 进入会议室后,苏义关上门,将他的思路说了出来。 老邓听完后,摸着下巴,眯起眼睛来:“你的意思是,何维、黄婷两人之所以被杀,并不是因为他们和马青华以及郑茜的私人关系,而是因为那起车祸,是这个意思吧?” 苏义重重地点头:“是的。” 老邓嘴里发出“啧啧”的声音,疑声道:“可他们怎么就和车祸有关了呢?” 姜瑜道:“难道那天晚上,他们也上平武山了?” 苏义指了指姜瑜,点头道:“没错,我也是这么想的。” 老邓皱着眉头道:“可他们为什么要上山呢?” 苏义摇头道:“老邓,你这个问题问的不对,并不是他们为什么会上山,如果不是他们,那就是别人,其实是谁上山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究竟做了什么事情,导致他们和那起车祸产生了关联,导致马青华即使变成了冤魂,时隔三年后,也要回来向他们索命?这才是问题的关键。” 姜瑜赞同道:“没错,如果不是他们,肯定就是其他人,总会有人上山的,他们上山的理由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为什么和车祸产生了联系。” 老邓白了姜瑜一眼道:“你就知道拍苏义的马屁,他说什么你都同意,我看你很快就要变成第二个臭小子了。” 姜瑜笑起来,露出雪白的牙齿,他没有辩解,脸上也没有不好意思的表情,反而还有种自豪感,似乎老邓说的话他十分赞同一样。 苏义轻咳一声道:“所以,你们觉得这条思路怎么样?” 老邓原地转了两圈,双手背在身后,抿着嘴道:“如果真像你说的这样,的确是把所有人物都串起来了……而且,所有人物、所有事件,也全都指向了同一件事,那就是三年前的车祸……可这起车祸难道真的另有隐情?可如果另有隐情的话,当时负责这起车祸的民警不应该一无所知才对啊?还是说,这个隐情极难发现……哎呀,我的脑子是越来越乱了……” 说到这,老邓忽然用力拍了一下脑袋,大声道:“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来,你们听听,我分析的对不对?首先——既然马青华是所有事情的关键,是核心中的核心,甚至很可能是杀人凶手,那么,假设……假设苏义之前分析的是对的,马青华没死,只是用了另外一个身份活着……不久前,我们从录像中也看到了,马青华能跑能跳的,甚至还能蛊惑别人、托梦别人、用金条利诱别人,让别人对他言听计从……他既然这么有能耐,为什么不直接将三年前那起车祸的来龙去脉直接讲述出来呢?直接讲给我们听不就完了吗?他费尽周折搞这一出到底是为了什么呢?他的动机是什么呢?” 这一次,老邓的分析倒是头头是道,而且有理有据,与他之前的瞎分析完全不同,看来老邓也并不是不会分析,只是懒得动脑子而已。 苏义托腮沉思着,刚才老邓的话确实也说到了点子上。他虽然已经找到了那根能够将所有线索串起来的“针”,但串起来之后的整体事件,却显得有些畸形。为什么会变得畸形呢?并不是因为“针”不对,而是因为线索串起来的顺序不对,不仅是时间顺序不对,逻辑顺序也不对。 其中最主要的一个不对的地方,就是马青华自身。 如果马青华活着,那他其实可以直接将他想要说的事情讲出来,根本不用如此大费周折。按照他现在所展现出来的那些“能力”,每一个能力都匪夷所思且超乎寻常,他其实可以很轻松地直接让老邓和苏义“听从”他的安排,只需要蛊惑他们就可以了,甚至可以托梦给苏义。但现在,马青华煞费苦心,设计了这么一出,将这么多人牵扯了进去,其实从最终的目的上来说,是没那个必要的。 但是,如果,马青华死了呢? 如果马青华死了,一切似乎就能够说得通了,只不过需要用另外一种逻辑来缕。 但马青华如果死了,那他们在录像中看到的“冤魂”又是什么? 这不就与他们目前所查到的内容相悖了吗? 矛盾,就出在这。 苏义托腮沉思片刻,将相悖的地方拎了出来,把所有矛盾的旁枝错节去掉,只剩下一条骨干,这条骨干汇成了二个问题。 一:冤魂到底是不是马青华? 二:马青华到底死了没有? “第一,全面调查马青华,调查所有关于他的个人信息;第二,拿到马青华的验尸报告;第三,如果有必要,我们要重启棺木,挖出马青华的尸骸,从尸骸中取其成分,进行DNA对比检测。”苏义望向老邓和姜瑜,沉声道,“现在,我们的重点之一,是要确定马青华到底死了没有?如果确定马青华确实已经死了,那么,就证明冤魂不是马青华,而是另有其人,说不定是一个长相和马青华长相相似的人,亦或是别的什么原因。总之,肯定没有真正的鬼,是有人在装神弄鬼。” 老邓有些惊讶地道:“你刚才说啥?我们要挖坟?这……他家里人能同意吗?” 苏义道:“同不同意,不是他家人说了算。现在,我们已经有充分的证据证明他儿子涉嫌谋杀,那我们就有理由开棺取尸,验明身份。恰好,他儿子是土葬,没有火化。如果我们挖出尸体来,经检测之后,证明尸体不是马青华,而是另有其人,那么,我们不仅破获了这起案子,也将破获另外一起凶杀案,你能想到这其中的深层关系吗?” 老邓瞪大了眼睛道:“操!这他娘的敢情是连环凶杀案啊!这案子真的是越来越搞不懂了……我这脑袋瓜子是不行了。” 苏义深吸一口气道:“现在,我来安排一下后续的工作。第一,联系马德顺,既然我们要开馆验尸,还是要通知他一声的,看能不能取得他的同意,如果他同意,那一切就好办,如果不同意,我们就要强制执行,这个工作我亲自去做。第二,排查平武山环山路入口处和出口处的监控摄像,找到必经之路的摄像头,通过车祸的发生时间倒退马青华开车上山的时间,找到他们上山时的监控录像,同时,找到在马青华开车上山之后一个小时内其他上山的车辆,这个工作交给姜瑜来做,姜瑜你在做的时候,联系下小杨,让他帮忙定位一下有效摄像头,这样会省去你许多时间。第三,调查何维和黄婷两人所拥有的车辆信息,包括车辆基础信息以及车牌号等等,找到车牌号和车辆信息后,和环山路监控录像中的进行对比,看他们是否在那段时间内上山,这个工作由老邓来做,你和姜瑜密切配合,这两个工作,其实是一个工作,只不过是分成了两部分。” 姜瑜点头朗声道:“好的,没问题!” 老邓托腮沉思片刻,默默点了点头,随后,他忽然想起什么来,说道:“我记得……黄婷好像没有驾照的吧……而且,三年前,他们似乎还没有来漠城……” 经过老邓提醒,苏义也很快就想了起来:“对,这一点我倒是忘了——” 苏义的话尚未说完,老邓忽然一拍大腿道:“哎呀!黄婷没车,可他老公有车啊!” 苏义也刚好想到了这里,他点头道:“没错!黄婷没车,可他老公曾强有车。他们既是夫妻,两人等同于一人,所以发生在黄婷身上的事,大概率也发生在了曾强身上,虽然曾强没死,但并不能代表曾强没有牵扯进这件事—— 说到这,苏义忽然停顿了一下,随后,他迅速地捕捉到了一条之前一直被遗忘被忽略的线索,他提高音量,几乎是喊出来的:“曾强!很可能就是这件事的突破口!快点,老邓,联系曾强!让他来警局一趟!务必要快!” 老邓懵了一下,不知是被苏义忽然间的气势给搞懵了,还是被曾强的事给搞懵了。 “老邓,你怎么了?听到没有啊?”苏义道,“不行的话,我去联系。” “没事,我来联系……不过,你的话题转的有点快,我还没搞懂,怎么曾强就成了案件的突破口了呢?”老邓挠着头问。 “黄婷没有驾驶证,不会开车,她要想上平武山,只能是曾强开车。所以,不论那天晚上黄婷发生了什么,曾强肯定都知道,你明白我的意思吗?”苏义道。 “哦……我明白了……”老邓点了点头道,“好像确实有道理……我现在就去联系曾强,让他立刻来警局一趟。” “大家分头行动!刚才布置的这几个任务,是当前最紧要的任务,其余的事情都可以往后靠。有什么事,及时沟通,及时联系!记住,我们只有半天时间了!”苏义看了一眼手表,“现在已经十一点半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困难重重 截止到目前,今天的前半天,苏义已经获得了两条重要线索。 第一条:三年前的交通事故,是能将所有事件串起来的那根“针”,何维和黄婷的死,很可能就和那起交通事故有关。至于是怎么有关的,是他们接下来重点调查的事。 第二条:曾强,很可能在那天晚上也上山了,他应该知道一些什么,不管怎样,他都可能是案件的一个突破口。 回到办公室之后,苏义、老邓、姜瑜,三人迅速投入了工作当中。 苏义负责验明马青华尸体身份的前期工作,他首先给马德顺打了一个电话,但让苏义没想到的是,马德顺竟然没接。苏义连着打了三个电话,马德顺都没接。 苏义只能给马德顺发了一条短信,说有重要情况,让马德顺看见短信后,立马联系他。 马德顺人在东郊,从警局过去,至少也要半个小时,来回就是一个小时。苏义不想浪费时间走这一趟,最好是能够在电话上直接沟通,他相信马德顺应该能够理解他们的做法,如果真的不理解、不同意,那苏义就只能采取强制措施了。 在真相面前,没有什么是不能做的。 苏义这边一开始就不顺利,老邓那边也不顺。 老邓查到了曾强的手机号码,打过去之后,却提示已经关机,连续打了几次都是关机。不得不说,这有点奇怪。现在已经是中午,曾强又是货车司机,再说他的妻子刚死了没几天,肯定正在准备葬礼之类的事情,此时怎么可能关机呢? 另外一边,姜瑜叫上了小杨,两人一起前往录像排查室,开始排查三年前那起交通事故发生时,环山路入口和出口处的有效摄像头,这件事,必须要小杨和技侦科的同事帮忙才行,不仅要让他们帮忙定位区域内的有效摄像头,还要回溯三年前的录像画面。工作难度相对比较大,但其实工作量并不繁杂,因为时间区域是能估算出来的,根据车祸发生的时间进行倒退即可。 当然了,车祸报告中的时间可能有偏差,但不至于偏差太大,前后偏差一个小时左右差不多。在环山路上车辆本就不多的情况下,进行录像的加速播放,只要找到了有效摄像头,应该很快就能找出马青华所驾驶的车辆行驶记录。 “臭小子,曾强那家伙的电话打不通啊!”老邓又打了几遍,还是关机,不由朝苏义喊了一声。 “我这边也打不通马德顺的电话。”苏义皱着眉头说,“这些人是怎么回事?不是让他们二十四小时开机的吗?难道非要我们走一趟?” “曾强现在住哪我们都不知道。他肯定没在贝壳公寓了。”老邓说。 “是的。但真要找起来,也不是找不到,只是我不想浪费时间。”苏义凝眉道。 “那怎么办?现在任务一开始就卡住了,怎么进行接下来的?”老邓站起身来,走到了苏义身侧。 “我想一想……”苏义展开记事本,里面记录着许许多多的线索,包括三天前的案件,以及三年前的交通事故,包括何维黄婷和马青华郑茜四人身上的疑点,也包括冤魂身上的疑点…… 苏义在专心看着记事本,老邓就站在苏义旁边,看着苏义,默不作声。 几分钟之后,苏义合上记事本道:“马德顺联系不上,就先不联系了,曾强联系不上,你可以通过公安内网查查他在哪家旅馆,如果查不到再说。我先去问问吴芸检验尸骨的事情,咨询一下她的意见,看能不能直接行动。” “行。”老邓并未多说什么,转身就走回到了自己的工位。 苏义掏出手机,拨打了陆菲雪的电话,很快,电话就被接听。 陆菲雪的声音中透出掩饰不住的喜悦之情:“学长,什么事呀?” 苏义轻咳一声道:“吴芸在吗?” 陆菲雪沉默了两秒钟,随后才道:“刚刚出去,好像被别人叫出去了,应该是有其他事把。” 苏义想了想之后道:“是这样的,你说一个死了三年的且被埋在土里的人,将其挖出来之后,能够通过尸骨验明他的身份吗?” 陆菲雪道:“可以啊。骨髓里面的DNA含量是很高的,三年内完全可以,骨骼肯定没有完全氧化,要是存放在比较好的棺木里的话,应该会更完整。只不过,需要和该死者的直系亲属DNA进行对比才行,光是死者一个人的,是没法确定的。” 这和苏义想的差不多,他对这一块的内容多少还是了解一些的,他只是想要再确定一下而已,他问道:“那如何才能拿到直系亲属的DNA样本?血液,皮肤组织,粘膜等等是不是都可以?” 陆菲雪道:“都可以的,只是检测起来的难度不一样而已。其中血液样本是最容易的,越外层的样本检测起来难度就越大,因为需要进行剥离,甚至是一根头发都可以,但头发的难度就更大了。” 苏义深吸一口气,脑中思索着各种方式的可行性。 片刻后,陆菲雪问道:“学长……你们不会是想将马青华的尸体挖出来,检测他的尸骨吧?” 苏义道:“你猜的没错,我们正有这个想法。” 陆菲雪又问:“那马青华的家属同意了吗?还是你们要私自动土?” 苏义道:“暂时还没联系上,我估计就算联系上了,大概率也不会同意。” 陆菲雪沉吟道:“所以……你们是准备私下去挖是吗?” 苏义道:“有这样的想法。不过,也是现在才有的,在给你打电话之前,还没有。” 陆菲雪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笑意:“这么说,也算是我激发了你的灵感了吧。” 苏义一板一眼地道:“算是吧。如果没什么其他事的话,那我就去忙了。” 陆菲雪忙道:“如果你们真的要私下去挖尸骨的话,我觉得可以直接让我们这边的人跟着去,到了现场就直接取样,那样挖了当场就可以填埋,不用兴师动众地将尸骨带回来,我觉得可能影响会小一些。” 苏义点了点头道:“我觉得这个提议不错。就是不知道吴芸有没有时间。” 陆菲雪轻声道:“芸姐可能没时间,不过我这边倒是有时间……” 苏义道:“你……” 陆菲雪笑着道:“放心,我能行的,不过我去之前会和芸姐报备,如果她让我去,我再去。” 苏义思索片刻后道:“这样,你先不用和吴芸说,等我这边确定了方案后,我再通知你,到时候你私下直接和我去,咱们悄悄将将这件事搞定,如果结果和我们预料的一样,那我们再报备不迟。” 陆菲雪声音带笑地道:“学长,你这是要先斩后奏啊。” 苏义道:“我主要是怕他们阻挠,你也知道,我们没多少时间了,能尽量减少流程就减少流程。” 陆菲雪笑道:“行,反正跟着学长,我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如果你那边确定了,就通知我。” 苏义道:“好的,那先这样。” 挂断了电话,苏义心想陆菲雪还是很给力的,而且做事从来都没有怨言,任何时候,只要和她说一声,她都会毫不犹豫地帮忙。 苏义深吸一口气,将浮入脑海中的陆菲雪扎着马尾辫的面孔甩掉,集中注意力,投入到了工作内容的梳理当中。 接下来的一小段时间里,苏义又给马德顺打了几个电话,依然无人接听。 在案件进入最后侦破阶段的时候,他们遇到了重重困难,其实,这些困难都可以归结为一个,那就是时间。 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经不起来回折腾,每一件事,都必须要尽可能高质高效地完成。 那根将所有线索串起来的“针”确实已经找到了,但后续的跟进工作却遭遇了阻碍,该如何在最短速度内展开有效调查,而不是凭空浪费时间,是苏义眼下需要重点解决的问题。 “老邓,找到曾强了吗?”苏义朝着老邓的座位方向喊了一声。 “前天晚上,他登记了一家旅店,但昨天和今天,我还没有查到,所以,不能确定他是不是还在这家旅店。”老邓道。 “给旅店打个电话问问,让他们帮忙确定一下。”苏义道。 “好。”老邓答应了一声,随后开始拨打旅店的电话。 没过多久,老邓就挂断了电话,朝苏义喊:“那边说了,昨天早上曾强就退房了,现在已经没在那里住了。” 苏义想了想之后道:“查一下他的车辆行驶情况,看是否有出城记录,他妻子死了,他有可能回老家报丧了。” 老邓没有多说什么,迅速开始查了起来。 苏义靠在椅背上,深吸两口气,镇定下心神,开始冷静思考当前的局面。 就在这时,门口处传来了一声喊叫:“苏义,有人找!” 苏义抬头一看,门口是一名穿着警服的警察,面熟,但没认出是谁,应该是警局内的人,那人朝着苏义的方向看了一眼,指了指外面,随后离开了。 苏义心想这时候是谁找自己?为什么不直接进来找,还需要别人打招呼? 怀着疑惑的心情,苏义起身走了出去。 第二百三十五章 保释一墨 苏义起身朝外面走去。 走出门口,他看到有一个穿着西装的男子站在走廊靠窗的位置,正在远眺窗外的景色。西装男子戴着黑框眼睛,夹着公文包,看起来一副文质彬彬的模样。 通过观察侧脸,苏义没认出此人是谁。 苏义走过去,问道:“是你找我?” 西装男子望向苏义,脸上缓缓露出笑容:“你好,请问你是苏义警官吗?” 苏义不冷不热地道:“是的。” 西装男子递上一张名片,热情地笑道:“你好,苏警官,我是光大律师事务所的律师汤晨光,这是我的名片。” 苏义接过名片,看了一眼,疑惑地道:“律师?找我干嘛?” 西装男子笑道:“瞧您说的,苏警官,还不是为了我的委托人啊。” 苏义并不喜欢这种一问一答的形式,也不喜欢西装男子说一半剩一半的讲话方式,他沉声道:“有什么话你就直说,我这边有点忙。” 西装男子抚了抚衣领,又摸了摸手腕上的表,这才缓缓说道:“是这样的,我呢,是江一墨的委托律师,前来保释他,但在走保释流程之前,我想先来和苏警官知会一声,如果你觉得没什么问题的话,咱们就可以省去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毕竟江一墨先生确实是无辜的,你们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以谋杀嫌疑人的身份将他关押了已经快三天了,这明显不合规矩,苏警官应该也很清楚,所以,我想——” 苏义抬起手来,打断了西装男子的话,神情严肃地道:“是谁让你来的?” 西装男子道:“江一墨先生啊。” 苏义摇头道:“不,肯定不是,他被关在审讯室里,怎么可能通知到你。还有,你怎么知道江一墨是无辜的?” 西装男子被苏义问的愣了一下,显然是没想到苏义竟然这么较真,他整了整衣领,说道:“苏警官,并不是你把我的委托人关起来了,我就没有渠道与委托人联系了,在没有实际证据之前,你们没有权利长时间限制江一墨先生的人身自由。我来告诉你一声,其实也是为你好,毕竟主动总比被动强,这样咱们也可以相互认识认识,成为朋友,以后有什么事,你也可以来找我,你可能不知道,我们光大律师事务所在全国可是数一数二的,许多知名刑事案件诉讼都是我们负责。” 苏义一点都不喜欢这个西装男子,尤其是不喜欢他的说话方式,透着一股阴阳怪气的感觉。苏义凝眉道:“你别和我说这些没用的,江一墨现在还没到释放的时间,到了时间,我们自然会释放,不用你来多说。我不管是谁叫你来的,你想当他的委托律师,就当,我管不住,这种事也不用和我说,你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西装男子“咦”了一声,面向苏义,仰了仰下巴,道:“苏警官,你这么说可就太不近人情了啊。我专程来告诉你一声,也是为了你好,是给你面子,这件事都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我的委托人毫无发犯案证据,而你们已经将他强行拘留了快七十二小时了,在确定他不是凶杀嫌疑人之后,你们理所当然应该放人了啊,一直强行关押着他是要干嘛呢?公报私仇?玩忽职守?滥用职权?我想这些违法的事情你们肯定是不会干的。另外,我还要和你说一声,我们光大律师事务所的所长和你们副局长可是很好的朋友,到时候万一上头的人找上了你,因为这件事责怪你,可别说我没提醒你啊。” 苏义感觉自己同这人说话简直就是在浪费生命,他将名片还给了西装男子,说道:“拿上你的名片,赶紧走。” 说罢,苏义扭头就走,完全不管西装男子一脸呆愣的模样。 西装男子看着手中的名片,又看着苏义匆匆离去的背影,摇了摇头,自语一声道:“这样做警察,哪能行啊?简直是一点人情世故都不懂。白瞎了我一番口舌。” 西装男子摇着头,撇着嘴,转身缓步离去。 苏义回到办公室后,坐在座位上,想要迅速投入到工作中,却有些莫名地心烦,他意识到,刚才这个汤律师还是给他造成了一些心理上的影响。 苏义并不是害怕汤律师所谓的“上头有人”,也不是害怕江一墨真的被保释出去,其实释不释放江一墨现在并不重要,苏义之所以一直拘留着江一墨,也只是想要在询问他的时候能够第一时间找到,不想他离开警局后另生枝节。 苏义所以感到心烦是因为汤律师说话的方式和态度,那感觉就像是在教育苏义一样,就仿似苏义不和他们合作就是傻子一样,苏义一向对这种事不屑一顾,他相信公平公正,不论是警局内,还是警局外,他都相信。正是因为这种相信,才让他始终以身作则,绝不和这些人同流合污,他怕自己一旦踏进去,就会越陷越深。 苏义始终记得,雷队长曾经和他说过,说他有潜力成为一名真正的警察。 一名真正的警察是怎样的?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答案。苏义的答案是公平。 他要给受害人公平,给案件本身公平,给真相公平。 他要用自己作为警察的职权,运用自己的一切能力,以公平公正的方式,还原案件真相,不论这期间遇到怎样的阻挠,都不轻言放弃。 苏义从成为警察那一刻,就坚定了这个信念。现在,已经快过去两年半了,这个信念从未动摇过。他不是没有面对诱惑,不是没有被别人指责甚至是痛骂过,可他就是不能否定自己的信念,无论如何,他都要走到底。 汤律师刚才的意思,无非是想让苏义网开一面,在对案件本身的侦破无伤大雅,且不需要走正规流程的情况下,行个方便,你好我好大家好,以后也相互认识一下,互利互惠,其乐融融。 若是换做别人,可能就顺着汤律师的意思做了,既在规定时间内主动释放江一墨,也给了汤律师、亦或是他背后的光大律师事务所一个顺水人情,以后有什么事大家可以相互关照,未尝不可。 毕竟行走社会,多认识几个人总比结仇要好。 但他是苏义,他可不管别人会怎么做,反正他是不会那么做,尤其是在他看汤律师第一眼,就觉得这人脸上写着“利益”两个字的情况下,且全身上下流露出一股铜臭的气息,让人作呕。 苏义深吸两口气,微微闭上双眼,试着将刚才和汤律师那一番并不愉快的对话从脑海中抛却。 就在这时,手机震动了起来,苏义掏出一看,是姜瑜打来的。 印象中,姜瑜每次主动打来电话,都会带来好消息。 苏义有预感,这次应该也是好消息,当然,他也期望是好消息,因为此时此刻的他太需要一个好消息来提升士气了。 接听后,姜瑜的声音从对面传来,带着掩饰不住的惊喜,苏义还没听完姜瑜说的是什么,光听姜瑜说话的语气,就知道是好消息无疑了。 苏义本能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听着姜瑜的话。 “义哥,我们这边发现了冤魂身上的一个重要细节,你快过来一趟吧!”姜瑜道。 “什么细节?”苏义一边朝着门口走去,一边在电话里问。 “你过来看看就知道了!这个细节,能够说明冤魂并不是马青华,而是另有其人!”姜瑜的声音中带着激动和兴奋。 “好!我这就过来!”苏义也不由地感到了一丝激动,如果姜瑜发现的那个细节确实能证明冤魂不是马青华,而是另有其人的话,那很多事情就能够说得通了。 “老邓,走!姜瑜那边有重要发现!”苏义走到老邓旁边,对老邓说道。 老邓从苏义接听电话后,就一直竖起耳朵听,当苏义走到他身旁的时候,他都已经站起来了,不待苏义多说,便跟在了苏义身后。 两人疾步匆匆,朝外走去。那雷厉风行的架势,就好像他们要去将凶手捉拿归案一样! 第二百三十六章 揭开谜团 苏义和老邓急匆匆来到了录像排查室。 录像排查室内,姜瑜和小杨正站着身子,弯着腰,在一台笔记本电脑前操作着。 “姜瑜,什么情况?”苏义快步走了过去,开口问道。 姜瑜往旁边让了让,将笔记本电脑的屏幕展示在苏义和老邓面前,指着屏幕上的画面道:“就在刚才,小杨哥利用技术手段,帮我们将冤魂的三段录像截图进行了清晰度重置处理,然后将所有冤魂的图片和马青华的生活照进行横向对比,通过对比之后,我们发现了一个特别明显的不同点。” 姜瑜指着屏幕,对小杨道:“小杨哥,你把刚才的图片调出来给大家看一下吧。” 此时,小杨正在电脑上操作着,他双眼紧盯着电脑屏幕,神情专注地道:“由于冤魂面部的黑雾很多,双脚的黑雾也很多,不过腰间区域的黑雾比较少,所以我针对它的腰间区域进行了定向清晰化重置处理,目前来看,效果还不错,它腰间的情况已经基本呈现了出来,因为它的双手就放在腰间,所以让它的双手特别明显地展示了出来,你们看——” 小杨侧身让开,让众人看向电脑屏幕。 此时,屏幕上有两张照片,一张是冤魂的腰部放大照片,一张是马青华的生活照的双手局部放大照片。 从冤魂的腰部照片中,能看出来冤魂的双手放在腰间两侧,手中像握着个什么东西一样,但因为是被握在手里,所以看不清楚,能看清的,便是它的手腕和手背。 小杨将两张照片调到大小相同,各占一边之后,指着屏幕道:“你们看,有什么不同?” 苏义左右对比着看了一会,说道:“好像手不大一样……” 老邓疑声道:“手的大小不一样?是不是因为冤魂手指蜷缩着的缘故?依我看,其实没啥大差别啊……” 小杨说道:“你们仔细看他们的手,确实是不一样。” 随后,小杨又在电脑上操作了一番,将两张图片放在软件中,进行了数据对比,结果很快就出来,有两个部分被被标记了出来,一目了然。 那两个部分,正是手部。 通过软件对比之后,能够明晰地看出,冤魂的手部和马青华的手部确实有着明显的不同。 不同之处在哪?手背! 并不是颜色不同,也不是大小不同,而是——纹理不同! 纹理是什么?也就是褶皱! 皮肤的褶皱。 其实,这个不同之处自始至终都存在,只不过一直没有被发现而已,首先是因为之前的图片清晰度不够,冤魂手背上的纹理根本看不清楚,当小杨用技术手段将清晰度大大增加之后,其手背上的纹理也终于暴露了出来。 在马青华的生活照中,他手背上的纹理是光滑的,是白皙的,是细嫩的,一看就是二十几岁年轻人的手背。 而在冤魂的录像截图中,它手背上的纹理却是凹凸的,是灰暗的,是有褶皱的,一看就不是二十几岁年轻人的手背,而应该是五六十岁甚至八九十岁人的手背,而且,从其手背上,还能隐约看到黑色的老年斑。 马青华和冤魂的整体照片,不管是面部五官,还是身形姿势,差别都不大,但唯独皮肤的纹理差别很大。 这一点,十分奇怪。 随后,小杨又调出了另外几张照片,同样进行了定点的皮肤纹理对比,通过对比,可以发现,冤魂和马青华在全身多处暴露在外面的皮肤纹理上,都有着明显不同。 马青华的皮肤纹理,年轻细嫩。 而冤魂的皮肤纹理,年老色衰。 看到这里,苏义已经非常吃惊了,他隐隐意识到了什么,感觉这个不同点的背后蕴藏着一条重要信息,可他还没有完全想好。 此时,小杨又调出了另外一张照片,这是冤魂腰部侧面的照片。 小杨指着照片说:“我通过多角度进行观测后,发现只有从这个角度去看冤魂手部的时候,是最清晰的。你们看,它的手中是不是握着一个东西?” 众人凑到屏幕前,仔细看着冤魂的手,从这个角度,确实能看到冤魂手掌中鼓鼓囊囊的,并不像是虚握,而像是抓着一个实体,像是一个球状物体。而且,冤魂的两只手,都抓着这样的球状物体,两个手的位置几乎是平行的,手掌的抓握姿势也一模一样,这说明它的两只手握着的东西应该也是相同的。 老邓率先道:“确实有个东西……像是个球……” 姜瑜也说道:“它好像是一只手拿着一个,也就是两个球,可它手里拿着球是要干什么呢?” 苏义沉吟道:“我们应该问,他手里的这个球,到底有什么作用?它不可能无缘无故拿着两个球,而且两个球位置几乎一模一样——” 说到这里,苏义忽然想到了什么,他站起身来,将自己的双手放在腰间两侧,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原地走了几步,然后道:“我觉得,它的手中握着的可能不止是球……很可能还有别的东西。” 老邓不解地道:“什么别的东西?” 苏义道:“如果仅仅是球的话,怎么可能两侧保持的如此平衡,高度完全一致,而且在移动的过程中也没有丝毫摆动或上下颠动的情况,你们不觉得可疑吗?” 老邓摸着下巴道:“短时间内倒是可以保持这样的动作,但时间一长,难免会出现高低不同的情况……” 苏义提高音量道:“除非它两手握着的球本身就高低一样,看似是它在握着球,实则,是球在支撑着它!” 苏义说完后,众人皆是一愣。 苏义继续道:“如果是球在支撑它的话,那这个球不可能单独出现,可能会和别的东西有所关联!” 苏义说完后,小杨率先反应了过来,他急忙操作电脑,调出所有冤魂的下半身截图。随后,他从众多截图中,选出冤魂腰间和下肢关联区域比较清晰的地方,找了一会,他选出来了一张,进行清晰化处理后,又进行了区域放大。 当这张照片逐渐被放大,冤魂的大腿部分展示出来之后,众人瞪大了眼睛,看着冤魂的大腿,脸上都出现了难以置信的神情。 冤魂穿着一身黑衣,外加黑雾笼罩,正常情况下,他们只能看见一团黑影,通过黑影的轮廓大小来判断它的身形,现在,清晰度变高了之后,通过局部放大冤魂的腿部,能发现,在它的大腿部分和小腿链接的区域,有一处明显的僵硬隆起。 这种隆起,和正常裤线呈现出来的那种状态是不一样的,和腿部的正常曲线也是不一样的,不论冤魂的裤子是不是紧贴着腿部,这都不是正常的曲线。 这种僵硬的直线式隆起,只能是一种情况,那就是——冤魂的裤子里面,有一根硬物! 这根硬物从上到下,贯穿冤魂的腿部! 这个细节的发现,能说明很多问题,也能解释很多问题,无疑是一个十分重大的发现,很可能会对查清冤魂的真实身份起到关键性的作用。 之前,在没有苏义提醒之下,冤魂的腰间因为衣服宽松的原因,看不出来里面有没有东西,而冤魂的小腿和脚掌处因为黑雾很浓,想看也看不清楚,只有冤魂的大腿和小腿的链接处,在腿部粗细产生变化的时候,才能够依稀看出来。 当然了,如果不是苏义想到了这一点,对冤魂腿部专门放大观察的情况下,也是不可能发现的,因为那种变化实在太微小了,就算是无意中看见,也肯定会被忽略。 老邓看着冤魂的腿部隆起,惊奇地道:“这他娘的是个什么东西啊……他的裤腿里怎么好像别着一根棍子啊……” 小杨将裤腿隆起部分截图后放大,众人看着图片,陷入思索。 姜瑜说道:“我觉得,有可能是木棍,也有可能是木板,甚至可能是弹簧钢筋之类的东西……” 老邓反驳道:“弹簧?难道冤魂踩着弹簧跳来跳去……咦,等等……” 老邓忽然想到了什么,他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恍然大悟般地道:“如果他真是踩着弹簧跳来跳去,那岂不是就不用走路了?岂不是移动的时候关节就不用弯曲了?这样是不是就能解释它为什么能在地面上飘行了?咦,难不成,这个冤魂的衣服里,藏着个移动机关?!” 苏义紧咬了一下牙关,重重地点头:“很有可能!” 老邓为自己能够想到这一点而感到十分激动和兴奋,他原地转圈,敲着自己的脑壳,像是要将脑中的思路直接敲出来一样,他连珠炮般地道:“这样就可以解释冤魂神出鬼没的能力了……除了弹簧之外,我觉得其他的机关也是有可能的,从录像中,能看出冤魂并没有跳来跳去,他身体保持平衡,完全看不出任何多余动作,只是在地上飘,那么,机关就有可能是类似于滑板一样的东西,能够贴地滑行的,他只需用手中的机关进行操控方向和速度就可以了……你们说,是不是这样?” 苏义看了一眼老邓,朝着老邓竖起了大拇指,这是第一次,苏义对于老邓的推理感到认同,虽然他刚才已经想到了这种可能性,但老邓能够独自推理出来,实属不易。 “没错!我觉得也是这样!除此之外,他身上环绕的黑雾很可能也是某种道具释放出来的,从目前来看,在他的双脚处应该还有其他机关,可以释放雾气,而且,他的头部区域应该也有机关可以释放雾气,这样就将他的双脚移动方式和五官长相遮盖住了,混淆了我们的视听,让我们误以为他是真的鬼魂——”说到这,苏义长吁一口气,依次望向众人,面色微微发红,心情激动地道,“你们看,我就说过,冤魂绝对是不可能存在的,一定是有人在装神弄鬼!现在,这个人,就要被我们揪出来了!” 第二百三十七章 确定嫌疑人 在小杨的帮助之下,冤魂的形象逐渐变得清晰起来,冤魂身上的几个疑点也得到了解答。 首先,第一个,冤魂的五官长相和身形姿态确实和马青华一样,但冤魂的皮肤纹理却和马青华不一样,其中尤其以手部皮肤和脖颈处皮肤为主,从这些暴露在外的皮肤纹理来看,冤魂的皮肤更老,马青华的皮肤则更嫩。 其次,第二个,冤魂的双手举在腰间,双手紧贴在腰上,两只手在腰间两侧,位置几乎一模一样,从冤魂的手掌细节能看出来,它的手里似乎是握着一个类似于球状的东西,一个手里握着一个。通过苏义和老邓的分析,这两个球状的东西很可能是冤魂用来控制他身体平衡,控制前进方向和速度的“方向盘”。 最后,第三个,冤魂的大腿和小腿的链接处,能明显看出裤线是绷直的,是隆起的,这说明,冤魂的裤子里,有一根自上而下的硬物,这根硬物很可能和冤魂手中握着的那两个球链接到一起,组成一个机关,用来操控他双脚踩着的某个可以滑动的“仪器”上。 以上三点,是苏义他们根据冤魂图片所暴露出来的细节进行的推理分析。 从目前来看,这些推理结果很可能是真实的。 至少,这样就能说明冤魂为什么会飘行了。 当然,其中最重要的一点是,冤魂的皮肤纹理和马青华的皮肤纹理不一样。 抛却“鬼”的概念,首先在没有鬼的前提上,去思索冤魂的皮肤为什么会和马青华不一样? 是故意装扮成纹理不一样吗?还是在“凶手”装扮马青华的过程中遗漏了手部和脖颈处的细节处理? 苏义更倾向于后者。 凶手身上散发出来的雾气其实已经起到了很大的遮蔽效果,他肯定想不到警方可以层层筛选,最终发现手背皮肤上的纹理细节,毕竟,在最开始的时候,苏义和姜瑜已经看过录像十几遍了,都没有发现这个细节。 如果是后者的话,那是不是可以反向推理——有人化妆成马青华的样子,假扮成冤魂? 如果没什么疑问的话,这个人大概率就是凶手。 且不论这人为什么会装扮成马青华,且问,谁最有可能装扮成马青华? 即使是乔装打扮,很多人怕是都不可能装扮地和马青华如此相似吧?不仅头型相似,身材相似,甚至连五官长相都类似,此等相似程度,光靠普通的化妆肯定是实现不了的,化妆能够最大化还原发型、皮肤颜色等表面的东西,但骨相却是天然的,即使改变,也只能靠整容,但为了装扮成鬼魂而去做面部整容,这代价未免也太大了。 所以,综合分析下来,可能性只有一种,那就是有一个人,长相身形和年轻时的马青华相差不多,化妆之后,几乎可以以假乱真,但此人年龄比马青华大得多,所以露在外面的手背和脖颈处皮肤纹理晦暗褶皱。 苏义将几个关键词提了出来,记在本子上:五官长相类似、身材类似(包括身体骨架大小以及身高体重等)、年龄比马青华大得多(很可能超过五十岁)。 在苏义提炼关键词之时,他脑海中就隐隐有一个答案了,只不过他不能完全确定而已,而且也存在着几个疑点,所以他想问问大家的意见。 苏义将这几个关键词念了出来,随后问向众人:“你们怎么看?” 小杨率先道:“有没有可能是马青华的长兄之类的? 苏义摇头道:“基本没可能,我之前已经查过,马青华是独生子,父母都没有离婚经历。” 姜瑜道:“你们说,有没有这样一个人,他和马青华无血缘关系,但却和马青华长相极为相似?” 苏义道:“有倒是可能有,但既然没有血缘关系,大概率相互也不认识,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这可是犯罪,是杀人,不是闹着玩的。” 这时,老邓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传来“啪!”地一声脆响。这已经是他今天第三次拍自己脑袋了,而且一次比一次拍的响,不过,今天老邓拍脑袋的效果还是相当不错的,前面两次拍出来的东西都值得称赞,分析的头头是道,有理有据。 这一次,老邓用力拍了一下脑袋后,激动地双脚顿地,原地起跳,在落地之前,他大声道:“操!我想明白了!” 众人全都望向了老邓。 老邓唾沫星子横飞地道:“马德顺!是马德顺啊!” 老邓说完后,小杨和姜瑜皆是一愣,唯有苏义露出一抹笑容,默默点了点头。 小杨不知道马德顺是谁,不由问道:“马德顺是谁?” 老邓指着电脑屏幕道:“就是马青华他亲爹!” 小杨眯起眼睛来道:“马青华的爹和马青华长的很像吗?” 老邓望向苏义:“臭小子,你也见过马德顺,你说像不像?反正我觉得很像!如果不是头发花白了,脸上皱纹多,皮肤沧桑,身形瘦削的话,简直就是马青华的孪生兄弟!” 苏义点了点头道:“老邓说的没错!马德顺确实和马青华长得很像,毕竟是亲爹,骨架和五官模样是很像的,估计年轻时候的马德顺就是马青华现在这样。” 姜瑜有些激动地道:“那这么说来的话,这个假扮马青华的冤魂,就是他亲爹马德顺了?!” 苏义点了点头道:“我觉得十分有可能!你们怎么看?” 老邓拍完了自己的脑袋,又开始拍腿,他拍着腿道:“我觉得也很有可能!除了马德顺之外,我觉得没有人的五官长相和马青华如此相似了!我们快点行动吧!马德顺此时说不定都已经要准备跑路了!” 小杨也说道:“如果这么说来的话,那确实很有可能就是马青华他爹……” 姜瑜自言自语般地道:“可他的动机是什么呢?” 老邓立马道:“你笨啊!他的动机肯定是要替他儿子洗刷冤情啊!好像不对——” 略微停顿后,老邓原地转了两圈,连着拍了好几下脑袋,拍的脑瓜子啪啪响,脑门都拍红了,今天的老邓就仿似福尔摩斯附体了一样,推演分析样样能行,拍一下脑袋,就得出一个结论,拍一下脑袋,就想通一件事,拍的越响,力气越大,得出的结论就越正确,就越对案件有帮助。 老邓一边拍着脑袋,一边大声道:“不对,不对——马德顺并不是要为他儿子洗刷冤情,而是要为他儿子报仇!用这样的方式来报仇,使害他儿子的人被活活吓死!他就达成目的了!虽然我们现在还不知道三年前那起车祸到底是怎么回事,但肯定是有隐情的,估计他老爹已经知道了一部分隐情,想要通过自己的方式复仇,所以才策划了这一切,假扮成他死去的儿子,故弄玄虚,杀人于无形,还故意整出一本小说来,混淆视听,引导舆论,就是想让自己脱身,但他实在没想到,我们能够一路查到这!” 众人全都望着老邓,目光惊奇,就好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确实,老邓在今天所展现出来的推理分析能力确实大大超过了从前,虽然没有什么突破性实质性的分析,但至少也算是有理有据了,而且最关键的是,老邓愿意动脑了,这样的老邓可不就像个陌生人吗? 老邓说完后,一脸期待地望着苏义,好像在等待苏义的认同一样。 苏义没有让老邓失望,他再次朝着老邓竖起了大拇指,并重重点了点头,表示他对老邓的说法十分赞同。当然了,老邓说的这些,其实苏义早已想到了,但他还是给予了老邓鼓励,这鼓励不仅是想法上的,更是精神上的。 用行为鼓励完老邓后,苏义才说道:“老邓说的有一定道理,马德顺的动机肯定和他儿子的死有关,也肯定和三年前的车祸有关,至于具体是怎么回事,他到底为什么要搞这一出,就需要我们抓住他之后,当面审问了。” 随后,苏义深吸一口气,控制下心底的激动情绪,目光依次扫过众人的脸,沉声道:“所以,接下来,我们要做这么几件事。第一件,老邓,你等会去申请拘捕令,尽最快速度搞定,搞定后,我们立马出发,缉捕马德顺。第二件,小杨,你来将马德顺的证件照和生活照调出来,和冤魂的进行对比,看匹配度数据如何。姜瑜,你来查询马德顺的个人信息,将他名下所有房产和车辆全部查清,接下来,我们要重点调查马德顺了。” “好!”姜瑜挺直腰杆,大喝一声。 “没问题。”老邓撇着嘴,说了一声,转身就朝外走去。 “好的,我这就弄。”小杨摸了摸鼻子,坐在椅子上,开始操作起电脑。 苏义看了一眼时间,此时已经中午十二点整了。 还有最后的六个小时。 苏义紧咬了一下牙关,脑海中不由浮现出了马德顺那张沧桑的脸。他怎么都没有想到,原本马德顺是他认为最不可能成为嫌疑人的人,但现在,经过层层调查后,在距离真相的最后一段路途中,马德顺竟然一跃而出,成为重要嫌疑人。 苏义深吸一口气,默默摇了摇头,他一直以为自己看人的本领还算不错,没成想,最终,他还是被马德顺摆了一道。 马德顺和他讲述三年前车祸时那痛苦的表情,那泪流满面的模样,当时怎么看都不像是装的,但现在再回想,苏义就感觉马德顺的一言一行苏护全都是装的。 “马德顺,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一个人。”苏义在心里说。 就在这时候,苏义的手机震动了起来,他掏出一看,是一条新的短信。 短信赫然正是马德顺发来的。 短信内容只有三个字:怎么了? 这条短信正是回复苏义之前让马德顺看到信息后立马给他回电那一条。 但现在的情况和那时的情况已经完全不同,那时苏义是想要挖掘马青华的坟墓,而现在,苏义则想要将马德顺缉捕归案。 就在苏义思索着该如何安抚马德顺的时候,手机震动响起,马德顺竟然主动打来了电话。 第二百三十八章 出发缉拿 苏义接听了马德顺的电话。 “苏警官,你短信里说有重要事情,是什么事啊?”马德顺率先开口问道。 “想问你几个问题,你现在在哪?”苏义本想让马德顺直接来警局,但他意识到马德顺如果真是凶手,那他肯定不会主动来的,一定会找理由搪塞过去,而且那样反而还会让马德顺起疑心,让他生出逃跑的念头。 “我在公司,不久前在开会,刚开完。”马德顺说道,从他的语气中听不出太多情绪的变化,“到底是什么事啊?电话里说不行吗?” “主要是想给你看几张图片,这样吧,我等会正好要去东郊那边,顺便去找你聊聊,你看行吗?”苏义用词非常谨慎,没有太过暴露需求,也没有表现出急迫感来,他不想引起马德顺的过多注意。 “行,你来了就打我电话吧。”马德顺说。 “好的,那先这样。” “你还不知道我公司在哪?怎么过来?” “哦,那你把地址发到我手机上吧。” “行。” 挂断电话后,苏义很快就收到了马德顺发来的短信,是他公司的名称和地址。 此时,姜瑜已经收集了许多马德顺的个人信息,关于其公司的信息和苏义收到的短信是一致的,证明马德顺没有骗他。 都到此时此刻了,马德顺这只老狐狸竟然还能如此稳得住,表现的仿似一点都不在乎,似乎整件事真的与他无关一样。 马德顺越是这样,苏义就越是不敢大意,他对姜瑜道:“把马德顺妻子、母亲的信息也全部都查出来,必要时刻说不定能用得上,不能有一点疏忽,这个老家伙很稳,说不定早有策略,我们要小心谨慎才行。” 姜瑜点了点头,表示没问题。 没过多久,小杨那边的图片对比结果也出来了。 通过图形对比发现,马德顺的五官照片和冤魂的五官照片,相似度达到百分之七十,而马德顺的身形照片和冤魂的身形照片,相似度为百分之六十。 马德顺和冤魂的整体相似度比马青华略低一些,但应该和马德顺故意扮成马青华的模样有关。当然,从正常情况来看,这个相似度已经相当高了。 小杨说道:“如果相似度低与百分之二十的话,说明基本不是同一个人,相似度达到百分之五十以上,就有可能是同一个人,如果相似度达到百分之七十以上,是同一个人的概率就非常大了,毕竟,照片本身有年代限制,马德顺又化了妆,且冤魂身上还罩着一层黑雾,所以,这个数值的相似度,我觉得很有参考价值。” 苏义点头道:“没错。马德顺为了扮演马青华死后的冤魂,故意化妆成马青华的模样,而他本身就和马青华长得就差不多,这就导致了冤魂和马青华的相似度更高。” 小杨道:“是的,正是如此。反正从目前来看,冤魂不是马青华,就是马德顺了。” 苏义道:“马青华已经死了三年,所以,只有马德顺一种可能了。” 苏义看了一眼手表,现在已经快十二点半了,不知不觉间,距离老邓离开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分钟了。 苏义掏出手机,拨打了老邓的电话,想问老邓拘捕令的事情怎么样了。 电话很快就被接听,苏义尚未说话,便听老邓气喘吁吁地道:“他娘的,他们都出外勤了,雷队也去了,我找不到人签字!怎么办?” 苏义已经想到过会有这种情况,他说道:“特殊情况,特殊处理,你直接去楼下等我,将车开出来,我现在就下楼。记住,带上家伙。” “没问题!”老邓声音洪亮地道。 挂断电话后,苏义对姜瑜和小杨道:“你们两个在这里照应着,我们现在就去抓人,如果马德顺逃了,我们可能需要用技术手段定位他的手机位置等。” 姜瑜和小杨异口同声地道:“好的。” 苏义朝着两人重重点了点头,然后转身朝外走去,刚走了两步,身后传来了姜瑜的声音:“义哥……你要注意安全啊。” 苏义扭头看着姜瑜,笑了笑道:“放心吧,不会有问题的。” 苏义离开录像排查室,急匆匆下楼,在下楼的过程中,遇到了拎着好几个食品袋的陆菲雪,陆菲雪提着袋子上楼,额头都冒出了汗珠。两人在拐角处碰见,陆菲雪看见苏义后,立马露出笑容,晃了晃手中的食品袋,问道:“学长,你应该还没吃饭吧?” 苏义一心想着抓马德顺的事,早已忘了吃饭,甚至都没反应过来面前的人是陆菲雪,他没有回答陆菲雪的话,急着要下楼,但一不小心,撞到了陆菲雪的肩膀,陆菲雪两只手都提着口袋,这一撞,导致重心不稳,身子踉跄了两下,为了保持平衡,她原地转了两圈,几乎就要跌倒,最后,是被苏义被按住的。 苏义按住了陆菲雪的肩膀,似乎这才注意到陆菲雪,他看着面前的陆菲雪,疑声道:“你怎么在这?” 陆菲雪稳住身子后,依然有些惊慌未定:“我去买午饭啊……我给你和邓老师也买了,你看,是你最爱吃的叫花鸡。”陆菲雪晃了晃右手的食品袋,里面是她为苏义专门买的叫花鸡。 苏义道:“我现在要去抓人,暂时没空吃饭。” 陆菲雪问道:“抓人?咱们不是要去挖坟吗?” 苏义没时间和陆菲雪解释太多,他一边朝楼下走,一边说:“暂时先不挖了,我们发现了另外的重要线索,已经确定了嫌疑人,现在就去抓他。” 陆菲雪愣了一下,随后看了看手中的食品袋,一边大跨步下楼,一边大声喊着苏义:“学长,学长——” 苏义快步朝前走去,似乎没有听到陆菲雪的喊叫。 直到苏义走到大楼出口的时候,陆菲雪才紧赶慢赶地追上来。 “学长,这是你的叫花鸡……这是邓老师的小炒肉……你都带上吧,路上吃,抓人和吃饭不冲突的,别饿着肚子,饿肚子就没力气抓人了呀?”陆菲雪气喘吁吁,跑的小脸通红,马尾辫还在脑后轻微晃动着,将右手的两个食品袋递到苏义面前。 苏义看着陆菲雪脸上的汗,又看着举到面前的食品袋,最后,他闻到了袋子里面传来的饭香味,他抿了抿嘴,接过了食品袋,朝着陆菲雪点了点头,然后便朝外走去。 走了两步后,苏义停住脚步,扭过头来,发现陆菲雪还站在原地,正在看着他。 苏义露出一抹笑容道:“谢谢你,菲雪。” 陆菲雪面色发红地道:“没事……记得要趁热吃哦。” 苏义点了点头,快步朝外走去。 此时,老邓已经将车开到了阶梯下面,他将半颗脑袋探出车窗,望着苏义拎着食品袋下阶梯的笨拙模样,又望着楼内陆菲雪的倩丽的身影,他伸出手,朝着陆菲雪摆了摆,以示谢意,但他知道陆菲雪肯定看不见他,因为陆菲雪的全部注意力都在苏义身上。 “这个臭小子!”老邓看着苏义一脸正经严肃的表情,无奈地摇头道,“简直就是一根筋!” 第二百三十九章 带回警局 下午一点整,天空变得阴沉。 没有一丝风,空气沉闷而压抑。 西天边上,一道道闷雷在云层后面响起,声音低沉,透出一股恶意,好像即将脱笼的饿疯了的野兽。 苏义和老邓驱车来到了东郊顺德教育服务有限公司。 这家公司是马德顺开的,据说是教一些小朋友书法绘画之类的东西。 上楼前,苏义没有给马德顺打电话,他想先上去看看,如果马德顺在,那一切好说,如果不在,再做打算。 上楼后,找到了顺德文化公司,前台小妹询问苏义和老邓是来干嘛的,苏义说他们和马德顺约好了,有事和他商量。 前台立马拨打了一个电话,轻声在电话里说着什么。 在这个契机,苏义悄然来回走了几步,观察周围的情况。 这家公司不大,里面有着一个一个小的房间,大部分的房间都空着,此时只有一个房间里是有人的,几个小朋友正在和一个五十岁左右的阿姨一起做游戏,阿姨蒙着眼睛,正在房间内转圈,似乎是在玩盲人摸象。 在往里,则有一条走廊,走廊尽头处似乎是办公区,几个房门都关着,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情况。 这时,前台放下电话,说道:“马总有事出去了,可能等会才会回来,你们要等一下吗?” 苏义皱了皱眉头道:“既然马总出去了,你刚才的电话是打给谁的?” 前台笑了笑,没有说话,从她的笑容中,苏义读出了一丝的尴尬,以及一丝明知故问的意味。 老邓咳嗽了一声正欲发作,苏义急忙拉了一把他的衣角。两人在门口处的椅子上默默坐下。苏义掏出手机,拨打了马德顺的号码,铃声一直响到最后,无人接听。 苏义和老邓对视了一眼,随后,苏义朝着走廊里面看了看,老邓会意,伸展了一下手臂的同时,站起身来,打着哈欠走到前台,一只手拍在桌子上,神情有些复杂地问前台小妹:“美女,洗手间在哪呀?有点急……” 前台小妹将身子下意识地往后靠了靠,指了指里面:“右手边往左转,不过……” 老邓捂着肚子道:“不过什么?” 前台小妹抬起头看了一眼上空,然后又抿了抿嘴:“没事,你去吧。” 老邓意识到,在前台小妹刚才看的上空位置,有一个摄像头。老邓心想敢情这个小妹是把自己当成坏人了,难道我看起来像坏人吗? 老邓一边在心里嘀咕着,一边朝里走去。 此时,苏义也站起了身来,悄然观察四周,他准备再等五分钟,如果五分钟之内,马德顺没有回电的话,他就准备要用强了,他刚才将老邓派出去,就是想先去里面打探打探虚实。 两分钟很快就过去,苏义看见老邓从洗手间内走了出来,然后开始朝走廊深处走去,为了给老邓打掩护,苏义故意走到前台小妹的视线里,引起小妹的注意,好让老邓不被发现。 老邓拐过了走廊,消失在了视线之内。 又过了两分钟,里面没有传来动静。 苏义又给马德顺打了一次电话,还是没有接通。 就在苏义准备要亮明身份的时候,只听门外传来了一阵皮鞋的脚步声,紧接着,一个两鬓斑白的中年男子跨步走入,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马德顺。 马德顺看见苏义后,立马道:“久等了,刚才送一个学生家长离开,在电梯里,信号不好。” 苏义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他在观察着马德顺脸上的表情变化,同时观察马德顺全身上下,判断其是否有携带杀伤性武器的可能性。 苏义将一只手揣进兜中,抚摸着里面冰凉的手铐,他们现在还没拿到拘留证,且没有直接证据证明马德顺就是杀人凶手,贸然抓捕,肯定是会有风险的,如果不是十分有必要,苏义也不想直接上来就将马德顺拷起。而且,不知为何,在看见马德顺之后,见他如此沉着淡定,完全就是没事人的状态,苏义不由产生了一丝怀疑:难道,那个冤魂不是马德顺? 苏义摇了一下头,将这个怀疑迅速抛掉,不管怎样,他今天都要将马德顺带回去,是强行带回去也好,主动配合也罢,都要带回去。 “咱们去里面聊吧。”马德顺主动邀请道。 “好。”苏义说,机警地观察四周。 马德顺在前,苏义在后,两人朝里走去。 苏义心想去办公室也好,即使用强,也算是给马德顺留了面子,更不至于吓到这里面的小朋友们。 走到走廊尽头处,正要左转,面前忽然出现一个人,正是老邓。 老邓看见马德顺后,先是一愣,然后嘴巴一咧,正欲说话。 苏义急忙朝老邓使眼色,并做了一个双手下压的手势,示意老邓不要着急。 “咦,你怎么在这里?”马德顺好奇地问,同时朝老邓的身后看了看。 “想上洗手间……但没找到……”老邓耸了耸肩。 “就在这里啊。”马德顺指了指身后。 “暂时先不用了。”老邓说,然后站在了马德顺身侧,好像担心马德顺会跑掉一样。 “那咱们就一起去办公室里谈吧。”马德顺面色淡然地道,似乎完全没察觉到苏义和老邓两人的异常状态。 走进办公室,马德顺询问苏义和老邓要喝什么,咖啡还是茶?两人默不作声,四只眼睛紧盯着马德顺。马德顺只好给他们每人倒了一杯温开水。 坐下后,马德顺问向苏义:“说吧,你们专程跑来一趟,应该是有重要事情吧?” 苏义没有说话,默默站起了身来,走到马德顺桌子右侧,站在了马德顺身边,关注着马德顺的一举一动。老邓则走到了了桌子左侧,站在了马德顺左边,摆出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 马德顺看这两人的架势,就知道不大对劲,疑声道:“你们这是?” 苏义沉声道:“马德顺先生,我们怀疑你涉嫌谋杀,希望你去警局协助我们调查。” 马德顺露出惊讶的表情:“什么?我涉嫌谋杀?” 苏义点头道:“是的。如果你有疑问,可以请律师。现在,请跟我们走一趟。” 马德顺不可思议地道:“可……这怎么可能呢?你们怀疑我杀了那两个人吗?” 苏义说道:“有什么话,回警局之后再说。” 马德顺脸上的吃惊表情转为愠怒,他摊开双手道:“你们有拘留证吗?你们说让我去警局我就去警局啊?我又没犯事,如果最后发现你们错了,因此而耽误了我的工作,怎么算?” 苏义亮出了手铐道:“刚才在外面的时候,我没有直接将你铐起来,就想给你留面子,不想让你的员工和学生们看到你被捕的样子,你不要不领情。” 马德顺却是摇了摇头道:“你们至少也要和我说一声我犯了什么事吧?你们一来就要将我抓起来,这也实在是太冤枉我了啊?我进去之后,要待多少天?你们究竟是要我配合调查,还是直接觉得我就是嫌疑人?” 苏义正欲说话,老邓厉声道:“不要和他废话了!先带回去再说!” 老邓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他们确实没有拘留证,如果马德顺非要他们出具证明的话,确实是没有,但特殊情况特殊处理,先抓人再补办拘留证都是可以的。 马德顺也是有些生气了:“你们这也太不讲理了吧……”说着话,他掏出手机来,就要打电话,却被老邓一把将他的手机给抢了过来,然后不由分手,直接按住了马德顺的肩膀。 老邓厉声道:“怎么着?你要抗拒执法吗?!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没叫你做的,你就不要做!配合我们,不会有任何坏处,如果不配合,有你好受的!” 马德顺见老邓呲牙咧嘴,声色俱厉,一副狠人的模样,也是心里打怵,但他毕竟是公司的老总,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对于法律法规这块的内容肯定多少还是懂一些的,从他之前见苏义他们第一面的时候,知道查他们的警官证就能看出来。 马德顺举起手双手来,大声道:“你们不要动我,我自己会走。去警局是吧?可以。但能不能让我先将工作安排一下。给我一分钟的时间,放心,我不会说别的,只安排工作。” 苏义和老邓对视一眼,随后默默点了点头。 马德顺随后拿起桌上的座机话筒,拨打了一个电话,应该是打给他老婆的,确实是安排了几项工作内容,然后说他要去警局协助调查,其他的就没说了。 挂断电话后,马德顺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透明文件袋,把文件袋打开,对老邓说:“把我的手机放里面吧,安全些,你们也方便。放心,我既然答应跟你们走了,就不会再搞事,因为我心里很清楚,我根本就没犯任何事,没必要搞事。” 老邓冷哼一声,看了一眼苏义,后者默默点了点头。 老邓将马德顺的手机扔进了袋中。 随后,马德顺又将他的钱包和车钥匙等全部扔进了袋子里。 最后,马德顺拉开抽屉,从中取出一个黑色的年代老旧的手机,造型复古老旧,他将这个手机也放进了袋子里。 收好东西后,马德顺将文件袋递给老邓,神情平静地道:“走吧,调查就调查,我身正不怕影子斜,你们连个拘留证都没有,就要强行带我去警局,这是不合流程的,如果今天晚上我能回来,我也就不计较了,但如果回不来,我会控告你们的。我的东西有劳你帮我收好,放我走的时候,还给我就可以了。” 看马德顺说话时的淡定神情,就好像他真的没犯事一样。 老邓嘴里嘟囔了一声,好像说了句骂人的话。苏义则盯着马德顺,之前他心里就隐约有种不安的感觉,现在这种不安伴随着马德顺的平静愈发强烈,不过,事已至此,不管怎样,都势必要将马德顺带回去。 为了以防万一,苏义还是拿出手铐,将马德顺的双手铐上了,都到了这个地步,相互间的信任早已荡然无存,只有铐上手铐才最保险。 最开始,马德顺不同意戴手铐,但在老邓厉喝两声之后,就老实戴上了,戴上后他频频摇头,表示一定要控告他们毁坏了自己的名誉。 为了不至于太过毁坏马德顺的名誉,苏义在马德顺的手腕上缠上了一件衣服,这样外人就看不出来他戴着手铐了。 苏义和老邓一前一后,带着马德顺朝外走去。 在走出公司的过程中,之前那个带着几个小朋友玩盲人摸象的阿姨站在走廊中,和马德顺默默对视着,两人都没有说话,但他们的眼神,却在进行着无声的交流。 苏义一直在用余光观察他们,解读着他们眼神中的含义,但却完全看不透。 当走到门口的时候,阿姨才说了一声:“老马,早点回来,晚上等你吃饭。” 马德顺头也没回地道:“如果我七点没回来,你就先吃,不用给我留,但记住,要给阿全打个电话,叫他来找我。” 阿姨默默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一段奇怪的对话,苏义在心里想,阿全是谁?难不成是马德顺的律师?想到律师,苏义就想到了江一墨的委托律师,那个一身铜臭气,将利益两字写在脸上的汤姓男子。 离开公司,坐上车,驶回警局。 这一路上,马德顺竟然出奇地平静,不知是因为手铐的作用让他在心理上屈服了,还是因为他根本就不想和他们说话。 在路途中,苏义一直在默默关注着马德顺的神情,他发现马德顺很平静,平静的有些不正常,就好像胜券在握的将军一样,完全不怕接下来的“两军对垒”。 苏义心中那丝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了,但是,冤魂如果不是马德顺的话,那会是谁呢? 苏义摇了摇头,将怀疑的念头抛掉,此时此刻,他不能怀疑自己,必须要坚定不移地往前走。 而且,苏义知道,在嫌疑人彻底“投降”之前,总要经历一段波澜的心理历程。 就好比赵强在刚被抓的时候,那可是十分嚣张跋扈的,而且极端仇视警察,出口闭口“他妈的他妈的”,但是现在,经过了两天的拘留改造之后,赵强已经彻底“软化”了,态度极其端正,说话极其温柔,问什么答什么,配合的五体投地。 江一墨也是,进来的时候,神神叨叨,十分淡定,好像全然不在乎,但当被揭穿真面目后,便立马开始讨好警察,尝试戴罪立功,现在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更别提童颖了,童颖刚开始的时候又哭又闹,就差上吊了,坚决不承认涉嫌罪行,后来还不是乖乖就范,说出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许多犯人,在真正被审讯之前,在真正意识到自己要被关监狱之前,都是很强硬的,都试图隐瞒罪行,但当他们意识到隐瞒罪行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只会徒增身体和精神的折磨,以及还会增加刑期之后,自然就会坦白从宽了。 苏义并不着急,他觉得马德顺也只是暂时性地以为自己可以蒙混过关罢了。换而言之,也就是他低估了警察的实力,觉得自己掌控一切,不可能露出破绽,或许,他觉得这是警方的一次无中生有的“诈供”吧,警方想通过这种方式,让他自己主动露出破绽,于是他便更要装作淡定平静,全然不在乎了。 最近这三天,苏义审讯的每一个嫌疑人,都是在一开始极尽能事“哄骗”警方,遮掩罪行,但随着审讯的进行,逐渐露出狐狸尾巴,继而坦白一切,祈求谅解。 苏义之前还没什么经验,现在他也算是经验不少了。不过,事到如今,马德顺还能如此淡定,苏义还是多多少少有些佩服的,他很期待接下来马德顺在应对审讯的时候,是否还能如此平静淡然。 当老邓驱车进入了市警局的时候,阴沉的天空开始飘起小雨。 将车停下后,苏义和老邓一左一右拎着马德顺下车,朝着大楼走去。 此时的时间,下午两点整。 距离最后的破案期限,只剩四个小时。 第二百四十章 激怒苏义 审讯室内,灯光明亮。 将马德顺关起来之后,苏义和老邓迅速收集了许多关于马德顺的个人信息,然后在第一时间便展开了对马德顺的审讯。 在审讯最开始的时候,马德顺依然表现的很平静,甚至有好几次都露出了轻蔑的笑容,扬言要让苏义和老邓在没有拘留证的情况下,将他带到警局审讯是种违法行为付出代价。 但是,当苏义将冤魂的录像截图照片拿出来之后,马德顺的脸色就开始变了。 当然,这种变化,有可能也是因为他看到了自己儿子的照片,引起的思念之情。 苏义指着照片道:“看见了没?这就是活跃在吴村陵园附近三年之久的那个冤魂,是不是很像你的儿子?” 马德顺皱了皱眉,脸色明显阴沉了下去,刚才那种轻蔑无视甚至还要控告他们的态度已经没见了,他屁股有些局促地扭动了一下,说道:“你们……拍到了我儿子的鬼魂照片?” 苏义又拿出两张照片来,依次摆在马德顺面前,说道:“事到如今,你难道还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你之前不是说过,你并不信这种事吗,是以为你母亲的缘故,你才找人做法的吗?怎么,现在你又相信了?” 马德顺凝眉道:“我信不信有什么关系?这世界上本就有一些事情是没法解释的。你敢拍着胸膛说,这个世界上没有其他未知生物吗?你敢说人死了不会成为别的形态吗?你不敢,因为你也不知道。” 苏义提高音量道:“不要和我说这些没用的。要是这世界上真有鬼,也不可能被我们正常人看到,能让我们看到的,都不是真的鬼。你好好看看,这个人,是不是你儿子?” 马德顺道:“我哪里知道?!我儿子都死了三年了,这肯定是鬼啊……不过,你们是怎么弄到这些照片的?” 苏义见马德顺一副抵死不承认的模样,就知道他肯定早有预备,或许已经设想过了有今天这样的场面,所以才会不慌不乱。 但是,苏义他们也是掌握了一些重要证据的,要不然,也不会贸然将马德顺抓回。 苏义继续摆照片,他相信,随着他们拿出的实证越来越多,马德顺的心理防御肯定会逐渐崩溃的。 这一张照片,是冤魂的五官照,虽然依然有黑雾遮蔽,但还算是比较清楚了,能分辨出五官的大致模样。 马德顺看到这张照片后,明显愣了一下,但很快就扭头看向别处,好像害怕什么一样。这样的反应,并不正常。 “知道我们为什么会怀疑你吗?”苏义说道,紧盯着马德顺的双眼,试图从气势上压倒对方。 “你们搞错了,我真的什么都没干。”马德顺说话的语气已经开始变化了,不似之前那么淡定了,语速明显加快了许多。这种加快,是被动的,表明马德顺的情绪开始变得急躁。 对于审讯来说,让嫌疑人的情绪发生变化,是第一步,也是极其重要的一步。 “你仔细看看,这张照片上的人不仅像你儿子,是不是也像你?”苏义一字一句地问。 “像我?”马德顺皱起眉头道,“我儿子长得能不像我吗?肯定是像啊。要不像,那不就不是我儿子了吗?” “可你儿子已经死了,在这个世界上,最像你儿子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你!”苏义陡然提高音量道。 “扯淡!”马德顺带着一丝怒意地道,“我儿子死的时候才二十几岁,可我都快六十了,即使我们是父子关系,五官确实有点像,但毕竟年龄相差那么多,怎么可能一样?!就算是瞎子,也能看出来我们不一样!” “那如果你化了妆呢?”苏义目光锐利地盯着马德顺,“还有,如果你在脸上罩上了一层黑雾呢?化妆和黑雾能最大化遮蔽皮肤老化问题,其实,除了皮肤和发质之外,你们的长相和身形几乎一模一样,如果你将皮肤和发质遮掩起来,不让人看出来,那不就可以以假乱真了吗?” “扯淡!全都是扯淡!你们就靠一张照片就说我是凶手?就怀疑我?就把我抓到这里关着?你们除了这几张图片还有别的证据吗?我怎么知道你这些图片不是处理过的呢?我怎么知道图片不是假的呢?!”马德顺怒目瞪着苏义,神情中多了一丝狰狞,看起来就像是一只即将露出獠牙的野兽一样。 “这些图片全都是从监控视频中截图下来的,我们已经从多个摄像头中找到了冤魂活动的录像,你以为你藏的很好对不对,你以为你包装的很好对不对?其实,我们已经全都知道了!”苏义没有露怯,依然死死盯着马德顺的双眼,声音也是沉着有力,他的话语就好像一枚枚炮弹一样,轰向马德顺的五脏六腑,试图击溃其心理防线。 “你知道什么了?!我看你就是在诈供,诱供,甚至是逼供!”马德顺反咬一口,开始血口喷人。 “这里全都是摄像头,你随时可以起诉我们,但在你起诉我们之前,我先要将你抓紧大牢!”苏义指了指头顶上空,然后又指了指马德顺的鼻子,紧咬牙关,厉声说道。 此时的苏义也是有些上头了,他感觉马德顺比前面几个嫌疑人都更难搞,因为马德顺动不动就反咬一口,而且多少懂一些法律知识,知道怎样保护自己的合法权利。当然了,如果马德顺确实犯罪了,那他所谓的那些权利全都是无意义的,就算起诉也没用。但是,如果马德顺没犯罪,是无辜的,而苏义和老邓的确是在没有实证,且没有拘留证的情况下,将马德顺关进审讯室内进行审讯的,那情况就会有所不同了,会涉及到一些其他问题,可能会给苏义和老邓带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不过,苏义之前就已下过决心,在这次的案件调查中,无论发生任何事,责任都由他自己一个人来承担,最坏的打算,无外乎调岗,甚至是离职。 他不在乎。 所以,他才会用如此强势的方式直接将马德顺带回来,因为他知道,只有带回到这里审讯,利用审讯室内天然的压抑而闭塞环境,才能让马德顺在今天结束之前就招供,而不是继续拖延下去。 “姓苏的,我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警察?!我之前还觉得你人挺不错的,真诚、守规矩、值得信赖,是一名好警察,但是现在,我改变看法了,我觉得你不仅不是一名好警察,甚至还是警察中的败类,蛀虫!正是因为有了你这样的警察,才让警察的威信在人民群众中逐渐降低!你或许觉得你只是犯了一个无足轻重的小错误,但如果所有警察全都像你这样,在没有真凭实据的情况下,逮起一个人来就关进审讯室内逼供,那社会会乱成什么样子?!法律何在,法规何在?!日积月累,人民会不会受不了而最终起义暴动?!这些问题,你考虑过吗?!”马德顺神情严肃,语气凝重,就好像是在煞费苦心地指出苏义的缺点,想让苏义回头是岸一样,就仿似他对苏义犯的错误感到十分惋惜,对苏义这个人感到十分可悲一样。 苏义彻底被触怒了。他被马德顺的话给触怒了,也被马德顺说话的态度和语气给触怒了。当然,最主要是因为,马德顺的话语内容确实触及到了苏义内心深处最为敏感的部分,也是苏义的决心当中最不堪一击的部分。 苏义的决心是他自己可以承担一切后果和责任。可如果,这个责任和后果已经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呢?如果上升到了全体警员身上呢?甚至是上升到公安局本身呢?就如同第一次案情发布会期间,苏义当众被记者脱裤子,影响到的根本不是他自己的形象,其实是警局的形象一样的道理。 有些事情,远远不是一个人做决定,一个承担后果就能行的。 “马德顺!”被激怒下的苏义脸色发红,怒目圆睁,用力一拍桌子,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双拳紧握,逼近马德顺。 “怎么?逼供没有效果,要开始严刑拷打了吗?”马德顺此时倒是平静了许多,甚至嘴角还浮现出了一丝笑容,他靠在椅背上,放下双手,扬起下巴,看着苏义,那意思仿似是让苏义尽管过来打他一样。 苏义当然不可能打他,一旦打了他,问题的性质就变了。 这时,一直没说话的老邓忽然站了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揪住了马德顺的衣领,将其直接从椅子上揪了起来。老邓呲着牙,面色狰狞地道:“你他娘的给老子老实点!否则老子有一百种方法让你吃不了兜着走!明白吗?!” 随后,老邓指了指头顶上空的摄像头,瞪着眼睛,一脸凶悍地继续道:“明白地告诉你,老子什么都不怕!老子干了二十年刑警了,见过的犯人比你见过的女人还多!你明不明白?!” 说完后,老邓忽地松开手,并顺势将马德顺往后一推,把马德顺直接推到了椅子上,他的屁股和腰受到撞击,发出一声痛叫。 “走!出去抽根烟!”老邓没有等马德顺反应过来,拉起苏义,边朝外面走去。 第二百四十一章 强硬回击 当老邓拉着苏义走出审讯室的时候,里面传来了马德顺的叫骂声。 随后,审讯室的门被关上,马德顺的声音也被关在了里面。 老邓和苏义两人站在外面,隔着透明墙看着里面的马德顺。 马德顺叫骂了一会后,开始左右扭动屁股,好像受伤了一样,表情也有些痛苦。 苏义深吸一口气,发红的脸色逐渐恢复正常,他望向老邓,说道:“你刚才……” 老邓摆了摆手,点燃一支烟道:“我就是看他不顺眼,没别的意思。” 苏义知道,刚才自己的情绪出问题了,他被马德顺的话给彻底激怒了,已经失去了对局面的掌控,如果继续下去,情况只会愈来愈糟。 幸好,老邓及时出面,用激烈的言辞和粗暴的行为遏制住了马德顺的气焰,将马德顺的气势在一瞬间压了下去,不仅帮苏义找回了场子,同时也让马德顺知道,他们并不是好惹的。 除此之外,老邓也顺势给苏义找了一个台阶下,拉着苏义离开了审讯室,好让苏义冷静一番,再进行后续的审讯。 别看老邓平时吊儿郎当,有些油嘴滑舌,关键时候还是能靠得住的,而且他经验丰富,知道该在什么时候做什么事。 老邓抽出一支烟来递给苏义:“抽不?” 苏义接了过来,老邓想要替其点烟,苏义急忙摆手:“我自己来吧。” 老邓嘴里嘟囔了一声:“客气个啥!点个烟又不能代表什么!” 说罢,老邓“啪!”地一声点燃打火机,替苏义将香烟引燃。 苏义吸了两口,烟雾入肺,刚才焦躁愤怒的情绪也跟着稍微平缓了一些,最主要的是,他已经深刻意识到了自己刚才的言行是不对的。 其实,苏义的情绪控制能力一向不错,很少有发火的时候,刚才那种盛怒的情况,更是十分罕见。当然了,这也说明马德顺的“激怒”能力有多强,他精准地刺激到了苏义最不愿被揭开的内心隐秘,那是连苏义自己都不愿承认的一些东西,现在,被马德顺的一席话给赤裸裸地揭开了。 一支烟很快就抽烟。 老邓又点燃了一支,问道:“臭小子,怕了?” 苏义先是一愣,接着摇了摇头,双眼紧盯着透明墙内的马德顺,沉声道:“我连鬼都不怕,怎么会怕他?” 老邓抿了抿嘴道:“就是嘛!” 沉默片刻后,苏义长吁一口气道:“不过,通过刚才这件事,我更加明白了一个道理:人心里的鬼,有时更加害人。” 老邓笑了笑道:“所以,要直面缺点,接纳自己嘛。” 苏义点头道:“没错,我不怕任何后果,包括我自己的,也包括其他方面的,你呢?” 老邓瞥了一眼苏义,咧嘴道:“要是怕,我早就升值啦!实话说,年轻时候,谁还不是个愣头青啊?行了,咱们时间不多,闲话就不多说了,赶紧准备准备进行二次审讯吧。” 苏义默默点了点头,用感激的眼神看了老邓一眼。 十分钟之后,苏义调整好了情绪,在脑中过了一遍接下来的审讯策略,便和老邓一起,再次走了进去。 坐下后,苏义没有和马德顺对视,也没有过多说话,而是直接将剩下的照片摆了出来,放在了桌上,推到马德顺面前,那意思是让马德顺自己看。 马德顺低头看了几眼,看完后,他舔了舔嘴唇,神情看起来有些不自然,但还是嘴硬地道:“都说了图片可以造假,你还给我我看这些干什么?” 苏义沉声道:“你仔细看看。冤魂的手中是不是拿着个什么东西?熟悉吗?” 马德顺连看都没看,摇头道:“没看见,不知道。” 苏义继续问:“那冤魂小腿上的东西你看见了吗?” 马德顺疑声道:“小腿上的东西?” 或许是出于好奇,他低头看了一眼。 苏义适时地将那张冤魂腿部最为清晰的照片放到了最上方。 马德顺看了一眼之后,眉头紧皱了起来,但很快,他的眉头就松弛下来,他咽了一口唾沫道:“什么都没有啊!你到底想要让我看什么?现在几点了?我要回去吃饭了?还有,我有糖尿病,要定点吃药的,如果因为你们的违规审讯,让我错过了吃药时间,导致我产生生命危险的话,这个责任,你们两个怕是负不起。” 这一次,面对马德顺的故意转移话题和语言威胁,苏义不为所动,甚至还露出了一丝笑容,他一字一句地道:“我就明着跟你说了,我负得起。大不了,我赔上我的命,怎么样?一命换一命,你一点都不吃亏。” 马德顺的眉头皱了起来,他用一种惊奇的眼神看着苏义,随后,怒声说道:“这是警察说的话?!你们公家人就这样说话的?拿我们平民老百姓的命不当命是吧?!你这是违法!你这是给你们警局抹黑!” 面对马德顺的怒意,苏义表现的非常淡定,和上一次的情况全然不同,苏义甚至还从老邓的烟盒中摸出了一支烟来,点燃后悠闲地抽了两口,然后将烟雾直接吐在了马德顺的脸上,惹的马德顺连声咳嗽,呛的脸颊和脖子都发红了。 若是换做以前,苏义是肯定不会做这种事的。 对于审讯犯人,苏义之前觉得只要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摆出实证来,好好说话,对方就能承认,但是,通过前面几次审讯,苏义已经意识到,有时越是好好说话,越是不会取得好的效果,反而是出奇招用计谋,才能让对方迅速“投降”。 只要在不违法大的原则下,不侵犯嫌疑人身体的情况下,可以有无数种审讯方式,能够让嫌疑人感到十分难受,在审讯方面,苏义还是个小学生,不过好在他的学习能力很强,学的也很快。 马德顺试着用手捂嘴巴,但因为手上戴着手铐的缘故,完全捂不到,他气得跺脚,但一着急,又吸下去了更多的烟,不由再次咳嗽起来。 “怎么?闻不了烟味?不对啊,上次我们聊的时候,我记得你是一颗接着一颗地抽啊。那一次聊天,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应该一共抽了八颗烟。怎么?今天就连烟味都闻不了了?”苏义嘴角泛起一丝笑容,又将两口烟吐到了马德顺脸上,“你装的很像嘛,继续啊,继续装,继续演,我看看你到底能演到什么时候?” “救命啊!救命啊!虐待了!虐待了!警察打人了!警察打人了!”马德顺忽然大叫了起来,扭动着身子,用双手拍打着桌面,情绪极为激动,看起来就像是发疯了一样。 很多嫌疑人在被审讯期间,都会使用这一招:装疯卖傻、撒泼打滚、高呼人权、大喊被打。 最近几年的经验告诉他们,在公众场所使用这一招可以给他们带来很多好处,越是无赖到极致,越是好处多多,几乎可以畅通无阻。但是,这里,可不一样,并不说这里会忽视所谓的“人权”,只是因为这里的警察更懂得嫌疑人的心理需求,当他们在使用这一招的时候,基本上就代表着已经无计可施,心理开始出现动摇,开始心虚了。 这时候,务必要乘胜追击,不能让对方得逞,那样就会前功尽弃。 说白了,审讯期间,一切,都是为了真相本身。 这是双方的博弈,见招拆招,讲究的是实际的方法策略,以及心理上的抗衡。 苏义和老邓两人靠在椅背上,两人都在抽烟,他们就静静地看着马德顺吵闹,一句话不说。 审讯室内很快就烟雾缭绕了起来,不过,马德顺没有再咳嗽了,他似乎是知道喊叫没用,遂停止了喊叫,坐在椅子上,双眼盯着桌面,不知在想什么。 “又琢磨什么呢?装病?装死?装疯?!”苏义忽然一拍桌子,吓得马德顺打了一个激灵,苏义提高音量道,“我今天就明白地告诉你,你就算是现在立刻死在这里,我也不会带你出去!除非——你说出全部真相!” “现在几点了?我真的要定点吃药的,不信你问我老婆。”马德顺的语气软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才一番激烈喊叫消耗了他的能量,还是因为苏义的强硬让他已经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以及意识到了苏义的决心。 毕竟,有句老话说的好,软的怕硬的,硬的怕不要命的。 之前,马德顺就是硬的,苏义因为情绪波动,导致行为和言语上出现了 “软”的行为,现在,苏义不要命了,马德顺便立马开始“软”下来了。当然,这个软,指的是说话没有攻击到对方的心坎上,并不是指害怕胆怯,也不是退缩无能。 苏义看了一眼时间,下午三点整。 不知不觉间,已经又过去了一个小时。 每次看时间,苏义的内心都会升起一丝焦虑,只不过,他并未将焦虑表现出来,他不能让马德顺知道他们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他装作很淡定地道:“从现在开始,你老老实实配合我们调查,该吃的药肯定会让你吃,该喝的水也肯定会让你喝,该抽的烟也会给你抽。但你如果不配合,我管你是糖尿病,还是心脏病,只要你没有交代清楚事情,就给我一直坐在这。” 马德顺耸了耸肩膀,似乎是坐累了,他毕竟年纪大了,像赵强那种年轻力壮的差不多坐个一两天就受不了了,马德顺这种估计两三个小时就无法忍受了。 “可我什么都不知道啊……”马德顺说,语气明显软了许多,甚至带着一丝求饶般的感觉。 “每个人上来都这么说。”苏义道,靠在椅背上,又点燃了一支烟,继续往马德顺脸上吐烟雾,“你再好好考虑考虑。” “那……能不能先告诉我几点了?”马德顺问道。从他进入审讯室到现在,他已经问过四次关于时间的问题了。他对时间似乎非常在乎,真的是因为要吃药妈?还是有别的原因? “想知道吗?”苏义反问。现在他已经将话语的主导权重新拿了回来。 “想。”马德顺点了点头,一脸严肃。 这一次,马德顺没说要吃药。苏义估计他根本不是为了要吃药,而是为了要知道某个精确时间,才让他做出某种行为。 苏义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他记得,上一次,出现嫌疑人故意拖时间的情况是童颖,童颖为了尽可能让江一墨的小说卖的多一些,尽可能让舆论发酵,让人们知道这本书,所以才想方设法拖延时间,但最终,在证据面前,在苏义的“威逼利诱”之下,童颖还是没过两个小时就“软”了下来,和盘托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童颖是为了书的销量,江一墨也是为了书的销量。 那,马德顺会是为了什么呢? 苏义一边在脑中迅速思索着,一边观察马德顺脸上的神情变化。 片刻后,苏义道:“快四点了。” 苏义故意多说了一个小时,在审讯室内的时间本就过的很慢,没法靠心理量化,估计马德顺早已失去了对时间的基本判断。苏义此举,是为了看看马德顺的反应。 当苏义说完时间后,马德顺看起来像是松了一口气,但全身依然处于紧绷的状态,他晃了晃脖子道:“没想到时间过的这么快……还有一个半小时我就要吃药了,到时候我必要要回去,或许,你们让我老婆给我送药,否则,我真的会死在这里的,到时候对大家都没好处。” 马德顺还在撒谎。 苏义没有戳破马德顺的谎言,如果这个药如此重要的话,马德顺肯定会带在身边,而且,在他被抓走的时候,他有许多时间可以带上药,甚至可以让他妻子来给他送药,但临走时,他却完全没有吩咐过关于药的事情。 苏义看似漫不经心地道:“说吧,照片里的人到底是不是你?” 马德顺的情绪一下子就又激动了起来,只听他大声道:“怎么可能是我?!要我说多少遍你们才会认真对待?!这根本不是我!也不是我儿子!这就是鬼魂!我儿子都死了三年了,我比你们更加希望我儿子还活着!可他已经死了,已经死了啊!” 面对马德顺的激动和愤怒,苏义只是轻笑一声道:“你说这是鬼是不是?来,你看看这两段视频。” 苏义举着手机,播放了那两段视频给马德顺看。也就是江一墨被跟踪的那两段视频,其中第二段视频较为清晰,能够依稀辨别出冤魂的面孔五官。 在看的过程中,马德顺数次都试图扭头不看,但苏义双眼紧盯着他,马德顺想不看都不行,而且还得看得仔细,否则就说明他原本就知道这些画面。 苏义捕捉着马德顺脸上的表情变化,只要有一点破绽,就逃不过他的双眼,就能成为突破马德顺心理防线的口子。 然而,视频看完了,马德顺除了剧烈咳嗽了几声之外,反应还算是平静。 但是,这种平静,其实更加说明不正常。 苏义不想和马德顺继续浪费时间了,他准备亮出关键性的证据,说道:“你现在还觉得这个东西是鬼吗?” 马德顺一脸疑惑地道:“不是鬼是什么?!难不成还是人?!你看它都是在地上飘着的,身上还有一层烟雾,风都吹不跑,走路腿都不弯,这不是鬼是什么?!你告诉我是什么?!” 苏义轻笑一声,摇了摇头,心想这家伙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苏义拿出了冤魂手部和腿部的照片,摆在桌上,说道:“看见了没?它手中握着一个东西,它裤腿里也塞着一个东西,这明显就是一个机关,它用这个机关来控制身体平衡和移动速度,而它的双脚下实则是踩着一个类似于平衡车一样的东西,所以它才可以不用双腿移动。这个人的衣服里面,是一个完整的机关。正是这个机关,才让它看起来像鬼一样神出鬼没,行踪飘忽。其实,他是个人,而且——” 苏义忽然往前逼近,紧盯着马德顺,一字一句地道:“还是个年纪比较大的人!” 说罢,苏义将另外一张冤魂手背和脖颈处的特写照片放在了桌上,沉声道:“你仔细看,它手背和脖颈上的皮肤,是不是很多褶皱,是不是已经老化?从我现在的角度看,你脖子上的皮肤和它脖子上的皮肤,很像呐!” 说到这,马德顺明显慌了,他急忙往后靠了靠,下意识地将脖子缩了起来,然后将双手从桌面上移动到了桌底下,这一系列的东西全都是本能反应,没有太多思考,所以,当片刻后,马德顺将双手缓缓拿出来,并且身子绷直之后,一切都晚了。他的第一动作已经暴露了他心里确实有鬼。 “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好抵赖的!”苏义大喝一声,气势上已经完全压制住了马德顺,“快说!你到底是怎么杀死那两个人的?!” 马德顺全身一抖,双手也在发抖,手铐发出“哐啷哐啷”的声响。 “说!”苏义厉喝一声,用力拍了一下桌子,他要趁热打铁,一鼓攻破马德顺的心理。 马德顺又是全身一抖,面色都变得煞白了,他缩头藏颈,看着桌上的照片,嘴巴嗫喏着,想要说话,却说不出来。 “不说是吧?!”苏义坐了下来,音量一下子放低,然后若无其事般地将桌上的所有照片全部收好,然后对老邓道,“咱们走,让他在这里待几天,好好反思反思,反正他不急,我们也不急,越晚招供,越多受罪,刑期越长。” 说罢,苏义朝门外走去。 老邓轻哼一声,跟在了苏义身后。 当苏义和老邓两人打开审讯室房门的时候,马德顺忽然抬起头来,张开嘴,一脸慌张地看着他们,喉咙中的声音几乎就要脱口而出了—— 苏义故意放慢了脚步,他在等待着马德顺叫他回来。 然而,马德顺没有叫。 马德顺嘴巴张开后,又缓缓合上,他像是耗费了很大的力气一样,将身子在椅子上来回扭动了数下,然后长吁一口气,整个人如同泄气的皮球一样,蜷缩了起来。 苏义和老邓只能走出去,审讯室的房门重新被关上。 马德顺闭着嘴巴,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桌面,脸上神情若有所思。 他在等待什么? 或者说,他在遮掩什么? 第二百四十二章 那根头发 苏义本想用激将法激一下马德顺,让马德顺说出实情,但没想到马德顺并未喊住他,苏义已经走向了门口,没法回头,只能顺势出去了。 苏义和老邓站在外面,通过透明墙看着里面的马德顺。 马德顺双眼盯着桌面,整个人蜷缩成一团,神情若有所思。 “老邓,你怎么看?”苏义问向旁边的老邓。 “依我看啊……这家伙肯定是在撒谎无疑了,但我又感觉他身上的事情好像没有我们想的那么简单……”老邓点燃一支烟,一边往外吐烟圈,一边说道。 “难道他不是冤魂?”苏义问,其实也是想老邓激发一下他的灵感。 “如果他不是冤魂,那冤魂就只能是真鬼了,但你也说了,这世界上不可能有鬼,所以只能是他了。我觉得这一点,毋庸置疑。除非马青华没死,但马青华没死的概率很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老邓说道。今天的老邓好像开窍了一样,分析的内容有理有据。 “从他刚才的反应,你能看出什么?”苏义继续问,他一边问,一边也在思考,他不仅是在问老邓,其实也是在问自己。 “他的情绪有点不对劲,但我也说不出哪里不对劲……就好像他想要说,却又不敢说……除了不敢说之外,他还有另外的考虑,反正看起来比较复杂,但是,不管怎样,我感觉,他肯定和杀人有关,他肯定知道一些什么。”老邓说道。 “我也这么觉得。”苏义点头表示同意。 “而且,他刚才数次询问时间,我觉得有问题,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难不成有人要和他里应外合?还是有其他事情要发生?”老邓道。 苏义看了一眼老邓,一向粗心的老邓能够捕捉到这个细节,还是挺让苏义感到意外的。看来,老邓今天确实是动真格的了,确实是发动脑筋,且集中注意力了。而平时的老邓只是做做样子,糊弄一下而已,所以是一问三不知。 “没错,时间很可能是一个重要因素。”苏义道,“难道他已经知道我们只剩下几个小时的时间了?所以想要拖下去?” “按理说,他不可能知道。”老邓摇了摇头,神情严肃地道,“而且,即使他知道,又能如何?我们不审他,总会有人要审他,我觉得这应该不是他考虑的点。” 苏义思索了片刻,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再次看了一眼时间,现在已经三点十五分了。 苏义强迫自己保持冷静,沉吟道:“现在,我们需要一个能彻底将他心理防线击垮的实证,不仅仅是录像和图片,不仅仅是审讯策略,这些我们都已经试过了,但还差最后一口气,我觉得他刚才几乎都要说出来了,可还是没有说出来,这说明他心里还有期望,或者他觉得这些东西的分量还不足以让他露出原型,所以,我们需要一个铁证。” 老邓点头道:“确实如此……可什么铁证呢?” 苏义单手抱胸,一只手托着下巴,来回缓步走动着,脑中快速思索起来。 诸多的线索在他的脑海中盘旋回荡,从接触案件的第一天直到现在,所有和案件相关的关键词在他的脑海中依次浮现出来。 小树林、钢管、公寓、小说、对赌协议、邮件、金条、冤魂、吴村陵园、交通事故、土壤、头发、天花板上的奇怪印记、死猫、神秘男友…… “等等!”苏义忽然喊了一声,将同样也在思考中的老邓吓了一跳。 “怎么了?”老邓问道,“你想到什么了?” “交通事故、土壤、头发、死猫、神秘男友——”苏义将刚才脑海中掠过的最后几个关键词又重新缕了一遍,然后他将一个极其重要的词从中拽了出来,他目视前方,瞪大了眼睛,几乎是喊了出来,“头发!” “头发?”老邓眯起眼睛来,跟着说了一声,却没想到头发代表什么。 “你还记得我们曾经第二次勘验现场的时候,吴芸曾从小树林埋藏钢管的土壤中取样出一根头发吗?” “土壤中的头发?哎呀,对了,我想起来了!那根头发!我们当时还专门将其和江一墨以及童颖等人的DNA进行了比对,因此才排除了他们!我怎么把这条线索给忘了呢?”老邓用力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好像对于自己没有第一时间想到头发的事而感到非常不满一样。 “没错!我们需要立刻采样马德顺的DNA样本,将其和那根头发的DNA序列进行对比,如果是一样的,那就是铁证了!”苏义激动地道。 “是的!可……该如何采样呢?”老邓问。 “最便捷的当然是直接薅马德顺的头发,但头发检测需要的耗费的时间长,我下午的时候刚问过陆菲雪,血液是最快的。这样吧,我们直接抽马德顺的血。”苏义提议道。 “抽血?”老邓明显犹疑了一下,“我们已经没有拘留证了,还要抽血,马德顺怕是不同意啊,如果我们强行抽血的话,事后如果证明马德顺没罪,这以后真要算起账来,我们可得吃不了兜着走了。” “没事,这事我来安排,你不用管,就当不知道就行了”苏义深吸一口气,目光平静,面色坚毅,看来他决心已坚,如论如何都要做成这件事的。 片刻的思索后,苏义贴在老邓的耳边,用手捂住嘴巴,用极其轻微的声音道:“你现在出去逛一逛,下楼去吹吹风,我没叫你回来之前,你不要回来,以后如果出事了,你就说什么都不知道。” “我……”老邓试图辩解,却被苏义直接按住了嘴巴,他不想留下证据,哪怕是话语证据都不想。 “快去!”苏义面色严肃地道,“我没时间了!快点,不要耽误!你走的越快,我办的越快!你如果还希望我们破案,就听我的!” “可我……”老邓还要辩解。 苏义继续按着老邓的嘴巴,将老邓往外推,神情极为严厉。 老邓被推到了门口,想说的话一句都没有说出来。 当苏义打开门,正欲将老邓直接推出去的时候,门正好被打开,雷队长站在门外,一脸疑惑地看着苏义和老邓。 此时,苏义正一只手捂着老邓的嘴巴,一只手按住老邓的肩膀,在老邓身后推着,这动作,怎么看都有些不雅观。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雷队长皱着眉头问。 “没事,活动活动身体。”苏义说,顺势松开了老邓,将老邓用力往外一推。 老邓站在门口处,一边抹着自己的嘴,一边大口喘气,刚才苏义太过用力,太过着急,不仅捂住了老邓的嘴,也捂住了老邓的鼻子,差点将老邓捂窒息。 “活动身体?在审讯室里活动?搞什么?!懂不懂规矩?!”雷队长严厉地道。 “雷队……你有事吗?”苏义一心想着那根头发的事,并未察觉到雷队长面色凝重,语气中也带着一丝怒意。 “出来。”雷队瞪了苏义一眼,然后走到了走廊外的窗台前,双手抱胸,看着窗外,面色愈发凝重。 苏义看了一眼老邓,后者耸了耸肩,显然也不知道雷队在此时“大驾光临”是何用意?刚才他们的动作虽然有点出格,但也不至于让雷队发这么大火吧。 苏义走到了窗边,老邓站在了苏义身侧,弓着腰,故意用苏义的身子挡住雷队的视线,这样雷队就看不见他了,但他却可以听见雷队说的话。 “苏义,现在已经快三点半了,案子进展的怎么样了?”雷队语气低沉地问。 “进展很大,重要嫌疑人我们已经带回来了,正在审讯。”苏义心想应该不是违规审讯的事吧,他看了一眼雷队,发现雷队眯起眼睛来,表情隐秘,好像有什么难以启齿的事一样。 “六点就差不多了。”雷队忽然说。 “雷队……”苏义感觉有些气馁,他从雷队的语气中听出来雷队有些不信任他了,那意思就像是让他糊弄糊弄两个小时结束一样。 “刚才副局找我谈话了。这件案子必须要尽快解决。”雷队看了苏义一眼,目光严厉。 “哦……”苏义明白了,原来是副局给了雷队压力。他知道雷队肯定已经说了许多好话,但结果已经是雷队无法左右的了。 “副局让我尽快成立专案组,要在最短时间内破案,不能继续拖下去了。”雷队深吸一口气道,“人现在已经选好了,当然,并不是我一个人选的,你和老邓都不在专案组里。” 听到这,苏义心里已经凉了半截,而且,他感觉有股热血突突地头顶上涌,全身发热,但心里却发寒,他已经意识到,这件案子最终还是要拱手相让了,他们所有的努力全都会白费,甚至他们还要被扣上办案不力,耽误破案时间的帽子。 旁边的老邓也是紧咬着牙关,身子弯的更低了,头都要埋进地上了。 雷队继续道:“你们虽然不在,但你们最早接触此案,对案情进展还是比较了解的,所以,你们需要辅助专案组办案,等会你们将此案从头到尾的所有调查过程,接触了什么人,查到了什么信息,有哪些疑点,有哪些线索等等,全都整理到一份文档中,发给我,然后,你们就可以暂时不用管这件案子了。” 苏义心里越来越凉了,他已经意识到了这是一件不可改变的事情,可他就是心有不甘,他指了指审讯室,低声道:“起码让我把嫌疑人审完吧。” 雷队看着苏义道:“六点之前,把文档发给我,在那之前,你想干什么,都可以,但六点之后,就不行了,我已经通知下去,六点专案组开会讨论案情。” 苏义沉默着,没有说话,双拳紧紧握着,牙齿紧紧咬着。 雷队轻拍了一下苏义的肩膀:“我知道你已经尽力了,也知道你查出来了很多东西,你放心,后面还会有机会的,你要知道,没有谁是一开始就成功的,有时候,反而失败,更能激发出更好的自己。” 苏义依然沉默着,但双拳握的更紧了。 许久之后,苏义才说道:“雷队,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觉得我查不出真相?” 雷队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苏义微微闭上双眼之后又睁开,他看了一眼窗外,外面雨势渐大,雨滴敲打在窗台上,发出噼啪声响。 苏义看了一眼手表,现在的时间,三点半。 苏义沉声道:“雷队,没有其他事的话,我要去审讯了。” 雷队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苏义转身,朝审讯室走去。 刚走了两步,雷队忽然道:“对了,你们是不是还关着一个人,就是那个小说家?” 苏义扭头道:“是的。怎么了?” 雷队道:“刚才副局和我说了这个人,他是不是已经被关了好几天了?” 苏义点头道:“是的。差不多三天了。” 雷队道:“他的杀人嫌疑排除了吗?如果排除了,拘留时间又满了,就不要违规扣押,那样对我们会产生不好的影响。” 苏义已经知道雷队是什么意思了,他只是感到有点惊讶,原本他以为汤律师说的认识上面的人是假的,现在看来应该是真的。 “基本排除了。”苏义先是回答雷队,然后望向老邓,对低着头的老邓道:“老邓,你等会就去把江一墨的保释手续办一下吧,让他不要乱跑,呆在家里,我们随时能联系上他,否则,还得将他再抓回来。” “好……”老邓低低地说了一声,用脚轻轻踢着墙角,脸上神情不定,似乎也是觉得他们有点亏,虽心有不甘,却又无可奈何。他总不能对雷队发火吧?再说了,雷队也肯定是为他们争取过了的,这事不是雷队一个人说了算的,上面还有副局,副局之上还有局长。 说完后,苏义转身走进了审讯室。 雷队看了一眼老邓,目光意味深长。 老邓依然低着头,直到雷队离开之后,他才抬起头,用力一脚踢在了墙角上,将墙皮都踢掉了一块,踢的他脚掌生疼,一阵呲牙咧嘴。 与此同时,审讯室内。 苏义进入后,先是连着深吸数口气,平静下心情,让自己不受刚才雷队的话所影响,毕竟,他们其实本就只剩下这最后几个小时了,苏义早有心理准备,他知道,雷队长没有要求他们立刻暂停已经很好了。 稳住情绪后,苏义立马拨打了陆菲雪的电话。 电话很快就被接听,陆菲雪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喜悦。 貌似每次苏义主动打电话给陆菲雪,她都处于一种喜悦的状态。 “学长,什么事呀?”陆菲雪语气欢快地问。 “是这样的,菲雪,你抓紧过来一趟,我这边需要你的帮忙。”苏义沉声道。 “啊……怎么了?”陆菲雪感觉到了苏义的那种紧张感和急迫感。 “我在四楼六号审讯室。你过来的时候,带着采血的道具,我要采一个人的血液样本,非常重要,非常紧急,你不要告诉吴芸,直接过来。”苏义说道,他担心吴芸会因为这么做违反程序而阻止陆菲雪。 “好的,我这就过来。”陆菲雪说道,声音很坚定。 挂断电话,苏义靠在门上,通过透明墙,望着审讯室内的马德顺,紧咬牙关,暗下决心: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要揭开你身上的这层皮! 第二百四十三章 陆菲雪的心意 陆菲雪很快就来了。 在苏义挂断电话之后,不到两分钟,陆菲雪就来了。 但苏义没有让陆菲雪进审讯室。 在走廊的窗台前,苏义压低声音和陆菲雪进行了短暂而迅速的交流。 由于一路奔跑而来,所以陆菲雪气喘吁吁,胸口一起一伏,她双眼直直地看着苏义,安安静静地听完了苏义的讲述。 “你在外面等我,等会你拿到血液样本后,立刻回去进行化验,将他的血液样本和之前我们从小树林土壤中找到的那根头发的DNA序列进行对比,看是否相同或类似。”苏义看着一句话不说,只顾大口喘气的陆菲雪,问道,“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陆菲雪点了点头,继续大口喘气。 “行,我们时间不多了,我现在就进去,你把快捷采血的方法告诉我吧。” 陆菲雪将一些简单的采血方式告诉了苏义。 当苏义拿着道具要进审讯室的时候,陆菲雪忽然一把拉住了苏义的手臂:“学长,我能和你一起进去吗?我来采血,安全些,也更合理,马德顺应该会同意。” 苏义坚定地摇头:“不用。这事你就当不知道。如果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有人查起来,你一定要说是我强迫你的,明白吗?” 陆菲雪摇了摇头,正欲说话。 苏义面色严峻地道:“听我的。” 说罢,不待陆菲雪回应,苏义便大跨步走进了审讯室。 陆菲雪站在窗前,一脸的紧张,她并不是担心自己违规操作,她是在担心苏义。 如果一切顺利,马德顺确实是凶手的话,那一切都还好说。但如果马德顺不是凶手,那说不定会为苏义带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陆菲雪轻咬嘴唇,她知道苏义不让她进审讯室,是想要保护她,是不想给她惹麻烦,可陆菲雪不怕啊,为了帮苏义,她什么都不怕,她甚至连之前的掘墓挖尸都答应了,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她只希望苏义一切安全。 但她也知道,苏义是个非常执着的人,有着强烈的破案决心,而且还是个直性子,做起事来,有时会因为粗心大意犯一些小错误,甚至还会得罪一些人,有时他连雷队长都会直接出言顶撞,更别提老邓了。 陆菲雪从进入警局以来,前期的大部分时间都跟着苏义和老邓出外勤,处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虽然老邓是名义上的领头的,但绝大多数时候,其实都是苏义在教她,在帮她。 最开始,陆菲雪什么都不懂,连吴芸都懒得管她,是苏义一直在帮忙跑前跑后,不仅帮她处理具体的工作内容,也帮她融入警局,熟悉周围环境。 陆菲雪经常想,如果不是苏义的话,她可能早就被辞退了,亦或是早就受不住煎熬而离职了。因为吴芸刚开始那个月里经常责骂她,别的同事也不理会她。只有苏义,从一开始就将她当做自己人,他并不是言语上的嘘寒问暖,而是行动上的帮助,这一点尤为让陆菲雪感动。 所以,苏义如果有需要她帮助的地方,她即使不要这份工作,都要帮忙。 一向温柔善良,甚至有些胆小害羞的陆菲雪,在这一点上,尤为坚定,尤为勇敢。 除此之外,在苏义的身上,还有一些特殊的品质吸引着陆菲雪。 陆菲雪听说过,苏义从实习期间,就一直犯一些小的错误。可即使是犯错了,即使是困难重重,即使是时间不足,苏义也从来都没有屈服过,更没有放弃,依然坚定不移地往前冲。这一点,从苏义能够坚定不移地实习两年半才转正,就知道了。 而这,也是陆菲雪之所以喜欢和苏义呆在一起的原因,因为她能从苏义的身上,看到自己身上所缺少的那种品质,那是她希望拥有却无法得到的品质,她为这种品质所吸引。 当然了,陆菲雪虽然喜欢和苏义呆在一起,也想要和苏义呆在一起,可苏义一向独来独往,又不是很善言谈,不仅仅是对陆菲雪,对别人也是一样,这就让陆菲雪有些苦恼了。不过没事,任何事情,都不可能一蹴而就的。 陆菲雪只需做好她自己的事情就可以了。哪怕就是现在这样,她都觉得挺好的。 她没有太多的奢求,也不敢去想那些奢求。 就在陆菲雪思绪纷飞之际,一边担心,一边忧虑,一边紧张,一边又在考虑自己和苏义关系的时候,审讯室的门被推开,苏义跨步走了出来。 苏义的手中拿着血液样本,他几大步走到窗前,将血液样本递到陆菲雪手中,脸上表情复杂,不知道刚才在里面发生了什么。 苏义深吸两口气,尽可能让声音平静,问道:“你会检测DNA序列吗?最快多久能出结果?” 陆菲雪如实道:“我权限有限,不过我会尽可能去说服芸姐的,实在不行的话,我还有其他办法,这个你放心,我今天肯定帮你搞定……” 陆菲雪神情认真地朝着苏义重重点了点头,以示她的决心和态度。 随后,陆菲雪又继续道:“具体时间的话,我也说不准,正常情况下,需要走流程,大约是一到三天,但芸姐做那根头发的DNA序列的时候,启动了紧急处理,只用了四个小时。血液样本应该会更快,但到底最快能有多块,我也不知道,因为还需要看设备是否空闲,以及其他检测人员的帮助,并不是我一个人就能全部搞定的。而且,还有一点,那就是之前那根头发的DNA已经开链完成,现在我只需要将你采集的血液样本进行开链,两相对比,看匹配度如何就可以了,也算是省了一半的工作量。” 苏义点了点头,再次深吸两口气,胸口剧烈起伏,不知道刚才他在里面和马德顺到底做了什么,他又是如何在这么短时间内就采集到的马德顺的血液样本的。 略微思索后,苏义郑重地道:“菲雪,这件事就拜托你了,你快去吧,我等你消息,一旦发生情况,无论好坏,都立刻通知我。” 陆菲雪点了点头,拿着血液样本和道具,转身离开了,走了几步后,她开始小跑起来,脑后的马尾辫伴随着她的跑动左右摇晃,如同两只小手,在和苏义打招呼。 苏义一直目视着陆菲雪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之外,才轻吁一口气,单手扶在窗台上,望向窗外连绵的雨线。 天空阴沉,雨势越来越大,时间却越来越少。 苏义觉得自己已经将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就交给天意吧。 就在刚才,为了能从马德顺身上获得血液样本,苏义使用了一些特殊手段,当然了,这种特殊手段并没有伤害到马德顺的身体,依然在可控范围内。马德顺也表示一旦他出来,必然会提起上诉,控告苏义侵犯他的人身安全,违规审讯等等一系列行为。 苏义已经不在乎了,路已快走到尽头,他现在只想要一个结果。 不论好坏。 都要一个结果。 第二百四十四章 缺失的尸检报告 把江一墨的事情搞定后,老邓疾步匆匆地回来了。他看到了站在窗前一脸凝重的苏义,喘着大气问道:“情况如何了?” 苏义低声道:“等结果吧。” 老邓咬了一下牙关,掏出烟来,点燃,和苏义一起望向窗外。 片刻的沉默后,老邓道:“江一墨保释了。他的那个律师我看着就烦,还说要给你带个话,你想不想听?” 苏义摇了摇头:“我能猜到他说什么,肯定是叫我识时务者为俊杰吧。” 老邓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是的。哎,想不到啊,最终的结果竟然还是没法改变。” 苏义看了一眼老邓,露出一抹笑容:“这不还没到最后吗?” 老邓哈哈一笑道:“你个臭小子还真要查到六点整啊。” 苏义点了点头:“那是当然了。少一分钟,我都不干。” 老邓看了一眼身后的审讯室,问:“检测结果多久能出来?我们能等到吗?” 苏义抿了抿嘴道:“等着吧,具体时间我也不知道。” 两人默默地抽烟,窗外大雨滂沱,雨水溅进来,溅到两人身上,但两人却浑然未觉,这一老一少就这样默默地站着,默默地看着。 三天前,他们还是话不过三就要吵架的一对冤家,相互看不惯,天天生对方的气,但是,三天后的现在,他们之间却已经形成了一种无言的默契,这种默契,是他们这几天的共同经历所造就的,是经得起考验的。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苏义的手机铃声忽然响了,他掏出一看,是一个陌生号码。 苏义接听了起来,对面传来一个有些苍老的女人的声音。 “是苏警官吧?”对面的女人问。 “我是。请问你哪位?”苏义感觉女人的声音有些熟悉,但一时之间想不起是谁。 “我是李芳莲啊,郑茜的母亲。”女人说。 “哦,是李阿姨,怎么了,有事吗?”苏义感觉李芳莲在此时打电话给他,肯定是有事情,不可能是来找他闲聊的。 “是这样的,上次你不是问我女儿的尸检报告吗?” “是的。不过,你已经给我了啊。” “咳咳……其实,我当时……我当时给你的报告中少了一张……”李芳莲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异样的情绪,就好像她下了很大决心才说出这番话一样。 “少了一张?”苏义立马想起来,他曾经在看尸检报告的时候,就感觉少了一部分,当时他还说服自己说少的那部分可能是无关紧要的,现在看来,原来是李芳莲故意没有给他。 可,李芳莲为什么不给他呢? “是的……少的那一张……是我当年故意拿出来的,我不想让任何人看到,也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为了这件事,我甚至求他们,不要公布出去,他们也答应了我,没有将这事说出去……”李芳莲的声音中多了一丝哽咽,好像要哭一样。 苏义感到愈发迷惑了,究竟是什么内情,竟然如此隐秘,让李芳莲甚至还要求别人不要传出去。 苏义有种感觉,他觉得这件隐秘的事情,很可能和案件有关。 但是,如果是直接有关,当年的法医和警察不可能会不披露,只能是间接有关,而且,还是看那种起来好像一点关系都没有的间接关系,需要细细琢磨才能发现其中端倪。 “是什么?”苏义问,尽可能让自己保持理智。 “那张报告我已经烧了……我就直接和你说吧,但你要答应我,不要和别人说……哎,虽然三年过去了,但我心里还是很难受……一想起这件事来,我就特别难受……”李芳莲终于忍不住,低声哭泣了起来。 苏义耐心等待着。 终于,李芳莲停止了哭泣,哽咽着道:“我女儿,死的时候——已经怀孕了。” 听到这个消息,苏义的脑子“嗡!”地响了一下。 说完后,李芳莲就像是将一块大石头从喉咙中吐出来了一样,跟随着这块大石头一起出来的,还有她的哭声。她大哭了起来,声音凄厉,即使是站在旁边的老邓都能从手机中清晰地听见。 李芳莲大哭着,断断续续地道:“肚子里的孩子……都一个多月了……呜呜……孩子在肚子里都成型了……她竟然……呜呜……连这种事都瞒着我……呜呜呜呜……” 苏义脑子迅速转动,思索着这件事背后可能隐藏着的重要信息。 这条消息,毫无疑问非常重要,但其背后到底代表着什么,还需要从头梳理,这猛地一下,有些反应不过来。 哭泣了好一会之后,李芳莲才终于止住,她哽咽着道:“我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件事……如果让别人知道的话……我就没脸见人了……我女儿肯定会受到人们的指责和非议……我知道,有人在说她做那种事……但我可以肯定,她不会的,绝对不会……她是清清白白的……只不过她肚子里这个孩子……这个孩子……我也不知道是谁的……” 李芳莲又大哭起来,这一次是嚎啕大哭,哭的嗓音都变了。 苏义能够想象得到,对面的李芳莲此时的精神状态,应该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甚至是已经崩溃了,毕竟,这件事已经被她埋藏了三年了,三年来,她想必经常会想起这件事,每次一想起,就相当于心口被扎了一刀,这三年,心脏早已被扎的千疮百孔,伤痕累累。 当她鼓起勇气,怀着一丝希望,将这件隐秘告知苏义后,她既获得了发泄,也获得了与自我和解的机会。 有些秘密之所以会压垮一个人,就是因为长久的无法诉说和自我压抑。 将秘密说出来,即使是和一个陌生人说,其实也是与自己和解的一种方式。 苏义没有挂断电话,也没有催促李芳莲,他静静地听着李芳莲的哭泣,听着她从嚎啕大哭转为断断续续的哭声最后变为抽泣。 “苏警官……我希望我说出这件事能够帮助你们破案……同时,也希望你们能够还郑茜一个公道和清白……我昨天想了一晚上,今天又想了一天,最终我还是决定要将这件事说出来……我不可能将它埋藏一辈子,将它带进棺材里……我希望这个世界上还有另外的人能知道这件事……我觉得,让你知道可能是最好的结果……”李芳莲的声音疲惫而憔悴,带着一种生无可恋的彷徨,就仿似说出这个秘密之后,她就可以安心地离开这个世界了。 当然,苏义知道,李芳莲即使说出了这个埋秘密,她依然无法安心离开这个世界,因为她还牵挂着女儿的清白和真相。除了女儿怀孕之外,还有其他事在困扰着这个年迈的孤苦伶仃的女人,让她死不瞑目,只能日夜煎熬地活在世上。 “谢谢你能告诉我这些,我觉得你说的这个很可能会对破案有帮助,如果我这边有消息了,无论是好是坏,我都会在第一时间告诉你。”苏义声音沉着地道。 苏义没有告知李芳莲他们现在已经查出这两起凶杀案和三年前的车祸有关,因为他不想给李芳莲希望,然后又亲手去打破这个希望,对于一个尝遍了人生苦楚的人来说,那才是最大的绝望,比没有希望还绝望。 “好的……苏警官……不管怎样……都谢谢你……要是没有你,我都不知道我能和谁说……谢谢,谢谢,谢谢,谢谢……”李芳莲连着说了四声谢谢,她的每一声谢谢里,都包含着她最真挚的情感和无法与外人道的苦涩。 苏义听到最后,眼眶不由地泛红了。 他知道,李芳莲是个苦命的人。 可如此苦命的人,都还在坚持活着,都还在为了女儿的冤屈有朝一日能够洗白而苦苦等待着,煎熬着。作为一名四肢健全,年纪轻轻,无病无灾的人,苏义又有什么理由不坚持到最后,不拼搏到最后呢? 这一通电话,不仅让苏义知道了郑茜怀孕这件极其隐秘的事,也更加坚定了苏义的决心。 只要还有一分钟,他就要干最后一分钟。 他必须要破案,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第二百四十五章 疑点暴露 挂断电话后,苏义长吁了一口气。 李芳莲说出的这个秘密实在太过沉重,让苏义心里都莫名地有些难受。 老邓问道:“郑茜怀孕了?!” 苏义点头道:“是的,李芳莲说,郑茜在死的时候已经怀有身孕一个多月了。” 老邓难以置信地道:“这也太离谱了吧?她不是没结婚吗?” 苏义沉吟道:“很可能是她那个神秘男友的。” 老邓摸着脑门道:“可这么大的事情,她为什么不告诉她母亲呢?还有,都怀孕一个多月了,为什么跟没事人一样呢?难道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苏义道:“我觉有可能不知道……毕竟才一个多月,外表肯定是看不出来的……但是,如果怀孕了,生理上肯定会有反应,如果她查过的话,应该知道才对……” 老邓抿着嘴道:“按照我老婆当年怀孕的经历来看,我觉得女人在怀孕两周之后差不多就会知道了,因为生理反应还是很强烈的……超过一个月,如果没有来例假,那肯定就代表有问题,理所应当去查一查,一查肯定就查出来了……所以,我觉得郑茜应该是知道的,但有可能知道的比较晚,比如,在车祸之前几天才知道……” 苏义点了点头道:“有这种可能……而且,我觉得,郑茜的离职和她怀孕应该也有关系……就是不知道她是在离职后怀孕的,还是离职前就怀上了。” 老邓道:“按照时间推算的话,应该是在离职后,当然,说不定也在理智前,毕竟,人都已经死了,谁能肯定胎儿在肚子里到底多久了。” 苏义敲了两下太阳穴,他觉得这条线索很重要,但其背后到底代表着什么,一时半会却想不出来,他问向老邓:“老邓,你觉得郑茜怀孕这个事对我们的案件有怎样的影响?” 老邓拍了几下脑袋,将脑袋拍的啪啪响,但这一次,他却没有拍出什么思路来,他着急地原地乱转,转了几圈后,他一脚踢在了墙角上,疼的呲牙咧嘴,这才说道:“那也就是说,其实那场车祸并不是死了两个人,而是死了三个人……其余的,我看没什么影响,就是不知道郑茜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了,我看八成就是她那个神秘男友的,说来也是奇怪,这么大的事情,她的男友竟然一直都不露面?情人死了不出面能理解,自己的孩子也跟着死了都不出面?这个男的也太绝情了吧。” 苏义说道:“还有另外一种可能,就是这个神秘男人也不知道郑茜怀孕了,他为了避嫌,当郑茜死后,直接和郑茜断绝关系,就当从未认识这个人,继续开始自己的生活,这样郑茜的死就对他一点影响都没有了。” 老邓撇着嘴,一脸鄙夷地道:“不管怎样,这个男的都是一个绝情绝义的家伙!我特别想知道他到底是谁。你说,会不会是马德顺这老东西?” 苏义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随后,他看了一眼时间,此时,已经四点钟了。 陆菲雪那边还没有消息。 苏义只能等着。 “要不,我们再进去审审?”老邓提议道。 “暂时先不用,再过半小时,如果菲雪那边还是没结果的话,我们再进去审。到时候,我们就得用点非常规手段了。”苏义紧咬了一下牙关,目光锐利。 老邓摩拳擦掌,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随后,老邓抽出烟来,递给苏义一支,这一次,苏义没有接,默默摇了摇头。 老邓自顾自地点燃,开始吞云吐雾了起来。 半支烟的工夫,苏义手机铃声再次响起。 苏义掏出手机,一看是姜瑜打来的,他本能地就感觉是好事,因为姜瑜每次打电话都能带来好消息,这都已经快成为习惯了,如果不是好消息,姜瑜一般不会主动给苏义打电话的。 “姜瑜,什么事?”苏义接听起来。 “义哥,我们这边有发现。”姜瑜说道。 这句话就仿佛是姜瑜的专用词语一样,每次电话的开始,姜瑜似乎都会这么说。 “有什么发现?你在哪?需要我现在过来吗?”苏义问道。 “可以先不用过来。我大致和你说一下吧。是这样的,在小杨哥的帮助下,我们找到了平武山环山路上,崇州到漠城入口处的一个摄像头,那里可以拍到所有进入环山路的车,我们通过时间区域进行排查,但却没有发现马青华的车。” “什么?!”苏义有些吃惊,“没有马青华的车?!” “是的。我们继续扩大时间区域后,依然没有发现马青华的车,从那天晚上八点,到第二天凌晨四点之间,都没有他的车。”姜瑜肯定地道。 “这是怎么回事……”苏义有些没反应过来,或者说,这条消息太过意外,让他的思路一下子断掉了,思维也跟着乱了。 不过,苏义很快就想起来,昨天下午他查看三年前那起交通事故书面报告的时候,报告里面写着马青华是“疑似”进入漠城,当时苏义就觉得很奇怪,为什么会用“疑似”这个词,现在看来,问题应该没那么简单。 但,后来,苏义就将这个“疑似”给忘记了,他已经从心底认定了马青华是从崇州进入漠城。因为郑茜是崇州的,而且,事故报告中也推测是进漠城,除此之外,从事故现场分析,也能说明车辆是从崇州到漠城的方向行驶。 难道,马青华并不是从崇州进漠城? 如果不是的话,那事故报告中关于马青华的车辆先撞山体,后撞围栏,然后坠落悬崖的推测不就完全错误了吗? 怪不得苏义在去现场勘验的时候,就觉得非常奇怪呢,到处都透出不正常…… 这一系列的想法在苏义的脑海中迅速掠过,虽然纷乱无章,但却让他意识到了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那就是他们之前关于车祸现场的推测很可能是完全错误的。 这时,姜瑜的话打断了苏义的思绪。 只听姜瑜说:“我们没有查到马青华从崇州到漠城上山时的录像,然后,我们就想,他会不会是从漠城到崇州,于是,我们又定位到了漠城到崇州入口处的摄像头——” 说到这里,姜瑜不知是太过激动,还是怎么地,忽然深吸了一口气,停止了讲述。 这一口气,让苏义原本提到嗓子眼的心直接悬住了,他屏住呼吸,等待着姜瑜接下来的话,因为接下来的话太重要了,如果姜瑜他们在山路的两端都没有发现马青华的车,那马青华的车就是从天而降的,那就是真“见鬼”了,这案子也就彻底没法查下去了。 片刻的停顿后,姜瑜提高了音量,继续道:“终于,在这个摄像头里,我们发现了马青华的车。” 说罢,不仅是苏义松了一口气,旁边一直在侧耳倾听的老邓也松了一口气。 苏义和老邓对视一眼,放下手机,打开了免提,想让老邓听的更清楚一些。 姜瑜接着说:“我们发现,在那天晚上十一点五十分的时候,马青华驱车驶入了平武山环山路,他是从漠城到崇州的方向。” 苏义默默点了点头。姜瑜的发现,说明三年前那份事故报告是错误的,也说明他们之前推断的车祸现场的逻辑顺序是错误的,马青华的车并不是先撞山体,后撞围栏,这其中还有一段不为人知的事情。 一切,还是从头开始缕,但这一次的缕,会将他们这几天调查到的所有线索全部填充上,行为逻辑捋顺之后,真相自然也会跟着水落石出 苏义迅速平复下心情,让自己保持理智。 其实不管马青华是从崇州到漠城,还是漠城到崇州,对于后续事件影响都不大,只对车祸现场的逻辑行为有影响。 苏义对着手机,问姜瑜:“姜瑜,你查到马青华上山之后,有几辆车跟着上山了吗?” 姜瑜道:“已经查到了。马青华上山的时间是晚上的十一点五十分,在那之后,两个小时内,一共有十三辆车山上。一个小时内,一共有六辆车上山。半个小时内,一共有四辆车上山。十分钟内,只有一辆车上山,是在第三分钟上山的。” 略微停顿后,姜瑜继续道:“也就是说,马青华驶入平武山后,跟随他最近的一辆车,是在第三分钟上山的。” 苏义立马问:“那辆车查到了吗?” 姜瑜的声音迟疑了一下,然后才道:“暂时还没有,这辆车的车牌号好像有点问题……不知道怎么回事,查不到……当然,也有可能是摄像头没有拍清,因为当天晚上下雨的缘故,视线并不好。我们正在寻找其他摄像头,看是否有拍的更清楚的。” 苏义脑中迅速思索着各种各样的可能性,说道:“姜瑜,还有一件事,查查半个小时内上山的那四辆车,不仅查车牌号,车主,还要查他们是在什么时间下山的,也就是什么时候驶出平武山的,通过另外一侧出口的摄像头,应该可以查到。中间的路程大致推断一下,算半个小时的山路,你用时间筛选,将他们上山和下山的时间全部统计出来,要精确到分钟。” 姜瑜道:“好,没问题,我这就去查。” 挂断电话,苏义陷入了沉思,老邓也陷入了沉思。 许久后,老邓才呲着牙道:“这他娘的是怎么回事啊?难道三年前的事故报告是错误的?我们今天下午去现场推演的过程也是错误的?” 苏义沉吟道:“三年前的事故报告肯定是错误的,这一点已经毋庸置疑。至于为什么是错的,我想应该和三年前的警员根本就没有查入口的监控录像有关,其实,对于一起交通意外事故,尤其是环山路上,现场没摄像头的情况下,车主到底是从哪里驶往哪里,并不重要,也没人在乎。要查的话,需要耗费比较大的精力,也没人去查。谁查?交警还是民警?亦或是马德顺,李芳莲?而且三年前的侦查技术和现在也没法比,查起来估计没那么容易。” 老邓点头道:“没错,肯定是没人查。大家都觉得应该是那样,最终就成那样了。更何况马青华还酒驾,理所当然被当成意外事故,更没人愿意去查了,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东西,查了也是白查。” 苏义继续道:“至于我们下午在现场的推演过程——毫无疑问也是错的。如果马青华是开车从漠城到崇市,那他就不应该是先撞山体,再撞围栏,除非他中途掉头。” 老邓不解地道:“那……为什么会有两个车祸现场呢?” 苏义说道:“有两种可能,一种就是我刚才说的,马青华中途掉头了,那就还是我们推演的那样,虽然疑点很多,但至少能说得通。第二种,马青华的车并没有撞击到山体上,他只撞断了围栏,然后掉了下去,但这样疑点就更多了。” 老邓原地转圈,转了好几圈,转的他头都晕了,他晕头转向地道:“太复杂的……简直太复杂了……这他娘的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苏义长吁一口气道:“只能等他告诉我们了。” 老邓问:“谁?” 苏义望向审讯室的方向,沉声道:“马德顺。” 第二百四十六章 马德顺屈服 终于,陆菲雪那里传来了消息。 因为那根头发的DNA开链早已完成,所以将马德顺血液样本进行快速开链后,在测序仪上进行对比追踪,DNA的初步检测结果很快就出来了。 陆菲雪没有将结果进行分析,也没有进行数据对比,这样可以省去很多不必要的时间。她在最终数据尚未出来之前,就已经知道大致的结果会是什么样了。 检测结果是:相同。 两组DNA序列,匹配度非常高,几乎可以判断是同一个人的,甚至都不可能是直系亲属,因为直系亲属的匹配度不可能达到这么高。 当陆菲雪打电话告诉苏义这个结果的时候,苏义差点跳了起来,他激动地喊叫了一声,对着陆菲雪大声说了一句谢谢,并承诺之后一定要请陆菲雪吃大餐。 陆菲雪表示两组DNA的最终对比数据表会在几个小时之后出,但初步结果的数据报表她会尽快打印出来,拿给苏义。她现在只是先告诉苏义初步检测结果而已,因为她也很清楚,他们没有多少时间了。 挂断电话后,苏义和老邓相互对视一眼,两人的目光中都带着控制不住的喜悦和激动。 虽然具体的数据还没有出来,但结果已经改变不了。 那根土壤中的头发,就是马德顺的! “走,我们进去!”苏义深吸一口气,压制下心底的情绪。 “是时候结束这起案件了!”老邓信心满满地道。 苏义在前,老邓在后,两人昂首挺胸朝着审讯室走去。 此时的时间,下午五点整。 距离最后的期限,只剩一个小时。 进入审讯室后,苏义和老邓先后落座。 这一次进来,因为他们心里已经有底,在气势上与上一次全然不同,光从他们的神情和目光中,便能看出,他们此次胸有成竹。 这种底气,这种信心,是装不出来的。 马德顺毕竟也是过来人,他很快就察觉到了苏义和老邓身上的气场变化,他看着这两人,紧抿嘴唇,想要说话,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马德顺,想好了吗?”苏义问道,他并未着急抛出证据。 “什么……想好了?”马德顺还在装傻,但他身上已经没有了那种强势的态度,或者说,此时的他心里已经“软”了下来,心里“软”了,行为肯定就“软”,从他的坐姿,从他的肢体语言,从他的表情和目光都能看出来。 “冤魂是不是你假扮的?人是不是你杀的?”苏义问道,神情淡然,透出一股毫不在乎对方答案的自信,这种自信反而给了马德顺一种心理上的压力。 “不是啊……我说过了……真的不是……我什么都不知道。”马德顺耸了耸肩,一脸无辜无奈的表情。 在苏义看来,这纯粹就是耍无赖。不过,不重要了。 “事到如今了,你还不承认是吗?”苏义轻敲了一下桌面,摇了摇头,似是对马德顺的抵赖感到十分失望。 “你们到底想让我承认什么……我说了,我什么都不知道啊……”马德顺忽然咳嗽了两声,接着道,“现在几点了……我要吃药了……你们不会是真的想害死我吧?你们如果不信,可以打电话给我老婆,或者你们让她将药送来也行啊。” “不要再提吃药的事情了。既然你每天都按时吃药,为什么我们将你带回警局的时候,你没有将药带在身上,为什么没有吩咐你老婆来警局送药?我们当时可是给你留了很多时间的。”苏义沉声道。 “我没想到你们真会把我关起来啊……因为我是真的什么事都没做……你们这种行为,简直是伤天害理……你们严重侵犯了我作为公民的人身权利……我明明没罪,你们却将我抓起来,利用私权对我审讯,不给我水喝,不给我饭吃,也不给我药……天理何在啊,人权何在啊?!”马德顺激动地大叫起来,但他这一次的激动大叫和之前的几次有着明显区别。之前他的激动中带着愤怒,似乎是真的激动,而现在的激动,则带着一丝祈求的意味,好像他是想要用这种激动的言行来获得苏义和老邓的同情一样。 “行了。”苏义拍了一下桌子,依然淡定地道,“还不承认是吧?实话告诉你,我们刚刚已经掌握了重要证据。” “什么重要证据?你们不就是想拿几张图片来糊弄我吗?”马德顺一脸不屑地道。 “第一桩命案何维死亡的地点是在小树林内,死亡方式是被一根钢管戳穿腰部,失血过多。我们将那根钢管挖了出来,在挖钢管的过程中,从埋钢管的土壤层里发现了一根头发。”说到这,苏义略微停顿了一下,双眼紧盯着马德顺,试图和马德顺对视,但马德顺移开了目光,双手在桌上扭捏着,神态极其不自然。 苏义继续道:“发现那根头发后,我们对头发进行了检测,从头发中提取出了DNA,对DNA进行了开链处理,并和我们之前抓的几个嫌疑人的DNA序列进行了对比,然而,没有相同或类似的。但,就是一个小时前,我们将那根头发的DNA序列和你的DNA序列进行了对比,你猜怎样?” 马德顺的嘴角忽然抽搐了一下,他声音有些沙哑地道:“原来……原来你之前对我做那种事……是想要抽我的血进行DNA对比……我,你……” 苏义拍了一下桌子道:“别说没用的了,你之后想干什么都行,我愿意为我所做的事承担一切后果。但是现在,我们就说眼前的事。你猜一猜,你的DNA和那根头发的DNA对比结果是怎样的?” 马德顺又气又恼地道:“我不想知道结果,我只想知道谁为我们这些普通的平民百姓主持公道?!” 苏义不为所动,提高音量,气势十足地道:“我来告诉你,结果就是,一模一样!你的DNA和那根头发的DNA对比结果一模一样!也就是说,那根钢管就是你的,你在埋钢管的时候,你的一根头发自然脱落掉进了土壤里!” 这一句话说出口,马德顺整个人都呆住了,愣住了,僵住了。他直愣愣地看着苏义,目光失去了焦点,整个人仿似陷入了一种失神的状态。 马德顺的反应,和苏义预想中的不大一样。 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证据已经确凿。 马德顺的演戏就算再逼真,也改变不了最终的结果。 “这是真的吗?”许久之后,马德顺才从失神的状态中反应过来,他愣愣地问,“你刚才说的……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关于证据,我们不会作假,也不允许作假。”苏义靠在椅子上,双手抱胸,沉声道,“现在,物证也已经有了,你还有什么好狡辩的?” “怎么会这样……你们不会是骗我的吧……”马德顺抬起头来,望着苏义,神情中带着一丝期望,好像他期望苏义是在骗他一样。 苏义笑了笑,没有说话。他和老邓的所表现出来的淡然态度和自信神情已经表明了一切,表明了他们确实掌握了证据,这可不是演戏就能演出来的。 这时候,审讯室外传来了敲门声。 苏义起身,走到门口,开门后发现是陆菲雪。 陆菲雪示意苏义出来。 苏义看到了陆菲雪手中的文件袋,他知道她想要说什么。 苏义本就不想遮掩,想让马德顺听到他们的对话,于是直接道:“就在这里说吧,没事。” 陆菲雪很快就明白了苏义的用意,她将文件袋递给苏义,没有故意压低声音,也没有加大音量,平静地道:“这是DNA序列对比的结果分析。” 苏义接了过来,点了点头,朝着陆菲雪露出了一抹笑容:“辛苦你了。” 陆菲雪浅浅一笑:“没事,我去忙了。” 关上审讯室的门,苏义重新坐回到椅子上,缓缓打开了文件袋。 里面有一份DNA序列对比结果分析图表。当然,是初步的结果,但初步结果已经能说明问题了。 除了DNA的对比结果外,里面还有几张照片,是何维死亡现场小树林内钢管的照片,以及吴芸在取样土壤时候,从土层中取出头发时的照片,这些照片便是现场的证据,代表着他们确实是从埋藏钢管的土壤中取出的头发。 苏义心想陆菲雪还是挺细心的,还知道将现场的勘验照片打印出来给他一份。 这件小事,让苏义对于陆菲雪的信任又增加了一分。 最近两天发生的一系列事件,也是让苏义看清了很多人的真面目,同时也让他重新认识了一些人,其中包括老邓,包括袁有铭,包括雷队,也包括陆菲雪,当然,还包括刚刚结识的姜瑜。 紧急事件,就像一面镜子,照出了人好的一面,也照出了坏的一面。 对于老邓,苏义算是重新认识了一番,之前他只觉得老邓好吃懒做,两面三刀,现在再看,老邓身上其实也是有许多优秀品质的,而且老邓的逻辑思维能力其实也不弱,只是他自己太懒,缺少那种想要去推理的激情和冲劲。 对于陆菲雪,苏义之前总觉得她有点笨笨的,或许是因为年纪太小,社会经验不足,做事好像总是慢半拍,也不怎么说话,束手束脚,问她事情总是傻笑。 但是现在,苏义忽然发现陆菲雪也是可以很坚决,很勇敢的,从毫不犹豫地帮助苏义鉴定DNA这件事就能看出来,甚至之前她还答应苏义去掘墓挖尸也能看出来。而这一次,陆菲雪将现场勘验照片一并交给他,则能看出她的细心和认真。 陆菲雪也在成长,肉眼可见的成长。 苏义不由在心里为陆菲雪感到高兴。 将DNA对比图表拿出来,将照片也拿出来,苏义将它们依次摆在了马德顺的面前,说道:“看吧,东西都在这了,你还有什么好狡辩的?我们从来都是靠证据说话。” 马德顺低头看着照片,他的双眼睁得大大的,一眨不眨地看着照片,从他的目光中能看出他的惊讶和慌张,以及不可置信。 看完了照片,又看完了对比结果,马德顺整个人像是霜打的茄子一样,一下子蔫掉了,他耸拉着脖子,腰椎如同被抽空,瞬间弯了下去。 苏义没有说话,他知道,此时此刻他已无需多言,证据已经摆在面前,马德顺就算是继续狡辩,也已经失去了意义。 “难道我被陷害了……”许久的沉默后,马德顺忽然自言自语般地说了这么一句。 苏义还在琢磨着马德顺这句话的含义,便见马德顺忽地一下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手铐发出哐啷声响,他昂着脖子,脖颈上青筋毕露,又惊又怒地道:“怪不得……怪不得,他问我要了一缕头发!” 苏义眉头一皱,感觉事情不简单,还没等他发问,马德顺又忽地一下坐了下来,双手在桌面上用力一砸,瞪着苏义:“我被陷害了!你们要替我做主!” 苏义紧盯着马德顺,想要看出他是否是在演戏。 马德顺见苏义不吭声,再次砸了一下桌子,大声道:“你听见没有?我他妈的被陷害了啊!” 苏义冷静地问:“谁?” 马德顺大声道:“那个人!” 苏义沉声问:“那个人是谁?” 马德顺喊叫着道:“我不知道名字,我只知道他是那个人!” 苏义皱起眉头:“你说陷害就陷害啊?你连陷害你的人都不知道,怎么让我们相信你?” 马德顺着急地脸色通红,他双眼瞪得巨大,似乎眼球随时都会从眼眶中滚落出来,他大叫道:“我说!我全都说!这件事,我确实参与了!但那两个人,不是我杀的!是他杀的——” 苏义和老邓对视了一眼,两人都面露疑惑。 从马德顺的反应来看,他说的话不像是假的,而且,此时此刻,在实证面前,他根本没有说假话的必要。 苏义深吸一口气,盯着马德顺,喉间吐出一个字:“说!” 第二百四十七章 江一墨很开心 大雨滂沱,天地间水汽迷蒙。 大地如同被罩上了一层薄纱一样,所有的一切都显得朦朦胧胧,模模糊糊。 市公安局大楼的门口,被保释出来的江一墨从汤律师的手中接过发箍,将散乱的长发盘了起来,在头顶盘成了一个丸子头。 用湿纸巾擦了一把脸,喝了一口矿泉水,吃了一个汤律师提前洗好的草莓,江一墨拍拍双手,神情轻松地晃动了一下脖颈,望着外面绵延的雨帘。 “汤律师,你做的很好。”江一墨说,双眼缓缓眯起来。 “能为江先生服务,是汤某的荣幸,也是我们光大律师事务所的荣幸。”汤律师将一根拐杖递到江一墨面前,露出谄媚的笑容,“江先生,您要的东西,都给你准备好了。” 江一墨接过拐杖,深吸一口气,像是要用外面的水汽清洗他的肺部一样,吸完之后,他才说:“你的任务完成了,钱会在三日之内到账。” 汤律师笑了起来:“还没完成呢,还差最后一件。” 江一墨缓缓扭头,看了汤律师一眼。 江一墨的目光中带着一丝锐利,像是刀子一样,扎在汤律师的脸上,扎的汤律师脸颊有些刺痛。 汤律师不知道江一墨为何如此看他,可他还是笑道:“我还要送您回家呢。” 说罢,汤律师“啪”地一声打开了雨伞,伸出手,朝外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江先生,我们光大律师事务所竭诚为您服务,既要从头到脚,也要有始有终。车我都给您准备好了,我送您回家休息吧。” 江一墨双眼直直地看着汤律师,看的汤律师都觉得自己脸上是不是长了许多脓疮。 “不用了。”江一墨将伞从汤律师手中拿了过来,“不过,可以把它送给我吗?” “当然可以,别说一把了,十把都行。”汤律师笑起来,笑的有些不自然,因为他从江一墨的身上感觉到了一股危险的气息。 汤律师悄然观察着江一墨,他觉得自己有点看不懂这个人。刚才被保释的时候,江一墨和警察的对话,汤律师可是都看在了眼里。那时的江一墨唯唯喏喏,一副胆小怕死的模样,对警察低头颌首,声称手机一定会二十四小时开机,声称绝不离开家半步,声称只要警察一声令下,他立马随叫随到,绝不含糊。 但是,当保释手续结束,恢复了自由身之后,江一墨却又忽然变了一副模样。 汤律师觉得这人有点怪。当然了,要不是江一墨给的钱多,他才懒得理他呢,甚至都不会多看他一眼。钱这东西对汤律师来说,就是万能的主。钱让他往东,他绝不往北,钱让他脱裤子,他绝不会捂裤裆。只要有钱,任何事,他都可以稀里糊涂,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可以为暴徒恶棍伸张正义,摇旗呐喊。 “你走吧。”江一墨说。 “不一起吗?”汤律师问,但她看到江一墨面色严峻,后半句话硬生生咽了回去,笑道,“那行,我先走啦,有其他任何事情,欢迎江先生随时联系我,我随叫随到。” 江一墨冷漠地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汤律师热情地笑着,转身后,脸上的笑容霎时消失,并且在心里将江一墨骂了两声,随后,他将公文包顶在脑袋上,鼓起勇气,跑出了大楼,很快就消失在了雨帘之中。 直到汤律师的身影彻底消失后,江一墨才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撑着雨伞,缓步走了出去。 江一墨走出了警局,走在了街道上,他走的不快不慢,身子一歪一歪,很有节奏。 豆大的雨滴敲打在雨伞上,发出噼啪声响,就好像一条条鞭子在抽打一样。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江一墨似乎是累了,他停下脚步,抬起头,目光越过伞沿,朝上方看了一眼,然后又左右看了几眼。最后,他通过前方墙壁的反光,朝身后观望了片刻。在他的身后,是一条笔直的通道,没有行人,没有车辆,空空荡荡,好像人和车都被大雨给冲跑了一样。 看了许久后,江一墨整理了一下发型,将散落下来的几根刘海挽了上去,嘴角上扬,露出了一抹狡黠的笑容。 他继续朝前走,在前方拐角往右转,走入了一条比较宽敞的道路。 路上开始有车,也开始有其他行人。 走着走着,拐杖点在地面上的力度小了一些,最终,拐杖举了起来,被他握在了手里,他的脚仿似不瘸了,身子也不歪了,腰肢挺直,抬头挺胸,两条腿步履稳健地朝前走,速度越来越快。 “啪,啪,啪,啪!”他的双脚踩踏在地面上,和雨水撞击,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时,路上驶来了一辆出租车。江一墨停住脚步,招手拦车。 车停下,江一墨拉开车门,上车后,对司机说:“新月小区。” 司机答应了一声,踩下油门,出租车朝前驶去。 坐在后座上,江一墨把拐杖横在身前,深吸一口气,闭上双眼之后又睁开,目光中多了一丝笑意,这丝笑意从他的双眼开始漫延,漫延到了嘴角,他嘴角缓缓上扬,笑意又漫延到了眼角,让他的眼角也开始上扬,然后,笑意又漫延到了脸颊,让他的脸颊也开始上扬。 最终,笑容在他的整张脸上漫延,他笑了起来,如同一朵花,绽放地笑,笑得十分生动,十分开心,这是从心底发出来的笑容。 “师傅,啥子事笑的这么开心呦?”出租车司机通过后视镜看到了江一墨脸上的笑容,他也不由地跟着笑起来,半闲聊半好奇地问了一句。 江一墨的笑容慢慢收敛。 出租车司机通过后视镜看了一眼,发现江一墨正目光锐利地盯着他,神情严峻,司机心里一怔,车子打了一下滑,不过及时稳住了。 “小说要完结了。”江一墨忽然往前凑了凑,几乎是贴在了出租车司机的后脑勺上,声音低低地道,“你说我开不开心啊?” 第二百四十八章 江一墨被绑 开开心心的江一墨回家了。 不过,在开门的时候,他发觉门上的锁出现了问题,锁头歪了,就好像被什么东西砸的一样。 江一墨开心的笑容消逝了,不过,他并没有变的害怕或愤怒,而是变的严肃了起来,他双眼直直地盯着锁头,看了好一会之后,他才扭头,望向了隔壁邻居的房门,邻居的房门前,立着一支烟,笔挺地竖立着,一动不动。 江一墨看到这支烟后,将握在手中的拐杖点在了地上,身子一歪,又瘸了起来。 “才三天没回家,就有人偷东西?”江一墨嘴里嘀咕着,旋转门把手,将门打开,然后一瘸一拐地走了进去。 反手关上门之后,江一墨环顾房间,发现房内乱七八糟的,柜子抽屉全部都被打开了,许多杂物被胡乱扔在地上,桌子和椅子也都偏离了原来的位置,整个房间,可以用一片狼藉来形容。 “这是真进小偷了啊。”江一墨摇头苦笑,自语道,“我就是一个不成名的三流小说家,家里连值钱的东西都没有,小偷进来怕是都要失望吧。” 江一墨将雨伞放在桌上,当他弯下腰,想要将歪倒的椅子扶起来的时候,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头。 “如果你足够聪明,就不要乱动。”一个低沉的声音响在脑后。 紧着,有一个尖锐的东西刺到了江一墨的腰间,那是一把匕首,极其锋利的匕首。身后人不知道是没有掌握好力道,还是故意想给江一墨一个下马威,匕首在第一时间就刺破了江一墨的腰间皮肤,一小股鲜血流了出来。 江一墨感到了一阵钻心的疼痛。 腰间的这个部位,本就比较敏感,平时就算用力按一下,都会酸疼。而且,腰部不仅柔软,里面还有肾,正好处于肋骨一下,盆腔以上,没有骨头的保护,是很脆弱的。 这把锐利的匕首,就戳在了江一墨的腰部。 江一墨不敢乱动,他知道,自己一旦乱动,匕首就会刺进去,刺穿肾脏。 “你是谁……想要干什么?”江一墨将双手缓缓举起,试着让对方放下戒备,“你是小偷吗?还是要抢劫?咱们有话好好说,你千万别激动,我就是个普通小说家,我不会武功,也没有武器,甚至还是个残废,对你构不成任何威胁……你要钱吗?我的钱都在卧室里的床垫下面。如果你嫌不够,我可以和你一起去银行取。只要你不伤害我,怎么都行……” “别废话了。江一墨,你演了一出好戏啊。”身后人低沉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仿似已经完全看透了江一墨的伎俩。 “你在说什么啊?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难道我们认识?”江一墨想要回头,但脑袋刚刚扭动了一下,腰间的匕首便往前多刺了一分,疼的他一阵呲牙咧嘴,差点叫出来。 “坐下吧。咱们坐下聊。”身后人的语气轻松淡定,仿似已经掌控了一切。 “好……你说了算……”江一墨直起身子,在身后人的要挟下,缓步走到旁边的凳子前,坐了下来,而身后人则拉了另外一把凳子,坐在了江一墨的身后。 江一墨依然看不见身后人的脸。 “大哥……你到底想要干什么啊……我这都流血了……要不,你先给我包扎一下?”江一墨眼睛下瞟,看了一眼腰间,鲜血缓慢流出,虽然伤口不大,但一直这样流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这不是你喜欢的方式吗?戳腰。然后缓慢流血,最终失血过多而亡。你小说里的人物不就是这么死的吗?”身后人说道。 “你是谁……到底想要干什么……”江一墨越发不解了。身后人不仅知道他的名字,还看过他的小说,此人在这个时候潜入他家,显然来者不善。 “江一墨,你可以骗过警察,但你却骗不过我。我从一开始就觉得你有问题,但我那时候还不知道你是故意的,直到后来,我才终于发现,原来一切都是你演的。”身后人的自信语气仿似他对一切都了然于胸一样。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江一墨皱着眉头,一脸的不解。 “哼。”身后人冷哼了一声,忽然间,匕首从江一墨的腰间移开,然后猛地插到了江一墨的右腿上,这一下插的太过突然,江一墨完全始料未及,他痛叫一声,右腿一下就甩了出去。 “你的腿没什么问题嘛。”那人嘿嘿笑道,“走不了路是吗?我对医学略懂一二,可以免费给你治治。” 说罢,那人的匕首又刺了江一墨的后腿一下,江一墨疼的大叫,试图朝前跑,但刚跑了两步,忽然感觉脖子一紧,这才发现脖子上不知何时套上了一条皮筋绳套,他刚才往前跑得太过用力,将皮绳拉长,达到极限后,皮绳猛地回缩,几乎将他的脖子给勒断了。 皮绳的缩力把江一墨瞬间拉了回来,拉到了那人的手中。 身后人的匕首举在空中,当江一墨弹回来的时候,匕首“滋”地一声,刺进了江一墨的腰间,不偏不倚,还是之前的那个位置,旧伤加新伤,疼的江一墨嚎叫一声,全身用力,想要挣脱,但皮绳连着缠绕了数下,将江一墨的脖颈牢牢缠住,连呼吸都变得十分困难。 上有皮绳缠绕,下有匕首刺腰。 江一墨想要前行,行不动。想要回头,不敢回。 他只能坐下,老老实实坐在椅子上,寄希望于身后人能饶他一命,或者身后人一时疏忽,让他逃之夭夭。 “跑啊,刚才跑的不是很利索吗?继续啊。”身后人声音戏谑地道,就好像在挑逗一条顽皮的小狗一样。 “大哥……你饶了我吧……你到底想要什么,你就说吧……只要你能放过我一命,我什么都答应你……”江一墨开始求饶了起来,他能感觉到,腰间的血已经越流越快,刚才刺的那一下,让伤口又更深了一些,而且,现在,匕首的末端就插在他的皮肤里面,他甚至能感觉得到金属的质感。 “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身后人忽然厉喝一声。 “你让我说什么啊……大哥……”江一墨一脸茫然。 “行了,警察不知道,但我可知道。”身后人冷笑一声,“实不相瞒,三年前,我就在现场。” “什么三年前……什么现场……大哥,你在说什么啊……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江一墨语气中满是不解。 “行了!还装?!是不是死了也要装!”身后人怒声道,“我可明确告诉你,如果你今天不说出一个让我满意的答案,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话音未落,身后人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根麻绳,甩到江一墨身上,把江一墨从椅子上提起来,从江一墨的脖子开始缠,一直缠到腰间,把江一墨的双臂也缠了起来,缠起来后,打了一个死结。 接着,身后人用匕首顶着江一墨的腰,用皮筋扯着江一墨的脖子,用麻绳束缚江一墨的双手,厉声道:“坐下!” 江一墨只能坐下。 坐下后,身后人又拿出一根麻绳,将江一墨的身体和椅子捆绑到一起,并将江一墨的双腿也绑了起来,两脚悬空绑在椅子腿上。这一下,江一墨是彻底被绑的严严实实了,连站都站不起来。 身后人把江一墨缠的严严实实之后,这才松开戳在江一墨腰间的匕首,他用匕首敲打了一下江一墨的头顶,然后缓缓将椅子转了过来。 椅子腿和木质地板摩擦,发出吱吱吱吱的刺耳声响。 当椅子被转过来之后,江一墨终于看清了身后人的脸。 但是——这并不是一张人的脸。 这张脸上戴着一张面具,一张黑白相间的骷髅面具。 这人坐在椅子上,右手拿着匕首,左手放在膝盖上,翘起二郎腿,姿态看起来十分潇洒,好像对于接下来发生的事毫不在乎一样,或者说,他对于接下来的事充满了掌控力。 只有十足的自信,才能带给人身体和心理的舒适,尤其是在这种局面之下。 江一墨知道,越是这样的人,越是心狠手辣。 江一墨不由上下打量此人,此人头发不长不短,发型一丝不苟,穿着一身浅黑色的休闲外衣,穿着一双黑色运动鞋。 此人身高差不多在一米八左右,身材匀称结实,看起来并不是弱不禁风的那一类。 如果徒手搏斗的话,江一墨很确信自己打不过对方。 此人戴着一副黑手套,全身上下都被包裹起来,只有双眼露在外面,他的双眼直直地盯着江一墨,目光锐利阴狠,像是狼的眼睛,充满了冷漠和绝情,以及随时可以暴起伤人的凶残。 “看完了吗?”男子说道,语气中带着阴狠的笑意。 “你……是谁?”江一墨抬起头来,望向男子的脸,不,应该是骷髅面具。 “你猜猜看。”男子说,将凳子往前挪了挪,距离江一墨不到半米的距离,他将锋利的匕首放在江一墨的裆部,轻轻敲打着。 第一百四十九章 双腿间的博弈 “你猜猜看。”面具男子说,用匕首敲打着江一墨的裆部。 “我不知道……”江一墨咽了一口唾沫,低头望向自己的双腿中间,不知为何,他的双腿有些发抖,他在极力控制着,因为如果抖动太剧烈的话,不用男子将匕首往前戳,他的命袋子就会主动靠上去,若是被刺穿,那可就全部玩完了。 “你会知道的。”男子嘿嘿笑了两声,笑声如同夜枭,阴森而恐怖。 男子一边笑着,一边继续用匕首的尖端轻轻敲打着江一墨的裆部,敲打着他最要紧的命袋子,一边敲着,一边问:“老老实实告诉我答案,你就会没事,如果你不老实,或说不知道,那我的匕首可不会客气,你可能现在还觉得无所谓,觉得能够蒙混过关,觉得我不会下狠手,如果你这样想,那你就会付出惨痛的代价。有些东西,一旦失去,就不再。” 江一墨咽着唾沫,点着头,一脸的紧张和惶恐:“你说吧,你到底要问什么?如果我知道,一定会告诉你,可如果我不知道,也希望你能——” 男子忽然用力将匕首拍在江一墨的命袋子上,厉声道:“没有不知道!你只能知道!” 江一墨吃痛,下意识地缩紧裆部,但疼痛感却愈加剧烈,他疼的呲牙咧嘴,点头道:“好,好,好……都听您的……您说知道我就知道……” 男子嘿嘿一笑,随后语气转而严肃地道:“你一向是个聪明人,不可能在这种事上和命根子过不去,所以,第一个问题,你究竟是怎么知道三年前那件事的?是谁告诉你的?” 江一墨不解地道:“是那个冤魂啊……他利用另外一个人,通过邮件的方式发给我的……我也不知道是谁……警察都不知道……不过他们应该已经查出来了吧……要不然怎么可能如此顺利地放我走……” 男子冷哼一声,匕首缓缓抬高,在江一墨的注视下,猛地拍在了江一墨的命袋子上,传来“啪!”地一声清脆声响。 这一下拍的江一墨额头冒汗,全身发抖,连痛叫都喊不出来,只是努力地试图弯腰缩裆,喉间发出“啊啊滋滋哦哦”的压抑痛哼声。 这种痛,和身体其他部位的痛完全不一样,这种痛很难用语言来形容,既是一种生理的痛,也是一种心理的痛,更是一种高于生理和心理的精神上的痛。 “我再问你一遍,到底是谁告诉你的?”男子缓缓举起匕首,这一次,匕首的尖端朝下,对准了江一墨的裆部,如果这一下刺下去,那江一墨这辈子估计就和“男人”两个字绝缘了。 “我说的都是实话啊……如果你不想听实话,我可以给你编……但我说的真的是实话……我也只是一个被人利用的棋子啊……我只是想要多卖几本书而已……谁知道会惹上这种事,如果当初我知道的话,我绝对不会答应的啊……”江一墨紧紧夹着双腿,眼泪都流了出来,他哭声道,“请你一定要相信我……一定要相信我啊……” “你骗我。”男子声音将匕首抬高,冷冷地道,“江一墨,你骗我。” 江一墨的瞳孔缓缓放大,他抬着头,又惊又惧地看着那把青光闪烁的匕首从高处刺下。 “唰!”地一声,匕首刺穿了江一墨的裤裆。 “哇!”地一声,江一墨大哭了起来,嚎啕大哭,仿似杀猪一样的大哭。 “嘶啦!”匕首往上一跳,江一墨的裤裆被撕开了。 江一墨急忙低头去看,发现自己的那个玩意还在,但裤子却已经完全被刺破。 刚才,匕首刺歪了。 幸好,幸好……江一墨在心里庆幸着,嚎哭声也嘎然而止,只剩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流,流了一脸。 男子嘿嘿笑了起来,邪恶而阴森,就好像地狱里来的恶鬼一样。 江一墨的心里再次紧张起来,他知道,刚才那一下,是男子故意刺歪的。 如果刺中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男子一边笑着,一边从兜里摸出一张照片,将那张照片举到江一墨面前,笑声陡然停止,拧声道:“江一墨,你好好给我看清楚,这是什么?!” 江一墨努力往前凑,试图看清照片上的内容。 照片上,有一男一女,两人站在一处假山流水前。 阳光明媚,周围绿水青山。这显然是一张旅游照。 男的,戴着墨镜和草帽,穿着一身西装,嘴里叼着一支烟,姿势潇洒,因为帽檐和墨镜的缘故,看不清面容,但能看出年纪比较大,胡子都已经有些发白。这个男的很明显不是江一墨。 女的,笑颜如花,穿着红裙子,身材纤细,皮肤白皙,五官端正,她的手挽着男子的手,两人的脑袋往中间靠拢,神态亲密。 照片上的男女看起来十分和谐亲昵,不过,他们背后的景点看起来有些离奇,有种不对称的错落感。 不过,面具男子显然不关心风景,更不关心他们是在哪里拍的照,他只关心那两个人,尤其是那个男人。 “看清楚了吗?”男子拧声问。 “看……看清楚了……”江一墨的声音在颤抖。 “告诉我,看到了什么?” “一张照片……上面是一男一女……” “女的是谁?” “我不知道……没见过……” “你怎么会没见过呢?”男子往前凑了凑,紧盯着江一墨的双眼,“她是郑茜啊。” “郑茜……郑茜……”江一墨摇头,“我不知道她是谁啊……” “三年前的那场车祸里,死的其中一个人,就是郑茜,而另外一个人,也就是你们口中所谓的冤魂,马青华。”男子声音冷冷地道。 “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呢……“江一墨一脸的不解。 “还装呢?” “我真不知道啊……” 男子骤然抬起手,猛地将匕首刺下,这一次,终于刺中了。 刺中了江一墨的大腿根部,鲜血缓缓流出。 男子将匕首左右缓缓转动,同时开始慢慢往更深处刺,他一边刺,一边说:“我来告诉你吧,这张照片是我在你家里搜出来的,至于在哪里搜出来的,就不用我多说了吧。我早就怀疑你有问题,果然没错。这张照片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出现在你家里?郑茜是谁,你怎能不知道?!冤魂为什么杀人,还不是为了三年前的那起车祸!车祸里死的人就是郑茜!而你的小说,看似写的是现在,实则写的是三年前,小说里的主要人物,并不是何维、黄婷,也不是蒋哲之流,而是——郑茜!” 说到这,江一墨愣住了,他张大嘴巴,瞪大眼睛,愣愣地看着面前的人,这个戴着黑白相间骷髅面具的人,他甚至都忘记了疼痛,忘记了大腿根部正在流血。 面具男子冷笑一声,继续道:“什么所谓的邮件,所谓的金条,所谓的冤魂,所谓的这个那个,全都是假的!你和郑茜早就认识,不,准确的说,应该是你和照片里的这个男的早就认识吧!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就是他让你写的小说吧,应该就是他把一切告诉你的吧?!你和他是什么关系,朋友关系?金钱关系?还是别的关系?总之,你早就认识他,这一点没错吧!” 江一墨一脸痛苦地摇头,额头上汗珠不停滚落而下,不知道是因为疼痛,还是因为恐惧,他嘶声说:“我真不知道啊……” 面具男子冷笑一声,失望地摇头:“事到如今,你还嘴硬。我不是警察,警察会惯着你,会由着你演戏,只要你演的足够逼真,他们就真的信了你,因为他们不信你也没有办法啊,他们总不能打你吧,顶多骂骂你,但我不一样,我是会让你生不如死。嘿嘿嘿嘿。” 一边说着话,面具男子从兜里摸出了一个塑料盒,他从塑料盒中取出一根钢针,钢针一掌长度,细长明亮,末端尖锐,光是看着就感觉害怕,似乎它不需多大力,就可破皮入肉,直插内脏。 面具男子将钢针放在了江一墨的右眼眼帘上。 江一墨惊慌地摆动着脑袋,用力摇头,但钢针的末端太过尖锐,在他摇头的过程中,反而是刮到了他的眼皮,一阵刺痛感传来,他的眼皮破了,这下他不敢摇晃脑袋了,但他也不敢睁眼,怕钢针一不小心刺进眼球,他闭着右眼,努力睁大左眼,祈求道:“我求求你了……求求你了……你就算把我杀了……我也真不知道啊……” 面具男子对江一墨竟然能够如此顽强感到有些吃惊,他略微将身子往前凑了凑,将钢针从江一墨的眼帘上挪了下来,挪到了江一墨的裆部附近。 面具男子似乎对这个部位非常痴迷,来来回回,一直折腾江一墨的这个地方,对别的地方没什么兴趣。 当然了,对于江一墨来说,这个地方确实是最难受的,是身体和心理上的双重折磨。 面具男子将钢针举起,对准了江一墨的双腿中间,此时,他的裤子已经撕裂了,命袋子和命根子都暴露在外面,伴随着江一墨身体的晃动而微微摇晃。 钢针悬在它们上方半米左右的高度。 面具男子冷声道:“既然你宁可将秘密带到阴曹地府,也不肯说出来,那我就陪你好好玩玩。” 面具男子手握钢针,在空中上下试探,江一墨知道他要干什么,他想要说话却不敢说,因为他担心一说话,钢针就刺下,他来不及躲,他要集中所有注意力躲避钢针,能躲一次是一次。 即使江一墨知道最终他肯定还是会被刺中,但人的求生欲就是这样,不到最后时刻,求生本能就不会放弃,其中包括面对突然袭击时的躲避、隐藏、逃跑等这些本能反射性反应。 面具男子闭上了双眼,用带着笑意的声音道:“友情提醒,努力将双腿张开哦。” 话音刚落,面具男子忽然将钢针迅速刺下,这一下,刺穿了江一墨已经被撕裂的裤子,钢针贴着江一墨的命袋子掠过,让他感觉到了一丝凉意,一丝冰冷的凉意,那是一种绝后的凉意,一种将自己的性别从同类中抹去的凉意。 江一墨整张脸都白了。 刚才那一瞬间,钢针落下,他甚至来不及躲避,因为他根本不知道往哪里躲。 幸好,他没躲。如果躲了,说不定正好就被刺中了。 面具男子将钢针又抬高了起来,再次道:“友情提醒——” 话未说完,钢针猛然刺下,这一次,直接刺到了江一墨的大腿上,疼的江一墨嗷嗷大叫,全身剧烈摆动,好像发疯了一样。 “你再叫一声试试?”钢针悄然戳在了江一墨的咽喉处。 冰凉尖锐的钢针,细长的钢针,这根钢针比一把大刀都更危险,尤其是在此时此刻。江一墨不敢乱动了,也不敢乱叫了,他已经感觉到钢针的尖端刺进他咽喉里的那种隐痛感,他想要咽唾沫,喉结滚动到一半,触碰到了钢针,被他硬生生又憋了回去。 “来,咱们继续。”面具男子说,“你不是喜欢吗?我也喜欢。咱们好好玩。有的是时间。” “我求求你了……大哥……求求你放过我吧……”江一墨满脸泪痕,眼皮上,额头上,咽喉处,大腿上,腰间,已经有多处伤口了,伤口虽然都不深,但鲜血却一直在流,尤其是他的大腿根部,伤口最深,疼痛感最强,他已经快要支撑不住了。 不过,好在他的命根子和命袋子暂时保住了,没有被刺到,只是被重击了几下而已。 江一墨已经被折磨的很惨了,主要是精神上的折磨,让他提心吊胆,担惊受怕。 如果能跪下来的话,他早就跪下来给面具男子磕头求饶了。 “友情提示,我要来了哦。”面具男子将钢针缓缓举了起来。 “不要——”江一墨发出了一声凄惨的嚎叫。 钢针从空中落下,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刺向了江一墨的双腿中间。 这一次,方向很正,轨迹很稳。 钢针刺到了两腿间,刺到了他命根子上的一小块皮肤。 然而,不待江一墨反应,甚至连痛叫都来不及,钢针再次举起,又刺下。接着,第三次举起,刺下,第四次举起,刺下,钢针举起与刺下的速度越来越快,甚至有些眼花缭乱了起来—— 江一墨全身都在发抖,感觉自己的心脏已经停止了跳动。 他的两腿之间就像是在刮大风,就像是在下大雪,就像是在雷鸣电闪—— “我说!我说!快停下啊!”当江一墨喊出来的时候,钢针刺中了他的命袋子,不过好在,只刺破了一点已,并没有刺到命袋子里的命丸子。 但饶是如此,江一墨早已冷汗淋漓,前胸后背已经全部湿透。 这一招,实在太狠了。 江一墨心理没崩溃,肉体也没崩溃,精神崩溃了。 疼痛没有让他屈服,恐吓也没有让他屈服,是他对未知的恐惧预期和想象让他屈服了。 恐惧,源于想象。 当钢针悬停在上空的时候,江一墨涕泪纵横地道:“我说……我全都说……” 第一百五十章 一石三鸟之计 钢针被收起。 面具男子靠在椅背上,翘起二郎腿,悠然地看着伤痕累累的江一墨。 “我不会再给你第二次机会了。”面具男子一字一句地说,“所以,你想好了再说。我三年前就在现场,我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如果你撒谎,哪怕一个字,我就会让你后悔一辈子。” 面具男子的语气中透出一股狠劲,江一墨知道,面具男子是不会手下留情的。 江一墨只是感觉十分委屈,十分不甘,他用近乎完美的演技和精致的编排骗过了警察,没成想,竟然半路杀出来这么一个人,用如此残忍而决绝的手段,逼迫他说出真话。 他以为大功告成了,谁成想,其实才是最危险的开始。 江一墨知道,自己完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原来,他早就被人盯上了,而且,对方是一个十足的狠角色,不仅心思缜密,运筹帷幄,而且心狠手黑,十分擅长控制局面,对人心的恐惧也很有研究,知道人最害怕的是什么。 面对这样一个人,江一墨的所有抵抗全都没有了意义。 最终,伤痕累累的他,还是屈服了。 当他的精神屈服了之后,肉体和心理也全都跟着屈服了。 江一墨深吸一口气,抬起了头来,用力晃了一下脑袋,将眼帘上的汗水甩掉。 “说吧。”面具男子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猜的没错,确实是我们设计的,确实一切都是假的,他们都被我们利用了。”江一墨长吁一口气,说了出来,当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悄然看了一眼门外。 “你和郑茜认识?”面具男子问。 “不,我和郑茜不认识,我认识的是郑茜的男友。他男友曾经是我的书迷,一位忠实的书迷,我们逐渐成为了朋友,畅所欲言,我的每一本书他都看过了,后来,我们见了面,从虚拟朋友变成了现实朋友,关系越来越好。”江一墨像是彻底卸下了包袱一样,语气低沉而缓慢地讲述着。 “跟我想的差不多。嘿嘿。”面具男子笑了起来,似乎对于自己如此聪明感到骄傲一样,“说说你们到底是怎么想的?怎么设计的?又想要一个怎样的结果?” “其实……那件事情确实是他告诉我的,他说想让我写一本书,他来提供大纲和人设,并且还给我一笔钱,他告诉我,他到时候会不惜一切代价,帮我将这本书推起来,他家里有些钱,会拿出来帮我营销,起初我不答应,后来,他三番五次找我交涉,在一年前我们的一次会面中,他当面告诉我,那件事是现实事件,里面死的女人就是他女朋友,然后他将他的想法告诉了我,让我发誓绝不外泄——” 说到这里,江一墨长吁了一口气,眼球有些泛红,眼角有泪水流出,不知道是因为他身体的疼痛,还是因为他背叛了自己的好友,说出了他们之间曾承诺绝不外泄的秘密。 面具男子静静听着,双眼紧盯着江一墨,观察着他的一言一行。 “他的想法就是,让我来写这本书,按照现实原型,写出里面的故事,而他,将会在现实中配合我,去完成书中的内容,从而引爆舆论。我知道,这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但是,这同时也是一件非常伟大的事情,我感到激动和兴奋,但我也知道,如果稍有不慎,我们都会折进去。”江一墨神色黯然地低下头去,随后又抬了起来,“于是,我们精心设计了这一切,其实,大部分都是他设计的,我只是按照他设计的去完成,去配合,我在明面,他在暗面,我来写书,赚钱成名,吸引警察的注意力,他在暗面,操控一切,掌控一切,最终,我们会全身而退,不留一点破绽。” 江一墨看了一眼面具男子,继续道:“但没想到……背后竟然还有你在看着这一切,虽然我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知道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面具男子冷哼一声道:“你不知道?他没告诉你?” 江一墨道:“他只告诉了我何维和黄婷的事,以及马青华和郑茜的事,当然,也包括他自己,但你——你是谁?你怎么搀和进来的?我觉得你是不是搞错了啊?” 面具男子不为所动,继续问:“说说你们的目的是什么?你们这么大费周折地设计了这件事,还杀了人,肯定不是为了卖书那么简单吧。如果真是卖书,那你们就是疯了。别人可能会信,但我不会。说吧,把你知道的全部说出来。” 江一墨看着面具男子道:“我都已经说到这里了,没什么是不能说的了……不过,我真的特别好奇,你到底是谁啊……你是怎么知道我们的秘密的……还有,你之前说,你三年前就在事故现场,这又是怎么回事?难不成,是我被骗了?” 面具男子的目光陡然变得锐利,他拿起钢针来,在江一墨的脸前晃动了两下,冷声道:“只准我问你,不准你问我。你还想跟我谈条件?” 江一墨急忙道:“我没有……我只是感到好奇而已……反正这里又没有别人……” 面具男子冷笑连连:“行了,如果我想说,自然会说,但我现在不想说,而且,我也没有和你说的必要,因为,我要是和你说了,你就得死,明白吗?” 江一墨点头如捣蒜:“明白,明白,非常明白。” 面具男子收回钢针:“快点说,你们的目的是什么?” 江一墨轻咳一声道:“目的一共有三个,第一个,是想大赚一笔,当然,主要是我赚,既赚名气,也赚利益,这是我的主要动机。谁不想要钱呢?更何况我还是个三流小说家,一直没成名,现在有一个一飞冲天的机会摆在我面前,我怎能眼睁睁地看着它溜走?这诱惑对我实在太大了。当然,我不会和他杀人的,他最初也没说要真的去杀人,只说会惩罚一下他们,我就信了。这是第一个目的,也是我参与这件事的主要目的。” 停顿片刻后,江一墨连着深吸两口气,继续道:“第二个目的,是他的目的。他想还郑茜一个清白,查出三年前那起交通事故的真相,但光靠他一个人是查不出来的,这件事已经被定性为了意外交通事故,根本没有立案的可能性,即使他提供了一些线索给警方,也全都是些子虚乌有的东西,并不能被当做证据,而有些事他又没权限去查,于是,他就想到了这么一招,利用小说杀人案,引出三年前的交通事故,引导着警方去查。他相信,如果警方发现了三年前的交通事故和如今的两起杀人案件有关,肯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查清当年的真相,那样,他的目的就达成了。而我,将会按照警方查案的后续过程,顺利完成《罪恶之行》的下半部,将三年前的事故真相在书中写出来,让世人皆知。这样,人们既知道了三年前的交通事故是怎么回事,也还了郑茜一个清白,这就是他的目的。” 面具男子点了点头,自语般地道:“跟我想的差不多,幸好我发现的及时,嘿嘿。” 江一墨看了面具男子一眼,随后咽了一口唾沫,略微低头,继续道:“然后,第三个目的,也是他的目的。他想要报复何维和黄婷。但当时他只是跟我说,他会轻轻地报复一下他们,不会杀他们,但他要求我在小说里杀死他们,我当时就感觉有些疑惑,但毕竟是他来安排一切,我只能听从。后来,我才知道,他其实是早就有了杀心,但是,他的那种杀,和正常的杀又不一样,很难定义他是不是真的杀了他们,因为何维和黄婷其实都是有很大机会能够活下来的,当然了,他们的死肯定和他有直接关系,这一点,毋庸置疑。” 面具男子道:“何维和黄婷是怎么回事?他们两个是怎么牵扯进来的?” 江一墨道:“三年前的那起交通事故,他们两个应该是牵扯了进去。但具体是怎么回事,他没告诉我,他说他也不知道,他需要随着案件的进行,一步一步知道,相当于是走一步看一步。” 面具男子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疑惑:“三年前的那天晚上,何维和黄婷也在山上?” 江一墨摇了摇头,看着面具男子,神色坦诚地道:“这个我是真不知道了,你应该也清楚,山上没有摄像头,除了当事人之外,谁会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呢。” 面具男子先是默默点了点头,随后嘿嘿笑了两声:“确实。不过,那个家伙能想到这种方法,引导警方来替他破案,查出真相,同时报复何维和黄婷,还想要还郑茜清白,还是挺厉害了,当真是个一石三鸟之计。” 随后,面具男子又摇了摇头,用惋惜的语气道:“可惜啊,他遇到了我,要是没有我的话,还真说不定就让你们得逞了。当然,其实不管怎样,你们最终都会遇上我。所以,你们这个一石三鸟的计谋无论如何都会失败。失败,并不是说你们不行,而是你们的对手太强大,也就是我。” 面具男子哈哈笑了起来,看起来极为开心。 第一百五十一章 究竟谁在现场 当面具男子在哈哈大笑的时候, 江一墨却是一脸胆怯地看着他,生怕他会忽然间直接将钢针刺过来。 江一墨可是领略过此人的喜怒无常的,有时说刺就刺,毫不讲理,而且也没有什么同情心,简直就是一个心理变态狂。 笑罢,面具男子定定地看着江一墨,那双狡黠的双眼逐渐变得锐利冷涩,他冰冷地盯着江一墨,盯得江一墨浑身发毛。 “大哥……我都已经说了,我知道的全部都说了……那些不知道的,我是真不知道了呀……你就算是杀了我,我也真不知道……”江一墨又开始求饶了起来。 “看你配合的也不错,我会放你一条生路。”面具男子说,“现在,告诉我,那个人是谁?” “我不知道他的真实姓名……我们一直都是以网名相称……他的网名叫关西不关东,我一直叫他关西哥……”江一墨说。 “关西不关东?这是什么破名字。”面具男子不屑地冷笑一声,“叫这种破名字的人能想出这样的计谋也真是不容易了。说吧,他住哪?” “他住哪我不知道啊……我们都是约出来,在某一个地方见面。”江一墨说,“他没来过我家,我也没去过他家……我们一般会约在咖啡厅,书店,茶馆等地方见面……见完面之后,就分别离开。” “最近一段时间你们见面了吗?”面具男子问,眼球转动着,似乎正在迅速思索接下来该怎么做。 “在案发前一周,也就是何维死前三天,他和我通过电话,当然,是用另外一部手机通的,那个电话只有他一个人能打通,也只有他一个号码……他和我说一切都弄好了,让我做好准备……然后,三天后,何维不就死了嘛……接着又过了一天,黄婷也死了……再然后,警察找上门来,第一次没有抓我,只问了我几个问题,第二次来将我带回了警局……整个过程,跟小说里的剧情几乎一模一样……”江一墨略微耸动了一下肩膀,露出了一抹哭笑不得的笑容。 “你们确实挺厉害。”面具男子说,“如果没有我的话,你们的计划堪称完美。” “哎……所以,你到底是谁啊?大哥……我单纯地就是出于好奇问问……对三年前的那件事的真相,我是不在乎的,我只管成名赚钱……别的事我不管……当然,你也可以不告诉你是谁……因为我清楚我如果知道你的名字的话,我可能就活不长了……”江一墨望着面具男子的眼睛,似乎是在揣度对方的身份。 “你猜猜呢。”面具男子声音冷冷地说。 “猜不到……实在猜不到……反正你肯定不是警察……也不是出版社的人……我不知道你是谁……” “你的那个朋友关西不关东,没和你说过除了何维和黄婷之外,还有另外的人要复仇?” “没有,连何维和黄婷他当初都只说小小地教训一下……虽然我并不知道他为何要教训他们,也不知道何维和黄婷到底和那起车祸有什么关联……原本今天或是明天,如果我离开警局了,按照约定,我会和他联系,让他告诉我后续的事情,我好将《罪恶之行》的下半部写完,他其实有很多内容都没告诉我,其中最重要的就是他为什么要杀何维和黄婷,以及他为什么要用那种方式杀他们。” “那他到底知不知道还有另外的人?”面具男子紧盯着江一墨的双眼。 “比如你?”江一墨和面具男子对视着,试探性地问。 “是的。比如我。”面具男子语气冰冷。 “没有……反正我不知道。”江一墨摇了摇头,低下头去。 “或许,他原本今天就会告诉你的。你现在已经被保释离开警局了,如果我不出现,你会联系他吗?” “会。”江一墨点头道,“我本想回来洗个澡,换身干净衣服,然后就联系他问他要钱,他说过的,出来之后就给我后期款……咳咳,其实钱不多……” “放心,我对你的钱没兴趣。”面具男子眯了眯眼睛,语气缓和了一些,“你表现的还行,看来你还是很爱惜你的命根子的。” “是啊,是啊……”江一墨点着头,谄媚般地笑起来,“我爱惜的很……只要你能让我活命,我可以从此人间消失,离开这座城市,我发誓,我不会再回来,我会找一座山隐居……我不会给你带来任何麻烦……哎,其实,我连你的名字也不知道,脸也没看到,你也不会杀我的对不对,你完全没那个必要嘛……杀人的性质可和抢劫什么的不一样,是重罪啊,命案必破啊……” “命案必破?”面具男子冷哼一声,“那何维和黄婷案怎么没破?他们现在还被耍的团团转呢?要不是我,谁都发现不了真相。” “那可不一定,其实我觉得那两个警察已经很厉害了,能够一路查到这里,将我们提前布下的线索全都查完了,接下来再查下去,可能就要露出破绽了……而且,这才是第三天……反正我拿了后期款就会走……剩下的我可就不管了,等避一避风头我再回来……”江一墨的如意算盘打的很好,把自己的退路都已经提前想好了。当然,他之所以说这些,其实也是为了消除面具男子的戒心,好让自己可以全身而退。 “你说这些是怕我杀你吧。”面具男子毫不客气地戳穿了江一墨的小算盘。 “咳咳……我是真觉得你没必要杀我……杀我一个人,万一引起了警方注意,多不好,毕竟我现在也是保释人员,而且也是证人,警方随时会派人来查,如果我出了事,他们肯定会查出来……我并不是说你不能杀我,我只是觉得你没这个必要为自己惹上麻烦……你放心,你放一百个心,我绝对绝对不会出卖你,你离开这道门,我就当你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从今天晚上,我就离开漠城,任何人都找不到我……你就当我死了。”江一墨信誓旦旦地说。为了能活命,他可谓是想尽办法来安抚面具男子的心,只有让面具男子放下心来,觉得江一墨不会对他构成危害,他才会放过江一墨一马。 面具男子仿似根本就没听见江一墨的话一样,他看了一眼墙壁上的挂钟,现在的时间,下午五点四十。 很快就到六点了。 今天下午的六点可不仅仅只是一个时间数字而已,还有着其他含义。 面具男子想了片刻,说道:“联系他。” 江一墨没听懂:“联系谁?” 面具男子说:“还能是谁?肯定是关东不关西了。” 江一墨疑声道:“我来联系他吗?” 面具男子冷声道:“是的,你和他说,你们在东郊废弃公园里见面,在公园的最里面,明白吗?” 江一墨的眼睛眨了两下,随后才点头:“明白……明白……大哥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面具男子说:“你不是说你们有一个专门的手机对接吗?手机在哪?不要告诉我没在家里,我知道肯定在。” 江一墨咽了一口唾沫道:“在的,在的……就在第二个卧室的床垫里面,你要将床垫打开,在里面的棉花里,你多掏几次就能掏出来了。” 面具男子点了点头,用钢针在江一墨额头上敲了两下:“别乱动,明白吗?” 江一墨急忙点头:“我哪敢啊,大哥……” 面具男子起身,走进了第二个卧室,他站在卧室门里,静静站了几秒钟,然后迅速探出脑袋,朝外面看去,江一墨确实没动,面具男子这才放下心来,朝卧室床边走去。 江一墨不是不想动,他是根本动不了。他的双腿被绑在凳子上,双脚悬空,想要站起,根本没有支点,除非他将凳子歪倒,利用腰肢在地上蹭,可那样声音太大,速度太慢,根本不可能逃脱,所以,江一墨干脆就不动了,这样说不定还能有一线生机。 卧室内传来了床垫撕裂的声音,传来了扔东西的声音。片刻后,传来了一阵笑声。 笑声过后,面具男子从卧室内走了出来,他重新坐到江一墨面前的椅子上,反复观看手里的黑色手机,手机体积很小,也就是半个巴掌那么大,造型复古老旧,像是十几年前的小灵通一样。 不过,这样的手机,倒是安全。因为很可能上不了网,只能发短信和打电话。功能越单一,有时越安全。 面具男子将手机开机,看见了通讯录里唯一的一个电话号码,又看见了该号码最近的一次通话记录是在六天之前。 面具男子满意地点了点头,嘴里发出嗯哼的声音,伸出食指,在江一墨的鼻梁上轻轻刮了一下,鼓励般地道:“不错,没有撒谎。你为你自己赢得了生还的机会。” 江一墨立马笑起来,他意识到自己的选择是没错的,他幸好及时服软了,否则,他不仅命根子和命袋子保不住,性命可能都保不住。 现在看来,只要他表现足够好,面具男子应该会放过他。 江一墨的信心又回来了。 面具男子刚才刮他鼻梁那一下,给他灌注了信心,让他看到了满满的生还希望。 面具男子将手机递到江一墨面前,说道:“等会知道该怎么说吗?” 江一墨脑中迅速思索着,点头道:“知道,知道……约他出来见面,让他在指定地点等着……” 面具男子略微思索之后道:“除此之外,你还要让他带上所有他收集到的证据,你就说你们已经成功了,需要一起将证据销毁,然后各奔东西,你只有看着他亲手毁掉那些东西,你才会放心。意思大概是这个意思,具体怎么说,你要自己发挥,明白吗?发挥的好,我会放你一条生路。发挥不好,我会先切掉你的命根子,再杀死你。” 江一墨领悟着面具男子话语中的意思,点头道:“明白,明白……” 面具男子拨打了手机里的那个号码。 铃声一直响到最后,终于被接听。 对面传来一个怪异的声音,仿似声带坏掉了一样,低沉沙哑,缓慢沉重,分辨不熟年龄阶段,甚至分辨不出男女。 “喂。”对面说了一个字。 面具男子将手机开成免提,举到江一墨面前,朝着江一墨比出了一根手指。 第一百五十二章 江一墨死亡 电话接通后,面具男子将手机开成免提,举到了江一墨面前。 “咳咳……关西哥啊,是我,一墨。”江一墨的语气中带着喜悦和热情,尽量让对方听不出来他此时正在遭受的痛苦和折磨。 “嗯。”对面说了一个字。 “咳咳……关西哥啊,我出来了,你不是说当我出来之后咱们就见一面,将后续事情聊一聊吗?毕竟我要抓紧开始写下半部了。要不,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晚上如何?万一再过几天,警察查出来了,咱们可就没机会啦。我回来的时候专门观察过,我没有被警察跟踪,警察也没有监视我,估计他们完全已经将我的嫌疑排除了……” “老地方。”对面说了三个字,依然是低沉缓慢的语气,怪异的腔调。 “等等……关西哥,老地方我怕会出问题,这次咱们去少人的地方,那个,废弃公园那里,就是吴村陵园前面的那个废弃公园……咱们在那里碰头吧……也算是有始有终,你觉得呢?” “嗯。” “还有哦,你把你收集的那些证据啊啥的全部都带上,就算不是实证的东西也带上,只要有用的都带着,比如你是怎么查出那两个人的,你是怎么设计的杀人方式等等,要有东西能证明,不能光靠说——”江一墨咳嗽了一声,看了一眼对面的面具男子,继续道,“因为我这两天琢磨了一下,觉得光靠文字表现力不够强,对读者的冲击力太弱,刺激不够,我准备将你收集到的那些证据全部呈现在书里,如果是图片形式就更好了,更能引起轰动,更能让别人相信我们……咱们的目的也就更容易实现,你说是不是?” “……”对面没有说话,死一般的沉默。 “关西哥……反正同样的事情你不可能再做第二次,所以这一次,我们就干脆一步到位。你拿着那些证据啊收集到的线索啊之类的东西已经没用了。如果这一次真相没查出来,之后也不会再查出来了。所以,我们要做好孤注一掷的准备。”江一墨似乎是来了感觉,他活动了一下脖颈,再次看了一眼面具男子,提高音量道,“我觉得我们可以把所有的底牌拿出来了,这样可以给予敌人致命一击。当然了,这只是我的建议,具体怎么做,还是你来决定。” “嗯。”这个关西哥好像不喜欢说话,总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 “好,那我们——”江一墨看了一眼墙壁上的挂钟。面具男子在他的面前用两只手比出了两个数字。江一墨立马会意,说道:“那我们今晚七点见面。我们好好商量一下后续的行动。” “嗯。”关系哥又说了一个字。 面具男子将电话收回到面前,听了片刻,直到对面挂断后,他才挂断。 “说的很不错。”面具男子朝着江一墨竖起了大拇指,“我发觉,在骗人这方面,你可真是个天才,说的就像真的一样,如果我是那个关西哥的话,说不定也要被你给骗了。” 江一墨笑了笑,没有说话,他知道,言多必失,此时他是能少说话,就少说话。 “我要去会会这个家伙了。”面具男子站起身来,将手机揣进自己兜里,拍了拍手掌,自语般地道,“说实话,我对他的身份也感到很好奇。” 江一墨默默点头,没有说话。 面具男子深吸一口气,望向江一墨:“至于你嘛。留着也没什么用了。” 江一墨笑起来,笑容中带着满满的求生欲。 面具男子左右看了两眼,在房间内走动片刻,又走到阳台上朝下观望了一会,最后,他走进了厨房,将煤气灶的开关打开,让煤气在房间内缓慢流动起来,然后,他将所有的窗户全部都关上了,关得严严实实,一点风都不透。 做完这些后,面具男子走到江一墨面前坐下,看着江一墨道:“知道我为什么不想留着你吗?因为我觉得你说的谎言太多了,而且说谎的样子实在太高明,即使我就在你的面前,都有些分辨不出真假。” 面具男子用食指刮了刮江一墨的鼻梁,继续道:“所以,你觉得我会相信你这样一个谎话连篇的大骗子吗?会,也不会。会,那我就要去见那个人。不会,那我就要杀了你。现在,我是既会也不会,那我就既要去见那个人,也要杀了你。这样,才能做到不留一丝后患。因为,我也怕你骗我啊。” 江一墨愣住了,他以为自己做了一切,说了一切,配合了一切,就能够获得面具男子的同情,就能够保有一丝活下去的希望,现在看来,其实面具男子从一开始就没准备让他活着,说了这么多,做了这么多,却换来了这样一个结果。 江一墨有些无法接受,可他知道自己没有选择的权利,也没有谈判的条件,他本想通过大喊救命获得周围邻居的注意,但他也知道,那样只会让自己死的更快,他还得继续忍着,继续期待着,继续求饶着。 “大哥……求求你了,我真的没骗你啊……我用我后半辈子的幸福发誓,如果我说谎,就让我后半辈子永远得不到幸福,就让我生不如死,就让我五雷轰顶……就让我……” “行了,消停点吧。没用的。”面具男子说道,“省点力气,想一想,还有什么事没有完成,我可以帮你完成。我这人和你不一样,我虽然杀你,但我不骗你,而且,我还很有原则,我愿意为你做一件事,因为对你来说,死亡毕竟是一件突然的事,你肯定没有准备,我能理解你,所以也希望你能理解我。你就老老实实的,安安静静的等死就可以了,好吗?不要挣扎,不要喊叫,不要动怒,也不要做一些傻事,因为这些都是没用的,都没法改变你死的事实,只会让你死的更快,更痛苦。现在,你就好好想一想,让我帮你做一件什么事?” 江一墨张开口,还要再求饶。 面具男子忽然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其他的都不要说了,没用的,真的。其实,最开始我还没准备杀你,但随着你讲述的过程,我越来越觉得留你在这个世界上,实在是一件危险的事,你太会骗人了,甚至比我还会骗人,所以,你死定了。” 面具男子朝着右侧嗅闻了一下,他闻到了煤气从厨房中流窜出来的味道,他又看了一眼时间,知道差不多还有五分钟左右,整个房间都会被煤气所填满。 “时间不多了,你确定不想让我帮你做一件事吗?”面具男子从兜里摸出一瓶酒,巴掌大小的酒瓶,晃动了一下,将酒瓶打开,把里面的酒洒在了江一墨的身上。 “你——”江一墨看着那个酒瓶,脸上神情动容,但很快消逝不见,他紧咬了一下牙关,“你怎么还随身携带白酒?” “你说这个啊。”面具男子嘿嘿一笑,将酒瓶放在鼻间,用力闻了一口,陶醉般地道,“实话说,我啊,喜欢喝酒,甚至有酒瘾,但除了我自己之外,没人知道,我掩饰的好吧,人们都以为我是个正人君子,是个热心肠的好人,是个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好知己,其实,背地里,我是个瘾君子,烟酒女人赌博,我都喜欢,而且样样精通,但是,我很清楚,我永远不会在人前表现出来,而且,我能克制住自己的这种瘾。你说我厉不厉害?哈哈哈哈。” “厉害,厉害……想不到你还有喝酒的习惯,而且还随身携带着……”江一墨的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表情。 “你想喝吗?”面具男子将酒递到了江一墨的嘴边,问道,“喝了好上路。” “我不喜欢喝酒……喝了就吐……”江一墨摇了摇头,看了一眼酒的牌子,漠城小六,这种酒在漠城比较有名,属于特色酒,因为酒瓶小,封闭性强,酒味不容易散发出来,可随身携带,所以深受一些酒瘾比较大,需要阶段性饮酒的人的喜欢。 “想吃点什么吗?”面具男子将酒全部倒在了江一墨的身上。 “不想吃……”江一墨轻咬了一下牙关,眼球泛红,目光中带着痛苦,这种痛苦,似乎和他即将赴死的痛苦并不一样。 “你就没什么愿望了吗?”面具男子道,“你也太乖了吧,我都不忍心杀你了。” “我有一个愿望……”江一墨低头看着地面,看着面具男子的脚。 “说吧,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我会尽可能帮你完成的。”面具男子将酒瓶揣起,再次嗅闻了一下,空气中的煤气味道已经越来越浓了。 “告诉我你的名字吧……”江一墨神情悲痛地说,“至少让我死个明白。” “你真的想知道?”面具男子将手放在了面具上,可并未摘下来。 “想……”江一墨抬起头来,看着面具男子。 “可我不想。”面具男子又将手放了下来,“至少现在不想。我可不会轻易让你知道我的名字,即使你已经死到临头,我也不愿让你知道,谁知道你会不会成为厉鬼呢?会不会成为第二个冤魂马青华呢?” “那……能告诉我你究竟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吗?为什么你三年前也在现场?为什么你牵扯进了这件事?能让我死个明白吗?我只有这一个愿望了。”江一墨的目光坚定了一些,仿似只要他知道了答案,就真的可以无谓赴死了一样。 “三年前啊,我确实在现场,嘿嘿,但你永远都想不到我做了什么。”面具男子阴险地笑着。即使在一个即将失去生命的人面前,他都不愿意说出自己的内心秘密,他甚至连面具都不想摘下来,足可见他是多么地小心,多么地机警。 “所以……你什么都不会告诉我对吗?即使我都要死了,你也不肯告诉我对吗……你就忍心让我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去?”江一墨神情黯然,眼眶中有泪花在闪烁,仿似对于这样莫名其妙地死去,感到十分不甘心,十分委屈,十分悲哀。 “我只告诉你一点,那就是,三年前的那场车祸,马青华和郑茜的死,没那么简单,如果真相被查出来,我就有危险了。所以,你懂得,这件事永远都不可能暴露在阳光之下。”面具男子指了指自己心脏的位置,“我会将其永远埋藏在心底,永远永远,直到我死。” “可……一直带着这样一个秘密,你不会感到心累吗?”江一墨问道。 “当然不会。我今天杀了你,便又多了一个秘密。”面具男子忽然往前凑了凑,狡黠的眼睛闪烁了两下,说道,“这样吧,我和你说一个谜语,让你能猜到我的身份,好不好?谜语就是,我有很多人的秘密,那些秘密,他们只愿意和我说。” 江一墨的眉头轻轻跳动了一下。 “行了,剩下的,你自己琢磨吧。”面具男子检查了一番江一墨身上的绳索,拉着凳子,将其往阳台的方向拖动了一段距离,让其靠近阳台一些。 在这个过程中,江一墨出奇地平静,就好像他已经意识到无论自己说什么,无论自己干什么,都改变不了死亡的事实了一样。 他平静的有些不正常。 面具男子看着江一墨的脸,两人对视了片刻,然后面具男子嘿嘿一笑,转身走了,他一边朝门口走,一边头也没回地伸出手,朝身后打了一个招呼:“再见,江一墨。” 走到门口的时候,面具男子掏出一支烟来,将香烟点燃,夹在了门把手上。 煤气正在房间内流窜,很快就会充斥在每一个角落,然后涌向门口的方向。当空气中的煤气上升到一定浓度,门把手上的香烟就可以将其点燃,然后,整个密闭房间的所有煤气会在瞬间全部引燃,瞬间浓缩的气压会引起剧烈的爆炸和强烈的高温。巨响声中,房间内的一切都将在火海中灰飞烟灭。 这其中,尤其以江一墨为主,他会在半分钟之内就被烧成灰,因为他的身上,还有许多酒精。 这个计划,不会留下任何痕迹,因为所有痕迹都会被火海吞没。 煤气爆炸,“轰”地一声,灰飞烟灭,一切的一切,都将消失。 面具男子小心翼翼地开门,小心翼翼地关门。 在房门关上之前,他朝着房间内的江一墨嘿嘿一笑,然后“咔哒”一声,将房门关上。 香烟依然在燃烧。煤气依然在充斥。 煤气像是雾一样,使得房间内的一切都显得雾蒙蒙的。 江一墨身在雾中心,望着阳台外面阴沉的天空,一动也不动,他甚至都没有尝试着挣扎。但是,泪水却在他的脸上肆意流淌,无声地流淌。 与此同时,面具男子已经走了出去,他没有坐电梯,而是走楼梯。 此时的走廊地面之上,隔壁邻居的门前,那根竖的烟已经不见了。 面具男子推开安全门,缓步下楼,不疾不徐,仿似一切尽在掌控之中。 当他走入一个监控死角的时候,他将面具摘了下来,然后将外套脱下,将其反了过来,变成了另外一件完全不同颜色不同款式的外套,他将外套穿好,把面具放进外套内口袋,然后从中取出一顶鸭舌帽,戴在了头上,他将帽檐压的很低,遮住了半张脸,随后他又掏出一个黑色口罩,戴在了脸上。 这一下,他的脸就仿似换了一副面具一样,当然了,这副面具,走在路上的时候,不会太过引人注意。 换完了装之后,他拍打着肩膀上的尘土,微微一笑,一双桃花眼里充满了狡黠。 快步下楼,他点燃一支烟,潇洒地抽起来,当他朝着小区门口走去,走到一半的时候,身后传来了“轰!”地一声巨响,他略微扭头,看到了他刚刚走下的那栋楼五楼的阳台上浓烟滚滚,巨响声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男子满意地笑起来,用力抽了一口烟,低声自语道:“不管怎样,我都得谢谢你帮我清除了障碍。再见了,江一墨。” 男子的声音很优雅,带着一股磁性。 男子的笑容在眼角漫延,他望向周围惊慌的行人,目光深邃慈祥,带着温柔的善意。 男子身形笔挺,走路的时候腰杆笔直,步履稳健。他的全身上下,弥漫着一股自信,一股强大,一股从容不怕,一股运筹帷幄的气质。 他仿似无所不能。 他一边走着,一边掏出手机来,看了一眼时间,现在的时间,下午六点整。 和那个人约定的见面时间是七点。 还有一个小时,时间很充裕。 他准备先去小酌两杯。 杀人之前,喝杯酒,庆祝一下。 这件事,他会让其到此为止。 既然已经开始往前走了,就没法回头,也不能回头。 如果别人不死,他就得死。 他必须先下手为强。 第一百五十三章 幕后的幕后 市公安局内。 苏义和老邓听完了马德顺的讲述。 马德顺的讲述一共分为三个主要部分。 第一个部分,马青华的冤魂确实是他假扮的,他化妆成马青华的样子,假扮成冤魂。但他是受人指使,那个人让他假扮成冤魂跟踪江一墨和赵强,并且让他在无人的角落,用迷药将他们迷倒,和他们说一些话。那些话,也是那个人告诉他的。 第二部分,冤魂之所以能够飘行,确实是因为衣服里面有机关。他的双手握着的就是机关的控制把柄,而他脚下踩着的,是一个特质的平衡车,可以加速减速,可以转弯。除此之外,他的脚下还有一个烟雾散发器,只要他走动,烟雾就不停地从脚下冒出,笼罩他的全身。他们之所以看到冤魂行踪飘忽,黑雾环绕,全都是人为制造。这一点,和苏义他们之前的推测是一致的。 第三部分,关于那个人。那个人在半年多之前联系上马德顺,说是可以帮助马德顺找出他儿子马青华的死亡真相。马德顺最开始根本不信,后来,那个人相继给他发了一些照片,那些照片中包括事故现场的照片,以及其他隐秘照片,然后那人又和马德顺说了一些其他内容,最后说需要马德顺配合一下,但不会让马德顺做出格的事情,只让他做一件事,那就是假扮马青华的冤魂。 至于为什么让马德顺假扮冤魂,那个人说是想用这种方式将真正的凶手吓出来。 在那个人的多次说服下,马德顺终于相信。他在指定地点,指点时间,跟踪某一个指定的人,他甚至连跟踪的是谁都不知道,他只是依照那个人的指示做事,甚至连那个特制的移动平衡车都是那个人寄给他的。 除此之外,在那个人的指示中,还有当他被警察发现后,该怎么应对的过程。 马德顺也是太想知道儿子的死亡真相了,一步步地陷了进去,期间他多次想要退出,但因为对方确实也没让他做出格或违法的事,他也没找到理由。 在差不多三个月之前,那个人忽然和马德顺说需要他的一缕头发。马德顺问原因,那人说是想留个纪念。马德顺当然不信,但他想一缕头发也做不了什么,就扯下几根寄给了那个人。 没想到,那个人竟然故意将头发埋进了案发现场的土壤中,想要嫁祸给马德顺。 马德顺就这样被陷害了。 如果不是苏义他们说出DNA对比结果的话,马德顺还想着要拖到最后呢,还想着要帮那个人将事情做完呢。 但现在,鉴定结果出来,让马德顺提前缴械投降了,因为他已经意识到,他被那个人利用了,全程都被利用,而且还被陷害成了杀人犯。 这让马德顺如何受得了?! 所以,马德顺为了自保,只能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当马德顺将事情说出来之后,苏义和老邓两人有些面面相觑。 那时的时间,已经是下午的五点三十分。 他们只剩下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但马德顺却说在他的背后还有一个人,是这个人在操控一切,指示他做那些事,而他只是一个被陷害的傀儡。 苏义原本以为事情到马德顺这里就终止了,但没想到,在他的背后,竟然还有一个人。苏义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他觉得在那个人的背后说不定还有另外的人,就这样一直往下推,层层推进,一个人的背后总有另外一个人,人人都是被操控者,人人又都是幕后黑手,层层叠叠,无穷无尽。 这个案子,也就像是一个迷宫一样,永远没有出口,永远到不了尽头。 但不管怎样,案子总要查下去。 苏义说过的,不到最后一刻,他绝不会放弃。 即使这最后一刻的发现,让他觉得好像一切才真正开始。 不过,没关系。 他们其实已经掌握了许多信息和线索了。 苏义深吸一口气,控制下心底翻涌的情绪,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理智。 苏义紧盯着马德顺,说道:“我们有实证摆在面前,但你只靠口空说。你怎么能证明你说的是真的?让我们怎么相信你?” 马德顺想了想,指着老邓说:“手机……那个手机!” 老邓不明所以:“什么手机?” 马德顺道:“你们去办公室抓我的时候,我拿出一个小手机放在了袋子里,给了你。那个手机就是我和那个人联系用的,是我们的专用机,里面只有他一个号码,且只有他一个人知道这个手机的号码,里面有我们的通话记录和短信内容,你们一看就知道了。” 老邓这才记起,马德顺曾经给过他一个透明袋,里面装着他所有的东西,包括钱包车钥匙手机等。 老邓道:“好,我这就去拿来。” 老邓和苏义对视了一眼,起身快速离开了审讯室。 不到两分钟,老邓就回来了,他的手中拿着那个装着马德顺所有东西的透明袋,他当着马德顺的面打开透明袋,将那个黑色的小手机从中取了出来。 “是这个?”老邓问。 “就是这个。”马德顺点头,“你打开输入密码就能看见了。” 老邓开机后,输入了马德顺说的密码,然后和苏义一起查看通话记录和短信内容。 短信中确实有着两人交流互动的信息,其中包括冤魂的妆容设计,平衡车机关的使用方式等等,都是比较简单的短信。 通话记录显示,最近的一次通话是在六天前。在一个月到三个月之间,两人曾多次通话。最初的一次通话,是在一年零一个月之前。 正当老邓和苏义查看手机里讯息的时候,马德顺忽然想起了什么,说道:“那个人说,在案发三天后五点到八点之间,他会联系我,告诉我真相。现在几点了?” 苏义想起了马德顺曾数次询问时间,不由问道:“你之前好几次问时间,是因为这个事吗?” 马德顺点了点头,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是的……我不该骗你们的……是因为我怕错过了他的电话……现在几点了?” 苏义道:“五点四十。” 马德顺疑声道:“他还没打电话吗?” 苏义道:“好像没有。” 马德顺奇怪地道:“难道他已经知道我招供了?已经知道我将他供出来了?不可能啊……这里只有我们三个人,我说的话不可能这么快传出去,他不可能知道的……” 苏义沉思片刻,说道:“你见过那个人吗?” 马德顺摇头:“从没见过,一直是电话联系。” 苏义道:“所以,他的地址姓名什么的,你也全都不知道?” 马德顺想了想之后道:“他住哪我不知道,不过,他让我叫他关西,关心的关,东西的西。” 苏义将这个名字记录下来:关西。 然后,苏义查看着这个黑色的小手机,问道:“这个手机是不是也是他给你的?” 马德顺急忙点头:“是的,他寄给我的……最开始他打过我的手机一次电话,然后说为了方便和安全,以后会用专机通话,第二天他就给我寄了这个手机。我出于好奇,曾找通讯公司的朋友帮忙查过,这个号码并不是实名制的,通过这个手机,查不到他是谁,也查不到他在哪。” 苏义点了点头,这一点,他刚才已经想到了。 老邓凑到了苏义耳边,低声问:“接下来我们怎么办?没时间了啊。” 苏义对老邓道:“给那个人打个电话,约他出来,或者拖延通话时间,让技侦处的同事帮忙寻找他的位置。” 老邓点头道:“那我们尽快吧。” 苏义望向马德顺:“等会我们会让你给那个人打电话,试着约他出来,如果他不出来,你就尽量拖延通话时间,好让我们的同事定位他的位置,明白吗?” 马德顺道:“我懂得,懂得……我这样,也算是戴罪立功了吧?” 过去一段时间里,苏义已经听过许多次“戴罪立功”的说法了,他轻吸一口气道:“如果抓住了凶手,且证明你没有说谎,那就是戴罪立功,你好好表现,我们会尽力减轻对你的处罚,但如果你还包庇凶手执迷不悟的话,那我们可就不客气了。” 这样的话,苏义也已经说过许多次了。 马德顺点头道:“我明白,我明白……” 苏义正准备让老邓去找一下小杨,就在这时,桌面上的那个黑色的小手机忽然亮了起来,随后响起了一阵震动的声音。 在嗡嗡的震动声中,小手机在桌面上轻微震颤着。 有一个电话,打来了。 来电显示的名称:关西。 第一百五十四章 相约吴村陵园 苏义本想让技侦处的同事帮忙定位对方的位置地点,但已经来不及了。 电话打了过来。 在苏义的暗示下,马德顺接听了起来。 电话开成免提模式。 对面传来一个低沉缓慢的声音,音调非常古怪,辨别不出年龄层,甚至分不出男女。 “喂。”对面说了一个字。 “你好……关西……现在什么情况了?”马德顺一边观察着对面苏义的手势和唇语,一边问道。 “你想知道真相吗?”对面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就像是机械发出的声音一样,古怪离奇,听起来让人毛骨悚然。 “想……当然想了……这不是我们一直在做的事情吗?”马德顺忽然压低了声音说,“你知道吗?你帮我提前想好的应对警察的策略一点都不差,他们竟然真的那么做了……你放心,我现在很安全……他们完全没怀疑我……我正在公司里呢……” “你来,我告诉你,真相。”对面仿似没有听见马德顺絮絮叨叨的话语一样,直接说道。 对面这样一说,马德顺倒是愣住了,苏义和老邓也愣住了,他们原本还想着怎样才能约对方出来见面,但是现在对方竟然主动要见面,虽然不知道对面葫芦里到底卖着的么药,但既然能见面,那是再好不过了,只要见面,就有机会,不管是将其抓住,还是真的揭开真相,都是机会。 苏义急忙朝着马德顺比手势,但马德顺哪里懂手势语言。 苏义忙在纸张上写字,让马德顺同意见面,顺着对面的话往下说,不要说一些无关紧要的话,尤其不要表述自己安全之类的欲盖弥彰的事情。 “去哪啊?”马德顺问。 “今晚七点,东郊,废弃公园,最里面,槐树底下。”对面一字一句地说,声音像是一块块的石头一样从手机里蹦出来,冷硬艰涩,略微停顿后,只听对面继续道,“一个人来,不要告诉任何人,否则,大家都有危险。” “我明白的……我明白的……”马德顺看着苏义写在纸上的字,然后对着手机道,“那个……咳咳,为什么要在那里见面呢,我的意思是,会不会有危险啊?我有点担心……毕竟那个地方闹鬼……” “因为什么闹鬼,你不知道吗?”对面一字一句地道,“今天晚上,你想知道的一切全都会在那里揭晓。你如果害怕,就别来。” “来,来……肯定来……”马德顺急忙点头说。 “嗯。” “对了,我怎么知道哪个是你啊?到时候我们怎么相认啊?”马德顺问。 “那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很好认。”对面语速缓慢地道。 “好吧……那我需不需要——”马德顺话未说完,发现对方已经挂断了电话。 马德顺将头抬起来,望着苏义,努了努嘴道:“我已经很努力地想拖延时间了……他似乎不想和我在电话里说……” 苏义点了点头,刚才的通话他全都听见了,也听的很仔细。 有两点可疑之处。 第一点,那个人为什么会在此时此刻打电话给马德顺,难道他不知道马德顺已经被带到警局了吗? 第二点,那个人为什么会主动和马德顺相约见面,并且还是在东郊的废弃公园,也就是马青华冤魂游荡的地方?之前他们都没有见过面,为什么单单这次要见面? 这两个疑点如果非要解释的话,也不是不能解释,只不过有漏洞而已。 不管怎样,这通电话都十分可疑。 但,可疑中也蕴藏着希望。 如果马德顺所言不假,那这个人本就会在今天和他通话,本就会和他说出真相,而之所以选择那个地方,很可能也是想有始有终,毕竟,那个地方算是事件的一个比较早的始发地。 苏义和老邓对视一眼,苏义朝着外面摆了一下头,示意老邓出来一下。 两人离开审讯室,站在透明墙前,一边观察着里面马德顺的举动,一边低声商量起来。 “老邓,你怎么看?”苏义问道。 “这事有点邪乎……而且是越来越邪乎……反正我是完全看不懂了……”老邓拍了数下脑门,但也没拍出什么来,看来他的脑子是真的不够用了,当然,不仅是老邓,连苏义都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 “我们好像被一条绳牵着走,你有这种感觉吗?”苏义问。 “有……其实最开始我就有了,但不强烈,现在则十分强烈了,我觉得有一个看不见的人,一直藏在幕后,引导着我们的一举一动……我们的所有调查过程他都知道,而且提前就想到了……也就是说,无论我们做什么,他都能提前部署下一步的行动,除非我们不按套路出牌。” “但,如果对方连我们不按套路出牌的可能性都想到了呢。”苏义沉声道,“我的意思是,对方不仅想到了我们的下一步行动,甚至想到了我们能想到他的下一步行动。” “然后他提前部署了我们想到了他的下一步行动之后的下一步行动?”老邓挠着头道,“这不是无限循环吗?天底下有这样的事?除非他是机器,否则怎么可能有着如此强大的反侦查能力,就算他真有这么强大的反侦察能力,也不可能有这么强的顺势推演逻辑思维能力吧?反正我是没见过这样的人。而且多种可能性就需要多个计划同时并进,每个计划都会有多个分支,难度会呈指数级递增,就算对方在逻辑推演方面训练有素,天赋异禀,也不可能做到事无巨细,面面俱到吧?” “是的,确实非常难,但也并非没有可能,只能说理论上有这种可能。”苏义深吸一口气,咬了一下牙关道,“但不管怎样,幕后黑手都在一步步被我们揪出来,距离最后的真相也越来越近。” “所以……我们要去吗?”老邓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快六点了。” “当然要去。”苏义毫不犹豫地说。 “万一是个陷阱呢?万一幕后黑手的最终目标就是我们呢?”老邓提出了疑问。这两个问题每一个都很现实,每一个都足以要了他们的命。 “我们想到的,对方可能也想到了。如果我们不去,我们就什么都不会得到,这件案子以后也就跟我们没什么关系。,如果我们去了,我们会失去什么吗?性命?既然他如此煞费苦心地引导我们,都已经到了这一步了,他有杀我们的必要吗?杀了我们对他有好处吗?没有吧。我觉得他的最终目标不可能是我们。”苏义深吸一口气,目光变得坚定了许多,“既然已经走到了今天,走到了这一步,那我就要继续走下去。你呢?老邓,你去吗?你不去的话,我不会怪你,我自己去也行。” “哼!”老邓轻哼一声道,“我怎么可能不去?我不去,你死了都没人给你收尸。” 老邓的话说的虽然难听,但话语里包含的真挚情感还是显而易见的。 “我们快没时间了,事不宜迟,这就走吧。”苏义说。 “好。不过,雷队下午的时候不是说过,六点的时候要开会吗?”老邓挠了挠头,提到雷队,老邓的气势就弱了许多。 “我反正不去。”苏义的神情十分坚定,“就算不出外勤,我也不会参加,我能想象的到那些人会如何对待我们。他们肯定不认可我们的调查思路,也不认可我们收集到的证据,他们必然会从头开始查,即使那样会浪费许多额外的时间,但只有那样,才能证明他们的厉害。所以他们根本不会听我们的案情报告,只会提出一些尖锐的问题让我们难堪。我宁可接收处分,也不想看那些所谓的专案组高高在上的脸孔。” “说的没错!”老邓赞同道,“他们就是一帮这样的人,从没将我们放在眼里。行吧,我今天也豁出去了,就算是舍命陪君子了!”老邓紧咬了一下牙关,双眼睁大,气势起来了。 对于老邓来说,像这样“违规”的情况,或者说是不听从上级命令的情况,可以说是十分罕见的。 这么多年来,老邓兢兢业业,任劳任怨,做事讲究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但是现在,老邓竟然心甘情愿跟随一个刚转正没多久的年轻人去“冒险”,不得不说,对于老邓,这可是需要莫大勇气的。 “反正马德顺现在也没有拘留证,我们将他带走,也不算违规处理。”老邓说道,“这算是对我们最有利的一点了。” “好,事不宜迟,快点吧,不然我们待会就走不了了。”苏义说道,朝审讯室走去,然后对老邓道,“你去开车,楼下等我,我很快就来。东西都带上,一些窃听装备和联系道具全部带上。然后你还是报备一下,说我们去出外勤,但不要说具体的细节,免得让专案组他们起疑,反而来阻止我们,说我们坏了他们的计划。” “没问题!”老邓答应了一声,随后嘴里嘟囔道,“我这一世清明啊,可能真要毁在你个臭小子手上啦!” 嘴里虽然这样说着,但老邓却发出了一阵爽朗的笑声,他笑着走出外层审讯室,直到门关上,苏义依然能听到老邓的笑声。 苏义的心底莫名地出现了一丝感动,三天时间,对于他们来说,又短暂又漫长。 短暂的是破案的时间,争分夺秒,让人心力交瘁。 漫长的是相处的过程,相互斗嘴,然后逐渐信任。 苏义紧咬了一下牙关,他意识到,不论这起案件的结果如何,他其实都已经收获了许许多多。 在这一刻的回首中,他忽然惊讶地发觉,三天时间,竟然可以如此漫长——漫长的就好像是三个月,甚至是三年。 长吁一口气,苏义走进审讯室,对马德顺道:“走吧,咱们去把这件事彻底了解。” 第一百五十五章 计划的最后一步 下午六点。 当苏义和老邓开着车,载着马德顺前往东郊废弃公园的时候,雷队长打来了电话。 苏义很少接到雷队亲自打来的电话,上一次,还是雷队和父亲在外面喝酒,父亲喝醉了,雷队打给苏义电话,让苏义去接父亲的时候。那应该是在半年之前。 在工作上,雷队从未给苏义打过私人电话。 这算是第一次。 苏义犹豫到最后,还是接听了。 他本没想接听,因为他不想和雷队撒谎,但他也不想雷队用命令来压制他,让他回去,如果他不回去,那就是违抗命令。苏义虽然做事比较直,也比较一意孤行,但他从来不违抗命令,上级下达的命令他都是听从的,在他看来,这是身为一名警察,应该有的天职,应该有的担当。 他可以和雷队顶撞,当然,在别人看来是顶撞,其实苏义自己觉得,就是单纯的讨论。他可以不像别人一样对雷队点头哈眼,极尽谄媚之能事,但他不会说直接违抗雷队的命令,这是不行的。苏义骨子里不是这样的人。 “苏义,说好的开会,时间已经到了,你们人呢?”雷队长的声音很缓慢,语气中带着一丝严肃。 “我们正在出外勤。”苏义说,语气一丝不苟,“在去往东郊的路上。要不,等我们回来之后,再向他们汇报吧。现在时间有点紧,我们刚收到一条线索——” “你的意思是让我一个人和他们开会?”雷队打断了苏义的话,略微提高了音量。 旁边开车的老邓一直在竖起耳朵听,此时听到雷队忽然加重了语气,他立马减慢车速,将车驶向边道,好方便随时停车。 “我们会尽快返回警局。”苏义顿了顿,又说,“确实有一条重要线索,我们是在六点之前出来的。” 雷队长在对面沉默了片刻。 苏义不知道这沉默意味着什么,雷队不挂电话,苏义自然不能挂电话,这点起码的尊重他还是要留给雷队的。 在沉默了许久后,雷队才说:“行。” 听到这一个字,老邓不由地呲了呲牙,车速又加快了一些。 苏义也是轻吁了一口气,他生怕雷队让他直接返回,其实直接返回是应该的,雷队如果这样要求也没错,但雷队却没有这么做,而是在考虑之后,又给了他们一次机会,虽然,这一次机会,时间只有一两个小时。 “我们会尽快的。”苏义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说了出来,“感谢雷队。” “不用感谢我,要感谢,就感谢你自己,如果不是你自己的坚持和毅力,这件案子根本不可能让你们查这么久。要记住,这不是练兵,也不是演戏,这是实战。”雷队声音铿锵有力地道,“对于我们警察来说,破案虽然是职责所在,大家也都想在第一时间尽快破案,但是,要谨记,任何时候,都要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否则,不仅耽误了自己,也耽误了别人。明白吗?” “明白,雷队。”苏义道。 “行了,去吧。对了,注意安全,如果需要支援,随时和警局联系。”雷队沉声道,“安全比什么都重要。” “好的,雷队。”苏义不由地露出了一抹笑容,这是轻松的笑容,也是感激的笑容。 “先这样吧,我去和他们说一声。”雷队主动挂断了电话。 苏义长吁一口气,如释重负一般。 老邓缓慢踩油门,加快车速,咧嘴笑道:“我算是发现了,雷队真的很疼你,都这种时候了,还关心着你呢。” 苏义摇了摇头,没有说话,扭头望向窗外,脸上却是露出一抹自豪般的笑容。 不管怎样,雷队其实都是站在他这一边的,尤其是面对危机和困难情况的时候,更是如此。 车辆疾驰前行。 天空阴沉,雨已经停了,凉风习习,路上行人行色匆匆。 逐渐驶出市中心之后,后座的马德顺忽然道:“两位警察大哥,要不,你们先把我的手铐打开一下吧。你们放心,我这上有老下有小的,还有个妻子,不可能干坏事啊,要不是太想知道我儿死去的真相,被那个家伙鬼迷了心窍,稀里糊涂听信了他的话,不可能误入歧途的啊,我也从没想过要骗你们,一切都是他的安排……都是他让我这么做的……” 苏义不想和马德顺说过多废话,他已经听过了马德顺为自己的辩解言辞,说来说去,还是那一套,完全没新意。 苏义说道:“我们会在那附近停车,然后步行到公园,在那之前,我们需要给你安装一个微型窃听器,放心,他肯定看不出来,你可以听到我们说的话,也可以随时向我们呼救,当然,我们也能听到你说的话。” 马德顺疑声道:“你们难道不和我一起进去?” 苏义道:“肯定要进去,但并不是一起,一起不就暴露了吗?他肯定在门口的附近监视着。等你进去后,和他真正见了面,我们再进去,这样才安全,明白吗?” 马德顺似乎是有些害怕:“可万一他想害我呢……” 苏义沉声道:“你自己分析嘛,他害你的理由是什么呢?他没有理由啊。如果他想害你,之前有几十个机会,根本没必要等到现在,还将你约进公园里。所以,你大概率是安全的,这点你放心,就当你不知道他就是陷害你的人,就当你依然十分信任他,懂了吗?” 马德顺嘴里小声嘀咕着什么,嘀咕了一阵之后才说道:“那你们要时刻注意到我啊,万一我真的被害了,我找谁说理去?” 苏义说道:“就算没有我们,你是不是也要和他去见面?” 马德顺想了想,觉得苏义说的有道理,他点了点头道:“如果没有你们,我大概率不知道他要陷害我,所以我肯定也会去……行吧,既然如此,我就当是上刀山了……话说回来,万一他真的知道真相呢,毕竟我也帮了他这么多,前前后后折腾了这么久,又是装鬼,又是骗人的,也不容易是不是?有个结果也好,至少让我心理平衡一些……” 马德顺自顾自地说着,苏义没有再理会他,老邓也不说话,马德顺自问自答,就好像在说单口相声,当然,是并不好笑的单口相声。 苏义和老邓开车驶出警局的时候,是五点五十五分。 现在的时间,是六点二十,他们已经快到东郊了。 越往郊外驶,路上车辆越少,他们的行驶的就越快。 在六点二十五的时候,他们到达了东郊,距离废弃公园差不多有一里左右,他们将车子在路边停下。苏义下车,来到后座,替马德顺打开手铐,然后将微型窃听器安装在了马德顺的衣领里面,将使用方式和马德顺嘱托了一遍,又和他说了一些紧急情况下的自救方式,然后便和马德顺一起下车了。 下车后,他们走进了旁边的一家衣帽店。 苏义和老邓分别买了一件外套,两人打扮成比较土气的模样,以防止被看出来。 马德顺买了一顶鸭舌帽,戴在了头上,将帽檐压低,试图遮住他的脸,他说不想让对方将他的脸看得太清楚,最好是看不见。 为了掩饰自己的面容,他还用店家的黑色水彩笔在脸颊两侧画了几道,使他的脸看起来有些怪异,有些荒唐,不过,晚上的情况下,倒还好,看不太出来,只能看到他脸上黑乎乎的,还是能起到一些遮蔽效果的。 在店中换完了衣服之后,他们相继走出,开始朝着废弃公园走去。 马德顺独自一人走在前面。在他的身后,隔着二百米左右的距离,是苏义。在苏义的身后,隔着五十米左右的距离,是老邓。他们一前一后,跟踪着马德顺。 在马德顺下车前,苏义除了给马德顺安装微型窃听器之外,还在马德顺的后脖颈处衣领安装了一个微型的跟踪器,这个跟踪器,可以实时定位马德顺的位置,而且马德顺并不知道跟踪器的存在。 这是为了以防万一。 天空阴沉压抑,凉风习习,路上行人稀少,空中有毛毛细雨飘落而下。 此时的时间,是六点三十五分,由于雨天的缘故,夜幕已经提前拉开。 在六点四十分的时候,马德顺走进了废弃公园。 时间原因加上天气原因,以及最近的冤魂闹鬼事件再次来袭,此时的废弃公园内,已经毫无人影。公园里灯光昏暗,两侧草丛繁盛,树影重重,一阵凉风吹来,草木摇晃,就好像有许多人躲在暗处偷窥一样。 马德顺不由地感到害怕了起来,可他知道,此时的他已经走入了“监视”范围内,不能轻举妄动,不能表现的好像心里有鬼一样,他摇晃了一下脑袋,佯装轻松,然后从兜中摸出烟,略微驻步,点燃,用力吸了两口,焦躁的心神稍微缓和了一些,他继续往前走,用余光机警地观察着两侧。 这条路马德顺很熟悉,因为他儿子就埋在吴村陵园。 这个废弃公园虽然是叫公园,但其实并不是真正的公园,就是一处闲散之地,因为靠近陵墓,所以不会有开发商打这里的主意,来这里的人,大部分也都是附近的人,要么就是胆大的来散散步,要么就是要祭坟的从这里路过,一般没事的话,不会有人主动来这里。 其实,还有另外一种说话,就是这个废弃公园之所以存在,其实是为了给吴村陵园打掩护。那也就是说,这个废弃公园,其实也是陵园的一部分,相当于是陵墓的前花园一样,只不过从名称上将其区分开了而已。 在过去三年,马德顺去过吴村陵园无数次,也经过了这个废弃公园无数次。他对这里的道路很熟悉,即使是晚上,在没有路灯的情况下,也可以轻易地辨别出路径和周围的景物。 “在公园的最里面。”马德顺心里嘀咕了一声,“也就是最东边嘛。那个地方靠近陵园的入口处,可以从废弃公园的正面进入,也可以从后面进入。” 马德顺信步往前走着。 一支烟很快就抽完。 马德顺将烟头扔在地上,踩踏了两下,看了一眼时间,六点四十五分。 此时,距离他们相约的那个地方已经不远了。 马德顺在心里琢磨着要不要先去等着,还是在周围躲起来观察观察情况? 不过,他很快又想到,对方的隐藏能力肯定比他高,反侦察能力也比他强,远远是自己没法比的,就算是他提前躲起来都没用,与其那样,还不如正当光明地去那里等着,说不定还可以打消对方的疑虑。 想通这一点后,马德顺便也不再犹豫,加快脚步朝前走去。 当马德顺到达废弃公园的最里面的时候,是六点五十分。 他很快就看到了那颗老槐树,两人怀抱粗细,在这里已经许多年岁,虽然无人修建无人施肥,但长势也还不错,秋去春来,伴随着季节的更替,每年也都会花开花落。 马德顺走到了老槐树边上,围着老槐树饶了一圈,并未发现人影。 “咦,还没来吗?”马德顺自语一声。其实,这句话他既是对苏义说的,也是对那名躲在暗处的神秘人说的,他相信此时神秘人肯定早就来了。 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人影,没有人声,只有偶尔刮过的风,让周围的草木晃动,发出唰唰的轻响声。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马德顺忽然感觉有些冷,不由抱紧了双臂。 他下意识地朝着吴村陵园的方向望了一眼,那里阴呼呼的,透出一股阴沉的死寂,隔着一层层草木,隐约能看见一个个隆起的坟头就像是一颗颗硕大的脑袋一样,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地潜伏着。 马德顺咽了一口唾沫,扮演过鬼的他,在这一刻,忽然心跳加快,感到了一丝可怕。他悄然往老槐树上靠了靠,掏出烟来,想要点烟,但不知是打火机坏了,还是因为风太大的原因,点了好几下都没点燃。 “啪啪啪啪!”打火机的声音在空旷寂静的花园中响起,显得尤为响亮。 越是点不着火,马德顺越是心里着急,就好像不把这支烟点燃,他就会出事一样。 “啪!”地一声,打火机终于燃了起来,火苗忽地一下窜出,差点烧着马德顺的眉头。 在燃烧的火光当中,一个身影悄然逼近,在马德顺尚未察觉到的时候,一根尖锐的匕首已经顶在了他的腰间。 马德顺深吸一口气,微微闭上双眼,感觉着身后传来的那股冰冷气息。 他知道,那个人来了。 谁?电话里的人吗? 不,不是。 而是“他”! 在黑暗当中,在鸭舌帽下面,马德顺的嘴角缓缓上扬,露出了一抹笑容。 他知道,他们的计划终于要成功了。 所有的计划,到这里,才是真正的终结。 是成是败,接下来,就要看马德顺的发挥了。 笑容自他的脸上逐渐收敛,他的表情变得严肃而认真。 他迅速给自己做心理建设,让自己融入到另外一个身份里面。 他,很快就不是马德顺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 相互间的试探 身影悄然逼近,尖锐的匕首戳在了马德顺的腰间。 “抬起手来,举到脑后,不要乱动,也不要乱说话,否则,我保证你会死的很惨。”身后传来一个阴冷低沉的声音。 马德顺当然不敢说话,将双手抬高,脸上露出惊慌的神情。 “我问什么,你回答什么,回答的好,我放你一条生路,回答的不好,我让你生不如死。”身后阴冷低沉的声音继续说。 马德顺微微点了点头,没敢说话,他试图扭头看向身后,但刚刚扭了一下,腰间的匕首就往前捅了一下,他便不敢动弹了。 “朝前走。”身后阴冷的声音说,“往右拐,从小树林进入墓地,咱们到墓地里聊聊。” 马德顺知道身后人为什么要去墓地里聊,因为在这个时间点,墓地里肯定不会有人,而且,墓地本身无人看管,就算是死在那里,随便找个坑埋了,也能掩饰一段时间,要是顺便再盖个坟头建个墓碑的话,那就简直是杀人的完美之地了,如果不是刻意寻找,没人能发现。 马德顺只能按照身后人的指示往前走,他知道自己不能着急,当然,他也没法着急,现在这情况,主动权完全在身后人的手里,而且,看身后人的言行,显然也十分谨慎,刚一露面,就要求换地方交谈,还是进墓地,一看就是老谋深算。 马德顺不知道苏义和老邓在哪,不知道他们能否看见自己,不过,只要衣领里面的微型窃听器能够正常运转,应该就不会出太大问题,身后人说的话,苏义和老邓肯定也能听得到。 按照他们事先做好的约定,如果马德顺连续咳嗽三声的话,就代表他有生命危险,是在紧急求援,那么苏义和老邓就要及时出现,救助马德顺。 如果马德顺只是咳嗽一声,则表示事情正常,没啥大碍,他可以掌控局面。 如果是咳嗽两声,则表明有一定危险,需要苏义和老邓缩短监视距离,密切关注形势。 除此之外,为了表明自己的状态,每隔一分钟,马德顺就需要咳嗽一声,以证明自己安全,如果连续三分钟没有咳嗽,那么,苏义和老邓也要及时出现。 当马德顺开始进入墓地的时候,他咳嗽了一声,进入墓地后,他又咳嗽了一声,他咳嗽的声音不大,听起来就像是咽炎一样,完全不会被身后人察觉到异样。 天早已完全黑了下去,陵园内阴风阵阵,有股子鬼气在空中飘荡着。 树上有乌鸦在叫,发出嘎嘎的声响,透出一股死亡的惊悚感。 “再往里面走。”身后人冷声道。 马德顺举着双手,慢吞吞往里走着,一不小心,脚下拌蒜,趔趄了一下,身后人反应很机敏,迅速上前,一把揪住马德顺的后脖颈,匕首再次顶在他的腰间,而且,匕首的尖端已经刺入了马德顺的肌肤内。 “不要耍花招。”身后人声音中带着一丝怒意,“我知道你想干什么,不要再出现第二次,否则,我会让你后悔都来不及。” 身后人的声音冰冷而阴沉,带着浓浓的杀机,而且,语气低沉,极为冷静,在此情此景之下,更增加了一丝恐怖感,就仿似身后人是个十恶不赦的杀人恶魔,会随时将匕首直接刺入马德顺的身体内一样。 马德顺只能小心行事,他其实已经做的够好了,自始至终都听从身后人的安排,一句话都没说,没有大喊大叫,也没有试图反抗,表现的极为配合。 又往前走了一小段距离,来到了一处稍微空旷一点的地方,右侧是一片一人多高的草丛,草丛密密匝匝,这是一个理想的逃生之地,且是一个理想的藏匿之地,藏在草丛中,找都找不到。 身后人环顾四周,确定周围没人之后,才沉声道:“转过身来。” 马德顺缓缓转过身,他看到了一个戴着一张黑白骷髅面具的男子,男子穿一身黑色外套,身材挺拔,右手拿着一把匕首,左手拿着一根钢针一样的东西,在微弱的月光下,闪闪发光,透出一丝寒意。 那人的双眼中闪烁着野狼一样凶狠锐利的光芒,他盯着马德顺的脸,看了足足有十秒钟,就好像要用他的双眼将马德顺直接生吞活剥了一样。 马德顺甚至不敢和他对视,只能避开,望向地面。 之后,那人用握着钢针的左手伸进了马德顺的衣兜里,在里面一阵摸索,摸出了一个钱包,一个手机,还有一个半透明的文件夹,里面装着一些纸质文件之类的,这是苏义和老邓他们提前准备好的东西,目的是为了混淆神秘人的视听,毕竟,如果神秘人真要搜身的话,若是在马德顺身上什么都没有搜到,就会很不正常,也会让神秘人起疑。 黑衣人将那些东西全部装进了他的兜里,然后又上上下下在马德顺身上搜了一番,似乎是在搜索他的身上是否藏着杀伤性武器。 没有搜到。 马德顺来的时候,曾经和苏义老邓商量过,他们建议他不要带防身武器,因为很可能会没用,甚至会成为对方反过来制裁他的武器。 “转过去。”黑衣人十分谨慎,搜完了之后,又让马德顺转过去,背朝他。 马德顺只能乖乖听话,缓缓转了过去。 匕首依然戳在马德顺的腰间,长长的尖锐的钢针也放在了马德顺的脖颈处,相比腰间的那把匕首,这根钢针显然更具威胁,稍有不慎,可能就会直接刺穿马德顺的脖颈。 马德顺必须要更加小心才行。 “知道我是谁吗?”黑衣人问。 “不知道。”马德顺答道,语气中带着惊慌,不过很快,他又说,“你难道不是……他吗?” “他妈?你他妈的说什么他妈你·妈的?”黑衣人怒声道,“你不知道我是谁就对了,你肯定不可能知道我是谁,没有任何人知道我是谁,但是,我知道你是谁。” “我是谁?”马德顺反问一声,问的虽然有点傻,但顺着对方的话说,总归没错,这是一种诱导对方说更多话的策略。 “哼,你是谁你自己不知道吗?!”黑衣人没有上钩,冷哼一声,将匕首往前戳了戳,似乎是对马德顺刚才的话施加惩罚一样。 马德顺感觉腰间传来一阵隐痛感,他知道,鲜血已经开始往下流了。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我是谁……”马德顺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痛苦。 “说说我听听,你是谁?”黑衣人再次环顾四周,拽着马德顺往后退了一步,来到了一处小土坡前,他坐在了后面,让马德顺坐在了前面,匕首和钢针,一下一上,戳在马德顺身上,让他无法动弹分毫。 坐下后,黑衣人道:“把手举到脑后,一直举着。” 马德顺只能照做,将双手抱在脑后,十指交叉在一起。 黑衣人似是对马德顺有点满意了,语气轻缓了一些,带着一丝戏谑般地道:“来,说说吧,你是谁?” 从黑衣人的语气中能听出来,他肯定觉得此时自己已经彻底掌控局面了。 当然,他确实有理由这么认为。 因为,他已经将他能做的做到了最好,该干的干了,该杀的杀了,该销毁的也销毁了,没有留下丝毫痕迹,也没有留下任何证据,他缜密的逻辑能力,永远冷静的心态,出色的反侦察能力,以及为了结果不择手段的狠心肠,简直就是为了做这些事而专门准备的一样。 当然了,其实,他也是被“逼”着走上这条路的。 这是一条“自救”的路。 既然开始了,那么,为了自己能活下去,就只能继续走下去。 这世间,可没有什么后悔药吃,有的只是一步步的精确算计。 他知道,别人正在算计他,且不止一个人,江一墨是其中一份子,面前这个人也是,当别人在算计他的时候,他也在算计别人。 幸好,他的行动还不算太慢。 如果不是因为阴差阳错接触了这起案件的话,那他可就太被动了,很可能会被揪出来。 巧就巧在,这起案子,他不仅知道,还参与了,这就怨不得别人了。 黑衣人在黑暗中嘿嘿一笑,似是对自己能够彻底掌控局面,能够走到今天这一步,很可能还是最后一步而感到由衷地高兴一样。 不久前,他在江一墨家中,威胁和逼供江一墨,直到最后将江一墨杀死的整个过程中,他都没有表现出特别高兴和开心的情绪,因为那时他知道,在江一墨的背后,还有一个人,现在,当他终于将这个人揪出来了之后,他终于开心了,终于满意了,终于觉得自己简直是太厉害了,有种尽在掌控天下无敌的感觉。 只要杀了面前这个人,他所做的那件事,天底下再也不会有人知道了。 当然,在杀这个人之前,先要从他的口中套出话来,先要将他收集的那些资料全部销毁,而这,也是他之所以要当面见这个人的主要原因。 黑衣人止住笑声,在黑暗中暗自思忖,同时,静待着面前那人的答案。 马德顺轻咳了一声,只咳了一声。这一声咳嗽完之后,他说道:“我不知道你是谁,那个人呢?那个人怎么没来?” 黑衣人道:“你说的那个人是江一墨吧?” 马德顺眼珠子滴溜乱转,黑衣人在他的身后,看不见马德顺脸上的表情。 马德顺说道:“反正就是他叫我来的,他人呢?” 黑衣人嘿嘿一笑道:“在打电话的时候,你用的是变声器吧?” 马德顺想到了他曾接到的那个电话,电话里的声音是机械音,很像是变声之后的声音。他知道,黑衣人很可能也是接到了这样一个电话。所以,他们才会在这里见面。而那个给他们两个打电话的人,却并未出现在现场。 那个人是谁,马德顺确实不知道。他觉得应该就是江一墨,但现在看来,很可能又不是。 至于到底是怎么回事,背后还有谁在操纵,马德顺不管,他只管当下,只管现在,他知道,既然已经形成了这个局面,肯定就是到了最后的关头了。 之前的时候,“那个人”曾经和他说过这种可能性。 他们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这一刻。 马德顺明白自己绝对不能掉链子。 马德顺深吸一口气,脑中思绪万千,又迅速拧成一股,他用一种低缓的声音说:“确实是我……但你怎么知道的?难道……江一墨出事了?” 黑衣人嘿嘿一笑道:“你还不至于太傻。我最初以为你会很聪明,我还专门设计了几个圈套和陷阱在公园里,但谁知道你竟然直接就来了,我是该说你傻呢,还是该说你特别傻呢?” 马德顺一边思索着黑衣人的话,一边说:“所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是你来了?难道我们不是一起的吗?” 黑衣人道:“我们当然是一起的,要不然,我怎么会来见你呢?不过,即使是一起的,有时候也会出现倒戈的情况,所以,你不介意我用刀子戳着你吧?” 马德顺能够从黑衣人的语气中听出来,黑衣人对他已经有了轻视之心,而这,正是马德顺想要达成的效果。 马德顺说道:“没事……只要你不杀我就可以,因为我们的目的应该是一样的。” 黑衣人道:“我有点不记得了,我们的目的是什么来着?” 马德顺说:“找出三年前在平武山环山路上那起交通事故的真相啊。” 黑衣人一听这话,立马哈哈笑了起来,他的笑声异常突然,在寂静的墓地陵园中听起来分外响亮,他似乎也是意识到了这一点,只笑了几声便嘎然而止。 显然,刚才那一瞬,黑衣人确实是发自内心地高兴了,所以才控制不住地哈哈大笑。 马德顺轻咳了一声,说道:“怎么了?什么事这么好笑?” 黑衣人沉声道:“那真相找到了没有啊?” 马德顺道:“应该快了。” 黑衣人冷声道:“应该快了?” 马德顺道:“按之前的计划,确实是应该快了,但目前来看,很可能是又出现了状况,要不然,来的就应该是江一墨,而不是你了。” 黑衣人嘿嘿一笑道:“行了,废话我就不和你多说了。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不待马德顺说话,黑衣人冷声道:“不要说谎,我不会问第二遍,所以,第一遍就给我老老实实回答,否则,你会知道后果是你无法承受的。” 马德顺咽了一口唾沫,脖子耸起来,表现得很害怕一样,说道:“我叫马德顺……” “马德顺……”黑衣人自语了一声,忽然想起了什么,说道,“我知道了,你就是马青华的老爹吧?” “是的……” “原来是你啊。其实我早就应该猜到是你了。在这个世界上,谁最想知道真相呢?肯定是死的那两个人的爹妈啊。不过,你是怎么和郑茜认识的?难道,你就是郑茜的那个男友?”黑衣人忽然半转身子,将头扭到了马德顺的正面,幸好此时马德顺神情略带紧张,否则很可能就露馅了,黑衣人用一双锐利的目光盯着马德顺的脸,仔仔细细看着马德顺,还伸出手来,扯了扯马德顺的脸皮,然后点了点头道,“操!还真他妈的是你!” “咳……”马德顺忽然感觉咽喉有点痒,不过他迅速将咳嗽声止住了,只发出了一声,然后道,“你说的没错,马青华确实是我儿子,而郑茜,也确实和我认识。” 第一百五十七章 错综复杂的关系 当马德顺说出他和郑茜认识之后,黑衣人显得有些惊讶。 黑衣人道:“我之前以为马青华和郑茜是两口子,弄了半天,你和郑茜才是两口子啊!不对,你们应该是三口子!你这个老东西很厉害啊,不仅出轨,还出轨儿子的女朋友,你怎么想的?” 黑衣人虽然对马青华,马德顺,郑茜三人之间的关系十分好奇,但手上的匕首和钢针却没有丝毫松动的迹象,这表明他依然处于警觉状态当中。 “我儿子和郑茜没什么具体关系……我和郑茜有点关系,郑茜喜欢我……我也喜欢郑茜……但我有上有老下有小,中间还有个老婆,确实没法和她名正言顺地在一起……我们只能偷偷摸摸在一起……那天晚上……是我让我儿子开车将她送回崇市的,我没和我儿子说我与郑茜的关系,只说是普通朋友,我儿子就是承担了一个司机的作用……你应该也知道,他们其实根本就没有在车上做那种事。”马德顺悄然开始试探了,试着将话题往三年前那件事上去引。 “原来如此!”黑衣人这下终于明白了,“想不到竟然是你,怪不得呢!当年我没有专门去调查,只是看了看新闻,知道了两个死者的名字,以为他们是一对临时情侣,没想到,竟然背后还有这么一个故事。” “哎……这么说,你当年也参与这件事了?”马德顺轻声问。 “废话!我要不参与,怎么可能知道这么多,怎么可能煞费苦心地阻止你们,赶在你们前面,将你们一个个消灭呢?!”黑衣人冷笑一声道,“还不是因为如果让你们继续查下去的话,就把我查出来了!但现在,你们已经没机会了!所有可能知道这件事真相的人,都已经被我杀死了,包括江一墨也被我杀了。” “什么……”马德顺吃惊地道,“你杀了江一墨?!” “怎么?!不信吗?”黑衣人冷声道,“放心,我杀的滴水不漏,不会有人知道是我杀的。” 听见江一墨被杀,马德顺确实是有些吃惊,他愣了一下,还没想清楚江一墨的死到底代表着什么,是不是代表着他们的计划已经全盘暴露了?可如果江一墨死了的话,是谁给他打的电话呢? 情况好像变得有点复杂了。 不过,马德顺很快就想通,很可能就是江一墨的死,才让黑衣人“找到了”他,而也正是江一墨的死,才让黑衣人的戒心开始消除,让他以为他自己已经彻底掌控了局面。 所以,也就是说,正是江一墨的死,才将事态推进到了当前的局面。 这是江一墨用生命换来的。 这下,压力全在马德顺身上了,他一边在脑中迅速思索着当前的局势,理清人物间的潜在关系,一边想着接下来要如何应对黑衣人的问话。 “怎么了,听到江一墨死,你好像很吃惊啊?有那么吃惊吗?”黑衣人冷声问道,同时略微将头往前凑了凑,看着马德顺的眼睛。 “确实很吃惊……毕竟我们计划了这么久……难道说,是你逼着他打电话约我出来的?”马德顺问道。 “你终于想通了。”黑衣人哈哈一笑,随后将匕首轻轻往前戳了戳,匕首的末端缓缓刺入了马德顺的腰间,鲜血开始缓慢地流出,已经浸湿了马德顺的衣服。 虽然鲜血流动的速度并不快,但如果一直这样下去,还是有一定危险的,而且,现在匕首一直戳在他的腰间,没有拔出来,一旦拔出,鲜血会流的更多,除此之外,如果匕首继续再往更深处戳的话,那就要触及脏器了,会更麻烦。 所以,马德顺无论如何都是不敢动弹的。 马德顺痛哼了一声,他已经意识到,这个黑衣人确实是心狠手辣,或许他从一开始就没想让马德顺活着离开,匕首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地刺入马德顺的躯体,当马德顺的利用价值耗完之后,匕首也就会彻底刺进去,到时候,也就是马德顺的死期了。 马德顺痛哼完之后,立马想到了躲在暗处的苏义和老邓,他不知道这两人在哪,也完全看不见,不过,为了后续的事情,他还是要假装安全,否则,万一这两个警察沉不住气,忽然出现的话,那一切可就完全白费了。 “咳!”马德顺用力咳嗽了一声,以示自己尚处安全状态。 “可是……这怎么可能……”马德顺用震惊的语气说道,甚至有些语无伦次了,“你……到底是谁……怎么知道我们的秘密的……” “江一墨也问过我同样的问题,他临死前最后的愿望,就是想知道我是谁,就是想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然而,我没有告诉我,他都临死了,我都还没有告诉他,他甚至连我的长相都不知道,你说我是不是很狠心?”黑衣人像是对自己的做法感到非常满意一样,再次笑了起来。而当他感到满意,感到开心的时候,就会情不自禁地将匕首往马德顺的腰间更深处刺去。 不过,现在还只是皮肉之伤,距离伤及肾脏部位,还有段距离。 马德顺觉得自己能撑得住。他没有喊疼,将伤口的事完全置之度外,甚至他已经将生死都置之度外了,此时此刻,他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搞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否则,他就算是死,也死不瞑目。 “狠心,确实狠心……”马德顺顺着黑衣人的话,说道,“能够让一个人死都看不见杀他的人,甚至死都不知道具体原因,简直比死本身还难受,这是让他死不瞑目啊。” “没错,我就是要让他死不瞑目!”黑衣人恶狠狠地说了一句,“谁让他坏我好事,本来这事都过去三年了,没有人知道是怎么回事,也不会有人知道是怎么回事,可他偏偏搞出一本小说来,想要借此成名,不仅成名,甚至还想引起警方注意,让警方跟着他一路调查,这简直就是自己作死!我要让他知道,他对手是他惹不起的。其实,准确的说,江一墨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他是为了赚钱成名,死了也就死了,无所谓,这样的人,活在世上本身就是一种资源浪费,还不如早点死了好。” 马德顺仔细听着黑衣人说的每一个字,揣摩着其中的含义,说道:“江一墨确实是为了成名赚钱,可我不是啊……我觉得你不能用对待江一墨的方式对待我。” 黑衣人道:“那你说说,我该怎么对待你?” 马德顺说道:“你得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黑衣人道:“可以啊,没问题。” 马德顺没想到黑衣人答应的这么痛快,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紧接着,黑衣人又道:“但你得先告诉我你所知道的一切,从头到尾,一五一十地告诉我所有事情,不要有一点遗漏,也不要撒谎,如果你故意遗漏了或者你撒谎了,我一听就能听出来,因为我已经从江一墨那里得到了一个版本的说法,我要验证一下,你们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还有一点,我要提醒你,江一墨中间一度因为撒谎,因为想要隐瞒真相,而糟了很多罪,我有很多种方法可以让你生不如死,所以,不要逼我那么做,一旦我那么做了,你会很痛苦的,真的。” 马德顺显然明白黑衣人说的是什么意思,他点头道:“我懂,我懂……识时务者为俊杰,你想知道什么,我都说,不过,我说了之后,你是不是也告诉我一些你知道的事情啊,咱们算是交换可以吗?” “交换?”黑衣人冷哼一声,“你要跟我谈条件吗?你配吗?你有这个资格吗?!” “不是谈条件……我只是……只是真的想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发誓我会告诉你全部内容,绝不隐瞒,但你,能不能也稍微大发慈悲,让我知道一点,就一点,就可以了,我就满足了……我知道你不可能将所有事情都告诉我的……”马德顺几乎是用祈求的声音说道。 “嗯,大发慈悲可以。”黑衣人似是对马德顺刚才的这番话比较满意,或者说,他是对‘大发慈悲’这四个字比较满意,他嘿嘿一笑道,“让你带的东西都带了吗?” “东西?什么东西?”马德顺有点没懂。 “证据啊?!还能是什么东西!跟我装傻是不是?”黑衣人将钢针的尖端缓缓刺进了马德顺的脖颈处,钢针无比锐利,轻轻一刺,便破皮入肉,疼的马德顺一阵呲牙咧嘴,不过他不敢动弹,他知道,这根钢针的威胁比腰间的匕首要大得多,如果稍有不慎,钢针即可刺穿他的脖颈,脖颈有多脆弱自不用多说,一旦刺入,鲜血直接喷溅而出,怕是连抢救都来不及。 马德顺一点都不敢动弹,生怕稍微一动,直接就命丧黄泉。 “明白,明白……带了,带了,你之前搜身时候搜出来的文件袋里装的就是,手机里也有内存卡,卡里都是……” “备份呢?你肯定备份了吧。” “没有……备份没用啊……就算我备份一百份,也没什么用处,其实这些所谓的证据全都不是证据,就是一些推测而已,即使是警察介入调查,都没法从这些东西里查出来……” “但有这些总比没有强,不是吗?” “那倒是……聊以自慰啊……反正警察也不会查的。” “但现在不是已经在查了吗?要不是我介入的及时,说不定还真查出点什么来了。” “我看未必……真的……就算让他们查,也查不出什么来……” “我看你没少查吧,查了好几年吧?”黑衣人冷声问。 “是啊,查了好几年,才查出一丁点的东西,还没什么用。” “跟我说说,你都是怎么查的?以及,你都查出来什么了?” “咳!”马德顺用力清了清嗓子,说道,“咱们说好了,我全部告诉你实情,你也告诉我一点你知道的可以吗?” “行。”黑衣人随意而不屑地答道,从他的语气中能听出来,他大概率什么都不会说。但不管怎样,马德顺都得试一试。 “三年前,我儿子和郑茜出事之后,警察说是我儿子醉驾,以及和郑茜在车上做那种事情,再加上那晚下大雨,他们走的路本身就多发交通事故……所以,种种原因下,警方调查了一番,草草定性,说是交通意外事故,因为现场已经都成那样了,车完全摔烂了,人也摔的脸都看不清了,现场也没有找到另外的任何痕迹,当时山上也没有摄像头,那里又是山路,车辆稀少,也没找到目击者……警方根据现场的情况,只能推断出喝酒和做那种事……所以,他们将其定性为普通交通事故我其实也是能理解的……”马德顺长吁了一口气,他嘴上虽然说着能理解,但心里当然是不理解的,要不然,他也不会自己调查三年了。 片刻的停顿后,马德顺继续道:“但我总觉得不对劲,因为现场没找到我儿子的手机,也没找到郑茜的手机……我打过电话,全都已经关机,后来我通过朋友关系去通讯公司查过,说是手机定位在大海里……你说,这怎么可能?在海里,肯定就没法捞了,大海捞针啊,这是不现实的——” 说到这里,黑衣人忽然嘿嘿笑了两声,笑声中充满了狡黠和得意。 第一百五十八章 来龙去脉 当马德顺说到手机定位在大海里的时候,黑衣人忽然嘿嘿笑了两声,笑声中充满了狡黠和得意。 马德顺舔了口唾沫,接着说:“还有,我儿子不喝酒,更不可能在开车的情况下喝酒,除此之外,郑茜是什么人我心里也很清楚,她不可能和我儿子做那种事,更何况还是在坐车途中,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马德顺似是也有些激动了一样,说话音量都不由提高了许多。 片刻后,马德顺深吸一口气道:“然后,我就开始私底下查,但这种事,怎么查?没法查!我告诉警察,警察也没法查。因为没有证据啊,甚至都没有证据能证明不是意外交通事故,这还怎么查?在某一天,我受到了一本纪实小说的启发,就想找人写这个故事,通过写故事,引起警方的注意,引起社会舆论,让人们关注这件事,说不定可以找出真相,于是,我就找到了一名小说家——” 略微停顿后,马德顺继续道:“这个小说家就是江一墨了,我之前看过他几本小说,算是他的忠实粉丝,联系上他也成了顺理成章的事。我们商量了一段时间后,决定用小说剧情和现实案件产生交集这种具有高话题性的方式来写小说——于是,便有了《罪恶之城》这本书,有了这本书之后,我再按照书中的方式在现实中杀人,杀的人和小说里的人名甚至是身份都一模一样,这样就能引起警方注意了,就可以引出三年前的案子了。” “嗯。”黑衣人点了点头,似是对这个答案有点满意一样。马德顺说的,和江一墨说的,大部分都是匹配的。 思索片刻后,黑衣人问道:“那你为什么要杀何维和黄婷?他们和三年前的交通事故有关吗?” 马德顺说道:“这只是一个巧合而已,说白了,杀谁都是杀,找一个正好和小说桥段一样的人,省事。” 黑衣人疑声道:“这么说,杀人方式是江一墨想出来的了?” 马德顺点头道:“是的,他想的,我去执行而已。应该是江一墨和他们有私仇吧……具体怎么回事,他没说,我也懒得问。” 黑衣人将头往前一探,盯了马德顺一眼,冷声道:“说到狠,你们比我还狠啊,连不相关的人你们都杀!怪不得警察根本找不到杀人动机呢,原来根本就没有动机!这么说来的话,何维和黄婷纯碎就是两个倒霉鬼了。” 马德顺的嘴角蓦地抽动了一下,神情中多了一丝异样,不过幸好此时黑衣人已经回到了身后,没有看见他的表情变化。 那两个人当然不是倒霉鬼……马德顺在心里想,他紧咬了一下牙关,心里莫名地涌出一股恨意来:杀他们,是理所当然,可不是什么巧合而已。 当然马德顺不可能主动将这些说出来,他料到黑衣人肯定不会知道。 黑衣人缩回脑袋后,沉声道:“继续说!” 马德顺轻咳一声道:“那之后,江一墨写小说,我就开始扮鬼吓人,制造迷雾,混淆视听,也开始跟踪何维和黄婷,将他们的生活习惯和作息规律全部掌握,按照江一墨的杀人方法,提前做好了各方面的工作,包括小树林内的钢管都是我们提前两个月埋下的,然后,做完准备工作后,我又反复演练了几次,终于等到了那一天的到来,我们的计划开始实施了。” 黑衣人在身后默不作声。 马德顺继续说:“然后就是你知道的那些内容了……警方顺着我们提前埋下的线索一步步调查,终于查到了三年前那起交通事故……舆论也像我们预想的那样起来了……社会的关注度空前地高,如果继续这样下去的话,查出真相确实也是有可能的……但我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因为这事确实没法查……” 黑衣人冷哼一声道:“如果任由事情这样发展下去,那可真不一定!主要是现在负责调查的那两个警察实在是太蠢了,一个年纪轻轻什么都不懂,除了犯错之外什么都不会,还以为自己懂完了,其实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蠢货!一个年级太大脑上长包,除了偷奸耍滑什么都不会!让这两个负责这起案子,能查出来才有鬼了?不过,如果换做其他人来查,让警局重视这起案件的话,那可真说不定喽!只能说,你们的运气不够好,而我的运气,足够好!哈哈!” 马德顺咽了一口唾沫道:“我的都已经说完了……事情其实很简单……我们的目的也很明确……但是现在,情况为什么会忽然发展到这一步呢……你到底是谁啊……你怎么知道我们的?” 黑衣人笑声止息,说道:“别急。你再说说,你们现在调查出了哪些内容?掌握了哪些证据了?” 马德顺说道:“我们掌握的和警方掌握的其实差不多,就是现场的那些东西,比如酒瓶啊之类的,在现场有一瓶白酒瓶子,你也知道,我儿子不喝酒的……所以,这个酒瓶就成了一个关键道具……对了,还有一包烟,是苏烟,我儿子也不抽烟,郑茜也不抽烟,所以这包烟也很关键……我觉得很可能是凶手留下的,但是,我和警察说,警察根本不信啊,因为这都不是证据,警察只需要反问我一句,你怎么确定你儿子不喝酒不抽烟,你二十四小时守在你儿子旁边吗?只需要这一个反问,我就没话说了。确实,作为一名证人,我不能确定。但是,作为父亲,我就是知道,我儿子不会那么做!” 黑衣人冷声一笑道:“白酒,香烟,还有呢?” 马德顺轻咳一声道:“还有……一个佛像挂饰。” “佛像挂饰?”黑衣人声音冰冷,带着一丝异样感。 “是的……”马德顺答道。 “这些东西,你都亲眼见过?” “白酒和香烟见过,佛像挂饰只在图片上看到过,后来我专门去实地找了找,没找到……他们拍照的时候,很可能也只是拍了个照,并未发现那个东西……是我后来从照片中找出来的……” “很好!那白酒和香烟呢?在哪?” “被警察当做证物封存了,早就没见了,我反正没见到。” “也就是说,现在你这里什么物证都没有是吗?” “是啊……要是有的话,我就没必要用写小说这种方式了。” “监控录像什么的呢?有吗?”黑衣人机警地问道。 “没有……山上没有摄像头……三年前,我儿子的车里也没有监控记录仪……所所以完全不可能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只能根据现场情况推测。” “那你推测的是什么?” “我们推测……可能有人杀害了我儿子和郑茜……” “目的呢,动机呢?” “可能是抢劫吧……反正他们的钱包也没见了,我送给郑茜一枚戒指也被偷了……我儿子的项链也没了……车上还少了一些值钱的东西……” “是吗?” “我觉得有可能。你想,在那样的荒郊野地,出现几个抢劫犯也并不是没有可能的。” “可抢劫完了之后,为什么会将人杀死呢?为什么会将车撞下悬崖呢?” “这就是我们的怀疑之处了……我觉得说不通,但我又想不出来其他的解释。” 马德顺叹了一口气,像是对自己有些失望一样。 “嘿嘿。”黑衣人笑了起来,似乎非常得意一样,“其实你们查来查去,什么也没有查到,什么也查不到,你知道这说明什么吗?” “说明什么?”马德顺问道。 “说明那个害死他们的人技高一筹啊。” “难道……你当时在现场?”马德顺不顾脖颈上的钢针,略微扭头,“我能说的都已经说了……你也告诉我点什么吧……” “最后一个问题,这件事还有谁参与了?”黑衣人问道,同时将钢针往前戳了一下,马德顺急忙又扭回头去,他感觉钢针至少有一厘米已经刺进了皮肤里。 “没了,就我和江一墨,连我老婆都不知道……” “那个赵强呢?” “赵强只是被利用了而已,要用他引出冤魂,他什么都不知道。” “童颖呢?” “她也是被利用了,其实这都是江一墨的招,他想出名,想赚钱,他的目的和我不一样……” 黑衣人默默点了点头,似乎正在思索着什么。 片刻的沉默后,马德顺再次问:“所以……你究竟是谁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黑衣人的声音变得阴冷了一些,像是自言自语般地道:“难道就这么简单吗?难道你们就这么不堪一击吗?哎,我还以为你们的计划多么周密呢,想不到如此幼稚,我都还没怎么发力呢,你们就全倒下了,真让人失望。” 马德顺没敢说话,他害怕自己言多有失。 黑衣人长吁一口气,似是放松了下来,不过,他手上的匕首和钢针依然戳在马德顺的身上,没有丝毫松动迹象。 马德顺不知道黑衣人到底在干什么,身后静悄悄的,黑衣人始终没有说话。 马德顺忍不住了,开口道:“我能说的都已经说了……” 黑衣人“嗯”了一声道:“你说的和江一墨说的正好对的上,说明你们没有说谎,对于不说谎的人,我一向非常宽宏大量,你可以选择一种死法,我会让你死的很痛快。” 马德顺有些惊讶地道:“你要杀我吗?可……为什么啊?你为什么要杀我啊?我们无冤无仇的,你想问什么,我也说了,你想让我干什么,我也干了,我这么配合你,你还要杀我?这不合理啊。你想要钱吗?我可以把我家里的所有钱全部取出来给你。只要你能放过我一命,我什么都能干,什么都愿意干,而且,我发誓,我不会报警的,这事就当从来没发生过,我就当你是个鬼,是个影子,从没出现,你看可以吗?” 马德顺的话已经说的很到位了,若是换做别人,说不定真能被说动,但黑衣人毕竟不是一般人,他不是没杀过人,既然他都已经杀了人了,杀一个是杀,杀两个是杀,再多杀两,也是杀,没什么本质区别,而且,最关键的是,杀了之后,就可以永绝后患了,这才是黑衣人要做的事情。 要做,就斩草除根。 “当然不可以。”黑衣人冷声道,同时,毫不客气,毫不犹豫,毫无同情心地,将匕首戳进了马德顺的腰间,并且,脖颈上的钢针也戳进了马德顺的脖颈。 两个武器,一上一下,让马德顺想要逃就不知道怎么逃,想要挣扎也不知道该怎么挣扎。 马德顺,命在旦夕。 第一百五十九章 一命换一面 好在匕首和钢针只是又深入了一点而已,并没有完全刺进去,但饶是如此,已经让马德顺有些疼痛难忍了,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落而下,因为剧烈的疼痛,全身都开始颤抖起来,不过他在极力忍耐着,因为事情还没有完成。 “你死定了。”黑衣人说道,“我说的够明白吗?” “可是……为什么啊?”马德顺几乎是用一种哀嚎的声音问道。 “你难道还没想明白吗?”黑衣人贴在马德顺的耳边说道。 “没有……我不明白……”马德顺声音痛苦地道。 “真傻,你这么傻,我都不知道你是怎么想到这个计策的。”黑衣人摇了摇头,似是感到有些无趣一样。 “我是真的想不通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马德顺的眼泪都流出来了,声音哽咽,不知是疼的,还是心有不甘。 或许是马德顺的眼泪起到了效果,又或许是濒临最终胜利的边缘让黑衣人有所松懈,只听他冷哼了一声,说道:“我为什么杀江一墨,为什么阻止你们,为什么销毁证据,为什么还要杀死你,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不让三年前的交通事故真相被揭开——” 说到这,黑衣人的音量陡然增大,几乎是吼出来的:“因为我就是你们要找的那个人啊!” 说到这里,黑衣人将匕首猛地往前一刺,这一刺,彻底刺了进去,马德顺只感觉腰间一麻,一种不同于皮肉之痛的感觉袭来,让他在瞬间有点眩晕,不过,他还是坚持着咳嗽了一声,只咳嗽了一声。 黑衣人扬天大笑了两声,笑完后,声音变得狰狞,变得怒气冲冲,变得充满戾气和杀气。 虽然黑衣人心理素质很强,但不管怎样,他毕竟杀过人,多多少少还是会影响到他的心理和情绪,过去三年,他已经努力在调节了,努力做到不去想,努力将那些不好的东西全部压进记忆深处。 现在,伴随着匕首刺入马德顺体内,黑衣人的情绪也终于爆发了,只听他厉声道:“三年前的交通事故,杀死你儿子马青华和郑茜的人——就是他妈的——我啊!” 黑衣人的语气中没有丝毫悔意,反而还充满了怒意,充满了恨意,好像杀了那两个人,反而是他们的过错一样,而他自己倒像是一个受害者。 伴随着这句话说出,黑衣人再次将匕首往马德顺的体内刺去,这一下,匕首没入进了马德顺的体内。马德顺手臂颤抖,无力支撑,跌坐在地。黑衣人顺势前欺,用膝盖顶住马德顺后背上,将马德顺放倒在地,匕首依然插在马德顺体内。 黑衣人牢牢控制住马德顺,继续用充满恨意和怒意的声音道:“你以为我想杀他们啊!他妈的,老子也是受害者好不好?!他们害我经常晚上做噩梦!是他们该死,却还想拉上老子!老子一点错事都没做!老子什么都不知道,开车开的好好的——结果,砰地一声,操——老子撞人啦!他妈的!老子遵守交通规则,结果他妈的凭空出现一个人,能怪我吗?!一切都回不去了!就像我撞飞那个女的一样,一切都回不去了!嗖地一下!全都改变了!” 黑衣人一边用力按住马德顺的后脖颈,一边声嘶力竭地吼叫着,想必这番话已经在他心里憋了很久了,都快要憋出精神病了,如果此时他不说出来发泄一下的话,那他这辈子估计就没有机会说了,因为他已经将有可能知道真相的人全部都杀死了,他戒心如此重,行事如此谨慎,是绝不可能向任何一个外人透露的,除非,他已经断定那个人必死无疑,才会说出来。 而当前的局面,就是马德顺处于一种必死无疑的状态下。 黑衣人先杀江一墨,后擒马德顺,逼出实情,牢牢掌控局面,内心中早已油然而生出了得意之情,这种得意之情和他内心中被压抑的三年前的那个秘密交织在了一起,终于突破了他的心理防线,让他在他觉得绝不可能被外人知道的墓地中,在一个“准死人”面前,说出了内心深处隐藏的秘密。 这仿似是他对自己的一个“奖赏”一样。 他做的这么好,理所应当获得“奖赏”。 他“奖赏”自己的方式,就是对着“准死人”马德顺,宣泄心中的情绪! 黑衣人怒声说完后,又扬天大喊了几声,在喊叫的过程中,他还没忘了继续将匕首朝着马德顺腰间戳。 在生死关头,马德顺没有呼救,甚至都没有喊停,他依然没忘了咳嗽,但只咳嗽了一声,算是对苏义和老邓报平安。 咳嗽完之后,他继续听着,保持着意识清醒,他没有主动发问,他知道,此时此刻发问反而会有不好的效果,会让黑衣人生出戒备之心,意识到自己正在做什么, 现在黑衣人完全释放了,这种状态,正是他想要看到的,也是他们想要看到的。 这是一场赌局。 他在用自己的性命,赌黑衣人会开一次金口。 江一墨的命,是顺水推舟。 到了马德顺这里,便是水到渠成。 只不过,他们的代价确实太大了。 当然,如果不是用性命来消除黑衣人戒心的话,黑衣人是断无可能说出来的。 可以说,他们之前做的一切,除了让警方顺着他们的方向调查,查到三年前的案件之外,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一步步让黑衣人陷入他们的圈套,陷入他们的陷阱,却还以为自己掌控了全局。 说白了,这就是一个步步为营,逐渐化解黑衣人心理防御,让黑衣人逐渐麻痹大意的过程,从外表看,这是一场刀光血影的战斗,但从内在看,实质却是一场心理的攻防之战。 黑衣人是谁? 其实,他们早已知晓。 要想攻破此人的心理防线,何其艰难,他们自然知道,通过普通的办法肯定没有效果,而这,才是他们制定这个计划的根本原因,也是他们的终极目标。 当黑衣人厉声嘶吼出那番话之后,马德顺就已经意识到,他们胜利了,这时候,他的意识已经开始迷糊,鲜血越流越多,身体虚弱,目光逐渐变得迷离。 他忽然间想到,第一个死者何维,就是腰部受伤,失血过多而死。 难道,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马德顺一点都不后悔,相反,他为自己所作的事感到高兴,感到开心。 因为,这件事,不仅仅是为他自己做的,更是为他儿子做的。 至于他会不会死?他没想过这么多。 或者,从一开始制定这个计划的时候,他就有了死亡的预期。 黑衣人压在马德顺身上,用低沉的声音,咬牙切齿般地,一字一句地在马德顺耳边道:“你儿子是被我杀死的,你的小情人也是被我杀死的!现在,你可以瞑目了!” 马德顺连着咳嗽了两声,然后,他艰难地扭动着脑袋,将脸扭到后面,似是想看一看黑衣人的脸,但他只看到了黑衣人脸上戴着的骷髅面具。 黑衣人显然知道马德顺想要看什么,他嘿嘿阴笑,拧声道:“想看看我是谁?” 马德顺艰难地点了点头,神情痛苦,目光哀求,他没想过逃跑,没想过逃命,此时此刻,他只想看看黑衣人的脸,以及,知道他三年前到底是怎么干的? 黑衣人嘿嘿笑着,缓慢地摇了摇头,然后一字一句地道:“不可能。” 在马德顺绝望的目光中,黑衣人继续道:“我不可能让你知道我是谁,万一,你化成厉鬼了呢?!你现在知道的已经够多了!所以,去死吧!” 就在这时,马德顺忽然猛烈而急促地咳嗽了起来。 几乎在同时,不远处一声厉喝响起:“举起手来!警察!” 黑衣人发出了一声惊呼,整个人似是被这一声厉喝吓了一跳,身下的马德顺拼尽最后一次力气,在黑衣人犹疑不定注意力转向别处的瞬间,顺势翻滚,从坡上滚了下去。 黑衣人很快反应过来,他没理会厉喝声,扑到坡下,对着马德顺就举起了匕首,朝着马德顺身上扎去,第一刀,扎在了马德顺的肩膀上,马德顺惨叫一声,大喊着:“救命啊!杀人啦!”他的喊叫是在为苏义和老邓指引方向,也是提醒他们要快点行动,否则他就性命不保了。 “举起手来!警察!否则开枪了!”厉喝声再次响起,距离近了一些,而且,一道光柱从右侧照来,不偏不倚,正好照在黑衣人身上,黑衣人此时正举起匕首来,再次朝着马德顺身上扎去。 就在这时,“崩!”地一声枪响。 枪响的声音在寂静而空旷的陵园中异常响亮,林中的鸟全部振翅高飞,连乌鸦都发出嘎嘎的惊慌叫声飞走了。 这声枪响的威慑力十足,虽然并未击中黑衣人,但已经将他吓得惊慌失措了。 马德顺再次顺势翻滚,滚到了旁边一块墓碑旁,这下,他已经奄奄一息,再也滚不动了,但好在黑衣人被枪声吓坏了,来不及管马德顺了,弯腰朝旁边的树丛中跑去。 “站住!否则就开枪了!”厉喝声再次响起,距离越来越近,刚才的光柱消失,但迅速又亮起,很快就找到了黑衣人的后背。 这一次,枪未响,但黑衣人太过害怕,猛地朝前扑去,仿似是要躲即将而来的子弹一样。 灯柱消失。 黑衣人爬起来,继续朝前跑,正当他要跑进草丛的时候,草丛中忽然跃出一个人影,黑衣人没料到草丛中竟然还有人,一时呆愣,那个黑影犹如一头豹子一样,跃出后,直接将黑衣人扑倒在地,顺势将黑衣人手中的匕首打掉了。 黑衣人毕竟不是善茬,生死攸关的时刻,他从不手软,在被扑倒在地的瞬间,他左手伸进袖口,取出了那根钢针,毫不犹豫地刺入了压在他身上那人的体内,只听一声痛叫声响起,那人没想到黑衣人有如此阴招,手上卸力,黑衣人顺势一脚踢在那人肚子上,将那人踢翻在地。 那人在翻滚的过程中,痛骂了一句:“操!他奶奶的!” 黑衣人顺势翻滚,钻入了林中。 第一百六十章 十年友谊 与此同时,灯柱亮起,照在了黑衣人后背上,不远处的另外一名警察此时也到了,但是,这名警察并没有选择开枪,其实,此时此刻,开枪是非常好的选择,因为黑衣人的后背完全暴露在灯柱下,可以一击必中,当然了,如果是击中后背的话,很可能会直接一击毙命。 或许正是因为不想直接杀死黑衣人,所以这名警察才没有开枪吧。 “快!别让那家伙跑了!无论如何都不要让他跑了!”当另外那名警察来到草丛前的时候,躺在地上的警察痛声说道。 “老邓,你没事吧?”持枪的警察半蹲在地,关怀地问道。 “操!没事!刺中我肩膀了,没有生命危险!你快去,别耽搁!”老邓说道,同时用另外一只手推了一把苏义,仿似生怕苏义不走一样。 “你打电话叫救护车!不仅是你,马德顺也有生命危险!我去追他!”苏义说道。 “好!别磨蹭了!快去!” 苏义钻入草丛中,略微停顿,倾听脚步声,观察着黑衣人的行动轨迹。 黑衣人朝右侧跑去了,苏义辨清方向后,提速追击。 当苏义钻出草丛的时候,黑衣人已经钻入了旁边的小树林内。 苏义知道,他不能再等下去了,如果再等下去,万一让黑衣人藏匿起来,或者真的跑出去了的话,这大晚上的,还真不好追。 他必须当机立断 他们之前躲在暗处的时候,通过安在马德顺身上的窃听器就已经听出来,这个黑衣人的身份,应该就是他们队里的那个人。 虽然苏义不愿相信,也不敢相信,但事实已经摆在了他的面前,让他不得不相信。 不过,在没有揭开黑衣人的真面目之前,苏义不想妄下断论。 深吸两口气,平复下心情,抛却脑中胡思乱想的杂念,苏义加快脚步,迂回朝前,当黑衣人钻出小树林的时候,苏义也从另外一侧同时钻了出来。 手中的手电筒朝着黑衣人一扫,迅速锁定目标,几乎在灯光扫到黑衣人的瞬间,苏义开枪了,在开枪前,他下意识地往下压了压枪头。 “崩!”地一声枪响,声音震天彻地。 同时传来的,还有黑衣人的一声痛叫,接着,黑衣人翻滚在地,倒地后,他想要站起,却没有站起,再次跌倒,在地上攀爬前行。 子弹,击中了黑衣人的大腿。 这是最好的结果了。 苏义快步上前,厉声道:“放下武器!举起手来!” 黑衣人依然徒劳地在地上攀爬着,没有丝毫要举起手来的迹象。 苏义此时已经来到了黑衣人身后,提高音量,厉声道:“放下武器!举起手来!否则我开枪了!” 说完后,黑衣人还在不停地往前爬。 看来,他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 苏义对着黑衣人面前不远处的地面开了一枪,一声枪响,地面碎石被击碎,巨响声传来,黑衣人的攀爬动作嘎然而止。 “举起手来!我说最后一遍!”苏义沉声道。 这一下,黑衣人终于停住了动作,他转过身来,坐在地上,将双手举了起来。 苏义一只手持枪,另外一只手从兜中摸出手铐,走到黑衣人身后,就要将黑衣人铐起来。 “苏义。”黑衣人忽然说话了,“苏义,你知道我是谁吗?” 这个声音是如此熟悉,熟悉到让苏义感到一阵心痛。 苏义紧咬了一下牙关,没有说话。 “你肯定已经知道了。”黑衣人忽然轻笑了一声,“你不会杀我的,你不忍心。” 黑衣人说着话,缓缓将右手放下。 苏义用枪对着黑衣人的胸口,厉声道:“我叫你不要乱动!听没听见?!” 但黑衣人没听,他依然放下了手,并且将脸上的面具摘了下来,摘下来后,他的脸露了出来,这是一张俊朗的脸,即使在紧张恐惧的状态下,这张脸依然显得十分帅气,微弱的月光照在这张脸上,将其照的斑斑驳驳,那双桃花眼中闪烁着悲痛的光芒,直直地望着苏义,嘴角上扬,露出似笑似哭的表情,他用轻缓的语气说道:“苏义,我是你最好的朋友啊,你忍心抓我吗?”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苏义的大学室友,是苏义最好最交心,甚至是唯一的朋友——袁有铭。当然,是苏义自己这么觉得,其实,在袁有铭的心里,可能从未将苏义当成朋友过,他只不过将苏义当成一个可以利用的工具而已。 但不管怎样,对苏义来说,他是真心地当袁有铭是他的好朋友。 此时此刻,面对自己最好的朋友,此时正跪坐在自己的面前,大腿中弹,如果被抓之后,很可能就是死刑,苏义会怎么做? 其实,在黑衣人和马德顺说话的过程中,苏义就已经猜到是袁有铭了,从那时候,他就已经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了,他觉得自己肯定不会手下留情,必然会大义灭亲,但在袁有铭揭下面具的这一刻,苏义的内心深处还是产生了那么一丝丝的动摇。 “苏义,看在我们十多年好友的份上,放我一马。”袁有铭直视着苏义的双眼,用悲痛的语气说,“这里没有别人,不会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你就当失手了,没人会知道的。苏义,我们曾睡在同一个宿舍,我曾睡在你的上铺,我们之间有那么多美好快乐的故事,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也是你最好的朋友,事情发展到今天这一步,是我从没想到过的,也不是我能左右的,我也是被逼的,为了活下去,我也没办法,我知道你能理解我,换做是你,你能怎么做呢?是不是?” 苏义没有说话,依然端着枪,对准袁有铭的胸口。 但是,苏义的目光已经隐隐有了变化,他的眼眶中仿似有泪花在闪烁。 袁有铭以为自己说动了苏义,以为苏义真的会放过他一马,他一边用膝盖磨蹭着往前行,一边说:“苏义,义哥,你永远是我的义哥,你的恩情我会记一辈子,我们的友情也会一直存在,我发誓,只要我活着一天,你就是我今生今世最好的朋友,没有之一。” 袁有铭尽量让自己的语气真诚,尽量让自己的神情诚恳,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充满悲痛。 如果苏义没有听到袁有铭点评他的那几句话,不知道袁有铭早已没在心底将其当成朋友了的话,说不定真的会被他给说动,但现在,苏义已经知道了袁有铭是什么人,他之所以感到伤心,只是觉得自己看走了眼,觉得心里有一块东西已经空了,觉得过去十年的友谊全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他感觉的心痛并不是因为失去好友,而是因为他根本就没有这个好友。 “我叫你不要动!”苏义沉声道,他的声音出现了变化,似是哽咽了。 “你不忍心对不对……你会放我一马对不对……义哥,你是我唯一的义哥……我们大二的时候曾经一起早上起来跑步连续跑了半个月,你还记得吗?我们围着操场跑步,你在前面,我在后面……是你在激励着我……那些场景,你还记得吗?”袁有铭声情并茂地道。他说的那些确实是真事,在大学的时候,他们的友谊应该是真实的,但毕业后,袁有铭有出了几年的国,再回来,早已物是人非,只不过苏义一直将袁有铭当时亲密无间的好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而袁有铭,却已经变了,变得世俗,变得利己,变得为了自己不惜牺牲一切,在他的眼里,早已没有了纯粹的友谊,只有相互利用,而相互利用的代价,便是当危机来临的时候,相互背弃。 袁有铭可以毫无原则地背弃苏义。 那么,苏义呢?他会这么做吗? 其实,于苏义而言,这根本不是背弃不背弃的问题了,而是另外的问题。 首先,是袁有铭背弃在先。 其次,从目前来看,袁有铭早已没有将苏义当成朋友了。 最后,袁有铭是凶杀犯,而苏义,在是一名刑警。 最后一条,也是最重要的一条。 不管有没有前两条,都不能改变最后一条。 所以,苏义的决定其实早已在他的心底,从他开枪击中袁有铭大腿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想通了这件事,并下定了决心,现在,他之所以犹豫了这么一小会,只是因为他心理上需要一个缓冲的时间。 但袁有铭却错误地以为苏义真的会放过他。 袁有铭一边声情并茂地讲述着他们之间的纯真友谊,一边缓缓站起来,拖着一条腿,开始往后倒退,他见苏义没有制止他,也没有开枪,胆子逐渐增大,开始加快脚步后退。 “我说最后一遍,趴在地上,双手背在脑后!”苏义提高音量,紧咬牙关,沉声道。 “义哥……我们是十年的好兄弟啊……你忍心吗?”话音未落,袁有铭陡然转过身去,用一条腿拖着身躯,拼命往前跑。 苏义将枪口对准了袁有铭的后背,然后略微下移,对准了袁有铭的另外一条腿,这一次,他没有丝毫犹豫,食指扣动扳机—— “崩!”地一声,枪响。 子弹射进袁有铭的另外一条腿。 苏义跨步上前,在袁有铭倒地的瞬间,直接压了上去。 袁有铭痛声嘶吼,还要垂死挣扎,抓起地上的石头就朝着苏义脑袋上砸去,被苏义直接格挡掉,然后将其双手扭到身后,只听“哐啷!”一声脆响,冰凉的手铐铐在了袁有铭的双手手腕上。 “我不管我们之间发生过什么。”苏义面色坚毅,双眼紧盯着袁有铭的后脑勺,“我只知道我是一名刑警!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而你,是一名凶杀犯!” 当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苏义眼眶中闪烁着的泪花滚落而下。 他已经不记得,上一次流泪是在什么时候了。 不过,没关系。 有时候,眼泪,并不一定代表伤心和痛苦。 还代表着决绝。 代表着激动和喜悦! 第一百六十一章 死而复生 当晚九点。 东郊废弃公园附近,灯火通明。 警车和救护车先后到来。 马德顺和老邓被救护车率先接走,送往了医院。 马德顺直接被送进了ICU,而老邓则只是包扎了一下,止住血之后,便迅速离开了医院。 老邓的伤口在肩膀上,是刺伤,虽然伤及了皮肉组织和血管,但并没有伤及脏器,在受伤后,他迅速做了自我止血的处理,同时还帮助马德顺做了止血处理,要是没有老邓给马德顺处理伤口的话,不用救护车来,马德顺就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了。 即使如此,当救护车将马德顺拉走的时候,马德顺也已经昏迷不醒了,他不仅失血过多,还伤到了肾脏,情况非常严峻,生死就在一线之间。 嫌疑犯袁有铭被数名荷枪实弹的特警押解着,被一辆单独救护车拉往了军区医院进行救治。袁有铭只是腿部中弹,并未伤及脏器,情况还好。 一旦袁有铭的伤口被处理好了之后,就会被立即提审。 现在,案情在转瞬间明朗,真相也已经浮现了出来。 毫无疑问,袁有铭就是三年前那起交通意外事故的“凶手”,至于他是怎么杀死马青华和郑茜,又是为什么杀死他们的,尚且不知,但,从他和马德顺的那番对话中,能揣测出一二,那就是袁有铭应该是路过,不小心撞到了郑茜,然后为了掩饰,只能连人带车弄下悬崖,这样就可以不留任何证据地肇事逃逸。 不过,具体细节是怎样的,还需要进一步审讯。 除此之外,杀害何维和黄婷的人是谁,现在还不能完全确定。 在之前审讯的时候,马德顺坚决不承认是自己杀的,声称是“神秘人”陷害了他。 但是,在和袁有铭对峙的过程中,马德顺却又说何维和黄婷是他杀的,并且说是他和江一墨两人一起设计的,那也就代表着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神秘人,马德顺之所以会欺骗苏义和老邓,就是因为想让他们跟着他一起到吴村陵园,亲耳听到袁有铭说出那番话,而这,才是马德顺的真正目的。 那么,江一墨呢? 江一墨到底又扮演着一个什么样的角色呢? 马德顺曾和袁有铭说,他和郑茜是情人关系,但事实确实如此吗?还是他为了应付袁有铭而故意欺骗他? 还有,马德顺说杀何维和黄婷纯粹是因为名字相同,特征相符,没什么特别用意,是真的这样吗?按照苏义他们查出的线索,可并不是这样。三年前的那天晚上,何维和黄婷以及黄婷的老公曾强都出现在平武山环山路上,这肯定不是巧合。 何维和黄婷的死,必然是有具体原因的,而不是随机选择的。 按照袁有铭的说法,他在来废弃公园之前,就已经将江一墨杀死了。 是真的杀死了吗? 现在江一墨在哪?! 苏义在极短的时间内将所有问题综合考虑之后,得出了一个目前最关键的问题,那就是找到江一墨,要见人,死要见尸! 老邓包扎回来后,直接去江一墨的住处新月小区和苏义汇合,苏义亲自带队,雷队长给了他权限,他带着数名刑警和武警前往小区,俨然有种带头刑警的派头了。 老邓归队后,两人一起带队,进入了小区,敲门后,无人应,他们强行砸开门,进入了江一墨的家。 江一墨家里一片狼藉,所有窗户全都打开着,但空气中依然弥漫着一股煤气的残余味道。 地面上有许多血迹,还有一条布满鲜血的麻绳,麻绳被剪断的七零八落。 阳台上有一大堆燃烧后的纸箱衣服床单布料等等的灰烬,整个阳台都被烟火熏黑了,除此之外,阳台边上有一个爆裂的微波炉,微波炉内,有几十个碎裂的鸡蛋,从现场来看,应该是几十个生鸡蛋在微波炉里被极端事件内加热至高温,直接爆裂,将微波炉连带着一起爆炸。 据小区物管人员称,在下午六点左右的时候,该栋楼上曾传来一声巨响,并且还有浓烟滚滚,但当他们去敲门的时候,业主开门后却说没事,只是家用电器爆炸了而已,既然业主都说没事,那他们也就没进去了。 据小区物管回忆,开门的人,确实是江一墨,和苏义给出的照片一样。 但物管说,当时江一墨身体十分虚弱,脸色苍白,身上明显有伤,虽然包扎着,但依然有血从绷带上渗出,他还曾问需不需要帮忙,江一墨说只是一点小伤,没事。 从物管的说法来看,江一墨并没有死! 虽然不知道他是如何蒙骗过袁有铭的,但这至少是一个好消息! 既然江一墨没死,且受伤了,他会去哪呢? 苏义在房间内搜寻了一圈,什么都没有找到,就在他准备去别处寻找的时候,在茶几底下,发现了一张背面被血浸湿的照片。 苏义将照片上的血水擦干净之后,开始仔细观看。 照片上,有一男一女,两人站在一处假山流水前。 阳光明媚,周围绿水青山。这显然是一张旅游照。 男的,戴着墨镜和草帽,穿着一身西装,嘴里叼着一支烟,姿势潇洒,因为帽檐和墨镜的缘故,看不清面容,但能看出年纪比较大,胡子都已经有些发白。 虽然看不见面容,但苏义一眼就认出来,这个男的,正是马德顺。 女的,笑颜如花,穿着红裙子,身材纤细,皮肤白皙,五官端正,她的手挽着男子的手,两人的脑袋往中间靠拢,神态亲密。 这个女的,毫无疑问就是郑茜。 照片上的马德顺和郑茜看起来十分和谐亲昵,不过,他们背后的景点看起来有些离奇,有种不对称的错落感。 苏义反复观察后,从人物位置和身后的景物判断,照片有点问题,但他又看不出问题在哪。他将照片给了技术人员,让他们带回去进行检查。 之后,苏义在屋子里反复度步,思索着各种各样的可能性,思索着马德顺和袁有铭在墓地中的那番对话,对话中,曾多次提及江一墨。 虽然马德顺说是他找江一墨写的小说,江一墨只是为了钱财和出名才选择这么做的,但从目前来看,绝不仅仅如此。 江一墨如此煞费苦心,绝不可能仅是为了钱那么简单。 苏义忽然想到,曾追求过郑茜的侯正东说过,没有发现郑茜的神秘男友使用任何社交软件……而江一墨恰好就是从不用社交软件。 而且,之前袁有铭为江一墨做心理测试的时候,曾多次说,江一墨对“女人”和“女友”的话题十分敏感,怀疑他曾在这方面受过严重伤害。 除此之外,江一墨的个人信息调查资料显示,三年前,郑茜和马青华死后,江一墨曾卖了一辆车,还注销了车牌号,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没有再买过车。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如果是江一墨帮忙联系上的马德顺,从而让马德顺和袁有铭在墓地见面,那也就说明,江一墨的所有供词全都是假的…… 可江一墨为什么会这么做呢? 他的动机到底是什么呢? 综合了种种线索,种种异常情况之后,苏义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郑茜和江一墨。” 想到这种可能性之后,许许多多的线索在苏义的脑海中交织到了一起,那些理不清楚想不明白的线索在这一刻忽然全部明朗了起来。 难道说,江一墨和郑茜才是一对?! 刚才那张照片是P上去的?!目的就是为了引袁有铭上钩?! 想到这,苏义只感觉全身如同置身冰窖,传来阵阵寒意,如果真是他想的那样,那也就代表着,在整个的过程中,他们全被江一墨给骗了。 江一墨的一言一行,全都是提前设计好的! 就包括他的死,以及他的“死而复生”,可能都是设计好的! 可是,现在三年前的“凶手”袁有铭已经被抓住了,江一墨会去哪呢? 逃命! 很有可能。 难道江一墨事先早已想好逃命的方法?现在正试图出城,到别的地方躲藏? 可按照物管的说法,以及袁有铭的说法,江一墨就算没死,也伤的不轻,如果不及时救治的话,可能危在旦夕,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会逃命吗?还是先找个医院救治再说? 种种可能性在苏义脑海中掠过,这些可能性都是有迹可循的,只需要撒下大网,摸排搜查即可。 不过,苏义隐隐有种感觉,江一墨不可能在事情真相揭开前逃离。所以,当马德顺和袁有铭在墓地内对峙的时候,江一墨很可能就在附近,当苏义和老邓监视着马德顺和袁有铭一举一动的时候,江一墨很可能在另外的地方监视着他们。 只有当袁有铭亲口说出了真相,并且被抓之后,江一墨才有可能会离开。他必须要亲眼看着袁有铭被抓才会放心,因为这是他所有计划的目的,他连警察都能欺骗,甚至还设计杀害了何维和黄婷,肯定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这样的人,不能用常理来进行推断。 如果从袁有铭被抓后开始算,现在也就仅仅才过去了不到一个小时。江一墨身负重伤,一个小时内绝无可能出城,想要封锁他的线路,完全来得及。 但是——江一墨会出城吗? 苏义有种强烈的直觉,江一墨不会出城。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将自己关于江一墨逃离的想法告诉了另外几名刑警同事,同事也汇报给了雷队长,雷队长通过远程调度,迅速发布了江一墨的通缉令,火速安排了一个专门的缉拿小组,从江一墨离开小区的监控录像开始排查,利用各种技术手段,寻找着江一墨行踪的蛛丝马迹。 江一墨想要离开这座城市,想要就这样逃离,躲到某个地方度过余生,是绝无可能的。 哪怕,他躲到深山老林中也会露出尾巴…… “深山老林……” 这个词在苏义的脑海中一掠而过,他环顾房间四周,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老邓!我们走一趟!”苏义大声道。 此时,老邓正在安排另外几名警察协助搜寻,听见苏义这一喊之后,立马扭头问:“去哪?” “平武山!”苏义一边说着,一边大跨步朝外走,并朝周围的警员道,“其余人留在这里,继续搜查,等会会有专人来组织你们展开寻搜和排查的工作。我和老邓去一趟平武山。” 警员们默默点头,并未多说什么。这个案子自始至终都是苏义和老邓在负责,他们想要干什么,想要去哪,确实没人管,甚至没人问。因为人们也不知道案子的来龙去脉究竟是怎么回事,人们只知道,苏义破案了,破了一个大案,而且,还是在三天之内破案的。当然,如果精确的说,应该是三天零两个半小时。 苏义和老邓匆匆下楼,上车后,老邓才问:“臭小子,咱们去平武山干什么啊?” 苏义开车,老邓坐在副驾驶座上,他看着老邓受伤的胳膊,问道:“你没事吧?能行吗?” 老邓轻哼一声,将那只受伤的胳膊晃了晃,脸上表情虽然有点痛苦,但嘴上却说:“当然没事!就现在这状态,我至少还能打五个!快说说,咱们去平武山干什么啊?” 苏义踩下油门,汽车疾驰上路,他沉声道:“我觉得,江一墨很可能就在平武山。” 老邓没理解:“为什么啊?” 苏义道:“试想一下,如果是你,在历经三年时间,终于查清了三年前的案子,抓住了真凶,案子中死的人很可能是你的至亲,破案后你第一时间会干什么?” 老邓认真思索了片刻,恍然大悟般地道:“我会去祭奠一下我的至亲,让她知道,案子破了,冤屈洗清了,凶手抓住了……哎呀!我知道他为什么会去平武山了,他这是要去告诉那两个死人啊!” 苏义嘴角上扬,露出一抹笑容,说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我觉得很可能。” 老邓道:“可他也犯罪了……甚至可能就是幕后主谋,不会逃跑吗?” 苏义道:“你觉得他会逃跑吗?” 老邓呲了呲牙道:“我觉得会……不过我也拿不准,如果是我的话,我会逃跑……但江一墨这个人,我有点看不透……现在事情还是有些扑朔迷离的,虽然袁有铭被抓了,但何维和黄婷案件还是没揭开啊。” 苏义道:“所以,我们必须要找到江一墨!” 话音未落,苏义踩下油门,汽车拐进一条公路后,开始朝着平武山环山路的方向快速驶去。 第一百六十二章 悬崖下的赎罪 在苏义和老邓开车驶往平武山环山路的过程中,苏义接到了一个陌生号码打来的电话。 接听后,对面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听声音,仿似有点熟悉。 当对面主动说是侯正东之后,苏义迅速想了起来,这个男人就是崇市实验小学的老师,是曾经追求过郑茜,甚至跟踪过郑茜的那个男的。 “侯先生,有什么事吗?”苏义问。 “是这样的……我昨天不是说我曾跟踪过郑茜,看见过她和那个男人约会吗?” “是的,你说过。” “然后的话……我记得我拍过一次照片,就是拍那个男的和郑茜站在一起的照片,我今天一整天都在找那些照片……终于找到了……” “哦哦。”苏义迅速在脑中思索起来,如果真有照片的话,说不定也会有点用,不过,他记得之前侯正东说过,那个男人去接郑茜的时候,都是戴着墨镜和帽子的,根本看不清容貌,不由问道,“照片清晰吗?” “人确实是看不清……那人戴着帽子和墨镜……而且隔的也比较远……当时的手机像素还没那么高……不过——”侯正东咳嗽了两声,说道,“我拍到了那个男人的汽车……能看见车牌号……” “哦!”苏义意识到这条信息很有用,至少可以确定到底谁才是郑茜的神秘男友,他忙问,“车牌号是多少?” “西A3188.”侯正东一字一句地将车牌号念了出来。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老邓急忙记下,朝苏义点了点头。 “西A3188是吗?”苏义确认了一遍。 “没错。”侯正东补充了一句,“我们崇市的车牌号是西B开头,西A开头的应该是漠城。” “对。”苏义说,“确实是漠城的车牌号,我们这就查查看。感谢你提供的信息,这条信息对我们很重要。对了,那张照片的话,能不能麻烦你发给我一下。” “没问题,我发你彩信。”侯正东道。 挂断电话后,苏义很快就收到了侯正东发来的彩信,点开彩信,是一张照片,照片中一男一女正在一辆白色的车前相拥,女的正是郑茜,男的戴着墨镜和遮阳帽,穿着休闲服,因为距离较远,光照太足的原因,看不出来具体是谁,不过,苏义觉得这人的体型和头型显然和马德顺不像,更像江一墨一些。 苏义将手机递给老邓,老邓看了一会之后也说更像江一墨。 照片中白色轿车的车牌确实就是刚才侯正东说的那个,老邓急忙打电话给姜瑜,将车牌号告知了姜瑜,让他去查一下。 姜瑜一口答应,并说他正在查在事故发生时段内上山的车辆,其中两辆已经查清,一辆是何维的轿车,一辆是曾强的小货车,还有一辆车牌号已经注销,他通过反向查询,查到那一辆正是袁有铭的,这也就证明,事故发生时,袁有铭确实就在现场。 这条消息,从另外一面证明了袁有铭犯罪的事实。 看来,在三年前的那个夜晚,袁有铭害死了郑茜和马青华之后,立马就将车卖了,而且连车牌号也注销了,那之后几个月,他就出国了,不知道是不是有躲藏的成分在里面。 袁有铭以为自己做的滴水不漏,但,这个世界上,本就不可能有完完全全滴水不漏的事情。 就像那句老话说的好,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 挂断电话后,老邓点燃一支烟,用力抽了几口,有些感慨般地道:“这起案子,当真是太复杂了,真的,即使是到了现在,案情都水落石出了,我还是有点迷迷糊糊的……” 此时,车辆已经驶入了平武山的环山路,朝着山上驶去。 苏义道:“说复杂,确实复杂,但要说简单,其实也简单。从目前来看,思路只有一条,也就是江一墨和马德顺两人联手,利用小说杀人的方式,寻找三年前的那起交通事故的真相。” 老邓砸吧了一下嘴道:“思路是这么个思路……可马德顺和江一墨两人说谎话就像是真的一样,完全无法辨别,直到现在,我还不知道他们说的究竟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你能分辨得清?尤其是江一墨。他全程可能一句实话都没有。” 苏义点头道:“确实如此,但不管是真话还是假话,目的都是为了查清三年前的事故真相。他们设计了三年,肯定什么情况都考虑到了,我们虽然看似是被牵着鼻子走,但其实也不是,因为我们始终在调查当中,按照我们的思路查,而不是他们提供的思路查,要是换做别人,说不定根本就查不到,要看从我们的角度,我们查出来了多少内容,而且,时间只有三天。” 老邓哈哈一笑道:“你小子也倒是会自我安抚,不过,事实确实也是如此,我们的确还是查出了很多东西,要是换做别的警察啊,还真不一定查的出来!” 老邓这句话虽然是随口一说,但却引起了苏义的注意。 苏义眉头一皱,感觉自己好像捕捉到了什么,他低声自语道:“换做别的警察,不一定查的出来……难不成,连我们会来破这起案子都被他们提前想到了?” 老邓愣了一下,有些惊讶地道:“不可能吧……我们是分配的任务啊,再说了,要不是你发现了那本小说,案子早就被定性为意外事故了……” 苏义眉头紧皱,感觉哪里好像有点问题,但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来。 这时候,车辆已经逐渐驶向了三年前的事故现场。 苏义将车靠边缓慢行驶,同时密切注意着道路两侧的情况,尤其是悬崖那一侧。 拐过一个弯之后,在路灯的光照下,以及在车灯的照耀下,早已将脑袋探出车窗外观察的老邓忽然低呼一声,指着前方拐角处悬崖边上的一个身影道:“快看!那里有个人!” 苏义也看到了那个人,此时隔得有点远,只能看清那人的背影,看不清是不是江一墨,不过,苏义有种强烈的直觉,此人肯定是江一墨。 车辆缓缓靠近,苏义将车灯关掉,只开着转向灯和尾灯,然后靠边停下。 苏义和老邓迅速下车,两人都将枪掏了出来,朝悬崖边快步跑去。 当跑到距离那个身影五六米左右距离的时候,苏义就已经可以确定,那个人正是江一墨无疑。 那人略微弯腰,面朝悬崖,身子倚在栏杆上,他的头发在脑后盘成一个丸子头,穿着一件灰黑色的外套,手中拿着一块板子,板子上夹着一叠纸,似乎正在纸上写着什么。 苏义和老邓的走路声引起了江一墨的注意,江一墨略微扭头,望向身后,他看见苏义和老邓后,苍白毫无血色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笑容,他离开倚靠的栏杆,朝着悬崖迈出了一步,站在了悬崖边上,接下来,如果他再迈出一步的话,就会直接掉下去了。 苏义一边缓步朝前走,一边说:“江一墨,我们已经查清了案件,袁有铭就是三年前的凶手,至于他到底是怎么杀的人,我们肯定会查清楚,你先过来,我们有话慢慢说,千万别冲动。” 江一墨扭过头来,轻声道:“我没冲动,这件事我早就想好了……你们能找到这里,还真是不错……其实,不论你们找不找得到这里,都不会改变我的决定的……我意已决……你就不要浪费口舌了。” 老邓道:“难道你想寻死不成?” 江一墨看了一眼老邓,默默点了点头,轻声道:“这不叫寻死,这叫赎罪。” 老邓还要说什么,被苏义抬手制止。 老邓朝着旁边缓慢移去,试图从边上迂回过去。 苏义则面朝江一墨,吸引着江一墨的注意,问道:“江一墨,现在案子已经水落石出了,难道你就不想知道三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吗?难道你就不想亲耳听到袁有铭说出真相吗?你不想看到袁有铭被判刑吗?你就这样死了?不看最后的结果就死了?再说了,你为什么要死呢?你完全可以活下来的。我们会帮助你,只要何维和黄婷不是你杀的,我们会尽量让你减刑。只要你过来,好好活下来,帮助我们将事情的所有过程全部捋清楚,你就算是戴罪立功了。” 苏义尽量安抚着江一墨的情绪,生怕他一时冲动,做出不好的事情来。 “事情是怎样的,我已经大致知道了,剩下的,我就不关心了。”江一墨将夹在板子上的一叠纸取了下来,装进了一个透明文件袋中,连同一个U盘也装了进去,他将文件袋放在围栏后,说道,“事情的真相都在这里了。” “你要干什么?”苏义往前走了一步,将枪揣了起来,他已经看出来,江一墨确实是要寻死,而且,江一墨的身体非常虚弱,刚才在放文件袋的过程中,身子摇摇晃晃,差点跌倒,苏义还看见,江一墨的右腰上有鲜血不停地往下滴落,在他站立的那个地方,鲜血已经流了一小滩。 苏义说道:“江一墨,你千万别冲动,有话好好说,活着比什么都强。” 江一墨朝着苏义笑了笑,说道:“我有一件事要请求你。” 苏义忙道:“你说。” 江一墨道:“文件袋中,是小说的下半部,我已经写完了,剩下的最后结尾,还请你审讯完了袁有铭之后,将具体的细节补充上去,可以吗?” 苏义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说道:“你亲自来写不可以吗?为什么非要……” 江一墨抬手制止,身子左右摇晃:“你难道要拒绝一个临死之人的最后请求吗?苏警官,我求你帮我一次,我知道,你是一个好人。” 苏义咽了一口唾沫,看见江一墨的身子又晃动了一下,他忙道:“我可以答应你……但你先过来再说……” 江一墨深吸一口气,朝着苏义竖起了大拇指,笑着道:“苏警官,我没有看错你,你真的是一名好警察,一名优秀的警察。” 苏义刚要说话。江一墨又道:“对了,告诉你一声,何维和黄婷是我杀的,但又不是我杀的,我只是让他们受伤了而已,他们其实有许多机会可以活下来的,真正杀死他们的并不是我,而是那些可以对他们施加援手,却没有做的人。不过,我也不会逃避我的责任。当知道了三年前那起交通事故的真相之后,你就会明白我这么做的目的了。这个社会,人心已经坏了,冷漠使人活命,却也会使人丧命。《罪恶之行》这本小说,看似写的是破案,实则写的是人心,写的是这个社会,写的是愈来愈冷漠的所有人。我问你一个问题,苏警官,如果当你不救一个人的时候,就等同于杀了他,你会怎么做?” 江一墨笑了笑,身子又晃动了一下,嘴角因为疼痛的加剧而抽搐起来。 苏义坚定地道:“我会救。我肯定会救。” 江一墨笑道:“所以,我没有看错你啊。当然,你之所以救,和你的职业也有关系,可你知道吗,现在的普通人民,大多数是不会救的,不仅不会救,甚至还会直接跑掉。” 苏义想到了何维案件的一些细节,隐隐明白了江一墨的意思。 另外一侧的老邓已经迂回过去,但因为栏杆的原因,他没法直接行动,必须要跃过栏杆才行,但想要爬上去,且不让江一墨看见,是极为困难的。 老邓正在等着苏义的手势,如果苏义一个手势挥下,那老邓便会迅速攀过去。 江一墨稳了稳身子,继续道:“还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马德顺是被我陷害的。整件事都是我一手设计的。看了小说的下半部,看了U盘里的资料,你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还有,郑茜是我女朋友,是我的挚爱,以及,那场车祸中,并非死了两个人,而是死了三个人,一个是未出生的胎儿,那个胎儿,是我的孩子。” 听到这,苏义算是终于明白了,也验证了他之前的猜测。 看来,江一墨确实和郑茜是一对,江一墨之所以那么做,就是想为郑茜洗冤,以及复仇。可是,江一墨刚才为什么会说“赎罪”呢? 难道,郑茜和马青华的死也与江一墨有关?! “再见了——”说罢,江一墨转过身去,展开双臂,面朝悬崖。 “等等——你为什么非要死?凶手都抓住了,真相都出来了,你为什么非要死?难道郑茜不想你活着,难道你自杀了就对得起郑茜和你未出生的孩子吗?!你为他们想一想啊。”苏义一边奋力说服着江一墨,一边指挥老邓攀过栏杆,可老邓因为手臂受伤的缘故,刚往上一攀,没攀过去,反而自己摔了一跤。 “因为——杀死何维和黄婷的人是我,但又不是我,是我让他们受了伤,但有人可以救他们,却没有救,这才导致了他们死亡。同样地,在三年前的那起交通事故中——导致马青华和郑茜的受伤的那个人——就有我——但让他们真正死去的,却是何维。黄婷,以及袁有铭。当然,最主要最直接的,是袁有铭。”说到这,江一墨忽然流下了眼泪,他流着泪说,“所以,我这并不是寻思,其实是赎罪啊,赎我自己的罪孽。” 话音未落,异常突然地,江一墨抬起脚,朝前大跨步踩去。 一脚踏空,跌落万丈深渊。 当苏义爬过栏杆,站在悬崖边上的时候,只听下面转来一阵撞击声,然后是一声声凄厉惨痛的喊叫,喊叫声在悬崖下经久不息。 苏义紧咬着牙关,望向不远处趴在栏杆上的老邓,眼圈发红地道:“去请求救援吧!” 第一百六十三章 小说的下半部 晚上十点半,当江一墨被火速赶来的营救队员救上来的时候,早已气绝身亡,全身血淋淋的,身上的骨头折断了大半,死相极惨。 值得注意的是,江一墨在悬崖下死亡的地点,和郑茜三年前死亡的地点十分接近。不知是江一墨刻意选择了这个位置,还是冥冥之中上苍在安排一切。 在营救的一个多小时时间里,苏义坐在车上,看完了江一墨留下的草稿,也就是《罪恶之行》的下半部。 下半部的内容其实并不是很多,主要记录了小说家被警方带回警局后,发生的一系列事件,比如审讯,比如警方如何介入调查三年前的交通事故等等,这些事情和现实中的案件调查相差不大,充分说明江一墨是事先早已想好了所有的应对策略,并将其写进了书里,只不过现在事情结束后,他又在某些细节之处进行了修改,修改的和现实一模一样。 与其说这是一本小说,不如说是苏义调查何维黄婷案件的现实记要,只不过,是使用的化名而已。 苏义注意到,在小说的下半部当中,新出现了几个真名,比如袁有铭,比如江一墨自己,连地名平武山也和现实中一样。 最重要的部分,当然是《罪恶之行》小说的结尾。 在小说的结尾处,小说家被警方找到,站在悬崖边自杀了,自杀后,留下了小说里的小说的下半部草稿,给了那名叫蒋哲的警察。 小说的结尾,是通过蒋哲观看草稿的形式讲述了出来。 结尾详细描述了三年前的那起交通事故是怎么回事。 三年前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 那是一个极为特殊的日子,因为第二天便是江一墨的生日。 江一墨的女友郑茜,本来说要来漠城给江一墨过生日,但临近晚上九点,郑茜却忽然打电话和江一墨说学校有急事来不了了。 既然郑茜来不了,那江一墨就去找她吧。 于是,江一墨在没有通知郑茜的情况下,自己开车去往崇市,想要给郑茜一个惊喜。 然而,郑茜之所以告诉江一墨她来不了了,也只是想忽然到他家门口,给江一墨一个惊喜。 许多时候,往往想象中的惊喜最终都会变成惊吓。 因为“惊喜”两个字里面有个喜字,也有个惊字,几率是对半的。 晚上九点半左右,天空已经开始下雨。 因为这时候已经是晚上了,长途客车已停了。 为了在零点之前赶到漠城,郑茜利用打车软件打了一辆顺风车,带着她特制的蛋糕,前往漠城,给江一墨庆生。 而江一墨呢,则自己开车,前往崇市,想要在郑茜完全没准备的情况下,忽然出现在她的家门口,给她一个大大的惊喜,然后两人一起过生日。 郑茜打的那辆顺风车的车主,正是马青华。 马青华那天下午前往崇市办事,晚上回漠城,就想顺道捎个客人,赚点钱。 他捎的这个乘客,就是郑茜。 好巧不巧在,上车后,郑茜和马青华商量,取消了顺风车的订单,两人私下给钱,这样无需扣除平台费,马青华可以多赚。当然,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如果按照软件上的路线,那么只能走高速路,回漠城至少三个小时,就赶不上零点了,所以,必须取消订单,让马青华抄近路,走平武山,直接进入漠城东郊,这样就能在十二点之前回家。 郑茜之所以知道这条山路,是因为江一墨曾带她走过几次。走山路,既可以节省时间,而且也不堵车。 马青华本身就是漠城的,知道山路怎么走,也走过几次,虽然都是在白天,但他觉得应该也什么问题,他既可以多赚,又能省时间,一举两得,所以也就欣然答应了。 订单取消后,马青华载着郑茜,经平武山环山路,从崇市进入漠城。 与此同时,江一墨也开车驶上了平武山,想抄近路从漠城入崇市。 这时候,大雨倾盆而下。 平武山上路灯本身就稀少,经雨水遮蔽,能见度很低,即使是开着车大灯的情况下,都看不太清楚。 就在半山腰上,发生了车祸。 其中一辆车从东到西,是江一墨的。 另外一辆车从西到东,是马青华的。 其实,他们并没有直接相撞,而只是在拐弯的时候,差点撞到了一起,但马青华急忙打方向盘,撞到了山体上,而江一墨则拐向了悬崖附近,撞断了数根围栏,并且急忙又打方向盘,从悬崖附近生生回到了路上,算是在鬼门关前转了一圈。 悬崖边上的那些围栏,其实是江一墨的车撞断的。 马青华的车撞到了山体上,马青华和车内的郑茜当场受巨大撞击晕厥。 江一墨将车停稳后下车,来到马青华的车边上,看见马青华脑袋撞到驾驶座上,已经昏迷不醒,江一墨并未看到在后排的郑茜,此时郑茜已经滚落到了座驾底下。 江一墨喊了几声,马青华没反应,江一墨以为马青华死了,就害怕了,他见马青华的车内没有行车记录仪,环山路上又没有监控摄像头,也没有来往的车辆看见。 于是,江一墨生了逃逸之心。 他急匆匆返回自己的车,开车溜了。 在路上的时候,他越想越害怕,忍不住给郑茜打电话,却怎么都打不通。 在他开车往前行驶的十五分钟时间内,一共有三辆车和他相交而过,这三辆车,全部被江一墨车内安装的行车记录仪拍了下来。 第一辆车是何维的。 第二辆车是曾强的,车里除了曾强之外,还有他妻子黄婷。 第三辆车是袁有铭的。 在和这三辆车相交而过五分钟后,也就是车祸后二十分钟后,在快要驶下山路的时候,江一墨后悔了,他知道自己不能就这么逃逸掉,他当时看见,那个男的手指还在颤抖,很可能没死。 江一墨将车停在路边,纠结了两分多钟之后,还是原路返回了,他想要救赎自己。 然而,当他原路返回后,却发现那辆车已经没见了。 江一墨不知是怎么回事,他以为是那个男的醒了,然后开车走了。 他放下心来,但他也已经无心前往崇市,便又回到了漠城。 当天晚上,他给郑茜一共打了十几个电话,都没打通。 直到第二天上午,当江一墨准备前往崇市去看望郑茜的时候,再次经过平武山环山路,发现了在那里救援的队伍。 他惊讶地发现,坠下悬崖的车,就是昨天晚上他撞的那辆车,而车内的人,除了那个男的之外,还有一个女的,那个女的,就是他的女友——郑茜! 第一百六十四章 隔壁的红帽女人 小说的下半部到这里暂时中止。 最后的结尾,需要苏义按照袁有铭的招供补充上去。 看完了小说里的描述,解开了苏义许多的疑惑。 怪不得车内会有蛋糕的痕迹。 怪不得车先撞击到了山体上。 怪不得围栏被撞断了那么多根,其实是江一墨的车撞断的。 怪不得马青华和郑茜之间没有任何联系,原来他们是乘客和车主的关系,并且还取消了软件打车的记录,行踪根本查不到。 怪不得江一墨会说他要去“赎罪”,原来,他就是让马青华和郑茜出车祸的第一人,也就是连锁反应的开端。 那么,在车祸之后,到马青华的车坠下悬崖这一段时间内,又发生了什么呢? 按照江一墨的描述,在这期间,一共三辆车驶过,分别是何维、曾强和袁有铭。 在他们身上,又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苏义不知道,不过他已经隐隐猜到了什么。 接下来,最重要的一步,便是审讯袁有铭,从袁有铭口中问出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苏义看完了小说的稿子之后,把稿子递给了老邓,并大致讲解了一番,让老邓如果有兴趣的话,也看看。老邓拿过稿子来,开始快速翻阅。 在这个过程中 ,苏义从老邓兜里摸出香烟,点燃一支,走下车,一边抽烟,一度步,一边环顾四周,走着走着,他忽然看见了不远处的摄像头,他眉头一皱,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江一墨是怎么来到这里的?谁将他送来的? 他自己打出租车吗? 如果是打出租车的话,司机看见他受伤这么严重,还是送往荒郊野地的山路悬崖边上,会送吗?如果是稍微警觉一点的司机,肯定不会送。 那么,是谁将他送来的呢? 还有一个问题,是苏义之前就怀疑过的,是谁给马德顺打的电话? 在江一墨和马德顺中间,是否还有另外一个人?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问题非常可疑,袁有铭如此谨慎的一个人,怎么可能让江一墨轻易地“死里逃生”,在他们后来进入江一墨家中搜寻的时候,闻到家里有一股煤气的味道,发现地上有一条断裂的麻绳,阳台上有碎裂的微波炉,以及大堆易燃物品燃烧后的灰烬。 这是不是代表着,有人在袁有铭试图让江一墨死去的过程中,将江一墨救了? 然后在阳台上制造了家中煤气爆炸的障眼效果,蒙蔽了袁有铭? 可……这个人是谁呢?! 苏义眉头紧锁,靠在围栏上,望着黑暗的夜空陷入了思索。 没过多久,苏义接到了雷队长打来的电话。 雷队告诉他,江一墨离开小区后,被一辆电动车接走了,一个戴着一顶红帽子和口罩疑似女人模样的人骑着电动车,载着江一墨离开了新月小区。 然后,他们通过反向查询,查到这个戴着红帽子的人正是从江一墨所在的那层楼上下来的,还是全程扶着江一墨下来的,但具体是哪间房没有查到,因为走廊中没有摄像头。 除此之外,那辆电动车也是停在新月小区非机动车停车区域的,所以,他们怀疑,那个红帽子的人,很可能也是新月小区的,是江一墨的同伙。 至于红帽人的身份,目前尚且不知,他们正在联系物管相关人员,寻找更多监控录像,希望能尽快确定这人的身份。 苏义本就想到有人在接应江一墨,所以并未太过吃惊,只不过当雷队说到红帽口罩女人的时候,他脑中忽然出现了一个类似的形象,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样。 苏义让雷队将关于红帽人的监控视频发给他。雷队答应。 片刻后,视频发到了苏义手机上。 苏义点开视频,看着红帽人把江一墨搀扶进电梯,两人在电梯内一言不发,在电梯门开门的瞬间,红帽人略微抬了一下头,虽然她戴着口罩,帽檐压的很低,但苏义猛然间一下想起来了。 这个红帽女人,他确实见过! 苏义记得,在他和老邓第一次去往新月小区,坐电梯上五楼的时候,在电梯内有一个阿姨,头上戴着一顶红帽子,脸上戴着口罩,拎着一个黑口袋,在电梯上行的过程中,阿姨没有说话,但一直在看着苏义和老邓,好像在观察什么。 然后,阿姨也在五楼下电梯。 江一墨的房间是505号房,阿姨就在江一墨的隔壁,也就是506号房。 难道,这个被他们意外偶遇的阿姨,就是幕后“神秘人”?! 想起这件事之后,苏义迅速给雷队打电话,他一边打电话一边上了车,没等老邓反应,便调转车头,直接朝山下驶去。 “雷队!”电话接通后,苏义激动地道,“我想我知道那个红帽女人住在哪!她应该就住在江一墨房间的隔壁,也就是506号房!” “好。我们这就采取行动!”雷队一口答应下来。 挂断了电话,苏义踩下油门,汽车一路疾驰,朝山下奔去。 老邓一边紧抓着座椅,一边问:“什么红帽女人?什么506号房?这是怎么回事?又有新的嫌疑人了?” 苏义便将雷队如何发现电动车和红帽人,自己又是如何想起他们在电梯内遇到的那个红帽阿姨的事情说了一遍,说完后,老邓呲着牙,拍了一下脑袋道:“哎呀!你这一说,我也想起来了!当时在电梯里,我就觉得那个女人有点怪,大热天的,戴着帽子还戴着口罩!后来她去了506号房,我还专门看了她一眼,没想到啊,她竟然就是幕后神秘人!这也藏的太深了点!” 苏义说道:“果然是最危险的地方就最安全。那人就在江一墨的隔壁,自然知道江一墨家中发生的任何事,很可能两间房还打通了中间的暗门,想必就是因为她的存在,才让江一墨死里逃生的。想必也是她用变声器联系上了马德顺和袁有铭,让他们在墓地见面的。” 老邓啧啧称奇道:“太厉害了,太厉害了!不过,他们再厉害,也没有我们厉害!哈哈,尤其是你个臭小子,简直是过目不忘啊,就见了那一面,你竟然记住了!” 苏义并未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加快了车速,他知道,事情还没到真正结束的时候,但是,最后一段路程,已经到来了。 车辆驶下山路的时候,老邓问了一个问题:“可是……这个红帽女人会是谁呢?难道是马德顺的媳妇?” 这个问题,同样也是苏义想要知道的,他摇了摇头:“不知道,不过我想我们很快就知道了。” 第一百六十五章 完美的设计 当苏义赶回新月小区的时候,雷队已经亲自到现场指挥了。 江一墨家隔壁的房门也已经被砸开,现场的勘验人员首先进去进行了现场固定和痕迹取样。 苏义猜的没错,这间房子确实是那个红帽女人的房间。 房间内的东西十分杂乱,所有的窗户窗帘全都拉着,并且还用黑布子遮蔽着,如果不开灯的话,房间里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 房间内有一个卧室被改装成了类似于书房或办公室一样的地方,里面摆着两台电脑,墙壁上贴着许许多多的图形稿纸,有图文形式的,有线路形式的,有文字形式的,这些稿纸用图钉贴满了墙壁。在正前方的一面墙壁上,贴着许多报纸的剪图,新闻的媒体配图,报刊杂志的图,还有许多打印出来的照片。 当现场勘验人员固定完了现场,并进行了取样之后,苏义和老邓也赶到了,两人和雷队一起,进入了里面。 当苏义看到那个改装的卧室墙壁上的那些稿纸和设计图之后,不由吃了一惊。 稿纸中详细写着每一个人物的基本特征,性格特点,身世来历,甚至是喜欢说的口头禅,喜欢做的事情,有什么样的兴趣爱好,有几个亲朋好友,是否有恋爱经历等等,全部都详细记录着。 这些人物,既包括小说里的,也包括现实中的。 其实,小说和现实,早已交织和融合在了一起,难分彼此。 其中,既有小说主人公蒋哲的具体人设,也有苏义的人物介绍,而蒋哲,毫无疑问就是按照苏义现实中的模型来量身打造的。 也就是说,江一墨其实早已将苏义的整个人都研究透彻了,对于苏义的行为方式和性格特点了若指掌。 除了苏义之外,还有老邓的个人资料,除了老邓之外,还有雷队的个人资料,以及陆菲雪的个人资料,可谓极其齐全,都不知道江一墨是从哪里搜集来的这些资料。当然了,现在是网络信息时代,想要找寻一个人的信息资料,只要足够用心,有点互联网知识,经过网页的几次跳转之后,基本都会找到,只不过是全不全的问题了。 除了警方几个重要人员的资料外,其中数量比较多的还有袁有铭的资料,包括袁有铭的回国后的一系列动作,比如开办心理诊所,创办茶园等等,还有跟踪袁有铭所拍摄的许多照片。 何维和黄婷,甚至包括曾强的个人资料也全部都有。 这个屋子里的墙壁上挂着的,可以说是《罪恶之行》这本小说里面,所有人物相关的人设了,人设信息之齐全,让人瞠目结舌。 看到这些后,苏义也算是终于明白,为什么江一墨会对他们了若指掌了,因为他已经做了如此海量的前期调查工作,他们这些现实中的人,早已成了他笔下的小说人物之一,他用超强的逻辑推演能力列出了事件发展的所有可能性,并且在每种可能性的后面,都进行了衍伸。 或许江一墨说了许多的谎言,有些难辨真假,但其中一句肯定是真的,那就是他小说的结尾,确实自己做不了主,因为他设计的结尾太多,需要根据现实的实际情况和案件的具体进展才能最终敲定。 在不久前,当苏义和老邓找到悬崖边上的江一墨之后,现实和小说便彻底交汇在了一起,小说的结尾也才真正确定下来。 桌子上,有着一摞摞的稿纸,全部是江一墨写的《罪恶之行》的各种版本的结尾。 从墙壁上众多设计图的时间线以及大纲的完成时间来看,在差不多三个月前,也就是苏义刚刚转正之后,大纲才真正敲定,小说才真正开始着手写。 而这本小说的创意来源,或者说这本小说的念头出现,应该是半年多之前,袁有铭从国外回来的时候。 时间线上,完全对上了。 逻辑线,也对上了。 人物动机,也匹配上了。 那么,最后一个问题来了,这个红帽女人到底是谁? 她为什么住在江一墨的隔壁,为什么帮助江一墨? 难道她是马德顺的妻子吗? 检查完了房间后,物管处又来了几名管事的,通过物管人员的资料,他们找到了房间的原主人,被告知这个房子是出租的,在差不多一年前租出去的,租期是一年,租房子的人是一个女人。 房主说他不记得女人的名字了,需要查一下当初的合同资料。 查完了资料后,房主告知警方当初签订租房合同时候,女人使用的姓名是周娟,身份证号也告知了,但警方这边通过身份证查找,并未找到周娟这个人,也没找到这个身份证号,说明女人使用的是一个假身份。 房主回忆说,当初签订合同的时候,女人说感冒,一直戴着口罩,看不清楚脸面,不过房主判断,女人年纪大约在五十岁左右,头发有些斑白,穿着普通服饰,看起来不像是有钱人,签订了合同后,女人直接以现金的方式给了房东一年的租金,从那之后,房东就再也没有和这个女人联系过了。 看来,从房东这里是查不出什么来了。 女人做事还是比较谨慎的,在签合同这一块并未出现纰漏。 虽然如此,但只要她确实是住在这里,只要有所行动,肯定会疏忽。 三天前,苏义和江一墨坐电梯,发现女人也在电梯内,就是最好的证明。 只要细心地查找各种录像,肯定会发现蛛丝马迹。 苏义将自己的想法和雷队说了,雷队表示同意,并说他已经将调查女人身份的任务安排了下去,想必应该很快就有结果了。 果然,不久后,录像排查处便传来了消息,他们从平武山的监控录像中再次发现了红帽女人的身影,录像显示,确实是红帽女人载着江一墨上山的,奇怪的是,红帽女人把江一墨送上山之后,却并未返回,于是,他们沿着环山路摄像头一路排查,最后发现女人在环山路的出口,也就是崇市的入口处下山了。 女人穿过平武山,从漠城进入了崇市。 漠城警方人员迅速联系崇市的交警部门,开始全力搜查这名骑着电动车的红帽女子。 而另外一边,马德顺的妻子也已经被警方控制起来了,马德顺妻子的身材和头型,和红帽女子相差比较大,虽然从外形上来看,应该不是马德顺妻子,但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先将其控制了起来,以防万一。 “崇市……女人……” 苏义喃喃低语着,脑中有一条思路隐隐出现,却又没有完全想通。 那之后,录像排查处的人员将几段关于红帽女人的录像发送了过来,发给了雷队,其中包括红帽女人在平武山的监控视频,以及她在电梯内的几段生活视频,还有她在地下车库取电动车时的视频。 苏义仔仔细细看了好几遍这些视频,虽然红帽女人始终戴着帽子和口罩,但隐约间,从其脸颊和偶尔露出的眼睛,以及在车库推电动车时候,不小心掉落下一半的口罩,看到了她的下巴和嘴,虽然依旧有些模糊,但苏义却总觉得这个女人她在其他的地方还见到过。 苏义在脑海中搜寻着最近几天他见过的女人,并且将红帽女人的所有录像也给老邓看了,让老邓也想想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老邓看完了之后,呲了呲牙,咧着嘴道:“这个女人……看不清楚脸啊,我是完全想不起来……不过,我觉得也有可能不是在现实中见过,有可能是从别的渠道上见的,比如网上……” 老邓的话提醒了苏义。 苏义将这三天以来,自己接触过的所有女人,不仅仅是见过面的,也包括没见过面的,全部在脑海中缕了一遍。 想着想着,忽然间,脑中浮现出一个名字,这个名字就像是一条鱼一样,忽地一下从苏义的脑海深处跃了出来! “我想我知道她是谁了!” 苏义深吸一口气,环顾众人,神情激动地说道。 第一百六十六章 幕后的神秘人 “我想我知道她是谁了!” 苏义深吸一口气,环顾众人,神情激动地说道。 “是谁?”老邓和雷队异口同声地问。 苏义道:“这个女人,很有可能就是郑茜的母亲,李芳莲!” 此话一出,老邓“哎呀!”了一声,拍着自己的脑袋道:“有可能……” 苏义接着道:“我之前和李芳莲通过两次电话,虽然我们没见过面,但我看过她的个人资料,资料中,有她的证件照,除此之外,我还看过她三年前接受媒体采访时的照片,我觉得红帽女人从身型和脸型上来看,都和李芳莲很像,而且,如果从动机上出发进行反推的话,除了马德顺的妻子之外,李芳莲是最有可能介入这件事的女人了。” 雷队点了点头道:“没错,合情合理!” 老邓又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激动地道:“我觉得就是这个女人了!除了她,谁还能下如此大的决心去查出三年前那件事呢?要么是马青华的至亲,要么是郑茜的至亲,马青华的至亲就是马德顺和他妻子了,而郑茜的至亲,除了江一墨之外,就是郑茜的母亲李芳莲了。” 推测出了红帽女人的身份可能是李芳莲之后,他们迅速展开了调查。 首先,是联合崇市警方去李芳莲的住处寻找李芳莲,如果住处没有的话,就迅速撤离,在住处周围蹲守,等候李芳莲回去。 其次,是调查有关李芳莲所有个人信息。 最后,是联合崇市交警部门,针对李芳莲的身份证号和长相特征,进行路径关卡的人员排查。 二十分钟后,崇市警方传来消息,李芳莲的住处早已没人住,据邻居说已经搬走很长时间了,而李芳莲的工作也早在一年半之前就没干了,可她请的是长期病假,没有薪酬,但公司保留了她的职位,且为她定期缴纳社保和养老保险。当然,钱是她自己出的,因为她在厂里干了几十年,且三年前又死了女儿,一个人孤苦伶仃,极其悲惨,厂里本着照顾老职工的原则,便答应了她的请求。 正是因此,苏义之前在查询李芳莲个人信息的时候,劳动局提供的信息表明,李芳莲依然在职,且定期缴纳社保。这条消息,对苏义造成了一定的干扰和蒙蔽效果。毕竟,一个在其他市尚在工作的人,怎么可能跑到漠城来犯罪?谁知竟然是这种情况。 这一下,李芳莲的嫌疑越来越大了。 雷队联系上了漠城市公安局局长,通过局长紧急联系崇市公安总局,说明了案情的重要性和紧急性。 崇市总局对对李芳莲的抓捕行动高度重视,紧急调度多部门人员,全力协助抓捕。 在确定了红帽女人的身份后,那也就代表着她基本上是插翅难飞了,将她抓获是迟早的事情。 半小时后,在接近零点的时候,崇市警方传来消息,发现了一辆被遗弃在路边的电动车,电动车已经没电,和漠城警方提供的李芳莲骑的那辆电动车是一样,之后,他们通过录像确认,确实是李芳莲骑将电动车遗弃在那,然后徒步前行。 崇市警方按照李芳莲的步行速度,以及她到那里的时间,在前方扇形区域三公里内,迅速展开地毯式搜捕。 又过了半个小时,崇市警方传来一条让所有人振奋的消息:李芳莲已被抓获! 因为李芳莲是在漠城犯罪,而且小说杀人案本身就属漠城案件,虽然李芳莲是崇市市民,且是在崇市被抓获的,但崇市警方还是很配合地先将李芳莲押送到了漠城,接受漠城警方的审讯。 凌晨一点半,李芳莲被押回了漠城市公安局。 审讯室内,苏义和老邓坐在了李芳莲的面前。 这个两鬓斑白,面容沧桑,脸上布满皱纹的女人正坐在审讯椅上,低垂着头,神情呆愣地看着桌面。 当苏义轻敲了一下桌面后,李芳莲才抬起头,望着苏义,脸上露出一抹沧桑的笑容,:“苏警官,我们终于见面了。” 听到这句话,苏义心中百感交集,他怎么都想不到,李芳莲竟然就是幕后神秘人。 苏义点了点头道:“是的,我们见面了,我以为我们永远不会见面的。” 李芳莲笑了笑,神情疲累:“你们想知道什么,就问吧,我累了,想睡觉。” 苏义展开记事本,道:“说说整件事的过程吧,越详细越好,尽早说完,大家都好休息,反正现在也没什么好遮掩的了,我希望你说的是实话,因为我们已经从江一墨和马德顺那里听到了太多谎言。” 李芳莲长吁了一口气,表示自己接下来说的话每一句都是真实的。 随后,她开始讲述了起来。 事情和苏义推测的差不多。 整件事,确实是江一墨串联的,他先找了马德顺,又找了李芳莲,讲述了他自己当年做下的错事,请求他们的谅解,然后他说要用自己的生命来找出真相,他们只需要配合他就可以了。 本来李芳莲活着的唯一动力,就是等待有朝一日女儿能够沉冤得雪,当年的事情真相能够大白天下,虽然她知道几率渺茫,但她祈祷苍天有眼,所以一直等待着。 在江一墨的多次说服下,李芳莲和马德顺都同意了,这是他们心头最大的一个结,如果这个结解不开的话,他们死不瞑目。 从那之后,江一墨便开始设计如何让真相揭开的事情。 从三年前那起交通事故发生后,其实江一墨就已经在独自暗中调查了。 他根据自己的行车记录仪,最先确定了那三辆车,那三辆车在那段“空白时间”内从山路上和他相对驶过,也就是何维、曾强,和袁有铭的车。 毫无疑问,凶手就在这三辆车中的其中一辆里。 很快,江一墨就又查到,袁有铭的车在事故发生后一周内就被卖掉了,而且连车牌号也注销了,而何维和曾强的车都在,车牌号也没有注销,这个细节表明袁有铭嫌疑最大。 江一墨继续调查,但那之后几个月,袁有铭忽然出国了,江一墨没法跟着袁有铭出国,就只能先查何维和曾强。 江一墨通过各种方法,什么跟踪啊,监视啊,偷偷潜入他们车内盗取行车记录啊,甚至还写恐吓信,半夜三更打电话吓唬他们,最后还扮鬼向他们“索命”等等。 这些套路他全都用上了,历经差不多半年,他在某天半夜扮成郑茜模样,穿着郑茜死去时的衣服,向夜半归家途中的说出“索命”话语的时候,黄婷被吓的不行了,几乎是跪地求饶,说她当年什么都没干,只是顺手拿了一个钱包而已,她将钱包里的钱拿走了,钱包扔到了山下的树丛中,除了这些之外,他们什么都没干。 从黄婷这里得到了这条消息后,江一墨知道这种扮鬼吓唬的手段还是很有用的,只要对方真的做了亏心事,“心中有鬼”的话,的确会吓出一些东西来。 当然了,如果郑茜是对方谋害的话,肯定光凭吓唬是吓不出来的,正是因为黄婷没有做谋杀的事,只是顺手拿了个钱包,所以说出来也无所谓,不会对她造成太大影响,说出真相反而还会让“鬼”不再找她麻烦。 那之后,江一墨不仅吓唬黄婷,也开始吓唬曾强。 最终,从他们两人口中得知,那天晚上,他们连夜进漠城送一批紧急货物,为了节省时间,便从平武山进漠城,途经环山路半山腰的时候,见到一个人正在路边攀爬,旁边有一辆车撞在山体上,显然是出了车祸。 那个躺在地上的人是个女人,全身血淋淋的,腿部受伤,无法行走,她向曾强和黄婷寻求帮助。曾强放缓车速,准备打电话叫救护车,但山上没有信号,就准备停车将女人拉走,送往医院,却被黄婷制止。黄婷说他们有要事在身,如果耽误了这趟重要货物的送达,对他们今后的生意往来将会是巨大的打击,那时的曾强夫妇生活非常困难,满脑子都是如何赚钱,如何活下去。 那个受伤的女人见他们不想救助,于是拿出钱包,扔给他们,想让他们帮忙,但他们钱包是拿了,里面的钱也拿了,却什么都没做。 也就是说,钱包并非他们主动去拿的,而是躺在地上的女人扔给他们的。 当然,具体是怎样的,是不是他们主动去抢的,永远都不会知道了。 其实,江一墨很清楚,黄婷和曾强不可能是凶手,他只是想试一下这个方法行不行,以及想知道他们路过的时候究竟看见了什么而已。 这一试,竟然真的有用。 于是,江一墨继续吓唬何维。 在几次吓唬之后,何维主动告知了“鬼魂”那天晚上他所看到的事情。 何维开车,经过事故现场,看见一个女人在车内,朝他呼救,他停下车,看了看,当场就准备打电话叫救护车,却发现山上没信号,他的车是新车,女人全身血淋淋的,如果上车肯定会被弄脏,何维有点不舍得,他就和女人说,自己到山下后有了信号就打电话叫救护车。 就这样,何维离开了。 但下山过程中,何维接到了女友的电话,这个电话一打就是半个多小时,而且,他还和女友吵架了,当他想起打电话叫救护车这事之后,都已经过去一个小时了,他就想后面肯定有人会帮忙叫救护车的,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他就没打,这件事也就逐渐遗忘了。 何维是经过事故现场的第一辆车,当时,郑茜还在车上。 曾强和黄婷是经过事故现场的第二辆车,此时,郑茜已经从车上爬了下来。 从时间线上,也确实对的上。 那么,事情的转机,便发生在第三辆车上了。 也就是袁有铭的车。 袁有铭究竟干了什么,让郑茜和马青华坠下悬崖? 这个问题的答案,也就是这起交通事故的最终真相。 袁有铭回国后,江一墨扮鬼吓唬过袁有铭几次,但袁有铭心理素质很强,且因为他是警校出身,具有一定的反侦察能力和搏击能力,江一墨差点暴露,他知道,光靠吓唬对袁有铭是起不到作用的,于是,他绞尽脑汁,开始设计另外的方案。 小说杀人案的计划就是在这样的情形下,逐渐浮出水面的。 “接下来,就是你们知道的那些内容了。”李芳莲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讲完后,她脸上的神色更显疲倦,身子轻轻晃动,就仿似要直接趴在桌上睡觉了一样,不知是因为本身的疲累导致的,还是因为说完这些话后,心理上出现了某种虚空感导致的。 苏义和老邓都是听得有些呆了,半晌都没说出话来。 “你们有什么要问的吗?”李芳莲轻声说,语气中带着一丝惆怅和悲凉,就仿似她已经失去了活着的信念一样。 李芳莲说的很全面,从头至尾,将所有逻辑线和时间线全部串了起来,解开了不少疑点,当然,除了袁有铭那一处空缺之外。 不过,苏义有一点不明白,那就是何维黄婷具体的死亡原因。 “何维和黄婷是怎么死的?”苏义问。 “这都是江一墨一手设计的,我虽然没有参与设计,也没参与杀人,但我知道是怎么回事。”李芳莲没有丝毫犹豫,像是提前就想好要说出来一样,她深吸一口气,说道:“先说何维,其实很简单,何维是被迷晕了之后,从护城河上利用半透明蒸汽球吊进小树林内的,江一墨在树林里接着,将何维放在钢管上,在早上的时候,何维药效过了,身体开始下陷,被钢管逐渐刺穿,如果有人救他,他不会死,如果他不是冒然拔出来,也不会死。” 略微停顿后,李芳莲继续道:“至于黄婷,则是被吓死的。江一墨花了许多钱,找人专门设计了一个能够在空中爬行的机械可遥控的东西,他称之为人形蜘蛛。蜘蛛内放置有微型对讲机和摄像机,这样他说的话可以通过蜘蛛传达出来。他遥控蜘蛛从窗户爬进黄婷房间内,在蜘蛛头上戴着郑茜的鬼脸面具,又利用蜘蛛吐气的方式,向黄婷喷射气体药物,促进黄婷的心脏病发作,在药物和鬼蜘蛛的双重作用下,黄婷成功病发,但她只是病发了,并未立即死去,如果公寓内有一个人出来帮忙的话,她就不会死,可惜,一个都没有。” 不待苏义和老邓说话,李芳莲又接着道:“三天前,你们去江一墨家中搜寻的时候,你们感觉家里有东西,头顶上空也有东西,其实就是那只人形机械蜘蛛,当时,是我在隔壁房间内遥控,从隔壁房间,能通过摄像头看见江一墨的房间内发生的任何事。” 听到这,苏义和老邓都是恍然大悟。 想必,他们曾在贝壳公寓天花板上发现的那些印痕,就是机械蜘蛛无意中留下的。 “事情就是这样,你们还有什么其他要问的吗?”李芳莲神情疲惫地道。 苏义已经没什么要问的了,何维和黄婷的死亡算是此案最大的疑点了,但经过李芳莲解释后,这疑点又显得如此“简单”,让苏义和老邓都有些难以想象。 不过,其实是看似“简单”,但实际操作起来,难度还是很大的,需要对每一步都精确计算,考验杀人的整体设计能力。 而这,便是江一墨一直在做的事情。时间他的武器。他用几个月的时间对杀人计划进行了仔细打磨,精益求精,几乎完美地避开了所有监控和可能出现的纰漏。 李芳莲说完后,整个人就仿似被掏空了一样,趴在桌面上,满脸倦容。 苏义对李芳莲的状态有点担心。 “李女士——”苏义道,“从目前来看,你女儿郑茜确实是无辜的,是被谋杀的,她的冤屈很快就会洗清,剩下的,就是袁有铭招供的问题了,想必也不会太困难,可为什么你却一点都不高兴呢?这不是你一直期待的吗?” “其实我是高兴的,只是你看不出来,或者说,我的高兴,相比我的悲伤,已经无足轻重,被淹没了。毕竟,再怎么说,人都已经死了。”李芳莲叹了一口气,两行清泪从眼眶中滚落而下,她声音幽幽地说,“郑茜死了,马青华死了,连江一墨也死了,不仅如此,马德顺要坐牢,我也要坐牢。所以,还有什么好高兴的呢?不过,虽然我们几个人的结局都很惨,但我并不后悔,他们也不后悔,这才是关键。所以,你应该问我,你后不后悔啊?那我的答案就是,不后悔。这就足够了。” 李芳莲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脸上虽然还有眼泪在流淌,但目光却异常坚定。 第一百六十七章 三年前的真相 五天后。 袁有铭的伤势已经没有大碍了,马德顺也已从ICU转出到了普通病房。 袁有铭是被束缚在轮椅上接受的第一次审讯。 苏义和老邓负责审讯,雷队和副局连同一众警员在外面观看。 本来,在苏义的预想中,袁有铭会负隅顽抗,会扯出许多的谎言,因此,苏义提前和老邓设计了许多套审讯策略,但是,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袁有铭的招供竟然十分顺利,整个审讯过程也非常配合, 审讯完之后,袁有铭只说了一句题外话,他告诉苏义,他们之间大学四年的友谊是真实的,之后,他出国回来,整个人就变得急功近利,又加上曾杀过人的缘故,早已不是之前那个单纯的少年了,他不祈求苏义谅解,唯希望苏义知道,他们曾经有过友谊,就足够了。 对于判刑的问题,袁有铭并未多说什么,他当然希望能够轻判,但他也知道,杀人,而且还是杀了两个人,以及对江一墨和马德顺的谋杀未遂,这些案件叠加起来,不可能轻判,死刑是极有可能的。 袁有铭的讲述,外面的雷队和副局也都听到了。 其实,事情并没有他们想象中的那么复杂。 当何维和曾强两辆车都没有对郑茜施加援手之后,袁有铭的第三辆车驶来了。 那时的郑茜知道,光靠喊叫和求救肯定是没用的,她努力站起,站在了路中间,朝着驶来的车辆挥手,她以为对方肯定会看见她,这样就能停车,然后她会直接爬到车上,拽着车不让走,这样她和马青华就能获救了。 然而,大雨遮蔽,又加上路灯昏暗,袁有铭正在低头点烟,当她看见前方有个黑影的时候,已经晚了,只听“砰”地一声,汽车撞到了郑茜身上,这一撞,是在高速状态下的撞击,直接将郑茜撞飞了出去,撞到了悬崖边上。 当袁有铭下车,来到悬崖边,想要拉郑茜的时候,由于雨水的缘故,郑茜掉了下去,掉到了悬崖之下。 袁有铭的第一想法就是逃,但很快,他就发现了山体边上的那辆车,同时,他也看见,在车上还有一个人,当他走近那辆车的时候,发现车内的人已经醒来,虽然没法动弹,但双眼却死死盯着袁有铭。 袁有铭一看自己将郑茜撞下悬崖这事被马青华看见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他先将马青华打晕,然后将随身携带的白酒洒在了马青华车内,还给马青华身上和嘴里都灌了酒,并扔了一包烟在上面,然后,他将马青华的车开成倒挡,又开着自己的车,绕到前面,从前面顶着马青华的车,将马青华的车撞下了悬崖。 然后,袁有铭逃之夭夭。 在袁有铭逃离后三分钟,江一墨开车回来了,他回来的时候,看见的现场,已经空空如也。 这是一起阴差阳错所导致的肇事逃逸以及恶意杀人事件。 江一墨是肇事逃逸,他返回,是内心不安,想要施救。 何维、曾强和黄婷,是冷漠对待,见死不救,酿成后续悲剧。 袁有铭先是无意撞死郑茜,接着恶意杀死马青华,最后逃逸。 一起交通事故,从那一刻开始,将这七个人的命运牢牢捆绑在了一起。 三年后,由江一墨领衔,马青华之父马德顺和郑茜之母李芳莲组成的三人小队,利用小说杀人案的方式,终于将这起交通事故的真相查清楚,将凶手袁有铭绳之以法。 可是,有一个问题值得深思:何维和黄婷该为三年前的那起交通事故负责吗? 第一百六十八章 尾声 江一墨留给苏义的那个U盘里,是他曾经装鬼吓唬黄婷和何维时,两人面对“鬼魂”说出的话语录音。 后来,警方又针对曾强进行了询问,曾强对三年前那起交通事故进行了回忆,他的说法也验证了事情的真实性,他们的确拿了钱,并将钱包扔了,但他们当时的生活确实十分困难,一度活不下去了。不过,饶是如此,曾强当时还是特别想救助郑茜,只不过被他妻子强行阻止了,钱包也是她妻子拿的。 这就解释了为什么曾强还活着,而她妻子却被杀了的原因。 那之后,针对袁有铭的审讯工作又进行了三次,基本上将所有案件的细节之处全部理清了。 一个月之后,袁有铭因为恶意杀人罪,谋杀未遂罪,一审判处死刑缓即刻执行。 马德顺和李芳莲因为包庇凶手罪,协同作案罪,妨碍公务罪,欺骗警方办案人员等多重罪名,分别判处有期徒刑八年和十二年。 除此之外,三年前负责平武山环山路马青华交通事故的那名民警因为办案疏忽,草率定性,忽视有关细节,并对马德顺和郑茜多年来提供的相关证据视而不见等问题进行了革职处理,并对其上级领导以及相关派出所所长分别进行停职彻查和记大过处理。 截至到此,何维黄婷案件,以及三年前的交通事故的真相全部大白于天下。 在小型庆功会上,苏义、老邓、姜瑜、陆菲雪、吴芸、杨金秋、肖杰,这七个负责小说杀人案各个环节的主要调查人员坐在一个桌上,雷队长,副局,正局,以及省里专门来表示庆祝的相关领导亲自来给他们敬酒,不仅给足了他们面子,也充分肯定了他们的工作和付出。 苏义代表案件的所有调查人员,上台发表了讲话,这一次,面对他的一众同僚们,苏义讲话就轻松了许多,但他并没有说破案的过程如何地艰难,如何地困苦,而是表达了对他的队友们的由衷感谢,他说如果没有他们的话,案件真相不可能查得出来。 苏义一一点名赞扬,从老邓开始,直到最后的肖杰,将他们做的每一件对案件有帮助的事全部说了出来。但他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却只字未提。 本来一开始对苏义非常不满甚至有些看不起的老邓,在苏义讲完话之后,拼命地鼓掌,甚至一度流下了激动和喜悦的泪水。 庆功会很快就结束了,因为还有其他工作在等着他们。 雷队单独将苏义拉到角落中,朝着苏义竖起了一根食指。 苏义问:“什么意思?” 雷队说:“昨天晚上,发生了一起案子,你想不想参与调查?” 苏义问:“什么案子?” 雷队说:“是一起杀人掏心案,被媒体称为:女鬼食心案。” 苏义深吸一口气,面露激动和喜悦神色,点头道:“想。但我有一个请求。” 雷队问:“什么请求?” 苏义指了指老邓那几个人,说:“我要和他们一起。” 雷队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没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