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 第1页 [侦探推理] 《沙漠》作者:[日]伊坂幸太郎【完结】 isbn: 9787802258778 页数: 450 定价: 32 出版社: 新星出版社 装帧: 平装 出版年: 2010-3-1 简介 · · · · · · 一个贪玩好色、玩世不恭的富家子弟, 一个腼腆害羞、温柔可爱的超能力少女? 一个胸怀世界、语出惊人的另类青年…… 一个我行我素、不苟言笑的绝世美女! 还有老实本分、冷眼处世的主人公——“我”。 五个人的命运被巧妙地编织在了一起, 他们又将在大学这个舞台上谱写出怎样一曲缤纷斑斓的青春之歌? 作者简介 · · · · · · 伊坂幸太郎 isaka kotaro 一九七一年出生于日本千叶县,一九九五年毕业于东北大学法学部。二〇〇〇年以《奥杜邦的祈祷》荣获第五届新潮推理俱乐部奖而出道,曾于二〇〇三——二〇〇六年五度入围直木奖,是日本进入新世纪以来涌现出的最优秀的作家。热爱音乐和电影,在作品中时有体现。其作品世界观异想天开,结构复杂精巧,文字轻盈潇洒而具有独特的韵味,带给读者非同寻常的感受。 沙漠 第一章 四月,大学生活的帷幕终于拉开。没有什么故弄玄虚的开场白,也没画下什么“从今往后就是大学生了”之类的明确界线,总之,大学生活的第一年开始了。 我坐在小酒馆离门口最远的一个座位,身子靠在墙上,四下张望着。菸草发出的薄薄烟雾积压在屋顶附近,不知是谁打碎了酒瓶——或者是酒精早就浸透了榻榻米的缘故吧——屋子里满是酒味儿。我的那些同学们拿着酒瓶在席间往来穿梭,一会儿大声地叫来叫去,一会儿起劲儿地附和着对方。我在一旁冷冷地看着这一切,心想:大家玩得也太兴奋了吧? 一个男生在我身边坐下,我扭头一看,目光直接就被他的髮型吸引住了。他的头髮向四面八方飞散开来,让人联想到鸟巢。 “我叫鸟井。” “花斑钓鱼郎1[1?花斑钓鱼郎,学名“冠鱼狗”,一种翠鸟科的鸟类。]?”我条件反射似的问道。 “你说的是什么啊?”鸟井笑得很刺耳,发出一种“嘎哈哈”的声音。 “我说你的髮型和那种翠鸟挺像的。”我指了指他精心打理过的髮型,“你看,你的头髮这么一根根地竖起来,真挺像花斑钓鱼郎的。” “那是一种蝉2[2?蝉在日语里发音是semi,花斑钓鱼郎的发音是yamasemi。]吗?” “是一种鸟。” “明明是鸟,为什么还叫花斑钓鱼郎啊?”他个头儿虽然只比我高一点,但身材却不怎么壮,十分干瘦,一坐下来,两条长腿十分显眼。我对他自报家门,说我姓北村,他却看着干事嘟哝道:“这宴会搞得乱七八糟的,大家连个自我介绍的时间都没有。” 在我们俩的面前,一群乱闹闹的男生围作一团,那里面一个长头髮的男生就是他说的干事。那个男生名叫“莞尔3[3?莞尔在日语里的发音和“干事”一词一样。]”,带着一个花里胡哨的眼镜,装模作样地在那里抽着烟,大声地喧闹着。虽然他的名字和那个策划满洲事变的石原莞尔一模一样,但是他本人看起来却没有什么远大志向,也没有一点决断力。他身上唯一引人注目的东西大概就是那种溢于言表的轻浮了。一开始这位莞尔干事还信誓旦旦地说,等会场的气氛高涨起来之后大家就互相介绍一下自己吧。现在倒好,他早已将自己的全部精力投入到和女孩子打情骂俏的伟大事业当中,把什么自我介绍的事情忘到了爪哇国。 “北村你怎么看起来那么没精打采的,为什么啊?” “倒也不为什么。” “你骗谁呢?”鸟井一口咬定地说,“你是不是觉得大家都玩得那么起劲儿,一个个都跟白痴似的?” 我瞪大了眼睛看着鸟井。 “猜对了是吗?”鸟井嘴角一撇,“学生大概可以分成近视眼型和鸟瞰型两个类别。近视眼型的傢伙,只能看到眼前的东西。因为近视嘛,他们对远处的东西漠不关心。鸟瞰型的人——就是鸟瞰图的那个鸟瞰——对什么东西都是俯视的,从上面把一切尽收眼底。哎呀,我在周围看了一圈了,反正北村你应该是个鸟瞰型的。” “什么叫反正啊。” 这是仙台市闹市区的一家全国连锁小酒馆的二层。酒馆的大门口闪烁着花哨的灯饰。我们这个法学院一班学生,大概八十来个人在这里聚会。我们念的那所国立大学的课多数都在大教室里上,因此班级这种单位大概也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但不管说同在一班也算是一种缘分吧。四月的第一个星期,大多数课程还没有充分展开,再加上大部分人都是刚刚开始独自生活,还没找到什么新朋友,因此这次聚会几乎是全员到齐。 鸟井说他来自横滨。我对他的老家没什么兴趣,只说了声“哦”。鸟井见了,便一针见血地说:“你好像一点都不感兴趣啊。一般人都会问‘你横滨哪儿的啊’,‘那里的中华街很棒啊’什么的吧?” 第2页 “哦,中华街很棒啊。” 鸟井“嘎哈哈”地又笑了起来。“北村你哪里的?” “我岩手县盛冈市的。” “哦,我去过小岩井农场,嗯,上小学的时候吧。” “感觉如何?” “牛羊遍地啊。”鸟井这么说着,伸出筷子去夹小盘里的炖牛肉。 “什么啊,你这话就算没去过的人也能说出来吧。” “北村,你真是个有意思的人。”鸟井拍了拍我的肩膀,站了起来。“这样吧,咱们走。不找几个女孩子深入沟通一下还算哪门子的大学生活呢!” 我心想,不是吧,就算不找女孩子深入沟通我们也都已经是大学生了啊。 沙漠 第二章 鸟井朝着两个离席较远的女孩走去,在她们的对面坐了下来。那副“不认生、自来熟”的样子就差没说一句“我来晚了,让你们久等了”。 桌子上的菜几乎没怎么动,服务员走了过来,又放下一大盘干烧大虾。那个女服务员似乎对上菜本身没什么兴趣,她好像更乐衷于在满满当当的桌子上找地方塞下一个大盘子。虽然原则上说“未满二十岁禁止饮酒”,但是现今每个人都在拿着啤酒开怀畅饮。 “我可是关西人哦。”一个一头棕发的女生说道。那种说法好像在说“我是外星人”似的,十分奇怪。或许是因为化妆的缘故吧,她的眼睛和眉毛格外鲜明动人,两片红唇也十分引人注目。与之相反,她左边的那个女生只是披着一头及肩的黑髮,脸上没有任何修饰。 “我叫小南,来自东京都的练马区。” “我们俩也是刚刚认识的。”操着一口关西腔的女孩说道,“不过这孩子不怎么爱聊天儿,真愁死我了。” 小南几乎不怎么说话,但绝对不是那种没有亲切感的人。她双手捧着盛着啤酒的茶杯,仿佛喝茶似的,笑呵呵地。或许在这个夜晚的闹市大楼之中,只有她一个人沐浴在阳光之下。 旁边的鸟井大声地“哎呀”了一声。“小南?你是不是那个小南?”他一点也不见外地伸出手指,“你忘了?初三的时候!”鸟井说了一个东京都某公立初中的名字,一边说一边往前蹭。“二班,初三二班。” 他突然地这是要干什么啊,我吓了一跳,但小南却越笑越开心。“果然是你啊。”她点了点头。 “真是的,原来你早就认出我来了。北村,这个小南是我的初中同学。她们家是卖车的。” “亏你还记得我们家是经销汽车的……”小南的小脸刷地一下红了。 “记得记得,当然记得了。虽然我们家是在我高中的时候才搬到横滨去的……哎呀,太帅了,怎么能这么巧呢。” 我不是当事人,也不懂得到底发生了什么,实在没法理解这个“怎么能这么巧”的惊讶之处到底在哪儿。不过我还是拉着长音说道:“世界上还能有这么巧的事儿啊——” “我在教室看见过你,那个时候我就想,难不成……”小南羞答答地说道,“不过,我又觉得可能是认错人了。” “我说,小南啊,那个东西你还会吗?”鸟井问道。 “嗯,会啊。” “弯曲、移动都还会?太棒了!” 他们俩这段你来我往的对话听得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过,鸟井刚想继续的时候,关西小姐突然插嘴道:“你们看,那个‘东堂同学’好厉害啊。”或许她发觉大家谈话的话题中心正不断离自己远去而感到一丝焦躁。 我转过身顺着她眼神示意的方向,马上看到了她所说的那个“东堂同学”。在离门口最近的一个座位上,坐着一个身材纤细、长发飘飘的女孩。她的眼睛大大的,鼻樑高高的,脸颊尖尖的,如果这时有人说她是个模特或者女演员,想必比起嘲笑着回应“瞎说的吧”的人,回应“我看也是”的贊同者应该会占大多数。以干事莞尔同学为首的六个男生把东堂大小姐围了个水泄不通。 “真是受欢迎啊。” “她好漂亮啊。”小南发自内心地感嘆道。 “不过,”我开口说道,“她看上去不像个有趣的人啊。” 东堂在摆满啤酒和鸡尾酒的桌子前面正襟危坐,面无表情,仿佛在等待暴风雨或者幽灵什么的经过。周围那些男生一个接一个地过来和她搭话,但她理都不理。 “美女正在忍受妖怪的唠叨呢。”鸟井表达了和我一样的看法,“好像无耳芳一1[1无耳芳一是日本着名的怪谈故事。盲僧芳一擅长弹唱琵琶讲述平家一族的故事。一天晚上,一个武士带他去一个地方给许多大人物弹唱。芳一弹唱完毕后,聆听的男女都大声哭泣起来。从此芳一每天晚上都被武士领走给那些人弹唱。但寺庙的一个和尚却发现芳一其实是被鬼魂领走到一处墓地给一群鬼火弹唱,那些听他弹唱的大人物其实是平家的鬼魂。于是他在芳一的全身写下般若心经帮他避祸,但是却忘了在耳朵上写经文。于是当天晚上那鬼魂武士来时只看到一对耳朵浮在空中,只好将那对耳朵硬撕下来回去交差。因此,芳一以后便被称作无耳芳一,从此名声大作。]似的。” 第3页 “鸟井君,你不过去吗?”小南问道,“鸟井君在初中的时候,一看到美女就走不动道了。” “你怎么知道的啊?”鸟井十分夸张地往后一仰,但马上回答道,“我看还是算了吧。我要去了还不被人当成和那帮妖怪是一伙的啊,我还是找别的机会吧,等无耳芳一放松警惕的。” “北村君,你肚子不饿吗?”关西小姐十分关切地问道。我赶忙回答“啊,是有点”,随即便把豆腐脑的盘子往自己面前挪了挪,开始找勺子。“勺子放哪里去了?” “啊,在这里。”小南赶忙把手里漫不经心玩着的勺子递了过来。“这个还没人用过。” 我说了声谢谢,把勺子接了过来。正要舀一勺子豆腐脑,却“咦”了一下把勺子拿到眼前仔细观看。 “怎么了?”鸟井问道。 我握住勺子柄给大家展示。十分奇怪,靠近勺子头部的地方变得七扭八歪的。我看了看桌子上其他的勺子,都是直的。 “啊!”小南大声地叫了一声,“我一不小心……” “怎么了?”关西小姐扭过脸来问道。 “啊——”鸟井看了看勺子,向小南投去了意味十足的一瞥,“果然不出所料,你还会呢。” “还会什么?”我摸着勺子问道,就在这时候,包房的纸门被人粗暴地拉开了。 什么事啊?所有人纷纷向这边投来视线,全场的说话声顿时停了下来,周围变得鸦雀无声。 一个迟到的男生走了进来。他的脸庞圆乎乎的,肚子也圆圆的,有不少赘肉。他戴着一副墨镜,立着一头短髮,两条粗眉十分浓重,仿佛一头从漫画中走出来的熊,呃,要么就是头猪。不过他和漫画里的动物还是有一些不同之处的——这话并不是说他比它们更像那么一点人类,而是说他连一点可爱的地方都没有。 “啊——啊——”这个男生一进来便堵在包房门口摆弄起卡拉ok机来,拿起话筒开始试音。一阵音调越来越高的噪音震耳欲聋地响了起来,在场的众人无一不被震得不知所措。 “对不起我来晚了。现在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姓西见证。大家记住了发,是西哦。” 旁边一个人插嘴道,我也还没自我介绍呢。 不过西没听见这句。我冷冷地想,这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我在几天以前才从千叶县搬过来,今天之所以来晚了,是因为在旁边大楼的麻将馆打麻将没法脱身。” 说的什么玩意儿啊,嘲笑的声音此起彼伏。我在心里也高喊着同样的话。 “不过,请大家听我说。”西这时候突然换了一种口气,仿佛在向大家倾诉衷肠一般,散发出一种奇怪的热情。“我这个人啊,本来想构筑‘平和’,但大家却都妨碍我。”虽然他用“请大家听我说”这种客气的说法,但是却让人感到有点盛气凌人。他只要一说话就开始越说越快,让人听不清楚。“我先给各位不懂麻将的朋友介绍一下,麻将里有‘平和1[1?平和,相当于屁和。日语里写作平和,和日语里的和平写法相同。]’这种和法,日语的汉字写成‘平和’,读成pinfu。我拼尽全力地想和一个‘平和’,为了祈祷和平去和‘平和’,虽然这种和法赢的钱十分少吧,但我还是竭尽全力。不过和我一起打牌的那些大叔却不断地来妨碍我,最后把我打得一败涂地。我明明是为了世界和平而祈愿的,他们这么做实在让我无法理解。” 我完全被那透过麦克风传出的音声震撼了,在场的其他人也都一个个听得瞠目结舌。 “等等,你们在这里做些什么呢?说起来,现在地球的各个角落都正在饱受战争的折磨,而我们都做了些什么呢?我可是在谈论有关世界和平的大事,你们都发什么呆啊?” 他越说越兴奋,越说越跑题。我们这个位于仙台中华街的小酒馆和他说的战争完全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两码事,因此我实在不明白,他郑重其事地在那里到底在讲什么呢。 “你们看上周的新闻了吗?美帝又一次进攻中东了。美帝在好几年前就攻击过没有核武器的伊拉克,打完还狡辩说‘我哪里做错了吗’,美国就是个这样的国家,就是个有着前科的流氓国家,看着吧,它又该说要打其他国家了。不就是为了石油嘛。号称自己是自由国家,却剥夺其他国家的自由。面对这样的国家,我们日本年轻人却一点都不生气,是不是因为日本是这个流氓国家的小跟班呢?” 说到这里总算有几个人有了点反应。他们开始嘲笑他这种虽然客气但是武断的胡说八道,脸上开始露出不快的表情。 “你以为你是谁啊?”不知是谁喊了一句。这句话仿佛导火线一般,嘲笑的声音渐渐此起彼伏。 “你这个死胖子。” “喝多了吧你?” “洗洗回去睡吧你!” “你脑子进水了?” “真他妈噁心!” “快把麦克风的线拔了!” “他想干什么啊!”关西小姐露出不快的表情,但我的视线却怎么也无法从西身上离开。 第4页 “我说啊,你们这些人可能都不敢相信,joe strummer1[1?joe strummer,着名乐队the sh的主唱兼吉他手。乐队专辑《london calling》十分着名。二○○二年十二月二十二日下午,joe strummer的心脏突然停止跳动。五十岁的joe strummer在屋内跌倒,他的老婆lucinda发现后试着急救,但没有挽回他的生命。]和joey ramone2[2?joey ramone,传奇朋克乐队ramones的主唱兼鼓手。二○○一年,四十九岁的joey ramone因患淋巴瘤去世。]早就不在人世了。”西挥动着拳头振振有辞。 “你说的那两人是谁啊?”不知道谁又喊了一句。我虽然知道这两个歌手,但还是想“不在人世了那又怎样呢?” “两位朋克摇滚歌手已经离我们而去,这个世界今后将走向何方呢?难道我们这些学生不应该挺身而出吗?朋克摇滚的精神,难道不应该由我们这些笨蛋学生继承,并且发扬光大吗?” “你才是笨蛋呢!”不知道谁大叫了一声,周围顿时笑成一片。不过西同学并不在意,他接着说道:“我说啊,只要我们想要去继承……”他随后顿了一拍。 莞尔在那里自顾自地倒茶,不知道是谁故意打了一个呵欠。但我却不知道为何,非但不能把他的话当成耳旁风,而且还十分在意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只要我们想去继承……”西张大了嘴巴,“只要我们想要去继承,就是让沙漠降下大雪也是易如反掌。” 西十分肯定地断言道。 沙漠 第三章 “我说你们啊,虽然你们觉得很无聊,”西继续着他的演讲,但他越讲大家越是觉得无聊,“你们是不是觉得这么保持开一定的距离,只要自己好了就万事大吉了,就这么凑凑合合地过着普通人的生活就可以了,是不是?可是这种生活方式哪里好了?尼采不是早就说过了吗,‘我们坐在当中,离开决死的角斗者和满足的猪仔一般远,虽然那被称为中庸,但那却是平凡。1[1?出自《查拉斯图拉如是说》。]’” 旁边的鸟井乐呵呵地笑着:“尼采还说过这种话啊?” “谁知道。”我耸耸肩膀。虽然我觉得这话说得挺像尼采的风格。 莞尔终于忍不住站了起来。“好了,好了,我们知道了,你别再拿着麦克风了,无聊不无聊啊。”说着,他走近西,四周一片冷笑。 “我说啊……我想说什么来着……”马上就要被抢走麦克风的西,尽管身体被人架住了,但还是滔滔不绝。“我想说的是,为什么,那些麻将馆的大叔们,为什么要那么拼命地夺走我的生活费,我这么努力,这么竭尽全力地祈祷和平,这么努力地用钱去祈祷和平……我为了祈祷和平想和个‘平和’,他们却用满贯2[2?日本麻将规定,平和为一番,五番以上叫满贯,六至七番叫跳满。]和跳满来对付我,真不知道他们有什么可高兴的……” “靠,说了半天就想说这个啊。”鸟井憋不住笑了出来,然后拍了拍我的肩膀,“那傢伙实在是太怪了。” “鸟井,你说他算什么人?”我问鸟井,眼睛却一动不动地盯着西,只见他拿着麦克风正在拼命抵抗。 “什么什么人?” “他算近视眼型的还是鸟瞰型的?” “可能是个近视眼型的吧。”鸟井说完便“嘎哈哈”地笑了起来。 我看了看我左前方的小南。她两个眼睛睁得大大的,脸上还是那种如沐阳光的笑容。我又看了看小酒馆门口那个被男生们围了个水泄不通的东堂大小姐,她那张精緻的脸蛋转向一边,注视着嘴里大喊着“我这个人啊”的西。 或许对他们来说,不论什么事情都冷眼旁观的我,会成为他们生活当中的一个戏剧性的存在。我有一种说不上是预感还是期待的感觉,此时此刻我真的这么想—— 才怪呢。 沙漠 第四章 时间如白驹过隙,一下子就到了五月。我一个亲戚说过,学生生活一眨眼的工夫就过去了,这么看来他说的还真有点道理。他还说了,春天一来,然后夏天就到了,秋天一过就是冬天,然后这一年就算是过完了。 应该去上的课和上不上无所谓的课,管得严的教授和管得不严的教授,受用终生的东西和无聊之极的东西,真实与虚幻交织在一起的情报自然而然地传到耳朵里,大学门口那个在四月还摩肩接踵的公共汽车站,现在也变得人烟稀少起来。 我尽量不随便翘课。我每天注视着教室里的座位,早上第一节课时明明还都空着的教室慢慢地被坐满,这种感觉总有那么点意味深长。 说到意味深长这个词,东堂的身边那才叫真的意味深长。和我预测的一模一样,不仅仅是一年级的学生,整个校区里所有学生的目光都被东堂吸引了过去。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我从鸟井他们那里就听到了好几个关于她的传闻。 可能是到了大学这个年龄段多少都有了那么点分辨能力了吧,现在几乎看不到那种一见面就说“我在开学典礼的时候突然看到了你,我觉得我们一定很有缘分,请你做我的女朋友吧”之类的急性子表白了。好像有很多男生约她去一起看电影,去游乐场、动物园什么的,据说还有人邀请她一起去观赏那个离学校较远、号称日本三景的“松岛”。不过,不管是谁吧,东堂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地就把他们拒了。据说他们都是被一句既不暧昧又让人无法接近的话给一口回绝了: 第5页 “都跟你说不行了。” 众人要么把她的所作所为当成一种美女高不可攀的高傲,要么就把这看成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乡野村夫鲁莽挑战的必然结果。反正不管怎么说吧,绝大多数人似乎都相信“虽然前面失败的大军成千上万,但唯独我一个人不会被她拒绝”,我其实挺理解他们这种想法的。 那天因为我打算去上第二节的民事诉讼法课,所以早上九点半就赶到了学校。我刚在存车处把自行车锁好,就听到有人喊了一声“发现北村”。我回头一看,发现鸟井正站在一边。他身穿蓝色敞领衬衫,下面穿着一条米色西裤。 “你那头花斑钓鱼郎的髮型一点儿都没变啊。”我说。 鸟井听了,问道:“你说的那个是一种蝉吗?” “都跟你说是鸟了。” “北村你也没变啊,还是一样的无情。”鸟井笑着说道。他早已经下定了“除了绝对需要上的课以外都不上”的决心,因为我几乎从来没在教室里看到过他。 我问他,你所谓的那个“需要”是人生的“需要”还是毕业的“需要”啊。他听了立刻“嘎哈哈”地笑了,十分痛快地表示“是毕业的需要啊”。 “你整天翘课还上什么大学啊?” “大概是为了玩吧,可能。” “我说,你这个回答也太*裸了吧,这理由大家连说都说不出口吧。” “我嘛,毕业以后打算当一个超级上班族。” “在超级市场上班的上班族?” “什么啊,不是——虽然那样好像也不错吧——总而言之吧,我要比咱们这届的所有人都要出人头地,比他们谁挣的工资都高,我要成为一个朝着公司顶点努力的职员,每天玩了命地应酬,然后到了星期六星期日也上班,都没空儿答理家里人的那种公司职员!要当一个超级上班族,自然也就没有玩的时间了吧。所以,我才趁着现在赶紧玩。我要在这四年里把上班以后玩不了的东西都玩了。” “上班以后玩不了的东西?比如呢?” “跟很多很多女孩子交往啊,整天打麻将啊,看乱七八糟的书啊。” “就这些啊?我看不论是哪个等你上班以后都能干吧。” “一般的那种上班族大概能干吧,但是作为一个超级上班族肯定做不来。” “你不运动运动吗?” “把汗水浪费在体育运动上的傢伙是不懂得合理分配时间的。” 可能是我交朋友的意志不够坚定,努力也不够,要么就是我这个人人格魅力不足,到了五月份,我只交到鸟井这么一个朋友。作为我唯一的友人鸟井接着说:“我是来请北村的哦。” “请我来干什么?” “请你学习中文和概率论。” “麻将是吗?”我话音刚落鸟井就打了一个响指:“你真聪明!” “昨天,西也是这么邀请我的。” 课间休息的时候,我在教室的座位上整理笔记,这时候西走了过来,说: “北村咱们去玩吧!” 自从四月在班级聚会上闪亮登场以来,虽然我一直念叨着西,但却从来没得到过一次和他直接对话的机会。因此,我对他知道我的名字感到十分惊讶。紧接着,他又以一种见到失散多年的老友般的亲切自然接近我,让我不由得心生畏惧。 “玩什么啊?” “四方会谈。研究概率论和中文。” “什么东西啊?” “麻将啊。”西伸出三根手指,“今天我们三缺一,剩下一个人非你北村莫属了。” “根据西的主张,果然没有北村不行啊。”鸟井背对着教学楼,直愣愣地看着我。 此时此刻,太阳躲在了建筑物的后面,但从那后面漏出来的阳光好像瞄准了这里似的直射过来。一缕阳光打在鸟井的左肩上,让我在一瞬间无法看到他的胳膊。 “我说啊,昨天我跟西也说过了。第一,我不会打麻将。第二,我不想翘课。” “关于你说的第一点,我来教你怎么打。” “啊?” “关于你说的第二点,今天的民事诉讼法课停课。从下午开始的所有课都停课,因为和学会冲突了。” “哦……”我长出了一口气,“你们为什么这么玩命地拉我下水啊,鸟井你刚才说什么要教我,难不成你已经上了贼船了?” “他们不让我参加。” “你说什么呢?你不是会打麻将吗?” “我不符合他们的条件。” “条件?”我反问道,但马上一道灵光在脑海中掠过。“麻将好像是四个人玩的吧,然后分成东西南北四家,对吧?” “好敏锐啊。” “然后我的名字里正好有个北字,不会这个就是那个理由吧?” “正解!恭喜你答对了!”鸟井张开双臂,做出一副要拥抱我的姿态。 我赶紧躲开了。 我骑着自行车载着鸟井朝着鸟井住的公寓前进。 第6页 “你不是说在麻将馆里打吗?” 我这么一问他,他便笑话我道:“你一个初学者别自以为是了。在家里先练练再说吧。” 到了他住的公寓,看到那建筑的外观我不禁大吃一惊,这里的建筑风格和规模与我住的木制公寓实在是差距太大了。我忍不住问道:“鸟井你是布尔乔亚1[1?布尔乔亚,意为资产阶级,法语bourgeois的音译。]吗?” 那是一栋七层高的崭新建筑,看起来坚固而时髦。 “我爸妈不过不算是缺钱花的人而已。”鸟井平心静气地说道。那回答在我看来,就像一个外遇曝光的丈夫淡淡地说“我不过跟别的女人睡了一觉而已”一样。 我被请到里面以后,又吓了一大跳。这家有四个房间,每个房间都铺着实木地板,卫生间里还有带温水洗净器的马桶,还安着空调。不用再怀疑了,鸟井你就是一个布尔乔亚,我已经这么认定了。虽然这里只是租赁的大楼,不是分开出售的那种,但怎么说也算是个豪华公寓了。 “我爸妈就是有点闲钱而已啦。”鸟井说道,“咱们先不说这个。”鸟井在我面前的桌子上摆上一个箱子,打开上面的金属开关,露出排得整整齐齐的麻将牌来。 “一到三点,西他们就该来了。在这之前,我先教你点基本的东西吧。” 我四处找钟錶,一抬头在墙上看见一个挂钟。现在是上午十点。 “这是什么啊?”我拿起一个上面刻着黑点和红点的白色细棒,好像象牙牙籤似的。 “那叫点棒。你玩扑克牌的时候,不是也用筹码吗?这个跟那个意思一样。”鸟井接着对我一一加以说明,什么这个是一千点啦,这个是一万点啦。 “那么,咱们先来记一下牌型吧。” “牌型是什么?” “我这不是正要给你讲嘛。”鸟井苦笑道,“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啊?” “所以我说我不想玩嘛。” “得得得。我教你便是了,你别那么一脸丧气的行吗?麻将的基本和法,就是一对将牌加上四个顺子或者刻子。” “将牌?顺子?刻子?” “将牌就是两张一样的牌。比方说吧,就是这种——”鸟井说道。他随手抓了几个从箱子里倒出的牌,摆了“两个八万”出来。 “然后我们再凑出四组顺子或者刻子来。这个叫顺子。”他快速动手摆出来一副“一二三饼”。我觉得这和扑克里的顺子挺像的。接着他又摆了个“三个五条”出来。虽然有些不一样吧,但是看起来挺像三张扑克的。 “这就是刻子了吧?” “顺子或者刻子的部分是四组。你看,这里有将牌,还有四副顺子或者刻子,连在一起像不像一条曲里拐弯儿的龙啊。” 确实,被他这么一说,我仔细一看,“两个八万”“一二三饼”“三个五条”“三个六饼”连在一起,像是一个脑袋在左边,后面跟着四节身体的蛇。 “你要是和牌了就喊‘和了’,据说这个本来就是龙的意思1[1?日语和牌的时候喊“ロン(ron)”,发音很像中文的“龙”。]。” “还有这个说法啊。”其实这对我来说实在是无关紧要的事情。 “我们接着来啊,嗯,先从四张牌开始吧,这样你比较容易理解。先拿四张牌,然后以完成一副牌为目标开始抓牌。”说着鸟井摆了五张牌,分别是“两张八万”“二三四饼”。 “你可以以这个为目标,也可以做成“两张二饼”“三张八万”,你来用四张麻将练练手吧。” “麻将有没有什么必胜法则之类的东西,或者什么理论之类的?” “没有没有。”鸟井马上摆了摆手,“麻将这东西,其实就是自己说服自己的东西,是一个自我辩解的游戏。” “你说的什么意思啊?” “你玩玩就明白了。” 这时候我听到一声笛子似的鸣叫。仔细一看,窗户边挂了一个鸟笼子。 “你家里净是一些我家里没有的东西啊。” “这叫文鸟。挺漂亮的吧。”鸟井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鸟笼子旁边,伸出手指探进鸟笼子里,“这鸟儿的名字叫么鸡。” “妖姬?”我心想,难道这鸟是母的吗? “麻将牌里有张牌叫么鸡啊,那牌上不是刻着一只鸟似的图案嘛。这名字就是从那里来的。”鸟井说着,找到一张么鸡,拿给我看。确实,上面画着一只鸟似的东西。大概是只孔雀吧。 鸟井接着说:“我去泡杯咖啡来。”说着便走向厨房。但他中途突然想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似的停了下来,转过身对我说:“对了,我说北村啊,你和女孩睡过吗?” “啊?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啊!”我被他这种过于直接、过于唐突的问题搞得有点生气。 “还是小处男一个?” “什么叫‘消除男’啊?”我气哼哼地答道。 鸟井听了又开始“嘎哈哈”地笑了起来。 第7页 “我这不是马上要给你讲嘛。” 沙漠 第五章 西在这两个多小时里一直在拼命地尝试,想要凑出一个“平和”来。他不是凑到一半的时候牌型被毁,就是眼看就要凑好了却被人劫了和。西不断地嘆着气,尽管自己手里的点棒越来越少,但他似乎并不打算放弃祈求和平的努力。 “真邪门儿,通往和平的道路总是这样布满了荆棘吗?”西小声地抱怨道。 “就剩半庄就结束了吗?”我回头问站在我身后的麻将指导员鸟井。 “是啊,南场结束了。”鸟井答道。 麻将是四个人进行的游戏,半庄就是指每个人再各做两次“庄家”——据说是这样的。第一巡叫东场,第二巡叫南场。南场一旦结束,就说明打了半庄牌了——似乎是这样的吧。鸟井告诉我半庄一结束,一般大家都会计算点数,排定顺序。 “我说啊,北村你真的是刚学的麻将吗?”坐在我右边的东堂一边码牌一边说道。 “我今天上午刚开始学的。” 当得知我是因为名字里带“北”字才被召集过来的时候,我就想到了东堂大小姐可能也会过来打牌,没想到她还真过来了。 “真没想到在一个班里居然凑到了名字包含东南西北的四个人。这其中要是没有冥冥天意那才是怪事呢。这种天启怎么能够无视呢?”估计西一定是这么跟小南和东堂说的。虽然我觉得那种邀请说辞实在是愚蠢至极,但是没心没肺、傻了吧唧跟过来打麻将的我其实更是愚蠢至极。 东堂在我的右边,我记得按照麻将术语,她算是我的下家。她伸手摸牌,肌肤光滑得跟假人似的她接着说道:“不过啊,北村打得实在不错呢。一局都没输过,反应也快,真不像是刚学的。” “我打小儿就是一个做事懂得找窍门的类型。” “只要想做就能做成,却不会沉迷于其中的类型吗?”东堂看了我一眼。 “算是吧。想做就能做成,不是个招人喜欢的傢伙。” “咦?西君你为什么这么执着于‘平和’呢?”小南低声问西。只见她坐姿端正,仿佛正在表演茶道一般。和平常一个样子,只有她坐的位置阳光灿烂。 西停下手,用上次的那种口气说道:“虽然没有科学根据吧,但我一直坚信,即使是这种无聊的、鸡毛蒜皮的小事,只要怀着一个强烈的信念,就一定能够成功。” “你相信你能和个‘平和’出来?”我问道。 根据鸟井刚教给我的知识,我知道这个写成“平和”的和法是赢得点数最少的一种。据鸟井说,大概是因为几乎不用怎么花费点数,所以大家都很想“平和”吧。 最后坐庄的是西。他手里拿着骰子,却不见他掷出来,嘴里说道:“我说,其实我十分担心啊。美帝不是又向石油国家发动攻击了吗?表面上说自己是去消灭什么恐怖主义分子,实现世界和平什么的,其实说白了他们就是想独揽世界霸权啊。面对这种情形,我们日本青年却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把这些都当成了别人家的事情,弄得自己好像一个旁观者似的,觉得这和自己的人生没有关系。这种想法能够让人接受吗?因此我说啊,我至少还关心着这个世界,至少还想为世界和平贡献出自己的一份力量。有这种抱负的我,现在在这个极尽奢华的房间里……” “这么极尽奢华,实在对不住了呢。”鸟井看起来一点都没有生气。 “在这里我始终坚信,我只要努力凑出‘平和’的牌型,不断地进行这种愚蠢的积累,总有一天,世界和平终将到来。” “没戏了你。”鸟井立刻说道,他发出几声得意而又华丽的笑声,“西你再怎么和‘平和’也没戏的。” “更别提你一回都没和过了。”东堂耸耸肩膀。 “就是就是。”鸟井继续说道,“就算你‘平和’了几百回,人家美国总统还是照样派兵出去。虽然联合国决议说这说那的,最后还不是得照着美国的意思行事?错不了的。浓缩铀武器袭击中东。这次搞不好啊——不,搞好了也一样——反正又要把日本的自卫队派出去了。” “看,就是这个。”西拿着骰子,停了下来。 “怎么了?” “鸟井,你难道忘了joe strummer说的话了吗?”西扶了扶眼镜框。 “strummer?谁啊他?” “就是the sh乐队的那个。”我说。 “啊,北村你也听the sh吗?”西的眼中闪烁着发现同志一般的光辉,我赶紧摆手解释,“我虽然听过一点但是并不熟悉,所以没法跟你一起聊朋克摇滚。” “joe strummer在the sh的歌词中曾经这么写道……”西竖起食指,仿佛相信他那根手指能够接收到joe strummer从天国发来的重要信息似的。“‘你们被人支配吗?还是说你们支配他人?你们在前进吗?还是说你们正在后退?’他这么写过吧?面对他的质问,我们敢说我们此刻正在前进吗?” 虽然我们没有被他感动,但也都没说什么。过了片刻,我仿佛代表众人发言似的答道:“真不好说啊。” 第8页 要不说你们不行呢,西抱怨道,往桌面上掷出骰子。他扔出来个“五”点来,便开始从自己的那堆牌山里取牌。这局是西做庄,南三局开始了。如果西赢了的话,他就会“连庄”继续下去,如果是其他三家的某一个人赢了的话,他就下庄了。 “现在谁的得分最高啊?” “小南吧?”东堂说道。 “啊?我第一吗?”小南看了看自己装点棒的盒子。放在她腰间的盒子里,点棒堆了满满一堆。虽说她只在东场赢了两局,但是和的牌却十分大,挣了不少点数。我记得她和了一次满贯,还和了一次跳满。她和的那个牌型的名字好像冗长的咒语一样,我完全没有记住。不过总而言之,这些咒语一样的东西守护着小南,让她赢了将近五万点。排名第二的是东堂,第三的是我,西同学高居第四名,也就是垫底的最后一名。 “西你垫底啊。”鸟井说道。 “我说啊,”西眉头一皱,“这明摆着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就算你特地说出来也不会怎么样吧。天空是蔚蓝的,大海是宽广的,我垫底这事你不必特地说出来嘛。” “天空是蔚蓝的,大海是宽广的,西是垫底的。”鸟井仿佛在吟诵诗句一样,嬉皮笑脸地说道。 西的眼中闪烁着光芒。“现在就说胜负也未必太早了点儿吧,现在我开始做庄了哦,人被逼到悬崖的边上,才会发挥出真正的本领来。我马上就要连庄啦。前进吧西!前进!”西一边喊着口号一边出牌。 结果这局以东堂在第八巡的时候自摸了一张“六万”而告终。 “断么平和一杯口1[1?一杯口是日本麻将的一种和牌形式。指的是像二二三三四四这样含有两组同种类而同样大小的顺子的情况。加一番。]自摸宝牌2[2?宝牌就是牌墙上翻开亮出的那张牌的下一张,所和牌中有几个“宝”牌,最后算分时就加几番。宝牌一就是加一番。]一!”东堂念出一大长串的咒语,西则好像一个小孩子似的堵住自己的耳朵“啊——啊——”地装作什么都没听到。 沙漠 第六章 鸟井拉上厚重的窗帘,这时我才发现外面已经暗了下来。我和东堂几乎同时抬头看墙上的钟,现在已经晚上七点多了。半庄结束,点数也算完了,我们手里摆弄着麻将牌,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屋子里,吊儿郎当地坐着。 隔壁的屋子传来一声“咚”的响声,坐在墙边的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看了看墙。这时鸟井说道:“隔壁啊,住着一对老吵架的年轻夫妇。他们来不来就敲墙,一开始我还挺担心的,但据我观察好像老婆比较强一点,因此也就放心了。” “你不担心她老公吗?” “我才不替男人操心呢。”鸟井说道,“咱们差不多去吃饭吧。”说着站了起来。 顺着公寓大楼前方的马路往后走过两个街区,便能看到一家小店。店门是老式的横开拉门,店里有几张四人坐的桌子,最里面坐着三四个学生模样的男子。 这家小店的招牌上写着“贤犬轩”三个大字。貌似这个在日语里可以读成“啃啃啃”,这也太欺负人了吧。虽然招牌上写着“中华”二字,但是其实感觉更像一个定食饭馆。店里的桌子上也没有那种会旋转的玻璃盘,而且“贤犬轩”这种名字大概只有日本人才会想得出来吧。我看了看菜单,觉得上面写着的生姜烧肉什么的菜名实在不像是中华料理。 我们几人找了张靠门口的桌子坐了下来。 “这里每道菜都很好吃哦。”鸟井这么一说,我们纷纷抬头去看贴在墙上的菜单。右边的几个学生都往我们这里看,他们一看见东堂,眼睛立刻睁得大大的,接着又装作没有那回事儿似的转过身。确实,在这个苍蝇小店里,东堂实在很扎眼。 “小哥,今天人够多的啊。”一个穿着日式围裙的女人对鸟井说道。 这么来看,鸟井似乎平时经常来这家店吃饭。我们纷纷开口点菜,什么韭菜炒猪肝啊,炸鸡块套餐啊,拉面套餐啊,生姜烧肉啊等等。待女服务员回到厨房之后,鸟井兴高采烈地说道:“生姜烧肉那道菜可不怎么样啊!” “你不是说每道菜都很好吃吗?”我理所当然地抗议道。 “除了生姜烧肉以外。” “你早说啊……” “我说,东堂你是哪里人啊?”鸟井无视我的嘆息,直接转变话题。 “我就是仙台本地人啊。”东堂一边说,一边看着西。她这样一看,引得我们也跟着看西。 西把胳膊肘支在桌子上,歪着头,十分专心地看着店里面。他在看电视。我们也跟着向电视看去,难道说现在正播放着什么特别有意思的节目吗?我定睛一看,只见电视画面上出现了一张新闻播报员的无聊面孔。过了一会儿,西喝了一口杯子里的水,我们几个也随之拿起杯子来喝水。 “刚才的新闻你们看到了吗?” 我看了看电视,已经是gg时间了。“什么新闻啊?” “一个过路魔1[1?过路魔,日语里写做通リ魔,指潜伏在路边袭击行人等的劫犯。]现身仙台市。” 第9页 “啊,那个啊,我知道。”小南提高音调说道,“一般在凌晨出现对吧?据说专门挑中年男子下手。” 我们点的菜都已经上来了。每个人点的菜都被摆到各自的面前,我们拿起筷子准备开吃。 “是个什么样的傢伙?”鸟井用筷子指了指西,问道。 西浮现出一脸不悦的表情,“别拿筷子指着我行不?是一个盯上中年老头儿的男子。他会噼头盖脸问人家‘你是总统吗’,然后对对方进行殴打,抢走对方的钱。” “总统?”我、东堂和鸟井三个人异口同声地问道。 “你们真不知道假不知道啊?”西露出一副*裸的失望表情,“我觉得啊,这个傢伙正在为世界的现状发愁。他一定为美帝不顾联合国的阻拦对他国发动侵略一事而感到愤怒。” “你说那个过路魔是吗?”我都想说,你这么理解人家的心情,其实就是你自己吧。 “可能是吧。他坐立不安地正在按照自己的方式行动着。在他看来,美国这么肆无忌惮地折腾都是拜那个猴脸总统所赐。” 我最近只要一打开电视机,那张干瘦、黝黑的面孔就会出现在眼前。那位总统的眼珠子总是转个不停,只要说着说着没词儿了,就会跟个男演员似的冲着镜头傻笑。虽然我觉得他一定也有自己的辛苦,比起我们这些人来,他应该对这个社会更加了解,但我只要一看到他的言行举止,就会不自觉地想“这傢伙大脑进水了吧”。就连我这样没见过世面的小屁孩儿都会骂他,想必他这个总统当得也够可怜的。 “那个过路魔就为了这事才会去袭击和总统长得像的人?” 西说,北村你真是一针见血啊。说着,眼睛里又放出光芒来。“大概,他真的是很认真地在仙台车站寻找美国总统,想要惩罚惩罚他吧。” “在仙台就算等到猴年马月也等不到美国总统吧。”鸟井笑道。 “对于我们这个总统男来说,这种现实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不管怎么样,他坚信只要干掉总统,就能避免战争,为此他才不断地徘徊寻找。正因为如此,他才来回来去地问别人,你是总统吗,你是总统吗?” “你说什么总统男,是那个过路魔的名字吗?新闻里说的?”鸟井再次回头看了看电视,画面里正在播放别的新闻,讲的是一个诈骗犯被捕了,他假装制作公益节目在街头募集到了近千万日元的善款。 “不是啊,我刚给他起的名字。”西泰然自若地答道。好像刚想起来似的,他赶忙伸筷子去夹韭菜炒猪肝。“不管怎么说,我支持那个过路魔。” “你连过路魔都支持?”小南有点担心西似的小声说道。 “比起那些只对周围一些无聊的事情感兴趣的学生,比起那些不管世界上发生什么、不管世界上哪里深陷战火的煎熬、不管那些在内战里被杀掉的婴儿和孕妇、不管动物一天一天地减少下去却只会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学生,和比起他们来,这个想用自己的力量改变世界,拼命地想要找出美国总统的总统男,哪一个更恶劣一些呢?” 我们互相看了看,除了说“当然是那个总统男了”之外,别无选择。 西嘆了一口气,说道:“我说啊,有句话你们难道不知道吗,那么有名的一句话。” “什么话啊?”我兴趣浓厚地问道。 西长吸了一口气,说道:“人类会为了和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而烦恼。” “你说啥呢?” “‘看到彼方的人们受苦受难,自己无法置身事外’,那么精彩的书你们难道没有读过吗?” 西虽然这么说,却就是不说这书叫什么名字,只是接着说道:“如果我们的总统男真的有一天有机会和美国总统决一雌雄的话,这个世界或许会因此而改变。” “什么我们的总统男啊,居然说什么‘我们的’。” “我极其希望自己能有点什么特殊功能。”西满腔愤慨地说道,又伸筷子去夹菜。“这样的话,我就不仅可以在麻将桌上和‘平和’,还可以去做一些更有意思的事情。” “不过说起来你好像一次‘平和’都没有和过啊。”鸟井笑道,接着他又打了个响指,“啊,对了!”然后拿起勺子喝了一口汤,抿了抿嘴唇,说道:“说到特异功能,小南可是个高手。” “啊?”大家的视线集中到了小南身上。 “你说什么?”西伸出筷子问道。 “不许用筷子指人!”这次鸟井学着西的样子摆了摆手,“小南,快让他们见识见识!” 小南有点不好意思的样子,但仍然平静地微笑着。鸟井把一个勺子递给她。 “这是……”东堂低声问道。 我也心想,难不成是…… “难不成你要把勺子弄弯?”西脱口而出。 “你们就看着吧。”鸟井笑道,但他的脸上完全没有那种想要启蒙我们或是向我们传教似的兴致,更没有想用精巧的魔术矇骗我们的感觉。 “那我就……”小南说着,把手伸到桌子上,用拇指和食指捏住勺子柄上距离勺子头一厘米远的地方。 第10页 “不是吧?” “对于鸟瞰型的北村来说,这个现实或许会让你无法接受吧。”鸟井说道。 我看了看小南的表情,只见她十分平静,并没有什么紧皱眉头啊,太阳穴血管凸现啊,双手发颤之类的表现。 “这是什么啊?”我刚忍不住说出这话来,就看见勺子发生了变化。那个不锈钢制的勺子从小南接触的部分往下弯曲了一点,就像被火烤过的塑料似的,又像没有主见、不争气的年轻人一样蜷成了一团。 小南接着又把勺子立起来,用手拿住勺子的柄部,另一只手触摸勺子的头部。虽然没见小南怎么使劲,但勺子还是从头部开始弯成了一个直角,那样子好像在低头说“我太软弱了,实在对不起”。 鸟井又“嘎哈哈”地笑了起来。 不是吧,这种事情你也能这么轻松地笑出声来?我心想,但是并没有说出来。 东堂也是一样,那张精緻的脸蛋顿时凝固了起来,仿佛人偶似的盯着小南的手看。 “啊?”发出一声不可思议叫声的是西,他从小南的手里夺过勺子,自己试着摆弄起来。他好几次发力想要弄弯勺子,勺子却纹丝不动,一点都不弯。他又发出了一声“啊”。 我忽然想起在一年前,我在老家盛冈和爸妈一起看那档电视节目的事情。当时电视上播放着的是上越地方一个村子的老妇表演弄弯勺子的节目。在那个村子里,老妇的能力好像被当成了佛祖的恩惠,一时间还被炒得沸沸扬扬的。摄影棚里的老妇姿势端正,十分安稳地站在那里,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希望能够顺利成功。”结果勺子就弯了。但是一同出场的一个落语家和一个gg撰写人却说老妇有可疑的举动,并接着证明了弄弯勺子无非是个精巧的骗人花招而已。“果不其然,什么超能力之类的东西确实是没有的啊。”妈妈十分遗憾地说了一句。我当时也是这么想的。但是今天在我面前发生的勺子弯曲一事绝对不是什么骗人的花招。 “就算把勺子弯了又能怎么样啊?”西说道。 “西同学还真是不服输啊。”鸟井笑道,“小南可是从小就能把勺子弯曲的哦。” “你们学校当时没有发生什么骚动吗?”东堂问道。 “怎么说呢,因为我们学校是在一个村儿里啦。”鸟井插嘴说道。 “不是在东京吗?”我问道 “就算在东京村里也还是村里啊。不管怎么说,当时大家确实很震惊,不过倒是没有发生什么骚动。” “电视台什么的没有过去採访吗?” “每个班级里面不是都有一些跑步跑得特别快、转笔转得特别好、青蛙倒立得特别好的人吗?可能当时我们感觉和这些差不多吧,因此小南才并不怎么引人注目。” 小南点点头。 “这个和你说的那些完全两回事吧?”我不敢相信。 “当时就是这样啊,十分意外。”鸟井摇了摇头,“我说,北村你不会现在就想给电视台打电话吧。” “说不想那才是说瞎话吧。” “喂,什么叫青蛙倒立啊,不是一般的那种倒立吗?那是什么啊?”西一个人不断重复着无聊的问题,我们直接无视他,继续问小南。 “除了弄弯勺子你还会什么别的东西吗?”东堂问道。 小南“嗯”了一声,有点害羞地点了点头。“虽然我也不太清楚,不过各种各样会的挺多的。” 可以移动物品吗?东堂半信半疑稍带忧虑地问道。 “嗯。”小南说罢,便目不转睛地盯着摆在鸟井旁边桌上的那只大海碗。 “大海碗。”鸟井说道。话音刚落,只见那只大海碗开始吱吱地朝着小南移动起来。那只外形酷似大海碗的小动物一边警惕地看着周围,一边一步一步地往前走着。我们都屏住唿吸地看着,过了一会儿,又都因为憋不住而慢慢地开始吐气。 骗人的吧,我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这句话。 “连鸟瞰型的北村也都大吃一惊了呢。” “看到这个都不吃惊的人那才叫可疑呢。” “移动物体的时候,你叫了一声它的名字是吧。”鸟井向小南确认。 “名字?” “在让物体移动的时候,脑子里想着那个东西的名字,就会比较容易……”小南羞答答地说。 “什么意思?” “简单地说,就是移动勺子的时候,心里要想着‘我要让勺子动,让这个勺子动哦’。因此,如果别人在一边帮忙叫它的名字,小南移动起来就会比较容易。因此刚才我喊了一声大海碗。” “如果是汽车的话就叫那个车的车型……”小南的头越来越低,那样子好像在赔不是似的,“说得乱七八糟的,实在对不起。” “车型?” “小南家是汽车经销商啊,所以如果只说‘汽车’就不能在大脑里形成一个印象,所以必须念车型。” “你记得真清楚啊,鸟井君。”小南的眼睛圆熘熘地,兴奋得小脸也红了起来。 第11页 “是吧!我记得可是超——级清楚啊。忘不了的。” “你真的能让汽车也动起来?”我夹着猪肉的筷子停在半空中。 鸟井又开始喋喋不休起来,这次他说的是初二时候,参加一次名为“林间学校”的团体旅行的事情。当时大家在河岸上用铁饭盒煮饭,鸟井和小南则一起去河里打水,刚到河边鸟井便看到河对岸停着一辆大型轿车,他突然灵机一动脱口而出:“你能让那个动起来吗?” “结果就动了?”我眉毛往上一扬。 “一开始一点动静都没有哦。”小南微笑着说道。 “我拼命地汽车汽车地喊着,但那车子却纹丝不动。没办法了,我就试着说了一声它的车型‘皇冠’!” “结果车子飞起来了吗?”东堂一皱眉头。 “车子啪的一下掉到河里去了。” 我们都惊得张大了嘴巴,过了好一会儿东堂才没话找话似的说道: “没有……引起什么骚动吗?” “嗯,骚动倒是有一些。” “倒是有一些是什么意思啊。你们那是什么学校啊?那也能算是一所现代日本的学校吗?”我说道。 “怎么着,你瞧不起我们练马1[1?练马,东京地名。练马区位于东京二十三区的西北部,是东京二十三区中最新制定的一个区。练马区以拥有众多的漫画家而闻名,有“日本动漫发祥地”之称。着名的日本漫画《哆啦a梦》及《忍者小灵精》的故事场景就在练马区。]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 “好吧——”西目光顿时变得锐利起来。他扶了扶眼镜,虽然没有喝酒,却表现得像一个爱抬槓的老头儿。“那么,我们去外面让小南表演给我们看吧。光是动嘴巴的话怎么说都可以。去外面真正弄飞一辆‘皇冠’去吧。” 不过小南却抱歉似的摇摇头。她说在那以后她只成功过一次,说罢便开始把那一次的原委告诉我们。她说,那是她上高三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她从补习班出来,正往家走。这时她看到自动售货机前面停着一辆大汽车,觉得十分碍事,便看了看汽车上面的文字,随后她在心里念出这个车型来:“hiace”。她这么一念那辆车便开始轻飘飘地飘了起来,最后掉在几米外的地方。 “你就吹吧。”西抗议道。 “现在做不了了吗?”鸟井问道。 “不行了。我会时不时地试试。在林间学校的那次和去年的那次,除了这两次以外,我从来没有成功地移动过大的物品。” 小南这么一说,东堂便掰着手指算了算。“正好四年一次哦。”她说道,艷丽的朱唇柔媚动人。 “啊,可能吧。”小南的表情变得开朗起来,“看来需要一定时间的准备哦。” “没这回事儿吧。”西一副不满的表情,“这个又不是奥运会、世界盃什么的。话说回来,你刚才弄弯的是这家店的勺子吧。” “啊,是啊,哎呀,一会儿一定得赔礼道歉才行。”小南缩着肩膀说道。 “看来你怎么也不会相信啦。”鸟井笑道,“哎呀,真拿你没办法,那这样吧。”他指着我面前的一个杯子说道:“小南,这个杯子。” 小南看着杯子,只见装了水的杯子开始慢慢地向着我的右手边移动起来。 “这个为什么会引不起骚动呢?”我茫然地看着从面前经过的杯子说道。 “你瞧不起我们练马是吗?!” 沙漠 第七章 在回公寓大楼的路上,西只要一看到停在路边的车子,就会大声念出来它的车型,然后偷偷回头看看小南。 “天际!” “朗程1[1?天际,朗程都是日产汽车公司的产品。]!” 西的声音在夜空中不断地迴荡。 “连小南本人都说办不到了,你还是省省吧。”我劝着西。可能小南这人脾气实在是太好了,她不但一点生气的样子都没有,而且只要西一喊她便按照他的指示停下来,仿佛仔细品味交响乐的演奏似的闭目冥想,默不做声,但最后还是无奈地摇摇头。 “北村你信吗?”鸟井怕了拍我的肩膀,“有不少傢伙都嘲笑这个事情。” “这个事情是哪个事情?” “超自然现象啊,比如什么超能力啊,不明飞行物什么的。” “这种事情对我来说无所谓啦。”我实话实说道,“我不喜欢否定一切,但也不喜欢一问到底。” “看看,这才是真正的鸟瞰型啊。” “我要是有那种能力的话……”西走了过来,靠在我的肩膀上。走在一边的东堂问:“有的话你打算怎么办呢?” “有的话当然是‘燃烧’了啊。”西立刻答道。 “燃烧?”我鹦鹉学舌似的问道。 “对,燃烧!把那些无能政治家的房子烧掉,把那些愚蠢学生的电脑烧掉。这样一来,学生们或许就会全身心地投入到世界大事之中了。”对学生来说最重要的就是电脑和手机,西斩钉截铁地说道。 第12页 回到公寓以后,我们本来已经没有心情再玩麻将了,但却抵不过西的苦苦哀求:“再玩半庄,就半庄!” 于是我们所有人重新分配点数,每人两万七千点,再次开始打牌。虽然才刚刚玩了几盘,但我十分确定自己已经爱上了麻将:摸牌时的那种触感、翻牌时的那种期待感、洗牌时发出的那种声响、以及码牌时的那种作业。不得不承认,像麻将这种斟酌总体战略、确认战局状况、反覆构筑、毁坏牌型的游戏确实十分适合我。在好一段时间里,牌桌上只有抓牌、换牌、出牌、凑牌型的声音不断地响着,什么“吃”啊,“碰”啊的喊声,完全消失殆尽。 结果这一次,和我们吃晚饭前玩的那次一样,还是小南名列第一,西同学则始终牢牢地占据着最后一名的位置,直至终盘。 “西你就这么喜欢朋克摇滚吗?”东堂说道。这是南场的第二局,大家都一言不发,只是默默地抓牌出牌。 “喜欢啊。”西漫不经心地说道,他好像恨不得咬上一口似的瞪着手中的牌。 “朋克摇滚是什么东西啊?”东堂问道。 西一边挠着脑袋思索着,一边伸手抓牌。随后,他的脸上突然散发出万丈光芒,大喊一声“立直1[1?当玩家手牌十三张不吃不碰,构成“门前清”时,可宣布立直。立直后不能吃碰,不能换牌,只能靠手里的十三张牌去和牌。立直时,玩家必须明确说“立直”,把打出的牌横放,并且在桌上打出的牌旁边放一根小条表示拿出一千点。]!”,然后把丢出的“二条”横放在一边。 “立直了啊,好可怕啊。”小南用极小的声音说了一句。 “朋克摇滚的定义啊,说实话,其实是个无所谓的事情。”不知道是因为自己喊了“立直”而感到安心,还是因为怕自己要和的牌被大家猜出来而感到担心,西突然变得话多起来。“the pretty things2[2?the pretty things,英国乐队名。对上世纪六十年代摇滚乐的发展有一定的贡献。]乐队早期的时候,还有dr. feelgood3[3?dr. feelgood,英国乐队名。]乐队早期的时候都是朋克啊。” “什么早期不早期的,真够啰唆的。”鸟井开玩笑道。 “不过我喜欢的还是the sh 和 ramones啊。” “咱们班聚会的时候你也说过吧。什么joe strummer啊,什么joey ramone啊。”我说道。 “那些都是些什么人啊?”东堂问道。 “一个是the sh乐队的主唱,一个是ramones乐队的主唱。”我对东堂解释道。 “不过要我说啊,他们音乐当中的那种简单和荒谬才是朋克摇滚,不,是摇滚力量的体现。”西对自己的话表示贊同似的点了点头,随后从牌山上抓了一张牌,说了句“还是不对,这张我不和”,然后打出一张“一饼”。 “那个好吗?”东堂说道。 “‘一饼’吗?那种牌对我没用啊。” “没说那张牌,我说那个叫ramones的乐队。” “就是他们的每首曲子听起来都差不多。”我插嘴告诉他。 “我说啊,那乐队挺好的。他们不是一直坚持到底的吗?真正重要的东西不管什么时候都不会改变。你们知道joey ramone的那句名言吧?他的名言。” “名言啊,我挺想听听的。”鸟井说道,他看起来挺高兴。 “他说什么了啊?”我也兴趣浓厚地问道。 “这个嘛,joey ramone在接受记者採访的时候,曾经被问道‘为什么你们的乐队维持了这么久’,他用一个堪称完美的回答答覆了这个记者。” “他怎么说的?”东堂手里抓着牌,眼睛直愣愣地看着西。 “他怎么说的?”小南也十分好奇,笑呵呵地问道。 “他怎么说的啊?”我接着问道。我的话音未落,鸟井也趁机跟着问:“说什么了?” “joey ramone当时是这么说的。我们的乐队之所以维持了这么久,”西在这里突然一下子闭上嘴巴,一个接着一个地看了看我们,“‘是因为我们在舞台上不怎么乱动。’” 我和鸟井几乎同时喷了出来,笑得前仰后合,一不小心差点把自己的牌碰倒。小南也眯起眼睛笑了起来。我十分在意地看了看东堂的表情,只见她的表情也有所缓和,嘴角向上翘起。虽然她不像是要捧腹大笑吧,但看起来却是一副强忍笑意的样子。 “你们这是怎么了?为什么都笑啊,我真是不明白。这不是什么深奥的回答吧。” “确实不深奥!”鸟井说道。 “不过,他已经死了吧?”小南换上了一副稍显寂寞的表情,“明明一动都不动的。” 过了大概三巡的时间,我突然听到一个声响。 我向窗户那边看了看,只见鸟井站在鸟笼子旁边正在餵鸟。东堂和小南也纷纷扭头朝鸟笼子看去,只有西仍然全神贯注地看着自己手里的牌。 鸟井“啊”地一声,接着又是“咔嚓”地一下,随后传来的是仿佛轻轻鼓掌似的拍打翅膀的声音。似乎是笼子没有关好,文鸟趁机飞了出来,轻巧地飞到了房间的一个角落。 第13页 “快点,北村,该你了。”这时还在专心打麻将的只有西一个人了,他虽然喊了“立直”,但似乎因为一直不上牌,显得异常焦躁。 我出了一张牌,东堂也出牌完毕,接着又轮到西了。他刚把手伸向牌山抓牌,这时文鸟正好飞了过来,慢慢降落在我们四人围坐的麻将桌上。仿佛一架听从信号灯指挥而着陆的飞机一般,它拍打着翅膀,准确地降落在桌子的正中心。它东张西望地来回看着,可能是意识到了自己落在了一个受人瞩目的地方。 就在这时,西大喊一声“和了”。 “和了!和了!和了!” “什么?我和了吗?”东堂一片茫然。 “这只鸟啊。这只鸟不就是么鸡嘛。我正好和么鸡。”西唾沫星子横飞。他推倒自己手里的牌,手里的牌是清一色漂亮的“条子牌”。“因为和的是么鸡,所以这牌就大了啊,这是一条龙1[1?一条龙,日语写作“一气通贯”,指和牌时,同一牌种从一到九的牌都有。]哦。门清一,再加上一条龙,再加上宝牌一,这可是倍满2[2?倍满,日本麻将里八至十番叫做倍满。]啊。庄家的倍满。”西连珠炮似的滔滔不绝地说道。 “你说鸟,就是这只鸟是吗?”小南呆然若失地指着文鸟问道。 “当然啦,当然是这只鸟啦。”西完全陶醉在胜利之中,一脸兴奋的表情。看来西是要和“么鸡”这张牌,但是却怎么也摸不到,可能他觉得反正“么鸡”这张牌上面刻着的也是一只鸟,索性就用真正的鸟来和牌了。 我们在一瞬之间全都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但一会儿的工夫便都反应过来了。 “你也太无聊了吧,完全无视规则啊。”我沉着脸说道。 “这只文鸟算谁出的牌呢?”小南指着小鸟问道。 “我说啊,你这牌和得不是‘平和’吧。”东堂一针见血地指出。 站在身后的鸟井见了,又“嘎哈哈”地笑了起来。“哎呀,我就喜欢这个。” “这个?你喜欢哪个?”我抬头看了看鸟井。 “生拉硬扯,牵强附会呗。居然用这只文鸟代替么鸡来和牌。虽然又愚蠢又差劲吧,但这种牵强附会也就人类才做得出来。”鸟井接着说,“这真是个无聊透顶的牵强附会啊。比如什么数字里的‘四’,就被当做‘死’,谁都不喜欢。类似这种东西对于动物来说根本就没有任何意义。不过对人类来说却是意义重大吧。” “我倒是不这么看。”我说道。 “行了行了,不管怎么说,赶紧把点棒交出来吧。”只有西泰然自若地,不,应该说是不知羞耻地继续说道。 “真是愚蠢得让人精神焕发啊!”只有鸟井一个人哈哈大笑。 沙漠 第八章 我们几个从鸟井住的公寓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西那个荒唐至极的和牌当然没有被我们承认。一般来说,西的这种行为算是“诈和”,理应被罚掉一些点棒。把“文鸟当成牌来和牌”的这种玩法,对于除了我这个初学者之外的其他三人来说也是第一次见到。可能是因为这事荒唐到了极点,因此大家反而都觉得“算了,怎么都无所谓了”。 在回去的时候,十分偶然地,我居然和东堂顺路。等小南和西分别朝着其他的方向离开之后,夜晚的街道上便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 我和东堂并排走着。“那个,”我开口说道,“东堂你觉得小南的那个能力怎么样?就是把勺子弄弯的那个。那种能力本应该引起巨大的轰动吧。” “我也这么觉得。我到现在都不敢相信那是真的,不过,小南确实不像是个说谎的……”东堂说到这里,便沉默不语了。 “不像是个说谎的人吧。”我接着东堂的话说道。 马路边种着成排的榉树,一座座公寓大楼拔地而起,整齐地排在路两旁。周围能称得上商家的地方大概只有些小西点店和时装店,不过现在就连这些小店也都拉下捲帘门结束了营业,因而大街上显得有些昏暗。 “这么晚了,没事吧?”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这么问是一种礼节,因此就这么说了。东堂只是用一种暧昧不清的声音应了一声,不知道她是想表达“是啊”还是想表达“没事”。 我们走过一个小十字路口,便发现所有的路口都停满了计程车,那阵势让人十分震撼。 我们跨过马路牙子上的铁链,刚走过已经关门的加油站,这时东堂突然开口说:“那个……”那种口气仿佛是经过再三思考才开口,其中又好像充满了无比坚定的决心,这让我不禁有些畏惧。 “怎么了?”我回问道。 “能不能……现在陪我一起去一趟卖cd的音像店?”东堂的嘴里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来——这话我连想都没想过——她继续说道,“嗯,我记得那条带拱顶的商业街上有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音像店。” “没问题。你想买什么?” “我因为平时不怎么听cd,所以没有去音像店的习惯。我高中时候的老师十分喜欢爵士乐,给我留下的全是烦人的回忆。我现在只要看到爵士乐这三个字,心情都会变得很坏。” 第14页 “不过,你为什么今天要特地去一趟音像店啊?想买什么吗?” “那个,刚才,”东堂顿了顿,空出一段踌躇的时间后,接着说道,“我想买西说的那个乐队……”说着,东堂的声音越来越小。 “ramones乐队?” “对,就是那个。” 沙漠 第九章 刚一走进那家夜间营业的音像店,我们的视线便开始到处寻找卖西洋音乐的专柜,一边找一边往里走。东堂在一个写着“r”的专柜前停住脚步,顿了片刻对我说道:“你看,这样子很帅吗?” 她手里拿着一张ramones乐队的cd唱片,让我看封面。言外之意好像在说“我怎么一点也不觉得他们帅啊”,“难道我的感觉有问题吗”。东堂手里那张专辑的封面上,一群男人穿着摩托车手穿的那种夹克和脏兮兮的牛仔裤,留着一头家里蹲漫画家似的髮型,吊儿郎当地站在那里。 “帅……吧。”我其实也不知道那样子算不算帅。 结果东堂选了几张ramones乐队的cd,朝收银台走去。 我的视线从手里的cd慢慢移到东堂的背影上。挺胸抬头、正在打开钱包掏钱的她,仅仅用一个普通的站姿,便足以傲视群芳。站在收银台的店员是一个带着眼镜的知性男子,他看了看东堂,又看了看摆在面前的那些cd,来回来去地确认了好几回。 我看了他的样子,忍不住想笑:你这确认得也太直接点儿了吧?不过想想也是,深夜的cd音像店里,一个年轻美丽的女孩跑过来买三十年前的朋克摇滚乐cd,这光景确实够迷惑人的。因此,就算这时这个店员说上一句“没想到连美女都爱听ramones啊”这种在各种意义上都充满偏见的话,我也不会觉得惊讶。 “难道说……”我们出了音像店,走了一会以后,我开口问东堂。 信号灯变成了绿色,我们走过人行横道。几个喝醉了的年轻人——话虽这么说吧,但人家毫无疑问比我们岁数大——从我们身边超了过去。之后,那些人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回过头来朝我们看,很明显,他们是在看东堂。虽然他们肯定是故意回过头的,但是东堂却一点也不介意, 我不禁钦佩万分:看来对于一个美女来说,受人瞩目、被人关注什么的早就成为家常便饭了。 “如果我说错了你千万别介意,东堂,你是不是有点喜欢西啊?” 空气在一瞬间变得凝重起来。 远处传来几声火车的声响,还能听到微小的引擎声。这个夜晚虽然称不上寂静,但是却很恬静而安详。 “北村你还记得那个吗?大概半个月前,那场保龄球赛。”我们在按钮式的行人信号灯前面停了下来,东堂终于开口说道。 东堂的这句话仿佛一把钥匙一般,打开了我记忆的大门。我的大脑随之犹如一个被拧紧的发条一样开始转动,记忆不断地倒回到过去,找到符合的画面之后,便开始播放。 我看见了写着“仙台保龄球馆”的gg牌,以及西那张紧绷着的脸。 半个月前,我们所属的法学院组织了一次新生保龄球大赛。虽然号称是“全体新生”参加的大赛,但其实并不是强制每个人都参加,主办方也只是租下了保龄球馆的十条球道而已。 每条球道供五个人比赛,靠简单的抽籤来分组。比赛共有三局,最后计算得分来分出名次。担任本次比赛主持人的不出意外还是我们班的那个带着花哨眼镜、留着一头长髮的莞尔同学。 “大家好,我就是那个无论什么时候都当干事的莞尔!”莞尔这么一介绍自己,现场掀起了一个小小的高潮。 我和鸟井同在一条球道比赛。同组剩下的三个人,一个是同班的一个女孩,另外两个是其他班的男生。那个看上去窈窕娇弱的女孩用一句“我的平均得分在一百八左右,各位别太吃惊啊”这样不知是真话还是玩笑的话,让我们惊得脸直抽筋。等到实战的时候,她果然投出了这个分数,这便让我们的脸抽得更加厉害了。 我和手里提着音像店袋子的东堂为了过马路而走进地下通道。在这个四周阶梯汇聚至此的地下中心,有一个小型喷水池,几张长椅围绕在其四周。几个无家可归的男人用纸箱子做被褥,擅自占据了几张长椅,因此我们只好找了张没人坐的椅子坐了下来。 “那天,东堂在左边的那条球道吧。” “你记得真清楚。” 比赛的那一天,我记得坐在我身边的鸟井不断地发泄着心里的不满。 “凭什么啊,东堂怎么在那么偏的地方,根本没法靠近嘛。 西倒是在我们旁边的球道。” “我记得。”我马上点了点头,“西的投球的姿势也太丑了吧,他是不是个初学者啊?” “不过他吹嘘他不是个初学者啊。” 连站在远处观看的我们都对西的投球姿势忍俊不禁。 “那人打得真够烂的。”同在我们球道的那位平均分一百八小姐笑道。 鸟井特地走到左边去看了看,然后回来报告说:“他得分也是最低的,连九十分都不到。” “看那傢伙的样子就知道他没什么运动细胞。”旁边不知是谁说了一句。看来不论是在哪条球道,西笨拙的样子都成了议论的话题。 第15页 球道后面有几个排队等候的客人,他们穿着高级的西服,嘴里还叼着香菸,一边看我们的保龄球比赛,一边嘲笑西的投球姿势。 “那些人是牛郎哦。”平均分一百八小姐告诉我们。 “牛郎和保龄球?这个组合多少有点……”我把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话音刚落,平均分一百八小姐便点了点头道:“听说很流行哦,当今仙台的‘特殊服务行业’里面,保龄球很热啊。” “真是一群健康的牛郎啊。”鸟井苦笑道,“你这么懂行情,看来你经常去牛郎俱乐部玩嘛。” 平均分一百八小姐淡淡地点了点头。“算是吧。我跟你们说啊,那些牛郎们其实都是好人哦,很多都是。又温柔,又努力。” 我心说,你该不会已经中了牛郎的魔或者被牛郎的诈术给骗了吧。我这么揣测着,但又觉得好像不是。 “牛郎里面有身心健康的好人,但也有靠不住的坏蛋。”她随后断言道:“职业不分贵贱。” 听她这么一说,我也只能说一句“原来如此啊”,表示贊同。 “不过啊,好像牛郎里面也有那种特别垃圾的傢伙。”平均分一百八小姐浑身上下开始散发出一种“牛郎活字典”的威严,“拼了命地就知道赚钱,有钱了就去赌,然后就会被危险的组织利用。” 我问她,所谓危险的组织具体危险到什么地步呢。 她说:“大概有一些人最后变成了强盗或者小偷的同伙吧。” “强盗和小偷,这和牛郎完全没有任何关系吧。”我被惊呆了。 “他们有个比较大的共同点,都是为了钱。” 我看见投完球的西在转身的时候不小心脚下一绊,摔倒在地。牛郎们看到这里,一齐笑了起来。 “我在那个时候真的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西被人嘲笑,却一点也不觉得羞耻,明明打得很烂,却毫不畏惧。” “毫不畏惧?” “我觉得,那可能是因为他充满了……自信。”东堂羞答答地说出“自信”两个字来。 “西充满了自信?”我不禁问道。 “西他很勇敢。” “原来如此,西很勇敢啊。” “实际上,比赛后的第二天,我又去了一次那个保龄球馆。” “你从此爱上保龄球了?” “我只是钱包掉在那里了。”她冷冷地说道。那不是个有纪念意义的钱包,里面也没装什么重要的卡片,只是在向保龄球馆询问之后,对方表示确实有一个钱包并让她过来取而已。东堂接下来的诉说,让我仿佛也身临其境,好像在比赛后的第二天再次到访那个保龄球馆的人是我似的。 下午两点,星期日的保龄球馆生意很好。球馆里到处是保龄球滚动的声音:保龄球“碰”地落到地板上,之后便是一段滑行时的安静,接着球瓶“呯”地一下痛快地倒下,发出破裂一般的声音。过了一段时间后,便再次重复。球馆里不时传来几声欢唿,或是后悔的嘆息。从柜檯女店员手中领回钱包的东堂,刚要从球场后面穿过离去,突然在左边第二条球道上看见了持球准备投出的西。那条球道的休息椅上没有其他的人,可以推测西是一个人过来打球的。等东堂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早就一步步朝着那条球道走了过去。 “你对他有兴趣吗?”我在中间插话问道。 “主要他是一个我没怎么见过的类型。” “我猜也是。” 东堂说,她看到西投球的姿势,直接在心里“哎呀”了一声。似乎是因为他的姿势和两天前比赛中的姿势大不相同,姿势变得平稳了很多。东堂就近找了一个座位坐下,这个座位的位置很高,能看清整个球道。 西投出的球,从球道的右边漂亮地迴旋着前进,走到球道一半的地方,便划出一道弧圈开始慢慢地向左边移动。不知道他打得是曲线球还是钩球,总之球是转过来了。只见球划出一道令人期待的弧线,结果转过了一号瓶,却打到了最边上的瓶子,左边好像被挖空了一般,但还是剩下了一些球瓶。西挠着脑袋回到座位上,一脸的疑惑,好像在说“真邪门儿啊”。东堂正好奇他接下来会怎么做,却见他拿起放在椅子上的一本书,专心研究起来。 东堂马上就明白了,那应该是一本保龄球教科书。 西一脸一丝不苟地表情,手里并不拿球,开始空抡练习。只见他踏出右脚的同时,右手向前伸;在跨出左脚的那一剎那,右手往下放,仿佛随着重力摆动的钟摆似的;到第三步的时候,他的手臂开始往后摆出;到了最后的第四步,他用力一蹬迈出左脚,甩出右手。 姿势不错嘛,东堂想。 练习了空抡之后,抓起保龄球的西开始用同样的姿势投球。这次投出去的球比上次要更加接近中央一些,但还是没有击中一号瓶。结果这次他只击倒了三只瓶子。 “在我的想像之中,西那天大概是一大早就到了保龄球馆吧。还有那天的前一天他也应该是去练习了。”东堂说道,她的那张精緻无比的脸蛋上可以说始终没有任何表情。 第16页 “他连续好几天照着书练习吗?这又是为什么啊?” “是不是因为不甘心?” “因为被人嘲笑了而不甘心?” “与其说是因为被人嘲笑而不甘心,不如说是因为自己不会打保龄球而不甘心。” “因为他充满了自信吗?” “要是北村的话,绝对不会这么刻苦地练习吧,即便是不甘心的话?” “话说回来,我应该不会不甘心吧。就算是保龄球的得分再怎么低,我也不会在意的。” “我也是。不过,你说,有什么事情才会让我们拼了命地去做呢?你想过没有?到最后,一旦出现必须拼命的时候,那些平时只会豪言壮语地说‘到时候自然会拼命’的人肯定还是什么都不做的。” “可能真像你说的那样吧。” “而西这个人呢,和那些人比起来,他是一个不论干什么事情都会拼命去做的人。他不会找藉口,不会退缩,他会想办法克服一切困难。” “就算是打保龄球的时候也是一样?” “打麻将时候想要和‘平和’的时候也是一样。” 我看着东堂的侧脸,她目视着前方,高高挺起的鼻樑和性感*的左眼眼睑映入我的眼帘。她的朱唇微张,说道:“结果,我在保龄球场坐了将近两个小时。” “两个小时?”我想都没想直接大声地叫了出来,旁边的喷水池正好配合着我的惊讶喷出水柱来。水柱“扑哧”一下高高飞起,仿佛在说“真是吓了我一跳”,随后又好像回过神儿来说了句“不,其实也没有那么夸张”似的,停了下来。 东堂说,我只是呆呆地看着在各个球道滚动的保龄球,但是却觉得很有意思。大概是这样吧。有滚动得十分潇洒漂亮的球;也有慢慢悠悠滚着的球,慢得让人担心它会随时停下来;还有的球本来一开始完全朝着和球瓶不同的方向前进着,但是到了某一个点以后,好像说了一句“我刚才是假装的”,便划出一道大弧线,朝着球瓶撞去。球瓶四散飞出,发出令人心情畅快的声音。那声音就像在身体中来回跳跃似的,东堂这么形容道。 “结果西打了多少分?” “那天他一次全中也没打出来。” “那还真够不甘心的呢。” “真的很可惜呢。他已经战斗到底了。”东堂的口气与其说是在拥护不在场的西,不如说是在描述一个事实,“感觉他最后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最后……” 在那局的第十格,西拿着球凝视着球瓶,东堂则在远处紧张地眺望着他。计时器上显示的时间,以及西每次投球都要触摸右手的表情,给人一种仿佛每一次投球都将是今天最后一投的错觉。 东堂在心里默默祈祷,最后至少投出一个全中吧。虽然就算经过一天的特训也不可能达到这种戏剧性的进步,但如果在最后投出一次全中的话,相信就没有什么人会对他指指点点了。 东堂回过神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离开座位,朝左前方走了几步,站在了西那条球道的后面。她站在球架前目不转睛地看着西的背影。 “加油,我忍不住在心里大叫着。”东堂小声地感嘆道。当时连她自己也不敢相信自己会在心里这样给别人加油。“我不是那种特别热衷于这种事情的人。” “嗯,我也是。” “不过要是北村你当时也在场的话,相信你早就会大喊‘加油’了吧。” 保龄球从球道右侧滚出,擦着球沟,仿佛是在享受走钢丝的乐趣一般笔直地前进着然后像放松了似的,突然改变方向往左边转去。 一时间,保龄球好像要停止转动似的,向着直线方向,也就是球瓶的正前方冲去。地板上就好像有一条铺设好的轨道一样,直接将球送进了一号瓶和二号瓶之间的空隙。 球冲进球瓶当中,将球瓶撞得四散飞出,自己也弹开了,叫喊似的声音从球道前方传了过来,东堂不知不觉当中右手握紧了拳头,大声喊道:“成功了!” “我在他打出那个全中的时候想起那件事情了。” “什么事情?” “新生聚会的那个时候,西的自我介绍。” “确实是个令人印象深刻的自我介绍……”我深表同意地点了点头。 “那就像是慢动作镜头一样,球瓶一个接着一个地被弹飞。我就那么看着它们,心想,或许真的会那样……” “或许真的会那样?真的会哪样啊?” “或许,”东堂支起肩膀,“或许就像他说的那样,真的会让沙漠也下雪。” “理论上这不可能。” “我当时就是这么想的,没办法。” “就因为这个,你才会深深地喜欢上了西,还喜欢到了去买ramones乐队的cd的地步,是这样吗?” “你要给我保密哦。”东堂看上去既不像是在害羞,也不是像在恳求。 沙漠 第十章 第二天早上,我为了赶上第一节的哲学课,早上八点就到了教室。教室里是一片令人神清气爽的空座儿,虽然这个教室不大,但依然显得空荡荡的。 第17页 一个人在我旁边的座位坐下,我扭头一看,是莞尔同学。他的一头长髮盖住了耳朵,身上穿了一件彩色细线条图形的薄毛衣。他挠着鼻头,向我凑近过来,“嘿”地打了一声招唿。 “莞尔你也来听这个课吗?” 他一脸“你开什么玩笑啊”的表情,说道:“我是来找北村你的。” “找我打麻将啊?” “你说什么啊。我只是要问你件事,昨天啊,我一个哥们儿告诉我说,你和东堂一起散步来着?” “是啊。” “有人在音像店看到你和东堂在一起,还一起挑cd来着。” 我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我们只是偶然碰见而已,东堂说她要买cd……” “你和东堂很亲近吗?” “没有啊,我昨天才第一次跟她说话。” “这样啊。”莞尔一脸的得意,可能他以为我喜欢东堂,觉得我在想方设法地接近她吧。我突然想起昨天夜里电视上说的,人可以在他人的身上看到自己的内心。 “我说啊,这话我也就跟北村你说,”莞尔小声地说道,“我看上东堂了。所以呢……你看我和北村两个人里,明显我更优秀吧。” 我眨了眨眼睛,虽然我挺想知道他说的那个“优秀”的标准是什么,不过我嫌麻烦,就点了点头,说道:“是啊,我也觉得莞尔更优秀啊。” “就是说嘛,看不到胜算的战斗还是不要打为好了,我的意思你明白吧?” “十分明白。”我十分夸张地表示同意,费了半天的劲儿才忍住没笑出来,莞尔的这种好像戏剧念白似的腔调到底跟谁学的啊。 “喀拉”一声,教室的大门被打开,一个白髮苍苍的教授走了进来。莞尔弯腰起身准备离开,突然又“啊”了一声说:“北村,你和鸟井关系不错吧。” “算是吧。” “你小心一点为好。那傢伙到处去泡女高中生和短期大学的女孩,弄得有些人好像很生气哦。” 我真的很想问上一句,很生气的人是那些女孩还是和那些女孩有关系的男人呢?不过鸟井这傢伙从横滨过来才不到一个月的工夫,就能把泡妞事业发展到这个程度,让我实在是不得不对他的行动能力表示震惊。 “哦,对了,”离开的时候莞尔又说了一句,“东堂喜欢什么样的cd啊?” 我略加思索之后,答道:“爵士乐吧。” 沙漠 第十一章 又过了一天,我、鸟井还有西三个人又聚到一起了。 当然了,我这么一写,有的人便会认为我的大学生活估计已经悲惨到了只和这两个人打交道的地步了。但是实际上,我的大学生活还包含了很多其他丰富多彩的内容。比如在自己的公寓里看看电视啊,租点dvd碟来看看片儿啊,用立体声音响听听音乐啊;或者是和来推销报纸的推销员斗斗法、砍砍价、但结果还是订了报纸啊;再或者就是上街找找洗衣店啊,在教室里记记笔记啊,提提问题啊,去书店买点德语字典啊,然后买回来再看一看、读一读啊……等等等等。 我其实只是把那些麻烦的和无聊的事情省略没说而已,结果这么一省略呢,就变成了现在这种以和鸟井他们有关的事情为核心的样子,不过这也是事实嘛。 下午三点多的时候,我下了政治学的那堂课,正要往存车处的方向走的时候,刚好被他们埋伏个正着。梳着一头花斑钓鱼郎髮型的鸟井穿着一件淡粉色衬衫,以一种清爽的形象出现在我面前。 他举起右手说道:“我们现在正好要去逛街,北村你也一起去吧。” 我向他们提出一个建议,说:“比起在这种地方埋伏着等我,还是上课更有意义点儿吧。” 但鸟井直接无视了我的提案,说道:“我们去买联谊1[1?在日本和港台地区,联谊可以说是大学生认识新朋友(特别是异性朋友)的流行聚会。]用的西服。” “联谊?” “这周五我们要去联谊啊,联谊。” “那是什么啊?”我本来想说“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吗”? “你们两个人去不就得了。”我说。 “要四个人啊。对方好像要来四个女孩子,所以我们这边也得四个人啊。” “要是这样的话,你随便找个人去不就得了,除了我你随便找个人。比如莞尔啊,还有莞尔的那帮朋友,他们不是挺热衷于这种事儿的吗?” 这个时侯,我的脑海里条件反射似的想起了前天莞尔说的那句火药味儿浓重的话。 “有人嫉恨着鸟井。” “莞尔他们?哎呀,我挺烦他们的。那帮傢伙,怎么说呢,脑子里装的都是‘进了大学要好好泡妞啊’、‘要让别人觉得我是一个花花公子啊’这种想法,都泛滥成灾了。他们总是这个德行,还特别露骨。和那些傢伙比起来,我真是个清爽纯洁的好人啊。” “我真不觉得你纯洁……对了,你刚才说的联谊,来参加的女孩子是我们大学的女生吗?” “不是不是,”不知道为什么,鸟井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他摆了摆手说道,“是短期大学的女孩啊。”然后他说了一个我听说过的市内某所短期大学的名字。“就是那所短大的一年级学生,我最近刚认识了一个那里的女孩子,其他女孩都是她叫过来的。” 第18页 “你在哪里认识的啊?” “是她过来主动和我搭讪的啊。有天晚上我在街上走着的时候。”鸟井一脸的得意,脸上笑开了花儿。 “啊?是女生主动和你搭讪的?” “是啊,长谷川美眉主动和我搭讪的。” “那女孩姓长谷川是吗?” “是啊是啊,和那个姓长谷川的运动员一样,姓长谷川。” “哦,虽然我不知道你说的是哪个姓长谷川的运动员吧。”我对鸟井说道。 “北村你居然不知道?开玩笑吧?”鸟井感嘆道,“那个着名的游击手长谷川啊,打击技术好,防守技术也不错的那个。”看来鸟井所说的那个姓长谷川的运动员,应该是鸟井偏爱的关东地区某支棒球队游击手的名字。 “我知道了,今后我多关注关注长谷川游击手就是了。”我明明没有这个打算,但是嘴上却说得跟真的一样。 “总而言之,我们就是为了买联谊时候穿的衣服,现在才要上街的。所以,北村你也一起去吧。” “为什么要特地去买衣服啊?” “我说啊,联谊的时候是靠第一印象来一决胜负的。有句话你难道不知道吗?对一个人的评价是靠最开始的两秒来决定的。虽然穿着一身刚买的新衣服会让人觉得挺傻的,但总比穿着一身土里土气的衣服强吧。” “所以我们才要去买衣服啊。”西点点头。我心想,他一定是被鸟井教唆的吧。果不其然,西接着说道:“我让鸟井这么一说,才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 虽然我没有被他们的热情劲儿所打动,但是反正我也找不到一个拒绝他们的理由,便同意和他们一起去了。商定好了一会儿集合的地点之后,我便骑车离开了。 我们约好的集合地点在一个大时钟前面。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路上车多堵车的缘故,我左等右等也不见鸟井他们现身。不过我们集合的这个地方有一个十分着名的大时钟,尽管是工作日的白天,但还是有很多人站在这里,只是看看他们就觉得格外地有趣。 我身边有穿着西装绷着脸的中年男子,还有穿着短得要命的裙子的长腿女孩,一旁还有两三个看上去比我岁数大点的学生模样的男子正聚集在一起。 我还看见有几个举着旗子,到处请人募捐的中年男子。我看到他们的宣传材料上写着“孤儿”的字样,但是却不知道是哪里的“孤儿”。他们把募捐箱挂在脖子上,向路过的人搭话请人募捐。我想起以前在新闻里看见过,据说有些骗子会装成募捐善款的样子骗钱。可能我记忆中的那则新闻是最近播出的吧,路上几乎没有什么人响应他们的要求。要是捐款的钱最后落到了坏人手里,确实会让人觉得不爽,有种被愚弄的感觉。我自己根本不打算掏钱出来去响应他们的募捐。 鸟井他们终于来了,迟到了足足十五分钟。 这是一座外形帅气、玻璃幕墙的大楼。楼内似乎有很多时尚品牌进驻,每层楼里都有一大群年轻人在转来转去。 “我是第一次来哦。”迈步进入大楼一层的我老老实实地交待道。 “我觉得也是,出生在盛冈的北村估计也只知道牧场什么的吧。”鸟井笑道。 我愤怒地回击道:“对你这种侮辱而感到愤怒的全体盛冈人民,一定正沿着四号国道南下而来!” 鸟井听了却毫无畏惧地笑道:“哟,还国道呢,怎么不上高速公路啊?上高速啊。” 我们几个从在一层角落的扶梯上楼。我站上扶梯之后,回头问站在我下面一级台阶上的西:“这种地方卖的衣服都特贵吧?”自从见过鸟井的那个公寓之后我就知道鸟井那傢伙肯定不会缺钱,但是对于西我还是有些担心。 “钱这玩意儿,只要工作就有办法赚到啊。”西意气飞扬地回答。 “西你难道在打工吗?”站在上面一阶台阶的鸟井回头往下看了看西。 “大厦的保安。”西当即答道。 “保安?负责安全保卫工作的那种?” “我上的是夜班,就是在楼里来迴转转,然后再打扫一下卫生什么的。”西暧昧地说道,总而言之,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自己干的那份工作的工作内容是什么。 “那种活儿,学生也能兼职吗?”虽然是保安的工作吧,但再怎么说也得找个认真负责、有责任心的人来做吧。 “我只是碰巧才干的。”西的声音充满了热情,“这阵子有一个和我一起在麻将馆打麻将的老大爷在那个写字楼里工作。于是我就试着去问了一下,结果他们就雇用我了,这就叫问得早不如问得巧。” “有意思的是,他上班的那座写字楼,就在我住的那个公寓的对面。”鸟井的声音从上面传了过来,“那是一座八层左右高的大楼,是座老楼,没准儿我还能看见西呢。” “今天鸟井先替我把钱垫上,等我拿到工资就还他。”西挺着胸脯说道,“只要我开始打工当保安了,钱就不是什么问题了。” 我在西的身上感到了一股过度的自信,他似乎觉得只要自己开始打工当保安了就能买得起所有的东西,就能一辈子都不缺钱了似的。但我自己没干过保安,所以也不好说他。 第19页 大楼的五层全部都是面向年轻男士的男装精品店。我们下了扶梯,按照顺时针的方向转了一圈。第二个店看起来十分高级,鸟井进去在里面买了一件夹克,然后好像买到了防盗用品一样,说了句“这下我就安全了”。但西却仍然没有找到一件喜欢的衣服。 于是我们又到第六家店去逛。我们在这层转了一圈以后正好看到这家店。店里的墙壁刷得很白,整个店里的基调比起其他店来说要整洁利落得多。进到店里的我们按照各自的喜好开始挑衣服。 没过多久的工夫,我身边走过来一个穿着黑色套装的女服务员。她纤细苗条,一头齐肩长的头髮明显地烫过。可能是她的五官都生得圆乎乎的吧,脸蛋显得稚气十足。我看了一眼戴在她左胸上的名牌,只见上面写着“鸠麦”两个字。 这个姓氏真少见啊,我心想。 “我的姓氏挺奇怪的吧。”她率先猜出我心里想的东西,微笑地说道,“您今天想买件什么样的衣服呢?” “我今天是陪朋友过来的。”我转过身来对她说道。 这时鸟井不知道什么时候靠了过来:“是啊。今天是来看看有没有适合我们两个人穿的衣服的。” “联谊时候穿的那种。”我追加补充了一句。 “这样啊。”鸠麦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 刚才一直目不转睛盯着墙角模特衣架看的西也走了过来,在鸠麦的面前停了下来,说道:“那个模特穿的那件,你觉得我穿上怎么样?” 可能是他的说法很奇特吧,鸠麦在一瞬间居然没有理解他所表达的意思,但随后立即说道:“您可以试穿啊。就上身穿的那件夹克吗?” “全套我都要。”西面不改色,一如平时那种一脸不高兴的表情。“有什么奇怪的吗?”他问道,“像这样买走一个模特身上穿的所有衣服,难道是件丢人的事情吗?” 我看了一眼那个模特,那套组合的上身是一件藏青色的夹克,下身搭配着一条白色的西裤,里面是一件淡咖啡色的衬衫。虽然这身衣服看上去不算花哨夺目,但是搭配得还不错。 “当然没有了,当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儿啦。”鸠麦十分自然地微笑道,“而且你穿着这身衣服出去,别人也看不出来你穿的是模特身上穿的那一身。而且相反地,一般来说,如果客人照着模特身上穿的衣服买的话,面对服务员的时候反而会觉得不好意思吧。”她最后笑了出来。 “一般来说都会觉得不好意思的。”鸟井也表示同意。 “像您这样,要买全套模特穿的衣服,还大大方方地问‘这样丢人不丢人’的客人我真是头一回见到。” “这正是西同学的伟大之处啊。”我说道。 西走进试衣间,鸠麦眯起眼睛对我们说:“你们那个朋友可真有意思,堂堂正正的。” 我觉得她的评价正好说到了西的本质上。 “虽然他那样子很糗吧,但是却很堂堂正正。”鸟井十分自豪地说道,“虽然挺难看的,但是却不丢人。只要一看到西的样子,我就觉得一切困难都是可以克服的。” “‘西之上无边际’。就是那种感觉吧。”我随口说了一句。 鸠麦听了“啊”地一声露出了牙齿:“坂口安吾曾经写过这么一句呢——‘樱花树下无边际’。” “服装店的服务员也读坂口安吾的书啊?”我这话没过脑子就说了出来,听起来好像成心挑衅似的。 “大学生也读小说那东西吗?”鸠麦一脸讽刺的表情,回答道。 虽然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争吵,但是从这之后鸠麦就好像打开了心扉似的,说话用词上也变得直率起来,后来我们便又聊了一会儿。我一问她,才知道其实她比我们要年长一岁,算是个自由打工族。 “与其说我看起来显得年轻,不如说我长得比较幼稚吧。哎呀,真是挺伤脑筋的。”她那种说话毫无顾忌的个性,让人心情畅快,那张给人一种安心感的、圆乎乎的脸蛋看上去十分可爱。 虽说这和一见钟情多少有些不同,但我渐渐地有一种感觉——我不知道这种感觉到底是自负还是妄想——我觉得从此以后我一定会不断地到这家店来,一点一点地缩短我和她之间的距离;虽说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成功,但是我觉得总有一天我和她会开始交往的。换而言之,我十分地确信,从现在开始,我拥有了一种可以称之为恋爱的开端或者萌芽的东西…… 有才怪呢。 我们等了一会儿,西终于从试衣间里出来了。我和鸟井一起“哇——”地一声,西从刚才的牛仔裤水平的打扮,一下子换成了颇具成年人风格的装束。虽然有几件衣服看上去有点瘦,不过也挺酷的。 “挺好,挺合适的。”鸠麦拍了拍手,称赞道。 “挺不错的,就是它了。”我也声援道。鸟井偷偷摸摸看了看夹克上的价签。 “我看起来帅吧?”西毫不羞耻地挺起了胸脯,问道。 “不,一点也不帅。”我和鸟井异口同声地说道。 第20页 “这样一来,我的联谊就没问题了。”西深情地断言道。 我和鸟井,再加上鸠麦,我们三个人虽然是各抒己见,但想表达的意思却基本相同:“这个可真说不好。” 西一脸地不快,我们三个却都笑了。 沙漠 第十二章 我们是在回去的途中发现了那家搏击馆的。在靠近仙台车站的地方,我们当时正走在一个小巷子里,虽然没想去“发现”它,但毕竟还是发现了。我和鸟井本来已经走过去了,但跟在后面的西却停下了脚步,大喊了一声:“喂,太帅气了。” 我往回退了几步,站在西旁边,顺着他看的方向望去。只见隔着一个玻璃窗,屋内有几个男人正在活动身体。 这着实吓了我一跳。 在不算宽敞的屋子里,几个穿着短裤、套着t恤衫,甚至光着膀子的男人正在“蠕动着”。虽然用“蠕动着”这个词儿来形容多少有点奇怪,但实际上,当这副光景飞进我的眼帘之际,我感到一时间无法聚好焦点,只是觉得他们在“蠕动着”。 后来我终于意识到这是一所搏击馆,屋子里面安放着一个拳击台,还有几个从天花板上吊下来的沙袋。里面大概有十个人,有小孩,还有比我们岁数大的男人。他们所有人都气喘吁吁的,到处转来转去。按说这里是搏击馆啊,他们不是应该打打拳啊,摆摆姿势什么的吗?可他们全都一言不发地一边四处走动,一边调整唿吸。 “是搏击啊。”鸟井说道,“这可是一家有名的搏击馆哦。哇塞,原来是在这里啊。”他又看了看gg牌上的字,再次确认了一下。 “真是这样的吗?”我扭过头来问道,西好像也是第一次听说。 “你们居然不知道啊。阿部薰啊,阿部薰所在的那家搏击馆啊,我记得他是在这家馆的。” “你说得那个人是自由爵士的萨克斯手吗?”我立刻问道。那个萨克斯手吞下了大概一百来片名叫“brovarin”的安眠药,死的时候年仅二十九岁。他是个中音萨克斯手,曾经说过:“我要比所有人都吹得更快。”我忘了是从哪里听来的了,但是却还记得这么一条有关他的奇闻事。据说他曾经不间断地连续演奏了四个小时的萨克斯,最后还不顾嘴巴流血坚持演奏。难道那个阿部薰还活着吗? “不是那个啦。”鸟井像只鸟似的撅着嘴否定道,“那个吹萨克斯的是谁啊,是另外一个也叫这个名字的吧。我说的那个阿部薰,就是那个人啊,那个搏击冠军啊。电视上播的那个综合格斗技比赛里面,表现得特别活跃的那个人。” 鸟井好像在搏击馆里找什么似的。“你看,那里不是有张照片嘛。”他伸手朝着里面的一面墙一指。 在远处的一面墙上挂着一幅照片,照片上面一个穿着短裤、一身炫目肌肉的男人正在做握拳状。 我看了看,从实说道:“我不认识。” 这时候,传来了“哐”的一声,十分宏亮。等我发现这其实是一声意味着比赛开始的钟声的时候,搏击馆里那些本来在蠕动着的男人们都突然像变了个人似的,开始剧烈地活动起来。那些男人在地板上跳着。而这栋建筑物也和着他们轻快的步伐,仿佛快要摇晃起来似的。 我看见有人在不断击打着沙袋,另外一些像是教练的人则拿着软垫,让其他人不断地踢打。耳边不断地传来的“砰砰砰”的声音——当然了,与其说这是一种声音,还不如说这是一种震动——交织在一起。还有的人对着镜子,纠正着自己的握拳姿势。由此看来,钟声响起前的那段时应该是休息时间,他们只是稍微歇会儿而已。 没过多久,里面的一扇门被人打开,走出来一个肌肉格外结实、浑身黝黑的男人。搏击馆里顿时瀰漫起了紧张的气氛,至少在我看来是这样。当然了,其他的那些男子依然全神贯注于自己的练习,没有人瞪大了眼睛去看那个走出来的男人,不过似乎所有人都一起咽着口水、一起在心里小声嘟哝着“他来了啊”。馆里的气氛立刻变得紧绷绷的。 那个男人朝着拳击台走去,鞠躬行礼之后,用极其宏亮的声音说道:“请多多关照。”他眼睛大大的,眉毛十分浓重,嘴唇极为厚实,从外表上看来有一种天不怕地不怕的霸气。接着他开始活动手臂和腰部,像是在舒展身体。 “那个人就是阿部哦,阿部薰。”鸟井扭过头来对我和西小声地说道。让他这么一说,我觉得这个人确实和照片里那张充满自信的男人一模一样。而且,亲眼目睹他这极富生命力的身姿,让人感到其本人比照片更加具有震慑人心的感觉。他的那身十分结实的肌肉,让人感到了一种坚硬矿石散发出来的厚重与锐利。 “他很厉害吗?” “很厉害啊。”鸟井脸上流露出一种“你这傢伙连这种事情都不知道啊”的夸张表情。 “他经常放出狂言,但结果总是一一兑现。这可能就是一种豪放的性情吧。你看,在那边有一个拿着软垫的人,就是拿着蓝色软垫的那个。”鸟井伸出右手指着拳击台边上的一位中年男子。那个人中等个头、中等身材,身上穿着一件不起眼的t恤衫,正在那里指导小学生练习。 第21页 “那个人就是会长,那个会长啊,和曾经是无人敢碰的不良分子阿部薰对打,结果会长赢了。” “这么说来,阿部薰从那以后便开始到这里来了?” “有点像牛若丸和弁庆1[1?牛若丸(うしわかまる),即源义经,日本平安时代末期出身于河内源氏的武士。家系乃清和源氏其中一支,河内源氏的栋樑源赖信的后代,世世代代在东国武家人材辈出。为源义朝的第九子。传闻牛若丸十一岁(1169年)时,某日在回寺的路上途经五条大桥时,遇见一位称为武藏坊弁庆的武勇僧侣拦路。弁庆当时在该地进行“刀狩”,只要看上往来武士身上的太刀便要求比武,在遇到牛若丸之前已经强夺了999把太刀。弁庆看上了牛若丸身上所配之黄金宝刀,故技重施,岂料牛若丸武艺高强,身轻如燕,弁庆虽然武勇纵横,但却处处受制,攻而屡挫。以柔克刚的牛若丸让臂力过人且一向仗恃刚勇的弁庆败得口服心服,从此弁庆便跟随在牛若丸左右,成为日后牛若丸最亲密的家臣之一。]的关系吧。”鸟井笑道。 “我觉得像三藏法师和孙悟空的关系。”我回答道,“这之后,他就成了搏击冠军了吧。” “那是大概半年前的事了吧。这次的卫冕战马上就快到了,不管怎么说,他可不是一般的强啊,毫无疑问的。” “为什么从横滨过来的鸟井却对仙台的格斗家这么熟悉呢?” “因为他是全国尽人皆知的阿部薰啊。”鸟井苦笑道。 等我回过神的时候,我们几个人已经找地方坐了下来。在搏击馆的前面有一张长椅,可能是平时在这观看搏击练习的人们置办的,但我一看就知道这明显是从公共汽车站那里偷过来的东西。 待坐下之后,我们的视线都不由自主地被阿部薰的一举一动所吸引。他的站法明显和其他人不一样。从他那褐色的皮肤中,不断地往外散发着本不该有的热气。虽然他的表情冷若冰霜,但是他的身体却热气腾腾。 阿部薰稍作调整,便朝着我们正前方的沙袋走了过来。另外一个年轻人正在击打着那个沙袋,不过阿部薰并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戴好拳套的左手便将那年轻人赶到了一边。 钟声响了。 突然之间,一切都晃了起来,一切都开始吱吱嘎嘎地响了起来。摇晃,轰鸣,整座搏击馆都在震动。吊着沙袋的铁链嘎吱嘎吱地发出一声声哀号,沙袋也跟着发出哀鸣的声音;教练举着的软垫不断地晃动,那些正在练习踢法的男人的支撑脚嘎嘎吱吱地响着,那些正在练习拳法的男人的手臂抖个不停;犹如爆炸一般的声音不断地响起,连大地都在颤抖;那声音先是将玻璃震得来回颤动,然后穿过墙壁,又把我们身下的长椅震得嘎吱作响,最后连同我们的身体也跟着被震了起来。那种震动不止传到了我们的皮肤和脚下,还将我们内心中的精神支柱震得颤颤发抖。 过了一会儿,一道炫目耀眼的红光出现在我们的面前。 即将西沉的夕阳,从我们的背后升起,将最后的光辉倾洒在搏击馆上。在鲜红的夕阳之中,男人们以其各自的节奏摆动身体的光景,犹如在迷雾蒙蒙的森林深处观看一群正在狩猎的野生动物一般,让人感觉置身于一种绝美的境界之中。 这其中,阿部薰的动作最为美丽。 他背向着我们,夕阳直接洒在他的背上。他将雨点般的拳头倾泻在沙袋上。那种连续的击打,让人甚至担心他会因此而窒息。他扭动身体,大腿上的肌肉随之高高隆起,向前踏出的同时,汗水四处飞溅。那些飞出的汗水水珠,都仿佛反射了夕阳的光芒一样,在空中闪闪发光。 钟声再次响起,休息时间到了。阿部薰和其他人纷纷停止了练习。在钟声响起的同时,阿部薰的一记下段踢将沙袋打得摇摇晃晃。“砰砰”地几声,声音绕过我的耳朵,直接在我的皮肤上来回作响。我完全被这光景迷住了。鸟井和西一改平日嬉闹的模样,全都安安静静地坐着,一点也没有起身离去的意思。大概他们也被眼前这种从来没见过的光景所感动,和我一样不想离开吧。 周围渐渐暗了下来。我发觉天色已晚,便缓缓地看了看手錶。 “我们居然在这里坐了一个小时!”我大吃一惊,“赶紧回去吧。” “搏击这种东西是从泰拳里发展出来的,是泰拳哦。”在回去的路上,鸟井说道。可能是因为看到了搏击馆而过于兴奋的缘故,他说起话来比平时速度更快,情绪更加激动。 “泰拳是泰国的国技吗?” “对对。泰拳简直酷毙了,我之前听说过,以前的泰国国王被缅甸军队俘虏的时候……” “国王居然被俘虏了?”西一皱眉,“国王被人家俘虏了不就亡国了吗?” “我也这么认为,不过那次可不是这样的。缅甸的国王说要给泰国国王一次机会。让他和缅甸的士兵格斗,如果他能取胜的话就放了他,给他自由。” “那后来呢?” “后来泰国国王打胜了啊。很帅气吧。那时候国王使用的拳法就是泰拳哦。” “哎呀,这故事真不错。”西用力地,真的很用力地点了点头,表示同意。我们离开搏击馆的前面的那条小路,走到车站附近的大路上。 第22页 “不是吧,这故事也没有那么好吧?”作为讲述故事一方的鸟井反而变得很困惑。 “国王啊,不让他们看看国王有多厉害那怎么成呢。就比方说美国总统吧,我真想让他自己去一趟中东,也格斗格斗去,让其他人见识见识他的威风。当然了,与其说是威风,不如说是政治家的灵魂。日本的首相也一起去,既然有工夫找藉口煳弄记者,不如自己去上战场,亲身格斗一下也是好的嘛。作为一个国家的领导人,应该去学学泰拳嘛。” “不对吧,那就不是政治家了,那是兰博1[1?史泰龙主演的系列电影的男主角名字。]吧。”我试着让西冷静一下,但西的兴奋看不出有一点冷却的苗头,他攥着拳头说道:“总统男的那种勇气,我们可千万不能忘了啊!” 我实在是嫌麻烦,于是就没有理他,重新回归刚才的话题,说道:“刚才搏击馆里的练习真让人感动。” “连鸟瞰型的北村都感动了啊?”鸟井笑道,“我简直都陶醉了,那种火爆的氛围。” “那个人,在那个人的身上才有活生生的真实感。”西唾沫星子横飞地说道,“和我们这些学生整天咋咋唿唿、只知道玩的人正好相反,那些人才真正是在使用着自己的身体,真正是在折磨着自己的身体。他们不断地撞击着自己的身体,因为他们必须那么去做。那些人所处的那个世界果然和我们这个电脑与网际网路的世界大不相同,他们的世界是用自己的皮肤去感受的世界!我实在是太感动了,啊,让感动的暴风雨来得更勐烈一些吧!” “来得更勐烈一些吧!”鸟井也跟着西有样学样地说道。 “虽然嘴上这么说,鸟井也好西也好,你们绝对不会去那家搏击馆去学拳的。”我十分不厚道地指出。 “对我来说确实办不到那种事情。”西十分不高兴地说。 “我也不知道那些搞体育的傢伙是怎么想的。”西井笑道。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沙漠 第十三章 第二天,我去上了第二节的法学a。讲课的是一个四五十岁、戴眼镜的教授,比起测试学生们的智力来,他似乎更想测试一下学生们的听力。他讲课的时候没用麦克风,而且声音还特别小,语速还特别快。因为这节课是在大教室里上,听不清楚讲课内容的学生不断地往前移动。这让我觉得这可能是这位教授的一个策略,因为这样可以把教室前排的空座填满。我不禁对这位教授十分佩服起来,于是更加拼命地听讲、做笔记。 那节课刚一结束,东堂便叫住我。她似乎是坐在我的右后方,我正在把笔记本和文具收进书包的时候,她突然走近,对我耸了耸肩膀说:“好难啊。” “确实挺难的。要把那个教授说的话都听清楚了,然后还得总结成笔记,实在是难到家了。” “我没说那个,我说的是上次买的那张cd。”东堂从自己的书包里掏出来一个耳机指了指,“每首曲子听起来都一样,而且演奏得也不怎么样,所有歌只是靠着一股劲头在撑着。” “你能听出来这一点就够了。” 说实话,我自己也觉得朋克这种音乐没有评论界那些人说的那么有真情实感。在舞台上演奏的乐队也好,在音乐会现场折腾的乐迷也好,其实都是一些有钱人家的小孩觉得无聊自己聚在一起瞎胡闹罢了。由于我对朋克抱有这种强烈的看法,所以我并不喜欢朋克音乐。不过,我觉得没必要泼东堂的冷水,于是就没把这些看法说出来。 “这么说来,”东堂的音调多少有点变化,我正想她会问什么的时候,她立刻开口说道,“我听说你们这次要去联谊?” 就算你这么一本正经地问我我也不会说的……哎呀,真让我为难。 “北村你也去吗?” “我倒是还没决定去不去呢。” “听说西特地去买了衣服。”东堂的表情一如往常地没有任何变化。 “你知道得好清楚啊。”我感到一股打心底发出来的震惊,“昨天刚去买的,而且是傍晚才去买的。” “昨天晚上,小南给鸟井打了个电话。她从鸟井那里听说的这事。然后小南和我聊了会儿天,我就也知道了。” “一起去联谊的女孩子好像是一些短大的女孩。不过具体的情况我就不知道了。” “一定长得很漂亮吧。” “可能吧,不过不可能比东堂漂亮吧。” “你这话什么意思?”我看见东堂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恭维吗?” “那个,”我不禁开始斟酌词句,“东堂你难道怕西在联谊的时候大受欢迎,然后和漂亮的女孩建立起十分亲密的关系吗?” “我倒不是担心这个。” “不担心这个那你担心什么?” “只是有点怕。” “没事,有什么可怕的啊。”我又开始斟酌词句,“我觉得其实没必要担心西的这方面。” “难道你没听说过‘大意是天敌’这句话吗?” “要是喜欢他的话,东堂抢在前面说出来不就好了。” 第23页 “说什么啊?” “你对他的爱意啊。”我一本正经地摊开双手,东堂的脸上却显示出至今为止没有见过的可怕表情,她嘟嘟囔囔地说道:“爱……意……吗?”随后作出一副投降的姿势。“怎么表达爱意啊,我完全不会。” 等我回过神的时候,东堂已经迅速地走出教室,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我说,北村,真的什么都没有吗?”一个声音从旁边传了过来,我正想这是谁的声音呢,原来是莞尔。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啊。不过莞尔同学好像一般连“说”都不用“说”,自己悄声无息地突然就“到”了。可能因为阳光的角度问题吧,他看起来仿佛一个黑影似的。 “怎么了?” “我说的是东堂啊。刚才你和她十分亲密地聊天了吧。”莞尔脸上的表情与其说是在恐吓我,不如说更像是一个惴惴不安、盼着女儿早点回家的父亲,我顿时心里生出一丝同情。 “我和她也没说什么特别的事情。” “比如呢?比如是什么样的话题?” 出乎我的意料,莞尔居然是这么一个既难缠而又不好对付的傢伙。我只好找了一个适当的藉口搪塞道:“我们刚才讨论论文来着。” 我们隶属的法学院有规定,院里的每个学生不仅要在毕业的时候交上一篇论文,院里的大一新生在一年级第二学期的期末也必须交上一篇论文。虽然有人提出疑问:“到底要刚刚入学的大一新生写点什么呢?”但似乎学校方面另有考虑,“虽然进了大学,但别以为就可以放松”。 所以我觉得,不管怎么说吧,“怎么写论文”这件事是同为大一新生的我和东堂可以一起讨论的一个话题。 “噢噢,原来是入论的事情啊。”莞尔的脸变得有些扭曲。因为大一时候的论文被称作入学论文,所以有的学生就把这个简称为“入论”。 “我们就是聊了聊写什么题目之类的话题,怎么样,不是什么特别的话题吧?” “嗯,原来如此。”莞尔虽然没有完全释然,但还是应声回答道。过了一会儿,他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接着说道:“啊,对了,北村啊。之前我跟你说过的那个,鸟井那小子可悬了。他是不是和短大的女生搞上了?” “那个姓长谷川的运动员?” “运动员?什么运动员啊,我说的是短大的妞啊。总之,那个女的很有手段的。” “很有手段?那不是好事吗?” “那个女的到处和男生乱搞,而且听说她似乎,好像还可能和特殊服务行业的男人打得火热。” “似乎,好像还可能?”这种暧昧的说法让我觉得可笑,我实在是忍不住了,便重复了一遍。和特殊服务行业的男人“打得火热”,这种说法还真是挺抽象的。 “不对,好像说反了吧……反正是听说她似乎,好像还可能是和男人打得火热。” “似乎,好像还可能。” “我就是想说,鸟井去调戏人家,把人家给弄生气了。” “我听到的故事可不是这样的,被搭讪的好像是鸟井啊,是那个女的主动过来的。不过他们还没有特别深入的交往、接触过。” “证据呢?”莞尔眯起眼睛说道。 “证据?鸟井告诉我的啊。” “这不就得了吗?这不算数。没有证据没人会信的。” “似乎有人信,好像还可能有人不信。”我好像吟诗一般叨咕着这句话,走出了教室。 我一个人在学校的食堂吃完午饭,便看到告示栏上又贴出来“停课”的通知。 又停课啊,我心想。 民事诉讼法前段时间也停过课,我真忍不住想去控告我们的老师,“我特地来学校一趟多不容易啊”。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和他那种民事诉讼法专家打官司应该是赢不了的。 鸟井和西他们会不会又在哪个地方等着我呢?我在自行车存车处来回看了看,幸好没有看到他们。不过,小南却站在那里。她看起来十分高兴地低着脑袋,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温暖的气息。 “鸟井君他今天会到学校来吗?” 我立刻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我的课表。 “应该不会来了吧。” “这样啊……”小南似乎感到很遗憾地说道。 “你有什么事吗?” “倒是没有什么大事,只不过这周的星期五是鸟井君的生日,所以嘛……” “星期五是鸟井的生日吗?” “是啊是啊,如果和他中学时候的生日还一样的话……”小南说这句话的时候羞答答地低下了头。这让我不知道她这话是在开玩笑还是发自内心的真实情感。 “咱们一起出去吃个饭什么的吧,给他庆生。”我虽然觉得自己挺不负责任的,但还是对小南这样说。我倒是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应该在适当的时候帮她一把。 “果然,你也觉得应该这样吧?”小南的眼里突然放出一道光芒,好像身子也要靠过来似的。 第24页 “我觉得这样比较好。”我嘴上正说着,突然想起一件大事来,“对了,联谊!” “什么谊?” 这周星期五的话,不就是鸟井说的那次联谊的日子吗?我对眨着大眼睛的小南补充了一句:“好像鸟井还有点其他重要的事情要做。”说罢,我便好像逃跑似的骑上自行车。 不,说白了我那就是逃跑。 沙漠 第十四章 星期五,联谊如期顺利举行。 我上完上午的第四节课后便出门上街,直接往集合地点赶去。这次联谊的参加者和之前听说的一样,四个男的,四个女的。男的这边有鸟井、西、我,还有一个姓山田的经济学院的大一学生。我和山田是第一次见面,只见他带着一副黑框眼镜,一副读书读傻了的样子。他人很瘦,看起来挺老实。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我问道。 鸟井答道:“他住得和我很近。我们是在上次咱们吃定食的那个地方认识的。就是那个贤犬轩。我听见山田当时要点生姜烧肉,便建议他不要点这个菜,点别的。于是我们就这么认识了。他这个人不太爱说话,和他不容易聊起来。” “你等等!那天你明明没有告诉我不要点生姜烧肉,为什么却劝山田不要点呢?”我立刻质问鸟井,可鸟井却不正经地回答。 我们这帮男生先行抵达酒馆的包间。包间里面横放着一张长桌,桌子底下由于有下陷进去的设计,因此从表面上看起来和暖桌一样高。我们把脚伸进去,耐心地等着女孩们的到来。 我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和嬉笑声,心想应该是她们来了。刚这么一想,就听见一个轻柔的声音说道:“让你们久等了——”随后进来一个穿着短裙、长髮披肩的女孩,她便是长谷川。 当四个女孩在我们面前并排而坐的时候,我差点忍不住“啊”地大喊一声。那不是因为兴奋或者感动,而是纯粹的嘆息之声。因为坐在对面的女孩们实在是太漂亮了,如果仅从外表来看,她们的层次明显要比我们高出不止一个级别。 打个比方说吧,这就好比是打扑克牌。打的时候,虽然之前一直激烈地交战、互相牵制,但到最后喊着“一、二、三”亮牌的时候,自己手上只有一对三,别人的手上却是一个满堂红1[1?满堂红,英文写作full house,意思为手中有一组三张同点和一组两张同点的一共五张牌。]。我觉得我们现在的样子就像这种情况,十分尴尬、难为情。要是打牌的时候遇到这种情况的话,如果对方说“你们就这破牌还好意思打啊”,我们倒是也可以胸脯一挺回上一句“打牌就是这样的”。但可惜的是,这并不是打牌,这是联谊。 她们四位女孩的视线快速地从我们面前一扫而过。我立刻察觉到一种被品头论足的感觉。不过我倒是没有在她们的脸上看到特别失望的表情,这让我着实感到意外,真想开口说句话跟对方确认一下——“那个,不好意思,我们这边手上就一对三……” 自我介绍的环节从女生那边开始。她们一个接一个地开口介绍自己,每个人一说完,大家便一起鼓掌,然后鸟井和长谷川再用熟练的口气加以点评,并顺便抒发一下自己的感想。一时间包间里的气氛变得十分热烈。 场面和我预想的完全相反,可能我之前是过于担心了,现场的氛围已经变得有了一些联谊应该有的样子。其实我自己并没有一个“联谊应该是这个样子”的先入为主的概念,但是我觉得这样的气氛还真是不错。这应该完全归功于那些女孩子——特别是长谷川——以及鸟井。他们会一个一个地找人搭话,比如:“炸虾上面要放酱油还是放调味汁?”,“小学时候的小红帽和小白帽是怎么个使用方法?”“你拿纸擦屁股的时候是怎么个擦法?”这些话题虽然无聊,但是却十分利于大家参与,于是,大家渐渐地全都说到了一起。这就样,随着几杯酒下肚,已经喝得面红耳赤的山田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说起话来变得滔滔不绝。令人感到奇怪的是,这傢伙居然开始不断地撒娇装可爱,而且颇受女孩子欢迎。 至于我自己嘛,我当然还是以一种一如既往的客观态度,一边假装加入他们的聊天大军当中,一边偷偷地看看鸟井,再看看长谷川。这时候我想起莞尔灌输给我的那些流言飞语,心里不禁感到十分不解。那个迷恋长谷川的特殊服务业男子真的很讨厌鸟井吗?这难道是真的吗?我虽然仔细留意长谷川的一言一行,但却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地方。 “果不其然,我确实不适合戴眼镜吗?”山田突然勐地举起手来,大声地喊了一句。这傢伙很明显已经让酒精侵占了大脑。 “啊,不过啊,你没准是一个只要摘下眼镜就会变成帅哥的类型哦。”长谷川兴高采烈地说道。她这么一说,其他女孩子也都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纷纷大声欢唿喝彩道:“就是那种类型,就是那种类型。” 于是鸟井便开始发号施令:“好啊,山田你快把眼镜摘了。”他的话还没说完,山田早就胸脯一挺,煞有介事地把眼镜摘了下来,那样子好像十分确信自己是一个“只要摘了眼镜便会变成帅哥的类型”。 第25页 只听得“啊——”的一声,女孩子们发出阵阵惨叫。很明显,那种夸张的沮丧叫声是她们早就准备好了的。“原来不是那种类型的啊!” “可恶!”山田大发雷霆的样子似乎有一种决斗败北之后的干脆劲儿。于是她们便问他:“你有什么爱好?” 山田回问道:“你们这么想知道我的爱好啊?” 我们大家齐声回答:“客套话嘛!” 虽然受此打击,山田却已经开始说了:“我的兴趣嘛,我对电脑感兴趣。” “说什么自已对电脑感兴趣也太笼统了吧。”我说道。 鸟井也跟着问道:“你难道是像收集瓶瓶罐罐那样收集电脑吗?” “当然不是,你说什么呢。”山田一副扬扬自得的样子说道,“我拍了照片之后,输入电脑,然后再和其他照片加工、合成,让自己出现在具有歷史意义的照片上。比如我把自己的照片和卡帕1[1?罗伯特·卡帕(robert capa,1913-1954),匈牙利人,着名战地摄影记者。生于布达佩斯,原名安德烈,卡帕是他的笔名。一九三六年西班牙内战,卡帕在西班牙战场拍摄了一个战士中弹将要倒下,这幅使人有身临其境之感的作品以《西班牙战士》、《战场的殉难者》、《阵亡的一瞬间》等标题发表,震动了世界,成为战争摄影的不朽之作。]那张着名的照片合成在一起什么的。” “你说的那个卡帕,是不是拍了一张士兵中弹倒下的照片?”我这么一问,山田立即回答道:“是的是的。” “把自己合成在那种照片里有什么可高兴的啊?”女孩子们发出一阵惊唿。 “我自己可以参与歷史事件啊。比如我可以和总统握手啊,还可以和运动员一起站在领奖台上啊。” “那也不过是合成照片而已吧。”鸟井言简意赅地表达了自己的观点,“完全没什么新意嘛。” “合成的精密程度不一样啊。”山田一脸醉像地开始滔滔不绝地说道,“而且不管怎么说,总有一天我就不合成照片了,我要合成影像。我要把自己嵌入到过去的新闻影像当中去。” “我说,那种合成影像之类的东西早就有了吧。”鸟井轻描淡写地说道。 长谷川站起来刚说了一声“我去趟洗手间”,坐在我对面的那个女孩立即也跟着说了句“我也去”。两个人一起绕过桌子,走出包厢大门。 这时候我听见鸟井叫我的名字。“你快带西去趟洗手间,他喝多了。” 我说他怎么一直这么安静呢。 西喝得烂醉如泥。一开始他还逞强表示不用人陪,可刚一到洗手间门口便说“北村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把我一个人留在门前,自己走了进去。 闲得无聊的我站在门口,突然听到一旁的女洗手间里传出来一些声响。那是从里面离门很近的盥洗台位置传来的说话声。毫无疑问,说话的人正是长谷川。我虽然觉得这样像在偷听人家说话,有点不太好,但是如果就此离开又好像逃跑似的,也不怎么样,于是我决定还是干脆就这么站着吧。 “什么嘛,那帮男人真奇怪啊——”刚才还一直坐在我对面的那个女孩说道。 “真是失望到家了。”长谷川说道,“这算什么联谊啊。” 原来你们在这种地方交换心得啊,我一边佩服得五体投地,一边在心里默默地谢罪:我们让你们失望了,实在是对不起。 “那个男人真奇怪,真是的,一直板着个脸,差劲死了。” 这个毫无疑问说的是西吧,尽管我听见有人把我的好朋友西同学批得体无完肤,但我却一点儿也不生气。想要发现西同学的优点,仅凭第一次见面显然不太可能。虽然我自己想说一句“我和他都相处这么长时间了,到现在还没有发现他的优点呢”,而且本来能证明西同学有优点的证据就不存在。 总而言之吧,我奉劝各位朋友们,虽然你们笃信“眼见为实”的人生信条,但是你们找不到他的优点,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东堂,你就放一百个心好了,西绝对不会被什么女孩看上,他一定会平安回家的。 “不过啊,我对面的那个看起来挺不错的哦。” “啊,是啊是啊,我觉得也是。相当帅气呢。” 我立刻意识到他们是在说我。我完全没有想到。被女生说帅气?!天啊,这是我有生以来的第一次啊。当然了,这之前我虽然在盛冈老家的理髮店里被一个大妈拍着肩膀夸过一回“小伙儿很帅嘛”,但仔细想想,那大概应该是对客人说的一种客套话而已,嗯,一定是这样的。 “对了哦,那个叫鸟井的人看上去不像什么坏人,挺风趣嘛。”女孩接着说道。 “嗯,确实挺风趣的。”长谷川答道。不过那口气听起来吞吞吐吐的,好像有些欲言又止的意思。我猜她接下来的台词估计会以“不过”这个词来开始。 “不过,”果不其然,长谷川以我猜的那个词开头继续说道,“不过啊,那个人到处泡妞,稍微弄他一下也没关系吧。” “也是啊。” 第26页 弄?弄什么啊?什么叫稍微弄一下?怎么弄一下就没关系呢?我的脑海里蹦出一堆问号。虽然我不明白她们在说什么,但我还是能想像得出这次只不过是一次普通的联谊罢了。刚才被人称赞“帅气”的那种喜悦之情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就在这时,西从洗手间里推门走了出来。“我活过来了,北村,我復活了!”他以一种锐利的眼神对我宣告道。 长谷川她们回到包厢内,立刻恢復了刚才那样的状态,开始东拉西扯地闲聊起来。不过刚才在洗手间门口听到的那番谈话仿佛一团黑雾一般,在我的脑海当中飘来飘去,任我如何摆脱,仍然挥之不去。 即便是如此,包厢里表面上还是笼罩在一层愉快的氛围之中。但是,很明显地,復活过来的西所发表的演说让大家越来越扫兴。 首先,他还是用以往的腔调说道:“现在的仙台市内,有一个总统男十分地飞扬跋扈哦。”理所当然地,那些女孩子发出了极为强烈的反应。 “说什么飞扬跋扈?根本不是那回事吧!”长谷川首先发难。 “你说的那个总统男是什么样的人呢?”旁边的女孩用一种幼稚的腔调嘲笑道。 剩下的两个女孩纷纷用一种“哼”的鼻音表示了她们的不屑。 鸟井没有办法,只好替西解释:“就是现在在仙台发生的那个过路魔事件。西对那个事件十分感兴趣。” “这个嘛,倒是,大晚上走在街上都觉得怕怕的。”坐在我对面的那个女孩抱怨道,“赶快把他抓起来就好了,怎么说那也是个变态的傢伙吧。” 我感到十分不安,心想,她这么一说,西绝对不可能听之任之的。 果不其然,西并没有选择沉默。 “要是他被抓了可怎么办啊!总统男是为了全世界才这么做的啊!” 一股明显的厌恶气息从被他的气势压倒的女孩阵营里喷射出来,我和鸟井互相看了一眼。或许鸟井觉得再也不能这么下去了,便大声地用不自然的口气说道:“说到事件啊,最近还有诈骗事件出现呢。”他开始说起上次那个假装成慈善募捐的诈骗案件来。 不过鸟井的救火行动却起到了相反的效果。 鸟井刚一说“那种方式的诈骗手段,绝对会上当受骗的哦”,其他的人立刻大发感慨“做得真是过分啊”。 这时候不知道谁开口说道:“好不容易捐出的钱,却不能被用在正经的地方,真是差劲到家了。” 另外一个人说:“我们捐的那点小钱,拿去什么都干不了吧。” “感觉是一种伪善哦,我讨厌那样。”一个女孩一脸不高兴地说道。 “可是,把钱捐给一个团体,却不给其他的什么团体捐钱,这很奇怪吧。自己的言行前后不一,之所以这么做只不过是为了自我满足吧。”不知道谁笑着说道。 这时,西突然站了起来,大声说道:“你们说的这都是什么东西啊!你们这样自作聪明,一点好处都不会得到。这个国家的大部分人都怕被别人当成白痴,所以就畏首畏尾地什么都不做。怕被别人当成白痴怕得要死的人才是真正的白痴!” 西演讲的气势把众女孩震得不禁向后一仰。我和鸟井因为还有些免疫力,便摆好了姿势准备迎接下一波攻击,心想“要来了哦”。 “你们的那种‘那些抱着募捐箱的人或许是骗子’什么的猜疑到底有什么用呢?你们捐款不就好了,捐钱不就得了。还说什么讨厌伪善,说这种话的傢伙,想必为了自己的利益平心静气地说谎也在所不辞吧!” “西好了好了。”鸟井用手势制止他,但西却已经停不下来了。 “就比如说——”西伸出手指来,眼镜下的目光变得锐利闪亮,肉嘟嘟的脸好像扑哧一下膨胀了起来,“就比如说,你们几个穿越时空这件事好了!” “你说什么?”长谷川兴奋异常,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前探出。西的演说将女孩阵营的士气完全击溃。如果要用大海来比喻联谊氛围的话,鸟井和长谷川同学费尽辛劳地掀起波浪,本来已经将浪头推到沙滩上了,但西的高论“管他改变不改变歷史呢,把抗生素全都拿去用吧”,却在一瞬之间将他们俩的努力全部断送了。就像一位指着干涸的大地,怀古似的念着“这里在很久以前是大海啊”的人一样,我也可以对着我面前的桌椅缅怀地说上一句“你别看我们现在这个样子,这里可曾经是气氛热烈地联谊啊”。 或许能敏感地察觉出现场的氛围改变是在这类活动中的老手所应该具备的条件吧,鸟井立刻说道:“我们差不多出去吧。去吃第二个店啊,第二个店。” 我猜这些女孩们肯定已经巴不得早一点从这个联谊中逃出去了,但她们却没有说“我不去”,而是提出了“第二个店咱们去哪里啊”这种积极的回答。这让我颇感意外。鸟井也是一副“真没有想到”的表情,来回来去地看着她们,说道:“去唱卡拉ok?还是说,我们找个安静点的地方喝点什么?” “去打保龄球怎么样啊?”长谷川提出一个建议。我和鸟井立刻条件反射似的侧眼看了看西。 第27页 “啊,去打保龄球也行啊!”长谷川旁边的女孩高声地表示贊同。她这么一说,其他两个女孩也立刻跟着说道:“走吧走吧!打保龄球去,打保龄球吧!”这简直就像某人在国会里刚提出一项紧急提议,那些事先被做好工作的同党们便一起站起来大喊“贊成!贊成”一样,整个过程实在是流畅极了,而且流畅得让我觉得有点过了头。 “讨厌嘛,我不想去啦。”西好像一个撒娇的小孩子似的,明确地表示反对,但坐在我对面的那个女孩却用一种带有轻蔑的口吻说道:“那也好啊,那就这样吧,想打保龄球的人去就好了,不想打的人自己回家吧。” “北村你去不去?”坐在我斜对面的女孩子对我说道。她脸上的妆化得很浓,看起来要比实际年龄更成熟一些。 “我啊?”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去不去呢?” “去吧去吧,北村,西山田你们也都去吧。啊,对了,实际上今天是我的生日啊,我十九岁的生日。那我们就开一个庆祝生日的保龄球大会吧。”鸟井充满了信心,好像动物上了诺亚方舟就能得救一般,我们全都去保龄球馆就能得到幸福似的,他坚定地说道:“总而言之,我们去打保龄球吧。” 小酒馆的电梯十分狭小,而且十分拥挤。因为这样,我们只好让女孩们先行坐电梯下去,我们则在酒馆门口等着下去的电梯再次上来。 “怎么样啊?”鸟井对我说。这时候,西去洗手间了,山田醉得不成人样,正耷拉着脑袋坐在长椅上。 “什么怎么样啊?” “你看上哪个了,有没有你看上的?”鸟井的口气有所缓和,“北村估计你能搞上。” “搞上?” “女孩子呗。坐在你对面的那个女孩,看起来想和你‘联繫联繫’呢。” “一切事物都是普遍联繫的。”我的回答虽然十分无聊,但是这种无聊的本身却表现出了我心里的动摇。 “山田好像很喜欢坐在西对面的那个女孩呢。”鸟井轻声说道,用大拇指指了指在他背后的山田。 “你们什么时候交流的啊?” 这时候西从洗手间回来了。“西,你要是特别讨厌打保龄球的话,自己先回去也行。” “不要啊。让人家一个人回去多寂寞啊。再说了,如果我要回去的话,那帮女人肯定会说‘那个笨蛋自己逃了’什么的吧,所以我为了争这口气也得去啊。” 西自己似乎也很明白目前的处境,尽管如此他还是硬说“一个人回去太寂寞”,实在是坚强得值得赞扬。这会儿,电梯上来了,我们架起山田,走了进去。 电梯到一层的时候,我的目光分别被,呃,这么说好像过于散文化了,反正我看到了两个东西。两个让我无法忽视的东西。 首先,我在高举着手大喊“快,我们去吧”的长谷川的后面看到一个女孩的身影。那是刚才吃饭坐在我对面的那个女孩。她正用手机打着电话。她打电话这件事本身倒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因为她可能正在和家里联繫说“我今天晚点回去”;也可能她其实已经有了男朋友正对电话说“我就稍微玩一会儿嘛,你放心好了,这些人又不是什么不正经的男人”;或者她正在给朋友打电话确认一下明天的课程表等等。可是从她的表情上来看,她仿佛一个正在报告情况的间谍一般,看表情似乎她心里应该另有企图。我的目光在一瞬间和她碰到了一起,她立刻十分尴尬地避开了我的视线,挂了电话。这不禁让我很在意。 另外一件让我注意的东西是在她的后面,更远的地方,一条狭窄的小巷子的对面。在那里有一家拉面馆,面馆的gg牌很长,在那gg牌底下隐隐约约好像有一个人影一闪而过。那个人影很明显地是在看到我们之后才消失的。 这时候鸟井像一个旅游团的嚮导一样对我们挥手招唿道:“各位,我们走吧,去保龄球馆。” 我转念一想,也是,我们这些人怎么会被别人跟踪监视呢,可能是我的错觉吧。于是我赶紧跑了几步,跟在鸟井的后面。 为了慎重起见,我再一次回头望去,只见从那个gg牌的后面探出一个女孩的脑袋来,而且还有另外一个人。估计她们一直在等着我们从小酒馆走出来吧,那么,毋庸置疑,她们一会儿也肯定会跟着我们过来的。 这是干什么嘛!我把脑袋转回来,十分地不解。 这是干什么啊,东堂和小南你们两个,你们真的就这么在意这次联谊的进展吗? 沙漠 第十六章 “山田君,够可以的啊!”女孩子大笑着伸出手指指着山田说道。隔壁的球道上,烂醉如泥、步履蹒跚的山田,居然投出了一个全中。 “明明都醉成那样了,真了不起啊。”鸟井十分夸张地喝彩道。 鸟井的得分相当不错。他曾经说过自己是那种在女孩子面前容易超水平发挥的类型,从今天的情况来看,他当初还真未必是吹牛,照这样打下去的话,他这局最后可能会得到一百六十分以上。 球馆里响起球落在球道上那种“咚咚”的单调声音,过了一会儿,便会听到球体撞击球瓶所发出的那种不规则的清脆声音。这两种声音在球馆里不断地你来我往,周而復始。 第28页 从远处的球道那边传来了几声惊叫与欢唿,虽然我这个人不怎么喜欢喧譁,但是在深夜的街道当中像这样活动一下身体,让我不禁产生了一种似乎整条街道的电力都是由在这里运动的人们所供应的错觉。 西自然也和我们一起过来打球了。东堂说的那些事情看来应该是真的。西现在的投球姿势真的和保龄球大会那会儿有了天壤之别,而且他的得分也不算差。可能是西自己还没有使出全力吧,他的分数并没有高到“让人难以置信”的地步,不过即便如此,他的得分也已经进步到让鸟井一脸吃惊地看着我说“西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的地步了。 我们都打完了一局,最后得分最高的是鸟井,得了一百六十五分。女孩阵营的得分大都在一百二十到一百四十之间,成绩都还马马虎虎,我的得分也差不多是这个样子。西得了一百二十分,可能是我想得太多了吧,我总是觉得这傢伙故意没有使出全力。 大家都决定再玩一局。但在重新开打之前,大家都趁着休息时间各自忙自己的事情,比如上趟厕所啊,去找个自动售货机啊,或者把得分不高的罪责一股脑儿都推到球身上、自己跑去换球啊,等等。对了,顺便说一下,那个抱怨球不好的人其实是山田。我觉得,按理说他不应该怪球,应该去怪酒。 这个时候,几个从未谋面的男子出现在我们面前。我们大家刚刚做好打下一局比赛的准备,正坐在那里休息,两个男人靠了过来,说道:“哟,玩得够高兴的啊,这是干什么呢你们?” 这是一种*浮薄而又嬉皮笑脸的打招唿方式。我一开始还以为是莞尔,便扭头往后一看,却发现来者并不是莞尔,而是将莞尔的那种“莞尔式的轻薄感”进一步发扬光大的黑西服二人组。这两个人,一个人把一头长髮淡淡地染成了咖啡色,另一个则是一头短髮。两个人的眉毛被细细修整过,鼻樑十分高挺,身材也都不错。看上去他们两个人的身高都在一百八十厘米以上,肩膀十分宽阔。 我以为这些是鸟井的朋友,便向鸟井望去,可谁想鸟井的视线也向我投射过来。他皱着眉头,一脸的诧异。 他嘴巴动了动,看口型是在问“这些是谁啊”? 就在这个时候,那两个人好像参加联谊姗姗来迟的人一样,挤进女孩阵营当中。“好了好了,加我们俩玩玩吧。”说罢,硬是坐了下去。 “你们这是干什么啊,我们在这打保龄球呢!”鸟井愤怒地回击道,“快点给我起来!” “我们哥儿俩今天超级寂寞啦,你快教教我们怎么才能跟女孩子玩得这么爽啊!”长头髮的那个故作姿态地哈哈大笑。 不知道是被他们的厚颜无耻给震慑到了,还是因为生气了,鸟井沉默着没有做声。这两个男子年纪不大,但也都二十多岁的样子,和我们这些十*岁的孩子比起来,身上虽散发着一种成人的味道,但却怎么看也不像是上班族。 “你们还打不打保龄球了啊?”短头髮的男子立刻和身边的女孩搭话道。 “嗯,我们还打啊。”那个女孩轻快地回应道,随后暗自窃喜地笑了。我一开始还觉得她一定是因为和穿着考究的男人说话而感到兴奋,但是随即我便发现他们两人你来我往的对话当中有一种暗自契合的东西,立刻绷紧了神经。我回头看了看长谷川,此时,坐在我左前方的她也正好在看着我,我们顿时四目相交。她发现之后,好像有些窘迫似的,慌忙把脸扭了过去。 我开始觉得事情越来越奇怪,越来越可疑,有什么地方不对头,便依次审视长谷川、其他的那些女孩子,以及那两个优雅地翘着二郎腿的男子。我感觉他们的态度当中有一种莫名的不协调,好像是在演戏一般。虽然他们的演技并没有差到露馅,但是却很做作青涩。 “我说啊,礼一,我们也跟他们一起打保龄球吧。”短头髮的男子晃了晃长长的胳膊,说道。 “我看行啊。”那个叫礼一的男子嘴角一扬,撩起长长的刘海。虽然他的鼻孔一鼓一鼓的,但是就连这种动作也是有型的男人做起来好看,真是让我觉得不可思议。 “你们和我们两个一起玩保龄吧。” “我们凭什么非要和你们一起玩保龄球不可呢?”鸟井怒髮冲冠,“是不是啊?”他对我们说了一句。不能准确把握现场状况的我只是暧昧地点了点头,西则是在一边嚷着:“这不是明摆着的嘛,你们干什么坐进来啊!” 喂,鸟井啊,这事情有点奇怪啊,我们是不是捲入到什么可疑的“剧情”当中去了。我虽然想方设法地想把我的看法传达给鸟井,但是他却完全没有注意。 “人家不带我们玩啊。”礼一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对短头髮的男子说道,“阿纯啊,那么这样吧,我们到对面去玩吧。”说罢,他看了一眼女孩阵营,“我说啊,与其跟这帮傢伙玩,不如跟我们一起玩吧。” “啊,好啊好啊。”不知道谁说了一句。“就这样,就这样吧!”另外一个人又贊同道。情节的展开居然是如此地势如破竹,不禁让我觉得顿时疑云密布。但这却让我不禁在心里暗自高兴,心想,你们快请吧快去吧,你们在那边会更安全,玩得也会更舒服的。 第29页 不过鸟井却并不认同我的观点,他反对道:“我说,稍微等一下啊,你们别自作主张好不好。”鸟井可能在赌气,或者是他的自尊心在作怪吧。 “好,那就这样吧。”于是礼一一副“等的就是你这句话”的样子,换了一副口气,探出身来。 “干什么啊?” “咱们用保龄球来决一胜负吧。我和你,作为两边的代表,我们用保龄球一决高下。” “你说什么呢?”鸟井不禁脱口而出。 “我们来赌一把保龄球吧,一决胜负。很好玩的哦。”礼一说话的口气十分悠然自得,但是那种不容分说的轻蔑口气却让人很厌烦。“怎么样啊,我说?” “你开什么玩笑!”鸟井十分不屑地说道,但话音未落,女孩阵营那边便几乎同时响起一阵叫喊声:“好像好好玩的样子啊。” “赌吧赌吧,鸟井君快上吧。”女孩们一起起闹着喊道。 那种串通一气的阴谋气息让我更加迷惑了,我又看了看长谷川,只见她十分尴尬地低下了头。 这时候礼一说道:“我说,蓝子啊,为什么不说话啊。你们不是挺喜欢赌保龄球的嘛。” 我一开始完全不知道他在说谁,后来才想起来,在自我介绍的时候,长谷川曾经十分熟练地自我介绍道“我叫蓝子,蓝是蓝色的蓝”。而这名字现在居然从礼一的嘴里冒出来,实在是让我有点吃惊。 长谷川也一脸的惊诧。她抬起头,仿佛是一个有犯罪前科的人暴露了罪行似的,脸上的肌肉开始不断地痉挛。她的目光来回游离,一会儿看看我,一会儿又看看鸟井。 “什么?”鸟井被弄得有些煳涂了,来回看了看长谷川和礼一,“你是怎么知道她的名字的?” “鸟井,恐怕她们和他们两个早就认识了吧。”我慎重地说道。 “你说什么?” “没错没错,我和蓝子一早就认识了。我们的关系可非同寻常呢,是吧,蓝子?”礼一说道,“今天呢,我们只是碰巧遇上了。”他特地强调了一下“碰巧”这个词。 “你们是牛郎吗?”我在连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情况下便脱口而出,这下可真是说走了嘴。我之前被平均分一百八小姐普及过一些牛郎的知识,再加上我又想起来那句“最近在牛郎之间,保龄球很是流行”的话来,因此才突然意识到。 “没错,是牛郎怎么了?”礼一的脸上又浮现出了一副从容自如的表情。他开玩笑似的说道:“我说啊,鸟井,跟我一决胜负吧。谁现在逃了可就衰到家了哦。” “是啊是啊,确实衰到家了,绝对的。”女孩阵营内又是一阵高唿。 我现在终于想起来在小酒馆洗手间门前听到的那些对话了。长谷川和另外一个女孩曾经谈论过鸟井。“那个人到处泡妞,稍微弄他一下也没关系吧。”这句话说明了她们从一开始就是计划好了的。她们的计划是什么? 显然便是眼前这场愈演愈烈的骚乱。 “快说快说,你们到底赌什么啊?”女孩阵营提出一个问题。她们完全是起闹凑热闹,根本没有为我们着想,看样子她们只是想过一个快快乐乐的节日庆典而已。 “这样吧,我们还是赌钱吧,怎么样?”牛郎阿纯十分爽快地下了决定,他用食指对着鸟井,然后开始在半空中画圈。“我看就赌这么多吧。”他张开五根手指说道。 “五百日元啊?”西嘟哝道。 “五千?”我歪着脑袋问道。 鸟井一副认真的表情,小声地问道:“五万吗?” 牛郎们理所当然地咧嘴一笑道“五十万!” “五十万?!”我不禁被惊得瞪大了眼睛。西也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怎么可能啊。”我们同时抗议道,但女孩阵营却用“太帅了,太帅了,太好玩了”的叫喊声把我们的声音盖了过去。 “鸟井君,这个应该赌啊,应该上!”女孩们的战略方针绝对是想用激将法来干扰我们的判断力,只见她们异口同声,刺激着鸟井,一句接着一句地说着。 “鸟井君可是个有钱人啊,这点小钱绝对不在话下!” “对啊对啊,要是连这点钱都输不起,那可就太让人失望了。” 鸟井,这可都是她们早就准备好的阴谋啊,刚才不是已经暴露了吗,那两个牛郎和她们绝对是串通好了的。这只不过是被他们玩弄于鼓掌之上的余兴节目而已。 我本想这么劝鸟井来着,不过却没有立刻说出口来。 五十万日元这个数目实在是太大了,一点现实感都没有,我相信鸟井一定会无视他们的挑衅,不上他们的当的。 可是鸟井却说了一句:“听起来挺有意思的。” 听了这话我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 “我这个人啊,就是讨厌你们这种人。”鸟井英武无比地说道。 “说的是啊,一定得打败他们!”西嚷嚷道。 沙漠 第十七章 “说来就快来吧,还怕你们不成。” “快快放马过来吧。” 第30页 我这时候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你有来言我有去语”了。最后他们决定用我们使用的这条球道来一决高下。 “我说啊,咱们可是真的赌五十万啊,一会儿输了你们可别给我装傻充愣啊。”牛郎礼一俊朗无比的美男子脸蛋上浮现出了一丝微笑,一副完全没有想过自己会输的样子。 “你那么缺钱啊?”鸟井回击道。 “我这个人啊,只要见到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孩,就会忍不住想去灭灭他们的威风。反正你们的钱也都是管老爸老妈要的吧?”说完他和牛郎阿纯交换了一下眼神,点了点头。 他们说话的口气当中隐藏着一种嗜虐成性的喜悦,这让我感到多少有点毛骨悚然。这两个面容精緻的男人,却好像昆虫、爬行动物一般的噁心,不禁让人感到一丝寒意。 “我啊,如果输了的话,你就算说要砍掉我一条胳膊,我也绝对不会说上一个不字儿。”牛郎礼一的话听起来一点也不像是在开玩笑,“要赌就赌大一点嘛,要不多没意思啊!” “喂,鸟井,真的要赌吗?”我用手点了点鸟井的腰。 “那还用说。难道你让我就这么逃走吗?” “不过你不知道他们到底有多厉害啊!”我凑到鸟井耳边说道。鸟井见状轻轻拉了拉我的袖子,把我叫到左边的球道那边,背向着其他人。 “其实啊,”他小声地对我说道,“我刚才看到他们在别的球道打了一会儿球。” “什么?” “我去厕所的时候看到的。那两个傢伙装模作样地在那里打球,我就想看看他们到底打得怎么样,结果我看到他们的得分了。” “然后呢?” “超级烂,烂到家了简直。感觉连一百分都到不了吧。也就是说啊,他们也就是嘴上功夫而已。”鸟井暗自窃喜,他觉得自己窥见了敌人的弱点和底细。但我却越来越觉得不放心。如果这是一场从一开始就计划好了的阴谋的话,那么让鸟井在不经意间看到他们极低的分数这件事情,难道不也是在他们的计划之中吗? 或许鸟井会笑着说“他们不会计划得那么周详啦”,但是我一看到礼一他们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冷静便意识到,他们的目标绝不是钱,他们只是为了享受那种把猎物一点一点地逼入绝境、让猎物自己掉进陷阱里的*。 但我却没有阻止鸟井。这可能是因为在我心里的某个地方高高地悬挂着这么一个念头吧:“一定会有办法的,事情不会发展到那个地步。” 对决开始了。 如果有人要问我“追悔莫及”、“世事艰险”以及“怕什么来什么”这几个词儿什么意思,我肯定说,你看,就是这个意思。 鸟井输了。 第十次投球,鸟井以一种绝望的姿势将球投出,球好像瞄着对角线一样直接掉进了球道左边的沟里。比赛毫无悬念地结束了。 牛郎礼一一边发出做作的笑声,一边说道:“看来根本不用玩到最后了嘛。”实际上,牛郎礼一最后得了一百七十分,鸟井则只得到了不到一百三十分,不知道他刚才神勇的状态到哪儿去了。 鸟井状态崩溃的原因十分明显。首先是牛郎礼一比他想像中的要强上很多,这让鸟井的心理起了波动,再加上赌着巨款的心理重压,更加影响了他的发挥。而那些女孩子在身后不断地大声喊着“鸟井君,加油!没关系没关系”;他失误的时候,她们便会喊“鸟井君没关系,你一定能够扳回来的”大声激励他,这让鸟井变得过于兴奋;当他没有打出全中,而且第二投也没有补中的时候,女孩子们又会“啊”地发出失望的声音,这无疑让鸟井越发焦躁不安。 看来自称只要在异性面前打球就会超水平发挥的鸟井也是有自己的极限的。 “来吧,五十万。”牛郎礼一一副检票员的样子伸出手来,“哎呀,我说鸟井小弟弟,你打得可真够烂的啊。” 我现在十分确信这一定是事前就精心计划好了的阴谋。他们之所以盯上到处拈花惹草、调戏短大生和高中生的鸟井,大概是因为他布尔乔亚式的家庭背景吧。因此他们便想在他身上狠狠地宰上一刀,并且同时好好地羞辱他一番。一定是这样的。鸟井脸色苍白,无力地耷拉着肩膀。 “你可以再加码哦。”牛郎礼一说道,“如果你不同意的话,那我……” “再加码?”我问道。 “加倍加码哦。你要想再赌一次的话,我就接受。但是作为交换条件,赌金必须加倍,也就是一百万。” “好啊,加倍加码,加倍加码!”西撅着嘴兴奋地喊道。他之前一直只是默不作声地窥视着战况,以他的脾气,估计早就攒了一肚子的愤怒和不满了吧。 “咱们可不能就这么输了,鸟井,只能上了!” “不要,鸟井,还是不要打了。”我这时候用手搭在鸟井的肩膀上。我觉得绝对不能再这样被对方的花言巧语骗下去了。不管怎么说,牛郎礼一的保龄球确实打得很好。但是鸟井却完全不理会我的意愿。“加码!”他宣布道,“再来一次!” 第31页 “这样就好了嘛。”牛郎礼一嘿嘿一笑,那模样仿佛是一位典雅大方、英俊潇洒的演员一般,让人觉得十分不快。“你要是就这样输了,可真是白痴到家了呢。” “少废话给我!开始吧快点!”鸟井可能是想鼓舞一下自己的士气,特地连用了两个倒装句来加强语气。 第二局对决立刻展开。这次是鸟井先投,牛郎礼一后投。在我们的瞩目之下,比赛再次开始。 结果我都不想说了,鸟井又输了。 这次的分差比上次小了一点,只差了十分左右,鸟井投球时候一脸严肃认真,脸苍白得跟个死人似的;相比之下,牛郎礼一的表情始终轻松自如,投球姿势也极为潇洒漂亮。他们两人的实力差距应该说已经是一目了然了。至于那十分的分数差距,我很是怀疑那是不是他们为了阴谋的继续实施而特地放下的诱饵。我顿时感到心里掠过一丝不安。 比赛结束之后我走到鸟井身边,在他的耳边轻声劝道:“再这么赌下去也不会有什么起色。你就说以后会付钱给他们,今天我们先回去再说。”我想让他冷静冷静,先行撤退,回去仔细研究一下下一步的对策。 “或许在鸟瞰型的北村看来目前的情况是这样的,但是我还是不能在这里就这么退缩回去。”强作欢笑的鸟井让人看了十分心痛。 “你已经知道长谷川她们和那些牛郎是一伙的了吧。这其实是个早就精心谋划好的阴谋。现在你真的可以退出了。”我慢慢地开始——虽然这确实很少见吧——生气了。这种情况太少见了,以至于我觉得我都可以在我的个人发展史上写上这么一笔了:“十八岁,五月,我生气了。” “加倍加码!”鸟井完全听不进我的忠告,向礼一举起手说道。 “哦——”礼一应声道,他对旁边的牛郎阿纯耸了耸肩膀,“很痛快嘛,鸟井小弟弟,不过这次可是二百万的决斗哦,你没问题吧?” 这时候的女孩子们,除了可能是因为内心感到歉疚而转过身去的长谷川,其他三个人都已经完全进入到了看热闹的状态当中,只听她们大声喊着:“二百万啊!简直帅呆了!” “鸟井加油!”那些女孩大声地拍手叫好,再一次将不负责任的表现发挥到了极致。我对此感到十分厌恶,而这时候鸟井的表情却十分僵硬。 虽然让人感到有点意外——呃,虽然这么说有点对不住鸟井——但第三局的比赛确实是一场不折不扣的针尖对麦芒的巅峰对决。尽管牛郎礼一球技出众,但可能是二百万赌金带来的心理压力过于沉重,也可能是他的胳膊不堪重负变得过于疲劳,双方在第三局的比赛中从始至终咬得很紧,你来我往地僵持到了最后一格。 这局是牛郎礼一先投。在双方投完第九格的时候,牛郎礼一的得分是一百四十一分,后投的鸟井的得分是一百四十分。 这个时候,鸟井小声地说道:“这局有戏,这样下去能赢。” 西也兴奋得大喊大叫:“绝对能赢!这局绝对能赢!” 最终的较量开始了,西静静地观看着战况。我心想,这可真不像他啊,可能战局的发展让他太紧张了吧。 “礼一,没问题的!”牛郎阿纯第一次不安地说道。 “嗯。”牛郎礼一似乎也感到了危机感,脸上的表情变化十分奇妙。 最后一格的比赛终于开始了。牛郎礼一站在球道前面,回过头来看了看身后的我们。女孩子们一个个都沉默不语,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正要投球的礼一。我终于明白了,她们确实是真心实意地到这里来为比赛的人加油的,只不过,她们都是敌方的拉拉队。 牛郎礼一慢慢晃动身体,他伸出持球的右手,迈出右脚,当踏至第四步的时候,十分流畅地将球扔出。我在心里默念着“打偏吧!打偏吧!”西则真枪实弹地念叨着:“偏吧!偏吧!” 只见保龄球离开牛郎礼一的手,落到地板上,在球道上划出了一条优雅的弧线。球瓶像突然带上了磁似的,分毫不差地将球吸了过去。我们眼见着礼一的球冲着黄金入球点沖了过去,不禁“啊啊——”地大声叫了起来。最终保龄球以一种最完美的方式完成了击球,而我们则相应地迎来了最糟糕的结局。 十个球瓶被一扫而光。牛郎礼一做出了一个小小的胜利手势,以一个展示自己肱二头肌的动作弯着胳膊走了回来。 只不过打了一个全中而已,我这样对自己说。事实上这局比赛最终花落谁家还是个未知数。如果牛郎礼一在这之后连续投出三次全中的话,他就能确保最终的胜利。 没想到牛郎礼一最终真在第十格的较量中连续三次投出全中,从而结束了比赛。真是令人难以置信,你相信会发生这种事情吗?反正我是不相信。虽然我承认这是牛郎礼一精湛的球技和集中的精神带来的结果,但是我更愿意相信,在他的身后有着一种恶魔般的运气,我更愿意相信在他的身后,附体着一位嗜虐成性的神明。 “鸟井小弟弟,真是可惜啊。”牛郎礼一显露出对自己成绩的兴奋之情,尽管如此,他还是忘不了挖苦上鸟井几句。 鸟井的脸色苍白如纸,虽然他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但是却站在球的面前一动也不动。鸟井的最后一丝希望也彻底破灭了,就算他打出和牛郎礼一一样的连续三次全中,最后的得分也还是一百七十一比一百七十。 第32页 天空是蔚蓝的,大海是宽广的1[1?“天空是蔚蓝的,大海是宽广的”,这是之前打麻将章节里出现的“西名言”。当时鸟井挖苦西时候,西曾经这么回应过。],鸟井是输球的。 “我说,鸟井小弟弟啊,二百万啊。”牛郎纯一伸出两根手指,对我们指了指,“啊,对了,你的联络地址记得告诉我们啊,到时候你要是逃了我们可就亏大了,你有没有驾驶执照什么的啊?”他随即对长谷川她们张开双臂,说道:“对了,我请你们去玩吧,拿着二百万找个地方玩玩去。” 那些女孩这时候连装也不再装一下了,立刻暴露出她们的本性,兴高采烈地大声拍手喝彩道:“太好了!”她们的这种嘴脸气得我直想骂她们:“原来你们都是敌人一伙儿的啊!” “等一会儿!”鸟井突然说道,“我的投球还没有结束呢!” “你自己不会算算得分啊。就算你全部投出全中,最后赢的还是我吧。” 鸟井这时候结巴了一下,再次大声地问道:“再给我一次机会!如果我连续三次击出全中的话,能不能这局算我赢?” “你说什么呢!”牛郎阿纯笑道,“就算再怎么天真也得有个限度吧。” “要在这种情况下击出全中其实是很困难的。我们再拿这个第十格再赌一回吧,好不好,拜託了!”鸟井十分不像样子地恳求道。 “我不干。”牛郎礼一好像接客似的摆了摆手。 “我不会让你白赌的。” “哦?再加倍吗?还要加倍加码吗?”牛郎阿纯探出身子,立刻说道,“不过那还是不合算啊,礼一可是连赢了三局了,你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 “加倍加码!四百万!”鸟井伸出四根手指。 “喂,鸟井!”我有点害怕了。 “我再加上一条。”鸟井接着说道,“如果我再输的话,我就退学不上了。” 牛郎礼一听到这话,瞬间愣了一下。他和牛郎阿纯互相看了看,脸上立刻显现出幸福的表情:“很有趣嘛!” “鸟井你……”我轻轻地唿唤他的名字,这时我已经超出了惊讶的范畴,变得不知所措了。我觉得他一定是在开玩笑,但他的表情却十分严肃认真。我不禁在心里苦笑,居然连退学都拿来赌,这是什么道理啊。 事到如今,与其说他想破釜沉舟一拼到底,不如说只是自尊心在作祟吧。不过即便如此,我依然没有拼命地去阻止他,可能我的心里仍然在期待着一个“如果要是赢了的话”的结果吧。 如果鸟井能够击出全中呢? 太天真了吧,我心想。 这个时候我又突然想到,像我现在这样连一个胡来乱来的朋友都阻止不了,那么这世界上自然也就没有人阻止得了往中东派兵的美国以及日本自卫队了。 鸟井投出的球十分完美。不过他今天已经投了四局,步伐上多少已经有些摇摇晃晃了。但是尽管这样,球还是以一个无可挑剔的角度强有力地投了出去。球从中间偏右的地方,朝着一号瓶、二号瓶之间的黄金入球点斜插了过去。 球冲进球瓶当中,将球瓶撞得四散飞出。我确信这一定会是一记全中,便忍不住攥紧了右手,大声喊道:“太好了!”“太好了”的“太”字刚从嗓子眼儿里飞出来的时候,鸟井也相信自己打出了全中,握住了拳头。 但是他最后并没有打出全中。 提出要连续击出三记全中的鸟井这时已经一败涂地了。 “啊——”面对如此残酷的结局,我和西一时陷入了茫然。 球道上剩下两个球瓶,们之间隔着一定的距离,形单影只地站在那里。一个球瓶是最靠右边的一个,另外一个是从左边数起的第二个。 这便是那种象徵着绝望的“分瓶”1[1?此种情况在英语里被称为“split”,意为“很难打到的球”,又称“技术球”。]。 牛郎礼一与牛郎阿纯顿时开心地笑了起来,女孩儿们也都一个个欢唿雀跃,分享着胜利的喜悦。真不知道她们到底有没有一丁点儿的同情心。 待她们稍微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后,便用充满了好奇心的目光看着鸟井。“喂喂,鸟井啊,你真的要退学吗?” 我顿时感到浑身乏力,突然之间好像与世隔绝了似的,听不到周遭的任何声音。蜷缩在一边的鸟井看上去是那么的渺小,我不禁紧张了起来,他当真要掏出四百万给他们吗?西的脸由于窝囊和愤怒变成了窒息一般的颜色,而山田却依然不省人事地睡着,还差一点从椅子上滑落下来。 就在这绝望的时候,一个清脆的声音划破了球馆内的空气,我惊得顿时挺直了身子。 “追加!” 发生了什么事? 有人大步流星冲进了我们所在的球场,只见她高高举起手臂,发出极具张力的声音。 “我们要追加!” 来人正是东堂!在她的身边还站着一个女孩子,是小南! 只听东堂说道:“给我加倍加码!” 沙漠 第十八章 牛郎礼一目不转睛地盯着东堂,他显然是被东堂的美貌惊得瞠目结舌。 第33页 “东堂,可真巧啊!”西也颇为惊讶。 巧什么啊,人家那是担心你,一直跟过来的。我这话到了嘴边,差点说了出来。 东堂面不改色地说道:“我看这里这么热闹,让我们也加进来一起玩玩吧。” “鸟井君……”小南一脸担心的样子,轻声唿唤着脸色苍白得毫无血色的鸟井。 “这俩女的想干什么啊?”长谷川和其他三个女孩虽然并没说话,但她们的眼神表达出了这种意思。 “喂,怎么样啊?”东堂再次朝着牛郎礼一说道。 牛郎礼一被这半路杀出的两个女孩吓了一跳,但脸上却依然没有表现出一丝的困惑。他耸了耸肩说道:“我说啊,就算你说加码也于事无补了,鸟井小弟弟已经输到姥姥家去了。” “你看这么办好不好,如果我们把这个分瓶成功地解决,今天的所有帐就一笔勾销,如何?”东堂和小南观察了一会儿这局比赛的进展情况,说道。 “你这是什么话啊?你们太会为自己着想了吧,今天我们可是一直在让步哦。” 他说的一点不假,今天一直不撞南墙不回头、随意改变条件的人确实是鸟井。这一点不得不承认。 “当然,如果这次没有补中的话,这之前欠你们的所有赌债不但依然成立,而且我本人也交给你们任由你们处置,你看这怎么样?” “东堂这和你没关系。”鸟井说道,他脸上的肌肉开始扭曲,“你别说傻话!” “哦——好啊好啊——”牛郎阿纯使劲地拍着手,“任由我们处置这话说得还真是暧昧啊。”他露出一口发光的白牙。“也就是说我们说什么你就做什么喽。” “真是太有意思了!”牛郎礼一竖起大拇指。 “好哇!好哇!”女孩子们在一边又开始起闹,一时间气氛十分热烈。可能是因为这些女孩看见一个素未谋面的美女,心生嫉妒的缘故吧,她们这回起闹起得比上次更加卖劲儿了。 “东堂……”小南十分担心地说道。 “作为交换条件,”东堂头一扬,挺起胸来,“这个球不由鸟井来投,换他投行不行?”她指了指坐在一边的西。 这个出人意料的条件让在场的大部分人都惊得“啊”了一声。西自己也当然没有理会东堂的意思,他站了起来问:“稍等一会儿,东堂,你这是什么意思啊?” “要不要用这个来赌一把?” “为什么要换那个死鱼脸啊?”牛郎礼一皱了皱眉。或许他也对这种情节的展开感到惊讶吧。 “难道那傢伙打得很好吗?”他慎重地说道。慎重而不敢大意,我对他这种意外的冷静钦佩不已。 “礼一,没问题的。我之前看过那傢伙打球。”牛郎阿纯突然说道,“在车站后面的保龄球馆里,有一堆学生一起打球。那傢伙也在其中,打得实在是烂到家了。”他用下巴朝西努了努。看来上次我们举办保龄球大会的时候,这位牛郎也在场。 “怎么样?赌不赌?” 牛郎礼一併没有考虑太长时间,便说道:“好吧,成交。” “我都说了你们别干傻事!”鸟井大声地唿喊着,他似乎即将走到恐慌深渊的边缘。 西这时也恢復了自己的风格,大声说道:“我可负不了这个责任,你别自己擅自决定啊。” 这时候唯一能够起身平息朋友之间争执的人果然还是东堂。她一副严肃认真的表情走近西,用既不兴奋又不激动、不含有半点热情的冷淡口气说道:“‘你们在前进吗?还是说你们正在后退?’1[1?这句话是之前西引用的joe strummer的话。]让我看看沙漠是怎么下雪的吧。” 听了东堂的这番激励之后再不站起来的西那就不是西了。连我这个刚和他认识没多久的人都这么想了,更何况已经认识他自己十八年以上的西本人了。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缘故,反正西腾地一下便站了起来。 西准备好球,把自己的手当成毛巾一般反覆地擦拭着保龄球。 牛郎礼一往椅子上一靠:“这下可真有意思啊。” 牛郎阿纯则仿佛胜利已经到手了似的放声大笑:“金钱,美女,还有我!哈哈哈!” 正在这时候,我突然灵机一动,赶忙把小南拉到后面。 “我们本来是在后面跟踪偷看你们来着,但没想到东堂居然会说出那种话来……”小南摇了摇头,胆怯地晃了晃身体,“鸟井君和东堂他们不会有事吧?” “不会有事的。那种打赌输的钱没有必要真的付给他们。车到山前必有路,放心吧。”我冷静地答道,但心里却对“到底会不会有事”这一点完全没有把握。“我说啊,”我加重了些语气,“咱们先不说那些了。小南,你还能使用那个吗?就是让大海碗移动的那个。” “啊——”不知道小南是不是也猜到了我想表达的意思,她极为不自然地点了点头。 我又小声地问道:“小南能不能用你的能力诱导球瓶啊?”事到如今,虽然我还对那种没有任何科学依据的特殊能力抱有半信半疑的态度,但现在已经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了。既然不能期盼对方突然大发慈悲,我也只好将所有的希望寄托在小南的特殊能力上了。 第34页 小南用手托着下巴,说道:“我真没有信心啊……” “那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虽然她弄不动汽车,但是一个保龄球应该没什么问题吧,我已经把所有的砝码都压在小南身上了。 不过,我的这种推论完全是建立在“小南的能力能否发挥的关键在于移动对象的质量大小”这一“理论基础”之上的。可是,左右着“小南的能力能否发挥”的关键到底是不是“移动对象质量的大小”呢?其实我对这一“理论基础”并不清楚,因此我的推论也就可以说是完全没有依据。 西走向球道,他手里拿着球,一动也不动。那样子似乎是在瞄准目标,又似乎是在脑袋里构思球路,他默默地拿着球站在那里,仿佛一座“保龄球的发明人”的雕塑。鸟井和东堂这时也站了起来,我则找个地方坐了下来,让小南坐到我的旁边。因为那里正是能够把整条球道尽收眼底的极佳位置。 牛郎礼一他们和那些女孩子们也目不转睛地盯着西的背影。 西开始慢慢地动了起来。那一瞬间不禁让我毛骨悚然,就连后背的汗毛也都一根根地倒竖了起来。这一方面是因为我感到了紧张与恐怖,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我被西的自信深深打动了:在这种情况下,西依然迈出了坚实的步伐,用强有力的动作将球投了出去。 “只要能够一心一意地将我注入了生命的工作完成,那对我来说,也就足够了。” 我在那个时候想到了坂口安吾某部小说里的一句台词。那可能是因为西的身上确实散发出了一种“一心一意地完成我的工作”的勇气吧。 他向前踏出脚步,用力挥动右手,将保龄球向前掷出。 球从西的手上离开。 这时候我想起来了,在坂口安吾的那部小说里面,接着是这么说的:“就算得不到那些有眼无珠的傢伙们的赏识,那又如何?” “上啊!!” 虽然这么做很不符合我的风格,但我却还是在心中大声地唿喊着: “让那些有眼无珠的傢伙们的赏识见识见识我们的厉害吧!” 球沿着右侧快速地前进,仿佛一只轻轻抚摸肩膀的手一般,在地板上画出一道平缓的曲线。球道轰鸣作响,那种声响和着我心中的唿喊声不断地响着。我突然想到“小南在移动物体的时候最好帮她喊一下物体的名字”这句算不上规则也算不上窍门的话来,于是便对着一边的小南开始念叨起来。 “保龄球啊,保龄球啊……” 保龄球!保龄球快动啊!我听到一个急促的唿吸声在耳边迴响着,过了好一会儿我才发现那是自己的喘息声。 球已出手的西这个时候依然维持着把球投出那个瞬间的姿势,一动不动地,注视着球运行的轨迹。 命运的骰子被投了出去,而我们此刻却只能守望着那即将在数秒之后到访的未来。 咽口水的声音在场内响起。那不是我一个人发出的,大概是在场的很多人同时制造出来的声响。 这时,只见保龄球朝着左边的那个球瓶沖了过去,我把右手紧紧地攥了起来。 被打飞的球瓶立刻向着右边飞去。一定要打到另外一个球瓶,不把另外一个球瓶打到的话,这一投就没有意义了。被打飞的球瓶用慢得让人焦急的速度向后飞去。一瞬间,一切可以称得上是声音的东西都从球馆里消失了。 右边的那个球瓶被击中的那一剎那,我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呃,不,是跳了起来。只听见球瓶与球瓶之间“砰”的一声,随后右边的球瓶“哐当”一下倒下了。球道的尽头顿时一片开阔,什么都没有了。 成功补中!一时间,我的脑海当中只剩下了这句话。我下意识地高高举起双臂——虽然这里是在球馆里,我们的头顶上只有一个天花板而已——但我仍然感觉是向着天空张开了双手。我的喉咙大声地叫喊着,完全不知道在说些什么。鸟井也振臂高唿,不知道他嘴里喊的是什么,那声音既不是“好球”、“太棒了”,也不像是英语的“wa射r1[1?英语意为洗衣机,洗涤机等意思。发音和日语的“好球”,“太好了”有一些类似。]”,总而言之,鸟井在大声地叫喊着。 小南双手掩面瘫坐在地;东堂虽说没有表示出什么大的动作,但是此时此刻也全身颤抖着,用力地攥紧了双手。 西后背对着我们,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球瓶倒下的方向。我们这时已经顾不上去看牛郎礼一他们的表情了,鸟井只是在大声叫着什么,我则一直高高地举着双手。 小南终于站了起来,我靠近小南,确认道:“那个是小南做的吧,真是帮了大忙了!” 一脸苍白的小南只是不断地颤抖着嘴唇,回过头来哆里哆嗦地说道:“啊……这样,这样就可以了吗?” “大功告成了!西赢了!” “啊,太好了……”小南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我一开始还以为球必须从两个瓶子之间穿过去才算赢呢……” “啊?”我的兴奋感顿时没了。 “我这个人不太懂保龄球是怎么玩的。上次的那个保龄球大会也没去参加。所以我以为是要让球从那两个球瓶中间穿过去,一直就在心里默念着这个来着。不过好像不太成功……” 第35页 “那么说,那个难道是……”我喃喃说道,十分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这世界上难道居然还有不懂保龄球不懂到这个地步的人啊! 不过我又转念一想,当初让她用超能力直接把球瓶击倒的话可能会更现实一点吧,看来好的点子总是在事后才被想到。 “看来还是没法移动重一点的东西啊。”小南好像又要摔倒似的,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面向我们往回走的西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些不好意思,他只是绷着脸,稍微做了个小小的动作,表示了一下高兴的心情。鸟井赶忙连滚带爬地迎了上去,紧紧地抱住了西。 我不知道这些在我大学第一个年头发生的事情算不算离奇——虽然这么说来赏花的事情也挺有意思的——但是差不多就是这种感觉吧。 沙漠 第十九章 仙台今年的夏天似乎格外炎热,七月中旬的阳光把皮肤烧得火辣辣的。只是穿着t恤衫在大街走上一圈,就会感到被阳光灼到疼痛。每次我碰到鸟井的时候,他都会不断地抱怨着天气,“听说仙台不是个挺凉快的地方吗,怎么这么热,这和横滨还有什么区别吗?” 三天前,课程终于告一段落,一时间,摆在我们面前的只剩下一个漫长的暑假。 “说到夏天,当然得去海边了!”这便是鸟井的台词。对于在盛冈长大的我来说,至少还可以反驳道“说到夏天,当然得去岩手高原了”,但对于鸟井来说,就算是你说破了天,他也非得去海边玩不可。因此我们便乘着鸟井的那辆二手小轿车,越过仙台车站,一路往东开去。 “鸟井君,你什么时候考的驾照啊,还有这车是什么时候买的呢?”坐在汽车后座右边,一身白色连衣裙的小南对驾驶席上的鸟井问道。 “我靠打工攒够了上驾校的钱,马上就报了一个速成班。那是一个最速成的班,最速成的那种。” “一个学生就买车来开,真是够奢侈的,奢侈啊。”缩着脖子坐在汽车后座中间的西,用不服气的口气说。 “那你就下去啊。” “你们后面挤不挤啊?”坐在副驾驶席上的东堂扭过头来问道。但还没待我们说话,鸟井就说:“不挤不挤,一点都不挤。” 一个坐在前面的人没有资格说这话吧。我来回看了看车内,问了一个极为朴素的问题:“这车能坐五个人吗?” 鸟井听了,十分平静地答道:“这车的法定乘员我不知道,不过它已经很好地证明了自己是能够拉五个人的。” “安全吗?”这次轮到小南提问了。 “这个嘛,它正在证明当中。”鸟井答道。 车子上虽然装了车载音响,可播放出来的却是广播。一开始,鸟井选了个播放流行音乐的频道,随即西便强烈抗议道:“这种没有灵魂的音乐让人怎么听啊!这种音乐根本无法打动任何东西,听了这种音乐还会让我们斗志全无!” 我们几个人早就习惯了西的这种政策加主张的执着腔调,因此我们也不认真地回答什么“我们不需要什么斗志”之类的话,只是像哄小孩似的对他说“是吗是吗,果然不成啊”,直接把音乐关上了。 我们出发三十分钟之后,广播里传来了关于那个过路魔的新闻。在本地的广播电台播放的新闻里,是这么报导的:“昨天深夜十二点多的时候,在仙台车站地下通道的入口附近发生了袭击事件,三名上班族连续遭到了袭击。” “这是总统男啊!”西从驾驶席和副驾驶席中间的空当探出头来,兴奋之情溢于言表,“这可是我们的总统男啊!” 广播继续说道,犯人曾经揪着受害人的衣领质问:“总统吗?你是总统吗?” “据描述,犯人是一个体格强壮、年龄在四十岁到五十岁之间的中年男子,他头戴一顶帽子,会把帽檐压得很低。现在警方正在积极调查当中。” “还没抓住他啊。”鸟井看起来十分厌恶地说道。确实挺让人厌烦的,我也点点头。都过了这么长的时间,这个过路魔还没有被抓住,至今他依然在仙台的大街上飞扬跋扈,让人听了真是有点害怕。难道这傢伙还要一直反覆作案,直到我们毕业为止吗? “要是把他抓了可怎么办啊!我们的总统男还有很多未竟的事业要去完成呢!” “不过,美国的军队已经派出去了吧。”小南小声地抱怨道。实际上确实像小南说的那样,美国已经把十分引以为豪的军队派到了中东,展开了那场“不知道到底为了谁而战”的战争,将战争引入了他们最擅长的泥沼化状态。 “所以我说嘛,正因为如此总统男才不能松劲儿啊。他不是正在四处活动,搜寻那个总统,等着给他迎头一锤嘛!” “你们谁快去跟他说说吧,告诉他美国总统不在仙台。”鸟井打开方向指示灯。 “日本的自卫队差不多也快出发了吧。”西的话变得激烈起来,“和上次往伊拉克送军队的时候一样,不,一定比那个时候更容易地被派到前线去吧。不过日本的国民啊,估计又是和往常一样,说什么这是没办法的事啊,就这么默认了吧。或者冠冕堂皇地说,哎呀,反正也没有比这更好的代替方案了,没办法啊。和这些人比起来,总统男难道不是要显得伟大得多吗?” 第36页 “美国去美国的中东,我们去我们的海边。”鸟井高声地说道。 这天是一个绝好的洗海水浴的日子,不过可能因为不是公休日,沙滩上几乎没什么人。海边有几家并排建在一起的小店,皮肤晒得黝黑的泳装女子正在炒着炒面。监视高台上插着表示可以游泳的白旗,在沙滩上几把阳伞立在那里。 我们把沙滩毯铺好,脱掉外衣,露出事先穿在里面的泳装,一切准备就绪。被阳光晒得发烫的沙子烤着我们脚上的皮肤。鸟井一脸兴奋地眯起眼睛,戳了戳我的胳肢窝。我一开始还以为他有什么事呢,原来他正在痴迷地欣赏一身泳装的东堂和小南。确实,她们两个人那婀娜的身材和柔嫩的肌肤,让观者无一不感到兴奋。 由于脚底下实在烫得要命,我们大家便都像刚刚破壳而出的小海龟一样,争先恐后地奔向大海。 沙漠 第二十章 “喂,北村,我发现了一个十分了不得的事情。”坐在海滩毯旁边的西对我说道。 我们先是在海里互相扔了一会儿塑料球,又乘着从海边小店租来的两只充气筏互相推来推去地嬉闹了一会儿。等到在海里胡乱地扑腾玩够了,大家便回到沙滩上休息。我那被海水泡过的皮肤被太阳晒得发烫。东堂和小南两个女孩为了准备大家的午餐而去买东西了,鸟井则一个人到处找厕所去了。 “了不得的事情?” “你知道おののく的汉字怎么写吗,北村?” “おののく就是‘吓得打哆嗦’的那个おののく吗?还真不知道啊。”我回答道。 “真是的,这都不知道。”西打了一个响舌,拿起木棒在沙滩上写了一个“慄く”。 “这个还可以写成这个样子。”西又在“慄く”的下面写了一个“戦く”。 这个有什么说法吗?我问道。 “当然有说法啦!”西摇头晃脑地说道。 说起西的身材,就算用恭维的说法,也绝对称不上结实,只见他胸部和腹部的赘肉晃来晃去。他说道:“如果要写‘戦う妹子’的话,应该读成おののくいもこ(小野妹子1[1?小野妹子,男性(约六世纪末至七世纪初),日本飞鸟时代政治家。依《日本书纪》中的记载,他以遣隋使的身份被派遣至隋朝,于六○七年与六○九年两度出使。在隋的汉名为“苏因高”,为其名的汉语谐音。不同于现代的是,在当时的日本,“子”作为人名,男女皆可使用。]),对吧?”他一脸认真地说着,在沙滩上用木棍写了一个“戦妹子”。 “是啊。” “很不得了吧?” “不好意思,我一点都没看出来到底哪里不得了了。”我发自内心地答道。 “哎呀,北村,你怎么不告诉我呢?”鸟井一屁股坐到我身边。我回头一看,一眼便看到了他的头髮。平常的那种花斑钓鱼郎似的髮型如今湿嗒嗒地趴在他的头皮上。 “我什么没告诉你啊?” “鸠麦小姐的事情啊。你们正在交往吗?” “啊?”我不由得大吃一惊,连连倒退,“你从哪里听来的啊?” “我啊,对这种小道消息最为敏感了。话说你上次打麻将打到一半就走了,是不是去找鸠麦去了?” “这事你怎么知道的啊?” “被我猜对了吧。我啊,对其他人谈没谈恋爱,搞没搞对象这种事情,简直就是了如指掌。我在恋爱这方面具有特殊能力。” “特殊能力?像小南那样的吗?”我苦笑道。 “没错没错。我们练马就是盛产超能力者。”鸟井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说道。 “说实话吧,我们其实一直跟着北村来着。”西挖了点沙子,堆成沙堆,百无聊赖地揭了鸟井超能力的老底儿。 “你们跟踪我来着?” “在商业街上悠闲地散散步啊,到咖啡馆喝喝咖啡啊,逛逛杂货店啊,你们简直就是一种高中生式的约会嘛!” “那什么样的约会才不是高中生式的约会啊?” “肯定先去宾馆啊。”鸟井理所当然地说道。 “啊?上来就去宾馆?”我苦笑着问。 “当然了。约会嘛,当然是从互相拥抱开始的啊。”鸟井极力主张道。 “我觉得你们那样才像高中生吧。” “我们本来是想跟着北村来着。我们是这么计划的:等到你们俩走进宾馆的那一剎那,我们这边就‘咔嚓’一下拍张照片,之后再拿给你看,吓你一大跳。”鸟井凭空做了一个拿着相机按快门的姿势。 “我们才没去过那种宾馆呢。”我实话实说。 “穿越时空这个词儿太旧了吧,这么老套的东西,嗯……”醉醺醺的山田摇晃着黑框眼镜说道。 “比方你们回到一百年前,回到一百年前的日本好了。你们来到日本某地的一个乡镇,在那里开始生活。”西唾沫星子横飞,女孩们都小心翼翼地盯着那些唾沫的飞行轨道,目送着它们降落在桌子的一旁。 “于是和你们在那里相遇的村民病倒了。这是一种谜一般的疾病,发着高烧,几乎就奄奄一息了。” 第37页 “那又怎么样啊?”坐在我对面的女孩露骨地皱了皱鼻子。 “我的话现在才要开始呢!”西毫不为所动,继续说道。我很喜欢西的那种不知道是旁若无人还是我行我素,断然摆脱周围的一切厌恶与轻蔑、果敢地继续匍匐前进的态度。说实话,西的话听上一听,确实让我心情舒畅。 “这时候,其实你们的口袋里有抗生素。那是你们在穿越时空之前从医院买到的。你们想把药送给村民,但是你们突然意识到,在这个时代中,本来不应该存在抗生素之类的药品,如果在这里使用抗生素的话,会导致歷史的改变。” “确实不能那样,嗯……”山田用充满血丝的眼睛看着西,“不能擅自干出那种事情,为了眼前的一点事情而左右整个歷史的进程,那种事情是不能做的。” “没错!就是这样!”西又把声音提高了一些,“这和刚才募捐的事情是一个意思,和歷史啊、世界啊,完全没有任何的关系。当今在眼前的那个危机才是最重要的,那么就把抗生素给他们不就好了吗?可是这样做歷史可能会被改变,可那又能怎么样呢?把抗生素全都给他们不就完了嘛。大家就这样一起把药发放出去不就完了嘛!我说啊,一个人如果连眼前的病人都解救不了,那他怎么可能去化解未来更加巨大的危机和灾难呢。歷史什么的让它去吃屎吧!只要把眼前的人救了就好了。今天你都不去救助在你眼前哭泣的人,明天你怎么可能去拯救世界呢?” 虽然包厢内的气氛越来越冷,但是我却高兴得不得了。 “把抗生素全都给他们不就得了!”发出如此豪言壮语的西实在是令人感到清爽畅快。 “你前些天明明还说要为整个世界着想来着呢。”鸟井讽刺道,但他的脸上却没有一点的不愉快。 “你的意思是你们是在宾馆之外的地方做喽。哎呀,原来你们已经是这种关系了啊。”鸟井的声音一扬,说道。 “不是,我……”我果然被他们那种咄咄逼人的气势弄得有些不安。 “哎呀呀,北村同学,你的速度真是出人意料地迅速啊!”鸟井把脸一扭,抱着胳膊,夸张地摇了摇头。 “鸟井你没有资格说我吧,我可是一步一个台阶地往上走、按部就班地交往的。”这一瞬间我的头脑里浮现出了鸠麦美丽的*——这里所谓的“美丽”具有一定的主观色彩,各位别太见怪——反正她身上的皮肤十分白皙就是了。 “还敢说一步一个台阶往上走?我看你们是坐着火箭往上飞吧——你们不是才刚刚认识的吗?” “不是刚刚认识的啊。”我斩钉截铁地否定道。 “你们不是前不久才在那家服装店里认识的嘛。” “根本不是,我们才不是前不久认识的呢。”我一口咬定道,“我们可是踏踏实实一步一步来的。至少鸟井你没有资格说我吧。刚进大学,就知道搞联谊,还被奇怪的牛郎给盯上,我才不想被你这种倒霉透顶的傢伙说教呢。” 鸟井突然好像被一根看不见的箭射中似的,只见他捂着胸口,痛苦地呻吟道:“西,你听听。太过分了。这傢伙一下子把我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去全都抖出来啦。” “不,那时候的鸟井确实太差劲了,被人家说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嘛。” 鸟井听了,装出来的哭腔更加夸张了。我心想,这傢伙真够闹腾的,真能把人给烦死。 我们这么让他尽情地表演了一会儿,鸟井突然声音骤变:“不过啊,我觉得还是有必要再一次展开我们的活动。自我反省时期过去了,差不多又该重商联谊大计了吧。”鸟井的脸上笑开了花儿。“我已经充分自我反省过了哦。” “自我反省。”我鹦鹉学舌似的重复了一遍,随后和西交换了一下眼神。 “你们不信我啊?自从那个保龄球事件以后,我一直和女孩子保持着距离呢。”鸟井说。 不好意思,我和西都知道你这话纯属胡扯。我们在大街上无数次看到过鸟井和女孩子嬉笑玩游的火热场面:无数次看到过从小酒馆里出来的鸟井以及钻进电影院的鸟井。每次看到那种场面,我们都会不禁对他心生佩服,真是记吃不记打啊。 “先不说这个了,对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啊?”鸟井依然纠缠不放,重新回归话题,“你和鸠麦之间的那些事儿。” “因为我不觉得我告诉你后你会为我高兴啊。” “你以为你不告诉我我会更高兴啊,我可真是寂寞啊——”鸟井的嘆气声拖得很长。 “对了,”我岔开话题,“鸟井公寓隔壁的那对成天吵架的邻居最近怎么样了?” “那都什么时候的事情了啊!早就搬走了。”鸟井笑道,“现在住着的是一个安静得要死的老爷爷。” “你们聊什么聊得这么开心啊?”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我回头一看,东堂拿着一盘装得满满的炒面,小南抱着一大瓶果汁正要坐到沙滩毯上来。她们两个人身上穿的泳衣虽然不算太花哨,但泳装终归是泳装,怎么说也要比普通衣服露出的部分多多了,这让我不由得感到一阵眩晕。鸟井的表情似乎也缓和了下来,我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而西则是一如往常的一副好像谁欠了他一大笔钱似的表情,但他嘴上却平静地说道: 第38页 “东堂,你的胸还真是够大的呢。” 我和鸟井一脸煞白,过了一会儿,又变得满脸通红。 “能用这么平静的语气毫不掩饰地说出这种话来,西君真是太强了。” 听小南这么一说,我们纷纷点头称是,随后都小心翼翼地偷看东堂的反应。东堂则也一如往常的一副洋娃娃般的天使面容,面无表情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部,说了句:“嗯,是吗,大吗?” 东堂是不是依然对西抱有好感呢?我不禁在心里开始思考起来。 实际上,我只有在上次陪她一起买ramones乐队的cd那天,从她的口中听到了她对西的思慕之情,所以在从那时到现在这段时间里,东堂的心情或许会有所改变——或者说是回归理智。不过,东堂到现在都还没有一个像样的男朋友,这倒也是个事实;另一方面,向她提出交往申请而被她一口拒绝的残兵败将的人数不断飙升,这也是一个事实。 “鸟井好像要再次恢復活动呢。”西把话题从东堂的胸部拉了回来,“明明自己一直都没有停止活动,还说什么恢復活动。” “什么啊,说得我好想从来没有反省过似的。” “听说你好像反省过,是吧?”我说道。 “哦,你们说联谊的事儿呢。”东堂说道,“我们刚才可看到了哦。” 小南也跟着兴奋地说道:“没错没错没错。我们刚才在海边小店附近可看到了哦。不过人家却没发现我们。” “看到谁了啊?”我和鸟井异口同声地问道。 “联谊时候的那个女孩啊。”小南小声地说道。我扭过头,看了看鸟井。 “长谷川吗?” “嗯……”鸟井含煳其辞地说道。 “着名的游击手长谷川。”我突然想起之前鸟井告诉我的那句话。不过鸟井却立刻严肃认真地川啊,不成了他,这次连金手套奖1[1?日本职业棒球年度个人奖项之一,用来表扬每个联盟各个位置防守表现杰出的球员。]都没拿到,已经不中用了。” 被他这么一说,我大吃一惊:“原来职业选手的巅峰期这么快就过了啊。”我不禁对不久以前还被称为“着名游击手的长谷川”感到无限的同情。 “那个人和好几个女孩子在一起,都穿着这种泳衣哦。”小南用手在自己的腹部做了一个切开泳衣的动作。 “鸟井,你还不赶紧过去和人家打个招唿啊。”我半开玩笑地说,“自从上次打完保龄球,就一直没见过面吧。” “也是,”虽然我们不知道鸟井到底有多认真,但他还是一脸严肃地回答道,“难道我去跟她们说‘托您的福,我马上就要恢復活动了,要不要和我再联谊一次?’” “你真要这么说啊?”小南的眼神变得认真起来。 “当然是说着玩儿的了,说着玩儿的。”鸟井摆摆手。 我看着鸟井和小南,心想,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为什么鸟井还没有发现小南对他的一片心意呢?本来已经很明显了吧,不难看出来的。难道练马地区独有的“恋爱方面的特殊能力”用到自己身上的时候就变成“无能为力”了吗? “我到现在还会做噩梦呢。”鸟井的脸一绷,“我梦见我在保龄球场,拿我自己的胳膊做赌注和人家赌保龄球来着。然后长谷川和那个牛郎咄咄逼人地对我说:‘你已经走投无路了,快点,把胳膊交出来,把钱交出来’。” 鸟井这么说着,假惺惺地打了个冷战。不过,这个世界上,越是讨厌、想敬而远之的东西,越是会自己找上门来。用不了一个小时,我们就会和长谷川同学再度相逢。 我不禁感嘆,鸟井君,真是遗憾啊。 沙漠 第二十一章 我坐在地上,看着几条咖啡色的纤长*从眼前经过。这些*蹬着沙滩鞋,将沙滩上的沙子扬起,撒到我们坐着的海滩毯上。我抬头一看,发现路过的三个女孩之中便有长谷川。 我正在为要不要无视她而烦恼,本已经走了过去的长谷川“咦”了一声,走了回来,站在我的面前。 “这不是鸟井君吗?” “嘿!”鸟井歪着脑袋,抬头看着长谷川,用一种十分不自然地声调打着招唿。 “啊!”西伸出手指指着长谷川,“你在这种地方干什么啊!你找我们有什么事情?难道你一路跟踪我们过来的?那个奇怪的男人在哪里?就是那个用保龄球算计我们的那个,那个男的。”西连珠炮似的滔滔不绝。 “这个土得掉渣儿的男的是谁啊?”长谷川的朋友一头雾水。长谷川示意让她的几个朋友先走。随后,她不知道是因为不好意思还是因为遗憾,十分生硬地说道:“我已经和那个牛郎没有关系了。”我觉得她的头髮留得真够长的。 她那双性感的长腿在我们的面前晃来晃去的,让羞得脸红的我们一时间不知道该把视线放在哪里。从款式大胆的泳装底下,散发出来的那种年轻女孩特有的健康妖艷,让看到的人觉得在身体的深处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当然,就连平时一向正直的我也不能例外。我“吁——吁——”地仿佛安抚野兽一般,好不容易才压抑住了内心的那种冲动。 第39页 “那个……”坐在我身后的小南用手一撑,从我和鸟井之间探出身来,“请你不要再招惹鸟井君了。” “那件事真是对不起了。”长谷川低头表示歉意。她十分意外而又坦率的道歉让我感到茫然,但又觉得她这人很痛快。西小声地嘟哝了一句:“居然还有脸过来道歉。” “那个时候,我太沉迷于牛郎俱乐部了,感觉已经迷失了自我。” “那个用保龄球决一胜负的提议,从一开始就是冲着鸟井去的吧?”我问道。 “嗯。”长谷川十分歉疚地承认道,“因为那时候鸟井君到处调戏女孩子,非常有名。礼一他们那帮人对鸟井十分看不惯,他们说‘明明自己只是一个刚刚入学的一年级小屁孩儿,却这么狂。一定得好好羞辱他一番,然后再宰上他一笔钱’。” “好好地羞辱他一番”,这句话从长谷川的嘴里说出来,让人觉得十分幼稚,同时又让人无比厌烦。不管怎么说,长谷川当初似乎是为了让那些牛郎出气,才故意接近鸟井的。 “不过呢,多亏了那件事情,我终于从那种沉迷中清醒过来,也看清了那两个人的真面目,他们不是什么好东西。”长谷川继续说道。 我在心里猜测,这次不会还和上回一样,又是一出按照事先就准备好的剧本来表演的“好戏”吧? “现在礼一已经辞职不做牛郎了,境况十分不妙。” “什么境况十分不妙?”鸟井回问道。 长谷川似乎对自己粗心大意说走了嘴的事情追悔莫及,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怎么个不妙法儿?”我追问道。 “他非常缺钱,好像还加入了一个奇怪的组织。”虽然她嘴上说已经和他们一刀两断了,但是却流露出藕断丝连的态度。长谷川接着说道:“不管怎么样,我只是想和鸟井君好好地道个歉而已。” 长谷川鞠了一躬,刚要迈步离开的时候,又好像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对西小声地说道:“不过,那个,真的很帅气呢。” “哦。”西眉头一皱。 “那个分瓶,你打得真的很帅。”她这么说完,便慌慌张张地蹚着沙滩鞋,向后走去。 “喂喂,听见了没有?”过了一会儿西又开始唠叨起来,“她刚才说我很帅气来着。她真的这么说了。你们听见了吗?都听到了是吧?” “我没听见。”鸟井一脸严肃地歪着脑袋说道。 “她说什么了啊?”我也跟着装蒜。 小南也一脸的迷茫:“刚才正好赶上海浪声音特别吵。” 西更加生气了,他露出一脸被冤枉的人求助于目击者的那种殷勤:“东堂你肯定听到了吧,刚才,她真的说我很帅呢。” 东堂也只是耸了耸肩膀,淡淡地说了句:“没听清楚。”她那白皙如雪的皮肤在阳光的反射下,闪烁着瓷样的光彩。 你们怎么都这样啊!西绝望地喊道,他用沙滩鞋狠狠地踢了几下面前的沙子,随后又“啊啊!我的……我的小野妹子给弄没了?”地大叫,感嘆起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儿来。 沙漠 第二十二章 “真没想到我们居然会在那种地方相遇。” 从海边回来的第三天是星期日,我和鸠麦对坐在贤犬轩的桌子前。现在已经是晚上六点多了,店里面摆放的电视机里播放着星期日晚上特有的适合一家人一起观看的电视节目。旁边,三个似乎是学生的人围坐在一起。鸠麦用筷子十分灵巧地夹起沾着调料汁的莴笋放入嘴中,一边嚼一边发出声音。 “这个莴笋有点药的味道啊。”她用一口肯定的语气说道,“不过也挺好吃的。总算到这家店来吃了。”鸠麦满足地点了点头。 “反正我们也暴露了,还不如早点来这家店吃一回呢。” 鸟井经常会来贤犬轩这家店吃东西,要是随随便便地过来,很可能会被他撞见。因此在这之前我们俩才一直小心翼翼的,从来没有两个人一起来过这里。 “不过啊,你为什么不想告诉鸟井君他们我们在交往的事情呢?” “因为他们超级烦人啊。”这是我的真心话,“而且我也有点不好意思。” “嘿嘿。”鸠麦发出一种仿佛逗小孩儿玩似的笑声。 不管怎么说,我还是想强调一下,我在这里并不打算说一些麻烦或者无聊的事情。比如,我和鸠麦到底亲密到了什么程度啦,第一次约会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啦,是在哪里约会的啦,是谁先提出来的啦,拿坂口安吾的小说当话题到底有没有效啦,她第一次来我住的公寓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啦,我在什么样的机缘巧合之下看到她的*的啦,看到她*的我有没有什么感想的啦,我们*是成功还是失败的啦,从我们相遇到交往的这段期间*的次数够不够啦——像这样的问题,我一概不予以详细说明。 因为我这个人一般不会说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所以我说完七月的事情,很有可能会跳到九月去。虽然我的恋爱对于我本人来说是十分特别的,但是如果用一般人的眼光来审视的话,那估计都是一些没有什么新意的内容。因此呢,我就觉得没有必要去特地赘述了。而且,如果在这里明目张胆地散布个人的一些隐私,那也未免显得有点太没有品位了,不,是太浪费笔墨了。正因为这个原因,像什么我和鸠麦赤身*拥抱在一起、一起泡澡、一起去剪头髮的场面啊,我也只好忍痛割爱了。 第40页 店里的电视机不知不觉当中变成了职业棒球的直播节目。一副豆芽菜身材的投手让一个大块头儿的外国人打者挥棒落空。 “虽然这个球一开始看起来是个直线球,但或许在中途突然变线,仿佛被人按了一下似的沉了下去。总而言之,这是一个不可思议的变化球。”我们听见电视解说员这么评论道。 是这样的啊,原来是中途变线了,我心不在焉地听着。 鸠麦开始说起打工的事情。她现在改在另一家女性服饰品牌店里打工。什么在试衣间里一待就是两个小时的女顾客啦,什么看见价格标籤就哭出来的女孩子啦,以及在店里和恋人吵架、把陈列橱窗里的衣服扔来扔去的那种麻烦的客人啦,鸠麦说起这些来都是一肚子的怨气。 “还有啊,我经常是忍不住就笑出来了,”她继续说道,“因为陪女朋友来逛服装店的男人们,都是一副无聊之极的表情呢。” “真的是那样?” “那是一种绝望的表情。他们都是兴趣索然地跟在女朋友后面,女孩一问他们‘这件如何啊’,他们就会说‘挺不错的嘛’,其实脸上是一副毫无生气的表情。”鸠麦随后十分奇怪地遮住嘴巴小声地说道:“对了,你知道那些当男朋友的最害怕的事情是什么吗?” “是什么啊?” “他们最怕女朋友犹豫了半天,把衣服一叠,说‘我们再去别的店里逛逛吧’。” “可以理解他们的心情。” “打折促销的时候,店里不是人满为患吗。因此女朋友在挑衣服的时候,那些当男朋友的只能站在远处等着,那样子,活像一只走投无路、等着主人归来的小狗,可怜,实在是太可怜了。” “我看你其实不可怜他们,反而乐在其中吧。” “话说你真的被晒黑了好多呢。”她伸出白皙的胳膊,摸了摸我的鼻尖。 “哎哟,晒得我还有点疼呢。”我回应道。 我和鸠麦从贤犬轩出来之后,便沿着两边种着榉树的街道,朝着我的公寓走去。新闻上说今年的夏天要比以往更加炎热,不过我觉得仙台的情况还没那么严重,至少我们走在夜路上的时候,不时地会有阵阵凉风吹来。 “马上就能看到七夕的烟火了哦。”我们走到横穿公园旁边的一座天桥前面,鸠麦指了指旁边的示意牌。仙台每年的七夕祭从八月六日开始,持续三天,在七夕祭开始的前夜会举行烟火大会。在路边竖了一块示意牌,上面写着关于烟火大会当天的交通管制通知。 “仙台的烟火大会啊,我一次都没看过呢。我去年还在盛冈。” “盛冈没有烟火大会吗?”鸠麦一副洋洋自得的样子说道。 我觉得要是正经八百地回答“有啊”也挺傻的,于是干脆没说话。 “叫上鸟井君他们,大家一起去看看热闹吧。”她说。 “啊,好啊,也叫上东堂和小南吧。” “好啊,我挺想和大家好好认识一下呢。”鸠麦一脸开朗地说道。我也觉得既然我和鸠麦的关系已经被大家知道了,那不如干脆大家一起高高兴兴地聚一聚吧。 我们两个人回到我的公寓,刚一进门,电话便仿佛瞧准了这个时机似的响了起来。我“刷”地一下从正在脱鞋的鸠麦身边跑过,拿起电话听筒。电话里传来的是西的声音。 “喂喂,这不是北村吗?”虽然电话是他主动打过来的,但这傢伙却如此这般说道。 “西你怎么了?” “我想让你帮我一个忙啊,北村。” “啊?” “把小南带过来吧,就在现在,现在,我现在在我打工的地方。” 说起西现在正在干的那个兼职,就是上次他说的那个大厦保安的工作。那是一座八层楼高的写字楼,位于仙台市区西北方一个偏僻的地方,和鸟井的公寓遥遥相望。我记得那座写字楼的名字好像是叫“芬鲁德·宫纽1[1?原文翻译成英语是“rising building”。在日语里,这个词和“愤怒的公牛”发音接近。因此在这里为了达到原文的效果,把“rising building”翻译成“芬鲁德·宫纽”。]大厦”。 “哈哈,对,罗伯特·德尼罗有部电影叫《愤怒的公牛》呢。”西说罢,便一个人笑了起来。能够听到西的笑声,说明事态还没发展到那么严重的地步。 “帮你把小南带到那个大厦就行了吗?” “没有时间了啊,一切拜託了,北村。”西把保安室的位置说明了一下,不是请求而是用一种命令似的口气对我们说道,“那边有个窗户,你们到了敲一下。”说罢,便挂了电话。 我转过身把西电话的内容告诉了鸠麦,说道:“事情的经过就是如此,你好不容易来我住的公寓一次,但是我却不得不去一趟‘芬鲁德·宫纽大厦’。” “一起去吧,一起去吧。”她立即点头答道,“对了,是叫愤怒的公牛大厦吗?” 鸠麦说了一个和西一模一样的冷笑话,但我决定还是不告诉她为好。 “鸠麦也要一起过去吗?” 第41页 “不好吗?” “没什么不好。” “既然没什么不好,那我们就一起过去吧,我也想见见小南呢,我说的是吧?” 我赶紧拨通了小南公寓的电话号码,结果耳边响起的是自动录音电话的声音,于是我便挂上了电话。 “我之前就觉得挺不可思议的,为什么北村君的朋友们都不用手机呢?”鸠麦问道。 “鸟井有手机啊。” “不过其他人都没有手机吧。” “直说了吧,因为没有必要啊。” 我简明扼要地说明了“行动电话不移动”的理由。第一,因为我的朋友不多,没有迅速和谁取得联络的需求;第二,在我们为数不多的几个朋友当中,最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西,却因为“害怕电磁波”以及“觉得浪费钱”等理由没有买手机,因此就算我买了手机也是没有意义的。至于东堂,她一来没有手机,二来和家人住在一起,这两点构成了防范男生邀请的防波堤。而小南那边,我记得她确实说过一句“没有勇气当众打电话”。 “我给鸟井打一个试试。”说罢,我便拿起话筒放在耳边,幸运的是电话立即接通了。更加走运的是话筒里传来了这样的回答:“我因为在学校食堂吃饭,会时不时地碰上小南,现在我正和她在一起呢。” “小南在你那里?太巧了吧。”我装出一副吃惊的口气,但心想,这或许不是什么巧合吧。鸟井虽然经常翘课,但却频频现身学校。小南肯定是为了能遇见鸟井才去学校食堂的。听到我们对话的鸠麦也在我身后微笑地说道:“才不是什么巧合呢。” “你让小南接一下电话,西有急事找她。” 小南惊慌失措地说道:“什么事情?西君怎么了?我去了能帮上什么忙吗?” “虽然他有什么事情我不大清楚吧,但既然是西叫你过去,肯定是些无聊的事情吧。”我解释道。 小南似乎也知道怎么去“愤怒的公牛”大厦,因此我们就约好在大厦正门入口集合。 “鸟井不过来吗?”刚要挂电话的时候,我问鸟井。 “我不过去了,我一会儿有点事情要办。”他以一种奇特的声音回答道。 我想问一句“是联谊吗”,但最后还是忍住了,因为我觉得我猜对了。 我们抵达了“愤怒的公牛”大厦,几分钟之后,小南也跑了过来。她发现站在我身边的鸠麦,以手掩口说道:“啊,北村君的女朋友啊。” “我经常听北村说起你的事情,能见到你真是太高兴了。”鸠麦和她打了个招唿。 “能见到你我也很高兴啊。北村君真是幸福。”小南看了看我,脸上笑开了花。 “什么真幸福啊?” “一对儿恋人啊。”小南伸出两只手指着我和鸠麦。鸠麦快速凑到我的耳边,说道:“我感觉她真的很阳光很健康啊。” “是吧,我说什么来着。”我答道。 因为小南一直“真是只羡鸳鸯不羡仙啊”、“真幸福啊,北村君”地说个没完没了,我不得不催促道:“总之咱们先走吧,西还等着我们呢。”于是我们便向保安室走去。 我们敲了敲保安室的窗户,一个人便从里推开门来。这人正是西。我往屋里一看,里面是一个八张榻榻米大的和室。几个男人正围坐在一起捣鼓着麻将牌。 “太好了,总算赶上了。你们太慢了啊。快快,小南,快来帮我打麻将吧。”西扶了扶鼻樑上的眼镜,一脸不高兴地说道。 “你叫来的这些女孩都挺漂亮的嘛!”铺满榻榻米的屋子里,一个背向着窗户坐着的男人露齿一笑。他个子很小,头髮大半都白了,眼角布满了皱纹,嘴巴十分宽大,很有特点。我看见他和西一样都穿着藏蓝色的制服,想必他也是这座大厦的保安吧。 “哎呀,古贺先生,要想说风凉话赶紧趁着现在说吧。”西把我们带进这间和室,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脸上浮现出了一种把敌人逼入绝境的谋士一般的自信表情。 “你就剩下一千多点了吧。还有两局了哦,就两局了。就算你这个时候搬出救火队员也无济于事了。我也差不多得回去了呢。”说话的是一个梳着中分、身材壮实的男子。他一张四方脸,虽然年近花甲,但却依然神采奕奕,一口络腮鬍须看起来充满了威严。 “糟了,时间快到了吧?”他问坐在自己左边的男子。 “更糟的是时间早就过了,社长。”一个大概四十来岁的眼镜男苦笑道。 “这里都什么情况啊,搞不懂。”我把视线投向西,“西的工作是什么?” “我的工作是保安啊。从现在一直到早上要住在这里,就是来回巡视巡视。” “我是不是误会了啊,这哪里是保安工作啊,不就是麻将嘛。”我指了指撒了一桌的麻将牌说道。 听我这么一说,除了西以外的三个人都笑了。他们边笑边解释,大厦保安的工作要到晚上才开始,他们只是利用这之前的时间打打麻将而已。那个被叫“社长”男人,实际上是租用这座写字楼的某本地企业的社长,也好像是这座写字楼的所有人。 第42页 他们接着解释道,他们和西聊了好几回,约好了要一起打一次麻将,今天总算是实现了这个期盼已久的愿望。本来有事必须去东京一趟的社长也因为打麻将打得正在兴头儿上,一连错过好几趟*。 原来如此,我点了点头,和鸠麦、小南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 “也就是说,西你是打麻将被人逼入绝境,情况相当不妙,因此才向小南求助的是吗?” “大概情况是这样的吧。”西自以为是地说道。 “小西可真是个奇怪的男人啊。”那个叫古贺的男子所说的话倒是一针见血。 “虽说麻将打得不怎么样吧。”社长露出豪迈的笑容,“最近的年轻人都是这么奇怪的吗?” 社长看了看我,我赶忙否定道:“他只是个特例而已。” “我说也是。”社长答道。那个似乎是他部下的男子也露出了笑容。不过话说回来,西和这些成年人居然亲密到这个地步,真是让我惊嘆不已。与其说西融进了他们的生活,不如说他已经在他们的圈子里树立起了自己的地位。 “就像刚才所说的,这位小南小姐是来接替我的。这样可以吧?她作为我的代理人来帮我打。”西把手放在小南的肩膀上,对着围坐在桌子旁的三个人说道。 “要和这么可爱的女孩一起打麻将啊。那个,他怎么样,打不打?”古贺用手指了指我。 还没等到我开口回答,西便抢先摇头道:“不行不行。这个叫北村的男人啊,对麻将简直就是一窍不通,只是脑瓜聪明一点儿罢了。” “你打麻将吗?”社长看了看我,问道。 “嗯。我打。”我答道。 自从上次在鸟井的公寓里第一次体验麻将这种游戏以来,我已经运用自如地玩过很多回了,自认为已经玩得相当不错了。 “玩得不好吗?”社长追问道。 “不是啊,根本不是那样的。这个北村啊,根本就对麻将一窍不通。举个例子说吧,比方说有人‘碰’了张‘白板’和‘发财’,一般来说,出于礼貌,这时候不能扔掉‘红中’吧。因为有大三元1[1?大三元:就是和牌的时候,手上有中、发、白的三副刻子。例如:中中中、发发发、白白白、一二三万、二条对。]的可能性存在嘛。不过我们这个北村,这个时候却能平心静气地立刻把‘红中’扔掉。” “扔掉才是明智的选择吧。”我解释道。那时候我已研究过了。“从概率上来说,会‘碰’‘白板’和‘发财’的人,手里几乎没有可能会拿着两张‘红中’的。你难道不这么想吗?这时候显然要立刻处理掉‘红中’才好。因为越往后,对方就越有可能凑齐两张‘红中’,别的人也可能会留着‘红中’不打,因此必须立刻把‘红中’扔掉。不论是从理论上来说,还是概率上来说,都是如此。” “你这么一扔,要是别人鸣牌1[1?鸣牌指吃、碰、槓这三种。每一种都是让别人丢弃的牌成为自己的牌的方法。]了怎么办?” 西简直是什么都不懂。“那种情况出现的概率也太低了吧。反过来说,立刻扔掉手里的‘红中’,最坏的情况也只是让对方鸣牌而已。不论是从概率上来说还是风险上来说,扔掉‘红中’都要比拿着‘红中’好得多……” “知道了知道了。”西表情扭曲,用手挡住耳朵。 “原来如此。”说话的是社长,“他说的确实有一番道理,这种情况下扔掉‘红中’确实会被人看成是外行人的处理方法,但经过你这么一解释,说不定风险真的很低。” “根本不是啦。”西十分生气,声音也很热切的,“在这种时候,就算没用,也要把‘红中’拿着不打,一直忍耐到最后。等到那局结束了之后,再折腾着喊几句‘啊,早知道就把‘红中’给扔了,什么啊,原来就算打出去也没事嘛’什么的,这才是麻将吧。考虑可能性和风险,说什么‘好吧,这张牌我不要了’的话,那就不是麻将了。那不是打麻将,只是单纯地计算罢了。” “小西的心情我能理解。嗯,很重要,确实很重要,这种想法真的很重要啊。”古贺摆摆手,用一种看起来十分和善的表情说道。看来他也明了劝解西的方法。 “社长,要不快点可不行了啊!”那个戴眼镜的男子用尖细的声音说道。听到这话的小南好像是在体贴对方的心情似的,说了句“那我就上来了”便坐到座垫上。 我来简单地说明一下那之后的两局吧。首先是南三局,小南和了一把立直平和三色自摸宝牌二(牌型是“两张东风”“二三四万”“二三四条”“二三四饼”“六七八万”,最后自摸了一张“八万”,宝牌是“东风”),用一个跳满赢了一万两千点。其他三个人虽然挠挠脑袋,一脸痛苦,但却依然有心情大声喝彩道:“打得不错嘛!” 南四局的时候,社长一开始在序盘就喊出立直。他把打出的“五饼”横放在面前,宣告道:“一切都结束了。” 第43页 “完了。”作为庄家的古贺眉头一皱。可能社长大人这局做的牌型很大,脸上浮现出一种兴奋的神情,脸颊潮红。接着他十分唐突地开始拉起家常来:“说起来啊,最近似乎有很多走空门的盗窃案件呢。那些有钱的人家都被盯上了。”他本来是想借着拉家常来掩饰自己兴奋的心情,但表现得却极为不自然。 我心想,这个社长真有意思,挺可爱。 “走空门吗?”我问道。 “是叫强盗吗?听说是侵入大宅子,抢走金钱的那种。一个和我相识的朋友家里也遭了他们的毒手。那傢伙的老婆被遮住眼睛、绑了起来。因为那次被吓坏了,以至于她自打那时候起,似乎都不敢一个人在家。” “那社长的家里岂不也是有危险了吗?”古贺一边摸牌一边随声附和道。 “我在家里养了一只杜伯曼犬。”社长答道。 “杜伯曼犬可不是安保系统哦。”小南笑道。她随后目不转睛地看了看自己手上的牌,说道:“我立直了哦。” “哦哦,被追上来了,真可怕啊。”社长的声音颤抖着,但他依然确信自己终将胜利,那声音里仿佛有一种哄孙子似的温柔。 社长的那张四四方方的脸终于在几巡之后僵住了——小南推倒了自己的牌,说了一声“自摸”。小南的声音就好像在打招唿说“早上好”似的那般悠然自得,在场的众人——包括我在内——一时间居然没有反应过来。 “立直自摸三暗刻南宝牌三。”(牌型是“两张四万”“三张南风”“四五六饼”“三张九条”“三张三条”,自摸的是一张“六饼”,宝牌是“九条”)小南掰着手指算着点数。“倍满一万六千点。”说罢,小南看了看其他三个人的表情。 社长的脸开始痉挛,愤愤道:“完了。”古贺也发出呻吟一样的声音。那个戴眼镜的部下看到牌局结束,如释重负似的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怎么样怎么样,各位,我的实力怎么样啊?”西大声地拍着手,从其他三人那里取走点棒。 “巧合,只是碰巧让我蒙上了而已。”小南嫣然微笑,对西说道,“这下正好是三万点了,回本了呢。” “可以认为这是巧合,但也可以认为不是。”社长抱着胳膊,看着小南的手牌说道。社长显然没有自大地将这视为新手的幸运,这实在是了不起。他站了起来,重新整理了一下领带。 “小南,你本来可以再和一个更大的牌嘛!”西还在不满着什么,一边数着点棒,一边对小南说道。但小南眼睛一眯,笑道:“大家都不输不赢才是最开心的状态吧。‘虽然过程充满了曲折,但是最后大家都不相上下。’这样的状态不是挺好的吗?” 我看了看小南,想起来之前在鸟井公寓里读《麻将指南书籍》的事情。书上面有句话,是一位至今为止在麻将桌上未尝败绩的传奇人物所说的——“即便是要进入最后一局,但四人之间的点棒相差也只有一千点左右,四个人几乎是用一种打第一局的心情一起沖向最后一局。我觉得这样才是最好的麻将。” 虽然我不知道这句话是不是真理,也不知道什么“麻将桌上未尝败绩”的称唿到底可信不可信,但要让我说“赌输赢的比赛和游戏的目的是什么”,那么我觉得其目的简单地说来就是取得胜利,尽量去抢分就好了。但是说这句话的男人没有半点傲慢或者自大,反倒是显出一种稳重和谨慎,甚至可以说,说这句话的那个人给人留下了一种柔和的印象。 这与刚才小南说的“最后大家都不相上下,这样的状态不是挺好的吗”这句话其实有着异曲同工之妙。这让我不禁想道:或许比起“自信”、“力量”以及“技术”之类的词语,像这样的“稳重”更加能够完美地诠释“强韧”这个词的含义。 “我说小西,再见了啊。这位小姐,咱们有机会再一起打吧。下次我可就要玩真格的了哦。还有你也得全力以赴哦。”社长最后对我说道。他慌慌张张地依次和西、小南以及我说完,便在那个戴眼镜的部下的一声声“社长我们快走吧”的催促下,走出保安室。 屋子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小南,你太厉害了,太强了你!”鸠麦把手按在坐着的小南肩膀上。 “只是碰巧而已。”小南羞红了脸,答道。 “啊,这么说来,鸟井最近怎么样啊?他怎么没来看我的惊天大逆转啊?” “鸟井君说他和别人约好了要见面,朝小酒馆的方向走了。”小南说道。 “肯定是去见女人了,绝对是女人。不是泡妞就是联谊去了。”西滔滔不绝、一脸认真地说道。 “去见女孩子了啊……”小南发出十分沮丧的声音,低下了头。 “不是,肯定是办什么无聊透顶的事情去了。”我慌忙说道。 “嗯,肯定是这样的。”鸠麦也跟着一起安慰小南。 沙漠 第二十三章 第二天是星期一。早上九点的时候,我刚起床,电话铃声就响了。我坐着伸手拿起听筒,电话里立即传来鸟井的声音。 第44页 “北村,集合了,集合!” “打麻将吗?” “不打麻将,啊,对了,干脆就一起打一会儿吧,总之咱们赶紧集合。轮到我们出场了!” “出场?难道我们在等着什么出场吗?” “昨天晚上,我和长谷川喝酒来着……”鸟井说道。 “为什么啊?你怎么还和她见面啊?”我在扔骰子之前,质问鸟井,“你还没吃够她的亏吗?” 下午两点,我们在鸟井公寓的客厅,围坐在暖炉周围。大家已经把牌码好,该我这个当庄家的掷骰子了。 “就是啊!今后还是不和那个人见面为好。”小南抗议道。我们看着正在抗议的小南,心里十分着急。 其实就算小南斩钉截铁地对他下命令“不许你去见她”,我们也不会觉得有什么过分。但大概是小南觉得自己没有那种权利吧,可这明明不是什么权利和权限的问题。 “不过啊,人家极为客气地打来电话,说有事要和我商量,我这么一听,怎么着也得和人家见个面听听她怎么说吧。” “万恶的地产商人、假结婚骗子、策划战争的总统,他们一开始都是说‘我有事找你商量’。”东堂面无表情地说道,但口气之中却明显带着尖酸的讽刺。 鸟井听了,只是耸了耸肩膀。 “不管怎么说,我反正是和长谷川在小酒馆见面了。” “看来还是记吃不记打,苦头没吃够。”我插嘴道。 “主动让人家骗去。”东堂尖锐地说道。 “绝对没什么好事哦。”小南小声地嘟哝道。 “你自我反省反省完了?”西纠结道。 “好了好了,我明白了。”鸟井为了夺回话题上的主动权,开始油腔滑调地说道,“总而言之,我想调查一下她。” “调查?” “青叶区有条街道叫若菜大街对吧,从市政厅、县政府再往北走,后面是高级住宅小区的那个。那是一条老街。” “好像是吧。”我好几次骑着自行车路过过那里。 “她希望我去帮她调查一户人家。”鸟井看了我一眼,那意思是“你差不多可以掷骰子了吧”。我把手一转,把骰子丢出。随后大家依次按照顺序来取牌。 “什么叫调查啊?”小南小脑袋一歪,问道。 “这话让我从何说起呢?”鸟井装模作样似的说道。不,他分明就是在故意吊大家的胃口,“长谷川似乎希望我去监视一下那户人家。” “监视?”我又一次鹦鹉学舌似的问道,说罢,我把手里一张不需要的“九饼”扔了出去。 “这周星期四的晚上,监视一下那家主人的活动情况。” “说得更直接、更明白一点不行吗?”西露出一脸的不快。 “我说西啊,”鸟井拼命忍着不让自己笑出来,“要是我说那家住户住的是总统男的话,你会不会觉得震惊啊?” 不知道西是不是被震惊到了,只见他“啪嗒”一下把一张牌碰倒了。十分巧合的是,这张倒下的牌正是五条,也就是“五条”。 “五条”,五条1[1?日语里的“五条”,“骗人,说谎”一词的发音很接近。],骗人的吧? 沙漠 第二十四章 “长谷川的一个朋友是短大生,上周周四的晚上,被总统男袭击了。” “你说什么?”西被惊得张大了嘴巴。 “那已经是深夜了,她喝酒回家的途中,突然半路上杀出来一个中年男子,把她拖到巷子里。”鸟井仿佛一匹脱缰的野马一般,开始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这之后,她拼死抵抗,才摆脱了那个男人逃了出来……” “难道说,我们要去跟踪那个男人?”我看着自己手上的牌,说道。 “没错,你很明白嘛。” “真的?”小南惊讶地大声问道。 “你们也太轻率了。”东堂随即说道,“就算是乱来也要有个限度吧。” “后来长谷川的朋友发现那个男人穿过若菜大街,回到高级住宅小区的一栋房子里去了。” “这绝对不可能。”西把自己要扔的牌用力拍在桌子上,断言道,“我说啊,你说的那种事情绝对不可能发生。” “什么叫不可能发生啊。” “总统男啊。总统男绝对不会袭击女性的。他是为了干掉总统才一直行动至今的。现任的美国总统不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只是个大叔而已吧。” “原来如此。”他这么一说,我和东堂同时回应道,“不愧是总统男问题研究专家,说的就是有道理。”我记得确实是这样,新闻里说总统男应该只袭击中年男子。 “不过,人家本人都说自己遭受袭击了啊。新闻什么的估计就是随便敷衍,只是把事实概括成有趣的东西而已。” “为什么是在这个星期四呢?”我问道。 “好像是因为,”鸟井拿起东堂打出的牌,说了一声“吃”,然后接着说道,“好像这个总统男制造的事件当中,大多数都是发生在星期四的夜里,嗯,这个是不是真的啊?”鸟井向身边的西确认。 第45页 我们都看着西,等着这位研究总统男的权威发言。不过仔细转念一想,什么权威不权威的啊,总统男本身不就是西编造出来的东西吗?西所做的事情,就像自己成立一个研究所,然后自己再来当研究所所长似的。 西稍作沉思,放下手中的牌,表示认可。“啊,这个倒确实是这样。确实是在星期四。” “原来如此。”我和东堂再一次同时回应道。 鸟井也点了点头,说道:“看来还是比较可信的……” “才不可信呢,这种东西随便看看报纸就会知道星期四发生的事件比较多。况且,她拜託我们调查那种东西,这本身就很奇怪吧。想调查直接和警察联络不就好了?” “所以说嘛……”鸟井一副嫌麻烦的表情,但似乎他被西刚才的话戳到了痛处,“怎么可能联络警察呢,手上又没有证据,人家根本不会调查的。” “果然还是没有证据吧。” “要做到证据确凿,确凿!所以我们才要监视那个房子,只要拿到真凭实据就好了。” “我说,”东堂不可思议地低声问道,“鸟井你就那么想给那个女孩献殷勤啊?居然连这种请求都能接受?” “没错没错!”小南十分有力地点了点头。 我也被惊呆了。鸟井这傢伙居然不顾上次联谊吃亏的惨痛教训,不但全盘接受了那个女孩的说辞,而且还揽下了“监视高级住宅小区”这个令人起疑而又没有半点好处的活儿。 要是鸟井这傢伙说出来像什么“因为人家和长谷川很要好的啦”,或者“人家都有好好反省了,难道不应该相信人家吗”之类的回答,我会一直瞧不起他,完完全全地对他丧失信心,或许还会在一段时间里不想看见他的脸。 不过,鸟井却立刻否定道:“不是那样的。长谷川的事情其实无所谓的。” 他说什么?我心想。 鸟井一副扬扬得意的表情,把眼睛一眯,接着说道:“都说了嘛,这看起来很有意思啊,说不定我们还能就此一举揭穿过路魔的真面目呢。百无聊赖的大学生活里,这种事情难道不是那种理想中的小插曲吗?” 我忽然让他说得哑口无言,其他三个人估计也是和我一样。 “就算我们搞错了,就算那户人家不是什么过路魔,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吧。我们只是去凑凑热闹而已嘛。”鸟井这么一说,我们大家也都不得不勉强表示一下。 “可能吧……” 这件事情看起来很有意思,这一点确实不能否认。 不过我们错了。 “这种高级住宅区啊,就算在晚上看起来也是很气派的呢。”我身边的西?说道,“你看这个路灯,多豪华啊!连马路上都铺着花砖呢。” 夜已经很深了,但我们身后数米之外有一盏户外灯仍然亮着,让我们能在朦朦胧胧之间看到周围的状况。确实像西?所说的那样,马路是由石砖堆砌而成的,充满了“步行大道”装腔作势的风趣。 我看了一眼驾驶席前面仪錶盘上的电子钟,现在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 “我们已经在这里等了一小时了。” 我从车窗里探出脑袋,变换脑袋的角度,上下左右地来回寻找月亮的位置。夜空当中有一块圆形的光晕,但却看不到月亮本身。 “肯定是那户人家没错吧?”西?轻轻敲着驾驶席的靠背说道。 “刚才咱们都看过地图了吧。肯定是那家,没错的。”鸟井左手拿起放在副驾驶席上的高级住宅小区地图,晃了晃说道。这是一幅涩泽区的地图,地图的左边用圆圈标识着一个在这个小区里也算得上大宅子的房子,而那所房子,就在我们目前停车处的右前方二十多米的地方巍然矗立着。 这个房子被高高的围墙所包围,根据地图上的标示来看,这栋房子的主人似乎是叫“岳内善二”。 “这个男的难道就是总统男吗?”鸟井说道。 西?听到鸟井的话,马上强烈地反驳道:“怎么可能啊。我们大家的总统男怎么可能住在这种地方呢?!” “什么叫这种地方啊?” “就是说他怎么可能住在这种奢华的地方啊,再说了,我们大家的总统男,名字里面绝不应该有一个好像‘狱1 ’字的汉字。”真不知道西?对总统男的名字抱有着什么样的幻想,反正我是无法理解。 “不过,为什么这个地图是复印的啊?”我用下巴指了指鸟井放在那里的那份地图。地图上标识出来的那个圆圈并不是直接画在地图上面的,而是先在原件上画好再复印出来的。 “因为如果要把住宅小区地图全都带过来太麻烦了,所以长谷川才直接复印给我的吧。” “不过,如果是复印完了再在上面画个圈的话,倒还好理解。可是为什么连圆圈都是复印的呢?” “什么复印复印的,真烦人啊,你赶紧回你的复印星球去吧。”鸟井说了一句无聊的笑话,然后一个人笑了起来。 “而且其他地方也有被画上圆圈。”我说道。地图的其他地方也有圆圈,在涩泽的东北方向上还写上了一个数字。 第46页 “那个和我们没什么关系吧。” 我们停止了聊天,整条大街上的人也都像配合我们似的仿佛停止了唿吸一般。街上没有一个行人。虽然偶尔有几辆计程车开过,但除此之外便什么都没有了。没有出来遛狗的人,也没有从比萨店出来送外卖的人。这种时候就算是哪个住户抱怨说上一句“时间简直太无聊了,早上快点来临吧”,我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可思议。 “没有人会认为一个过路魔会住在那种豪宅大院里吧!” “所以啊,”西?愤愤不平地说道,“根本就是弄错了。从那种人家里出来的人根本不可能是总统男。” “那么,总统男应该住在哪里呢?”鸟井不满地质问道,“就算是总统男那种人,他也得有个家吧?” “反正总统男不会住在这栋房子里,也不会住在白宫里。” “话说回来,还真是挺热的啊,太热了。”四十分钟之后,西?说道。他把手伸到车窗外面,作出扇扇子的动作。 “刚才可是西?你说要关掉汽车引擎的啊。”我通过汽车的后视镜,看到鸟井脸上浮现出一副不服气的表情。 “当然了。不论是汽车尾气还是车载空调,这些东西都是导致地球变暖的东西啊。”西?换上他平时的那种口气开始说道,“地球现在越变越暖,过不了多久就不能让人类居住了。尽管大家都明白这个道理,但却都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他们不仅不把空调关上,还更加得寸进尺地把空调温度越开越低,甚至还会置身事外地说‘就算北极的冰川全都融化掉了也跟我没有关系,反正不是我的错’什么的。” “知道了知道了。”我安慰西?道。要是让西?这么没完没了地说下去的话,车里面会变得更热的。 “地球变暖这个问题是我们人类无法逃避的!”西?高声地朝着车外喊道。我被他吓了一大跳,我们要是被人发现、被怀疑可怎么办啊? “西?同学,如果可以的话,也请你不要逃避这个车里的温暖度问题。”鸟井学着小狗吐舌头的样子,用一种恳求的语气说道。他脑袋上那头花斑钓鱼郎似的头髮,这时也委靡地趴在了头皮上面。 “不过话说回来啊,你的那份能打麻将的兼职还真不错呢!”鸟井突然将话题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弯,说到了西?的那份保安员的工作上。 “你们到底赌多少钱啊?”我问道。 西?被我这么一问,顿时仿佛有什么难言之隐似的结巴了一下。随后,他终于实言相告:“要是小南不来的话,我差不多得输掉十来万块吧。” “十万?!”我和鸟井不禁大叫起来。 “你在搞什么啊!本来打工是去挣钱的,你倒好,万一输了不就反而赔钱了嘛,你要是输了可怎么办啊!” “打麻将总是充满了各种不确定的因素嘛。比起这个事情来……”西?用手擦了一下自己的鼻头,加强了语气接着说道,“我真想问问,小南打麻将为什么那么强啊,这也太奇怪了吧!” “为什么呢?”鸟井挠了挠头,不加思索地说道,“还真是的,小南打麻将就从来没输过。能把勺子弄弯,能把车子弄飞,而且打麻将还这么强,小南真是让人羡慕啊!” 于是我们的话题又转到大学的社团活动上面。 “我已经决定不加入任何社团了。”西?首先说道,“事到如今,也不可能再发现有意思的社团了,我打工的生活已经很充实了。” “说起大学生活来,首先想到的就是社团活动吧,我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我坦率地说道。 长久以来,我一直对此深信不疑:所有的大学生都会有一个所属的社团,而且大学生活的大部分亮点,比如谈恋爱啊,比如超乎常识的玩乐啊,这些东西都是发生在大学社团里面的。 正因为如此,我们这几个人里面,不仅是西?,我、鸟井、小南还有东堂,我们谁都没有参加任何一个社团,真让我简直无法相信。当然了,虽说我们都没有加入一个社团,但我们每个人都有各自的理由。东堂似乎是被那种排山倒海的社团邀请弄得厌烦了;小南一开始倒是参加了一个练习英语口语的社团,但是由于里面一个正经八百练习英语的人都没有,所以她就退社了;鸟井则是在一开始加入了网球社和滑雪社这两个可以一边玩,一边和年轻女孩亲近的社团,虽说这两个社团非常适合他,但是自从上次的保龄球事件之后,他渐渐减少了类似的活动,终于成为一个幽灵会员;而我自己则是至今也没有发现一个适合我的社团,因此也就哪个社团也没有参加。 “算了算了,就算我们都没加入什么社团,不是也能够体验到这么有意思的事情嘛。”鸟井十分高兴地说道。 又过了一会儿,鸟井忽地探出身子来,说道:“有人来了哦。” 西?往坐在车窗边的我靠了过来。 我心里不禁大吐苦水,这样很热的,拜託你别和我靠这么近好不好。但是一看到西?那副积极热情的表情:“是总统男吗?”我也就不太好意思冷落他了。 我们几个人屏住唿吸,仔细打量走过来的这个男人。当他从我们面前经过的时候,我们不禁大失所望。 第47页 “什么嘛!” 那个男人穿着t恤衫和短裤,浑身散发着汗味儿、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原来这人正是上次的那个格斗家阿部薰。 “真是白白紧张一场。”鸟井长吁了一口气,“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原来阿部薰还在练搏击啊。” “他不是搏击冠军吗?”我想起鸟井之前说的话来,我记得他说过,卫冕战快到了。 “他在卫冕战里输了啊。才打了两局就被人家给ko了,脑袋让人家结结实实地给踢了一脚。” “阿部薰居然输了?”我的眼前开始浮现那场搏击训练火暴而又紧张的光景。阿部薰那浑身上下仿佛没有一点脂肪、满是肌肉的身体,与他那压倒周围众人、充满威摄的举动以及练习的样子,让我很难相信他会在搏击比赛当中输给其他的什么人。他在我的心里就像一块无论怎么敲打也不会崩裂的巨岩一般。难道说这就是所谓的“天外有天,人上有人”吗? “据他本人说,他是因为膀胱炎发作疼痛难忍才导致输掉了比赛。” “膀胱炎?”我被这突如其来的病名弄得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看来与其说是“人上有人”,不如说是“人上还有膀胱炎”来得确切。 “听起来不过是个失败者的藉口罢了。不过阿部薰在杂志上却满不在乎地表示,他是因为做爱的姿势不正确才导致患上了膀胱炎。这听起来也够可笑的了。”鸟井笑道。 “真是个性情豪爽的格斗家啊!” “话说自从那以后,他就远离了大众的关注,媒体上也没有什么关于他的消息。真没想到他居然还在练习啊。”鸟井歪着脖子,望着阿部薰远去的背影,不无感慨地说道。 那个阿部薰不会就是总统男吧?我透过车上的后视镜,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身影,脑海中一瞬间浮现出这样的想法。我本想和西?说说这个看法,但转念一想,总统男应该不会是他。在深夜袭击路人的那种阴险做派不是阿部薰的风格。 “啊!”又过了大概二十分钟,鸟井略显大声地叫道。西?此时已经被热得气喘吁吁了。然后鸟井又小声地嘟囔道:“来了一辆车。” “车?” “正往这边开过来呢。不过奇怪得很,车开得好慢啊。” 从正面射来的车灯进入我们的视野。那车离我们有三十多米远,车子似乎很大,两条光柱把漆黑的夜路照得有如白昼,仿佛要把我们几个从黑暗当中逼出来似的。或许是那车的轮胎很大的缘故,车子看起来显得异常得高。 “要停下来了。”鸟井轻声说道。 我们三个人蜷起上半身,目不转睛地看着前面。 车子慢慢靠近“岳内大宅”的围墙,终于停了下来。三个车门被打开,几个人影从车上走了下来。由于车体离地面很高,因此也可以说那些人影是从车上跳了下来。 下车的人影依次走到副驾驶座位旁,正在这时,其中一个人影往车子前轮上一踩,身子一跃,用手扒住“岳内大宅”围墙的墙头,随即一口气翻上围墙,消失在墙的另外一端。原来他们是拿轮胎当做跳板,藉此来翻墙的。余下的两个人也如法炮制,轻巧地越过了墙头。 “这是要干什么啊?”鸟井低声问道,“这户人家难道不是总统男家吗?” 车子再次发动,慢慢靠近我们。在两车擦身而过的那一瞬间,我往那车的驾驶席上看了一眼。由于那车子比我们的要高出许多,我们只能歪着脖子抬头仰望。藉助路灯的亮光,我看见了司机的面庞,在那一瞬间,我惊讶得差点大声叫出来。坐在前面的鸟井,以及横躺着把脸贴在车窗上的西?也不禁张口结舌。 “那不是那个傢伙吗?”过了半天,西?才说出这句话来。 “那不是那个男人吗?为什么会这样啊?”西?又厉声说道。 在那辆黑色车子驾驶席中坐着的男子不是别人,正是之前和我们用保龄球对决过的牛郎礼一。 --------------------- 那些微不足道的,统统意义非凡 2007-11-26 21:09:27   来自: 微不足道 (不值得我爱,更不值得我恨的国度) 「很遗憾,驱使我行动的,就是我的主观。」 我爱死了这一句的理直气壮。 与其说《沙漠》是一部青春文学,是一本故事小説,我宁愿将之描绘为一种精神,一份意志。 十二部伊坂幸太郎的作品,读到第七本,各有各的喜欢。 而看完《沙漠》的感动,却显得有些特殊。从第一本《奥杜邦的祈祷》中的幻想故事,伊坂幸太郎到了2006年的这部作品《沙漠》,越来越显得回归现实。 虽然,书中那五位主角,西嶋、鸟井、东堂、南、北村这五个大学新鲜人,当他们相遇时,和伊坂的其他作品一样都显得怪话连篇,让人忍俊不住,但在无畏的言语之下又透露出淡薄的能力,想要拯救世界的雄心,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过吧,但是当我们日渐成长,便知道那样的雄心太过不切实。而书中的五个角色,他们的信念并不是一如往常的坚定,(除了似乎少根筋大言不惭的西嶋之外),他们也经常会怀疑做那些不可能有结果的事究竟有没有意义,他们清楚的知道自己实力的淡薄,知道这个大人的世界不会因爲自己的行爲而一厢情愿得改变为理想中的世界。 第48页 这一点的写实,在伊坂幸太郎往昔浪漫若神话的故事中是见不到的,无论是《奥杜邦的祈祷》中荻岛上的居民,《重力小丑》中泉与春水那一家子,《孩子们》中的阵内,《天才抢匪盗转地球》中的劫匪四人组,《蚱蜢》中的杀手们,还是《死神精确度》中面临死亡的角色,似乎都没有被作者赋予过这样一种矛盾的心态。 那些作品更多的是像西嶋,即使行爲怪异,言辞滑稽,成爲笑柄,都坚定得秉持自己的理念或者信念。直接得将作者的本意以夸张的方式传输给读者。 不过,我觉得伊坂幸太郎用这样一种似乎有点脱离了幻想的写实方式,并非是作者改变了自己那些浪漫主义的想法,而是立意要将这种思维更深得扎根到每一个凡人的心中去。 其实,无论是身処校园的学生,还是在社会上打拼的社会人,在心中某一个角落,依然都存在伊坂笔下那种让世界变好的浪漫想像。 我想,应该也必然应该是这样。 可是,社会的成俗定见实在是太坚固太强大的城堡,人心又如干涸一片的沙漠,成爲源义经或者伽里略,我想比牺牲更大的不甘是牺牲的同时还被世人讥嘲为傻瓜。 你以爲自己是老几?你有什么本事改变周遭和未来? 连自顾尚且不及,又怎能顾得到整个社会? 「这个国家绝大多数的人啊,都怕被当成傻瓜,所以什么事都不肯做,全都是一些怕被当成傻瓜的傻瓜。」 所以呢,比较现实聪明理智成熟的做法是保持沉默,是伺机而动,是独善其身或者明哲保身。于是这片沙漠愈加干涸。 我十分喜欢颜九笙的解説,虽説这是一部并不怎么费解的小説,但颜先生的解説却契合我心。 全书中用四季为篇名,囊括了大学生涯的四个年头,其中发生的故事也平平无奇,不过是用保龄球比赛打败了不怀好意的牛郎,不过是在通过特异功能戏耍了嚣张的靠揭穿特异功能骗局出名的教授,也不过是抓获了几个盗匪,领养了一条接近认养期限的狗狗。 所有的事情都微不足道得很,但是就是这些事都付出了很大的代价,花了主角们一番番思量,青春的无力与想拯救世界的雄心闲显得很不协调。然而伊坂就要着笔于这样的不协调,才更体现出《沙漠》的意义所在。 当那些有能力有实力的人都成爲鸵鸟,找出各种各样的託辞与理由,不但自己不屑去做,还对那些年轻人指手划足,教导他们应该这样,不应个那样的时候,伊坂付与了这些这些年轻人年轻人勇气,迈出向前的一步,虽然那一步走的不那么扎实,一步一颤让人看着手心冒汗。 然而,那样的一步步恍若冒险也很有意义,就如书中那句: 「的确,活下去这档事或许并不是计算或确认进度,而是痛苦地抓着头,一边说「搞不懂,怎么会这样」,一边前进。」 打麻将一定要凑出一副「平和」,这样的讨口彩对世界和平又有什么帮助? 收容一只弃犬对于剩余的流浪猫狗又能有什么帮助? 拙劣的用灯箱组成的「中」去「荣」一局麻将帮助好友走出失去手臂的阴影,又起得了多少作用? 但是我喜欢这样的不怎么有意义的事情,真诚得怀着去做大事的心哪怕做的事如何微不足道,也有着非凡的意义。 这种意义,如同《拯救大兵雷恩》,如同精卫填海,愚公移山,用一生的时间,因着一种信念,信靠自己所信靠的正确,即使身処沙漠,内心也是安宁的。 --------------------- 《沙漠》――校园青春狂想曲 2008-03-17 02:58:43   来自: 伤痕忙,消失中……工作将定 每一个曾经上过大学的人,都应该读一读这本书,因为这本书会让你想起那些很美好的记忆,那些你已经自己劳顿的早已忘记,却其实清晰保存着的那段珍贵的记忆。 《沙漠》并不是一部推理小说,而是一篇文学作品,一个故事,一个让经歷过大学生活的读者,一瞬间如幻灯片般在脑中播放自己大学生涯回忆的故事,一个清澈、奔放、快乐、丰富、毫无负担又让人热血沸腾的故事。 伊坂并不是一个能够让我们一眼看穿的作家,首先至少不像宣传的那样,其实他并不是一个推理小说家。尽管《奥杜邦的祈祷》《重力小丑》等作品都离不开命案,但作品的灵魂却并非命案,而在于那富有哲理性的对话和人生观,精细入微且性格鲜明的人物,浓厚的代入感(特别是现实架构下的《沙漠》),以及美好的故事本身。 伊坂不会像一位小姑娘一样,让你去费心猜他想要表达着什么。他像一位阳刚的青年,做事也许会鲁莽冲动,却拥有一种你无法抗拒的亲和力,使你忍不住去信任他,聆听他,感受他的世界观,并理解很经受他们所感动到的感动。 因此阅读伊坂并不需要太费心,只需要像个少年一样,在海潮后,尽情的拣着海边美丽的贝壳。美丽的贝壳太多,以至于你都没有办法捡完。但那退潮的一剎那你所目睹到的整个海滩,将犹如奇蹟一般,永远留存在你的记忆中。 《沙漠》是一篇大学生校园青春小说,讲述了西屿、鸟井、东堂、南、北村五位大学同学,从新生联谊开始,到毕业的整个经歷。也许很荒诞不经,却令人难以忘怀。逃课、打麻将、打架、研究超能力、打保龄球、抓贼、上当受骗、参加各种联谊会,以及爱情。这五个人的性格几乎截然不同,却可以如此完美的拼合成一个整体,不得不说是一个奇蹟。而这部作品将五个完全不同的人都分别的加以技巧高超的性格刻画,从不同的侧面将每一个人都栩栩如生的表达出来,并配以独特的世界观,则更是令人瞠目结舌。 第49页 伊坂塑造人物的功力深厚无比,令人印象最深的莫过于《重力小丑》中的弟弟春。那本书几乎倾全书之力塑造了那个复杂而立体的形象,通过语言、行为、心理和侧面描写彻底的将一个人的内心世界全面的表达了出来。你看着那样的过程,仿佛在白白的画布上,眼睁睁的出现了一笔一划,一个人物的白描,接着是肖像和身体,再到立体,最后上色,而变得鲜活。《沙漠》里的五个人不管从长相、性格、为人处事的方式、思考方式、还是世界观,都多多少少存在这差异。而这样复杂的刻画,却能够如此随心所欲的驾驭着,不得不让人佩服。而因为这样,就构成了所谓情节的复杂性。早期的传统文学中有着主人公的概念,即一部作品中一般只有一位主人公,不管他走南闯北,遇到怎么样的人,作品中的所有事情,都对他的性格、人生产生着影响,而作品也是讲述这个人的故事。后来也许有描写一队人的故事,但那被称为“人物群像”描写,其目的还是为了表现出这一群人的共同的特点。 从本质上来说,文学的目的并没有改变。比如伊坂的《沙漠》中,五个复杂而各不相同的人,就等于是五个主人公,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性格和世界观,都有自己赖以选择的思想体系,而这样的多人的体系常会遭遇到矛盾,但也会发生奇蹟般的调和(甚至奇蹟般的调和比矛盾更为少见),那么这种矛盾和调和,才是作者想要表达的目的。当然,个人选择并没有被忽略。古怪的叫喊着“我要让沙漠下雪!”的西屿,在打麻将中总是坚持着凑出“平和”的牌,因为他认为这样的牌会对世界和平产生影响。当以俯瞰的思考方式生存的北村,见到宠物中心将要被处决的狗时,他想要去挽救,却觉得自己无力挽救更多的狗。而西屿则会告诉他,救那些你碰到的,忘记那些你没有碰到的。 其实每个人都是一个自我融洽的人生观系统,每个人都在说服自己可以努力并开心的活下去,没有人碰到事情都会做出自己特有的选择,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这复杂的不同的人,以及我们和他们之间发生的故事,是我们最该弄明白也最该回忆的东西。 对于伊坂的技巧和能力,我已不想说什么,只要是读过的人,都可以清晰的感觉到。 大学时代,是我们最激盪,最梦想的青春时代。看着他们肆意的狂欢,并收穫对于人生的思考,我们也会不自觉把时间调回到那个年代。很完整,有青涩的爱情,有疯狂的举动,有挂科,有打架,有露宿街头,有不考虑体力的远足,有规模庞大的春游,有忘记一切的狂欢,有跟不同的大家在一起的,同样快乐的回忆。 即使毕业之后,我们各奔东西,但就算是看着那一张张照片,想起那一个个熟悉的名字,即使身在天涯海角,心里都会非常温暖。 每个人都以种种方式,成为别人记忆的一部分。这就是我们留存下来的方式。 我们的人生只有一次,而我们的大学也只有一次,那种激盪,那种自由,那种天真的快乐,那种没有功利的友谊,那种最深刻的记忆,也许很难再重复了。 忽然想起一部电影,《青春梦工厂》,讲述了一群刚毕业的大学生,茫然、无奈、四处碰壁,却依然内心纯洁的追求自己的梦想。那是一种无畏的勇气,更是一种无畏的人生态度。 大学是社会的绿洲,而我们最终踏往沙漠。那是一片严酷之地,不再那样的宽容,友爱,也很难再让你感觉到自由和激情四溢,所以我们只有两种选择,做生活的努力,或者, 让沙漠下雪! --------------------- 这也算推理小说?才怪呢!——读《沙漠》 2010-04-22 09:43:21   来自: cebros (空将酒晕一衫青&2) 只想着在大学里吃喝玩乐的鸟井,漂亮得无以方物的美女东堂,以拯救世界为己任的西嶋,会点儿超能力的小南,从不随便翘课的好学生北村。 如果让你找出上面五个人之间的联繫来,你能办到吗? 怎么样,看出来了吗? 没错!这帮傢伙的名字里几乎都有一个表示方向的字,分别是:东、西、南、北。可是,可是还有一个鸟井呢,这个名字怎么看也和方向没有关系吧。难道是东西南北的中间会有一口井? 才怪呢! 好吧,还是由我来揭开谜底:其实很简单,这五个人凑在一起,刚好是麻将桌上的四张风牌,外加一只我们俗称“么鸡”的小鸟,也就是“一条”!这听起来蛮无聊的吧,但事实上,在伊坂幸太郎的小说《沙漠》中,这五个人性格各异的大学生还真是因为这个无厘头的原因凑在了一起。用为了世界和平而沉迷于麻将的西嶋同学的话来说,就是:“真没想到在一个班里居然凑到了名字包含东南西北的四个人。这其中要是没有冥冥天意那才是怪事呢。这种天启怎么能够无视呢?”于是,加上四处找乐子的“么鸡”——鸟井同学,这五个“没心没肺”的孩子便在一片稀里哗啦的洗牌声中,开始了他们的大学生活。 但恐怕让五位同学没想到的是,很快,他们的快乐便遭遇了“沙漠”——“在这片沙漠当中,没有出路,精神变得干燥,随之便会迷失掉方向;在这片沙漠当中,没有竖着上面写着‘通往超级上班族之路’的标志,没有水源,也没有让人过夜的地方。” 第50页 听着很悲伤,这话却要从鸟井同学联络的一次联谊会说起了。按说联谊会这种事情对于大学生来说是很普通不过,翻不出什么花样来的。可是由鸟井同学却偏偏色迷心窍别出心裁,居然和搭讪认识的女生的搞了联谊,也不问背景,也不调查研究,于是果然落入了对方的圈套,在茶余饭后的保龄球赌局中,顺理成章地欠下了对方四百万的债务——尽管是日元。就算鸟井同学是传说中的“布尔乔亚”,也就是上海话里的“小开”,那四百万也不是个可以撒撒娇就能从父母那里要来的啊!于是,一般兄弟群情激奋的,小南连自己半灵不灵的超能力都用上了,要给鸟井解这个围。而最终,这个围总算是被那个自以为“系各国事务于己一身”的西嶋以一记出人意料的,令人惊嘆的弧线球解开了。 但有句话叫做“记吃不记打”,鸟井同学用自身的行动完美地诠释了这一俗语的含义。后来的鸟井同学非但没有和那名充当诱饵的搭讪女断了联繫,反而又从她那里接受了一项在晚上监视一处民宅的任务。当然啦,理由也是冠冕堂皇的和无法拒绝的——揭开“总统男”的真面目。 结果呢?可想而知!鸟井再次被搭讪女骗了,而且付出了远远超过四百万日元的代价:一条手臂。在那个月黑风高的晚上,“总统男”没有出现,出现的却是一群走空门的盗贼,他们开车残忍地把鸟井撞倒,碾了过去,在留给了鸟井一片无边的沙漠之后,逃走了。 于是,这群涉世未深的大学生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面对了人生中的残酷,并不知所措起来。而不管靠谱儿不靠谱儿,为了挽救意志消沉的鸟井,“让沙漠下雪”便成了横在大家面前的一项迫切的任务。为此,大家可谓煞费苦心,而总是出人意料的西嶋同学,再次把希望寄托在了麻将上,他竟然立志要通过单听“红中”的方式来和牌,并以为这样就会“让沙漠下雪”。 但这是哪儿跟哪儿啊,大概也只有西嶋同学那样不知所谓的大脑才会想出这种不知所谓的主意吧。虽然他宣称自己真的和了一个“立直一发宝牌三”,不过,这和受伤的鸟井有什么关系呢? 这着实是让人抓狂啊! 作为一部让读者有笑有泪的小说,《沙漠》一书简直就是一部文字版的动漫。虽然阅读时眼睛所见的不过是黑色细小的文字,但扑入面前的却仿佛是一幅幅的生动的画面,不但几位主人公的形象唿之欲出,活生生的就立在眼前,而且他们的一颦一笑,一张一扬也是同样栩栩如生,尤其是西嶋同学那时而慷慨激昂,时而又极其贱犯贱的模样,真是令人忍俊不止,也感动不已。 感动?是的!尽管故事里的主人公们一天天的整蛊作怪,荒唐透顶,但不荒唐的却是他们之间的友情,那种“让沙漠下雨”的深厚友情!这不但让他们最终揭开了“总统男”的真面目,抓到了走空门的盗窃团伙,还让他们一个个战胜了自己,在离开校园之时,在校园外面的那片大沙漠中,找到了自己要走的路! 据说,《沙漠》的作者伊坂幸太郎是写推理小说起家,并以此而获得读者青睐的。但恐怕读者把《沙漠》翻到“韦编三绝”的程度也找不出半点推理的影子。尽管里面也有谜团需要解,譬如:谁是总统男? 但是,推理小说家就一定要写推理吗? 才怪呢! --------------------- 错放于“午夜文库”的《沙漠》 2010-05-05 15:47:43   来自: 紫苏 (安静是生命的皇冠) 很认真地把《沙漠》从头到尾仔仔细细阅读完毕,在看到封底的书目归类时,吓了一跳:本书属于“午夜文库”系列。百思不得其解,一本如此清新单纯的“文青”故事,为什么就“午夜”了呢?冥思苦想之后,终于得出自以为妥当的结论:以作者为参照物了。谁让伊坂幸太郎先生是如此的多面手呢,以推理出道,却能在各种文体中肆意挥洒,穿梭自由,无论艺术,歷史,哲学,均能信手拈来,着实令人嘆服。想是编辑也着了迷,可不是,看看腰封上的评语,“日本读者票选人气最高男作家/推理作家”,于是乎,在“午夜文库”作者遴选条件中完全够资格入选的伊坂先生的一部推理之外的作品,也因为其出色的阅读价值,成为了先生名下的必出书目之一,而类型,也由于跟随先生,而有些莫名的暂时进了“午夜”的秘密“文库”。 而其实,这部非推理小说,有着与“午夜”相似而又截然不同的气质。所谓相似,是因为这依然是一个情节起伏,内容紧凑,逻辑严密的故事,可读性极强;所谓迥然,是因为它的表述方式是那样的清新自然,即使读者遵循“午夜”的阅读原则,也不会由于紧张刺激而在凌晨时分肾上腺素水平突增,只会因为清晰脉络下的淡淡幽默与点点温馨,可以在掩卷关灯后,安然入梦。 对于这本书的主旨,翻译马杰给予了很好的一项定义:“文青的镇魂歌”。尚在校园“绿洲”中的年轻人,面对将要踏入的社会——这个“沙漠”——充满了对未来的好奇憧憬,以及对严酷苛刻的无路可退的斗志。 除了通过勇往直前的西嵨的口中时不时蹦出的“只要我们想要去继承,就是让沙漠下大雪也是易如反掌”,“人被逼到悬崖的边上,才会发挥出真正的本领来”等等斗志昂扬的话语,伊坂并没有用声嘶力竭的方式吶喊。他只是在表层用麻将聚会的方式把大家聚集在一起,而内里的对友情的坚持和对世界的坚信,透过玩世不恭的鸟井、矜持冷淡的东堂、理性恭谦的北村和明朗单纯的小南等人完全不同的性格特色,让凝聚的纽带那样自然而然毫不做作的呈现出来,令人感动。所以我说,这是一部令人温暖的“镇魂歌”。强有力的精神内核不需要徒有其表的华丽支撑,便能直指人心。 第51页 它完全不同于小四同学“波澜壮阔”的《梦里花落知多少》。华丽的词藻堆砌,刻意安排痕迹毕露的悲剧情节,灰暗的情感世界,哀怨的腔调,纵使有文青的外衣,有热闹博人笑哀伤赚人泪的精巧桥段,也无法掩盖本质上缺乏文青气质的虚弱。就仿佛速溶咖啡或袋泡茶一般经不起推敲。而《沙漠》仿佛一杯清浅的茶汤,轻烟裊裊,不动声色间便沁人心脾;又或口味清淡的抹茶芝士蛋糕,丝丝微甜之后还有长久的回甘;但它并不是柔弱无力的小品文,蜻蜓点水般讨巧世俗,那其中蕴含的力量仿佛小夜曲终结后转成了波罗乃兹,爆发力十足。 五个人,四年大学同窗的生活,因为麻将而聚在一起,却因为气味相投的坚持而守在一起。读书,恋爱,猎奇导致的灾难,揪出犯人的执着,对友情的坚定,对爱情的坚贞,对虚无堕落的反抗,对“沙漠”社会的不逃避的勇气……无一不让我们忆起我们曾经的青葱岁月,也是那般坦荡无畏,热爱生命本身的美好。 于是乎,如果现在的我们或你们,在“沙漠”的艰难跋涉中,迷失了方向,丧失了信心与勇气,或者只是麻木了曾经鲜活跳动的心,那么看看伊坂幸太郎这片会下雪的“沙漠”吧。它不是兴奋剂,却是强心剂,提醒在路上的我们,积极消除疲惫的尘埃,守护着原初的心前行。 如果牵强回到它与“午夜文库”的关系,那么便是,追踪反对战争的“总统男”连环袭击事件和调查导致鸟井左臂截肢的的走空门集团事件也是这群人大学生活的一部分,勇气可嘉吧? --------------------- 《沙漠》——记得挥洒青春 2010-05-27 20:36:48   来自: 欧阳杼 (归心)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伊坂幸太郎是很青春的作家。不仅仅是因为他轻松幽默的文笔和时尚的流行语言,更重要的是他字里行间透露出的年轻心态:有点玩世不恭,却又认真执着。而《沙漠》,则是把伊坂的青春气息展露无遗的作品。 一言以蔽之,《沙漠》所描绘的,是五位大学生的校园生活。北村、小南、东堂、西和鸟井五个人,在进入大学后的春夏秋冬四个季节里,经歷了丰富多彩的生活:充满风波的联谊活动、惨痛的走空门事件、颇有喜感的超能力对决,以及最终抓住窃贼的喜剧结局。伊坂用不羁的笔法,书写大学生活中有趣而又充满哲理的时光,让人在轻松之余,品味到大学生活中的喜怒哀乐。 伊坂幸太郎的小说虽然写实,但也常有超然设定出现。比如《奥杜邦的祈祷》中与世隔绝的孤岛、《死神的精确度》当中的死神,《魔王》主角的猜测能力。《沙漠》当中的小南,也有与生俱来的超能力:用意念移动物体。但伊坂的超现实设定,并非完全天马行空、无边无际,而是努力让这种设定构成自洽的系统。如果把设定比作伊坂的灵光一闪,那么让这种灵光沉淀下来,就是伊坂的本领了。如果把小南的意念能力看作大学生活的额外加成,那么这种超能力便如投入池塘中的石子一般,泛起连绵不断的涟漪。 分为春夏秋冬的四个篇章,其实在深层次上串为一体,贯穿故事始终的,是五个人对人生的思考和歷练。得益于伊坂的神来之笔,这本小说丝毫没有说教意味,不会像其他励志书籍一般教导人做这做那,而是用亲切和蔼的语气,把一幕幕场景展现在读者面前,是是非非都由读者自行判断。五位主人公就好像我们身边的同学,他们经歷的,很有可能也就是我们会经歷、或者曾经经歷的。大学生活覆盖的范围很广,既有学习知识的一面,又有接触社会的一面。从表面上来,五位主人公经歷的事件,基本都是大学生活中的业余生活(当然,描写业余生活的确更吸引人一些)。但无论是学习知识,还是增长社会经验,可能都会付出不小的代价,而且这种代价,往往不可逆转:比如鸟井在走空门事件中,不幸被压断的左臂。 就算是无忧无虑的大学生活,也会有过不去的坎吧。交友不慎可以幡然悔悟,考试失败也可以从头再来,但失去的手臂却不可能完好如初。青春需要上税,比起其他人,鸟井交的税的确重了一点,好在这份税并没有白交,最终鸟井还是坦然面对了这一切,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三男两女的分分合合当中,始终不变的是友情。几人打麻将的时候,西费劲心思想让鸟井振作起来的场景,却让人感到无比温馨,一扫之前看到鸟井截肢的难过心情。 “努力改变可以改变的,坦然接受不能改变的。”但对大学生活来说,在人生的这个关键成长期,似乎还可以加上一条:尽力接触想接触而以前又没有接触过的。记得我大一的时候,当时班上同学刚踏进新的世界,都是一副天高地厚的模样,上课也不听讲。老师就说,别以为今天学的知识没有用,说不定哪一天你就会用上。对小说的主人公来说似乎如此,对读者来说似乎也是如此。倒也不是猴子一般,把以前扔掉的玉米重新拾起,而是沧海遗珠,最终被自己找回。这样的遗珠,就是大学生活中的美好回忆,是在成功、失败、彷徨、困扰、希望、激动的歷练中,才结成的珍珠:因为付出,所以珍贵。而多姿多彩的大学生活,恰逢挥斥方遒之时,不多去体验生活,岂不可惜? 第52页 记得挥洒青春,但别挥霍青春。 --------------------- 喜欢或者能看懂这本书的人都是有青春的人! 2010-05-07 01:52:08   来自:b (i will be an engineer) 我先来咆哮—— 喜欢这本书的人有两种: 1 拥有青春,产生共鸣的人 2 未曾拥有过青春,但懂得欣赏青春之美的人——比如我(何) 凡是不喜欢这本书的或者看不懂这本书的,那可能说明你们没有青春,而且你们又不懂得青春之美,我对你们表示遗憾与同情~~~ 这本书太好懂了(除了里面的麻将),不好意思某妹子我推荐了这么不需要动脑子的小说给你~不过校长最后的一句话比较费解,为此我琢磨了两个小时,所以有了下面绕死人的个人主观理解。 校长在毕业仪式上演讲的最后一句“人类最大的奢求,便是在人际关系中的奢求”—— 原文:人间にとって最大の赘沢とは、人间関系における赘沢のことである。 1 对这句话本身我是这样理解的。 “赘沢”我取“奢侈的希望,不容易实现的希望”的意思。 而这个“最大的奢侈的希望”,我个人认为两层含义,第一层,指对抱有希望的人来说,这个希望是很深刻的,包含了希望持有者的强烈诉求。第二层,人际关系中的“希望”,就是指人类a希望人类b能做到某事,但是b要做到某事客观上来讲非常地不容易,所以是“奢侈的希望”,如果b做到了,对a来说就是一件“奢侈”的事情“达成”了。 之所以是“奢侈”的,相比较一下就可以明白了,比如你养了一盆花希望它开花或者养了一条狗希望它会鞠躬都是很容易的,而“人类a希望人类b能做到某事”却可能是相当不容易的。 2 联繫一下本书的故事,书中人物在交往中都是对他人有着“奢侈的希望”的,比如a喜欢b并希望b和自己交往,或者c希望d能办到某事,纵览全书这些“希望”基本都实现了,这第一得益于希望持有者们的强烈诉求,第二得益于恰好被希望者的意愿他们亲身去让这些“希望”变成了现实,让“奢求”变成了现实,这是一件对双方都非常好运而且幸福的事情。所以后来主人公们会说“这话真好啊,真感动啊”,因为他们也切身体会到了这些好运与幸福。 3 校长说的话,他讲到用逃避似地回忆是不对的,即是“学生时代真好啊,那时真是个绿洲啊”这个观点是不对的,进一步说就是“学生时代是绿洲,踏上社会是沙漠”这个观点是不完全正确的,全书最末尾的“才怪呢,应该”也是在说“学生时代是绿洲,踏上社会是沙漠”这个观点是不完全正确的。 为什么有人会觉得“学生时代是绿洲”呢,即是因为学生时代人与人之间存在着“奢侈的希望”,因为有希望(就算它再奢侈)就会去试试,试试就有实现的可能。而踏进了社会很多人就失去了“奢侈的希望”,是他们自己让“绿洲”变成了“沙漠”。所以其实“沙漠”的干涸状态是可以改变的,就像作者说的“可以让沙漠下雪”,沙漠可以有“水”,“水”就是“奢侈的希望”,就是对“奢侈的希望”的不断地孜孜追求,就是学生时代就有的那种对美好希望与人生目的的追寻以及热血纯洁美好友情的延续。因为人要和其他人一直一直相处下去,友情可以一直延续,对他人的奢望可以一直有,人可以一直努力去持有希望并一直促使他人去完成这个希望。 总结起来这句话与上文的联繫就是——这句话的的潜在意思就是——人在与他人的交往过程中所抱有的那种“期待他人做到某事”的希望是很深刻的,同时是很不容易实现的,实现是需要很多努力的,但这种希望是不可以没有的,它应该贯穿于整个人生,这种希望对于一个人类的意义是很重大的,如果这种希望能够有幸实现的话,那意义就更非凡的。只要人类互相都对彼此抱有希望,双方都努力去实现,人类就会更有意义。这么说来就不存在沙漠与绿洲的区别,因为希望就是水,有了水沙漠就不在干涸就不再是沙漠了,一直一直都可以是绿洲(虽然这么说有点理想主义过头了)。 吐槽,这比起对三个男性的描写,两个女性角色的描写太单薄了,我对女性基本没留下什么深刻印象,女性人物刻画太不够丰满了,我表示不爽。 还有继续吐槽,日本大学生和中国大学生的生活是不一样滴!那些没看惯日本通俗青春小说和日剧的人你们大概体会不到这种不同。 还有继续吐槽,可能很多人看这本书会有代入感会感动,可是由于个人经歷缘故我一丝的代入感也没有,也基本没有什么感动,不过我觉得自己貌似可以成为一个懂得鑑赏艺术品的旁观者,旁观者认为这样的青春真的很有美感,很有生机,很有灵气,很纯,很真,有很多细腻的日常的但是又深刻的幸福,其幸福的力量估计可以一直绵延下去而且并成为以后的动力。旁观者我表示——阅读此书就像鑑赏艺术品一样,我看到了他们的快乐和幸福和希望和动力,这些东西都非常美,我品味到了美~我很满足。 第53页 还有继续吐槽,一般来说青春有时候都比较傻缺,所以一般的青春小说都极度傻缺,不过这本货真价值地描写青春的“青春小说”把书中其实有点傻缺的“青春”升华成了不傻缺的“文学作品”,难得啊难得啊,我都要忘记上一次看不傻缺的青春小说是在什么时候了。 --------------------- 伊坂你个乱七八糟的 2010-07-02 10:33:46   来自: 锐奇学 (反弹超人) 《沙漠》这小说太恶劣了,必须说。 1、从一开始,我就是对这种轻快温馨的叙事充满戒心的,尽管新星的封面比较暖,但《沙漠》这个骇人的书名,让我对这本400多页读物的未来产生了恐惧,等到赌保龄球,夜遇闯空门…… “一群无所事事的青少年,既不喜欢读书,也不喜爱工作;他们从不为明天打算,但也不能控制命运的方向。” 这段台词还挺贴切吧,不过和伊坂没半毛钱关系,这是香港导演严浩1979年的电影《夜车》的介绍,而这部电影堪称我童年的阴影之一,看《沙漠》时候……这部电影的段子时不时在脑海闪烁……如果伊坂真敢这么干,我应该不至于对他的评价下降,不过这毕竟和《蚱蜢》里的那种“有觉悟的残暴”不一样啊……我确实腹黑过分了。 (《夜车》这片子不推荐,真的不推荐) 2、还好还好,最后还是做了近似少漫的处理,主角团队遭受严重打击,遭受不可逆转的伤害……不过毕竟不是毁灭性的。这些打击往往会稍微越过读者的神经线一点,但是最终也就接受了,艾斯死了,路飞还活着,千家是兇手,金田一还是侦探,说那么多都没用,谁不知道结局是怎么回事啊。打麻将,对对胡,你说那些人扔下漫画看你的书是图什么啊! 3、这小说很谄媚。有两点让我印象特别深。一是格调美女爱上了脑残胖子并终成眷属,二是脑残胖子在家打游戏时候还要无意间暴露对朋友的关切。没办法,伊坂曾经写出过《死神的精确度》这种近乎以谄媚为核心的书,你还是不能对他期望太多,或者说你期望的点根本就不对,我想没几个人是和我一样从《蚱蜢》开始读伊坂的吧,那个结尾实在是太有味道……该怎样就怎样吧,《沙漠》就是不给你真正的惊喜,那种能剥离现实感,强迫你关灯睡觉得惊喜,但是又给你小惊喜,这惊喜就像郭德纲相声里的好多笑料一样,其实听过,其实火星了,但是不笑就不行,人家没逗你,是你自己死乞白赖要找个地方笑啊。总之这么假的故事让你写的这么真,你不觉得这是种缺德吗? 4、这小说很俗气。伊坂你说你的“文学源头”——当然这个二逼的用词是我归纳的——是大江健三郎,我看赤川次郎更像一点吧,那种互相吐槽和“呀”、“啊”交替结尾的菜市场对白,让我简直想起来坐在网吧里看三色猫系列看到太阳出来那个愚蠢年代,那时候911刚刚发生,我们都需要安慰。可06年面世的这书已经不合时宜了啊,书里面带点隽永味道的装逼定格都没有,到处都闹哄哄的,人物都善良得令人想流泪,画面感又强,插图居然都画出来了……就不怕我们分不清哪个是小南哪个是北村吗?还有鸟井为什么是有手的啊?这不是让我们心酸吗?过分啊。 (我这不至于也算“泄底”了吧) 5、这小说很放肆。不过《死神的精确度》那种节制我一点都不喜欢。伊坂好像是随手写成的这本书,30几万字,不雕琢,感觉雕琢一下也不会更好,这确实是凭本能和才华写成的书啊,但这种本能和才华里面却充斥着俗套又可爱的段子,没办法,日本大众作家没几个人敢随便标榜自己的脱俗吧,也许我对“脱俗”有点偏执,但是伊坂毕竟写出过《重力小丑》这种一脱到底的书啊,话又说回来,由此可见,那《重力小丑》实际上作者得写得多纠结啊,所以说看书的人不要瞎揣测写书的人,那确实不一样啊!我还是满欣赏伊坂在作品中一贯流露的态度,也许他把自己当北村了吧,外表上不卑不亢,实际上真是“又卑又亢”,又卑又亢真的是一种很好的态度,也许大江健三郎的确教会了伊坂怎么把最外向的自卑感表现出来,只是周围的人接受起来不那么容易。说到底大家都当北村,这世界就太平了吗,恐怕不是吧,至少全世界上门订杂志的小贩估计会发疯吧。 6、《沙漠》到底算是伊坂一部什么状态的书呢?要说是推理小说的话,可能唯一值得推理的就是伊坂的创作初衷,明明让大家乐不可支,却还装模作样的掺杂上那些社会腔,真是诚意欠奉,说到底还是伊坂式的不负责任,你这是在鼓动谁啊?你和你写的麻生那个以哄骗别人做出“原来是这样子啊”表情来获得满足的傢伙有区别吗?你是不是以为自己才华多到随便洒洒在副驾驶位子上讲两个笑话就能变成版税啊,你是不是觉得别人非得喜欢你不可啊,真的没人讨厌你吗?真的非常有啊。 才怪呢。 --------------------- 学会中文和概率论,沙漠就可以下雪!(误 2010-05-07 18:02:43   来自: 习△习临界点 (新月宵暗夜虫鸣) 作为一个菜鸟级并且伪推理小说爱好者,我用来区分喜欢读的作家的标籤基本上是看读完以后自己心情。比如岛田庄司是¬▽¬,东野圭吾是=▽=,京极夏彦是☆▽☆,冈本绮堂是* ̄︶ ̄*。到了伊坂幸太郎这儿,每次(虽然次数也不多)都是傻兮兮的∩_∩。 第54页 这次也是,虽然从头到尾其实只是一群普通不过的大学生晃晃荡盪上了大学再毕业的故事。 腰封上宣传语大概意思是说,不论你是将要进入大学还是已经在上或者已经毕业这书都……挺有意思的。 是有意思,我看完又能高兴好几天。 抛开青春易逝岁月如梭的陈词滥调,关于“最好的时光”的定义一向十人十色。大学时代不像高中,后者看多了校园系日式青春动画也好日剧也好,一片轻飘飘樱草色夕阳细碎洒落一地流光,光是坡道邂逅毕业告别几个单字摆出来就气氛满点,接下来从恋爱到拯救世界都随便少年少女创造奇蹟了。 但大学不一样,虽说隔着一片日本海,但大学很晃荡,晃着晃着一只脚就不知不觉踏进严酷而杂草丛生的现实社会这一点倒是中日无不同;说是青春终章或者社会人序曲抓住十代末尾不愿撒手,其实也只不过是人生平均下来十几个四年的其中之一而已。 以身处的现实而言,大多数人的奇蹟只发生在漫画电影小说里,而且我们的日子绝大多数都平凡得就算不是异世界n次元,只要是故事好像就比人生精彩——至少我是这样,所以尽管这一本里除了让车子那么重的东西飞起来一次要攒四年rp(误 的超能力文静美女以外,其他人都是跟“离奇”完全沾不上边的普通年轻人,看的我也可高兴了。 入学,自我介绍变成吃喝玩乐,每个人好像都会有的那么一个肾上腺素过头喜欢张罗的同学在当学生会干事,抱着进了大学就要抓紧时间玩乐泡妞信条的怪髮型同学,因为是“鸟瞰型”所以对什么事都打不起100%兴趣的傢伙,要说特殊的话也有比如从练马县来的超能力美女可以让物体凭空移动用摸的就弄弯勺子,还有在这个小地方十分引人注目的冰山美女对谁都是一副“不是说了吗不能和你交往”的冷淡样子。 然后——我姓西屿,大家记住了是西屿哦。所以说每个虚构的世界都会有个神经病这话某种意义上是个定律,圆头圆脑其貌不扬土里土气,勇往直前毫不退缩自说自话演说癖,朋克中毒豪言壮语一心想用打麻将来促进世界和平。 我们来学中文和概率论吧。 剧透就不了,大学嘛,总之是联谊把妹打工压马路,逃课听音乐打麻将一见钟情。还有车祸打架消沉振作随便就作为契机“我们同居了”,总之就是这一类事嘛。 春天的时候我们知道冰山美女其实是个外冷内热的萌妹子,美女说我喜欢西屿,说让我看吧,沙漠下起大雪的样子。 冬天的时候忧国忧民演说癖说,“一想到她笑的时候身边不是我就很不爽”。搭调有时候仅仅是视觉问题真的。 不过当然这不是一个爱情故事虽然到最后的确有一种“该怎样的都怎样了”的欣慰感,不过这只是五个年轻人大学时代的四个季节片断而已。 毕业典礼的时候北村感嘆,是不是以后等大家毕业,置身于被称为“社会”的严酷沙漠,寸草不生荒凉无比每个人都不得不拼命挣扎,直到融入其中。为了应付自己手头的事大学时代的朋友渐渐没了音信,过很多年像看老电影一样想着“啊当年还有这么一阵这么一些人”。 恋人会分手理想主义会磨平轻松笑脸会不见。 会这样才怪,其实就算是那又怎样。 我们平凡得要命渺小得要命,我们改变不了世界阻止不了污染在加重大洋彼岸无意义的战争,我们将要为了生活一次次低头每天站在高峰期的地铁里上下班再也想不起来进入大学时候要当超级上班族的幼稚豪迈宣言。 所以说那又怎么样。 沙漠明明在我们一起度过的四年里好几次下起大雪,那是我们一起创造见证的奇蹟。 记忆从来都不仅仅是记忆,只要是发生过的事情再琐碎也都有意义。 不是说好作家就是你看完会想给他打电话聊聊那种人,类似的评价的话,既然都要变成大人,那我还真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想变成伊坂幸太郎那样。 总体感想就是——穿越仅仅是为举例——比如很多年后的校庆日,要是能拿着杯子熘达到球场对身边反戴棒球帽小鬼笑着说,你看那边那个西装革履三七分笑眯眯圆脸大叔,别看他这样当年可是我们的王牌投手。不也很好。 --------------------- 终于找到了西泽和伊坂的共同点…… 2010-07-19 23:26:22   来自: 河狸 (勤勉!!!) 沙漠的评论 一直以来,最喜欢的日系作者就是伊坂和西泽,但是两个人的风格却又有很多的不同。如果硬要说有什么相似之处,那么就是他们都非常擅长利用故事和结构把线索和伏笔隐藏到小说的每个角落,很多看似无关或不经意的描写,其实都是最后故事发展和揭露真相最重要的一个碎片。 不过在看完本书后,我又惊讶的发现了二者之间一个更强大的共同点,就是人物设定。 本书里的主要人物有五个,分别是东、南、西、北、中(鸟井)。 东堂是个有着可以媲美模特的身材和相貌的美女,这样的人物在西泽的笔下也有,就是匠与高千系列的女主角——高千,同样都是冷漠得让人无法接近,但是一旦接触深了却发现其实是热情似火,同样的美貌,同样的好身材,同样的怪异审美。 第55页 小南在本书中算是比较没有性格的,或则说是其他人都太有性格了,所以把她衬托得平凡了。同样的人物在西泽的匠与高千系列里也有出现,就是小兔,同样的清纯可爱,同样的被女一号抢尽风头,同样的跑龙套。 北村是主角,不过比起小南更加没性格,感觉从始至终就是跟在那几个个性张扬的傢伙屁股后面跑,虽然是主角,不过感觉就是个起到串联剧情的符号似人物而已。同样的角色就是西泽的匠与高千系列里的主角匠千晓,同样的没性格,同样的平凡,同样的大众脸…… 西岛和鸟井是这本书里最有性格的两个人物了,一个经常做出一些让人费解有些幼稚但又带有一些哲理的言行举动;一个是荷尔蒙泛滥,无论是对异性还同性都自来熟,而且无论遇到什么样的困难和阻力都不会畏惧。在西泽的作品也有这样一个性格张扬怪异的人物,就是漂撇学长,个人感觉他根本就是西岛和鸟井的合体。 因此,在看这本书时,我总是产生一种错觉——是在看西泽的匠与高千系列。 两个最喜欢的作家,同样风格和性格的人物设定,呵呵,真的不能不说是一个巧合。 --------------------- 身体腾空特异功能修持密法 2010-06-12 11:38:53   来自: 小米=qdmimi (那天青色的日子,阳光明媚的童年) 沙漠的评论 《身体腾空特异功能修持密法》是一本很豆瓣的奇书,可惜一直无缘得见。北京体育学院出版社当年不知是出于何种考虑出版了六年后闻名世界的麻原彰晃的呓语,也许只是想沾沾气功热的光,却留下了笑柄。 《沙漠》的后半段让我不得不想起这本书。 如果非要把它跟推理扯上一点关系的话,小南最后使出的“腾空秘法”倒很有点谜题揭开时的畅快淋漓感。直到那一刻我忽然明白,特异功能是存在的,但能够掌握特异功能的人是不存在的,因为能够被人类掌握的东西就不再特异。 我顺便也了解了另一件事情。青春是存在的,但能够滞留在青春期的人是不存在的,因为时间一过,前退或是原地不动,都成了脚踏沙漠的旅人。 为了证明它是一本推理小说,我还研究了一下书中多次出现的麻将牌的意义,牌局的意义,搓麻人行动的意义,一时间弄的云烟满纸。 可看到终了,发现自己只知道了原来缺一只手对这项运动的开展没有影响,但缺一个却是致命的。 再看看伊坂列出的那几本个性参考书,我开始相信即使把书中的麻将意象全换成五子棋也没什么关系。 所以这既不是一本推理小说,也不是讲打麻将能够救世界的漫画,它的本质是讲一种密法,一种身体腾空的密法。 从象牙塔顶一脚踏出,如何能稳当的落进柔软而残暴的沙漠不受损伤,这是一个问题。 这个问题的解决过程应该就在一个春秋之间,耗掉的却是整段青春留下的纪念物。 鸟井是最幸福的人,他扔掉了一只前臂,威风凛凛的杀进风暴眼。 那个打拳的男人也是,因为他不服。 至于剩下的漂亮女人们倒完全不必担心,她们本来就掌握着随时腾空的不二法门,只要她们愿意,珍重彼此的孩子们就会像自动麻将机里的牌张一样,在沙漠下雪的日子里重聚。 写这样一本难啃的书,还硬逼着大家看完写心得体会,伊坂是个多么大胆的傢伙! --------------------- 徘徊在沙漠之外 2010-05-12 22:19:30   来自: 粉红猪猪侠 沙漠的评论 刚拿到《沙漠》先是被唯美的封面所吸引,粉蓝色的天空飘着白色的雪花,五位主人公((⊙o⊙)…还有那只狗),站在暖暖沙山前,凝望着我。每个人(包括狗)都站得笔直,表情沉静。 伊坂君讲述了一个五位青春少年如何度过大学校园四年生活的故事,他们在故事中经歷了友情、爱情、挑战与考验。整本书读下来,虽没找到什么推理元素,不过仍旧被故事中的些许小细节淡淡的感动了。 印象深刻的细节大概有两处,第一处是鸟井出事后一度陷入沉沦,众多好友们都希望能帮助他走出阴影,可西屿看上去似乎一点都不着急,甚至为了玩电脑游戏而不肯去见鸟井。其实外表大大咧咧的西屿有着细腻的心,他执着一晚上终于听上了红中这张牌,然后拉开窗帘,事先早就安排好的大楼霓虹灯打出了大大的“中”字。夸张的举动和精妙的构思,终于打开了鸟井的心扉,也让他终于又回到了这个青春洋溢的团队,看到这里,我的心都是暖洋洋的。第二处细节便是故事接近结尾的时候,西屿的那句:“东堂笑的时候,在她身边的人却不是我——我十分讨厌这个。”什么都不说了,就这句话搞得我内牛满面…… 翻到书后“伊坂幸太郎与国内读者的对话”中,伊坂认为:“人物形象并不是小说的重要要素”,可在我看来,伊坂对于人物的塑造手法可谓高超。没有用过多的笔触,五个鲜活的青春少年形象便跃然纸上。 东堂——沉静美女,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能冷静应对,但对西屿却有着炙热的爱,一直没有熄灭。 西屿——全书最富有个性的人物,表面上大大咧咧、热情似火,内心却细腻如丝。对于政治有着极大的热诚,“执着”地干着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 第56页 小南——邻家乖乖女,有超能力,一直暗恋着鸟井,温柔却坚毅,我很喜欢她。 北村——五人组中看似最正常的一位,不过却是他引领着整个故事走下去,他的那句“我就是总统”想起一次就笑喷一次。 鸟井——虽然不在“东、西、南、北”这幅牌中,但却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么鸡”哦!从一开始的花花公子,到后来从沉重打击中坚强恢復,到最后的一击制胜。鸟井演绎着我特别喜欢的一句话:“让我们慢慢强大,渐渐牛 b”。 “沙漠”这个词在故事中出现了多次,从北村的视角去看待“沙漠”,更多的似乎是畏惧,他把毕业即将步入的社会比喻成“沙漠”,预计“沙漠之中寸草不生,干旱无比,充满了抱怨和挖苦、无奈与嘆息。”但其实校长在毕业典礼的最后那句话——“人生最大的奢求,便是在人际关系中的奢求”,已经给了大家最好的解决方法。而且在四年的大学生活中,他们也获得过成功。记得在鸟井住院消沉期间,北村的脑海中又出现了一片巨大的沙漠,“在这片沙漠当中,没有出路,精神变得干燥,随之便会迷失掉方向,……,这个时候的鸟井,肯定正呆坐在一片沙漠当中,……,不知道哪里才是自己的出路,走投无路。”而西屿、小南、东堂和北村,用着他们的友谊和热情,灌溉着鸟井所处的沙漠,最终变沙漠为绿洲。 所以,我不同意北村最后说的“过不了多久,我们定会融进其中”,我坚信,只要我们保持着年轻的心和真挚的情,沙漠早晚会变成绿洲。我们会在绿洲中享受社会带给我们的温暖,人际关系带给我们的热情,欢快地享受着…… ps: 我为鸠尾鸣不平,她在书中的戏份比那条狼狗多多了,为咩不能上封面,为咩为咩为咩!?? --------------------- 乱舞,青春印象 2010-05-13 12:55:30   来自: 走路看风景 沙漠的评论 如果要给青春下个定义,或者做一个简单的描述,你会用怎样的词语呢? 不知道为什么,在脑海里这样构思的时候,就直接跳到了夏威夷的热带风情的鼓点和热舞,还有一片无垠无声的白雪,这两样八竿子打不着的印象。 是了,这就是青春。带着热力四射的艷阳,乍看之下,些微的群魔乱舞之状的狂热,那种不可测的强烈感情的印象。同时,又是那样清澈平和,但是又带着冷冽强劲的刺目之感。 青春就是这样,带着强烈的违和感,带着不可思议的冲击性,偏偏又是那样的一片“日常”的“平凡”。如是,才构成了青春每一天不可復活的奇遇。 《沙漠》,给我一种青春的印象。 诚如,麻将噼噼啪啪杂乱的声响中夹杂的规律的节奏,输赢之间无常却又微妙的结局。当然,更加典型的,就是一个追求平和的另类理论胖子和一个冰山美女的爱情,一群平凡大学生的侦探游戏,一个受伤青年的秘密振奋的格斗实力,一个仿若置身事外的叙述主角不可免俗的落入尘世……天啊,看看这些桥段,所谓青春的传奇,果然都在这里。 不过千万别以为这样就是全部。虚度时遥遥无尽的漫长岁月,却毫无知觉的迅速流失,一去不返。在一夕之间仿若凋零,惴惴而缅怀的辛酸。迎面而来的仓皇感夹杂着成长独立的欣喜,亦或者拒绝长大的最后的童真执拗。这样熟悉的情感,婉转道来,给那样刺目耀眼的青春打上了磨砂模板,看上去温柔绚丽,更有点朦胧不可捉摸之意。切近切远,这似乎是每一个拥有过或者正在拥有青春的人对青春最大的记忆。 不过就好像贯穿《沙漠》的一个重要的亚要素——打麻将一样,你来我往之间的变数才是游戏中最为吸引人慾罢不能的因素;事件的串联性和意外之感,才是能够锁住人视线的要素。不过,能够做到,把本应是冲击性带来的吸引力,融化在徐徐如风般安静的叙述和平和甚至稍显淡漠的描述中,让人在更加感受到一种切身而又隔膜的感觉,对痛苦的感受稍显柔滑,不得不说也是作者对读者的一种体贴吧。 其实,青春始终是一种只可回味的不可回復的状态。大约只有逝去之后反而能够真正得到。就像一年四季,或者沙漠中的时间流转,都是不可逆的。然而只有在经歷了一个季节之后,才能获得下一个季节的入场券。所以,《沙漠》表现出的距离感反而是最贴近青春的。 是了,这就是沙漠。海市蜃楼时,我们以为真相触手可得。绿洲就在眼前时,我们往往又早已被幻境迷乱。平静的无垠场景之下,烈日烘烤的煎熬难耐,模煳而矛盾,清晰而隐然。真实和虚幻,遥远和贴近,日常和传奇,生活和故事,似乎都搅在一起,那条清晰的界限时隐时现。 所以在青春中,他们可以肆无忌惮,同时又束手束脚;可以横冲直撞,又可以深思熟虑。可以开怀大笑,也可以嚎啕痛哭。 无所顾忌,深思熟虑,理想主义的为了全世界担忧,同时逃避着近在咫尺的责任;大约西作为全书中最为“青春”的人物,他的命运是最能够说明一个属于青春的传奇的全貌的吧。 作为一本日本作者的书,不得不让我有用这样一个结尾形容的冲动——迎着夕阳奔跑吧! 第57页 --------------------- 努力,可以让沙漠下雪 2010-07-14 16:22:28   来自: 五月风筝 (我是五月,爱读书。) 沙漠的评论 六月了。最近莫名的想起很多年前发生的一些事情,想起一些当时很激进的年轻人。虽然那年那月,我还很小,并不是真的懂得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脑海里,至今都记忆犹新。他们的做法是存在着很大的问题的,不过我想,其中的大部分人,都是出于一种对这个国家的热爱,而希望用自己的方式去改变的。而后,脑子里便浮现出一些胡思乱想的问题。 ——作为一个人,到底是碌碌无为,终日混着过活好;还是严肃的思考着一些国家大事,即使自己做不了什么,也愿意尽一份小小的力量去改变这个社会呢? ——遇到别人有困难的时候,是想着一些“就算我这样做了也起不到什么作用”的话好呢,还是立刻去帮助别人好呢? ——对于社会上那些不平的事,那些可恶的人,是该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好呢?还是去想办法解决呢? 然后,我所思考的这些问题,很令人惊讶的发现,在《沙漠》这本书里,由西嵨的口中说出。 西嵨是个很另类的人。长相很另类——胖胖的,戴着墨镜,眉毛粗粗的,像两条黑色的大虫横亘在他的大脸上,长得很像一只熊;做事很另类——经常语不惊人死不休,且做一些很让人无语的事,比如,在麻将桌上,用一只真鸟代替他要等待煳牌的“么鸟”;或者,在大学入学后第一次的同学聚会里,肆无忌惮的用麦克风在包厢里演讲他的胸怀世界的思想……最初,在看到关于他的描写时,我想,若是他的是我朋友,我也一样会感觉很无语的震撼。但读着读着,却发现他的想法在某些方面与我很相似,再读着读着,我喜欢上他,还有他的这一群好朋友们,东堂、小南、北村、鸟井。 因为,我发现我所思考的问题,即使是相似的,却没有像他那样敢大声的说出来,敢不怕别人的目光,不怕自己受伤害,就那么直接的说出来。 ——我会花很多时间思考和写作,但是却不一定会愿意去改变周围那些混着过活的人; ——我会帮助别人,但那都是在自己伸手可触的范围呢,要是遇到一只流浪狗,我可能不会将它带回家; ——在公车上遇到那些小偷,我不敢大声的叫出来,因为他们兇狠的目光让我退却。 是的,我也是一个漠然的人,只是比某一些人好一点而已,但,缺乏像书中的这一群年轻人如此的勇气和真诚。 这当然算不上一本推理小说,里面有关犯罪的事情,就是那一群喜欢走空门的小偷;还有,一个目光呆滞的,喜欢问别人“你是总统吗?”的连续抢劫犯。五个个性迥异的大学生,在一系列事情中,无意的帮助警察破了这两个案子。二这仅仅是他们大学生活中的一部分,虽然,鸟井因此失去了他的左手臂。从整本书来说,这是一个描写了五个大学生的读书生活的青春故事。 但我是真的挺喜欢这一本小说的。一方面,伊坂幸太郎是我喜欢的日本作者,他的笔触一如往昔的细腻,语言生动,表达流畅,人物个性鲜明;另一方面,书中提出的很多问题,值得去思考。虽然,文如其人,故事写得情节缓慢,只是少数几个比较激烈的环节,但细细品读,却依然能感受到很丰富的情感和很深刻的内涵。难道,那些看起来有些可笑的问题,不值得我们每一个人去深思吗? 告诉我,努力了,是不是可以让沙漠下雪? (最后感谢meri转赠我这本书,特别感谢!) --------------------- 迟交卷也能拯救世界 2010-07-15 19:08:10   来自: 伊林@歷久弥新 (小超人皮埃罗) 沙漠的评论 大学时代干过热血的事情不多,认真算起来有那么一件。 大三第二学期的考试,考哪门课已经忘了,监考老师姓张,教书不错,但性格很像一颗随时爆炸的定时炸弹,于是不幸地倒计时终止在这科考试结束前十分钟。 张老师突然要求提前上交答题卡,同学们叫苦连天,但稍有反抗就被没收学生证,于是此人一路得意洋洋收到我前桌——同样暴躁的室友张同学(张姓暴躁这个共同点纯属巧合),在抗议了老师违反考场规则后,以学生证上缴、考试成绩作废、准备记过处分暂告一段落。 因为正值拿学分的关键时期,张同学相当沮丧,于是当晚各路好事者在我们寝室汇聚一堂,推举我执笔起草一份关于声讨某老师的抗议书,又各自忽悠了本班及同考场的隔壁班全体同学在底下签名。 下一天考的是商务英语,说来也不怕笑话,那天晚上是我这辈子熬的第一个夜。在寝室外面看英语课本,看够了就慢悠悠地从走廊的一头走到另一头,和张同学说了很多很多话,看着天从深沉过渡到光明。 第二天把信交给辅导员,考试出乎意料的顺利,然后我就回家过暑假了。 下个学期来学校,一切风平浪静,张同学没有被处分,学生证也平安回归,不过她当时没涂完的答题卡导致她挂了这科还要补考,后来似乎有传说张老师被系主任批评了一顿,我们听完都很平静。 第58页 其他时间的大学生活,都正常地和所有人一样,当然也包括了跷课、醉酒、打牌、恋爱之类的必然活动。 然后,毕业了。 那封信在整个事件里起到了什么样的作用呢?我至今也不知道。 这个世界很多时候像一个黑箱测试,全然无法看出它内部运转的规律,你投以希望、信心、愤怒、欢喜,却无法预知它会在哪个流程里派上用场。100%的付出未必换来100%的结果,因为人生不以个人意志为转移,妄图窥探全部秘密的人,只有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才有可能实现。 但是那个晚上二十出头的我们,并不想明白成人世界的什么道理,只是抱着和西屿同学一样的想法,那就是“只要真心去表达,自己的观点终究能传递出去;只要做点什么,这世界总会改变”。 想到了,也就去做了。 破坏了我们世界规则的,我们也要用自己的方式将其修补,谁想阻挡,杀无赦。 毕竟这样才算是过了个乱七八糟愣头愣脑的青春啊。 青春的事迹,太多人写了,我就讲这一个故事好了。 其实,沙漠无处不在又亘古不变,只是心中尚存希望的人心中,总会有那么一片绿洲。 至于打麻将能拯救世界这个说法……我看迟交卷、穿热裤、对流星许愿都能做到。 才怪呢。嘿嘿。 --------------------- 有料的青春宣言 2010-05-01 14:02:23   来自: 柯西 (玩手偶) 沙漠的评论 比起蚱蜢的略微不适 这次伊坂用青春的独特气息重新将我的内心灌满 这是种畅快淋漓的 兼有安宁与激烈的感觉 我觉得伊坂的作品很有料 是因为他从不做无谓的描写 例如很多作家喜欢的大段风景或环境的段落 伊坂即使写风景 那也只是配合氛围轻轻的点上一笔 撑起全书的 是他的浓重的思考和轻快的对白 还有动作感的镜头 将他的书从头读到尾 会觉得这是一道及其丰厚的美食 有着各种让自己回味的食材原料 难以忘怀 沙漠给我的这种感觉更甚 另外还发现一个特点 那便是伊坂喜欢只写主角的姓氏 大概姓名之于想要表达更深层次的他来说只是符号罢了吧 五位主角的四年大学时光 让我边读边回忆 看到其中的某些观点 还会拿起来与自己作比对 譬如思考自己属于哪一种学生 或者思考我自己心里的沙漠是什么样子 大学是社会这座沙漠所包围的城镇 我们在城镇里拼命思考沙漠的残酷 这是伊坂的比喻 我觉得大学其实是国境 或者海岸线 是无忧无虑生活的边界 边界那一端是海洋 或者另一个未知的国度 海岸线更适合一点吧 海浪把许许多多海洋肚子里的东西冲上沙滩 供我们拾掇 供我们窥探 而总有一天我们会坐上船 开始自己真正的航行 沙漠与海洋相比 更加的了无生趣和炎热枯燥 或许伊坂觉得大人的社会是非同一般的没有梦想吧 所以当一个作家尽情的说自己想说的 这是伊坂骑上了骆驼在逃难呢 我要让沙漠下雪 这是一句慷慨激昂的宣言 同时也有股淡淡的无奈 身为连学费也要父母供养的族群 我们能够改变的世界实在太微不足道 但是西嶋这个傢伙说出的话却让人有着莫名其妙的感动 让我们慢慢的信任自己 慢慢的给自己决心 可以从眼前的困难开始 一步一步拯救世界 故事里的西嶋用勇往直前 鸟井用汗水 东堂用持之以恆 南用天赋和温柔 北村用判断力和向着地面的栖息 真的让世界下雪了 让世界为他们晶莹剔透 或许有一天他们真的会走失在沙漠里 不过我坚信这是玩笑话 以他们的青春之名 大学的四年 主角们已然悄悄改变 重新烘烤他们形状的 是名为友情的东西 伊坂把五个主角都写得很成功 大概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粉丝吧 我比较喜欢鸟井 我想看看他的冠鱼狗髮型是什么样子 想听听他嘎哈哈的笑声 看着他们混在一起 一边抓麻将 一边瞎扯的样子 就觉得世界真是灿烂的一塌煳涂啊 人生中最大的奢侈 是紧密的人际关系 什么事都不肯做 全都是一些怕被当成傻瓜的傻瓜 虽然过程曲折 但最后大家都不相上下 这样不是很好吗 其实我一直很想加入你们 最让我想笑的还是北村上了计程车 要司机跟踪前面的牛郎纯 司机眼神发亮的说 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 哈哈哈 最近在好几本小说里看到这样的场面呢 果然司机们也都是不安分的热血傢伙 --------------------- 封面设计美感首超台湾版的中国大陆翻译小说:读《沙漠》 2010-04-30 15:07:23   来自: 奔向耶路撒冷 (新人笑,旧人哭) 这不是本合格的日本推理小说:无需调动读者任何逻辑思维能力来阅读。也许是中国地区(包括台湾香港澳门)的出版商们太想赚这书的钱了:总觉得把《沙漠》列入日本推理小说系列便妄图能大卖;就好像潘金莲不淫荡了就没人关心她与别的中国女人有啥不同一样。 其实就青春题材小说来讲《沙漠》依旧是本不错的作品,用中国大陆的文学水平来衡量这本书,就是处在郭敬明(《梦里花落知多少》作者)之上,韩寒(《三重门》作者)与孙睿(《草样年华》作者)之下;真他妈没必要把这本叫做《沙漠》的日本小说与侦探推理小说题材扯上一点毛关系——因为《沙漠》已经自成一体,是21世纪前十年里日本数一数二的青春题材小说。负责这一部日本早在2005年就已经出版的长篇小说《沙漠》中国大陆地区翻译出版任务的中国新星出版社很有水平倒不是盖的——纸张有质感,无任何错别字,排版得当,装帧与封面设计艺术美感首次超越该书的台湾版本(我看过台湾版本的《沙漠》,没读过其内容,但是,你可别小看这个,这可是歷史性的大突破,中国大陆的专业书迷们都了解——台湾版本的日文翻译小说出版物对中国大陆同类型小说出版物歷来都有着压倒性的胜利:无论是翻译者的专业素养还是封面乃至整本书的装帧排版设计。但这个中国大陆版本的日本长篇小说《沙漠》则的确是个大大的突破:封面大气而有艺术美感),每个大章节的页面左下方都有提示读者们在享受阅读乐趣之余要注意休息的温馨话语,这是我活了二十六年来第一次在中国大陆出版物上看到如此这般暖人心窝的铅字话语,虽然只有稀稀拉拉几个字眼儿,但足以让我不后悔当初掏钱买下它时的那股冲动。我没有读过台湾版本的伊坂幸太郎的长篇小说《沙漠》,也不懂日文,所以不知道这个中国大陆版本的《沙漠》有没有被和谐掉一些内容——面对中国大陆的出版物,我始终是要戴上一副有色眼镜,毕竟,被它们愚弄得不算少了。对于伊坂幸太郎的文笔,我是很赞赏的,看得出他对自己大学时代的丝丝怀念与文学抱负。该书里面还有很多关于日本麻将的细腻研究,实在是书迷们里面那些麻将爱好者们的首选阅读书籍。《沙漠》是本优秀的青春题材的日本长篇小说。再多嘴说回这部日本长篇小说《沙漠》的不同地区的中文版书籍封面吧——其实也不是咱们中国大陆的那个简体中文版本书籍封面设计得有多么经典,而是这个台湾繁体中文版本的那个书籍封面设计得实在太烂俗(设计者肯定是脑袋少了不止一根筋)。 第59页 --------------------- 如果大学风景沙漠化,那沙漠只能下雪了 2010-05-24 09:53:37   来自: meri 沙漠的评论 我真不太喜欢对作品拍砖,能够被我拍砖的作品也不多,因为,大约还能找到点新意的作品,我都会放过。可是这个作品,我实在不敢恭维。我只好拍砖,也等着别人拍我的砖。 我耐着兴致坚持看了三天,真的有的时候看得我真的头晕眼花,真不知道作者究竟要表达什么?开始被定位在推理小说,从开头我在寻觅推理,结果眼睛打架了,还没找到什么需要推理的。直到看到鸟井胳膊被压断(故事已经发展了至少1/3处了,都看不出有什么要推理的),终于以为故事的精彩处要来了,再次抖擞精神继续奋战,结果是让我大失所望,在极端失望之余结束了沙漠之旅。闹了半天这充其量是一部大学校园青春小说,但是给我留下来的就是打麻将和相关术语,而且文字语言丝毫无什么优美之处,实在是像喝白开水,真的太白了,白的我都不好意思喝了。绝对的闷蛋作品! 但是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作者在写麻将部分,绝对看得出是下了心思和功夫的,不少技艺我也是头次听说,并加上图画的解释,让我记忆深刻。合上书,在我记忆中恐怕留下来的就是这些了。 小说中主要描写五位行为和思想都较为独特或者用怪异来形容的大学生活,为了简化,我称其为“五人团”,原本想叫“五人帮”,怕被人误为“四人帮”。 从新生联谊开始,到毕业的整个经歷。布满了逃课、打麻将、打架、研究超能力、打保龄球、抓贼、上当受骗、参加各种联谊会,以及爱情。“五人团”将这些内容拼合成一个整体,成就了这本索然无味的书,每个人独特的世界观,则更是令人瞠目结舌。看着他们的大学生活,我实在很难想像如果这些事情发生在我们的校园内,这些人估计不用到毕业就早早不是被劝退就是被留校察看,甚至早已开除了。从作者的描写中我没看出大学生活有多么美好,因为这点作者在书的结尾处大大感慨了一番,似乎除了放荡和无聊之外,实在所剩无几了。 我就想到自己的大学生活,第一年由于极度的放纵,就是成天打着扑克,最后发展到考试前一天一定不去复课,而是在宿舍狂打扑克,连中饭都是同学帮买。考完一门,绝对那天剩余的时光又是在扑克中度过。虽然考试成绩没啥说的,但是以后再也没敢这样堕落下去了。我无法想像他们可以肆无忌惮的打麻将,我想是不是日本人不太迷恋扑克,而较为迷恋麻将,因为那里面的变数会更多,更精彩,更让人目眩神迷。我猜测作者用打麻将过程中的光怪陆离来暗喻大学生活中也会充斥这些荒诞不经的事情,看似要有好成绩了,结果还是个诈和;看似没希望了,结果竟然收穫颇丰?以此来表达生活的丰富多彩还是惊心动魄! 有人夸奖作者将五个复杂而各不相同的人,就等于是五个主人公,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性格和世界观,都有自己赖以选择的思想体系,而这样的多人的体系常会遭遇到矛盾,但也会发生奇蹟般的调和(甚至奇蹟般的调和比矛盾更为少见),那么这种矛盾和调和,才是作者想要表达的目的。说这样的驾驭能力非常人能及。我实在很难苟同,看看我国古典文学中多少人物,现代文学里这样的例子太多了。实在没觉得作者有多么高明。只是感觉“五人团”行为做事都很奇特,至于把他们融合在一起,那是作者借着大学校园将其融合,结果就是故事索然无味,无半点引人入胜之处! 可能还值得夸奖的就是,就是作者将社会比喻成沙漠,我想在他心中大学是绿洲,因为那片绿洲给了我们太多的畅想和回忆,甚至是最激盪、最梦想的时代,在哪里曾经可以收穫爱情、友情、思想、世界观。但是随着我们踏进社会,所有的那些自由和激情四溢,都将被沙漠化!我们能做的只有两种选择:一)将那段时光变成记忆的一部分,留存下来。二)为了生活而努力工作,因为我们要活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