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仁杰之通天帝国》 第1页 [架空歷史] 《狄仁杰之通天帝国》作者:林千羽【完结】 目录 —————————————————— 序一 为什么是狄仁杰 陈国富/001 序二 电影与小说 南派三叔/003 序三 大唐大唐 江南/006 序四 十年一剑 杨小邪/011 第一章 洛阳奇案/001 第二章 双雄初探/025 第三章 鬼城追兇/059 第四章 六道组织/089 第五章 局中局,局外局/121 尾声/145 后记一 隐藏情节/149 后记二 一个小女人眼中的小女人/181 序一 为什么是狄仁杰 陈国富 为了电影的上映,有gg公司来提案,建议《狄仁杰》应该一律用繁体片名,“杰”应该作“杰”,开始我没太明白,这很重要吗?接着他们说杰里有桀,代表这个人物的真精神,品格独立\坚持走自己的路。恩嗯,我一向用繁体字,有时反倒是对字里的趣味视而不见了。 十年前,我第一次想去创造这个人物,是因为一位外国朋友,人称老芭。老芭说很多西方读者知道有这么个中国神探,老想拍成电影。狄仁杰我听过,但这人具体干了什么我不清楚。找了《狄公案》来看,看了半本搁下了,虽说案情千奇百怪,但办案手法过于胡闹,重点还是放在骂武则天和她的亲信,这跟我想像的电影题材距离太远。高佩罗的小说我也翻了翻,同样看不进去,觉得他创造的那个《狄法官》扭扭捏捏,不堪担当英雄的大任。史料记载,狄仁杰病故时,“朝野凄恸”,武则天哭着说“朝堂空了”。这是什么样的人物? 002 是的,我心里有个狄仁杰的形象,尽管我对那个七世纪的真实的人物一无所知。我想像他是个时髦的老古板,时髦因为他幽默、机灵,因为他能飞能打;古板因为他严格坚守专业侦探精神,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我希望看到这样一个中国神探,我相信中国人愿意有这么一个神探。 就怀着这一厢情愿的想像,我试了十年,找了张家鲁写剧本,不断向他催眠,“有这么一个人,相信我”。剧本有了,到了王中磊那儿,“没错,这人物肯定能拍十部电影”。问徐克愿不愿意接手,终于变成“不用再怀疑了,这就是狄仁杰”。 我们都相信了,而且为了让狄仁杰重见天日,付出的比我更多。狄仁杰有幸,一个从小官干到特大管,再从大官干回小小官——期间被诬陷、刑逼、流放的中国杰出公务员,一千四百年后得以死而復生。他振奋人心的形象终于不会遗落在晦暗的史料里,而是活跃在我们浮想联翩的小说里、银幕上。 我唯一的遗憾,就是少个“皇家首映礼”,武则天率领满朝文武,盛装走过长长的红毯,出席世界首映,映后狄仁杰很酷有很腼腆地上台,满场起立喝彩致敬······ 《狄仁杰之通天帝国》监制 《风声》导演 陈国富 2010/7/25于香港 序二 电影与小说 南派三叔 在写这份序之前,对于这本小说有一个错误的判断,这种判断大体是来源于张家鲁、陈国富以及徐克老师合着的那份三稿剧本。 实话实说,在未看小说之前,我已经拜读过剧本。那是在去香港的飞机上,本着偷师的态度,我打算再那两个小时内把剧本拆成小块让我能从中窥得一些奥秘,没有想到的是,那两个小时我没有时间注意结构,从头到尾,我甚至能感觉到里面人物的唿吸,电影尚未上映,但是我当时感觉,那一定是一本很侠很徐克的东西。 气息,整个电影带给我的应该是一份徐克独特的那种气息。 所以,我自然而然把这本小说,想成了相同的东西,来自于张家鲁和陈国富的故事原型,来自于徐克的影,你还能如何? 在原则上我是不起大的,因为,徐克的东西的气息,我相信只有通过画面才能表现,这是文字的极限所不能达到的,之所以电影艺术不同于小说艺术,或者两者很难达到相同的表现效果的原因我是很理解的。 一个由形达意,一个由意达形。 不过,拿到小说之后,我发现我错了。 这本小说完全不是我想的那样,他没有束缚在徐克那种飘逸空灵的图像化的东西里,作者用文字代替图像让故事变得更加有张力,这让我眼中一亮,因为这是正确的思路,你想在一本小说中体现电影中的痛快淋漓是不可能的,小说有小说自己的快感和乐趣。如果我要去追求前者,那么最好的办法是去看电影,但我现在,手里捧的是一本书而不是爆米花,所以我喜欢的,更是后者。 不过,这还只是我发现的第一个想不到的地方,作者在这一步,把整个故事都扼杀在自己的笔下,然后再让他们再自己的笔下重生,让很多的人和事都无限復活和延伸起来······此后,他还做出了更多让我觉得匪夷所思的事情。 比如说,这是第一本我所看到的小说的篇幅比剧本篇幅还要精短的作品,在极度精简的电影剧本之后,作者如何做到这一点,并且还能让故事不减而增的更深入和丰满,我觉得这是件非常奇蹟的事情。 第2页 又比如说,这是第一本完全颠覆了狄仁杰形象的小说,关于狄仁杰的小说,我大体上都看过,从最有名的高佩罗的《大唐狄公案》到一些现代作家写的作品,我基本上都有记忆,所以看到剧本,我心中答题有一个预判,但是这次的这个狄仁杰,很不一样。 英俊飘逸,武功高强,学识渊博,多情而决绝。严格意义上来说,我发现这是一个“李寻欢”或者“陆小凤”似的狄仁杰。 这一切加在一起就很有意思了。 在这里,我很同意一个读者的说法:“武”看电影,“文”看小说 南派三叔 2010/7/26于巴黎 序三 大唐大唐 江南 一直喜欢徐克。 从《新龙门客栈》开始。 我想对大多数买票去看《狄仁杰之通天帝国》的人讲述自己为什么喜欢徐克,只是说废话。 喜欢许可不需要什么理由,中国太多人喜欢徐克了,各有各的理由。 所以朋友邀请我为这部电影小说作序的时候,我还没有看到小说,但毫不迟疑的就答应了,因为徐克,还因为另外一个作序的人是我的朋友南派三叔。 动笔的时候我想南派三叔会从什么角度来写这篇序,我得跟他的立意不同以免重复。 但我又不想去问他,这样就显得很无趣。 那么让我猜测一下,作为《盗墓笔记》的作者,他最强调的一直都是故事,是情节的瑰丽多变,那么他大概会着力于故事吧?那么反其道而行之,我自认为我写的所有书,都是想写一种感觉,虚无飘渺但是对于我而言直击要害的某种“感觉”。 譬如《新龙门客栈》的莽莽黄沙中阳光照在张曼玉肌肤上的辉光; 又或者是《英雄本色》李,周润发风衣拉起的弧线; 可能是《东方不败》里林青霞最后坠崖那身嫁衣的红色; 也可能是《青蛇》李,最后划破张曼玉所有妖媚的泪痕; 就写写那种感觉吧,永远都在变化,却又气脉绵延不断的、徐克的感觉。 我对于中国五千年歷史的喜爱,80%都在唐以前。 那种瑰丽激扬的美到了宋代之后就被程朱理学剥去了神髓似的,每每读史独到汉唐,觉得可以击节高歌,读到宋以后,就觉得中国人的嵴椎骨就软掉了,老是些佝偻着背的、消瘦的文人身影在我眼前晃来晃去。 不信的人可以去西安看一看汉雕唐雕,看一眼“昭陵六骏”,再看看简简单单趴在汉阳陵里的汉马雕塑,肥壮雄浑的身躯,强雄的力量感,虽然朴拙却动感,两千年了刀斧痕迹尤在,当得“浑然天成”四四个字。 那才是扛得起名将的马。 总是读完汉乐府和唐诗之后再读宋词元曲,就觉得气韵接续不下去了。 非要用那么多瑰丽的修辞么?唐以后,再难见“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之美了。 如果要我选择一个中国歷史上的朝代穿越,我的首选就是唐朝,虽然我不太理解他们喜欢胖姑娘的审美······ 因为它是中国的极盛,烈火烹游、鲜花着锦的时代。 我想生活在西安,那时那座城市有另外一个瑰丽的名字“长安城”,那时候没有什么闭关锁国。堂堂中华上邦,皇帝驻跸,万邦来朝。来自波斯萨珊的商人们穿行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上,骆驼背上驮着珍贵的大马士革花纹钢刀剑和产自西域的紫色葡萄酒,他们仰头看见街边酒楼上以长剑击筑高歌的读书人,高髻上簪着牡丹花的丰腴少女抚琴为他伴奏,披着甲冑的军人就在此刻趁着酒意于粉壁上挥毫书写······胡商们眺望,远方落日下是煌煌的帝王宫殿,一时的极盛,那里放射的权利的丝线笼罩到半个亚洲······ 那时候的长安是个神奇的地方,葡萄酒香里透着“一切皆有可能”的现代气息,理学尚未来得及束缚中国人的思想,北方草原人的快马利刀还没有杀寒君王的胆——因为那君王自己也是个健马长刀的好汉——各种宗教皆有立足之地,无论是后来影响整个中国的佛教,还是来自西域的基督教——那时候成为景教——拜火教、摩尼教皆在长安建寺弘法,世界是无比开阔的,精神也是。 那时整个中国就如一个佩剑的书生,倜傥自信,雄姿英发。 那是中国古代史上最浪漫的时代。 徐克是最适合拍那个时代的导演吧。因为他是最浪漫的导演,也是最多变的导演。很难忘却《青蛇》中细雨濛濛的杭州,软腻湿润的调子里,妖娆蛇舞一转头他的镜头有锁定在大漠风沙中,梁家辉乘着骆驼吹着小笛而来,落日熔金。他像是嗅取不同时代不同地域的味道那样,用镜头復原,坐在银幕前的时候,往往被他以“感觉”酿造的酒醉倒。 所以《青蛇》在前,如饮珍珠米酒,《新龙门客栈》开场,一坛衡水老白干开封,妍丽或硬辣,却都入味。 要以光影声色“写”出这各自不同,却又都带着自己烙印的感觉,需要极广大的想像力。 徐克恰恰拥有这种想像的“力量”。 他的镜头没有辜负大唐,这是我看完小说之后想说的话。 第3页 那么就这样开始吧,如果这篇序是一部电影,让我们倒退,回到那个行走在长安街道上的胡商眺望的瞬间: 远方落日下是煌煌的帝王宫殿,放射出隐约的权利丝线笼罩了半个亚洲,统治着这个国度的女人站在裊裊的水沉香菸雾中俯瞰她的都城,她的背后,顶天立地的大佛沐浴着暗红色的霞光。 (酒楼上高歌的佩剑读书人把一杯酒洒在街边,酒香引起了胡商们的注意) “我叫狄仁杰,欢迎远道而来的贵宾,这里,就是大唐。”读书人微笑。 江南 2010/7/27于杭州 序四 十年一剑 杨小邪 资深期刊人,现任《漫客·小说绘》执行主编 我一直认为,将武侠文化融入影视及新媒体,是对其最好的传播。从83版《射鵰》的万人空巷,到《仙剑奇侠传》游戏的粉丝如云,再到武侠歌曲的经典传唱,新媒体的传播特点融入武侠的特有古风侠情,侠义之美被彰显得淋漓尽致。 而《狄仁杰之通天帝国》的小说版,则是将这种特色进行了绝佳的演绎。 小说讲述一个“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徐克语)的女人登上了九五之尊前惊心动魄的激战。武则天不可一世的霸气,狄仁杰旷世无匹的睿智,李氏皇族的暗流涌动,外族报仇者的阴狠诡异,在巨浪及其合作者林千羽的笔下,雕刻得巧夺天工。作品将推理、心理刻画、场面细节融入小说中,恢弘大气的歷史背景,缜密的结构,完美的解密,引人入胜的情节,让人读起来欲罢不能。 一口气看完整部小说,我不得不说,这是中国武侠创作歷史上的一部划时代之作。当旧武侠渐离读者的视线,我们唿唤着新武侠的出现。我们仰望于金庸小说的泰山之雄,惊嘆于古龙小说的华山之险,也赞嘆于梁羽生小说的嵩山之威······但,我们也相信,除开前辈们的作品,我们更期待着衡山之幽、恆山之静、黄山之奇······新的故事构思,新的故事结构,具备时代烙印的细节,富有时代特徵的人物形象,它们註定再次为武侠文化输入新鲜血液。 作者巨浪十年前去理从文,完成第一部长篇到现在,已过十年,十年来笔耕不辍,苦磨文字,终于,剑锋出鞘,十年回首剑生尘,光年初现一文中。 巨浪和林千羽的笔,陈国富的监制,徐克的影,将烹饪出怎么样的一席文化盛宴?我们期待着。 杨小邪 2010/7/29于武汉 第一章 洛阳奇案/001 狄仁杰因八年前反对武则天执领朝政而被其撤职入狱,并让他在狱中焚烧过期的奏摺服刑。武则天此举意义明显,就是要让狄仁杰亲眼看到她的治国之才,以便日后为她所用。 这一天,狄仁杰和往常一样,在焚烧奏摺前都要看上一遍。当他看到武则天要登基称帝时眉头紧紧一皱,怔神了片刻,随后走到牢门面前,唤来了门外的守卫李元芳。 李元芳曾受狄仁杰大恩,所以狄仁杰入狱后,他便几经周折跟随而来做了这里的狱卒守卫。当然,他们的这一层关系其他人并不知情。 李元芳恭敬道:“大人,有何吩咐?” 狄仁杰虽是一身邋遢、蓬头垢面,但隐约的神情中仍透着掩饰不住的贵气和沉稳,他缓缓说道:“你最近多留意一些洛阳方面的消息,将会有不寻常之事发生。” 李元芳问:“敢问大人是何事?” 狄仁杰道:“具体是什么事我现在还不能确定,但因果关系明了。对了,最近要小心防范,即将会有一场恶战,而恶战之后,我也就要被天后召回洛阳了。” 李元芳一听,大喜道:“这么说大人可以出狱了?” 狄仁杰笑了两声,环视了一下四周,意味深长地说:“是可以离开这里了。” 果然,数日之后,洛阳城内就发生了一起不寻常之事——是一桩离奇命案。它的不寻常之处在于命案的死者和死状。死者是朝廷重臣、工部侍郎贾颐。死状是在那未建成的通天浮屠里,在众目睽睽之下,突然全身燃起烈火,片刻间便化为灰烬。 狄仁杰听李元芳描述后沉默片刻,问:“关于贾颐的死,洛阳城内都有什么反应?” 李元芳道:“天后命大理寺彻查此案。还有就是市井和官员之间流传一种谣言,说是贾大人在查验通天浮屠时揭掉了国师贴在通天柱上的平安符,因此触犯了天威,遭受了天谴。” 狄仁杰低眉思索,轻声道:“原来如此。”又抬眼问,“谁负责办理此案?” 李元芳道:“薛勇和裴东来。” 狄仁杰道:“我知道薛勇是大理寺正卿,那裴东来是什么人?” 李元芳道::“他是近来年大理寺办案最多的官员,素有洛阳神探之称。” 狄仁杰一听到“神探”二字,便有些感慨。道:“想当年,先皇封我为通天神探,不久我便被收押至此,希望他这个洛阳神探可以做得长久一些。” 李元芳道:“听裴东来说,将贾大人片刻间就化为灰烬的烈火是从体内烧出来的。” 狄仁杰听完微微一惊,道:“体内?” 第4页 李元芳道:“对。裴东来是这么说的。因为在检查贾大人尸体的时候,发现他的骨骼都已成灰,但身上的官袍却还有残余。” 狄仁杰道:“果真离奇,这样谣言便可更加传神了。” 李元芳道:“大人,难道真有神灵之说?” 狄仁杰道:“不仅有神,还有鬼呢!” 李元芳不解,问道:“鬼?什么鬼?” 狄仁杰笑道:“疑神疑鬼,装神弄鬼。” 又过数日之后,洛阳城内发生了第二桩离奇命案,所有情况都和贾颐一模一样,只是死者换成了大理寺正卿薛勇。一时间,朝廷上下文武百官人心惶惶,人人自危。 2 已是深夜,整座城池寂静的有些压抑。 李元芳望着天上的明月,突然觉得那皎洁的月光透着清冷的肃杀之气,于是手便不自觉地握紧了佩剑。他转身回到监狱,推着一个箱子来到关押狄仁杰的牢房,道:“大人,这是最后一批了。” 狄仁杰应了一声,便打开箱子,开始翻阅里面的奏摺。等全部翻阅完毕后,再一件一件地投入那巨大的火炉当中,烧成灰烬。 这时,突然有数十只羽箭飞来,李元芳挥剑挡下,道:“大人,他们来了。” 狄仁杰连看都没看,继续烧他的奏摺,只是轻声说了句:“留下一个活口。” 紧接着,十几个黑衣人同时跃进牢房,一句话都没有说,挥剑便向狄仁杰刺去。李元芳持剑拦住他们,顷刻间,便杀了两个人。 十几个黑衣人与李元芳缠斗起来,见对方武功高强,便只守不攻,只围不杀,空隙间一个黑衣人脱身而出,刺向在火炉旁边焚烧奏摺的狄仁杰。 这一剑是从狄仁杰背后刺过去的,可是狄仁杰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侧过身子躲了过去,随后动作极快并且连贯,抬手抓住黑衣人持剑的手,顺势一甩,便将其投进了火炉之中,然后没有任何停顿,继续焚烧奏摺。 不多久,李元芳已占尽上风,将黑衣人一一斩杀,只留下一个活口。此人见状,做垂死拼杀,因为李元芳每一剑都有意避开要害,所以让黑衣人抓住一个空隙逃出牢房,可是李元芳还未追赶出去,那个黑衣人便又退了回来。 李元芳不解,刚欲上前擒拿,那黑衣人便两眼圆睁,倒地而亡。随后牢门外走进来两个人,其中一个便是这里的狱官张召。李元芳望着另外一个人,那人身穿紧衣,走在张召的前面,模样清秀,但却如月光般清冷如水,一看便知是女子。李元芳见她手中拿着长鞭,长鞭尽头之处是如羽箭般的利器,上面还沾有未干的血迹。李元芳再看倒地的黑衣人,脖子上的血洞还在血流不止,顿时明白了他是怎么死的。 张召一看满地尸体,急道:“这是怎么回事?” 李元芳一直在注意那个手拿长鞭的紧衣女子,没有回应张召的话。这时狄仁杰焚烧完最后一件奏摺,站起身说道:“他们是来刺杀我的。” 紧衣女子望了一眼渐渐走过来的狄仁杰,同时环视了一下四周,这是监狱里最底层最深处的一间牢房,终年不见日月。牢房当中有一个巨大的火炉,里面的炉火终年不灭,而从火炉里面蒸腾而出的黑烟也是终年不散,她隐约感觉口鼻有些不舒服,尤其是眼睛,被这里的黑烟燻得干涩生疼,几乎要掉下眼泪来。 待狄仁杰走近后,紧衣女子见他一身破烂不堪,并且双目已盲,手脚都被长长的锁链锁住,一脸失望道:“你就是狄仁杰?” 狄仁杰道:“如假包换。” 紧衣女子道:“真是见面不如闻名,和我所想的相差甚远。” 狄仁杰笑道:“哦!那你所想的狄仁杰是什么样子?” 紧衣女子道:“传闻狄仁杰是文武兼备才貌双全的通天神探,可是如今看来,只是一个骯脏不堪的乞丐而已。” 狄仁杰道:“这并非你所想,只是传闻罢了。再说,被关在这暗无天日热气沖天黑烟瀰漫的牢房里八年,别说是神探,就是神仙也不会比我干净到哪里去。” 紧衣女子道:“哼!至少他的眼睛不会瞎。” 狄仁杰丝毫不介意,说道:“一双眼睛而已,并不碍事。再说,眼睛只能看其表面,并不能看其究竟,就好比你的眼睛。” 紧衣女子单手握紧长鞭,气道:“你敢辱我?” 狄仁杰轻笑道:“这回你看到究竟了。”紧衣女子正在揣摩这句话的意思,稍一怔神,就听到狄仁杰继续道:“所谓究竟,就是此时站在你面前的人,正是传闻中八年后的狄仁杰。” 紧衣女子讥笑道:“那看来我是找错人了,我要找的是八年前的狄仁杰。” 狄仁杰道:“那你不是找错人了,而是找错时间了,你应该去八年前找。” 紧衣女子怒道:“你……你……你是个看不见东西的瞎子。” 狄仁杰道:“原来你在乎的是这个,那你要找的就不是狄仁杰了,而是一双能看见东西的眼睛,确切地说应该是狄仁杰那双能看见东西的眼睛。” 紧衣女子道:“没有眼睛,怎么查案?” 第5页 狄仁杰道:“查案用的是头脑,不是眼睛。”紧衣女子气极,被他说的无言以对,但又不甘心被戏弄,于是握长鞭的手越来越紧,脸色也越来越冷。狄仁杰这时无奈地嘆了一声,继续说:“如果你真想要我的这双眼睛,那我给你就是了。”说完双手在眼前一抹,然后放到紧衣女子的手里,紧衣女子心中大惊,仔细一看手中,竟然是两片白色的花瓣。她再一看狄仁杰,双眼完好明亮,正闪着光盯着自己。 紧衣女子道:“你是在装瞎。” 狄仁杰道:“你看看这里的环境,如果我不装瞎,那就真的瞎了。” 紧衣女子故意刁难道:“就算不瞎也没用,因为查案用的是头脑,不是眼睛。” 狄仁杰欣赏地笑着,道:“现学现卖,还挺快的。”随后又说:“洛阳发生奇案,天后命你接我速速回去查案,可是你却在这里故意拖延阻拦,你居心何在?” 紧衣女子一惊,道:“你含血喷人。”又道:“你怎么知道……” 狄仁杰打断她的话:“我还知道,你是天后身边的红人,镇西将军上官逢意的独女、大内尚宫上官静儿。” 紧衣女子正是大内尚宫上官静儿,她此时怒意骤减,喜道:“好一个通天神探狄仁杰,看来我是找对人了。” 狄仁杰望着满地的尸体说道:“一直都是你在刁难我,现在轮到我刁难刁难你了。” 上官静儿道:“你要刁难我什么?” 狄仁杰道:“你为何要派黑衣人来杀我?”此话一出,不仅上官静儿大惊,就连张召和李元芳也都随之惊讶。 上官静儿不怒反笑,冷静道:“这不合逻辑,既然天后命我来接你回去,就不会再派人来杀你。” 狄仁杰道:“既然跟我讲逻辑,那我就跟你讲讲我的逻辑吧。天后怕我不回,拒绝调查此案,于是就先派人来杀我,让我感受到一种攸关生命的危险和棘手,这样就容易激起我知难而上不惧挑战的性格。还有,这里守卫森严,外人怎能轻易进入?如果不是有手谕命令,那就本是这里的狱卒守卫,但狱官张召大人并没有下此命令,那又会是谁下的命令?” 上官静儿插言道:“哼!自作聪明。我倒是怕这样做会把你吓得缩在这牢房中不敢出去。” 狄仁杰道:“所以你不是天后,天后要比你更加了解我。” 上官静儿一听,也有些道理,犹豫道:“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天后怎么没有告知我?” 狄仁杰道:“如果我是天后,自然也不会告知你,因为只有这样,这场戏才演得逼真。” 上官静儿一怔,喃喃道:“难道真的是天后……” 狄仁杰打断她,得意道:“当然不是天后派人来杀我的,因为刚才我说过,天后很了解我,所以知道遇到这种事情,我定不会推迟。” 上官静儿怒道:“狄仁杰,你故意刁难我。” 狄仁杰道:“先前我已经告知于你,就是故意刁难你。” 上官静儿自知说不过他,便不与其纠缠,道:“那这些黑衣人到底是谁派来的?” 狄仁杰指了指地上一具尸体道:“唯一的一个活口都被你杀了,我这个徒有虚名的神探就算再怎么有通天之能,也是没办法让死人开口说话的。” 3 上官静儿和狄仁杰当晚并没有立刻回洛阳,而是在狱官张召大人的住处住了下来,准备休息一夜,天亮之后再赶路。张召怕再有闪失,于是加派了三百个兵卒在四周彻夜把守。 上官静儿这一路上马不停蹄,甚是疲惫,所以很快就睡去了。但狄仁杰却久久不能入眠,他推开窗户,望着天上的月亮,秋风清冷,扑面袭来,带着残败的花香,顿觉心中无限感慨。这八年的牢狱时光,磨灭了他最宝贵的青春年华,曾经的年少轻狂,如今都变得沉稳内敛。这一切对他来说,都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总之过去的事情不能改变,那只能让接下来的事情不能后悔。 李元芳敲门求见,狄仁杰让他进来,只见他拿着酒菜,摆满桌子,道:“我知道大人今晚肯定睡不着,所以带了一些夜宵过来。” 狄仁杰从愁绪中回过神来,笑道:“正合我意,你也陪我一起喝几杯吧。” 李元芳应命坐下,倒满酒,敬狄仁杰道:“大人,我已经和张召大人请辞,天亮后我便追随大人一起回洛阳。” 狄仁杰手举着杯,并没有喝,反驳道:“元芳啊,当年你父亲蒙受不白之冤,我还他清白,一是公道所在,二是职责所在,并非什么恩情。倒是你,我被囚禁八年,你便来此守护我八年,这才是恩情,但大恩不言谢,我狄仁杰铭记于心,这杯让我来敬你。” 李元芳忙道:“大人,这可使不得。” 狄仁杰道:“喝下这杯,就当我正式收下你,随我左右。” 李元芳犹豫片刻,道:“谢大人成全。” 两人一饮而尽,狄仁杰倒满酒,道:“我这次回洛阳,有两件事要办,一件由我亲自去办,另一件我只能交给你去办。” 李元芳起身抱拳道:“请大人吩咐。” 第6页 狄仁杰从怀中取出一张纸,递给他道:“具体详细都写在上面了,其中的利害关系也有所表明,这是生死攸关牵扯我大唐命脉的大事,所以你一定要慎之又慎。” 李元芳一听,神情变得严肃起来,然后打开那张纸一看,满脸惊慌和诧异,问道:“大人,难道······真的会有这么严重吗?” 狄仁杰道:“这就是洛阳奇案的因果关系。” 李元芳道:“那好,我这就起程去办。” 4 天亮之后,狄仁杰和上官静儿便马不停蹄地赶回洛阳。一路甚是无趣,狄仁杰便用言语刁难调戏她来解除枯燥,结果她越是还击,就越是狼狈,最后干脆任由狄仁杰怎么说,自己装聋作哑起来。不过她心中气愤,心想日后一定要找一个合适的时机,加倍地讨回来。 到达洛阳的时候,天色已晚,上官静儿拿着她大内尚宫的腰牌带着狄仁杰连夜进宫,一路上关卡无数,但却无人敢拦。 此时武则天并未休息,而是在批阅奏摺。上官静儿和狄仁杰来到尚书房,跪拜道:“拜见天后,臣已经把狄仁杰带到。” 武则天微微抬了抬眼,打量着狄仁杰,再轻轻挥了挥手,示意左右宫女和上官静儿退去,然后继续批阅奏摺,狄仁杰见他一言不发,也只好跪在那里。 足足有一柱香的时间,武则天才把最后一个奏摺批阅完。她正了正身子,喝了一口茶,无论是神色还是动作无时无刻不透露着王者的庄严和权威。她道:“明知要来见我,你却一身囚衣,连鬍子都不刮,你是在向我抱怨我关你这八年的牢狱之苦吗?” 狄仁杰并没有正面回答她的话,说道:“罪臣当年反对您执领朝政,就被判逆反,因此坐了八年牢,如今您马上就要登基,我料想这身囚衣恐怕很快就要穿回去了,所以不如不换。” 武则天道:“当年太子年幼,我以太后身份代理政事有何不妥?偏偏你要反。如今我执政八年,朝政清明,民生富庶,还广招天下贤士,只问才干不问出身·····连太子都上书求我登基,你还有什么话说?”随即一顿,脸色微变,道:“你们就是见不得女人掌权,可是社稷大业不能守旧,必须不断革新!” 狄仁杰道:“革新是好事,但无论多新,总有一天也会变旧。‘旧’被‘新’取代也就罢了,但若连命都保不住,难免就要造反·····天后应该明白这道理。” 武则天自然知道他所指,顿了片刻,不怒反笑道:“狄卿还是狄卿,这八年牢狱并没有改变你什么,说话还是一如既往的不中听。” 狄仁杰道:“但天后已不是以往的天后了。” 武则天道:“哦······那你说来,我有何改变?” 狄仁杰道:“不说远的,只说近的,就刚刚我的那番话,若是放在八年前,天后早已下令判我逆反打入牢狱了。” 武则天道:“你的意思······是在说我心慈呢,还是手软呢?” 狄仁杰道:“都不是。” 武则天问:“那是什么?” 狄仁杰道:“恕臣不能说。” 武则天问:“为什么?” 狄仁杰道:“因为臣现在还不想,也不适应对天后说太中听的话。” 武则天会意,笑道:“这已经是你对我说的最中听的话了。”狄仁杰没有接话,脸上一直都是似有若无的笑容。武则天突然语气一变,继续道:“听说你在牢狱中还装起了瞎子,我本以为你从来都不会骗人呢!” 狄仁杰一听,脸上的笑容一僵,他知道自己装瞎子这事绝对不是上官静儿说的,那会是谁说的?不禁心中暗暗佩服,看来这么多年来,武则天始终清楚他的一举一动,而他也始终逃不出武则天的手掌心。 狄仁杰恢復笑容道:“为了活命,不得不装。” 武则天道:“那你当官时不装,做了牢却装,岂不是在自己打自己嘴巴。” 狄仁杰道:“当官是对百姓负责,不能畏首畏尾,更不能为了自己的利益变成睁眼的瞎子,而囚犯只是对自己的生命负责,只要能保住生命,别说是装瞎,就是装傻子也是可以的。这一前一后,我的处境不同,职责不同,所以应对的方法自然也就不同了。当然,这处境天后是很难想像的,因为您手操生杀大权,百官敢怒不敢言!” 武则天听完神色一变,脸上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渗着丝丝寒意,而后又带着丝丝惆怅,她盯着狄仁杰道:“的确,这些年来,敢在我面前说真心话的人不多了。”她说完便慢步走到狄仁杰面前,拉起狄仁杰的手,把一枚金色的莲花银徽温柔地放到他手里,然后又道:“这是当年我从你身上拿下的腰牌,现在还给你。我命你为钦差,专办焚尸案,协同大理寺全力侦查,登基大典前必须破案!” 狄仁杰盯着腰牌,缓缓地把手抽回,道:“天后既然强调革新,那臣有一个提议。” 武则天见他拒绝,眉头微皱,冷冷地道:“说。” 第7页 狄仁杰道:“请天后贬斥酷吏,废除酷刑!我在狱中,闻有酷吏作恶,滥施刑罚,邀功请赏,举朝上下人人自危。为了社稷昌盛,酷刑恶法非除不可!” 武则天一听,脸色阴沉,半晌不语,一直盯着狄仁杰。而狄仁杰一直都是面不改色,片刻后,狄仁杰道:“狄某早料到天后不会答应,看来我还是回牢房里去吧。”说完起身就要走。 武则天道:“哼!你竟然对我用如此低级的激将法。”她慢步走回座位,郑重道,“不过也随你所愿,你若能侦破焚尸案,我就应你所请。” 狄仁杰微笑道,用质疑的语气道:“天后金口已开,可要言出必践。” 武则天摘下挂在墙上的宝剑,然后拔出,阵阵龙吟之声不绝于耳,只见她挥手噼段栏杆上的木柱,柱头直接滚到狄仁杰面前,他朗声道:“我若言而无信,便有如此柱。” 5 狄仁杰从尚书房出来的时候已经深夜,他没想到上官静儿会一直守候在门外。他刚想对她说些什么,但又一想,一定是武则天命她监视自己的,所以也就闭嘴不说了,一切听从安排就是,也算是一种省心省事。 洛阳的街头甚是繁华,虽是深夜,但仍人潮涌动,店铺张灯结彩,商贩卖力吆喝。狄仁杰和上官静儿两个人并肩走过胡人区,看到几对胡人男女正当街拥抱接吻,于是望着上官静儿道:“我大唐民风可真是豪放,这是天后当政之功啊!” 上官静儿脸色冷峻,没有理睬他,道:“一会儿到了我的府上,就请你闭嘴,我这一路上可听够了你唠唠叨叨。” 狄仁杰不语,只是拿着莲花银徽在手间翻转,那意思不言而喻。上官静儿见状,气得哼了一声,便也不再说话了。 这时,从巷口处走过来一个人,拦住他们二人道:“狄大人,我家主人有请。” 狄仁杰打量着那个人,虽然是一身寻常百姓的装扮,但动作、神色和语气都不属于寻常百姓,于是转眼望向上官静儿,上官静儿开口问道:“你家主人是谁?” 那人道:“狄大人去了便知。” 上官静儿道:“那如果不去又能怎么样?” 那人不语,望着狄仁杰,似乎是在等待他亲口回復。狄仁杰道:“麻烦带路。” 那人单手一挥,让开一个路口,道:“狄大人请。”上官静儿见阻止不了,便也跟了过去,谁知却被那人拦住,道:“尚宫大人,我家主人只请狄大人一人,所以还请您留步。” 上官静儿怒道:“既然知道我是尚宫大人还敢拦我?” 那人不再说话,狄仁杰道:“你先回府吧,我见过他家主人后自然就会回去······你不会担心我找不到上官府吧?我和你父亲上官逢意可是故友,你很小的时候我就已经去过了。” 狄仁杰竟然和上官逢意是故友,这倒让上官静儿有些吃惊,她犹豫片刻,看见狄仁杰手中的莲花银徽在月光下闪着权威的光芒,也只好无奈地自己先回去了。 那人把狄仁杰带到城郊的一处私宅,私宅四周站满了身穿盔甲手持武器的兵卒,狄仁杰见此阵势,心中已有了分量。私宅深处的大堂里摆满了酒菜,其中主位上坐着一个人,长须花白,双目有神,透着贵气,此人正是左亲王李宵。 不等狄仁杰说话,李宵就先说道:“本王可是恭候多时了,终于把狄老弟等到了。” 狄仁杰道:“左亲王深夜相邀,狄某真是荣幸之至。” 李宵道:“狄老弟是越来越不懂规矩了,见到本王竟然不行跪礼。” 狄仁杰道:“请左亲王见谅,天后刚赐我莲花银徽命我为钦差彻查焚尸案,为查案方便,就免了一些君臣之礼。” 李宵一脸不屑道:“如果是焚尸案那就没什么可查的了。” 狄仁杰道:“左亲王为何这么说?” 李宵道:“这不明摆着的吗?亏你还是什么通天神探,哼,我看也是徒有虚名。” 狄仁杰道:“请左亲王赐教。” 李宵道:“难道你就看不出来,焚尸案根本就是太后指使妖道陆离所为,想在登基大典之前找藉口剷除我们这些老臣。这也是她一贯的做法,以前很多先皇的近臣就是这么死的。” 狄仁杰听他称唿武则天为“太后”,而非“天后”,心中盘算道:“左亲王说的妖道陆离,可是当今国师?” 李宵道:“什么狗屁国师,就是一个妖道。” 狄仁杰道:“狄某在这里奉劝左亲王一句,刚才左亲王所言,都只是市井谣言,左亲王万不可信,不然很容易惹来杀身之祸。” 李宵满不在乎,道:“哼!我贵为亲王,手握十万兵马,谁敢杀我?” 6 狄仁杰回到上官府的时候已经过了午夜,可是上官静儿却一直都没有睡,正站在庭院里等着他。此时上官静儿换下了黑色紧衣,穿上了一套白色长裙,显得异常美丽动人,狄仁杰驻足望着,不知不觉竟怔了神。 上官静儿道:“是谁要见你?” 狄仁杰道:“都这么晚了,你为何还不睡?” 第8页 上官静儿道:“他们找你有何事?” 狄仁杰道:“既然你不睡,那我可要去睡了。”说完便向一间客房走去,上官静儿紧随其后,狄仁杰见她把房门关上,眉头一皱,道:“你这是干什么?” 上官静儿从屏风后走出来,身上只穿了一件贴身的轻纱薄衣,白皙的皮肤和玲珑的曲线若隐若现,模样虽然还是如以往般冰冷,但已难掩女人得天独厚与生俱来对男人的诱惑和魅力,她低语道:“天后有令,我今晚得留在这里。” 狄仁杰只望了一眼,心神稍动,但却装作不为所动的样子,拿起桌子上的剃刀准备刮鬍子,他指着水壶,随意指挥道:“那好吧,打水来。” 上官静儿忍着心中的怒气去提水壶,可是经过窗边的时候狄仁杰道:“把窗户打开,外面景色怡人。”上官静儿走到窗边,伸手刚想推开窗户,谁知狄仁杰又道:“还是别开了,风大。去拿点酒来,我很久没喝酒了。”上官静儿转身想去拿酒,狄仁杰在身后叫住她道:“咦?水呢?我不是让你去打水的吗?”上官静儿一言不发,一直咬着牙忍着,不让自己爆发,她又折回去拿水壶,结果狄仁杰又道:“等等,我看还是把窗户打开得好,明人不做暗事。” 上官静儿终于忍不住了,她没有开窗,直接提起水壶,往狄仁杰的头上倒了下去,里面剩余的半壶水就这样全倒在了狄仁杰的头上,还一边倒一边说:“这样才好,满意了吗?” 狄仁杰不躲不避,任她所为,得意道:“你不是要侍候我的吗?” 上官静儿道:“这样就是侍候你。” 狄仁杰笑道:“哦,还有呢?” 上官静儿道:“还有这个——”说完把水壶往狄仁杰头上一砸,结果他身子一闪,躲了过去,他的手一直没停,依旧在若无其事的刮鬍子,道:“这样才好,总算把话说开了。” 上官静儿怒意更起,道:“哼,我还没说完呢。”随即从他那几乎空无一物的轻纱薄衣里抽出一条长鞭,狄仁杰拿着剃刀躲闪着,这个房间对她的长鞭来说,显得有些窄小了,他挥舞着长鞭处处受制,几招过后长鞭就被狄仁杰夺了过去。 可是上官静儿竟然又从身上抽出短剑和匕首,但却又不是她所长,几招过后,也被夺了过去。她见状,心急更甚,赤手空拳越打越快,目不暇接中,原本在狄仁杰手中的剃刀不知何时握在了她的手里。 狄仁杰笑道:“剃刀既然在你手上了,那你就帮我刮吧。”说完身子往后一仰,头靠在上官静儿的身上,高高地抬起下巴。 上官静儿还没有明白怎么回事,怔神地望着手中的剃刀,再望着狄仁杰裸露的脖子和嚅动的咽喉,一脸杀气,阴森森道:“有种别躲。” 上官静儿把剃刀横在了狄仁杰的咽喉上,刚想用力,却听狄仁杰说道:“天后让你来侍候我,你可别当真;她是让你来监视我的,同时,也是在试探你。” 上官静儿道:“当心说话,你说的每一个字,我都会向天后报告。”随后握剃刀的手稍稍用力,狄仁杰的脖子处就渗出一条浅浅的血痕。 狄仁杰道:“你可能过于高估天后的涵量了,如果你真的勾搭上我,那天后的猜忌心肯定会很难判断你是出于真心还是假意,要知道女人和男人是不同的,到时候哪个环节要是出了岔子,难免天后不会掉过枪头来对付你。” 上官静儿一听,心中一颤,握着剃刀的手也随之一抖。狄仁杰轻轻握住她的手,往上移了移,道:“我的鬍子不长在那儿,在这儿。” 上官静儿迟疑片刻,还想着刚才他的话,然后开始一刀一刀地给他刮鬍子。狄仁杰温和道:“我建议你向天后回报我们之间很难相处,这样她便会安心。” 上官静儿的手骤然停下,然后勐地一跨身,坐在狄仁杰身上,一只手把头上冠带一扯,顿时长发散乱披肩而下,显得异常妩媚诱人。她道:“我就要试试看,天后是不是如你所说。” 说完把剃刀咬在唇间,手一挥,扯开自己的腰带,身上仅有的轻纱薄衣滑落腰间,露出雪白的肌肤和丰腴的酮体。 狄仁杰望着,却不为所动,道:“何必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呢?” 上官静儿刚想说什么,却被狄仁杰按住,并示意她别出声。房间里一片寂静,房顶上有细微的轻踏之声,他们彼此相望,眼神会意。突然,狄仁杰把上官静儿抱在胸前,迅速地在地上翻滚到一个角落,随后数十支羽箭从窗外飞射而来。 上官静儿怒道:“这帮贼人真是大胆,竟然敢来我府上作乱。” 狄仁杰道:“这次的杀手和在牢房里的杀手应该不是同一伙人。” 上官静儿一时性急,没明白什么意思,便道:“废话,牢房里的杀手不都已经死了吗?” 狄仁杰道:“我的意思是这两批杀手的幕后不是同一伙人。” 上官静儿道:“你怎么知道的?” 狄仁杰拔下身边的一只羽箭,道:“这箭不一样。” 第二章 双雄初探/025 当晚,上官静儿要出去追杀手,但却被狄仁杰给拦下了,因为他知道杀手早已留了后路,根本追不上。而天亮之后,上官静儿便到大理寺颁布圣旨,命狄仁杰为钦差,专办焚尸案,大理寺上下统一协同配合。 第9页 大理寺正卿薛勇因查案而死,所以正卿之职一直为空缺,而素有洛阳神探之名的裴东来因此官升一级,成为大理寺少卿,暂时领管大理寺事务。 裴东来天生患奇疾,生下来就全身雪白,眉毛、头髮、皮肤皆是如此,尤其是在那身黑色官袍的映衬下甚为明显,让人望而生寒。 颁布圣旨的时候狄仁杰和裴东来并没有见到面,因为裴东来根本就不在大理寺,而是在仵作房。狄仁杰闻此,便和上官静儿也来到了仵作房,一是他也想见见这位早晚要见的洛阳神探,二是他也必须见见这奇案中被焚烧成灰的尸体。 仵作房的房门是开着的,里面的地上铺着一个大木板,木板上面有两具尸体,其实也说不上是尸体了,只是两堆燃烧后的黑色焦炭。角落里,不时还漂浮着一团团绿色的萤光,那是骨头髮出的磷火,也就是常在墓地中见到的鬼火。 狄仁杰和上官静儿从门外走进来,看到仵作和裴东来都背对着他们检验尸体,于是狄仁杰也走过去看了看,然后似随意的说了一句:“这火的确是从体内烧出来的。” 裴东来和仵作应声回过头,仵作见到上官静儿,先行礼拜见,而裴东来的目光一直在狄仁杰的身上,当看到他腰间的那枚莲花银徽时,开口说道:“我本以为昔日的通天神探,今日的钦差大人会有什么高见,原来也不过如此。” 狄仁杰道:“一眼便能识出我的身份,不愧是昔日的洛阳神探,今日的大理寺少卿。” 裴东来道:“识出你的身份一点都不难。” 狄仁杰道:“的确不难。这仵作房的房门打开,而这两具尸体相信你也验过多次了,所以你今日此举根本就是在等我到来而已。” 两人相视浅浅一笑,裴东来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开始吧······仵作,念。” 旁边的仵作一听,双手捧起验尸记录,神情肃穆,念道:“亡者贾颐,字进之。从四品太中大夫,工部侍郎······” 狄仁杰一边听一边对裴东来道:“你亲眼目睹薛大人的死状,有什么想法?”裴东来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先看了一眼旁边的上官静儿,欲言又止。狄仁杰会意,转身对上官静儿道:“你去门外守候,以防杀手再来刺杀。” 上官静儿明知是推辞,便道:“我奉天后的谕旨,寸步不离。” 狄仁杰随即把腰间的莲花银徽摘了下来,递到上官静儿面前,道:“如果你不听我的指挥,那我就不干了。” 上官静儿气极无奈,只好转身走出房间。 狄仁杰见她把门关上后,转身面向仵作,吼道:“大声点,我听不见。” 仵作一惊,立即大声道:“······庚寅年葭月初一,未时,于通天浮屠内无故自燃,化成焦灰。存指骨三节、右耳一枚、颅骨耳下七分,死因未详······亡者薛勇,字明厉,从三品银青光禄大夫,大理寺正卿。庚寅年菊月初一,申时,于练兵场无故自燃,爆裂而死。存肋骨三节、腿骨尺二、骨屑若干,死因未详······” 狄仁杰再转身面向裴东来道:“这回可以说了吧。” 裴东来望着木板上的尸灰道:“这些——的确不像凡人的手法。” 狄仁杰听之一笑,来了兴致,问道:“不像凡人?能说得再具体一些吗?” 裴东来道:“市井谣言,国师在登基大典前痛下杀手,要恫吓反对天后的人别轻举妄动。” 狄仁杰道:“陆离?听说他八年前骑神鹿从天而降,给先皇治病,法术高超。” 裴东来讽刺道:“大人入狱多年,对国师的‘功绩’倒是很清楚。” 狄仁杰一笑了之,道:“都是从奏摺上看来的。不过听裴兄的口气,倒是对国师好像颇有不服之意。” 裴东来沉着脸,没有说话。 狄仁杰接着道:“不过,就算是国师下的手,那也轮不到贾大人。” 裴东来道:“怎么说?” 狄仁杰道:“我看过贾大人的奏摺,只是按月查验工程,从来没有反对天后的言论。” 裴东来道:“可是因为天后登基,朝中新旧两派斗争激烈,焚尸案偏偏又在此时爆发······你敢说这中间毫无关联?” 狄仁杰道:“若按你的逻辑来推断,那你的上司薛大人一死,你官升一级,也是疑兇。” 裴东来冷哼了一声,道:“那我为何要杀贾大人?难道我想接受盖浮屠?” 狄仁杰道:“杀贾大人只是声东击西,掩人耳目而已,杀薛大人才是你真正的目的。但这还是从表面看,或许,你杀人的真正目的······就是阻挠天后登基。” 裴东来一听,一把抓住狄仁杰的衣领,怒道:“你想陷害我?”随后便大打出手起来。 狄仁杰与他边打边道:“我只是让你换个角度去想问题。如果你是兇手,那冬季会是什么?而接下来又会怎么做?” 第10页 裴东来越打越气,道:“动机是什么我暂时还想不通,但接下来会怎么做却很清楚,那就是先杀了你!” 狄仁杰道:“不错,已经有两批杀手来杀我了。” 裴东来道:“那现在就是第三批。” 狄仁杰抓住他的双手,按于他的胸前,道:“真是年少轻狂气盛,八年前我比你更甚,难道你也想步我后尘,也去做八年大牢?” 裴东来一听,明白他的意思,收回力气,冷道:“原来大人是在教我。那敢问大人,你对这焚尸案有什么想法?” 狄仁杰道:“刚才我问你有什么想法时,你用市井谣言来搪塞我,如果只是为了听市井谣言,我又何必找你来问?” 裴东来道:“这么说,你也想搪塞我了?” 狄仁杰道:“我们先去案发现场看看吧。” 2 通天浮屠高三十三丈,取三十三重天之意,直入云霄天庭。周身黄铜镀金,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芒,远远望去,甚是壮观。就好像真的是一尊神佛从天而降,屹立在洛阳城内,永保大唐昌盛。 而这尊神佛的模样,正是以武则天的容貌雕建而成。 浮屠内外,数百名奴工进进出出,个个都赤臂裸身。狄仁杰仔细观察了一下,竟然全是胡人,于是便问其缘由,上官静儿答道:“是胡人为了向我大唐天后表忠,自愿清名而建。” 狄仁杰没有说话,转眼又望向裴东来,裴东来本不想说什么的,但狄仁杰的眼神却紧盯着他不放,最后只好说道:“狄大人应该听说过梵衍那国书吧。” 狄仁杰道:“也仅仅只是听说过而已,并不知详情。” 裴东来道:“梵衍那国书本是圣地梵衍那国的宝典圣经,数十年前在一场大火中遗失,直到八年前,又在西域秘密流传出现,因此被胡人献于先皇······而这座通天浮屠的根源正是梵衍那国书中记载的梵衍那大佛。” 狄仁杰沉思道:“原来是这样一个关系,多谢裴兄赐教。” 走进浮屠里面,一股热浪扑面而来,这让狄仁杰想起了囚禁他八年的牢房。这里最引人注目的便是那直贯大佛上下的通心柱,有数丈之粗,然后中转到所需之处。 狄仁杰望着这庞大的工程,再望着这里数百名不停忙碌的胡人奴工,心里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变成了另外一种更加难以说明的滋味。 他慢慢地向那个人走去。 那个人只剩下左手,正提着水桶在打水,右手是断的,安装了一个木做的假肢,往水桶里舀水的时候甚是吃力。狄仁杰走到他跟前,一手用力地抓住那只假肢,帮助他舀水。 那人诧异,望向狄仁杰,疲惫和厌倦的脸上突然闪过一丝久违的欣喜,道:“大人······” 狄仁杰看到他现在这个样子,心中虽无限感慨,但也只能是叫出两个字:“沙沱······” 这个人正是八年前跟随狄仁杰的属官,是狄仁杰的左右手,名叫沙沱,他道:“没想到我们还能活着想见,真是太好了。” 狄仁杰道:“是天意啊,老天也不让我们死,必有所安排。” 沙沱看到了他腰间的莲花银徽,下意识地后退数步,道:“大人又回大理寺了?” 狄仁杰道:“算是吧,天后要我查办焚尸案。” 沙沱道:“我明白了,怪不得天后会放你出来。焚尸案离奇诡异,普天之下或许也只有通天神探狄仁杰狄大人你才能破得了。” 狄仁杰一直望着他的假肢,道:“你的手······是因为逆反案吗?” 沙沱黯然的点了点头,什么话也没有说。 狄仁杰道:“都是我连累了你。” 沙沱连忙道:“大人,千万不要这么说。”随后又感慨道,“入狱后,我一再上书表忠,最后终于获得天后赦免,还被任命为这通天浮屠的监修。从官职上来看,倒是升了,也算是一种因祸得福吧。” 狄仁杰抚着沙沱的肩,说道:“这种福祸因果,真是让人很难参透。” 沙沱道:“这案子······”他突然看到随狄仁杰而来的上官静儿和裴东来,登时变得畏缩起来,态度也很卑微,接着道,“大人,我还是带你上去看看吧。” 裴东来见狄仁杰跟着沙沱向升降吊篮走去,于是也跟在后面,边走边对上官静儿道:“我能看得出你并不服狄仁杰,要不要考虑一下我们两个联起手来对付他。” 上官静儿道:“我们两个是该联起手来,但是有一个大问题。” 裴东来道:“什么大问题?” 上官静儿道:“你的官职太低,不配。” 裴东来的身子一顿,握剑的手一紧,眼神像正在猎杀的鹰一般闪过寒气,死死地盯着上官静儿。可是上官静儿根本连理都没理他,甚至连看都没看他一眼,继续往前走。 他们四人上了升降吊篮,在高处望着那直贯大佛上下的通心柱,九九八十一条钢索如蛛网般与其交织连接,那真是别有一番气势。狄仁杰忍不住贊道:“壮哉!壮哉!真是壮哉啊!” 第11页 沙沱道:“也只有这样,才能配得上天后登基大典所用。” 狄仁杰道:“能建城于此,也真是奇功一件,你功不可没啊。” 沙沱道:“这我可不敢居功,若不是天后赐梵衍那国书手抄残卷相助,我断然做不出如此复杂且精巧的结构来。单说那根通心柱,就是从书中所记载的梵衍那大佛得到的灵感,此柱入土百尺,即使遇地震、狂风,也可屹立不倒。” 说话间,升降吊篮便到了顶端,他们四人下吊篮而行。当走近通心柱时,狄仁杰指着贴在上面画满诡异符号的黄绸道:“这就是国师赐下的平安符吗?” 沙沱道:“正是。”他见狄仁杰正靠近,又不安道,“大人,贾大人就是动了它······”狄仁杰一笑置之,毫不在意,伸手就要撕,嘴里还轻松地应了一句:“是吗?”沙陀连忙紧张地拉住狄仁杰伸上去的手,然后道:“大人万万不可犯险······薛大人当初就是不信,故意把这平安符撕掉,结果他······” 狄仁杰微笑,伸过去的手并没有把平安符撕掉,而是在上面拍了拍,道:“别紧张,我就是有些好奇,看看,看看而已。” 因为这里炎热,每个人都要及时补充水分才行。沙陀命两个奴工端来几碗水,上官静儿刚想喝,但看到旁边的裴东来端着碗,却望着水池,神色狐疑,犹豫不定,而眼神更是在水碗和水池之间来回游移,仿佛发现了什么,于是问道:“怎么了?” 裴东来望着她,道:“两位大人出事前,除了撕掉平安符外,还做了另外一件想通的事。” 上官静儿一怔,问道:“什么事?” 裴东来瞪大了眼睛,严肃道:“喝水。” 上官静儿一惊,将手中的碗扔掉到地上,惊动了前面的狄仁杰和沙陀,他们都诧异地望着她,顿时令她窘迫不已,这时裴东来似讥讽地摇了摇头,道:“不,不对。兇手不可能预知薛大人要揭掉平安符,所以也不可能预先下毒;而揭掉平安符后,薛大人就没再喝水,而是直接去了练兵场,所以不可能是水。” 上官静儿气极,望着地上的水碗,又望着他,怒道:“你敢耍我?” 裴东来道:“是你自己沉不住气。” 沙陀带着狄仁杰走到大佛的眼睛处,从这里向下望去,就好像高高在上的神佛望着芸芸众生一般,整个洛阳城都尽收眼底。狄仁杰又抬头向上望,更是天外有天,似乎那是永远不可触及的高度,阳光斜射过来,他眯起眼睛,道:“当时贾大人就是在这里出的事?” 沙沱道:“正是。” 狄仁杰环视了一下四周,仔细观察着,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之处,说道:“你曾随我一起办案多年,你对此案有什么看法?” 沙沱道:“大人,您这是在抬举我还是在挖苦我啊?以我的智慧,哪里能看得出什么端倪。只是跟随大人身边多年,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就是不信鬼神,皆是人为。” 狄仁杰道:“是啊,往往人心比鬼神更加难测和可怕。” 沙陀还是有点担心道:“大人,但是这个案子太过离奇诡异,所以千万不要以身犯险。” 狄仁杰望着通心柱上的平安符,知道他所指,道:“我明白。” 走出通天浮屠,狄仁杰、上官静儿和裴东来直接去了练兵场。此时练兵场上有数千羽林军在操练,而操练官是右亲王李广。 狄仁杰远远望去,羽林军操练有素,右亲王李广训练有方,于是忍不住贊道:“右亲王真是个难得的将才。” 上官静儿道:“那当然,不然天后也不会把自己的近身护卫军交给他来操练。” 狄仁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道:“当时薛大人在这里出事时,练兵场上的人都看到了?” 裴东来道:“当时练兵场上没有练兵,只有几个岗哨在,右亲王也在。” 狄仁杰一怔,道:“为什么没有练兵?” 裴东来道:“因为那天一直在下雨。” 狄仁杰道:“一直?” 裴东来道:“我和薛大人来到练兵场是刚刚停。” 狄仁杰道:“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裴东来道:“薛大人说是要找右亲王。” 狄仁杰道:“找右亲王做什么?” 裴东来犹豫片刻,瞥了一眼旁边的上官静儿,最后道:“这个你应该去问薛大人。” 3 在李广练兵的这段时间里,狄仁杰并没有离去,而是远远地等在一边,同时他藉此时机静下心来分析了一下案情。从他以往办案的经验来判断,贾颐的死应该是必然的,一定是做了什么必死的事情,因此有了必死的理由,所以也有了必死的结果。而薛勇的死很有可能是偶然,必然中的偶然,是为了让谣言更加可信的一个手段。 如果真的是这样,其背后的目的一定是阻止武则天登基,而能有此想法和实力的人,一定也是位高权重。而武则天名为让上官静儿协助狄仁杰办案,实则是监视他,除了要第一时间掌握案情的进展外,还有就是要阻止他去查一些不该查的事情。而这个不该查的事情,自然就是国师陆离,因为旱年武则天通过国师陆离杀害朝廷老臣的伎俩可是瞒不过狄仁杰的。 第12页 因此,可想而知,这个谣言直指武则天要害,如果不破除,或者说不掩饰好,那就算武则天顺利登基,也大大有损在臣民心中的威望和形象。 狄仁杰自然是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但是这桩奇案不管是主动方还是被东方所模煳的焦点都是国师陆离,所以国师陆离必须要查,不然很难接近真相。而对狄仁杰来说,不管有没有这桩奇案,国师陆离也一定要查,所以现在的问题不是查不查,而是怎么查。 狄仁杰一时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心想也只好借查案本身一步一步的逼其就范了,他望向上官静儿道:“现在我们分头行事,你即刻回宫,向天后借梵衍那国书的原本全捲来看,也许能在上面找到一些有价值的线索。”随后又望向裴东来道,“你去仔细调查一下贾大人,尤其是从通天浮屠开始雕建到他死后的这段时间。” 上官静儿和裴东来同时问道:“那你呢?你做什么?” 狄仁杰道:“我?自然是回到房间里,叫厨房炒几个小菜,再打上几斤好酒,边吃边喝地等你们带消息回来了。”说完还有意地亮了亮腰间的莲花银徽。 上官静儿和裴东来也只好离去。 这时,天色已渐黑,李广练兵完毕,羽林军统领武天通也收兵回营了。狄仁杰走上前,抱拳恭敬道:“右亲王,狄某专程前来拜见。” 李广一见,眉头舒展,喜道:“狄大人!你怎么来了?快请快请。” 两人在练兵台上围桌而坐,狄仁杰开门见山道:“不瞒右亲王,狄某此次专程前来,是为了焚尸案。” 李广点点头,道:“这焚尸案惹得朝廷上下人心惶惶,就拜託狄大人了。如果有什么地方需要本王的话,请狄大人尽管开口,本王定将全力协助。” 狄仁杰道:“那就多谢右亲王了。” 李广道:“不知狄大人是否有些眉目了?” 狄仁杰摇摇头,道:“扑朔迷离,完全没有头绪,所以今日前来,是希望右亲王能亲口告知狄某一些事情。” 李广道:“什么事?只要本王所知,定将相告。” 狄仁杰道:“薛大人出事之前,说是要来找您,我想知道,他找您所谓何事?” 李广一听,脸上有些为难的表情,犹豫片刻,道:“狄大人,这件事我可以告诉你,因为我相信你的为人。但是请你务必答应我,如果这件事,真的和焚尸案有关,那自然是责无旁贷,但如果无关,希望狄大人千万不要节外生枝。” 狄仁杰道:“好,我答应你。” 李广道:“狄大人应该也清楚,自从天后执政后,朝政清明,民生富庶,这足以证明天后有治国之才能。可是,还是会遭到一些人反对,尤其是一些老臣。而这些年,老臣也因此越来越少······左亲王李宵与我是同宗兄弟,他多次表明对天后不满,还好天后有容世之量,不与他计较。而薛大人自接手焚尸案之后,便多次前来找我,让我多多告诫我那同宗的哥哥,千万不要在此时有过激的行为,不然惹天后大怒,性命难保。” 狄仁杰听完,沉思道:“原来如此。那恕狄某斗胆一问,右亲王和左亲王都身为皇族血脉,又都是先皇老臣,是否也对天后怀有不满?是否也反对天后登基?” 李广脸色惊变,顿时哑然,好一会儿才道:“狄仁杰不愧是狄仁杰,无不敢言。从这一点上,本王远不如你,你虽敢言,我却不敢復言。” 狄仁杰道:“右亲王不是不敢復言,而是不能復言,我能理解右亲王心中的痛处和难处。” 李广感慨道:“有狄大人这句话,本王真是舒服多了。” 4 狄仁杰在练兵场和李gg别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他站在街头,正犹豫着要不要回上官府?如果不回上官府,那又该去哪里? 他此时心里一直在想着一个人,就是沙沱。白天与沙沱在通天浮屠里重逢时沙陀似乎有什么话要说。但可能是因为有其他人在场,也可能是因为并不确定,更可能是因为害怕,所以不能直说、明说、细说。但狄仁杰听得出来,当沙沱说梵衍那国书时候特别强调了手抄残卷,所指明显,这也是他为什么要让上官静儿去向武则天借阅梵衍那国书原本全卷的原因。 狄仁杰很想单独去找沙沱问个明白,哪怕沙沱自己并不是很明白,那也想跟他好好讨论讨论,说不定真的就能讨论个明白出来。可是再三权衡之后,狄仁杰还是放弃了,因为一想起沙沱的假肢,他就心如刀绞——不能再连累沙沱了。 想清楚这些,狄仁杰便直接向上官府走去。谁知刚走到上官府大门前,就看到几个黑影从高墙内跳出,最后一个是白影,狄仁杰知道,那是上官静儿,于是也追了上去。 追到上官静儿之后,狄仁杰问她是怎么回事?他把一支羽箭递给狄仁杰,和上次的一模一样,看来是同一伙杀手。杀手对洛阳城的地形非常熟悉,总是挑一些容易隐藏和容易摆脱追踪的路线逃。可是上官静儿对洛阳城的地形更加熟悉,狄仁杰看得清楚,便对她说:“不要擒拿这些杀手,看看他们最后会去哪儿?” 第13页 上官静儿会意,点了一下头,有意放慢速度,假装被摆脱,但暗地里却始终跟得上他们的路线。杀手们非常谨慎,在没有发现追踪的情况下,还多绕了几个圈子,最后在一处府邸停了下来,然后纵身从高墙跳了进去。 远处的狄仁杰问:“那是什么地方?” 上官静儿一脸杀气,咬牙道:“左亲王李宵,是他的府邸。此人自恃皇族身份,拥兵自重,处处和天后作对。我猜想他早就有谋叛意图,焚尸案定和他有关。”说完就向那府邸走去,连正门都不走,也是直接从高墙跳进去,狄仁杰无奈,也只好跟在后面。 亲王府很大,到处都有守卫,上官静儿并没有避开他们,而是拿着腰牌快步走过去,边走边叫道:“大内尚宫和钦差狄仁杰奉天后之命前来查办焚尸案,不相干人退下,拦者杀。” 这句话果然管用,所有守卫都欲拦还止,停在原地。可是随着一个声音叫出后,那些守卫又都动了起来,把上官静儿和狄仁杰团团围住。这个声音就是左亲王李宵,他叫道:“好大的胆子,敢夜闯我亲王府,给我拿下。” 上官静儿道:“你敢!”随即又举起大内尚宫的腰牌道:“左亲王,我和狄仁杰是奉天后之命前来查办焚尸案,难道你敢违命阻拦不成?” 李宵并不在意,狂妄地笑了几声,鄙夷道:“我还以为是谁呢?竟敢有如此大的胆子夜闯我亲王府,原来是尚宫大人和钦差大人,那就不奇怪了。不过你们查案怎么查到本王这儿了?难不成你们怀疑本王吗?” 上官静儿道:“我是追随杀手而来。我亲眼看到杀手跳进高墙,进了你的府邸,难道你还想说这和你没关系吗?” 李宵道:“哼!一派胡言如果本王要杀你们,何必动用杀手偷偷摸摸,直接挥兵直上,还会容得你们像现在这样在本王面前叫嚣?” 上官静儿道:“这么说,你是想抵赖了?” 李宵道:“根本就是你们想诬陷本王。” 上官静儿亮出长鞭,道:“那你就去跟天后解释吧。”说完就要动手,可是却被旁边的狄仁杰拦住,轻声道:“他们人多,我们讨不到便宜。” 李宵手举兵符,大声道:“众守卫听令,将这两个诬陷本王的贼人拿下。” 狄仁杰见外围的守卫越来越多,便道:“左亲王,你现在还可以说是我们诬陷你,但如果拿下我们,你就有口难辩了。” 李宵道:“难道本王还任由你们这帮小辈欺辱不成?” 狄仁杰道:“杀手进了亲王府,也是我亲眼所见。就算不是左亲王指使,但我们要是追究起来,那左亲王也难脱关系。所以,为表左亲王之忠之清白,理应协助我们查案才是。” 李宵沉思片刻,道:“既然如此,本王就应了你们。”说完举起兵符,递向狄仁杰道:“狄老弟,接兵符吧。”狄仁杰微微一笑,略带不屑,没有应声,也没有上前去接。可是旁边的上官静儿等不及了,长鞭一挥,便把李宵手中的兵符卷了过来,随即举起兵符道:“放肆李宵,公然违抗天后之命,乃大逆不道欺君之罪。兵符在此,来人,给我拿下!” 那些守卫兵没有去拿下李宵,反而把他们围得更紧了。 狄仁杰对上官静儿道:“放下吧,左亲王手下的十万兵马是只认人不认兵符的。”随后又面向李宵道:“左亲王,你设这个圈套,未免也太低估我了吧。” 李宵道:“狄老弟,本王是爱惜你这个人才,不过现在看来,你并不想为我所用,那也就休怪本王无情了。来人,将他们拿下!” 正当刀剑逼近之际,又一个颇有气势的声音传来:“住手!” 原来是右亲王李广带着五百羽林军而来,他冲破李宵对狄仁杰和上官静儿的包围,与他们交换了一下眼神,便对李宵道:“哥哥,天后命狄大人为钦差查办焚尸案,我们作为臣子的理应全力协助才对,请哥哥万万不要为难他们。” 李宵一看见李广心中就特别生气,怒道:“可是你也不要忘了,我们是作为谁的臣子,这大唐可是姓李的。” 李广怕他再说出其他更为严重的话,便道:“哥哥,改日我亲自登门来向你赔罪,今天就恕弟弟无理了。”说完便命五百羽林军护送上官静儿和狄仁杰走出亲王府,李宵看着他们离去,却无可奈何,心中大怒,满脸杀气。 走出亲王府后,狄仁杰向李广拜谢道:“今日若不是右亲王相助,我们难以脱身。” 李广一脸惆怅,道:“请狄大人务必查清此案,不要让我哥哥蒙受不白之冤。” 狄仁杰自然明白他的意思,点头道:“请右亲王放心,狄某全力以赴。” 和李广道别后,两人便直接回到上官府,狄仁杰问:“今天让你办的事情办好了吗?” 上官静儿道:“办好了,我把梵衍那国书的原本全卷放在你房间了。” 狄仁杰一听,脸色一变,暗叫不好,道:“那你随我去看看。” 走进狄仁杰房间后,上官静儿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心中大骇,道:“奇怪,我明明放在这里了,怎么就找不到了呢?” 第14页 狄仁杰道:“你真的放了吗?天后真的肯借吗?” 上官静儿迟疑道:“你什么意思?若是在平时,天后自然是不肯借的,但现在是非常时期,只要有助于查案,没什么是天后不肯的。你是在怀疑我还是在怀疑天后?” 狄仁杰没有回她的话,淡淡道:“今晚的杀手,是调虎离山。” 5 狄仁杰一整夜没睡,一直都在思考这几天遇到的人和事之间有可能存在的内在关系。但是上官静儿就没有什么心思去想那些事了,这也难怪,先是追随杀手到亲王府却反被李宵围困,后是回到家中发现从武则天那儿借来的梵衍那国书遭到偷窃,这一前一后的两件事,足以让她又气又急,所以天刚一亮,她就进宫向武则天禀报了这一切。 而武则天呢,眼看着离登基大典的日子是越来越近,但焚尸案却还是没有什么明显的进展,因此,她的内心已经开始坐立不安了。所以当她听到上官静儿禀报的消息后,是暴跳如雷,立即下令捉拿李宵,并且是自己亲自带羽林军前去。 李广听到武则天的命令后,连忙去找狄仁杰,恳请他一定要向武则天求情,不要因一时怒气攻心错杀了李宵。狄仁杰和李广赶到亲王府时,武则天已经带领羽林军先到了,上官静儿和裴东来也在。可视,所有人都来晚了。 因为左亲王李宵死了。 死在庭院里,焚烧成灰,死状和贾颐、薛勇相同。 武则天望着地上的焦灰,神色由愤怒转为疑惑,然后再转为愤怒,道:“狄仁杰何在?” 狄仁杰在旁边道:“臣在。” 武则天道:“我再给你三天时间,三天之内,你必破此案。” 狄仁杰心里明白,武则天并不是在逼她,而是在提醒他,因为三天之后就是登基大典的日子了,他道:“臣领命。三天之内,必破此案。” 武则天又望了望地上的焦灰,随后带领羽林军回宫。狄仁杰对身边的李广道:“右亲王,狄某有负你所託,在这儿给你赔罪了。” 李广轻轻摇了摇头,感慨道:“这样也好,至少清白。” 裴东来蹲在旁边检验尸体,他发现焦灰里除了有骨骼和官袍的些许剩余外,还有一张残破不堪被画满诡异符号的黄绸,依稀可辨这正是国师陆离的平安符。于是他拿着剑单独挑了出来,狄仁杰、李广和上官静儿看到后,彼此面面相觑。 众人走出亲王府后,李广现行告别回府了。狄仁杰看着他落寞离去的背影,心里也有一些复杂的感觉,转身向裴东来问道:“怎么样?贾大人那边查到什么线索了吗?” 裴东来道:“查是查到了一些,但是要想弄明白,还需要继续查。” 狄仁杰一听,心里明白这是他不想多说,于是也就没有多问,道:“我也查到了一些,并且弄明白了。不过,这件事我本不想现在说出来的,但我又怕如果这焚尸案再没有什么进展的话,大家会失去信心。” 上官静儿问:“你查到了什么?” 狄仁杰道:“要想侦破一个案件,第一步应该侦破什么?” 裴东来眼睛一亮,道:“作案手段。” 狄仁杰道:“不错。而作案手段在本案中也就是杀人手段,兇手是如何做到让人的身体从里往外焚烧而死的。” 上官静儿追问:“如何做到的?” 裴东来惊疑道:“你侦破了这个杀人手段?” 狄仁杰道:“这个手段非常简单,只需要一个特殊的道具就可以。” 上官静儿问:“什么道具?” 狄仁杰道:“道具的名字我现在还不知道。” 裴东来道:“那如何证明?” 狄仁杰抬头望了望天上的太阳,道:“随我一起回上官府,我证明给你们看。” 回到上官府后,狄仁杰拿来三只羽箭,整齐地摆在桌子上,道:“这三支羽箭是杀手留下来的,其中有两支相同,这似乎可以说明,至少有两伙人要杀我。而我现在能确定的一伙,就是直接作案的这伙人,至于另一伙人是谁,为什么要杀我,现在还不能确定。” 裴东来道:“这和杀人手段有什么关系?” 狄仁杰道:“我刚才说过,完成这个完美的杀人手段只需要一个特殊的道具即可,而这个特殊的道具就在这两支相同的羽箭里。” 裴东来和上官静儿都低下头仔细看着那两支相同的羽箭,其实所谓和另一支不同,只是区别于箭头处的一个极其细微的形状构造而已,两人看不出其他什么端倪。 狄仁杰找来一只碗,然后拿起一支羽箭,一手按住箭头,一手按住箭身,同时用力,把箭头拔了下来,箭头里面的空心出装了像水一样的液体,他把这液体倒入碗中。 狄仁杰指着碗里的液体道:“这就是我说的那个特殊的道具。” 上官静儿好奇,刚想伸手去碰,却被狄仁杰拦住,道:“别碰,会把自己烧死的。” 上官静儿连忙缩回手,狄仁杰找来一只黑猫,让它把那碗液体喝了,然后就站在一边,注视着黑猫。黑猫先在大堂里走来走去,一如往常,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发生。 第15页 狄仁杰带着上官静儿和裴东来走到庭院里,然后拿一条鱼诱惑黑猫走出来,黑猫闻到鱼腥味儿后迅速地跑过来。当它的身体完全暴露于阳光下的时候,突然冒起了黑烟,着火了,从里往外燃烧,片刻就化成焦灰,和贾颐、薛勇、李宵的死状一模一样。 一切发生的没有任何预兆,上官静儿和裴东来惊疑地怔在那里。 狄仁杰道:“都说黑猫有九条命,可是现在也是一命呜唿了。” 裴东来问:“那液体是什么东西?” 狄仁杰道:“应该是某种剧毒,只要和血液融合在一起,一照阳光,便会燃烧。” 上官静儿问:“这是什么剧毒,毒性这么诡异?” 狄仁杰道:“如果我推理的不错,这种剧毒应该是来自西域,并且在梵衍那国书中有相关记载。” 上官静儿问:“那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狄仁杰道:“继续分头行事,裴兄还是调查贾大人,把没查明白的查明白。静儿你跟我一起调查这种剧毒的来源,掌握了来源,也许就容易找出兇手了。” 狄仁杰这一句不经意的“静儿”让上官静儿心中一滞,有一种说不出的亲昵感觉随着砰砰的心跳声溢满身体,以至于裴东来都应声离开了,他还在那里怔着神。 狄仁杰轻轻地推了她一下,满眼疑惑地望着她,她顿时脸颊发烫,低下头道:“哦······好······我们去查剧毒的来源。”说完就先自顾自地走回自己的房间了。 狄仁杰更加疑惑地望着她,自言自语道:“难道她的房间是这种剧毒的来源?” 6 过了正午,狄仁杰见上官静儿还没有出来,心中不免有些疑惑,但他也清楚,女人的心思太过奇怪,最好不要去猜,于是就索性在这上官府中闲逛起来。不经意间,就逛到了上官逢意的书房。 这书房狄仁杰八年前曾经来过,他和上官逢意也算得上是一对忘年之交了。他在门外驻足,沉默许久,颇有感慨,最后推门而入,慢慢走进去,里面的一切摆放、器物都和八年前一模一样。可想而知,上官逢意死后,上官静儿有意把这里丝毫不动地保留了下来。 狄仁杰望着墙上挂着的长弓,联想起上官逢意在战场上的勇勐气魄,不由得心生敬意。他伸手刚把长弓摘下来,就听到身后走进来的上官静儿道:“那是我父亲的遗物。” 狄仁杰轻抚着长弓,道:“我知道,此弓名为惊凤,乃崑崙山上千年檀木所造,一弓射出,直入云霄,惊九天之凤。” 上官静儿惊疑道:“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狄仁杰道:“我狄家有两件祖传之物,一件是亢龙锏,在我入狱时,被朝廷没收了,也不知道现在在哪里;另一件便是这惊凤弓,当年使我亲手把它赠予你父的。” 上官静儿吃惊道:“原来我父亲给我留下的唯一遗物竟然是你家祖传。” 狄仁杰见她伤感,不想勾起她难过的回忆,便道:“好了,我们也该去做些正事了。” 上官静儿还没回过神,问道:“什么正事?” 狄仁杰道:“查那个剧毒的来源啊!” 上官静儿道:“哦······那我们去哪里查?” 狄仁杰把惊凤弓递到她手中,道:“落日山。” 于是,两个人各骑一匹快马直奔城郊三十里外的落日山。他们都背了一副长弓,马鞍上的箭袋里也装满了羽箭。狄仁杰说这是为了防身,以免遇到杀手。但上官静儿总觉得有些奇怪,一是他们都不擅长用弓箭,二是他们这身行头怎么看都像是去打猎的。 上官静儿忍不住问:“这落日山和那剧毒有什么关系?” 狄仁杰望着这山中林木,狠狠的吸了几口这里的空气,道:“八年前,我常与上官将军来这里打猎,我还记得有一次运气特别好,竟然让我们遇到了一只老虎。” 上官静儿道:“这也叫运气好?我看简直是差到了极点。” 狄仁杰大笑起来,道:“这你就不懂了,你父亲可是先皇亲自赐封的镇西大将军,镇守边关,勇勐无敌。尤其是他的双臂,天生神力,再加上这惊凤神弓,那老虎就和猪狗无异了。” 上官静儿道:“我父亲把那老虎射杀了?” 狄仁杰道:“那当然,而且是一箭从眉心射入,贯穿身体,最后再从尾下出来。” 上官静儿惊道:“天啊!那怎么可能做得到?” 狄仁杰道:“千真万确。如今这惊凤弓在你手上,你也可以试一试。” 上官静儿抚着弓,如看一件神物般看了又看,最后才发觉狄仁杰并没有回答她的话,于是又重复地问了一句:“你还没告诉我,这落日山和那剧毒到底有什么关系呢?” 狄仁杰这次没有避开话题,而是直接道:“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剧毒的事情,我们明天再去查。今天就带你好好的放松放松吧。” 上官静儿道:“带我?放松?你这是在渎职偷懒。别忘了天后只给了你三天时间,三天后,你若破不了案,天后肯定会降罪于你。” 第16页 狄仁杰毫不在意,道:“三天时间足够了。再者说,我今天带你来这里,也是为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上官静儿道:“眼下这种状况,还有什么事能比侦破焚尸案更加重要?” 狄仁杰道:“你随我到山顶吧,那里有你想要的答案。” 他们来到了山顶上的一处空地,空地上长满了一人高的杂草,狄仁杰借上官静儿的佩剑把杂草斩平,斩出一条小路来,小路的尽头是一座坟,坟前是一个石碑,石碑上刻着几个字:镇西大将军上官逢意之墓。 上官静儿见到后,瞬间就怔住了,满脸不敢相信的复杂表情。她指着墓碑上的字道:“这······这是怎么回事?我父亲的墓应该在陵山啊,天后还带我去拜祭过。” 狄仁杰道:“陵山那座墓里面是空的,因为他不是为了死去的上官逢意建的,而是为了活着的上官静儿建的。” 上官静儿道:“什么意思?” 狄仁杰道:“这也算得上是天后对你的良苦用心吧。” 上官静儿道:“我听不明白。” 狄仁杰道:“当年,你父亲因反对天后执政,就发了几句牢骚,结果惹怒了天后,被打入大牢,最后遭酷吏诬陷,动用重刑,在狱中暴毙。他死后尸体就被弃之荒野,是我把他拾回又埋葬于此的。” 上官静儿摇了摇头,叫道:“不可能,你胡说。我看过我父亲的口供,逆反通敌、罪证确凿,本该凌迟处死!天后恩典,赐她白绫三丈、保住全尸······” 狄仁杰道:“难道你现在还不明白吗?这都是天后为了利用你而做的欺骗。” 上官静儿沉默许久,最后道:“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你之前为什么不告诉我?” 狄仁杰道:“为了顾虑你和天后之间的关系。” 上官静儿道:“那你现在为什么又告诉我?难道就不用顾虑我和天后之间的关系了?” 狄仁杰道:“天后能为你如此费尽心思,可想而知你对她的重要性。但是我太了解天后了,她不会完全相信任何人,你对她的重要性也只是建立在她要利用你的基础上,一旦利用完了,越是重要的人,就越是有可能被她下毒手,我是担心你,不像你出事。” 上官静儿沉思片刻,道:“我不相信,你这是在挑拨我和天后之间的关系。” 狄仁杰道:“我只能言尽于此了。而且你现在也长大了,对于这件事的真假是非应该有自己的选择和判断,但不管怎样,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的安全。” 这突如其来的转变对上官静儿来说,实在是难以接受,他呆呆地怔在那里,一言不发。狄仁杰轻轻拍了拍她的肩,道:“你在这冷静一下,我去打点猎物回来,也拜祭一下你父亲。” 狄仁杰并没有先去打猎,而是走到了一棵参天大树下。刚站定,一个人就从树上跳了下来,此人正是李元芳。 狄仁杰道:“你回来了,事情办得怎么样?” 李元芳道:“都办好了,我父亲正带领三万精兵秘密赶回洛阳。” 狄仁杰道:“那就好,这样我就放心了。此次你父亲为我身犯险境,这份信任狄某感恩铭记在心了。” 李元芳道:“大人可千万别这么说。对了,我现在做什么?” 狄仁杰道:“为保计划万全,还要好好地监视住他们才行。或明或暗都可以,不要打草惊蛇,也不要暴露身份,见机行事。” 李元芳道:“好。我这就去办” 7 狄仁杰打回两只野兔来,一只为拜祭上官逢意所用,一只和上官静儿分食。他见上官静儿的神色并没有完全恢復,便道:“不要太逼自己,接下来,我想和你分析一下案情。” 上官静儿道:“案情有进展?你又发现了什么?” 狄仁杰道:“其实这件案子的本身并不复杂,也不是重点。复杂的是案子背后牵扯的人,重点的是案子背后牵扯的事。” 上官静儿道:“什么意思?我听得不是很明白。” 狄仁杰道:“就案子本身而言,杀人手段已**破了,接下来找到杀人兇手就可以了。这个我相信裴东来完全有能力做得到,而他现在也已经查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上官静儿道:“你是故意把这个机会留给他的?” 狄仁杰道:“算是吧。他怎么说也是大理寺少卿,洛阳神探。” 上官静儿道:“那你呢?你做什么?” 狄仁杰道:“我要做的是重点,也就是查清案子背后牵扯的人和事,不仅要查清,还要查办。” 上官静儿道:“那你跟我说说,这案子背后牵扯的人和事都是什么?” 狄仁杰道:“先说人。到现在为止,我们已经被杀手三次追杀了,而从他们留下的羽箭上来看,至少是两伙不同的人。其中一伙肯定是直接犯案的兇手,那另一伙又会是什么人呢?” 上官静儿道:“听这么一说,这案子还真是越来越复杂。” 狄仁杰道:“更复杂的除了人以外,还有事。兇手杀我是怕我查清案子,破坏了他们的阴谋,那另一伙人杀我又是为了什么呢?” 第17页 上官静儿沉思着,道:“我猜不出。” 狄仁杰道:“我现在也猜不出,至少还不能确定。不过,有时候我怀疑天后,他一边想我查出些什么,但一边又怕我查出些什么。” 上官静儿道:“这从何说起?” 狄仁杰道:“想我查出些什么就不用和你解释了,至于怕我查出些什么,派你来监视我就是最好的证明。有时候我甚至怀疑,不是天后怕,而是国师怕,所以才派杀手来杀我的。” 上官静儿道:“不!不可能是国师!绝不可能!” 狄仁杰道:“为什么不可能是他?还绝不可能?” 上官静儿道:“总之不可能是他,也不可能是天后。” 狄仁杰道:“这样说吧,你想想左亲王李宵。” 上官静儿道:“李宵怎么了?他可是被焚烧而死,和天后、国师没关系。” 狄仁杰道:“李宵自恃皇族身份,拥兵自重,处处和天后作对,可是天后为什么还一直没有动他?不是天后有容他之量,而是天后煤油不容他之藉口,毕竟是皇族血脉,当朝太子的皇叔。所以当你向天后禀报他和杀手有关,和焚尸案有关,甚至和谋叛有关,正好给了天后一个不容他的藉口。” 上官静儿道:“可是李宵明明······” 狄仁杰打断她道:“李宵是焚烧至死,不是天后所杀,但天后从来都没有缺过要杀他的心。就好像天后现在对我,甚至对你,也从来都不缺要杀我们的心。” 上官静儿道:“我不相信,天后对我。如同亲生女儿一般。” 狄仁杰摇头嘆道:“你仔细想想,天后都是怎么对她亲生子女的。” 第三章 鬼城追兇/059 回到上官府后,下了一场大雨,空气中袭来一阵秋凉之意。 上官静儿一直都在想着狄仁杰对她说的那些话,整整一夜,都心神不宁,无法入睡。而狄仁杰远远地望着她的房间,烛光彻夜明亮,纤瘦的身影在窗前孤独的踌躇着。就这样望着望着,心里不由得升腾起一阵莫名的怜惜。 经过多次推测和权衡,最后狄仁杰还是决定要去找沙沱。因为沙沱本身就是西域胡人,还有他曾经向狄仁杰暗示过梵衍那国书,所以关于剧毒的来源,他应该会有些线索。 可是,当他们到通天浮屠时,已经有一个人早一步先到了,并且也是找沙沱。 这个人就是大理寺少卿、洛阳神探裴东来。 裴东来一副高高在上质问的神态,沙沱低着头站在他对面。狄仁杰看到这场景,脸上的神色有瞬间的恍惚,走过去道:“裴兄,你也在这儿,真是巧啊。” 裴东来一见是他,冷声道:“我是来查案的。” 狄仁杰道:“我也是来查案的。” 裴东来道:“我查到了一些事情,但弄不明白,我是来找沙沱弄明白的。” 狄仁杰道:“我也查到了一些事情,也是弄不明白,也是来找沙沱弄明白的。” 裴东来道:“那还真是巧了。” 狄仁杰道:“裴兄先到的,自然裴兄先请。” 裴东来并没有理会他面前的沙陀,而是转身面向狄仁杰和上官静儿,道:“贾大人和薛大人出事后,我就一直都在深入地调查他们,包括日常生活起居和来往的宾客关系,可是一切都和往常一样,并没有任何异常。但是,就在这没有任何异常的情况下却招来了杀身之祸,那这本身似乎就有些异常了。” 狄仁杰只是静静地听着,什么都没有说。 上官静儿问:“那你查到了什么?” 裴东来道:“在过去几年的时间里,每月初一和十五的晚上,贾大人和薛大人都会出门,并且彻夜不归。后来我又调查了左亲王,发现他也是如此。” 上官静儿道:“竟有此事?他们都去了哪里?” 裴东来道:“线索到这里就断了,再往下怎么查都查不到。” 上官静儿道:“那你来这里找沙沱做什么?” 裴东来道:“我在贾大人、薛大人和左亲王的住处,都发现了相同的一件东西,而这件东西,我在调查沙沱的时候,也在他的住处发现了。”说完冷冷地瞥了一眼沙沱,沙沱一直低着头,不敢正视。 上官静儿问:“什么东西?” 裴东来从手里的黑色布袋里拿出四个鬼差面具,扔在地上,道:“鬼差面具。” 上官静儿望着地上的鬼差面具,脸谱怪异狰狞,道:“这些鬼差面具能说明什么?” 裴东来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转过身面向沙沱,走了两步,到他跟前道:“这正是我今天来这里,要向沙沱弄明白的事情。” 可视沙沱一直都是卑躬屈膝地低着头,一言不发。 裴东来道:“你以为,你什么都不说,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吗?” 沙沱还是一言不发。 裴东来接着道:“这些戴面具的鬼差都效命于一个叫六道的组织,这个组织的首领自称六道君主,为人极其神秘,很少现身。而组织里的事物大多都是有阎王和修罗两个人处理。” 第18页 上官静儿道:“我曾在传闻中听说过这个组织,没想到它真的存在。” 旁边的狄仁杰终于开口了:“听到这里,我现在很好奇,这个组织是做什么的?” 裴东来道:“据我所知,这个组织制作一种买卖,就是反对天后。” 狄仁杰道:“真是一个高风险的买卖。不过我现在更加好奇的是,裴兄为什么会对这个组织知道得如此清楚?” 裴东来雪白的脸上闪过一丝痛楚,道:“因为我追查这个组织已经有八年了。” 狄仁杰道:“八年,看来这里面一定有故事了,还望裴兄赐教。” 裴东来脸上的痛楚愈加沉重,道:“不知道狄大人是否还记得裴公然?” 狄仁杰道:“当然记得,一代老臣名将。八年前,天后开始执领朝政,老臣们都是或明或暗的反对,唯有裴大人支持。可是后来裴家却在一夜之间惨遭灭门,成为悬案,至今未破。” 裴东来咬着牙,道:“那你可知道裴公然与我是什么关系?” 狄仁杰沉思道:“当时我在牢中,从奏摺上看,裴大人一家二十八口都横尸当场,无一倖免,所以,我想不出你与裴大人是什么关系。” 裴东来道:“裴大人一向乐善好施,因为我天生患奇疾,生下来全身雪白,亲生父母当我是怪物,就把我遗弃,是裴大人收养我,并送我到名师那里学艺。” 狄仁杰道:“明白了。” 裴东来道:“我回来后,便一直在暗中调查此案。” 狄仁杰道:“难不成这灭门惨案的兇手,就是这个组织?” 裴东来道:“不错,至少和这个组织难脱干系。因为我在裴大人的住处也发现了这样的鬼差面具,这说明裴大人也是组织里的成员。可是这个组织是反对天后的,而裴大人却支持天后,因此被组织杀害。” 狄仁杰道:“你这样推断,也是合情合理。但不知你具体查到了什么?” 裴东来道:“这个组织行事相当神秘和谨慎,八年时间里,我也只混进去过一次而已。” 狄仁杰道:“这么说,这个组织已经存在八年之久了。” 裴东来道:“如果只论存在,十年前就已经存在了。只是那时只有组织,没有行动,因此不被任何人察觉。” 狄仁杰道:“难道八年前先皇驾崩后,天后要执领朝政时,那些反对他的人和事中,有很多都是这个组织在幕后策划的?” 裴东来道:“不错。” 狄仁杰听完笑了笑,道:“那这样说来,这个组织真应该给我发一个鬼差面具,因为我可是第一个站出来反对天后执政的。” 裴东来面露杀意,预语气阴冷,对沙沱道:“你还是一句话都不说吗?” 沙沱沉思片刻,最后把一直低下的头慢慢抬起,道:“你想让我说什么呢?” 裴东来道:“关于六道组织的,你知道什么就说什么。” 沙沱道:“我知道的,你刚才都说了,我真的没什么可说的。” 裴东来道:“哼!你少跟我装煳涂,至少你应该知道六道组织现在的聚集地点在哪儿。” 沙沱面露为难,犹豫道:“如果非要我说,那我也只能跟狄大人说。” 裴东来杀气更浓,狄仁杰在旁边道:“裴兄不要动怒,沙沱跟我是老交情,自然亲近一些。再说了,他跟我说不就等于跟你说了嘛。” 狄仁杰和沙沱走到角落,沙沱满脸紧张和担心,轻声道:“大人,如果此命案真的和六道组织有关,我劝你立刻辞官离去,越远越好,永远不要回来。” 狄仁杰道:“为什么?” 沙沱道:“六道组织深不可测,先不说六道君主,就说阎王和修罗,我虽然不知其真实身份,但肯定就是朝廷里位高权重的大人物,根本碰不得。” 狄仁杰道:“再大能大得过天后吗?” 沙沱犹豫道:“这么说吧,大人,你可知我是怎么进入到六道组织的?” 狄仁杰道:“我也正想问你。” 沙沱道:“是修罗,他拿着一个令牌站在我面前,我无法拒绝。” 狄仁杰道:“什么令牌?” 沙沱道:“先皇极令。” 狄仁杰心中勐然一惊,先皇极令乃是先皇的贴身令牌,见令牌如见先皇。可是先皇早已在八年前就驾崩归天了,那这先皇极令又怎么会出现在六道组织呢? 难道六道君主就是先皇本人?这怎么可能? 狄仁杰道:“我先问你另外一件事。” 沙沱道:“大人请问。” 狄仁杰道:“关于梵衍那国书,里面有没有记载这样一种奇毒,它无色无味,能融入血液,一照阳光便会自动焚烧?” 沙沱道:“梵衍那国书我虽然没有看过全本,但幼年在西域时,倒是听长辈们说过这样一种奇毒,是赤焰金龟分泌出来的毒液,不过此物早就已经灭绝了啊······难道大人也怀疑贾大人和薛大人的死是因为中此毒?” 第19页 狄仁杰道:“必然如此。只是对此毒我知之甚少,无从下手。” 沙沱道:“大人可向天后借阅梵衍那国书,里面应该有详细记载。” 狄仁杰道:“你上次暗示我之后,我便去借了,只是还没来得及看,就被人窃走了。” 沙沱道:“啊!这······” 狄仁杰道:“这书既然是八年前由西域胡人献于先皇的,那就应该有人看过全本才对。” 沙沱道:“天后应该看过。” 狄仁杰道:“不!除了天后。” 沙沱道:“我想起一个人。” 狄仁杰道:“谁?” 沙沱道:“前大内太医令,王溥。” 狄仁杰道:“对啊!我怎么把他忘了,八年前他给先皇治病,先皇驾崩后便隐姓埋名逃离宫廷,这里面肯定有不寻常的事,不然他也不会如此了。” 沙沱欲言又止,脸上又满是紧张和犹豫。 狄仁杰问:“怎么了?你在担心什么?” 沙沱道:“大人可还记得王溥在哪儿?” 狄仁杰问:“如果他没搬家,应该还是化名汪驴在鬼市。” 沙沱道:“大人,这正是我担心的地方。” 狄仁杰不解,道:“为什么?难道······六道组织的聚集地点也在鬼市?” 2 鬼市的根源可以追溯到一百多年前的南北朝时期,因为它原本就是北周的一座旧城,后来因为地震塌陷,埋于地下,但很多建筑还是被保留了下来。 直到隋文帝时,又在上面建了一座新城,所以很多人只知道新城,不知道鬼市。而鬼市在隋末战乱时成了各路牛鬼蛇神的聚集之地,很多不守王法见不得光的黑市买卖都在鬼市进行。因此,到了大唐时代,这个地方就自然而然地被一股无形的意识和势力保护了起来。 其实鬼市并不远,就在洛阳的旁边。 狄仁杰、上官静儿和裴东来从通天浮屠下来后,便骑着快马直奔鬼市,鬼市的入口并不在上面的新城里面,而是在新城旁边的一处山林里。 山林里的一面山壁上有一个破败的洞口,他们把马停在外面,步行进入。越往里走就越黑暗,也越潮湿,点了几个火把也照不到更远的地方,只能看到四壁都是用树干支撑的,好像随时都会坍塌下来一般。 他们不敢说话,脚步也很轻,小心翼翼地往洞深处走去。 走了大概有一刻钟的时间,眼前被火光照亮,视野也异常宽阔起来,一座地下鬼市赫然出现在他们面前。 鬼市大半都沉在水中,街道早已成了河道,两旁是房屋和楼阁但大多都是破败不堪,到处都可以看到地震留下的痕迹。 狄仁杰看到河中有一个老妪划着名小船,便挥手叫了过来,道:“婆婆,我们找鬼医,知道地方吗?” 老妪道:“汪驴?” 狄仁杰道:“对。就是汪驴。” 老妪伸出一只手道:“先交钱,后上传,五两银子,概不赊帐。” 狄仁杰向裴东来使眼色,道:“神探,付钱了。” 裴东来白了一眼,没有争辩,拿出五两银子放在老妪的手里。随后三个人登上船,老妪摇橹而行,在河中又遇到了几个摇橹的老妪,船上的客人都带着面具,但并不是鬼差面具。 老妪道:“来这儿的客人都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是谁,所以都带着面具,像你们这种不带面具的客人还真是少见。” 狄仁杰道:“婆婆啊,一个人心里的面具远远要比脸上的面具更能掩饰自己。” 老妪道:“你这小娃娃说话中听,婆婆我喜欢。” 狄仁杰笑着,望着萧条的四周道:“婆婆啊,这里的生意,好像冷清了。” 老妪道:“鬼市是因乱世而生的,但如今是大唐盛世,上面的日子过得越好,那我们下面的日子也就会越难过。若不是前几年阎王带着修罗和鬼差来到这里,恐怕这鬼市也早就该关城闭门了。” 裴东来在旁边插言道:“阎王他们在那儿?” 老妪瞥了他一眼,道:“你们不是来找鬼医汪驴的吗?” 狄仁杰道:“是的。我们只找鬼医。” 老妪把船划到一座三层楼阁的旁边,道:“到了。这就是他的店铺。” 三个人下了船,走进楼阁,发现这三层楼阁其实就是一层,因为中间都被打通了。这个巨大的药柜从地面一直排到顶,沾满整面墙,足有上千格。还有很多不知名的草药和动物风干的尸体悬挂在半空,长短不一,阴风轻吹,显得异常诡异。 狄仁杰一看到这些,便大声叫嚷道:“汪驴,老朋友来看你了。” 可是无人应声,只听到门内传来捣臼声,裴东来掀开门帘,看到一个邋遢的男人正蹲在地上捣药。 这个邋遢的男人正是汪驴。他抬头望了一眼裴东来,又瞥了一眼后面的狄仁杰,随后就低下头继续捣药,边捣边道:“你还没死?都滚吧!这可不是公门狗该来的地方。”说完从布袋里掏出一只半尺长的活蜈蚣,直接放进嘴里咀嚼起来。 第20页 狄仁杰走上前一步,道:“我可是来救你的。” 汪驴哼了一声,道:“救我?不必!我现在好得很,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 狄仁杰道:“你本来就很好,但现在我来了,你的好日子也就该结束了。” 汪驴停止捣药,道:“这倒是一句真话,每次你一出现,麻烦肯定就会跟着来,看来这次我非搬家不可了。”说完就起身收拾行李,匆忙中把布袋踢翻,里面的蜈蚣和蝎子等毒虫爬了一地,看的裴东来和上官静儿头皮发麻。 狄仁杰见汪驴要走,并没有阻拦,而且望向裴东来,道:“裴兄,有劳你破费了。” 裴东来会意,取出钱袋,扔在地上。汪驴从开着的钱袋口望进去,里面可全是金光闪闪的金锭子。于是忍不住的催促道:“想干什么快点说。” 狄仁杰道:“梵衍那国书。” 汪驴身子一顿,问:“你问它做什么?” 狄仁杰道:“赤焰金龟。” 汪驴心里一震,吐了一口气,阴阳怪气道:“还是来了!也罢也罢!赤焰金龟······原产西域,长于水中,以黄磷为食,不能见阳光。分泌物清澈如水,无色无味,入人体随血脉运行,深入周身百骸······一照阳关,便会由内向外烧成灰烬!” 说完伸手便去抓那钱袋,可是狄仁杰却快他一步把钱带抓在手中。这时,头顶隐约传来一阵轰隆声,狄仁杰瞥了一眼,道:“别着急嘛!我还没问完。” 汪驴也听到了轰隆声,道:“有屁快放。” 上官静儿和裴东来也听到了轰隆声,并且越来越近,彼此相对望了一眼。狄仁杰不紧不慢道:“听说赤焰金龟早就在西域灭绝了,怎么中土还有?” 汪驴停顿片刻,道:“不知道。” 狄仁杰道:“都是明白人,就不要装煳涂了。” 汪驴道:“你知道了也没用,这案子你们办不了。” 狄仁杰摇了摇手中的钱袋,道:“这就不用你操心了,只要你说,这钱就是你的。” 汪驴望着钱袋,犹豫着,道:“先给钱再说。” 这时,那头顶的轰隆声清晰可闻,一口巨大的铜钟从天而降,撞坏屋顶,直接泰山压顶般砸了下来。众人迅速躲避,汪驴则趁机按下手边的机关,地板上随即出现一道暗门,矮身钻了进去。狄仁杰紧紧盯着他,紧跟其后。 裴东来跳上屋顶,想去追那兇手,可是竟然一个人影也没有看到。上官静儿在下面喊道:“先别管兇手了,狄仁杰追汪驴去了。” 于是裴东来又跳了下来,和上官静儿一起钻进暗门追了过去,可是暗门尽头只有狄仁杰一个人,并不见汪驴的身影。 狄仁杰道:“可能惊动了阎王,大家要小心了。” 3 他们的面前是一条足足有十数丈宽的河道,河道上有一条向远处划去的小船,而在那小船上摇橹的人正是鬼医汪驴。 狄仁杰和上官静儿在河道边也找到了一条小船,刚想叫裴东来一起,却见他已经踩着一块木板在水中前行了,于是他们两个人也随即上船摇橹紧跟过去。 划到河道中央的时候,狄仁杰发现水纹有点异常,便对裴东来喊道:“小心水底。” 话音刚落,一道巨浪就把裴东来的木板掀翻,他也因此落入水中。狄仁杰连忙抛出绳索,裴东来单手抓住,顺势一拉,跃身踩了几步水便到了狄仁杰的船上。上官静儿把一个火把向那巨浪扔过去,借着火光一看,竟然是两个巡海夜叉。 还来不及多想是怎么回事,那两个巡海夜叉就向他们攻了过来。夜叉身形巨大,手中的铁叉更是强劲锋利,一时难以招架,几招下来,小船就被打碎了。狄仁杰、上官静儿和裴东来每人踩着一块木板将巡海夜叉困在中间。 上官静儿道:“这些怪物是人是鬼?” 狄仁杰道:“应该是人在装神弄鬼。” 裴东来道:“管他是人是鬼,只要阻我去路,我便遇神杀神,遇佛杀佛,还在乎他这几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 说完便举剑刺去,一箭正中胸膛,但剑也因此被嵌入其中,不可拔出。不过巡海夜叉似乎不知疼痛,挥舞铁叉就向裴东来噼来,裴东来只好弃剑退到后面。 狄仁杰看着那嵌入巡海夜叉胸膛中的剑,瞬间明白过来,刚想说什么,却听到上官静儿抢先喊道:“他们并非人身,而是木头傀儡,打他们没用,这附近一定有操纵傀儡的人。” 上官静儿说完,边挥舞长鞭捲起几个火把分别向不同的方向抛去,借着火光一看,河道对岸有一个带着鬼差面具的人,正是他操纵着这两个傀儡。 看清之后,上官静儿掏出飞镖便向鬼差抛去,鬼差十指摆动,那两个巡海夜叉便如盾牌一样挡在身前,用身体挡住了所有飞来的暗器。 裴东来趁此机会,从背后拿出两把斧头,一斧向鬼差抛去,一斧向鬼差与傀儡之间连接的钢丝砍去,鬼差应付不及,丢掉傀儡,独自逃向黑暗之中。 上官静儿和裴东来刚想去追,却被狄仁杰拦下:“去追汪驴要紧。” 第21页 他们到了河道对岸,沿着河岸向汪驴的方向追去。此时汪驴正在船上摇橹急行,突然面前翻起一道巨浪,险些把小船掀翻。待巨浪落下之后,只见一只巨鹿立于水上,一个装扮怪异戴着鬼差面具的人骑在巨鹿的身上。狄仁杰、上官静儿和裴东来见到后,都惊讶万分,因为巨鹿上那人的装扮正是天鹿图中国师陆离的装扮。 裴东来道:“难道真的是国师?” 上官静儿道:“绝不可能!” 狄仁杰道:“这水真是越蹚越深,越蹚越浑。” 上官静儿向前走上几步道:“你到底是谁?为何假扮国师?” 那人道:“大内尚宫,上官静儿,难道你不识得国师本尊了吗?” 上官静儿道:“哼!你根本就是假扮的。” 那人道:“你这小女娃可真是无礼,我应该叫天后好好地调教你才行。” 上官静儿道:“大言不惭,我现在就替天后杀了你这个忤逆之辈。”说完就跃身踩着木板向那人杀去,只见那人双手一挥,就有数名鬼差从水中跳出来把上官静儿拦住。 那人对狄仁杰和裴东来道:“没想到你们还真有些本事,竟然查到了这里,不愧是神探。不过天后有令,如果你们真的查到了这里,就命本尊将你们亲手埋葬在这里。” 上官静儿道:“别信他的,他根本就不是国师,天后更没有下什么令。” 裴东来道:“我不管他是不是什么国师,他只要带着鬼差面具,那就是我要查的人,也是我要杀的人。”说完就挥着斧头沖了过去。 剎那间,众人便混战在一起。 狄仁杰很快摆脱了两个鬼差的纠缠,接着向骑在巨鹿上的那个人攻去。那个人不是狄仁杰的对手,节节败退,就当狄仁杰快要得手的时候,他身下的巨鹿纵身跳起,从里面分裂出三个鬼差挡住了狄仁杰。 狄仁杰望着旁边的汪驴,道:“我们都在为你拼命,你倒好意思只在旁边看。” 汪驴气极,道:“放屁,要不是你来找我,我怎么会被追杀。” 说话间,那三个鬼差就向狄仁杰攻来,狄仁杰徒手与他们相斗时,裴东来和上官静儿已经把各自的对手打败,那人见形势不妙,不做纠缠,转身逃走。 这时,离他最近的一个鬼差突然挥剑反戈,将另外两个鬼差刺死。狄仁杰不解,那个鬼差轻声道:“大人,是我。” 狄仁杰一听是李元芳的声音,疑问道:“你怎么会在这?” 李元芳道:“不出大人所料,李宵果然是假死,我是跟随他而来。” 狄仁杰道:“他只是一颗棋子,别中了迷惑,乱了方寸,一切都按原计划进行。” 李元芳道:“是,大人。” 狄仁杰道:“行了,你快快离去,这里我来处理,不用担心。” 4 狄仁杰带着汪驴逃出鬼市,跑到了一个破庙里落脚。汪驴一副狼狈模样,满是不情愿和无奈的表情,抱怨道:“我就说吧,有你在的地方准没好事。我在鬼市都住了八年了,也没出什么岔子,结果你一来,一下子就搅得天翻地覆。” 狄仁杰笑着,毫不理会他的抱怨,道:“这里有没有外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汪驴道:“本以为在地上做人不成还可以去地下做鬼,可是没想到在地下做鬼你也不让我安生,弄得我现在人不人鬼不鬼。”他一边说一边从后脑拔出银针,脸上的肌肉随之慢慢扭曲变形,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模样。 狄仁杰道:“你这易容术使用过度了,弄得你的脸现在都哭笑不分。” 汪驴道:“哼!你少说风凉话,如果不是这样避祸,我就是有九条命,也不够被你害的。” 狄仁杰心有愧意,伸出手去摸他的脑后,汪驴连忙躲开,道:“你干什么?” 狄仁杰道:“我只是想帮你调调穴,让你脸上的表情正常点,用不着这么紧张吧。” 汪驴道:“用这种易容术的人最忌讳别人碰他脑后的风池穴和风府穴了,我哪儿知道你是不是想害我,你还是省省吧。” 狄仁杰无奈,只好作罢,道:“你不会是真的记恨我吧?” 汪驴道:“如果记恨你,你就能不给我惹麻烦,让我舒舒服服过日子的话,那倒也值得记恨。可是事实证明,根本就不值得。” 狄仁杰听完嘿嘿笑了两声,道:“既然这样,那我就不客气了。” 汪驴道:“你什么时候客气过?” 狄仁杰道:“对于六道组织的事你知道多少?” 汪驴道:“我们整整八年没见了,这刚一见面就不能说点别的?” 狄仁杰道:“好好,说点别的。” 汪驴道:“我记得我们上次见面的时候,你是年少神探,盛气凌人,锋芒毕露······可是如今转眼再一相见,你和我这个落魄逃亡的糟老头相比,也好不了多少。” 狄仁杰听这些不免有些感慨,道:“是啊!我人生最宝贵的青春时光都是在一个暗无天日的牢房里度过的,整整八年啊!简直不敢回想,那种滋味比起你在鬼市有过之而无不及。” 第22页 汪驴道:“我是自己做错了事,自作自受,但是你不一样。” 狄仁杰道:“有什么不一样,我也是做错了事。” 汪驴道:“可是你真的承认错吗?” 狄仁杰沉默着,没有说话。汪驴继续道:“如果真的要为你毁掉的青春负责的话,你最多负一半就够了,另一半则应该由天后来负。” 狄仁杰道:“如今的天后是天下人的天后,怎么会对我一个人负责?” 汪驴道:“如果天后不对你负责,那至少不用你对她负责吧?” 狄仁杰道:“天后既然是天下人的天后,而我也是天下人,那我又怎能不对她负责?” 汪驴惋惜嘆道:“被毁了青春的人,果然也毁了锐气。” 狄仁杰道:“或许吧,其实我都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汪驴一改刚才逼迫的语气,道:“以前的你,虽年少英才,屡破奇案,可是我最多只能称你一声通天神探,但现在的你,有远见卓识,心胸宽广,我可以恭恭敬敬地称你一声狄大人。” 狄仁杰听完倍感欣慰,道:“多谢王大人。” 这时,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汪驴一脸恐惧地叫了一声:“不好!”随后连忙要把银针插入脑后,可是被狄仁杰拦了下来,道:“别慌,是自己人。” 狄仁杰去开门,正是上官静儿和裴东来。他们进来后,看见改变了相貌的汪驴先是一怔,再是拔剑相向,道:“你是谁?” 狄仁杰解释道:“他就是鬼医汪驴,之前是用易容术改变了相貌,现在的这副模样才是他真正的本来面目,而他的真实身份是前大内太医令。” 裴东来道:“什么样的易容术才会有如此奇效,我还真是第一次见到。” 上官静儿不屑道:“雕虫小技。” 裴东来道:“这么说······你也会?” 上官静儿没理裴东来,对狄仁杰道:“为了救他的命,我们忙活了一整夜,有什么用?” 汪驴道:“这小姑娘是谁?口气还真大。” 裴东来道:“你见多识广,竟然不认得上官大人?他可是天后派来监视我们的。” 汪驴听到“上官”二字,心里一震,道:“本以为朝廷中上官一门已经死绝了,没想到还留下了你这个小娃娃,上官逢意是你父亲?” 上官静儿道:“你也知道我父亲?” 汪驴道:“镇西将军上官逢意,英勇无敌,谁人不知?” 上官静儿道:“那他是怎么死的?是不是逆反通敌?” 汪驴一怔,道:“逆反通敌?你听谁说的?” 上官静儿追问:“你别管,快告诉我他是怎么死的?” 汪驴道:“我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死的,但绝对不是逆反通敌,这是对上官将军的侮辱,而侮辱他的人,竟然是他的亲生女儿,可想而知他在九泉之下是何等悲哀。” 上官静儿怔在那里,心里翻江倒海,沉默着。 狄仁杰见上官静儿难过的表情,接过话道:“你们刚才追鬼差有什么收穫?” 裴东来道:“我追到了一个地方,就追不进去了。” 狄仁杰道:“什么地方?” 裴东来道:“无极宫。” 狄仁杰道:“那可是国师修练的禁地。” 裴东来道:“是啊,若不是上官大人及时赶到,我此刻早已被羽林军乱箭穿心而死了。” 狄仁杰道:“看来上官大人的尚宫腰牌比我这个钦差大人的莲花银徽要管用得多。” 裴东来道:“我怀疑此案和国师难逃关系,我要进无极宫调查。” 上官静儿道:“这明显是栽赃嫁祸,我都看得出来,难道你们两个神探看不出来?” 狄仁杰沉思片刻,对汪驴道:“眼看就要到天后登基大典的日子了,若此案破不了,势必会牵涉更多人的性命,所以你一定要告诉我有关赤焰金龟的事情。” 汪驴同样沉思片刻,道:“当年先皇患了虚寒重症,群医束手无策,我无意间在西域胡人向先皇进献的梵衍那国书中看到了有关赤焰金龟的记载,于是便想铤而走险,用以实带虚的方法治疗寒症,并向先皇奏报······” 裴东来疑问道:“先皇也知道赤焰金龟?” 汪驴点了一下头,道:“是先皇亲自下旨,远从梵衍那国进献十对。可惜路途遥远,金龟娇贵,等抵达长安时,只剩两对存活。” 裴东来道:“那存活的两对后来怎么样了?” 汪驴道:“金龟抵达后,我便立刻开始进行秘密研究,可是最终试验失败了。我害怕先皇怪罪,性命难保,于是就连夜出逃。出逃之前,我将装金龟的盒子顶盖打开,想等天亮后用阳光将其焚烧,按理说应该一只不剩才对······不过当时我走得急,没有检查。” 狄仁杰问:“当年试验的地方是哪里?” 汪驴望向他,沉默了好久,最后才说道:“就是现在的无极宫。” 第23页 狄仁杰又问:“那先皇呢?就这样病死了?” 汪驴道:“先皇的病是治不好了,死是早晚的事,虽然拖不了多久,但他死的时间还是要比我推测的早许多,因此公众有流言说是天后等不及了,下毒害死先皇的。” 上官静儿一听,顿时暴怒,拔下头上的髮簪,一句话也不说便直接向汪驴的喉咙刺去。狄仁杰连忙拦住,裴东来也护在汪驴身前,汪驴探出脑袋道:“你这是想杀人灭口吗?” 上官静儿道:“是你在胡说。” 汪驴道:“谁胡说?你这小娃娃才多大?哪里知道其中缘由?” 上官静儿甩手挣脱狄仁杰,刚想说什么,可是突然全身一软,眼前一黑,瘫倒在地。 5 原来上官静儿受了伤,伤在左肩,伤她的是一根针,如果单从那细小的伤口来看,无论怎么看都是小伤。可是麻烦就在于那根针上有毒,而且还是慢性剧毒。其实本来毒性不会这么快发作的,但他中毒后,还是一直狂奔、追杀,让气血涌动,于是就加速了剧毒的发作。 汪驴道:“取针容易,但解毒难。” 狄仁杰道:“难在哪里?” 汪驴道:“吸毒。” 狄仁杰道:“那有何难?我来吸。” 汪驴道:“你先别着急,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吸毒的人会因此中毒,虽然毒性减少了很多,但毒效仍在,如果没有解药,那几天后就会毒发身亡。” 狄仁杰道:“还有几天的时间,又有你在,我死不了,赶紧动手吧。” 汪驴道:“你还是先等等,等我把话说清楚了再做决定。” 狄仁杰道:“你说。” 汪驴道:“你可知道这毒叫什么名字?” 狄仁杰道:“不知道。” 汪驴道:“它叫嫁衣。” 狄仁杰道:“这名字可真够特别的。” 汪驴道:“这特别的名字有两层含义:第一层救市转嫁,要想解毒,必须吸毒,把毒从一个人的身上转嫁到另一个人的身上;第二层就是送嫁,被转嫁中了此毒的人,就等于披上了死神送给她的嫁衣,只能九泉相会了。” 狄仁杰道:“听起来还真是新鲜,没想到我也能当一回新娘。” 汪驴摇摇头,道:“也就是你狄仁杰还能在这个时候如此轻松。” 狄仁杰道:“你如果说完了,那我们就开始动手吧。” 汪驴沉重道:“这种毒,我研究了三年,我解不了。” 狄仁杰道:“现在不是解我的毒,而是救她的命。” 汪驴一时身陷两难之境,正犹豫时,上官静儿睁开眼,微弱的声音道:“别管我了,我虽然不想死,但更不想你死,并且还是为我而死。” 狄仁杰道:“先不说救和死的问题,我只知道,我从来都不会眼睁睁地坐以待毙。” 接下来,汪驴便动手封穴、止血、取针,而狄仁杰就随后咬在那细小的伤口上,把毒血一口一口地吸出来。上官静儿在这过程中越是阻止就越无力,越是想叫就越失声,最后泪水忍不住的流出眼眶,晕了过去。 当他醒来后,已经是黎明了,身边只有狄仁杰一个人。 狄仁杰一整晚都守在她身边,此时正闭目养神,推理案情,听到声响后便睁开眼,看到醒过来的上官静儿,释怀一笑,道:“你醒了!” 上官静儿看着他,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就随口应了一声,道:“汪驴和裴东来呢?” 狄仁杰道:“汪驴去找解药了,裴东来去查案了。” 上官静儿沉默着,犹豫着,几次欲言又止后终于开口说道:“你这么做······值得吗?” 狄仁杰道:“你现在还活着,那就值得。还有什么能比你活着更重要呢!” 上官静儿心有感动,道:“谢谢你能这么在乎我。” 狄仁杰道:“越是在乎,就越不想你受到伤害,所以我有一个自私的想法,就是希望你能离开这里,离开宫廷,离开天后。” 上官静儿道:“我还小的时候,父亲就死了,是天后收留了我,他养我、教我。如果没有天后,也就没有现在的我。其实我从来都没有把天后当成君王,而是一直把她当成亲人,我唯一的亲人。我为她所做的一切,也都不是出于畏惧或者命令,而是出于尊重和心甘情愿。” 狄仁杰道:“可是如果你继续留在天后身边,早晚会有危险。” 上官静儿道:“我别无选择,如果我不是我,我会听你的话离开,然后等着你。可是,我终究是我,是我的话,就只能如此了。” 狄仁杰道:“等这案子破了,天后顺利登基了,我向天后请令,带你走,那时,你愿意不愿意跟我走?” 上官静儿听着,又是片刻的沉默,满眼泪珠地望着狄仁杰,道:“以后的事情会怎么样我不能确定,但是现在,我很想跟你走。可是,又真的不能走。” 狄仁杰虽然不是很能了解她心中的苦和为难,但却能理解,他把上官静儿抱在怀里,轻轻抚着她的长髮,道:“那我就把这一切,都结束吧。” 第24页 上官静儿道:“你指的是什么?” 狄仁杰道:“由焚尸案引发出来的一切。” 上官静儿道:“你已经破案了?” 狄仁杰道:“其实这个案子根本就不用破,因为兇手并不是关键。但如果非要查出兇手的话,那就让裴东来去查吧,我现在要查的,是另外一个人。” 上官静儿道:“谁?” 狄仁杰回答:“国师陆离。” 上官静儿一惊,脱离他的怀抱,望着他道:“你查他做什么?你不是已经确定他不是兇手了吗?为什么还要查他?” 狄仁杰道:“他虽然不是真正的兇手,但是却难逃干系。如果不把他查出来,那这种案子,以后还可能会再次发生。” 上官静儿道:“天后不会让你查的,那里是禁地,擅闯者,格杀勿论。” 狄仁杰道:“你不是说只要有助于查案,就没什么是天后不肯的吗?” 上官静儿道:“除了这件事。” 狄仁杰道:“但我非查不可。” 上官静儿道:“就当我求你,不要去查国师。” 狄仁杰道:“你不用担心,我有把握。” 上官静儿道:“可是,我没有把握。” 狄仁杰道:“静儿,你可知道,我这次回来主要是为了什么吗?” 上官静儿疑惑道:“难道不是为了查办焚尸案吗?” 狄仁杰道:“焚尸案只是最表面的东西,其实我这次回来,主要是为了办两件事。” 上官静儿道:“那两件事?” 狄仁杰道:“其中一件我让李元芳去办了,而另一件······就是查国师。” 上官静儿不解,低头沉思良久,最后惊道:“我明白了,你根本就不是查国师,你是想通过国师查天后,你是在挑战天后的权威。” 狄仁杰道:“天后借国师之口,国师借天道之名,残杀老臣,剷除异己,这不是明君所为。所以,天后登基称帝后,想要成为贤明君主,就必先废除国师才行。” 第四章 六道组织/089 天亮之后,狄仁杰和上官静儿便走出破庙,分头行事。上官静儿跟着裴东来一路上留下的暗号标记去找裴东来,而狄仁杰则去进宫觐见天后武则天。 大殿上,百米空旷,没有一个议事的大臣,也没有一个侍候的宫女。狄仁杰就这样一步一步地走过去,每一步的回声都清晰可辨。 而武则天此时正坐在大殿尽头的王位上,满脸肃穆,不怒而威,居高临下地望着走过来的狄仁杰,那架势明显就是在等他。 狄仁杰拜礼道:“天后,臣来请命。” 武则天道:“你应该是来復命才对。” 狄仁杰道:“要想復命,必须要再请一命。” 武则天道:“你要请什么命?” 狄仁杰道::“我要进无极宫,查国师。” 武则天道:“你可知道,无极宫名为国事修炼禁地,实则是什么地方?” 狄仁杰道没想到武则天会这么直接,毫不遮掩,有些意外,顿了一顿,道:“请天后示下。” 武则天道:“无极宫乃是我经营多年的监管机构,里面藏有非常重要的机密,不容侵扰!所以,它与焚尸案无关,你不必再查。不过,让我惊讶的是,你竟然可以被兇手误导来查无极宫,这让我对你的智慧有所怀疑。” 狄仁杰道:“天后,我要查无极宫,并不是为了焚尸案。” 武则天道:“那你是为了什么?” 狄仁杰道:“那还得问天后,天后此次叫我回来,其实也不是为了查焚尸案。” 武则天脸色微变,眼神凌厉,道:“那我是为了什么?” 狄仁杰停顿片刻,然后一字一顿道:“六、道、组、织。” 武则天神色僵硬地坐在那儿,也不说话,狄仁杰接着道:“天后在无极宫经营多年的监管机构,虽然眼线广布天下,但却也无法查得六道组织,所以才会命我回来借焚尸案之名来查办隐藏在这背后的六道组织。” 武则天道:“既然你明知无极宫内没有六道组织的资料,那就更不必去查了。” 狄仁杰道:“我要查无极宫,也不是为了六道组织。” 武则天道:“那你是为了什么?” 狄仁杰道:“当朝国师,陆离。” 武则天道:“你查他做什么?” 狄仁杰道:“臣有一个心结,须请国师帮解。” 武则天道:“什么心结?” 狄仁杰道:“众臣之死,先皇之死。” 武则天面露怒意,并带杀意,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借国师之名来查我。” 狄仁杰道:“非查不可。” 武则天道:“你这是在威胁我废除国师吗?哼!你别指望我能回答你什么······不过,既然你要查,我就让你查,但你肯定会后悔的。” 狄仁杰道:“绝不后悔。” 第25页 2 离开皇宫后,狄仁杰便去了通天浮屠。一来,他是想和沙沱叙叙旧情,并祝贺其竣工之喜;二来,他是想在沙沱那里知道更多关于六道组织的事情。 可是在去通天浮屠的路上,遇到了操练羽林军回来的右亲王李广。两人碰面后,相互恭敬问候,狄仁杰先道:“右亲王,我正有事请教。” 李广道:“狄大人,我也有事找你。” 狄仁杰道:“那我们去何处一叙?” 李广道:“去我府上吧。” 羽林军统领武天通直接带兵回营,狄仁杰和李广就去了右亲王府。两个人在路上简单聊了一些,原来李广只是羽林军的操练官,并无调兵实权。上次在左亲王府为狄仁杰解围的那五百羽林军还是武则天命他监视李宵而派给他用的,武则天此举,狄仁杰自然明白其用意。 李宵虽拥有十万兵马,但却是个庸才。而武则天一只不削其兵权,一是不想授予他人不好的话柄,二是也知道这十万兵马早晚会让李宵丧命。 可是李广却不同,李广是个将才。如果他有调兵实权,那武则天一定会坐立不安,尽管李广一直以来都是忠心耿耿,尽职尽责,但越是这样,就越让武则天心有戒备。 到了右亲王府,两个人都没有选择进屋闭门而谈,而是就在庭院里的小亭内围桌而坐。李广命人泡了一壶上好的龙井,就这样对饮起来。 狄仁杰先道:“右亲王,不知找我有何事?” 李广道:“有一物我早就该归还给狄大人了,可是这几天狄大人一直都在为侦破焚尸案奔劳忙碌,不好打扰,今天在街上偶遇,正是良机。” 狄仁杰道:“右亲王千万不要这么说,请问是何物?” 李广命人拿来一个长盒子,双手接过,再双手递给狄仁杰,道:“你自己看。” 狄仁杰也是双手接过来,慢慢打开盒子,只见金光闪耀,让他的心着实一震,因为这正是狄家的祖传之物——亢龙锏! 狄仁杰望着李广,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李广道:“你入狱时,我私自把它留了下来。不然上缴朝廷后,说不上会沦落到哪个小人之手,玷污了这件兵器。我这么做,还请狄大人不要怪罪。” 狄仁杰道:“岂敢怪罪,这是右亲王对狄某、也是对我狄家的大恩啊!” 李广道:“狄大人严重了,只是物归原主而已。” 狄仁杰捧着亢龙锏,心存感激地望着李广,道:“右亲王,自从我回来奉命查办焚尸案以来,发现越接近真相,就越复杂,牵扯也就越广。身边的人个个都心怀鬼胎,让我不敢相信。恕在下无礼,甚至包括右亲王在内,我都不敢相信。不过,现在我选择相信你。多以,狄某接下来不管问什么,希望右亲王都能坦诚如实相告。” 李广道:“狄大人放心,为大唐江山社稷,本王理应如此。” 狄仁杰道:“那好,狄某就直接问了。” 李广道:“狄大人请问。” 狄仁杰道:“先皇究竟是怎么死的?” 李广一惊,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地问这个问题,不知是何意,于是回答道:“据太医署奏摺记载,先皇是肝疾致死!” 狄仁杰道:“但我听说,是天后下毒害死先皇的。” 李广道:“我也听说过这种流言,并且还曾亲自调查考证过,但都无功而返,所以不能妄自断言猜测。” 狄仁杰道:“那那些老臣呢?” 李广道:“被天后借国师之手杀害的老臣,虽罪不至死,但也犯忤逆之罪。” 狄仁杰道:“那不知右亲王如何看待此事?” 李广道:“本王作为皇族血脉,也能理解些君王之道。” 狄仁杰道:“那不知右亲王是否知道六道组织?” 李广一怔,停顿片刻,道:“知道。” 狄仁杰道:“那不知右亲王是否是六道组织里的一员?” 李广再一怔,再停顿片刻,道:“是。” 狄仁杰道:“那不知右亲王是否知道六道组织里的六道君主是谁?阎王是谁?修罗又是谁?” 李广道:“不知道。但是他们手中有先皇极令。” 狄仁杰道:“六道组织是反对天后的,而你也是六道组织里的一员,这说明什么?” 李广道:“我明白狄大人的意思,但我有我的苦衷,我毕竟是皇族血脉,先皇极令不得不尊。不过我虽然是六道组织里的一员,但却从未有谋反之意。” 狄仁杰道:“那敢问右亲王,狄某该如何处之?” 李广道:“我曾经说过,在敢言、能言上,本王不如你,如今在如何处之上本王也不如你,不然我也不会如此两难和犹豫了。” 狄仁杰想了想,会意道:“多谢右亲王能如此信任狄某,也多谢右亲王能如此坦诚相告。” 李广道:“既然狄大人选择相信我,那我就应该拿出诚意,不负锁信才对。还有就是,如若我说了假话,那以狄大人的心智,肯定也会察觉。在者就是,我也相信狄大人会考虑和理解我的处境以及我的所作所为,因为从某种高角度上来看,狄大人与我是一样的。” 第26页 3 狄仁杰以为他们上次去了鬼市惊动了阎王后,六道组织会因此更换聚集地点,可是没想到李广却对他说,六道组织并没有更换聚集地点,还是在鬼市。这让狄仁杰有些意外,但转瞬又一想,也就明白了。因为以现在的形势来看,最危险的地方,也许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告别李广,出了右亲王府,狄仁杰骑上快马,直奔鬼市。 在鬼市附近,狄仁杰发现了裴东来留下的暗号标记,但跟随这些暗号标记寻去,却不是他们上次来的入口,而是七拐八绕后令一个非常隐秘的洞口。 狄仁杰走进去,里面依旧是黑暗和潮湿,但空气却比较流通,没有霉腐的味道。他没有点火把,就这样一步一步地慢慢前行,突然感觉到有一股杀气袭来,同时有一物正迅速地向他逼近,他举起亢龙锏去抵挡,竟然是一条长鞭,于是连忙轻唤道:“静儿?” 长鞭那头的力道顿时减弱,走过来一个人,正是上官静儿。 狄仁杰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上官静儿道:“六道君主、阎王和修罗都在里面,他们把裴东来抓住了,也不知道现在是生是死。本来我也是难以脱身的,可是却被一个戴面具的鬼差救了,这让我很不解。” 狄仁杰心想,救他的鬼差应该是李元芳,不过并没有直言告诉她,而是问道:“那你现在这是想去干什么?” 上官静儿道:“回宫禀告天后,让天后立即发兵剿灭六道组织。” 狄仁杰道:“不可。” 上官静儿疑惑,道:“为何不可?” 狄仁杰道:“你想想,就你的鬼差是谁?为什么要救你?” 上官静儿沉思着,试探问道:“难道是天后的人?” 狄仁杰道:“极有可能。以天后的为人和行事,对公然与她作对得六道组织不可能一直都是不闻不问不防备,天后心中一定有什么计划不便于告诉我们,而不便于告诉我们就是不想让我们知道,所以这个时候,我们还是装煳涂的好。” 上官静儿道:“那我们还查不查?” 狄仁杰道:“查,一定要查。只是一切都要在暗中进行。”狄仁杰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他越接近真相,就越看清全局,这里面牵扯之广是复杂难以想像,也难以评说谁对谁错。但如果让天后发兵而来,定是玉石俱焚,这是狄仁杰最不愿看到的事情。 现在的鬼市比起之前的鬼市,远远要复杂得多。单说现在上官静儿带狄仁杰走的这一条路,就是他之前从来都没有走过的。 鬼是在地面之下,而在鬼市之下,竟然还有一城。 这座城的地形和路段更加复杂,上官静儿凭藉记忆带路,可是走来走去却总是会绕会原位。狄仁杰也察觉到了蹊跷,最后注意到,这座城里面的地形和路段还有建筑其实都不是随意而起,而是依据着八卦方位,正在做城池竟然是一个八卦迷宫阵。 不过,狄仁杰正通晓此术,所以很快就和上官静儿走了进去。 他们在城中前行,不时会看到十人一组的鬼差在街上巡逻,而岔路口处,也有鬼差在守卫。从鬼差的站姿和巡逻的步调上来看,应该是一只受过训练的军队。狄仁杰和上官静儿干掉在岔路口的两个鬼差守卫,然后把他们的衣服和面具换上,继续前行。 走到一个巷子深处,上官静儿指着一扇大门道:“就是这里。” 他们翻墙而入,小心翼翼地摸索进去,这时听到一些嘈杂的声音从后院传过来,两人彼此相视一眼,然后轻轻跃上屋顶,居高临下地望着后院。 后院里一共有二十个鬼差,都带着相同的面具,而在鬼差中间,正是被捆绑在木桩上的裴东来。这时上官静儿轻声道:“拿着金色权杖的是六道君主,拿着黑色权杖的是阎王,拿着白色权杖的是修罗,其他的鬼差不拿权杖。” 狄仁杰也注意到了一点,道:“是你发现的?” 上官静儿道:“是裴东来发现的。” 狄仁杰道:“我们得下去救他。” 上官静儿道:“我与他们交过手,都是高手中的高手,我们敌不过。” 狄仁杰道:“先混进去再说,其他的只能见机行事了。” 就在鬼差们争执裴东来该不该杀是,狄仁杰和上官静儿悄悄地混入他们中间,因为装扮都一样,所以并没有被察觉。 裴东来道:“不用那么麻烦,既然被你们擒了,那要杀要剐都悉听尊便,只不过我想知道我父亲裴公然的死,到底是怎么回事?” 阎王拿着黑色权杖指着他道:“你是裴公然之子?” 裴东来道:“正是。” 阎王道:“不可能,当年裴公然一家二十八口无一活口。” 裴东来道:“我是他养子,不在家中,一直在外学艺。” 修罗在旁边拿着白色权杖指着他道:“如果是裴公然的儿子,那就不用多说什么了,更应该直接杀掉,斩草要除根,以绝后患。” 裴东来道:“这么说,我父亲果然就是被你们杀害的了。” 修罗道:“是我亲手杀的,你父亲竟敢背叛我们,该被千刀万剐。” 第27页 裴东来苍白如霜的脸上满是血色的仇恨,他咬着唇齿,血丝慢慢渗出,挤出声音道:“连老人和小孩儿都不放过,简直禽兽不如。” 修罗道:“哼!欲成大事者,就该不拘小节,不择手段。” 裴东来轻蔑道:“大事?真是可笑,就凭你们这群自私自利不仁不义的小人,能够活就已经不错了,还想成就什么大事,真是天大的笑话。” 修罗道:“你这逆臣贼子,能懂得什么?我们的大事······” 裴东来打断道:“你们的大事······就是叛国篡位,你们才是真正的逆臣贼子。” 修罗道:“武氏妖后窃取我大唐江山,他才是叛国篡位,逆臣贼子。” 裴东来恨道:“那是因为李氏都是无能之辈,若武氏不取,也有他人来取。” 这时,站在最后面拿着金色权杖的六道君主终于开口道:“放肆,拖出去斩了。” 众鬼差应声上前,阎王阻止道:“慢!君主息怒,裴东来只是一时仇恨攻心而已,并非真心之言,而他也不足以为患,相比起他,我们更应该防备另外一个人。” 六道君主道:“谁?” 阎王道:“狄仁杰。” 修罗道:“裴东来和狄仁杰是一伙的,应该一併剷除。” 阎王到:“虽然现在看来,他们是与我们作对为敌,但那也只是奉命查案的天职而已。我认为,无论是裴东来还是狄仁杰,都是百年难得一见的人才贤才,如果能为我们所用,那成就大事之后,才能更好的稳固长久。” 六道君主犹豫着,修罗急道:“那如果不为我们所用呢?那就是大敌!我曾数次暗示过狄仁杰,可是他却对武氏妖后非常忠心,难以拉拢。所以,必杀之。” 阎王刚想说什么,六道君主连忙开口先道:“一定要杀了他们,不然他们把查到的事情告诉了天后,我比性命难保。” 狄仁杰和上官静儿藉此机会,抢在其他鬼差之前快步走到裴东来身边,正要押他出去,可是却听修罗道:“就在此处刑,我要亲眼看着他死。” 裴东来道:“一群胆小之徒,乌合之众,怕我查出焚尸案的真相,竟然还把嫌疑引向国师,明明就是惧怕天后,还敢厚颜无耻地在这口出狂言。” 修罗怒道:“快动手。” 上官静儿拿出短剑,直接向裴东来胸口刺去,刚一近身,剑锋一转,就把捆绑在裴东来身上的绳索切断了。众鬼差都有些迷惑,裴东来也是非常不解,阎王连忙道:“你们是谁?” 狄仁杰把藏在身上的亢龙锏亮了出来,又把面具摘下,道:“是我,狄仁杰。” 4 顿时,整个后院甚至整个鬼市的气氛都变得诡异紧张起来。六道君主连连后退数步,阎王守在他身边,修罗和其他鬼差将狄仁杰等人围住,并慢慢逼近。 狄仁杰望着他们,毫无惧意,缓缓说道:“武天通很快就会率领两万羽林军冲杀进来,如果你们现在离去,也许还来得及。” 修罗道:“哼!你以为这种话我会相信吗?” 狄仁杰道:“不是我想放了你们,而是以我们现在这三个人的实力的确是难以完胜而战。但是,如果我们拼死拖住你们片刻等武天通率领羽林军杀进来还是绝对可以的。” 片刻的沉默和犹豫后,六道君主道:“绝不能让武天通抓到我,快带我走,走秘道。” 修罗对阎王道:“你带君主先走,我来善后。” 保卫狄仁杰等人的鬼差又分出五个和阎王一起护送六道君主离开,那现在包括修罗在内,狄仁杰他们要对付的人是十三个。 裴东来率先动手,直奔修罗。修罗挥剑相迎,招招都刺向致命的要害。 狄仁杰心想不能久战,不然等外面的鬼差杀进来就插翅难飞了。他边战边退,把鬼差引到巷子里,因为刚才进来之前,他发现巷子里有几根石柱顶在上面,是为了支撑平衡。如果能毁掉这几根石柱,那上面必定会塌陷,那时也好趁机脱身。 狄仁杰的家传兵器亢龙锏有一种特殊的威力,就是可以测出与之相撞物体的弱点,而这个弱点就是密度不集中的空心之处。然后一击必出裂痕,再击必会断碎。 狄仁杰拿着亢龙锏在那几根石柱上都击了一下,顿时裂痕随着声音蔓延凸显,鬼差们都一惊,住了手,不敢靠前。狄仁杰此时再击,那石柱的裂痕再次暴走无形,瞬间断碎,上面塌陷,水和土都倾斜而下。 狄仁杰趁机叫上裴东来和上官静儿脱身,直奔阎王和六道君主离去的方向。 可是那个方向是一条死路,狄仁杰道:“一定有机关,大家分头找找。”但什么也没有找到。 就在这时,面前的石壁响动起来,竟然是一扇石门,从石门里走出一个戴面具的鬼差。 上官静儿和裴东来正要动手,却被狄仁杰拦住,鬼差上前对狄仁杰道:“大人,这是一条秘道,阎王和六道君主就是从这里走的。但他们不让我们跟随,只送到了这里,我刚才进去走了一趟,有三个岔路,不知道走哪儿,就先回来了。” 第28页 狄仁杰道:“你自行安排,我们三个进去。” 那鬼差离开后,狄仁杰他们三人便走进石门,在不远处发现了另外四个鬼差的尸体,应该是被李元芳所杀,然后再移尸到这里的。 裴东来和上官静儿都很好奇和疑惑地望着狄仁杰,狄仁杰对他们道:“出去后再和你们解释,时间紧迫,查案要紧。” 裴东来和上官静儿没有说话,因为他们也非常清楚现在是什么样的形式和情况。又继续走了没多远,就遇到了三个岔口,狄仁杰道:“每人一条,分开走,走出后在上官府回合。” 当狄仁杰走出秘道后,着实让他一惊,因为这秘道的出口竟然是皇宫的御花园。他沉思片刻,很多画面在脑中不断闪现,这最后的谜团也在若隐若现中渐渐清晰。他没有多做任何停留和调查,直接回到了上官府。 5 狄仁杰回到上官府后,没过多久,裴东来就回来了,但是却一直不见上官静儿回来。裴东来回来后,就一直满脸疑惑,若有所思,沉默着不说话。 狄仁杰见此便问道:“裴兄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裴东来没有立刻回答,还是沉浸其中,狄仁杰知道这是思考的关键时刻,便不再打扰,安静地在旁边等着,同时也在为上官静儿担心。 过了好一会儿,裴东来才缓缓说道:“狄大人,我想焚尸案,可以结案了。” 狄仁杰道:“裴兄侦破焚尸案了?” 裴东来点点头,道:“你知道那条秘道的出口是哪里吗?” 狄仁杰道:“请裴兄赐教。” 裴东来道:“通天浮屠!确切的说应该是通天浮屠的通心柱。” 狄仁杰吃惊道:“这的确让人不可思议,不过······这和焚尸案又有什么关系?” 裴东来道:“我检查过贾大人的设计图,通天浮屠的通心柱是实心的,可是现在的通心柱却是空心的,柱壁上有无数小孔,而那些小孔就在国师的平安符下面掩饰着。” 狄仁杰明白过来,道:“难道兇手······” 裴东来打断他道:“还是让我当面揭穿他的真面目吧。” 狄仁杰不解道:“可是兇手和死者都是六道组织的人,怎么会相互残杀呢?” 裴东来道:“也许他们根本就不知道彼此的身份,六道组织非常谨慎而严密,每个人都带着鬼差面具,这种情况也在情理当中。” 狄仁杰道:“这样说来,兇手一直引诱我们把嫌疑指向国师,也在情理当中了。” 裴东来道:“不错,定是如此。” 这时,武天通带着五百羽林军前来,对狄仁杰道:“狄大人,出事了。” 狄仁杰担心是上官静儿,连忙问道:“出什么事了?” 武天通道:“右亲王死了,死状和左亲王一模一样。” 一听不是上官静儿,狄仁杰松了一口气,同时也在想着这件事,觉得有些蹊跷。 旁边的裴东来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武天通道:“就在刚刚,焦灰还有余温。” 狄仁杰和裴东来随武天通到了右亲王府,果然如他所说,跟左亲王的死状一模一样,死的地方正是先前与狄仁杰喝茶坦诚相告的小亭。 武天通道:“狄大人,天后让我跟你说,明天旭日东升之时,就该登基了。” 狄仁杰道:“你回去禀告天后,就说狄某知道了。” 离开右亲王府后,狄仁杰对裴东来道:“我想去看一下那个秘道,我有点担心上官静儿。” 裴东来道:“没想到狄大人还是个多情之人,也罢:“这焚尸案就由我来侦破吧。” 狄仁杰道:“这焚尸案本来就应该由你这个大理寺少卿、洛阳神探侦破。我这通天神探是八年前······”话还没说完,胸口一阵汹涌,一口黑血就喷了出来。 裴东来见状,连忙扶道:“狄大人,这是······嫁衣的毒?” 狄仁杰调整了一下气息,擦了擦嘴角的血,道:“应该是,没想到这毒还真有点性格,胸口如火烧一般,但身体却异常冰凉。” 裴东来道:“那怎么办?汪驴现在也不知道找到解药没有,我看你还是好好休息,不要走动了,以免毒性发作过快。” 狄仁杰挥挥手道:“你不会是想让我在床上等死吧?” 裴东来一听,哑然无语,同时也明白过来,在狄仁杰决定为上官静儿吸毒时,就已经抱了一颗必死之心。或者说,就根本从来都没有想过生或死的问题。 6 天色阴沉,苍穹如墨,重重地压下来,给人一种莫名的恐慌。 通天浮屠本是以武则天的模样雕建而成,白日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芒,就像一尊从天而降的神佛;可是在这漆黑的晚上,光芒散尽,夜凉如水,巨大的黑影就如同一个来自地狱收割灵魂的魔鬼,吞噬着所有的生命。 通天浮屠昨日就已经竣工,所以此时这里除了少数的羽林军守卫外,再没有其他人。狄仁杰拿出他的莲花银徽,和裴东来顺利走进去。 第29页 通天浮屠里所有的机器都已经停止运行了,熔炉里也没有了温度,看着这些,再看看这尊高三十三丈的通天大佛,不得不感慨这是一件拥有伟大智慧的工程和艺术。但有谁又能想到,就在这繁华的背后,掩藏了多少罪恶和阴谋? 狄仁杰和裴东来走上升降吊篮,一直到最顶端,然后再走近通心柱。看着贴在上面的平安符,感觉这一切是那么讽刺和无奈。裴东来上前撕掉几张平安符,柱壁上的小孔便暴露出来,他指着小孔向狄仁杰问道:“狄大人是否能看出这些小孔是干什么用的?” 狄仁杰摇摇头道:“土木建设我不懂,看不出来。我想当时贾大人也没有看出来,只是有些疑惑罢了,不然应该当场指出才对。” 裴东来道:“应该是这样。这通天浮屠是沙沱监工而建的,他一定知道。” 狄仁杰道:“那一会儿等他来了,你问他,就一切都明白了。” 裴东来道:“狄大人,我有一事不明,还请据实相告。” 狄仁杰道:“裴兄请讲。” 裴东来道:“我总感觉这焚尸案的兇手你早就知道了,你是有意让我代你侦破的。” 狄仁杰笑了笑,没有正面回答他,而是道:“我想,这焚尸案由你来侦破才是最公正最合适的。至于其他,并不是很重要。” 裴东来沉思着,道:“你是奉天后之命查办焚尸案的钦差,所以,应该由你来侦破才对。不过,考虑到兇手和你的特殊关系,我可以帮你这个忙。但是,你也得帮我一个忙。” 狄仁杰道:“裴兄请讲。” 裴东来道:“六道组织的水太深了,凭我的智慧是蹚不过去的,所以杀父之仇,就请你帮我报了。” 狄仁杰一怔,明白这其中意思,郑重道:“请裴兄放心,狄某定不负所托。” 7 狄仁杰走进秘道后,心里想着一件事,就是右亲王李广的死。表面上看,李广的死是因为他和狄仁杰说了太多关于六道组织的事,属于背叛行为,所以被杀。但狄仁杰总觉得这里面隐藏着另外一层意思,只是心里一直担心着上官静儿,没能好好地去分析。 在秘道中前行没多远,狄仁杰发现四周墙壁上的土质痕迹和刚才有些不一样,便上前仔细观察,心中满是疑惑。后来又走了一段路,发现四周墙壁上有无数小孔,里面应该是射出暗箭的机关。可是很明显,现在这些机关都被拆除了,不然裴东来早就命丧于此。 这是怎么回事?是什么人所为? 狄仁杰想到这些,就更加担心上官静儿了。他快步向上官静儿走的那一条岔路跑去,跑了一段路后,也发现四周墙壁上的小孔,而机关也同样都是被拆除了。 再继续往前走一段路,土质痕迹也变得和之前不一样,狄仁杰心中被这些东西画了一个大大的问号。从秘道出口走出来,更是让狄仁杰吃了一惊,因为这里是国师陆离修炼的禁地——无极宫。 狄仁杰走进一片十二生肖雕刻的石林,每个都高有丈余,林中还有数只铜鼎,铜鼎内插满了燃烧的香火,烟雾瀰漫,在这夜色中,显得异常诡异。 这时,只见一只雄鹿从十二生肖雕刻的石林中信步走出来。 狄仁杰望着它,道:“相比你就是代国师言行的神鹿吧。” 神鹿开口道:“大胆狄仁杰,敢擅闯禁地,扰我修炼,罪该万死。” 狄仁杰道:“既然我已经来了,就不怕万死之罪,不知国师可否现真身一见。” 石林深处,一道红光闪现,而在那光芒之中,陆离缓缓升起,站立于石林之上。她鹤髮白须,左手提剑,右手持令旗······这装扮和天鹿图中还有在鬼市中遇见的那个人一模一样。 神鹿又开口道:“狄仁杰,你闯我府邸,是为何事?” 狄仁杰道:“既然国师都已经现真身相见了,我想就不必再用这些欺瞒朝中大臣的手段了吧,要知道腹语在江湖中只是一种杂耍把戏而已,国师如再用,有辱身份。” 神鹿退去,但陆离仍用腹语道:“你还没有回答我,你闯我府邸是为何事?” 狄仁杰望着他,想起那些被武则天借他之手杀害的老臣,心中一阵仇愤,但又想起生死不明的上官静儿,心中又是一阵混乱,他道:“我本来是要杀死你的。” 陆离道:“本来?难道你现在改变主意了?” 狄仁杰道:“我不想和你浪费太多的时间,我们明人不说暗话。如果你放了上官静儿,那我也放了你。只是你要远走洛阳,永世不要再回来。” 陆离应顿了一下,道:“你怎知上官静儿在我手上?” 狄仁杰道:“天后不想我查你,因为差你就是查她,所以天后就用上官静儿来威胁我、阻止我、牵制我。” 陆离道:“上官静儿只是个大内尚宫,如何能威胁你、阻止你、牵制你?” 狄仁杰道:“我与上官逢意是世交好友,他死后,我在他坟前立誓,要帮他好好照顾他的女儿,也就是上官静儿。” 陆离道:“只是因为与上官逢意的情谊吗?难道你对上官静儿就没有情谊?” 第30页 狄仁杰道:“有情无情不是嘴上说的,这个问题我回答不了你。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就是我今晚必须要带她走,不择手段,不惜代价。” 陆离道:“可视据我所知,上官静儿与天后情谊深厚,不可能捨弃她而跟你走。” 狄仁杰道:“这个我只能先替她做主了,强行带她走,因为在天后身边越久,就会越危险。这句话我也送给你,你知道天后太多的事情了,一旦天后登基,朝中稳定,那你必是天后第一个要杀的人,因为只有这样,天后的过去才会是一片清白。” 陆离道:“就算是天后要杀我,但在杀我之前,也一定是要先杀了你。” 狄仁杰道:“这倒是有可能。难道天后已命你杀我?” 陆离道:“天后只是说,擅闯无极宫者,必杀,尤其是你狄仁杰。” 狄仁杰道:“这么说,我要想带走上官静儿,就必须要先杀了你了?” 陆离道:“正是。” 狄仁杰亮出亢龙锏,道:“那就别多费唇舌了,动手吧。” 陆离令旗一挥,口中怪叫,随后有十只神鹿从石林中跳出,将狄仁杰包围起来。陆离再一挥旗,口中再叫,那十只神鹿就如同被附体一般,迅速而兇勐的向狄仁杰攻去,那气势与力度不下于山中虎狼。 狄仁杰不知其中玄机,不敢硬碰,只好借石林躲避。可是那些神鹿异常诡异,竟然能一头将石林撞毁,而不受其伤。狄仁杰挥起亢龙锏与一只神鹿相击,已测出它的弱点,然后再一击,神鹿断碎,原来是木头与铁皮做的假鹿。 狄仁杰暗叫一声:“傀儡术!” 之间陆离正在手脚并用操纵着这些神鹿傀儡,狄仁杰不与神鹿纠缠,直奔陆离而去。可是去路又被几只神鹿挡住,狄仁杰挥起亢龙锏相击,神鹿一躲,避开了。狄仁杰发现在神鹿和陆离之间都有钢丝相连,而这些钢丝随着神鹿移动的轨迹纵横交错,就像蜘蛛网一样将自己罩住,水泄不通。 狄仁杰无法上前,只好再退,突然胸口一阵汹涌,一口黑血喷了出来,那几只神鹿眼看就要撞到他,可是却在他身前戛然而止,一动不动的停在那里。 狄仁杰疑惑不解,调整了一下气息,再擦掉嘴角的血迹,然后对陆离道:“怎么?是不想趁人之危还是不想杀我?” 陆离道:“你中了毒,而且还是无解的剧毒,不管我杀不杀,你都得死。” 狄仁杰道:“可是我现在还没死,没死就要做没死的事情。” 陆离道:“你如果再不休息,继续与我拼杀,只会让气血翻涌加速你身上毒性的发作。” 狄仁杰道:“这些我早就清楚,所以才会如此心急。” 陆离道:“你这么做,值得吗?” 狄仁杰怔神片刻,沉默着,想起当时上官静儿也这么问过他,他嘴角轻扬,道:“值得。” 陆离一挥手,放开操纵那些神鹿傀儡的钢丝,然后飞身从石林而下,站在他面前,道:“那我的倒要看看有多值得。” 狄仁杰满心疑惑地望着原地倒下去的神鹿,有望向陆离,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陆离道:“你不是想杀我吗?那我便让你杀。我就站在这里,一动不动,不还手,不躲避,不抵抗,就用这肉身接下你一锏。” 狄仁杰道:“你可知我手中的锏叫什么?” 陆离道:“亢龙锏。” 狄仁杰道:“那你可知它有何威力?” 陆离道:“可以测出与之相撞物体的弱点,一击必出裂痕,再击必会断碎。” 狄仁杰道:“既然知道,你还敢用肉身接着一锏?” 陆离道:“我对你的为人品格早就有所耳闻,我料想你定不会挥祖传亢龙锏杀一个不反抗之人。但是,你若不杀我,就见不到上官静儿。所以,我要跟你赌上一赌,我想知道你所谓的‘值得’到底限于哪里?是会为了为人品格而放弃红颜知己,还是会为了红颜知己而放弃为人品格?” 狄仁杰听他这话,觉得不可思议,天底下竟然还有如此为人。 狄仁杰道:“我狄某从来都没有刻意去想过自己的为人品格,我挥祖传亢龙锏杀一个不反抗之人我的确很难办到。” 陆离道:“那这么说,你的‘值得’就是自欺欺人了。” 狄仁杰道:“我想问你,你用性命来赌我的自尊,值得吗?” 陆离道:“如果通天神探狄仁杰都可以不要自尊,那我为何不可以不要性命?” 狄仁杰道:“在我眼里,没有什么比性命更重要的。如果没有性命,那就算拥有再多自尊也没有什么自尊可言。因为自尊并不是别人给的,而是自己给的。” 陆离道:“那我就更想知道了,在你心中,是我的性命重要,还是上官静儿的性命重要,又或者是你自己的性命重要。” 狄仁杰道:“你真是一个妖道!” 陆离道:“是很难回答还是很难选择?” 狄仁杰道:“我是将死之人,而你是必死之人,只有上官静儿才有可能活下来······” 第31页 陆离轻蔑道:“是想给自己即将做出的自私的行为找一个自欺欺人的藉口吗?如果你觉得自欺欺人可以心中无愧,那我的性命你就可以拿去。” 狄仁杰多年磨练出来的内敛和沉稳似乎在此刻就要崩溃,他的内心从来都没有如此复杂地挣扎过。他想说陆离害死了很多大臣,该千刀万剐,他想说他这次回来就是为了要剷除国师,他想说······他现在什么都不想说,因为所说的一切都成了掩饰自己内心虚伪丑陋的藉口。 狄仁杰沉思片刻,将心神收稳,举起亢龙锏道:“我必杀你,不是为了给被你杀害的大臣报仇,也不是为了还大唐一个朗朗干坤,而是为了我要救上官静儿。” 话毕,一锏挥下,打在陆离胸口,陆离一口鲜血喷出,倒在地上,然后听到骨骼断裂的声响。 狄仁杰道:“你死后,我会亲手葬你。但在你死前,你要告诉我上官静儿在那儿?” 陆离忍受着五脏的翻腾和骨骼的断裂,丹田之气不够,无法再用腹语,便张了张嘴,声音模煳道:“就在你眼前。” 狄仁杰一听,应然是女子的声音,脑中闪现无数画面,心中瞬间仿佛被万箭刺穿,连忙蹲下身子,扶起她道:“你······静儿?” 陆离点点头,把左手伸向脑后。可是她的手已经抬不起来了。狄仁杰会意,便把自己的手慢慢的伸过去,然后从后脑中拔出银针。 竟然是易容术。 陆离脸上的肌肉慢慢扭曲变形,最后变成了上上官静儿。 狄仁杰悲愤道:“你怎么会是国师?国师是八年前······我怎么这么笨啊!八年前的国师可能早就死了,国师是谁根本就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能成为天后手中借天命斩杀的刀剑,而这把刀剑,现在你最适合,我怎么就没有发觉······还有这一路上你的种种表现,在鬼市时,在破庙里······我竟然没有发觉你就是国师!” 上官静儿的脸色虽然气血上涌,但却含着笑意,她道:“不是你笨,而是你根本就从来都没有怀疑我,你对我的这份信任,我应该高兴才对,而我现在也的确高兴。” 狄仁杰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上官静儿道:“我不能为了你辜负了天后,更不能为了天后辜负了你,我思来想去,你体内的嫁衣剧毒早晚会要了你的命,那我只能陪你一起死。我虽然没有其他的选择,但我却可以选择怎么死。我之所以选择死在你的手里,就是想证明你有多在乎我。我证明到了,你在乎我胜过我在乎你,因为你可以为了我辜负一切。” 狄仁杰道:“你怎么这么傻?” 上官静儿道:“不要怪天后,就算我父亲真的是被天后杀害的,我也不会怪她。因为没有天后,就没有我。我已经没了父亲。不想再没了天后。” 狄仁杰忍不住地流下眼泪,道:“我懂了!” 上官静儿道:“帮天后把焚尸案······六道组织······”他的话没有说完,也再也不会说完了,但她满足地闭上眼睛,满足地一脸笑意,满足地躺在狄仁杰的怀里,没有丝毫遗憾。 第五章 局中局,局外局/121 狄仁杰抱着上官静儿的尸体,眼泪一直在不停地流,心中仿佛有一把刀在割,那是一种无法言喻的疼痛。痛得让人失去直觉,痛得让人颤抖,痛得让人一点儿声音都叫不出来,一切都在体内随着五脏六腑无声的破碎。 狄仁杰突然有一种错觉,好像中了亢龙锏一击的人不是上官静儿,而是他自己。不然,为什么这种疼痛会如此真实? 长夜虽漫漫,但也逐渐消逝,天边已经泛起了微白,再过不了多长时间,太阳就会从东方升起,而天后也会正式登基。面对未来,似乎就要有了一个新的开始,但在开始之前,也要先有一个对于过去的结束。 狄仁杰把上官静儿抱到房间内的床上,为她擦净了血迹,换下了衣衫,梳理了头髮,深情地望着她,轻声说道:“你先在这儿躺着,我办完了你代的事情,就会来接你。” 只见不远处那高三十三丈的通天浮屠倾倒于地。他眼前顿时闪过通心柱上的小孔和柱内掏空的画面,心想这些很可能就是导致通天浮屠倾倒的原因。 狄仁杰快速向通天浮屠奔去,只见以武则天模样雕建而成的通天大佛此时已经被摔得四分五裂,破碎不堪,难以辨认和拼凑。而在那废墟之中,裴东来和沙沱正面对面地拔剑对峙。 狄仁杰慢步走过去,与他们彼此相望,三个人就这样相互对视,心中无限感激,都不知道一时该说些什么,最后还是狄仁杰先开了口:“一边是公,一边是私,我站在哪边都不好,那就听天由命,你们自己来解决吧。” 沙沱听完便把手中的剑扔在地上,道:“裴东来,你现在是大理寺少卿,被称为洛阳神探,如今又跟随狄大人一起侦破焚尸案,而我之前也跟随过狄大人······” 裴东来打断他道:“你想说什么就直说,不用拐弯抹角。” 第32页 沙沱不再是如往常那样卑躬屈膝,而是满脸鄙夷道:“我是想说,你和我之间,如果真要比个高下分个胜负,那不应该在武力上,而是应该在智力上。” 裴东来听完也把手中的剑扔在地上,道:“我也正有此意。” 沙沱道:“那就请狄大人在旁边公证。” 狄仁杰道:“也好,就算是我为你们其中一人送行。” 2 沙沱的右手是木做的假肢,行动不便,于是他便用一只左手在废墟中挖出一张桌子,桌子上有几只酒杯,虽然都已残破,但勉强还能使用。他把随身带着的胡人烈酒倒入杯中,对狄仁杰和裴东来道:“如果不出意外,这应该是我们最后的相聚,为此,先干一杯。” 裴东来警觉道:“谁知你有没有在酒中下毒,贾大人可就是喝了你下毒的水才死的。” 狄仁杰道:“这酒,我喝。” 沙沱与狄仁杰碰杯而饮,然后对裴东来道:“难道你连一杯酒都不敢喝吗?” 裴东来走上前,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道:“有何不敢!” 沙沱道:“好。那我们就开始吧。” 裴东来道:“表面上来看,焚尸案是从贾大人的死开始的,毕竟他是第一个最直接的被害人。而造成那诡异死状的杀人手法已经被狄大人破解了,是用赤焰金龟的毒。” 沙沱不动声色,裴东来继续道:“第二个死的是薛大人,他们都是因为揭开了通心柱上的平安符看到了柱壁上的小孔才会被你所杀。虽然当时他们并不明白这些小孔是干什么用的,但和设计图不一致,你怕他们上表天后,事后查出端倪,所以为了以防万一,你就先下手杀了他们。” 沙沱仍是不动声色,裴东来继续道:“你杀贾大人,是把毒放在他喝的水里,而杀薛大人,却是把毒放在他擦汗的布巾上。为了扰乱我们调查的方向,你就把嫌疑引到国师身上。不过,我认为他们的死并不仅仅是因为如此,这不是突发的偶然事件,这是有预谋的必然事件。因为你们是想制造流言,然后再让流言转变,这样嫌疑就会从国师身上转移到天后身上。进而让天下臣民都猜疑天后,为达到阻止天后登基称帝的最终目的做铺垫” 沙沱称赞道:“既然能看到这一层,那你一定也能看到更深的一层了,请继续。” 裴东来道:“之所以选择贾大人和薛大人,一是因为顺理成章,而是因为他们都是老臣,三是因为他们都是你们所谓的叛臣。虽然两位大人都是六道组织的成员,但一直以来都是在为朝廷尽心尽力,并没有做忤逆天后之事,所以选中他们是早有预谋的必然。”裴东来说到这些,突然想起了自己的父亲裴公然,随即心中涌上一阵悲愤。 平静后,裴东来继续道:“这些都是从表面上看到的,现在我们来说说根本。这焚尸案的根本源头就是六道组织,他们要在天后登基大典时举行一起某国兵变,来阻止天后称帝。如不出我所料,这通天浮屠倾倒就是信号,驻扎在城外的兵马看到信号后就会冲杀入城。” 沙沱道:“不错,那你可知是谁领兵?” 裴东来道:“左亲王李宵。毫无疑问,他同样也是六道组织的成员,他根本就没有死,只是诈死而已,目的就是为了减弱天后对他的提防。但是,天后所提防的其实并不是他,而是他的十万兵马。所以,驻扎在城外的兵马根本就无法冲杀入城,天后一定早有防备。” 沙沱道:“整体逻辑还算合情合理,但是要把这焚尸案彻底查清,就必须要深入到各个细节之处。所以,如果你只查到这些,还远远不能结案。” 裴东来道:“你指的细节是什么?” 沙沱道:“别的不说,就说我,我为何要参与此事?” 裴东来道还真被这一句问住了,他立在那儿,沉思着,心想沙沱虽然不会为了天后而反对大唐李氏,但也同样一定不会为了大唐李氏而反对天后。所以,他就算是迫不得已加入了六道组织,但也不应该如此风险行事才对。 难道是六道组织以性命相威胁,他才不得不身犯险境以求一线生机? 不!不会是这样。 因为现在裴东来看到的沙沱已经不是之前他所看到的沙沱了,之前的沙沱是卑躬屈膝、胆小怕事,现在的沙沱却是坚韧不拔,傲视一切。而最重要的一点是,现在的沙沱,才是真正的沙沱。但从这一点上,就足可以看出沙沱的内心是多么强大和坚定。隐忍数年,不动声色,深藏不露,这不是一个以性命想威胁就能逼其就范的人该有的性格特徵。 所以,他一定是因为什么事,才必须这么做。 可视,他到底是因为什么事呢? 裴东来道:“你是胡人,我想你一定和六道组织达成了某种协议,等推翻了天后,大唐江山重归李氏后,便会助你成为一邦之主。” 沙沱贊道:“不愧是洛阳神探,这的确是我和六道组织表面上的合作条件。但是,也只是表面上的而已,并不是我最真实的目的。” 裴东来道:“难道这些还不足以逼你就范?” 沙沱轻蔑地笑着,不说话,望向狄仁杰。 第33页 狄仁杰会意,道:“沙沱不爱江山,所以也不想成为一邦之主。这也是当初他为什么会捨弃番邦王世贵族的身份只身来到大唐的原因。” 沙沱给狄仁杰倒上一杯酒,道:“还是狄大人了解我,来,我敬你。” 裴东来没有想到沙沱还有这一番身世经歷,有些不解,道:“那是为了什么?” 沙沱没有理睬他,对狄仁杰道:“不知狄大人怎么看?” 狄仁杰弹指轻笑,道:“重点应该在梵衍那国书的原本全卷上吧。当初你暗示我焚尸案的线索在梵衍那国书的原本全卷上时,就是为了让我向天后借阅,可是借是借到了,,但还没有来得及阅就被你窃取走了。我这样做有三个目的:第一是想让我更加相信焚尸案的线索就在梵衍那国书的原本全卷上,进而我再去问你时,你便可以顺理成章地把我引到鬼市去找汪驴,然后再从汪驴引到无极宫的国师。第二是你故意让上官静儿去追黑衣人,把我们引到左亲王李宵的府内,是想借李宵之手杀了我,以免我有所查获,破坏你的计划。第三是你的真实目的就是梵衍那国书的原本全卷本身,其他都是为了搅乱我与六道组织的视听。” 沙沱道:“果然是什么都瞒不过狄大人啊。” 狄仁杰道:“我也是后知后觉啊。” 裴东来道:“我有一事不明,就是把我们引到鬼市去找汪驴的同时不也暴露了六道组织吗?六道组织明知会这样,为何还要同意你所为?” 沙沱道:“这很简单,一是形势所逼,二是模煳焦点。就像刚才狄大人所说的,我这么做只有一个真实的目的,其他都是为了搅乱试听,这里面也包括六道组织的试听。我对他们说以狄大人的智慧,早晚会查出六道组织,所以不如先自行暴露,这样可以把嫌疑更直接地指向国师,让焚尸案中涉及的人和关系更加复杂化,从而搅乱狄大人的视听。” 狄仁杰道:“话虽这么说,但实际上你是在有意帮我。好了,先不说这些了,说说关于梵衍那国书原本全卷的事情吧。” 沙沱道:“梵衍那国书是我族人的信仰图腾,在我族人心中,要全族膜拜,是至高无上的圣经宝典,一直都是由我王世贵族私密保管,世代供奉。可是不知为什么却被先皇知道了,先皇索取不成,便大开杀戮,而为掩饰其罪行,竟然将我全族灭族。” 狄仁杰道:“原来如此,既是家仇,也是国恨。所以你既不会站在李氏这一边,也不会站在武氏这一边,你是相让李氏和武氏自相残杀,你要毁灭的是大唐。” 沙沱脸上露出一丝悲痛,道:“不管是家仇还是国恨,对我来说都是私人恩怨。私人恩怨就要单纯直接多了,至少不用背负过多的责任和束缚,也不用找那些冠冕堂皇的话来做藉口。大唐江山,虽有内乱,但仍是牢不可破,所以我从未痴心妄想地要毁灭大唐。只是这私人恩怨,无法让我袖手旁观,听天由命。” 狄仁杰深深地嘆了一声,道:“你本有一颗慈悲之心啊!” 3 沙沱给每人又倒满了酒,脸上的悲痛闪现出一丝无奈和苦涩,笑意中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解脱和轻松。狄仁杰知道,这是看破红尘生死的执着和放弃,是生无所恋,是死无所求。 裴东来道:“焚尸案已破,我要带你回大理寺听天后发落。” 沙沱失声大笑,踉跄了几步,举起酒袋狂饮,道:“焚尸案已破?你只不过是抓到了一个不想跑的人,杀了一个不想活的人而已。” 裴东来道:“涉案者,一个都跑不了,也一个都活不成。” 沙沱道:“你以为我为何要在这里陪你喝酒,跟你谈心吗?跟你比智力吗?你根本就不是我的对手,你没有资格,我也不屑跟你比。” 裴东来心中大骇,望向狄仁杰。 狄仁杰道:“他是在拖延时间,刚才你揭穿他城外的兵马无法冲杀入城时,他为什么无动于衷?因为那支兵马原本就是诱天后羽林军的饵。我想城外最多只有七万兵马罢了,另外三万兵马很可能已经从其他地方冲杀入城了。” 裴东来惊道:“不好,天后有危险。”说完就要离去。 狄仁杰叫住他道:“不急,就还没有喝完呢。” 裴东来道:“狄大人,如果天后被杀,朝纲大乱,必会再掀起一阵腥风血雨啊。” 狄仁杰泰然自若,没有说话,只是轻轻一笑。 沙沱道:“看来狄大人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啊,我想听听狄大人的高见。” 狄仁杰道::“焚尸案还有一些细节之处没有明了,而这些细节之处才是焚尸案真正的关键所在,也是真正的目的所在。” 沙沱的脸上第一次出现动摇的表情,道:“真正的目的?” 狄仁杰道:“不错。其实这焚尸案真正的目的并不是谋国叛变,而隐藏在幕后操纵这盘棋局的人也不是你,是另有其人。在这盘棋局中,你是他的棋子,我也是他的棋子,都不是与他下棋的人。” 裴东来道:“那与他下棋的人是谁?” 狄仁杰道:“天后,” 沙沱道:“那这个人是谁?六道君主?阎王?还是修罗?” 第34页 狄仁杰道:“那我要问你,六道君主是谁?阎王是谁?修罗又是谁?” 沙沱顿时哑口无言,怔在那里,这是六道组织的最高机密,他不可能知道。虽然他也曾多次查访,但却无法深入。六道组织行事一直都是极其谨慎,从不给人留下任何破绽,这也是为什么武则天的眼线广布天下,却也没能查到六道组织半点线索的原因。 4 狄仁杰把桌子上的最后一杯酒饮尽,道:“你们胜负未分,如果有私人恩怨,就私下解决吧。我这颗棋子还要去把这盘早已分出胜负的残局走完。” 通天浮屠倾倒的方向正是皇宫,武则天模样的佛头仿佛被齐齐砍断一般,直接掉落在皇宫门口,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 狄仁杰望了一眼大佛倾倒的轨迹,心想以沙沱缜密的心思,一定是想用武则天模样的大佛来砸死武则天本人,但在倾倒之前,被裴东来干扰,因此偏离了方向。 也许,这就是天命所归吧! 狄仁杰走进皇宫,发现很多建筑都已经被大佛砸毁,再走进大殿,虽然殿顶已漏,但大殿上的人却无一慌乱。武则天此时已坐在龙椅上登基称帝,改国号为周,而文武大臣左右两排并立,井然有序。 狄仁杰跪拜行礼道:“启禀天后,大理寺少卿裴东来已经将焚尸案侦破,兇手是通天浮屠的监工沙沱,此时正在将其捉拿归案。” 武则天道:“只有这些吗?” 狄仁杰道:“沙沱一人定不敢行如此忤逆之事,他是受左亲王李宵的指使。” 武则天道:“李宵没死?” 狄仁杰道:“不但没死,此时还正带着兵马准备冲杀入城。” 武则天道:“哼!我早已派羽林军布防,他们根本就无法冲杀入城。传令,命武天通带李宵人头来见。”一个传令官应声而去。 狄仁杰道:“敢问天后派了多少羽林军?” 武则天道:“全部,一共有六万。” 狄仁杰道:“可是李宵有十万啊。” 武则天道:“我的羽林军个个都是精兵中的精兵,还有据守而战,据险布防,就算他有二十万兵马也是无法冲杀入城的。” 狄仁杰道:“天后心中果然是早有安排。但是,李宵的这十万兵马可不是全部都在城外与羽林军纠缠而战,我想城外与羽林军纠缠而战的兵马最多只有七万而已。” 武则天脸色大变,道:“什么意思?” 狄仁杰道:“也就是说,还有三万兵马,很可能已经从其他隐秘的地方秘密入城了,如果是这样,敢问天后如何应对?” 武则天还没有来得及多想,就有人跑进来慌张报告道:“启禀皇上,御花园突然出现无数戴面具的鬼差,正向大殿而来。”众大臣一听,个个议论纷纷,惊慌失措。 武则天本想让武天通带两万兵马回来解围,但又一想肯定是赶不上了,而且很可能还会因此让城外的兵马冲杀进来。她望着狄仁杰,心神一转,道:“几人你早就知道,也应该早有安排吧,我想看看你如何应对。” 狄仁杰没有说话,只身一人走到大殿门口,面向外而战,仿佛他要以一己之力来抵挡那气势汹汹的三万兵马。 只过了片刻无数鬼差就已杀到,走在最前面的是手拿金色权杖的六道君主。 5 狄仁杰就这样一个人站在大殿门口,放眼望去,无数鬼差正一层又一层地将皇宫大殿团团围住,水泄不通,并且后面一直还在源源不断地涌出。那阵势就像沙漠中的行军蚁在围杀一头奄奄一息的骆驼,只需片刻,就可以骨肉不剩。 可视,他们在狄仁杰眼中,却仿佛是虚无之物,根本就不存在一般。此时狄仁杰的眼中只有一个人,那就是站在他面前手拿金色权杖的六道君主。 六道君主对狄仁杰道:“此时此刻,你是想站在殿内,还是想站在殿外。” 狄仁杰道:“皇宫大殿我本来就是走不进,但王土大殿我又走不出,你认为我会站在哪里?” 六道君主道:“那要看狄大人怎么审判此案了。” 狄仁杰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转身走回大殿之内,对武则天道:“天后,今天臣要在这皇宫大殿之上,在这满朝文武面前,升堂审判此案。” 武则天道:“狄仁杰,你刚才不是说此案已经被大理寺少卿裴东来侦破了吗?为何现在还要再升堂审判?” 狄仁杰道:“大理寺少卿裴东来侦破的是焚尸案,但臣要审判的并不是焚尸案。” 武则天道:“那你要审判何案?” 狄仁杰道:“谋国篡位之案。”话音刚落,就引来满朝文武交头接耳的纷纷议论。 武则天道:“也好,我也想看看你怎么审判这谋国篡位之案。” 狄仁杰道:“天后,数日之前,你赐臣莲花银徽命臣为钦差彻查此案,如今臣斗胆问上一句,这莲花银徽有何权限?” 武则天道:“这莲花银徽原本是八年前先皇赐予你的,满朝文武皆应协助,不可阻止。受调遣之权,不受其所限。” 狄仁杰道:“那臣再斗胆问上一句,这权与限之间,是否包括天后本人?” 第35页 武则天沉思片刻,道:“包括。” 狄仁杰道:“那好,臣这就升堂审判。”说完便走上台阶,在一个仅低于武则天的高位上停下来,俯视满朝文武,俯视满城鬼差,大声道:“刑部尚书何在?” 应声走出一个人,面向严肃,如铁石一般,道:“刑部尚书赵法明在。” 狄仁杰道:“赵法明,你身为刑部尚书,掌管我大唐律法,我命你请出由我大唐高祖皇帝定制的七十二卷大唐律法原本于这公堂之上,以示公正,以示天威。” 赵法明领命而去,不多久,就抬来了九个檀木箱子,并排摆在狄仁杰身前。 狄仁杰道:“谋国篡位之案牵扯复杂,设计朝中权贵,但在这大唐高祖皇帝定制的七十二卷大唐律法之下,没有权贵,一视同仁,有罪则罚,不罪则不罚。” 先前纷纷议论的文武百官此时都已经闭上了嘴,在整个皇宫大殿之上,只能听到狄仁杰一个人说话的声音。 狄仁杰道:“这谋国篡位之案表面上虽然是从焚尸案开始,但实际的根源却可以追溯到八年前。早在八年前,天后开始执领朝政时,谋国篡位的势力就已经存在了,他就是此时正在城外冲杀又在城内围杀的六道组织。” 六道君主慢步走进大殿,身后的鬼差要跟着,却被他阻止在殿外,就这样一个人有恃无恐地深入到满朝文武当中,声音洪亮道:“敢问狄大人,我谋的是谁的国?篡的又是谁的位?” 狄仁杰道:“你谋的是大周之国,篡的是武氏之位。” 六道君主听后一阵狂笑道:“那你在审判我谋国篡位之前,应该先审判武则天谋我大唐之国,篡我李氏之位的罪。” 满朝文武一听,又是一阵议论,武则天怒道:“大胆,我乃大唐天后,李氏之母,多年来为李唐江山执领朝政,劳力劳心,任贤而用,国富民强,四海臣服。如今天下臣民联名上表,太子也是一再上书拥我登基称帝,这乃是顺应天命。” 六道君主道:“你谋我大唐之国,篡我李氏之位,这明明就是逆天而行。” 武则天还要说什么,却被狄仁杰抢断道:“本官乃是此案的主审,手持先皇御赐的莲花银徽和大唐高祖皇帝定制的七十二卷大唐律法,朝中上下,无论君臣,是要涉案,都应听从本官侦查审判,由不得你们喧譁妄为。” 武则天道:“狄仁杰,你可真是胆大包天啊!” 狄仁杰道:“天后,在升堂审判之前,臣已经问过你,这块先皇御赐的莲花银徽所拥有的权与限之间是否包括天后本人,你回答我说包括。如今天后可是贵为天子,金口玉言,难道天后想毁天子之誉,食言不成?” 武则天道:“哼!那好,我倒要看看你能怎么审判此案。” 狄仁杰继续审案,对六道君主道:“本官要将武氏谋国篡位之案压后再审,现在先审你的谋国篡位之案,你可有异议?” 六道君主道:“素闻狄大人一向执法办案,清正廉明,不惧强权,想必一定不会偏袒徇私,至于先审后审,那就听从狄大人的安排吧。” 狄仁杰道:“此案复杂,难以直断,就让我先把这来龙去脉说清楚吧。早在八年前,天后执领朝政时,就决心要除掉六道组织。可是当时朝政未稳,而六道组织又琢磨不透、深不可测。所以就先埋下一个伏笔,为日后她正式登基称帝时所用。” 六道君主道:“什么伏笔?” 狄仁杰道:“就是本官。因为天后心里清楚,如果要想彻查神秘的六道组织,那只有狄仁杰才有可能办得到。所以天后就先把我关入牢狱,然后再等待时机把我放出来,作为一颗棋子,心甘情愿地为她效命。也就是说,无论是今天的焚尸案还是谋国篡位之案,天后都早在八年前就已经开始入手准备了。” 六道君主道:“真是深谋远虑啊!不过我有一个疑问,就是当时天后执领朝政时,你可是第一个站出来反对的,她怎么会让一个反对自己的人做自己的伏笔,难道就不怕两军交战时,你临阵倒戈?” 狄仁杰道:“既然是深谋远虑,那天后选择这么做了,就肯定会胸有成竹。因为天后知道,我之所以反对他,其实并不是真的反对她执领朝政,而是怕她执领不好朝政。所以天后把我关入牢狱后,命我焚烧奏摺,旁观国民情况,让我看到她的治国之才。” 六道君主道:“这就是君王的御臣之道啊,果然高明!” 狄仁杰道:“如果这是一盘棋局,那我只能是一颗棋子,而棋局的对弈双方正是你和天后。只是天后在最开始的时候就想利用我这颗棋子来置你于死地,但你,虽然也利用了我这颗棋子,可是却不是用来置天后于死地,而是用来置自己于死地。” 狄仁杰这句话,让满朝文武和武则天都为之疑惑。 六道君主道:“狄大人这句话从何说起呢?这大殿之外可有我三万兵马,只要我一声令下,妖后比诸于刀下,王位必落于我手,那儿来的置自己于死地呢?” 狄仁杰道:“那你可以试一试。” 六道君主道:“还不急,我还想听听狄大人的高见呢。” 第36页 狄仁杰道:“既然如此,那我这颗棋子也只能向着已经安排到的方向继续往下走了。据我推测,事情应该是这样的,六道组织在天后登基称帝时策划了一起谋国篡位的兵变。而这场兵变的开始,就是焚尸案。关于焚尸案的部分,大理寺少卿裴东来已**破。目的是为了制造流言,然后再让流言转变,这样嫌疑就会从国师身上转移到天后身上。进而让天下臣民都猜疑天后,为达到日后阻止天后登基称帝的最终目的做铺垫。但是,我认为,这里面还隐藏了一个真实的目的。” 六道君主道:“什么真实的目的?” 狄仁杰道:“就是通过焚尸案给天后一个找我回来彻查六道组织的理由。” 六道君主道:“何以见得?我可是非常不想你回来,因为我知道你的本事,怕你查出些什么,破坏我的计划,所以我才多次派杀手去杀你。” 狄仁杰道:“问题就出在那些杀手身上。你先后一共派了三批杀手来杀我,但你的目的其实并不是真的要杀我,而是为了让我注意到一个细节。就是第一批杀手用的箭没有毒,而后两批用的箭有毒。这样做一是为了告诉我焚尸案的作案手法,而是为了告诉我焚尸案的背后还隐藏着一个神秘而庞大的势力,就是六道组织。” 六道君主道:“用有毒的箭,是为了让你的死和焚尸案连在一起;而用没毒的箭,是因为当时你远在牢狱,不好把嫌疑嫁祸到身在洛阳的国师和天后身上。至于暴露六道组织的事,那可是裴东来查到了一些蛛丝马迹,形势所逼。” 狄仁杰道:“好。那我们再说说裴东来。关于六道组织,我想天后在这八年来从未停止调查过,并为此还专门成立了监管机构,眼线广布天下,可是仍没有调查到有关六道组织的半点线索,可想而知六道组织的隐秘到了何种程度。但是为什么却被裴东来查到了,如果说查到贾大人、薛大人和左亲王的身份是为了把线索引向鬼市,然后再从鬼市的汪驴身上引向国师,进而让案情更加复杂以扰乱我试听的话,那也就到此为止就可以了。可是你却让裴东来进一步查到了鬼市之下,然后再从鬼市之下让我查到秘道。” 六道君主道:“这就是洛阳神探和通天神探的本事了。当然,也许也可能是我大意。” 狄仁杰道:“不,如果是大意,那秘道里的事怎么解释?我在通往无极宫和通天浮屠的秘道里发现有一段路的土质痕迹不太一样,那是因为那段路是最近才掘土挖通的,并且把暗藏在秘道里的致命机关给拆除了,你这么做是为了给我一条能把整个案件串联起来的线索。” 六道君主沉默很久,仰望着高位上的狄仁杰,又仰望着更高位上的武则天,最后道:“看来狄大人不仅把整个案件都串联了起来,而且还侦破了。” 狄仁杰道:“也许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案件要我来侦破。” 六道君主道:“狄大人,到了这里,我想关于我的部分应该可以先告一段落了吧,接下来应该审判武氏的谋国篡位之案了吧。” 狄仁杰停顿片刻,深吸了一口气,大声道:“武则天下堂受审。” 面对狄仁杰此举,坐在最高位龙椅上的武则天并没有怒斥,而是整理了一下龙袍,把一直皱紧的眉头舒展,满面的威严与肃穆,然后慢慢地、稳稳地、一步一步地从台阶上走下来,与六道君主并排站在低于狄仁杰的位置。 狄仁杰道:“武则天,八年来你假借国师法术,滥杀宗室老臣,排除异己,进而巩固私慾权势,谋国篡位,你可知罪?” 武则天道:“我执领朝政八年,内外清明,国民昌盛,足显是贤明之君。而我既是大唐天后,又是李氏之母,那登基称帝,改国为周,也是顺应天命,并非谋国篡位。” 狄仁杰道:“既然不是谋国篡位,那本官宣判,国不可一日无君,君不可不贤不明,本官今日借先皇和高祖皇帝的天威,命你代李氏治国,也可改国为周,但百年之后,须把皇位穿于李氏,而非武氏,并恢復大唐国号。” 满朝文武都在沉默。武则天和六道君主也在沉默。 狄仁杰又道:“如此宣判,可有异议!” 武则天没有答话,而是像刚才从最高位的龙椅走下来一样,慢慢地、稳稳地、一步一步地从台阶下又走回到最高位的龙椅上,然后道:“我无异议。” 狄仁杰对六道君主道:“那你呢?可有异议?” 六道君主道:“就算我无异议,可是大殿外还有我三万兵马,你想想如何应付?” 狄仁杰道:“我看大殿外不只有三万兵马,而是足足有六万。” 六道君主回头望去,只见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尽头。突然,无数鬼差开始对身边的鬼差下手,一把刀横在脖子上,这瞬间的转变,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为之震惊。 狄仁杰道:“现在你的三万兵马也无异议了。” 六道君主道:“看来走到这一步,算是一切都圆满了。我谋国篡位,罪该当斩,我只求在我死后,千万不要把我脸上的鬼差面具摘下,因为我无颜面对先帝,无颜面对大唐。” 狄仁杰道:“你早已经死过了,无须再死。” 第37页 六道君主的身子明显一顿,不说话。 狄仁杰转身对武则天道:“启禀皇上,初登帝位应大赦天下,以示恩泽。所以,臣恳请皇上放了六道君主,让其浪迹天涯,永世不得回洛阳。” 武则天一听狄仁杰叫她“皇上”,心中一切瞬间明了,不过喜怒都不表露于言行,只是缓缓说道:“你是此案主审,一切都由你定夺。” 满朝文武随即齐声道:“皇上天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狄仁杰走下台阶,走到六道君主身边,俯在他耳边轻声道:“你不是六道君主,你是阎王。你也不是想让我杀死你,你是想以你自己的命,代替真正的六道君主的命。放心,真正的六道君主我不会揭穿他,而皇上也不会为难他。此案就到此为止吧。” 城内的三万兵马被狄仁杰全部活捉,兵不血刃;而城外的七万兵马则被武天通全部杀死,血染城墙,并亲手将左亲王李宵的人头砍下,抛于殿前。 裴东来将沙沱捉拿归案,带进皇宫面见武则天。而狄仁杰则将左亲王李宵的人头交于裴东来之手,并告诉他李宵就是修罗,算是给他报了杀父之仇。 沙沱右手木做的假肢里装满了赤焰金龟的毒水,他在皇宫大殿之上,在满朝文武面前,在武则天龙椅之下,放声哭笑。 沙沱把毒水淋于身上,狄仁杰上前阻止,可是不但没能阻止,反而还被淋了一身毒水。但阳光照射进来时,只有沙沱一人被焚烧,带着恐怖悽惨的叫声、哭声和笑声,在这偌大的皇宫大殿里久久迴荡不散,而狄仁杰却毫无中毒迹象,令其百思不解。 后记一  隐藏情节 文/简杭 ———————————————————————————————————————— 既然选择了隐藏的方式,我就没有打算再写出来。 一下的文字是读者简杭看了七遍书稿后所写,可谓是心血之作。 虽同书而发,但我不对文中的任何分析任何逻辑负任何责任。 所以,请选择必需阅读。 关于武则天: 通读全文,我不仅回到最初的书名上,想问:通天帝国是谁的?是徐克的?是作者的?那是在戏外。在戏中,它就是武则天的。 可以说,武则天是全书中最大的赢家。她隐忍大度,深谋远虑,沉稳老练,谨小慎微,阴险无情,是所有这一切的布局者之一。狄仁杰、上官静儿或者裴东来,不过都是她手上拿捏的棋子罢了。 所以说,读懂武则天,这本书基本上就已经读懂了一半。 其实,读懂她并不难,作者在文中对她的描写已臻极致。比方说,狄仁杰直言。在她面前百官敢怒不敢言,当时她的表现先是神色一变,皮笑肉不笑却透着寒意,随后马上变成带着丝丝惆怅,反而把查察大案一事交给他去办理。 作者笔触一变间就写出了武则天的王者气度。 再说她的沉稳老练。作者在最后宫殿审判那段可谓是描写得淋漓尽致。有人禀报御花园有叛军潜入,她是如何处置的?瞬间想到让武天通带兵回援,可马上考虑到时间来不及或者兵力不足的问题,于是她望着狄仁杰心神一转,殊不知就在这一望一转之间,可是关系着她以及数以万计的军队的生死,还有这天下江山的归属,她却能够从容处之,将如此重任完全地託付给一个曾经反对她的人,这是何等的气魄? 当狄仁杰唤她下堂受审时,她的沉稳老练更是彰显无遗。面对臣下的微言,她不怒不言,反而舒展愁眉,保持庄严,稳步而行,下堂听审,因为以她的智慧自然看得出,那六道君主已经折服,而狄仁杰会按着她的意思审理下去。 事实确是如此,当狄仁杰宣布那段可以说是“审天子,镇叛乱,定江山,立黄嗣”的判决时,武则天已然知道大局已定,而后又是从容地回去龙位,一句“我无异议”更是引领众意,此时她已是大周之主,天下之主。 当上官静儿说武则天对她就像对亲生女儿一样时,狄仁杰却反问,她是怎么对待她自己的儿女的?这个问题的答案几乎世人皆知,武则天的阴狠无情也是出了名的。 不说他关了狄仁杰八年,令沙沱成为独臂,也不说她灭上官家满门,残害无数忠心老臣,我只想说,她是怎么对待上官静儿的。表面上看,她让上官静儿锦衣玉食、高官俸禄、形同公主,而实际上她这么做就像是在饲养猎犬。 如果她真的为上官静儿着想,他会让她假扮国师做那些伤天害理的恶事吗?为了需要,她可以随意地将上官静儿丢给一个刚出狱的糟老头,她是在试探狄仁杰,也是在试探上官静儿,哪还有什么情意? 当狄仁杰提出要查国师时,武则天是怎么说的?她说狄仁杰会后悔的,这说明她已然预见到了上官静儿的死,但是她还是让狄仁杰去查了。原因很简单,狄仁杰已经说过的。武则天要想登基称帝必然要有一个清白的过去,而要做到这一点国师必须死。以武则天的智慧不会想不到这一点,所以说此时她已经决心放弃上官静儿这个棋子了,并且是借了狄仁杰的刀杀的人,够阴险。 第38页 若说武则天的深谋远虑,自然会想到她早在八年制前就为日后登基称帝埋下了伏笔,而这个伏笔文中已经说明,就是狄仁杰。而在这之外,我却注意到另一个细节,在狄仁杰出狱后第一次觐见武则天时,武则天很突然地道破狄仁杰在牢中装瞎的事。当时狄仁杰也猜不出是谁透漏了这件事,只道是八年来他一直在武则天的掌控之中。我不禁想问,这个人到底是谁? 狄仁杰装瞎是为了保命,那么如此性命攸关的大事,以他的机警谨慎应该是不会让外人发觉的。由此推断,能够获知此事的人只有一个,对,就是李元芳。他曾受狄仁杰大恩,身怀绝技却甘愿充当狱卒苦守狄仁杰八年,可见他对狄仁杰是绝对忠诚的。而狄仁杰也是绝对信任他的,所以,装瞎的事如果有外人知道,只能是李元芳。至少,直到狄仁杰自己揭秘前是这样的。 那么,武则天是怎么知道的?他们从监牢回洛阳后,连夜进宫,上官静儿并无单独见武则天的机会,所以告密的不会是她,那么知道此事的就只剩下李元芳和狱官张昭。张昭是与上官静儿同时直到这事的,他有一夜的时间将此事传进宫里。但张昭并未随同狄仁杰归来,那么武则天提起此事难道只是为了炫耀他的眼线多吗?当然不是,那是表面上跟狄仁杰讨论装瞎的道理吗?当然也不是,我认为他此话是在警告狄仁杰,他的身边人中就有她的眼线,所以他最好老实点。 那么这个人就只能是李元芳。 但是,这并不代表李元芳出卖了狄仁杰,以李元芳的为人来说,这是不可能的。我想说的是,李元芳就是武则天派到狄仁杰身边的,只是他本人并不知情。回到开头,文中说李元芳是几经周折后才做了狱卒的,这一做就是八年,他们之间的关系真的就没人知道吗?试想一下,武则天将狄仁杰这个如此重要的伏笔埋在这里,她难道就那么放心?从上面的分析看,显然不是。 所以说,狄仁杰的身边本该是她的亲信眼线才对,而事实上却是李元芳。李元芳当初是通过什么关系混到狄仁杰身边的呢?李元芳虽说不会出卖狄仁杰,但在与曾经帮助他的那个人或者那些人说话时,也不会时刻都提防吧。 所以说,武则天间接从李元芳口中得到一些狄仁杰的秘密还是不难的,他在用五指山封住孙猴子的同时,绝对不会忘记贴上那道符。因为,她是武则天! 关于六道组织: 说完武则天必须要说她的对手——另一个布局者。一盘好棋的前提是要棋逢对手,如果做不到势均力敌,就会呈现出一边倒的局势,也就失去了悬念,那么还谈何好棋?本书之所以精彩,是因为除了武则天的高明外,还有一个同样高明的对手存在,他或者说他们就是六道组织。我说的六道组织包括六道君主,包括阎王,包括修罗和沙沱,还包括那十万带着鬼差面具的叛军。 裴东来说这个组织十年前就已经存在,只不过没有被察觉,而八年前先皇驾崩后武则天执领朝政,她一刻也没停止对他的调查,却始终没有什么突破性进展。 沙沱可以说是书中少见的不带鬼差面具的组织中人,他也曾好心劝说狄仁杰辞官离开,不要招惹这个组织,因为他深不可测。就连一向高傲的裴东来也说六道的水太深,单凭他的智慧是蹚不过去的,只能将杀父之仇委託给狄仁杰。 可见,这个组织的确神秘至极。不过,越是神秘,就越渴望揭开它的面纱。那十万叛军自不必说,文中交代得很清楚,就是李宵手下的部队。最大的疑问就是六道的三位头脑——六道君主、阎王和修罗,他们是谁?狄仁杰曾这样问过沙沱,也问过李广,他们都说不知,这个问题只有三人本人才知道。但是不要着急,因为文中的一些蛛丝马迹,我们还是能够揭开他们神秘面具背后的真相的。 三人之中当属修罗的身份最好确定,他在书中仅仅出现过一次,就是在鬼市之下要杀裴东来那处,说了一些话,但是这些已经足够我们来断定他的身份。修罗是组织的三大头脑之一,足见他的地位何其尊贵,有如此地位者必定是李唐的皇族之人。 当阎王提到狄仁杰时,他急着说他曾经数次暗示过狄仁杰。我们回想一下,狄仁杰自出狱以来又见过几个是皇族的人,右亲王李广是一个,再就是左亲王李宵了,其中李宵第一次将狄仁杰深夜请去,对他直言反武之意,而第二次则是要置他于死地,这正合修罗所说的“难以拉拢”“必杀之”。再者,李宵前后两次的言谈语气与修罗更是如出一辙,前者大骂国师妖道,而后者怒骂武则天是妖后,所以说,修罗必是左亲王李宵。 最后,李宵领十万军队叛逆,足见他在六道中的地位,也印证了他是修罗的猜测。 三人之中一直很少说话的六道君主看似很难断定身份(狄仁杰已说明,最后审判时那个君主不是真的,而是阎王假扮的),但仔细阅读书中的一些细节,他的身份就昭然若揭了。 沙沱和李广都说过,六道组织的头脑手中有先皇极令,那是先皇的贴身令牌,怎么会到了六道之人的手中。太医令王溥也就是鬼医汪驴曾说,先皇的病没救了必死,只不过死得比他预期得要早,我们不管他是怎么死的,但肯定活不到八年后。那么,谁才能够得到这块令牌呢? 第39页 李宵身为左亲王,张扬跋扈,不可一世,而却甘心作为修罗听命于君主,谁会有如此崇高的地位呢?修罗一口一个妖后,而君主却说天后,而且怕她怕得要死,当听说武天通要来时,他吓得慌忙逃走,阎王和修罗则谨慎保护他,唯恐他出什么差错。这个胆小鬼又是谁呢? 本来这些都不能确定君主的身份,但是当狄仁杰从秘道中走出,意外地发现那一端居然是皇宫的御花园时,这一切都已经明了了。六道君主就是当朝太子,也就是歷史上的李显。武则天曾说过,太子也是上书请她称帝,可见太子是多么的懦弱,那么地害怕武则天,这正是六道君主的所为。这也合乎狄仁杰最后悄悄跟阎王说的那句话,武则天是不会揭穿太子的叛乱身份的。 确定了君主的身份,我们回想一下前面,裴东来说六道组织已经存在十年,最初两年并没有什么动静,那时先皇还在世,根据先皇极令来判断,当初的君主应该就是先皇。 那么他创立这个组织是为了什么目的呢?绝不是保护他自己,堂堂大唐天子却要一个地下组织来保护,这有些说不过去,况且他被害死了也说明他并未被保护好。 从组织当初两年的沉寂,再到武后执政后的一系列叛乱活动,到最后的谋反兵变,可以看出它其实是以保护李唐天下为宗旨的,其中当然也包括保护太子,抵制武则天登基称帝。 所以,武则天要称帝就必须除掉六道组织,二者根本就是针锋相对,水火不容。 三人之中的最后一位——阎王,也正是在这种夹缝中艰难地维持着某种平衡。那个划舟的老妪曾说过,是阎王带着修罗和鬼差来到鬼市的,可见他在六道中是处在修罗之上的,而六道君主又是个优柔寡断的人,所以说阎王实际上是整个组织的操纵着和决策者,这个位置如果给李宵,他会毫无顾忌地竭力推翻武后,而从阎王的一言一行来看,他显然不是李宵之辈,他更深谋远略,更看重大体,更为天下着想。他才是武则天的真正对手,是全书的第二个布局者。 正如狄仁杰所说,他布下的局其实是在置自己于死地,因为他不能反对修罗的起兵计划,却明知李氏无法治理好天下,而武则天则是一代明君,所以他只能去赌,于是设计了这个自毁计划。但是,他已经把能为李唐做的都做了,直到最后审判时也不愿轻易放弃,直到被狄仁杰逼得无路可退了,他才屈服。因为他不过是在给自己找一些心理安慰罢了,不是他自己在毁自己,而是狄仁杰太聪明,他斗不过他。 如此重要的人物会连一个真实面目都没有吗?当然不会。书中最重要的线索就是,狄仁杰对阎王说过,他早已经死过了,无须再死。这个死必定是假死,李宵假死过,不过此时他还在城外举兵造反,还有谁呢?同为亲王的李广也死了,而且就死在武后登基称帝的前一天,也是死于赤焰金龟之毒。 我们知道,前两起焚尸案都是六道所为,而李宵是六道的头脑修罗,李广是李宵的弟弟,修罗会对自己的亲弟弟下手吗?当然不会,所以可以断定,李广的死也是假死。那他为什么假死呢?我想,说到这里阎王的身份已经不言而喻了吧。回想一下,李广作为右亲王何尝不是生活在两难的境地之中呢? 如此一来,有些事就不难解释了。比如,狄仁杰第二次见李宵,被李宵陷害,却被李广救出,当时李宵非常愤怒却很无奈,难道真的是因为弟弟手上的五百御林军吗?要知道李宵可是手握十万军队的,而且他的军队只认他不认兵符。还有,李广为什么在那个时候将亢龙锏还给狄仁杰,当时他们在街上相遇难道真的就像李广所说的偶遇吗?狄仁杰他们第一次去鬼市惊动阎王后,他为什么没有更换聚集地点,而李广为什么在归还亢龙锏后告诉狄仁杰六道的聚集地点仍然在鬼市?狄仁杰离开李府后就直奔鬼市,在鬼市被围后,正是利用亢龙锏击碎支柱才得救的,而那些支柱就立在他们来去的必经之路上。从李广就是阎王的身份来看,这一切都是他有意安排的。 这里面还有一个疑问我想说,那就是李广之前还在府中,下一刻怎么就作为阎王出现在鬼市之下了呢?这似乎直接就给了李广不在场的证据,不知道李广或者狄仁杰当时有没有考虑到这一点。但是不要忘了,狄仁杰虽然快马加鞭,但是在鬼市外是循着裴东来的记号找去的,并经过了一段黑暗潮湿的洞,在这段时间里,早有准备的李广完全可以通过秘道快速到达地下鬼市。这一段也正暗示了秘道的存在。 说完了真六道诸人后,别忘了那些带着鬼差面具出现的假六道鬼族,他们又是哪里来的呢?答案就在前文,在落日山狄仁杰曾秘密见过李元芳,李元芳说过他父亲的三万精兵已秘密赶回洛阳。至于他们为什么带着面具,我想除了想给敌人出其不意的一击外,应该还有另外一层目的,那就是这样一来武则天就认不出他们是哪个部队的了。要知道擅自调动军队,而且是三万精兵进京,这是多大的罪过!狄仁杰和李元芳父子都是吃罪不起的,不过,躲过一时,等武则天顺利登基了,必然要大赦天下,何况他们还是有功之人,春风得意的武则天一定不会难为他们的。 关于城内城外叛军的数量我也曾经疑惑过,为什么狄仁杰就能吃准城内是三万而城外至多七万呢?百思不解,我最终还是在书中找到了答案。李宵的军队是十万,这就是叛军的总人数,而武天通的御林军是六万,又是据险而守,所以李宵至少要调多于六万的军队与之抗衡,而又要尽可能地多调兵进入城内,因为解决武则天才是本次兵变的关键所在,所以城外至多七万,而城内也就三万左右。想到这里,我不禁感嘆,与其说是钦佩狄仁杰智慧超绝,不如说是钦佩作者的构思精密。 第40页 关于沙沱: 按理说,沙沱也算是六道组织中的人,本该于其他同伙一併说了,可是我却想把他单独拿出来说说,一是因为他主导的焚尸案是全书的缘起,没有他,就没有焚尸案,也就没有狄仁杰的出狱,更不会牵扯出那许多幕后的人物和势力;而是因为他的话是全书的主要线索之一。是他的话将案件导向了梵衍那国书的原本全卷,也是他的话将狄仁杰他们引到了鬼医汪驴处,进而引出了六道组织和国师陆离;三是因为他不同于其他的六道成员,不是说他一直没有戴面具出现过,而是因为他有家仇国恨在身,既不属于李唐,也不支持武后——他本就该独立于他们之外。 沙沱是个悲剧人物,一个背负家国使命的苦行僧。但他在这齣悲剧中的表演却是十分精彩的,令我不禁为他拍手叫绝。他的出场可以说是全书中所有人物里面最特别的、给人印象最深的一个。那残缺疲倦的身影带给我的是一种震撼,是一种歷尽沧桑后伤感。而狄仁杰那句看似天意的话,似乎瞬间将沙沱的悲剧大幕拉开。 他知道狄仁杰是回来查焚尸案的,想到要与狄仁杰为敌,他是非常矛盾的,所以当狄仁杰向他表示歉意时,他却强调自己因祸得福升了官职。本来他的态度很正常,可以看到上官静儿和裴东来顿时就变得卑微了,这就是他的表演,无奈的表演。我难以想像,当狄仁杰伸手去接触平安符而他出言阻止时,他经歷了怎样一场惊心动魄? 沙沱谋划的最成功的一件事其实很不起眼,那就是他将狄仁杰和上官静儿引到了李宵府上,调虎离山后成功偷到了他一切的终极目的——梵衍那国书的原本全卷。到此他本该收手了,可他并没有那么做,就像他最后说的那样,那私人恩怨已经让他无法袖手旁观,虽然不能毁灭大唐,他还是想让李武两家自相残杀,并且按照这个想法去做了。也许早在那时他就已经生无所恋,死无所求了。 狄仁杰他们第二次去找他那段,是沙沱在这齣悲剧中最精彩的表演。他们实际上是去兴师问罪的,至少裴东来是这样的。与是沙沱就迎合他们的心理,一直卑躬屈膝,一言不发。直到裴东来面露杀意,冷语逼问,他仍然沉思片刻,最后才慢慢抬起头说话。我以为他的表演到此结束了,谁知这只是个开头而已。他故意不当着众人的面说,而是将与他有老交情的狄仁杰拉到一边,满脸紧张和担心地轻声劝说狄仁杰离开。我不知道他的话是不是真心的,但此刻他的表现绝对是违心的,他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将狄仁杰他们引向鬼医汪驴。 请仔细看,他故意重提梵衍那国书的事,狄仁杰自然会说那书丢了,他那一惊真是演得太逼真了。之后,他并不急于说出鬼医,而是先丢出个狄仁杰不可能接受的天后,然后很自然地说出了鬼医以及鬼市。此人正如后面狄仁杰说的那样,心思真是够缜密的。 如果说之前的沙沱都是在演戏,那么从他与狄仁杰他们第三次见面时起,他才做回了真实的自己——一个孤独而悲苦的胡人王室贵族。他不再是以往的卑躬屈膝,更是对裴东来露出了满脸的鄙夷之色。不同于阎王最后时刻的表现,他更多的时刻是沉默,平静地等待裴东来和狄仁杰道出他的全部所为,并在最后说出了自己心底最深处一直隐藏着的那些那些仇恨。此时的他虽有些无奈,却彻底地解脱了。他那段关于国雠家恨与私人恩怨的论述让我很震撼。狄仁杰说得对,他本有一颗慈悲之心。 但这些不是悲剧的全部,如果仅仅这样,沙沱完全可以含笑九泉了,尽管通天浮屠并未像他预期地那样砸死武则天,但是能做的,他已经做尽了,他可以了无牵挂了。但是狄仁杰却在最后说出了焚尸案的真正目的,令沙沱一下子意识到了自己的尴尬身份,他哑口无言,怔在那里。还有什么比作为一颗一无所知却任人摆布的棋子更加可悲的呢?最终他死得很悽惨,不过那对于他来说已经无所谓了,不过是他悲剧一声的一个形式上的句号而已。 脱出悲剧之外,我仍然有一个疑问:为什么沙沱要选择这样一种结束的形式?他为什么不在通天浮屠的废墟中就了结了自己,而偏偏要到武后的大殿上来呢?难道是想以这样骇人的死法震慑那个高高在上的武则天吗?应该有这层含义在里面。但是,我又注意到了一个细节,那就是狄仁杰的毒解了。其实不难看出,他身上的毒是与金龟的毒以毒攻毒相抵消了。难道这只是他运气好吗? 我们再回去看看,狄仁杰的嫁衣奇毒是怎么染上的。他替上官静儿吸毒所以中了毒,而上官静儿是被毒针击伤的,这毒针必然是与他交手的六道鬼族打出来的。那鬼族的毒针来自哪里?不得而知吗?其实不然。我们想想,嫁衣奇毒能与赤焰金龟毒液相抵消,就说明二者之间存在着千丝万缕的联繫,而金龟毒液是来自沙沱的,而沙沱又是六道中人。不难想像,狄仁杰的毒极有可能就是来自于沙沱。 沙沱之前是对狄仁杰动过杀机的,就是利用李宵设计那回,虽说他们二人是老交情,但他有国雠家恨在身,并且曾经劝过狄仁杰,他也算是仁至义尽了,就算要杀狄仁杰也是情理之中。而这一次,他同样是动了杀机的,目标还是狄仁杰。 之所以那毒针没有直接打在狄仁杰的身上,书中说了狄仁杰很快摆脱了两个鬼差的纠缠,连那假国师也不是对手,可他们要伤狄仁杰不可能得手。而当时上官静儿被假国师的话所激怒,早已失去了方寸,自然是最容易下手的对象。况且,而阎王和沙沱的心机,怎么不知伤了上官静儿狄仁杰必然会捨身相救?所以在动手之前就有所嘱咐也是合乎逻辑的。因而我断定,狄仁杰中毒是必然的,是沙沱他们精心设计好的圈套。 第41页 进而,我敢断言,狄仁杰的毒被解去也是必然的,那是沙沱人之将死前的最后善行。他之所以选择在大殿之上骇然自焚,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了救狄仁杰。以他的缜密心思怎能不知道狄仁杰对他的信任,狄仁杰对他半开玩笑的那句“后知后觉”应该让他心里明了了,他又怎么忍心去让这样一个故人无辜惨死呢?看来,他还是存有一丝慈悲之心的。 我们来仔细分析一下文中最后的那句“令其百思不解”的真正意思。我想,以狄仁杰的智慧,不可能百思不解。这句话是一种暗示,就像梵衍那国书手抄残卷是暗示梵衍那国书原本全卷一样,只是这次暗示的对象不是狄仁杰,而是我们这些读者。 也就是说,狄仁杰完全知道自己的毒是怎么解得,为什么解的。或者再深一层,如果他不去阻止沙沱,那自己必死无疑,所以这是沙沱拿他们的情谊来赌,如果你为我不顾牺牲,那我就还你性命。唉,男人的感情还真是复杂。 关于裴东来: 说完沙沱,我想说说他的对手——裴东来。尽管沙沱最后是说裴东来根本没有资格跟他比,他更不屑于跟裴东来比,但是不可否认的是,书中一直在尽心竭力地侦破焚尸案的的确是裴东来。 相比之下,裴东来是小人物,沙沱也是小人物,他们俩可以算作是一个层次的人,所以我要为裴东来正名,他完全有资格跟沙沱一比。 不过,正如狄仁杰所说的那样,他们胜负未分,即使最终裴东来将沙沱捉拿归案,但这其中很难排除沙沱有意为之的因素。所以说,书中他们二人才是真正的对手。但是,裴东来却从来没有这么想过,在他的眼里,他的对手只有一个,那就是狄仁杰。 在武则天、狄仁杰以及上官静儿面前,裴东来都是个小人物,地位很低,甚至没有直接向武则天进言的机会。可就是这样的地位,也是他靠着自己的努力一步步争取来的。他是个苦命的人,天生的白化病让他遭到了家人的遗弃,好在裴公然收养了他,并送他去拜师学艺,不想,裴家却在一夜间被六道组织灭门。裴东来从此背负家仇,完全靠自己的断案才华得到了洛阳神探的称号,并在薛勇死后开始掌管大理寺。这样的成长经歷必然使他的性格变得孤傲和要强。 他是蔑视权贵的,除了天后外,他对其他人包括国师和上官静儿在内都是不恭敬的。在仵作房,仵作见上官静而后要礼拜,而他却一直看着狄仁杰,完全没把尚宫大人放在眼里。在通天浮屠,他向上官静儿提出联手时,必然认为他们之间的地位没有什么差异,而对方的回答却深深刺痛了他的自尊心。书中写到,此时的他就像一只眼神肃杀的猎鹰,作者的这个比喻十分贴切,他就是一只鹰,一只习惯高高在上孤独翱翔的鹰。他不允许任何人对他的尊严的侵犯,于是他立刻做出了回击,戏耍了上官静儿一通。 鹰是属于天空的,他藐视地面上的一切,包括那个所谓的通天神探。那个糟老头刚一回来就压在了裴东来的头上,这让他情何以堪?所以,他要给对方一个下马威,没有在大理寺恭迎高高在上的钦差,而是选择仵作房来直接向狄仁杰发起挑战。他要跟狄仁杰比个高低,全书中他都在暗自较劲。乍一见面,他就出口不逊,直言狄仁杰“不过如此”。紧接着就是大打出手,金冠他明白狄仁杰是在教他,可他并不接受,反而回敬了一个问题。当狄仁杰向他询问案情进展时,他一再缄口,也是在跟狄仁杰较劲,生怕对方抢了先。第二次见沙沱那段,他终于抢先了一步,不想狄仁杰却随后来到,这让他很不痛快,几句冷言冷语便完全暴露了他的心思。 此时的他年少轻狂很像八年前的狄仁杰,而经歷了八年沉寂的狄仁杰要比他沉稳淡然了许多。既然是要比,那我就把狄仁杰的一系列反应也说说。其实,狄仁杰并无与裴东来一较高下的心思,早在牢狱里,他就说过,希望这个洛阳神探可以做的长一些,所以当裴东来口出不逊时,他却在称赞他。当裴东来不愿向他透露案情进展时,他却为了鼓舞士气道出了兇手的作案手段。在第二次见沙沱时,面对裴东来的冷漠,他一口一个裴兄,完全没有抢先的意思。在鬼市水战时,也是他提醒的裴东来“小心水底”。而当裴东来被抓住后,以上官静儿的想法是去禀告天后,发兵剿灭,若真如此的话,裴东来必死无疑,幸好狄仁杰及时赶到,阻止了上官静儿,并设法救下了即将赴死的裴东来。 面对狄仁杰的如此这般,裴东来不是块石头,心里也在发生着微妙的变化。直到从秘道归来,他已经有了破解焚尸案的把握,才跟狄仁杰说起案情,最后还打断了狄仁杰的话,要求他来当面揭穿兇手的真面目。以他的缜密心思,怎么会觉查不到其实自始至终狄仁杰一直都在让着他?此时,已经经歷了那多么的磨难,他的心底大概早已少了当初的那些桀骜,只不过是想给自己留一些颜面罢了。随后,当狄仁杰话未说完就吐出毒血时,他那句关心的话已是温暖了许多,这时他已经被狄仁杰所感动,谁高谁低对于他已经无所谓了。而如此孤傲的他,却能亲口说出自己能力有限,并将父仇託付给狄仁杰,这让我一瞬间改变了之前对他的看法,敬佩之意油然而生。 当我读到他心中大骇望向狄仁杰时,我每每会停顿下来,因为我能够真切地感受到,这个曾经傲慢无礼的男子已经开始懂得谦逊,开始信赖面前的长者。而当他说出那句心忧天下的话时,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将仇恨凌驾于一切之上的懵懂少年了。是的,在经歷生死磨难后,他成熟了,在他的身上我读到了自己,我的过去、现在和未来。 第42页 听了他的话,狄仁杰笑了,我不知道这里面包含了多少对裴东来的赞许。我忽然想起了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那一次相视间的浅浅一笑,一个是曾经的通天神探,一个是现今的洛阳神探,一场斗智斗勇在所难免,而破案之后,必然是相逢一笑泯恩仇,只剩下彼此间的惺惺相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