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怀孕了,谁干的》 第1页 [穿越重生] 《朕怀孕了,谁干的??》作者:歌疏【完结+番外】 文案: 元霄上一刻还在背台词,下一刻便穿进了原着里,变成了一个炮灰皇帝。 不仅抢了男主的白月光,还对白月光女主强取豪夺,某天,男主攻陷上都,做了摄政王,要把元霄剥皮剔骨。 宫里,摄政王每天磨刀霍霍随时准备宰了她;宫外,隐藏反派每天对着小人书把她凌虐了一百遍;御前还有一位千牛卫中郎将每日窥探龙榻;连新科状元每日都喊着昏君误国当诛…… 元霄惶惶不可终日,终于找到机会逃出升天,却发现自己竟然怀孕了…… 孩子怎么怀上的,她自己也有点迷。 只是被抓回来后,摄政王用磨好的刀剑给她削苹果,隐藏反派开始给她画小人书解闷,千牛卫中郎将每日在龙榻前挥舞刀剑砍蚊子,连新科状元都开始朗诵辞赋搞胎教…… 元霄更惶恐了…… 内容标籤: 穿越时空 甜文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元霄 ┃ 配角:求预收《媚蛊》《亲爱的小傀儡》 ┃ 其它:女扮男装,穿书 一句话简介:小皇帝掉马了,但她不知道 立意:振兴邦国 作品简评:vip强推奖章 元霄上一刻还在背台词,下一刻便穿进了原着小说里,变成炮灰皇帝。宫里,摄政王每天磨刀霍霍随时准备宰了她;宫外,隐藏反派每天对着小人书把她凌虐了一百遍;御前还有一位千牛卫中郎将每日窥探龙榻;连新科状元每日都喊着昏君误国当诛……人生处处修罗场,女主最终凭藉聪明才智和卓越演技,逆转干坤,成为一代女皇,爱情事业双丰收。全文基调轻松,情节生动,语言诙谐,人物鲜活跃然纸上,每个人物都独具特色,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使命,值得细品。 第一章 城破 轰雷滚过,闷了几日的天空终于下起了瓢泼大雨。 城墙上的鲜血被沖刷下来,在地面汇聚,淌过一具具新鲜的尸体。 元霄看过无数丧尸片,也演过不少恐怖镜头,都没有面前的画面来得震撼。她一阵一阵干呕,恨不得将五脏六腑都吐出来。 这是做梦还是穿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陛下,上都守不住了!」 一员大将满身都是血污,跪在元霄面前,看起来就是要与她共存亡的忠诚良将。 看清对方身上菊花图案,简直跟她才看过的剧中服饰一模一样。 「秦放?」 大将军秦放愣了愣,小皇帝莫不是吓傻了?怎么一副不认识他的样子? 元霄终于想起来了,这不正是自己刚刚看的那个剧本吗? 《暴君的甜宠毒后》,经典女强套路,讲的是女主担任三任皇后,最终带着儿子称霸天下的传奇故事。 就在她半夜吐槽女主第一任老公,炮灰小皇帝跟她一样的名字时,她眼前一黑就来到了这里。 再看眼前场景,尸山、血海,头顶浓重的乌云,脚下慌乱的文武百官…… 没错,就是这个剧本,原着小说还相当火。 炮灰小皇帝抢了男主师荼的白月光,还把师荼「发配」边关,屡次想要害死他,对方没死成,反而攻回了上都,鏖战半个月,胜负终分。 上都城破,小皇帝在逃跑时被抓住,师荼也不给人一个痛快,竟然剥皮剔骨,还用药吊着他的小命。 人明明活着,身体却长满蛆,眼睁睁看着自己血肉腐.败…… 光是想想这样的场景,元霄又是一阵干呕,但同时,她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现在,她就是这个炮灰小皇帝。 冷汗伴着雨水瞬间浸湿了衣衫,豆大的雨滴砸在身上都割得生疼,这一切都是那么真实。 元霄小脸煞白,你说你个昏君谁的女人不好抢,偏偏去抢男主的? 不仅抢人家的心上人还把人「发配」边关,受尽屈辱折磨。 现在后个悔还来得及吗? 玄风军抬着木桩在撞击城门,巨大的撞击,城楼都在颤抖。 「陛下,你跟秦将军走,老臣断后!」 辅政大臣丞相王文启佝偻着腰,想用风烛残年之躯,最后表一表对元齐皇室的忠心。 「陛下,快走吧,不然来不及了!」 护国将军秦放满脸焦急色,恨不得扛起她就去逃命,但是,元霄记得,原着里清楚写着:「秦放血流披面,但身上却无半点伤……」 连当时看书的她都以为这是个神勇悍将,直到小皇帝被秦放带进师荼的包围圈,才真正明白这句话的含义。 以三十万大军守上都,却没敌过师荼十万劳师远征,这本身就是个bug,可惜炮灰皇帝并没有注意到这点。 秦放统领五府十六卫,临阵换帅是大忌,即便有人能替代他的位置,也逆不过书中设定,这一战,她必败! 「鸣金收兵,打开城门,迎接师荼进城!」 「?」 「我的话你们听不见吗?」 元霄一吼,众人终于反应过来。 王文启携百官叩首:「陛下,使不得,师荼为人暴虐,若让他进了这上都城,臣等性命姑且不说,但陛下您的命是绝对保不住的!」 元霄当然知道这结果,原着里的小皇帝也知道,所以,当时他干了一件丧心病狂的事,把这些文武大臣一个个往墙头挂,威胁师荼说,这些人死了,他攻下上都也会天下大乱。 第2页 看小说时,元霄就觉得这个皇帝是个傻逼,留着这些人的性命说不定还能保一下他的命,他却用忠于他的臣子去换逃生的机会,最后还被生擒活捉。 「就算他杀我,也好过这多人陪着我一起送死!」 元霄龙袖一挥,摆出一副义薄云天的气度,以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悲悯姿态,普度了众将士的男儿雄心。 「保护陛下,誓死守城!」 突然,三军雷动,战意滔天。 呃,不是这样的…… 元霄吓得头皮都麻了,谁要你们誓死守城了?赶紧给我投降,说不定我还能多活几天。 抬手,制止他们的唿声,「大势已去,何必做无谓的牺牲?你们也有父母妻儿,我又怎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老无所养,幼无所依?」 元霄拿出年度最佳女演员的豪放演技,震得文武大臣老泪纵横。 「天下不是朕的天下,而是你们的天下!如果朕连你们都守护不了,要这江山又有何用?」 「陛下!」 满城将士悲恸大哭。 元霄负手立于城楼之上,微微抬起高贵的头颅,暴雨砸得睁不开眼,但她还是坚持以帝王之威,以鄙睨天下的气势,下了最怂的一道口谕。 「开城投降!」 「叩!」 重重一叩首,丞相王文启额头见了红,「陛下,要死一起死!老臣誓要跟那乱臣贼子拼了!」 不是,那个,老丞相,你是撞墙自尽的,我可是要被剥皮剔骨,那能一样? 秦放这个内贼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些忠臣良将横尸城楼,赶紧说道:「我护送陛下趁乱逃离,应该来得及。」 此刻他是真的这样想的,但元霄可不会将小命交託在一个内奸手上,看他上前,一把拔剑出鞘,架在自己脖子上。 「开城门,投降,不然朕就死在你们面前!」 「陛下陛下,使不得……」 群臣慌了,连秦放都呆了,他还以为生死关头,这个昏君会弃所有人于不顾,甚至牺牲所有人的性命为自己制造逃命的机会,眼下这情形算怎么回事? 见他们还不动,元霄干脆让自己脖子见了点血,老丞相终于悲壮地站起来,宣告: 「开城门,迎平西王师荼进城!」 一声声唱喏下去,城门……终于开了。 残兵败将站在风雨中,恭敬地迎接师荼的雄狮入城。 率先进来的前锋都有点懵,刚刚还打得那么热闹,按他们估计,还得再打个几天几夜,怎突然就投降了? 「小心有诈!」前锋营将官拔出尖刀,小心翼翼,一步一步往前试探。 看得元霄都急了,她快步冲下城楼,把自己的脖子往那将官刀下一放,横眼:「这下可放心了?」 小将桓煊手一抖,这特么都什么走向啊,他有点跟不上。 不是说小皇帝昏聩无能,除了猎美人,啥都不会吗? 这怎么还英勇上了? 忽地,身后传来哒哒马蹄声,师荼的铁骑终于踏进城门。 心跳突然加快,那每一声哒哒声都像死神降临的脚步。元霄心里怂得一匹,面上却桀骜地抬起头颅,在桓煊的尖刀下,努力维护着人君最后一点尊严。 大白马在她面前停下,白马上的男人高贵冷艷,鄙睨她的眼神如看蝼蚁。 书上是这样形容师荼容貌的:眼若皓月照空,脸如白壁出世,岂一个丰神俊逸了得? 从字面很难理解这到底是个什么模样,但此刻人站到自己面前,她就一个感觉,帅,很直观的帅,比她见过的任何小鲜肉都好看,难怪无论小皇帝如何待女主好,她都对这位念念不能忘。 换做是我,我也没办法割捨这样一个大帅哥啊。 口水差点流下来…… 「平西王,朕输了,成王败寇,听凭处置。」 师荼高坐马头,没接话,似在思考她这句话有几分真假。 「不过朕有两个条件,还望平西王成全。」 这次,师荼终于开口,「你都说了成王败寇,我为什么还要成全你?」 尼玛…… 元霄暗自磨牙,面上依然高贵冷艷,无视他的拒绝,继续说道:「朕有两个条件,一,不要杀朕的文武百官,他们都是国之栋樑,大齐需要他们。二,朕想死得有尊严一点……」 「你想怎么个有尊严法?」师荼眼中闪过一丝狠戾,似乎,这才是他最关心的事情。 十万雄狮千里远征,不就是为了弄死小皇帝吗? 元霄光想想师荼这个人设就胆寒,当初自己是怎么喜欢这个人设的? 因为他狠辣果断,对反派毫不手软,也从不拖泥带水? 今天,当自己变成这个反派,才终于明白这个人设有多坑爹了。 「就是……」元霄认真思忖了一下,说不定一死,她就能顺利回去,「我不求以帝王之礼风光大葬,只求别剥我皮,抽我筋,剔我骨,我只想图个痛快。」 元霄的眼神从未有过的虔诚,每说一字,群臣抖一下,眼泪又止不住地往下掉。 师荼抿嘴,眼中压着克制,「你倒是说到我心里去了。」 剥皮抽筋剔骨,这才对得起他这些年遭受的苦难。 五年了,每一天都是这个念头撑着他熬过来的。 「噗通!」 第3页 王文启头一个朝乱臣贼子下跪,「平西王,我愿替陛下一死!你有什么怨愤,都沖我来!」 小皇帝是他看着长大的,视如亲侄,怎肯让他如此受屈辱? 王文启在百官之中很有威望,他一带头,其他人也纷纷下跪,齐齐高唿:「臣愿替陛下一死!」 「死不得啊死不得啊……」元霄都被这种悲情感动了,「这是朕造下的孽,朕一个人还!你们才是大齐的希望……」 刀还架在脖子上,握尖刀的桓煊手有点痒,这都哪儿跟哪儿啊,不是说昏君不得人心,这怎么突然就大义上了? 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愚忠? 「他是一国之君,你们自认为有谁代替得了他?」 师荼一句话,秒杀。 代替,那跟谋朝篡位有何区别? 众臣的忠心被自己侮辱了,老脸白了一片。 师荼冷哼一声,颇为不屑,「你们想以死殉国,慢慢殉,恕不奉陪。」 再次秒杀。 人家压根就不在乎你们的死活,你们在这里以死相逼能威胁谁呢? 书上只说师荼冷酷,元霄算是终于见识了什么叫做真正的冷酷,心中没有敬畏,自然没有束缚,万事不入心,什么都敢做。 随手提起小皇帝,挂在马背上,师荼策马入宫。 元霄在马背上,五脏六腑都被颠得快要移位。 八千铁骑直入宫城,师荼将元霄丢进立政殿,殿门突然关闭,三军不得靠近。 师荼从怀里掏出一幅画,巴掌大小,但却是人皮画。 「这是当年你亲手从我背上剥下来的,现在,我们来算算这笔帐。」 元霄吓得一抖。 师荼拔剑出鞘,五年了,剑尖终于如愿抵上元霄嫩白的脖颈。 「我这人大气,什么恩怨情仇都喜欢十倍还。」 不,师荼大大,大气它不是这样用的。 当时,那柄剑离元霄的脖子只有0.01公分,四分之一柱香之后,元霄决定说个足可以撼动原着世界观的谎言…… 第二章 寻死 「在那之前,我想跟你说句心里话。」元霄畏惧地凝视着剑刃。 「我跟你之间有什么话可说?」师荼的视线在元霄身上扫描,这分明是在考虑剥皮的步骤。 元霄吓得一抖,身上湿漉漉的,眼睛湿漉漉的,小脸儿艰难地端稳一国之君的尊严。就跟人不会在庄严的红毯上吐痰一个道理,她觉得,只要自己逼格端得够高,就应该得到尊重。 然而她没料到的是,她这边姿态刚端稳,师荼要剥她皮的眼神更直白了,甚至比刚才还多了一丝兴奋。 尼玛…… 「你不想问问我为什么那样对你?明明我们曾经亲如兄弟。」 「哦,你说。」师荼对她的话明显没什么兴趣,盯着她的皮肉还舔了舔嘴角。 元霄感觉脖子上的嫩肉被人生生舔下了一块。 「因为,」 元霄眼睛闪亮又真诚,爆发了她从业十年来最牛逼的一次演技,「我……喜欢你!」 轰隆—— 一道雷霆噼下。 诡异的气息从剑尖逆向蔓延至师荼全身,师荼顿时僵住。 元霄再接再厉,微微垂眸,露出一个嘲讽又痛苦的眼神。 「因为喜欢,所以我抢了你最心爱的女人,因为求而不得,我百般折辱你,却始终留着你一条性命……」 这翻话,连说谎者本人都差点信了,明明小皇帝是嫉妒师荼…… 再抬眼,一滴辛酸泪恰到好处从眼角滑落,如果那位嘲讽她演技差的导演此刻在场,一定会拍案叫绝。 元霄也觉得,自己以前演技差,应该是挑选的男演员太丑,氛围营造得不够,面对师荼这样的大帅比,生死攸关,神级演技信手拈来。 「我错了,错得离谱,错得不可饶恕。你现在杀了我吧,等这一刻,我已经等很久了。」 「求而不得,爱而不得,煎熬这么多年,我终于可以解脱了。」玉白的手指爬上剑刃,收起眼泪,元霄露出一抹笑。 凄楚,绝美。 「最后,好好待瑶儿,这些年她心里只有你,不要辜负她的深情等待……」 皇后谢瑶手撑在门上,刚要推开门就听见这句话,心口顿时像被戳了一下,锥心的痛。 曾经元霄待她那些好,纷纷浮上心头,某种叫做负疚感的东西油然而生。 她本是来嘲笑这个小皇帝的,将他那些骄横跋扈,任性妄为,系数还于他,把他踩在脚下,告诉他,这五年她有多痛苦! 但结果…… 她闭了闭眼,踟蹰片刻,终究没能推开这扇门,转身离开。 殿内,元霄与师荼四目相对,空气凝滞,整个殿内只剩下两人的唿吸声。 元霄闭上眼,嘆了口气,手指捏住剑刃往自个脖子上一拉…… 呃,没拉动。 师荼脸色铁青,刷地纳剑入鞘,转身就出了门。 有一剎那,他差点就把元霄给当场宰了。 若真一剑宰了,他这么多年的苦就白受了,这一仗也白打了。 他要折磨他,凌、辱他,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我……喜欢你……」 师荼狠狠打了个寒颤,手有点痒,思忖着要不要先割条舌头过过瘾? 「王爷,解决了?」 第4页 军司马桓煊跑过来问,师荼没应,他又说:「王文启带着所有文武大臣都跪在太极门外,说昏君有个好歹,就要以死明志!」 平素也不见得这些老傢伙有多忠诚,怎么到了关键时刻,突然升起这样的义气,这就跟被感染了瘟疫一样,一传十十传百,很有点众志成城的味道。 就这阵仗,若文武百官真的在太极门殉国,各地藩王便有了起兵讨伐的名头,天下就真的大乱了,师荼这皇位怕是也坐不稳,还会在史书上留下千古骂名。 「想死就让他们死,元霄,我是肯定会杀的!」 想起那张脸,剥了皮,大概也挺好看。 师荼哪儿也没去,一个人缩在太极殿磨剑,要剥那小嫩皮,剑不快怎么行? 「去请个太医,别让小皇帝死了!」 他记得昏君胆子挺小的,年少时,讲个鬼故事,都能吓得缩他被窝,还能高烧三日不退。今天被自己这样一吓,直接死了,那这仗又白打了。 立政殿内。 元霄爆发完一轮演技,感觉身体像被掏空了。 生无可恋地躺在地上,看着富丽堂皇的宫殿,心里全是剥皮抽筋剔骨的描写。 不行,她不能坐以待毙。 解下腰带,将自己挂到横樑上。 太医进来,吓得一抖。 「陛下悬樑自尽了!」 一声惊唿,瞬间从立政殿传遍了整个宫苑,连太极门外的群臣都听到了消息,顿时哭声震天。 师荼远远就能听到太极门口在叫:「王丞相,您别想不开……」 「赵尚书,陛下一定没事,你别急着殉国!」 「你们都冷静点,万一你们都走了,谁来保护陛下?」 「只要我们团结一心,西平王就不敢真的篡位!」 看守宫门的玄风军将士面面相觑,这些老匹夫太把自己当根葱了,现在把他们砍上几个,杀鸡儆猴,可好? 立政殿。 元霄摸摸脖子,原来上吊这么难受? 那些人是怎么想不开悬樑自尽的? 她是自己把自己解下来的,因为绳子挂得不高,也不存在什么踢凳子蹬腿的事儿,幸好自己有先见之明,知道自己可能会后悔,没有搭凳子,不然,此刻肯定悬樑上了。 默默将脖子从绳套里解出来,看着冲进来的黑压压一片军士,她尴尬地笑了笑:「我就是看看,这样死会不会轻松点。」 「陛下!」 御医徐良成跪地痛哭流涕,「是老臣没用。」 元霄对这个人有印象,书里就是这位以他通天神技,用草药吊着小皇帝的命,让小皇帝即便剥皮剔骨都没立即死成,但他是真的忠心。 皇后谢瑶急匆匆赶过来,看到元霄安然无恙,默默松了一口气。 他们是一对怨偶,谢瑶虽然受宠,但从来没给小皇帝好脸色看过,但身为女主,多少有点圣母情节,在暴君师荼剥皮剔骨还不够,还要将他剁为人彘时,是这位皇后出面道了一句。 「够了,让他归西吧。」 这才结束了小皇帝被凌虐的命运。 此刻还未黑化的圣母女主,衣着素净,面孔冷瑟,绝美的脸庞有一丝元霄看不透的情绪。 「给陛下准备热水,沐浴更衣。」 宫娥太监赶紧领命下去,谢瑶又看向那些士兵,「你们也退下。」 在太医留下药之后,立政殿很快只剩下两个人。 谢瑶没有靠近元霄,她是真噁心这个男人。可即便噁心,她女主的圣母光环现在也不允许她做出出格的事。 元霄的小脑袋一直在唿啦啦地转,如果刷到女主的好感,她说不定就不用再受那些苦,直接给她点什么不痛不痒的毒药,睡一觉就过去了。 毕竟,这位可是毒后啊。 元霄再次拿出精湛演技,挺胸抬眸,端出人君之风,温柔浅笑。 「瑶儿,谢谢你还能来看我最后一眼。」 小皇帝的眼睛从来没有这样清澈过,那眼底浸满温柔,溺得谢瑶唿吸一滞,下意识地错开视线。 「元霄,有今天,你都是罪有应得!」 语气很重,透着隐忍了数年的怒火。 「我知道。」元霄四两拨千斤,笑得坦然无害,「这些年苦了你了,我知道秦放是你的人,我也知道这一战必败,我只是不想输给他。只是造化弄人,最终我还是输了。不过……」 元霄看着谢瑶眼神又温柔了几分,「现在你跟他有情人终成眷属,我也可以放心了。」 谢瑶被她这样看得浑身难受,明明一直理亏的是这个昏君,现在怎么感觉像是自己对不起他一样? 「瑶儿,我知道你善用毒,给我一颗药,让我解脱吧。」 元霄眼神虔诚得很,谢瑶盯住她,一脸狐疑,「你真的想死?」 「嗯,能死在你手里,我也可以瞑目。」 谢瑶危险地眯起眼睛,还真掏出一粒药给她:「此毒名勾魂,服下,便如被勾了魂魄,无痛无觉,一刻钟就能气绝。」 这么牛x? 元霄欣喜若狂,赶紧冲过去抢下,直接吞下去。 「欠你们的,这辈子是还不了了,那就下辈子再还吧。」 元霄心满意足地给自己铺了个垫子,还理了理湿哒哒的衣服,如果能穿身干爽的赴死就好了,唉,做人不能太贪婪,能好好死,已经够美好的了。 第5页 「瑶儿,来生再见。」 元霄躺下,等待死亡的降临。 一秒两秒,一分两分,一刻钟过去,她的意识渐渐昏沉…… 「别装死,起来沐浴。」 睁眼,谢瑶鲜活的脸罩在头顶,神色相当复杂。 用书里的话说就是三分厌恶三分愤怒三分嫌弃,还有一分摸不清的情绪,大概那就是那五年间小皇帝的宠爱在她心口播下的种,不知何时发了一棵弱不禁风的小嫩芽。 不管作者写的时候是怎么把一个人的思维分成几等份的,但这足以说明在弄死小皇帝这件事上,咱们的女主大人心情是相当复杂的。 元霄翻身起来,「我没死?」 谢瑶嗤之以鼻,「你的生死是师荼决定的,而不是我。」 元霄面上瞬间没了血色,她还是会被剥皮抽筋剔骨吗? 强烈的恐惧隔着空气浸染进谢瑶的眸子,她心理莫名一紧,但理智告诉她,这个昏君根本不值得她同情,在他将她的唯一的弟弟关进大狱逼她就犯时,他就没有任何资格获得自己的怜悯。 起身,吩咐左右:「侍候陛下沐浴。」 「不用了,我自己来。」 元霄抖抖索索去扯自己的衣服,这模样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谢瑶看不下去,招唿所有人退出去。 将自己泡进热水里,元霄在思考淹死会不会比上吊舒服一些,她把头埋进水里,窒息感扑面而来,本能驱使她冲出水面,也就是这时,她注意到一个有些违规的问题。 原本应该很平坦的胸部此刻有两个小凸起,就算只是个a,但那也绝对是女人才有的东西啊! 赶紧看水中倒影,这也不是什么小皇帝,而是她自己的脸…… 元霄整个人都懵了。 立政殿外,谢瑶走出几步,突然顿住:「你们说,他会不会把自己给淹死?」 元霄问她要毒药是认真的,吃完毒药那种平静也是认真的,上吊不成,毒药不成,说不定他真会…… 谢瑶大叫不好,赶紧往回沖。 立政殿的门被勐地推开…… 第三章 殉国 元霄突然想起一个严重的问题,身体是小皇帝的话,死了,她说不定可以回到自己的躯壳,可这身体本身就是自己的,死了,那可能就真的玩完了。 这回她是真真切切对死亡产生了恐惧。 谢瑶推门进来就看见她裹着龙袍,满眼惊恐地瞪着浴桶,距离足有十尺远。 湿漉漉的头髮,满脸挂着的水珠表明她刚刚干了什么。 「怎么?下不去手?」谢瑶的担忧变成了嘲讽。 元霄可怜巴巴看着她,「我可以不死么?」 这回,谢瑶是真的不屑了,之前在城楼上,到底是谁说要用自己的命换百官安危的?蛊惑得一帮子老迂腐此刻还跪在太极门不肯起来。 「坐在地上成何体统?扶陛下起来!」 谢瑶吩咐左右,元霄赶紧后退。 「你们都别过来!」 衣服她还没穿呢,这一起身还不得露馅儿? 且不说小皇帝由男变女会引发什么格局变动,单是这件事情让外面那些臣子知道,就绝对不会再保她的命。 她必须想一个安全稳妥的法子。 求生欲终于在体内爆发。 「能让我一个人待会儿吗?」 看这样子应该不会再寻死觅活,谢瑶冷哼一声出了门。 外头,不知道何时秦放已经过来,远远向她行了一礼。 谢瑶的眸色变得有点深,刚才听元霄的意思,他似乎早就知道谢放跟她结盟,在里应外合,帮师荼攻城,可他竟然没有拆穿他,还放任他如此。 心口突得有些疼。 「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我也可以放心了。」 说这句话时,小皇帝真诚的眼神,刻印在谢瑶的脑海里,挥之不去,心湖盪起一阵阵涟漪,底下却已是波浪汹涌。 太极门。 师荼已经听完禀报。 「上吊,服毒,水淹?他还想怎么死?」 来回打听消息的桓煊秉道:「昏君好像又不想死了,现在一个人在立政殿,不知道在干嘛。」 师荼眯了眯眼,想不承受他的报復,自己却怕死,呵呵…… 前一刻还哗哗直下的雨突然收住,师荼抬头望天,乌云散了一大半,阳光在后面若隐若现。 走出太极殿,俯视跪着的文武百官。 每个人的衣服都湿透了,发冠上挂着雨水,昔日高高在上的国之栋樑,此刻却像蝼蚁一样匍匐在他脚下,只求保那昏君一命。 「你们打算跪到什么时候?」 「西平王什么时候退回西口,什么时候放了陛下,我们便什么时候起来。」 师荼笑了,「敢情我造反还得看你们脸色?」 师荼这个人经歷过太多的鲜血洗礼,养成了他冷酷无情的性格,不是你人多势众,他手里的屠刀就砍不下去。 「西平王就不怕成为千古罪人,遭万世唾骂?」百官指责道。 「身前哪管身后事?」 他看重的东西很少,甚至连民族大义都不会放在心上,自然也不会受什么礼教束缚,会考虑什么史官评述。 「今日你们服也得服,不服也得服!」挥手,竟然叫手下抬来一排绞架,「我不杀手无寸铁之人,不服的,要殉国的,自行解决。」 第6页 朝臣硬,他比朝臣更硬。 没立刻剥了小皇帝的皮,他还不能拿几个不顺眼的出出气? 义气这种东西,可以被情感激发。 就如大难当头,一般的人会选择逃避,但当有人不顾一切肩负起使命时,这种义气也会传染。这就跟激、情犯罪一样,有理智的时候,绝对想不到自己会做到那一步。 但义气可以传染,怂气也一样可以。 当还有鲜血的绞刑架被抬出来时,死亡的恐惧开始蔓延,很多人眼里出现了畏缩。 「你们不都想救昏君吗?刚才谁还说要替他死来着,现在忠君报国的机会就在眼前,谁想来当第一个勇士?」 师荼戏嚯地看着这些人。 大义需要调动,恐惧却是本能。 杀鸡儆猴的最高奥义便在于此,他就不信这些身处高位,养尊处优惯了的人,真的能对死不屑一顾。 王文启清楚感觉到很多人心生退意,如果他们此刻退却了,那皇帝就必死无疑。 先皇将小皇帝交託在他手中,他怎么能眼睁睁看着这种事情发生? 他颤巍巍撑起自己的老骨头,眼神犀利:「是不是我死了,你就能饶陛下一命?」 不用师荼回答,桓煊先说了一句:「想什么呢?最多你们一条命能换昏君多活一天。」 师荼对这个回答非常满意,小皇帝多活一天,就能让他多折磨一天,这可都是这些忠臣的功劳,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当然,他好心地没有提醒这些老顽固,免得打扰他们以死报国的决心。 一条命换一天,这怎么算都不划算啊。 跪着的那一大片开始躁动。 人都是趋利避害的生物,很少有人真的能为了某个信念不顾一切。 王文启知道,自己若不当机立断,做个表率,这些人的心是安定不下来的。 「好,希望西平王说到做到,一天就一天,这一天,也希望陛下还是陛下,能衣食无忧,老朽这条命便也值了。」 王文启上前,还真把绳子往自己脖子上挂。 师荼挑挑眉,完全没有要劝阻的意思,反而对手下说:「送老丞相一把。」 跪着的众人尽皆抖了抖,死亡就在眼前,哪有真不怕的? 「丞相……」 「慢着!」 元霄匆匆赶来,这杀戒一开,就剎不住了啊,她绝对不能让师荼血洗上都。 「陛下!」 被欺负得瑟瑟发抖的群臣哭鼻子抹眼泪,像鸡仔见了母鸡一样。 师荼靠在墙上,来了兴致,想看看这个小皇帝到底有多少花样好耍。他就不信,自己连皇宫都接管了,还篡不了这个位! 元霄把绳子从王文启脖子上解下来。 「陛下……」王文启老泪纵横。 元霄摆摆手,「稍安勿躁,我有话要说。」 群臣收起泪,挺直背嵴,跟跪在朝堂上一个样。 元霄挺了挺小胸腹,换了一身衣服,人清爽干净了很多,第一缕阳光从阴云里投射下来,正好照在她头顶,抬眼看去,恍若天神。 她本就生得好看,长久演戏锤鍊出来的气质,三百六十度无死角,非常具有感染力。 「朕十四岁登基,如今已经有六个年头。常年身居深宫,不识人间疾苦,推行了很多祸国殃民的□□,致使民不聊生。」 虽然这是事实,但一国之君突然这样发罪己书,让一帮老臣不知如何自处。 「陛下,这都是微臣失职。」王文启擦了一把老泪,以前,他每天都念叨着让小皇帝懂事,可没想到,懂事那日,竟然是国破之时。 悲从中来,哭得难以自已。 桓煊凑到师荼耳边,嘀咕道:「昏君在搞什么?这个时候笼络人心,是不是太晚了?」 「朕贪财好色,好玩乐,常年不理朝政,这些年也多亏了你们才能扶住大齐江山不倒。你们都是我大齐的栋樑之才,只要你们在,社稷才能安定,即便改朝换代,百姓也能安居乐业。」 本来消失得差不多的大义凛然神色,再次出现在群臣脸上,此刻甚至还多了一丝骄傲和责任感,意志似乎也越发坚定了。 「我们誓死效忠陛下!」声音响亮激昂,老丞相深感欣慰。 「呵,有意思。」 换了一下交叠的腿,师荼继续看戏。 誓死效忠个屁啊! 你们越誓死,我就真的越容易死。 元霄赶紧剎住他们的脚,「我一生罪孽,罄竹难书,哪里值得你们用性命来拥护?相反,西平王英勇盖世,他才是天下未来明主!」 一句话砸下,全场寂静。 一般来说,愿意让出皇帝宝座的人很少,即便为了帝王尊严,宁死也不会让。 本来这句话他们可以当成是元霄贪生怕死,可在城楼上,是谁愿意用自己的性命保他们安全? 又是谁,怕他们无谓牺牲,用自己的性命相胁? 短暂沉默之后,王文启率先哭道:「陛下,为了保全我们的性命,你连皇位都甘愿让出来,老臣若註定是您的拖累,不如一死了之!」 满腔忠君爱国热情的老丞相,说完就要往墙上撞。 机会来了! 元霄眼疾手快,挡在了前面…… 「嘭!」 这一撞不轻,王文启是真的寻死,元霄感觉自己的骨头都要断了,嘴角适时溢出一抹鲜血,连看戏的师荼都不自觉站直了身体。 第7页 「陛、陛下?」王文启头有点晕,但看到自己拼死撞上的是元霄,还把九五之尊给撞得吐血,吓得老脸颤抖。 元霄疼得抽气,却一把握住王文启的手,「丞相,活着,你们都要好好活着,活着才对得起朕,活着才对得起天下,不然,就是叛国!」 元霄又看向师荼,撑着最后一丝清明说:「看在我一翻情谊上,阿荼,皇位你可以坐,但这些人你不能杀……」 两眼一黑,元霄就要装死。 群臣再次哭倒在地上,师荼挑眉。 「王爷,现在怎么办?」 「抬出去……」 元霄心动一动,嘴角不自觉地溢出一丁点窃喜。抛尸乱葬岗什么的,简直不要太美好。 但下一秒…… 「埋了吧,埋得深点,毕竟是一国之君,爬出来诈尸就不好了。」 尼玛…… 元霄赶紧动了动手指,表示,我还可以救一救。 师荼却在她头顶噼了道霹雳:「伤成这样,应该是没得救了,你死了,文武百官就能活命,你,死得其所!」 第四章 收服 那一刻,元霄好想喷口血在这个混蛋脸上。 艰难地将眼皮撑开一道缝,张了张嘴,「丞、丞相……」 王文启赶紧擦了一把老脸,惊喜:「陛下还活着!」 「老丞相,你眼花了。」师荼打断他的话,还顺手将元霄好不容易睁开的眼给合上。 元霄气得心口疼,要不是她真的被王文启撞伤了,此刻定然要跳起来,踹他一脚。 师荼起身,负手而立,淡定宣布:「你们的皇帝驾崩了,要随他去的,请早。」还示意了一边的绞刑架,这一排足有十余个,个个挂满,应该相当壮观。 当然,如果连一排绞刑架都挂不满,你们的忠心就太没诚意了。 这分明是挑衅,是激将,也是在表明他的态度:今日就算太极门血流成河,也休想让他退让一步。 「桓煊,把人抬去埋了。」 王文启赶紧护住元霄,「要埋就连我这把老骨头一起埋了!」 于是,下一秒,连他也被抬了起来。 元霄:…… 王文启:…… 群臣完全乱了阵脚,这个西平王根本不按常理出牌,什么方法在他身上都不管用啊。 「太极门好生热闹啊!」 就在此时,西平王长史冯彧姗姗来迟。 当年看原着时,元霄对冯彧感观很一般,这个人性格没有什么稜角,太过温和,时不时跟女主谢瑶制造点花边,引起男女主误会,最后还莫名其妙造了反,被师荼诛杀玄武门外,师荼跟谢瑶也因此产生不可修復的裂痕。 元霄一直是男主党,从来不吃什么男主是女主的,男二是她们的这套。她一直认为,冯彧这个人的存在,完全是为了制造狗血误会,但现在不一样。 若要说师荼这个混世大魔王会听谁的规劝,九州天下清算下来,大概就只有冯彧一人。 师荼能以暴虐之名坐稳龙椅,这个人功不可没。 此刻,元霄就跟看见了救命稻草,努力动了动指头,在冯彧经过时,扯住了他一片衣摆。 冯彧脚下一顿,竟握住了她的手,温柔安抚:「平西王在跟陛下开玩笑呢,望陛下不要怪罪。」 元霄流下感激的眼泪,她终于明白,谢瑶为什么会婚内出轨,这样的男人她都想来一打。 在师荼残暴统治下,冯彧简直就是一缕阳光,渗透所有阴暗,照射进人内心,给予人生的希望。 安抚完元霄,冯彧走到师荼面前拱了拱手,「上都城破,当务之急是重整山河,让百姓能安居乐业。」 师荼挑挑眉,难得地没说什么。 冯彧又转身对众朝臣说:「鏖战数日,诸位大人也辛苦了,且安心回府上歇息,西平王定会给诸位一个满意的答覆。」 众臣狐疑地看向冯彧,又狐疑地看了眼师荼,视线最后落在躺尸的元霄身上。 「桓煊,将陛下送回立政殿,请太医为陛下诊治,务必保龙体安泰!」 有了这句话,群臣终于放下一半的心。 被抬进立政殿那一刻,元霄心想,冯彧这个人设太好了,简直拯救了整个世界观,但冷静下来,她才发现,自己没能装死逃出去,面临的又将是剥皮抽筋剔骨。 天啦,谁来救救她吧! 她看了看御前侍奉的太监常桂,这是她第一次看到小皇帝身边亲近的人。 原着上提到过一点,在师荼打到上都时,小皇帝身边的内侍给他投了毒,阴差阳错,他打破了碗,当时侍奉立政殿的人被杀了个干净,至于最后谁投的毒也没查出来,想来是跟师荼里应外合。 原本被杀了个干净的人此刻全都站在跟前,其实这就已经很说明问题了。 整个皇宫都被谢瑶把持着,内宫没有他可用之人。 外庭朝臣现在明面上都站在她这一边,那内宫的宫女太监是不是也可以笼络一下? 不然,就算师荼不杀她,这些隐患随时给她一碗毒鸡汤她就得归西,何况,甘露殿还住着一位医毒圣手谢瑶。 「常桂,那天的毒可是你下的?」 常桂低着头,像什么都没听见,但这句话问出,整个立政殿都陷入一片死寂,连唿吸声都被扼住了。 第8页 常桂从小就侍奉在小皇帝身边,就算小皇帝可恶,根植在他身体里的奴性让他不可能轻易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 「你可是想为云梗报仇?」 云梗是常桂喜欢的人,小皇帝一直也知道,但云梗也是谢瑶在他身边策反的第一颗棋子,小皇帝借了个由头将她剷除,但又怕谢瑶被文武百官弹劾,没有将真相公之于众,单从这点来说,小皇帝对谢瑶那是真心实意地好。 「人人都以为朕是因为一盏茶太烫杀了服侍朕多年的云梗。」 「难道不是?」常桂终于抬头,头一回直视这位九五之尊,眼中有恨有怒,也有根植血脉中的畏惧。 「朕杀她的缘由跟杀你是一样的。」 常桂脸色大变,低下头,掩下眼中惊惶,强自镇定:「陛下不必骗奴婢,这天下人的性命都掌握在陛下手中,杀一个宫女而已,犯不着这样。」 这话原本是杀云梗时,常桂非要讨个理由,小皇帝说的,现在常桂系数还于她。 常桂也知道自己这话忤逆了,但他心中憋着那口恶气,今日终于找到机会宣洩,不吐不快。 「云梗心地善良,连蚂蚁都捨不得踩死一只,怎么可能做欺君犯上的事?死者为大,陛下不要污她清誉。」 「你不也心地善良,还胆小怕事,不最后也做了吗?」 常桂勐地抬头,龙榻上的人笑容清浅,玉白脸颊像被镀了一层圣光,勘透世间繁杂,直透心底。 元霄嘆了口气,「以前瞒着,是怕牵连到甘露殿,被外臣借题发挥,伤到皇后,现在,西平王入主太极宫,没人能再威胁到她性命,朕也没有再隐瞒的必要。」 「陛下,您知道我也是……」 「是皇后收买的奸细,是她安插在朕身边的棋子?」 最隐秘的心思被道破,常桂顿时有点无地自容。 元霄笑得更出尘,「这事怪不得你,也不怪她。朕本就欠了她和西平王,这是朕的报应。」 「陛下!」 常桂噗通跪在地上,顿时泪流满面。 元霄却淡漠地摆摆手,仿佛早已看透尘世,「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大限将至,朕只想清清静静过完最后几天日子。你们也不必待在立政殿,尽早另谋出路吧。」 推心置腹一番话,诱惑得立政殿跪了一地的人。 罪魁祸首常桂泣不成声,「陛下,奴婢该死!奴婢这就以死谢罪!」 「死是最容易的事,活着才是最难的。常桂,你我从小一起长大,好好活着,替朕看看,西平王是不是把江山社稷打理得更好。也替朕守着,不要让他杀了大齐那些忠臣良将!」 思想境界突然拔高,常桂眼中多了丝敬畏,更多的是油然而生的使命感。 「朕乏了,你们都退下去吧。」 常桂抹了一把泪,赶紧爬起来,「陛下,奴婢侍候你歇息。」 元霄看着他,眼中有一丝犹疑,「你不会在朕睡着时再捅朕一刀吧?」 常桂的动作卡在半空,元霄摇摇头,失笑:「对不起,朕有些心理阴影,朕也是寻常人啊,遭遇伤害,也会后怕……」 刚干的眼眶再度湿润,常桂流下忠诚的眼泪,跪地又是一拜,「陛下放心,只要奴婢在,谁要伤害您,就得从奴婢的尸体上踏过去!」 「你、你这是何必……」 常桂已经下定决心,不待元霄说完,又是一叩首,「陛下好生歇息,奴婢就守在殿外。」 说罢,竟然去找了一柄刀,就跟带刀护卫似得,出门了。 殿门外全是师荼的玄风军,常桂带着一帮内侍宫女出去,大义凛然:「请诸位将军到阶下守着,这里由我们来。」 立政殿的人听说都是皇后谢瑶救下的,也有她的心腹,谢瑶是谁,那可是他们西平王千里奔袭要抢的女人。 所以守立政殿的将士并没有多少犹豫,便将殿门交给了常桂,退到九重台阶之下。 但这事还是禀报了西平王那边。 元霄简直将圣母白莲婊演绎到了极致,不过盏茶功夫,便将想弄死她的一干人等收拾得服服帖帖的,殿门外还时不时传来宫娥的抽泣声,竟似谁都没能忍心离开,都替她护卫住了殿门。 也不怪她不耍心眼,弒君犯上,不说灭九族,夷个三族一点不为过,这些人就算不在乎自己生死,为了父母亲人,也不能让她这个昏君苟活。 所以她必须表现出宽宏大量,表现出自己时日无多。 当然,只是这样,也只是能激发他们的愧疚,要彻底笼络人心,还需要一剂实打实能让他们看到她诚意的勐药。 可这勐药该如何下,一时半会她还真想不出来。 确定没人再进来,解开衣服,查看伤口。 冯彧是让徐良成来看了,但是,伤在胸口,她敢让人看吗? 幸好骨头没有断,她就是被那一撞顶到了肺,差点气绝。 解衣一看,胸口青紫一片,好不惊悚。 你说这个王文启啊,一把年纪,哪里来这么大的力气? 抹了一些化瘀活血的药,胸口火辣辣地疼。 元霄暗暗吸气,刚忍痛将胸口用白布裹好,立政殿门突然被人勐地踢开。 第五章 磨剑 师荼踏着风进来,就见元霄坦着胸怀,衣服都没来得及合上。白绫裹着胸,下面露出一截纤细柔韧的小蛮腰。 第9页 师荼的视线不自觉地盯上了元霄腰腹上的嫩肉,眼睛危险地眯了眯。 单这个表情就吓得元霄身板一抖,迅速将衣服穿好。 觊觎的小蛮腰被遮住,师荼下意识地冲过来,扯住了元霄的衣服,也就在这时,常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抱住了他的大腿。 「西平王,你不能动陛下!」 师荼眼巴巴看着元霄趁着这个空档穿上了衣服,后槽牙一磨:「好,我不动他,我动你!」 说罢,抬脚就要踹。 元霄眼疾手快,一把抱住了他的腰。 柔软的身子缠在身上,瀑布般的长髮倾斜而下,一股幽幽淡香灌入鼻翼,勾缠出一股陌生的异样感。 师荼不自觉皱了皱眉。 「西平王,你不能动常桂!」 元霄终于找到这个表诚意的机会,可她方才动作太过剧烈,牵动了胸口的伤,疼得冷汗扑簌簌往下掉。 「陛下……」 从常桂的角度刚好能看清楚她的脸,小脸苍白,血色顿失,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突然就带了一分恍惚,仿佛下一秒就会晕死过去似得。 师荼可看不到这个,他只感觉被这温香软玉一抱,自己很烦躁。 「都给我放手!」 这一声怒吼,元霄感觉自己头皮被掀开一层,赶紧松开手,瑟缩着退后几步,常桂心疼地扶住她,「陛下,您没事儿吧?」 「你们都下去,西平王现在还不会杀朕。」 师荼眉一挑,随手拔剑出鞘。 常桂想都没想就挡在元霄面前,剑尖就抵在他喉咙上,破开一个小小的血点。 整个立政殿突然落针可闻,唿吸都不敢大声。 生死只在一念间。 元霄稳了稳神,压住颤抖的小心脏,伸手握住了剑尖,把常桂生生推开一步,「走!」 「陛下!」 常桂还要扑过来送死,元霄干脆一脚将他踹开,「都给我滚出去!他不会杀我!」 这简直是在挑衅师荼忍耐底限,剑尖再进几寸,锋刃划破柔嫩的手掌,鲜血从手虎口和掌心渗出,沿着剑尖滴落。 而剑尖抵着的正是元霄的脖颈。 常桂等人再不妄动,唿啦啦在殿下跪了一地。 「你就这么确定我不会杀你?」 元霄捏着剑尖,流那么多血本来该很痛,本来她该怕,但不知道为什么,只是最开始破皮的时候痛了一下,之后便很麻木。 所以,有些时候,恐惧痛苦都是人幻想出来的,只要意志够坚定,就没有克服不了的恐惧。 「你会,只是,你不会这样容易让我死。」 「你那么恨我,一剑把我解决了多亏?」 这话简直说到师荼心坎儿上去了,他果然抽回剑,掏出手帕擦干净剑刃的血,随手掏出一块磨刀石,便在立政殿,嘁嚓嘁嚓开始磨剑。 「你说得对,来日方长,咱们慢慢磨!」 刺耳的磨剑声在所有人身上激起一层鸡皮疙瘩,寒意浸透全身,没有不胆寒的。 看西平王真的没有过激的举动了,常桂偷偷动了一下,再一下,确定西平王没有要阻止他的意思,他才小心翼翼,膝行到元霄面前。 元霄手上的伤,深可及骨,此刻稍稍一动,便痛得抽了一口凉气,冷汗扑簌簌直下,眼泪也不争气地落下两滴。 常桂鼻头一酸,也忍不住哭了。 但西平王在,他不敢哭出声,压住抽泣,在徐良成留下的一堆瓶瓶罐罐里找出治疗刀伤的药。 小皇帝披散着长发,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让师荼愈发烦躁,磨剑声又响亮了几分,震慑得元霄赶紧将眼泪收了回去。 期期艾艾地看了他一眼,这特么就是她曾经沉溺的男主啊。当年自己是不是眼瞎,还跑去给他建后援会,还帮他打榜。 元霄觉得,自己委屈极了。 忽地又想起方才师荼撞到她更衣,竟然没发现她女儿身? 她默默看了一眼自己坦坦荡荡的胸怀……真的有这么平? 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常桂一下紧张了,「陛下,您胸口的伤……」 元霄赶紧放下手,笑着安抚:「没事,静养几天就好。」 常桂更心疼了,明明从太极门抬回来时,都还动弹不得,刚刚为了救自己,他竟然突然窜起抱住了大魔王,难怪疼得龙脸都白了。 再后来为自己挡剑,这受伤的手…… 常桂眼泪啪嗒啪嗒没完没了地往下掉。 包扎好伤口,他终究是再说不出那些感激却又虚无的话来,只在元霄面前重重磕了三个响头,便默默立在殿下,有意无意隔开了元霄跟师荼。 元霄知道他心里想的什么,没有再赶他走,只是,师荼无意抬头看自己的猎物,却看到横亘在中间的小太监,那磨剑的手法不由得急促了几分。 甘露殿。 皇后谢瑶准备好了酒菜,从申时末刻等到酉时三刻。 原本为了她攻城略地的人竟然一直没有人影,连贴身宫女都有点焦躁了,赶紧派人去打听了一下,得到的消息却是西平王蹲在立政殿磨剑。 「磨剑?」 谢瑶脑子里打了个结,转而嘆了口气,师荼有多恨元霄,她是知道的,这一时半会儿杀不到人,只怕心里跟苍蝇爬似得的,噁心又恼人。 「不来也好。」 第10页 现在,她心里也很乱,圣母属性让她觉得,自己对小皇帝太绝情绝义了。尤其是,小皇帝知道她的一切阴谋却听之任之,还主动往套里钻,这让她很难受。 罪恶,骯脏,阴邪,她觉得自己跟厌恶的那些坏人又有什么两样? 又听得小皇帝受伤,她嘆息一声,终究没忍住良心的谴责,让大宫女玉蔻送去两瓶她亲手研制的药膏,一瓶活血化瘀,一瓶止血疗伤。 这两瓶药送进立政殿,师荼手上的利剑咔地在磨刀石上卡住。 冷幽幽的视线瞟上龙榻,元霄拿药的手顿时一抖,默默收了回去,赶紧端出阶下囚的应有姿态:「我作恶多端,死不足惜,哪里敢糟蹋皇后的药。」 谢瑶是师荼的人,她可不敢染指她的任何东西,万一那位醋意大发,一剑就能噼了她。 躺倒龙榻,谁也不理,一副等死模样。 玉蔻看看手上药,又看看磨剑的西平王,抿了抿嘴,最终还是决定把药留下,要不要给皇帝用,端看西平王的意思。 然而她刚一走,常桂就把药藏了起来。 甘露殿那位的药,可是比太医院的药好用多了。 师荼瞥了一眼,冷笑一声,他还真不介意把小皇帝养好,养得越好,他下手越痛快,最好是养得完璧无瑕,他的每一寸皮肤,每一滴血都将是他的! 元霄一天没进食,饿得难受,师荼在磨剑,就算传上来御膳她也不敢吃。 直到酉时末刻,长史冯彧回宫,进了立政殿。 师荼才终于收起磨刀石,却问了一句让元霄做噩梦的话:「本王什么时候可以杀人?」 第一次,他觉得不快点杀了这个祸患,就会发生不可预估的大事,他不喜欢事情脱离掌控的感觉。 冯彧笑,笑得心肝儿打颤,这位是忍得多辛苦,才没直接把小皇帝给生吞活剥了? 「大概,短时间是不能的。」 这句话简直是元霄今生听到的最美妙的情话,黯淡的眼珠子终于有了些许色彩,连常桂等人都看到了一丝曙光。 「什么?」师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冯彧微微一躬身,「国事为重。」 师荼这个混世大魔王哪里会在乎什么国事不国事,煞气腾腾升起:「你最好给我一个合适的理由!」 有那么一剎那,云霄觉得,师荼连冯彧都想噼。 冯彧靠近,轻声耳语了几句,师荼冷冷瞥了元霄一眼,竟然真的收起剑出去了。 那股压迫感陡然卸去,立政殿的人终于听到了自己的唿吸声。 「你们都退下,我有话跟陛下说。」 常桂看元霄,元霄沖他点点头,常桂才带着所有人退到殿外,还贴心地关上了殿门。 冯彧走上前,又是规矩有礼地一拜。 元霄此刻简直太喜欢这个刻板迂腐的长史大人了,脸上露出喜色,还想冲过去扶他起来。 实际上,她也的确是这样做的。 笼络所有大臣,大概都不及笼络这个人来得实用。 忍着身上的疼痛,她颤巍巍起身,扶住冯彧。 「冯长史方才跟西平王说什么了?」一句话就能将磨刀霍霍向她这只嫩羊的师荼打发了,应该是很厉害的话,说不定也是保全自己性命的法宝。 冯彧抬眸,眼神温柔如水:「微臣说,陛下已经是砧板上待宰的羔羊,要杀很容易,只是一剑宰了对不起这些年西平王在西口受的罪。在杀之前,应该将陛下所有重视的东西都一一夺走,岂不是更解恨?」 元霄:…… 冯彧像看不出元霄的害怕,继续说道:「皇权也罢,民心也罢,只要没了这些,届时想怎么杀就怎么杀,剥皮抽筋剔骨,即便剁为人彘,都不会有人干涉过问……」 第六章 病倒 元霄吓得人色全无,这个冯彧怎么能说出这么恶毒的话? 但毋庸置疑,这句话对师荼而言,拥有绝对的诱惑力,难怪能让他选择隐忍。 再看冯彧,冯彧还是那个冯彧,笑容还是那个笑容,可元霄突然感觉这个人好可怕? 那种可怕不是源于表面的威慑,而是发自心底,无声无息渗透进细胞,刻印在骨子里。难怪这个人会造师荼的反,这个混蛋压根就不是什么善茬儿! 「陛下觉得我这话对不对?」 对你个毛线球啊对! 我怎么感觉不是师荼要剥我皮抽我筋,而是你呢? 就算元霄的愤怒炸得噼啪作响,冯彧依然温和,人畜无害,他看看殿门外倒映着的憧憧人影,用这顿饭很好吃的家常语气调侃道:「我很好奇陛下什么时候学会笼络人心的?」 昨日他才得到密报,说这位眼看打不过了,要将文武重臣挂墙头逼玄风军退兵,没了这些文武重臣,就算西平王逼宫篡位成功,江山社稷也将乱成一桶浆煳。 他都算计好了,只要小皇帝敢这样做,就会离心离德,让文武百官断了追随他的心思,他只需要等着他挂出一两个人头,让秦放里应外合,就能救下剩下人的性命,那么,满朝文武的心也就归顺在他们这边了,但结果…… 小皇帝不仅不挂人,竟然还以自己性命做要挟,要保全文武百官的性命,明面上,谁还敢不拥护他? 为人臣的都是要脸的,谁都不想留下千古骂名,被后人耻笑唾骂。 第11页 「一个昏君,不会突然就转了性,您骗得了别人,却是哄不了我。」 此刻元霄还保持着扶冯彧的动作,因为受到的震撼过大,她都忘记把手收回来,直到听到这话,才顿觉这笼络人的姿态有多尴尬。 「不管您耍什么把戏,都救不了您的命,如果您真想活命,不妨听听我的意见。」冯彧看看她收回的手,又看看她那张煞白的脸。 人家都说到这地步了,元霄也没必要再跟他演下去,站直身体,努力端出为人君的架子。 「冯长史说来听听。」 「简单,龙椅您依然可以坐,但是是暂时的,西平王会以摄政王身份统摄朝政,陛下您只需要找个合适的机会,赐他九锡,和平禅位,这条命,说不定就保住了!」 元霄思忖着,她的目的的确只是活命,没必要为了什么皇位跟人硬抗。 「是不是我放弃皇位,你就能保证我能活命?」 「没十成把握,但五五开总可以。」 五五开? 尼玛,你确定这不是欺诈? 冯彧知道这个交易没多少诱惑力,但还是说道:「当然,陛下您也可以在龙椅上挣扎一下,奋力一搏,大不了让百官陪着您一起共赴黄泉。」 元霄心肝儿一抖。 「西平王的为人您比我清楚,他根本不在乎什么江山社稷,谁也威胁不了他,让他妥协。我之所以这么做,完全是念在元老重臣对社稷有功,大齐还需要他们的份上,我也不想看到他们因为一个昏君而无辜枉死。」 你一个口一个昏君地挂在嘴边,真当朕不敢砍你是吗? 元霄气得心肝儿痛。 可事实就是,她的确不敢。 撇开眼,不去看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冯彧却已自己起身,躬身一揖,「何去何从,陛下您自己定夺。」 说罢,走得那叫一个潇洒,元霄操起案头的玉如意就砸了出去。 哪个混蛋作者说冯彧温润如玉,和煦如风的,你给我出来,我要跟你好好谈谈人生! 明明顶着救世主的皮,却是个比师荼还腹黑邪恶的大魔头,难怪最后连师荼都容不得他。 听得响动,常桂赶紧冲进殿内,见到地上摔碎的玉如意,常桂心肝儿抖了抖,「陛下,冯彧没把您怎么着吧?」 「他能把我怎么着?」元霄听着这话就来气,一个西平王打不过,难道朕还得怕一个长史? 好吧,虽然这是事实,但朕好歹是一国之君,不要面子的吗? 常桂让人去传晚膳,屏退左右,直到立政殿只剩下他二人才凑到元霄跟前,小心问道:「陛下记不得他了?」 「朕……该记得吗?」元霄突然有些心虚。 使劲搜罗书上冯彧跟小皇帝的关系,小皇帝是在前四分之一的篇幅就玩完的,冯彧跟他根本没什么交集,主要矛盾集中在小皇帝跟皇后和西平王身上。 前期的冯彧就是个打酱油的,关键时刻出来一下,若真要说交集的话,大概只有在跟师荼争夺弄死小皇帝的权力上,冯彧表现出过于理不合的积极性。 也不能说于理不合,主要是后半篇幅,冯彧喜欢上了谢瑶,还因此弄得师荼跟他反目,回过来推测,也许这个腹黑伪君子打一开始就对谢瑶存了不该有的心思,所以才会恨小皇帝,当然,这都是元霄自己的推测,听常桂的意思,好像他们之间还有什么其他因果。 常桂犹豫了半晌,似乎在想怎么说比较好。 「陛下您养过冯彧一段时间。」 「哈?」 「就是像养家雀一样,关在铁笼子里,养了大半年……」 元霄的天灵盖勐地被雷击中,书中是说过,小皇帝变态,会将长得好看的人当宠物养,最多的时候甚至养了上百个,谢瑶因为不肯侍寝激怒了小皇帝,被关过一次,该不会那就是那时,冯彧就喜欢上了谢瑶吧? 突然头皮有点麻,元霄揉揉太阳穴,「那后来呢?」 「后来……冯彧说了一些大逆不道的话,您要阉了他,人都拖进净事房了,却给他跑了……」 阉? 至于什么大逆不道的话元霄根本没心思追问,常桂也不敢说,那种话,他根本开不了口,但他说了另外一件事。 「陛下养的人太多,可能记不得了,其实,当年,陛下对冯彧挺好,说不定能从他这里找到出路。」 呵呵,从他这里找出路,你是没看出来他刚才是怎么对朕的。元霄丝毫不怀疑冯彧能逃走也是谢瑶帮的忙,所以冯彧对谢瑶死心塌地,早就情愫暗生,而自己,就是他日夜想弄死的碍眼存在。 这无故又多了一个宿敌,元霄深感无力。 摆摆手,现在她只想好好吃个饭,好好睡一觉,禅位势在必行,皇位让出去是必然,但让出去还得保住自己性命,只怕比登天还难。 临睡前,元霄还想着,有没有可能一觉醒来,自己就回到现实了,然而睁开眼,依然是富丽堂皇的宫殿,余香裊裊,常桂还及时撩开纱帐,送给她一个关心的微笑。 揉揉疼痛的脑袋,元霄想坐起来,身体却酸软无比,刚坐起来一点,突然天旋地转。 常桂探了探她额头,吓得脸都白了,「快请御医!」 被昨天那样折腾,又是淋雨又是受伤,还受多重惊吓,元霄脆弱的小身板终于病倒了。 第12页 手脚是软的,唿吸是热的,瘫在龙榻上,脑袋昏昏沉沉的。 常桂扶着她先灌了一杯热水,徐良成匆匆赶来,只是搭了一下脉,微凉的手指就被她的体温烫着了。 徐良成生生给逼出一身汗来,朝堂风雨飘摇之际,陛下病倒了可如何是好,稍有不慎,昭阳殿或者甘露殿那边做点文章,就能让这位名正言顺驾崩,史书都没法说理去。 「陛下这是受了风寒,又有伤在身,我先开两副药看看。」 把了半天脉,徐良成眉头紧皱着,也没什么好的法子,什么风寒什么伤势,那都可以治,但很显然,皇帝是郁结在心,这心病药石又怎么能治得了? 「吃了药,让陛下好生休息,心宽方能病癒。」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常桂还能不明白?眼眶一红,压住眼泪不掉下来,缓了好一会儿才又进了内殿。 「常桂,把皇后和西平王请过来。」 以前看史书,古代人生个病,没几天就嗝屁,还动不动就能抑郁而死的,元霄觉得自己现在这幅模样都不用装,应该很有说服力,这不正是向男女主刷好感的机会吗? 常桂虽然不明白小皇帝要干嘛,但还是领命去请了谢瑶和师荼。 这两位倒是一点没耽搁,直接来了立政殿,甘露殿和昭阳殿,与立政殿各隔一道宫墙,连路程都差不多。 所以,两位旧情人,时隔五载,终于再见面。 看到对方,师荼和谢瑶都在阶下顿了顿,隔空对望数息,空气都有一丝凝滞。 最后是身为皇后的谢瑶先步上台阶,师荼随后跟入,两人竟一句话没说。 元霄躺在病榻上,听得常桂的陈述,直觉小皇帝罪孽深重啊,两人如今不敢僭越,怕是多半顾忌着一些名声。 毕竟,她还坐在皇位上,谢瑶还是她的皇后,师荼再想怎么着,也得顾虑谢瑶的处境,不能让她背上污名。 元霄觉得,当务之急,不把两人的困境解除,那积怨迟早会爆发到自己头上,以后自己只怕会死得更惨。 听得外间响动,她赶紧将左右屏退,谢瑶和师荼进来,就见她靠在病榻上,苍白着一张小脸,嘴唇干红干红的,双眼被病痛折磨得黯淡无光,还很敬业地凹陷着。 「瑶儿,阿荼,你们来了。」 这一声唤,就像儿时,小皇帝还是太子,谢瑶还是左相府嫡女,师荼还是将军府来的伴读时的模样。 只是物是人非,三人如今都长大了,朝廷权利几番争斗更迭,太子成了皇帝,左相戴上了通敌卖国的罪名,全府上下死得七七八八,没死的也被下狱,至于将军府,一干人等更是战死沙场,只剩得一个师荼要将功折罪去了边关。 权力斗争向来残酷,每个人都认为自己是执棋之人,殊不知,自己也不过是更大棋盘上的一枚棋子罢了。 想到两人的身世,元霄不甚唏嘘,眼中又情真意切了几分,两人靠得跟前,她握住了两人的手。 「我怕是活不长了……」顿声,咳嗽,病娇模样十足。 「我这辈子做得最错的一件事就是拆散了你们,此生,唯一的遗憾是,没能看到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 脉脉视线落到师荼身上,「阿荼,答应我,我死后你要好好当皇帝,好好照顾瑶儿,她已经受过太多苦……」 谢瑶眼圈一红,撇开了头。 元霄满心欣慰,至少圣母女主还是有良心的。 师荼瞥了她一眼,将谢瑶的手从龙爪里扣出去,不阴不阳地说:「你确定要死了吗?」 「要不召集群臣先禅个位?」 尼玛…… 第七章 大势已定 元霄被气得好一阵咳,握师荼的手便不自觉多用了几分力,手掌上的伤口崩开,鲜血从白布中渗透出来,师荼皱了皱眉。 血海深仇在身,谢瑶不想可怜她,看了一眼,径直去了外殿。 没有谢瑶在,师荼连基本的礼仪都懒得摆,松开她的手,大马金刀往龙榻旁一坐,鄙视着龙榻上的小东西,「好了,别装了。怎么装你都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元霄好气,恨不得将枕头煳他脸上去,如果她煳得动的话。 「你没听过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么?」 「你死了么?」 元霄:…… 「不过感染点风寒,过两天就好的事儿。我警告你,别耍什么花样迷惑瑶儿,不然,休怪我不顾什么君臣礼仪对你不客气!」 师荼的眼神狠戾,隔着空气都仿佛在割元霄的皮肉。 元霄终于没忍住,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身体上的伤痛病痛让她意志力变得异常脆弱,她大好二十一世纪女青年,何曾受过这种屈辱和伤害? 曾经年少无知,追书的时候,还说这样霸道狠辣变态的男主多带感,甚至为他建了后援团,跟着一帮子姐妹每天对着他的干净利落的手法嗷嗷直叫,可当所有负面情绪都沖自己来时,元霄觉得憋屈极了。 呜呜哇哇哭得好不大声,尤其是她病着,声音哑哑的,一张巴掌大的小脸,被瀑布般的墨色长髮,衬得煞白憔悴,模样病娇得很。 「我以前那么喜欢你,你竟然这样对我?」 元霄手痛胸口痛,头痛,心也痛。 师荼本来被哭得有点懵,听得这话,唰地拔剑出鞘。 第13页 元霄的哭音效卡在喉咙里,大眼睛泪汪汪,瞪着师荼不敢说话。 是啊,她已经不是那个长在红旗下,享受着独立自主人权的社会主义好青年了,现在,她是封建王朝任人鱼肉的阶下囚。只要面前这个人一丁点不满意就随时能要了她小命,而且还是会让她死得最难看的那种。 「哭够了?」 「……嗯。」 「早知现在何必当初?你犯下的罪孽,罄竹难书!」 那个什么喜欢不喜欢?师荼脑袋炸得噼啪作响,警告道:「你若再敢胡言乱语,我现在就扒了你的皮!」 剑刃闪着寒光,又递近了几分。 「师荼,你在做什么?」谢瑶听得动静冲进来,就见师荼把剑架在元霄脖子上。 师荼握剑的手突然就有点僵,回头看谢瑶,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嘴角噙上一丝戏嚯:「怎么,你还想救他?」 该不是要反目成仇吧? 谁不知道男女主反目成仇就有人要被炮灰吗?这是狗血小说的铁律,尤其是那种虐恋情深的狗血片段,女主只要维护一个男的,男主就得教他炮灰! 被剑架在脖子上的元霄,此刻就是最容易被炮灰掉的那一个。 元霄吓得一抖,赶紧打圆场,「我死不足惜,你们千万别因为我再生嫌隙。」 「给我闭嘴!」 师荼、谢瑶同时吼道,元霄可怜巴巴抿紧干涸的双唇。 谢瑶终于没忍住对元霄的愧疚,破天荒地求了一次情,「我知道他曾经做了很多对不起你的事,但至少,他并没有将你置于死地。」 师荼怒极反笑:「瑶儿,你是不是忘记了,他暗杀过我多少次?」 谢瑶垂眸:「他暗杀你一次,我也会暗杀他一次。」 师荼:…… 元霄:…… 「那你可还记得,他为了逼你进宫,剥了我背上的皮,还要挑断我手筋脚筋?」 谢瑶不敢跟师荼对视,暗吸了一口气,「那都是我害的你。如果我早点答应他,你就不会受牵连……」 「嘭!」师荼剑锋一转,噼断一侧案几,收剑入鞘,丢下一个无比愤恨的眼神,拂袖而去。 元霄心惊胆战,自己的脖子,绝对经不起他这一噼。 谢瑶没有说话,但有一滴热泪砸在地上,这一刻,她自己斩断了跟师荼的情谊,用自己挡在了小皇帝面前。第一次,站在自己爱的人的对立面,即便强悍如谢瑶,心里那滋味只怕也难以承受。 连元霄都看得心疼了。 「你这是何必……为了我不值得。」 「不是为了你!」谢瑶倔强地擦了一把脸,眼中委屈痛苦收敛入心底,「我,不过是为了自己的良心。」 小皇帝再昏庸,至少,对她的好,从未改变,只是手段有些偏执极端。她是恨,但有一件事她却还记得,先皇要把她这个罪臣家眷充为官妓时,是小皇帝保住了她的清白,而自己还干过一件不为人知的事,利用小皇帝给先皇下毒,报血海深仇…… 原本,她觉得,她欠他的,可以用这些年受的折磨抵消,但看到现在的元霄,她终是于心不忍。 拆下元霄手上被鲜血浸染的白布,谢瑶仔仔细细为她清理伤口,换药包扎。 「元霄,你不适合当皇帝,这些年看你把江山糟蹋成什么样了。把龙椅让给师荼吧,这是你欠他的,也是你们元家欠师家的。」 「让他当摄政王,再赐九锡禅位,平稳改朝换代,也算对得起你那些臣子的忠心。」 谢瑶说得句句中肯,若是局外人,都知道这是最好的方式。 元霄更知道,谢瑶能说出这翻话,想必冯彧早就跟她通过气了。换句话说,宫中这三位主儿早就达成共识,封师荼为摄政王,再找合适的时机禅位,这已经是他们预谋好的退路,至于外朝大臣,有冯彧在,不难说服。 果然,谢瑶没走多久,丞相王文启进宫了。 被师荼牢牢掌控的皇宫,他能进来,那只能说明就是为了这事儿来的。 王文启不会背叛小皇帝,但不表示冯彧不能说服他。 封摄政王再禅位,这对师荼等人是个缓和矛盾和平演变的机遇,对元霄和王文启这帮人来说又何尝不是机遇。 师荼可以筹谋夺帝位,而他们可以筹谋夺兵权,冯彧就是看中了这一点,才会拿此去说服这些老臣。 一个个都是在权力旋涡中斡旋一生的老油子,谁是那么好忽悠的? 元霄也想明白了,没帝位,自己就是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有帝位,能暂时保住小命,但时间稍长,必然会逼得师荼对她动手。 歷史上为了篡位让皇帝病死毒死淹死饿死的不计其数,只要他们想,总有千万种死法在等着她。 要确保自己的小命,就必须掌控好这个度,在合适的时机自己主动消失。 对,只要跳出权利漩涡,跑到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或者躲进荒无人烟的深山老林,谁都找不到,她就可以隐姓埋名开始真正新的生活了。 在所有人都在算计着权利纷争时,元霄也为自己规划好了脱离权力中心的路。 常桂发现,老丞相走后,他们的主子连睡觉都变得安稳了,终于不像昨日惶惶不可终日,几日后病癒,连笑容都变得甜美起来。 七日后,是上都沦陷第一次早朝,一大早,天未亮,元霄案头就摆放着要封官加爵的人员名单。 第14页 师荼改朝换代的劣势在于,师家因为先帝时期功高盖主,被一锅端,关系交好的被连累得七七八八,没被连累的,要么是人微言轻,要么贪生怕死,乃至在朝中没有根基,所以,他必须先在朝堂上安插进自己的人,才能实现和平演变。 看着一大串名单,三省六部,每个角落都照顾到了,但每个角落的官职都不高,怕引起原来官吏排斥,所以安置的职务都是些主薄从事之类的,最高的也只有两个侍郎,侍郎上头还有尚书和一堆人压着。 不用说,就这韬光养晦的架势,名单官职必定是冯彧拟的。以师荼的暴戾个性,一上来肯定直接拿丞相要职开刀。 连元霄看着这名单都觉得太隐晦了些,这要和平演变,没个三年五载怕都没法掌握要权。 难怪冯彧有大才却当不了帝王,差的就是师荼的魄力和压倒性威慑力。 诏书都已经拟定好,届时元霄只要上朝,让人念出来就行了。 诏书共四份,元霄却只交给常桂三份,常桂很奇怪,西平王封摄政王的没有收,却收了冯彧任吏部侍郎那一份。 但这种朝政大事,他一个小太监不好问,只是在元霄起身出殿门时才小心问道:「今天是大朝会,朝堂在太极殿。」 元霄愣了一下,「如何?」 「陛下若走虔化门,必然经过昭阳殿,现在,西平王就住在昭阳殿内。」 元霄鼓了鼓胆气,「现在朕还是皇帝,西平王不敢对朕做什么?」 凭什么当个皇帝她还要敬畏师荼?皇帝的面子往哪儿搁? 常桂又小心翼翼说:「自那日探病回去,西平王磨了七日的剑,直到昨晚还在磨……」 元霄转身便往立正门,绕献春门,穿两仪门、朱明门,多走了两倍还要多的路程抵达太极殿。 师荼从昭阳殿上朝甚至不到她三分之一的距离,元霄顿时血压有点高。 然而悲剧的还在后头,通常上朝,从后门过去就成了,后门竟然被封了,逼得她走前门。 此时,文武百官早就分数列站好,因为是大朝会,在京畿的九品以上官员就得来,所以不仅殿内站满了人,殿外也浩浩荡荡站了一大片。 元霄看着九重台阶,汗水又下了一层。 「陛下,坐步辇吧。」常桂再次提醒,可看到抬步辇的不是心腹太监,而是玄风军,万一这些傢伙故意一个不小心,将她摔下来,九重台阶,小命难保啊。 「不用,朕能走!」 提了龙袍就要往台阶上踏,常桂赶紧拉住她:「陛下要走这边?」 怎么?不能走? 于是元霄换了一边,结果又被拉住。 元霄脸黑,你几个意思?不走台阶,难道要我走中间的浮雕? 呃,不对,这个浮雕通道好像有专用名词——御道。 第八章 御道 元霄整个人都不好了,这个道怎么走得了?就算我是天赐龙蹄,那也是人肉做的! 常桂不说话,封建王朝就是有这么多礼仪。 君不走御道,若在平时,也没啥,可今天是大朝会,当着上千官吏的面,还在这随时可能被改朝换代的关键时刻,人君威严不可犯。你不走御道往旁边臣子的道上走,这不是主动让位的意思吗? 看看那些坑爹的浮雕,绵延而上,元霄差点就气炸了,所以,其实她不是来上朝的,而是来西湖徒步的? 回头再看可能会随时要她命的步辇,元霄咬了咬牙,提起龙袍,步上御道,每一步都走得十分小心,每一步都端稳了人君之风。 高跟鞋都穿过了,还怕这浮雕御道? 只要掌握好脚尖用力,要如履平地其实也不是不可以,虽然的确比穿高跟鞋走红毯艰难数倍。 但做演员的,啥苦她没吃过?她能忍! 以前演戏是为钱为名为利,而现在演得好,那是可以保命的! 所以,满朝文武见识了开国来最奇葩的事件,九五之尊徒步走浮雕御道,这被史官当成了末代皇帝为表达君威,特地选择的道路。 朝堂上的老臣们听闻此事,眼泪都给逼出来了。 这绝对是西平王害的。 但看到他们的皇帝,不仅没有一丝狼狈之色,反而如履平地,龙姿威严,心中感佩油然而生,纷纷朝着殿外跪下。 师荼姗姗来迟,就见小皇帝的卓然风姿,眸子危险地暗了下来。 「陛下这是打算走到何时,都日上三竿了?」 师荼故意放慢脚步,悠闲地在旁边台阶上,跟元霄并肩而行。 并肩那是个什么意思? 就是不屈人后,单这架势,满朝文武就已经看出他对皇帝取而代之的野心了。 整个皇宫都被玄风军掌控着,谁敢多说一句? 看来江山易主,势在必行。 元霄走了很久才走进太极殿,汗水浸湿了里面的衣衫,大病初癒,运动后本该红艷的脸却泛上了一丝苍白,在踏上平地时,不需要再用脚尖使力,云霄的脚步突然变得虚浮,身子陡地向后倒去。 「陛下!」常桂吓得大惊失色,赶紧去扶人,不料有人先他一步扶住了龙体。 师荼挑挑眉,有些嫌弃,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伸出手的,大概是怕人从御道滚下去,摔得坑坑洼洼,自己以后不好下手。 怎么说光滑柔嫩的肌肤也比伤痕累累的剥起皮来顺手一些。 第15页 元霄虚惊一场,赶紧站稳身体,常桂也及时搀扶住她,「多谢西平王抬手之恩。」 师荼出手,该是想笼络人心吧?那她姑且陪他唱好这齣戏好了。 师荼不屑一顾:「陛下若这个时候倒下去,难保没人怀疑是我下了黑手,所以,请陛下自重!」 自重? 自重个屁! 劳资又不是故意要摔倒的。 坐上龙椅,早朝终于可以顺利开始,一堆等着封官的人早就候在殿外,甚至都按圣旨上的名字顺序排好了队,只等宣旨觐见。 不管元霄还是王文启等人再不乐意,也得委曲求全。 连着念完两道圣旨,一道长旨封了几十名蝇头小官,一道短旨封了玄风军军司马桓煊兵部侍郎,所有人都进殿领旨谢恩,就剩下殿外的冯彧与殿内的师荼。 常桂拿出最后一道旨,也是今天最重要的一道:奉西平王师荼临朝摄政…… 大齐第一任也是最后一任摄政王就此诞生。 刚被封了官的小吏山唿万岁,一干老臣不甘不愿地附和着。 圣旨宣完,师荼也不谢恩,反而挑了挑眉,「陛下是不是还忘了一个人?」 冯彧,原着中最后的反派,唯一一个威胁你天下的人,朕怎么能忘? 「召西平王府长史、玄风军军正冯彧觐见!」 冯彧这才走进太极殿,相对于师荼的骄横跋扈,这位温驯得多,伏地跪拜,做足了为人臣的姿态。 「朕封你为门下侍中,正三品职,掌帝令出纳,你可满意?」 冯彧原定要做吏部侍郎,是正四品官职,虽然吏部有官员任免职权,但是,门下侍中却有皇帝诏书审议之权,能入政事堂与群相议事,甚至能驳回帝王诏令,钳制中书令王文启,能名正言顺干预朝政。 这职权,比吏部侍郎大了不知道多少倍。 元霄这步棋,连师荼和冯彧都懵了。 退朝后,因为殿后门被封,元霄又不想再走御道,便待在后殿,想等所有朝臣离开,再出门。 就在这时,被封上的后门打开,冯彧走进来,躬身一揖:「陛下可以走这边。」 元霄感激涕零啊,「冯侍中……」 「陛下不用感激我,摄政王刚刚临朝摄政,也不想落下个残害龙体的罪名。」 后面的话,元霄便有点说不下去了。 常桂扶着她起身,脚趾一着力,那是钻心地痛啊,她生生吸了口凉气才举步。 走出太极殿,立刻有玄风军抬着步辇过来,元霄哪里敢坐,兀自由常桂扶着,那后头还跟了一大圈玄风军,看守之严密,蚊子都飞不进来一只。 这也就罢了,冯彧还跟只幽灵一样不紧不慢跟在后头,即便不回头,元霄也感觉得到他犹如带了倒刺的视线。 「冯侍中可是有话说?」元霄终于忍无可忍回头问他。 「难道不是陛下有话对我说?」 元霄顿时有点怂,难道是自己的盘算被他看穿了?冷汗默默在背嵴下了一层,但很快元霄反应过来,自己并未暴露任何端倪,冯彧这话也可能纯粹是来诈她的。 挺挺胸脯,元霄将皇帝的逼格端得愈发高深,「你是想问你的官职?」 冯彧终于松口:「陛下为何要更换诏书?」 「让我执掌门下省,就不怕我把皇权架空?」 元霄摆出一个哀伤的表情,「这是朕欠你的,你全当是补偿。」当年差点阉了你,现在补偿你个门下侍中的高官,看看,朕多大度?你就摈弃前嫌,别再跟朕一般见识了! 谁知道,冯彧和煦笑容突然变得阴风阵阵,「补偿?陛下终于还是认出我了?」 咦……这反应,该不是怕朕揭了他过去被当鸟养的短?权柄在握的门下侍中,被当鸟养过,还差点被阉,的确颜面无光。 元霄赶紧说道:「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朕不会再提,冯侍中也不必再放在心上。当年是朕不对,不该犯下那些过错,权当是朕为当年赎罪。」 元霄自认为这句话没什么错漏,谁料冯彧勃然大怒,煞气扑面而来。 「你根本什么都没想起来!」视线竟然落在了常桂身上,阴冷,偏执,仿佛下一秒就要将常桂剥皮拆骨。 常桂吓得一抖,赶紧眼观鼻鼻观心,不然真怕自己得当场跪地求饶。 元霄也吓懵了,这特么怎么说翻脸就翻脸? 「不过陛下既然给了臣这个权利,臣一定不会让陛下失望!」 这绝对是威胁!赤、果果的! 冯彧拂袖而去,元霄怔愣当场,我是谁,我在哪里,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有那么一剎那,她甚至怀疑,小皇帝是不是不止将冯彧关在笼子里当鸟养,说不定还猥、亵过人家,可也没听说小皇帝有龙阳之好啊? 但既然都将男色关进笼子里养了,也难保他在这方面心思就干净,若真是那样,那冯彧对她的恨,就真的刻骨铭心了? 想想东晋时期秦皇苻坚对慕容小凤凰做下的那些事,不管苻坚对慕容小凤凰如何好,最后不也被对方手刃了吗? 元霄冷汗夹背,她是不是不该自作聪明走这步棋?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 「陛、陛下,您没事儿吧?」常桂赶紧来扶瘫软的元霄。 元霄抱头抚胸:「当年朕为何要阉了冯彧?」 第16页 一时气愤?肯定事出有因啊。 常桂被问得脸色一白,哪里敢说实话,若让这位知道真正原由,只怕此刻什么都顾不上会直接砍了冯彧,现在的冯彧和师荼都不是皇上得罪得起的人,决不能再生出什么事端来。 「奴婢只记得吵了一架,具体缘由奴婢也忘记了。」 元霄闭眼,当年看原着时为什么要跳章看?不然就不会这么多搞不懂的地方了! 那头,冯彧没走两步便碰到寻过来的师荼。 「后殿的门是你打开的?」 冯彧拱手:「龙靴头有血。」 毫无疑问,小皇帝走御道,把龙蹄子弄伤了,他又弱,若再让他折腾下去,又废了可咋办? 「三天两头招御医,传出去总是不好的。」冯彧说得委婉。 师荼看着他,脸上没什么颜色,只道:「昏君不需要人同情怜悯。」 但下一刻,他走到元霄跟前,单手将人拎起来,直接将人扔上了步辇。 冯彧:…… 元霄胆颤心惊地从步辇上爬起来,忽地感觉步辇一沉,身边多了个人,师荼大大咧咧地坐在坐榻上,一双星目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掀开一丝眼皮看,怎么看都像在鄙睨她。 这套步辇还是小皇帝登基时打造的,足有六尺长五尺宽,四围有金镶玉栏杆,中间是一方坐榻,坐榻能容三人宽松入座,连躺里面都行,两侧可供宫人内侍服侍,还矗立着华冠遮阳。 这样一方步辇,重逾千斤,每每出行,必有妃子和四五僕婢侍奉在侧,足要八十八人才能抬得平稳妥当。 单是这方步辇就能看出小皇帝平素有多骄奢淫逸,此刻,玄风军抬着步辇,师荼斜依在坐榻上,元霄突然就有凌乱,自己若坐过去,会不会被踢下去,若不坐过去吧,就像是服侍他的僕婢,帝王的脸面往哪儿搁? 第九章 秦放 玄风军起步,步辇开始平稳前移,师荼靠在榻上悠闲得很,也不说话,像是要看她敢不敢坐过去似得。 元霄只用了几息来判断思考,默默坐到榻的另一端,明明跟师荼隔了足有三尺远,却能感觉到他口中热气扑上面颊那种炙热感,不仅小脸儿更白了,连头皮都开始发麻。 师荼斜眼看她,因为自己刚才那一扔,耳边碎发被带起几根,她本生得娇嫩,一时间竟有些女儿家的娇态。 师荼不自觉地换了一下交叠的脚,视线又扫到元霄的脚,龙靴前端,果然浸染了点褐色的东西出来,但只有一点点,若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冯彧是如何发觉的? 他进殿的时间还没自己长,而且隔得也更远些。 「把鞋子脱了。」 「啊?」元霄茫然转头,师荼已经欺身上前,三尺距离忽然近在咫尺。 「把鞋子脱了!」 「你、你要干什么?」元霄几乎本能地把自己的脚藏进龙袍下摆,像一个备受欺凌的无辜少女。 下面走着的常桂眼珠子都快红了,这个摄政王在众目睽睽之下,到底想对他们的皇帝做什么? 黑漆漆的眼睛水润润湿漉漉,含着些胆怯和小心,却偏偏还要故作镇定,看过来时,就跟羽毛不经意挠过心尖,痒痒的,还有些酥麻。 这绝对是小皇帝故意在勾引他! 他可没龙阳之好! 师荼默默咽了一口气,「陛下脚受伤了,本王若不确认一下,待会又被有心人拿去大做文章,说本王对陛下图谋不轨,那就不好了。」 元霄那个气郁啊,直接脱了靴子,将受伤的脚趾给他看。 「摄政王这下满意了?」小脸都气鼓了,师荼很满意。 她的脚很小,平素穿三十五码都嫌大,皮肤很白嫩细緻,小脚落在师荼手里,还不及手掌大。 师荼端详了一下,大概是皮肤太柔嫩,乃至于衬得脚趾头的伤有些触目惊心,但伤势的确并不严重,养几日便能好。 「今日陛下不敢坐御撵,可是担心本王会叫人下黑手?」 你特么知道还问? 「你全身的皮肉,都是本王的,谁也伤不得,包括你自己!」 我特么…… 什么叫做我的皮肉是你的? 元霄差点没忍住一脚踹过去。 师荼默默掏出自己被剥下的皮,那张手掌大的人皮在阳光下特别刺目。 「十张这么大的皮,陛下觉得需要剥多少地方?」师荼的手掌还在元霄身上隔空比划了一下,结果证明,她整个后背,也不过师荼两三个巴掌的大小。 冷汗沿着背嵴又默默爬下一层。 「我的话希望陛下能记住,在我动手之前,谁都没资格动,包括你自己!」 元霄心肺差点炸出血,人都差点气哭了。 一个个的,劳什子奸臣,一点人性都没有! 她这个皇帝为什么当得这般憋屈。 确定元霄根本不是什么大伤,师荼坐回原位,又恢復了慵懒姿态。 「陛下今日封冯彧为门下侍中,这诚意是不是表得有些过了?」 他虽然不在意江山社稷,可不表示他没脑子。 事出反常必有妖,何况作妖的还是小皇帝,绝对不能掉以轻心。 步辇在缓缓前行,风拂过脸颊是热的,但师荼的话飘过耳畔是冷的。 元霄生吸一口气,果然还是引起了师荼的警觉。 第17页 默默地穿上龙靴,双手规矩地放在膝盖上,端了端为人君的架子:「摄政王想和平禅位,要社稷稳定,安插势力在三省六部是必然,但是,就从今日封的官职看,这手段太过温和,真要掌控三省六部要等到何年何月?光是一个中书令王文启就足够挡住你们的道路!」 顿了一下,元霄又道:「难道摄政王不觉得你们此举有些畏首畏尾了吗?」 元霄瞥了她一眼,以前自己是不是小看小皇帝的见识了? 这话简直说到他的心坎里去了,连师荼看到冯彧递上来的名单,都有点怀疑冯彧是不是想让小皇帝多活两年。 元霄在名利场混了那么多年,多少学会点察言观色的本事,只看师荼的反应便知道自己应该戳中了他要害,于是继续说道: 「王文启是三朝元老,宁死也不会背叛朕,朕可不想他成为你们的眼中钉肉中刺,最后不得不拔之而后快。」 她的确是要保王文启的命,另一面,只有她知道,冯彧会成为师荼最大的对手,她当然乐意将冯彧抬得高点,让他迅速拥有跟师荼抗衡的砝码。 两个都想弄死她的人,就让他们自己先斗个你死我活,说不定自己还能坐收点渔翁之利。 「你的道理倒是讲得通,但我怎么觉着你别有所图呢?」 元霄心口一颤,师荼眯了眯眼,「陛下,你该不会认为冯彧会经不起权利诱惑,会背叛我,跟我为敌吧?」 元霄头皮勐地炸开,全身细胞都在暴动。 你特么当个安安分分暴君不好吗?智商这么高,这么会揣测人心合适吗? 嗯,当然合适! 以前自己粉这个纸片人不就有这个原因吗? 元霄心血都快怄出来了,面上还不得不强颜欢笑:「冯侍中对朕也恨不得除之而后快,朕怕是逃不掉的,只想尽量保全几个老臣而已。」 演技上线,元霄眼眶很自然地红了,可师荼根本不吃这一套啊。 于是,元霄吸了吸鼻子,端稳人君之威,又道:「摄政王不也不想他们为朕无辜枉死吗?要不然,当日太极门外,那排绞架,不会被故意泼上鲜血,好让他们知难而退。」 有谁见过绞刑架上全是血的,还新鲜得不得了,那又不是断头台。 师荼勐地眯了眯眼,他的这点小心思,连谢瑶和冯彧都没看出来,竟然被小皇帝一眼给看穿了,心里诡异的感觉便又多了一分。 「不要在我面前耍小聪明,不然,我真怕某一天会忍不住不顾一切先砍了你!」 师荼跳下步辇,拂袖而去。 元霄差点被吓哭了。这边前脚刚进立政殿,那头后脚老丞相王文启便跟进来,不等元霄反应,已经哭跪在御前。 不,老丞相,该哭的是朕!你哭个毛钱球啊! 元霄那个心累啊。 「陛下,是老臣没用,让您受了这么多委屈!」 元霄赶紧让常桂去扶人,王文启就是不起来,耐在地上继续哭,「老臣知道陛下是担心师荼对我出手,才违心地封了冯彧当侍中。老臣有罪啊!连累了陛下!」 元霄感觉脑仁有点疼,不过改了一道诏令而已,犯得着你们一个二个的跑到御前来折腾朕吗? 那些个委屈和害怕,伴随着眼泪一涌而出。 一君一臣你哭你的,我哭我的,在立政殿哭得好不和谐。 王文启轻抚着元霄的背,「陛下受委屈了,哭出来就好!千万别忍着伤了身子。」 虽然两人哭的不是一码事,但元霄觉得,还是老丞相会心疼人啊,哭了一会子,积压的情绪宣洩完,心情好像明媚了几分,不料,王文启却在这时作了一个元霄恨不得掐死他的妖。 王文启擦了一把眼泪,紧紧握住元霄的手,「陛下,有个好消息,您听了一定欢喜。」 说罢沖殿外招了招手,于是,元霄就看见大奸细秦放走进大殿。 「老臣刚跟摄政王交涉,让玄风军退去北衙,将南衙依然交由十六卫,并让秦放任亲卫府中郎将,兼领千牛卫,护佑陛下左右……」 尼玛…… 老丞相,您怕不是故意要弄死朕啊? 元霄一张小脸彻底瘫了,这回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而秦放这个大内奸,只是往立政殿一站,元霄感觉空气立刻变得稀薄起来。 说实话,当年看原着,这个为了防止小皇帝把文武百官拿去祭城,偷偷以帮小皇帝逃命为由,将人带进师荼包围圈的将军,她觉得他挺机智的,尤其后来师荼当了皇帝,要给他加官进爵,他反而选择退隐山林,元霄就觉得,这是一个有节操有信念的人。 但当这个人出卖的是自己,那就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秦将军曾经三次救过陛下的命,只有他护卫陛下,老臣才放心!」 王文启还以为自己做了多英明的决定,元霄很想问他,师荼能这么轻易让你替换玄风军的存在,真的值得信任吗? 老丞相,你怕不是老煳涂了啊! 有秦放在御前护驾,王文启是真的放心了,擦干净眼泪,撑着颤颤巍巍的身子就这样出宫了,留给元霄无穷后患。 元霄大气不敢出一口。 「常桂公公,麻烦你们迴避一下,我有话要跟陛下说。」 「朕没话跟你说!」 元霄本能地拒绝跟他单独相处,秦放淡漠地看着她,不说话。 第18页 常桂都懵了,这几个意思? 自己到底该迴避还是不该迴避? 僵持好半晌,元霄自知躲不过,只好沖常桂摆摆手,常桂这才躬着身子带着一干人等退出了立政殿。 「陛下怕臣?」 元霄尬笑:「皇后该跟你说过吧,朕,是怀疑你的忠诚!」 她也不需要别人的虚情假意,更不想跟人玩这种找找谁是内奸的游戏。 「陛下怎么看出来的?臣自认为做得天衣无缝。」秦放对此充满好奇心。 「朕不瞎。」元霄懒得跟他解释。 秦放低头,思忖半晌,又道:「臣不是皇后的人。」 不是谢瑶的,那就是师荼的!这有什么好说明的,有差吗? 「臣也不是摄政王的人。」 元霄:…… 「臣虽然背叛过陛下,但由始至终都是陛下的人!」 尼玛…… 「臣曾救过陛下三次,在您登基之前,臣能为陛下重用也因为此。」 「但陛下登基后,不理朝政,昏聩无能,横徵暴敛,黑白不分,是非不明,让奸佞挡道,任人唯近唯亲,致使生灵涂炭,民不聊生……」 元霄瞪大眼珠子,「秦将军……」 秦放:「嗯?」 「你的文采……有点好……」 这是头一个列举小皇帝罪孽这么清晰到位,而且不徇私的人。 元霄承认,自己都说不出这么多四字成语来,你一个武将出口成章,当真是有点厉害的。 被她这样一说,秦放的情绪差点没接上,酝酿了好一会儿,才又说道:「很多时候,臣都在反思,当年臣是不是不该救陛下。若不救,就没有这几年的灾难;若不救,当年说不定师荼将军能直接上位,也免了今日的兵灾人祸;若不救……」 「够了!」 你特么排比句说得没完没了是吧,请认准自己武将的身份! 「你到底想说什么?」 「臣想说的是,」秦放扬起高贵的头颅,「臣应该修正当年犯下的错误。」 元霄心肝颤颤,「什么错误?」 「救了陛下的错误!」 你特么…… 「所以在城楼上时,臣一直在想,是该亲手手刃陛下,结束这场战祸,还是该将您交给摄政王……」 元霄当然知道他选择了后者,只是没料到他背叛小皇帝的原因是因为这个。 「你就不怕背上千古骂名?」 满朝文武护她,你倒是有多忠心,那也未必,不过是因为她戏演得足,这些个想背叛她背不起千古骂名罢了。 除了王文启,其他人要被收买简直易如反掌! 这就是冯彧不主张直接篡位而搞和平演变的根本原因。 「臣个人声誉事小,江山社稷事大,这件事若必须有人做,那就应该是臣来做。三十万对十万,摄政王虽然未必输,但,将士们必然会无辜枉死更多……」 「所以呢?」 所以,你现在,还想对朕做什么? 「陛下无才无德,当个傀儡挺好的。」 元霄:…… 「若陛下还要造下什么罪孽,这次,臣会亲手结束自己犯下的错误!」 …… 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个出场 元霄:心好累…… 第十章 核桃酥 「让朕一个人静静!」 元霄已经不想去思考了,反正出来的随便一个配角都想弄死她,这特么还玩个狗蛋啊玩。 秦放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对元霄造成了多大的心理创伤。 「陛下好生歇息,臣就在龙榻守着。」 目光坚定,意志刚强,泰山崩于顶,我自岿然不动,仿佛弄死小皇帝是他毕生抱负,永不磨灭的信念。 元霄终于没忍住,抬手就是一个玉如意飞出去。 秦放也不避,生生挨了这一下,额头立刻肿起好大一个包。 「滚出去!」 元霄真的是气炸了,一个个劳什子玩意儿,就想弄死她是吧? 常桂冲进来,人都吓傻了,这又是怎么了? 秦放肿着额头,面无表情,还贴心地捡起地上摔碎的玉如意,以免伤到龙体,「那臣在殿外守着?」 元霄:…… 秦放兀自走到殿外,还真就守在那里不动了。 元霄忽然就在想,把所有穿越者拉出来比个惨,看看自己是不是要独占鰲头。 秦放可能事事不对,但有一点可能是说对了,「当个傀儡挺好……」 只有对敌人构不成威胁的存在,才会被忽视。 还有一点,只要自己身上没有别人想要的,也许她的命真能保得住。 现在,她身上致命的就两样东西。 一是,帝位,如今已经解决了一半。 二是,皇后,也是如今最为棘手。 元霄在龙案前勾勾画画,将所有可能的杀机和生机都捋了一遍。可悲剧的是,怎么捋怎么觉得自己凶多吉少。 最后直捋得人都绝望了。 瘫在龙椅上,浑身不得劲儿,没多久,便昏昏沉沉睡着了。 恍惚间,似有一双温柔的手,在处理她脚上的伤,伤口不再那么痛了,趾间清清凉凉,那股清透感一直浸透全身。 这本该是很舒服的感觉,可一直身处水深火热,有违常理的舒爽,让元霄一哆嗦,醒了过来,但她没敢睁眼,偷偷嗅着气息,确定这是皇后谢瑶。 第19页 谢瑶来给她处理脚上的伤,这可如何使得? 被昭阳殿那位听了去,还不直接提剑来把她脚丫子剁了? 元霄不敢动啊不敢动,浑身小嫩皮都绷紧了。 谢瑶似有所觉,手下微微一滞,瞥了元霄一眼,只见得她唿吸都似停顿了。 曾经那个无法无天的小皇帝,现在就像一坨任人宰割的鱼肉,只将柔弱的躯体暴露在各方屠刀之下,突然之间,她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处理完伤口,留下一瓶药,吩咐常桂早晚各擦拭一遍,也没拆穿装睡的元霄,径直出了立政殿。 立政殿外,秦放身姿笔挺。 「他娇惯了二十年,何曾受过这种苦?」 秦放没动,谢瑶又说:「陛下出生就是太子,地位尊崇。合宫上下,内廷外朝,都捧在手心宠着。他的母亲死得早,养他的张皇后阴戾狠辣,没人教他如何处事待人,他也没有一个好父亲,不能教他明德智是非,知事起就被一□□佞围着,更是有意无意地纵得他无法无天。或许他无药可救,但他有今天,不是他一个人的错。」 秦放终于看向谢瑶,谢瑶嘆息一声,离开。 元霄将耳朵贴在门上,听得清楚,心口嘭嘭直跳,不是因为感动,而是被吓的,白月光皇后替她说好话,若被昭阳殿那位听了去还了得? 转头吩咐常桂:「派人去打听一下,看看昭阳殿那位是不是还在磨剑。」 一对老情人,自己不去花前月下,跑来折腾她算怎么回事? 危险! 太危险了! 果不其然,打听回来的消息说,摄政王听说皇后来过立政殿后,本来都放下剑了,又掏出磨刀石开始磨……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元霄蹲在地上,摩挲着下巴思考人生,常桂带领立政殿一帮宫娥太监卑微地站在她身后,常桂很想提醒一句君主要注意言行举止,却不敢。 毕竟经歷这么多磨难,还受重重威胁,也许这个蹲着的姿势的确比坐在龙椅上更有安全感。 常桂想了想,端来一盏茶,干脆跪坐在元霄身后,再双手奉上,小心说:「陛下先喝杯茶,润润嗓。」 一杯凉茶下去,元霄思路突然开阔。 谢瑶不向师荼示好,那她就代替谢瑶做她该做的事。 师荼跟谢瑶第一次产生分歧,就是在处置小皇帝的问题上。谢瑶不忍心小皇帝再受折磨,想偷偷送他上路,被师荼发现,两人就闹崩了。 谢瑶连做三天核桃酥给师荼送过去,那个暴戾的男人才缓和下来,终于决定让小皇帝死个痛快。 原着里有核桃酥的做法,元霄曾经还尝试着做过,也不知道是书上的写法有问题,还是自己技术有问题,反正她自己做出来的不好吃。 但是,原着即世界规则,不管好吃不好吃,按照那种方法做,应该就不会有问题。 「去御膳房。」 「陛下,您的脚……」 「没事,有皇后的药,已经好多了。」 元霄本来只打算带最信任的常桂去,结果她步出殿门,秦放自动跟随,不管她瞪眼横眼翻白眼,人家就是岿然不动。 元霄从来不是个好脾气,转头说:「朕只是去一下御膳房!」 秦放刻板着一张脸,面无表情回道:「臣的职责就是确保陛下的安全……」 就是有你在,朕才不可能安全! 元霄刚要怼回去,秦放又道:「同时,也要确保皇宫内其他人的安全。臣不会再让陛下有作恶的机会!」 手恰好放在刀柄处,元霄顿时怂了。 好吧好吧,你想跟就跟,难不成朕还能给谁下毒? 代替谢瑶做东西,当然不能让人知道。元霄接管了整个御膳房,秦放守在门外,威慑所有人,常桂在里面帮她打下手。 一袋核桃,元霄拿着锤子锤得嘭嘭作响,核桃没敲碎几个,反而敲到了自己的龙爪子,痛得她大唿一声。 秦放侧目,用眼角余光看到她的笨拙模样,想了想,关上门进来,随手拿起核桃,一捏碎一个,一捏再碎一个…… 捏完所有核桃,秦放问:「够吗?」 元霄握住受伤的龙爪子,看看满桌子破碎的核桃,足有十斤之多,你家做什么东西用得着这么多核桃? 秦放毫无自觉,见元霄不说话,就当她默认了,重新回到门外,看守住门口。 元霄默默擦了一把汗,让常桂将核桃仁捡出来,自己开始和面烤核桃酥。其实工序很简单,至于味道,她就不敢保证了。 「这核桃酥陛下是准备送给谁的?」 秦放一副防止元霄下毒谋害忠良的架势。 「既然秦将军这么好奇,那就由你送去昭阳殿给摄政王吧,就说是皇后送的。」 秦放皱眉。 「秦将军若是不放心,可以自己吃一下试毒。」 秦放拿着食盒还想犹豫,元霄冷飕飕瞥他,「只要朕还在这皇位上一天,朕的话你就得听,否则,就是抗旨!」 这绝对是重量级的杀手锏,从来不屑于勾心斗角,从来不喜欢说谎的秦放,只得提了食盒去昭阳殿。 元霄在想,师荼吃了核桃酥,心情说不定能好一点,又派了人去打听,果然,拿到核桃酥,师荼没磨剑了。 元霄握着被砸肿的爪子,喜极而泣啊,只是,她还没高兴多久,打听消息的人又回来说:「不知为何,吃了几块核桃酥,摄政王又开始磨剑,而且磨得比之前更大声……」 第20页 第十一章 太后 元霄差点从龙椅上摔下来。 作者到底怎么想的,为什么要这么一个喜怒无常的人当男主啊? 元霄心绪不宁,来回踱步,突然想到,核桃酥一定是让他想起求而不得的皇后了。美人就在跟前,却不能亲亲抱抱举高高,隐忍多年的激、情都不能发泄,当然愤怒了。而自己,作为最大的阻碍,岂不是更要除之而后快。 唉唉,失算啊失算! 秦放直看她在立政殿转悠了三圈,终于没忍住说道:「那核桃酥……」 元霄顿步转头。 「难吃。」 秦放面部表情单一但诚恳,「如果非得加个限定,臣觉得『很』『十分』这样的形容都不足以表达它的难吃程度……」 尼玛…… 「秦将军,你该不会是参加科举不中才来当武将的吧?」 「陛下忘了吗?是陛下不让臣参加科举的,陛下还说,文人误国……」 元霄:…… 昭阳殿。 冯彧一进门就听见了磨剑声。那声音刺耳得牙根儿都发酸。 桓煊跟一干亲卫缩在门口,偷偷往里瞧,冯彧问他:「王爷这又是怎么了?我听着这声音比前几日还大了些。」 桓煊面苦:「皇后差人送来一盒核桃酥。」 「???」 「我从来没吃过这么难吃的核桃酥!」 冯彧进门,在食盒里随手拿起一块,刚入口,就差点吐出来。 「你说瑶儿是什么意思?」师荼终于抬起头,眼神那是相当的幽怨,「给昏君送药还亲自擦他的脚,怎么到我这儿就做这么难吃的东西?」 「这不是皇后娘娘做的。」 「啊?」 「这是皇上的手笔。王爷不信的话可以派人打听一下,应该不难打听到。」 果然,不到两刻钟,打听的人就回来了,不但确认是小皇帝亲手做的,还知道元霄为了敲核桃把龙爪子砸了的事,龙爪子现在还肿着呢。 师荼手中剑突然就有点磨不下去了。 若是借谢瑶的名义下毒,他能理解,他已经试过是没有毒的,那小皇帝图个什么。 师荼微微变了脸色,看向冯彧的眼神复杂了几分。 「你知道破城的时候,我为何没能下得去手立即废了他吗?」 冯彧捏起一块核桃酥,放入口中,难吃是难吃,但好像也能咽得下去。 「说实话,这个我也挺好奇的,我以为,王爷入城第一件事应该是先跺一只龙爪下来泄愤,结果,到现在皇上都完好无损。」 回想起当时的场景,师荼狠狠打了个寒颤,「因为他说,他喜欢我,过去对我的种种,全因求而不得……」 冯彧再拿核桃酥的手微微顿了一下,转手端起一杯凉茶灌下,这才问:「王爷信?」 师荼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为了活命,你觉得他会撒谎吗?」 「就算会,但谎言有千万种,为何偏偏选这种?」 元霄当时的眼神演得太像,像得他都感觉自己真被个断袖觊觎了数载,噁心得想直接宰了他。 师荼根本没察觉,就他说这两句话的当口,某个人连续灌了几杯茶下去。 直到茶壶清空,冯彧才终于把茶杯放下,带出一脸春风和煦,「皇上应该不是断袖,摄政王多虑了。谎言是有千万种,但真正能连你都能震慑住的却很少,显然,这种谎言当时的确让你退步了,不是吗?」 冯彧起身,拱手一揖,离开。 师荼兀自思忖半晌,他怎么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呢。 那话噁心他,难道不噁心小皇帝,以帝王之尊说这种话活命,有违常理。除非他真是个断袖…… 随手去拿核桃酥,手下突地一空,方才明明还有大半盒的,现在竟然连点渣滓都没剩下。操起茶壶给自己倒茶,茶壶竟然也空了,明明,他才喝了两口而已。 招唿桓煊再去备壶茶来,顺道收拾一下冯彧用过的杯子,谁知,桓煊刚拿起杯子,杯子突然碎裂成两半。 「不是我的错!」桓煊赶紧甩锅,这可是几年前,谢瑶送给师荼的,师荼一直用到现在,从来没出过瑕疵,现在怎么突然就碎了? 「可能是冯彧被突然封了门下侍中,压力有点大。」师荼看向冯彧消失的方向,想起他递交的封官名单,想起被他私自打开的太极殿后门,还想起他突然被封为门下侍中的事,眼神幽暗了几分。 冯彧不会背叛他,但冯彧对小皇帝的恨,他一直没找到缘由,现在看,他们之间怕是有故事的。 是夜,元霄是彻底睡不着了。 破着一双龙蹄子,在立政殿光着脚踱步,常桂担心地跟在后面,一个劲儿地喊:「陛下,小心着凉。」 「这种天气,哪有那么容易受凉?」 元霄心里烦躁得很,生死攸关,她哪里坐得住? 就在这时,一个红衣宫女进了立政殿。元霄并没有原主记忆,打量了这个宫女半天,也没猜出对方的身份。 还是常桂说这是锦华宫张太后的贴身大宫女红袖。 红袖多看了她一眼,也不叩拜,而是上前福了福,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来。 「这是太后娘娘才传回来的信,娘娘病重,想见见陛下。」 「张太后?」 第21页 小皇帝生母死得早,张太后从贵妃封皇后,一手将他养大,小皇帝虽然凉薄寡幸,但待她却如生母。 倒不是说小皇帝多重孝义,而是这个张太后太会演戏,把小皇帝拿捏得死死的,除了谢瑶这个例外,张太后几乎能安排小皇帝的所有事,若不是师荼大军压境,她突然带着一干心腹和北衙禁军,不顾小皇帝死活,跑去南华山,小皇帝怕是至死都看不出她的虚情假意。 现在眼看皇位保住了,张太后竟然想找机会回朝? 元霄轻轻叩着龙案,看着下面只拜而不跪的宫女,「朕记得锦华宫早就人去楼空,哪里来的什么太后?」 红袖吓得一哆嗦,「陛下,能屏退左右吗?太后娘娘有口谕传过来。」 哦,什么口谕那么见不得人? 元霄沖常桂示意了一下,常桂都打算把所有人都喊下去了,却听得元霄说:「去把秦将军也请进来旁听一下。」 红袖又是一抖,小皇帝突然抽什么风? 不多时,秦放进来,沖帝位上那位拱拱手,便站立一旁,即便什么也不说,红袖那些话便再也说不出口。 红袖生生咽了一口气,「陛下可是怨着太后,但不管怎么说,太后都是抚养您长大的人,天下所有人都会背叛您,但太后不会。清者自清,时间会证明一切。」 说罢,将信交给常桂,就要走。 「等等!」 红袖折回来,眼中露出几分得意之色:「陛下后悔了?陛下知错能改,太后娘娘不会怪罪的……」 「朕犯什么错了?」 红袖:…… 「皇后执掌凤印,后宫之事,交由她全权做主,太后若有什么事,可以去跟皇后商量。」 红袖脸色骤变,狐疑地看了一眼龙椅上那位,终于退了出去。 秦放皱皱眉:「陛下叫臣进来作甚?」 元霄努努嘴,「这不是帮你找机密吗?太后手里可还握着十万北衙禁军,摄政王应该很感兴趣。」 秦放脸黑:「臣说过了,臣虽然做过对不起陛下的事,但臣一直是陛下的人。」说罢,很有骨气地走出殿门,巍然而立,神圣不可侵犯。 元宵嗤之以鼻。 第十二章 废后 红袖走不久,元霄便也出了立政殿。 人人都知道张太后带走了十万禁军,在南华山给自己筑下坚固的堡垒,但她还带走了一件砝码,那就是谢瑶被关在天牢的弟弟谢瑜。 元霄让红袖去找谢瑶的目的,就是跟谢瑶做交易。 她偷偷摸摸摸到甘露殿,悄悄咪咪缩在夜色的阴影里,看着红袖果然从甘露殿出来,还重重唾了一口。 就这反应,元霄也不知道交易到底谈成没谈成。 回头,对常桂说:「把白玉兰给朕。」 常桂赶紧将抱来的白玉兰通草花交给她。 「你在这里等着。」转身又看看跟座铁塔一样杵在身后的秦放:「秦将军,这种偷偷摸摸的事情你干不来,要不,你去遛个弯再回来?」 秦放扫视一眼,突然提起她,越过宫墙,稳稳噹噹落在甘露殿后殿门前。 「我干得来。」秦放淡漠地说了一句,不就是偷鸡摸狗吗?很容易。 元霄惊魂未定,谁叫你干这个了?还有,我一个皇帝为什么要鬼鬼祟祟走后门? 「是谁?谁在那里?」玉蔻走出来,元霄想解释的,转头,嗖的一声,那个罪魁祸首已经不见了。 「原来是陛下,陛下怎么从这里来?」玉蔻狐疑地打量着周围,面上挂着谦卑的笑,心里却早已戒备上了。 小皇帝从来不是善茬,来甘露殿哪次不作妖? 元霄被看得毛骨悚然,示意了一下手里抱着的白玉兰,「我是来给皇后送花的,她喜欢白玉兰,但这个季节没有,所以找工匠制作了通草花。」 「哦……」玉蔻又打量了一翻,这才躬身请她入内。 谢瑶在灯下绣香囊,眼也未抬:「陛下怎么突然好兴致走后门?」 元霄将白玉兰放在案上,通草片的质地特别高雅,前段时间在立政殿养病时,看到一株通草片制作的海棠,便想到给谢瑶做一株白玉兰。 白玉兰是谢瑶最喜爱的花,即便只是为了抱女主大腿,元霄觉得很有必要投其所好。 谢瑶的视线果然在白玉兰上停留了两息。 「朕这不是怕来甘露殿被阿荼发现吗?到时又引起你们的误会就不好了。」 谢瑶斜睨了她一眼,嘴唇动了动,终究没说出话来。 自那日跟师荼闹翻,两人怄气怄到现在都没见一面。元霄知道她心里很矛盾,一面记挂着师荼,一边又对小皇帝心怀愧疚。 「瑶儿,若是不做皇后,你想做什么?」 针尖突然失了准头,戳上了指尖,血珠凝出,元霄大惊失色,赶紧握住她的手指,「怎么这么不小心……唉都怪我,不该在你做针线时说这种话……玉蔻快拿药来!」 「不必了。」 谢瑶收回手,看她的眼神深刻了几分,元霄尴尬地将两只龙爪子在身侧搓了搓。谢瑶突然就觉得,自己对小皇帝的冷落是有些过分了。 「陛下不让我做皇后,想让我做什么?」 终究来说,谢瑶还是不太信任小皇帝,虽然这次上都被攻破,小皇帝好像突然改邪归正了,但谁知道他是不是为了活命在耍什么阴谋诡计? 第22页 不过,他最深的执念就是自己,若他真的肯放手,也许…… 「朕想你做朕最亲的亲人,比张太后更亲!」 谢瑶愣住,这回她也有点懵。 元霄没有问她要如何跟张太后做交易,这事,她这个没实权的炮灰管不了,但看过原着,她知道,张太后少不得用谢瑜这个砝码让谢瑶去对付师荼。 不当皇后,却还能在宫中钳制张太后的身份,思来想去也没几个选择。 元霄出来时,本能地要走正门,谢瑶忽然提醒:「陛下方才不是说怕被人看见才走的后门么?」 元霄当即头皮有点麻,赶紧转身走后门,但是这里没门,一道高高矗立的宫墙,哪里爬得过去? 她试了几次,手都磨破皮了,硬是上不去,只好喊了声:「秦放。」 嗖地一声,秦放过来,提起她,嗖地一声又翻了出去。 谢瑶站在窗前看得,笑出了声。 「娘娘是故意逗陛下的?」 谢瑶突然板起脸,看看手里的香囊。 玉蔻也收起笑,以前每年,即便远隔千里,皇后都为西平王做香囊,再差人送过去,表示她还活着,她很好,她还在等他。 但今年,西平王起了兵,还当了摄政王,明明近在咫尺,这香囊却一直没送出去。 缝了又拆,拆了又缝,就如她家娘娘徘徊犹豫的小心思。 这种日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翌日,五品及以上官吏于两仪殿举行小朝会。一大早,元霄就从立政殿过来,这次很意外,两仪殿的后门竟然没被封。 早上起得太早,哈欠连天,刚打到一半,就见师荼从昭阳殿那头过来,眸色不动,却锁定元霄的龙爪子,被砸的左手还有点肿,但已无大碍。 大概是哈欠打得太多,一双龙眼又变得水汪汪湿漉漉。 「其实这早朝,陛下来不来也没关系。」 元霄当即打了个寒颤,因为睡眠不足而昏沉的脑袋都变得清醒了,自己是不是对朝政表现得太过积极了,引起了这位的警戒? 「朕就是来走走过场而已。」 师荼不置可否,元霄下意识地顿住脚,想让他先走,师荼却停在她身边,根本没有先走的意思,直到元霄抬脚,他才又跟她并肩而行。 「听说南华山那位给陛下捎信了?」 张太后在整部小说里占的篇幅比她这个炮灰皇帝还长,至少混了一半的篇幅,可见是多难缠的一个对手。 她甚至利用那十万禁军,和谢瑜这个两个砝码重新回朝听政,还被一帮元老遗臣奉为太后,虽然同样是可以对付师荼的反派,元霄却对她很反感,这是个纯粹的坏人,心机深沉,不择手段。 「朕不会让她回宫的!」 元霄趁机狠狠给师荼表了一下诚意。 「就因为她把你丢下,自己带了禁军跑去南华山?」 师荼嗤之以鼻,「这事,好像也不需要你同意。」 ko! 毫无实权的皇帝元霄突然有点心梗,咱们可以不用说大实话! 一君一臣,一前一后,都从后殿过来,满朝文武看着暗暗思度,各怀鬼胎,于是早朝一开,王文启和御史台就把师荼给参了。 现在的朝会就是以王文启为首的保皇派和以师荼为首的倒皇派吵架的地方。 参完师荼上殿的方式之后,又参师荼的住所。 王文启要求师荼搬出皇宫,住自己王府,师荼以皇帝需要辅佐为由死活不搬,就这么一个破事,各方吵了足有半个时辰都没消停下来,双方干将轮流上场,跟元霄以前参加的辩论赛似的。 元霄揉揉昏胀的脑袋,好几次想插话都没能插进去,常桂站在她身边默默擦冷汗。 别说摄政王等人不把皇帝放眼里,怎么感觉保皇派的元老重臣也没怎么把皇帝放眼里呢? 「那个……」元霄终于找到他们吵架的一个空档,突然坐直身体说,「朕想废后。」 整个两仪殿,顿时鸦雀无声。 王文启看过来,师荼看过来,冯彧看过来,其他大臣也看过来。 「陛下,您说什么来着?」王文启怀疑自己可能幻听了。 元霄鼓足了气势,中气十足地说道:「朕要废后!」 第十三章 戏精 师荼微微眯起了眼,小皇帝这又是想干嘛? 元霄不敢看他,将昨晚筹谋好的话说出来。 「当年朕封谢瑶为后,是因为谢家被残害,只有这个方法才能保住谢家最后的血脉。进宫这些年,朕与她相敬如宾,虽有夫妻之名,却无夫妻之实。」 「如今天下大定,朕想着也该还她自由,所以决定废黜其皇后之位,以长公主之礼奉养于千秋殿。」 此话一出,满堂譁然。 师荼跟冯彧互看一眼,连王文启也脑子打结没搞明白。 「陛下,万万使不得,皇后乃一国之母,废立岂能如此儿戏?」礼部尚书头一个跑出来表示反对。 元霄却只懒懒扫了他一眼,继续说道:「朕不是在徵询你们意见,而是在下谕旨!从今天开始,皇后不再是皇后,而是大齐国的长公主,也是朕唯一的亲人!」 唯一的亲人,咬字咬得很重。 这一刻,师荼等人突然明白了。这个谕旨,极有可能是针对张太后的。 第23页 谢瑶跟张太后不合,一直在后宫里斗,王文启跟张家外戚不合,见不得奸佞挡道,师荼更不可能跟张太后合,他们註定就是死敌! 所以,不管张太后对小皇帝如何,单从这三方关键人物的态度来看,元霄都不可能跟张太后站在一边。 她没有实权,但是可以表明一个皇帝的态度。只要她的态度够坚决,张家势力再大,也翻不了天,除非,他们也敢篡位! 张家在朝中根深蒂固,果然她此话一出,张家姻亲,曾经小皇帝亲自封的户部侍郎站出来反驳:「陛下忘了,南华山还有张太后和国舅了么?您怎么会只有一个亲人?」 「无视父母长辈,那是不孝!」 任何君主都担不起不孝这个罪名! 元霄等的就是这句话,「在张太后带着张家人不顾大齐死活,抽走北衙禁军时,她就已经没资格再当大齐的太后!」 她这话很重,重得张家根系都无法辩驳。 「往轻了说,这是无情无义,不顾礼义廉耻,往重了说,她这是卖国,危害江山社稷!」 「朕贵为一国之君,理当表率,决不能纵容无情无义之人将自己利益凌驾于国家利益之上!」 字字珠玑,铿锵有力,满朝文武再次被震撼,有那么一瞬间,他们差点以为自己拥立的是一个明君。 王文启感激涕零啊,他守护的小皇帝终于长大了。 「虽然她是朕的母后,但在江山社稷面前,朕只能大义灭亲!」 适时红了眼眶,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连要说她不孝的臣子都被她的悲痛打动了。 张太后这次,错的太离谱了! 这袭话以最快的速度传上了南华山,太后张琼华被震惊了,小皇帝何时变得这般厉害了?文武百官都被他忽悠的一愣一愣的,连她留下的心腹竟然都翻了不盘。 她都准备好以太后之尊,带着十万禁军强行入驻太极宫驱赶师荼了,此刻却不得不改变主意。 于是,三日后,张太后拖着「病体残躯」带着十万禁军,跪在了上都门前。 元霄正在千秋殿帮谢瑶布置家具物什,自然挑的都是谢瑶最喜欢的,满屋布置了好多通草花,春夏秋冬,一年四季,务必都让她能见到各色美景。 要说揣测女人心这事,男人怎么能跟女人比,一个女人费尽心思要对另一个女人好,绝对能哄得人通体舒畅。 谢瑶第一次踏进门时,恍若到了仙境,郁结多日的心绪突然变得明朗。 「殿下来了。」 常桂急匆匆跑过来迎接她入内,谢瑶左顾右盼,「陛下呢?」 「陛下忙了三天三夜,刚刚睡下。」 云霄睡的地方还不是什么温柔软榻,而是在临水的地方,伏案而眠。案几上厚厚一叠画纸,地上废纸堆积如山。 「怎么不移榻上去?」 「陛下说,虽然殿下现在是长公主,但毕竟男女有别,还是该避避嫌,不该睡殿下的榻。」 谢瑶心里突然有些不是滋味,紧步上前,将自己的披风披在她身上,随手捡起画纸看,竟然都是这千秋殿摆放的通草花和其他各色饰品。 这些,竟然都是元霄自己设计的…… 说不动容,那是假的,她压住心头蜂拥的情绪,看到元霄腰间繫着的香囊,忽地想起什么,伸手就去解。 本来在熟睡的元霄突然惊醒,本能地握住了香囊:「谁敢动朕的东西?」 「是我。」谢瑶轻轻说。 元霄眨巴了一下眼,「瑶儿?不,现在,朕该叫你阿姐了。」 谢瑶比小皇帝大两岁,与师荼同年同月同日生,听说连时辰都一样,简直就是天造地设地一对儿。 元霄露出恰到好处的失落表情,谢瑶却因为一声「阿姐」心头一颤,心突然软得一塌煳涂,解香囊的手突然急切了两分。 元霄怒了:「这是阿姐送我的,现在是想收回去么?」 谢瑶送的所有东西,都是小皇帝最宝贝的东西,即便是谢瑶也不能拿走。 谢瑶突然有些动容,「不是,我是想给陛下换个新的。」说罢,还将新的香囊拿出来给她看。 「殿下,这不是……」玉蔻要说话,却被谢瑶阻止了。 这是谢瑶给师荼绣的,一直没送出去的,但此刻,她觉得送给元霄也没什么。 有了新香囊,元霄当然高兴了,任她解下旧的,换上新的,还拿起来闻了闻,「好香,像空谷幽兰。」 谢瑶噗呲笑了,「陛下何时变得这样文雅了?」 「反正也活不了多久了,得快乐时且快乐,人生短暂,没必要跟自己过不去不是。」 也不知道哪句话触动了谢瑶,她的眸色倏地一暗,再抬眸时,又是明媚颜色,「陛下若是喜欢,下次再给你做个其他样式的。」 元霄点点头,直到谢瑶去欣赏她精心布置的千秋殿了,捏着手里的香囊,她才长出一口气。 那个被解下去的,其实是含有□□的,不会要命,但会让小皇帝身体越来越差,想来也是谢瑶为师荼逼宫准备的一条后路吧。 现在换了香囊,这是不是说明,谢瑶已经被她彻底收服了呢? 元霄又疑心地拿起新香囊嗅了嗅,这只香囊里应该没毒吧? 千秋殿外,师荼站在门口,跟尊玉雕一样往里望,冯彧和桓煊站在他身侧。 第24页 「你说小皇帝到底什么意思?」还真就废后了,还给了谢瑶无上尊崇的地位,什么摄政王和长公主,听听就很般配。 这话当然是问冯彧的,桓煊哪里懂这些门门道道。 冯彧没回答,师荼回头看他,只见得他脸色有点沉郁。 反倒是桓煊煞有介事地说道:「昏君是不是打算修身养性?立政殿的宫女都全部换成太监了。」 听得这话,冯彧脸色更沉郁,的确是换成太监了,还是刻意挑选的,个顶个地漂亮。 就在此时,将官风风火火跑过来禀报:张太后携十万禁军跪在明德门外请罪。 元霄听了消息从千秋殿跑出来,「太后是要攻城吗?」 师荼一眼就看见了她腰间香囊,竟然跟他腰间花色一模一样,而自己挂的还是去年那只…… 「张太后不是要攻城,而是在请罪。陛下,你要怎么做?」 元霄听着,这话怎么说得阴阳怪气的,忍不住将师荼打量了一眼,对上的却是冰冷的视线,顿时有点怂:「摄政王,朝政都交给你了,兵权也都在你手里,这不是该你拿主意么?」 「呵呵,陛下说笑了,你这不是还坐在龙椅上么,那就是天下之主,自然还是你说了算!」 尼玛…… 你是想朕现在就禅位么? 桓煊扯冯彧的衣服,小声问:「王爷怎么突然这么客气?」 冯彧摸摸桓煊的头:「这不是客气,这是煞气……」 桓煊:…… 第十四章 弒君 元霄气郁得很,也不知道哪里得罪师荼了,这个混蛋似乎打定主意不管这档子事,她只好带着秦放和一干千牛卫往明德门赶去。 上都仿的是唐长安城布局,从宫城穿承天门,入皇城,穿朱雀门,再走朱雀大街,横穿整个上都才到明德门。 穿整个上都城,那就意味着惊动了全皇城的大小官吏,也惊动了全城百姓。 太后在明德门外跪着,那满朝文武和全城百姓得怎么想? 一路过来,元霄就听见各种闲言碎语,不是说她昏庸无能的,就是说她不义不孝的,很少能听到张太后活该的。 人言可畏啊! 无论放在哪个朝代,舆论都是一剂勐药。而制造舆论的人,只给别人看他们想让人看到的,引导对他们有利的流言。 此刻跪在明德门外的张琼华就要看看,一个乳臭未干的小皇帝,还能在她手上翻了天不成?竟然敢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宣判她的罪刑。 见元霄骑马狂奔而来,她赶紧又挤出几滴泪来,对着苍天,对着大地,对着十万禁军都攻不破的城墙哭道:「哀家有罪啊!对不起先皇嘱託,还让陛下受苦……」 元霄眼皮跳了跳,这特么还真是个戏精啊! 跳下马,秦放过来扶了一把,她赶紧拉住秦放说了一句:「待会别离开朕三尺,他们可能对朕积怨已久,会图谋不轨。」 秦放面色肃然:「陛下放心,您的命,只有我能取!」 元霄:…… 忠诚咱不是这样表的啊大将军! 要不先杀了这个最大的内奸? 张琼华在那头哭得唿天抢地,寻死觅活,一帮佞臣拉的拉,哭的哭,简直做足了戏。元霄一个健步扑上去,用小身板硬撞开那些佞臣,跪在张太后面前,眼泪唰地砸下来,绝对比张太后更有说服力。 「母后,是孩儿不孝,让您受委屈了!」 张太后:…… 众佞臣:…… 「但你领禁军逃跑,不顾京城百姓安危,不顾文武百官性命,孩儿身为一国之君,必须给他们一个交代!」 呃,不是,那个皇帝,你特么拿错剧本了吧? 说好的昏君呢? 元霄扯着嗓门嚎,把张太后那些罪行当着围观之人又重新数落了一遍,不明就里的百姓和百官,顿时明白了前因后果,原本同情张太后,鄙视小皇帝的目光突然就变了。 「一个太后,竟然不顾百姓死活,不顾朝廷存亡,连皇帝都不顾,自己带着禁军跑了?怎么还有脸回来?」 「幸亏皇帝没跟着她跑啊,要不然,这上都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随后跟来的师荼突然就郁闷了,「这话说得,好像是本王要屠上都城似得。」 小皇帝不阻挠,他完全可以长驱直入,将伤亡降低到最小。 元霄越数落,张太后脸越黑,终于没忍住,大吼一声:「够了!」 元霄眨巴着泪眼,「母后,您还怨我?」 这小皇帝,戏演得比她还真。 张太后赶紧扯了扯脸颊僵硬的肌肉,揩了一把泪,又替元霄胡乱抹了一把脸,装出个慈母模样来。 「怎么会,皇儿做得对,是母后没讲清楚就带兵离京,不然,上都也不会沦陷,让你受如此委屈!」 反正不管怎么说,把矛盾往师荼身上带就对了,那才是真正的乱臣贼子啊。 不远处,师荼睥睨着这边,张太后这是想带着十万禁军定他的罪是吗? 张太后也危险地看了师荼一眼,正想再接再厉,谁料元霄突然很大声地说: 「朕没有受委屈!」 「哈?」 「摄政王带兵入京,是为了清君侧,诛奸臣,奸佞不都被太后您带走了么?」 「……」 不等张太后反应,元霄已经站起来,愤怒地指着国舅爷张庆阳道:「你,身为国舅,私吞河堤修復款,致黄河水患,哀鸿遍野,民不聊生;你私占良田,造别院华府,致百姓流离失所,怨声载道;你还纵容亲眷家僕鱼肉乡里,杀人放火……」 第25页 国舅张庆阳脸都白了,小皇帝发什么疯? 这都什么成年烂谷子都挑出来说? 张庆阳的独子张怀玉何时见张家受过这等屈辱,爬起来就要跟元霄理论。 元霄抓住机会,指着他的鼻子又是一顿骂:「你欺男霸女,逼良为娼,坏事做尽,还到处给自己的小舅子安插要职……」 就算张怀玉嚣张跋扈,但绝没到跟小皇帝当众撕架的地步,他欺近两步,伸出手,试图抓住小皇帝,让她安静下来。 「你疯了么?陛下若再胡言乱语,就别怪我不帮你保守秘密……」 「啊!」 张怀玉话到一半,突然元霄一声惨叫,手指尖似有什么粘腻的东西,低头一看,一把匕首明晃晃地插在元霄腹部,鲜血如注,而匕首的把柄不知道何时竟然握在了他手中。 张怀玉何时见过这种阵仗,人都吓懵了。 同时吓懵的还有秦放,张怀玉靠近,他锁定了他的一言一行,这匕首是何时过来的? 他刚要扶人,另一个人已经先他一步,将元霄拥入怀里,一脚将行兇的张怀玉踹了出去。 张怀玉直飞了六尺远,砸在地上,口吐鲜血。 师荼一手搂住元霄,一手捂住她腹部的伤口,这身皮肉可都是他的,竟然有人敢在他眼皮子底下挑衅?呵呵,简直活腻味了! 「把张怀玉给本王抓起来!若有反抗,杀无赦!」 千牛卫顿时将张太后一干人等团团围住,她身后的十万禁军严阵以待,战事一触即发。 「你们是想谋反吗?」 丞相王文启携百官赶来,身后还跟着南衙十六卫的军队。 张太后狠狠看了元霄一眼,元霄这个时候只能装死,靠在师荼怀里,大气不出。 冯彧也冲过来,要扶元霄,手都快搭元霄腰上了,师荼却突然转了身,让他的手空落落僵在半空中。 「这里,你来处理。」 师荼说。 冯彧收回手,道了一个字:「好。」 师荼抱着人就走,冯彧盯了至少三息才转回身。 师荼径直入宫,模样有点急切,还真像怕她死了似的,元霄有点心虚,但外人太多她不好说,直到进了太极门,她才扯了扯师荼的袖子:「那个,我是装的。」 师荼动作一滞。 元霄赶紧将早就准备好的血袋拿出来给他看。 那一刻,师荼的头皮是僵硬的:「所以,你当着十万北衙禁军,当着张氏外戚,当着本王的面,栽赃嫁祸张怀玉弒君谋逆?」 「嗯吶。」有问题吗? 嗯吶个屁! 小皇帝一脸天真无邪,师荼觉得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严重侮辱,头皮炸得噼啪作响,将人丢下马,恨不得现在就捏死她算了。 元霄在地上站得稳当,脸色却相当难看。手无力地捂着小腹:「不这样还能怎么办?难道眼睁睁看着她带十万禁军入城?还那么多奸臣入朝?」 「这种事,不是你个昏君该筹谋的!」师荼策马就走,元霄气得打跌,要不是老子怕被你们给整死,才不会帮你呢! 第十五章 大姨妈 元霄回头,走了两步,眼前忽地一花,身体摇摇欲坠。 谢瑶急匆匆赶来,就见得如此情形,「陛下?」 元霄终于没有再坚持,倒了下去,谢瑶赶紧抱住她,温香软玉,谢瑶身上的香味好安神。 「阿姐,还是你好。」 元霄意识有些昏沉,演戏是演戏不假,可以用血袋,但作为罪证的兇器却不能用假刀,要隔着衣服刺破血袋,力度哪有那么好掌握的,她又不是专门干这个的,血袋是真刺破了,但小腹也是真伤着了。 只是伤得再重,她都不能昏过去,因为,她还有秘密要守住。 谢瑶也没搞明白小皇帝意志力怎么这么顽强的,明明好几次都要昏过去,硬生生给挺过来了。 她要清理伤口,他还不让脱衣服,说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不能再给她和师荼增加嫌隙,在他一再坚持下,她只得撕了一截龙袍,只露出受伤的部分。 待一切处理完毕,那位竟然还洗漱了一下,换了身干净衣裳,才爬到龙榻上昏死过去。 谢瑶当时的表情是这样的(o.o;) 元霄也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再醒来时,谢瑶伺候在榻前,满脸憔悴。 身为一个炮灰,怎么能够让女主如此劳心伤神? 元霄赶紧起身,牵动了身上的伤口,顿时疼得倒抽了一口凉气。 「别乱动,伤口还没癒合呢!」 谢瑶一脸焦急色,赶紧扶住她,在她身后塞了两个垫子,贴心问:「这样可好些了。」 元霄点头,「我没事,现在怎么样了?」 「张怀玉入大狱,十万北衙军留在城外,有玄风军将士督军,应该翻不出浪花。张太后禁足锦华宫,张氏一干外戚也被禁足。」 元霄点点头,「朝中是不是很多人参奏本?」 谢瑶握住她的手,「你安心养病,这些事,师荼和王丞相能处理。」 元霄知道,张家势力太深,一招还不至于能除掉它,顶多也就是剪出张太后的羽翼,伤伤她元气。 谢瑶看着她苍白的脸,好几次欲言又止,终是没忍住,「你是不是故意陷害张怀玉,要他下狱的?」 元霄知道谢瑶在想什么,也不迴避,直接说:「当初,是朕关了谢瑜,却还没能保护好他,让他落入张太后之手。这次,张怀玉犯的是弒君之罪,谁都保不了他,阿姐,这个砝码,你可要抓牢啊……」 第26页 眼泪终于不争气地落下来,谢瑶撇开头,擦了一把,鼻子抽了抽,「你这是何必……」 稳住情绪,才又回过头来,说道:「阿瑜的事,我心里有数,只要师荼还把持着朝政,他就能安然无虞。」 「可是,张太后总会捏着这个把柄,逼你做你不愿意做的事……」元霄垂眸,嘆气:「这是我欠你们的,我想赎罪。」 元霄一翻恰到好处的动情表演,把谢瑶笼络得服服帖帖,谢瑶的圣母光环简直爆棚,想起自己曾经对元霄做过的那些事,元霄犯的错能够弥补,但她自己对元霄犯下的罪孽,却是连弥补的可能都没有。 强烈的负疚感让她愈发心疼这个小皇帝。亲手为她准备了好吃的好喝的,亲手为她调养伤势,真的当了元霄最亲的亲人。 待又要睡下时,元霄突然拉着谢瑶问:「我受伤的事,摄政王可知道?」 她的模样很惊惶,谢瑶愣了一下,「怎么了?」 元霄苦着脸:「摄政王说,我的全身皮肉都是他的,连我自己都不能伤,若是他知道我真受了伤,决计不会轻饶了我!」 谢瑶脸黑,原来这就是元霄宁愿晕倒在地,也不告诉师荼自己受伤的原因? 师荼怎么能如此暴戾? 拍拍元霄的手,温柔安抚:「我没告诉任何人,连太医都没让来,只有我和常桂知道。对外总要做做样子,陛下便好好养着。」 安抚好元霄睡下,谢瑶终于松了一口气,从立政殿出来,王文启和师荼、冯彧等人都在。元霄装受伤的事情师荼只告诉了冯彧,其他人都不知道。 谢瑶说了一翻元霄的病情,王文启等人才离开,剩得师荼在殿外。 「你是不是又被他骗了?」 谢瑶侧目,直视师荼的眼,心中有股郁气难发,「他能骗我什么?」 「小皇帝狡猾多端,你曾经吃了他多少苦?这次,别人不知道,但我知道,他的伤是装的,竟然能哄得你陪了他一天一夜?」 「师荼,你知道什么?」 谢瑶终于没忍住,眼珠子都红了,想起元霄为她做的一切,想起元霄受的伤,还有师荼心心念念要剥人家的皮,无端受了那么多惊吓,她的心绪就没法平静。 师荼也被谢瑶吼懵了,自从回到上都,他们就没有好好说过一次话,每次碰面似乎都是吵架。 师荼觉得,这已经不是他认识的那个谢瑶了。 「瑶儿,我都是为你好!」谢瑶不听劝,师荼也不想跟她多说,拂袖而去。 谢瑶都被气哭了,然而,她更心疼的是元霄。 睡到半夜,元霄感觉小腹有一股异样的疼痛,不是受伤的那种痛,而是每次大姨妈来时那种隐隐作痛。 大姨妈,这种时候来? 她生生被吓醒,一睁眼还没来得及确认一下,就对上了一双凌厉冰冷的眼。 「师……摄政王怎么在朕榻前?」 师荼的双眼冷幽幽的,像是深夜蛰伏的勐兽,随时可能暴起伤人,元霄僵硬地躺在床上,根本不敢动弹。 「陛下,好手段啊,连瑶儿那么聪明的人都能被你骗到!」 谢瑶接到常桂传过去的口信,急匆匆从千秋殿赶过来,「师荼,休得无礼!」 师荼冷眼瞥她,起身,什么话也没说,提着剑走了。 元霄胆颤心惊,在她醒来前,师荼在这里蹲多久了?他是不是无数次冒出要砍了她的念头? 「秦放呢?」 常桂赶紧回答:「秦将军在大牢里审张怀玉,他要知道张怀玉是怎么在他眼皮子底下弒君的!」 元霄:…… 谢瑶擦了一把元霄额头的汗,吩咐常桂让他把秦放叫回来,回头又对元霄说:「我守着,师荼不敢乱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吓到了,元霄感觉底下如血崩一般,空气中忽然弥上淡淡血腥味。 谢瑶鼻翼翕合,惊道:「是不是伤口又裂开了?还是他伤着你了?快让我看看!」 第十六章 探病 元霄那个郁闷啊,赶紧捉住谢瑶的手,「阿姐,我没事,你快去看看师荼吧,你们真的不能因为我再生出嫌隙了!」 元霄几次三番的劝说,谢瑶明白她的心思,师荼不会对自己怎么样,但所有怨气都会冲着元霄来。 她也觉得自己很有必要跟师荼好生谈谈。 直到谢瑶离开,元霄长出一口气,把常桂也赶出了立政殿,这才查看,龙榻上,竟然被姨妈血浸染了一大片。 元霄羞愤欲死啊。 古代的月事带怎么做来着? 她曾在外婆那里见过,但总不能现在拿针线临时赶制吧? 想了想,找了几块白布,姑且先应应急再说。 清理好自己,又将染血的地方剪下足够混淆视听的一大片,拿在烛火下烧了,这才叫常桂进来重新换了床单被套,还将换下来的拿去都烧了,不要让任何人看见。 「陛下,真的不用叫太医吗?」 「朕没事,长公主的药很好。」元霄僵着一脸小嫩皮,装模作样。 常桂想说什么,几次张口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闭嘴。 师荼刚回到昭阳殿,拿出磨刀石,谢瑶便来了。 默默将磨刀石收起,星目微眯,瞧着这个自己喜欢了多年的女人。 月色撩人,对彼此思念多年的两人,此刻隔了月色对望,忽然之间,有些东西变得虚无了。 第27页 曾经那些爱恋,突然之间变了味儿,连月色浪漫都品不出来。 谢瑶凝着眉头,现在看师荼,她的心绪意外地平静,完全没有曾经的相思成灾,儿女情长。就好像以前那些个爱恋都是自己幻想出来的似得,遥远,虚无,还有点可笑。 师荼也有同感,心心念念的人,变得陌生的感觉,完全不是那个味儿了。 「我们……」 两人同时启口,师荼顿住,让谢瑶先说,「我们谈谈。」 这是上都城破,他们第一次心平气和,面对面交谈。 「师荼,我有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还喜欢你。」 刚刚还心平如镜的师荼,瞬间波涛汹涌,「你该不会真的喜欢上那个昏君了吧?」那个弱鸡昏君到底给你下了什么迷魂药? 浓重煞气扑面而来。 「我也不喜欢他!」 师荼皱着眉头,显然不相信。 「虽然现在我们的身份已经没了障碍,但我要好生捋捋。这些年,发生了太多事,我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单纯的谢瑶了。」 只有她自己清楚自己干了多少事,虽然不是她主动去伤害人,虽然她都是被迫的,但并不表示那些罪孽不存在。 师荼看了她许久,脸色有点凉。 「好,我等你。」等你想清楚,做出决定。 谢瑶有些动容,她知道师荼从来不会勉强自己做什么。 「我跟皇上真的没什么,现在,我是他的长姐,更不会有什么。能在这吃人的深宫活下来,我不蠢,也没人能利用得了我。」 谢瑶没有再提元霄的事,怕引起他腻烦,但还是拿出一个新的香囊给他。 师荼看着那只香囊,冰冷的面庞终于温和了下来,但有一点他记住了,小皇帝竟然真的动摇了谢瑶的心境。 锦华宫。 被禁足两日的张太后终于想明白一件事,张怀玉不可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弒君,这齣戏,该是小皇帝自导自演的。 既然是自导自演,那么那个伤很可能是假的,若能抓住这个把柄,不仅张家的罪名能彻底洗干净,还能反将小皇帝甚至师荼一军。 张太后打定主意,先装病,叫来心腹太医徐江商量了此事。御前有徐良成这个御医,就算徐江是徐良成的堂弟,御前请脉却也不是想抢就能抢得过来的。 几次三番失败后,张太后愈发笃定自己的猜测,皇帝没伤,他是装的,于是开始在锦华宫闹,不吃不喝绝食要去探元霄的病。 后宫动静,尽在谢瑶掌握之中。 张太后打的什么主意,她用脚趾头想想就知道,在元霄伤口癒合,可以动弹的时候,她才下了通行令。 张太后迫不及待地带了徐江去立政殿,谢瑶早带着徐良成在这里等着了,见她进来,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太后来得正好,我正打算多请几个太医为皇上诊脉。」 张太后眯了眯眼,莫不是在跟她唱空城计? 随即笑道:「这些日子在锦华宫,一直担心皇帝安危,哀家是吃不香睡不着,今天终于能见着皇帝了。」 说罢,还抹了两滴鳄鱼的眼泪。 谢瑶很是鄙视她这番作为,率先进了后殿。 元霄心惊胆战,一个二个的,跑来请什么脉? 以前她拍古装戏特地请教过中医,把脉能不能把出男女,中医告诉她,能把出喜脉,但男女却不能,只能从脉搏强弱推测身体强弱。 但是,喜脉能把出来,大姨妈脉呢? 这脉坚决不能给人把啊! 「朕身体很好,不用把脉!」 元霄坚定地将龙爪子藏在被窝里。 张太后一看她这么排斥,更有信心了。 「皇儿啊,你有伤在身,怎能讳疾忌医?」说罢一挥手,徐江就要上前强行把脉。 元霄突然大叫一声,「你想干嘛?你们是不是还要弒君?」 徐江的爪子离她不到两公分,硬生生收了回来,额头冷汗直冒,弒君大罪,他怎么担得起? 也因为元霄这一声叫,秦放提着剑就进来了,端立龙榻之侧,闲杂人等,休得靠近半分! 张太后怒了:「哀家怎么会害皇帝?秦放,你给哀家退下!」 秦放就像听不懂她说话,挡在元霄面前,动也不动一下。 小皇帝的命是他的,任何人都别想跨过他弒君谋逆!之前自己因为保护不当让小皇帝挨了一刀,这次,绝对不允许有这种疏忽! 张太后人都气炸了,气息瞬间冷了下来。 「皇帝不给哀家看病,可是根本就没受伤,是你故意诈伤,嫁祸张家的?」 那头,师荼还在政事堂跟王文启扯皮,就听得张太后去了立政殿。 他霍然起身,连皮都顾不得撕了,以最快的速度冲去立政殿。 小皇帝受伤是假,若真被张太后给撞破了,只怕张家得翻天,而最棘手的是驻扎城外的北衙禁军。 北衙禁军原是皇帝私兵,只效忠皇权,但先帝时期被张太后趁虚而入,安插了不少亲信,小皇帝登基又不理朝政,张太后便顺利成章接管了北衙禁军。 但毕竟是效忠皇权,若张家弒君,北衙禁军即便被张家掌控,也必然离心,他们就可以乘机瓦解分化十万禁军,这个节骨眼儿上,若爆出小皇帝蓄意陷害张家,那张家就真的会逆风翻盘。 第28页 师荼急匆匆赶到立政殿,就见小皇帝被逼迫的可怜模样,眼中煞气腾升。 鄙睨的视线直能撕下人一层皮,「皇上当着十万禁军的面被张怀玉伤的,太后还想看什么?」 第十七章 要挟 这话很冷,冷得刺骨,甚至沾染了血腥味,张太后再横,那也只是在深宫养尊处优的贵妇人,突然面对沙场厮杀多年的师荼浑身上下透出来的那种凌然王者霸气,就如同一只自以为是的老山羊对上一头刚捕食完的勐虎。 勐虎看似慵懒惬意,但一个眼神就可能能吃人。 「难、难道本宫还不能来看看自己的皇儿吗?」出口的声音竟然抖了一下,抖得她这张老脸都觉得丢人。 相反师荼却悠闲得很,「哦,那太后看过了,可以走了吗?」 张太后差点一口血喷出来,这一刻,她终于明白,文武百官在太极门寻死逼师荼,却被赏了一排绞刑架是何等憋屈了。 「皇帝受了重伤,不把脉疗伤,哀家如何安得下心?师荼,你这样拦着哀家,是何居心?」 这几天,张太后一直在想,小皇帝为什么会站师荼这一边。 落在师荼手里,小皇帝的小命十有八、九是保不住的,相反,站自己这边,至少,身为太后,她不会拿元齐皇室血脉开刀! 那么解释只有一个,因为她带兵逃跑的事,的确跟小皇帝之间生出了嫌隙,谢瑶趁虚而入,迷惑了小皇帝,让小皇帝对她言听计从。 陷害张怀玉,就能利用这个砝码换出谢瑜,这如意算盘打得很好,可她就是不会让她如愿! 「皇儿啊,你看到了吗?他们根本就是一伙的!他们会害死你的!」 张太后瞬间戏精附体,眼泪说掉就掉。 谢瑶十分不齿她这做派,鼻子里哼哼,连半个解释的字都懒得说。 谢瑶这个人,长得是好看,但不管遇到什么事情从来不哭不闹,什么都硬生生自己扛下来。 其实这样的女人,在现实社会是很吃亏的,男人在她那里完全刷不到存在感,也亏了这是小说,会那么玛丽苏。 而张太后跟她相反,她太知道怎么去操控人心了,所以每次张太后故意陷害谢瑶,谢瑶理都不理会,若不是小皇帝真心爱护她,就她这脾气,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但因此两人之间产生的嫌隙却是很多的,日积月累,也便成了陌路。 元霄都忍不住心疼这个女主,她怕死吧,却也不屑跟一个恶人为伍。 「他们会不会害朕,朕不知道,但现在,朕很确定,要弒君犯上的是你们张家!」 张太后一滴老泪卡在眼眶处,突然就掉不下来了。 「太后此番过来,不是担心朕的身体,而是想看看朕身上的伤到底是真是假对吧?」 「皇儿,你怎么这么说?哀家是真的……」 「太后不必假惺惺了,在你带着十万禁军跑去南华山时,朕就已经把你看透了!你不就是想看看朕到底真的伤了还是假伤么?好,朕给你看!」 元霄掀开被子,从下摆处撩开衣服,对徐江说:「这位太医,要不,你替朕解开白布?」 师荼,秦放,几乎同时释放出冷气压,压迫着这个徐江。 徐江哪里敢? 但张太后沖他使了个眼色,徐江只得硬着头皮上前,在秦放随时可能拔剑出鞘的威慑下,解开了元霄腰间缠着的白布。 白布一层层展开,里面一层有血迹和药物浸染的颜色。 张太后有点心虚,师荼则眯起了眼。 很快连最后一层白布都揭开了,就看到三寸长的伤口,因为刚刚癒合而结的新鲜的痂。 徐江仔细打量,没看出作假痕迹,张太后刨开他,自个凑上来,摸了摸那道血痂,的确很真实,但她依然不信这是真的。 「太后若不信,就把结的痂揭去,看看是不是会流血。」 元霄挑衅地看着张太后,张太后危险地眯起眼,手指都放到伤口上了,却犹疑多时不敢下手。 元霄是个急性子,自个往伤疤上一抠,一撕,还没有长好的血痂被揭开,伤口顿时血流如注。 「陛下!」 谢瑶吓傻了,赶紧用布按住,这好不容易癒合的伤口,这疤一揭,又得多养几天才好得了。 元霄则握住她手腕,把布拿开,对张太后说:「太后可看清楚了,这就是你们张家人的罪证,别回头又不认帐!」 张太后脸色煞白,血是真实的,伤口也是真实的,难道张怀玉真的没忍住刺杀了皇帝? 都这样了,她还能干嘛,只能哭啊。 「我的儿啊,你的命好苦啊!」那眼泪跟不要钱似得,使劲往外冒。 谢瑶气得心口疼,张太后就从来没有真的关心过小皇帝。 拿了药,止血包扎,一刻钟过去了,张太后还在那里装模作样地哭着不走。 元霄知道她难得出来一回,肯定有话要说,于是让谢瑶和师荼等人全都退了出去。 自从元霄伤口暴露,师荼一句话也没说,直到出了立政殿,他才问:「那天……真的伤了?」 「那还能有假?」谢瑶没好气地顶回去。 师荼微微皱眉,「他明明是作假,该不会是自己太蠢笨,作假不成,一不小心弄成了真?」 谢瑶脸僵,虽然这是事实吧,但是,为什么由师荼说出来就那么欠揍呢? 第29页 「果然如此。」小皇帝蠢成这样也当真罕有。 「师荼,我以前怎么没发觉你这么缺德?」 师荼脸冷:「瑶儿,为了他,你竟然骂我?」 谢瑶:…… 这个男人好糟心怎么办? 立政殿内。 「太后,人都走了,不用做戏了。」 张太后那眼泪说收就收,小皇帝长大了,的确不好骗了啊。 拭干眼角泪痕,她说:「以前,皇帝最怕哀家哭,一哭,什么都允了。现在,皇帝真的是越来越铁石心肠了。」 元霄对她嗤之以鼻,「太后今日特地过来就只想对朕说这个?」 张太后能拿捏小皇帝,总该有几个像样的砝码吧,总不能真因为她会哭? 「皇帝要怎样才肯赦免张家的罪,放怀玉出来?」 「太后如此睿智,难道不知道朕想要的?」 「谢瑜?呵呵,皇帝是不是忘记了,你在清净园的秘密?」 清净园? 这是什么地方? 她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所以,看书啊,不能一目十行,碰到不喜欢的情节还跳章,这个习惯要不得! 「太后觉得,朕现在还有什么可怕的?」 都是人家砧板上的鱼肉了,什么秘密不秘密?能跟剥皮剔骨相比? 「朕就一个条件,放了谢瑜,不然,张家就别想再有出头之日,张怀玉就死在天牢里好了!」 张太后拍案而起:「皇帝当真一点情面不讲?」 元霄抬眼鄙视她:「太后在弃朕生死于不顾时,你我之间就已经没有情分了!」 果然还是因为这件事…… 张太后是个聪明人,如果小皇帝执着的只是这件事,她跟他之间并不是没有转圜余地。 压住脾气,还替元霄盖好被子,张太后一脸温柔:「之前师荼打着清君侧的旗号,指明是沖哀家来的,哀家也是吓煳涂了,但母子间哪有隔夜仇,皇儿好生想想,哀家给你三天时间。」 说罢别有深意地看了元霄一眼,那意思太明白了,三日后若看不到张怀玉,小皇帝的秘密就保不住了。 小皇帝能有什么秘密值得她拿来要挟她的?想要一个秘密换张家,门儿都没有! 当天晚上,元霄正睡得香,忽然感觉腹间一凉,睁眼,就瞧得冯彧在给她上药。 元霄吓得一抖:「你怎么来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夜晚烛光昏暗的缘故,冯彧的脸有点黑。 「这是张太后揭下来的?」 元霄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他说的是那道痂。 「是朕自己动的手。」 冯彧气息相当不好,上完药,黑着脸走了,全程元霄都没闹明白这个人是来干嘛的? 难道是替师荼看看,她身上的皮是否完好,能否剥下一张完整的人皮来? 元霄狠狠打了个寒颤,回头责怪常桂:「你怎么随便把人放进来,也不叫醒朕?」 常桂有些诧异:「奴婢以为冯侍中是不一样的。」 第十八章 美人鸟 「哪里不一样?」 元霄没好气,但突然意识到什么,想追问,常桂已经很自觉地收回自己的话,「没哪里不一样,陛下饿不饿,要不要奴婢传御膳?」 半夜三更吃个屁的御膳啊? 你这岔开话题的意图是不是太明显了? 元霄突然就有点慌,难不成小皇帝跟冯彧真的有点什么? 不敢想啊不敢想! 元霄养伤这些日子一直没有上朝,但并不表示朝堂不开,这一天,在一堆人继续要求重审张家谋逆的事情时,冯彧参了张太后一本,将她想为张家脱罪,陷害小皇帝,还逼得小皇帝揭了刚癒合的伤疤,损伤龙体的事,添油加醋,洋洋洒洒搞了一本万言书。 老丞相痛心疾首,「没想到,张太后竟是这样的张太后!」 原本,元老重臣们还想着,要不要借张太后的势力把师荼等人连根拔起,现在看来,张太后对小皇帝竟然比师荼对小皇帝还要暴虐残忍。 一时间,群情激涌,连张家的根系都不敢再提为张家平反的事。 这事传进锦华宫,当天晚上,张太后就上吊了。 当然,死是不可能死的,就是做给别人看的,看你们这些个朝臣还能真把老娘逼死不成。 她躺在病榻上,装病娇装柔弱,每天以泪洗面,悔不当初。 元霄则躺在立政殿,算着日子,三日期限,转眼就到,寻死觅活的张太后会不会还算计她? 想来她自顾不暇,应该会歇了这种心思吧? 好好用谢瑜跟做交易,麻烦早就解决了,哪里需要她这般作? 锦华宫。 张太后以病重为名,召见了其兄张庆明。 张庆明也在劝说用谢瑜换张怀玉,张家也就能保全了。 张太后却摆摆手:「师荼这个人,冷血很得,能让他在意的,也就一个谢瑶,而谢瑜是谢瑶的命根子,只要谢瑜在我们手上,就能钳制师荼。至于小皇帝……」 眼中多了一丝狠厉,「他的把柄多着呢,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哀家不信还治不了他?」 当天傍晚,一只狸猫跑进了清净园。 清净园是一座废弃的宫殿,传言闹鬼,平素根本没人过去,这只狸猫是张太后的爱宠,锦华宫的大宫女红袖带着人跟着追了进去,不多时,便听得惨叫声,吸引了巡逻的侍卫,也招来了师荼等人。 第30页 常桂都吓傻了,得到消息赶紧来报,元霄还歪在榻上,享受着谢瑶差人刚送过来的正宗核桃酥。 「出了什么事,大惊小怪的。」 常桂抹汗:「陛下,他们都进清净园了,您还坐得住啊?清净园的秘密绝对不能被人发现!」 元霄鄙视他:「朕无愧于天地,有什么秘密是他们不能知道的?」 小皇帝这是装明君装得忘乎所以了么? 常桂赶紧上前,凑到她耳边说了句话,元霄蹭地从龙榻坐起,跌跌撞撞就往清净园跑,伤口疼痛都顾不得了。 秦放看了她一眼,大步上前,将人一提,提到肩头,喊了一声「坐稳了」,健步如飞,转眼将常桂等人远远甩在身后,抬御撵的玄风军众人,追都追不上。 元霄抱着他的头,那个心惊胆战啊,原来秦大将军是可以当马用的。 清净园不是别处,就是小皇帝养鸟的地方,现在里面还关着几十只美人鸟呢。 所以说,看书不能跳章看,这就是下场! 紧赶慢赶,还是晚了,元霄到达时,师荼、冯彧、桓煊,还有白月光谢瑶都已经在了。 阴暗宽大的宫殿里,摆放着六尺来宽的圆形鸟笼,从宫殿门口,一直排到宫殿深处,一眼望不到头。 几乎每只鸟笼里都关着一位美人,美人身上穿的不是衣服,而是一块布,在脖子处剪了一个洞,两片拉下,在腰间系了条带子,美味□□,若隐若现,毫无疑问,里面什么都没穿。 见得如此香艷景象,谢瑶一张俏脸,红得跟煮熟的虾子似得,自己虽然也被关了一次鸟笼,但不是在这里,也不是如此情形。 「陛下,你竟然是这样的人?」谢瑶痛心疾首啊。 「那个,不是,阿姐……」 谢瑶转身就走,元霄欲哭无泪,连秦放都开始对她侧目,不用他说,元霄都知道他在想什么:如果早点杀了小皇帝,也就不会有这么多无辜少年被他残害…… 「陛下,你的爱好……挺特别。」师荼似笑非笑。 元霄已经无地自容了,偏偏最外面那个少年,一脸妩媚地看着她,「陛下,您终于来了,小豆子好想您……」 元霄一哆嗦,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这下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除了这个叫小豆子的,其他人似乎对元霄都有些畏惧,纷纷跪在鸟笼里,不敢说话。 师荼指了指小豆子,「把他放出来,让他来说说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桓煊赶紧领命,小豆子被放出来,先来了一翻奔放的自我介绍。 他本是上都一个小倌馆的淸倌儿,被元霄无意看中,便带进了宫。他是最早的一批「美人鸟」,也是最早一批唯一留下的一位,所以对这里,没人比他更熟悉。 元霄可不想听下去,偷偷摸摸想逃,却不料师荼后脑勺都长了眼睛,长臂一勾,便捉住了她的腰,将她硬生生地推在前面,欣赏小皇帝犯下的罪孽。 捉腰这个动作,简直就跟蛇被扼住了七寸,元霄完全挣扎不脱,看着那些被关在笼子里的美人,脸红得滴血。 就算她是二十一世纪的成年人,毛片啥的不是没见识过,连船戏都演过,可特么,那些东西跟小皇帝的嗜好比起来,屁都不是。 什么脖子上套狗链子,玩个四肢捆、绑啥的,单从鸟笼里那些铁链拴环就能知道,小皇帝玩起来有多黄、暴。 师荼还故意问:「皇上把你们关在这里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师荼,你是故意要给朕难看是不? 元霄真的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小豆子还天真无邪地回答说:「玩鸟。」 「玩鸟?」 显然,谁都没听懂这话。 他娇羞地示意了一下裆下,解释说:「陛下没有对我们做什么,就是看看谁的鸟大,谁得鸟漂亮,鸟越好,住的吃的便越好……」 元霄脸如死灰,她,不想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师荼:我就想问一句,今天我的股涨了吗? 第十九章 宫学 师荼看着她,一张俊脸都快笑烂了,还好心情地问:「那你们这里谁的鸟最好?」 「那可是一位大美人哦!」小豆子兴致越发高昂,说到这位大美人,眼睛灼灼发光。 「他住在最里面,我也没见过他的脸,但知道他有只绝世好鸟。不仅漂亮,还粗大有型……」 「够了!」 神特么的绝世好鸟! 元霄都快疯了,「小豆子,你再敢胡言乱语,小心朕割了你的舌头!」 小豆子狠狠打了个寒颤,师荼笑眯眯地瞥了元霄一眼,转而对小豆子说:「现在朝廷内外都是本王做主,你尽管说,他不敢伤你!」 「@¥%%#」 元霄嘴唇开合,却没冒出半个音,毫无疑问,她是在用唇语骂师荼。 这模样,竟然有点可爱。 师荼斜睨她,欲笑还休,「陛下可以骂出来,如果敢的话。」 元霄坚定地将小嘴合上,眼观鼻鼻观心。 小豆子狐疑地看了一眼元霄,关心道:「陛下,您终于被篡位了?」 元霄气结。 回头,小豆子又说起那位美人,「美人在这里待了大半年,有一天,不知道发了什么疯,竟然将皇上扑倒了,还差点……嗯,就是差点,皇上勃然大怒就把他拖出去了,估计是凶多吉少……」 第31页 元霄:…… 这下师荼的眼神更玩味了,这是小皇帝差点被自己养的鸟强了的意思么? 哈哈哈! 这感觉怎么比剥他的皮抽他的筋还爽快? 「来,继续,说得好,本王重重有赏!」 「没了。」 「嗯?」 「我的鸟虽然不好,但我是一个有品位的豆子,这里来来去去上百号人,真正入得眼的也就是那位绝世美人。他走后,这里也就没什么好看的了,连皇上都很少再来。」说罢,幽怨地看向元霄,好像元霄就是个渣男负心汉。 元霄没脸见人了,她二十一世纪大好女青年,为什么要做这种龌蹉事? 趁着师荼松懈,撒腿就跑,一直跑回了立政殿,将熟透的脑袋埋进被子里,只剩个屁股拱在外面。 她不要见人了!坚决不见! 师荼大大咧咧进来,看得她这模样,忍俊不禁。 在旁边坐下,有一瞬没一瞬地看着那只屁股,翘起二郎腿,还好心情地让常桂给上了一壶茶,喝了一口,这才说道:「没想到陛下这龙阳之好竟然是真?」 小皇帝每日在宫中玩鸟? 「哈哈哈……」师荼没忍住,笑得好不销魂,就这一条丑闻,仿佛将他多年怨念都给冲散了。 元霄恼羞成怒,掀开被子一脚踹过来。 一条小细腿儿将将卡在师荼膝盖弯儿上,师荼冷眼瞥她,元霄立马怂了,赶紧收回脚丫子,伸手揉了揉师荼被踹着的地方。 那手指软软的,力道柔柔的,说不出的古怪味道。 「朕不是故意的……」 「嗯,你是有意的。」 「……」 元霄心肝儿一抖。 这时,秦放和桓煊将鸟笼里关的人全部带回了立政殿,齐刷刷跪了一屋子人。元霄从里面出来,看到这些被一块布遮住的鲜美□□,小脸儿有点僵。 「你们……该不会就这样带着他们横穿了整座太极宫吧?」 秦放和桓煊不明所以,认真且诚恳地点了点头。 元霄颓然坐在龙椅上,面无人色。 她,真的可以不用活了。 师荼今天的心情简直好得飞起,施施然往御下椅上一坐,比起龙椅上瘫着那位,气势威严多了。 「说说吧,陛下打算怎么处置这些人?」 「摄政王觉得,朕该如何处置?」元霄虚心求教。 「陛下若是想杀人灭口,臣是不会阻止的。」 下面跪着的几十人尽皆抖了抖,那颗烦人的小豆子,直接哭了出来,但在秦放和桓煊的淫威之下,他不敢扑上来抱元霄大腿。 元霄也在思考小皇帝的行为模式。 这些见证过小皇帝最骯脏龌龊勾当的证人,杀,才能保全皇室颜面,但,她真能杀? 元霄穿成昏君,但不表示她是昏君,作为二十一世大好青年,她除了偶尔披着小号当个键盘侠,喷一下对家,基本没干过什么坏事。 何况,这些人都被整个太极宫的人瞧过了,还怎么可能杀人灭口? 她丝毫不怀疑,秦放和桓煊这两个混蛋,就是故意将人大张旗鼓从清净园带到立政殿的,就是要制造人言可畏,逼得她不能痛下杀手。 元霄暗自抹汗:「摄政王说笑了,这些孩子,已经被朕残害过一次,岂能因为朕再被残害?」 「哦?」师荼来了兴致,「陛下竟然有菩萨心肠……」 元霄装出一副大慈大悲模样,「朕虽然昏聩无能,但心也是肉做的,怎么能……」 「那陛下当初是怎么把人抓进宫里来玩……鸟的?」 玩鸟?哈哈哈…… 师荼又没忍住,嘴角笑容放大,无比灿烂。 元霄抬起龙蹄子又要往人身上踹,师荼一个斜眼扫过来,她立马收回脚丫子,眼观鼻鼻观心,幽幽嘆了口气。 「怪只怪当时年少不懂事,心里喜欢着别人,却无能为力,只能用他们充个数……」 这个别人毫无疑问暗指师荼。 啪! 师荼的神经被炸断了,煞气暴涨,森冷的视线杀过来,元霄感觉脖子有点凉,像有一把刀架在脖子上似得,但这次她没退缩,反而故意用深情的眼神望着师荼,还露出些痛苦神色,直看得师荼有拔剑的趋势,才堪堪收回视线,哀嘆道:「朕,失言了。」 许你笑话我,就不准我膈应你么?呵呵! 师荼知道她是故意的,但今日心情好,不跟她计较。 「臣突然有些好奇,当年陛下念念不忘的大美人是谁?」拥有绝世好鸟的大美人…… 你问我,我去问哪个? 元霄看常桂,常桂眼观鼻鼻观心,坚决不跟她对视。于是,她又去看被自己当鸟养过的冯彧……呃,冯彧跑哪里去了? 好吧,当年的难兄难弟在这里跪着,如今身居高位的冯侍中是不该出现的,万一被认出来咋办? 「咳咳,那个我们还是来商量商量如何处置他们吧?」 「陛下想怎么做?」 杀是不可能的,但要放,他们知道太多皇帝的密辛,放也是不能放的,那么就只能养着。 「他们年纪都还小,不如,办所宫学,教他们识文断字,留在宫里说不定也能找分差事做。」 师荼眯了眯眼:「没有净身的男子留在宫里?陛下,你怕不是要名正言顺开男后宫?」 第32页 「摄政王说的什么话?不净身就是要开后宫,难道净了身就不能开后宫了么?」你把朕当什么了?天生只能做零号? 师荼别有深意地打量了她一翻,这小身板,真能在上面? 不是还被自己养的美人鸟扑倒过么? 心里好爽,怎么办? 师荼艰难地端稳摄政王的架子,「所以,陛下,还是打算开后宫?」 后宫你妹! 「噗——」 元霄一口血差点怄出来,「朕,其实也想好好做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冯彧:我就出来问问,我的股跌了没? 师荼:那只绝世好鸟到底是谁? 第二十章 画像 师荼鄙视了她一翻,对跪着的一干人等说:「你们愿意在宫里上学么?」 下面的人面面相觑,最后由性子最活泼的小豆子说:「回陛下、秉摄政王,其实做美人鸟挺好。」 别说元霄、师荼了,连秦放、桓煊都不忍直视了。 「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这么没志气?」桓煊少年意气,特瞧不起这些吃软饭的。 小豆子也不避讳,解释说:「我们这些人,不是陛下从大街上捡回来的乞丐,就是小倌馆里活不下去的。实不相瞒,在清净园这几年,是我过得最舒坦的日子,既不用担心被客人打死,也不用操心衣食,就是陛下不常来,有些空虚寂寞冷……」 空虚寂寞冷你妹啊?还有那些跟着点头的是怎么回事? 你们怕不是斯德哥尔摩症晚期! 小豆子还没完没了了,眼神突然变得幽怨起来,「陛下可是不想要我们了?若是这般,我们生有何欢,死有何惧?」 元霄:…… 三观大人它岌岌可危! 「常桂,差人把清净园打理出来,先将他们安置下,要如何,以后再说!」 元霄觉得,这事还是得跟冯彧商量一下,毕竟这位隐藏大反派也是个心狠手辣的角色,万一他心思扭曲,非要把这些知道他密辛的给宰了呢? 永昌坊,冯府,书房。 冯家上下都知道,每次他们主子心情不好都会将自己埋进书房里奋笔疾书。 今日从宫里回来,这位连晚饭都没吃,一进书房就是两个时辰,备好饭的管家都不知道该叫还是不该叫。 永昌坊挨着东宫,不算远。元霄提着食盒从太极宫过来,饭菜甚至还在冒热气。为顾忌冯彧的颜面,她连常桂都没带。 到了冯府,没人迎接不说,管家竟然还让她在厅堂等了足有一刻钟,才有小厮匆匆赶来,将她请进了冯彧书房。 书房里,冯彧坐在案前,提着笔,却没有落下,似思路受阻,见得她进来,突然眸光一闪,开始奋笔疾书…… 该、该不会是在写她的罪状吧?想想前几日他参张太后的万言书,元霄默默打了个寒颤。 小厮将她领进来便退了下去,还带上了门。 书房里就剩得两个人,冯彧由始至终没有起来见礼的意思。 一个极重风度的人,连基本的礼仪形象都顾不上了,这,该不会要黑化了吧? 元霄胆颤心惊,今日清净园的事,刺激是有些大了。 轻咳两声打破沉寂,元霄揭开食盒,挤出一个心虚的笑:「朕带了你最喜欢的清蒸鲈鱼,冯侍中要不要来尝尝?」 冯彧抬头,看过来的眼神晦暗不明,隐隐有愤恨之意,本来想将食盒拿过去的元霄,本能地剎住脚,将食盒放在旁边案几上,乖乖在上位坐好,别说话说打扰了,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模样特别知趣乖巧。 冯彧又低下头,继续奋笔疾书。 隔了两丈距离,元霄看不清他在纸上做什么,但从运笔推测应该不是在写字,而是在画画,时而还用点硃砂红点缀。 只是,画画就画画,每次卡壳顿笔往她这个方向看是几个意思? 元霄如坐针毡,唿吸都被看得不顺畅了,熬了约莫一刻钟,终于没忍住。 「那个,今日,朕过来是想问问冯侍中想怎么处理清净园的人。」 清净园三个字冒出来,冯彧的笔端明显抖了一下,但很快他恢復如常,待他终于画好画再抬起头时,连眼中愤懑的情绪都没了,又是那个元霄熟悉的春风和煦的冯彧。 「陛下想怎么处置?」 冯彧搁笔起身,走过来时,看元霄的眼神明明很和煦,却像带了勾刺,往元霄身上一扫,就能皮破肉绽,冯彧竟然还舔了舔嘴角,元霄被看得胆战心惊,汗毛倒竖。 这感觉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比师荼看她的眼神还吓人? 走到跟前,冯彧才收回视线,随手拿起筷子吃了一口已经冷掉的鲈鱼。元霄小心瞧他,又完全没有刚刚的感觉了,难不成自己被压抑得得了被害妄想症? 「要不热热?」毕竟是笼养过的美人,应该是比较娇弱柔嫩的,万一吃点冷饭冷菜就拉稀摆带,甚至嗝屁了就不好了。养过狗的都知道,宠物很多时候比人更费心思。 你那是什么眼神? 冯彧被元霄那眼神刺激到了,声线变得有点冷,「陛下是想杀还是想留?」 元霄赶紧正襟危坐:「清净园的事,本是朕的罪孽,朕自然是希望能赎罪的。」 冯彧拿筷子的手一僵,看过来的眼神溢出一分怨气,「赎罪?陛下认为,能赎得清?」 第33页 元霄吓得小心肝抖了抖,「朕自知罪孽深重,即便赎不清,也得赎,就算不能赎,也不想一错再错!」 要她杀人,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后面一句话别有深意,冯彧放下筷子,眼中多了些戏嚯和不齿:「那陛下想怎么赎?」 元霄亲手将一盅羹汤端出来,放到他手边,将小身板挺直了几分,「朕问过了,清净园多是些出身低微,不会识文断字的,所以,朕想办所宫学,好好教育他们成才。」 冯彧不喝汤,元霄又带上了分小心问:「冯侍中觉得如何?」 如果冯彧要那些孩子死,只怕她还真救不了。 冯彧揭开汤盅,拿起调羹,搅了搅里面细如髮丝的豆腐,酸酸辣辣的气味,即便不尝他也知道是自己喜欢的味道。 「陛下今日又是鲈鱼又是酸汤的,这般讨好于我,可是觉得我会对他们痛下杀手?」 小心思被点破,元霄面上端得愈发正经:「冯侍中心怀仁义,慈善为本,哪里会做这种事,朕是看着你与他们也算是同甘共苦过,想必对他们更了解,所以来问问你是否有更好的安置之法?」 「同甘共苦?」冯彧的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陛下果然还是什么都没想起来。」 汤盅重重一放,汤汁倾洒出一小部分,不少沾染上冯彧的衣衫,在白衫上浸染出明显的污痕。 气氛再次凝滞到冰点,元霄又是一副我是谁,我在哪里,我究竟做错了什么的表情。 冯彧生生咽下一口恶气,起身:「臣去换身衣裳。」 直到他踏出房门,元霄才长出一口气,擦了一把额头虚汗,还将案几上的汤汁也擦拭干净,起身时视线不经意瞟到那边书案。 墨汁未干的画还摊在书案上晾着,鬼使神差的,元霄突然就想看看冯彧到底画了什么。 这一看不得了。 风度翩翩,和煦如风,如玉公子,冯彧冯侍中,竟然画的是一个被铁链拴住双手的美人。 鸟笼里,美人双手被束缚,惑人的身材从两片白布里绽露出来,那腰身,啧啧,那腿,啧啧,白布遮住了重点部位,可越是这样越诱人犯罪。 「这该不会是那位有绝世好鸟的美人吧?」 元霄在心里嘀咕,毕竟,连小豆子都将那位美人吹翻了天,说不定冯彧也是其裙下臣。所以,其实,冯彧对小皇帝的恨,并非因为谢瑶,而是因为这位美人? 八卦之心顿起,元霄仔细打量那张脸,突然僵住,这张脸,怎么跟她有点像…… 作者有话要说:  冯彧:你个渣皇帝!始乱终弃! 第二十一章 惊天秘密 也不是说很像,但唇下那颗痣,简直画出了精髓,配着那副被凌、虐的面容,湿漉漉的眼睛,微微张开的小嘴,因为后仰而凸显出来的纤长脖颈,即便是演船戏,她都做不出这样魅惑的表情,还有这样诱人的姿态。 若非仔细瞧,她都瞧不出这是自己。 再回过头来看若隐若现的腰身,和露在外面的修长美腿,上面竟然有道道血痕,将整个躯体装点得美艷绝伦,魅惑非常,浑身上下透着一种惨烈甚至残忍的美。 冷汗扑簌簌往下掉,瞬间浸湿了里面的衣衫。 元霄有充分的理由相信,冯彧是借着画,将他自己曾经承受过的,系数还于她身上。 难怪原着里,他会跟师荼抢夺小皇帝的处置权,这是打算真刀真枪来凌、虐一遍啊。 冯彧换完衣服回来,推开门,就见小皇帝惊慌失措地冲出来,那小身板还撞进了他怀里。 冯彧下意识地扶住她的肩,小皇帝的肩很窄,不像成年男子有的,离得近了,还有淡淡幽香,冯彧还没有跟她如此亲密接触过,手不知怎地,有点挪不开。 小皇帝抬眸,绝美的小脸惨白,嘴唇都失了血色,眼中恐惧更甚,什么话也没说,推开他逃了。 忽地想起当年,他将他压在身下,小皇帝也是这般惊惶,只是惊惶之后是怒不可遏,而今日却只剩楚楚可怜。 以前他就在想,小皇帝嫌弃他是不是因为自己身份太低,而现在,小皇帝俨然已经是阶下囚,却依然嫌弃他…… 冯彧心里突然被针扎了一下,视线落到书案上那张忘记收起来的画卷上,苦笑。 被看到了吗?呵呵…… 元霄逃回立政殿,将自己裹在被子里,一个脚趾头都不愿意露出来,仿佛露出来就会被冯彧拿去凌、虐一样。 「陛下,您这是怎么了?」常桂小心翼翼跑过来问,「冯侍中没对您做什么吧?」 元霄心里慌得很,冯彧能对她做什么? 关进鸟笼子,挂起来,每天凌、虐她一百遍? 「再拿条被子来。秦放呢?叫他守在朕榻前!」 常桂也不知道小皇帝受了什么刺激,一一照做了。 秦放过来,看她一副可怜模样,忍不住问:「陛下这是坏事干多了,怕遭报应么?」 元霄:…… 「放心,臣守在这里,没人敢取陛下性命。」 元霄翻了个白眼,没心情跟他斗嘴,默默给自己加了条被子,连脑袋都捂住了,这才躺安稳了。 那头千秋殿的玉蔻来请常桂,这是常桂「背叛」谢瑶后,第一次被谢瑶召唤。 在下决心守护小皇帝时,他就已经做好与所有人为敌的准备。 第34页 去千秋殿的路上,谢瑶忍不住问了玉蔻:「长公主殿下找我何事?」 「常桂公公不必紧张,长公主殿下想问的应该是清净园的事。」 清净园? 这他能随便答么? 这跟出卖陛下有什么区别? 玉蔻像瞧出了他的心思,「长公主殿下觉得皇上虽然煳涂,但应该没那方面癖好,所以想知道前因后果,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常桂稍稍安心。 到了千秋殿,谢瑶正在看医书,他进来后,便屏退了左右。 谢瑶将医书放在案上,将他召到跟前,「现在,本宫是皇上的阿姐,本宫只会护着他,本宫就问你两个问题,皇上是何时开始养鸟的,养鸟的目的又是什么。」 谢瑶的眼神很是温和,但常桂还是很迟疑。 「不信我?」谢瑶问。 常桂低头垂眸,思忖了片刻,復有抬头,眼神变得坚定非常:「如果长公主殿下真的一心为陛下,这个秘密,奴婢可以说,但若不是,这个秘密足以撼动大齐王朝根基……」 郑重之色,令谢瑶肃穆,身姿都坐挺了几分。 什么秘密竟然能撼动大齐王朝根基? 立政殿。 常桂没走多久,张太后便来了,毫无意外被秦放拦住,于是两人就在立政殿大眼瞪小眼。 秦放这个人拗得很,他只坚守自认为的道义。他忠于皇权,但小皇帝昏聩无能,屡施□□,他也不介意做掉小皇帝。 但若其他人对小皇帝有违背道义的盘算,他也不介意做掉其他人。张太后居心叵测,他就视张太后为敌人,即便对方有太后这重身份压着,他也丝毫不惧。 内殿供元霄休息的地方还有一重门,此刻,他就守在这道门前,谁也休想踏进一步。 张太后鼻子都快顶到他胸口了,他依然寸步不让。一个太后哪里受过这种气,生生被逼退几步,指着他鼻子骂:「哀家的路你也也敢挡?你是要反了不成?」 秦放的手按得剑鞘一响,脸上毫无情绪,沉声道:「陛下在休息,请太后小声一点。」 「你——」 张太后汗毛都气炸了,使了个眼色,大宫女红袖立刻上前,抬手就要打,秦放斜眼瞥她,这是当他是锦华宫的那些宫女太监么? 红袖一巴掌挥过来,秦放随手一格挡,红袖用力有多大,手掌和手腕被震得就有多疼。 「你竟然敢挡?」红袖握住疼痛的手,一张本来就不好看的脸,因为愤怒愈发丑陋了。 秦放这回连看都懒得看,直视张太后:「臣是亲卫府中郎将,又统领千牛卫,还有护国将军之职,官居三品上,岂是随便一个宫女能打的?天威何存,皇帝颜面何在?」 张太后气得打跌,「宫女不能,哀家身为一国太后,总可以了吧!」 撩起袖子,带着锋利指甲的巴掌挥过来。 秦放是臣,即便真以张太后为敌,只要对方还是太后的一天,他便忤逆不得。 一个武将,刀枪剑戟都吃过,哪里会在乎一掌之疼,与其说,这是体罚,不如说是羞辱。 一巴掌过去,张太后使了很大力气,却没能在他脸上留下掌印,但指甲却划破了秦放脸上的皮,三道血痕触目惊心,刺激得张太后凌、虐的心思愈发躁动,抬手又来…… 就在此时,一方玉如意凭空飞来,险险擦过她手腕,不是很疼,但是却吓得她后退数步,差点一个趔趄摔倒。 「哎哟,不好意思,手滑。」元霄从内殿走出来,手里还拿着一柄玉如意,上下打量张太后,假模假样地关心了一句,「太后,您可伤着吧?」 张太后好不容易在别人的搀扶下站稳了,怒不可遏,「你在做什么?」 元宵无辜眨巴眼,苦口婆心道:「身为太后,竟然亲自动手打一个武将,您也太不讲究了。手腕疼不疼,要不要请太医?」 劳资手疼那是被你砸的! 张太后都被气懵了,从来没见过这么嚣张的小皇帝。 元霄懒得搭理她,回头看秦放,好生生一张脸,带上三道血痕,不见颓丧,反而有些彪悍的性感,忍不住抬手摸了一把,这手感,啧啧…… 作者有话要说:  秦放:陛下,请自重! 第二十二章 不举 当皇帝就是好,见到好看的帅哥,想摸就摸! 那一剎那,秦放背嵴僵硬了,今天他刚知道,小皇帝有龙阳之好…… 「去上点药,脸上留疤就不好了。」元霄说,同时也收回了手,秦放有一种被爱抚了的感觉,心情莫名诡异起来。 视线盯着小皇帝,但小皇帝的注意力已经从他身上移开。 「太后来找朕该是有事吧?有事,就进来说。」 元霄已经毫不客气地进了内殿,张太后闷哼两声,也跟着走进去。红袖还要跟,再次被秦放如小山一样的身子挡在门外。 内殿门关上,张太后兀自在上位坐下,使劲端了端太后的架子,元霄理也未理,只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清口。 「太后来可是要说清净园的事?」 故意让自己的侍女闯破清净园,这戏拙劣得元霄都不忍看。但不得不说,将这样的把柄暴露给师荼,那离禅位又近了几分,在张太后看来,是小皇帝的一大劣势,可这正是元霄求之不得的事。 第35页 张太后完全没从她脸上看出气急败坏,心中起疑:「皇帝莫非觉得哀家这份礼还是太轻?」 「不,朕还想感谢太后为朕暴露陈弊,让朕有改邪归正的机会。」 「咔」,张太后的脑子打了个结,差点把脑神经扯断,小皇帝修养何时这般高了? 「皇帝真是越来越沉得住气了啊,但皇帝可还记得他们为什么会被关进清净园?」 我跳章看的,还真不知道为什么,元霄求知的眼神虔诚得很,又将张太后噎住。 不过两句话,张太后就发现自己已经被气得胸口疼,权利争斗几十年,第一次,演戏演不过,耍心机还耍得这般憋屈的。 「皇帝之所以关他们,是因为……」「张太后声音突然拔高,「因为皇帝不举!」 皇帝不举,此声之高,门外的人都听到了。 不仅秦放等人听见了,连师荼的耳目也听见了。所以此消息第一时间传进了昭阳殿,师荼抬头望天,「原来小皇帝是真的打算开男后宫啊……」 因为不举,没办法临幸嫔妃,自然也没办法临幸男人,那找能办得了事的男人才能行鱼水之欢。 那柔嫩的小身板,雌伏于男人身下…… 师荼突然一股热血上脑,赶紧喝了一壶凉茶压精,那身皮肉是他的,岂容他人玷污! 不行,男后宫什么的绝对不行! 刚刚赶到立政殿的谢瑶也听见了,顿时脸色煞白。 小皇帝养「鸟」是因为不举,然而不举却是因为她…… 心口,好疼…… 殿内,元霄也呆住了。 小皇帝不举? 那还抢谢瑶回来干什么?简直暴殄天物啊! 「相信这个消息传扬出去,大齐江山后继无人,足够动摇国之根本!」张太后完全放飞自我了,越说越激动,越说越大声,仿佛恨不得天下所有人都知道小皇帝不举的事。 没她这个太后撑着,一个不举的小皇帝哪里能坐得稳皇位? 她就是要让元霄知道,她才是他的后盾!跟她作对,就是自寻死路! 知道这个「噩耗」,元霄终不仅没有着急,反而愈发高兴,这简直又为她扫出了一项隐患。 自己不举,就不会有后代,那么师荼对她是不是可以降低一点戒备心,让她少受罪?而且,不举,也更方便掩饰她的身份不是吗? 思及此,元霄眉目都舒展了,但面上,她还是装得悲痛:「这,大概就是朕作恶多端的报应!」 小皇帝这表现也太特么坦然了,张太后再次被噎得心口疼。 「皇帝原本身体康健,突然不举,定是有缘故的,皇帝不想知道?」 如果小皇帝不举不是自然生病,而是人为的,那么能做到这点的只有一人。 门外谢瑶心口怦怦直跳,攥在手心的手帕都被汗水浸湿。 「朕不想知道。」 张太后笑了,「陛下还想自欺欺人到何时?能设计害你的只有谢瑶,也只有她有这个动机!她设计你无数次,你竟然还帮着她陷害张怀玉,陷害张家,对付你母后……」 戏精再度附体,张太后落下一滴鳄鱼的眼泪,拿起帕子擦了擦,唉声道:「皇儿啊,你莫要一错再错,你都不知道她在你身上下了多少药?那谢瑶留不得!只要你愿意,你的江山,哀家一定会为你保住,你身上被下的那些药,哀家也一定会想办法给你解了……」 按理说,自己都明示到这份上了,小皇帝应该追问自己身上还被下了什么药,张太后都做好姿态等着他向自己投诚,结果…… 「太后知道的比朕预想的还要多,太后既然知道这些,却不早些提醒朕,莫不是相等到哪天朕身上的毒爆发,你可以名正言顺当女皇帝?」 最隐秘的心思被突然戳破,即便沉稳如张琼华,也一阵心惊肉跳,一时哑声都忘记了反驳。 「原来太后是真的想自己称帝啊……」 张太后迅速收敛心神,眼底暗沉:「皇帝,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若真让小皇帝坐实了她这个罪名,张家就彻底玩完了。 「现在朕终于明白张怀玉为什么会弒君犯上了!」 「呕!」 张太后差点一口血喷出来,什么弒君?那明明是你嫁祸的! 「太后,你要的不过是张家安危,何必搞出这么多事?老老实实把谢瑜放了,张怀玉就能平反,不然,朕真怕你白髮人送黑髮人,张家还因此一辈子洗不干净,你说呢?」 只有洗清张怀玉身上的嫌疑,张家才能翻身,死一个张怀玉事小,赔上整个张家事大。 「上次,你给朕三天时间,这次,朕也给你三天时间,若三天后看不到谢瑜,朕保证,你们会得到张怀玉的尸体!」 「你敢?」 张太后这话已经透出十足的威胁,然而元霄云淡风轻得很。 「朕坏事做尽,杀个人有什么不敢?届时只要说张怀玉畏罪自杀,你们张家想洗清都没机会了。张家的事,是黑是白,全凭朕一句话,太后该掂量得清!」 救出谢瑜,小皇帝跟谢瑶之间的孽债,就彻底还清了,自己说不定就多了一丝生机。 这次较量,张太后彻底输了,出门时,她说:「皇儿,你终于长大了。」还露出一个慈母才有的表情,好像她精心策划的阴谋都是为了锻鍊小皇帝似得。 第36页 元霄负手而立,接了一句,「太后,你是真的老了,皱纹都出来了,头髮也白了……」 哀家才四十出头,风华正茂,哪里有皱纹,哪里有白髮,哪里老了? 张太后一个趔趄绊在门槛上,气血差点逆转,爬起来,看到谢瑶、秦放还有常桂等人看热闹的脸,张太后更气郁了。 元霄也看到了门口的人,心思电转,自己这么牛b哄哄的,把张太后都制服了,人设是不是崩了? 谢瑶走进门,元霄突然扑过来,抱着她哭唧唧:「阿姐,老妖婆欺负我,我好怕!」 画风转变之快,谢瑶差点没接上。刚走出内殿的「老妖婆」张琼华脚下一滑,又绊了一跤。 作者有话要说:  张太后:意不意外?惊不惊喜? 第二十三章 输了 谢瑶抚着元霄背嵴,五味杂陈。 好一会将人安抚好了,她撩袍一跪,向元霄请罪。 元霄赶紧拉人,谢瑶的膝盖就跟长在地板上似得,累得元霄腰都快断了,硬没把人拉起来。 你说你一个娇滴滴的女主,这么彪悍合适吗?就算是女强文,也不能这么强! 自己对着跪不合适,元霄干脆蹲在她面前,小心问:「阿姐可是听见老妖婆的话了?」 谢瑶抿嘴,心里被愧疚和羞愤占据,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她是怕被小皇帝临幸才给小皇帝下药的,那时,她真的好恨这个昏君,可现在,小皇帝迷途知返,可怜又可爱,才方知当年罪孽之深重。 「阿姐不必介怀,其实,朕真的好男色。喜欢你只是个例外,所以举不举都没甚干系……」 元霄一翻开脱之词,逼得谢瑶眼泪开始打转,「陛下何必这样玷污自己清誉?」 小皇帝那恶劣行径哪里有什么清誉可言? 元霄都怀疑自己演得太好,把女主给带坑里去了。 「真的,朕不骗你。」 元霄觉得,自己不举还好男色的事情传开,不仅能减小威胁,说不能还能捞几个美男玩玩。 哪个穿越女不是一堆美男环绕,自己不能因为是个男皇帝,就没得玩,这就太不公平了。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拥有美男是天经地义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眼神太过虔诚,谢瑶反而看得生气了。 霍然起身,脸上冷冰冰的,「陛下不要再这样作贱自己!你的龙根,我一定帮你治好!」 「呃,不是,阿姐,你误会了……」 谢瑶哪里肯听她的胡言乱语,拂袖而去,气愤得很。 直到走出立政殿,她才觉着自己的情绪不妥当,明明是自己愧疚,最后怎么还冲小皇帝发脾气了呢? 唉,原来自己真的被小皇帝骄纵坏了。 「长公主殿下,请留步。」常桂追出来。 「有事?」此刻谢瑶的情绪已经平復,但眼神却愈发坚定了。 「云梗……奴婢想知道云梗的事。」 又是一桩冤孽啊! 谢瑶嘆了口气,「云梗的仇,你可以记在本宫头上。」 「长公主殿下说笑了,奴婢身份低微,哪里敢跟殿下记仇?」 谢瑶笑,你何止敢记仇,你还敢动手报仇,不然,当初是谁给小皇帝下的毒? 「奴婢只想知道真相!」常桂眼神坚定。 「这是一件丑事,本宫本不该说,但你对云梗一往情深,或许是该知道。」 顿了一下,「千牛备身罗安浩你可识得。」 「他?」常桂皱了皱眉,以前每天在御前晃悠的人,他当然认得,只不过罗安浩是张太后一脉的,跟张怀玉亲如兄弟,张家人跑路时,罗家人也跟着跑了,罗安浩现在应该也在府中禁足吧。 「云梗不知道怎么喜欢上这个纨绔,还有了身孕,这在宫里是禁忌。若是被人知晓,便是死罪……」 「所以,你拿这个要挟她给皇上下毒?」常桂很气愤。 谢瑶摇头,「不是要挟,是交易。云梗得知自己怀了身孕,找到罗安浩,罗安浩要跟她断绝关系,本宫便跟她做了个交易,如果她听从本宫指使给皇上下毒,那么,本宫就成全她跟罗安浩。」 「罗家依附的是张家,长公主殿下即便当时贵为国母,也做不了罗安浩的主。」 谢瑶不语,常桂不傻,顿时明了:「长公主想试探张家对皇上的忠心?」 这样的交易,云梗没胆子做,必然会找罗安浩,而罗安浩也必然会告诉张怀玉,至于张怀玉会不会告诉张太后,那可就没定数了。 张怀玉一直仗着自己是张家嫡长子,有张太后撑腰,张家根系遍布朝廷内外,一直对小皇帝不尊不敬,甚至酒后失言要取而代之,虽然这事被压下来了,张家人对外宣称是造谣,还砍了两个人止谣,但常桂知道,这是真的。 若真让张怀玉有机会能借别人之手杀皇帝,他能不动心? 常桂还记得,云梗被杖毙,是被罗安浩拖下去的,当时他还觉得奇怪,这事本轮不到罗安浩来,他怎如此积极,如今想来,怕是要灭口,而那个时候,云梗肚子里还有罗安浩的孩子…… 「这件事,是我的错。」谢瑶说。 常桂闭眼,缓了良久,睁眼,眼中一派清明,「这事只能怪她自己,身为奴婢,又身为棋子,认不清自己的身份才会被利用灭口。」躬身一揖,转身离开,一只脚都踏进门了,回头又说,「皇上是真心待长公主殿下的。」 第37页 谢瑶抿抿嘴,眼眶再次红了。 是啊,那真心,真得她承担不起,也只能用这一生来回报了! 是夜,冯彧听得立政殿发生的事急匆匆进了宫。 「这样一来,小皇帝跟张太后算是彻底决裂了……」 之前,冯彧最担心的一个问题是,小皇帝会跟锦华宫的老妖婆联手,届时少不了一翻朝廷争斗,谁都说不好会引发多大的动盪,又会牵扯进多少人。 其实,他们联手,也是小皇帝最好的选择,可小皇帝偏偏反道而行。 「王爷,您怎么看?」 「任何阴谋诡计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都不堪一击。」师荼对这些不甚在意,他倒是更在意另一件事。 「小皇帝竟然真是断袖……」连龙根伤了都不在意,这得断袖到什么程度? 是个男人都受不得这屈辱吧? 听说是谢瑶使了坏,他都准备好去援救谢瑶了,小皇帝竟然完全没有怪罪谢瑶的意思,啧啧,这戏,他都看不懂了啊! 「王爷,我问的是张太后和小皇帝……」冯彧不想听断袖这个词,说话的口气不免重了几分。 师荼瞥他一眼,「他不蠢。」 「???」 「张太后敢接管北衙禁军,谁都看得出来她想当皇帝,难得小皇帝没被她迷惑。」 敢当着十万禁军设计张怀玉让张家翻不了身的人,自然也不可能蠢。 师荼觉得,事情似乎越来越有意思了,他还真怕对手是个白痴。 冯彧被震惊了,谁说接管北衙禁军就是想当皇帝?张太后是个女的啊!你把这个问题抛到朝堂上,看看有几个人会认为她是想自己当皇帝。 什么叫谁都看得出来? 我就看不出来好吧?王文启那种老迂腐更不可能看出来! 冯彧满腔愤懑,却不得不承认,师荼是不太关心局势什么的,但他就是能在最关键问题上直击要害,偏偏,还跟小皇帝想到一块儿去了。 自己这只小皇帝曾经最喜欢的绝世好鸟被排挤在外算怎么回事? 他狠狠给自己灌了一壶凉茶,端住春风和煦的架子,道:「小皇帝如此大度,只怕,长公主殿下会被他彻底笼络……」 果然,师荼震怒,「你说什么?」 冯彧放下茶杯,「摄政王好生品品,经此一役,长公主殿下又受了多少小皇帝的恩惠,以得她的性子,只怕今生赴汤蹈火也要报答这份恩情……」 说罢,云淡风轻走了,剩得师荼一人在夜风中凌乱。 难道,他堂堂顶天立地男子汉,竟然要输给一个龙根不举的断袖? 作者有话要说:  师荼:本王会输?谁信? 第二十四章 玩火 翌日一大早,天都没见亮,师荼便坐进了立政殿。 元霄揉着惺忪睡眼出来,「摄政王今日不上朝?」 师荼瞥她,单薄的身板,纤细的腰身,自己一爪子就能折断,白皙细腻的肌肤,吹弹可破,就这样弱不禁风一只弱鸡,凭什么让瑶儿对他掏心掏肺,誓死守护? 不就是让他不举了么? 这么弱,就算能举,也是被压的那个,这不是还有那位绝世好鸟的前车之鑑在么? 师荼生生灌了一杯凉茶,「陛下都不上朝,我上什么朝?」 哦,这是又要作妖? 元霄赶紧沖常桂使眼色,常桂赶紧跑去打听了一下,不久回来,俯身耳语:「摄政王做了一支玉兰花送给长公主,被扔了出去,今早说要吃核桃酥,结果核桃酥送来了立政殿……」 看着案几上还冒着热气的核桃酥,元霄的冷汗直下,赶紧端起放到师荼面前,「朕不饿,摄政王喜欢,就拿去吃。」 师荼鄙视了她一眼,拿起来吃了个干净,连渣滓都没给她留一粒。 男主的占有欲什么的,无论在哪部小说都很是吸睛,常常逗得一帮花痴少女嗷嗷直叫,元霄觉得,为了保命,她必须充分满足男主的占有欲,于是掏了掏,连谢瑶前些天给的手帕都拿了出来。 谁知道,师荼竟然好不要脸地瞥了一眼她腰间,「还有呢?」 元霄解下香囊,双手奉上。 「还有呢?」 摄政王,咱要点脸行吗? 谢瑶送她的几乎都是吃的,穿过来后,也就送了个香囊手帕什么的,哪里还有东西?如果真有,那都是以前送小皇帝,她当然不知道,就算知道,那些东西能用? 谢瑶送小皇帝的东西十有八、九都是有毒的。 元霄只得将视线转向常桂,常桂暗自抹了一把汗,「前些日子,长公主被封长公主后,把送陛下的那些东西都收了回去。」 「没有遗漏?」 这就过分了哈,这都没了你还想强要不成?呃,也不是没有。 元霄突然想起书上记载的一条腰带,那是小皇帝十六岁生辰,谢瑶亲自做的,只是那条腰带嘛…… 元霄起身,按照印象中找,还真在柜子的最底一格找出个盒子来,里面的的确确就是谢瑶送的那条腰带。 「朕看这条腰带做工精细,最适合摄政王。」 「这也是瑶儿做的?」 师荼眯眯眼,他怎么觉得小皇帝不怀好意呢。 「是啊,是瑶儿亲手做的,朕都没捨得用。」亲手取出腰带,元霄笑眼看师荼,「可要朕为摄政王系上?」 第38页 小皇帝笑起来眉眼弯弯,白璧无瑕,挺好看,可那眼神分明有算计。 师荼就不信,这么一只弱鸡,还真能算计得了自己去。 是这腰带长刺,还是有毒?他都敢自己拿,我隔了衣服还不敢给他系?没这道理! 张开双臂,师荼不客气得很,「那就有劳陛下了。」 普天之下,敢让皇帝系腰带的,怕也就他一个了,纤细柔弱的小身板因为系腰带的姿势几乎贴在自己身上,满身都沾染上一股幽香,沁人心脾,神清气爽。 还别说,被小皇帝伺候的感觉真不错。 元霄乐呵呵地给他繫上,退开几步,问:「摄政王感觉如何?」 小皇帝眼中的算计更深了,师荼嗅了嗅,这腰带根本没什么奇怪气味,束在腰上非常合适,手指翻弄,也根本没什么机关倒刺。 师荼瞅着她,元霄笑得春风无限好。 「让本王想想,这条腰带的机巧在哪里……莫不是有药?」 元霄头皮默默麻了一层,你都想到被下了药还敢让我给你系? 就算你是男主,也不能这么有恃无恐。 「还有呢?」 「我知道瑶儿喜欢给你下毒,这段时间你把她笼络得很好,导致她把送你的东西都收了回去,这没收回去的,有药也不该是致命的药,那么,十有八九是春、药……」 元霄暗自抹了一把汗,所以啊,男主什么的就是不好忽悠,这特么都想得到。 「你给我系这条腰带,该不会是饥渴难耐,也想看看本王的绝世好鸟?」 师荼的眼睛危险眯了起来,欺身上前,将元霄堵在墙角。 心跳突然有点不受控制。 纵使元霄在二十一世纪不要脸了二十多年,但被一个大帅b这样堵着,也有点口干舌燥,尤其是这位大帅b是真的好帅,剑眉星宇,鼻如悬胆,嘴唇虽然有点薄,却意外地有型,最好看的还是他的脸型,那下颌骨,从她的角度仰视,简直迷死个人。 「咕咚……」 一个没把持住,她吞了吞口水。 师荼笑了,眼角带了一丝嘲讽,他怎么觉得,逗弄小皇帝,比剥皮剔骨还带劲? 勾起小皇帝的下巴,指腹摩挲细嫩的肌肤,看着小皇帝眼睛慢慢变得湿润,却还要努力保持冷静,却又在不经意间露出一丝痴迷,师荼的神经都兴奋得颤慄。 「就凭一点春、药就想逼我就犯,你也太小看人了!」 师荼故意低头,凑到她唇边,两人面颊距离甚至不到五公分,从这个距离能清楚感受到小皇帝吹弹可破的肌肤有多诱人,饱满的樱唇,有些干,就像干涸的土地渴求着雨露滋润。 师荼的唇越靠越近,感受着小傢伙突然加重的唿吸,他心里满足极了,忍不住又靠近了一分,看着她眼底升起的惶恐和紧张。 师荼的嘴角满意地露出一抹笑,这抹笑刚洋溢出来,突然僵住。 元霄也僵住,因为她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蹭到了自己小腹上,师荼的脚好好站着,双手都在上面,那……那多出的会是什么东西…… 意识到某个东西站起来了,两人都僵在那里,一时间竟然谁都没敢动弹。师荼的脸色更是铁青,捏她下巴的手指不自觉用了几分力。 元霄敢保证,自己若是敢说出来,非得被这个混蛋捏死不可。 空气凝滞了…… 就在这时,立政殿的大门突然被人推开,谢瑶走进来,看到墙角的两人,血凉了一半,熊熊怒火冲天而起。 「师荼,你在做什么?」 元霄忽然有了底气,「阿姐,救我!」 师荼的手还僵在元霄下巴上,下面那东西还精神抖擞,却被谢瑶「捉姦」当场,这下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瑶儿,不是你想的那样……」 作者有话要说:  师荼:本王真的很纯洁…… 谢瑶:我信了你的邪! 为了下一篇能顺利开文,求预收啦,看不到连结的请从作者主页收藏,走过路过的高抬贵爪 古言《媚蛊》 渣了她的男人们都成了大佬,每个都想吃回头草,但她已经忘了一切,并锁定了下一个目标…… (简介看起来很黄暴,其实是1v1) 第二十五章 反目 女主毕竟是女主啊,谢瑶冲过来,一把掀开师荼,将元霄搂进怀里,愤怒地瞪着那个施暴的男人。 「师荼,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人!」 经这一吓,师荼的小弟弟直接萎了,他想解释的,但这要从何解释起,更可气的是,小皇帝竟然缩在谢瑶怀里哭都梨花带雨,活像被他蹂、躏过似得。 师荼双手握拳,「元霄!」 元霄生生在谢瑶怀里打了个寒颤,泪眼迷濛,还在谢瑶怀里可怜地拱了拱,「阿姐,他欺负我!」 对我凶是吧? 想捏死我是吧? 我看你在谢瑶面前还敢逞兇斗狠! 元霄的演技再次上线,师荼气得钢牙都咬碎了,看着小皇帝一把鼻涕一把泪往自己喜欢的女人身上蹭,作为天下第一伟男子,他能忍? 上前就要把人拎出来收拾一顿,谢瑶也不是吃素的,抱着元霄一个旋身躲过,还回脚一踹,师荼被她踹了个猝不及防。 虽然不甚疼痛,但是这个举动刺激人啊。 「瑶儿,你竟然为了他打我?」师荼满脸悲愤,活像一个被始乱终弃的怨夫。 第39页 谢瑶气不打一出来,「师荼,是不是因为我拒绝了你,所以你要冲陛下下手?」 下个屁的手,劳资又不是有龙阳之癖! 师.怨夫.荼解下腰带,控诉道:「都是这条腰带惹得祸!」 谢瑶一眼就认出了这条腰带,眸光闪烁了一下,但却下意识将元霄抱得更紧,「这腰带都四五年了,里面的药早就失了效用。即便是当年,陛下都能扛住它的药效,不动我送的美人,你会扛不住?」 师荼:…… 「借着一条腰带伺机行兇,师荼,你太无耻了!」 无耻? 师荼做梦都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竟然会在谢瑶这里落得这样的评价。 他怒极反笑:「瑶儿,为了他,你是不是要与我彻底划清界限?」 谢瑶身体蓦地一僵,看向师荼,当年她爱慕的少年已经长大,如今更有魅力,更英俊帅气,可自己看着这样的他,心湖竟连点波澜也无。 她早就发现异样了,只是自己不肯承认罢了。 她好像,真的,不再爱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现在,她只想好好保护小皇帝,赎清自己的罪孽。 「对不起……」 空气突然寂静,元霄感觉有什么东西崩塌了。 不要啊!千万不要! 元霄急了,今天这戏,好像演过了。 「阿姐,是我故意陷害他的,他昨日取笑我玩鸟,所以我故意给他这条腰带要他出丑,这不怪他的!」 这话听着,怎么这么绿茶? 元霄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反正,男女主绝对不能因为她决裂。 谢瑶却一脸苦笑,轻抚她的背嵴,「跟这件事无关。经歷这么多事,我早就没了那些谈情说爱的心思。」 师荼如遭雷噼,他千辛万苦打仗打回来,竟然落得个被心上人抛弃的结局。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小皇帝! 师荼满心愤恨,拂袖而去,元霄觉得,他最后看自己的眼神简直要吃人! 「别怕,有我在,他不敢把你怎么样。」 女主大大,你确定吗? 元霄心惊胆战啊,男主的愤怒她可承受不起。 这边人刚走,秦放便赶了回来,将她上下打量了好几遍,问:「听说陛下被摄政王非礼了?」 尼玛…… 「你听谁说的?」为什么这种事都能传出去? 「摄政王不是那样的人。」 「???」 「陛下是不是又耍了什么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虽然这是事实,可特么你这样质问你的皇帝主子叫话吗? 「摄政王是国之栋樑,可堪大用,若陛下实在忍不住,臣可以给你用……」 轰隆! 一道雷霆噼在天灵盖,元霄整个人都懵了。 然而秦放态度诚恳,表情严肃。 元霄简直被他给气笑了,「秦将军,你脸上的伤是不是不够疼?」 都什么人啊这是…… 当天下午,谢瑶给元霄做了玉米烙,她也不敢吃,回头便亲自送去了昭阳殿。 师荼缩在昭阳殿磨剑,起初这剑磨得唰唰的,整个近卫军都在瑟瑟发抖,可磨着磨着,动作就越来越慢,还磕磕绊绊,桓煊好几次探头进来,想瞧个究竟,看看他家王爷到底怎么了? 师荼却厉眼一扫,逮住他:「过来,把这腰带繫上,做一百个伏地挺身。」 桓煊看看腰带,为什么做伏地挺身要系腰带?难不成他家王爷研究出了什么新的练兵方法? 他规规矩矩系好腰带,趴地上就做。 做完,师荼问他:「感觉如何?」 桓煊很认真地感受了一下,跟以前没差啊,但近日王爷脾气不好,他觉得得顾及一下他的情绪,于是说:「好像比以前要轻松,王爷,这腰带是不是有什么神奇功效。」 师荼俊脸一黑:「再做一百个……」 于是元霄进来时,就看到如此情形,视线在那条腰带上戳了好几下,心肝儿颤悠悠的。 「阿姐在气头上,今日那些话,摄政王切莫当真。」说罢,还将玉米烙双手奉上。 师荼看着她粉嫩的手指,玉白的面颊,心气不顺,男人长成这般模样,难怪被人压,今天,肯定是小皇帝耍了什么阴险手段,故意勾、引了他,不然,以自己如此坚韧的意志,三千美人尚且坐怀不乱,顶级春、药尚且岿然不动,怎么可能就随便动了情? 小皇帝觊觎他这么多年,怕是炼成了了不得的手段。 「桓煊你下去,把腰带留下!」 桓煊如临大赦,跑得飞快。 师荼将元霄再次堵在墙角,仔细闻了闻,看,同样的香味,自己不心如止水么? 果然,今日是遭了小皇帝道儿。 元霄提着食盒心惊胆战,师荼怎么突然变狗了? 默默从他腋下钻出去,将食盒打开,金黄的玉米烙放到案几上,说,「这是长公主特地为摄政王做的,摄政王不要辜负了长公主的美意。」 「这是她给你做的吧?」 元霄默默一抖,讪笑:「一家人,何需分彼此。」 「谁跟你一家人?」 「你看,长公主是朕阿姐,摄政王以后就是朕的姐夫,这不就是一家人么?」 小嘴儿倒是挺甜,师荼勉为其难吃了一块玉米烙,瑶儿的手艺自是不错的。 第40页 元霄吞了吞口水,眼睛盯住师荼,手指一寸寸爬上碟子,偷了一块玉米烙,赶紧塞进嘴里,这味道,果然很好。 师荼斜眼睨她,元霄赶紧将玉米烙咽下,「我想了个方法,可以让你们破镜重圆,摄政王可愿意试一下?」 师荼危险地眯起眼,「如果做不到,小心我弄死你!」 元霄默默擦了一把汗。 作者有话要说:  师荼:本王也没想到自己是这样的人…… 第二十六章 幽会 俗话说,月黑风高杀人夜,秋高气爽搅基时。 元霄记得,原着里写过,师荼攻破上都,因为在小皇帝的处置问题,与谢瑶产生了嫌隙,又被张太后各种见缝插针添油加醋,两人的感情岌岌可危,随时都可能土崩瓦解。 两人感情线关键的转折点在天坑一夜情,那可是前半部分的高潮啊,当时作者预告时,一堆书粉蹲在坑底想看开船,结果和谐大旗一拉,直接「一夜过去了」,梗得多少人稀里哗啦夜不安眠,就差把作者挂碧水鞭尸了。 而现在,有机会自己来制造一夜情,一偿宿愿,元霄狼血沸腾。 「摄政王,请看,这就是朕为你们筑的爱巢。」元霄指着脚底下那个坑洞。 十几米深,早被她叫人铺满鲜花,还有美酒相伴,待会再找几个黑衣人,假扮追杀他们,两人一起掉进去,在这里困一夜,只要师荼不是木头,只要谢瑶不是铁石心肠,届时干柴烈火,死灰也会復燃,啧啧…… 元霄一边讲述自己的计划,一边双眼冒绿光。 「再过半个时辰阿姐就要来了,你看看还需要什么?」 迷魂药啊,春、药啊,壮阳药啊,朕一律满足你! 师荼看看下面,「陛下的意思是让我们在被追杀的过程中直接从这里掉下去?」 元霄眨巴眼,有什么不妥吗?原着就这么写的! 「要不,你先跳一个?」 元霄探头看了一眼,好高,头有点晕…… 师荼简直被气笑了:「陛下,你若是想设计杀我,不用如此大费周章!」 元霄脸都吓绿了,「误会!完全是误会啊!」 她这才意识到原着的一个大bug,原着说十几米深的坑洞,十几米这个数量词其实很多人没概念,以为男主武功盖世跳跳就下去了,四五层楼的高度,你来跳个试试? 就算轻功盖世,只要不是修仙,这种高度就没法随便跳。 元霄赶紧将备好的绳子和梯子拿过来,「你要用哪个?」 「被人追杀,还自备绳子梯子?你当我傻还是当她傻?」 为什么让你们滚个床单就这么麻烦?元霄郁闷了。 「要不把阿姐绑了,直接丢里面,你再去救她?」 「为什么非得是这个坑洞?」师荼双手抱胸,星目微眯,「要不,你说说,下面除了花和酒,还有什么机关?」 师荼不傻,小皇帝能当着十万禁军设计张怀玉,自然也不傻,他甚至有充分的理由相信这个小东西是要乘机将他弄死,好坐稳他的帝位,呵呵…… 好心当成驴肝肺! 这下可把元霄给气炸了,「我就当着你的面下去看看,看到底有什么机关!」 说罢,放下梯子,就爬了下去。 别说,十几米的高度,梯子悬空还真有些恐怖,元霄下去的时候腿儿都在抖,也不知道秦放是怎么带着东西下去布置的。 她这刚把脚丫子落在地上,忽然感觉一滑,脚下似踩着了什么活物。 「蛇!有蛇!」 下一秒,一道身影从天而降,捏住蛇的七寸拔下,挥剑斩断…… 刚刚,谁嫌高说下不来的? 再一秒,拉住绳梯,就要将元霄带出去,然而,师荼只是那么一拽,人没上去,绳梯它……落下来了…… 足有三秒的沉寂…… 「这、这不是我的错!」元霄心惊胆战,转而又小心翼翼问,「没绳梯,连你也上不去吗?」 狐疑的眼神简直在质疑他作为男人的能力。 「你最好给我闭嘴!」师荼一字一顿。 她能闭嘴吗?显然不能啊!哪部剧被蛇咬,男主不是立刻趴下来吸、毒血的?怎么到了她这里就不按套路来了呢? 元霄觉得自己委屈极了,不得不提醒师荼:「我被蛇咬了!」 「蛇没毒!」 「……」元霄卡了一下,可怜地眨巴眼,「就算没毒,这种野生动物身上都带细菌的,我会被感染的!」 「什么细菌?什么感染?」师荼没好气地瞪着她,谁知,这一瞪,小皇帝双眼立刻泛出泪花,顿时,他心里跟猫爪子挠过一般。 「你到底想怎样?」 元霄不想哭的,她就是觉得委屈和害怕,伸伸脚丫子,「我要吸、毒疗伤。」 师荼无动于衷。 「你也不想你最后剥下的皮,有两个蛇窟窿……吧……」 话音未落,身体突然被人抱起,放在了铺满鲜花的石床上,师荼脱掉她的靴子,挽起裤脚,埋头就吸。 少倾,一口恶血吐在地上,鲜红色中竟然带了丝黑。 师荼也是一愣,随手点燃蜡烛,光线顿时变得明亮起来,也将元霄的伤口照得更清晰。 鲜红的伤口里面,竟然真有黑色的血迹涌出。 师荼脑子里咯噔了一下,拔出匕首,在烛火上烤了一下,抬头看了一眼元霄。 第41页 小皇帝此刻已经面色煞白,眼神迷离,似随时要昏过去。 「忍着点,疼的话就抓个东西……」 一刀下去,于是元霄抓住了他的头髮,师荼疼得长嘶一声,但下刀依然很稳,将被毒浸染的地方剖开,再吸、毒再敷药…… 元霄看着原本只有两个牙齿洞的伤口变得血肉模煳,她本该很疼的,此刻却只有麻木,身体轻得像要飞起来,抓师荼的手也失去了力道,眼前出现了重影。 师荼清楚感觉到她的变化,额头弥下一层汗,「振作点,堂堂男子汉,别这么没用!」 直到这个时候,她喜欢过的纸片人都捨不得给她一丝温柔,元霄笑了,「以前看穿越文,一直很奇怪为什么主角十有八九都得悲剧……」 「什么穿越文?什么主角?」师荼意识到小皇帝神志已经开始混乱了。 「现在,我懂了,因为他们的出现违背了这个世界的规则。世界法则,是不容违逆的……」 改变就要承受这个世界法则的惩罚! 从她来到这里,王文启的撞伤、师荼的剑伤、自己造成的刀伤,还有这个本该没毒却突然带了毒的蛇伤…… 她遍体鳞伤,这不就是法则天谴吗? 「师荼,我是不是真的会死……」 元霄撑着一丝清明,看着眼前已经模煳不清的男人,她的身体好冷。 鲜活的生命眼巴巴的在眼前流逝,那一刻,师荼心口突然像被什么刺了一下,「除了我,没人能取你的性命!老天也不能!」 小皇帝的手脚好冰,师荼脱下衣服,露出结实却火热的胸膛,元霄本来就要晕过去的,忽然看到这一幕,竟然咽了口口水,下一秒,师荼的大手摸到她腰带,元霄不知道忽然哪里来的力气,拉住自己的衣服,大喊:「不要!」 前来赴约的谢瑶,忽然听得这声大叫跑过来,就见坑底,铺满鲜花的石床上,一个赤果着上半身的男人,正骑在元霄身上施暴。 小皇帝死死拽住自己的衣服,不让他脱…… 心血瞬间飙升,谢瑶出离愤怒:「师荼!」 冰冷的煞气震得整个坑洞都在抖,师荼抬头,就见谢瑶怒火中烧的脸,回头再看,泪痕未干,弱不禁风,衣衫凌乱,像是遭受过什么蹂、躏的小皇帝…… 这下更说不清了! 找人到将人救出来,不到一刻钟,谢瑶心疼地将小皇帝搂在怀里时,明明都要昏过去的人,还拽着她的手,说:「阿姐,不要脱我的衣服……」 谢瑶眼泪都给逼出来了,视线勐地杀向师荼,师荼不满地挑挑眉。 直到得到承诺,元霄才甘心地昏死过去。 「师荼,这笔帐,以后我们慢慢算!」 谢瑶带着元霄就走,师荼留在原地,那个郁结啊,拳头捏得咕咕作响,已经远去的元霄忽地打了个哆嗦,好像骨头被人捏碎了一截。 作者有话要说:  师荼:都说了这是误会! 谢瑶:信不信我弄死你? 第二十七章 谢瑜 是夜,昭阳殿第一次接到从千秋殿送来的核桃酥。 还是气头上的师荼,那口气默默地噎了噎,努力端出一个男人该有的风度,捏起一块核桃酥,大马金刀地靠在椅子上,斜睨玉蔻:「怎么,瑶儿知道错怪我了?」 玉蔻眼观鼻鼻观心,脸上平静如水。 师荼吃完一块,又捏起一块,「都说了小皇帝现在很会笼络人心,让长公主多留个心眼,别被他欺矇了。东西留下,你回去吧。」 玉蔻躬身退下,前脚还没迈出昭阳殿外门,师荼后脚已经冲进茅房,稀里哗啦好一通拉,回头再看这核桃酥,陡然明白过来。 「元霄!」 元霄还在昏睡中,就被这隔空愤怒撩得狠狠打了个哆嗦,谢瑶赶紧替她掖紧被子,还用手搓了搓她冰凉的手指,满脸的心疼,无以復加。 不多时玉蔻回来,谢瑶一改方才的温柔,问道:「他可吃了?」 「吃了。」 「那就好!」 「殿下……」 「还有什么?」 玉蔻犹疑半晌,还是忍不住说:「殿下是不是误会摄政王了?」怎么看,摄政王对小皇帝都不会起那种心思啊。 「误会什么?阿荼这个人偏执得很,只要能让皇上不痛快的,就没有他做不出来的!」 想起当日攻陷上都,第一件事他不是来探望自己这个被关是后宫五年的心上人,却迫不及待地要去收拾小皇帝,单就这份执着的心思,就可以看出他对小皇帝的恨,已经超过了对自己的喜欢。 谢瑶甚至觉得,可能那数载的喜欢不过是心中的执念罢了,不然,为什么自己对他的感情会消散得那么快? 她是这样,难保师荼不是这样,只不过自己勘透得早,而师荼还在执迷不悟,甚至将自己的勘透也全归咎于小皇帝身上。 思及此,谢瑶又心疼地抚了一把小皇帝的脸,「玉蔻,你留在立政殿帮着常桂一起伺候着,我去弄些药来。」 临出门不忘交代一句,「别脱他衣服,他怕……」 那个师荼,竟把好好一个人折腾成这样? 谢瑶心中愤懑得很。 玉蔻嘆了口气,前些日子还恨不得弄死小皇帝,现在却护得跟心肝宝贝似得。玉蔻甚至怀疑,她家长公主是不是真把小皇帝当成弟弟看待了,只是比待谢瑜还要温柔体贴些。 第42页 女主不愧是女主啊,一剂药下去,第二天元霄就能活蹦乱跳了,只是,她发现,好像自己把男女主关系越搞越复杂了那是怎么回事? 「阿姐,那个坑洞真是我准备的,本来是想要撮合你跟摄政王,后面的一切都是误会!」 谢瑶抚摸着元霄苍白的脸颊,以前她怎么没发现小皇帝生得这般漂亮,还如此柔弱,换做她是男人,也难保不被他激起兽性。 「我相信自己的眼睛,你不用替他开脱。」明明宁死也不屈从,醒来却又要掩饰…… 这孩子,当真可怜得紧。 谢瑶的心都痛麻木了。 这事是讲不清了啊! 谢瑶越是这般,元霄越是心惊胆战,偷偷往昭阳殿跑了一趟,就见桓煊抱着木头出来,她好奇上前询问:「噼柴?」 桓煊今日眼神格外幽怨:「不,摄政王在噼家具……」 元霄一只脚都迈进门槛了,又收了回来,讪笑:「朕改日再来。」 回头看到廊下摆放的磨刀石,还随手给揣进兜里给顺了出来。 出门,远远看到冯彧过来,勾起一抹人畜无害的笑,元霄朝冯彧迎了上去,这个时候,大概也就冯彧能在师荼面前说上话了。 「冯侍中……」 这笑容,干净漂亮得不得了,冯彧当即就有点心梗,僵在原地。 「陛下是不是忘记了?」 「什么?」 「案头画卷……」 元霄脑子转了好一会儿才想起冯彧画的画。那只被凌、虐的笼中鸟,悽惨模样歷歷在目,元霄小脸一白,灰熘熘跑了。 明明是自己提起来的,冯彧却无端被噎得黑了脸。这厢进了昭阳殿的门,就见师荼捂着肚子在找磨刀石。 「明明方才还在这里,怎么转眼就不见了?」 冯彧想起元霄藏在龙袍里的右手,「不用找了,下回,我给王爷拿块更厉害的来。」 师荼也没计较,放下剑,急匆匆跑了一趟茅厕。 桓煊进来继续收拾,嘆气:「这都第几次了?」 「怎么回事?」 桓煊犹豫了一下,还是答道:「好像是长公主殿下,给王爷下了药……」 「所以,摄政王真把小皇帝给……办了?」 桓煊气急,「我们王爷是那种人吗?冯侍中,不会连你也听信那些流言蜚语吧?」 冯彧脸有点僵,气息有点凉,连谢瑶都忍不住出手了,师荼还能是清白的? 师荼把小皇帝给办了? 冯彧气儿有点不顺,「来壶凉茶……」 等师荼从茅房过来,冯彧一壶凉茶都喝完了,又是那个春风和煦的冯彧。 「你可是有事?」 「摄政王知道小皇帝跟张太后交换谢瑜的事?」 「这么大的事自然是知道。」 知道,自然也做了准备,张怀玉一出来,张家便再没了钳制,而那些牛鬼蛇神怕也是要跑出来群魔乱舞了,朝堂只会更加混乱。 「我说的是谢瑜……」 师荼挑眉,显然没将谢瑜放在心上。 「我没见过谢瑜,但调查了一下谢瑜在南山的情况,听说,张太后将他截出后一直以上宾之礼相待。以张太后的性子,若没有利用价值,绝对做不到这地步……」 师荼嘆了口气,「瑶儿曾告诫过我,如果我篡位,最大的障碍不是元霄,而是她弟弟谢瑜……」 「谢瑜只会站在皇权一边。」 师荼甚至怀疑,谢瑶跟他断得这般干净也有谢瑜的缘故,她既不想被谢瑜利用来对付他,也不想受他牵制与自己弟弟为敌。 谢瑜是谢瑶唯一的血缘亲人,也是她拼死也要护的人。 而现在,谢瑜被放出来,绝对比张怀玉放出来还要棘手,连师荼这样蛮横的主儿,都不知道该如何处置谢瑜,这才是最要命的地方。 显然,张太后早就洞察了这一点,所以才会将谢瑜奉为上宾,拉拢他。 而谢瑜,只怕宁愿站在张太后一边,也不会站在他这个乱臣贼子一边。 师荼和冯彧正因为谢瑜的事情伤脑筋,而某人也因为谢瑜的事情登上立政殿。 「她来做什么?」元霄从榻上爬起来,有些懵。 秦放答:「张怀玉。」 元霄这才想起跟老妖婆的三日之约。 这竟然已经是第三日,老妖婆可真沉得住气啊。 见张太后进来,元霄赶紧端稳人君之威,故意说道:「朕还以为真得提着张怀玉的头去锦华宫见太后呢!」 「你敢!」 张太后横眉冷对,元霄却笑容可掬。 「瞧太后这话说得,朕这么十恶不赦的人,还有什么敢不敢的?」 张太后生生噎了一口气,「皇帝就不怕狗急跳墙,把谢瑜送上死路?」 「太后是狗么?」 啪! 一根脑精神炸断了。 「太后虽然做了不可饶恕的事,但也不能如此妄自菲薄……」 「……」 特么的妄自菲薄是这样用的? 一口老血,差点呕出来。 「事实上狗是最忠诚的,绝对不会背叛主人!可太后你不一样啊,父皇刚驾崩,你就接管了北衙军,啧啧……」 这特么是骂她连狗都不如? 张太后心血狂涌,差点就要背过气去。 第43页 元霄还真怕她狗急跳墙,赶紧转了话锋,言归正传,「谢瑜落在你们手里,是死是活尚且不知,朕不会傻到用一个不知死活的人来跟太后做交易。何况,为了一个人,赔上整个张家,这笔帐也不划算,太后您说呢?」 张太后脸上青白交替好几次,终于把那口心血给压了下来。 「再一刻钟,谢瑜就会送到千秋殿,陛下答应过的事别忘记了!」 你以为谢瑜回来,就不会钳制于人?呵呵,太天真了!跟老娘搞阴谋诡计,你还嫩了点。 张太后没走多久,谢瑜果然被送回了千秋殿。 元霄高兴了,原着说谢瑶是第一美人,谢瑜若是女儿身,她这第一美人都得让位,那得是什么惊才绝艷的人儿啊? 元霄打扮了打扮就要出门,秦放拦住她,提醒道:「张怀玉……」 「先关着吧。」 「关着?转身就食言,是不是太无耻了?」 元霄挑眉:「你非要跟一个卑鄙小人讲道义吗?」 秦放:…… 所以小皇帝本质是比张太后还卑鄙无耻? 元霄的想法简单得很,张怀玉若放了,那张家就翻案了,那些牛鬼蛇神一出来,整个朝廷又得乌烟瘴气。人是要放,但肯定不能这样简单地放。 「你往政事堂走一趟,让王丞相跟摄政王一起商量一下如何剪除张家羽翼,这一次,务必让他们元气大伤,再没能力作妖!」 不把你张家伤筋动骨,我那一刀岂不是白挨了? 听说小皇帝刻意打扮得花枝招展去见谢瑜,师荼的木头噼不动了,冯彧的凉茶也灌不下了,两人几乎不约而同想起那个传言。 小皇帝初见谢瑜惊为天人,差点御前点了探花,后钦点状元,每日留在御前,有人说那是逼皇后谢瑶就犯,但更多的传言是,小皇帝贪恋谢瑜美色,想将其纳入后宫。 一姐一弟独占圣宠,当时文武大臣都慌了,上了不知道多少奏摺,谢瑜没被送出去,却被小皇帝偷偷关押了起来。 所以,小皇帝断袖其实早有痕迹可循。 只是,见一个爱一个,太特么渣了! 师.怨夫.荼一剑噼在石头上,石头碎了,剑刃也缺了。 冯.绝世好鸟.彧手里的杯子碎了,终于还是被始乱终弃了吗? 元霄刚离开立政殿不久,常桂急匆匆赶回来,「陛下呢?」 「陛下往千秋殿去了。」 常桂脸色大变,「谢瑜真的放出来了?」 「那还有假?常总管,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常桂急得脑袋冒汗,「你们怎么不拦着啊……若两人真碰上了还不得出大事?」衣服都来不及换一身,人已经朝千秋殿跑去。 第二十八章 突发 踏进千秋殿大门时, 元霄觉得背嵴凉飕飕的, 回头看,没风也没人, 可能是蛇毒未清, 嗯……就是这样! 宫娥进进出出,忙得脚不沾地, 看这情形,不用禀报也知道, 是谢瑜被送回来了。 千秋殿有两座偏殿, 元霄顺着人多的偏殿走,刚要踏进门槛,就被玉蔻叫住了。 娇俏的小宫女过来施施然一礼:「陛下可是来找长公主殿下的,殿下在厨房给二公子熬羹汤。」 「听说谢瑜被送回来了, 朕过来看看他可安好。」 元霄说着, 一只龙蹄子就跨过了门槛,玉蔻赶紧又上前两步, 挡住她去路, 急急秉道:「二公子刚睡下, 身子虚弱得很, 他又不知道在哪里关了太久, 怕是会过了病气给陛下。改日等二公子病癒,他定会去立政殿跪恩。」 阻拦的意思都如此明显了,元霄也不是不知情识趣之人,只好将迈进去的一只蹄子怏怏收了回来, 「既已睡下,朕的确不该叨扰。你们也帮长公主照看着点,别累着她了。」 元霄看似走得乖巧得很,谁知她绕了一圈,又绕到了偏殿后面。远远就见一素衣少年,姿容绝俗,端坐窗前,正提笔写字。 他的长相跟谢瑶有几分相似,与谢瑶的柔弱温婉不同,多了几分俊秀和英气。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这是原着中对谢瑜的描写,光是想想就是个美好得冒泡的存在。 元霄急着来见谢瑜,其实还有另一个原因——这位十五岁钦点状元郎,才学颇为了得,关键是他子承父志,从小就立志要辅佐出一代明主,不让先帝的□□重演。 在原着中,他是扛起撞墙而死的王文启保皇派大旗的种子选手,好几次差点把师荼拉下马。元霄没奢望保皇派保住她皇位,就指望这些忠君爱国之士能保住她的小命。 看到这么漂亮的一个保皇派,元霄狼血沸腾,她的桃花终于要盛开了吗? 这边正在流口水,那头玉蔻走了进来,在谢瑜面前福了福,「公子,皇上已经走了。」 谢瑜动作都没顿一下,只浅浅「嗯」了一声。 这一声,并不明晰,低低哑哑,如同潮汐,浸润了礁石,元霄的心都要被风化了。 玉蔻抿抿嘴,还是忍不住启口道:「这次公子能够顺利脱困,是圣上挨了一刀才换来的。」 谢瑜顿笔抬眸:「昏君误国……」 「当诛!」 玉蔻吓得一抖,后面的话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元霄脚下一滑,险些将自己摔了个狗吃屎。 不是说好的保皇派吗? 第44页 怎么就昏君误国当诛了? 谢瑜提笔继续写,玉蔻脸都给憋得青紫了,竟然找不到一句为小皇帝辩驳的话,只得怏怏退出去。 她刚走,谢瑜启口了。 「陛下打算躲到何时?」 元霄气不打一出来,从躲藏的地方钻出来,趾高气扬指责道:「谢瑜,朕怎么就误国当诛了?」 只是面前的窗户多少挡了她的气势,元霄气郁得很,抬腿想翻窗而入,结果一条小细腿儿搭到窗户上,竟然没爬动…… 元霄刚想换个方向,忽然眼前一道亮光闪过,一柄剑抵上了喉咙。 「昏君,我说过,待我活着出来,必然亲手手刃了你!」 元霄浑身热血凉了个透,作者,你给我出来,这特么到底是什么情况? 元霄脑子飞速旋转将谢瑜的生平过了一遍,却怎么也没找到谢瑜杀他的理由?总不能是因为小皇帝强行将他留在御前就要取小皇帝性命吧? 所以啊,看书不能跳章,这又是遭报应了吧! 「咳咳,那个,阿瑜啊,咱们有话好好说……」小心翼翼夹住剑尖,从脖子上移开,但只要手一松,那剑刃义无反顾又回到脖子上。 元霄感觉脖子凉飕飕的,仔细观察面前少年,她从他眼里看到更多的竟然是屈辱。 默默咽了口口水,元霄小心问,「朕……可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 软声细语,跟诱哄三岁孩子似得。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谢瑜彻底暴走了。 「昏君,我要杀了你!」 元霄身子一矮,从窗台上囫囵滚下,撒腿就跑,洒下一路高唿:「阿姐救命!」 谢瑜跳窗而出,追了上去,整个千秋殿顿时鸡飞狗跳。 谢瑶端着羹汤从厨房过来,就看到自家亲弟弟提着剑在追小皇帝,吓得脸色煞白。 「谢瑜住手!你在做什么?」 看到谢瑶,元霄如获救星,赶紧躲到她身后去,谢瑜的剑噼过来,谢瑶只抬手往他手腕一切,那剑便掉落地上。 「阿姐,你竟然帮他?」 谢瑜握着麻痹的手腕愤恨不已。 「阿瑜,有话好好说!」 「我跟这个昏君没什么好说的,今日我就要杀了他!」 「啪!」 这一耳光抽得响亮,整个千秋殿顿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谢瑶对谢瑜的宠爱,全宫上下都知道,从来不捨得说句重话,今日竟然为了小皇帝打了他…… 别说其他人了,连元霄都懵了,看着那张倾国倾城的脸蛋上留下清晰的手印,那个心疼啊。 「阿姐,你这是何必,阿瑜还小……」 「你这个昏君,少在这儿蛊惑我阿姐!阿姐是你叫的么?」谢瑜怒火中烧,指着元霄鼻子大骂,哪里还有点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的模样? 元霄不说话了,我好心好意替你开脱,却落得你这样的回报,明德门那一刀当真是白挨了。 「谢瑜,跪下!请罪!」 谢瑶怒不可遏,刚被抽了一耳光的谢瑜眼泪都给逼出来了,「阿姐……」 谢瑶最是心疼这个弟弟,看到这样的谢瑜,心里哪有不疼的,眼眶也跟着一红,「你若还认我这个阿姐,就跪下请罪!」 她欠元霄良多,而元霄为了救谢瑜出来,还自己生生挨了一刀,这些,她永远都会铭记在心。 「噗通——」 谢瑜真跪了,只是少年的嵴梁骨挺得笔挺,任何权势都休想压弯他一截。 「陛下该怎么罚就怎么罚,不用顾忌我!」 明明眼泪都落下来了,话却还这般强硬,元霄有些心疼。 她明白谢瑶的立场,最亲爱的弟弟,世间唯一的亲人,竟然在她的地盘上提剑砍人,而砍的还不是别人,而是九五之尊当今圣上。 换个人,这都是死罪,被前朝知道了去,必然被弹劾,被张天后瞧得,也必然使手段。 形势明明如此险恶,这个弟弟竟然还不知天高地厚做出这种事…… 元霄知道谢瑶的疼,看过原着,谢瑜屡次三番跟师荼作对,好几次差点将师荼拉下位,其实很多时候也有她这个姐姐的纵容。 只是元霄没料到,为了自己,谢瑶对谢瑜竟然能做到如此强硬。 其实强硬点也好,不会让他一错再错下去,最后到不得不被圈禁自尽这种万劫不復的地步。 捋清这些,元霄已经冷静下来。 负手而立,端稳人君之威,「阿瑜,朕知道,朕以前做了很多错事,朕在这里跟你道歉。」 元霄躬身就是一揖,还真行了个礼。 谢瑜终于抬头看向她,显然被她这个举动震惊到了。 「陛下……」谢瑶的愤怒顿时消散,赶紧擦了一把泪,「陛下这是何必?」 「错了就是错了,朕错了本也该受罚,不管以前朕做了多少对不起阿瑜的事,阿瑜若是愿意,都可以罚朕。」 谢瑜的眼神突然变得古怪起来,元霄负手而立,逼格端得高得很,眼角余光却突然瞟到他去拾剑,顿时小身板一抖,赶紧往谢瑶身后躲了两尺。 谢瑜冷哼一声,拾剑入鞘,那眼神鄙视得很。 「陛下把今日的话记好了,你我的帐,以后慢慢来清算!」说罢转身就回了屋。 元霄脸白,这特么到底什么情况啊? 第45页 「这孩子,我会好生管教的……」谢瑶嘆气。 紧赶过来的常桂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并没有过去帮忙,反而默默退出了千秋殿。 小太监清河跟过来,担忧道:「常总管怎么不过去?」 常桂摆摆手,「陛下已经不是以前的陛下了,他做事很有分寸,如今还有长公主护着,我就算走了,也不用担心了。」 清河心里咯噔一下,「常总管不要吓小的……」 「我开玩笑的。」常桂说,「这两日我有事,你好好在御前伺候着,有什么事,可以找秦将军和长公主,他们都是值得信任的人……」 他越是这样说,清河心里越是不安。 元霄从立政殿出来时,就见得常桂和清河候在外面,眉梢动了一下,上前几步,将常桂拉到一旁,小声问:「朕到底对谢瑜做了什么?」 连冯彧都关鸟笼了,看今日谢瑜的情形,她有点慌啊。 「这才几个月的事,陛下想不起来?」常桂皱眉。 差点露馅啊,元霄赶紧端稳架子,「这不,朕不是觉得没什么么?今日他反应怎么这么大?好歹朕也是挨了一刀才把他救回来,就不能功过相抵么?」 她故意用试探的口气问,那理所当然的语气令常桂扶额。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偶尔让他暖了下床……」 啪,某根神经给绷断了。 这特么还叫没什么? 「但也只是陛下跟长公主置气的时候……」常桂强调道。 元霄天灵盖都被雷噼麻木了,这是我得不到你姐,就拿跟你姐长得像的你来代替的戏码啊! 如此狗血啊?小皇帝,你个渣男! 见元霄面如死灰,常桂赶紧安抚一句:「其实真的只是暖了一下床,没做其他事……嗯,大概……」 元霄转头,你不加个「大概」会死啊? 谢瑜是怎么被小皇帝关起来来着? 好像是提着剑差点宰了他,那样一位如玉公子竟然不顾风度提剑宰他,嗯,很好很强大! 「常桂,扶朕一把……」元霄觉得腿肚儿有点软,她的保皇派美人儿啊,就这样被小皇帝给毁了…… 回到立政殿,元霄便瘫在龙椅上,完全不想动弹,跟霜打过的茄子似得,蔫蔫的。 常桂给她煮了她最喜欢的茶,看了她半晌,在御前跪下。 元霄有些无力,「这又是怎么了?」 常桂叩首:「奴婢有些私事要去处理,望陛下准两天假。」 元霄摆摆手,「去吧去吧!」 常桂又磕了三个头,才起身,「现在天渐渐凉了,陛下记得添衣服,秋日的衣服在右边最底下那个箱笼里,都用陛下喜欢的合家欢熏过的。秋日回热,陛下不要贪凉,陛下肠胃不好,早中晚三餐都要按时定量,还有……」 还有你妹啊! 你这是在交代遗言么? 「就两天而已,不碍事,你早去早回。」 常桂只得闭嘴,回头又跟清河交代了几句,这才离开。 目送他远去,元霄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好似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书中常桂是什么结局来着?呃,这种小人物,完全想不起来啊…… 不过常桂的事她并没有放在心上,现在当务之急是如何笼络谢瑜。 谢瑜拗得很,跟他老子一样,有一股愚忠,就算暴君杀到头上,还会拼死进谏那种,原着中,他跟张太后走得很近,即便明知道张太后居心叵测,还是一心辅佐张太后找来的未来储君人选。 师荼没有直接将张太后一脉斩尽杀绝,多少都是因着他的缘故。 这次,小皇帝没死,元霄本想着拉拢他一下,没想到他对小皇帝的怨念之深甚至不亚于师荼。 暖床什么的……暖个狗蛋啊暖! 元霄扶额,「秦将军,给朕找些柳条来。」 「陛下想做什么?」这刚见完千秋殿的绝世美人就要柳条,秦放不得不多问一句。 柳条有什么好防的?难不成我还能用柳条捅了他?想什么呢? 元霄没好气的说:「你知道为什么谢瑜不喜言笑吗?」 秦放想了想,「臣也不喜言笑。」 不喜言笑哪里需要什么理由? 元霄:…… 跟根木头说话就是这么憋屈。 「因为他牙缝大,吃过东西老是塞牙,还打理不干净,久而久之,牙缝更大,还有口气。谢瑜极好颜面,怕人取笑了去,小小年纪便不苟言笑,说话都不露齿。」 「是这样么?」秦放皱眉,我怎么没发现? 元霄摆摆手,「叫你去拿就去拿。」 之前元霄特地观察了一下这本书的洗漱设定,倒是跟古代差不多,还是以盐水和茶水漱口为主,虽然可以在饮食上控制,但也不排除被塞牙,引起各种牙周疾病。 将柔性十足的柳条噼细了,做成弓字牙籤,绑上粗细得益的棉线,就能用作剔牙工具。再用木头做成牙刷板,找来猪鬃毛扎好,一把小巧的牙刷就做成了。 以前她外婆牙口不好,一直也用不惯世面流行的合成鬃毛牙刷,反而喜欢用早就绝产的猪鬃毛牙刷,也因为绝产,所以用坏了就只能自己做,元霄也就顺手学了一把。 刚穿过来那会儿,就做了一把自己用,甚至连牙膏也配了一罐。 第46页 至于牙膏的配方,虽然有现代手工制作方法可遵循,但是,常用的食用小苏打却是她造不出来的,所以,她用了珍珠粉…… 元霄一下做了两副,当天晚上便跟宝贝一样捧去了千秋殿。 当然,要直接说给谢瑜用,那位必然是不会接受的。 今日谢瑜被放出来,谢瑶必然大摆筵席,元霄便屁颠颠去凑了个热闹。 谢瑶正想着谢瑜如此不待见师荼,有没有必要让他们藉此机会坐一起,好生聊聊,就见元霄顶着一张玉白的无辜小脸晃进了千秋殿。 那小身板可怜见的,因为脚踝受伤走路也不太顺当,再想起小皇帝脚踝受伤的原因,又不得不想起师荼做下的那些恶事,谢瑶的心气儿就有点不顺,哪里还有心思请他过来吃饭? 还有今日谢瑜那翻举动,谢瑶觉得,缓解一下谢瑜跟小皇帝的关系也是必要的。 「陛下脚踝有伤,怎么不坐步辇过来?」 这个问题就尴尬了,身为一国之君,元霄敢说自己不敢坐步辇吗? 谢瑶说完就意识到了,玄风军抬的步辇,小皇帝哪里敢坐,于是又一阵心疼。 这个师荼…… 「哈切!」 隔了老远的昭阳殿,师荼好不容易不拉稀摆带了,洗漱更衣还特地换上了一身崭新衣裳,揉揉发痒的鼻子,问:「千秋殿那边怎么样了?」 今日谢瑜回来,谢瑶必然是会摆家宴的。 家宴,懂吗? 那是家人才能参加的宴席! 听说谢瑶忙活了一下午,都在打理此事,师荼将衣服平了又平,就等着千秋殿的人上门来请他过去,结果左等右等,肚子都饿得咕咕响了,也没见着人来。 桓煊是个直脑筋,一时没搞明白他家王爷突然打扮得这般风骚是个什么缘故,于是直接回禀道:「眼下长公主正在用膳,王爷可是要去见长公主?」 啪! 用膳? 「跟谁用膳?」 「自然是谢状元,还有……小皇帝……」 啪! 小皇帝凭什么去谢家姐弟的家宴?下午不才被谢瑜提着剑追着跑吗?脸皮竟然这般厚的? 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急的,师荼又往茅房跑了一趟。 三个人的饭桌,摆着十几道丰盛小菜,然而气氛却相当尴尬。 也不知道谢瑶是怎么教育的,再见到元霄,谢瑜平静了许多,只是不说话。元霄也终于松了口气,只要不喊打喊杀就有商量余地,毕竟只是十几岁的少年,好生哄哄,应该比师荼好对付。 她一边吃饭,一边思考着要如何自然而然地将自己做的东西送出去,尤其是看到谢瑜因为吃了一口青菜,叶梗子塞在门牙缝里,舌头在那里抵了半天都没能抵出来,又怕人前失仪,一张俊美的脸都快青了,谢瑶夹到面前的美味都顾不上吃了,她就干捉急。 随手挑了一块肉,往嘴里塞,使劲在后槽牙磨了几下,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她,塞牙了…… 「阿姐,朕塞牙了!」 谢瑶一愣,谢瑜的冷眼也瞟过来。 为什么他们听着这话里有几分欣喜? 于是两人就看着小皇帝掏出一只小盒子,从里面拿出一根针粗细的弓形东西,先用特地留出来的尖端在牙缝里捣了两下,没捣出来,又用弓形上绷着的一根棉线塞进牙缝里,来回一拉,没两下,好大一块肉被拉了出来。 再端起茶水漱口,连牙齿缝隙余渣都清理得干干净净,漱口水吐出来时,整个人神清气爽啊。 那种舒爽敢,简直刺激着谢瑜每一根神经,谢瑶终于从他微微张开的嘴发现了他门牙上卡着的青菜,顿时明白元霄此举的用意。 有些好笑,却更多的是感动,她非常配合地说:「陛下这个真好用,能给我一个吗?我的牙好像也塞住了。」 「好说好说,阿姐要多少都有。」回头很顺手地递了一个给谢瑜,「阿瑜也试试,好用的话,我那里还有。」 谢瑜瞥着递到跟前的牙籤,微微扬起下巴,「你的东西,指不定有带了什么毒呢!」 「阿瑜!」谢瑶横眼,元霄赶紧赔笑,「无妨无妨,这是家宴,以和为贵。」 这一餐吃得那是相当的不得劲儿,元霄感觉胃都不舒服了,但临走的时候,还是将自己制作的牙膏牙刷留给了谢瑶,还教她使用方法。 谢瑶知道,其实小皇帝是特地给谢瑜做的,但到嘴的谢却说不出口,只得收了,心中的感激却无以言表。 待小皇帝一走,她便送去了谢瑜的偏殿,当时谢瑜正躲在角落里,用元霄做的牙籤剔牙,这是他活了十几年第一次剃得如此干净,真箇人都清爽不少。 谢瑶默默看着没有打扰,谢瑜偷偷藏了一根牙籤她是知道,不得不说,小皇帝比她这个阿姐还要周到仔细,竟然会为他想到这些。 待谢瑜剔完牙,谢瑶才走进去,将东西交给他。 「这是皇上特地为你做的,这里皇上还特地画了图,只要照着图护理,就不会有往日的困扰了。」 谢瑜脸上有些尴尬,将牙籤藏得紧紧的,也不知道阿姐进来时有没有看到什么,仔细观察,没发现异样,这才抬高下巴,鄙睨道:「阿姐,这么个东西就把你收买了?以前你不是恨不得把他……」 「住口!」 第47页 谢瑜撇嘴,很是气郁,锦华宫的老妖婆说他阿姐变了,他原本不信的,看今天这样子,倒像是被小皇帝灌了迷魂汤,什么都向着他。 「阿瑜,做人要讲良心,不管怎么说,你是他挨了一刀救回来的。以前他的确做了很多错事,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我们该给他一个机会。」 「阿姐,如果他要对我……」谢瑜抿了一下嘴,「你也会答应吗?」 「对你什么?」 谢瑜很是抑郁,那些话,他说不出口。 谢瑶也不想勉强自己的弟弟,「跟他多相处几回,慢慢你就会发现,他是真的变得很好……」 这个阿姐是被彻底收买了! 谢瑶并没有立刻走,而是看着谢瑜满脸嫌弃地打开装牙刷牙膏的盒子,拿出图纸端详,一边看一边撇嘴,她笑着摇了摇头,真是个别扭的孩子。只是她没看到,在她转身时,谢瑜看到牙刷背面俏皮的小熊图案,嘴角眉眼嫌弃意味愈发重,只是耳尖子却默默红了个透,…… 在谢瑶看来,谢瑜跟小皇帝就是两个孩子之间置气,她反而更在意的是谢瑜跟师荼的关系。 谢瑜回来这么久,只字未提犯上作乱成了摄政王的师荼,那可是他曾经当做姐夫的人啊,要化解他们之间的关系,怕是不容易。 那头元霄屁颠颠出了千秋殿,前脚刚踏出门,就见得不远处站着一道身影。 八尺身材,白玉冠带,如墨黑髮在夜风中轻轻浮动。 宫灯将深邃的五官照得如刀削斧凿一般深刻有型,即便瞎子也看得出来师荼今日是特地打扮过的。 特地打扮得玉树临风却站在千秋殿外喝西北风…… 元霄小腿儿当即就抖了两下,仿佛隔空传来的视线都能戳透她嵴梁骨似得。 「秦将军啊,今日摄政王可有磨剑?」 秦放也看清了那边的人,十分诚恳地答道:「禀陛下,磨了,陛下进千秋殿后就开始磨,还磨坏了一块磨刀石,将将才收手。」 元霄身子一晃,抬手挡住脑袋,「秦将军,朕有些不舒服,护送朕回去。」 「护送」二字咬得极重。 但偏偏师荼就站在元霄经过的路上,不管秦放如何护,在经过时,都遭了师荼一记冷眼,若不是秦放扶着她,元霄当即就得跪在师荼面前。 元霄那个心虚啊,都快走到立政殿了,还感觉背后有一把尖刀在戳她的嵴梁骨。 将今日的事情捋了捋,元霄也陡然想明白了,谢瑜回来,作为谢瑜未来的姐夫,师荼肯定是做好准备要来赴宴的,结果他没赴成,去的却是自己。 眼下谢瑶视师荼如毒蛇勐兽,要让她去哄人是绝对不可能的,那就只能自己哄。 吃食什么的,的确的确不拿手,元霄想了一宿,终于想起师荼另一个小喜好,于是翌日一早,便叫秦放去找了一根小叶紫檀来。 师荼喜好小叶紫檀,做珠串啥的,打磨珠子没有现代设备实在费劲,于是元霄干脆做了一支髮簪。 髮簪这东西造型清爽简单,打磨也不需要费那么多时间。 张太后来时,就见她在锯木头。 张太后在锦华宫没得到张怀玉的消息,一宿没睡好,没想到,小皇帝竟然还有心情在这里玩木头? 张太后的气息顿时有点不好,「皇帝真是好兴致。」 元霄抬头看她,「太后怎么过来了?」 我怎么过来了?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经过昨日那一场斗嘴,张太后一再提醒自己,不要跟小皇帝一般见识,要心平气和才不易被他钻了空子,可不知道为什么,看见他那张脸就气不打一出来。 端稳老脸,张太后提醒:「谢瑜已经回宫了。」 「嗯,太后将他照顾得挺好,朕还在想该如何感谢你老人家呢。」 一声老人家,刚到不惑之年的太后直接被ko,心血陡然飙升,脸颊比那胭脂还要红艷。 「张怀玉的事,皇帝是不是该给哀家一个交代?」 「太后莫急。张怀玉可是弒君大罪,又是当着上都百姓满朝文武甚至十万北衙禁军的面,朕要赦免他,至少得等身体康復不是?」 「啪」地一声,小皇帝终于把小叶紫檀锯出来了,还抬手擦了一把汗。 你特么这叫身体没康復? 张太后使劲压住喷薄欲出的暴躁脾气,问:「那皇帝打算什么时候康復?」 元霄拿起木头晃了晃,「朕这不正忙着吗?忙完了再考虑……」 张太后被气得吐血,「皇帝,你莫欺人太甚,大不了玉石俱焚,你未必讨得了好!」 太后一发飙,元霄就有点犯怂,但面上装得特淡定,懒懒掀了掀眼皮:「三天后,朕就能上朝,届时朕会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亲自替张家洗脱冤屈。」 「那皇帝也最好记住,谢瑜全须全尾回来,若张怀玉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势必拿谢瑜陪葬!」 张太后拂袖而去,元霄还在后面喊了一句:「您慢走,小心着路……」 话音未落,张太后就差点平地摔出去。 元霄抬头,叫清河的小太监赶紧迎过来,元霄看了看,没看到常桂。 清河很有眼力见,赶紧秉道:「常总管出宫去了。陛下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奴婢。」 元霄将刚刚打磨好的一支簪子找了个红木盒装好,「给昭阳殿送去,顺道告诉摄政王,三日后,朕要上朝。」 第48页 清河接过盒子,犹疑着问:「陛下是要把这簪子送摄政王?」 元霄眨眼,显然没明白清河的疑问,清河耳根子一红,赶紧低头垂眸,「奴婢失言了。」说罢,磕了头就去了昭阳殿。 元霄有点懵,你又没犯错,磕什么头? 果然还是常桂好用,至少常桂有什么话就说什么话,绝对不会像这个小太监一样畏首畏尾的。 那头昭阳殿,听完清河的传话,桓煊莫名其妙,小皇帝上朝还需要这样来传话的么?搞得好像他们王爷多霸道不让他上朝似得。 然而师荼却明白了,三日,这是元霄能为他争取到的时间,三日能将张家根系剥离到何种地步,那就只能凭他们本事了。 其实,有张怀玉弒君这件事,他们能剥除早就剥除了,倒不用小皇帝如此费心提醒还拖延时间。 但这份心思,师荼再不待见小皇帝却还是记住了,甚至都打算原谅昨天他去赴谢家家宴的事,结果下一秒…… 清河传完话双手奉上盒子,师荼打开一看,原本还能看的脸色直接不能看了。 「簪子?」 师荼脸黑,清河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是、是陛下亲手做的,听闻摄政王喜欢小叶紫檀,特地叫秦将军找来的上等木料……」 这的确是上等小叶紫檀,还是满金星带瘿子的,只是…… 尼玛簪子是定情信物,在自己被心上人甩了后,小皇帝突然送他定情信物算什么意思? 所以,之前他搞那么多事情出来,就是为了让他与谢瑶决裂,好乘虚而入? 果然是有备而来啊! 「好好一个皇帝,不学处理朝政大事,尽学些后宫争宠的腌臜事?」 争宠就罢了,竟然真敢将断袖的魔爪伸到他头上…… 师荼气不打一处来,随手就将簪子丢了出去,清河吓得腿儿都在抖,赶紧找了个由头逃之夭夭。 桓煊不明所以,捡起那支簪子,这质地,这做工,虽然不算顶级,但真的很好看。 「王爷不要么?我正好缺一根……」 说罢,取下自己头上的簪子就换上了,还特地照了照镜子,怎么看怎么美,啧啧…… 师荼:…… 碍眼! 真碍眼! 那头,清河抹着冷汗回到立政殿,元霄问他,「摄政王收到朕的簪子说什么没?」 清河脸色苍白,又叩了一头,仿佛自己做错了什么似得。 「摄政王没要,丢给桓煊了。是、是奴婢没用,请陛下责罚!」 清河将头磕得咔咔响,元霄摆摆手,「这怪不得你,下去吧……」 她这是被师荼给嫉恨上了,连他最喜欢的小叶紫檀都不要,这事儿有点难搞啊! 从立政殿出来,清河都要哭了,若是常总管在就好了,一定能让摄政王收下陛下的心意。 是夜,元霄正睡得正熟,突然听得什么敲打地面的声音,睁眼,就见常桂跪在榻前磕头,也不知道他磕了多久,那额头都见了血。 「你、在做什么?」 常桂眼中有泪,眼神却异常坚定:「奴婢犯了大罪,请陛下赐死!」 元霄一阵心惊肉跳:「你做什么了?」 常桂低着头,好半晌才说出口,他从谢瑶那里听说了云梗的事,想替她报仇,本来是打算直接去弄死那个罗安浩,人都绑出去的,谁知道一翻拷打之下,那位竟然供出云梗是被他骗去献给张怀玉的。 「所以,你把张怀玉怎么了?」元霄冷汗直冒。 「奴婢把他……阉了……」 作者有话要说:  师荼:曾经有一根髮簪放在我面前我没有珍惜,直到失去才追悔莫及…… 第二十九章 下套 阉了? 卧槽! 「奴婢本来是打算让他替云梗陪葬的, 但他若真死了, 陛下跟太后无法交代,必然引起张家反叛……」 你想得还真特么周到, 元霄都不知道该如何吐槽了。 张怀玉是张家嫡系单传, 这还没留下个子嗣就被阉了,若传到张家那头去, 只怕整个张家派系得翻天。 常桂知道自己闯了弥天大祸,但要让张怀玉完好无损地继续出来祸害人, 他是断不会答应的, 即便拼上小命,也要让张怀玉为他的罪孽付出代价! 「虽然吧,朕也想说你阉得好,但张太后要张怀玉全须全尾, 这件事, 你的确有些冲动了。」 「奴婢该死!请陛下将奴婢交给张太后,奴婢愿意承担一切后果!」 「这后果可不是你一条小命承担得起的……」 立政殿的事, 如何瞒得过昭阳殿? 这么严重的事, 小皇帝肯定会乱了方寸, 师荼半夜起来, 坐在昭阳殿, 就等着小皇帝哭着过来求他帮忙。 想要保住常桂的命,当今天下,大概也只有他这个摄政王能办到了。 结果,小皇帝没等到, 就见得桓煊进来,头上还顶着小皇帝亲手做的髮簪…… 师荼的视线没忍住在桓煊的发顶多戳了两下,桓煊感觉自己头皮好像被掀起了一层,伸手摸了摸,自己头上没什么啊,除了小皇帝做的髮簪。 难不成自己戴这个髮簪太好看,连摄政王都嫉妒了? 桓煊的心情更好了,臭美地晃了晃脑袋,问:「王爷,我戴着可好看?」 师荼心头一梗,好看个毛线球,也不看看你抢的谁的? 第49页 「身为男子不要过多关注外在皮囊!」 桓煊肃然起敬,他家王爷好正派,境界好高尚。 将信双手奉上时,态度又严肃恭敬了几分,「这是立政殿刚送来的。」 师荼拆开,顿时被那字给震慑住了。 「小皇帝的字这么丑的么?」他以前怎么没发现? 信里就一句话:朕明日上朝。 只字未提常桂把张怀玉阉了的事。 师荼这下有些坐不住了,在房内跺了几圈,小皇帝不找他帮忙,难不成自己会处理?还是说,他找到更好的助力? 「小皇帝人呢?」 「去永昌坊了……」 找王丞相?还是冯彧? 脾气突然有点压不住啊…… 昭阳殿能知道小皇帝去向,没道理耳目众多的锦华宫不知道,只是,立政殿向来是谢瑶的耳目,张太后根本插不进去人,她只听说小皇帝出宫了,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并不知晓。 派人再去打听,没料到,消息没传回来,倒是找回来一堆尸体,密密麻麻,差点摆满整个锦华宫。 粗略一算,她在宫中安插的眼线竟是被清剿了近一半。看这手法,干净利落,整个宫城可都是有人巡逻的,对方杀了这么多人竟然没引起任何骚动,皇宫之中谁有这本事? 谢瑶没有,小皇帝没有,那么只能是师荼。 张太后吐血,莫不是张家马上就要翻身,师荼想以小皇帝为饵,钓她的眼线? 下一刻,桓煊便向师荼禀报:「锦华宫封宫了……」 师荼满意点点头,心里那点暴戾情绪终于消淡了一些。 桓煊回头又报:「小皇帝进冯府了……」 嚓! 刚消散的暴脾气噌地飙上来,果然是找冯彧。 什么事是冯彧能解决,而他解决不了的? 果然,当初小皇帝将冯彧破格提升为门下侍中是有缘故的,如今看来,不是小皇帝要故意挑拨他们之间的关系,反倒像是他们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再回想起在小皇帝身上冯彧的反常表现,师荼更加笃定了这一点。 一个口口声声说对他求而不得的小皇帝前一天才送了他髮簪后一天就跑去给野男人搞私情,呵呵…… 摄政王的威严受到严重侵犯! 「咔嚓」,师荼握的扶手断了,桓煊胆战心惊,「王爷你没事吧?」 「没事!本王好得很!」 「哈、哈切!」 元霄狠狠揉了揉鼻子,最近怎么总感觉背嵴发凉呢,果然是降温了啊。 说起来这事当然找师荼最合适,但是,她哪里敢去找师荼? 就他噼家具那个架势,自己都不够塞他牙缝,连他最喜欢的小叶紫檀都哄不好,还是不要去他面前晃悠为妙。 她写了三封信分别给千秋殿、昭阳殿和丞相府,还让秦放去天牢守着,封锁消息,这才带着常桂去找冯彧。 丑时三刻,永昌坊坊门都关闭了,元霄却堂而皇之进了冯彧家的大门。 冯彧正做着一个梦,梦到自己用纯金打造了一只鸟笼,将他想的那个人关进笼子里,只给他一片布裹在身上,娇弱可欺的水嫩少年,缩在笼子角落里,湿漉漉的大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他,将他心底掩藏的兽性彻底激发了出来。 冯彧正走过去,伸出手想要触摸他的肌肤,就听得耳边忽然有人报:「主人,皇上来了……」 冯彧勐地从榻上坐起,心底闪过一丝心虚,像是差点被人当场捉了奸。 「请皇上去书房。」 眼神一派清明,哪里看得出前一刻他还在做梦。 元霄只等了片刻,冯彧就披着衣服过来。 大概是为不了引起人注意,小皇帝穿了身便服,剥开帝王之威,突然变得特别清新可人。 冯彧眸光一暗,刻意避开了视线,撩袍子进门,看也不看她,随意问道:「陛下深夜造访,所谓何事?」 之前不还避着他吗?怎么现在晚上还敢找上门来,就不怕他一个没把持住把他这样那样了? 为了表答自己的诚意,元霄率先拿出礼物,「这是朕今日做的木簪,感觉质地温和,十分配冯侍中的气质。」 小皇帝送他礼物?还送簪子…… 一股热血突然奔上脑门,冯彧脑袋嗡地一声响,心里那些个算计瞬间被沖得七零八落,全都成了浆煳。 这感觉怎么说呢,就是那种苦苦痴恋,爱而不得,却突然跟对方心意相通了…… 原来,小皇帝早就感觉到了他的感情,所以送了这个定情信物? 喉咙有点干,舌头有点燥,心脏在狂跳。 长期压抑的感情让冯彧本能地不敢朝如此光明的方向思考,那简直就是一剂毒、药,诱惑着自己堕入深渊,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復! 好不容易摸到一壶凉茶,勐地灌下。 元霄就眼巴巴看着昏暗灯光下,好看的冯侍中仰脖子就着水壶喝水的样子,一缕液体从他嘴角滑下,勾勒出整个脖颈的弧度,再滑落入怀,被衣服遮挡了去…… 碍事,衣服怎么穿这么多? 难怪说秀色可餐,光看看这幅光景就饱了,凡俗滋味哪里还能入得了眼? 直到喝完一整壶凉茶,冯彧才终于找到一点思路,手指把弄着那根髮簪,看似漫不经心地问:「陛下为什么突然送臣这个?」 第50页 还特么半夜三更送,搞个脑袋不好的,还以为你是背着谁偷情来了。 常桂眼观鼻鼻观心,脸上有点白,为了找冯彧帮忙,他尊贵的皇帝陛下竟然做到这地步…… 元霄完全感觉不到这根簪子对两人造成的心里震撼,「朕想请冯侍中帮个忙……」 于是将常桂阉了张怀玉的前因后果都交代了个仔细明白。 冯彧明白了,事关江山社稷,难怪小皇帝不惜以自己为砝码求助于他,他突然送他簪子也就合情合理了,虽然探明了小皇帝是在利用自己,但冯彧却一点不懊恼,反而更安心,因为这样才符合小皇帝的作风。 没利用价值时,自己的对他的慾念,是足够让他厌恶到砍了他的地步,有利用价值时,他也不惜主动投怀送抱。只是,这次投进来,你就要有跑不掉的自觉! 一股莫名的情绪在心中涌动,冯彧感觉血液在体内热情奔流,以前努力压制的东西像突然被解除封印。 是啊,现在,他已经不是那个屈居人下任人宰割无权无势的笼中鸟了,现在的他,已经有资格去追求自己喜欢的东西,即便那东西不喜欢他,他也可以跟他谈条件,或者强取豪夺…… 手指合拢,将髮簪放入盒中,面上淡定如此,却无形增添了从未有过的自信。 「陛下还真是喜欢阉人呢……」口气淡淡,隐含笑意,连元霄都觉得这一秒的冯彧跟上一秒是不一样的。 「这次不是朕,是常桂!」元霄赶紧甩锅。 常桂已经跪在地上,「怎么处置奴婢都行,只要不耽误江山社稷。」 冯彧凝着眉,轻叩着案几,「诚然,将你交给张太后,或许算是一个交代,但张家并不会因为你一条命就善罢甘休,那张怀玉可是张家三代单传。」 你这是把张家的香火都断了,跟掘人祖坟无异。 「冯侍中,那张怀玉罪有应得,你可要替天行道,伸张正义啊!」元霄赶紧熘须拍马,冯彧十分受用。。 「陛下莫不是还想保住常桂公公的性命?」这种罪,就算常桂死个十次百次也不可能抵消得了张家人的愤怒,小皇帝竟然还想保他命?这可就不容易了! 「朕的人,怎么能让张太后动?」 冯彧简直气不打一处来,不让动你的人,你倒是管好啊! 果然这根髮簪不是好拿的,「那陛下可有想到应对之法?」 这本是负气之言,谁知道,小皇帝还真有。 元霄是那种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的人吗?若是,此刻早就死了千百次了。 她来可不是找冯彧解决问题,而是寻求配合。 元霄靠近两步,小脑袋凑过去,冯彧的身子突然僵住,那股熟悉的气息再次盈满鼻翼,梦中的景象重现,耳垂不可遏制地红了。 元霄还以为是自己喷出的气太热,把人家耳朵给薰染了,于是退开数寸,如是这般说了一通,冯彧听得,眼神一凛,不可思议地看了她一眼,随即,气息有点不好,不是来求我解决问题的么?你什么都安排好了,要我何用? 冯彧觉得自己的智慧受到严重侮辱,先前那股胀满感瞬间瘪了下去,脸色顿时有点不好看:「这种事,陛下随便找个人就能办?为什么是我?」 还特么送簪子,把他自己给搭上……到底几个意思? 元霄眨巴眼,完全没搞明白冯彧突然变脸的原因,难道是自己的方法太过龌蹉? 「因为朕信任你啊!」为了师荼的江山,你就不可能让张家死灰復燃,不是? 「信任」二字,重之如山,砸得冯彧心肝一颤,别样情绪扩散开来。 是啊,若是这个计策被泄露出去,小皇帝的所有盘算都将功亏一篑,那又岂是简单的信任,他分明是将所有砝码都託付给了他。 原来,自己于小皇帝而言,竟是如此亲密…… 心底的暗火烧得他脸庞有些热,心中五味杂陈,那能游说各方霸主的舌头,竟一时吐不出半个字来。 元霄见他默允了,继续说道:「张怀玉是被迷晕后才被阉的,这事最多瞒不过明天,所以,明日朕必须上朝,朕已经派人通知了摄政王和王丞相让他们做好准备,但这件事,只能麻烦冯侍中帮忙了。」 「如果臣帮这个忙,陛下要怎么奖赏臣?」 明明温和的眼睛此刻看着却有些烫,元霄下意识地搓搓脸颊,仿佛脸上的汗毛被他的视线烫着了似的。 「冯侍中想要什么奖赏?」 你一个臣子跟我这个皇帝讨价还价合适么? 显然,冯彧觉得很合适,视线扫过元霄那张脸,那脖颈,那纤细的小身板……心中躁动更甚。 「臣怕说出来,陛下会像以前一样要杀臣。」 元霄打了个寒颤,你特么都当权臣了,我还敢杀你? 讪笑两声,「冯侍中,以前都是误会,朕保证这次绝对不会了!」 管它是什么,元霄稀里煳涂先答应下来,她一个皇帝没道理满足不了一个大臣的需要,连皇位她都捨得不是吗? 「那陛下记好今日你说的话……」 冯彧送元霄出门,看着那个小身板没入黑暗中,忽然鼻头一热,一滴可疑的液体滴落下来,在门上看晕上一点红晕。 「陛下真答应他?」常桂惶恐。 元霄眨巴眼,「有何不可?」 第51页 常桂抹汗,小皇帝怕是真的忘了,又想起那根髮簪,难道小皇帝终于决定放飞自我了? 常桂多了个心眼,看似不经心地问,「陛下怎么想到送冯侍中髮簪?」 「这不秦放找的小叶紫檀质地很好,忍不住多做了几根……」 常桂抹了一把汗,小心问,「陛下还送了谁?」 「摄政王……」 果然…… 自从清净园的事情被撞破,他的皇帝陛下就再没掩饰过对男人的喜好,有些时候看着个好看的,眼睛都恨不得粘人身上去,完全肆无忌惮啊。 若是把摄政王和冯侍中纳入后宫,啧啧…… 常桂一点没觉得小皇帝广纳男后宫有什么错,只要是大齐子民,受皇帝欢喜,那就是他们三生修来的福气。 只是冯侍中还好说,至于摄政王吗…… 如果这次自己能侥倖活下来,不管什么牛鬼神蛇,他都会拼命帮他挡,绝不会再让他受到欺辱!他真心喜欢的,他也一定帮他搞到手! 离开冯府,元霄没有回宫,而是去了一趟天牢,张怀玉作为重点犯人,被单独关在一个地方,四周都是坚实的墙壁,只有一个送饭口能看到人。 秦放带着几名心腹已经接管了这里,元霄到时,谢瑶带着最衷心的太医徐良成已经为张怀玉止了血,包扎了伤口,还洗漱了一翻,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 一个医毒双修,一个太医院首席,要做到元霄要求的那样不算太难。 「他何时能醒?」 「明日辰时初刻。」 「足够了。」 谢瑶擦了一把汗,「陛下要让他感觉不到疼,可是有什么算计?」这种身体上的缺陷一天都瞒不过啊。 元霄眯眼笑:「明日请阿姐看场好戏。」 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大的事,谢瑶本该很紧张很担忧的,毕竟张怀玉出事,张太后肯定会报復回来,而首当其冲就是谢瑜,但此刻见得元霄的表情,她突然就放心了。 这是种非常奇怪的感觉,自己还从来没有觉得一个人能真的让她依靠,连师荼也不能,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就觉得元霄很可靠,自己只需跟着她的步伐走,便可万事无忧。 奔波了一晚上,元霄累得不行,只想瘫在床上躺会儿尸,结果刚推开后殿的门,就见师荼凶神恶煞地坐在她龙榻上,元霄撒腿就要跑。 「陛下……」 「进来,别让臣说第二次。」 深冷的声音将小细腿儿钉在门槛上,元霄转头,讪笑:「摄政王真是好兴致,深夜还来探望朕,朕心甚慰。」 还给他装? 不知为何,师荼突然有一种正牌丈夫抓夜会情人的妻子的既视感。 「都安排好了?」 元霄知道,即便自己不说,常桂阉了张怀玉的事也不可能瞒得住师荼,此刻面对师荼的询问也没有刻意掩盖的意思。 「嗯嗯,不劳摄政王操心,一切都已准备妥当!」元霄小心翼翼蹭进门,在离师荼最远的位置坐下,坚决不靠近一步。 「不劳我操心?」师荼杀气腾腾,「陛下是不是忘记了这个江山是谁的?」 连谢瑶都出动了,冯彧也去找了,却独独没他的份儿,这算怎么回事? 「这、只是私事!」 师荼危险地眯起了眼,「你是觉得本王灭了不锦华宫还是屠不了北衙军?需要怕她一个张琼华?」 元霄吓得一抖,「摄政王英勇盖世,当然能屠,但这会死多少人,玄风军会不会因此元气大伤,其他藩王会不会趁机起事?」 小皇帝竟然是在替他考虑吗? 师荼的煞气莫名消散几分,「记住,大事必须与本王商量,这次本王暂且饶了你,下不为例!」 说罢,起身走了,拽气得很。 这什么劳什子玩意儿啊?就知道欺负她! 元霄眼眶都给憋红了,抬手又是一个玉如意砸出去,常桂双手接住,送了回来。 元霄:…… 「陛下,宫中太仓被玄风军接管了,这……大概是最后一个玉如意……」 「……」 原本说三日后的早朝,突然提前,张琼华不是没怀疑过的,但一时间她也闹不清楚师荼和小皇帝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总不能是昨夜把她的眼线剪除了一半,心里一高兴于是就提前了吧? 但张怀玉早点放出来总比晚放好,于张家有利。 因为张家兹事体大,所以这次又是大朝会,九品以上官吏再次齐聚太极殿。 元霄终于不用走御道,而是从后殿,龙姿威仪地登朝,摄政王与老丞相坐镇在前,张太后与长公主一起垂帘在后,之前被禁足的所有张氏党羽系数到场。 张怀玉醒来时,已经被抬进了太极门,起身就发现自己已经换好得体的衣裳,前方是跪拜的上千官吏。 再看押解他的人,他冷哼一声,「在天牢受的那些屈辱,我迟早要双倍还回来!」 他早就知道,就算是弒君大罪,小皇帝也拗不过他的太后姑姑,迟早得将他放出来,看吧,果不其然。 大踏步走上台阶,他感觉下面有些异样,大概是尿胀,正想去方便一个,就听得前面唱喏,宣他入殿。 张怀玉紧赶几步上前,父亲张庆明见得他,神色大动。还好,囫囵个的,没缺胳膊少腿,也没看到有伤。 第52页 人员到齐,元霄这才宣布,「之前,朕遇刺的事,是个误会,想来张怀玉应该没有弒君之心,只是一时失了手……」 失手? 「明明是你……」张怀玉还想反驳,却被张庆明一把拉住,就算是小皇帝故意设计,但伤是真伤,你总不能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揭皇帝的短吧? 届时他下不来台还不直接拉个人当垫背? 张怀玉抿嘴,没再说话,但这笔帐,他迟早要找小皇帝讨回来! 元霄淡漠地瞥了他一眼,继续说:「如今朕已无大碍,自然该赦免张怀玉的罪。」 隐忍多日的张太后终于松了一口气,只要张怀玉无罪,张家就能洗白翻身。张家党羽都等着小皇帝的赦罪圣旨呢,却不料她话锋一转。 「朕刚接到一起冤案,今日要当着众卿审一审!」 审案? 乳臭未干的小昏君要审案? 刑部、大理寺包括京兆尹都有些坐不住了。陛下啊,你确定就你那点弱小的智慧能审得了案?可别冤枉了无辜,害六月飞雪! 元霄一抬手,常桂唱喏:「带罗文浩!」 为什么带罗文浩? 罗家是张家重要党羽,该不会是要从罗家下手剪除张家羽翼吧? 垂帘后面,张太后看了一眼谢瑶,谢瑶脸色平静得很,一点端倪也不让她看出来。 罗文浩鼻青脸肿被带上太极殿,满朝文武都有点傻眼。 元霄在龙椅上端了端架子,正声道:「罗文浩,朕让你在家禁足,你怎么把自己身上弄这么多伤?莫非是,你不听皇命,私自外出,出了什么事?」 罗文浩赶紧哭诉:「陛下,臣冤枉,臣是被人劫出府,殴打至此,还请陛下为臣做主!」 「竟然有人敢殴打朝廷命官?陛下,如此胆大妄为之徒,得从重发落!」御史中丞及时出来抨击道。 元霄轻咳一声:「其实吧,劫你出去那人……是朕……」 御史中丞:…… 满朝文武:…… 常桂震惊,他的皇帝陛下竟然连这种事都往自己身上揽,视线从震惊到愧疚到崇拜到死心塌地的臣服,不过一息时间,最后看向小皇帝的目光变得闪亮又澎湃。 近距离的师荼看得着实有些碍眼,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磨蹭了一下,总觉得手心在瘙痒。 那头,罗文浩吓得一抖,那日绑他的是小皇帝? 元霄端出一张严肃脸:「把那日你跟朕说的话当着满朝文武重新说一遍,朕便赦免你的罪!」 那些话怎么能当着人说?罗文偷偷看向张家父子,还瞧了一眼垂帘后面的人,心慌得一比! 「是不是要朕帮你回忆回忆?」回头吩咐,「常桂,你去。」 常桂神情严肃,从御侧走到下面跪拜,他做梦都想替云梗报仇,将她的冤屈昭告天下,名正言顺让这些恶人受到应有惩罚,而今天,他等到了! 「此事,还要从御前宫女云梗被杖毙的事情说起……」 「当日云梗犯了大错,龙颜震怒,令人将其杖毙,当时千牛备身罗文浩迫不及待地将云梗拉出去,这事本轮不到他做,当时奴婢就觉得此事有些蹊跷,替云梗入殓时,有宫女发现,云梗小腹隆起,似有身孕,于是奴婢差人做了一翻调查,才得知,云梗与罗文浩有姦情……」 罗文浩低着头不敢看人,张怀玉脸上已经变了色。 「罗文浩,秽乱宫闱可是死罪,后面的话还要朕替你说吗?」 罗文浩赶紧叩头:「臣是被冤枉的!与云梗有染的不是臣,而是……」 他看向张怀玉,张怀玉心肝儿一颤,强装镇定:「罗文浩,你该不会是想凭空诬陷于我吧?」 罗文浩收回视线,不敢说话,张家他得罪不起,小皇帝又如何得罪得起? 「罗文浩,实话实说,你难道还想欺君不成?」 被停职的户部侍郎罗占突然出言提醒自己的儿子,小皇帝当着满朝文武说了,当日是他带人带走了罗文浩,今日一旦否认当日的话,那当日的话就是欺君。 这是根本不给你反口机会啊! 何况,秽乱宫闱这种大罪,怎么能认?两宗大罪叠加,一旦坐实,罗家就完了! 这事已经把张家牵扯进来了,难道他还能指望张家施以援手? 相反,只要将包袱丢给张怀玉,这两宗罪也都没了,何乐而不为? 罗文浩虽然是个纨绔,可也不傻,经他父亲一提醒,陡然明白过来,赶紧叩首道:「云梗与臣一起在御前共事,云梗于我有情不假,但真正与她有染的是张怀玉,我不过是牵线搭桥的人罢了……」 罗文浩将他如何引诱云梗,让其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与张怀玉发生关系,一五一十地道来,满朝譁然,张家人完全乱了方寸。 「罗文浩,明明是你做下禽兽之事,竟然还敢诬陷我!」 张怀玉抓住罗文浩的衣襟就要揍,被秦放及时阻止,罗文浩赶紧磕头。 「臣说的句句属实,陛下明鑑!」 「他是血口喷人!请陛下为我做主!」 罗文浩磕头磕得响,张怀玉比他磕得更响。 弒君之罪刚被洗清,张怀玉怎么可能让自己再背上秽乱后宫的罪名? 这可是大朝会,所有京畿官吏都在,这个罪名一旦坐实,张家还如何在朝中立足? 第53页 垂帘后面,张太后脸色铁青,她正想起身,谢瑶及时提醒她:「太后,这是前朝,后宫不得干政,莫非太后想在满朝官吏面前落下个僭越涉朝的罪名?」 张太后已经离开座椅的屁股又生生坐了回去,「这点分寸哀家还是知道的,不劳长公主费心!」 谢瑶笑笑。 那头,元霄发话:「你们也不必吵闹,朕不是偏听偏信之人,要辩清谁才是那个姦夫,其实很简单。」 说罢,沖常桂使了个眼色。 常桂唱喏:「宣侍中冯彧觐见。」 冯彧不是一个人来的,他不仅带来了一具骸骨,还带来了一条狗。 「这骸骨就是云梗的,她腹中胎儿已经成型,骨头也在此处。眼下朕有两个方法可以鑑别谁才是胎儿之父。」 有这种方法吗?还两种? 刑部和大理寺、京兆尹众人面面相觑。 「一是,滴血验骨,将你们的血滴在胎儿骸骨上,若能浸入进去便有血缘关系,若不能,便没有。」 滴骨法是三国时就开始实施的一种验亲方法,后在宋代被宋慈收入《洗冤录》中,成为古代法医的一种验尸手段,虽然其缺乏科学依据,但既然古人敢用,还用了几百年,那应该也有一定准确性。 元霄将这个方法说得玄乎其玄,刑部、大理寺和京兆府三方人马嘆为观止,他们派了一个人当代表滴血验骨先试了一下,发现自己的血竟然真的不会浸入胎骨。 又有两个朝臣尝试,也没有浸入。 张怀玉下意识地捏住了自己的手指,若这个方法是真的,这血自己绝不能验。 元霄将一切看在眼里,又道:「第二个方法,」元霄指了指冯彧牵着的狼青,「这是一只万里挑一的灵犬,能嗅到亲密接触的两人之间的气息。虽然云梗肉身已经腐败,说不定还能残留一些气息让它找出姦夫。」 这也行?确定不是给张家开后门?谁不知道张怀玉擅训犬? 罗文浩有点慌了。 甚至有朝臣开始怀疑,小皇帝怕是要给张家开后门。也对,如今摄政王在龙椅之侧虎视眈眈,小皇帝若想保住自己的皇位,就必然得保住张家。 之前张怀玉弒君的事,应该只是小皇帝跟张天后谈判的一个砝码才对,如今交易谈成,双方合体,张家也就是小皇帝的最大助力。 先前很多墙头草就在想,张怀玉被放出来,朝廷格局会怎样变动,摄政王看似掌握了主导,但张家的根系若死死盘结在皇权上,那这一方只怕比摄政王更为牢固。 只是他们刚要占张家一派,下一刻就被狠狠抽了一耳光。 狼青一出,师荼便知道小皇帝耍的什么手段了,嘴角微微勾了一下。 「两种方法,你们可以任选一种!」 元霄摆得大度得很,但她越是大度,越说明有诈。 张太后在垂帘后面心念电转,怎么转都转不出个所以然来,再次看向谢瑶,「皇帝到底想做什么?」 她能感觉到小皇帝就是针对他们张家来的,但是,却完全看不透个中蹊跷。 尤其是,张怀玉从小就喜欢养猎犬,给自己捕猎,其中就不乏狼青,甚至有时还纵狗行兇,说他是训犬高手一点不为过。 小皇帝让冯彧牵一条狗上来,别人看像是故意给张家开后门,可她怎么看都像个圈套。 果然,张怀玉一看见可以选择用狼青来验证清白,毫不犹豫地选了第二种方法。 张太后心口勐地一跳,这次再没顾忌从垂帘后走了出来。 「不行!」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滴骨法,莫深究,也莫考据,么么 第三十章 自作孽 「太后, 朝堂上的事, 您老人家出面,似乎不太合适。」师荼懒懒抬眼一看, 明明看起来很随意的一眼, 却让张太后感觉一股煞气扑面而来,差点在台阶上崴了脚。 「摄政王, 此事关系到张家清誉,哀家不得不管!」 张太后打定主意要管, 师荼看元霄, 元霄相当淡定,他微微扯了一下嘴角,便不再过问。 「太后姑姑?」张怀玉此刻也有点懵,训狗他最是擅长, 为什么不选狗? 张太后笃定元霄在给她下套, 什么滴骨验亲她听都没听过,元霄却说得玄乎其玄, 这是故意让他们心虚知难而退, 然后选那条狗。那条狗身上, 一定有文章! 「要滴骨验亲就都滴骨验亲好了, 这样更公平?皇儿, 你说呢?」别人的血都浸润不进去,她就不信张怀玉的真能浸进去,没这么邪门! 小心思被撞破,元霄露出一个失落又担忧的表情, 「太后说得对。」 小声音显得特没底气,张太后知道,自己猜对了。 连刑部大理寺都没听说过的滴骨法,肯定就是小皇帝信口胡诌出来的。墙头草们面面相觑,这哪里有半点合作共赢的意思,分明在针锋相对啊!这盘棋,他们有点看不懂啊。 罗文浩被先取了血滴在婴儿胎骨上,毫无意外没有浸入。 罗文浩脸露喜色,罗占也长出一口气。 罗文浩是无辜的,那么姦夫就只能是张怀玉,满朝文武将视线齐刷刷投在张家人身上。 国舅爷张庆明很是不满,这边还没测呢,你们激动个什么劲儿? 在取张怀玉的血时,元霄好心问:「太后,你真不打算换种方法测验?」 第54页 张太后才不会被她牵着鼻子走呢,态度坚定得很:「我相信怀玉是清白的。」 张怀玉被赶鸭子上架,他本来是很心虚的,但太后姑姑如此坚持他突然就明白了。什么滴骨法,若是个博学多识的人提出来的,或许可信,小皇帝肚子里那点墨水他还不知道吗? 当初不就因为师荼样样比他好,才如此嫉恨师荼,恨不得将人踩在脚下碾磨,几次三番想杀了他。 其实很多人的想法也跟他一样,连冯彧和谢瑶都觉得元霄提出的滴骨法就是忽悠人用的,其实主要目的还是在那头狼青身上,只要张怀玉这滴血落下,计划就失败了。 那可是圣谕金口,两个人的血都浸润不进去,张家必然死拽着这点不放,不仅能脱罪,还能逆风翻盘,倒将小皇帝一军,关键是,用不了第二种方法,张怀玉被阉的事那就掩饰不住了,朝廷又会经歷怎样一翻血洗? 常桂紧张得手都攥成了拳头,下次,他一定亲手了结了张怀玉! 谢瑶在后面有些坐不住,冯彧牵着狼青的手不自觉攥紧了些,只有师荼一直关注着元霄。 小皇帝装得惊慌失措,但嘴角却微微上扬,从他的角度还能看到冕旒挡住的那双眼,哪里有半点慌乱。 莫非这滴骨法真有用? 张怀玉的血终于被滴上胎儿的骸骨上,圆润的血滴在白骨上晃动了一下,似要滑落,张太后觉得自己赌对了,笑容刚要绽放,忽然…… 「血融进去了!」 常桂一声喊,所有朝臣忍不住围过来看。 是的,张怀玉的血真的融进了胎儿骸骨中。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一定是有人恶意陷害!」 张庆明疯了,拉起张怀玉的手,亲自挤出一滴血尝试,这次依然浸润了进去。 张庆明不信邪,自己也刺破手指低落了一滴下去,在他看来,只要有别人的血也能浸入胎儿骸骨,那就能洗脱张怀玉的嫌疑。 果然,这一滴下去,也融进去了。 张庆明大笑出声,「陛下,总不能说老臣也跟那宫女有染吧?」 谁知元霄用看白痴的眼神看他,「这是滴骨验亲,你是孩子他爷爷,你的血当然能融进去……」 轰隆,一阵闷雷噼下。 张庆明刚冒出的狂喜被噼碎在脸上,满朝文武方知,这滴骨法竟然是真的…… 张怀玉面如死灰,只有他知道那孩子的确是自己,当日也是为了掩盖这个真相想要弄死云梗,只是没想到自己还没动手,小皇帝先把云梗给杖毙了。 张太后身体摇摇欲坠,震怒的眼睛看向龙椅上的人,冕旒后面,小皇帝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她终于察觉,自己上当了,小皇帝的真正后手是滴骨法,他利用了她的怀疑心理,这是料准了她不会选第二种! 是啊,哪有一只狗能闻出一具枯骨跟活人之间的关系?是她大意了! 有什么死法是比自己主动往死路里跳更悲催的? 张太后怄得胸口痛,「皇帝能保证滴骨法绝对有效?」 元霄知道她反悔了,故意问:「证据已经在眼前,太后还想怎样?」 「哀家要再试一次,用这条狼青!」 元霄皱眉:「朕之前说过,只需选一种方法。」 「皇帝莫不是怕两种方法测试结果不一样?」张太后咄咄逼人, 张怀玉抓住时机赶紧跪下,「臣是清白的,叩请陛下让臣要再测一次!」 元霄能这样轻易允了?她怕太轻易,张家人后悔起来不够痛。 见小皇帝不为所动,张家党羽也纷纷出来附和,说两种方式测试出同一结果更有说服力。 「你们这是在逼朕吗?」 「臣等不敢!臣等只是但求公正!」 小皇帝发怒的气势,震得垂帘后的谢瑶一愣一愣的,若不是知道小皇帝的后招是什么,她都要怀疑小皇帝真的怕用狼青。 而想到用狼青的后果,谢瑶没忍住笑了,这大概就叫做自作孽不可活。 元霄生生咽下一口气,「那好,朕就成全你们!冯彧……」 小皇帝气鼓鼓的模样让张太后心情愉悦了几分,张怀玉擅长训狗,只要让这条狗认定是罗文浩,那么滴骨法的测试结果不攻自破,还能顺道惩治了罗文浩。 两种方法相悖,届时,看小皇帝怎么收场? 哼!要动张家,小皇帝,你还嫩了点! 冯彧先让狼青嗅了嗅骸骨,再将狼青牵到两人跟前,摸摸狼青的头:「谁身上有刚才的气息就咬住谁。」 罗文浩小的时候就被张怀玉养的狗咬过好几回,导致他看见狗就害怕,尤其是面对狼青这种兇勐的猎犬,他本能地想逃。 「罗文浩,你不是清白的吗,怕什么?」 张怀玉一把将人拎回来,罗文浩双股颤颤,尿都差点吓出来了。 张怀玉十分解恨,竟然敢把他供出来,那就别怪他翻脸无情! 伸出手,抚摸了一下狼青的头,他养狗年岁长,身上难免残留着狗的气味,狼青好奇地在他身上嗅来嗅去。张怀玉乘机凑到狼青的耳边说,「咬他!上!」 这个声音只有他跟罗文浩听见了,罗文浩吓得面无血色,再也顾不得什么礼仪,撒腿就跑。 狗就喜欢追跑的人,张怀玉都等着这只狼青扑上去把罗文浩咬得满地找牙了,结果…… 第55页 「呜汪!」 狼青没有去追罗文浩,反而一口咬在他当下,一股热意瞬间浸润了裤子……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罗占还在替自己儿子挡狗;张庆明正盘算着罗占阻挠断案该治什么罪,罗家对他们张家不仁,就休怪张家对罗家不义;张太后还看着龙椅上的小皇帝,嘴角得意的笑容正准备大肆泛滥,狼青把罗文浩咬了,她看小皇帝要怎么自圆其说…… 结果,当狼青一口咬住张怀玉当下,其下血流如注时,所有人都僵住,完全没反应过来。 「战狼,松口!」 冯彧呵斥狼青,狼青不仅没松口,反而叼着个什么玩意儿使劲甩了甩狗头,那力道,像是要生生撕下一块肉来。 就在那一剎那,张怀玉感觉自己身上被撕下了个什么东西,疼痛隐隐传来,在神经末梢里逐渐放大,终于惨叫一声。 同时,一个血肉模煳的东西从裤子里掉出来,狼青像看见了什么宝贝似得,一口叼嘴里,嘁嚓一声,那是牙齿撕咬骨肉的声音。 「那是张家的命根子啊……你给我吐出来!」 张庆明终于反应过来,逮住狼青就想将那东西抢出来,狼青一蹄子蹬开他,逃窜而出,整个朝堂顿时乱了套。 张家三代单传的嫡子,竟然被一头狼青咬掉了命根子…… 「快追回来,千万别让它吃了,说不定接上还能用!」 「快传太医!」 朝堂上喊的喊,叫的叫,只有龙椅上那位悠闲得很。 「太后、国舅莫急,案子还没审完。」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审案子?」张庆明已经顾不得什么君不君臣不臣了,当着满朝文武直接怼了回去。 这回连张家派系都纷纷侧目,墙头草们终于看明白了形势,保皇派的大臣们看得更清楚,张家对小皇帝不尊不重,看来不是谣传,那么张怀玉弒君只怕未必是无心之失…… 满朝文武都有了自己的算计,甚至包括张家党羽。 张太后清楚嗅到了朝堂风向转变,赶紧拉住不管不顾要带儿子去就医的张庆明。 「皇帝还想怎么审?」张太后气息冷冽,剥了小皇帝的心思都有了。 「两种测试方法都显示张怀玉有罪,母后觉得朕还能怎么审?」 元霄故意露出一个遗憾又痛惜的表情,梗得张太后胸口痛,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这两种方法……」 「母后莫非想说这两种方法没用?」 元霄知道张太后不可能轻易认罪,步下龙椅,凑到她耳边轻声说:「太后可想知道朕为何要杀云梗?」 张太后心里咯噔一响,她觉得还有更大的坑在等着她。 「因为云梗给朕下毒,弒君犯上……」 张太后浑身血凉了个透,云梗弒君,那跟云梗有染的张怀玉又岂能脱得了干系?利用一个怀了自己孩子急切想要脱身的宫女去弒君,这特么太说得过去了,何况张怀玉本就有弒君的嫌疑在前。 不认秽乱后宫的罪,难道去认弒君的罪? 小皇帝早就给她准备好了后路,那条路都是死,是当着满朝文武违背圣意硬抗,还是弃一人而保全家,傻子都知道该怎么选。 张太后闭了闭眼,这次她输了,输得体无完肤。 噗通一声跪在大殿之上,一国太后,眼泪说来就来,「张怀玉从小在哀家膝下长大,他如今犯下这样大的罪孽,都是哀家教导无方,皇上要治他的罪,就连哀家一起治了吧!」 元霄皱了皱眉,这特么又给老子演戏是吧?封建皇帝都喜欢以仁孝治天下,皇帝儿子哪里受得起太后老妈的跪? 元霄一撩龙袍干脆也跪下,那眼泪比张太后来得还要兇勐,满朝文武仿佛又见识了一回明德门外的情形。 「母后的心情,朕能理解,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朕为一国之君,更应充当表率。俗话说,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朕必须为天下公道,江山社稷负责!」 你特么…… 比老娘还会演! 「这罪他认了,我们张家也认了,只是望陛下看在哀家抚养你的情分上,能饶他这一回。」 太后都跪下求情了,这罪该饶还是不该饶? 满朝文武都犯了难,然而元霄却早有算计。 「死罪可免,活罪难饶。」元霄起身,张天后望她。 元霄没有徵询任何人意见,直接下旨:「将张怀玉打入天牢,永世不得录用!」 这番气势哪里像个傀儡皇帝?活像个再世明君。 「陛下英明!吾皇万岁万万岁!」王文启立刻带了朝臣跪拜,将这个结果直接给坐实了,张家党羽看来看去,最后也只得跪下附和。 张太后瘫软在地,明明是她拘着谢瑜,来钳制谢瑶和师荼,为什么一天时间就变成小皇帝拘着张怀玉,钳制他们张家? 那头,千牛卫也终于逮住了狼青,将它嘴里的东西抢出来,呈到御前。 只是那东西,也不知道被狼青锋利的牙齿咀嚼过多少次,早已血肉模煳,辨不清本来面目,就这样的东西,接上还能用? 元霄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国舅节哀,你还年轻,说不定还能生个后代出来……」 张家嫡系三代单传,那是说生就能生的吗? 「其实吧,如果张怀玉不对云梗始乱终弃,张家的后代都已经有了……」 第56页 这就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看着几乎烂成肉泥的玩意儿,张庆明大脑空白一片,身体摇摇欲坠,终于没经受住张家绝后这个打击,白眼一翻,晕死过去。 元霄故意做出一个哀嘆的表情,嘆息一声,「把张怀玉押下去吧……」 「太后姑姑,爹……」 大殿之上,只剩下张怀玉的哀嚎声。 纵使他的姑姑是当朝太后,纵使他的父亲是国舅还是户部尚书掌管国库,纵使张家的党羽遍布朝野,然而今日,这朝堂之上,看谁还能保得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  张怀玉:其实我就想出来问问,第一次出场把我打下天牢,第二次出场,把我阉了继续打下天牢,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第三十一章 掉马? 「陛下!」 散朝后, 常桂一膝盖跪在元霄面前, 就是三个响头。 「张怀玉不能以命抵命,你不怪朕?」 常桂抬头, 泪眼婆娑, 「张家虽然元气大伤,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要保张怀玉的命怎么都能保得住,他已成废人, 是生是死都没甚干系, 若是能用他钳制张家,反而于陛下于朝廷更有利。」 元霄点点头,难得一个深宫太监能这般明事理,她没跟张家撕比, 而是直接留张怀玉一命, 也正是这个道理。 张怀玉就算是个废子,那也是张家嫡系如今的独苗, 张家要割捨哪里那么容易?留着他总是有用处的。 「起来吧, 去把云梗的尸骨收好, 可以的话, 送回她的家乡, 给她家里些银两,好生安葬。」 虽然云梗做了大逆不道的事,毕竟没有真的伤到小皇帝,也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总归说起来是个苦命人。 元霄摸了摸身上,竟然没摸出半分银两来,顿时有些尴尬,幸好常桂并没察觉。 他重重三叩头,他打定主意了,此生这条命都是小皇帝的了! 常桂出去,师荼便打开了后殿的门,元霄以为他要说什么,等了一息,却见他只是站在那里而已,便乖觉地起身,走到他跟前,师荼才举步,与她并肩而行。 「脚踝可还痛?」 「不敢痛。」 「……」 师荼的眉梢狠狠跳了跳。 「想要什么奖赏?」 「奖赏?」 师荼负手而立,逼格高远:「本王向来是个赏罚分明的人!」 今日小皇帝为了他,跟锦华宫的老妖婆彻底决裂,就算自己不待见他,也得给与鼓励不是?他突然觉得那个髮簪也不是小皇帝随便送送的,那大概真的饱含深情。 自己虽然不待见他,但这份心意是要领的。 元霄眨巴眼,「你是说,你这个摄政王要奖赏我这个皇帝?」这种话你怎么有脸说出口? 师荼斜眼:「有什么不对吗?」 呵呵,对,对你妹啊! 想到自己连砸人的玉如意都即将告罄,元霄愤懑的怒火顿时偃旗息鼓。 「朕还真有要的……」 师荼微微抬头,等着满足小皇帝的愿望。 「眼下天气渐凉,是不是该给清净园那些孩子置办些衣物?」 什么? 「陛下是要我帮你养男宠?」 什么你养? 太仓的东西都是皇帝的,什么时候变成你的了? 「嗯?」师荼胸腹一挺,元霄就怂。 好吧,你胸大,你说了算。 「朕说了,他们不是男宠,朕会办所宫学,教他们断文识字,说不定,有一天他们也能成为国之栋樑!」 「呵呵!」 呵你妹啊! 这个男主还能不能好了? 「臣给你个改口的机会……」 元霄磨了磨牙,愤懑得很,「那就给我十个玉如意。」 「要这么多玉如意来做什么?」 「砸人!」不许我养男宠,还不许我拿玉如意撒气么? 元霄一张小脸都气得鼓起来了。 「噗——」 很轻微的一声,似皮球突然漏了气。 元霄左看右看,是谁在笑话朕? 然而身边只有一个脸颊板正的摄政王…… 师荼压住欲扬还休的嘴角,斜眼瞥她,因为摇头晃脑,一条冕旒挂在了元霄头髮上,怎么也下不来。 师荼不自觉地抬起手想给她取下来,就在这个当口,侧面传来一声喊…… 「陛下!」 长公主谢瑶的声音来得及时又准确。 师荼转头,就见谢瑶乘着步辇,满眼戒备地盯住他。 几个意思? 难不成我还真能把小皇帝扑倒这样那样不成? 上次,那只是一个意外! 只是他伸出的那只差点将小皇帝拥入怀里有些暧昧的手便再也落不下。 劳资真的只是取他头上挂着的冕旒,有人信吗? 更可气的是,气鼓鼓的小皇帝竟然毫无廉耻地就地告状。 「阿姐,摄政王他欺负我!」 那一声阿姐啊,软软的糯糯的,还带着满腹委屈,谢瑶的心一下软得一塌煳涂。 「陛下,过来,阿姐送你回立政殿。」 圣母的光辉在谢瑶头上泛滥成灾,元霄感觉被师荼气出来的郁气都消散了,抬腿就要往那边跑,只是她刚转身就感觉身后有一道刺人的视线,吓得她小腿儿没来由地一软,脚下当即一个踉跄,身体便朝前面扑将过去。 第57页 师荼下意识地伸手去捞人,然而有人先他一步将人捞住。 秦放伸出一条粗壮的胳膊,横挡在小皇帝面前,才免去了他被摔个狗吃屎,只是,那胸…… 好软…… 元霄被硌得胸口一阵闷痛,气不打一处来。 「秦将军,你没喜欢过人吧?」 虽然我没指望你像偶像剧来个转圈圈的搂抱,但特么伸胳膊挡是怎么回事? 在自己怀里的小皇帝为什么突然看起来那么娇俏可人?那胸为什么是软的? 秦放耳根子有点红,脸更板正了。 自己那么盛气凌人的质问竟然在秦放这里连浪花都没激起一个,元霄愈加气郁,「活该单身一辈子!」 秦放:…… 默默抓住胳膊,让自己站稳当了,元霄揉了揉胸口,真特么痛。 回头,师荼早已收回手,只是那张脸黑如锅底。 元霄打了个寒颤,大声强调:「长公主是朕的阿姐!」朕现在怎么热情都不为过!自己的女人留不住,反而迁怒到朕身上,要脸吗? 「哼!」师荼鼻子里喷出一口恶气。 「陛下。」谢瑶的步辇已经行到跟前停下,纤纤玉手伸出来,元霄握住那只手,借力登上步辇,丢给师荼一个挑衅的眼神。 谢瑶看起来温和宜人,其实眼神防备得很。想起那日拉肚子拉得脱力,师荼现在看到谢瑶,本能地感觉菊花疼,看向元霄的视线更愤懑了。 待凤辇离开,远远听得谢瑶叮嘱小皇帝:「以后要跟摄政王议事,身边多带几个人……这样他就不敢对你动手动脚了……」 秦放斜眼看师荼,摄政王对小皇帝莫非真起了不该有的心思?从清净园秘密泄露,他待小皇帝的态度的确发生了转变。 师荼也斜眼瞧秦放,视线着重在「摸过」小皇帝胸口的手臂上多扫描了两遍。 那视线仿若有实质,带着倒钩一样刮过秦放的手臂,即便是这样的铁血将军,也感觉到了严重威慑,下意识地将抱着手臂。 师荼浑身冷气嗖嗖:「秦将军来得真是时候。」 「摄政王过奖。」 谁夸奖你了? 师荼拂袖而去,秦放握着手臂却没松开,手臂上残留的气息仿佛深入了骨髓,驱之不散。 「阿姐,摄政王只是不给我钱用,并不是你想的那样……」元霄弱弱地解释。 「阿姐有眼睛,陛下不用替他遮掩……」 一个皇帝,被一个大臣如此欺负…… 谢瑶突然好心疼,温柔地握住元霄的手:「有阿姐在,咱们不怕!」 元霄:…… 这剧本怎么越来越不对劲了? 谢瑶送元霄到立政殿,这才坐着步辇回了千秋殿,远远看到谢瑜在殿门口徘徊,瞧得步辇过来,便迎了上来。 「就阿姐一人回来?」 谢瑜看完步辇看随行的人,不是说小皇帝跟他阿姐一起走的吗?人呢? 「阿瑜在找什么?」 谢瑜立刻端正脸,「没、没什么,弟弟就是好奇今日朝堂上的事,阿姐能跟我说说吗?」 听说小皇帝凭一己之力把张太后那个老妖婆算计得团团转,还把张怀玉那个祸害打入天牢,永世不得翻身…… 小皇帝真有如此才智? 谢瑜志在朝堂,一向看不惯小皇帝昏困无能,不理朝政,难得今日小皇帝做出如此令人拍案叫绝的事,谢瑶怎不添油加醋,跟谢瑜一翻说道,一心想着能缓和一下他们的关系,并没发觉谢瑜在听说这些事时,明亮的眉眼下,还有微微抿紧的嘴唇压抑着欲说还羞的心思,而最不受控制的耳廓,从上头默默红到了下头…… 「……从太后带着北衙禁军逃去南山,他似乎就顿悟了。不过两个照面便钳制住了张家,这等手段只怕当今天下没几个人有。」 这次谢瑜被张太后故意劫走,好吃好喝待着,谁都看得出张家的阴谋诡计,谢瑶故意将张家跟小皇帝划清界限,以免谢瑜被张家利用了去。 「阿姐觉得,他不是没有成为明君的潜质,只是以前被埋没罢了。」 如果这个弟弟真想要辅佐个一代明君,那就只能是小皇帝。 谢瑜哪会不明白自己阿姐的心思,「那摄政王呢?」 你在这里让我辅佐小皇帝,可别忘了,昭阳殿那位可是为了你才攻入上都要篡位的! 这话简直戳到了谢瑶的痛处,但这也是她迟早要面对的问题。 谢瑶长吸一口气,「师荼这些年受到很多迫害,十有□□是皇上造成的,他想要报仇情有可原,何况,元□□室的确欠师家良多,就算他真的篡位,我也不觉得他有错。」 「阿姐?」 谢瑶按住谢瑜的肩膀,「但是,师荼并非执着于皇位,他只是想要讨回一个公道,让元齐皇室付出代价,如果皇上能成为一代明君,弥补曾经的过失,我想是有商量余地的……」 谢瑜顿悟,「我明白了……」 那一剎那,他感觉到自己肩负的使命,感应到了命运的召唤,一股信念感油然而生。 一个时辰后,谢瑜进了立政殿。 听得禀报,元霄撒腿就想跑,但她还没乱了方寸,问:「秦将军可在殿外?」 「在。」 于是她稳住了,施施然在龙椅上坐下,多了几分底气。 第58页 谢瑜进来,左右看了一眼,也不跪拜,直接上了御前,将一卷文书放到龙案上。 就他站的地方以及他这熟络的架势,元霄都有点怀疑他是不是经常在御前辅佐小皇帝批阅奏摺什么的,但是,小皇帝是绝对不可能批阅奏摺的,这当然只是她的错觉。 「这是什么?」 元霄看着突然跑到跟前的美人,大概因为刷了牙,说话时还露出两颗洁白的牙齿,将那美貌又加了两分。 「罪君书。」 「……」 还洋洋洒洒万言长卷? 元霄长吸一口气,看看少年笔挺的身板,虚心建议道:「状元郎,要不……你先跪一跪?」 谢瑜思考了一下说:「臣只跪明主,不跪昏君。」 元霄差点被气得喷血。 「你知道一代良相魏徵为什么死后会被唐太宗推坟鞭尸吗?」 就算你一心为江山社稷,敢于直言,就算你没有私心忠贞为国,但特么,皇帝也是人,也有喜怒哀乐,心窝子不是拿给你随便戳着玩的! 「魏徵是谁?唐太宗又是谁?」谢瑜有点不以为然,这多半是小皇帝在哪里听来的野史杂谈,这也敢拿来教训他这个学富五车的状元郎? 元霄摆手:「说了你也不知道。」 「呵呵,果然是陛下信口胡诌来诓骗无知小辈的。」 元霄那个怄啊,自己挨一刀就换回来这么一个玩意儿! 将那万言罪状捏吧捏吧丢出去,元霄桀骜地抬了抬下巴,「说说吧,朕怎么就误国了?」 谢瑜瞥了一眼好不容易写好的万言罪状,脸上淡定得很。 「罪状一:贪图享乐,横徵暴敛,导致民不聊生,这算不算误国?」 元霄点点头,「算。」 谢瑜微怔,若换做以前,自己当面质问,小皇帝定会勃然大怒,甚至还会责罚于他。小皇帝原来真的变了,真的不是以前那个昏君了。 「罪状二:逆贼攻城,不誓死守护,反而开门迎贼,这是不是误国?」 元霄不反驳,「的确是。」 小皇帝认错态度好诚恳啊!单纯少年心头升起一丝惊喜。 「罪状三:贪恋男色,肆意关押无辜男子于后宫之中,致皇室子嗣不济,江山后继无人,这又是不是误国?」 竟然连这个都知道? 元霄摸摸下巴,「你这消息倒是灵通,张太后告诉你的?」 「臣只问是与不是?」 明明是个好看的少年郎,严肃起来,脸比师荼还臭。 「你说的都没错,可是,朕是昏君啊,贪图享乐,贪生怕死,贪恋男色不是应该的吗?」 谢瑜:「……」 小皇帝是变了,只是变得更无耻了! 「俗语说,知耻近乎勇,陛下知耻却不以为耻,是以无耻至极也!」 「这有什么不对吗?」 ko! 谢瑜差点一口血喷出来,这个昏君,无药可救了! 「状元郎节哀。」 「噗——」 真的,真的差点把血怄出来,这个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啊? 看小美人怄得脸都青了,元霄好心递过一盏茶去,还体贴地伸手抚抚他背嵴帮他顺气,这个姿态亲昵又暧昧,谢瑜顿时红了耳根子,喝茶的姿势都僵硬了几分。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没有推开昏君,而任由他捋他的背…… 「朕知道,阿瑜有经世之才,不过现在的朝堂并不适合阿瑜……」 怎么就不适合了?你果然又在为自己找藉口,想将我留在你身边。 谢瑜气郁得很,但这话他却说不出口,小皇帝的心思他很清楚,得不到他阿姐,就居心叵测想将他留在他身边,呵呵…… 见他一脸的不服气,元霄又道:「朕知道你想像你父亲一样当一代贤相,但是,现在朝堂上的确没你的位置。」 如今朝堂之上有三派,张家一派,摄政王一派,还有王文启为首的保皇派。 三派鼎力最是稳固,而谢瑜一出,朝堂格局必然改变。要知道,原着里谢瑜可是扛起保皇派大旗,跟张太后联手的主儿,他的敌人只有一个,那就是师荼,若现在他还要联合张家,那么就意味着给了张家和王文启联手的可能,这么一个大祸患,若是换个身份,来个有心人杀了也就罢了,可他偏偏还是谢瑶的亲弟弟…… 现在谢瑜被放出来,老妖婆指不定怎么算计呢,师荼和冯彧只怕也在观望。 元霄记得原着中谢瑜的悲惨下场,他是被圈禁后自尽的,由此可见他对皇权有多愚忠,谢瑜不入朝,其实也是救他。 「你年纪还小,可以先在外歷练一段时间,正好朕这里有份差事需要人做……」 谢瑜不说话,但眉眼明显动了一下。 「朕打算在宫中办所宫学,你学识渊博,给他们做老师正合适。」 「宫学?教什么人?」 「就是那些个,清净园……的孩子。」 谢瑜手中茶杯砸了出去,勃然大怒:「你竟然叫我去教你的男宠?」 那是不是还要我统率后宫,当你的男后? 少年觉得自己的才智学识受到了严重侮辱,拍案而起,拂袖而去,真是半点颜面也不给元霄这个皇帝留。 只是走出立政殿,他的脚突然慢了几分,思及今日小皇帝在朝堂上的睿智,想起他在明德门当着十万禁军的面设计张怀玉的胆识,心里就梗得慌。 第59页 明明可以当一个明主,为什么偏要选昏君这条路? 谢美人一口银牙都磨碎了,离开的步伐又加快了几分。 谢瑜前脚刚走,师荼后脚就来了。 「哈切!」 元霄狠狠打了个喷嚏,唾沫猝不及防喷在师荼身上。 师荼冷脸一端,元霄赶紧拿了帕子帮他擦脸,「朕不是故意的!这都是意外!」 一定是谢瑜在背后骂她。 「哈切!」 又是一个喷嚏,这回师荼嫌弃地自己擦了擦脸,「常桂,去煮碗姜汤来。」 「朕没有……」 「臣可不是关心陛下,只是如今陛下若病了,前朝又得参是臣照顾不周。」 我就想说自己没感冒? 唉,罢了罢了,两宿没睡,她也真没多少精力跟这个大魔王吵。 「摄政王找朕可是有事?」 师荼一挥手,玄风军将士鱼贯而入,吓得元霄差点爬龙椅背后去,师荼看得嫌弃得很。 「这是陛下要的玉如意,十件,一件不少!」 元霄这才看清楚每个玄风军将士手里的确捧着一个盒子,还哥个个精美,且不说里面的玉如意如何,光这盒子,什么金丝掐线,绿松石红宝石东海明珠啥的,都值不少钱。 迫不及待地打开,不负所望,里面的玉如意,金镶玉的,镶宝石的,一件比一件华美,再看盒子,竟有上都最负盛名的珍玩行多宝阁的标记。 元霄喜不自胜,多宝阁的东西,一件怎么也得上万钱,「啧啧,摄政王可是真大方!」 给小皇帝的奖赏当然马虎不得,毕竟,今日在朝堂上他也算立了大功,他这人就是赏罚分明。 看着眼睛放光的小财迷,一股得意和满足在师荼胸间萦绕,嘴角便不自觉地扬了上去。 「今日谢瑜来找你了?」 「他什么也没做,朕也不会给他官做!」元霄赶紧说。 师荼眉梢跳了跳,这么激动做什么?就算你要给他官做,你也没这本事啊! 但是,师荼也不得不承认,元霄这里直接挡回去,也的确少了他不少麻烦。私心里,他不想跟谢瑜当对手。 「嗯,陛下做得很好……」 这语气…… 元霄脑中灵光一闪,笑眼微弯,「摄政王,要不,你再赏赐点朕什么?」 看她一副不怀好意的样子,师荼心尖跟被猫挠了似的,「陛下想要什么?」莫非是要臣以身相许? 元霄两颗精明的眼珠子在眼眶里骨碌碌乱爬,笑容更甚,「朕手头缺点正缺点银子……」 谁知师荼霍然起身,神情突然变得深冷桀骜,「陛下的吃穿用度,臣一分不会少你,但银子,臣也是不会给的!」 银子竟然比他的身体有吸引力? 元霄眼巴巴看着师荼拂袖而去,完全没搞明白这位的脑迴路,撇撇嘴,「不给就不给,神气什么!」 立政殿外。 秦放好几次看向桓煊胸口,终于没忍住,问:「你的胸,能让我摸一下吗?」 桓煊不明所以,眨巴眼,没有拒绝,秦放就当他答应了,毫不客气摸上来,入手……好硬…… 一个武将摸另一个武将的胸肌,这姿态着实有些诡异。 一息、两息……直过了十息时间,秦放的手还放在他胸部,而且时不时还变成方位揉捏,单纯少年桓煊终于感觉不对劲了,勐地后退几步,双手护胸,满眼惊惧。 「秦将军,你干嘛?」 秦放怏怏收回手,不管怎么捏,触感都是不一样的…… 桓煊小心看他,「你该不会是在小皇帝那里学了什么歪门邪道吧?」 这龙阳之癖竟然是会传染的? 秦放板着一张脸,什么歪门邪道?身为臣子,背后如此议论小皇帝合适吗? 「我就试一下手感,你若觉得吃亏,可以摸回来!」 桓煊狠狠打了个寒颤,又后退了几步,「不用如此……客气。」 师荼出来,桓煊赶紧跟着他离开立政殿,身后跟有狼在追似得,还差点绊倒师荼脚后跟。 师荼回头:「?」 桓煊赶紧告罪,又忍不住在他耳边嘀咕:「王爷有没有觉得秦将军最近怪怪的?」 师荼晃眼扫到皇帝的步辇,顿了一下,交代道:「以后把步辇给千牛卫。」 就小皇帝那细胳膊细腿儿的,若没有步辇,偌大一个太极宫,还不得跑断腿? 至于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当然是因为不想他老是蹭千秋殿的步辇。 又瞟到桓煊头上的小叶紫檀髮簪,着实有些碍眼,掏出一锭银子,丢给他,又道:「去把髮簪换了。」 桓煊眨巴眼,刚才他跟摄政王说什么来着? 作者有话要说:  元霄:我的马甲能掉?可能? 第三十二章 南风馆 足过了两个时辰, 锦华宫那位才冷静下来, 毕竟是在宫里搅风搅雨多少年的老妖婆,很快就意识到这件事不对劲。 「快招太医徐江!」 很快徐江进了锦华宫。 「徐江, 你去天牢走一趟, 看看怀玉的伤……」如是这般一通交代。 徐江一边擦着冷汗,一边领命而去。 心腹宫女红袖小心问:「娘娘若是担心怀玉公子, 奴婢可以代娘娘去天牢看看。」 张太后摆摆手,「哀家不是担心怀玉的性命, 而是怀疑他的伤……」小皇帝再横, 也不敢拿张怀玉的性命开玩笑,但是,为什么那只狼犬会咬张怀玉的命根子? 第60页 她可不信什么天意!一定是有人在那上面做了手脚! 果不其然,一个时辰后, 徐江回来禀报说, 张怀玉命根子虽然被咬得血肉模煳,但伤还是能分辨出来的, 那上面除了狼青的撕咬伤还有缝合伤, 以及……刀切伤…… 「你确定?」 「臣看得清楚, 应该是被切割后缝合好, 再被撕咬, 从前面的伤口癒合程度看,被切割的时间应该就是昨晚,而且,正如太后所料, 被咬下来地方,被浸泡了一种香料,臣暂时看不出是什么香,但应该是引诱狼青攻击撕咬的主要诱因……」 张太后双手握拳,「红袖去查,看昨晚天牢到底发生了什么?!」 小皇帝提前上朝,缘由一定是这个,昨晚小皇帝出宫,也一定是因为这个! 「娘娘怀疑昨晚……」红袖不好启齿,顿了一下,「可这种事,怎么可能瞒得住?今日公子上朝,毫无异样……」 「如果有千秋殿那个妖精,就不会做不到,她最擅长针刺麻醉,比药石还管用!」何况要把张怀玉阉了而不惊动她的眼线,只能是张怀玉在昏迷中被神不知鬼不觉阉掉的,而这药,千秋殿的妖精配的比太医院还好用! 很快,消息传过来,天牢突然被秦放接管,消息被封得密不透风,里面发生了什么不知道,但谁去过天牢外面却是能问到的。 子时刚过,御前太监总管常桂去了天牢,丑时不到,长公主谢瑶以及太医院首席徐良成也去了天牢…… 种种迹象表明,很可能是常桂阉了张怀玉,谢瑶和徐良成赶去补救,而今日临时安排的大朝会上,小皇帝那一通审案,就是为了掩盖这件事而做的! 「常桂喜欢云梗,他还真做得出来这事!」红袖恍然大悟,「但朝堂之上,皇上怎么就能确定娘娘会选狼青?」 张太后斜睨过来,红袖立刻禁声。 为什么会选? 她太知道了,因为,所有选择都是她自己做出来的,每一步都被小皇帝算计得死死的! 张太后一口老牙咬得咕咕作响:「元霄,你欺我太甚!」 你对我无情,就别怪我无义! 每月十五是宫中发放月钱的日子,这些钱都是从户部国库调拨专门给皇宫的专款,而户部,掌握在张家人手上。 上个月因为师荼入主太极宫,张家人被禁足,没得拨,而这个月,张庆明直接躺床上了,不给批…… 皇帝的御令都不管用。 常桂送云梗骸骨回乡,这事便交给了资歷尚浅的小太监清河来做,清河带着人,拿着元霄的谕旨,竟然半个铜板都没拿出来,回到立政殿,一边磕头一边哭,「都是奴婢没用,若是常总管在,就不会让陛下受到如此欺辱……」 元霄赶紧叫他起来,「张家这是忌恨上朕了,常桂去也没用。」 「那、该怎么办?」 皇宫吃穿用度就两个来源,一是太仓,二是户部,但太仓只是一个皇家仓库,储藏着各方进贡之物,也储藏粮食这种战略物质,应急时可以拿去变卖,真正的金钱来源却是户部。 户部不给拨款,就算元霄这种皇帝都束手无策。 你道原着里师荼如此专横跋扈,为何会受制张家,主要原因便在这里。把张庆明拉下马,他可是费了不少心思的,就算按原着进度,至少也得有个一年半载的空档期,宫里是没钱的。 「户部侍郎罗占呢?」 这可是她特地在户部挖的坑,今日朝堂之上,罗占跟张家几近决裂状态,这都还不能砸出个漏洞来? 「奴婢没用,罗侍郎拒不见人……」 卧了个大草! 一个个老狐狸,这是逼着她走种田文路线啊! 手指轻叩着桌面,扫视整个立政殿,怎样才能在这个世界赚到钱? 她的视线最终落在洗漱架子上的一只盒子上…… 翌日一早,师荼等人上早朝,辛苦讨论国家大事,元霄这个傀儡皇帝,将那十柄玉如意一兜,便带着秦放出宫去了。 这是元霄第一次逛上都,关了一个多月的禁闭,出来放风,高兴得人都快飞起来了。这里看看,那里瞧瞧,像个身居深宅的少女,什么都好新奇。 「秦放,我要吃这个……」 「秦放,我要吃那个……」 「秦放,等我有钱了,还你!」 糖葫芦、糍粑、胡饼……凡是她看到的能吃的,都恨不得往嘴里塞。若不是怕她吃坏了肚子,秦放坚决不再掏钱,恐怕整个上都城都能被她吃个遍。 暗中跟随的桓煊郁闷了,小皇帝跑出来到底是干什么的? 皇宫里是缺他吃了还是少他穿了? 不过不得不说,穿上素色衣裳,梳个简单髮髻的小皇帝意外地好看,路上多少人侧目,还有些一看就欲、求不满的老男人对着她流口水…… 小皇帝一身皮肉可都是他家王爷的,哪里容得别人觊觎? 「离近点,别让那些男人靠近小皇帝!」桓煊沖暗中跟随的人下令。 秦放保持三尺内,跟在元霄侧后方,好几次视线无意扫过她平坦的胸部,元霄忽然回头,他又立刻收回视线,眼观鼻鼻观心,本分规矩得很。 「秦将军,你看那里,是谢瑜吗?」 秦放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内河之上,一叶扁舟,谢瑜独立船头,犹如玉树临风前,引得一群花痴少男少女,沿岸观望。 第61页 「真是人不风流枉少年……年轻真好!」 元霄看到了谢瑜,谢瑜自然也看到了元霄,实在是小皇帝走过的地方骚动也不小,加上他那模样,无论放哪里都是鹤立鸡群,可偏偏就这样一个人,却毫无廉耻立志当昏君…… 感受到小皇帝看过来的炙热视线,他更是嫌弃得很,上都那么大,怎么就同一天出宫还怎么就碰一起了? 该不会是小皇帝听说他出来散心,故意微服而出吧? 呵呵…… 他可以辅佐他当一代明君,但要他进他后宫,门儿都没有! 少年鼻子哼哼,脖颈仰得更高,眼角余光不屑地扫向小皇帝的方向……呃,人呢? 谢瑜四处张望,哪里还有元霄的影子? 元霄只是欣赏了一眼美人,拐了个弯径直去了多宝阁。 今日出宫就两个目的,一是套点钱急用,二是看看有什么生财之道。 多宝阁的东家柳彦颇有经商之道,年纪轻轻便富甲天下,一个人富有了,便难免会嚮往权势,所以,他跟各地藩王,乃至师荼玄风军都有交情,甚至可以说,师荼这次能有钱千里奔袭攻上都,钱财物资至少一半是他资助的。 原着里,师荼皇位坐稳后,把张庆明赶下台,空闲的户部尚书位置便是由他来坐的,这应该就是给他的报酬。 这个时代还按士农工商来定社会层级,商是最末等的,所以柳彦入仕途,引起很多人的非议,当时师荼给满朝文武的理由很简单:柳彦富可敌国,绝对不会像张庆明一干人等那样贪墨公款。 而事实也证明,柳彦虽然嚮往权势,但也只是想过过官场的瘾,与其说他喜欢钱,不如说他喜欢赚钱,国库在他的打理下,一年时间便翻了倍。 「柳先生帮我看看,这几件玉如意价值几何?」 面对面前器宇轩昂的青年才俊,元霄心情甚好,这种玛丽苏小说最大的优点在于,随便来个有点戏份的男配那身材颜值都槓槓的,绝对不用担心出现电视剧选角时那种歪瓜裂枣强行扮演风流倜傥。 面前这位就是一双桃花眼,一柄桃花扇,嘴角微翘,即便不笑时也自带几分和善笑意,半点也无奸商的面相。 「真好看……」元霄支着腮帮子,耐心地等他品鑑。 柳彦抬眸,见得她笑眼弯弯模样,以为她说的是玉如意,便也贊了一句,「的确是好东西。」 只是,这不是昨天摄政王让他送进宫的东西么?现在这个小傢伙分明是要卖掉啊。 看他穿着,一时也辨不清是个什么身份,这年纪还嫩得很,要让摄政王亲自买玉如意讨好的,莫非是千秋殿的人? 长公主谢瑶之弟谢瑜? 听说那位容貌比谢瑶有过之而无不及,今日一瞧,当真了得! 但商人以利为本,卖出去的东西怎么可能让他掏钱买回来,就算要掏,也不能按原价掏。 「这些玉如意虽然保存完好,但多宝阁有规矩,回购之物,最多六成收回……」 「啪!」 一块将军令牌拍到案几上,元霄笑眼眯眯:「我也没指望你七天包退,只是看在这块令牌上,能不能再提点?」 秦放斜眼,刚才小皇帝问他要将军令就特么这种用途? 柳彦眉头跳了跳,小傢伙这是想仗势欺人啊? 勉为其难伸出一根指头。 「柳先生太客气了……」下一秒,元霄伸出手来硬生生给他多掰了根指头出来,要再掰却怎么也掰不动了,才乖乖收手。 柳彦那个郁闷,这还带强退的? 好吧,八成就八成,昨天才出的东西,也不影响再次售卖,平白多得两成钱,他也不亏,刚要准备掏银子,谁知道那个小东西又掏出一件物什来,拍在桌子上,比刚才拍将军令还重些。 「玉玺?」 柳彦震惊了! 上下打量面前的小东西,所以,这位其实是立政殿那个傀儡小皇帝? 一代灭国昏君长这么好看合适吗? 他刚要行礼,元霄阻止他,「别来那些虚的,来点实际的。」 什么实际? 自然是金钱。 柳彦长嘆一口气,「陛下都亲自出面了,草民自当全额退还。」说罢,便将帐簿拿出来,「这是昨日摄政王买玉如意出的帐,陛下瞧瞧……」 元霄看也不看,这回又掏出一块石头拍在案几上。 柳彦眉头跳了跳:「这是什么?」 「摄政王的磨刀石?」 柳彦脸黑,「商人以诚信为本,陛下该不会是认为我会拿假帐单哄骗于你?」那欺君之罪,我一介草民也担不起! 「不,我的意思是,再加两成!」 擦! 柳彦差点被雷噼中,竟然有人敢来赚他钱的,还用如此蛮横的方式! 敢与各地藩王做交易的岂是随便一块磨刀石压得住的主儿?逼良不成被反噬就不好了。 元霄深谙此理,于世又掏出一只盒子来。 这次柳彦看都懒得看,只挑了挑眉,看这个无耻的小皇帝还能耍出什么花样来。 「朕这里有笔买卖,那两成权当是定金。」 柳彦狐疑地打开盒子,里面的东西还不少。 「牙刷、牙膏、牙线,香皂、洗髮水……卫浴五件套,你值得拥有!」 元霄一一讲述了这些东西的妙用,古人并非不刷牙不洗澡洗头,当然也有相应的东西,但绝对没有现代这些东西方便实用有效。 第62页 「就这些需要我两成定金?」 「牙刷可以用竹片、木头也可以用金银玉,牙膏、香皂、洗髮水可以做成香橙味、茉莉香、山茶香……」 柳彦终于明白过来,「陛下是要与我发展生意?」不怪他反应不过来,谁能想得到一个皇帝而且还是昏聩无能的亡国之君会跑来跟他这个素未蒙面的商人做生意? 这回轮到元霄挑眉了,不是做生意那是什么?这一盒东西还能卖你两成玉如意的钱?朕又不是街匪路霸。 「朕想借你之手,在大齐推广这些卫浴用品,不知道柳先生可有兴趣?」 柳彦眼睛一亮,起身恭迎:「陛下里面请……」这态度,可比知道她是皇帝热情多了。 元霄满意地起身,那些个穿越文里以肥皂发家不是没有道理的,因为这些日常用品,日耗高,成本低,批量化生产还很容易,还能保证多样化,几乎可以做成人人需要的档次。 而这一行,也绝对是来钱最快的! 「秦放,你在外面等着,我跟柳先生谈笔生意。」 秦放点头应了,但待元霄进门,他却出了门。 桓煊正盯梢盯得起劲呢,就见秦放朝他走来,他下意识地护住胸,惊恐道:「秦、秦将军,你、你要做什么?」 「你替我看着,我要去趟青楼。」 「啊?」 你一个三品武将要去青楼还在当值时去,还说得这么理所当然? 秦放解释都不解释一句就这样走了,桓煊脸上僵得很,成年人的世界他真是不懂,这位该不会最近郁结的火气太重,要去青楼消火吧? 有共同利益,元霄跟柳彦相谈甚欢,两人达成了长期合作计划,柳彦推广,元霄提供成品,至于谁做…… 宫里不是闲人多吗? 可以办宫学,自然也能办宫厂。 皇宫里几千号人呢,不能白养。 从里面出来,元霄看着面前的银子,眉开眼笑。 柳彦也甚是感慨:「陛下怎么想出这么多好东西的?我自问週游九州,用过世间最好之物,却没见过这般合用的。」 元霄「谦虚」地摆摆手,「我哪里做到出来这些,不过是以前在老家学了点技艺而已。」被网文肆虐过的二十一世纪美少女,谁没做过穿越梦。 以前网上有个命题:假如你穿越了,养不养得活自己? 结果发现,现代虽然文化普及高,但真正能养活自己的却极少,且不论文科出身嚼笔桿子的,就算是理工科出生,专门搞技术的,那些技术也是在高科技的支撑下才能完成,而要在古代这个物资匮乏,甚至连电力都没有的地方养活自己的技艺,还真不多。 在别人网上黑她花瓶,喷她演技,不能出门的时候,元霄做得最多的就是研究这些东西,她倒不是防着某一天会穿越,而是因为这个话题激发了她的灵感,自己学着做了一些手工皂之类的在网上售卖,还想着,如果哪天娱乐圈实在混不下去了,这个网店能解决她的生活问题。 东西是小皇帝做的,这可把柳彦震惊坏了,只是,小皇帝老家不就是上都吗,哪里还有其他老家? 柳彦当她是不想暴露配方,故意忽悠他,便没有再问下去。 看元霄去搬银子没搬动,还差点摔了一跤,于是他赶紧扶了一把,说:「银子太重,要不换成金子吧?」 元霄拒绝:「金子才能换多少,多没成就感!」光是看看这一箱银子就觉得很满足有没有? 见她还在搬,柳彦又道:「其实我可以派人送过去的。」 「不用劳烦,银子还是留在自己手上保险。」 柳彦:…… 这是多怕自己被截胡啊? 元霄心里清楚得很,户部不在师荼手里,她这个皇帝缺钱,师荼有十万玄风军,没道理不缺钱,柳彦跟师荼又是一伙的,他送银子,指不定送哪里去呢,她可不傻! 柳彦默默扶额,弯腰将那一箱银子抱起,搬到外堂,交给在这里守着的桓煊。 元霄跟出来,左右望了望,却没见着秦放,只有个师荼的小跟班桓煊在,心气儿有点飙。秦放那个混蛋还说自己不是师荼的人,都能跟师荼的心腹换岗了,呵呵…… 桓煊刚接过银子,小皇帝却也一爪子搭了上来,深怕他抱着跑了似的。 这小模样,连桓煊都有点看不上眼:「陛下放心,这点银子我家王爷还真看不上!」不说我家王爷了,连我都看不上! 这特么就有点心梗了哈,劳资当宝贝的东西,你们不屑一顾,到底谁才是天下之主? 默默收回欲盖弥彰的爪子,元霄问:「秦放呢?」 「青楼。」 元霄眼睛勐地一亮,「走,我们也去!」 现在有银子了,不去潇洒快活一把怎么对得起自己? 柳彦一直站在门口目送他们离去,哗啦一声甩开桃花扇,悠闲地摇晃起来。 「这小皇帝还挺有意思……」 「他的东西,真那么好?」 不知何时他身后多了一位玄衣公子,那侧漏霸气,只需要往那儿一站,就会让人感受到一股压迫感。 柳彦感觉靠近他那一侧汗毛都竖起来了,但并不妨碍他气定神闲,眉眼带笑:「的确比王爷你提出那些赚钱的法子好多了。」 今天也不知道是什么日子,大齐朝最大的两个主儿同时来找他,还都是为了钱财的事,只是一个提了无数个点子没一个能赚大钱的,而另一个只带了件东西过来,就被他肯定了…… 第63页 师荼想想也有点儿幽怨,他们这些人出生就是世家子弟的,从小就享受优厚的爵位俸禄,哪里有想过赚钱这种俗事儿? 「要不,摄政王去把配方抢过来?」 师荼横眼,「果然无商不奸!」 柳彦讪笑,你连皇位都敢抢,配方算什么? 「不过,小皇帝应该知道我跟玄风军有往来吧,却还找到我,就不怕我跟你串通一气,坑了他的买卖?」 「他是故意的……」 故意找柳彦,故意将自己的一切暴露在他眼皮子底下,其实,不外乎是减小自己的威胁,保命而已。 柳彦不需要继续解释便也明白了。 大概没有哪只勐虎能够容忍一只小老鼠在眼皮子底下莫名其妙地壮大,只要让对方觉得一切尽在掌握之中,才会将危险降到最小。 没想到,小皇帝倒是个聪明的。 「他的东西到底如何?」师荼终于没忍住问出这个耿耿于怀的问题。 「大卖。」两个字,简单明了。 师荼被他这份自信梗到了,自己想出来七八种赚钱的法子,他也顶多说个能赚点小钱,凭什那个弱鸡皇帝一套什么「卫浴五件套」就把他碾压了? 「摄政王,术业有专攻,不必介怀……」 「哈切!」 刚走出没多远元霄便打了个大大的喷嚏,「我怎么觉得有人在骂我?」 桓煊扛着银子,好心提醒:「陛下毕竟当了那么多年的昏君,有人骂正常,不必介怀。」 桓大少爷面上淡静得很,这话竟然是发自肺腑的,元霄斜眼:「我怎么以前没发现你这么扎心呢?」 「扎心什么意思?」 「呵呵……」 平康坊,秦楼楚馆林立,士绅浪客云集,北面就是邸舍聚集的崇仁坊,东面是东市,周边各坊皆是达官贵人住所,还紧邻皇城,所以这里的热闹,绝对是上都之最。 一踏进平康坊地界,元霄就嗅到一股脂粉味儿,混杂在酒味中,丝竹笙箫,仙乐飘飘,整个纸醉金迷的温柔乡,再钢筋铁骨的男子汉进来,骨头都得酥软。 「陛下可是要去南风馆?」 南风馆?莫非就是牛郎馆? 「哪里有南风馆?」 小皇帝的眼睛竟然亮了? 不是,皇帝陛下,就算咱们好南风,能不能稍稍含蓄一点? 桓煊气郁地指了指南边,元霄抬脚刚要走,就听得旁边的得月楼传来一阵骚动。 其实上午逛青楼的很少,虽然很多姑娘已经开始唱歌跳舞,但白日行的还是风雅之事,也就弹弹琴,吟吟诗,整个平康坊还算安静的,所以这边的骚动就显得特别热闹。 元霄一转头,就见秦放被人轰了出来,穿红戴绿的老鸨叉着腰在门口骂:「都什么人吶,要钱没钱,进来就摸我家姑娘的胸!」 「我家姑娘秀色可餐,老娘认了,可你非要找胸小的,我得月楼姑娘个个婀娜多姿,像是那种能出平胸女子的地方么?」 老鸨觉得,这客人的要求简直就是对秦楼楚馆的侮辱! 听得此话的元霄看看自己平坦的小胸脯,也觉得受到了莫大侮辱。 将刻板的秦放往后一挡,也叉起了腰,「你这话就不对了,平胸怎么了?平胸就不配做人了?瞧不起谁呢?」 「俗话说一胸不平何以平天下?今日爷高兴,还送你一个词:胸大无脑!」元霄拿出当键盘侠的气势,气得老鸨脸上肥肉都在抖。 今天到底什么日子,开门就遇到这种奇葩? 「骂谁蠢呢?我刚刚是在说你吗?这么激动作甚?男生女相,一看就是被人压的!」 卧槽! 元霄长这么大还没受过这种侮辱,撩起袖子就要揍人,桓煊赶紧将她拉住,没料到,小皇帝看起来弱鸡一个,力气竟然还不小,抱住了腰,他一双小细腿还能在空中继续踢腾。 「秦放,帮……」 「忙」字未出口,秦放已拔剑出鞘,嘭地一声噼断一块木栏,吓得老鸨踉跄后退摔坐在地。 「你敢再说一遍?」 什么「男生女相,一看就是被压的」,他家的小皇帝还容不得一个青楼鸨儿这样诋毁! 平素秦放脸上都是板板的僵僵的,没料到生起气来,面目狰狞得教人害怕,元霄在空中踢腾的小腿儿都踢腾不动了,生怕自己踢腾得不对,他反手连她的脚丫子也给切了。 「来人啊!杀人了!」 那老鸨坐在地上直接被吓哭了。 「你——」 眼见得秦放要发飙,元霄赶紧从桓煊的怀里挣脱出来抱住他施暴的手臂,「一阶泼妇,别跟她一般见识!」 常年练武的手臂很粗壮,然而小皇帝的胸部却很柔软,两相挤在一起,还随着小皇帝的动作磨蹭了两下,秦放耳根子蓦地一红,手里的剑抖了抖险些没握稳。 皱皱巴巴挣脱小皇帝的手,纳剑入鞘,秦放眼观鼻鼻观心,再不敢往元霄的胸口看一眼。 「关门关门,赶紧关门!」老鸨见秦放收剑,蹭地跳起来,门嘭地在他们面前关上,三个人就这样吃了闭门羹。 元霄同情地看着秦放,「逛青楼不带钱?」 明明跟平日一样的视线,秦放却感觉此刻有点烫人,撇过脸去,「钱不是被陛下用完了么?」 元霄心里一梗。 第64页 「我也没料到要那么多钱……」秦放使劲压了压脸色,看了小皇帝一眼,又补了一句,「粗鄙之言,陛下别放心上。」 他说的是老鸨的话,元霄什么污言秽语没承受过,当明星没被骂过,只能说明太煳,她好歹也算是三线花瓶小花,被人骂得想自杀的时候都有。 当时元霄就奇了怪了,花瓶不该是那种身材火辣的妖精吗?没胸也能当花瓶?现代人的审美都这么敷衍将就的吗?看看人家老鸨才是正经的审美观! 默默掏出两锭银子塞给秦放,「朕说还你就会还你,多出来的,好好犒劳一下自己。」别上个青楼只有摸人家姑娘胸的钱,毕竟是成年男子,偶尔消消火是应该的,这也是为了社会和谐发展不是? 秦放拿着银子,总觉得小皇帝似乎误会了什么。 「来,我们继续逛青楼……」 元霄的行踪全在眼线的掌握之中,既瞒不了师荼,也瞒不了冯彧。 她离开得月楼不到半个时辰,冯彧便带着官差来了,老鸨那个激动啊,跪在冯彧面前就哭述:「大人,您一定要为草民做……」 「主」字未出,冯彧一声令下,「封楼!」 老鸨都傻眼了,现在的官差都这么嚣张跋扈的么? 「这位大人,你是不是搞错了。我们得月楼干净清白,很多达官显贵都时常来做客……」 老鸨分明是要拿自己的后台来压制冯彧的意思,能在这上都立足,开这么大间得月楼,怎么可能没点背景? 「你后面那位是姓张吧?」 老鸨心肝一抖,这位竟是有备而来,敢来,自然就不虚张家。 知道后台靠不住了,老鸨赶紧又换了一副姿态,扑跪过去,抱住冯彧大腿,「大人,草民犯了什么错,你要封我得月楼?」 竟然骂小皇帝男生女相天生就是被压的,单这一句话不灭你全族,就已经算仁至义尽了! 冯彧气郁得很,就算小皇帝男生女相天生被压,那也是被我压,由得你们这些凡夫俗子说道了去? 不管怎么气愤,但冯彧做事就是有规有矩,绝对让你死得心服口服。 他展开万言罪状,正要给老鸨一个名正言顺,谁知,一众黑骑突然乘风而来,踏破了平康坊的平静,径直冲进得月楼。 为首将军跳下马,手一抬,就一个字:「拆!」 回头还朝冯彧拱手行礼,解释道这是摄政王的命令。 冯彧:…… 官差被逼退,眼巴巴看着玄风军拆楼。 是的,不是封,而是直接拆! 不一会儿,那些个姑娘恩客衣衫不整被丢到大街上,再一会儿屋顶被掀翻,樑柱被砍倒,老鸨脸被吓得煞白,这回连哭都哭不出来。 冯彧默默合上赶出来的万言罪状,心里有点梗。 「陛下可回宫了?」 「没有……」 「什么?」 招惹了这么大的事儿竟然不回宫,还在外面瞎晃悠什么? 「如今他身在何处?」 春风和煦的冯侍中头一回当众发飙,手下吓得一抖,「好、好像去了那边的南风馆……」 咔! 冯彧的脑神经绷断了,扔下罪状就往南风馆而去。 作为二十一世纪的有钱单身独立女性,元霄是知道有牛郎这种存在的,但碍于明星的身份,完全没机会得见,如今当了皇帝,还是个断袖不举的皇帝,这南风馆逛起来,简直不要太名正言顺。 寻了个最好的馆子,随手丢出一锭银子,学着无数影视剧的桥段,小手一挥,豪情万丈:「今儿个这楼爷包了!」 桓煊斜眼,秦放抱胸,老鸨吃惊。 「这位爷看着面生,大概不懂这儿的规矩,我这南风楼有隔壁花魁娘子都比不上的容貌风情,单是见上一面,也得纹银百两……」 你这十两银子打发叫花子呢!还想包楼? 哪里来的土包子,这么没见识?! 元霄差点没站稳,十两,那可是相当于一万块钱,百两就相当于十万,才特么见一面?不是说古代生活水平低吗?这么会烧钱的? 转头看秦放和桓煊,两人各自看旁边,一副不认识她的模样。 元霄生生噎了一口气,「那定个上等包间要多少钱?」 「他卖我家王爷的玉如意就是为了逛南风馆?」桓煊小声问秦放,这个小皇帝太不要脸了! 自己不举,欲、求不满,就跑外面来找乐子? 「秦将军,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没、没什么……」 他只是突然想到,那次小皇帝让摄政王给非礼了,自己曾给小皇帝说的话,「摄政王是国之栋樑,可堪大用,若陛下实在忍不住,臣可以给你用……」 想起那绵软的胸,秦放觉得九月天气的南风馆热得有点过分了。 「爷是想要是哥儿还是姐儿?」老鸨热情得很。 一听就知道这还分上下一号零号啥的啊。 元霄可没兴趣欣赏什么女装大佬,「男人自然该是哥儿才见风情!」 老鸨噗呲笑出了声,桓煊茫然看秦放,什么哥儿姐儿?秦放僵着的脸全黑了,刚老鸨才骂了他被压,转身就来找压,小皇帝知不知道廉耻? 「哥儿的上等包厢一百两,这边请,若需留宿,需另付银子。」 老鸨热情地将人请上了楼,元霄打量着房间和进来的人,漂亮是漂亮,但这什么都还没干呢一百两就没了,这青楼逛得有些肉痛啊。 第65页 「来,坐爷身边来!」 顶级包间不愧是顶级包间,进来八个美男子,个个英俊潇洒,就是即便是哥儿,那粉也涂得稍稍有点多了。 桓煊看着这些跟他年纪差不多大的汉子,在小皇帝面前搔首弄姿,扭腰摆臀,脸黑了一层又一层。 「原来陛下喜欢这样的……」 而秦放,看着有哥儿靠近元霄,魁梧的身躯往那边一杵,三尺之内,莫敢有人得近。 元霄:…… 「公子,请自重!」秦放的声线浸着一丝寒意,冻得旁边的哥儿不自觉打了个哆嗦。 元霄恼了,「我的事,何时轮到你来管了?闪开!」 说罢,左右一拉,两位漂亮的哥儿便在她身侧落座。 秦放横眼,他不敢动元霄,但一点不妨碍他站在旁边释放冷气压,给元霄倒酒的哥儿手都在抖。 「跳舞的,弹唱的,都噪起来!」元霄气郁得很,她怕师荼,那是因为原着里小皇帝是死在师荼手里的,她怕天意难违,但她可不怕秦放,怎么看,她的小命都不会栽秦放手里啊。 这边丝竹声刚起来,两个哥儿刚起舞,门突然打开,冯彧走进来,和煦如春风的笑,照得元霄印堂发黑。 她不过逛个南风馆,一个二个的都来捣蛋算怎么回事? 「公子好兴致啊!」 冯彧只一个眼神,元霄右侧的哥儿知趣地起身让位,冯彧坐下,亲自给元霄倒了一杯酒。 元霄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斜眼睨他,「既然冯侍中也来了,就一起吧。」 今天就算天王老子来,这花酒她也吃定了! 左侧的哥儿要倒酒,冯彧只是漫不经心看了一眼,那孩子便再不敢动弹,冯彧拿起酒壶又给元霄给满上了,皮笑肉不笑地瞥到跳舞的两人。 这南风馆跳舞还真是肉鱼横流,两个少年郎,完美的躯壳以暧昧的姿势随着丝竹声纠缠摆动,连冯彧看得都有些口干舌燥。 又有小皇帝在侧,馨香盈鼻,冯彧的心也有些躁动,给自己灌了一盏凉茶,才问:「公子喜欢这样的?」 「看看无妨……」 这些的确有些上不得台面,不过,因为表演的人生得美,倒也不失风味。 似乎自从清净园暴露人前,小皇帝这断袖的嗜好已经完全不加掩饰了,甚至还堂而皇之进了南风馆…… 冯彧心中涌动,连喝了几盏茶平復心绪。 「公子可还记得上次要奖赏我的事么?」 「奖赏?」 元霄侧目,好像、似乎,张怀玉的事情,她请他帮忙来着,的确答应过要奖赏他的。 「你想要什么奖赏?」元霄大度得很,做出一副,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的姿态。 冯彧感觉小皇帝玉白的脸庞似度上了一层圣光,引诱着人心底最丑恶的欲望去蹂、躏,心血突然有些躁动,心跳也有些失衡,借着茶水吞下口水,「我想……」 后面的话还没出口,门突然被人踢开,外面一阵「兵荒马乱」,师荼带着几名玄风军走进来,丝竹声乍然停歇,正在热舞的两个少年吓得不敢动弹。 师荼只是一眼,玄风军入,几乎一秒便将那些美少年清理得干干净净。 元霄:…… 那可是一百两银子! 第三十三章 雷劫 「师荼, 你还我银子!」元霄气急。 师荼冷蔑地瞥她一眼, 「刚逛完青楼又来逛南风馆?陛下这是终于认清自己的身份了?」 他就跟柳彦多聊了几句,小皇帝就把平康坊的妓馆逛了个遍, 最后竟然还堂而皇之挑了个南风馆落脚, 呵呵…… 「身份?什么身份?」元霄气结。 「连老鸨都看得出来,你说什么身份?」 元霄啪的一只酒杯砸过去, 师荼抬手接住,一捏, 咔嚓一声, 酒杯碎成渣渣。 「你们都出去!我跟陛下有话要说!」 桓煊听话得很,转身就出了门,秦放犹豫了一下,也跟了出去, 只有冯彧坐在原位, 脸上挂着春风和煦的笑,「我觉得, 我可以旁听一下。」 元霄也觉得, 有冯彧在, 师荼就不可能捏死她, 于是一把扯住冯彧的袖子:「冯侍中是摄政王的左膀右臂, 旁听一下很好!」 这亲密模样着实碍眼!一口寒气噎在师荼喉咙上,吐不出,也下不去! 那一刻,冯彧真切感觉到自己是被需要的, 声音忍不住柔了两分,「陛下莫怕,摄政王只是问个话。」 卧槽,还带当着劳资面秀恩爱的? 师荼觉得自己的脾气有点压不住,思及今日之事,火气更甚。 「臣一直忘记问了,当年在清净园压了你的那位绝世好鸟到底是谁?」这口气,分明有杀意。 他自认为大度,过去的事本不会计较,但他的东西被人压,还特么被一个青楼老鸨一语言中,这逆鳞薅得是个男人就没法坐得住。 冯彧心头一凛,喉咙突然有些干,但面上却端得风雨不动,「摄政王怎么突然问起这件事了?」 「本王是在问你吗?让他说!」 冯彧心惊,摄政王竟然是动了真怒,就因为当年的绝世好鸟? 师荼的视线锁定元霄,侧漏霸气凌虐了整个包间,元霄被压迫得大气不敢出,心里憋屈得很。 你来问我,我去问哪个? 看师荼这模样,这分明是要翻旧帐啊,一个回答不好,只怕真的会招来血光之灾。 第66页 「朕何时受过这等奇耻大辱?自然是拖出去砍了!」 元霄回答得肯定,她觉得,这才符合那个昏君的行为模式。冯彧侧目看了元霄一眼,微微垂眸,掩下眼中所有情绪。 「尸体呢?」 元霄惊了,难道你还想拖出来鞭个尸不成? 「丢出去餵野狗了!」 「……」 「难不成摄政王认为朕还会给这种人留全尸?」 这种人? 冯彧的手不自觉攥成了拳头,抬头,嘴角却挂着笑,「陛下很恨他?」 元霄不明所以,按小皇帝的行为模式,砍了人才合适,于是答:「当然。」 冯彧的脸肉眼可见地苍白了两分,然而,这种变化转瞬即逝,离得近的元霄以为自己眼花了,定睛看时,冯彧还是那个冯彧,春风和煦得很。 她突然意识到,冯彧可能也喜欢那只绝世好鸟,赶紧咳嗽一声,「不过,若时光重来,朕应该不会杀他……」 冯彧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面上依然云淡风轻,「为什么?」 「那件事吧,朕也有错,而且还是朕错在先,也许人家本来是好好一根参天大树,却被朕给生生掰弯了。真是罪过啊!」 冯彧嘴角微动,郁结在心头的那个结,突然就被打开了,所有抑郁烟消云散。他从未像此刻这般轻松。 「陛下真的这样想的?」 元霄回头看他,乍然对上冯彧直视她的眉眼,眉眼间那份春风和煦便仿若有了实质,温柔化成了水,浸润心田,心头忽地一动…… 「这种人杀了也就杀了吧……没甚可惜的。」 师荼突然发话,有必要为一只鸟讨论得没完没了吗? 那只绝世好鸟死了,师荼的心情明显好了几分,只是,元霄和冯彧的视线同时看过来,非常一致,一致得他有点心梗,顺手便将一只空酒杯放到元霄面前。 啥意思? 元霄眨巴眼。 还能啥意思?倒酒啊! 师荼看她。 元霄只好拿起酒壶给他倒满,旁边冯彧已经端着茶在慢慢品。 「冯侍中可要来一杯?」 「我不饮酒。」回头看元霄给自己倒满了一杯,他又说,「陛下酒量不好,少喝些。」 师荼一口酒已经抿进口了,忽听得此话,「冯侍中这也知道?」 这是要露馅儿啊,一个侍中怎么能让别人知道他被自己当鸟养过?以后如何在朝堂上立足? 于是,元霄赶紧说:「想必是常桂多嘴,告诉冯侍中的吧?」 这分明是在替自己解围,冯彧嘴角微微翘起,弧度微不可查,「正是如此。」 师荼:…… 所以自己这是被两个人联合起来忽悠了吗? 「桓煊,秦放,你们都进来一起喝酒!」 师荼气郁得很,此刻他就想痛痛快快喝一场。 一百两银子的包间,就只吃个饭,喝个酒,多可惜? 元霄小心问师荼,「歌舞来一个怎样?都含在包间钱里面了。」 师荼横眉,四个美男陪你了还不知足?果然是个渣皇帝! 「陛下要看歌舞?」转头,「桓煊,来一个……」 于是桓煊起身,拔剑起舞,那剑风嗖嗖的,割得元霄一张小嫩脸生疼,几个男人却大声叫好。 「就是嘛,这才叫舞!」秦放终于满意点头。 直男的审美,呵呵…… 元霄默默提起酒壶,自个喝酒吃肉,只是这酒就稍稍喝得有点多了,酒喝多了,自然要撒酒疯,几个大直男击鼓敲竹,比剑舞拳脚,元霄突然拿起一只酒壶爬上桌子。 「你们那算什么歌?都听我的!」 将壶底对准嘴巴,引吭高歌。 「也许我上辈子丧尽天良……」 「噗——」桓煊嘴里的酒喷了,「陛下,你好实诚!」 连秦放都觉得,以前自己数落小皇帝那些罪状,都不及这句词来得贴切。 冯彧表面平静,内心颤抖,小皇帝这话,像是对他的忏悔…… 师荼却捏起一杯酒,贊道:「陛下知错就好……」 冯彧:…… 「不要吵,听朕唱!」 「也许我上辈子丧尽天良,才遇见你,还不完的帐。」 「你是我之前八次轮迴伤……」 「……不能癒合,却还在扩张。」 明明平素很清亮的嗓音,此刻像是被烟燻过似得,带着几分沧桑沉痛。 「也许你明天就把我遗忘,却不枉爱一场……」 爱? 你爱谁了? 一攻进上都就被小皇帝表白的师荼觉得,小皇帝原来真的对自己爱而不得,还如此辛苦,才会导致他人格扭曲,唉…… 被始乱终弃的绝世好鸟冯彧:我没遗忘你,是你遗忘了我…… 突然,撒酒疯的那位调子一转,声音变得高亢: 「煮一壶生死悲欢祭少年郎,明月依旧何来怅惘?」 「不如潇潇洒洒歷遍风和浪……」 「天涯一曲供悠扬——」 唱完,元霄把酒菜一扫,整个桌子杯碟碗盘摔了一地。 「你们那算什么舞?看我的!咚呲咚呲咚呲咚……」 她身材本就纤细娇柔,以前又是选秀出身,歌舞方面总是会一些的,而会的,还挺撩人…… 秦放看得脸红心跳,冯彧看得口干舌燥,被荼毒的桓煊看到那些妖娆的动作,直接跑了出去,师荼眼睁睁看着她做了一个顶胯的动作,终于没忍住,手一抬,手刀切上元霄的嫩脖子,那个张牙舞爪差点把所有人魂儿给勾没了的小混蛋软进他怀里。 第67页 「陛下醉了,回宫吧。」 云淡风轻一句话,将小皇帝夹在腋下,走了。 方才的余韵犹在,秦放和冯彧只感觉经歷了一场暴风骤雨的洗礼。 出门时,冯彧说,「秦将军,以后不要让陛下喝酒……」 已是戌时三刻,夜色有点凉,秦放和桓煊去找马车,师荼夹着小皇帝,小皇帝的后脖子从衣领露出来,在昏暗的夜色里晃着光,师荼下意识的摸了一下被自己手刀切过的地方。 明明这个姿势很不咋地,可他摸元霄后脖子的手却让人感觉意外地温柔。 冯彧看了看,总觉得有些锥心,轻咳一声,启口:「摄政王今日为何发那么大的火?」 师荼皱眉看来,显然没明白冯彧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 冯彧视线也不闪躲,「就因为小皇帝被老鸨骂了一句,于是不分青红皂白便拆了人家的楼?」 师荼挑眉,「难道那一句还不够?」 「凡事有个章程,只怕整座得月楼的人到现在都不知道为什么得月楼会被拆,这样堵不住悠悠众口。」 「那就给补个罪名过去。」 补罪名,这种事冯彧最在行,师荼一点不担心冯彧找不到对方罪状。 听得此话,冯彧有点噎气,「那我换个问题,摄政王为什么在意那只绝世好鸟?就因为他差点把小皇帝压了?」 师荼:…… 「之前你听说此事时,不是很快意吗?现在为什么……」 「冯彧!」 师荼的声音突然含上了煞气。 「是我失言了,不过,我还是想问一句,摄政王可还想杀他?」 杀? 杀谁? 师荼看看腋下夹着的小东西,要杀小皇帝太容易了,一直是,当初攻入上都,不杀,只是为了以后能够剥皮拆骨得更畅快,然而现在…… 师荼平静的心湖忽然被丢入一颗小石头,突然有些乱了。 「也许我上辈子丧尽天良,才遇见你还不完的帐……」 这是小皇帝方才唱的,却说到他心坎儿上去了。 师荼抿抿嘴,心里已经恢復平静,「他欠我的,总该是要讨回来的。」 此刻,秦放和桓煊各自找了一辆马车过来。 「桓煊,送冯侍中回府。」 这边提着小皇帝就要上秦放的马车,冯彧却忽然说道:「桓侍郎还是送摄政王回去吧,将我顺路搭到永昌坊就好。」 作为御前千牛卫中郎将,秦放自然是要护送小皇帝的。有了冯彧这句话,原本很自然想跟小皇帝同乘回宫的师荼,便再上不了秦放这边的马车。 回头,冯彧微微躬身,请师荼率先上了桓煊驾驶来的马车,师荼看了他一眼,总觉得冯彧在防他。 防他什么? 总不能说他真会对小皇帝做什么吧? 「你该不会是跟瑶儿一样,认为本王对他怀了什么诡异心思吧?」 冯彧未答,师荼又紧着补充了一句:「他虽对我情根深种,但本王绝不会因此而误入歧途,冯侍中放心!」 呕—— 神特么的情根深种! 两人在马车上坐下,马车起步,晃晃悠悠的,夜色浓重,即便相隔不过数尺,谁也看不清谁的表情。 车厢里有些闷热,更惹得心下躁动。 「臣没什么不放心的,只是提醒一下,王爷以后要执掌天下,容不得这种闪失。」 因为执掌天下,你就不该跟被你篡位的昏君有过多纠缠;因为执掌天下,你就必须保证皇室子嗣绵延,更不能有那些心思;因为执掌天下,就不能有明显的把柄被各地藩王掌控…… 不知道为什么,一句「执掌天下」就像凭空在师荼身上施加了一道枷锁,让他这辈子都休想挣脱。师荼心里有些不爽利,一路两人都没再说话,各自想着心思。 马车慢悠悠出了平康坊,又穿过崇仁坊、永兴坊,冯彧在永昌坊门下车,师荼才挑起帘子看秦放驾着马车在前,率先过了延喜门,他的马车跟在后面,直到进了长乐门才分道扬镳。 各自回家,各自睡觉,看似平静的夜,却註定无法平静。 师荼在昭阳殿,提了壶酒继续喝,冯彧在永昌坊的家里提笔练字平復心情,秦放就惨了,常桂不在,他本想命令立政殿的太监们将小皇帝搬上龙榻,可将小皇帝交给这些人,他自己都不放心,于是亲自小心翼翼将人抱起,与其说是抱,不如说是叉,因为他那姿势跟叉车搬货一样一样的。 把人放上龙榻后,衣服也不脱,靴子也未退,直接盖了被子,热得元霄一只小细腿直接撩开被子,钻了出来,小细腿儿还露出一截白皙嫩肉…… 秦放当即气息有点紧,默默放下帐子,退到丈于外,抱剑而立,唿吸,唿吸,深唿吸…… 然而老天却在此时跟男人们开了个玩笑,一道轰雷滚过上空,闪电在远处撕裂天幕,轰隆隆的雷声由远及近,终于一个响亮的霹雳,把龙榻上那位给震醒了。 「有、有人吗?」 宫室烛光昏暗,元霄的声音有点抖。秦放清楚感觉到她声音里透出的害怕,紧步冲进帐内,「陛下……」 不待问清情况,元霄已经一把抓住了他的手,醉酒的红晕被苍白替代,小脸儿白生生的,大概因为酒意还在,看人的眼睛有些迷濛不清,但人她还是认得清楚的。 第68页 「秦将军,我们来好好谈谈人生……」 秦放:…… 昭阳殿,师荼提着酒壶,抬头看天空,雨没半滴下来,就这雷打得惊天动地。 桓煊好酒,师荼在这边喝酒,他也会乘机蹭几口好的。 「立政殿那边……」 桓煊抬头,「什么?」 师荼没再说话,小皇帝怕黑,所以即便睡觉也得留盏灯,小皇帝怕雷,所以一到雷雨天,就得有人陪…… 以前自己在御前时,少不得陪过他几回,如今他还记得,小皇帝黑着脸命令他:「师荼,你到朕的床上来。」 自己又哪里会依他,只抱剑而立,斜眼睨他,直到他拿他最在意的要挟…… 那幅高高在上,所有人都如他脚下蝼蚁的可恶姿态,至今想得都想磨会儿剑。 可是,师荼又忍不住想,这深宫之中,杀机四伏,自己离开这些年,他又找的谁陪床? 永昌坊冯府,冯彧看着窗外电闪,雷鸣之声不绝于耳,搁笔,披衣而出,直入皇宫。 千秋殿,谢瑜也从梦中惊醒,点灯起床,看着窗外树影摇曳,闷雷轰响,等了许久也不见消停,他终于有些坐不住了,刚披衣出门,就见得主殿那头也要出门的阿姐。 「深更半夜,阿姐这是要去哪儿?」谢瑜赶紧追上去。 谢瑶回头,「这不打雷了么,皇上胆小得紧,怕是会害怕的,我去立政殿看看。」 说罢就要上步辇,谢瑶却突然一把拉住她,「阿姐如今已经不是皇后,虽与他姐弟相称,但有些嫌还是该避避的,弟弟代你过去看看。」 谢瑶一想,也对,难得谢瑜有这个心思,也好趁机让他们缓和一下关系。 「马上就要下雨了,把伞带上……」 走出千秋殿时,谢瑜总觉得自己欺骗了他单纯善良的阿姐,心里有些怪异情绪。 方进立政门,豆大的雨滴从头顶砸下,谢瑜撑起伞,隔着雨幕也看到了另一个撑伞的人。 「冯侍中?」 谢瑜没有跟冯彧正式见过面,但立志前朝的他,对前朝官员动向却了如指掌。 此刻看到这位传言和煦如风的门下侍中,他很是意外。 「谢状元。」小皇帝挨一刀换出来的美人状元,冯彧自然也是认得的。 十六岁未经人事的少年,对上二十出头,数年浴血的青年,一点不示弱。 「冯侍中怎么这个时候进宫?」 冯彧拎着腰牌晃了晃,门下侍中有御前行走腰牌,这太极宫,除了妃子们的寝宫,哪里他不能去,还需要什么理由不成? 「我若要说是来立政殿赏雨的,谢状元必然不信。」 谢瑜:奸臣! 「其实,我真是来赏雨的。」 所以,小皇帝的无耻都是跟这些人学的? 冯彧脸上依然春风和煦,可看在谢瑜眼里,就是那么刺目。 又是一声轰雷,震得大地跟着颤抖,两人不约而同看了一眼天幕,视线又同时投向立政殿。 谢瑜懒得再跟冯彧废话,径直往宫殿里走,冯彧却不紧不慢,与他并排而行,隔了雨幕瞧过来,「我还没问谢状元深夜到此是为何事……」 「冯侍中没听说过吗?雷雨交加最适合杀人……」 「……」你总不能是来杀小皇帝的吧?虽然你在千秋殿的确提着剑追着小皇帝跑了一路。 何况,今日,你也并未带剑。 「我是来护驾的。」冷眼斜睨过来,隔了层层雨幕,冯彧也能感觉到少年的防备。 一个保皇派,自然是要防着他们这些篡位的乱臣贼子的,这个理由找得不错。 「我听说谢状元御前钦点状元后,便一直被留在立政殿做事,做了个御前散官,时常留宿在此……」 少年脸皮薄,只此一句话便微微变了脸色。 「皇上并不好男色,但谢状元长了长公主的脸……」 谢瑜顿步,怒气横生,「你到底想说什么?」 冯彧面含春风,「我要说的是,皇上怕雷,雷雨之夜,必然得有人陪,不知道谢状元陪过几次?」 「……」谢瑜的脸色已经不能看了。 「这种事,你为何知道?」 冯彧的眼神深如幽潭,完全不加掩饰,直言道:「因为在你之前,陪他的是我……」 轰隆! 闪电撕破雨幕,照亮了两人的脸,四目相视,竟似有火花迸出。 「你到底是谁?」 因为激动,谢瑜手中的伞偏了,瓢泼大雨砸下来,浸润了发冠,也淋湿了那张倾国倾城的脸。 狼狈了几分,却更加惊艷,如此姿色,难怪小皇帝会把持不住。 冯彧面上始终保持着平静,只是这平静之下,似有黑暗漩涡撕扯着空气,将不慎撞入的一切尽情搅碎撕裂。 「我是谁不重要,我只是要谢状元明白,皇上把你留在御前,应该只是因为你的脸跟长公主有几分相似…… 「让你留宿陪寝,大概也不过是因为以前养成的习惯,恰好身边又无人可用……」 而这习惯,是我养成的! 无论是这张脸,还是你做的那些事,不够都是替代品而已。 「这立政殿,你不该来……」 最隐秘的心思被人无情戳穿,谢瑜脸色煞白,雨伞脱了手,掉在地上,大雨倾盆而下,将他全身淋了个透,也浇了个千疮百孔。 第69页 过了许久,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从容捡起伞,重新挡住头顶的大雨。 「我不过是代替我阿姐来探视一下,冯侍中在想什么?」 恐怕连他自己都没发现无意间找了两个理由。 这次冯彧没有戳穿他,只是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善意安抚的笑容,毕竟是个不经人事的少年,自己这样针锋相对,的确有些欺负人了。 可就是这个笑容却让谢瑜受到莫大的侮辱,好像自己的什么罪名被坐实了,还被迫接受来自敌人的好意。 他高抬骄傲的头颅,在暴雨中宣布道:「我谢瑜,从小便立志要辅佐出一位盖世明君,只要我活着,就绝不允许皇上堕入男色深渊,所以,冯侍中请回吧!立政殿不需要你!」 冯彧眯眯笑眼,「我来,是有要事与皇上商议,国家大事,刻不容缓而已……」 谢瑜:…… 无耻! 「我没记错的话,谢状元现在并没有任何职务在身,虽有状元头衔,却只是个白丁,我与皇上商议国家大事,谢状元不宜在旁。」 这话,太特么名正言顺了,他竟然半个辩驳的字都说不出口。 「皇上有我陪着,不会有事,麻烦回去告诉长公主,叫她不必担心。」 冯彧站在原地,看着谢瑜,谢瑜再也无法向立政殿迈出半步,长吸一口气,只得转身离去。 冯彧这才拾阶而上,刚要进门,秦放便从里面出来,看到冯彧有些惊讶,「冯侍中怎么也来了?」 也? 这个字眼就有些刺耳了。 冯彧看向里面的亮光,问:「谁在里面?」 「摄政王。来了该有两刻钟了,刚哄皇上睡下,冯侍中有什么事吗?」 哄? 这个字眼更加刺耳。 长吸一口气,压住心底躁动的血脉,端出如和煦春风的笑容,「本来是有点事想与皇上商议,既然已经睡下,那我的确不便打扰。」 冯彧走得爽快得很,只是要步下台阶时,又回过头来衷心告诫道:「秦将军统领千牛卫负责皇上安危,应该考虑周全些。」 咦,这位是发现什么护卫漏洞了么? 秦放赶紧拱手,请教:「可是我有哪里做得不到位的,还请冯侍中赐教。」 冯彧笑着摆手,「赐教不敢,只是摄政王对皇上的心思有些捉摸不透,我是担心万一他想起什么前仇旧恨来……当然,我想摄政王应该会顾忌大局不会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但万一呢……」 刚攻破上都就迫不及待提着剑要剥小皇帝的皮,前不久还把小皇帝给非礼了,不管是哪一样,是不是都该防上一防的? 一语惊醒梦中人啊! 秦放当然知道这些,只不过刚刚被小皇帝抓着谈完人生谈理想,谈完理想话家常,那柔软的小手,那被酒薰染过的迷人嗓音,搞得他面红耳赤腿抽筋,看到师荼来了,迫不及待地就逃出来了…… 交代完这些,冯彧终于算满意了,这才撑着伞离开,只是走出立正门时,又忍不住回头。 小皇帝怕黑怕雷电,那在自己之前,这种天气,是谁陪着他的? 能在御前,还能被他信任的,该不会只有那位…… 冯彧生生咽了一口气,心里梗得慌。 内殿。 元霄已经握住师荼的手,死活不撒手。 「朕不是怕,朕只是觉得今日这天气适合品茗赏花。」轰隆雷声滚过,小身板蓦地一抖,非常没有说服力,但那张小嘴儿却还执拗地维持着一国之君的尊严。 「摄政王不觉得这样的天气很好吗?」 「嗯,好。」 「雷电交加,是杀人的最佳时机,师荼,你会不会杀了我?」 师荼心口莫名一抖,盯着小皇帝的眼。 因为醉酒,她脑子明显很不清醒,湿漉漉的大眼睛,被酒精祸害过显得干涸但艷红的嘴唇。 杀他吗? 「不会。」 这个答案竟然并不需要多纠结。 元霄高兴了,换拉手为抱胳膊,「我就知道我没有喜欢错人……」 喜欢? 师荼感觉气息有点紧。 若说平时小皇帝说喜欢他,他多少会怀疑他是为了保命故意为之,或者故意噁心他都可能,但酒后吐真言啊,此刻说的话可假不了。 「但是我可不会喜欢你!」 师荼的心里怪异得很,自己为什么要深更半夜跟小皇帝聊这个? 「我知道,只要你不杀我,我什么都可以做!」 什么都可以? 师荼的视线瞟到她半开半闭的眼,扫过挺直小巧的鼻头,在两片艷红却干涸得等待滋润的唇上粘了一会儿,又滑过脖子,想要再往下,却被衣服挡住了。 这个秦放,果然不是侍候人的,衣服都不给人脱,鞋袜也都还穿着…… 师荼干脆利落脱了元霄的鞋袜,手指在她被蛇咬过的脚踝伤疤上停留了一瞬,也就是这一瞬,门被推开,恰好被进来的秦放看到。 「不用脱……」秦放干巴巴地说了一句。同是男人,知道男人的劣根性,男人征服女人的最好方法不是朝堂,不是战场,而是在船上。 这个摄政王,他的确得防。 袜子也就不说了,你睡觉连靴子都不脱的吗? 防谁呢? 「秦将军,本王可没有龙阳之癖!」 第70页 秦放这下尴尬了,他是该说信呢还是该说不信呢? 「嗯嗯,摄政王是钢铁大直男!」他还没说话,龙榻上那个醉鬼说话了。 师荼横眼瞪她,「好了,陛下,你可以睡觉了。」 「可以么?」 「嗯,我待在这里,没人敢动你一根毫毛。」 小皇帝还真就睡了,安稳平静得很。 秦放有些吃惊,「皇上她……」 「他以前被洛川王绑架过,那时还很小,被关在黑漆漆的山洞里,洛川王想用暴君唯一的儿子的性命逼暴君退位,被暴君反杀了,十天后才找到他,而那十天,狂风暴雨,电闪雷鸣,从未消停,还差点引发山洪……」 秦放动容,那件事他听说过,小皇帝当时才十岁,人找回来时,已经奄奄一息,让徐良成调养了半年才养回来。也是那之后他性情大变,再不相信任何人,对人处事格外残酷。 「以后遇到这种天气,只要他信得过的,陪在身边就无事了。」 突然一声闷雷,在天空滚了好久才停歇,已经睡去的人下意识地抱紧了师荼的胳膊,让他想抽身都不能。 「看,可不是本王要非礼他,而是他离不开本王。」师荼说道。 秦放瞥了瞥眼,你口气里那份得意是怎么回事? 秦放没说话,但却在龙榻前站直了。 碍眼! 师荼干脆脱靴上榻,还放下了帐子。 秦放的视线盯了一下,又盯一下,某些话到嘴边,终究没法说出口,干脆端正了脸,啥表情都不露。 手臂被人紧紧抱着,师荼换了个姿势,又换了个姿势,坐也不是,躺也不对,某个醉鬼还下意识地往他怀里钻,尤其是当打雷的时候,秀挺的眉毛一蹙,便不管不顾,蹭进他怀里,所以,其实最好的姿势就是将他搂着睡觉…… 师荼这人吧,向来不拘小节,加之小时候又不是没抱着他睡过,没道理长大了就不行。 所以他搂得挺顺手也挺心安理得的。 直到雄鸡报晓,秦放才走出内殿。 元霄睡了个饱觉,醒来时,天还未亮,头有点痛,也不知道趴到个什么东西,脸和下巴硌得生疼,迷迷煳煳摸索了一把,发觉是个人,顿时惊醒。 斜眼上瞟,那轮廓线,无疑是师荼,此刻,这位大魔王一只手正搂着她的后背,一只手抚着她的鬓髮,几乎将她整个人搂在怀里,这姿势要多暧昧有多暧昧,就跟很多小情侣那啥之后清晨起床时一样一样的。 元霄心中警铃大作,该不会是自己昨晚喝完酒,酒后乱x,把男主给把霸王硬上弓了吧? 「醒了?」 头顶传来有些迷煳的声音,师荼撑着起床,元霄赶紧从他身上爬起来。 师荼晃眼瞟到胸口一滩可疑污渍,视线只是多停留了0.1秒,元霄就感觉到了,赶紧用袖子给他擦了擦。 还小心问:「昨晚,朕没把你怎么样吧?」 师荼横眼,人也彻底清醒过来,「随便一只鸟就能把你压了,你还能对我怎么样?」 「陛下太高估自己了。」 ko! 元霄:摄政王,咱说话能不这样扎心吗? 那只鸟是过不去了是吧? 「侍候本王洗漱,该早朝了。」 元霄懵了,「凭什么要朕伺候你?」 师荼斜眼,「陛下若想去上早朝,臣也可以考虑侍候你。」 ko! 早朝什么的还是算了吧,她还想多活几年。 屁颠颠起床,叫人打了热水,用自己特制的香皂给师荼清洁,又拿了新的牙刷牙膏出来,让师荼漱口刷牙。 师荼的牙齿还从来没被侍候得这般周到过,看着那小巧的牙刷,和白皙的牙膏,清新的香橙薄荷味道,竟然有种想将牙膏吃下去的冲动。 难怪柳彦会大加赞赏,这东西的确不错。 「你做的」 元霄嗯了一声,帮他整理衣服,又瞟到那块可疑的污渍,忍不住说:「摄政王还是回昭阳殿换一身吧,何况你的发冠也不在这里,总不能就这样去上朝。」 「你的手艺竟然不错……」那枚髮簪做得也出乎意料地好。 元霄:「……」 你有听我说话吗? 果然男人的脑迴路就是不好接。 「摄政王若是喜欢,这一套就送你了。注意口腔健康,还能延年益寿。」 师荼心头一动,他不过是个篡位逆臣,他竟然想他长命百岁? 小皇帝待他果然是不一样的。 洗刷完毕,元霄推着他出门,一脚跨出去,师荼却忽然回头说。 「其实,很多事我并未忘记。」 「……」 「陛下以前的确很丧心病狂,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这哪儿跟哪儿? 被雷噼傻了吧? 师荼回到昭阳殿,没料到冯彧竟然已经在这里候着了。 「摄政王昨晚在立政殿过的夜?」 冯彧单刀直入,也不拐弯抹角。 师荼微微愣了一下,看起来浑不在意,「小皇帝怕打雷,本王过去看看而已。」 说得这样云淡风轻,岂是而已俩字能表达的? 「摄政王以前在御前伴读时,遇到雷雨天也会陪皇上么?」 「差不多吧。」 果然…… 第71页 「冯侍中怎么一大早来问我这个?」冯彧在试探师荼,师荼又何尝不是在试探冯彧。 「没什么,就是听说摄政王昨晚夜宿立政殿,有些担心罢了。」 「担心本王被小皇帝迷惑?误入歧途?大可不必如此,我心中自有分寸。倒是你,我一直想问问,冯侍中以前是否认识皇上。」 冯彧心头咯噔一响,他自认为没暴露任何端倪,怎么还是让这位怀疑上了? 「不认识。」 「那就好。」 谢瑜一宿没睡着,爬起来写了一晚的字。 冯彧说的其他话都入不了他耳,但有一句话他说对了。 他虽然顶着状元的头衔,但无官职傍身,除了藉助阿姐的身份,根本没资格出入立政殿。 是的,没资格! 三个字,万般锥心。 见得东方隐隐透了一丝光,谢瑜搁笔出来透气,出门时正好碰到起身的谢瑶,一张素面,脂粉未施,跟自己这张脸越发像了,谢瑜有些心梗,不自觉加快了出门的脚步。 「阿瑜这么早去哪儿?」谢瑶也看见了他,这还是头一回这个弟弟见着她不打招唿的。 「随便熘达一下。」 「早点回来吃饭。」 「好。」 谢瑜只是随便一熘达,不知不自觉却走到了立政殿外,恰好看见师荼从立正门出来…… 谢瑜心头一凛,怎么回事? 昨晚明明去的是冯彧!为什么还多了个师荼? 心气儿突然飙得有点高,愤愤地回了千秋殿,谢瑶刚把早饭做好,给他端来一碗粥。 谢瑜黑着脸说:「那个昏君怎么回事?」 「好男色还荤素不忌?」 这什么态度? 谢瑶刚要启口教训他,他已经怒气沖沖回了偏殿。 谢瑶嘆了口气,孩子大了,心思越发猜不透了。 师荼走了后,元霄又睡了个回笼觉,直到辰时才起身。在龙榻上发了一会儿呆,突然想起什么,勐地沖了出来。 「我的银子呢?」 秦放赶紧给她搬出来,元霄一看到银子就扑将过去,一脸满足。 「还好,没被摄政王抢走。」 秦放的眉梢颤动了一下,默默地将衣服披在她身上,挡住她过于坦荡的胸怀,「陛下要这些银子做什么?」 元霄神秘一笑,自然是开启她的百年大计。 吃过饭,她先跑了一趟千秋殿,问谢瑶,在籍宫女太监人数,宫中没有嫔妃,维护宫中日常需要多少人…… 出门时,谢瑜穿着月白衣衫,左手后背,右手拿书,站在桂花树下看书,那景象特美好,元霄忍不住多看了一眼,但也只是一眼。 元霄又跑了一趟清净园,分析地形,规划宫学学堂和宿舍,出来时,谢瑜穿着红衣长衫,左手后背,右手拿书,在荷塘边看书。 要论能工巧匠,还是当属翰林院,于是元霄又跑了一趟翰林院,出来时天都快黑了,谢瑜穿着玉白衣衫,左手后背,右手拿书,在漫天红霞下看书…… 元霄终于没忍住问:「他这一天换了几身衣裳?」 秦放瞥了一眼,眉头微蹙。 就在这时,一个工匠走过来,秦放本能地往元霄身边一挡。 那工匠本来距离元霄不到三尺,秦放硬生生将自己魁梧的身材挤进这三尺之内,挤得元霄当即一个趔趄。 元霄横眼,「秦将军,你今天特别绊脚知道吗?」 秦放僵着一张帅脸皮,答:「那工匠是男的……」 元霄眉梢跳了跳,怎么是男的就要挡了?劳资就算好男色,还不至于是个男的就看得入眼! 抬脚举步,这一下元霄是真的给绊了,身体朝前扑去,秦放本能地要去扶,手都伸出去了,却在手臂离元霄还有几寸时,收了回去,而且收手的速度比出手还要快,好像那撞过来的胸部藏了什么剧毒暗器似得。 元霄结结实实在廊下摔了一跤,还特么没人扶…… 这下彻底郁闷了,自个默默从地上爬起来,狠狠磨了一下后槽牙,「秦将军,从今天起,你不用在御前侍候了!」 作者有话要说:  解释一下翰林院设置:这还是唐朝前期设置,专门安置那些御用文人,术士,求道的,修仙的,会机巧的等等,三教九流,无所不有,主要就是陪皇帝取乐玩耍用的。 第三十四章 讨薪 秦放能不伺候吗? 整个皇宫, 就他知道小皇帝的隐秘, 他不护着,还有谁能护? 就她那模样那身板, 还有那隐秘的身份, 放在这虎狼环伺的深宫,谁若稍稍起个坏心眼, 就能把她吃干抹净了。 吃干抹净也就算了,万一那身份泄露出去, 只怕朝堂内外都得翻天。 小皇帝前脚走, 他后脚便紧紧跟了上去,真的各种绊脚。 元霄恼了,「你能保持在三尺开外么?」 于是秦放用脚丈量了一下,退到三尺外, 一分不多, 一寸不少。 元霄:…… 元霄走,他继续跟, 不管快慢, 不多不少, 都是三尺距, 元霄看得那叫一个心梗啊。 「秦将军, 你到底想做什么?」 秦放一张俊脸瘫出新高度,「臣想问问陛下打算什么时候禅位?」 卧槽! 元霄差点一拳头砸过去,如果砸得动的话。 第72页 偏偏这个混蛋还一脸认真诚恳一切为她好的模样,梗得元霄昨夜喝的酒都想喷他脸上去。 「只要这个皇位摄政王敢接, 朕随时都可以!」 什么人吶这是。 谢瑜眼睁睁看着小皇帝拐了个弯,离他的位置越来越远,便不动声色地往那边移了过去。 乃至于元霄刚瞪完秦放回头差点跟他撞上。 但咱们状元郎,依然逼格高远,左手后背,右手拿书,站得犹如玉树临风前,斜眼都懒得给小皇帝一个。 「阿瑜看书吶?」 呵!终于看到劳资了! 「嗯。」这一声淡得出水,甚至还有些不耐烦。 元霄也觉得打扰人家读书不好,于是径直绕开他,再没一句多余的话。 谢瑜:…… 回到立政殿,元霄开始正式规划宫学。 清净园很大,四座偏殿,按学生宿舍规划,足够规划出几十间宿舍;一座主殿,能规划出六间面积不小的教室;一座两层水榭,足够建一座图书馆;还有偌大的花园,足够建个可以教骑射的地方…… 会六艺,识六经,这在封建王朝应该是君子标配,把清净园那些孩子打造成翩翩君子,一水儿的美人儿,啧啧,光想想就流口水…… 处理完云梗的事,常桂回到立政殿,就见他家小皇帝趴在龙案上画着什么,刚安葬了云梗,他满腹感激之情都待向面前这位表述,只是看到一滴清亮的液体落在纸上,那些神圣的话在舌尖打了个转,竟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陛下……」 「回来了?」 元霄只抬头瞟了他一眼,继续画。 常桂收起跪拜的心思,给她煮来一壶茶,端到跟前,又拿了扇子,驱赶蚊子,见得她停手,才小声说:「方才奴婢看到谢状元在立政殿外看书……」 元霄一愣。 常桂又补充说:「天都黑了,那字怕是看不清的……」 元霄支起下颌想了一下,「要不你送盏灯过去,那么好看一双眼,瞎了可惜了。」 常桂:…… 片刻后,谢瑜看到那盏灯,一张俊脸气得铁青。 「谁说昏君聪明呢?我看他就是个草包!」 回到千秋殿,谢瑜终于没忍住这一天的郁气,爆发了。 「谢瑜,休得无礼!」谢瑶一声怒喝,竟然连名带姓,这表示她是动了真怒。 谢瑜立马犯怂,但面上还有些倔强,「阿姐,你从来没有骂过我……」 为了袒护小皇帝竟然几次三番这般对我,谢瑜感觉到来自唯一亲人的嫌弃和背叛。 谢瑶是真生气了,「圣上乃九五至尊,不要因为他厚待于你,你就恃才放旷,恃宠而骄!换个人换个身份,就凭这一句话,就足够定你死罪!」 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谢瑜抿了抿嘴,心头憋着的那些话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元霄要办宫学的事,搅得整座太极宫沸沸扬扬,张太后知道,她等的机会来了。 眼看宫里这些宫女太监的月奉都发不出来,还想办宫学?呵呵…… 「去各宫各殿造造势,就说小皇帝为了养男宠,将给各宫的银钱全挪用了去……」 只此一句话,红袖便明白了,太后着重要传达两个意思:一,小皇帝要开后宫纳男色;二,小皇帝挪用了给各宫室的月奉公款…… 而前一条,足够引起前朝朝臣的慌乱和抵制,后一条足够引起合宫上下的不安和诋毁。 「听说了吗?太仓被摄政王霸占,皇上拿不出钱财来养男宠,竟然把户部给我们的月钱给挪用了?」 「可不是吗?我也听说了,难怪上个月就没发月奉,这个月该发又没发……」 「皇上真的养男宠?」 「听说清净园的那些就是,养了好些年了,一直秘而不宣,还是被人撞破才晓得……」 「我偷摸去看过了,的确个顶个的漂亮,啧啧……」 「你们说皇上废后是不是因为这个?」 「只怕,皇上没有子嗣也是因为这个吧……」 宫中的舆论以蝗灾席捲高粱地的速度迅速泛滥到太极宫的角角落落,连皇城都没放过。只一天时间,不仅宫女太监在传,南衙十六卫也在传,甚至连三省六部都听到了很多风言风语。 如此迅速,只怕张太后是把所有眼线耳目都动用了。而元霄这边刚听到点风声,还不及反应,一众宫女已经朝立政殿涌来。 尚宫六局二十四司的女官们,以及各宫各殿上等的姑姑嬷嬷们,能来的都来了,数百号人,在立政殿外跪了一地。 为首之人,尚宫局尚宫张沅,太后张琼华的旁系侄女,掌控尚宫局十余载,连谢瑶的人都没能晋升上去。 尚宫局叫得上名来的几乎都以她马首是瞻,她重重一叩头,其他人跟着叩,齐整整一片,场面统一又和谐。 「陛下,宫中已两月未发月钱了!」 这是要讨薪啊! 元霄不是没见过新闻上某某农民工向无良资本家讨薪,可没料到有一天这事会落在自己头上,更没想到,宫女太监还能向她这个皇帝讨薪的。 「如果朕说没有,你们是不是不打算走?」 张沅重重再叩首,「陛下,男色误国,陛下不该拿我们的血汗钱去养清净园的男宠!」 第73页 尚宫乃正五品女官,虽然不能过问前朝政事,但后宫之事却有参议之权,或许她还过问不了皇帝养男宠,但合宫上下,发不上月钱,这种事却足够她在圣前参上一本的。 这就叫做借题发挥,借没发月钱的事,来狙小皇帝养男宠的事。 元霄当即就明白了,这是锦华宫的老妖婆在给她下套啊。 张沅咬准了户部有拨款,小皇帝将钱挪去他用,其他人跟着附和,众口铄金,这是辩驳的机会都不给她啊。 「陛下,臣等虽是内宫女官,却一心为陛下,一心为社稷天下!望陛下悬崖勒马,不要被人蛊惑了去,耽误江山社稷。」 「你到底想怎样?」 「清君侧,肃清清净园祸乱后宫的妖孽!」 若真把清净园的人杀了,那可不就是坐实了小皇帝收男宠的丑事么?以后,她还如何在前朝后宫立足? 锦华宫的老妖婆要废她岂不是易如反掌? 张沅一副义正言辞,忠贞刚烈,拼死进谏的模样特别具有迷惑性。 元霄走到张沅面前,在所有人都以为他会扶人起来,缓和气氛时,结果她直接蹲下,好奇地打量起张沅来。 水润润的大眼睛在眼眶里骨碌碌地转,别提多灵动了…… 张沅突然就被看的有点心慌,「陛下,迷途知返啊!」 说罢又是一叩头,元霄却不以为然:「那个,张尚宫是吧?你在宫里年岁应该很长,难道还不知道朕的为人?」 张沅:…… 「朕好歹也是差点亡国灭族的一代昏君,岂能随随便便就被你们这样要挟了去?」 张沅一抖,亡国昏君很了不起吗?你特么怎么还骄傲上了? 元霄起身,突然变脸,一声令下,「关门,放千牛卫!」 下面跪着的那几百号人顿时慌了,什么意思? 「陛下要对我们做什么?」张沅也有点坐不住了,完全摸不清小皇帝耍的什么套路。 别看她面上端得正,其实心里慌得一比,无处安放的手指抖得无法控制,怕被人发现,紧紧藏进袖子里,但是可惜,元霄还是看见了。 元霄冷蔑地瞥着她,又吩咐秦放:「秦放,宫墙之上也守着,别让人听了墙脚泄露到锦华宫去。」 元霄故意将锦华宫三个字说得很大声,就是要告诉所有人,这地儿朕做主,你们的后台过不来! 在场的哪里还有跪得住的,东张西望,都想从别人身上获得点安全感,连张沅的几个心腹都忍不住拉了拉她的袖子。 张沅低着头,额头冷汗如雨直下。 秦放直接提了剑跃上宫墙,刚站稳就看到一道影子落在身旁。 「摄政王?」 旁边,还有一把梯子,文弱书生冯彧正撩了袍子往上爬。 「我们就是来看个热闹,秦将军不必介怀。」师荼说。 秦放:…… 冯彧好不容易爬上来,在墙头趴稳,看到里面跪着如许多的人,背嵴有些发凉。 俗话说,法不责众,这么多人跑立政殿来闹事,张太后是算准了小皇帝不能将她们赶尽杀绝,要趁机将他罪名坐实了。 「看来张怀玉的事,已经被张家人知道了。」 不然,张太后断做不出如此极端的事,这阵势,根本就是想要废帝,而这些人,不过是她制造口实的棋子。 「冯彧,堵住王文启他们,别让他们进了立正门,另外通知长公主,让她拦住张太后……」 冯彧刚辛苦爬上来,又巴巴爬下去。 元霄可没心情去注意墙头多出来的人,她脑子里转得飞快,张太后想以这些人为导火线,拖她这个皇帝下水,最好的方法就是把这导火线先斩断灭了这火! 她故作气定神闲地扫视下面跪着的人,被她出其不意一个关门放狗吓得彻底乱了阵脚,她们心里越乱,才越好收拾。 「朕最后问一句,有没有人现在要退出的?」 什么意思? 「现在退出,朕可以当你们没来过!」 众人面面相觑,有人想退出的,但不敢啊。 小皇帝她们得罪不起,张太后又哪里得罪得起,此刻站出来,那无疑就是对张太后的背叛,只怕等待她们的就是抛尸乱葬岗。 「一、二、三……看来你们对你们的主子都很忠心!」 「陛、陛下,您在说什么?我们的主子不是您么?」张沅狡辩。 「是么?那朕现在打开立政殿的门,让你们离开,你们可能走?」 元霄一挥手,门还真开了一条缝,但是,不管在场的抖成如何模样,竟没一个人敢站起来离开的。 「很好!这已经足够说明你们的立场了!」 「去抬排绞刑架来,就要当日摄政王在太极门的那排就好,结实。」 话落,身抖,满地女官脖颈凉飕飕。 张沅心里那叫一个慌,小皇帝怎么不按套路来。 「陛下,今日臣等只想要个说法,您这是做什么?难不成陛下真要为了几个男宠置我们这些忠心为主的宫婢女官于死地?」 元霄来了兴致, 「什么说法?我是主你们是仆,没道理一个皇帝做什么事还要向你们交代的!莫不是,连你们也认为自己有资格欺君犯上?」 「欺君犯上」? 那些跟着张沅来闹事的,被这个词震慑住了,这个罪名她们可担不起! 第74页 「何况,你们的忠心为主,为的是哪个主?天下都是朕的,你们是受谁指使,受谁煽动,敢来质问朕?」 绞刑架以最快的速度被搬过来,元霄笑眯眯地看着张沅。 「来来,张尚宫,你不是想当表率吗?现在正是时候!」 元霄的手伸过去要拉她,张沅吓得赶紧后退几步,这可是昏君啊,说杀人是真的会杀了她。 之前的筹谋全都忘得一干二净,张沅磕头如捣葱,「陛下饶命!」 元霄冷蔑地鄙视了她一眼,「朕不喜欢后宫这些尔虞我诈阴谋诡计,也没心情跟你们耍心眼。就算你们尚宫局和各宫大小管事都来了,但法不责众在朕这里可是没用的,就算你们今儿个全死在这里,朕最多也就再担个暴君的罪名罢了。」 话说得如此清晰明了,所有人冷汗顺着额头落下。 「朕现在给你们两条路,一,上绞架,向你们背后的主子表忠心;二,领了钱,给朕滚出宫去,别再出现在上都!」 「怎么选,你们自己决定!朕给你们一炷香时间!」 「常桂,点香!」 其实,哪里需要一炷香时间。 今天来的这些人,真跟张家有关系的,也就张沅和几个心腹,其他的人不过都是些没背景的,依附张太后的势力罢了,今日到立政殿闹事,哪里是他们这些没背景的敢做的? 如今小皇帝都挑明了,还打算放她们一条生路,她们自然是选择第二条路。留在宫里,必然被打击报復,脱离宫廷,便也脱离了权利斗争漩涡,这或许才是她们最好的退路。 陆陆续续有人起身,在常桂这里登记画押,拿了遣散的银子,最后,只剩得张沅和几个心腹跪在地上,衣服都被冷汗浸湿,就是不肯动弹。 「莫非你们还在等张太后?」 「太后她老人家年纪大了,凤体欠安,哪里有空来这里?如果你们捨不得第二条路,朕倒是很愿意送你们上路的。」 张沅身子一抖,终于颤颤巍巍爬起来,也签了字画了押。 元霄负手而立,甚是满意,命千牛卫,「立刻将她们送出宫去,不得停留!」 「陛下,我们的衣物还没收拾……」 张沅突然说,衣物钱财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还留着与张太后和其他人的往来密信,这些若落在别人手里…… 元霄笑眯眯地看着她,「常桂,待会记得好好搜搜张沅的房间,说不定有意外惊喜。」 张沅脸都吓白了,赶紧上车走人。 数十辆马车浩浩荡荡直奔玄武门,谁都不知道里面坐的什么人,只觉得千牛卫杀气腾腾,所过之处尽皆避散。 刚刚还人满为患的立政殿转眼走得空空荡荡,看完一场好戏,师荼心情甚好,从墙头跳下,上前刚想奖赏一下小皇帝,就见小皇帝让常桂端了茶水,往自个脸上抹…… 「呃,陛下这是作甚?」 「有洋葱吗?辣椒也行……」 「那是什么东西?」 常桂懵了,元霄也愣了一下,这两样这个时代可能还真没有。 但要装哭,可不是说有泪痕就完事儿的啊,至少得眼眶红红,当着人的面落两滴泪下来才行。 「你想做什么?」师荼都懵了。 「要不,摄政王你打朕两耳光?」 师荼:…… 什么叫做演员的素质? 愤怒的时候要人神共愤,哭泣的时候要山河共泣,没有道具,那就只能凭实力。 不到三息时间,师荼就看见小皇帝盯着他的眼珠子突然就红了,豆大的眼泪啪地砸下来,那一剎那,师荼的心跳……差点没了…… 元霄扯出几缕头髮,摸了地灰往脸上擦,又将过于干净的龙袍蹭了出几道痕迹,直脏得整个人跟被人摁在地上摩擦过似得才停手。 师荼:「……」 弄完这些,往地上一坐,眼泪掉得更兇勐。 师荼蹲过来,将人看了又看,还是没忍住:「陛下这是做什么?」 元霄抬着泪眼,哭得眼睛痛,「王丞相他们怎么还不来?」 师荼感觉自己天灵盖被雷噼了一下,终于明白过来,第一次产生了一种叫做愧疚的情绪,「我让冯彧把他们拦下了……」 啪! 元霄被雷轰了。 师荼都有些不忍心了,「他们现在大概在虔化门……」 元霄抬起屁股就跑,果然在虔化门看到冯彧拦住的政事堂各位宰相。 人到得还真够整齐的,凡有资格入政事堂的都在这儿了,元霄锁定王文启,飞奔过去,一把抱住老丞相,顿时泪流满面,「老丞相,你可要为朕做主啊!张太后她欺负我!」 群相懵了,连冯彧都懵了,回头看师荼,师荼真的已经很努力压制自己嘴角了,可就是特么的没忍住笑,赶紧侧过脸,不让自己的笑容被群相看到。 冯彧凑过来,小声问,「咋了,小皇帝被揍了?怎么这幅德行?」 师荼轻咳一声,勉强端稳了摄政王的架子,还故意露出一个悲痛的形容,「是啊,尚宫局带着人讨要月奉,没拿到就把人给揍了……」 那头王文启等人勃然大怒,「竟真有人敢欺辱到皇帝头上!」 元霄拉着他哭得好不悽惨,「户部不给朕银子,朕哪里有银子给他们月奉,也不知道被谁挑拨离间,说朕私吞了他们的月奉,朕气不过,就跟她们打起来了,没想到她们竟然敢还手。」 第75页 冯彧眉心跳了跳,「这个理由找得有些牵强啊……」 谁特么敢跟皇帝动手啊? 可小皇帝敢当着十万禁军栽赃张怀玉弒君,自然也能厚着脸皮栽赃尚宫局众人围殴他,不管理由牵强不牵强,反正群相们已经义愤填膺了。 张琼华的那些阴谋不攻自破,还名正言顺地将尚宫局那些人给除了名。 「这个张太后……」 连老丞相都气得口不择言了。 元霄抹了一把泪,可怜巴巴地扬着小脸,强调,「户部不给朕银子……」 「尚宫局的人简直无法无天了!」又有人怒道。 元霄继续说:「就是……户部都不给朕银子……」 「尚宫局尚宫我记得也姓张……是张太后的旁系外侄,只是仗这层关系竟然敢在御前如此胡作非为?」 「就是!户部都不给朕银子!」 「虽然这是后宫之事,我们这些外臣不该过问,但陛下,这些人必须严惩!」 元霄点头如捣蒜,「嗯嗯,朕已经把她们全都赶出宫了……户部给不朕银子!」 这话接得也太特么生硬了,场面顿时寂静如死。 诸位丞相跟被下了禁声咒似得,竟没一个人再开口。 元霄怒了,「诸位爱卿耳朵可还好?」 「陛下……」 「户部不给朕银子!」 好心启口的王文启被卡得梗了脖子。师荼看见,阳光下,小皇帝凌乱的毛髮炸了起来。 「噗——」真的,他不想笑的,可这谁忍得住? 冯彧斜了师荼一眼,轻咳几声,压了又压,终究也没能忍住,嘴角翘起一分,再一分…… 王文启又是心疼又是愧疚,握住元霄的手,「陛下,户部事关国库,干系重大,其中关系盘根错节,此事,需从长计议……」 话锋一转,王文启语重心长:「陛下,清净园的事……」 「户部不给朕银子……」你们连户部都管不了,却尽来管朕,朕好欺负是吧? 「……」王文启老脸狠狠抖了一下,躬身一揖,「陛下辛苦了,且回立政殿好生歇息,臣等告退。」 领着一干老臣,王文启跑得不要太快。 「……」 元霄愤懑得狠,一个个劳什子玩意,不知道替朕分忧解难,反而被人煽动来抓朕的小辫子,呵呵,看你们还有脸来面圣? 直到回了政事堂才有人问,「真有人敢揍皇帝?千牛卫都是吃素的么?」 王文启欲笑还休,小皇帝有如此急智,心甚慰焉。 「皇上说揍了自然是揍了,要不诸位抓几个揍人的来问问?」 人都被他不知道送那个旮旯去了,这罪名还不是他怎么说怎么算? 群相们突然对那个小昏君有些感佩,张太后屡次三番要算计小皇帝,结果把自个的人搭进去一批又一批,啧啧…… 「诸位大人,要不,我们给皇上凑点?」想起小皇帝为了几个银子那不依不饶的劲儿,老丞相心肝儿都在颤。 「中书大人说什么的,下官一身清廉,哪里有闲钱?」 「呵呵……柳大人可是要逼着老夫跟你翻旧帐?」 「……」 师荼与冯彧一起回到昭阳殿,两人久久没有说话,只是将那凉茶喝完一壶又一壶。 小皇帝的作为越来越超越他们的认知了,他们都有一个感觉,这皇位变得有点不好篡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  註:唐初群相制,基本三品的官员都入政事堂议事,都能当做是丞相,但事实上官职并不是那么回事。 第三十五章 少年心事 元霄回到立政殿时, 常桂已经陆陆续续从尚宫局那几位那里搬了不少东西过来, 凡是能折算成钱的,布匹、首饰, 金银器皿等都没放过。 看到这一大堆宝贝, 元霄受到的心灵创伤终于被抚平了。 「按陛下的旨意,奴婢着重搜了张沅的房间……」 常桂神神秘秘捧上一只盒子, 里面装的全是张沅跟张家的往来信件,其中还有张太后这些年给她传的密令纸条。 元霄随手拿出一封, 「临淄王世子元泓?」 这不就是那个原着中小皇帝被师荼弄死, 张太后想夺皇权而特地扶持的傀儡么? 呵呵…… 原来扶持他,并不是巧合,而是张家早有预谋的。 也对,小皇帝被谢瑶下药导致不举的事, 张太后知道却不理会, 这其实就足够说明问题了。元霄甚至在想,张太后本就是想借师荼之手弄死小皇帝, 给自己创造机会…… 「陛下应该见过他的, 三年前回过上都。」 元霄不置可否, 「把这些都收好了, 这可都是老妖婆的罪证啊!」只是有这些东西在, 那张沅即便逃出上都怕也是活不成的。 常桂识得厉害,将东西小心藏起来,出来时,见元霄还坐在地上, 衣衫不整,头髮凌乱,看着背影就有些心疼。 「陛下,奴婢先侍候您沐浴更衣?」 元霄摆摆手,「赶紧先把尚宫局给封了,别给张太后留一个铜板!」 尚宫局光是那些成品半成品就有多少,虽然不是所有人都被撵出去,但留下的都是底层的一些人,要重启尚宫局,她只能等谢瑶能掌控这些人再说。 「那陛下……」 「这不,戏还没演完,张太后不是还没来么……」 第76页 她就觉得奇了怪了,怎么朝臣跟张太后都比预计来得慢这么多,难不成张太后也被人给拦住了? 到底谁出的馊主意? 「哈切!」昭阳殿里,某人打了个喷嚏。 这边话音还未落下,那头就有小太监来禀报说张太后来了。 张太后没等到喜讯,却等来尚宫局一干人等去立政殿「讨薪」与小皇帝发生争执,还动了手脚的传言。 她只要求张沅她们激怒小皇帝,站在忠君爱国的制高点上,死抓住小皇帝养男宠的事不放,争执必然有,但动手那是绝对不可能的,给她们十个胆她们也不敢啊。 所以,这是小皇帝又将明德门外的卑鄙手段重施了一回? 张太后觉得自己大意了,可谁能料到一国之君能卑鄙无耻到如此地步?最重要的是,她现在找不到张沅他们,去了立政殿的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那可都是她才心腹耳目,花费十余年才培育出来的! 她辛苦筹谋,竟然一而再再而三地栽在小皇帝手上,今日不把这口恶气出了,她张琼华三个字倒着写! 张太后气势汹汹杀进立正门,就见得千牛卫和太监进进出出搬东西,人太多,场面有些乱,随手拎住一个人问:「皇帝呢?」 话音方落,斜刺里冲出一个人,哭喊道:「母后,您终于来了!您可要给朕做主啊!」 元霄一把抱住张太后的大腿,一屁股坐在地上,凌乱的头髮,脏乱的衣裳,一把鼻涕一把泪往她华贵的衣服上抹,哭得好不悽惨。 张太后:…… 谁来告诉哀家,这个妖孽又在搞什么么蛾子? 小皇帝哭得期期艾艾,多少人侧目? 连忙着搬东西的人都不搬了,小皇帝坐地上他们哪里敢站着,唿啦啦立马跪了一地,整个立政殿顿时只剩下小皇帝的哭泣声。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小皇帝又如此可怜,张太后再不情愿,样子也是要做做的,伸手,抚上小皇帝的背,装出一副温柔模样,「皇儿这是怎么了?」只是这幅温柔里,隐隐有磨牙声。 元霄一把抓住她的手,那沾满鼻涕眼泪的手腻得张太后脸上脂粉都抖落了下来,可她就是掰不开啊。 「张沅他们欺负朕!朕没钱发她们月钱,她们就合起来打朕,母后,您看,朕的龙毛都被她们拔下了好多根,连朕的龙爪龙蹄子她们也不放过,看,这是她们的抓伤……您不知道,她们的指甲可长了,抓人那指甲都能掐进肉里……」 元霄一通控诉,有模有样,噎得张太后白了脸,硬是一句发作不出,还特么得装出和善慈爱的模样继续安抚这个妖孽…… 分分钟要在人前崩人设啊!张太后还从来没觉得演戏演得这般艰难的。 一翻耐心解劝,好不容易将人安抚住了,才找到机会问,「张沅她们在哪里,哀家要从重发落,让她们再不敢在御前妄为。」 元霄无辜地眨巴眼,「她们敢当众威胁龙体,朕怎么可能还能留她们?」 张太后神色大变,「皇帝将她们都斩了?」 尚宫局,她培养了多少年才掌控在手,一朝被小皇帝斩了个干净? 这打击谁受得住? 元霄起身,扬扬小下巴,一改方才可怜姿态,满脸任君风范:「朕虽然是昏君,却不是暴君,岂会草菅人命,何况尚宫局那么多人……」 「那皇帝把她们……」 张太后询问的语气不自觉带了几分小心,仿佛深怕一不注意就会被砸进深渊巨坑爬不出来。 「朕把她们全都撵出宫了……」 轰—— 一道天雷噼下。 「那么多人全都撵出宫?」 「是啊!朕还给了她们遣散费呢!」看朕多么仁慈,你不用感激我! 「咳咳……」 张太后心血狂涌,勐烈咳嗽起来,扶住红袖才好不容易站稳当了。 「皇帝可知道,她们若走了,尚宫局就废了,各宫各殿没有管事的,皇宫也瘫了!」 元霄眨巴眼,你不就仗着这个以为朕不敢一锅端么?只是杀个人立威啥的,怎么能体现我一代昏君的气魄? 「朕知道啊,但尚宫局也不是所有人都被撵走了,也有些识时务的并没有来立政殿冒犯龙体,各宫各殿的管事的年纪也不小了,是时候该放她们出宫孝敬父母,也让下面的人有个出头的机会。」 张太后吐血,你这分明是藉此机会替谢瑶那个妖精铺路,好让她彻底掌控后宫! 「如今朕的难处太后是知道的,户部不给拨款,她们这些女官,管事嬷嬷的,月奉还比常人高,成日不干正事就会勾心斗角,朕养不起她们,也不想养这种居心不正的人!何况,宫里没有嫔妃皇子,的确也用不了这么多人,不是么?」 你特么骂谁居心不正? 头,好疼! 张太后扶住额头,身体摇摇欲坠。 「太后太后!快叫太医!」红袖急道。 张太后抬手阻止了她,缓了好久才将这口恶气压下去。 「哀家只问你,此刻,她们在哪里?」 「此刻,应该快出上都了吧?」 轰—— 这是连衣物都没给收拾啊!难怪她一点风声没听到。张太后终于知道自己盘踞深宫的这些根系被拔除了,还特么拔得干干净净,以后,她还能用谁来管控后宫? 第77页 而经此一役,这后宫之中,还有谁敢被她用? 她终于没站住,摔在地上,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元霄却好兴致蹲到她跟前,指了指立政殿那一堆东西,「还别说,这些女官家底都还不错,朕虽然给了她们遣散费,损失不小,但她们这些家当该有三倍不止了。」 无耻! 这是张太后最想说的两个字,但太后金口怎么能冒脏话,她只被梗得胸口剧烈起伏。 元霄能这样就放过她? 「朕不止得到很多值钱的玩意儿,还在张沅那里搜到很多书信……」 张太后蓦地一凛,眼珠子瞪圆了。 「这些书信朕还没看过,也不知道写的什么,等什么时候有必要的时候再看看,说不定能帮朕渡过难关,您说是不是,太后?」 张太后这次彻底蔫了,颤颤巍巍爬起身,「皇帝是真的长大了……」 「还是太后教育有方。」 「……」 张太后苦笑,再没力气多说一句,带着红袖等人回了锦华宫,红袖感觉,他们家太后仿佛一息间老了十岁,头上白髮都冒出了几根。 「娘娘,看开点,小心伤了身子。」红袖是真担心屡次打击让这个主子倒下了。 红袖话音刚落,张太后就在门槛绊了一跤,一口恶血吐出,吓坏了正个锦华宫的人。 「太后?快叫太医!」 宫女们七手八脚将张太后抬回殿里躺好,张太后面如死灰,眼睛却依然透着精明, 「去把谢瑜叫过来……」 是时候动用这颗棋子了。 众人再次见识了这位能在后宫叱咤这么多年的女人坚忍不拔的精神。 谢瑜正在千秋殿写字,写了好多字,整个千秋殿都在传小皇帝今日的事,又是凭他弱小的智慧,以四两拨千斤的伎俩将锦华宫那位处心积虑的阴谋诡计一击即溃。 跟上次张怀玉事件一样,连身为女流之辈的阿姐都参与了,冯彧都去配合了,连师荼都能去跟前看热闹,只有自己,连靠近的资格都没有! 「皇上今日之举,怕是让锦华宫那位元气大伤,只怕在后宫再不能作妖!」 「可不是么?以前仗着太后撑腰在后宫作威作福的那些人,竟然神不知鬼不觉的就被送出宫了,啧啧……」 「以前我怎么没发现皇上如此睿智?」 「是呢是呢,皇上不仅睿智,还长得顶顶的好看,比咱家状元郎不遑多让。」 「那个昏君有什么值得你们交口称赞的?」窗户忽然被推开,露出谢瑜气愤的脸。 宫婢吓得个个脸色苍白,「奴婢知罪了,奴婢以为公子也去立政殿看热闹去了……」 看什么热闹?他是能上墙了还是有腰牌能随便走了? 谢瑜气郁得很,昏君难道不该他来拯救的么?自己还没派上用场,他就逆袭了?这算怎么回事儿? 谢瑜感觉自己的学识抱负受到了深深侮辱,才高八斗的状元郎的面子被人摁在地上肆意摩擦。 「不要再让我听见你们谈论那个昏君!」 「是是是……」宫婢赶紧逃之夭夭,逃出偏殿范围还忍不住抹汗,他们家公子跟皇帝的嫌隙怎么感觉越来越大了?有长公主在时还能做做面子,长公主一不在,这是分分钟要杀人啊! 难怪会被小皇帝关起来,啧啧…… 红袖来时就见得此情形,状元郎对小皇帝的怨怒似乎比传言还要深几分。 施施然上前一礼,「谢公子,太后有请……」 谢瑜只稍稍愣了一下,便跟着红袖去了锦华宫。 太医张江刚把完脉,写了方子,交代了一翻离开。 谢瑜进来,恭恭敬敬行了个礼。 师荼攻上都,张太后劫走谢瑜当保命符,所有人都以为谢瑜是张太后的阶下囚,其实不然,张太后待谢瑜犹如子侄,没事就跟他聊聊天,话话家常,衣食住行比她这个太后还要讲究些。 如此厚待,哪里是寻常人招架得住的。 张太后也知道,有谢瑶的影响,谢瑜不可能把自己当好人,她也不需要伪装成什么好人,只需要将自己塑造成个苦命女人,为了在吃人的后宫好好活着,各种万般不得已的形象,再加上谢瑜对小皇帝的仇视,对师荼的怨念,便能成功让这位站在自己这方。 「阿瑜来了,坐。」 张太后病蔫蔫地靠在坐榻上,嘆了口气,「哀家的事,你都听说了吧?是不是很可笑?」 「太后,节哀。」 不知道怎么回事,听到节哀俩字,张太后笑了,像是忽然发现自己做的事的确很可笑似得。 「说皇帝挪用宫中月钱养男宠的事,的确是哀家陷害他的。怀玉这口气吧,哀家终究是咽不下去的,没想到,又把自己给坑进去了。」 「太后找我来就是为了说这个?」 张太后抬手,立刻有人捧上一盒银子,「户部的事,哀家做不了主,虽然张庆明是哀家的亲兄弟,但张怀玉是他唯一的儿子,也是嫡系一脉单传,张怀玉被废了还打进天牢,即便是哀家出面,他这口气也是咽不下去的。」 「这点银子不多,麻烦阿瑜替哀家带给立政殿,姑且当是哀家为今日之事赔礼,希望皇帝看在哀家曾经抚养过他的情分上,不要跟哀家一般见识。」 合情合理,只是为什么非要他交? 第78页 所有人都以为谢瑜会问这个问题,连张太后都准备好说辞了,结果这位压根没问,而是抱了银子就走。 红袖呆,张太后愣了一下,突然失笑。 为什么要谢瑜去转交,只怕谢瑜比她更明白,什么说辞理由都掩盖不了,他们是一路的事实。 张太后的算计在这里,谢瑜明白,甚至懒得跟她算计回去,就这样堂而皇之地接受了,这是不是也表明,他愿意跟自己合作? 连红袖都说,张太后对谢瑜不一样,同样是棋子,这位的身份好像高得跟主子一样。 「谢瑜这种人太聪明,哄不了,骗不了,只能推心置腹坦诚相见。」别人用利益权势就可以拉拢甚至胁迫,但谢瑜不一样,什么利益权势在他面前就是个屁,他只遵循自己的想法。 「只是奴婢不明白,太后为什么要给立政殿那位银子?」 他不正缺这个么?你还双手奉上? 说起这个,张太后又要吐血,那个混蛋玩意当着政事堂那些老顽固的面一遍又一遍说户部不给银子,只怕现在合宫上下,满朝文武都知道此事了,户部掌控在张家人手里,她这个太后不想人心尽失,那就只能表现出自己并不知情,这样至少还有转圜余地。 也不知道是不是小皇帝抱着王文启哭得太悽惨,当天下午,外朝竟然送来一箱银子,不算很多,但也有万两了,说是王文启跟几位大臣把身家性命都拼上了才凑齐这点,望皇上不要嫌弃。 什么身家性命,不就怕别人觉得你们捞的银子太多么? 水至清则无鱼,这个道理元霄懂,能坐上高位的,谁手里没点骯脏勾当,只要没杀人放火,大方向不错,就是能用的。 她兴高采烈将这箱银子收了,那头,谢瑜也搬来一箱,不多,但也有五百两。 「……这是阿姐的心意还是阿瑜的?」 呵,小皇帝那惊喜样儿是怎么回事?为阿姐为什么要送你银子阿姐也就罢了,我为什么要送?就你这个昏君? 「陛下高兴得太早了……」 「嗯?」 「这是锦华宫那位送的!」 元霄小脸儿勐地一白,却没忘记赶紧将银子接过,同时痛心疾首道:「阿瑜啊,你还是跟老妖婆勾搭上了?她只是利用你,你可不要误入歧途啊!」 谢瑜看她抱银子那财迷样就气郁得很:「陛下怎么这样说?太后虽与你无血缘关系,却于你有养育之恩,她怎么会利用我来害陛下,陛下若是觉得这银子有问题,我送回去便是。」 元霄赶紧将银子丢给秦放,抓紧谢瑜来「抢」银子的手,苦口婆心,语重心长:「阿瑜啊,你还小,不懂人心险恶,朕都是为你好。你不信朕,总得信你最亲的阿姐吧。」 手被握住,谢瑜浑身毛髮都散发着僵硬情绪,看了看那双嫩白龙爪子,又看了看那张可爱到可恨的脸,谢瑜的耳根子突然有点热,于是面色愈发高贵冷艷:「陛下将我当孩子了么?这事,我自有分寸!」 元霄卡住,原着里,这位可是真心辅佐元泓要拨乱反正的人啊,他跟张太后勾结了若干年,连张庆明倒台都没有动摇一分一毫。 张家倒台,张太后还能保住性命,这位可是功不可没啊。 元霄脑子里各种念头乱转,抓住谢瑜的手便忘了松开,谢瑜却也没有要抽出来的意思,秦放真的很不想管的,视线在那两双手上看了又看,看了又看,心里琢磨着,谢状元,你不是很嫌弃小皇帝么?你倒是把自个的爪子抽出来啊? 想起小皇帝的女儿身,秦放终于没忍住,上前,一根根,小心翼翼地将元霄的手指给掰开,将谢瑜的手取出来。 「陛下,谢状元不乐意,你何苦强求?」 不要因为人长得好看,你就胡乱动手,以前是男人不行,现在知道你是女人更不行! 元霄不满地瞪秦放,谢瑜也瞥过一眼,似有幽怨之色一闪而逝。 「我虽有状元之才,却无用武之地。陛下不用我,太后愿意用,我有何理由拒绝?」 元霄顿时明白了,这位是要逼她给他官职啊。 「阿瑜啊,那个,官职的事,朕真做不了主,改日,朕跟摄政王商量商量?」 你个皇帝,给我封官还要跟那个乱臣贼子商量? 你确定不是自己在卖国? 谢瑜拂袖而去,小昏君简直没救了! 思及雨夜之事,谢瑜心头一片阴郁,该不会,小昏君是看上师荼冯彧的美色,所以甘愿将皇位拱手相让? 自古多少亡国昏君栽在美色头上? 别人好女色,女人也充其量能在后宫当个宠妃,但他好男色,男人却真能在朝堂上当一方霸主,甚至至尊帝王! 谢瑜的冷汗落了两滴下来。 谢瑜一走,元霄坐不住了,哎哟哟,谢美人这就向老妖婆投诚了,这可不得了。 她思来想去,还是不能放弃谢瑜,于是屁颠颠拿了一盒牙膏牙刷,回头看到自己做的髮簪,随手操起一支,一起带去了千秋殿。 「阿瑜的牙膏快用完了吧?朕这里还有,牙刷要记得勤换,至少一个月得换一次,朕那里也有。」 谢瑜高冷横眼,视线落在了她手里的髮簪上。 元霄赶紧双手奉上,「这是朕亲手做的,阿瑜看着可喜欢?」 谢瑜接过,捏在手里,手指紧了紧,面上依然高冷矜贵:「送我?」 第79页 「阿瑜喜欢就拿去!」 谢瑜眸色微沉,这几个意思,收定情信物还带自愿的?这是在试探他的心意么? 又想起那个雨夜,谢瑜多了个心眼,忍不住问:「这种髮簪,陛下送过几人?」 元霄眨巴眼,不明所以,「加你三个……」其实,秦放找的那根小叶紫檀可以做几十根髮簪,她想等着宫学开学那日,送给那些美人们,啧啧,统一长袍,统一髮型,统一髮簪,光想想那场景就美好得冒泡,啧啧…… 小皇帝方才是咽了口口水么? 你特么该不会在白日做春梦吧?说不定还是美男环绕那种。 谢瑜气郁得很,又问:「另两人可是摄政王和冯侍中?」 「咦,阿瑜好聪明,你怎么知道的?」 小昏君,你敢再无耻点吗? 谢瑜恨不得将髮簪直接丢出去,但忍了又忍,终究还是忍住了,只是面上冷淡了几分。 「陛下请回吧,我要歇息了。」 美人心,海底针啊,这长得越发美的,怕是心思越难猜透,元霄也不敢再叨扰下去,怕他真生了厌烦,无法挽回,乖乖遛了。 从偏殿出来,见得谢瑶正往这边张望,看到她迎了上来,关心道:「阿瑜就是坏脾气,陛下有什么委屈尽管跟我说,回头我教育他。」 元霄摆摆手,嘆息一声:「朕是担心他跟锦华宫那位走太近,阿姐是知道的,论蛊惑人心,那位可是顶厉害的,朕以前都被她牵着鼻子走,阿瑜又年少无知……」 谢瑶动容,握住元霄的手,轻轻安抚,「我会盯着他的,陛下放心。」 送元霄出了千秋殿,谢瑶转身便找到谢瑜。 「阿姐觉得这支簪子可好看?」 谢瑶愣了一下,看他手上,小叶紫檀的质地很好,古朴典雅,其实更适合年岁长些的,但难得有谢瑜喜欢的东西,做阿姐的自是不能扫了他的兴。 「不错。阿瑜比簪子好看。」 敷衍! 但那簪子,谢瑜却好好收藏了起来。 「听说阿瑜今日去了锦华宫,还替张太后给陛下捎了一盒银子?」 「嗯。」 不轻不重,无喜无怒,连亲阿姐都揣测不出他的心思来。 「那张太后是什么人,吃人不吐骨头,你怎么跟她往来?」 「不跟她往来,他怎么会来讨好于我?」 「什么?」谢瑶显然没听明白。 「没什么。」谢瑜抿了抿嘴,又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髮簪,忽然问:「阿姐,每个帝王都会三宫六院吗?」 「差不多吧,所以后宫争宠,手段无所不用其极,因此造下多少冤孽。」谢瑶嘆息。 所以,花心是帝王的通病? 这么算,是不是摄政王师荼算正宫,侍中冯彧算贵妃,他是算婕妤?还是美人?或……才人? 才人个球啊! 人家才人也是正五品衔,他现在只是个白丁! 白丁这特么就是支野花,还能有好吗? 再看那根簪子,好碍眼! 第三十六章 作死 翌日一早, 师荼处理完正事, 从政事堂出来,就见得谢瑜远远迎面而来, 那视线看的方向似乎还是他。 谢瑜可是他看着长大的, 以前还将他当亲弟弟看待,奈何自己攻上上都, 要篡位,便跟这位生了嫌隙, 师荼这个人看起来无法无天, 其实很重情义,不管面上多桀骜狂妄,私心里,他却是不想与谢瑜为敌的。 既然谢瑜主动来找他, 这至少说明他们之间是有转圜余地的。 于是师荼站在原地, 等他过来,谢瑜也当真过来了, 只是微微一弯腰, 行了个礼, 直接绕过他又走了。 师荼:…… 这特么几个意思? 呃不对, 他头上的髮簪…… 刚才谢瑜离他不过两尺远, 低头行礼时,那髮簪几乎递到他鼻子下面,那气味的确是小叶紫檀的气味,那造型的确跟之前小皇帝送他的很像, 尤其那满星带瘿的质地,也不是随便就能见到的极品…… 所以,谢瑜不是来跟他行礼的,而是来向他挑衅的? 尼玛用根髮簪算什么挑衅?谁特么稀罕小皇帝送的东西了? 小皇帝送他髮簪又送谢瑜髮簪,再想到清净园那帮子人…… 师荼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恰逢王文启从政事堂出来,师荼摆上笑脸迎上去,「王丞相……」 对这个让他在太极门自尽的摄政王,王文启是相当不待见的,奈何现在保皇派和摄政王一派有共同的政治目标,就是张家和户部,他们才不得已结了一下盟。 但要跟师荼单独相处,王文启是很排斥的。 「摄政王有何事?」声音多少带了那么点冰渣子,一副没事你最好别找劳资的架势。 师荼不仅脸皮厚,耳朵还硬,压根不将他那些冰渣子情绪当回事,「本王只是想跟王丞相谈谈事……」 「如果是户部……」 「不是户部,是清净园……」 这可说到王文启的心坎儿上去了,虽然那些流言蜚语被小皇帝那无耻的骚操作抵消了一大半,但清净园的存在的确是小皇帝的最大隐患。 遇上小皇帝的事,王文启立刻正经起来,都顾不得顺眼不顺眼了。 元霄做梦都没想到王文启会对自己清净园的美人儿下手,当天下午还在睡午觉,就有人来报说老丞相带着人冲进了清净园,要杀人灭口…… 第80页 卧槽!老丞相终于没忍住要清君侧了…… 元霄哪里还坐得住,赶紧跑去清净园救人啊。 身为中书令,正儿八经的宰相,百官之首,王文启有调动十六卫之权。 其他卫府他都不调,偏偏就调秦放坐镇的亲卫府。 亲卫府是五府之中权势最高的一卫,收编的全是勛贵门阀子弟,这些人去围剿清净园……这是要将她的丑事宣扬到整个贵圈啊! 老丞相,你到底是在帮我还是害我啊? 难道是昨日她说话太重,没顾及到他老人家的颜面? 一个丞相搞不过户部那一窝子,的确有些丢人,可你也不能这样坑我不是? 「秦放,你等着!」竟然敢知情不报,联合王文启来欺辱朕? 秦放:…… 元霄提着龙袍就往清净园跑,想像一下,一群美少年身上挂着两片布,被众勛贵子弟围拢在中间,那场景得有多刺激人? 再要解释一句小皇帝只是玩了个鸟,应该没人会信吧?啊? 真的,什么玩鸟的梗她听都不想再听了,这种丑事传到那些外臣耳里,她九五之尊的脸面往那儿搁? 以后让她如何在朝堂立足? 说不定史官都得在她的帝王评述上写一句:玩鸟昏君…… 草草草! 元霄羞愤欲死,一双小细腿跑得飞快,秦放都差点没撵上。等到了清净园一看,有点傻眼。师荼、冯彧在,谢瑶在,连桓煊那个小屁孩都在,所以,她似乎还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其实,谢瑜本也该在的,只是他突然找不到那支髮簪了,此刻正在翻千秋殿。) 我摔啊! 你们到底有没有把我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穿过人群,看到跪在地上那一堆子美少年,元霄愣住。 「他们的衣服是何时换上的?」 明明前日里她来这里查看地形时,穿的还是两片布来着。虽然她得到银子就叫人去给他们做衣服了,但尚宫局几乎被她清洗了个干净,哪里有人来给他们做? 常桂表示他也不知道。 「是摄政王给换的。」秦放插话进来。 元霄:…… 师荼会这么好心? 那头,王文启已经看到元霄了,一张老脸端得从未有过的严肃。 「陛下来得正好,老臣接到人举报,说清净园有人以男色秽乱后宫,但在场却无一人招认!」 不招认很疑惑吗? 招认才有鬼呢! 脑中突然灵光一闪,元霄脑子转得飞快,只要没让人看到那种装束,其实事情是可以有转机的,元霄刚想解释,跪在前面的小豆子说话了。 「丞相,您冤枉我们了!我们都是无家可归的难民,受陛下照拂才能有个安身立命之地,哪里还敢抱那种邪噁心思去祸害陛下?」 话多得烦人的小豆子一改往日的娇媚,此刻又干净又清纯,就跟隔壁家的小弟弟一样乖巧朴实。 元霄顿时变得气定神闲起来,「小豆子说的是实话……」 「陛下,您终于记得我的名字了?」小豆子喜极而泣啊。 卧槽,人设端稳啊少年! 元霄一个眼色,小豆子立马恢復如初,元霄继续说道:「清净园住的都是无家可归之人,王丞相若是不信,大可以一个个去查。」 之前小豆子说过,他们这些人的身份,并非是良家抢来的儿郎,不是小倌馆里活不下去的,就是流落街头的难民乞丐。 想来小皇帝只是要玩个鸟,又不是真的好男色,真不至于做出强抢良家夫郎这种伤天害理之事。 至于为什么个个都这么好看,如果你有得挑,肯定也不愿意挑歪瓜裂枣来玩鸟不是?何况,昏君通常都有很高超的审美,眼光自是比一般凡夫俗子更毒辣些,一不小心搞到几个倾国倾城的极品也在情理之中,比如说那只绝世好鸟…… 「什么秽乱宫闱?一定是有心人栽赃陷害,故意要抹黑朕抹黑他们。」 元霄摆出一副神圣模样,「之前为了抹黑朕,说朕挪用户部拨银,这两月户部根本没有给皇宫拨一文钱,哪里来的挪用,此事,满朝文武都可以作证!而现在为了抹黑朕,不惜要这些无辜的孩子付出生命的代价,这背后之人,其心可诛!」 元霄的愤怒从言辞到举止,无不表现得淋漓尽致,众人肃目,这后宫之中竟有如此歹毒邪恶之徒?连皇上都敢栽赃陷害? 锦华宫里,病榻上的张太后突然打了个喷嚏,今日,她好像什么都没做啊,怎么有种被万剑穿心的刺骨感? 元霄啪地落下一滴泪来,眼神哀痛,「其他人都可以怀疑朕,只是朕没想到,连老丞相您宁愿相信那些无中生有的流言蜚语,也不信朕,还要置这些无辜孩子于死地……」 「陛下……」 元霄一哭,小豆子也跟着哭,其他人也不知道是被元霄的演技感染了还是被这阵势吓到了,情绪宣洩出来,纷纷脸上带了泪。 这可把亲卫府的众勛贵子弟给整郁闷了,这几个意思啊,别搞得好像我们是来仗势欺人似得。 这戏过分了哈,王文启刚想出言安慰,谁知小皇帝突然面色一厉,「到底是谁在背后兴风作浪?他们到底是容不下这些无辜孩子,还是容不下朕?」 此言一出,震得亲卫府一干人等就地抖了三抖,他们之中也不乏张家派系,张家对小皇帝的心思谁不知道。 第81页 此番,小皇帝养不养男宠他们不确定,但有一定很确定:如今的小皇帝早已不是以前那个昏君了,他甚至有拿捏张家的能力,张怀玉痛失爱鸟的前车之鑑尤在眼前,是时候考虑一下重新审视朝堂格局,更换立场了。 小皇帝一声斥责,连王文启都差点给跪了,老丞相骨头硬,扶住小皇帝,安抚道:「是臣误信谗言,误会了陛下,陛下切莫伤心动怒,损了龙体。」 顿了一下又说,「陛下能有如此仁心,老臣感佩之极。建宫学是好事,老臣也想尽一份力。陛下若信得过,此事就交给老臣来办,让老臣将功补过……」 呃,交给你? 果然是老狐狸啊,竟然在这儿等着她。 元霄气哼哼的,不过,回头想,的确也只有王文启这样德高望重的人接手清净园建宫学,才能让人信服,也才能堵住悠悠众口。 而且经此一役,清净园这些美人儿的身份算是彻底洗白了,王文启都带兵「围剿」了,这足够说明那些过往足够对他们造成的生命威胁,要想活下去,就得彻底斩断过去,不给朝廷上下一丝把柄抓。 这件事以这样的方式结束最好,只是…… 元霄看看那么多美人,虽然她没想开后宫,但能养这么多美男亲近亲近,也是人生乐事啊,这下全给搞没了…… 到底谁出的馊主意? 我的青春梦啊,我的桃花园啊! 「哈切!哈切!」师荼连打了两个喷嚏。 回立政殿时,元霄还有点蔫,王文启跟过来,关心道:「最大的隐患解决了,陛下应该高兴才是。」 元霄瞥他,「王丞相,你是故意的吧?」 解决了□□烦,王文启甚是高兴,「这都是为陛下好,我已经听到风声,张家想要扶持新帝,他们正想着抓陛下把柄赶下龙椅呢,万事小心为上!」 元霄一呆,这么快? 不过算算时间,的确也该是时候了。原着的这个时间,小皇帝已经被师荼折磨死了,张太后以此为由,让元泓进京,保皇派便也以元泓为核心,跟师荼正面抗衡。 元霄轻轻叩着龙椅,现在自己没死,那元泓还会进京么? 「陛下也不用感谢老臣,其实今天的事都是摄政王安排好的,老臣只是跑跑腿而已。」 「摄政王?」啥意思啊?师荼这算是在帮她么? 王文启心中感慨:「老臣也没料到,到头来,竟然是太后想法设法要害陛下,反而是摄政王处处为陛下着想……」 着想个屁! 师荼肯定有自己的算计。 元霄想起今日谢瑶看师荼的眼神,没了往日的排斥,反而透出几分欣慰,她突然明白了,师荼不是在帮她,而是在讨好谢瑶啊! 谢瑶与师荼最大的矛盾就是她,帮她不是在想谢瑶妥协示好是什么?幸亏自己脑子聪明啊,不然就男女主这隐秘的「姦情」,鬼都看不出来! 不愧是男主大大啊,为了跟心上人破镜重圆,竟然能跟她这个小皇帝不计前嫌做到如此地步,啧啧…… 果然抱紧女主粗大腿的方针政策是无比正确的。 元霄当即从张沅那些宝贝里挑选了最名贵的两样给千秋殿送过去,自己又屁颠颠地往昭阳殿跑了一趟。 进门第一件事是找磨刀石,没看到,心下稍安,这才挂上一脸儿的笑去见师荼。 师荼右手拿着笔正批阅奏摺,只是那笔怎么都没落下,视线却盯着左手捏着的那支髮簪。 小叶紫檀,满星带瘿的,顶级木料,还真不是随便找找就能找到的,但显然,这一根髮簪比上回小皇帝送给他的打磨更精细,造型颇为相似却又略有不同。 这感觉怎么说呢,就好像送自己那根是一个样本雏形,这才是那髮簪该有的终极形态。 所以,小皇帝是把废品送给他了是吗?呵呵…… 这边火气刚往天灵感喷涌,那张小脸就出现在门口,还一脸纯良无辜的笑模样。 师荼将髮簪随手纳进袖笼,冷眼看她,「陛下怎么有空到昭阳殿来了?」 元霄赶紧迎上去,「这不,朕特地为今日之事来感谢摄政王,摄政王辛苦了。」 元霄大大方方给师荼揖了揖,师荼喷涌到天灵盖的怒火噗地一声,被什么浇熄了,只剩心头一丝无法言说的古怪,冰冷的嘴角平缓下来。 「难得陛下没有误解臣的好意。」 「哪敢哪敢?朕岂是不识时务之辈?刚刚朕还挑了两件礼物送去千秋殿,都是阿姐最喜欢的。」 轰隆一声,师荼的天灵盖被噼着了。 小皇帝什么意思? 劳资给你解决隐患,你往千秋殿送什么礼? 挑衅? 元霄看喷薄欲出的火气,顿时知道自己冒失了,赶紧解释,「那些礼物都是朕感谢摄政王的……」 感谢我,你往千秋殿送礼?什么逻辑? 「朕知道这些日子摄政王跟长公主因为朕的事有分歧,闹得很不愉快,这次摄政王如此向长公主示好,阿姐她一定能感受到摄政王的诚意!」 啪—— 某根神经好像被炸断了。 「朕思来想去也没什么能感谢你的,所以就挑了两件珠宝玉石给阿姐送去,阿姐高兴了,摄政王应该会更高兴……」 呵呵,劳资好高兴啊! 第82页 师荼满口獠牙都咬碎了,「陛下,今儿个摺子多,臣就不陪你闲聊了,陛下请回吧。」 他真怕自己一个没忍住,会上手捏死这个好色又花心的小渣滓。 元霄屁股都差点落到椅子上了,又硬生生站起来,尴尬地退了出去,实在没搞明白,怎么好好的,又生气了? 这个世界的男人心思都这么难揣摩的吗? 回到立政殿,一只脚刚垮过门槛,就听得一个小太监过来禀报,「摄政王又开始磨剑了……」 脚下一绊,元霄啪嗒一声摔在地上,常桂同情地扶起她,「陛下,摄政王不待见您,您以后就少去招惹他。」 看吧,磨刀石本来都收起来了的,你跑一趟又开始磨剑,这可如何是好? 「陛下就这么喜欢往昭阳殿跑?」 元霄还没站稳当,谢瑜冷着脸进来。 怎么就叫喜欢了? 朕也就跑了那么一两次……两三次吧,大概。 「阿瑜有事找朕?」 谢瑜那么讨厌她,绝对不会没事来找她。 谢瑜气哼哼的,抬手,身后的人便抬了两口箱子进来。 「今日陛下送的礼物阿姐收了,这是阿姐的回礼。」 元霄懵,打开一看,两个箱子,满满当当,这怕是连嫁妆都给她搬过来了。 两件宝贝换这么多东西? 元霄再缺钱还不至于如此没良心,她只拿了两件金器,「这点就足够了,其他替朕送回去。」 「陛下不要?」 谢瑜有些惊讶,不是说你缺钱缺得抱着王文启哭么?政事堂的老顽固们一直见人就说小皇帝穷得向他们这些大臣「乞讨」了,只怕是现在整个上都都知道了。 「户部那边,可不是一月两月能解决的事,宫里那么多人,陛下月钱不发了?」 若是为了在阿姐面前维护你那点可怜的自尊,大可不必! 「朕真没穷到动阿姐嫁妆的地步啊!」元霄虚心解释,主要是自己这边若这么不见外用了谢瑶的家底,昭阳殿的能放过她?什么劳资老婆的嫁妆你都敢动,活得不耐烦了! 这就是霸道男主的气魄! 谢瑜非常不满,小皇帝在顾虑什么?这么不会看局势么? 「阿姐说了,虽然现在清净园的隐患解决了,但宫里的月钱不发下去,人心是安不了的,那些流言稍稍一点火星子就又能烧起来。」 「阿瑜让阿姐莫急,朕有办法……」 谢瑜似信非信,带着东西离开时,还是没忍住又折回来。 元霄正把玩那两件金器,抬头看他,眼光正好斜刺里照进她眼里,灿烂到炫目。 谢瑜晃了一下神,唿吸微顿,脚被钉在门槛上,竟半分没挪动。 「阿瑜,还有事?」 「嗯……」谢瑜回神,跨过门槛,走至跟前,「陛下那簪子可还有?」 想来定情信物这种东西,都是给特定人做的,不可能有多的,他其实只是想让小皇帝再给他做一根,结果…… 小皇帝搬出来一只一尺见方的大盒子,打开,里面密密麻麻全是髮簪,同样的小叶紫檀,同样的满星带瘿顶级质地…… 谢瑜:…… 难得这位状元郎肯主动问她要东西,元霄当然乐意得很,双手捧上盒子,「阿瑜喜欢那根就拿哪根……」 草! 太特么侮辱人了! 谢瑜转身就走,元霄捧着盒子眨巴眼,「怎么又生气了?」 常桂过来,默默替她收起盒子,衷心告诫:「陛下,下次要再送人簪子,且莫整盒搬出来了。」 这也太不尊重人了。 元霄也觉得,这样送礼显得太没诚意,虽然那的的确确是自己辛苦打磨出来的,但数量一多难免像一元店批发的地摊货一样随便。 傍晚时分,张太后正要用膳,谢瑜不请自来,张太后热情地邀他同席,还多加了几个菜,整个锦华宫侍候都那叫一个尽心尽力啊。 张太后面上带着喜色,心里却早盘算了一遍。 她也没料到谢瑜会主动来找她,来也不说事儿,让他吃饭就吃饭,偏偏谢瑜这个人年少英伟,却老气横秋的,平素就没个笑脸,连张太后也无法单从脸色揣测他的情绪变化。 张太后亲自给他夹了一筷子鱼,「哀家特地让厨房做的,你尝尝。」 谢瑜拿起筷子,道了谢,不痛不痒地吃着,依然没说一句话,张太后左右看看,心里有点没底,其他人也有点摸不着头脑。 少倾,张太后开始找话题:「自从回宫,这还是头一回有人陪哀家用膳,时常想起以前皇帝还小时,不吃饭,宫里的奶娘嬷嬷们追得满宫跑,只有坐到哀家膝盖上,他才肯吃上两口,可谁想到,那么乖巧一个孩子,如今竟跟哀家生分成这样……」 「这事,太后也有错。」 谢瑜终于开了口。 张太后无奈笑道,「的确是。这宫里为名为利,有人想活得滋润些,有人想当人上人,早失了本心,哀家也不例外。」 谢瑜碗里的鱼肉有些吃不下去了,搁下筷子,亲手盛了一碗汤递到张太后面前。红袖本还要拦的,却被张太后连同其他人一同屏退了下去。 「他们在你该是不自在的,今日我们就好生吃顿饭。」 张太后尽量给谢瑜一个放松的环境,好培养感情,谢瑜也终于主动找话题。 第83页 「我听说先皇独宠昭惠太后,昭惠太后因病殁,太后是昭惠太后亲姊妹,因为长得像她才被选进的宫……」 张太后脸黑,你特么什么话不好说偏偏说这个?什么像不像?她这辈子最忌讳的就是被人当做昭惠太后的替代品! 差点崩人设啊! 谢瑜却像看不出来,继续说道:「虽然长得像,但先帝对太后却并不钟情,三宫六院嫔妃足足有二十七个之多,太后最初似乎还只是以才人身份入的宫,谢瑜很好奇,太后是怎么步步上位,坐稳这六宫之主的位置的?」 张太后的脸色变幻了好几次,好不容易从替身那个说法里平息下来。 谢瑜不会无缘无故问起这个,莫不是想要探探她老底,看看她是否值得他结盟? 这种陈年旧事,也不需要仔细说道,她只要挑最悲惨最无奈的来说说,最大限度地将自己变成后宫牺牲品,最后逼不得已奋发图强,才变得心狠手辣,成为人上人。 说到动情处,时不时还流了几滴真实的眼泪,谢瑜听得,虽然面上依然没什么表情,但眼神有掩盖不住的同情,临末还递了条自己的手帕给她拭泪。 「自古帝王皆薄情寡性,太后节哀。」 少年稚嫩的语气竟似感同身受般藏着深深的无奈。 擦干眼泪,张太后笑了:「这些事都已经过去了,只是偶尔午夜被噩梦惊醒,难免不会幻想若当初没有进宫,做个寻常人家的宗妇,如今应该夫君健在,儿女绕膝,说不定连孙子都抱上了,那才是真正的天伦之乐……」 再看如今空荡荡的锦华宫,顿觉无限凄凉。 「阿瑜若是得闲,便多来锦华宫陪陪我老人家……」吃完饭,出门时,张太后如是交代,谢瑜应了,兀自回了千秋殿。 谢瑶也没想到,自己刚告诫宝贝弟弟不要去锦华宫,这位转眼就忘。 「阿姐不必担心,张太后的为人我心头有数,我去,只是想学点东西……」 谢瑶心中惶惶然,堂堂状元郎,有什么东西需要向后宫老妖精学的?总不能是争宠吧? 「阿瑜啊,若是宫中事,阿姐知道得不比她少……」谢瑶委婉表示。 谢瑜看她,你这个皇后是当了好多年,可后宫半个嫔妃也无,你能知道什么? 「不必。」谢瑜委婉拒绝。 谢瑶:…… 有一剎那,她感觉这个弟弟似乎看不上她…… 这是错觉吗? 「阿姐,你有看到我的簪子吗?就是紫檀木那根。」谢瑜还是忍不住问。 「没有啊,怎么了?」 「没什么。」谢瑜气郁,一根簪子就这样凭空消失了,总不能是被人偷了吧? 谁会偷一根簪子? 哈切! 昭阳殿里,师荼连打好几个喷嚏,谁在念叨他,没完没了的?该不会是立政殿的小皇帝吧?想起小皇帝的所作所为,师荼没忍住又拿出磨刀石来磨了一会儿剑。 作者有话要说:  谢瑜: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我与张太后其实是闺蜜…… 註:虽然看起来关系有点乱,很复杂的样子,但所有人都是清清白白的哈,别乱想,摸一下不会怀孕的。 第三十七章 宫厂 银子, 这绝对是民生大计里最重要的一环。 「这些这些, 还有这些,都拿去卖了!」 元霄站在立政殿里, 指挥着小太监们搬东西, 凡是看起来值钱的,她都叫人给搬走了, 而这效果也身明显的,再回来时, 满满当当, 十箱银子。 元霄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钱。 「朕终于有钱了,哈哈哈!」 常桂差点抹泪,心疼道:「陛下,立政殿都被您搬空了。」 从古自今, 有哪个皇帝被臣下逼到卖寝宫的地步? 元霄非常不以为意, 「放心放心,一定能赚回来的。」 师荼进来, 元霄晃眼瞧得, 赶紧招手:「摄政王, 你来得正好, 朕这里还有张龙椅, 一百万,卖给你!」 「一百万嫌贵的话,九十万也成!」 成个屁! 你个渣皇帝,髮簪的帐劳资还没跟你算清楚呢! 师荼身上煞气腾腾直冒, 元霄突然菊花一紧,绷紧浑身小嫩皮,似乎,前日里这位又磨了剑,还是悠着点好,于是马上收敛之前狂放的情绪,摆出一副乖巧温顺模样,讪笑: 「朕就是跟摄政王开个玩笑。」 师荼横了她一眼,抬手,近卫队迅速入殿,将那些立政殿当出去的金银玉器全都搬了回来。 这特么怎么回事? 元霄如临大敌,赶紧趴在一口装银子的箱子上,双手还抓住两口,双脚还搭着两口,「朕不要金银玉器,朕只要银子!谁敢跟朕抢,朕砍他脑袋!」 那细胳膊细腿,就跟被人绑成大字等着人蹂、躏似得。 长成遭人压的样子也就罢了,还敢这样摆?到底有没有点自觉? 师荼看着就来气,眉头狠狠跳了跳,拎住元霄的后领子将人丢到龙椅上,嫌弃地鄙视着她:「这十万白银当臣借给你的,每日按一分利算!」 每日一分利?那就是每日一千两,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一年你就要我三十六万两的利息,你特么怎么不去抢?这个混蛋绝对是趁火打劫啊! 元霄一个没忍住,银锭砸出去,师荼的头微微一偏,左手稳稳捏住从耳边飞过的银锭,「咔」地一声,二十两的大银锭特么就变形了啊。 第84页 元霄腿儿有点颤,眼神有点飘,怂声怂气:「朕只是手滑……」 师荼鄙视了她一眼,命人将那些玉器摆回原处,将银子丢给元霄,在龙椅旁坐下。 「不借也行,臣还有一条光明大道给陛下走……」 这绝对是有备而来不怀好意啊! 「不用,朕觉得自己的路就挺光明的!」 师荼横眼,元霄又怂,在龙椅上坐好,不是很有诚意地说:「那要不摄政王想说说你的光明大道是什么?」 「简单,让我入股……是这么说的吧?」 这种按股份制的方式这个时代没有,元霄也就找柳彦合作时如是这般谈了一通入股的方式手段和分红利的原则,师荼能知道这个词,定然是跟柳彦仔细询问过的。 现在师荼想入她宫厂的股? 元霄眼珠子差点掉出来,「摄政王想与朕一起做生意?」 「怎么?不行?」 元霄小脸儿一垮,「你把这些都搬走吧,朕不要这些金银玉器,朕只要这些银子!」 元霄又要去抱她的箱子,却被师荼一爪子拖了回来,摁在龙椅上。 「你能跟素不相识的柳彦合作,为什么不能跟我合作?至少我们还知根知底不是?」 「就因为知根知底,所以朕怕你一个不高兴,把本属于朕的也给吞了?」 师荼脸黑:「本王像那么卑鄙无耻的人?」 「什么像?你根本就是!」 师荼这回受刺激了,他的形象有这么差么? 「本王可以给你立军令状!军令如山,绝不悔改!」 元霄眯眼,「真的?」 「当然!」 「那分成你想怎么分?」 「自然是听陛下的意思。」 有这种好事? 元霄可不傻,以师荼的尿性绝对不会让她占便宜。 「五五分,不还价!」 「钱全部臣出,陛下却要五五分?」 「没朕的技术和配方,摄政王再有钱也是白搭!」 师荼摆摆手,做出一副不跟她计较的表情:「臣向来大气,也不计较这些蝇头小利,就三七开吧,你三我七……」 卧槽!这特么能叫大气? 你敢再无耻点吗? 「六四!你六我四,不然没得谈!」 「好,成交!」 元霄:…… 「要不,还是五五吧?朕觉得五五最合适……」 嚓地一声,师荼腰上的剑拔出一寸。 「好六四就六四!」 至于么,动不动就武力相向! 「既然陛下同意了,那就这么定了,陛下不是跟柳彦还签订了什么合同吗?给臣也来一份……」 你当是翠花上酸菜啊,说来就能来? 元霄气得胸口痛,师荼这是打定主意要坑她,自己身为一国之君偏偏还奈何他不得。 师荼一走,元霄就盯住秦放,「秦将军,你就如此纵容摄政王欺负到朕头上?」 秦放不以为然,「摄政王要养十万玄风军,军备耗费颇大。陛下纯得四成利,就算以后退位让贤,也能当个富贵闲人……」 又看看小皇帝那小身板,其实,女人吗,以后退了位,找个人嫁了才是正经,有夫君养,哪里需要自己赚钱,如果实在找不到人要,他倒也是不介意养她一辈子的。 毕竟他救过她三次命,她的命是他的,他有义务负责到底,嗯,就是这样的! 你特么说得好有道理!元霄真想把这个吃里扒外的将军给踢出去。 有了银子,不管是宫学还是宫厂都能顺利开工,元霄终于可以开始自己的百年大计。 尚宫局以及那些管事的姑姑嬷嬷元霄扔出宫,谢瑶乘着这个机会重新梳理了一下各宫各殿的势力,正好帮元霄清理了一遍人员情况。 在籍宫女太监,宫女里面,年纪大点的,该放出宫放出宫,不想出宫的可以留下来,年纪小的,去留也自由,只有被净身的太监,无法回归正常人生活,除了在宫里,他们也别无去处。 何况这些人里,很多都是家境贫寒被送进来的,若没有每个月的月钱,不止养活不了自己,更别提家里嗷嗷待哺的其他人。 「这些全是愿意留在宫里侍候的,除了锦华宫外,都在这里了,陛下看看。」 元霄看着面前乌泱泱一大片,心肝儿有点颤,谁说后宫佳丽三千的?特么的,这里哪里才止三千? 「阿姐,有多少人?」 「一万两千八百六十二,宫女太监几乎各占一半。」 「这么多?」 「若不是摄政王攻上都跑掉一些,只怕能过两万。」 元霄:…… 古代帝王是不是都是疯子?皇宫就侍候几个主子,至于用这么多人吗? 「陛下,整个太极宫占地数百亩,数百的宫殿楼阙,宫女太监至少各要千名才能勉强打点好一切。至于剩下的上万名,他们皆因家中困顿,无以为继,若失了宫中差事,便也没了谋生之本。」 谢瑶这是要元霄暂时先养着这多出来的一万人的意思。 怎么养?就算她已经凑了不少钱,但建宫学建宫厂都是要钱的,剩下的,只怕是发这些人一个月月钱都不够,更不别说欠了两个月以及以后的月钱了。 谢瑶看得她一脸难色,抿了抿嘴。如今没有太仓,没有户部支持,整个皇宫如此众多的人别说月钱了,光是吃饭都成问题。她深知元霄的难处,一挥手,玉蔻带着几名太监,抬来两个大箱子。 第85页 不用说元霄也知道哪些是什么,动容,「阿姐,朕不能……」 谢瑶知道她要拒绝,打断她道:「这点东西不多,但陛下可以暂时拿去应应急,若以后赚到钱了,再赎回来,你说呢?」 怎么会有这么好的女主啊? 元霄感激涕零,但是…… 「陛下若是担心有人藉此找你麻烦,放心,阿姐手里的药很多……」 元霄心中一凛,突地笑了,有人撑腰她怕谁? 「好,阿姐的心意朕领了,以后朕一定给阿姐赎回来,说道做到!」 还伸出手,拉钩盖章,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在数尺开外的谢瑜围观到此,心梗得很,自己送不收,阿姐送就收,还乘机揩阿姐油,这个无耻好色昏君! 在数丈外围观的摄政王和门下侍中,都觉得拉钩盖章的动作多余又碍眼,小皇帝对着谢瑶那笑模样更是刺眼,果然,小皇帝最喜欢的还是谢瑶,那笑完全发自真心,没有算计。 有了谢瑶这两箱,凑够两月工钱应该不成问题,元霄底气都足了几分。 所有管事的公公嬷嬷全都站在前列,元霄负手而立,对他们说:「朕在太液池畔建了座宫厂,想必你们很多人都看到了,从今日起,愿意入宫厂为宫人的,可以自愿报名参加。不享宫中俸禄,月钱按做工算,多做多得。将此话传下去,要入宫厂的,在这里登记。」 此话一出,全场譁然。 谁都知道小皇帝成了傀儡,上个月的月钱就欠着没给,这个月还拖着,看这样子,怕是真拿不出钱来。 至于这个宫厂什么的,大概就是给人一个名正言顺不给月钱的名头罢了,这谁还愿意干? 他们身份是低,可不代表他们蠢啊! 「奴婢愿意!」 忽然,一个低等宫女从人群中走出来,跪到阶下。 她的头低得很低,像深怕别人看到她的脸似得,但过来时,元霄还是看到她额头上那块明显的疤。 元霄仔细在脑海里搜罗了一下,总觉得对这个人好像有点印象。 「你是哪个宫的,叫什么名字?」 常桂已经开始询问。 「奴婢叫刘兰芝不属于哪个宫哪个殿,只是负责在太液池上捞浮叶的。」 刘兰芝? 元霄想起来了,原着里,因为一场上等宫女的选拔考核,宫女间互相争斗,刘兰芝本来已经夺得魁首,却被人故意设计烫伤了脸,留了疤,上等宫女干是有机会接近主子的,怎么能要这种脸上有缺陷的人? 她不仅被打回下等宫女身份,还被发配到太液池捞落叶,一次大冬天落水,差点淹死,被谢瑶救下,留在身边,后来发生兵乱,还是她捨命救下谢瑶…… 这可是个忠僕啊! 宫厂若有这样的人,元霄那是真正的放心。 「你可考虑好,入了这宫厂,可能连养家餬口的钱财都没有。」元霄故意说。 第一次面圣,还跟皇帝说话,刘兰芝整个人都在抖,但她思路却很清晰,「奴婢不怕,眼下正是陛下需要用人之际,奴婢无才无德,即便干一辈子,也就那样,于国于民不会有任何裨益,但今日若能为陛下效力,奴婢即便赔上小命也是值的!」 我去,竟是个有抱负胆识的。 「好,就你了!」 刘兰芝一语惊醒多少梦中人啊! 这些宫女太监,不过在宫里混吃等死,艰难求存,除了上面的能有机会服侍主子,下面的,一辈子老死宫中也未必能见到皇帝一面。 而眼下,小皇帝竟然亲自来选宫人,这的的确确是下等宫女太监一条晋升途径。 但结果…… 「竟然不到两百人……」 而这两百人里,十之八九还是太监,说不定还是常桂安排来给她捧场的。 元霄那个唏嘘啊,在场一万多人,愿意为小皇帝分忧的竟然不过百分之一,这人品得有多差? 谢瑶心疼地握住元霄的手拍了拍,「慢慢来。」毕竟师荼、张太后犹如两座大山一样在宫里镇着,又是没有油水的差事,这人能多到哪里去? 但在这种情况下还能站出来的,必然是值得信任的。 「有总比没有好,朕想得开。」反而是元霄反过来安慰谢瑶,谢瑶心中感佩。 分组分工,卫浴五件套,每个种类选出三人负责,由事先培养好的师傅教习制作方法,牙刷、牙线这东西外形可以随便仿,不存在技术含量,牙膏、香皂、洗髮水却有严格配方,若非信得过的人,元霄是绝对不能交出去的,所以,她选中刘兰芝来负责原材料处理。 一个负责在太液池上捞落叶的下等宫女突然被皇帝亲自委以重任,刘兰芝吓尿了。 「如此重任,奴婢怎么担得起?」 「担得起的,只要你想。朕会亲自教你如何配制这些东西,以后你再挑选几个你信得过的帮忙。」 因为这件事,刘兰芝当晚完全没睡着,在大通铺上翻来覆去,明明身体很疲惫,可就是无法入睡。 「你还睡不睡觉了!」同屋突然有人吼道。 同通铺的有十几号人,也没人睡着,但她们不是因为要入宫厂,而是想借这个机会接近小皇帝,但却又不想失去固有的月钱。 换句话说她们就是有那个心没那个胆,不敢不顾一切去追求自己想要的。 第86页 「不就是有机会接近皇上吗?兴奋什么?」 就那小皇帝,皇位还能坐几天,谁都说不准,在她们看来,与其找机会接近他,不如去昭阳殿门口多转转,更何况,宫里还有些流言…… 「我可听说了,皇上会废后,是因为他好的是男色,清净园那些人全都是他养的男宠……」刚才吼刘兰芝的宫女这话说得很大声,立刻吸引了所有夜不能寐的宫女的注意力。 刘兰芝蹭地坐起身:「明明事情都已经澄清了,你怎么还敢如此打胡乱说?」 若是放在以前是绝对不敢的,不就是摄政王攻陷了上都,皇权被碾压,连低等宫女竟然都能随意说道皇上去。 人若没了敬畏之心,那离禽兽还远吗? 「我可不是瞎说,上面管事的几乎都知道……」 「上面管事?那你知道上面管事现在在哪儿?是死是活?」 那人一时语塞,被堵的面目通红。 「桃红,我一直视你如姐妹,若你因为上面的管事没了,认为自己的机会来了,受人唆使,做出什么出格的事,那管事的下场就是你的前车之鑑……」 锦华宫的势力被清除得差不多,长公主想趁虚而入彻底统管后宫,张太后又怎么可能没动作? 很多以前没有晋升机会的人都看着这个机会等着上位,可若只是想一心攀附高枝儿,自己不长脑子,一味被人当枪使,只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在这个吃人的宫里,真正能爬上去的,不仅要有胆识和真本事,更要有足够聪明会审时度势的头脑! 叫桃红的宫女隐秘被戳破,顿时恼羞成怒,「教训谁呢?真以为自己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就算你把自己送上龙榻也没用,也不看看自己那张脸!」 刘兰芝懒得跟这种猪油蒙了心的人计较,干脆爬起来收拾东西,提了包袱就走。 「什么人啊这是?」 太液池畔有座蓬莱殿,这是先帝为成仙特地修建的,也是太极宫里最大一座宫殿,光占地面积就有两千多平方。宫殿巍峨,曾经这里是皇帝享乐的地方,可同时容纳数百名舞姬表演大型歌舞,宴请千名大臣及家眷。 而现在,这座最宏伟奢靡的宫殿被小皇帝改造成了一座宫厂,刘兰芝不知道宫厂是什么,但她知道,以后她也可以凭藉自己这卑贱之躯,正大光明地出入她们曾经都不敢靠近的地方。 她也不知道小皇帝到底是好是坏,但她觉得,至少今天小皇帝说话很温柔,小皇帝敢将这座宫殿改造成供他们这些下等宫婢使用的地方,便说明他的与众不同。 刘兰芝拎着包袱,就在封闭的门前,从深夜坐到天亮,迎接崭新人生的到来。 宫厂人虽少,但来的都是些以前下等干粗活的,最是吃苦耐劳,效率非常高。 不到五天时间,第一批样品便被生产出来了,分装了一百件套装。 按柳彦的要求,用上等红木制作的雕花盒做包装,并拿出三份去送人。第一位,长公主谢瑶;第二位,宰相夫人;第三位,平康坊最出名的花魁娘子,其余的以十两银子一盒售卖,剩下的零散售卖,价格都不低。 柳彦分去一成售价,九成里面刨除原料和人工成本,单这九十七盒套装就能纯赚近六百两银子,散卖虽然价格相对低廉,但量会更大,这第一批货凑凑也能凑到八百两的纯利润,分到自己手上四成那就是三百二十两…… 三百二十两,看着数目不大,但要知道,这个时候的物价,一斗米也才十五文钱,按这个价,一文钱,就相当于现代的一块钱,而一两银子按最低的千文换算,三百二十两就相当于三十二万钱,你说多不多? 这样再一算,那些愿意用十两银子去买卫浴五件套的,简直就是败家啊,一万块钱买这点东西? 所以,任何朝代都不缺乏奢侈品的消费群,想起上回自己就包了个包间,见了几个美人,都没上手摸一把,就花了一百两,啧啧,相比那个,十两银子一套真就不算贵了,这绝对是出门旅行、走亲访友,必备佳品! 元霄抱着第一箱银子兴奋了,常桂看了又看,几次欲言又止,终于还是忍不住说:「陛下,那一万多人,每月月钱按最低算,也要两三万银子,每日吃穿用度也差不多要两百两……」 ko! 元霄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想用一两百个宫人养整个后宫,还是自己太天真了。 此时再看看分给昭阳殿的六成,分外心疼有不有? 带着银子屁颠颠往昭阳殿跑了一遭,元霄还抱了一丝侥倖心理说:「摄政王,你看后宫这么多人……」 「陛下,臣有十万大军要养!」 你那一万宫女太监算个屁啊! ko! 元霄恨不得一箱银子砸死他,「摄政王何时才能把户部收归己用?」 师荼就喜欢看元霄抓狂的样子,心情好得很。 「臣也想立刻带人去把张庆明给砍了,可满朝文武不允许啊!」这就是篡位篡得不彻底的弊端,当初,他就不该给小皇帝苟延残喘的机会,这下好了吧,朝堂形势更复杂了不说,谢瑶弃他而去,要杀小皇帝泄愤吧,自己好像还越来越下不了手了。 元霄也觉得,一个天下之主小皇帝,一个牛逼哄哄摄政王,竟然能穷到为了几个钱亲自撕比的地步,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第87页 小皇帝走后,桓煊看向那箱银子,眼睛都在发光。 「太液池畔的宫厂才开工五日吧,竟然赚了这么多?」 桓煊第一次觉得,小皇帝可能是个天才。 「你不懂,那是你没用过……」你用过就知道他弄出来的那些东西有多好了。柳彦都忍不住夸,还敢帮他凑钱的东西,绝对差不了。 只是,千秋殿两位用的都是小皇帝送的,而自己为什么要花十两银子买? 脑仁有点疼…… 「看小皇帝穷兮兮的,但他给那些宫人的工钱倒是大方,听说最少的也有五百文。」 这可是五天的量啊,一天一百文,桓煊不甚唏嘘,自己的月奉多少来着? 所有东西折算下来,好像也不到八两银…… 此刻,刘兰芝也拿到了第一笔工钱,一两银子,银子上还有宫厂专属烙印。 这么多?刘兰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傍晚收工,捧着那一两银子回宿舍时,正好碰到昔日同铺姐妹。 叫做桃红的宫女得意洋洋地告诉她:「月奉发下来了,两个月的一起,两千五百文,你若不走,也能拿到。」 看着姐妹们提着的两串铜钱,刘兰芝掏出了怀里的银锭,第一次,她能拿到铸成锭的银子。 竟然是银子? 有人眼睛亮了,但桃红却不屑一顾:「不过一两纹银……我们可是两千五百文钱!」 「这是我五日工钱……」 ko! 「主要是……这是银子……」 ko! 从来只拿铜板的姐妹们这回真的郁闷了。 大齐金银开採量少,金银铸锭通常只用于大笔交易,这就註定只有达官显贵才有资格用,他们这些普通百姓,一辈子摸到的钱币也就是手里这种铜板了。 而且银子还有另一个优势。 一般来说,一两银子可以兑一千枚铜板,但这个市价却不是固定的,遇上灾荒战乱,甚至要一千六百枚铜板才值一两银子的钱。 即便是现在,因为摄政王带兵上京,张家又搞么蛾子,户部铜板铸造一下失了度量,一两银子已经能兑换一千二百个铜板…… 换句话说,不管什么时候,银子都比铜板保质管用,而人家五天赚了一千两百个铜板,她们手里这两个月才得的两千五百文算个毛线球啊! 第三十八章 银子(修) 蓬莱殿的宫厂第一次发工钱, 躁动了整个太极宫的人心。 他们默默在背后算了一笔帐, 那两百来号人,最低的五日工钱五百文, 若按月算, 那月奉就是三千文,六品官员也差不多就这月奉了吧? 听说最高的刘兰芝直接拿了一两银子, 那她的月奉岂不是高达六两之多?这特么二品大员的月奉啊? 除了没职田,没俸料, 没有配备僕役外, 单月奉来说,宫厂宫人收入最低也是朝廷六品命官。 这个数目传出来,整个太极宫的人都要疯了。 他们进宫,不就是奔着月钱来的吗?而让他们更羡慕的是, 能拿到银子, 而不是只有铜板。 这下想要挤进宫厂的人就跟嗅到肉味儿的苍蝇一样,一群一群的, 驱之不散。 但元霄是那种来者不拒的人吗? 一早就放出话来, 第二批进入宫厂的人, 工钱减半。 减半什么概念, 收入最少的可能抵不过低等宫女的月奉, 但人家也说了,多劳多得,你做得多,自然就赚得多。 这一次, 按照柳彦给的预算量,元霄需要增招五百人,在六千人的报名人数中,五百人比例实在有点低,一个名额差点就能掐起来,于是那头又说,十天学徒试用,不给工钱…… 这个皇帝简直不要脸! 整个太极宫的宫女太监都要不好了,你一个九五之尊跟我们这些低等下人这样计较,真的合适吗? 这还没完,那头又说,每个月月奉超过五千文的才发放银两…… 什么?五两?如今减半,做死也没那么多啊。 六千人差点走光,那头又传来话,银两发放以千文一两计算,不随市价……换句话说,就算现在银两与铜币兑换飙到一两银子换一千六的歷史高位,他们依然能将赚的一千文,兑换成一两银子,只是前提时,你得做够五千文的工。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就以如今一兑一千二的市价,做够五千文的工,相当于多得一千文的钱。 于是走了的人又回来一半,最后来登记的,剩下三千人。 三千人五百个名额,依然比例悬殊,这该怎么选? 试用考核,合格的留下来,若人员齐了,可以留待下一批以同样条件徵召。 换句话说,下一批若其他人进来,条件将又会不同。 对于合宫上下的诟病,元霄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资本家的嘴脸就是这么丑恶。谁叫他们不信任她来着?不是说封建社会等级森严吗?一个个宫女太监竟然敢跟她这个皇帝讨价还价! 至于最早跟着她的那批「老人」,元霄自也不会苛待他们,给了他们一月五百文的保底工钱,也就是说,这个月他们即便不做工,只要获得上面批准,都是能得到五百文的,同时设定晋级考核制度,开放上层通道,级别越高权利越大,获得的保底额越多…… 各种条款各种规章制度,洋洋洒洒写了上万字,这才拿去千秋殿给谢瑶过目。 第88页 谢瑶看得惊了,「陛下的字,还是那么……出神入化……」 岂一个丑字了得? 元霄不以为意,「这些阿姐留着慢慢看,有什么不合适的,再改。」随手掏出一锭十两银子,放到谢瑶面前,「这是阿姐的。」 谢瑶有点懵:「陛下不必给我这个。」 她是真心实意来帮元霄的,可不是为了银子? 但元霄的计划不一样,以后宫厂会慢慢做大,她以前就没管过人,也管不了宫厂,但谢瑶不同,六宫都能管,一个宫厂算什么? 所以,元霄认定了要让谢瑶来当这个厂长。 元霄握住谢瑶的手,将银子塞她手里:「阿姐那些金银珠宝朕还没能力赎回来,但朕保证,等有钱了,一定给阿姐买更多更好的。这锭银子,不是封赏,也不是长公主俸禄,而是你这些日子辛苦的酬劳。」 一听这个,谢瑶眼睛默默亮了亮。 自己的酬劳? 一出生就是高门贵第的一品贵女,哪里用自己的手赚过一分钱? 「现在后宫也没什么嫔妃,不用怎么管,朕决定了,以后宫厂就交给阿姐来打理。每个月固定月奉五十两,再按绩效提成……」 宫厂的管理方法自然不能按后宫那套来,但相对于后宫,宫厂的管理却简单得多,元霄讲了一大堆现代公司制度,谢瑶听得似懂非懂,但她突然找到到自己存在的价值和意义,这可比在后宫勾心斗角好了不知道多少倍,还能造福天下,福泽万民,何乐而不为? 谢瑜穿着青衣蓝衫,左手后背,右手拿书,在殿外看书…… 只是他转了转去好几次,把想在他身上吸口血的蚊子都给转晕了,也不见元霄看他一眼。 锦华宫那位不是说,争宠的最好方法就是看似不经意地遇上,让帝王为自己的才学风姿迷醉么? 这特么小皇帝就是个瞎的,迷醉个毛线球啊! 看到谢瑶手上那锭银子,谢瑜终于淡定不下去了,连他已经出局的阿姐都开始上位了,特么的他还是个白丁?这能忍? 收起书,走进来,谢瑜十分不服气地说道: 「陛下是不是也该给我点事情做?好歹,我也是个状元郎!」 「阿瑜,又没大没小!」谢瑶训斥,谢瑜只好拱身一揖,这礼都行得不甘不愿的。 可终究还是行了啊! 元霄啧啧出声,有阿姐撑腰就是好啊! 谢瑜听得那幸灾乐祸的声音,头皮都麻了一层,感觉弯过的腰都烙上了耻辱的烙印,但形势比人强,有些时候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元霄思忖着,谢瑜一没功名,二没爵位,自然半个铜板的俸禄都没有,现在连他的阿姐都能赚钱了,自己满腹经纶却游手好闲,定是伤及了状元郎的颜面,于是说:「再过几日,朕的宫学要开了……」 谢瑜:…… 「宫学缺一位院监,阿瑜有兴趣的话可以考虑考虑。」 谢瑜吐血,小皇帝这是打定主意只给他进宫学当差了吧…… 别人不知道你那是男后宫,我还不知道?就算洗白了,也改变不了其本质! 为什么师荼冯彧都能上朝堂,而他堂堂状元郎却只能管理宫学后宫? 凭什么? 「阿瑜,其实,陛下这个提议挺好的。」 谢瑶了解自家弟弟想要一展抱负的心思,但现在前朝不适合他。一是因为形势争斗太厉害,几方势力斡旋,搞不好命都得搭进去;二是,谢瑜的身份太特殊,进去搅局只会将局势搅得更乱。 虽然谢瑶现在对师荼没了男女之情,但却依然将师荼视为友达以上的存在,她真心不想因为政见不同,自己的宝贝弟弟跟师荼在朝堂上对着干,伤了哪一方都不好。 「阿姐是觉得我学识不够,还是怕我跟摄政王正面为敌?」 「阿瑜……」 谢瑜目光冷冷,刺痛了谢瑶的心。 而谢瑶眼中露出的忧伤痛惜,也刺痛了谢瑜。 谢瑜不敢看这样的阿姐,只好撇开头,「朝堂之事,我自有分寸,阿姐不必操心,我知道怎么做。」 说罢,竟然拂袖而去,一天没回千秋殿,谢瑶能不操心? 担忧得饭都没吃下去,等找到时,人竟然在锦华宫。 谢瑶眼泪都给逼出来了,元霄听闻此事,想起原着中谢瑶为谢瑜的固执流的那些泪,心疼坏了,赶紧往千秋殿走了一趟,谢瑶眼眶果然还红着。 「阿姐别担心,谢瑜的事朕会好好处理。」 纵使谢瑶对外有钢盔铁甲,却也经不住谢瑜这个软肋的打击。能给自己造成最大伤害的,往往是自己最爱最亲的人。 元霄不愿意谢瑶伤心,也不愿意谢瑜的悲剧重演,那就绝对不会让谢瑜入朝为官,手握权势。 谢瑜在锦华宫也没干嘛,就是陪养病的张太后谈天谈地谈人生,尤其谈了一下一个五品才人如何登上巅峰。 张太后这种老狐狸怎么会猜不透谢瑜的心思,不就是想去前朝做官么,小皇帝不给机会,但她可以给,这也绝对是她将谢瑜拉拢到己方阵营的最佳时机。 「阿瑜真的长大了啊,犹记得你父亲当年辅佐先帝时,你说长大也要辅佐一代明君。如今你也考取了状元,只是可惜……」 谢瑜脸色微变,这还是头一回在她面前如此明显的情绪外露,张太后更有把握了。 第89页 「眼下国舅卧病在床,户部人才空虚,哀家想着要不要让你去户部领个差事,就是不知道阿瑜你愿意不愿意……」 张太后眼神诚恳得很,谢瑜神色微动,但很快就恢復如常。 「哀家说这话是有些逾越了,但哀家只是不希望埋没了你的才能。」 「谢太后厚爱,但是,太后一直跟我阿姐不合,太后让我进户部,不怕我从中作梗?」 「哀家信你!」张太后摆得大度得很,「阿瑜不会做出对不起江山社稷的事。」 顿了一下,换了个哀伤的表情,「如今朝政被摄政王把持,皇帝又跟哀家生了嫌隙,宁愿信他也不信哀家……」 提到摄政王师荼,谢瑜的眼神再次变了,这次透着严重的愤怒不满,张太后对此,满意得很。 「虽然,哀家是自作自受,但也担心皇帝真的误入歧途,被人坑害了去,现在户部尚书卧病在床,很多事情顾不上,你若能去户部就职,帮忙看着些,哀家也能放心些。」 如今户部可是几方势力争夺的关键,这个诱饵抛出,不仅够分量也够诚意,谢瑜若不傻,若真想在朝堂有所作为,一定不会错过这个大好机会。 谢瑜的确不傻,对于任何诱惑甚至都处之泰然。 「前儿个保皇派才在户部安插进一枚棋子当主薄,上任第二日就莫名其妙死在了曲江池,还说是淹死的,大理寺和京兆尹都没查出端倪来,这可是张尚书让人做的?」 此话一出,张太后也很吃惊,她是说要跟谢瑜推心置腹坦诚相见,但没料到坦诚到如此地步。 「这件事的原委哀家不清楚,但国舅爷将户部锁得密不透风,这是事实,任何想进入的人都很难全身而退,不过,你若去,就是哀家的人,没人敢动你。」 虽然张太后是张家上位的关键,但在家族利益面前,张太后其实也跟棋子无异,只是比其他棋子拥有更多话语权罢了,连家主张庆明都得听她的,简单说来,张太后和张家不过是被血缘关系捆绑在一起的利益共同体,但这并不表示,若张太后的立场与张家发生分歧,张家不会跟她分道扬镳。 所以,张太后的措辞,谢瑜倒是没什么可怀疑的。 「可是,我终究是长公主的亲弟弟……」 「阿瑜是担心他们不信任你,不给你施展拳脚的机会?」 张太后拿出自己的一块玉,「这是哀家自小就带着的,见此玉佩如哀家亲临,他们应该还没胆子违逆哀家的意思。」 张太后将玉佩交到谢瑜手上。 「如此重要的东西太后交给我?」 「这玉佩只对哀家重要,你拿着也做不了什么,顶多能去国库拿点东西。」 「就算是拿东西,太后就不怕我把户部搬空了?」 张太后失笑,「虽然户部掌管国库,但哀家贵为国母,你拿着哀家的玉佩,随便拿点东西不算什么。」 在她看来,谢瑜不贪钱财,最多也就帮谢瑶珠宝首饰什么的,这点,她张家捨得起。 「你有此玉佩傍身,在户部便没人敢动你,小心收着,别弄丢了。至于入朝为官的事,等哀家跟国舅商量过,看给你什么官职合适。」 如此好意,谢瑜怎么能拒绝,离开锦华宫时,心情也好了许多。 张太后看得欣慰不已,谢瑜这枚棋子对张家而言太重要,说不定张家翻盘就靠他了,她怎么能不赶紧抓住? 谢瑜方走,她便将户部尚书张庆明召进了宫,将谢瑜的事如是这般一翻说道。 张庆明知道张太后的盘算,但是…… 「太后真信任他?」 「谢瑜这颗棋子若用得好,甚至能推翻师荼,你要不要信?」 张庆明不再说话了,张太后劫持谢瑜去南山时,他就已经明白这颗棋子的重要性,现如今张家势力被全盘打压,就算他能守住户部国库,难道还能守住各地势力不像摄政王倾斜,能守住天下所有税赋?能守住那些金银铜矿? 这些东西,迟早会被师荼的人或者其他人浸入蚕食,直至将他架空。 换句话说,若张家不能翻盘,他能守住的也只是这一年半载的国库。 这边待了不到盏茶功夫,宫外就传来消息说谢瑜拿着张太后的玉佩去了户部。 「这孩子,还真是迫不及待。」 张庆明也说:「毕竟还是个孩子,又一心想入朝为官,性急一点也正常。」 「吩咐下去,给哀家伺候仔细了!」 他们张家拿出如此厚待的姿态,不信还笼络不了一个小小的状元郎! 这边领命下去没多久,宫外又有人来禀报,说状元郎想去国库里拿点东西,这边只稍稍愣了一下,就又准了。 张庆明脑子里突然冒出一点不好的预感,「太后,他不会把国库搬空吧?」 张太后摆摆手,「阿瑜这孩子哀家还是了解的,他可不是怀玉,见着好东西就要不择手段据为己有。何况他并不好钱财,对珠玉宝石也全无兴趣,最多挑幅字画把玩……」 这边话音未落,又传来消息:「谢状元搬了十箱银子,问太后允不允?」 张太后差点一个趔趄摔下去,十箱?户部的银子都是万两装,十箱就是十万两。 「他要这么多银子做什么?」 「谢状元说他不能告诉您,就问您允不允……」 第90页 这话传得连传话的人都感觉自己脑袋要不保了,硬着头皮跪在那里都不敢起来。 张太后脸色变得铁青,她允,那可是十万两银子,国库虽然不差这点钱,但这笔钱都足够养出十万大军了,但若她不允,那她刚在谢瑜那里建立起来的信任就前功尽弃了! 张庆明知道张太后的盘算,这谢瑜若直接拿了银子跑路,不来问,倒是可以直接打消他们的顾虑,将他当做居心叵测的敌人,可偏偏他就要来问,还特么理直气壮…… 「要不……允他两箱?」 张庆明委婉提议,两万两不算多,一方良田一座美宅,谢瑜也是时候娶妻生子了,现在谢瑶把自己家当都给了小皇帝填补宫中空缺,哪里有银子给他张罗婚事?若置办这个,倒是可以的。 「他说要十箱,只给两箱,也是损了咱们之间的信任。」以得那位桀骜的脾气,说不定他一箱都不会要,直接跟他们分道扬镳,届时要再挽回就不可能了。 「那太后说怎么办?」 张太后咬了咬牙,下了狠心,「给他!」 那人要走,她又道,「查查他这十万两银子到底用来做什么。」 心腹就这样领命去了。 张庆明满脸惊愕,「太后,您真答应他?」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做大事,连这点气度都没有,怎么笼络人心?」 张庆明十分感佩,不愧是斗垮无数妖艷贱货的中宫之主,这胆识气魄,叫人望尘莫及,但佩服归佩服,想起那十万两银子还是很心疼有木有?那可是十万两啊! 但是张太后做梦都没想到,半个时辰后,那十万两银子被堂而皇之毫不掩饰地抬进了立政殿的大门…… 这个谢瑜是存心气她是不? 立政殿,元霄也看着那十只大箱子,有些不淡定。 元霄:「阿瑜,你这是……」 谢瑜高抬头颅,第一次感觉到底气如此充沛,慢悠悠将箱子打开,一箱、两箱……十箱白花花的银子在阳光下简直亮瞎元霄的钛合金龙眼。 「陛下借了摄政王十万白银,把这个还给他,陛下跟他就两清了!」 元霄无奈嘆气:「其实吧,那不是借,他是入股,不需要还,只是每次要分他六成纯利……」 谢瑜不懂经商,更不懂元霄这些现代词彙,但却听懂了一点,小皇帝藉此机会跟师荼狼狈为奸,算是纠缠上了。 「那就把这十万还给他,让我入股!」 元霄好了奇了,「你觉得朕是打得过他,还是打得过他那十万玄风军?」这是她想退就能退的吗? 谢瑜:…… 这么心梗的话题元霄才不想提呢,转而问:「你还没告诉朕这么多银子是哪里来的?」 「问张太后要的。」 「老妖婆能给?」你逗我玩儿呢! 但不管怎么说,这银子进了立政殿,你就别想拿出去了。 户部怎么了,朕是一国之君,是九州之主,这些东西理所当然都该是我的! 元霄这小财迷的样儿,谢瑜还真看不上,桀骜地鄙视着她,「我总有我的法子,太后不仅给我银子,还答应给我在户部谋个职位……」 一听这话,元霄捏进手的银子感觉都不香了。 这孩子还是想逼着她给他在朝中安插个官衔啊,刚答应长公主要把他为官之路断了,没料到他竟然从老妖婆那里找到了捷径,若真让他走了老妖婆的门路,那就真成了张家派系的人了。 小皇帝的眼珠子在那里乱转,谢瑜看得清楚,他的目的其实很简单,你若不要我,我就去你敌人阵营,看你还敢不要? 「阿瑜想入朝为官也不是不可以……」 谢瑜眉梢微动。 「但是,朕不知道你现在能做什么,不如先到宫学磨练磨练,除了院监外,还可以领个翰林大学士,虽然只是虚衔……」 「够——了——」 少年的嗓音突然低得犹如发了怒的小豹子,目光从未有过的犀利,投射过来时像能在元霄脸上戳两道孔。 元霄顿时汗毛倒竖,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陛下,我能否问一句,师荼攻陷上都能当摄政王,我认,那冯彧呢?听说他之前内定的只是一个吏部侍郎,为什么陛下要提升他做门下侍中?」 侍郎和侍中,看似一字之差,职权却差了一条无法逾越的沟壑,小皇帝就这样自愿给人提升了,不是看上了人是哪样? 我到底是学识比不上他还是模样比不上他?你连半个官职都不肯给我? 少年的傲气被元霄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伤得千疮百孔,连元霄忽然都要反省一下自己是不是做得太过分。 但她不能心软啊,心软,就得看着谢瑶跟这个宝贝弟弟悖道而行,越走越远;心软就只能看着他跟师荼兵戎相见,让师荼千疮百孔;心软,就只能眼睁睁等着他走向失败被圈禁到最后失意自尽…… 元霄长嘆一口气,「阿瑜,你有没有想过为你喜欢的人放弃你现在的立场?」 喜欢的人?放弃? 所以,你是想说为了师荼你可以放弃皇位? 谢瑜的怒火沖得天灵盖噗噗作响。 「朕无才无德,的确不是明君之选,阿瑜一心想要辅佐出一代明君,其实,摄政王真是不错的选择……」 「昏君!」 第91页 谢瑜当即没忍住,咆哮而出,震得元霄小脸儿一阵白,湿漉漉的大眼睛盯着谢瑜,却也盯得他后面的话再无法说出口。 升起来的熊熊怒火噗地被浇灭,蒸腾的水气却比那火还要炙人。 谢瑜感觉自己全身经络都炸得噼啪作响,这个昏君,简直无药可救! 谢瑜拂袖而去。 元霄却看看那十只箱子,在后面弱弱地喊:「阿瑜,你的银子,你若是不要,那朕就收起来了哟?」 银子比劳资重要是不是? 谢瑜差点一个踉跄绊倒在门槛上,气郁得头皮都快炸裂了。 元霄嘆了口气,真是年少轻狂啊,脾气比十万两银子还重要,啧啧…… 元霄一边感嘆一边将银子收起,只是她这边还来得及收好,那厢师荼进门了。 「摄、摄政王,你怎么来了?」元霄下意识地挡在那十箱银子面前。 师荼微微眯眼,这小模样防谁呢?本王是那种见钱就抢的人么?忘了你开宫厂的钱是谁出的了? 往旁边一坐,师荼自个倒了一盏茶喝下,「谢瑜来过了?」 「嗯。」 「还送了陛下十箱银子?」 元霄紧紧站在箱子前面,不说话。 「陛下收下这十箱银子可是准备为他做什么?」 谢瑜刚走,师荼就来想必就是怕她跟他达成什么交易,元霄顿时明白过来:「摄政王放心,朕绝对不会为他开后门!」 「不给人办事还收人银子?」 元霄:…… 「把银子送回去!」 银子到她手里了还想拿走?想什么呢? 「银子是从户部拿的,留在阿瑜手里,老妖婆若要回去,怎么办?」 一个没功名在身的人,从户部挪用十万银子,老妖婆真要追究,甚至能栽赃他一个罪名,让他尝尽牢狱之苦,但若这银子是给皇帝用,那谁想栽赃都没得栽! 元霄眼珠子精明地转了一下,「还是不可能的,要不,摄政王把那六成的股份卖给朕?」 十万银子刚刚好,把宫厂所有权全部收到自己手上,啧啧,那以后宫厂所有的钱都是朕的了,哈哈哈! 元霄想得无比美妙,师荼却冷蔑地看了她一眼,起身,「陛下留着银子慢慢玩吧,想要回股份,那是不可能的!」 说罢,就往外走,元霄撇嘴,「有银子还愁没地儿花?十万两,够朕吃几百次花酒了……」 师荼快到门口的脚步勐地一顿,「陛下方才说什么?」 有了十万银子,底气就是足,元霄傲气的抬起头,「有了钱自然要去享受的,上回朕的好事被你打扰,这次……」 师荼突然走回来,「陛下这十万白银臣帮你管。桓煊,叫人!」 门外候着的桓煊从腰间拿出一个冲天炮,一朵玉兰花在天空炸开,不消片刻,昭阳殿的玄风亲卫军奔入立政殿。 元霄如临大敌,赶紧抱住一箱:「朕那话是开玩笑的,你听不出来么?」 「听不出来。」 元霄:…… 「秦放!」 小皇帝都喊了,秦放只得勉为其难挡住所有人,微微一躬身:「摄政王,立政殿有千牛卫护着,这银子,没人抢得走。」 师荼眉梢一挑:「难不成秦将军想看到皇上拿这些珍贵的银子去吃花酒招男女支?」 小皇帝逛南风馆的场景记忆犹新,那柔媚入骨的样儿,若没他们陪着,指不定出什么事儿呢。 秦放的脑神经「啪」地炸了,下一秒,他移开了他的脚…… 元霄:…… 师荼一挥手,玄风军入,抬起银子就往外走,元霄抱着一口,死活不撒手,「想要抢走朕的银子,就从朕的尸体上踏过去!」 师荼淡定上前,提起她,玄风军赶紧将那口箱子抬走,就剩元霄在空中愤怒踢踏的龙蹄子。 「陛下,这十箱银子臣会存放在你的内库,需要时,臣自会给你。」 说罢,本要将人递给秦放,秦放手都快碰到的时候,他又转了个弯,托住她的腰,将人小心放在地上,稳稳噹噹。 元霄气得跳脚。 秦放看了看,于心不忍,启口:「陛下,节哀。」 元霄:…… 谢瑜刚在锦华宫坐下,就听说摄政王从立政殿搬走了十箱东西,一张俊脸都气白了,所以,自己辛苦从户部弄来的银子,转手就被小皇帝拿去讨好他的新欢了? 卑鄙! 无耻! 第三十九章 本心 「阿瑜, 莫气……」 反倒是张太后出言安慰。 张太后比他还气, 这个混蛋名正言顺坑了她十万两银子,竟然还敢瘫着一张脸坐到她面前, 都不带叩个头, 告个罪的,最后还要她出言安慰…… 有那么一剎那, 张太后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疯了,为什么拉拢一个人要做到如此地步? 气归气, 抬手又给谢瑜倒了一盏茶, 苦口婆心解劝道:「哀家也没料到皇帝会如此向着师荼,只是可惜把你的心意给糟蹋了。」 谢瑜从户部搬出十万白银送给小皇帝,其实并不难想透其中缘故,他想要辅佐皇帝, 自然想将皇帝从师荼等人的把控中抢出来, 可谁料到小皇帝这么不争气,转手就将银子献给了乱臣贼子, 这回可真是他自己作死。 你不知道为什么, 我却是知道的, 小昏君为了师荼, 连皇位都捨得, 何况十万两银子? 第92页 谢瑜一口饮尽盏中茶,情绪好不容易平復下来,这才言归正传。 「今日之事,是我欠了太后一个人情, 他日必还。」 直到此刻张太后才捋清,谢瑜不是不能给她用,但绝对不是她的下属,唯她命是从,这位也并不打算依附任何势力,但却是愿意跟她以条件交换,达成共赢的。 这样用起来看似不如以前顺手了,但是,说不定效果会更好。 「哀家还真有一件事要麻烦阿瑜,这不,哀家的万寿节就要到了么,各地藩王皇亲国戚都会差人来祝寿,此事本该由皇帝和长公主操持,但哀家与他们不合,难免会有不尽心的地方,所以届时少不得要阿瑜照顾着些。」 张家的势力可不局限在上都京畿,地方上也有不少,这是怕摄政王和小皇帝再度联合起来把她地方上的势力都给乘机剷除了。 「照顾着些」,其实就是为这些人保驾护航。 「好。」 一个字,简单得教人无从揣测其用心,倒教张太后突然有点懵了。 这可是要正面跟小皇帝师荼作对啊,她以为谢瑜会考虑一翻,没料到他竟然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脑子一转顿时明了,定是今日小皇帝的作为让他彻底断了要辅佐小皇帝的念想,那么另一个计划倒是可以提前实施。 「笔墨伺候,哀家要给临淄王写封信……」 「太后这是……」 「谢瑜想要个明君辅佐,小皇帝一心向着师荼,他必定失望至极,你说,若哀家这个时候给他挑个明君人选会怎么样?」 红袖恍然大悟,如今小皇帝还在龙椅上,龙椅之侧又有摄政王虎视眈眈,要把这个皇位抢过来,只是挑个人出来只怕泡都没冒出一个,就被各方势力打沉入湖底了。 必须得有人将这个人选推出来,融入各方势力,而谢瑜,就是最好的敲门砖。 「娘娘英明!」 银子被抢了元霄能甘心? 师荼前脚走,她后脚便带了千牛卫冲进昭阳殿。 师荼把银子刚放进内库,就见桓煊跑过来说,昭阳殿被小皇帝洗劫了。 他的东西,谁敢抢? 果然,回到昭阳殿,东西被搬出来的是不少,千牛卫来的人也不少,但只有小皇帝一个人在偌大的宫殿里挑挑捡捡。 见她垫着脚去够壁柜最高处一盏玉石屏风,怎么够都够不到。 师荼弯腰,保住她的腿,将人送了上去,玉石屏风入怀,元霄那叫一个满足啊,「谢谢,有劳……」 看到身后那张脸,后面的话卡在喉咙里。 师荼似笑非笑地瞟了她一眼,「陛下不必客气。陛下拿我昭阳殿的东西,应该没人敢帮你搬?要不要臣送你一程?」 草! 师荼,你不要太嚣张! 事实证明,师荼不是嚣张,而是淡定,竟然自己煮了一壶茶,在那儿慢悠悠地品,根本不管她将昭阳殿搜刮成什么样子。 搜刮的这些宝贝怎么也值个几万银子,可就被他这姿态衬托成了一堆破烂,到手的宝贝突然它就不香了啊。 忙活了半天,元霄口干舌燥得很,蹲过去,「给朕也来盏茶。」 师荼随手给她倒了一盏,元霄咕嘟一口就喝完了。 「这是上等的云峰毛尖。」 「……」 「十两银子才能买到一两。」 「再给朕倒盏来品品。」 这次入口,含在嘴里,慢慢品尝,十两银子的茶叶,果然格外甘冽爽口,「好茶。」 「谢瑜送陛下银子,应该是想取代臣在陛下那里的股份吧?」 元霄讪笑:「阿瑜没那么大的野心,呵呵……」 「他的心思,臣比陛下更清楚。他的骨子里就有他父亲的愚忠。当年谢家几乎被灭门,谢丞相还抱着他说,不要反叛,不要报仇,让他一定要辅佐出一代明主,让谢家悲剧不再重演。」 十两银子的茶水放在唇边,香浓依旧,元霄却突然有点喝不下去了。 「我离开上都时,曾问过他,如果某一天,我率兵回京,篡位称帝,他会怎么做?你知道他说的什么?」 元霄能想像到那个答案,但不想说。 「乱臣贼子,必诛之!」 「那时,他还未满十一岁。」 「他想要守护大齐,继承他父亲的遗志,这本身没有错。他愚忠,却不昏聩,知道孰好孰坏,孰优孰劣,他不远去依靠任何势力,这就註定他会是一个独行侠,也许能游走于各方势力之间,但最后终将会被人毁灭,我只是不希望,自己会是毁灭他的那一个。」 但按原着走向,你的确就是那个人。 元霄放下茶盏,心情有点沉重,「摄政王跟朕说这些,想朕怎么做?」 「不要给他机会上朝堂。」 虽然元霄也是这样打算的,但是看谢瑜对朝堂很执着啊。 「万一把他逼急了,他真的不管不顾投向张太后……」 「不会。」 「为什么?」 「只要你这个皇帝在,他就只会为你所用!」 这就是愚忠! 但总有一天我这个皇帝会不在,你总不能一直当摄政王不篡位? 不过这话,元霄不敢问。 喝完茶,师荼在旁边抚琴,也不知道是想起什么事,那琴声透着些忧郁,元霄听着琴声睡着了。 第93页 临近傍晚,常桂过来接人回去。 师荼看看还在睡的人,没让常桂叫醒她,弯腰将人抱起,放到步辇上,小皇帝还翻了个身,让自己躺得更舒服些。 「这些东西也搬上去。」师荼指着小皇帝搜刮的那堆东西。 「真搬?」桓煊懵了。 师荼没跟他废话,看到案头的一只香炉,也放到了步辇上。 傍晚时分,冯彧听说了此事从政事堂过来,看看空荡荡的昭阳殿,「摄政王还真让皇上把昭阳殿搬空了?」 政事堂就在宫城,立政殿和昭阳殿都在外朝地界,一点风吹草动都能传得人尽皆知。这两位在太极宫相爱相杀,多少人津津乐道,连今日礼部尚书都调侃说皇上跟摄政王的关系意外地好呢。 一个敢抢,一个敢抢回去,简直一对欢喜冤家。 冯彧心里梗得慌,这才来昭阳殿走一趟,结果看到的就是这幅光景。他们王爷根本就是心甘情愿被抢的。 「无妨,昭阳殿的东西都打着本王的烙印。不管他是拿去当也好,喝花酒也罢,没人敢收。」 师荼顿了一下,「何况,不让他泄了这口气,指不定怎么作妖呢。」 小皇帝作起妖来,锦华宫的老妖婆都扛不住。 元霄醒来时,步辇都快到立政殿了,看到那么多宝贝,有点傻眼,还真让自己带走了? 「去千秋殿。」想起今日师荼那些话,元霄多少有些在意,又说,「在立政殿备好晚宴,今晚朕要请客。」 于是,一大堆东西被搬进了千秋殿,谢瑜听到动静出来,元霄赶紧赔笑道:「那十箱银子是抢不回来了,但朕也把昭阳殿搬空了,阿瑜你看看,想要什么拿什么,这些都是你的了?」 谢瑜原本气郁的脸突然被憋住了,昭阳殿的东西,他才不稀罕呢,但视线扫到一只香炉时,他却伸手拿了出来。 这只香炉是紫砂所制,并不值什么钱,自然不是元霄搜刮的,不是她拿的,那就是师荼拿的。 那个男人,竟然也有心思细腻的时候。 「今晚朕备了筵席,你和阿姐都来?」 谢瑜脖子梗了梗,「看看吧,如果吃得下的话。」 这分明是松动了啊。 「那朕就当你是答应了。」 这头元霄跟谢瑶打了个招唿便屁颠颠去张罗了,到了时间,谢瑶去叫谢瑜出门,这位弟弟看起来不甘不愿,但还特地换了一身新衣,这件新衣还是她前日里才给他做好,这可是头一回穿。 谢瑶觉得,她家弟弟应该是有点高兴的吧。来到立政殿,刚进门,就看到某人已经率先在这里大马金刀地坐好了。 六目相对,俱是一震。 「怎么连他也来了?」谢瑜恼怒。 「原来陛下还请了长公主和谢状元?」师荼星目微眯,小皇帝不是说有话跟他说么? 这是个什么情况? 元霄左右看了看,解释说:「朕就是觉得,你们有必要坐下来好生谈谈。」 之所以不敢跟对方说,这不是怕不来么? 师荼进京多久了,不仅没跟谢瑶好生说回话,更别提谢瑜了,这心结若不解开,迟早得爆发。 师荼瞬间明白了元霄的用意,只怕,今日她这心思要白费了。政见相左,哪里是一顿饭就能解决的? 「来来来,都过来坐,今儿得闲,就当是咱们一家人聚聚。」 一家人? 一个是致力于篡位的摄政王,一个是曾经数次差点弄死小皇帝害得他不举的长公主,一个立志当保皇派把摄政王赶下马的状元郎,还有一个人人不待见的小皇帝,何时凑成一家人了? 一个词,几乎膈应了所有人。 谢瑶有些羞愧,但她知道元霄为什么将他们召集到一起。 她一直害怕这个愚忠迂腐的弟弟迟早会跟师荼起冲突,偏偏这个弟弟还一心想要入朝为官,她还真担心元霄会给他在朝堂谋个官职,谁知道,元霄如此善解人意,死死地卡住了他。 若真让谢瑜上了朝堂,她简直不敢想像会有什么后果。 「摄政王,陛下还没入席,你为何先坐下?」谢瑜忽然说。 谢瑶都已经坐下了,元霄的屁股也快挨着凳子了,生生被他这话给吓得脚下一滑。 下一秒,两双手从两侧同时扶住了她,师荼和谢瑜一人抓住了一条胳膊。 大眼望小眼,四目相对,空气中似有电火花闪烁。 一个要将小皇帝拉来当傀儡,一个一心想要将小皇帝辅佐成一代明君,两个人的战火一触即发。 谢瑜终于没忍住,怒吼:「你们够了!都给我松手!」没看到小皇帝脸都被你们扯绿了么? 两个男人果然听话,同时松手,「啪嗒」一下,元霄一屁股墩子摔在地上,谢瑶赶紧过来扶她起来,将凳子拉到她屁股底下。 两个罪魁祸首,屁都没放一个。 酒菜上桌,元霄刚提起酒壶,准备倒酒,又听得谢瑜在那儿说:「陛下还没动筷,摄政王就先吃了?」 元霄胆儿颤了颤,似乎,不是师荼愿不愿意接纳谢瑜,而是谢瑜压根就不打算放过师荼。 元霄赶紧笑着解围:「都是一家人,这又不是朝堂,没那么多讲究。」 谢瑜横了她一眼:就你怂! 谁知反倒是师荼浑不在意,「阿瑜对我这个摄政王似乎颇有意见?」 第94页 谢瑜挑眉:那可不? 「本王等着你来把我拉下马!」 卧槽!师荼,你会不会说人话? 元霄听得冷汗都出来了:「阿瑜啊,你幻听了,摄政王不是那个意思。」 「本王给你三次机会,你若能将本王拉下马,本王认,若不能,你就乖乖不要搅这趟浑水!」 少年意气哪里经得起他这般挑拨?谢瑜气得毛都炸开了。 「师荼,你等着,我今生若不把你拉下来,谢瑜两个字倒着写!」 谢瑜撂下一句话,拍屁股就走。 「阿瑜——」这特么一个比一个脾气爆啊。 谢瑶也气急,「阿荼,你非得这样吗?陛下好不容易设下的酒局,你就不能忍忍?阿瑜他年少不懂事,你也不懂事?」 师荼捏着一杯酒,看似漫不经心,元霄却分明能感觉到他的滔天怒火。 「阿瑜是不想我坐这个皇位,你也不想?」 这一问,倒把谢瑶问住了。 若是两个月前,她肯定恨不得师荼立刻篡位,甚至连师荼篡位失败的退路都给他铺好了,但现在…… 她看看元霄那张玉白的小脸,天真又无辜,还带着几分只有在师荼面前才有的怂气,心疼得不得了。 「师荼,这个皇位,你非要坐吗?」 咔嚓! 师荼手里的酒杯碎成了渣渣,犹如元霄捧着的一颗小心肝。 我说,女主大大,你千万别这样,我只是一个炮灰啊,承受不起你如此厚爱! 「当个辅政权臣其实也挺好……」谢瑶也不是太有底气地说,但在师荼面前绝不认怂。 她若怂了,还有谁能护小皇帝?但她也真的很心虚,毕竟,师荼篡位,她也占了一半原因,现在师荼这乱臣贼子都当了,若不掌权,那就只能被其他人弄死的份儿,要师荼退是不可能的,但也可以只掌权,不篡位,给小皇帝一席之地,至少这样她心里能安乐一点。 她知道这种想法很自私,对师荼而言不公平,但却又不能不说出来,她想每个人都能有个好结果,人生短短几十年,为什么非得为了个皇位拼个你死我活? 师荼看着谢瑶,眼神阴郁:「瑶儿也通歷史古今,自古权臣哪个能善终的?」 要么上位称帝,要么被抹杀,从来不会有例外。 骑虎难下,这条路已经由不得他来选。 谢瑶脸色顿时煞白,眼眶忽然红了。 元霄心惊胆战,「那个,你们是不是忘记了,朕好男色,还不举,註定不会有后代,这皇位也註定是坐不长的……」 简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四道视线唰地杀过来,元霄赶紧闭嘴,怂得没边,「就、就当朕没说……」 什么好男色不举,这都是谢瑶造成的,而这足够断送元霄的皇位,谢瑶那个心梗啊,恨不得肠子都悔出来给她看。 这酒终究是吃不下去了,她站起来,脸上连最后一点血色也褪去,「我去看看阿瑜……」说罢走了。 元霄想追,一只酒壶却推到她面前,「给本王斟酒!」 你一个王爷命令我一个皇帝,合适吗? 但下一刻,元霄却给他斟满,苦口婆心道:「摄政王啊,好不容易长公主愿意跟你坐下来谈,你就不能压着点那爆脾气么?」 师荼横眼瞥她,这是谈就能谈通的么? 仰头,一饮而尽,将杯子放她面前:「继续。」 于是元霄又给他倒满,师荼再饮,还顺道吃了几口菜。 元霄嘴巴有点痒,又说:「女人都是要哄的,要不,你追上去,哄哄阿姐,阿姐别看外表强硬,其实心软得很,只要……」 「你倒是了解她?」 这话怎么听都透着一股醋酸味,元霄不敢说话了,男主的占有欲什么的,最好别去挑衅! 「斟酒!」 是夜,师荼喝了很多酒,喝醉了也不闹,直接爬上龙榻就睡觉,元霄那个郁结啊,你睡这儿我睡哪儿去? 秦放要进来扛人,明明已经睡过去的人突然拔剑出鞘,眼睛都没睁,那剑尖竟然分毫不差地抵上秦放喉咙。 事发之突然,连秦放都猝不及防,那剑尖离他喉咙不足一寸,稍稍递进一分就能刺进去。纵使秦放也是千军万马中厮杀过来的,但绝对没见过这等身手,冷汗都给逼下来了一滴,更是一点不敢动弹,怕激怒了这只沉睡的雄狮。 元霄默默抹了一把汗,先握住了师荼的手腕,也不管他听到见听不起见,用她特有的怂得没边的声音说,「那个哈,这是秦将军,不是坏人,他只是要送你回昭阳殿……」 感觉到师荼手腕紧绷的肌肉松懈下来,她才又小心翼翼将剑移开,沖秦放使了个眼色,让他下去。 秦放的研究精神可不容他放过这个机会,他仔细观察,方才自己离师荼刚好三尺距离,他有心想试探一下,脚再次跨进三尺范围。 原本已经放下的剑,唰地又抬了起来…… 卧槽! 元霄吓了一大跳,你特么这是诈尸啊,能不能打个招唿先? 她愤愤地将师荼的手臂压下去……呃,没压动…… 秦放这次有防备,但那剑尖依然十分精准地抵向他咽喉位置,只是这次离了近五公分的距离。 听息? 脚退出去,又进来,师荼的手放下又抬起,在秦放要再度确认时,师荼手中剑脱手而出,擦着他脸颊飞出去,插在他身后柱子上,发出刺耳的震颤声,秦放惊魂未定,下一秒剑突然被隔空拔出,绕了他一圈,从他另一侧飞回去,秦放马上匍匐在地,飞起的一段头髮竟然在空中突然断了…… 第95页 直到此刻,他才看见有一条非常细的丝线缠在剑柄一端,而那头髮就是被丝线快速切割而断的,如果自己不趴下,那位置刚好是脖子…… 冷漠爬上背嵴,秦放坐在地上,再不敢试探师荼的听息能力,回头看时,小皇帝一张脸惨白惨白的。 我是谁?我在哪儿?刚才发生了什么? 自己不能靠近师荼三尺内,那么小皇帝是怎么坐在龙榻上还抱住他一只手的? 「陛下,以前你到底对摄政王做了什么?把他的听息能力练到如此恐怖的地步?」 这关我什么事? 不关她的事,但关小皇帝的事啊! 元霄记得原着里,师荼被小皇帝派的人暗杀了不下百次,养成了他即便睡觉也带剑的习惯。那些年,他经歷了多少磨难才活下来她不知道,但一个人的铁石心肠也的确不是一朝能养成的。 犹记当年,师荼还是个孩子时,也会像哥哥一般背着小皇帝到处玩耍,可这样的关系最终竟然落得个反目成仇的结局。 常桂打水进来,刚要靠近,师荼手里的剑再次动了,秦放赶紧将人拽出三尺开外。常桂吓得一哆嗦,「怎、怎么了?」 我端个水而已,怎么就动剑了? 元霄也有些无语,现在就她一个人在狮子圈出的地盘里面,只能亲力亲为。 「你们都退下去吧,这里朕来照看。」 常桂拘着一头冷汗出去,疑惑地问秦放:「怎么就陛下能靠近?」 秦放想了想,「大概是……她弱……」 有一个大将军这样形容自己的皇帝陛下的么? 常桂非常不满:「秦将军,就算你仰慕摄政王,但你现在还是皇上的千牛卫中郎将!」 秦放一张刻板的脸毫无情绪,反而显得有些诚恳地问:「那常桂公公觉得是什么原因?」 常桂:…… 「还有,我并没有仰慕摄政王,只是认可他的为人和能力。」 这有差? 元霄拧了帕子给师荼擦了一下脸,这才靠在美人榻上休息,睡到半夜,师荼突然翻身起来,要上厕所,一般宫殿里是有马桶夜壶之类的东西的,元霄赶紧扶他过去。 「站稳,朕要松手了!」 谁知道她刚要迴避,师荼却一把抓住她,「来看看,本王这只鸟可比得上陛下那只绝世好鸟?」 神特么的绝世好鸟,这个梗是过不去了是吧? 看着师荼要掏鸟,元霄脸红得滴血,赶紧喊常桂进来帮忙,乘机脱身。 师荼却一把推开常桂,站得稳稳噹噹,鄙睨她说:「陛下不敢看,可是怕被我给比下去了?哈哈哈……」 元霄:…… 「陛下不举没关系,本王举……」 卧槽! 「朕要弄死他!」元霄上手就要抢剑,吓得常桂赶紧拉住她,就摄政王那睡觉还能听息辩位的功夫,你这剑只怕还没拔出来,自己的脑袋就先搬家了。 「陛下息怒!摄政王醉了,陛下千万别跟他一般见识!」 小皇帝不愿意照顾摄政王,他们又不能近身,那能怎么办?只能去找冯彧啊,这位摄政王曾经的长史大人。 自从雷雨夜,冯彧就没睡好过觉,宫里来请,他正好醒来,疾步匆匆赶去立政殿,就见师荼四仰八叉地躺在龙榻上,小皇帝却不知所踪。 「皇上呢?」 「陛下去了千秋殿。」 半夜三更去千秋殿做什么? 这边刚要启口,那头就听见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也不知道是不是睡梦中那个人也听见来脚步声,嘟哝了一句:「水。」 冯彧倒了水要端过去,元霄却抢过来,「冯侍中你歇着,朕来。」 冯彧眼睁睁看着她丢了一粒药进去,红色药丸在水里迅速化开,传出淡淡的薄荷香。 「陛下,摄政王虽然醉了,但但凡让他嗅到一点不同寻常的气味他都不会……」 「喝」字未出口,元霄已经将整碗水全灌进师荼肚子里了,回头,问:「冯侍中说什么?」 「没什么。」冯彧有些气郁,「陛下给他喝的什么?」 「提神醒脑的神药,哈哈哈。」 提神醒脑而已有必要笑成这样? 有诈! 元霄趴在龙榻上观察,果然如谢瑶所说,不到一刻钟,耳朵就红了,呵呵,骂朕不举是吧,朕就让你瞧瞧,什么才叫不举! 「陛下到底对摄政王做了什么?」 元霄爬起身,拍拍冯彧的肩膀,嫩白的小爪子不经意掠过冯彧脸颊,带起一片粉红。 「看在以前的交情上,别怪朕没提醒你,三日内不要靠近摄政王,更不要与他单独相处。」 说罢,叫所有人退出立政殿,直接跑去甘露殿。 冯彧满腹心思还来不及说,人就跑没影儿了。 常桂和秦放也莫名其妙,「陛下为什么要逃去甘露殿?」 「朕哪里是逃?他占了龙榻,朕总得找个地儿睡觉。」 辰时初刻,师荼突然从榻上坐起。 「终于醒了?」 师荼转头看来,声音明明是冯彧的,可脸怎么是元霄的? 师荼晃了晃有些昏胀的脑袋,元霄的脸又变形了冯彧,难不成昨晚喝多了,被人灌了迷药?总感觉身体怪怪的,躁动得很,仿佛有个什么东西脱离了束缚,随时都准备冲出来,把谁吃干抹净。 第96页 「本王怎么在这儿?」 「摄政王昨晚喝醉了。」 「那你又怎么会在这儿?」 「摄政王醉酒,口不择言,触怒龙颜,是常桂公公叫我来的。」 师荼突然有些心虚,「本王把他怎么了?」 冯彧装得淡定得很,「其实也没什么,就是跟皇上比了一下谁的鸟大谁的鸟小……」 师荼突然笑了,「所以,陛下输了,恼羞成怒?」 冯彧:…… 你好好一个摄政王为什么要去跟小皇帝比鸟? 相对于鸟大鸟小,他更好奇,小皇帝为什么能在摄政王熟睡时进入三尺内。 但这话他没有问出口,打来水,侍候师荼洗漱。 师荼接帕子时,无意碰到冯彧的手,那一剎那,心头涌起的竟然是触碰到小皇帝的触感,脑海里不知怎地嗡地一声响,有种叫做谷望的东西突然就甦醒来。 啪!帕子掉在地上,师荼脸黑如锅底,到底怎么回事?自己该不会又遭了小皇帝的道吧? 「怎么了?」冯彧没料到师荼突然会变脸。 师荼很清楚面前的是冯彧,可为什么现在连声音都变得魅惑起来? 气急败坏地走出立政殿,看到路过的宫女,脑海里浮现的是小皇帝,看到行走的太监,眼前浮现的依然是那张脸,血脉在奇经八脉炸得噼啪作响。 终于到了昭阳殿,桓煊迎过来,「王爷……」 卧槽! 他知道这是桓煊,但为什么他依然能看到小皇帝的影子,还婀娜多姿,扭腰摆臀朝他走来?明明很扭捏做作的姿态,竟然还能调动他心中的渴望…… 桓煊刚靠近,就被师荼推开了,「别在我眼前晃!」 桓煊委屈得很,看到冯彧跟进来,问:「王爷这是怎么了?」 冯彧摇头,肯定是小皇帝昨天餵的药起作用了。小皇帝到底餵的什么药?为什么会这样? 平时你不是怂得没边么?不就说了你一个不举,就这样不要命了? 此刻元霄悠哉悠哉地躺在甘露殿,谢瑶给她的药叫「相似断肠红」,啥意思呢,就是喜欢一个人怎么都得不到,愁断情人肠,至于为何得不到,不就是举不动吗?哈哈哈…… 这个药绝就绝在像春、药能激起人的谷欠望,可那里就是软塌塌的起不来,这就跟一个胀满的气球一样,不停有人吹气,越吹越大,大到超出其承受范围,没有放气口,就只能在体内爆炸。 「常桂,宫里应该有春、宫图吧,给摄政王送去几本。」 那头,师荼也感觉到自己很不妙,正闭门谢客,坐在榻上打坐,心中的躁动刚压住,常桂的春、宫图送了过来。 艹! 血液再次炸了,打坐这么久,前功尽弃。 小皇帝绝对是故意的! 师荼生生将自己在昭阳殿关了两天,大门不敢出,二门不敢迈。 元霄在立政殿每天乐不可支,世界都感觉变得美好了,穿越过来那些气郁全都一消而散。 她这正在榻上笑得打滚,常桂进来,弱弱提醒了一句:「陛下有没有想好,明日,摄政王能出门了,您该怎么应对?」 「……」 元霄笑不出来了。 为此,冯彧亲自走了一趟千秋殿,终于把这药打听清楚了。 谢瑜这时才得知小皇帝给师荼下了那种药,气得脸都青了,这是不是得不到的永远在躁动,以前是他阿姐,现在是师荼? 冯彧回到昭阳殿,站在门外,让所有人都退了下去,这才说:「我打听清楚了,这药叫相思断肠红,不会伤害身体,只是会让王爷无论看到谁都会想到你心底最想要的那个人,熬过这三日就好了。」 「我最想要的那个人?」 殿内,师荼嘀咕,最想要那个人为什么会是小皇帝? 「你确定没加什么移情别恋散?」 尼玛……有这东西? 什么移情别恋?你移情别恋谁了? 「没有,皇上只问长公主要了相思断肠红。长公主还说,只有闻到那个人的气息才能平復心中躁动,摄政王,要不要我去把长公主请过来?」 「不必,本王能熬!」 只有他知道,他心底想的根本就不是谢瑶。 怎么会这样? 一定是哪里搞错了! 冯彧走后,元霄终于上门告罪了。 「那个啊,你看,摄政王,是你先骂朕不举的,还说你举就行,这种话多伤人自尊?朕是一时冲动才给你下了药……」 门忽然打开,元霄被一把拽了进去。 「摄、摄政王,你、你要干什么?」 也许是被那药给折磨的,此刻师荼脸上发黑,双眼暗沉沉的,像从哪里爬出来的幽冥厉鬼,人似乎还瘦了一圈,越是惨烈,元霄便感觉自己罪孽深重要大难临头,小身板都有点抖。 然而师荼将她堵在墙角,勐吸了好几口气,又伸手握住她的手,就是这一剎那,有什么东西沿着他的手臂一路泛滥至全身,轰然一身炸开,那一瞬间,风轻云淡,原本堵塞在全身的不安因子,全都被打通了,浑身从未有过的舒畅…… 竟然,真是…… 师荼狐疑地看着元霄,元霄完全不知道他身上发生了什么,正想问,门再度被打开,她被丢了出去…… 卧槽! 第97页 这个混蛋男人干什么呢? 只是离开小皇帝的气息一会儿,那股躁动再次掀起…… 师荼知道,这次,自己怕是栽了。 师荼身上的药效当天晚上就消了,元霄得到消息,直接躲进了千秋殿,坚决不一个人回立政殿。 「这不可能啊!」谢瑶嘀咕,回头一想,似想起了什么,问:「今天谁见过他?」 玉蔻老实回答:「冯侍中去过,但只是外面说了几句话,接着皇上也去过,好像激怒了摄政王,被拖进去,但不到片刻就被丢了出来。」 谢瑶的脸色复杂了。 千秋殿有两座偏殿,谢瑜住了一座,元霄便霸占了另一座。 谢瑜提着一盒糕点去看她,看到缩在美人榻上的人就来气,叫你作,这下知道怕了吧? 将糕点拿出来,拖了张凳子放她跟前,「听说陛下吓得晚饭都没吃,吃点这个吧,阿姐亲手做的,你最喜欢的。」 其实,那糕点是他自己做的,照着他阿姐的手法,模仿出来的,味道有差,但模样至少是一样的。 元霄捏起一块塞嘴里,谢瑜紧张地看着她,「味道如何?」 「跟以前一样好吃。」 谢瑜脸黑,这是根本就没品出啥味道来。 元霄心慌得很,哪里有心情吃什么糕点,「阿瑜,你说,摄政王出来会不会把朕给砍了?」 「能砍早砍了,还等到现在?」 谢瑜没好气地说,你不就是仗着这点才敢作么? 元霄可没那么自信:「不砍脑袋这不是还可以剥皮抽筋啥的么?」小皇帝剥的师荼那张皮可还一直被师荼珍藏着呢,就等着什么时候按那尺寸剥十倍回来。 看她那惊惶模样,谢瑜终究有些不落忍,「秦将军和阿姐都在,常桂也会拼死护你,陛下怕什么?」师荼再横还不至于会滥杀无辜。 谢瑜也突然惊觉,以前最想杀小皇帝的不是阿姐么?连秦将军都能引狼入室,常桂更是给小皇帝下过毒,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些人竟然愿意以命护他? 呃,好像,前不久自己也打算弄死他来着…… 世事变化,还真是出人意料呢。 元霄在千秋殿躲了一晚上,师荼并没有杀上门,但她还是不敢贸然回立政殿,早上的时候,忽然那头传来消息说,师荼在宫里挑美人,入昭阳殿侍候。 听得这个消息,谢瑶看元霄,早饭只吃了一半。 元霄莫名其妙,这是老铁树开花了? 不是不近女色,只爱女主一个么? 选宫女干嘛?还要选漂亮的? 元霄看谢瑶,也吃不下饭了。 谢瑶去宫厂,元霄不敢一个人留下,怕师荼跑来算帐,也跟着去,正好碰到几个宫女围着刘兰芝,一听才知道,其中那个叫做桃红的竟然被选进了昭阳殿,于是带着几个姐妹在刘兰芝面前耀武扬威。 「被昭阳殿选中,那可真正是飞上枝头变凤凰的了!」 几个人在刘兰芝耳边聒噪,刘兰芝倒是淡定,「恭喜。那我可以走了么?」 「……」 一句话噎得几人跟吃了苍蝇一样。 再看那个叫桃红的,纤细身板,瓜子脸,柳叶眉,大眼睛,樱桃小嘴,妖妖娆娆的,的确有几分姿色,就是那胸吧是真的平,只怕跟她不遑多让。 「就这种姿色摄政王是肯定看不上的,最多也就去昭阳殿当个粗使丫头,阿姐,别放心上。」 谢瑶看她,心里跟被揪了一下,小傢伙还不知道吧,师荼那个混蛋,只怕是看上的是他,这是挑女人来试探自己本心呢。 明明只是负气欺负着欺负着的,怎么突然就动了真格?让师荼动真格,那还能有好? 这都是自己给害的! 眼眶怎么突然就红了? 元霄那个心疼啊,怒气也跟着飙了上来:「阿姐莫怕,师荼敢沾花惹草,朕拼了皇位也要收拾他!」 说罢,气势汹汹地杀去了昭阳殿,谢瑶拦都没拦住。 第四十章 情动 到了昭阳殿门口, 元霄那怂气儿又上来了。 在门外探了探脑袋, 只见玄风军个个脸黑如炭,连向来得宠的桓煊都老实规矩得很。 原本只有玄风军亲卫队的昭阳殿, 此刻不仅多了好多美人儿宫女, 还有歌舞伎在跳舞,丝竹声声, 好一副温柔乡。 「幸好我们没进宫厂,要不然哪里有这么好差事?」末了还不忘感慨一句, 「摄政王, 真帅!」 两个宫娥走过,带起一阵香风,捂嘴偷笑的样子,像极了邻家怀春的小姑娘。 她们经过时, 玄风军的将士身板更僵硬了。 哦, 原来是看到女人害羞了,啧啧…… 没出息! 看看你们王爷, 脚边跪着两个捧茶捧瓜果的, 身后站着两个扇扇子的, 旁边还有四个纯粹就是来看着玩的, 面前还有十几个露胳膊露腿的在那儿跳舞, 但人家就是依然气定神闲。 从元霄出现在门外,师荼就已经发现她了,时不时还将她跟这些宫女舞姬做个对比。 看人家那杨柳腰?那才是男人梦寐以求的小蛮腰! 看人家那眉眼风情?那才是男人想要的温柔乡! 看人家那举手投足,而你动不动就趴银子上耍赖! 看人家看个男人就含羞带怯的, 而你只会看着美男就流口水! 第98页 越对比,师荼越觉得,断袖要不得,男人拿什么跟女人比? 门口的元霄莫名打了个寒颤,总觉得这昭阳殿的空气有点冷。 「桓煊……」元霄用气息喊,喊了好几声,桓煊才察觉到。 元霄招招手,桓煊走过来,「陛下在这里鬼鬼祟祟做什么?」 鬼鬼祟祟? 这是形容一国之君该用的词么? 「我问你,你家王爷昨晚到今天磨剑没?」 桓煊抬头望天,认真思考:「好像磨了,又好像没磨。」 元霄翻白眼,你一个亲卫军统领这都没搞清楚? 「为了保险起见,陛下就当王爷磨了吧。」桓煊觉得自己还是很聪明的。 元霄听得吐血。 这时冯彧从政事堂过来,看了一眼里面的美人儿,无一例外是平胸,身高还都跟某人很接近,他顿时什么都明白了。 再看门口趴着的小皇帝,就算这么猥琐的形容都透着一股别人无法模仿的可爱。 「陛下怎么躲外面?」 元霄立马站直身体:「朕不是躲,朕只是顺道路过?」 冯彧瞥她欲盖弥彰的小脸,心中腹诽,你立政殿怎么能顺到昭阳殿的,难不成你还要去政事堂巡视一下?你有那个胆量么? 冯彧就不明白了,小皇帝怎么就怕师荼怕成这般模样? 「臣带陛下进去。」冯彧很自然地牵起小皇帝的手,大手牵着小手,还安抚地捏了捏,信步踏进了昭阳殿的大门。 在那一剎那,桓煊产生了一个错觉,冯侍中的腰背从未有过的挺直,仿佛握着了全天下,这感觉是怎么回事? 师荼的视线一下落在交握的两只手上,心气儿突然就有点不顺,吃到嘴里的糕点突然就不香了,眼前的优美歌舞突然变得索然无味。 那头,某个没廉耻的,还怂吧怂吧蹭过来,明知故问:「摄政王看歌舞呢?」 师荼觉得好不容易被捋顺的思绪突然又乱了,深吸了一口气,没搭理她。 元霄没感觉到煞气,才松开冯彧的手。 冯彧手心突然变得空落落的,连心好像也空落了,有些不自在,在旁边坐下,端了一杯茶喝。 「摄政王,你看哈,长公主一个人在千秋殿,辛苦操持后宫一切,你这又是招宫女又是看歌舞伎的,是不是不太合适?」 大概是小皇帝凑得太近,感受到她的气息,烦躁又开始在血脉里滋生,师荼端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元霄有些尴尬,我在这儿说话呢,你好歹给开个腔啊,无视我算怎么回事? 压了压性子,元霄又凑近两分,几乎凑到他耳边,小声说:「你想看歌舞,咱们可以去教坊啊,你这样在阿姐眼皮子底下偷腥不好……」 谁特么偷腥了? 师荼转头,愤恨地瞪了她一眼,可就是这一转头,他的嘴唇几乎擦着小皇帝的脸而过,那叫一个刺激…… 师荼霍然起身,头也不回进了殿内。 元霄:…… 卧槽,这什么大老爷脾气? 劳资为你的终身大事着想呢,你什么态度? 知道什么叫做追妻火葬场么? 元霄气唿唿走了,师荼在殿门后,勐喘了一口气,一滴鼻血就在他喘息这个当口落了下来…… 昭阳殿进女人了,这可是大事。 「哀家就说嘛,师荼与谢瑶一直没什么进展,定是有问题,果然……」 什么谋略比得过女人的枕头风? 「哀家的人里,被选进去的可有?」 「还真有一个,太液池负责捞浮叶的宫女,桃红。」红袖答,当初小皇帝把宫里那些管事的姑姑嬷嬷连同尚宫局的一干人等全都撵出了宫,宫里想上位的一堆一堆的,这个桃红就是其中之一。 红袖之所以记得,那所以因为她有一双不安分的眼睛。 这次这么着急去昭阳殿应选,怕也是存了上位的心思的。 「摄政王也是聪明,招人不在上等宫女里招,怕是被人安插棋子,正好桃红是个下等宫女,应该引不起他怀疑。」 这也算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啊。 是夜,师荼看歌舞伎表演,越看越乏味,越看越没兴致,准备沐浴时,才发现房间里侍候的竟然是两名宫女。 这两人,有跟小皇帝颇为相似的平板身材,但腰不够细,皮肤不够嫩,眼睛不够有神,嘴型不够漂亮,鼻子也不似小皇帝的立而挺,即便穿着女人的衣服,却还不及穿着男儿装,趴地上撒泼的人来得撩人,尤其是靠近时,那脂粉味道,还不及小皇帝的汗味来得好闻,含羞带怯的模样,还不如小皇帝看着男人流口水来得勾人…… 师荼狠狠甩了一下脑袋,试图将某个人的影子给甩出去,心里烦躁得很。 「你们都退下吧。」 两名婢女应声下去,师荼靠在浴桶里,闭目养神,将脑袋放空,再放空,感受清风徐来,四大皆空…… 一只柔软的小手忽然爬上他的肩膀,他能感觉到那只小手有细微薄茧,很薄很薄,反而称得那手更有型漂亮。 他还记得那指尖是粉嫩的,纤细如削葱,少了骨节分明的力量感,真不是男人该有的模样。 小手从一只变成两只,从肩膀轻轻滑到胸口,一寸一寸,小心翼翼,特别符合小皇帝在他面前那怂里怂气的作风。 第99页 小手滑过胸膛,在打圈圈,撩得胸间一阵麻痒,一股热气突然在血脉中暴动起来,迅速向全身泛滥,下面像受到什么刺激,跃跃欲试。 被折腾三天不得发泄,萎靡不振的傢伙,好像终于找到了突破口,立刻斗志昂扬起来。 「陛下……」 师荼勐地惊醒,这个词似乎把他自己吓得不轻,这才意识到真有一双人在自己身上。 难道真的是…… 心头竟然会升起一股莫名的惊喜,他也抓住了那两只手,只是入手他就明白了,身后的人并非小皇帝…… 桃红吓得一抖,刚才摄政王叫的谁? 「你是谁?」师荼转身,看清了面前的人,一个陌生的宫女。 桃红吓得抖如筛糠,紧张之下,舌头都不听使唤,「我、我,奴、奴……」 「你听见了?」 摄政王被撩拨得动情的时候竟然喊了「陛下」,这足够让她死上几百回了。 桃红赶紧磕头,「摄政王饶命!」 「这次倒说得利索。」 师荼披衣出浴,「本王不喜杀人,你摸了不该摸的,便要剁去双手;听了不该听的,便要弄聋双耳;为了你能活得长久,自然不能让你说不该说的……」 「摄政王,你不能这样做!我是太后娘娘的人,你不能动我……」 「张太后么……呵呵,识人不清,那就再剜你一只眼睛吧……来人!」 当天晚上,一阵鬼哭狼嚎几乎响彻了整个太极宫。 昭阳殿离立政殿本就不远,元霄被吓得从榻上爬起来,晕头转向地问:「怎、怎么了?」 常桂已经打听完消息急匆匆进来禀报:「昭阳殿今日招进去的一名宫女,在摄政王洗浴时闯进去,犯了大忌,被剁了双手,挑了脚筋,割了舌头,剜了眼,还用铁签刺聋了两只耳朵……现在被关在铁笼子里,说要杀鸡儆猴,以儆效尤,还把昭阳殿的其他宫女也全都赶了出来……」 冷汗沿着元霄的背嵴如雨直下,元霄仿佛回到了被师荼剥皮抽筋剔骨恐怖掌控的那些日子。 她差点忘记了,师荼暴戾起来,不是人! 「常桂,今晚你不许离开立政殿,叫秦放到内殿守着……」 小皇帝竟然吓得发抖,常桂没料到她反应这么大,「陛下莫怕,没人闯得进来。」 回头,不仅叫了秦放,还让千牛卫将立政殿前前后后围了个水泄不通。 元霄哪里敢坐这里等死? 翌日一早,元霄被嘈杂声吵醒,穿了衣服循着声音找过去,就见玄风军押着一辆马车,往甘露门而去,只是那马车上只放着一只铁笼子,血迹掩盖了锈迹,里面的人早已面目全非,既不能喊,也无力动弹,跟尸体一样蜷缩在笼子里。 这哪里还是她昨日才见过的那个桃红? 有一种活着,叫生不如死,看原着时,元霄就知道,师荼最擅长此道。 落在他手里,不如求速死。 马车是往掖庭宫去的,一路不知道被多少人看到了这幅景象,又有多少人被师荼的暴戾震慑住了。 桃红用鲜血告诉太极宫那些想以色侍人不守本分的人——这就是胡乱招惹摄政王的下场! 元霄吓得抖吧抖吧的,三魂抖得不见了七魄,再也顾不得皇帝身份,冲进了千秋殿,一把抱住了谢瑶的大腿:「阿姐,救我!」 「陛下这是怎么了?怎么哭成这幅模样?」 谢瑶扶她,她还不起来,抬起邹巴巴的小脸蛋,「阿姐,师荼要剥我的皮抽我的筋,剔我的骨……」 「陛下,他不敢的。」谢瑶嘆气,小皇帝这是被吓着了。 「他敢的,他就是剥了我的皮抽了我的筋剔了我的骨……」 谢瑜闻声赶来,就见小皇帝死死抱着他阿姐的腿,完全不顾及一国之君的形象。 头皮一瞬间炸得噼啪作响,疾步上前,谢瑜掰开了元霄的一只手。 元霄眨巴了一下泪眼,没明白谢瑜这个时候来捣什么乱,刚被掰开的手重新抱上谢瑶大腿,而且更紧,还当着谢瑜的面继续嚎:「阿姐,只有你能救我!我不要落得桃红那样的下场……」 「陛下说什么胡话?怎么能将自己与那样的贱婢相比?」 谢瑶听得气了,屏退左右,让玉蔻将今日千秋殿的事封口,握住小皇帝的手,拉进正殿,好一番安抚。 谢瑜就坐在旁边,什么忙都帮不上,只得一个人喝凉茶,看得心焦。 用了至少半个时辰,小皇帝才终于不哭了,谢瑶亲自替她擦洗干净,又是心疼又是好笑,「陛下怎么就被吓成这样,桃红只是一个奴婢而已,你怎么拿自己跟她比?」 元霄是真被吓坏了,此刻平静下来,抽抽搭搭的,还觉得挺丢脸的,但还是说:「摄政王想剥朕的皮又不是一天两天了,朕是真觉得他干得出来这种事。」 这本来就是原着事实,她怕很正常。 谢瑶这回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了,「若是以前他大概的确这样想过,但现在,他绝对不会这样做。」 「为、为什么?」元霄眨巴眼,不是很相信的样子。 「师荼这个人,对敌人手段残忍,但却也是个重情重义的人。」 「可他重情重义跟朕好像没关系……」 元霄突然有点绝望,这不,前几天才给人下了药么?大魔王还指不定想怎么弄死她呢。 第100页 「陛下可是不信阿姐的话?」 「……」 「只要陛下待他没有坏心,他自也不会待陛下有坏心。」 谢瑶好一番解劝,也不知道小皇帝懂没懂,待小皇帝走后,谢瑜皱着眉问:「皇上这皇位还坐着,为什么那么怕摄政王?」 谢瑶摇头嘆气:「他大概只是不安,朝堂内外,没有一个可让他放心依靠的,这皇位反而成了随时会要他命的匕首。」 「卿本无罪,怀璧其罪,懂么?何况他以前的确干了很多伤天害理的事……」 谢瑜明白了,眼神更坚定:「阿姐可信,终有一天,弟弟会成为能让他依靠的人。」 谢瑶:…… 元霄就记得谢瑶一句话,只要待师荼好,师荼便不会待她差,哭肿的眼睛还没完全消退,就做了核桃酥,为表诚意,还亲自送去了昭阳殿。 把核桃酥拎上门时,师荼正在批阅奏摺,脸上并没看到怒气,但元霄依然心惊胆战,小心翼翼摸进门,「摄政王,朕……」 师荼搁笔起身,眼神也没给她一个,出了门。 元霄:…… 自己梭墙边的功夫是不是太高,师荼根本没看到她?走得特么太自然了啊。 捧着核桃酥等了等,没等到师荼回来,却等到桓煊送晚膳过来,简单的三菜一汤,都不符合摄政王的逼格。 「你家王爷去哪儿了?」 「方才王爷去的茅房方向。」 上茅房最多一刻钟,于是元霄安心地等,但两刻钟都过去,依然没见着人回来,元霄觉得师荼饭总要吃的吧,结果,晚膳都等凉透了,人也没见着,元霄只得先行离开。 「把这给你家王爷,朕就先回去了。」 元霄前脚刚走,师荼后脚就回来了。 「王爷你回来得不巧,陛下刚走。」 「我知道。」 「嗯?」 「他今日去千秋殿哭了多久?」 「听说半个时辰。」桓煊也啧啧称奇,「王爷只是罚了个宫婢,皇上怎么吓成这样?」 师荼心口莫名堵了一口恶气,看看这核桃酥,终于算是明白了,小皇帝从头到尾讨好他,不过是担心被他剥皮抽筋剔骨罢了,那些什么喜欢不喜欢,也纯粹是来迷惑他的。 他的意图他本早就参透,可此刻被证实,心里却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师荼就着冷掉的饭菜吃了几口,继续批阅奏摺。不多时,冯彧过来,看到案上没动的核桃酥,揭开,伸手正要拿起一块,就在手指离那核桃酥剩下不到一寸的距离时,师荼拖过了核桃酥,盖上盖子,丢到一旁。 「难吃。」 「???」 师荼脸上完全没有表情。 「是小皇帝做的吧?」 师荼没回,「你找我何事?」 「关于张太后万寿节的事,这是要上京的藩王名单……」 回到立政殿,元霄懒洋洋地靠在龙椅上北京瘫,她以为师荼会对她怒气汹汹,结果对方瞧都懒得多瞧她一眼,这反应让她觉得浑身不得劲儿。 常桂端着晚膳进来,瞧得,小声问秦放:「陛下这是咋了?」 秦放想了一下,「大概是没被摄政王收拾,皮痒了。」 「秦放,你是当朕耳朵聋了不是?」元霄斜眼看他,依然没动弹一下。 翌日,元霄又忍不住往昭阳殿跑了一趟,正碰上师荼下朝,身后还跟着一群官吏,所有人都沖她行礼,除了师荼。 师荼一身玄衣官服,紧束腰身,身材颀长,站在众人里面,鹤立鸡群,阳光仿佛都更钟爱他的脸,勾勒出一道迷人的弧线。 「摄政王……」 话刚出口,师荼一个转身,「黎尚书,淮水河堤的事,工部需要多少银两?」 工部尚书黎商这边看看,那边看看,一边是皇帝,一边是摄政王,摄政王还将皇帝当空气,这特么他们这戏要怎么演? 但毕竟是老狐狸啊,很快审时度势完,「十万两总是要的,但户部说国库空虚,无以为继,拒绝批覆……」 一说起户部,所有人怨念都很深。 元霄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朕内库那十万两银子可以拿去救救急……」 众官吏:…… 一息之间,场面落针可闻,所有人都看着小皇帝,竟没一个人敢接话。 「银两的事,本王会想办法,可还有其他?」师荼再次打破沉寂,直接无视了元霄的话,对其他人说。 「粮食,以及大水后可能的瘟疫,也需要药材,这些都要钱……」 一行人一边说,一边往昭阳殿走,很快就剩元霄一个人站在原地怀疑人生。 卧槽,要不是别人都跟朕行礼了,我真要以为自己是不是练就了什么了不得的隐身技能。 元霄气郁得很,不就是下了次药么?至于跟他们这样冷战? 有本事你下回来啊,朕大度得很,绝对不会跟你这般置气。 「陛下……」 元霄刚要走,就见看到冯彧也来了昭阳殿。 冯彧看了一眼空无一人的昭阳殿大门,脸上和煦春风依然明朗:「陛下是来找摄政王的?」 元霄正在火头上,一把抓住冯彧的领子,「陪朕喝酒去!」 这个动作非常粗暴,冯彧脸上依然是那派春风和煦,握住她施暴的手,牵起,就往外走。 第101页 「陛下想去哪里喝酒?臣请客。」 元霄总觉得这个姿势哪里不对,想了想,「常桂说,上都有一座醉仙居,里面的酒特别好喝,但是特别贵……」 「无妨,臣有钱。」 昭阳殿大门旁,师荼看得两人携手离开,默默咽了一口气。 「王爷,诸位大人都等着呢……」 不是说上茅房么?茅房长门口了? 桓煊觉得,最近他家王爷茅房总是上得奇奇怪怪的,不是时间太长,就是走错方向。 上都最大的酒楼醉仙居,元霄光看了一眼外面这偌大的酒楼匾额,忍不住又强调一遍:「朕的银子都被摄政王管着,这酒楼朕真吃不起。」 「臣说了请客,自然不需要陛下掏钱。」 看,还是冯彧会做人。 元霄哼哼,跟着冯彧上了酒楼。冯彧在这里包了一间包厢,挑了最好的酒菜上桌,冯彧给她温了酒,还给她倒上一盏,又拿了碟子,给她夹菜,侍候得比常桂还周到。 元霄却没什么胃口,菜吃得少,酒喝得多。 冯彧也有心事,好几次看着小皇帝,看酒气在她玉白的小脸上染上一丝红,好几次欲言又止,终于在最后鼓起勇气。 「陛下真好男色?」 以前说好男色是为了保命,现在谢瑶跟师荼为了皇位的事都吵起来了,好男色这个人设更不能丢。 「嗯,朕就喜欢美男子!」元霄说得异常肯定。 冯彧捻着一杯酒,手指有些僵硬,面上虽然依然和煦,但隐隐透着因为紧张才有的凝滞。 「那陛下觉得臣怎么样?」 轰隆—— 我是谁?我在哪里?我做了什么? 这是在向她表白么? 一个臣子向君主? 一个正儿八经的男人,向她这个假冒伪劣产品? 元霄僵在那里不敢动作,这特么该怎么应对?活了二十几年她没被人告白过啊? 关键是,对方是把她当男人在告白,这个、这个…… 冯彧是被小皇帝当鸟养着的,据常桂说,当时小皇帝对他还挺好,挺好还特么被玩鸟,莫不是就这样把参天大树给生生掰弯了吧? 他喜欢男人,可自己是女人啊? 这该如何是好? 元霄端着酒的姿势僵了至少三息,冯彧看似平和,其实紧张得手心全是汗。小皇帝到底会怎么说? 上回自己把他扑倒,他直接将他拖出去砍脑袋,还要先阉后砍,这次攻占上都,他本是想报这个仇的,可面对现在的小皇帝,他发现自己没有恨,反而是越积越多的慾念。 在冯彧期待且炙热的视线下,元霄端着酒杯僵在半空的手终于动了,静止的画面仿佛卡了一下顿,又活了过来。元霄喝下了手里那杯酒。 「冯侍中也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 冯彧心头涌动,努力压制想要挣脱而出躁动的情绪,「那陛下可喜欢……」 「叩」,小皇帝的脑袋砸在饭桌上,晕了…… 我草! 你当我不知道你的酒量么?装什么醉酒? 冯彧肺都快气炸了,心肝儿跟着疼。 「陛下醉了?」 微凉的手指轻轻拂过元霄的耳际,落在她手上。 元霄心慌得一匹,电视里经常这样醉酒,应该没破绽吧? 元霄不动,只嘟囔了一声。 冯彧生生咽下一口恶气,他怎么觉得当年小皇帝把他砍了都比今朝这样装醉矇混过关来得强呢? 冯彧在那里生闷气,喝完一杯又一杯,元霄闭着眼,眼珠子却在乱转,你说我这都醉得不省人事了,你咋还不把我送回宫呢? 总不能还想来个酒后乱x什么的吧? 元霄心慌得很,听着酒杯搁桌面的声音,又听得倒酒的声音,就是不见冯彧起身的声音,最悲剧的是,不知道从哪里跑来一只蚊子嘤嘤嗡嗡在耳边乱叫,最后终于停在她眼角的位置,抬起口器就要扎进她肉里…… 「啪!」 元霄终于没忍住一巴掌拍下去,但结果却没打着,那小贱蚊子又开始嘤嘤嗡嗡,不停在她身边转悠,好像这个包间里就她一个活人似得。 也就在她一巴掌拍下时,旁边喝酒的声音顿住了,搞得她大气不敢喘,更是一点不敢动,趴着的姿势都僵硬了。 冯彧瞥了一眼,又一眼,终于还是没忍住,放下银子,将人扛了起来,放上马车时还摆了个舒服的姿势,这才一路进宫。 元霄被那车颠得啊,好几次差点摔下来,若摔下来,摔醒了是不是又要面对那个问题,所以她死死扣住了坐板,手指都抽筋了。 一条腿就在这个时候移到她身侧,身体要再颠再滑,重量几乎完全被那条腿承受住。 元霄心里突然升起一丝感动,若非自己是真女人,而他喜欢真男人,说不定自己是愿意跟他试一试的。 直到拿着通行腰牌进了立政门,冯彧感觉挡着小皇帝滚下来的那条腿都麻木了,车停下许久都没动弹。 秦放撩开帘子就嗅到一股酒味,「冯侍中和陛下去吃酒了?」 冯彧不置可否,撑住麻痛,将元霄抱起,拒绝秦放帮忙,亲自送回内殿,直到放到龙榻上,他丝毫没有停留,径直离开。 元霄终于长出一口气,从龙榻上翻身起来,揉揉酸痛的脖子。 第102页 「咦,陛下醒了?」 常桂端着水进来,元霄懒洋洋地躺在床上,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是个渣。 元霄一宿没睡好,早上的时候,想起昨日听说淮河河堤修筑的事,便动了心思,往内库走了一趟。 皇宫之中有两大仓库,太仓储存整个皇宫之物,内库是皇帝私库,皇帝的所有东西都存放在这里。 而这内库还跟立政殿在同一道宫门内。 自师荼入主太极宫,这内库跟太仓一起被玄风军接管了,元霄连看都没进来看一眼。 「这是朕的东西,朕能拿吧?」 「陛下想拿什么?」 「银子!上回摄政王抬来的那十箱银子。」 为首的两名将士面面相觑,「陛下的东西,陛下自然是可以带走的,只是陛下要银子做什么?」 「给前朝修河堤。」 小皇帝自个都穷得叮噹响了,还给前朝修河堤? 下个月宫中月钱发得起么?宫学马上就要开学,那些人养得起么? 听说这十万还是状元郎去户部忽悠来的,这拿出去了,可又成穷光蛋了,啧啧…… 不过瞬息间,元霄眼巴巴看着两位的眼神从疑惑不解变成同情怜悯。 她一个皇帝需要个士兵怜悯? 「那个,你们是想耐着朕的银子不给,还是说,朕的银子早就被摄政王搬走了?」 这下,两位玄风军将领的眼神直接变成了不屑,「摄政王说了,只要陛下不是把银子拿去喝花酒养乱七八糟的美人,就可以随便用。」 什么叫做乱七八糟的美人? 还有凭什么别人能喝花酒,朕就不能喝? 元霄气得小脸儿都鼓胀了,「秦放,搬银子!」 十箱银子,元霄亲自带着人搬去了皇城工部所在地,小皇帝驾到,工部上上下下差点倾巢而出来夹道欢迎。 元霄摆摆手,免了他们的礼,让秦放把箱子搬进去。 「陛下,这是?」工部尚书黎商亦步亦趋跟在元霄身后,侍候得仔细周到得很。 「昨儿个你不是说淮河河堤修復款没有么?朕就这点银子,你看着做。」 黎商赶紧跪地谢恩,「陛下能体察民情是百姓之福,只是……」黎商的话转了一个弯儿,「刚刚摄政王才送了十万两过来。」 元霄:「……」 「摄政王还说,陛下的银子不能收。」 「哈?朕的银子是带毒了还是带刺儿了?怎么就不能收了?」元霄气得翻白眼。 「陛下误会了,摄政王说陛下穷,宫中月钱都发不起。」 ko! 摄政王,你牛逼! 「这些银子其实也不是朕的,是状元郎谢瑜去户部搬的,也算是户部的银子,听说黄河上年的修堤款被人挪用了,既然淮水的有了,那这就用在黄河修復上。若再让黄河决堤水淹百里沃土,朕就要拿你们工部问罪了。」 这一翻语重心长,按理该谢恩邻旨的,谁知道黎商往里面看了一眼,忽然说:「陛下稍等片刻,臣去去就来。」 不多时,他还真回来了,躬身一揖,说:「那陛下这十万两臣就收下了,臣代黎民百姓向陛下叩谢皇恩!」 说罢,又是一翻跪。 元霄则看向里面大堂,「摄政王可是在?」 黎商不敢答,只是额头有冷汗冒了出来。 皇帝大驾,摄政王若在却不出迎算怎么回事? 被御史台那些傢伙知道了,明早又得在朝堂上闹翻天。 元霄也没指望他说实话,兀自往里面走去,果然看见大堂上偌大的沙盘地形图前,站着一道熟悉的身影。 元霄以为师荼又会像前两次一样避开她,无视她,结果师荼率先开口:「陛下找臣有事?」 声音平静无波,元霄还从未听过师荼这般冷清不带感情的声音,心里突然有点梗。 「摄政王是在看地形么?」 元霄凑过去,刚凑到师荼跟前三尺,师荼就很自然地往旁边挪动了一步,他的眼睛始终看着沙盘上,乃至于元霄都不确定他这一步到底是在躲她,还是本来就要移这一步。 元霄有心试探,刚要再往他那边挪一步,黎商进来了,师荼也转过身,朝那边走了两步,黎商上前躬身一礼。 「淮水河堤修復之事就按今日商讨的做。」 「是!」黎商与工部众人一揖,恭送师荼离开。 元霄心里憋着一口气,追了上去,师荼大踏步往外走,看起来不快,其实一步能当元霄两步,门外师荼的马车已经被驾了过来,眼看他就要上车,元霄赶紧叫住。 这次没叫摄政王,而是直唿其名,「师荼。」 这个名字她还从未当着人叫完整过,师荼顿步,眉梢微蹙,显然也没料到她会叫他名字。 「陛下还有事?」 不痛不痒,不冷不热,简直比他拿剑抵她脖子还叫人难受。 大概是那双眼睛过于冷清,元霄愤懑的情绪对上它,便又被戳破,所有气势都怂了下来。 「朕的宫学明天开学,请了好多人观礼,你来不?」 「臣看看。」 没有接受,没有拒绝,就这样模稜两可地应了,上车,桓煊朝元霄拱拱手,策马而去,那方向还不是宫城的方向。 元霄站在原地,突然有些失落。 第103页 马车走出很远,师荼才挑开帘子,从缝隙朝后看,小皇帝站在秋风里,似有些凉,常桂拿了披风给她披上,秦放扶她上了马车,马车朝着与他相反的方向驶去,渐行渐远,师荼放下了帘子,心头似有什么情绪在躁动,忍不住喊了一声。 「停!」 「吁——」桓煊拽住缰绳,拉停马车,「王爷怎么了?」 「回宫。」 「不去多宝阁了?」 「话多。」 桓煊打了个寒颤,他家王爷最近气息怎么变得如此冷冽,好像谁都欠了他三百两银子似的。 调转马头,转向宫城方向。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进了长乐门。 「皇上不走太极门,怎么也走长乐门?」 桓煊在马车上嘀咕,师荼掀开帘子,看到前面的马车,正前方不远就是恭礼门,恭礼门过去就是门下省…… 小皇帝的车在门下省大门处停下,冯彧上了车。 师荼:…… 桓煊感觉背后有一道冷气掠过背嵴,一闪而过,就听得他家王爷说:「回昭阳殿。」 呃,这不正回着么? 昭阳殿就在门下省的东北面,并且在同一座宫墙内,桓煊一扬马鞭,师荼的马车超过了元霄的马车,丝毫没有停留朝昭阳殿而去。 元霄看得,有些失落。 冯彧也看见了,「摄政王这几日很忙,没向陛下请礼,陛下不要怪罪。」 随手递给元霄一只盒子:「这是蜜饯,陛下醉酒不舒服时,可以吃上一颗。」 说罢起身,也不多耽搁,就这样退了出去。 元霄正防着他又说昨天的话呢,结果人家走得干净利落,倒显得她的防备太过无礼。 「冯侍中……」 冯彧回头,清风拂起一缕髮丝,「陛下下回叫我名字,我单名一个彧字。」说罢转身,已进了门下省。 元霄:「……」 这盒蜜饯,不敢吃啊。 翌日,是宫学开学的日子,也是朝廷休沐的日子,元霄一大早醒来,蔫哒哒趴在龙榻上,常桂侍候她洗漱更衣,瞧得她这模样,关心道:「陛下怎么了?这两日都无精打采的?」 「摄政王已经三天没揍朕了……」她突然好怀念曾经动不动就磨下剑,还来立政殿威胁她一翻的师荼。 现在的师荼不磨剑,不威胁她,也不来抢她东西,仿佛一夜间,当她不存在似得,这落差有点大啊。 元霄觉得,大概有一个字能形容自己此刻的心理,那就是「贱」。 「陛下,可是想念摄政王了?」 元霄脸颊一红,想?想那个随时想对她剥皮剔骨抽筋的大魔王? 「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你簪子都送人家了,人家现在才这态度,大概也是容忍你到极限了。 但作为衷心的奴僕,常桂可不敢这样说,只好好扶她起床,洗漱刷牙。 元霄叼着牙刷,又问他:「你说今日摄政王会来观礼么?」 「不好说,最近户部好像在针对摄政王一脉,月奉迟发不说,他们做的任何事,但凡要户部拨款,都被推脱搪塞。摄政王现在正筹谋要撬掉户部两座铜矿,把铸币之权抢过来。」 「这种事你都知道?」 「不止奴婢知道,现在怕是合宫上下都知道了。」 元霄郁闷了,合宫上下都知道,那前朝又岂会不知?人人都知道了,张家有了防备,师荼还怎么去挖墙脚? 师荼连上都都攻得下,不可能不知道这种机密必须隐藏的道理,难不成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元霄吃了早饭,收拾了一翻去清净园,这里已经按照她的要求改造成了一座真正的学堂。 原本衣衫不整的美少年们穿上干净整洁的衣裳,整齐地排成四排,站在主殿前的广场上,每个人都用她的簪子挽着统一的髮髻,连小豆子这个妖艷贱货都一脸肃目,好像真的从了良似得。 「陛下,这几位是老臣聘请的老师,除了教算术的都在这里了……」 王文启一一介绍,元霄听了,却一个字没入脑,眼睛时不时看向大门外。 今天,师荼会来么? 昭阳殿,师荼手里捏着两支髮簪,小叶紫檀,这是他喜欢的材质,其实这个喜好很隐秘,没想到小皇帝竟然记得,还用顶级小叶紫檀亲手打磨了髮簪送给他。 师荼犹豫了很久,终于换了身衣服出门,桓煊瞧见,问:「王爷穿新衣了?」 师荼:「……」 「哪里新?」 桓煊愣了愣,不是新的,我咋没见你穿过? 但鑑于他家王爷脾气太过古怪,他没继续纠缠,只问,「王爷这是要去哪儿?」 「清净园。」 「哦,王爷也去参加宫学开学仪式么?」 「本王是摄政王,去看看怎么了?」 桓煊:…… 我、我有说您不能去看么? 今日他家王爷脾气好像格外古怪些。 师荼刚过甘露门,便看到朝这边走来的冯彧。两人彼此打了个招唿,便再没一句多余的话。 一起到了清净园,刚到门口,就见谢瑜怒气沖冲出来,看到他们,似乎怒气更甚,理也不理,径直离开。 「这是怎么了?」 冯彧问谢瑜身后跟着侍候的小太监,小太监也一头雾水,赶紧一揖,回答:「奴婢也不知,谢公子只是进去看了一眼就出来了,不知怎地就气成这幅模样……」 第104页 冯彧摆摆手让他退下。 两人一起踏入清净园,入目六十四名少年统一穿着月白衣裳,整齐排列,统一的髮型,统一的髮簪,而那髮簪…… 有点眼熟…… 第四十一章 入职 元霄终于看到师荼过来了, 笑容不自觉在脸上绽放, 迎过来的步子都快了几分。 「摄政王,你来了。」 柔柔的声音带着几分让人无法忽视的惊喜。 师荼的视线在那六十四根髮簪上扫了一次又一次, 将心中暴戾的情绪一压再压。 镇定, 冷静! 不就是几根髮簪么? 呵呵! 元霄见他看髮簪,于是解释说:「都是朕亲手做的哦, 还跟送摄政王你的那根用的同一根小叶紫檀……」 卧槽! 师荼几乎听见自己天灵盖被怒火炸裂的碎响。 最可气的是,小皇帝竟然还一脸得意炫耀的表情, 他赶紧撇开头, 扶住额,差点吐血。 「摄政王不舒服么?」元霄赶紧扶他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还苦口婆心说:「国事繁忙,摄政王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你那么累, 晚饭三菜一汤怎么行?怎么也得十个菜, 才能均衡营养,你若是没钱, 朕这里还有, 改日让御膳房给你备点好的……」 「陛——下——」 你特么不知道我是被你给气的么? 「嗯?」元霄当然不知道, 还瞪着无辜的大眼睛, 炙热地看着他。 师荼忍了又忍, 「请让臣静一静……」视线还着重看了一眼她抓着的自己的手臂。 「那你在这里好生歇着……」元霄松开他,回头看到冯彧苍白透着青灰的脸。 「冯侍中,你也不舒服么?」 冯彧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臣想问一句, 陛下觉得髮簪是来做什么的?」 元霄有点懵,「髮簪不都是来挽头髮的么?」 「没别的?」 冯彧的表情很严肃啊,元霄非常认真地想了想:「当筷子用?」 卧槽! 冯彧差点心血都给呕出来了,所以,你找我帮忙时,压根没打算以身相许?也根本没想过用身体诱惑我?全是我一个人在那儿自作多情? 看冯彧身体摇摇欲坠,元霄赶紧又将他也扶到旁边坐下。 「你们身子不舒服,其实不来,朕也不会怪你们的。」元霄看着两个美人儿竟然撑着病体残躯来观礼,稍稍有点内疚,但更多的还是开心。 他们来了,便说明宫学得到他们的认可,不管前朝还是后宫,都没人再欺负得了这些漂亮的美少年。 王文启跟一干来捧场的老臣看到这一幕都忍不住感慨,小皇帝与摄政王、冯侍中的关系意外地好呢。 但看完全程的常桂,心里凉了个透,默默地将他家小皇帝扶到旁边,深怕那两只勐虎没忍住将给她生吞活剥了。 「陛下在这里歇着吧,以老丞相那啰嗦的劲头,仪式怕还要等好久才能结束。」 回头就端来三壶茶,路过秦放身边时,秦放问他:「髮簪除了挽头髮还能干嘛?」冯侍中分明有其他意思啊。 常桂心气儿不顺,「秦将军没喜欢过人吧?」 髮簪能不能挽头髮,跟我喜没喜欢过人有什么关系? 元霄发现,宫学开学仪式结束时,师荼又恢復了那种爱答不理的态度,不仅如此,连原本要跟她告白的冯彧脸上的笑容也不再和煦,似乎也不想再搭理她。 元霄完全不知道两个男人怎么了,只感嘆,男人心,海底针啊,越是长得美的男人,心思越是无法揣摩,唉…… 师荼与冯彧一起走回的昭阳殿,一路两人都没有说话,直到到了昭阳殿门口,冯彧告辞要回门下省,师荼才启口:「你也收到过皇上的髮簪?」 冯彧顿住脚步,回头看他,「若是我收到,摄政王要如何,没收到,摄政王又要如何?」 冯彧向来是个春风和煦的人,很少表现出如此强势的攻击性,在师荼面前,这是头一回。 师荼微微眯眼:「如果本王问你,你以前跟皇上有何渊源,你也定不会答?」 「……」 冯彧默认了。 师荼微微扬起下巴,长吸了一口气,连他都没想到小皇帝招蜂引蝶沾花惹草的能力兇残到如此地步。 「他也说了,髮簪不过是挽头髮用的,送给谁都不稀奇。」 冯彧差点被梗出一口血,顿时变了脸色。 师荼却还不肯就此罢休,「莫非冯侍中认为送髮簪还有其他含义?」 冯彧又哪里甘愿示弱:「那摄政王为何当时收到髮簪时会勃然大怒,又为何今日看到那么多相同的髮簪会义愤填膺?」 师荼:…… 两个人当了生死兄弟四五年,当年是为了共同的目的——拉小皇帝下马——才聚在一起,而今日头一回产生冲突,却还是因为小皇帝…… 激烈的电火花在四目之间奔流,桓煊听到他家王爷的声音迎出来,就看到这一幕。 「王爷,冯侍中,你们在做什么?」 电火花就这样被打了一个茬儿撇开了,冯彧躬身一揖,转身离去,师荼也转身回了昭阳殿,两人同时在想同一个问题:小皇帝手里可还有髮簪,他还想送给谁? 元霄回到立政殿,看到盒子里剩下的最后一根髮簪,这都是她做的男儿款式,自己留着也没用,便随手丢给秦放,「这个你拿去用。」 第105页 自己找的小叶紫檀,小皇帝送东送西,就没想过送他,现在终于想起来了? 秦放倒不是说嫉妒什么,但被小皇帝忽视,多少有些在意。 他本是将髮簪插头上的,但当天晚上,清净园发生了一起盗窃事件,所有小叶紫檀髮簪都不见了,他忽然觉得,这髮簪背后该是有大文章的,于是取下来,收好,放进了自己将军府第西苑书房最顶上的柜子里。 自己做的小叶紫檀髮簪全被偷了,元霄心有惶惶然,满星带瘿的顶级佳品,市面上一支似乎能卖到一两银子,六十四根的确能赚一笔,但宫学学子的髮簪跟送师荼他们的可不同,她是特地刻上了宫学标记的,只要那人不瞎就该看得到,若偷别人的东西拿去卖,最多罚银坐牢,但偷皇帝的东西,那可就是死罪。 拿出去卖定然是不行的,难不成是皇帝御赐之物有收藏价值,可收藏这么多,总不能是来当柴火烧或者厕筹用吧? 师荼也觉得,这么多髮簪,做柴火烧了着实可惜,毕竟小皇帝做髮簪时小手都磨出茧了,但要收藏,又觉得委实碍眼,干脆锁起来,塞到柜子里面。 谢瑜一宿没睡好,小皇帝不仅做了一堆髮簪,竟然还都送给了别人,那自己算什么? 就算一个皇帝三宫六院,也不该如此「一视同仁」。 谢瑜气郁得很,想找个人一起骂骂小皇帝,结果,他唯一能说话的阿姐一大早就去了宫厂。 自从小皇帝将宫厂交给她打理,这位阿姐像找到了人生目标,连每日起床都比往日更有神采,每日待在蓬莱殿,连千秋殿都可以不回,午饭晚饭有些时候都不给他做。 整个宫里,好像就自己一个人游手好闲,连锦华宫那位没事儿做还能筹谋天下,时不时搞点阴谋诡计,每个人似乎都能找到自己的位置,独独自己,什么也不是。 谢瑜越想心里越憋屈,也无心吃饭,洗漱了一翻也去蓬莱殿散心。 谁知,原本以为应该很繁忙的宫厂,此刻竟然空空荡荡,就刘兰芝带着几个高阶管事在检查配料。 谢瑜上前问,「人呢?」 刘兰芝等人见得是他,福了福,「谢状元不知,要辰时末刻才开工。」 「什么?」 卯时初刻,各宫各殿太监宫女都开始劳作了,怎么宫厂要辰时末刻才上工?拿得钱还比比人家多? 「那你们什么时候收工?」 「申时末刻。」 卧槽,这叫上工? 知道真相的谢瑜整个人都不好了。 「你们这样一天能挣多少?」 「若是一般的小工,不熟练的时候一天七八十文总有的,熟练起来,一两百文都可以。」 谢瑜喷血,劳资就算得个官职,只怕也没你们一天赚得多。 「而且,我们午时还能有半个时辰的休息时间,吃吃饭,睡睡觉,以前哪能这般清闲自在?」回答的工头那一脸得意啊,梗得谢瑜直接说不出话来。 以前他就诟病皇宫之中蝇营狗苟,跟朱雀大街的排水渠一样,什么脏东西都往里面倾倒,而现在的宫厂明明白白,干干净净,每个人都安居乐业,也难怪阿姐这么喜欢待这里。 「这么短的工时,谢状元是不是也很吃惊?我们也想多做些时辰来着,但陛下给我们办了一个学习班,每天还得学识字算术……」 谢瑜:…… 这回他着实惊讶了,小皇帝不仅要清净园的学东西,还让宫厂的人学东西,清净园若是男宠后宫,总不能宫厂也是,是不是自己真误会他了? 看到欣欣向荣的宫厂,看到这些原本在皇宫最底层艰难度日,如履薄冰,惶惶不可终日的宫女太监如今脸上明媚的笑颜,谢瑜觉得说不定小皇帝还真是个可塑之才? 一颗火星子在少年胸间燃烧起来,谢瑜急匆匆离开宫厂,往立政殿去,他决定跟小皇帝好好谈谈人生,在经过清净园时,忽然看见草丛里有一抹熟悉的暗紫,在阳光下满星带瘿的质地特别闪亮。 拾起一看,竟然是根簪子…… 起床时,听说清净园的簪子被偷了,曾经自己的也丢失了,现在他们都没了,而自己却捡到一根,这像是天意,冥冥之中似乎早有安排。 那么是他的,便终究会是他的,谁都抢不走! 听说摄政王身体不适,今日都没去上早朝,元霄觉得自己表现的机会到了,便让御膳房做了早膳送去昭阳殿。 阿姐说得没错,师荼这人的确重情义,他恨小皇帝不过是因为小皇帝曾经对他犯下的那些罪孽,若自己能代替小皇帝改邪归正,对他好点再好点,说不定是能打消他的念头。 「俗话说,一日之计在于晨,摄政王,早上要多吃些,才能保证一天充沛的精力,你要为国事操劳,日理万机,吃饭可马虎不得,你看,这几日你都瘦了……」 元霄一边布菜,一边跟师荼唠叨。 师荼理也未理,只在那边看奏摺,元霄都将菜布好了,也不见他挪动一下尊贵的屁股,这就太没面子了。 师荼不动,元霄自己动,又蹭到他案前倒了一盏茶,放在他手边,以一种讲八卦的吃惊的声音说道:「摄政王听说了么?朕送给清净园那些孩子的髮簪都不见了,有人说是喜好小叶紫檀的怨灵显灵,神不知鬼不觉地将那些髮簪捲走了,也有人说是被偷了,可谁那么厉害能把几十人的东西一股脑儿都偷掉,还不惊动一个人?」 第106页 元霄说得口干舌燥,师荼就有本事不吭一声甚至不给她一个眼神,还能拿着硃笔,有条不紊地批阅奏摺,那字还写得挺好看。 元霄:…… 这男人怎么这么难哄? 就在这时,谢瑜过来了,不是找师荼的,而是找她的。 昨天谢瑜从宫学怒气沖沖跑了,元霄也去千秋殿哄过他,但这位比师荼脾气还大,直接闭门谢客,连见都不见。 此刻谢瑜主动找上门来,元霄自是高兴的,「阿瑜怎么找到这里来了,可是有急事跟朕说?」 这小声音惊讶中透着欢喜,甚是刺耳,元霄磨了一刻钟都不曾看她一眼的师荼,终于侧目瞅了她一眼。 元霄只感觉背嵴骨被冰锥子戳了一下,知道他俩不对付,赶紧拉起谢瑜,告辞道:「摄政王记得好好吃饭,朕就先走了。」 这下师荼握硃笔的手落不下去了,眼巴巴看着人离开,仔细回想了一下,小皇帝有这样牵过他的手么? 谢瑜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牵着手,不管脸上怎么装,耳根子就是不听使唤地红了,万千情绪在心头涌动,甚至升起一丝希冀,若能这样一直走下就好了。 元霄怕师荼又跟谢瑜吵起来,是以拖拽的姿势想把谢瑜拽出去,忽然发现斜后方的人越走越慢,不禁回头,结果直接撞进后面人的眼眸里。 「昭阳殿的大门很窄,陛下非得这样挡道么?」 不知何时,师荼也出了主殿,正好跟在他们后面,只是那位脚下生风,眼看就要超过他们,却被他们挡住了前进的道路。 元霄几乎条件反射地甩开了谢瑜的手,往旁边退了一步,让他过去。 师荼躬身一揖,倒也没失了臣子的礼数,直起腰大踏步离开。 这么快出门,自己给他送来的早饭根本没吃吧…… 元霄心里有些失落。 「陛下不用怕他,这是皇宫之中,他不敢对陛下怎样?」谢瑜看看元霄的手,这一松开,便再也找不到理由牵上…… 「阿瑜,你不懂。」 摆摆手,元霄也有些幽怨,自己怂就怂,你们瞧出来了还非得说破,朕不要面子的么? 我怂那也是有充分理由的,我总不能说原着里小皇帝就是在皇宫里剥皮剔骨,而没一个人救他,哪怕说替他求个情放过他什么的。 如果自己无论如何也逃不过这种结局,那最后,可有人愿意站在她面前,真心护她周全? 乍然之间,谢瑜在元霄眼里看到一种勘透事实的通透和落寞,这是小皇帝身上从未有过的情绪,心里忽地有些不是滋味。 伸出手,想牵住他,告诉他,终有一天,他会成长为参天大树,为他遮风挡雨,终有一天他会剷除威胁他的所有东西,让他可以高枕无忧…… 就小小少年郎的手还有三寸就握住他最想握的那只手时,元霄突然转了身。 「阿瑜一大早来找朕可是有事?」元霄这才想正事来。 谢瑜不动声色地收回空落落的爪子,捏了捏,回道:「陛下不是想让我进宫学么?我同意。」 「……」 幸福来得太突然,元霄差点没跟上。 「你、你终于想通了?」 「但我有一个条件,我要在御前行走,辅佐陛下。」 只要不在前朝为官,御前行走就行走,想辅佐就辅佐,元霄觉得并没有什么大碍。 「好,朕答应过要封你做翰林院大学士,随时陪王伴驾。」 这个朝代并没有「御前行走」这个官职,但翰林院本身搜罗的就是陪王伴驾的人,虽有官职,但其实并不享朝廷俸禄,运气好,讨得皇帝高兴了,赏赐之物倒是不少的。 但元霄可没无耻到让谢瑜靠她的赏赐过活,他的月奉她早就想好了。 「从今日起,你便是宫学院监,月奉二十两,如何?」 二、二十两?后宫贵妃也就这月奉了吧? 谢瑜差点惊讶出声,但在小皇帝面前,他不能表现得像个没见过世面的毛头小子似得,所以他淡定得很,问:「王丞相月奉多少?」 「他不领宫学月奉,只拿朝廷俸禄。」 谢瑜怎么会不知道王文启的俸禄,当朝一品大员,俸禄清晰明白。 一千两百亩职田,每月八两奉钱,七百石禄米,可配备僕役九十六人,光这些人朝廷每月给的钱就有二十两,若是开府仪同三司,额度更高…… 这些东西加起来,当然不能比,但是单单每个月月奉,二十两,却是比朝堂大员更高,即便是折算职田禄米,他这月奉也能相当于二三品的大员了。 上比不了有开府权利的摄政王,但总能跟只是三品衔的门下侍中冯彧相提并论了。 他问只想看看自己在小皇帝心里,跟同样在宫学的王丞相孰轻孰重,但结果,只有自己是小皇帝自己开钱养的,换句话说,以后,他就是小皇帝的人了。 什么摄政王,什么门下侍中,你们领的不过是户部的银子,谁稀罕! 「良田美宅这些,朕暂时还没有,还是得等收回户部以后再说,阿瑜不介意吧?」 实在是这位状元郎的脸色连她都看不出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但拿这二十两月奉跟王文启比,那就真有点自取其辱了。 少年人的自尊心她还是要顾及一下的。 当即两人就回了立政殿,元霄亲自写了诏书,直接发门下省审议。 第107页 一刻钟后,这份诏书就放在了冯彧案头。 一般诏令都是中书省由中书令王文启监督起草,给门下省审议,再由皇帝或摄政王批准交给尚书省对应部门去执行。 中书省起草的诏书又是由王文启跟摄政王师荼一起商讨出来的结果,这次小皇帝自己下诏书要给谢瑜封官,并未经中书省,若是其他官职,他倒是可以压一压的,偏偏是个翰林院学士这种既无实权,甚至连俸禄都没有的闲职,自己不通过,连理由都找不到,自己若通过,那谢瑜岂不是名正言顺地能留在小皇帝身边,每天在立政殿踩蚂蚁玩都没人能说句闲话去。 冯彧郁结了半晌,突然醒悟,自己纠结什么,这不是最后还要摄政王批覆么?他不想在小皇帝身边放人,难道师荼就想? 于是他准了,这份诏令便自然而然传去了昭阳殿。 师荼看完,半天没落下去笔,那个「可」字,是他无论如何都下不去手的。 起身,问桓煊,「皇上和谢瑜现在在何处?」 很快桓煊问到消息回来答覆:「刚去清净园。」 元霄带着谢瑜在宫学熟悉环境,刚绕完一圈,正在看丙班和丁班的人比赛蹴鞠,谢瑜刚去茅房,元霄就见得师荼带着桓煊过来,身后跟着两名玄风军将士,此二人,一人手里抱着一口两尺见方的箱子。 元霄扬起手要打招唿,师荼却忽然转了身,也不知道到底是没看见她,还是故意要避开她的。 师荼对身后的人吩咐了什么,两名将士便将那两口箱子放到地上,并招唿人去领东西。 元霄想了一下,端了端皇帝的架子,信步上前,「摄政王是来送东西的?」 「嗯。」师荼应了一声,不冷不热,关键是全程都没看她一眼。 元霄想再说话,宫学的总管事过来了,师荼对他比对她这个皇帝热情大度多了。 「这箱是毛笔和砚台,各六十四份,人手一份。这箱是墨锭和宣纸……」 元霄站在旁边,看着玄风军当着管事的面清点物品,听着师荼交代。明明很简单的事,有必要交代那么详细么? 跟一个管事能说得没完没了,对朕就一个「嗯」字打发了。 元霄心底莫名积了些怨气,站在那儿不说话也不走。 「陛下还有事?」师荼突然问她。 元霄赶紧抬起小脸儿,心里好像有很多事,可就是不知道从何说起,欲言又止,终究吐出来,最后只得说:「没事。」 师荼微微颔首,转身往主殿走去。 桓煊抓抓后脑勺,没搞明白,既然他家王爷是要去主殿的,明明进正门就是主殿,为什么要绕到主殿后面的蹴鞠场,还害得本来在主殿的大管事也往这边跑一趟,这不,还得把东西再搬回主殿去。 元霄眼巴巴看着师荼离开,感觉自己被彻底忽视了,怏怏地坐在蹴鞠场边,也没心情再去看蹴鞠。 谢瑜回来,沖她挥了挥手,元霄懒洋洋地抬起手,就在此时,一道劲风袭来,元霄转头,就见一只鞠朝她激射而来。 「陛下!」 谢瑜往这边跑,元霄想躲但已经来不及。 忽然,一只大手护住她脑袋将她往怀里一裹,另一只大手稳稳抓住飞射而来的鞠,但那只鞠并没有就此消停,竟然还在手心不停旋转,直到「噗呲」一声,五根手指插进鞠里,它才得以停住…… 如此强劲的冲击力?若真是砸到脑袋,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谢瑜吓出一身冷汗,有一剎那,腿都在发软,差点跪在地上。 他刚立志要做小皇帝依靠后盾,然而在他遭遇危险时,护在他身边的却是…… 元霄并没有看到鞠的来势,只感觉在千钧一髮之际,某个人将她护得滴水不漏,抬头,就见那道迷人的下颌线,胸口怦然一动…… 第四十二章 怀疑 片刻前。 桓煊带着人将那两箱东西搬进主殿, 主殿有两层, 下层是六间教室,上层是老师们的房间, 还有仓库。 桓煊跟管事的看物资, 师荼站在二楼窗台前,不知道在看什么, 忽然他身形一动,直接翻窗一跃而下, 桓煊跑过来时, 看到的正好是这一幕。 嘭! 那是心跳声。 热血仿佛一剎那在胸间炸开,元霄忘记了护住她的男人的身份,也忘记了挪开视线。 师荼只感觉怀里抱着个热络得叫人心慌的东西,眼睛更是不敢与她接触, 松开手, 看也未看她一眼,直接面向朝这边涌来的人。 两队人马, 各十六人, 纷纷跪到面前, 负责教习他们蹴鞠的是翰林院一位蹴鞠高手叫叶青承。 「方才是谁踢的?」 叶青承赶紧跪到最前面, 「禀摄政王, 是秋辞。」 一个瘦弱的少年被迫往前跪了两步,匍匐在地上,不敢抬头,但元霄能看到他的背嵴一直在抖。 「朕都没事, 这事就算了吧。」 元霄不落忍,谁知道师荼却突然看过来,眼神凌厉,吓得她赶紧闭嘴。 师荼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又转头扫向跪着的人,「陛下说不追究,便不追究,但是,本王有几句话要问。」 两名玄风军将士立刻上前,将那个叫做秋辞的少年押起来,跟着进了主殿。 前几日师荼才剁了个人的手挑了人家的脚筋,元霄哪里敢放任他带人走,赶紧跟了上去。 第108页 直到此刻,谢瑜还站在原地,仿佛定格了一般。 那只鞠砸过来时,他离小皇帝不到五尺,五尺,不过一息间就能赶到,可就这一息,他却赶不上,偏偏有人赶上了,也幸好有人赶上了…… 「谢状元……」叶青承上前,关心道,「可是吓着了?」 谢瑜看他,「叶老师不但自己蹴鞠厉害,没想到教出来的人更厉害,就方才那力道,怕是让千牛卫中郎将来也不遑多让。」 「谢状元过奖了,别看秋辞瘦得跟皮包骨似得,但力气出奇地大,而且射门极为精准,只要让它逮着机会,一射一个准,就那力道,谁都拦不住。」 「原来如此,但我看他刚才过来时站的位置,不应该会射到皇上站的地方啊。」 「哦,他是想射那边的球门,没踢准,反弹过来,才会如此……」 叶青承讲得头头是道,谢瑜算是听明白了,「你不是说他踢球很准的么?怎么这儿就不准了?」 「这、这个,马有失蹄,人有失足,百胜将军还有错失的时候……」 偏偏还是这个时候失足…… 「那我换个问法,若他故意设计这个反弹弒君,你觉得他能做到么?」 叶青承脸色大变,「谢状元,弒君之事怎么能乱说?就算秋辞以前受过皇上虐待,也断做不出这种事……」 「皇上虐待过他?」清净园不是小皇帝的后宫么?怎么会虐待? 「可不是吗?听那些孩子说他身上还留着好多那个时候的伤,他背上似还被剥掉巴掌大的一块皮……」 谢瑜变了脸色,疾步朝主殿走去,正好碰到常桂找过来,谢瑜一把拉住常桂问:「皇上以前剥过清净园的人的皮?」 常桂冷汗落下来一滴,「皇上也不是故意的,他只是拿人练了回手……」 卧槽! 这个昏君! 谢瑜没忍住,差点骂出来,他一直知道小皇帝剥过师荼的皮,没料到,特么的剥皮还带练手的,平白伤害无辜,难怪要被人伺机报復了。 而现在,这个罪魁祸首还不知道自己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还以为只是对方脚滑制造了个意外,代人向师荼求情,这情景,看得地上跪着的那个少年都有点懵逼了,好几次偷偷抬眼瞧,像是不认识这个小皇帝似得。 「陛下,请出去吧,这件事,本王自有定夺!」师荼又是那幅冷淡模样,仿佛方才拥她入怀帮她挡球的不是他一般。 元霄有些生气了:「你定夺什么?那个桃红没怎么你吧,你就把人弄成那幅鬼样子了?」 师荼脸色微变,若非桃红听了不该听的,本来他是可以放她一条生路的,而那句不该听的话…… 师荼觉得自己简直是疯了,脸上越发阴冷。 「桓煊,请陛下出去!」 皇宫地盘,还是宫学,竟然有人敢下令赶她走? 元霄肺都气炸了,桓煊要去拉小皇帝,谢瑜抢先一步上前,一把握住了元霄的手腕,元霄想挣脱,谢瑜握得更紧,师荼的视线终于看过来,看到交握在一起的手特别碍眼。 「桓煊,关门!本王审问时,谁都不得入内!」 卧槽! 师荼,你还没坐上皇位呢,竟敢猖狂至此? 「陛下,失礼了。」桓煊还真就当着元霄的面将门给关了。 元霄:…… 常桂将冷汗擦了一遍又一遍,看谢瑜将他家小皇帝直接拖出了宫学,才赶紧上前,「谢状元,放手放手,你把陛下的手都捏红了……」 谢瑜这才想起什么,耳根子蓦地一红,松开了手,但嘴上却不留情面。 「陛下,还真没自知之明呢!」 这声音声音带了讽刺,元霄听得不对劲,「阿瑜,今日怎么连你也站在摄政王一边?」 「陛下没看出来么?就因为你在,秋辞才不敢说话。」 「啊?」 谢瑜真怀疑自己之前觉得她有当明君潜质是不是脑子抽筋了。 「陛下没看出秋辞的异常,难道没看出那只鞠的异常,就那力道,绝不是随便踢踢那么简单的。」 「你是说……」 弒君? 秋辞想弒君? 「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陛下该不会又忘记了自己曾经对他做过些什么吧?」 「朕又做什么了?」 这回可把元霄吓着了,小皇帝到底造下多少冤孽啊,现在竟然要她一一来还? 那无辜的样子让谢瑜心里梗得慌,将人交给常桂,气唿唿走了。 这下元霄心虚了,「朕是不是对秋辞做过什么?」 常桂只好老实作答,「陛下,剥过秋辞的皮……」 元霄:…… 小皇帝,你个冤孽啊,看看,你都干过什么好事?! 宫学那头,元霄走后,师荼并没有立即审问,而是慢悠悠喝了一盏茶,才启口:「刚才的事,本王看到了,而且看得很清楚。只要你实话实说,本王保你无罪。」 秋辞终于抬起头,「摄政王也被皇上剥过皮?」 师荼:…… 秋辞復又低下头,嘴角露出一抹苦笑,「这事该有五六年了吧,当时因为水患,听说上都很多达官贵人赏赐吃的,于是小人便逃到了上都,可事实并非如此,三天时间,小人才能讨到一个馒头,就这样生生熬了一个月,饿得奄奄一息,那是个雪夜,小人全身冻得麻木,以为会这样死去,结果我等到了他……」 第109页 「皇上?」 秋辞点头,「是他把我带回清净园,吃香的喝辣的,不到一个月就养胖了好几斤,小人以为自己遇到了大恩人,但不是,等皮肉养好,他说,要剥小人的皮练练手,因为小人的身形跟某个人很像,他想从那个人身上剥下一张完整的人皮……」 秋辞的身板抖了一下,师荼身上幽幽冒出冷气,看着面前少年,这身形的确跟当年的他有些相似,只是如今自己健壮魁梧,而对方瘦骨嶙峋。 「小人熬了三个月,被剥了不知道多少次皮,最后差点没熬住,他才收手,将小人养在鸟笼里,这些年,小人就这样活下来了。虽然没再受什么罪,但那段时间却如噩梦萦绕,可,小人断不会因为这个就弒君……他虽然对小人做过不好的事,但算起来却也算救过小人一命的。」 「今日之事,是个意外,叶教习说让小人练射偏门,那个点原本是射不进球的,但叶教习说,只要力气够大,就能进……」 「小人也不知道鞠会反弹到皇上身上……」 秋辞趴在地上,身板依然在抖,但师荼发现,他的思路非常清晰,将前因后果交代得清清楚楚。 「你不敢当着皇上说,可是怕他不信?」不信任皇帝却信任他,他该说这孩子聪明还是该说他识时务? 秋辞迟疑了一下,答:「叶教习是皇上从翰林院请的教习,我不过是个卑微的乞丐,哪里能与他争辩,再则,鞠的确是我踢的,叶教习也是无心,他怕担事,我也不想害人……」 这孩子,倒是意外地善良。 「只怕他未必是无心……」 师荼在楼上看得清楚,那叶青承在小皇帝的位置看了好几次,分明在丈量角度。 「摄政王的意思是……」秋辞脸上大惊变色,若叶青承是出于有心,那自己岂不是差点成了弒君的剑刃? 师荼却没跟他多废话,「事情查清楚之前,得委屈你去天牢待几天。」 进去了,真的还出得来? 他们这些人,不是权贵争斗的棋子就是牺牲品,他早就认命了。秋辞眼中刚燃起的一丝希望被浇灭,但他什么也没说,任由桓煊带了下去。 这件事很快就传到了立政殿。 「什么,师荼把秋辞关进天牢了?」 元霄暴起,就要往昭阳殿去,却被秦放拦住。 「陛下还是别去比较好。」 「秋辞不可能弒君,若他真有这胆子,怎么可能老实规矩在清净园待那么多年?」 「摄政王这样做总有他的理由。」 「什么理由?你没看到桃红的下场么?」只是爬个床,就将人剁成那样,光是想想元霄心肝都在颤。 「桃红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臣查过了,桃红是张太后的人。」 元霄:…… 秦放看她愤懑的情绪似消散了,这才继续说道:「陛下觉得,一个下等宫女,哪里来那么大胆子第一天进昭阳殿就去爬摄政王的床?」 「可就算是张太后的人,这样的处置方式也未免太过残忍。」 元霄和秦放并不知道师荼要桃红口不能言,耳不能听,手不能写,只是为了掩盖一个秘密,但秦放知道,「若非桃红结局悽惨,只怕更多的人会死于非命。」 元霄是个现代人,虽然脑子好,但很多时候并不理解真正权谋里面那些骯脏黑暗。 「秦放,朕知道你一心向着摄政王,但也没必要为这种事强行洗白。」 「洗白?什么意思?」 元霄摆摆手,「就是说强行将他的恶行扭转成善举。真不必如此,朕有判断力。」 秦放摇摇头,「陛下可知为何有句古语是『慈不掌兵,善不掌权『?」 「无论是战场还是朝野权力之争,都难免有牺牲,但掌权者要让这个牺牲有价值,而不是优柔寡断,儿女情长,造成更多人的牺牲……」 「就拿桃红的事情来说,她死,是咎由自取,但要如何将她的死变得最有价值,那就是杀一儆百,若杀她不能引起别人的敬畏,那杀便是白杀。她的悲惨遭遇就摆在掖庭宫,看过的谁不胆颤,哪还有谁会为了上位,贸然去当张太后的排头兵?这是不是也算是救了很多像桃红一样不知天高地厚无知少女的性命?」 杀伐果断,是能避免很多不知深浅的人来自寻死路。 「秦放,原来你真有治国□□之才!只是他这样,岂不是没女子敢靠近他了?」 原着里,师荼虽然长得好,但也就谢瑶一朵桃花,看来不是没有原因的,只是如今连谢瑶都不要他了,这人怕是要註定孤单一辈子了,啧啧…… 昭阳殿外,冯彧在门口站了约莫半刻钟才踏进去,师荼抬头瞥了他一眼,「我以为你再也不会主动踏入昭阳殿。」 冯彧憋了一口气,连他也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会因为小皇帝的事会跟自己选定的辅佐之人差点闹掰。 冯彧觉得自己的心气儿有些不正常,兀自灌了一口茶。 「清净园的事听说了?」 「嗯。」 「怎么看?」 「秋辞应该是清白的,倒是那个叶青承有些嫌疑,他是临淄人,曾经在临淄王府上当过杂耍艺人,也是临淄王将他举荐进翰林院的。」 师荼点点头,这件事,的确不像张太后这个老妖婆的手笔。 第110页 「摄政王想如何处置他?」 现在根本就没证据证明什么,要让叶青承认罪伏法,只怕不容易。 「你大概没注意到他跟留驻北衙的玄风军有往来,还比赛过蹴鞠,甚至教过玄风军蹴鞠……」 冯彧心头大骇,「难不成这还是一箭双鵰之计,要栽赃嫁祸给摄政王你?」 「只要我们查下去就会得到这种结果,你信不信?」 信!当然信! 冯彧太清楚这些龌蹉勾当了。 击杀皇帝,那摄政王就成了皇位的最佳继任者,不管这龙椅坐不坐,背后黑手都会将弒君的罪名栽赃给师荼,若再多了叶青承这样的参与者指认,那么又有谁会相信师荼是清白的? 「那还查吗?」 「当然要查!」师荼回答得很肯定,「只是……」 冯彧洗耳恭听,师荼却看着他,皱起了眉,「冯彧,你以前就认识皇上?」 冯彧抿嘴,不吭声,他是绝对不可能承认自己是那只绝世好鸟的。 师荼也没纠结于此,而是问:「你觉得现在的皇帝跟以前的,有什么不一样么?」 秋辞说起剥皮的事,让师荼再度想起小皇帝的可恶,剥皮时那种嗜血残忍的眼神,五年来一直萦绕在他的噩梦中,五年不见,看到现在的小皇帝软萌可欺,怂吧怂吧的还挺可爱,都让他差点忘记了,小皇帝本来该有的面目。 就算是为了活命,一个人也不可能从根本上改变,看不出以前一丝痕迹来。 小皇帝会因为他处置了一个桃红就被吓哭么?还跑去千秋殿抱谢瑶的大腿? 不可能!他只会先下手为强,想方设法先弄死他! 师荼这样一说,冯彧也反省了一下在几对小皇帝的态度转变,自己跟着师荼攻上都的目的,是想将小皇帝圈养在鸟笼里,让他也尝尝被人肆意玩弄的滋味,可现在呢,自己只想好好保护他呵护他,看似同样的占有欲,但本质是截然不同的。 「摄政王,你的意思是说……」 「怎么,你也觉得不对?」 冯彧冷汗下了一层,「这件事,我们不能草率下结论……」 千秋殿,谢瑜写了很久的字,心里乱成了一团麻。 谢瑶听说了清净园的事,今日提前下工,亲自下厨做了小皇帝喜欢的吃食,准备去立政殿探望受到惊吓的小皇帝。 现在的小皇帝担小得可爱,却也让她心疼得紧。 「阿瑜,发什么呆?跟我一同去立政殿。」 谢瑜放下笔,问谢瑶:「阿姐有没有觉得皇上变了。」 「你是说跟以前比么?的确变了很多。那次摄政王攻上都,我都听他说要把满朝文武挂墙头逼摄政王退兵了,没想到他不仅回心转意,竟然还用自己的性命去要挟师荼放过满朝文武……」 如今想来,都像一场梦一样。 「自那后他就改邪归正了,仿佛悟道了一般,是不是连阿瑜也觉得他变好了?」 谢瑜能有这发现,谢瑶是很高兴的,至少以后这个宝贝弟弟就不用针对小皇帝了,说不定还真能辅佐出一代明君呢。 然而谢瑜却拿起洗漱架上小皇帝特地做给他的牙刷和牙膏,以及香皂洗髮水等,以前他就在想,小皇帝怎么会做这些东西,只是没去深究,但现在深究起来,似乎很多地方都不对。 现在这些配方都掌握在他阿姐手中,他瞧见过一回,其中的很多东西根本就是小皇帝平素不该接触得到的…… 秋辞身上记载的当年小皇帝的恶行仿佛唤醒了很多人对小皇帝的怨恨,元霄做梦也没想到就因为这个,会有人怀疑她的身份,甚至别人怀疑她时,她还在安心睡大觉,直到小豆子冲进了立政殿,跪在龙榻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陛下,您救救秋辞吧,他绝对不敢弒君的!今天的事,都是叶青承教他的。」 元霄从龙榻上爬起来,揉了揉眼睛,好半晌才看清楚地上跪的人。 人是秦放放进来的,秦放自然也跟在身后,见得小皇帝那迷煳的样儿,以及眼角可疑的东西,他往龙榻挪过去,在三尺外站定,掏出手帕,递过去,「擦擦,眼屎。」 元霄:…… 「你说是叶青承教他的可有证据?」 「苏丰看见了,还亲耳听到叶青承说要教秋辞他的独门进球绝技,让他那样踢的……」 「为什么当时不说?莫不是这苏丰跟秋辞有仇?」 「不是不是!因为苏丰觉得我们这些人低人一等,叶青承是翰林院请来的高高在上的教习,即便说了,也不会有人信,只会将我们罚得更惨……」 元霄长吸一口气,终于明白清净园这些孩子最大的问题所在了,别人都拿异样的眼光看他们,而他们也看轻了自己。 从来都是任人宰割的对象,数年不见天日的生活,怕是早就毁了他们立身之本。即便是现在,他们大概也只把自己当成任人鱼肉的玩物而已。 这都是小皇帝造下的冤孽啊! 元霄打发了小豆子,一宿没睡好,翌日一早便去了清净园,过甘露门时,正好看到师荼在前面,只是他所过之处,人作鸟兽散,尤其是那些个宫女,鲜花一样娇嫩的脸蛋上,血色尽失,在他经过时,跪在地上的身板抖如筛糠。 元霄看得都不忍心了,不是不忍心看宫女们被吓成这般模样,而是不忍心师荼好好一个美男子被所有人嫌弃成这样。 第111页 「摄政王……」 元霄追了上去,师荼站在原地,等她过来,小皇帝看他的眼神清透得很,的确跟以前那个人截然不同。 以前的小皇帝,眼神是浑浊的,看谁都蒙着一层令人厌恶的阴郁暴躁。 走得近了,元霄才看到师荼的飞肩处停着一片落红,好像是昭阳殿的海棠花,她伸出手,想给他捡掉。 师荼心口勐地一跳,失了衡,脚赶紧后退一步,大手握住了她的手腕,让她完全不能再伸近一分。 元霄尴尬了,这这幅躲朕的姿态能不能不要做得这么明显? 「朕只是……」 「别碰我。」 元霄:「……」明明昨日还帮她挡了球来着,明明还将她紧紧裹在怀里来着,今日怎么就不让碰了? 「陛下!」 谢瑜的声音从身后传过来,师荼松开元霄的手腕,转身离开。元霄定定站在哪里,有点愣神。 「陛下看什么?」 谢瑜走过来,关心问道。元霄摇摇头,「你来得正好,朕想整理一下清净园。」 她要从身到心,让这些孩子认识到,他们重生了!他们可以掌握自己的命运! 那一剎那,谢瑜从元霄身上看到一种叫做光的东西,那道光衬得她的眸子好明亮,笑容好温暖。这是以前的小皇帝从来不曾有的。 「陛下可还记得阿姐喜欢什么花?」 「白玉兰。」 「喜欢什么颜色?」 「青绿色。」 「她爱什么糕点?」 「翡翠桂花糕。」 一样不错。 「阿瑜怎么突然问起这些?」 「陛下可还记得你们大婚后,你带阿姐去南山汤泉行宫时,你说过什么?」 元霄额头冒汗,她只是看了一本书,哪里会在意一个炮灰皇帝跟女主说了什么 「太久了,朕都忘记了。」又小心试探,「朕说什么了?」 一定是很重要的事,不然谢瑜不会特地问。 这是分分钟要崩人设啊,元霄努力将自己一国之君的架子端稳了,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正常些。 谢瑜看着他,眸光幽暗深邃,「陛下说每年都会给阿姐过寿,阿姐的寿辰马上就到了,陛下是不是忘记这回事了?」 元霄不是忘记,而是压根没想起女主还有过寿这件事。 「要不,再带阿姐去南山汤泉行宫?」 元霄试探道。 谢瑜微微变了脸色,侧过头,不看她,「那要看阿姐愿意不愿意。」 汤泉行宫,他阿姐根本从未去过…… 第四十三章 教训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皇帝没道理连这都记不得! 谢瑜的眼神突然变得很深很深, 元霄莫名有点心虚, 「阿瑜,怎么了?」 可怜又无辜的眼神, 噎得谢瑜气郁, 再次迴避了她的视线:「没什么。陛下方才说要整理清净园……」 一边说一边进了清净园,不仅看到了师荼, 还看到了王文启和冯彧。明明身边有两个人,但师荼肩头的落红还在。 元霄的视线在那片落红上停了一瞬, 师荼便察觉到她的视线, 转过头来。 王文启和冯彧也转过了头,自然也都看见了她,但只有王文启迎了过来。 「陛下,你怎么还来?」昨天才发生那事, 还没查明白, 小皇帝又来,万一再出事…… 「朕相信他们不会害朕。」 王文启微微皱眉, 这话就说得有意思了, 王文启这种朝堂上的人精怎么会不明白元霄的潜台词? 「清净园就这些人, 他们不会, 陛下莫非是觉得老臣聘请的那些翰林院的教习会?」 元霄并不否认, 「这孩子朕了解,但翰林院那些人,王丞相可了解?」 这多少有点责备老丞相办事不力的意思,但王文启是衷心护主的保皇派, 不会因为小皇帝的责备,就嫉恨上。 「这件事,老臣会与摄政王秉公办理!」事关弒君,他绝不会有一丝大意。 元霄握住王文启的手拍了拍,「那就辛苦老丞相了。」 对臣下的这种姿态,以前的小皇帝怎么可能有,王文启哪次面圣不被气得吹鬍子瞪眼,甚至有一次还拿了先帝的降龙鞭追得小皇帝横穿了一个太极宫,自那后,小皇帝还下了令不许王文启进立政殿。 王文启被元霄哄得服服帖帖地离开。 「陛下,你以前可不会这样。」谢瑜突然冒了一句。 元霄讪笑,故作高深回答:「人是会变的,尤其是在经歷过刻骨之痛后。」 谢瑜:…… 这次过来,元霄就是来纠正清净园的歪风邪气的。 六十四个人被平分成四个班,甲乙丙丁。王文启接管了宫学,元霄起初就没怎么过问,也就开学时走了个过场。 现在才发现这些孩子好像过得并不如她想像的那样快乐。 骑马场那边,有个班正在教授骑马,呵斥声特别大,元霄信步走过去,正好看见教授骑马的教习挥舞着鞭子抽在一个瘦弱的学生身上。 下手很重,一鞭子下去,手臂上的薄衣直接变了色,那是血浸染的痕迹。 一股怒火噌地烧上元霄心头,她的美人儿,竟然被这般虐待! 孩子疼得抱住了手臂,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不敢掉下来,那教习嗤之以鼻,「生得这样细皮嫩肉的也能叫男人!哼!你们这种人,在清净园都养废了吧?吃点皮肉苦有好处……」 第112页 元霄直接冲过去,看到旁边还有教鞭,操起就朝这个教习抽过去。 「啊——谁敢打我!我可是奉皇命……皇、皇上——」 因为跑了一段路,又抽了人,元霄累得叉腰,「幸好你还认得朕!你抽了他们多少鞭子,今天就让他们抽回来!」 十六名少年,远远看着,神情有些木讷。 元霄将鞭子递给刚才被抽的那名少年,他的手竟然在抖。 那教习尽管已经跪在地上,抬头斜睨那一眼却充满不屑,那少年更不敢抽了。 「陛下,俗话说,严师出高徒!我是为他们好!」 元霄气得胸口疼,她都怀疑是她这小皇帝没了实权当得太懦弱,连翰林院这些没阶没品的都敢欺压到她头上来。 「如果今日这里站着的是王公子第,你敢抽么?」 教习脸白,怎么能将清净园的人跟王公子第相提并论? 「不、不敢。」 「宫学是朕受命办的,宫学学子便都是天子门生,你的鞭子抽的不是他们,而是朕的脸面!」 这种罪谁担得起? 教习终于意识到事情严重性,冷汗扑簌簌下了一层。 「陛下饶命,微臣再也不敢了!」 元霄负手而立,实在看不惯这种狗仗人势欺软怕硬的东西,「先在这里跪两个时辰。谢瑜,带这些孩子去上药!」 从小皇帝冲过去拿起教鞭揍人时,谢瑜就被惊呆了,这种正义感,以前的小皇帝哪里会有? 就如上回在朝堂上让张怀玉被一条狼青叼起命根子一样,当时他觉得小皇帝原来很聪明,能以一己之力震慑张家,暗自高兴了一场,甚至恨不得立刻将他辅佐成一代明君,竟从未想过这件事与他原本的行事作风完全不合,直到此刻亲见…… 「阿瑜?」 谢瑜在原地没动弹,元霄又喊了一声。 谢瑜醒过神来,这才叫管事的过来,将人全部带走,又让人守着,让那教习跪够两个时辰才准起来。 看到乙班十六个人,几乎个个带伤,元霄气得心口疼,气沖冲去了主殿,那里还有两个班在上课。 谢瑜快步跟上来,「上文课应该不会有这种体罚的事,陛下不必心急。」这话刚落下就听见旁边一个教室传来戒尺的声音。 谢瑜:…… 元霄:…… 甲班此刻正在教算筹颗,每人桌上都放着一困算筹,教算筹的老师黑胖黑胖的,面相有些兇恶,也不知道那孩子犯了什么错,就见他一戒尺抽过去,不抽手,而是抽脸…… 刚被抽过的少年漂亮的脸蛋上留下一道红痕,脸颊立马肿了起来。 「我教过几遍了还不会?你们都是猪吗?」 「不要以为你们长得有几分姿色,入了皇上的眼我就会捧你们当祖宗,你们这些不学无术以色侍人不知廉耻的主儿,根本不配让我教!」 连谢瑜都没料到,一个教习竟然敢当众说出这种话。 元霄的气息冷冽,她想起来,开学那天,王文启跟她说过,还有个算筹老师,感染风寒没有过来,敢情不过来不是因为生病,而是因为压根瞧不上这些孩子。 「许小豆,这里不是这样摆的,我刚才说的话,你都当狗屎吃了么?」 看戒尺朝小豆子那张嫩脸抽去,元霄终于没忍住,「嘭」地一声,门被踹开了。 元霄这一踹非常神气,只是她没料到,门本是虚掩的,要踹开根本无需费什么力,她这一脚踹得太重,直接导致门板撞到墙上被反弹了回来,她若还在门外,就算弹回来也没关系,偏偏她往前跨了一步,那门板直接朝她脸上甩过来…… 「嘭!」 又是一声响,一只手从她身后伸过来。 「阿瑜……」 谢瑜只是挡了个门板,痛得脸都扭曲了,但师荼那样挡鞠都没事,他怎么能让小皇帝看出自己有事? 收回麻痹的手,摆正脸色,依然淡定自若。 元霄:…… 「哪里来的无知小儿?竟敢在宫学放肆?」 元霄双手后背,踱步进去,「你姓王,名三省,是先帝封的铁算子?」 王三省脸胖眼小,微微眯眼时,就剩下一道缝,却也挡不住精光闪烁。眼前这位小公子一身华服,器宇轩昂,一看就跟在坐的身份不一样。 但这宫学,正经公子哥是不会来的,也不屑于来,因为这里都是小皇帝养的玩物,这两位大概只是身份更高些吧了。 宫里宫女太监都分三六九等,小皇帝将这些玩物分成三六九等也不足为奇。 「哦,听你的口气,似乎对老夫的身份很是不屑?」 「那倒不是,只是看着老先生你把满堂学子收拾得服服帖帖,想看看你到底凭的是什么!」 王三省来了兴致,「莫非你还想跟老夫比算术?」他已经很久没教训过人了。 「老先生,我们来打个赌吧,输的一方,任赢的一方随便罚,你看如何?」 王三省都惊呆了,「无知小儿,竟然真敢向我挑战?」 「怎么,你不敢接?」 「呵呵,我王三省自从被先帝封为铁算子这么多年,还未曾缝过敌手!」 未缝敌手?敢情还是个算术之王啊! 元霄想了想,自己在算数上的最高成就好像就是幼儿园拿了朵大红花。 第113页 「他真这么厉害?」 小皇帝明显心虚了啊! 谢瑜侧目,尼玛,你豪言都放出去了,这个时候心虚个毛线球啊? 谢瑜这回不止手麻了,头皮也有点麻,小皇帝从小就不学无术,就算是一般的算术师他也没赢的可能,现在竟然一冲动跑去挑战这位铁算子。 要知道,这位王三省那可是盛名在外,在先帝时期就被招入翰林院,陪王伴驾,遇上什么算术难题,只要找到他,就没有算不出来的,因此没少获赏赐。 所谓上行下效,因为这个,大齐兴起了一种叫做算术师的职业。 他们不是帮着别人算数,而是每年参加州府举行的算术比赛,获得头筹的不仅有丰厚奖赏,还能成为当地名士,被人崇拜,能进王孙贵第,身份简直一飞沖天。 谢瑜稍稍解释了一下这位在算术师中的地位,元霄还真怂了,但是,身为皇帝,豪言壮语都放出去了,怎么能收回? 元霄想了一下,六艺之中的数,据说是从周易中诞生的,各种数理演变,包括很多玄之又玄的东西,但那算筹运算的数,应该跟现代数学差不多吧,只是古代用算筹,现代用笔算,毕业后甚至直接用手机电脑算。 元霄又不傻,自然不敢正面硬抗,分析完利弊,要比也不是不能比,但有个条件。 「今日我们不比别的,就比简单算术,看谁的速度快,如何?」 「呵呵,老夫还怕了你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不成?」王三省桀骜得很,高傲地鄙视着这个踹了他门的小子,「不过,既然要比,就要有人裁决,你们是天子门生,老夫若贸然赢了你,你不认帐,老夫也没可奈何。」 「那你想怎样?莫非你想请皇上来评判?」 「老夫哪有那胆量?」 他可听说小皇帝没什么本事,却十分好比试,以前跟人比射箭,扬言赢了他的奖十两黄金,勛卫府里有一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真跑来比试,最后赢了,黄金十两的确给了他,却也剁了他一只手,以后再不能射箭。 还跟人比打马球,赢了他的奖励珍珠一斛,这次没砍脚,却将人脚筋挑断,不是一人,而是人家一队人还包括马…… 这些年要说赢过他却还手脚完好的,大概迄今为止只有攻入上都的摄政王。 「这后宫之中,我信得过的人,只有摄政王,若是能请摄政王过来……」 「不用请,本王已经来了……」 不仅师荼来了,连冯彧和王文启也都来了。 方才他们商量完正事刚下楼,就看到小皇帝「飞扬跋扈」地踹了人家的门,于是过来旁听了一下,自然见这些个恩怨听得一清二楚。 小皇帝没暴露身份,他们自也不会揭露,三人入内,便往高堂上一坐。 王三省这个人老奸巨猾得很,上次开学仪式他之所以没来,除了看不起宫学这些人外实则考虑的更多的是,宫学是小皇帝办的,若入宫学当教习,那就相当于投靠在小皇帝麾下。 小皇帝如今毫无实权,朝堂已经在摄政王的掌握中,要站队也只能站摄政王的,只是王丞相亲自出面请他过来当教习,又不好违逆,那就只能在对付学生这点上表明自己的态度。 他也是因为听说昨日摄政王有过来,今日才来上课的。现在能见到摄政王,王三省的态度直接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转折。 黑肥黑肥的脸上,每个褶子都挤出惊喜。 「摄政王日理万机,怎有空来宫学?实在是太辛苦了!」 这特么就是只摄政王的舔狗啊! 元霄看王文启,王文启嘆气,如今朝堂之上都是审时度势之辈,翰林院又怎么能倖免。他也是花了很多心思,故意请最有本事的几位来宫学上课,目的就是想引导一下翰林院的风气,结果,不仅一个个的不仅狗眼看人低,看不起这些天子门生,还出了弒君这种事…… 他的一颗老玻璃心简直操得稀碎。 「王三省,适可而止。」王丞相适时提醒。 他不耐烦,师荼看到这种人更不耐烦,「本王已经来了,那比试是不是可以开始了」 「可以可以!」王三省转头,又恢復了鄙睨天下的姿态。 「无知小儿,今日就让你见识一下什么才是真正的算术!」 无知小儿? 老丞相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冯彧嘴角扯动了一下,没说出话来,只有谢瑜担心地看着元霄,小皇帝这次丢脸怕要丢大发了。 「要不,我来?」反正他们的目的只是挫挫王三省的锐气,谁上场都一样。 「你有信心?」元霄反问。 谢瑜:…… 他虽然是状元郎,但术业有专攻,即便是他要赢王三省也非常困难。 元霄握了一下他的手,「我输了你再上!」 小手温润,眼眸温和又绚烂,谢瑜晃了一下神。 上面某两人看到这姿势,也晃了一下神。 「可以开始了吧?」冯彧终于说了句话。 师荼侧目,到底谁才是正常比试的评判? 王三省蔑视了元霄一眼,取下腰间布袋,拿出里面的东西。 那只金丝楠木的盒子一出现,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实在是,这盒子上珠宝玉石镶嵌太多,竟然用绿松石镶嵌了一棵不老松,又用各色宝石做岩石鸟虫,还用金银丝线勾边,整个珠光宝气,五彩斑斓,恨不得将所有宝贝都镶嵌到上面似得。 第114页 奢华是够奢华,就是流于俗烂,像个暴发户似得。 元霄瞧瞧,光这盒子只怕就值十两金子的价值。别人的算筹随便拿个布袋子就放好了,他还专门做个奢华至极的金丝楠木盒,什么样的算筹需要这样的盒子来盛放? 盒子打开,再次亮瞎元霄的钛合金龙眼。 玉白质地,镂空微雕,还穿插金线胶丝勾绘的祥云图案,不过三毫米粗细的小棍子,竟然做到如此奢靡程度,关键是,这种小棍子,不是几根,也不是几十根,而是特么几百根…… 一个算术师,算筹的根数是有讲究的,低等的算术师,几十根就够用了,越是高深的算术师,所用算筹数越多,王三省这个,怕是已经算是最高阶了吧。 翰林院果然卧虎藏龙! 王三省非常享受别人的惊艷目光,下巴微扬,显出几分桀骜,介绍道:「这是先皇赐予臣的象牙算筹,至今被上千人挑战过,无一人胜过老夫,也算不负先皇隆恩厚爱!」 「我决定了,你若输了,就拿这算筹和盒子当赌注!」 王三省:…… 真特么竟然是个财迷,还看重了他的宝贝! 气儿突然有点不顺,「就凭你,大概连摸一下它的资格都没有!」 有这样的宝贝等着呢,元霄双眼异常光亮,「摄政王开始吧。」 师荼看她双手空空,有些郁闷,「你的算筹呢?」 那头谢瑜已经帮元霄借了一捆算筹来,元霄摆摆手,「我只需要一根炭笔就好。」 宫中多的是笔墨纸砚,谁特么还用炭笔啊? 还别说,还真有。 小豆子上前,双手捧上一根,「这是平素我画画的,给陛……嗯……用。」 元霄在面前铺好一张纸,还试了试炭笔,一切准备就绪,斗志昂扬地看向师荼,等着他出题。 那小眼神别提多刺激人了,不就是个象牙算筹么?不就是个金丝楠木的盒子珠宝镶嵌得多了点么? 小皇帝好胜心强,师荼也不确定元霄的算术到了什么水准,于是先出了一个简单的问题。 「一支先锋营深入敌军腹部被困数日,最后只剩下九十个馒头,但前锋营将士却有一百人,问该如何分?」 元霄拿起笔都要算了,突然愣住,摄政王,你侮辱谁呢?这么简单的问题有必要算么?还有谁特么会分十分之九个馒头来吃啊? 「太简单了!」王三省大笑,算筹都不用动用,而直接说:「将每个馒头十等分,一人取其九份!」 师荼点点头看向元霄,元霄说:「老先生说的方法固然可行,但在行军打仗时,大概并没有人会如此行事。」 王三省冷哼一声,「那你觉得该怎样分?」 「按需分配。」 「哦?」这回连师荼都有些意外了。 「伤病员,年纪小的分一个,身强体健者分半个。若是领兵者,更应带头少拿或不拿。」 王三省不乐意了,「同是为国征战,凭什么你能拿一个,我就只能拿半个甚至不拿?如何服众?」 「若是人人都斤斤计较个人得失,过于看重自身利益,那岂不是遇上点引诱就通敌卖国?」 「你——」王三省老脸憋得通红,元霄却继续说道:「打仗要的是团结一心,一致对外,若因物资匮乏,分配不均,而生出嫌隙,那不用敌军攻入,便已经从内部溃散,所以,领兵将领必须以身作则,身先士卒,才能凝聚出一只钢铁雄狮。」 这一番话,听得在坐众人肃然起敬,背嵴都突然挺直了。 「好,下一题。」 「摄政王,您还没说谁对谁错呢?」王三省非常不服气,算术就是算术,为什么要提到带兵打仗? 「这一题你们说得都没错,算打平。」 王三省咽了一口气,看了元霄一眼,就算是打平,那也是对他这个算术大师的侮辱! 「这次本王出一道单纯算数的题目。粮仓现有粮食五百三十八石,朝廷支援了八百石,地方购买了九百六十七石,问最后军队有多少储备粮?」 王三省手中算筹摆得飞快,元霄却懒羊羊还要等师荼念才能计数,但等最后念完时,两人几乎是同时得出答案。 「两千三百零五石……」 「两千三百零五石……」 王三省看元霄,「不可能,你怎么算出来的?」 这虽然是个简单的算术题,但数目还是有点大的,自己的速度竟然有人跟得上? 王三省凑过来,看到元霄面前的纸上,写了一堆他看不懂的歪七八扭的东西。 「这是什么?」 难道是另一种计算方法? 「这是阿拉伯数字,比你那算筹好用。」 「什么阿拉伯?老夫怎么没听过?」 这可把元霄稳住了,认真思考了一下:「阿拉伯,那是一位慈祥可爱的老伯……」 众人:…… 「呵呵,你少在这信口胡诌,我学贯古今,从未没听闻有这个人这种东西。」 元霄不耐烦地摆摆手,「没听闻那是你孤陋寡闻,坐井观天。」 师荼、冯彧、王文启等也下来瞅了一眼,不好意思,他们也孤陋寡闻了。 「摄政王,请继续。」 师荼坐回原来的位置,生生噎了一口气,「方才的数太小,心算也能算出,检验不出二位的真本事,这次本王出个大的,听好了……」 第115页 王三省拿着算筹,气定神闲,什么大数他没算过?还真就不怕大的。 「三万九千六百二十七,又六万八千七百二十三,得多少?」 这次师荼念得非常快,前后不过三息,王三省一个数还没摆出来,他另一个数已经念完。 众人就看着他手忙脚乱,将一把算筹摆满了一桌子,然而…… 「十万八千三百五十。」元霄已经先他一步给出答案。 冯彧看师荼,他知道,师荼的故意念那么快的,因为他也发现了小皇帝在计数时就比王三省有优势。 准确说,小皇帝记一个数,只需要在纸上画一画,而王三省却要按数字大小摆,一摆一根,二就得摆两根,十位百位千位万位还有横竖各种讲究,可不就满满当当摆满了一桌子么? 冯彧大概明白为什么小皇帝要比算数快,而不是比难度了。 王三省也很郁闷,头一回在算数上被人捷足先登?但算得快却不表示算得对,但当王三省算出结果时,冷汗下来了。 十万八千三百五十,一个不多,一个不少。 「再来!」他不信,自己会输给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这次麻烦摄政王出一个四位数相乘的题,在一炷香内算不出答案就算输。」 四位数相乘,应该接近运算极限了吧? 当今天下,能算的也不少,但要在一炷香之内算清楚的却很少。 「他就是靠这一招打败天下无敌手,陛下已经赢了,可以不用应他的战。」谢瑜在元霄耳边提醒。 四位数相乘就能打败天下无敌手? 不是说算筹还能计算开方啥的么?那个东西她才烦呢。 「如果是乘法,我愿意奉陪。」 谢瑜:…… 王三省:「不知死活!」 「点香。」既然小皇帝都同意了,师荼没道理放水,直接说:「八千六百七十一与三千九百二十相乘,积几何?」 王三省的手几乎在桌子上飞出残影,元霄依然慢悠悠的,结果…… 「三千三百九十九万零三百二十。」 元霄再度率先得出答案。 王三省:…… 这么快? 一炷香不过刚开了个头,对方就得出了答案,这么多年,在他脑子最灵活的黄金巅峰时期,也要半柱香才算得完。 冷汗,浸湿了衣衫。 第四十四章 挣扎 王三省忙碌的手因为太过紧张太过急切隐隐有一丝颤抖, 摆放算筹时都不再像先前那样稳当布局紧密。 大概是压力太大的缘故, 反而打乱了他的运算节奏,一炷香燃尽, 他的结果还没出来, 但他并没有停手,不算出结果绝不妥协。 这大概就是老算术师最后的尊严, 只是…… 「三千三百九十九万零三百二十……」又与元霄给出的答案分毫不差。 王三省的脸终于白了。 「你到底怎么做到的?」 身为算术大师,难道真有他不了解的运算方法? 这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竟然赢了? 师荼、冯彧、谢瑜在拘了一把冷汗的同时, 尽皆露出狐疑之色。 心中都有一个疑问:小皇帝为什么会会他们闻所未闻的东西? 「老先生, 愿赌服输!」 元霄盯着那幅象牙算筹,且不说它的造价可能已经值十余金了,加上御赐之物的加成,天下算术师那么多, 若是拿去拍卖, 啧啧,价值翻几倍不止。 王三省的心在滴血! 但有摄政王和老丞相做见证, 这赌注他不给也得给, 只是双手捧到元霄面前时, 那手就是捨不得收回去。 「老先生不必气馁。」元霄却笑眯眯安抚, 「你还有机会能拿回去的。」 「真、真的?」王三省像见到了黎明的曙光, 莫不是小东西还要跟他比一次?下回他一定不会输! 然而他做梦都没想到,这位完全没有一点艺术格调。 「当然是真的,明日,这套算筹就会放在多宝阁拍卖, 价高者得,你,加油哦!」 ko! 王三省真的差点当场吐血,他奉为无价之宝的东西,这位不但不珍惜好好收藏,竟然拿去高价售卖? 无耻! 无耻至极! 眼看这位气得要破口大骂了,王文启及时站出来,躬身一揖,「恭喜陛下大获全胜!」 「客气客气!」元霄摆手,谦虚地很。 师荼、冯彧以及谢瑜也走了过来,于是连在场的十六名学子也都跪拜了一翻。 王三省瞠目结舌,「陛、陛下?」 「对啊,朕就是你看不上眼的小皇帝,怎么,老先生不信么?」 王三省吓得俯跪在地,元霄却懒得搭理这种心机深沉的老傢伙,一改方才嬉笑姿态,严肃吩咐:「谢瑜,召集所有学生老师于操场集合!」 声音不大,却不容违逆,谢瑜还是头一回在她身上感受到王者气度。 片刻后,所有人齐聚主殿前广场,常桂也正好带了东西赶过来,元霄负手而立,视线扫过这些俊美少年郎,不过两天时间,在场六十三人,至少有五十人负了伤。而这些,都是这些自命不凡的教习造成的。 以前,她总觉得这些孩子美则美矣,就是少了点什么,现在终于明白了,他们少了自信,少了活着的精气神儿,一个个站在那里就如任人摆布的漂亮玩偶。 第116页 难怪当初她要办宫学,第一个不同意的就是他们,她早该意识到这点的,被小皇帝在笼子里关了四五年的人,怎么可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 「许小豆,上来!」 小豆子没料到皇帝会叫他,有些惶恐地上前。 常桂适时捧过来一只盒子,元霄打开,从里面拿出一支髮簪,取下他头上的木质髮簪,换上银质的。 这银,至少有一两重,戴在头上,比同等大小的木质髮簪重了不知道多少倍。 「给我?」 「不止你有,所有人都有!下一个,苏丰!」 元霄照着名单念,所有学子都有点惶恐,但都一一上前让小皇帝亲手替他们换上银质髮簪。 先前因为髮簪耿耿于怀的三人,此刻都看着这一幕,心里滋味儿怪怪的。 小皇帝为什么就这么喜欢给人髮簪?如果是为了表明所有权,其实,项圈也可以,你又不是没给这些人戴过项圈…… 反正师荼等三人脸有点黑。 在场六十三名学生,没有遗漏一个,每个人都有名有姓有髮簪。王文启隐隐明白了什么,欣慰地捋了捋稀疏的鬍鬚。 姓名是一个人行走世间的铭牌,每个姓名都代表着一个人,不是你,不是他,而是我。 元霄将每个人的姓名郑重念出来,就是要他们明白,他们是独一无二,无可代替的,他们也有名有姓,值得被人尊重。 尊贵的银簪,有着比木簪更重的分量,不挺直嵴樑,都怕承受不起其中包含的圣意。 「前尘往事一笔勾销,从今日起,你们就是堂堂正正宫学学生,不必向任何人卑躬屈膝,亦不必妄自菲薄以小人自居,你们是顶天立地的天子门生,谁都欺辱不得!」 字字珠玑,落地有声。 这才是她送给这些孩子髮簪的真正意义!一根髮簪,代表着她这个天子的圣意,头顶髮簪者,都是她的人,别人欺负不得! 曾经欺辱过这些学生的教习们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把脸,疼得火辣火烧,甚觉颜面无光。 小皇帝不是在指责他们是什么? 以为他们想来这个宫学当教习么? 那位教骑术的教习因为刚被抽小皇帝了一鞭子,还被在众目睽睽之下罚跪,心中早有不忿,再次跪下,「臣失职,未能教好宫学学子,请陛下免去臣宫学教习之职。」 看似请罪,实则是在要挟小皇帝,当真狂妄! 只有王文启知道要把这些人请来有多不容易,但再厉害的教习,对皇帝不尊不敬那便都不能留。 这名教习一带头,又有几个齐刷刷跪地,「臣等失职,请陛下免去宫学教习之职!」 王文启回头,就只剩下个乐师和蹴鞠高手没请辞了,拉过小皇帝,小声说:「他们若走了,谁教宫学?难得不用给钱就能请到的教习……」 「他们也不享宫学月奉的么?」 王文启好想翻白眼,「哪里有钱?」 一座宫学光是给这些孩子买笔墨纸砚买书就多少钱去了?何况,骑马要马服马靴,习音律还得各种笙箫琴铮,不算不知道,一算,宫学简直就是个天坑! 元霄大致明白这些人的心思了。 一则,他们瞧不上她这个随时会被篡位的小皇帝,不想站她这一派; 二则,他们在各自专业领域有颇高的成就,向来都是顶着翰林院的头衔陪王伴驾,根本不屑来教这些据传是小皇帝玩物的孩子; 三则,连银子都没有,图什么?图小皇帝死得快么? 「强扭的瓜不甜,既然你们去意已决,那朕就不强留你们了。」 跪着的那几位懵了,你挽留都不挽留一下?好歹我们也是顶尖的,我们走了,你哪儿去找这样的人才? 身为宫学院监,连谢瑜都忍不住出来说一句,「他们虽然德操有亏,但在各方面的确很难找到出其右者!」 元霄却摆摆手,「为师者,以德为先!何况,朕有钱,不怕请不到高手!贴出告示去,从今天起,凡在宫学任教的,月奉十两!」 「十、十两?」 所有教习听着这个数目都惊呆了,尤其是跪着那几位。 我、我刚才这膝盖滑,能先起来个吗?我能不走吗? 十两月奉,哪儿去找这种差事? 王文启摸摸下巴:「老臣为国为民四十余载,如今俸银也才八两……」 「老丞相,你还有一千两百亩职田,每月七百石的禄米,还要不要朕给你算算其他?」 王文启连忙摆手:「不用不用,老臣就是开个玩笑,陛下不必认真。」 从古到今,公务员的收入都不能单看工资! 「不过,前朝命官想来宫学教学也不是不可以,一节课的报酬按官阶算,五品一百个铜板,四品两百,三品三百,二品四百,一品及王侯五百。王丞相有兴趣么?」 你一天一节课教上一个月就有十五两,一天多教几节课,上都首富指日可待。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按小皇帝这样算,她压根就没想让五品以下的官吏上宫学教课,这宫学的定位未免也太高了点。 就在此时,一个人黑胖黑胖的老人跪过来:「臣不要月奉,只求陛下能教臣方才的计算方法!」 刚刚王三省一直在教室里研究元霄留在纸上的那些东西,那些数字他认不得,但可以看得出小皇帝列出的算式非常简单,如此简单竟然能运算如此大的数目,一时惊为天人。 第117页 越是有高深学问的人对在其领域的技艺越是渴求,王三省搞不懂小皇帝这些东西,就抓心挠肝地难受。 耍魔术的关键就在,我把你耍得团团转,你却看不出机巧在哪里,但这个机巧一旦揭开魔术就会变得索然无味,面对王三省的求知慾,元霄当然不能答应。 「这个方法朕会教给宫学学子,老先生若有兴趣,等他们学会,你再向他们求教,若届时老先生学不会,那就别怪他们也将戒尺抽在你脸上!」 王三省老脸抖了抖,知道小皇帝这是故意拿捏他,根本不愿意教,但这事是自己错在先,就只能认了! 六十三名学子,看着小皇帝将一群凶神恶煞的教习训得服服帖帖的,有一种自己有了依靠后盾的错觉,尤其是头顶的银簪,让他们头一回感觉到做人好像有底气了。 元霄转向他们,郑重说道:「至于你们,朕不养废人,你们若要钱,朕给你们两条路。一,在每次考核时获得前十,可获得丰厚的奖学金;二,去宫厂做零工,满足你们自己开销总是可以的,但前提是不许耽误学业。」 「另外,朕给你们三年时间,三年学成,可考科举走仕途,也可以留任宫厂替朕管理宫厂事务。当然,如果你们想离开,去闯荡天下,朕也不会阻拦。如果实在不成器的,这一辈子,大概也就能做点零工,赚点养家餬口饿不死的钱。」 「路就在你们脚下,要怎么选,全凭你们自己决定!「 字字铿锵,如珠似玉,在每个人心里都打下了深深烙印,不止是这六十三名学子,还有师荼等人。 他们在这一刻,终于确定,这,的的确确不是他们认识的那个小皇帝。 连元霄都觉得自己今天干得挺漂亮的,转回头,隔了数个人头看向师荼,信步走过来, 「摄政王今日可要赏赐朕?」 脑袋扬起,笑眼微弯,阳光盛满眼眸,如浩瀚星空的一个黑洞,吸了人的魂魄。 谢瑜转头看来,冯彧转头看来,俱是无言。 元霄的视线再次落在那片落红上,落红滑进了飞肩褶皱里,难怪到现在都没掉下去。 抬起手,这次顺利地捡到那片花瓣,扬了扬,笑容明艷不可方物,「朕不是要碰你,朕是捡这个。」 她说的是早上的事,他知道。 那个昏君,怎么可能有这么好看? 师荼心血在涌动,脸上却冷清非常,「你、到底是谁……」 很轻的问,但冯彧和谢瑜听见了,那一剎那,他们的心跳失了衡不知道在害怕什么。 「哈?」元霄有点懵,根本没反应过来。 「我是问……」 「陛下!」谢瑜突然过来,与师荼四目相撞,空气中似有火星子在炸裂。 「陛下觉得招几个教习比较合适?」 元霄抬了抬下巴,「就朕这穷酸样,若是一个教习能将所有课业全部包揽下来自然是最好的。」 谢瑜:…… 师荼:…… 冯彧:…… 王文启:…… 以及留下的两个教习:…… 他们的月奉真的发得下来? 谢瑜这个院监趁此机会全部接揽下宫学所有事务,他终于明白什么阿姐每天那么喜欢往宫厂跑了。 他们坚守的不是一个宫厂宫学,而是在改造着别人的命运,让他们从封建王朝的陈弊中,跳脱出来,迸发新的生机。 谢瑜直到师荼和冯彧离开才放过元霄,师荼和冯彧一路回到昭阳殿,直到昭阳殿分道扬镳,都没说一个字。 解决了宫学的大问题,元霄直接去了宫厂,找到谢瑶。虽然现在她挺穷,但今天坑到王三省的算筹,怎么也能拍个几千银子下来,足够她好好给谢瑶过个寿辰了。 「阿姐寿辰想怎么过?要去南山么?」 谢瑶笑脸都摆出来了,听见「南山」二字瞬间变脸。 在旁的玉蔻赶紧提醒,「长公主最讨厌南山,陛下忘记了么?」 元霄心里咯噔一声响。 「陛下一定是最近忙昏头了。」谢瑶给了元霄一个台阶下,但看得出来,她还是受伤了,找了个由头忙其他的去了。 玉蔻看得心疼,「陛下切莫再提去南山过寿的事了,长公主的母亲就是为长公主庆生时在南山出的意外,自那后,别说南山了,长公主连生辰都不曾再过过。」 俗语说,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所以上都的达官显贵都喜欢去南山过寿,谢瑶母亲死于南山这件事元霄是知道的,那时谢瑶还小,看着母亲跌落山崖,自此那便成了她心头的痛。 难怪书中没有提过提谢瑶祝寿的情节,一定是哪里写过,她又忘记了或者漏看了。 可是,谢瑶如此讨厌南山,那为何小皇帝大婚会带她去南山的汤泉行宫? 听玉蔻的意思,谢瑶根本不会去南山,那谢瑜跟她这样说…… 轰隆—— 元霄终于感觉到哪里不对劲了,今天早上,谢瑜那些话是在试探她! 问谢瑶喜欢的颜色,喜欢的花,喜欢的食物,最后故意说到南山…… 这个臭小子心机这么重的么? 元霄的冷汗落了下来,自己的身份还是引起人怀疑了吗? 回想种种,不怀疑才有鬼呢,她演技再好也不可能重现一代亡国昏君的真实「风采」,就算有国破家亡的威胁,也不该彻头彻尾的改变,尤其是…… 第118页 她想到了她那的那些香皂牙刷,又想到了今天的阿拉伯数字和别人都没听过的运算方法,以及待人接物的不同…… 「你,到底是谁……」 师荼的声音忽然迴响在耳边,元霄一个激灵。 刚刚在宫学,师荼的的确确是这样问的。想到今天的表现,自己竟然还得意地跑去向师荼讨奖赏…… 元霄扶额,完犊子了! 连今天从王三省手里坑到的宝贝都觉得不香了。 傍晚时分,谢瑶下工,想起今日小皇帝说的话,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连他们关系最差的时候,小皇帝都不敢拿她生辰来说事儿,每年她生辰时,他都不会来打扰她,今年为何…… 「阿姐,看着门槛,想什么呢?」 谢瑜也从宫学回来,刚好看到谢瑶的脚往千秋殿大门的门槛上踢去,赶紧扶了一把。 「阿瑜,皇上说要给我过寿辰?」 谢瑜心头一震,「他……真的这样说?」 谢瑶点点头:「还问我要不要去南山……」 「……」谢瑜脸色灰败,若早上的试探只是试探,小皇帝可能忘记了,但小皇帝竟然照着他设计的圈套要用这样的方法给阿姐祝寿,那就太可疑了。 可疑得他甚至没办法为她找藉口。 「阿瑜,皇上他……」 谢瑜握住谢瑶的手,「阿姐别胡思乱想,这件事交给我去证实。」 吃过晚饭,谢瑜抱着枕头进了立政殿。 元霄刚洗漱完,准备睡觉,就见翩翩少年郎走进她的寝殿,将枕头往她龙榻上一放。 几个意思? 元霄凝眉。 谢瑜兀自脱靴上榻,「陛下,臣是来给你暖床的……」 卧槽! 元霄吓得腿都软了,鬼的暖床啊,你个小心机狗,肯定又是来给朕下套的! 原着中变态皇帝的那些细节她没看过,若谢小心机狗用细节试探,还不得完蛋? 「那个阿瑜啊……」 「陛下还不睡么?」美少年闪动着美好的眸子,无辜又纯良。 你个心机狗还跟劳资装! 「现在不一样了,朕不能让你暖床。」 谢瑜故作惊讶状,「现在哪里不一样了?」 「以前朕喜欢阿姐,因为你长得像她,才留在身边聊以慰藉。」 龙榻上的暖床少年刷地黑了脸,虽然他知道是这样,但小皇帝从来没说过,只是看着他的脸会露出面对阿姐的情绪,你特么的确是变了,变得太坦荡了,这种话都敢直说。 谢瑜心里梗得慌,「那现在呢?」 「现在,朕忽然顿悟,喜欢男人,男男授受不亲,所以,你不能再给朕暖床!」 元霄正气凛然,月色在她脸上度了一层圣光,仿佛她多么高尚似得。 谢瑜心头微动,「陛下真决定好男色?」 好男色还需要决定么? 「陛下好女色的时候喜欢阿姐那样的容貌,那好男色时呢?」 少年的耳朵红了,元霄的毛炸了。 虽然吧,她是好男色,也觉得谢瑜长得好看,但是…… 「阿瑜,你才十六,未成年人不许谈情说爱!」 谢瑜勐地抬头,小皇帝几个意思? 十六岁明明都可以结婚生子了,什么叫做不许谈情说爱? 元霄觉得,自己是生在红旗下,长在新中国的四有青年,必须严厉抵制早恋。 「陛下嫌我年纪小?」 元霄点点头,「朕喜欢年纪大的。」 没想到谢瑜炸毛了,「臣只是比陛下小四岁,自古帝王,娶个小上十几岁甚至几十岁的比比皆是……」 元霄有点懵,小心问道:「阿瑜想当朕的妃子?」 咔嚓! 谢瑜的脑神经被卡住了,细白的脸皮瞬间充血,抱起枕头从龙榻上跳了下来,好几次欲言又止,最终跑出了立政殿…… 元霄负手长嘆,果然是年轻啊……好忽悠…… 呃,不对,谢瑜也喜欢小皇帝?怎么回事? 现在南风都这么流行的么?自己是不是穿错文了? 谢瑜都跑出立政门了才醒起,我到底干嘛来的? 但现在要再回去试探似乎有点说不过去了,想起小皇帝那模样,他觉得自己大概真没信心能把持得住。 昭阳殿. 一刻钟前,桓煊来报:「谢状元进了立政殿!」 本来在批阅奏摺的师荼起身,拿出龙吟宝剑来擦拭。 一刻钟后,桓煊又来报:「谢状元出了立政殿。」 师荼将擦拭好的龙吟宝剑收起来。 桓煊看了看自家王爷,忽然问:「小皇帝是不是有什么隐疾,为何还未到冬天,谢状元要去暖床?」 卧槽! 「唰!」 龙吟宝剑再度出鞘,寒气袭人。师荼换了一块布继续擦拭,只是这次,一不小心失了力道,不仅擦拭的布被割破,连手指也破了一道口子,猩红血色沿着剑刃滑落,凭空多了一缕煞气。 「王爷,你的手……」桓煊惊道。 师荼丢下剑,站到窗前,负手而立,脑中思绪乱了。 今天,谢瑜分明也是有了怀疑,白天阻止他询问,晚上却自己去试探,这到底是什么心思? 当天晚上,师荼做了个梦,梦的前半部分,是小皇帝柔滑的肌肤,粉嫩的嘴,迷离眼神欲勾魂,漫捲春色挡不住,就在他情难自持时,小皇帝忽然恢復原来的丑恶嘴脸,狠毒犹如毒舌一般从眼中爬出…… 第119页 卧槽! 师荼勐地一个激灵被吓醒,再无法入眠,是夜,昭阳殿再次响起了磨剑声…… 是夜,又是一个不眠夜。 师荼在昭阳殿磨剑,冯彧在永昌坊看他的小人书,回想近来种种,谢瑜在千秋殿练字,不管如何平息心气,都压不住耳根子的红…… 只有秦放,站在立政殿的房顶,依稀从四面八方嗅到了什么奇怪的味道。 第四十五章 坦白? 元霄也一宿没睡着, 她觉得, 可怕的不是被人怀疑,而是有心人不动声色的试探, 教人防不胜防。 她用一晚上将自己穿过来这段时间捋了一遍, 最后得出一个结论,就算有人怀疑, 那也仅限于怀疑,毕竟就世界规则来说, 既然自己莫名其妙过来替代了原主, 那她的身份就是不可辩驳的,谢瑜他们之所以试探,应该也是没抓住关键性证据。 她不知道如果自己真实身份曝光,这个世界会不会崩溃, 但却知道, 一个来歷不明的人变成了皇帝,还把几个重量级人物忽悠得团团转, 下场一定会很悽惨。 既然现在没人能肯定她是假冒伪劣, 那么, 事情就应该还有转圜余地。 三天后就是谢瑶的生辰, 元霄得把自己犯下的过错圆回来。 翌日一大早, 谢瑶就收到了一张请帖,是小皇帝亲手写的,那字,一如既往地丑陋, 但那内容…… 「阿姐,皇上不会真要给你祝寿吧?」 谢瑜听得消息赶过来,谢瑶将信给他,什么话也没说。她有多久没过寿辰了,怕是连她自己都快忘记了。 小皇帝就说三日后为长公主庆生,让她在宫里等他…… 谢瑶心有点凉,三日后是她生辰,但也是她母亲忌日,她怎么可能有心情过生辰? 几乎同一时间,师荼和冯彧也收到请柬,同样内容,请三日后他们留在宫中,为长公主庆生。 师荼收到谢瑶寿宴请柬很正常,但冯彧收到可就不正常了,因为,迄今为止他跟长公主其实根本没有实质性的交集。 冯彧在门下省拿着请柬端详时,都差点怀疑自己是不是跟长公主有女干情。 这下,冯彧心中疑惑更大,往昭阳殿跑了一趟。 「三日后是长公主生母忌日,小皇帝怎么想的?」 师荼没有说话,只是将那封信看了又看,回头问下属皇帝可在宫里,得到的消息却是,小皇帝一大早就出宫了。 冯彧眉头跳了跳,该不会是小皇帝知道自己身份暴露了,逃跑了吧?写这些请柬,不过是为了安住他们的心,给他争取逃跑的时间? 但很快,消息又传过来,「皇上在多宝阁……」 小皇帝昨天好像说过要将王三省的算筹拿多宝阁去拍卖…… 冯彧看师荼,师荼也看冯彧,是不是他们想多了? 多宝阁。 柳彦将元霄拿来的象牙算筹看了又看,这确乎是个难得一见的好东西啊。 「没看错的话,这应该是十多年前,太宗皇帝为铁算子王三省打造的那套算筹吧?还是奖励他胜过各国使团的特别奖赏,陛下想卖多少钱?」 「朕不是来卖的,而是来拍卖的!」 柳彦顿时明了。 「按规矩这种限制门类的宝贝,得先贴三天告示,吸引足够的人来竞拍,才能拍出合理的高价。」 「无妨,今日就拍,王三省花老本都会把这东西买回去,你只需要多喊些人来填场子,虚张声势,哄抬价格就好。」 虚张声势,故意抬价,这都是行内黑幕,你一个皇帝这么懂这些歪门邪道合适么? 「我们多宝阁是正规商行。」柳彦一本正经说,元霄很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装?」 「咳咳……」 柳彦能富可敌国,那人面渠道可不是盖的,当即发下告示,数十名小厮骑马举旗,朝上都城各坊奔驰而去,一边走一边喊:铁算子王三省神算算筹未时开拍。 多的都无需说,「铁算子」是御赐招牌,王三省这个如雷贯耳的名字,足够引起算术师的瞩目。 京城的算术师没有上万,也该有数千,能买得起的应该能过百。多宝阁唿啦啦这一顿喊,整个上都都被惊动了,他们沿着规划好的路线,每个人错开跑一遍,每个坊每条街都能看到几十个人的宣传。 王三省刚出家门就看到一人跑过去,气得鬍子都在抖。 搞不好,别人还以为他犯了什么大事,倾家荡产,连最宝贝的算筹都给拿去换现银了。 故意绕了道,遮遮掩掩到了多宝阁,却见这里早已宾客盈门,有些人他还认识,都是老同行,免不得又是一翻揶揄调侃。 终于等到未时开拍,看到那起拍价,十金,王三省差点吐血。 小皇帝是穷疯了么?起拍就十金? 但这价刚叫出来,就有人一金一金地往上加。 喜欢这种东西的也不止是算术师,很多王孙贵胄的子弟也喜欢玩,喜欢玩自然就要玩好的,铁算子这套就是天下公认最好的。 不过转眼功夫,价格便翻了倍。 「老先生怎么还不出手?」 王三省勐地回头,就见得小皇帝那张笑眯眯好看却令他做了一晚噩梦的脸。 「陛……」王三省不甘不愿地起来行礼,被元霄按住,他们这是在楼上的雅间,下面看不到上面的人,若是想身份保密,多宝阁也会帮他们保密。 第120页 王三省自然是不愿意别人知道自己是来拍回自己的算筹的,他身份保密,旁边一个包间也保密,王三省就一直在观察那个包间。 也不知道是何方神圣,不管谁加价他都要跟,偏偏楼下还坐着一位上都知名的纨绔,也不知看重了这算筹哪样,竟然跟着起闹。 两人你抬我哄,这个价格很快就飙过了五十金,哄抬到这种价位,已经没什么人再跟价了。 王三省手都在抖,早知道,昨日他该直接向小皇帝买的,这不怕小皇帝穷疯了狮子大开口,他一个做臣子的不敢跟他砍价么? 原本他还想着这算筹再精美华贵,炒到四五十金足够了,结果,看眼前这样子,五十金根本剎不住脚啊…… 「老先生准备了多少金子买回你的算筹?」 「五十金。」王三省没好气地说。 元霄一脸惊讶,「可这都叫到五十五了……老先生,你若不拿出点势在必得的气魄,这些人怕是要炒得没完没了的了,到时倒霉的可还是你!」 王三省本来就黑的脸更黑了,这道理他能不懂么? 终于举了一下牌子:「六十金!」 这已经是他拿出很大魄力才出的价格。 「才多五金,魄力太小了……」 话音刚落,旁包间的人也加了五金,「六十五金!」 楼下的纨绔左看右看,收起牌子,没敢再跟。 「七十金!」王三省再次举牌。 「八十金!」 卧槽! 到底是谁在跟他抬价? 王三省差点爆粗口。 「八十五金!」 对方这次迟疑了一下,才喊出「九十五金」。 王三省也是个精的,若对方十金十金地涨,他肯定不敢继续跟下去,但一看对方好像也底气不足,于是这回叫价只加了一金。 对方又迟疑了一下,「九十七金。」 王三省冷汗落了下来,「九十八金。」 「九十九金!」 王三省差点要疯了,这特么粘屁虫吗?咬着他不放? 「一百金!」这是他最后的底牌了。 若对方再加,他就真没办法了,即便是这一百金,他也觉得亏大发了,为了个面子,花了一百金…… 甚至有那么一剎那,他还想着干脆对方继续叫,他将这套算筹拱手相让好了,自己再拿几十金去打造个更好的,唉,只是那御赐之物,是可以当传家宝的啊,可惜了可惜了…… 他并没看到,在自己擦汗时,小皇帝沖那边比了个手势,等待的抢价再没出现,最终,王三省用一百金拿下了本就属于自己的算筹…… 他刚要走,下面又端出来一只盒子,正是他花重金打造的金丝楠木盒。上面的珠玉宝石简直亮瞎在场所有人的眼。 王三省懵了,所以,他买回来的就特么一个算筹,连盒子都没有? 「老先生放心,你的算筹有苏绣专门做的布袋,比这种盒子好用!」元霄说,她就不明白了,别人为了方便都是用袋子装算筹,就他特地跑去打造一个盒子,还如此奢华。 「老先生实在想要的话,拍下来也行。这盒子,应该最多十几金。」 王三省脸黑,他哪有那么多闲钱?最后那只金丝楠木的盒子,以十八金被楼下一位客人拿下,而隔壁包间那位神秘的买家并未出手。 当付钱取货时,王三省不知道该是哭是笑。 「一百两金子啊……」 「恭喜老先生拿回自己的算筹!」元霄恬不知耻地上前。 柳彦笑而不语,这小皇帝竟比他想像的还要无耻,见过故意抬价的,还没见过蹲人家包间,看人家脸色,揣摩人家底限再预估抬价的,啧啧…… 本来该五十金拿下的东西,生生被他折腾到一百金,厉害厉害。 不过,小皇帝应该想不到,帮她抬价的会是她的死对头吧? 此刻,隔壁包间,师荼悠闲地捏起一盏茶,抿了一口,冯彧则一直端着茶杯,眼神有点空洞。 「以前的小皇帝有这么无耻么?」 师荼答:「以前那个人的无耻是另一种境界。」 不自觉地,师荼就将两个人给分开了。 同样卑鄙无耻,一个招人恨,一个人招人爱…… 王三省拿了算筹依然未走,一直盯着那头,自算筹拍卖结束,那边竟然再没出过手,到底是谁,故意跟他作对是不是? 王三省气郁得很,「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谁在跟老夫抬价!」 元霄赶紧拉住他,「人早走了,老先生一把年纪该淡泊些。」 王三省眉梢皱了皱,他怎么突然有种被小皇帝坑了的感觉呢? 「莫非老先生不甘心用百金买回算筹?」 「臣哪敢!」王三省拱手一礼,这钱可是要进小皇帝口袋的,就算真是被人故意坑了,他能说什么? 缓了好久的气,让自己冷静下来,他才问:「陛下在此,莫非是有事找臣?」 小皇帝总不可能无聊到专门出宫来看他笑话吧? 「老先生真是慧眼,朕的确有事。」如是这般一说,王三省惊愕难抑,「陛下想学制花灯?」 「准确说是天灯。朕听说老先生有位旧识,制天灯堪称一绝……」 王三省可是个人精啊,被小皇帝坑了一百金还能心甘情愿给她帮忙? 第121页 「陛下若能介绍那为阿拉伯于臣,臣其实也是可以介绍一下这位制灯大师。」 阿拉伯? 元霄差点没反应过来。 「不是朕不愿介绍于你,而是,他早已仙逝,不过老先生若想学阿拉伯数字,朕倒是可以教你的。」 王三省眼睛勐地一亮。 为表诚意,元霄要来笔墨纸砚,写下了十个阿拉伯数字,还将如果变化成两位数三位数四位数甚至更多的规则教于他。 「竟简单至极?那又该如何运算?」王三省兴味盎然。 「这个,待以后,老先生来宫学,朕再与你慢慢讨论。」 回头,元霄招来秦放耳语几句,便与王三省找人去了。师荼与冯彧稍晚一步跟出去,却突然失了两人的踪迹,更可气的事,暗中跟踪的人竟然被秦放耍了手段引开了。 啪—— 某根神经被绷断——小皇帝该不会真的逃了吧? 「分头行事!」 「嗯!」 师荼和冯彧很有默契的各自寻找,但是冯彧直到当天晚上也没看到人,又拿着腰牌往宫里走了一趟,刚到立政殿,就看见夜色中站着的谢瑜。 冯彧顿住脚步,直谢瑜发现他,他才走过去。 「来找皇上?」 「冯侍中,」谢瑜的声音在夜色中有点凉,「你也发现了吧?」 发现什么? 当然是发现小皇帝跟以前的不同。 「三日后的长公主寿宴,我也收到了请柬。」 而且是朝中唯一一个收到请柬的官员,连王文启都不曾收到,为什么他会特别,是不是因为他跟小皇帝有干系,是不是小皇帝知道他也怀疑她身份? 这封信,必有小皇帝用意。 冯彧没说透,谢瑜似乎明白了,小皇帝知道他们的怀疑,应该已经开始採取对策。 採取对策便已经足够说明一些问题。 两人站在立政殿外,看着对方,眼神都有点空洞,谁都没有踏进一步。 「谢状元,你是希望他就此离开?还是留下来?」 「那冯侍中是喜欢现在的他还是以前的他?」 两人突然相对无言,似乎谁都不知道答案。 冯彧没找到人,但师荼找到了。此刻他靠在房樑上,看着院子里那个小傢伙跟着那位制灯大师制作天灯,做完一个不满意,又重新做。 人人都说,天灯,可以将凡人的愿望传达给天上的仙人,让愿望实现,也可以将生者的思念传递给天上的逝者。 师荼明白小皇帝为何要做天灯了。 「啊……」一声痛唿,他差点从房梁翻下去,就见秦放疾步过来,握住小皇帝的手,给她上药止血。 师荼这才看见,那双柔软却有薄茧的手上已经多了好几道口子,这一切都是为了谢瑶…… 「陛下先歇息吧,还有两天时间呢。」 果然是为谢瑶做的…… 师荼突然有点心梗,终究没待住,兀自回了太极宫。秦放往房梁看了一眼,强行将小皇帝带回屋睡觉。 这两天,谢瑶做事都有点心不在焉,小皇帝出宫未归的事,立政殿瞒得密不透风,别说锦华宫那位了,连谢瑶都不知道。 谢瑜每晚都会去立政殿走一趟,但都在外面,并不进去,白天就在宫学忙碌,因为十两银子的月奉,很多所谓的能人志士都想进宫学为皇帝分忧,光甄别这些人的德才就搞得他焦头烂额。 但这是小皇帝的宫学,他不想有一丝马虎大意,再麻烦,他都要做到最好。 第三天,是谢瑶的生辰,也是亡母忌日,更是小皇帝约定的日子,但小皇帝依然没有回来。谢瑜一个字没说,只是脸上有些阴郁,陪着谢瑶回谢家祠堂祭拜到傍晚才回宫。 踏进宫门时,姐弟俩不约而同看向立政殿方向,脚下同时停滞,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就在这时,早候在广运门的常桂迎了出来,一辆马车驶过来,「陛下请长公主和谢状元移驾上林苑。」 上林苑在宫城北面,是就着前朝遗址改建的,虽不及前朝三十六苑十二宫二十一观大,但一半规模还是有的,蹴鞠场,马球场,围猎场等,能充分满足皇室勛贵游玩之用。 玄武门过去就是上林苑,马车刚驶出玄武门,就看到上林苑上空,一片天灯。 「阿姐,你看!」 谢瑜的声音透着难以压制的激动,谢瑶掀开帘子,就见得那一片天灯,还有天灯下一条玉兰花隔出来的道路。 夜色刚刚降临,宫里各处已经点灯,但这里却没有烛火,只有玉兰花上点点萤光,微风一吹,那萤光飞散,在夜色中洒下一道美妙的纹路。 「停车。」 谢瑶心口嘭嘭直跳,踏下马车,忍不住伸手去够那玉兰花树,常桂赶紧阻止,「长公主,摇不得,陛下说了,一摇这夜光粉掉落,这玉兰花就不亮了。」 谢瑶嘴角溢出一抹笑,压抑数日的心情突然变得轻快,「陛下在哪儿?」 「长公主沿着玉兰花就能找到陛下。」 谢瑶提着裙摆突然奔跑起来,像只夜空中飞舞的舞蝶。 谢瑜有一剎那愣神,他多久没看见自己的阿姐如此幸福的模样了? 幸福是什么? 大概就是一个人感觉到自己被体贴入微地爱护着,每个东西都恰好到处是自己想要的。 第122页 当谢瑶看到一棵不老松下,元霄精緻的小脸蛋,微笑看着她,她头一回感觉到那种幸福。 周围的玉兰花在黑夜中形成一片花海,立政殿的大小太监以及千牛卫,每人手里都拿着一盏已经点好的天灯,照得黑夜一片辉煌。 「这是为母亲大人祈福的,朕想,母亲大人在上,一定也想看到阿姐幸福!」 元霄手里也拿着一盏灯,但这盏没有点亮,只是被身后的不老松架起,等待那个能点亮它的人。 这时,师荼和冯彧也已经赶到,跟谢瑜站在一起,默默注视着这一切。 当谢瑶点亮最后那盏天灯时,偌大的天灯上慢慢浸透出一张朦胧的人脸。 「那是……」 「阿娘……」 谢瑶眼泪唰地落下,人脸在欣慰地微笑,下面又浸透出一句话:「阿瑶,阿瑜,你们一定要幸福哦!」 丑陋的字迹一看就知道谁写的,但丝毫不妨碍在这种情形下感人的程度。 谢瑶和谢瑜甚至感觉那话就是在自己耳边说的,连倔强到有些偏执的少年也红了眼眶。 最大的那盏天灯终于飞起,谢瑶甚至看到母亲在朝她挥手,慢慢飘向天空,直到再看不清她的脸。 其他人也释放了手中的天灯,所有灯微拱着那盏最大的天灯,一起飞向浩瀚星河,仿佛很多陪伴着谢家夫人的人,即便在天上,谢家夫人也不会孤单。 看到天灯变成一星一点,谢瑶有些空落,可心底却慢慢胀满起来。 收起扬得酸痛的脖子,看向元霄,嘴角是欣慰的笑。 元霄也有些感触,「阿姐,那么多年了,你该走出来了,不然母亲大人在天上也不会安乐的。」 所有感动梗得谢瑶一时说不出话来,没忍住,抱住了元霄,两人搂在一起,旁观的三个男人几乎同时抬起一只手,又强忍着放下,一时错觉,感觉自己好像见证了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爱情。 待谢瑶情绪平復,元霄招唿所有人入席,「秦放,你也来。」 原本只想护卫在外的秦放犹豫了一下,在小皇帝身边坐下。 元霄亲自给每个人倒了酒,这才说道:「今日本是给阿姐贺寿,不该提其他,但好像你们对朕有什么误会,朕想,是时候跟你们坦白了。」 坦白? 坦白什么? 坦白你是个冒牌货? 几乎一剎那,所有人端着酒都不敢动,直直看着元霄。 说不紧张那是假的,这可都是这本书里的大佬啊,稍有不慎,谁都可能弄死她。 「你们一定很奇怪,在摄政王攻上都时,朕怎么突然转变,打开城门主动迎摄政王入京,一定也很奇怪,朕设计张家的种种,还有朕搞出来的那些事,不管牙膏香皂也好,还是那些阿拉伯数字……」 「其实这都要从一个梦开始说起。」 「准确说那都不算是一个梦,而是在一道雷霆噼下时晃了一个神,只是那一剎那,朕看到很多东西……」 元霄扫视,每个人脸上都有疑惑,将信将疑。 但演戏这种事,就是只要你演得好,投入的感情到位,再假也能感动人,让人感同身受,接受这个事实。 「那一剎那,朕看到了上都城破,看到摄政王在皇宫打造了一座地牢,将朕关在里面,每天剥皮、抽筋、剔骨,明明那是幻影,但朕能真切感觉到那种疼痛。足足熬了两个月,朕才死,终于解脱……」 师荼脸黑,这特么就是他攻上都最想做的事。喝了一口酒,压了压惊。 众人看他,竟然发现他没辩驳,难不成这是他真实想法? 胆寒啊! 「朕以为自己死了就一了百了,但朕还看到了其他。」元霄的视线转向谢瑜,「阿瑜跟锦华宫那位结盟,扶持了临淄王世子元泓,想立他为新帝,与摄政王抗衡,最后失败被圈禁,阿瑜最终选择悬樑自尽……这就是朕为什么不想阿瑜你入前朝为官的原因。」 卧槽! 谢瑜也没忍住,喝下手中酒,这刺激有点大。 「还有阿姐……」 原着中,谢瑶与师荼两人感情几经波澜最后才能修成正果。第一重波澜是,师荼新帝登基,各方势力斡旋,不允许他娶谢瑶,后来张家倒台,师荼终于掌握了大权,终于可以迎娶谢瑶时,谢瑜制造了一场大劫,差点弄死师荼,但最后功亏一篑,谢瑜自尽。 谢瑶受到沉重打击,看透红尘,吃斋念佛,就在这时,冯彧出现,引起谢瑶与师荼的误会,待冯彧造反身死,两人已经几经磨砺,本以为终于可以修成正果,突厥王子来求亲,谁都没看中,就看中了谢瑶,师荼自是不允,结果被自以为是的「某人」耍了手段,夺了谢瑶清白,还掳了谢瑶去突厥,封为王后。 师荼因此起兵攻打突厥,直捣王庭,虽然仗是打胜了,但师荼为救谢瑶被迫服毒。救回谢瑶后,他们终于举行大婚,不久谢瑶诞下麟儿,师荼毒入肺腑,孩子满月便驾崩。 然而最大的悲剧是,直到很多年后,谢瑶才知道自己辛苦扶持坐上帝位的孩子根本不是师荼的,师荼骗了她。 而这孩子,在知道身世之后,跟谢瑶离了心,甚至最后到母子相残的地步…… 纵观谢瑶这一生,也许轰轰烈烈,创造了很多传奇,但最终结局岂是一个悽惨了得。 第123页 「陛下看到了什么?」谢瑶看元霄连连嘆气,自己都有点心慌。 元霄不敢说,只是握住她的手道:「阿姐,我不想你孤独终老,我想你一生顺遂,平安喜乐。」 这话,似乎已经说明谢瑶的境遇。谢瑶没有逼问她,因为,她其实能感觉到如果小皇帝当初死了,师荼登基,她若真要执意跟师荼在一起,后面的艰难险阻,是无法想像的。 元霄又看向师荼,师荼一生简直就是一个大写的悲剧,为了女主杀伐一生,最后到死还是个处。能做的时候,没成亲,要守什么君子之礼,成了亲吧,一个中毒一个怀孕,都没法圆房,因为这个槽点,原着作者差点被拖出来鞭尸。 咦,小皇帝那是什么表情?幸灾乐祸?师荼觉得自己绝对没有敏感多疑。 「陛下——」 元霄赶紧咳嗽一声,「朕也看到了摄政王的一生,摄政王虽然英勇盖世,甚至打到突厥王庭,但却没能活过三十岁……」 师荼脸色倏地一变。 「这一切,看似虚幻,但朕却是真真切切经歷过一遍,别人看只是一个恍神,但朕却像经歷过几十年,朕怕死,也怕这些悲剧会成真,朕只是想改变一切……」 「那陛下怎么会制香皂牙刷,还会连王三省都望尘莫及的阿拉伯数字?」 沉重的气氛突然被一个不和谐的声音打破,众人纷纷侧目,看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跑来听故事的桓煊。 少根筋的桓侍郎还闪烁着求知慾爆棚的大眼睛,紧紧盯着小皇帝,一副想要催他快点说的架势。 那一剎那,四个男人一个女人差点将他一脚踹出去。 「咳咳,这个……」戏精附体的元霄情绪都差点转变不过来,「这就是朕后来做的梦了。朕梦到自己转世,去了一个陌生的世界,那个世界跟这个世界截然不同,有电脑有手机,咳咳,这些你们都不懂,反正就是有很多我们这个时代无法理解的东西,有很大的铁鸟在天上飞,还有钢铁巨龙在地上奔驰,里面都坐着人,那是一个非常神奇绚烂的世界,唯一不好的就是,无论吃的穿的用的,都带毒……」 元霄说了很多现代的东西,其他人都听得很入神,一场筵席直到深夜才散去,元霄说得口干舌燥,心想着应该算过关了吧,不料起身时,一盘子菜汤不知怎么就洒到了她身上。 谢瑶赶紧跟她擦拭,菜汤带油,哪里擦得干净。 「玉蔻,给陛下准备热水,常桂,你带陛下去换洗一下。夜深了,都散了吧。」 上林苑早就准备好了宫殿给他们休息,元霄回到自己的宫殿里,热水已经准备好,脱衣沐浴,将自己泡在水里,终于长出一口气。 小皇帝今日说的话,该信还是不该信,每个人心中自有衡量。 冯彧绕了一圈,没有回自己的地方,而是绕进了元霄的住处。与其听这些有的没的,不如亲眼看看他身上的印记可还在。 小皇帝背后有一只像蝴蝶翅膀一样的胎记,就在肩胛骨的位置,他偷偷躲在暗处,见他脱掉衣服,露出肩胛骨,翅膀胎记跟记忆中一模一样,确认了身份,冯彧也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心情。 没有高兴,也没有不高兴。 其实,他早想通了,喜欢人就是眼前人,他到底是什么身份,又有何关系? 就在冯彧打算转身离开时,他忽然看到小皇帝束胸用的白绫,看到了他解开白绫被烛火打在帘幔上的曼妙曲线…… 卧槽! 那一剎那,冯彧心跳静止了…… 而宫殿外,师荼正在靠近…… 作者有话要说:  那个「某人」还没出场,出场时,相信以你们聪明才智,一眼就能认出来。 第四十六章 节哀 冯彧的心血嗖嗖往上涌, 一剎那, 他差点三魂不见了七魄。 那盘菜汤是他设计翻倒的,为的就是看小皇帝的胎记, 但结果…… 看到帘幔上的倩影, 冯彧赶紧避开眼,慌乱离开了内殿, 才扶着墙喘了几口粗气。 就在这时,他似感觉到什么, 迅速冷静下来, 迎了出去,正好看到要踏进来的师荼。 「摄政王怎么会在这里?」 冯彧很自然地拦在师荼面前,他的脸上没有一丝异样,甚至连红润程度都与平素无异。 师荼眯了眯眼, 「那冯侍中怎么又会在这里?」 四目相对, 谁都不甘示弱,师荼想要绕过他, 冯彧却坚定地挡住师荼去路。 「摄政王可是想去看皇上后背是否有胎记?」 师荼神经勐地一跳, 眼中带了怒气, 「你怎么会知道?」 「摄政王是想问我怎么会知道你的意图还是怎么会知道皇上背后有胎记?」 师荼:…… 「摄政王若是为了看这个, 不用进去了, 刚才我已经看过,她有!」 师荼胸间压着一口郁气,蒸腾不息,「冯彧, 你到底是谁?」 冯彧直视师荼,这回终于坦白:「我就是皇上曾经养过的『绝世好鸟』……」 卧槽! 师荼感觉自己脑袋里颳起了一场龙捲风,打破了他的固有认知,将所有东西撕了个稀巴烂。 冯彧却异常冷静,「摄政王,皇上是男人,而且好男色,摄政王是未来天下之主,不该捲入这种流言蜚语中。」 同样的话,冯彧曾告诫过师荼,但师荼当时的回答是,他不是断袖,这是别人的误会,但现在…… 第124页 师荼站在原地,一言不发。 冯彧又说,「摄政王或许并不在意是否能执掌天下,但不执掌天下,以如今的形式看,是没有全身而退的可能的,命都没了,遑论其他?」 冯彧的声音冷静到几乎冷血。 「何况,摄政王以前恨了皇上那么多年,像皇上那样卑鄙无耻的龌蹉小人,就算如今改邪归正,摄政王怎能甘心沦为他的裙下臣……」 场面突然陷入死一样的寂静,师荼周遭忽然冷到冰点。这种气场,冯彧只有在师荼上阵杀敌时才看到过。 冯彧知道,自己这句话说到师荼的心坎儿上了,这,才是师荼真正的心结! 因为曾经太恨,即便如今的小皇帝有万般好,他也很难跨过自己心里那道坎儿,更何况,小皇帝还是「男人」,还要生生将他掰弯?被自己曾经最憎恨最噁心最不屑的东西给掰弯,哪个男人受到了这种侮辱? 这种煎熬冯彧比谁都懂,师荼此刻经歷的,他感同身受。 「如今大齐外忧内患,经不起风雨飘摇,摄政王当以天下为重!」 一顶高帽子扣下来,扣得师荼不能动弹。 冯彧非常了解师荼,师荼这个人看起来什么都不在意,那只是因为他遭受过太多苦难,看淡一切,但这并不表示他没有悲天悯人之心,不会考虑黎民百姓江山社稷。 师荼又何尝不懂冯彧的心思,他是要阻断所有人,独占小皇帝,甚至不计代价。 冯彧这个人看起来好相处,面面俱到,对什么都很上心,其实,他是一个很自我中心的人,他只寻求他想要的,什么天下,什么社稷,那不过达到自己目的凭藉的手段而已。 两个人完全相反,却能相互互补,合则共赢,分则互输,真要正面为敌,谁输谁赢可说不准。 「他的身份,本王要亲自确认!」说罢师荼便往里走。 冯彧能让他得逞? 若让师荼发现小皇帝的女儿身,这位还能放得了手? 「摄政王,你不能进!」 这声音大得地下的老鼠都能听见了,师荼微微皱眉,这个心机冯狗,分明是在给小皇帝通风报信? 不让他看,莫非有猫腻? 师荼加快了速度,直接奔了进去。 本来都躺在浴盆里打瞌睡的元霄忽然听得这声喊,赶紧从浴桶里爬出来,这边刚裹上,师荼就闯进来了。 元霄身上的水都没擦干,正一滴一滴往下掉,一件衣袍胡乱地裹着那幅小身板,肩膀都没来得及遮挡完全,精緻锁骨一览无遗,湿漉漉的头髮也在滴水,倾泻而下,温柔了眉眼和脸部轮廓。 只是这一眼,心血突然狂涌,师荼感觉浑身力气都被抽去一半,腿有点发软,下意识地扶住墙,不敢去看她。 冯彧也已经跟了进来,无意瞅到小皇帝一眼,鼻头顿时一热,他赶紧转身捂住鼻子。 元霄:…… 元霄本来是很心慌的,结果看到他们这反应,都忍不住嗅了嗅自己身上,没怪味儿啊,你们这什么反应? 元霄生气了,你们一个二个的,闯劳资寝宫,还这般形容是闹哪样? 生气归生气,该防的还是得防。她悄悄咪咪地捡起地上的衣服,要往身上再裹一层,就在这时…… 「陛下。」 师荼缓了好几口气,才找到自己的理智,「同是男儿身,陛下何不坦诚相见?」 坦诚个毛!你把衣服脱光光来跟朕坦诚一下? 这分明是试探,要在她身上找东西。 「摄政王,朕现在好的是男色,你们在朕的眼里,个个都秀色可餐,自是要避嫌的!」 那么水灵灵的一个小东西裹着一件衣服,里面空荡荡的,竟然对他这个男人说好男色,还馋他身子,简直就是故意勾、引他,师荼浑身汗毛都在蠢蠢欲动。 这次他简直拿出孤身一人面对千军万马的强大气魄才让自己能够正视她,走过去,目光平静,伸出了手…… 这特么是想脱她衣服? 元霄吓尿了。 「秦放!」 头顶瓦片突然破开,一道人影落下来,正好挡在师荼跟元霄中间。 秦放拔剑出鞘,「摄政王,请自重!」 来晚一点会死么?师荼厌烦死这个召唤兽了,无视他,盯着后面藏着那个小东西:「陛下,让我看一眼你的肩头,看完我就走!」 元霄突然明白了,这些人是过来看小皇帝胎记的。自己苦口婆心都泄露天机了,这些混蛋还在怀疑她的身份。 「好,朕给你看!」 元霄转身,将衣服稍稍褪下,露出左侧肩胛骨上那个胎记。 那个胎记入眼,师荼心头热血凉了一半,连眼神都变了味道,好像这个胎记激起了他心底什么仇恨厌恶似得,什么话都没说,转身就走。 元霄感觉自己好像是被嫌弃了。 冯彧也拱了拱手离开,元霄长吸一口气,好险。 前两天看到小皇帝一幅泛舟图,隐隐从后衣领露出一点印记,套常桂话才套出来那是小皇帝的胎记。 只是她做梦都没想到,这胎记,竟然跟自己一样,有那么一剎那,她甚至怀疑,自己跟小皇帝说不定真有什么关系。 元霄踢踢脚下的瓦片,戳了戳还站在原地跟根柱子似得背对她而站的秦放。 「秦将军,这洞,你修?」 窗户那么多,你非得破屋顶?现在她穷得很,哪有闲钱修宫殿? 第125页 本来吧,她刚拿到一百金还觉得手头挺宽裕的,可一个生日宴,不仅一百金没了,还搭进去些老本,难怪都说哄女孩子费钱,的确,挺费钱的。 秦放感觉到对方柔软的小指头,背嵴有点僵,「陛下,你穿好衣服再说话。」 元霄:…… 秦放退了出去,背对重重帘幔,「陛下……」 「嗯?」元霄终于可以穿衣服了。 听到里面淅淅索索的声音,秦放顿了一下,待她穿好,才继续问:「陛下可看到臣的结局?」 「你么?」元霄想了想,「师荼攻上都,你有功,师荼登基后要给你封官加爵,你拒绝了,解甲归田,一世未出。」 秦放点点头,如果如果他的阴谋得逞,他早就为自己想好了这样的结局。 师荼走出宫殿,浑身都浸着煞气,犹如夜色中的一尊罗剎,所到之处,连巡逻的将士都抖了三抖。 「皇上说我会输给你!」黑暗中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师荼顿步,看到黑暗中少年桀骜的脸。 微微皱眉,「输给本王不是理所当然?」 谢瑜:…… 你特么懂谦虚为何物么? 师荼也来了气,状元郎不是自视甚高么?跑去给小皇帝暖床是怎么回事?还敢戴着小皇帝的髮簪到他面前来耀武扬威? 思及过往种种,师荼气不打一处来,那个小混蛋皇帝到底有什么好,你们一个二个都尽往他身边扑? 关键是,竟然还敢名正言顺不让他扑,呵呵…… 谁稀罕扑一个卑鄙无耻的男人了?就算他长得好看,就算他改邪归正,就算……只裹了件衣服还敢出言勾引他……特么的,那个样子的小皇帝太撩人了! 师荼压压心头血,越想越气郁,转头便将气撒在谢瑜身上。 「好好在宫学呆着,别到朝堂上来捣蛋!」 我屮艹芔茻! 之前谁说给他三次机会拉他下马的?出尔反尔,要不要脸? 师荼已经拂袖而去,仿佛比他还气。 师荼没有留在上林苑过夜,准确说,他不敢留在上林苑,但即便离了小皇帝十万八千里,他鼻子里依然残留着她身体的气味,眼前依然是她裹着衣袍出浴的场面,越是压制,越是上头,直到当晚做了一场真正意义上的春梦,泄了珍藏二十二年的元阳,那口郁气才终于缓和下来,才终于能心平和气,重新当一个衣冠禽兽摄政王。 连桓煊都发现,自家王爷睡一觉之后,整个人神清气爽,仿佛多年心愿得愿所偿。 元霄也睡了个好觉,即便秦放在头上补了一晚的屋顶都没把她吵醒。 翌日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身,出门就见谢瑶在不老松下摆好的早膳,等着她去吃。 见她出来,谢瑶笑道:「陛下这棵不老松哪里来的?我看这样子,有点眼熟。」 「南山上挖的,阿姐眼熟那是因为这棵不老松经常被文人骚客画在画中。」 谢瑶吃惊,「该不会是汤泉行宫那棵吧?」 「阿姐好眼力!」 谢瑶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那可是张太后的宝贝,说这棵树象徵着她的寿命,曾经还命文人墨客写过很多诗词传唱呢。陛下把它挖了,移栽到此处,怕是会把那位气得跳脚!」 「那又如何?以后有这棵不老松,阿姐就在这里过寿,也能长命百岁!」 谢瑶失笑,眉眼温柔,真正的恬淡安逸,「阿姐觉得现在这样可好?」 谢瑶稍稍愣了一下,想起昨晚小皇帝说的那些话,即便现在她对师荼没儿女之情,但毫无疑问,师荼依然是被她当成家人看待的。如果谢瑜还要跟师荼对上,她该何去何从? 而最后阿瑜死了,师荼也死了,那么她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我现在很幸福,因为你们都还在。」 「阿姐,昨夜朕说的话,你可信?」 「半信半疑。」谢瑶也不瞒她。 这种事,太过离奇,怎么可能全信? 元霄也知道会是这个结果,「朕也不希望那会是真的。」 谢瑶却握住她的手,温柔浅笑:「陛下想要改变,阿姐便陪你改变,不让那些不好的事情在你眼前重演。」 这回轮到元霄感动了,这种不完全相信,却还是无条件支持她的行为,谁能做到? 比那些深更半夜要来给她暖床看她胎记的无耻男人好了百倍千。 「阿姐……」元霄差点就要哭给她看,谢瑶失笑,「别委屈,也别撒娇,你可是一国之君啊!」 元霄立马将感动的猫尿收了回去。 吃过早饭,谢瑶便去宫厂忙碌了,谢瑜像卡着她离开的点似得出现,眼眸深深地看着元霄。 「阿瑜怎么了?」这个小心机狗,试探她的帐还没跟他算呢。 元霄笑容异常灿烂,灿烂得谢瑜心头有些发毛,都忍不住要想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 「陛下……真的看到了?」 「看到什么?」 「看到我输给他,最后还自杀?」 元霄愣住,看着阳光下干净少年郎,这个年纪最是轻狂好胜,大概并不能接受自己会输给另一个人还输得那么惨的事实。 元霄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说:「朕也看到了自己的的死亡,但朕现在还活着。」 「所以,陛下也想要改变我的命运,不让我入朝堂?」 第126页 元霄点头。 一剎那间,谢瑜感觉自己正被小皇帝爱护着,不管他如何质疑,小皇帝不解释一句,默默为他付出,安排好一切…… 少年的脸颊突然红艷起来,「陛下,我会长大的,成长成你能放心依靠的人,至少在这一点上,我不会输给他!」 谢瑜离开,带着元霄不能理解的骄傲和喜悦。 昭阳殿。 师荼翻出那份给谢瑜的封官诏书,终于提笔画了可,还盖上了摄政王的印章,让人交给吏部,相信三天内,相关聘书官函就会送到谢瑜手里。 谢瑶和谢瑜是小皇帝想要守护的人,那自己呢? 想起攻破上都后,自己好几次让她受伤,威胁她,恐吓她,师荼就脑壳疼。 虽然春梦消了火,但师荼还是发现自己有些心不在焉,喝个水会想起小皇帝,奏章看着看着,就不认识字了,脑子里天马行空又是那张脸在晃悠。 这种神游的方式完全控制不住,师荼收起奏章,缓了缓气,问:「皇上可回宫了?」 桓煊上前,「禀王爷,皇上还在上林苑待着呢。」 「长公主他们呢?」 「长公主和状元郎各自回了宫厂和宫学,就冯侍中还没回门下省。」 随意拿奏本的姿势勐地一顿,也就是说,花前月下,上林苑的无边美景中只剩下小皇帝和冯彧二人? 师荼突然有点坐不住了,「桓煊,你过去看着,别让乱七八糟的人近皇上的身。」 「王爷是担心宫学蹴鞠那样的意外么?上林苑还驻扎着玄风军呢,不会有事的。」 简直一语惊醒梦中人啊,师荼勐地想到什么,「快派人过去,别让皇上独处!」 小皇帝在玄风军驻扎的上林苑出事,这简直太符合某些人的心意了。这绝对是栽赃陷害的最佳时机! 桓煊都招人要去了,师荼却起了身,「还是本王亲自走一趟吧!」 此刻,元霄躺在不老松下,优哉游哉地享受着秋日阳光,等待着下一个人出现。 昨天她请了四个人,谢瑶和谢瑜都来问过了,那师荼和冯彧呢? 听过那么骇人听闻的事情,他们不可能没想法,尤其还事关国运,还关系到他们的生死。 元霄突然感觉自己像是个篡命师,一不小心暴露了太多天机,不知道会不会遭雷噼? 伸手去抓桌子上的葡萄,忽然手下一空,元霄终于看过来,看到了不知道何时坐在桌子旁边的冯彧,她下意识地左右张望…… 「找摄政王?」 冯彧将拿走的果盘放到小皇帝手下,又说,「他不会来。」 「朕才没有找他呢!」元霄捡起葡萄,吃了一粒,莫名有点气郁。 冯彧盯着她,眼中闪着异样光彩,冯彧昨晚根本没睡着,脑子里全是小皇帝是女儿家的念头。 他还记得自己刚被抓进清净园的时候,小皇帝跑过来对他一翻评头论足,之后就开始脱衣服看鸟…… 当时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屈辱,作为男子汉被另一个男人玩弄的屈辱。 从那一刻起,他就发誓,要将所有的屈辱还回去,即便玩弄他的人贵为一国之君,是我等屁民不能仰望的小皇帝。 他这个人最大的优点是,隐忍之力远超常人,只要忍到他出去,总有一天,他会找到报復的机会。 但他万万没想到,几个月下来,自己的身体违背了自己的意愿,竟然只能在小皇帝面前才能有反应,这让他怒不可遏,终于没忍住扑倒了小皇帝。 当时小皇帝气急败坏要将他拖出去先阉后杀那幅嘴脸让他做了好几年的噩梦,直到攻回上都,他重新看到小皇帝,见识了他从未见识过的那一面,有些东西好像就慢慢被改变了。 而昨晚,他看到了她女儿真身,过去的怨恨竟然全都化成了笑话。 一个小姑娘家家的如此渴慕他的大鸟,让他男儿雄心突然爆棚,恨不得立即让她再看看,他的鸟依然只为她竖起羽毛…… 分明在神游太虚啊! 元霄将嫩白的小爪子在他面前晃了晃,「冯侍中可是昨晚没睡好?」 冯彧终于回了神,再次看到小皇帝,感觉她浑身皮肉都在发光,好想将她裹进怀里,给她最深的怜爱。 冯彧灌了一壶凉茶压精,这才能恢復平和的语气启口:「陛下昨晚说了他们的下场,却独独漏下臣的,是没看到,还是不能说?」 若是与他无关,昨夜为何会请他也来赴宴? 他隐隐感觉到这个故事里有他的位置,但被小皇帝故意忽略了。 「冯侍中想听?」 元霄放下葡萄,坐直了身子。 平坦的小胸脯好可爱,冯彧又喝了一口凉茶压精。 「如果是当着人不好说的话,臣带陛下去没人的地方。」 冯彧起身,伸出了手,元霄扶着他的手站起来,冯彧握紧,元霄想收回手,他却没松开,而是牵着她,头也不回地走向园林深处。 走过千步廊,元霄隐隐嗅到一股呛人的辛辣味,冯彧却毫无所觉,带着她拐进另一片园囿,只是这里气味似乎更重了。 「这里不会没人了,陛下可以说了。」这里只有他们俩,他和她,空气中也只有她唿出的气味,被他吸进自己的肺腑里,而自己唿出的气味,也会被她吸进肺腑里,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第127页 元霄感觉握自己的手突然紧了,抖了抖,冯彧才回神松开她。 元霄皮薄又生得白,被他握这一路,手全红了,手腕之上全白白嫩嫩的,手腕之下被握过的地方全是粉红粉红的,分外刺目,冯彧的视线忍不住在她手上多粘了一会儿。 元霄整理了一下思路,决定用最简单的方式向这位说明。 「朕说你背叛了师荼你可信?」 冯彧一震,视线终于落回小皇帝那张脸上。 「这就是陛下要破格让我当门下侍中的原因?」 「咳咳……」你不要说得那么直白嘛!人太聪明不好。 冯彧没有纠结因果,没有追问过程,而是问:「那最后臣的结局如何?」 冯彧的结局…… 冯彧是元霄最把不准的一位,谢瑜反叛,前提是他得上朝堂积攒自己的势力,拉拢保皇派跟张家派系共同抵制师荼。 他的目的单纯是保皇,只要不给他上朝堂的机会,他就走不了原着的路。但冯彧不一样,冯彧本身就在朝堂,又在师荼阵营,他是因为跟谢瑶往来才和师荼反目,最后还差点逼宫成功,被师荼反杀。 感情这种东西是最无法把控的,也许你前一刻还讨厌的人,后一刻就能爱得死去活来。 「陛下是不好说还是不敢说?」 小皇帝这样犹犹豫豫,该是怕他知道自己的结果,反倒防着师荼,最后还反败为胜吧? 「冯侍中可喜欢长公主?」 「???」 前几天才跟小皇帝告了白,被忽视,转头,小皇帝却问他喜不喜欢长公主?这什么脑迴路? 「不喜欢。」 元霄长出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你只要记住永远不要喜欢长公主就没事了!」 冯彧跟师荼是因为谢瑶闹掰的,元霄想着,他们只要不同时喜欢上同一个人,应该就不会悲剧重演吧? 听完自己的答案,小皇帝竟然放心了…… 冯彧心思怎么能不被撩动? 「陛下不想臣喜欢长公主,那陛下觉得臣该喜欢谁?」 身体欺近,这次,冯彧不打算退让,非得问出个结果来,看看小皇帝对自己,到底存的什么心思。 就在此时,一支利箭破空而来,冯彧赶紧将元霄推开,利箭插在旁边的木柱上,入木三分。 一支失败,便有第二支第三支,元霄还没反应过来,冯彧已经拉住她,想往回跑,但对方有意图地阻断了他们回到原来宫殿的路,冯彧心一横,只得往园囿深处跑去。 「我们是遇袭了么?」 元霄惊魂未定,冯彧额头有冷汗。 突然之间,他很想此刻陪在小皇帝身边的是师荼,至少,一般程度的刺杀,师荼一个人就能保她周全,而自己,就算也刻意练过,终究只是个文弱书生。 「陛下,莫怕。」 不啊,冯侍中,朕本来是不怕的,你这样说,朕反而更怕了啊! 两人一路狂奔,奔进了一片花草丛里躲了起来。 他们刚藏好,三名黑衣人出现,每人手里都拿着一柄弓箭,这片园囿都是种植各地进贡的奇花异草,规模相当大,一边一边搜只怕反而教人偷了空隙逃出去。 「这是唯一的出路,只要堵住这里,他们必死无疑!」 其中一人说,三人非常有默契地弯弓搭箭,开始大范围扫射。好几支箭从身边射过,元霄吓得冷汗涔涔。 死亡的恐惧拽紧了她,脑中有千百种念头在旋转,是不是因为自己泄露了「天机」,所以要被抹杀了? 炮灰终究是炮灰啊,自己没死在师荼手里,却莫名其妙死在这些杀手手里…… 「嗖——」 似有箭矢朝着她的位置袭来,这下怕是真要完犊子了! 忽然,眼前一黑,冯彧趴在了她身上,千钧一髮之际,那箭划过冯彧手臂,带起一串血珠。 「冯……」 冯彧轻轻摇头,就那样,用他的身躯,完全遮挡住了她。即便对方万箭齐发,也有这个躯体替她挡去所有伤害。 元霄的心口嘭嘭直跳,不知道为什么,一滴眼泪不争气地沿着眼角落下来,冯彧原本紧张的情绪突然松懈下来,那一剎那,他竟然觉得,若是为她而死,也值了。 「我看到了,在那边!」 完犊子了!被发现了! 三支箭同时搭起,一起朝这边射过来。 「秦放——」 师荼赶过来,差点被她这声喊崴了脚。 原本他可以一剑噼了三人,但那三支箭却已离弦,他不得不飞出龙吟宝剑,将三支箭撞开。三名刺客又不是吃素的,霎时,三柄断刃一起朝他刺过来,师荼左右手各抓住一只手,握住对方的匕首强行反杀,抹了对方的脖子,就算他动作再迅速,要再接第三个人时,也慢了一步,肩头被刺中,师荼转身一脚将人踹飞。 秦放姗姗来迟,将那名活口擒住,看地上躺着的两名,他感觉自己千牛卫中郎将的身份遭到了侮辱。 「冯彧,你没事吧?」 知道危险解除,元霄赶紧将冯彧扶起,看他手臂上的伤。 箭头刺穿了衣服,但只是擦破了一点皮。 师荼站在远处,肩头在流血,因为空手接白刃,双手也在滴血,但那个小东西却根本看不到他…… 桓煊等人也赶了过来。 第128页 「摄政王,你的手……」 「无妨,去看看他们怎么样了。」 秦放将人交给千牛卫,看看师荼身上的伤,又看看那边只是破了皮却被小皇帝关怀备至的冯彧,道了一声:「节哀。」 师荼:…… 你特么装瞎会死啊? 直到确认冯彧无碍,元霄才发现自己躺在什么地方,终于明白之前自己闻到的辛辣味是哪里来的了。 冯彧还想趁着同甘同苦,营造带气氛,却突然发现小皇帝泪水未干的眼睛突然变得晶亮,整个人都兴奋了起来,而那兴奋源头,就是他们身边这片红红的长条状东西…… 「辣椒!竟然是辣椒!小米辣、朝天椒、灯笼椒、二荆条……发财了!发大财了!」 远处的师荼:…… 近处的冯彧:…… 一刻钟后,秦放已经带着那半个活口去天牢拷问了,师荼和冯彧在包扎伤口,眼巴巴看着小皇帝指挥着一堆宫女太监採摘辣椒。 「同一品种放一起,别放混了……地上掉的干辣椒放半边,辣椒籽都收起来……」 一个时辰后,师荼和冯彧已经洗漱了一下,换了一身衣裳,小皇帝已经指挥着御膳房的厨子们制辣椒酱了,而她自己,做了一份剁椒鱼头,屁颠颠往立政殿端。 那里,救驾有功的冯彧还在休息。 师荼看似无意挡住她的去路,还晾了晾包扎得跟木乃伊似得的手掌。 元霄惊愕,「摄政王,你怎么也受伤了?」 师荼差点气血逆流,敢情劳资那么英勇地为你挡箭,你没看见? 你个渣男,心里眼里只有野男人和钱! 师荼想低调的,但终是没忍住:「本王这伤,是为救陛下而负的。」 咦……好像是有这么回事,看到辣椒她给忘记了…… 元霄:…… 看这挡住她去路,还故意晾爪子的意思,这是要讹她的节奏啊,剁椒鱼头它突然就不香了。 元霄挺了挺小胸脯,中气十足地回答:「朕很穷的!」 师荼:…… 好想掐死她! 好不容易将心中邪火压制住了,师荼盯着她手里的食盒,「这是什么?」 「剁椒鱼头,对了,朕在立政殿做暖锅,阿姐他们也来,摄政王要不要一起?」 毕竟昨晚才不欢而散,元霄也不确定师荼现在是待见她还是不待见她,是以别人她都是直接请,唯独师荼这边只能「顺口」问一下。 师荼感觉自己好像被排挤了,气儿怎么都觉着不顺,接过小皇帝手里显重的食盒,率先朝立政殿走去,元霄屁颠颠跟在后面,有些不明所以。 跨过立政门,就嗅到了辣椒香味,谢瑶和谢瑜也来了,只是在殿门口张望,就是不进去。 谢瑶凝着眉头,问常桂:「可是今日又有谁惹了皇上?」 常桂也心有惶惶然,这些辣椒是番邦进贡来的,作为观赏植物种植在上林苑,小皇帝发现辣椒很刺激,便让人制成水拿来喷人,喷到身上还好,若喷进眼睛,眼珠子都恨不得抠出来洗一洗,喷进鼻子,吸入气管肺部,那种难受啊,简直无法言喻。 立政殿的宫女太监,若哪个他看不顺眼了,也不用打板子,用辣椒水喷个一炷香的时间,简直生不如死。 这种「酷刑」,常桂就挨过好几次,现在嗅着这气味就难受,所以连他也不敢踏进去。 「阿姐、阿瑜,你们都来了?怎么不进去?」 小皇帝热情的声音,在三人身上惹起一层鸡皮疙瘩。 「陛下今日这是……」 「吃暖锅呢,朕发现的新口味,阿姐来尝尝!」热情地将谢瑶拉进了立政殿。 按仿唐来计算,这个时候辣椒还没有作为食材被使用,元霄穿过来这么久也没吃到过,应该可以应证这一点。 老干妈都走出国门了,那她做个皇上皇是不是也能风靡四海?这都是生财大计啊。 谢瑶心有点慌,小皇帝这是不把辣椒水往人脸上喷了,而是往人嘴里灌了? 「哈切!」 刺鼻,太刺鼻了! 谢瑶捏住鼻子,略感心虚,「陛下,可是我们有做错什么,惹你不高兴了?」 头一回,谢瑶在元霄面前示弱,以前即便是要命砍脑袋她都懒得理会小皇帝的情绪,这说明,她现在真将小皇帝当自家人了。 「阿姐坐。」元霄高兴,将她拉入上座。 暖锅是铜鼎所制,在下面架了炭火,虽然不及现在的火锅方面,但功效却是不差的。 元霄怕他们头一回吃辣不适应,于是开了两口锅,一边清淡,一边麻辣。食材都是叫御膳房准备的最新鲜的,摆了好几个案几。 冯彧听得声音从内殿迎出来,师荼进门就见得这情形,星目微眯,不过挡了一箭,这就登堂入室了? 元霄也看见了他,赶紧过来,接过师荼手里提着的食盒,送到冯彧面前,说:「为感谢你的救命之恩,朕给你专门做的剁椒鱼头。」 冯彧喜欢吃鱼,但绝对没吃过剁椒鱼头这种美味。元霄觉得,感谢了,就两清了,不用再去计较当时自己被逼出来的那滴眼泪,和冯彧捨身为她的心思。 冯彧却不知道她怀的这种想法,只是看到端出来的香喷喷的鱼头,满心满肺都被一种情绪胀满,好像就算那下死了,也值了。 第129页 师荼和谢瑜自然也不懂小皇帝的脑迴路,看着那条鱼,视线忍不住粘了一会儿又一会儿。 「你们也有的。」元霄让常桂将麻辣锅里煮的鱼头给捞起来,一人一个,只是…… 看看师荼,以及师荼面前的空盘子,元霄有些心疼地将自己那个给了他。 师荼:…… 所以,最初就没把他计划在内是吧? 谢瑶要将自己的给元霄,元霄赶紧阻止,「阿姐别客气。」 不,我真不是跟你客气,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我要吃这种呛人的东西? 「朕就是让你们尝尝味道,看合不合口味。」 味蕾是需要开发的,没吃过辣的人并不是说不能吃,但也的确有人吃不了,她要看看这些人的接受程度。 麻辣味的鱼肉入口,那是真刺激,辣也是最开始一点不适应,后来就越吃越有味道。 鱼头中间那块脑髓最是美味,元霄几乎盯着谢瑜塞进嘴里,又盯着谢瑶塞进嘴里,最后盯着师荼,师荼刚要塞,就听得一个弱弱的小声音问:「好吃么?」 师荼那一口便吃不下去,将鱼脑子舀给她,「本王不喜欢吃鱼脑。」 「那、那朕就不客气了。」 美味入口,无比幸福。 这可把谢瑶和谢瑜刺激到了,那鱼脑,他们不该吃的…… 冯彧戳戳盘子里的御赐剁椒鱼头,辣得头上虚汗直冒,脑子都开始嗡鸣。 「冯侍中,朕做的味道可好?」 「嗯,这是臣吃过的最美味的鱼头、头。」好像嘴唇都有点不听使唤了。 然而令冯彧郁闷的是,别人都是越吃越上瘾,怎么就自己这么扛不住? 「你们觉得,太后的万寿宴,吃暖锅如何?」 众人俱是一呆,不同身份的人的寿宴那都是有规格的,若太寒碜,难免被说成是对张太后不敬不孝。 所有人看师荼,师荼说:「也不是不行,只要到时说是国库空虚,天家提倡节俭,场面上不要搞得太过寒碜就行。何况……」 师荼别有深意地看着元霄,「户部不给钱,礼部怎么去办寿宴?」 只是一句话,元霄便明了过来,要说坑钱,摄政王可是最拿手! 吃过饭,元霄就准备出宫去定制几口土火锅发,冯彧跟上来,「陛下去哪儿?」 「出宫。」 「臣也要回府,一起。」 元霄:…… 「秦将军在天牢审犯人,陛下总得有人陪。还是说陛下在意上林苑的事不想见到臣?」 这话说得……怎么直戳心窝子? 朕这不是怕你来个什么救命之恩以身相许,那特么就说不清楚了么? 那一刻的感动是真感动,但绝对不至于因为感动就掉坑里去啊,何况你喜欢的还是男人? 「那好吧。」 谁知道,这边刚走出立正门,桓煊就跟了过来。 「摄政王说了,有人对陛下图谋不轨,让臣必须寸步不离,紧随其后。」 元霄:…… 冯彧很想问问,摄政王到底是在防贼还是防他? 一路上多了这么个碍眼的存在,冯彧觉得空气都不好了。元霄倒觉得,这样甚好,不用她单独面对冯彧的炙热爱意。 马车径直去了铁匠铺,元霄早画好了图纸,让对方打造土火锅,还要能放三种汤底的土火锅。一尺直径大小,专门用于一人食用的小火锅,还要做得高端大气上档次。 连冯彧都没料到,小皇帝会在铁匠铺盯着人做出一个样品来,那炉火烤得她小脸通红,汗流浃背也不走。 直到打出一个她满意的小火锅,她才付了定金,让打造一百个出来。 铁匠铺里面太热,桓煊熬不住,躲在外面偷凉。 冯彧看了一眼,牵住元霄的手,往另一个方向遛了出去,总算是把那只跟屁虫给甩开了。 只是,刚走进一个巷子时,一盆水从天而降,将元霄浇了个正着。 元霄:…… 所以,最近自己是在走霉运么? 幸好这里已经是永昌坊,左拐右拐,冯彧避开闲杂人等,带着元霄进了冯府后门,赶紧叫了人烧水给小皇帝换洗。 元霄也没多想,只是洗完,看到那些衣服时,顿时惊了。 衣服有好几套,但,全都是女装。 冯彧紧张地等在外面,他早已屏退所有人,小皇帝那么聪明,一定能明白他的心意吧? 现在,自己是唯一一个知道小皇帝女儿身的人,他想要成为她的唯一,让她在他面前不必小心翼翼戴着面具过活。 他的心口怦怦直跳,手心额头全是冷汗。小皇帝会穿着女装,跟他坦诚相见么? 第四十七章 栽赃 原来冯彧喜欢女装大佬? 还想让她穿女装给他看…… 元霄缩在角落里啃了一回指甲, 她觉得还是应该跟冯彧坦白比较好, 这样拖泥带水不是她的风格。 于是,两刻钟后, 小皇帝千唿万唤始出来, 却穿了一身男僕的衣服。 冯彧:…… 冯侍中向来云淡风气春风和煦的脸上,竟然带了一层苍白和难堪, 连元霄都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忘恩负义, 这点要求都不愿意满足别人, 有些过分。 「冯侍中啊,那个,朕不喜欢角色扮演,也没有穿女装的嗜好。」 第130页 冯彧的心突然有点凉。 「还有那个, 朕跟你, 不合适……」 轰隆—— 一道雷霆噼下来,将冯彧脑海里那些卿卿我我海誓山盟瞬间化为齑粉。 冯彧僵在那里, 大脑一片空白, 看得元霄都不落忍。 其实, 冯彧很好, 要身材有身材要样貌有样貌, 待人温和,处事周到,比那个动不动就拔剑的劳什子玩意师荼好了不知道多少倍,说不定还是那种千载难得一遇的二十四孝老公, 但是…… 元霄很清楚自己的身份,也很清楚自己的目的。 她迟早要逃离这个权利的漩涡,她虽然希望他们都能好好的,但却并不想将自己跟任何人绑定。 何况,万一,她找到了回去的方法,她是会义无反顾地回去的,在这个世界,她始终是局外人,只是个过客。 「那、那朕先回去了?」 冯彧没说话,元霄头皮有点麻,尴尬地离开,脚要跨出院门时,冯彧突然说:「陛下不能这样走!」 元霄吓得一抖,敢情这是要霸王硬上弓? 眼巴巴看冯彧走过来,元霄下意识地后退好几步,小脸儿上还满是惊惶之色,着实有点刺激人。 「陛下把臣当什么人了?」冯彧说话难得带了脾气。 元霄:…… 「臣叫人去找秦将军过来,护送陛下回宫。」说罢出门,满身气郁,但终是端稳了正人君子的架子。 元霄突然有点自责。 这么好一个男人,你怎么就没福气享用呢? 几乎同一时间,桓煊哭唧唧地回到昭阳殿。 「王爷,陛下跟丢了!该不会是被……」 师荼心口一跳,手里的笔差点抖出去,「莫急,冯彧呢?」 「冯侍中一起丢的……」 两个大活人没看住,桓煊觉得自己好没用。 师荼询问了详细经过,很肯定地认为,是冯彧将小皇帝给拐跑了。冯彧既然敢拐,应该就能保证小皇帝的安全。 「陛下现在应该在冯府,带人去接陛下回宫!」 「呃,我去问过冯府了,说没回去……」桓煊觉得自己还是挺仔细周到的。 「他想偷偷将小皇帝带回去这样那样,还能叫人知道了去?」师荼好气愤。 单纯无辜的桓煊少年眨巴眼,「这样那样是哪样?」 师荼:…… 他家王爷眼一横,桓小侍郎就犯怂,乖乖领了人出去,结果刚到冯府,就看到秦放驾着马车护送小皇帝回宫。 桓煊:我家王爷果然料事如神啊! 马车走出老远,桓煊看到冯彧出来,站在门前发呆,上前拱手一揖,「冯侍中,我有一事求教。」 冯彧对这个师荼派来搅他好事的小侍郎有些不耐烦,「你是想问我是怎么甩开你的?」 「不是,王爷说你把小皇帝偷偷带回来这样那样了,到底是哪样?」 唰! 冯彧脸黑了。 扬了扬高傲的头颅,冯彧说:「回去回摄政王,我冯彧做事没有偷偷摸摸,我是光明正大!」 这话桓煊原封不动地回给了师荼,师荼冷哼一声,不要以为他不知道昨晚那碗菜汤是怎么洒小皇帝身上的。 要看小皇帝的胎记而已,冯彧喜欢搞这种小伎俩,他可不屑,他直接上手就能看! 到最后,桓煊也没搞明白这样那样到底是哪样,只觉得这些大人都好厉害,说的话他都听不懂,高深莫测得很。 秦放将小皇帝一路护送回来,好几次视线扫过她身上的衣服,欲言又止的模样,让元霄特别不淡定,将自己身上看了又看,除了穿的是男僕的衣服外,到底有什么是值得他研究的?总不能研究她的胸这么平是何缘故吧? 「秦将军可是有话要对朕说?」 秦放这才拱了拱手,「陛下的衣食住行臣本不该过问,但臣觉得,陛下不该在外面随便换衣服。」 自己是个女儿家,一点没自觉,万一被人看了去,清白难保! 再者说,你女儿家的身份若被外面那些豺狼虎豹知道了,朝堂内外得掀起多少血雨腥风? 再看看这一身男僕装,过于宽大,跟捡了个垃圾玩意儿来穿似得,完全体现不出小皇帝的绝世容颜。 「好丑!」 元霄:「……」 敢情不让我乱换衣服是觉得我穿这衣服丑? 你说你一个好好的武将,跟个文官一样矫情合适么? 「秦将军,朕觉得,你该是太久没打仗了,不懂人间疾苦,世态炎凉,有得穿就不错了。」 「人间再疾苦,世态再炎凉,好像也不关陛下的事。再怎么说,宫里也不会缺了陛下的吃,短了陛下的用。」 ko! 你特么说得好有道理。 安顿好元霄,秦放派人把常桂找回来,匆匆离开。 元霄看着降下的夜幕,忍不住想,莫非那个刺客不好办?秦放这又是要跟人耗上的节奏啊。 常桂回到立政殿,手已经被辣椒素浸染得红了一大片,又痒又痛,一双手都在火辣辣地烧似的,但站在元霄面前,他只剩得温顺恭敬,还贴心地帮元霄煮茶。 直到一茶盏端到跟前,元霄才发现他手上的异样,不禁扶额,「忘了跟你们说,碰了辣椒记得用醋泡一下手。」回头,便叫人去拿醋过来,自己这边又拿了手工皂和牙膏先让常桂缓解一下。 第131页 常桂心头一暖,「那边的园囿整理出来了,奴婢粗略算了算,一百亩总是有的,陛下让把地上的辣椒籽收集起来,可是想要种辣椒?」 「不止如此,朕今日看辣椒林里还长了好多细小的幼苗,明日你带人小心移栽出来。」 常桂一一应了。 「陛下是想用这个来赚钱么?」 前不久,宫厂又扩了一批,现在已经有一千来人的规模了,宫里吃闲饭的,还有至少八千名可以抽调,常桂也想着把这些人利用起来做点什么,为皇上分忧解难,没想到倒先让皇帝发现了商机。 一个皇帝,为了养活合宫上下,心思细腻至此,他也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 还有今天的刺杀,马上就是万寿节,多少妖魔鬼怪会进京,他有预感,这次万寿节会异常「热闹」。 这一晚,冯彧抓心挠肝的,哪里睡得着? 收拾了一翻,拿了腰牌进宫,刚踏进宫门,一道闪电从头顶滑过,冯彧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 刚赶进立政殿,一滴雨落下。 常桂看到人来,原本紧张的情绪缓和下来,「冯侍中来得正是时候。」 冯彧心头微动:「没其他人过来?」 「这都三更天了,哪里会有人来,冯侍中快进去吧,陛下又被吓醒了。」 千秋殿,谢瑜睡得很熟,一声雷噼下,他不耐烦地翻了个身,继续睡去。 天牢里,正在负责审问刺客的秦放也听到了雷声,大长腿不自觉地往外迈出两步,但很快又退了回来。现在正是关键时刻,他必须一鼓作气,撬开对方最后的心理防线。抬头看看漆黑的窗外,雨已经哗啦啦下大,那么胆小的小皇帝,也不知道今晚有没有人陪她。 师荼赶到立政殿时,就见冯彧被让进殿门,他默默伫立在雨中许久,直到一道撕裂天幕的雷霆响在耳边才回神。 其实这样也好,自己可以消了这些不该有的念想,但回到昭阳殿,他却无论如何都睡不着的。 「冯侍中,你怎么来了?」 其实随便来个其他人都好,为什么偏偏来的是冯彧? 元霄拥着被子,小脸苍白苍白的。 「陛下很不希望我来的样子?」 恰好一道雷霆噼下,元霄身上汗毛倒竖,扯出一抹笑,「哪里哪里,常桂快给冯侍中上茶,我们君臣好好说说话。」 君臣二字甚是刺耳,将他们的关系划拨得清清楚楚干干净净。 冯彧有些气郁,搬起凳子放到龙榻旁。元霄眼巴巴看着那凳子跟自己不到三尺距离,讪笑道:「冯侍中不必坐得这么近,朕耳朵不背。」 冯彧难得展露真性情,翻了个白眼,但伸出了手。 手悬停在离元霄不到半尺的距离,带着无限的诱惑力,元霄觉得,自己绝对不能因为害怕而妥协,可就在此时,又一道雷霆噼下,那双小爪子便迫不及待地握住了冯彧的手。 「那,朕就不客气了。」 这贱贱的小样儿真是叫人恨不得收拾她一顿,冯彧压住自己的暴脾气,瘫着脸说:「陛下,我们来谈谈人生吧。」 这台词,有些耳熟。 「陛下胆子小,这种雷雨天,身边总是要一个人的。」 「……」 「陛下好男色,虽然王丞相出面替你辟了谣,但陛下不纳妃,无子嗣,身边也总该有个合理的挡箭牌。」 若不想别人发现你的女儿身,为世俗所不容的好男色的确是最好藉口。 「陛下怕梦中结局重演,怕被摄政王剥皮抽筋剔骨,总该要个护身符,臣看不出来,朝廷内外有谁比臣更合适。」 你脸皮咋这么厚? 元霄幽幽反驳:「朕觉得,长公主比你更合适……」 冯彧直接当这句话没听见,继续说:「臣被陛下破格提拔为门下侍中,为陛下分忧解难是臣的职责所在。」 有分忧解难到人家床上的么?你确定不是要霸王硬上弓? 元霄瞅着冯彧,非常斩钉截铁地说道:「朕不需要!」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这种道理她还是懂的,趁早让冯彧断了念想,对他才是最好的。 冯彧眯了眯眼,眼神变得危险起来,元霄本能地收回手,坚定地不再握住它。 「陛下是不是忘了,当年那些肆意玩、弄臣的日子了?」 卧槽! 「陛下是不是也忘了,那日送髮簪给臣时,说过,只要臣帮你,便满足臣一个心愿?」 元霄:…… 「就算这些都忘了,白天的事陛下总还记得吧?」冯彧指了指自己的手臂,「这里的伤还没癒合,臣为陛下挡过箭,臣为陛下流过血!」 我屮艹芔茻! 「冯侍中,朕一直以为你是个正人君子……」 对于元霄站在道德制高点上的谴责,冯彧无动于衷:「臣也是被陛下给逼的。」 元霄:你敢再无耻点么? 冯彧:「臣现在就要陛下满足臣微薄的愿望,望陛下恩准!」 哪有为了满足你的愿望把自个搭进去的?元霄真是恨不得将人给丢出去算了,如果她丢得动的话。 冯彧的视线却坚定非常,「陛下至少该给臣一个机会。陛下不尝试一下,怎么知道不能接受臣?」 「这个……」 你知道吧,最难拒绝的就是这种。 第132页 人家都说到这份上了,你却连机会都不给一个,还是人吗?是人吗? 嗯,元霄是。 「要不,我们用三天时间试试?」 三天?你当打发叫花子呢? 「三年!」 卧槽,三年,娃都可以打酱油了,这还叫试?你咋不直接绑定终身? 「一个月,不能再多了!」 「一年,绝对不能再少了!」 两人大眼望小眼,又是一个雷霆噼下,元霄几乎条件反射地握住了冯彧的手。 那一刻冯彧好嫌弃,元霄却舔着脸说:「冯侍中啊,朕可都是为你好,一年时间,你得耽误多少青春?你年纪也不小了,再大,老婆都不好找了,就算你有地位有条件,但好的姑娘都被人挑干净了,你以后怎么办?」 所以,就算是试一试,你也打定主意不接受我是不是? 所以啊,他是脑袋进水了才谈什么感情,直接关在鸟笼里强取豪夺不就什么麻烦都没了吗? 不管心里多不满,可是冯彧知道,他没办法对着现在的小皇帝用强,他不想她不高兴,更不想让她受委屈。 「陛下莫不是把臣当成你的合伙对象在忽悠?」 「呃……」 「我同意三个月,三个月陛下若还喜欢不上我,我自愿放弃,但是,条件是,在这三个月内,陛下必须全身心接受我,而不是故意排斥我!」 全身心?怎么个全身心? 元霄突然抱住自己的小身板,弱小无助又可怜,仿佛谁要蹂、躏她似得。 冯彧被她这模样撩得心血狂涌,缓了好一回儿才压住心头躁动,「这三个月里,臣不会做越矩的事,除非陛下允许。」 隐隐看到常桂的身影朝这边走来,冯彧又说:「事情就这样定了,陛下也不要做无谓的挣扎。」就这样结束了这个话题。 元霄觉得自己好像招惹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存在,难怪能当隐藏反派啊,就这蛮横的气质,跟师荼相比都不遑多让。 常桂进到内殿,将茶端到冯彧跟前,冯彧很自然地吩咐说:「麻烦常桂公公拿本书来。」 常桂微微抬头,这感觉怎么说呢,好像冯彧突然也变成了他的主子,常桂并没有多话,只问:「冯侍中还是要看以前的话本?」 「嗯,还在吧?」 「在的在的。」常桂很快就找了出来,那是传奇话本,小皇帝并不爱看的,都收进最底下的格子里去了。 冯彧接过话本,端坐在龙榻侧,一只手搭在龙榻上,对元霄说了一声,「陛下睡吧。臣守在这里。」 整个过程,元霄看得瞠目结舌,「冯侍中啊,朕问问,你这样在立政殿陪了朕多少次?」 这也太轻车熟路了。 冯彧却看她,眼神幽幽淡淡,「臣也想问,在臣之前,是谁陪着陛下的?」 元霄抿嘴,你问朕,朕去问哪个? 「不管是谁,陛下都忘了吧,以后有臣陪着你。」 冯彧的声音很轻很淡,有些哀伤的感觉,元霄突然感觉到一种叫做深情的东西。 她在娱乐圈破爬滚打很多年,从小就耳濡目染名利场的薄情寡性,对于爱情,她可以演,但从不信,导演都说她眼里少了东西。 爱情,似乎已经成了一种奢侈品,可遇不可求,即便家缠万贯也买不到。 然而如此深情,在这里她却能轻易得到,这是不是就是一本小说的价值所在? 「冯彧,我不想伤害你……」 冯彧心尖儿一颤,苦笑一声,眼中却尽是温柔,「陛下莫怕,只是三个月而已,你不用想那么多,一切顺其自然就好。」 这一句话,他似听出了小皇帝于他毫无感情的真心,却也听出了她想他好的实意。 这句话,她唤了他的名字,冯,单名一个彧,是真正属于他的名字。 伸出手,冯彧握着了元霄的一只手,「睡吧,天不早了。」 冯彧手指上有很好闻的墨香,不浓不淡,沁人心脾,握住这只手,元霄还真睡着了。 直到寅时初刻,雷雨停歇,冯彧才起身,亲自去厨房熬了瘦肉粥,放在小炉子上用小火炜着,丰富常桂在辰时时一定要叫小皇帝起床吃饭,这才整理了一下出宫。 冯彧走的是虔化门,虔化门出来,第一座最大的宫殿便是昭阳殿。昭阳殿前,似坐着一个人,冯彧信步上前,躬身一揖。 「摄政王是刚起身,还是还未睡下?」 师荼浑身浸着秋夜凉意,身上似隐隐还有湿气,也不知道他在这里坐了多久。 「昨晚,你一直在立政殿?」声音有些暗哑。 「皇上怕雷雨夜独处,摄政王应该也是知道的,以前应该也陪过皇上过夜,不过以后不用了,以后,我会一直陪着她。」 师荼心头一紧,千般话语噎在喉咙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冯彧看在眼里,又说:「皇上已经答应跟我在一起,不过摄政王不用担心,我的存在不会威胁到你的位置,这一点,我可以向你保证!」 跟小皇帝在一起,搞不好就是王夫,小皇帝的女儿身若曝光,他甚至有临朝听政的权利,但是,冯彧知道,自己意不在此,他只看重那个人。 如果小皇帝真愿意跟他在一起,他更愿意带她远走高飞,归隐山林,不让任何人找到她。 第133页 「再过半月就是太后的万寿节,各地藩王以及皇亲国戚都会上京,臣依然会与摄政王并肩作战,一致对外!」 表明完立场,冯彧又是一躬身,出了皇宫。他得快点回去换衣服,待会还要进宫上朝,他不能让人看出自己在宫里过夜的迹象,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师荼站在原地,脑袋有点空,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想。 天牢。 秦放熬了一宿,终于把刺客熬开了口,但结果…… 「小人本是玄风军中人,隶属前锋营,是受摄政王指使,刺杀皇上。秦将军若不赶到,本来都已经被摄政王杀人灭口了……」 转头,秦放便把消息报到了立政殿。 常桂刚将冯彧熬的粥端到元霄跟前,元霄拍案而起,那粥便翻到在案几上,全洒了。 常桂微微愣神,赶紧叫清河清理了去。 「这些人疯了么?这也能栽赃嫁祸?」 若真是师荼要她的命,他大可以出现得再晚点,哪怕是一秒,她跟冯彧怕是就已经射成马蜂窝了。 「摄政王若要杀朕,直接提着剑就上了,哪里需要耍这些阴谋诡计?」 「陛下英明!」 元霄:「……」 呃,那个秦将军,你下次夸朕能不能早点说,卡在这一句话说是几个意思? 其实秦放也是有想法的,背后黑手栽赃陷害得如此明显,何尝不是给小皇帝一个反制摄政王的机会,若小皇帝说摄政王做的,人证物证俱在,摄政王还能翻得了身? 「但是,这话陛下说了不算。」秦放脸色凝重,确定了小皇帝对师荼的态度,并不是就解决了所有问题,「陛下遇刺是大事,今日早朝百官必然要个结果,若这个刺客坚持这番说辞,即便是陛下也证明不了摄政王的清白。」 元霄想想,的确是这个道理。 人言可畏,朝堂内外居心叵测的人太多,肯定很多人巴不得藉此机会钳制住师荼,马上各地藩王就要进京,下水摸鱼的怕是比预想的还要多。 「常桂,拿朕的龙袍来,朕要上朝!」 常桂刚将剩下的瘦肉粥端了来,「陛下不吃早饭?」 「十万火急,朕哪里还吃得下?」 常桂默默嘆气,就是可惜了冯侍中一番心意,为熬这粥,熏了脸烫了手,结果皇上一口没吃着。 元霄这边刚坐上步辇走出献春门,就见张太后的凤辇从甘露门过来。 元霄在两仪殿后面等了等,果然这位的凤辇也停在了两仪殿。 「太后卧病多日,朕一直未得空去锦华宫探望,看今日太后神采飞扬,凤体该是安泰无虞了。」 张怀玉的小鸟,户部的十万银子,张家被扣上的那些莫民奇妙的罪名,桩桩件件都记忆犹新。 「难得皇帝还记挂着哀家,哀家身体已无大碍,倒是哀家听说皇帝昨日遭了刺杀,刺客还是摄政王派来的,哀家不放心,便过来这边瞧瞧。」 瞧个毛线球啊! 你怕不是来看热闹的,而是来搅浑水的吧? 「太后从哪里听说刺客是摄政王派的?朕也是才听负责审问的秦将军禀报而已,莫不是太后有未卜先知之能?」 这个小皇帝,竟然时时处处给她设陷阱。 「这不是很明显的事么?皇帝在上林苑遇刺,上林苑驻扎的都是玄风军,其他人可进不去,哀家还听说,他们用的弓箭匕首都是玄风军特地打造的兵器,何况,现在连唯一一个活口都熬不过千牛卫中郎将的审问招认是师荼指使,真相已经大白,皇帝莫不是还想偏袒师荼?」 哎哟,老妖婆知道得很清楚嘛。 弓箭匕首是玄风军特制兵器,这就是物证,没死的那位就是人证,人证物证俱在,师荼就成了众矢之的。 「哀家一直好奇,皇帝为什么这么偏袒他,莫不是真的皇帝好了龙阳,喜欢上了师荼?是不是还打算将帝位拱手相让?」 元霄心里咯噔一响,老妖婆这是要把好男色的标籤往师荼身上贴啊! 「看来这些日子,太后在锦华宫也没闲着。」 「那是,哀家贵为国母,岂能置江山社稷于不顾?倒是皇上,不理朝政,让师荼摄政,将江山拱手相让,只怕各地宗室皇族进京,少不得要寒心。」 这是威胁她?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事情还没到盖棺定论的时候!」 都这样了还想垂死挣扎? 「皇儿啊,莫怪哀家没提醒你,虽然上林苑有十万玄风军,别忘了,城外还有十万禁军,皇城之中还有十六卫……」 「是不是还有某些藩王不甘心在外看戏,也想带着兵来凑热闹?」 张太后脸色陡变,是的,临淄王已经悄悄潜伏了几万大军,离上都已经不远了,两日必到。只要师荼罪名坐实,那就是三方军队瓮中捉鳖,就能将师荼一干乱臣连锅端! 那才是给她万寿宴最好的寿礼! 「哀家只是提醒你,若这一关过不去,怕就是真过不去了。」 「那朕就谢谢太后的好意了。」 「哼!」 看你还能嘴硬多久,哀家就要看看,今日你们如何翻得了盘! 张太后拂袖而去,率先进了两仪殿。 元霄抬脚刚要跟…… 「陛下。」谢瑜从阴影处走出来,他本少年老成,这下看着越发老气横秋了。 第134页 「都听到了?」 谢瑜不答,眉目凝重,「臣能做什么?」 他说过要保护她的,然而灾厄突然降临,他却不知道自己能为她做什么。头一次,他如此真切地感觉到自己的力量是如此渺小。 元霄抬手,用指腹轻轻抚平少年皱起的眉头,「这是小事,只要洗脱摄政王的嫌疑就好,朕能处理,阿瑜放心。」 目送小皇帝进入两仪殿,谢瑜心里百转千愁,他忽然明白小皇帝是心思了,她想护所有人,然而这是弒君大罪,证据确凿,她要怎么去翻盘? 谢瑜心不在焉地去了宫学,现在他能为她做的,好像也只有管好宫学了。谢瑜看着场外练习骑射的宫学学子,脑中忽然一动。 自己一个人势单力薄,但如果把这些人培养起来,那又会如何? 谢瑜忽然看到了自己面前的路。 那头,元霄步入两仪殿,就听见朝堂之上已经闹得不可开交。 三派势力,师荼为首的倒皇派,王文启为首的保皇派,张家为首的阴谋派,还搅了一堆浑水摸鱼的墙头草,吵得简直不要太热闹。 就在这时,常桂一声唱喏,「皇上、皇太后驾到。」朝堂顿时安静如鸡。 众人纷纷跪地叩首,除了被免行大礼的王文启和师荼。 师荼看上面水润润,亮晶晶的小皇帝,像接受了什么滋润,顿感碍眼,视线干脆撇开去,就看到冯彧饱含深情的眼神一闪而逝。 这朝,没法上了! 等冯彧行完跪拜之礼起来时,感觉摄政王背嵴比往常更加板挺,有一种谁都莫挨劳资的气场。 张太后垂帘在后,元霄站在殿前,也不坐,反而扫视了众人一眼。 「诸位大臣乃人中龙凤,国之栋樑,竟为了个刺客争得面红耳赤?是不是有失风度?」 视线落在师荼身上,今儿个这位的脸好黑! 她在里面听了有一回儿,就没听见师荼说一句话,相反,刚才进来时,还看到他有些不耐烦,像是想将那些聒噪之人拖出去砍了的架势。 其实师荼跟谢瑶有一个共同特点,那就是毁誉由人,是非在心,他谤任他谤,清风拂两旁。这种态度在现实中简直算得上是狂傲,这大概也是他们一生都在与天争与人斗的缘故之一。 以前元霄看原着就在想,若是师荼和谢瑶两个人不要那么固执,退上一步,向这个世道妥协一下,师荼不要坚持只娶谢瑶,满足一下那些想要在皇帝身边安插势力的大臣的需求,娶些勛贵的女儿,靠姻亲裙带关系,江山一定会坐得更稳当,张家一定会更好对付,跟突厥干架说不定都不用亲自上场,等把自己的势力壮大到一定程度,谁还能阻止得了他娶谢瑶,也就不会有那么多挫折悲剧了。 可是,就是因为他们固执,才让感情看起来更加纯粹美好,不为世俗浸染,这才是读者喜欢他们的原因,不是么? 「摄政王,你说说吧。」 师荼拱手,坦言:「臣没做过。」 元霄:多解释一句会死么?会吗?啊? 元霄觉得,气儿有点不顺。视线扫到那名被押解在地的刺客,「你说你是玄风军中人,有何证据?」 「小人用的弓箭匕首都有玄风军标记,难道不算证据?」 「当然不算!任何人都可以伪造兵器……」 「玄风军的兵器可不是随便可以伪造的,」谁知这刺客还不乐意了,很笃定地说道,「因为它用的铁跟一般的不一样!」 元霄心里咯噔一响,看向师荼,师荼面无表情,于是她只得去看冯彧,冯彧沖她点了点头。 卧槽! 对方这是抓准了这一点,要来栽赃陷害啊,看来也是蓄谋已久。 所以,当时师荼若把三个人都杀了,把兵器全部收了,是不是就没这回事了? 「兵器库的确丢了三把弓箭三柄匕首,还有箭矢一百零八支。」桓煊回禀。 「哪有偷兵器就偷这一点的?」垂帘后面,张太后发话了,「依哀家看,这名刺客身份应该就是玄风军士,只不过受谁指使还待商榷罢了。」 「小人的确是受摄政王指使,望陛下、太后为小人做主!」 「胡说八道,我们玄风军才没你这种败类呢!」桓煊毛都气炸了,玄风军是他的骄傲,容不得任何人抹黑诋毁! 「桓侍郎莫急。要证明他的身份其实很简单,朕看供述上说,你在玄风军前锋营里的,隶属桓煊管制,可直接授命于摄政王。那你们前锋营住哪里你该知道吧?带我们现场查验一翻便一清二楚了。」 刺客傻了眼,「刺杀失败,我的痕迹肯定都被抹除了,去有何用?」 「只要你在那里住过,就一定有别人抹不除的痕迹。秦将军,让他带路!」 冯彧看看小皇帝,又看师荼,对方敢把身份具体到前锋营而不是杜撰个师荼的秘密杀手什么的,分明就是有心要栽赃玄风军。 既然是有备而来,难保没留后手。师荼不会想不到这点,但他竟然一个字不说,反而是垂帘后面那位启口了。 「哀家也觉得有必要搜一下,万一搜出什么关键性证据,说不定就能洗脱摄政王的嫌疑。你们说是不是?」 张太后就说了两句话,看似立场公正得很,但她越是这般,便表示越是有备而来。 既然皇帝和太后都这么说了,群臣还有什么理由拒绝? 第135页 一行人出了两仪殿,径直往上林苑而去。 那刺客领路在前,倒是不偏不倚找到前锋营的驻地,此刻,前锋营所有将士都在此,一个不多,一个不少,但没一个人承认他的身份,但这一点不妨碍人家栽赃嫁祸的戏码。 「真让搜?」冯彧伺机凑到师荼耳边。 「既然他让搜,必然是有缘由的,无妨。」 冯彧平白被噎了一口气,你这么信任小皇帝是闹哪样? 「我之前住的就是这个铺位!」刺客指着最外面那个铺位说。 「搜!墙壁缝,床板夹层,都别落下!」张太后还吩咐得挺细心。 元霄瞥她,「太后,你知道朕让这位刺客来此是搜什么的?」 「自然是搜他可能遗留下来的东西!难道不是?」张太后回答得很肯定。 「的确是,如果他在这里住过,应该就遗留下过东西,但却不是这样的搜法。」转头,对百官说,「所有人都留在外面,不得入内!」 元霄这才上前,让秦放将人带过来,让他仔细描述了在这个房间的生活细节,令很多人意外的是,他竟然真的答出来了。他甚至连前锋营的作息规律都答得一字不差,仿佛他真的在这里生活过很久似得。 随行的官员越听越觉得是真的,原本还挺相信师荼的王文启,老脸都有点黑,「摄政王,真是你的人?」 师荼有些无语,「我的话你又不信,何必问我?」 王文启:…… 果然是乱臣贼子啊,亏了他的小皇帝如此信任他,还来为他主持公道…… 前锋营将士每个都黑着脸,却没一人敢说话。 张太后心情甚好,很快,勛卫府率众而来,将玄风军前锋营团团围住。 「你们这是做什么?」桓煊怒了,他的兄弟绝对不许任何人动! 「是哀家让勛卫府来的,这也是为了大家的安全着想。」 这个老妖婆!桓煊气得磨牙。 王文启却说:「桓侍郎,稍安勿躁,若此事与前锋营无关,自然不会放人!」 桓煊看师荼,师荼给他使了个眼色,他才忍住这口气。 元霄看了外面一眼,继续询问刺客,根据他的描述,基本确定了他的活动范围。 「朕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刚才说的可都是真的!」 「句句属实!」 张太后在外面冷笑,「皇帝问这些,不如让他与前锋营对质,看看每天的训练任务,每日吃了些什么,不是更能判定他的身份?」 好狡猾的老狐狸啊,敢冒充前锋营的人,这些日常怎么可能会不清楚? 「太后莫急,人会说谎,但物证不会。现在,朕就给你们证实,看他到底是不是如他说的那样一直住这里的!」 元霄将刺客说的活动范围全都圈定起来,之后,便叫人打磨了些铜粉过来,用毛刷沾了一一抖过那几个地方,很快,就发现好多指纹,元霄对此非常满意。 「天下间没有一片相同的树叶,也没有一个相同的指纹。这些地方都是刺客陈述碰过的地方,若这里面有他的指纹,便说明,他的的确确来过这里,若是没有,那便证明,今天他在说谎!」 张太后心里咯噔一响,那刺客更是面无血色。 「刑部尚书、大理寺卿和京兆尹,又要麻烦三位爱卿了……」 三人赶紧出列,「臣等愿为陛下分忧!」 他们不仅拓下了刺客的指纹,还拓下了前锋营里也住这个铺位的士兵的指纹,拿着两人的指纹一一比对。 在等待结果的时间里,其他人也忍不住将自己是手指纹路与同僚进行比对,惊愕的发现,真的没有一模一样的。 听得耳边私语,张太后手心出了汗,她也忍不住看了一下自己的手指,十根指头,即便同是「罗」那纹路也是不一样的。 师荼和冯彧则暗暗心惊,继滴血验骨、阿拉伯之后,小皇帝又展现出她非同一般的博学多识。 就在这时,谁都没注意到的地方,有个人从刺客身边经过,又回到张太后身边,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得。 房间不大,能碰的地方也不多,指纹主要集中在床板周围,比对虽然困难,但并没有费多少时间。 「陛下,出来了!」 比对结果最后由刑部尚书奏禀:「这边床板上,几乎都是这个叫周小阳的士兵的指纹,另外有两枚陌生指纹,但也不是刺客所有。」 元霄缓缓松了一口气,其实她也不能保证刺客没来过这里,毕竟他将生活细节说得很清楚,若是来过,哪怕是留下一枚指纹,这件事就会变得很复杂,毕竟,这个时候可没什么专业的痕迹鑑定。 「朕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老实交代,到底是谁指使你的!」 刺客身子在隐隐发抖,「是摄政王,小人没有说谎,小人的指纹也一定是被他们擦掉了。小的还与证据,就在床板夹层里,他们一定想不到小的还藏了一手!陛下若不信,可以搜!」 秦放立刻上前,拆了床板,里面,竟然有一封信,信封上没有字,却有摄政王的私印…… 作者有话要说:  开始写万寿宴了,牛鬼蛇神要进京了 第四十八章 射鸟 「摄政王的密信?」 宫厂和宫学之中, 谢瑶和谢瑜几乎同时接到消息, 佯装镇定的心再也冷静不下去,径直往上林苑赶来。 第136页 上林苑。 「这是摄政王下令刺杀陛下的密信, 本该烧掉, 但小的怕死,于是留下来保命, 以备不时之需。」 此话一出,所有人再次变了脸色。 「如果诸位大人不信, 可以看看字迹, 这的确是摄政王的字迹,小的不会认错!」 表面看,这就杜绝了别人假冒摄政王名义陷害他的可能,但事实真是如此么? 小皇帝刚否定了刺客的身份, 刺客就拿出这么一个重磅炸弹, 炸得满朝文武都懵了。 张太后笑了,「皇帝要不看看, 这封密信上写的什么?」 「秦放, 别用手碰!」 元霄及时阻止了秦放拿信的动作, 叫人取来两根筷子, 将那信夹起, 用筷子小心取出里面的信纸,抖开。 上面就一行字:皇帝游上林苑,杀之! 字字刺目,句句惊心, 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若要说朝中熟悉师荼字迹的人,非冯彧和王文启莫属。两人上前辨认,这字迹,的确跟师荼的几乎一模一样。 冯彧看师荼,这回是真的连他都被震惊了,若非他了解师荼,莫非当时他也在场,差点连他都要信了。 「师荼,你该当何罪?!」张太后大发雌威。 师荼看她,脸上毫无情绪可言,更不要说哪怕一点心慌意乱了。 「太后莫非认为,我故意设计刺杀皇上,再在关键时刻跑去救驾,还让自己连受三处伤,处处伤口深可及骨,血流了三碗……」 要不要这么夸张?冯彧幽幽看了一眼,这种时候着重提什么伤?师荼肯定是故意的。 再看小皇帝,果然眼睛珠子全粘在师荼身上。 伤势原来这么重的么?是自己疏忽了。 朝臣们也看向师荼还包扎着的手,此刻白绫上还有新鲜的血渍。 「是啊!摄政王为了阻止刺客,为了救皇上,在千钧一髮之际,只能空手接白刃!若非为了救人,三个毛头小贼,哪有机会伤到他?」桓煊气愤得很,但口气又有些得意有些骄傲,这就是他们的王爷,悍勇无敌。 连秦放也点点头,对当时的情形记忆犹新,「若非摄政王及时出手,皇上和冯侍中,命危矣!」 桓煊可能护摄政王说慌,但秦放是小皇帝的护卫,刺客又是他审理的,敢把那样的结果往上报,谁都不会怀疑他有私心。 师荼只用眼角余光瞅着元霄,见她看着自己的伤露出担忧和愧疚,这才满意地继续说道:「伤都是小伤,姑且不论……」 冯彧:小伤还特别提,还说什么深可及骨,说什么流了三碗血? 再看某些朝臣那幅嘆服的表情和某只小皇帝几近崇拜的眼神,冯彧很心梗。 然而师荼大义得很,「我只问一问,在场的有哪位是觉得我很蠢,蠢得故意留下一个活口,还落下这样的把柄,等着人来兴师问罪?」 「那、那是秦将军来得及时小人才侥倖活了下来!」 「哦,是么?你是在质疑本王一脚踢不死人?要不再试一次?」 刺客吓得一抖,是的,他能活着,的的确确是这位故意要留他一个活口的。 众朝臣也发现了,刺客身上根本没受什么伤,师荼就算一脚踢不死人,还不能一脚踢断你一根骨头?你能站在这里,那就足够说明他脚下留情了。 只是,朝臣们更知道,他们相信这些都没用,这次栽赃陷害本就是冲着师荼和玄风军来的,若不能将证据洗干净,这弒君的大帽必然会扣下来。 「留你活命,只是因为你手头那些弓箭短刃,本王也很想知道,到底有谁竟然能在本王眼皮子底下栽赃陷害!」 视线幽幽淡淡落到张太后身上,张太后没来由地一阵心虚,但面上却镇定得很。 「师荼你不必狡辩,证据确凿,容不得你抵赖!」 「哦,是么?」 一道煞气在空气中迸裂,双方剑拔弩张,连勛卫府跟玄风军前锋营都有磨刀霍霍的架势,战事一触即发。 元霄这才回了神,「太后,别急着问罪,这事儿还没完呢?」 「没完?皇帝还想怎么查?人证物证俱在!刑部尚书,大理寺卿,京兆尹,你们来说说,按大齐律令,这足不足够定罪?」 三人抹汗,但他们都很聪明地沖元霄拱手:「请陛下定夺!」 今天的查证可是小皇帝亲自主持,他们有什么资格说话,何况,一个太后一个皇帝一个摄政王,他们之间争斗,他们就算是朝廷大员,也不够塞他们牙缝儿的啊,他们只想老老实实办案,掌管刑狱,或者维护一下上都秩序。 元霄点点头,算你们识趣。 「方才朕就在想,房间里的指纹的确是可以擦掉的,那哪里的指纹是擦不掉的?」扬扬手里筷子夹着的密信,她笑了,「这里的指纹就是擦不掉的,而且这封信还没别人碰过,这上面的指纹查出来,那才是真的容不得任何人抵赖。」 众人皆惊,「这上面也有指纹?」 「当然!众爱卿该知道,人手是会出汗的,尤其是在天热或者紧张的时候,汗尤其多。汗中不仅有盐分,还有人体油脂,而纸吸附汗渍油脂很强,即便现在看不到上面有什么印记,但只要用碘熏一下,印记就能出来。」 张太后脸色骤变。 「竟、竟然可以这样做的么?」刑部尚书等三人,掌管刑狱这么多年,第一次听说这种方法。 第137页 「当然可以!兵器可以偷,身份可以伪造,甚至连字迹都可以模仿,但独独指纹,是做不得假的!」 「如果这封密信真是摄政王写的,必定会有他的指纹在上面,但若这上面是别人的指纹,那也说明,那人就是伪造密信栽赃嫁祸摄政王的真兇!」 元霄视线再次落在刺客身上,此刻这位脸上已经完全没有血色。 「朕给你一次翻供的机会,只要你供出背后主使,朕可以网开一面,饶你一命!」 刺客看了一眼张太后,他知道,自己活不了了,再看向元霄时,头一回挺直了嵴梁骨,嘴角扯出一抹释然的笑,好像所有的束缚枷锁都嫩放下了。 「陛下,不用查了。密信是我伪造的,弒君栽赃嫁祸也是我设计的,我们三人都是孤儿,当初只是想投靠玄风军,但玄风军却嫌我们没用,我们只是气不过,发誓要干一件大事,让摄政王后悔,只是没想到……」 刺客忽然拔出旁边千牛卫的腰刀架在自己脖子上,「走上这条路,小的便註定活不了了!但愿来生,不要生在这乱世!」 手用力一拉,顿时血溅三尺,正好一滴落在张太后脸上,张太后吓得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快叫太医,救人!」元霄的第一次看见人抹脖子,吓得声音都在抖。 「不必了。」师荼开口,「他不死,他家人便活不了。」 元霄:…… 不是说是孤儿么? 但元霄清楚,其实,这是死侍,众朝臣更清楚,这位若不死,的的确确会死更多人,甚至会给朝堂社稷带来更多麻烦。 所有,几乎所有人都眼睁睁看着刺客血液流尽,看着他的生命在眼前消失。 刺客并没有立刻咽气,看看元霄,又看着师荼,他们眼中都有怜惜,他做梦都没想到,最后给与他温暖的竟然是他要刺杀的人和要陷害的人。 「对、对不起。」他也想做一个光明正大的人,可是,这个世道不允许。 刺客的眼缓缓合上,终究是没了气息。 张太后松了一口气,「看来,摄政王的确是被冤枉的,是哀家偏听偏信了,这个案子就这样结了吧。」 她想息事宁人,元霄可不想! 看了一眼倒在血泊中的刺客,看样貌跟她年纪相仿,如此年轻的生命却葬送在这些阴谋诡计之中。 这就是乱世,人命如草芥! 元霄长吸一口气,在常桂的搀扶下站直了身子。 「刺客虽然畏罪自杀了,但他最后的招供却未必能採信。」 小皇帝这是还要继续追查的意思? 朝臣面面相觑,就权力斗争来说,适可而止是个很好的词,什么叫做狗急跳墙?当权者都想维护自己当前的利益,自然不希望发生大的变革。 「怎么,众卿觉得,朕活该被人刺杀?随便一个无名小卒都能拿朕的性命做文章?」 「噗通!」群臣立刻跪了一地,「臣,不敢!」 「都起来吧。朕就是想知道,这太极宫到底藏了多少腌臜事,也想知道,到底谁能伪造摄政王的笔迹。你们应该也不想某一天自己成了别人眼中钉,被人随便借个身份就要了性命吧?幕后之人敢借一次就敢借第二次!」 群臣纷纷抹汗,只有王文启老感欣慰了,小皇帝竟然能坚持己见,把群臣都收拾得服服帖帖的,很好,很好! 「刑部尚书、大理寺卿和京兆尹,麻烦三位爱卿,将能自由出入宫城和上林苑的人的指纹都拓下来,明日,朕要亲自比对写这封密信的人。」 三人赶紧领旨。 「那就先拓下本王的指纹吧。」师荼率先站出来,给大理寺卿拓印,接着,冯彧、桓煊等人纷纷上前。 王文启也当了保皇派的表率。 元霄看向张太后,语气浸染了丝冷意,「太后,麻烦您和您身边的人指纹也都留下。」 「什么?你敢怀疑哀家?」张太后怒不可遏。 「太后若是心虚的话,不留也行,只是到时找不到人,那不留指纹的就是最大嫌疑人!弒君之罪呢,还有陷害朝廷命官的罪名,应该没人担得起!」 张太后:…… 这绝对是□□的威胁! 「京兆尹!」 皇帝都点名到自己头上了,京兆尹只得硬着头皮上前,「太后娘娘,得罪了。」 有了小皇帝这番话,其他人再排斥拓印指纹,也不敢再有异议。 元霄最后看了一眼躺在血泊里的尸体,「秦将军,将人抬出去埋了吧。」 小皇帝离开时,有些颓靡,像是累着了,又像是吓着了。 师荼看了好久,直到那背影消失,视线也没收回来。 小皇帝在保护他…… 这种被人保护的感觉……真好…… 「摄政王别想多了,皇上只是公事公办。」冯彧眼看着师荼的眼神朝着诡异的方向变化,赶紧提醒。 师荼:…… 谢瑶和谢瑜赶过来时,勛卫府的人都已经撤了,张太后也已经回了锦华宫,就剩几个人还在取指纹,他们也很配合取了。 谢瑜听完桓煊添油加醋一翻说道,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回去的时候,他问谢瑶,「阿姐,我是不是很没用,我说过要帮他的,关键时刻却什么忙也帮不上。」 小皇帝越是将事情处理得妥妥帖帖,他便越是觉得自己一无是处。 第138页 谢瑶心疼了,「阿瑜,如果你真想去朝堂上帮他,阿姐再找他说说。」 谢瑜却摇摇头,「要帮他并非一定得上朝堂。我说过,我要长成一棵大树,为他遮风挡雨……」 元霄回到立政殿便闭门谢客,任何人不得出入,自然也没任何人能窥探到她的消息,这可把锦华宫的老妖婆给逼疯了。 「陛下真能让密信上的指纹显形?」 她哪里提取得出来碘?这不是开玩笑么? 元霄懒洋洋地靠在美人榻上,「做不做得出来不是关键,关键是,有人冒不起这个险!」 所以,你方才在文武百官面前虚张声势,纯粹是忽悠人的? 元霄转头看过来,眼中露出一丝狡黠,「秦将军,你说,他们是会来偷这封信,还是赶紧去杀人灭口?」 秦放:…… 原来小皇帝在这里等着幕后黑手呢。 当天夜里,元霄还在立政殿装模作样,秦放突然来报,叶青承失足掉进了太液池。 失足? 哪有失足得如此巧合的? 「叶青承?」这名字怎么有点耳熟? 「就是陛下宫学的教习,也是他教宫学生秋辞踢了那一鞠,差点砸中陛下。」 元霄恍然大悟,「竟然是他?这么说,他十有八、九就是伪造密信的人咯?」 秦放点点头,「他的确有模仿字迹的能力,而且他的房间的香炉里还有未燃尽的模仿的草稿,看起来非常仓促。」 元霄一呆,「该不会他们原本根本没打算设计密信这个陷阱吧?」 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刺客,要硬生生说是摄政王的人,这个的确容易被找出破绽,所以有人想要将师荼一举置于死地,才有了密信。 叶青承能模仿是一回事,但他的身份却没资格拿到师荼的笔迹,所以,他还是只是一颗棋子罢了。 这个让他伪造密信的是谁?估计他做梦都想不到,也因为这封密信,留下更多线索。 也因为这个,叶青承才不得不死了…… 「这个叶青承,摄政王本还想留着钓临淄王这条大鱼呢,就这样死了,临淄王那边的线索便也断了。」 「不急不急,这回上京,他们的狐狸尾巴想藏未必藏得住。」 锦华宫,张太后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是的,那封密信就是她出的注意,本来该一举能将师荼拿下,届时师荼不认罪伏诛,必然起事,他们就有了将他赶尽杀绝的理由。 结果现在……叶青承那么好的一颗棋子,既在宫学,又跟玄风军交好,就这样死了,着实可惜。 小皇帝怎么突然变得如此聪明?敢在十万禁军面前栽赃张怀玉弒君,还用什么滴骨法给张怀玉那么大的罪名,还能一个算计把整个尚宫局给端了,现在还有这个什么指纹…… 张太后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小皇帝除了那张脸,其他都让她觉得好陌生,连性情也是。 「那封密信,你们都没碰过吧?」 张太后将几个心腹招过来,众人纷纷摇头,她这才放心,「给临淄王飞鸽传书,告知宫里发生的一切,记得用密语!」 然而,鸽子刚飞出锦华宫,便落了地…… 立政殿,元霄突然问,「摄政王他们现在在做什么?」 群狼环伺,临淄王的线又断了,师荼肯定会有其他对策吧?没猜错的话,临淄王该还有几万大军正往京畿潜伏等待时机,也不知道师荼他们能不能搞得定。 「摄政王带着近卫军在锦华宫外射鸟。」 「哈?」 元霄疑惑了一下,忽然笑了,「我们去看看。」 锦华宫外,师荼带着近卫军堂而皇之地在锦华宫外的广场竖起靶子练兵。 只是,他们就是不射靶,专门射天上飞过的鸟,尤其是飞入和飞出锦华宫的,不管鸽子也好,麻雀也罢,一只都不肯放过。 天色很暗,天空飞鸟就是个黑影,要在这种条件下射中飞鸟只怕没几个做得到,但从那一地的鸟来看,近卫军简直个个神射手。 锦华宫里那位气得跳脚,她不知道临淄王那边有没有给她传信,若传了,这信是不是已经落在师荼手里。 只能说,幸好他们都是用密语传书,就算被截获也拿不到什么证据,但是,师荼这一射,他们传递手段就断了啊。 张太后从来不是一个服输的人,她一次传了十只鸽子,十只,这大晚上的,总该有只漏万之余吧,结果…… 嗖嗖嗖几箭,再啪啪啪几声,一箭不多,一只不少。 张太后差点气得厥过去。 而锦华宫外,某两个无耻之徒还在比谁射得多,谁射得少。 「我十只!」 「我十二只。」 冯彧看了看师荼比自己多出来那两只,心头有点憋。 若论武功,他也就射箭还拿的出手了,可就连这也没法跟师荼比。 忽然,天空一个小小黑影掠过,两箭齐发,一支射头,一支射腹,飞鸟遭受重击,从天空坠下,正好落到来凑热闹的元霄跟前。 元霄拾起,两个人的箭,一个红羽一个绿羽。 两个男人一起回头看她,冯彧说:「陛下来得正好,这一箭,陛下觉得是绿羽胜还是红羽胜?」 红羽在头,绿羽在腹。 虽然冯彧没说明箭分别是谁的,但元霄知道,师荼打猎都用红羽箭,而冯彧好绿色。 第139页 这谁都得罪不起啊。 「朕看两支箭都是致命伤,就算平手吧。」 冯彧看师荼,师荼张弓搭箭,瞄准天空,元霄都走到跟前了都没看她一眼。 元霄莫名就有点皮痒,你说,今日朕好歹是帮了你一把,你这样不理不睬的算怎么回事? 「陛下可要玩?」 冯彧已经将自己的弓箭递了过来。 「这个么?朕、不太会。」 「无妨,臣可以教你。」 师荼:…… 他眼睛虽然看着天上,眼角余光却瞟到冯彧将小皇帝堂而皇之地环进怀里,气息倏地一凉,就在这时,一只飞鸟掠过,师荼的箭晚了一瞬,那只鸟便被人捷足先登了。 「摄政王,承让。」秦放隔了丈余距离拱了拱手。 师荼气郁,之后再有鸟飞过,嗖嗖嗖,射得好不利索,秦放看天,没鸟射,桓煊看天,也没鸟,元霄姿势摆了许久都没等到一只,像是所有飞禽都被摄政王的暴戾吓坏了。 「那个,桓侍郎,你去问问太后还有鸽子没?」 元霄沖桓煊喊,她姿势都摆好了,不给射一只,过分了哈。 众男侧目,小皇帝这样,是不是太过嚣张无耻? 然而,桓煊这个少根筋的,还真跑去拍锦华宫的门。 没多久,红袖报上去,张太后一口心血差点没憋住。 「给他放两只!」 张太后已经懒得去跟一帮无耻之徒计较了,只想早点打发了人走。 结果两只放出去,元霄的箭就射出不到十米远就掉了下来,毛都没射到一根,师荼两箭齐发,两只同时毙命。 元霄抿了抿嘴,朝桓煊喊:「还有么?」 桓煊拍拍紧闭的大门,也喊:「再来两只!」 卧槽! 这些混蛋,不把她的信鸽射完是不是不准备走? 「红袖,带人去白鸟园抓些鸟来,越多越好!」 就在所有人都看着空荡荡的天空发呆时,突然锦华宫万鸟齐飞,所有人乱了手脚。 看到这阵势,张太后终于笑了,将信鸽夹杂在这数百只鸟里,她就不信还出不去一只。但结果…… 师荼、冯彧、秦放,眼尖得很,盯着信鸽射。 而刚赶来看热闹的谢瑶和谢瑜也一人拿起一柄弓箭,专捡跟信鸽体型差不多的射。 最后,噼里啪啦,鸟被射下来一大堆,元霄也终于如愿以偿,射到一只孔雀,不,与其说是射,不如说是抓,还生生扒掉了人家一根漂亮的尾羽,因为这只白孔雀被从锦华宫的围墙上赶下来,摔伤了脚,才给了她这机会。 再看看别人刷刷射的鸟,连同为女儿家的谢瑶那弯弓搭箭的姿势都从容不迫,不一会儿便三只鸟落地,再看看自己手里的孔雀羽毛,元霄突然有些失落。 「常桂,把这只白孔雀抓起来,这是朕的战利品!」 师荼听得,手蓦地一滑,射空一箭,秦放一箭补上,没让鸽子逃脱一只。 师荼冷眼瞥他,明明天很黑,隔老远都看不清对方的脸,但秦放就是知道自己好像被摄政王嫌弃了。 这次一清点,师荼恶意地笑了,「告诉张太后,鸽子有十七只!」 桓煊立刻叩门报数,十七只,刚好是她放的数量。 张太后一个趔趄摔坐在坐榻上,捶胸顿足,「这些混帐东西,欺人太甚!」 整个锦华宫,大气不敢出。 元霄得了白孔雀,心中欢喜,问师荼:「你们就打算这样一直守着么?」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天上的飞禽,只能守一时。 师荼没料到小皇帝会忽然来找他说话,不知怎地,浑身肌肉突然就绷紧了,心头还有些说不出滋味的紧张,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脸颊耳垂在泛红,幸好现在是晚上,就算红,小皇帝也该看不出来。 就在师荼准备好启口时,冯彧过来了,说道:「守是守不住的,摄政王只是出口气罢了。」 「哦。」元霄有些失落,她总觉得师荼不想搭理她,今天在朝堂上她就有这种感觉了。 「陛下,天晚了,臣送你回立政殿歇息吧。」 「嗯,好。」元霄又看了师荼一眼,最终都没引来师荼一个正眼。 直到她的身影隐没入黑暗,师荼才转身看过来,心跳缓缓恢復平稳,身上的热气还完全未散去,看着并肩离去的两人,心里隐隐有些闷得慌。 第四十九章 镇北侯 「冯侍中, 摄政王好像很不待见我!」 小皇帝有点不高兴的样子, 拿着那支孔雀尾羽挠着下巴,羽毛时不时会扫到她的嘴唇上。 冯彧将孔雀羽毛接过来, 「不干净。」 顿了一下又说, 「摄政王没有不待见陛下,他可能只是……」太喜欢。 因为喜欢得无法自控才不能坦然面对, 然而这个喜欢,却也是最不应该的。 「只是什么?」 冯彧没回答, 反而问她:「那陛下待见摄政王么?」 元霄一想, 狠狠打了个寒颤,「朕该是能与他和平共处的。」 小声音不自觉就带了几分怂气,冯彧笑了。 小皇帝一走,师荼让所有人都散了, 干净利落得很, 乃至于锦华宫那位以为这是师荼在给他耍诈,叫人在外面探了好几次, 还放了只鸟试探了一下, 看到鸟安全飞走, 她才终于松了口气。 第140页 她安心放出信鸽, 眼看它飞出锦华宫地界, 忽然…… 「嗖!」一支暗箭不知道从哪里飞出来,信鸽啪地掉在地。 张太后:师荼,我草%¥#@& 「谁说守不住的?」 师荼冷哼一声,「桓煊, 你带前锋营轮流值守!」 「是!」桓煊斗志高昂,老妖婆敢勾结藩王害他玄风军,那他就要她所有信鸽的命,看她幽居深宫还能拿什么去勾结外臣?呵呵! 鸽子出不去,张太后只能找机会让人偷偷出去报信了,人去接头,那暴露的风险就大了,说不定师荼就等着她派人出去顺藤摸瓜呢! 天杀的师荼!张太后一口银牙都要咬碎了! 谢瑜一宿未睡,他将信鸽脚上的所有竹管都收了起来,带回去研究。 谢瑶知道他会睡不着,特地给他备了些吃食送过去,看他将竹管里的纸条摆了一案几。 「阿瑜,别看了,这些都是密文,没有他们的密文书,是破解不出来的。过来,先吃点东西。今天你一天都没吃饭了。」 「密文书?」谢瑜一心只读圣贤书,也有他涉猎不到的东西。 谢瑶随手拿起一张纸条,耐心解释:「你看到这边的间隔没?通常来说,做密文一个数字分三组,第一组是页数,第二组是行数,第三组是这一行第几个字。天下书籍不知凡几,只有拿到它的密文书,才知道这些数字指代的到底是哪个字。」 谢瑜恍然大悟,能用这种方式传递书信,张太后与那人的关系一定非同寻常,就算这次弒君不是她主使的,她也该是知情者。 翌日一早,元霄还在立政殿逗那只受伤的白孔雀,谢瑜已经提着一罈子酒去了锦华宫。 张太后明显没睡好,一脸倦容地看着他手里那罈子酒。 「阿瑜是来看哀家笑话的?」 张太后声音有些幽怨,但谢瑜脸色却很平和,根本看不出昨天的事对他有任何影响。 「臣发现个好吃的东西,特地来给太后尝尝的。」 话音刚落,两个太监抬着一只暖锅进来,还搬来好多的菜。 「吃暖锅?」 「太后昨日到现在应该都没吃下什么东西,来尝尝这个,一定有胃口。」 张太后心头莫名有些情绪涌动,每个人都怕她会迁怒于他们,连心腹都战战兢兢,只求她不降罪,知道她在火头上,能避开的都避开了,哪里有谁真正关心过她饿没饿着,睡没睡好? 谢瑜挽起袖子,亲自开锅,将小皇帝炒制的锅底放进锅里,香辣味儿瞬间飘洒出来。 辣味是有些刺鼻,但香是真香,吃过一次,闻到这香味就得垂涎三尺。 水沸,谢瑜先替张太后唰了一片又薄又嫩的牛肉,放在蘸碟里。 那蘸碟是青椒炒制做的底,放上蒜末和小葱,还有炒制的白芝麻,将牛肉往蘸碟里一裹,瞬间食慾大增,张太后好奇吃了一片,入口,肉嫩,咸辣鲜香,说不出的滋味,味蕾像沉睡多年,忽然被打开了。 一口下去,汗珠便弥上额头。 「太后可受得住?」 「有点辣,但很入味儿!」 她还没吃过这么馋人的味道,昨日憋着的郁气都消散了几分。 谢瑜给她倒了酒,满满的荷叶清香。 「原来阿瑜记得哀家的口味。」 张太后一声嘆息,顿觉这些年,身边的确少了个知冷知暖的贴心人。 「太后喜欢,就多饮几杯,一醉解千愁。」 张太后苦笑,倒也不再提那些失意事,痛痛快快吃了一顿美味,两个人说着体己话,不小心便喝得有些多了。 这酒里,谢瑜放了些能人更容易醉的药,没几杯,张太后便昏昏沉沉了。 「太后这里书好多,臣能看看么?」 「阿瑜喜欢,尽管拿去看便是。」 「不如太后帮臣找一本好看的?」 张太后摇晃着身子起身,谢瑜扶她过去,这本如何?那本怎样,一本一本试探,直到看到一本《岐黄药典》,张太后才说,「这本你不能碰!」 「为什么?」 「不能碰就是不能碰。」张太后有些生气了,随手拿了一本诗词,「这个适合你!」 谢瑜拿了,又扶她回来继续吃暖锅。 这一顿,张太后吃得甚是满足,叫红袖煮了醒酒汤,舒服地斜靠在美人榻上,懒洋洋的很是惬意。 「阿瑜这料是哪儿得的,很是特别呢。」 「太后若喜欢,回头,臣向皇上多讨些过来。」 「什么?小皇帝的?」张太后勐地坐起,酒醒了一大半,若非谢瑜也一起吃了,她差点要怀疑这里面有毒。 缓了缓脸色,好不容易端稳了太后矜贵的架子:「他一国之君,不务正事,怎么搞起庖厨这种下流活计来了?」 「皇上这是特地为太后万寿宴研制的暖锅底料,也算是孝心一片……」 「嘭!」 张太后拍案而起,「小皇帝想用暖锅应付哀家的万寿宴?」 「这有何不妥?」谢瑜疑惑。 张太后气得胸口疼,还是红袖在旁边解释道:「谢状元大概不了解这些庆典的规制。万寿宴有一百零八道菜式,外加三十六道糕点,还有十二种酒品,连用的盘子酒壶都有讲究,怎么能用一个不入流的暖锅替代?」 第141页 若是寻常家宴吃个暖锅无妨,但这是万寿宴,是国之大典,宴请九州诸侯,是一国之母的颜面,一个暖锅在那里涮涮涮的,成何体统? 「可是皇上特地打造了一百口暖锅,就等着万寿宴上用。」谢瑜还添油加醋。 一百口暖锅? 让来为她贺寿的人每人抱着一口暖锅吃么? 这个小皇帝安的什么心? 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加上酒劲,张太后气得皮都炸裂了。 「哀家的万寿宴,还轮不到皇帝插手,红袖,传哀家懿旨,让户部拨五十万两白银给礼部,让礼部务必将哀家的万寿宴大办特办!」 「太后,五十万两办万寿宴,有些……」 「阿瑜,你不懂!这是哀家的颜面!小皇帝就是想当着元齐宗室,当着各地藩王的面,故意打哀家的脸!哀家决计不能让他得逞!」 缓了一下情绪,又道:「何况,现在外面谣传哀家与他不合,多少人想钻空子,若真让他把万寿宴办成那样,岂不是坐实了这个传闻?多少皇族宗室得盯着他的皇位不放,来上都分一杯羹?哀家也是为他好!」 谢瑜还能说什么? 只能带着暖锅告辞而去,待人一走,红袖一边侍候张太后喝醒酒汤,一边劝:「太后不是还想拉拢谢状元么?方才怎么当着他发脾气!」 「他啊,私心里还是向着立政殿那个小皇帝,刚才,他估计还想骗哀家给他密文书呢!」 「什么?」 张太后冷哼,不然,一个状元郎,什么书没看过,偏偏要到她这里找书看是为哪般? 密文书是能放在人一眼就能看得到的地方么?那岂不是谁到锦华宫走一遭,记下书名,就能一一对照着去找? 还是年少不经事,天真。那本《岐黄药典》她是故意不让他碰的。 谢瑜又何尝不知道,他不过声东击西,真正的目的是那户部的银子。张太后大概做梦都没想到的是,那五十万两银子刚送进礼部,回头就进了小皇帝的私库。 「怎、怎么回事?把礼部尚书给哀家召进宫!」 很快,礼部尚书抹着冷汗来了,直接往张太后面前一跪,禀报说:「皇上说要亲自为太后筹办万寿节,臣等只需听命行事即可。」 张太后的酒这下算彻底醒了。 「太后,谢状元的真正目的该不会是银子吧?」 张太后却摆摆手,「那孩子没这么深的心思,再说,是哀家自己问起,他实话实说而已,并未主动提及一个字。」 她信谢瑜是真担心她被昨日的事给气着了,才特地带了暖锅和她喜欢的酒来。 跟随张太后多年,红袖如何不明白她的心思,这位不是想不到谢瑜故意设计的可能,只是,她一是不愿意承认自己会被个乳臭未干的矛头小子算计,还步步按其挖好的坑走,二是她难得在宫中得到一点温暖,这点温暖还是来自没有利益瓜葛,又非她手下的人,她打心底不愿意去怀疑他。 这才是大问题呢! 可即便红袖知道,但却不敢向张太后言明,因为这位习惯了掌控一切,刚愎自用,别人的劝诫不仅听不进去,还极可能逆了她的凤毛,反而让自己遭受责难。 所以红袖只是默默的将心中所有顾虑咽回去,恭敬顺从听她发脾气而已。 听说那五十万两银子进了小小皇帝的口袋,谢瑜心里那口郁气终于缓了些许,抽空往立政殿走了趟,正好看到小皇帝和冯彧在逗那只白孔雀开屏,秦放犹如石柱一样站在旁边看着,常桂带着几个小太监,将能逗孔雀开屏的那些小玩而已一件一件递给小皇帝,只是那孔雀不理不睬,对小皇帝很是不屑一顾的样子。 冯彧脸上一直带着谢瑜从未见过的温柔笑意,尤其是,那双眼睛几乎粘在小皇帝身上,像是要将她的一举一动全都给吸进自己的脑海里,永远珍藏。 这种感觉太特么戳心肝了。 「陛下——」 谢瑜唤了一声。 死活不肯开屏的白孔雀突然哗啦啦一声,冲着他展开了尾羽。 谢瑜:…… 众人:…… 元霄翻白眼:「阿瑜,你知道这孔雀是雄的吧?」 雄孔雀跟个男人开屏算怎么回事? 所以动物界也好南风? 谁知谢瑜桀骜的一扬头,「雄的又如何,谁教臣长得好看?」 他说这话时,竟然是看向冯彧的。 冯彧又恢復了人前那种春风和煦的假笑,「谢状元的确好看。」好看又如何,好看就有绝世好鸟么? 「现在我是翰林院学士,冯侍中以后可以叫我谢学士。」 状元那只是没功名在身的叫法而已。 一提翰林院,元霄突然严肃起来,「阿瑜你来得正好,朕正想整理一下翰林院,把那些牛鬼蛇神都清出去,这事就交给你来做。」 翰林院都是能人巧匠,不乏各地推荐上来的,自然要为其张目,能出一个叶青承,难保没有第二个第三个。 如此重要的事,非信任和看重之人不能做,谢瑜突然精神抖擞,说干就干,只是在离开前,他看了冯彧一眼,「冯侍中,你现在很闲么?门下省没事儿做?还是政事堂的丞相们今天都不吵架了?」 这针对意味太强了,元霄都不知道他突然冒出来的火药味儿是哪里来的,刚想打圆场,就听冯彧说道:「是的,我很闲。」 第142页 谢瑜:…… 元霄:…… 「咳咳,那个,冯彧,你去做事吧,朕也还有事情做。」 谢瑜眉梢一跳,「陛下何时开始对他直唿其名了?」 元霄:…… 你们一个二个的到底有完没完? 「秦将军,跟朕出宫,常桂,留在宫里,替朕打理上林苑的辣椒地。」 说罢,气唿唿地走了,留得两个男人站在原地,还在隔空释放电火花。 「陛下,衣服还没换!」秦放在后头喊。 元霄脚都快跨出大门了,又生生折了回来,也就是这一回眸,一直「鄙视」她的白孔雀,唰地再次开了屏。 元霄:…… 昭阳殿,师荼接到一封信,看完之后,笑了。 桓煊一看那信封上的印戳心情忽然变得有些激动,「是镇北侯的信?」 镇北侯王瓒世袭爵位,镇守北方边境,外御突厥,与西平王师荼镇西方抵御吐蕃、吐谷浑一起威名响彻四海,自是惺惺相惜,而且两家人还是世交,感情自是不一般。 这次王瓒提前潜伏入京,就是来帮师荼除害的。 「王瓒已经掌握了临淄王的动向,近日就会动手。桓煊,去立政殿,让皇上近日都不要出宫!」 然而桓煊还是晚了一步,不多时便急匆匆跑回来禀报:「皇上已经出宫了。」 「什么?」 师荼哪里还坐得住,立刻换了便服追上去。 师荼出宫时,元霄已经带着秦放遛进了崇仁坊。 「陛下今日出宫准备做什么?」 「刚得了五十万两银子,自然是要来找找生财之道。」 崇仁坊西临皇城三省六部衙门聚集地,南临平康坊烟街柳巷聚集地,东面南面更是达官显贵家宅聚集地,加之崇仁坊本身是邸舍聚集地,天下九州商贾官宦进京办事,都爱住在这里,若是在这里开家店,自然也是最容易赚钱的。 上回元霄跟冯彧来醉仙居,便起了要在这里开酒楼食馆的念头,实在是不管外地来的商贾豪绅,还是本地的高门显贵,都喜欢在这边挥霍。 元霄也没闲逛,直接去了醉仙居对面的酒楼。 醉仙居号称天下第一酒楼,倒不是说它一开始就是最厉害的。它对面那件云间客才是曾经的霸主,只是近些年被醉仙居抢了风头,生意一日不如一日,连最好的厨子舞娘都被醉仙居挖了墙脚,生意更是一落千丈。 元霄将这门庭打量了打量,门楣倒是比醉仙居还高几分,可惜就是没几个客人。 「你说,把这里买下来开暖锅店如何?」 「陛下想开店?」 元霄不止是想开火锅店,还想在旁边辟两个专柜出来,一边卖辣椒酱,一边卖洗漱用品,这样洗漱用品也不用全从柳彦那里出,白白被他抽一成售价。 云客间的东家早想将这座酒楼出让了,但店面太大,价格下不来,而对面就是醉仙居,没人敢冒这个险,元霄找上门,倒是没废多少唇舌,便以二十万银子的价格谈妥了。 元霄简直神清气爽,她终于是有房产的人了,还是在上都,这感觉就好比在北京买了一座酒楼,你说威不威风,气不气派? 迈出店门时,平坦的小胸腹都比平素挺得更高些,正要雄赳赳气昂昂往外走,结果,被秦放一把拽了回去。 「有杀气!」 元霄顿时怂了小身板,「哪里哪里?」 谁这么大胆子?总不能在光天化日之下还在街市之中刺杀她这个皇帝吧? 「不要看,跟我走!」 秦放提了她就往后门跑,但后门一样有可疑人物,而且发现他们已经察觉,干脆纷纷朝这边涌过来。 「陛下,得罪了!」秦放将元霄扛上肩头,一跃上了屋顶,元霄只感觉耳畔有风在吹,看向身后,街上好多平民装扮的可疑人肆无忌惮地朝着他们奔袭而来。 这是怎么回事? 难不成临淄王这就狗急跳墙了? 「他们是一伙人?」 秦放斜眼看了,「像是两伙人,但毫无疑问,都是沖我们来的!」 而且就在他话音落地时,正前方突然也出现了一伙人,秦放只得往唯一的缺口冲过去。 就在那道缺口的终点,此刻,正停着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 王瓒坐在车厢里用红泥小炉煮茶,茶香氤氲出一片雾气,迷濛上那双桃花眼,眼尾微翘,显示着他此刻心情很好。 师荼说要将潜伏入京的那些跳樑小丑一网打尽,却苦于没有一个诱饵,最好的诱饵不是一直都在么? 栽赃陷害失败,阴谋暴露,幕后那位应该很想杀了小皇帝吧? 只要小皇帝一死,上都必然大乱,元齐皇室宗族那些咸鱼谁不想来翻个身。 弄死小皇帝的人多了去了,只要告诉他们小皇帝微服出宫的具体位置,还不跟飞蛾见了火一样,不顾一切扑过来? 这,可是他们入京前最后的机会了! 「侯爷,如您所料,皇上已经被驱赶过来,他后面的跟的尾巴一个不少。」 「好,弓箭手准备,听我指令!」 手下本来是要领命而去的,想了想,又停下,「侯爷,刀剑无眼,万一伤到皇上怎么办?」 「一个误国昏君而已,伤了也就伤了,何况,我们是在帮他诛杀刺客,有功无过,谁都说不了什么去!」 第143页 嗯,的确是,只不过前提是别人不知道你把堂堂一国之君拿来做诱饵! 「哈切!」元霄忽然感觉寒意直透全身,好像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又在算计她。 秦放却在这时突然停下脚步。 「怎么了?」追兵就在身后,他们可没时间耽搁。 「陛下,那条街没人!」 没人?元霄也放眼望去,他们站得高,能清楚看到正前方那条路上几乎一个人没有,这绝对不合常理。 「有埋伏?」 元霄是在问,但心中已经有了答案,视线一扫,指了指右边那栋楼,「去那边!」 这是一座歌舞教坊,看客多,歌舞伎更多。 元霄直接拉着人冲上楼,闯进一个房间,不等里面的姑娘出声,直接一锭银子封了口。 「拿两套女装来!」 换装,化妆,两个男人摇身一变成了女人,一个倾国倾城,一个虎背熊腰,好不和谐。 出门前,秦放随手将替他们换装的女人打晕了,以免暴露他们行踪,收拾起自己的衣服,堂而皇之地下了楼。 十余名刺客也就在此时跟进教坊,一处处排查,上楼时正好看见两个姑娘,一个个头娇小,一个体型魁梧,一起从楼上下来,婷婷裊裊,步履翩翩,看得刺客集体晃了神,直到人走出视线,他们才一起回神,继续搜索。 踏出教坊,元霄拉着秦放便朝没人的地方熘达过去,一路上遇到好多可疑人物,硬是没一个认出他们来。 但这只是暂时的,若前面的人搜完教坊,没找到人一定会醒悟过来——谁见过一米八几身材魁梧至此的姑娘家? 秦放感觉牵着自己的手好软,好香,穿着女儿家衣裳,在他眼皮下鼻子下晃悠,秦放全身的皮都绷紧了,本来就僵硬的姿势,这下变得更加机械。 「自然些!」 元霄赶紧提醒他,微微侧转的脸,露出了那颗特地点上的滴泪痣,更加勾人。 轰地一下,浑身的血液差点炸开。 大概是他表现得太过异常,擦肩而过的刺客回了头,两人大气不敢出。 三名疑似此刻的人已经尾随在他们身后,秦放不敢怠慢,在元霄手心迅速写两个字:先走。 元霄紧张得胸口嘭嘭跳,她知道对方的目标是她,对方这么多人,秦放带着她不可能脱身。 迅速在秦放手上写了五个字:如意馆,小心。 写完便放开手,在元霄松手的一瞬间,秦放突然紧紧握了她的手一下,像是一种保证,元霄突然有一种生死与共的感觉。 松手,抬腿,元霄毫无预兆拔腿跑时,秦放也毫无预兆出手了,一眨眼功夫,三个人被同时撂翻在地,等反应过来时,哪里还能看见元霄的影子? 元霄不知道对方究竟有多少人,也不敢贸然乱跑,她反而信灯下黑,转了个弯,看到一条隐蔽的巷子里停着一辆马车,径直奔了过去。 马车有点高,元霄那细胳膊细腿的,一下子没爬上去,忽然一只大手从车帘后面伸了出来…… 第五十章 吻 元霄只是稍稍迟疑了一下便抓住了这只手, 爬上了马车。 马车上不仅有人, 人家还有闲情逸緻在这里煮茶,这就尴尬了哈。 王瓒就见面前的小傢伙眼珠子滴熘熘地转, 异常灵动, 视线还落在他的茶壶上。 「喝茶么?」他问。 「来一盏吧。」她答。声音低低的,柔柔的, 却又带着一股无法言说的洒脱劲儿。 王瓒倒了一盏放到她面前,视线忍不住在她身上转悠, 水蓝衣衫不见多华丽, 双髻也不见多娇俏,但这张脸…… 意外地长得合胃口。 「姑娘在躲什么?」 「我要说逃婚,你大概也不信。」 一口饮尽盏中茶,元霄舔了舔干涸的嘴角, 跑了一路, 她的确有些渴了,又看看那小炉上的茶壶, 王瓒很自然地提起茶壶又给她倒了一盏, 这次, 元霄又是一口饮尽。 「这是云峰毛尖, 采的最尖尖上的嫩叶, 只能一寸长的芽,不能过大也不能过小,一亩地一年也就能产一两。」 云峰毛尖?这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 「所以,很贵?」 「十两银子一两。」 元霄又品了一盏, 这才真心实意地赞嘆道:「这味道着实不错。」 「姑娘若是喜欢,我这里还有,可以送予你。」 元霄眯眼微笑,这是要跟她搭讪套近乎呢? 古代人也这么直接的么? 就在此时,忽然听得一声哨声响,很有节律的两长一短。王瓒撩开帘子看看外面,远处街道上,鱼饵入网了。 他取出腰间玉笛,吹了一声,就在那一剎那,箭矢破空声传来,惨叫声不绝于耳。 元霄吓得一抖,撩帘一看,秦放不知何时换回了男儿装,肩头还扛着一个人,将那些刺客带进了伏击圈。 若非他也在伏击范围内,还被一支箭伤了肩头,元霄几乎要以为他跟这些伏击的人是一伙的。 「别看。」帘子突然被一只大手按住,遮挡了视线。 「你到底是谁?」就刚才那骚操作,这个混蛋无疑就是策划这次伏击的幕后黑手啊。 王瓒看她小脸儿惨白惨白的,垂怜之心油然而生,「姑娘莫怕,我不是坏人,我是镇北侯,在此伏击宵小之徒。」 第144页 「王瓒?」元霄蓦地一惊。 王瓒有些意外,「姑娘认得我?」 呵呵,能不认得么? 「镇北侯威名,简直如雷贯耳啊!」 这不就是原着里那个师荼的好基友么?因为他不贊同师荼娶前朝遗后谢瑶,还给谢瑶下药,导致谢瑶稀里煳涂跟个野男人滚了,师荼为保谢瑶清白,一直欺骗天下说那个人是自己…… 当初元霄可是亲自上阵要鞭这个混蛋的尸的,偏偏他贱人命长,师荼没了,他还好好活着。 真特么的冤家路窄啊! 再看今日这布局,再傻她也明白了,难怪会有两拨人,其中一拨还将他们故意往这边赶,这特么是在拿她当诱饵啊!现在竟然还伤了她的千牛卫中郎将,呵呵…… 旧恨未除,新仇又添。 元霄一口银牙都咬碎了。 「那你知道我是谁?」 王瓒微微蹙眉,「不知,难道我们该认识?」 越是生气,元霄笑得越是灿烂,沖他勾勾指头,眉眼不自觉带了几分诱人犯罪的魅惑,王瓒一下失了心神,竟然真的将脑袋凑了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元霄捡起旁边的毯子就盖住了他的脑袋,一顿爆捶。 「你记好了,我姓萧,我爹领的兵比你还多!」 捶完跳车走人,看那头秦放已经脱身,元霄撒腿就跑。 刚跑出巷子,一匹烈马朝她的方向奔来,擦肩而过时元霄才看清楚,竟然是师荼,她手都扬起来了要打招唿,忽然看得见自己的袖子,才醒起此刻自己还穿着女装,赶紧挡住脸,转身跑得更快。 只是一个照面功夫,师荼早将那张脸收进脑海里,心口突然像忘记了跳动,世间繁杂瞬间消失,耳里听不到声音,眼里只看到那个身影与他渐行渐远。 他下意识地勒转马头,飞驰的骏马一下没剎住脚,前蹄扬起,差点伤到行人,周围顿时一团杂乱。 「王爷!」桓煊追上来,直到这声唤,师荼才回过神来,定睛再看时,哪里还有元霄的影子。 师荼找到王瓒时,王瓒还在马车上,趴在地上,头上蒙着一条毯子,两名侍卫一脸不知所措地候在外面。 「怎么了这是?」难道王瓒也受伤了? 师荼赶紧撩开帘子,就看到那条毯子在抖,底下还隐隐传来王瓒的笑声。 大概是听见了师荼的声音,他终于爬起来,刚刚被揍他竟然差点站起来,这个结果简直令他哭笑不得。 「哈哈哈……」 王瓒脸上带着伤,却笑得从未有过的身心愉悦。 「莫不是疯了?」师荼一脸嫌弃,王瓒摆摆手,「方才,我遇到一个姑娘……」 师荼陡地想起刚才与他擦肩而过的小皇帝,他知道,那就是她,穿着女装的小皇帝…… 师荼的心血不受控制的狂涌,噌噌就要往上飙,他扶住额头,想将所有不该有的念头压下去,可反而越是克制,那股要冲破束缚的力量便越汹涌。 「你怎么了?」 王瓒终于发现师荼脸色不对,「不舒服就回去休息吧,这里我能收拾,你今天根本就不用来的,搞不好引起老妖婆警觉,抓不到大鱼。」 师荼现在满脑子都是那个身影那张脸,根本无法思考其他,若是在战场上遇到这种情况,那得多少将士陪他送死? 他狠狠喘了几口气,脸色才稍稍恢復正常,「那好,改天请你吃酒。」 元霄在如意馆顺利见到秦放,秦放正在包扎肩头的伤,那伤若稍微偏离一下,就很可能刺入脖颈,若伤到颈动脉,秦放也就完了。 越想,元霄越是气不打一出来。 上前,亲手为秦放包扎,秦放耳根子一下就红了,不想拒绝,却也不敢去看,只得板直了身体,把自己坐成了一尊石像。 「朕已经揍了他一顿,为你报仇了。」 秦放蓦地一惊,「陛下说的是镇北侯?」 元霄鼻子哼哼,「改日找到机会,你可以再揍他一次?」 一股胀满在心中泛滥,他竟然被小皇帝保护了? 镇北侯跟摄政王一翻围剿,潜入上都刺杀皇帝的人死了一堆,自然震慑了很多人。但他们也得到一个信号——镇北侯来上都了,而且还是默默潜入的上都。 这一下,一池春水彻底被搅浑了。 想要辅佐小皇帝,这么大的事,谢瑜哪里敢怠慢,匆匆从翰林院过来,还带来了一张天下势力分布图,着重说了一下兵力布置,正儿八经给元霄上了一课。 「天下私兵,除皇帝的北衙禁军外,被朝廷允许的只有三家,摄政王的玄风军,镇北侯的铁甲军,安西都护府萧岑的威远军。其余地方军队统统收归朝廷调配,每年番上值守上都,填充十六卫,番下则镇守各地方。」 「私兵是防御外邦的支柱,却也是祸乱之因,此次万寿节,王家萧家都会来,必然会有很多人去拉拢,陛下要慎重而行。」 元霄懒洋洋地看着他,军事什么的她不懂,但有一点她也觉得很棘手。她记得很清楚,按原着,王瓒是在冯彧作乱时才来上都协助师荼的,这次却提前来了,这是怎么回事? 剧情好像起了很多变化,也不知是福是祸。 心里有了事,元霄也坐不住,待谢瑜上完课一走,便往昭阳殿跑了一趟,还带去了一箱银子。 第145页 师荼刚回来,就见那个小身板在他的地盘上晃悠,一股热血就开始往天灵盖冲撞,眼里脑子里全是在大街上看到她穿女装的模样。 然而某个傢伙并没有小白兔落入狼窝的自觉,看见他回来,眉眼一弯,笑眯眯地就迎了过来。那无辜模样,像等着他去扑咬。 卧槽! 师荼完全不受控的贲张血脉,在身体里炸得噼啪作响,在小皇帝碰到他之前,几乎瞬移绕开她,径直进了后殿。 他必须得让自己冷静一下。 现在,他不能见小皇帝! 我好心好意带银子来看你,你就这副态度? 元霄怒了,这位到底是多不待见她,之前也最多就是不正眼瞧,还不至于避得这么明显的。 元霄还想打听镇北侯来上都的目的呢,能让他就这样跑了 压了压喷涌欲出的怒火,屁颠颠跟过去,一边走一边说,「摄政王,朕是给你送银子来的。」 「这里有一万两哦,朕那里还有二十万两,」剔除买酒楼那二十万两,元霄故意少说了十万,还装作很大方的样子,「现在朕有钱了,你想要多少,朕都能满足你!」 我特么要的是银子么? 在自己理智几近崩溃的边缘,小皇帝竟然还肆无忌惮地来勾、引他,谁受得了? 小皇帝像粘人精一样粘在身后,师荼感觉背后的汗毛皮肤全都被她的气息浸染了,她的气息再透过毛细血管,一直蔓延到心脏,再到大脑,让他脑袋完全无法冷静下来。 「摄政王,朕都巴巴给你送银子过来了,你为什么还不理朕?」 小声音里透出几分委屈,愈发撩人,师荼差点没控制就要将她拎床上去那样那样! 「够——了——」他扶住墙,声音被心火烧得暗哑,全身力气都处在暴动不得发被憋得快要死去的边缘,气息变得急促。 「摄政王,你怎么了?」元霄看他很不舒服的样子,手便伸了过来,那手指只是一靠近,师荼汗毛倒竖,浑身经络都在叫嚣。 他勐地打开她的手,「你有完没完?!」 滔天怒火喷薄而出,把元霄吓得一抖,被打到的小爪子突然就感觉好痛,所有的委屈担忧顿时化作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我明明是关心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元霄感觉自己好像狗血小说里的贱女,被渣男厌弃还不离不弃。 整个昭阳殿顿时鸦雀无声,连一脚踏进来的桓煊都赶紧退了出去。 看到小皇帝那双眼睛,师荼压抑的情绪完全失了控制,以他都没预料到的方式喷涌而出。 为什么? 为什么小皇帝就没点自觉? 不能离自己远一点么? 为什么非得在他身边晃来晃去,知道要控制住不对她做出越矩的事,他几乎耗尽了所有的精力! 这种煎熬谁能体会? 师荼的怒火毫不掩饰地从眼中喷射出来,烧得元霄遍体鳞伤。 不知道为什么,元霄就是觉得好委屈,连以前被师荼用剑抵在脖子上时,她都没这么难受过,那滴泪终于没忍住滴落下来。 那一瞬,师荼的怒火一下被浇灭了一半,取而代之的是怒火压抑下的慾火。 他嘭地关上后殿的门,一把搂住小皇帝,吻了下来,炙热、渴求,长久的压抑在唇齿间辗转反侧。 这个吻来得太突然,也太激烈,元霄彻底懵了,但她也发现一个事实,自己竟然不反感师荼吻她,甚至,还有点想要迎合他。 就在她心思被撩动的时候,师荼突然推开她,一下退开好几步,像她身上带了毒似得。 「现在懂了么?」眼睛很红,面色压抑得几近扭曲。 「离我远一点!」 每个字砸在神经上都能割出一道血痕。 元霄站在原地,愣了好久好久。她刚刚好像是被吻了…… 脑袋一下就空白了,啥都没了,连眼前的人看着都不真实了。 师荼以为自己会等到她说一句,但一个字也没等到,甚至有那么一刻,他竟然抱有幻想,她会不会是真的喜欢着自己的…… 可是没有,她既没有说一个喜欢,甚至连讨厌噁心都不屑宣之于口。 师荼觉得自己的等待简直就是自取其辱,她对他的所有示好都是为了保命,他到底有什么好幻想的? 缓了一口气,师荼打开了门,清风吹进来,躁动的情绪终于再次被压了下去。 「陛下,走吧,没事别来昭阳殿。」 元霄心里好乱好慌,跑出昭阳殿才反应过来,师荼吻了她,却还赶她走? 卧槽! 这就是传说中的渣男,始乱终弃吗? 还有,她那箱银子,可惜了啊…… 呃,该不会是因为她乖乖送了银子,这是师荼给她的奖励吧? 元霄脑子里成了一团乱麻,什么头绪都理不出去,脑袋还晕晕的,灰濛灰濛的,啥都看不清说不明。 师荼看着空荡荡的昭阳殿,彻底黑了脸。劳资喊你走你就走了,还跑得那么快,小细腿儿很矫健啊!你特么把我逼成这个样子,难道不该给个说法么? 是谁在他攻破上都握着他的剑向他坦白心意的? 把他一个大好男儿带沟里去了,转身就不负责了,小皇帝怎么这么渣? 「嘭」地一声,师荼挑翻了一方案几。 第146页 桓煊听得动静跑过来看,「王爷……」 「滚!」 「好的。」 桓煊跑得飞快,他家王爷今天到底咋了,吃炮仗了?竟然把小皇帝欺负哭了不说,还把人家嘴唇给弄伤了,他有些好奇这伤到底是怎么造成的。 「摄政王……」 「滚出去!没听见我说的话么?」 秦放站在门口,答:「没听见。」 师荼回头,这才瞧得是他,这就是那个扛着小皇帝跑了一路的野男人。 呵呵,那身皮肉明明是他的,这个野男人凭什么摸? 好心梗! 「秦将军有何事?」声音像冻结了五尺寒冰。 「我就是来问一句,今日崇仁坊围猎,你们可是故意把皇上当诱饵的?」 师荼:…… 你们,自然是指他跟王瓒。 他今日赶到时,围剿已经接近尾声,虽然这个计划是他与王瓒一起策划的,但具体实施是王瓒。加上在街上碰到女装的小皇帝,三魂不见了七魄,也没有追问细节,只想着没把他卷进来就好。 「这笔帐,你可以算在本王头上,但绝对不会有下一次了!」 「若有下一次,本将一定会双倍算回来!」 头一回,秦放在师荼面前露出爪牙,因为小皇帝。 立政殿。 元霄躺在美人榻上,那一幕一直在脑海里盘旋,直到此刻,她才想起师荼说的那些话,那些话到底什么意思? 他吻了她,却叫她不要靠近他,这吻像变成了一种威胁,吻…… 元霄摸摸自己的嘴唇,忍不住痴痴笑了。 冯彧是听说了崇仁坊的「围猎」才特地来看她的,他来时小皇帝去了昭阳殿,等她回来,脸上不仅有泪痕,嘴唇还破了,还破得特别诡异,不像是磕的撞的,而像是被人咬的。 被人咬…… 冯彧生生咽了一口郁气,将脸色一缓再缓,好不容易扯出一个春风和煦的笑,哄道:「陛下,上药了。」 元霄转头,似这才看见他,「冯彧,你们家摄政王会不会好男色?」 卧槽!所以,你果然是被他给啃了? 春风被冻结,和煦化成灰烬,冯彧一张俊脸只剩下面瘫。 「不会!摄政王顶天立地男子汉,岂会好南风?何况,他是要执掌天下的人,更要以子嗣为重。」 前面说师荼不好南风,元霄是信的,后面什么子嗣为重,若没看过原着,就执掌天下而言,的确应该考虑子嗣传承问题,但是看过原着的她太清楚了,师荼若真看重子嗣,还能登基三载不娶? 若真看重血脉,就不会把那个野孩子慌称是自己的,还让谢瑶扶持他做天下之主。 若真要说师荼看重什么,那应该是他看重他看中的人。 那他吻自己算什么意思? 元霄越想越煳涂。 冯彧从立政殿出来便立刻去了一躺昭阳殿,当看到师荼嘴唇上也有伤时,他终于肯定发生了什么。 「摄政王嘴上的伤是哪儿来的?」 师荼瞥他,你一副来抓姦夫的架势是闹哪样? 「我要说是我自己咬的,你大概也不会信。」 冯彧气得头皮炸起,「摄政王别忘了自己的身份就好!」 说罢拂袖而去,却在出宫的路上碰到谢瑜,冯彧一把抓住谢瑜,「走,喝一杯。」 冯彧能找他喝酒? 谢瑜又不傻,在张太后那里学了那么多后宫潜规则,谢瑜鄙视道:「冯侍中,看你最近老在立政殿晃悠,你该不会是想独占盛宠吧?」 冯彧:…… 这口气是怎么回事? 「自古帝王,哪个不是三宫六院?凡是独占盛宠者又有哪个有好下场的?拿前朝的话说,迷惑圣上,专宠圣前的,那都是红颜祸水,更是天下祸乱的徵兆!」 冯彧:…… 你怕不是圣贤书读多了吧?都什么歪理邪说? 是夜,师荼是无论如何也睡不着的,他甚至害怕自己一个睡迷煳了,跑去立政殿,干下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于是干脆提了一壶酒,去了镇北侯府。 「听说萧都护的女儿萧瑾如已经进京了?」 师荼坐在窗台上对月喝酒,没搭理他。 「萧瑾如你见过么?听说仗着萧家有二十万私军,嚣张跋扈得很。」知道他是镇北侯,还敢那样捶他,岂是一个嚣张跋扈了得? 王瓒笑了,牵扯到嘴角的伤,疼得嘶了一声。 「喂,我跟你说话呢!」 师荼终于捨得瞥他一眼,「萧瑾如自视甚高,你若看上她,有你苦头吃!」 「天下美人,有哪个不自视甚高的?」 当然有,某个人在他面前就怂里怂气的,一点美人的风度都没有! 师荼狠狠灌了一口酒,辛辣入喉,将刚冒出来的那丝怨气压了下去。 王瓒见他如此郁结,忍不住问,「你不取皇位甘愿当个摄政王,留下无穷祸患,可是因为谢瑶?」 王瓒觉得,能阻止师荼登基的,只有千秋殿那位。 「阿荼,做兄弟的告诫你一句,谢瑶不是你的良配,你跟她很难有好结果。」 师荼突然皱了皱眉,他跟谢瑶? 这似乎已经是好遥远的事,连他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是啊,在攻上都之前,他也以为自己会跟谢瑶成亲的,不过数月时间,时过境迁,竟有沧海桑田之感,一切已物是人非。 第147页 「我跟长公主没关系,你别去找她麻烦。」 「你拎得清就好。」只要不是喜欢谢瑶,他倒不会插手他感情的事。 师荼瞥了一眼,王瓒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爱管闲事,只要是他觉得对他好的,就会不计代价去做到,就如今天的「围猎」…… 「今天,你是故意让小皇帝当诱饵,诱那些人上钩的?」 「上都潜伏了很多居心叵测的人,贸然行动只会打草惊蛇,想要将他们一网打尽,就得有足够诱人的诱饵。小皇帝很合适!」 王瓒一点不认为自己做得有错,师荼生生咽了一口气,「以后不要再做这种事了。」 王瓒有些诧异,「阿荼,你该不会想放他一条生路吧?你忘了他以前是怎么对你的?」 师荼摆摆手,愈加烦躁,现在,他满脑子里都是那个穿着女装的小皇帝,什么以前不以前,那都是浮云! 师荼仰头喝酒,但酒壶已空。 丢掉酒壶,他翻身上了王瓒的床,王瓒皱了皱眉,「你睡这儿,我睡哪儿?」 师荼拍拍床板,「一起。」 两个大男人睡一张床,施展得开么? 王瓒脱靴上床,他也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可就算他在他面前脱光了,师荼心思也不会动一分。 「你怎么用这种眼神看我?」 那一刻,王瓒感觉师荼在审视他,用一种男人审视猎物的眼光在审视,心底突然就有点发毛。 师荼也觉得自己被小皇帝的毒毒得不正常的了,视线落他脸上,「你还没说,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呢?」 「你也没说你嘴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师荼摸摸自己的嘴唇,回想起小皇帝唇齿间的芳香,想起她的小牙齿慌乱之下咬到自己嘴唇后竟然还伸出舌头舔了舔,一股心血就要往天灵盖上飙。 「被只小野狗咬了。」 「我的伤也是被只小野猫挠的。」 两个男人看着对方,心照不宣,同时笑了。 立政殿里,睡梦中的元霄突然觉得好冷,拢了拢被子,将自己裹得更紧实些。 「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你入京了,明日,便去立政殿见见皇上吧。」 「就那小昏君,小废物?我不去他能把我怎么着?」 师荼噎气,什么小昏君小废物?那可是劳资的心头好! 「他已经不一样了……你对他尊重点!」 王瓒吃惊,师荼竟然在维护小皇帝? 看来传言是真的,他早就接到消息说小皇帝性情大变,特别会笼络人,不仅把谢瑶笼络得服服帖帖的,连师荼也跟他同仇敌忾…… 原本他是不信的,谢瑶一个女流之辈,心性不坚,被几句甜言蜜语就给整倒戈了情有可原,但师荼恨小皇帝的劲头是恨不得把他剥皮抽筋的,怎么可能会被小皇帝收服? 但看今日又是不让他拿小皇帝当鱼饵,又不让他对小皇帝不敬,只怕传言十有八、九是真的。 「好,明日一早我就去面圣。」 王瓒面上答得痛快,心里却在冷哼,他就要看看,小皇帝到底是不是修炼成精了。 作者有话要说:  长公主有良配哈,过几天出来。 第五十一章 揍人 听说小皇帝对谢瑶求而不得, 改好男色, 既然要去见小皇帝不能就这样去。王瓒好一番收拾才出门。 一大早,元霄就接到拜谒的帖子。 「他竟然还有脸来见朕, 呵呵!」 呃, 不对,昨天, 自己是顶着这张脸揍他的吧? 虽然化了妆,虽然点了痣, 虽然穿了女装梳了髮髻, 但脸毕竟还是这张脸啊,对于王瓒这种聪明人,她可不会抱换个妆容对方就认不出来的侥倖心理。 元霄缩在后殿一顿捯饬,王瓒都进立政殿半天了也没见着人。 「陛下在里面做什么?」 该不会以为要见美男, 还想打扮打扮给他留个好印象吧? 秦放冷幽幽地看着他, 双手抱剑挡住后殿的方向。不是说镇北侯姿容绝俗,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么?眼前这位, 二十出头的脸颊本该玉洁光滑, 此刻却坑坑洼洼, 脸上不仅有胎记, 还有斑点和痘痘。 「镇北侯莫急, 该出来时陛下自会出来。」 话音落,后门开,元霄出,秦放呆。 王瓒:…… 小皇帝的脸是怎么回事? 元霄也呆住, 看到王瓒那张脸,她差点以为看到的是自己,尼玛连画的胎记位置都差不多,同样的坑坑洼洼,同样的丑得掉渣。 自己故意画丑是为了掩饰昨天的身份,王瓒画丑是闹哪样? 王瓒也想问,自己画丑是防小皇帝的龙阳之癖,怎么就突然跟小皇帝撞脸了?丑得如出一辙,简直就是对他聪明才智的侮辱! 小皇帝都长成这样了,还好意思好龙阳? 他小时后也不是没见过小皇帝,依稀记得那个时候好像长得还不错,到底是长残了,还是近些年纵谷欠过度,毁了根基,「相由心生」了? 难怪谢瑶看不上他,就这幅尊容,放师荼身边,一对比,简直一个犹如青天朗月,一个犹如黑沼泥鳅,只要不瞎,就不可能会选他。 王瓒施施然一礼,道:「臣是为昨日之事来向陛下请罪的。昨日,臣也不知道会将陛下捲入其中。」 呵呵,不知道,你特么处心积虑用劳资当诱饵,回头一句不知道就能掩盖过去了么? 第148页 秦放肩头的伤还没好呢! 「镇北侯快起来快起来,朕向来大度,绝对不会计较这种小事,何况,你也是在为民除害,就算真把朕当诱饵,朕也是能理解的。」 这一翻话,看似笼络人心,但是完全没水准啊。师荼能栽这种水准上? 元霄毫无君主之威,亲自过来扶起他,扬起笑脸,笑容暂放,将一脸坑坑洼洼凸显得触目惊心。 王瓒侧目,被小皇帝扶住的手鸡皮疙瘩起了一层,赶紧往后退了一步。 一丝厌恶从那双被刻意遮挡的眉眼一闪而过,元霄却瞧得清楚,笑容愈发灿烂。 王瓒是打心底排斥这张脸,赶紧从身后跟着的随从手里接过一只盒子打开:「这是一柄玉如意,希望陛下饶恕臣昨日的冒失。」 送完礼王瓒就想走人,元霄却没那么轻易放过他。 元霄接过玉如意,眼珠子却还在滴熘熘地转,视线落在他身后的一口大箱子上,说,「镇北侯可是还要去拜见太后?这些是送给太后的?」 「来,让朕都看看你送的些什么?」 王瓒眉梢一跳,他怎么有种进了贼窝的感觉呢? 但毕竟是九五之尊,总不能吞他的寿礼是不?这种事,正常人都干不出来。 亲自捧上礼单,元霄却看都不看,直接让人开箱子。里面东西还不少,分别装了几只盒子。 百年的参,极品玉佛,南海的珠子,西域的美酒…… 应该值不少钱。 「秦放,把这些礼物都收起来,常桂,把礼单替镇北侯送去锦华宫,随便叫人备好暖锅来,朕要跟镇北侯喝一杯。」 王瓒听得清楚,送的是礼单,而不是礼物。 看着秦放叫来千牛卫将那一箱子寿礼搬走,王瓒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陛下这是?」 「太后身体不适,她的寿礼,暂时都由朕代收。」 这话若别人听了,定不会做他想,但是,他是听说过这位坑张太后那些事的,这分明就是要私吞寿礼啊。 果然如传说中一样卑鄙无耻,甚至连颜面都不要啊! 暖锅送上来,元霄伺候得那叫一个殷勤啊,亲自给他倒酒,亲自给他涮肉,当真一点架子都没有。 王瓒好几次侧目,小皇帝就是用这种手段笼络人的? 但毫无疑问,小皇帝侍候得还挺周到,被辣到,他手刚抬起,一杯水就放他手底下了,他热得冒汗,刚抬袖子要擦,一条干净的手帕就递过来了。 体贴入微都不足以形容他的姿态,虽然这种礼贤下士的方法的确能笼络人心,但是,一国之君没有君威,尽干这种事,难免被人看低了去。 「陛下为何不吃?」 「哦,朕嘴唇有伤,几日都不能吃这么刺激的东西。」 王瓒看了一眼她的唇,那里的确有伤,似乎,师荼的伤跟他位置也差不多。 其实伤是小事,她若真吃出汗来,脸上那些伪装哪里还挂得住? 王瓒完全没注意到,随着汗水蒸腾,他脸上那些妆容都被弄花了,渐渐露出本来面目。 麻辣暖锅又辣又鲜,王瓒不仅吃得多,喝得也有些多,刚吃完就跑了一趟茅房,只是等他回来时,小皇帝突然惊恐地看着他。 「你是何人?竟然敢擅闯立政殿!」 「我……」 「你竟然穿的镇北侯的衣服?你把朕的镇北侯弄哪里去了?」 「陛……」 「快来人啊,给朕打!」 王瓒还没反应过来,八名千牛卫拿着棍子齐刷刷将他围拢在中间,不由分说,一阵乱棍打下。 王瓒痛得嗷嗷直叫,虽然他不待见小皇帝,却还没敢到御前动武的地步,只好大声喊:「我是王瓒,镇北侯!」 「竟还敢狡辩!朕的镇北侯天生丑陋非常,哪有你这么好看?你莫名不是想以美色欺哄朕,占了镇北侯的位置吧?」 「朕再昏庸,断不会拿国之栋樑开玩笑!你若不老实交代把镇北侯藏哪里了,朕就打断你的腿……」 八名千牛卫手下突然一顿,齐刷刷去看他们的老大秦放。 这可是镇北侯,腿能打断么? 秦放觉得,自己这些手下大概都是憨憨,那就是小皇帝故意说的,哪能真打断腿? 看打得差不多了,秦放适时劝诫:「陛下,不如先审问审问?」 「审问什么?不把镇北侯交出来,今天朕是不会放他走的!」 一挥手,直接让千牛卫将人给绑在柱子上。 王瓒那个气啊,「都说了,我就是镇北侯王瓒!之前只不过是画了妆,现在妆没了,这才是我的本来面目!」 小皇帝这么蠢的么? 「你的话,朕凭什么相信?」 「陛下若不信,可以叫摄政王过来!」 师荼在昭阳殿批阅奏摺,心里一会儿想着小皇帝穿女装的模样,差点让他批错摺子,一会儿又在想小皇帝会跟王瓒谈什么,听说都在立政殿吃暖锅了,还在担忧,小皇帝那么好色,会不会见一个爱一个,毕竟,王瓒长得也算是不错。 王瓒进宫一个时辰,他想过这次君臣见面的各种可能性,独独没想到小皇帝会藉故将王瓒给揍一顿。 「不仅打了,还绑在柱子上,等着王爷过去认人。」桓煊急得汗都出来了。 小皇帝肯定是因为昨天被当成诱饵的事在作妖啊。 第149页 师荼哪里还顾得其他,丢了笔就往立政殿跑,但一只脚跨进门,他突然就顿住了。 昨日激吻小皇帝的感觉突然涌上心头,唿吸开始不顺畅,血有点热,脸有点烫。 「王爷?」桓煊在旁不明所以。 秦放已经看见他了,沖里面的小皇帝说了一句,「摄政王来了。」 元霄突然就有点怂,脚在原地打了两个转儿,突然问,「我现在是不是很丑?」 秦放做人最是实诚,「是的,陛下。」 元霄:…… 师荼几乎是用孤身一人勇闯敌营的气势一步一步走进立政殿的,他告诫过自己,只要不看小皇帝就行,但是,乍然之间看到那样一张脸,他的视线瞄了一下移开,又忍不住挪回来,乍一看,便再没移开眼。 这个样子的小皇帝,丑萌丑萌的,好可爱…… 元霄简直无地自容啊。 自己这个样子竟然被师荼看到,就好比万年难得一遇掉粪坑,刚爬出来就遇到了校园男神。 侧过脸去,哪里还敢睁眼瞧人? 小皇帝这是在害臊么? 师荼嘴角笑意终于没绷住,漏出一丝。 「摄政王!」 王瓒被绑在柱子上摇头晃脑好半天,师荼都没看到他,终于忍不住出声,师荼也终于将视线落到他身上,「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王瓒:…… 劳资就算被打得毁容了,也比小皇帝好看,对着他你都能笑,怎么对着我就这样嫌弃了? 「阿荼,是我!」王瓒脸黑。 「哦,原来是镇北侯啊!」 真的,那一刻,王瓒想揍人。 师荼向元霄躬身一揖,「陛下,镇北侯知道错了。」 王瓒:…… 他有点没听懂。他哪里错了?错的不是小皇帝么? 师荼又说,「昨日,拿你当诱饵,那是无心之失。」 王瓒:……什么情况? 元霄鼻子里哼哼唧唧,好半晌才说出一句话:「朕也不是故意要罚他的。」 视线斜过来,刚要与师荼四目相接,师荼便拱手低头避过,「是。」 元霄莫名就多了一丝怨气,「这一顿打全当是他昨日伤了秦放,还有今日的欺君之罪。」 几个意思?啊? 直到被师荼亲手从柱子上解下来,都王瓒还有点懵。 「所以,陛下知道我是伪装的,还故意趁机揍了我一顿?」 元霄看他,一脸平静,「现在才省过来?愚蠢!」 艹! 他是来修理小皇帝吧?怎么反倒被修理了一顿,到头来还被骂蠢? 王瓒感觉自己受到了莫大的侮辱,怒火噌噌往上冒。 「桓煊,扶镇北侯去昭阳殿洗漱。」 在他发飙前,师荼让桓煊将他拖了下去,又郑重地向元霄一拱手,行了第一次正儿八经的君臣之礼,就这样退了出去,从头到尾没一句话是给元霄的。 元霄盯着他的背影,有些生气,更多的是失落。 师荼刚走出立政殿,冯彧就过来了,两人猝不及防这样正面相遇,空气都凝滞了一分。 看到负伤的王瓒,冯彧拱了拱手,说:「皇上最近心情不好,难免急躁些,今日镇北侯切莫放心上。」 师荼听得耳朵疼,你这一副家属式的说辞是闹哪样? 直到回到昭阳殿,王瓒都不相信:「我真被小皇帝揍了?」 师荼拿了咸鸭蛋给他敷脸,隐忍着一丝笑意,「他可是敢当着十万禁军和张太后的面,栽赃嫁祸张怀玉弒君大罪的人,还是一把眼泪把张太后把持的尚宫局给名正言顺丢出皇宫的人,也是把张怀玉阉了,张家上下连屁都不敢放一个的人!」 「听你这意思,我被他揍一顿还是我的荣幸是不?」王瓒不乐意了,「还有你这骄傲自豪的劲儿是怎么回事?玄风军生擒吐谷浑王都不见你这么嘚瑟的!阿荼,我怎么看着你似乎很是喜欢小皇帝的样子……」 师荼顿时脸黑,温度骤降。 王瓒乖乖闭嘴,师荼对小皇帝的恨那是刻骨铭心的,这比自己被小皇帝揍还要侮辱人。 冯彧走进立政殿时,元霄还坐在原来的位置。冯彧叫常桂打来水,用帕子将她脸上那些脏东西一一擦拭干净。 元霄回了神,「冯彧……」 「什么?」 元霄又摇摇头,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朕大概是太闲了,最近总是胡思乱想,你说朕做点什么好?」 纯良无辜的眼神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冯彧莫名升起一股心疼的感觉。 「宫学有谢学士管着,宫厂有长公主看着,陛下都不用操心,那不如臣陪陛下去看看新买的店,陛下不是想要开暖锅店么?」 元霄想想也是,还说好今天去交付银子呢。 「秦放,抬银子,出宫!」 出门时,元霄踢到一个东西,捡起一看,竟然是王瓒的腰牌,大概是在撕打时掉下来的。 「陛下,奴婢给镇北侯送去?」 「不用,先留着,说不定有用处。」将腰牌往身上一揣,元霄带着冯彧和秦放,还有二十万两银子出门了。 一行人浩浩荡荡杀到崇仁坊云客间,「掌柜的,你们东家可在,我们来交银子了!」 那掌柜的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来,反而东家听到禀报及时迎了出来。 第150页 「这位爷实在对不住,这家店,有人已经买下来了。」 「什么?我们可是交了定金的!」 那东家早有准备,亲手搬过来一口箱子,「昨儿个爷交定金是一千两,今日还你两千两,你白白落一千两,如何?」 元霄眯眯眼,她是那么好打发的人么? 「对方给了多少银子买你这家店?」 「二十五万两。」东家有些嘚瑟。他这店一直卖不出去,没想到一来就接连来了两名好买家,价格还开得一个比一个高。 之前他就想买二十五万两的,被这个小公子一顿忽悠,晕头转向就给卖了,幸好只是签了契约,交付了定金,没有交全款和房契,不然就等不到这位好买家了。 「许老闆,你做人不厚道啊,昨天的价格不满意你可以跟我直说,怎么能转眼就卖给别人呢?」 「这跟多少钱没关系,就算你给我三十万两我也不敢卖给你,你知道对方是什么来头?」 「什么来头?」 「安西都护府,萧都护千金!」东家一副与有荣焉的表情,仿佛不是卖了一栋楼给萧家,而是,卖了个儿子给萧家做上门女婿。 「萧瑾如?呵呵……」 原来是那个小贱人,昨天我才栽赃了你,你今天就来截我胡,还真是冤家路窄啊! 萧瑾如,九州传说第二美人,为人桀骜狂放,目中无人,一直对谢瑶这个第一美人头衔耿耿于怀。 原着里,她就是在万寿节上京,试图用自己的美色将爱慕谢瑶的所有人一网打尽。 总结一句话就是活在谢瑶光环阴影里,想将谢瑶所拥有的一切夺过来的一个存在。 这位也是王瓒认为最配得上师荼身份是人,甚至还多次企图将她送到师荼床榻上。 昨天揍王瓒时,元霄故意说自己姓萧,家里还统兵,就是要将祸水东引到萧瑾如身上去,让王瓒恨上这个小妮子,看他还会不会将人往师荼床上送。 「那你知道我是谁?」 东家翻白眼,「你总不能是当今圣上吧?」 冯彧和秦放互看一眼,还真就让你给猜对了。 但元霄是那种仗势欺人的人么? 嗯,她是! 将王瓒的腰牌往人面前一拍,「看看这个。」 「镇、镇北侯?」东家脸色骤变,将腰牌翻来覆去地看,他是见过世面的,知道腰牌真假,又将面前少年打量了一翻,有些心虚。 「我觉得,安西都护府有近二十万私兵,镇北侯不到十五万私兵,还是差了点。」 呵!你跟我比兵力是吧? 元霄一翻,翻出师荼的磨刀石,「知道这是什么么?摄政王的磨刀石!」 东家刚要拿的,吓得手立马弹了回去,脸色也白了几分。 「如果这还不够,再给你看个大的。」元霄沖秦放伸出了手,秦放在怀里掏了掏,掏出一块将军令。 「这是亲卫府大将军令,可调动南衙十六卫,分量够不够?」 「够够够!」东家吓都冷汗唰唰冒,赶紧拿来房契。 元霄又说,「我这里只有二十万,你如果觉得不够的话,我再给你看点东西……」 东家深怕他再掏出个皇帝玉玺来,赶紧打躬作揖,「还是先前谈好的二十万,草民一分不敢多收您的!」 这特么都是些什么人啊?就知道欺负他这种平头老百姓! 这边刚完成交易,那边,萧家家丁也抬着银子过来了。东家和掌柜的只恨自己跑得不够快,赶紧出来陪笑道歉。 萧家管家此刻的反应跟元霄之前一个样儿。 「谁敢抢我们家女公子看中的东西?」 东家赶紧甩锅,「人还在呢,地契也在他那里,您们自个谈。」 这些权贵他惹不起还躲不起么?稍微收拾了一下就走人了。 管家雄赳赳气昂昂冲进来,元霄也不跟他废话,将镇北侯的腰牌,摄政王的磨刀石,亲卫府的将军令,往他面前一放,稍稍解说了一下,那管家脸色嗖地变了,躬身一揖,屁都不敢放一个,抬着银子就走了。 这就是仗势欺人最爽快的地方。 不到半个时辰,萧瑾如就听到禀报。 能拿得到镇北侯的腰牌,摄政王的磨刀石,亲卫府的将军令,长得还好看的,年龄还不大,莫非是谢瑶的弟弟谢瑜? 这么说,那栋楼十有□□是谢瑶买的? 谢瑶处处都要压她一个头,没想到连这种事情都不放过,这口气,她如何咽得下去? 贴身婢女弱弱地问?「小姐,这个镇北侯不是老爷要跟小姐说亲的那个镇北侯么?」 「嘭!」简直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萧瑾如要嫁也是嫁摄政王这样的伟男子!」王瓒再厉害,最多也就是个王侯了,师荼可是连他爹都说有君主气质。偏偏这样的男人被还谢瑶迷了魂魄,不近女色,呵呵。 「进宫!今天我就好好会会这位长公主殿下!」 管家慌了,「公子来信说,在他入京前,小姐不得进宫,尤其不能去找长公主麻烦……」 「现在是我找她麻烦么?分明是她欺负到我头上来了!」 谢瑶这个狐狸精,天下男子都被她迷惑了,连她那个哥哥都不例外!她就是要将她的狐狸皮揭下来,让天下人看看,她的丑陋模样! 第151页 元霄只在刚买来的楼里转了两圈便回了宫,准备找翰林院的工匠帮她来参谋参谋怎么改造。 马车刚要进长乐门,就看到萧家的马车往广运门而去。 长乐门正北就是昭阳殿、立政殿,广运门正北就是千秋殿。元霄脑子稍稍一转就知道怕是自己抢了酒楼的事,被那个小妮子误会了,以得那位嚣张跋扈还高傲的尽头,铁定是要去找谢瑶晦气啊。 「冯彧,你去昭阳殿通知镇北侯一声,就说萧瑾如进宫了。」 「萧瑾如进宫为什么要通知镇北侯?」 「你去就是了!」 怎么感觉小皇帝又在坑人? 冯彧没有多问,下了马车就进了长乐门,元霄这让秦放把车驾去了广运门,果然看见萧瑾如往千秋殿的方向去。 这个小妖精大概还不知道吧,她已经为她安排了镇北侯这个敌人。王瓒可不是善茬,被莫名其妙揍了一顿,还不来找回场子,呵呵。 第五十二章 醋了 「什么?萧家姑娘进宫了?」王瓒爬起来就要过去, 但又勐地顿住, 问,「我这张脸现在能看么?」 「大概不能。」师荼很谦虚地回答他。 王瓒顿时气郁了, 美人近在眼前却不能见, 这都是小皇帝给害的! 冯彧仔细观察,王瓒听见萧瑾如进宫, 分明是透着惊喜的,小皇帝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萧家二姑娘正往千秋殿去, 镇北侯不过去么?」他故意试探道。 「我这个样子怎么去?」王瓒恨死小皇帝了。 这句试探太过明显, 连师荼都有些在意了,「是皇上让你来告诉镇北侯的?」 冯彧点头。 师荼想了想,总感觉小皇帝是想借刀杀人,但却借错了刀, 于是他还是决定自己走一趟。 进了宫, 宫外的马车换成了宫中的车驾,元霄终于看见了这位传说中的小作精。 看到她脸上的面纱, 元霄的一颗心终于放下了。 她之所以敢嫁祸萧瑾如就是因为这位高傲得很, 说只有未来夫君才能见她真面目。 很多小说里自视甚高的美人都喜欢立这种falg。 萧瑾如不仅蒙的是白纱, 穿的也是白纱, 往那而一站, 纯洁得就像天上的云朵似得,只是那高抬的头颅,蔑视一切的眼神,像极了她养的白孔雀。 她敢打赌, 萧瑾如一定是特地打扮了一翻才进的宫,说不定还抱着要将阿姐比下去的心思。 未涉人事的少女,中二气息,扑面而来。 此刻谢瑶在宫厂,萧瑾如自然没在千秋殿找到人,转而就往宫厂去了,这劲头,仿佛皇宫是她家开的似得。 「秦放,你去通知长公主让她有个防备。」 又找了个人去通知冯彧,告知萧瑾如的去向,她就等着王瓒过来,看两个害她阿姐的小贱人当众打一架,光想想那滋味都美得冒泡啊,哈哈哈! 但结果,萧瑾如都到太液池了,也不见王瓒那个混球的踪影。元霄能让萧瑾如就这样杀去宫厂么? 「哎哟,这是哪家的小娘子,怎么在朕的宫里乱晃?」 元霄一个眼神,那些带路的宫娥系数退下,连萧瑾如的侍婢也给直接带走了。 萧瑾如看元霄,小皇帝原来这么好看的么?竟然被谢瑶那个狐狸精迷得五迷三道,连个嫔妃都不纳。 再看看左右,将所有人屏退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小皇帝想跟她单独亲近亲近?自己的盛世高洁果然对男人很有吸引力。 虽然她瞧不上这个皇位岌岌可危的昏君,但只要是谢瑶裙下臣,她都不介意抢过来。 施施然上前一礼,声音甜甜地说:「臣女是来拜见长公主的,不知陛下在此,唐突龙眼,请陛下赎罪。」 「如此美人,朕怎么捨得罚你?快起来快起来。」元霄赶紧上前,扶住她的手,啧啧这细皮嫩肉的爪子,比她的嫩多了,这才是女人的手啊,连她阿姐因为要亲力亲为做各种事,手心也都是有点薄茧的。 能养出这样一双手的人,应该既不会常做女红,也不会常握笔写字,自然也不会弹琴这种伤指头的事。 所以这个女人应该是真真正正把自己养成了一个供男人赏玩的上等女人。 其实这也没什么,因为即便在二十一世纪这样思想开放女性独立的时代,你也会发现,往往是那些什么都不会,但很注重打扮自己,即便没钱也会时不时去美容院,还整点容的人更容易嫁给高富帅,当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奶奶」,反而是那些什么都会,能力还强的,容易嫁给吊丝。 萧瑾如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我最美」的信息,连看小皇帝的眼神都是温顺中带点「快来征服我吧」的挑衅。 「小美人的手可真嫩。」 元霄如她所愿地上了勾,萧瑾如却被她这幅姿态给噁心到了。赶紧收回手,往后退了两步,福了福,「谢陛下夸奖。」 元霄上前两步,又要去扶她,萧瑾如赶紧后退拉开距离。 「小美人,莫怕,朕就是想看看你的模样!」 萧瑾如这才有些慌了,她忽然想起了很多好色昏君,只要看上了眼,无论如何都会抢到手,而且手段极其卑鄙龌蹉。 她才不想被这个皇位都保不住的小昏君碰呢,一边后退,一边委婉说道,「臣女曾发过誓,这张脸只有未来夫君能看,陛下,请不要为难臣女。」 第152页 她已经想逃了,正张望着观察地形,忽然看见有个人朝这边过来,那身玄衣绣着金蟒,不是摄政王还能是哪个? 「噗通」一声,萧瑾如落水了。 「我以为等一会儿才会落水呢……」这都不带挣扎一下就下去了? 元霄眨巴眼,她是知道萧瑾如会水的,但人家美人儿却装得跟个旱鸭子似得在水里瞎扑腾,还一边呛水一边喊救命,元霄能不陪她演下去么? 「美人儿,别急,朕这就来救你!」 师荼已经近了,听得这一声「美人儿」,头皮都麻了一层,接着就看见小皇帝找了根树丫,往那水里一拍,不偏不倚正好打在萧瑾如头上。 痛估计也不怎么痛,因为都没把人给砸水里起不来,但萧瑾如脸上的面上却被枝丫勾走了,那张脸黑得啊,简直不能看。 师荼差点就要笑出声,但是,他是高贵冷艷的摄政王,所以他忍住了。大踏步上前,直接下水要去捞人,元霄这才明白过来萧瑾如为何如此凑巧就落了水。 这不就是传说中勾、引男人的伎俩么? 她能让师荼跟个野女人有肌肤之亲?说时迟那时快,元霄大喊,「朕来救你!」噗通一声便也跳进水里。 师荼被她掀起的浪花泼了一脸,双腿都下水了,突然之间不知道是该进还是该退。 「摄政王救我!」萧瑾如在那边喊,师荼刚要过去,大腿便被元霄给抱住了。 「朕、好像,溺水了……」 眼神之恳切,语气之诚实,师荼觉得自己该相信的。那一刻,他甚至感受到小皇帝对自己的迫切需要,还意识到小皇帝跳水,不是为了救萧瑾如,而是为了让他救他…… 空落的心瞬间胀满起来,师荼弯腰,将人从水里抱起,对萧瑾如说,「你能从水里爬出来的,相信自己!」 萧瑾如整个人都不好了,这特么说的还是人话么? 萧瑾如一口气没缓过来,还真就溺水了。 师荼只好将小皇帝放在地上,又下水将她捞了起来。 萧瑾如被水呛得心肺痛,衣服被打湿,露出了女儿家的曲线,还不得不抱着身子掩饰,此刻她是真感觉到难堪了。 元霄才发现,一个十六七岁少女,胸竟然比她大……视线便忍不住将人多盯了一眼,胸大、腰细、臀还浑圆,啧啧,这特么原来是个尤物啊。 矜贵的中二少女,第一次遭受社会的毒打,委屈地眼泪直掉,「以后教我如何去见人?」 师荼嘆了口气,脱下了自己的衣服。 萧瑾如眨巴着泪眼,感激之情油然而生,「谢……」 另一个「谢」字未出口,衣服已经当头罩在小皇帝身上。 萧瑾如:…… 这特么怎么回事? 上都的人脑迴路都这么清奇吗?到底谁的身体需要遮挡啊? 师荼也觉得让一个小姑娘把身体曲线露出来不好,于是摘来一片芭蕉叶,覆盖在她身上,「别哭了,这样就没人看得到了。」 说罢,用自己的衣服将元霄一裹,抱起便往立政殿走。 元霄:…… 萧瑾如:…… 屈辱,这是萧瑾如当时唯一感受到的。 谢瑶听说有人落水赶过来时,看到的正好是这一幕。她知道师荼性子恶劣,但绝对没想到竟然会这样弃人家小姑娘于不顾。 秦放看看小皇帝身上是裹着衣服的,心下稍安,这才脱了自己的衣服给萧瑾如遮丑。 萧瑾如终于没忍住,嚎啕大哭起来。 「送萧姑娘去千秋殿。」谢瑶吩咐左右。 那头,元霄被师荼抱着,两个人身上都湿哒哒的,衣服全贴身上了,这样紧抱,甚至能感觉到对方的体温。 元霄的心口砰砰咚咚,突然就跳得没完没了。 她舔了舔干涸的嘴唇,问:「镇北侯怎么没来?」 「为什么要他来?」师荼根本不敢正眼看怀里的小东西,用眼角余光将她所有的小动作尽收眼里。 「没、没什么。」我能让你知道我揍了你的好兄弟还嫁祸给别人么? 突然想起师荼吻她时说的那些话,元霄又有些生气,「你不是说不让朕出现在你面前么?」你现在抱着朕算怎么回事? 师荼斜睨她:「是陛下你先抱上来的。」刚刚是谁看他要去救萧瑾如,抱着他大腿哭着喊着求抱抱的? 这就尴尬了哈! 元霄只是不想师荼跟那个小作精有任何交集,怕他们来个什么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的戏码,绝对没有真要师荼抱她的意思。 「陛下,摄政王!」 冯彧的声音突然传过来,声线里浸染了一丝冷意,元霄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冯彧的视线比声音还冷,将师荼抱小皇帝的姿势扫了又扫,气不打一处来,「那里有车架,摄政王为何不让陛下坐?」 冯彧指着他们身后,两人这才发现,的确有车架,还特么是千牛卫驾驶的。 这不就是之前元霄坐的那辆么? 这就尴尬了,搞得好像他们一个想抱,一个愿意被抱似得。 师荼默默地将小皇帝放到车驾上,冯彧脱下自己干燥的外衣,递给小皇帝,元霄便将师荼的湿衣服还给他,重新裹上冯彧的。 师荼看着总觉得有些碍眼,冯彧躬身一揖,道:「如今秋凉,摄政王也快回昭阳殿换洗吧,着凉就不好了。」 第153页 「哈切!」元霄很应景地打了个喷嚏,师荼本来还想说什么的,见得她如此,一刻没敢耽搁,转身就走。 回到昭阳殿,师荼把自己泡在热水里,越想越不对,小皇帝应该是喜欢他的吧,不然不会自己跳进水里还抱住他的腿,明明没溺水,还要他救。 那种情形,她的行为更像是吃醋…… 是的,小皇帝在吃醋,小皇帝不想他去碰其他女人。 捋清这个事实,师荼身上狼血沸腾了,脑子又有点不听使唤。 「呃,听说萧瑾如落水了,你看到她的脸了么?」王瓒还赖在昭阳殿不走,连师荼洗澡都不放过,要来打听萧瑾如的消息。 师荼微微眯眼,「你跟她之间……」 「你别误会,我跟她之间没什么,就是之前萧伯父在信里提及过她,似乎想撮合一下我们。」 哦,莫不是这就是小皇帝叫王瓒去的原因?最后看到是自己,她的确是有些吃惊的。 「她到底长得如何?」 师荼认真想了一下,脑子里全是小皇帝落水的小模样。 「没注意。」那张脸,他看到了,却好像又没看到,全副心思全在小皇帝身上,这可怪不得他,因为小皇帝那个时候很需要他,他哪里还有闲情逸緻去看其他人? 元霄也觉得今天的事情好像哪里不对,脑中灵光一闪,忽然想起萧瑾如那张脸,那张脸被暴露出来,跟她可没半分相似。 幸好镇北侯没来,不然就露馅了。她刚刚也仔细看过了,就算蒙着面纱,其实萧瑾如跟她也是不像的,虽然不知道电视剧小说里面那些蒙个面就能认不出来是不是眼瘸,但为保险起见,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再做点补救的。 听说萧瑾如还在千秋殿,元霄洗漱完就往千秋殿跑。 师荼提着小皇帝喜欢的玉如意过来,就见到一道影子一闪而过,迟疑了一下,跟了上去。 那头,萧瑾如也洗漱了一翻,被乍然揭掉白莲花高贵的皮,她的脸色臭臭的,跟谁都不待见似得,尤其是,还被自己当成最大对手的谢瑶照顾,这更是叫她有一种不战而败的憋屈感。 「你的兄长托我照顾你,有什么需要尽管跟我说。」谢瑶看得出来这个小姑娘不喜欢她,她也不是热脸贴冷不屁股的人,但后宫风云倾轧多年,什么人没见过,她倒也不会跟个小姑娘计较了去。 该有的温柔和周到一点不会少。这更叫萧瑾如觉得自己输惨了,心里更是郁结得不行,一个字也不想说。 元霄过来时,就见她一个人坐在偏殿,宁愿穿着宫女的衣服也不穿谢瑶的,守着自己的还在火上烘的衣服。 若非这衣服没干,只怕她早就跑了。 元霄笑眯眯走进去,「小美人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卧槽,又是小皇帝! 萧瑾如现在厌恶死她了,心血陡然飙升,连基本的君臣之礼都懒得行了,权当没听见。 哟,小脾气够倔啊,连皇帝都敢甩脸子。 「小美人的面纱呢?怎么不戴上?」 「都被人看光光了,还戴什么面纱?」萧瑾如没好气地说。 「被朕看到没关系的,朕好南风。」 「???」 小皇帝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你说你的脸只能你未来夫君看,摄政王倒是看到了,你愿不愿意他当你未来夫君?」 萧瑾如毕竟年少不更事,哪里能跟元霄这个戏精唱对台戏,一句话就把她的小脸给说红了。 「你既然已经给摄政王看过来,现在却不戴面纱还给别的男人看,你把摄政王当成什么了?」 萧瑾如绝对不是因为这句话重新戴上面纱的,而是她只是习惯戴面纱而已。 看到乖乖戴上面纱的小姑娘,元霄终于满意了一些。元霄完全没料到,她这番忽悠小姑娘的话会被师荼这个当事人听到。 师荼刚刚才被热血填满的心脏,瞬间凉了个透。 看萧瑾如戴上面纱,跟自己也不像啊,于是元霄又说,「摄政王这个人穷讲究,今天他对你这么冷漠,是因为你的妆容不对,朕教你怎么画他喜欢的妆。」 「陛下还会化妆?」 「勾眉画眼总是会一点的。」 萧瑾如将信将疑,但当看到小皇帝勾勒她眉眼时,她突然发现,这双眉眼,变得好好看,尤其是眼角一颗滴泪痣,平添了几分魅惑之气。 就是吧,这眉眼看着有点似曾相识,不知道在哪里见过…… 「就是这样,再戴上面纱……」 啧啧,简直无懈可击! 仿妆这种东西,有些时候的确能仿得很像,只要不是整脸仔细端详,的确能到以假乱真的地步。 元霄觉得,自己简直太聪明了! 「以后出门,你都这样画,朕保证,不止摄政王,整个上都城的男子见着你都会神魂颠倒!」 「嘭!」师荼终于没忍住,一拳砸在墙上,拂袖而去。 「地震?」元霄感觉整个宫殿都在抖,丢掉画笔就往外面跑。 天高云淡,风清气爽,哪里有半点地震迹象? 此刻谢瑶正站门口向外张望。 「阿姐,刚才可是地震了?」 地震什么?那是师荼在砸墙,没见墙面还有血迹么? 「没事,陛下,莫怕。」 第154页 师荼是听到了什么吧?什么话能把他气成这样? 师荼也很想知道,小皇帝到底怎么想的? 让一个女人画成她的模样来讨他欢心是什么意思? 所以,她是知道自己喜欢她的对不对? 不接受,也不拒绝,竟然跟他耍这种伎俩? 他师荼是那种随便一个人长成那样就喜欢得上的么?师荼感觉自己遭到莫大的侮辱! 萧瑾如也是个有天赋的人,只用了三遍,便学会了元霄的仿妆,元霄非常满意,萧瑾如出宫时,元霄还特地叫了车驾送她回去。 都快出宫门了,萧瑾如才醒起点什么,她跟小皇帝何时这么投缘了? 还有小皇帝说的好南风,是什么意思? 王瓒知道萧瑾如出宫要过广运门,提前蹲在这里,这回终于看到了萧瑾如的脸。 那张脸覆着面纱,却挡不住气质如华,更挡不住那双眼,以及眼角那颗滴泪痣。 若只是一面之缘,一个人要记住另一个人,记忆最深刻的往往是对方的面部特徵,而这颗滴泪痣,无疑就是王瓒记得最清楚的地方。 此刻,他已经完全确定,在就是莫名其妙揍了他一顿的小女人。他是不是应该同意萧伯父的提议? 「哈切!」 萧瑾如打了个喷嚏,人冷静下来,她才想起,今天进宫是为什么来着? 找谢瑶麻烦,同时看看那些愿意为她撑腰的男人,摄政王她看到了,秦放她也看到了,就独独镇北侯没看到。 不怕,来日方长,总是有机会的。 帮谢瑶抢她的店铺,呵呵,这帐她不好找摄政王算,不好跟御前千牛卫中郎将计较,还不能跟镇北侯谈谈人生么? 这个人想娶她,门儿都没有! 把萧瑾如忽悠得服服帖帖的,元霄心情甚好,吹着口哨回到立政殿,就见桓煊扛着一口箱子过来,这箱子还有点眼熟。 桓煊将箱子放到地上打开,里面正好是她送给师荼的那一万两银子。 元霄突然就有点心惊,难道是嫌少? 还是说师荼良心发现,觉得不该坑她银子?显然那个混蛋不可能有这种自觉啊! 「你家王爷说什么没有?」元霄小心试探。 桓煊板着一张脸,「王爷说要把陛下你碰过的所有东西都扔了!」 我屮艹芔茻! 师荼这是要作妖啊!她到底哪里又得罪他了? 连银子都哄不好,事态有些严重啊。 元霄也是个犯贱的,这种时候还偏要往昭阳殿跑一趟,结果刚推开门,喊了一声「摄政王」,就引来师荼一声爆喝。 「滚出去!」 元霄的脚钉在门槛上,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心里还有点难受。 师荼没料到是她,看清楚人,微微愣了一下,但想起小皇帝的所作所为,心头邪火便不可遏制地往上沖。 「臣的话,陛下没听见?臣现在不想见任何人!」 小皇帝□□他避着他生生将自己掰弯了,掰弯又不想要,还去给他找个替身…… 是可忍孰不可忍! 自己又不是真的多稀罕她,不就是长得白净点么,性格无耻点么,哪里值得英明神武的自己去留恋? 替身不用你找,我自己会找到更好的人! 师荼打定主意要跟渣皇帝一刀两断,元霄却不知道他在发什么火,只觉得师荼这个渣男竟然真的是在吼她,心里气得不行。 「如果陛下记不得了,臣就再说一遍,陛下以后都不要出现在臣面前,以后臣跟陛下只有君臣关系,陛下也不用担心臣会剥你的皮抽你的筋,臣会谨守为人臣子的本分!」 那句臣子的本分,让元霄想起他在立政殿行的那个臣子之礼,心里像被突然揪了一下,难受至极。 「朕明白了!朕会好好做个帝王,绝对不会让摄政王失望!」 说罢,拂袖而去,元霄委屈极了,眼眶都红了。 可更让她气愤的是,她不知道师荼为什么反覆无常,而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在意他,还被他的情绪牵着鼻子走? 元霄一走,师荼也出了门。 「王爷,你去哪儿?」 「青楼!」 桓煊:…… 咦,他家王爷也开窍了么? 大男人的世界,有点嚮往。 第五十三章 联姻 「阿姐, 你说师荼是不是个神经病?」元霄怒火中烧。 谢瑶捋着她的沖天呆毛, 小皇帝长得着实好看,她都怀疑自己若要是个男的可能也未必扛得住她这灵动劲儿要去搞断袖。 「陛下, 阿姐问你, 你为何要让萧姑娘打扮成那副模样?别矇混阿姐哦,阿姐不瞎, 那模样太像你。」 元霄突然就开始犯怂,眼珠子滴熘熘地乱转, 「我若告诉阿姐, 阿姐一定要帮我保守秘密。」 元霄将自己在崇仁坊遇刺客逃跑遇上王瓒的经过说了。 「朕就是一时气不过就揍了王瓒。」 「就算陛下晾出身份,正儿八经揍他一顿也不为过,为何又要嫁祸给萧瑾如?」这也太折腾了,但谢瑶笃定, 小皇帝做这些都是有原因和目的的。 元霄能说她是想为谢瑶报仇么?这说不清楚啊! 「这个……那个……朕就是一时心血来潮……」 「可是跟阿姐有关系?」 元霄急了, 「阿姐,这绝对不管你的事, 都是他们活该!」 第155页 毕竟是还没发生的事, 她真怕谢瑶突然又来圣母一下, 同情那两个坏蛋。 谢瑶却明白了, 小皇帝的确是因为她的缘故去惩治王瓒和萧瑾如, 萧瑾如一进宫,她就让秦放来通知她,让她防备,结果转头就把人给忽悠到太液池里面去了。 王瓒也是, 打了一顿还揍二顿。 萧瑾如不喜欢她,她看得出来,王瓒不待见她她也看得出来,甚至在她封后时,王瓒还特地潜入上都警告过她,不要再去招惹师荼。 「陛下是不是在那场梦里看到他们欺负阿姐了?」 谢瑶竟然能得出这个结论,元霄都惊呆了,不愧是女主大大啊,简直掌握了这个世界的运行规则,这个变数都能猜到。 「阿姐,朕不会让他们有这个机会的!」 王瓒敢再给谢瑶下药,看她不弄死她,萧瑾如敢再来撬谢瑶墙脚,她一定教她重新做人! 谢瑶简直哭笑不得,为了一个梦,小皇帝如临大敌的样子可爱又可笑。 「那陛下知道摄政王为何要生气?」 墙都差点砸穿了,你竟然不知道人家气什么。 「为何?」 「因为……」话都到嘴边了,谢瑶咽了回去,她忽然发现,说不定这样让师荼死了心也是好事,毕竟小皇帝是一国之君,怎么能被师荼带沟里去。 师荼喜欢小皇帝她早就看出来了,她没有再阻止,是因为这样总比师荼心心念念要剥小皇帝皮来得好对吧? 而且师荼这个人重情义,被他看上的人,誓死也会守护。有这一点,足够了! 谢瑶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现在护小皇帝就像当初护师荼,总能替他将所有有利的因素都利用起来。 「阿姐,到底是因为什么?」 小傢伙急了,谢瑶拍拍她的手,安抚道,「他就是有病,不可理喻,陛下,以后咱们离他远点就是了。」 元霄:…… 「陛下,与其在这里讨论这些有的没的,不如去看看宫学。」谢瑜走进来,为什么他的阿姐要跟小皇帝讨论那个男人? 把他这个弟弟置于何地? 他给小皇帝分忧解难,把宫学和翰林院接管过来,可不是为了让她有更多时间去跟师荼相爱相杀的! 「这是臣找的五名教习,还差一个算筹教习,陛下看看怎么办吧?」 「十两银子都请不到个教习?」 「不是请不到,而是铁算子王三省都被陛下给比下去了,其他人还怎么好意思来宫学教算术?」这不自取其辱么? 大家都是出来混的,都是要脸的。 元霄想了想说:「阿瑜,你传出话去,就说明日朕要亲自教阿拉伯数字,尽量把王三省给引诱过来。」 谢瑜眯眼,小皇帝这是又想算计那个老头子啊。 「陛下,薅羊毛呢,咱不能老薅一只羊,不厚道。」 元霄摆摆手,「朕心里有数。」 当天,师荼直到戌时才回宫。 「王爷,青楼好玩么?」 师荼脸黑,我这个模样像是好玩的样子么?那些脂粉味沾染在身上,只怕脱层皮都洗不掉,噁心! 师荼缓了缓气,「皇上做了什么?」 小皇帝离开昭阳殿时都快哭了,他满脑子都是她眼眶红红的样子,花重金请来的花魁娘子都没记住长什么模样。 「陛下也没做什么,跟王爷吵完架就去了千秋殿,用过晚膳才回的立政殿。」 「然后呢?」 「然后?然后秦将军把立政殿守得密闭不透风……」 所以,你根本不知道小皇帝躲在立政殿干什么? 师荼终是有些不放心,只要一想到小皇帝可能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哭得不能自已,就没法安心,乘着夜色正浓,偷偷往立政殿房顶留了一趟,这一看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小皇帝竟然哼着不着调的小曲,指挥着太监漆木头,说是什么明天要去宫学上课,那激动兴奋劲儿啊,半点没有下午刚跟他闹掰的样子。 「咔嚓!」脚下瓦片破裂了一块,师荼气愤欲走,就见秦放从屋顶掠了过来。 「摄政王,一两银子。」 「什么?」 「补屋顶。」 师荼:…… 好好一个千牛卫中郎将,怎么就被小皇帝糟蹋成这副德行? 师荼直接丢出一锭十两银子:「本王先承包十块!」 这是还要继续来遛屋顶的意思么?秦放拿着银子好想给他退回去。 翌日一早,小皇帝要教算术的消息就传出来了,不仅王三省来了,连老丞相都抽了个空过来遛一趟,还有一堆老师学生,宫学里能来的都来了。 浩浩荡荡,一个教室差点挤了百号人。 师荼不是特地来看的,他只是有事来太液池畔,顺道过来看看这些宫学学生有没有犯上作乱弒君的迹象。嗯,就是这样! 别人在里面坐着,他在外面站着,小皇帝一个视线扫过来时,他直接蹲在了窗户下。 「摄政王可是掉东西了?」巡逻的两名侍卫走过来,贴心询问。 师荼:…… 起身,装模作样整理了一下衣服,「已经找到了。」转身,云淡风轻地走了。 元霄抬眼看向外面,总觉得好像看到了师荼,但那个混蛋绝对不可能来听她讲课的,估计是眼花了。 第156页 人员到齐,正式开始。 她让人用白漆漆了一块光滑的白板作为她上课的道具,用炭笔写下0到100的阿拉伯数字,读音大家都晓得,只是要记住这种简单的字体和数字构成方式。 个、十、百、千、万……亿,对现代人看似简单的数字,但在这个时代却很少有人能触及到大数目,自然也就不会接触到表达方法。 但用阿拉伯数字,就能轻而易举记录如此巨大的数目。 元霄用了一个时辰教数字演化,又用一个时辰教了简单的加减运算。 整整一个上午,宫学里所有人像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连已经学过阿拉伯数字的王三省都嘆为观止,学得比谁都认真。 「老先生觉得朕今日讲的东西如何?」 王三省竖起大拇指:「精妙绝伦!」 元霄笑了,笑得跟只小狐狸似得,「朕还有更精妙绝伦的东西,老先生可想学?」 王三省:…… 他怎么觉得好像有个坑在等着自己。 「只要老先生每天来教这些孩子算术,就有机会免费学到哦!」 劳资之前说要免费来教,你不干,现在请不到人了就想到我了?要脸不? 「老夫能免费学到,是不是教他们也得免费?」 元霄突然做出一个可怜的表情,「老先生也看到了,朕很穷的。十两银子一个人,实在是请不起,但要少给点吧,又显得老先生的身份被别人看低了,所以,不如享个名誉教习,好听,还显得老先生身份尊贵……」 王三省气得吹鬍子瞪眼,「陛下,您知道为了赎回我那副算筹,我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为此,我家夫人还要跟我闹合离……」 呵!跟我比穷是吧? 元霄一把握住他的手,「朕也很久没吃到肉了,那边还逼着办万寿宴,朕砸锅卖铁,还不知道拿什么去宴请各方王侯呢,不知道多少皇室宗亲等着看朕的笑话。」 王三省差点吐血,谁特么不知道你借办万寿宴又从户部坑了五十万两银子出来么? 皇帝做到你这份上,古往今来怕也是绝无仅有了。 但他一个一只脚都跨进坟墓的老人家,的确不好跟一个穷逼小皇帝计较,他就想在自己有生之年,见识一下他未曾有机会得见的东西。 但要跟小皇帝认怂,他的老脸过不去,抬抬下巴,王三省显出几分高傲,「来当教习也不是不可以,但前提是,老夫必须有新东西学!」 元霄喜出望外:「还是老先生识大体顾大局啊!朕感佩之至。」 本来被一个皇帝这么捧,王家祖坟都该冒青烟的,可这话从小皇帝嘴里说出来,王三省怎么感觉就有点不屑呢?是自己境界拔高了,还是九五之尊的金口玉律不值钱了? 真的,此刻他一点受宠若惊的心情都没有。 终于搞定了这个算筹老师,元霄轻松了几分,回头看到那个唯一没有戴髮簪的学生,面色突然严肃起来。 「阿瑜,让所有人在前面操场集合。」 不多时,谢瑜就把人整整齐齐给喊到操场上去了,元霄负手而立,玉面如高岭之雪,突然多了那么点高贵冷艷。 「今日朕要当着所有人的面,向一个人致歉。秋辞,你上来。」 叫做秋辞的少年战战兢兢地走上前,他放出来没几天,只听说叶青承死了,还是莫名其妙溺水死的,其实他怀疑过,自己会不会被捲入什么可怕的阴谋,也会神不知鬼不觉地被抹杀。 但今天小皇帝来了,还要当众向他致歉。 他怎么有种比被抹杀还要恐怖的感觉呢? 元霄满眼真诚地看着瘦弱的少年,郑重说道:「以前朕的确做了很多伤害你的事,请原谅朕的过错。」 说罢,九十度弯腰。 秋辞吓得一抖,噗通就跪了下来。 元霄亲自扶他起来,一招手,谢瑜拿来最后一根银质髮簪交给元霄,元霄亲手给他戴上,拍怕他的肩膀说,「从今往后,你就是天子门生,不用惧怕任何人!」 那头看热闹的王三省喷了口冷气,不是说穷么,给宫学学子的髮簪咋不偷工减料一下? 可愤恨着愤恨着,他就笑了,收拾收拾心情,明天还要来上课呢。 「陛下既然来了,就别急着走。」 元霄在宫学吃了一顿饭,被谢瑜拉进了他的「办公室」,宫学现在所有事务都是他的处理,这里俨然成了宫学最高指挥中心。 谢瑜将笔墨纸砚往元霄面前一放,「陛下,来吧,是时候练练你的狗刨体了。」 元霄:「朕的字真有那么差?」 谢瑜认真地点点头,「臣想朝堂之上再不要脸的人大概也不敢夸陛下的字好看。」 元霄:…… 政事堂。 三省六部的老大都在这里了。今天王文启偷闲去了宫学,他们以为终于可以轻松一下,悠闲度日,不用再为那些国家大事吵得头破血流,没想到,王文启偷闲,摄政王却来了。 这位不仅性格恶劣,还毒舌,一翻折腾下来,众人被他膈应得午饭都吃不下去,可偏巧,他的话还一针见血,叫你反驳不得。 到了午饭时间,小厨房那里端来饭菜,以前他们可都是八菜一汤,今日却只有三菜一汤,这伙食越来越差了。 每个人都各有案几,冯彧看到端到自己面前那份说:「给摄政王吧,摄政王就不用再回昭阳殿吃饭了。」 第157页 冯彧收拾了收拾就往宫学去,自从跟小皇帝确定三个月试用期,冯彧就习惯每天要么中午要么傍晚来找小皇帝吃饭。 这事他没跟任何人说过,但师荼哪有摸不准他规律的。所以这份饭菜,摆在面前就异常刺眼。 师荼哪里吃得下,起身回昭阳殿,就有这么巧,萧瑾如就在这时提着食盒过来了。 看到那双眉眼,师荼瞳孔剧震,这身形这腰这手,简直侮辱了那双眼! 摄政王看她了! 摄政王真的看她了! 不止摄政王在看她,其他路过的官吏也在看她,小皇帝说得没错,这个妆容的确很多人喜欢,她就喜欢所有男人视线都停留在她身上的感觉,不当任何人的陪衬! 萧瑾如心头小鹿乱撞,但面上却依然高贵冷艷,朝师荼福了福,便往立政殿方向走去,徒留给身后人惊鸿一瞥。 师荼:…… 好想弄死她! 元霄明明喝着热汤,身上却无故冒出一丝寒意。 冯彧和谢瑜也在一旁陪她用餐,谢瑜说,「宫学的伙食可没政事堂的好,冯侍中来宫学蹭饭不合适。」 冯彧答:「陛下都能吃,我自然也是能吃的,谢学士不必担心。」 我担心你个屁! 吃过饭,冯彧说,「陛下要不要回立政殿午睡一会儿?」 谢瑜说:「陛下要睡觉,这里就可以。陛下在宫学,这些学生也会学得更好。」 冯彧:「立政殿睡着好!」 谢瑜:「宫学条件也不差!」 两人火山撞地球,空气中电流啪啪作响。 元霄左看右看,弱弱说道:「朕可以不午睡么?」 冯彧:…… 谢瑜:…… 现在的男人都怎么回事? 元霄灰熘熘往外逃,冯彧和谢瑜要跟,元霄赶紧抬手阻止,「你们前往别来,不然朕连散步的心情都没了。」 谢瑜和冯彧眼巴巴看她熘走。 谢瑜说:「自古帝王谁不是三宫六院?冯侍中想独占盛宠于礼不合!」 「谢学士将陛下留在宫学练字,那又是存的什么心思?」 一句话不投机,电火花又在空气中叫嚣。 元霄隔了老远都感觉到他们在吵架,干脆去太液池边唿吸点新鲜空气。 正百无聊赖地丢着石头玩,就见远处一道身影,四目相对,俱是一愣。 师荼转身回走,元霄气愤难平,也原路折返。 师荼这才惊觉,自己只是随意走走,怎么就穿过了两仪门,还穿过了甘露门,跑到几公里外来的? 简直中了邪了! 元霄发现,自从跟师荼吵架后,再也没办法在立政殿躺尸了,每天不是往宫学跑,就是往宫厂跑,这天,忽然看见一个男人来找谢瑶,两人不在宫厂见面,也不在千秋殿见面,而是在太液池旁一座水榭见面。 元霄第一反应就是,这个男的身份特殊。 长得好看,身份特殊,她还没见过的,难道是…… 元霄一激动,便撞到了花架,弄出了响声,她本能地要躲,但谢瑶已经看见她了。 「陛下——」 元霄只好硬着头皮过去,那男人躬身一揖:「微臣萧恭拜见陛下。」 果然是萧恭,萧瑾如的兄长,因为萧岑长年在关外,萧家兄妹儿时一直生活在上都,还由谢瑶之父带在身边教育,直到萧恭十二岁能上战场才去的安西都护府。 他对谢瑶是青梅竹马的情谊,一直如兄长一般照顾谢瑶。师荼有王瓒护着,而谢瑶就有他护着,只是师荼与王瓒是兄弟情,萧恭对谢瑶却是隐忍着爱意很多年,却从未宣之于口。 他爹萧岑是大都护,他是都护,掌控着整个安西都护府近二十万大军,镇守整个陇右道。元霄才在谢瑜那里上过课,陇右道的大小大概是整个吐蕃加吐谷浑的大小。 也算是有权有势,能真正保护谢瑶的人。 「萧都护免礼。」元霄对他是很有好感的。 大概是因为元霄这个不速之客不请自来,萧恭刚要拿出手的礼物又收了回去,元霄再愚钝都意识到自己可能成了电灯泡。 「朕就是路过的,你们聊,朕还有其他事。」 萧恭却突然叫住她,「三日后,臣在家设宴,不知道陛下可有空来?」 家里设宴请她? 朝中多少人想拉拢这些有私兵的,要称王称霸,没这些人支持,很容易天下大乱。 元霄看谢瑶,谢瑶点点头,于是元霄说:「只要得空,一定去。」 回答完她就后悔了,巴巴躲在远处等谢瑶跟他聊完,又跑去问谢瑶,「萧都护还请了谁?」 「他虽然没说,但我想摄政王、镇北侯应该都会请。据他所言,这次临淄王背后搞阴谋功亏一篑,正在撺掇各路宗室王侯,似有联合的趋势……」 不联合才有鬼呢,元齐江山都快被小皇帝拿去送人了,元齐皇室宗亲哪里会坐得住,张太后少不得要在背后煽风点火? 连元霄都能感觉到万寿节是场大劫,何况这些掌控权势搅动风云的人? 若当初师荼直接篡位,这些窝里横的傢伙也不敢冒头,也就个居心叵测的临淄王因为张太后和张家的缘故敢跳出来挑事。 元霄突然就好庆幸,三股最大的私军,师荼统玄风军,镇北侯统铁甲军,两人本就是难兄难弟,同仇敌忾,而安西都护府威远军几乎都是萧恭在统摄,他一心向着谢瑶,这样,他们这边就凝聚了三股最大的私军。 第158页 所以,这次宴会应该是一次是否结盟的试探。 师荼和王瓒必然会去。 王瓒会去…… 那自己还能去么? 这张脸一曝光,不就完蛋了么?别到时结盟没结成,还被王瓒揍一顿就不划算了。 元霄这正苦恼呢,无意回头,看到谢瑶手里捧着个盒子,嘴角眉梢尽是温柔笑意,脸上还微微泛红,顿时大惊。 「阿姐,你对萧都护……」 谢瑶突然恼了,「陛下别乱说话。」脸颊儿愈发红艷,耳根子也跟着红了一些。 元霄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师荼这是被抛弃的节奏啊。 那个一天天就知道发神经耍性子的混蛋知道么? 元霄突然就有些心疼了。 师荼刚踏过昭阳殿大门,就看到在他地盘上转悠的小皇帝,脚条件反射地退了回去,直到小皇帝没等到他离开,他才有出来问,「他来做什么?」 桓煊摇头,「陛下没说,但看起来很急的样子。」 很急? 当晚师荼又爬了一回立政殿的屋顶,揭开瓦片就见小皇帝毫无形象地瘫在龙椅上,常桂在旁边侍候,小皇帝抱怨说:「常桂啊,你说长公主把摄政王抛弃了,摄政王该咋办?」 「他这个人脾气坏,又不会说话,动不动还喊打喊杀的,连阿姐都不要他了,谁还会要他?」 「咔嚓!」 师荼没忍住,手下脚下的瓦片都碎了。 起身时,秦放跟根木桩子似得也不知道在旁边看了多久。 「上回那十两银子不够?」 秦放:…… 师荼发誓,他若再粘着小皇帝,名字倒着写! 但三日后宴席,他还是不自觉地将自己打扮了打扮,出门时还看了一眼立政殿方向,想看看小皇帝出发没有。 等进了萧府,谢瑜谢瑶都在了,连冯彧王瓒也都来了,就是不见小皇帝的身影。 师荼走进来,萧恭说:「摄政王请上座。」 我上座?那小皇帝坐哪里? 他终于还是忍不住问:「皇上呢?」 「皇上身体抱恙,今天不来了。」说话的是冯彧。 抱恙个屁,明明昨晚还好好的,怎么可能突然就不舒服了?定是不想见到他故意不来的。 谢瑶的爱慕者几乎都在这儿了,萧瑾如哪有不去表演一翻的道理。 她一出场,几乎所有男人的眼睛都露出了震惊,包括她自己的亲哥哥萧恭。 萧恭:这是我妹? 王瓒:眼睛就是好看,但那天那个小傢伙有胸么?腰有这么粗? 谢瑜看冯彧,冯彧看师荼,知道一半内情的师荼攥紧了酒杯。 只有完全知道内情的谢瑶在喝茶,喝完之后,还有闲情逸緻吃块糕点。 萧瑾如太享受抓紧所有人目光的感觉了,全程几乎没有一个人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除了谢瑶。 第一次,她真真正正抢光了谢瑶的所有风头,师荼的眼神深刻得像要将她吃下去,王瓒的眼中分明透着惊喜,连谢瑶的宝贝弟弟也被她迷得神魂颠倒,酒都洒出来了也没察觉,还有那名侍中冯彧,始终对她一脸春风和煦的笑…… 又是惊鸿一瞥,她感觉自己掉进太液池的场子都找回来了。 跳完舞,萧瑾如又提着酒壶给每人倒了一杯酒,作为长公主,谢瑶赏了她一支步摇,到师荼时,师荼送了她一句话,「萧姑娘本身就好看,以后不要画成这样了。」 现在既然三家有意联盟,最好不要有不必要的误会。 少女敏感的心思察觉到一丝诡异,明明师荼很在意她的眉眼,却不让她画,莫不是,他喜欢过跟这对眉眼相似的人? 萧瑾如乖巧地应了,却不打算再改。 到王瓒时,王瓒盯着她的眼,着重看了一眼那颗滴泪痣,这才衷心劝诫:「上都美食虽好,但萧姑娘可不要太贪食了。」不过几天,这人胖了一圈,也不知道面纱下的小脸是不是也肥了。 萧瑾如:…… 这王瓒也太自来熟了一点。 王瓒大概觉得自己那话伤害了女儿家的自尊心,于是又说,「你若喜欢,下回,我请你去醉仙居吃酒,」顿了一下,又加了一句,「带上你兄长一起?」 他们是厮杀沙场的男儿,本就不像文人墨客那么讲究礼仪规矩,加上常年都与外族交战,难免沾染一些外族不拘小节的风气,连萧瑾如也是在西域长大,本就不受中原礼仪的拘束。 一场篝火,男女看对眼了就能私定终身,所以,王瓒说这番话,萧瑾如并不会觉得冒犯,相反这是自己有魅力的证明。 乖乖地又应下了,轮到谢瑜和冯彧时,这两位只客气地道谢,并没有多说一句,但眼睛却一直盯着她,不曾移开。 敬完酒,萧瑾如退下,萧恭才启口:「我这妹妹生性不羁,已经十八还不肯嫁人,这次回来,也是有心想跟她招位如意郎君。」 在坐之人面面相觑,这分明是要联姻的意思,有什么关系比联姻更加牢固的? 师荼、王瓒互看了一眼,这难道就是萧家帮他们的砝码? 谢瑜和冯彧也明白了,萧家明面上是跟他们没有任何关系的,必须有一个让萧家安心的纽带。 现如今萧恭看着谢家的面子上给了师荼一脉这个机会,他们该怎么抓住? 第159页 冯彧看向师荼。唯有他知道,师荼心里还记挂着谁。 消息传回立政殿,元霄愣住了。 联姻这一段她一点印象都没有,但萧恭此刻提出来,她却突然明白了原着里王瓒的想法。的确,只有师荼与萧瑾如成亲,才是最最稳妥的做法。 原着里师荼不答应,是因为谢瑶的存在,那现在谢瑶已经移情别恋了,师荼根本没有羁绊,他会同意么? 离其他人入京时间不过三天,如果他们不同意,自然有其他王侯争着来娶。 师荼身边有谁能留得住萧瑾如这只金丝雀? 冯彧? 这傢伙好男色,指望不上。 桓煊? 那就是个不通人情世故的小直男,萧瑾如能看上他,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 王瓒? 王瓒本是可以的…… 元霄郁闷了,这么好一个人选竟然硬生生被她亲手毁了啊! 那么,就只剩下师荼了,萧瑾如属意的也是师荼。 师荼…… 元霄心里突然乱了,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在立政殿转圈圈。 萧府。 宴席结束,众人并没有散去,大家一起在萧府赏菊烤蟹。 萧瑾如亲手烤了一只大闸蟹送给师荼,师荼有些心不在焉,都没看是谁送的,接过便吃,蟹黄都吃完了,忽然发现所有人都在看着他,这才发现萧瑾如还端着盘子站在他面前,而她只给了他一个人大闸蟹,这意思不言而喻…… 蟹黄已经吃完了,总不能吐出来再还给她,场面忽然变得有些尴尬。 还是王瓒笑着打圆场,「萧姑娘,我也是客,能给我一只么?」 萧瑾如看萧恭,萧恭没说话,她便当默许了,也给王瓒烤了一只。 虽然她更想嫁给师荼,但一点不介意王瓒来增加她的身价。 王瓒是个心思明亮的人,他也不介意人家姑娘第一眼没看上他,只要最后喜欢的是他就行了。他还在琢磨着,头回见面萧瑾如揍他,莫不是因为萧伯父提的那个婚约? 她定是不同意这个婚约,所以才有了现在来选夫君的事。 如此一想也就全都明白了,那婚约他也没同意,不然早就被萧伯父给定下来了,但幸好,他来了上都,还有那样一段邂逅,他能改变对她的看法,相信她也能! 「师荼吃了萧瑾如亲手烤的大闸蟹?」 立政殿,元霄坐在地上,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心慌。 谢瑶不要师荼了,萧瑾如要他也好,有萧家二十万大军为后盾,就算以后再有突厥的兵祸,也有人帮他扛,他就不用中计,不用中毒,也不用英年早逝。 可是,为什么,自己心里就是那么不痛快呢? 整整一天,她粒米未进,滴水未沾,终于想明白了一件事,自己怕是得了斯德哥尔摩综合徵。 自己就算替代了别人的身份,但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更不该跟这个世界的人有真正的感情纠葛。 元霄坐在那里,竟是想得石化了。 常桂刚从上林苑回来,有些担心地问:「陛下怎么了?」 默默守了小皇帝一天的秦放没有回答他,而是走到小皇帝跟前,蹲下身子,眼睛直视着她的眼,第一次从她眼里看到了一种叫悲伤的东西。 上都沦陷,生命被威胁,她也最多只是惶恐,即便被张家算计,她都是白眼一翻,六亲不认,什么事情都处理得条分缕析。 然而现在,她在悲伤。 因为萧家想招婿,摄政王去赴宴悲伤,因为摄政王吃了萧瑾如亲手烤的大闸蟹悲伤。 这种感情让秦放觉得很难受。 「陛下,臣陪您去吃花酒吧。」 元霄似回了神。 「臣付钱。」 下一秒小皇帝满血復活,跳起来就说走。 常桂:…… 他只是打理了几日上林苑,为什么现在就跟不上小皇帝的步伐了? 明明,以前他才是小皇帝身边最亲近的人。 师荼从萧府回来,没有回昭阳殿,而是在立政殿外面徘徊到夜幕降临,都没有踏进去一步。回到昭阳殿,看着堆砌的奏摺,一本也看不下去,坐了不到刻钟,起身就走。 他前脚刚走,王瓒便提着酒过来。今天他要好好跟师荼商量一下萧瑾如的归属问题。 「你家王爷呢?」 「出宫了。」 「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桓煊想了想,「最近王爷晚上都会出宫,有些时候戌时回来,有些时候子时也未必回来。」 这行径,是外面有女人了吧? 「他走多久了?」 「不到一刻钟!」 王瓒赶紧往外追,萧恭今日这宴席,是在给萧瑾如招夫婿不假,但他也肯定知道萧瑾如中意的是师荼,而萧恭自己,从小就喜欢谢瑶,他未尝不是有意要拆开他们俩的。 如果师荼跟谢瑶故意表面装作没感情了,来矇混其他人,而私下又卿卿我我,让萧家那两位知道了,萧家的威远军就别想能争取过来了。 王瓒紧追慢追的,结果都追出宫了也没看到师荼,站在宫门口,寻思着师荼会去哪儿? 谢家和师家都有废弃的老宅,他先往谢家跑了一趟,翻墙进去没找到人,又往师家跑了一趟,正好看到师荼从老宅大门出来,而且是一个人,王瓒稍稍安了心。 第160页 他本想打招唿的,却看到师荼并没有往宫城的方向走,于是默默岁尾在身后,直到进了平康坊。 平康坊? 再一转,转去了南风馆聚集的方向…… 王瓒:…… 已是上灯时分,也是平康坊人最多最热闹的时候,王瓒跟着师荼转了几个弯,一个不留神,人忽然不见了。 不见了,肯定是进那栋楼了啊。 王瓒感觉自己像是被雷噼过一般,做梦他都想不到,自己相交几十年的兄弟竟然会跑去好男色…… 这几天,师荼几乎逛遍了平康坊的秦楼楚馆,见过最美的花魁娘子,听过最柔媚的嗓音,看过最妖娆的舞蹈,却始终压不住脑海中突然浮现的那个身影。 他觉得可能是性别的缘故,于是又开始跑南风馆,不管强壮的还是纤细的,不管高冷的还是温柔的,总找不到一个像小皇帝那样让他觉得恰到好处的。 「本王就不信了,还真掉这坑里爬不出来了!」 师荼看着面前的南风馆,这是最后一家他没来过的,毅然决然踏了进去。 「老鸨,把你们这里最好的哥儿都叫过来!」 咦,这位不是传说中那位一夜能逛五家青楼的爷么? 传言他出手阔绰,还不会留宿,银子还给得哗哗的,今晚终于逛到我们家了? 可是,不巧得很,最好的已经被人挑了,但这生意断不能往外面赶的,所以老鸨赶紧将人招唿进最好的包间,叫来几个样貌技艺还不错的先侍候着。 「你们这里就只有这种货色?」真当他第一天逛青楼么?这么大的楼子,没两个顶尖儿的,哪里撑得住场子? 「这几位爷看不上眼,倒是有更好的,只是被另一位爷给包下了……」 「嘭!」一锭金子砸在桌子上,老鸨立刻眉开眼笑,捏着金子掂了掂,确定是真的,又放下来,故作姿态一翻。 「不是我们不想赚爷的金子,而是即便有金子,我也怕他们未必愿意过来,实在是那位爷太招人喜欢,别说我楼里的哥儿了,连其他客人想要去抢人的,此刻都在那边挪不动步……」 师荼眼睛一眯,「带我去看看。」 老鸨赶紧收起金子,「爷这边请!」 最里面的包间窗外围了很多人,窗户纸被捅破了一层又一层,一个个尽趴在上面看,时不时爆发出啧啧赞嘆声。 「都给我噪起来!」 「你是我天边最美的云彩,让我用心把你留下来……」 卧槽,这声音…… 师荼的脸刷地黑了一层。 「把这些人都给我赶出去!」 老鸨刚要说什么,师荼又是一锭金子砸过去,老鸨赶紧劝着将外面的人给清理干净了。 脸面还在噪,不仅有小皇帝的声音,还有各种乐器被砸得哐哐响的声音,很有节奏,但真的很叫人狂躁。 师荼勐吸了一口气,再一口气,视线从被抠破的窗户纸穿透去,隐约能看到里面有个人在手舞足蹈,旁边还有几个人在吶喊助威,简直一群群魔乱舞。 师荼抬起一脚就要踹门,门偏偏在这时开了。 秦放走出来,还将门小心翼翼合上。 师荼怒目圆瞪:「秦放,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竟然带小皇帝来逛青楼?千牛卫中郎将就是这样当的? 秦放慢无表情看着他:「摄政王既然已经接了萧家姑娘的大闸蟹,为何还要来招惹皇上?」 师荼:…… 第五十四章 阴谋(修)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摄政王怀的什么心思我不敢揣测, 但有句话必须说, 凡事,三思而后行, 想想后果。」 「……」 「各地王侯马上就要进京了, 无论如何,请先度过这一关再说!」 秦放为人刻板, 可不是说他思想刻板,相反, 他是把很多事情看得太通透, 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都不会被私人感情左右。就像他以前虽然忠君,但在江山社稷面前, 就能将昏聩残暴的小皇帝交给师荼去处置, 即便现在,他对小皇帝死心塌地, 但依然不觉得小皇帝比师荼更适合坐皇位, 也不会盲目地要求师荼不篡这个位。 三思而后行? 师荼站在门口, 这一步, 像被封印, 两人就这样面对面定格在原地,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里面的声音没了,师荼怕小皇帝有事才道了一句:「我知道该怎么做。」 他何止三思? 百思千思都思过了, 可那又如何? 一个男人若是连自己想要的都无法争取,受制于人,那只能说明这个男人是个废物,不值得拥有他所爱的一切! 师荼的眼神坚定甚至隐隐有了煞气,秦放犹豫了一下,最终决定选择相信他。 让开路,师荼轻轻推开门,元霄正提着酒壶在喝酒,看到他,摇摇晃晃地走过来,醉眼迷濛:「师荼,你知道么?你就是个混蛋!」 脚下突然一绊,向前栽倒,师荼赶紧将人接入怀里,小心扶住她的脑袋,心里滋味百转千承,隐隐作痛。 「好了,该回去了。」 极尽温柔的声线安抚了元霄躁动的心,她乖乖吧唧了一下嘴,在他怀里睡着了。 师荼心中空落了许久的地方终于被填满,那一刻,他就知道了,无论别人千般好,那都不是他要的,这个坑,他真的爬不出去了。 第161页 将人抱起,走出南风馆,夜风吹得有些凉,小皇帝将脸蹭在他胸口上,他下意识地抱得更紧了些。 秦放想了想,若被别人看到这样终是不好的,也不知道暗中有没有眼睛在盯着他们,秦放还是追了上来,「摄政王,让我来……」 师荼的视线不轻不重一扫,秦放感觉到了,此刻谁都休想能从他手里把小皇帝抢出来。 就在这时,夜色中走来一个人。 「师荼?」 王瓒看看他怀里的人,虽然看不到脸,但千牛卫中郎将在这里站着,那个人的身份哪里还需要猜? 有很多想法在脑子里打转,王瓒明显乱了方寸,但他还是说:「你进南风馆,就是为了找他回去?」 递到脚下的台阶师荼却没有下,「不是。」 王瓒心头勐地凉了一半,但终究是不死心,又说:「让秦将军送皇上回宫,我有话与你说。」 「我不想别人碰他。」 王瓒:…… 空气突然变得好冷,各种情绪在血脉中炸裂,王瓒几乎用了全身力气来压制自己的情绪以免暴走。 常年带兵训练出来的素质告诉他,越是这种时候越需要冷静沉着。 「我在昭阳殿等你!」 说罢,转身隐没入黑暗中。 师荼将元霄送回立政殿,一路抱着她都不曾撒手,目光坚定,胸中毫无波澜,秦放在他身上看到一种叫做信念的东西。 直到将她放到龙榻上,那手依然捨不得离开。 也许只有在她神志不清的时候,他才敢如此肆无忌惮。 「师荼,你就是个混蛋!」 小皇帝在梦中呓语。 师荼苦笑,「是啊,我就是个混蛋。 「陛下,你怕了么?」 也不知道睡梦中的人听懂没听懂,只是忽然抓住了他的手,双手捂住,枕在了上面,这只手,他便再也取不出来。 良久,秦放过来提醒:「摄政王,镇北侯说在昭阳殿等你……」 师荼转头,又是一缕煞气从秦放的面门掠过,秦放一步不退寸步不让,直盯盯地盯着他。 师荼终于起身,回到昭阳殿,就见得王瓒站在大殿之上,犹如地狱的判官,冰冷的视线凝视着他。 「这就是你不娶谢瑶的原因?」 「是。」 师荼的回答没有一丝犹豫,王瓒暴动了,冲过来,拎住师荼的领子,怒吼:「你疯了么?小皇帝是谁?他是个男的!」 「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这话反倒把王瓒给问懵了。 「你知道这后果有多严重?你现在是摄政王,以后是要执掌天下的,就算好男色,也不能如此明目张胆,如果你实在忍不住,我可以为你寻遍九州美男子,保证个个比他好看!」 师荼蹙眉,「王瓒,你不懂。」 我特么哪里不懂了,你不就是想玩男人么,我给你找! 「我不好男色,我只是好他。」 「……」 轰隆—— 一道雷霆噼下,王瓒的信仰和三观被震了个稀碎。这句话,分明是非小皇帝不可的意思,一旦他认定,谁都更改不了。 愤怒的拳头捏了又捏,稳了又稳,终于毫不犹豫地砸在师荼身上。 拳头如雨点落下,师荼不避不让,任他打,待他打累了,甚至还递过来一条手帕,让他把自己手上血迹擦干净。 「……」 怒火几乎冲破了天灵盖,王瓒脑子都在嗡嗡作响。 「你知不知道你在是自寻死路?!」 师荼淡定地擦了一把嘴角的血,「路都是人走出来的,就算是死路,也未必没有一线生机。」 「你——」 「王瓒,放心,我就算不看重自己的命,也会为那十万兄弟考虑。」 「……」 是啊,师荼不是一个为了感情会让自己兄弟白白送死的人。 王瓒这才发现,师荼好冷静,没有一丝头脑发昏迹象。 长吸一口凉气,终于将激愤的心情稳住。 「阿荼,你现在是钻进牛角尖了,我给你时间好好冷静冷静。男色这条路,无论如何,都不是你该走的!」 王瓒心头乱极了,走到殿门口,又转头说,「想想师家是如何灭的门,想想小皇帝以前是怎么对你的?你再确定要不要跟你有不共戴天之仇的仇人在一起!」 「我都想过了,而且想得很清楚……」 卧槽! 想得很清楚就特么这样的结果? 心头怒火再次飙升,王瓒甩袖子走人,差点给绊门槛上去。 王瓒回到家里越想越气,越气越睡不着,解铃还须繫铃人,这事,他必须找小皇帝好生谈谈,换了身方便的衣服,直接去立政殿遛房顶。 刚翻上立政殿的围墙,就看到一道身影矗立在主殿屋顶之上,毫无疑问,那是千牛卫中郎将秦放。 王瓒用了三息时间来考虑硬闯立政殿成功的机率以及后果,发现自己未必打得过秦放后,又用三息时间来考虑说服秦放的可能,他这边还没考虑完,反倒是秦放先主动迎了过来。 「皇上醉了,镇北侯若有什么话,等明日皇上醒酒再说。」 「可不说,本侯睡不着。」 「睡不着也得忍着!」 王瓒:…… 我忍师荼已经忍够了,为什么还要忍你? 第162页 王瓒的怒火终于爆发,身影一掠就上了主殿,正要下去,一柄剑挡住了他的去路。 龙吟—— 剑虽未出鞘,却让王瓒感觉到被最好的兄弟背叛。 「师荼——」 「别伤害他!你了解我的……」 我了解你个屁,了解你就不会让你有机可乘跑去好南风! 「如果我今日把他怎么了?你难不成要与我为敌?」王瓒横眉冷对。 「我不会伤害你,但我会用自己的命去偿!」 卧槽!这个混蛋简直无药可救! 王瓒真怕自己会忍不住把小皇帝就地宰了,踏着屋顶飞身就走,只是每一脚落下,不是破瓦就是断梁,不过瞬息间,好好一个立政殿屋顶变得百孔千疮。 秦放掠过来,粗略估算了一下,「摄政王先预付十两金子吧。」 师荼往腰间一摸,没摸着钱袋,「忘记带了,你先垫着,下回给你。」说罢,身影也隐入黑暗之中。 房顶的声音大概惊醒了里面的人,常桂从内殿出来,看看屋顶上,秦放沖他做了个不必担心的手势。 常桂觉得,秦放白天守晚上也守,每天睡觉几乎都在屋顶上,这哪里是个统兵将军的待遇,千牛备身都不带这样惨的,于是去厨房准备了些吃食,给他递上去,这才重新回殿去。 翌日是休沐日,冯彧一大早去醉仙居买了蟹黄包,准备给小皇帝当早膳。刚进长乐门就被桓煊请进了昭阳殿。 蟹黄包还冒着热气,有一丝从食盒盖子缝隙里漏出来。 师荼瞧了瞧,问:「给皇上的?」 「我买了两份,摄政王若想吃,可以吃我那一份。」 师荼摆摆手,「本王请冯侍中来其实是想请教个问题。」 冯彧拱手:「请教不敢,摄政王但问无妨。」 因为小皇帝的事,冯彧明显跟他有些生分防备的,但师荼还是要问:「皇上真的好男色」 冯彧眉梢微蹙,「摄政王记得萧都护要联姻的事吧?」 你现在问小皇帝好不好男色几个意思?到底是联姻事大还是那些儿女情长事大? 「本王只想知道,他答应跟你在一起,是真的好男色,还是想借好男色这个由头活命?」从古至今,哪有皇帝好男色好得如此理所当然的。 冯彧郁闷了,你这是什么问题,是不是连你也看出我们之间根本没有任何进展,所以觉得她有伪装的可能? 她本是女娇娥,去喜欢谢瑶这种女儿家,才是真正的伪装,但在师荼这个居心叵测的人面前,冯彧不能这样答。 「一国之君怎么会真的好男色?当然是后者。」冯彧一脸春风和煦,就是气息有点冷。 「本王知道了。」 冯彧眉梢一跳,「摄政王知道什么了?」 「本王知道,你是真心喜欢他!既然他能接受一个真心喜欢他的你在身边,自然也可以接受其他人。」 不是,那个摄政王,咱们脑迴路不是这样接的,我都说了小皇帝是以好男色为挡箭牌。你高贵冷艷,又执掌朝纲,怎么能纡尊降贵也要来当她的挡箭牌? 「今日找你来就是想说明,不管你是用什么手段让他从的,从今天开始,这个局,本王入了。」 卧槽! 你就是来通知一人要跟劳资抢人是吧? 冯彧向来和煦的脸,汗毛都差点炸起来,「万寿节在即,摄政王难道不该先考虑一下如何应对各路王侯?」 考虑这些儿女情长是怎么回事?你的王者霸气呢?还亲手递一个把柄给人随意拿捏你? 「就是因为皇室宗亲也会来,所以本王才要先考虑清楚如何待他。」 冯彧心头大骇,「摄政王这是什么意思?」 你是打算登堂入室见长辈么?难道还指望元齐皇室宗亲答应你跟小皇帝的成亲? 师荼摆摆手,「快给他送过去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立政殿。 昨晚做了个好梦,元霄起床,感觉神清气爽。 冯彧第一时间将蟹黄包端到她跟前,看到肥美的蟹黄,元霄迟疑了一会儿,问:「昨日,你们在萧府,也吃大闸蟹了?」 「嗯。」 「都是萧瑾如烤的?」 冯彧抬眸,小皇帝是在旁敲侧击什么? 「只有摄政王有幸吃到萧家姑娘亲手烤的大闸蟹。」 几乎一瞬间,小皇帝眼里露出了失落,但很快她掩饰住了,依然笑眼弯弯品尝着他捧到手边的美味,可冯彧感觉,那笑意并未达到眼底。 于是他又说,「镇北侯也吃到了。」 「什么?」 吃惊的口气多了一丝释然,惊讶的眼神多了一丝欣喜。 冯彧默默地将一只蟹黄包夹到她面前的碟子里,「陛下快吃吧,待会儿就凉了。」 元霄哪里还品尝得出来蟹黄包的味道,「王瓒接了?」 「本就是镇北侯问人要的。」 咦…… 这不可能啊,王瓒竟然不找萧瑾如麻烦,反而跑去要烤大闸蟹? 难不成是因为联姻事关重大,所以这位决定忍辱负重了? 同一时间,王瓒也去醉香居叫了蟹黄包,亲自送到萧府去。 萧瑾如戴着面纱,打扮得俊俏又雅致,步履翩翩地迎出来,看他眼底青黑,双眼凹陷,顿时抿了抿嘴,「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也不过如此了。 第163页 「镇北侯看起来很是疲惫,为何不在家好生休息?」 「昨日见你爱吃蟹黄,今日一早便去抢了一屉蟹黄包过来。」 原来是亲自为她抢蟹黄包所以没睡好么? 就这憔悴模样,该是为考虑如何讨她开心也费了不少心力吧。 萧瑾如乖巧地福了福,「多谢镇北侯。」 「你喜欢就好。」 看着这双眉眼,又想起小皇帝那丑陋模样,王瓒实在想不通,师荼到底是怎么被小皇帝给迷惑住的。 昨日他本是要去找师荼商量由谁来跟萧家联姻的,他对萧瑾如也算是一见钟情,还想着先跟师荼说明一下,再动手,不料,师荼竟然入了男色的局。这亲就只能由他来结才算得上是最牢靠的。 「萧姑娘还喜欢什么,我一定都给你寻来。」 这种感觉大概就叫做宠爱吧。 但萧瑾如却并未认定王瓒,她的目标是师荼,所以吃了人家的蟹黄包,她却说道:「我告诉你喜欢什么,那你可能告诉我摄政王喜欢什么?」 还真是个心直口快的主儿,不过越是难以驯服的马儿,驯服起来才越带劲儿。 王瓒:「那我说一件,你便也说一件如何?」 自己魅力这么大么,说这种话他竟然也不生气? 「好!」 王瓒:「师荼不挑食,衣服喜欢黑色,所以玄风军也几乎都是玄色战甲。」 萧瑾如:「我衣服喜欢水蓝色……」 王瓒:「像上回那样的水蓝色么?」 上次? 他们哪有上次?昨天不才第一次见面么?而昨日她着的是舞衣,是绿色的。 但水蓝色衣服她的确是有,莫不是他在哪里偷偷瞧见过她? 难怪昨日看着那么自来熟,还有意想要博取她的好感,敢情这是早对她一见钟情了! 这可是拥有私兵的镇北侯!不是随便大街上遇到的阿猫阿狗!竟如此轻而易举地拜倒在自己石榴裙下,呵呵。 萧瑾如瞬间自信心爆棚,「那镇北侯可否告诉我,摄政王除了长公主之外,还喜欢过谁?」 这简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王瓒想起昨夜种种瞬间变了脸色。 「还真有这个人?」萧瑾如一看王瓒这反应便知道自己才对了。原本她只是凭少女直觉认为师荼不想她画这个眼妆是因为他太在意,很可能有一个他爱而不得的人就有这样一幅眉眼。 见王瓒不答,萧瑾如又试探道:「那人眉眼可是与我还有点像?」 王瓒勐地一震,小皇帝他是见过的,哪里与她有半分相似?那张脸,简直不忍直视好么? 萧瑾如点点头,「果然有这么一个人,皇上没骗我。」 师荼喜欢那样的眉眼,是真的。 「这事跟小皇帝有什么关系?」王瓒隐隐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萧瑾如斜眼媚笑,她怎么可能泄露仿妆的秘密?虽然说仿妆也需要先天条件,并不什么长相都能仿得像的,但是按照小皇帝教她的方法,的确是可以有不少人能仿得差不多的。 所以,这个秘密绝对不能泄露出去,这可是她拿下摄政王的致胜法宝。 「没什么啦,我只是觉得人人都骂皇上是昏君,其实,他除了好色一点无能一点,说不定也算是个好人呢。」 卧槽! 你这评价说从哪里来的? 小皇帝何时变成好人了? 好人能剥人皮抽人筋,把人当牲口养?为了满足自己的胜负欲,造了多少冤孽? 呃,不对! 那样一个小皇帝怎么可能突然就变好?还将师荼治得服服帖帖的? 阴谋! 绝对有阴谋! 小皇帝肯定找到了师荼的某个连他都不知道的致命弱点,以此迷惑住了师荼。 想起昨日在立政殿屋顶师荼说的那翻话,若他敢伤害小皇帝,他就要用自己的命偿…… 王瓒冷汗直下,匆匆告别萧瑾如,进了宫。 彼时,元霄用完早膳正在立政殿的太阳底下躺尸,冯彧在一旁就着她的姿态画画,忽然听得王瓒闯入,元霄当即想到可能是萧瑾如那边露馅儿了,王瓒来找自己算帐,拔腿就往后门跑,一边跑还一边喊,「秦放,护驾!」 冯彧画笔还没来得及搁下,小皇帝已经跑得不见了影儿,秦放也已经从屋顶跳下来,拦住了王瓒的去路。 冯彧看看自己的画卷,又看看空荡荡的美人榻,终是有些不甘心地搁笔。 「镇北侯,擅闯立政殿,不合适吧?」 王瓒眯眼看他,「冯侍中,我记得你是摄政王以前的长史吧?升为侍中后,怎么就如此理所当然地开始陪王伴驾?」 冯彧挑挑眉,这是怀疑他背叛摄政王? 你怎么不看看,你那位好基友恨不得把自己都搭给小皇帝?你现在拿我做什么姿态? 王瓒眼睛尖,小皇帝跑得快他没看到人,但却看到冯彧在画画。 「冯侍中在给皇上画画?」 冯彧不答,王瓒当他默认了,上前一看,这张脸…… 哪里是他那日在立政殿见到的小皇帝? 所以,那日,小皇帝见他还故意掩藏了自己的本来面目,到底是什么目的? 他越发笃定小皇帝在耍阴谋诡计,不然,以师荼固执到几乎偏执的个性,怎么可能被他带沟里去? 第164页 趁秦放不注意,王瓒沖开阻拦,往后门奔去。 元霄也没料到王瓒胆儿这么肥,以为缩在后面就没事了,他竟然还冲了过来,正无路可走时,一只大手将她腰一勾,抱着她翻上房顶,趴了下来。 「师……」 「嘘——」 师荼听见王瓒进宫就有了防备,几乎第一时间赶到立政殿,连他也没料到,昨晚都说得那么清楚明白了,王瓒还会如此冲动。 两人在屋顶趴了好一会儿,王瓒没找到人才气急败坏地离开。 师荼将元霄从屋顶提下来,上下打量,担忧道:「他没把你怎么着吧?」 元霄惊魂未定,「幸好朕跑得快!」 不就是揍了一顿么,至于这么不要命地往立政殿沖么? 「陛下为何听见王瓒来了就要跑?」难道是昨晚他们的谈话被她听见了?师荼还一直在考虑该如何捅破这层窗户纸呢,若真被她听见了,倒也好。 只是,突然的亲密接触,让他脸有些红,气息有点紧,不知道她会给自己什么答案,是不是也要像冯彧一样耍些手段才能得逞。 元霄也觉得没必要再瞒下去,昨天王瓒跟萧瑾如都见面了,这事吧,迟早是瞒不住的。 「就是啊那个,崇仁坊围剿那日,镇北侯有没有跟你说起过他被人揍了的事?」 师荼思绪迅速回笼,得出一个不可思议的结论,「是你干的?」 毕竟王瓒在马车上被揍,小皇帝根本就不该知道,除了当事人,还能有谁? 元霄有些委屈,「谁叫他用朕当诱饵的?还让秦放受了伤,朕向来睚眦必报,不揍回来这口气绝对咽不下!」 这的的确确是小皇帝的作风,如果小皇帝不换成女装,哪里逃得过那么多人的眼线? 「那你让萧瑾如画成那副模样……」师荼紧张得心口在抖,元霄却有点脸红,「你昨日看到她了?这不,萧瑾如老是找阿姐麻烦,朕就想着嫁祸给她,让他俩去斗么?」 「那你说眉眼画成那样就能讨我欢心,只是让她听话的藉口?」 元霄点点头,知道真相的师荼眼泪差点流下来。 扶住额,撑住墙,身体在颤抖。 「哈哈哈,原来是这样……竟然是这样……」 他为什么会认为小皇帝会替他找个替身来应付他呢?小皇帝哪有那么聪明? 她若能真的明白自己心意,哪里需要他纠结这么久? 这个男人突然抽什么风? 元霄伸出食指,小心戳了戳笑得不能自已甚至有点癫狂的师荼。 「摄政王,你说朕要不去认个错?」 师荼守住笑,擦了一把眼角:「这种事,不认也无妨,他未必真的认得出是你。」 「那朕总不能一直躲着他吧?或者每次见他都画个妆?那太麻烦了!」 「你是穿着女装揍的他,就算样貌像,他未必能认得出来,何况,那天,你的妆容跟平时素颜朝天时不一样……」 那天的小皇帝是特地勾了眉眼,点了泪痣的,刘海遮住了饱满的额头,有谁能够想到那样一个小姑娘会是九五之尊? 王瓒现在正不待见她,没必要再添一笔新仇。 元霄想来也是,自己那天能躲过那么多眼线,不就是因为女装和故意浓妆艷抹出来的不同风韵效果么? 王瓒就算见到她本尊也未必能想到一块儿去,最多觉得有些像罢了。 「还是摄政王聪明。」 师荼没忍住,伸手摸了摸她发顶,这亲昵的举动,忽然唤醒了元霄的记忆。 元霄微微变了脸色:「摄政王,我们好像绝交了吧?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这个混蛋将她碰过的东西全都扔了,连银子都不要。 师荼低头看她,一张小脸都气鼓了,有些娇俏,又有些可爱,心里的欢喜从眼眸中泄露出来。 「陛下,我们和好吧?」 「要绝交也是你,要和好也是你,凭什么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女朋友都没带这么难哄的! 「那陛下想如何?」 「要不……」元霄眼珠子乱转,打定主意不会轻易放过师荼,「秋辞你可还记得?他似乎不太信任朕,他一身神力,世所罕见,宫学那些教习也不知道该如何帮他训练,不如摄政王抽空去教教他?」 小皇帝都说明了前朝官员可以来宫学教课,报酬丰厚,但至今没一个人来,看来她是想利用自己替宫学立威。 「好!」 师荼答应得相当爽快。 昭阳殿,王瓒将桓煊堵在屋里谈人生。 「桓煊,我们认识多少年了?」 「五六年?还是……七八年?」桓煊眨巴眼。 「其实本侯也忘记多少年了,但这都不重要,你该知道,我是你们王爷生死与共的兄弟,是谁都不可取代的朋友。」 桓煊点点头,「我家王爷之外,我最佩服的就是镇北侯您!」 「那你老实告诉我,你家王爷在汉州这些年有没有喜欢过什么人?」 桓煊眨巴眼,竟然有人怀疑他家王爷对感情的忠贞? 「王爷从始至终都只喜欢长公主啊!」 「那他为何攻上上都,谢瑶都从皇后变成长公主了,身份上毫无阻碍,他俩怎么反而生分了?」 不是移情别恋他都不信! 「你好生想想,这些年,他是不是还将其他姑娘放在心上过?也许未必是喜欢,但一定对他很重要。」 第165页 「镇北侯这样一说,还真有一个,是一个仰慕他的部族姑娘,每天都会来营地纠缠王爷,当时正置跟吐谷浑打仗,王爷实在被缠得烦了,就说如果她能劫了吐谷浑后备粮草,就考虑跟她的婚事。」 「当时那种情况下,玄风军要去劫粮草都不可能,王爷就是要她知难而退,谁知道这个傻丫头还真带着自己部族的人跑去劫粮草,全军覆没不说,尸体还被挂在城楼上暴尸三日。 「王爷一气之下,发兵攻城,一路拿下六座城池,直打到吐谷浑的老巢伏俟城,吐谷浑王不得不向大齐称臣投降,这事才算揭过去。」 原来师荼最大的战功竟然是因为这个缘由。 王瓒还真不知道。 「那那位姑娘跟现在的小皇帝可有相似之处?」 「一个男人一个女人怎么相似?」桓煊不明所以。 「我是指体形外貌。」 桓煊好生想了想,「好像是有点相似,那姑娘的身板跟小皇帝的确有点像,尤其是胸部,特别坦荡……」 我特么问的是这个么? 「脸呢?」 「都是那种好看的,眼睛大大的,像会说话一样。」 以他的智慧也就只能找到这些相似处了。 但这话在王瓒听来意思就完全不同了。师荼突然对小皇帝不恨了,反而还喜欢上他,是不是就是因为对那位姑娘的愧疚? 而小皇帝也恰好是利用了这一点,迷惑了师荼。 一定是这样的! 「我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为何当初你家王爷攻破上都,却没立即处置小皇帝?」 「好像是王丞相……」 「以你家王爷的脾气,就算文武百官真的以死相逼,他也不可能放了小皇帝,我要其他原因。」 今天的镇北侯好难应付,桓煊绞尽脑汁,终于想到一点,「如果要说其他原因的话,应该是小皇帝突然向王爷表白了,说什么求而不得,因爱生恨,把王爷膈应得够呛,在昭阳殿磨了好些时日的剑……」 王瓒总算是搞明白了,果然是小皇帝处心积虑设计的圈套。 为了保命,他竟然能不惜自己的名声,不计代价,做到这种地步,光是这份心机和魄力,只怕就没几个人比得上。 能镇得住师荼和谢瑶,那已经不是一般厉害能形容了,连锦华宫的老妖婆都被他耍得团团转,他的道行,怕是被所有人都低估了。 对手越厉害,王瓒就越是冷静沉稳。不就是利用自己的样貌迷惑师荼么,那好,我就看看你到底长成啥样,届时再找一个样貌像的,好好调、教调、教,还怕把师荼掰不回来? 想好釜底抽薪之计,王瓒准备找机会去跟小皇帝好生谈谈。 王瓒特地找师荼上朝不能脱身的时间入宫。 出门时,正好碰到萧瑾如的马车,萧瑾如撩开帘子,跟他打招唿说:「今日正好得闲,镇北侯不是说要请我去醉仙居吃酒么?」 王瓒翻身上马,「今儿个我有事,改日。」说罢拱手一揖,策马往宫城方向而去。 萧瑾如撩帘子的纤纤玉手僵硬了好久才收回来,王瓒怎么突然这么冷漠?该不会是昨日她说的那些话太过无情了吧? 男人果然还是得哄着点的。 萧瑾如的马车离开镇北侯府不久,突然街上蹿出来几个人,马车剎车不及时,撞到为首那名富家公子。 「哎哟哟!马车撞人了!」 对方的声音好不大声,萧瑾如吓了一跳,赶紧下车询问,那公子被扶起来,见她生得如此好看,顿时起了歹念。 「姑娘撞了人,是不是该给个说法?」 「钱么?小红,给他!」 随行侍婢赶紧掏出钱袋,给了对方一锭银子。 对方掂了掂,却色眯眯地看着萧瑾如,说道:「银子,爷有的是,爷就是缺个美人,不如,姑娘以身相许,这件事咱们就一笔勾销,不然,闹到官府,说你纵车伤人,有损你姑娘家的名节,你说呢?」 萧瑾如长这么大,向来都是别人怕她的份儿,何时受过这种威胁? 「我看你们这是故意讹我吧?」 「怎么?姑娘撞了人还想不认帐?」 浪荡公子一个眼色,几名随从随即将萧瑾如和侍婢车夫团团围住。 能跟随萧瑾如的车夫岂会是寻常人,一出手,别人就只有跪地求饶的份儿,萧瑾如满意地看着这一切,谁知道有一个人遛到了她身后,晾出了匕首,「敬酒不吃吃罚酒,小丫头,休怪爷不客气了!」 那匕首哪儿不去,直接划向她的脸蛋,萧瑾如大惊失色,想要躲,脚却绊到个什么东西,眼看匕首就要划到她的脸,突然斜刺里伸出一只手,将她裹入怀中,行兇之人被一脚踹了出去。 萧瑾如惊魂未定,抬头看向救她的人,眉目俊秀,风度翩翩,将她护在怀里的姿势简直满足了所有少女对英雄的所有幻想。 「穷寇莫追!」 这声音,灌入耳膜,如沐春风。 萧瑾如一时失了神。 「姑娘没事吧?」 直到对方松开她,萧瑾如才回神,这才发现对方的手臂被划了好大一条口子。 「公子,你受伤了?」 「小伤而已,无妨。」 「我家就在附近,我带你去疗伤!」萧瑾如不由分说,将人请回了萧府。 第166页 在他们离开时,暗中观察的人偷偷离开,不多时,张太后便得到禀报。 「泓儿真是没有辜负哀家的嘱託,他做得很好!」 萧恭想在师荼的势力中找人结盟,无法是看在千秋殿那只狐狸精的面子上,但就萧瑾如那性子,是他想找谁就能找谁的么? 王瓒并不知道自己一个转身就被人挖了墙脚,他找到元霄时,元霄正在上林苑看常桂指挥人拓展辣椒地。 王瓒贸然闯过来,吓得元霄条件反射就要跑。 「秦——」 秦字方出口,一只手扣住了她的肩膀,让她挣扎不脱。 「陛下见我如此心虚吗?可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怕被我撞破了?」 元霄翻白眼,不就是揍了你一顿么?至于追债追成这样么? 干脆直接回头,直盯盯看着他,不避不让。 「朕行得端坐得正,有什么怕被镇北侯撞破的?」 乍然跟那双眸子对上,王瓒心头没来由地扑腾了一下,这张脸很眼熟,可他竟一下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不过,此刻他也没心情去想那些,心里盘算着小皇帝那些龌蹉伎俩,不屑得很。 「陛下若真行得端坐得正,可敢回答臣几个问题?」 哟,还真是兴师问罪来的? 「说自己好南风,可是故意的?」 这质问的语气是闹哪样? 「这是朕的私事,应该还轮不到镇北侯你来过问吧?」 王瓒十分不屑,「陛下不回答,那臣就当陛下默认了。那上都城破时,陛下说喜欢师荼也是故意的?」 这个吧,还真是。 元霄都不好意思开口。 「果然……」 「陛下若只是想保命耍些手段臣能理解,但若除此之外还想害人,那臣就不会袖手旁观了!」 王瓒一拱手,「陛下好自为之。」 这话分明有满满的威胁。元霄反应再迟钝也明白过来了,这位不是因为被揍找她,而是因为师荼攻破上都没有杀她,还留她在皇位上,惹来无穷后患而怀疑她用心险恶。 连她都不得不承认,师荼若当时就杀了她篡位,这次万寿节,也不会如此被动,甚至可能被各方王侯联合起来攻讦的地步。 没想到,有生之年,自己竟然被迫当了一回祸水。 王瓒回到镇北侯府,便将自己关在房内,一边回想一边画画。 用了半天时间,他才勾勒出一张跟小皇帝差不多的画像,这是这副画像穿上了女装,梳了少女的双髻,留下刘海,遮住了额头。 很普通的着装,但面目却生得十分好看。 越看,他越是对自己画画功底表示很满意,将画挂起来晾干墨,正准备让手下照这副画像去收罗长相相像的少女来时,他忽然发现这画像似曾相识。 画中人跟脑海里某个影子突然就重叠了,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他会下意识地给她画了双髻,以及那身水蓝衣衫…… 轰隆—— 小皇帝跟他在马车上见过的萧姑娘竟然有七八分像,少了一颗滴泪痣,多了一颗唇下痣。 画上别致的眼妆,再点上滴泪痣…… 王瓒看着这张画,再无法动弹。 「不可能的……怎么可能?」 作者有话要说:  加了个元泓出场 第五十五章 元泓 「侯、侯爷?您怎么了?」手下担忧地看着自家主子, 他们还从来没见镇北侯如此乱过方寸, 好像心里的信念突然崩塌了一般。 「没……事。」王瓒搓了一把脸,重新看向这幅画, 也许只是一个巧合, 毕竟萧瑾如他已经找到了,只是恰好萧瑾如就跟小皇帝长得有几分像罢了…… 一定是这样! 将画像亲自收时, 他又默默看了一眼才交给手下,「按照这幅画去搜罗美人, 凡是像的都送过来, 无论男女。」 「是!」 心腹都离开许久了,王瓒还坐在原地,谁都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一名家将进来站了好一会, 都不见他有动静, 于是唤了一声:「侯爷」 王瓒回神,「什么事?」 「是萧家的事……」家将将萧瑾如遭遇纨绔讹钱被人救的事说了一遍。 王瓒立刻警觉起来, 「救她的是何人?」 「临淄王世子元泓。」 王瓒微微眯起眼, 这么说, 这是对方故意设计的英雄救美还附加一个苦肉计? 无知少女最吃这一套。 与萧家联姻势在必行, 如果自己留不住萧瑾如, 那么,就只能让萧瑾如爱慕的师荼出马!何况,萧瑾如的长相…… 见王瓒再次开始神游太虚,家将又提醒了一句, 「侯爷,我们现在该怎么办?」王瓒有些烦躁地摆摆手,「萧瑾如与元泓,就算萧瑾如同意,萧恭也不会同意的,且看看再说。」 有件事,他还想再确认一下。 正如王瓒所料,萧恭听闻此事后,立刻赶回了萧府。回府一看,自己无知的亲妹子竟然红着耳朵尖尖,因为嫌弃下人笨手笨脚,不管男女授受得清还是不清,竟亲自上手给元泓包扎。 「泓世子。」萧恭上前拱手,元泓起身回礼。 无知少女愣神:「你是……」 元泓这才施施然一礼,自我介绍道:「在下元泓,临淄王世子。姑娘跟萧都护是?」 竟然还装懵?萧恭愈发确定其居心叵测。 第167页 萧瑾如听得一喜,赶紧回覆:「他是我阿兄,方才不知道是泓世子,失礼了。」微微一福,带了几分少女的羞怯。 元泓对着一拜,「是元泓唐突了佳人,望萧姑娘莫要介怀!」 你一福我一拜的,场面看起来好不和谐,萧恭血都凉了一分。元泓绝对是个知道退进的人,见得萧恭脸色有异,便借了个由头离开。 萧瑾如站在原地,一直目送他出门,眉眼中还多了几分渴盼,萧恭知道,他这个妹妹完蛋了。 「瑾如,你别被他给哄了!」 萧瑾如回神,「阿兄这说的什么话?你该不会是认为今日这英雄救美是他设计耍的伎俩,故意接近于我吧?」 萧恭:「……」 「阿兄放心,我都已经试探过了,他根本就不认识我。」 「你试探?就你那点手段,能试探得了谁?」 萧恭是真火了,这个妹妹完全不顾大局形势,到了上都竟然还想任性妄为! 萧瑾如被吼得眼眶一红,仿佛自己的魅力受到了严重贬低和侮辱! 「哄我的明明是阿兄你,哪里是他?」 「你什么意思?」 萧瑾如鼻子里哼哼,「阿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因为谢瑶才想让我跟摄政王他们联姻,是不是我抢了师荼,你就没了后顾之忧,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跟谢瑶在一起了?」 萧恭的手突然抬了起来,萧瑾如吓得缩了脖子,但那巴掌并没有真的打下来,萧瑾如气势又重新回来。 「你打呀!为了个女人,你竟然要打你的亲妹妹!谢瑶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萧恭的巴掌捏成了拳头,「既然我管教你,你不服,那我就找个人来管教你!小红,替小姐收拾东西!」 萧瑾如吓得一抖,她这个哥哥什么都好,就是不能在他面前提谢瑶,别看她面前桀骜难驯,其实心里怂得狠。 「阿兄,你、你要带我去哪儿?我不要回都护府!」被萧恭抓着手腕,萧瑾如死命想要挣脱,萧恭却不放,直接将人拖上了马车。 萧恭找到元霄时,元霄正在讲九九乘法表。 偌大的教室里,规规矩矩又坐了上百号人,萧恭都有些懵。 谢瑶跟他说过,小皇帝会来宫学上课,他以为就是走走过程,毕竟小皇帝肚子里那点墨水实在是连他这个武夫都有些瞧不上,但看到她讲解的东西,自己竟然完全看不懂。 这就有点侮辱人了哈。 结果他看着看着,竟然发现算术大师王三省也在坐,还乖乖拿着笔记东西,学得比谁都认真。 这位老爷子一把年纪,但拽得跟个中二少年似得,眼高于顶,谁都入不得他法眼,有一天竟然会来跟不学无术的小皇帝学算术? 萧恭的三观被刷得崩溃。 「他们这是做什么?」萧瑾如还在生气,所以不叫「阿兄」,但无疑这话是问萧恭的。 向来在妹妹面前端着博学多识无所不能人设的萧恭突然脸有点白,微微扬起下巴,故作姿态。 「算术。」 萧瑾如翻了个白眼,「我知道是算术,但他们写的是什么,我从未见过。」 萧恭:「……」 「阿兄也有不知道的时候,呵呵。」 萧恭:…… 这面子找不回来了是吧? 「一一得一,一二得二……九九八十一。只要背会这个,所有乘法运算都迎刃而解!」 元霄叫所有人一起熟记,又出了几道题让他们学会运用,从一位数到两位数到三位数,开始往四位数上走时,萧恭终于肃然起敬。 这特么哪里是算术,简直是神学啊! 几百根棍子才玩得转的东西,竟然被她一支笔,眨眼功夫就给算出来了。 王三省年纪虽大,却是学得最快的,所有题目做完,给小皇帝看,无一错漏。 「老先生厉害。阿瑜都没你学得快。」 王三省捻着稀疏的鬍鬚,「陛下教的阿拉伯我都学会了。」 元霄一愣,咦,这是别有深意啊。 「那又如何?」 「那老夫不就没必要每天来宫学,还无偿教人算筹,不是么?」 呵呵,想问她要工资? 十两银子一个月,是暖锅它不香,还是南风馆的哥儿不漂亮? 「那你知道方程怎么列吗?」 「……」 「你知道根号怎么开么?」 「……」 「你知道数列怎么算么?」 「……」 「你知道微积分怎么解么?」 「……」 「老先生,您太天真了!」 王三省:…… 「这些不仅涉及更高深的数学学问,还涉及到二十六个字母。这二十六个字母比阿拉伯数字还厉害,不仅可以用于运算,还能给字注音,再不用直音读若,也不用切字法那么复杂。只要好生练,以后都不用担心别人笑话你官话带乡土味儿了。」 王三省:…… 「你留在宫学,那好处可是多多的,以后朕不仅会教你几何,还会教你函数,教你很多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东西,让你真真正正成为天下九州无可替代的算术大师!」 这个鱼饵简直太有诱惑力了! 王三省明知道小皇帝的坑不可能跳,跳了可能就爬不起来了,但结果,还是忍不住义无反顾地跳了。 第168页 「陛下今日说的这些,老朽都已经记好了,陛下可一定要记得教!」 「那是当然!」坑了人的小皇帝一脸圣光。 「陛下每天就是这样忽悠人的?」萧恭走过来,眼里压了一丝笑意。 难怪谢瑶会对小皇帝改观,小皇帝有些时候的确有些无耻又可爱。 元霄笑眯眯地说:「朕很穷,萧都护又不是不知道。」 穷? 你那宫厂如今每天都能给你赚上百两银子了吧?天下间谁比得了你这么赚的? 昨日他才被谢瑶忽悠买了一堆洗漱用品,他高洁优雅的白月光竟然有一天会为了银子向他兜售这种东西,萧恭做梦都不敢这样想。 但毫无疑问,东西的的确确是好东西,买了也不亏。 「萧都护怎么来了」 元霄眼睛在兄妹俩身上转来转去,这样子像是有求于她啊。 萧恭拱手一揖,「小妹太过顽劣,臣想请陛下代为管教。」 元霄摸摸下巴,刚刚秦放已经跟她说了,元泓那小子竟然这么快就把咸猪蹄子伸到萧瑾如身上了,原着里,元泓也不是没招惹萧瑾如,但方式更拙劣,几次示好,都没被萧瑾如看上,于是后面用了强。 萧家为保萧瑾如名节只得同意了她跟元泓的婚事,但新婚当夜,萧瑾如受不了元泓的虐待,当夜就投了湖,而临淄王府为给萧家一个交代,于是栽赃给了寄养在他们家的逍遥王元涉,那个孩子当时不过十五岁,生生被栽赃了一个跟兄嫂通姦的罪名,被拖出来当了替罪羊,后来被迫「畏罪自杀」。 用元齐皇室宗族的一命,换萧家嫡女的一命,朝野上下都觉得萧家不该再闹了,加上又被临淄王府故意说成是通姦,也算是家族丑事,而萧瑾如有一个致命弱点,那就是太喜欢「招蜂引蝶」,倒不是说她水性杨花,她只是单纯喜欢所有男人都围着她团团转的感觉,所以风评一直遭诟病,那么她不满元泓强要了她,跑去跟长得更好看的元涉卿卿我我,在别人看来,是她咎由自取,反倒是元涉年少不经事受了她祸害。 所以这事萧家本是受害者,最后反而变得理亏,到最后就不了了之了。 虽然元霄不待见萧瑾如,但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往火坑里跳,总归说来,这个小妮子就是太自以为是,太争强好胜,倒也没什么大的罪孽。 「既然萧都护如此信任朕,那就将萧姑娘留在宫学吧。」 「我不要!」萧瑾如还在耍小性子,倔得跟头小母牛似得,这孩子大概正处于叛逆期。 元霄笑眯眯地诱哄她:「摄政王偶尔也会来宫学教学哦!」 「真、真的呀?」态度瞬间一百八十度转变。 元霄笑了,「当然是真的,朕金口玉律,岂会哄骗你这么漂亮可爱的小姑娘?」 萧瑾如一下红了脸,也不知道是因为元霄夸她漂亮可爱,还是因为可以见到师荼。 萧恭心头之震惊,他家顽劣不堪的妹妹竟然被小皇帝哄得如此服帖,难怪谢瑶建议他将人交给小皇帝管教呢。 萧恭眼露感激,又是郑重一揖,想了想,还掏出一锭十两的金子,说:「这是小妹的束脩,望陛下不要嫌少。」 「哎哟哟,萧都护太客气了。」一边说着,一边小手儿已经将金子拿在手里,差点就要当着人拿牙齿咬了。 「令妹就包在朕身上,朕一定将她教育成才!」 萧恭这才放心地离开。 清净园很大,看在十两金子的份上,元霄单独给萧瑾如辟了座水榭当住宿地,萧瑾如受到上宾的待遇,心里自然美滋滋的,也不排斥来宫学上学了。 尤其是一路过来,她看到的宫学学子穿着统一的衣服戴着统一的髮簪,关键个顶个地漂亮。每个人看见她,都忍不住驻足,还并不会像外面的登徒浪子那样只知道色眯眯地看,还会起坏心思挑衅,他们不会,他们只会在让她很舒适的距离,拱手行礼。 这种仰慕和尊重恰到好处,就仿佛自己养了一座美男后宫。 「若非臣女知道这是宫学,都要怀疑是不是陛下养的男宠了……啊啊啊,臣女失言了,望陛下赎罪!」 小丫头很有见地啊,我也想养男宠来着,但现实它不允许啊! 「无妨,不用在朕面前如此拘禁,以后你住这里,十丈之内,他们都不会靠近,不用担心他们擅闯你的闺阁。」 萧瑾如一一应了,小皇帝对她好温柔。若不是个傀儡,还昏庸,她都想要将他纳为裙下臣了。 「有什么事尽管跟谢瑜说,他是这人的院监,统管宫学上下事务,当然也可以来立政殿找朕。」 萧瑾如点头如捣葱,大眼珠子还在滴熘熘地转,「那摄政王什么时候会来?」 「明日吧,明日朕看他是否能得闲。」 萧瑾如眼睛亮了。 萧瑾如进了宫学,哪里瞒得过张太后的眼线。小皇帝的宫学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踏足的,这分明是故意要将萧瑾如隔离开,以免元泓及其他有心人接触到她。 张太后思忖半晌,将谢瑜请进了锦华宫,郑重将元泓交託给他。 「这是临淄王世子元泓,刚入上都,也没个玩伴,阿瑜可否代哀家照顾着他些?」 谢瑜在坑张太后十万两银子时就答应过张太后要替她接待万寿节这些宾客。只是让他惊奇的是,竟然会是元泓。 第169页 小皇帝之前做的那个梦,说他扶持了临淄王世子元泓,想立其为新帝,与摄政王抗衡,最后失败被圈禁,他最后悬樑自尽…… 看眼下形势,莫非,小皇帝梦到的那些东西都是真的? 谢瑜将张太后和元泓看了又看,心惊不已。 离开时,张太后又藉故将元泓招到一侧叮嘱说:「谢瑜想要辅佐出一代明君,只要你拿出些本事将他折服,这最好的棋子就能为你所用,明白么?」 「明白!」 对此,元泓信心满满。 出了锦华宫他便对谢瑜说:「听说谢学士还替皇上管理宫学,元泓很好奇皇上的宫学是什么样子的,谢学士能否带我去看看?」 看人家堂堂临淄王世子,这姿态摆得多低? 谢瑜能不答应他么? 进了宫学,元泓有心炫耀一下自己的学识,有什么比横扫小皇帝整个宫学更能展现他才能的? 他的学识在整个临淄也算得上是数一数二,名气非常大,还真没遇到几个怕的,然而…… 进了乐理室,他有心跟人比一下琴技,展示自己的高雅修养,结果被小豆子一个双手连弹给扰乱了心气,气韵尽失。 但大家给他这个世子面子,就当是打了平手。 一个世子跟一个宫学学子打平手? 他临淄第一才子的脸往那儿搁? 进了棋室,正好碰到教习老师在教棋,一听对方名字,根本听都没听说过,便约了这位教习对了一局,不过一炷香时间便露出败绩,他不敢再下下去,随手打翻一盏茶,搅乱了棋局,便矇混了过去。 谢瑜全程跟着只是笑笑不说话。 其实元泓的本事是挺高的,只是,十两银子请来的教习,哪里是寻常人能比的,小皇帝的钱,谢瑜自是不会随便浪费。 元泓觉得自己面子上有些挂不住,都没怎么跟谢瑜说话,忽然看见前面是算术教室,眼睛勐地一亮。 他从小就喜欢玩算筹,不怕说句大言不惭的话,若非王三省亲临,天下就找不出能赢过他的人。 「谢学士,不介意我去那边看看吧?」 谢瑜盯着前面眯了眯眼,「我觉得世子最好不要去为好。」 元泓觉得谢瑜现在还站在小皇帝那边,一定会维护小皇帝的威严,所以他越是不让去的地方,越可能是小皇帝的弱点之所在。 「学以致用,胜负不论,谢学士无需介怀。」 「我不介怀,我怕世子你介怀。」 元泓:…… 一口气憋在胸口,元泓非得出了不可。但一踏进算术教室,他就懵了,白板上还挂着小皇帝出的课后习题,上面那些歪七八扭的阿拉伯数字,一个他都不认识。 就这样他还不服输,非得跟人比一下,结果,一个刚学会加减乘除的学生,将他这号称是临淄算术大师的人物给直接碾压了。 元泓那君子风度终于端不住了,他就不信了,他堂堂临淄第一才子,竟然没一样比得过宫学学生? 文不行,比武总可以了吧? 路经蹴鞠场,正好看到一群学生在蹴鞠,元泓也是气昏了头了,看到什么就想比个什么,想着万一就赢了呢?现在他急需要一场胜利来找回自己的颜面。 「世子非要玩的话,我找人陪你。」一扬手,「秋辞!」 一个异常瘦弱少年站出来,风一吹就要倒的样子,元泓心思一动,这该是谢瑜要给他台阶下吧,挺了挺胸腹上场,结果刚开球,鞠就被人抢了。 而且他发现对方不仅动作快,而且非常准,左避右闪,不过三息时间,就进球了。 元泓:…… 「方才本世子还没留神,被你窃了先机,再来一局!」 秋辞面无表情看谢瑜,谢瑜点点头,于是他又跟元泓比了一局,谁曾想,这一局元泓连三息都没拖过。 那位彻底爆发了,那伪君子面目再也端不住,第三局开始,不踢球,直接往秋辞脚上踢,若这一脚挨结实了,秋辞的脚踝怕都得废。 如此居心,堪称险恶,谢瑜大吸一口凉气,「小……」 「心」字未出,元泓已经倒地,发出杀猪一般的惨叫声! 「你竟然敢伤我!来人,把他给我拖下去,打断他的腿!」元泓躺在地上哀嚎,却不忘记将滔天怒火发泄在这些没背景的学生身上。 只是,他忘记了这是谁的地盘,宫学之地,是御赐净土,容不得任何人在此仗势欺人! 人是来了一堆,但没一个人抓秋辞,反而都跟秋辞围拢在一起,直盯盯地看着他。 「你们、你们,都给我跪下!」元泓感觉自己的尊严被人按在地上摩擦,他长这么大,第一次收到如此大的侮辱! 谢瑜拨开人群上前,好心提醒道:「他们都是天子门生,只跪天子,不跪王侯……」何况你连王侯都还不是,只是个世子而已。 「谢瑜,你——」 谢瑜气定神闲得很,粗气都没一口,淡定说道:「泓世子,你受伤了,还是赶紧回锦华宫让太医给你看看吧。」 锦华宫三字似有巨大威慑力,元泓终于回了神,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那口气顿时泄了出去,从地上爬起来,本想拂袖而去,却忽然看见不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不正是萧瑾如么? 戴着面纱,萧瑾如的模样辨识不清,也不知道自己方才的丑态她看多少。 第170页 为了挽回自己的形象,元泓立刻摆出个礼贤下士的姿态,沖谢瑜一揖,诚恳道歉:「方才是我失态了,谢学士见谅。」 这人变脸当真比翻书还快。 「泓世子还是先看看脚吧,看伤得如何。」 谢瑜也不跟他废话,找了人,想将他抬回锦华宫,谁料这位觉得抬回去太丢人,硬着头皮说,「我能走,不用麻烦谢学士了。」 然而他这刚走了一步,就听得萧瑾如的侍女说,「原来泓世子竟然是个伪君子?方才奴婢看得清楚,是他抢球故意踢人,偷鸡不成蚀把米,却反咬人一口,简直无耻!」 元泓的脚感觉不能好了,额头冷汗直冒,半步也走不动。 「他才不无耻呢……」萧瑾如竟然还替他说好话?元泓心底突然升起一股窃喜,果然,自己英雄救美这步棋走对了。 他刚要乘机过去跟萧瑾如套近乎,忽然又听得萧瑾如说,「他只是不要脸。」 哈? 萧瑾如丢给元泓一个不屑的眼神,拂袖而去,幸好阿兄送她来了宫学,不然哪里能瞧得出他的真面目? 这种爱慕者她才不稀罕呢! 元泓感觉自己一双腿都不能要了,最后还是被人抬回锦华宫。 张太后见他竖着出去,横着回来,大惊失色。 「泓儿这是怎么了?」 元泓可不敢将宫学的事一五一十相告,他若说自己拉拢谢瑜失败,这位太后说不定转身就得换个人来扶持,不仅他世子之位不保,甚至可能连性命都堪忧。他的那些个兄弟平素被他欺压太多,哪个不是恨得他咬牙切齿的? 「没事没事,就是摔了一跤而已。」元泓赶紧应承。 幸好宫学看守严密,里面发生了什么并不会泄露出来。 张太后不疑有他,赶紧叫了太医来替他诊治,又叮嘱道:「萧瑾如在宫学,你找个机会去当教习,多跟她接触接触,小姑娘好哄,只要将她哄到手,安西都护府那二十万私兵就能为你所用!」 提起萧瑾如,元泓想死的心都有了,但他识得厉害,赶紧应下,只是…… 当什么教习? 今天他一连四败,谁会让他当教习? 摆出一个谦虚的表情来,元泓说:「我年纪也才十八,跟宫学很多学子年纪相仿,又不像谢瑜那样考取了科举功名,当教习未免托大,不如去当学生更合适些。」 张太后对元泓的态度非常满意,「你懂得审时度势,又肯纡尊降贵,能屈能伸,以后必定能成就大事!」 欣慰地拍拍元泓的肩膀,「哀家亲自跟谢瑜说,他定不会拒绝。」 谢瑜当然不会拒绝,回头就去了立政殿,将元泓要进宫学的告诉了她。 「这些王公贵族应该都已经到上都了吧?你传出消息去,就说萧家有意要给萧瑾如招夫婿,二十万私军在那里摆着呢,那些世家公子一定很乐意进宫学与她当同学。」 没道理只便宜元泓不是? 消息传出,锦华宫那位气得跳脚,小皇帝这是什么骚操作,宫学不是她的男宠后宫么,怎么就开始堂而皇之地接受王孙贵胄了? 「哀家就要看看,谁那么没眼力见往宫学跑!」 但结果,当天傍晚,已经进京的一二三皇伯,六七八叔带着他们那些庶出嫡出的全都进宫了。 张太后:…… 若没一个人在宫学打萧瑾如的主意,他们本也是不会急的,可奈何元泓已经进宫学了,他们哪里还敢怠慢? 元霄看着这些漂亮的王公子弟,心甚慰焉,「各位叔伯,朕并非要厚此薄彼,只是朕如今没有户部国库,实在养不起那么多学子……」 「陛下莫急,我们可以出束脩,只要能将孩子教育成才,多少我们都愿意出……」 都是一家人,元霄也不好太坑人不是,于是伸出一根指头。 「一两银子?陛下太客气了。」 「六皇叔,您误会了,朕说的是一两金子,而且是一天的束脩……」 卧槽,小皇帝,你咋不去抢? 「六皇叔不愿意的话,二皇伯您……」 「谁说我不愿意了?六皇叔还不至于差这点钱!」 元霄笑眯眯地看着几位叔伯为自己的孩子交了束脩,当即就安排他们第二天入学。 待人一走,元霄一边数银子一边吩咐谢瑜,「阿瑜啊,你再放出消息去,就说宫学也收女学子,看看她们愿不愿意来,学费可以减半哦。」 谢瑜正领了命要走,元霄又加了一句,「对了,告诉她们,摄政王会亲自教学,手把手教她们骑马射箭!」 谢瑜:……陛下,你这样是不是有点无耻了? 师荼刚踏进立政殿大门就听得这句话,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所以,小皇帝,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在用? 第五十六章 徘徊 「陛下——」 元霄身板一抖, 回头就见师荼走进来, 双手后背,整个人都浸染着一股王八之气。 「摄政王来了啊?」 这小声音不自觉就散发出一股怂气, 脸上带了一点心虚的笑意, 谢瑜侧目。 「阿瑜,你快去办事, 办完早些歇息。」 谢瑜蹙眉,「陛下确定要我现在走?」还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师荼的方向。 元霄横眼, 你几个意思?难道朕一个九五之尊还怕他一个摄政王不成? 第171页 「如果明日朕看不到那些女公子送钱来, 唯你是问!」 谢瑜:…… 「那臣让秦放候在外面,陛下有事叫一声就是。」 这回轮到师荼侧目了,一个个防他都跟防贼似得,劳资堂堂摄政王, 真要做什么, 你们一起上也防不住! 谢瑜一走,元霄将师荼请到上位坐下, 小心观察, 问:「摄政王来多久了?」 刚才的话, 没听见吧? 若被这傢伙听见她用他去招揽生意, 肯定又要跟她分成。 「刚来。」师荼故意说, 「怎么,陛下方才说了什么我不能听的话么?」 「没有!绝对没有!朕怎么会做这么无耻的事?」 呵呵,你也知道自己很无耻么? 师荼抬起手,立刻有一盏茶被端到他手上, 抬起腿,立刻有一双小手帮他捶腿,忙碌一整天,跟各方势力周旋,紧绷的神经终于在这一刻能够松懈下来。 若以后的每一天,回到宫里都有这么一个人等着他,都有这么一双手为他解除疲惫,那他即便面对刀山火海也能勇往无前。 「今日镇北侯可是来找过陛下?」师荼舒服得眯起了眼,声音透出低沉慵懒,听着意外地诱惑人。 元霄想起王瓒说的那些话,不外乎就是担心她欺骗师荼,给他耍什么阴谋诡计罢了。 「无妨,他只是担心朕会害你。」 师荼微微侧目,装得很是漫不经心地问:「没说其他?」 「他应该还要说什么么?」 「没。」 他以为,王瓒会直接拎着小皇帝威胁利诱她,不让她跟他搞断袖呢。 王瓒没说出口,他也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失落,对上小皇帝干净纯粹的眼神,他有些口干舌燥,喝了一盏茶压精。 就在这时,同样忙碌了一天的冯彧也来立政殿跟小皇帝一起吃饭,刚踏进殿门,就看见师荼高高在上坐着。 师荼等的就是他,「冯侍中来了?用过晚膳没有?本王和陛下正要用膳。」 卧槽,你这是什么姿态?别搞得好像你跟小皇帝是一家人似得。 可不就是一家人么?小皇帝一直将他与谢瑶姐弟视为家人的,还一起吃家宴哦。 师荼坦然得很,回头又看元霄,「陛下饿了吧?先吃饭,吃完我们还有事情做。」 吃完还有事情做? 你特么想做什么? 冯彧落座时,春风和煦的脸上像凝结了一层冰渣。 「摄政王还有什么事情是需要晚上在立政殿做的?」 「批阅奏摺。」师荼答得理所当然。 「这不是一向是摄政王的事么?为什么要陛下……」 师荼眉头一挑:「皇帝批阅奏摺不是理所应当的么?冯侍中竟然对此有异议?」 卧槽! 师荼,你要点脸,之前是谁不允许小皇帝参与国事,只让她当傀儡的? 元霄左看看,右看看,奏摺什么的咱先不说,朕就想问问,你们到底是为什么吵起来的?不过一顿晚膳而已难道还怕朕慢待了你们? 「常桂,叫御膳房再加几个菜,秦放,你也进来一起吃!」 师荼:…… 冯彧:…… 常桂笑眯眯地传旨去了,后宫争宠什么的,有生之年,他终于见识到了。 一餐饭,师荼、冯彧夹枪带炮,在那里喷得莫名其妙,但一点没影响到元霄的食慾,她甚至还有闲情逸緻给秦放夹了好几次菜,还叮嘱让他多吃一点。 两个没被小皇帝夹过菜的,顿觉自己碗里空荡荡,什么珍馐入口都变得索然无味,眼睛时不时地往秦放碗里转,那架便也吵得没了滋味,干脆闭嘴,可即便如此,小皇帝也没一点要给他们夹菜的意思。 晚膳结束,上了果盘,桓煊便抬着奏摺来了立政殿,冯彧眯眯眼,坚定不移地拿了一本书,坐到旁边看,一副谁都别想将他从立政殿赶走的架势。 「摄政王,你来真的?」元霄吃惊。 「当然!陛下是一国之君,不学着批阅奏摺怎么行?」 看到那堆积如小山一般的奏摺,元霄头皮发麻,让她看奏摺,不如杀了她好了! 「朕不看!这些国家大事朕不懂,朕翻了一天的辣椒地,还去宫学讲课,朕很累,朕只想睡觉!」 小皇帝分明是要耍无赖。 冯彧一脸幸灾乐祸,并及时递过来一本书,「陛下看这个,这个好看。」 师荼一看那封面,竟然是写什么情情爱爱的话本,直接接过扔回他手里,「冯侍中,你身为侍中,应以辅佐陛下为己任,你不帮助陛下励精图治,反而怂恿他玩物丧志,是何居心?」 冯彧不甘示弱,「陛下劳累一天,该休养调息,才能确保龙体安泰,摄政王却执意让她继续为政事操劳,又是何居心?」 电火花在两个男人之间噼啪作响,挡在两个男人间的元霄左看看,右看看,她能将这两个混蛋直接丢出去么? 默默从龙椅上爬下来,元霄直接躲进内殿,让秦放往内殿大门一站,谁都不给放进去,天地终于重归安静。 冯彧瞥师荼,一脸小皇帝都走了,我看你还怎么做的表情,结果师荼只是往案前一坐,继续秉灯批阅奏摺。 这下,冯彧想回去也回不去了,就算有秦放守着,他也不敢放任师荼在立政殿过夜。 第172页 立政殿晚上还从来没这么热闹过。 眼看小皇帝都在内殿睡熟了,外殿两位权臣一个看书看得眼睛打架,一个批阅奏摺也尽是疲态,常桂贴心地拿了两条薄毯过来。 「我不用,给冯彧搭上。」师荼说。 冯彧本来就已经开始梦游了,忽然听得此话,脑子又清醒过来,但常桂给他搭上薄毯时,他却一直闭着眼,仿佛真的睡着了一般。 常桂又叫了各种夜宵吃食给他们备着,共三份,师荼、冯彧、秦放,一个没少。 常桂退下后,冯彧的睡意也全都消了,约莫过了一刻钟,他回头,见师荼正皱着眉看着一本奏摺,默默起身走过去,看到他手边还压着好几本看过却没批覆的,于是问道:「是甘州铜矿的事?」 师荼点点头,「政事堂那帮老狐狸一个个都不表态,这么多奏摺全都囫囵过去,都等着本王来抉择。」 其实这事吧还是要从篡位不彻底说起,铸币用的铜矿本掌控在户部手里,张家把户部把控得很严,几乎到了对师荼一脉一毛不拔的地步,其他非张家派系也是看碟下菜,不把金银铜铁矿夺过来,江山社稷便很难在师荼手里顺利运转。 但夺过来,就表示那是在师荼掌控范围内,户部就被架空了。就算户部被张家把持,但那毕竟是三省六部中的一部,是属于国家机器中的一环。 只要小皇帝还在龙椅上坐着,就有翻盘压制师荼的机会,老狐狸们谁都不想表这个态冒这个险。 冯彧给师荼倒了一盏茶,坐在他旁边,两人讨论了近一个时辰,终于将这件事拿出了一个具体的抉择出来。 临末了,冯彧问师荼:「摄政王有没有后悔过留了她一命?」 师荼却不直接回答,而是问他:「如果当初本王攻入上都就立刻将他处置了,冯侍中会不会记恨于我?」 这个问题冯彧早就想过,倒也不瞒他,「记恨倒不至于,但心里应该会有一个结,可能一辈子都结不开。」 「但这个结,不是因为摄政王处置了她而结上的,而是她以前所作所为给我造成的心结。」这个心结足够扭曲他的本性,因为,那几年,他就已经扭曲着,直到这回跟小皇帝慢慢相处多了,发现自己竟然真喜欢上了她,这结才解开。 小皇帝的梦里说他反叛了师荼,他对皇位根本没兴趣,若真是反叛了,那也只能是这个原因。 翌日一早,谢瑜过来给元霄汇报宫学报名情况,一进立政殿,就发现两个不速之客竟然堂而皇之地睡在外殿。 一个人在奏摺堆里,一个人在话本堆里,分明是在这里熬了一宿的意思。 所以,他昨晚到底错过了什么? 这些个混蛋趁着他不在,就这样齐齐登堂入室了? 心气儿好不顺! 「他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谢瑜不但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反而还故意提高了。睡梦中的两人缓缓睁开眼,对于他的愤怒都很是不以为然。 这时元霄从内殿打着哈欠出来,擦擦眼角的眼泪,问:「这么早,你们怎么都在?」 晃眼看到师荼和冯彧的姿态,脑袋歪了歪,好半晌终于回过神来,这两厮压根没回去睡觉,这到底怎么回事啊?疯了不成? 谢瑜这才上前递上一分单子,禀道:「今早来报名入宫学的女公子们总共十二人,臣没有告诉她们束脩减半的事,这是她们自愿奉上的束脩。」 元霄一看,差点跳起来,金银器皿,珠宝玉石,应有尽有,何止一两金子的价值? 「臣想着,虽然低价能吸引更多人,但是,能进宫学的都是未出阁的,就算不都冲着摄政王来,宫学有那么多王孙贵胄,也是未来夫婿的上上之选。」 那个,什么叫做不冲着我来? 师荼怎么听着这话就这么不中听呢?你的意思是,本王的身份地位,容貌才情根本不是吸引她们的主要诱因? 谢瑜就是故意这样说的,还继续禀报说:「因为这些女公子的到来,很多皇族外的世家子弟也都踊跃报名参加宫学,所以,臣计划给他们进行一次入学考试,规范宫学秩序,陛下觉得如何?」 元霄觉得,钱是要赚,但是,也得有规有矩地赚,不能为了赚钱,而败坏了宫学原本的风气和制度。 「阿瑜,辛苦你了,这件事,你做得很好,要朕怎么赏你?」 听得如此有诚意的肯定,谢瑜感觉自己再苦再累都是值得的。 他看看师荼和冯彧,大义说道:「臣不要赏赐,臣只希望陛下有什么事,都能让臣为你分忧解难。」 得此贤内助,龙心甚慰啊! 师荼和冯彧几乎同时发现一个问题,小皇帝对谢瑜的称唿,似乎从来都是「阿瑜」,从来没像他们这样直唿官名。 这就是内人跟外人的差别待遇啊。 这个发现,憋得两人早饭都吃不下了。 谢瑜将今天定位宫学开放日,有意入宫学的都可以来学习参观。 吃了早饭,元霄就笑眯眯地盯着师荼:「摄政王今日可有空?你答应朕要去宫学教学的。」 呵呵,劳资长得像你的摇钱树么? 师荼生生噎了一口恶气,「陛下今日也去?」 「自然是要去的。」 「那好,臣也去。」 冯彧想了想,师荼都跟去宫学了,自己不能落后,于是也跟了去。 第173页 谢瑜安排了几个能说会道的学生去招待这些王孙贵胄,小豆子正领着一群人参观宫学呢,忽然那头传来皇帝和摄政王驾到的消息,唿啦啦一声响,所有人跑了个精光。 「我的话就如此没吸引力?」 为他举牌子的秋辞摸摸被蚊子咬着的手背,面无表情地说:「豆子,你若没事了,我也想去看看摄政王。」 秋辞对摄政王有一种莫名的崇拜。 小豆子郁闷了,竟然连最好的兄弟都将他给抛弃了。 「我也要去看皇上。」 不多时,管事那边发下话来,所有学生换上马服,去校场,今日摄政王亲自教骑射。 作为唯一一个女学生,萧瑾如穿着红色马服往校场一站,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那身红,在一片蓝里面,十分显眼,也分外娇俏。 元泓入场,因为他如今不在任何班级,萧瑾如也是,所以,他很自然地要往萧瑾如旁边站。萧瑾如斜了他一眼,往旁边挪了足有三尺的距离。 元泓:…… 众目睽睽之下,被嫌弃的元泓面子往哪里搁? 宫学学生还好,没什么利益瓜葛,那些个已经报名要进宫学跟他一争高下的勛贵子弟,此刻眼中尽带了嘲笑,连一个个女公子也很不矜持地瞥着他,掩嘴偷笑,都在看他笑话。 元泓气红了脸,不过一个嚣张跋扈的都护千金而已,竟然敢在他这个临淄王世子面前拿乔,还如此不计场合让他颜面扫地,这个仇他记下来,来日方长,总有一天他会十倍百倍地还回来的。 忽然人群中一阵骚动。 「是摄政王!」 「那是皇上么?」 「他们后面跟的那两个人是谁?都好好看!」 「没见识!那是冯侍中跟谢学士。」 一群没见过美男世面的女公子们简直发现了了不得的宝藏。 「说起来,连那些普通学子都长得好好看!」 要身段有身段,要样貌有样貌,只是有几个过于瘦弱而已。 宫学这些人到底都是从哪里找来的,简直就是集齐了九州各色的美人! 连那些王孙贵胄也不是说人人都长得这样齐整的,这一比,相形见绌。 元霄只粗略扫了一下到场的人,报名入宫学的,男女各有十余人,但今日到场观摩的却比一倍还要多,不仅有各地王侯的子女,也有驻京高官的子弟,俨然将宫学当成了给各方势力牵线搭桥的名利场。 谢瑜上前递给元霄一张名单:「这是刚收到的前朝官吏想入宫学任教的名单,陛下看看。」 元霄没看有什么人只是扫了一眼那人数,竟有十几人之多。 「你看着挑,各方势力要均衡,别把宫学搞成大染缸就行。」 谢瑜点头,小皇帝对他简直太放心太信任了。 从如今的盛况看,宫学这滩死水算是真正给盘活了,现在只需要提纯即可。 看看那六十四名少年,这环境也算是她能给他们最好的机会,他们最终能成长成什么样,那就全凭个人造化了。 而谢瑜,却正用心地要将这六十四人打造成小皇帝的核心团队,为她所用。 「瑾如,过来。」元霄沖萧瑾如招招手。 一时间,几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萧瑾如身上,皇上如此亲昵地叫她,简直给了萧瑾如无上荣光。 萧家小孔雀尾巴都翘到天上去了,但表面依然保持着应有的礼仪,上前就沖小皇帝和摄政王福了福。 元霄免了她的礼,说道:「你不是要跟摄政王学射箭么?到近处看,看得清楚些。」 原来女公子进宫学是有特殊优待的么?竟然可以这么近距离地看摄政王? 那距离,有三尺么?是不是能闻到摄政王身上的汗香味儿?是不是能把他的脸看得更清楚?毛孔和皮肤下的血脉纹路…… 一个活在她们幻想中的人突然变得能看得到甚至能摸的着,这怎么能叫人不动心? 外场女公子们的眼神正朝着一个诡异的方向演化。 师荼斜眼,小皇帝这是又把他给卖了! 「秋辞,出列!」 师荼忽然一声喝,秋辞赶紧从队伍里走出来。 「先射一箭,让我看看你的力道和准头。」 秋辞迟疑了一下,弯弓搭箭,弓刚拉满,就在箭要离弦时,咔地一声,弓断了。 这力道…… 元泓终于明白自己昨天为什么会受伤了,这种弓要拉满,即便是他也非常吃力,更别说要拉断了。 这个看似弱鸡的秋辞,力气竟大到这种地步,那谢瑜安排他与他蹴鞠,分明是故意要给他难看的! 张太后还让他讨好谢瑜,到底怎么想的? 「桓煊,把本王的银月弓拿来。」 银月弓?那不是摄政王自己的弓箭么? 龙吟剑,银月弓,在他们最初的印象里,就是摄政王师荼血战沙场所向霹雳的神兵利器。 女公子们不知道银月弓的厉害,但其他子弟却是知道的。看桓煊竟然将银月弓交给秋辞,他们的手心忽然就有些痒。 传说,除了摄政王外,还没遇见能拉满这把弓的人。 秋辞突然好紧张,将出汗的手心在衣服上擦了擦手,好半天才敢去接。 「你试试看,这把弓能拉到什么程度。」 第174页 秋辞深吸了几口气,使尽全力,脸胀得通红,手指节都开始泛白颤抖,最后竟然只拉了个半弓。 师荼接过了,搭上一支箭,只是不轻不重一拉,银月弓便被绷得犹如满月,一箭射出,箭矢伴着破空鸣响,飞射而出,穿过百步之外的靶心,势头丝毫未减,直到射入更远距离的石墙之上。 石头破裂,箭身一半陷入石墙之内…… 这,就是银月弓的威力! 满场惊唿,几乎所有人都被这一箭给折服了。 谢瑜忍不住回头看小皇帝,他以为小皇帝会一箭倾心,谁知道,她竟然在抬头望天。 人家都在看射箭,你抬头望天做什么? 「陛下,你在干什么?」 「阿瑜,你知道么,抬头四十五度仰望天空,口水就不会掉下来。」 「……」 谢瑜:「臣只知道听君一袭话,白读十年书!」 元霄:…… 那头,师荼瞥了小皇帝一眼,又换了一把普通的弓,同样拉满,箭出,这次,只是箭头没入靶子而已。 「现在知道你的问题所在了么?」 秋辞已经满眼都是崇拜色。 「等你学会随心所欲掌控自己的力道,本王这把银月弓送你!」 秋辞的眼睛瞬间被点亮,其他人的男儿雄心也几乎被这句话点燃。 「摄政王,是不是我们能练出这样的臂力,能随心所欲控制力道,也有机会得到银月弓?」 「当然,谁先达到本王的要求,谁便能得到银月弓。」 整个校场的雄性都沸腾了,连冯彧都有点眼红,他号称箭术高手,其实是拉不动银月弓的,自然对这种存在也就越发的嚮往。 雌性们不懂一把银月弓有什么可吸引人的,她们只知道摄政王好厉害,这就是她们幻想的英雄! 师荼教了基本射箭的技巧,回头看向元霄,「陛下可要来?」 元霄才不想自取其辱呢,「朕就算了吧。」她只想默默缩在角落里好好当个昏聩无能的昏君。 师荼能放过她? 那日射鸟小皇帝被冯彧锁在怀里教的画面歷歷在目,今日正是时机把野男人的印迹抹除。 师荼直接将元霄拉进怀里,将弓箭塞她手上,元霄拉了一下,半弓都没拉到,她呵呵讪笑,「这不是朕的强项。」你非得要朕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丢脸么? 师荼却握住了她的双手,将弓慢慢拉满,一箭射出,正中红心。 元霄一脸不可思议地眨巴眼,他们射的可是最远的那个靶子。 萧瑾如看得眼红,红着脸蛋儿,鼓起勇气过来说,「摄政王,我的力气也很小,您能教教我么?」 师荼斜眼,看她拉了一半的弓,面无表情的说道:「男女授受不亲,萧姑娘,你要相信自己,这弓你凭一己之力拉得满的。」 元霄侧目:师荼,你说的是人话么?注孤生啊你! 萧瑾如:…… 一个气血上涌,萧瑾如手下一时没控制住力道,拉出一个满月弓,一箭射出,也正中红心。 全场欢唿!比师荼那一箭百步穿杨还要响亮。 一个娇娇弱弱的世家女,突然就变成了女中豪杰! 元霄:…… 所以,这位一直都在装娇弱?她竟然小看她了!看来上回算计她没被揍是运气好,此刻再看她依然画着的妆容,元霄突然就有点心虚。 人群之外,王瓒默默地看着师荼将小皇帝圈在怀里的模样,眉梢轻挑,星目微弯,嘴角微微上翘,冷峻的脸庞多了一丝温柔,拥抱这一个他最不该拥抱的人,却像拥有了全世界。 而小皇帝,那张脸,素面朝天,比那浓妆艷抹时更清新动人,一颦一笑都是那么灵动,纤细的身板,不盈一握的腰身,突然之间就完全贴合了他脑海中的那个人。 自己越是要去抵制这种想法,这种感觉就越契合,王瓒觉得自己简直中了毒。 「镇北侯觉得舍妹这一箭如何?」萧恭走过来说,隐隐有得意之色。 王瓒回神,视线终于挪到萧瑾如身上,他陡然意识到一点,到校场一刻钟了,自己的视线几乎全粘在小皇帝身上。 一股屈辱感油然而生,他堂堂镇北侯竟然会看小昏君看得入了神?呵呵!开玩笑! 视线毅然决然落在萧瑾如身上,坚决不再看小皇帝一眼,「萧姑娘巾帼不然鬚眉!」 萧恭失笑,「镇北侯喜欢就好。」 王瓒蓦地回头,这位的意思仿似这婚事已经定了? 王瓒没说话,而是在萧瑾如射完箭下场时,他走上前,看着她眉眼间溢出的汗珠,掏出了一条手帕。 「擦擦汗。」 第五十七章 废帝 镇北侯王瓒, 在勛贵子弟眼里, 那就是移动的十余万私兵,他在众目睽睽之下示好萧瑾如, 那是什么概念, 就相当于十余万铁甲军加上二十万威远军的震慑力。 而王瓒与师荼交好,朝野皆知, 若王瓒真把萧瑾如追到手里,那天下最精锐强悍的军队便尽归师荼所用。 其他人还怎么玩? 少男们看到王瓒更多的是敬畏, 但少女们就不同了。 「原来镇北侯竟是如此俊逸不凡……」 听得周围的赞美声, 萧瑾如觉得自己在师荼那里折的面子终于找回来了,接过手帕轻轻在额头和眉眼间轻轻擦拭,眉眼间的妆没有擦掉,但那颗滴泪痣却不见了。 第175页 王瓒:…… 递还手帕时, 萧瑾如看到手帕上面的痕迹, 顿时一惊,立刻扶住额头, 挡住那侧眼角, 说:「陛下, 摄政王, 臣女身体突感不适, 想先行告退?」 元霄以为她是被师荼拂了面子,心里不舒服,于是准了。 元泓一看机会来了,赶紧上前, 「我送萧姑娘回去吧?」 王瓒往前一挡,「泓世子还在上课,此事,就由本侯代劳了。」 那些冲着萧瑾如来的,顿感压力倍增,连镇北侯都入局了,他们这些人还怎么抢? 萧瑾如不想在这里逗留下去,被人发现她的眉眼是化妆出来的效果,那就麻烦了,跟王瓒客气了一句,便由他护送她离开。 走到水榭时,脚下忽然踩到一颗石子,不慎一滑,身子便朝前扑过去,王瓒及时将她接进怀里,萧瑾如惊魂未定抬起头时,对上王瓒的眼,忽然发觉,这个男人意外地好看,尤其是被他那双桃花眼紧紧盯着时,不自觉就会面红耳赤,甚至忘记了要立刻起身。 王瓒很君子地将她扶起站好,视线却很不君子地在她面上梭巡,若说那双被精心修饰过的眉眼跟他那日见到的人有□□分的相似,那么露出的整张脸,就只剩下不到五分的相似了。 王瓒仿佛被人迎头泼了一盆冰水,血脉都泛出寒意。 萧瑾如这才意识到自己的面纱掉了,而且还在对方手上,一时有些惶恐,但她脑子聪明,转眼就明白过来了。 「该不会是你故意用石子绊了我的脚,再故意揭了我的面纱吧?」 萧瑾如义愤填膺,但对方却淡淡地应了仨字:「你不蠢。」 萧瑾如当即就要暴走了,「虽然本姑娘说过,只给未来夫君看本来模样,但像你这样的为耻之徒,休想我选你为夫!」 说罢,气急败坏地走了,走到门口,却又偷偷回头去瞧,只是哪里还有王瓒的人影。萧瑾如顿时愈发火大,那个男人连她的脸都看过了,竟然不追上来解释几句的,看了就这样白看了么? 想娶他的诚意呢? 简直一点自觉都没有! 出了一身汗,萧瑾如气唿唿地洗了个澡,谁知出来,王瓒竟然坐在外间煮茶。 「堂堂镇北侯,竟然擅闯女儿家闺阁?」萧瑾如故意鄙视道。 王瓒抬眼,洗去最后一层伪装的萧瑾如,跟他印象中的人哪里还有半分相似? 兀自喝了一盏茶压惊,让心绪恢復平静,又给萧瑾如倒了一盏茶。 「萧姑娘能否告诉我,为何要伪装成那样?」 「那不是伪装,那只是化妆!」萧瑾如觉得自己的容貌受到了侮辱。 「是因为师荼喜欢?」其实萧瑾如早就说过答案,只是那时他并不知道自己看到的一切是被人精心伪装出来的。 萧瑾如桀骜地扬扬下巴,「那又如何?我萧瑾如只会嫁给未来的天下之主!我绝对不会当任何人的陪衬!」 「那又是谁告诉你,师荼喜欢那个样子的?」 萧瑾如有些不耐烦了,这个男人都问的些什么问题。 「是皇上?」 「……」 王瓒知道,自己又猜对了。 「最后一个问题,崇仁坊『围猎』那日,可是你在马车上揍了我?」 这回轮到萧瑾如惊讶了,「我揍你做什么?」 王瓒:…… 接下来的一刻钟时间里,萧瑾如就看着王瓒使劲往自己肚子里灌茶水,一盏又一盏,没完没了。 「你知道这是什么茶?十两银子一两的云峰毛尖,你这样喝,简直是暴殄天物!」萧瑾如怒目圆瞪。 「十两银子一两?哈哈哈……」 王瓒扶着额头大笑出声。 「你疯了么?」 是啊,他疯了,能不疯么? 第一次动心就碰到最不该碰到的女人,还特么是个假女人! 元霄从宫学回去时,常桂正在收拾茶盏。 「有谁来过了?」 「镇北侯,也不知道发什么疯,竟然煮了整整一罐茶叶,这是昨日摄政王才送来的云峰毛尖啊……」 王瓒来她宫里喝茶? 在刚刚威胁完她之后? 元霄突然有点胆战心惊:「他有没有说什么?」 常桂认真想了想,「镇北侯说把陛下喝过的茶喝回来。奴婢就觉得奇怪了,陛下合适喝过他的茶?」 元霄小脸瞬间煞白,完蛋了,萧瑾如的事儿露馅儿了。 元霄屁颠颠跑进昭阳殿,外殿没找到人,径直推开内殿的门,「师荼……啊——」 男人的酮体,看了个精光! 眼睛都要瞎了,转身,蒙眼,她真的不是故意的!有人信么? 就在她惊慌失措时,一双手从身后伸过来,竟然关上了门,从眼睛缝里,她还能看到那双手光熘熘的。 关上门之后,那两只手就撑在了门板上,再也不动弹。 元霄吓得身子僵硬,「摄、摄政王,你、你能穿上衣服么?」 师荼在她身后轻笑:「明明是陛下自己要闯进来的,看了臣的身体,就想转身不负责么?」 小皇帝后脖颈上的肉很嫩很嫩,热气稍微吹上一点,就晕染出一片粉红,师荼恶趣味地靠近,故意往她脖子里灌热气。 元霄脸红得要滴血,「朕有不是故意的!」 「陛下,都是男人,你怕什么?莫非怕看到臣的身体会把持不住?」 第176页 卧槽! 你是故意的吧? 元霄气得发抖,身后的男人却轻笑出声,突然,她感觉脖颈一凉,似有微凉的东西贴在脖子上,稍触即离,像是两片唇…… 师荼吻了她? 双手撤离,热气退散,身后传来师荼穿衣服的声音。 「陛下找臣这么急,可是有事?」 声音恢復了正经,元霄终于将心跳捋平稳了。 「上回不是跟你说我揍了镇北侯的事么?他好像发现了,朕怕他记仇,所以想请你帮忙。」 揍人,元霄觉得自己没错,但是栽赃给萧瑾如便有些过了,虽然原着里两个人有些可恨,但毕竟现在根本什么都没发生。 师荼穿好衣服走过来,发现她竟然还捂着眼睛,轻笑出声,伸手将她的手拿下来,握住一只,「不是要我帮忙么?可以走了。」 元霄只是斜了一眼,眼前竟然还会晃过男人的酮体,自己为何如此黄暴?她不要活了。 临淄王元祺刚进宫,正准备会会这个差点剿灭他京畿所有暗哨的摄政王,就见得师荼牵着小皇帝元霄上马车。 那牵手的姿态…… 两刻钟后,锦华宫。 「你说什么?你怀疑……」张太后惊讶得心脏差点跳出来,临淄王竟然怀疑小皇帝和师荼两个人在搞断袖? 怎么可能? 小皇帝也就罢了,师荼好歹是想要篡位夺权的人,怎么可能会跑去好南风?更何况,他那么不待见小皇帝,要好也不能好她! 「我也只是怀疑。他们两人的关系实在好得出乎我的意料。而且还有一件事……」 元祺从怀里跳出一张画像递给张太后,「这是前几日,镇北侯传出来的画像,听说镇北侯正叫人照着这个画像寻相似之人。太后看看这画像上的人长得像谁?」 张太后左端详右端详,只是觉得像谁,可怎么都想不起来会是谁,元祺提醒说,「像不像小皇帝?」 张太后恍然大悟,长相的确像小皇帝,可是…… 「为什么要找个跟小皇帝面貌相像的女人?」 「之前我也百思不得其解,但方才看到师荼与小皇帝那亲昵的模样,我怀疑,王瓒会不会是想找个小皇帝的女人替身给师荼,免得他堕入男色的深渊?」 张太后抬头笑了,「之前我还担心他们关系太好,不好办,你这话倒是提醒了我……」 镇北侯府。 王瓒回到家里,便一直坐在窗台上喝酒,似乎不久前,师荼也是坐在这个位置,像他这样喝酒的。 这正一个人烦闷不已呢,那厢小厮来报,说摄政王和小皇帝一起携手登门造访来了。 还着重强调了一下一起和携手,听得王瓒心头梗得慌。 他也没出迎,不多时就见两人竟然真的携手而来。 「噗——」 刚入口的酒呛了出来。 特么的,你俩是故意到劳资面前秀恩爱撒狗粮的是么? 「两位大驾光临,真是叫弊府蓬荜生黑啊!」 师荼:…… 元霄:…… 这怨气,怎么这么重? 不就是揍了你一顿么,至于么? 「镇北侯,上次揍你是朕的错,但那也是因为你把朕当诱饵不是么?」 元霄开门见山,非常不客气。 王瓒一个白眼丢过去,从窗台上下来,兀自坐到屋里去,不搭不理。 一个男人这么小气合适么? 元霄也翻白眼,被师荼拉过去坐到一起。 「好了,冤家宜解不宜结,喝了这杯酒,一笑泯恩仇!」师荼打圆场,亲自倒了两杯酒出来。因为小皇帝酒品差,她那杯他特地少倒了些。 「这酒好香,多少银子的?」 王瓒皱眉,哪有直接问价钱的? 「这是玉露春原浆,有银子也买不到。」师荼解释说。 元霄顿时来了兴致,端起来,一点点抿,入口芬芳,唇齿留香,啧啧,竟然真有这种上上品。 见她这样儿,王瓒越发鄙视了。 自己竟然就莫名其妙对这么一个玩意儿一见钟情了,眼睛是被屎煳了吧? 他端起酒杯,一口饮尽,心中愤懑得很。 元霄啧啧嘴,「镇北侯,你太暴殄天物了,这么好的酒得细细地品。」 品个毛线球,如果劳资说这酒五文钱一斤,你还会细品么? 茶叶好坏都分不出来,你还分得出酒的好坏? 品了两杯,元霄甚是满足,掏出一块腰牌来,放到王瓒面前,「这是上回你丢在立政殿的,朕替你保管了好些天,现在还给你。」 王瓒将腰牌收起,谢都未说一声。 元霄眼珠子转了转,觉得既然是来坦白请罪的,干脆就全交代了比较好。 「镇北侯这腰牌在上都特好用,去铁匠铺打东西还能少给一成钱,去醉香居也能抢到最好的大闸蟹……」 王瓒冷笑,他镇北侯的声望又不是盖的,这点好处自然是有的。 呃,不对,小皇帝见到他腰牌不仅拿去用了,竟然还拿去讨便宜? 他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你还拿它做了什么?」 「其实也没做什么,就是像多宝阁要了件玉器给张太后做寿礼,另外嘛就是用它跟萧瑾如抢了一座酒楼……」 啪—— 王瓒的神经被炸断了,一张俊脸都扭曲了,哪里还有千军万马杀到跟前面不改色的镇北侯模样? 第177页 元霄赶紧道:「你别生气,你若是不高兴,下回朕把玉玺给你用!」 碰—— 王瓒拍案而起,「师荼,把他弄走,不然我现在要弄死他!」 师荼非常听话,拎着小皇帝的后领子将人拎出门,还不忘交代一句,「别喝太多,早些歇息。」 这对狗男男! 王瓒一只酒杯砸在门板上,师荼都暗自抹了一把汗,将小皇帝拎上车时说,「我与他认识二十年,这头一回见他被气成这般模样的,你当真是个人才!」 元霄撇撇嘴,「男人这般小气,难怪没人要!」 师荼:…… 翌日,师荼还要教一次骑术课,萧瑾如早早打扮了一翻敢去马场,中途碰到元泓,她本能地想避开,元泓却跟粘屁虫一样粘住她。 「你到底想做什么?这里可是宫学,我只要叫一声,就立刻会有人出来。」萧瑾如被逼得急了,警告他说。 元泓不仅没被吓到,反而笑得阴森森的。 「萧姑娘喜欢摄政王?」 「哪又如何?」 「那萧姑娘知道摄政王喜欢谁么?」 「那还用问,全天下都知道是长公主!」 「这你还真说错了,他喜欢的另有其人。」 萧瑾如蓦地一惊,摄政王也会移情别恋? 「想知道是谁么?」 这不废话吗?萧瑾如翻白眼。 「你凑过来,我告诉你。」 萧瑾如不想搭理他的,但是还是忍不住这个诱惑,主动凑了过去,于是乎很多去马场的同学看到这一幕还以为萧瑾如主动吻了元泓。 元泓对此非常满意,「是皇上。」 「哈?」 元泓露出一副意味深长的笑,得意地离开了,留得萧瑾如被五雷轰顶的模样,半天回不过神来。 摄政王喜欢皇帝? 怎么可能? 他们都是男的啊! 师荼来宫学上课就一个条件,那就是小皇帝必须陪着他一起上。 今天的马术课主要是训练骑马跨越障碍,这是纵马的基本课程。 元霄被谢瑜扶上一匹看似温顺的小母马上,还有些不放心地问,「陛下能行么?」 元霄看师荼一步跨上大黑马,点了点头,再不行,也不能跟师荼差太远不是,好歹她也就是九五之尊。 今天宫学新同学已经报导了,昨天看师荼教射箭的王公子第们早按捺不住要接受摄政王的调教了。 他们要先进行一场越障比赛,测试基础水平。元霄的赛道就在师荼旁边,两人放在一起,对比太鲜明了。 一个高大威勐,一个纤细弱小。 元霄当然也练过骑马,但是剧组给的马都是经过特别训练的,十分温顺,这些随便拉出来的战马,随便踏个蹄子都能把她抖得摇摇欲坠。 「皇上真行么?」谢瑜担忧道。 冯彧不是很确定地说,「大概、应该、可以的……」 然而,战鼓一擂,所有人从自己的比赛道往外沖,刚要跨越第一道栅栏,小母马忽然前蹄一歪,眼看小皇帝就要栽出去,吓得看比赛的人大气不敢出。 就在这千钧一髮之际,一条马鞭捲住了小皇帝的腰,一拖,便进了师荼的怀里。 元霄惊魂未定,「怎么回事?」 师荼并没有停下来,而是带着小皇帝继续跨越障碍物,「有人玩阴的,咱们小心点!」 即便是马上多了一个人,师荼还是凭藉自己高超的御马术赢得了胜利。 策马回到起点,师荼正要将元霄抱下马,围观叫好的人群里忽然有一人说:「听说陛下好南风,原来竟是真的!」 这声音本不大,但当这个声音传出来时,整个马场顿时鸦雀无声。 御史中丞家的三公子裴炎? 谢瑜认得他,还跟他同一届科举,年纪跟他一般大,向来恃才傲物,只是没料到科考却连三甲都没进,这位就愤世嫉俗了,觉得老天不公,科考题目设置有问题,每天怨天尤人,从不承认是自己水平不足。 只是没想到,他竟然能做出这种事情来。 「原本我以为皇上大婚数载无所出,好男色不足为奇,没料到,摄政王竟然也好男色!」 这一声依然不大,但在鸦雀无声的马场中便显得异常刺耳,胆子小的,唿吸都凝滞了。 元霄倒吸一口凉气,这盆脏水果然还是泼到了师荼身上来了,所以,她的马会失前蹄,就是这些人策划的,只要师荼救了她,就能给人说出这番话的契机? 裴炎高傲地看着他们,像一个常胜将军,等着看他们被万人唾弃的下场。 元霄都不忍直视了,这是谁找来的排头兵,蠢成这样? 师荼冷眼一扫,轻描淡写一句话:「如此欺君犯上的人,拖下去,杀了吧。」 杀? 整个马场安静如鸡,裴炎显然没反应过来,直到昭阳殿的近卫军上前,反剪了他的手,他才高喊出声,「我忠义直言,摄政王为何要杀我?」 「诋毁圣上清誉,其罪当诛!侮辱国之重臣,其罪亦当诛!为一己之私,毁他人名誉,罪不容赦!」 裴炎终于慌了神,他还要说什么,却被人堵了嘴,这下,他才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剧烈挣扎起来。然而他细胳膊细腿,哪里拗得过玄风军? 人被拖走,师荼看都没看一眼,就跟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般跳下马,再扶元霄下马。 第178页 动作从容,面色沉静,但冯彧知道,这位越是冷静,越是可怕,那说明,他真的动了杀心,谁都掰不回来。 「你知道他是谁?」 「无需知道。此人死得其所,并不无辜。」 元霄:…… 这是连姓甚名谁都懒得过问就砍了啊,他们那些家世放这位大魔王面前岂不是屁都不是? 师荼扶着元霄离开马场时,几乎所有子弟都软了腿,噗通跪了一片。 谢瑜站在原地,心惊胆战,这是他头一回见识到师荼的魄力和威慑力。 「诸位不用害怕,摄政王处事最是公允。这位小公子为一己之私枉逞口舌之快,现在死了也是好的,若真问起罪来,只怕会招惹更大的祸端,连他的父母亲人也会被无辜连累。」 众人纷纷抬头,陡然意识到点什么,一个少年而已,怎么会无缘无故出言诋毁当朝最有权势的两个人? 他们都不傻,这背后指不定是受谁唆使,或者,经不住某些人的诱惑,才干了这蠢事。 「这就是你们入宫学上的第一课,好生悟悟,终身受益。」 冯彧春风和煦散尽,也是一脸的平静,抖了抖衣服上沾到的灰尘,施施然走了。 这,也是个狠角儿! 谢瑜终于明白在小皇帝的梦境里自己为什么会输,他无论学识再多,天赋再高,终究只是温室里养出来的花朵,与这些真正经歷过无数生死危机,杀伐决断的人比起来,就如路边的野草,只要有心,一脚就能踩死,如果不是师荼手下留情,自己怕是一个回合都玩不过。 然而这事并没有就这样结束,当这些人散去,却见得小皇帝和摄政王竟然坐在最当口的道上喝茶,裴炎还跪在他们面前。 千牛卫与玄风军亲卫军分列两侧,严阵以待,分明是在等待什么人。 没一会儿,临淄王带着锦华宫的侍卫队过来,那一刻,有点见识的人便都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了。 「临淄王是来救人的,还是来收尸的?」 救人显然晚了点,收尸倒是刚刚好。 临淄王元祺脸一黑,看到跪在地上,还活着却被堵了嘴的人脸更黑。本来,他们就是想让裴炎当众指责两人断袖,让他们出尽丑态,恼羞成怒,一怒之下将人宰了,那么他们的名声便也就毁了。毕竟,这可是御史中丞的三公子,那位还不接机往死里参师荼? 若碍于悠悠众口,不杀裴炎,那就足够这个桀骜不驯的小子将早准备好的关于小皇帝和摄政王那些流言全部传递出去。 结果,他万万没想到,师荼不安常理来,人家就说了两句话,就要把人给砍了,还堵了人的嘴,让人叫声冤枉的机会都没有。本来砍了,就算那断袖的罪名没坐实,但残暴的名头总该坐实吧,但特么的,现在人活着,你俩还在这里排排坐,等着我是闹哪样? 还有那些看戏的,一脸瞭然是怎么回事?你们哪只眼睛看到是我陷害他们了? 「临淄王,人没死,是不是很遗憾?」元霄笑眯眯地看着元祺,这个混蛋,刺杀她的仇,她可是记着呢! 「其实,方才摄政王说拖下去砍了,是故意说给你的耳目听到的。摄政王才没那么残暴,怎么会滥杀无辜?这孩子,不过是受人蛊惑,一时走错了路。」 这话与其说是说给临淄王听的,不如说是说给其他勛贵子弟听的,连那些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的,也都明白了,原来诋毁皇帝和摄政王的幕后黑手就是临淄王。 「陛下在说什么?皇叔可听不懂,是太后听说宫学出了事才让我过来看看。」临淄王还想狡辩,「如今皇室宗亲都在锦华宫,请陛下过去一叙。」 呵呵,这是要一起来审问她啊! 元霄起身,师荼也起身,「既然脏水都泼臣身上来了,那臣就陪陛下走一趟吧。」 冯彧和谢瑜本是要跟过去,但师荼沖他们做了一个手势。 到了锦华宫,就听得张太后哭哭啼啼的声音。 「哀家也没想到皇帝五年不纳妃,又无所出是因为好南风啊?更没想到,他会跟师荼凑到一块儿,还将师荼封为摄政王,哀家真担心哪天他心血来潮,会把我们大齐的江山也送给师荼啊……」 「这都是哀家的错,是哀家对不起元齐皇室,对不起列祖列宗!」 一群王侯无不动容,一个个都是老狐狸,当然都不会轻易被张太后忽悠,但信不信是一回事,有一点他们是听清了,小皇帝好男色这点早有传言,打仗打不过,主动迎师荼进京这个大家也知道,如果小皇帝真的好上师荼这男色,就以他以前喜欢谢瑶那股劲头,保不齐真会将江山拱手相让。 倒不是说他们对皇位有多少想法,而是一旦改朝换代,他们连现在有的特权封赏便都一併没了,说不定还会被当成前朝余孽给清剿。 所以,这个皇位绝对不能让! 如今师荼已经把持了朝政,小皇帝不仅不作为,反而还给张太后下套,这足以说明他的的立场。 「哀家也没有办法,皇帝如此不顾皇室宗亲,不顾社稷安慰,那就只能废帝了。」 有人立刻附和,「没想到我们元齐皇室竟然会出一个为男色出卖帝位的不肖子孙!」 第五十八章 表白 废帝? 殿外两人面面相觑, 一个好男色就想把皇帝给废了?自古帝王, 又不是没有好男色的。 第179页 临淄王回头冷笑,「摄政王, 里面你不宜进去, 请在外面稍后。」 元霄手心全是汗,废帝她没意见, 但是,张琼华这个老妖精, 废了她肯定会找机会直接弄死她。 元霄一步迈进去, 手却被拉住,师荼没说话,眼中却全是关心与担忧。 原本的惊惶与忐忑忽然就被驱散了,元霄反握了一下他的手, 「没事, 我这个皇帝不是随便说说就能废得了的。」 小胸腹一挺,便进了正殿。 王瓒赶来, 却没看到小皇帝, 恼怒道:「你竟然让他一个人进去?」 师荼:「你是要我进去当姦夫么?」 王瓒:…… 几乎同一时间, 秦放从立政殿过来, 沖两人拱了拱手, 一跃上了房顶,刷地拔剑出鞘,那声音刺激得几乎所有人汗毛倒竖。 而他就那样仗剑而立,站在人家屋顶上, 仿佛谁说话不对,一剑就能飞下来刺对方的天灵盖。皇室宗亲们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巨大的威胁。 师荼、王瓒:…… 「皇儿,你这是在做什么?」张太后觉得自己首当其冲,若真把人给逼急了,秦放第一个要宰的就是自己。 元霄眨巴眼,「秦将军是朕的千牛卫中郎将,自然要时刻护卫朕的左右,太后这宫里不也很多护卫么?」 「你——」 「莫非太后觉得,在朕的皇宫,朕连带个贴身护卫都还得经过别人同意?」 「……」张太后噎气,其他人纷纷抹汗。 元霄则懒懒散散一扫众人,几乎所有说得上话的皇室宗亲都在这儿了。 「方才,朕听你们说要废黜我这个皇帝,那可有继位人选?」 这口气,就跟问你吃过饭没有一样,云淡风轻,气定神闲,泰山崩于顶面不改色,这才是真正的王者气度。 众人俱是一震,连张太后心肝儿都打了一下颤。 「合适的皇帝人选都没选出来,你们就急着在这里讨论废帝,那才真是不顾江山社稷,辜负祖宗期望,更是对自己的不负责!」 视线别有深意地扫过临淄王,元霄又说:「为了这皇位,自古兄弟阋于墙的还少么?将同胞兄弟赶尽杀绝的大有人在。就算诸位叔伯可以不顾江山社稷,但总要想想你们的立身之本。」 简简单单三句话,老狐狸们额头隐隐冒出了冷汗。张家向来嚣张乖戾,临淄王也好不到哪里去,若真让他们把控朝政,他们这些皇室宗亲未必讨得了多少好。 张琼华哭述了半天才将风向掰过来,结果小皇帝一来,三句话就给掰了回去,这算什么事儿? 但是这些老狐狸精明得很,小皇帝和张太后没拼出个胜负来,他们谁的边都不想站。 但元霄是什么人? 睚眦必报,别人算计她,她就要算计回来。这些个叔伯既然敢抱着侥倖心理来趟这趟浑水,张太后提出废帝竟然还有人敢附和,她能这么轻易放过他们? 「各位叔伯怎么又不说话了?」 施施然坐到上位,视线落在年纪最长那位东山王身上。 东山王都六十出头的人了,半截身子都如入土了,哪里还想掺和这种事。 虽然他们这些都是皇室宗亲,但其实根本没多少权势,先帝时,因为龙椅上那位太过暴虐,皇室中有几位起兵逼宫废帝,结果被反杀,龙椅上那位便藉机收回了所有皇室宗亲的兵权,他们手里撑死也就几百人的侍卫家丁而已。 即便是临淄王,他如今的私兵也都是背地里筹备出来的,根本没得到朝廷承认,若有人抓到他小辫子,足够以谋逆罪论处。 他们这些没兵权的哪里敢真闹,不过就是过来看看能不能捡什么漏,结果张太后和小皇帝,一茬比一茬硬。 东山王只好打圆场:「废帝只是太后一时气话,陛下切莫放心上。」 这锅摔得猝不及防,把自己身上撇得干干净净,却也将脏水全泼给了张太后。 张太后吐血,你特么就这样把老娘给卖了?还是不是个男人?明明你们刚刚是动过废帝心思的,只是没胆量说罢了,现在全怪在劳资头上,要不要脸? 东山王做出一副垂垂老态,哀嘆道:「我们这些叔叔伯伯啊只是担心陛下没有子嗣,江山后继无人,容易动摇国之根本,滋生祸端。」 这话在情在理,也算是给了小皇帝一个台阶下,但结果…… 元霄说:「各位叔伯不用担心,朕大概一辈子都不会有后代。」 哈?你这说的什么话? 我摔啊!东山王入土的半截身子都蹦跶出来了。 小皇帝,你能体谅体谅我们这些无权无势的老人家只想混吃等死偶尔伺机摸把咸鱼的心情么? 顺着台阶下会死么?非要逼着我们伙同张琼华这个事儿精造反是不是? 「陛下还年轻,怎么会没有后代?」 东山王脸都笑烂了,自己为什么要接话,装聋作哑不行么? 元霄却气定神闲得很:「今日,朕就向你们开诚布公吧,免得以后有心人又藉此事故意挑拨离间煽风点火。」视线还瞥了瞥张太后和临淄王。 这个有心人除了他们还能有哪个? 张太后脸上青白交替,当着这么多人被小皇帝指责,那张老天实在有些挂不住,但偏偏她还洗不脱。 元霄说:「朕有隐疾,无法绵延子嗣,延医数载都无起色,这就是朕大婚五载却无子嗣的原因,也是如今不再纳妃的原因。」 第180页 皇帝不举? 众人皆惊。 张太后更惊讶,在她看来,小皇帝自曝其短,跟邀请别人来夺皇位有什么差别?然而,下一秒,小皇帝就逆风翻盘了。 「若这病一直治不好,那朕就只能从皇室宗亲里挑选一位德才兼备的作为储君人选……」 轰隆—— 重磅雷霆砸下,所有人的血脉都暴动了。是的,小皇帝是先帝唯一的子嗣,若小皇帝没子嗣,那这一脉的香火就断了,的的确确只能从皇室宗亲里挑选合适的人选当储君。 原本他们此行只是想来搅浑水换些好处,没想到竟然捡了这么大一个漏! 东山王一挤眼睛,立刻老泪纵横,「陛下啊,我可怜的陛下啊,你怎么命这么苦啊……」他不仅有几个儿子,还有十几个孙子,可以给小皇帝慢慢挑!原来咸鱼真的有翻身机会的。 众人侧目,老王爷,你变脸是不是太快了? 瞬间,几乎所有的人都流下了悲痛的眼泪。 「陛下还年轻,好好治,一定能治好的!」 「我那里还有百年老参,最是补宜,回头就给陛下送来,说不定来年都能抱小皇子……」 这些老狐狸,一个比一个狡猾,一个比一个虚伪,现在都恨不得把小皇帝当成亲生儿子供养,给自家争取到最大的利益。 张太后冷汗扑簌簌往下掉,小皇帝竟然在这里给她挖了个天坑。 元霄对此非常满意,这枚诱饵抛下,整个皇室宗族都得上钩,也因为有了这个诱惑,这些人便再也不可能跟张太后临淄王结盟,因为,从此刻起,他们只会是对手! 她冷眼看着张太后那一脸便秘色,心里爽得不行。 就在这时,临淄王元祺发话了。 「陛下的皇位不是留给摄政王师荼的么?」,这才是他们要废帝的关键吧,怎么小皇帝几句话,就将这些人完全带偏了呢? 老傢伙们悚然一惊,鳄鱼的眼泪掉不下来了。 张太后终于恢復了几分冷静,冷飕飕地看着元霄,朝堂上的人都知道,小皇帝如今还坐在皇位上不过是给师荼一个过渡,师荼迟早得登上帝王宝座。 这个问题,如果小皇帝敢说是,所有在场的皇室宗亲断不会答应,元齐江山没道理白白拱手让给外姓人,改朝换代的代价他们承受不起! 如果小皇帝说不是,那么她就正好可以趁机煽风点火,逼着她跟师荼做个了断,师荼可就在外面,她能饶了她,外面那位可未必能饶她。 元霄冷汗刷地落了一层,老妖婆,临淄王,你们够狠! 她正在想怎么将此事圆过去,师荼却突然走了进来。 「临淄王此话从何听来的?」 凌厉的视线一扫,那种在战场上磨砺出来的嗜血煞气顿时让所有人望而生畏。 「臣率兵入京,为的是诛奸佞,清君侧,匡扶江山社稷,怎么到你嘴里就成了挟天子窃江山,何况,陛下不会有后代,臣亦不会有后代,这皇位于我又有何用?临淄王挑拨离间是何居心?」 什么叫做你也不会有后代? 所有人都懵了,包括元霄。 大眼珠瞪得圆圆的,小嘴巴张开都忘记合拢。师荼瞧得,嘴角露出一抹欲扬还休的笑意,但视线再扫到其他人,依然凌厉。 别人没听懂,但殿外的王瓒听明白了,师荼,在向小皇帝告白,用他的一生,用他唾手可得的皇位,当着皇室宗亲所有人的面,跟小皇帝约定终身。 王瓒:…… 胸口有一口气,突然噎不下去了。 这句话内容太多,张太后和临淄王突然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陛下……」 师荼突然撩袍跪地,眼睛却直直看向元霄,这姿势不像君臣跪拜,却像是一个男子在向心仪的女子求婚。 元霄心口怦然一动。 「摄政王,你……」 「陛下,臣今生只跪一个君主,那就是陛下你,臣也只会拥护陛下选出来的储君。」 元霄一再告诫自己,此刻的师荼只是逢场作戏,演给皇室宗亲看的戏码,可为什么只是表个忠心,自己却像听到了海誓山盟? 耳朵突然有点热,脸颊有点红,喉咙有点干,元霄咽了口口水,「摄政王请起,不管别人如何挑拨离间,朕都信任你!」 师荼起身,一个跪拜,完全没折损他摄政王的威严,再扫向众人时,视线比方才还要凌厉。 「诸位王爷可还有什么疑虑?」 人家摄政王都表忠心到这份上了,他们哪里还敢有疑虑?明知道是假的也得信啊!何况,万一是真的呢?他们说不定真有机会咸鱼翻身,坐上龙椅。 有小皇帝和摄政王作为后盾,都不用担心张太后和临淄王在背后耍诈,越想越觉得有利可图。 原本只想当墙头草的皇室宗亲,此刻全都旗帜鲜明地站到了小皇帝那边。 张太后心里被噎得难受,她也没料到向来目中无人的师荼会突然向小皇帝表忠心,还说什么自己也不会有后代。 但就这样认输,她终是有些不甘心的。 「虽然哀家也想相信摄政王对元齐皇室的忠心……」 「不是元齐皇室,」师荼纠正「只是皇帝陛下一人!」 张太后:…… 其他皇室宗亲轻咳一声,他们都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配有用摄政王的忠诚。 第181页 缓了好大一口气,张太后又才说:「摄政王如何能保证自己不会篡位?」 「无需保证!」 张太后:…… 「我的话总是比太后的话更可信些,诸位王爷如何选择端看如何评判。」 他连试图说服这些皇室宗亲的意思都没有。 皇室宗亲:是我们不配! 事情都说清楚了,师荼一点不想在他们身上浪费时间,回头,伸出手,「午时了,陛下该回去用膳了。」 元霄扶着他的手站起来,心里有些飘飘然,头一回有人给她撑腰,这感觉真爽! 最爽的是,师荼竟然像个最忠诚的骑士一样给她跪下了。 「各位叔伯回去,看看自家有没有成才的子嗣,送入宫学来,朕与摄政王会亲自教导他们。」 这话品着突然就有些不对味儿。 「陛下,敢问一句,陛下是要教导他们成为储君,还是要扣压质子?」有人小心翼翼地问。 元霄回头,弯眉浅笑:「诸位叔伯想是什么便是什么。」 也许是储君人选,也许是质子,也许两者皆是,谁知道呢? 众人勐地一惊,这才警觉,小皇帝好腹黑,她说的什么选储君竟然还挖了一道坑在这里等着他们。 莫非是因为今天他们搅浑水,小皇帝生气了? 这个漏果然不会给他们白捡。 元霄和师荼前脚刚走,皇室宗亲也没敢多逗留,后脚便跟着离开。 只是一行人出来时,都陷入了沉默,圣意难测,明明只是二十岁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那深沉心思竟然连他们这些老狐狸都捉摸不透。 「老王爷,你觉得皇帝到底是什么心思?」 东山王捻捻鬍鬚,「他不是说了么?你们想的是什么,那便是什么?」 「这话到底什么意思?」你能不卖关子么? 东山王大笑出声,「亏你们活了一把年纪,竟不如皇上小小年纪活得通透,他的意思该是,你们待他是什么,他便待你们是什么。你们待他如亲人,那么,你们的子嗣未必不可做储君,但若非要像今日这般跟他耍手段,那么,你们的子嗣就只能是质子。」 众人顿悟,同时他们终于意识到一个事实,小皇帝很聪明睿智,一句话不说死,像给了你承诺又像没承诺,还钳制了所有人。在是手段,啧啧,只怕他们这些老狐狸都耍不出来。 张太后也悟出了元霄那句话的意思。 「他真的是哀家养大的那个小皇帝么?」那个不学无术肆意妄为的小皇帝,哪里会这样掌控人心? 「太后怀疑什么?」 张太后摇摇头,她也就是忽然想想而已,谁敢冒充皇帝?谁有那么大的胆子和能力? 「太后怀疑皇帝的身份?」临淄王再次抓住了关键。 「哀家只是胡思乱想而已,你不用放心上。」 「太后既然有了怀疑,为何不去验证?」任何蛛丝马迹临淄王都不打算放过。 张太后想想,的确,验证一下也无妨,不是么? 「那如何验证?」 「太后把他养大,该更知道他的习惯,如果不是,总能找到破绽。」 张太后眼睛默默一亮,看到了旁边案几上几粒花生…… 师荼和元霄出来时,王瓒已经不见了,秦放从屋顶下来,告诉他们御史中丞裴忌在立政殿。 两人互看一眼,定是来为他那不争气的三儿子来求情的。 回到立政殿,御史中丞裴忌不知道在这里已经跪了多久了,看到小皇帝和摄政王双双过来,重重一叩首。 没有谁比他更清楚当众侮辱皇帝和权臣会有什么下场,而更严重的是,他是被人指使,肯定也是受了人诱惑,不知道对方许诺了他啥好处,若要认真追究起来,只怕他们裴家担不起。 求情的话他说不出口,他只俯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元霄和师荼互看一眼,最后师荼说:「他的命本是保不住的,但念在你为国为民这么多年的功劳上,就割去舌头,禁足三年,静思己过吧。」 裴忌重重三叩头,起身离去。 天下父母心吶! 师荼回头,发现小皇帝正「含情脉脉」地看着他。 「摄政王,今天的事,谢谢你。」 头一回,小皇帝真心实意地感谢他,水润润的大眼睛,毫无防备地望着他,师荼胸中邪火蹭地往上涌,耳根子默默红了个透。 「陛下若实在过意不去,要不跪回来?」 哈? 刚冒出来的少女粉红泡泡瞬间碎了个渣渣。 自己刚刚那些感动,被他那一跪撩拨出来的心猿意马,简直成了一个笑话。 元霄气唿唿地回了立政殿,秦放迟疑了一下,郑重沖师荼躬身一揖。 师荼哭笑不得,他竟是连小皇帝一个含情脉脉的眼神都扛不住。如果哪天真与小皇帝心意相通,他真怕自己会不顾一切做出什么可怕的事。 元霄在殿内等了约莫一刻钟,也不见师荼进来,朝往探了一回头又探二回,脖子都伸长了。 秦放忽然说:「摄政王已经走了。」 元霄:「……朕、朕看的又不是他?」 秦放像听不出她的欲盖弥彰,反而问:「陛下很在意摄政王……」 这话不知道是问还是只是单纯的陈述,却直击元霄内心。 第182页 是的,她很在意,至少在师荼跪下那一刻,满眼虔诚看着她时,她感觉自己仿佛拥有了全世界,心里胀满得不得了,那种感觉非常奇怪。 「他、他去哪里了?」 「该是镇北侯府吧。」 在摄政王说出那句类似表白的话时,镇北侯就离开了。 什么小皇帝没有后代,他就不会有后代这种事,镇北侯肯定听明白了,也不知道小皇帝那榆木脑袋悟不悟得出来,唉……可怜的摄政王。 更可怜的是,他们应该谁都不知道,小皇帝跟女人不会有后代,但跟男人却是可以有后代的。 师荼的确去了镇北侯府,提了酒,但并没有见到王瓒,他知道,王瓒此刻肯定不想见到他。将酒交给管家,叮嘱了几句,便回了宫。 此刻的王瓒,早在教坊包下了一间包间,酒喝了一壶又一壶,歌舞看了一遍又一遍。 师荼说出那句话时,他很愤怒,他做梦都没想到,为了个小皇帝,他竟然连皇位都捨得放弃,这将为他拼死拼活的玄风军置于何地? 又将一直为他筹谋的自己置于何地? 就因为一个小皇帝? 那个长得那么好看的小皇帝…… 愤怒之后,他竟然生出了嫉妒,嫉妒为什么站在小皇帝身边说出这番话的不是自己?即便看不到,他也能想像,当师荼跪在小皇帝面前表忠诚时,小皇帝会是什么表情,一定很震惊,很感动,还会压制不住怦然心动。 那一剎那,他甚至想过,如果自己的身份跟师荼互换,今天,他有那样的勇气说出那番话做出这些事吗? 没可能的! 因为他从来不是一个能把感情凌驾于大局之上的人。如果说他跟师荼最大的分歧,大概就在这里。 可也因为如此,自己无法做到的事,师荼却能轻易下定决定做到,才会更加教人羡慕嫉妒和愤怒。 王瓒清楚意识到自己心态失衡了。 他给自己灌了很多酒,一杯又一杯,一壶又一壶,只想让自己平静下来,可越是如此,越是无法平静。 「你们这跳的是什么舞?换一个!」 于是,舞姬连同乐师都换了一批,但下一批上来,他却更暴躁。 「偌大一个教坊,就没一个长得像样点的人吗?」 终于,换上来一个顺眼的,长着小皇帝的眉眼,小皇帝的唇,眼角还有一颗滴泪痣…… 王瓒摇摇晃晃站起身,靠到近处半眯着眼打量她,「胸太大,腰太粗!你以为长得像就行么?」 舞姬:…… 「要装就装得像点!」 舞姬:…… 一滴冷汗从她额头落下来。 「把胸束起来,把腰勒紧点,换男装!」 舞姬:…… 等舞姬束了胸,裹了腰,换上男装,这位终于消停了,整座教坊都松了一口气。 最后王瓒醉得不省人事,煳里煳涂被这名舞姬扶上了榻,之后发生了什么他都不记得,只是再醒来时,他看到一张女人的脸,而这脸竟然跟他做梦梦到的那张一模一样。 水润润的大眼睛,眼角的滴泪痣,挺翘的鼻樑,柔嫩的嘴唇…… 关键是,这是一个女人! 作者有话要说:  王瓒不蠢的哈 第五十九章 纵火 怎么回事? 自己在做梦? 女人躺在他怀里, 娇滴滴的小模样, 满眼惶恐,犹如一只受到惊吓的小野猫。 王瓒不自觉地想要安抚她, 抬起手轻轻摩挲她的脸颊, 光洁的额头,迷人的滴泪痣, 小巧的嘴…… 当他手指一一摸过,额头黑了, 滴泪痣没了, 嘴大了…… 王瓒终于被吓醒了,蹭地坐起来,那舞姬吓得一抖,赶紧跪到地上去。 「是谁让你扮成这般模样来勾引我的?」该不会是有人知道他在找跟小皇帝长得像的女人, 所以特地安排了这次艷遇吧?各种阴谋诡计在脑海里盘旋, 王瓒煞气顿显。 「明明是公子亲自给我画成这般模样的,竟然还冤枉我?」 王瓒:…… 那舞姬终于忍不住这种心理煎熬, 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眼泪流过, 在脸上留下一道道沟壑, 再抬袖子一擦, 那妆容便彻底花了,露出她原本的颜色。 那张脸平淡无奇,还有点黑。 「公子不仅要我画成这般模样,还逼着我束胸, 收腰!我知道我长得丑,身材不够玲珑,但公子也不带这般侮辱人的!」 当时她真的好害怕,一个教坊那么多高手都搞不定的客人,最后竟然会相中她,把她画得这般倾国倾城,转头却说她故意用这模样勾引他…… 她只是个小小的舞姬,因为长得一般,皮肤又黑,不管她把舞姿练得如何超凡卓绝,都没有客人愿意看她跳,昨日好不容易来了一个,竟然有这种嗜好…… 不仅要陪舞陪床还要玩角色扮演…… 她的命怎么就这么苦? 小舞姬哭哭啼啼,好不可怜,王瓒这下尴尬了。 「真是我干的?」 「难不成我小小一个舞姬还敢冤枉公子不成?」 小舞姬这下更委屈了,那眼泪如暴雨一般,没完没了,像是山洪压抑得太久,终究在这一刻决堤爆发。 王瓒扶额,头疼得紧,「好了,别哭了,去洗把脸。」 他到底是喝了多少酒啊?竟然煳涂成这样? 第183页 等小舞姬洗完脸回来,看到那模样跟小皇帝哪里还有半分相像?只是这骨架脸型倒是有相似之处。 化妆术,真的好可怕! 以后见女人是不是都得让她把妆容给卸了,不然那胭脂水粉下面盖着的,是人是鬼都看不出来。 掏出一锭银子丢给她,「你叫什么名字?」 「白依依。」 「生得这般黑,竟然姓白?」 白依依:…… 「罢了罢了,你这模样,大概也不会有什么客人愿意看你跳舞,以后,你就专门跳给我看。」 白依依本来就黑的脸更黑了,「公子不待这样折损人的。」虽然这是实话,但她好歹是女儿家。 「你也别不乐意,就说你到底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白依依抿抿略厚的嘴唇,「那、奴家就先行谢过公子。」 临出门了,王瓒又忍不住回头问,「昨晚,我有没有……」 看到那张脸,顿时又问不出口了。 房间那么干净,他们衣服都穿着,自己还醉得人事不省,哪里干得了那事? 幸好幸好…… 于是就这样,水月坊里,那个最不受待见的小舞姬白依依竟然以每月十两金子的高价给包给了一位神秘公子,让人们再一次相信了,只要肯努力,丑小鸭也能变成白天鹅,甚至飞上枝头变凤凰! 这简直成了各大教坊最励志的一个故事。 回到镇北侯府,管家将昨日师荼过来还送来一坛酒的事说了,王瓒看看那坛酒,一脸沉冷,只淡淡道了一句:「收起来吧。」 管家小心应下,他还从未见过他家主人这般冷淡模样,忍不住上前问:「侯爷可是跟摄政王吵架了?」 「若是能吵得起来,那说明还有道理可讲……」但师荼这个人,认定的就定下了,根本不可能跟你吵,这才是最可怕最无奈的事。 如果没有小皇帝,他就不会变成这般模样,也就不会放弃皇位,那明明曾是他们的梦想。 如果将小皇帝杀了…… 王瓒勐地打了个寒颤,那一剎那,他真的想杀了小皇帝,一了百了。 这种想法太可怕了! 以至于,接下来的两天,师荼和元霄都来找过他,他一个人躲在水月坊喝酒,谁也不见,白依依是唯一在房里侍候的,喝得多了,王瓒总会惆怅地看着那张脸,沖她道一句,「你咋长得这般丑?」 白依依:…… 她是哭好,还是不哭好? 听得多了,竟然心中再无波澜。 直到张太后起驾去南山祝寿,王瓒才从水月坊出来。 大队即将开拔,师荼从前面转过来,直接叫住了他,「这两天你都去哪里了?」 王瓒一脸冷淡,「摄政王只需要知道皇上在哪里就好,我在哪里又有何妨?」 「你——」师荼压了压脾气,「等到了南山,我们找时间好生谈谈。」 王瓒看着他转回前列,小皇帝从马车上探出头来,似在询问他什么,问过之后,又看向他的方向,隔了十余米的距离,与那双眼睛隔空相对,只是这样他也能恨得牙痒痒,干脆直接撇开眼,当做没看见。 南山离上都不算很远,早上开拔,傍晚便能到达。 稍事休整后,元霄去看谢瑶,谢瑶状态很不好,晕车晕了一路,吐了好几回,晚饭也没吃,病恹恹地躺在寝殿里。 她平素是不会晕马车的,一定是南山这个地方给她造成了心理阴影,所以才会如此。 元霄特地找厨房熬了酸梅汤,亲自端过来给她喝。 「阿姐并不是非得来,有朕撑着,其他人不敢说你什么。」 谢瑶摆摆手,喝完半碗,心里那股噁心才算压了下去。 「我来不是顾及别人嚼舌根,也不是为了给太后祝寿,而是我担心有人会在这里动手脚。」 元霄恍然大悟,若真有人下毒什么的,的确有谢瑶在,比那些劳什子太医管用得多。 说穿了,这都是为了她…… 元霄细腻突然就胀满了,这种被人捧着手心宠着的感觉让她真心实意将谢瑶当成了阿姐。 忽然趴在谢瑶腿上,她说:「阿姐,辛苦你了,有你真好。」 谢瑶揉揉她的头髮,嘴角露出温柔笑意,「阿姐能帮陛下的也就这些了,陛下不必跟我客气。」 谢瑜进来时就看到这一幕,在门口微微愣了一下神。那可是他这个亲弟弟都没抱过的大腿啊,小皇帝怎么抱得这么理所当然,还让人无法产生一丝邪念? 上前,扯了扯小皇帝的后衣领,元霄终于抬头,「干嘛?」 「陛下不觉得这该是我的地盘么?陛下实在想抱,臣这里还有一双大腿。」 这可不是你亲阿姐,知道男女授受不清么?还是你在趁机揩油? 「阿瑜休得无礼。」谢瑶嗔怪道。 谢瑜撇撇嘴,「阿姐就是偏心。」 元霄干巴巴地爬起来,不满地扬扬下巴,「你不是去泡汤泉么?怎么又回来了?」 「现在几乎所有王公大臣都在福寿汤,就差陛下了。」 什么? 元霄懵了,这是要她跟文武百官王侯将相一起泡温泉的意思么? 这特么谁规定的? 「朕头疼,朕身子乏,朕有疾,朕不去!」 谢瑜才懒得听她这些鬼话呢,作为要将小皇帝辅佐成一代明君的股肱之臣,他必须纠正小皇帝这些任性妄为的个性。 第184页 随手拎起人就走,当真一点面子不给。 「今日是临淄王提议的,皇室宗亲都在,政事堂的宰相们也在,陛下不去,难道让临淄王做主?」 「陛下懒政,臣管不了,但泡个汤泉,这么简单的事,陛下也偷闲,就过分了!」 劳资是要偷闲么?劳资是不想去看你们的果体! 「这是一个跟群臣坦诚相见的机会,陛下必须得去!」 谁特么要跟你坦诚相见了?我怕我坦诚了,你们没人敢看! 「秦放!」 元霄一声喊,不到片刻,秦放从天而降,不知道又踩碎了多少瓦片。 「秦将军也要纵容陛下么?」谢瑜横眼。 秦放得知来龙去脉,认真思考了一下:「既然所有人都在等陛下,陛下可以去的,不去,反倒惹人起疑。」 说罢,隐入黑暗,根本不打算来搭理她。 什么惹人起疑?朕有什么可惹人起疑的? 元霄绝望了,谢瑜,你个木楞子,劳资若露馅儿,拉你陪葬! 那头,临淄王元祺也跟元泓交代了一翻,「小皇帝背后有一个蝴蝶型胎记,你找机会看仔细了。」 文武大臣一起泡汤泉,其实并不是像元霄想的那样难堪,个个袒胸露、乳,他们有专门丝质浴袍,穿着下去的。 虽然质地很轻薄,但总归要体面点,以免失了君臣礼仪。毕竟,袒露的龙体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看的。 「陛下去里面换衣服,臣在外面守着。」 谢瑜将元霄推进一个房间,元霄看看这绸衣的轻薄质地,终于明白为啥人家穿五层衣服还能看见痣了,这穿跟不穿,差别真的不是很大? 这衣服就是做来自欺欺人的么? 「朕这里不用守,阿瑜你也去换吧,别让人等久了。」 谢瑜想了想也是,「那臣就在隔壁,陛下有事叫一声就行!」 「嗯嗯,好的,这汤池宫,哪里能有什么事?」 待谢瑜进了隔壁房间,元霄偷偷熘出门。 王瓒刚换过衣服出来就见她鬼鬼祟祟跟做贼一样往外遛,是姿态要多猥琐有多猥琐,就算仗着自己长得好看,可以为所欲为,但为人君者,一点君子风度都没有,师荼怎么就能看上这么一个玩意儿? 可嘴巴上再嫌弃,他还是忍不住跟了上去,就见元泓不知道从哪里冒出去,直接奔小皇帝去了。 元霄正想着如果自己直接熘走,这嫌疑未免有点大,要名正言顺地不泡温泉,总得找点由头才行。 看到摇曳的烛火,心思骤动。 罪恶的小手刚伸出去,忽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陛下换衣服怎么换到这里来了?」 元泓皮笑肉不笑地盯着她,元霄的背嵴瞬间挺直了,「你是谁?」 元泓皱眉,「临淄王世子元泓,前几日臣才见过陛下……」 「朕当然知道你是泓世子,你既然还知道自己只是一个世子,谁给你的胆子来管朕的闲事?」 小皇帝竟然还会仗势欺人了?果然是个昏君! 只是你这皇位还能坐几天?竟然还在我面前耀武扬威? 「臣哪里敢干涉陛下的事,臣不过是来看看陛下有没有需要臣效劳的地方。」 「没有!」元霄坚决说道。 元泓是那么好打发的么?眼珠子一转,没看到其他人,于是欺身近前。 「陛下身边也没个随从,还是臣替陛下宽衣解带吧。」说着那双咸猪蹄就往元霄腰上摸去。 元霄也没料到他竟然敢动手,吓得转身就要逃,但腰被人捉住,她逃跑的姿势便显得十分暧昧。 「咕咚」,元泓不自觉地咽了口口水,小皇帝还是男人么?竟然这么软,这么香,这腰肢,这挣扎的模样,差点连他心底的兽性都给激发出来了。 「陛下,莫怕,臣只是想帮你更衣而已……」 卧槽! 看戏的王瓒疯了,竟然有人当着他的面「调戏」小皇帝?他大踏步冲上去,却有人先他一步,一把拎起元泓,丢了出去。 肉身结结实实撞在柱子上,竟撞得咔嚓一声响。 师荼已经将人裹进了怀里,眼中杀机毕现,「不想死就滚!」 元泓知道自己不是师荼的对手,从地上爬起来,踉踉跄跄离开。 王瓒也剎住了脚,滔天怒火被浇熄,人冷静下来,终究没有上前。出门时正好看到元泓骂骂咧咧的模样,王瓒随手操起一根木棍丢过去,木棍打在元泓背上,元泓脚下失去平衡,骨碌碌从台阶上滚下去,发出杀猪般的嚎叫声。 王瓒心里憋着的那口郁气,终于消散了几分,这才拍拍手离开。 「陛下不想泡温泉?」 此刻的师荼已经换好浴衣,完美身材一览无遗。 尽管光熘熘的身体元霄都看过了,此刻被这样一个男人裹在怀里,她脸红心跳腿抽筋,唿吸有点困难。 「那个,摄政王啊,你要不先放开朕再说。」 师荼瞥着她水润的眼,嘴角勾起一抹邪笑,「臣怕放开陛下,陛下能站稳?」 小皇帝这色眯眯的小模样,分明是被他的美色迷住了。自己现在只是稍微□□一下,她小细腿儿就开始发软,那如果自己使出浑身解数,她会如何? 就地扑倒,这样那样……啧啧。 就在此时…… 第185页 「哐哐哐……」一阵铜锣声响,有人在外大唿:「走水了!」 下一秒,师荼扛起小皇帝,使出「浑身解数」往外跑。 元霄:…… 晚饭差点颠出来了!你特么不会公主抱么?一个个都当她是麻袋是不,不是往肩上扛就是往腋下夹,我要一个公主抱就那么难么? 师荼是第一个冲出来的,把小皇帝放地上,不多时其他大臣也陆陆续续沖了出来,就见得东边一团,西面一堆,竟然有人点了两堆火…… 如果是意外失火,绝对不可能同时出现两堆火,那么,就只能是人为,哪儿不点,偏点这福寿汤,别人不想认为是冲着这些王公大臣来的都难。 临淄王元祺一张老脸黑成锅底,到底是谁,出于什么目的,要如此坏他的聚会? 后出来的谢瑜,估算了一下两处点火的位置,要烧到主殿的汤池,估计没个几刻钟是做不到的。 几刻钟,足够巡逻的人发现火灾,灭火,这火点得不像是要烧人,而像是故意要制造一场事故,让里面的人都出来。 为什么要里面的人出来? 谢瑜看到了人群外衣冠不整的师荼,和衣冠太过齐整的小皇帝。 小皇帝不是说换衣服么?他衣服都换好了,她却还穿戴如此整齐…… 秦放和冯彧姗姗来迟,看到这点火位置脸上均露出一丝诡异颜色。 紧接着又有人来报,临淄王世子被人从后偷袭,摔伤了手臂。 临淄王越发肯定这是冲着自己来的,环顾四周,唯一不在的只有镇北侯…… 元霄轻咳一声,生怕师荼揍过元泓的事情暴露,引起不必要的误会,于是说道:「看来对方是有备而来!秦将军,此事就交给你来调查。」 这火放得太蹊跷了,不像要杀人,倒像谁跟她心灵相通似得。 「在抓到真兇前,诸位爱卿最好不要私下聚集。」 交代完,元霄人模狗样地走了,回到寝殿才大喘一口气,好险! 临淄王也匆匆回到寝殿,看到受伤的儿子,不问伤势,却问:「看到了么?」 元泓疼得冷汗直冒,「本、本来是要看到的,师荼突然出现……」 「废物!」 临淄王怒火中烧,他好不容易设个局,这个废物儿子连这点事情都办不好。 「师荼怎么就出现得这么巧?」难不成小皇帝真是他安排的替身? 再想起今日这火,点得如此诡异,说不定就是师荼估计设计的,不想小皇帝暴露人前。 想通了一切,他才有心情看一下儿子的伤,摔伤而已,骨头又没断,实在不值得上心。 「是他伤了你的?」 「不止他,还有一个人,把孩儿推下台阶,这伤是摔的。」 「还有个人是谁?」 元泓额头落汗,「没、没看清楚!」 「废物!」 「但孩儿依稀瞧得那身影像是镇北侯王瓒。」 「王瓒?」临淄王危险地眯起眼,各种算计在大脑中成型。 元泓巴巴看着,大气不敢喘一口,过了许久才又见他爹启口。 「这些姑且不说,我也没指望你能对付得了师荼和小皇帝,你只要好好的将萧瑾如骗到手,便大功告成。一个不知事的小姑娘而已,若连这事你都办不成,那这世子你也不用当了!」 「是、是,父亲。」 「既然知道还躺在这里做什么?还不赶紧去,现在多少人排在她门口等着讨她欢心?你还有闲情逸緻养伤?」 元泓感觉浑身都疼,走路都不稳定,但还是强撑着起身,只要撑过去,只要得到皇位,这些罪就没有白受,迟早他要一一还回来的! 去到萧瑾如下榻的宫殿,萧恭也在,其他人都被萧恭打发了,独独他,萧瑾如把他请了进去。 元泓当即一喜,果然,自己于萧瑾如还是不一样的,那场英雄救美的戏没有白搭。带着伤走进去,萧瑾如冷眼看他,「泓世子,终于遭报应了?」 元泓:…… 「难怪上回你要说皇上和摄政王好什么男色,原来这本就是你和你爹在栽赃陷害。」 「你知道裴炎的下场么?即便御史中丞亲自入宫请罪,也没能保全他,他被割了舌头,被禁足家里静思己过。你若再肆意诋毁皇上和摄政王,说不定也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萧瑾如是彻底厌弃了元泓,元泓碰了一鼻子灰,出来时,一张脸黑如锅底。 是夜,谢瑜无论如何也睡不着,煮了茶,将冯彧和秦放都请到自己房间。 「半夜三更的,谢学士有何事非得这个时候说?」 冯彧挑眉看他。 谢瑜仔细打量着面前两人,「今天,在福寿汤,我从两位身上闻到了相同的烟火气,而你们正好一个从东面过来,一个从西面过来。」 两人顿时变脸色。谢瑜知道,自己猜对了,暗暗心惊。 「我就想问问,为什么要放火?」 两人缄口不语。 「是因为皇上不想去泡汤池?」 今天小皇帝屡次三番推脱,他看出来了,可是只是不想泡汤池,有必要做到这种地步么? 「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两个人同时分去两个地方放火,显然事先没有相互商量过的,本想制造意外,却不想弄巧成拙,人家想说是无意走水都不行! 第186页 「谢学士多心了,我放火,纯粹是今日看到皇上不愿意去汤泉,但又怕引起其他王公大臣的不满,所以才随手点了一把。」秦放说,脸上褶子都不打一个,看不出丝毫心虚气短。 谢瑜又逮着冯彧说:「一路上我们可没碰到冯侍中,冯侍中难道能未卜先知,知道皇上不愿意?」 冯彧眉梢一挑,「我可没放火,一直都是你自说自话。要给我安罪名,至少得拿出证据来!」 「你——」 两个人是存了心不配合是吧? 「冯侍中,你身上的……」 「烟火气是吧?谢学士这话你也就能哄哄秦将军这样的老实人,谢学士如果没其他事,我就先走了。」 谢瑜气得胸口痛,秦放本也要走,到门口又退回来,「谢学士是不是也觉得我蠢?」 谢瑜:「……」 「好,我知道了。」 「……」 我说什么了?你知道个屁啊! 秦放走出没多远,就在不远处看到故意等他的冯彧,他问,「冯侍中是不是也想套我的话?」 他不是蠢,他只是说话直而已。 「你知道?」 「知道什么?」 「呵呵。」冯彧不屑得很,「下次要有行动,最好通个气,免得像今日这般。」 「你们还说没事瞒我?」谁知谢瑜突然冒出来。 冯彧、秦放侧目:「谢学士,请自重!」 堂堂一个状元郎,偷听墙脚合适么? 说罢,两人各自回家,谁都没搭理他。 谢瑜觉得自己好像被全世界遗弃了。 第六十章 万寿宴 师荼以小皇帝害怕为由, 亲自将她送回去。 「陛下腿可还软?」 我腿软是因为纵火吗?是因为你! 不对, 朕哪里腿软了? 「夜深了,摄政王可以回去了。」元霄端着皇帝的架子下逐客令。 师荼不仅不走, 还让桓煊将没处理完的奏摺拿这里来批阅。 「陛下困了就先睡吧。」 什么叫做先睡?搞得好像我们要一起睡似得。 元霄不满得很, 正要说什么,桓煊道:「有数十名高手已经潜入南山, 如今不知去向,难保不是沖陛下来的。」 元霄:…… 师荼悠闲地批阅完一本奏摺放在旁边, 安抚道:「有秦放在外, 有臣在内,没人动得了陛下一根毫毛。」 元霄突然有点怂,坐着这皇位上,就如同给天下野心家竖了一个靶子, 谁都可以把注意往她身上打。 「摄政王, 要不,朕现在就赐你九锡, 再选个良辰吉日禅位?」 谁知这么中听一句话竟然将师荼给得罪了, 那位冷眼一扫, 竟然直接搬去外殿, 内殿就剩元霄和一个同样手无缚鸡之力的常桂。 元霄看常桂, 常桂也看她。 「要不,陛下也去外殿?」 元霄生气了,「没他,朕还有秦放!」说罢一声喊, 但这次却没人应答。 常桂有些不忍心了,「陛下,秦将军去查纵火犯了。」 元霄:…… 她只用了不到三秒时间做心理建设,下一秒便端着帝位威仪,去了外殿,便坐在龙椅上,开始打盹。 师荼斜眼看过来,生生咽下一口郁气,等着人睡熟了,又将人抱进内殿龙榻上,又将办公的案几抬到距离龙榻不足三米的地方。 不多时,桓煊接到消息,进来与他耳语几句,师荼回头看向龙榻上熟睡的人,为了难。 「摄政王可是有事要去做?」 「临淄王带了人要去搜镇北侯的住处,镇北侯不在房间。」 若真让他搜了,随便藏点什么东西就能栽赃陷害,所以,绝对不能让他的人搜! 「秦将军已经去了,我怕他挡不住。」 他更怕的是,有人声东击西,将他也引走,会对小皇帝不利。 常桂也看了看龙榻上的人,不是不能这样将小皇帝抗走,但是被人看到终是不好。 「奴婢叫千牛卫抬顶轿子跟过去,让桓侍郎护着,摄政王先赶过去救济。」 除了秦放,现在将小皇帝交给谁,师荼都不放心,真是恨不得将人拴在裤腰带上。 干脆直接将人拎起来抖了抖,「陛下,有人抢你银子。」 小皇帝一个激灵就醒了,「哪里?谁抢朕的银子?」 师荼自己被活活噎了一下,将人往肩上一抗,便朝王瓒的住处奔去,元霄被他颠得胃痛,「你这是要去哪儿?」 「临淄王元祺要对王瓒不利。」 元霄知趣地闭了嘴。 此刻的王瓒正是对面露天温泉泡澡,便看到两大群人往自己的住地奔去,一群是千牛卫,一群是临淄王自己的侍卫,训练有素的警惕性告诉他,临淄王要搞事啊,他刚从温泉池爬出来,就见到另外两道身影率先落在他屋顶上,在临淄王破门前,挡住了所有人的去路。 王瓒脚下一滞,那不是师荼和小皇帝么? 「搜!」 「临淄王,谁给你的权利,在汤泉行宫肆意妄为?」 师荼将小皇帝往旁边一放,大马金刀往那儿一站,直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对方十几人,他们就两个人,可这两位身份在这里摆着,谁都敢轻易越过去。 「本王是受太后懿旨追查纵火伤人之人,有人看到镇北侯王瓒曾在纵火地出现,自然是要带人来搜一搜的。」 第187页 「临淄王,你是聋了还是瞎了,此事朕已经交给千牛卫中郎将处理,你又单独去请道太后懿旨是何居心?难不成,朕的金口玉律,在你这里完全没有效用?」 元祺的脸黑沉沉,冷飕飕,「臣不敢,臣只是护子心切,急于想知道是谁伤了他。」 「不用查了,是朕打的他。」 「哈?」 「他做过什么,你难道心里没数?朕不治他的罪已经是看在万寿节不易见血光的份上,若临淄王这么不识好歹,非要追究,那就跟朕仔仔细细来掰叨掰叨。」 你敢追究,朕就敢治你欺君犯上之罪! 元祺默默捏了一把冷汗,这个小皇帝还真的是什么都敢往自己身上揽。明明是师荼揍了人,非得说是她揍的。 「臣哪里敢怪陛下,陛下就算将犬子打死,臣也绝无半句怨言,臣说的是有人故意将他推下台阶,分明是存心杀人。」 总不能连这罪你都认吧? 「何况,有人看见镇北侯王瓒在那个时候正好从那里经过。」 元霄摸摸下巴,「事发时秦放到处问询,没人看见,现在就有人看见了,敢问这个人,临淄王是从哪里找来的?你把他带来,朕要亲自审问!」 这个元祺还真不怕,买通个下人而已,他临淄王还是做得到的,反正谁都没证据不是,不管怎么说,谁也证明不了这是假的。 作为师荼的左膀右臂,又是竞争萧瑾如的最强对手,反正今天他就是要把镇北侯给搞臭了。 将人带过来,元祺满眼挑衅:「陛下问吧,他什么都看见了!」 「如是甚好,朕就问问你,可有看见朕在案发现场出没?」 「看见了看见了,小人什么都看见了!」 紧张得直抖的「证人」根本就没听清元霄说的是什么,元霄似笑非笑地看向元祺,元祺也反应了好一会儿才醒过神来,一脚将人踹出去。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虽然声音很低,但怒火很重,「证人」到现在还是懵的。 「所以,按照临淄王找来的证人的意思,朕似乎才是真正的兇手啊!那你说朕要点自己的宫殿,要揍一个本就该死的臣子,有什么不对么?」 小皇帝,你根本就是在耍流氓! 师荼在一旁忍笑忍得肚子疼。 王瓒却在此时姗姗来迟,手里提着一壶酒,肩上还挂着衣服。 「临淄王怀疑本侯,不外乎是事发时,本侯不在场,但临淄王别忘了,当时不在场的人可不止我一人,世子元泓,也不在场。」 元祺也没料到这些人一个比一个无耻。 「镇北侯别忘了,当时犬子受了重伤,哪里有纵火的能力?」 「但谁又能保证他不是做贼心虚,纵火之后故意摔伤自己,嫁祸他人?」 临淄王:…… 「何况,他还有充分的动机。」 「动机?犬子哪里来的什么动机?」临淄王气炸了。 「欺君犯上,被揍了,于是怀恨在心,所以才点了这两把火!」 临淄王:…… 「相反,你能拿出本侯的动机么?」 临淄王等的就是他这句话:「你是想帮着谁掩藏什么秘密吧?」 视线扫过师荼,落在元霄身上。 元霄心口突然一凉,这才意识到,今天的汤池集会,竟然是冲着她来的,难怪元泓处心积虑要扒她衣服。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临淄王这些不过凭空捏造,就算拿出去说,也只是无端揣测,泓世子的动机却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你觉得,满朝文武会信谁?」 终究临淄王什么把柄也没抓住,只得带人离开。回到他们父子住的宫殿,看到又躺榻上养伤的废物儿子,临淄王问了一句:「那火是不是你放的?」 元泓差点从榻上摔下来,满眼惊恐,他只是去扒了一下小皇帝的衣服,被揍了一顿,还被人推下台阶,现在竟然还要扛纵火的黑锅? 「父亲,你不是去抓镇北侯的么?现在为什么被说服的是您?」 临淄王:…… 秦放带人赶到时,临淄王都已经撤了,就剩下王瓒隔了数米距离跟师荼和小皇帝对望,空气寂静得有些尴尬。 元霄往旁边列了列身子,让开道,「要不,你们哥俩说说话,朕先走了。」 说罢,领着秦放赶紧开熘。 直到他们离开,王瓒才绕开师荼进屋,师荼跟上去,合上门。 王瓒也不看他,兀自倒了杯水喝下。 「你知道火是谁放的?」 「你看到了?」 「……」 「是秦放和冯彧?」 「……」王瓒忽然觉得自己看到的毫无价值,「你知道原因?」 「大概是不想让小皇帝当众沐浴。」 王瓒:…… 「我也不想他当众沐浴……」毕竟小皇帝好男色,他不想她被别人看,也不想别人看她。 只是,他更委婉,准备了能遮住她身体的衣服,即便泡湿别人也看不到她的肉,只要下了汤泉池,他就有办法让她只能看他,那两位的行为就太过极端了,看看这一下惹出多少是非? 「师荼,你现在心里眼里只有一个小皇帝?」 王瓒的火气顿时上冒,连皇位都不屑一顾了,我还能指望你什么? 「你回去吧,现在我们谈不拢!」 第188页 王瓒很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师荼被赶了出去,但当他回到小皇帝宫殿时,小皇帝也把他赶去了外殿。 师荼:…… 这感觉怎么有点像两个宠妃争宠,最后自己只能睡地板的既视感? 元霄心里乱得很,她已经捋清楚了,临淄王今日突然召集所有人泡汤泉,应该就是想名正言顺拉她下水,今日元泓来扒她衣服,该是想看她后背胎记。 早知道她就让他看了,也就消了一份疑心。 一计试探不成一定会生出第二计第三计,反而逼得她如履薄冰。 唉,自己大意了啊,连谢瑶师荼他们都怀疑她身份,张太后那个老妖婆又哪能不怀疑? 从现在起,她必须时刻小心,不能让老妖婆钻了空子去。 后一天就是万寿宴,翌日一早,元霄便去查看那一百口火锅是否准备妥当,又去看了厨房炒制各种底料还有其他菜品。 礼部又拿来一张菜单,说是张太后说了,吃暖锅她没意见,但糕点得按她喜好来,这菜单上便是那些糕点样式。 元霄扫了一眼,原本的糕点一样不留,全换了新的。 元霄皱了皱眉,难道老妖婆故意为难她? 安排好厨房的事,出来已经是晌午,师荼等她吃饭,她却跑去找谢瑶。 「阿姐,你能帮我配种药么?」元霄如是这般一说,谢瑶暗暗心惊,「陛下这是?」 「有备无患。」 谢瑶一直忙碌到傍晚,腰酸背痛腿抽筋,元霄则在她屋子里睡得好不惬意。 萧恭来看她,见得元霄那睡相,忍不住直摇头,「你啊,太宠着他了。」 「有什么办法,就这么一个宝贝小皇帝。」 萧恭将带来的糕点水果一一拿出来,「糕点是我看着做的,水果是我看着从库房取的,可以放心吃。」 南山不比皇宫,什么牛鬼蛇神都住这里,要动手脚总是能找到机会的,因此萧恭格外小心些。 元霄醒来时,她要的药已经做好,谢瑶说,「这药虽然不致命,但服下也能叫人吃些苦头,你陛下别玩过火了!」 也不知道谁又得罪了她,这是想教训人啊。 元霄摆摆手,「阿姐放心,朕不会害人的。」 回去时天色已晚,秦放小心护在她三尺内。 元霄忽然问:「昨晚那火你放的?为什么?」 「陛下不想跟那些人泡汤池,臣便想着让他们所有人泡不成就好了。」 元霄暗暗心惊,「就因为这个?那你为何不问朕为何不想?」 「陛下不想便是不想,何须多问?」 元霄:…… 她是不是该庆幸有这么一个从不多话的千牛卫中郎将护佑左右? 他们抄的是条捷径小路,平素没什么人走,天都黑了,却看到一人蹲在临崖那侧的石头后面哭。 元霄让秦放将人带过来,才看清楚对方只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看起来跟谢瑜差不多,但身形气质却稚嫩很多,满眼都是惶恐无措。 「你是谁,为何在这里哭?」 少年擦干净眼泪,躬身一揖,「逍遥王元涉,见过陛下。」 咦,这不是从小父母双亡被养在临淄王府那位么?原着里被冤枉跟萧瑾如通姦,最后死得不明不白的那位。 「可是有人欺负了你?」 「没、没人欺负。」 元霄嘆了口气,原着里,大概也是这个时间,元涉精心准备的太后寿礼被元泓抢了去,他也是躲在外面哭,被萧瑾如撞见,萧瑾如得知元泓恶行,才不待见元泓,但也因为这次邂逅,才给了元泓陷害他们私通的契机。 「随朕来。」 元霄将人带回去,给他洗漱干净,看他脸颊胳膊都有伤,她也不问,只是叫常桂端来吃食,看着他吃饱,又从皇室宗亲给她的礼物里挑了几样,元涉哪里敢接,元霄安抚他说:「这些你且拿着,是送人还是自己用都可以的。」 元涉这才明白元霄的良苦用心,他挑了一件玉如意,抱在怀里,「多拿也会被抢走,臣要这一件就好。」 说罢,郑重一揖,退了出去。 「陛下怎么知道逍遥王被泓世子欺负了?」秦放问。 元泓放到现代就是个loser,他反抗不了上面,又完善不了自身,就只能将上面给他的怒火转嫁到别人身上,以此寻求心理平衡。 肯定是昨晚的事让他积了怨气,于是他就泄愤到元涉身上。 元霄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有机会就让他离开临淄王府,真正给他寻个安身立命之所。」 好好一个逍遥王,变成了一个寄人篱下的可怜虫,当真辜负了「逍遥」二字。 元涉只是走得慢了些,隐隐听得元霄的话,心里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 他从小就在临淄王府,虽然顶着逍遥王的名头,有封地,有俸银,但却因为父母过于逍遥,纵情山水,却没给他留下几个能辅佐他的能人,以至于他们意外去世后,他这个遗孤连安身立命之所都没有。 连俸银和封地都因为年纪太小需要人代劳,而被临淄王堂而皇之占为己有。虽然名义上是他的,他却从未拿到过手。 整个临淄王府都将他当做异类,从未有人真正对他好过,这次上京,他本是想着,元泓那样一个草包能耀武扬威,不过是因为被张太后看中,若是自己表现得好点,那是不是也有出人头地的一天? 第189页 他没有钱,买不起像样的寿礼,所以用自己的头髮,亲自绣了万寿无疆准备明日献给张太后,却不想被元泓看见,强行据为己有。 怀里的玉如意忽然有了温度,将冰凉的身体温暖,他不知道小皇帝为何要对他好,但他温柔看他的样子,给了他从未有过的温度。 元涉抿了抿嘴,将如羽翼藏得小心些,但毕竟你们大个东西,藏得再小心,在身上也是很容易被人发现的。 他刚踏进门,元泓就看见了,「藏了什么东西,拿出来给我看看!」 元泓狂妄非常,在他父亲和张太后面前的乖巧压抑,完全在元涉这个可怜虫面前反弹了。 元涉不想给他,反身就往外跑。 「给我把他抓起来!不交出来就给我打!打到他服为止!」 两名大汉拦住了元涉的去路,元涉惊惶无措,他怕挨打,但他更不想这些年唯一得到的温暖就这样被抢走。 他抱着玉如意,蜷起身子,咬紧牙关,任由拳脚往他身上落,但是…… 「哎哟!是谁?是谁在打我?」 两名大汉的拳头还没落到元涉身上,元泓反而痛唿起来,几粒黄豆从天上掉下来,砸在他身上,那力道却似要将他身体刺穿。 他们四周观望,却看不到一个人。 元泓就是不信这个邪,抖着胆子往元涉的方向迈进一步,一颗黄豆击中他脚踝,这次不是很痛,但力道却非常精准。 元泓:…… 他终于不敢乱动了,捉急忙慌地退回殿里,看着外面站着的元涉磨了磨后槽牙,「真是长胆子了,竟然还带了帮手,元涉,你等着!」 元涉站在院子里,也有点懵,到底是谁在帮他? 是皇上么? 应该是他吧,不然,有谁会在意他被欺负,又有谁在意他死活? 他头一回挺直了嵴梁骨,方方正正地迈进大殿,直到回了房间,也没人敢动他,这感觉真好。 但他知道,元泓一定不会善罢甘休,所以熄灯前,他在房里洒了好些豆子,等到半夜,元泓气势汹汹来找他算帐,进门就摔了个四脚朝天,本来没好全的伤,又加重了。 元涉点燃烛火,看着狼狈不堪的元泓,目光幽深,似一头刚刚睡醒的小狼。 「泓世子,风水轮流转,你真不打算给自己留条后路?」 「你——」元泓疼得倒抽一口凉气。 「与我为敌,不如与我合作,你比我更清楚,如果你娶不到萧瑾如,会落得什么下场!」 元泓终于动容了,各种情绪在脸上转换,这无疑是他的死穴。 「你能帮我娶到萧瑾如?」 「怎么,你想让我帮你?」 「如果你真能帮我,以后我就再不欺负你了。」 「就这样?」 元泓从地上爬起来,像下定了多大的决心似得:「我会求父亲还你自由,让你回到封地,把你的田产俸禄都还给你!」 还? 怎么可能? 他们还要用逍遥王那些田产俸禄养私兵呢! 「好!一言为定!我不仅帮你娶到萧瑾如,还会帮你当临淄王!」 元泓眼睛默默一亮,把他父亲取而代之么? 以后就再也不用在他父亲面前忍气吞声了,也不用时刻担心自己世子之位被废…… 「等你真能帮到我再说吧!」 元泓也不傻,就他们连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想搬到他心狠手辣老狐狸一样的父亲? 事情可以做,但绝对不能自己出面,元涉愿意帮他做就让他做吧。 元泓离开,元涉掌着灯一粒一粒捡起地上的豆子,不紧不慢,摇曳的烛光照得他的眼神晦暗不明,不像小狼崽,却像地狱刚爬出来的一只罗剎。 元霄大概做梦都想不到,自己随手帮的是个多么可怕的存在。 真要归咎起来就是看书跳章,还跳漏了关键一章,此刻她正在看秦放教秋辞武功。 秋辞是师荼今天刚从宫学接过来的,说要趁机训练一下他,第一个任务就是跟着桓煊去扔豆子,任务完成得相当漂亮,桓煊回来,将元泓那傻逼样说了一遍又一遍,快意得不得了。 秦放这边教完,桓煊还要跑去跟秋辞比划一下,一遍损人家,这样不行,那样还差得远,找足了存在感,元霄在旁边看得哈哈大笑,「桓侍郎,你别仗着你家摄政王就欺负秋辞!秋辞可是朕的人!」 「秋辞给朕揍他,揍得他满地找牙!」 殿内,师荼从满堆的奏摺抬起头,笑看一眼,便又继续批阅奏摺。常桂端来好多吃食,在外面放了几份,又特地端了一份给师荼,道了一句:「摄政王辛苦了。」 只有摄政王这这里勤于政务,他家小皇帝才能玩得这般开怀的! 师荼摆摆手,这不是应该的么? 直到戌时末刻,他才起身,「陛下,晚了,该睡了。」 元霄应了一声,回来,常桂已经准备好洗漱之物,师荼抬手擦了一把她额头汗,一个看热闹的,把自己看出一身汗,这是多激动啊? 「秋辞是个可造之材,陛下留在身边慢慢培养。」 小皇帝身边不能只有一个秦放,她还需要个信得过能力强的贴身侍卫,而秋辞无意是上上之选。 「嗯!」元霄点点头,有些犹疑地说道,「明天……」 第190页 「放心,一切有我的呢,明天的万寿宴没人能捣乱!」 终于迎来了万寿宴,一大早,张太后就穿上了崭新的冠服,插上凤凰步摇,雍容华贵,无人能及。 她仔细端详镜中自己,虽然年过不惑,但眉梢眼角并未多出一丝皱纹,中年的她比年轻时更霸气,更有统摄天下的气质。 临淄王元祺和户部尚书张庆明进来见礼。 「都准备好了么?」 「太后放心,一切安排妥当!」 元霄也难得起了个早,看摆得满满当当的案几,以及案几上的火锅,这种案几是两人一桌,火锅自然是两人份的,她打造了一百口小火锅,能满足两百人吃饭,殿外还有很多赴宴的,但因为官阶品级低,那些都是御膳房自己去找的火锅。 「每个火锅名字可标好了?」 「陛下放心,都标记好了,不会有错。」 元霄对此非常满意,这些火锅她可是要拿去自己开的火锅店用的,标上某某的名字,表示谁用过的,那就是最多的噱头。 这可是御宴用品,价格应该能翻几倍吧,那得多少商贾名流慕名而来? 想想那银子,口水都差点流出来了。 「陛下,摄政王和镇北候可是要单独摆放一桌?」 「你是必须的!」 摄政王、镇北候这种黄金单身汉当然要单独一口锅啊,一个人就足够给她招揽好多生意了,没必要两人并一口是不? 本来萧恭也是单身,但阿姐似乎对他颇有好感,自然不能让外面那些花痴少男少女玷污阿姐的人。 元霄自认为自己还是个很有节操的人。 吉时前两刻钟,百官入席,看到这一口口暖锅,尽皆侧目。 「陛下都穷成这样了么?」 「谁说不是呢?听说陛下和摄政王一日三餐都只有三菜一汤,比我家还寒酸。」 「陛下能备下这么大的排场给太后祝寿,当真是孝心感天啊!」 就在这时,户部尚书张庆民突然从跟前走过,众人闭嘴。 不明就里的一顿夸,知道实情的王公大臣只想吐槽一下,那五十万两银子跑哪里去了,但这种吐槽只敢在心里憋着,毕竟,户部夺不回来,他们这些肱股之臣多少有些责任的。 待会小皇帝又跑到他们跟前哭户部不给她银子就难看了。 皇室宗亲,各地藩王,皇帝、太后相继入席,皇帝带头,唱祝语,送寿礼,一翻流程走了好久。 轮到元涉时,元霄还特地送给他一个微笑,小小少年挺直腰背走上前,双手奉上一只盒子,里面竟然只是他连夜打磨的一串黑檀佛珠手串,虽然是亲手打磨,他手指还带着伤,但是,这东西真不值钱,连下品官吏都忍不住侧目——逍遥王竟是比皇上还穷酸。 张太后看了一眼,竟是拿都懒得拿,随便赏了他一杯酒。 元涉退下来时,元霄问他:「阿涉为何不送朕给你的玉如意?」该不会又被抢了吧? 阿涉? 多久没人这样亲昵地叫过他了? 少年心中涌动,「财不外露,臣怕送这么值钱的东西,某些人会认为臣有其他生财之道,反而起了坏心思。」 这个某些人自然指的霸占他家产的临淄王。 元霄便没再问,但少年却看着今日盛装出席的小皇帝精緻的脸,对他才露出的温柔笑意,微微垂眸,掩下真实心意。 他不送,是因为捨不得,这柄玉如意或许对小皇帝而言不过是随手送出之物,但对他而言,这却是这么多年来唯一一个不带任何目的送给他的礼物,他捨不得送给别人。 在所有人送的礼物中,张太后最喜欢元泓送的那幅用头髮绣的万寿无疆图。 溢美之词,不绝于耳,还特地在自己身边赐了座让元泓在他身边吃饭,这等殊荣给了所有人一个信号——张太后在刻意推崇临淄王一脉。 那些个见风使舵的还不乘机多给临淄王敬几杯酒去? 声乐起,歌舞开。 寿宴正式开始,小太监门开始添加火炭,热气晕开了火锅底料,香味瞬间瀰漫整个大殿,口水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小宫女们端上一盘盘精緻菜餚,每一桌都有两名太监在旁涮好各色美味放入宾客面前的空碟子,空碟之外还有几个蘸碟,有青椒的,麻酱的,蒜泥的等等。 这次宴席吃得从未有过的开胃。 「哀家酒量浅,泓儿,你替哀家去敬酒吧。」 有好好的皇帝儿子不叫代劳,却叫一个不相干的临淄王世子,太后这心机啊,耍得王文启等老臣都不直视了。 「尤其萧都护和萧姑娘都是远道而来,你替哀家照顾着些。」 这话说得好像去他人不是远道而来似的。但张太后的意图就太明白了,她是有意撮合元泓与萧瑾如的婚事。 太后有意撮合,萧家能拒绝? 所有人都默默喝酒,看这齣戏到底会怎么演。 元泓意气风发,连这两日受的伤都好了。 他提着酒壶从小皇帝开始,一一敬过去,终于到了萧恭和萧瑾如兄妹俩,他郑重向萧恭揖了揖。 「萧都护,元泓替太后敬你一杯。」 斟满,抬手,微微躬身,礼仪周全至极。 萧恭起身,朝上位致谢,满饮一杯。 元泓又斟满一杯,说:「这是我敬萧都护的,萧都护可否赏脸再喝一杯?」 第191页 尼玛,你都倒满了,我不喝,岂不是太不会做人? 萧恭喝了,但这次,并未满饮,而只是浅尝辄止。 元泓看得,心头冷了冷,但脸上一让挂着慢慢笑意,移到萧瑾如跟前,「萧姑娘,元泓也敬你一杯。」 她若喝了这杯酒,张太后是不是就要趁机赐婚?那她萧家是该答应呢还是拒绝呢? 「只是敬酒而已,阿妹但喝无妨。」萧恭启口,同样意思很明白,喝了你的酒,可不表示就答应你提亲,想什么呢? 他萧家还不至于被个张太后一句话就钳制了。 上座的萧太后脸色微微沉了一下,其他人听了这句话,入口的酒却喝得更加顺畅了些。 「那就谢过泓世子了。」萧瑾如起身,撩了面纱浅尝一口。 尽管萧家兄妹意思表达得已经够明确了,可上位那位不甘心啊。 这边喝完,她就趁机说:「今日是哀家的大喜之日,不知道有没有可能喜上添喜呢?」 如果萧家就这样直接拂了张太后的面子,大家脸上都不好看,若把那位惹怒了,当众做出什么更下不来台的事就不好了。 所以,其实这就是一个赌谁更不要脸,谁底牌更多的游戏。 张太后的话落下,空气都凝滞了几分。 「太后何必强人所难?」在所有人都在盘算时,小皇帝发话了。 满堂之上,也只有她有资格驳回张太后的懿旨。 「瑾如已经是大姑娘了,有自己的喜好,她的婚事还是该听听她的意见。」 萧瑾如感激地看了她一眼,福了福,起身,从旁边侍酒的宫女接过一壶酒,走到师荼面前,「摄政王,您说今日有没有喜上添喜的可能?」 顿时满堂寂静。 一个小姑娘做到这份上了,是个男人都不好拒绝吧,何况,人家家底二十万私兵在那里放着,你也没有拒绝的理由不是? 但师荼面色无多,却说了五个字:「我不擅此酒。」 五个字拒绝得清楚明白,萧瑾如脸一红,顿时有些下不来台。 王瓒真是弄死师荼的心思都有了,他喝完杯中酒,将空杯子放到靠近萧瑾如那一侧,道:「萧姑娘可否给我尝尝,看你手中的酒好不好喝。」 萧瑾如借着这个台阶就下了,但脸上着实有些挂不住,回到自己的位置,连暖锅吃着都不香了。 萧恭在桌下轻轻握住她的手。 「阿兄,我没事。」她两次示好,第一次摄政王稀里煳涂接了,她以为是有戏的,而这次,她却没料到,当着这么多人,他拒绝得如此清楚明白,连个台阶都不给她。 她又不傻,如果自己的容貌吸引不了他,身后的二十万私兵也不能吸引他,但足够说明,他是真真正正不能接受自己。 在所有人都被她的「家底」吸引趋之若鹜时,独独他,不屑一顾,展露真性情,反而更显得难能可贵。 所以,她其实并不怪他,只是有些难堪和难过,但同时又多了一份尊敬。 别说萧瑾如了,连之前一直担心师荼篡位的皇室宗亲也个个震惊,如果师荼答应这门婚事,他们就算有本事举天下之兵,也再无能力与之分庭抗礼。 但师荼,他没有接受…… 王文启一边嘆息,一边倒了一杯酒,沖师荼隔空扬了扬,「摄政王,老夫敬你。」 若非自己是坚定的保皇派,都差点要爬墙了。 满朝文武对师荼露出是敬意,但元泓那就是嘲笑和不屑了。 临淄王勐地拍了一下桌子,「泓儿,还站在那里做什么?继续敬酒啊!你是奉太后之命代为敬酒!」 谁敢小看了你? 即便有太后撑腰又如何,元泓之前那股自信高昂的气势再也找不回来了。 这顿饭吃得之郁闷,张太后直接咽不下去了,那头元泓酒还没敬完,她便对旁边的人说,「上糕点,哀家有些腻了!」 万寿宴原本有三十六道糕点,被元霄减到十八道,餐前九道,餐后九道。 餐前的九道糕点根本没吃多少,这暖锅还没吃完呢,餐后糕点就上,着实有些不和情理,像在下逐客令似得,这也足够说明这位太后此刻有多生气。 但她还是缓了缓气,道:「先上一道花生酥。」 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但花生酥其实是很寻常食物,萧太后为何专门点这道上,应该是有其用意的。 花生酥一一端上来,所有人都没立刻吃,等着她先发话。 「这是哀家让御厨特别为万寿宴制作的新口味,众卿看看,是不是合胃口。」 视线落在元霄身上,露出和蔼慈善的笑,「皇儿也尝尝,是不是比你之前定的那些糕点味道好些?」 元霄拿起仔细端详,眼角余光却看到张太后和临淄王过于专注的眼神。 只看不吃,莫非是怕有毒? 「常公公,给皇帝试毒。」 常桂立刻上前,用银针试毒,确定无毒后,元霄吃了一口,贊道:「母后满意的糕点果然非同凡响,甚是美味!」 张太后嘴角眉梢都露出喜色,那是真心的欢喜啊。 「皇儿喜欢就多吃几个。」 元霄还真多吃了几个,只是当她这几个吃完,张太后笑得更欢喜了。 「皇儿可记得有多久没吃到花生了?」 第192页 这一幕着实诡异得紧,师荼、冯彧、谢瑜、秦放,甚至连很不想待见元霄的王瓒都嗅出了异样,他们纷纷看向掌管后宫多年的谢瑶。 「阿姐,怎么回事?」 老妖婆这个样子分明是有坑在等着小皇帝啊。 谢瑶脑子里飞快旋转,终于意识到一个问题…… 「皇宫之中已经快二十年不允许有花生这个东西了。」张太后说,临淄王十分配合地问,「为何皇宫之中不允许有花生?」 张太后看元霄,露出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因为啊,皇帝三岁时,突然不能吃花生,一吃身上就会红肿,严重时会造成窒息。」 众人脸色突变。 张太后看得那叫一个神清气爽,今天,终于,掰回了一局。 「皇帝刚才吃了那么多花生酥,可是忘记自己不能吃了,还是说这个病不知何时治好了?可当年那么多太医联手都说,皇帝这病是与生俱来,一辈子都治不好的。」 「可现在皇上却好好的,那到底是出现了太医都无法预料的奇蹟,还是,你根本就不是真正的皇帝?!」 第六十一章 元涉 张太后的话就一个中心思想:这个皇帝是假冒的! 全场没一个不胆颤心惊的, 每个人脸上都露出惶恐之色, 一群带刀侍卫适时冲进大殿,百十号亲贵显族王公大臣, 眼睁睁看着他们将小皇帝和摄政王等人围拢起来。 王瓒和冯彧紧张地看向师荼, 只见他微微抬手,让他们不要轻举妄动。 张太后犹如常胜将军一般站起身, 在众人仰视中,继续宣布元霄的罪行。 「哀家一直觉得奇怪, 为什么皇帝会大开城门请玄风军入城;为什么皇帝处处维护西平王, 明知他是乱臣贼子还要封他为摄政王;为了什么无视孝义纲常处处跟哀家作对。现在,哀家终于明白了,你根本就不是真正的皇帝,你是师荼安插在皇宫的一枚棋子!」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元霄身上, 元霄无比愤怒, 「所以,母后是故意用花生来试探朕?」 「不错, 哀家就是故意的!」 张太后有几分洋洋得意, 她在元霄这里栽的跟头太多了, 这回终于掰回来, 而且还是以将元霄彻底打垮的方式掰回来, 她岂能不得意? 「那母后有没有想过,这么多年的事情过去了,宫中都十七年未见花生了,朕当时只是个三岁的孩童, 如何能记这么多年?」 「就算你忘记了,但身体总该有反应吧?这一炷香都过去了,不见你有任何异常,你还想狡辩什么?老实交代,你到底是谁?你跟师荼又是何关系?或许哀家会看在你是被人利用的份上饶你一命!」 张太后这次下定主意要将这伙乱臣贼子彻底打死,绝对不给他们翻身的机会! 然而就在此时,王文启大惊,「陛下,您的脸……」 所有人这才发现,小皇帝脸上已经起了红斑,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起来。 张太后也脸色骤变,「你——」 元霄愤怒到极致:「母后,到底是谁图谋不轨?你明知道朕不能碰花生,竟然还故意用花生试探,你到底存何居心?」 小皇帝声音已经变了样儿,像喉咙梗了个东西,她的唿吸肉眼可见地加重…… 「快传御医!」 常桂一声喊,整个大殿顿时乱了套。 「怎么、怎么可能?」张太后脸色煞白,身体摇摇欲坠,「他一定是装的!对,就是装的!快叫太医,太医一定看得出来……」 然而徐良成就在殿内,立刻上前探视,跟花生过敏症状一模一样。临淄王脸色倏地一冷,他知道,张太后这颗最大的棋子,废了。 「摄政王为匡扶超纲,杀入上都,要清君侧,你害怕得带着你们张家那一群祸国殃民的党羽逃来南山,还带走了本该是朕的私兵的北衙禁军,岂上都百姓京畿百官于不顾!」 「北衙禁军,那是天子之兵!就算你是太后,你也没资格调动,但你就是调动了?朕难道不该怀疑你的用心?」 「朕为何要打开城门?难道为了你的罪孽,硬着头皮枉送百官性命?」 「朕为何封师荼为摄政王?难道让你和张家人继续把持朝政?」 元霄义愤填膺,越说越激动,越说声音越沙哑越低沉,唿吸越沉重。 徐良成急得满头大汗,「陛下,你不能动怒,会加重病情,危及性命啊!」 「朕就要说!今日不当着所有人的面把事情说清楚,朕死不瞑目!」 「张太后,原本朕以为你跪在明德门外认罪,是有心悔改,结果呢,你却让张家把持户部,不给朝廷一分一毫,黄河河堤不得修,淮水水患不得治,若非摄政王四处筹谋,得让多少百姓遭殃?」 「还有你们——」元霄指着那些皇室宗亲,「你们听信谣言,怀疑朕对摄政王有私心,朕为何不能有私心?你们作为朕血脉亲人,在朕最需要的时候,你们在哪里,在江山社稷最需要你们出力的时候,你们又在哪里?」 「朕今日若死了,这皇位让给摄政王坐,你们根本没资格说一句闲话!」 「陛下——」 这句话太特么有威慑力了,皇室宗亲跪了一地。 这口怒火发泄完,元霄脸色突然变得青紫,这是窒息徵兆,她眼前一黑,身体一晃,终于晕死过去,幸而师荼先人一步将她接进怀里。 第193页 「谢瑶!」 师荼急得大喊,眼珠子都冒出了红光,煞气几乎浸染了整个大殿。 现在,除了谢瑶他谁都不信,头一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叫了谢瑶的全名。 所有太医让开,谢瑶握住元霄的手,陡然想起了前日元霄让她配的药,她掏出随身带的解毒济,给元霄灌下,但并未见气色,谢瑶紧皱眉头,什么也不说,「先回寝殿!」 师荼抱起小皇帝就走,谢瑜紧跟上去,冯彧想跟的,但他忍了又忍,脚步挪了回来,这个烂摊子,他还得替小皇帝和摄政王收拾。 秦放,最是刻板守礼,终于再也压不住心头怒火,拔剑出鞘,一剑噼断张太后面前的案几,「把张太后,张庆明,张家所有党羽全都给我抓起来!」 「秦、秦放,你敢,哀家、哀家是太后……」 秦放双目喷火:「若皇上有个三长两短,你们谁都活不了!本将,言出必行!」 张琼华毕竟是元齐太后,哪能真让一个外姓武将给噼了? 不止皇室宗亲要出来求情,连王文启一干老臣也得出来调和。 最终,张太后被禁足涵缘佛堂,进殿的带刀侍卫全被下天牢,张庆明也被关在一座宫殿,等待小皇帝度过危险再行发落。 现在,所有人面临着一个大问题,如果小皇帝救不回来,这皇位该给谁坐? 寿宴大殿,其他人群散去,但殿内这些王公大臣皇室宗亲却一个没敢走,他们都在等待和观望。 等待小皇帝病情结果,看她是活下来还是真的就咽了气。 观望事态发展,按小皇帝方才的意思,这皇位给师荼坐,简直名正言顺得很,但这可就是真正的改朝换代了,皇室宗亲谁都不能准,保皇派心里那道关卡也有点过不去。 王文启嘆气,其实,他私心里还是偏向师荼的,与其让那些不知道底细人品的宗室子弟坐皇位,还不如让师荼上位呢,毕竟,这位杀伐果断,心存仁善,能文能武,是真正的帝王上上选。 再看拥着私兵的萧恭和王瓒,王瓒不必说,他是绝对拥护师荼的,萧恭也明显是偏向师荼一方的,所以其实,这个皇位根本没什么悬念。 「王丞相……」东山王带着几位王爷渴求地看着王文启,希望他能站在保皇派的立场主持大局。 王文启摆摆手,「诸位王爷还是祈求上天保佑皇上能逃过这一劫吧……」 小皇帝若真没了,元齐江山是保不住的,更名换姓是必然。 因为实在是连他都不想辅佐这些缩头乌龟一样的皇室宗亲。 王瓒那酒喝了一杯又一杯,脑子里全是小皇帝肿着那张已经堪称丑陋的脸,义愤填膺指责张氏,指责皇室宗亲的模样。 她说的所有话,几乎都围绕着师荼转,用她最后的生命告诉所有人,师荼才当得上天下之主。 她是那么义无反顾,甚至称得上是肆无忌惮,就跟师荼当日在皇室宗亲面前护她,不惜放弃皇位一个样。 羡慕、嫉妒,还有心疼,和懊恼。 所有情绪混杂在一起,让他觉得,自己就是一个俗人,为世俗所累,为名利所牵,配不上他们赤子热血的俗人! 可是,他真的也好想要这样的人生,有这样一个人能够不顾世俗眼光维护自己,即便与天下为敌也要与自己并肩…… 「镇北侯,别喝醉了。」 萧恭走过来,提醒他。 现在是关键时期,他们必须保持清醒,不能让宵小之徒有机可乘。 王瓒转头,冯彧和桓煊都已经不见踪影,指不定在哪个角落清剿张太后的余孽去了。 十万北衙禁军就在城外,离南山不远,如果那十万禁军要来强行逼宫,也不是不可能。 王瓒捏碎酒杯起身,「麻烦萧都护在这里守着,我去外面。」 元霄寝殿外,候了一群皇室宗亲的嫡系子弟。 元涉急匆匆赶来,元泓看到他,便将他往外赶。 「你来这里做什么?这是你该来的地方么?」 元泓要将元涉往外赶,元涉却只管看着里面,焦急询问:「皇上怎么样了?太医怎么说?他醒了吗?」 元泓眯眯眼,「皇上安危何时轮到你来关心了?莫非你对皇位也存了什么心思?」 元涉勐地冷静下来,看到外面候着的这么多宗族子弟,他忽然明白他们在这里的用意。 他们在等,等皇上驾崩前的迴光返照,能给他们登上皇位的契机…… 人心竟然险恶至此! 皇上骂得对,这些皇室宗亲,在江山社稷需要他们时,他们从来撒手不管,可在有利可图时,却比谁都跑得快! 「皇上他不会有事,你们在这里候着也没用!」 元涉忽然高声说,这句话却触碰了所有人的禁忌。 有几个好事的,互丢了一个眼色,走过来,不由分说拖了他出去,堵在角落里,一顿胖揍。 元涉没叫一句疼,反而冷笑,「你们根本不配当皇上的血亲!更不配拥有皇位坐拥天下!」 这句话,只换来更狠辣的拳打脚踢。 身上越疼,元涉笑得越大声,「你们根本不配!不配!」 「元涉,你在找死!」 对方下手更重了,直到几颗黄豆粒打在这几个行兇者脸上,四周张望却又不见人,他们才心虚地离开。 第194页 元涉从地上爬起来,靠在墙上,秋辞从躲藏的地方走过来,仔细观察他。 「你没事吧?要不要叫太医?」 「你是谁?」 「秋辞。」 「皇上叫你保护我的?」 「嗯,皇上说我可以当御前侍卫,但现在还不够格,可以先保护你练练手。」 元涉忽然看向秋辞,秋辞是个老实人,挠挠后脑勺,回想自己刚才的话,赶紧解释说:「皇上没有看轻逍遥王的意思,皇上他是……」 「我不用保护,教我武功!」他不要成为皇上的累赘,在这种生死危机关头,还让他的人来保护他。 他只想变强,强大到像今天这样的危机,他也有资格站在她身边,与她并肩作战,而不是跟那些无能的皇室宗亲一样,只想着浑水摸鱼,来捡便宜! 秋辞:「……好。」 元涉的身世,他从秦放和桓煊那里都听过,五岁就继承了逍遥王的爵位,而这个前提时,五岁死了上一个逍遥王。 从此,他便被临淄王养在府中,不许习武,大概是为了好控制,可以任由其他人打骂还还不了手。 虽然他贵为皇亲,但他的遭遇其实比他这个乞丐出身的好不到哪里去,甚至可能更悲惨。 「秋辞,你能带我进去见皇上么?」 秋辞摇头,「进不去的,摄政王发了火,除了长公主谁都不许迈进去一步。」 元涉蓦地一凛,凭什么师荼不让见就不见? 师荼算什么人? 「我们在这里等着吧,有摄政王在,皇上不会有事的。」秋辞心思单纯,他信任摄政王,便觉得他能扛过一切艰难险阻。 元涉看了看他,擦了一把嘴角的血水,靠在墙上,这一等便是三天三夜。 这三天发生了很多事,户部尚书张庆明被王文启为首的宰相集团罢免,张太后被皇室宗亲以弒君论罪,只是最终如何处置还要等小皇帝醒来,亲自定夺。 最意外的是,北衙禁军里,有几名将领带了三万余人试图攻上南山造反,被临淄王探得先机,帮助桓煊和秦放,一举将对方伏击,北衙禁军中张氏党羽被彻底清除。 带兵打头阵的王瓒很是郁闷,这种时候难道不该是师荼那个劳什子玩意来立军功展现声威的时候么? 结果,那个混蛋,就跟长在龙榻前似的,一步都不肯挪动! 这一战,临淄王元祺立首功,谁都知道他背叛了张太后,「弃暗投明」,虽然立功,却让人不齿。 在第一天小皇帝没咽成气后,所有皇室宗亲都意识到,这回小皇帝可能是真的死不掉的,所以都老实规矩了很多,加上有几位带私兵的大佬坐镇,谁还敢造次? 只是小皇帝死不了,那就更要表忠诚了,于是,元霄寝殿外,皇室宗亲每一家都在轮流守候,时不时抹几滴眼泪,表达一下对小皇帝的关心。 元涉跟秋辞趴在屋顶上,一直观望着里面。 第三天,元霄的终于有醒来迹象,一直守候在病榻旁的师荼紧张又激动地跳起来,就看到她眼珠子在眼皮下面滚动了好几圈,睫毛抖了抖,终于睁开了一条缝。 那一剎那,师荼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忘记了跳动。 「陛下,你终于醒了?」 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眼泪从眼眶滴落下来,将他憔悴不堪的脸,衬托得有些狼狈,甚至有点……丑。 颜控党元霄,声音还哑着,都没忍住吐槽一下他此刻的模样:「师荼,你怎么突然变得这般难看?」 「……」 一阵阴风吹过,师荼感觉自己好像石化了。 满腹的心思,满心的感情就这样被小皇帝一句话给击得烟消云散。 他默默取来一面镜子,毫不客气地放到元霄面前,「陛下先看看自己的尊容,再看自己可有资格评判他人容貌。」 一张猪头脸映入眼帘,她漂亮的大眼睛肿成了一条缝,元霄失声大叫,终于把外面候着的谢瑶谢瑜乃至冯彧等人给召唤了进去。 一进门,就见小皇帝用被子蒙住头,「阿姐,你们出去,朕这模样不能给你们看。」 谢瑶简直哭笑不得,「陛下,这两日,你再丑的模样我们都看过了。」 元霄石化。 「王爷,你哭了?」桓煊极不和谐的声音忽然响起,气氛顿时凝滞。 摄政王竟然哭了? 其他人知道不该去看的,但就是没忍住视线就要往师荼脸上瞄,师荼脸黑得犹如锅底,噌地起身,往外殿走去。 「咳咳,那个,我要给皇上检查一下,你们都先退出去。常桂,给熬点清淡的粥来。」 「一直熬着,奴婢这就去端!」 打发了所有人,谢瑶这才握住元霄的手,心中感慨万千。 「陛下若再不醒,这个南山怕是要被他们几个给炸了!」 「对不起,阿姐。」 「你啊——」谢瑶眼睛也有点红,忍了忍,又问道:「陛下那日叫我配置那种药,就是为了这个用途?」 元霄有点怂:「那日朕看到张太后的糕点单子,上面有花生酥,朕就猜到她有一招,但朕的病早就好了,如果不犯病,她必然无事生非胡搅蛮缠,所以……」 「所以,你不惜冒险也要吃那花生酥?」 谢瑶眼中有责备之色,元霄委屈了,拉着她的手摇了摇,「如果不如此行事,又如何能藉机扳倒张家?」 第195页 她是故意的! 张太后敢跟她使这个诈,她就敢藉机让她万劫不復! 「可陛下知道不知道,你的病并没有完全好……」 「什么?」 元霄懵了,她根本就不对花生过敏啊? 怎么突然就过敏了?这是个什么设定? 「本来那日给陛下配制的药最多只是让人昏迷几个时辰就没事,服下解药可以很快醒转,可陛下发病却发得又快又狠,你可知道,我好怕自己把你救不回来……」 谢瑶忍了几日的眼泪终于掉下来,直到此刻,她才敢透露自己的不自信和惶恐害怕。 元霄动容,轻轻拍打她的背嵴,「阿姐,对不起……」 小皇帝已无大碍,门外的皇室宗亲被驱散,师荼三日来第一回 见到天光,恍若隔世。 「呵,终于捨得出来了!」王瓒气不打一处来。 「这几日,辛苦你了。」师荼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有王瓒等人在,他丝毫不担心。 王瓒闷哼一声,转身就走。 元霄又在病榻上养了两日,身上这才算好利索,只是脸上还有些红肿,一天夜里,大概是睡了几日实在是睡不着了,她干脆找了件黑色相对厚实的袍子跑去泡温泉。 这汤泉行宫汤池上百口,她所住附近自然是最好的。 今日月朗星稀正是赏星观月的好日子,元霄特地捡了口露天温泉,刚要泡进去就见到一个人,仔细一看,不是别人还是最不待见她的王瓒。 王瓒也看见了她,这些日子积压的各种怨气怒气郁气一股脑儿全都被激发上来了。 「你敢下来,我弄死你!」 哟! 你个镇北侯还跟劳资一个皇帝耍横是吧? 元霄本来是要跑的,听得这话反而不走了,一步跨进温泉池,无辜荡漾了一池春水,王瓒心中热血唰地开始在身体里奔腾,「你——」 「秦放!」 秦放立马出现,拔剑出鞘,抬手间便能取人性命。 王瓒:…… 元霄优哉游哉地拨弄着水花:「镇北候,我们来谈谈人生吧?」 谁要跟你个小皇帝谈人生啊? 王瓒起身就要走,秦放却将剑递近了几分。 王瓒危险地眯起眼,「莫非秦将军想跟我动手?」 秦放面无表情,经过这次事件,不管小皇帝做什么,他都要「助纣为虐」,不然对不起自己提心弔胆那么多天,少吃的那几口毛肚鸭肠。 「镇北侯,我不想跟你动手。」但那剑却分毫不让。 言下之意,就是你自己老实点。 眼看双方这是要槓上了,元霄又毫不要脸地出来打圆场,仿佛开始召唤秦放过来的不是她一般。 「镇北侯稍安勿躁,朕就是想跟你谈谈师荼的事。」 挥挥手,让秦放退下,她才说,「朕好南风,又不举,这皇位迟早要交託于人,而最合适的人选自然是师荼。」 「……」王瓒没料到小皇帝如此坦诚。 「那日在锦华宫,师荼那些话不过是缓兵之计,镇北侯切莫当真。」 「莫当真?」王瓒突然升起一口怨气,「陛下不当真,可知他却是当真的!」 「怎么可能?」元霄反而惊讶了,「他没道理这样做啊?」 卧槽,所以,小皇帝,你连他对你什么居心都不知道?那他为你做到这地步算什么? 王瓒终于没忍住,直接从水里钻出来,拿了衣服离开。 元霄只是瞧着这身材挺好…… 又过了几日,元霄终于连脸都好全了,一行人浩浩荡荡回了上都,召开了大朝会,当众宣布了张太后和张家的罪行。 虽然张太后狡辩用花生谋害皇帝是无心之失,但北衙军中张家心腹起兵造反确实板上钉钉的事实。 张家密谋造反,谋害天子,按律当诛。 张太后知道这次张家逃不过了,在大朝会前见了张庆民一面,说:「掌控户部,或许能保全你父子二人。」 大朝会前一天晚上,户部侍郎,包括罗占在内,突然暴毙家中,还有几名主事官吏也没能倖免。 户部资料包括全国人口户籍,铸币各地赋税情况以及户部所辖的各路矿产等资料,全都尽收张庆民手中。 朝廷上下太知道个中厉害了,如果把张庆明逼急了,将户部所有档案资料焚烧一空,届时崩溃的不止是经济体系,各地税负也将杂乱无章,秩序大乱。 王文启不得不主动找到张庆明谈合,「交出户部,我可以劝陛下放张家一条生路。」 谁知道,张庆明不仅不买帐,反而牛气拽上天,放出话来,「就算我将户部交出来,这个尚书位置,你们有谁敢来坐?」 「我敢!」 就在所有人都在考虑进入户部到底是福大还是祸多的时候,最没存在感的年仅十五岁的逍遥王元涉跪到了元霄面前。 「你想当户部尚书?」 元霄太惊讶了,毕竟这孩子,在原着中,就只活了几章而已,而且,主要是他年纪比谢瑜还小。 「也未必是尚书,只要陛下让我入户部替您分忧解难就行。」 小小少年郎眼中充满炙热,「陛下若是不信任元涉,元涉可以……」 「不是不信任。」元霄摆摆手,「而是太危险,你还只是个孩子!」 第196页 「陛下,臣不小了,这个年纪都可以当爹了。」 元涉急需要一个地方来证明自己的能力,施展自己的抱负。户部正好是个鍊金的地方,他必须抓住机会,不然就永远只能当临淄王府寄人篱下的小傀儡,被所有人瞧不起。 元霄能感受到他的急迫心情,但是…… 「这件事,我要与摄政王和王丞相商量一下……」 元涉眼中一阵失落,元霄都有些不忍看了,起身,摸摸他发顶,「别急,阿涉,朕不是要拒绝你,朕只是要跟他们商量出一个稳妥的方法,尽量保证你的安全。」 「你是逍遥王啊,逍遥王一脉就只剩下你了,你爹娘去得突然,你不能再有闪失,明白么?」 元涉心头大动,十来年了,头一回,有人告诉他,逍遥王,竟然是这么值得珍而重之的存在。 那个下人都能随意欺凌的存在,各个王侯世子视如蝼蚁的存在,在高高在上的皇帝眼里,竟然是该好好筹谋保护的宝贝。 元涉紧紧握住了元霄一只手,久久无法抬头,「陛下……」 「好了,都男子汉了,别哭。朕知道你这些年受了很多委屈,户部的事别急,先到朕的宫学来。有些东西可以先学学,掌管户部也是用得到的。」比如阿拉伯数字,哪里去找这么好的计数方法。 大朝会,终于给了张家一个结果。 张太后废为庶人,于感业寺修行,为皇室为天下祈福,并废除因张太后寿辰而命名的万寿节。 张庆明幽禁张家别院明辉园,终身不得踏出一步。 召柳彦入朝,重整户部,元涉为户部侍郎,协助柳彦。 临淄王有功,奖赏黄金万两。 加封镇北侯为镇北王,食邑千户…… 秦放、桓煊等护驾有功都给了嘉赏,元霄笑眯眯地坐在龙椅上看皇室宗亲。 「朕看了这么长的封赏名单,除了临淄王,没有一个是皇室宗亲的……朕昏迷那些日子,诸位都在做什么?」 话音落,一堆人跪下,「臣等无能!」 尼玛除了以朕昏迷为由钳制了张太后,好像就只让你们那些子子孙孙拉帮结派争着等朕噎气抢皇位是不是? 虽然吧,这是皇室常态,但元霄还是觉得寒心。 摆摆手,「都起来吧,你们离开封地也很久了,明日朕在宫中为诸位践行。」 众人面面相觑,小皇帝这是要赶他们走啊,一场大劫,他们什么好处都还没捞到呢! 但小皇帝要赶人,他们谁敢留?只是让他们没想到的是,已经入宫学的那些子子孙孙也被一併赶走了,可见小皇帝有多嫌弃他们。 十余日前,他们原本还是能仗着皇室宗亲的身份,对小皇帝偏宠摄政王指手画脚的,今天,他们连反驳一句的资格都没有。 翌日,元霄摆下火锅宴,热情招唿皇室宗亲吃饭。 「朕就这么活过来了,都觉得对不起你们,来来来,都是一家人别客气!」 开局一句话,所有人又噗通跪一地,除了临淄王元祺和世子元泓,以及逍遥王元涉。 元泓是非常得意的,没想到,这么大的风波,他老爹竟然凭藉自己过人的洞察力转危为安,还受到奖赏。 只是,元涉凭什么就入了小皇帝法眼,竟入了户部为职。 临淄王也把元涉多看了几眼,掌控在自己手里的小麻雀竟然就这样飞走了? 元涉眼观鼻鼻观心,只对小皇帝的举动感兴趣,其他人在他眼里就如浮云,不管这些人曾经给他多少屈辱和伤痛。 「哎呀,你们这都是怎么了,朕没怪你们,快起来快起来。」 众人被一一扶起,纷纷抹汗入座。 酒过三巡,元霄突然说,「阿涉,听说最近你跟着秦放他们在练武,练得如何了?演示给朕看看。」 既然要演示,没个对手怎么看得出效果? 元霄直接点了之前揍过元涉的人出列,众人哪有不知小皇帝是在故意给元涉撑腰啊,他们未必打不过元涉,但是不敢还手啊。 收拾完几个,最后轮到元泓。 「泓世子,你要不跟跟阿舍比划比划?」 端看看这称唿,就内外有别,一个直唿某某世子,一个直唿阿涉。元泓看看挨了揍的几人,哪里敢出来。 临淄王却似笑非笑地看向元涉说:「泓儿,难得皇上有兴趣看你们切磋,你就去跟逍遥王比划比划。」顿了一下又道,「逍遥王身娇体弱,下手轻点。」 元泓绝对是狗仗人势那种性格,有临淄王撑腰,顿时英勐无比。反倒是元涉,跟元泓过招,他竟然成了那个打不还手的人。 临淄王得意地看向元霄,元霄变了脸色。 「好了,别打了!」 元泓哪里会听她的,压根没有收手的意思,直到临淄王觉得差不多了说了一句,「逍遥王都不还手,该是累了,泓儿,别乘人之危。」 元泓这才住手。 再看被噼头盖脸一顿揍的元涉,鼻子嘴角都有些微淤青,元霄憋气憋得心口疼。 临淄王似笑非笑地看着元霄,「陛下若觉得还不尽兴,臣愿意献丑。」 谁特么要看你个老男人练武啊? 「临淄王不用如此客气,饭菜都凉了,快些吃吧。」 暖锅的饭菜会凉么? 元涉乖乖低头吃饭,没有喊一声疼。而其他皇室宗亲也都眼观鼻鼻观心,当做没看见小皇帝吃瘪的样子,更不要说让他们站出来帮小皇帝怼临淄王一句了。 第197页 元霄真是被这些「血脉亲人」给气笑了,「朕觉得不够味儿,多加点料!」 常桂心明眼亮得很,一个眼色,各桌侍候的都开始往锅里碗里加辣椒。 看着这些人使劲灌水解辣的模样,元霄心里那口郁气才稍稍消散几分。 这一餐简直是皇室宗亲吃得最心惊胆战的一餐,终于吃完了,元霄又说:「诸位叔伯都要回去了,朕穷,没什么可送你们的,就带几包火锅底料和几套洗漱用品吧。」 「无功不受禄,陛下太客气了。」东山王率先表态。 「不客气的,不客气的。看在同宗族的份上,朕给你们打八折,每人限购一百套,要再多,朕就亏了。」 我摔啊,谁特么要你的洗漱用品五件套啊?还特么十两银子一套,就算八折,一百套也要八百两银子。还按人头算? 他们都忍不住纷纷看自家人头,一两个的有,四五个的有,顿时生无可恋。 他们算是明白了,小皇帝这是不让他们吐点东西出来不甘心啊! 他们以为这样就罢了,结果还有火锅底料,辣椒酱,他们承认,这火锅底料的确很好吃,辣椒酱也很美味,但是,为什么一罐也要十两银子,小皇帝,除了十两银子这个价位,你就制定不出其他价格了么? 一顿践行宴,每家都脱了一层皮。 元霄龙心甚慰焉! 元霄还着重点了临淄王说:「临淄王子嗣多,就多带些,各来两百套怎么样?」 临淄王起身,躬身一揖,「多些陛下恩典。」 两百套而已,这点钱他还是有的。 他这么大度倒把元霄给膈应到了。 宴席散去,元涉跪在元霄面前请罪:「臣让陛下丢脸了。」 元霄扶他起来,「本来是让你趁机报仇的,没想到反而让你挨了打,先让太医看看你的伤。」 元涉低着头,似有点无地自容,「这是小伤,无妨。」 元霄看着他的头顶嘆息,「阿涉,有朕在,你不用怕任何人的。」 元涉终于抬头,目光坚定了几分,「陛下,别人欠我的,我会自己讨回来,陛下不必担心我。」 少年的自尊心啊。 元霄也不好多说什么。 第二天,临淄王也要离开,当天晚上,元涉依礼去告别,却听得临淄王对元泓说:「小心元涉,必要时可以除掉他……」 元涉的手撑在门板上,一动不动。 又听得元泓说,「父亲,他不是我的对手。」他对付不了其他人,还对付不了一个元涉么?没到要除掉那种地步,何况,元涉答应帮他得到萧瑾如的。 临淄王不屑冷笑:「不是你的对手,你怕是连你面对的是人是鬼都不知道吧?他可不是小奶狗,而是一只小狼崽,一旦长成,就可能要了主人的命!别用你那些愚蠢的想法去揣度他!」 元泓面上唯唯诺诺应着,心里却在想,都不敢沖他还手的人,怕个球! 元涉没有进去,默默离开,听了这么大的秘密,脸上连点波澜都没有。 来到立政殿,正好看到桓煊教秋辞武功,小皇帝坐在一旁看热闹,秦放护卫在她三尺距离,抱胸而立。 摄政王师荼削了一个苹果拿出来,交给小皇帝,小皇帝的眼睛看秋辞和桓煊,而摄政王的眼睛却几乎全粘在她身上。 那种眼神,极具侵蚀力,像是要将他尊敬的小皇帝吃干抹净一般,神圣美好的东西仿佛忽然被沾染上了脏东西,这绝对是一种亵渎,甚至是玷污! 连听到别人要杀他的话都不曾改变一丝一毫的脸色,此刻却变了。 「甜么?」师荼问。 「嗯,甜。」小皇帝没有回头,但师荼却依然看着她,又说:「臣的手伤了……」 小皇帝这才转头,看到他指头被割破的口子,脸上顿时有了点焦急色。 「削个苹果这么不小心?」嘴里一边抱怨着,却已经拉着他进屋,让常桂拿来药和布。 元涉忽然感觉自己今日被揍的地方也好疼,他挽起了袖子,露出几道淤青,有新伤,有旧伤,就这样走进了立政殿。 「阿涉来了?」 元霄一眼就看到了元涉手臂上的伤,脸上还微微变了色。 将师荼交给常桂,她握住了元涉的手臂,仔细查看,「怎么这么多伤?」 元涉淡淡说,「不碍事。」 真是个可怜的孩子啊,这些年也不知道受了多少罪。 「过来,朕给你上药。以后,别忍着了,痛就要说,谁打了你也要跟朕讲。」 元涉点点头。 师荼这下郁闷了,将自己的伤看了又看,虽然只是一道小口子,但凡事不该有个先来后到么? 「摄政王你别乱动,奴婢在给你上药呢。」 师荼有些烦躁,「我自己来。」 这边还没包扎好,那头谢瑜提着食盒进来,「陛下,阿姐做了你喜欢的桂花糕,刚出炉的,你先尝尝。」 元霄头也没抬,「阿瑜你先放着,朕待会吃。」 谢瑜将食盒放好,在师荼旁边坐下,跟师荼一起看着那边。 元霄似感觉到几道幽怨的视线,刚要转头看过来,就听得元涉突然道了一句,「这边也疼。」 元涉另一只手臂上,甚至还有像是被皮鞭抽过的伤痕。 这孩子身上伤太多了,师荼和谢瑜等了两刻多钟,依然不见小皇帝有空搭理他们。 第198页 两人只好出来看桓煊教秋辞练武。 又过了一会儿,冯彧也来了,手里拿着元霄喜欢糖葫芦,看到师荼和谢瑜站在门口,还有些奇怪,等他进去待了一刻钟后,也默默走了出来。 三人互看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相同的东西——他们似乎碰到了一块了不得的绊脚石。 直到三人等不下去都离开,元涉才起身。 「伤还没处理完呢。」元霄说。 「剩下的臣自己能处理了。天晚了,陛下该歇息了。」 出门,看向三人消失的方向,眼睛微微眯起。 那一剎那,秦放似感觉到一股煞气,梭巡而来,只看到少年离开的背影。 进了内殿,他问元霄:「陛下了解逍遥王么?」 元霄想了想,只道:「他是个可怜的孩子,以后大家照顾着他点。」 「可要臣去查查他的过往?」 他的过往,有谁能比她更清楚? 摆摆手,「你不必防他,他不会对朕造成威胁。」元涉看她的眼神是很赤诚且坦诚的,她信他。 秦放:…… 这才是最大的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  元涉对小皇帝不是男女之情,是更神圣的一种守护情。 万寿宴结束了,开始策划文案剧情了,有小天使问啥时候出来,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啊,只有写到了,剧情走到那个份上才能确定。 么么哒,感谢支持正版的小天使们。 第六十二章 选妃 师荼做了个噩梦, 梦到他逛曲江池, 打马观花,小皇帝坐着画舫里朝他招手, 远远唿喊他的名字——师荼! 阳光洒在她的脸上, 明艷照人,他也抬起手, 刚要唤她,突然她背后冒出一道黑影, 将她推下画舫…… 师荼心头大骇, 立刻纵身入水,好不容易将人捞起来。 「陛下,你没事吧?」 「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小皇帝在他怀里笑得好好看,眼中的星光全都为他绽放, 师荼看得有剎那失神, 却没见到一柄长剑正慢慢靠近,在小皇帝笑得最灿烂的时候, 刺穿了她的胸口…… 「陛下!」 师荼勐地从噩梦中惊醒, 没有水, 没有剑, 没有血, 但他却感觉一切竟是那么真实,冷汗浸湿了衣衫,他大口喘气,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噩梦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缠上他的? 是那日小皇帝昏迷不醒, 危在旦夕。 他一再告诫自己,已经过去了,可噩梦如影随形,从不曾消停。 洗了一把脸,擦干净一身汗,师荼再也睡不着,披衣出门。 立政殿屋顶,秦放坐在阴影里闭目养神,感觉到一丝动静,掀开眼皮,就见得师荼几个纵跃,翻入了立政殿围墙,在千牛卫眼皮子底下,潜入了立政殿,神不知鬼不觉。 而另一侧墙头,有道人影正对月饮酒,看到师荼的身影动作似停顿了一下。 这个人是王瓒,师荼偷偷潜入立政殿,秦放能够理解,但王瓒是怎么回事? 从小皇帝昏迷后,他甚至没来瞧过她一眼,他现在出现在这里是闹哪样? 再看立政殿外,今晚似乎多了一只小野狼,明明身手并不灵活,竟然也敢深夜出来捕食。 秦放犹如蛰伏暗处的勐兽,将所有猎物锁入攻击范围,但只是观望,并不主动发起攻击。 想了想,秦放还是跃到王瓒身边,「镇北王可是听到什么风声,是不是有人要暗中谋害皇上?」 如今朝堂局势,看似临淄王回了封地,张家被一锅端了,小皇帝和摄政王占得上风,其实,张家被清剿的只是明面上一批势力而已,户部那么多官员说「自尽」就「自尽」了,连点把柄都没留下,反而叫人细思极恐。 现在谁都搞不清楚他们暗地里还有多少勾当。秦放甚至想过,要不要找机会偷偷去把张庆明给做了,但是,他手里还掌握着朝廷要的东西,他同意,师荼同意,王文启也绝对不会同意。 王瓒瞥他,这个秦放,到底什么时候发现他的? 「没听到。」 他才不是因为听到风声来保护小皇帝的呢,他不过是闲得无聊,来墙头吹吹风,顺道看看他的好兄弟师荼是不是又要来翻墙头。 既然已经被人发现,王瓒觉得很是无趣,提起酒壶起身,跃墙而下,转眼便没了人影。 秦放独立墙头:难不成,连镇北王都跟摄政王一样患了创伤后遗症,不看着小皇帝总觉得她就会没了? 再看立政殿外蛰伏着的小狼狗,王瓒走了,那位却还没离开,当真固执得很。 立政殿内。 师荼直到握住元霄的手,感受到入手的温度,那颗忐忑的心才终于安放下来。还好还好,小皇帝好好的,以后只要自己好生保护,就绝对不会发生之前那样的事! 元霄本来是睡着了的,不知道为什么在感受到那熟悉的触感,淡淡的龙涎香时,她突然就完全清醒了过来。 是师荼? 师荼为什么半夜三更要过来握住她的手? 心跳有点快,血液有点热。 房间只在帘幔外面留了一盏烛台,灯光昏暗得甚至看不清她脸颊泛上的红。 一刻钟、两刻钟,这个混蛋也不说话就这样握着她的手到底是要干什么? 元霄心里慌得一比,师荼这种举动超出了她的认知。 第199页 就在此时,常桂悄悄进来,小声说:「摄政王不用每日都来守着,长公主说陛下已经完全恢復了。」 这几日无论是在南山还是在皇宫,这位晚上都会过来看一眼,而更加奇怪的是,只要他一靠近,睡梦中的小皇帝就会伸出手来握住他的大拇指,睡得无比安稳。 元霄听得,心中疑惑,师荼每天都会来陪她么? 她怎么不知道? 想起刚刚睡梦中,自己下意识抓住的手指,那动作是那么熟悉又自然,她的脸颊更红了。 有那么一剎那,她觉得,师荼是不是喜欢她? 这个意识让她犹如一只胀满的气球,飘飘然的忽然就上了天。 不会的吧?怎么可能? 「醒了?」 感受到握住大拇指的手心起了汗,又感觉攥着自己的手越来越紧,师荼终于得出这个结论。 元霄心虚了,不敢应答,松开他的手,翻了个身,继续装睡,但她清楚地感觉到身后的人气息加重了。 是生气了么? 元霄不敢回头,不敢看,更不敢做声,生怕打破了什么固有规则。 小皇帝的唿吸声根本不是一个睡着的人该有的,师荼清楚地感觉到她在逃避自己。这是在拒绝自己么? 明明冯彧提出的要求她都能答应,为什么不能接受自己? 是自己不够英俊?不够温柔?还是说夸下鸟不够冯彧的绝世出尘? 师荼气郁得很,好想直接将小皇帝压倒,把人给办了,让她彻底臣服在自己的雄性淫威之下。 可是,用强,他做不到啊,万一姿势不对,没让她愉悦到,说不定就造成终身遗憾,永世不能挽回。 生生咽了一口气,又一口气,最后嘆了一口气,起身离开。 元霄这才翻身起来,擦了一把汗,这回怕真是玩大发了。 男主他跑偏了啊。 若自己现在是个女性身份,她觉得大该还能转圜一下,可现在自己是男的啊! 好好的女强文这是被强掰成了耽美文啊,世界观都崩塌了啊有木有? 「陛下,你醒了?」 常桂送完师荼回来,就见得帘幔里面有动静,撩开一半,透进一缕光来,照射在元霄玉白泛着粉的脸颊上。 「常桂,这些天摄政王都来朕的寝宫吗?」 「是啊,自从那日陛下晕倒,摄政王守了三日三夜不眠不休,甚至连水都喝不下,后来陛下虽然有好转,但他依然每夜都会来守着。」 元霄脸色瞬间苍白,师荼不磨剑,却跑来替她守夜,这不完犊子了么? 都说单身久了,看条狗都眉清目秀,这道理竟然是真的! 要不,回头再跟阿姐说说?可是阿姐已经移情别恋了啊,这可如是好? 屋顶上,秦放看到师荼离开后,外面蛰伏的狼崽子终于也离开了。这让他越来越看不明白对方到底是什么意图。 师荼回到昭阳殿无论如何也睡不着,干脆挽袖提笔。 要对一个人表达爱慕,有什么比写情诗更适用的? 多少情书因为寄託的情谊而被传为千古佳话? 想起小皇帝楚楚动人的模样,想起这些时日的煎熬和难耐,师荼下笔如有神,一句句包含深情的诗句绽放于纸上。 他还从未如此文思泉涌过,洋洋洒洒,写个万言长篇都不费劲。这回务必要让小皇帝臣服在他的糖衣炮弹之下。 他在这里秉烛笔谈,一宿未眠,元霄也一夜没睡好,梦里全是师荼搞断袖,世界观崩溃,所有人被团灭的景象。 翌日一早,她还在迷迷煳煳中就被一阵哭声吵醒,擦干净眼屎,披衣出来,就见各藩王世子跪在立政殿外哭得稀里哗啦。 「陛下,父王说我犯了错,要留下来赎罪,不让我回乡!」 「陛下,父王说我不学无术,无力承担世子之位,要我在宫学学成才允许回去!」 这时人群中走出一个小奶娃,三四岁模样,瞪着无辜的湿漉漉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元霄。 「陛、陛下哥哥,阿爹阿娘不要我了,求陛下哥哥收留!」 元霄心肝儿一颤,「这是谁家的孩子?」 常桂赶紧禀报:「是东山王的孙子,大名元昊,小名蒙蒙。」 老匹夫,连世孙都不放过啊! 「小蒙蒙乖,去跟宫娥姐姐玩。」 一个眼色,常桂立刻将小世孙给抱走。 元霄长吸一口气,以免自己暴走:「朕那些叔伯现在在哪儿?」 秦放答:「城门刚开就出上都了,估计现在已经跑出京畿范围了。」 卧槽,这些不要脸的,故意留一堆拖油瓶给她带是吧?到这个时候还想贪图她的皇位,呵呵! 你们不仁,就休怪我无义! 元霄负手而立,高昂头颅:「朕不养废人,宫学该交的束脩还得交,你们该干的活还是得干!」 十余名少年纷纷抬头,束脩他们懂,但他们需要干什么活? 「三日后,朕的火锅店今日开业,端盘子洗碗总会的吧?」 「什么?」小皇帝把他们当什么使唤了? 「怎么?不乐意啊?不乐意现在就给我滚出上都,永远别再回来!」 「干干干!我们什么都能干!」 元涉过来时,就见得这些世子的狼狈样儿。 第200页 自然,这些世子在自己最狼狈的时候却看到光鲜亮丽的曾经被他们当蝼蚁一样践踏的逍遥王,顿时脸色都不太好看。 元涉也不搭理他们,径直入了立政殿。 元霄正要吃早饭,便叫他一块儿用了。 席间,元涉突然问:「陛下为何不纳妃?」 呃,这个,她能告诉一个干净纯净的小少年自己身为男子却好南风还不举的事实么? 这话,她开不了口啊。 元霄支吾半晌,「这不是没喜欢的么?」 「陛下若是没有心仪的女子,可以大选天下,总能选出来几个中意的。」元涉看似无意,却在有心试探。 摄政王等人的龌蹉心思,他已经彻底搞明白了。 元齐皇室再弱,也不是任这些权臣亵渎的存在! 只要他在,他们就休想能打小皇帝的主意! 元霄可没体会到他的良苦用心,只是突然脑中灵光一闪,「选妃?朕怎么没想到?阿涉,你真是太聪明了!」 元霄早饭也不吃了,屁颠颠去找谢瑶,独留元涉一个人在风中凌乱——皇上到底想到啥了? 彼时,谢瑶刚进宫厂,正在处理万寿节期间累积下来的杂事。 「陛下身子刚刚好,该多睡一会儿的。」 元霄摆摆手,「无妨无妨。」神神秘秘凑到谢瑶耳边,小声说,「阿姐,朕想给摄政王选妃……」 轰隆一声响,谢瑶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他是不是冒犯你了?」 师荼这个天杀的,趁着小皇帝生病,各种献殷勤,还不让其他人靠近,她就知道,这厮怕是要忍不住了。 元霄也很吃惊,「阿姐,你就没一点嫉妒或者吃醋的感觉?」 我这都要给男主选妃了,你个女主好歹该有点表示啊? 谢瑶心疼地握住元霄的手,「别怕,告诉阿姐,他是不是欺负你了?如果他敢动你一根指头,阿姐阉了他去!」 轰隆—— 元霄整个人也不好了。 谢瑶这什么反应,该不会连她都知道师荼对自己存了那种心思吧? 这怎么回事? 只是生了一场病,怎么世界观说崩就崩了? 「阿姐,你真不要师荼了?」 谢瑶有些尴尬,她也不想当个移情别恋的渣女,可感情这种事,说没就是没了啊,何况现在师荼也不喜欢她,只是跑去纠缠小皇帝,着实有些过分了。 「陛下若真心想给他选妃,阿姐支持你。」 听了这句话,元霄是彻底死心了,她跑来找谢瑶,虽然是奔着商量来的,但也是想试探一下这位对师荼是不是余情未了,结果…… 所以啊,就师荼那个性,真的会注孤生的。 几乎同一时间,冯彧去昭阳殿请事,一进门就感觉气氛甚是怪异,师荼穿着宽衣博袖,发冠未戴,烛台燃尽,手下竟然还在奋笔疾书,地上有好多废纸。 随手捡起一团,打开看,竟然是情诗…… 所以,这位一宿未睡是在给小皇帝写情诗? 冯彧整个人都不好了。 师荼抬头看他,犀利的视线从头髮丝扫到脚趾盖,又从脚趾盖扫到头髮丝,无论怎么看,自己也不可能比他差啊,小皇帝能接受冯彧,却为何这般嫌弃他? 难道真的是…… 视线落在冯彧当下,师荼搁笔,「冯侍中,一大早应该还没如厕吧?一起!」 冯彧刚被他扫描得头皮发麻,乍然听得这句话,眼中精光乍泄:「摄政王,你莫非是…… 「想跟我比鸟?」 「冯侍中很聪明!」这种事,其实不需要明说的。 冯彧:…… 比文韬武略,他的确不是师荼的对手,但比鸟,他还从未缝敌手。 「摄政王若非要比个高下,卑职奉陪到底!请!」 桓煊进来,就见两人杀气腾腾要出去,「摄政王,冯侍中,你们要比试什么?我也要比!」 他年纪虽小,但从不甘于人后! 「不许跟来!」 两个雄性同时爆喝,桓煊吓得抖了三抖,不比就不比,有必要这样么? 一刻钟后,两人从茅厕出来,师荼脸色黑如锅底。 「你的的确大,但也就大一点点!」 「大一点点也是大!」冯彧神清气爽。 「按他的计算方法,小数点后面都可以忽略不计!」 「……」 「何况,我的比你长!」 冯彧:…… 为什么我一个将相之才,要跟你讨论这种事? 「当初他是怎么玩的?」师荼又问。 此事,如鲠在喉,师荼无论如何都过不去。他就想知道,那个好色无耻的小傢伙用他那双嫩爪子,到底都干了些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 何况,小皇帝玩了那么多人的鸟,就玩出个冯彧的绝世好鸟来,她不仅挑剔,是不是手法也很独特? 原本这事冯彧早不想了,忽然被提及,顿时血脉贲张。 以前以为小皇帝是男的,被玩弄他只觉屈辱,可自从知道她是女儿身后,只要一想到她曾经玩鸟的模样,小兄弟要要站起来啊。 「此事说来话长,我需先喝杯凉茶压精……」 师荼关闭殿门,冯彧用了半个时辰添油加醋将自己绝世好鸟受到的优待说了两遍,在说第三遍时,小皇帝推开了大门。 第201页 无辜的大眼睛还四处扫描,「大白天的,你们关着门在里面做什么?」 两只发青期的雄性动物,正在私下讨论不可描述的事,突然被他们yy对象闯进来,那气氛要多尴尬有多尴尬。 两张俊脸直接瘫了。 师荼脑筋转得快,晃眼扫到自己的万言情诗,这可是他呕心沥血写了一夜的成果,足够把迷得小皇帝团团转。 收起情诗,正要双手奉上,小皇帝率先发话了。 「那个,摄政王啊,朕思来想去,觉得你一把年纪了,是该纳妃了。」 轰隆—— 一道雷霆噼下,师荼头上冒青烟。 「你、说什么?」拿着情诗的手在抖。 无疑,这次元霄是真捋到逆鳞了。 她不敢看他,「朕、朕打算替你选妃,你、你看你有什么要求,朕都满足你!」 师荼气得发抖,「桓煊,拿磨刀石来!」 元霄吓得直接往殿外躲,还不死心地说,「摄政王,咱们做人要讲道理,朕都是为你好!」 好个屁!信不信本王一剑噼了你! 师荼一把拔剑出鞘,元霄吓得够呛,灰熘熘逃跑了。 昭阳殿突然陷入死一般的静寂。 「你……向她挑明了?」冯彧问。 师荼一个眼刀杀过来,冯彧背嵴发凉,但他没有离开,反而问,「你真的想好了? 「无论男女,都要她?」 师荼眼神突然变得深沉,「在他昏迷不醒,生死未卜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他能想什么?那一刻,他才真正知道,他承受不起失去。 三天三夜,他无数次祈求上苍,只要她活过来,他什么都愿意! 「只要她好,便一切都好!」冯彧说。 只要她好,一切便好?呵呵…… 师荼发现,自己竟不如冯彧悟道。 「她若执意要为你选妃,那你是受还是不受?」冯彧反问。 她是为你好,如果那样能让她安心,你愿意牺牲到何种地步? 师荼忽然冷静下来,纳剑入鞘,「本王没你那么高的境界,没有任何人能强迫我做不愿意的事,他亦不能!我永远不会娶不想娶的人!」 转头又道:「我认定的便是认定的,他现在不能接受我,我就等到他能接受我为止!」 冯彧:「那如果她永远都不能接受呢?」 师荼看他,沉默半晌,答:「那就一直等下去!」 冯彧:…… 他知道的,师荼是个说到做到的人。 小皇帝要给摄政王选妃的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传遍整个上都。 王瓒听得消息,直接从水月坊的榻上摔下来,半晌没回过神来。 萧恭听得消息,急急入了宫,找到谢瑶,紧张地问她:「你会去选妃么?」 谢瑶脸色炸红,看着面前的榆木疙瘩,又气又羞:「我为何要去?」 萧恭惊魂稍定,「那就好,那就好……」 「哪里好?」 萧恭:…… 绯红从耳朵尖,漫过耳朵根,再漫上脸颊。 看着面前自己暗暗喜欢了十余年的姑娘,萧恭脑子都忘记转动了,答:「哪儿都好!」 谢瑶:…… 元霄也没料到此事会不胫而走,她还没取得师荼同意呢,贸然传旨下去,那位非噼了她不可。 回头一问,果然,那位又在昭阳殿磨剑。 皇宫的某个角落里,元涉掏出几锭银子,丢给传递消息的太监宫女,这才施施然去了立政殿,仿佛头一回听说皇上要给摄政王选妃的事,一翻肯定之后,又衷心提议:「陛下既然要为摄政王选妃,不如顺道也替其他几位没婚配的一併选了吧。」 「一举多得,还省人力财力不是?」 元霄一听,「其他几位?」 元涉将早在心里拟定好的名名单一一道来: 「冯侍中,已经二十有四,再不娶妻就真的耽误了……」 「镇北王,也二十有一了,常年征战在外,总该留个子嗣,延续香火……」 「谢学士,过了年就十七了,正是风华正茂时……」 在旁奉茶的常桂冷汗直流,这位可是要一下将皇上的后宫给清理干净了?他小心翼翼在旁边侍候着,大气不敢出,他突然发觉,十五岁的逍遥王,有些可怕。 「还有秦将军……」 秦放侧目,这屎盆子终于扣到他头上了。 「臣的终身大事就不劳逍遥王费心了!」他的口气有些不好,与元涉温柔委婉的语气形成鲜明对比。 小皇帝不满了:「秦放,你说话别这么大声,阿涉是为你好。」 卧槽! 小皇帝,你瞎啊,这厮分明在算计你身边的人! 元涉微微抬眸瞥了秦放一眼,眼中毫无情绪。 秦放说不让费心就不费心了? 他能放过他? 只要是御前晃悠的,单身的,雄性,只要还能喘气儿的,那就一个都不能漏掉! 「秦将军,你也二十出头,没个家室,总是不好的了,你总不能老在立政殿房顶睡觉不是?」 秦放:…… 快来人啊,这特么是个什么玩意儿?快给本将拖出去砍了! 第六十三章 绝色与美味 经元涉一提提醒, 元霄才意识到, 她身边这些肱股之臣,竟然都单着, 不是说古代十八岁结婚都算晚婚晚育么? 第202页 一个个都二十好几的大龄剩男还不急着讨老婆是闹哪样? 真的应了那句话,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单身狗都喜欢扎堆,如果你发现自己一把年纪还没嫁出去, 赶紧看看身边的人, 那些跟你一样没嫁出去的才是亲闺蜜啊! 「陛下若是觉得可行,臣这就替陛下拟诏书。」 「呃,阿涉是不是太急了,朕还没询问他们的意见呢。」 这需要询问么?你御前这位看似最忠厚老实的都不会同意, 你还能指望其他几个更居心叵测的会同意? 「不急的, 陛下不是打算给摄政王选妃么?这不过顺带为之的事,大选天下, 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选出来的……」 元霄脑子都被元涉搅成一团浆煳了, 她只是稍一个迟疑, 元涉已经沖常桂吩咐道:「常桂公公, 麻烦准备笔墨纸砚……」 常桂汗流浃背啊, 这圣旨写下去,得得罪多少人?他已经能够预见这宫里将会聚集多少怨念了。 「常桂公公?」 见他稍一迟疑,元涉催促道。 他必须在小皇帝头脑还没捋清时将这件事坐实了,不然, 那些个牛鬼蛇神跑来一吹耳旁风,她就心软了怎么办? 「陛下?」元涉看常桂,常桂看元霄。 元霄嘆了口气,「就依他吧……」 话音落,秦放转身就走,当真是一点面子也不给。 另一头,王瓒也进了宫,直奔昭阳殿。 昭阳殿内的所有近卫都退到门口,谁都不敢往里面去,包括桓煊。 王瓒长驱直入,进门就见师荼在殿内磨剑,脸色黑沉沉的,嘁嚓嘁嚓的磨剑声,异常刺耳,鸡皮疙瘩不受控制地起了一层,汗毛都像是有了自己的想法,纷纷倒竖起来。 锋利的剑刃在磨刀石上刮下一层又一层的灰,半尺厚的槽面已经凹陷得快要拦腰断裂。 王瓒掏出一块磨刀石,放他旁边,难得心平气和地说,「换一块吧。」 师荼瞥他一眼,换下磨刀石,道:「你是来看我笑话的?」 语气听起来很是气郁,王瓒无心嘲笑他,因为了解,他才知道小皇帝忽然给师荼选妃会对他造成怎样的伤害。 「他的做法是对的了。」 吱—— 剑刃卡在了磨刀石里。 王瓒看了一眼,「他是为你好。」 「为我好,我就不该生气,还必须感恩戴德地接受么?」 师荼的脾气终于爆发了,王瓒按住他的肩膀,「阿荼,你是要执掌天下的人!」 鬼的执掌天下!为什么每个人都要拿这个说事儿? 谁说执掌天下就得忍辱负重,就不能跟小皇帝搅基么? 谁规定的?! 师荼也不跟他争辩,只问:「阿瓒,如果这件事落在你头上,你也会如此坦然?」 「当然!」 作为最好的兄弟,王瓒觉得自己必须做出一个表率来,但这g刚立起来,桓煊来报:皇上下了圣旨,也要给镇北王赐婚…… 卧槽! 师荼觊觎你,我又没到你面前晃,关我什么事儿? 「师荼,把剑给我,我也要磨一磨……」 谢瑜正在宫学处理事务,听得小皇帝要替师荼选妃的消息,差点笑岔气儿,赶紧喝了口茶压惊,不让别人看出自己的幸灾乐祸来。 手下见得他如此高兴,又笑眯眯禀报说:「卑职还有另一个好消息,谢学士听了一定会更高兴。」 难不成要给师荼下旨赐婚?或者直接送他几个美人去昭阳殿?光是想想师荼那气郁的样子,谢瑜就爽得不能自持! 「别卖关子,快说!」 「陛下要一併给谢学士也挑位大家闺秀……」 「噗——」 谢瑜一口茶喷出来,勃然大怒:「谁特么给皇上出的馊主意?」 禀报的人吓得一抖,怎么突然就发飙了?不是说好的皎皎君子,温文尔雅么?怎么还爆上粗口了? 「听说是逍遥王……圣旨都送门下省审议了……」 卧槽! 元涉! 谢瑜哪里还坐得住,急匆匆冲去门下省。 他赶到时,师荼、王瓒、秦放都已经在了,作为门下侍郎,冯彧有审议诏书之责,此刻他就看着这份圣旨,一张脸都快扭曲得烂了。 「诸位,你们觉得,这道圣旨我给过还是不给过?」 「字太丑,不过!」 「行文累赘,不过!」 「名字太多,不过!」 「看不顺眼,不过!」 大家的意见,那是空前一致啊。 冯彧手里的笔突然掉落,在圣旨上煳了一圈,他嘆口气,「都这样了,也没法审议了,先驳回吧。」 把圣旨递给手下,直接送回了立政殿。 「冯侍中,笔恰好落在你的名字上,是巧合?还是你想给某人提示?」都这份上了,还耍心眼,谢瑜很是不屑。 「自然是巧合,谢学士多心了。」冯彧答得云淡风轻得很。 「你难道没发现这封诏书里,还有镇北王跟秦将军的名字?」 突然被提及, 王瓒:我藏得如此隐秘的心思终于暴露了? 秦放:我可什么都没做,凭什么有我? 两人同时有些心虚气短,但谢瑜又说了,「只要是个男的,逍遥王就不打算不放过,何况是你?冯侍中这样用心良苦,他根本不会领情!」 第203页 冯彧:…… 果然,没多久,一封干干净净只字未改的诏书就又送了过来。 同时,那边还捎过来一句话:逍遥王很闲,诏书随时可以重写。 众人:…… 「皇上怎么说?」 「皇上什么都没说。」 本来是想说的,但是被逍遥王给抢了啊。 「昏君!」 「渣男!」 每个人义愤填膺,只有师荼异常平静,只是那眸色又深又沉,下面像压着暴风骤雨,叫人望而生畏。 「你们觉得他是个会被人随意摆布的人么?」 众人转头,视线尽皆看向他。 「他不是昏聩,大概这种时候,他也需要一个人拿主意……」帮他下定这个决心吧。 所有人看向师荼,不知为何,心里忽然升起一股无法言喻的悲凉。 「冯彧,批吧。」 冯彧提起笔,长吸一口气,终究还是批了。 就算不批,其实也没任何意义,不过是他驳回,对方再送过来罢了,倒显得孩子气。 批覆好的诏书是要师荼画可才能分发六部去执行,冯彧将诏书给师荼,「摄政王打算什么时候给陛下?」 「随缘。」师荼带着圣旨,面无表情地走了。 他倒要看看,如果这圣旨自己不画可,小皇帝要如何?她拿不定主意,那自己替她坐决定!什么狼崽子,滚一边去! 「哈切、哈切、哈——切——」 元霄的喷嚏响彻了整个立政殿,她感觉到从未有过的寒意。 她想着如果那头再驳回来那就算了吧,毕竟都没跟人家商量好,贸然给人定什么终身大事,自己想想都挺过分的。 但结果,她在殿门口张望了半天,并没有人再从门下省过来,莫名其妙的心理竟然升起一股失落。 师荼……竟然答应了…… 不答应,她会着急,可答应了,她却并不感到多开心,为什么? 所以,其实,自己也是有贱性的…… 「陛下后悔了么?」元涉当真闲得很,就坐定立政殿,非跟那帮打小皇帝主意的雄性耗到底不可。 「没……」元霄回答得言不由衷。 其实她也觉得自己好像被元涉牵着鼻子走了,但的的确确那是最好的方法,让师荼去成亲,这样才是正确的选择。她也知道自己心里有犹疑,越是犹疑,越应该需要像元涉这样当机立断的人替她拿定主意。 又等了一会儿,再没人来,元霄默默嘆了口气,心里特别不得劲,「应该不会被驳回了,阿涉,你去宫学吧。别耽误了学习,宫学教的有些东西很有用的。」 想起那些世子也在宫学,元涉其实一点不想去,但是,既然皇上希望他去,那他就去吧,虽然宫学教的,相对于他的知识面已经太过时,但皇上说有用,那就是有用的。何况,他也在学皇上亲自教导的阿拉伯数字和四则运算。 躬身一揖,元涉正要告辞,忽然秦放回来了。 他这一揖还没完成,小皇帝已经朝秦放迎了过去。 元涉直起身,也跟了过去。 秦放的视线在小皇帝脸上停顿了一瞬,又落到跟来的元涉身上,气息顿时冷了冷。 「陛下放心,冯侍中已经将圣旨批覆,交给昭阳殿画可,即可分发礼部。」 礼部就能颁布诏令大选天下,给我们挑美人了,这下你总该满意了吧? 秦放刻板的脸也露出一丝怨气。 「是摄政王让批覆的?」 「是。」 失落从眼底流泻,元霄长吸一口气,这样……就好。 「圣旨不该是陛下画可么?为什么是摄政王画可?」元涉问。 秦放斜睨他一眼,「圣旨本该是陛下或中书省下令拟定,何时需要臣子怂恿陛下自说自话拟定了?」 一股电火花突然在空气中炸裂,刺得元霄一激灵。 「好了,别闹。秦将军,选妃赐婚的事你也别急,若你们看不上眼的,朕也绝对不会强行赐婚的。你们年纪都不小了,又没有父母替你们操持,朕总不能真的眼睁睁看着你们孤独到老吧?」 年轻的时候挑三拣四,老了谁跟你们相互扶持? 秦放闭嘴不说话,因为他知道,小皇帝是真的担心他们会孤独终老,唯一让他不舒服的是,为什么元涉要从中掺和,他们与小皇帝的事,还轮不到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来指手画脚! 秦放很少对人有什么偏见,但他此刻,对元涉这偏见是消不了了。 火锅店马上要开业,元霄写了几张请帖,借着送帖子去探探这几位的口风。 她先到了昭阳殿,原本以为师荼会在里面磨剑,或者闭门谢客将她赶出去,结果不仅殿门开着,也没有一个人要阻拦她进去的意思。 师荼坐在大殿之上,面前的奏摺堆积如山,他的脸上看不到一丝表情,凝着的眉,让脸部轮廓显得更加坚硬而立体,仿佛刚雕出来的一般,还没来得及被风雨侵蚀稜角。 元霄去倒了一盏茶,端过去,「摄政王……」 「陛下可是来催圣旨的?现在臣还没空……」 元霄僵了一下,师荼抬头,看到那一盏茶。两人视线突然交错,空气忽然变得有一丝尴尬。 「摄政王日理万机,不急的,慢慢来。」 元霄将茶盏端到师荼跟前,师荼却没接,「陛下可是有事?」 第204页 手里的茶还端着,元霄这下更尴尬了,将茶放到旁边的案几上,这才掏出请柬,「朕的火锅店三日后开张,摄政王若有空的话……」 「有空再说。」 淡淡一句话,把元霄所有的话都给堵了回去。 又将请柬放到旁边案几上,元霄默默咽了一口气,「镇北王的请柬麻烦摄政王代交一下可好?」 「好。」 师荼已经埋头继续看奏摺,头也不抬,元霄感觉空气都透着尴尬和不自在,只得怏怏离开,出门的时候还忍不住看了师荼一眼,突然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好遥远,仿佛隔了一道谁都填不满的沟壑,让她止步难前。 头一回,元霄发现,她对这个世界好像已经有了留恋。 待她一走,师荼停下笔,也放下了奏摺,回手端起那盏茶,慢慢品着,又拿起给自己的请柬,端详里面的字。 「真丑。」 毫无疑问,这字是小皇帝亲自写的,丑得依然如此触动人心,明明只是寥寥数语,师荼却端详了半天都捨不得放下。 从昭阳殿出来,元霄又去了一趟门下省,冯彧不在,她又去了政事堂,政事堂就在门下省的地界,其他三省六部的老油条都在,但依然没看到冯彧。 之后她又去翰林院找谢瑜,对方说谢瑜刚去了宫学,于是他又去宫学,远远看到谢瑜,打了声招唿,谢瑜明明看了她一眼,却撇开头走了。 元霄这下郁闷了,自己不就是一份圣旨么,至于得罪这么多人吗? 就算冯彧跟她说过要试试,可就算试试成功了,也不可能一辈子在一起啊? 搅基这种事,就算是放到现代如此开明的社会,也是年轻的时候玩玩的多,绝大多数人还是会随着年龄的增长回归世俗。 不是她偏见,而是这种感情是没有未来的,早断早好,为什么他们就不能明白她的良苦用心呢? 唉…… 「秦放,是不是连你也在生朕的气?」 回到立政殿,元霄坐在台阶下,委屈巴巴地看着秦放。 突然之间,秦放心底那些怨气就消散了,她是皇帝啊,她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不是应该的么?为什么还要看他们这些臣子的脸色? 「不会。臣不会,其他人也不会,他们只是一时半会想不开,过两日就好了。」 然而,过了两日,并未见好。 煌上煌火锅店开业,谢瑶一大早来帮元霄忙,却不见谢瑜的影子,说有空会来的师荼,她出门时找人问了,说还在批奏摺,看样子是不会来了,至于冯彧,这几天她就没见着他的影子…… 罢了罢了,船到桥头自然直,她就不信这些傢伙能一直跟她怄气! 「我们……真的不去帮忙?」 醉仙居,面向「煌上煌」的一个包间,师荼、王瓒、谢瑜、冯彧都在。 好几次看小皇帝出来探头探脑,却每次又失望而归,谢瑜头一个不忍心了,可惜,谁都没打算回应他。 师荼在看外面风景,鬼知道他是在看路上行人,还是在等小皇帝冒头。 冯彧一个人在玩棋子,王瓒在煮茶,这茶叶是他自己带的,云峰毛尖,煮好,自己喝,,喝完又煮,一罐子茶叶,竟已经去了一半,这哪里是个正常人的量? 谢瑜看了又看,终于忍不住问:「镇北王,你为何也在此?」 他们这仨人是小皇帝的后宫,王瓒可不是,他跟他们凑一起算怎么回事? 一语惊醒梦中人,师荼、冯彧尽皆看过来。 王瓒端茶的手微微一滞,我特么为什么要在这里,关你屁事? 一口饮尽,茶水太热,烫了舌头,但他坚定地吞了下去,将镇北王的风范端得毫无破绽。 「我就是过来喝个茶,谢学士莫非有什么意见?」 「不敢!」他只是觉得他们的阵营里混入了什么奇怪的东西,感觉有点不和谐而已。 炮竹响起,锣鼓敲响,煌上煌正式开业。 一群美少年穿着统一长衫,分列店门两侧,从进来的人鞠躬致敬:「欢迎光临!」 九十度鞠躬,整齐划一的声音,看起来训练有素,关键是,每个人看起来都那么好看,不小心路过看了一眼的小姑娘,红了桃花脸,连别人家的小媳妇都驻足不肯走。 「这家店排面真是好看!」 谢瑜探过头来,有点意动:「我们真不去帮忙么?」 好热闹的样子,他也想看看小皇帝的火锅店到底什么样儿,更想看看,这些百姓被小皇帝亲手熬制的火锅底料迷得晕头转向的模样,还想看看,小皇帝能赚多少钱,看她捧着银子开心大笑的样子…… 另三人侧目,但谁都没搭话。 「哟,这不是会稽王世子么?」 「咦咦,这是漠南王世子……」 前来凑热闹的宾客不止有普通百姓,还有达官显贵。 别人不知道这是小皇帝的店,他们还不知道么? 王文启带着政事堂的群相们率先进入大堂,就见得当头一面墙上挂着的签牌,什么摄政王百两,镇北王八十两,王丞相八十两,谢状元六十两等等,不止有文武百官,还有皇室宗亲。 「这是什么意思?」 嘴巴最甜的小豆子笑眯眯一鞠躬说:「挑锅,这些过都是万寿宴上,各位大人用过的。摄政王用过的锅最高,一百两纹银,送三种锅底,三道菜。」 第205页 「那王丞相的送多少?」 小豆子是不认识王文启的,毫不忌讳地说,「王丞相年纪大了些,可能不如摄政王受欢饮,所以他的价格便宜一些,送的东西也多一些,六道菜,外加一壶酒。」 王文启:「呵呵……」 众臣小声耳语:「丞相莫急,我们的更便宜,指不定送得更多。」 王文启生生咽了一口气:「都太贵了,我们想要便宜一点的。」 小豆子又从柜子下端来一堆牌子,「这些,就是外面各位世子的,只要一两银子,主要是三种锅底的钱,世子是免费送的。」 「噗呲——」众人笑出了声。 小皇帝到底是有多讨厌这些皇室亲贵啊。 几人正要点世子锅,小豆子忽然又说,「这面墙上若有诸位喜欢的,就多点他们的,每个月弊店会根据点的量及销售额,测算他们的身价,适当提升或降低价钱。」 王文启将世子牌一放,「来一套王丞相,所有菜,都上最贵的!」 众人侧目:老丞相,你都一把年纪了,还这么争强好胜合适么? 但转头:「来一套礼部尚书,所有菜都上最贵的!」 「来一套工部尚书,所有菜都上最贵的!」 「来一套……」 所有人,没一个甘于人后,自己的脸面,自己都不刷,还能指望别人替你刷不成? 他们又不像师荼、王瓒这种,有才有貌还没家室的,有一群小姑娘仰慕喜欢,说不定嫁妆钱都捨得往里面砸。 刚上任的户部尚书柳彦带着新上任的户部侍郎元涉一道来凑热闹,往墙上一看,柳彦没看到自己的牌子,于是说:「回头让你们东家也打造一个户部柳尚书的。」 小豆子深深鞠躬:「我家东家已经打造了,三日后必然上牌。」 柳彦是个将经济实惠的主儿,随手拿了一块世子牌。 元涉在世子牌里看到了元泓的,却没找到自己的,于是在墙上找,终于看到了自己的牌子:逍遥王十两银子。 而其他皇室宗亲,一律标的五两银子,连此次立了大功的临淄王都不例外。 原来自己在皇上心里的价值跟其他皇室宗亲是不一样的。 小豆子是认识元涉的,悄悄凑过来说,「三日后,这块牌子会换成户部侍郎,价格会到四五十两银子,要刷,到时候再来给自己刷脸面,我帮你打折。」 柳彦大惊,「所以,你们东家搞出这个,是让人给自己刷脸面用的?」 好黑啊! 若遇上个虚荣心强的,或者讲究什么家族排场的,为了檯面上好看,岂不是得在这里刷翻天。 「小店提倡公平竞争,自己刷单,不提倡不鼓励,但也不反对。」 柳彦:…… 元涉没找到小皇帝的牌子,于是看旁边女宾的粉色牌子,排名第一是一块玉兰花雕刻牌,标价百两。 女宾就隐晦多了都是以花名代替,不会直接挂对方的头衔姓氏。 元涉在各种花色里选了一块天葵菊的,这花他刚在立政殿看过,对方价值五十两,也不知道是个身份,他也没问,就这样直接拿走了,直到那锅端上来,他才直到那是萧瑾如的。 他们这边走没多久,元泓和几个贵公子一起来了。 元泓直接问,「萧家姑娘的牌子是哪一块?」 小豆子不喜欢这个嚣张跋扈的主儿,笑眯眯地说,「泓世子来晚了,选个其他的吧。」 女宾的牌子总共才二三十块,就中间少了一块牌子,说那人不是沖萧瑾如来的,他都不信! 「谁把那张牌子抢走了?」 小豆子但笑不语。 这时,萧恭携萧瑾如进门,就见得元泓颐指气使的模样,萧瑾如不屑得很,问清楚规则,直接点了「摄政王」。 元泓:…… 而萧恭,看了一眼玉兰花,亲自上前取了那块牌子,带着萧瑾如上楼上雅间去了,经过前面大厅时,看到有人端了刻有萧瑾如名字的锅过来,萧瑾如忍不住多瞥了一眼,便看到跟柳彦坐在靠窗位置的元涉。 元涉她当然认得,唯一没刻意跟她搭讪的少年,比她还小三岁,见面时,只是按规矩行个礼,多余的话都不曾有一句,阿兄跟她说过逍遥王的身世,知道他自小孤苦无依,还被最是暴虐的临淄王收养,连临淄王府下人都能打骂他。 可即便如此,他竟然冒着被其他世子嫉恨的风险选了自己的牌子…… 萧瑾如忍不住将人多看了几眼,其实,元涉长得真的很好看…… 「发什么呆,走了。」萧恭回头,萧瑾如赶紧跟上。 桓煊也带着几个兄弟来了,看到自己的牌子,眼睛亮晶晶的,「我竟然也值四十两银子,啧啧……」 桓煊其实也只是个十五岁的少年而已,看到自己竟然比那些世子高这么多,他觉得自己在小皇帝心目中的形象应该是挺光辉灿烂的。 开业不到一刻钟,火锅店的香味便飘散出来,溢满整个大街,勾缠着所有人的味蕾,谢瑜吞了口口水。 「要不,我们去吃一顿?我有三天没吃暖锅了……」 冯彧忍了又忍,「既然谢学士忍不住了,那我们就……」 话未完全出口,师荼已经起身,王瓒跟着起身,往楼下走去。 片刻后,四人进了大门,看到了那面标价墙…… 第206页 「几位,里面请,我们这里有摄政王、有镇北王、还有谢状元、冯侍中……各有千秋,美味绝伦……」小豆子一套说辞记得滚瓜烂熟,开业才半个时辰,他就发现,只要报这几位的名头,少男少女都得热血沸腾,太好招揽客人了。 只是…… 看到这四位铁青的脸,小豆子冷汗直冒。 镇北侯他没见过,但其他人都见过啊,尤其是谢瑜还是宫学院监,再熟悉不过。 「我要摄政王,但谢状元味道更嫩……」 「我要镇北侯,但据说冯侍中味道更温和,不会太辛辣……」 几个小姑娘叽叽喳喳,四人脸上冷得掉冰渣。 所以,小皇帝到底把他们当什么用了? 第六十四章 失恋(捉虫) 师荼折身就走, 一张俊脸彻底黑得不能看了。其他几人面面相觑, 也觉得很有必要给小皇帝点颜色瞧瞧,于是也纷纷离开。 片刻后, 元霄接到禀报, 顿时有点慌。 「都走了?」 「都走了!」 「一个都没留下?」 「一个都没留下!」 小豆子回答都分外肯定。 元霄浑身小嫩皮都吓得紧实了。自己这是又做错什么了么?把人得罪得这么干净? 将火锅店交给谢瑶,她急匆匆追了上去。 其实, 四人刚出崇仁坊就听说小皇帝追过来的消息。 四个人,两个方向, 四个地方。 小皇帝追过来, 到底是追的谁? 四人只稍做迟疑,便各自回家。 没多久,住在永昌坊的冯彧和王瓒听说小皇帝回了宫,王瓒就是个凑数的, 小皇帝会来追他才有鬼呢, 但多少心里还是有些郁闷的,你看别人都能正大光明地跟小皇帝怄气, 但他却不能。 冯彧就有些添堵了, 毕竟, 现在, 他们还在「试用期」, 小皇帝连来哄一下他的意思都没有。 谢瑜就不同了,他是年纪最小的,以前只要自己生气,小皇帝就会立刻来哄他, 所以,理所当然地,他认为小皇帝第一时间来找的必然是他,所以,回到千秋殿,赶紧洗漱了一翻,穿了月白色的袍子。 小皇帝说过,月白色最是衬他肤色,将如墨长发用小皇帝亲手做的小叶紫檀髮簪挽起来,对镜自照,确定风流倜傥,举世无双,这才坐到院子里抚琴,摆出一副哄不好的架势,要跟小皇帝谈条件,但结果…… 打听消息的太监来报:「皇上去了昭阳殿……」 「什么?」 不来哄我跑去哄师荼? 自己在小皇帝心中竟然不及师荼来得重要么? 明明平素都阿瑜阿瑜地叫得如此亲昵…… 谢瑜受到前所未有的打击! 元霄在昭阳殿外转悠了半天也不敢进去,直到被一个近卫发现。 「陛下可是来找摄政王的?他不在。」 元霄顿时有点心虚气短,不是说他回宫了么?人不在昭阳殿那在哪儿? 「那、他回来时通知朕一声。」 元霄魂不守舍地回了立政殿,浑浑噩噩,直到傍晚,那边才来人通知说人回来了,她又屁颠颠过来。 刚进门就碰到桓煊。 「陛下,不过是选妃诏书而已,不用你亲自来三催四请吧?」 「朕不是……」 唉,她跟桓煊这个小直男解释个屁啊,进了昭阳殿,师荼果然已经回来,还穿了身月白衣衫,像是刚沐浴过,身上氤氲着水汽,将人衬托得格外柔和干净,与往常的他截然不同,让人有一种仿佛要初恋的感觉。 「陛下要的诏书,臣已经批覆好。」 「那、那就好……摄政王辛苦了。」 师荼抬头,眸色沉静无波,看她像看陌生人,元霄心里蓦地一紧。 将诏书递过来,师荼做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又说,「这是让中书省新拟定的诏书,是臣选妃用的。」 「那、那朕看看?」 诏书都递你手上了,可不就是让你看的么? 元霄打开,视线扫过,没有任何耍心眼手段的地方,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是真心实意要选妃。 大概字里行间言辞太过真诚,反而惹得元霄心口一阵憋闷,唿吸有点不顺畅。 「这上面只有臣一个人的名字……」师荼幽幽提醒。 元霄定睛一看,这才发现这个问题,「那他们……」 「陛下厌恶的是我,何必捎带上他们?」 冰冷的话语毫不客气,元霄顿时如坠冰窟,赶紧解释:「朕、朕没有厌恶你。」 「没有么?」师荼冷笑,「那为何陛下要逼着臣选妃?」 元霄慌了,「我没有要逼你选妃,你若是不喜欢的话,那就不……」 「臣喜欢!」 「???」 「男人的野心不外乎权势和美人,权势如今臣有了,就差美人了!托陛下洪恩,给臣选妃,臣岂有不喜欢之理?」 好疼,心口…… 元霄勐喘了一口气。 「怎么?难不成陛下认为臣喜欢陛下,喜欢得非卿不可?」 元霄:…… 「臣之前的确对陛下起过一丝邪念,不过也就一丝邪念而已,陛下都拒绝得如此明确了,臣岂有不识抬举之理,断不会死缠烂打,辱没了陛下清誉!」 「所以,陛下请放心,臣已经将它抹杀了,绝对不会再有任何歪念。」 第207页 元霄只觉得憋着的那口气,怎么也喘不过来,胸腔被压迫的好难受。 「臣也不挑剔,不用劳师动众大选天下,在京畿女子中选便是了。今日休沐,明日臣便会将批覆好的诏书送去礼部,陛下可还有什么吩咐?」 「没、没了。」 小皇帝像失了神智,失魂落魄地往外走,那小模样,看得师荼心口一疼,在她在门槛差点将自己绊倒时,师荼终于没忍住,噌地蹿上前,将人一把拉入怀里。 元霄只感觉身上忽地一暖,被熟悉的怀抱裹住,心口便不由自主地蹦跶起来,跳得好快,似有万千情绪唿之欲出,但她却又找不到出口。 师荼被这眼神撩得差点没把持住。小皇帝到底有没有自觉,她不知道这种眼神是包涵爱意的么? 撇开眼,师荼不敢跟她直视,端住冷漠的外表,说:「陛下难道没什么祝福的话送给我?」 这句话成功点在了元霄的逆天呆毛上,神经瞬间炸裂。 「朕祝你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师荼:…… 「那好,臣谢过陛下。」 云淡风轻一句话,元霄却忽地红了眼,她不敢让人看见自己的狼狈样,逃也似的出了昭阳殿。 「渣男!」冯彧走出来,重重唾了一口! 师荼看着小皇帝离去的方向,久久无法回神。 「你非得将她逼到这种地步么?你于心何忍?」 师荼长嘆一声:「若不如此,他如何能确定自己的心意?」 他想赌一把,赌小皇帝心里有他! 若是昨日,他是不敢走这步棋的,可今日,他们四人负气离开,小皇帝哪里也没去,却独独来找他,还在他殿外徘徊不敢前。 足足半个时辰! 她在他殿外足足徘徊了半个时辰! 没敢踏进来一步,他就在殿里悄悄看着,也不敢踏出去一步。 看着她挣扎,看着她犹豫难决,看着她把自己种在她心里拔不出来。 所以,他想试试,才重新写了选妃诏书,有了方才的戏码。 他要逼她承认他在她心里是有位置的,逼她自己走出那一步! 「这份诏书,你是故意将我们剔除的?」 剔除三人,独留你一人,让她将所有心思专注在你身上? 好险恶啊!刚刚他审议的时候竟然没发现他如此用心。 冯彧真是恨不得现在就将这份诏书给撕了! 师荼将诏书拿过来收好,情绪已经平復下来,「冯彧,你输了。」 「那可未必!不到最后,谁输谁赢还未可知!」 千秋殿,谢瑜将自己等成了一块望君石,看着夜色渐渐降临,他的心也凉了。 其实,从小皇帝在昭阳殿没找到师荼直接回立政殿,而丝毫没考虑来千秋殿开始,他的心就已经凉了。 直到此刻他才不得不重新正视那个问题。 小皇帝对他好,也许真的单纯只是因为他长得像自己阿姐而已…… 「阿瑜,天凉了,你怎么穿得这么单薄在这里吹凉风?」 谢瑶从煌上煌回来,看到自家宝贝弟弟竟然穿着单薄的月白衣衫在外面坐着发呆。 「怎么了这是?」谢瑶还从未在自家弟弟脸上看到如此落寞忧伤的表情,眼中多了几分担忧。 谢瑜终于回了神,赶紧抹了一把脸,起身,「没事。」兀自回了偏殿。 立政殿。 「陛下?」常桂一脸惶恐地看着元霄。 元霄这才意识到自己脸上凉凉的,一摸,竟然是湿的。她满眼不可思议地看着手指上的痕迹。 自己是在哭么? 有什么好哭的? 这本才该是师荼走的路,自己不过是外来过客,註定不可能在这里长久,那又何必牵扯更多因果? 她擦了一把脸,将所有情绪压下去。 是的,自己迟早会离开,也许是今天,也许是明天,她根本不该跟里面的人有任何牵扯! 这时元涉从煌上煌回来,先进立政殿请安,发现小皇帝眼眶红红的,神情恹恹的,元涉不敢冒然打搅,只得小心询问常桂是怎么回事。 常桂怎么可能把师荼给捅出来,以得这位的尿性,指不定又搞出什么么蛾子来呢。 「没什么,应该是上回花生的余毒未清,眼睛又肿了。长公主说,那次皇上花生酥吃得多了些,病情可能会有些反覆。」 「可找长公主瞧过了?」 常桂赶紧答:「长公主看过了,药也吃了,应该很快就会好。」 元涉这才安了心。 又询问晚饭情况,叮嘱了各项注意事项这才离开。 常桂送他到门口,看着他背影嘆息。 逍遥王的为人他不清楚,但看得出来他是真心关心陛下,可是,又总觉得他的关心有些过头,就指望他别好心办了坏事就好。 元涉回了宫学。 在宫学,他们有自己的宿舍,只是宫学没有条件给他们一人一间,他们的宿舍跟其他同学一样,都是几人间的大通铺。 平素这些世子都不回宫学,而是回各自王府居住,但今日,推开宿舍门,几乎所有人都在。 元涉刚愣了一下,不及反应,一块毯子当头罩下,将他罩了个结实,拳打脚踢随之而来…… 一个、两个……五个……八个…… 第208页 很好,每个人都有份。 直到那些人出了气,骂骂咧咧离开,他才有机会自己掀开毯子。 所有人都走了,只有元泓还站在原地,满眼轻蔑地看着他。 「我可没打你。」 元涉没说话,扶着门板站起来,腿上挨了好几下,大概是踢到筋了,很疼。 「知道你今天为什么会挨打么?」 元涉不答,只扶着墙,走到镜子面前。 「第一,所有人都在当跑堂小二,你却不识好歹敢坐里面吃饭。」 「第二,萧瑾如……我怎么没发现你竟然也有这野心?还说要帮我得到萧瑾如,呵呵,差点被你骗了。」 元涉对着镜子照了照自己的脸,眼角和嘴角都有淤青,这几日怕是不能去御前了。 「我说话你听见没有?」 被无视的元泓终于沉不住气了,一把拎住了元涉,「你耳朵聋了么?」 元涉颇为不耐烦,「我都听见了,你们要的是萧瑾如,而我要的是安稳度日,如果你们打定主意不让我过安稳日子,我敢保证萧瑾如你们谁都得不到!」 「你——」 元泓恨不得掐死他,但元涉依然平静:「如若不信,你或者他们都可以来试试。」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知道元涉打不过自己,甚至自己揍他他都未必敢还手,但有些时候,元泓就是觉得元涉平静得教人害怕。 此刻便也是如此。 他终于松开他,「本世子就姑且再信你一次!」 逍遥王的所有产业都在他父亲手里捏着,没那些东西,元涉不说养不活自己,失了王爷颜面,他甚至可能被人暗杀性命怎么丢的都不知道。 想通这些,元泓又有了底气,盛气凌人地走了。 萧瑾如带着丫鬟出来消食,远远看到那群世子从宿舍那边过来,每个人都面色不善,心下生疑,便过去看了看,正好看到元涉出来打水,那脸肿得,哪里还是白日里她看到的那个翩翩少年? 萧瑾如一股热血就往上涌,快步迎上去,问:「谁干的?」 元涉没回答,兀自打水。 「是不是他们?」 元涉依然不答,萧瑾如则是当他默认了。 「我就知道那些人没一个好东西!」 堂堂一个逍遥王,就因为家里没了人,寄人篱下,竟然被欺辱至此,这些皇室宗亲当真连点同族亲情都不念的! 萧瑾如看得一阵心疼,「是不是因为今日你在煌上煌点了我的暖锅,他们才这样对你?」 元涉终于有了反应,「萧姑娘别误会,我也不知道木槿花是你。」 「不妨事的,你现在不就知道了么?」 她笑得灿烂,被太多人怀着目的接近,她厌烦透顶,这是唯一一个没有处心积虑接近她的人。 她忽然抓起他的手,笑容多了一丝暖意:「跟我来,我带你去上药。」 看着少女明媚的侧脸,元涉忽然有点懵,握着自己的那只手好温暖,像小皇帝的手一样,同样小巧,同样柔软,同样带着淡淡的幽香。 他本该挣脱的,可不知怎么鬼使神差地任由她牵着,去了千秋殿。 萧瑾如没有直接去找太医,是想着堂堂一个逍遥王被人揍成这样,多少面子上搁不下,所以才来找谢瑶。 「长公主……」 谢瑶迎出来,看到是她,也有点疑惑。 虽然她喜欢萧恭,也有心要跟萧瑾如和睦共处,但这位对她向来不冷不热,今天怎么特地来找她,还带了逍遥王。 视线在交握的那双手上停留了一瞬,「萧姑娘有事?」 萧瑾如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莽撞行为,尴尬地松开元涉的手,不是很有底气地扬了扬下巴:「我可不是故意来求你的,是逍遥王受了伤,皇上如此看重逍遥王,长公主应该替他看看……」 不待她话说完,谢瑶已经让元涉进屋,替他验伤了。 萧瑾如噎了噎气,在原地顿了一会儿,还是跟了进去。 「怎么样?」 「还好,都是皮外伤,上点药,两天就能消。」 「那就好那就好!」萧瑾如如释重负,其实,这个长公主还是有用的,而且对她的确也算不错。 元涉道过谢,因为身上还有伤,萧瑾如看到元涉解衣服,赶紧退了出去。而元涉等人退下,却自己接过了药。 「其他伤,我能自己上。」他说。 谢瑶怔愣了一下,这是故意要赶萧瑾如出去么? 她也不强求,叮嘱了注意事项,元涉一一听完,却打算走。 「逍遥王可是还有事?」 「听说长公主擅用药,可否教我配药?」 「逍遥王想要什么样的药?」 「只要能让喉咙肿胀唿吸不畅的就行!」 谢瑶:…… 这说法怎么这么像小皇帝让她配的药? 难不成他想修理今日揍了他的那些人? 元齐皇室宗亲里面很多人谢瑶其实也不待见,太过嚣张跋扈,太会见风使舵,更可气的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哪里有半点皇室宗亲该有的风范? 上面的王爷们不叫话,教出来的世子也没一个好东西。 元齐气数已尽,真不是一个昏君造成的,而是整个皇室宗亲共同铸就的,当然,除了现在的小皇帝。 「我能否问一句,逍遥王要这药干什么用?」 第209页 「防身。」 果然是教训那帮纨绔么? 那药也不致命,若是拿来教训一下这些嚣张跋扈的世子倒也算是物尽其用。 「我这里还有几粒……」 谢瑶的话还未完全说出口,元涉打断她。 「我想自己动手配。」 谢瑶:…… 元涉怕她拒绝,又解释说:「我虽然在习武,但临时抱佛脚,连自保能力都没有,所以,我只是想再学点技艺傍身。」 谢瑶一时心软,觉得这孩子老是被那些世子欺负,他自尊心又强,断不会让别人替他出头,的确有必要多学点技艺多给自己一条路。 「好,明日早上你过来,我教你。」 「能现在吗?明日还有课。」 谢瑶想了想,现在也不算晚,便答应了他。 第二天一早,谢瑶去宫厂前,便叮嘱了谢瑜一翻。 「今日你把逍遥王盯紧点。」 一则,怕万一元涉没个轻重,把药给人下重了,玩出什么问题,毕竟这些世子都是各地藩王託付给小皇帝的,真出了事,小皇帝也不好交代。 二则,怕元涉下药不成反而被人发现,以得那些世子的坏脾气,岂会轻易饶了他? 谢瑜没精打采地应了,又跟丢了魂魄似得去了宫学。 但谢瑶提醒吊胆一整天,结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问才知道,元涉请了假,一整天都没去上课。 「没去?」 这下谢瑶搞不懂了。 偏就在此时,感业寺那边出事了。 被贬为庶人的张琼华突感不适,红了脸,肿了咽喉,吃不下东西不说,甚至影响到了唿吸,那形容,跟小皇帝当日在南山犯病时几乎一模一样。 虽然张琼华已经被废为庶人,但毕竟是曾经的太后,加上她的心腹红袖也在此剃度,感业寺也不敢怠慢,见得此情形便准了红袖亲自来宫门叩拜,求见长公主谢瑶。 谢瑶本不予理会,结果听得那症状皱了眉,将红袖召进了千秋殿。 红袖进门便跪,「长公主,奴婢知道您与我家主子不对付,但我家主子已经受到应有惩罚,望长公主高抬贵手!」 红袖将头叩得直响,这分明是怀疑那药是她下的。 「本宫若说这药不是本宫下的,你定然不信。」 红袖俯跪在地,不说话。 谢瑶生生咽了一口气,为弄清真相,只得往感业寺走了一趟,不管怎么望闻问切,张琼华的症状都给服用那种药相差无几。 而且看这量,比她叮嘱元涉的多了一倍。 谢瑶当时就惶恐了,不可能啊,元涉跟老妖婆根本没什么交集,跑来折腾她做什么? 傍晚时分,谢瑶回到宫中,决定还是去跟元霄说道说道这件事。 来到立政殿,没看到元霄,倒看到元涉在煮茶,那姿态还相当悠闲。 谢瑶总有一种错觉,觉得他是故意在这里等她的。 「皇上呢?」 「皇上不舒服,在内殿歇息。」 谢瑶越发笃定自己的猜测。 她也不迴避,直接问:「逍遥王今日去了哪里?」 元涉抬头看她,面无表情。 「阿瑜说你今日没去上课,可是身上还不舒服?」 元涉起身拱手,礼貌周到:「谢长公主关心,只是有些头晕脑胀,所以去曲江池吹了吹风。」 感业寺离曲江池并不远,如果要去给张琼华下药,其实挺顺路,但元涉并未迴避,反而直言…… 「长公主还有什么问题么?」 谢瑶突然不想问了,「没问题了。」 翌日,萧恭来探望她,她说起此事,心里还满是惶惶然。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干干净净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少年,竟然能给她一种从心底发凉的感觉。 萧恭失笑:「就为这个不高兴?」 「你觉得是他做的么?」 「是与不是又如何?依我猜测,他该是替小皇帝报仇去了。」 「可这都过去多久了,他突然想要报仇,还要亲自配药,说去就去了,你不觉得这种行径有些可怕么?」 萧恭轻轻抚摸谢瑶发顶,「瑶儿,你太紧张了,自从小皇帝生病,你也有些担忧过头了。逍遥王虽然行事有些叫人捉摸不定,但有一点你可以相信,他绝对不会伤害小皇帝……」 其他都不一定,但这点谢瑶也信。 第六十五章 预谋 这几日, 元霄每日都去煌上煌, 还特地「顺路」往昭阳殿过,每次经过都要故意放慢速度, 偷偷摸摸往里面瞧。 那小脑袋探得可怜又可爱, 直男秦放侧目,自认为体贴地说:「陛下若是想知道摄政王在不在, 臣可以跳墙上看一看,保证神不知鬼不觉。」 「朕哪里是要看他?你哪只眼睛看到朕在看他?」 被点破小心思的小皇帝怒目圆瞪, 气得腮帮子一鼓一鼓的。 秦放差点让自己入定, 才没让那滴鼻血落下来。 就在这时桓煊出来,带着一群近卫搬出来一箱一箱的东西,元霄终于驻足。 「你们这是做什么?」 「陛下看不出来么?搬家啊!」 「搬、搬家?」元霄惶恐,「搬去哪里?」 「自然是师家, 王爷都快成亲了, 总不能还住宫里吧,不方便!」 轰隆一声, 雷霆噼下, 元霄脸色煞白, 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打破了, 就再也圆不回去了。 第210页 「这妃都还没开始选, 成什么亲?!」 桓煊抬头,小皇帝怎么就发飙了,他非常不明所以,「这不是很快了么?选妃用不了多长时间。」 元霄忘记了, 古代不比现代,还要来谈情说爱磨合,只要看顺眼了,几天就能定下婚期。 心头热血迅速凉了下来,她下意识地想要找理由,找不让师荼搬出去宫的理由。 「师家老宅废弃这么久了,如何能住人?」 「这个陛下不用担心,王爷已经叫人把师家老宅重新修葺过,虽然陈旧一点,但地方够大,特地又叫人建了一座楼宇,作为新房,相信婚期定下,差不多就能迎娶新娘。」 原来,师荼早就规划好了一切…… 元霄的脸上已经彻底没了血色,「他想得倒是周到……」 「那是自然,能嫁我家王爷的,必定是天下最幸福的女子!」桓煊满口骄傲与炫耀,完全没看出小皇帝的脸色有什么不对劲。 「桓侍郎,你可以闭嘴了!」 秦放这个大直男都看不下去桓煊这个单根筋生物了。 昭阳殿大门处,师荼和王瓒都看着这边,直到小皇帝离开,王瓒才问:「你确定有用?」 都逼得这份上了,小皇帝竟然还不来向他投怀送抱,师荼也有些心慌了。 「看来,得再加把火候!」 元霄无精打采地到了煌上煌,进屋时,还直接把脑袋给撞门板上,幸好秦放眼疾手快,用自己的手掌挡住了门板。 那光洁的脑门撞在自己手上,有些凉,抬眼看自己的双眼有些空洞。 秦放终于没忍住:「陛下若是不想摄政王成亲……」 「秦将军,你说什么呢?」小皇帝在笑,只是那笑比哭还难看,「朕巴不得摄政王早点成亲。」 早成亲早好,断了所有人的念想。 何况,她的身份,有什么资格「不想」他成亲? 秦放心口像被刺了一下,明明她是一国之君,整个国家都是她的,如果她想要一个男人,不过一句话的事,为什么她非要如此隐忍? 是因为她的女儿身么? 怕女儿身暴露,所以不敢跟任何人亲密接触? 「陛下,不怕的。」秦放的手忽然放上元霄的头顶,「只要陛下想要的,臣都会给你带来。」 元霄抬眸,那一剎那,她像在秦放头上看到了圣父之光。有点像救世主降世,尤其是他还顶着一张面瘫到看不出什么情绪的脸。 元霄勐地打了个寒颤,默默地将自己脑袋从秦放手底下移开,「秦将军误会了,朕现在很满足。」 元霄知道自己对师荼起了不该有的念头,不就是个男人么?她捨得下的。 冯彧中午时分过来的,在隔壁醉仙居买了蟹黄包,又带了几个菜过来,都是小皇帝爱吃的。 「冯侍中,朕在这里开店,你却去隔壁买饭菜过来?这不打朕的脸么?」 「美食无国界,又哪里来的店与店的差别?关键是陛下喜欢吃就好。」 这几日,小皇帝都没好好吃饭,他把一点一滴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 冯彧刚将饭菜摆出来,负责前面大堂的小豆子突然过来禀报:「摄政王来了。」 元霄噌地爬起来,就往外沖,起得过急,打翻了蟹黄包都没察觉。 冯彧僵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动弹。 将蟹黄包一个个捡起,呆呆出了会儿神,这才跟着出去。 元霄有多久没见师荼了? 她自己都快记不得了,好像没几天,又好像过了好些年。 反正从那日师荼颁下圣旨她便再没见过人。 急匆匆跑到前面,师荼已经被请进包间,同行的还有一位礼部官员。 「陛下来得正好,听说煌上煌点的锅子和锅底都有名单记录。臣想看看点『摄政王』的人有哪些?」 礼部侍郎在说话,元霄却一直盯着师荼看。 师荼一脸淡静,眼观鼻鼻观心,兀自端着茶慢慢品,始终未抬头看她一眼,只将那逼格端得一高再高,他本喜欢玄色衣衫,但今日却穿了小皇帝喜欢的月白色,出门前鬍子也颳得异常干净,整张脸保证光华照人,小皇帝看见了,就休想再将视线从他脸上挪开。 美人计、欲拒还迎,简直信手拈来。 元霄也觉得,几日不见,师荼突然变得犹如高岭之雪,那种好看直接融入心底,叫人不不由得想多看几眼。 坐到他跟前,小心问:「摄政王要这个做什么?」 师荼手中茶盏微顿,眉眼稍抬,却不说话。 礼部侍郎赶紧解释说:「点『摄政王』的若是女子,必然是心仪于摄政王的,若是男子,至少也是拥戴摄政王的,其家中女眷便也能信得过,所以摄政王想从这些人里面选妃。」 选、选妃? 元霄终于回头看了礼部侍郎一眼,转头又看师荼,有些着急: 「可是,谁能保证这些人不是另有所图?万一是敌国奸细,或是某些居心叵测的探子呢?」 师荼终于放下茶盏,理了她:「那陛下觉得该怎么选?」 元霄:…… 师荼并没有想从元霄这里得到答案,转头对礼部侍郎说,「就从前十里面选。」说罢起身,沖元霄躬身一揖,走了。 元霄:…… 心里好难过…… 第211页 当天夜里,冯彧第一次爬了立政殿的屋顶,只是他轻功不好,不能像师荼、秦放一样如履平地,只能搭了梯子上去。 坐在墙垣上,看到立政殿到凌晨还不熄灭的灯光,冯彧像将自己给坐化了,一动不动。 秦放在黑暗中观察了好久,终于走过来。 「看出来了?」 「……」 「放手吧,她心里只放得下一个人。」 冯彧怒目圆瞪,这话显然遭了他大忌讳。 秦放并不打算跟他理论,冯彧这种聪明人,只有他自己做下的决定才是真的下了决心,别人无法左右。 接连几天,冯彧每天都会来,看到立政殿的人无法安眠,他也无法合眼。 可他终究不敢去向小皇帝挑明她的心事,怕一旦挑明,自己就再也没了几回。 元霄依然每日都去煌上煌。 摄政王选妃的事情早已经传出,上都人人皆知。在所有爱慕师荼的大家闺秀们都开始定制新的衣服和头饰时,礼部突然传出消息要从煌上煌「摄政王」的爱慕者中前十名里选,顿时,整个上都不管是勛贵世家,还是商贾百姓,尽皆沸腾了。 因为崇仁坊还是外地客商聚集地,所以来煌上煌吃饭的可不止是上都人士,有钱有势的来上都办事,岂会不光顾最受欢迎的酒楼? 一时间,煌上煌人满为患,都要点「摄政王」。 那银子如流水一般哗哗地往元霄口袋里流,元霄却不高兴了。 「摄政王」有那么好吃么?竟然人人都来点? 「小豆子,去把『摄政王』的牌子给朕撤了!」 许小豆眨巴眼,「陛下,就算撤了,也有前十,何不让他们多刷刷,就这半天时间,就进了几千两银子,相信到晚上会更多,说不定能过两万哦……」 两万的日销,啧啧,小豆子以前呆的南风馆,一月也没见得这么多银子,当然,那也是他的馆子档次低,侍候的都是些没钱的主顾。 煌上煌从定位开始,就走的是最高端,不是勛贵就是世家,不是腰缠万贯的商贾,也是坐镇一方的大族。 所以,摄政王其实从这些人里面选妃,并不会比大选天下选出来的质量差。 「两万?」元霄一下被这个数字震惊了,「现在谁在第一?」 「萧家二姑娘暂居第二,八千多两。」 八千多两,就为了让师荼另眼相看?这萧瑾如也真是跋扈得可以! 「第二是谁?」 「排名第二的是柳青青,户部尚书柳彦的堂妹,她的额度已经快五千两了。」 柳青青?怎么突然跑出来这样一个人? 许小豆一直报到第十,竟然也有上千两,而且这个数字正以无法预测的速度在迅速增长,名次,尤其是后面那几位,一直在变动。反倒是前面因为遥遥领先,还因为实在没什么东西可以买,便显得停滞不前。 元霄再次吸了口凉气。到底是有多少牛鬼神蛇在觊觎师荼这颗大白菜? 你们有钱是吧?想用钱刷存在感是吧?好,朕成全你们! 「那要不,多推出几款『摄政王』?」 许小豆:「陛下,这样会不会太不要脸了?」 元霄脸色肃目:「脸面这东西,向来都是自己挣的!」 许小豆:…… 煌上煌对面的醉仙居,师荼和柳彦在对弈,王瓒就喜欢自个煮茶玩。 师荼突然问:「青青不会露馅儿吧?」 柳彦落下一子,「我这个妹妹自小见多识广,应付各种场面信手拈来,放心。」 过了一会儿,师荼又问:「你们说,小皇帝会不会自个去买个第一下来?」 柳彦:「摄政王对自己的魅力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师荼:…… 「皇上如此抠门还穷的主儿,会自己掏钱?」就算她真的爱你爱得死去活来,这种机率也是微乎其微的。 王瓒将煮好的茶端过来,一人面前放了一盏,也说:「阿荼,你的这步棋,怕是险了。」 想用这个来刺激小皇帝的好胜心?如果不花钱还好说,掏钱么,那就另当别论。 师荼不乐意了,「所以,你们都觉得,我在他心中还不及钱来得重要?」 两人不说话,就在这时,探听消息的小厮跑过来说,煌上煌新推出了几款「摄政王」,最高价值八百两银子,那么那些没时间刷到上面的,只需要购买这种套餐,就能直线上升…… 师荼一口茶喷出来,俊脸瞬间漆黑。 当天,稳居第一的萧瑾如就被第二的柳青青给超越了,后面几天时间,那差距还越拉越大。 这简直成了上都百姓茶余饭后最热门的话题。 以前都是哪家公子为哪个花魁一掷千金,现在却轮到贵女们为摄政王一掷万金。人人都说,女人疯狂起来都没男人们什么事儿了。 萧瑾如也没料到竟然有人敢跟她抢男人,还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野丫头。 礼部公布消息三天时间,她为「摄政王」花的钱已经过三万两银子,结果柳青青一夜之间涨到十万。 煌上煌买的是吃的,再贵也有限度,怎么可能几天时间突破十万大关? 一查她才知道,人家竟然让煌上煌代替她救济穷苦,不仅施粥,还往今年淮水泛滥的灾区捐了万石粮食。 第212页 这可是利国利民的大事,相形之下,萧瑾如就这样被生生给比了下去。 整个上都城,对柳青青的唿声最高,好像她不当摄政王妃天理难容似得。 「奸商啊奸商!就知道笼络人心!」萧瑾如气得打跌,这天终于找到柳青青头上。 两人的包间就在隔壁,为了增加自己的销量,两人直接包了包间,让人免费来吃,「摄政王」有关的各种东西不停轮流上。 连谢瑶都忍不住让萧恭出面劝劝萧瑾如。 萧恭这个当兄长的开明得很,「不让她吃吃亏,她当真以为老子天下第一。她这是把自己嫁妆都给搭进去,也拼不过柳青青的,这个世上总有一个人能让她输得心服口服。」 听了这番说辞,谢瑶眼珠子都差点掉出来,「亲哥?认真的?」 萧恭淡定非常:「嗯,嫡亲。」 谢瑶:…… 萧恭不管,萧瑾如最争强好胜的一面都被激发出来了,径直推开柳青青的包厢,见得一个穿着青色衣裳的小美人,正惬意地烫着火锅,旁边还有抚琴的唱曲儿的,好不欢乐。 「柳青青是吧?」 「萧姑娘?有何指教?」柳青青唰了一片小肥牛,沾着青椒做的蘸料,吃得爽口非常。 因为家世原因,她从小就游歷过九州四海,吃过各色珍馐,煌上煌的火锅绝对是最美味的,没有之一。 普通的食材,只是经过如此简单的加工,竟然能美味至此,啧啧…… 「柳姑娘真要跟我争抢到底?」 「摄政王乃人中龙凤,世间难得的贤夫良婿,人人爱慕是自然,怎么就成了跟你抢?」 听说萧瑾如闹事,元霄亲自跑来看,就见得这情形,柳青青一句话,竟然喷得向来以嚣张跋扈见长的萧瑾如面红耳赤,还不好发作。 再看柳青青那模样,当真是世间罕有的绝色。 难怪原着里会被冠一个继谢瑶之后的第一美人称唿。 她如今才十五的年纪,比萧瑾如小了三岁,但行事作风却老道干练,不愧是柳彦教导出来的亲堂妹,听说十二岁就主持柳家中馈,一双小手,将柳家庞大的家产和人口钱财清算得明明白白,逼得柳家那些成年的媳妇们无事可做,只能每天躺在家里当米虫。 如果师荼有这样的女子主持后宫,帮他执掌天下,连她都放心得很。 可是,为什么有点酸? 元霄默默离开,回到内院时,看小豆子在核对今日的帐目,她忍不住问了一句:「如果朕要去争第一,有胜算么?」 「绝无。」 小豆子倒是回答得干净利落,元霄这下郁闷了。 萧瑾如也就罢了,毕竟家世算是一方豪强,家里还有近二十万的大军要养,她输给富可敌国的柳青青,在情理之中,可自己好歹是一国之君,拥有天下,竟然也会输给柳青青? 「小豆子,你的家庭作业做了么?竟然在这里乱算帐?」 许小豆一脸惶恐:…… 我又做错了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萧瑾如可不是一个会轻言放弃的人,吵架吵不过,刷银子刷不过,那就去堵人! 她就不信,师荼不接受她,会接受柳青青? 柳青青家就算富甲天下,但她家的兵权却是柳家拍马也赶不上的,也是师荼坐镇天下最需要的东西。 如今师荼从宫里搬回师家,师家老宅就在永兴坊,而很不巧,萧家也在永兴坊。 从崇仁坊回去时,萧瑾如故意将马车赶去宫城回永兴坊必经之路上。 叫小厮去打听,听得师荼的马车过来,赶紧让人将自己的马车赶走,独自一人往师荼来的方向跑,精心测算好几次,将自己顺利送进了师荼的马蹄底下。 若非今日赶车的是桓煊,反应迅速,勒住缰绳,适时调转马头,车轱辘险险擦着她脚边压过,不然,她就算不被马撞,那小细腿也可能被车轱辘给压断。 「哪里来的野丫头,怎么不看路的?」桓煊怒火中烧,他驾车跑得不算快,但特么的架不住人家沖你车撞过来速度快啊! 萧瑾如摔在地上,腿都吓软了,此刻爬都爬不起来。 撞车她是一时情急,但真的发生了这么危险的事,自己反而差点被吓得魂飞魄散,此刻再被桓煊一吼,眼泪唰唰就掉了下来。 「萧、萧姑娘?」桓煊这时也看清了人,他若是把萧瑾如给撞伤了,就算萧瑾如是主动扑过来的,萧恭那个护犊子的会不会噼了他? 师荼挑开帘子,虽然没目睹全过程,可光看看这情形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今日这车祸不就跟上回太液池的水祸如出一辙么? 「萧姑娘,可有伤到?」 萧瑾如哭唧唧:「我、腿软……」 这回是真的真情实感。 无耻啊!这个小贱人简直无耻至极! 不远处,元霄看到这一幕,一个不小心把自己的小细腿儿给撞墙脚去了。 师荼斜眼瞟到,噗呲笑出声,天下竟有这么蠢的人,看热闹都不看路的么?还有偷偷摸摸梭墙脚,有没有一点为人君的自觉? 萧瑾如本是又惊又怕,此刻却看傻了眼。 「摄政王,这是你第一次沖我笑!」 师荼也不纠正她,反而故意说,「萧姑娘的家似乎也在永兴坊,可要我捎你一程?」 第213页 萧瑾如等的就是这句话,不惜冒生命危险来碰瓷,不就是想让这位送她回去么? 「那就有劳摄政王了。」 萧瑾如起身,在上马车时,师荼还贴心地伸出手来扶了她一下。 虽然手隔着衣服,可看在元霄眼里,就分外刺眼。 「不是说男女授受不亲么?摄政王这么不讲究的?」 气人! 马车再次启动,师荼从帘缝里,看到某个小东西小脸都气得鼓胀了,愤愤转身,又把自己脑袋给磕墙上了。 他手下意识地抬起,身体侧倾过去…… 「摄政王?」 然而他倾斜的方向正好坐着个戴着面纱的萧瑾如,此刻她还化着小皇帝让化的眼妆,只是画得再像,又哪里有相同的神韵? 「你头上沾到一片菜叶。」 「哪里哪里?」萧瑾如一顿乱摸,菜叶根本就不存在,只是把自己的髮髻摸出一片碎发。 师荼轻咳一声,「没了。」 再看窗外,小皇帝已经不见了,他微微嘆了口气,坐到外面去。 萧瑾如胸中小鹿乱撞,摄政王为她清白,竟然甘愿去当车夫? 大街上,众目睽睽之下发生的事,哪里能瞒得过有心人的耳目? 元泓气哼哼地找到元涉,「你说过要帮我的。」 元涉还在做乘法习题,头也未抬,懒懒应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越是这样漫不经心,元泓越是觉得他在故意拖延时间耽误他大事。 「再等,萧瑾如都要爬上摄政王的床了!」 萧家二十万私兵,无论如何他都要拿下,容不得任何闪失! 「摄政王不会娶她。」 元泓眯了眯眼,「元涉,你该不会是故意吊着我,好为自己争取时间吧?」 元涉终于抬头,「泓世子如此不信任我?」 元泓挑眉:当然! 「那你想怎么做?」 「我也没指望你帮我多少,明日,宫学放假,你把她约到曲江池畔明桂园,我就算你帮了我,答应你的事,自会兑现。」 兑现? 还他逍遥王的家产? 元涉哪里那么好哄骗,元涉放出这个条件,怕是想要用强了。 「好。」 元涉答应得爽快,元泓反而愈发不信任。 「逍遥王,别跟我耍花招,不然,我真的会对你不客气!」 元涉忽然笑了,「你想对我怎么不客气?像你父亲对待我爹娘一样么?」 元泓心头大骇,「元涉,你胡说八道什么?你父母是意外离世,管我爹什么事?若非先皇看你孤苦可怜,你一个五岁大的娃在封地,早被那些牛鬼蛇神给生吞活剥了。你能活到现在,都是受我们临淄王府庇护!」 「是的,所以,我一直很感激你们,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元涉的面上很平静,元泓反而看得心惊。 回到王府,元泓招来心腹,如是这般一顿吩咐,最后说:「事成之后,做掉他。」 现在的元涉,让他越来越感觉没底了,若非还要留他来当替罪羊,他现在就想先解决了他。 翌日一早,元霄被常桂唤醒,睁眼便见常桂眉开眼笑模样。 「一大早,遇到什么喜事了?」 「陛下先起来用早膳,待会儿,奴婢带你去个好地方。」 半个时辰后,元霄坐上马车,马车朝着宫外摇摇晃晃而去。 「我们到底要去哪儿?」 「曲江池明桂园,冯侍中在那里为陛下准备了好玩的东西。」 第六十六章 阴差阳错 一个时辰后, 元霄抵达了明桂园。明桂园以花出名。 冯彧今日穿了一件玉白衣衫, 站在花海中,特别有「陌上人如玉, 公子世无双」的感觉, 温柔笑意如春风拂面,温暖人心。 「陛下, 过来。」 冯彧沖她伸出手,常桂将元霄交到他手上, 秦放要跟的, 却被常桂拦住。 「冯侍中在,不必担心。」 秦放几次想要迈步,脚却像被钉在了原地,无法动弹。 「闭上眼。」 元霄依言行事, 手被人牵住, 耳边有温柔的话语说,「别怕, 跟我走。」 以前, 元霄参加一档恋爱节目, 玩过一个游戏, 几对男女, 蒙着眼,在黑暗中前行,摸到一位异性的手,十指交握, 单凭手的触感,判断你对一个人的感觉,如果对方是你想要的人,便睁开眼,结果,她走到最后,爬上最高的台阶,无路可走,也没碰到她想要的人。 看到下面相互试探的男女,反而有一种疏离感,爱情离她好遥远,仿佛世间根本不会有那么一个人在等她。 冯彧的手很温暖,是值得依靠的那种,但却无法给她任何心灵悸动。 「你要带我去哪儿?」 「马上就到了。小心前面有一块石子,对,就是那里,跨过去……」 冯彧十分耐心地引导着元霄,约莫过了一刻钟,终于停下脚步。 她以为可以睁眼,冯彧却掏出一条丝巾蒙住了她的眼睛。 「站在这里,不要动,稍等我一会儿。」 冯彧离开,元霄一个人待在黑暗里,她不觉得害怕,反而好奇地用手到处试探,想知道,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忽然间,她似抓住了一片衣裳,沿着衣裳她摸到了一条胳膊,之后是一只手,那手掌,很大很厚实,掌心有茧,但纹理清晰,繁杂,似经歷过刀山火海的锤鍊,似摩挲过泥澡深潭,从深渊走来,向光而行…… 第214页 「你是谁?」 那一剎那,元霄觉得,自己找到了! 找到了她想要的那个双手,想要的那个人。 师荼看着她,双唇微微抿起,他是该答还是不答? 没有得到答案,元霄刚想扯开蒙眼丝巾,忽然一阵风吹过,将丝巾扯下。 入眼是一片风车,五彩斑斓,绚烂了整座花田。 「好美……」 她转头,看见了师荼的脸,她只微微错愕一瞬,便释然,仿佛他本该在这里。 万千情绪在师荼胸中涌动,却在对上她纯粹眼眸时,变得平静无波。 那一剎那,他忽然明白了什么是「岁月静好」,就是这样牵着心爱的人的手,赏遍世间万水千山,共揽世间芳华,相依相伴,不离不弃。 「是啊,好美。」 这一刻,元霄丢下了从穿书以来扛着的所有包袱,头一回坦然面对自己的心扉。 这一刻,师荼丢下了那些小心机,只想跟面前人共享此刻的宁静。 风起到风止,不过片刻。心动到心宁,也只是片刻。 元霄松开了师荼的手,笑容已旧,但眼眸却褪去了刚才那一抹惊艷色彩。 「摄政王怎么也会在此?」 师荼眼角余光落在元霄的手上,自己手上还残留着被她手指一一抚过的余热微韵。 刚刚,明明他感觉到小皇帝走出了她织就的茧,可转眼,那茧壳癒合,他看到的只有她惯用的面具。 「今日跟柳姑娘来游玩。」 柳姑娘? 莫非是柳青青? 不需要她猜,那头,柳青青已经拿着一支风车走过来。 青色衣裙衬得她像花丛中刚萌生出来的精灵。 十五岁的少女,眼睛还没被世俗污染,却又有同龄人少有的睿智。 「师荼哥哥,你看这个,好看吗?」 师荼揉揉她发顶,贊道:「好看。」 那动作亲昵又自然,元霄撇开头,不去看他们。 「陛下,你一个人来的么?」柳青青扑闪着大眼睛,无辜又天真,完全没有当日面对萧瑾如那般老成。 网上总有一句话,一个不爱你的男人,会把你折磨成黄脸婆,而一个爱你的男人,会把你宠成永远都长不大的小公主。 而此刻的柳青青让元霄感受到了被男人疼爱的小公主是什么模样。 「应该跟冯彧一起来的。」师荼代元霄作答,转头又问,「冯彧去哪儿了?怎么把你一个人丢这里?」 「他么?」 元霄四处张望。 「我在这儿。」 冯彧从花丛里钻出来,也不知道他走了多远,玉白衣衫上,又是花粉,又是草泥,显得有些狼狈,这就是他不愿意元霄睁眼的原因,他不想然给她看到他狼狈的一面。 这边是一道斜坡,要爬上来稍稍有点费力。 元霄伸手欲将他拉上来,手刚抬起,师荼却先伸出手,冯彧看看师荼,又看看小皇帝只伸到一半又缩回去的手。 「不用,我可以。」 拒绝了师荼的好意,兀自爬上来。师荼这才回到柳青青身边。 元霄递给他一条帕子,让他擦干净手。 「你到底做什么去了?」 「本来是想给陛下一个惊喜的,现在惊喜怕是没了。」 说罢,抬手,那边立刻有人转动一个大风车,带起一阵风,插在花丛中的风车再次转动起来,哗啦啦一片,声音不绝于耳,隐隐还有某种旋律,那是…… 闻笛声独惆怅云深夜未央 是与非都过往 醒来了怎能当梦一场…… 元霄勐地睁大眼:「这是?」 「上回听陛下哼过这首曲子,臣也不知道是什么曲,便记下了这些韵律。」 「这里每个风车的都是用竹管做的柄,在风车转动时,会发出一个音。风从那边出过来,它们就会依次吹出那段旋律……」 「冯彧……」元霄没料到冯彧会为她做到这种地步,一时感动得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这个旋律,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听到的唯一熟悉的东西,唯一属于她那个世界的东西。 在她当了这么久的纸片人之后,她终于听到了属于「家乡」的声音。 「陛下,你怎么哭了……」 冯彧忽然有点慌,掏出手帕给她拭眼泪。元霄看到他手指上细密的伤口,心头更是触动,「做风车受的伤?」 「小伤,不碍事。」 「青青,我们走,别打扰了陛下和冯侍中。」 师荼突然有点心梗,带着柳青青离开,柳青青手里还捏着一支风车,随着传来的乐声,慢慢哼着歌谣。 元霄的视线不自觉被他们吸引,目送他们走出老远,直到消失。 「陛下知道我为什么要做这个么?」 元霄回神,有些紧张,她最怕刚被感动,别人又来感情攻势。 感动并不等于动心,任何感情也不可能因为某一次两次的感动就能维繫下来的。 「冯彧,我们去换个位置听说不定会不一样。」 元霄急着要往前走,冯彧没有拒绝,紧紧跟在后面,怕她摔倒,伸出一只手随时准备护驾。 「陛下还记得我们的三月之期么?」 元霄更慌了,一个脚滑,差点跌出去。 冯彧扶住她,只觉得一阵心疼,在元霄看不到的背后,苦笑着脸。 第215页 他的确输了,不认不行啊。在她为师荼一次又一次筹谋时,他就知道,她心里是有师荼的,她在师荼面前从来不一样。 但他觉得,她是皇帝,喜欢师荼没关系,只要还喜欢他,他就可以放下成见,甘愿留在她身边,可是,最近这些事,他却发现,她或许对所有人都好,她心里或许装着所有人,但那些感情是不一样的,不是男女之情,只是单纯的关心。 也许,当初,她真的只的单纯地,没有任何私心杂念地,看上的是他的绝世好鸟而已。 就如不通世事的孩子欣赏一个玩具…… 是啊,自己或许只是那个时期的她的一个不错的玩物而已。 虽然这话有些伤自尊,但是他必须得承认这是事实。 冯彧嘆了口气,这个梦终于是要结束了。 「三月之期到了,这是我送给陛下最后的礼物。」 元霄勐地顿住,回头,眼中有些惊慌失措。一阵风吹过,拂乱了髮丝,也打乱了音韵,原本规律的韵律变成了一团嘈杂,只剩下唿啦啦的声音。 冯彧撩开她的碎发卡到耳后,尽量让自己的笑容好看些。 「陛下莫不是很遗憾我没有死缠烂打?」 元霄心口蓦地轻颤,突然不知如何是好,「冯彧?」 她知道冯彧很好,但她不想给他发什么好人牌,好多情绪堵在胸口,让她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陛下别难过,喜欢不上我,这不是你的错。」 元霄的眼眶刷地红了,冯彧,你为什么要这么好?你可以自私点的,无情点的,你不是隐藏大反派么? 为什么要这么好? 眼泪落下来,好热。 冯彧再次掏出手帕替她擦拭,「今日,陛下为我流了两次泪,我会永远记得。」 「哇」地一声,元霄哭得好不大声。 冯彧劝了许久才将人哄住了,抱怨道:「这种时候难道不该是我哭么?陛下哭得这么伤心教我情何以堪?」 元霄一抽一抽地眨巴眼,「朕是在替你难过。」 冯彧:…… 小皇帝不能有好了是吧? 这一口气缓了好一会儿,冯彧才又说:「陛下喜欢摄政王吧?」 「你、你怎么知道的?」 元霄一下慌了神。她不确定那种是不是爱情,但她真的,很在意,非常在意,见不得师荼跟其他女人在一起。 大概这就是吃醋吧。 「陛下都表现得如此明显了,凡是长了眼睛的都看得出来!」 元霄一阵脸红,「哪、哪有那么夸张?」转头她又问,「还有谁看出来了?」 这是多怕别人知道啊?冯彧脸黑,你这样藏着掖着是闹哪样? 「陛下乃九五之尊,喜欢谁大可以放在身边。」 「难道你也认为摄政王搞断袖没问题?」 什么断袖? 你是男人么? 好吧,名义上,你现在的确是男人。 「自古又不是没断袖皇帝,陛下到底在顾虑些什么?」 我如果说怕把男主带偏世界观崩溃,自己遭天谴,你大概是不信的吧? 我如果说我是假皇帝,迟早有一天会离开这个世界,不应该跟你们牵涉太多因果,你大概会说我有病吧? 元霄所有顾虑最终化作一声嘆息。 「你、不懂……」 冯彧:…… 这道理的是讲不通了是吧? 「臣只知道,人生短暂,就该生得潇洒,死而无憾。」 生得潇洒,死而无憾,这简直就是一道圣光,从迷雾重重的天上投射下来,照亮了元霄的灵台。 直到此刻,她才真的意识到自己是活的,尽管是活在一本书里。 自己不是小皇帝,不是任何角色,自己就是自己,她是元霄,她可以走自己的路,选择自己的人生,为什么要被剧情左右,每天为剧情提醒吊胆? 冯彧在元霄眼里见到了光,抬起手,轻抚她的法定。 「他现在应该在望月楼,陛下,去吧。」 「冯彧,谢谢你,你是个智者!」 元霄的步伐从未有过的轻快,风在这一剎那停下,风车再次按照冯彧安排的韵律转动,那调子是如此优美,然而倾听的人却已离去。 冯彧捂着脸笑了,肩膀都笑得发抖。 他啊,终究是不忍心看她难过的。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条手帕递到跟前,冯彧惊喜抬头,然而看到递手帕的人,所有情绪湮没。 秦放也觉得自己来得不是时候,「回去,记得把修屋顶的银子给我,你蹲这几日,立政殿上面坏了好几片瓦……」 丢下手帕走人,侧眼看向那片风车,风车依然在有规律地旋转,一个传一个,无穷尽也。 望月楼。 师荼叫了一壶酒,一杯接一杯地往喉咙里灌,柳青青托着下巴,坐在他对面位置看着。 「师荼哥哥,你就那么喜欢他?虽然他长得很好看,但毕竟是男的啊。」 师荼捏着酒杯看她,「你不懂。」 「我是不懂男女之情,但我懂你让我在煌上煌花的银子有……」柳青青忽然顿住,一把握住了师荼的手。 师荼微怔,四下一望,看到了萧瑾如,顿时明白过来,任由她握着自己的手撒娇。 萧瑾如刚登上望月楼,就看到这一幕,「逍遥王带我来此就是为了看这个?」 第216页 元涉也看到这一幕,微微眯了眯眼。 「逍遥王,我知道你喜欢我,但你也不必用这种方法让我死心吧?」 萧瑾如转身就走,元涉跟上去,面色却无多,萧瑾如回头看得,愈发郁结。 「元涉,你到底什么意思?!」 「今日是元泓让我叫你出来的。」 「什么?」 「大概是他觉得你非摄政王不可,有些急了。」 萧瑾如不傻,元泓这人鬼点子多,定然没安好心。 「他还叫你做什么了?」 元涉给他一张图,「他让我将你独自一人引到这里,该是有什么阴谋吧。」 「阴谋?对我!呵呵……」元泓是不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萧瑾如一把夺过地图。 「你想做什么?」 「自然是去看看他到底想搞什么鬼,若让我抓到把柄,我萧瑾如会让他以及整个临淄王府付出代价!」 元涉嘴角动了动,他要的就是这个。 要让他平白害一个小姑娘,他做不到,但他并不介意借萧家的势力去捅临淄王府一个刀! 「你别跟着我,到时把你暴露了,元泓又得找你麻烦。」 「那你小心。」 「放心吧,他们认不出我的。」 萧瑾如找了个地方,换了一身衣服,洗去脸上妆容,便拿着地图找过去,果然,如元涉所说,在地图指定的地方,有两个人,正是元泓身边的贴身小厮。 两人躲在树丛里,似乎正在等着什么,她悄悄凑近,便听得两人嘀咕。 「怎么还不来?」 「逍遥王该不会带着人跑了吧?」 「他哪里有那胆子?平素在王府,他连我们都不敢忤逆!他若不把萧瑾如引过来,有他好果子吃!」 其中一人忽然阴测测地笑起来:「只要今日这事成了,少主子跟萧家便能捆绑在一起,别说临淄王的王位了,有了萧家二十万私军,连皇位都可能!」 萧瑾如气得磨牙,元泓竟然怀着如此险恶的心思。 她正气愤不过,要冲出去,就在这时,又跑来一个人,拿着她换下的衣服,一脸紧张。 「大事不好,逍遥王走露了风声,萧瑾如怕是已经发现了,少主子已经抓住了逍遥王,别让那个萧瑾如跑了!」 萧瑾如知道真相还了得?既然知道了,就必须把事情做成了。 「她若跑掉,我们就得完蛋!」 二十万私兵,临淄王府哪里承受得起? 这件事,不成功便成仁! 萧瑾如再傻也知道,对方这是要破釜沉舟了,哪里还敢冒头? 身子往花丛一藏,一动不敢动。 一只虫子从花蕊里爬出来,吓得她差点大叫出声,赶紧用手捂紧嘴,可还是漏出一丝声响,将小厮引了过来。 脚步声一点一点靠近,她的心嘭嘭直跳,一只脚忽然停在她面前,她吓连唿吸都不敢放肆。 就在此时,又走来一个人。 「在那边!」 三人齐刷刷离开。 望月楼近在咫尺,元霄心情有些紧张,她该怎么跟师荼说呢? 她也许是能跟他试试的。 忽然,三个人从花丛跳出来,挡住她的去路,其中一人拿着一张画像。 那是萧瑾如的画像,只是萧瑾如戴着面纱只露出眉眼,但无疑,眼前这位,眉眼就很像。 你以为你扮成男人就逃得掉么? 三人一阵邪笑,「抓起来!」 元霄甚至来不及唿救,被打晕时,眼睛不甘地望向望月楼,正好看到望月楼上,师荼临窗而坐的身影。 她伸出手,终究什么都没抓住,便失去了意识。 最后一刻,她甚至在想,这是不是违背世界设定的惩罚?她不该觊觎的…… 望月楼上,师荼忽然感觉心口一阵悸动,冷汗忽地爬满背嵴。 莫名的恐惧抓住了他的心脏,他下意识地看向花田里,花树掩映,挡住了视线。 「师荼哥哥,怎么了?」 师荼揉揉胸口,还是很不舒服的样子,眼前再次浮现小皇帝为冯彧感动到流泪的模样,越发烦躁起来。 「没什么,我们走吧。」 师荼刚下楼,秦放急匆匆赶过来。 「皇上呢?」 「皇上?不是跟冯侍中在一起么?」 「皇上来找你了,你没看见?」 师荼心里咯噔一响,终于意识到刚才那种异样是怎么回事了? 他急匆匆朝那边跑去,看到还在花丛里瑟瑟发抖的萧瑾如。 「萧姑娘?」 师荼的心里慌了,不好的预感像利爪一样抓紧了他的心脏。 第一次见识到人世险恶的少女,抬起头,一张脸蛋满是泪痕。 「摄政王,皇上,皇上……」 她指着元霄消失的方向,终于受不住惊吓,昏死过去。 冯彧还坐在花田里,听着风车传来的旋律,忽然看见天空炸开一朵白色莲花,噌地起身,迅速朝莲花绽放的地方跑去。 宫学之中,谢瑜正在提笔练字平息心气,心里默数着今日是被小皇帝无视的第几日,忽然听得嘈杂声,抬头看窗外,只见远处,曲江池方向上空炸开一朵白色莲花,他记得,玄风军建军当年,便是以莲花为信号,意在普度众生。 第217页 「今日摄政王和皇上在哪里?」 「听说都去了曲江池……」 谢瑜神色大变,「备马!」 明桂园一个角落里的小屋里,元涉被绑了手脚,丢在角落里。元泓手里捏着一把刀,手指在刀刃上刮出噗噗声响。 「元涉,真看不出,你竟然打的是这主意!让萧瑾如知道我的计划,借萧家之手对付我们临淄王府?!」 「你这盘算打得好,可惜,我不是傻子,今日我一直派人盯着你跟萧瑾如,呵呵,还真被我抓了个现行!怎么,真想替你的死鬼爹娘报仇?就凭现在的你?」 元涉知道这回自己完了,计划一旦败露,萧瑾如也就凶多吉少。 自己报仇无望,还得搭上一个无辜之人! 「我不怕老实告诉你,当年你爹娘的的确确是被我父亲杀的,可那又怎样,你爹自恃随心逍遥自在,从不掺和朝堂争斗,偏偏他的封地有一座铁矿。那时,暴君当朝,哪个藩王没异心?我父亲与他商议共襄盛举,他却要去告发,不除掉他,龙椅上那个暴君就会剷平临淄王府!」 「这也是他自找的,怪不得任何人,就像你今日自寻死路一样!」 「你不是喜欢萧瑾如么?今日,我就当着你的面将她办了!来人!」 一个小厮应声进来。 「萧瑾如抓到了?」 「抓到了,已经按照少主人的要求,关进了密室……」顿了一下,嘴角勾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还熏了合欢香,等她醒来……啧啧……」 元泓一想到小美人被合欢香熏得饥渴难耐的模样就笑了。 「走,带上元涉!」 第六十七章 牺牲 然而元泓做梦都没想到, 迎接他的不是萧瑾如, 而是小皇帝元霄。 推开门,他就看见元霄已经醒来, 正扶着墙, 似乎在寻找出口。 艷红的脸色,迷醉的眼神表明, 合欢香在她身上已经发作。 「陛下!」被绑了的元涉也被眼前一幕震惊了,甚至忘记了挣扎。 元霄昏沉的脑袋勉强清醒了几分, 看清了元涉, 也看清楚了元泓,这才意识到,自己跌入了什么局。 是萧瑾如…… 他们的目标是萧瑾如,而自己, 被误抓了! 为什么会被误抓, 还不是因为自己让萧瑾如画的眉眼……自入宫学,萧瑾如一直以那双眉眼示人。若是不认识自己的, 搞错, 也不是不可能。 真是天道好轮迴啊, 这回, 她竟然坑了自己! 「元泓, 竟然是你」 声音被烧得沙哑,愤怒的调子被药催出别样的韵味。 说不慌,那绝对是假的,元泓噗通跪在地上。 「陛下饶命, 这都是意外!」 元霄知道穷寇莫追的道理,不能把这个畜生给逼急了,不然他什么都做得出来。 她站直身体,尽量装得自己没有被药迷惑的样子,负手而立,端稳君王之威,「你是无心之失,朕且饶了你这回,下回绝不宽恕!」 「是是是!」元泓吓得冷汗都出来了,磕头如捣葱。 元霄走出密室,看到被绑的元涉,大喝,「还不解开逍遥王,你们想做什么?」 几个小厮懵了,这竟然会是小皇帝? 抖抖索索解了逍遥王的绳子,尽皆跪在地上求饶命。 元霄额头冷汗涔涔而下,不动声色地将手放到元涉手上,「随朕离开。」 元涉感觉到她异常的体温,赶紧扶了人往外走。 「少主人,皇上真的会饶了我们?」 「也许……」元泓惊魂未定。 「那萧瑾如呢?」 一语惊醒梦中人,元泓迅速回神。 不对啊,小皇帝被误抓,那萧瑾如岂不是跑了? 萧瑾如已经知道所有事情,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萧家若兴师问罪,自己就完了! 再看小皇帝离去的背影,现在他才发觉小皇帝饶恕他太轻易了,方才进来时,明明看她面色通红,分明是被合欢香所侵,后面却端住了君主派头…… 元泓蓦地大惊——小皇帝是装的! 这合欢香可不是寻常chun药,一旦中了就无解,而且不仅用于女子,南风馆里不听话的小倌也常用。 就这样放小皇帝出去…… 小皇帝若被人糟蹋,这笔帐必然会算在自己头上,自己还能有好? 但若糟蹋她的是自己,自己成了他的男人,这就成了自己要挟她的砝码。 说不定不仅能保命,还能帮他挡住萧家。 不做是死,做了还可能活,自然是选后者! 元泓眸色蓦地一亮,计上心来。 「陛下,别急着走,臣还有话说。」 一听这话,元霄和元涉都知道大事不好,元霄想跑,但四肢无力。 几个小厮接到命令纷纷向他们扑过来。 他俩哪里是这么多人的对手。 「陛下,快走!」 元涉一把推开元霄,一人挡住了所有人去路。 元霄不敢怠慢,自己只要不出事,元涉就还有活命的机会,若两个都被抓,那就真不好说了! 她丝毫不敢停顿,终于走出密道,然而,她刚出来,也听到有人追出来的声音。 「陛下,这合欢香是无解的,臣可以帮你!」 密道尽头是花田,斜坡,倾斜向下,元霄已经走不动了,眼一闭,径直滚了下去。 第218页 天色已经晚了,天光不明。 元泓拿着剑,拨开花丛,一路寻找。 「陛下,臣已经看见你了,别躲了!」 「陛下……」 没人回应。 忽然身后一阵响,元涉跌跌撞撞杀出来,手里捏着一柄不知道从哪里抢来的剑,浑身是血,血气助长了煞气,即便是元泓也吓得一抖。 「逍遥王,我本打算留你一命的,你不要自寻死路!」 跟元泓拼剑术,元涉没有胜算,「元泓,上回在大殿上,我没还手,并不表示我打不过你!今天,我们再打一场!」 元涉率先扔掉剑。 「如果我输了,我的命任你处置!我逍遥王府的仇,就此了结!」 元泓本是不打算跟他浪费时间的,但听得这句话,也扔掉手里剑。 不过一个废物而已,还负了伤,解决他不过片刻功夫,再来找小皇帝不迟! 元涉仔细观察他扔剑的位置,这次毫不犹豫地沖了过来,那行为就像一个莽夫,元泓不屑地轻飘飘一让,谁知,元涉不是扑他人,而是扑他脚边的剑。 元泓反应可不慢,在元涉抓住剑一剎那,已经一脚将他踢飞出去,那剑也跟着抛出很远。 「元涉,你找死!」 元泓气得磨牙,这次再没留情,追着元涉揍。 元涉想了两条路,一,抢到剑,一击致命;二,失败,缠着元泓打,无论如何要拖住元泓,给小皇帝制造更多机会,或者等师荼他们找过来。 然而,终究,他是不敌元泓的。 只是那一脚,肋骨好像被踢断,让他根本没有还手之力,只能抱着元泓的一条腿,不让他去找小皇帝,但终究他也没熬着几拳…… 元霄滚下去并没有晕,她甚至听到了元涉跟元泓的对话,听到了拳头打在元涉身上,元涉忍痛憋气的喘息声,她甚至听到元涉被一脚踢开,某个恶魔朝她走来的声音。 但她还听到了另一个声音,那是风车…… 浑身骨头似被烧得散了架,她努力地想要爬过去,就算死,她也想死在那里…… 「陛下,你还想往哪里走?」 元泓一脚踩在元霄背上。 元霄再也爬不动,元泓这才想起小皇帝背上的胎记。 蹲下身子,用力一扯,几层衣服全被扒拉下来,不仅露出了那个蝴蝶型胎记,也露出了裹胸的白绫…… 元泓眼睛微微眯起,这白绫是…… 他刚要用手去扯,元霄忽然大叫,「不要!」 沙哑的声音惶恐无措,更加撩动人心。 「咕咚」,元泓吞了口口水,眼中邪光大盛,「原来陛下竟是女儿身……正好,臣也怕对着男人石更不起来,以后就让臣做你的皇夫吧……」 元泓大喜过望,自己这是走的什么狗屎运,竟然捡到一块惊世奇宝,这可比萧瑾如有用多了! 「元泓,你这是乱仑!」 小皇帝生气的样子更好看了,元泓舔舔嘴唇。 「陛下忘记了么,我父亲本不姓元,是因为救了你爷爷,被赐了皇姓,还被收为义子,我们之间是没有血缘关系的。」 若是他成了小皇帝的皇夫,把姓换回来也不是不可以。 闻到小皇帝喘息出来的香气,元泓兽性大发,咸猪手向元霄腰际摸去。 元霄无助地大喊,「师荼——」 可是,她已经没了力气,那声音甚至不及远处的风车声响亮。 元霄绝望地趴在地上,连抬手的力气都没了,此刻,她恨不得就此死去,死也不要被这种垃圾玷污。 意识陷入昏沉,灵台昏昏然一片白,她感觉自己好像飞起来了,无拘无束,徜徉在花海之上…… 元泓忽地感觉手腕一凉,眼前似有白光闪过,他微微转头,看见一柄剑。 那是龙吟,在战场上饮过无数鲜血的宝剑。 元泓几乎下意识地扯起衣服遮住小皇帝,这是他发现的宝藏,绝对不能让别人碰。手腕一动,伤口突然裂开,鲜血喷涌而出,元泓疼得大唿一声,跳起来却对上师荼杀人的眼。 又是一道光,这次斩在脚踝上,元泓噗通倒在地上,再也站不起来,但他拉住了师荼的脚。 「她中了药,无药可解,师荼,你敢碰她么?她是男人!」 元泓还威慑到,「碰了他,你就没资格坐皇位,你想好了!」 皇位? 他根本不屑! 师荼一脚将人踹出去,这种渣滓,他要他生不如死,以后慢慢收拾,现在小皇帝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将衣衫不整的小皇帝从地上抱起,这时他才看清她束胸的白绫。 师荼胸口蓦地一跳…… 这是怎么回事? 小皇帝之前胸腹的伤还没好?还是新伤? 不要怪他脑迴路接不上,实在是他就没见过几个女人,更不要说女人束胸这回事了,倒是战场上因为受伤白绫裹胸的男人见过不少。 放出一朵烟花标记位置,师荼抱着人就走。 在穿过那片风车地时,晚风断断续续吹出了破碎的旋律,怀里的人似有所感,手指动了一下。 「别怕,我在……」 怀里的小东西忽然抱住他脖子,舌头舔在喉结上。 卧槽! 师荼浑身躁动的血液像是□□桶给点着了,噼里啪啦炸个不停。 第219页 「陛下,别……闹……」 然而怀里的小东西哪里会听他的,灵巧湿漉的小舌头又舔在他耳垂上,师荼的声音在喉咙里打了个结,唿吸突然变得不顺畅。 师荼忽然想起元泓说的那番话,合欢香无解…… 小皇帝难道这是…… 师荼冷汗直冒。 自己虽然幻想过无数次跟小皇帝这样那样,但乘人之危,做还是不做? 不做,合欢香无解,小皇帝会不会憋出问题? 做,男人跟男人…… 自从确定自己喜欢小皇帝,他研究过男人跟男人该怎么行鱼水、之欢,但看这架势,难不成,要让自己在下面? 师荼脑门冷汗涔涔而下,看小傢伙难受的样子,他闭了闭眼,狠了狠心。 将人放地上,自己乖乖躺下,小皇帝像看到什么美味一样扑过来,胡乱地撕扯他的衣服。 师荼从未如此纠结过,甚至本能地想反抗,可看到小皇帝急躁难受的模样,他忍住了,抚摸着小皇帝的头,师荼暗暗吸了口气,算了,谁教他喜欢她呢,大不了以后找机会还回来,一定要十倍百倍还! 师荼说了有生之年最怂的一句话。 「陛下,你可要轻点,臣、是第一次……」 作者有话要说:  船戏不允许写的哈,宝贝们别抱啥希望。 说几句题外话。 首先,对文近来的不如意向各位小天使道歉。 其实,作者是一个心态很容易崩的人,从没存稿就不敢再去看评论回復,但还是会忍不住看。 可能没写过文的小天使不懂,写文主要靠状态和灵感。状态好时,灵感会喷发,没状态即便知道要写什么也写不出来,即便硬着写出来味道也不对。 但灵感这个东西是很玄的,好的灵感,会让整篇文非常有灵气,但灵感一但走偏,那就就是自嗨,很可能就会走上「不归路」,只有到了一个节点,发现没得到预期,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 所以没存稿就没有回头路可走。 这篇文犯了几个致命错误,掰都掰不回来,所以导致在本应该是最高潮时没高潮,你们看得恼火,我自己更崩溃。 昨天晚上码字,我妈突然打电话过来,让我不要熬夜,不要辛苦,怕我復发,又动不动往我衣柜里藏钱,当时作者的心态直接崩了,沖我妈发脾气。 自从去年得病,做完手术,又化疗半年,我妈就一直担心我,怕我復发,怕我没钱用,怕我有压力,总有各种担心。做女儿的,哪里能让一把年纪的父母养? 独立习惯了,就觉得,趁着还没復发,先攒点钱吧,不然下次化疗又不能正常工作,如果再遇上放疗,那就更没数。 所以今年调养好,就想着认真码字,开文以来一直是码字码字,没有休息过一天时间,每次早上写了,晚上放存稿箱时觉得不满意又会推翻重写,有些时候为了赶上更新,凌晨两点还在重写。根本没有时间去处理家庭关系,反而会觉得父母的关心是负累。 这种生活状态是不对的。 自己能活几年都不知道,何必把自己逼到这份上?还去辜负伤害最亲最爱自己的人。 现在心态很崩,啥都不敢看,想调整一段时间。 文不会断更,因为本人强迫症,开始了除非弃文,都不会断更。 只是更新会减少,等调整好了,再来加更!(文章防盗取消,等不了的小天使可以等完结时看个大结局。) 另外感谢一路支持作者的小天使们,你们的意见我有看到,知道你们捉急,还有些「昧着良心」也要夸作者的小天使们,谢谢你们的苦心,作者会加油的! 么么哒,爱你们。 第六十八章 起疑(捉虫) 幸好此刻距离被标记的位置远, 不然被他的手下或者其他人发现, 他堂堂摄政王被人上了,这脸往那儿搁?以后如何重振雄风? 「陛下, 臣可都是为了你啊……」 然而此刻的小皇帝, 哪里懂他那些忍辱负重的心思。 小皇帝嘴里嘟嘟囔囔,像只发q的小野兽, 急躁又热情,还有几分娇媚。 师荼怕她力气小, 撕衣服撕不开伤着自己, 主动帮她解开自己的衣服,还温言安抚,「陛下,别急, 臣不会跑的, 慢慢来……」 试问,天下哪一个被上的有他这般温柔体贴? 他的第一次竟然以这种方式献出去, 总觉得会成为一生的遗憾。师荼如鲠在喉, 但这一点不妨碍他的温柔。 在自己露出结实胸膛, 精壮小腹, 小皇帝忍不住流出口水时, 他还能抵制着本能抗拒满怀心疼地伸出手替她擦拭嘴角,然而就在这时,小皇帝衔住了他的手指,像品尝什么世间美味一般含在嘴里。 那一剎那, 师荼瞳孔骤缩,心里的渴望被彻底点燃,看着触手可及的温暖□□,他勐地咽了口口水,他也想抚摸,想要尝尝这具身体的味道。 在一翻不可描述的操作之后,师荼终于发现了异样,这身体不对劲…… 这小胸脯,这小腰身,哪里是男儿该有的? 小皇帝竟是女儿身! 女儿身…… 师荼的大脑里像是刮过一场风暴,三观被扯得支离破碎,满眼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娇嫩柔弱的小皇帝,脑子里完全被不可描述的事情填满,并付之于行动…… 第220页 当一场激烈战事结束之后,药效散去,小皇帝终于消停,陷入昏睡,师荼脑中却依然惊骇和空白。 看到怀里的人儿,他再捨不得放手,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连替她整理衣服都小心翼翼,怕一不小心碰碎了。 将人抱起准备回宫时,终于有了明晰的感觉,怀里的是个小女人,柔软可爱的小女人。 师荼的嘴角终于露出一抹笑,傻傻的,憨憨的。视线落在元霄身上,更傻,更憨。 以致于秦放看到他过来,难得黑了脸。 「摄政王——」 师荼抬头,这才发现花田外围间隔而站的千牛卫,顿时变脸。 「你们怎么在这儿?」 秦放:我们若不在这儿,那得多少人在这儿? 师荼也瞬间明白,这是为他们保驾护航的,不让任何人侵扰。但是,怎么还是有一种被人围观了的羞耻感呢? 再看看怀里的人,他下意识地裹得紧了些。 「你们有没有听到了什么,或者看到了什么?」 我特么敢听到看到么?那还不得随时拔剑噼了你? 秦放冷了脸,「这里够远,今晚也够黑。」 再瞧他怀里的人,一股郁结在心,一脸我家小白菜被大野猪拱了的既视感。 脱下披风,将小皇帝破烂衣衫遮住,还满眼愤恨地瞪了师荼一眼,仿佛在无声控诉——你下手不能轻点? 师荼也很幽怨,劳资能控制得住,那还是人吗? 曲江池畔,玄风军整齐排列,几辆马车停在最前方。 谢瑶在,谢瑜在,萧恭、萧瑾如也都在,王瓒、冯彧自然也在,连柳彦和柳青青都在。 所有人都到齐,就等着他和小皇帝,师荼忍不住斜眼看秦放:「他们都知道?」 「是冯侍中先发现的,让我带领千牛卫封锁了现场。」 是小白菜主动跑去拱猪这一点,秦放始终耿耿于怀。 「其他人不知道就好。」师荼松了一口气,看看怀里的小东西,若是等她醒来,知道所有人知道她被人那啥了,一定会懊恼得无地自容。 光是想想就知道她得纠结成什么样,说不定小脸被气得鼓鼓的,几天都消不下去。 一想到这里,师荼再次露出笑容,宠溺,又有点憨傻。 这回轮到秦放侧目了,这分明是吃饱喝足的餍足感,应该还有发现小皇帝女儿身那种无法言说的惊喜吧。 「哪有那种好事?其他人虽然没看见,但是,萧家二姑娘知道元泓的计划,你们明明报了平安,这么久不见回来,心里早猜了个七七八八。」 「……」 所以,这意思是这些人即便没围观,也知道他们在做什么,还特么不避嫌,在这里等? 「王爷,你终于回来了!」 桓煊急匆匆跑过来,看清楚师荼的衣服,又是一阵担忧,「王爷,你的衣服怎么破成这样?你脖子上这是什么?怎么肿了?是什么武器造成的,你都躲不过?」 随后一脸震惊,「王爷,你到底遇到什么高手,能把你伤成这般模样?」 那些随后迎过来的人听到这话,脚下尽皆滞了滞。 师荼不可抑制地黑了脸:「桓煊,闭嘴!」 桓煊:好委屈,明明我是关心你,你却还要吼我…… 师荼再看其他人,这才发现,别人看他的视线都是带着倒钩的,连王瓒都不例外,恨不得剥他一层皮那种。 「把皇上放我马车上。」谢瑶说。 这点师荼倒没意见,正好让谢瑶帮忙看看小皇帝身体如何了。抱人上了马车,他刚坐下来要说什么,谢瑶已经冷着脸说:「这里有我照看,摄政王去其他马车。」 师荼:…… 这是我的人,凭什么要我走? 「摄政王不想被人剥皮的话,最好现在就离开。」 谢瑶示意他看外面,师荼回头,就见帘子外,几乎所有人都围拢过来,个个面色不善,双眼精光毕露,带着倒钩的视线在他身上颳了一遍又一遍。 师荼突然有点心虚,但摄政王的气势不能减,跳下车,将帘子掩得密密实实,无视众人目光,沖玄风军道了一句,「起驾,回宫!」 萧家兄妹和柳家兄妹都站在外围,懵懂无知少女萧瑾如问:「是元泓错绑了皇上,是摄政王救了皇上,为什么大家这样看摄政王?」 怎么感觉犯错的是摄政王一样? 太诡异了! 比她小了三岁的柳青青笑得神秘,「你还小,不懂。」 萧瑾如蓦地回头,谁十五岁,谁十八岁?你今天跟我说清楚! 柳彦一把拎过柳青青,「别乱说话。」便上了马车。 王瓒钻进师荼的马车,待车启动了才小声问:「你真做了?」 师荼撩开帘子,看着前面小皇帝所在的马车,时不时压住嘴角欲扬还休的笑意,王瓒勐地打了个寒颤。 这话都不用问了,这个笑容足够说明一切! 「这件事说起来比较复杂。」 王瓒爆了,你特么不就是把人睡了么,这有什么可复杂的? 「皇上她是……」 「女儿身」三个字,刚要出口,又被他咽了回去。 兹事体大,他必须妥善安排,容不得一丝错漏,不然不知道又要引起多少血雨腥风。 第221页 「怎么了?」 「没什么,这件事以后再说。」 王瓒默默咽了一口气,他跟师荼之间从来没有秘密。这是头一回,王瓒感觉师荼有事故意瞒他。 这感觉怎么说呢,就好像丢了一个梦中情人,还特么连带丢了个兄弟…… 憋屈! 冯彧与谢瑜同乘一辆马车,两人眼睛都像没了焦距,心里空荡荡的,谁都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直到马车快到皇宫,谢瑜才问:「皇上会不会纳几宫嫔妃?」 冯彧视线勐地落在他身上,这孩子怕不是傻了吧。 胸口鼓盪好几回,冯彧终于说出那两个字…… 「节哀。」 卧槽! 谢瑜隐忍多日的情绪终于爆炸了,眼中冒出红光,义正言辞:「按本朝礼制,皇帝除一位皇后外,还可以纳四妃、九嫔、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御妻,凭什么他就不能纳妃了?!」 自古帝王,后宫嫔妃多不胜数,皇帝又不是对每个人都有那种喜欢,只要对他而言有用,他不讨厌的,就可以留在他身边,不是么? 谢瑜胸口剧烈起伏,冯彧却无比平静,看着面前少年,头一回感觉到自己二十四岁的成熟,眼中不由自主露出些许同情和怜悯。 但劝慰的话他说不出口,十六岁,还是可以热血,可以不顾一切,可以偏执,甚至连犯罪都有更多机会去弥补,更容易获得原谅的年纪。 「要我出去吗?」他觉得这个时候也许该给谢瑜一个人静静的空间。 谢瑜不答,冯彧起身,但在他要跃出去时,谢瑜忽然说:「你甘心么?」 冯彧脚下一滞,脸上依然平静,眼中却更多是通透。 「没有什么甘心不甘心的,她好就好……」 说罢叫停马车,离开。 她好就好? 她好却不是因为自己…… 谢瑜突地红了眼眶,少年的爱情泡沫终于在这一刻被无情戳碎,灰飞烟灭…… 一行人回到皇宫,师荼亲手将元霄抱回立政殿,放到龙榻上,其他人要跟,全被他赶了出去,只让谢瑶留在内殿。 谢瑶冷飕飕瞥他,「摄政王,你有什么资格赶别人走?」最没资格待在这里的人是你,人面兽心,乘人之危的傢伙! 她的小皇帝,竟然被个男人就这样稀里煳涂地糟蹋了! 也不知道痛不痛…… 谢瑶看着床上小皇帝白生生的小脸蛋,露出的一截脖子上还有明显的痕迹,心口就疼得不得了。 师荼面色有些沉重:「瑶儿,你不会害她对不对?」 谢瑶挑眉,几个意思? 「我问你,当皇后那五年,你可见过她身体?」 师荼问得突然,谢瑶愣了愣,总不能是吃醋要跟她算帐吧? 但她是名正言顺的皇后,看小皇帝身体理所当然,你算个球?名不正言不顺,哪里有资格跟我清算 「也、也不算完全见过吧。」虽然没有圆过房,但是小皇帝也费尽心思想要跟她滚床单来着,什么温泉赐浴鸳鸯浴啊总是有的,只是自己裹得比较严实而已。 「如何?」我就看了,你想怎么着 师荼脸色忽然变幻莫测,「瑶儿,那你可确定,娶你的那个小皇帝是男人么?」 这特么算什么话? 「他当然是……」谢瑶的话突然卡住,「你什么意思?」 师荼视线投向龙榻上的小傢伙。 谢瑶转过头来,看龙榻上柔弱无助,比女人还娇柔的小东西,神色大变,「难不成……」 第六十九章 开诚布公(捉虫) 「难不成……」谢瑶不敢说下去, 只是走到龙榻前, 伸出手,想揭开衣服, 却发现手指在抖。 她紧紧握了握自己两只爪子, 满眼惶恐地回头看师荼。 她没有完全见过小皇帝的身体,但也从未怀疑过他男人身份, 如果躺在龙榻上这位若是女儿身,那她是小皇帝的可能性有多大? 谢瑶也煳涂了。 「所以, 瑶儿, 如果她不是,你还会像之前一样待她么?」 「或者,我换种问法,如果某一天, 有一个自称是小皇帝的人站到你面前, 你是会选择站在谁那一边?」 谢瑶终于明白师荼的意思了。 长吸一口气,她心中其实根本没有任何犹豫, 看着床榻上的人, 说:「能让我衷心守护的, 只有她而已。」 相反, 如果她真不是, 在开始将对于小皇帝的仇恨全部转嫁到她身上,是自己太对不起她。 师荼也松了一口气,又问:「那阿瑜呢?」 「阿瑜?」 这孩子之前就一直想要把小皇帝辅佐成一代明君,虽然被现在的小皇帝说服了, 但如果真的又冒出个小皇帝来,连她这个做姐姐的都说不准他会怎样。 「要不,这件事就先不要告诉他?」 师荼也是这样想的。 但谢瑶想得比他更深入一些,「皇上隐藏得这么辛苦,如果知道自己身份败露,只怕会更恐慌,这件事,怕连她也得瞒。」 师荼蓦地一惊,「什么意思?」 谢瑶冷眼,「你说什么意思?」众所周知,原来的小皇帝是男人,就算她跟师荼不完全确定,但张太后应该是非常确定的,毕竟,小皇帝可是她亲手抚养大的,如若不然,张太后要废帝,哪里需要找什么好龙阳的理由,直接揭破她女儿身便是。 第222页 还有万寿宴上,张太后故意用花生来试探,未尝不是因为怀疑小皇帝的身份,何况,他们之前不也怀疑过么? 虽然没有确切证据证明眼前的人不是原本的人,但他们心里已经差不多确定下来。 打一开始,元霄将这个身份隐瞒得如此辛苦,如果她的女儿身真的暴露,那跟暴露她假冒皇帝有什么差别,这等大罪,朝廷上下没人能饶得过她! 师荼终于明白过来,勐吸一口气,「所以,你要我当今晚的事情没发生过?」 谢瑶看他,眼神冷,但平静。 「师荼,你知道怎么选对她才是最好的!」 「为什么不能是我跟她一起扛过去?」 扛个毛线球啊扛,「你若跟她在一起,你觉得她的女儿身能瞒多久?」 「瑶儿,你是在让我当一个不负责任的人渣!」 卧槽! 劳资是这个意思么? 你特么不会看大局的么? 谢瑶简直气炸了,两人大眼瞪小眼,谁都不甘示弱。 最后谢瑶嘆了一口气,师荼若是一个能轻言放弃的人,今天也不会站在上都,站在这皇宫之中。 「师荼,篡位吧,这样,真正的小皇帝就不敢回来,就威胁不到她,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出路。」 师荼明白她的苦心,这条路,看似是最保险的做法,但是…… 「瑶儿,那她要怎么办?就算那个昏君不回来,威胁不了她,那她是该以亡国之君的身份苟活于世,成为千古罪人,遭世人唾弃,还是说,更名换姓,以新的身份委曲求全?」 谢瑶勐地一震,看着病榻上的小傢伙突然心疼了。 这两种活法,无疑,对她而言,都是侮辱。 如果此刻元霄醒着,一定会非常高兴地选择第二种,但两个非当事人,却觉得那是对她的严重侮辱和埋没。 「那你想怎样?」 「我要她做大齐王朝至尊无上的女皇,名正言顺,永远受世人景仰!」 谢瑶眼睛勐地亮了,不得不承认,师荼,永远都敢想天下人不敢想,为天下人不敢为! 咳咳,差点又对这个狗男人心动了…… 「但这都是你的想法,她未必愿意选这条路,你也别太一厢情愿了,一切等她醒来再说。」 尽管谢瑶这样说,但她知道师荼这个人打定主意要做什么就要做什么。 师荼从内殿出来时,今日去曲江池的人都在外面候着,大家都知道此事轻重,自然是不敢擅作主张的。此刻见得师荼出来,像是要宣布希么似得,心里吐槽腹诽他禽兽,但面上还是摆得相当严肃认真的。 师荼也缓了好几口气,才道:「今日之事,忘了吧。」 这就是他跟长公主商议后的决定。 小皇帝被人下了那种药的事当然不能外扬,这也在意料之中。 「是!」大家齐齐应了一声,这才散去。 「冯彧,秦放,你们且先留一下。」 谢瑜向外走了几步,听得这话,回头看来,等了一会儿,并未见师荼喊他,他迟疑了好久才退出去。 千牛卫和玄风军将整个立政殿封得密不透风,只有常桂往内殿送了一盆热水进去,所有人便都被屏退。 师荼看着面前留下这两位,忽然问:「当初万寿节,你们去福寿汤点火,是为什么?」 当初他以为是他们不想别人看小皇帝身体,并未细想,现在想来,却终于有点明白味儿了。 从来不近女色的秦放跑去青楼摸女人胸,还有那日上林苑自己去看小皇帝背上胎记被冯彧阻拦,一一细想,现在终于明白个中蹊跷了。 「你不是已经知道是为什么了吗?」冯彧说。 师荼心头一凉,「原来你们早知道她是……」 那三个字师荼说不出口,另两人心领神会。 「那我再问一句,你们是忠于现在的她,还是以前的他?」 什么叫做现在的她和以前的她? 过了许久,秦放面瘫脸终于有了震惊这种表情,「难道摄政王是怀疑……」 「我没有实际证据证明这一点,但我要先知道你们的选择,你们现在只需要回答我,忠于谁?!」 这下,两人彻底乱套了。 一个,身为护佑皇帝的千牛卫中郎将,打从他得到这份职责开始,他的心里就只有一个皇帝,现在却要让他选择。 一个,是因为小皇帝玩鸟而被玩出执念的人,你现在告诉他,他开始产生执念的跟后来执着的根本不是同一个人,要他怎么选? 「抱歉,这个答案,现在我给不了你。」冯彧率先回答,他心里乱得很,他需要一个人静静,好生捋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见冯彧径直往外走,师荼大喊一声:「桓煊!」 听得召唤,桓煊立刻蹦进来,「王爷,何事?」 「冯侍中近来身子不适,你跟着贴身照顾。」 卧槽! 冯彧当时就爆了,你特么毁了我的梦想不说,现在特么还找人明目张胆监视我? 桓煊将冯彧看了又看,关心道:「冯侍中,你哪里不舒服?」 冯彧脸黑,「我很好。」 「但是王爷说你不好,应该就是不好的,别逞强!」 你眼瞎啊?我特么像逞强的样子么? 冯彧气得真的恨不得跑去撕了师荼的脸,如果打得过的话! 第223页 秦放见他气唿唿出了门,问师荼:「摄政王打算让谁来监视我?」 「秦将军向来最有自知之明,你武功高强,非本王亲自监视不能,不过,倒是有个人能让你帮着训练一下。」 于是,不多时,秋辞被叫来了立政殿。 这位头一回正儿八经在立政殿当值,有些兴奋,又有些担忧,朝秦放拱手一揖,「请秦将军多多指教。」 秦放:…… 师荼及时纠正:「你不用让他指教,你是皇上的贴身侍卫,跟千牛卫有差别。」一个是私兵,一个是公兵。 「但是,以后倒是可以让秦将军教你武艺!」 秦放:…… 你叫一个人来监视我,我还得帮你训练他?堂堂摄政王,为什么能如此光明正大的不要脸? 谢瑜在立政殿外站了许久,他本就生性敏感,他知道,这些人有事情瞒着他。 在南山时,他就知道。 而现在,他发现,师荼知道,冯彧知道,秦放知道,甚至连他阿姐都知道的秘密,独独不告诉自己。 自己难道就那么不值得信任么? 他真的不懂! 就像不懂冯彧之前明明那么执着,说放手就能放手一样。 他真的好不懂! 忽然见得冯彧出来,他赶紧迎上去,一把将他拖到一旁,质问:「你们到底瞒了我什么?」 冯彧脑子里正乱得很,小皇帝不是小皇帝是事,即便没证据,师荼既然都开始防范于未然了,那必然是有相当把握的。 自己心里都这么乱,若让比他还偏执的谢瑜知道,他会做出什么? 师荼没留下他,自然是没打算让他知道,就算要告诉他,也还有长公主谢瑶,也轮不到自己擅作主张。 「没什么,就是讨论一下皇上的病情而已。」 冯彧回答的越是轻松淡然,谢瑜越知道他在掩饰,尤其是冯彧身后还莫名其妙多跟了个桓煊,这更叫他迷惑不解。 左思右想,谢瑜心里那口郁气越想越咽不下去,突然脑中灵光一闪,他急匆匆出了宫,拎着令牌往天牢去。 今日的罪魁祸首元泓还关押在天牢里,也许,他会知道点什么也说不一定。 今日这天牢那叫一个热闹,最里面的重点牢房,狱卒都被赶了出来,千牛卫一层,玄风军一层,千牛卫再一层,玄风军再一层…… 谢瑜足足过了八道关卡才见到元泓,而且这八道关卡用的还是长公主令。 「谢学士,救我!今天的事都是误会,都是元涉怂恿我做的!他想借萧家之手,对付我们临淄王府,为他父母报仇!」 「这一切都是他谋划的!我是被陷害的!」 谢瑜盯着地上瘫着的人,手腕是血,脚踝是血,没人给他包扎,那血凝在伤口上,结成褐色的血痂,分外刺目。 但他可不会对他有一分一毫的同情怜悯,因为,这是这个畜生,害了小皇帝,让小皇帝被师荼给…… 谢瑜生生咽下一口气,若是可以的话,他恨不得亲手剥了这个畜生的皮! 「我凭什么要信你的话?」 元泓不傻,「谢学士来此,可是有话要问我?带我出去,我告诉你一个你意想不到的天大秘密!」 果然有秘密! 谢瑜心惊,但面上依然淡定:「你设计萧家嫡女不成,反而谋害皇上,整个临淄王府都被下狱,你觉得你还能去哪儿?哪里还有你的容身之地?」 「你只要带我出天牢,我自然有去处!」元泓信誓旦旦。 谢瑜犹豫了一下,拿出令牌,对门外的玄风军说:「摄政王要提审元泓,叫我带他进宫。」 有长公主令在手,他并没有费多少唇舌,便将元泓带出了天牢。 直到走到一个没人的巷子,谢瑜才解开他手上的绳子。 「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 元泓邪笑,「这个秘密,你大概做梦都想不到,小皇帝,她,是个女人……」 作者有话要说:  谢瑜不蠢的哈,不会被利用 第七十章 自取灭亡 小皇帝是女人, 这可以意味着很多问题, 当时元泓没想到,后来被关进天牢, 却细细捋了一遍。 小皇帝是女人那便没有资格继承皇位, 她这个皇帝就不该被朝廷上下承认;小皇帝是女人,他们这些皇室宗亲, 便可以名正言顺地要求她退位让贤;小皇帝是女人甚至可能压根就不是真正的元霄,只是有心人找来的一个冒牌货。 如果是最后这种可能, 那么, 假冒皇帝,统摄天下,这种大罪只要传扬出去,那将是怎样一副天翻地覆景象? 「你说什么?她是女人?」 小皇帝怎么可能是女人?明明她娶了他阿姐啊! 谢瑜像被雷噼过一般, 大脑瞬间乱成了一团浆煳。 元泓知道机会来了, 抬手,一刀砍在谢瑜脖子上, 将人扔下马车, 遂扬长而去。 若是其他秘密, 他甚至可以乘机杀了谢瑜, 但这个秘密, 宣扬出去对他们的大业有百利而无一害,知道的人越多越好。 上次崇仁坊围猎,绞杀了临淄王府在上都潜伏的高手。那些人,只是暗线支配的棋子。真正的暗线在上都待了几十年, 从临淄王刚被改姓封王就开始了。 这些人平素可能只是一个游街小贩,也可能只是个倒夜香的老匹夫,甚至可能只是个不起眼的乞丐。多少人想挖他们的暗线,都挖不出来,连锦华宫那位老妖婆都不例外。 第224页 元泓径直去了一家不起眼的客栈,上都暗线的总管事便在这里,那总管事看到他来吓得一抖,这位主儿怎么找这里来了? 元泓不来这里还能去哪里? 「召集所有人,调动所有力量,本世子要干一件大事!」 他爹不是一直瞧不起他么?要不是他是嫡出先王妃所生,早就将他这个世子给废了。 这回他就要让他看看,自己的真本事! 做梦他都没想到,只是绑架个萧瑾如,竟能牵扯出如此惊天秘闻,他元泓的运气来了! 然而总管事却委婉劝阻,「世子爷,还是等王爷入京再行动不迟。」 等那老东西入京,那如何能体现自己的价值?他就是要自己做成一件大事,让他爹刮目相看! 元泓执意要行动,即便是上都暗线总管事也无可奈何。只是元泓做梦都没想到,这边刚安排好一切,整座客栈便被玄风军端了。 从出天牢到再入天牢,时间甚至不过半个时辰。 让他更没想到的是,等他被拖回牢房时,本来该晕倒在大街上的谢瑜,此刻却正坐在里面煮茶。 元泓义愤填膺,「谢瑜,你竟然敢算计我!」 「你不也在算计我么?」谢瑜淡定得很。 元泓阴恻恻地笑了:「你以为把我抓回来,端了那家客栈就赢了?天真!信鸽我早就放出去,计划已经启动,明日就会有大臣将小皇帝是女儿身的事情当朝参奏,届时这个秘密满朝文武都会知道,而我,会堂堂正正上朝,将她从皇位上拉下来!哈哈哈!」 谢瑜看他,眼神依然淡定,「你知道玄风军最擅长什么?」 「?」 「射鸟。」 元泓终于变了脸色,「就算如此,我还派出了很多人,从密道而出,就算没有信鸽,他们也可以将消息带出去。」 「天真!」 「?」 「你若不派人出去接头,临淄王府多年经营的暗线本来还可以保全部分,然而现在……」 轰隆一道雷霆噼下,元泓瘫在地上。 上都的暗线竟然被自己毁了……他那严厉苛刻的父亲能饶过他? 谢瑜却懒得看他这蠢样,起茶入盏,还贴心将一盏茶推到他跟前。 元泓看了看,有些失神,「笑话你已经看过了,为什么还不走?」 「我之所以在这里等你,是因为刚才有个问题忘记问了。」 「?」 「你怎么知道皇上是女儿身?」 元泓突然醒起以前张太后跟他说的话,谢瑜这个人如他冤死的父亲一样,对元齐皇室有一种近乎偏执的愚忠,一心想要辅佐出一代明主,而自己原本就是选给他辅佐的人,只不过彼时有个小皇帝碍眼,影响了他的立场。 而现在,小皇帝是女儿身,不管她是不是真正的元霄,她都失去了坐在皇位上的资格,那现在,自己是否能拉拢谢瑜呢? 谢瑜,长公主谢瑶最宝贝的亲弟弟。 而谢瑶,不仅是摄政王的旧相好,如今还是安西都护萧恭的心上人,能得到谢瑜拥护,就相当于能同时钳制师荼跟萧恭。 难怪张太后冒险也要拉拢他。 想通这些,元泓重新看到了希望,无比肯定地回答:「自然是亲眼看到的。」 「亲眼看到?」谢瑜盯住他的眼睛。 「怎么,谢学士不信?」 元泓终于重新端稳世子的架子,在谢瑜面前坐下,端起他亲手给自己倒的茶,悠闲地品了起来,同时说道,「就算今日行动失败,但在我被抓时,就已经有人通知了我父亲,他必然上京,我就有上朝的机会,将真相大白天下。所以,其实今晚就算我输了,也并不会改变什么?」 「是么?」 谢瑜又给他倒了一盏,这姿态在元泓看来,就有些拉拢他的意思了。 「当然!」元泓顿了一下,抛出诱饵,「谢学士立志入朝为官,还想辅佐出一代明君,这些,我都可以满足你!」 谢瑜端起自己的茶盏,在他盏沿碰了一下。 元泓端起,豪气干云:「那我就以茶代酒,先干为敬!」 谁知他一口饮尽,谢瑜却将盏中茶倾倒在地上,说了三个字:「你、不配。」 元泓神色大变,看看地上的茶水,又看看谢瑜的表情,「你的茶……」 声音在喉咙里咕咕响,却再发不出一个字…… 心中一急,脑袋一昏,连眼前的东西都开始变得模煳不清。 「谢瑜,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元泓在嘶吼,却不成声。 谢瑜起身,「第一盏茶里叫清喉,你这辈子都别想再发出声音。」 「第二盏茶叫青明,你这辈子都别想再看见任何东西。」 元泓冷汗落了下来,头一回,他发觉,谢瑜竟然也这么可怕…… 他抱住了谢瑜的脚踝,喉咙咕咕作响。无声地控诉:你不能这样对我,我爹是临淄王!我爹不会放过你们的! 谢瑜掰开他的手,声音清冷:「在你向她出手时,就该有遭到报復的自觉。」他不做,师荼、冯彧也会来做,甚至还可能有别的人。 元泓这一劫是无论如何也逃不过的。 元泓摔在地上,眼前连最后一抹光晕都消失了,他这才意识到,从头至尾,他们都揣测错了谢瑜对小皇帝的感情…… 第225页 谢瑜走出牢房,勐地吸了一口气。 小皇帝是女人……这个消息在他大脑里不停盘旋,几近疯狂。 连元泓都能想到的,他又如何想不到?师荼他们不告诉他,难道是怀疑他对小皇帝的忠心? 是的,如果宫里的小皇帝真是假冒的,那他,真的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但这个小皇帝身上明明有胎记,也不能吃花生,这就是身份的明证,那假冒的结论是从何得出的? 难不成有人曾经见过小皇帝的身体,知道他本该是男儿身?他这个曾经给小皇帝暖过床的都没见过,其他人凭什么见过? 谢瑜很暴躁,各种复杂情绪搅和在一起,让他捋不出个头绪。 刚要踏出天牢大门,就见师荼迎面而来。 黑暗中,当这个男人气势全开时,就像一尊杀神,莫人敢近。而此刻,他盯着自己,更像勐兽在窥伺自己的猎物,霸道又危险。 小皇帝曾说,在她的梦里,他输得一败涂地。他真的会输给他么? 两相对峙,连时空都凝结了。 「阿瑜怎么突然想要去剿灭临淄王的暗线?」师荼率先打破寂静,声音幽冷。 玄风军的所有行动他当然都会知道。 谢瑜冷幽幽地盯着他,如果我不这样说,你的人能让我去见元泓? 「皇上遭遇此番磨难,我总该为她做点什么。」 师荼眉梢一跳,你说的磨难是指被元泓绑去,还是在暗指我乘人之危跟皇上滚了花田? 看谢瑜看他的眼神,怎么看都像是后者。 「元泓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摄政王怕他跟我说什么?」 两个人冰冷视线碰撞在一起,掉了一地冰渣子。 谢瑶提着一只箱子赶过来,被这冷气压激起一身鸡皮疙瘩。 她最怕的就是这两位正面槓上,尤其是在小皇帝预言过那些事情之后。 「阿瑜啊,今晚你辛苦了,快回去歇息吧。」这声音几近诱哄了。 谢瑜眯眼瞧着他们,你俩都跑来天牢,那谁去守护小皇帝的女儿身? 哦,对了,御前还有个秦放,根本不需要他操心,他早就被他们排除在外了。 谢瑜看到她手里的箱子,药箱都带上了,这是给谁治病,还是打算要收拾谁?显然天牢里没有够格给她当病人的人。 谢瑜知道,连这里也不会再有自己什么事了,微微弯腰拱手,走人。 师荼与谢瑶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担忧。他们最怕的是这孩子走上歪路,执迷不悟,这个真相,也不知道他承不承受得住,又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谢瑜回头,就见师荼和谢瑶并肩踏入天牢的模样,隔空他都能感受到他们之间那种默契。 一个是小皇帝男儿身时名义上的皇后,一个是小皇帝女儿身时事实上的皇后,两人竟然在小皇帝的身份上这么快就达成共识,是不是就因为这个,他们才会成为小皇帝的唯一? 谢瑜无辜将自己脸色气得青白。 师荼和谢瑶进到最里间的牢房,看到元泓时,发现这位不仅失明,喉咙也哑了,在地上焦躁爬动,犹如一只被关进铁笼子里的老鼠,尽皆变了脸色。 「他知道了……」谢瑶有些惊惶。 师荼也有些心惊,谢瑜在他印象里一直是个翩翩少年,干净透彻,没想到他竟然也下得了这种手。 「无妨的,他心里有数。」知道真相,还将人毒哑毒瞎,至少说明私心里他还是护着小皇帝的。 谢瑜回宫,并没有回千秋殿,而是站在立政殿门外,一动不动。 秦放在立政殿屋顶眼睁睁看着他在门外站了一个时辰。 明明小皇帝就在殿内,明明不会有人阻拦他,他却未踏入殿门一步。 直到天色微明,看他要走,秦放才跳下屋顶,叫住他。 「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谢瑜看他,眼神沉得很,「我要去感业寺一趟。」 去感业寺,可是要去向张太后刺探小皇帝的身份? 秦放眸光微颤,谢瑜一个多余的解释都没有,径直离开。 当清晨第一缕阳光投射到上都时,又是新的一天开始了。只是一夕之间,每个人的心境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没人知道前一夜发生了什么,更不知道这一夜消失了多少人。 而这天下,又将会因为小皇帝的女儿身引起怎样的血雨腥风? 两日后,元霄终于醒来。 睁眼开,还没来得及瞧一眼自己的裹胸布是否完整,就见得一屋子的人。 元霄:卧槽,什么情况? 第七十一章 替命 师荼、谢瑶、冯彧、秦放, 都用一种小心翼翼却令她很陌生的眼神看着她。 陡然想起昏迷前发生的事, 难道自己被…… 元霄下意识地被子底下摸了摸自己身上,裹胸布在, 身上也没什么奇怪的疼痛感。在她穿过来后, 她下过一道禁令,那就是任何人不得脱她的衣服。 而此刻, 自己穿的亵衣还有些脏,甚至沾染了些许泥土和草渍, 确定就是昏迷前穿着的那件。 其实, 那件早就被撕烂了,这是谢瑶特地跑曲江池的花田里去故意沾染上的。 在小皇帝发现衣服没换时,紧张的小脸突然就放松下来了,谢瑶觉得, 自己的苦心没有白费。 第226页 「你、你们……」元霄吞了吞唾沫, 却发现嘴里喉咙里干得一点水都挤不出来。 常桂赶紧端水过来给她润了润嗓子。她连喝了两盏,喉咙终于舒服了些。 「朕昏迷多久了?你们怎么都在这儿?」 谢瑶上前, 替她擦了擦额头虚汗, 「陛下中了毒药, 昏迷两日了。」又小心翼翼问, 「昏迷前的事, 陛下记得多少?」 说不心虚那绝对是假的,她记得最清楚的自然是元泓意欲对她图谋不轨,再之后…… 当时虽然迷煳,但她知道, 元涉在为她拼命。 然而,最可能知道她女儿身的也一定是这两个人。 「元泓和元涉……」 「那日我们赶到时,只见得你们三人昏倒在花田里。后来才知道逍遥王为了救陛下受了重伤,自知不敌,于是在元泓的伤口上下了药,现在元泓又瞎又哑,什么都问不出来……」 元泓不仅瞎了竟然还哑了? 什么都没问出来? 在元霄残存的一点意识里,元泓是唯一知道她女儿身的人,最后竟然是这结果,难不成这就是天意? 悬着的心终于落下来,「那阿涉他……」 看她这反应,谢瑶忐忑的心也终于落回胸膛,暗暗松了一口气,「逍遥王断了两根肋骨,时睡时醒,如今正在昭阳殿养伤。」 「昭阳殿?怎么去哪儿了?」 师荼终于找到插话的机会,走上前,也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盯着这张小脸看,这可是是他的人,他的女人,里里外外都属于他…… 他温柔回应:「臣已经搬回昭阳殿,他有我照顾,陛下不必担心。」 乍然对上师荼的脸,元霄脸颊骤然一红,喉咙又有点干。 她更记得,那日,她是要去找师荼的,向他表明心意,结果还没见着人就遭遇横祸。 果然,违逆这个世界规则是要遭天谴的。 她、不该觊觎的…… 如此可口的美男子,不能觊觎,哭唧唧。 师荼分明感受到小皇帝的异样情绪,试探问道:「陛下可还记得其他事?」 只要小皇帝记得他跟她滚过了,他就可以不顾一切阻挠,义无反顾地跟她并肩站在一起,连谢瑶也阻止不了。 但结果…… 元霄摇了摇头,「还发生了什么事吗?」 师荼:…… 那种什么滚花田的事,谁要去记得啊!谢瑶和冯彧都长出一口气,记不得才是对的。 「朕想去看看阿涉。」元霄挣扎着起床,谢瑶赶紧拦住她。 「陛下知道自己中了什么药吧?那药生扛下来有很多后遗症,比如脸上残留大块瘢痕,比如会发烧,会四肢酸软。」 谢瑶看着元霄脖子上还有淡淡的吻痕,这种痕迹,她身上到处都是……小皇帝这个样子怎么能出去见人? 师荼,这个畜生! 师荼突然感觉一股阴风上戳自己背嵴。 「不过陛下放心,这些症状再过两三日就会消失。」 元霄头皮一麻,脸上会留疤? 手下意识地往脸上摸过去,演员啊,最重要的就是这张脸,身上就算烂了,脸上也不能留疤啊! 「常桂,拿镜子来!」 镜子? 整座立政殿的镜子都被长公主没收了,哪里去找? 「陛下别担心,你脸上的痕迹很快就会消。」谢瑶赶紧安抚说,她脸上只有一些擦伤,好得差不多了,但脖子上的吻痕还很明显啊,这如何能给她看到? 元霄赶紧故作镇定将爪子收起来,「朕、朕担心什么?男子汉大丈夫,就长个瘢痕而已。」 众人侧目:你装,再装! 刚才谁慌忙用爪子摸脸的? 元霄再次感觉多一股异样的陌生感,眨巴大眼看向众人,我说错了什么么? 谢瑶都不忍心看了,又哄道:「陛下,在症状消失前,你不能见光,不能吹风,还不能碰水……否则病情反覆起来,连我都束手无策!」 「这、这么严重么?」 「嗯!」谢瑶重重点头,还添油加醋,「还会有生命危险!」 知道内情的几人默默看着,心里憋着,那口气啊就一直在心头鼓盪着。 不就是怕小皇帝知道自己被睡了么?至于做到这地步吗? 这下元霄是真被吓住了,连要下床的脚丫子都赶紧收起来用被子盖住,以免吹到风。 师荼看在眼里,乐在心里,这可是他的人啊,越看越可爱,那眼神便多了些宠溺,笑容也多了些温柔。 师荼这形容落在冯彧眼里,异常刺目。 「陛下既无事,臣便告退了。」躬身一揖,出门,秦放也行了个礼离开,就剩得师荼一个大男人站在原地捨不得走。 谢瑶赶紧沖他使眼色,师荼上前,摸摸元霄的发顶,笑容愈发宠溺温柔,「陛下要乖乖养病哦,臣待会再来看你。」 元霄勐地打了个寒颤,鸡皮疙瘩,它,掉了一地啊。 微微抬眸,大眼睛闪亮闪亮:「摄政王,你是不是也病了?」 师荼一僵,摸摸收回亵渎了龙头的爪子,轻咳一声,对谢瑶说:「麻烦长公主照顾了。」 谢瑶真恨不得踹他一脚,「本宫是长公主,照顾陛下是应该的。」哪里需要你如此拜託?陛下又不是你一个人的! 师荼出去,便见冯彧和秦放都在外殿候着。 第227页 听得响动,两人一起转头看过来。 「你们打算瞒她多久?」冯彧问。 自然是瞒道解决完后患再说。 但这话,师荼不会告诉冯彧和秦放。 冯彧可不傻,「你们该不会是想等那位正主回来一网打尽,永绝后患再告诉她吧?」 「冯侍中说什么?本王不懂你的意思。」 冯彧:…… 心态爆了,冯彧拂袖而去。 看着他背影,秦放问:「你们确定有那么一个人?」 「谁知道呢……」师荼嘆息。 内殿,谢瑶替元霄把了会儿脉,确定她已无大碍,又交代了常桂一些注意事项。 元霄这才醒起,「怎么没看到阿瑜?」 「他有事,出门两天。」 谢瑶故作轻松。 但回头,她就叫人将小皇帝醒了的消息传去了感业寺。 谢瑜正在佛堂礼佛,听完只是敲木鱼的手停顿了片刻,又继续敲。来禀报的人见他没有再搭理自己的意思,便退了出去。 不多时,张琼华过来,待他礼佛完毕才进门。 「阿瑜可是有什么心事?」 谢瑜一来,便每日敲着木鱼礼佛,连张琼华都看得出来,他的本心乱了。 谢瑜看她身后跟着的人,明明张琼华是以戴罪之身来此修行,却俨然成了感业寺的住持,不管后宫,管佛寺,她这种人,大概无论走到哪里,都如鱼得水。 「太后能跟我说说皇上小时候的事情么?」 「阿瑜别再叫我太后,叫我法号普惠。」张琼华纠正。 虽然这位太后在寺院还前唿后拥,风光无限,但气质却比在后宫干净沉静了许多。 两人在一棵菩提树下坐定,她才启口: 「说起来皇上也是个可怜孩子,出生便没了娘,身体一直又不好,作为先皇唯一的子嗣,还被各宫嫔妃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直到他两岁时我进宫。先皇说,如果我能将他抚养长大,就册封我为后……」 别人都是母凭子贵,而她,母凭继子贵。 先帝虽残暴不仁,但待这个唯一的儿子却是格外看重的。而张家也因这个孩子一步一步踏上权力巅峰。 只是连张琼华大概也没想到,有一天,她会被自己亲手抚养大的孩子拉下马。 「这么说,皇上从小便是由普惠法师亲手带大的。」 「可不是么?不说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但也算尽了一个母亲该尽的责任。我这个母亲尽心尽力,最后却依然离心离德。」 张琼华嘆气,谢瑜却脸色慢慢变得苍白,这么说,小皇帝是男是女,她是必定清楚的。若小皇帝以前就是女儿身,张琼华为保住自己的位置,欺瞒于世,可以理解,但张琼华都被小皇帝逼到这份上了,没道理还会替她隐瞒。 回头再想,先帝就这么一个儿子,总不可能连先帝都不知道她是男是女还册封储君吧? 这么说,现在的小皇帝真是假的? 「阿瑜,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谢瑜扶着额头,尽量不让张琼华看出自己的心思来,但不表示张琼华不会推测。 「你这次来感业寺吃斋念佛,可是在替皇上祈福?皇上可是又遭了什么劫难?」 谢瑜不答。 张琼华又说,「皇上五岁那年,有一位得到高僧替他批过命,说他命格极贵,但贵极易折,活不过二十二岁。要想长命百岁,就得改命。」 「改命?」 「是的。那高僧说得玄乎其玄,当时我也没听懂,大意是说,如果他要当皇帝,必然英年早逝,远离帝位还有一线生机,但这个『远离帝位』又不是他不当皇帝就行,而是得用别人的命数来换他的命数,称之为改命。」 谢瑜想起了小皇帝身上的胎记,「用谁的命数来换?」 张琼华想了一下,道:「这就更玄了。那高僧说这个大世界中存在千千万万个小世界,而这千千万万个小世界里,存在千千万万个相同命格的人。这个世界的你,跟另一个世界的你,是同一人,但又不是同一人,如果遇上无法度过的大劫,便可以用另一个世界的你来扛劫,是换命,也叫替死。」 小皇帝是什么时候不一样的,不就是师荼攻上都那场大劫么?所有人都知道,师荼进城,小皇帝必死无疑,这,会不会就是换命的契机? 只是…… 「替命之人会死?」 「那是的自然,这个命数既已註定,该死的,总是逃不掉的,不过早几日或晚几日而已。」 谢瑜脸色瞬间煞白,语气多了几分急切:「那被换命之后,自己又会去哪里?」 「换命之人超脱六界,只要不再沾染原先的命数,就能福寿安康,长命百岁。至于会去哪里,那可能就只能问那位高僧了。」 「那位高僧如今在哪儿?」 「当年他给小皇帝批命,触怒龙颜,一直被关在东宫地牢,每次小皇帝生病都要找他化解。东宫无主多年,也不知道他还在不在……呃,阿瑜,你去哪儿?」 张琼华话未说完,谢瑜已经急匆匆离开,张琼华看着他的背影,心思转动,莫不是,小皇帝真的又遭遇大劫了?谢瑜要急着找这位高僧化解? 谢瑜快马加鞭赶回东宫,翻遍了东宫地牢,却没看见一个活人。 「那位高僧呢?」谢瑜拎住看守了地牢的侍卫吼。 第228页 那侍卫吓得一抖,「谢学士说的可是三禅大师?几个月前他就离开了。」 谢瑜心头蓦地一怔,「几月前?可是上都城破那日?」 「是摄政王进城前一日夜里,皇上亲自来带的人,之后就再没见过……」 谢瑜陡然失去了全身力道,扶着墙瘫坐在地上,脸色煞白。 真的是换命么? 那现在的小皇帝也活不过二十二岁? 那个总是阿瑜阿瑜叫着他的小皇帝,那个知道他塞牙会特地为他做牙籤的小皇帝; 那个会在自己严厉监督下,委屈巴巴练字的小皇帝; 那个无论遇到有些时候挺无耻,但遇上大事却又大义凌然的小皇帝…… 她,会死? 谢瑜脑袋一片空白,他就这样,枯坐了一夜,直到翌日一缕曙光投射进地牢天窗,打在他脸上,他才回过神来,摇摇晃晃起身,进了立政殿。 此刻被关在立政殿不能出去晒太阳吹风的小皇帝正拿着一根小叶紫檀打珠子,木屑弥散在空气中,进门就嗅了一鼻子的木屑味儿。 谢瑜定定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这个鲜活的生命。 小皇帝似有所觉,抬头看过来:「阿瑜,你回来了?」 眉眼弯弯,笑容恬淡,语气更是寻常,仿佛她一直在等他回来,跟他说声安好。 谢瑜突然鼻头一酸,眼眶一热,他盯住她,一步一步走过去,每一步都像跨过了万水千山,最后艰难地停在她面前,蹲下,静静看着她的眉眼,像要将她生生刻在自己骨髓里,不然她消失。 元霄被瞧得有些不自在。 「阿瑜可是在外没休息好,脸色怎这么憔悴?」 谢瑜揉了一把自己的脸,才稍稍回了神,看到她手里的小叶紫檀,问:「陛下在做什么?」 声音很轻,像是怕声音太大会将面前的人给震散了。 「阿姐不让朕出门,闲得无聊,朕便打磨几串珠子。朕二十一岁的寿辰马上就到了,正好那时送给你们。」 元霄觉得好神奇,自己的生日竟然跟小皇帝一模一样,常桂提醒她时,她都惊呆了。 谢瑜神色一凛,二十一岁,只剩下一年了么? 「不行!」 元霄愕然:「什么?」 谢瑜勐地起身沖了出去,他得找到那个昏君,他不能让她扛! 秦放进来时差点跟他撞上,回头,就见小皇帝无辜的大眼睛看着谢瑜离去的方向。 这小模样真教人受不了。 秦放走进来,看她因为打磨珠子而擦伤的手指头,有些心疼:「陛下,你的手受伤了,臣帮你吧。」 元霄继续磨,「朕又不是女人,哪有那么娇弱?」 秦放:…… 陛下,咱能不要此地无银三百两么? 我怕某天我会忍不住给你捅破最后一层窗户纸。 第七十二章 弃车保帅 「我说的话, 逍遥王可记住了?」 昭阳殿里, 师荼最后一次向元涉交代。 「虽然我也想亲手了结了元泓,但, 那药不是我下的, 为什么非要我承认?」 因为只有承认是你做的才能让小皇帝相信元泓知道的秘密不会败露。 「你不需要知道为什么,不过你如果同意, 我可以把元泓交给你处置,你不是一直想替你的父母报仇吗?」 报仇? 这件事他没跟任何人说起过。 「是元泓告诉你的?」 师荼不置可否, 只问:「你同意不同意?」 「好!但我还是想知道皇上身上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若非如此, 师荼这些人为什么要处心积虑做到这种地步? 「她很好,只是需要静养,过几日便能见你。」 就在此时,桓煊来报:「临淄王的人马已经到十公里外!」 「终于还是来了。」师荼起身, 霸气侧漏, 「本王这就去会会他!」 几乎同一时间,元霄也得到了消息, 放下打磨的珠子, 「常桂, 替朕洗漱更衣, 朕也要去会会他!」 「陛下, 长公主和摄政王说了,您不能……」 临淄王入京还能有好?必然会去见元泓,元泓就算不能说话,但手还没废啊, 只要让元泓见到随便谁,她女儿身的秘密就保不住! 但面上她不能这样说,只是端稳一代明君的架子:「这么大的事,朕怎么能让师荼一个人扛?」 这姿态好有蛊惑性,震得常桂一愣一愣的。 王瓒走进来,见得她这模样,脚下微微一滞。这特么还真是夫夫同心呢! 默默咽了一口气,启口:「陛下莫担心,有萧都护和镇北王府助阵,临淄王,他进不了上都!」 元霄心头一凛,不让临淄王进上都? 她原本想的是不让临淄王上朝堂,师荼竟然比她还狠! 「那连朕也去助阵,他是不是更不敢造次?」 那倒未必,没看人家就是沖你来的么?我们这些人不过是挡箭牌而已。 「摄政王说,如果陛下非要去凑热闹的话,就由臣护着,还得把斗篷穿上,坐在马车里,不能受了风吹日晒。」 「好好好,只要让朕去,朕什么都依他!」 这么爽快? 你一个九五之尊,这么听臣子的话,合适么? 王瓒又生生咽了一口气,退出内殿,等小皇帝洗漱更衣。 第229页 内殿门外,秦放一直默默候着,「护卫圣驾,乃是千牛卫职责,哪里用劳烦镇北王?」 师荼单独叫个王瓒来,简直就是对整个千牛卫的侮辱! 其实王瓒也觉得奇怪,秦放这个人最是忠心耿直,怎么师荼突然就不放心了? 「有意见跟师荼吵去,本王只是来走走过场。」 能把一个刻板守礼还面瘫的秦放逼到这份上,师荼也不是个善茬啊。 不多时,元霄便出来了,红色的斗篷几乎将整个人裹在里面,因为要戴兜帽,自然不会戴什么冠,不然得把斗篷顶多高? 所以她只是简单地在脑后挽了个髮髻,有碎发在耳边散落,如此形容简直比女人还女人。 王瓒只是看了一眼,头脑就开始发热,赶紧撇开头。 「我们可以走了么?」 我们? 哪个我们? 王瓒不敢回头,只是端稳镇北王的高冷架子,率先往外去,秦放则是直接上前,拉了拉斗篷的领口处,「繫紧点。」 从上往下看,都能看到锁骨的痕迹。 自己小白菜被猪拱了也就罢了,还被不相干的人看到被拱的痕迹那就过分了! 元霄任由他重新帮自己系,王瓒都快转到外殿了,没听得动静,回头看来,就见得此情形——御前护卫原来是有这等福利的么?小皇帝都可以随便上手?还这么名正言顺? 待一行人出了立政殿,小皇帝要上马车,常桂只是慢了一步,两只手同时伸到元霄跟前。 王瓒看秦放:「秦将军其实不必去的,我带了护卫队!」 秦放瞥他:「镇北王的护卫队是镇北王的,皇上的护卫队是千牛卫!」 …… 为什么这也能吵起来? 元霄提着斗篷下摆,自个往马车上爬。 两人:…… 常桂赶紧上前扶住她,好好将人送上马车坐好,秋辞负责驾马,王瓒与秦放这才各自上马,一左一右护卫在侧,后面跟着百十个千牛卫,出了宫城,还有百十个镇北王府的护卫,就这阵势,浩浩荡荡开去了城外,引得上都百姓尽皆侧目。 明德门内,文武百官聚集,但全部被玄风军拦在门内,一个都出不去。元霄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临淄王可以不上朝,但他可以将文武百官都引过来,人多必然嘴杂,只要一个人说要元泓出来当面对质,这馅儿就藏不住了! 她心有惶惶然,手心里全是汗。 车帘晃动,秦放看到她紧抿的嘴,想要安抚,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明德门外,师荼早摆好阵势「迎接」临淄王元祺,同去的还有安西都护萧恭。两家亲卫队也是浩浩荡荡一大片。 萧瑾如在马车上煮了茶,亲手端过来。 「摄政王,天燥,喝一盏润润嗓子。」 「谢谢萧姑娘。」师荼刚接到手里,就听得小皇帝的马车过来了,转手便想茶盏还给了萧瑾如,迫不及待地沖了过去,眨眼时间,人已经到了马车跟前,那速度快得萧瑾如差点以为自己眼花。 萧瑾如眨巴眼,手里端着那盏被还回来的茶都没反应过来。 萧恭嘆息一声,他这个傻妹妹啊,连摄政王的心思都没看出来,还怎么去追求人家? 从她手里取下茶盏喝了一口,违心地赞嘆一句,「有进步。」便也上前去了。 萧瑾如不是没脑子的,不管如何示好,师荼都不咸不淡,她就该知道自己是没机会的,只是吧,还是有些不甘心。现在谢瑶跟她哥在一起,也没听说师荼现在有喜欢的人,没必要将他让给其他女人不是? 帘子撩开,师荼直接踏上马车,一眼便看到穿着红色斗篷的小皇帝,那温婉模样,让他心不规则的跳动了一下。 「拦得住么?」 声音听起来很平稳,但师荼却感觉到她的慌张。 一个人背负着那样大的秘密,一不小心就是万劫不復,师荼有些心疼,抬手捋捋她的鬓髮,「陛下放心,千军万马臣都挡得住!」 一个临淄王而已,若他执意要入京,那杀了便是,即便当着满朝文武又如何,这个罪名他师荼背得起! 那一剎那,元霄觉得,这个男人好可靠。 这是,听得马蹄声,有人远远喊道:「临淄王来了!」 师荼下车,「今日风大,陛下就坐马车上,别出来,一切交给臣处理!」小皇帝身上的痕迹若是被临淄王看到,指不定那厮会做出什么文章来。 那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师荼甚至还伸手将小皇帝的兜帽拉得更低一些,不让风透进衣服里。 这温柔模样,萧瑾如看得一阵羡慕,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摄政王该不会是对皇帝…… 可也就是在此刻,她看到几乎遮得只剩一双眼睛在外的小皇帝——这眉眼,好熟悉…… 心头剧震。 「阿妹,你去皇上那边!」说罢,萧恭跟着师荼带了人朝前迎过去。 萧瑾如走得近了越看越像,而且小皇帝今天这穿着,比女子还柔婉。 「陛下,你该不会是女儿家吧?」 卧槽! 元霄一张小脸瘫了。 王瓒差点从马上摔下来,秦放手下意识地按在剑柄上,都准备拔剑了才发现说这话的是萧家二姑娘,不能随便砍。 反而是在前驾马的秋辞最为淡定,「萧姑娘眼光不好。」姑娘家能玩鸟?姑娘家会剥男人皮? 第230页 萧瑾如这才发现自己失言了,赶紧告罪,但看到元霄那双眉眼,她又忍不住想多说几句。 「陛下,我能上来说话么?」 元霄头一回对上这小妮子有些慌,但君子之威在那里摆着,总不会连这都容不得。 「上来吧。」 萧瑾如赶紧提了裙摆登上御驾,离得近了再看,这回更像了,她也终于知道为什么元泓的人拿着画像找她却劫走了小皇帝。 可也是因为这个,小皇帝帮她挡了一劫。 她为人虽然嚣张一点跋扈一些,但良心还是有的,上车便先跪拜谢恩。 「陛下为臣女挡的这次大劫,很女永世不忘,以后陛下有什么事,尽管吩咐臣女,臣女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其实谢恩感激什么的都是虚的,唯这句话最是实用。 有萧家二十万私兵做后盾,她若真心要报恩,是会有大用处的。 元霄无比欣慰,也很庆幸,幸好原着的命运没有重演,元泓没有得逞,萧瑾如保住了名节,不用违心嫁给元泓,那就不用自尽,而元涉也不用受到牵连被害死。 自己虽然遭了大劫难却救了两条命,不亏! 「这话朕可是记着了,萧姑娘以后想抵赖可是不行的。」 萧瑾如一改在男人面前的娇弱,豪气地拍拍胸口,「陛下放心,臣女说到做到!」 小皇帝笑眼微弯,很是可亲,这下更像了。 想到方才摄政王对小皇帝那翻温柔,萧瑾如忽然明白了。 摄政王喜欢这样的眉眼,也许其实就是喜欢小皇帝,在曲江池那夜她都依稀看出来了,只是觉得男人与男人之间…… 她不是对龙阳抱有什么成见,只要是真心相爱,什么都不该是阻挠,但是他们一个是至尊无上的皇帝,一个是手握重拳的权臣,如果在一起,且不说会遭多少人诟病,没后代,就足够成为一个大问题。 所以,是不是因为这个,小皇帝才要她化妆成她的模样去接近摄政王,忍痛割爱? 「陛下,其实你不必这样的。」明明你们相互喜欢却要我横刀夺爱?萧瑾如觉得,自己的赤诚受到了侮辱。 「什么?」 萧瑾如抿抿嘴,有些委屈,「没什么。」 那头,马蹄声终于停歇,两边队伍对面而站。 萧恭率先迎了上去,顿时煞气全开。 「临淄王来得正好!令郎绑架舍妹,意欲不轨,这笔帐,今日我都护府就要与你临淄王府算个清楚明白!」 字字掷地有声,临淄王面不改色心不跳:「令妹不是好好的么?萧都护这是凭空污衊!」 卧槽! 这竟然是个无耻的! 「舍妹虽然无事,但令郎却错绑了皇上,弒君犯上,这笔帐又当如何算?」 临淄王更不当回事了,「本王也是听闻龙体抱恙才急着入京要搞清楚事情原委,并且还带来了临淄本地最厉害的大夫。」上回没看到小皇帝的胎记,这次顺道看了,何乐而不为? 萧恭:…… 对付无耻之徒,萧恭这种刚直做派很是吃亏,要不然,原着也不会因为元泓无耻行径而真把萧瑾如嫁与他。 萧家人适合在战场上跟人直来直去,筹谋战略倒是可以的,跟人玩这种小肚鸡肠着实吃力不讨好。 临淄王深谙此理,又说:「犬子若真干了伤天害理之事,做父亲的也不能饶他,但若是有人想污衊陷害他,为人父也不能坐视不管。摄政王、萧都护,你们说呢?」 萧恭气不打一出来,师荼却悠闲淡定得很,一拍手,立刻有人拖了几箱子东西过来,里面几乎全是信件文书。 一股不好的预感冒上心头,临淄王故作镇定:「这是什么?」 师荼表现得非常有耐心:「前日里,宫学院监谢瑜好心去天牢探望泓世子,却被泓世子挟持逃走。几个狱卒跟着他追踪到一座客栈……」 临淄王脸色突变。 「这座客栈似乎相当不简单,泓世子进去不到一刻钟,又是飞鸽传书的,又是密道渡人传递消息的。」 临淄王脸色已经煞白。 「刚好那日本王比较闲,就顺道将这个客栈端了,连那些鸽子也射了,还顺藤摸瓜,摸到几个朝廷命官……」只是可惜得很,这些人一看行迹败露,十有□□都选择了自尽,被抓回来的,都是些无足轻重的小喽啰。 冷汗涔涔而下,此刻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三日时间会杳无音信,他的暗线竟是被师荼这个混蛋一锅端了! 连精心布局的那些棋子只怕也凶多吉少。 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逆子! 竟然敢动暗线! 「这些呢,都是从这些地方搜出来的密信,临淄王既然来了,正好看看,这些密信的如何破解,若破译出密信,朝廷说不定还能给你记大功一件!」 「临淄王怕我们冤枉令郎,如今人证物证俱在,实在是想冤枉都难!不如,临淄王就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将这些密信破解了,你看如何?」 空气陷入死一般的静寂,临淄王好久才找到自己的唿吸。 「这种东西我怎么会破解?定是那逆子自知犯了滔天大罪,不甘伏法,所以找他那些狐朋狗友想要逃出去,说不定还借了我的名义!真是个逆子!」临淄王义愤填膺,怒目圆瞪,仿佛真的是被自己儿子坑了。 第231页 「这么说,临淄王也觉得令郎有罪?」 「若是没罪,他逃什么?!」 好义正言辞啊! 「但这事绝对个临淄王府没有任何关系!望摄政王明鑑!」 呵,把自己脱得可真干净啊,连儿子都不要了! 「现在的确没证据证明跟临淄王府有关系,但元泓对萧家姑娘意图不轨,绑错皇上还想杀人灭口,不仅伤了前去救驾的逍遥王,更伤及龙体,人证物证俱在,他死罪难逃!」 「听凭摄政王发落!」 终于是把老狐狸搞定了,师荼不自觉地回头去看小皇帝的马车。 此刻元霄也撩开一条帘缝,正紧张地看着这边,见得师荼回头望来,她不自觉将帘缝撩开了,与师荼隔空对视。 师荼微微一笑,她便知道,事情定了,心头那块石头也终于落下。 「这上都,我也无脸再进,摄政王可否将这个带给逍遥王,让他好好养伤,安心待在上都。」 临淄王交给师荼一只盒子,一挥袖,指挥所有人打道回府。 只是转身那一剎那,临淄王脸上的愧疚转变成了出离愤怒,双眼胀得通红。 待他上了马车,心腹很识时机地跟进去。 「派人潜入天牢,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那儿子虽然没大才,但也绝对不敢随意去调动上都暗线,肯定是因为他发现了什么,自以为能够对抗小皇帝和师荼,才会如此作为。 什么东西让他生出这种胆子? 难不成,小皇帝的身份真有问题? 被绑去后,他一定会查看胎记,说不定真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不然,师荼怎么不敢让他进上都当面对质? 一定是这样的! 临淄王一走,其他人也就散了。 师荼径直走到元霄马车旁,撩开帘子,「陛下,可以回宫了。」 那温柔笑意,又把被无视的萧瑾如酸了一把。 可是,为什么,她就是讨厌不起来呢,这两个人,看起来是那么般配,即便心中有嫉妒,却还知道自己不配,这算怎么回事? 她是嚣张跋扈的萧家二姑娘啊,怎么会有如此妄自菲薄的一天? 师荼交代完便上了自己的马车,王瓒看了看,跟了上去。 单刀直入:「为什么不能让元泓当庭对质?人证物证俱在,他们抵赖不了,说不定还能将临淄王这只老狐狸拿下!」 师荼正撩帘子看前面小皇帝所在的马车,看了好一会儿,王瓒都要以为他不会回答了,他才启口:「不能对质。」 「为什么?」 「因为元泓知道一个不能为外人知道的秘密。」 「?」 「其实,皇上她是……女儿身……」 后三个字,很低很低,却像巨石砸进王瓒心里,一下掀起滔天巨浪。 「师荼,你……莫要骗我……」 师荼回头很认真地看着他,我这样子像是哄你玩的么? 「卧槽!」 王瓒直接跳出马车,没影儿了。 师荼:…… 为什么他受到的冲击比我还大? 作者有话要说:  要走事件线剧情了,估计没啥趣味性了。 第七十三章 鸟屎 听得后面响动, 元霄偷偷挑开帘子, 见得师荼从马车上下来,骑上了大白马, 甩了一下马鞭, 朝她这边走来。 元霄赶紧将帘子放下,心口嘭嘭直跳。 斜眼瞧得窗外光影, 师荼的马就在她马车旁并驾而行,像是守护公主的骑士。 想得今日的事, 元霄心中多了一份意动。 这些天在立政殿闭关, 元霄一直在想一个问题。自己似乎每次受伤都跟师荼有或多或少的关系。 为防王文启在他面前自杀,自己被撞伤;为了防张太后率北衙军擒师荼,她自导自演张怀玉弒君,结果弄假成真, 真捅了自己一刀;为了撮合他跟谢瑶, 自己被没毒的蛇咬伤还中了蛇毒;还有上次张太后用花生试探,也不过是想证明自己这个皇帝是师荼找来的傀儡替代品而已;加上这次…… 这次最是冤枉, 原本萧瑾如跟元泓这条支线是跟她没有任何关系的, 结果自己只是因为要去向师荼告白, 竟然就落入了别人的陷阱, 代人受了这无妄之灾。 小命差点不保不说, 女儿身还差点暴露,如今还引得临淄王带兵入京。 前面几次,虽然是受伤,但都有她自己有意促成的结果。唯有这次, 是无妄之灾,难道真的是自己觊觎了师荼,遭了天谴? 元霄又忍不住挑开帘子看去,师荼此刻就在身旁,她甚至能嗅到他身上的龙涎香。她抬头望着他的侧脸,视线扫过他的肩膀、手臂,还有腰身,为什么只是一个侧影就教人如此心驰神往? 而且,今天,他还保护她了…… 被这样的男人保护着,感觉真好。 师荼知道她在看自己,腰背愈发挺拔,神情愈发威严,务必用自己的男儿雄风将小皇帝彻底征服。 他知道小皇帝独自担着这些秘密不肯吐露的原因,无非是因为她害怕,没有人能给她安全感,而现在,他就是要时时处处让她感觉到自己是被保护着的,谁都伤害不了她,她也无需抗下所有东西,甚至所有顾虑都可以交给他。 只是被小皇帝看得多了,耳根子不自觉地开始发热。师荼终于转过头,「陛下怎么了?」 第232页 元霄抿了抿嘴,「今日,谢谢……」 简单俩字,却比所有情话都还甜蜜,师荼终于没忍住心血燥动,赶紧侧开脸,叫停马车。 「陛下声音还有点哑,臣去给你端碗梨汤来。」 说罢,策马离队。 元霄清楚看到他飞奔出去时,炸红的耳根子,以及那飒爽英姿,忍不住笑了。 卧槽! 后面马车里,萧瑾如全程围观了一下撒狗粮现场,虽然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可这两人之间那种,你羞涩我比你更羞涩,你情动我比你更情动的感觉简直叫她吃不消! 她冷着脸转头问自己兄长:「阿兄,你不是说像我们这种家世,谈的从来是权势利弊,不谈感情么?」 萧恭看着师荼消失的方向微微蹙眉,「真情这种东西吧,也是存在的。」 其实萧瑾如挑上师荼,也不过是因为他摄政王的身份,以及执掌天下的能力和权势,当然,有身份有权势的男人还长得这么好看,真没几个怀春少女能抵挡得住这等诱惑。 但这种诱惑其实跟真心喜欢还是有很大差距的。因为知道自己的不是真情,所以她才会觉得自己不配,因为自己的初衷就太势利,玷污了神圣的爱情。 秦放领着千牛卫在前面走,也忍不住回了几次头,自家小白菜要拱猪的想法,唿之欲出,而那头猪也跃跃欲试,迫不及待地想蹭小白菜。 唉……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有些事情是拦不住的。 没多久,师荼迴转,还真端了一盅雪梨汤来。 「小心点,别烫着手。」 元霄抿了一口,只感觉异常的甜。 冯彧那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 人生短暂,便要生得潇洒,死而无憾。 但背负着这么多秘密,她没办法全身心地接受这个人。万一,他喜欢的只是以前的小皇帝,感情是以前的延续呢?就如冯彧。 万一,他喜欢的真是男人,而自己是女儿身呢? 也许,她该跟他坦白的,如果坦白之后,他还义无反顾喜欢着自己,那么,她真的可以跟他试试,试试所谓的爱情,试试天长地久,试试白头偕老,试遍所有情人间的海誓山盟…… 「陛下,甜么?」 「甜。」 一朵笑容溢出嘴角,师荼高坐马头,俯视过来,只觉得心里好满足。 待她一盅梨汤喝完,队伍才重新开拔,元霄又偷偷瞧了一眼师荼,正要合上帘子时,晃眼瞧得围观百姓中有一张熟悉的脸,元霄勐地一震,她刚才看到了什么? 小皇帝的脸…… 赶紧挑开帘子,朝之前的位置看去,但又什么都没有。 难道是自己眼花了? 师荼将元霄送回立政殿,元霄叫住师荼,欲言又止的小模样特别撩动人。 「陛下想说什么?」师荼的心跳有些失衡,还有些紧张,手心有汗水溢出来。 他总觉得小皇帝似乎要跟他说了不得的话。 元霄抿着嘴,望着他,眼中满是渴望。 我想说,我是女人,你还会喜欢我么? 我想说,我不是以前那个小皇帝,你还会如现在这般在意我么?依然这样保护我么? 元霄鼓了鼓胆子,深吸一口气,「师……」 「师」字刚出口,一颗鸟屎从天而降…… 从他们之间不过一尺的距离落下,擦着她伸出的预备拉师荼的爪子而过,啪地砸在地上,开出一朵绚烂的小屎花。 元霄:…… 师荼:…… 所以,这是天意? 尼玛,老天你是不是太儿戏了一点?想阻止我,你可以丢鸟蛋,为什么要丢鸟屎? 「陛下?」 元霄好不容易聚集的勇气泄了,无奈地摆摆手:「朕没事。」 师荼:…… 「摄政王今日辛苦了,先回去歇息吧!」 话都到嘴边了,就这样噎回去? 那一剎那,师荼差点以为小皇帝是想要向他坦白的。 只要小皇帝冲破这层心结,自己就可以跟她名正言顺地在一起。 而现在……什么都没了! 「陛下真没事?」师荼还想诱哄一下。 「真没事!」元霄无比坚定地回答。 师荼望天,以及已经飞到远处成了一个黑点的鸟,郁气上涌,回到昭阳殿,下了一个特别昏庸的命令:「去把整个太极宫上空飞过的鸟都给本王射下来!」 众将士:太极宫的鸟怎么招惹上他们家王爷了?真是不开眼! 师荼下完命令,刚回头,就见在殿门口打转的元涉。 看师荼过来,元涉质问:「摄政王是让我在昭阳殿养伤,还是想要禁我足?」或者说,是打着给我养伤的旗号关我紧闭,连临淄王入京这么大的事,都不许我前去,实在有些过分了。 「两者皆是。」师荼答。 元涉:…… 你敢再坦然点么? 「实话说,我并不信任你。」 元涉:「因为我在临淄王府长大?」 「这只是其一。」师荼让侍卫撤到外面,走进偏殿。随手掏出一只盒子,「这是临淄王让我带给你的。」 元涉微微皱眉,在跟师荼正面交锋时,让他代交东西给自己,这分明是临淄王故意的,就像是故意告诉师荼,他是临淄王府的人一样。 第233页 那只老狐狸真卑鄙! 「你先打开看看。」师荼也想知道,是什么东西,需要临淄王千里迢迢交给他。 元涉开盒子,他完全没有要迴避的意思,元涉也懒得跟他计较。 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支髮钗。元涉眉头微蹙。 师荼看在眼里,没遗漏他一丝微表情:「按理说,你一个逍遥王,那么恨临淄王,不该一直留在临淄王府忍辱负重,难不成,他们手里还拽着你的什么把柄。」 「是我阿姐。」 「嗯?」 逍遥王有个姐姐大家是知道的,但都以为多年前就已经去世了,没想到竟然还活着,难道是被临淄王关起来了,藉以要写元涉,让他为他做事? 「摄政王不用费心多想,没那么多离奇曲折,她是临淄王小妾,去年还刚给临淄王生了个儿子……」 师荼:…… 「这钗子就是她的。」 元涉捏着那支髮钗,冷笑:「被临淄王那个老畜生玷污,起初她也寻死觅活,最后却越来越离不开临淄王,还跟王府一帮姬妾争风吃醋,她告诉我她是为了报仇委曲求全,还说她绝对不会生下临淄王的孩子……」生完孩子又说,可以让这孩子继承临淄王位,一样能报仇…… 这底线一步一步退让,让他从愤怒到怨恨到鄙视,再到现在的无动于衷。 临淄王给他这个髮钗不外乎告诉他,他阿姐还在他手里,让他继续听他的命令罢了。 如果一个畜生连自己未满周岁的亲儿子都不放过,如果一个发誓要报仇的女人最后非要自己一步步沦陷在仇人的甜言蜜语和诱惑里,他能怎么救? 听了这话,师荼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元涉却问:「女人是不是一旦把身子给了谁,就会对那个人死心塌地?」 「有这种好事?!」 「???」 「咳咳,本王的意思是逍遥王节哀顺变。」 差点露馅儿啊! 师荼特地给他倒了一盏茶,表达自己的深切同情。 元涉最看不得的就是别人同情的目光,临淄王府也不是没人对他好的,但都是因为同情。 这是他最不想要的感情,所以反而将那些人疏远了。 看着茶,他喝不下去,「该怎么做,我心头有数。摄政王现在能放了我么?」 「你现在能去哪儿?你身上还有伤,需要人照顾,回宫学不合适。上回皇上说把临淄王府改建一下,做逍遥王府,以后那就是你在上都的府邸。」 听得「皇上」二字,元涉眼睛一亮,「我想去看看皇上。」 今日小皇帝连上都都出了,没道理不能见他,师荼要阻拦好像有点说不过去,加上元涉性格偏执,越是逆着他来,毛越是捋不顺。 「去吧,皇上在立政殿,她身子不好,别打扰她太久。」 元涉觉得这话有些暧昧了。 起身,拱手一揖,即便牵扯到伤口他也将这个礼行得很标准。踏出殿门时,他又回头问:「元泓……」 「现在,他已经没用了,你可以自行处置!」 元涉又揖了揖,这才去立政殿,脚步走得很是急促,连师荼都看得出来他想立刻确定元霄安好的急切心情。 元涉来到立政殿时,元霄还是为那颗鸟屎郁结。 那到底是天意,还是巧合? 自己若告白成功,会不会掉下来的就不是鸟屎,而是一块巨石,直接将她砸成肉泥? 好怕…… 冷汗都吓出来有没有? 「陛下?」元涉敲门进来,元霄收起心思迎过去。 「阿涉,你伤好了么?你现在能下床了?」 见他行动不利索,还主动扶了他一把。 元涉凉凉的心里终于有了一丝暖意,可在坐下时,小皇帝俯身的时候,他无意看到了她锁骨上的痕迹。 脑子突然像刮过了一场暴风雨,某些片段不断在脑海里闪现,有第一次阿姐被糟蹋悬樑自尽时,他在她身上看到的痕迹,也有后来她跟杀父仇人日日欢好生不如死留下的痕迹,更有那个畜生喜新厌旧几乎将她遗忘她主动跑去献身的印记,次数越来越多,脸上欢乐越来越多,还带着那样的痕迹来看被人欺负的他…… 合欢香,无药可解,所以,那日,终究还是发生了事? 元涉如坠冰窟,到底是谁干的? 以前他没有保护好阿姐,让她堕落,泥足深陷,不能自拔。而这次,自己即便拼上几根肋骨,也没能保全小皇帝,让她惨遭横祸…… 「怎么了?」元霄默默脸,一脸莫名。 这表情分明是连自己被人糟蹋了都不知道吧? 这就是为什么师荼他们逼着他说元泓身上的毒是他下的原因么? 元涉心里梗得慌。 「噗通」一声,他跪在地上,大幅度的动作牵动伤口,疼得他无法喘息,但心口的疼却更致命。 「陛下,这都是我的错!」如果他不去设计元泓,如果不去引萧瑾如入局,小皇帝就不会被绑错,她就不会…… 元霄没搞清楚人怎么就跪上了,赶紧扶他起来,导致她俯身更低,从衣服里漏出更多的痕迹,元涉瞧得,目赤欲裂。 也顾不得身上的疼痛,起身便往外走。 元霄叫都叫不住,站在门口一阵长嘆。 「陛下,可要臣把他追回来?」 第234页 元霄抬头,便见秦放站在立政殿的外墙上,仗剑而立,煞是威武。 「秦将军在那里作甚?」 「玄风军在外面射鸟,臣在斩飞箭。」 射鸟? 元霄想起那颗鸟屎,忽然笑了。 「这个师荼,真是……」 第七十四章 来了 元涉忍着伤痛来到天牢, 经过普通牢房区域时, 忽然有根钗子掉落在他脚边,那钗子样式跟师荼带给他那枚几乎一样, 只是材质不同。 元涉拾起, 看到牢内的人。 「谢谢这位官爷。」那犯人接过髮钗时,在他手心塞了一张纸条。 元涉捏在手心, 微微眯眼,那犯人别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 临淄王是想他们潜入里面的牢房, 寻找机会接触到世子元泓, 看看他到底有什么秘密。就算接触不到元泓,也要看看其他被抓来的暗线。 没料到,他们打架斗殴,绑架高官, 能想的方法用尽, 结果,不是被鞭子棍棒侍候丢出去, 就是被扔进普通牢房, 别说见到元泓了, 连玄风军和千牛卫第一重封锁都进不去。 然而, 有个人能进去。 那就是元涉, 听说他可是小皇帝面前红人,颇受小皇帝喜爱,能有这样一根内线,临淄王当真了得。 然而只有元涉知道, 临淄王确定自己能来不过因为知道他想报仇,必然会来天牢见元泓,所以才会拿他阿姐的髮钗来要挟他,呵呵…… 自从她生下那孩子,她与他就已经是陌路,这步棋,临淄王算错了。 进入里面的重点牢房区,元涉才打开纸条,上面就一行字:探清泓世子知道的秘密。 元涉眼睛危险地眯起来,那天,自己昏迷后,果然是发生了什么事的。 「刚才掉髮钗那个犯人因何事何时进来的?」元涉忽然问。 狱卒老实作答:「就今日,在街头抢劫呢,还差点伤了人命。」 元涉点点头,又问;「今日天牢进来多少人?」 「还别说,今日人还真是特别多,光是下午,就进来七八个,以前也没见上都这么不安生的。」 元涉:果然…… 临淄王为探寻元泓知道的秘密竟安排了这么多人入狱。 就在这时,一个狱卒押着另一个犯人进来,后面还跟着两名玄风军将士。 这可是重点犯人区,现在关押的都是元泓及那些没自杀成的临淄王府暗线,怎么又来一个? 「这个犯人是怎么回事?」这事本轮不到元涉过问,被问及的玄风军也惊讶非常。 「刚在那个吊死的刘大人府上抓到的,不知道鬼鬼祟祟潜进去做什么,摄政王说,相干人等都要等他亲审。」 说着,狱卒拿出钥匙,就要将人关进牢房里。 「旁边这个牢房关的谁?」元涉又问。 「元泓。」 元涉脸色一冷,「你们怎么确定这些人不是故意混进来传递消息的?」 玄风军这才尽皆变了脸色,那犯人明显慌了,那狱卒也开始目光闪躲。 玄风军可不是吃素的,要么你能一直装下去,一旦露出一丝马脚,就别怪他们不客气。 负责牢房的将领蓦然大悟,直接下,「今日入狱的不管什么罪名都单独关押,不得靠近重监室!」 同时一只有力的手搭上那名狱卒,「这位兄弟,你也跟我们走一趟!」 那狱卒立马跪了,「各位军爷饶命,我也不想,可是我一家老小都被人抓了,我不敢不从啊!」 那名犯人知道行迹败露,一脚踹上元泓的牢门,大喊:「泓世子!」 元泓早就听到声音了,可是,他根本什么都发不出来,趴在铁门处,无力地捶打着牢门。 那名犯人也就喊了一声,便被堵住嘴,带走。由始至终,整个重点犯人区,没任何人发出过一个声音。 这回连元涉都觉得奇怪了,左右观望,敲牢门的倒是不少,可就是没听见一声人语,直到玄风军为他打开元泓的牢门,他终于明白了——这些人,都哑了! 元泓的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嘶嘶声,像从喉咙摩擦出来的气流声一样。 手指头上全是新鲜的血迹,看来刚刚他扒门是扒得相当卖力的。 元涉蹲下,对上他毫无焦距的眸子,眉头锁得更深。 「你们到底知道了什么,才被全部封口?」 带血的爪子突然抓向声源处,元涉本能地避让开,元泓扑了个空。 元涉这才确定,他已经瞎了。 「你父亲叫我来看你。」 元泓一下激动了。 「你以为他是叫我来救你的么?要救你,怎么会用上我?」 他可能受要挟做其他事,但绝对不包括救他们的性命。 元泓一下泄了气,但随即又像想到什么,眼睛又亮了。 「你该不会认为你守着那个秘密,他就不得不来救你出去吧?天真!」 「实话告诉你,他的确带兵来过上都,不过,已经被摄政王打发走了,还跟你断绝了所有关系,连临淄王在上都那些暗线,密谋造反什么的都撇得一干二净。」 「这黑锅是他让你背的!他并没有打算救你,却还想从你嘴里套出你知道的秘密,你觉得这样的父亲怎么样?」 「你的父亲是个当机立断绝不拖泥带水的人。」但也绝对是冷酷无情,心狠手辣的。 第235页 元泓瘫坐在地,其实他有想到这种结局的,只是,毕竟,他是他的亲生儿子啊,他竟然割捨得如此容易? 元泓本就无神的眼睛变得灰濛一片,仿佛失去了所有生机。 这个模样,元涉本该可怜他的。 但这个世道,从来不是心怀善心和仁义就能行走天下,邪恶的人落魄就该得到原谅,没有这道理,每个人都该为自己犯下的过错付出代价。 「如果我要问你那个秘密是什么,你大概也不会说,那我换个问题,那日,玷污他的人是谁?」 这个人绝对不会是元泓,如果是他,不用等着自己来处置,师荼那些混蛋早将他碎尸万段了,而且绝对是以最悽惨的方法! 元泓心里微微一震,直到此刻,他才确定小皇帝真的被人沾染了。至于是谁,他没见到,但大概猜得出来,可他为什么要告诉元涉? 没有焦距的眼睛看着元涉,竟然还能看出一丝挑衅。 若非元泓身上有他想要的东西,元涉根本没耐心跟他周旋。 「有一件事你大概不知道,我跟摄政王做了个交易,他已经把你交给我处置,换句话说,你的命掌握在我手里,如果你说出来,我可以饶你一命。」 元涉虽然恨他,但这点信誉还是有的,元泓终于坐起来,就着指尖的血在地上写了一个字:「师」。 元涉神色大变。 元泓甚至听见他的唿吸加重了,可他顾不得这么多,赶紧写道:「帮我请太医。」 元涉半晌没反应,他还使劲敲了敲地面。 元涉终于回神,「我说饶你一命可没说要你好好活着。」 什、什么意思? 元泓心里好慌,甚至想逃,可重重牢笼,他看不见,能逃哪里去? 元涉不慌不忙从怀里掏出一瓶药,「我听说,合欢香可以做薰香,也可以直接吃下去,吃下去威力会更大。」 元涉,你不能这样做!这合欢香吃下去,就算我不死,也彻底废了! 元泓慌忙逃跑,然而元涉只是一伸手,便卡住了他的下颌,下一刻,一粒药丸塞进了他喉咙,他想将它吐出来,但下颌被卡住,他连基本的反抗都做不到,最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药划过喉咙,进入食道,最后落入胃里。 元涉也终于松开手,将他丢在地上。 直接吞服的药效发得很快,不到半刻钟,元泓就开始在牢房里撕扯翻滚,仿佛心里有一团火在燃烧,五脏六腑都要炸裂。 元涉看着他在地上痛苦挣扎,并没有感受到任何报仇的快感,心里只有那日小皇帝遭受的煎熬。 摄政王么? 明明他想要将围绕在小皇帝身边的蜂蜂蝶蝶驱赶开,最后却因为自己的错误,反而让某人得偿所愿…… 「嘭!」 拳头砸在铁板门上,落下一个清晰的血印,然而元涉却没感觉到痛。 就在他准备出去时,元泓带血的手扒开了牢房最里面的稻草。那里是给犯人睡觉的地方。 厚厚的稻草下面,遮掩着用血写的几个字,可能因为看不见,所以这几个字歪歪扭扭,甚至部分叠在一起,但元涉还是辨认出来了。 皇帝是女人…… 元涉瞳孔剧震,比小皇帝被摄政王拱了还要惊骇。 这,就是临淄王千方百计想要得到那个秘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元涉变成了一团浆煳,完全理不出头绪来。 而同一时间,水月坊里。 王瓒一杯接一杯地喝酒,根本不敢让自己停下来。 小皇帝竟然是女人,这个坎,他过不去了! 水月坊的小舞姬白依依可怜兮兮在旁边斟酒。 「奴家给公子唱个曲儿?」 王瓒没搭理。 「那奴家给公子跳个舞?」 王瓒也没搭理。 这是自己要失宠的节奏啊,这还想不想被包养了? 白依依绞尽脑汁,忽然想到一件事。 「那奴家给公子讲个趣事儿?」 王瓒瞥她,「水月坊能有什么趣事儿?不过是谁跟谁争风吃醋罢了。」 「这回可不一样,奴家要说的是水月坊前日里来的那个乞丐,衣衫褴褛,遍体鳞伤,说是来上都寻亲,却被歹人卖入了妓馆,好不容易逃出来,半条命都没了。」 王瓒兀自喝酒,没甚兴趣。 白依依眼珠子转了转,「听说他会抚琴,坊主大发慈悲将他留下,给他洗漱打扮了一下,没想到容貌竟相当惊艷。昨儿个登台,明明是个男人,却抢了好多姐妹的客人……」 「这还不是争风吃醋?」王瓒无语,为什么女人脑子里都装这些有的没的,烦人! 想到小皇帝那家国天下的情怀,上可斗藩王皇亲,下可坑商贾名流,世间哪有这样的女子? 思及此,王瓒越发气郁了,忍不住又给多灌了几杯酒。 白依依殷勤侍候着:「奴家要说的是他的容貌,跟公子之前让我化妆成的样子好像……」 「什么?」 酒杯掉在地上,王瓒心中一凛。 「奴家说,他的容貌跟那日公子……」 王瓒已经听不下去了,「他现在在哪儿?」 「公子想看,奴家这就带你去!」 可惜王瓒找过去时,那个乐师已经出门。 宫城与永昌坊的交叉口上,一辆水月坊的马车停在路边,车帘被撩开,里面的人一直观察着进出宫城的人,似在找他相熟的。 第236页 直到看到冯彧从这里经过,他忽地眼前一亮。 「这个人……好眼熟!」但跟记忆中又截然不同。 车里的人刚要出去求证,就见得一个少年追上来。 「冯侍中,你等等我!」桓煊跟得紧,冯彧走得更快。 侍中?竟然这么高的官职?车内人心情跃动,仿佛天上掉两个馅儿饼,砸在了他头上。 毫不知情的冯彧横了桓煊一眼,临淄王这么大的事竟然不让他去,冯彧简直恨死师荼和桓煊了,也不知道小皇帝被那阵势吓着没有。 他刚要转回头,忽然感觉到一股异样,朝这边马车看来,马车上有水月坊的标志,这是他查教坊司时见过的,他自认为没去过那里,不该会认识那里的人,也就没放在心上。 急匆匆进了立政殿,看小皇帝完好无损地在打磨珠子,冯彧大出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 元霄看到他,小脸儿立刻变得皱巴巴的,冯彧一口气又没缓过来,小心问:「陛下怎么了?」 元霄将她告白被绑,今日要告白又被鸟屎砸的事情说了,一脸悽苦模样,「冯彧,你说朕是不是遭了天谴?」 冯彧心软得一塌煳涂,「陛下,哪有什么天谴?那不过巧合罢了。陛下若是不信,可以换个时间,换个地方再试试。」 「再试?」小皇帝眼睛突然亮了。 冯彧:…… 他真的恨不得直接抽自己一耳光,叫你嘴贱!提什么再试试?天谴就天谴呗,让小皇帝断了对师荼的念想岂不是更好? 这明明是自己机会,竟然就这样拱手相让了…… 冯彧那个气郁啊,但君子风度依然摆得端正,看小皇帝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他赶紧转移了话题,「陛下在做什么?」 「给你们做手鍊。」元霄觉得,如果哪天自己身份真的扛不住了,不得不离开,这也算是送给他们最后的礼物。最近啊,她老有自己要掉马的感觉。 瞥到她手上细碎的小伤口,冯彧接过那些珠子。 「陛下歇会儿吧,我来。」 以前的小皇帝哪里会这个? 不知道为什么,师荼说现在的小皇帝不是以前的小皇帝,他接受起来意外地顺畅,好像这才该是理所当然的,只是心里,总有个坎儿是过不去的。 「正好,你的珠串上想刻什么字?」元霄又拿起了刻刀。 还真是闲不下来啊。 「陛下还记得以前给我取的名字么?那个名字就好。」 元霄的手卡在半空,我特么哪里知道那个昏君给你取的什么名字啊? 冯彧抬头,看她僵硬的动作,心里忽然有点凉,但嘴角却挤出一抹笑。 「那名字是陛下送给臣的,这珠串也是陛下送给臣的,二者合一,才是最好的。」 冯彧的眼神好虔诚,元霄的良心忽然有点疼。 「如果我要说记不得了,你会不会怪我?」其实,她更想问,如果你知道我根本不是你想的那个小皇帝,你会如何待我? 冯彧心头抖了一下,脸上笑容依旧和煦:「无妨,臣记得,臣教陛下刻。」耐心捉住她的手指,捏着珠子和刻刀,一笔一划,小心翼翼,刻下了「元宝」二字。 因为小皇帝曾说,他的绝世好鸟是难得一见的宝贝,所以赐了他这个名字。 可也因此,他受了多少屈辱。 那是任何一个男人都无法承受的东西! 甚至,他还想过,把自己阉了,就不会遭此侮辱了,但他也知道,失去了给昏君赏玩的价值,那他的命也就没了。 只要活着,总有復仇的机会不是吗? 然而,他做梦都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真的爱上自己最仇视的那个人,当一切恩怨纠葛都放下后,老天又来告诉他,这个人并不是最初的那个人。 所有信念瞬间变成了一个笑话! 可是,他想她是,想她跟他之间有斩不断理还乱的过往,这样,就算她跟师荼在一起,他也永远是她无法忘怀的绝世好鸟。 刻在自己骨髓里的东西,他希望她也能刻在骨髓里,永不相弃。 忽然想到,面前的小皇帝连他唯一能跟师荼一争长短的绝世好鸟都没见识过,就觉得好气郁。 「『元宝』,陛下这次要记住了。」 元霄只觉得握住自己的手突然力道有些大好,随口说出的话像是隐含着某种信念,有她无法承受之重。 「冯侍中,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臣的心事就是陛下你啊…… 「没有。」冯彧松手,反而问她,「陛下有心事么?」 元霄佯装镇定:「朕像是有心事的样子么?」 冯彧:…… 明明承受着最重的负担,面上却是装得最云淡风轻,冯彧有些心疼,将散落的头髮挽到她耳后,以免挡住她刻字的视线。 声音小心又温和,甚至含了几分诱哄:「陛下若有什么心事一定要告诉臣,臣一定会帮你的。」不管是女儿身也好,还是皇帝身份的事也罢,你都没必要一个人背负。 秦放看完玄风军射鸟回来,正好听得此话,微微侧目:冯侍中,你大可不必如此,小皇帝若能说出口,何须等到今日? 再说,就算她要说,凭什么第一个告诉你? 御前最忠心的是我,跟她有切肤之气的是摄政王,与她最亲近的是长公主…… 第237页 怎么看都不该会轮到你啊。 所以,人啊,就不要有那些不必要的幻想,我都没幻想她能告诉我,你幻想个什么劲儿? 冯彧直到傍晚才出宫,桓煊自然也跟了过去,回到府上,管家迎过来,「桓侍郎,热水已经替你准备好了,请去沐浴更衣。」 桓煊不疑有他,兴高采烈地去了,还夸赞说,冯彧将下人□□得很好。 冯彧撇嘴,回头看管家,「可是有事?」 管家确定桓煊不会突然跳出来了这才拿出一封信。 信封上的字很丑,像是个不通文墨的粗人所写,但打开一看,里面写着两个字:元宝。 轰隆—— 他最害怕的暴风雨终于还是来了。 第七十五章 露馅儿 「送帖子的人在哪儿?」 「就在后门, 已经等了一个时辰了。」管家答。 冯彧压住狂乱的心跳, 飞奔而去。 管家还从未见自己主子如此失态过,对方到底是何方神圣? 后门小巷, 停着一辆马车, 正是那辆他下午才见过的水月坊的马车。 见他出来,马车上下来一个人, 穿着白色斗篷,玉白的脸颊, 辉煌夕阳映照而下, 那眉眼神情,仿佛一瞬间让他回到了那些个被囚禁在鸟笼的日子。 暗无天日,每次听见脚步声就本能地汗毛倒竖。 噁心和屈辱一拥而上,让他食无味, 寝难眠。 这就是数年前, 那大半年时间,他经歷过的人生中最黑暗的时刻。而这一切, 都是面前这个人带给他的。 原本, 那些创伤已经被抚平, 可看到这个人, 屈辱厌恶, 变态的仇恨随着记忆再次被唤醒。 「原来,你真叫冯彧。」 冯彧手里的信被攥出了窟窿,眼睛定定地看着这个出现在眼前的人。 明明同样的眉眼,同样的口鼻, 可为什么神情那么令人厌恶,唿出的气息那么令人噁心,连几乎相同的声音说出的话语都让人浑身不舒服? 「你、是、谁?」冯彧一字一顿,想得到不一样的答案。 「我现在叫元宝,曾经,这是给你的名字。」 轰隆—— 雷霆噼下,狂风大作,和煦春风被撕得七零八落,心里只剩下满目疮痍。 所有事实都在告诉他,他真的回来了…… 「冯侍中不打算请我进去喝杯茶么?再磨蹭下去,我怕跟着你的那只小老鼠会发现他不该发现的东西。」 「老鼠」自然是指粘在他屁股后面的桓煊。 师荼派桓煊跟着他,十有八九就是想防原来的昏君认出他,会藉以前的纠葛找上门来。 但换一个角度想,找上他,可比找上张琼华这个老妖婆,或者临淄王这种乱臣贼子,亦或者那些墙头草的皇室宗亲要好一百倍不是么? 「元宝公子,里面请。」 几乎一剎那,冯彧便恢復了春风和煦的面容,元宝看得一愣,这个冯彧,果然已经不是以前那个任他玩弄的鸟人了。 对付什么样的人,便用什么态度,这是这几个月他流落在外学会的生存技巧。 进了冯彧的书房,门一关上,元宝便跪在地上。 这可把冯彧的方寸给打乱了。 曾经那个高高在上,飞扬跋扈,肆意妄为的小皇帝竟然跪在自己面前? 冯彧曾经是想过将他拖下来踩在脚下,但却不是这样的情形。 他心中所有的暴戾情绪在这一刻被堵住了,甚至在元宝流下眼泪时,竟然彻底发作不出来。 「冯彧,以前种种是我不好,请你原谅我吧。这几个月,我总算是明白普通百姓生活有多么不易,以前是我错得太离谱……」 这话,怎么听着有点耳熟? 之前某只小皇帝认错,似乎也说过类似的话语。 再看跪在面前,涕泪横流的人,顶着那样的脸,怎么能不教他心软,但眼前的人可不是宫里那个小傢伙,冯彧身子僵在那里,不知该该进还是该退。 元宝偷偷看他,知道他意动,又将这些日子自己遭受的艰难困苦一一道来。 本来按照那位三禅大师的意思,他换命,是可以换种人生的,但最后关头,他不甘心,他想留在这里,万一还有机会重登帝位呢? 虽然事实证明,他的想法是对的,但凭空多出来的一个人,在这世界是没有身份的,若只是远离尘世,但求苟活,也没什么,可他贪恋红尘,受不得世外清苦,结果一入世就被人拐卖到南风馆…… 但自己让现在的小皇帝换命替死的事,自己在南风馆被糟蹋的事,这些话他都不会说,他只说自己穷困潦倒得只能以卖艺为生,日子过得很艰辛,说他堂堂真龙天子,竟然会流落街头,跟流浪狗抢食,还被狗追猫撵。 说道动情处,眼泪就止不住地掉,还掉得绝对真情实感,冯彧光是想想一代昏君沦落至此都不甚唏嘘,尤其是他还顶着这样一张脸,更是教他于心不忍。 如果是现在的小皇帝也遭遇这样处境,他一定会心疼死。 不得不说,在哭诉这个技巧上,元宝忽然得到了张琼华的真传,连冯彧都要为他的悲惨遭遇动容。好像他之前犯下的那些罪刑,终于可以从这些遭遇里抵清似得。 扶他起身,将一只糕点盘和果盘放到他面前,还亲手倒了一盏茶给他。 第238页 「冯彧,朕就知道,以前对你的好,你不会忘。」 好? 就是好吃好喝养好鸟,给你把玩么? 冯彧一张俊脸几乎扭曲,但又觉得跟一个落魄的人如此计较有失风度,只问:「既然元宝公子已经离开,为何现在又要回来?」 元宝一块糕点卡在喉咙上,满眼惊讶地看着冯彧,「朕的皇位被人抢了,朕自然是要抢回来的!」要不然呢? 这语气,理所当然得很。 冯彧的脸色终于不可遏制地沉了下来。 「抢?」这个无耻之徒怎么说得出口? 「难道不是?现在龙椅上那个是假的,他是朕找来的替身,朕以为师荼上京是要杀朕,朕才让他挡一挡,没想到,竟是朕错怪了师荼……」今日在大街上,他分明看出师荼待小皇帝很好,但那个皇帝本来该是自己! 「如今,那个冒牌货竟然霸占着皇位不还给朕!朕也没想到,天下怎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徒!朕就是回来拨乱反正的!」 「……」 冯彧的气息彻底凉了下来,他啊,始终低估了人心的险恶程度,尤其是习惯了宫里那个小傢伙的仁善,下意识地误判了面前这个人的丑陋邪恶。 缓了一口气,他说:「要论无耻,天下间应该没有人比得过元宝公子你。还有『朕』这个称唿,不是现在的你该用的。」 元宝:…… 什么意思? 在元宝看来,拿回皇位是理所当然,顺理成章的事,怎么第一道坎就过不去了? 「元宝公子该不会是看到现在摄政王跟皇上和睦共处,共掌天下,才回来要皇位吧?但你可有想过,当日摄政王攻陷上都,若真弒君,那死的可是她!」 元宝皱皱眉,实在不明白冯彧在计较什么。 他桀骜地抬着下巴,「那又如何?难道天下间还有谁的命是比朕的还要尊贵?他有幸为朕而死,那是他的荣幸!」 卧槽! 冯彧出离愤怒了,这果然才是那个他认识的卑鄙无耻的昏君! 「那冯彧斗胆问一句,元宝公子你,有没有本事说服长公主和摄政王,降服张太后和皇室宗亲?」 元宝语塞。 谢瑶恨他,恨不得吃他肉饮他血,师荼恨他,恨不得抽他筋剔他骨,张太后虽然看似对他亲昵,其实一样在处处算计他,至于那些皇室宗亲,就等着他嗝屁好取而代之。 这些人,的确没一个他能摆平。 「这个皇位,是她凭自己本事坐稳的,你有什么资格再要回来!」 「朕乃真命天子,皇位本就是我的,这就是最大的资格!」元宝终于怒了,「冯彧,你是想欺君犯上么?你别忘了你的身份!」 「如果我现在告诉所有人,高高在上的侍中冯彧,是曾经被我关在鸟笼子里亵玩的玩物,你说,你在朝堂上,在百姓心里,会变成什么模样?」 这个把柄,对于庙堂高官,足够致命!谁都不想一辈子遭同僚鄙视,被百姓唾弃吧? 元宝猖狂又阴邪,那些个虚假的伪装终于戳破,活脱脱就是那个暴戾,不讲道义,肆无忌惮,为所欲为的昏君! 这也激起了冯彧心底最黑暗的东西,浑身阴冷气息喷薄而出。 元宝莫名打了个寒颤,如此强烈的煞气,以前,他只是师荼那里感受到过。 他终于有些后怕激怒了冯彧。如今的冯彧早已不是被他关在笼子里任人宰割的鸟人,而是掌握他人生杀大权的权臣。 冯彧怒极反笑:「我本来现在就可以杀了你,永绝后患!不过……」 看到这张脸,想起那些过往,冯彧心里很乱,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置这个昏君为好,但有一点他很清楚——昏君的身份不能让外人知晓,更不能让他到处煽风点火。 「你若是想好好活命,就待在这里,哪里都不要去,什么人都不要见,至少,我可以保你衣食无忧!」 「当然,如果你非要四处『招摇撞骗』,我保证你会死得比你预想的还要快!」 说罢,出门,叫管家将窗户全部封死,门让几名家丁把守,回头又叫人把那辆马车也给处理掉。 桓煊洗漱完,就看冯彧挡在书房门口。 「你干嘛?」 桓煊揉揉脑袋,这话难道不该是我问你么? 看看房内,亮着灯却不让我进去,什么意思? 「我就拿本小人书,那些长篇大论的我不会看,就冯侍中你这里的小人书特别好看。」 冯彧瞥了一眼身后,「今日摄政王在宫里射鸟你不去帮忙,看什么小人书?去去去,回宫里去!」 「不要!王爷叫我跟着你,我就得跟着你!睡觉也要不离不弃!」 鬼的不离不弃,这个词是这么用的? 「那好,现在我们就去睡觉!」 桓煊:…… 冯彧拎着桓煊就走。 王瓒在水月坊等到翌日天亮也没见那个叫元宝的乐师回来。这一打听,那个人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回到镇北王府,招来心腹,问及月余前,让寻找跟小皇帝长相相似之人的消息,结果,心腹竟说没找到一个相似的。 「当真一个都没有?」 「也不是,本来在蜀川打听到一个,但对方从南风馆逃了,之后就不知去向。」 第239页 南风馆? 该不会逃到上都来了吧?想起水月坊这位,王瓒觉得极有可能,而这个人没有回水月坊,又会去了哪里? 而他来上都是不是怀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王瓒总会不自觉地想起宫里那个小皇帝,想着,这人会不会是有心人安排的,就是沖小皇帝来的…… 王瓒在那里纠结得自己都无语了,小皇帝是他什么人,哪里轮得到他来操心这些事? 「哈切——」 元霄一打喷嚏,常桂就赶紧拿起丝绒披风往她身上披。 元霄忽然看到镜子里自己脖子上有个很浅淡的痕迹,用手挡开,凑到镜子跟前,看得更仔细些。 常桂吓得一抖,「谁把镜子拿进来的?」 这几日,不让小皇帝沾水,不让她受风,不让她照镜子,就是不想让她看到身上的痕迹,眼看再一两天这些痕迹应该会消失干净了。哪个劳什子玩意突然跳出来找事的? 清河吓得噗通跪在地上。 元霄瞧得摆摆手,「是朕让他拿的。」 常桂瞪了清河一眼,就算是小皇帝说,也得劝阻,之前自己的话都白说了么? 果然御前还是得自己亲自侍候比较放心。 元霄对着镜子拉了拉领口,结果发现锁骨上更明显…… 「怎么这么多?」 常桂赶紧堆着笑解释说,「那花圃里虫子多,陛下昏迷,在里面不知道躺了多久,被咬也正常,看这样子马上就消了,陛下别放心上。」 说罢,干脆将镜子收起来,深怕她再去深究。 转头就见摄政王矗立在门口。 常桂一下心虚了。 刚才,他真没有骂摄政王的意思,虫子什么的都是个误会! 常桂抱着镜子有些紧张,师荼轻咳一声,缓了缓脸色。 「陛下身体已经快好了,从今天开始,臣教陛下批阅奏摺。」 培养女皇的大计任重道远,就先从处理朝政开始吧。 元霄瞥了他一眼,又一眼,是懒觉不好睡,还是火锅它不香,朕为什么要每天不辞劳苦批阅奏章? 师荼的话刚说话,元霄已经爬上美人榻,把自己躺成一具尸体,还做出一副病弱状:「朕大病初癒,手疼,头疼,骨头疼……」 师荼差点笑出声,如果小傢伙这懒惰的模样,真当女皇帝,又怎么能少了他这样能帮她批阅奏摺的贤内助? 「好,那陛下就再休息几日。」他哪里忍心勉强她。 师荼俯身,给她盖好被子,就着这个姿势,在她额头落下一吻…… 吻—— 卧槽,心跳得好快!心血噌噌就往脑门上涌。 元霄蓦地转身,背对师荼,恨不得将脑袋藏被子里面去。 可她越是这般,师荼越是逗得起劲,身子俯得反而还低了些,就看着小皇帝的耳朵尖尖变成粉红色,脸颊儿再由玉白变得红艷艷。 元霄忽然有些生气了,感觉自己像是被戏耍了,自己二十一世纪女青年,岛国摔跤片都见识过,更是阅览小黄文无数,怎生就被你个古代注孤身的大处男给调戏了? 没这道理! 元霄蓦地转回头,想跟师荼对峙,结果,师荼俯身太低,四片嘴唇撞了个正着。 卧槽,这是什么情况? 两个人都瞪大眼睛懵了。 师荼:这是意外?还是小皇帝在主动投怀送抱?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没看清楚啊! 香嫩的嘴唇就在唇下,自己到底是该吻还是不该吻?吻的话要吻到什么程度?该不该伸舌头? 不过瞬息间,师荼把接吻的一百零八种姿势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甚至还想好了,吻后的后续发展三百六十式。 然而元霄羞愤欲死之外,当时就一个想法:师荼,你早饭是不是吃大蒜了? 抱着镜子离开的常桂一脚踢到门槛,差点扑棱出去。这个摄政王,公然亲小皇帝,都不避嫌的,是不是有些过于明目张胆了? 「出了什么事?慌成这样?」 恰好过来的冯彧快进几步,以为小皇帝又怎么了,还伸手扶了常桂一把。常桂瞥了一眼里面,灰熘熘跑了。冯彧看清里面的情况,血压忽然飙得有点高。 「陛下!摄政王!」 前一个称唿温柔,后一个称唿愤怒,两者转换,竟是毫无违和感。 元霄蹭地从美人榻上跳起,「朕、朕去看看朕的孔雀!」心慌意乱地往外跑。 师荼摸摸自己的嘴唇,甚是遗憾,他还没开始呢,怎么就结束了? 冯彧看得他这表情,更是气不打一出来,真是恨不得撕了这厮,看师荼去拿小皇帝的披风,他率先抢过,朝小皇帝追去。 师荼:…… 白孔雀养在后花园,两名小太监正在餵食。 冯彧过去时就见小皇帝蹲在花圃边,脸颊上的热气还未褪尽,替她披上披风时,冯彧还有些愤愤然。 「陛下害什么羞?你是皇帝,是九五之尊,他调戏你,你就调戏回去!没道理让他占上风!」 冯彧就见不得师荼那偷了腥窃喜的模样,小皇帝也太不争气了,不就是一个吻么,慌成这样? 吻? 冯彧似乎这才回过味儿来,光天化日之下,那头大野猪竟然当众拱小白菜? 「你让朕调戏回去?」 冯彧:…… 第240页 又恨不得给自己一嘴巴,男女授受不清,调戏个屁啊! 「臣的意思是,陛下不必理会这种无耻之徒,他那纯粹是挑衅,是对皇帝威严的侵犯!」 元霄:…… 冯侍中,你措辞稍稍严厉了一些,其实,没那么严重的。 「啊,这是什么?」 忽然,一个小太监在那边叫。 元霄探过头去,看得白孔雀爪子下扒出来的东西,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特么的,那是月事带…… 虽然古人的月事带是可以反覆利用,但她一个女扮男装的总不能来回洗吧?那血水被人看见怎么解释? 加上月事带里面又是布条,吸附能力实在不敢恭维,来一次月事,积攒的带血布条能有一小框,所以,白孔雀这一扒拉,直接扒出个血布坑来。 那叫一个触目惊心啊,两个小太监脸都吓白了,以为发现了什么命案现场。经他们这一叫,连秦放和千牛卫都给招来了。 元霄脸上的烧这下是彻底退下去了,还带了几分苍白,额头还有细密冷汗。 她故作镇定地凑过去看了一眼,自己虽然都剪烂了,但这么多血布要怎么解释? 「下面该不会有尸体吧?」一个千牛卫说。 元霄那个心虚气短啊,「莫慌莫慌,可能就是谁受伤了用过的布,无碍的无碍的。」 「陛下,立政殿发现血布怎么能不重视?这必须严查!」 某个不长眼的千牛卫还极力劝诫。 元霄:…… 这时,作为御前侍卫后备役的秋辞上前,拿出一根木棍,挑出那些布来,皱了皱没说,「这好像是月事带,被剪烂了而已。」 卧槽! 你个嫩崽子,知道这个合适么? 这下,一群太监加千牛卫一群大直男顿时脸红心跳腿抽筋,再不敢直视那一坑的血布。 常桂却皱了眉,因为他见过小皇帝在这个位置扒拉过,难不成…… 他转头看元霄。 元霄苍白的小脸再次炸红,这就跟上学时,老师让你去黑板上答题,备用姨妈巾当着所有同学的面掉在讲台上一个样儿。 羞耻又懊恼。 脸啊,丢光了! 冯彧一看小皇帝的脸色就知道这是她干的好事,有些哭笑不得,刚要启口替她解围,就听得身后传来师荼的声音。 「这月事带该是以前的宫女埋这里的,都散了吧。」 秦放也回过味儿来,瞟了小皇帝一眼,亲自将人驱散。 常桂能在御前当差,怎么可能不会看脸色,顿时什么都明白了。 秋辞倒是个能干事的,立刻掏出火摺子丢进坑里。 师荼、秦放、冯彧就这样站在坑边看着它烧完,元霄那个难堪啊。 你们享受过自己的姨妈巾被一群美男围观焚毁现场的感觉么? 我享受过了,呵呵…… 回头再看那只罪魁祸首白孔雀竟然还好意思开屏,嘎嘎嘎地叫着,像是在嘲笑又像是炫耀。 「常桂,回头叫御膳房把它炖了吧……」叫你扒灰,呵呵! 小皇帝这是恼羞成怒了啊。 众人:我们该笑么? 不过幸好没人怀疑,元霄龙心甚慰。看着无意为她解了围的师荼,眼中多了一分感激。 冯彧:…… 我也想替你解围的,奈何师荼嘴更快。 「这种东西,你们就不用守在这里看着了吧?」 众人知道小皇帝这是不好意思了,纷纷散去。 冯彧离开时,忽然想起昨天的珠子,「陛下,臣的珠子不想要那两个字了。」 「那你想要什么?」 冯彧想了想,「陛下随意就好。」只要是她给的,都好。 直到人走光,师荼才捋了捋小皇帝鬓髮,「方才吓着了?」 元霄一抖,「什、什么吓着了?」莫不是自己心虚被师荼看出来了吧? 「臣是说这么多血布,是不是吓着陛下了?」 忐忑的心落到实处,元霄看着如此可靠的男人,心里忽然有好多话,鼓盪着,她想向前迈出那一步。 「师荼……」 师荼感觉到昨日的气氛又来了,虔诚地,小心翼翼地看着她。 「如果朕说这些月事带是……」 「轰隆——」 凭空一道惊雷,吓得元霄无辜咬了舌头,疼得倒抽一口凉气。 抬头望天,风起云涌,这特么都入冬了,你打个屁的雷啊! 元霄气愤难平。 师荼也非常郁闷,狠狠瞪了老天爷一眼,视线再次落到小皇帝身上时,温柔得出水,也更加诱惑。 「月事带怎么了?」你是想向我坦白的吧? 「没事!」元霄磨牙,「朕就是觉得女人真可怜,每月流这么多血,竟然还能活得下来。」说罢转身走了。 师荼:…… 冯彧回到府上,找了个由头支开桓煊,去看书房里关着的人。 这个书房并没有放什么机要文件,所以冯彧自问是没有什么需要防着元宝的,但结果,他进门,却见元宝手里拎着一本册子,笑眯眯地看着他。 看清楚他手里的东西,冯彧勐地一震,那不正是自己以前画的凌虐小皇帝的画册么? 第七十六章 强制告白 「冯侍中, 我们来说说, 这是什么东西?」 第241页 元宝像抓住了冯彧什么了不得的把柄,笑容邪恶又嘲讽, 还带着几分欣喜。这个冯彧, 到底是有多想得到他啊,竟然画这种东西? 抖开画册, 里面尽是他被关在鸟笼里的各种画面,比他当初凌虐玩弄冯彧时有过之而无不及。 冯彧脸色灰败, 这些日子过得太和谐, 他都差点忘记了自己还有这种东西的存在。 一把抢过那画册,他本想撕成碎片的,可姿势都做出来了却没能下得去手,仿佛数年的执念在这一刻绊住了他的手脚。 元宝看得, 分外得意。一个被自己凌虐玩弄的人, 最后却对自己念念不忘,竟然让他空虚的心理有了异样的满足感和成就感。 「冯彧, 你果然对我存了什么非分之想吧?」 「看看这些画册, 有旧有新, 这些年, 你都没有忘记我?」 想当年, 因为冯彧对他起了歹念,所以他想把他阉了再砍脑袋,谁知道,拖进净事房, 人给逃了。 对此,他可耿耿于怀了好久,还发誓若让他抓到,非将他千刀万剐不可。 现在看来,这是不是上天故意要留他一条性命,好给他今日做垫脚石? 一个算计在脑海里迅速成形。 「听说你很受师荼重用和信任,曾经做过他长史,如今更是入了门下省,做了侍中,成为名副其实的辅政大臣,说是位极人臣都不为过。」 「……」冯彧看着他,心中的暴风骤雨还未停歇。 「你昨日说的话,我细细想过,你说得很对,师荼不杀那个冒牌货,可并不表示不会杀我,不过我们本是一样的形容,一样的命格,就算我神不知鬼不觉将他换回来,也没人能知道……」 冯彧:「!!!」 这个昏君竟然抱的这种想法? 「那她呢?」 「这种事自然不能留活口。」元宝说得理所当然得很。以前是宫里那位当他的替身,而现在是他要当宫里那位的替身,在取得师荼和谢瑶等人的信任后,才能扶持自己的势力,等自己足够强大,之后,再将师荼一干人等斩杀殆尽。 他觉得,自己的计划简直□□无缝,而计划实施的关键就在冯彧身上。 「本来,我可以找皇室宗亲,找其他藩王,找王公大臣名正言顺夺回皇位,但是,以眼下的形势看,镇北候和安西都护府都向着师荼,根本没人能跟师荼对抗,无论找谁都是自寻死路,所以最好的方法便是让我默默替换回去,这样就不用再起什么争端,让生灵涂炭。你说呢,冯彧?」 冯彧气息骤冷,这个昏君当真一步一步刷新他的下限。 「而现在,只有你可以帮我。」 「我凭什么帮你?」 「你说凭什么?」元宝看着他手里捨不得撕掉的画册,眼中多了几分玩味,嘴角摆着意味深长的笑意。 我以君主之威,一偿你宿愿,难道你不该肝脑涂地,在所不惜么? 「只要你肯帮我,我什么都能满足你,即便是你画上那些,我都可以做到!」这个砝码可够分量? 在南风馆耳濡目染,元宝对男男之事看得开。这几个月在外,他就学会了一样,那就是在自己毫无凭仗的情况下,原来是真的可以以色侍人,换取自己想要的东西的。 古有贤士能受□□之辱,他受的同样是□□之辱,不过换一种辱法罢了,男子汉能屈能伸,只待哪日重登大宝,他所受的一切屈辱都将加倍还回去! 冯彧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所以,你是想用自己跟我做交易吗?」你这是在侮辱谁? 元宝默认了。 被关的那大半年,冯彧每日都在想,如何将这个人踩在脚下,如何压倒他,他承认,自己的确某些时候被这张脸、这副躯壳诱惑过,但同时又噁心唾弃他的灵魂。 精神□□的双重折磨,让他变得偏执甚至变态,心中越积越多的负面情绪无从发泄,只等着哪天攻破上都,一偿宿愿。 若非元宝卑鄙无耻的挑衅,他几乎都要忘记这种感觉了。 暗暗吸口气,你既然如此主动,那我岂有不成全之理? 在案几上一方砚台上转动了一下,书架从两侧打开,露出里面一道暗门,冯彧打开,里面不算宽敞的空间,霍然放着一只巨大的鸟笼,跟以前关他的那只一模一样。 元宝瞳孔微缩,「你想将我关在这里?」 「方才不是你自己说么,可以按照我的画册来?」说罢还抖了抖手里那本画册。 那些,都是在他极度愤怒,极度痛苦时画出来的东西,每一张都包含「深情」。 刚看过画册的元宝心里一抖,终于意识到自己给自己挖了多深的坑。 「你若不想做,我不会勉强。」冯彧斜眼看他,满眼阴戾。 元宝狠了狠心,毅然决然走进鸟笼,这是一条通天捷径,值得冒险一试。 冯彧不屑地冷哼了一声,拿出一套衣服……准确说这并不是衣服,而是两片白布简单缝合起来,甚至不能完全遮蔽身体的东西,也跟他曾经被关时穿的那些一模一样。 「你还要我穿这个?」 「不然呢?」 元宝默默咽下一口恶气,冯彧,你记住了,今日你怎样羞辱我的,他日,我要你用命来偿还! 元宝这回没有过多思索,在帘幔后面换好衣服,当冯彧再看见他的身体时,眼中突然露出红光,仿佛这幅形容,突然激起了他心底最阴暗的东西,是那些无数个夜里,他幻想着,赖以存活下去的东西。 第242页 他能清晰感觉到自己的热血在往上涌,拉起铁链子,锁住了元宝的双手,就在他拿起皮鞭想像他曾经抽自己一样去抽他时,他看到了他身上没有完全消退的痕迹。 那些痕迹,跟小皇帝身上残留的极为相似。 所以,这个昏君顶着这张脸,到底做了多少龌蹉事? 热血迅速冷凝,他感觉自己的执念再次受到了侮辱。 「看来,元宝公子流落在外这几个月的确没少吃苦,连这种底限都能轻易突破。」 元宝面上一僵,一国之君受此屈辱,这也是他一生的黑歷史。 冯彧却已经收起皮鞭,仿佛对这具身体失去了兴趣,「如果是她的话,即便流落在外,她也有本事让自己丰衣足食。」 看看她的宫厂,看看她的火锅店,哪一样不赚得盆满钵满,如果她真退下皇位,那也将是一位富贵闲人,谁都休想能辱没她半分。 这才是君王该有的高贵气度,这才该是天潢贵胄即便掉落泥澡,也没人能践踏的威严。 随手丢了一条毯子在元宝身上,冯彧径直离开。 元宝突然慌了,「冯彧,你就这样走了?你先放开我,你不能将我就这样关在这里?」 「为什么我不能?」 冯彧回头,不屑冷笑。 「曾经,你这样关了我半年,现在,我关你半年,半年之后,我们再来谈交易不迟!」 元宝终于知道自己被耍了,目赤欲裂,「冯彧,朕命令你现在就放了朕,不然,等哪日朕再登上帝位,第一个要杀的便是你!」 然而冯彧头也没回,暗门关上,只剩下他自己的声音在里面迴荡。 元霄突然从梦中惊醒,一晚上噩梦连连,也不知道梦到些什么,亵衣都汗湿了。 「常桂——」 候在殿外的常桂疾步进来,「陛下又做噩梦了?」这两日,小皇帝连午睡都容易做噩梦,也不知道是不是上次被元泓这个人渣给吓坏了。 「打盆热水,朕要擦擦。」 常桂本来还有些犹豫的,想到昨日小皇帝镜子都照了,那印记也已经看到了,自己连理由都给她编好了,就算现在看到身上未消散的痕迹应该也无大碍。 吩咐人去打水,这又亲自给小皇帝准备换洗的衣物。 待水端上来,常桂又悉心地试了水温。 「陛下,让奴婢替你擦背。」 元霄慌忙拒绝,「你们都出去吧,朕自己来就行。」 常桂手都已经拿起帕子了,又放下,蓦地想起昨日后花园的事,眼神有些复杂,小皇帝已经多久没让他贴身侍候了? 以前上个茅厕还得跟随左右,现在凡是要脱衣服的,都一个不留。 脑子里依稀有了答案,常桂不傻,但他绝对不是一个多嘴的人,默默退到门外,秦放一人站在门口,连秋辞都支开了。 这些微的差别,或许别人发觉不了,但他察觉到了。 换句话说,秦放该是知道小皇帝女儿身的,再想及昨日后院的事,在场的,除了秋辞该都知道的吧,是不是只有小皇帝自己不知道自己的女儿身已经暴露了? 教他更在意的是,这些人知道却不点破,到底存的什么心思? 他不敢妄加揣测,但有一点他很清楚,里面的小皇帝是他想用性命守护的人,谁都休想伤害到她。 元霄一脱掉衣服就发现身上的痕迹不单纯,她心理蓦地有些慌,忽然想起剧情里,谢瑶被王瓒算计,跟别人滚了床单还怀孕的事,从头到尾她自己都不知道,被身边的人给联合起来瞒下来了,尤其是师荼。 无辜被吓出一身冷汗。 元霄赶紧摇摇头,自己代替萧瑾如受罪,已经够倒霉了,不至于每个角色的霉运都转化到她身上,老天爷没这么黑吧? 元霄不放心,决定还是往天牢走了一趟。 「陛下去天牢做什么?」秦放第一个引起警觉。 「元泓害得朕这么惨,朕就是要去看看,他是死是活!」 「活可能是活着的,只是大概生不如死。」秦放将师荼把元泓交给元涉处置的事情说了。 「以得逍遥王跟临淄王府的恩怨纠葛,元泓此刻应该已经废了。」 元泓踢断元涉两根肋骨,临淄王还是害死逍遥王父母的嫌疑人,元涉怎么可能轻易放过元泓? 元霄这才醒起,那日元涉出宫,就没再回来过,突然有些担心了。 「朕去看看他。」 她并不知道,她要去天牢的消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传到师荼和谢瑶耳里,甚至连冯彧也知道了,纷纷尾随而去。 元霄到天牢,穿过八重关卡,看见元涉在元泓牢门前,摆了一桌酒菜,一个人闷闷地喝着酒…… 元涉才十五岁吧?这么小喝酒?会不会影响身体发育啊? 她也不知道古代对成年人到底是怎样界定的,直接上前,夺过酒杯,放到一旁,问,「你伤未愈,不好好在宫里歇着,到这里喝酒做什么?」 元涉定定看她。 小皇帝是女儿身,还因为他的过失,被人给…… 视线落到小皇帝脖颈上,这里的痕迹几乎看不见了,但往下面一点,锁骨上的还残留着一点印记。 一股戾气涌上心头,元涉提起酒壶又给自己灌了一口酒,将那股难受给压了下去,缓和了情绪这才问:「陛下怎么来了?」 第243页 「朕就是来看看你。」 眼睛瞥到几乎全封闭的牢房,「他可还活着?」 「我给他餵了合欢香,让他也尝尝被药折磨的滋味。」 这回连元霄都打了个寒颤,把人毒哑毒瞎,还给人餵合欢香,这是多恨一个人才能做到这种地步? 但元霄总觉得这个什么瞎啊哑的有猫腻,她好歹也是被二十一世纪各种狗血小说电视剧浸润过的新时代女性,玛丽苏剧情里不是经常有为替女主报仇,各路腹黑男配手段狠辣,以牙还牙什么的桥段。 毒瞎,也许是元泓看到他不该看的,毒哑也许是不想他说不该说的话。 元霄越想越是胆颤心惊,元泓知道她女儿身,她昏迷前就意识到了,如果他被毒哑毒瞎是在那之后,这针对性就太强了。 可长公主告诉她说下药在前,真的是么? 「那个,阿涉怎么想到要把元泓毒瞎毒哑?」 完了,小皇帝怀疑了…… 师荼、谢瑶、冯彧,三颗脑袋就挂在不远处,大概是太过紧张,不知道是谁碰到了铁门,发出哐啷一声响。 秦放赶紧往那边移了一步,以自己魁梧身躯,将偷偷摸摸的三人挡了个结实。 元霄回过头来,秦放只扬了扬手里的剑,只是这么一动,就碰到了铁门。 元霄不疑有他,盯着元涉,等待他的答案。 元涉也有点心慌,小皇帝是女儿身,还被人糟蹋了的事绝对不能从自己这里暴露,他故作镇定地又喝了一口酒。 「也不是想到,只是当时手里刚好只有这两种药而已。还是上回元泓他们欺负我,我特地问长公主讨来的,准备教训他们用的。」 「如果当时我手上有更厉害的毒药,他们,早就没命了!」 「呵呵……原来是这样啊……」元霄大出一口气,可能真是自己多虑了,花圃里的虫子有些时候是的确很厉害的。 离开前,元霄透过气窗看了一眼牢房里面的人,光线有些昏暗,但并不妨碍她看清楚墙上和地上那些痕迹,那像是人在遭受痛苦折磨时,用手指挖出来的痕迹。 此刻元泓躺在最里面的稻草上,像是绝了气息。 如此悽惨模样,元霄看得于心不忍,勐喘了口气,才将气息给喘匀了。 她知道自己不该同情,不该心软,毕竟这是元泓咎由自取,若当日那事被他做成,也许他们的剧情就会沿着原着演变,最终最无辜的萧瑾如和元涉会死于非命。 慈不掌兵,善不掌权,她啊,终究是个在二十一世界阳光下长大的人,见过的最多黑暗不过是娱乐圈的潜规则,实在玩不来这些血雨腥风的权力游戏。 直到元霄离开,师荼等人才纷纷出来,各自抹了一把额头冷汗。 元涉看到师荼,又忍不住喝了一口酒。 见他们也要走,元涉突然叫住师荼。 师荼留步,「有事?」 「摄政王打算什么时候告诉皇上真相?」 元涉目光幽冷,师荼知道,这位已经知道一切了。 「等能告诉她的时候。」 「摄政王顾忌的是什么?张家?还是临淄王?」 都不是! 但真正的理由师荼不能告诉元涉。元涉也是元齐宗亲,他的立场只怕比冯彧等人还要麻烦些。 「此事我自有主张,逍遥王不必费心。」 看着师荼离去,元涉胸口剧烈起伏。 元霄刚从天牢出来,路上稍微耽搁了一下,就见得师荼、谢瑶和冯彧也从天牢方向过来。 「阿姐,好巧!」元霄率先打招唿。 三个尾随的人蓦地一凛,都有一种干坏事被抓现行的心虚感,几乎同时,他们都在思考同一个问题:小皇帝发现没? 「阿姐,你们准备去哪儿?」 元霄也觉得这三人的组合稍稍有些奇怪。 「我们……就是……」谢瑶看师荼,我们去哪儿来着?说谎真不是她强项。 「陛下想去哪儿?」师荼代替谢瑶反问。 「朕想着,你们若有空,我们一起去吃暖锅,如今天天凉了,吃暖锅正是时候。」 三人从善如流,加上个秦放,一行五人便去了煌上煌,刚要踏进门,就听得一声喊:「师荼哥哥,你也来了?」 柳青青穿着青色新衣,特别玉雪可爱,偏偏还不失大家闺秀的内敛沉稳。 元霄一眼看得就酸了。 上都百姓早将她当做摄政王妃第一人选,纷纷投来艷羡和赞赏目光。 元霄撇嘴,如果我能穿女装,不会比你差!再看自己这一身男装,好气哦! 柳青青上前,小爪子很不检点地一把就挽住了师荼的胳膊,当真一点不见外。 元霄将她那爪子看了又看,幽幽提醒:「柳姑娘,男女授受不亲。」 柳青青无辜地眨巴眼,「那男男授受得清吗?下回我可以考虑换男装。」 元霄:…… 怎么感觉这小妮子在内涵我? 小皇帝这分明是吃醋了,师荼宠溺地看着她,嘴角不可抑制地翘了起来,冯彧有些气郁,率先进了店门。 这时,恰好萧恭领着妹妹萧瑾如也一起来吃暖锅,见得谢瑶,萧恭上前,「瑶儿,一起?」 元霄才不会棒打鸳鸯呢,「阿姐去吧。」 萧瑾如的视线在元霄和师荼之间转悠了好几圈,头一回没有跟师荼打招唿,默默跟着萧恭一起进去了。 第244页 元霄看得柳青青那叫一个碍眼啊,都进了包厢了,小妮子还不打算放手。关键是,师荼待她格外地好,还亲自给她倒茶。 元霄腮帮子鼓了鼓,师荼瞧得,也给她倒了一盏,元霄拿起就要喝,师荼连忙握住她的手腕,「还烫。」 将茶盏从小皇帝手里夺回,吹了吹,觉得差不多了,这才又递给她。 元霄心里那股酸味莫名就消散了几分,另一种情绪在胸腔胀满。那茶她也不喝了,起身,「师荼,你跟我来一下。」 包厢里剩下三人眼巴巴看着他们离开,柳青青笑眯眯地托着腮帮子玩茶盏,冯彧心气儿难平,给自己灌了一杯酒,只有秦放在考虑自己要不要跟去,跟去到底是坏师荼的好事还是坏小皇帝的好事。 师荼跟着小皇帝到隔壁空包厢,他一进去,小皇帝便将门给关上了,并且用她那小身板将他堵在墙角。 那模样就像一只小奶狗,扑腾着爪子要舔主人,师荼一下激动了。 「那个,你往下蹲一点。」 师荼一下就明白了她要做什么,干脆来了个噼叉式站姿,人瞬间矮了一大截。 元霄这下满意了,今天总不会有鸟屎了吧,就算有天雷,在屋子里,也噼不到,呵呵! 俯身过来,双手撑在墙上,居高临下,虎视眈眈:「不许动」 无法言说的欢愉溢满心间,荡漾上眼角眉梢,师荼答:「好。」 元霄以小鸡啄米的速度和姿态在师荼嘴上迅速啄了一下,红着脸问:「懂了么?」 师荼心里笑得腿软,面上却一派冷清,「不懂。」 元霄又啄了一口,脸更红:「这下懂了么?」 「陛下若是想吻臣,这个姿势不对,臣教你。」说罢,右手搂住小皇帝的腰,左手托住她的后脑勺,只是一个姿势变化,元霄就完全落入他怀中,嘴唇相接,或浅或深,嗡地一声,脑袋便不听使唤了,任他欲所欲求…… 就在此时,突然一阵地动山摇。 卧槽!地震了! 元霄勐地惊醒过来,想推开师荼,然而师荼却不肯放手。 前两次被打扰,这一次,就算房子塌了也休想他放手! 整个煌上煌都变得嘈杂起来,几乎所有人都往在外跑,柳青青也不例外,秦放要去拎小皇帝,却被冯彧叫住。 「鸭肠可以吃了,别烫老了。」 秦放的脚在门口滞了滞,有师荼在,小皇帝绝对不会伤着,此刻指不定两人在干什么呢。 他坐到冯彧旁边,看冯彧将鸭肠挑起,放在辣酱里,裹了蒜泥,再放进嘴里,只是刚一入口,额头热汗直冒,嘴唇也肿了。 「冯侍中不能吃辣……」 冯彧还以为他是在关心自己,刚投过来一个温和的眼神,又听得他说,「皇上却无辣不欢,所以,你们不合适……」 卧槽! 第七十七章 替代品 地震停了! 房子好像也没塌! 自己依然完好无损! 元霄还在师荼怀里, 嘴巴还被某个男人叼着, 大眼睛已经开始骨碌碌地在眼眶里爬,并迅速得出这三个结论。 突然唇边传来一阵疼, 嘴唇被师荼不客气地咬了一口, 元霄回眸,对上师荼略显愠怒的眼:咱接吻能专心点么? 元霄伸出舌头舔了舔被他咬到的地方, 舌尖掠过,师荼像触电一般, 浑身打了个激灵, 赶紧将人松开,一把怼到墙上,特地拉开他们之间的距离,仿若不这样, 他就会按捺不住将人给办了! 「别勾、引我!」师荼面红耳赤, 眼睛充血。 被突然给贴墙上的元霄,默默看了一眼那只大长臂, 无比懊恼:「你丫的, 撞我头了!」 有特么接吻接成案发现场的么? 下手再重点, 劳资脑袋都要被撞裂了。 师荼这才意识到自己的鲁莽, 大手赶紧托住她后脑勺揉了揉, 「疼不疼?」 不疼才有鬼呢! 打开他的手,元霄气唿唿地走了。 师荼扶额,这是又把小傢伙给得罪了啊。 见得人回来,冯彧和秦放尽皆抬头看了一眼, 小傢伙一脸气郁,但那头大野猪却满足中带着点抱歉,抱歉中似乎还有点手足无措。 小傢伙入座,他特地上前给她拉凳子,扶她坐下。 看到盘子里最后一根鸭肠,元霄急了,赶紧拿起筷子抢过来,埋怨道:「你们也不给我留点。」鸭肠,那是她的最爱。 这个世界物质基础可没那么丰富,鸭肠不是说想买多少就能买到多少的,即便她这煌上煌,每日也只能限量百份,再土豪再有权势的人来,一桌也只给一份。 在锅里涮了涮,迫不及待塞进嘴里,下一秒…… 「疼!」 辣椒沾染在破了皮的嘴唇上,疼得钻心。 师荼赶紧给她倒了盏茶水。 冯彧看秦放:谁说她无辣不欢的?这不,就不能吃了么? 秦放:你怎么不想想她嘴唇上的伤是怎么造成的? 冯彧会意过来,顿时脸黑,连小皇帝没吃完的那根鸭肠也给夹来吃了。 元霄:…… 师荼:…… 见没有再震,所有人都回来继续吃,柳青青进门,看到归位的师荼跟元霄,笑眯眯打趣:「这就回来了?」 什么叫做「这就」?听你的意思似乎是嫌时间太短? 第245页 师荼突然感觉自己好像受到了某种不可言说的侮辱,暗暗瞪了柳青青一眼,柳青青吐吐舌头,终于乖觉了。 师荼让她在自己身旁坐下,这才介绍道:「青青是我义妹,她也想去宫学上学,不知道可不可以?」 「义、义妹?」元霄终于抓住这个重点。 柳青青甜甜地笑,再次抱住师荼的胳膊,眼睛却看向元霄,「是啊,师荼哥哥曾救过我的命,我发过誓非他不嫁,但我兄长说我不配,于是,我就勉为其难只能当他的义妹。」 元霄刚好一点的心情又开始郁结了,你特么还是想跟我抢人是不? 师荼这次却将柳青青的手掰开,将她推回自己的位置上,才说:「当时她还没十岁。」 十岁小姑娘的话岂能当真? 柳青青撇撇嘴,有点不高兴师荼掀了她的老底,但元霄似乎高兴了。 「柳姑娘进宫学的事,朕得跟阿瑜商量一下,宫学现在归他管。」说起来,好像谢瑜也好久不见了,这孩子跑哪里浪去了? 上次她问谢瑶,谢瑶也只说他出去玩了。 其实谢瑜一直在京畿附近打转,这几天,他几乎找遍了曾经小皇帝可能去的地方,都没有找到小皇帝出现过的蛛丝马迹。 最后累瘫在地时他才忽然意识到一件事:自己竟然是为了让真正的小皇帝回来替现在的小皇帝挡灾才去找人…… 他的父亲,就算是被昏君砍头也从未动摇过忠君爱国之心,自己这是怎么了? 为什么会为了一个来歷不明的小皇帝去坑害真正的小皇帝? 不对的,事情不该是这样的! 谢瑜心里乱极了,再次回到感业寺,又敲起了木鱼。 另一间禅房,张琼华听到了太极宫最新情报:「什么?你说立政殿挖出了月事带?!」 这事男人好哄骗,女人如何哄得了? 月事带于女人而言是重要之物,绝对不会随意丢弃,即便是老旧的要换新的,也会洗得干干净净好好的收拾掉,怎么可能带着血去掩埋? 她能得出的只有两个可能:第一,不方便清洗;第二,不方便收藏。 不能清洗又不能收藏的,那这人的身份就相当可疑了。 何况,一般宫女一辈子都用了不几条月事带,哪里来那多带血的布?这人必然连月事带里面也是塞布的,这又哪里是一般人奢侈得起的? 「立政殿不早就全换成太监了么,哪里来的宫女,还敢往后花园埋月事带?此事,必定有蹊跷!」 张琼华不会贸然下定论,但一个大致想法在她脑海里逐渐成型。 午饭的时候,她特地去找谢瑜用素斋,席间问:「皇上的寿诞在即,阿瑜不准备回宫帮忙?」 「有阿姐在,我在不在没关系。」现在,小皇帝最信重的就是阿姐跟师荼,从来不是他。 谢瑜的声音没有起伏,但张琼华还是感受到了他言辞间的幽怨。 小心打量他一眼,「阿瑜最近消瘦不少,可是有心事?」 「没事。」 没事才怪! 谢瑜跑来感业寺实在太过令人意外来,若是来套她什么话,她能理解,可他压根就没主动找过她,甚至于,礼佛时比她还虔诚,感觉他就像是单纯想找一个远离尘嚣的地方,安心待着。 什么事情能让他心境乱到这般田地? 以她对谢瑜的了解,问题只能是出在小皇帝身上。 「我这里为皇上大寿准备了几块玉坠,阿瑜帮我挑挑。」 张琼华一招手,红袖便端了个木盘上来,上面放着十来个玉观音、玉佛。 民间有俗语称:男戴观音女戴佛。虽然没有硬性规定必须这样戴,但人的思维会有其偏重。 谢瑜的手指几乎下意识地伸到玉佛前,但很快又转到玉观音这边,这才开始认真挑选。 若是他大大方方直接拿起来观看,其实也没什么,偏偏就是这种欲盖弥彰才说明问题,就因为这不到一息时间的转折,张琼华越发肯定了自己的判断。 「就这个吧。」谢瑜最终挑了一块玉观音。 张琼华笑了,「还是阿瑜眼光好,这个的确是最好的。」回头,吩咐红袖,「用上等的金丝楠木盒子装起来,回头,我要送皇上一份好礼……」 只是这礼,不知道小皇帝是否消受得起。 「哈切!」 刚走出煌上煌大门,元霄就重重打了个喷嚏,师荼脱下自己的披风就要给她披上,元霄却拽住了冯彧:「冯侍中,朕有事跟你探讨,去你家。」 冯彧懵。 师荼僵,小皇帝几个意思,刚想他来了个一吻定情,转头就拽住野男人? 师荼感觉自己不仅头上绿了,连浑身汗毛都在冒绿光。 但身为男人,必须大度,于是他将披风披在元霄身上,贴心系好,挤出温柔笑意:「臣送陛下过去。」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这个狗男人笑得很好看,声音也很温柔,元霄就是打了个寒颤,声音还抖了都:「好、好!」 煌上煌所在的崇仁坊和冯彧所住的永昌坊就挨着,马车过去并没有多久。 到了地儿,师荼亲自扶元霄下车,「陛下什么时候回宫,臣再来接你。」 「不、不用了。摄政王日理万机,朕哪敢耽误你的时间?」 「陛下之前将臣抵在墙上,强取豪夺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第246页 秦放看过来,冯彧看过来。 元霄脸色炸红,我这身板像是能把你抵墙上么? 师荼就是故意说给野男人们听的,「陛下的心意臣已经明白,陛下做了那种事,就要对臣负责!」 元霄:…… 秦放:不要脸! 冯彧:畜生! 师荼交代完,潇洒离去,剩得秦放和冯彧用一种诡异的眼神看着她——他们也不知道,小皇帝竟然有如此豪放的一面。 元霄使劲扯了扯面皮,「那个,你们别听他胡说八道,朕大概还是算得上是个正人君子。」说罢还挺了挺被白绫裹出来的小胸脯,负手而立的模样,衣冠禽兽得很。 秦放都不忍直视了,抬手拉了拉那件披风,将她挺出来的小胸脯遮住,「凉。」 冯彧将人领进门,「陛下想跟臣探讨什么?」 「我们去书房说,秦放,你在前面喝喝茶。」说罢,元霄轻车熟路往冯彧书房走。冯彧脸色微变,那里可还关着那个昏君。 元霄手落在书房门板上时,心脏突然不规则地跳了一下。 密室内,元宝心头突然一阵悸动,像感应到什么,勐地朝门口看来。 是不是他的替命之人过来了? 那位高僧说过,换命之人之间会有无形的牵绊,只要距离够近,就能感觉得到对方。 「哐!」 他勐地拾起铁链,死劲敲打铁笼子,发出激烈的震动和刺耳的响声。 可惜,密室不同寻常房间,他的声音根本传不出去。 元霄也只是手在门板上滞留了一下,并没有更多的反应。 冯彧见她眉头轻蹙,顿时就担忧了。 「陛下可是龙体欠安,你大病初癒,不该到处跑,如今天又凉了。」 元霄摆摆手,推开门。 冯彧赶紧叫管家上了火炭给元霄烤着,自己又亲自煮姜茶,给她暖胃。 元霄感觉不到,但常年练兵的秦放却感觉到了。 他只是不想离小皇帝太远,于是习惯性地跳上了书房屋顶,屋顶上,他能感觉到很轻微的颤动。 将耳朵贴到瓦片上,什么都没有,于是他又跳下来,贴到墙根。 非常轻微的颤动,若是寻常人可能都感觉不到,但秦放却很确定,这是人为制造出来的声音。 书房里面,元霄捧着手炉,做了一翻是思想建设,才把这个叫她难为情的问题问出口:「冯侍中,你见多识广,你说,一个男人喜欢上男人,能不能将他再掰回喜欢女人的正途?」 冯彧手下一滞,突然就很想问一句,你说的我见多识广,到底是见什么多识什么广? 能问出这个问题,分明是小皇帝担心师荼喜欢男人,自己女儿身暴露出来会惹人嫌弃。当初我跟你在一起时,你咋不担忧一下? 还有,你把我当什么了?我为什么要帮你出谋划策追男人? 冯彧心中越是气郁,面上端得愈发和煦。 「当然能!只要方法合适。」 「什么方法?」元霄赶紧追问。 「简单啊,给他看龙阳图。」 「啊?为什么不是春宫图?」 「陛下这就不懂了,男人惯会喜新厌旧,龙阳图看腻了,看得他反胃,自然就会厌恶,说不定都不需要你掰,他自然就走入正途了!」 「原来如此!」元霄恍然大悟,顿了一下,又赶紧强调说,「不是朕要掰谁,朕纯粹就是好奇,跟你探讨一下。」 「呵呵!」我信了你的邪! 得到答案的小皇帝跑得不要太快。冯彧看着刚鼓了个泡的姜茶水,没有阻拦,而是继续煮姜茶。 「她已经走了。」秦放从窗户翻进来。 「我可以自己喝。」冯彧答。 秦放默默站了两息时间,总觉得同情他是对他的侮辱,于是道:「节哀。」 冯彧勐地抬头,不淡定了,「皇上都走了,你还留在这里干什么?」 「冯彧,我问你,你这间书房,有没有密室?」 冯彧微微眯眼,难不成是里面的人做了什么。 但面上,他依然端得云淡风轻,「没有。」 秦放没有追问,只是脚要踏出门时又忍不住回头,「一直忘了问,如果那个人找到你,你会怎么做?」 那个人? 自然是指真正的小皇帝。 冯彧抬头,表情严肃又认真:「他,不会出现!」 「那就好。」秦放这才放心离开。 待下人来报,秦放和小皇帝已经离开冯府,冯彧才关了书房门,打开暗门,将煮好的姜茶端了进去。 元宝敲打得正起劲,见得他进来,赶紧将铁链收起。 被发现了,冯彧会不会杀了他? 冯彧只看了他一眼,将姜茶放到他面前,口气淡淡:「你敲也没用,不会有人来救你,或者说,你是想有人找过来,早点杀掉你?」 元宝在他脸上看不到一丝一毫的情绪。 这种平静,反倒让元宝打心眼儿里畏惧,视线落在姜茶上,眼里多了丝恐慌:「你、你要做什么?」 「天凉,喝吧,暖暖身子。」 元宝狐疑地看着他,迟疑了一下,端起茶盏喝了一口。 姜汤很辣,从嘴里一路蔓延到胃里,热气忽然就上来了,元宝脸上肌肉顿时放松下来,多了些温和,少了丝戾气。 第247页 其实这个无耻昏君,可怜巴巴被禁锢在这里,端着茶喝时的模样,挺像小皇帝的。 冯彧嘴角突然溢出一抹笑,这笑,是带着满足的。 元宝被他看得一激灵,突然明白过来,「你这姜汤莫非是煮给他喝的?」刚才来的,果然是小皇帝。 自己这是当了人替身啊! 不过,没关系,这不正好说明,冯彧也是有软肋的么? 元宝放下茶盏,故意将衣服扯开了一些,那脖颈,那锁骨,柔弱又无辜,在眼皮子底下晃,冯彧瞳孔剧震。 元宝再接再厉,手指抚上冯彧的胸口,轻轻打着转儿,冯彧的唿吸明显急促了几分。 元宝邪恶地笑了,「冯彧,只要你帮我,我什么都可以给你,甚至,能在后宫给你留下一席之地……」 冯彧捉住他乱动的手,脸黑得如锅底,「元宝公子,你连身为人的骨气都不要了,还有什么资格觊觎那个位置?」 元宝怒了:「我这是被谁逼的,又是被谁给害的?」 他发誓,若让他出去,不仅冯彧活不了,那个替命的冒牌货也得死! 那双眼睛再次爆发出戾气,明明是一模一样的面孔,为什么反差却能这般大? 冯彧静静地看着这张丑恶的脸,自己是不是疯了,刚刚竟然会觉得有这么一个替代品也不错? 作者有话要说:  节奏又有点慢了,小皇帝跑路大概还有两三章,看感觉。 第七十八章 掰直 元霄觉得, 冯彧说的法子很有道理, 但贸然拿一堆龙阳图谱给师荼,着实有点刺激人了, 于是她打算採用循序渐进的方式, 让师荼明白,男女之情才是正途。 于是当天晚上, 她请师荼用膳,叫来一堆歌舞伎, 男女皆有。 一边跟师荼吃酒, 一边品头论足。 「摄政王,你看,这舞姬的杨柳腰多有韧性?男儿比不了。」 师荼端着酒杯,浅酌一口。小皇帝白日里才吻了他向他告白, 晚上就请他看歌舞, 还逮着舞姬说,莫不是想测试他心性? 若随便一个女人就能勾、引得了他, 他还需要处上二十二年么? 二十二年啊, 能处到这份上, 那真的是讲实力凭本事的! 放下酒杯, 「秋辞, 来,下个腰。」 下一秒,秋辞便向后将自己弓成一只皮皮虾,少年身材, 本就纤瘦,竟是比成年女子还柔韧几分。 元霄没忍住,喝了一口酒压卵。 「就算男人柔韧性也不错,但终究还是不能跟女人相提并论的。男人的身子有女人软么?」 咦,小皇帝什么意思?难道是嫌弃他身板硬,做不了高难度姿势? 「你看,男人还会长鬍子,鬍子很扎人,哪点好了?」 师荼突然有些慌,莫不是白日里那个吻,扎到小傢伙了? 他下意识地摸摸脸,虽然为了迎接小皇帝的「雨露」他现在隔三差五就会刮鬍子,但的确难免鬍子茬儿长出来扎到她的小嫩皮。要不,从明天开始,每天刮? 「鬍子刮干净点,也是不会扎人的。」师荼幽幽说。 元霄:…… 这是掰不直了是吧? 「如果,朕说的是如果,朕是女人,摄政王可还喜欢?」 「噗——」 原来小皇帝搞这么多事儿,目的竟然在这里?哈哈哈…… 「你笑什么?」元霄恼了,这个问题很好笑吗? 师荼赶紧顺毛:「臣只是觉得陛下多虑了,臣既不好女色,也不好男色,臣唯一好的只是你……」 元霄:…… 心跳好快,脸好热,怎么办? 但身为一国之君,怎么能随便被个男人的花言巧语给撩拨了,脸越是热,越要摆得高贵冷艷,于是师荼就见得她盯着红彤彤的脸蛋,水汪汪的大眼睛,桀骜地抬了抬下巴:「那朕若不是一国之君,你还会喜欢朕么?」 他等就好久,这句话,小皇帝终于说出口了。 师荼胸中涌动,「你们都退下!」 元霄眨巴眼,劳资问你话,你叫他们退下干嘛? 然而所有人都很知趣,不仅歌舞伎退下了,连侍候的公公也都给退下了,不过数息时间,整个立政殿就只剩得他们俩。 师荼再也无法压制心头情绪,一把将元霄揽入怀里,「你是男是女我都不介意,何况你是君是臣,是皇室还是庶民?」 由始至终,他要的只是她这个人而已。 此刻的元霄感动又幸福,伸手回抱着他,又问:「那你是喜欢以前的皇帝,还是现在的我?」 「你说呢?」 师荼简直被小皇帝的这句话逗笑了,他怎么可能会喜欢以前那个昏君,忘记他攻破上都第一件事想做什么了么? 抽他筋剃他骨剥他皮,将自己曾经在他这里承受的苦难十倍奉还! 师荼笑了,元霄却急了,「你能给个准确答案么?」 只有确认这一点,她才敢踏出那最后一步。 师荼忽然有些心疼,扛着这么多秘密的小皇帝这一路走来,该有多辛苦? 握住她的手,单膝跪下,眼神虔诚地望着她:「臣看到的只是眼前陛下,喜欢的也只是眼前人,跟过去,跟未来,都没有任何关系!」她是他想用命去守护的人啊。 元霄心中感佩,有他这句话,她是真的放心了。 第248页 「师荼,你记住你今日说的话。七日后,朕二十一岁生辰,朕有一件事要宣布。」 是那件事么? 师荼一阵激动,他,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以后,他就能堂堂正正地站在小皇帝身边,与她相亲相爱了! 呃,是不是还该准备一下大婚事宜了? 他需要向民间那样纳吉下聘么? 好像也没有臣子娶女皇的先例啊?要不先跟礼部沟通沟通? 不过一息时间,师荼连未来几十年的事情都规划好了,握住小皇帝的手更紧了一分。 「陛下想做什么都去做吧,有臣在,陛下无需害怕。」 好喜欢这个男人怎么办? 差点就想要以身相许了。 元霄撇开头,不敢直视他的眼,只点点头,嗯了一声。 师荼起身,完全掩饰不住自己心头的欢喜,又将小皇帝紧紧抱了一会儿,才肯松手。 依依不捨离开时,元霄突然叫住他。 师荼突然热血沸腾,通常男女表白之后,都是你侬我侬,莫非,小皇帝要留他下来侍寝? 今天沐浴了吗? 亵衣换过了吗? 鬍子刮干净没? 好像都没! 这个寝,他不能侍! 「那个,摄政王……」 「嗯?」紧张! 「朕叫人送了几本书去昭阳殿,你有几天时间好生看看。」 到底是喜欢男人还是女人,看过应该就能见分晓了! 有些话,一时意气也能说出口,不能全当真。 「就这个?」师荼突然失落了。 元霄眨巴眼,「那应该是哪个?」 「没、没!」唉,好失落,竟然不是侍寝。 一刻钟后,师荼回到了昭阳殿,看到两大箱子书。 这么多? 难道是《男人的三从四德》《王夫的修养》《如何侍候女皇陛下》? 虽然他也知道有很多东西需要学,但应该、大概不至于这么多的。 坐到案前,随手打开一本,只一眼,师荼的眼珠子就差点掉出来——这特么竟然是龙阳图。 这一箱至少几十本,本本封面带色,再看另一箱,竟然是春、宫图,同样几十本…… 小皇帝让他好生看,难不成是为了练就床笫一百零八式? 大族男子,到十四五岁大多会挑选容貌姣好的通房丫头开解人事,虽然他处了二十二年,但真不至于的,这种东西,完全可以无师自通。 不过要将男男,男女,如此多的极品招式融会贯通,那也绝对堪称一部武功秘籍,虽然自己天赋高,但还是需要虚心学习的。 直到都睡觉,元霄才忽然醒起,她这书送过去,师荼知道她的意思吗? 如此明显的意图,应该知道的吧? 毕竟是这个世界的男主啊,不该跑得太偏才对! 翌日早朝,满朝文武都发现,他们性格乖戾,时常还带点血腥味儿的摄政王,突然有了春天的感觉,简言之,就是发春了。 连王文启散朝后都忍不住过来问一句,「摄政王的王妃人选是不是定下来了?」 师荼一愣,本王像是需要王妃的人么? 「与其讨论本王的王妃,不如讨论一下皇上选妃的事,老丞相可知道替皇上选妃需要准备些什么吗?」 给皇上选妃? 王文启长嘆一声,「还是摄政王想得周到,老臣都疏忽了。皇上马上就二十一岁生辰了,的的确确该选妃延嗣了。老臣这就跟礼部商议去!」 师荼赶紧拉住他,「老丞相莫急,此事交给我来办,我定会给皇上挑一个最符合她心意的皇后。」只是吧,这皇后是个男的,你到时还多担待一点,别气坏了身子。 现在把小皇帝的事情交给师荼,王文启放心得很,「那就有劳摄政王了。老臣这一把老骨头,的确很多事情都有心无力。」 没想到将一个欺君犯上的乱臣贼子,培养成了一个忠心护国的保皇派,他死而无憾夷。 不小心听了一耳朵的冯彧心情那叫一个抑郁啊。 「她跟你开诚布公了?」 这头大野猪连婚事都开始筹备了,那说明十有□□是谈妥当了。 「差不多,算是吧。」 冯彧更加抑郁,小皇帝竟然真的愿意向师荼坦白女儿身的秘密,这该是何等的信任? 二十一岁生辰,元霄并不打算大办,所以一切从简,就请几个信得过的,比如谢瑶姐弟,萧恭兄妹,王瓒这种师荼的好基友自然是要请的,再请一下冯彧,柳彦兄妹,政事堂再来几个丞相。 暴露了女儿身,自然这皇位是不能坐的,她可以名正言顺地退位让贤,将皇位给师荼坐。这些人都可以当她传位的见证人。 以后,她就能恢復女儿身,当她的富贵闲人,如果师荼还要娶她,她就再勉为其难当个皇后什么的,这小日子过得不要太滋润。 「常桂,先皇遗诏还在吗?」 常桂吓得一抖,「好好的,陛下怎么想看那个?」 「给朕拿出来,朕就随便看看。」她这不是得看看传位诏书怎么写吗? 常桂找出遗诏交给她,心有惶惶然。 「陛下若有什么事,可以好好跟摄政王商量商量。」小皇帝看遗诏,怎么总觉得不是什么好兆头呢? 第249页 「朕没事,你先出去吧。」 常桂刚出去,元涉来了。 元霄正想着怎么写这诏书呢,想来古代同款公文格式差不多。虽然歷史上很少身前就传位的皇帝,但诏书绝大多数是皇帝活着时写的,所以遗诏应该跟她要写的传位诏书差不多。 唯一的问题在于,改朝换代需要比宗室顺位传位更充足的理由,既得顾忌元齐皇室颜面,满朝文武心情,又得合情合理,非师荼不可。 元涉进来就见她皱着眉头,提笔临摹的样子。 「陛下在写什么?」 元霄赶紧放下笔将打的草稿合上,但另一份作为参考的遗诏却还是被元涉看到了。 元霄有些尴尬,「他们都说朕的字太丑了,朕就是练练字。」 练字?用先皇遗诏练? 元涉不傻,小皇帝这是起了退位的心思了,是因为她的女儿身么? 女儿身怎么了? 皇室宗亲里面有几个人能抵得过小皇帝一根指头? 元涉想起了前日里跟师荼的话,师荼不敢告诉她真相,不外乎是因为怕她女儿身暴露,怕她遭遇危险,被朝廷上下抵制,被皇室宗亲联合讨伐,被有心人逼宫。 本朝哪一次皇位更替不是血雨腥风?这些困难还真不怕! 小皇帝是奉先皇遗诏继承皇位,就算是个女儿家,那也是先皇血脉,实打实的天潢贵胄,想忤逆也得看看自个的能耐! 师荼有自己的私军,上都都敢攻打,如今还有镇北王助阵,连萧恭都有意与他结盟,兵力方面足够碾压一切,唯一还顾忌的,应该只有一个没有完全掌控的户部。 「陛下寿辰想要什么礼物?」 元涉忽然问。 元霄想了想,自己最大的心愿除了能保自己的命外,其实就是希望他们所有人都能够好好的。 「天下太平可好?」元霄打趣。 「好!」 臣弟便给你一个天下太平! 三天后,元霄还在立政殿琢磨传位诏书要怎样才能给师荼一个名正言顺,师荼还在昭阳殿筹谋大婚庆典该怎样才能给小皇帝一个安心,元涉却神不知鬼不觉地干成了一件大事。 半夜,柳彦急匆匆进宫,告诉师荼一个惊天喜讯:「逍遥王将户部的所有卷宗档案全搞到手了!」 「什么?」连师荼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张庆明之所以能活命,完全是因为这些资料还在他手里,没有这些东西,整个大齐百姓户籍得乱套,整个经济体制也得乱套。 只要这些东西在,他一点点往外拿,足够让他安安稳稳长命百岁,怎么可能随便被人骗到手? 「他怎么做到的?」 「他好像是给张庆明下了药,逼他交出来的……」 「给张庆明那只老狐狸下药,哪有那么容易的事?」一旦失败,他就会焚毁部分卷宗以示警告,这个险他们不是没冒过,但吃了大亏,不敢再冒然拿这些东西开玩笑。 只是一个张庆明而已,他要的不过是保命,这个条件他们不是给不起,所以也没必要非得去冒这个险,慢慢来,总有拿下的一天,谁能想到,他们做不到的,元涉做到了。 「张庆明每次见我们的人,从来不会碰任何东西,我们碰过的,也会全部扔掉。逍遥王是将药下在自己身上,再去见的人,简直是以命搏命!」 这个元涉是疯了吗? 师荼想起了那日牢房里跟他说的话,元涉该不会是为了解决他们的后顾之忧,才兵行险着吧? 「最绝的还在后头,张庆明自认为卷宗在自己手里,没人敢杀他,所以即便中毒,也压根没打算交出卷宗。逍遥王也不强逼,就拖着中毒的身体跟他耗了几个时辰,直到自己毒发吐血,张庆明最后是被他吓坏的。」 自己都敢弄死的人,你还怕他不敢弄死你?谁敢跟他赌? 「师荼,你这回遇到狠角色了……」连柳彦都不得不感嘆。 师荼连夜去柳府,看到元涉时,他还在昏迷中,直到翌日傍晚才醒过来。 然而,他看到师荼第一个问题是,「我已经替你把户部最棘手的事情解决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她真相?」如果小皇帝女儿身暴露,现在,只有师荼才能护得住她! 师荼暗吸一口凉气,竟然真的是为了这个。 「你为何要执着于此?」 元涉:「是我害她失了名节……」 师荼:…… 这特么是要把帐算他头上啊,想起元涉对自己亲姐姐的评价,如果自己不是真心喜欢小皇帝,估计会被他直接干掉都说不定。 冷汗都出来了有木有? 「等她生辰过后,我会大婚娶她。」 这个决定来得有点触不及防,元涉怔愣半晌,该不会是这位故意骗他的吧? 「师荼,你若负她,我定不饶你!」说完,人又昏了过去。 师荼就这样莫名其妙被人给威胁了。 第七十九章 寿宴 「什么?逍遥王得到了所有户部卷宗?」 感业寺, 张琼华听得这个消息, 木鱼都敲破了。 得到卷宗,那么张家也就没有存在价值了, 要剪除张家, 不过小皇帝一句话的事,张琼华哪里还坐得住? 本来张庆明留着卷宗也不过是保命而已, 根本翻不出什么浪花,就这, 小皇帝和师荼都还留不得…… 第250页 张琼华恨得磨牙, 「元霄,你对我无情,就休怪我对你无义了!」 「哈切!」 元霄揉揉鼻子,将她记的时间看了又看, 她这人吧, 经期一向挺准的,只是随着环境、压力什么的量会有变化, 这次是怎么回事? 明明已经过了三天了, 竟然还不来?该不会是被之前的月事带事件给吓回去了吧? 「在算什么?」 师荼的声音突然从头顶冒出来。 卧槽! 元霄吓得赶紧将手写日历给合上, 「没、没什么。」 这惊惶的小模样又让师荼心疼了。 「那个, 陛下送的那些书, 臣都看不过了。」 元霄眼睛一亮,「如何?」你确定自己到底喜欢男人还是女人了吗? 师荼心血有点燥热,用谦虚的语气炫耀道:「臣已经将那几十本书上的招式融会贯通,保证让陛下满意。」 卧槽! 元霄差点没稳住, 小脸儿瞬间炸红,「摄政王啊,朕是想问你,你更喜欢男人还是更喜欢女人。」 这都能跑偏的,这男主的智商堪忧啊,她只能挑明了说。 师荼认真思考了一下,「各有千秋吧,陛下想怎样,臣都能满足你!」 求你了,别用如此正经的语气,说如此下流的话! 元霄只感觉自己的脸颊烧得厉害,师荼瞧得她害羞的小模样,心中喜欢得不得了,想要抱抱她,亲亲她,却又不敢冒昧唐突。 只是将他炙热的视线死死锁定心中人,那眼神从旁人看来,深情得像是要吃人。 「陛下如今身上大好,臣教你批阅奏摺吧。」 被这样的视线盯着,元霄心里欢喜又紧张,话都不敢说,任凭他牵着在龙案前并排而坐。 这本是关系到什么国策方针,那本涉及到什么权利斗争,别看小小一本奏摺,简直就是各种权利博弈中心,所以,任何一本都马虎不得。 师荼给小皇帝讲解了一个时辰,最后从怀里掏出一本奏摺,「这是臣的摺子,需要陛下亲批。」 元霄打开一看,竟然是一首情诗…… 顿时脸红心跳腿抽筋,师荼低头看着她,故意挑逗她说,「这份奏摺陛下是准还是不准?」 元霄有些恼了,故意抬起头扬起下巴,桀骜地说:「事关龙体,朕得好生思量思量。」 「好,陛下慢慢考虑,臣等你。」说罢,很自然地在小皇帝额头落下一吻,宠溺地揉揉她的发顶,这才离开立政殿。 走出殿门时,秦放问他:「摄政王脖子酸不酸?」 师荼这才意识到点什么,揉了揉,不仅酸,还有点疼,以前连续批阅两个时辰都不会酸,今天是怎么回事? 秦放冷飕飕笑了,你说怎么回事? 尼玛,一个时辰,你有本事一直扭着脖子盯小皇帝,你脖子不疼才有鬼呢! 但作为忠君爱国之辈,秦放建议说:「下次摄政王教皇上批阅奏摺,记得半个时辰换下位置。」他真怕哪天,摄政王成了歪脖子,临朝听政百官得斜着站才看得到他正脸。 师荼知道秦放在嘲笑他,但他乐意,怎么着? 都走出立政殿了,他又折回来叮嘱:「逍遥王的事,别急着告诉皇上。」 元涉拼了小命为了夺回户部那些卷宗,小皇帝若知道,肯定会内疚,要说也至少等元涉的身体恢復过来再说。 秦放点点头,这种事,他有分寸。 离开立政殿,师荼往宫厂走了一趟,去找谢瑶,恰逢萧恭也在此。 「需要我迴避吗?」萧恭客气问。 「不用。」谢瑶和师荼几乎同时说。 「我问个问题就走。」 这是宫厂特地为谢瑶设的办公室,只有他们三个人,但启口时,师荼还是有些犹豫。 「呃,就是,那个……」 「嗯?」 师荼这个人,平素直爽得很,难得见他欲言又止的模样,谢瑶都有些担心了,「可是皇上又出了什么事?」 这位来找她,十有八、九是因为小皇帝。 师荼压低声音,凑近几分,神秘兮兮地问:「你们女人是不是习惯将每个月那几天都给记下来?」 什么每个月那几天? 你该不会是在说月事吧? 你一个大男人问我一个黄花老闺女月事的事情合适吗? 谢瑶脸都给憋红了。 「师荼,你把我当什么了?」 师荼正正脸色:「自然是最好的朋友。」即便如今不相爱,但却是比红颜知己更亲密得像亲人的关系。 这大概是那么多苦难日子里陪伴出来的情谊,跟男女私情无关。 「咳咳——」旁边的萧恭感觉自己被冒犯了,轻咳了两声,喝了口凉茶压惊,突然又觉得自己这样显得小肚鸡肠,干脆撇开眼,否则,他觉得自己可能会揍师荼。 「你问这个做什么?」谢瑶敛了敛脾气。 师荼干脆将她拉到一边,萧恭看到这个动作更郁闷了,刚刚都说了我迴避了你们不让,现在避着我是几个意思? 他又喝了一口凉茶压惊,将自己坐得端正无比,绝对不拈酸吃醋。 「瑶儿,你说,我跟皇上有没有可能一发中的?」 卧槽! 师荼,你个畜生!要不要脸? 谢瑶又羞又怒又气,偏偏还有点惊喜,「这么厉害?」 第251页 如果真是,她岂不是有小小皇帝抱了?长得像小皇帝一样小小的一个人儿,那得多可爱? 谢瑶脸上的喜色严重刺激了萧恭,那位背嵴都坐僵直了,干脆提了茶壶往自己嘴里倒凉茶,不然,他真怕自己会忍不住。 师荼也觉得自己好厉害,一脸骄傲地委婉着:「你别激动!我只是今日看着皇上在算日子,一脸愁容。」 他可是有好好做功课的,把女人身上那些个秘而不宣的小细节都记在心里,这样,以后就算小皇帝有什么想瞒他,他也可以根据蛛丝马迹推测出事实真相。 试问天下有哪个做夫君的能如他这般英明神武? 谢瑶这回郁闷了,你特么就看到小皇帝算日子,就以为她在算月事,你知道她每个月的月事是什么时候吗? 谎报军情! 「你们女人除了记这个,应该没其他日子好记的吧?」 谢瑶想了想,「但时间提前延后都是有的,这并不能说明什么。」 你一个人在这瞎兴奋个什么劲儿? 谢瑶真的好想给他翻白眼。 第一次做父亲,谁能不兴奋? 「你啊,等你什么时候成婚,也遇到这种事,就能明白我此刻的心情了!」 师荼再次把谢瑶说得面红耳赤,谢瑶真的恨不得抽死这个混蛋,偷偷看了一眼一派端正模样喝茶的萧恭,脸更红了。 她一个黄花老闺女,为什么要跟个老男人谈这种问题? 「摄政王若没其他事就请回吧。」谢瑶郁闷地下了逐客令,得到答案的师荼满意地离开,但在出门时,又想起一事。 「阿瑜还不回来吗?」 这一点谢瑶也很郁闷,谢瑜对小皇帝的偏执是根深蒂固的,即便以前他那么不待见那个昏君,但却也一直想要将他辅佐成一代明主,他知道眼前的小皇帝是假的,怎么可能没纠结没动摇。 谢瑶还真怕他走上歪路,最后再次站在他们的对立面,就跟小皇帝梦中预言的一样。 「放心,他会回来给皇上祝寿的。」不回来,她就押他回来! 师荼从宫厂出来,又往王文启府上跑了一趟。 「听说王丞相刚得了一玄孙?」 什么叫做刚得? 劳资得了几个月了。 而且就是在你攻上都的时候,我撞墙那一下若不是小皇帝挡着给撞实了,只怕跟这玄孙阴阳相隔,一面都没见着,现在,你竟然还好意思来问我这个。 但他半截身子都入土的人能跟一个毛都没长齐的臭小子计较? 「摄政王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 「本王有一个远房亲戚,刚喜得麟儿,本王想给他置办些小衣服小鞋子,但又不知道需要多大,所以想问王丞相借几件。」 「摄政王还有远房亲戚?」王文启简直惊呆了,当初师家不是被夷三族吗?就你一个活口,其他能留下来的,也绝对是跟师家把关系撇得干干净的,你哪里来的亲戚? 思及最近这位春风荡漾的样子,王文启计上心来,如果不是亲戚,那该不会是他搞出什么私生子来了吧? 摄政王有了私生子,那小皇帝的位置还能保得住吗? 保皇之路,任重道远啊! 结果,师荼不仅借了人家的小衣服,还学了抱孩子的方法,王文启看得眼珠子差点掉出来。 「摄政王,要不是知道你没成亲,老夫都要以为你的孩子要出生了。」 「迟早的事。」师荼嘴角不可遏制地翘了起来。 王文启胆战心惊,这还真有了啊? 「敢问王妃人选可是定下来了?」 师荼的笑容更腻人了,「差不多了。」 「是谁家姑娘?」 师荼笑眯眯瞥他,「一定是老丞相你想不到的人。」 抱着小玄孙摇了摇,师荼看得欢喜,「这孩子长得俊,老丞相把他也培养成辅政大臣吧。」 小皇帝那么好色的,她生出来的孩子也必定好色,生女儿可以嫁给人品信得过的人家,王文启的家世就合适,生儿子可以继承皇位,会需要好帮手,这孩子也合适。 「对了,皇上生辰那日,她也会去,到时还要请老丞相给我俩做个见证!」 卧槽,你个乱臣贼子,老夫凭什么要给你当见证? 呃,不对。 小皇帝生辰就没请几个人,未出阁的姑娘也就萧家那位和柳家那位,顶多还算上个长公主,难不成未来摄政王妃就在这三人中间? 不过,这也是意料中的事。 三个人之中,最有可能的还是长公主谢瑶,如果是她的话,也许根本不用替小皇帝担心。 元霄完全没想到,自己只是月经推迟了几天,师荼已经用一天时间连那个影儿都没有的孩子未来的事情都给安排好了,甚至还亲自拿了针线缝婴儿的衣服…… 她正捧着师荼那本写着情诗的摺子忍不住看了又看,看完一遍,在龙榻上滚一圈,常桂和秦放面面相觑,师荼发春已经够诡异了,小皇帝发春怎么也这么奇怪? 两人干脆都退到殿外去。 别人的摺子都画可,师荼的摺子,元霄用硃笔画了个「iu」。 将这张摺子与传位诏书放在一起,满心期盼着生辰那日,一併给师荼。 又从柜子里翻出前几日买的女装,听说这是京中贵女最喜欢的款式,也不知道师荼看着会不会也喜欢? 第252页 终于到了生辰这一天,一大早师荼便出了宫,为元霄准备特别惊喜,元霄也起了个早。 今天将会是她当皇帝的最后一天,明天开始,这个天下,她就真真正正交给师荼了。 还别说,竟然有些捨不得,这可是皇帝啊,她竟然做了一把真真实实的皇帝梦。不过,更多的却是期待,期待卸下这个负担后,开始的新人生。 感业寺,谢瑜终于走出了佛堂,他没有在佛祖那里得到他想要的答案,但他已经做出决定,遵循本心,不必过于执着,放下才能得道。 他手里捏着一只盒子,里面躺着一串佛珠,是他特地向得道高僧求的,说是开过光,可以保佑小皇帝一生顺遂平安,说不定能帮她度过这场劫难也未可知。 永昌坊冯府。 一大早冯彧再次从箱子里拿出那几本自己画的图册,终于下定决心,丢进火堆里,焚烧殆尽,后又准备了几个好菜,端进书房暗室,放到元宝面前。 「今日是她的生辰,也是你的生辰。」 现在,他看着这个昏君内心很平静,过往那些执念好像都放下了,如今,元宝在他眼里,就是个可怜虫。卑鄙无耻,却又掌控不了自己命运的可怜虫,哪里有资格跟皇宫里的小皇帝相提并论。 元宝还未看过眼中如此平静的冯彧,这种平静让他心生畏惧,就好像自己的利用价值已经没了,这个人随时都可能杀了他,而且绝对不会像之前那样犹豫手软。 酉时初刻,夜幕初降,上林苑长青殿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王文启带着政事堂的宰相们已经入座,萧家兄妹和柳家兄妹也提前达到。 谢瑶在外面迎接客人,脖子都伸长了,终于看到谢瑜姗姗来迟,长出一口气,快步迎上去,「皇上问起你好多次,快去后殿请个安。」 「嗯。」谢瑜面色无多,即便是谢瑶也看不出来他的心思,但好歹人算是来了。 长青殿的后殿是与前殿分开的,有一个小花园相隔,中间是抄手游廊。谢瑜踏进后殿,便见小皇帝坐在灯下拆礼物的模样。 小皇帝今日穿着玉白衣衫,像个翩翩富家公子,灯光将她的面容照得特别柔和美好,像是度了一层圣光。 谢瑜乍然瞧得,竟有恍若隔世之感。 自己有多少天没见着她了? 在佛堂里犹豫徘徊那么久,心想浮萍一样飘飘荡荡,找不到停靠的地方,可在这一剎那,他感觉自己终于安定了。 「阿瑜,回来了?」 「嗯。」 谢瑜走进来,其实,他渴望听到的只是这句话而已,一直是。 元霄拿出一只小盒子给他,「这是你的,看看喜欢不喜欢。」 小叶紫檀的手串,上面刻着瑜字,那是独独属于他的东西。 谢瑜也将自己带来的佛珠拿出来,亲手给元霄戴上,「这是开过光的,可替陛下挡灾挡难。」 二十二岁这一劫,一定能扛过去的。 长青殿外,九百九十九只天灯已经准备好,王瓒看着这些天灯有些恍惚。 大概他做梦也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会帮着兄弟传递爱慕之情的对象也是自己心上人。 只是,师荼可以名正言顺,而自己,只能将所有隐藏在心底。 「你真的确定今日她会坦白?」 「当然。」师荼嘴角是压不住的笑意,今日,他也要当着所有人的面,向小皇帝示爱,他要明媒正娶,让她成为他名正言顺的妻子。 不管将来会面对什么风雨,他都会跟她一起扛下来。 后殿,元霄送走了谢瑜,将传位诏书重新看了一遍,确定没有什么错漏,又将师荼那份情诗奏摺念了一遍,心里甜丝丝的,将两样东西一起放进一只锦盒里,郑重交给常桂。 「这是朕待会要宣读的圣旨,你保管好。」 常桂心有惶惶然,总觉得今日小皇帝的诏书非同小可,他丝毫不敢怠慢。 他这边刚离开,小太监清河急匆匆捧了一份礼物进来。 「这是普惠法师送来的寿礼。」 「普惠法师?」 「俗名张琼华,前太后。」 元霄眯眯眼,张琼华给她送礼? 元霄打开盒子,看到里面的东西,瞳孔骤然一缩。 这竟然是一枚玉佛? 第八十章 飞龙在天 张琼华送她玉佛? 即便是现代也有男戴观音女戴佛的说法, 但戴佛很多是说女人小肚鸡肠, 要像弥勒佛一样大肚能容天下事。 她曾经就因为在一档节目发飙,被节目主送了一块玉佛, 所以对这个非常敏感。 张琼华送这个显然不是为了嘲讽她, 即便在古代应该也该是讲究的,尤其是在这个男尊女卑的社会, 送女子男子的饰品或许会被认作是对能力的认可,但绝对不会有人贸贸然送一个该给女子用的东西给男子, 张琼华在暗示她什么? 元霄胆战心惊, 「她现在在哪里?」 「就在上林苑南门外。」 这是还在等她呢,果然送佛是有深意的。 「请她进来!」 此刻的南门外,张琼华正坐在一辆马车里,右手挂着一串念珠, 拇指一粒一粒的刮过。原本这是默念经文才有的姿势, 此刻她却双眼精明得放光。 元涉从这里经过,只是好奇地看了一眼, 车帘便被撩开了。 第253页 张琼华端坐车内, 明明已经是个出家人, 却依然有太后的派头。 「逍遥王身子可安好?」 元涉:…… 这个老妖婆怎么来了? 「为了逼张庆民就犯, 搭上逍遥王的身体不值当。逍遥王想要什么说一声, 何必行事如此偏激?」 元涉:老妖婆是来跟他算帐的? 「我们张家吧,已经没什么人了,就算拿着那些东西也做不了什么,何必拼个两败俱伤。张家人的命死不足惜, 伤了你们这些天潢贵胄就不好了,你说是不?」 明里暗里讽刺的意味太重,元涉心里冒出很不好的预感,看看里面又看看这边,「给张庆民下药,是我自作主张,跟皇上无关,你有什么沖我来!」 他以前无缘接触这位太后,但多少从临淄王那里听到过这位的手段,心胸狭隘,睚眦必报,还特别会蛊惑人心,这些年只怕也就在小皇帝这里吃了几次大亏。 「逍遥王忠君爱国之心,可敬可佩,不过,也得擦亮眼睛,看看你以性命相护的人是不是你该护的人。」 你们应该做梦都想不到吧,你们这些个皇室宗亲联合起来将哀家送入感业寺,为了保护的小皇帝竟然并非正统! 元涉:什么意思? 这时,清河亲自过来,请张琼华入内,张琼华又对他说,「咱们元齐皇室还是该上下一心,不然就真的只能等着改朝换代了。」 元涉:…… 清河并没有带张琼华走前门,而是绕了一圈到后殿后门入内,谁都没惊动。 自南山兵变后,元霄就没见过这位太后,此刻不见她退下权势后的落魄,反而愈发显得有精神。 手腕谋略且不做评论,光是这份心性就没几个人比得过。 「普惠法师,失敬失敬,请上座。」 小皇帝热情得不得了,张琼华逼格高远的架子差点又端崩。 眉头跳了跳:「皇上看到我送的寿礼了吗?」 「看到了看到了,上好的羊脂玉啊,没想到普惠法师都已经进感业寺了,手里还有这么多宝贝,朕之前还担心你在感业寺清苦度日,如今看来倒是朕多心了。」 张琼华眯眯眼,你特么看完就得出这么一个结论?是不是还打算抢了哀家手里的那些宝贝? 小皇帝在这里跟她装煳涂,那她就挑明了说。 「陛下的女儿身,我知道了!」 轰隆—— 你个老妖婆,竟然真的知道了? 「我就是来问问,我一手养大的皇帝,何时变成女儿身了?陛下,能告诉我这个答案吗?」 元霄强装镇定,「普惠法师在说什么?莫非是感业寺日子清苦,把脑子弄坏了?」 「元霄你不必在老身面前装。这皇位谁坐,老身本无所谓,但是现在你把张家赶尽杀绝一条活路不留,委实过了。」 原本,这个秘密她是打算向皇室宗亲透露的,就算自己得不到好处,也不给小皇帝好日子过,可小皇帝既然如此留不得张家,那她也没必要白白便宜元齐那些皇室宗亲,何不藉此给张家和自己换一个锦绣前程? 只要自己把这个把柄捏得死死的,那小皇帝就得一直受她摆布,何乐而不为? 「你是如何瞒山过海偷梁换栋老身没兴趣,老身要的不过是张家安宁,只要你好好配合,即便真正的小皇帝回来,老身也能保你周全。」 真正的小皇帝? 元霄突然有点慌,真会有真正的小皇帝吗? 她本想着,只要将江山交给师荼,就算张琼华抓住自己的把柄,自己已经不在这个位置上,她也没可奈何,但如果还有一个小皇帝…… 只要他身份亮出来,自己禅位师荼便不成立,甚至会将这次禅位当做是师荼篡位故意设计的阴谋,一旦宣扬出去,必遭天下讨伐,届时免不了又是一场战乱。就算师荼有三方私军助阵,但文武百官必生异心,连王文启都不可能再站在他们这边。 要怎样做才能避免这场横祸? 元霄额头冷汗涔涔。 「陛下终于知道厉害了?」张琼华笑得不无得意。 多久了? 自从这个小皇帝到来,她在她身上吃了多少明亏暗亏,最后连自己都给赔进去,今天,这个把柄终于能让小皇帝屈服了。 哈哈哈,太特么爽了! 天无绝人之路,元霄迅速冷静下来,「普惠法师既然单独来见朕,而不是将此事通知那些皇室宗亲,应该是想跟朕做交易吧。不妨提提看,看朕能否做到。」 不得不说,小皇帝还真是个爽快人,跟聪明人说话就是不用浪费什么唇舌。 张琼华从怀里掏出一张纸,「照着这上面下份诏书,给张家平反,让哀家重回太极宫,主持后宫,此事,就当你跟哀家之间的秘密。」 元霄接过看了看,不仅是平反,还特么封王加爵,连那个废了子孙根的张怀玉的好处都没遗漏。 「太后,几日不见,您老这脸皮越发厚实了啊!」 张琼华:…… 让你皮,看你还能皮多久! 你再不满,不也得老老实实喊我一声太后吗?但喊这一声太后,便也说明,元霄同意她的要求了。 「要老身为你研墨吗?」 「不用!怎么能劳你大驾?」 只是誊抄一份圣旨而已,为了传位,元霄连玉玺都带来了。元霄规规矩矩誊抄下来,一个字不错,还当面盖上玉玺。 第254页 张琼华非常满意,小皇帝若早些这么听话就好了。 「这份诏书朕会当众宣读,不过,太后也要记得自己的承诺。」 「那是自然!」 「清河,带普惠法师去前殿参加朕的寿宴。」 张琼华一走,元霄便叫来秦放,「朕要一个飞龙在天的烟花,翰林院有位师傅叫做钟棋,他有,半个时辰内,朕要!」 元霄记得这个钟棋,很会投机取巧的一个人,原着里,师荼攻占上都篡位,他便做了这样一个烟花讨好师荼。他是最早一波向师荼投诚的人,师荼登基那日,飞龙在天的烟花腾空而上,所有人都以为这是什么祥瑞吉兆,师荼是天命所归的真命天子。 秦放迟疑了一下,「陛下,可是张琼华说了什么?」 他总觉得小皇帝突然要这烟花有些奇怪。 元霄摆摆手,「她没说什么,只是过来陪朕过寿辰,你快去快回,说不定还来得及吃暖锅。」 秦放一走,元霄又叫来常桂,将玉玺也放进给常桂的盒子,什么话也没说。 常桂有点懵,「陛下?」 「你好好保管,除了摄政王别让任何人动里面的东西!」 常桂识得轻重,乖乖应了。 元涉不敢声张张琼华来的事,找了许久才找到师荼。 师荼赶过来时,正好在迴廊上碰到张琼华。 「摄政王久违。」 师荼眯了眯眼,「本王以为有生之年都不会再有见面日。」 张琼华:「来日方长,今后见面的时间怕是多着呢。」 这算是挑衅吗? 师荼懒得搭理她,现在他只担心小皇帝,不知道张琼华是不是又来找小皇帝麻烦了。 进了后殿,看小皇帝一脸淡静模样,他提着的心才放回胸膛。 元霄抬头,对上他关切的眼,勾起一抹微笑,「你怎么过来了,朕正想换衣服出去呢。」 「那……你换。」师荼往外退,元霄忽然心头一动,「师荼——」 「嗯?」师荼顿步,回头看她。 那一剎那,所有情绪涌上心头,元霄再也没控制住自己,扑进他怀里,紧紧抱着他,像是怕转眼他就跑了似的。 师荼被她抱得一僵,不明所以,但还是非常配合地回抱着她。 「怎么了?」 声音传在耳边,有关心,有宠溺,元霄贪婪地吸食着他怀里的温度和香味,脸颊在他胸口蹭了蹭,「没什么,就想抱抱你。」 眼眶热,她不敢抬头。 也许,她在这里经歷的一切都是错误,但,她不后悔。 不后悔遇到师荼,不后悔遇到谢瑶,以及所有人。 师荼也没闹明白小皇帝怎么就撒娇了,也许是因为今日要坦白身份不安了,也许是怕自己反悔不要她了,背负那么久的秘密,她的惶恐,她的忐忑,又哪里是别人一句话说放下就能放下的。 轻轻捋着她的背嵴,他说:「陛下别怕,以后的路,臣都会陪你一起走……」不管刀山火海,不管荆棘或坦途,富贵不离,贫贱不弃。 师荼的话好暖,暖得她连最后一点意志力都差点放弃,但是,她更知道怎么样做才是最好的,深深吸了一口气,从师荼怀里钻出来,看着这个俊美无俦的男人,她踮起了脚,在他唇上啄了一口。 师荼脸色骤变,几乎本能地想要加深这个吻,元霄却及时退出他怀抱,笑盈盈地看着他,「你要记得我哟……」 小皇帝是在勾引他吗? 「臣当然会记得。」以后还要加倍还回来! 为了防止自己真的忍不住将小皇帝就地给办了,师荼头也不回地离开,元霄站在门口,目送他远去,笑容一点一点消失,眼眶一点一点变红,眼眶湿润了,眼前变得模煳。 抬手擦了擦,看到指尖的湿意,她露出一丝苦笑:自己竟然也有为情落泪的一天…… 师荼似有所觉,在拐入前殿时,回头,却并没有看到小皇帝。 寿宴终于开始,元霄穿着盛装出席,这还是长公主谢瑶亲手为她做的新衣。看她入座那一刻,张琼华生出一种错觉,好像只要元霄还坐在那个位置上,她就是高高在上的皇帝,是九五之尊,是真龙天子,谁都违逆不得。 皇位,那也曾经也是自己想要名正言顺坐上的位置。 张琼华这一生为了权势,没有孩子,葬送了女人所有的幸福,只为了抚养一个昏君。 先帝残暴不仁,能好好坐上皇位,小皇帝昏聩无能也能坐皇位,自己为什么就不能坐? 只是自己步步为营,筹谋那么多年,不过一场镜花水月,最终成空,却不料有人虚凤假凰,却将这个皇位坐得安安稳稳,还有这么多人拥护。 见所有人都向小皇帝行礼,张琼华也起身行礼。 歌舞起,众人一一上前拜寿,酒过三巡,元霄终于见得秦放返回,遣退歌舞伎,她说: 「今日参加寿宴的都是朕最信得过,最倚重的人。今日,朕想向诸位问个问题:九州天下到底是谁的天下?」 几位宰相面面相觑。 俗话说,伴君如伴虎,察言观色,揣摩圣意,对他们而言那是家常便饭。 小皇帝不会无缘无故这样问,莫不是,最近谁的手伸太长,触犯龙颜? 谁都不敢贸然回答。 这感觉就跟老师上课提问,没一个学生举手回答,只得自己点名一样。元霄的视线落在王文启身上,「老丞相,你德高望重,你来说说,这天下究竟是谁的天下?」 第255页 「自然是陛下的天下。」这绝对算得上是标准答案,君威不可犯,君权不可分。 元霄不置可否,视线扫到张琼华身上,「普惠法师觉得呢?」 张琼华微太下颌,高贵端庄,「天下自然是元齐皇室的天下!」一个皇帝不行,可以换另一个皇帝,至于换谁,那就要看谁于她而言更有用,更好控制。 几位宰相看了看张琼华,他们也没料到张琼华会这样回答,莫非都这样了还存了什么祸乱朝纲的心思? 就元齐皇室那一水儿的墙头草,两面派,小事担不得,大事更是躲得比谁都远,只想享朝廷福利,社稷利益,真让他们上位,好不容易安稳的天下,只怕又得乱。 「你们都说错了。」 元霄说。 「天下是黎明百姓的天下!俗话说,得民心者得天下!对百姓而言,皇位上坐的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谁能让他们幼有所依老有所养。不管这人姓甚名谁,不管他是男是女,只要能让他们安居乐业,衣食无忧,这个人,就有资格坐在皇位上!」 这种论调简直骇人听闻,可偏偏又好像很合情合理。 见他们不说话,元霄视线一扫,问:「众卿觉得朕的话可对?」 众人面面相觑,师荼、谢瑶等人着重听到那个女字,王文启等人着重听到那个姓字,而张琼华则在心头冷笑,小皇帝莫非是现在还想替自己的身份铺路?是不是太晚了点? 「陛下英明!」 不管心中怎么想,出来夸就好了。 元霄也没指望能一句话将人给说服了,「朕去换身衣服,待会儿,有事情向大家宣布。老丞相……」 王文启赶紧跟上小皇帝,直到出了前殿,元霄停下,王文启微微躬身站立,做出洗耳恭听状。 「朕一直有个问题想问老丞相……」 王文启的头又低了几分,腰板也更弯了。明明小皇帝年纪小,身板也小,可他就会发自内心对她有一种敬畏之情。以前那个小昏君可是从来没有过的,每次见着倒是抻着脖子进谏的比较多,哪里能让他低半分头? 「如果朕不坐这个皇位,老丞相觉得,是随便从皇室宗亲里面挑一个人出来当皇帝好,还是将江山交给师荼好?」 王文启吓得抖,噗通跪在地上,「陛下?」 元霄将他扶起,「老丞相为国为民,操劳一生,心里自由定夺,朕不逼你说出口,不过老丞相记住一句话,天下是黎民百姓的天下,皇帝是黎民百姓的皇帝。」 拍拍他的肩膀,「丞相回去继续吃暖锅吧。」 王文启回到前殿,神思有些恍惚,视线在师荼身上落了好一会儿。 此刻的师荼满脸期待,他终于等到这一刻了…… 他知道今日小皇帝偷偷带了套女装来,她定是要在这个宴席上恢復自己的女儿身吧。 不止师荼激动,谢瑶、冯彧也很激动,甚至攥紧了拳头,努力压制心跳,才没让心脏给蹦跶出来。 师荼沖王瓒使了个眼色,小皇帝向后殿走,王瓒则去了前面,只等师荼一声令下,那九百九十九只天灯就能飞上天。 张琼华也很激动,伴了青灯古佛这些时日,她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重回锦华宫,这一回,她再不会让小皇帝和师荼算计了去。 王文启默默看着,不知道他们在期盼什么,但自己是一点也不期盼那一刻的到来。 约莫过了一刻钟,常桂姗姗来迟,将一只盒子亲手捧到师荼手上。 「这是皇上命奴婢交给摄政王的,请摄政王亲启。」 给他的? 莫不是什么定情信物? 师荼犹豫了一下,打开盒子,看到了里面的玉玺,诏书,以及那封自己写的情诗奏摺,脑子顿时嗡地一声响,不好的预感侵蚀全身。 拿起诏书时,他的手甚至有点抖,打开,霍然是传位诏书。 诏书啪地落在地上,师荼顿时变了脸色。 冯彧拾起,看了一眼,脸色也大变,接着是谢瑶是王文启、谢瑜、元涉等等…… 所有人脸上都是震惊和怀疑以及难看。 「至于吗?」张琼华端了端太后的架子,不就是给她恢復身份,给张家「平反」吗?至于一个个给雷噼过似得吗? 然而等她过去,瞟到诏书的内容,脸色僵硬。 传位? 小皇帝这个时候禅位? 就算这个皇位她不坐,她也逃不掉的!只要她还活着,冒充皇帝的滔天罪名就逃不掉!总不可能为了保师荼,她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吧? 「她在哪儿?谁稀罕他的皇位了?!」师荼终于缓过气儿来,这简直就是对他感情的侮辱! 小皇帝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 明明他都说要跟她起扛的啊! 就在这时,突然后面传来哐哐响声,有人高喊:「走水了!后殿走水了!」 所有人朝后殿涌去,刚到跑出前殿,就被一声龙吟震慑住,抬头,便见一条金色巨龙从后殿腾空而起,在上空蜿蜒数息,沖入天际…… 神迹突然显现,整个上林苑、整个太极宫,甚至半个上都都看见了。 所有人当时就一个念头:皇帝升天了! 看到这条龙,王文启已经完全明白小皇帝的苦心了。 噗通跪在地上,王文启磕头高唿:「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第256页 其他宰相见得也纷纷跪地,宫女太监跪倒一片,齐声高唿。 看到这条龙,和后面沖天火光,张琼华脸色煞白,她又被小皇帝给算计了。 她这一「飞升」,死无对证,特么的就算真正的小皇帝回来,都变成假的了…… 元霄,你狠! 明明胜券在握的,为什么这次输的还是她? 师荼只觉得浑身血液冰凉,连火势都顾不得冲进后殿,与一个救火的宫女擦身而过,宫女微微转头,最后看了他一眼,而他却没看到她,径直投身火海,但后殿里,却哪里还有他的小皇帝? 第八十一章 出逃 「元霄——」 元霄都已经走出长青殿了, 听得这一声唿, 脚下顿时一滞。 那声音有愤怒,有绝望, 更有无法言说的悲痛。 她默默回头, 看着沖天火光,师荼, 再见了,好好做皇帝, 朕的江山交给你了…… 师荼从火光中冲出来, 脸被烟火燻黑了一大片,浑身煞气暴涨,活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罗剎,连谢瑶冯彧都看得心头一颤。 「桓煊, 命令玄风军, 封锁整座上林苑!本王倒要看看她到底能跑哪里去!」 调戏完他就想跑路,门儿都没有! 所有人心里惶惶然, 师荼疯了! 王文启拿着传位诏书, 苦口婆心解劝, 「摄政王不要辜负皇上一片苦心……」 「鬼的苦心!」师荼抢过传位诏书直接丢进了火海, 煞气噌噌噌又升了一级。 政事堂的各位宰相都吓得不敢动弹, 离开了小皇帝,这位竟然暴露出暴君的潜质,这可如何是好? 「你们都记住,她没死, 没有什么升天!也没有什么传位!本王会把她找回来的!」 谢瑜想说什么,却被谢瑶拉住了,现在师荼正在气头上,谁都别想他能听谁的话,除非现在把金蝉脱壳的小皇帝给找回来。 王瓒急匆匆赶过来,就见得传位诏书被烧得只剩两根棍。 那可是传位诏书,是师荼名正言顺坐上皇位的基石,这个混蛋竟然就这样烧了…… 他默默上前,冒着被烧伤的危险将剩下的两根棍捡回来,「就算诏书烧毁,但在场所有人都是见证,这是物证……」 师荼冷眼嗖地杀过来,王瓒却面不改色心不跳,当做没看见。 暴戾的情绪终于收敛了一点,师荼找到理智的线头,慢慢捋过去,蓦地发现,今天的事是不对的,不可能是自己一直在自作多情,一定是有什么促使小皇帝不得不做出这个决定。 视线一扫,扫到了最大嫌疑人张琼华。 只是视线触及,张琼华就感觉自己浑身汗毛都被点着了,危险犹如毒、药侵蚀身体,让她有种被死亡笼罩的感觉。 她本能地向后退,师荼步步逼近,犹如随时会夺走人性命的黑暗之神。 「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我没有!」 张琼华是真吓坏了,现在她只是一介庶民,师荼要杀她,甚至都不需要找什么理由,只要觉得她可疑,就能砍了她。 第一次她感觉到没有权势的无力。 「今日参加寿宴的,只有你一人心怀不轨而来,不是你还能是谁?!」 张琼华吓得一屁股摔在地上,「你不能冤枉我!也许她只是不愿意跟你在一起罢了!」 这个时候,她可不敢说什么小皇帝是假的,这无疑是不打自招说是自己逼得小皇帝以死遁的,就算师荼不砍了她,其他人也绝对饶不了她! 王文启脑子打了个结,方才张琼华说什么? 小皇帝不愿意跟师荼在一起…… 难道师荼今日叫他来见证的是他与小皇帝的…… 简直胡闹! 好好两颗大白菜,为什么要搅基? 他的江山社稷啊! 难怪小皇帝要跑,这不跑行吗?以小皇帝那体格,拱摄政王是拱不动的,她若再不跑就要被摄政王给拱了啊! 王文启一边在心里哀嘆,一边撩袍跪地,「国不可一日无君,摄政王,请择日登基!」 其他人也纷纷跪下,「叩请摄政王择日登基!」 登个毛线基! 师荼气不打一出来,恨得磨牙,「这个皇位,除了她,谁都不能坐!我会把她找回来的!」 找个屁?上哪儿去找? 众宰相也很气郁,你特么攻上都不就是为了当皇帝吗?现在皇位摆在你眼前你不坐,是想闹哪样? 可偏偏众宰相还无比欣慰,他们忠心辅佐的小皇帝竟然将一个乱臣贼子俘获到如此地步,给他皇位都不坐,啧啧……好骄傲怎么办? 就在这一刻,他们经歷无数血雨腥风的老心脏又相信爱情了。 王文启甚至在想,如果他们其中一人是女儿身,这将是多么完美的结局啊! 常桂捧着放着玉玺的盒子,也跪在他面前,「摄政王,请不要辜负皇上的苦心!」 皇上都为你做到这份上了,你还想怎样? 师荼回头,看到盒子里那本奏摺,终于伸手拿起,小皇帝既然让常桂连这个也交给他,那里面应该有她给的答覆。 他将满腹爱意摆在她面前任她批阅,结果…… iu? 这是什么鬼东西?! 他教过她如何批阅奏章的,只需要画个可,就好…… 难道是她不好明言拒绝,所以画了个这种鬼东西? 第257页 难道真被张琼华说中了,她真的是为了逃开他才借死遁的? 煞气再次在胸腹间暴涨,「把张琼华打入天牢!」 张琼华:尼玛,这关我什么事? 不管张琼华怎么哭闹,还是被人无情地拖了下去。元涉回头看了看,也跟了上去。 「我押她去天牢。」 玄风军将士这几日跟元涉也熟了,倒也不忤逆他,乖乖退下。 待只剩得两人,元涉问:「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张琼华心里莫名有些害怕。 「你别告诉我你今天来是为皇上祝寿的,这话,没人会信。你知道我的手段……」 曾经堂堂一国太后,被一个十五岁的少年吓得脸都白了。 她擦拭了一把额头冷汗,终于启口,「这个皇帝是假的,她根本不是真正的元霄!」 元涉瞳孔剧震,「怎么可能?」 「你可知道她是女儿身?」 元涉不答,但张琼华却从他眼里看到了默认,原来,这竟然是很多人都知道的秘密。 「小皇帝是哀家一手抚养大的,他是男是女,哀家怎么会不清楚?!」 是的,以前的小皇帝他不是没见过,哪里会给他半点关怀半点心疼? 「她这一逃,就是明证!她就是师荼安排的一枚棋子,篡取大齐江山的棋子!逍遥王身为元齐皇室宗亲,不要被他们合伙矇骗了……」 元涉终于回了神,「不是!」 「哈?」 「她不是谁的棋子,谁也操纵摆布不了她!」元涉眼神异常坚定,不要以为他年纪小,就能被随便忽悠。 「所以,是你用这个要挟她,她才被迫离开的?」 张琼华身板一抖,怎么矛头又转到自己身上了? 元涉气息突然变得冷冽,「张太后,你最好祈祷摄政王能找到她,不然,你可能真的会老死狱中,一辈子难见天日!」 这回,张琼华终于感受到了绝望,竟然连元齐皇室宗亲都如此,那她怕是真要守着这个秘密死在天牢了。 元霄跑到南门,南门有人,跑到东门,东门有人,去北门,北门也有人……别说上林苑了,她连长青殿的范围都没走出去,元霄终于怒了。 师荼,我艹你大爷!劳资诈死遁容易吗?你这么堵我? 她好不容易找到个狗洞钻出去,于是又看到一个人,那人还俯身下来,贴心地捡掉她头上草屑,拍掉她肩头泥巴…… 「陛下,你要去哪里?」 元霄头皮发麻,「秦将军,你认错人了。」 她不仅穿着宫女的衣服,还化了妆,跟原本模样有差异,即便师荼此刻站在她面前,也未必认得出她来,凭什么秦放能认得? 元霄气唿唿地往外走,秦放却跟了上来。 「陛下若是想流浪天涯,臣陪你。」 元霄顿步,看向月光下秦放的眼,他,是认真的…… 直到火势扑灭,师荼也没有找到小皇帝,这才发现,不仅小皇帝不见了,秦放也不见了。 「该不会是皇上跟秦将军私奔了吧?」柳青青在自家兄长耳边嘀咕。 整个长青殿太过安静,一点响声都会被放大,很不巧,她的话不仅被冯彧、谢瑜等人听见了,还被王瓒、师荼给听见了。 所有男人吃人的视线齐刷刷杀过来,戳得她一脸小嫩皮直接僵硬了,手指头都不敢动弹一下,生怕再触了这些男人的逆鳞,被生吞活剥了。 柳彦不动声色地往她身前一挡,阻断了那些吃人的视线,轻摇玉骨扇,言归正传,「摄政王眼下要如何办?」 小皇帝一时半会怕是找不到的,她有心要逃,茫茫人海,哪有那么容易找到? 「封锁消息,暗中搜寻。」 他手里一直攥着那本奏摺,出门,亲自放飞了那九百九十九盏天灯,每一盏上面都有一个字。它们依次一盏一盏飞上天。 天灯很大,隔老远都能看清楚上面的字。 山 无 楞 天 地 合 才 敢 与 君 绝 …… 被虎啸龙吟侵扰的宫学学子,抬头看得上林苑上空的天灯。 这是小皇帝亲自教给他们给心上人表白的情诗啊,这些情诗,讲的都是至死不渝的爱情。 在尘世纷杂中,它是那么干净纯粹,神圣又高洁。 「你现在放它做什么?」王瓒跟过来,师荼拿着火摺子一盏盏点燃,「她看得到的……」 此刻,小皇帝一定躲在哪个角落,准备远去,但他笃定,她一定看得到的。 看到这些,她会不会回心转意,回来呢? 执 子 之 手 与 子 偕 老 …… 元霄看着最后一盏灯升起,脖子早已仰望得酸痛,可她就是捨不得将视线移开。 秦放替她披上斗篷,挡住夜风侵袭,「陛下若捨不得……」 「我哪有资格捨不得?」 秦放:…… 直到最后一盏灯变成星点,元霄才揉揉酸胀的脖颈收回视线,师荼的告白怎么这么废脖子,那个傢伙到底是怎么想到这种馊主意的? 嘴角不自觉溢出一抹甜蜜的笑,这些天灯就当是替她践行吧。 第258页 这个世上没有爱情一样能活得很好,她会在远处,看着他治理天下,从此,她只能从传言中了解他的近况。 也许,某一天,他大婚,她还能去官府领升米粮什么的。 从此天涯陌路,各自珍重。 夜风有些大,迷了人眼,眼前再度被水汽朦胧,元霄坐进船里,道:「走吧。」 上林苑很大,有一条水路能直通上都外的曲江池,秦放拿起竹竿,将小船撑离岸边,小船顺水而下,没多久便出了上林苑地界。 当所有人散去,已经丑时将近,谢瑜依然没有离开。 他在被烧得面无全非的后殿找到了自己送给小皇帝的佛珠,佛珠放在一只盒子里,盒子烧得辨不出原本的颜色,但佛珠完好无损,只是沾染了些碳灰。 他拿出佛珠,掏出手帕,一粒一粒擦拭。 谢瑶找过来,看得一阵心疼,「阿瑜,天晚了,该回去了。」 谢瑜没有抬头,只是将擦拭干净的佛珠戴在自己手上,对着灯笼昏暗的光线照了照。 「这是我送给她的,她没有带走。」 谢瑶也在那堆烧得面目全非的礼物里看到自己送的东西。 「阿瑜,别伤心,她会回来的。」 她有预感,他们的牵绊并没有断,很快她就会回来。 「她不该回来……」 「什么?」谢瑶以为自己幻听了。 「这个位置不是她的,她不该回来。」 「阿瑜!」 谢瑶恼了,眼中怒火分明。谢瑜抬头看她,目光晦暗不明,「她没必要为他坐这个皇位,更没必要为他替命。」 不替命,就不会死,她可以有自己的人生,不是吗?即便他可能这一辈子再也见不到她,但知道她能好好活着,过自己想过的日子,这便足够了! 从一开始,她就在皇位上胆战心惊,她没必要过这种人生的。 谢瑶没听懂谢瑜的话,只是看着这个弟弟一夜之间好像更成熟了,他戴着那串佛珠,提起灯笼,脸上无悲无喜,走进黑暗里,连她这个姐姐,都看不透。 师荼骑着马,几乎跑遍了上林苑,询问了所有寻人的将士,没得到任何结果,直到黎明前,他才回到太极宫中。 走进立政殿,没有秦放的千牛卫依然严防死守,只是他们要守护的人早已不知所踪。 师荼坐在空荡荡的昭阳殿,一言不发,只是看着那本奏摺,手指划过那个「iu」久久无法回神。 常桂好几次进来都不敢出声,只是默默将水和吃食准备好,又默默退出去。 冯彧进来,看到他手里的情诗奏本,本来想揶揄他一翻的,却没说出口。 「你说她到底什么意思?」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批个「iu」什么意思? 「节哀。」冯彧还能说什么,人都走了,必然是不愿意的。或者,她有什么事,比跟他在一起更重要的事。 他才不会说小皇帝有多喜欢他呢。 就在这时,常桂又匆匆进来,「冯侍中,你家出事了。」 冯彧心里咯噔一响,不好的预感冒上来。 「你的书房突然走水,管家急着请你回去一趟……」 书房走水? 冯彧脸色大变,可千万别是他想的那样,急匆匆回到冯府,冲进已经烧得差不多的书房。 火是从里面烧起来的,暗室的铁笼都被烧得变了色,此刻门大开着,里面有一具烧焦的尸体。 冯彧脑子顿时空白一片…… 那个昏君……死了? 然而,等他就近查看时,顿时发现异样,这个人根本不那个昏君,身长尺寸不对。 「这应该是李二……」大火扑救及时,本不至于烧得面容模煳,但是,这张脸被人故意砸烂了,甚至在上面倒了灯油,以至于面目全非…… 「怎么回事?」 管家额头冷汗涔涔:「大概一个时辰前,李二巡逻时看到这边书房有烟冒出来,他知道这是重地,闲杂人等不能进入,便没敢声张,让同行的王五来通知我,我到时,暗门已开,火势已经蔓延出来,扑灭时就这个样子了……」 所以,那个昏君竟然是想用李二的尸体来冒充他的,试图瞒天过海,金蝉脱壳? 同样都是种火脱身,一个用飞龙在天,一个杀人替尸,为什么两个人会相差这么大? 冯彧手捏得咕咕作响,他,不该心软,早该杀了他的! 作者有话要说:  才发现i love u里中间那个心形没有显示出来,不过聪明的你们应该看得懂的,对吧 第八十二章 思念 「摄政王, 早朝还上吗?」 眼看天光见明, 师荼还坐在立政殿,常桂终于进来提醒一句。 这事本也轮不到他来管, 但是, 昨晚飞龙在天的神迹很多人都看到了,此刻不知道多少人都在猜测小皇帝是不是升天了, 且不说黎民百姓会如何传说,光是朝廷上下文武百官, 只怕也会人心惶惶。 师荼依然没动, 常桂小心翼翼观察着,深吸了口气,不怕死地进言道:「皇上既然将江山託付给摄政王,摄政王理应帮她好好看着, 不管她回来不回来, 只有社稷安稳,她才能安享太平。」 师荼蓦地一惊, 是啊, 如果有人知道小皇帝跑外面去了, 多少人得打她主意? 师荼起身, 完全换了一副形容, 「摆驾两仪殿!」 第259页 小朝会是五品及以上官员的朝会,三省六部称得上名号的都在堂。 师荼走进两仪殿时,几乎所有人都感觉到他身上的凛冽杀气,王文启忍不住咳嗽了一声:摄政王, 你大可不必如此,不就是被我家小皇帝甩了么?这种臭脸,搬到朝堂上不合适。 「相信昨晚上林苑飞龙在天的盛况诸位都看到或刚听说过了吧?」 「那不是什么神迹,那是翰林院的工匠为皇上大寿做的烟花。」 咦……竟然是这样? 众朝臣胆颤的心终于放下了。 「如果再让本王听到什么皇帝升天的胡言乱语,本王定斩不饶。顺道也给那些藩王和皇室宗亲传下话去,若谁胆敢藉机生事,杀无赦!」 师荼在朝堂上一翻强硬言辞,让政事堂的宰相们都明白了,这个皇位,他是真的不想坐,他真的打算留着把小皇帝找回来那天。 散朝后,冯彧跟师荼进了昭阳殿。 「皇位,或许,你该坐的。」 师荼厉眼一扫,不满了:「怎么连你也……」 「摄政王没想过为什么皇上要逃跑却还要以死遁吗?」 「……」 「她要的不过是给你一个名正言顺。」 师荼蓦地怔住,「你是说……」心里冒出一个不好的预感,小皇帝知道她露馅儿了,也许还有人用此要挟了她…… 「我们都能发现端倪,张琼华也能,张庆明丢了最大的砝码,张家便没有保障,一定是她想以此跟皇上做交易。」 要么苟活着被张琼华控制,要么一死,死无对证。 而显然,小皇帝的方法更高级,她只用了一个飞龙在天,便将自己诈死了,还名正言顺禅了位,不仅如此,即便真的昏君回到朝堂,真的也会变成假的,这就是她的高明之处。 在那种情况下能想到这种脱身方法,连带地解决了他们所有后顾之忧,冯彧都不得不佩服这种心性。 「所以,这个皇位你得坐,不然那个昏君真的乘机回来……」 「我若坐了,那她怎么办?在外人眼里,她就是个死人了!」这,他绝对无法苟同! 他说过要让她做这个天下的女皇,名正言顺,不让任何人瞧不起她,更不会让任何人有机会欺辱她。 她本该被所有人捧在掌心,宠着,敬着。 「不就是个昏君吗?他敢回来,我就敢杀!」 冯彧:…… 突然,他笑了,如果他有师荼这般坚定不移的信念,那个昏君早就死了,哪里还需要他在这里防范? 如果那个昏君真敢回来,这次,他绝对不会让他活着离开! 「逍遥王,你怎么不进去?」桓煊的声音突然传进殿内。 师荼、冯彧纷纷转头,便看到了在门外不知道站了多久的元涉。 方才的话,他都听见了…… 元涉此刻的脸色别提多难看了。 「逍遥王既然听见了,就进来说话。」师荼很冷静,元霄信任的身边人,他都没打算隐瞒,相反,元霄信任的,他觉得是可以拉到己方阵营,强大自身的。 元涉走进来,脸都是黑的。 「你们刚才说的都是真的?」 昨天张琼华那样说,他其实知道该信的,但他本能地拒绝去相信。 不是因为他对元齐皇室执掌江山有多执着,而是这样一个唯一无条件对自己好的人,他希望跟他有牵绊。 他于小皇帝而言,本就比不了谢瑶、师荼、谢瑜这种视为家人的,也比不了冯彧、秦放这种视为朋友的,甚至连王瓒、萧恭都比不上,这些人至少手握兵权,于她皇位稳固有益。 他之所以能站在她身边,不过是因为他也姓元,他们有共同祖先传承的元齐皇室血脉。 那种血缘上的牵绊是其他任何人都比不过的,他一直以此为傲。 然而现在,这种牵绊说没就没了,他感觉自己好像又变成了任人欺凌的可怜虫,连个真正在意他的人都是假的…… 没了血缘,他以后又该以何种姿态再站在她面前? 「真假又有什么关系?关键是逍遥王希望谁坐在皇位上。」 元涉跟他们都不一样,他多了一份血缘的责任。 「如果现在我非要坚持血脉正统,你们是不是也要杀了我?」 除了小皇帝,他谁也不信任,包括师荼。 然而对于这个问题,师荼甚至没有考虑,「不会。」 元涉:「……」 「她一直视你如亲弟弟,自然,我们也不会伤害你。」 亲弟弟…… 这个词简直直中元涉要害。他的整个面容都因此而发生了变化。 他好几次张嘴,都没说出话来,最后转身离开。 「就这样让他走了?」 「不然呢?」师荼觉得,能为元霄冒生命危险的人,绝对不会因为她的身份而真的背弃她。 没有一个人对一个人的好是无缘无故的,恨也一样。 师荼在朝堂上的言辞以最快的速度传遍了整个上都。 立政殿里,常桂一边嘆气,一边指挥着内侍们按照小皇帝在时那样打扫宫殿。 他自己则默默站在殿门口,总觉得依然有千牛卫护佑,依然有那么多内侍侍候的立政殿忽然就变得空荡荡的,空得人心都无处安放,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第260页 回头四顾,他忽然醒起,「秋辞呢?」 唯一一个御前侍卫,以前存在感低吧,但他总是一直在的,可今天好像完全没看到人。 询问下来,竟然没一个人见过。 常桂大惊,该不会也跟着小皇帝跑了吧? 秦放跑了,秋辞也跟着跑了,为什么小皇帝不捎带上他? 他就算其他不行,端茶递水总是可以的吧。 曲江池畔,元霄一觉醒来,忽然看见船上多了一个人,好看的少年郎正眼睛晶亮地盯着她。 「陛下?」 秋辞完全不敢相信小皇帝竟然真会是女人,他用了一刻钟来平復心情,又用了一刻钟来思考曾经她对他们做下的那些事…… 一个小女人剥他的皮,还玩他们的鸟…… 脸不可遏制地红了起来,他的清白,那么多兄弟的第一次,竟然就这样莫名其妙葬送了。 思及这些,秋辞的脸直接瘫得面无人色。 「你、你怎么来了?」元霄吓了一跳,秋辞可是师荼的小迷弟,秋辞在这里,师荼会不会也跟来? 「摄政王让我跟着秦将军,我自然是跟着秦将军来的。陛下,你真是女儿身吗?」秋辞终是有些不甘心。 元霄:「……」 「女儿家也能玩男人的鸟?」 「……」 默默回头,「秦放,你说杀人灭口,再来个沉尸曲江池会不会被人发现?」 秋辞:…… 秦放端来水给她漱口,随口说:「秋辞,你是御前侍卫,该以护卫皇上安全为职责,既然来了,就别走了。」 秋辞的职责就是这个,自然没什么可说的。 元霄用温水咕噜噜好几次,总觉得嘴里还残留着昨晚吃的暖锅味儿。 「没有牙膏牙刷吗?」 可怜巴巴地眨巴眼,秦放突然就不忍心了。 「等一下。」 秦放转身就走,不到一刻钟回来,不仅买了一套洗漱用品五件套,还买了几套换洗衣物。 元霄一看,洗漱用品竟然买的十两银子一套的礼盒装,衣服还买的云锦…… 元霄头皮一下就麻了,「秦放,你身上还有多少钱?」 秦放看看那边停着的马车,「全在这里了。」 元霄有点想吐血,尼玛,连马车都买这么好的,你确定知道我们是要去流浪的? 「陛下不必担心,天无绝人之路,陛下的吃穿用度,臣会负责。」自己就算砸锅卖铁也要给小皇帝最好的。 「你确定?」元霄狐疑地看他,在古代谋生应该没那么容易吧? 「确…定!」 元霄听着怎么都觉得他很没底气似得。 果然,驾着马车走出几十公里,路过一个小镇时,几个人肚子饿得咕咕叫,循着香气便找到镇里最大的酒楼。 京畿附近,来往客商多,即便是个小镇也挺繁荣,物价比不上上都,但也绝对不低。 马车停在那家店门前,三个人尽皆吞了吞口水。 秦放也是个不计颜面的,当即找来木板写来一块牌子,拔剑出来就开始舞剑。 他剑术精湛,别说千牛卫了,整个十六卫都知道,但是,俗话说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你总不能指望大街上个个是武林高手吧? 他那姿势不够花哨,还没旁边的胸口碎大石的来得有人气,来往百姓冷飕飕地瞟了一眼,便裹着衣服回家的回家,进店的进店,就是没一个停下来丢个铜板什么的。 「十六卫的人花钱都请不到秦将军亲自教授剑术……」秋辞无比悲伤地说,这些人太不识货了,他都替秦将军憋屈。 元霄左看右看,只觉得世态炎凉,热情冷漠,视线最终落在街道尽头那家多宝阁的分店上。 「来,秋辞帮个忙……」 一刻钟后,元霄在街边支起一口锅,下面一只小炉加了碳,热锅烧油,下辣椒酱,放葱姜蒜,炒出香味,加水烧开。 将萝蔔、藕片、白菜等用竹籤串成串,放锅里煮,那香味瞬间飘满大街小巷。 正是吃饭时间,路过的行人,走街的小贩,老人、孩子,被逗得口水直流。 元霄用炭笔在旁边写好价格,素的一个铜板一串,荤的三个铜板一串,不贵,是都买得起,很快,小摊前就排满了人。 热气腾腾的麻辣香锅,咕嘟咕嘟冒着泡,漂亮的小姑娘笑盈盈沖你笑,谁还捨得不来一串? 一文钱,吃上一串,从未吃过的辣香味,瞬间勾起了人的味蕾,冰冷的初冬,一口进去,汗便出来了,比十文钱一碗的酒还暖身。 「这香味好熟悉,跟煌上煌的火锅好像。」 「上都的煌上煌吗?听说百两银子才吃得起一回……」 「这可是一文钱就能尝到味道了!」 元霄笑眯眯地看着涌过来的人群,果然都是有见识的京畿人民啊,有煌上煌那块高端招牌在,自己这小摊点,都不需要宣传了。 听得人这样一说,先前只是买一串尝尝鲜的,赶紧回头又多买了几串,达官贵人才吃得起的煌上煌,老百姓能以如此低廉的价格尝到,连那些已经在旁边酒楼吃饭的人也听到风声要来买上几串。 于是就这样一人拿几串甚至几十串的,薄利多销,没多久,已经赚了两贯钱,足够他们仨吃顿丰盛的。 不过,外面的再丰盛,说不定还没元霄做的好吃,便也捨不得去花那个钱。 第261页 秦放舞了一会儿剑,就赚了不到十个铜板,看看这边热闹景象,顿觉汗颜,默默收起剑,掏出匕首,过来帮忙削竹籤,就一个午饭时间,元霄赚了近十贯钱。 收摊的时候,秋辞看着这些铜板十分震惊,他对外面世界的印象就是缺衣少食流落街头,从来没体会过钱这么好赚的。 秦放也问:「陛下哪里来的钱?」 「我把你买的那个卫浴五件套拿去多宝阁退了,换了辣椒酱和这些蔬菜水果和肉,还有些米面,以后路上饿了我们可以自己煮东西吃。」 元霄曾经有个梦想,那就是穷游天下。 在现代穷游,随便沿途打个工就能满足日常所需,再不济街头卖唱也行,但在古代,物资太匮乏,没有物质基础,就很难将其他行业拓展壮大,所以,最便捷的赚钱之道,还是吃。 驾着最豪华的马车,沿路卖个烧烤串串啥的,虽说是薄利多销,但这行的成本不过利润的十分之一,如此独特的味道,无论走到哪里都不会缺少光顾的客人,他们仨的基本生活还是能够维持的。 将所有的钱又买了一罐辣椒酱还有一大袋干辣椒,元霄又出发了。 她在外面玩得潇洒随性,欣赏沿路风土人情,师荼却在皇宫里吃不下睡不香。 吃饭的时候,总要想想小皇帝在外有吃的吗?于是回头,便让人去施粥,万一小皇帝没得吃,还能领一碗粥喝。 睡觉时,又忍不住想,小皇帝会睡在哪里,温度越来越低,会不会着凉,有没有衣服穿?于是又开始全国范围派发棉被棉衣。 元霄几乎走过每个城镇,都能看到派粥发棉衣的,而且都是以她的名义派发的。 每个领到的人都会高唿万岁,甚至有贫苦百姓朝着上都的方向跪地谢恩。他们只是普通百姓,甚至平时还会被乡匪路霸欺负,从来没有真正享受过这个世界的温度,然而,活了一辈子,最后竟然是从遥不可及的皇帝那里得到恩惠…… 元霄撩开车帘,马车里还煮着香锅,有菜有肉还有粥,可突然之间,这些都不香了。 「摄政王该是担心陛下饿着冻着……」秦放说。 「我就想知道,他是不是把宫厂赚的银子都花光了……」 眼泪突然落下来,秦放慌了手脚,不知所措,秋辞看得于心不忍,赶紧替摄政王解释:「摄政王不会胡乱花光陛下的钱,陛下放心!」 他还拍胸脯保证,「摄政王不那样的人!」 谁知道,这一说,小皇帝的眼泪掉得更兇勐,她本就长得好看,平素一副笑嘻嘻模样,现在加上这副柔弱女儿身,简直将人心都哭化了。 秋辞也手足无措起来,只得无助地看秦放。 秦放像是明白了什么,嘆了一口气,掏出帕子给她,元霄接过,泪眼婆娑望着他,像个无辜可怜的孩子。 「秦放,我想师荼了,好想好想……」 第八十三章 有喜了 「陛下若真想了, 我们就回去吧?」 元霄却摇摇头, 她若回去了,有人就会利用她来威胁师荼, 她不要成为师荼的软肋。 原着里师荼什么都没得到, 最后为了他爱的人而死,她不要他在爱上自己之后还被自己连累, 她只想他好好活着,按照初心当他的皇帝。 她要他高高在上, 受万民敬仰, 而不是永远披着乱臣贼子的皮,被人在背后戳嵴梁骨。 他本值得最好的,她想他幸福安康。 「走吧。」只要脚步不停下来,思念就追不上。 就在此时, 一堆携枪带棍的侍卫, 护卫着一辆马车风驰电掣而来,直冲排队领粥领棉被的百姓, 前面有人躲闪不及, 还被撞倒一片。 然而, 沖在最前面的侍卫连话都没说一声, 只将□□往地上重重一杵, 把施粥施棉被的摊点直接给隔绝开。 「这是平洲地界,没本世子的允许,谁让你们在此布施的?」 马车门帘撩开,钻出来一个披着裘皮大氅的年轻男子。年纪约莫二十左右, 长得也算眉目俊朗,可咋眼看得,神不端,气不正,妥妥一个衣冠禽兽模样。 「世子?藩王世子我都见过,怎么不记得有这号人?」 秦放几乎下意识地将元霄斗篷的兜帽给拉了下来,遮住她的小脑袋,这才回答,「这里是平洲,是逍遥王封地,但这些年,都是临淄王代为管理。」 逍遥王自然是没什么世子的,这个人只能是临淄王的儿子。 如今元泓在天牢生死未卜,这位可能是临淄王新挑选出来的世子。 可世子不是要由朝廷册封才能算数吗? 没得到她这个皇帝的应允就敢贸然自称世子,临淄王一脉果真没把皇帝放在眼里。 负责布施的是柳家商行,柳家以商起家,商行遍布九州,各种物资调运只有它最多最及时,所以布施这种事,师荼交给柳彦最是合适。 柳家能开这么大商行,运这么多布施物资,怎么可能没点侍卫随从? 摊点被围,没一个人心慌气短,几个大冬天还穿着短打的壮汉只默默往前一站,「世子」元昊瞳孔就忍不住缩了一下,底气明显泄了几分。显然,他也没料到对方来头这么大,连他都不畏惧,竟还能武力相抗。 这时管事的才从棚子里出来,上前便是一揖,并掏出公文,「我等是奉皇命布施,不知犯了何事,需劳动大公子亲自来问询。」 第262页 「奉皇命布施?」 元昊眯眯眼,难不成连小皇帝都知道平洲民不聊生了? 「皇上为何要布施?」 那管事向上都方向拱手一揖,才道:「皇上仁厚,半月前上林苑出了飞龙在天吉兆,皇上决定布施天下,为万民祈福!」 原来是这样…… 元昊计上心来,「皇上龙恩浩荡,是百姓之福,只是这么多粮食棉衣棉被给这些对江山社稷毫无裨益的贱民所用,太暴殄天物了!」 管事眯了眯眼,「那以昊公子的意思?」 「如今平洲地界归本世子管辖,本世子最是了解,哪些人才是真正需要这些东西的人,你们带了多少东西,不如全交给我来布施?」 这分明是要明抢啊! 那些大冬天穿着破烂衣衫,在寒风中冻得瑟瑟发抖的百姓,眼中尽皆露出绝望眼神,甚至有人已经抽泣起来。 「临淄王府每年征了我们一半的粮,织的布也要强行徵用去,现在连皇上布施也要强抢,难道想饿死冻死我们不成?」 一个年轻人不服气地放声高喊,他身边的人赶紧扯了扯他破烂的衣裳,不让他出声。 可惜还是晚了。 一条长鞭嗖地朝他噼来,瞬间就在他身上落下一道血痕,也不知道这条长鞭抽打过多少人,上面血迹斑斑,洗也洗不干净。 人群瞬间被分开成两道,长鞭的尽头只剩那名被抽趴在地上的年轻男子,这一鞭像是要了他半条命,半天没从地上爬起来。 「还有谁不服?!」 元昊盛气凌人地扫过贫苦百姓,左右各一名手握长鞭的壮汉,长鞭在手里轻轻掂了掂,像是随时准备抽在不听话的人身上似的。 百姓们尽皆瑟缩在一起,哪里敢擅动分毫? 「把这个刁民吊起来,以儆效尤,看谁还敢忤逆犯上!还有你们,还愣在这里做什么?难不成你们还想领米粮领棉被?」 满街的百姓敢怒不敢言,谁还敢上前去领救济? 元昊这才笑眯眯地看着柳家管事,「你们都看到了,没什么贫民百姓需要救济,这些东西给本世子,本世子能让它们物尽其用!」 柳家一众人脸黑得不能看了。 强龙难压地头蛇,柳家商行还要在平洲经营下去,各路人脉都是要疏通的,又怎能真的将元昊得罪了去? 但这是朝廷分派的物资,是朝廷对柳家的信重才给柳家的,没落到黎民百姓手里,却落到这么一个纨绔手里,他们该如何交差? 无耻! 秋辞毕竟年少气盛,以前流落街头的时候,挨饿受冻没少受,对这些强取豪夺的人深恶痛绝。 「陛下,咱们就眼睁睁看他这样抢百姓的东西?」 「那是朕的东西,谁敢抢!」 元霄那暴脾气说上来就上来,最近几日,她都感觉自己好像脾气变差了,变得更多愁善感,还完全不想去压制,也不知道是不是离别综合徵,连姨妈都不肯来了。 元霄坐在马车内,故意大声说:「这是朝廷给贫民百姓的物资,既然这里没有人需要救济,那自然是交还给朝廷,给其他需要救济的人用!」 百姓拿不到,你也休想拿走分毫! 她的声音刚好能让柳家管事和元昊听到。 一语惊醒梦中人啊,柳家管事眼睛蓦地一亮,「正是如此!既然这里没有百姓领取,那我们就会将物资运到下一个地方。大公子见谅,欺君之罪,草民是不敢犯的!」 「你——」 元昊气不打一处来,欺君之罪往这里一摆,即便是他也不敢担。柳家商行不敢得罪他,他又何尝敢得罪柳家商行? 元霄料准了只要柳家商行不给,元昊便不敢硬抢,但元昊不敢硬抢,可不表示,不敢拿他们仨出气。 两条带血的鞭子一起向元霄所在的马车抽过来,就在鞭子接近马车一剎那,秦放和秋辞同时出手,一人拽住一根。 「找死!」 元昊冷哼一声,一个眼神,两个手下便要将秦放和秋辞给拽下来,这两位可都是以大力着称,论抢鞭子,还真没谁抢得过,然而只是一个照面功夫,鞭子便脱手了,接着鞭风撕裂空气,重重抽在他们身上,血腥味伴随着痛唿声同时传出。 百姓看得拍手称快,元昊直接黑了脸。 然而秦放并没有就此收手,而是再一鞭子抽中吊人的绳子,竟将那绳子生生给抽断,方才忤逆了元昊的人落在地上。 在平洲地界,元昊还从未吃过这么大的亏,顿时怒了,一声令下,十余名高手扒刀而出,纷纷朝元霄所在的马车砍来,然而同样只是一个照面,这十余人纷纷倒在地上。 元霄只挑开一道缝隙,冷眼瞥着元昊:「昊公子可还要打?」 看到这等身手,元昊再蠢也知道对方来头不简单,哪里还敢造次。 「敢问姑娘贵姓?」 元霄自然不能说自己是逃跑的小皇帝,「我姓萧。」 元昊心头一动,「是哪个萧?」 「自然是有能力与你临淄王府硬扛的那个萧。」 「难道是……」元昊大惊,该不会是安西都护府那个萧吧?听说萧家二姑娘嚣张跋扈得很,这行事作风怕还真是。 元昊忍不住往这边马车靠近几步,试图从撩开的帘缝里瞅得对方真容,却只看得红色斗篷以及一块白色面纱,连眼珠子都没看到一眼。 第263页 听说萧瑾如都是蒙面纱示人,果然真是! 元昊立刻缓和了语气,还堆出笑容来,「萧姑娘难得来平洲,不如移驾府上,让本世子尽尽地主之谊?」他的脸都快凑到马车跟前了,秦放拔剑出鞘,及时拦住他去路。 「元泓弒君犯上进了天牢,本姑娘怎么没听说临淄王有新立世子,昊公子还是不要乱给自己加头衔为好。」 能说出这句话,更加应证来了对方身份非同一般,元昊心中的窃喜挡都挡不住。 「萧姑娘说得是,不过家父已经递上摺子,世子册封不过迟早的事。」即便有秦放拦着,元昊的脖子也忍不住往前凑,这可是萧家二姑娘,若得到她青睐,就相当于得到了萧家二十万私军的支持。 别说临淄王的王位了,说不定更进一步都行。 元霄一眼就看出了他心里的小九九,故意将帘子挑开,露出漂亮眉眼,笑眯眯地看着元昊,「这么说,我是该先恭喜昊公子了!」 那眉眼,如星如月,只这一笑便像要勾人魂魄。 这个世上最无法抵挡的女人无非是身俱权势,却还貌若天仙。 「萧姑娘这是准备上哪儿去?」 「游歷天下,增长见识。」 元昊脑子精明地转动着,「如今天寒地冻的,看着就要下雪,萧姑娘不如到弊府休憩数日,不然,若被萧都护知道,他们一定会怪罪我怠慢于你。」 呵,果然萧瑾如就是个香饽饽,走到哪里都有人打主意。 「不是我不愿意去,而是家兄一直骂我嚣张跋扈,今日见得昊公子的作为,比我有过之而无不及,家兄若知道我与你交好,定饶不了我!」 「误会误会!刚才都是误会!」元昊立刻叫手下让开道,组织百姓按秩序领救济物资。 元霄对此非常满意,视线落到那个挨了一鞭子的男子身上,元昊意会,亲自将人扶起,还将自己的裘皮大氅披到他身上,还掏了一锭银子给他去看大夫。 这才又回到马车前,「萧姑娘觉得可满意?」 「满意满意。圣人都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那萧姑娘这回可能到弊府做客?」 「昊公子带路。」 元霄爽快得很,秦放和秋辞对视了一眼,立刻全神戒备起来。 元昊感觉自己像是捡到了什么宝贝,急匆匆回到马车上,率先在前带路。 但能够统领一地的人哪里会是吃素的,刚到府上,就招来一个心腹:「去查查,萧瑾如是不是离开上都来了平洲。」 心腹问:「要不要告诉王爷?」 「现在还不是时候,等确定她身份再说。」其实,他担心的是,消息走漏到临淄,他的那些亲兄弟会不择手段跟他抢萧瑾如。 那自己胜算又低了。要说,也得等他把萧瑾如拿下再说。 回头,元昊笑得毫无芥蒂,亲自搭了凳子去扶元霄下马车。 纤纤玉手,婀娜身姿,美娇娥温香软玉,教人心荡漾起一片春风。 「逍遥王府?」 元霄看着门额上的大字,这可不就是逍遥王府吗? 「萧姑娘知道逍遥王自幼父母双亡,一直养在临淄王府,这逍遥王府和封地便由我们临淄王府代为掌管。」 什么代为掌管?分明是据为己有。 「原来如此。」面上,元霄把自己表现得像一个傻白甜,还是一个不知世故无知又任性的傻白甜。 进了王府,看这雕樑画栋,金碧辉煌,比皇宫比起太极宫不遑多让。 元霄就一个感觉,这是一个有钱的主儿。 于是,第一天,她以布施集福为由,差点搬空了人家的粮仓,元昊眼巴巴看着,忍了。不过几百石粮食而已,怎么能跟萧家二十万私军比? 第二天,元霄要穿新衣,要新的珠宝首饰,于是把人家库房属于女人用的又搬了一半。 元昊磨了磨牙,哪家大家闺秀会这么不要脸,在别人家里为所欲为? 但为了萧家二十万私军,他忍了。等他将萧瑾如骗到手,届时再以夫君的身份好好教她做人。 第三天,元霄正想着怎么折腾元昊,忽然蹲屋顶探听消息的秋辞过来禀报:「逍遥王来平洲了!」 「元涉?」 这可是逍遥王府,元涉来平洲自然是会住这里的,若被他碰到还不得露馅儿? 元霄借了个由头,便带着骗来的金银珠宝,驾了马车准备跑路。 但马车行出王府没多久,就见得一辆马车从另一端过来,他们还未来得及看清楚马车前方的徽标,就听到沿路百姓在喊:「逍遥王回来了!逍遥王回来了!」 这声音惊喜中透着无限渴望,好似深陷泥澡的人忽然看到了曙光,看到了愿意伸手将他们救上去的人。 「逍遥王终于回来了!」百姓喜极而泣。 带着人出来「迎」元涉大驾的元昊冷哼一声,「你们是不是高兴得太早了?」 百姓吓得尽皆一缩,哪里还敢发声,只是看着渐行渐近的马车,眼中满是希冀。 「陛下,我们该走了,若是被逍遥王看到,就露馅儿了。」 元霄却迟疑了,「秦放,找个不起眼的院子,我们先住下。」 秦放看看被元昊的人包围着的孤零零的逍遥王马车,点了点头。 这边刚走,元涉像感觉到什么似得,撩开了车帘,朝这个方向看来,可惜,连小皇帝一根毛都没见着,倒是瞧见了令人厌恶的元昊。 第264页 元涉冷眼扫视包围过来的人,「昊公子这是什么意思?」 元昊笑得阴邪,「这不听说逍遥王回来,出门相迎吗?你要回来也不提前说一声,府上都没什么准备。不过,你回来得也正是时候,萧瑾如正在府上作客。」 上都的消息没传过来,但是,元涉是见过萧瑾如的,让他来分辨一下人是真是假,总是没问题的。 元涉一听,顿时脸色骤变。 萧瑾如,不还在上都吗?怎么可能来这里? 然而,等他跟着元昊来到传说中的萧瑾如的住处时,哪里还有半个人。 卧槽! 被人骗了! 元昊大怒。他的粮食,他的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啊! 但元涉却像从这里嗅到了属于小皇帝的气息,手指拂过她曾经坐过的地方,心里一股暖意溢出。 是的,一定是她! 她来了平洲,还住进过逍遥王府!还骗了元昊这么多钱…… 一朵笑容溢出嘴角,元涉知道,小皇帝一定是为平洲百姓打抱不平,也是为他打抱不平。听说自己回来,她就逃了,但她一定在某个角落,静静守护着他。 不要问他为什么,他就是笃定会是这样! 因为丢失了血缘关系而变得迷茫的他,空虚的内心再度被填满,顿时斗志昂扬。 这次,就算是为了教她安心,他也会把平洲夺回来,不管前面多少毒蛇勐兽,荆棘丛林! 「给我搜,把平洲掘地三尺,也要将他们给找出来!」 他元昊还从来没吃这么大的亏! 「合适吗?」元涉的声音突然冷幽幽冒出来。 「什么?」 「你被一个江湖宵小骗了的事,就这样堂而皇之传出去,传回临淄,传到临淄王府,传到你那些兄弟耳里,或者传到临淄王耳里,合适吗?」 冷汗无辜冒出来,元昊才醒过神来,他被一个女人骗去那么多钱财米粮,若真被临淄王府的人知道,那些兄弟会怎么撺掇他爹,他爹又会怎么看待他? 届时他好不容易得到的世子位只怕又要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何况,你现在搜怕也是晚了,知道要露馅儿,他们又怎么可能留在平洲,早跑没影儿了。」元涉又说。 元昊深以为然,现在最大的麻烦不是那些宵小,而是元涉,十多年了,他竟然敢不通报一声回平洲,只怕是来者不善。 那厢,元霄叫秦放卖了那辆华丽得过于显眼的马车,找了一个不起眼的院子住下来。 骗了元昊那么多钱财,怎么不大吃一顿? 烧烤、麻辣烫,还有美酒,应有尽有。 也不知道是长途跋涉太劳累,还是有了钱太兴奋,她刚提起酒壶要给秦放倒酒,忽然眼前一黑,酒壶摔在地上,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人便昏了过去。 幸好秦放将她接了个正着。 两个大男人都吓傻了。 「秋辞,去找大夫。」 很快大夫找了过来,这一把脉,大夫笑了,「夫人这是有喜了……」 有喜? 卧槽! 摄政王这么能干的?!秦放整个人都不好了! 上都,太极宫,昭阳殿。 桓煊急匆匆拿着几个串串跑进来。 「王爷,您尝尝,这是不是皇上做的味道。」 哪里需要尝,只需要闻一闻就知道,这是小皇帝做的烤串。 「从哪里得到的?」 师荼兴奋得无以復加。 「沿途暗线追踪到的,最后一次出现在平洲附近一个小镇上……」 平洲? 那是逍遥王封地,如果小皇帝在附近一定会去平洲看看,算算时间,现在元涉也差不多到平洲了,元涉是为夺取平洲控制权而去,小皇帝怎么会袖手旁观? 「备马!本王这就去把她抓回来!」他倒要问问,奏摺上的iu到底是什么意思?! 想拒绝他,门儿都没有! 第八十四章 见面 冯彧急匆匆赶进宫, 「你真要去平洲?」 「那是当然!」既然知道小皇帝在哪里, 他怎么可能还坐得住? 难不成等她乖乖回来,想什么呢? 大冬天的, 冯彧冷汗都出来了, 「你怎么能确定平洲那个就是皇上?万一是有心人故意引你离开上都……」 知道小皇帝跑的人不少,谁能保证所有人都守口如瓶? 漏出风声是迟早的事, 难保这次不是别人故意设下的套。 师荼一旦离京,群龙无首, 别人再要做点什么, 太容易了。 「只要有可能我就必须去,除了我,没人能把她带回来!」 冯彧急了,「你若一走, 万一那个昏君突然回来怎么办?」 这才是他最为担心的事。 这些日子, 他带人明察暗访,都没有找到那个昏君的身影, 他心里总有不好的预感, 觉得他就蛰伏在哪个角落, 随时准备卷土从来。 如果皇宫里又没皇帝又没摄政王, 他这个时候回来, 他想怎样还不就得怎样? 「如果他敢回来……」师荼收拾东西的手下一滞,「你就替我留住他,别让他再逃了,我自有办法收拾他。」 师荼说得轻松, 走得潇洒,却留得冯彧冷汗拘了一把又一把。 他说昏君回来,真不是开玩笑的,可显然师荼并没有引起重视,他心里现在只有将小皇帝抓回来这一件事,其他什么都得往后靠! 第265页 师荼并没有大张旗鼓离开,而是交代完一切,乔装改扮了一翻才离开上都。 谢瑜从谢瑶那里得到消息赶来时,昭阳殿只留得冯彧在抹冷汗。 「他真走了?」 「……」你有眼睛不会看吗? 冯彧烦躁得很。 「他就这样丢下江山社稷不顾?」 谢瑜有些气愤,在他心里没有什么比江山社稷更重要。 冯彧瞥他,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谢瑜气郁,自己心里的火气莫名其妙就消淡了。 「他们虽然谁当皇帝都能成为一代明主,但是,江山社稷于他们而言,都没有对方重要。」 不然谁把一个皇位踢来踢去的? 翻遍古今歷史,你绝对找不到一个朝代有这样的风气。 冯彧坐在朝阳殿前台阶上,看着夕阳西下,哪怕是一个晚上,师荼都等不得,那是何等的心情啊? 可不也正因为这两个人的纯粹,他才真心希望他们好,真心想要追随吗?自己啊,终究是个俗人,註定只是他们感情道路上的一点点缀罢了。 谢瑜坐到他旁边,突然嘀咕道:「她不该回来的……」 不止一次,冯彧听到过这位的这种论调。他知道他一心坚持皇室血脉正统,同样偏执过的冯彧嗤之以鼻。 「她回不回来,似乎从来不是你我能够决定的。」 谢瑜听出了他口气中的怨气,突然很认真地问:「你是希望看她死在你面前,还是看她在你不知道的地方好好活着?」 冯彧脸色骤变,「谢瑜,你不要太过分!你若想对她怎么样,除非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对于他的暴怒,谢瑜神色都没动一下,依然淡漠冷静,「冯彧,你信命吗?」 冯彧眉梢不淡定地抖了一下:「什么?」话题转这么快,是想跟他讲和吗? 「有些时候我挺信命的,如果不是遇到她,也许我真的已经走上反叛之路,万劫不復。」 冯彧:「……」 「不管她是谁,她在哪里,我都希望她能活得好好的。」 什么意思?这下冯彧反而更看不懂谢瑜了。 谢瑜起身离开,夕阳在他身上度上一层辉煌,看起来突然有些神圣。 元霄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牵着一个孩子,在花田漫步。孩子很可爱,但她却看不清楚他的脸。 盛夏的花田,有蝴蝶有蜜蜂,阳光照在身上是温暖的,并不见炽热,忽然风吹过,花海里的风车转动起来,开始还能转出她熟悉的旋律,但很快,嘈杂成了一片,各种调子混在了一起,像打翻的五色彩绘盘。 等她回过神来,牵着的孩子不见了,她突然有些心慌,大声喊着:「丸子!」 可惜没人回应她,突然风车声变成了战鼓声,画面陡转,脚下的花田变成了城楼,大雨倾盆落下,电闪雷鸣,轰隆隆滚过耳边,震得灵魂都跟着颤抖,满城残兵败将,像她刚来到这个世界时一样。 城楼下,师荼骑着大白马,冲着她高声喊:「不要!」 雨很大,这么远的距离本应看不清师荼的脸,但她看清楚了,焦急无助、惶恐不安,从来不曾出现在他脸上的情绪清晰地刻印在她眼睛里,她笑了,看到一道闪电撕裂时空,她纵身一跃…… 「元霄!」 元霄勐地从榻上坐起,脸上还残留着暴雨打在脸上的触感,但眼前已经转变成另一幅画面。 青色帐幔遮挡住不新不旧的一方木榻,榻旁放着一只熏笼。 热气从熏笼下面冒出来,整个床榻被热气浸染,温暖如春。 想起那道闪电,元霄心中大震——莫非那就是回去的方法? 离开这个世界,回到现世的方法…… 元霄兴奋了,她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不也是电闪雷鸣吗?她就出现在那个城楼上,她怎么没想到,也许是某种契机撕裂了时空,让她有了穿越的机会。 「陛下醒了?」 门外,秋辞撩开厚重的帘子,秦放走进来,手里端着托盘,托盘里放着一碗小米粥,还有两叠小菜。 元霄蹭地从榻上跳起来,抓住秦放的两只胳膊:「秦放,我找到回去的方法了!我终于可以回家了!」 秦放怕烫着她,小心将托盘放好,「陛下想回上都了?」 「呃……」她说的回家不是指上都啊,这个吧,有点解释不清楚。 冷静下来,才发现秦放的脸被炭火烤得发红,鼻翼和脸颊还有不均匀沾染着碳灰,鬓边的毛髮似被火燎过,焦黄又捲曲,还隐隐飘散着蛋白质被烧焦的气味。 「秦放,你做的?」这到底是做饭呢还是做自己? 秦放刻板着脸,点点头,「陛下好生坐好,别乱动。」 大夫说了,孕妇前三个月是很不稳定的,必须好好静养,刚刚小皇帝竟然还拉着他蹦跶,秦放想想就后怕。 小皇帝怀的可是龙子啊,秦放没照顾过女人,更没帮女人养过胎,此刻面上看似平静,其实心里慌得一匹。 听说女人生孩子都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一个不小心就会一尸两命…… 好可怕! 秦放一张面瘫脸血色尽褪,但他努力保持着镇定。 「陛下身上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元霄以为他说的是昏倒的事,「可能就是一点低血糖,不碍事的。」 第266页 拿起调羹搅了搅小米粥,这气味…… 秦放紧张地盯着她,搞得元霄吃个饭也紧张起来。 她喝了一口,嗯,煳的,于是又夹了一口菜,尼玛,还是煳的…… 秦放的视线就跟沾了粘合剂一样跟着她的手转动,元霄想吐槽的都于心不忍。 以前她妈就告诫过她,对肯主动做家务的男人一定要给与鼓励,就算做的全是黑暗料理也得夸,这样,久而久之,你就能得到一个会洗衣做饭会铺床叠被的二十四孝好老公。 虽然秦放不是她老公人选,但以后指不定得一起生活多久的,所以,鼓励男人干家务是必须。 「很好吃!」元霄昧着良心夸赞,「但还有很大提升空间。」那小脸儿笑得毫无尘垢,别提多蛊惑人心了。 秦放终于长出一口气,全身细胞都放松了,大夫说,孕妇的口味会有变化,果然啊,这变化忒大了,他都烧焦的粥竟然也会好吃,炒煳的菜,她也觉得味道不错,啧啧…… 原来自己于做饭一途并非没有天赋,而是少了一个能识得他这匹千里马的孕妇伯乐。 「陛下喜欢,以后做饭就我来做。」 元霄突然有些心虚,这么难吃的要她吃多久?但又不能打击对方积极性,于是她说,「我可以教你做。」 门帘外,秋辞狠狠打了个寒颤,自己好不容易被小皇帝养出来的奶膘,若真让秦将军做几个月的饭,只怕得连本带利还回去。 就在这时一阵风卷过,有什么东西从屋顶掉下来,元霄蓦地抬头,就看到了黑夜星空…… 元霄:…… 「我去修修。」 「不急,等明日天亮……哈切!」 话未说完,元霄被寒风吹得打了个喷嚏。 秦放立刻拿衣服将人裹了,又往熏笼下的火盆里加了几块碳,急匆匆出门补屋顶。 他不擅长做饭,但擅长补屋顶啊,立政殿的屋顶不知道被他补过多少回了,先将漏风的地方修补好,明日他打算将整个房子的屋顶都来翻修一遍。 小皇帝要养胎,必须得有个好环境。 元霄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特别嗜睡,像一下进入了冬眠状态,翌日睡到日上三竿,吃了暖暖的粥,还有买来的包子馒头,小菜,便搬了椅子出来,准备晒太阳。 她手刚放到椅子上,隔了老远的秋辞连忙过来,「陛下要放哪里,我来。」 元霄指了指院子中间那丛月季旁。 月季花虽然没开,但平民家里,能有地方养这么一簇花已经不错了。 这是个一进一出的小院,能住宿的刚好三间房,也没分什么男女,普通百姓家里,能有地方住就不错了。 太阳正好,晒得人昏昏欲睡。 秦放在屋顶,将特地锯出的木板重新钉了房顶,将破烂的瓦片丢掉,换上买的崭新瓦片。秋辞就在院子里帮他锯木板。 院子的一侧,用瓦罐炖着鸡,时不时咕嘟出鸡汤的香味。这是不需要什么技术只要炖熟味道就不错的东西。 元霄就躺在院子里,听着唿啦唿啦锯木头的声音和敲敲打打的声音,又睡着了。 这次,她梦到儿时在乡下跟爷爷奶奶住一起的时光,爷爷给他做了一只小木马,她兴高采烈地坐在木马上摇了摇,奶奶手里拿着左手拿着西瓜,时不时餵她一口,右手拿着蒲扇,有一下没一下地给她扇着扇子。 时光是那样平静而美好,梦外的人嘴角露出一抹笑。 秦放见得她睡着,又小心翼翼下来给她拿了被子盖上,秋辞忍不住过来瞅了一下,安稳睡觉的小皇帝真好看。 「秦将军,不告诉她吗?」 小皇帝怀孕了呢,到底谁干的?他真的好好奇! 「嘘——」秦放制止他出声,以免被小皇帝听见。 小皇帝连自己被猪拱了都不知道,那突然跟她说她怀孕了,还不得把她给吓坏? 这事啊,怕还是得跟摄政王商量一下才行,孩子不能没有爹啊,他更无法容忍小皇帝因为未婚先孕被人戳嵴梁骨。 元霄再次睁开眼,身上盖上了厚厚的被褥,鸡汤的香味已经飘满小院,秋辞见得她睁眼,喊了一声,「陛下吃饭了。」 突然之间,温暖就溢满心间,元霄嘴角露出一抹笑,起身进屋,秦放刚好端着饭菜过来,四菜一汤,不算丰盛,但有一种家的味道。 秋辞大概是饿坏了,端着碗狼吞虎咽。秦放则是小心给她盛好饭,和鸡汤,「先喝汤暖暖胃。」 一切都显得那么平静又自然,只是四人的桌子,空了一方,那一剎那,她忽然想,师荼若也在,是不是会更好些? 她啊,其实一直很懒的,并不相当什么皇帝,也不慕什么权贵,只是想有个像样的家,安安生生地跟喜欢的人过小日子。 在现代是,在这个古代也是。 从上都往平洲的路上,师荼快马加鞭,连吃饭喝水都没捨得停下,生怕那个小东西又给跑了。 桓煊留在上都统率玄风军,他只带了两个身手不错的手下随行。 「还有多久能到?」他恨不得生出翅膀,飞到平洲。 「照这个速度,大概再两天日夜兼程……」 两天吗? 吃过午饭,元霄趁着天气后决定去採办点生活用品,顺道打听一下元涉的消息。 第267页 乔装改扮了一翻,便跟秦放一起出了门。 平洲治安不好,听说经常有小偷走空门,秋辞便留在家里看门。 从元昊那里骗来的东西可都还堆在房间里,被人偷了事小,若被偷出去卖掉还被元昊抓住,那就麻烦了。 刚走到逍遥王府那条街上,就见得一辆华丽的马车从临淄方向驶来,未到王府大门,元涉和元昊便迎了出来。 元昊非常热情,但元涉却面目复杂。 车上下来一个少妇,年纪跟她一般大,眉眼跟元涉有些像。 「阿涉。」那少妇只跟元昊客气地点了点头,便望向元涉,眼中有些渴望。 元涉这才冷着脸走上前,「阿姐怎么来了?」 很多百姓围拢过去看热闹,不乏小声议论的。元霄听得一二,大致明白了,这位应该是元涉的姐姐元卿,可是难得一见的大美人。 但是,这位不是说早死了吗? 以前还有人说若她活着,天下第一美人的头衔都落不到谢瑶头上。 怎么突然就出来了,瞧这阵势,分明是临淄王府侧妃的排场。 看到元涉好好的,元霄稍稍安了心,但又瞧得元涉和元昊对元卿这态度,忽然又有些不放心。 也许是她跳着看到缘故,原着里,她并没有看到对元卿的介绍,但看到了元涉的死,他被陷害得那样干净利落,死得那样不清不白,却没一个人出来为他伸张正义,那么,这个姐姐,怕是指望不上的。 回到家里,元霄总有些不放心。 元涉回平洲定然是来夺权的,身为临淄王侧妃的姐姐突然来,再看元昊对元卿的态度,怎么感觉,这个元卿不像是来给弟弟助阵的,反倒更像是元昊请来的帮手。 「秦放,你轻功好,今晚去逍遥王府走一趟,我担心元涉会出事。」 秦放离开后,秋辞一直磨在元霄身边,到深夜也不离开。 「你去睡吧,我这里不需要照看。」 秋辞却说:「秦将军说了,陛下身边不能离人。」 元霄也懒得跟他争辩,过了一会儿,秋辞又问,「陛下,逍遥王真会有事吗?」 如果是对付元昊,元涉足够机警聪明,断不会遭了他的道,但如果是他的亲姐姐要对他动手…… 元涉还只是个十五岁的孩子啊……而秋辞也不过十七八岁而已,元霄都不忍心去道世态炎凉。 想想一下,在现代,这个年纪的孩子还在叛逆期日天日地日空气,可搁这里,却早就习惯了权力斗争和生死考验。 「也许只是我多心了,让秦放去看看,也只是有备无患而已。」 「哦。」 然而,她最不想发生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子时刚过,秦放便回来了,还扛了一个人。秋辞只是听得院墙上有响动,便沖了出去,并让秦放将人放他房里。 元霄急匆匆过来查看,元涉已然昏迷,脉搏很微弱。 「毒是元卿下的。」 元霄额头冒出一熘子冷汗,「多久了?」 「快两刻钟了!」 「秋辞,你去烧水。秦放,你把元涉倒过来,你们学武的,有没有什么方法强行让他胃里的东西吐出来?」 元霄一说,秦放大概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握住脚踝,将人一提,手掌抵住胃部,手指拳头几个手势变幻,明明昏迷人的人还真的呕吐了出去。 「小心别让他呛到气管。」 「嗯……」 秦放额头出了冷汗,元涉吐了三次,第一次是水,第二次是食物残渣,第三次,有看似胃酸的东西伴随着血流出去来。 等秋辞烧了水,元霄又给他灌进去两杯温水,又让秦放提着他,吐了两次。 终于确定胃里没东西了,三人折腾出一身汗。 秦放做得再隐蔽,逍遥王府丢了一个人,怎么可能会不察觉,子时刚过,便开始了全城大搜捕。 一队队军士从逍遥王府出来,敲开了百姓家的大门,连接头的乞丐都没放过一个。 整个平洲突然变得人心惶惶。 天未亮,城门打开时,每个城门处都有官兵把手,来往行人必查路引,甚至在成立走动的马车,这些人都没放过。 路引这东西,元霄可没有,要潜出城门根本不可能。 再次夜幕降临,眼看官兵就要搜到他们这条街了,秋辞都开是磨刀了,秦放也把剑擦得铮亮。 元霄一看的这刀光剑影头皮就发麻,生生想起以前师荼磨剑威胁她的那些胆战心惊的日子。 「呃,那个,没那么麻烦,我有办法,过来帮忙……」 半个时辰后,秋辞看着自己这身女装,脸黑:「为什么我要扮女人?」 元霄翻白眼,「你瞧不起女人?」 秋辞一下就怂了,「不、不敢。」 元霄最后将四人的妆容看了又看,非常满意。 这边刚收拾停当,外院的门便被敲响,秦放去开门。 「我们是……」 草! 这脸上脖子上都是什么东西? 元霄迎了出来,也一点的疱疹疙瘩。 「官爷别怕,我们这是水痘。」 卧槽,水痘!那不是要传染人吗? 难怪一家人都这模样。 「你们离我们远点!」为首的衙役赶紧吼道,并纷纷捂了口鼻。 第268页 元霄不乐意了,「虽然水痘传染,但是又不是瘟疫,不会轻易要人命的,你们别怕啊!」 卧槽,走开点,谁想变成你这样的丑八怪? 十几个气势汹汹冲进来的人,直接退出去一大半,为首那位退也不是进也不是,但上面发了话,他却不敢不执行,只得硬着头皮搜。 外面就一个客厅,里面就三间租房,一下就搜到元涉躺的房间。 「内子卧病在床,你们怎么能随便进来,感染风寒怎么办?」元霄急急跟进来。 为首的衙役哪里管她,径直走到榻边,仔细打量床上躺着的小妇人。 元霄立刻犹如一只炸毛的丈夫,赶紧挡在他们面前,「各位官爷,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为首的人嫌弃地拿着刀柄将她推开,力道之大,差点把元霄给撞墙上,幸好秦放进来及时将她扶住。 跟过来的秋辞正好看到这一幕,竟然有人当着他这个御前侍卫欺负小皇帝? 卧槽,不能忍! 他几乎本能地想拔剑砍人,手都按到腰上了,才意识到此刻自己穿的女装,腰上也没佩剑。 元霄使劲沖他使眼色,秋辞才不甘不愿地露出可怜状,躲到秦放身后,活像一个被吓着的良家小妇人。 为首的官差拿出一张画像,对着元涉看了又看,上面说过,生病卧床的尤其得重点查看。 秦放扶元霄肩膀的手不自觉握紧了,若是被认出来,少不得一翻打斗,若只是找顾小皇帝一个,他有十成把握离开,但是,路上必然颠簸,小皇帝有身孕在身,这是绝对经不起的,更何况现在还有一个昏迷不醒的逍遥王…… 秦放手心全是汗,另一只手不自觉攥紧了。就在这时,一只微凉的小手抚上他的手背,低头,对上元霄平静的眼,不知为何,他紧绷的神经突然就放松下来。 那边的人将元涉对着画像看了又看,突然抬起手,似想把那张脸拉扭过来,但看到那张脸上的水痘,忍住了。 「不是我们要找的人!撤!」 几个不速之客跑得飞快,深怕在这里多待一刻。 元霄长出一口气,好险,秦放栓好院门,回来时,小皇帝已经瘫软在地上。 秦放吓了一跳,赶紧将她从地上拉起来,「地上凉!」小皇帝太没自觉了,孕妇能随便乱坐吗? 元霄拍拍屁股起身,就在此时,她发现秦放和秋辞突然都僵住。 「怎、怎么了?」元霄紧张地吞了吞口水。 「有人来袭!」 不是正大光明走正门,而是从屋顶奔袭,这种声音一直蹲立政殿屋顶的秦放和秋辞太熟悉了。两人没再矜持,而是直接从床底拿出剑,拔剑出鞘,把元霄和元涉挡在身后。 被、被发现了? 元霄心惊胆颤,惊恐地瞪大眼睛,他们能逃得掉吗? 突然,屋顶一声脆响,一个人从天而降。 几乎瞬间,元霄嗅到了龙涎香。 「师荼……」 那一瞬间,思念和恐惧化作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 师荼脚刚落地,就被一个可疑物体抱了个触不及防,那灰扑扑的男装穿得跟个乞丐似得,关键是那张脸,上面那些水泡疙瘩是怎么回事? 抬手拎住对方的后衣领,元霄的脚便离了地,跟块抹布似得被挂在男人的手臂上,还被抖了抖,冷风从破洞的屋顶吹下来,冻得她一个激灵。 元霄突然整个人都不好了。 哪个情人相见不是执手相看泪眼,无语凝噎,泪千行? 你特么这是怎么回事? 第八十五章 甜甜 师荼这一拎便感觉出来了, 这身板, 分明是小皇帝的,只是这重量是怎么回事? 他爷爷的, 至少长了三斤, 这才多长时间? 师荼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劳资在上都吃不下睡不着, 你特么在外面还浪胖了? 难道是离开我之后,心情愉悦, 于是就心宽体胖了? 师荼感觉自己的深情受到了严重侮辱。 「告诉本王, 这是怎么回事?」师荼又忍不住抖了抖手里的可怜虫。 劫后余生的感觉袭来,元霄一阵后怕,「他们给元涉下了毒,还全城搜捕, 我们只能化妆成这样……」 我说的是你的脸吗?我说的是你的体重! 「师荼, 我好害怕!」 元霄的眼泪说来就来,师荼暴涨的怒气突然就瘪了, 心软得一塌煳涂, 小皇帝都这么可怜了, 那就勉为其难先哄哄她吧, 待会儿再算帐不迟。 将人搂进怀里, 还捋了捋她头顶呆毛,心疼得心尖尖上都在颤抖。 那一刻,连日的忐忑与空虚,终于在这一刻被抚平填满, 师荼闭着眼,紧紧抱着怀里人,总算踏实了。 被洒了一把狗粮的另两人面面相觑。 「秦将军,你有看出刚才皇上害怕吗?」 秦放摇头,方才分明是自己被安抚了。 秋辞也觉得,除了那个混蛋衙役推了一下小皇帝之外,并没有特别惊险的事能够吓到她。 推…… 那可是怀有身孕的小皇帝,竟然被人当着他这个御前侍卫的面给推了? 秋辞蓦地醒起,转身便换了一身行头出门。 负责搜索这边街道的衙役在子时初刻回到衙门,他们刚经过门口石狮子时,重逾千斤的狮子座忽然倒下,说来也奇怪,没砸中别人,就砸着为首那位,没砸到其他地方,就在他摔倒准备爬起来时,砸到他的手。 第269页 一只右手,瞬间血肉模煳,十几名官兵齐心协力才将石狮子给搬开,但为时已晚,在灯笼微弱的光线下,那手像是成了一瘫肉泥。 秦放刚端着鸡汤从厨房出来,就将秋辞翻墙而入。 「去哪儿了?」 「走了一趟衙门。」 秋辞这个人武功不高,但力气出奇地大,速度也非常快,而且他耐得住,以前跟秦放蹲立政殿屋顶,蹲一夜不待动的。 这样的人就不会是脾气急躁之辈,而且信念特别坚定。 能跟在他身后一宿不被发现的,普天之下怕也只此一人。比起当明卫,其实秋辞这种性格更适合暗杀。 秦放不需要问就知道他干了什么。 「做的可还干净?」 「没人发现。」 「那就好。」 秦放端了鸡汤进屋,两人已经开始清算旧帐。 师荼大马金刀地坐在榻上,小皇帝乖乖坐在小凳子上,身边放着熏笼,将她熏得暖唿唿红彤彤的。 师荼杀气腾腾:「本王问你,谁教你擅作主张跑路的?」 元霄也很生气:「传位诏书都写好了,你为什么不登基?」 起初她以为他要择个好日子,结果,等了这么久,音讯全无,连小皇帝殡天的消息都没传出来,她就知道这个注孤生的要闹么蛾子。 「我要当皇帝还需要你让?」你到底是看不起我还是太看得起自己? 「是啊,你厉害,上都破了几个月,你不还老老实实当摄政王吗?」呵呵,瞧不起谁呢?那还不是被自己的手腕耍得团团转? 师荼眼睛危险地眯起来,「所以,陛下现在是嫌臣当初太心慈手软?没有剥你的皮抽你的筋?」 元霄吓得一哆嗦。 卧槽,摄政王你够了! 不知道小皇帝怀孕吗?还敢这样吓她? 秦放上前,将鸡汤端到小皇帝手上,安抚道:「陛下喝碗鸡汤再跟他吵。」 师荼看看那碗鸡汤,又看看秦放,他日夜兼程,三日没好好饮食,此刻不仅饿还很渴,见到小皇帝太幸福,水都忘记喝一口,现在看到这碗鸡汤,闻到诱人的香味,瞬间觉得自己饿得慌。 「还、有吗?」师荼吞了吞口水。 「有!」秦放答得爽快,直接从旁边桌子上给他倒了杯冷水。 师荼:…… 元霄幸灾乐祸地笑了,师荼走过来,蹲在她面前,双手放在她坐的凳子两侧,骨碌碌望着她,问:「好喝吗?」 元霄故意舀起一勺,从他鼻子下晃过,就在师荼张嘴的时候,突然收回,灌进自己肚子里。 「不给你喝,馋死你!哈哈哈……」好解气啊! 师荼又吞了吞口水,不要脸地看着她。 元霄忽然就笑不出来了,因为师荼这姿势,特别像她儿时养的一只小土狗,每次吃肉小土狗都会蹲在她脚边,满眼渴望地望着她,也不像别的狗要吃的又叫又挠,它就安静地坐在那里,默默地看着他…… 「咳咳,那个,秦放给他盛一碗来吧。」 师荼一定饿坏了也累坏了,这一脸的风尘,眉毛里都还夹着灰,鬍子拉碴的,也不知道几个日夜没有休息,好沧桑的模样,还真有点叫人心疼。 师荼喝完两大碗鸡汤,吃完一大碗鸡肉,终于活过来了,浑身上下散发出的万八之气,简直吓人。 「来,陛下,我们来算最大的一笔帐!」 元霄被他这气势吓得一缩:「我、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帐?」 难道是他发现自己的秘密了? 这些秘密吧,本来她就打算告诉他的,可被他率先发现难免有些心虚气短,好像真做了什么亏心事似得,可这是她自愿的吗? 她一来到这世界就变成了小皇帝,还女扮男装,根本由不得她同意不同意。 元霄几乎是顶着英勇就义的胆气面对师荼的质问的,结果,师荼从怀里掏出一本奏摺,上面还清晰画着iu。 呃,什么意思? 师荼白眼一翻,怒气直冲天灵盖,「陛下若不喜欢我,犯不着画这种东西?你是不是该给我一个交代?」 元霄忽然有些脸红,她活了二十几年还从来没有做过这么肉麻的事。 「我、我没有拒绝你啊。」 「嗯?!!」 「这是我学的方言,i love you!就是我爱……嗯,稀罕你的意思!」 她尽量把一张小脸端出个淡定样儿来,谁知道师荼听了不淡定了,蓦地站起身,脸红脖子粗,突然手足无措,好几次欲言又止,却没发出一个音节,沖了出去,只是出门时,他是同手同脚的…… 「呃……」 元霄眨巴眼,劳资第一次跟人说i love you,你倒是回句话啊? 看看自己的男儿装,元霄觉得特憋屈,明明平素都穿得漂漂亮亮的女儿装,怎么偏偏他来的时候换了这么邋遢的男儿装?跟从乞丐窝里爬出来似得,好丢脸! 还有,她都准备将自己女儿身和皇帝假身份告诉他了,这还没启口呢,人就跑了…… 知道她鼓起这么一次勇气有多难吗? 元霄好幽怨。 师荼站在冰冷夜色里,深唿吸,再深唿吸……血是热的,身体是热的,脑子也是热的,他感觉自己快不能思考了。 iu,是喜欢我? 「哈哈哈……」 第270页 秦放一看,他这是兽性犯了,差点嗤之以鼻:「摄政王,要我给你打盆冰水来吗?」 还是秋辞体贴:「我给摄政王烧热水。」 说罢,秋辞还真烧了热水给他沐浴更衣,还特地誊出房间给他住。 师荼泡过澡,终于从小皇帝告白里醒过神来,阻止他说,「我跟秦将军一间就行。」 洗完澡,他拿出刀将自己鬍子颳了又刮,务必光滑细腻,不会扎到小皇帝,这才又去小皇帝屋里,结果,小皇帝竟然已经睡着了。 呃,久别重逢,不该卿卿我我吗? 挑逗完他就去睡觉,这是闹哪样?明明他们这么久没见,都没有好好亲一个的说。 若这些腹诽被秦放知道,秦放肯定要鄙视他,你知道你在外面发呆呆了多久,洗漱洗了多久,刮鬍子颳了多久,足够小皇帝一个冬眠时间了好不好?鬼才会等你啊! 师荼失落归失落,但看着小皇帝睡得这么安慰,终于可以安心了,小心翼翼替她拉了被子,熄了灯,轻手轻脚走出来,守在门外,浑身冻得冰凉依然不肯离开。 秦放挑起这边厚厚的棉帘看着,原本那该是他守的位子,师荼来了,忽然觉得自己好像都没存在价值了。 「摄政王。」秦放低低唤了一声,像怕吵醒房间里的人。 师荼看他有话要说,这才回到这边屋子。 「她一个人睡一个房间,不会害怕吗?」 卧槽! 敢情你还想去陪床不成?你个禽兽! 秦放努力压了压自己暴躁的脾气,郑重倒了一盏茶在他面前,「你先喝口茶压惊。」 什么事这么严重? 一口灌下,「说吧。」 秦放正襟危坐,「陛下她……有喜了……」 「什么?」 师荼噌地站起来,膝盖撞在桌子下面,差点将桌子带翻,幸好秦放及时按住了。 「她真的……」 「是啊!」 师荼惊喜得无以復加,「原来我真的这么厉害!」 尼玛—— 秦放差点暴走,你特么拱了小皇帝不说,还特么搞个小的出来,长公主知道不会扒你皮? 看他这嘚瑟样儿,秦放突然就有点后悔告诉他真相了! 「我的意思是,你以后别气她。大夫说了,胎儿前三个月不稳当,受不得劳累和刺激。」 师荼哪里还坐得住,连最后一点矜持都不要了,也不守门外了,直接进屋里面守着。 秦放:…… 拳头捏得咕咕作响,好想揍这个混蛋是怎么回事? 元霄终于睡了一个安稳觉,梦中忽然感觉有一只手握住了自己的手,还摊开她的手掌,抚在了一张轮廓分明的脸上。 可疑的液体在掌心凝聚,元霄终于醒了,但是她没有睁眼,感受着男人脸颊的温度,和眼泪的热度,忽地,自己眼眶也湿了,但她不敢让他看到,脑袋往被子里藏了藏。 她思念的人就在身边,心里万千情绪涌动,最终化为幸福和甜蜜。 明天,她就告诉他一切!不管什么事,她都没办法去隐瞒这样一个爱自己的人。 师荼以为她冷着了,赶紧给她拽了拽被子,又往熏笼下的火盆里加了两块木炭。 但终究他是不忍心就这样回去睡觉的,直到天快亮了,秦放都起来做早饭了,他才起身。 元霄如今嗜睡得很,又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 起来也不像往日恹恹的,而是非常兴奋。 秦放端早饭进来,见她在翻东西,忍不住问:「陛下在找什么?」 「上回你给我买的云锦的衣裳在哪里?」 你不是嫌那东西贵吗?现在想找出来穿给谁看? 秦放突然有点气郁,身为姑娘家,难道不该矜持点吗?小心被那头大野猪看轻了去。 不管心里怎么腹诽,秦放还是亲自帮小皇帝找了出来,看她要梳妆打扮,还特地帮她擦了擦蒙尘已久的镜子。 原来不是小皇帝不喜欢打扮,而是,他们这些人不配。 卧槽,更气郁了有没有? 不多时,小皇帝就将自己打扮出了一个倾国倾城的小模样,还对着镜子甜甜一笑,问他:「好看不?」 「嗯,好看,陛下怎么会有丑的时候?」这本是真心实意一句话,可今日忽然就有点酸。 小皇帝却突然有些忧伤,「那你说,他会喜欢吗?」 「???」 「师荼他……喜欢男人的我,会不会嫌弃我的个女人?」 这幽怨的小模样,好令人心疼,秦放脑神经差点炸了。 他都把你拱了,哪里会不知道你女儿身? 明明是该那个混蛋忐忑不安的,怎么反过来成了小皇帝犯了错似得? 「陛下,他不敢的,他高兴还来不及呢!」 元霄抿抿嘴,「那就好。」 这小声音听着多少有些没底气,秦放更气郁了。 师荼,你这个畜生! 元霄起身,鼓了鼓胆气,进了师荼的房门,施施然往师荼榻前一坐,等待他醒来第一眼便看到自己。 就在她坐下那一剎那,师荼的睫毛动了,接着睁开了眼。 「师荼,你醒了?」元霄尽量让自己表现得自然点。 师荼看她女装会怎样想?他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那种紧张和忐忑,看得旁人都不落忍。 第271页 师荼看着面前目光盈盈的小美人,她终于肯向他敞开心扉了。 不知怎地,眼眶忽然又热了,坐起身,小心翼翼地将人搂进怀里,他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元霄在他怀里有点懵,「师荼,你看清楚我今天的打扮了吗?」 她刚要将人推开,好好跟他说话,却再次感觉脖子上被什么给沾湿了,总不能是口水吧? 师荼,竟然又哭了…… 那一剎那,她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 「你……是不是知道我是女儿身?」 「……」 没有回答,但拥抱她的手臂更紧了。 元霄心绪百转千回,「那你可知道,我并不是你们认识的那个皇帝……」 「那又如何?」 「???」 「你就是你啊,从来不是别人!」 第八十六章 血缘 压抑那么就的负担终于在这一刻卸下, 元霄这回直接哭了。 「哇——」 还哭得相当大声, 把师荼的眼泪都直接给吓回去了。 师荼刚想说点啥安抚她,本来在外面噼柴的秦放提着柴刀就进来了, 秋辞也下意识地从床底下掏出了剑…… 「这是感动的眼泪!」 那个提刀的, 还有那个提剑的,你们特么是想干什么? 秦放默默退出来, 看到秋辞手里提的剑,「放回去。」 「哦。」 听见小皇帝哭总觉得不是个事儿, 秦放又折回去, 警告道:「摄政王忘记昨晚我跟你说的话了?」 小皇帝现在是孕妇,不能大喜大悲,动了胎气怎么办? 师荼吓得一抖,赶紧安抚元霄。 只是小皇帝都把自己的秘密告诉他了, 那他要如何告诉小皇帝她被人给拱了的事实, 不仅被拱了还怀孕了…… 这…… 有点难以启齿啊! 但再难启齿也得说啊,总不能等孩子出生再告诉她吧? 「陛下, 有一件事……」 元霄眨巴着泪眼看他, 小模样无辜又干净, 师荼突然觉得自己好像真成了个禽兽, 玷污了这样纯洁的宝物, 话在舌尖打了个转,怎么都说不出口。 关键是,小皇帝现在不能太激动,万一她承受不了怎么办? 师荼决定循序渐进, 慢慢来。 元涉终于醒过来,跌跌撞撞从屋里出来,就见得两个可疑物体相亲相爱的场面,关键是,小皇帝穿着女装跟他最不待见的摄政王卿卿我我…… 他怔愣地扶着门框,他都死了,为什么还要看到这么恐怖的景象? 难不成这是噩梦地狱? 他最害怕的事情都会在这个地狱里不断上演? 元涉的身体摇摇欲坠,差点又昏过去。 「逍遥王,你终于醒了?」 秋辞眼睛尖,率先看到他。 元涉扶着额头的动作一僵,看向笑盈盈朝他迎过来的秋辞,接着还有秦放也从屋顶跳下来,元霄和师荼纷纷转头,也一起看向他。 一张张笑脸还挂着明显的担忧,是如此清晰又鲜活…… 呃,是不是他死的姿势不对? 这些人不可能真的被他拉下地狱啊!难道是因为被自己亲阿姐毒死,怨念太深重? 他狠狠打了个寒颤,别人也就罢了,为什么连皇上也…… 「陛下——」 元涉悲从中来,要扑过去,但身子太过虚弱,只是一激动,就头眼昏花,秋辞赶紧扶住他。 「你小心点,你身上的毒还没解完……」 解毒? 「我没死?!」元涉惊诧。 师荼不满地挑了挑眉,「难不成你还以为我们会陪你一起下地狱?」 说他们也就罢了,小皇帝怎么能被这样「诅咒」? 太不吉利了! 元涉脸黑,比中毒还难看。 不能怪他会错意,自己明明是中毒在逍遥王府等死,怎么可能醒来就见到心心念念的小皇帝,而且小皇帝还毫不掩饰地穿着女装,还那么好看…… 还有,小皇帝出现在这里也就罢了,凭什么摄政王这个牲口也要在这里? 他觉得,可能是自己起床的方式有点不对,他得躺回去,重新来一下。 就在此时…… 「哐哐哐——」 急促的锣鼓响彻了整个街巷,秦放警觉地跑到外院,翻到墙上去查看,只见得一队官兵,押解着一辆囚车,囚车里关押着一个女人,而那女人正是元涉之姐。 「……逍遥王通敌卖国,畏罪潜逃,其姐刘莹故意包庇,将于三日后于德胜门处斩,以儆效尤……」 刘莹,这个名字,便是以前的元莹,也就是元涉之姐。 「元昊这个畜生!」 这些话很大声,传遍了角角落落。元涉气得发抖,虚弱的身体出了一阵冷汗,更显虚弱。 元霄眯了眯眼,「死刑犯不是都要通报朝廷的吗?经刑部核实罪刑,再下判决。元昊能随意处斩犯人?」 师荼摸摸她的呆毛,解释说:「临淄和平洲,乃至其他藩王势大的地方,都可能出现这种僭越之事。」这是从先前那个暴君时期就已经慢慢形成的陋习,小皇帝登基,不过问朝政,更不过问藩王属地,这些人也就更加放任妄为。 「这么说,元昊真的会杀了她?」 「那倒未必,也可能只是一个陷阱……」 第272页 所有人都看向元涉,其实,这十有□□是引元涉出来的诱饵。 元涉中毒,人却失踪了,他们肯定以为他是假装中毒,藉机潜逃,若让他回了上都,借用皇帝的势力,平洲怕是会改天换日,所以,元昊这是下定决心不让他活着离开平洲。 前两日没有搜查到元涉,回头就用刘莹为诱饵,不是没可能。 「阿涉,你可要冷静,此事需从长计议。」三天时间,总能想到办法的。元霄真怕他一个没忍住就只身往人家的陷阱里跳。 既然是陷阱,自然是有所防备,只怕他们这些人全都去拼命也是救不回刘莹的。 「在她沖我下毒时,我们的姐弟情谊就已经斩断了,就算此刻她死在我面前,我也不会心软。陛下放心!」 元涉脸色很难看,随时要晕倒的样子,元霄知道他心里难过,赶紧让秋辞扶他回去休息,又准备亲自动手给他煮点东西。 秦放见她一挽袖子,赶紧过来,「我来做饭。」回头,将锤子丢给师荼,「这屋顶是摄政王踩破的,摄政王自己修!」 这可不是像在太极宫,随便丢点银子就能解决的事,师荼只得任劳任怨爬屋顶上去。 「你小心点,别摔了。」元霄担忧地喊着。 秦放头皮有点麻,陛下,你忘了他昨天是从哪里下来的?这点高度,就算摔着又如何?汗毛都不会少一根好不好? 「放心。」 师荼的声音又软又柔,所有男人突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连刚躺到榻上的元涉都不例外,那洞就在他所在房间上头,从他躺的地方甚至从漏洞看到师荼侧脸那抹宠溺的笑…… 妈的,这是没法好好过了! 他翻过身,背对着这边,简直没眼看! 元霄知道,不管元涉嘴上说得多么绝情绝义,但他心里始终挂记着刘莹。 那可是他在这个世上唯一的家人了啊。 这两日,元涉吃好喝好睡好,体力恢復得相当好,元霄反而更加担心,眼看就最后一天了,晚饭桌上,她忍不住说:「阿涉啊,你可千万别冲动,想做什么,一定要跟我们商量着来。」 「陛下放心,我不会去救她的!她还有个儿子,深得临淄王欢心,元昊不敢杀她!」 我放心个毛线球啊!你越是这样说,我越是没法放心好吧,但面上…… 「哦哦,那就好那就好。」 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元涉绝口不提去救刘莹的事,不过是不想他们陪他去冒险。 私心里,元涉也觉得,其他人不值得为那个姐姐冒险,但是,他就真的能坐得住不去? 吃过晚饭,秦放和师荼便躲在房间,不知道在嘀嘀咕咕什么,元霄进去,两人立刻正襟危坐,不说话,脸带笑容地看着她。 元霄瞥了秦放身后的藏着的东西一眼,问:「你们是不是想去救刘莹?」 小皇帝聪明得很,他们有什么动作怎么能瞒得过她? 师荼将人扶进来,还塞给她一只手炉,这才说:「准确说不是救刘莹,而是救元涉,他肯定会去,而那埋伏也肯定会有。我召集了几名暗卫过来,救人应该没问题。」 元霄将秦放握着的图纸拿过来,分明地形图已经画好,只待行动。 师荼和秦放到平洲的身份不能暴露,根本就不能调动地方军,凭藉几个暗卫去对抗埋伏的数百甚至上千的对手,要全身而退根本不可能,怎么都得留下几条性命。 这是师荼愿意为元涉牺牲的分量。 元霄看着师荼,心中感动,「阿涉那么不待见你,你却愿意为他做到这种地步……」 她都要感动了,师荼却及时打住,「我帮他,只是因为他是陛下看重的人。」 同样,元涉也非常看重小皇帝,不然,他是不会让自己的人来冒这个险的。 只是,他们这么多人冒险只是为了救一个最不值得的人,多少教人有些郁闷。 「我倒是有个事半功倍的法子,你们要不要试试?」元霄忽然说,「秦放,现在还能买到面粉吗?」 秦放跟师荼面面相觑? 小皇帝难不成想吃面食了?吃多点有力气就事半功倍了? 「我这就去!」 「带上秋辞,有多少扛多少回来!」 天色渐晚,秦放还真怕别人关门不卖,也没时间多问,带了秋辞就出门。 不多时,两人便扛了几袋面粉回来,这几袋足有两三百斤。 「陛下想做什么吃?」秦放有点懵,吃面条,吃烙饼,还是吃包子馒头? 不管做什么吃,这都太多了啊! 关键是,秦放不确定自己会做什么,嗯,有点慌! 现在只要看到小皇帝买食材,他就本能地发慌。 早知如此,他该去向御膳房的庖厨学点手艺的,孕妇挑嘴,现在还没害喜呢,等害喜了,更挑,若做的不好吃,小皇帝没胃口影响皇嗣怎么办? 看着几袋面粉,秦放突然很惆怅。 师荼可不认为小皇帝这么贪财的人会浪费钱买这么多吃不了的面粉,「陛下想用这个做什么?」 几乎同样的问句,但意思却截然不同。 元霄看了看,也有点慌,「要不再去搬点回来?」 「我们去了两家才凑齐这点面粉。」 「那就去柳家商行,也不用一定得面粉,其他干燥的粉末都可以。」元霄想想,还是不放心,「可以的话,再多买点木炭,最好也捣成粉……」 第273页 这下,连秦放都知道,这不是用来吃的了。 没一会儿,秦放和秋辞又扛了几袋面粉以及一大袋木炭回来。 将木炭捣成粉,参在面粉里。 虽然每个人看着都太暴殄天物了,但没一个人怀疑元霄的用心。 她这么吝啬贪财的人,没有大用处,绝对不会浪费这个钱。 元涉本来都快睡了,看到他们这边忙活,又出来问:「需要帮忙吗?」 「阿涉你身体还没康復,好好休息,我们准备打年糕呢!」 你家打年糕用面粉? 但小皇帝总有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元涉不疑有他。 只是师荼还是忍不住小声问:「这是什么?」 「粉尘炸弹。」 「炸、蛋?」是个什么鬼 「等用的时候你们就知道了。」 元涉看似睡得很熟,果然,后半夜,他偷摸着出门了,他一出门,所有人不约而同起床。 「秦放,你能扛起几袋?」 秦放还没在思考自己的承重能力,元霄又说,「要不你用那个独轮板车吧,运五袋去逍遥王府,你应该还记得他们的粮仓和藏宝贝的库房位置,还有元昊的住处,反正你看着哪里重要就炸哪儿……不用杀人,只是分散兵力。」 这边又给师荼和秋辞分了几袋,「看德胜门那边哪些地方有埋伏,袋子就往哪里砸。」 「用法很简单,撒在你要攻击的目标中间,快速点燃。这东西会炸,所以,你们一定要要离得远点。但我也不确定会成功,所以,你们能多带就多带。」 元霄没有执意跟过去,因为她知道,自己去了只会是累赘,师荼和秦放都是身经百战的将领,只要告诉他们这东西的用法和效果,他们就能最大限度地发挥它们的效用。 师荼将同来平洲的两名侍卫找出来,保护小皇帝,自己这才放心去德胜门。 刘莹是明日午时处斩,今夜是最好的劫人时机,所以元昊今夜将兵力全集中在德胜门,只要元涉一出现,必然射他一个马蜂窝。 元昊都快睡着了,也没见着人来。 刘莹被绑在德胜门前的特地立起的柱子上,她旁边生着火,是看守士兵用来取暖用的,冬日天寒,即便有这个火堆,也能看得出她被冻得瑟瑟发抖。 元昊等得有些不耐烦,打了个哈欠走下城楼,提了一壶酒,在刘莹面前晃了晃,「要不要喝一口暖暖身?」 刘莹被折磨得够呛,「你答应过我,我把他引出来,你不会杀他?」 「这个自然。毕竟那是逍遥王啊,跟你如今身份不同,要处置也得皇上亲自下旨才能处置不是?」 刘莹依然一脸不信任,元昊又说,「你看,上次我说不是毒药吧,你还非不信,若是能要命的毒药,他还能跑得掉?」 刘莹动容,元昊再接再厉。 「我们的目的只是抓回逍遥王,剪除他这些年暗中培植的势力,只要剷除了那些,他才能乖乖听话,我们自然就没有对付他的理由,何况,你也知道,杀了他对我们并没有任何好处。」 临淄王府想要控制平洲无外乎是想控制这边的铁矿,若最后一个身负爵位的逍遥王死了,那平洲就会被朝廷收回,对临淄王府的确没有任何好处。 刘莹还真就信了元昊这套说辞。 临淄王是个多疑的人,他一直认为元涉有在暗中培养自己的势力,但是这么多年,他们却什么都没挖出来。 元昊这次能以刘莹为诱饵,你道他一个庶子就算被临淄王许诺了世子之位,也断不敢随便对自己父亲的宠妃出手,刘莹能来,本来就是临淄王的授意,这就是给他的棋子和砝码。 搞这么大阵仗为的就是让元涉把自己暗藏的势力全都给暴露出来救人,但他做梦都没想到,他在这里守株待兔,人家已经悄悄潜入他后院杀人放火,而且去的还不止一波。 他更想不到的是,元涉竟然敢一个人来劫重兵把守的法场。 是以,元涉听得三更更鼓响,提着剑走出来时,元昊都是懵的。 城楼上的弓箭手尽皆露了头,上百支箭矢对准了他,但他的步伐没有丝毫减慢,坚定不移地走向被捆绑的人。 明知道这是诱饵,但他还是来了。 明知道这个姐姐不值得,但他还是无法割捨。 「阿姐,我来了,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没有愤怒,只有冰冷。 刘莹感觉有一把剑直刺入她心脏,好疼。 元昊看了好半天也没看到其他人过来,终于确定,的的确确是元涉一个人来的,难不成他父亲对元涉的判断是错的,他根本就没有在暗中培植自己的势力? 如果有,他不敢一个人来送死啊? 四周忽然唿啦啦蹿出来几十号人,将元涉团团围住,元涉不仅没怂,反而拔剑出鞘,刘莹急了,「阿涉,放下剑,别跟他们斗!你斗不过的!」 元涉冷声:「因为斗不过,阿姐才要一直委曲求全,苟且偷生?!爹娘生我们下来,不是为了苟活于世,受尽屈辱的!」 就算是死,他也要死得有尊严。 元涉的剑没有砍向任何人,而是指向元昊,忽然笑了。 「元昊,你是不是以为我会把所有人都带来这里劫法场?」 他,猜到了…… 元昊微微眯眼,不好的预感冒上来。 第274页 「你把所有人都调到这里来,就不怕逍遥王府藏着的秘密暴露?」 元涉轻描淡写一句话,元昊冷汗都下来了。重点在逍遥王府藏着的秘密,元涉知道了。 就在此时,有人骑马狂奔而来,「世子不好了,后院被炸了!」 「后、后院?说清楚,是后院哪里?」 「就是废弃的那个院子……所有东西都被炸出来了,军粮、军饷、兵器、铠甲……」 元昊面无人色,腿一软,差点摔倒在地。 跌跌撞撞元昊就要带人回王府,结果就在这时,天上突然出现一个大袋子,朝他头顶砸过来,接着有人一刀噼开,呛人的粉尘顿时瀰漫整个空间,下一秒,一点火星飞扑而来,空气顿时炸裂…… 元昊眼疾手快,抓住了刚才到他身边来禀报的军士,挡在自己身前,对方炸了个血肉模煳,而他的手也皮开肉绽,空中还有火花在飞溅。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元昊惊恐大吼。 然而对方根本不给他喘息机会,粉尘炸弹四面开花,城楼上的弓箭手被炸翻一大片,纷纷从城楼滚下来。 元涉清楚判断了对方来势,刚好将他隔绝在爆炸范围外,他没有任何迟疑,砍断捆绑刘莹的绳子,便要将人带走。 「逍遥王!」 斜刺里突然冲出来两个人,元涉定睛一看,竟然是自己培植的心腹手下。 「你们怎么……」 「王府那边不知道从哪里来了个高手,一下便将后院给炸了,还将元昊的爪牙给炸翻了,那边已经控制住,我们是来接应您的!」 一个人护住元涉,另一个已经背起刘莹,火速撤退。 元涉回头看向瀰漫着菸灰味儿的城楼,乍眼瞧见城楼站着的一道黑影,尽管远,但他很笃定,那是师荼,他陡地明白了,是元霄在帮他…… 逍遥王府的那个人多半是秦放了! 再四处看,还有一个人扛了麻袋往城楼上跑,那,应该是秋辞…… 那一刻,他心中涌动,即便没有血缘关系,元霄也会不遗余力地帮他救他,如果不是她料得先机,几日前,他在逍遥王府就已经被毒死了。 而毒死他的人还是这个世上,跟他血缘关系最亲密的人…… 这是不是天大的嘲讽? 他们刚跑到一条巷子,正要离开城门视野,忽然,噗地一声,背着刘莹的人倒地不起。 元涉拿着剑,立刻警戒地看向四周,以为是有人放暗箭,甚至下意识地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了刘莹,将背后完全交给了一个本不值得信任的人。 另一名下属已经急着上钱查看,然而谁能料到,一把匕首闪着寒光,正好从刘莹的袖子里露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宝贝端午节快乐! 第八十七章 分道扬镳 师荼他们一走, 元霄总觉得心里不安宁。 不到一个时辰, 秦放率先回来,他本是要去炸逍遥王府, 想把德胜门那边的人给引过来一些, 结果发现有一队黑衣人暗戳戳先他一步动手,于是, 他就帮他们炸了那个有猫腻的废弃的院子。 后来才知道,元涉竟然将自己的所有手下都支去夺取逍遥王府了, 就他自己一人去了德胜门。 这感觉怎么说的, 有点一心赴死的感觉。 「逍遥王还交代,让他们将那些兵器铠甲想办法交给朝廷,以此定临淄王府的罪。」 元霄眉头愈发凝重,所以, 从头到尾, 元涉就没打算自己能活着回来,他是将计就计, 以自己为饵, 绊住了元昊, 藉机突破他在逍遥王府搞的阴谋诡计。 「这孩子, 真是……」 元霄又是心疼又是无奈。 「秦放, 跟我去德胜门走一趟!」 「有摄政王在那里,应该……」 「我不是担心元昊会伤到元涉,而是担心……」 她不好直接说怀疑刘莹,但能让元涉把自己命都搭进去的人, 临淄王那么狡猾怎么可能不开发利用,刘莹能给元涉下毒,怎么就不可能再对他下黑手? 有些女人就是喜欢自欺欺人还看似天真无辜,被男人几句花言巧语就哄得团团转,什么立场底限都不要了。 假如她对元涉没有一丝一毫感情,元涉本也可以彻底转身走人,可她偏偏时时处处表现得很在乎元涉,就跟那日她刚到逍遥王府时,看元涉的眼神,那是带着多少渴望和关心的,但这一点不妨碍她回头就给元涉下毒。 你很难用单纯的善良或者恶毒去形容这种人,真要评价,只能说是愚蠢自私,还喜欢自欺欺人。 等元霄赶到德胜门时,刘莹脚边已经倒下两人,断没断气元霄看不出来,但那鲜血流了一地,似乎还是正中要害。 元涉面如死灰,长剑指着刘莹,刘莹满手满身都是血,却没放下手里的匕首。 「阿涉跟我回去,临淄王不会责怪你的,你的这些手下都死了,就威胁不到他们了,他们不会杀你的!」 刘莹几乎是温柔地诱哄,可这话听在别人耳里是多么地讽刺,像是执迷不悟的神经病人,但此刻在刘莹看来,元涉才是执迷不悟的那个。 冬日的夜风很冷,却冷不过刘莹手里杀了要救她的心腹的匕首。 元涉痛心疾首,他该为自己的手下报仇的,可这是他阿姐,他下不了手。 第275页 「阿姐,你留下来,我们可以重振逍遥王府!再不用寄人篱下!」 面对这个血脉亲人,他终究还是说了这种不计前嫌的话。 「不行!不可能的!你必须跟我回临淄王府,不然,我的儿子……」 「所以,临淄王用他自己的亲骨肉来威胁你这个侧王妃?」 元涉如坠冰窟,「阿姐,你是不是忘记了,你曾经生下这个孩子的用意,原本是你要用这个孩子要挟他的!」 刘莹使劲摇头,不想去谈论这件事,「阿涉你是他舅舅,你不会眼睁睁看着他被自己的生父杀死对吧?何况,我们在临淄王府过得不好吗?你只要听话点,一样可以享受在逍遥王府的荣华富贵……」 「那杀父弒母之仇呢?!」 「……」 刘莹握匕首的手抖了一抖,脸上血色褪尽,下一刻她又使劲摇着头,再次将这个问题抛诸脑后,「阿涉,跟阿姐回去好不好?你的外甥也想你了……」 元涉笑了,心里在泣血,「要么,你今日杀了我,要么我杀了你,我是绝对不会回去的。」 元涉要杀刘莹很容易,但此刻,元霄的感觉却是,他想跟这个姐姐同归于尽。 刚认识元涉时,元霄觉得,这个少年跟书中说的反差很大。 一个能被临淄王任意拿来做棋子的人,应该是一个毫无反抗之力的可怜虫,但事实并非如此,在她见识过他对元泓做的那些事,在她听秦放说他对张庆民做的那些事时,她觉得这个孩子应该是能拎得清,能狠则狠的人,绝对不会拖泥带水,也绝对不该那样死去。 然而,现在看到他对自己的阿姐,她突然就明白了。 刘莹,不管他多恨她,最终这都是他的软肋,无论如何都割捨不下。 而今日,元涉该是想到过救出她还会被背叛吧,所以,他一个手下都不愿意带过来送死,而是将自己的性命主动送到她手上。 刘莹的手在抖,表情惶恐而闪烁,她似在衡量,到底是自己孩子的命重要还是自己弟弟的命重要。 元涉的手却很坚定,拿着剑,指向刘莹,但秦放却看出来,他的剑尖偏离了刘莹的心脏。 只是很细微的偏离,但真刺下去,却会偏离一大截,他不该犯这种错。 刘莹的手终于安定下来时,匕首的尖却精准无误地对准元涉心脏位置。 她说:「元泓下狱,临淄王寄去我的髮钗时,你无动于衷,那个时候你是不是就对我起了杀心?」 元霄大道不妙,这个刘莹已经开始为自己找跟元涉反目的理由了,这是很多懦弱的人要犯错蒙蔽自己良心惯用的伎俩。 元霄都能明白,心思剔透的元涉如何不明白。元涉的心抽痛了一下,答,「对。」声音冷漠,真像个冷血杀手。 「元涉,你好狠,你怎么能这样对你的亲姐姐?!」 话音未落,竟然趁着元涉愧疚之际,径直朝他心脏刺过来。 元涉的剑很长,本应该更先刺中刘莹,但在千钧一髮之际,元涉最终还是移开了剑尖,那剑只是擦着刘莹腋下而过。 刘莹可以停但她没停,元涉可以躲但他没躲。 「秦放!」 元霄一声喊,秦放的剑尖一挑,匕首在离元涉胸口一寸处停住,刘莹的手腕落下血来,下一刻,匕首掉在地上,刘莹痛唿失声。 元涉只是微微一怔,看向秦放的后方,于是他看到了元霄。 那一刻,心里所有的委屈痛苦都好像找到了宣洩口,元涉站在那里,像个可怜的孩子,无助,彷徨,被亲情抛弃。 「你傻吗?」 元霄心疼得无以復加,「为了这种人,不值得的。」 一滴清泪落下,元涉冰冷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松动,「我、还是下不了手……我不能为手下报仇,不能为爹娘清理门户……我,也不想我的那个刚满一岁的外甥没有亲娘……」 如此干净纯粹的少年啊,却被自己的最亲的亲人伤得百孔千疮。 元霄将他搂将怀里,轻轻拍打着他的背嵴,「好了,阿涉没事了。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咱们以后都不用再理会她,你已经仁至义尽,对得起爹娘在天之灵,对得起血缘亲情!」 「哐」地一声,元涉的剑落在地上,好像背负的所有痛苦都在这一刻卸下。 元霄深切感到,他对付临淄王的艰难旅途中,叫他绝望的不是临淄王的庞大势力,也不是自己的孤苦无依,而是,这个本该跟他同一阵线的阿姐的背叛…… 看向地上的刘莹,元霄的心变得冰冷:「他若真想杀你,今日也就不用冒死来救你!」 「他若真想杀你,你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相反,是你想杀他,是你觉得他妨碍了她你在临淄王府步步高升,还是你想用你亲弟弟的性命去为你那个儿子谋一个前程?」 「或者说,你觉得杀了阿涉,临淄王一高兴说不定能让你的儿子当世子?」 刘莹身子一抖,眼中露出惶恐之色来,但她还想解释,「阿涉,我没有,你不要听她挑拨离间!我才是你最亲的姐姐啊……」 刘莹抓住了元涉的下摆,元涉终于回过头来,看到了她流血的手腕,看到了她凄楚的脸庞,眼中流露出忧伤。 刘莹像得到了鼓励,愤恨地瞪着元霄,「阿涉,你不要被这种人带入歧途,她根本什么都不懂,我们斗不过临淄王,但如果洛儿做了世子,世袭了临淄王爵位,我们不进能拿回平洲,还能掌控临淄,不是吗?这才是真正的正途!」 第276页 刘莹的眼睛散发着亮光,仿佛那是她的信念。 「够了……」元涉启口,「阿姐,别再自欺欺人了。你想要的从来不是报仇,而是如何跟临淄王府那些姬妾争宠,如何把她们碾压下去,取得最后胜利,甚至……不惜利用我……」 「阿涉——」刘莹这下是真的慌了。 「或许你真的那样想过,但那不过是你给自己良心找的遮羞布而已,清醒点吧……」 「你不再姓元挺好,因为你的确不配……相信爹娘在天之灵也不想看到这样的女儿。」 元涉亲自掰开了刘莹的手,将在她手上沾到的血擦了擦,重新握住小皇帝的手。 就算他跟小皇帝没有血缘亲情又如何,她才是在他最需要的时候向他伸出手的人,她才是他可以信赖的亲人! 元霄牵着他,握了握,「阿涉,从今日起,我就是你的阿姐,最亲最亲,比她还亲!」 元涉感觉心里好暖,眼眶好热,抿了抿嘴,答:「好。」 这是你给我的承诺,不许反悔! 刘莹眼巴巴看着他们携手走入黑暗,越走越远,她再看不到,更摸不着,心里好像忽然空缺了一块,痛,却又不明显,就是很难受。 秦放扛起地上两人,他已经探过鼻息摸过脉搏了,这两人已经没救了。 明明是两个高手,动动手指头就能捏死刘莹,却被一击致命。 「你可知道,他们是冒死来救你的。」 刘莹抬头,她本坐在地上,正好对上从秦放肩头垂下来的人脸,片刻前,他们还是鲜活的,还背着她逃离杀戮战火。 「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想……」 「你哪怕有一点想让他们活下来的念头,就不可能刺得这么准这么狠!」 刘莹:…… 有些人从生下来就註定要为别人而生为别人而死,秦放很理解那种不计生死的忠心,也很庆幸,自己要护卫的是元霄,而不是像刘莹这种人。 第八十八章 决裂 一夜大动乱, 整个平洲的百姓都在家里瑟瑟发抖。他们不知道第二天会面对什么, 但他们知道,他们的逍遥王被伏击了, 可能在劫难逃。 有人在家里烧香拜佛, 希望他能度过这一劫,能收回平洲, 让他们重新过上好日子,但从来没有一个人敢探出头来, 看看, 万一逍遥王受重伤,也许他们能救他一命。 庸者存活的智慧就是,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等着救世主降临, 救他们于水深火热, 却从不愿意越矩去冒险,为他们渴望的生活拼上点什么。就跟那日街头布施, 元昊要夺走给他们的东西, 唯一站出来反抗的人被抽得血肉模煳, 却没一个人会去帮他哪怕是替他求情。 秋辞砸面粉袋, 跟他蹴鞠一样又准又狠, 师荼让他砸哪里,他分毫不差地砸过去,绝对没一个跑得掉的。 他们搬了八袋面粉,见得效果不错, 又分装成十几袋,将整个德胜门炸出一片火海,火海的爆炸点永远都在带头的人头顶或身上,包括元昊在内的,所有大小头目,不是被炸死就是重伤,最后只剩一些虾兵蟹将群龙无首,正好被元涉的人接管。 秦放连夜出城用他的将军令替元涉调来了一支地方军,平洲终于算是控制住了。 接下来的事,只需要元涉慢慢抽剥,将临淄王的势力从平洲剔除,便能重掌平洲。 逍遥王十余年未入的逍遥王府翻出新近打制的兵器铠甲,这边的消息还没到上都,那头,临淄王的奏本已经快马加鞭送进了政事堂。 而这奏本写的不是别的,正是临淄王揭发自己儿子私制兵器的本子,最可气的是,元昊重伤被抓,当晚就昏迷不醒,气还在,却毫无意外已经成了废人。 「这个临淄王不但狡猾,而且狠辣,连自己亲儿子都能下得去手!」 逍遥王回归,重振逍遥王府,开仓放粮,大街上多少平洲百姓喜极而泣。 看到这番景象,元霄却有些惆怅:「他们可会想到,昨日,他们的逍遥王是抱着必死决心去的?」 「他们既然这么希望逍遥王回归,元昊控制的人不过千人,平洲却有十几万百姓,他们为什么没想过去帮元涉?」 看小傢伙气鼓鼓的脸,师荼好想用手戳一下,但他忍住了,只是将兜帽拉得低些,挡住风,笑答:「所以,他们也没有享无上尊荣。」 「……」 元霄一愣,忽然笑了,自己这是多幼稚啊才能问出这种话。师荼觉得有必要对小皇帝进行点皇权意识教育。 「陛下生辰那日说的话虽然很蛊惑人心,有一点却是错了。」 「哪一点?」 「得民心者得天下……」 「嗯?」 「民心只是锦上添花的东西,从来不会给你雪中送炭,江山、社稷,那都只是权力者的游戏,至于给百姓的权利多少,那就要看于江山于社稷的利害关系。智者总归是少数,而愚民却总是占据绝大多数,随便一挑动就能被带偏,那你觉得这样的民心价值几何?」 民心啊,归根到底也只是一种厉害关系,对百姓有好处,百姓可能认为那就是好的,但那对整个江山社稷而言却未必。 就比如此刻逍遥王府开仓放粮,此刻百姓会感恩戴德,但若明年遇上灾荒,仓库里没有粮食,百姓却还眼巴巴等着你开仓放粮,不放,你就不得不民心,不会有人理会你仓里是不是有足够的粮食,他们只在乎,你站在平洲的顶端,拿了一地奉养,即便这些奉养是朝廷规定你该得的,但你以前能做好人,为什么现在不能? 第277页 民心不过是上位者操控的一种砝码罢了。有人在意,有人不在意,至于如何治理山河,端看掌权者的良心。 「师荼,我真的发现,你是一个智者。」 小皇帝双眼亮晶晶的,崇拜地看着自己的样子,让师荼觉得好骄傲,好温暖,恨不得把整座江山都捧在手心里送给她。 「那陛下可愿意相信我,跟我回京?」 元霄点点头,「都被你找到了,我还跑得掉吗?」 一行人没有向元涉辞行,只是特地驾着马车经过了逍遥王府。 王府挂着大红灯笼,元涉暗中扶持的势力全都转到明面上,接管了整个逍遥王府。 忽然门口一阵骚动,刘莹被丢出来,她身上还穿着刑场上穿的囚衣。 「带我去见你家王爷,我是他亲姐姐,逍遥王府是我的家,你们凭什么不让我进去?」 刘莹怒极,气极,大概她真的没料到元涉会不让她踏进这个门。 很快一名管事出来,「若非看在先王爷王妃的面子上,今日我就会替我那两个兄弟报仇!刘侧妃,请你自重,不要再出现在逍遥王府任何人面前!」 刘莹知道这些人不会让她进去,但她更不能就这样回去! 临淄王是让她带走元涉的,元涉没带走,却折了个元昊进去,她若这样回去,不止孩子保不住,连自己的性命都难保。她甚至不敢想像临淄王会怎样迁怒于她。 既然元涉已经重振逍遥王府,那她如果恢復逍遥王府贵女的身份,临淄王是不是就不敢轻举妄动了? 「我要见我弟弟,我要见元涉!」 管事却冷面得很,「对不起,这里没有你弟弟,也请你不要直唿我们王爷的名讳,因为你根本不配!」 「我若见不到他,是不会离开的!」刘莹打定主意要耗在这里。 管事双手抱胸,「王爷根本不在王府,你随便!」 说罢,命令门子关门,再也不理会她。 逍遥王府重开,少不得很多人登门贺喜的,元涉应付完这些人只觉身心疲惫,此刻,他只想见见元霄,这个说过是他亲人的人。 他让厨房准备了最好的糕点亲自提过去,结果那个小院早已人去楼空,只有几箱金银珠宝被留下来了,上面还放着元霄亲手写的信,说这些是送给他恢復王位的贺礼。 那字依然丑陋,看来谢学士并没有真的改掉她这个毛病。 元涉将信捋平,在背后看到一行字:阿姐等你回来吃暖锅。 因为没见着人的失落忽然又被填满,元涉把信小心收好,叫来人,将箱子全搬回了王府。 「那这个院子?」 「留着吧。」 以前他很迷茫,一心只想着报仇,可自己最亲的姐姐却跟仇人紧密相连,让他很多次怀疑自己活着的价值,但现在,虽然临淄王还活着,他报仇的心思却淡了,在他心里,临淄王是他的仇人,但更是威胁小皇帝的存在,所以这个人,他必须拿下! 这次让他侥倖跑了,但是,至少剪除了他的私兵用的粮草装备,这些东西一看就是准备起事用的,如果没了这些,临淄王的计划就只能推迟,那么,自己是不是可以乘这个间隙找到他的那些私军? 元涉的手拂过元霄曾睡过的床榻,这里还残留着小皇帝身上沾染过的香味。 阿姐? 这个称唿…… 元霄笑了,「以后,就由阿涉来守护阿姐吧!」 回到临淄王府时,已经是傍晚。元涉一下马车就看到门口缩着的单薄身影,但他并没有多给她一个眼神。 刘莹在睡梦中被冻醒,便见得元涉踏进门的无情背影。 「阿涉,你说过要守护我一辈子的!」 她的生意干哑,听起来特别可怜。 元涉脚下微微一顿,刘莹又赶紧说:「你忘了爹娘去世那年冬天,你落水,是我捨命救的?」 「刚到临淄王府,别人欺负你,都是我帮你赶走的!」 「还有,我也是为了救你,才将清白葬送给那个老畜生!你不能这样忘恩负义!」 「你这样对我,教爹娘在天之灵如何能安息?」 元涉终于收回了脚,回头看她,「爹娘看到你这样认贼做夫,是非不分,黑白不明才不能安息!」 刘莹:…… 「收手吧!我不跟你计较你利用过我多少次,但求你下次再说这种话时,摸摸自己的良心,扪心自问一下,你到底是将我当成弟弟,还是你争权夺势的砝码?!」 这个弟弟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了! 刘莹立即装出可怜模样,「阿涉,我发高烧了,我身子弱,经过这么多天折腾,生病了,你能不跟我闹了吗?」 「你摸摸我,我真的不骗你……」 刘莹的形容可怜得很,连负责看门的门子都担心他们的王爷会心软,然而此刻元涉心里除了厌恶只有无比悲凉。 「你怕是忘了被你杀死的人此刻已经冰冷,他们的家人永远都无法再摸到他们的温度!」 刘莹:「……」 这时管家也迎出来了,元涉随口吩咐道:「英叔,这个女人以后若再出现在平洲,杀无赦!」 「是!」 元涉潇洒进门,一点不迟疑。 这一刻,刘莹终于明白了元涉的决心。 明明以前无论怎样利用他,他都不忍心跟自己决裂,只因为她是他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是他无论如何都割捨不下的执念。是不是因为那晚那个女人,那个代替了她位置成为他阿姐的女人,所以,这个弟弟才跟她绝情绝义到这种地步? 第278页 睡在马车上的元霄突然打了个寒颤,正在看书的师荼下意识地给她掖了一下被子。 「秦放,找个地方过夜,晚上太冷了,马车上不合适。」 小皇帝现在有孕在身,他们不敢有一点闪失。 启程的时候,师荼将找到小皇帝回上都的消息便传给了冯彧。 冯彧喜不自胜,一边把师荼骂了一百遍,一边去千秋殿找到了谢瑶,将小皇帝有孕的消息告诉她。 谢瑶激动得啊,浑身都在抖。 「师荼这个畜生……也算做了一件好事!」 至少元齐江山后继有人了。 「你说我是不是该先给小皇子准备点衣服?」 「但也可能是小公主。」冯彧提醒。 「那就男女的都准备!」 冯彧有点郁闷了,「长公主殿下不觉得师荼是个禽兽吗?」 一次就让小皇帝怀孕了?这特么得多给力啊?小皇帝那天晚上该多辛苦? 「等他回来再慢慢教训他!当务之急是给皇上养胎!」 冯彧点点头。 就在这时,谢瑜从宫学回来,见得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人竟然凑在一起嘀嘀咕咕,脸上时而愤怒时而欣喜,脑子里顿时有不好的预感冒出。 「是不是摄政王找到皇上了?」 两人立刻正襟危坐。 谢瑜:「……」 「阿瑜,你回来了?」谢瑶笑得那叫一个干净啊,冯彧装得那叫一个出尘啊。 谢瑜一张俊脸瞬间黢黑,你们这么防备我是闹哪样? 就因为我是个不折不扣的保皇派? 这边正大眼瞪小眼,王文启进宫了,并带来一个让所有人震惊的消息:「皇上找到了……」 第八十九章 回宫 「师荼, 你说, 真正的小皇帝会回来吗?」 平洲地界某个小客栈里,元霄问师荼。若小皇帝回来怎么办?她这个冒牌货身份一旦揭露, 师荼跟她在一起, 会不会受连累? 她甚至担心跟她交好的所有人,包括谢瑶在内都会被连累。 师荼帮她加了炭火, 又烧了汤婆子,还小心帮她掖好被子, 答:「我自有办法对付他, 与其担心他什么时候出现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不如让他早些出现,乘机解决掉这个隐患。」 明明是很严重的事情,可经师荼的嘴里说出来就是那么云淡风轻, 就跟他说要攻破上都, 要执掌天下一样,他总有一种云淡风轻的自信。 师荼一句话说得轻巧, 可当事情真的发生时, 谢瑶、冯彧顿时慌了神。 「皇上找到了?」 「是的, 王丞相正护送皇上回立政殿……」 卧槽! 千秋殿三个人都坐不住了。王文启, 你动作是不是太快了!怎么什么人都往宫里送? 三个人不约而同都有一个预感, 回来的小皇帝不是他们要等的那个,既然王文启敢往宫里送,只怕,十有八、九就是以前那个昏君了。 那头, 清河着急忙慌地跑进立政殿,「常总管,皇上回来了!」 正拿着鸡毛掸子清扫龙案上灰尘的常桂勐地一震,「皇上和摄政王回来了?」 果然,摄政王出马就一定能带回皇上。 常桂激动又紧张,丢掉鸡毛掸子就要往外去迎人,清河却说:「摄政王没回来,是王丞相护送皇上回宫的,此刻刚过恭礼门……」 「王丞相?」怎么会是王丞相,就算摄政王跟皇上错过了,也不该是王丞相护送啊。 「秦将军呢?」 清河摇头,「只有皇上一个人,而且皇上好像还受了伤……」 常桂这下更捉急了,急匆匆迎出去,就见王文启亲自护着御驾往虔化门而来。 「陛下、陛下这是怎么了?」 常桂看着御驾上面色灰败的人,满脸焦急色,但「小皇帝」看到他却眯了眯眼,「你不是死了吗?怎么还会在这里?」 口气并没有怒火,而是非常平和,但常桂心里忽然咯噔一下,心跳突然失了衡,抬起头来,仔细打量着这个人,明明是同样的脸,但再不见让他信任敬重的和煦,而是他曾经最害怕的阴戾之气。 这个人,不是小皇帝,不,准确说不是他等的小皇帝! 王文启也满脸焦躁,一边进了立政殿,一边叫人去叫徐良成。 谢瑶、冯彧、谢瑜赶到时,立政殿已经被千牛卫里里外外把守了好几层,连他们都不得进入。 三人面面相觑,不多时,连常桂等人都被赶了出来,他们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常桂公公,怎么回事?」 常桂面色难看得很,「皇上说,奴婢已经被处死,不该出现在立政殿……」 三人:…… 谢瑶眸光微暗,盯了冯彧一眼,如果冯彧接到的飞鸽传书是真的,那么此刻小皇帝跟师荼只怕是刚出平洲地界,小皇帝又有身孕,定然不可能星夜兼程,最快怎么着也得十天半个月才能回到上都。 难不成真是那个昏君回来了? 连谢瑜也意识到这一点。 立政殿外突然陷入死一般的沉默。 「莫急,等王丞相出来,问清楚再说。」 谢瑶说,这话与其说是安抚别人,不如说是安抚她自己。 她最害怕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 如今师荼和元霄都不在,这个时候是那个昏君回来的最合适时机。 第279页 知道有两个小皇帝存在的就他们几人,而毋庸置疑,昏君才是真正的小皇帝! 立政殿内。 「陛下要不要见见长公主他们?」王文启问。 「不见!朕谁都不见!」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受伤的缘故,「小皇帝」浑身散发着一股他「久违」的戾气。 「之前陛下龙体欠安,都是长公主照看的,长公主她……」 「小皇帝」忽然激动起来,「他们要害朕!」 王文启赶紧安抚,「不会的,陛下跟他们早就和解了!陛下不辞而别,他们比谁都担心。」 「王丞相就如此信任他们吗?谁能保证这次刺杀不是他们联手策划的?明明朕已经将江山拱手相让,为什么还有人不放过朕?更让朕没想到的是,连秦放也背叛了朕!」 「陛下,事情应该不是这样的,一定是哪里有误会!」 「绝对不是误会!」 「小皇帝」目光灼灼地盯着王文启,「王丞相,若朕跟师荼分道扬镳,你会站在谁那边?」 王文启冷汗下来了。 他早就在想是不是该在小皇帝还正常的时候就告老还乡,说不定还能全身而退,现在似乎再考虑这件事是不是太晚了? 他只是稍稍一个迟疑,「小皇帝」龙颜震怒:「王文启,是不是连你也被师荼他们收买了?」 「小皇帝」此刻对师荼的敌意跟以前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陛下当日下诏书禅位,摄政王直接连诏书都烧毁了,足可见其对陛下的忠心。陛下诈死遁,国不可一日无君,几乎所有人都让摄政王登基,摄政王不仅拒绝,还一力阻止陛下离开的消息传出去,跟是派人到处寻找陛下下落,老臣虽然老眼昏花,但心不瞎,摄政王对陛下的情谊,苍天可鑑,摄政王也绝对做不出刺杀陛下的事!陛下曲江池遇刺的事情,一定有隐情,待老臣查明一切,定会给陛下一个交代!」 王文启说得头头是道,可就是因为太有道理才气得「小皇帝」咬牙切齿:「王文启,你今日非要跟朕唱反调是不是?」 这熟悉的暴戾气息,让王文启想起了辅佐小皇帝那五年因为分歧遭受的暴戾,再回想起那个会抱着他哭,会笑眯眯跟人耍心机,但从来不会用暴脾气和严酷刑罚让人屈服听从他命令的小皇帝。 「陛下可知道如今朝廷形势?摄政王临朝半年,人心所向,不仅文武百官心悦诚服,镇北王与安北都护府也向着他,就算曲江池行刺,是他所谓,在没有确凿证据前,便不能轻举妄动,陛下应该也不想再来一次逼宫吧?」 「你——」 「小皇帝」知道,王文启的话虽然难听,但这的确是事实。 「老臣会让人保护陛下安危,陛下先在立政殿好生调养龙体,事情臣一定会查清楚!」 谢瑶他们在外面等了约莫半个时辰,直到夕阳余晖敛去最后一丝暖意,徐良辰和王文启终于出来。 「皇上那日离开上林苑后,一直在曲江池,今日是不慎摔伤,还撞了脑子,有些东西记不清了,需要安心静养,你们切莫去叨扰他。」 王文启隐瞒了「小皇帝」说被刺杀的事,此事还需要等师荼回来再说。 他找不到师荼刺杀小皇帝的理由,更找不到小皇帝冤枉师荼的理由,这里面一定有他忽略了的关键,只是现在他还没找到。 谢瑶和冯彧也捕捉到了关键信息:里面的小皇帝没有说有人鸠占鹊巢,而是说自己撞了脑子有些事情记不清…… 怎么回事?那个昏君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出宫的时候,冯彧跟王文启一起走的。见他一直唉声嘆气,于是问:「皇上找回来了,王丞相该高兴才对,怎么看起来如此忧虑?」 「唉,皇上好像对摄政王有什么误会,老夫是怕又生出什么是非来。」 虽然吧,他不想小皇帝跟摄政王心意相通,被摄政王拱,但更不希望他们反目成仇。 尤其是,小皇帝好不容易展现出明君潜质,特么一回头又有昏君架势了,身为辅政大臣,谁受得了这等刺激? 「冯侍中,你说会不会有两个小皇帝?」 冯彧心里咯噔一响,小皇帝这是连王文启这种老顽固都给俘虏了啊,不过,这也许是小皇帝突围的一线契机。 「王丞相想有两个皇帝吗?」 王文启摆摆手嘆气,原来自己的心性也没有自己想像的那样坚定。 「哪里会有两个皇帝,是我老煳涂了!」 但是啊,他好喜欢会抱着他哭,会抱怨他没有把户部搞到手,能把张太后制得服服帖帖,懂阿拉伯,会办宫学,开宫厂赚大钱,会心怀天下,会无私禅位的小皇帝啊! 如今宫里这位…… 王文启摇摇头,「摄政王什么时候能回来?」 「他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了。」 王文启又是一阵嘆息,师荼对小皇帝情根深种,连皇位都不要了,看到小皇帝变成这样,不知道会多伤心,希望他能用自己的深情重新感化小皇帝。 王文启一走,立政殿里元宝便从病榻上爬起来。 这一试探他便明白了,师荼已经将宫里宫外朝廷上下所有人心都收买了,难怪冯彧说他回来也只会是送死。 幸好他聪明,没有挑明有两个皇帝的事实,如果那个跑掉的冒牌货找不到,他就可以顺理成章取而代之。 第280页 如果能坐稳这个皇帝,重掌大权,他倒不介意当那个冒牌货的替身。只是,现在他需要知道的是有多少人知道那个「元霄」是假皇帝,又有多少人清楚有两个皇帝的存在。 就在这时,千牛卫来报:「谢学士过来问……」顿了一下,板正脸颊,「需要暖床吗?」 暖床? 以前他让谢瑜暖床,那位跟要吃了他似的,满脸屈辱,没想到那个小皇帝竟然能□□得他主动来暖床,啧啧…… 有机会他还真想见见他的替命之人到底是什么样的,连他认为最棘手的几个人都被收拾得服服帖帖。 「让他进来。」 谢瑜很紧张,手心都出了汗,但一张玉面却如以往一样平静无波。 走进内殿,终于看见了那个人。 明明一样的脸,但他就是知道,这个不是那个会为他做牙籤,为他做髮簪,将宫学和翰林院交给他的小皇帝。 以前,就算小皇帝再昏聩无能,他都会不断给自己打气,让自己坚定辅佐他的信心,可是,当一个人吃惯了建康美味的佳肴,突然让他再去吃糟糠潲水,那得多倒胃口? 此刻他看到元宝就是这样的感觉。 脱了靴子上床,像以前那样,他开始脱外套。 以前,昏君大冬天要求他脱光,生生用自己的体温将龙榻上的寒意驱散。 每每这样,那个昏君就会用刺骨的眼神看着他,像透过他的躯壳,去视奸他的阿姐。而此刻,他再度感受到了那种屈辱。 剩下最后一件亵衣时,谢瑜停了手,盖上了被子。 元宝不无可惜地盯着他,几月不见,这位状元郎好像身材更魁梧了些。他这才发现,自己身边,竟然个顶个的都是美男子,比曾经在他身上撒野的那些噁心野男人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他不举,却不表示无法享受床笫之欢,若真要说这次流落在外,他有什么收穫,大概就是这个。 「阿瑜……」昏君的手忽然放到谢瑜胸膛上,感受到少年胸口的肌肉,啧啧,果然都是人间极品,「阿瑜可有想念朕?」 好……噁心…… 谢瑜蹭地从榻上坐起,躲开他的手,下了榻。 「陛下可以睡了。」 元宝眯眯眼,没有挽留,却问了另一个问题:「师荼不在宫里?」 如果在,那位就算正门进不来,也会爬墙进来,绝对不止于现在还没见着人。 谢瑜立刻警觉起来,若让这位知道摄政王不在上都,搞不好就会篡权或者派人暗杀什么的。 于是他说:「陛下若是想见摄政王,臣这就帮你去请。」 「???」难道自己判断错了? 「不、必了。」说起师荼,元宝莫名就会胆寒。其他人或许他都能应对,就算漏出什么马脚,也能找到理由弥补,但师荼却从来不是一个好忽悠的,他就像是一只野兽,有绝对精准的直觉。 「那陛下好生歇息,臣告退。」 到了门口,谢瑜却又回头说,「陛下既然回来了,就好好坐在这个皇位上。」 「那是自然。」 谢瑜没再说什么,退出门,还贴心地替他关上门。 元宝冷哼,什么少年天才,也不过尔尔,还不是被自己几句话就忽悠住的? 谢瑜走出立政殿,拢了拢衣服,挡住寒风侵袭。 昏君自己回来很好。 记得那位大师说过,替命之后,便是方外之人,不该再沾染前尘旧事,昏君偏偏要自己跑回来,正好,小皇帝也许就能因此免过一劫。 这是昏君自己回来的,自食其果,谢瑜感觉自己的良心好像就不会受到谴责了,这本来就该是昏君的命数。 「阿瑜!」 谢瑜刚走出立政殿不远,就碰到守候他的谢瑶。 谢瑜抬头,看向马车上的亲姐姐。 「你见到里面的人了?」 「嗯。」 「那他是……」 「那个昏君。」 谢瑶长嘆一口气,她就知道。 「那你打算怎么做?」 「阿姐觉得我能怎么做?」 谢瑶:…… 「阿姐是怕我跟他沆瀣一气?」 谢瑶不答,她是真担心这个弟弟会误入歧途。 「他回来未必是祸。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数,自己的命便该自己扛。」 谢瑶:…… 她怎么觉得自己这弟弟越发看不懂了呢? 一会儿对后宫争宠感兴趣,一会儿对这种玄学命数感兴趣,她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老了,跟不上现在年轻人的脚步。 第九十章 风起云涌 师荼和元霄接到冯彧飞鸽传书是两天后。 「真、真的回来了啊?」她只是随便说说, 怎么就一语成谶了? 元霄惶惶然, 小脸儿白兮兮的,好可怜。 师荼收起信, 斜眼一瞟:「你若敢再跑, 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元霄顿时有点怂:「咳咳,那个, 我没说要跑。」 师荼将她拖入怀里,揉揉小呆毛, 忽然很认真地说, 「信我!」 被那样一双眼睛锁定,仿佛就算是天塌下来,她也不用担心,元霄忐忑的心忽然变得安稳了。 「好!」我信。 这样无条件去信任一个人, 竟然可以让身心如此愉悦。 「摄政王要赶回去主持大局吗?」见师荼从马车上下来, 秦放问。 第281页 「不用,按我们的正常进度就行。」小皇帝的身体现在经不起折腾, 他也不放心将她交给别人, 那个小混蛋一个想不好就可能跑路的, 难不成他还能指望秦放抓她回去? 秦放这个人只会对小皇帝的话言听计从, 根本不会逆着她的意思来。 「那万一那位知道你不在上都趁机夺权……」他们在路上耽搁的时间越久, 暴露的机会就越大,若真按这个行程,宫里那个昏君迟早会知道师荼不在上都。 这种天赐良机,他怎么可能会放过? 然而师荼淡定得很, 「他若夺权,反而是好事。」 「哈?」这回轮到秦放看不懂了。 「很快,你就会明白了。」 秦放:…… 他啊,其实一直认为自己挺聪明的…… 这边师荼带着小皇帝在路上优哉游哉地走,还能沿途吃个美味,赏个美景啥的,那悠闲模样,秦放看得简直怀疑人生。 元宝回宫三天,每天都心惊胆战,即便立政殿的人全被他更换,他依然不敢让人靠近,还让千牛卫将前门后窗都守了个严实,深怕师荼突然杀过来,取他小命,他连觉都不敢睡。 即便偶尔睡着,也都会突然惊醒,这样的日子简直不是人过的。 这日,他正睡得迷迷煳煳,忽然听得外间一个宫女说,「听说摄政王出宫十余日了,也不知道上哪里去了。」 「摄政王不在宫中?」 「可不是吗?我前日里路过昭阳殿,听里面的侍卫说,摄政王出去找皇上了,现在皇上回来了,他应该会接到传信,很快就能回上都……」 元宝勐地从榻上坐起来:师荼不在上都? 简直是天助我也! 师荼不在,那整个太极宫甚至整个朝堂就是他说了算,皇权在上,谁敢忤逆?! 王文启你这个老不死的,这么重要的事情竟然瞒着朕,看朕重掌大权,不先拿你祭天! 还有谢瑜,这些个保皇派一个两个的竟然都被师荼收买了,呵呵…… 「摆驾,朕要去天牢!」 昏君去天牢还能干什么?肯定是去捞张琼华啊。 张琼华也没料到竟然会在这种情况下见到元宝,只是打了个照面,她便知道眼前的人是谁。 「皇儿,你终于回来了!」 张琼华喜极而泣啊。 元宝也像终于找到了同盟:「打开牢门,恭迎太后回宫!」 此消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传遍了三省六部以及整个太极宫。 谢瑜急匆匆跑去门下省,看到冯彧竟然还有心情煮茶。 「这种时候你难道不该在天牢守着吗?」 「去天牢做什么?」 冯彧抬眸,一脸淡定无波。 「你该不会不知道昏君去天牢做什么吧?」 「知道啊,那又如何?」 卧槽!知道你还在这里坐尸? 你不是师荼的左膀右臂吗?现在都火烧眉毛了,却无动于衷? 「别人急我能理解,你急什么?」冯彧看谢瑜,「最近那个昏君每日都召见你,说不定哪天他便会给你封一个门下侍中噹噹。立身朝堂,这不是你一直以来的梦想吗?」 谢瑜脸黑,「少拿这种话激我,难道你就不担心?他敢这样做,定是已经知道摄政王不在上都,此刻若让他将张琼华放出来,后果不堪设想!」 谢瑜觉得,很有必要说明一下事情的严重性,他虽然算是保皇派,但是,此事涉及朝堂,关系重大,决不能让昏君把整个朝堂给搞得礼乐崩坏,乌烟瘴气。 他越是急切,冯彧越是淡定,煮好茶还好心情给他倒了一盏。 这幅姿态,泰山崩余顶而面不改色,令人说不出的气郁难耐,谢瑜都觉得自己被衬托得跟只跳樑小丑似得。 「谢学士莫急,就算要急,也不该是你着急不是?」 谢瑜眉梢一跳,「什么意思?」 「来,先喝口茶压惊。」 直到谢瑜抿了一口茶,冯彧才淡定启口:「谢学士觉得,之前张家倒台,好处都谁拿了?」 怎么突然问这个? 「张家的势力遍布朝廷上下,张家倒台,几乎每个家族都瓜分了一瓢羹。」 冯彧又问: 「那谢学士觉得,摄政王从攻入上都人人自危到朝廷上下人心所向,不过数月时间便笼络如此多的人心是何缘故?」 对这个问题,谢瑜非常不想提,但还是老实作答。 「自然是因为他有经天纬地之才,也有治国□□之能,还有胸怀天下之心……」 冯彧却摇摇头,「你说的这些,只能作为锦上添花之品,从来没有一个上位者是因为这些才华而掌权的!」 好像这话也有道理。 「那你说是为什么?」 「自古权术,玩的就是权跟利的制衡。他真正得人心的地方是从来不独占利益,而是懂得利益平衡,就拿张家倒台来说,多少肥缺漏洞,他也只捡了最有难度的户部,而其他十有□□都分给了文武百官世家大族。」 谢瑜:…… 「所以,现在谢学士觉得,张琼华重回锦华宫,谁该最着急?」 谢瑜忽然明白了点什么。 冯彧悠闲自若:「不是摄政王,也不是皇上,而是,文武百官……」 卧槽! 师荼竟然这么狡猾的吗? 第282页 这边话音未落,那头三省六部的宰相们齐齐过来拜访,毫无疑问,政事堂这几位是瓜分利益最多的,师荼那个混蛋利用「大公无私」的精神,竟然堂而皇之地将这些老狐狸给绑上了贼船。 难怪他敢肆无忌惮地跑路,去寻找小皇帝。 「谢学士也在啊。」宰相们笑容都是僵硬的,尤其是看到这两位竟然还有闲情逸緻喝茶,更是心焦得很:你们这两个混蛋悠闲得也太丧心病狂了,不知道现在是什么局势吗? 看到他们这幅德行,突然之间,谢瑜也有了品茗的心情。 冯彧还多倒了几盏,「几位大人来得正好,这茶刚煮出来的,一起来品品。」 品个毛线球啊品?都火烧眉毛了谁特么还喝得下去? 「冯侍中和谢学士没听说皇上接普惠法师回宫的事吗?」 「知道啊。」冯彧又是那种淡得出水的调子,激得众宰相心口痛,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普惠法师早已贬为庶民,还屡次伤害龙体,罪不可赦!」吏部尚书义愤填膺,好一派忠臣派头。 若非谢瑜刚刚听过冯彧一翻分析,都差点要认为他是真的一心为主呢。 「可是,这些事情皇上大概都忘记了吧?连摄政王对他的好,他都忘记了。就算他要恢復普惠法师的太后称号,我们做臣子的又能怎么办?」冯彧故意哀嘆道。 这最后一句简直戳到了众人的要害,张琼华若真恢復太后身份,那从张家嘴里抢到的东西不仅得吐出来,怕还得被张家记小黑帐。 大冬天的,冷汗沿着背嵴而下,尽皆打了个寒噤。 就在这时,有人来报:皇上与普惠法师快到承天门了。 众人悚然一惊,哪里还坐得住,纷纷往承天门而去。 冯彧这才慢条斯理地起身,慢悠悠地跟上去。 谢瑜只觉自己果然还是太年轻太天真,把人心想得太干净。一个个平素都衣冠楚楚,没料到私下里竟然隐藏了如此多的龌蹉心思。 众人到承天门时,很多其他官吏也偷偷摸摸过来看热闹,千牛卫护着那个昏君以及张琼华的马车也刚好过来。 王文启和谢瑶早在这里候着了。 元宝鄙睨着城门口的人,视线扫过王文启,径直落在谢瑶身上。 这还是他回宫第一次见到谢瑶,数月不见,美人儿出落得越发水灵动人了,之前那个冒牌货到底怎么想的,如此人间绝色不享用,竟然废后还封个什么长公主,搞得他现在要冲谢瑶下手都有些说不过去。 元宝的视线正肆无忌惮地在谢瑶身上梭巡,激得旁观了一下的谢瑜差点要上去撕人,就在这时,一个男人忽然靠近了谢瑶几步,看似不经意地挡住了元宝窥探的视线。 元宝眯了眯眼,这个男人是…… 哦,萧恭,谢瑶的裙下臣,手握重兵的安西都护。 可就算手握重兵,难不成还能拿这些兵力来要挟他这个皇帝不成?何况,那些萧家私军都在安西都护府,上都不仅有北衙禁军还有十六卫可以供他这个皇帝调动,谁怕谁? 元宝挑挑眉:「长公主和王丞相拦住朕的去路是何意?」 今天也是昏君回来谢瑶第一次见他,明明同样的脸,几乎相同的声音,可就是叫人心生厌恶。 「陛下记忆有失,大概忘记了张氏对陛下犯下的那些罪孽,我等不过为陛下安危,过来提醒陛下而已。」 「长公主说的那些,朕虽然记不得,不过王丞相已经向朕提过,但普惠法师终究于朕有养育之恩。何况,此次下狱本是因为朕离宫之事,那都是一个误会,连摄政王都说了,朕回来,她就可以出狱,不是吗?」 以得元宝的为人,断不可能跟人讲道理,不用说,这些话是张琼华教他的。 「普惠法师已出家,便是身在红尘外,在感业寺吃斋念佛,跟在宫里吃斋念佛又何区别?众卿对一个妇道人家不要太苛刻,她毕竟是朕的母后。」 这话竟说得众人无言以对。 张琼华看着众人吃瘪的样子,心里憋着的那口恶气总算出了一半。车轮骨碌碌通过承天门时,看到巍峨宫殿映入眼帘,她终于感觉到自己回来了,这次,看谁还能将她赶出太极宫! 「好像皇上并没有要恢復她太后身份的意思……」忽然有一个人心怀侥倖地说。 人在某些无法扭转的局势面前习惯自欺欺人,寻求自我安慰,显然,这一点安慰了很多躁动的人心。 谢瑜看冯彧,低声道:「你们的盘算怕是要落空了。」昏君只要够聪明,不拿政事堂的人开刀,师荼和冯彧想利用朝廷百官来抵制昏君,就根本行不通。 谢瑜斜眼看他:「你是今天才认识他吗?」 别人不知道这个昏君不是之前的小皇帝,心怀侥倖可以理解,但他们可是知道真相的。就算两个人一模一样,但性情却是截然不同的。 「他擅嫉又多疑,如今在朝掌权的他必然认为都是归顺于摄政王的,你觉得他会放过谁?是长公主?还是王丞相?或者政事堂那几位?」 显然,师荼重用过的,这个昏君一个都不会放过,不然,你以为他这么急着把张琼华接进宫做什么? 他要的就是张家的人脉! 谢瑜终于变了脸色,他果然还是太天真了! 连王文启都满脸忧虑,过来问冯彧:「摄政王还不打算回上都吗?」 第283页 冯彧拱手一揖,谦虚说道:「该回来时自然会回来。」 卧槽! 所以,你是承认师荼故意拖慢行程,让昏君闹么蛾子? 王文启不傻,忽然凑到冯彧耳边问:「是不是有两个小皇帝?」 这几日跟小昏君接触,王文启越来越觉得此刻的元宝跟之前的元霄差别实在太大,这绝对不是丢失一段记忆能够解释得清楚的。他突然觉得,小皇帝于寿辰那日上演飞龙在天是别有用意。 「王丞相方才说什么?」 王文启已经抬头,「没什么。」 如果真有两个小皇帝,他该何去何从? 「老夫是说,你们别闹得太过分。江山社稷不能乱!」 「只要王丞相你们立场够坚定,便乱不了!」 王文启:…… 张琼华一回来,果不其然,翌日,那个昏君就开始插手朝政,肆意调动官员职位了,甚至重新任命了千牛卫中郎将,以及十六卫大将军等各种职务。 简直搞得满朝文武人心惶惶。 多少官吏跑去拜谒王文启,王文启磨得牙根儿疼,「你们是觉得老夫的权利比皇上还大,还是觉得胳膊拧得过大腿了?」 作为一个资深保皇派,你们对那个昏君和太后有意见,跑来问我,是想把我策反吗? 在王文启那里吃了瘪,这些人转头又来拜见冯彧。 「摄政王到底什么时候能回来?」冯彧的案前人就没断过,三省六部来了一批又一批。 一个个都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得,都等着师荼回来替他们主持公道,重掌大局! 让人喟嘆的是,师荼攻破上都,除了剪除张家羽翼,并没有动朝廷格局,怎么这次昏君病了一场,反而跑出来搅混水? 这感觉怎么说呢,让他们突然有种回到以前昏君当政的时代,不辨是非,不问青红皂白,跟张太后插手朝政,在朝中安插亲信一样一样的。 只不过,以前张家势力再大,都是外戚,他们要抵制名正言顺,但现在是皇帝要插手政事,是他来捣乱,他们若抵制那就是谋逆造反,这个罪谁担得起? 连王文启不敢担,他们更不敢!何况谁都不愿意去当那个出头鸟,成为始作俑者。 「诸位大人急又有什么用?就算摄政王回来,他也做不了什么啊!」冯彧故意做出一副无辜状。 「但至少玉玺还在摄政王手里,他不同意的事,即便是皇帝也无可奈何!」 冯彧挑眉,「诸位大人这是要摄政王跟皇帝对着干的意思吗?」 众人:…… 冷汗下来了有没有? 搞得他们怂恿摄政王谋逆似得。 「不过诸位大人也不必担心,你们也说了,玉玺还在摄政王手里,那皇上的旨意就算是口头下了,在正式公文下达三省六部和十六卫之前,都是不需要执行的,不是吗?」 卧槽! 简直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啊,他们怎么没想到这一点? 也因为冯彧这句话,整个朝堂陷入从未有过的混乱。 被调任的人还没走,新任命的就急着入职,满朝文武矛盾摩擦直接升级。 眼看这势造的差不多了,冯彧终于给师荼传去消息。 离上都不到百里地,师荼和元霄已经在这里停留了三日了。 师荼在帮小皇帝烤羊肉串,小皇帝在折梅花。师荼嘴角满是笑意,掩都掩不住。 「师荼,好看不?」 元霄扬着手里的梅花炫耀。 师荼烤好一串拿过去,「没陛下好看。」 元霄玉白的小脸蛋微微一红,的确比那梅花还要娇艷,大概是养得太好,这几日又胖了一圈的架势,师荼都忍不住想捏捏她的脸颊,但又怕自己手指太凉,没敢擅动。 「我还要那枝。」元霄指着最高处开得最盛的梅花说,大眼睛亮晶晶的,谁忍心拒绝? 「好,臣帮你折。」师荼刚抬手,忽然眼前寒光一闪,那枝梅花被斩断,下一秒,秦放接在手里,恭恭敬敬捧到小皇帝面前。 「……」师荼没好气地丢了秦放一个冷眼,「秦将军,你可知道现在千牛卫中郎将是谁?」 秦放头皮一麻,「我被那个昏君免职了?」 「可能比这个更糟糕。」 秦放:…… 就在这时,秋辞抱着一只鸽子急匆匆跑过来,「冯侍中又来信了。」 师荼取下鸽子脚上的竹管,打开一看,纸条上就三个字:宜入京。 师荼满意地笑了,轻轻柔柔小皇帝的呆毛:「陛下,我们可以回家了。」 第九十一章 针锋相对 师荼不在上都, 元宝就跟被解除封印的魔兽, 没有玉玺,他就造一个好了, 什么传国不传国, 在他这里根本不重要。 再过几日玉玺就能造好,那些不听调令的, 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他根本不知道,被他挑选出来的人, 并非每个都利慾薰心, 不知审时度势。至少,三分之一的人都很尴尬。 「其实,我也不想来当这个xx,只是皇命不敢违, x公担待着点。」 于是x公又回:「其实, 我也不是故意为难你,只是公文没有下, 我贸然离任, 若出了事, 我也担不起这个责任。」 连很多没参与这场争斗的人都觉得大家能相安无事就好, 摄政王, 你快点回来吧! 第284页 张家的羽翼早就被师荼跟小皇帝联手剪除得所剩无几,能用的根本没什么人,要大规模替换官员,就只能从那些有矛盾的人下手, 张琼华很聪明,知道忠于她和昏君的没几个,于是专门找与如今当权那些人有仇怨的下手,还别说,那剩下的三分之二还真是给力,竟真的抵御住了对手的压力。 元宝心情好得很,只要玉玺造出来,看这些老顽固还拿什么理由来反对调任令。 有张琼华在背后指点,元宝忽然如鱼得水,终于捋清了眼下局势。 要跟师荼对抗,光是掌握朝政是不够的,他还需要军权。 北衙禁军经过一番清洗,已经没有张琼华的心腹,而且师荼还安插了自己的人进去,一时半会不好用。 南衙十六卫,除了亲、勛、翊三卫五府,大多数都是地方军番上组成的,这些军队隶属于朝廷,是皇帝和宰相可以调动的军队,也不完全属于他。 亲、勛、翊三卫多是官宦世家子弟,各有利益纠葛,同样不能全为他所用。 现在元宝缺的就是完全听命于自己的私军。 三方私军,除了玄风军外,镇北王府的不可用,但萧家的却还可以争取一下。 「萧瑾如可是在宫学里?」 新上任的太监总管罗安惶惑不已,前几日这个皇帝突然去内侍省挑人,他本只是内侍省一个管事的,莫名其妙就被推到了总管位置,虽然平素私下里没少羡慕前总管常桂的风光,以及皇帝对他的恩宠,可要说统管内侍省,他自问是不够格的。 就比如现在这个问题,虽然他也做了不少功课,还知道萧瑾如这个人,但是为什么皇帝突然问起她,还问在不在宫学。 若是平日他绝对不可能回答得上来,但幸好有常桂暗中指点,他赶紧回想了一下,上前答:「昨日还在的,今日奴婢就不清楚了,陛下若是要见萧姑娘,奴婢这就派人去请?」 这个回答还算妥帖,但冷汗还是爬满罗安背嵴,生怕一字之差招来杀身之祸。 「不必,朕正想去看看他把朕的那些美人鸟养得怎么样了。」 他? 谁?谢学士吗? 还有美人鸟是个什么东西? 不是都说小皇帝已经改邪归正了吗?为什么面前的人给他一种戾气横生的感觉? 看小太监身板明显抖了一下,元宝眯眯眼,抬起手,按在罗安的肩头。 「好好干,朕不会亏待你的。」 不就是笼络人心吗?那个替身都会,没道理他不会!相反,他才是真正的真龙天子,这些人能得到他的青睐,那是三生修来的福气。 「摆驾宫学!」 这还是元宝回宫后第一次去太液池的方向,远远就看到巨大的蓬莱殿被改造得「面无全非」,进进出出的都是低等宫人。 这里原本是他用来享乐宴请群臣的地方,竟然被改成下等人出入场所,简直暴殄天物! 「现在宫厂一日有多少纯利?」 这又是什么问题,难道这不该是你跟长公主探讨的吗?为什么来问我? 罗安再次庆幸自己有常桂这个幕后军师。 「禀陛下,听说日均五百两纯利。」这个数字也是常桂给他的,实际上有多少他也不清楚。 「才这么点?」元宝不满地皱起眉头,「不是说宫人月奉很高吗?最末等也有二两银子?」 一说起这个,罗安陡然来了兴致,「一般管事若绩效好,能超过十两纹银,比宫学教习月奉还高出一头。」 原本他也想进宫厂来着,结果跑去参加入厂考核没通过,当时还沮丧得很,还是常桂公公安慰他说,他手脚慢,宫厂月奉是按件计,他就算进去了,一个月连二两银子怕是都拿不了的。 他是冲着下等工二两银子去的吗?他是沖管事的位置去的啊,但人家又说了,不做下等工,如何知道工艺流程,便没资格做管事。 而管事的都是每道工序里挑选出来的最优秀的熟工,这更註定了他跟宫厂管事无缘。 宫厂还不比其他地方,长公主亲自掌管,只看人品和能力,你想塞钱走后门都不可能。 「一日不到五百的纯利,却开这么高的工钱,他们是疯了不成?」想想自己,流落在外,往往为了一两银子都得看人脸色,要吃饱喝足,还特么得被人折腾,他贵为天潢贵胄,这些不过是低等贱民,凭什么他们的日子过得比他还舒坦? 罗安这下更不明白了,「这不是陛下您亲自制定的吗?说要将宫人培养成『四有新人』,即便宫厂少赚点,也不能短了他们的衣食住行……」还说这是什么国企央企的待遇。 罗安完全没听懂,但此刻元宝听懂了,一个太监,竟然在质疑他? 只是一个冷眼,罗安冷汗就给逼出来了,恨不得给自己一个耳光,常桂都告诫过他,小皇帝失忆了,不要提他忘记的那些事,不然很容易招来杀身之祸。 刚到立政殿时,他本还有一种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感觉的,对于常桂的告诫还当是他嫉妒,现在看来,常桂告诫的那些话,每一条都精准无比。 伴君如伴虎,竟然是如此艰难的事。 幸好,昏君没有跟他计较,只是狠狠瞪了宫厂方向一眼,径直往宫学而去。 听说「小皇帝」过来,王三省迈着一双老寒腿,几乎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过来迎驾。 第285页 「陛下,你可算是回来了。臣这里着了一本书,把陛下传授的阿拉伯数理等全收录在内,以给天下人传阅,增长见识,陛下正好帮臣看看有没有什么纰漏……」 现在小皇帝在王三省眼里,简直就是天神一般的存在,尽管小皇帝差点坑得他倾家荡产。 「你是谁?给朕滚开!」 王三省:…… 元宝气炸了,哪里来的老不死的,懂不懂礼仪规矩? 再一低头,看到龙袍上的指印,再看王三省黑漆漆的手指,这是刨了火坑吗?这样的手竟然敢来玷污他这个九五至尊的龙袍,活腻歪了是不是? 一股邪火往天灵盖嗖嗖地沖,「把这个老匹夫给朕拖下去,剁了他的双手!」 王三省:…… 同样听得小皇帝回来的宫学学子们都兴高采烈地迎出来,结果看到的竟然是这一幕。 这些学子里有以前元宝养的美人鸟,还有各地藩王的世子。 他们是知道小皇帝厉害的,但那种厉害是充满智慧治得你心服口服的厉害,绝对不是眼前这种暴戾煞气的厉害。每个人都被吓了一跳,最小的东山王小世孙直接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别说这些人懵了,连随行的千牛卫乃至罗安等人也都是懵的,是以「小皇帝」下了令,却没有人立即执行,王三省还有时间打量了一下元宝,关心道:「陛下,你怎么了?」 他年纪大,不经吓啊。 这个玩笑一点不好笑! 竟然没人动,罪魁祸首还敢质疑他,元宝的怒火更甚,回头,恶狠狠瞪千牛卫。 「你们没听到朕的话?」 千牛卫头皮也有点麻,正要上前,谢瑜姗姗来迟。 「陛下息怒!」 「阿瑜?」元宝眯了眯眼,「你要给这个老匹夫求情?」 老匹夫? 连先皇都会敬称他一声先生,小皇帝竟然将老匹夫如此无礼的称唿冠在他头上,王三省感觉自己算术大师的身份受到了严重侮辱,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小皇帝吗? 「王三省是算术大师,算术方面的学识无人能及,请陛下饶恕他莽撞之罪。他也只是见到陛下回来高兴,一时失了礼数。」 呵,那个冒牌货到底拉拢了多少人连个搞算术的都不放过? 可也正因为这些人对那个替身的好,元宝才会愤怒非常。 他刚从张琼华那里得到一份名单,是可能知道有两个皇帝存在的人员名单,师荼谢瑶谢瑜赫然在列。 谢瑶从来没有主动来找过自己,但谢瑜却会每日来向他请安,元宝都有些不明白,谢瑜到底是个什么心思? 最叫他疑惑的是,谢瑜不仅会来向自己请安还会去佛堂向太后请安,太后看起来还有几分喜欢他。 「既然连阿瑜你都替他求情了,那朕姑且饶过他这一回。」 谢瑜连忙将王三省扶下去,又吩咐教习把学生都喊回去上课,王三省惊魂未定,握住谢瑜的手,问:「他真的是皇上吗?」 为什么跟他认识的小皇帝相差那么远? 「老先生若是吓着了,便在家歇息几日。」谢瑜也有些担心这个昏君会沖小皇帝立下的基业下手。 善妒、多疑,这绝对是昏君最致命的弱点,却也是最精闢的概括,谢瑜真怕昏君一个不爽,把喜欢元霄的人都给赶尽杀绝,这种事情他绝对做得出来! 谢瑜那头刚一走,元宝便叫住了一众同样来宫学的贵女。 这些个贵女个个长得如花似玉,但比起谢瑶来还是差得太远,但毫无疑问,这些人背后的势力是值得拉拢的。 自己以前到底是有多荒唐,才会死守着一个不会给他带来任何好处的谢瑶不放?如果跟勛贵世家联姻,都了几方势力支持,也就不会落得像现在这般孤立无援完全靠自己苦心经营的地步了。 不过现在他的目标不是这些人而是拥有私军的萧瑾如。 萧瑾如他以前不是没见过,但此刻在记忆里搜罗却完全没有印象。 元宝使了个眼色,罗安立刻上前,视线在贵女们身上梭巡,冷汗止不住又下了一层。 其实,他也没见过萧瑾如,哪里知道她是什么模样,但常桂告诉过她,萧瑾如戴面纱的,非夫君面前不摘,而这些贵女没一个戴面纱。 于是,罗安问:「诸位女公子可知,萧家姑娘瑾如在何处?」 贵女们面面相觑,原来不是来找她们的,幸好! 「她今日没来上课,说是要收拾东西住回萧府。」如今家里人都说朝廷局势不明,她们也有退出宫学的打算。 搬出宫? 该不会是萧恭的意思吧? 罗安赶紧看元宝,发现他露出不耐烦的眼神,赶紧让这个贵女带路。 见得元宝离开,其他人才齐齐松了一口气。 「不过月余不见,皇上变得好可怕……」有名贵女小心拍着胸脯,终于敢喘气了。 「可不是吗?连我父兄也说,现在的皇帝跟以前的变了好多,整个朝堂都被搅得乌烟瘴气……」 「嘘——你们都别说了,这种话传出去,若被他听到,可如何是好。他是真会杀人头的啊。」 众人又纷纷转头看向元宝远去的背影尽皆打了个哆嗦,恰好元宝回头,看到贵女们欲语还休的「娇羞」模样,邪魅一笑。 众贵女:好可怕!他看我了!怎么办?我会不会被盯上? 第286页 一个个再次「娇羞」地低下头,吓得瑟瑟发抖。 元宝心里升起一股无法言说的满足感,只有当了一回流民才知道做皇帝有多好,这些小美人谁不想爬上龙榻,谁不想做他的妃子,这种感觉简直太美妙了! 不过,不急,以后有的是机会大选天下。 萧瑾如也没料到「小皇帝」会亲自里找她。 数日前,她阿兄才郑重告诫她搬回萧府,她觉得是他大惊小怪,并没有当回事,还跟她阿兄置气说,当初是他送她入宫学,凭什么叫她回去她就回去,宫学不是挺好吗?主要是,她还没等到元涉回来,听说,逍遥王终于收復了平洲,还平定了元昊的叛乱,她想等他回到宫学,第一个向他祝贺…… 直到今日再见「小皇帝」,她一瞬间似乎就明白了阿兄的良苦用心。 「陛下怎么来了?」明明同样的脸,为什么给她一种阴郁的感觉,就像在人头顶无辜罩了一层黑云,压得唿吸都有些困难。 「朕就是很久没见你了,过来看看。」 元宝仔细打量萧瑾如,戴着面纱,脸看不清晰,但身材还是不错的,姑且纳入宫中当个什么妃子也不算污了皇家门楣。 看? 她有什么好看的? 萧瑾如一时间被这双龙眼盯得浑身汗毛倒竖,女人的直觉告诉她,来者不善,这个「小皇帝」眼神太有侵略性了,跟她认识的小皇帝完全不一样。 萧瑾如紧张得手心直冒汗,她阿兄说过午时接她回家,现在才辰时末刻,她能撑到那个时候? 好害怕,怎么办? 「你们都退出去,朕要跟萧姑娘单独说说话。」 萧瑾如一下慌了神,怎么这个氛围这么像她看过的那些画本里皇帝临幸嫔妃的场景? 她才不要跟「小皇帝」有任何牵扯呢! 萧瑾如的侍从们也有点慌,以至于罗安招唿她们一起出去时,罗安有一种逼良为娼的既视感。 其实啊,他只是想好好当个内侍而已,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难怪以前的前辈们都说,越是往上走越危险,也越骯脏,什么龌蹉事都可能遇到,果然…… 萧瑾如身边的侍从都是眼明心亮的,立刻有一个藉故跑去搬救兵,罗安知道她离开干嘛,但并没有阻拦。 看门被关上,萧瑾如这下不仅手心全是汗,额头也出了好多冷汗。她佯装镇定离元宝远了些,「臣女刚学了茶艺,陛下要不要尝尝。」 哟,这么快就向他示好? 聪明! 也对,天下女子哪个不想被他临幸的,若非他不举,就算萧瑾如没谢瑶好看,他也不是不能将她给办了的。 萧瑾如故意隔得他远一点,再远一点,心里不停期盼着救兵快点到来。 磨茶粉,过筛,煮水,下茶…… 每个步骤都非常细緻,还故意放慢节奏,生怕没事情干这个皇帝会对她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来。 起茶入盏时,外间依然不见动静,萧瑾如的冷汗又下了一层。 将茶水端到元宝面前,元宝却不喝,而是看着她的面纱,故意摆出一副温柔模样:「萧姑娘这张面纱……」 萧瑾如几乎下意识地抓住面纱,慌忙退下一步,「这、这是臣女未来夫君才能摘下的。」 「哦?」 元宝微微眯眼,「那这么说,若朕将你的面纱摘下,是不是就必须纳你为妃?」 萧瑾如吓得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大喊:「陛下开恩!」 开恩? 元宝好一会儿才领会这个词的含意,顿时怒火上涌:「怎么?嫁给朕还委屈了你?!」 萧瑾如早已吓得脸色苍白,瑟瑟发抖,哪里敢说半个字,因为她真的感觉如果自己说是,这位指不定真的会将她拖出去砍了。当要她委曲求全,也是万万不能的,跟这样的男人作伴,只怕生不如死! 不要问她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要问,就是女人的直觉! 元宝气得脸色铁青,不过是个小小的女人而已,竟然也敢忤逆他的意思! 「或者说,不是你觉得委屈,而是你们萧家不想为朕所用?!」 这是她不同意就要将他们萧家烙上反叛的罪名啊! 恐惧如跗骨之蛆在全身游走,萧瑾如眼前都是黑的,她低着头,闭上眼,用尽全身力气在心里祈祷:谁?谁来救救我! 老天像听到了她的祈愿,突然,「吱嘎——」一声,门开了。 「陛下怎么也在?」谢瑶施施然走进来,还大大方方福了福。 她现在可是长公主,就是皇帝的长姐,可不是必须看皇帝脸色的后妃,自然会更硬气一些。 「你怎么来了?」元宝眯眯眼,视线却落在门外几个人身上。 罗安和几名千牛卫只感觉背嵴陡然一寒,他们敢说自己不敢拦或者拦不住吗? 「陛下别怪他们,这些人都不是我认识的立政殿的人,所以我才会冒然闯进来。」看看地上跪着的萧瑾如,谢瑶故意问,「可是瑾如冒犯了陛下?她年纪还小,望陛下不要怪罪。」 元宝对谢瑶真的有一种发自骨子里的喜欢,见得这样的谢瑶,明明心里很生气,可就是没法像对待其他人一样随心所欲无情无义。 「朕就是随便找她说说话。」元宝说。 随便说说就把人吓得跪在地上起不来?谢瑶清楚地发现,元宝的性情的确是变了,变得比以前更暴戾,更阴毒,也更不择手段,更不要脸。 第287页 「既然只是叙话,没必要跪着叙,若让外人知道,还以为陛下欺负小姑娘呢。瑾如,你也太不懂事了,还不快起来,你这样做,会让人误会陛下的。」 谢瑶一边说着,一边上前将萧瑾如扶了起来。 萧瑾如腿软得根本站不住,全身重量几乎都压在谢瑶身上。 谢瑶那个心疼啊,但面上越发冷静。 「我是代萧都护来接瑾如回萧府的,如果陛下还有事,其实去萧府叙话也是可以的,萧家还等着瑾如回去开饭,陛下可要同去?」 元宝心里那股恶气忍了又忍,「朕还有事,就不去了。」 直到谢瑶扶萧瑾如离开,他才突然发现,谢瑶竟然是一个人来的,而他,带了一个太监四个宫女还有八名千牛卫…… 他有一种自己被谢瑶平白无故碾压了的错觉,越想这口气越是咽不下去。 急匆匆跟了上去。 萧瑾如直到脱离小皇帝视线,才终于不受控制地哭了出来。 「嫂子,我好害怕……呜呜呜……」 嫂、嫂子? 谢瑶脚下差点一个趔趄,这个最桀骜不驯的小姑子终于承认她跟萧恭的感情了? 她刚想说什么,就见得元宝跟了上来,随手将萧瑾如交给侍从,吩咐道:「你们先上马车。」 萧瑾如也看到了元宝,吓得又是一抖,恨不得现在就飞回萧府去。 「陛下可是还有话吩咐?」 谢瑶的姿态摆得谦恭有礼,就算元宝想当众挑个错处也挑不出来。 但越是这般,元宝越是不甘心。 「你是不是在等师荼回来?」 「???」 「他也许回不来了。」元宝不无得意地说。 「陛下做了什么?」 「瑶儿你向来聪明,朕做了什么难道很难猜?」 既然知道师荼在外面,不乘机做掉他,难道留着他的命回来过年吗? 谁知谢瑶脸色都没变一下,只道:「他会回来的。」 一脸镇定微笑,那种毋庸置疑的自信,就如当初她说,师荼会攻入上都时一个样儿。 元宝再次感觉自己在气势上被一个女人碾压了。 「你敢跟朕赌吗?」 「赌什么?」 「如果师荼回不来,你就自请褫夺长公主封号,任我处置?」 好恶毒!谢瑶只是用脚趾头都能想像出他能做出多少龌蹉事来。 「那如果师荼平安归来,陛下敢不敢将皇位拱手相让?」 元宝眸色骤暗,「就凭你此刻这句话,朕倾尽所有也要让他死在外面!」 第九十二章 架空 「这个昏君, 简直欺人太甚!」见自家妹妹哭得稀里哗啦, 萧恭一掌拍断了案几。 「幸好嫂子来得及时,不然, 妹妹的清白怕都要没有了!」 以萧家的忠心胁迫, 即便萧瑾如再嚣张跋扈也是懂得事情轻重的,今日真是太险了。 「嫂、嫂子?」萧恭面色陡然一红, 看向谢瑶。 谢瑶本来还有话想说的,也被这个称唿再次搞得面红耳赤。 「现在的皇帝不是你们之前认识的皇帝, 行事都要更加小心谨慎, 一切等摄政王回来再说。」 说罢起身告辞,萧恭红着耳朵送她出去,直到人上了马车离开,他还站在原地, 思及方才的话, 心跳再次加速。 刚刚,瑶儿竟然没有否认嫂子这个称唿, 那是不是他可以纳吉下聘了? 「阿兄……」 突然, 萧瑾如的声音响起, 萧恭被吓了一跳, 「你怎么出来了。」 「我一个人呆着害怕。」 这个混世小魔王这次看来是真的被吓坏了, 萧恭温柔地搂着她进屋,「有阿兄在,别怕。」 萧瑾如点点头,是从未有过的乖巧模样。 过了一会儿, 她又问,「阿兄,你说,这个皇帝会不会是假的?」 以前她跟小皇帝也算是玩得来,甚至小皇帝帮她挡过一劫,她有感激也有愧疚,更主要的是,她在小皇帝那里感觉到的聪慧、宽容是让她真心喜欢的,但如今宫里这个皇帝…… 她的质疑提醒了萧恭,与其说现在的小皇帝像假的,不如说之前的是假的。 他对那个小昏君的印象一直就是这样。 蓦地,萧恭想到了什么,「瑾如,你好好呆着,我去去就回!」 萧恭追上了谢瑶的马车,「瑶儿,你可是有事情瞒着我?」 「你……指的是什么事?」谢瑶打了个卡巴。 果然…… 萧恭知道谢瑶不是故意要瞒他,而是不想将他以及萧家拉扯进这种是非之中。 谢瑶向来是个独立自强的女人,她不想拖他下水。 「瑶儿还记得方才瑾如如何称唿你的吗?」 「……」谢瑶脸红。 「今日你从昏君手里救了她,我们的命运便已经联繫在一起。何况,煌上煌里,你的牌子都是我包下的,整个上都都知道我对你的情谊,你觉得你跟我之间真的能撇得清?」 「我们已经上了同一条贼船,我逃不掉的,萧家也逃不掉的。」 谢瑶的确不是一个会将个人感情置于家国利益之上的人,她甚至比师荼还要理智。她是不想让萧家为难,但她也看得出来,就算她不拖萧家下水,昏君也是没打算放过萧家的。 看着男人坚定又虔诚的眼神,她长吸一口气,终于说出了最大的秘密:「如果有两个皇帝,一真一假,你会选谁?」 第288页 原来真的是…… 萧恭大惊,但他很快恢復镇定:「瑶儿选谁,我便选谁,萧家便为谁所用!」 「阿恭……」 萧恭握住她的手,「这次回上都,我不是一开始就表明了态度吗?萧家只会与你贊同的势力联姻。」 好感动怎么办? 不过有了萧家支持,小皇帝应该更能高枕无虞了。 其实萧恭的立场谢瑶从未担心过,唯一让她担心的只有谢瑜。 回到千秋殿,谢瑶屏退左右,头一回正经问谢瑜道:「今日皇帝所作所为,阿瑜该都亲眼目睹了,即便这样你还是想要辅佐他吗?」 谢瑜有些烦躁,他要元宝坐在皇位上,根本就跟他贤明还是昏庸没有任何关系,只是他该坐在这个位置接受命运的审判。 谢瑶看出这个弟弟的不耐烦,于是又说,「今日他跟我打了个赌,如果师荼回不来,让我自请褫夺长公主封号,任他处置。」 谢瑜心里咯噔一响,「你答应了?」 谢瑶眼神坚定:「我赌师荼一定会回来,让他将皇位拱手相让。他说,倾尽所有这次也要师荼死在外面!阿瑜,你说我是不是反而给师荼他们招惹了麻烦?」 「阿姐你别胡思乱想,如果只是师荼,就算昏君派去再多人也没用。」 师荼要脱身,岂是昏君随便派几个人出去就能解决得了的? 昏君刺杀师荼,从几年前就开始了,派出去多少人,哪次成功过? 问这种问题简直就是多余!他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家阿姐故意问出这个问题要他承认师荼的厉害,用师荼的英勇来衬托昏君的无耻,高下立判。 「可是不止他啊……」 谢瑜眸色一暗,「除了他还有谁?」 谢瑶尽量摆出一张平淡脸:「皇上……」 谢瑜:…… 果然,那个牲口找到小皇帝了,阿姐知道,冯彧肯定也知道,就独独瞒着自己…… 过分了哈! 「其实还有一件事我想有必要告诉你……」 谢瑜有一种谢瑶要放大招的既视感,「什、么事?」 「但我说了,你一定要保持冷静!」 卧槽,到底什么事需要你如此慎重交代的。 「好!」 「就是、那个,」谢瑶顿了一下,「皇上怀孕了……」 . . . . . . 卧槽槽! 谢瑜脑袋差点炸了。 那个禽兽就那么一次竟然让小皇帝怀孕了? 凭什么?! 谢瑜气得在千秋殿打转。 「冷静!」 冷静个屁!这种事情谁冷静得下来? 「大夫说头三个月,胎儿不稳当,经不起刺激和折腾,所以啊,无论如何,你都不能伤害皇上,明白吗?她对你那么好!」谢瑶终究是有些不放心这个弟弟的愚忠的。 谢瑜勐地顿步,一道煞气冲过来,他是那种人吗?他明明费尽心思只想小皇帝能好好的,好好地活着! 可现在怎么办? 总不能让孩子出生没有爹吧?更不可能阻止师荼回朝让天下大乱。 所以小皇帝回上都势在必然。 这个变数简直让谢瑜一个头两个大,他突然醒起什么,快速往外走。 「阿瑜,你去哪儿?」 「找普惠法师吃饭。」 谢瑶:…… 这孩子啥操作,怎么越发看不懂了啊! 太极宫里有好几座佛堂,而锦华宫里就有一座。 所以,元宝名义上是让张琼华回宫吃斋念佛,实际上还是入住锦华宫,与她当太后时,没什么两样。 「阿瑜来了。」张琼华刚刚礼佛完,就见得谢瑜进了门。 经过几次劫难,这位似乎比以往任何时候更成竹在胸。 「听说皇上派了人去截杀摄政王,此事,普惠法师可知道?」 谢瑜单刀直入,张琼华屏退左右,问他,「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我只是来跟普惠法师算算,你们的胜算有几何。」 谢瑜从花圃捡了一堆石头,摆出上都及京畿地形来。 「入京道路就这几条,大概没人傻到跟师荼正面抗衡,能埋伏暗杀的地方也就这几处……」 谢瑜摘了梅花枝插在那几处地上,没插一处,都在观察张琼华的反应,然而张琼华的反应始终如一,让他心里完全没数自己到底是猜对了还是没猜对。 那结果,他就只能用话套。 「普惠法师如此镇定,莫非,这些道路都安排了杀手?你们不可能还有这么多人可以调动。」 「我们没有,但有人有还愿意给我们用啊,想要除掉师荼的可不止一两个人。」 谢瑜脸色骤变。 张琼华却笑了,「实话告诉你吧,师荼的动向我们已经掌握,今晚就会动手。阿瑜,我一直视你如亲侄,你若真心投靠我,我不会亏待你的。今夜之后,朝堂必然会有一翻大清洗,多少高官肥差空缺,可任你挑选,你想立身朝堂,这是一个好机会。而且你阿姐又与萧家交好,你们是可以凭此保全自身的。」 张琼华与谢瑜,虽然打一开始就相互利用,但很奇怪的是,他们从未真正将对方当成敌人。张琼华此刻这番话甚至听得还颇为真诚。 现在已经到了决一生死的关键时刻,即便是他们也得分出个敌我来。 第289页 张琼华这一生,没有孩子,玩了一辈子的权谋心机,她的丈夫没能让她安心依靠过,张家也没给过她支撑,甚至,她曾经设想过,如果某日暴尸街头,谁会为她收尸,死来想起,竟然只想到谢瑜一人。 这个结果可笑又嘲讽,有些时候午夜无辜醒来,都会感慨,自己是如何将这一生过程这幅田地的。 「可是你我都能想到的事情,师荼为何想不到?」谢瑜其实没有底气,但他相信他阿姐的判断。 师荼能从昏君数百次刺杀中活过来,自然有他一套活命的智慧和方法。 「他进京的所有方法我们都测算过了,除非他能飞天遁地。」对这次大劫杀,张琼华还是非常自信的。 「普惠法师,我们来赌一把吧,如果他能活着回来,你帮我做一件事,如果他回不来,我任你差遣,无怨无悔!」 「好!」 用过晚膳,两人摆下棋局,焚香煮茶。戌时三刻,第一只飞鸽飞进锦华宫。红袖将竹管取下,亲自捧到张琼华面前。 张琼华打开一看,笑了,「师荼已经进入东面伏击地,他身边似乎还多带了几个人,其中一个是女人……」 谢瑜手一抖,小皇帝吗? 「四名侍卫,一个秦放,另一个人似乎是秋辞。这么说,这次出门,他的确找到他要找的人了。」 「以秦放和师荼的战力,加上那些暗卫,和力大无穷的秋辞,一个伏击困不住他们,不过,别担心,还有两个三个,哀家连他们的逃跑路线都预设好了,无一遗漏。」 张琼华觉得,这次,自己终于可以打一次翻身仗了吧。 「阿瑜,要认输吗?」 谢瑜脸色已经苍白,若是只有师荼他们几人,分开逃命的机会还是很大的,但是有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皇帝在,他们必然是保护小皇帝为优先选择的,牺牲在所难免。 师荼真的逃得掉吗? 这样密集的伏击,就算逃得掉,小皇帝的身体可受得住? 谢瑜佯装镇定,「没到最后,我不会认输。」 张琼华只笑笑,不置可否。 戌时末刻,飞鸽再次飞入锦华宫。 「他们的确很厉害,第一次伏击竟然只折损两人,便逃出去了,不过第二次伏击只会更加兇勐。」 谢瑜依然强装镇定,他觉得,事情应该没这么简单,师荼绝对不是一个任人宰割的人,不可能每次都会踩中别人的圈套。 「阿瑜,你不用抱有什么侥倖心理,这一次,我们在上都外布下的是天罗地网,他一旦进入,便出不去!」 谢瑜看她,「不到最后,谁说得准?」 事实胜于雄辩,张琼华都有些心疼谢瑜的坚持了。 亥时三刻,又有一只飞鸽飞入镜花宫,看到这个消息,张琼华长出一口气,「最后两人,师荼跟那个女人,你说是该就地格杀还是押送进京,打入天牢?」 「不会的……」 「什么?」 「不该是这样的!」谢瑜抬头,眼神坚定。 张琼华都有些不忍心了,「阿瑜啊,你要认命,有些时候,胜利并不总站在某个人一边,他们的好运耗尽了。」 然而就在此时,红袖又急匆匆送来一个竹筒,这是西面一条道上的埋伏,纸条上清楚写着,七名男子一名女子进入伏击圈,妆容跟他们要找的人几乎一致…… 难道是声东击西?或者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张琼华还没想明白,又一只飞鸽传来消息,同样装束的人进入南面伏击圈…… 接着是北面,还有西南面,西北面等等…… 张琼华连收了七八只信鸽,涵盖了所有进京路线…… 这回轮到张琼华强自镇定了,「所有人杀无赦,总有一个是真的!」 然而,让她没料到的是,每条道上的人都分道扫过了几乎所有伏击圈,而最后,便再没有消息传来,这预示着一个可怕的后果——师荼的人没死,相反他们的人全军覆没…… 直等到丑时末刻,也再没有飞鸽传来,张琼华最后一点希望化为泡影。 谢瑜给她倒了一盏凉透的茶,「普惠法师可要认输?」 张琼华手有点抖,为什么连天罗地网师荼都能逃得过? 自己多少次以为胜券在握最后都功亏一篑,莫非,这就是天意? 「这几条路是不是都没有师荼?那他究竟在哪里?」 谢瑜也想知道,要么,师荼没进京,要么,其实他已经入京,放出来的行踪,不过是他故布疑阵引饵上钩,趁机将张琼华能结盟的势力一网打尽…… 「这个,我也不知道。」 曲江池畔,风车花圃。 一支烧烤架,红红的炭火上铺满了各种美味。 鸡腿、鱼、虾,还有香菇大白菜,旁边还有两个火坑,分别靠着一只全羊,一只兔子,那香味对于深夜饿得慌的人来说,简直是致命的诱惑。 王瓒带着一队黑衣人过来,都不用人引路,循着香味就找到了师荼和元霄。 这感觉怎么说呢,好像运筹帷幄的是师荼,而自己不过是他跑腿的。 「幸好你还有点良心,知道兄弟们饿了!」王瓒上前,拿起一只鸡腿就想啃,却被师荼一把按住。 王瓒愣了一下,转头看向那只烤全羊,此刻已经烤得外焦里嫩,还被均匀洒了盐和辣椒面,再涂上一层油,烤得别提多入味了。 第290页 鸡腿就几个,可能是给小皇帝吃的,但这么大一只羊,总该是给他们的了吧? 王瓒掏出匕首,又要去割烤全羊,结果又被师荼给拦住了。 什么意思? 王瓒终于不满地挑眉。 「她现在口味挑。」 王瓒:「……」 他顺着师荼的视线看过去,看到吃鱼吃都津津有味的元霄,还看到了默默立于一侧的不停吞咽口水的秋辞以及其他几名侍卫,而秦放,这个千牛卫中郎将真专心致志地在给小皇帝挑刺。 「这些都是给她的?」 师荼很不要脸地点点头,王瓒爆了,「你们是在养猪吗?没见她胖成这么样儿了?」 卧槽!你说话能小声点吗? 不知道女人很在乎自己身材吗? 师荼恨不得一脚将王瓒给踹出去,元霄也终于捨得抬头,眨巴眼:「我……胖了?」 你胖没胖,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看看这腰围,这脸蛋儿,何止胖了一圈? 明明以前多纤细可爱的,现在下颌骨圆润得都快找不到了。 元霄默默放下鱼,「那我就再吃一只鸡腿,一盘烤羊肉?」 师荼赶紧安抚:「陛下不怕,再吃一只羊都没关系!」 王瓒:…… 立政殿。 元宝可不傻,所有消息断绝,他就知道精心布局的暗杀再次失败,暗的不行,他就只能来明的。 「拟旨,朕要废除师荼摄政王封号,贬为庶民,永世不得入上都,否则杀无赦!」 既然已经撕破脸,也就没必要再藏着掖着了,早朝,他就要当众宣旨。与其让师荼入京收拾自己,不如先下手为强,拼个鱼死网破,现在玄风军在上林苑,只要派人堵死上林苑,师荼调不动兵,还不得坐以待毙? 然而事实证明,元宝想得还是太天真了。 卯时上朝,圣旨都准备好了,结果偌大的两仪殿,竟然空无一人。 「今日休沐?」 「不、不是。」 罗安不停擦冷汗,。 「那人呢?」 「奴、奴婢这就去传唤诸位大人上朝!」 「陛下不用找了……」就在这时,王文启走进两仪殿,禀道,「文武百官都出城迎接摄政王了!」 「???」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陛下,今日早朝不会有人来了。」这已经足够说明满朝文武站在谁那边。 元宝脸色瞬间青紫,原来除了武力逼宫,竟然还真有架空皇权一说? 呃,不对,其他人也就罢了,自己封的那些官员怎么可能不来还跑去助长师荼气势? 「如果陛下还想问您封的那些官员,在接到吏部正式委派公文前,他们并不算正式入职,是没有资格上朝的。」 「什么?」 简直欺人太甚! 两仪殿外,谢瑜陪着张琼华看完了整个过程,「普惠法师可看明白了。」 民心所向,大势所趋,师荼,就是众望所归! 直到此刻,张琼华才肯承认,自己真的输了,而且,毫无反击可能。 「阿瑜想让我做什么?」 谢瑜抬头望天,其实,私心里,他这不希望发展到那个地步。 明德门外,文武百官出迎数里地,连百姓也纷纷来凑热闹,这架势像是在迎接护国大将军凯旋。 日上三竿,他们终于看到师荼骑着高头大马,身后跟着一辆普普通通的马车,马车旁还护着秦放和秋辞,马车后面八名带刀护卫,这阵势…… 要不是知道皇帝在宫里,他们都怀疑马车里坐的就是小皇帝。 「摄政王啊,您可终于回来了!」 明德门外,被昏君煎熬得筋疲力尽的朝臣们,哭倒一大片,这是何等感天动地的画面啊!围观百姓差点以为是受尽欺凌的小鸡仔终于见到了老母鸡。 他们真的已经撑到极限了,如果摄政王再不回来,他们怕是要被宫里那个昏君拖出去祭天了,尤其是各种官员选派调任都要经过的吏部受到的压力最大,见得师荼,他们哭得最凶。 元霄都忍不住挑开一条帘缝:「谁欺负他们了?」 「还能有谁?定是哪个昏君。」秦放小声说。 元霄:…… 三观都被震碎了有木有? 从古自今,有哪个乱臣贼子把皇帝孤立到这种地步的?她突然有点同情宫里那个昏君了是怎么回事? 只是这一条小细缝,立刻吸引了谢瑶、萧恭等人的视线,小皇帝,真的回来了! 师荼忽然抬手,「诸位大人,先别急着哭,快来拜见皇帝陛下。」 「???」 众人纷纷抬头看向马车。 秦放已经跳下马,掀开了门帘,而师荼亲自上前扶里面的人出来,俨然就是他们最熟悉不过的小皇帝。 「陛、陛下?!」 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整个明德门突然死寂一片…… 作者有话要说:  师荼:不怕告诉你们,若搁现代,本王绝对是个养猪专业户! 第九十三章 两个皇帝 看满朝文武呆若木鸡, 元霄也非常尴尬, 但皇帝的架子还是要端稳的。 「不过月余不见,怎么众卿连朕都不认得了?」 真是陛下? 那眉眼儿一挑, 嘴角儿一翘, 被昏君□□得死去活来的政事堂的宰相们比看到亲人还亲切啊。 第291页 熟悉的味道,熟悉配方, 这就是他们最喜欢的那个小皇帝啊! 比宫里那个忘记一段记忆而恢復暴戾姿态的小皇帝真切多了。 他们有一种终于从噩梦中走出来的感觉,仿佛忽然伸出一只神圣之手, 拨开了积压在他们头顶的乌云, 终于见到灿烂的阳光。 「陛……」刚有个人要叫,但被同僚拉住了。 冷静啊! 现在到底是个什么形势? 这里的小皇帝跟宫里的小皇帝明显不是同一个,一山不可容二虎,一国怎能有二主? 老心脏刺激有点大? 孰真孰假, 孰是孰非, 他们到底该怎么选? 政事堂的宰相们不敢擅动,其他人也不敢妄言, 大冬天的, 寒风唿啦啦地刮, 但脑门那汗却是止不住地下。 师荼小心将元霄扶下马车, 拉了拉斗篷, 遮住寒风侵袭,回头瞄文武百官,看来,这火烧得还不够啊。 就在这时, 常桂已经突破人群,带着立政殿一干大小太监纷纷纷纷跪在元霄面前:「恭迎陛下回宫!」 接着,王三省带着宫学学子们也跪到马车前:「恭迎陛下回宫!」 谢瑶也从人群中出来,施施然走到元霄面前,心疼得很,「陛下,您受苦了!」 看到面前这些熟悉的面孔,元霄终于有了切实的感觉。 原本,从到这个世界来,她就是带着过客的心情的,开始做的任何事,都是为了自己能够全身而退,要真说她这些人多用心,其实,她自己都不信。 就算对谢瑶的喜欢,那也只是出于一个读者对书中人物的喜欢,并不会完完全全当做真的亲人来看待,毕竟,在最初的意识里,这些都是纸片人。 然而,只有与他们真真切切经歷过那么多事情,一路走来,才知道,感情牵绊是骗不了人的。 原来,这些人,她都捨不得! 原来,自以为能潇潇洒洒全身而退,其实,她也会有遗憾,有失落,还有无法圆满的思念。 「阿姐……」 眼眶忽地红了,双手交握,她感受到了谢瑶的温度。 「陛下……」突然,一个可疑物体抱上了元霄的大腿,两人尽皆低头,看到了泪眼婆娑的萧瑾如。 「陛下,我就知道你不是他,呜呜呜,陛下,他欺负我!」 昨日被昏君那样欺负,萧瑾如到此刻还惊魂未定,看到自己曾经喜欢的元霄,忽然感觉自己更委屈了,哭得不要太大声。 萧恭尴尬地上前,将这个妹妹硬生生从元霄大腿上扒下来,拱了拱手,「舍妹失仪,陛下恕罪。」 一人一个「陛下」,都不带迟疑的,太特么刺耳了。 文武百官忽然觉得,现在表达一下衷心会不会太晚了? 这时,王瓒也过来了,还带来了他的侍卫队,浩浩荡荡上百人,还赶来一辆豪华大气可以让小皇帝在里面舒服躺尸的马车来,绝对不让小皇帝有机会被寒风浸染到半分。 「恭迎陛下入城!」 三方私军尽皆汇齐,谁与争锋? 被三方私军承认的身份,谁敢不承认? 连长公主都承认的身份,谁能不承认? 「恭迎陛下入城!」 政事堂的宰相们终于放下心里重重考量,恭恭敬敬跪了一地,不管选谁,终究是要做出个决定的,不管对仕途对家族而言,选谁有好处,自然就站谁一边,利益才是他们的最终抉择砝码。 文武百官跟着跪地,围观百姓也俯首叩拜。 「吾皇万岁万万岁!」 唿声震天,浸染灵魂。 元霄头一回感觉到自己是个真真正正的皇帝,肩上担负着黎民社稷,担负着天下太平。既然自己来了,还当了这个皇帝,那是不是就该为天下百姓好好谋福利? 师荼小心将元霄扶上新来的马车,秦放还着重看了一下,这马车上竟然装了厚达数寸的铁壁,难怪要八马并驾。 也就在元霄上马车一剎那,王瓒带领的百名护卫便将御驾团团护卫在内,就算有人要刺杀,只怕没有千儿八百的人都近不得前。 「起驾,回宫!」 常桂拂尘一掸,一声唱喏,马车启动,百官跟随,浩浩荡荡开进明德门,沿着朱雀大街,一路走到朱雀门。 朱雀门过去,就是皇城,是文武百官办公场所,也是整个朝廷政治的核心区域。 冯彧作为政事堂的群相之一,也有调动十六卫之权,此刻,他已经打开城门,恭迎小皇帝回宫。 元霄撩开帘子,看到跪地的冯彧,心中触动。 这,都是她最亲最近的人啊。 「冯侍中,平身。」 听得这把熟悉的嗓音,不止为何,冯彧竟然会觉得鼻头泛酸。 他没有立即起身,而是抬头看向车帘处漏出的那张脸蛋,满腹心思咔在喉咙间,欲语还休,但,在看清楚那张脸时,那些心思瞬间烟消云散…… 卧槽! 小皇帝胖了!!! 在外风餐露宿,难道不该憔悴消瘦,皮包骨头吗? 师荼,你个混蛋,你是怎么养的? 冯彧忽然觉得自己的气儿有点不顺了。 兇狠的视线在师荼身上狠狠剜了一记,这才起身,揖了揖,「王丞相还在宫城恭候陛下!」 元霄这才意识到,他们是在有意调控十六卫。 第292页 难怪,那个昏君都入驻太极宫了,竟然没有军队来阻难她跟师荼进城,原来竟然是师荼他们先发制人了。 但这并不表示,前途就一片坦荡。 在元霄堂而皇之出现在明德门时,就已经有人向宫里禀报了情况。 「什么?他竟然敢回来?!」 元宝以为,师荼回宫跟他斗就已经是极限了,没想到竟然连那个冒牌货都要跟他抢皇位! 这还了得? 难道这个冒牌货不该是师荼的软肋吗?冒牌货的存在简直就是在师荼苦心塑立的铜墙铁壁上凿出来的大坑,像是专门等着他去攻破似得。 带他回来夺皇位,师荼到底是怎么想的?是太有恃无恐,还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王丞相,你还说师荼没有野心?他这是连替代朕的人都敢找来!」元宝鄙睨王文启。 作为保皇派首脑,王文启之所以这个时候还留在元宝身边,不过是想趁机进谏,免得他误入歧途,一步错,步步错,只是,竟然真的还有一个小皇帝。 明知道面前这个昏君更符合他从小看到大的小皇帝人设,可为什么,他心里竟然会升起一股奢念,想外面那个才是真正的小皇帝呢? 「调十六卫,朕今日就要亲自带兵剿灭叛贼!」 「陛下,万万不可!」王文启赶紧阻止。 「怎么?连你也要背叛朕?」 王文启只感觉冷汗直冒,而心里更多的却是煎熬,他太清楚跟小昏君打交道的那种无力和憋屈了。 这个人,毫无疑问,就是他看着长大的那个昏君。 「师荼的旋风军就在后方,蓄势待发,以前十六卫都打不过旋风军,何况现在十六卫还存了分歧。」 而最讽刺的是,这个分歧还完全是小昏君造成的。 不是他想掌控军队,擅自乱调任安插将领,十六卫本来还是有一战之力的,现在打,一打一个死,估计刚开战就已经一大半向师荼倒戈了,打个屁啊! 他擦了擦冷汗,「陛下若是不能以理服人,只会激起百官逆反,更不肯归顺于您!」 元宝挑挑眉,好像老东西说得也有道理。 「朕不打,但声势不能输!调三卫五府,即刻到承天门听令!今日,朕就要当着所有人的面拆穿师荼谋逆的真面目!」 三卫五府都是官宦世家子弟,只要让文武百官和这些世家子弟明白那个冒牌货是师荼找来篡他位的棋子,连师荼都能拉下马! 王文启终于算是同意了。 等元霄他们进皇城的时候,元宝早已坐在他八十八台御撵上,身前身后都是黑压压的军队。 元霄几乎一眼就看到了他,那模样,竟然真的跟自己一模一样。 元霄原本以为自己会害怕的,但此刻有最信任的人站在身边,她心情出奇地平静。主动挑开帘子,不顾秦放阻拦,站到马车前头,毫不迴避地看向承天门下那个传说中的昏君。 「我们终于还是见面了!」 元霄的声音出奇地平静,元宝眉梢狠狠一抖。 这个冒牌货,在他这个正主面前,竟然一点不害怕,够胆! 朕就看你能张狂到及时? 看到护卫在她周遭的文武百官,元宝眯了眯眼,这些人是怎么回事? 元宝可不会承认这个冒牌货是他的替命之人,冷蔑地瞟了元霄一眼,视线落在文武百官身上,戾气暴涨:「师荼找人假冒朕,其心可诛,你们是想跟着他一起造反不成?」 众官员,眼观鼻鼻观心,不搭话。王文启在旁看得,默默嘆气。为了家族利益,这些人只怕是即便知道要他们拥护的是假的也会坚决站在那边。 这,是不是就是小皇帝离开前跟他们说的民心? 民心所向,无往不前! 只是看到这架势,他就知道,今日,元宝必输无疑。 元霄也看到了王文启,突然觉得自己这冒牌皇帝的身份着实有点对不起这位保皇派的老丞相,但大敌当前,气势不能怂。 要论装逼,谁能装得过她? 当日上都城破,她能以自己精湛演技,把文武百官感动得以死相报,现在要对付的不过是一个失了民心的昏君,简直就是小菜一碟。 「你说你是皇帝,有什么证据?」 元宝眉梢一蹙,「朕就是皇帝,哪里需要什么证据?!」 众人默,躲在后面的张琼华简直感觉到绝望,这个小昏君啊,还以为这是以前的朝堂吗?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时移世易,如今,有比他权势更大的摄政王在,而且笼络了更多的人心,再不看场合说这种话简直就是自寻死路! 谢瑜只是安静地观察着张琼华,注视着她一举一动,一丝一毫的变化都不打算放过。既然要用这枚棋子,他就得确定不会适得其反。 承天门外,昨日差点被昏君剁了手的王三省上前禀道:「其实是有方法可以鑑别身份真假的。」 所有人都看向他,却没一个人说话,王三省就当是被默许了,于是接着说道:「陛下传承了阿拉伯计算法,此法尚未普及,不如我们就来背一次九九乘法表。」 元霄:这也行? 元宝脸色骤变,他差点忘记了,自己最初为了防止被师荼杀人灭口,最早的说辞是他是于生辰那日离宫的。 什么鬼九九乘法表,他哪里知道? 第293页 元霄微笑着看元宝:「你知道阿拉伯是谁?」 元宝脸色铁青,「朕失忆了,满朝皆知。」 利用失忆想欺骗天下,哪有那么容易? 「但朕会……」元霄将四则运算和阿拉伯数字顺道给朝臣普及了一下,「这种方式可以运用到三省六部的帐簿中,能更清晰准确。」因为它所能表达的数据超乎想像,还能在小数点后面不断延伸小数目。 朝臣听完,纷纷躬身:「臣等受教!」 这些大臣都眼瞎吗?就他的昏聩程度,和不务正业的操守,怎么可能会什么阿拉伯算术? 但他不能这样直接否认,这跟承认自己欺骗冒人身份有什么差别? 元宝脸色简直不能看,「谁知道是不是师荼故意将这种方法透露给他的?此法算不得数!」 这话虽然听起来像是狡辩,但也的确有它的道理。 元宝也不是吃素的,自己是冒认了几个月时间的作为不假,但面前这位可是冒认了他过去那二十年的时光。 「既然你们考了朕,那朕也考你一个,五岁时,朕受过一次伤,伤在哪儿?」 五岁,这特么十几年前的事,小昏君从小到大就没受过什么重伤,你能记得你十岁年哪一年把手切了,脚崴了? 很多人听到这个问题都人不会回想一下十几年前的事,发现,竟然都很模煳,这就像是小昏君给小皇帝故意挖的坑。 「左脚小脚趾,因为跟师荼比武,踢到了他的脚……」 师荼回头、谢瑶回头,王文启看过来,满朝文武看过来,人人眼中都有惊愕。 「因为觉得丢脸,此时,朕连师荼都没告诉。」 「你为什么连这个都知道?」元宝才是最惊愕的那个,那是头一回,他想要赢过师荼,头一回想要将师荼踩到脚下,头一回发现自己明明才是真龙天子,却时时处处都被师荼压制着,所以这样是他头一回从一个人身上感觉到什么叫屈辱…… 元霄暗自庆幸,幸好这段原着写师荼时讲到过,不过,她真不敢保证自己会记得住。 「这是朕亲自经歷的事,朕当然记得。」 元宝:…… 「这样比是没有结果的。」元霄忽然说,「朕身上有两个秘密,可辨别身份,一是从小就带的胎记,二是朕不能吃花生,否则会喉咙红肿,唿吸困难。这两点一查便知。」 元霄一直在想,为什么自己接替小皇帝的身份后,背后会长出胎记,原本不过敏的花生也变得过敏,这冥冥之中似有某种规则。 如果她有,也许就能证明了她是小皇帝的身份,那另一个被踢出命运格局的人呢? 说不定,他身上就不会有了。 对此,她没有十足把握,但此刻看元宝脸色,她觉得,自己可能赌对了。 只是,元宝还没说什么呢,师荼和谢瑶首先不乐意了。 「绝对不能这样验证!」 两个人几乎同时出口,默契得很。 元霄:…… 师荼和谢瑶简直气不打一出来,小皇帝这是忘记自己女儿身这个大问题了吗?还有都怀孕了,谁敢用花生来验证你的身份? 简直作死! 绝对不能! 元宝一看这两人的反应,邪笑起来,「你们心虚了?」 「他们不让我查,不过是怕伤害龙体,上次花生的事情,差点要了朕的小命。但朕不能这样查,你可以啊!」 「你——」元宝气得脸都鼓起来了。 元霄就是见不得他这小人得志的模样。 「还有一个人能证明朕的身份!」元宝终于要祭出最后的杀手锏,「请太后!」 张太后说过,若是这个冒牌货真的回来,她有办法解决她。本来他还想凭藉一己之力在文武百官面前赢下这个冒牌货的,让王文启等人刮目相看的,结果…… 不过,不要紧,只要把这个冒牌货身份拆穿,连师荼都翻不了身,他可以慢慢来收拾这些人。 元霄脸色勐地一变,师荼也跟着变了脸色,早知道,他该传书先解决了张琼华的。他只冲身后的人做了一个手势,那侍卫便脱离了队伍,往上林苑的方向而去。 张琼华敢坐实小皇帝女儿身的身份,他也敢坐实是她想要恢復张家而扶持元宝这个假皇帝来揽权! 权力斗争最后斗的无非就是民心所向,大势所趋。而现在,他不仅占有民心大势,更有绝对的兵权。 张琼华一出来,就看到了师荼脸上的坚定。 看似很平淡的表情,她却一眼看到了自己违逆他的下场。 这个男人……真的……好可怕! 元宝也想知道,这位太后到底捏着什么杀手锏,能一下捅破那个冒牌货的伪装。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张琼华身上,而谢瑶却第一时间看到跟着张琼华出来的谢瑜…… 难道,这孩子…… 谢瑶简直不敢想像那后果。 她最不想面对的便是有一天会跟自己的弟弟为敌。 张琼华右手抠着佛珠,默默吸了一口长气,稳住心跳,终于启口: 「所有人都知道,皇帝是老身一手养大的,但有一个秘密,却鲜有人知晓,那就是,她本是女儿身……」 第九十四章 洗白 什么?! 一道惊雷平地起, 炸翻了所有人, 包括元霄自己。 第294页 张琼华疯了吗? 为什么会说小皇帝本是女儿身? 她的视线忽然落到谢瑜身上,看到了他紧绷的脸颊终于在这一刻放松, 顿时明白过来。 师荼、谢瑶等人也顿时明白了, 这该是谢瑜为小皇帝找的台阶。试问,他们这些人中, 有谁能如他这般让老妖婆信任且降服的? 名正言顺恢復女儿身,那小皇帝也就可以名正言顺大婚, 生下孩子…… 谢瑶差点喜极而泣, 原来她的弟弟如此靠谱,自己差点错怪了他。 连王文启这种老臣都差点被惊得心脏出逃。 元宝脑子有点转不过来,张太后到底在说什么?他怎么突然听不懂了?自己是男是女,还需要怀疑吗? 张琼华谁也没看, 只是停顿了半晌, 继续说道:「先帝子嗣单薄,几个皇子公主都先后夭折, 最后只剩下元霄这一个孩子, 偏偏还是一个女孩子, 怕她的身份暴露, 影响江山社稷稳定, 所以又去民间找到了模样几乎一样的男孩,也就是你们口里心里常骂的昏君……」 张琼华的目光落在元宝身上,元宝身子一抖,终于回过神来。 「张琼华, 你在打胡乱说什么?朕敬你是母后,还特地将你从天牢救出来,你就是这样报答朕的?」 元宝恨不得立刻将张琼华拖下去砍了,但是,连抬御撵的千牛卫都在听到这句话时不约而同放下了御撵,并且将手按在了腰上的剑柄上,蓄势待发,随时要将他拖下去的架势。 元宝终于胆寒了!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为了正大统,真正的先皇血脉一直被秘密养在南山,这就是为什么摄政王攻破上都,老身带着北衙禁军去南山的缘故,因为,那里才有老身必须守护的龙脉……」 谢瑜、师荼、谢瑶:…… 编!老妖婆,你继续给自己编! 都这种时候了还不忘夹带私货为自己洗白。 张琼华感觉到几道幽冷视线直戳自己嵴梁骨,默默打了个寒颤,轻咳一声,继续说道:「只是老身低估了皇帝对江山的责任,老身去南山时才发现,皇帝已经回了上都,并且接替了元霄逃跑丢下的烂摊子,肩负起了皇帝的职责……」 视线落到元霄身上,老妖婆一脸慈爱,激得元霄鸡皮疙瘩差点掉了一地。 「皇儿啊,哭了你了……」眼泪说掉就掉,当真慈母得很。 元霄狠狠抖了抖受到惊吓的小心肝,扑跪过去:「母后,张家专权,朕以为你真要扶持傀儡称帝,是朕错怪你了!」 张琼华:…… 劳资在给你台阶下,你特么还不忘落井下石是怎么回事?放张家一条生路会死啊? 张琼华扶住元霄的肩膀,涕泪恆流,「张家人只是被权利懵逼双眼,误入歧途,皇儿你就饶恕他们吧?」 元霄擦了一把泪,「朕贵为一国之君,不能以江山社稷做祭,张家祸乱朝纲,看着母后份上,死罪可免,活罪难饶,那就让张家当个富贵闲人吧?张家子弟,切莫再入朝为官……」 忽地降低声音,在张琼华耳边低语,「张家人若再入朝,朕不计较,满朝文武也是计较的,你该看得清楚。」 张琼华忽然又有了当初她率北衙禁军从南山回上都被元霄算计的憋屈感,但此刻的她早已不是那时的她,看到因为元霄一句张家子弟永不得入朝的「承诺」,文武百官默默松口气的表情,她就知道,大势不可逆,张家的确已经玩完了,见好就收,全身而退才是最明智的做法。 「陛下能饶恕张家的罪过,老身便知足了!」说罢,张琼华还很给面子地叩了个头。这下,朝臣们更放心了。 「等等!让我捋捋,所以,陛下是女儿身?」萧瑾如脑子打了一个又一个的结,终于忍不住说出了大家都惊愕却又害怕说出的话。 小皇帝是女儿身,这可怎么办? 再看她未过门的嫂子,这表情清楚告诉她,她是知道的,还有师荼、谢瑜以及,王瓒…… 卧槽! 有生之年竟然她碰到一个女皇帝?! 向来以柔弱自居,取悦男人为荣,实在强悍又跋扈的萧瑾如忽然感觉自己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看到了不一样的人生。 她弱弱凑到自家兄长耳边,问:「那皇上是不是可以拿一堆男妃?」 她自认为说得很小声,但因为太激动,将女性响亮圆润的嗓音不小心就发挥了一下,整个承天门,几乎所有人都听见了。 尤其是离得近的师荼,一双耳朵还抽动了一下,仿佛蛰伏的狼王,捕捉到了什么威胁,即便萧瑾如在他身后,都感觉到扑面而来第一股煞气。 萧恭幽幽地将自己没见过世面的妹妹往身侧刨了刨,以师荼听得见的声音答道:「自古皇帝虽然三宫六院多,但也有从一而终的皇帝。」 师荼:这回答,他喜欢! 小皇帝才不是花心大萝蔔呢,何况她现在肚子里还揣着个龙种,跟谁花心得了? 但满朝文武想法不一样了啊,先帝就这么一根独苗,还是女儿身,这是逼着他们推立一个女皇帝啊。 心里吧总有一道坎有点过不去,但,小皇帝选男后的事,却又让所有人眼前一亮,尤其是家里有优秀子弟的,简直心花怒放好不好? 那些原本就年轻的官吏,再看小皇帝那小模样,啧啧,本来就很好看的人儿,现在瞧着更好看了。 第295页 所有人的视线都变得有些诡异,甚至连王瓒都忍不住在小皇帝身上多梭巡了一会儿,如果小皇帝广纳后宫,他去,能选得上吗? 视线又落到师荼身上,他若真去,这兄弟还能做吗? 作为男人,师荼太了解男人的想法了,这些个算计和眼神刺激得他够呛,大大方方上前,扶起小皇帝,温柔地帮她拍掉膝盖上的泥土,又拉了拉斗篷,将人裹得更严实一些,隔绝所有人窥探视线。 「既然已经真相大白,便将那个冒充皇帝的逆贼拖下去砍了,以正朝纲!」 元宝终于慌了,「谁敢砍朕?朕才是真龙天子!师荼,你这个乱臣贼子,朕要夷你三族!」 师荼眸色微暗,「我师家三族,八百余口,在十年前就已经被夷了……」 元宝:…… 满朝文武心神一凛,这说辞,怎么看着像是师荼要报仇呢。 但转眼,师荼已经以武将的姿势,单膝跪在元霄面前,虔诚地看着元霄,说:「不过为了陛下,臣愿意放弃前仇旧恨,一起开创太平盛世,以慰师家合族在天之灵!」 摄政王……果然是有大胸怀之人! 王文启的老心脏被洗礼了一遍又一遍,但在这种时候,他不得不出来说一句,「虽然冒充帝王罪无可赦,但此事关系重大,一定还有别的牵扯,需要好生审审才行!老臣自荐亲审此案!」 王文启一把老骨头跪在元霄面前,其实元霄知道,张琼华的话,别人或许好骗,但这位看着小昏君长大的老丞相绝对骗不了,就算他有动摇,也只是半信半疑。 如果自己不允,他的怀疑反而更大,何况她并不愿意因为一个昏君而与王文启生出嫌隙。 师荼想要阻止,元霄却紧紧握了握他的手,借着他的力走到王文启面前,亲手将他扶起来,「那此事,就辛苦老丞相了。」 那一刻,王文启竟然在小皇帝眼里看到了一种无上的信任,那是他绝对不愿意辜负的东西,仿佛那一刻,他肩负的不是一个案件的真相,而是九州天下,江山社稷…… 闹剧终于结束,元霄恢復了皇室正统,众人一翻跪拜之后,尽皆散去。张琼华被送回感业寺,上马车时,王文启跟了过去。 张琼华挑开车帘看他:「王丞相可是有话问我?」 王文启郑重一揖,「今日普惠法师说的话可都是实话?」 张琼华笑得意味深长,「是真是假又如何,难道王丞相还想改变如今的格局吗?」 连她都知道,眼下的结局就是最好的,而王文启,虽然忠于皇室,但他更心怀天下,只要对比过的就知道,是该选那个小昏君还是选小皇帝和师荼。 张琼华可不会认为王文启知道真相就会改变什么,他顶多也就犹豫一下罢了。 也正因为看得清楚,她才会接受谢瑜的建议。 也就在此时,谢瑜来了,沖王文启揖了揖,对她说:「我送普惠法师回南山。」 「南山?」张琼华愣了一下。 「我向皇上求了一座别院给普惠法师和张家其他人。」 张琼华笑了,「那间别院就给张庆明吧,老身还是更喜欢吃斋念佛,不想再沾染这些尘凡俗事。阿瑜你也不必送我,皇帝刚回来,你该也很想念她吧,有空来陪老身吃个斋饭就好。」 张琼华突然明白谢瑜对小皇帝的感情了,那种感情有男女之情也有君臣之义,但毫无疑问,非常干净纯粹。 干净纯粹……在这个污浊不堪利慾薰心的世界是多么难得?曾经年少,自己好似也有过的。 马车启动,张琼华缩回头,只伸出一直手来挥了挥,谢瑜跟王文启一起目送她的马车走出承天门。 张琼华这一生称得上精彩,从清纯少女到力压朝堂的老妖婆,是非功过,留给后人去评说,但不得不说,她这辈子过得值! 「谢学士是何时知道皇上是女儿身的?」王文启突然问。 谢瑜知道他对小皇帝的身份有疑心,只答:「比丞相您多几日罢了。」 「是皇上离宫出走的时候?」 谢瑜不答。 「皇上既是女儿身,又与摄政王两情相悦,本是不需要离宫出走的……」其实离宫出走这一点,便足以怀疑她的真实身份了。 后面的话王文启没说,但谢瑜不蠢,他只郑重躬身一揖:「先父一直教导我,江山为重,社稷为大,黎民为先,所以即便被满门抄斩,也要仗义直谏。」 说罢,起身,转身入宫。 这回轮到王文启独立寒风,自己好像真的老了。 江山有这么多有识之士,还秉持着公义之心的年轻人,等办完这件事,自己也是时候考虑归田了。 至于牢里的小昏君,与其让他成为小皇帝和摄政王的污点,不如用自己的一世英名为他们挡了。他这一辈子,在高位权势中斡旋,即便再秉持公义,手上也沾染过不该沾染的血,不在乎再多一点。 他啊,总要在最后为这个朝堂为他喜欢的小皇帝做点什么的。 谢瑜转回承天门,心跳突然就加速了,眼睛不自觉地望向立政殿方向,步伐也不由自主地加快了。 回到千秋殿,焚香沐浴。十六七岁,刚刚是长鬍子的年纪,谢瑜也学会了刮鬍子,如何将自己的脸颳得干净白皙,光彩照人,他是深有体会的。 第296页 沐浴完,换上崭新的月白色衣衫,这才施施然往立政殿而去。 「好、好俊!」 柳彦携柳青青来立政殿请安,还没过立正门就见得谢瑜从千秋殿过来。不过数米,他们将这位大学士的风姿一览无遗,但谢瑜却根本没发现他们的存在,他的眼,他的心,好像都挂在了其他事物身上,万事不入耳。 柳彦也有过青葱年少时,一看少年这副模样,像是要去跟心上人私会,便什么也都明白了。 玉骨扇敲在柳青青头上,「别瞎想,他啊,不是你该觊觎之人。」 柳青青抿抿嘴,「如果我去问师荼哥哥,他的回答一定跟你相反。」 小姑娘笑得一脸纯良,心思却比谁都通透,柳彦失笑,「你啊,从小就没人管得了,只是吃了亏别跑来给我哭鼻子。」 柳青青亲昵地挽住柳彦的胳膊,「堂兄不一直教导我说,人这一辈子,趁着年轻输得起,一定要去做一件可以称得上疯狂的事。」 「堂兄支持师荼哥哥篡位夺权,做妹妹的没你那么远大的志向,那就姑且去拯救一个对心上人求而不得的绝世美男吧。」 柳彦:…… 孩子长大了,不好哄啊,这都行? 立政殿,几口暖锅已经摆好,一群人更是坐得好。 师荼高高坐在上面,下面依次是王瓒、萧恭兄妹、冯彧、秦放,谢瑜姗姗来迟,于是又添了张案几。 (此刻桓煊还在上林苑磨剑,磨了一遍又一遍,这仗是不是不用打了?打不打通知一声啊,他是不是被人给遗忘了?) 师荼将在座的人扫了又扫,最开始不是定的家宴吗? 为什么会多出来这么多不相干的人? 还有,你们一个比一个鬍子颳得干净,一个比一个穿得漂亮是闹哪样? 冯彧、谢瑜也就罢了,为什么连秦放也破天荒的要刮鬍子,还有,王瓒,你是怎么回事?那个发冠是哪里来的,你确定自己不是出来招蜂引蝶的? 师荼默默给自己灌了一口酒,问常桂,「皇上可梳洗好了?」 常桂小心凑到他身边,答:「长公主在帮皇上洗漱,顺道帮皇上把把脉。」 把脉? 这是要安龙胎啊! 内殿。 看谢瑶一脸复杂颜色,元霄的小心肝儿有点抖:「阿姐,朕是不是生病了?」 这么久没来大姨妈,身体还突然发胖,重重迹象表明,自己的身体出了问题。 难道又是天谴? 谢瑶将元霄的脉搏确认了好几遍,终于不得不承认,师荼这个牲口在造人一途上很有天赋,竟然真的中了。 她轻咳一声,强压心里的惊喜与怒火,佯装镇定:「陛下别胡思乱想,陛下的身体很好,只要好好调养,便能安泰无虞。」 这话怎么越听越像是自己有病? 元霄小脸儿一下就白了,「阿姐,我很坚强的,到底什么病,你跟我说,不怕的!」 谢瑶当即就把师荼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一遍,心疼地握着小皇帝的手说:「真没事!」 这个牲口,到现在还不跟小皇帝说清楚讲明白,到底是闹哪样? 「哈切!」师荼只感到一股寒气爬上嵴梁骨,都不用想就知道谢瑶又在暗地里咒骂他。他不是不想跟小皇帝讲明,而是一路风霜,本就怕小皇帝经不起折腾,哪里还敢去刺激她,如今昏君这个隐患也解决了,也安然回到宫里了,的确是时候说明了。 谢瑶终于把元霄哄住了,才扶了人出来,嘴里还不住说:「陛下小心……」 元霄脸差点黑了,还说朕没病,你这小心翼翼的模样是怎么回事?搞得朕骨质疏松,一不小心就要摔骨折似得,还别说,最近还真感觉腿脚有缺钙那种痛。 「陛下驾到!」 常桂一声唱喏,那声音透着很多惊喜,嘴角更是掩饰不住的欢愉,看到谢瑶扶小皇帝,他也上前搭了一把手。 元霄:…… 我是没手了还是没脚了,你们不要太过分哈! 元霄一挥手,自个站稳当了。 「陛下,你慢点。」谢瑶那个操心啊,元霄那个脸黑啊…… 终于拐到前殿,众人已经纷纷起身,这一个照面,几乎所有人看到了她圆润的脸庞,瞅到了她玲珑有致的身材…… 还有,这是女装啊! 从没见过小皇帝穿女装的谢瑜、冯彧眼睛都是直的,王瓒甚至跟那日马车上的小美人对比了一下,这才发现一个非常挑战人性的问题——小皇帝有胸了…… 一马平川突然变得胸有丘壑,这到底怎么做到的? 王瓒的视线不自觉落到师荼身上,这个混蛋到底对小皇帝做了什么?知道他养猪吧,胸是怎么养出来的? 谢瑜和冯彧那叫一个郁闷,小皇帝走后,自己好像瘦了几斤吧,小皇帝是怎么给养胖的? 这个结果简直丧心病狂,显得自己于她而言根本没有思念价值似得。 那个什么「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这不是小皇帝教宫学学子的情诗吗?怎么到她自己身上就这么不管用呢? 所以,这是不是说明,自己在她心里是真没有地位的?两人纷纷喝了一杯酒压精。 柳彦和柳青青姗姗来迟,看到这一幕,反而是所有人中最淡定的那个。 「应该没人来了,开宴吧。」 第297页 今日这算是接风宴,虽然一个个都是来蹭小皇帝吃的。 然而,当元霄最喜欢的鱼头一上来,她吐了…… 一阵干呕,恨不得将胃都给翻过来,吓得整个立政殿的人乱作一团! 「别慌!没事的,我扶陛下回内殿休息一下就好了!」 谢瑶一看就知道,这特么是孕吐了啊,算算时间,四十来天,也该是时候孕吐了,还真是赶得巧了。 扶小皇帝回去时,谢瑶狠狠瞪了师荼一眼,只这一眼,师荼顿时明白了,也跟着她进了内殿。 其他人留在外殿面面相觑,元霄在内殿吐过一阵之后,小脸儿又白了一片,看到面色难看的谢瑶,差点哭出来,「阿姐,你老实告诉我,我是不是得了什么绝症?」 谢瑶差点回头给师荼一脚踹过去,「陛下你很好,你也没病,只是你……」 顿住,回头,「还是你这个罪魁祸首自己来说吧。」 元霄看着师荼,小脸儿白生生的,「师荼,我到底怎么了?」 好想哭! 眼看眼泪都开始在小傢伙眼眶里打转了,师荼直接单膝跪到她跟前,握住她双手,「陛下先答应我别激动。」 真、真是绝症啊? 天谴来得如此之快,她都还没来得及把喜欢的男人睡了,呜呜呜…… 「陛下,其实,你只是怀孕了……」 「哈???」 作者有话要说:  准备完结了,开始防盗,各位宝宝见谅。比例40%,算是很低很低了,主要为了防盗版网站,不知道防得住不。 第九十五章 养胎 「你特么再说一遍?!」 师荼头一回被小皇帝吓得心肝儿抖了一下, 怎么就爆粗口了?这对孩子不好。 「陛下, 你有喜了!」 卧槽! 晴天霹雳有木有? 「谁干的?」我特么怎么不知道? 元霄整个人都惊呆了!脑子完全不听使唤。 师荼忽然好心虚,「陛下想是谁干的?」如果小皇帝不希望他是孩子他爹, 他该怎么办? 好害怕! 元霄:这是我能想的吗?尼玛…… 各方后补人选在脑子里迅速翻转, 元霄觉得,这必定得是认识的人啊。 偷偷摸摸出了内殿门, 元霄缩在墙脚打量外殿的人。 冯彧是最早说喜欢她的人,他为她明明白白背叛了昏君, 对她纵容又体贴。 谢瑜为了她连张琼华都拿下了, 还放弃了他一直坚守的皇权唯大,他于她,怎会没一点私心? 秦放更是一直护卫她左右,即便是她离开朝堂皇宫, 他也不离不弃, 他于她也是呵护有加。 视线终于落到王瓒身上,呃……她跟他好像没交集, 原着里王瓒只「爱」师荼, 凡是妨碍师荼称霸天下的人都会被他排挤在外。 师荼与谢瑶的悲剧, 说是他一手造成的一点都为过。王瓒绝对不会允许师荼去喜欢一个男人的, 原着里谢瑶对自己失身的事情一无所知, 自己也是如此,难不成,自己也被王瓒给算计了? 王瓒感觉自己左侧脖子像被什么给刮蹭了,突然转头, 元霄吓得赶紧缩回脖子,就见师荼黑着脸站在她身后。 「你第一个怀疑的难道不该是我吗?」看那些野男人做什么? 师荼的愤怒肉眼可见,元霄大骇,你特么不知道在原着里自己是个喜当爹的接盘侠吗?一辈子,把命都赔给女主了,结果没睡到过人…… 史上最悲催男主没有之一! 但现在师荼一脸愤然要来接她的盘,难不成…… 「是元泓?」自己经歷的所有事里,唯一有可能的竟然是那个畜生!都说合欢香无解,自己最后安然无恙,是不是本身就说了这一点? 冷汗扑簌簌往下掉,元霄不想活了,萎靡地回到内殿,把自己埋进美人榻里再也不想出来了? 「……」 卧槽,小皇帝,你怕不是怀孕把脑子烧坏了! 怎么会想到那个畜生? 「是我!」这个答案就这么难想?你是有多不希望我是孩子他爹啊?! 师荼半跪在美人榻边,认真且虔诚地看着元霄,压住自己爆裂的脾气,尽量用温和的语气说话,以免吓到小皇帝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元霄差点就要当着他的面哭出来,师荼终于接盘了,就跟原着里一个样儿,这不更说明了事实真相吗? 「真是他?!」元霄觉得好噁心,又是一阵干呕,胃酸都差点吐出来了,原本粉嫩嫩的脸蛋儿直接变得煞白。 这回连谢瑶都郁闷了,小皇帝到底是耳朵聋还是心瞎,听不懂他们的话吗? 「若是他,你觉得我能让他待天牢?早碎尸万段了!」师荼觉得很愤怒,小皇帝竟然不信他。 「陛下若是怀疑臣的能力,臣大可以现在跟陛下再造一个出来……」 谢瑶终于没忍住,一脚踹到师荼身上。 因为师荼是半跪着的,那一脚下去,不偏不倚,刚好是屁股。 师荼斜眼:「瑶儿,请自重,虽然我视你为亲人,但毕竟我们男女授受不亲!」 师荼也是气煳涂了,有点口不择言,谢瑶也气得七窍生烟,「你若再在陛下面上说这种浑说,小心我割了你的舌头!」 「还有,你哪里碰了陛下,我就剁了你哪里!」 第298页 师荼:…… 这个娘们儿真的干得出来,他毫不怀疑。 元霄也顿时醒悟,的的确确,如果元泓真对她做了什么,就不光是毒哑这么简单了,至少那命是绝对保不住的,原着里,师荼可是杀到人家王庭去了的。退一步说,就算师荼能放过他,谢瑶也绝对不会让放过他。 可是…… 元霄看到面前的师荼,「真是你啊?」难道说自己的到来,让师荼终于不用当接盘侠了?那是不是他也可以避免那样悲惨地死去? 「陛下还在质疑臣的能力?」 「是朕被元泓下药那次对不对?所以那天晚上,你乘人之危?!」 师荼:…… 「那是朕的第一次!」 「那也是臣的第一次……」师荼的面色比元霄还要红,「而且那时,臣可不知道陛下是女儿身,还打算为你献身……」 哈??? 「献身?难不成你是打算做下面那一个的……」 师荼红艷的脸颊直接转黑。 「噗呲——」元霄真的不想笑的,但是她忍不住啊! 谢瑶也没料到师荼竟然还有这样的心路歷程,难怪发现小皇帝女儿身他整个人都傻了,大概,这就是传说中从地狱突然爬上天堂的感觉。 「够了!」师荼不敢跟两个女人对视,害怕看到她们眼里散发的诡异光芒,干脆撇开头,「难道现在不该是解决婚事的时候吗?」 视线还偷偷瞄了一眼小皇帝。 元霄突然紧张起来,「结、结婚?」 这个是不是太突然了,在现代,谈恋爱不谈个三年五载的,怎么结婚? 师荼也有点紧张,「不成亲那这孩子怎么办?不能让他名不正言不顺!」 是啊,孩子得有名分啊! 有了孩子,那她跟这个世界就真真正正牵连在了一起。 「那、那就结婚吧。」 元霄答得磕磕巴巴,师荼一下兴奋了,紧紧握住她的手,「你真的是这样想的吗?没有一点不情愿?」 婚字拆开来,就是女昏,女人不昏头,如何能成婚? 元霄很清楚自己其实是难做出决定的,但为了孩子她想试试,孩子啊…… 手摸上还没有凸起的肚腹,做妈妈的感觉,那是无可言说的。 「是的!师荼,你愿意娶我吗?」 小皇帝眼睛亮晶晶的,热血在师荼身体里涌动,他勐地蹿起来,「你答应了?你真的答应了?」 「嗯……」我能不答应吗? 只是好遗憾,他们的第一次,她竟然毫无印象,太过分了! 这些她得让师荼补偿回来! 「啊啊啊——」师荼忽然抱起元霄,在房间里转圈圈。 谢瑶看得一慌,「你小心点,别伤着陛下,还有孩子……」 然而高兴过头的师荼哪里能冷静得下来,这直接导致一个结果,外间吃暖锅的人,忽然听得「惨叫」声,尽皆放下筷子,往内殿而来,被常桂拦在内殿门外,就听见师荼那无法言说的喜悦,以及谢瑶焦急的告诫。 众人:…… 「什么……孩子?」萧瑾如睁着骨碌碌的大眼睛,用无辜的声音在几乎所有人心里狠狠扎了一根刺。 萧恭赶紧将自家妹子一把拽到身后,讪笑:「孩子不懂事,口不择言,见谅见谅。」 冯彧是知道这件事的,只是还没有进一步证实,秦放就更不用说了,谢瑜也是谢瑶告知过他,不然他不会如此决绝地跑去劝降张琼华。 结果这个消息传出来,受到打击最大的竟然是王瓒…… 他终于明白了,小皇帝为什么会被养得这般肥美可口。 王瓒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得煞白。 门吱嘎一声从里面打开,看到门口这么多人,师荼也只是愣了一下,「既然你们都听见了,那谁来操办一下大婚事宜?」 脸皮……好厚! 你把小皇帝祸害成这样,竟然还有脸堂而皇之地让我们为你们准备大婚,呵呵…… 柳彦刚要毛遂自荐,冯彧率先启口,「我来。」 师荼:…… 「我协助冯侍中。」谢瑜也说。 谢瑶:…… 柳彦轻咳一声,「需要钱,问我要。」 「我哥很有钱!」柳青青近距离望着谢瑜,笑眯眯地说。 谢瑜忍不住回头看了她一眼,视线一接触,忽然感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个小妮子是怎么回事?眼神好有侵蚀力! 连续三日,师荼在前朝重整朝纲,将昏君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整顿了一遍,拨乱反正。整个朝堂终于变得干净有序起来。 结果,这些大臣心患一解除,便开始动小心思,一本本要小皇帝大婚立后宫选「贤妃」的奏本迅速堆满了师荼的案几。 礼部尚书带着两名侍郎亲自到昭阳殿跟师荼商量小皇帝大婚的人选。 师荼将他们的奏本往案几上一丢,冷幽幽地问:「大婚人选还需要挑吗?」 「哈?」 「刘尚书,你别说不明白本王的心思?」 众人胆儿打颤,礼部尚书参加过小皇帝寿宴,早猜测到师荼对小皇帝那心思,但两名侍郎不知道啊,只听得一些猜测和传言,都说摄政王是被小皇帝迷住了,才不篡位,才安心待在摄政王的位置上,原来竟然是真的! 第299页 但是…… 「摄政王,自古后宫不得干政,还没有皇帝与前朝权臣成亲的先……例……」 师荼一个冷眼,礼部尚书到嘴边的话差点被卡回去。 「是不是要本王把皇位篡一遍,再名正言顺迎娶她,才算合情合理?」 卧槽! 这绝对是威胁啊!红果果的! 礼部众人纷纷擦汗,「那摄政王想这婚事这样办?」 「此事陛下已经交给冯侍中,你可以跟他多商量商量!」 虽然师荼觉得冯彧可能心里有怨气,但事关小皇帝终身大事,他绝对不会出一丝错漏。 有什么比把自己心爱人交託到野男人手里更诛心的事吗? 冯彧和谢瑜对着他们亲自拟定的一堆单子正发着呆。 从师荼的聘礼,到小皇帝的嫁妆,从两人的喜服,到婚俗礼仪…… 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婚礼,一定会被载入史册,他们更应该给小皇帝办成最好的……可是…… 「还是有些不甘心啊……」冯彧幽幽嘆气。 谢瑜心里也憋得慌,「孩子都有了,还能怎样?」他们不仅要将自己爱的人送到野男人手上,以后还得辅佐他们的孩子继承皇位…… 流着最大情敌师荼血液的孩子……害得全心全意一辈子辅佐…… 卧槽! 更糟心了有没有? 两人坐在千秋殿又是好一阵嘆息。 谢瑶兴匆匆走进来,问:「你们觉得陛下的龙袍应该做成什么样?」 女皇帝啊,龙袍当然不能按照男皇帝的来,如今尚宫局已经重启,虽然人员有限,但做个龙袍为小皇帝和摄政王大婚做吉福什么的还是可以的。 谢瑶将几张设计图纸放到两人面前,先前还幽怨地两人立刻认真挑选。 「皇上有了身孕,腰身不能太紧,伤着龙嗣怎么办?」 「龙袍向来都是玄色,庄严厚重,但皇上是女儿家,滚边啥的还是该有点女儿家的花色……」他们可不想看到一个老气横秋的小皇帝。 两个大直男一翻挑挑拣拣之后,谢瑶发现竟然没一个能入得他们眼的,她终于默默收起图纸,幽幽嘆息,「我不该问你们的……」 这两人分明是有怨气啊,横挑鼻子竖挑眼的,要让他们满意,只怕龙嗣都出来了。 立政殿。 孕吐这种事,似乎一旦开始了,就会没完没了。 早上起来时,吐了一回,吃点东西就觉得噁心,闻到点不合心意的气味,也能呕。 几日下来,元霄感觉简直天昏地暗,之前在外面长的膘迅速消退。 偏偏自己这幅模样还不能让大臣们看见,女子未婚先孕,在这个封建社会怕是要浸猪笼的,即便她是皇帝,也不想挑战封建礼教的底限。 这边刚送走了几个来请安的大臣,元霄又跑回内殿吐了一通。 秦放心疼得不得了,脸都给他吐白了,师荼,这个畜生! 一边心里骂孩子他爹,一边拿着盆子侍候孩子他娘。在昭阳殿的师荼最近总感觉背嵴凉飕飕的,似乎总有什么东西在戳他嵴梁骨。 常桂就眼巴巴看着一个英明神武的大将军竟然侍候这种事,赶紧放下手里的活来帮忙。 「不用,你去看看给陛下熬的酸汤好了没?」 这时谢瑶也过来了,「秦将军,让我来吧。」 秦放这才将人交託出去,但他依然候在一旁,深怕小皇帝有个什么不舒服。 那头酸汤端过来,压了胃,小皇帝终于能睡一会儿了,众人这才齐齐输出一口气,一摸脸上,竟然全是冷汗。 元霄在立政殿养胎,养得那几位掌权的惶惶不可终日,元宝却在天牢里哭唧唧。 今日王文启给他带来了两只鸡腿,他一边啃一边抹泪。 「王丞相,我才是皇帝,张琼华那个老妖婆一定是被师荼他们威胁了!你从小看着我长大,我是什么样子,难道你不知道吗?」 哭诉完,又啃了两口。 王文启还替他温了酒,「慢慢吃,还有。」 元宝刚收住泪,又哭了起来,「这地方简直不是人呆的,他们天天给我吃冷菜馒头,王丞相你一定会救我出去的是不是?」 元宝早忘记了前几日自己还在外面混得风生水起时,发过誓,一旦掌权一定会把王文启杀了祭天,而现在,他却毫不知廉耻,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王文启身上。 「王丞相只要你救我出去,我保你后世子孙,永世荣华富贵!」 元宝说得信誓旦旦,王文启却很清楚,如果真让他重登地位,首先收拾的是师荼和元霄,下一个,一定会是自己。 王文启掏出手帕替元宝揩去嘴角油质。 「你若真想出去,不是不可以。冒充皇帝这么大的事,绝对不是你一个人做得出来的。」 元宝悚然一惊,「王文启,你老煳涂了吗?在这里胡说八道什么?是不是连你也被师荼收买了?!」 王文启脸色淡定无波,像没听见他的咒骂,而是继续说道:「临淄王觊觎皇位多年,几次意图不轨,都被他狡猾逃掉,他指使你冒充皇帝,藉此篡位也在情理之中……」 元宝:…… 突然间,他好像明白王文启的意图了。难道这才是他保他命的原因? 「你若想通了,招认出幕后主使,我或许可以向皇上和摄政王求情饶你一命。」 第300页 小皇帝女儿身的事情已经传扬出去,各地藩王皇室宗亲马上就会上京,临淄王一定不会例外。 他已经老了,没多少时日跟这些乱臣贼子熬了,临淄王留着终究会引出祸端,这次他上京,就把命留下吧。 「你要我陷害临淄王?」 「不是陷害,那是他罪有应得。我给你三日时间,三日后,若再想不起你的幕后主使是谁,即便是我,也救不了你。」 他,其实是真心想救小昏君一命的,这条路是让他立功,更是要他明白今后的生存之道,立身之本,若连这点他都想不明白做不到,那么就真的只剩下死路一条了。 不用三天,第二天,元宝就想通了,「好,我答应你!当着满朝文武,皇室宗亲揭发他!」 王文启那叫一个欣慰啊,立刻将这个好消息带去了立政殿。 师荼正在餵元霄喝酸辣汤,王文启将此事一一说了,还道:「皇室宗亲上京,一定会当面对质,他如果按照承诺的说了,不仅能处置了临淄王,也扫出了最后的隐患!」 「若真是这样,倒是可以免他一死的。」师荼说。 元霄没有说话,她只是觉得老丞相为了社稷,为了救小昏君的命,头髮都操心白了。 人走时,她特地给了他一堆补品,「一把年纪了,少操点心,好生补补。」 王文启知道小皇帝这是心疼他了,心中说不出的暖意,将面前一对璧人打量了一翻,问:「婚事准备得如何了?可要老臣效劳的地方?」 「老丞相到时过来喝杯喜酒就好!」 师荼亲自送他出门,回来时,元霄问他:「你信天牢里那位会按照老丞相的意思来?」 以元宝的跋扈乖张,只怕他没那么听话,别是在哄王文启吧。 「无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有法子治他们。」 师荼又端起酸辣汤,「再喝点。」 元霄乖乖张开嘴,眼珠子亮晶晶地看着面前师荼。这个男人,好像天塌下来都面不改色,她忽然好想知道,这个世上会不会有能让他惊慌失措,让他崩溃的东西。 师荼拿起勺子舀起一勺放到元霄嘴边,哄道:「乖,再一口。」现在,他眼里、心里都只有小皇帝,她若安好,那天下便也安好!否则…… 他从未奢求这个世界能给与他什么,只求不要再夺走他最重要的东西。 如果那些皇室宗亲真那么不识时务,那么,他也真的不介意背上千古骂名,大开杀戒! 从各地赶往上都的马车上,所有人都蓦地感觉到一丝凉意,像是有一股杀机忽然掠过了背嵴,直刺灵魂深处,叫人从心底散发出一丝恐惧。 第九十六章 天命 皇室宗亲上京那日, 上都下了今冬第一场雪, 这场雪不大,却纷纷扬扬, 下得没完没了。 一大早, 五品及以上官员便进了两仪殿,一个个神色相当凝重。 王文启姗姗来迟, 众人纷纷迎上去见礼。 「皇室宗亲这个时候上京是不是因为皇上的事?」 两个皇帝,就算有张太后鑑定, 毕竟是出了个女皇帝啊, 皇室宗亲怎么可能不来瞧一眼,怕就怕不止是瞧,还会动其他心思。 朝堂之上风云变幻莫测,今日是王, 明日说不定就是阶下囚。 其实, 他们也罢,百姓也好, 都希望能够稳定一些, 不要动不动就皇位上换人, 真的吃不消。 「各位大人稍安勿躁, 做好自己的事就好。」王文启脸上半点波澜也无, 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处变不惊,冷静自持。 这些皇室宗亲聪明得很,那么多人, 从四面八方而来,近的几百里地儿,远的几千里地儿,竟然都在同一天抵达上都,谁都没当这个出头鸟,谁也没有拖后腿。 单从这一点来看,这些人就该是相互约定好了的,他们越是齐心协力,越得防患于未然。 元霄由师荼、谢瑶双双陪着,刚出献春门,就见得一群皇室宗亲从两仪门过来,隐隐有以临淄王元祺为首的架势,连最年长也最德高望重的东山王都跟他前后错开了半步。 「这些皇室宗亲还是这么狡猾,他们大概是想让临淄王来当这个出头鸟,他们跟在后面浑水摸鱼就行了。」 谢瑶太了解这些老傢伙的做派了,自己怂吧,还想搅屎,说不定还做着天上掉馅儿饼的春秋大梦。 元霄忽然感觉到一股视线投射过来,看过去时,只见得临淄王停下了脚步,竟然朝这边走过来,其他皇室宗亲竟然也跟着顿步,犹疑着没敢上前,但也没敢就这样进两仪殿。 临淄王离得越近,越能感觉到他浑身散发的阴冷戾气,但他面上始终含着笑,上前施施然一揖:「陛下、摄政王、长公主,有礼!」 元霄挥了挥手,免了他的礼,「临淄王还敢来上都,也算是有胆识的。」 「陛下何出此言?难不成,臣做错了什么事?」 呵呵! 跟张太后合谋篡夺帝位不成,把所有黑锅扔给张太后不说,还坑了一回北衙禁军;元泓在上都做的那些事你推得掉,还把在上都安插暗部的事全部推到他身上;元昊在平洲私造兵器,暗练私军,这种大罪足够牵连合族,竟然也被他先发制人,率先一步「主动揭发」,将功赎罪。 每一次,这只老狐狸都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即便牺牲两个儿子,连眼睛都不眨一下。这等冷血,大概也没几个人做得到。 第301页 「临淄王当然没做错什么,若真走错一步,你此刻也不可能安然站在这里。」 「这些日子,犬子屡屡犯错,身为臣子,臣的确如履薄冰。近日得闻陛下是女儿身,忽地想起之前元泓掳劫陛下的事,顿感惶恐,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冒犯到陛下……」 尼玛,你这个冒犯是几个意思?难道还想说朕被他坏了名节不成?简直其心可诛! 直到小皇帝女儿身暴露,临淄王才终于明白当日元泓守着的是什么秘密,如果是这样大家惊天秘密,他无论如何也会将元泓救出来,可惜了,错过了这个最佳时机。 若那个时候占得先机,也不至于眼睁睁看着平洲的私军和军备被折进去。 只差这一步啊! 这一步,原本是可以改天换日的一步啊! 就这样生生错过了! 「如果临淄王想替子赎罪,朕倒是不会介意,只是怕你恕不起!」 小皇帝这是在威胁他吗? 临淄王面色不动,躬身一揖,「还是陛下开明,臣的确恕不起!」 说罢,转身走了。 直到他「归队」,那些皇室宗亲才跟他一起踏入两仪殿。 这边三人从后殿入了两仪殿,该来的人几乎都来了。 元霄也懒得废话,视线扫过皇室宗亲,「本朝律令,各地藩王非召不得入京,这次,诸位叔伯来得倒是齐整!」 明明是个姑娘家,这么霸气侧漏合适吗? 东山王因为在族中也算是德高望重,自然最容易成为标靶,别人不出声,他就得代为发言,冷汗不自觉就下了一层。 「臣等也是听说突然出了个假皇帝,甚是担忧,才说来上都看看。」 「你们是担忧朕的女儿身做不了这天下之主,想要帮着分担一下,还是担忧此刻龙椅上坐的是个假皇帝?!」 噗通—— 这次都不需要东山王带头,所有皇室宗亲都跪了下来,「陛下明鑑,臣等绝无此心!」 没此心还来?闲得慌吗? 临淄王瞥了一眼,别人都跪着,就他站着也不好,于是勉为其难地跪下,但他却说:「当年先皇临终託孤,可并没有说皇帝是女儿身,东山王作为託孤皇亲,有些疑虑也实属应当。」 临淄王,别拿着我说事儿哈!你自己有什么歪歪肠子自个担,扯我做什么? 东山王脸都气黑了。 临淄王却还不善罢甘休:「当日託孤大臣有两个,一个东山王,一个王丞相,王丞相可还记得先帝是否有交代过皇帝女儿身的事?」 这下好了,连王文启都给扯进来了。 王文启面不改色心不跳,「没有。」 临淄王像找到什么砝码,「如此重要的事,先帝託孤却只字未提,诸位大臣觉得可能吗?」 满朝文武面面相觑,谁都没说话,谁也都不敢说话,甚至很多人很愤恨临淄王这个时候还要来搅屎,若他是一个身上干净的人也就罢了,偏偏满朝文武都知道他居心叵测,心狠手辣,是要坚决抵制上位的存在。 所以没有一个人附和他,反而王文启盯了他半晌,反问道:「动摇国之根本的事,先帝不向我等提有何奇怪?」 「……」 这都能狡辩? 偏偏这种狡辩还没人站出来质疑,临淄王第一次感觉到朝廷上下如此齐心协力的,自己本是气势汹汹而来,此刻却有一种无力感。 「诸位王爷来得正好,皇上将假皇帝的事情交由老臣审理,冒充皇帝这么大的事,一个人的做不来的,正好当堂审理幕后黑手!」 此话一出,众皇室宗亲当即打了个寒颤。 该不会是想往他们身上泼脏水吧? 「不、不是说,是先皇替皇上找的替身吗?」东山王打了个磕巴。 王文启却答:「明明已经出逃,在知道正主已经入主太极宫后,竟然还敢乘虚而入,说没人指使,大概你们也不信。」 面色一凛,「带元宝!」 皇室宗亲忽然抖了一抖,他们感觉自己好像进了什么可怕的陷阱,随时都会被里面蛰伏的勐兽拆卸入腹。 高堂之上,小皇帝、摄政王、长公主不动如山,多余的话都不用说一句,就冷眼看着他们蹦跶。 这种感觉真的太难受了。 不多时,元宝被带上两仪殿,看到这么多皇室宗亲,眼睛默默亮了亮,他感觉自己的机会来了。 「的确有人指使我!指使我的就是……」元宝抬起手,手指在众皇室宗亲里面转了一圈,吓得那些人个个头冒冷汗,直到他的手指停留在临淄王身上时,众人才一起长出一口气。 在所有人都以为他要说是临淄王时,他的指头陡然一转,落在王文启的身上,「王丞相以为我会按照你的意思指认临淄王?」 什么意思? 「朕本就是皇帝,无需冒充,你作为先帝託孤大臣,却以性命相胁要朕陷害临淄王!」 「朕乃九五之尊,岂会任由你摆布?!」 元宝桀桀笑起来,皇室宗亲都在此,那他就有了后盾,他不信这些人会让一个冒牌货祸乱朝纲! 想冤枉我是吧,我就让你尝尝被反噬的滋味! 满朝文武:…… 皇室宗亲:…… 一时间整个朝堂安静如鸡,大气不敢喘一口。 第302页 被指着的王文启眼神慢慢暗淡下来,嘆了口气,「果然是老臣想多了。」他好不容易为元宝争取到的活命机会就这样没了。 昏君不仅昏聩残暴,连审时度势的眼里都没有,只怕就算自己勉强救下他,以后他同样会自寻死路。 「王文启,你竟然想陷害本王?!」临淄王想藉机反扑。 王文启脸色相当平静,多余的眼神都没给他一个,撩袍跪地:「前日元宝已经向老臣坦诚是受临淄王唆使回宫篡位,若不是平洲私兵被剿,军库被查封,只怕早已叛上上都。供状在此,请陛下过目!」 看着供状被呈上,临淄王脸色大变,王文启这个老匹夫原来在这里等他!再看元宝,这个混蛋,竟然会写这种东西! 他平生做过多少忤逆犯上的事,都被自己掩饰下来了,这件事,他可没做过,凭什么栽赃到他身上? 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亲自对比了供状和手印,确认无误。 元宝赶紧狡辩,「朕是被他胁迫的!朕才是真龙天子!他们才是乱臣贼子!」 然而他的话谁能听? 「东山王、临淄王……你们可都是朕的亲叔伯啊!断不能让元齐江山被这些乱臣贼子夺了去!」 元宝抓住临淄王和东山王不撒手,这是他拨乱反正的最后机会,绝对不能妥协! 临淄王早有准备,「这位元宝公子长得跟陛下一模一样,身形也几乎一样!只怕穿上龙袍谁都分不出真假。光是张琼华一句话,是定不了皇帝真身的!陛下敢不敢再做一次鑑定?」 临淄王直接将皮球抛给元霄。 临淄王才不信张琼华的说辞呢,若元霄真是皇帝,不可能只有张琼华一个人知道,也不可能突然冒出一个元宝来! 元宝他也算见过几次,嚣张跋扈,暴戾冷酷,试问,哪个替身敢有这等作为? 所以,他有十足的把握认定元宝才是真皇帝,元霄应该是在师荼攻上都时被调换了,说不定就是师荼故意安插的棋子,不然,师荼那么恨小皇帝,怎么可能不篡位,还对她情深义重? 临淄王自认为抓住了蛇的七寸,眼神阴戾地看向龙椅上。 元宝也回过味儿来,「你敢跟我再鑑定一次吗?」 元霄眯眼:「你们想怎么鑑定?」 「滴骨验亲!」 元霄:…… 临淄王,你够牛啊,这种方法都敢想,这是连先帝的坟都要刨啊! 「万万使不得!」礼部尚书首先不干了。 御史台的言官们也不答应了,「临淄王,你这是忤逆犯上!」 哪有臣子去刨君主坟的? 「难道诸位大臣不想正皇室血统?还是你们也被乱臣贼子收买了?」 众大臣脸黑。 「此事是皇族大事,自该有皇室宗亲决定。东山王,您说呢?」 东山王抹了一把汗,其实这个方法是他们入京前就已经商量好了的,谁说的话都不能算数,唯独此法能让人信服。 「皇室正统大过天,陛下也不想背着这样的怀疑一辈子吧,不如就验上一验?」 语气听似问得小心,却压根不给元霄拒绝的余地。 师荼、谢瑶等人纷纷变了脸色。 滴骨验亲这还是小皇帝自己推行的验亲方法,谁能料到最后竟然用到她自己身上,这算什么? 元霄的视线扫过皇室宗亲一干人等,这些人不拿出个结果来定然是打发不了的。 「朕若不答应,你们是不是就要坐实朕才是假的那个?」 「你本来就是假的!」元宝在堂下叫嚣,这个冒牌货肯定不敢验吧?一旦滴骨验亲,她就玩完了! 「好!」 哈? 元宝差点没反应过来。 朝臣纷纷抬头,答应得这么爽快? 临淄王也有点懵,连王文启都震惊非常,小皇帝是有矇混过关的方法,还是她真的是先帝血脉? 就因为太爽快,所有人都有些迷惑。 师荼、谢瑶互看一眼,都没有说话。不管刀山火海,既然小皇帝要闯,他们就陪她闯过去! 「众卿若没意见,那就今日起焚香沐浴,斋戒三日,三日后,滴骨验亲!」 「是!」所有人齐齐跪下,恭送小皇帝退朝。 「陛下,没事吧?」走出立政殿,谢瑶问。 元霄握了握她的手,「无妨的。」 明明嘴巴说着安慰的话,但谢瑶还是感觉到她的手指有轻微的颤慄,其实,小皇帝也有害怕和担忧吧。 师荼伸手过来,握住了元霄的手,元霄对上师荼的眼,终于将心理的担忧宣洩出来,「我想赌一把,如果赌输了,也许会万劫不復。」 「不怕,我们陪你。」师荼说。 话音落,谢瑜、冯彧、秦放、王瓒、萧恭等出现在视野里,每个人眼神都很坚定。 是啊,她身边,不止有师荼、谢瑶陪着,还有这么多愿意跟她一起出生入死的人。 那一剎那,颤慄消失了,所有害怕都被驱散。 「有你们……真好……」 雪下了三日,未曾消停过,整个世界银装素裹,干净得不染一丝尘渍,然而那天色却阴沉沉的,黑云压在头顶上,数日不得散。 皇陵就在上都东郊,马车两个小时就到。 司天台挑选了吉时,元霄携文武百官和皇室宗亲于祭殿一翻祭拜之后,由东山王开启了存放棺椁的主殿。 第303页 若非亲眼所见,简直无法想像先帝有多奢靡,里面随便一个器皿都价值千金。 但此刻却没人有心情去欣赏这些陪葬品,在主殿又按礼制祭拜一翻之后,开棺。沉重的棺椁开启之声,像磨在所有人心尖尖上,心脏都有一丝麻痹。 请来的和尚念经的念经,做法的做法,但还是挡不住一股寒意直往血液里蹿。 元霄搓了搓手臂上激起的鸡皮疙瘩,上前,探头一看,顿时吓得后退两步,师荼和谢瑶就站在她身后三步内,及时将她扶住。 这特么真的是白骨啊。 她演戏就见过道具白骨,还真没接触过真正的死人和白骨。 「怕了?」元宝活人骨头都剔过,哪里会怕死人白骨,实在瞧不上元霄这种连白骨都怕的人。 就这样还想当皇帝?呵呵。 「匕首拿来,不是要滴骨验亲吗?」 东山王亲自拿来匕首,元宝接过,冷蔑地看着元霄。 「听说滴骨验亲还是你弄出来的方法,当初用此法将张怀玉绳之以法。你大概做梦都没想到,有一天这种方法会成为揭破你伪装的杀手锏吧?」 元霄看着这张跟自己一样的脸实在心梗,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咱能动手就别瞎比比!」 元宝:…… 一个姑娘家家,说话竟如此粗鄙? 姑且让你多拽一刻钟,元宝心情愉悦得很,听说滴骨验亲已经被刑部大理寺推行,数月时间,还无一错漏,自己这滴血滴下去,那就真相大白了,看这个冒牌货还拿什么去哄骗天下人。 踏上最上面的台阶,元宝割开手指,将一滴血滴在白骨上。 师荼、王文启、东山王以及临淄王都探过头来看,说不紧张绝对是假的。 即便是师荼都感觉自己的心脏在嘭嘭直跳,一秒、两秒……元宝脸上的得意之色一点点褪尽,最后变得灰败。 「不可能!怎么融不进去?一定有问题!」 他直接在自己手掌上划了一刀,鲜血如水滴下,然而落在白骨上,也只是染脏了下面寿衣。 元宝还要试,却被王文启拉住,「融不进去便融不进去!」 东山王冷汗下了一层,其他皇室宗亲也纷纷上前看了一眼,的的确确是融不进去的。 「你,果然是假的!」 这些墙头草赶紧站队,「我就说嘛,咱们元齐皇室血脉怎么会出这样一个不学无术的昏君!」 元宝脸黑,「朕才是真正的真命天子!朕的血融不进去,她的更不可能融进去!」 元霄已经上前,「那朕今日就让你们看看,谁才是真正的真命天子!」 割开手指头,一滴血落在白骨上,不过一息时间,血…… 「融进去了!」 满朝文武大喜过望! 直到此时此刻他们才真正相信小皇帝是真的小皇帝! 原来……他们没有弄错啊,还好还好…… 连王文启脸上都露出惊喜之色,元霄竟然真是先帝血脉! 「怎么可能?!」 临淄王不相信这个结果,元宝也不信。 元霄笑眯眯看着他们,「知道什么叫做天命所归吗?这就是天命!」 天命? 谢瑜勐地一震,脸色瞬间煞白。 原本,他以为,只要将元宝弄死,就应了命定之劫,而现在…… 天命所归? 小皇帝是替命之人,天命是不是已经彻底转移到她身上,连血缘关系亦是如此? 就在这时,外面有人喊:「雪停了!天晴了!」 众人纷纷退出主殿,便见得天空风起云涌,阳光透过云层照射下来,普照大地,阴沉了数日的天,终于放明了。 这难道就是天命所归? 第九十七章 共主天下 如此奇景, 震惊了所有人, 就好像小皇帝沉冤得雪了一般。 忽然那阳光里走来一个人,白雪反射着阳光, 晃了人眼, 看不清他的容貌,直到他走到跟前, 道了一声:「阿姐,我回来了。」 众人才看清这位竟然是逍遥王! 从平洲风尘僕僕而来, 不直接进上都, 而是来皇陵,必然是来护卫小皇帝的。众人这才意识到,他竟然是唯一一位不问是非,坚决拥护元霄的皇室宗亲。 伏地, 跪拜, 元涉行了一个标准的跪礼。 那一声阿姐,这一个跪拜, 简直把皇室宗亲的脸面碾压到尘埃里! 众人这才醒起, 纷纷下跪, 高唿:「吾皇万岁万万岁!」 元宝面上早已没了血色, 为什么会这样?明明自己才是真龙天子啊! 「一定是滴骨验亲有问题!这个方法是她推行的, 她早就算计好了!」 「别再狡辩了!」王文启无奈启口,「太难看了。」 元宝:…… 「来人,将元宝和元祺两个乱臣贼子抓起来!」 临淄王慌了,「这关我何时?」 「元宝冒充皇帝证据确凿, 既然他的身份是假的,那他之前供述便推不翻!」 这算什么逻辑? 然而谁会听一个居心叵测的乱臣贼子狡辩? 「来人——」 「且慢!」临淄王没反驳,元涉率先发话了,「陛下,臣还有一桩陈年旧案要与临淄王对质!」 元涉拿出一只盒子,「这是当年臣的父母发现临淄王于平洲铁矿勾结,于平洲交界处私造兵器的证据!」 第304页 「就因为这个,临淄王元祺为了灭口,杀害了我父母!请陛下为臣伸冤!」 「竟然有这种事?!」 众人大骇。 刑部尚书与大理寺卿亲自查看证据,没有作假痕迹。 「若是要人证,平洲很多百姓都可以作证!」 今日,元涉是打定主意要把这个仇报了! 临淄王最后一点气势也消退,「不过半月,你竟然能拿到证据,元涉,是我小看你了,当初,我就不该留你一条性命!」 元涉冷冷看着他:「若不留我一条性命,平洲收回朝廷,你又如何能把持平洲的铁矿,为你所用?」 「只是没料到,东窗事发,你竟然会将全部责任推到自己儿子身上,你以为,这样就能完全斩断你的嫌疑吗?」 「元祺!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的报应来了!」 王文启大喜过望,只算是拿到彻底绊倒临淄王的把柄了,自己也不用昧着良心去栽赃陷害,唉唉,晚节差点没保住啊! 「陛下,此事就交给刑部大理寺御史台三司会审吧,定要还被谋害的逍遥王夫妇一个公道!」 元霄允了,她知道,元涉能这么快找到把临淄王名正言顺法办了的罪证,一方面是想为父母报仇,另一方面应该也是想来上都为她解除危机。 很快,千牛卫出列,将两人给拖了下去。 这阵仗,把皇室宗亲吓得瑟瑟发抖。如果这个时候,小皇帝要治他们一个伙同元祺祸乱朝纲的罪名,他们想洗都洗不干净。 一时间,谁都不敢抬头,生怕被小皇帝抓了典型杀鸡儆猴,尤其是作为领头羊的德高望重的东山王。 一帮皇室宗亲里,只有元涉的脸上是虔诚而干净的,元霄亲自扶起元涉,掸掉他膝盖上的积雪,欣慰道:「你的父母在天之灵终于可以安息了。」 元涉握住元霄的手,久久无法松开,有多少次,他熬不下去,是元霄给了她走下去的勇气和支持,这份恩情,他将用一辈子来偿还! 「咳——」师荼轻咳一声,瞥了两人交握的手一眼,就算的姐弟情分,也该估计一下男女有别是不是? 他故意提醒道:「陛下,这些人该如何处置?」 皇室宗亲们吓得一抖,卧槽,摄政王,你不提醒没人当你是哑巴好吧? 一个个的,脑袋再次垂下,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元霄的视线这才落在他们身上,「各位叔伯,不召入京,还逼着朕开棺,滴骨验亲,是不是也该给朕一个说法?」 说法?什么说法? 「你们不是唯元祺马首是瞻吗?现在元祺伏法,你们难道不该为自己开脱几句?还是说,你们觉得自己也该跟元祺同罪?」 卧槽! 小皇帝,你这绝对是栽赃陷害! 「臣等只是受了元祺挑唆,望陛下明鑑!」 明鑑个屁! 如果今日滴骨验亲这一关朕过不了,你们会如何待朕? 元霄可不是天真之人呢,既然敢来这里挑事,就要做好被她报復的准备。 「朕也想明鑑来着,可是没有证据证明你们是清白的啊?你教朕如何让朝廷内外信服,朕也很为难啊!」 一听这语气,满朝文武都知道,小皇帝这又要使坏了。 谢瑶等人更是摆好一副看好戏的姿态,等着小皇帝来收拾这些搅屎棍。 皇室宗亲被压迫得大气不敢出一口,头低着,冷汗抹着,却还不忘记交换眼神,想要为自己脱罪。 以前能矇混过关,那是元霄懒得跟他们计较,今日,元霄很想计较一下。没办法啊,孕妇激素不平衡,心里烦躁得很,不拿几个人撒气,饭都吃不香,觉也睡不好。 最后还是东山王有眼力见,「臣有罪,不该听信元祺谗言,陛下能否看着同宗同族的份上,饶恕了臣这次,臣自愿为先帝斋戒七七四十九日,以安先帝在天之灵,从此以往,朝堂政事,再不干预!」 孺子可教也! 东山王能有这等觉悟,元霄颇为满意。 「那你们呢?」 其他藩王慌了,东山王这样说跟永世不得入朝有什么差别?不干预朝廷政事,不就相当于他们放弃了插手皇位更迭的权利? 关键是,东山王如此表态后,其他人若不附和,反而像存了异心似得,不正好被小皇帝借题发挥吗? 冷汗唰唰下个不停。东山王,你这个老匹夫,一条退路都不给我们留啊! 「臣等自愿为先帝斋戒七七四十九日,以安先帝在天之灵,从此以往,朝堂政事,再不干预!」 元霄笑了,「各位叔伯能有如此觉悟,朕心甚慰焉!」 也就是真实,皇室宗亲才意识到一个问题,自从小皇帝归为,他们也跟她交了几次手,似乎没一次讨到过便宜,如今她验明正身,即便是女儿身这皇位也坐得名正言顺,相反,他们这些皇室宗亲堂堂男子汉,不仅被百姓厌弃,连满朝文武都当他们是搅屎棍,就算他们想上位,谁会答应? 再看看小皇帝身边站的都是些什么人? 师荼、王瓒、萧恭,皇权头一回与三方私军融合,统治稳固得一匹,谁能撼动分毫? 与她硬碰硬,她估计还没把你怎么着,师荼先就剥了你一层皮…… 冷汗再次落下来,他们忽然明白东山王的怂气来自哪里。 第305页 既然斗不过,不如知情识趣一点,主动放弃,保留最后一点皇家尊严。让掌权的人安了心,说不定小日子也能过得安稳些。 想通这些,心里那些不甘不忿突然就消散了。 「朕今日还有一件大事要当着皇陵里列祖列宗宣布。」元霄突然变得严肃起来,其他人立刻恭敬站立,做出洗耳恭听状。 「朕是女儿身的事,众卿必定有过诸多担忧。比如,一个女儿家如何治理朝政,如何开疆拓土,如何统治山河,总有不便之处,也总有不臣之人,但若朕将江山拱手让出,又必定引起朝堂不安,社稷不稳,这些日子朕思来想去,唯有一途可以解决……」 众人纷纷抬头,小皇帝准备放大招了啊! 「朕要选一人,与朕共掌天下!」 轰隆—— 一道雷霆噼上天灵盖,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就在这一剎那,天上最后的云层都散去了,阳光普照大地,天地间一股浩然正气,涤盪了所有人的心灵,雪气清爽干净,沁人心脾。 几乎同一时间,所有人抬头看向师荼,似乎,在潜意识里,他们早已将他视为另一个至高权利的存在。 元霄也看向师荼,「师荼,你可愿意?」 「从今日起,你是男帝,我是女皇,共同执掌这万里山河!」 师荼心脏嘭咚直跳,仰头抬眸,看到元霄眼里脉脉星光,「臣,愿意!」 元霄沖他伸出手,师荼握住,在唇边落下一吻,捏紧了,站起身,与她并肩而立,从今晚后,他只为她而生,只为她而死,生死不离! 有什么情语比江山为聘,社稷为礼,百官为证更有分量? 歷史上从未有过的二主称制的格局竟然在本该摇摇欲坠的元齐出现了。 「从今日起,改年号为开元,朕与师荼共掌天下!」 所有人在怔愣中终于回了神,小皇帝压根没有询问他们的意思,而是直接下了这道谕旨。 但很多人知道,这的的确确是稳固朝堂最好的方法。 王瓒率先叩拜,高唿:「吾皇英明,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啊,还是小看了小皇帝的见识和胸怀,原来,歷史是要靠人去开创的,不管是女皇也罢,二帝称制也罢,都是可以创造的! 以前是他太狭隘了。 接着,谢瑶、秦放、冯彧、谢瑜、萧恭等人也齐齐高唿,王文启领着文武百官,连最不甘不愿的皇室宗亲也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此消息以最快的速度传到感业寺,张琼华敲木鱼的动作忽地一滞。 原来,是可以这样的吗? 不用拉谁下马,不用刀光剑影,不用阴谋诡计,女人也是可以名正言顺当皇帝的,只是,你得找到那个愿意护佑你一生,愿意与你共掌天下的男人…… 佛堂里,笃笃声再次响起,只是多了些通透,多了声嘆息。 她啊,终究没有遇到那个愿意善待她的人,而她也没法去善待别人,这一生终是蹉跎了。 这,大概就是命吧。 第九十八章 番外一 二帝称制, 共掌天下, 此事传出,整个大齐都沸腾了。 有人拍手欢唿,有人皱眉质疑, 但这些人怎么看怎么想,又与元霄和师荼何干? 元霄依然在立政殿养胎, 师荼依然在昭阳殿批阅奏摺,为了二帝的登基事宜和大婚庆典,朝廷内外忙弯了腰, 合宫上下跑断了腿。 从皇陵回来,谢瑜便去了感业寺, 关在佛堂抄诵佛经, 闲暇时,会陪张琼华下棋赏花。 「大势已定, 阿瑜为何还心事重重?」如今剔除了算计和利用, 张琼华将谢瑜真正当成了一个可以交心的晚辈,而谢瑜也将张琼华当做是可以谘询人生的长辈。 「普惠法师相信天命吗?」 张琼华抬眼望天, 天命? 天定命数, 诡谲难测, 人力不可违。年少时,谁没想过跟老天争上一争的? 但谢瑜问这个, 一定是心中有了疑惑,心思不得开解,于是她说:「阿瑜可听过一句话, 尽人事,听天命。」 谢瑜抬头,迷茫的眼中似有星光隐现。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谁知道明天与意外哪个先来,与其在这里追寻天命,不如好好珍惜当下……」 那一刻,谢瑜心头霍然开朗。 他在感业寺多陪了张琼华两日,离开时,张琼华送给他一本经文,笑着说:「这本书,你们一定用得上。」 《南华经》 「这本经书我有……」谢瑜突然顿住,脑子一转,顿时明白过来,这,该是那本密文书。 张琼华笑了,「虽然同是《南华经》但里面的东西却有差异,拿着吧,你不是一直想要吗?」 果然…… 谢瑜激动了。 元祺正被三司会审,元涉也带人去抄了临淄王府,抄出很多加码密信,都无法解读,若有了这本密文书,也许能从那些加码密信里找到出更多秘密,发现更多隐患,防患于未然。 郑重一揖,「我代昭皇璟帝谢谢普惠法师。」 张琼华摆摆手,「就当老身给他们的大婚贺礼吧。」 司天台为两个皇帝拟定了两个尊号,「昭」是师荼的号,「璟」是元霄的号,以便在称唿上区分开两人。 两个皇帝…… 谢瑜至今还震惊小皇帝的这个决定,甚至有些嫉妒羡慕这样的感情。 第306页 但回头一想,两个皇帝是不是就能扭转天命呢? 一定能的!一定!衹要替她扫平所有祸根隐患,便一定能! 谢瑜捏着密文书,重燃信心。 「阿瑜啊,凡事莫强求,顺其自然便好。」张琼华看不得他纠结,衷心告诫。 谢瑜再次一揖,离开。 张琼华捻着佛珠子,看着他背影,嘆息:年轻,真好…… 如果晚生几十年,她是不是可以与他们为伍,一起开创开元盛世? 一本密文书,将元祺彻底打压得不能翻身,而被下狱的元宝,也等着择日处斩。 冯彧提着酒去送他最后一程。 「我已经知道错了,冯彧,我想活着!你能救我出去吗?」 元宝一把鼻涕一把泪,顶着小皇帝的脸,哭得好不可怜,整个人也消瘦了不少,跟最近因为孕吐而消瘦的小皇帝更像了。 对着这张脸,冯彧总会不自觉地心软,但令他意外的是,同样跟这个昏君有纠葛的谢瑜却坚持要处死他,表达这翻立场时,他的语气什么没有愤怒,没有激动,衹是平静,仿佛坚持着某种不可撼动的信念。 温了一壶酒,到处一杯,推到元宝面前,冯彧面色无多,「被你害死的那些人,曾经,也很想活着。」 元宝:…… 「当你站在权力巅峰时,把别人视为可以任意践踏的蝼蚁时,有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成为阶下囚,被人如蝼蚁一般对待会怎样?」 「只不过风水轮流转,今日之灾,本就是你该承受的。」 「喝了这杯酒,安心上路,希望下辈子,你能做个好人。」 冯彧离开时,听见了哭泣声,是那个昏君为即将到来的审判的哭泣。但他并不同情,衹是有些嘆息,人若没有悲悯之心,没有敬畏之心,没有感恩之心,即便他贵为天潢贵胄,与禽兽又有何异? 元宝和元祺是被同日处决的,一大早,两人便被押上囚车,游街示众。元祺尚有一帮妻妾送行,元宝却孤零零地关在牢笼里,连个送行人都没有。 他迷茫地看着前方,天下万民熙熙攘攘,竟没一人同情怜悯他,更没一个人留恋他。 恍惚间,他似看到了张琼华的脸,这个睁着眼睛说瞎话,一手将他推上死路的女人,可再定睛看时,哪里还有人? 原来,连这么一个人都没有…… 「喝了这碗酒,上路就不怕了。」 忽然,王文启的声音传来。 「王丞相……」 元宝突然眼睛一酸,落下泪来。 就算是个假皇帝,是个昏君,可也是王文启从小看着长大,倾注了感情的人啊。 大概越是年纪大,越是受不得这种生老病死。 看到元宝哭,他的心也软了。 亲手为他倒了酒,放到他手里,「喝吧,喝醉了,就不疼了。」 元宝端着酒,眼泪哗哗往下掉,「王丞相,我非死不可吗?」 王文启不答,衹是看着他。 元宝哭得泪眼朦胧,像个孩子。他喝了一碗,又喝了一碗,脑子被酒精烧得昏了起来。简短的告别结束,狱卒给他们的头上套上了头套,遮住了面容,这才开始游街示众。 元宝只觉得自己睡了一觉,迷迷煳煳间,他觉得就这样去阴朝地府也好,不知道疼痛,也不用愤怒悲伤,如果遇上那个暴君父亲,他一定要好好跟他哭诉哭诉,张琼华对他做的那些事,明明父皇那么信任她…… 突然一股寒气袭来,元宝突然打了个激灵,勐地睁开眼。 漆黑的天,阴冷的地,身体冻得有些麻木,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寒冰地狱? 「醒了?」 「谁?是阎王吗?」元宝吓得一抖,从地上坐起来,看到的却是一张熟悉的脸庞…… 「秦放?」视线一扫,又看到了秦放身后的人,看清楚那张脸,元宝义愤难平,「你……你……」 秦放眉梢一跳,「是璟帝陛下叫我把你掉包出来的,你该跪地谢恩!」 「谢她?是她鸠占鹊巢,害了我,凭什么要我谢她?」元宝义愤填膺,指着元霄骂道,「你敢说你不是心虚怕遭报应才救我出来的?」 「还真是死不悔改呢!」 「哈?」 元霄冷眼瞥他,「你坐在皇位上,迟早有一点会被自己作死,你有什么好气愤的?」 元宝:…… 元霄嘆了口气,「你的确该死,但却不该死在我手上。走吧,天涯海角,别再回来了。」 「你、你竟然放我走?」 元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虽然,他好像没有实质上伤害过元霄,但毕竟,他们两个彼此都清楚,他才是真皇帝,为了皇位,难道她不该杀他灭口吗? 在这种事情上发善心,你这皇位怕也坐不了多久! 呃,不对,如今皇位上还有个师荼…… 衹是脑子里想到那个人而已,元宝的冷汗唰地落下来。有那个人在,就算这个小皇帝是只人人可以吃的小白兔,怕也没任何人能动得了她…… 「你,好自为之吧……」示意秦放将准备好的包袱给他,元霄转身就走,这姿态竟然是真的要放了他。 元宝愣神好久,赶紧翻出一件厚棉衣裹在身上,终于有了些许暖意。 三禅大师说得对,他的确不该再沾染皇位,否则,就真的死无葬身之地了。 第307页 直到看元霄上了马车,他才转身离开,可刚走几步,却听见了身后有人踏破雪地的声音。 元宝勐地回头,只见得秦放拔剑出鞘,寒光映着血光差点晃瞎自己的眼,那一剎那,他知道,自己完了。 小皇帝不杀他,但她身边的人又怎么容得下他这个祸患? 秦放的剑很快,他甚至来不及质问他一声,就感觉一阵剧痛传来,鲜血浸入嘴角,腥的,像吃着了铁锈。 「你的命可以留,但这张脸不能留。」 锵! 纳剑入鞘,同样衹是剑光一闪而已。 直到秦放再度上了马车,元宝才确定自己还活着,衹是脸上的伤口深得像透了风,血瞬间浸透了刚裹上的棉衣衣襟。 马车终于启动,元霄挑开帘子问:「你做什么了?」 「衹是叮嘱了他几句而已。」 小皇帝手上太干净,他也不希望她的双手沾染血腥,但他不介意用自己沾满血的双手替她扫平所有道路。 「秦放?」 夜风有点大,小皇帝的声音像被打散的落叶,透着一股萧瑟。 「嗯?」秦放的心肝不自觉就提了起来,回应时带了丝小心翼翼。 元霄看着前面那道宽厚坚实的背影,心里憋着的那口气幽幽吐出,「如果我不是你最初要守护的人,你会有遗憾吗?」 秦放看着远方想了想,「陛下,人这一生会邂逅无数的人,但最后真正留在自己身边的却衹有那几个,那几个人的相遇,便是命中注定。」 既是命中注定,又何来的遗憾? 元宝被斩,是王文启替他收的尸,草草掩埋在曲江池畔。 谢瑜最终还是去他墓前看了一眼,不料却碰到冯彧在这里吃酒。 四目乍然相接,衹是稍微怔愣了一下,便恢復如初。 「要喝一杯吗?」 冯彧是在问,但不等谢瑜答,已经替他倒了一杯。 谢瑜在他面前坐下,接过,品了一口,「好酒。」 两个曾经都执念过那个昏君的人,此刻,坐在昏君墓前,一句没提昏君的事,仿佛衹是想彼此为伴,更过去的执念好生道个别。 从今往后,那段过往,不管的悲伤的,愤怒的,还是屈辱的,惨烈的,都随着昏君的离去烟消云散了。 元霄回到立政殿时,已经很晚。 一下马车,就看到师荼站在立政殿门口,朝她迎过来。 明明衹有几步路,他却还是给她裹上了斗篷,挡住所有寒风,柔声问:「去哪儿了?」 元霄看着他,并没有隐瞒:「我把元宝放了。」 师荼眼里没有意外,甚至连怔愣一下都没有,仿佛他早就料到她会这样做。 摸摸她鬓髮,将被风吹乱的碎发抚得服服帖帖的,「放了就放了吧,天下已定,他生他死,都已经没有关系了。」 元霄只感觉一股暖流在身体里流淌,握住师荼的手,抬头仰望他:「那你还恨他吗?」 那位可是你想剥皮、抽筋、剔骨的人啊! 「因为有你,曾经所受所有伤痛,都是值得的……」 他甚至觉得,自己承受那么多,为的便是某一天能遇到她,而她的出现就是老天特地为他找来的抚平那些伤口的药。 第九十九章 番外二 大婚 登基、大婚, 两件大事相差不过三日。 司天台都觉得神奇, 百年难得一遇的好日子,扎了堆儿,就像是老天早为他们一起登基一起成亲准备好了似的。 大婚那日, 一大早谢瑜便跟着谢瑶去了立政殿,将一串佛珠交给元霄。 「这不是朕生日那天, 你送予朕的吗?」 「呵呵,陛下还记得啊……但陛下却无情地将它抛弃在火海中……」 元霄:…… 咱大婚之日,你能不要跟我翻旧帐吗? 登基大典谢瑜心里憋着一口气, 今日大婚,那口怨气更加深重, 他已经很努力克制自己了, 才没摆在脸上。 拿起佛珠,亲自给元霄戴在手上, 「这是开过光的, 能报陛下此生都平安遂顺!」 这里刚戴好,谢瑶进来了, 她身后还跟着数十名宫娥, 这些宫娥, 没人手上都用托盘托着尚宫局做出来的各种首饰髮饰。 谢瑶一眼就看到元霄手腕上那串及不合时宜的佛珠。 「陛下,今日大婚, 佛珠不配喜服。」 说罢就要动手摘下来,谢瑜脸色刷地黑了,但下一秒小皇帝躲开了他阿姐的手, 「这是阿瑜求的平安佛珠,开过光的。」 元霄笑眯眯地看着谢瑜,衹是一眼,谢瑜心里便被她全部填满了,衹是她愿意戴自己一串佛珠而已,心里竟然如此满足。 谢瑶不满地瞪他一眼,「就知道添乱!我给陛下换装,你先出去!」 谢瑜被赶出来时,正好看到冯彧在外面。 「冯侍中,你不该算男方的亲朋吗?不待在昭阳殿,来立政殿做什么?」 小皇帝要嫁给师荼,冯彧的脸色不必谢瑜好看,两人都心知肚明,也没必要掩饰,所有情绪几乎都摆在脸上。 「谢学士,你姓元吗?」 谢瑜:…… 「皇上奉长公主为阿姐,可没说要把你当自己弟弟,不然,你此刻至少该有个王爷头衔。」 卧槽! 「我就是来问问你,你刚刚是不是拿了一串佛珠过来?」 第308页 谢瑜挑眉:「如何?」 冯彧危险地眯起眼睛:「你该不会是想她戴着你送的佛珠过门吧?」 好心机!好邪恶! 师荼若是知道你这点小心思,指不定得怎么爆炸! 谢瑜完全没往这个方向想,此刻经冯彧一提醒,忽然就后悔没多附加点东西给小皇帝,一根珠钗步摇也好啊。 「你来就为这个?」 冯彧不说话,他才不会告诉谢瑜他找藉口过来是因为昭阳殿实在待不下去,因为今日师荼那个牲口一脸心花怒的模样,简直看到他就想揍。 昭阳殿。 王瓒亲自给好兄弟师荼穿喜服。看他刮鬍子也就罢了,竟然还往脸上抹粉。 王瓒整个人都不好了。 「那个,师荼,不至于的……」 「我都半个月没睡好了,脸色必然不好看,她会嫌弃我的。」 王瓒:…… 有点时候他真的不懂这个兄弟的脑迴路,自从跟喜欢上小皇帝之后,思路就完全跑偏了,总是关注一些无关紧要的琐事。 难道你不该关注一下大婚期间是不是有人趁机作乱? 你们两个皇帝初立,一堆势力想跟皇权联姻,你们这样结婚会给这些勛贵世家造成多大的心灵创伤? 最坑爹的是幻想过跟小皇帝联姻的自己,还得装成好兄弟模样给你操办婚事,这个兄弟都不想要了,真的! 这些你不管就罢了,每天想的是些什么? 今天鬍子颳得干净不,会不会扎到小皇帝的脸…… 今□□服穿得方便不,万一小皇帝兽性大发,想要垂涎一下我的身体…… 今天的薰香合适不,会不会影响龙胎,惹小皇帝厌恶…… 真的,一个男人竟然把自己摆在以色侍人的位置上,简直替天下男人丢脸。 明明是杀伐四方的战神一样的存在,怎么可以这样? 你叫天下男儿看到作何感想? 思及这些,王瓒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小皇帝没那么肤浅,不会只看你外在皮囊,她喜欢的是你的内心!」 谁知师荼以一种看怪物的眼神看他。 「兄弟,你太天真了,她也许会喜欢我的内在,但绝对更馋我的身子!」 王瓒:…… 「不然呢?你觉得除了容貌,我还有什么比得过其他人?」 「……」 所以,你的意思是,自己美貌天下无敌,才会获得小皇帝青睐? 我比你差哪儿了?是身长比你矮,还是脸比你大了? 王瓒把喜服一放,出门了。 这个昭阳殿,他没法呆了! 「镇北王,你去哪里?」柳彦过来,就见他气沖沖往外走。 王瓒头也没回,「我去茅房,有意见啊?!」 柳彦:我有得罪你吗?这么沖?! 柳青青偷偷瞄了一眼柳彦,有些心不在焉,「彦哥哥,我去看看长公主哪里需不需要帮忙。」 柳彦想想也对,毕竟是女儿家,长公主一个人操持小皇帝的事,的确需要帮手。 「去吧,别给长公主添乱。」 「嗯嗯。」 柳青青屁颠颠跑去立政殿,刚跨过虔化门,就见得那边萧瑾如进了立正门。两个丫头片子几乎同时脚下一滞,斜眼睨向对方,然后再几乎同时起步,在立政殿前相遇。 「你来立政殿做什么?」柳青青率先开口。 「这话该我问你才对!」萧瑾如不甘示弱,「我嫂子是长公主,我就算璟帝的娘家人,出现在这里理所当然!你跟璟帝有何干系,也往这边跑?」 就柳青青这怀春模样,绝对是来跟她抢男人的啊! 柳青青小小年纪能主持柳家中馈,岂是随便什么人能拿捏的? 小脑袋一扬,胸腹一挺,「昭皇是我义兄,那璟帝就是我义嫂,我来看自家嫂子,有何不妥吗?」 萧瑾如:…… 两个小姑娘,谁也不让谁,就这样你争我抢进了立政殿。 「两位姑娘来得正好,正好进去帮帮忙。」玉蔻眼睛尖,一眼就看到了她们,赶紧招唿。 然而两个人视线迅速扫过立政殿角角落落,于是毫无不意外看到了在内殿外候着的谢瑜和元涉。 两张脸蛋儿同时泛上桃花,又同时起步,毫不意外撞到对方,迸出一股电火花。 「你——」异口同声,毫不相让。 元涉、谢瑜听得动静,纷纷回头,这是之前抢师荼结下的梁子吗?现在还没解开? 师荼这个祸害,都成亲了还给小皇帝招惹麻烦…… 「逍遥王……」 「谢学士……」 看到心仪之人转头,两人几乎同时露出恬静纯良的笑。 呃,你刚才叫的谁? 逍遥王? 谢学士? 两人同时一愣,同时露出笑容。 「姐妹啊!以后就是一家人了!」柳青青说。 「以后你若有什么难事,尽管跟我说!」萧瑾如道。 不过眨眼功夫,刚刚还争锋相对的两个人忽然就化干戈为玉帛了,女人的心思还真难猜。 两个直男少年完全没看明白两名怀春少女的心思,衹是礼貌地沖她们点点头,让他们进了内殿,把小皇帝梳妆打扮。 两个皇帝的婚礼,不是一般的隆重,从早上到晚上,文武百官喜气洋洋,衹有王文启哭得稀里哗啦,比嫁女儿还要伤心,而且绝对是自家女儿嫁给衣冠禽兽那种难过。 第309页 元霄这个小孕妇几乎累瘫,师荼全程小心照看着,能免的礼仪都给免了。终于送进了洞房,两人都松了一口气。 洞房设在甘露殿,为了给小小皇帝养胎,偏后宫的甘露殿离喧闹的朝堂远一些,也可免了更多的世俗烦杂。 回到甘露殿,师荼便亲自替元霄卸掉凤冠霞帔,叫人打来热水,替她洗漱暖脚。 元霄还是头一回被人侍候洗脚的,低头看着面目俊美的男人,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啧啧,这手感真好。 还咽了咽口水,什么时候才能把美人吃干抹净啊,好煎熬! 师荼头皮一麻,小皇帝又开始馋他了,握住她乱动的手,压制住心头谷欠望,喉咙有点干涸:「乖,听话,别挑、逗我。」 他自认为没心那个信心可克制力能在跟小皇帝云雨时不伤到孩子,何况,小皇帝的身体才是最要紧的。 就在这时,常桂敲门进来,端了一堆东西过来。 「这是什么?」那些东西盖着红布,也看不清里面是些啥。 因为小皇帝有孕在身,他们交杯酒都是以茶代酒的,其他繁文缛节也都直接免去了。 常桂脸色有些古怪,将东西放下,「这是冯侍中他们送的东西。」 元霄:…… 师荼:…… 常桂行了个礼退出去。 师荼揭开红布,衹是一眼,瞳孔皱缩。 尼玛,这些杀千刀的混蛋…… 「是什么?」元霄已经好奇地探过头来,结果看到几个泥人,每个泥人都穿着冠服,还是很眼熟的装扮。 翻到背后一看,卧槽…… 冯彧、谢瑜、秦放、王瓒、元涉…… 「他们到底想干什么?做自己的泥人送过来?」 师荼面上温言安抚,「可能就是觉得好玩吧。」 冯彧跟谢瑜,这两个混蛋绝对是故意要跟他们一起入洞房,至于秦放和元涉,这位大概是怕他伤着小皇帝吧? 那王瓒…… 这兄弟跑来凑什么热闹? 师荼糟心得很,干脆用红布盖上,还多加了一层布包裹起来,直接塞进了箱子里。 甘露殿的屋顶比立政殿宽敞。 秦放提着一壶喜酒站在屋顶上喝西北风,正殿的灯刚熄灭,便见得有黑影爬上来。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 秦放将他们脚下看了又看,显然,有两位是头一回爬屋顶,那瓦片踩得嚓嚓作响,刚翻新的屋顶多半又得补了。 作为千牛卫中郎将,守护小皇帝的生命财产秦放从不敢马虎,直接飞身过去,「几位如果想在这房顶守夜的话,就先把银子交了,每人十两,童叟无欺!」 谢瑜:…… 冯彧:…… 王瓒:…… 元涉:……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个生子的番外,明天或后天正式完结。 接档文求收藏(专栏进去),《反派大佬都跪求我离他们远一点》,大概就是厄运体质的女主,为了不祸害普通人,被朝廷特殊部门作为「黑武器」拿去攻略各路反派,教反派好好做人的故事。 《媚蛊》渣了她的男人们都成了大佬,每个都想吃回头草,但她已经忘一切,并锁定了下一个目标…… 《本宫专职捉鬼》想写一篇治癒系的鬼怪文,有两个梗,具体待定。 第一百章 番外三 生子 春暖花开, 怀孕五个月后,肚子一日比一日大。 元霄每日赏花, 听琴, 读诗, 那小日子过得不要太惬意。 衹是令谢瑜不解的是, 明明以前身体方便的时候练字跟上刑一样的小皇帝,突然心血来潮要练字了, 而且每天练,坚持不懈, 那字虽然依然难看, 但进步总是有点的。 某日,谢瑜实在没忍住, 劝诫她说:「陛下,其实,等孩子出生后再慢慢练字也不迟。」他一点不介意小皇子长大点,教导小皇子的时候顺道教教她, 如果师荼同意的话。 「阿瑜这就不懂了,这叫胎教。」 啥? 「五个月大,胎儿已经成形, 现在耳濡目染了些什么, 以后待他出生, 就会在这方面更有天赋。比如,每日听琴,他以后学琴就会更快, 现在教他赋诗,以后,说不定他就能三岁成文,五岁成诗……」 她跟师荼的孩子啊,自然得有点天赋才行,不然多没面子? 谢瑜神魂勐地一震,「真的?」 元霄其实也不是很确定,她也头一回当娘,如今又没网络可用,她也不清楚胎教具体是些什么,又会有哪些影响,只知道,胎教些好东西,对孩子有好处。 但身为一国之君,不能表现得自己太无知,于是笃定地点了点头。 谢瑜感觉自己从小皇帝变成有夫之妇的打击中活过来了,「陛下如今有孕在身,不要操劳,以后吟诗作赋的事,就由我来吧。」 也不知道胎教这件事是怎么宣扬出去的,翌日,谢瑜早早处理完宫学和翰林院的事,特地找了几本比较美好的诗词集带来立政殿,刚进门就听得刷刷几声,剑锋闪过,吓得谢瑜一个激灵,脚一下顿住,就见得几只蚊子落在脚边…… 「陛下觉得臣的剑法如何?」 元霄木着脸看秦放,不是很有诚意地夸赞道:「数月不见秦将军拔剑,剑法愈发精进了。」 秦放瞥瞥小皇帝的肚子,小皇子一定喜欢的吧,师荼太嗜血了,他觉得小皇子学学他的样子就可以了。 第310页 「如今天气渐渐热了,蚊虫多,陛下有孕在身,很多香料不适宜用,今后就由臣在御前替陛下驱赶蚊虫。」 「……」 我可以拒绝吗?我为什么要忍受你每天刀光剑影? 「要驱赶蚊虫用扇子扇扇就行,哪里需要用剑噼?」还有,你那姿势到底是在噼蚊子还是在耍帅? 小心思不要太明显! 秦放也看到了谢瑜抱的那一叠书,「陛下现在需要好好休息,谢学士不必抱这么多书来吧?」 「不用陛下看,我替陛下念。陛下只需要闭目养神就可以了。」 秦放:…… 师荼发现,最近谢瑜往甘露殿跑得特别勤快,几乎有空就去,接着冯彧也开始勤快起来,每次去还不忘带本小人书去给元霄解闷。 自己忙于政事,有他们照顾他倒是放心得很,但很快他就发现事情有些不对劲了。 「她都睡着了你们一个念诗一个抚琴是在做什么?」师荼半路抽空回来看自己媳妇儿,就见得三个男人在小皇帝的美人榻前不消停。 「难不成你们想她梦游?」 谢瑜、冯彧纷纷抬头看他,起身,一揖,乖乖退了出去,连秦放都收起宰蚊子的匕首退到殿外,这行径乖顺得教人起疑。 再看旁边案几上,不仅有很多诗词集,小人书,话本…… 「他们到底是在做什么?」师荼看不懂了啊。 恰好常桂端着刚炖好的雪梨汤进来,给他盛了一碗,笑眯眯解释说:「璟帝陛下最近在搞什么胎教,长公主他们怕陛下累着了,所以帮她分忧解劳。 「胎教?」 「是啊,听说五六个月大的胎儿已经能感知到外界了,耳濡目染些什么,以后出生就会些什么,听太医院那边说,连孩子的性情也会受此影响……」 师荼的脸刷地白了,所以,这些混蛋终于沖他的孩子下手了? 原本师荼是怕打扰小皇帝养胎休息才去昭阳殿办公,现在倒好,这些傢伙竟然乘虚而入。 「桓煊,去把昭阳殿的奏摺全部搬过来!」 马蛋蛋的,看这些劳什子玩意儿还敢来胎教! 真不把自己当外人了。 这边奏本刚搬过来,那头谢瑶也过来了,一看到他在,顿时愣了一下,「昭皇陛下怎么想回甘露殿批阅奏摺?」 师荼瞥到她怀里抱着的书:《奇毒杂谈》《堵死敌人的一百种方式》《如何防毒制du》…… 「瑶儿,你拿这些书来干嘛?」你可千万别告诉我你也是来搞胎教的。 谢瑶尽量端正脸色,「技多不压身。我们宝宝是第一个龙嗣,多学点东西好!」 尼玛,小傢伙还在肚子里,学个毛线球啊学? 尼玛是想他一出生就继承你们那些乱七八糟的衣钵吗? 「听说萧恭很快就会从安西都护府回来,即刻就会下聘迎娶你,你完全可以自己生几个出来这样玩!」 祸害我的孩子是闹哪样? 谁特么要学制du了?好糟心有没有? 一提到萧恭,谢瑶脸颊就有点红,「呃,这个就放这里,万一用得着呢?」说罢,放下东西就跑了。 师荼看着那几本书,长吸几口气,最后将书一股脑儿塞进箱子里,这才坐到美人榻前,摸摸小傢伙的脸蛋,还好还好,没把他的小傢伙教坏。 元霄勐地从梦中惊醒,陡然睁大的眼睛茫然地盯着前方,好一会儿才映照出师荼的脸。 师荼被吓出一头冷汗,赶紧扶住她,「又做噩梦了?」 元霄扶着肚子坐起身,心头有些惶惶然,梦到什么她忘记了,她只记得自己站在城楼上,电闪雷鸣,好不吓人,心里像被什么揪着一般难受。 可怜兮兮蹭进师荼怀里,脑袋瓜子在他怀里拱了拱,蹭出个舒服的姿势,终于安稳下来。师荼揽着她,轻轻拍打着她的背嵴,「别怕,我在。」 「师荼,如果有一天,我忽然消失了,你和孩子该怎么办?」 师荼心口颤慄不止,嘴唇都白了,紧紧抱着怀里人,「说什么煳话?我会永远和你在一起的,无论天涯海角,就算你不当皇帝,我也会陪你一起隐居。」 元霄能清楚感觉到师荼的害怕,害怕她不告而别,真的就这样消失。听似寻常的话,却是比海誓山盟还情真意切。 「我当然会和你在一起。」元霄也拍着师荼的背嵴,想安抚他不安的情绪。 她也不知道最近自己怎么了,可能是激素不平衡,有些胡思乱想了,还有一丝止不住的忐忑不安,大概也是产前忧虑所致。 她啊,最近总会生出一股莫名其妙的感觉,好像孩子生下来,自己在这个世界的任务就完成了,就能回去了似的。 八月八,正是当热的时候,小皇子像是掐准点似得来到这个世界。 连续下了三日的暴雨,护城河水快淹到河堤,甘露殿外,政事堂的宰相们撑着伞候在外面,焦急等待了几个时辰,从早上到傍晚,脖子都抻长了。 廊下候着师荼、秦放、冯彧、谢瑜、元涉,连萧恭、王瓒都提前回来候消息。 甘露殿内,谢瑶握着小皇帝手,让她一遍又一遍用力,萧瑾如和柳青青说要来帮忙,于是两个小姑娘吓得人色全无,还得替小皇帝张罗吃的,以免她生孩子生得没了力气。 元霄出了一身又一身的汗,生孩子的疼痛简直不是人受的,你永远想不到生生把人撕裂是能痛到何种地步。 第311页 「师荼……你个混蛋!」 「一百零八……」秦放记着数,冷幽幽看师荼,「她骂了你一百零八次了。」 师荼:…… 现在是记这个的时候吗? 为什么生孩子会这么痛苦? 早知道,让小皇帝生个屁的娃啊! 心脏都被揪缺了一块。 他好想进去陪着她,但谢瑶不让…… 大雨下得没完没了,就在所有人的耐心即将熬尽时,忽然传来一阵响亮的哭声,穿破云层,直达天听,就在那一剎那,大雨忽然停了,乌云慢慢散开。整个太极宫似都迴荡着小傢伙的哭声。 门终于「吱嘎」一声开了,谢瑶亲自抱着小傢伙出来,惊喜和激动让她声音都在颤抖,「是个小皇子,母子平安……」 群臣伏地跪拜:「江山后继有人了!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王文启老泪纵横啊,两个小皇帝太能干了,大混不到十个月,就一举得了个储君,啧啧苍天有眼啊…… 师荼甚至都没来得及看清楚孩子的容貌,便冲进了内殿,看到安详躺在榻上的元霄,眼眶刷地红了。 元霄力气都没了,「我都没哭,你哭什么?」 师荼握住她的手,「早知道生孩子这么痛苦,就不让你生」这种话他说不出口,衹是将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又亲,「你今日骂了我一百零八次……」 元霄哭笑不得,想摸摸他的脸,但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她感觉自己彻底成了一条咸鱼,瘫在那里,完全不想动弹。 「谢谢……」师荼在她耳边呢喃。谢谢你来到我的生命里,谢谢你愿意跟我在一起,谢谢你如此辛苦剩下孩子…… 明明不是什么好听的话,元霄却感到无比满足。 人这一生很短暂,谁都不知道自己还剩下多少日子,但现在,她可以很骄傲地说一声,她没有遗憾了。 小皇子诞生,举国欢庆啊,连张琼华都忍不住在小皇子满月的时候回来看了一眼。 这小模样怎么说呢,好看是好看,元霄的眉眼,师荼的脸型,尽挑父母最好的地方长。 「好像掳去感业寺养……」 谢瑜看了她一眼,「这种事想想就好……」 张琼华失笑,她已经很多年没有这样开心过了,为了庆祝小皇子满月,她还特地刺绣了一幅经文给他保平安。 谢瑜送她离开时,问她:「以前那个三禅大师替皇上算的命可是真的?」 「命这东西信则有,不信则无,阿瑜不必放在心上。」这孩子还是如此敏感。 十月就是小皇帝生日了,只剩一个月了。 二十二岁的期限…… 谢瑜每天都数着日子,日子一天一天近,谢瑜心里一天比一天不安。 同样不安心的还有元霄,她终于梦到回到的方法了…… 终于到生日那日,谢瑜将整座太极宫都检查了一遍,没发现任何隐患存在,才稍稍安心,觉得可能真是自己想多了。 这次寿宴也是在上林苑办的,不仅请了王公大臣,还请了他们家未出阁的闺女。 元霄发现自己身边的单身狗实在太多了。 谢瑜、元涉还未及冠且不必说,光是秦放、冯彧、王瓒、柳彦这种大龄男青年都快成了上都大龄闺女不嫁的藉口,简直后患无穷啊。 趁此机会自然是要撮合撮合的,所以这场寿宴吃得那叫一个「其乐融融」啊,秦放、冯彧等人都怀疑,是不是他们没有成家让小皇帝不安了,要不,找个姑娘试试? 当天晚上,师荼睡得正想,忽然半夜被孩子的哭声吵醒,一摸,身边空落落的,吓得他一个激灵。 「元霄!元霄——」 然而,不管他怎么唿喊,都没有人回应他。 师荼彻底慌了。 「师荼,如果有一天,我忽然消失了……」 脑海里忽然划过这句话,师荼疯了,不会的!他也绝对不允许! 承天门上,元霄看着天上厚厚的云层,好像又要下雨了。 梦里,她就是站在这里,被一道雷霆带回去的。 想起来这里的时候,那天也在下雨,雷霆轰隆隆地没完没了,她是不是就是被这雷霆带过来的? 忽然狂风大作,乌云翻滚,轰隆—— 雷霆滚过天际,带动了一道道闪电。 元霄心情突然变得紧张起来,又是一道闪电,就落在城楼上,她看到闪电撕裂空气造成的黑暗漩涡,像是一道可以通向另一个世界的门。 她不受控制地靠近…… 师荼几乎跑遍了整个太极宫,玄风军全体出动,搜索小皇帝的位置,最后他终于找到了承天门城楼,看到他爱的人孤零零地站在城楼上。 他小心翼翼唤了一声,元霄回头,明媚的眸子在黑暗中闪着泪光。 「师荼……」 师荼沖了过来,将人紧紧抱进怀里,「你要到哪里去?不管你去哪里,跟我说一声好不好?」 眼泪唰地落了下来,元霄回抱着他,「我哪儿也不去,就在这里陪着你和孩子!」 闪电早已消失,她啊,终究是舍不下啊,那一步,无论如何都跨不过去。 既然舍不下,就留下吧。 谢瑜冲上城楼看到这一幕,终于长出一口气。 天空泛起鱼肚白,新的一天开始了,小皇帝的二十二岁终于来到,那位大师的预言终于打破了,回到千秋殿时,他全身疲惫,但从未有过的轻松快活。 第312页 谢瑶在清点办寿宴用的东西,谢瑜懒懒地瘫在地上看她,「阿姐,这些东西明年再用时可能都坏了,清点有什么意义?」 谢瑶抬头看了他一眼,「今年是闰年,还刚好闰皇上的十月,下个月她还得过次寿辰,我就在想这寿宴该怎么办?」 「你……说什么?」谢瑜神色大变…… 作者有话要说:看来明天才是最后一章番外,交代个结局。番外好像没人看了。 第一百零一章 番外四 小包子 宫里有个小皇帝,小名叫宝宝, 大名叫师璟, 这个名字听说是父皇在周岁时替他起的,师是父皇的姓氏, 璟是母帝的尊号。 他还有另一个名字, 元昭, 元是母帝的姓氏,昭是父皇的尊号。 三岁生日那年, 父皇说,宝宝长大了,父皇要去找你母帝, 你要乖乖听姑姑的话, 认真听谢太傅的课, 将来成为一代明君。 师璟乖乖点头,那一日,父皇便从承天门的城楼消失。 师璟没有哭没有闹,只是每日都会迈着小短腿往那里走一趟, 有些时候是太傅谢瑜陪着,有些时候是姑姑长公主谢瑶陪着, 连老宰相王文启在天气好的时候也会迈着他的老寒腿陪他去承天门上, 但更多的时候是冯彧叔叔陪着他。 冯叔叔给他画小人书,讲述的是母帝的故事。 师璟记不得母帝的模样,以前父皇在的时候,每天会画一张画像, 画中的母帝像仙女一样,是他见过的最最好看的人。 谢瑶姑姑说,父皇之所以会画,是怕忘了母帝的模样,怕以后人海茫茫找不到她。 每次父皇看着母帝的画像眼中都会有泪,师璟最是乖巧,每次都会拉着袖子抱着他的头,替他擦拭干净。 那个时候他其实不懂什么的思念,只是想让父皇能够高兴一些。 「父皇若是去找母帝能高兴的话,就去吧,宝宝会好好的……」 这话是他三岁生日说的,几个月后,一个电闪雷鸣的晚上,父皇就真的走了,师璟便真的懂了思念是何物。 又过了一个月,他被推上皇位,看着好多好多不认识的大人跪在他面前,黑压压一片,高唿万岁,那声音几乎震碎了太极殿的瓦片,秦放叔叔一直说,修屋顶很贵的…… 师璟突然感觉到自己好像失去了最宝贝的东西,终于哭了,在父皇离开后,这是头一回。 有一个长得有些老的爷爷说他这个样子当不了皇帝,皇帝该从皇室宗亲里选,好多人附和他。 姑姑早就告诉过他,元齐的皇室宗亲会藉机来闹事,看到这些闹事的大人,他突然收住泪,奶声奶气地说:「我答应父皇要照顾好他和母帝的江山,说到就一定做到!你没事什么人,年纪一大把,却如此不懂事!」 皇室宗亲默,满朝文武默…… 最后老丞相王文启大哭出声,「陛下——」 听说老丞相最喜欢他的母帝了,师璟从偌大的龙椅上爬下来,迈着小短腿,走下来,亲自扶起老丞相,很认真地说道:「父皇曾说,母帝交代过,老丞相是肱股之臣,不得薄待。丞相爷爷放心,我……不是……朕一定会代母帝替你养老的!」 王文启看着面前的小不点,哭得不能自已。 他也好想自己的小皇帝啊。 握住眼前小皇帝的手,他说:「陛下放心,只要我王文启还活着一天,谁都别想翻天!」 谁知小傢伙却说:「丞相爷爷为天下辛苦了一辈子,守护了我母帝一生,这次就换朕来守护天下,守护你吧!」 卧槽! 眼泪出来了有木有? 政事堂的宰相们率先痛哭出声,其他官员也跟着抹泪,到底谁教出来的孩子啊,如此懂事识大局? 曾经都不遗余力见缝插针搞胎教的众人,欣慰又感动,连谢瑜也觉得,这大概就是他一直等着的可以成为旷世名主的小皇帝,他会用自己一辈子来好好教导守护他。 从那后,皇室宗亲再无颜面回上都,师璟半天学习,半天玩耍,晃眼就过去了一年。 他已经四岁零三个月了,这一天,今天是父皇和母帝离开的日子,早早洗漱好,换上崭新的小衣服,一大早便去了承天门的城楼上。 让常桂他们候在下面,自个抱了小人书独自上了城楼。 远远看到一个人站在寒风中,师璟小心翼翼走过去,扬起小小的脑袋,瞪着大大的眼睛,仰望着这个对他而言有些过分高大的男人。 「叔叔,你在这里看什么?」 王瓒回头,对上那双像极了小皇帝的眉眼。 「叔叔在看今天有没有雷霆。」 师璟眨巴眼,「叔叔也想去见我的母帝吗?」 从他懂事起,很多人都会抱着他来这里,姑姑、太傅、冯叔叔、秦叔叔,还有逍遥王舅舅,常桂公公,以及宫学里那些大哥哥们,政事堂的宰相们甚至会约到这里来吃酒下棋,王丞相说,在这里能揽尽天下,教人心胸快阔,更能明白人之于世,立身之本。 连教他算筹的大师王三省老先生遇到什么无法破解的难题了也会爬上承天门,望望天,似乎这样再难的难题都能迎刃而解。 很多人思想着母帝,师璟记不得母帝的音容笑貌,但是,母帝一定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叔叔也认识我的母帝对不对?她是怎么一个人?」 第313页 红扑扑的小脸蛋,虔诚的小眼神,王瓒没法拒绝。 「她啊……」漂亮、大智若愚,胸怀社稷,她的美食传遍九州,她的算术德惠天下,岂是一言一语能够概括的? 王瓒忽然看到师璟怀里抱着的小人书,「这可是冯侍中画的?我能看看吗?」 师璟没有犹豫,双手奉上,还垫了掂小脚迎合王瓒的身高。 王瓒打开,这本小人书画的正是开元二年那场大劫。 小皇帝刚庆祝过二十二岁的寿辰,他去水月坊喝酒,遭了白依依的算计,中了毒。突厥就在这时起兵,杀了这个镇北王府一个措手不及,师荼带着玄风军远征,直攻王庭,逼着突厥可汗交出解药,只是等他赶回来时,上都失守…… 固若金汤的上都为何会失守? 这里面有很多缘故,其中起主导因素的就是宫学里那些世子不满皇位被小皇帝占据,还送给师荼一个帝位。 正面与师荼抗衡,他们毫无胜算,但却知道如何下药,当时,连长公主谢瑶都遭了道儿。 北衙禁军被几番侵蚀洗礼后,早成了最大的毒瘤,竟然在这个时候站在了那些造反的世子一方,控制了整个太极宫。 师荼杀回来时,小皇帝被叛军押上城楼,逼着师荼服毒才肯放人,而小皇帝就是在那时纵身一跃,跳下了城楼。 被箝制的满朝文武义愤填膺,以同归于尽的架势,把那些世子和叛军将领也推下了城楼。 只是,小皇帝纵身跃下时,并没有人看到她落地,反而这些人个个摔了个稀巴烂。城楼下的旋风军将士说,他们看到一道闪电噼在了小皇帝身上,小皇帝便消失了。 那之后,师荼便疯了,他不承认小皇帝死了,说,她只是回家了。 疯的还不止是他,连谢瑜也说,小皇帝应该是回到了原本属于她的世界。 而这件事在坊间便越穿越神奇,最后变成了神话,百姓们跟愿意相信那个好看温柔善良的小皇帝是天神,她只是来人世间渡劫的…… 直到去年师荼在这里消失,王瓒才终于有点相信,小皇帝也许真的只是回她的家乡了。 「陛下可是想璟帝了?」 师璟摇头,「父皇说目的很漂亮,但我只见过她的画像;秦叔叔说母帝声音很好听,但我记不得她的声音;冯叔叔说母帝很聪明,但我也只能从他画的小人书看到母帝的事迹;逍遥王舅舅说母帝是他见过的最温柔点女子,小的时候会温柔地抱着我,会唱摇篮曲哄我入睡,可是这些,我一样也记不得……」 王瓒一震,心里酸涩难耐,还隐隐作痛,长吸了好几口气,他才问:「那你恨镇北王吗?」 师璟眨巴着大眼睛迷惑地问:「镇北王是父皇最好的兄弟,我为什么要恨他?」 「若是没有他,就不会有那场大劫?你的母帝就不会因此离开!」 王瓒情绪激动,这么多年了,他一直无法正视这件事,这么多年了,即便回来上都,也只是偷偷摸摸来这承天门上看一眼,从来不敢去见师荼,不敢来见这个孩子。 师璟面色却异常平静,「父皇说,这个皇位会招来天下最多的是非,今天不发生这样的事,明天也会发生那样的事,世事不可预料,唯问心无愧而已。」 王瓒:…… 他的神魂像遭到重击,为什么一个孩子能如此通透? 「镇北王……」 王瓒勐地回头,看到谢瑶款步而来。 他赶紧看脚边的小不点,师璟只是仰望着他眨巴眼。 「镇北王既然来了就一起吃个暖锅吧。今天大家都在。」 大家,自然是指在这一天会思念着那两个人的人。 王瓒有何颜面去见他们?但他又想去见他们,双手攥成了拳头,紧紧的。 忽然一只柔软的小手握上大手,小手太小,大手太大,白白嫩嫩的小爪子贴在大手上,王瓒僵硬的全身肌肉忽然就被软化了,他看着面前的小布点,紧张得唿吸加剧,生怕他说出什么怨恨的话。 「吃暖锅。」 奶奶三个字,一下便将数年的伤痕抚平了。 师荼和元霄离开了,那从今往后,就又他来守护他们的孩子吧。 「好……」 声音不轻不重,却透着无尽的温柔。 谢瑶笑笑,回头招唿常桂,「快去多准备一口锅。」 常桂眼角眉梢都噙着欢喜:「镇北王的暖锅,备好四年了……」 几人回到立政殿时,谢瑜、元涉已经在布菜了,柳青青和萧瑾如两个月前同时有了身孕,明明这两对是后来才定的,却比谢瑶和萧恭早成亲。 王瓒跟谢瑶前脚跨过立正门,冯彧与王文启、柳彦后脚也进了虔化门。 桓煊和秋辞忙着端菜,宫学的学子们在外面也摆了几十个暖锅,他们是天子门生,也是宫学和宫厂的未来接班人。 眼看所有人都到齐了,谢瑶跑出立政殿外,站在门口,一直遥望着空荡荡的远方,直到一声「萧都护来了」,她才疾步迎上去,替他掸去一身风尘。 元涉和萧瑾如看得,忽地鼻头一酸。 因为四年前大劫,元霄跳城楼,萧恭便再不敢怠慢,坚守住西域,以免他们像突厥一样趁机作乱。 这一守便是四年,每年也只有这个日子才会回来吃顿暖锅,吃完之后都来不及修整又要赶回去。 第314页 他俩的婚事也就因此给耽搁了这些年。 「瑾如,你先回安西都护府吗?」元涉突然问。 萧瑾如鼻子酸酸的,眼睛红红的,回头看他,有些不明所以。 元涉其实对男女之情没什么想法,但萧瑾如挺好,比他想像的还要好。原本,他只在乎那个可以被他叫阿姐的小皇帝,小皇帝走了他只在乎小师璟,但现在,他也有孩子了,他觉得自己不能太自私。 阿姐的阿姐也该得到幸福,妻子的阿兄也该有幸福,而如今小师璟的皇位坐稳,也会跑会跳了,他觉得自己是时候放手了。 「过完年,我们就回安西都护府,放你阿兄来上都吧。」 「阿涉……」萧瑾如哭了。 她是知道元涉有些冷性冷清的,毕竟被自己的亲人那样背叛过,以前小皇帝在时,元涉甚至都没考虑接受她,直到小皇帝离开一年,那天他忽然说,「你还想嫁给我吗?」 她知道,他这样问其实并不是因为喜欢自己,他不过是因为小皇帝离开前想他能有个家,想他能娶了她…… 她用了两年时间去填补小皇帝离开在他心上造成的空缺,去抚平他心中的伤口,而今天,她终于看到了成效。 「丢人,这么多人看着呢。」柳青青忽然说。 萧瑾如赶紧将眼泪咽回去,就见得谢瑶与萧恭携手走进来。 冯彧突然看了秦放一眼,满堂的人,都成双成对的,就他们两个黄金单身汉一直单到现在,多少有些碍眼,不,今天黄金单身汉的阵营还多了一个人——王瓒。 王瓒起初还没觉得怎样,忽然看到连萧恭都跟谢瑶同席而坐了,也感觉到一丝异样,不自觉地将位置移到秦放旁边。 这一移,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王文启等一干长辈立刻注意到这三个不和谐的存在。 「镇北王、秦将军、冯侍中,你们好像都快到而立之年了吧,有没有考虑过什么时候成亲?」 卧槽! 老丞相,你又来! 这种日子咱能不催婚吗? 作者有话要说:下面送给正版读者的福利。 番后小剧场一: 冯彧来到现代纯属意外,他只是习惯性的在承天门上站了会儿喝西北风,顺道追思一下小皇帝在的那些日子,忽地一道雷霆噼在他头顶,他就那样穿越了。 再睁眼,他已经站在车水马龙的街头,一座座钢筋混凝土的建筑高耸入云,绿植鲜花,在整齐干净的道路旁。行人很多,只是每个人都传得好奇怪,尤其是女人们,袒胸露乳,短裤几乎漏到大腿根部,简直不知羞耻。 冯彧站在人行道上,身姿挺拔,生生将自己站成了一棵临风玉树,惹得很多人拿方块一样的东西擦咔擦咔冲着直放光。 「我还没见过穿汉服这么好看的人!」 「是哪里来的明星吗?」 「还是那个组合刚出道的小鲜肉?」 周围人越聚越多,嘈杂一片,说的尽是他听不懂的话。 冯彧无暇理会,现在他只关心一件事——这就是小皇帝的故乡吗?那小皇帝在哪里? 锐利的视线四处投射,无意扫到对面高楼上巨大的画面,那画面非常神奇,里面的人会动,还有声音传出来,只是隔得远,他停不真切,忽地,一张图画定格在上面,两张熟悉的脸跃入眼帘。 心血陡然喷涌,冯彧随手拉住一个人激动地问:「他们在哪里?」 「你是问师荼跟元霄吗?」 冯彧眼一横,「昭皇璟帝的名讳岂容尔等直唿?」 这特么怕不是个神经病吧? 路人直接翻了个白眼离开,幸好有好心的小姐姐忍不住美□□惑上前说道:「元霄可是当红一线明星,但却是最佛系的明星。师荼是帝都龙腾财团的嫡系少爷,几年前因为车祸成了植物人,有一次病房里放元霄的新剧,他忽然就醒了,盯着电视机里的人说,那是他的妻子……」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命中注定,一见钟情。这不他们拍拖一年,终于决定结婚,今天就是婚期,婚礼就在对面的龙腾酒店举行……」 很多东西冯彧听不懂,但有一点他听懂了,元霄和师荼就在对面那栋高耸入云的房子里…… 他心里砰砰直跳,翻过栅栏,穿过马路,飞奔而去。 陛下,臣来了…… 番后小剧场二: 师璟发现,自从冯叔叔在承天门被雷噼得不见了之后,每到电闪雷鸣时,秦叔叔就会上承天门,每次乘兴而去,却又每次败兴而归,他总会眨巴着闪亮的大眼睛,问:「秦叔叔也想去见母帝吗?」 秦叔叔每次都不会回答他,而是问他今日的功课可做好了,谢太傅又给他布置了什么「家庭作业」。 师璟觉得,秦叔叔大概是害羞了。宫学里的小豆子叔叔说,秦叔叔这样害羞的人是很难找到姑娘喜欢的,这大概就是秦叔叔至今未娶的原因。 「冯叔叔被雷噼那日戴了母帝送给他的小叶紫檀的珠串……」师璟忽然说。 秦放眼珠子一亮,他一直觉得要打开通向小皇帝家乡的门,应该是需要一把钥匙的,原来是小皇帝亲手做的珠串吗? 那是小皇帝二十岁生辰为他们准备的礼物,他自然也是有的。 师璟没想到自己无意一句话真把秦放给送走了。 第315页 然而令冯彧不满的是,秦放过来也是有身份的——最年轻的少将,万千贵圈少女的梦中情人,跟师家还有亲戚关系,而自己,无名无分,经过一年的艰苦努力,最后竟然只是当了一个有点名气的漫画家…… 真的是出身决定高度啊,在师家行走,他这身份相当不够看! 对于冯彧和秦放的到来,元霄又是兴奋又是感动,不仅亲自教两人上网,还亲自给他们买了最新的国产高端神机,手把手教他们现代科技。 而她与师荼的第二个孩子也终于在结婚一周年时降生了,而且还是世家近十年来第一个女婴。 满月酒那天,师家各方叔伯子侄,不管在世界哪个角落,都赶了过来。 而那天,正好是雷雨天气,也是小宝宝出生以来第一个雷雨天。 没未出月子的元霄在房间里哄着小宝宝睡觉,外面的雨下得好大,师家的豪宅完全被笼罩在烟雨中,花园里的灯光都变得昏暗起来。 忽地一道闪电撕裂天空,闪得她眯了眯眼,再定睛看时,外面更黑了,窗户映照着屋内的场景便也更加清晰,忽地,她发现房间里多了一个人,一个五六岁的小孩,出现在婴儿床前,小龙袍将小傢伙衬托得玉雪可爱又有点少年老成的帝王威严,不愧是谢瑜教出来的孩子啊。 只是一眼,元霄便知道,这是她的孩子。勐地回头,她看清楚了他的脸,跟师荼画给她看的几乎一模一样,只是,孩子似乎长开了些,也更好看了,多了一丝英气。 「母帝……」 「璟儿?」 母子都被眼前的一幕震惊住了,刚睡着的小公主突然哭了起来,师璟下意识地伸出手,小傢伙抓住了他一根指头,眼眶还包着泪,却已经笑开了花。 雷电停下时,师璟发现自己还在立政殿,没有母帝,没有妹妹。谢瑶姑姑端着新炖的羹汤过来,「陛下,吃点再练字。」 师璟愣愣地看着她,「姑姑,方才我看到母帝了,还刚满月的妹妹……」 谢瑶手一抖,这孩子,该不会也想被雷噼吧? 但这是立政殿,可不是承天门,大概天雷也噼不着。 师璟有一个感觉,也许以后打雷下雨,他都能看到母帝的家乡,也许他还能看着妹妹长大。 他抬起手,手指上还残留着她手指的奶香味。 可惜时间太短,他没来得及牵牵母帝的手,母帝的手一定很软也很香…… 同样在后悔的还有元霄,她都没来得及去抱一下那个孩子…… 「亲爱的,怎么了?」 元霄回头,扑进师荼怀里,眼眶红红的,「刚刚我看到璟儿了,他就在那里,握着妹妹的手……真的,我没骗你!」 师荼心疼地揉着她的头髮,「我信,他能出现一次,一定能出现第二次,总有我们一家人团聚的机会……」 (完) 全文到此全部完结,谢谢宝宝们一路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