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ampire手册》 第1章 vampire手册 作者:颜凉雨 文案 发生在一北方中型工业城市中的吸血鬼和人类的快乐生活。 ps.绝对原创,木有雷同,但素会向《都市妖奇谈》致敬。 因为真的很喜欢那文的调调。 于是这其实就是一个披着吸血鬼和耽美外衣的市井童话,希望大家看得轻松快乐^_^ 内容标签:幻想空间 都市情缘 灵异神怪 搜索关键字:主角:戚七,李爽,薄西岩,帕塔,刘汀 晋江编辑评价: 戚七是个卖光盘的小贩,某天他依旧摆地摊卖碟, 暂代城管执勤的片儿警突然来扫街,于是小贩戚七跑,片儿警李爽追。 连续三天,李爽竟然都没追上一个十几岁的孩子,他身手敏捷的有些夸张,这让李爽十分不满。 于是,他趁小孩不备,用麻袋套住带回了派出所。 本想义正言辞的教育一番,却被孩子的几滴眼泪弄的心软,还将他带回了家。 慢慢地,他发现这个孩子总是半夜出门去动物园,他到底要干什么,这孩子到底是什么人? 本文是篇吸血鬼文,但是与其他吸血鬼文不同的是, 作者将主角定位为一个平凡的吸血鬼,没有血族亲王高贵的血统,没有整座城市遍地的吸血鬼,他只是生活在这个城市中的一个小人物,过着平凡的生活。 文章描写了两个小人物之间充满生活气息、十分贴近生活的故事,让人读起来十分亲切。 再加上戚七时不时的孩子气动作——委屈的掉几滴眼泪、缩再被子里赖床等,都戳中了萌点。 第1章 夜总是热闹非凡,尤其是在这样的大城市。 霓虹灯把步行街照得如同白昼,晚饭过后出来散步的人们三三两两的逛着,各色摊贩则辛辛苦苦地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儿,巴望着顾客盈门,呃,应该是盈棚。 别小看这一个个巴掌大的小棚子,那也是有正规营业执照的,摊主再不济,人家那也叫文明个体户。风来了能挡挡,雨来了能遮遮,哪怕城管来了人家都稳坐钓鱼台。 我是商户我怕谁! 可有些业界同仁们,经营成本就比较低廉了。要么在地上铺块破布摆上两样商品就算开张,要么直接对准顾客欺身上前—— “哥们儿,要盘吗?” 戚七捏起破布两角,把自己的摊位又往旁边移了移,生怕让眼前敬业的同行给不小心一脚踩了。他那盘脆弱得跟山东煎饼似的,可禁不住这么摧残。 被上门销售的男人显然对戚七的摊儿更有兴趣,只见他煞有介事的拍拍直销男的肩膀,颇为语重心长道:“跟人家小孩儿学学,都是搞盗版光盘的,你这玩意儿弄得像传销,谁人会问?哪个敢买?” “少来,你当我第一天跟这儿卖盘啊,”直销男裹紧内侧挂满光盘的军大衣,冲着男人翻白眼,“看上人家小伙就直说,觉得好看你有能耐整回家去,见天儿晚上在这里晃晃晃你不累哥儿几个还都看烦了呢。” 直销男话音刚落,立刻有三个着同款式军大衣的男人横空出世,就跟从地底下冒出来似的,整齐划一的点头加附和:“很烦,很烦,你很烦。” 被嫌弃的男人哀怨的蹲了下来,和戚七面对面,眼对眼:“你就忍心看他们这么挤兑我?” 戚七哭笑不得:“我连你叫什么都不知道好不好,而且你确实影响我们做生意了。” 男人不能苟同:“在构建和谐社会的重要时期,卖盗版光盘是没有前途的。” 戚七饶有兴味的挑眉:“那你说说看,做什么有钱途呢?” “跟我呗,”男人想都没想,张口就来,“我养你。” 戚七嘴角抽搐:“信不信我咬你。” 男人轻佻的吹了记口哨,然后暧昧的眨眨眼:“别太重就成。” 戚七想挠墙。 摆地摊是个很艰辛的营生,尤其是摆地摊卖盗版光盘。高成本,低收益,外带时不时出现的这种骚扰。戚七知道自己柳叶弯眉樱桃口,谁见了都乐意瞅。但问题是他一男的,怎么还能总招来男的呢! 这事儿困扰了戚七很久,后来还是他的前一任房东,一个在大学生科院担任讲师的男人给他解了惑。 那人的结论是:时代在发展,社会在进步,同性和同性凑数,是为了减少地球的人口包袱。按照达尔文的进化论,这属于高等物种的自我保护。 戚七不是个记性特别好的人,可就这番高论,他是死活没忘掉。就像个丰碑,伫立在他脑海里,风吹不倒雨浇不烂,偶尔发生刚刚那种骚扰事件,得,它便愈发的高大威猛且泛起粼粼金光。 不远处忽然响起刺耳的警笛声。 戚七几乎是条件反射的把地摊对折对折一提溜,便塞进了大号的蛇皮袋子里。末了胳膊潇洒一甩,袋子上身,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据小道消息称,最近城管队伍内部整顿队风队纪,所以扫街的事儿就给了辖区派出所。戚七很喜欢这个结构调整,因为片儿警们比城管可爱多了,虽然他们也拿着从保安那儿借来的电棍,可基本都是摆设。拳打脚踢更是不存在,唯一能做的只是徒手扑狼或者在扑不到的情况下言语威胁。 比如—— “前面背蛇皮口袋的小子你给我站住!” 第2章 摆地摊是个辛苦活,不光高成本低收益时不时的被莫名其妙的人骚扰,还得练好脚板以应对市容市貌的清洁工或者其相关兼职人员。 当片儿警是个劳碌命,不光高强度低工资时不时的有光荣了的危险,还得练好脚板以应对某些兼职——比如取缔无牌无证无摊位且倒腾非法音像制品的小商小贩。 李爽刚从警校毕业,来到这个城市的时候那真可谓雄心勃勃,尤其是到市局报道的时候,被局长一番铿锵有力的动员给鼓舞的,恨不得立马一腔热血铸春秋。结果没等他体内热血冷却呢,一纸分配,他就被踢到地方派出所了,紧邻当地小区居委会,作用基本就是大妈们的左膀右臂。抓个溜门撬锁的毛贼,平个打架滋事的混混,这就算大活儿。像今天这样为人手不足的工商行政部门的兄弟顶上,实在是太普通不过的事儿。 “前面背蛇皮口袋的小子你给我站住——” 李爽一边追,一边用尽全力的呼喊。街上半数压马路的都让他给喊回头了,可那真正该停下的王八蛋愣是装没听见,且还有愈逃愈快的趋势。 李爽眯起他1.5的眼睛,如果刚刚没看错,自己追的不过是个十五六的孩子,这要还把人追丢了,他这警校800米5000米的双料冠军就没脸回所里了。 思及此,李爽顿觉脚底生风,隐隐有进入无我境界的趋势。风在耳边呼啸而过,周遭一切都变成了简单的线条和光点,视网膜上没用的都闪一边儿去,只留下狡猾的逃窜者。 李爽一直追到了胡同里。 也不知道城市里哪那么多幽长的小巷,七扭八拐的且阴风测测,小破孩儿在前面跑,李爽在后面追,却又总觉得还有人在背后追自己。李爽不自觉的握紧手中的警棍——扫街不让带枪,一律发棍——脊背一阵阵往上窜凉气。 与此同时,李爽的视线也愈发的模糊,眼前就剩个蛇皮袋子在半空中飞啊飞。 小孩儿跑得飞快,李爽想不通对方小小的身体里怎么有那么强的爆发力和那么持久的耐力。有那么一瞬间李爽恍若回到了少年时代,那时他家门口的土路也是七拐八拐,每到放学,他就喜欢追着村口的野狗跑,有时候跑进山里,也是在这样纵深而狭长的小道,唯一不同的是,巷子或许会有死胡同,而山路,永远没有尽头。 看着小孩儿在分叉路左拐的时候,李爽不自觉的勾起了嘴角。那是条死胡同,他记得清清楚楚。 果不其然,没过一会儿,那堵五六米高的水泥墙就出现在了奔跑者的前方。李爽不自觉就放慢了脚步,等着看小孩儿束手就擒。 可让他奇怪的是小孩儿并没有慢下来,应该说,反而更快了!他几乎是朝高墙冲过去的! 电光火石间,李爽甚至没看清楚对方是如何办到的,小孩儿已经干净利落地翻身上墙,稳稳落在墙头。 李爽站在墙根儿底下,呆住了。 小孩儿半蹲在那里,单手撑地,背后的蛇皮袋子还在夜风里余波荡漾,证明着刚刚发生的并非幻象。再然后,他回过头来,龇着虎牙冲李爽得意的笑。 见李爽还呆在那里不动,小孩儿恶作剧的眨眨眼,忽然低低出声:“喵~” 李爽的警棍应声落地,骨碌碌滚出去好远。 小孩儿似乎又笑了下,不过李爽并未看清。因为下一秒对方已经矫捷的翻下墙头,隔着厚厚的遮挡,李爽只能凭声音推断,小孩儿悠哉游哉的走了,而且还是哼着小曲儿的,就像只偷鱼成功的猫儿。 李爽叹口气,有些颓丧的把警棍捡起来。他努力回忆着小孩儿的脸,却发现只记住了虎牙和酒窝,因为它们真的很漂亮,就像童年记忆中的大太阳花。 说到童年,李爽又想起了在镇上寄宿念书时总爱在学校附近转悠的那只黑猫。记忆中它不属于任何人,任何家庭,只忠于自己,最喜欢在胡同的墙头上优雅踱步,晴天趴在那里晒太阳,雨天则不知躲去了哪里。而每到晚上,它便会成为夜的一部分,只留下两颗绿宝石一样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着诡异的光。 第3章 “于是,你就这么灰头土脸的回来了?” “我本来想趾高气昂来着,怕你承受不住。” “滚蛋!你就不能给你师傅争口气!全所四个新人出去执行任务,就你空手而归!你让我这当师傅的老脸往哪儿搁!” “师傅我不新了……再说你是没看见,那小子跑起来像牙买加的博尔特,翻起栏杆来绝对不逊于俄罗斯的伊辛巴耶娃……” “你怎么不说他像超人佐罗蜘蛛侠!” “倒也还没那么夸张……啊!”李爽吃痛的捂住后脑勺,欲哭无泪,“师傅,我说多少回了,你能不能别总拿这合订版《知音》打我啊。” 王大刚毫不愧疚的耸耸肩:“没办法,知识是最有力量的武器。” 李爽无语,他这师傅什么都好,就两点稍嫌逊色。一,总喜欢体罚徒弟;二,总爱乱引用名言名句。 这次执行任务失败的惩罚是一张五千字检查。李爽有太多太多的话想要倾诉,于是乎文思泉涌彻夜奋笔疾书,现摘录精华段落如下:……其身子矫健步履轻盈大有赶英超美之态势,深得凌波微步之精髓,我等奋力追逐亦难出其右,呜呼,只能眼睁睁放虎归山。然,本人预感其定会再次兴风作浪为害一方,故特请组织批准我继续蹲点,将此嚣张分子一举拿下,还我市一片晴朗天空。 第二天,所长对此检查报告进行了批阅。 【阅!还望李爽同志继续发扬不怕苦不怕累的革命精神,继续为我所事业添砖加瓦。ps.以后报告请用白话文。】李爽盯着那俩字母,觉得所领导非常与时俱进。 第4章 李爽是个行必信言必果的人,前一天晚上刚决定了和小破孩儿战斗到底,第二天晚上就去老地方蹲点儿了。 呃,好吧,他其实白天也去那儿转悠了好几回。不过除了俩卖水果的大妈一个劲儿问他是不是附近有情况要不要她们躲躲之外,再没见到半个鬼影儿。 直到华灯初上,步行街终于露出了它的本来面目。李爽抽了半包烟,又嚼了半天口香糖,可算发现了苦等的那抹小小身影。 还是那个比人都大的蛇皮袋子,还是那个阴暗的小角落,只见小孩儿手脚麻利儿的两三下,就把地摊儿摆好了。 李爽眯起眼睛,将此举定性为红果果的挑衅。 第3章 时间恍若静止,只有风,在呜咽的吹。 戚七邪邪的扬起嘴角,露出可爱的两颗虎牙。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那虎牙好像倏地长了一下! 壮汉也看见了,尽管它们很快恢复了正常,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但留在视网膜上的残像太过清晰,以至于眼前的男孩儿都令人毛骨悚然起来。 “鬼啊——” 惨烈的嚎叫划破夜空,壮汉丢下水果刀一溜烟就跑了。速度之快另人咋舌。 壮汉跑了,但戚七还是相当的忿忿不平:“我都穷成这样了,你还好意思打劫我!” 咕哝完,戚七抬头去看圆圆的月亮,才觉得心情舒畅些。 后半夜,整个城市都陷入了熟睡,街面上很难再见到人影,呃,贴小广告的除外。 一抹小巧身影以极快的速度翻过了动物园的围墙。 悄无声息,连花草都好像没有被惊醒。 首先路过的是象园,大象妈妈大象爸爸还有小象宝宝,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蜷缩在一起,鼻子勾着鼻子,粗腿依偎着粗腿,怎一个幸福了得! 戚七没忍心打扰……好吧,事实是他的牙实在刺不进那么厚的象皮。他曾不死心的试过三回,均铩羽而归,且虎牙的末梢神经疼了俩礼拜。 象园过后没多久,便是狮园。好像预感到要发生什么似的,盘踞在正中间的雄狮忽然睁了眼睛,给戚七吓了一跳。 “你这么看我也没用,我再也不光顾你了,”戚七咕哝,也不管人家听得懂听不懂,“到现在我牙缝里还时不时的能找着狮毛儿呢!” 翻山越岭的,戚七总算在山顶找到了鹿园。 可爱的梅花鹿们正卧在那里酣眠,戚七瞧着它们每一只都像个可口的草莓蛋糕。甜甜的,还散发着香气。 戚七抓住铁丝网,脚下用力蹬起,一个燕子翻身,人便入了园内。 轻轻吹了记口哨,鹿群中有些敏感的开始颤动起耳朵。再吹一记,便有只小鹿懵懵懂懂的睁开了眼睛。 戚七开心的把眼睛弯成了月牙。 不一会儿,那只小鹿便晃晃悠悠的起身,恍恍惚惚的往戚七这边走过来。直至走到戚七面前,才略带踉跄的停住。 戚七伸手温柔的搂住小鹿的脖子:“乖,就一会儿,不疼的。” 说罢,他张口咬了下去! 只在虎牙刺入的一瞬间,小鹿挣扎了一下,再之后,便当真乖乖站在那里不动了,就好像知道自己并不会被伤害一样。 戚七安静的汲取着甜美的汁液,觉得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力量又重新充盈进自己的身体,那感觉很奇妙,难以用语言形容。 放小鹿回鹿群的时候,戚七确信它能睡个好觉,就像今夜的自己,也会在白昼到来之后获得一整天的好眠。 从公园出来的时候,戚七看见了一颗流星。 他没有许愿,因为他所有的愿望都已经实现了。 这是个美好的国度,没有战争,没有饥荒,没有杀戮。 尽管他已经活了很久,但他还希望活得再久一点。 而现在看来,这并不难。 第7章 在李爽的观念里,任何事情都是再一再二不再三,而他已经再了三,就不能再四了。 之前的失败让他充分吸取了经验教训——抓小猫儿,pk跑步是铁定行不通了,你得靠高科技! 于是夜幕降临,他怀揣着从居委会大妈那里淘换来的大型麻袋,百折不挠的再一次向步行街进发。 这一回李爽学聪明了,脱掉警服,换上便衣,摘下警帽,换上棒球帽,丢掉我选择我喜欢,蹬上一切皆有可能。 戚七睡了悠长而美好的一觉,本来晚上不太想动了,可不知怎么的心里就有点惦记那小警察。也不知道是不是真上瘾了,这被追啊追的,冷不丁一爽约,还真有点儿不习惯。 况且天气也转凉了,这废弃的平房里一没水二没电三没气的,过夜也确实惨了点儿。在外面晃荡,冷了还可以进麦当劳里蹭蹭暖气。 思及此,戚七扛着蛇皮袋子又出门了。 可这个晚上他蹲在那儿卖了两套《亮剑》三套《人鱼小姐》四套《金婚》,还是没见着小警察的影。 戚七有点失望,外带一点点失落。 “才三回嘛,这就销声匿迹了?”戚七一边把地面儿上的光盘重新码整齐,一边自言自语的嘀咕,“一点毅力都没有,亏我还开发了新线路……” 李爽悄无声息从侧翼靠近的时候,见到的就是神神叨叨正腹诽自己的小破孩儿,不过现在不是追究的时候,毕竟机会一去不再有他该出手时就出手—— “我看你再跑!”李爽一个猛虎扑食,稳稳当当把小猫儿罩进了编织袋。 那边儿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呢:“啊!停电了?!” 李爽直起身来把袋子口扎紧,得意的哼:“你还真有革命乐观主义精神。” 小孩儿可算发现了异常,开始在袋子里练起拳脚来:“谁啊!放我出来——” 李爽把袋子扛到了自己身上,安抚的拍拍对方:“老话怎么讲来着,背后说人坏话是不对滴,看,报应来了吧。” “我没说你坏话!”小孩儿又乱动起来,用肢体语言表达自己的委屈,“我那是想你才念叨你!” “少来,想我你玩命儿跑!” “那不是因为你玩命儿追嘛!” “你不跑我能追吗!” “你不追我能跑吗!” “……” “而且生命在于运动,跑跑更健康。” “打住!”李爽被绕得头都大了,没好气的又拍两下肩膀上的袋子,“留着嘴皮子咱回所里再磨。” “哎哟!”袋子叫起来,“你能不能换个地方,不要每次都照着屁股打!” 李爽没理他,刚要昂首凯旋,忽然发现围观群众已经密密麻麻聚了不知道多少层,刚刚还围着旁边拉二胡的盲人潸然泪下的大妈大姐通通倒戈向了自己这边,正眨巴着求知欲旺盛的大眼睛。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李爽好像看见拉二胡的从墨镜后面瞪了自己一眼。 围观群众们虽然不明真相,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和毗邻的同好们交换意见,比如“我刚才就瞅着不对,人家小孩儿好好的没招他没惹他,他上去就把人摁倒了”,再比如“不对,不是摁倒,直接拿袋子套的,你到底看没看清啊”,又比如“咱能说点儿有用的不,这光天化日的就敢公然绑人,赶紧打110啊”,还比如“呀,我手机没电了,你看看这事儿闹的,不过大姐,这都快半夜了哪来的光天化日……” 李爽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舆论压力,正想硬着头皮把人墙穿过去,就听见人群里一记恍若盘古开天地的令人振聋发聩的声音—— “你们都省省,没看人家父亲都快哭了吗,我当年从网吧把我儿子抓出来的时候比这还狠呢!” 众人恍然大悟,纷纷将目光由忿忿调试成同情。 李爽努力酝酿情绪,让自己看起来低落些,再低落些,一边呢喃着“给大家添麻烦了,借过,借过,”一边扛着人袋子大摇大摆的撤退了。 等到没人的地方,李爽那嘴咧的,再撒上点儿芝麻俨然一著名小吃——开口笑。 第8章 其实,把小孩儿抓回来真没有什么意义,一不能拘留二不能罚款,更别说移送法办了。不过就是例行公事的登个记,问些有的没的而已。 李爽也很难解释自己的这种执着。也许是第一眼看见小孩儿时想起的太阳花太过美丽,以至于总也忘不掉那种莫名的感觉。又或者,只是单纯的好奇。 因为好奇,所以想要接近,继而了解。 “别看了,门外好几个弟兄值班儿呢,”李爽把小孩儿悄悄摸上门把手的爪子拍下来,“坦白才是王道,来吧。” 小孩儿眨眨圆溜溜的眼睛看李爽,不一会儿,脸蛋儿泛起阵阵微红,小声的问:“来什么?” 李爽额头滑下三根黑线和一滴冷汗,想都没想就弹了小孩儿一个脑瓜崩儿:“你说来什么!报姓名!” “哦。”小孩儿扁扁嘴,居然还带了点儿失望似的,跟着李爽走到桌前坐下,虽然不太热衷,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了问题,“戚七。” 李爽刚要拿笔在本子上写,却又停住了,抬头问小孩儿:“哪个七?” 戚七愣住,他很久没被问过这个问题了,一时居然有些想不起来,他努力的运转着脑袋,可里面的齿轮却像生锈了一般。 “你到底有没有在念书啊。”李爽皱眉,在纸上写了一个工工整整的“戚”字拿给小孩儿看,“一般姓都用这个,估计你也是。” 横平竖直的汉字终于让戚七豁然开朗,他猛地点头,然后冲着李爽灿烂的笑:“后面是一二三四五六七的七。” 李爽一边在本子上写下“戚七”一边有趣的问:“你在家排行老七?” “不是,是为纪念卢沟桥事变。” 李爽跟听了天方夜谭似的抬头看小孩儿,末了由衷的感慨:“你爹妈真有思想。” 戚七很认真的点点头:“我也这么觉得。” 李爽不太赞同的皱皱眉:“他们现在哪里,都不管你吗?” “天上?或者地下。”戚七俏皮地吐吐舌头,“这事儿不归我管,所以我也弄不准。” “……”李爽笔尖一顿,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被撞了一下。 “喂,”戚七伸出小手在李爽眼前晃啊晃,“你怎么不继续问了?” 李爽哑然失笑。 这个要求不难办到,所以他乐意配合一次:“年龄?” 戚七想都没想,年岁他可是天天算着呢,于是张口就吐出个:“七……” 李爽怀疑自己听错了:“啥?” 戚七卡在那儿,半晌,可算给扭了回来:“七……年前我十岁今年正好十七!” “你说快板儿呐。”李爽没好气的乐,又问,“籍贯。” 戚七可算从记忆里揪出句家乡话:“阿拉上海人。” 李爽愣住:“那怎么漂北方来了?” 戚七咧开嘴:“晃晃悠悠就过来了。” 李爽不自觉的捏上了小孩儿的脸,光捏还不够,又掐了掐:“你还挺能晃荡。” 戚七呆掉。 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的李爽也呆掉。 第5章 戚七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只是随着李爽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他便越来越忐忑,像期待,又像害怕。如果他有心跳,那这会儿一定是噗通噗通乱蹦的。 终于,李爽走到了自己跟前,戚七大气都不敢出了。等对方略微前倾身子向自己伸出手,戚七更是瞪大眼睛…… 身子忽然悬空让戚七吓了一跳,等反应过来,人已经被李爽拎起来放到了沙发的另一边。 然后,他听到了李爽很正直的嘟囔:“你压着我t恤了……” 第12章 同居半月,李爽终于确定,自己养了一只趴趴熊。 白天,李爽上班,出门前见戚七趴在沙发上。小孩儿说,沙发暖。 晚上,李爽下班,进门后见戚七趴在地板上。小孩儿说,地板热。 一个落落余晖的傍晚,李爽忍无可忍,三下五除二把小孩儿从地板上提溜起来,左捏捏右掐掐,没好气的问:“这不有骨头嘛!你咋逮哪儿趴哪儿?” “有是有,”戚七的回答言简意赅:“可都是软的。” 李爽怀疑自己等不到因公殉职,就会先在小破孩儿的折磨下意外身故。 李爽的作息基本还算规律,而且睡眠质量很好。睡觉之于他,当真是眼睛一闭一睁,就能见到黄橙橙的太阳。 可不知为什么,自打戚七住进来以后,李爽便经常眼睛一闭一睁,夜才过了一半。找不到原因,李爽多数时候就翻个身,继续酣眠。 可这一夜,李爽感觉到口渴。他怀疑是睡觉前吃咸了,所以这会儿全身各处都在喊叫水。 蹑手蹑脚地打开卧室房门,李爽没敢开灯。他尽量让自己的步子听起来轻些,再轻些。然后悄悄向饭桌上的茶缸伸出他略带粗糙的魔爪…… 唰! 诡异的声音骤然响起,李爽一惊,险些停止呼吸。 冰凉的阴风骤起,如冤魂般吹起李爽的发丝。李爽连哭的心都有了。他一大好青年,3.5学习雷锋,3.12栽种小树,3.15狠抓奸商,4.4狂烧纸钱,5.1义务劳动,6.1捐助儿童,10.1瞻仰升旗,12.12纪念西安事变,他容易么他! 苍天啊,大地啊,这是哪位天使大姐想出来的毒计啊!不带这么考验人的! 唰! 又是一声。 李爽颤巍巍的睁开眼睛——对,他一直都是闭着呢,焦距对了半天,才总算看清,原来是夜风吹动窗帘,刮蹭到窗户上的声响。 李爽一边暗笑自己大惊小怪,一边咕咚咕咚喝进几大口水,然后优哉游哉的返回卧室。 正准备往床上爬的时候,李爽忽然顿住,刚刚,客厅的窗户,是,开着的?! 寒意窜上脊背,可怜的小警察,在自己家里温暖的大床上,石化。 但,这似乎只是一个开始。 李爽添了个毛病——半夜口渴起床症候群。具体表现为每天凌晨三点固定起床,为喝水而踏进诡异卧室,再然后,上演月光光心慌慌。 发现戚七与这些有关是在一个阴天的夜里,连月亮都没了,就剩下点儿阴风。以往李爽都尽可能不轻手轻脚,生怕惊动了沙发上的戚七。可那一天,他清清楚楚的看见沙发上是空的!李爽先是吓了一跳,接着便咬牙切齿的断定小孩儿肯定是背着他又出去卖碟了! 可当李爽转了一圈儿回屋里的时候,戚七正抱着枕头在他的大床上睡得香甜。 李爽揉了揉眼睛,断定自己没有眼花。但,他同样断定之前起来喝水时,自己绝对是这屋儿唯一的生物! 有了第一次,便有了第二次。 老时间,老地点,老规矩,老样子,窗户大开,人不见了。李爽第一反应就是回屋,可惊讶的发现人也不在自己床上。再然后,厨房传来喀嚓喀嚓的声音。 李爽咽了咽口水,一步一颤地踮着脚尖折了回去,待看见厨房的情景后,李爽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只见冰箱门半开,昏黄的光影里,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正不知道啃着什么。 李爽忽然想起小时候听过的那个故事,说是有个小鬼儿,专喜欢半夜潜进来嚼小孩儿的手指头。就像这么,喀嚓,喀嚓,喀嚓。等被发现,鬼还会问你,要吃吗? 结果一个转身,戚七蹲在那儿捧着苹果啃的正欢。 有了第二次,第三次便宿命般逃不过了。李爽再一次定时定点的起来,再一次走进客厅,再一次面对半开的窗户。冷风飕飕的往屋子里灌,李爽打了个寒颤。 隐隐的月光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窗外,李爽想靠近一点,小巧的落地灯忽然亮起来,李爽腿一哆嗦,不动了。 窗外的黑影却活动起来,从电线杆这头一下跳到电缆中间,而电缆还没晃稳当,那黑影已经成功登录到对岸新的电线杆上。 小巧的落地灯很应景的熄灭。 李爽非常配合的用手捂住眼睛,一边倒退着往卧室走,一边嘟囔:“我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看见……” 等李爽进屋了,那语音还在客厅绕梁,跟山谷回声似的。 好容易躺回了床上,李爽才长舒一口气。片儿警是阳光底下最神圣的职业,所以,他不适合黑夜。 心脏的跳动慢慢平复,手脚也舒展开来不再僵硬,渐渐的,李爽有了睡意。朦朦胧胧中他翻了下身,手便搭到了一个凉凉的东西。 李爽倏地睁大眼睛。 第13章 戚七的眸子亮晶晶的,像极了黑曜石。李爽有瞬间的晕眩。 一丝丝凉从手心传过来,与被子里的温热形成微妙的对比。李爽心头一动,便问:“沙发里冷了?” 戚七不说话,只是笑,两个小巧的虎牙若隐若现,不一会儿,小孩儿懒猫似的拱进了李爽的怀里,蹭蹭,舒服的闭上了眼睛。 李爽望着天花板,了无睡意。有点闹不清刚刚看见的到底是不是小孩儿,如果是,那现在小孩儿安稳的睡在他身边,解释不通嘛。如果不是,那……呃,他到底看见了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啊! 李爽连续迟到了一个礼拜。任谁每天晚上被准灵异事件折腾到后半夜,都不可能继续保持精神抖擞的昂扬斗志的。李爽觉得自己已经挺不容易,因为他用极强的意志力把迟到时间都控制在十五分钟以内。 但是王大刚怒了。 把李爽叫到自己的小办公室里,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狠狠批评了一通,末了问李爽:“认识到错误的严重性没?” 李爽点头。 “知不知道以后工作该怎么开展?” 李爽点头。 “以后还会不会再迟到?” 李爽点头。 王大刚一脚给他踹出去了。 当天晚上,李爽就去庙里请了个关二爷回家。 那之后,李爽家消停了一个星期,就在他以为一切终将归于平静的时候,终于逮住了小狐狸的尾巴。 李爽几乎是眼睁睁看着戚七从窗户翻出去的,就和随意跳过路边一个栅栏无异,单手撑住身体腾空而起,再然后人就嗖的出去了。 李爽呆立两秒,接着一个健步猛的冲到窗口,要不是手紧紧扒着窗户框,他估计都能给自己甩出去。然后他就看到戚七身手灵活的从一个阳台跳到另一个阳台,没多久,便稳稳的落到了地面上。 直到戚七的身影消失的茫茫夜色里,李爽还维持着观望的姿势,呆呆的,石化中。 等李爽终于回过神来时,风已经把他吹得透心凉。可他还是拼劲最后一丝力气,抬头望望天,又看看地,再一次确认,他家是六楼好不好!你当这是汤姆克鲁斯的碟中谍呢?! 李爽纠结了一夜,躺在床上净想些有的没的,戚七的身手还是其次,最重要的是他这么晚了出去做什么呢? 李爽想到的第一个可能就是去网吧。因为派出所接到这样的投诉太多了,基本都是希望拆除黑网吧的,起因就是他们的孩子半夜三更趁爹妈都睡着偷偷去网吧打游戏。 李爽现在特能理解那些父母们的心情,因为他越来越觉得自己也像个多管闲事的老哥。只是戚七并不像要去打游戏的样子,因为他白天有大把大把的时间,没必要午夜这样折腾。于是纠结之余,李爽又有些职业病似的条件反射,他总觉得戚七这样溜出去不像要干好事。 想啊想的,李爽那眉头就解不开了。 后来李爽就把从认识戚七到现在的整个过程顺了一遍,然后发现,跑与追似乎是他和小孩儿相处的必然模式,按照现今流行的说法,这得叫宿命了吧。不过说实话,李爽打从心底喜欢这个宿命的折腾。 因为一个人的生活,实在是扑腾不起这些波澜。无论他如何努力,就像把力气打进了棉花里,李爽不是不喜欢自己的职业,也不是不喜欢这样的日子,但时间长了,难免会觉得枯燥和乏味。他每次给家里打电话,都会说,嗯,我很好,你们不用担心,可往往挂上电话,都会有一点点怅然。 偶尔和师傅唠这些,王大刚便说你小子就是缺个姑娘来管,谈个对象,一切肯定都解决。李爽一开始也真心动过,可后来看着所里弟兄上半月买项链下半月吃泡面的凄楚经历后,就彻底打消这念头了。 谈恋爱不是不可以,结婚也是人生的必然,但现阶段,他还是拿着他那一千多块钱工资把自己养活好吧。 莫名其妙的就想到了其他不着边际的地方,再然后李爽就迷迷糊糊睡着了。等清晨他再睁开眼,小孩儿竟然老实地窝在自己臂弯里,睡得安安静静! 李爽用手去戳戳戚七的脸颊,小孩儿不耐烦的咕哝一声,然后翻身继续睡。 李爽懵了,不知道午夜发生的究竟是一场幻觉,还是压根儿连幻觉都算不上,纯粹是自己梦游?! 李爽主动失眠了三天,熬得眼睛跟画了烟熏妆似的。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第四天夜里,让他等来了小家伙儿的又一次不安分。 从戚七蹑手蹑脚的起床,他就知道。而直到小孩儿再一次翻出窗户,李爽便箭一样冲下楼,总算赶在小孩儿从挨家挨户的阳台上晃荡下来之前,隐匿在了楼洞里,就像午夜伺机而动的不法分子。 戚七的动作不只敏捷,且悄无声息。李爽眼睁睁看着他从高处落向地面,只单膝微微着地便立刻接了一个前滚翻,然后稳稳的站起来,似乎还左右张望了下,末了瞬间融进了茫茫夜色。 整个过程就像一段黑白胶片,只有光影,没有声音。李爽瞪大眼睛,只听得见自己的呼吸。戚七从六楼顺着阳台攀爬下来,就算不狼狈,也一定轻松不了,怎么可能如此干脆利落?李爽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可他来不及多想,脚下一动,立刻从单元楼里出来,紧步也跟了上去。 上警校的时候李爽是专门学过跟踪课的,如何伪装,如何隐藏,如何使用步子,这都是有讲究的。可跟踪了戚七他才明白,为嘛电视上总抨击现在大学教育脱离实际缺乏社会性。戚七的行进速度压根儿就没给他回顾课程的时间! 只见月色下,一抹小小的身影,灵巧的疾速前行。悄无声息便撕破了夜幕,风都好像随着他的动作而划动,李爽在后面吃力的跟着,不自觉就进入了办案子时的高级警戒状态。 可在岔路口,李爽还是把人跟丢了。似乎只一眼没照顾到,他便不确定小孩儿是往哪边前行。风从十字路口的四面八方涌过来,弄得李爽无所适从。 第一次跟踪,成绩,十二分钟,结果,夭折。 三天后,李爽跟着戚七改走屋顶至屋顶的极限运动之路。李爽眼睁睁看着小孩儿仅是一个略微的小助跑,就从这个楼顶一跃到了隔壁楼顶。李爽揉了揉眼睛,再次确认那个背影绝对是戚七。天,这不是拍特技片吧!两个楼挨得说近不近,说远不远,可就那么轻而易举的跃过去,绝对是正常人办不到的,比如他,光是看着下面细长的街道,跟黑洞一般深不见底的,那腿就死活不动了。 第二次跟踪,成绩,二十五分钟,结果,失败。 第三次,戚七翻出窗户不走阳台改跳空调箱,并不是家家户户都安了空调的,于是小孩儿蹦来跳去的身影就极其让李爽揪心,就怕他一个不小心落空摔下去。等他揪心完想起来再跟踪时,黄花菜都凉了。那一夜李爽把战斗经验第二条在心里默念了一百遍。 第四次,戚七直接在电线杆上抄了近路,李爽风中凌乱。 第五次,李爽总算再度成功跟上,却最终被戚七带入了一片砖石瓦砾的工地中,迷失了方向。 第六次…… 第七次…… 第八次…… 第九次…… 跟踪戚七,比全警大练兵还要折磨人,有几次李爽几乎都以为自己要成功了,却又总被小孩儿匪夷所思的逃脱。月色下那抹小小的影子真的就好像夜之精灵,奇快的速度,敏捷的翻身跳跃,猫一样。 可有时候他也会停下来,左看看,右瞧瞧,最后打个哈欠,李爽就仿佛又看见了经常出现在清晨枕边的那只睡眼惺忪的兔子。 李爽发现,他和戚七的交锋似乎都在夜里,无论是之前的追缴盗版碟还是现在的午夜跟踪,而夜里的戚七也总是调皮里带着些狡猾,至于白天的小孩儿,李爽的印象里只有贪吃贪睡四个字,有时候李爽傍晚回家,小孩儿还睡呢,抱着他的枕头就像抱着什么宝贝。圆咕隆咚的脸紧紧贴在上面,可爱的变了型。 第7章 明明打定主意不问的,可百无聊赖,这话就从嘴边溜出来了。李爽瞬间就有点后悔,下意识的去看戚七,结果小孩儿正兴致盎然的晃动着农夫果园,好像压根儿就没听见。 李爽轻轻的,暗自舒口气,他不是没怀疑过戚七的来历,可你要说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能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阴暗背景,李爽那有限的想象力还真是发挥不出所以然来。他相信自己的感觉,起码是从警一两年积累下来的职业素养,他在戚七这里感觉不到恶意,甚至于,这个小孩儿对自己似乎根本没有防备。造成这样的结果只有两个理由,一,小孩儿完全被自己的个人魅力折服,二,小孩儿本身就没什么可害怕失去的,所以无谓无怖。 客观的讲李爽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当然这完全不影响他对前者的向往。 晚冬的日光微微泛暖,李爽犯困的打了个哈欠,用力眨眨眼让困倦的水汽消散干净,他换了个话题:“戚七,你家真是上海的啊。” 李爽觉得小孩儿似乎笑了下,但他懒洋洋的不想动,也就没回头去看,只听见戚七低低的反问:“怎么了?” 李爽望着不远处的笼子,觉着有些回忆一点点涌出来,“我家是农村的,小的时候难得跟爹妈进一次城,我记得那时候我最乐意来的就是动物园,好像逛多久都不腻味,那时候公园里都是卖各种小东西的,我最喜欢的就是吹泡泡那个,估计你没见过,就一个小塑料瓶,也不知道灌的肥皂水还是别的什么,反正一吹就是长长一串的泡泡,特有意思……” “我怎么没见过,”戚七忽然把话接了过来,他这举动几乎是下意识的,李爽的回忆和他的有了部分的重合,这感觉就很奇妙,“一开始一瓶才三毛钱,后来涨到四毛,五毛,七毛,等一块钱的时候好像卖的人就少了,再后来就几乎看不见了。回去我还自己兑过呢,拿肥皂水兑出来的根本不行,想吹得多,就要用洗洁精去兑。” 李爽微微惊讶的回过头,戚七没察觉,还在那饶有兴味的比划,俨然乐在其中。困惑的皱起眉,李爽咕哝:“九几年你才出生吧,这就开始记事儿了?” 戚七愣住,及时的收了话头,眨眨眼,电光火石间顺着竹竿就爬了上去:“切,我神童怎么着,嫉妒啊。” “得了吧你。”李爽没好气的给了他脑袋一下,但也不再追问,因为这实在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相比戚七诡异的身手,摸不着头脑的来历,这就只是个大烧饼上的小芝麻,微不足道。 戚七知道李爽在想什么,就算谈不上洞悉,但也八九不离十,毕竟这么多年不是白活的,况且对李爽,不,应该说是对于任何人,他近些年来都很少谨小慎微了,因为这完全不必要,让一个普通人把自己从记忆里面抹去,是件很轻易的事情。 戚七正意不动而神游呢,就听李爽幽幽的问:“我说,咱俩到底干啥来的?” 戚七歪头很认真的想了会儿,找了个比较靠谱的答案:“看动物吧。” 李爽点点头,很虚心好学:“那动物呢?” 戚七掐指推算了一下:“我预计在笼子里面的房舍里。” “你夜里来这里也是这种状况吗?”李爽告诉自己要克制,要淡定。 “差不多。” “那……” “我知道你想问那我晚上在这里溜达什么,对不?” “你……” “其实我只是来吹吹风风。” “……” “还有问题吗?” “……我能揍你不?” 李爽自然没能下得去手,迄今为止,他体内还是没形成针对“戚七牌水灵灵大眼睛之无敌凝视”这一必杀技的抗体。 俩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闲扯,居然也扯了个把钟头,后来不知怎么的就说到了节气,李爽说要立春了,问戚七有什么打算,盗版盘是肯定不能卖了,他想知道戚七以后想干什么。但由于此同志语句过于简洁,再加上戚七做贼心虚,下意识就以为对方知道了自己开春就想跑,于是立刻拍胸脯保证,说我什么打算都没有。声音之洪亮,语气之自豪,足以傲视整个宇宙。 李爽差点没吐血。 过了好一会儿,戚七才知道自己弄了个乌龙,他有点懊恼,心说白活这么多岁了,咋还能犯这错误?果然,虚心使人进步,心虚使人落后。 后来不知怎么的,戚七就睡着了,睡前正在讨论戚七的身世之谜。李爽说觉得戚七就像忽然从天上掉下来的一样,啥线索都不带着,除了身上这身衣服和那一蛇皮袋子盗版光碟,再无其他。戚七就说自己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李爽怒斥说不能剽窃齐天大圣的宏伟背景,人家是有版权的,戚七就调皮的乐,再后来,意识就飘起来了。 戚七做了个梦,严格意义讲那也不叫梦,更像是过往的片段回放。大大的庭院,温柔的妈妈的笑,街角的桂花糕的味道,小表妹的花棉袄……那时候战争还没有打响,母亲最喜欢坐在院子里的树下纳凉,他每次在外面玩耍得饿了,就会跌跌撞撞跑回家,叫着姆妈,妈妈就回回头冲着他轻轻的笑…… 李爽觉得肩膀越来越沉,回过头,就看见戚七睡着了。也不知道小孩儿梦见了啥,一脸幸福得不得了的样子。 李爽不自觉的扬起嘴角,伸手想把小孩儿的围巾弄平整,结果一抬头,就看见不远处一形迹可疑的小青年正准备把食指和中指伸向无辜群众的裤子口袋…… 咣当。 戚七应声落地,额头和长椅进行了一次激情碰撞。 生生被磕醒的戚七还有点蒙,迷迷糊糊醒过来他压根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眼前景物都成旋涡状转啊转,李爽早没影了,唯有人民警察那正气凛然的豪迈嗓音在苍穹中飘荡。 “你说全公园就这么两个人你也好意思出手——” 第16章 百无聊赖的公园之旅总算有了个振奋人心的结尾,正义战胜邪恶,美好打败丑陋,阳光灿烂的普照大地,戚七脖子还是生出些许小红疹……好吧,这话就扯的有些远了。 总之一路上小偷使劲浑身解数,诸如坚韧不屈李志伟偷盗事业奋战到死式,上有老下有小温饱线挣扎何其艰辛哀兵式,发迹万般险阻一路走来多少血泪痛说革命家史式,带着手铐就想撒丫子跑终不幸夭折式……到最后连戚七都觉得要是放了这个人那简直堪比造了七十级浮屠,可抬头看李爽,人家小伙整满目忧国忧民的迎着夕阳大踏步走在凯旋的路上。 顿时戚七觉得自己无比渺小,那灵魂原本还是个大西瓜呢,这会儿缩啊缩的就成小枣核了。而另一个大西瓜还在孜孜不倦地循循善诱:“你说你干点什么不好,反正都是学手艺,炸个油条摊个煎饼果子不都比这强,就算你无照经营影响市容容貌了,城管还能像我似的这么玩儿命抓你?放着好好的小康之路……” 到后面戚七都不好意思听了,心说自己当初就在小康之路上美滋滋走着呢也不知道让谁给一把揪出来的。 坐上公交车没几站地,就到了辖区派出所,当班的几个人都出去执勤了,就剩王大刚一个人坐角落那聚精会神的……李爽偷偷瞄了眼,侧面望去电脑屏幕上那三个qq的小头像应该分别是农民,农民,地主。 李爽轻咳一声,与此同时王大刚喜获对方重磅炸弹,输了多少欢乐豆咱就不研究了,可以通过他对自己徒弟勇擒歹徒的态度窥之一二:“怎么回事,轮休了你都不消停!” 李爽黑线,一把将小贼揪了过来:“哎,说你呢,哪天出勤不好非挑我轮休这天,故意的是不?” 小贼嘴角抽搐,何其无辜。 王大刚说归说,但做起事来也不含糊,李爽好容易轮休一天,其实他也舍不得占用自己徒弟这难得的休息,所以当下鼠标一丢起身就接过小青年往笔录室里带,刚走两步,又转身回来一把拽住戚七的胳膊:“你还愣着干啥,想蒙混过关啊!” 戚七还没反应过来,王大刚已经一手一个健步如飞往蹭蹭蹭的往笔录室里走了。李爽莫名其妙,扯着嗓子就喊:“师傅,你拉他干啥啊?” 王大刚闻言总算停下脚步,回头看看戚七,再看看李爽,眉头慢慢皱起来:“他不是帮凶啊?” 李爽无语,赶紧快步上前把戚七弄回自己身边:“师傅,你啥眼神儿啊,这是我弟!” 不光王大刚愣住了,连戚七都有点恍惚。李爽的手紧紧抓着他的胳膊,热度从指缝间传递到皮肤上,带着满满的温度,满满的力量。 弟弟,戚七一时间有点消化不了这个新的身份,虽然他总喜欢爽哥爽哥的叫,但那更多的是一种随意的玩笑或者打趣,真听见对方把这个认了,心底反倒生出几丝异样。论年岁,戚七能做李爽爷爷了,可不知道是不是一直以十几岁的身份活着,便好像连心底的某一部分都跟身体一样停止生长了。 而那里,藏着只有孩子才能读懂的期盼。 这终归是个挺美好的周末,戚七再半夜溜出去吃东西时,破天荒的卯足力气没发出一点声响,回来的时候见李爽还在那四仰八叉的睡呢,戚七才总算觉得心里的石头落地。 为什么改变?戚七自己也说不清。反正下意识的就这样了。之前他总觉得所有的一切都没什么大不了,就算真的被发现了,他也有数不清的伎俩能蒙混过关,实在蒙混不过去,他还有最后的杀手锏,可现在,他忽然希望自己在李爽这就是个普通人,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无家可归的小破孩。 不被起疑,就意味着不需要离开,于是越普通,也就越安全。 李爽收留戚七属于一时心软,容忍他的各种奇异行径属于无可奈何,不探究小孩儿家底和背后的故事属于难得糊涂,可这些都在看到满满一桌子早餐的时候化作了物超所值。 “都你做的?” 点头。 “我俩吃?” 摇头。 “我一个人吃?” 点头。 “你当我猪啊。” 摇……点头。 李爽最终幸福满满的消化了所有的兄弟爱,消化不了的就打包到所里给其他弟兄们继续消化。因为早上时间紧,他又光顾着吃了,所以直到进了所里,他才开始思考,那么一大桌子早餐戚七得几点起来做啊? 李爽换位思考,要是自己的话,呃,晚上不用睡了。好么,难怪戚七一到白天总嚷着困,就这作息,能不困么。李爽觉得自己有必要肩负起调理戚七生物钟的伟大责任。 王大刚一早上,光看自己徒弟打电话了。三分钟一个,五分钟一通,听语气那是加了十二分的小心在温柔哄着,可再一听内容,呃,说好听了那叫原则性强,说大白话那就是滚刀肉。 三分钟 “喂,睡觉呢?大白天睡什么觉啊,赶紧起来,太阳那么好,出去活动活动也行啊,咱小区里大爷大妈可多了,你也跟着……呃,挂那么快干嘛……” 五分钟 “喂?又开始做梦了吧。我给你说白天睡十小时不如晚上睡一小时……别啊,我错了,我这就挂!” 三分钟 “喂?我忘了和你说,冰箱里还有我昨天买的点心呢,本来想个你当宵夜的,不过白天你要是饿了也可以……呃,我错了,人生挺美好的我还是想活下去……” 五分钟 “咱窗台上那小红花好像该浇水了……好吧,我去死……” 一个小时之后 “喂?呵呵,睡着了吗?” 世界忽然很安静,接着,王大刚总算听见了电话那头歇斯底里的咆哮:“妈的,老子不睡了——” 李爽那脸瞬间春天花会开:“乖,晚上想吃啥?” 一旁从头听到尾的王大刚,颇为感慨地从警服裤子兜里掏出媳妇儿给洗得干干净净的手帕擦拭额头,对上徒弟探寻的眼,此前辈发自肺腑道:“这不是自个家亲弟弟,下手就是狠哪。” 李爽手机一合,义正言辞挑挑眉:“我这叫爱之深责之切。” 王大刚不以为然瞟他一眼:“我看就是上午没案子,你闲得慌。” 李爽很陈恳的提醒对方:“师傅,咱这儿好像从来都没案子。” 王大刚一个油笔飞过去:“放屁,昨天不还捣毁了一个盗窃自行车团伙么!” 李爽翻开笔录,逐条回顾一下:“恩,仨个人,两台自行车。” 王大刚忽然无比怀念记忆中那个呆头呆脑的小徒弟,尤其是警校毕业刚来的时候,让往东往东,让往西往西,唉,比现在可爱多了。 之后的几天,李爽继续不懈努力,就连蹲点盯梢的间隙,都不忘一边吸溜方便面一边打骚扰电话让戚七睡不安宁,王大刚起初还吼两句,后来完全无奈了,唯一能做的就是拿个山寨音乐手机时不时的放上一首《遗失的美好》。 很快,李爽的付出就有了回报。慢慢的,晚上天一黑,小孩儿就嚷嚷困,通常流程都是先诅咒一下李爽的人生前途,然后晕头晕脑的爬上床呼呼。 李爽喜欢这个结果,起码他不用再半夜惊醒然后被身旁冰凉的半边床吓到。恩,你好,我好,大家好。 立春那天,居然下了小雪。薄薄一层很快就化作了点点滴滴的水,把青石板的街道晕染得颜色幽深,空气里弥漫着清凉的泥土香。 戚七趴在窗台看玻璃上的哈气,好半天,才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准冬眠结束了。 这不是一个特别令人振奋的消息,但同样,也不会让他沮丧。无数个冬去春来戚七都是这样经过的,不同的人,不同的际遇,一开始还会有这样或者那样心绪波动,可现在,只剩下一些浅浅的心情,连具体的形态都好像消失了。 李爽哪知道戚七那么多的心思,他现在的生活就几部分,可以简单概括为上班下班琢磨戚七。这个琢磨也不是多深刻的人性剖析,而是觉得总这么不明不白的放个人在家里也不算个事儿,加上王大刚有事没事就提这个话头。其实王大刚也是关心李爽,这么多年米不是白吃的,他总觉得戚七挺可疑,尤其是在听了自己徒弟讲述“收养”的来龙去脉之后。 李爽知道师父警惕性高,一开始还想蒙混过关,死活咬定戚七是自己弟弟,结果被王大刚好一顿训,说我还不了解你?你家几棵树我都门儿清。李爽就打哈哈,说师父你这个绝对是夸张,我家门前它就没有树。王大刚说你少给我转移话题,那小孩儿身份证呢,你看过吗?李爽支支吾吾半天,最后嘟囔说,估计还没办呢。王大刚不依不饶,说那起码有个名字吧,于是就开始再户籍系统上逐一排查,结果居然没一个能对号入座的。 电脑前面,师徒俩面面相觑,心里都有点没底了。 第17章 第9章 “大半夜……你小子又闹什么妖儿……”李爽显然还没全醒,半睁着眼迷迷糊糊问。 戚七不说话,只慢慢将床头灯拧到一个昏暗的亮度,然后一眨不眨地盯着李爽的眼睛。 李爽有些迷蒙地眨眨眼,忽然问:“你怎么哭了?” 戚七还是没说话。 李爽想给对方擦擦脸,可手伸到一半,又慢慢垂了下去。 终于,李爽再一次陷入了沉沉的睡眠。戚七这才蹑手蹑脚的下床,套上衣服,头也不回的从窗户跳了出去。 明明已经快五月了,可夜里依旧凉得厉害。 小区静得像座死城,只花坛的草丛里有两只闪着光的绿眼睛。 那是一只通体墨黑的猫,戚七认得。刚住进李爽家那阵,他会在每个外出觅食的夜晚里看见这双眼睛。可对方一定不认得他,天性使然,猫这种动物生来就很难关心自己以外的东西,即便他们已经打了无数次照面。 “再见了。”戚七对着那双眼睛,轻轻地道别。 那双冰绿色的眸子似乎眨了下,可很快,便隐匿到了草丛深处,再无任何光亮。 所以说他羡慕猫呢,天生就喜欢独来独往的家伙最幸福了。 戚七叹口气,把手插丨进兜里,转身离开。 还得去李爽师傅家一趟,他想。 月光在地面上拖出长长的影子,仿佛延伸到无穷远处。 第18章 李爽一觉醒来的时候太阳都准备喝下午茶了,懒洋洋在天上趴着,像个焦黄焦黄的荷包蛋。他没有遮窗帘的习惯……好吧,是他压根儿没有窗帘,所以这会儿被晒得痒痒的。 手机在枕头底下疯狂震动,一开始李爽还没觉出来,只纳闷儿怎么脑袋嗡嗡的,结果搞了半天才把罪魁祸首摸出来,定睛一看,爽哥彻底醒了。 十七个未接来电,外加不间断的电量不足红色提醒。 “兔崽子你还知道回电话?老子还以为你光荣了!什么?睡过头?你怎么不去死——” 李爽把电话举得远远,王大刚那怒吼依旧声声入耳,这把内音嚎出免提效果不是谁都能干出来的,所以李爽在狼狈里还是生出小小自豪——看,不愧是俺师傅。 “限你半小时内出现,否则你这辈子都不用出现了!”下完最后通牒,王大刚舒坦地挂了电话。 李爽哪敢怠慢,立刻手脚并用往身上套衣服,且边套边感慨祖国的科技发展还是距离世界先进水平有差距,瞧人家圣斗士,每回换圣衣都不用自己个儿动手,绝对智能全自动。 就这么一路手忙脚乱到了玄关,鞋架上空空如也,两双运动鞋则四面八方地散落着,李爽花了半秒决定穿那双我选择我喜欢,却在即将跨出门时顿了住,足足几分钟。 他总觉得自己漏掉了什么东西。 人们常常会这样在某个非特定的瞬间生出无法用科学解释的所谓“第六感”,比如已经出了家门走到楼洞口却总觉得自己没锁门而又折回,再比如好端端的艳阳天里就是觉得胸闷气短眼皮狂跳怎么瞧着都好像要出事,又或者上班摸鱼和同事闲侃三五句,莫名就觉得这对话以前在哪里说过这场景以前在哪里见过等等。 人类的第六感跟打喷嚏的概率一样高,可应验的概率比国足勇夺世界杯高不了多少,但这并不影响人们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检验它。 一如此刻的爽哥。 钥匙,在。手机,在。钱包,在。警官证,在。李爽摸遍全身,终于确信自己并未落下什么。尽管心头依旧怪怪的,但他还是吹了记口哨,将一如既往凌乱且空荡的屋子同防盗门一起,砰的关了个严实。 “说吧,到哪儿疯去了?” “我的师傅,我的王副所长,咱多少给同志一点儿信任成不?” “比如让我相信你一觉睡到下午一点手机震了八百回愣没震醒?” “我知道往往真相最难让人接受……” 咔嚓! “师傅,毛主席他老人家说过要搞文斗不要搞武斗哎哎你千万别拿那个砸我那可是高强度钛锗合金保温杯……啊!” ——王大刚同志刚升上副所长,熬了半辈子终于有了自己的独立办公室,这会儿就恨不得将之发展成中美合作所。 李爽灰头土脸回到自己个儿座位是在很久很久以后,那时候太阳都预备着打卡下班了。好么,正经一天啥也没干。虽说快到劳动人民的节日了,可他是真没打算给自己提前放假。 但咋就睡过头而且还过得这么离谱呢?李爽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王大刚也算狠,问他你在家里睡了一上午谁能证明?你说他清清白白一男子搁自己家床上呼呼谁能证明啊!就是居委会陈大妈来查暂住人口,他家都属于免检户,他李爽都属于免检产品。于是拿不出“在场证明”的后果就是五一三天假还没放,先杯具了三分之一。 “王副就这么放过你了?”好事的小内勤凑过来八卦。 李爽瞄了小姑娘一眼,心如死灰:“五月一号,休假充公。” 小内勤一脸同情:“这也太黑了,其实王副今天也十点多才到的。” “啥?” “嗯。” “靠!” “对了,我没听说五一有安排执勤啊,你充的哪门子公?” “不是执勤,是去机场接人。” “天,冰王子要回来了!?” 李爽瞪大眼睛看着瞬间流光溢彩的小内勤,特想虔诚地问姑娘我还啥都没说呢你到底是咋无师自通的啊! 没给爽哥发问机会,小内勤已经化作移动广播站挨门挨户去搞宣传了。 李爽有点葡萄酸地嗤了一声,又不是搞花样滑冰整什么冰王子,不就一兼职法医么,还是常年见不到笑模样的。李爽觉得所里几个男同胞给那家伙的昵称更合适——面瘫君。 面瘫君姓薄,名西岩。人如其姓,跟超强薄荷糖似的,周身常年笼罩着一股不论犯罪分子还是警界同仁都从头冷到脚再从脚冰回头的凉气儿。其实人倒不坏,只是很怪。正经国内顶尖院校法医学系研究生毕业,本来能硕博连读的,却不知怎么在研三交换出国学习一年后放弃了保送,且绕开了系统内各大机构伸出的橄榄枝跨行到这儿当了个小片儿警,还是跟李爽同期报到的。 当然那之后俩人的待遇可谓天差地别。 李爽的日常工作就无须赘述了,反正是扎根基层服务群众,可人家呢,三天出趟差五天出回国,时不时就被省厅一纸函件借走了,要做什么大家心照不宣,反正每次薄硕士回来不久,系统内总会通报下又破了什么大案要案,而且受表彰人里你一准找不到薄西岩的名字,大红花全是这队长那局长的。于是面瘫君如此抢手就很好理解了——都一个系统的兄弟姐妹,帮把手无可厚非,但帮完还不图名利不求回报就真让人格外稀罕了。 李爽一直研究薄西岩研究到下班,要不是同组的大刘推他,估计他能把饭点儿都晃过去。这一来是薄西岩其人可琢磨的地方太多,比如一法医专业怎么就能跨行混进片儿警队伍是不是上面有人啊,比如他住那四室两厅怎么就有间房死活不对外开放是不是搞什么反人类实验啊,等等等等;再来则是李爽跟这人实在谈不上多近乎,确切的说全所乃至全局同志里都没有和他近乎的,正所谓距离产生美,雾里看花总是其乐无穷的。 不过话说回来,这接机,他是真不想去。 五月一日,天降暴雨。 爽个觉得老天爷肯定感受到了自己悲催的心情,那雨下的跟玉皇大帝家游泳池翻了似的。 小城市没机场,所以李爽这会儿正行驶在通往省会的高速路上。交通广播里主持人说这场阵雨来得急,不过也算好事,虽然暂时给出行的人们带来了不便,但起码净化空气,为黄金周开了个好头儿。 李爽看着挡风玻璃外的大雨滂沱,总觉得主持人想太多了——这雨分明是迎神呢。 下午三点二十分,从首都飞回的航班在一片延迟的机牌里准点儿落地。 出机口栏杆被接机的同胞围得水泄不通,李爽懒得往里面挤,而且他保证他要是举个大牌子上写“欢迎薄荷君回家”,那厮会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拿手术刀把解剖了自己。 同事两年,李爽给薄荷君接过三次机。 第一回是个孕妇在机上难产,好容易生了又来个脐带绕颈,李爽一接就接了个“临时家庭”,二话没说先载着产妇去医院,末了妇幼保健医院的大夫还夸呢,什么幸亏“薄医生”临时措施得当。李爽就愣没想通一法医能在接生上多得当。 第二回是一位老华侨,年逾八旬非要落叶归根,结果飞机还没降落,人便永远安眠在了祖国的蓝天上。说来老人走得很安详,这勉强也算喜丧,可毕竟还得走流程开死亡证明的,于是全程坐他旁边的薄荷君及颠颠儿赶来接机的某人一同被邀去兄弟单位做了客。 第三回……好吧,凭良心讲,第三次不怨薄荷君。那次是接机人最多的一次,敢情是有个正冉冉升起的小歌星也坐这班飞机,好么,那人山人海的粉丝,差点儿没把航站楼房顶给掀了。李爽也是闲的,心说反正机会难得,那就瞅瞅真人到底和电视上有啥区别呗,结果瞅着瞅着就发现无数攒动的黑压压的脑袋里有一个很不对劲儿。人家等偶像都拿鲜花,他拿着也不知哪个小作坊的酸奶玻璃瓶,人家满目爱光,他满目恨火,眼看着“少男杀手”旖旎而出,疯狂的粉丝们一拥而上,该男自然也没落后,应该说是直接冲到了最前面。这刚冒头的歌星不比大腕儿,拢共身边就带了一个经纪人俩助理,于是爽哥果断挺身而出一个虎扑外带擒拿就把人按地上制服了,不过那人也执着,都趴地上了还喊呢“我要给那臭娘们毁容,我要让她没脸见人”,也不知有什么深仇大恨。然后薄荷君就出来了,见此情景也没言语,安安分分当了回司机把李警官和“犯罪嫌疑人”送到了最近的机场派出所。一路上李爽捏着那玻璃瓶跟捏着定时炸弹似的,手都硬了也没敢乱动一分一毫,结果最终经分区派出所兄弟认真鉴定,那是一瓶卸妆液。听说后来这样品还被分局感兴趣的兄弟拿走了,再一鉴定,嗯,dhc的。于是一传十十传百,爽哥亮了,那蹿红速度不亚于受了回全系统通报表扬。 所以说,李爽是真不乐意来接这个机。 遥遥望去,已经有乘客陆续从出口现身,李爽扫了个遍,确定还未有薄西岩的身影——那人细高条的个子,衣服架身板儿,万年商务风衣——但他总能穿出白大褂的效果——着实好认。 “接机的亲友请注意,前来接muxxxx航班的亲友请注意……”广播里忽然传来地勤人员不甚甜美的嗓音。 李爽咽咽口水,不好的预感凉飕飕爬过脊背。 “前来接muxxxx航班的姚xx的亲友请注意,请您听到广播后立刻与机场工作人员联系……” 李爽咽咽口水,不好的预感从脊背绕到了前胸。 “眼睛瞪得像铜铃射出闪电般的机灵~~耳朵竖得像天线听着一切可疑的声音~~你磨快了尖利的爪……” “喂,下飞机了?” “所以可以给你打电话。” “不太……顺利吧?” “看样子你知道了。” “不,”李爽遥望落地窗外的苍茫跑道,“是预感。” “那快点过来吧,有人在飞机上死了,初步怀疑是重金属中毒,我现在机场办公室……” 他说什么来着,他说什么来着,他不乐意接这个机不乐意啊有木有! “薄西岩。” “嗯?“ “我真羡慕你这种柯南一样的霸气。” “怎么讲?” “走到哪儿就让人死到哪儿。” 第19章 李爽赶到机场办公室的时候,110和120也都到了,中毒的人似乎还没有真正与这个世界挥一挥衣袖,而只是暂时性假死,所以白衣天使们以最快的速度把他拖离了现场,再然后机场办成了临时派出所,李爽就隔着门板听薄西岩在里面“嗯”“是的”“不是”“这个没有办法确定”“如果最终还是救不活我倒是可以帮把手弄弄尸检”…… 这人也就是点儿正当上警察了,李爽想,不然随便换一职业早被逮起来了——走哪儿霉哪儿整个就是为破坏和谐社会而生的,说和你没关谁信呢! “等得不耐烦了?”略带调侃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低低的,淡淡的,透着一股子清凉。 “哪儿能,”李爽忙堆出一脸阶级爱,“他们问完了?” “本来也没什么可问的,”薄西岩把眼镜拿下来,用随身携带的手帕擦拭干净,才又重新戴回去,“我能提供的线索很有限。” 李爽饶有兴味地看着对方,忽然问:“这回出门碰见什么好事儿了?” 薄西岩微微转头,总算给了李爽一个正眼。 “你看起来心情不错。”李爽据实禀告一个片警儿的直觉。 “是么,”薄西岩歪头想了下,然后认真地说,“我没觉得。” 李爽黑线,知道谈话到此,算是夭折了。不过这已然很难得,通常所里同事与此君根本互动不起来——如果刚刚那三句半算互动的话。 第11章 李爽悟了,人家就是那靠脑子的智,自己就是那靠蛮力的勇。 俩人一左一右夹着歹徒坐进后排,让司机直接往派出所开,结果司机师傅随口问了句“他抢的谁啊”,俩人才想起来那被遗忘在巷子里的姑娘。 后来还是李爽出去找的,找到的时候那姑娘都快哭了,还以为碰见的是一犯罪团伙呢。幸亏李爽长了张堂堂正正的脸,又周身溢满正义之气——好吧,这是爽哥自己总结的,真实情况是姑娘在看了他的警官证之后,方才破涕为笑,瞧着他的眼神也直接从警惕变成某种不知名的火花。 不过爽哥没在意,当天晚上带着姑娘和强盗回所里录完口供该安抚的安抚该移送的移送也就把这事儿忘到脑后了。 以至于三天后在派出所门口“偶遇”对方时,半天没反应过来,还以为所里哪个兄弟来了艳福,居然有女朋友等门下班儿,没成想那艳福是奔着自己来的。 李爽活了二十四年,没正经谈过什么女朋友。念警校的时候倒是和同班某位女同学搞过暧昧,可自从目睹对方徒手卸下体育委员的膀子又咔的给人安回去然后笑着拍拍那可怜的肩膀说我跟你闹着玩儿呢之后,那微弱的爱之火便成了永无复燃可能的死灰。 再然后毕业分配,工作,家长里短接触不少,光调解夫妻纠纷就不下百次,也可能是柴米油盐看得太多了,加上那点儿工资实在拿不出手,所以他也就一直没正经想过找对象儿。 可现在缘分来了,不要那不成傻子了么。 所以李爽顺水推舟,也就跟人姑娘吃了几回饭,看了几回电影,然后在“准交往”的第三个周末,终于牵了小手。 那是七月下旬的一个夜晚,俩人从电影院出来,李爽给姑娘买了甜筒,结果人家姑娘减肥不吃,于是爽哥左手一个右手一个舔得不亦乐乎,那叫一通忙活,好容易解决完牙都快甜掉了。姑娘很贴心的递过来面巾纸,爽哥说了声谢谢,然后等他把手擦干净,姑娘主动握过来了。 没出息的爽哥吓了一跳,险些给人家甩开,幸亏脑袋及时转弯儿打住了。然后两个人就各自羞涩的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姑娘叫周涵琪,大学刚毕业,在一家私企做行政工作,家是隔壁省的,独生女,父母健在,亲戚成群,这是认识快一个月李爽了解到的全部信息。而他自己的信息也基本抖得底儿掉了,谁让他就是个藏不住话的人呢。什么家里农村的,父母性格都挺好,虽然他工资不多但作为一名人民警察肯定会既保大家又保小家,弄得好像明儿俩人就要领证似的。 但周涵琪每次都很认真的听着,也不说什么,只是安静的笑。 李爽很喜欢看她笑,尤其是对方水灵灵的大眼睛弯成月牙的样子,莫名的,让他着迷。 夜里的步行街很热闹,有放着低音炮的酒吧,有特色温馨的小店,有的商铺打烊了,橱窗里的柔美灯光依旧亮着。 “我以前也被抢过一次的,”周涵琪告诉李爽,“可惜那回没人救。” 李爽理直气壮:“注定的,就等哥出场呢。”逗得周涵琪直乐。 两人正渐入佳境,忽听旁边一阵嘈杂,原来是几个人在吵架。李爽这叫一个郁闷,心说哥谈个恋爱容易么,你们还给我煞风景。 不过一开始李爽也没想管,这闹市区一天天磕磕碰碰多了,都让他们警察解决那人民群众也不用过日子了。可后来眼见着有动手全武行的趋势,李爽旁观不下去了。你说就卖俩盗版盘,至于么。 “嘿,差不多行了!你们见血不要紧,那光碟溅飞伤着群众我可拿你。”李爽边吆喝着边上前拉扯,没几下便把两拨人分开了。说是两拨也不恰当,因为一面是俩大老爷们儿,一面是个半大孩子。 “你谁啊,闪开,别多管闲事!”大老爷们儿之一颇为不耐烦。 李爽瞥他一眼,亮出警官证。 刁民老大不愿意地嘟囔几句,歇菜。 李爽也懒得理他,转身问那孩子:“怎么回事儿?” 孩子不说话,就那么瞪着大眼睛直勾勾看他。 那是一双很漂亮的眼睛,比周涵琪的还要好看。睫毛长长的,微微翘起,偶尔眨一下,仿佛能扇动你心底最柔软的角落。 但话又说回来,再赏心悦目也禁不住被这么盯着看哪,爽哥渐渐就有点儿招架不住,后脖颈一阵阵发毛。 果断的,爽哥转移阵地:“哎,问你们呢,怎么回事儿!” 被吼的二位壮汉面面相觑,黑线——你他妈刚才是问我们吗! 事儿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抢个地盘儿,但李爽听着听着就来了气性,因为明摆着欺负人嘛。 “人家小孩儿先来的,摆得好好的,哦,你俩一来人家就要走,你车匪路霸啊!” “不是,警察同志,我们哥儿俩天天在这摆摊谁都知道的。” “地砖上写你名儿了?” “……” “工商局给你备案了?” “……” “就一无证商贩你低调点找个犄角旮旯蹲着就成了!” 李爽一边批评教育一边给人划分楚河汉界。 “喏,你俩搁这边儿,他俩搁那边儿,卖十字绣的你过来,对对,就说你呢,别绣了,先过这儿来给他们隔开再弄你那个花开富贵……” 三下五除二,李爽就给这纠纷摆弄明白了,末了点点头,觉得自己又为构建和谐社会做出了薄弱但不可忽视的贡献。 那哥俩儿重新吆喝起来:“高清《蜘蛛侠3》,绝对不是枪版……” 那姐姐继续在花瓣儿上穿针引线。 那小孩儿……继续看着他。 “咳,”李爽不自在地清清嗓子,脸颊莫名发烫,“你也别傻站着了,继续摆吧。” 小孩儿嘴唇动了下,总算说了从开始到现在的第一句话:“你不抓我?” 男孩儿声音出乎意料的清脆,让李爽联想到水汽满满的大白梨,但这问的话可就奇怪了:“我抓你干啥?” 男孩儿想了想,居然认真掰手指头数起来:“一,无证流动小商贩,二,非法盗版小影碟,三……” 小孩儿歪头扳手指的模样实在可爱,李爽不自觉就伸手胡噜了一把对方的脑袋:“放心,那是城管的事儿,除非他们要求外援,否则我们不戗行。” “我的李大警官,路见不平吼完了吧?”周涵琪不知什么时候靠近的,这会儿半撒娇半打趣的凑过来。 “嗯嗯,”李爽忙不迭点头,好么,差点忘了还一妹妹呢,“和平解决,国泰民安。” “然后呢?”周涵琪眨眨眼,笑得调皮。 “然后?然后咱继续逛!” 李爽瞬间意会,当下抓住人家姑娘的柔夷,踏着夜色哥哥你大胆的往前走了。 这是一个很让人舒服的晚上,阵阵凉风里,夜空晴朗而清澈,漫天星光。 “麻烦给我一张《蜘蛛侠3》。” “没有。” “啊?” “不好意思,你去他俩那儿买吧。” 打发走顾客,戚七就坐那儿发呆,地砖有些凉,可坐久也就习惯了。 一个三十出头的男人蹲在他旁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在光盘堆里挑挑拣拣。谁也没有注意男人是什么时候来的,仿佛忽然从地底下冒出,又好像一早便在这儿了。 “《蜘蛛侠3》……你这不是有嘛,干嘛不卖?” 戚七瞥他一眼,爱答不理:“我嫌钱烫手。” 男人故作惊讶地张大嘴,夸张感叹:“你这个追求很有境界啊!” “刘、汀。”戚七一字一句咬出对方可恨的名字,“信不信我半夜扒你屋窗户。” “您可别介,”男人忙举双手投降,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鬼啊神儿的,算是让小王八蛋捏着了,“大半夜窗户上贴一人脸,我就是千年尸王也立马歇菜了我。” 戚七没好气地白他一眼,然后又转头去看李爽离开的方向。 早不知换了几茬人的路口依旧熙熙攘攘,可戚七偏偏就觉得这些热闹里,哪儿哪儿都透着荒凉。 第21章 “别瞧了,人俩指不定到哪儿风流快活去了。”刘汀说着也陪戚七坐到了地上,几千块的裤子愣是让他蹂躏出了夜市儿效果。 “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这么猥琐?”戚七发现他很不喜欢这个“可能”。 “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这么纯情?” “滚蛋。” “靠,你敢不敢表里如一?” “啥?” “就长什么样说什么话啊,你看人韩剧里那小姑娘一口一个欧巴叫得多甜……” “去你的吧!”戚七一脚把刘汀踹出去半米,脸上总算带出些笑模样。 其实装可爱谁不会呢,可这玩意儿实在是跟心情太有关。当然也分人,有的家伙你和他说说话生活生活就不自觉想耍小孩儿脾气,就以为自己还没长大。 刘汀不知疲倦的再度蹭回来,给自己点了根儿烟,舒舒服服抽了几口,才笑嘻嘻撞撞戚七肩膀:“刚那热心的小警察,你认识?” “嗯。”戚七言简意赅。没想隐瞒,但也不愿多说。 刘汀心中了然,也没追问,就这么安静地抽掉一支烟,才慢悠悠地说:“我现在起来绕步行街两圈,能抓出来一把熟人,但有什么用呢,我在他们那儿就跟个陌生人一样,再帅,那也是路人甲,所以我也不跟他们浪费那感情。” 戚七用脚尖把刘汀随手丢掉的烟头往前推,直到那东西落进下水道栏杆:“我早三十年就明白这道理了。” “喂,”刘汀有点儿狼狈,“你别跟我倚老卖老。” 戚七乐:“谁让哥出道早呢。” 刘汀是戚七有生以来认识的第三个同类。他们这样的人——或者不能称之为人——有个共同点,就是在变成吸血鬼之后都会损失一部分从前的记忆,也不知为什么,可多可少,似乎完全随机。所以他也只能从刘汀不甚完全的生平简介里捕捉到这家伙是北方人,曾经也算小有成就,后来九二年趁邓爷爷在南海画圈儿的时候跑拉斯维加斯得瑟了一趟,结果就在宾馆里让一位金发碧眼的外国妞儿咬了。算一算从被咬到现在十五年,那这家伙的年龄就该是三十二加十五,四十七了。明显是自己老弟嘛。 认识刘汀是在离开李爽之后,可真要细算,和这男人打照面的时间怕要排到李爽前头呢。 “我养你。” 想当初刘汀先生是这么许诺的。 按照刘汀的说法,他当时之所以天天在戚七那摊儿附近转悠,就是因为瞧着他像同类,可又不敢确定,所以才时不时逗上两句套近乎。 一开始戚七只是嘴上说信,可等后来住进刘宅,两个人相处久了,尤其是当他慢慢见识到了刘汀那桃花林般的私生活之后,算是彻底信了——刘汀喜欢美女,而且身材越火辣越好。 戚七就想不明白,都让女人啃成吸血鬼了咋还能有滋有味的抱着那些个凹凸身材亲热呢,就没点儿心理阴影?而且他们这样的和人类那个啥,不会发生意外么?这要怀上可就不是三分钟微创手术的事儿了,里面是人是鬼都指不定。 面对戚七的十万个为什么,刘汀就一句话——怀了再说呗。 戚七都想替广大妇女抽他。 可抛开那些个乱七八糟,刘汀确实是个不错的人。更正,不错的同类。性格爽快心里阳光,还讲义气。要知道在同类里碰见个“正常人”有多难,起码戚七碰见的那两个都算不得正常,这还是比较委婉的说法,正确用词的话,应该是扭曲,以至于在跟他们接触的时候戚七总觉得自己像在面对“异类”。戚七没奢望再做回人,可也不想真变成鬼,无论是被绝望笼罩恨不得天天诅咒自己赶紧解脱的那种,还是吸人血取人命眼都不眨完全忘了自己也曾是这种群一份子的那种。 相比之下,刘汀很美好。 或许是成为吸血鬼的时间还不长吧,刘汀身上依旧保持着浓浓的人味儿,戚七喜欢。 又一个人过来买盘,戚七没理,刘汀便颠颠儿给人服务,又是找盘又是找钱的,玩儿得不亦乐乎。待送走了顾客,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戚七:“为什么不管是我这种半路出家的还是你这种死后生成的都会催眠呢?吸血鬼通用技?” “……”戚七从没在这么专业的角度思考过此类问题,故而迟疑半天,才不太确定道,“可能吧,反正我遇见过的都会。” “啧,那咱这物种也太缺乏多样性了。”除了被咬那回,刘汀就再没碰见过同类,直到戚七,所以这会儿戚七口中“碰见过的”便成了他下结论的全部样本依据。 第13章 慢摇1919距刘汀家十五分钟车程,戚七徒步,五分钟抵达。 酒吧的入口很小,夹在两个商铺中间,要不是它那不相称的硕大招牌,十成十会被人忽略。酒吧的构造也很别致,一进门就是迂回曲折的通廊,狭窄到紧容一人行走,并且两边的墙壁全部涂成黑色,再用喷绘弄些乱七八糟的英文单词。最要命的是,这通廊还看不到尽头。 若不是前方一直传来嘈杂的重低音鼓点儿,戚七八成就要掉头了。 他摸着墙壁往前走,暗得不能再暗的光线里,深一脚浅一脚,就好像随时会有怪兽从地底下冒出来而他要时刻准备着转身就跑。 结果怕什么来什么,他这正提心吊胆地走着,只听砰的一声,有人从墙里冒出来了!还不偏不倚正撞在他身上!戚七啊的一声叫出来,忘了跑,当然他也跑不了——已被那人撞得贴墙壁上了。然后很滑稽的,戚七居然想起了哈利波特那车站。 “你倒是看着点儿啊!”尽管成了壁画,戚七却还不忘给自己维权。 “对不起对不起。”那人很诚恳的嘟囔两句,然后头也不抬地跑掉了。 戚七张口就想喊我又不讹你,至于动如脱兔么!可下一秒就看那人又砰砰地撞了好几下墙壁,才坎坷地消失在通廊深处。戚七释怀了——醉鬼嘛,他不计较。 也不知走了多久,总算柳暗花明。虽说灯光依旧昏暗,可起码视野开阔,不再压抑。 刘汀坐在吧台前的高脚椅上冲戚七招手,像棵敬业的迎客松。 戚七不自觉扬起嘴角,翻山越岭地靠了过去。 “我感觉才挂电话,你他妈光速啊,”刘汀推过来一杯番茄汁,“叫什么草上飞啊,改叫风中追风得了。” 熟悉的词儿像石子落湖,咚的一声,撞得戚七直发愣。 “没事儿吧你,”刘汀伸手在他眼前晃晃,“过来就为发呆的?” “再不挪开爪子,当心我咬你。”戚七吸了一大口果汁,微凉的酸甜让人心情平静。 “好喝吧?”刘汀一脸献宝。 戚七意会:“你加东西了?” “正经刚满月的小牛儿血。” 戚七黑线:“你也不怕让人发现。” 刘汀扬扬下巴,示意戚七看四周:“都high着呢,谁还顾得上外人?别说我偷偷加料了,就是我直接冲他们脖子……” “喂,你可以了。”戚七把眉毛皱在一起。 刘汀又露出狗狗一般的笑脸:“嘿嘿,我就痛快痛快嘴嘛,你看我这么善良的,哪儿能干那缺德事儿。” 戚七相信刘汀干不出,但依然要防患于未然。 “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就完了!?” “真对不起……” 熟悉的怪异语调再度响起,距离很近,所以可以穿越猛烈的重金属背景音,进到戚七和刘汀的耳朵里。 两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高高瘦瘦的年轻人正不住的跟人道歉,挺真诚的,因为那青年头都要低到地上了。 可不知被怎么惹了的人显然不饶,三四个围着对方,时不时还推搡几下。 戚七眯起眼睛,总觉得那势单力薄的青年眼熟,半晌恍然——这不就是刚才撞了自己那位嘛。得,看样子是又撞别人了。 自作自受。 戚七把目光收回来,继续喝自己的饮料。 刘汀却依然看着,若有所思。 玻璃杯见了底,戚七才发现刘汀的不对劲儿:“你瞅什么呢?” “那人有点儿奇怪。”刘汀说。 戚七皱眉,再一次望过去,只见高个儿青年已经被逼到墙角,那里不知为什么,天花板凸出来一块儿,故而他只能佝偻着背,乍一看倒有几分可怜。 “你们,你们别欺、欺……” 可怜的娃欺半天没欺出来,戚七眯起眼,总算明白怪在哪儿了。看来他是想说欺人太甚,可惜汉语尚未到家——像是刻意晒出来的小麦肤色,仿佛动过刀的高挺鼻梁,微微卷曲的深棕色头发,虽然眼睛被刘海遮住,但毋庸置疑,这是位国际友人。 “一个外国醉鬼。”戚七淡淡总结,想不通向来对老外有阴影的刘汀怎么热心了。 “他没醉。”刘汀眯起眼睛,下一秒忽然腾地站起。 而就在同一时间,那几个围着青年的人怪笑起来,夸张的叫声在嘈杂的环境里依旧刺耳:“搞什么,原来是瞎子啊!” 第23章 刘汀就是听到“瞎子”的一瞬间扑过去的,速度极快,戚七以为看见了翻版的自己。 然后下一秒,领头儿那男的就被撂倒了。戚七都没看清刘汀是怎么做的,只听见两声那个被袭男人的可怜惨叫,再然后刘汀回身一记勾拳,冲击力之大直接让第二个男人撞上了墙壁。第三个男人见同伴吃了亏,立刻冲过来趁刘汀无暇顾及之时猛冲他侧脸招呼一拳,刘汀被打了个正着,却只是晃一晃,接着转身就是一脚,当下就给那男的踹趴下了。 戚七总算反应过来,以电光火石的速度冲过去,抓着外国青年的手就往外战斗圈儿外拉。 青年看不见,忽然被扯住就有点儿慌:“等、等一下,你是哪位……” “带你躲远点儿,免得误伤。”戚七说着,也不管对方能不能听懂。 但对方显然明白了,下一秒便泥鳅似的任由戚七带着滑出危险区,那速度可不像看不见的。 刘汀还在那儿肉搏,很投入——因为占尽上风。戚七第一次看见这家伙打架,不过显然,打架对于这家伙可绝不是第一次。那一招一式,没半点虚的,专往疼的地方招呼。再瞧被打那几位,脸上能开彩帛铺了。 刘汀很愤怒,戚七感觉到了,而原因,戚七下意识望了眼身旁的颇具拉美风情的青年,大致懂得了。国籍不是重点,看不见才是。因为看不见,所以更不能被欺负。路见不平一声吼似乎根植在刘汀这样的北方汉子的血液里,这种侠义之气戚七没有,所以格外羡慕,进而喜欢。 所以他喜欢刘汀。 所以……他喜欢李爽。 摆平小痞子仅分分钟的事儿,为首搁下一句“你给我等着”,仓皇而逃。 刘汀踏着胜利的祥云归来,一把搂住青年肩膀,豪气干云:“走,哥带你换个地方说话。” 戚七乐,坏坏地提醒:“人家可让你等着呢。” 刘汀挑起挂了彩的眉毛:“等着他搬救兵?那是猪!” 几个人出酒吧后七拐八拐,最终进了一条偏僻后巷。失去嘈杂的劲爆舞曲,整个世界瞬间安静下来,还原了夜的本来模样。 外国青年虽然眼睛看不见,但感觉显然很敏锐,知道该是没什么危险了,便正襟危站,很认真地说:“谢谢。” 戚七叹口气,伸手扶住对方肩膀,一拧:“你恩人在那儿呢。” “哦,嘿嘿,”青年丝毫没觉得尴尬,立马堆出比之前更灿烂的笑容,深深鞠躬,“非常感谢。” 刘汀皱眉,转头看戚七,嘀咕:“我怎么觉得他像在遗体告别?” 戚七没好气地拿胳膊肘推他。 结果青年接话儿了:“遗体告别不是三鞠躬么?” 刘汀黑线:“你们国家也这样儿?” “不不,”青年连忙澄清,“我是来这里以后学的。” 刘汀无语:“你都学了什么乱七八糟的啊。” “呃,”青年像模像样地皱眉思考半天,然后附和了刘汀的观点,“是有些学杂了。” 刘汀看向戚七:“你知道我现在想做什么吗?” “上去看看他那是真发还是假发。”戚七灵犀了。 娘的这人横看竖看除了那张脸哪儿都不像洋鬼子,连话里都有了一股西式东北味儿好不好!刘汀怀疑自己救了个高仿品。 青年听出刘汀的意思了,颇为自豪地笑起来:“我来这里两年了,除了成语还用不太好,其他都ok。” 距离近了,刘汀才发现青年居然比自己还要高出两三公分。虽然对方穿着宽松t恤,但还是可以看出其身材漂亮的比例和匀称的肌肉。西方人就是在生理上有优势——刘汀羡慕嫉妒恨了。 可另一方面…… 刘汀直视着对方眼睛,作为一个心理生理都正常的男人,他也不得不承认,那双“貌似深邃”的眸子真的很漂亮。淡淡的棕色里,层层叠叠透着晶莹的光,让他不自觉想到小时候看过的万花筒,那是美得不可方物的东西,直到现在,刘汀依旧固执地这么认为。于是当他望着那双眸子却半天得不到回应的时候,便愈发觉得可惜起来。 “别说两年,就是你来中国二十年了,也照样不适合大晚上一人儿逛酒吧街。ok?”刘汀学对方说话的调调。 “no,”青年摇头,微卷的头发也跟着一起晃荡,“我不是一个人来的,中间发生了点意外,唉,算了,反正都是我的错。”说到最后,青年露出几丝懊恼。 刘汀听出了门道:“别人带你来的?靠,那那个王八蛋可太不地道了,怎么能把你一瞎子扔那儿呢。” 戚七对着夜空翻白眼儿——指望刘汀说话过大脑那就是天方夜谭! 结果更夜谈的出现了,人家国际友人完全不介意,还在那儿猛点头呢:“就是就是,虽说犯错的是我,但他这样也很没有骑士风度。” “……喂,那是给公主的吧。” “只能是公主吗,王子不可以?” 戚七实在看不下去了,出声打断兴致正好的“情投意合二人组”:“我说,咱能找个地儿坐下来聊么。” “恐怕不行,”青年一脸遗憾,“我需要马上立刻赶回家,不然上帝会更生气的。” 刘汀听得云里雾里囧囧有神,可又一想反正就算认识了,交朋友不急于一时,加上已经后半夜儿,便爽快道:“得,那我到街口给你打个车。” “其实不用麻烦的……”青年嘀嘀咕咕,但还是小心翼翼想要跟上对方的步伐。 戚七看在眼里,叹口气,悄悄抓上对方手腕,带他跟着那粗心的刘大哥出了后巷。 期间刘汀说了一大堆诸如咱就是朋友了以后常来往没事儿多联系等等,可直到青年坐进车里,才想起来问人家手机号。 青年先是一愣,然后说:“你把你的号码告诉我吧,我给你打过去。我自己的不太常用到,没记住,嘿嘿。” 刘汀服了,连忙报出自己的手机号,只见青年掏出手机凭感觉摸着按了好几下,没一会儿,就听宁静天地间忽然窜出一句瑞奇马丁热情似火的gogogo,给出租车司机吓个哆嗦,直接一脚油门儿开走了——载着青年。 刘汀站在原地嘿嘿乐,和戚七说:“有点儿意思吧。” “嗯,”戚七很赞同,但,“我很想知道他叫啥。” 一分钟之后。 刘汀挂上电话,将情报共享:“帕塔。” 戚七拍拍他肩膀:“下次记得先问,能省一毛钱话费。” 这是个很平常的夜晚,可因为刘汀的路见不平,便终于多了点儿趣味性,让这百无聊赖的夜不再乏味。 “你觉得上帝会是他女朋友的昵称么?” “……” 有时候刘汀的神来之语戚七都没法儿接。 第15章 刘汀喝得五迷三道,跟个老前辈似的拍帕塔肩膀,舌头都大了,可感情真挚:“老弟啊,虽然你眼睛瞧不见,可好歹全须全影的活着,想想海地儿童,想想伊拉克人民,哪个不比你水深火热,所以说这人啊,得知道惜福。” 帕塔微微嘟起嘴唇,有点儿茫然的困惑:“我知道啊,每天我都会在祷告中感谢上帝,感谢他创造了我,我很幸福。” “姓刘的,你跟帕塔说这话就是班门弄斧。”戚七很不给面子的吐槽。但同时,他的心清又很微妙。自己和刘汀每天都要很努力地去看别人的悲惨世界才能让干涸的心底得到几丝宽慰,可帕塔完全不用,戚七不知道这是东西方的文化代沟还是人与人的个体差别,总之,帕塔的幸福感让人嫉妒。 刘汀没理戚七,又自己干了一杯酒,忽然开始追述往事。 “要说老子那也是蜜罐里泡大的,家里姊妹六个,我排老幺,那就是贾宝玉的待遇,我家老头宠我宠得都没边儿了……” 戚七从没听刘汀谈过家里的事情,当然他自己也没跟对方讲过,两个人搭伴儿过日子,看似很近,其实又很远。不过家或者往事这种东西,对于他们也真的毫无意义,他甚至已经很久没去想过那些了,可现在听刘汀提起家,提起家人,戚七忽然觉得心口热了一下。他眯起眼睛努力想看清对方的表情,奈何头晕眼花,只能瞧个轮廓。 刘汀还在说。 “上初中那会儿我把班里一欠揍的打了,老师找家长,结果我老头儿去学校倒是把老师训了顿,说孩子屁事儿都不懂能有什么责任,发生这样的事情全是学校没看好老师没管严,没把那老太婆气死,后来老头儿回家还跟我邀功呢,非让我亲他那老脸一口,我呸,恶不恶心啊……” 帕塔喝得东倒西晃,一块蛋糕蹭完鼻子蹭下巴半天才送进嘴里:“那你老爸现在做什么呢?还在你的故乡么?” 刘汀莫名其妙地皱眉,含糊地咕哝:“故乡?我故乡就这儿啊。” 帕塔歪头,好奇而执着地又问了一遍:“那你的爸爸呢?” 戚七趴倒在桌子上,昏昏欲睡。 刘汀飞出一记醉拳直奔帕塔脑门儿:“靠!还能在哪儿,早跟上帝下棋去了!” 帕塔愣住,半天才理解了刘汀的意思,连忙道歉:“sorry。” 刘汀不依不饶:“说汉语。” 帕塔欣然接受:“对不起。” 刘汀很没成就感,伸手去扒拉戚七贴在桌子上的脑袋,问:“你说这家伙怎么这么乖呢?” 戚七困得眼睛都不想睁了:“你这是该问我的事儿么……” 刘汀锲而不舍地又问帕塔:“喂,你就没半点儿脾气?” 帕塔又往嘴里塞块儿蛋糕,整个腮帮子都鼓鼓的:“why?我想不出对你发脾气的理由啊。” “服你了,”刘汀颤巍巍地又给自己倒杯酒,再去帮帕塔满上,然后把酒杯塞到对方手里,“来,为了你的好脾气,干杯。” “好!”帕塔毫不矫情,一饮而尽。 戚七费力睁开眼皮,却只看见两个虚影儿,末了又很快合上,咕哝:“两个酒桶……” 也不知刘汀和帕塔喝了多久,反正戚七很快就睡着了。期间他还做了个梦,梦见李爽想起来他了,俩人又回到了之前的日子,后来他还考上警校,陪着爽哥一起抓贼,总之梦境跳脱而神奇,却愉快得不得了。所以当他被刘汀推醒的时候,很想一口咬上对方的脖子。 “干嘛……”酒精仍在身体里作祟,戚七看见三个刘汀。 “帕塔……帕塔……”刘汀含含糊糊的也说不清,就一个劲儿要把戚七从凳子上拉起来。 戚七踉踉跄跄跟着他往前走,莫名其妙:“帕塔怎么了?” “尿急,”刘汀一步三晃的,“在上厕所。” “靠!”戚七服了,“然后你要带我去参观?” 刘汀打了个酒嗝儿,奋力摇头:“然后他就变成蝙蝠了……” 第25章 “帕塔……变成蝙蝠?”戚七头晕得厉害,脸则皱成了没长开的豌豆,“你当你讲午夜怪谈呢!” “操,你自己看……”说话间,刘汀已经把戚七拉进卫生间,然后他自己靠着墙壁上的瓷砖滑坐下去,喘粗气,“对了,你把门关上,别让他跑了。” 戚七随手关上门,这才眯起眼睛努力环顾四周。刘汀家的卫生间很大,分为五谷轮回区和沐浴区两大块儿,戚七边看边走,把马桶浴缸以及各种犄角旮旯都找了个遍,甚至找到了刘汀半年前遗失的瑞士表,就是没有蝙蝠。可也不能算完全失败,因为浴缸旁边堆着的衣服分明是之前刘汀借给帕塔穿的那些。 “衣服在,人没了。”戚七也觉得累,喝多了人就是发虚,索性坐到马桶盖上,跟刘汀遥遥相望。 “那就对了,他自个儿变身,但衣服不会跟着变嘛。”刘汀越想越觉得自己真聪明。 “问题是他人呢。” “肯定就在这里,你再好好……” “刘汀别动!” “嗯?” “如果我没看错,它就趴在你脑瓜儿顶上。” “帕塔?” “不,蝙蝠。” 只见一团毛茸茸的东西就那么若隐若现潜伏在刘汀浓密的秀发里,深棕色,拳头大小,看不见脑袋和脸,只安安静静的蜷缩着,一动不动。 “靠,拿我脑袋当鸟巢了!” 听话二字根本不存在于刘汀的字典,所以下一秒他就伸手去抓。奈何脑袋顶上没眼睛,加上醉醺醺的手里也没个准头,也不知道胡乱把对方哪里弄疼了,就听“吱——”地一声惨叫,小蝙蝠奋力飞起以极快的速度开始在浴室里飞窜,啪嗒啪嗒的声响不绝于耳。 戚七一眨不眨,看着小蝙蝠一会儿撞到镜子,一会儿撞到窗户,一会儿又撞到刘汀脸上,有点儿相信那就是帕塔了——喝多了就晕菜是一条真理,不以主体的生物类别为转移。 鉴于帕塔实撞得太过惨烈,刘汀和戚七实在看不下去了,俩人一商量,决定先把人逮住,安抚安抚,再做打算。 但蝙蝠岂是那么好抓的?香妃扑蝴蝶地折腾一气,刘汀和戚七累得跟孙子似的,人家帕塔还在自由飞翔。刘汀第一个举手投降,说没力气了。戚七比他多坚持了一分钟,也败下阵来。俩人就肩膀靠着肩膀瘫软在地,怀念起了小时候捉蜻蜓的纱布网兜。 再后来俩人聊着聊着,酒劲儿彻底上来,也不管地界儿合不合适,直接眼睛一闭,寻周公去也。 翌日清晨。 刘汀是在一阵“鬼压床”的惊悚中苏醒的。起初他想翻身,可蠕动半天愣没翻成,后来他又想把被子掀开,哪知伸手就摸到一团肉呼呼的玩意儿,吓得他嗷地一嗓子,惊醒。 戚七本来睡得好好的,正梦见吃梅花糕,却忽然被天外魔爪在脸上蹂躏半天,接着魔掌还跟受惊似的发出刺耳尖叫,戚七就是脑白金的睡眠质量也扛不住,于是不甘不愿地,睁开眼睛。 帕塔睡觉从不做梦,也几乎没任何感知,所以当他作为“叠罗汉”的最高层被人掀翻在地之后,也只是悠悠苏醒,然后确认了戚七和刘汀都在身边之后,半睁着懵懂的眼问:“为什么我们要睡在地上?” 对啊,为什么呢?还是厕所的地上。 刘汀和戚七面面相觑,除了在对方脸上看见相同的头疼表情外,再无其他。 三个人默默无语相对了五分钟,刘汀又发现了另外一个问题。 “帕塔,你喜欢裸睡?” “啊?”帕塔呆愣,下意识摸摸自己线条优美的胸肌腹肌肱二头肌,也一脑袋雾水,“对啊,我的衣服呢?” “你俩给我闭嘴!”戚七打住这俩二百五,总觉得有些东西在脑袋里呼之欲出,可,是什么呢?要不人总说酒是穿肠毒药,这贪杯真是要不得。 哎,来了来了。纱布网兜……香妃抓蝴蝶……鸟巢……满地的衣服……晕菜的蝙蝠……蝙蝠……蝙蝠?哦对。 戚七总算想起来了:“帕塔,你昨天晚上变成蝙蝠了。” 帕塔歪头,半天没反应过来。倒是刘汀一点即透,继而向戚七抗议:“靠,说这话的时候要搭配表情,表情懂不懂!”说完他转向帕塔,双手抓住对方肩膀,忽然猛烈摇晃起来,“坦白从严抗拒更严你他妈的怎么就能变成蝙蝠呢——” 戚七黑线,看出来了,这事儿对刘汀冲击很大。 帕塔被摇得够呛:“刘,慢、慢点儿,我头晕……” 刘汀发泄得差不多了,方才罢手。然后眯眼睛看了帕塔半天,决定先给“敌人”穿上衣服,再严刑逼供。 可惜帕塔相当配合,穿戴整齐之后问什么答什么,就连戚七和刘汀没问的都一五一十向组织汇报。可那些“真相”在戚七和刘汀听来,怎么都像好莱坞魔幻片儿。 “我的家庭是个很特别的家庭,我的父母都不是普通的人类,好吧,他们是吸血鬼。我也是,从一出生就是,但很奇怪,家里只有我和妈妈可以变成蝙蝠,我爸爸就不能,虽然他也是吸血鬼。不过他可以预知天气哦,比天气预报要准多了。哦,我还忘记了向你们介绍我的祖先,听祖母说我们的祖先和魔鬼定了个契约,魔鬼保证我们的家族世代繁衍生生不息,代价就是让我们永世只能以饮血为生,而且必须是人血,我以前曾偷偷喝过狼血,结果在床上躺了足足半个月……不过你们请放心,我是绝对不会伤害你们的,虽然我老爸年轻的时候喜欢漂亮姑娘的血,但因为我妈妈吃素,所以他们结婚以后就再也没有吸过活人的血了……” “举手,有提问。”戚七忽然打断。 帕塔眨眨睫毛:“please。” “什么叫吃素?” “呃,就是不喝人血,而是喝一种可以替代血液的氟碳化合物乳剂,有些像医学上的人造血液,但同时又加入了一些适合我们体质的营养成分。爸爸说味道没有鲜血好,不过我来了中国之后也喝过血站里的血,总觉得味道差不多。反正,我们家族的人都喝这个。薄荷说这就叫吃素,不对吗?” 对或不对,戚七和刘汀无法判断。只一点他们深切感觉到了——这东西方的科学技术发展水平差距怎么就那么大呢! “对不起,”帕塔忽然低低地说,头也垂了下去,“我欺骗了你们。” “咳,也没啥……”刘汀默默转头,去看马桶。 “其实有好几次我都想告诉你们的,可薄荷不让说。他说如果我和你们说了实话,只有两种结果。第一种是你们不信,然后就会嘲笑我,那说了还不如不说。第二种是你们信了,然后我就会被抓去做研究,那说了就等于自己害自己。” “我们又不是科学狂人……”戚七咕哝。 戚七话音还没落,帕塔忽然又站起来深深鞠了一躬:“真的非常对不起!” “得,敢情还去过日本。”刘汀黑线,赶紧把那九十度鞠躬的家伙拉下来重新坐到自己身边儿。 “你就别说对不起了。”戚七终于说出了他的刘汀的心声,“在这么的我俩能愧疚死。” 帕塔没听懂:“为什么?” 刘汀叹口气,替戚七补全:“因为我们是同类。” 安静,藤蔓一样蜿蜒。 帕塔大睁着眼睛,就好像他忽然能看见了似的。 刘汀和戚七大气都不敢出,等待着帕塔的反应。 终于,帕塔嘴唇微动,轻声呢喃了一句:“怎么可能?” 刘汀挑眉,虽然对方看不见:“怎么不可能?” 帕塔歪头,一本正经的:“证据呢?” 刘汀傻住,漫长的人生岁月里他干得最多的是怎么让人们相信他们也是人,谁会想到有一天还得反过来啊! “你们也能变成蝙蝠么?” “又不是孙悟空……” “会飞么?” “他能跑。” “有超能力?” “可以挖掘试试……” “你们祖先是哪个分支?” “……” “有联盟族徽么?” 第17章 帕塔嘿嘿一乐,笑得带点暧昧,可更多的却是开心。那种热恋中人才有的,闪闪发亮的快乐。 “啊,差点儿忘了,”帕塔忽然轻叫一声,连忙在自己身上摸索起来,“我钱包里有他的照片呢,你们看了就知道了!” 说不好奇,那纯属造谣。 于是刘汀和戚七表面上不动声色,其实都眼巴巴等着绯闻男主角的庐山真面目。 很快,帕塔便把钱夹打开拍在了茶几上。 刘汀和戚七凑过去看,前后左右四面八方的看,刘汀甚至把它举起来连一打卡套都翻了遍,最终他们确定,没有真面目,只有庐山,哦,不对,是黄山。 不是开玩笑。 偌大的钱包里,除了钞票,称得上照片的只有一张,就放在钱夹正中央的确实应该放照片的透明膜里,崇山峻岭,烟雾缭绕,一棵苍劲的迎客松,便是照片的全部。如若没有相片右下角的几个烫金小字,刘汀和戚七兴许还会找来放大镜去搜寻“那或许被遗忘在了美景深处”的神秘男主角。 那四个烫金小字分明写着——黄山风景。 “怎么了?”察觉到俩人不太寻常的安静,帕塔微微皱眉,有些失望,“不帅?” 戚七抿抿嘴,忽然不知道怎么说。 却听刘汀大声道:“不帅,属于威武型,哈哈。” 帕塔立刻多云转晴:“刘,你不许爱上他哦!” 戚七还没反应过来,忽然被刘汀拉去推到了帕塔怀里。然后他就听刘汀说:“你好好摸摸小七,哥我哪天真走了歪路,也是喜欢这一型的。” 帕塔当真仔细摸起来。 戚七嗷一嗓子,连滚带爬逃出魔爪,t恤都被卷到胸口了。 刘汀和帕塔笑作一团,勾肩搭背十足的狐朋狗友。 戚七快把牙磨成白粉了,也没想出什么报复的好招儿,索性眼不见心不烦,起身去厨房啃西瓜。 西瓜刚从冰箱里拿出来,吃到肚子里,透心凉。 初秋的风从窗口吹进来,阵阵凉意。 戚七从里凉到外,可听着客厅时不时传来的笑声,他又觉得莫名温暖。 其实帕塔和刘汀很搭,一个乐观阳光,一个没心没肺,反倒只有自己喜欢想多。可这也没什么不好。就像变色龙会随着环境的变换而改变自身颜色一样,跟脑子空空的人在一起,他就要想得多一些,反之,如果有人什么都帮他想了,他自然也乐意没心没肺。 这结论是有论据支撑的,可戚七不愿意拿出来。刘汀总说他没事儿就悲春伤秋的搞小资,其实还真没,只是惊觉入秋,发现又一个冬天要来了……好吧,他就是矫情的伤感了。 第27章 “十一又要值班?!”九月底的某个清晨,李爽被王大刚叫进办公室,遂接此噩耗。 王副所很不满徒弟的“爱岗敬业”,桌子一拍:“嚎什么!” “我去年十一就值班,前年十一也值班,大前年……” “嗯?” “……大前年十一为了毕业考试我天天跑一万米!” 王大刚浅浅抬起眼皮,只轻飘飘一句话:“西岩今天刚从北京回来,十一照样执勤。” 爽哥状态条全灭。还能咋办?身边杵着个不同重量级的样板,他只能对自己高标准严要求。 转眼就到了十一。 天公作美,太阳热辣辣的。 李爽换了夏季制服,有幸的再一次跟高级样板一组,为和谐社会保驾护航。 要说平时他俩也不用出来,就所里执执勤也就成了,有困难居民自会找上来。可这是国庆,那文明社区标志街道的处处飘扬五星红旗,你人民警察好意思不上街扬我国威?不为别的,就跟那无数过节逛街旅游串门儿的公民身边儿一溜达,彰显国泰民安就成。 李爽又想吃冰棍儿了。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一跟薄西岩执勤就想吃冰棍儿,难道是对方有那气质? “让你扫街,盯着我看什么?”薄西岩凉凉揶揄。怪的这期间他并未抬头,而是一直在随身携带的小本子上唰唰唰的写东西。 李爽就想起了那句经典回复:“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薄西岩闻言抬头,淡淡道:“感觉。” 别人这么说李爽绝对嗤之以鼻,可这话出薄西岩说出来,李爽莫名的就脊背发凉,好像对方真有超能力似的:“靠,医学怪人。” 薄西岩不以为意,把本子和笔塞回衣服口袋,继续没什么感情的望着街上往来的人流。 真的是没什么感情,每次看着薄西岩,李爽总会不自觉想起以前看的一个武侠小说,里面有个教主因为练了什么神功就绝情绝爱了,就跟眼前的家伙一模一样。他怀疑薄西岩身体里就没有情感一类的神经。 就这么的,俩人巡逻了大半天光景。从火车站巡逻到步行街,又从步行街巡到商业区周边,后来太阳快落山了,李爽终于无聊到极点,就问薄西岩这回去北京又是什么案子。 其实李爽也不是真好奇,纯属没话找话。可薄西岩的回答更让人吐血:“保密。” “那犯人抓到了么?” “保密。” “恶性案件?” “保密。” “你姓什么?” “保……”话一出口薄西岩就后悔了,好容易咽下后面的字,他总算有了些表情。 爽哥洋洋得意:“怎么不保密了?” 薄西岩叹口气,问:“你是不是很无聊?” 李爽翻翻白眼,心说老子快闷死了你才看出来啊,可话没出口,他就觉出不对劲儿,也不知哪来的灵光,忽然一下子把薄西岩扑倒在地! 也就在同个瞬间,一个瓷花盆儿重重砸在他们旁边的地上,稀碎。距离之近,使得飞溅残片一下子划开李爽的胳膊,顿时血流如注。 路人尖叫起来,很快乱成一团,有害怕再落下什么跑开的,也有远远围观指指点点看热闹的。 薄西岩皱眉,下意识去看眼前的高楼大厦。 那是一幢酒店式公寓,伫立在商业区周边并不醒目,可就在几秒前,它差点儿要了他们的命。 “妈的,二十六层啊!”李爽顾不得疼,蹭地从地上爬起来,“薄荷,你找附近兄弟把几个单元门口都堵上,老子倒要看看谁他妈不想活了!” 薄西岩挑眉,有些意外李爽居然没迁怒。按照经验,对方这时候肯定要说“薄荷你他妈就一成年版柯南”。显然,李爽是气炸了,而且薄西岩知道他还不是为自己受伤生气,反而是想如果这时候走在这里的不是自己,那伤着的就是无辜群众,所以他气。 虽然接触不多,可这个特别的同事,薄西岩一直都有些印象。 眼看着李爽就要冲进第一单元,薄西岩连忙叫住对方:“等一下。”接着把长袖制服脱下来紧紧绑住李爽的伤口。 李爽愣住,不是为这难得的同事情谊,而是……脱掉了长袖制服的薄荷先生里面居然还穿着件短袖制服…… “靠,你这什么习惯啊!” 无聊问题薄西岩通常不予理会,他看了看花盆的落点和破碎的状态,又抬头望了望大厦,然后和李爽说:“三单元七到十四层之间。” “得嘞,我挨个儿敲门。”李爽没半点怀疑,一边按下3-101门铃,一边恶狠狠磨牙,“孙子你就给我洗干净等着吧”。 “谁啊?”101似乎住着个老太太。 “大妈,我是分区派出所小李,嘿嘿……” 李爽的变脸绝技在薄西岩看来也是个谜。可显然,这招很管用,没多久高级防盗门便应声而开,李爽箭一样冲进去,薄西岩估计他会直接从楼梯飞奔上七楼而忘记还有电梯这种东西。不过无所谓,兴许电梯还没有李爽的速度快——体力过剩,不用白不用。 薄西岩跟着走进去,待防盗门关严,他才靠住墙壁。 静静的,什么都不做,只那么靠着。 李爽让他把门守好,那他就遵命。而门已经锁定这一个,自然不用再叫周围兄弟。 十几分钟后,之前还念叨着让孙子洗干净的某人灰溜溜下来——这回倒是知道坐电梯了。 “没抓着?”薄西岩挑眉。 “抓是抓着了,”李爽撇撇嘴,“俩小孩儿闹着玩儿,不小心撞下去的。得,哥认倒霉吧,也不知道能不能报工伤……” 薄西岩眯起眼睛,忽然问:“哪家?” 李爽愣了下,说:“1202,怎么了?” 薄西岩看他两眼,说了句“等我一下”,便进了电梯。 李爽一头雾水,直到五分钟后电梯门缓缓打开,薄西岩拎着那俩十五六岁的少年出来。 “这唱的哪一出儿啊。”李爽莫名其妙。 薄西岩轻描淡写:“不是误撞,他俩故意的。” 李爽呆愣半天,总算明白过来,可却没办法相信:“操,那高度砸着就是条人命啊!” 薄西岩没理他,径自叫了附近的弟兄把少年带回所里,他则带着李爽去了附近医院。 李爽的伤缝了六针,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缠着纱布出来的时候,李爽还有点儿恍惚:“真是故意的么,你别冤枉那俩孩子了。” 薄西岩真觉得很奇怪:“是什么让你对他俩的无辜深信不疑?” 李爽语塞,总不能说是人俩就这么说的,然后他还就这么信了吧。 薄西岩也懒得跟他废话:“回所里你就什么都明白了。” 如薄西岩所言,审到晚上八点,底儿掉。俩人是同班同学,家长又是生意上的伙伴,说白了就是俩初级富二代,无聊了,凑一起,就想干点坏事儿。你要说就奔着杀人去吧,也还真不是,按他们的说法就是吓唬吓唬。家长来接的时候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一个劲儿说自己没教育好,求政府网开一面。李爽能说啥呢,俩高中生,十八岁不到,拘个十天半月?也不是那么回事儿。 倒是薄西岩,在送家长出所的时候好心提醒:“记得回去让他们好好补一下物理,四十米高空坠物在阻力可以忽略不计的时候冲量能达到多少,算过之后他们就明白吓人和杀人的区别了。” 好容易把瘟神们都送走,所里就剩下他俩和两个值夜班的同事。 “你刚那话,我估计人家长都没听懂。”李爽叹口气,觉得真是倒霉的一天。 “等将来那俩人真犯事儿了,他们就懂了。” “我怎么觉得你好像挺期盼?” “有点儿。” “……” 有一搭没一搭聊几句,李爽就打起了哈欠,觉出困来,看看表都十点多了,便一拍薄西岩肩膀:“薄荷,走吧,别和我说你还要加班哈。” “你回吧,太晚没车了,我家又远,不折腾了。” “这地儿能住么,你是准备睡桌子还是睡椅子啊?”李爽皱眉,没等薄西岩回答,便自顾自作了决定,“得,看在你陪我就医的份儿上,跟哥回家吧。” 第19章 戚七咽咽口水,有些忐忑,更多的却是期待。 “……看我干嘛?” 戚七正上扬中的心情瞬间沉到了底。 李爽未察觉,反而没好气地敲他脑袋,“快睡觉,别想干什么坏事儿。”说罢走回椅子,真正开始闭目养神。 戚七忽然特别委屈。 他没指望李爽看他一眼就能打开记忆闸门,但那之后他们明明还见过的,他以为李爽多少会有些印象。就在刚刚那个瞬间,他甚至想要解开对方的催眠…… 幸好,没有。 胸口闷闷的疼,好多年没出现过的情况。戚七坐在冰凉的水泥地上,看着半睡半醒快要滑下椅子的李爽,想,为什么快一年了,他还惦记这个人。 戚七想了很久,想到睡着,梦见了结果。 刘汀一进审讯室,就看见那个他在心里虐杀了一万遍的家伙靠在墙角,仰着下巴,张着嘴,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呆傻似的睡着,口水涓涓细流的滴下来,在那件海绵宝宝t恤上晕出一大朵海棠花。 “靠,净给我找事儿,你他妈赶紧起来啦。”不怪刘汀火气大,任谁正提枪上马呢吧唧来个电话让你去派出所领儿子,保准都想报复社会。 “我说你干嘛呢!”大刘把人带进来的时候李爽没理,依旧眯着,反正就是来接孩子嘛,签完字,麻利儿领人搞定。可眯着眯着,就觉得不对劲儿了,一睁眼,好么,都上脚踹了,到底是不是亲儿子啊,“有你这么教育的么!” 其实刘汀还真冤枉。他敢踹戚七?那不等着倒霉呢么,你当七十来岁的老头儿好摆平?无非就是泄愤,拿脚碰两下罢了。可倒好,赶上了路见不平的小警察。而且……这声儿怎么有点儿熟…… 靠!刘汀一转头,就愣那儿了。他这下明白戚七大半夜抽的什么风了。 “怎么的,不服?”李爽以为刘汀的迟迟不语是非暴力不合作。 “没没没,听,我一定听。”后几个字刘汀生生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身后,戚七醒了。 刘汀瞥他两眼,故意问:“还想说点儿什么不?” 戚七垂着脑袋,摇头。 刘汀叹口气,拉着他离开了。 剩下莫名其妙的爽哥,被这对诡异父子弄得睡意全无。 “见过迂回的就没见过你这么迂回的,”出了派出所,刘汀可算能吐槽了,“想见人家就直说,大大方方看,妈的你这蹲墙角默默望比牛郎织女还苦情,要我说干脆哪天给他催眠解开算了,我这心脏可受不了再来次‘刘先生麻烦您来警局接一下刘小汀’,还有,你那破名字咋想的,没雷死我……” “你不累么?”戚七冲他笑,露出可爱的虎牙。 刘汀知道小破孩儿这是嫌他话多了,问题是:“累毛!老子还啥都没干呢!” “北欧姐姐呢?” “飞了。” “和帕塔一族的?” “你再讲个冷笑话试试?”刘汀摩拳擦掌,大有蠢蠢欲动之势。 戚七果然不吱声了,只依旧冲着他乐。 刘汀这才反应过来——靠,被转移话题了! 事已至此,刘汀也懒得把歪楼再拧回来,况且要能拧早拧了。之前他总幻想和同类搭伙过日子的情景,无一例外,用的都是从前跟家里姊妹相处的那些模板,可如今这日子真过起来,怎么说呢,总觉得差了些什么。所以戚七说,他就听,戚七不想说的,他提那么一两次之后,也就不会再去深究。 刘汀把车停在路口,离派出所也就二十米距离,没几步,就到了。他掏出车钥匙解了锁,刚想来开车门,余光却忽然瞄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说帕塔,帕塔到。 “我没眼花吧?”刘汀那脸皱得,五官大团结。 “如果你说的是那个穿着条纹衬衫条纹裤子躺路上就能cos斑马线的,”戚七叹口气,给予同伴肯定回答,“那就是咱的蝙蝠侠。” 下一秒,刘汀已经闯着红灯过去了。 “你在这儿干嘛呢——”刘先生人没走到,吆喝倒是先起来了。 帕塔显然吓了一跳,大脑袋慌张的左右来回晃,半晌才不太确定地咕哝:“刘?” “嗯呢,”刘汀已经走到他面前了,很自然的把对方扶墙的手抓下来,握住,“大半夜你这儿乱晃悠什么呢,上哪儿,我开车送你。” “不不,我哪里也不去,我在这里等人呢。”帕塔说着,露出笑容,又是巨自豪倍儿骄傲的那种,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正在做的事情能推动人类进步。 刘汀皱眉:“你在这儿等谁啊?” 彼时,戚七也赶过来了,就听见帕塔说:“当然是薄荷,我在等薄荷下班。” 刘汀和戚七交换了个眼神,了然。他们已经无数次从帕塔口里听见这个名字了,姓薄名西岩字薄荷,帕塔家的上帝。 “你们家上帝在这上班?”刘汀奇怪地看看四周,确定除了一个派出所两个电话亭,毛儿都没有。 “yes。”帕塔的回答斩钉截铁。 “问题是这附近就一个派出所啊?” “所以我们家薄荷是警察啊。” “……靠!” 刘汀一晚上说了无数次靠,就这回,是真真由内而外激情迸发。 他在当吸血鬼的第十五个年头终于认识了两个同伴,一个在小警察家住了仨月把人都催眠了还念念不忘的伪正太,一个把小警察供成了上帝依旧觉得不够恨不能三从四德的蝙蝠侠。 第29章 那天晚上刘汀本来要陪帕塔一起等,因为总觉得放他单独在那儿危危险险的。倒不是怕坏人什么的——大不了变身逃走就当对方撞鬼了,而是怕月黑风高,帕塔那肤色再不小心融进黑夜,指不定遇上个不长眼的司机,那今后就甭吸血,直接当鬼了。 可帕塔坚持要给薄荷一个惊喜,刘汀这闲杂人等自然只能识相避让了。 “其实我也想瞻仰下那个人形迎客松。”很久之后,戚七不无遗憾地叹息。 刘汀瞬间有种找到组织的感觉:“就是啊,我好奇死了。可没办法,人家想罗曼蒂克。” “那我们可以不让他发现啊。” “嗯?” “比如我们躲在远处角落?” “你真聪明!” “我也这么觉得!” “早说两个小时就更好了!” “嗯!” 彼时,好奇二人组正坐在沙发上看第二张dvd。 自圣诞节一别,李爽再没见过周涵琪——姑娘很潮,搞的是电话分手,理由也很简单,你和我想象中不一样。 挂了电话,李爽没什么大感觉,就像谈这半年恋爱也没什么大感觉一样,甚至,还隐约松了口气。理智上爽哥对女孩儿特愧疚,行动上当天就跟所里弟兄在涮肉坊喝到后半夜——全所年终大联欢。 之后,就到了春节。 李爽老家所在的村子,从地图上看,与这个城市几乎比邻而居,可真正坐上大巴,崎岖的山路却要耗上一个白天。 李爽回家那天是农历十二月二十八,外出工作的年轻人似乎回来了,往日冷清的村落热闹得像村委会的秧歌队。几个小孩儿在村口的一小片冰面上抽陀螺,脸蛋儿被冻得通红,却浑然不觉,玩儿得欢天喜地。 虽然提前打电话说了自己会在今天回来,可等真到了家门口,李爽还是有些激动。上次回家还是去年春节,一晃,又一年了。 推开大门,正对上父亲的背影,李爽一愣。李忠臣,也就是李爽老爹,正弯腰在缸里捞酸菜,听见声音回过头,见儿子横空出世,也一愣。 “爸,”李爽的声音有点不易察觉的小颤抖,“我回来了。” 李忠臣木讷地点点头:“哦,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然后扭脖子朝厢房方向喊,“孩儿他妈……” 李爽忙张口想说不用喊,就听见老爹的下一句:“两棵够不够啊——” “够你吃到到正月十五了!”李爽一屁股挤开老爹,撸胳膊挽袖子从缸里捞出两棵酸菜,提溜着找慈母抚慰心灵创伤去了。 李爽的春节假期有七天,腊月二十八回家,二十九三十过年,初一初二串门,初三才总算有时间跟爹妈说说贴心话儿。更正,主要跟妈。 李爽的娘叫袁桂芝,年轻时候十里八乡都知道南岭屯儿有个俏姑娘,模样好,人品好,干活儿更好,要知道那时候这样的三好姑娘根本就是大众情人。小伙子们心里不说,各个标着劲儿想夺姑娘芳心,结果李爽他娘半点犹豫没有,满了法定婚龄就嫁给自小便订过娃娃亲的李爽他爹了。其实那时候除了李爽娘,两家人谁也没记得还有娃娃亲这回事儿,更别说李忠臣了。他只知道从小玩到大的二丫忽然跑过来让自己娶她,于是老实巴交的李忠臣捡了这辈子第一次估计也是唯一一次大便宜。 袁桂芝确实是把过日子的好手,年轻的时候照顾小的,伺候老的,还管着家里的一亩三分地,愣是供出了一个大学生,现在孩子长大了,老人也平安送走了,她便把家里的地承包给别人,自己弄了个小卖部,日子也便这样清闲的铺散开来。 “真的没危险?你可别骗妈啊。”坐炕头听儿子讲的全是国泰民安社会和谐,袁桂芝半信半疑。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来,在你儿子身上随便找,我都不说疤,要能找个黑点儿都算我编瞎话儿。”李爽知道老娘一直对于他的职业很矛盾,自豪有之,担心亦有之。 儿行千里母担忧,李爽体会得到。所以每次回家,他总变着法儿给爹妈吃定心丸。 但这不代表袁女士就可以真的动手扒衣服。 “哎哎,妈你还来真的啊,我都多大了你能不能给我留点儿隐私……”李爽连叫带躲。 “你不是说连个黑点儿都没有吗,那为啥不敢让我看?” “我羞涩。” “呸。” “妈……” “你小时候撒尿还是……” “妈!” “得得,唉,儿大不由娘啊。” 李爽在心底把他那躲门后听墙根儿死活没敢出来的爹鄙视了一万遍,一万遍! 娘俩儿说了一上午贴心话儿,午饭过后,李爽便去镇上唯一的汽车站买票,结果提前两天,依旧杯具了。各家单位就跟商量过似的,纷纷定于初六复工,于是初五的票早卖光了,只剩下初四上午的和初六下午的。李爽进行了长时间的剧烈的思想斗争,还是买了初四的票。 回家跟老娘哭诉,袁女士倒是想得开,说家也回了年也过了,咱娘俩儿也唠完嗑儿了,早回去就早回去呗,顺便给单位同事带些山货,搞好工作关系。 李爽得令,第二天便大包小包回了a市,而且下了车家都没回,直奔所里。按惯例,这会儿值班的多半是王大刚,谁让他家在本地又是领导呢,偶尔发扬一下精神是很必要的。 果然,李爽一进门,就看见王副所长正笑眯眯地往鱼缸里投食,面容和蔼,神态慈祥,周身笼罩着温润光芒。 李爽虔诚地看了很久,很久,然后打了个巨大的喷嚏:“师……阿嚏傅过年好!” 王大刚只听懂了最后三个字,一边念叨着“怎么回来这么早”,一边非常自然地接过徒弟手里的大包小包。 “没明天的票了,还有,师傅你拿那些是全所的份儿。”有些事情还是说明一下的好。 聊没几句,李爽忽然发现薄西岩的电脑开着,颇为奇怪:“薄荷也提前回来了?” 第21章 【……你真不是暗恋他?】 【xxoox!】 【请说地球语。】 …… 自年前一通电话被分手之后,李爽只给周涵琪发过一次短信,还是除夕夜群发的新年祝福,并且没有收到回复。所以他以为他和周涵琪会像很多情感杂志故事里描述的那样,成为两条交叉线,某个点分道扬镳之后,老死不见。 可事实是他没老,更没死,就坐在派出所谈话室的桌子前,而周涵琪坐在他的对面。 “……就是这样,所以,我来报案。”周涵琪冷静的说完一切,以此作结。 李爽放下记录的中性笔,心情复杂,想安慰,绞尽脑汁却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 “别想了,”周涵琪苦笑,“我不是来跟你叙旧的。” “行,那咱公事公办。”李爽松口气,“你看下笔录,要是没什么问题就签个字。” “能抓着他吗?” “……能。” 送周涵琪出派出所大门的时候,天正在下雪。不知下多久了,地面已铺上一层薄薄的雪粒。客套的道了别,周涵琪渐渐走远,最终,留在李爽心上的,只剩下女孩儿单薄背影和那串很快便被覆盖无踪的浅浅脚印。 多年以后,依旧清晰。 “就是说那个男人通过qq与女网友发生一夜情并实施抢劫,”王大刚合上笔录,“然后受害人是你前女友。” “你可以不用说后半句。”不知为什么,王大刚的语调让李爽觉得不舒服。 “别激动,来来,先坐下,”王大刚老神在在地给李爽倒了杯茶,“我绝对不带任何个人色彩,咱就事论事。” “嗯哼。”李爽等着他的高论。 “在我看来,你精神压力比报案人都大。” 高论出炉。 李爽皱眉,但没言语。 王大刚继续道:“她在笔录里也说了,那个,咳,在发生关系的整个过程里并不存在胁迫或者其他暴力,只是最后的抢劫部分,才构成了犯罪。换句话说,如果最后那个男人没有实施抢劫,这就是一个你情我愿的成年人之夜。” “这挺美好呗?” “有这种可能性。” “师傅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 “你明不明白……” “我明白。” “你不懂……” “没我不懂的。” “你能不能让我说句话?” “不能。”王大刚斩钉截铁,干净利落掐断徒弟一切可能的胡思乱想,直接给了答案,“就这份笔录上看,生气是受害人最主要的情绪组成部分,精神伤害肯定有,但那方面的心理创伤,你大可不必担心。” “真的?” “我吃的米比你吃的盐都多。” “……” “倒过来也一样!” 第31章 周涵琪的案子自然落到李爽身上,派出所人手有限,所以当王大刚说只能给你派一个搭档时,李爽想也没想就要了薄西岩。薄荷的刑侦能力李爽见过,虽然不愿意承认,但一个聪明的大脑确实可以事半功倍。 “你打算怎么办?”看完笔录,又听完李爽的讲解,薄西岩没什么表情地问。 “我们全部的线索就是一个qq号,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李爽看着那一排数字,眯起眼睛,“所以只能钓鱼。” “我同意。”薄西岩推推眼镜,“所以我们还有半个月的事情。” 李爽莫名其妙地看他:“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薄西岩说得天经地义,“我有我的事情。” 李爽炸毛儿:“你一警察除了抓坏人还有什么事情?!” 薄西岩脸色动都不动:“很多。” 李爽狠狠踹他凳子一脚,发出巨大声响:“你个冷血怪医!” 薄西岩从容地起身,穿上风衣,走人。 李爽咬咬牙,硬着头皮跟上。 ——派出所电脑屏蔽qq,所以这会儿他俩找到了光明正大的翘班理由。 “你跟着我干嘛?”见李爽跟自己上了同一辆公交车,薄西岩莫名其妙。 “我家没网。”爽哥翻白眼。 “我家只有一台电脑。” “还有个笔记本,上回帕塔抱着听音乐,我看见了。” “你看错了,那个帕塔的cd机。” “薄荷,我就那么像傻子吗?” “还好,比帕塔聪明点儿。” 那之后李爽没刻意问过薄西岩的感情事宜,都明摆着了,俩人你情我愿的搞对象,他再问,就纯属八卦了,况且薄西岩也不是那会满足你八卦的好心人。 公交车晃荡了很久,颠得李爽迷迷糊糊,半睡半醒间,他又想起了王大刚说的话:如果我是周涵琪,不会来找你,因为这种事情在面对熟人尤其是前男友的时候,更丢人,可她来了,虽然我觉得不靠谱,但想来想去只有一个解释,她信任你。由此可见,你那恋爱表现还不算烂到家。 李爽反复在脑袋里播放这段话,直到薄西岩把他拎下车。 “帕塔不在?”李爽一进门,就觉出安静来。 “不知道,”薄西岩把外套脱下来挂好,“可能跟朋友玩儿去了。” “他在这里有很多朋友吗?”李爽问着,脑袋里自动自发勾勒出一幅全球人民大联欢的国际图,白的,黑的,黄的,棕的,应有尽有。 “没有很多,就两个,”薄西岩说到这里停住,想了想,继而嘴角微妙上扬,“挺有意思的两个。” 李爽躲开些,觉得脊背凉飕飕——薄西岩那表情像是怪博士发现了小白鼠。 所谓钓鱼,其实就是让犯罪嫌疑人自己上钩。周涵琪能给的所有线索,只有一个qq号,她甚至没办法准确描述出男人的长相,所以李爽只能在网络上尽最大努力去碰运气。他祈祷,犯人最好意犹未尽,而不是就此收手。 薄西岩的台式机在卧室,李爽则捧着笔记本窝沙发里上无线网,俩人各据一方,互不干扰。 开机之后,李爽有点儿相信薄荷的话了。除了必要的系统图标,桌面上再无其他,硬盘里更是空空如也,只光驱高速旋转,不一会儿,好听的旋律带着爽哥完全听不懂的语言倾泻而出。显然,这电脑要么刚做过系统,要么真就只是帕塔的cd机。 看不见是一种什么感觉?李爽记得小时候总爱玩儿一种叫“摸瞎”的游戏,几个好朋友,猜拳输的要当瞎子,范围可以是一间屋子,或者一小块儿圈住的空地,“瞎子”要把眼睛蒙上,多数时候他们都用红领巾,然后去捉人,捉住还不算,还要通过触摸去猜你究竟抓到了谁。李爽最喜欢的便是摘下蒙眼布的一刻,上到了最高端的期待值,在光明里与真相契合。 可要是,永远都摘不下那块蒙眼布呢? 意识到自己想得太偏了,李爽连忙甩甩头。不管帕塔怎么样,那都是薄荷的私事,与自己无关。他现在要做的是,下载qq,然后上线,钓鱼。 哦,还有一个,得注册个新号。 李爽的qq从高中用到现在,里面涵盖了他各阶段的兄弟姐妹,朋友同事,他可不准备往里塞个犯罪分子,更何况他那密密麻麻的好友印象,什么好警察,阳光青年,讲义气,爽哥纯爷们儿,实在太有威慑力。 新q的名字李爽想了半天,敲进去四个字儿——等你爱我。 敲完给他自己麻个半死。但时间紧迫,他没等麻完就迫不及待搜索到那个杀千刀的qq号——雪山的松。 发送添加好友申请的时候李爽想,其实这网名挺适合薄西岩。 好友申请很快被通过,显然,雪山的松隐身在线。 李爽忙发送过去一句:你好。 对方回得很慢,而且也只有俩字儿:你好。 李爽纠结在那里,不知如何往下接。 “早知道该事先弄个剧本的。”李爽有些丧气地咕哝,抽搐半天,才又敲过去一句话:能和你交个朋友吗? 这一次对方回的很快:拉倒吧你,滚一边儿去。 李爽瞪大眼睛,忙输入:你什么意思? 回话依旧很快:我是男的,泡妞儿请左转。 靠!李爽怒了,键盘敲得噼里啪啦:谁说我是女的! 对方发过来六个点,再没音讯。 李爽纳闷儿半天,忽然瞪大眼睛看自己刚刚打的那句话,发现了悲剧源——他本来想打的是谁说我是男的…… 出师不利,爽哥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躺沙发里听了会儿帕塔的cd,却莫名的平静了。那是一首很好听歌,像童谣,不是英语日语韩语或者任何一种常见的语言,但女歌手低低的嗓音很美,带着一点沙哑,一点慵懒,好像能把人带回某段特别古老的时光。 听了会儿歌,李爽才想起来去看薄荷的战绩。 薄荷背对着门,依旧端坐在电脑前。李爽走过去,靠近,发现了一张熟悉的戴着墨镜的小笑脸。 “你他妈的工作时间扫雷?”爽哥想咆哮了。 薄西岩没搭理他,忽然最小化的qq对话框变了色,显然对方又打来新的话,薄西岩有条不紊地将之点开,只见一排蓝色幼圆字体—— 雪山的松 14:27:58 你说的书我都没有看过,汗,你一定是个很有内涵的女孩子。 李爽瞪大眼睛看着那几个字,十分钟以前还让自己滚一边儿去……他严重怀疑该犯罪嫌疑人有人格分裂! 混乱间,薄西岩已经迅速回复。 小静 14:29:01 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的东西,但最重要的是心,你人很好。 李爽木木地去看薄西岩,依旧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他又木木地去看天花板,好多好多小静在飞…… 第23章 戚七瞥他:“那你是这意思不?” 刘汀抿着嘴,没再说话。 戚七叹口气,颇有点儿语重心长:“帕塔是比较大大咧咧,但他一点儿都不傻。” “我要说我当时真是话赶话,一点儿没歧视他的意思,你信吗?” 戚七看了刘汀半天,勾起嘴角:“我信,你一残次品,好意思歧视人家原装货么。” “……我那是潜力还没被激发出来!” 当天晚上,刘汀给薄西岩打电话,没敢说帕塔被自己气得撞玻璃晕了,就说仨人玩得太高兴,不知不觉晚了,所以帕塔要留宿一宿。薄西岩没什么反应,就说知道了,然后问刘汀还有其他事么,刘汀下意识说没有,那边直接挂了电话。弄得刘汀一个劲儿骂娘,说这什么破人嘛。 戚七在一边儿听了个全过程,也觉得这人不怎么样,但帕塔喜欢,轮不上他们叫。于是继续低头,跟他的雪山松勾搭。 刘汀凑过来看两眼,就被戚七刚发的一个娇羞状的自定义表情给雷着了,受不了地说你还真想当五好市民啊,这家伙卖力的。见戚七没理他,便又补了句,哎,你说李爽会不会也在跟这个案子? 这回戚七看他了,只是光看着,什么也不说。 刘汀那叫一个压力大,生生被此眼神儿逼进了屋。 结果屋也被人霸占了,刘汀又不好驱赶伤者,最后只得悻悻地投奔客房。 第二天刘汀起了个大早,专门给帕塔做了爱心早餐,于是后者很没骨气的被哄好了,由一棵仙人球变成了一朵太阳花。 一个星期之后,太阳花带来喜讯,雪山的松上钩了! “你家薄荷钓上来的?”戚七随口问,其实不问也知道答案,就帕塔那一脸自豪的。 果然,帕塔用力点了好几下头:“就约在后天晚上见!” “所以呢,你怕他出事,想让我们暗中保护?” “戚七,你有一颗非常非常非常聪明的大脑袋!” “你可以把大字去掉。” 该说的说完了,坐在沙发里的帕塔才发现不对劲儿:“刘不在?” “谈生意去了。”戚七掰开两瓣儿橘子,一瓣丢自己嘴里,一瓣塞帕塔嘴里。 橘子有些酸,帕塔嚼没几下,脸就皱成一团:“他不是炒股么,怎么又谈起了生意?” “好像是要投资个什么度假村。”戚七想起了刘汀同志的那句名言,“他说生命的意义不在于长度,在于宽度,而他要又宽又长。” 帕塔歪头:“听起来很深奥。” 戚七打个哈欠:“说白了就是闲的。” 这厢帕塔给薄荷找保镖,那厢薄荷和李爽却要当别人的保镖。雪山的松约是约出来了,钓鱼的也确实是薄荷,但没人规定电脑前和太阳底下的得是一个人吧。于是李爽好说歹说,劝动了后勤的一个小警花儿给他们扮鱼饵。 为确保万无一失,王大刚又给他们添了两个弟兄,于是一行五人提前一个小时便赶到了那个地处偏僻的假日酒店。地点是雪山的松选的,说是酒店,却更像个小型别墅,远远的只能看见密林,得靠得非常近,才能瞧清楚白墙红瓦的三层小楼。 “302房,你别慌,我们都不用等他动手,只要他一进门,确定了身份,我们就抓他。”李爽说着拍拍姑娘肩膀,“考验你的时候到了。” 姑娘抓住他的爪子,放下去,然后说:“你抢了我的台词。” 因为来得过于早,所以四个大男人,一个小女人,分别在各自的阵地等了许久。李爽他们没有开警车,而是借了辆黑色轿车,这会儿停在酒店露天停车场的若干轿车里,毫不显眼。只是停车场距离酒店有个二十来米,李爽左思右想,还是不放心,最后决定就近找个地方隐蔽起来,算是打个先锋。 薄西岩对此不置可否,只提醒,别被人发现了就成。李爽说你等着看吧,我就是一阵风,无影无形。于是薄西岩连和他说话都懒得了。可走没两步,李爽又折了回来,非要拉着薄西岩跟他一起去做风。美其名曰,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 戚七和刘汀已经在树上趴了半个小时。 那是一棵参天大树,粗壮的树干怕是两个人都抱不拢,虽然时值三月末,树上的叶子落光了,可密集的枝干,加上月黑风高,还真是藏匿的好去处。且这树正临着酒店一侧,只要找对高度,几乎可以将对应那层的房间一览无余。因为房间多是亮着灯的,窗帘又是暧昧的纱质,所以里面的人在干什么,只看影子,便清清楚楚。 帕塔不知飞哪儿勘测情况去了,这样的环境里,蝙蝠状反而更方便。虽然吱吱呀呀的传递情报实在效率不高,但总比走哪儿撞哪儿保险得多。 “闹了半天不是薄荷献身,”刘汀百无聊赖地打个哈欠,又瞄了瞄302,“不过这姑娘倒是顺眼多了。”言下之意,如果是为救她,值了。 “光一个剪影你就能看出顺眼来?” “必须的,你以为女人最重要的是长相?错,是身材!想当年哥万花丛中过……” “被咬了。”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再无交谈。刘汀就像被抽干了水分的人片片,挂在枝桠上,随风摆荡…… 直到,树干开始轻轻抖动。 “怎么回事?”刘汀警觉地抬头。 戚七没说话,而是眯起眼睛,侧着耳朵仔细倾听。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往上攀爬,一点点向上,一点点靠近,近了,更近了,只听哗的一声,茂密的树枝里猛的钻出个大脑袋! “薄荷,这个位置刚刚好!”李爽冲下面轻嚷。语毕抬头,正对上两个半张着嘴的先来者,瞬间呆滞。 “嗨。”刘汀嘴角抽筋,半天才挤出个单音节。 “嗨。”爽哥一脸迷茫,却还记得礼尚往来。 第34章 嗨过之后,两人相顾无言。 戚七在看见李爽的第一时间,便开始呼吸紊乱。他在刘汀后面,却下意识的想躲到更深处,哪知刚一用力,树干便发出吱呀一声,此微妙时刻里,格外刺耳。 李爽很自然地看了过去,继而歪头琢磨着眨巴两下眼睛,忽然脱口而出:“刘小汀?” 刘汀险些摔下去。 戚七接茬也不是,不接茬也不是,半天才挤出个尴尬的笑:“嗨。” 刘汀黑线,好么,这都成万能的了,你们敢不敢有点儿创意! “你们两个怎么在这儿?”第四个声音出现——薄西岩上来了。 忽来一阵风,夜幕下的老树有些摇摇欲坠。 刘汀发现这是薄西岩第一次正眼看自己,于是他也终于放弃拉锯战——很可能只是单方面的——第一次正眼瞧对方:“你觉得能就我们两个?” 薄西岩微微眯起眼睛,月光照在镜片上,反出清冷的光。刘汀下意识的摸脖子,总觉得那里正停留着一把手术刀。 李爽看到现在,越看越乱:“你们认识?” 刘汀和戚七交换了个眼神,心有灵犀的,缄默。 薄西岩几不可闻地叹口气:“他们是帕塔的朋友。”说着,挑了根看起来比较牢固的树干,靠了上去。 帕塔的朋友?李爽看看略带紧张的“刘氏父子”,又看看一脸淡漠的自家同事,再想想那个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爱如潮水的异国青年,线索串联,真相立现:“薄荷,你这样不合规矩!” 薄西岩没懂,镜片后透出微微探询的光。 李爽无语,敢情保密条例压根儿就没进过薄大法医的心。 李爽现身,这大大出乎刘汀和戚七的预料,有巧的,没这么巧的,就算世界很小,也没有月上柳梢头人约树杈后的道理,而李爽居然还知道帕塔,那就更让人措手不及了,一知半解倒还好,倘若是了如指掌…… 啪嗒啪嗒啪嗒! 没等众人反应过来,一团黑色生物已经“噗”地扑到薄西岩胸膛,兴奋地“吱吱儿”两声,才在薄法医肩上收了翅膀。 “薄西岩!不守保密条例就算了你他妈办案还带宠物?!” 夜风微凉,刘汀和戚七不约而同地长长呼出一口气。 八点四十六分,雪山的松出现。 一席剪影,在窗帘后面向着可爱的警花妹妹越贴越近。 “靠,他什么时候进去的!”李爽第一个反应过来,懊恼低叫。 众人面面相觑,均无印象。 酒店是个暧昧的地方,尤其深夜,它总会迎来无数的红男绿女,想不被注意的溜进去完全没难度,除非,雪山的松高如姚明帅如德普。 “薄荷,你去守住大门,我从阳台进。”因事先交代过,警花妹妹早开了阳台大门的锁。 “所以说你拉我上来就是多此一举。”薄西岩并没有责备的意思,只是平静叙述,然后干净利落的翻身下树,快速却不张扬的往那酒店正面的旋转门移去。 “目标出现,只有一个人,你们待在车里不要动,注意警戒。”李爽冲着衣领内的微型对讲机轻声嘱咐,在收到队友反馈后,才总算想起旁边还有两位:“你俩老实呆着,哪也不许去,更不能插手,听见没?” “是,李大警官!”刘汀敬了个不着边际的军礼。他本就是被帕塔生拉硬拽来的,现在人家不领情,他正好省事儿。 “到位。”耳机里传来薄西岩的声音,清冷而简短,夹着微弱的电流讯号。 “开工。”李爽话音未落,人已然窜了出去,下一秒,稳稳落进两米外的302阳台。 扭打声与尖叫声交织着,从被爽哥撞破的门里飘出来,很快,又归于平静。 风卷起窗帘,偶尔可以窥见惊恐状的警花妹和抱头蹲在墙角的雪先生。 刘汀从树上跳下来,动动僵硬的肩膀,觉得没意思极了。戚七犹豫了下,也跟着跳下来,问:“回家么?” 刘汀瞥他,话里有话:“你舍得?” 戚七懒得理他,径直往前走。 “哎,我跟你开玩笑呢,”刘汀连忙跟上,“你有点儿幽默细胞好不好!” 戚七不语,脚下生风。 刘汀抗议:“你他妈能不能用人类的速度——” 最后一个字的尾音还没散,上方忽然传来女人撕心裂肺的尖叫,就像防空警报,凄厉得划破整个夜空。刘汀头皮一麻,下意识仰头去看,只见一个黑影就那样直直的从四楼窗口飞出,在空中勾勒出一条完美平抛线,赫然向自己坠落而来。 电光火石间,刘汀根本来不及思考,一切的反应都是本能,比如说,伸出胳膊。 最终,女人稳稳落进刘汀怀抱,下一秒,便死死抱住他放声痛哭。 刘汀坐在地上,想回抱,奈何心有余而力不足。双臂就像断了线的木偶,毫无生机的垂着,他觉得自己才是该哭的那位。 “都让你别插手了,”戚七蹲下来,叹口气,“我没跟你说过他那乌鸦嘴向来灵验么?” 刘汀欲哭无泪:“你妈他没说不能插胳膊啊!” 挺简单的诱捕行动,却不想一个鱼饵下去不光钩上来了雪山的松,居然还连带拔起了一个强迫未成年少女卖淫的犯罪集团,虽然当场只抓住了强奸未遂的俩嫖客,但稍一询问,线索便清清楚楚,顺藤摸瓜连锅端是迟早的事儿。 不过这就不属于李爽他们派出所的职能范畴了,市局把毫发无损的女孩儿和俩嫖客第一时间提走,薄西岩被留下来审问雪山的松,李爽便只能带着见义勇为好市民去上骨科医院。接到任务的时候李爽还很有怨念,质疑为什么不让他来审问,薄荷陪同就医,结果被王大刚一句“搞好警民关系你比薄荷在行”,吹得瞬间心花朵朵开。 “不是我说你,上学的时候就没认真读书吧,一个大活人从四楼自由落体,你知道那冲击力有多少吗?骨折?那就算最轻的了!你们现在的年轻人……” 刘汀在医院遭了n个小时的罪,主治医生的唠叨就没停过,弄得刘汀最后特诚心的恳求,说大夫我错了您别给我打石膏了,直接打一针人道毁灭吧。 如果一个男人因公负伤,半只胳膊夹着木板挂在套着脖子的纱布里,那可以是种很有味道的阳刚美,但倘若这胳膊从挂木板变成打石膏,且一只变成一双,那你就是瞪瞎了眼,也找不到滑稽之外的味道了。 第25章 剩下的弟兄面面相觑,无声的用眼神交流着:嘿,怎么个状况这是? 作为唯一知情人——或许还是一知半解,李爽默默抬头去看天花板角落里的蛛网。 半个小时之后,王副所一手牵着一个,踏着七彩祥云返场了。李爽看着,不知怎么就想起了儿时看过的动画片儿《大头儿子小头爸爸》,那主题曲怎么唱来着,大手牵小手,走路不怕滑…… “兄弟哪有隔夜仇,来,握个手,这事儿就算掀过去了。”王大刚说着,把颜色分明的两只手摆到一起,攥紧。 李爽看着薄西岩额角跳动的青筋,由衷佩服自己师傅真有面子。 “薄西岩同志,今晚别忘了回家。” 王大刚一句话,全所弟兄险些都从凳子上栽歪下来。 李爽内伤吐血,师傅你到底是真傻还是装傻啊。 “王所,要没别的事,我先送他回去。”说话的是薄西岩。要不说这人心理素质高呢,都这时候了,还是那往常的表情,也就是没表情。 “行,你开所里的车吧,方便。” 李爽正腹诽这是公车私用,就见帕塔给了王大刚一倍儿结实的拥抱:“王叔,你真是好人!” 王大刚乐得合不拢嘴,轻拍着帕塔后背的动作巨慈祥:“乖,呵呵,乖。” 目送着二人离开,直至汽车尾气消散,王大刚才收回远眺目光,一脸闪闪发亮的美好:“哎,这孩子真招人稀罕。” 闻者无不黑线,纷纷低头,怕被那中老年男人偶获滋润的幸福之光闪瞎了眼。 至此,母亲节旅游目的地也定了。 “帕塔说他正好有个朋友开度假山庄的,可以给我们打一折。” 师傅,你到底是调节还是搞创收啊! 那厢,薄西岩只开车,不说话。 帕塔一路上都快把嘴磨干了,愣是没换来只言片语。 把车在楼下停好,薄荷拿钥匙开门,上楼。帕塔本以为他会直接回去呢,一听脚步声连忙跟上,结果进电梯的时候因为激动,直直走进去多迈半步,便咣一声撞到了电梯壁上。 薄西岩总算有了动静。 他叹口气,把龇牙咧嘴却忍着没敢出声儿的某人抓过来,不温柔却也算不得粗鲁的揉上了对方额头。 帕塔乖下来,一动不动,特别温顺的样子。 “谁让你去所里的。”薄西岩这话不是询问,也不像责备,反而带着一点淡淡的无奈。 哪知帕塔居然还真有答案:“刘汀。” 薄西岩愣了下,马上想到那一折的事情:“你哪里有个开度假山庄的朋友?” 答案依旧是:“刘汀。” 很好,如果说之前的薄西岩只是记住了那一高一矮一壮一瘦一流里流气一嫩头嫩脸,那么现在,再添俩字儿。 叮的一声,电梯门缓缓而开,薄西岩第一个出来,帕塔赶紧跟上,薄西岩开门进屋,帕塔手忙脚乱的在玄关脱鞋,哪知薄西岩一路走进了卧室。 “薄荷?”跟着进到卧室的帕塔不明所以,歪头愣愣地问,“你不要回去上班吗?” 薄西岩没说话,而是把帕塔那只贴在墙壁上的手拿下来,连人带胳膊,圈进自己怀里。他知道帕塔通常要摸着一些什么才会觉得踏实,但现在,不需要。 帕塔被忽来的人体温度弄得有些晕,他想叫薄荷,可嘴唇刚刚张开,便被人擒住。 那是一个温柔至极的吻,不若往常的冰冷,带着淡淡的,薄荷特有的温度。帕塔先是惊讶,可很快便激动起来,热情的回应。 薄西岩把他压进床里,亲吻他的眼睛,鼻尖,嘴唇,脖子。羽绒服早在倒进床里之前便被脱了下来,现在的帕塔只穿了件t恤,而下摆已经被人推到了最上面,薄西岩低头,一口含住帕塔的乳丨尖。先是细细的舔,然后毫无预兆的狠狠一咬! “啊——”疼痛带来的刺激就像一股电流,帕塔战栗着弹起,又重重落下,他颤抖地搂紧薄西岩,用已经火热硬丨挺的东西去蹭对方。 薄西岩勾起嘴角,那是个很漂亮的弧度,却淡得难以察觉。他隔着裤子揉搓帕塔的下丨体,那里热切的跳动着,活泼,热情,一如他的主人。 “薄荷,薄荷……”帕塔一遍遍的叫着,恍若这不是名字,而是某个古老的咒语,他急切的扯开薄西岩的衣服,就像等不及王子来救的公主,自己披荆斩棘。 薄西岩轻而易举的制住他,将他的两只手压到头顶,然后贴近,近到一呼一吸间,可以看清睫毛的抖动,然后,他开始呢喃着,诱供:“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薄荷。我要薄荷。”帕塔大声回答,毫不造作。 “good boy。”薄西岩亲了下他的嘴唇,“然后呢,要薄荷做什么?” 帕塔晕眩在了这前所未有的温柔里:“进来,进入我……” 薄西岩的笑靥终于出现,缓缓的,像一朵静静绽放的花。 “不行,会怀孕呢。” 直到薄西岩离开很久之后,帕塔才意识到自己是真的被人晾在床上了。他又惊讶,又委屈,又生气,于是整个自给自足的过程里,都翻来覆去骂着—— 薄荷是个小气鬼! 薄荷是个小气鬼!! 薄荷是个小气鬼!!! 第36章 “什么,一折?!你是不是想说九折然后口误了?” “没有,我本来想说免费,可是又害怕如果那样他们就不来了。” “……” 幸亏凿石膏用掉了家里的所有菜刀,否则很可能就二十张套票引发的血案了。 刘汀自然不是心疼那点儿钱,他随随便便买件衣服都不止那个数,问题是帕塔没问他就先允诺了薄荷,且还是他吃亏薄荷受益,这太过明显的差别待遇让他不爽了。刘汀的想法很简单,就好比我是狮子你也是狮子,明明应该我更近乎,可你把一个人类放在同类之前了。戚七问刘汀为嘛是狮子,不是孔雀猴子百灵鸟啥的,被人直接眼神鄙视,连个答案都没捞着。 母亲节,也正好是刘汀那山庄重新装修后开业大吉的日子。不爽归不爽,他还是提前把票给了帕塔。帕塔拿着票就开始一张张数,无比认真的样子,刘汀觉得如果他能看见,铁定挨张对着灯光瞧水印,好么,验钞呢。数来数去,帕塔发现多出一张。 “给你的。” “给我?” “你还能再笨点儿么!”刘汀不喜欢把话说得太明白,这样会让他觉得很……靠,他真不乐意用这个形容词儿,羞涩,“哦,人家独家温泉,你独自看家,发扬风格啊。” 帕塔抓抓头,理解得很艰难。 戚七忍俊不禁:“刘汀的意思就是你可以拿着那张票跟薄荷一起去,省得一个人在家里孤单寂寞冷。” 帕塔这要再不懂就不是语言问题而是脑子问题了,一时间心潮起伏感动滚滚:“刘……” “stop!别扑过来!也别想亲我!对,你就站那儿就行,我看挺好的。” 戚七笑岔了气儿,帕塔也乐得哈哈的。 有时候,刘汀莫名可爱。 票是拿了,不过最后帕塔还是决定不跟薄荷一起出发。毕竟人家是单位集体出游嘛,带个他总归麻烦,况且他对外都说是帕塔的室友,结果人家都携带家眷就薄荷一人携带室友,也说不过去。 “所以他想跟你一起去,然后你开你的业,他找他的薄荷?”帕塔给刘汀打的电话,于是刘汀转述给戚七,戚七就得出了以上结论。 “不是跟我,是我们。”刘汀纠正。 戚七立刻警惕起来:“喂,别拉上我,我对温泉没兴趣。” 刘汀知道他怕什么,但这反应在他看来实在没道理:“你总不能一辈子躲着他走吧。再说都催眠了,你真当这是言情小说呢看你两眼就能想起来?” 戚七觉得什么话从刘汀嘴里出来都让人想横飞过去一拳,无关好坏。 “放轻松,你就当自己出来玩儿,碰见了呢,就打个招呼,实在不行就再催一次呗,见一次催一次,保证他忘得渣都不剩。” 戚七嘴角抽搐:“还真不是自己脑袋不心疼。” “有你心疼就够了。”刘汀笑得暧昧。 戚七刚想辩驳,又听见他说:“唉,就我一个孤家寡人,爹不疼娘不爱的,开业大吉都没个朋友撑场面。” “你不是整了一堆什么经理副总助手秘书么。”戚七想起前一阵被迫参观的刘氏集团,那叫一个壮观。 “那是工作伙伴,不是朋友,ok?” “明白,你给我弄束花吧。” “啊?” “明儿剪彩我给你当花童。” “……你妈剪彩有用花童的吗!” “那你穿个婚纱我拽着?” 刘汀生命里有很多未解之谜,而其中最大一个,便是戚七——为嘛那死孩子对谁都能装傻卖萌偏就跟自己面前噎死人不偿命呢! “我觉得你应该从自己身上检讨。” “嗯?” “你刚才把心里想的念叨出来了。” “……” 五月十一日,晴,万里无云。 刘汀的开业典礼很成功,名流云集,记者汇聚,各路厂商也希望能在此仪式里占个一席之地。刘汀的这个山庄不算是a市最奢侈的,却绝对是地理位置最好的,依山傍水,鸟语花香,且纯天然绿色温泉,无人工添加剂。 戚七常说刘汀是暴发户,男人却很谦虚,每次都表示无非自己有先天优势,攒钱的时间段比普通人稍长了些。听得戚七直想给他那张咧着大嘴的脸一鞋底。 帕塔陪着他们一直到剪彩结束,待来宾都被安排妥当,喝酒的喝酒,吃饭的吃饭,温泉的温泉,麻将的麻将,刘汀才总算能喘口气,躲角落里卸下那一身西装革履,再把一丝不苟的头发弄成鸟巢,立刻老板转路人。 “ok,”刘汀对自己的变装很满意,揽住帕塔,大踏步向前,“哥带你去找冰薄荷。” 刘汀的山庄以露天温泉为主,室内也修了些区域,但总归差了那么点味道。派出所一行人中午到的,吃了个饭,便纷纷下水。这时候自然不需要什么集体精神了,那一个个小池子精致异常,什么荷花泉,桃花池泉,清茶池泉,红药池泉等等等等,琳琅满目近一百多个,横是不能全所二十号人都往一个里挤吧。到时候其他群众也别泡了,都过来围观。 刘汀他们在瘦身泉找到的薄西岩,到的时候,男人正趴在水台上享受着各穴位的水流冲击按摩,眼睛闭着,脸上也没有了平日的凉薄,反而带了几丝恬静,于是怎么看都……很别扭。 刘汀小心翼翼扶着帕塔下水,没等他学完雷锋呢,帕塔就让人接收了。也不知薄西岩什么时候起来的,幽灵一般,等刘汀反应过来,他都把帕塔在另一张台子上安置好了。帕塔玩得很兴奋,一时间弄得刘汀产生种错觉,好像自己开的不是度假山庄而是水上乐园。 刘汀和戚七没打扰人家,转投了另外一个融雪泉。那泉四周都有树掩映着,很有些味道。 戚七刚下水时被那温度烫了下,可泡久了,却又不想出来了。蓝澄澄的天,清亮亮的水,微风,绿树,花香。 “你这生意也不行啊,”戚七见周围没人,便揶揄道,“泡半天就咱俩,人气太低。” “你懂啥,我这有限制的,每天最多可以同时入住多少人,都有严格规定,多了老子不接待。” “为啥?” 第27章 “你和刘汀认识多久了?” “呃,好像有半年多一点。” 那就是去年8、9月份的事情,李爽一边盘算着,一边又问:“那戚七呢,你什么时候认识他的?” “爽,你的问题很奇怪,他们两个住在一起的啊,我认识刘的时候就认识七了,一起的嘛。” “那你认识我吗?” “薄荷,你的朋友好像不大正常了……” “晕,我是说在今年以前,在我送榛子核桃到你们家以前,你见过我吗?” “李爽,”这一回电话那头换成了薄西岩,“我不知道你到底想问什么,但你要还是这么没重点,我就挂电话了。” 李爽眨眨眼,反应过来:“你个无耻的,居然开免提!” “三。” “嗯?” “二。” “喂!” “一。” “我在家里沙发底下找到一张我和戚七的合影时间是去年冬天年初还是年尾不确定我现在有点儿乱。” “……” “薄荷,你没挂电话吧?” “戚七? “嗯!” “是谁?” “……” 第38章 去薄西岩家的路上,李爽试图让自己平复下来,可心脏依然在敲鼓。这很像考警校那年等待公布分数线的一刻,因为无法预料即将到来的是什么,所以激动,所以忐忑。 之所以打电话给帕塔,是因为这是他第一时间内能想到的最近的联系人。且不说他没有刘汀和戚七的联系方式,就是有,先找他们也不是个明智决定。度假山庄里那俩人的态度可是很明显的,不认识就是不认识,俨然攻守同盟,当然刘汀有可能是无辜的,但李爽不打算冒这个险。 为什么就能确认帕塔不是攻守同盟呢? 其实他也不确定,但眼下去了此人,再没有其他线索。况且,还有薄荷在。下意识的,他总会把薄荷当成自己人,说不上原因,就好像他莫名其妙就成了全所乃至全局里跟薄荷走得最近的人一样,都有点神奇的味道。 现在李爽去那近郊小高层就跟回自己家一样顺溜了。 开门的是薄荷,帕塔坐在沙发里,姿势很端正,仿佛严阵以待。 李爽连忙坐到他旁边,说我是来求援的不是来审讯的,别那么紧张。薄西岩在一张单人沙发里坐下,说从来没人需要他的援助,所以他很重视。李爽咽咽口水,说这个我看出来了。帕塔可算找到机会插话,爽,薄荷身上有很多优点的,你不要只学习刻薄。李爽大囧,心说帕塔这中文真是越来越有深度,不参加汉语桥可惜了。 言归正传,李爽把照片拿了出来。 帕塔看不到,所以薄荷就一边看一边给他讲:“这是一张去年拍的照片,看衣服应该是冬天,年初还是年尾无法确定,里面的两个人分别是李爽和戚七,合影的地点……看起来像个连锁西餐厅。” “你怎么想?”李爽问薄西岩。 “不需要想,”薄西岩直接下了判断,“照片没有合成痕迹,也就是说,你们两个很熟,曾经。” “是吧是吧,你也这么觉得吧。”李爽有种找到亲人的感觉。 “可是没听刘和七说过呀?”出声的是帕塔,他眉头紧皱,棕色的眼睛眨啊眨,一脸想不通,“我认识他们好久了,哦,我还经常对他们提起你呢……” “提我什么?”李爽奇怪。 “我总会给他们讲一些薄荷的事情,你经常和薄荷在一起,所以有时候就会讲到你。” 得,自己就是个捎带脚的。 “可每次我讲到你,他们都没有说话啊,也没有说过他们认识你。” 李爽抿紧嘴唇,沉思。 薄西岩看着照片,入神。 “不过,”帕塔想起什么似的,“我总觉得照片应该不会是去年年底拍的,因为那个时候我总去找他们两个玩,没有见过你,也没有听说过你,戚七和刘也总是在家,很少出去。” “那就是去年年初?”李爽努力让思绪飘回一年半前的那个时候,如果说那时候有什么值得记住的事情,必然要属春节,可他除了记得那年春节确实回家了之外,再无其他。回家做了什么?跟父母说了什么?见了那些亲戚?全然没了印象,只剩下一个模糊的框框。而春节前后的日子,更是模糊成了一滩水。 “你想到了什么?”薄西岩问他。 李爽苦笑:“就是什么都没想到才郁闷。你能体会那种感觉吗?就好像你的记忆条被人剪下一段,再拼接上,跟以前在录音磁带里做手脚似的。” 薄西岩递给他一杯热牛奶:“先喝两口压压惊,别太激动。” 李爽受宠若惊,一边接过来,一边又冲薄西岩尴尬地笑笑:“不至于,我还没到需要压惊的份儿上。” “那最好。”薄西岩摘下眼镜,低头用细绒布去擦拭镜片,边边角角,一丝不苟,“我好像没和你说过,他们两个不是人。” “什么?” “吸血鬼。” “啊?” “换句话说,他俩会一些旁门左道很正常。比如,消除记忆?” “薄西岩!” 李爽真想拿西瓜刀把对方脑袋劈开。立刻。马上。当下! “现在不是东方奇谈时间,我跟你说正经事儿呢!” 薄西岩把眼镜重新戴好,然后淡淡地看他:“你觉得我像在讲故事?” 李爽一眨不眨地对视回去:“非、常、像。” 就在二人眼波流转水乳交融之际,帕塔那边忽然传来奇怪的响动,李爽和薄西岩不约而同循声望去,前者瞬间弹起躲至沙发边缘且瞪大眼睛汗毛竖立就像一只惊恐的豪猪,后者则眉头轻蹙眼眸微眯一副不太赞同的样子。 李爽想尖叫,想呐喊,想横跨八个音域,可事实却是,他发不出任何声音。 谁说的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坑爹啊!!!你妈他刚刚就眼见了确定一定以及肯定的眼见了一个人变成一只蝙蝠的全过程啊!!! 他恨自己那出类拔萃的反应力,但凡慢半秒,他也就只会看见一只蝙蝠和一堆衣服,他就可以指着薄荷的鼻子跳脚骂,老子不是来看魔术的! “谁让你自作主张的。”薄西岩淡淡的嗓音里透出不悦。 omg!他没看见,他啥也没看见!他没看见薄荷走过去!他没看见薄荷在跟一只蝙蝠说话! 薄西岩懒得理李爽。他爱捂眼睛就捂着吧,反正事实摆这儿,接不接受只是时间问题。他现在还有其他事情要做,比如去拿条浴巾。 “吱吱——”眼看薄西岩要进屋,小蝙蝠立马叫起来,扇呼着翅膀很着急的样子。 “呆着别动。”薄西岩忽然说,一字一句,声音轻轻的,吐字却异常清晰,“一动,不许动。” 蝙蝠很听话,僵在了半空中。 半秒后,吧嗒落在沙发上。 五秒后,依旧,没动。 李爽怀疑它死掉了。死因很可能是心脏骤停一类,吓的。 薄西岩很快返回,一扬手,大大的浴巾便把小小的蝙蝠连同一片沙发罩了起来。 沙发上依旧无半点动静,李爽看着那小小凸起,艰难地咽了咽口水。 薄西岩坐回单人沙发,总算开了金口:“可以了。” 李爽立刻屏气凝神,就见那浴巾底下慢慢鼓起,变大,伴随着疑似骨头生长的恐怖音效,最终成了人形。 周身裹着浅灰色浴巾只露出个棕色脑袋的帕塔,很像中世纪传说里的吟游诗人。棕眸,卷发,异国风情的五官,斗篷,咒语,变形术。 “薄荷你别生气嘛,我也是想帮忙,李爽又不是坏人……”帕塔一恢复人形便急忙辩解,奈何看不到薄西岩的表情,又听不到男人回应,于是那声音便在忐忑里越来越小,直至底气全部漏光。 薄西岩不着痕迹地收回视线,重新看向李爽:“现在,你怎么想。” “……谢谢你的牛奶。” “不客气。” 第39章 帕塔为李爽打开了一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门。 爱丽丝掉进树洞,遇见了怀表兔子,红心女王。那是童话。 李爽坐在薄家沙发里,目睹了人变蝙蝠,蝙蝠变人。这是现实。 他一直以为薄荷淡薄,却原来这淡薄的表象下藏着一颗重口味的心。 同性恋。 人兽恋。 人鬼恋。 同志人兽吸血鬼…… “该你想的想,不该你想的收回来。” 薄西岩清冷的嗓音在任何时候都是最有效的镇定剂。 李爽喝掉最后一口牛奶,深吸口气,抬眼,低低唤了声:“薄荷。” 薄西岩难得好脾气地应:“嗯。” “你是人吧?” “……” 李爽盯着薄西岩,不放过对方任何细微的表情。 如果薄西岩摇头,那很好,他的世界就可以崩溃了。他直接顺着窗户就扑出去拥抱九十二米高的空气,远离荒诞尘世,回归生命本源。 第29章 那是十几个月前的自己。 那天他们吃的牛排。 那天他们被服务生轮流围观,因为李爽的十成熟,他的一成熟…… 戚七用力垂着头,热气被源源不断输送到眼底,他知道自己眼圈一定红了,他不想让人看见。 侍应生过来问:“这位顾客需要喝点什么吗?”就好像知道他们没准备点餐一样。 李爽的半扎啤酒摆在桌面,戚七知道“顾客”指自己呢,他想应该让气氛活泼一些,比如调侃服务员终于不说鸟语了,下一秒却听见李爽说:“番茄汁。” 戚七猛然抬头,惊讶地去看李爽,却见对方也一脸茫然诧异,就好像压根儿没料到自己会插嘴。 “那个,别听我的,你想喝什么随便点。”李爽尴尬地抓抓头,前半句给服务员,后半句则对着戚七。 莫名的,有点儿开心。 “不换了,”戚七冲服务员甜甜地笑,“就番茄汁。” 明明那笑脸是给别人的,可李爽还是觉得自己被误伤了。于是那本就不充足的细小愤怒又飞走点儿,吓得他连忙把那所剩无几的给摁住了,以维持“我受害我最大”的姿态。 “到底怎么回事儿!给你三分钟,言简意赅。” 小孩儿亮晶晶的大眼睛蒙上一层水:“哥,饮料还没来呢……” 李爽默默抬头,餐厅的天花板仿教堂玻璃做的,七彩斑斓。 呜呼,他扛得住亮晶晶,但他敌不过水汪汪! 深红的番茄汁被送来,浓郁的色泽就像最艳丽的花朵。 戚七咬住吸管,安静的近乎小心翼翼地吸掉半杯。 李爽光看着红色水平面往下走,却听不见任何声音,恍惚间以为自己在欣赏默片。 “喂,喝也喝了,这回可以说了吧。”作为一条铁血真汉子,他必须实事求是,好吧,仅剩的那丁点儿怒气也飞到爪哇国了。 终于,小孩儿松开吸管,把高脚杯推离一点点,才缓缓抬头,带着怯怯的讨好的笑:“不生气了吧?” 李爽怀疑他面对的是个人形情绪晴雨表:“有时间研究我,不如赶紧坦白。” 小孩儿扁扁嘴:“该知道的帕塔都告诉你了,其实也没啥新鲜的了。” 李爽眯起眼睛,想上手狠狠拧那包子脸:“我就想听听那不该我知道的。” “我真不是故意催眠你的,我就是……” “嗯哼。” “就是怕你发现我的秘密!”这后半句小孩儿顺得极快,且眼睛睁得大大的,就那么定定看着李爽,无比真诚的样子。 可说不上为啥,李爽就是信不住。 “其他呢?”他问。 “没其他了啊。”小孩儿一脸无辜。 李爽叹口气,觉得自己都快语重心长了:“咱别挤牙膏成么。你一半大孩子,我怎么就跟你认识了?还有,咱俩到底交情到个什么地步,你又是啥时候催眠我的,要不我给你整个简答题列表?” 微妙的语气中带着淡淡的反讽,戚七刻意忽略,却还是被刺着了。所幸不疼,淡而短暂,只心脏某个地方抗议了零点几毫秒,还跟蚊子哼哼似的。 “第一,我摆地摊儿你帮着城管抓我,咱们就认识了;第二,你看我年纪小可怜又没正式工作,时不时就接济我些吃的喝的,我就认了你当哥,你也把我当弟弟照顾;第三,这照片儿没照多久我就因为害怕身份被你发现,用了催眠;第四,就以上这些,不需要简答题列表。” 李爽听着戚七跟背历史题答案似的逐条简述,又好气又好笑:“这就没了?不是还有个中心思想主题升华啥的。” “你让做简答题,又不是论述。”戚七咕哝着,低头把剩余半杯番茄汁喝掉。 刘海挡住了小孩儿的眼睛,李爽看不清他埋在阴影中的表情。只依稀从语音语调判断对方好像不太开心,好么,他这正主受害人没咋地呢,犯罪分子倒耍情绪了。 李爽训斥:“简答题也不是让你光说这么干巴巴两句。” 戚七回嘴:“我说的都是事实,你想要湿乎乎的,可以自己润色。” 李爽抬手就想敲对方脑袋。可手都拎到桌子沿儿了,他忽然反应过来这样的亲昵似乎不合时宜,忙又讪讪放下。他想可能真像戚七说的,自己曾经把这小孩儿当成弟弟,大脑的记忆会骗人,身体却不会。 餐厅一角,年轻的女孩儿正坐在钢琴前演奏《献给爱丽丝》,如果你不去注意,这背景音若有似无,而一旦你去听了,便很快会被那行云流水的音符萦绕住,再脱不开。 李爽是世界上最可怜的爱丽丝先生,他以为戚七会是一盏灯,带着他找到兔子先生,红心女王,扑克卫兵,再不济也可以照亮回家的路。可结果却是他卡在了树洞里,上不去,下不来。 戚七说这就是全部,言下之意,他再没什么需要知道的了。 他也相信这就是全部,因为他实在想不出一个小警察和一个披着包子皮儿靠摆地摊儿为生的吸血鬼还能发生什么。 可,就是不对。就好像你明明应该吃到一顿满汉全席,开了宴,却只有馒头咸菜。虽然同样管饱,但那感觉能一样么? 于是,不甘心。 “你不是跟着刘汀么,怎么还摆地摊儿?” “我认识你那会儿还不认识他呢。” “哦。” …… “你真是……那个?” “嗯。” “帕塔说你不会变成蝙蝠,但会瞬间移动。” “嗯。” “哦。” “想让我表演给你看吗?” “啊,没,那倒不用。” …… “其实……” “哥,你别没话找话了。” 戚七扯扯嘴角,露出个有些无奈的笑:“要没其他事儿,我就回去了。骗你是我不对,我真心实意跟你道歉。”说着站起来就要往外走。 不对,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 “我送你。”往桌子上拍张粉红色领袖,李爽也跟着站起来,“不用不用,我啥速度你都知道了,你又跟不……” “你在怕什么呢?” 对,就是这个,小孩儿在害怕!李爽几乎可以笃定。小孩儿从一进门就在努力速战速决,只有害怕的人才会一个劲儿想逃。 “我哪有怕!我最坏的事儿都承认了还怕什么!” “那你跑啥?” “我没有!” “你、你还说没有,你给我站住!” 李爽在餐厅门口总算擒住了小孩儿胳膊。只几步路,他像跑完百米冲刺。气喘吁吁中他依旧庆幸,总觉得如果让小孩儿跑过了马路,就是骑上火箭也逮不着了。 “你撒手!”戚七奋力甩着胳膊,从包子到刺猬,完全不需要过渡,“你抓着我干嘛!” “你跑那么快干嘛!”撒手?他就是撒钱也绝不撒手! “我着急回家不行吗!刘汀还给我等门呢!” “那你给他打个电话,说等会儿人民警察送你回去,让他放一百二十个心。” “……” “……” “不疼?” “你牙口不行。” 戚七看着李爽手腕上的一圈牙印儿,狠了狠心:“再不松开,信不信我让它见血?” “信,但不影响我继续攥着。”李爽微微一笑,俨然钢铁的意志钢铁汉。 戚七认输,也不挣巴了,就问:“你到底想怎么样?” 李爽一时间也想不出答案,就说:“你还没把照片还我。” 戚七一下子就难受了。 他故意没还,私心想留着那照片,尽管它被水泡了,被灰土脏了。 “你留着也没用,就给我呗。” “你拿着就有用了?” 戚七不说话,低头踢脚边的石头子儿。 “那时候的事儿你都记着吧?”李爽忽然问。 戚七以为这是获得照片的必要资质,想都没想:“当然。” “挺好。”李爽终于如愿以偿地掐上了那张包子脸,用力的拧下去! 戚七先开始没在意,以为和从前一样象征大过实质,但他很快发现,屁,李爽是真没疼人的心,掐得那叫一个狠!终于,他受不了地跳起来,要不是手腕还被人死死攥着,他能直冲云霄:“疼……疼疼疼!你当橡皮泥哪!” 李爽不语,只觉得掐够本儿了,尽兴收手。 “你莫名其妙!你匪夷所思!你……”戚七用尽存储,词穷了。可委屈像海啸,铺天盖地袭来。 李爽看着小孩儿泛红的眼圈儿,强压下想去摸摸对方脑袋的冲动。他打了一巴掌,但不想给甜枣。他是又生气了,他一想到某个人未经他同意便删除他本该拥有的东西,他就控制不住,他有这个权力。 僵持中,帕塔的电话就像甘霖。 “爽,刘说催眠可以解的,”帕塔的声音带着点小兴奋,“他已经答应帮你解开了。” “可以解?”李爽愣住,难道不是像清空回收站那样删了就没了? “就是清空了回收站也可以硬盘恢复。” “薄荷你他妈的学过读心术吧!还有,随便抢别人电话是很恶劣的习惯!” “你还跟戚七在一起呢?那更方便,直接让他帮你解了吧。” 李爽怀疑薄西岩不只会读心术,还他妈在自己身上装了摄像头! 挂上电话,李爽把目光重新放回戚七身上。 第31章 六月末,夏雨突然而至。常常是艳阳高照种毫无预警一记闷雷,那雨就下来了。反反复复持续了一个多星期。 这段时间帕塔就一直蹭在刘汀家,吃喝住一条龙——薄荷又出国考察了。 “刘,你家真舒服。”某日大雨正酣,帕塔趴在沙发里,闻着空气中的泥土香,忽然感慨万分。 刘汀立刻借坡下驴:“那你就搬过来呗。” 戚七刚把随身听耳机摘下来,正好听见这么一句。他想,迟早有一天刘汀得和薄荷干一架。当然调过来说也成,反正都师出有名。前者破坏人家庭和谐,后者欺负人痴心绝对。 第42章 很正常的,帕塔再一次拒绝了刘汀的邀请。不过这回说辞有了微妙变化。他说,我不搬,薄荷会寂寞。刘汀一听,哟呵,有门儿啊,刚想再接再厉,那边又补过一句,我也会寂寞。刘汀就彻底蔫吧了。 但戚七却注意到帕塔说薄荷会寂寞的时候眼底有东西闪过,而那补充说明的后半句,眼底倒是没什么波澜了。这,有点儿怪。帕塔很少掩饰自己的情绪,从来都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好似浑身上下就没什么怕人知道的。这要搁国外,铁定一天体露营爱好者,所以,戚七想,他可能原本没打算补那后半句。 肯定是那变态临走前又欺负小蝙蝠了,戚七假装自己是华生,歪着脑袋在那儿推测。结果没推出个所以然来,受害人已经被无关第三者勾搭进了电子竞技的世界。 “刘,你最近很喜欢玩电脑呢。” “嗯,这游戏带劲儿。” “什么游戏?” “不会自己看啊。” “……” “晕,又忘这茬儿了,来,照哥哥这脸甩一耳刮子,让它不长记性。” “你用脸记忆吗?” “……咱能不问得这么正经吗?” “哈哈,刘,你可爱死了!” “你可饶了我吧,哎哎,往哪儿啃呢,操,我这胳膊刚好……” 戚七决定无视那俩可以去幼儿园回炉培训的同学。哪知刚闭上眼,就听见敲门声。 刘汀那边也不闹了,了然看过来:“喂,还不去迎接门神?” 戚七白他一眼,然后勾着嘴角去开门。 果不其然,李爽拎着一袋子水果立于门口,笔直笔直。这阵子他只要一休息便会过来,风雨无阻。四个人有时打打麻将,有时扯扯闲篇儿,当然更多的时候李爽都在劝戚七弃暗投明,回归自己小窝。刘汀好似也巴不得他走,没事儿就帮着李爽敲边鼓,当然都是私底下的,大意就是既然找着了男人就别跟老子这里蹭了。戚七很不满,说他对着帕塔就极力拉拢对着自己就非往外送是双重标准,结果刘汀那叫一个理直气壮,说老子对人不对事。戚七可算见识到了何谓无耻。 回去与否,戚七实在没想好,关键还是怕自己回去了一时没控制住再闹出点儿啥骇人听闻的。于是相比之下,现状不变的风险要小得多。况且现在这样就挺好,总能见着,李爽对他也是真当弟弟疼的,人想常乐,就得知足。 李爽不知道戚七的小心思,他的感觉就是自己精心呵护的小花儿小草被人偷偷移栽了,不甘心,可一对比自己那塑料花盆儿和人家的欧式花园,那不甘的底气又着实不足,于是除了没事儿念叨两句,也没准备强求。 山不就我,我就向山走去。李爽决定将之从技术升华成艺术。 “过两天我家门槛儿指定重修,那个小谁,记得掏钱。”刘汀一局结束,起身过来很自然的接过水果。 李爽忽然很想揪着塑料袋不放:“我有名有姓。” “那,小李爽?” “……来,麻将支上。” “靠,绝对的打击报复!” 刘汀这哀号是很有出处的。第一次四人团战,李爽对于单挑一群吸血鬼很有压力,几次能胡的牌都没好意思推,生怕打击异族人民的积极性,可老话怎么说,胡牌不胡,一辈子凄苦,于是爽哥就被麻将之神华丽丽的唾弃了,之后那牌就没挨过张儿。吃一堑长一智,往后再登门激战,爽哥毫不手软,几次三番,刘汀就看出来了,合着自己这家底儿不等做买卖赔光败家败光就得先让个小破警察赢光。 因为有个帕塔,所以另外三个人会刻意放慢每一圈的速度,起先这属于自发行为,后来大家就心照不宣了,时不时搭个话儿活跃活跃气氛,等待小蝙蝠出牌或者一脸太阳光金亮亮的叫,我胡啦! 今天照例,帕塔边摸索边回忆,几个人就在那有一搭没一搭的扯。忽然李爽说:“我刚上楼又看见那男的了,就住十九楼那个。也邪门儿,我来好几次都能搁电梯里碰见他。” “那完了,肯定是端午节月老喝多了顺手给你俩栓了红绳儿。” “刘汀,你不说话能憋死不?” “那得劳烦您给我来块儿西瓜。” “我想赏你俩色子。” “那最好两个六。” “靠!” 这时候通常不需要戚七插嘴,那俩人就能整出一台戏。戚七怀疑他俩都是在薄荷那儿憋着了,于是趁人家出国,干柴勾搭烈火,一熊熊燃烧而不可收拾。 “十九楼?教舞蹈那个?”戚七跟这儿住一年了,天天电梯上下的住户基本都混了个脸熟儿,由于刘汀家在顶楼,所以时间一长连人家住几楼戚七闭着眼睛都能背。 “教舞蹈?”李爽一脸茫然,“不能吧,那家伙膀大腰圆的,能装下两个我。瞧着像老板啊,西装革履的,还夹个公文包。” …… 如此这般沟通良久,戚七才闹明白李爽说的是二十一楼先生,就是他住进刘汀家最先认识的那位不苟言笑的同志。终年西装领带公文包,出门有司机,回家有佣人,老婆保养有道,儿子活泼可爱。但问题是,他去十九楼干嘛? “他妈住那儿。”刘汀点了根烟,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戚七信,刘汀在这儿也不知道住几年了,甚至更久,没理由不信:“可我怎么从来没见过呢?” “前年死的,老太太一个人住,好像是半夜起来上厕所,坐到坐便上就再没起来。”刘汀吐出一口烟,白色颗粒混成迷雾,模糊了他的脸。 帕塔已经想好要出什么牌了,可那小方块拿在手里,迟迟落不下,他闻到了烟味,从刘汀那边飘过来的,他总觉得刘汀还有好多话要说,而没说。他发现,他果然还是没办法喜欢东方人的含蓄。 戚七想不明白:“他怎么不跟他妈住一起呢?他家挺大的吧?” “呵,媳妇儿不喜欢呗。”刘汀冷笑了下,“头两年是住一起的,后来总吵总吵,老太太就想回老家,当儿子的哪能让,就想了这么折中的一出。” 李爽算是听明白了来龙去脉,可有一点,他很想举手发言:“我看见他好几回,你们也知道,我一般都不在什么正经下班时间过来,有时候是周末,多数是轮着休息的大白天,难道他不用上班?” “老板呗。”戚七觉得这很好解答。 “那每回见他往十九楼去,手里都拿着东西,什么洗脚盆按摩椅啥的,合着是去祭拜?” “有可能,”这次回答的是刘汀,“那房子好像一直空着,也没听说要卖要租的。” 李爽深吸口气,再呼出来:“行,你们都有理,那我刚才可见他拎一兜子鸡鸭鱼的又进去的,全是生的,他这是给老娘展示厨艺去了?” “……” “……” “……” “喂,你们干嘛去,慢点儿,注意隐蔽!操!谁把我鞋穿走了!” 第43章 连绵雨天让这几位仁兄骨头都生锈了,这段时间他们最大的爱好便是深入挖掘爽哥的职业生涯。可咱爽哥是片警儿不是特警,哪那么多奇闻异事与君共享呢,于是众人就百无聊赖了,就无所事事了,就哪有事儿哪到了,就盼着天下大乱了。 别看一群人呼啦啦起跑得挺迅速,真到门口,又回过味儿来了。横是不能敲开门,然后说我们想看看你在里边干啥吧。于是又齐刷刷从消防通道奔房顶,最后戚七是拴着刘汀不知哪鼓捣来的高空玻璃保洁员专用绳索慢慢吊下去的。 那一幕,戚七这辈子都忘不掉。 大大的落地玻璃后面,是宽敞的客厅,他看见那个男人做了一桌子菜,然后自己坐到一边,有说有笑的跟着对面的人进餐,时不时还要给对方碗里夹上几块。 但是,对面没有人。 什么,都没有。 窗户关得紧紧,戚七听不见说话,他眯起眼睛努力去识别对方的嘴型,好在,对方翻来覆去只有一句话—— 妈,你多吃点。 楼上刘汀喊你到底看见什么了,给我现场直播。戚七没理他,恍惚的饭菜香里他们把他拉上去。附一落地,他便抱着李爽哭,给李爽弄了个手忙脚乱。 后来还是刘汀下去又上来,把所见所闻给讲了。 帕塔不明白,问:“是他的妈妈真的回来了?还是精神分裂?” 刘汀说:“我宁愿相信是前者。” 也是那一天,几个人才听刘汀第一次讲了他的过去。原来变成吸血鬼之后,他没有马上流浪,反而是回家又呆了几年,弄得全家上下都以为这不孝子终于消停了,不游手好闲惹是生非了,其实他父母身体一直不好,所以他在家呆没几年,两位老人就相继去世了,那之后,他才真和家这个字断了,一个飘飘荡荡到现在。 或许是为了安慰刘汀,戚七也讲了自己的事情,虽然年代久远,很多记不清楚,但妈妈在树下给他缝小花袄,上海沦陷,战火纷飞,足够勾勒出一幅苦难图了。 帕塔听得很低落。 李爽听得巨惭愧。 幸福没有错,幸福而不自知就很可耻了。 于是当天晚上,李爽就给家里打了电话,先是报告了近况,然后直奔主题——让爹妈搬过来跟他一起住。李爽其实也没想多长远,只是觉得总这么两地,一年到头才见上一次,有点儿害怕。这是实话,好像忽然就有些东西从心里滋生出来,久久不散。 袁桂芝是何许人物,当下就听出问题了,一个劲儿问儿子你是不是碰着啥问题了,别怕,有爹妈搁后面给你撑着呢。李爽苦笑,心说还不就是担心你俩。哪成想母子连心真不是开玩笑的,接下来的时间全是袁桂芝女士陈述自己和孩子他爹如何老当益壮别说孙子就是曾孙子都能抱得上,然后以你啥时候娶了媳妇儿娘再过去帮你带孩子作为结束。李爽愣是一句话没插上。 李爽怀疑他妈上辈子是定海神针,就那么五分钟,便把他定住了,一点点惶然不安均恶灵退散,不过每日作息必须要修改的,比如加上一条……呃,每天给家里打个电话。 袁桂芝夫妇没搬来,可有人搬来了。 李爽低头看着站在自家门口的小孩儿,又瞄了眼他不知从哪淘换来的黑白波点斑纹袖珍行李箱,第一反应是:“刘汀破产了?” 戚七飞快地看了他一眼,又马上低下头,小样儿要多招人疼有多招人疼。 李爽扑哧乐出声来,一边扑棱他脑袋一边把人往屋里拉:“别跟我装相,说吧,怎么又突然改变主意了?” 戚七一进门便干净利落跳进沙发,很快找到了曾经长期霸占过的舒适地盘儿,果断化身趴趴熊:“那之后我又碰见他两回,就二十一楼那个……” “嗯,然后呢?”李爽看他那扁着嘴的小脸儿就想上手掐。 “然后我觉得我要搬,我必须搬,我还有那么那么长的美好人生,我才不要住鬼屋。” “……” “哥,你要信我。” “你好像没什么信誉度。” “哥,你记着,我说真话的时候都会特别强调的。” “比如?” “就这句是真的。” “……我记住了。” 戚七来的时候新闻联播刚开始,等李爽帮他把东西都安顿好,电视台里温文尔雅的主持人已经在解析全国天气了。李爽坐进沙发里,戚七马上趴到他旁边,然后人手半拉西瓜一个勺,对着覆盖全国的气象云层吃得津津有味。 第33章 事实证明,信薄荷,得永生。队里两个人都是公会的老人,跟队长认识快两年了,手机呼机bp机倒背如流,家庭住址更门儿清,一听刘汀跟人民警察一起呢,马上全盘托出。刘汀这公会是个地方派系,入会就一个条件,同城,mm优先。 第45章 戚七飞速赶往现场的时候刘汀就报了警,结果四个人在医院找见戚七和可怜会长的时候,警察还没来。刘汀终于找着了鄙视李爽和薄西岩的资本。 “说是入室抢劫,他跟歹徒肉搏了半天,最后还是让人把笔记本抱走了。”戚七坐在急诊室门口,对着刚刚赶到的友人们解释。 “入室抢笔记本?”李爽第一次听着还有这种贼,“目标还真明确……” “不是,估计本来想要点儿钱首饰什么的,后来不是扭打到一起了么,贼一看这事主也是个不要命的,又气又恼,还不能拿什么就拿什么了。” “看到罪犯了吗?” “没,我去的时候就他一个人躺地上哼哼呢。” “……对了,你忽然出现他没觉得奇怪?” “没,我就说我一朋友跟你下着本儿呢,一听你这边不对,马上让我过来了,我离得近。” 李爽黑线:“你这瞎话还真是张口就来。” 戚七可怜巴巴地拽他衣角:“哥,咱不带翻旧账的。” 一旁的刘汀看不下去了,忒腻味。正想到外面抽根烟,急诊室的门却打开了,然后就见一个脑袋上缠着纱布的小青年骂骂咧咧的出来。青年语速很快,话便有些含糊不清,刘汀凑近听半天,才听明白他说的是:“妈的boss就剩一格血了!” 刘汀很能理解这种心情,但还是秉着盲目乐观的革命主义精神拍拍对方肩膀:“算了,就真推倒了也是黑,你知道的,这boss的掉率太让人蛋疼。” 青年一愣,眯眼睛看了刘汀半晌,试探性地问:“亚洲雄风?” 刘汀摆了个巨潇洒的谱儿,露齿一笑:“嗨,京城四少。” 于是t和dps认亲了,于是一干闲杂人等纷纷识相地贴到墙角。 “我他妈就恨手里没短刀,要不老子给他一格暗袭!然后晕他!沉默!失明!再来个暴击!我轮死他!” “哎哎,悠着点儿,纱布要掉了。” “不过你还真够意思,你那哥们儿,就那小孩儿,要不是他,我现在还搁家地上躺着呢。” “他背你来的?” “你瞧着可能么,他找出租车师傅背的我。” “没叫120?” “一直占线。” “你这rp。” “那110没占啊,他妈警察怎么还不来!” “……其实,如果你不介意片区,这有现成的。” 爽哥和薄法医终于等到了闪亮登场的机会。 “一米七二,偏瘦,一百一十斤左右的样子,平头,三角眼,葱头鼻,有红血丝和粉刺,嘴唇微微外翻,牙齿应该不齐,穿一身运动服,xx牌子去年夏季款,哦对,脚是四十一的,打架的时候我看见他鞋底儿了。” “……” “还有其他要问的吗?” “你可以直接跟我们回所里做个画像了。” 爽哥和薄法医还没在舞台上站热乎,又黯然退场。 刘汀一直知道自己的会长记忆力好,那副本儿里各种曲折地图他都门儿清,可游戏和现实是两码事,在和犯罪分子搏斗的高度紧张环境里还能记住这些,而且条条清楚样样清晰,那就相当令人尊敬了。 “你怎么记那么清楚?不害怕吗?” “开始慌了下,后来打在一起就顾不得了,光想着这怪怎么这么难缠,我可得记清楚了下次别引着……” 刘汀决定把他对会长的尊敬升级为膜拜。 警局连夜出了犯罪嫌疑人的画像,因为入室抢劫属于性质特别恶劣,尤其还伴随着伤人,于是画像第一时间传回市局。哪成想和市局几个案子的特征不谋而合,尤其是供述的犯罪嫌疑人特征,主要是身高体型及犯案手法颇为相似,当然之前没一个受害人能提供如此写实的画像,于是历经半个月的摸底排查,犯罪嫌疑人最终落网在一用来销赃的二手电脑行内。至于犯罪嫌疑人在被捕后翻来覆去只念叨一句“这倒霉催的电脑”,便是后话了。 嫌疑人落网那天,王大刚在所里当着全体干警面儿,嘉奖了李爽和薄西岩。好吧,虽然只是口头表扬,并且有藉此抽打鞭策以期变本加厉压榨下属之嫌,但毕竟福利是实实在在到手了。 十天的大假。 王大刚宣布的时候爽哥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直到领导又补充两句:“奥运会也胜利闭幕了,轮流休……”合着假期人人有,他和薄荷不过是打了头阵。 “十天哎,哥你准备咋过?”戚七眨巴着星星眼,哈皮的就好像放假的是他自己。 李爽一回家就把这事儿向组织汇报了,这会儿组织需要听取意见,他立刻和盘托出:“旅旅游,咋样?” “行啊。”戚七歪头想了想,“赶明儿我问帕塔多要点儿那个什么露,抹身上超级舒服,再大的太阳也不怕。” 李爽把小孩儿捞过来,他原本是盘腿坐在沙发上,这会儿小孩儿被他安置到了怀里,俩人那造型就跟袋鼠妈妈和袋鼠宝宝似的。戚七想回头,他没让,反而用下巴抵住小孩儿的脑瓜顶,就这么问:“咱去上海怎么样?” 戚七不动了。乖乖地呆在他怀里,安安静静。 从背后看不见小孩儿的表情,等了会儿还没听见回信儿,李爽就有点儿没底了。 “你……”李爽刚说一个字,忽然被回过头来的戚七堵住了嘴唇。 小孩儿的吻青涩但不羞涩,跟小豹子一样扑过来,轰轰烈烈。李爽接了个正着,虽然牙齿被撞得有点儿疼,可味道的主流是甜的,甜的让他舍不得放开。 终于,两个初来乍到的新手耗光了全部可用的氧气,这才恋恋不舍的分开,轻轻喘息。 “这就算你……答应了?”李爽低声的呢喃此刻听来很有味道。 戚七垂着头不敢看李爽的眼睛,刚刚的虎劲儿随着氧气一起消耗殆尽,他又从小豹子变回了小猫儿。答应?答应什么呢?戚七晕晕乎乎想了半天,才忆起,哦,对方之前问他要不要去上海。 明明只和对方说过一次,他的家乡。 “嗯,那就这么定了。”李爽用鼻头蹭小孩儿的脑袋,很有气概的拍了板儿。 事后谁也没对这个吻做出用户体验,仿佛它就没有发生过。可有些东西又不一样了。变化总是悄然无声的,像场细雨,下在心里,软了心田。 “去上海?”薄西岩的声音在电话里听尤其淡漠,不仔细听,压根儿分辨不出抑扬顿挫。 “嗯,所以想问你家帕塔借点儿防晒露,他最近不是又让家里寄过来一箱吗,戚七说那个效果很好。” “你怎么知道又寄过来一箱?” “我在你家安了针孔摄像头。” “哦,应该是帕塔告诉他的。”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 “上海好玩儿么?”薄西岩忽然话锋一转。 爽哥立刻警惕起来:“你想干嘛?” 薄西岩不语,仿佛在说,你懂的。 很不幸,爽哥还真懂:“我可警告你,我绝不组团儿!”尤其是薄西岩这种体质的! 薄荷压根儿没理某人,只听他在电话那头稍微提高音量,大声道:“帕塔,想去上海旅游吗?” 很快,兴奋的回应翩然而至:“上海?外滩?好啊好啊,说是那里好漂亮,我还没去过呢——” “防晒露我们碰面的时候直接带给戚七吧。” “薄荷,我真想上电台给你点歌儿。” “嗯?” “算你狠。” 两日后,三行五人,汇聚在省会机场。 李爽很想知道,谁通知的刘汀…… “我规划了一下,先去上海,再游苏杭,什么上海外滩乌镇水乡苏州园林一个都不能少,十天游遍长三角!” “刘,你太帅了!” “帕塔同志,我一直帅好不好。” “哥,薄荷好像要拔枪。” “把心放肚子里,咱们不配那玩意儿。” “那手术刀呢?” “都用行李托运了。” “还好。” 九月的东北已然凉风习习,大白天走外面,清清凉凉衣服都不沾身。不过据说上海依旧高温预警,所以几个人还是t恤短裤的盛夏装扮。薄西岩穿着黑色t恤,上面只几个简单字母,下身是条卡其色休闲裤,裤脚随意挽起,颇有味道。李爽和戚七是中规中矩的路边摊t恤搭配牛仔七分裤,看着跟亲子装似的。帕塔和刘汀则不约而同的选择了沙滩装,大花衬衫配大花裤衩。 李爽问:“你俩以为咱们是去夏威夷吗?” 戚七说:“哇,好像情侣装。” 薄西岩淡淡扫两眼,给出评论:“挺好的,花团锦簇。” 潮人墨镜遮住了帕塔的大半表情,不过那扁起的嘴能挂酱油瓶了:“薄荷,你都不吃醋。” 薄西岩想了想,问:“你是为了让我吃醋才故意和他穿一样的吗?” 顽皮的卷发随着帕塔的动作晃起来:“没有没有,这个真是巧合。” 薄西岩耸耸肩,转身进了安检。 刘汀赶忙跟上,并眼疾手快地拉上搞不清楚状况的帕塔。 李爽和戚七面面相觑,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按说帕塔的回答没问题,要真是故意的才让人生气呢,实在无聊嘛。可为嘛这不是故意的,薄西岩那气儿好像依旧不顺?亲子装二人组进行了激烈的头脑风暴,最后得出的结论是:薄荷君真难伺候。 第46章 因为是上午的飞机,所以几个人很早就奔赴了机场,这会儿飞机终于奔向蓝天怀抱,戚七也奔向了周公怀抱。 李爽和戚七并排坐着,薄荷和帕塔在他们的前面,不知是否睡着,刘汀在他们后面,肯定是没睡着,因为他那完全不在调上的哼哼正飞飞扬扬飘过来。 李爽保持着端正坐姿,让靠在自己肩膀上的小脑袋睡得更加安稳。 他不敢睡着。 第35章 “对不起……” “不行,我要等薄荷。”刘汀越说气儿越不顺,于是相当期待惩罚天神降临。 没十分钟,薄西岩就到了,进店的姿态倒是不疾不徐,可起伏的胸膛出卖了他的情绪。 看着薄西岩越走越近,刘汀表面上不动声色,其实嘴唇微动正跟帕塔通风报信呢:“薄荷来了。” “呃,什么表情?”帕塔下意识抓住刘汀大花衬衫的衣摆。 “安,”刘汀把他的手拿开,轻轻抚摸,“没有表情。” 说话间,薄西岩落座。 帕塔低着头,沉默。刘汀看着干着急,心说你跟我长篇大论那劲头儿哪去了!靠! “薄荷,是这么回事儿,他吧……”刘汀这圆场刚打了个开头,就让人截断。 “还凑热闹吗?”薄西岩的声音能冷出冰渣。 帕塔摇头,脑袋快垂到桌子下面了。 “回宾馆。”薄西岩言简意赅,帕塔的行程就定了案。 后者可怜兮兮仰起头,小声问:“那你们呢?” 薄西岩的回答是:“我们又走不丢。” 帕塔再一次低下头。 刘汀有点儿看不下去了,他这人一贯同情弱者,毫无坚定立场:“你就让他这么回去?自己?” 薄西岩淡淡瞥过来一眼:“不是有你么。” 刘汀差点儿脱口而出咱俩谁是他男人啊,考虑到环境问题,怕造成不良影响,遂悻悻作罢。再一个帕塔那可怜样儿,他要再推来推去,指不定这大型儿童就哭了,到时候被群众一围观,他可扛不住舆论压力。 就这样,没等来戚七和李爽,刘汀就先带着帕塔回宾馆了。他严重怀疑薄西岩还能有心情看外滩夜景,之所以不回,不过是冷着帕塔罢了。相处这么久,谁是什么性格,刘汀多少也了解点儿。 薄西岩的生气方式,就是晾着你。 偏这一招还就能治帕塔这种生性热情的拉美民族。 回到宾馆,刘汀本想洗个澡好好睡上一觉,可看帕塔那样儿实在不放心,无奈,只得陪着小蝙蝠看电视。其实说是看电视,帕塔压根儿就没听进去,魂儿早不知道飞哪里去了,刘汀更没心思看了,那电视剧没头没尾的,他想连都连不上,现在的编剧又个顶个儿的彪悍,你就想yy剧情都y不到点子上。 “行了,早点儿洗洗睡吧,你家薄荷啥样你又不是不知道,过两天气儿消了就好了。”刘汀坐在床边,揉揉帕塔的头发,充当知心大哥。 帕塔很低落,耷拉着脑袋,不说话。 刘汀叹口气:“也不怪人家,他那是真担心你了,关心则乱么。” “我知道,”帕塔总算开口,声音低低的,还有些哑,“我难过不是因为薄荷生气,是因为我自己。” “终于发现自己没心没肺啦?”刘汀打趣。 却不想帕塔说的是:“其实有时候,我挺恨我自己看不见的,真的。” 帕塔的声音很小,到最后几个字几乎没音儿了。可刘汀还是听清了,一瞬间,心里的某个地方狠狠酸了一下。 他一直以为帕塔不在乎呢。 也就薄荷那铁石心肠,能狠下来晾着这么个可怜见的。刘汀简直要对薄西岩肃然起敬。 “咳,”刘汀清清嗓子,忽然特正经地问,“你知道你为什么看不见么?” 帕塔愣住,半天才说:“我这是天生的,生下来就看不见的。” “nonono,”刘汀把脖子摇成了拨浪鼓,后来想到对方看不见,又硬生生打住,“你之所以看不见,是因为上帝为你开了太多扇门,不得已,只好关上一扇窗喽。” “……”帕塔一脸茫然。 刘汀叹口气,掰着指头数起来:“你看,你又高大,又帅气,性格讨人喜欢,样貌怎么也得属于花美男,家庭还历史悠久,血统还纯正珍贵,你还让不让我们这种山寨版活了?所以呢,上帝看不过去了,大笔一挥,这人得有点儿不足……” 帕塔起初还努力绷着沉重范儿,听到后面,那咧开的嘴就怎么都合不拢了。他摸索着揽过刘汀脖子,给了对方一记长久的拥抱。 “刘,你真好。” 刘汀被帕塔的卷毛儿弄得鼻子发痒,一边忍着打喷嚏的冲动,一边全盘接下对方送来的赞美:“嗯,群众们都是这个意见。” 剩下的人其实也并没有回来多晚,顶多晚刘汀半个小时。 在走廊上分手的时候李爽还劝呢:“帕塔什么性格咱们都了解,就那么大大咧咧的,人安全就好,你别老冷着脸了。” 薄西岩的反应是淡淡瞟过来一眼,敲门。 李爽黑线,发现这薄荷是准备全体晾着了。 因为一间房只一张房卡,所以薄西岩只能敲门。哪知前来开门的是刘汀,没等薄西岩开口,前者就赶忙撇清:“我纯粹是保镖兼心理辅导员,清白堪比水豆腐!” 薄西岩绕过他,进屋,关门。 刘汀忽觉背后窜起凉意。 咽咽口水,他问李爽:“那啥,怪医不会报复杀人吧。” 结果回答问题的是戚七:“关键时刻帕塔可以咬他啊!” 刘汀恍然大悟,深觉戚七同学思维敏捷逻辑严谨。 “有一个问题,”一直旁观的爽哥终于举手,“要是薄荷也变成了吸血鬼,那帕塔不就彻底没翻身机会了?” 刘&戚:“……” 帕塔是否能翻身并不重要。薄西岩变成吸血鬼,本身就是一个无比恐怖的假设…… 冷飕飕的风乍起,穿过宾馆走廊,吹向不知名的地方。 第48章 折腾一晚上,其实大家都挺累。刘汀说的话很具有代表性:在中国找人=在大海里捞针。所幸,这针最终还是捞着了。作为最大功臣,刘汀嚷嚷着要去弄个足浴。李爽和戚七不约而同投去鄙视里带些暧昧暧昧里又带些不齿的眼神,弄得刘汀指天发誓,说老子就是单纯去洗脚!舒缓脚底板有罪啊! 李爽戚七笑而不语,刷卡进屋。 刘汀一个人站走廊上,无比内伤,比七伤拳都伤。 回房之后李爽先去洗的澡,出来后换戚七去洗。屋子里很静,只有浴室不时传来水声。百无聊赖,李爽就按开了电视,然后拿着个遥控器换台玩儿。其实心思全然不在这儿。 他想的是薄荷,想薄荷到底有多喜欢帕塔。 这着实有点八卦了,可他就是克制不住。怎么讲呢,薄荷和帕塔就像俩标杆,或者说是范本。人类和吸血鬼的组合,还都是男的,怎么瞧着……咳,都像他和戚七的未来版。但说实话,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要和戚七也发展成那样。戚七一口一个哥,叫得他心里怪怪的。有点暖,有点痒,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 叹口气,李爽望着电视里的情感剧场发呆。他只是个小警察,只是个小市民,只想过点儿小日子,咋,咋就越来越奇幻了呢…… “哥,你咋还不睡?”电视机被挡住,戚七穿着个大体恤就站在床前。 那t恤是去年年九一八派出所发的,正面一个大印花纪念抗战胜利,背后四个大字勿忘国耻,后来被局领导说言辞太过激烈,不利于国际友好,派出所印完之后就低调派发了。洗过几水,一路从t恤拉长成老头衫,现在穿戚七身上都快到膝盖了。偏小孩儿还特喜欢,说料子舒服。 “嗯?你问啥?”李爽光想有的没的了,就知道戚七说话,愣没进脑子。 戚七翻个白眼,又重复一遍:“我问你怎么还不睡。” “哦。”李爽想了想,忽然恶灵附身,猥琐一乐,“为啥睡不着呢?因为缺个暖床的。” 戚七石化,万没想到还能收获这答案。可石化也挡不住脸部热度上升,那红晕一层层漫上来,快烧着了。 李爽说完也有点囧,怎么回味都觉得自己像唐伯虎点秋香里面那逼良家妇女跳河的四大才子。但他这话也确实有出处,毕竟家里他和戚七都睡一张床,这来了外面倒分开了,多少有点儿不适应。 这厢李爽神游完,那厢戚七也早蹦上了自己的床。被子盖得严严实实。就露个小脑袋迎接二十六度空调的凉风。 “要不要这么迅速啊。”李爽看着那蚕宝宝似的小吸血鬼,哑然失笑。 哪成想小孩儿居然说:“你不是冷嘛,我当然要快点给你暖。” “……给我暖?那你躺错床了吧。” “我这叫隔空暖。” “我还龟波神功呢。” 说完,俩人都乐了。其实这是一种挺舒服的调调,拌拌嘴,来点小暧昧,生活就被调剂得有滋有味。但要往深里走,又比纯净水都纯。 乐完了,李爽用胳膊支着脑袋,看戚七:“喂,今天去了外滩,什么感觉?” 戚七知道他问什么,故而转过头,很认真的与其对视:“我跟你说实话,哥。” “嗯。”李爽竖起耳朵聚精会神的听,生怕漏掉一个字。 结果还真竖对了,因为戚七的答案就一个字:“累。” 说不失望是假的,尤其是对方还有一大堆论据支持他这个论点呢—— “坐飞机,累。挤地铁,累。看外滩,累。找帕塔,累。” 爽哥想哭。 结果戚七掰手指头数完论据,笑了:“但是能回来,真好。回来了才知道,其实家一直在我心里,某些场景,有些味道,永远存在那儿,不像真实的地方,会随着年月沧海桑田,我心里存着的东西,什么时候拿出来看看,都是那个样儿。” “那不就白来了。”李爽叹口气,“说是你家,结果早面目全非了。” “谁说白来了?”戚七瞪眼,“不来我怎么知道上海变化多大?不知道我就会一直惦记。而且就算是全新地方也没什么不好,就当旅游了啊。” 李爽眯起眼,想拿出人民警察的敏锐探索力去分辨小孩儿这话究竟是不是真心,别是纯属宽慰自己,可那双大眼睛里的光,没半点闪烁,实实在在。 其实戚七没说的是,这段日子是他过得最热闹的日子。先是认识李爽,然后刘汀,然后阴差阳错五个人就这么凑一起了,还都不用瞒着身份,真实而自在,多奇妙。 不过想到五个人,就想到了这纠结夜晚的罪魁祸首——帕塔。想到帕塔,戚七就莫名其妙生出点儿同仇敌忾,当然不是同李爽,而是同刘汀——俩人私底下议论好几次了,都不咋喜欢薄西岩那冰块。 房间忽然暗下来,原来是李爽关了灯。 窗帘没拉严,几缕月光漏进来,洒在地面,淡淡银白。 “早点儿睡,明天刘汀那儿指不定还有啥行程呢。”李爽困倦的声音飘过来,仿佛很近,又仿佛很远。 戚七打个哈欠,闭上眼,也想睡觉,可努力半天,还是把想问的问出了口:“薄荷是不是不乐意带帕塔来啊,嫌他累赘吧。” 李爽本来都要开启睡眠前奏了,一听这话不干了:“薄荷不是那种人。他要真不喜欢,你就是拿刀逼他也别指望他就范。像这回来上海,我本来没找他,可帕塔一句想来外滩,他二话不说就非过来凑热闹,你当薄荷没来过上海?光出差都不知道多少次了。” “出差?他出什么差?你从来不出差啊。” “我和他能一样么。我就一小片警儿,人家是大法医。我给你说,这我不是背地里往他身上贴金,再疑难杂症的案子,薄荷都能从里面搜到别人搜不到的线索,真的,我不敢吹他破案如神,但刑侦技术口,就放眼全国,他绝对超一流。” “真的?” “必须的啊。” “没看出来呢?” 第37章 “嗯?” “摸着了摸着了!等我啊,侯……侯二宝……侯二宝到此一游?” “……” 戚七原本静静看着,心说这薄荷也凑合了,虽然脾气怪,人不讨喜,但对帕塔也还算耐心,据说俩人好的日子也不短了,一时的耐心容易,长久的耐心就难了。结果正感慨,就听见那极品的到此一游,没憋住,扑哧乐了。 薄西岩听见声音,淡淡瞥过来,长久地看他。 戚七只觉脊背一凉,回身就扁着嘴找李爽去了—— “哥,薄荷瞪我,好可怕,呜……” 几个人用了几乎一天的时间逛林子,午饭也是简易解决的,待回到市中心,已是下午四点。天倒还明亮着,且渐渐有了晴朗趋势。 刘汀说市里有几条老街,算是苏州园林之外为数不多可以逛逛的地方,几个人索性租了电动车,就那么环保的在青石板上一路骑过去了。 苏州的老街不像上海的城隍庙,听名字听怀旧,进去了那叫一个摩登。哈根达斯挨着南翔小笼,江南绸缎临着另类潮牌,麦当劳前方一溜炸臭豆腐,各种囧囧有神。苏州的老街很简单,就一条青石板路通到最里面,全程或许只一条岔路,却也不会长到哪里去,兜兜转转,还得回来。店都是小店,却各有味道,有的卖苏绣,有的可以欣赏苏州评弹,有的只是简单的咖啡店,静静的,仿佛一开门,时光就会流泻出来。 或许傍晚的缘故,古街上的游人不多,三三两两,倒是有个摄影团体在拍照,不知是影楼还是杂志,模特是个外国姑娘,穿着中式旗袍坐在古街的长凳上,颇有种奇异而和谐的调调。 五个人也凑热闹地在旁边围观了一会儿,刘汀还很有建设性的发表看法:“帕塔凑过去,你俩能直接拍婚纱照了,多登对,哈哈哈……” 没人接茬,刘先生的哈哈哈飘散在尴尬的空气里。 但人家锲而不舍,热情依旧,后来就招呼大家去老街上一家最正宗的店铺吃生煎。所谓生煎,有点像北方的水煎包,但肉馅香甜浓郁,味道还是有些区别的。再要上几碗豆花儿,啧,美妙极了。帕塔一人吃了十来个,弄得刘汀心有戚戚焉,特同情地推推薄荷,说养媳妇儿不易啊。薄西岩没理他,径自端起豆花儿碗就西里呼噜喝起来,戚七觉得奇怪,仔细看,好么,薄荷那耳朵根儿居然红了。 云彩不知什么时候散去,傍晚的老街,笼罩在夕阳里。 一行人几乎要走到街的尽头,忽然看见一家概念书店。事实上一路行来,他们发现解上有很多家这样的店子,几架子书,几张木质桌椅,一个吧台,构出特别的氛围。但奇怪的,这家店子人就比较多,前堂的位置都坐满了,后堂还一个院子,几张桌椅上也零星坐着埋头苦写的人。除此之外,还有好几个站着的游客,正对着几乎满墙的明信片收纳袋发呆。 后来几个人才知道,这是家慢递店。就是写张明信片给一年甚至几年后的自己,或许那个时候你自己都忘记了还有这样一份东西,可店主记得。 “我们不敢保证每一张明信片都送到,但我们保证会按时放进邮筒。”店主在吧台里淡淡微笑,安逸,平和。 “那明信片上都写啥呢?”刘汀听得兴味盎然。 “随意啊,”店主喝口咖啡,不紧不慢道,“比如你此刻的心情,或者你对未来的一切期许,都可以。” “只能邮给自己吗?”帕塔忽然问了句。 店主一愣,想来也是第一次听见这么问的,想了下,才说:“你想邮给别人也可以,只要地址正确。” 最终,每个人都挑选了一张送给未来的明信片。包括帕塔。 趴在老树下得桌子上写明信片的时候,戚七,李爽,刘汀,薄荷都不约而同的觉得这条街,这家店,这种慢悠悠的情调,真是个适合留住时光的好地方。 帕塔的明信片是戚七帮忙写的,本来刘汀自告奋勇,但帕塔死活没让,理由是刘汀作为小喇叭广播站,实在不适合保守秘密。 所以最终也没人知道帕塔到底让戚七写了什么。 事实上,每个人都写了什么,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李爽挑的就是这条街的风景,翻过来,背面除了贴邮票的一席之地,其余尽是洁白。他的字实在算不上好看,可他尽量写得工整—— 小李同志: 如果你收到这张明信片的时候某个小孩儿还在身边的话,就认了吧。 哪怕是做梦,也认。 此致 敬礼! 第50章 从苏州回来之后,李爽和薄荷就投入到了忙碌的工作里。后奥运时代,反而比奥运期间还忙碌,因为奥运期间你只需要上街当个威慑物维护世界和平就行了,人人都在家里看奥运,贼估计也看,连社会治安都稳定了,结果奥运一结束,各种问题成洪峰爆发。 派出所恨不得一个人顶四个人用,连偶尔发来的“薄法医协助申请函”都一律驳回,家里都自顾不暇了,哪还有精力援助外人。 于是时间就这么踩着风火轮过去了,转眼便到了年底。这几个月对警察们来讲,就是脚打后脑勺的为人民服务,而对三只吸血鬼来讲,则真就是一眨眼的工夫,仿佛打个麻将看个电视,这日子便过去了。冬天的第一场雪来时三个人还奇怪呢,仿佛上一秒还是夏天,这一秒就入了冬。帕塔问,秋天哪里去了?刘汀看着手里的扑克牌,回答道,秋天在方块五里。 等忙碌终于告一段落,已是年底。 李爽和薄荷去刘汀家领人的时候,东道主很不乐意,说没事儿时候就放我这,要过年了你们知道领回家了。奈何假期结束的小朋友们都很开心,一个个恨不得扑家长怀里,刘汀只得一脚一只,把俩没良心的踢出大门。 久违的同榻而眠,或许是天气冷的缘故,戚七一个劲儿往李爽怀里拱。 被窝让小孩儿弄得四下漏风,没辙,李爽只好牢牢把人固定在胸前:“暖气不给力,你就别得瑟了。” 戚七八爪鱼似的抱住李爽,完全没觉出暖气的不给力来。 黑暗里李爽看不见小孩儿的样子,只知道自己被捆仙绳捆住了,于是哭笑不得地问:“暖和么。” 小孩儿猛点头。 李爽刚想把他胳膊扒开——这架势根本没法睡觉——就听小孩儿又咕哝一句:“哥,你身上有股味道。” 李爽皱眉:“什么味道?” 戚七的声音低不可闻:“风尘味儿。” 李爽囧:“老子卖艺不卖身!” 戚七更囧:“我说的是风尘仆仆的风尘!” 后来俩人一总结,得,还是小破孩儿的汉语没过关,你直接说土味儿灰味儿不就得了! 不过那一晚,两个小别胜新婚的娃还是在风尘味儿里睡得很踏实。 之后没几天,李爽就捞着个三天假期,算是弥补过去两个多月的连轴转。更让人开心的是年终奖也发了,虽然数目不多,可总归算额外收入。于是那个冬日的晴朗上午,戚七就看着难得休假的爽哥坐沙发上一个人捧着个东西傻乐。 戚七洗个苹果,咔嚓啃掉一大口,然后走进客厅嘴巴塞得满满艰难地问:“哥,你乐啥呢?” “我在欣赏世界上最美丽的东西。” “什么?” “银行卡。” “……” 后来戚七才知道,原来是单位发了年终奖,爽哥琢磨着给家里汇钱呢。 乐完了,爽哥在满客厅的暖阳里穿上英姿飒爽的……羽绒服,小帽子一戴,小围巾一围,整装完毕。他老家比较偏,所以汇款一般用中国邮政,李爽也就正好趁休息去走这一趟。 出门之前他问戚七:“中午想吃啥,我给你带回来。” 小孩儿歪头使劲儿琢磨半天:“烤地瓜。” 李爽哭笑不得,宠溺地捏捏小孩儿鼻子:“你真好养活。” 走出楼门口的时候忽然起了风,李爽下意识拽拽帽子围巾,希望可以把自己遮得更暖和些。 警局的工资卡用的是工行,李爽汇款要去邮政,a市不大,所谓商业中心也就那么一小块地方,但银行齐全,李爽家又在附近,自然要去那里。但没想到会在工行遇见薄荷。 按说本是遇不见的,因为薄荷在工行里面,而李爽只是用下外面的提款机,哪知道就那么寸,外面提款机没钱了,只能存不能取,这不变相吸金么,爽哥一怒,决定进柜台办理。这一下就碰见薄荷了。 美好的相遇发生在抽号机前。 李爽先是抽了个号码,然后看见旁边的一位抱孩子的大姐也要抽号,于是爽哥想也没想就把自己的号递了过去,转身又抽一张。大姐连声说谢,李爽就顶着雷锋哥哥的光环做鬼脸儿逗那包在小棉被儿里的娃娃。 娃娃很捧场,咯咯地乐,爽哥很开心,也跟着乐。然后就听见背后传来凉凉的一句:“你能不挡着抽号机么?” 虽然都是来银行,但爽哥很快发现这人与人之间的差别还真不是一星半点儿——他抽的普通业务,人家薄荷是大客户服务,他前面排二十个人,人家前面还剩俩,大堂经理还一个劲儿劝,说先生您可以去里面vip区等,那里有沙发和茶水。薄西岩也没想到会碰见李爽,刚说上话,自然不需要进去,结果经理锲而不舍,弄得李爽连连保证,放心吧,我一定帮你把他招待好。 “怎么过这边来了?”等候区上座率八成,李爽找了最后一排的位置,跟薄荷坐下,“你家附近没银行?” “有银行但没西餐厅,”薄荷耸耸肩,“帕塔想吃意大利面。” 意大利面…… 烤地瓜…… 爽哥油然而生一种微妙的幸福感。 “咦,那帕塔呢?”李爽左顾右盼,没看见可爱的小蝙蝠。 “先回去了。” “你让他一个人回去?” “第一,这里不是上海,他变成蝙蝠都能飞回去。第二,我说来银行办点事,他嫌无聊。” “第一条我接受,至于第二条,呃,我可以认为你在抱委屈么……” 薄西岩没回答,只眯起眼,静静地看他。 李爽识相的转到下一话题:“你来办什么业务啊?” “没定,投资理财方面的吧,我也就是顺路过来看看。” 李爽羡慕嫉妒恨了:“你到底有多少钱啊……”还投资理财,自己那银行卡就是全提现了俩裤子口袋也完全可以容纳。 “对了,说到投资,”李爽忽然想到,“刘汀熟啊,你干嘛不让刘汀帮你鼓捣鼓捣。银行能帮你啥啊,都为了给它们自己圈钱。” 薄西岩微微一笑:“我自己会判断。” 李爽发誓,他看见了对方跳动的额角。 刘汀是禁语,爽哥懂了。这俩人八成上辈子结过仇,这辈子又攒了点儿怨,很可能还八字犯冲。 “请a308号请到6号窗口,请a308号请到6号窗口。” 李爽一看自己的号码,328,内心无限悲凉。 薄西岩倒是站起来:“我进里面看看,应该要轮到了。” “嗯。”李爽挥挥手,示意,好走不送。 薄西岩今天穿了件立领的商务风衣,从背影上看根本和警察不搭嘎,反倒像某集团ceo,就那种说话有回声走路都带风的。 李爽正对着薄西岩的背影yy得起劲儿,忽然斜着就撞过来一人,薄西岩好端端往前走愣是被撞了个踉跄,李爽眯起眼,觉得那人应该也不是故意的,只是着急忙慌不知道想什么呢。 李爽的分析纯属职业病,很随意,故而也没再去刻意观察。可薄西岩却脸色突变,下一秒忽然抓住了男人的手腕。 李爽腾地从凳子上站起来,薄荷变脸色,这事儿可就大了。 但李爽没想到会大到那种程度。 只听砰的一声枪响,大堂里所有人都吓呆了,很快,尖叫声此起彼伏,众人慌不择路几乎连滚带爬地往门口逃窜。 砰!又是一声枪响! 第39章 手机忽然在口袋里嚎起来,刘汀正感怀呢,好容易清风明月有了点儿矫情的小氛围,结果就让它弄得浑身一激灵,什么风花雪月都跑没了。 习惯性的看了眼来显,刘汀一边纳闷儿一边按下接通键:“帕塔?” 那边直截了当就问:“爽怎么样?” 刘汀奇怪:“你怎么知道?” “我半夜起床上厕所,发现薄荷一直没有回来,于是我给薄荷打电话,薄荷说爽出事了,他在警局录口供,小七在医院看着。” 刘汀哭笑不得,帕塔的语言方式就是一板一眼详细到场景重现:“那你怎么知道我也在这儿呢。” 帕塔想了下,才说:“我觉得小七肯定会找你,如果出事的是薄荷,我也会找你。” “为啥啊?”这一点逻辑关系都没有好吧。 “不知道。”帕塔很干脆。 “……”刘汀懂了,这是拉美吸血鬼的直觉,“我是在医院呢,李爽情况还不太稳定,戚七正犹豫要不要照他脖子来一口呢。” “为什么不?”帕塔想都没想,“这样他俩就能永远在一起了啊。” 刘汀扶额,再一次认知到指望帕塔理解东方人心态那就等于让乔丹去练艺术体操,完全没戏。索性顺着他说:“那你怎么不去咬薄荷?” 哪知帕塔居然委屈地回答:“薄荷不让。” 刘汀黑线,合着这娃还真打算咬啊。 “薄荷说他不知道自己什么体质,怕被我一口咬死了。” “……” “他一说我也害怕了。” “……” “不过可能以后还是会咬的,帕塔想和薄荷在一起,但是帕塔不想殉情……” 刘汀对着星空翻了几个白眼,觉得有必要提醒下某人:“我说,你打电话过来的初衷不是展望你和薄荷的未来吧。” 话音没落,电话那头却蹦出来一句:“我去医院陪你们吧!” 刘汀这叫一个胆战心惊:“可拉倒吧你。这就够忙活了,别添乱。” 帕塔呜咽一声,极其委屈。 “行了,老实搁家呆着,有了消息我给你打电话。现在,睡觉。” 帕塔不太情愿地说了声“好吧”,然后对着电话啵儿了一口,挂线。 刘汀嘴角抽搐,下意识就摸上了自己脸总好像那里有口水似的。啧,这都什么习惯哪! 跟帕塔啰嗦半天,抽了没几口的烟自己燃到了尽头,刘汀悻悻地把它弹进垃圾桶,转身回了室内,哪成想刚进走廊,就看见重症监护室门口乱作一团,医生护士进进出出不知道忙活啥呢,再看小孩儿,呆呆地站在窗户前面,脸上没任何情绪,连惊慌或者着急都捕捉不到了,只那么大张着眼睛,豆大的泪珠儿就往下落,跟他妈琼瑶剧女演员似的。 刘汀火急火燎冲过去,第一时间看窗户,只见大夫正在里面给李爽做心脏复苏,再看那仪器,红红的一条直线就像生死分水岭。 一连问了好几遍怎么回事儿,戚七才茫茫然摇头,不知道,突然就…… 医生忙活了五分钟,真的只有五分钟,可刘汀和戚七都像过了一个世纪。当红点又开始在仪器上跳动,两个人都好像在耐热比赛的桑拿房里蒸了一天一样,从里到外的虚脱。 医生走出来问刘汀:“你是病人家属?” 刘汀下意识点头。 医生便继续道:“可能还会出情况,你们……做好心理准备。” 刘汀感觉到胳膊一阵疼,低头,原来正被小孩儿紧紧抓着。 送走大夫,刘汀瞥了眼被刚刚混乱弄醒的警察,二次催眠了对方,环顾四周,确认再没可疑人等,才压低声音问:“现在呢,想好了吗。” 戚七垂着眼睛,不说话,也看不见表情。 刘汀咬咬牙:“我可跟你说,下次就不一定能复苏心跳了,你能让他变成和我们一样,但不能起死回生。” 戚七还是没吱声。 刘汀觉得自己要黔驴技穷了:“他要真不乐意,真埋怨你了,大不了再催眠呗!虽然催眠个吸血鬼可能有难……” “不行!”刘汀话没说完便被戚七打断,只见小孩儿红着眼圈,一字一句道,“再催眠他就不认我了……” 刘汀真受够了,他现在最想做的事儿就是推开戚七自己冲进去给李爽脖子一口! 思绪起伏之际,戚七忽然推门进去,监护室里的看守护士疑惑起身刚要说什么,却在对上戚七视线后眼神迷离起来,仿佛吸入了某种致幻剂一般,软软坐回位置。 刘汀松口气,知道小孩儿已经做下决定。 戚七走到床边,蹲下来,贴着床头,也贴着床上人的脸。他从没见过这样的李爽,记忆中的小警察总是状态全满干劲十足,从不会这样静静躺在床上,脸白得像一张纸。 事到临头,戚七反而静下来了,他一眨不眨地看着李爽,仿佛明天就没得看了似的要把这眉眼都刻进脑袋里。 “哥,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活着。” “我喜欢你热心肠。” “我喜欢你笑。” “我喜欢你打我脑袋。” “我喜欢和你在一起。” “我……爱你。” 咬上去的瞬间,戚七的呢喃恍若哀求:“哥,千万别恨我。” 李爽苏醒在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里。 不过终生监护室并没有直通外面的窗户,所以这阳光,只在爽哥的想象。 李爽知道自己在鬼门关走了一遭,现在就这么躺着,甚至不呼吸,胸口都钻心的疼。麻药过劲儿的感觉很糟糕,并且全身无力,想抬个胳膊都历尽坎坷,好容易提高一厘米,护士马上呵斥:“哎哎,输着液呢!我去叫大夫,你别乱动!” 李爽认命,气若游丝地恳求:“那你能让窗户外面站那俩人进来么,顺便告诉他们我醒了。”他就纳了闷儿了,那么俩大活人木头桩子似的站窗根儿底下愣看不见他转世还魂? 说实话,戚七和刘汀还真没看见。 因为夜里爽哥的各项体征从仪器上看就已经平稳了,苏醒只是时间问题,所以彼时的某二人正纠结在怎么跟患者负荆请罪——行凶者和教唆犯都脱不了干系。 两个人倒是都没想过隐瞒,因为这种事情也瞒不住。 “患者醒了让你们两个进去,”护士走出来,很尽职的传话,然后再坚守职业立场,“不过重症监护室,家属不许进。” 刘汀硬生生收回迈出了一半的腿脚:“我说咱能不大喘气么。” “那什么时候可以?”戚七忙不迭的问。 “等转到普通病房。” 刘汀接上:“那什么时候可以转到普通病房?” “等医生观察确认没危险了。” 戚七继续:“那医生什么时候观察?” “我、现、在、正、要、去!” 得,俩问题宝宝消停了。 “喂,你家小警察对你行注目礼呢。”刘汀抬头看了眼窗户里面,然后拿胳膊肘碰戚七。 戚七依旧盯着鞋尖:“他会不会恨死我?” “那个嘛……我是不知道,我就知道你要现在不看他他肯定恨你。”刘汀说着没好气扳过小孩儿脑袋,强迫他面对玻璃。 视线,相撞。 戚七努力扯开个笑脸,挥手致意。 窗户里面儿的李爽从这个动作里就读出一个意思——起来干啥,你安心的走吧。 第53章 又经过一天的观察,爽哥于傍晚才转入普通病房。 期间刘汀送戚七回家拿了些洗漱用品,路上俩人还讨论了一下如何应对接下来的状况,但商量半天未果,最后思付着是不是该咨询下一向以冷静客观著称的某位怪医。 要不说这人想不得,俩人取了东西回医院,还没等进大门,就在停车场打了照面。薄荷带着帕塔从车里走出来,刘汀和戚七就排排站歪头微笑。薄荷表情动都没动,走过来直接问:“咬了?” 刘汀和戚七依旧挂着僵硬微笑,然后小鸡啄米地点头。 薄荷哦了声,正好电梯过来,第一个走进去,平静而从容。 帕塔连忙跟上,留下得刘汀和戚七和赶忙挤进去,刘汀没憋住,第一个问:“你不生气?” 薄荷抬眼看他:“挨咬的又不是我。” 刘汀黑线:“冷血。” 戚七私底下很狠掐了把某快嘴的胳膊,然后小心翼翼地向高人咨询意见:“我还没告诉李爽,我不知道怎么跟他说,你觉得呢……” 薄荷没直接回答,而是问:“咬完之后他有什么异常?” 戚七愣住,眉头紧锁的努力回忆:“没什么啊,就各项指标慢慢稳了,其他没什么。早上大夫进去检查,也说体征稳定什么的。” “那你们还记得自己怎么变的吸血鬼吗?” “帕塔从出生就是!” “我没问你……” 电梯停下,门叮的一声打开,帕塔先带着三个人去了隐蔽的消防楼梯,才继续之前的话题。 变吸血鬼,那真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戚七回忆半天愣是没回忆起来,那是段模糊而混乱的岁月,就像那个年代的中国,支离破碎。 刘汀倒是没忘,虽然他总希望自己记不得,可偏偏每个细节都清清楚楚:“半夜做爱咬的,早上起来就觉得不对劲儿了,身体发凉,心跳缓慢,我以为自己出了什么问题,宾馆楼梯跑了好几个来回,结果一点儿不累,一掐动脉,心跳还那样,超缓慢超平稳,我就有点儿慌,后来找了个当地华人诊所检查,说是先验血,我一看那东西就有种……呃,很奇怪的感觉,后来联系脖子上的牙印儿,就无师自通了。” “没错,吸血鬼的循环系统接近人类,但要比人类的新陈代谢缓慢很多,心脏也会跳动并制造类似血液的体液,不过速度极缓。”说到这里薄荷停了下,然后才问,“刘汀的心跳多少?” 戚七无辜地眨眼:“我哪知道。” 薄荷又问:“医生怎么说?” 戚七回答:“正常。” 薄荷若有所思:“那就不正常了。” 第41章 因为怕被父母看出伤来,李爽这春节便没回家。电话里倒是跟父母撒了好半天娇,并承诺明年五一十一中秋节一个都不少地回家,才把老两口哄高兴了。要说以前,爹妈是没这么多愁善感的,有时候李爽唠叨着想家什么的,爹妈还帮着劝工作重要云云。于是这会儿李爽才后知后觉,爹妈真的老了。 人没回去,但那一波三折的汇款还是在爽哥出院后成功汇回去了,爹妈顺便就在电话里老生常谈了一下攒钱娶媳妇的问题。这个问题可以分出两个层面,攒钱的层面隶属于妈,娶媳妇的层面隶属于爽哥。 “嗯,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村头老李家儿媳妇今年一生就是双胞胎,老李头一下就得俩孙子啊……” “妈……” “妈什么妈,我不管,反正明年你得给我带个媳妇回来。” “那多麻烦,直接给您带个孙子回来吧,还一下就俩怎么样?” “老头子!你看看你儿子啊!这是要翻天啊……” 李爽龇牙咧嘴地把电话拿离耳朵,直到那边传来父亲老实的声音。 “儿子?” “爸。” “别嫌你妈烦,她也是着急。” “我知道。” “你好好工作,不用挂着家里。” “嗯。” 和老爹通话是李爽最幸福的时刻,通常不会超过三句,就可以和平友好的结束,而且老爹还会很体贴的在老妈“我还没说完呢”的咆哮声中稳稳当当挂上电话。 “哎,幸福的娃啊……”刘汀横躺在沙发里,一边咔呲咔呲嚼薯片一边感慨。 刘汀脚底下还有一截沙发空隙,帕塔就窝在这巴掌大地方,蜷着腿,扁着嘴,可怜兮兮地附和:“帕塔也想家了,呜……” 电视正播着《春晚倒计时》,各种采访后台工作人员和正在化妆准备的演员。 戚七拎着凶器愤怒地从厨房里奔出来朝刘汀吼:“你家的菜刀是建国前买的吗!都生锈了!” 李爽头痛欲裂地躺在地毯上装死——谁能来告诉他,为毛春节一定要在刘汀家大团圆?为毛这三个人凑一起比他老家年初二过来串门的七大姑八大姨还要闹腾?为毛唯一能镇住场子的薄荷大过年的还要出差!这都是为毛啊…… “为毛你们局大过年的让冰块出差啊?”刘汀同志刚刚好消灭完一桶薯片,正将其包装残骸准确无误地丢进垃圾筐。 “我哪知道,”李爽打个哈欠,“都是机密,反正美国人又不过春节。” “那让他好歹把这家伙带着啊,”刘汀拿脚拨了拨萎靡在角落的人型蝙蝠,“嘿,别郁闷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家飘来一大坨人造乌云呢。” 李爽斜瞥过去一眼,纠正刘汀的用词:“分明是朵巧克力云。” 戚七过来拉李爽帮他去剁饺子馅,理由是不劳动者不得食,李爽很想问那沙发上的两位大爷晚上就不吃了呗,可戚七压根儿没给他这机会,推进厨房就开始各种鞭策。 李爽前脚走,巧克力云后脚就哀号。 “本来答应了陪帕塔过春节的……嗷呜,薄荷是匹诺曹!” 刘汀觉得新鲜:“受累打听一下,你俩谁陪谁啊?” “当然是薄荷陪帕塔!” “如果我没记错你们的新年该是一月一号吧?” “帕塔要过新年薄荷说那个不是新年是元旦,他让帕塔把新年挪到你们的除夕……” 这下没什么可说的了,刘汀坐起来拍拍帕塔肩膀以示安慰:“他会长出大象鼻子的,放心。” 晚上五点,饺子宴正式开桌。按理说吃饺子都得等到十二点的,可戚七实在忍不住想让大家尝尝自己的手艺,于是以各种招数包括卖萌抱大腿装可怜抡菜刀等等软硬兼施逼迫群众们置刘汀定的酒店外送除夕宴于不顾,先一人来了仨饺子——本来戚七包得量绝对一人一盘绰绰有余,但,咳,鉴于其口感,仨已经是极限了。 饺子下肚,众人愈发感受到了五星级酒店除夕宴的可爱,连吃带喝硬是闹腾到了下半夜两三点,春晚早结束了几个人就看光碟,起先看周星驰,后来帕塔抗议听不大懂台词,无法领会其恶搞精神,众人只得又换了美版午夜凶铃。这个帕塔很喜欢,因为英文原声很亲切。至于其他人,早喝得五迷三道,谁还看字幕? 或许真是放开了喝,每个人都无所顾忌了。 鬼片播到一半的时候,帕塔开始哭。这和他平日里的咋呼完全不同,反而一点儿声音没有,要不是刘汀回头想跟他唠嗑,怕到最后他哭完了都不会有人发现。 “哎呦我的祖宗,你这喝了多少啤酒啊,咋还能从眼睛里流出来呢!”刘汀慌了手脚,忙拿袖子去给对方擦,结果晕乎乎一个焦距没对准,袖子送人耳朵上了。 不想帕塔抓住他胳膊借力使力一下就扑到了他怀里。彼时帕塔在沙发上坐着,刘汀在沙发下坐着,后者被小蝙蝠这么一扑,完全扛不住被扑倒在了地毯上,帕塔也跟着倒下来,李爽正聚精会神看电视机上的恐怖画面,完全没反应过来,于是随意散放的右腿就成了俩人的枕头。 刘汀本来想推开袭击者,可手刚碰到对方脑袋,就感觉到了那轻微的颤抖,那抖动从柔软的头发丝传递过来,在刘汀手心留下烫人的温度。 叹口气,刘汀难得温柔:“蝙蝠,咋了?” 帕塔埋在薄荷胸前呜呜说了半天,在场三人只听懂一句:“我讨厌薄荷……” 李爽戚七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觉得更难的是刘汀,这搂吧,不合适,推开吧,太无情,而且他一直把帕塔戚七都当成自己亲弟弟的,所以这会儿也真的心疼起来,一心疼,就生出点娘家人的愤怒。 “冰块就那么个东西,一天到晚没个笑模样的,咱不和他一般见识!”刘汀一手轻抚帕塔头发,一手在半空中挥拳,好像那里不是空气而是薄荷的精神体。 “刘,”帕塔忽然抬起头,“薄荷要像你一样就好了……” 这话有点儿怪怪的,刘汀这样想着刚要纠正,脸却被人捧住了,然后帕塔的嘴唇牢牢贴了上来,他全部的视觉天地里只有帕塔放大了却依然俊俏的脸,他全部的思维世界里只想着一个问题就是帕塔不是看不见么怎么吻得这么准…… 这不是一个缠绵的吻。 在刘汀反应过来之前,帕塔主动退开。 而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帕塔好像嫌行动还不够力度似的又用语言表达了一次:“刘,我真的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 帕塔破涕为笑了。 众人囧囧有神了。 没人去深入研究帕塔的喜欢究竟是哪种喜欢,反正大家都喝多了,脑子不灵光,口齿不清楚,糊糊涂涂出格了,再糊糊涂涂过了,蛮好。 不过爽哥糊糊涂涂搂着戚七跌进刘汀家大床的时候还是颇有微词:“虽然是外国人,可毕竟在中国啊,太开放了不好……” 戚七半睡半醒,还不忘反驳:“薄荷那种冷冰冰的才不好呢……” 爽哥撅嘴:“可我同情刘汀啊,新年一开头就无缘无故就让男的亲了。” 戚七躺在枕头上,跟他脸对脸,一听这话不乐意了,下意识就贴过去咬上了爽哥的嘴唇,学着帕塔的闪电战,快速出击,快速撤退。 “光同情干啥,我让你俩作伴儿!” 爽哥木了,刘汀神马的早抛到九霄云外,他现在光想着,这好像是小孩儿第二回亲他了…… 第55章 亲额头是一码事,亲脸蛋是一码事,亲嘴又是另外一码事了,况且再一再二不再三,所以醉醺醺的爽哥简单的大脑回路里得出了小孩儿很可能不会再亲他第三次的结论。于是他觉得有点可惜,因为这滋味还是挺美妙的,于是他窜过去主动索取了第三次…… 怎么滚成一团的李爽已经没了印象,他只记得原本的亲昵渐渐变了味,不再是单纯的喜欢或者靠近,而是想要索取更多。戚七的小手钻进了他的衣服,凉得他一激灵,可随即而来的是愈发的热,李爽觉得像有一团火包着自己,从脚烧到头,又从头烧到脚。再顾不得那么多,酒精让人的身体异常亢奋而敏感,不只他自己,戚七也是,两个人贴得紧紧,身体的变化一目了然。 脑子已经乱成浆糊,所有的行动都只受最原始欲望的驱动。李爽撩开小孩儿的毛衣迫不及待含住他的下身,小孩儿猛地弹起来,像尾离开水的活鱼。可李爽压在他的身上,所以他只能再重重落回床里,然后慢慢地,慢慢地,在李爽青涩的爱抚下化作一滩春水。 对于两个完全没经验的孩子,亲着亲着摸着摸着就出来了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并且难得的是俩人都觉得非常满足,于是那之后俩人醉醺醺地抱在一起会了周公。 床是潮的。 人是湿的。 梦是甜的。 你有试过一觉醒来怀里多了个包子脸的弟弟吗?爽哥有,并且经验丰富。在无数个清晨他都是这么搂着戚七苏醒的,当然偶尔也会是戚七躺在他肚子上或者他枕在戚七小脚丫上之类横七竖八的情况。但你有试过一觉醒来怀里多了个不穿衣服的包子脸弟弟吗? 反正爽哥没有。 于是爽哥惊了。 不过爽哥惊得很镇定,只猛瞪着牛眼大张着嘴,没扑腾,没弹起,也没尖叫。 但是戚七感受到了,于是缓缓睁开眼,对上李爽的视线,先是打了个哈欠,才慢悠悠地问:“哥,你见鬼了?” 李爽没见鬼,但他希望自己能失忆。 戚七忽然笑了,弯弯的眼睛很漂亮,像月牙儿。然后没等李爽反应过来,小孩儿毫不扭捏地跳下床,光着屁股哼着小歌儿去洗脸刷牙了。 李爽揉了半天眼睛,都快揉出沙眼了。他现在特希望有个聪明人蹦出来告诉他谁说小孩儿没穿衣服,那是特殊布料,只有聪明人才看得到知道吗! 呜,李爽用枕头蒙住脑袋,乱七八糟的片段不停在记忆里闪回,随便拼吧拼吧犯罪事实就很明显了,他猥亵男童…… 戚七刷完牙洗完脸煎完蛋切完火腿热完牛奶回卧室一看,差点没把眼白翻天上去。几步走到床边,戚七用力一扯就把被子掀开了,然后上脚踹爽哥的屁股蛋子:“吃饭啦!” 爽哥默默抬头,扁着嘴,泪花翻滚:“没胃口……” 戚七蹲下来,小脸儿凑近他,缓缓微笑:“我会对你负责的。” 爽哥黑线,想也不想一爪子就拍过去了:“少得瑟,先给我找件儿衣服。” 早餐是在亲切友好甚至带点轻松愉悦的气氛中进行的,和过往的无数次一样又不一样,一样的是都温馨,不一样的是这温馨里带上了些许微妙。混杂了开心,尴尬,幸福,和一点点羞涩。 除了戚七那句开玩笑的负责,谁也没再提昨天晚上的事儿。但偶尔在半空中撞上的视线呢,又不约而同向对方传递着“放心,我没失忆”的讯息。 粉红色的小暧昧在空气里流动。 恋爱或者准恋爱状态里人的大脑cup都是不转的,所以吃完早饭刷完碗爽哥才想起来问:“那俩人呢?” 戚七想了半天:“哦,刘汀去庙里上香拜神了,帕塔凑热闹也跟着去了。” “年初一拜神?”这好像不是北方习俗吧。 “不知道,反正他说拜拜没坏处,保佑新的一年风调雨顺。” “他弃商从农了?” “哥,你比去年欠扁了……” “七,你没去年可爱了……” 斗嘴,似乎也比以前更让人哈皮了。李爽坐在沙发上看春晚重播的时候还在想,他和戚七这样儿,是不是就算顺其自然水到渠成心照不宣了? 唉,谈恋爱神马的真是一门博大精深的学问。 李爽和戚七一直在刘汀家住到正月十五吃元宵。期间没任何不方便的,帕塔看不见,刘汀看见也当没看见,李爽和戚七就把这豪宅当自己家,那叫一个自在,各种腻味,各种哈皮,弄得到后面不明真相的帕塔都羡慕嫉妒恨了,红着眼圈儿念叨,我想薄荷…… 正月十六,李爽和戚七归巢。 刘汀放了好几挂鞭炮,帕塔问这又是什么习俗?刘汀答曰,送瘟神。 “薄荷还多久回来啊?”终于把剩下的炮仗全爆完,刘汀随口问。 “半个月吧。”帕塔情绪有点低落。 “得,赶不上正月十五,倒是能回来过个315。” “那是什么?” 第43章 戚七走过来,看着桌面上一动不动的帕塔,没发现异常,便疑惑地问:“什么样?” 刘汀对他翻个白眼,吐出俩字:“装死。” 李爽也拉出椅子坐下来,学刘汀的样子趴到桌上,认真道:“帕塔,薄荷要真欺负你了,我俩帮你报仇。一个人难受多傻啊。” 小蝙蝠不出声,不扑棱翅膀,不吱吱叫。 戚七扭头看刘汀,略带惊慌:“不是真死了吧?” 刘汀扶额,觉得自己已经快对生活失去信心了:“妈的,你俩是老天派来组团儿折磨我的吧!” 李爽抵达薄荷家的时候,末班公交司机都下班了。 没有提前打电话,因为实在不知道说什么,所以看见薄西岩家亮着灯的时候,李爽长舒口气。 但是敲门无人应。 李爽囧,敲改成砸,终于才在锲而不舍中把人砸了出来。 薄荷站在门口,歪头,很认真的凝望他,目光里透露的讯息爽哥懂的:大半夜的你来干嘛? “戚七去刘汀家了。”李爽决定开门见山。 薄西岩的反应是一个“哦”字,然后转身,回屋。 李爽忙脱了鞋登堂入室:“你一个人搁家干嘛呢?” “做实验。”薄西岩头也不回地进了那个李爽好奇许久的小隔间,并且没有关门。 李爽一瞬间忘了自己来的目的,颠颠儿就跟进去,仿佛第一次上化学课那种心情,看哪哪儿都是新奇的,当然最让他好奇的就是薄荷面前酒精灯烧着的小试管儿了。 “啥玩意儿?”爽哥没敢凑太近,只站在薄荷背后。 “溶解剂。”薄荷头也不抬,十分专注。 “溶解什么的?” “吸血鬼。” “那个,就真恋爱不成也不用下这狠手吧……” 薄西岩总算回头赏了他一眼,李爽立刻露出讨好地笑:“那请问这是什么原理呢?” 这话问到了薄荷心坎儿上。 “类似于小说里的那种化尸粉,但它是通过血液起作用,吸血鬼也是有血液的,只不过和人类的不同,溶解剂呢则会侵入它们特有的血细胞,先是慢慢腐蚀血管壁,然后渗入肌肉,到最后从外表看躯体还在,可内部机能完全丧失。” 李爽听得整个人拔凉拔凉的,偏还要忍不住贱兮兮地问:“那是成一张鬼皮了还是一滩脓水?” “还没有做过实验,”薄西岩认真地想了想,“不过前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李爽无语,想对墙壁翻白眼,不想又看见了新奇的东西。 “那这个白的是什么?” “人造血浆。” “红的呢?” “致幻剂。” “蓝的呢?” “液化喷雾。” “干什么用的?” “提取浅的指纹。” “那这个黄不黄绿不绿的呢?” 薄西岩终于放下手里的器皿,抬头对着问题宝宝温柔一笑:“有,剧,毒。” 爽哥把瓶子放回去,爪子乖了,便只能动嘴了:“薄荷,我觉得用做实验来排遣抑郁是种非常纠结的方法,我本人不太提倡。” 薄荷轻瞥他一眼:“我觉得用离家出走来表达情绪是种非常幼稚的方法,也不值得提倡。” “那谁让你冷着人家了。” “你第一天认识我?” “大哥,咱俩是同事你俩是同居,这能一样么。” 薄西岩没说话,起身,出了实验室。 李爽连忙跟上,趁热打铁:“你就不怕他在刘汀那儿,真变心啦。” 薄西岩忽然停住,转过身,认真得甚至近乎逐字逐句:“李爽,我从小到大都是这个性格,不喜欢,一开始就别过来。我不会变,性格不会变,其他也不会变,可别人要变,我拦不住。” 薄荷在生气,李爽感觉到了,或许,还有别的什么。 “那看你想不想拦。”李爽语重心长。 薄西岩嘴角微微牵动,一个淡淡的近乎无痕迹的笑:“不想。” 李爽想揍人。 眼看薄荷要回卧室,李爽眼疾手快把他拦下:“喂,你也别那么铁齿,你就能保证你始终如一,不管啥时候人家一回头,哦,原来你还在这里?” 薄西岩停住,回头静静地看了他半晌,问:“这难吗?” 李爽愣住了。 难,非常难,但他忽然觉得,或许薄西岩真能做到。 第57章 李爽没想到,兄弟的恋爱城门失火,还得燎到他和戚七这两条小鱼儿。 那天之后,戚七就算在刘汀家住下了,电话只来过一个,原本是为交代帕塔的不佳情况以解释自己为嘛要在刘汀家住几天,结果因为立场不同,和自然而然隶属薄荷帮的爽哥一句话没聊对,杠了起来。 导火索是戚七说了这么句话:“要是我早和薄荷分了,还能等到今天?” 李爽就觉得有点刺耳了:“人家俩还没分呢,你可别给瞎劝。” 其实戚七只是想想,就帕塔现在这蝙蝠伪冬眠状,基本屏蔽外界一切干扰了,自己倒想劝,对方也得能接收到声波啊。但让李爽这么一说,他本就一肚子气呢现下更是不爽了:“怎么能叫瞎劝,本来就是薄荷不对,而且最不对的是他还不认为自己不对,还不来道歉!” “你不得给他点时间么,再说了帕塔一有事情就跑别的男人家里了,换你怎么想?” “刘汀怎么能是别的男人呢!” “合着你把刘汀当自己男人?!” 话到此处,就歪了。 结果就是戚七气呼呼挂了电话,爽哥委屈屈窝沙发里乱调台。 薄荷从实验室出来找水喝,看见的就是爽哥哀怨的造型,淡淡地问:“你还不回去?”自从帕塔离开,李爽倒来得越来越频繁了,周末不说,平日里下了班也有事没事都往这里跑,弄得薄西岩有点搞不清楚这是谁家了。 李爽闻言跟点着引信的炸药似的,几秒后,腾地站起来慷慨激昂道:“老子不走了!老子从今儿个起就在沙家浜扎下根了!” 薄西岩莫名其妙:“你不回去找你家小猫儿,跟我这儿耗个什么劲儿。” “我跟我家猫现在势不两立!”爽哥走过来豪气干云地拍了下薄荷肩膀,“我是挺你的!” 薄西岩微微后退,掸了掸肩膀浮尘:“谢谢。” 李爽白他:“你说得毫无感情而且极不真诚。” 薄西岩微微怔住。不真诚,依稀好像谁也这样说过他。 帕塔吗?是的,应该是帕塔了,他的工作圈子里不可能有人提这个,私人圈里,李爽不算,只有帕塔了。可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呢? 薄西岩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纠结这种连细枝末节都算不上的完全没意义的事,可大脑仿佛不受控制,拼命的要在记忆的阁楼里翻找,结果翻得灰尘飞扬,却依旧没翻到。 福尔摩斯说人的大脑阁楼空间有限,所以放东西进去的时候务必要小心仔细,只能放有用的家具进去,所以他刻意清除了情感,只保留一小部分的艺术,和大部分的化学等等。薄西岩很赞同这个观点,但现在,他有点痛恨这种类似磁盘清理的行为了。 他记得所有复杂的实验,记得所有刑侦技术,记得所有办过的案子,却记不住关于帕塔的一件事。 这天之后,爽哥说到做到,还真就不走了。上班,跟薄荷一起,下班,跟薄荷回家,薄荷家啥都不缺,用句中介术语,拎包即住。 薄西岩经历了从无语到无奈从无奈到无助的复杂而纠结的心路历程,最终败下阵来,随爽哥去了。偶尔李爽砸实验室门太久了,他也会出来跟对方共进个晚餐。 每到这时,爽哥都会锲而不舍地为构建和谐社会做贡献。 “要我说你趁早把帕塔接回来吧,不就道个歉嘛,又不少块肉。” “……” “别和我说你觉得自己没错啊,我知道你后悔了,你的眼睛已经出卖了你的心。” “……” “你还是老爷们儿不,当年我宿舍一哥们儿为了求对象回心转意,愣是在女生宿舍下面跪了一夜,操,警院佳话啊!” “……” “呃,是,帕塔有时候嘛不太着调,和咱们亚洲人也有代沟,只要喜欢就往上扑也不管是爱人还是朋友,但你得换位思考对吧,也就帕塔这样的能受得了你,放眼全中国男的女的都算上我估计你都找不出来一个,真的。” “……” “你不变,不代表他不会变。但他就是真变了,也是你让你给冻伤的。你当冷暴力不是暴力?” “……” “得,我词穷了。吃饭。” 李爽觉着自己把后半辈子才能发挥出来的潜力都提前预支了,薄荷还是那个薄荷,偶尔眼里闪过什么,还来不及细看,又成一片冰湖。李爽真想去电台点两首歌,《算你狠》送薄荷,《神哪救救我吧》送自己。 转眼就到了四月,天还有些冬末的凉意,可个别树桠上已经冒出绿芽。李爽在薄西岩这住一个多礼拜了,戚七那儿再没什么消息,打电话过去,就三句半,一切正常啊,一切都好啊,帕塔还在冬眠啊,拜拜。 这天派出所全体出动反扒,回到家已经晚上八点多,李爽和薄西岩都满身的汗,鉴于对方是主自己是客……好吧,要加个定语,不请自来的客,所以李爽毕恭毕敬地把先洗澡的福利让给薄荷,自己浑身黏糊糊的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就只好满客厅乱转。 然后就在往垃圾桶里丢橘子皮的时候看见了那两张明信片。 一开始李爽也没注意,啪地丢完橘子皮回身就想走,却忽然觉得某些影像从视网膜上扫了过去,低头再仔细一看,垃圾桶旁边的矮柜上躺着两张明信片,上面的图案怎么瞧着都眼熟,晕,不就姑苏城外寒山寺嘛! 薄荷天天都会从信箱里取报纸,于是这明信片啥时候来的,爽哥完全没发现。 掐指一算,居然已经半年了。李爽有些惊诧时间的流逝之快。当时他们心急,不约而同要了慢递店里最短的寄存时间,现在看来,店家很尽职。 偷看别人信件是犯法的。 偷看别人信件而不被发现,就另当别论了。 第45章 临近中午,三人一蝠抵达度假山庄。 戚七在路上已经瞄了好几眼薄荷,终于没忍住,还是问了:“那个,帕塔在里面不会呼吸困难吗?” 薄西岩低头看看自己口袋,又看看戚七,微笑:“暖和。” 戚七下意识去扯爽哥的袖子,意思是,哥,薄荷对我笑了…… 李爽摸摸小孩儿脑袋,意思是,乖,他可能脸抽筋…… 山庄ceo亲切接待了他们。 “老板失踪这事儿我们没报警,因为之前顾客失踪警方也没找出什么线索,所以我不想多此一举,这对山庄声誉也不好。”ceo是个三十出头的男人,斯文优雅,五官立体,英气斐然。看着比刘汀还像老板。 “那他出事之前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或者说过什么特别的话吗?”薄西岩静静地问,“我是说,除了顾客失踪以外。” “有。”ceo仔细回忆道,“老板来后的第三天说他找到头绪了,但让我不要声张,之后他就要走了所有住客的登记资料。” “登记资料?” “是的,我们这里四到六成是酒店式客房,在山庄短暂逗留的顾客都是大厅过夜,泡完温泉过个周末就离开,但有一些是长期的,就会住客房,自然要用身份证进行登记。” “那他有说在登记资料里发现了什么吗?” ceo摇头:“没有,确切的说,老板和资料一起失踪了。” 薄西岩眼睛微微眯了下,仿佛嗅到了什么。 李爽还一头雾水,只觉得刘汀真不讲究,这么大的事儿,也不说找他们帮忙,好吧,就算薄荷和帕塔在冷战,那也要分清轻重缓急啊,搞什么攘外必先安内那套呢。 “那几个失踪的顾客都住在哪里,带我们去看看吧。”薄荷说着起身。 爽哥这时候想到了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但不问,实在心痒痒:“那个郭ceo先生,虽然我们自称是刘汀挚友哈,但毕竟拿不出什么有力证据,你就这么相信我们?” ceo推推眼镜:“我在进山庄以前一直是做人力资源的,真假话再分不清,别混了。”停顿片刻,男人忽然对着薄荷笑了,指指他胸口,“再说,你们还带着老板的宠物呢。” 顺着ceo指引的方向,李爽和戚七看见了露出一半的小蝙蝠脑袋。 再往上,是薄荷铁青的脸。 李爽在心里叹口气,开始默默为刘汀祈祷。兄弟,你可一定要挺住,坏人折磨完你,还有冰块排号儿呢…… 第60章 失踪女客的房间分布得比较零散,个别已经有了新的住客,只剩下三间还空着保持原样。 “这是最先失踪女客的房间,警察当时也来看过,都没什么线索。”ceo轻轻刷了下房卡,带领一行人进入408。 典型的假日酒店式装潢,一张圆形的床,一个梳妆台,壁挂式液晶电视,两个小床头柜。卫生间很宽敞,洗手台上还摆着一些瓶瓶罐罐,什么卸妆液护肤水一应俱全。 “这不是你们酒店提供的吧?”薄西岩微微低头,一边仔细观察,一边问。 “当然不是,”ceo哭笑不得,“我们还没这么贴心,都是那位女客的。”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李爽念叨着,下意识拿起一瓶乳液,仔细端详,“连化妆品都不带了。” 戚七拽拽他衣角,问:“印上指纹不要紧吗?” 李爽乐:“你还挺专业。放心吧,既然警察来过,能搜集的早搜集了。” 说罢,他便把乳液放回去,却在要松手的一瞬间,感觉到强烈的晕眩。就像小时候不听爸爸妈妈话,把手插进劣质插座里的过电的那种战栗感,全部神经都被吸附到插座上,甩也甩不掉得恐惧。是的,莫名的,摆脱不掉的恐惧。 李爽吓着了,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薄荷和戚七都在奇怪地看着他。 “怎么了?”出声的是薄荷,“表情跟见鬼似的。” 李爽张了张嘴,可没找到声音,他没见鬼,他见着了一个女人…… 乳液好端端摆在台子上,李爽深吸口气,再去拿它,可指尖刚刚触上瓶身,那支离破碎的各种场景便在脑袋里出现了,女人在洗脸,刷牙,对着镜子化妆…… 娘的,要不要跟拍恐怖片儿似的啊。 李爽不信邪,又反复碰了几次,每次都一样,一碰,女人就在脑袋里面出现,指尖离开,大脑恢复正常。不过薄荷和戚七哪知道爽哥在做啥实验,他们只看见某人在来来回回跟一个瓶子较劲,强迫症似的,终于,薄荷怒了:“我说你能不能不抽风?” 爽哥委屈得想哭:“是这瓶子抽风好吧,娘的我一碰它脑袋里就蹦出个女的!” “什么女的?”戚七问得迅速。 “就一个长头发的,头发很直,快到腰了,”爽哥努力的回忆,“长得挺好看,就是脸太白了,跟电影儿里女鬼似的。” 戚七皱眉:“你喜欢这样儿的?” 李爽还没反应过来,倒是ceo惊讶出声:“你见过这屋儿失踪的女人?” 这回轮到爽哥茫然了:“啥意思?” “这个屋里失踪的女人和你描述的很像,一头长发,白皮肤,因为是学跳舞的,所以身段也不错。” “……”李爽下意识后退一步,仿佛离那瓶子能远点儿是点儿,“靠,不带这么瘆人的。” 一道精光从薄西岩眼里闪过:“你刚刚摸来摸去就是因为这个?” “嗯。”李爽点点头,然后又补了句,“为什么我英勇的实验行为在你嘴里听起来就这么猥琐?” 薄荷懒得接没用的话茬儿,直截了当道:“那你再摸摸别的。” 李爽黑线:“我不要。”好么,蹦出一女鬼他七经八脉断了一半儿,再碰别的指不定自己就交代了。 “你不想找刘汀了?” “……” 根据薄荷指导,李爽又依次抚摸了卸妆液,润肤水,隔离霜,防晒霜,精华倒入水等等一系列瓶瓶罐罐,除极个别外,大部分都能给他以特殊感应,而且每次出现在他脑袋里的女人都无一例外的,在往脸上涂涂抹抹。 薄西岩问:“就没干别的了?” 李爽据实回答:“没有,光这些我估计她就得干一早上。” 没人能解释李爽突如其来的灵感是什么东西,太过诡异,弄得薄荷眉头紧锁,戚七担惊受怕。结果到了第二个姑娘房间,刚推门,李爽就呆那儿了。 薄西岩一看李爽那手放在门把上迟迟不动的样儿,就有了预感,直接问:“又看见什么了?” “这回是一男的……”有了之前的经验,爽哥也淡定多了,“跟你我差不多高,挺壮,看不清脸,推门进屋,和一个女的……”的后面,李爽没音了。 薄西岩皱眉:“和一个女的怎么了?” 爽哥咽咽口水,把手从门把上拿下来:“……儿童不宜了。” 薄西岩无语。 一旁的ceo倒看出乐趣了:“那你这回看见的女人是什么模样?” 李爽眯起眼睛:“短发,眼睛很漂亮,有点妩媚,个头有点矮,但很丰满……” “你来前看过资料的吧。”ceo有点儿不信了。 “晕,我骗你这个干啥,”李爽翻个白眼,“显示我未卜先知?我又不准备弄什么反人民反社会的团体。” ceo耸肩:“可这没有其他解释了,总不能说你忽然之间有了超能力吧。” 李爽还要反驳,忽然薄荷插话进来:“行了,都正经点儿,看看屋里有没有其他线索。” 李爽这叫一个郁闷,可无意中接收到薄荷警告的眼色,品一品,有点儿悟了。 戚七一脑袋雾水,可深知自己的酱油身份,所以领队们干啥他干啥,领队们去哪儿他去哪儿,不说,不做,不错。 ceo带着他们把能去的房间都查了个遍,几乎一样,每个房间都留了些原主人的物品,除此之外,再无其他。最后薄西岩要来了几个女客的基本信息,然后谢绝了ceo的晚餐邀请,理由很充足:朋友失踪,这个时候吃不下去饭。ceo点头表示理解,说如果有了老板消息,希望也能告诉他一声,好让他安心。李爽没心没肺地说你是担心老板还是担心工资啊。ceo不以为意,反而大大方方地,风度翩翩地回应,这俩不是同一个意思么。李爽刚想黑线,对方却又补了句,刘汀是个好老板,我希望他平安。好吧,看在他一脸真诚的份儿上,爽哥决定不在刘汀安全回家之后进谗言了。 山庄偏远,ceo给他们留了个顶级套房过夜。李爽薄荷戚七都没睡觉的心思,门一关,仨人地毯上一坐,开始分析起来。当然最先要分析的是爽哥的通灵感应。这玩意儿实在太邪乎了。 “我曾经是个唯物主义者。”这是薄荷关起门来说得第一句话。 李爽黑线,他也不是牛鬼蛇神啊,呜,他明明是个坚定的共产主义战士! “但是确实很奇怪,哥你怎么忽然就能看见那些女的了呢?”戚七总算可以不打酱油了,迫不及待说话,“我想破脑袋也没想明白。” “我也没想明白,”李爽叹口气,实话实说,“就跟过电似的,一碰那些女人的东西,脑电波就好像被吸过去了,然后什么乱七八糟的都开始在大脑内存条上印,挺……恐怖的。” “问题是这些场景还都是真实发生过的。”薄西岩沉吟着,低头思索片刻,忽然抬手就撩李爽衣服。 爽哥给吓了一个激灵,连滚带爬就往后退:“薄、薄荷你干嘛!” 薄西岩无语,他能干嘛,他还能强了李爽不成!懒得理炸毛中的某人,薄西岩坚持不懈地继续自己的工作——初春还很冷,李爽穿了外套毛衣内衣n层,实在不好扒。 不过功夫不负有心人,最终薄西岩还是看到了他想要的。 顺着薄荷的视线,李爽和戚七总算知道冰块在翻什么了,那是去年年底戚七咬的一口,伤早好了,连肉色的圆点斑痕都几乎消失,只有仔细看,才能看出那淡淡的牙印儿轮廓。 “你什么意思?”李爽有点儿知道薄荷在想什么了,但还是要问明白。 结果薄西岩的回答让人吐血:“就是你想的意思。” “不是吧,”李爽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就因为戚七咬了我一口所以我就有了看见过去的超能力?” 薄西岩嘴角抽搐,好吧,他承认了,他的脑电波和李爽接不到一起。 疲惫地拍拍爽哥肩膀,薄西岩叹口气:“不是什么超能力,而是吸血鬼特殊的能力。比如戚七的速度,帕塔的变身,刘汀的……呃……嗯。” “可我不是吸血鬼啊。” “曾经不是。” “……” “病毒都有潜伏期的。” “……” “比如狂犬病可以潜伏十多年。” “……” “你不想说点儿什么吗?” “我十六岁的时候被狗咬过。” “……” 第61章 所谓淡定,就是在你发现自己变成吸血鬼的时候还有心思担忧狂犬病什么时候发作。 第47章 不知道戚七他们现在在做什么。 被关了这么久,他们再迟钝也该为自己担心了吧。 刘汀正漫无边际地想着,铁门忽然哗啦打开了,风夹着刺鼻的血腥味飘进来,刘汀不想转头,依旧一动不动地趴在那里。 床的一侧忽然陷下来,刘汀吓一跳,刚要爬起却被人压制住,然后脖子就贡献了。或许真是习惯了麻木了,刘汀除了在心里叹口气,没做任何反应。被咬的感觉一开始觉得很糟糕,现在也只是疼一下,就像小时候打针,扎进去的瞬间是最恐怖的,再往后虽然推药液也疼,却没那么惊心动魄了。 “你还真能喝。”没憋住,刘汀还是挖苦对方一句,嗓子哑得厉害,半死不活的调调。 片刻后,周文才停止汲取,或许是刘汀的伤口还在往外渗血,他刚刚退开一点,又俯下头轻舔了几下,才彻底进食完毕。 刘汀没防备,让那突如其来的舌尖触感弄得浑身战栗,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一拳就挥出去了,正中周文下颚。 被打者纹丝不动,下一秒,刘汀就尝到了百倍于对方的痛苦。都是拳头,人家毫发无伤,自己五脏六腑都快让人捣烂了。 捂着胃蜷缩起来,刘汀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咬牙切齿地骂:“去你妈的……” 周文没听清,扒过他肩膀问:“嘟囔什么呢?” 刘汀想甩开变态爪子,奈何体力不支,但他打死也不会告诉对方自己刚才在骂娘,而且还莫名其妙地想起了神奇四侠里的石头人。 “喂,跟你说话呢。”周文的声音低下来,发怒前的征兆。 刘汀叹口气,艰难地转过身来,跟周文近距离面对面:“拜托,临死前你就让我清净会儿吧。” 周文看他:“谁说你要死了?” “主,阿拉,上帝,耶稣,观音菩萨如来佛祖,都给我托梦了。”刘听随口胡掰着,“他们说,刘小汀,你再也看不见太阳了。” “我头一次听见吸血鬼喜欢太阳的。” “……比喻,比喻懂不懂!”刘汀想咆哮,可出来的却是蚊子声,他放弃了,就像放弃跟一非人类死磕一样,“算了,你理解不了。” 周文沉默一会儿,忽然说:“我之前抓的两个没挨过三天,你能挨到现在,挺不错的了。” 操,合着这是表扬自个儿身体健硕呢?而且之前抓得几个字刺激到了刘汀的神经,他就听不得这变态祸害自己同类的事迹,一听火儿就往上窜,话不经大脑就往外冲:“那你也让我吸几口,我肯定长命百岁,千秋万代。” 周文饶有兴味地看了他一会儿,笑了:“我单手就能弄死你,信么。” 刘汀咽咽口水,虽然打心底发寒,还是硬着头皮道:“那你赶紧吧,可别再用牙了,都是老爷们儿你搞这个哥扛不住。” 周文表情平静地伸出手,抚上刘汀的脖子,仿佛在考虑哪里下手更合适。 刘汀的心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可他愣是挺着一动不动,甚至连眼睛都不眨,就那么直勾勾看着周文,脑子里不断出现各种革命先烈,既然横竖都是死,总也得死出点尊严,虽然前辈们是为了新中国他是倒霉催的落一变态手里了…… “你怎么总有那么多废话可说呢。”周文没用力,反而开了口。 “我这叫精神胜利法,”刘汀咬咬牙,“还有,你要杀就赶快动手,不杀就赶紧撒手,俩大老爷们儿这个姿势你不嫌难受啊。” 彼时,刘汀仰躺着,周文侧躺着,重点是俩人就在一张床上而且周文的姿势就像清晨的男人撑着头凝视自己的爱人。 刘汀不知不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刚想继续赶人,周文却低声道:“你陪我说说话,我考虑让你多活两天。 刘汀愣了下,然后眯起眼睛打量周文半天,忽然讥讽地笑了:“我说,你没朋友吧,是不是觉得特空虚,特寂寞,特没着没落的?” 周文脸上原本带着的饱餐后的惬意与愉悦,瞬间散得干干净净,他腾地起身下床,然后一个用力把刘汀也扯了下来!刘汀没防备,重重地摔到地上,没等爬起,周文狠狠一脚踹过来,正中心窝。刘汀疼得几乎窒息,可更多更狠的暴力接踵而至,周文疯了一样,一下又一下仿佛要把刘汀活活踹死,刘汀起初还挣扎着想躲,后来绝望了,只紧紧抱着头,蜷缩成一团认周文发泄。 变态什么时候离开的刘汀不知道,他的知觉有些麻木,伤口可以愈合,但抵消不掉疼痛,周文是真的往死里招呼了,所以这会儿他躺在地板上,依旧爬不起来。 刘汀一直以为自己是个乐观主义战士,可这会儿,他确实不抱希望了。绝对的力量差,他逃不出去,而这个地方,怕是几条警犬也找不来。他现在唯一希望的就是周文快快厌倦,就像再好吃的菜吃多了也伤一样,然后自己就解脱了,是死是活都算个解脱。 同一时间,警犬爽已经追踪到了度假山庄与刘汀被囚禁的旧楼之间的中段点。 “我觉得头昏眼花,体力严重透支,我要求来份儿全家桶用以原地满状态复活。”李爽手扶着人行道的栏杆,有摇摇欲坠之势。 “你刚吃完四个包子。”薄西岩好心提醒。 “你确定么?”爽哥有点恍惚了,“我怎么觉得好像几天没吃东西了似的。” “会不会是能力用得太多?”戚七有些担忧地猜测。 从前天到现在,爽哥靠着一双上帝之手从度假山庄摸到这里,他的能力似乎是读取物体的记忆,从刘汀的房间读取到他跟周文见过面,一直到山庄后山两个人起了冲突,再到周文把刘汀塞进后备箱,整个过程都被截获。但之后就很艰难了,没人知道周文把刘汀藏到了哪里,李爽只能光撒网,就是说以发现影像的地方为圆心,然后一点点摸索出车子前行的路线,这其中的岔路就不说了,总之花了两天,他们也才摸到这里,幸好沿途的栏杆给了他们信心,车子确实从这里经过,没错。 “时间不等人,之前我们以为刘汀只是单纯的失踪,那可以不急,但现在是让另外一个吸血鬼有预谋的抓走了,那拖延的每一分钟都可能害了刘汀。”薄西岩话是这样说,但还是颇为关切地看着李爽的脸色,忽然,一抹异样闪过他的眼底,“你是不是……该喝点什么了?” 爽哥此刻头重脚轻,但还知道回答:“我不渴啊。” 薄荷扶额,内伤。 戚七明白过来,拉拉李爽袖子:“哥,薄荷的意思是你可能……该喝点血了。” 李爽僵在原地,下意识摇头:“不、不用吧,我挺正常的啊。” 薄西岩叹口气,戳破爽哥脆弱的幻想真是件很没成就感的事,但你还得做:“正常人不会一摸柏油路面就看见无数汽车底盘。” 第63章 李爽从未想过会有这样一天,自己坐在薄荷家的沙发里,捧着一袋乳白色的人造血浆,吸溜吸溜。 “怎么样?”戚七一脸忐忑地观察着爽哥的反应,就好像生怕他下一秒把袋子一摔,怒吼老子不干了! “呃,还行。”李爽实在想不出什么合适的回答,他现在心情很微妙,囧囧而复杂,“……像豆浆。” 薄西岩在桌子上拨弄帕塔玩:“改良版暂时没有,你先拿最原始的凑合一下吧。” 李爽正努力转移对人造血浆微妙口感的注意力,一听这话马上接茬:“改良版是啥玩意?” “就是在你现在喝的这种基础上增加些无关紧要但可以改良口感的东西,比如你现在喝的这种是人造血分子本来的味道,但稍加改动,就可以变成水果蔬菜或者其他口感。” 戚七举手:“我喜欢蛋糕味的,刘汀和帕塔都喜欢牛排味的。” 薄西岩冲着爽哥微笑:“你呢?喜欢那种?” “……”从始至终,爽哥都半张着嘴,目光呆滞,神情恍惚。 精神上喜不喜欢是一码事,身体上喜不喜欢又是另外一码事了。两袋“高乐高”下肚,虽然心里依旧有违和感,可全身的细胞却是状态抖擞了,就像被春雨滋润过的田地,一寸寸都生机盎然。 到这个时候,爽哥再坚强也得认命了,不管愿不愿意,他已然是异类。 李爽是典型的向前看星人,有了定论,便不会再纠结,随后把空了的血袋往垃圾桶里一丢,冲刚刚走进实验室不知道要鼓捣什么的薄荷喊:“哥状态恢复了,咱们继续!” 薄西岩人没影,声倒出来了:“你确定?” “嗯,”爽哥点头,“我现在猛得可以去给士力架做广告!” 戚七在旁边偷偷弯了眉眼。 戚七一直没想明白自己飘飘忽忽过了七十年,见过无数的人,经历过无数的事,为何偏偏喜欢上了李爽。这会儿懂了,或许就是李爽身上的那股乐观向上天塌下来当被盖的劲儿,让他觉得生活总是那么阳光明媚。可能曾经遇见过的人中也有这一类,但他与他们相识过后,便擦了肩,唯独李爽停下来,牵了他的手。 几分钟后,薄西岩从实验室里出来。 “弄完了?”李爽问。 薄荷点头。 “得,出发。”李爽说着第一个去玄关穿鞋。 戚七忙跟过去一起,抽空还问呢:“薄荷刚在实验室里做什么啊?” “我哪知道。”爽哥一派理所当然。 戚七黑线,忽然有种再这么下去自己的心智容易被李爽拉回十二岁的预感。 两个人穿好鞋退出门外,薄西岩才过来慢条斯理地从鞋柜里往外拿鞋子。李爽忽然想到个问题,忙开口道:“你说咱是不是最好跟所长申请个配枪什么的?” 薄西岩穿好一只脚,瞥过来一眼:“理由呢,枪杀吸血鬼?” 爽哥扁扁嘴,消音。 戚七在心里算着,这是他能目测到的薄西岩第八百二十五回欺负李爽了,他发誓,等攒够一千回的,他就去欺负帕塔! 说到帕塔,这两天倒是活泼多了,虽然依旧蝙蝠状,但不再在薄荷口袋里装死了,而是扑啦啦跟着小分队到处飞。 一行人回到之前的地方,李爽把手放到栏杆上,屏气凝神,最先划过脑海的是最近的场景,然后一点点,倒叙回去,终于,熟悉的车牌出现了…… 收回手,李爽活动活动筋骨,然后吆喝着薄荷和戚七:“前面路口,右转!” 走过转角,出现在眼前的是条通达大道,远远的看不见尽头。这是小分队最喜欢的状态,没岔路,便可提高效率,于是薄荷二话没说拦了辆出租车,告诉司机目的地是下一个路口。 刘汀明显地感觉到自己挺不了多久了。自身血液的大量流逝光靠每天几袋人血是补不回来的,这就像小时候做的应用题,一个游泳池,光开出水管,6小时放空,光开进水管,8小时灌满,于是现在满满的游泳池两个管子同时开,那么池水流干是迟早的事情。长时间的贫血耗尽了刘汀的精力,不然他真的可以设个x然后计算下自己的死期。 周文推门而入,第一眼就看到被丢在地上动也没动的血袋:“搞绝食是件很傻的事情。” “老子想早点结束痛苦,安乐死懂不懂。”刘汀躺在床上闭目养神,看都懒得看门口,仿佛动一下都是浪费力气。 周文走过来抬脚踹床,踹了几下,见刘汀还是没反应,便觉得有趣极了:“不错,连姿势都摆好了,那不让你尽快安息就是我的不厚道了。” 刘汀直觉不妙,果然,刚睁开半只眼,身上就有了另一个人的重量,紧接着就是熟悉的疼痛,刘汀想骂人,但没力气,所以出来的声音跟蚊子差不多:“我说,你能别光挑一个地方咬么,脖子要烂了……” 周文其实并非急切的想要喝刘汀的血,只是这样压着一个同类,一点点舔舐对方的生命,让他有种战栗的快感。当然如果对方在奉献生命的同时还能奉献些旁的东西,就更好了。比如刘汀,对于一个在死亡边缘还能调侃打趣的家伙,周文其实挺有好感,所以他才会史无前例地跟“食物”聊天,要知道上一次跟人聊天还要追溯到二十几年前。 周文不是个能说会道的人,他也不乐意说话,但他喜欢听别人说话,当然哭哭唧唧哀求什么的免谈,他能烦躁的一手把对方掐死,刘汀这样的最好,看得开,还有点儿幽默感。 “……所以你看,我给你贡献这么多营养,要个墓碑不过分吧,地点我都想好了,就在我那度假山庄后山,你去过的,有一片林子那里,碑上也别写我名儿了,省得朋友看见了伤心,失踪人口起码还有希望,坟头就没什么幻想了……” 周文抬起头很认真地问他:“不写名字,那写什么?” 刘汀想都没想:“刘坚强。” 寻人小分队没想到他们的后半程竟然如此顺利,一条康庄大道直通目的地,途径五个岔路而已,每次爽哥下车只消十几分钟,便可以明朗路线,于是小分队傍晚时分,抵达破落陈旧的老城区。 “就是这里了。” 李爽摸着粗糙的柳树干,头脑中的画面愈发清晰,那个叫做周文的男人拖着昏迷中的刘汀快步前行,最终消失在眼前这幢灰突突的筒子楼里。 夕阳西下,树影被拉得长长,薄荷李爽戚七帕塔躲在斑驳的树影里,越过红砖仓库的断壁残垣,一齐看向那恍若黑洞的楼门。 “有其他同党吗?”薄西岩低声问。 李爽摇头:“没看到,从始至终只有周文一个人,当然也可能同党都在屋子里没出来。” “那他现在还在屋子里吗?”戚七有些着急,大有下一秒就冲进去之势。 “我也不知道,”李爽表情凝重,“要不我再凑近一点,或许能摸着看着些有用的。” “别,”薄西岩出声阻止,“离太近了不安全。” 戚七急得快哭了,刚想问那怎么办,话还没出口,就听扑嗒嗒几声,帕塔飞过去了! 想阻止已经来不及,很快,小蝙蝠消失在楼道深处。 李爽问薄荷:“这下怎么办?” 薄荷沉默片刻,吐出一个字:“等。” 第49章 但那时的周文不会伤害同类,起码,没有伤过他。 温暖的手揉乱了他的头发,戚七抬起头,大手便顺势下来狠狠掐了把他的包子脸:“有时间想那些有的没的,倒不如想想等会儿怎么把刘汀扛下来。” “呃,可以拖到门口然后让他自己从楼梯上往下骨碌么……” “只要当事人同意,我没意见。” 戚七没忍住,乐起来,刚想回嘴再扯上几句,一旁的薄荷却忽然低声道:“嘘——” 李爽和戚七不约而同的噤声,与此同时竖起耳朵,没几秒,轻微的翅膀扑打声由远及近——帕塔回来了。 帕塔近了,周文还会远吗? 不知哪儿飘来一朵云,把月亮遮住了大半,只剩下淡得近乎虚无的光晕稀薄的照着微凉空气,慢慢的,一个黑色的人影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 暗处的三个人不约而同屏住呼吸,连帕塔都乖乖呆在薄荷肩膀。没多久,周文消失在楼道深处。薄西岩抬手腕看表,心里计算着时间,帕塔却忽然飞出去,薄西岩险些叫出声,终是被理智阻止,眼看着帕塔也消失在楼道里,薄西岩重重打了树干一拳。 李爽不解:“他干什么去啊?” “周文不一定看了门锁被破坏就马上去查看刘汀,他是怕我们冲上去的时候铁门还没开。” 戚七恍然:“所以上去先帮我们探路?” 薄西岩没回答,眼睛微微眯了下,之后忽然整个人冲出去。 李爽吓了一跳,连忙跟上,戚七只好紧随其后,哪知刚跑上三楼,和正往下飞的帕塔同学迎面赶了个正着,薄西岩一把将之抓住,声音接近冰点:“下次再这样,我把你塞蒸馏瓶里。” 可怜的小蝙蝠呜咽一声,薄西岩理都不理随后就把它放到楼道灰突突的木柜子上:“老实在这里呆着。”说完他又转头对李爽和戚七小声交代,“铁门已经开了,周文和刘汀在里面,具体情况不详,按计划行事。” 李爽和戚七正色起来,不约而同地用力点头。 蹑手蹑脚走到四楼,破损的木门打开,稍稍斜着看过去,便能窥见里屋那终于有了缝隙的铁门。薄西岩用手比划,一,二,三! 三个人一齐冲进去,李爽冲在最前面,咣当一声把铁门踹得大开,周文就站在床前,听见声音回过头,原本淡淡皱着的眉,在看见戚七后惊讶挑起。 李爽才不管那个,一个猛子就把人扑倒在地。戚七这才回过神儿,光速冲到床边,拍打床上人白得像蜡纸的脸:“刘汀!刘汀!” “叫什么,直接把人带走!”薄西岩不耐烦地吼,与此同时悄悄攥紧手中的针筒,瞅准时机冲上前去! 哪知上一秒还被压制着的周文在针筒扎过来的一瞬间忽然把李爽掀翻在地,然后游戏一般抓住薄西岩的手腕,只轻轻一拧,薄西岩便觉得自己的骨头要碎了。 “我没病,干嘛要给我打针呢。”周文微笑,薄西岩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整个人被甩飞,重重撞到墙上之后又咣当落在水泥地上,纯生理的疼,刺骨。 周文站起来,活动活动肩膀,仿佛对来者不屑一顾,除了床边那个正费力把刘汀往下扯的:“戚七?呵,我没眼花吧。” 故人重逢,戚七却只觉得害怕,还有愤怒:“你把刘汀怎么了?” “刘汀?”周文反复咀嚼这两个字,半天,才恍然大悟,“哦,你说他啊,没怎么啊,有吃有睡的,你也看见了。” “我还看见了他脖子上的牙印。”戚七有些不可置信,刚看见的时候他觉得惊悚,觉得恶心,可现在,对上周文,他发现更沉重的是悲哀,“你怎么能……怎么能下得去手呢,你这就等于是人吃人!” “啧啧啧,老朋友重逢,你别一副想杀我的表情好不好,世界就是这么残酷,只有强者才能生存,你怎么到现在还不明白这么浅显的道……”周文的声音戛然而止,一把刀从后背直插进他的心房。 李爽看着周文缓缓回头,他的手还在刀柄上,忘记了去松开。把刀扎进人身体里的感觉太糟糕,哪怕对方是个十恶不赦的魔鬼,他依然需要时间去作心里缓冲。 可周文没给他这样的时间,几乎是电光火石的一瞬,李爽只觉得身体腾空而起直接飞向窗户,老旧腐朽的木头窗户不堪一击,李爽只觉得后背一阵剧痛,整个人便冲出了楼房,在半空中没停留多久便自由落体的摔在地面,四层的高度,破碎的木头和锋利的玻璃,李爽觉得自己像一块没烤熟的披萨,摔得稀烂。 屋子里,周文想把刀从后背拔出来,但角度不对,试了几次也没成功。 薄西岩在墙角悄悄摸索口袋,之前的注射器不知被摔到了哪里,还剩下四支。他把它们全部抽出来,依次在指间夹好,趁周文全部注意力都放在后背的刀上时,出其不意扑过去,四只注射器一个不落全部扎进男人左肩! 周文愤怒地叫了一声,猛然转过身来把薄西岩扑倒,一口就咬上薄西岩肩膀,生生撕下来一块肉! 这货不是人,妈的这货都不是吸血鬼!薄西岩在脑袋里把看过的怪兽电影过了个遍,什么史前巨鳄极度深寒异形一二三等等等等,终于觉得疼痛被稍稍转移了,他深吸口气,忽然弹起来一口咬上周文的脖子,不,是动脉,他瞅准了的,然后趁对方错愕分神之际,一掌拍上对方后背,生生把药水一点点推进对方身体。 等这一切做完,薄西岩真的没力气了,他松开牙齿,虚脱地瘫软下来。视线因为剧痛变得有些模糊,以至于,他好像看见周文在笑。 男人慢慢从他身上爬起来,笑容扩大,接近疯狂:“你们活腻味了是么,非要来找点儿刺激,刀,针,还有什么?通通使出来,老子十几年没这么过瘾过了……” 薄西岩不说话,他静静仰望着周文,等待药效发作,或者自己死亡。 费了半天劲,周文总算把刀和注射器都拔了出来,血顺着刀口流下来,浸湿了他的后背,但也只是几分钟,伤口在飞速的愈合,薄西岩知道,用不了多久,那里将完好如初。 “其实我特别好奇,你们到底来这里做什么,”周文走过来蹲下,就像胜利者对待自己俘虏,既然都是死,死前自然要好好玩弄一下,“来,告诉我,你们图什么?” 薄西岩微笑,慢慢勾起的嘴角就像大野地里最后的太阳花。 周文察觉到不对,刚要回头,只觉得脖颈一阵刺痛。 刘汀一口气把那只捡到的注射器推到底,然后拔出。 “他们是来救我的,”轻轻喘着气,刚才那一下,算是刘汀的回光返照了,“还有其他问题吗?” “有,”周文摸上自己的脖子,“这到底是什么呢,让你们弄的好像多厉害似的。” 刘汀歪头:“我也不知道,但这是薄荷带来的,一定很恐怖。” 周文笑了,嘴角勾起嘲讽的弧度,想说什么,动动嘴唇,却没了声音。 刘汀眯起眼睛。 薄西岩也眯起眼睛。 戚七坐在床边,惊恐地瞪大眼睛。 只见周文脸色慢慢白下来,不似吸血鬼的冷白,而是那种不像人的惨白,然后有些细微的声响从他身体里发出,慢慢的,慢慢的,直到他忽然张开嘴呕出一滩血水。 之后便是长时间的呕吐,仿佛要把整个身体吐空,屋子里开始弥漫一种恶心的味道,就像什么东西被腐蚀了,然后发霉,发臭,溃烂到不成样子…… 第66章 周文静静倒下,就像个软下来的充气娃娃,躯体碰撞地板,只发出轻微声响。 薄西岩放下紧绷的神经,以为终于可以长出口气,哪成想刚出到一半,就被门口传来的凄厉而惨烈的嚎叫截断——“战斗结束了你们不早说啊啊啊——”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爽哥趴在门口跟一男版贞子似的,那粉白的脸色,那紊乱的气息,那起伏的胸膛,那仇恨的眼神,可想而知一路攀爬几多艰难险阻。 可惜,薄荷君无动于衷。 对于装可怜的不死鸟,薄荷君一律无视,而且如果他预计得不差,再过半小时那位仁兄就能进化到直立行走了,相比之下……薄西岩看看自己鲜血淋漓的肩膀,啧,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痊愈。 扑倒状的爽哥,薄荷不心疼,有人心疼。 “哥,是不是特别疼?”谁也没看见小旋风啥时候刮过去的。 “还行,”爽哥努力在戚七的帮衬下爬起,一脸晕乎乎,嘴角还带着丝丝血迹,“就是觉得胳膊腿发软,好像面条儿……” “我说,这还有张面片儿呢,你们能不能关心一下……”刘汀有气无力地摊靠在床边,都是除恶英雄,怎么人家掌声响起来,轮到他就只能自己给自己喝彩。 可惜,蚊子声在传递到门口之前就夭折了,几秒后,戚七搀扶着爽哥,双双把楼下。 刘汀悲凉地目送他们离去,心里涌出满池热泪。肩膀忽然被人轻拍两下,刘汀回头,仰脖,看见了薄西岩逆光的脸。 “我扶你下楼?”薄西岩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热情。 刘汀想了想:“管好你自己吧。” 薄西岩用扯下来的t恤补料把肩膀包扎紧实:“行,那你加油。” 刘汀又想了想:“管好之后可以捎带脚管管我……” 肩并肩下楼的时候,刘汀在薄荷耳边说:“我和帕塔之间什么都没有。” 薄荷停下来,转头淡淡看他。 “好吧,除了友谊。”薄荷继续看。 “还有兄弟情。”薄荷微微歪头。 “再加点儿父子情?”薄西岩松手。 “薄荷哥我错了你别抛下我嗷呜——”一番恶斗,当四个人重新站到老树下,仰头凝视眼前这幢鬼屋一样的旧楼,都有种劫后重生的感觉。 帕塔围着薄荷的肩膀吱吱叫。薄荷受不了的一把将它抓住:“没死都让你给绕得晕死了。” 帕塔的小脑袋耷拉下来,埋进翅膀里。薄荷一脸无奈,可那无奈里,又带着宠溺的笑意。 刘汀靠着老树喘息,看着帕塔薄荷戚七李爽一对对,说不羡慕吧,那是虚的,可也不全然是失落。 人这一辈子能有几个肯为你豁出命的朋友呢?他有四个,这辈子就没白活。 “戚七。”薄荷忽然对戚七招手。小孩儿不明就里地过去,薄西岩低头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戚七了然,下一秒撒丫子就狂奔而去。爽哥在一旁看得云里雾里:“他干什么去了?”薄西岩瞥他一眼,没理。爽哥这叫一个内伤。戚七回来的很快,拢共也就二十几分钟,把一个化妆箱似的的东西递给薄荷。薄西岩接过盒子,转身上楼。李爽和刘汀心有灵犀地向着戚七聚拢,然后异口同声:“那什么玩意儿啊?” “薄荷的试验箱,”戚七歪头想了想,“说是里面有东西能把现场所有的指纹脚印血液什么的都破坏,即使采集到了,也验不出dan啥的。” 李爽感叹:“薄荷这反侦察意识太强了。” 刘汀摸下巴:“我怎么觉得他好像有前科……” “哦对,还有这个,”戚七从口袋里摸出袋淡粉色液体,递给刘汀,“薄荷让我拿给你的。” “什么啊?”“超浓缩营养型人造血浆,富含吸血鬼必需和不必需的多种微量元素。” “……” “刘汀?”“好吧他反侦察意识太强了。” “……”薄西岩在上面忙活了很久,三个人无聊,就一起拨弄没被带上去的帕塔,拨弄来,拨弄去,拨弄得小蝙蝠都开始龇牙了。 薄西岩回来的时候,就见三个大老爷们儿蹲在那儿围着帕塔研究,你一句,我一句,走近才听见,好么,八卦呢。 先是戚七问:“它是不是一直没再变身啊?” 李爽回答:“好像是哎。” 然后刘汀问:“那为什么不变回来呢?” 李爽回答:“可能还在跟薄荷生气。” 接着戚七又问:“没有啊,你看它飞前飞后跟薄荷多亲热。” 李爽说:“懂什么,这叫非暴力不合作,明着好像嘛事儿没有,暗地里可叫着劲呢。” 最后刘汀问:“那薄荷没感觉到吗?” 李爽摇头,老学究似的:“他哪有那么敏感,再过个三五天能反应过来就不错。”语毕,听众均无反应,只静静看着他。 李爽纳闷儿:“怎么了?” 一只大手拍上他的肩膀:“你知道的太多了。” 薄荷君驾到,闲杂人等自动闪开一条路,把帕塔让出来。尤以爽哥为最,脸上笑那褶子能夹死好几只苍蝇了。薄西岩嘴角轻微抽搐,弯腰把胳膊伸过去,帕塔默契地飞到他的掌心,然后就不动了,安静的做它的肉球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