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局长遇鬼记》 第1章 半夜抄近路总是不好的 第一章 艳阳天二楼的包间里,马局长正笑吟吟端着酒盅,今天是他三十四岁的生日。按常理人们不太喜欢三十四,七十八这些个数字,大概总是会让人想起那几个尴尬的成语。 但这是马局长的生日,自然就不一样了。 包间里除了一些生意人,退职的老前辈,还坐着城建局的李局长和纪检委的王主任,以及几个马局长很脸熟的副级。在他们这个小县城里,这些位可都是响当当的大人物,随便拿出来一位,也能有一账本写不完的背景。 只有马局长例外,他是二十年寒窗苦读,凭本事升迁高位的,虽说暗地里彩礼也送点,回扣也不是没尝过,但要是想仔细挖下去,他的底子还真的是少见的清白。 马局长那时还不叫局长,他大名叫马一新,十八岁从县里一高考上的大学。家里就只出了这么一个高材生,锣鼓喧天地摆了十几桌。马一新毕业后分配到基层,最初只是个乡下支书,可到底是个文化人,一口标准的普通话,穿着皮鞋往那一站,人高腿长,看着就有官爷的做派。没多久乡下的书记派到县里,上头提拔他补了这个空差。马一新也是个人精,拎着几瓶好酒去书记家道喜,还不忘给红包里多塞了一沓票子。书记家的女儿看上了他,马一新贷款在城里买了套房子,半年后小两口结了婚,马一新的岳父找人将他弄到了县城。正好又赶上那一年治贪,县里几个领导被人举报下了台,马一新做为学历最高,出身最穷的候选人,一步当上了畜牧局的局长,比他岳父还威风。 从此也就没人叫他马一新了。马局长这前半辈子,一半靠才气,另一半靠运气,走得那叫一个顺风顺水。 他这人喜欢交朋友,口才可以,人缘也是极好。酒上三巡,大家都很开心,话题从房地产到桌上的菜,又聊到马局长的光辉历史,免不了要多劝几杯。马局长喝酒上脸,此刻他从脖子往上都已经红成一片了,一张本来还算耐看的脸,熏成了猪肝色。 “诸位,诸位”马局长拽着局里小陈的袖子,踉跄站起身来,“这是最后一杯了啊,我可不能再喝了。”他伸起脖子,一仰而尽。“咔……这酒够辣啊!” “哈哈哈,这可是我特意从店里拿的闷倒驴,马局长,有魄力啊!”徐厂长与马局长相识已久,他在城郊有间化肥厂,这几年赚的盆满钵满,一连收购了几家门面房专门卖酒。 “得了,你都把我当驴了,我还不得敬你一杯”马局长笑着举起了空杯子,“满上,满上,最后一杯了啊!” 王主任笑道,“你都喝多少最后一杯了老马,可别打肿脸充胖子,一会还得我抬你。” “什么时候用你抬了,这不有小陈吗?” 小陈笑着不做声。他跟着马局长半年了,做事麻利,人老实话也不多,这是马局长最中意的一点。 马局长贪杯是众人皆知的,凡是做上他们这些位置的,哪个在酒场上发过怵可不都得是练过来的吗? 今天已经喝了有七八分,天色已晚,酒席也差不多该散了。让小陈去叫几个司机送客人回家,马局长一个人从艳阳天走出来。凉风一吹,别提多舒服了。 他没等车来,自己顺着马路牙子往回走,脑袋还有些沉,可能是刚才喝的有点多,马局长兴致不减,哼起了黄梅戏的唱段,“为救李郎离家园…”他迈着轻飘飘的腿,等走到转弯处,见小陈还在艳阳天门口跟人说着什么。马局长突然就生了个念头,也不喊他过来,自己拐到灯光照不到的另一条岔路上。 如果他知道这次心血来潮的后果,马局长一定再不敢自己走夜路了。 小地方不比大城市,夜里的星星又多又亮,幽微的光芒下,能看到暗色的云在缓缓移动。 马局长住在县里新开发的小区,装修不错,可那地段确实太偏 ,从艳阳天走回去,怎么也得花个把时辰。马局长没有犹豫,挑了条近路。 走了不一会,小陈打电话过来,马局长接过电话,“你先回去吧,我自己走走。” “局长,这大半夜了,您一个人怎么走啊?还是等等我,我开车快。” “行了行了,我怎么就不能走了?”马局长的酒劲上来,有些急躁的挂了电话。 这条近路是县里中心街的一条支路,几年前还是人流的干道。可随着城建局的开发,路两旁的店面拆得没剩下多少,地方空出来了,新的还没开始建。这里渐渐成了县里的肉食批发市场,乡下的牛羊肉都运来这里宰杀,一条街都散发着浓浓的腥臊味。白天还有几个卖肉的,到了夜里一个鬼影都没有。 马局长也不嫌味大,一个人悠闲地走着,时不时唱两嗓子。走过这条街,再往旁边的小路一拐,就能到烈士陵园的小东门。马局长在岔路口顿了顿,朝陵园走去。 他好久没去探望妻子了。 马夫人去的时候还是年纪轻轻的,小两口新房的贷款刚还上,没多久就出了车祸。马局长坐在副驾驶上,系着安全带,只是轻微的擦伤,马夫人从后座飞过来一头磕在玻璃上,血流了一车,抬到医院人已经不行了。 马局长在太平间里亲手给她合的眼,到现在已经快三年了。 想到这里,马局长又是止不住叹息。头一年他隔三差五的也要来祭拜亡妻,良人已去,他从没想过续弦,书记看他重情重义,几乎把他当半个儿子对待。这两年在官场里摸爬滚打,马局长一个人也惯了,遇上年轻的小姑娘,最多是喝喝花酒讨个便宜,真说把人带到家里,还没有过一次。 他想起上次过来还是三个月前,不由得又叹了口气,你看看我,都忘了让你给我庆生了。 马局长瞅了瞅路边,卖纸钱香火的早关了门,他只好跑到别人家院墙外面里折了一株月季,咬在嘴里,从陵园紧锁的铁门上翻进去。 夜里湿气有些重,马局长酒劲稍减,不自觉裹了裹西装。脚下铺着石板的小路泛着冷光,一直延伸到黑夜中,他看不清墓碑写的什么,只能凭印象找到妻子的位置。 石碑上头已落了一层的雾气,马局长拔掉一旁冒出的狗尾巴花扔了,将月季轻轻放在墓碑前面。 “老婆啊…”他红了眼睛,说不下去了。 四周太过寂静,就连蛙声都听不到,月光无言地照着那株月季,艳红的花瓣上爬满了将泄未泄的痕印。马局长想起李清照的那首冷冷清清,凄凄惨惨的词,不禁悲从中来。 “我这几年太顺,你底下肯定也帮了不少吧别操心了,现在日子好了,你啊,也别省,缺啥给我托个梦,知会一声…” 马局长的话还没讲完,就见从碑上平平伸出一只手来,那只手几乎是透明的,苍白的皮肤有月光流转。 马局长牙齿打颤,双腿一软,顿时跪倒在潮湿的泥土上,“鬼,鬼啊!” 那只手拿起月季,慢慢靠近碑前,像是在仔细嗅闻花的香气,片刻又不满的丢在地上。 马局长想跑,无奈腿颤地厉害,站都站不稳。他眼睁睁看着一个东西慢慢从石碑里头钻出来,先是胳膊,前胸,然后一个扎着长辫子的人头忽的出现,它望了望已是吓到无神的马局长,咧开嘴笑了。 “这位兄台,劳驾搭把手,腿卡住了…” …… 第2章 兄台你的影子呢 第二章 这注定是一个失眠之夜。 马局长喊了半天救命,一个人也没有。只有那个费半天劲爬出来,不知是人是鬼,是男是女的东西瞪着俩眼,好奇地看着他,“这位兄台,你还好么?” 马局长狠狠掐了一把大腿,默默闭上眼睛。“观音菩萨保佑,老婆啊,你有什么不满的,直说就好了,干啥要这么吓我啊…”他颤颤巍巍地退后了几步,忽的转身,撒腿就跑。 那东西在身后喊他,“怎么了,怎么了,兄台干嘛跑呀?” 马局长一回头,差点又坐到地上。 那东西没有脚,轻飘飘跟在他后面,一步也没拉下。 马局长索性也不跑了,他喘着气,“你,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这位兄台,我们初次相见,你怎么能如此诋毁于在下?” 马局长终于看清楚了,那是个长发及腰的男人,看他光洁的额头还像是个清朝人。 这个人身形瘦削,一张白花花的脸绷着,在月光下朦胧得辨不清轮廓。 马局长揉了揉眼睛,莫非是自己在做梦?可刚才掐得也疼啊! “兄台不要误会,在下乃洛阳人氏,特去进京赶考的。”他托起下巴看了看四周,“啧,在下好像不认识这路啊?” 你认识就有鬼了!神经病一个,大半夜不睡觉跑这来吓人,还穿着轮滑鞋。马局长甩了甩袖子,想他从小数理化没低过80,质量守恒定律背的滚瓜烂熟,身为一个彻头彻尾的无神论者,刚才真是丢人丢大发了。 “咳咳,你从那条路出去,现在门没开,你翻过去就行了。”马局长好心的给他指路,暗地从兜里掏出了手机,是该打120呢,还是打110呢?还没等他想好,那个人就嗖地站在门外了。“然后呢?” “然后…然后…”马局长汗都出来了,这可怎么解释?这门是铁的吧?他是站着飘过去的吧?自己没眼花吧? 马局长饶是喝得再醉,这会也吓醒了。他看到那张脸白的渗人,虽然带着笑,可怎么瞧怎么像鬼,都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可也没听说半夜翻进老坟地里,会不会撞鬼… “你,究竟是人是鬼?” 对方像是听到什么好玩的事,大笑起来,“兄台莫怕,在下自然是人了。” 马局长朝地上努了努嘴,“你的影子呢?” 此时月亮正圆,又大又亮,马局长跟那个人一铁门之隔,却只有一个影子淡淡地趴在地上。 “影子?影子不是在…啊!这是怎么回事?”那个人惊得跳起来,谁知一下子蹿了老高,树梢纹丝不动地穿过他的脑袋,然后他轻飘飘地落在地上,依旧没有影子。 很显然,他是鬼。 那个鬼蹲在地上沮丧了半天,抬头道,“在下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马局长很有耐心,“慢慢想,你叫什么?” “在下姓冯,单名一个易字。” “小冯啊,这人死不能复生,我看,你最好还是安心投胎去吧。” “兄台,在下本是前去京城赶考,这功名还未考上,又,变成这个鬼样子,在下怎对得起家中父亲啊!”说完那鬼哀戚地用衣袖遮住脸,倒像极了黄梅戏里面的身段。 马局长拿眼偷偷瞅冯易,这人穿的是青色系襟长袍,麻布的料子,腰上用红线松松系着,还提溜个玉佩,袍子下面…他没敢看。这敢情还是个清朝鬼,现在都到了二十一世纪,他那个老父亲恐怕都轮回两辈子了,没准现在还是个娃娃呢! 马局长有点可怜他,看起来也不像是恶鬼,怎么就在阳间留到现在,没去轮回转世呢? “这个,你有所不知啊,现在不搞八股那一套了,想光宗耀祖啊,还是看学历,也就是要高考,你懂么?” 冯易摇了摇头。 “算了算了,你也别想太多了,哪来回哪去吧。待会天快亮了,别再把人吓着了。”马局长背着手,官腔控制不住地抖了出来,“事情已经到这一步,再纠结也是无用,你既然是个鬼,就要有鬼的自觉,你听懂了吗?” 冯易想了一会,又问道,“可鬼要干什么啊?” “过奈何桥,饮孟婆汤,这你该比我清楚吧。” 冯易耷拉着脑袋,把辫子拉到手里把玩着。 马局长不耐烦了,“你还是尽快上路吧,我也该回家了。恕不远送啊。”说完就翻过铁门,朝来时的方向走去。 这条路,是万万不能走了,明天把老婆的坟牵出来吧,马局长边走边后怕着,幸亏这个鬼记性差,要是让他想起来怎么死的,没准就要化作恶鬼报复社会了。 走了老远,马局长才敢回头,见冯易还站在门边发呆,不由叹了口气,这年头,做鬼也不容易啊! 回到家,小陈远远地迎上来,“局长您可算回来了,我还想着回去找你呢!” “得亏你没去,我遇着鬼啦!”马局长捂着嘴小声说道,“就在烈士陵园,都埋了还从地里爬出来呐!” 小陈发了会愣,“呵呵,局长您看您,喝多了不是?下次可一定要等我开车送您,万一出了什么事我可怎么跟局里交待啊!” 马局长就猜他不信,摆了摆手,“行了,你快回吧。” 小陈目送他拿出钥匙开了门,这才发动了车子。 马局长累了一天,澡也懒得洗,蹬掉鞋子,一身酒气地躺在床上。 窗户没有关严,夜风吹进来,身上的汗这会凉嗖嗖的,马局长迷迷糊糊地打了个冷颤,困意止不住地叫嚣,他毕竟是见过大风浪的,此刻也没了惊惧,翻过身抱着被子就扯起鼾来。 第3章 受人之托 第三章 但即使是再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一睁眼看到一只鬼面对面冲你呲着白花花的牙,也会忍不住吓掉裤子。几乎是下意识的,马局长一巴掌就朝那张脸招呼了过去,“妈呀,怎么又是你啊!” 冯易别着嘴揉脸,“在下还未知晓兄台怎么称呼…” “姓马,你就叫我马局长吧!”马局长的起床气上来了,但面前是一只鬼,没有人权保障不受法律约束,又能拿他怎么办呢?马局长叹口气,“小冯啊,你怎么还没走?” 冯易突然朝他单膝跪下,“马兄,在下有一事相求。若这心愿未了,在下是如何也走不过那桥的。” 马局长知道他所托何事,肯定是他家中老父亲,但一二百年都过去了,自己又怎么帮他找,况且他也没这个义务。想到这里马局长的表情很温和,“小冯,还没吃饭吧?” “啊?未曾…”冯易仰起了脸,年轻的皮肤上布满死气。 马局长穿好衣服,“这个,马兄我还有点事要办,正好送你下楼吃点,这顿就我请了,不要跟我客气啊。”他拿起钥匙,准备换鞋。“啧,还跪着干什么?” “哦,哦”冯易站起来,拍了拍袍子。 马局长心里是崩溃的,现在鬼的速度都这么快吗,他这都开到120码了,为什么那只鬼还迷之表情地跟着他啊! 冯易敲了敲车窗,大声道,“马兄,刚才那些人怎么一直盯着在下啊?” 大白天活见鬼,不盯你盯谁啊。 马局长没工夫搭理他,慢慢减速靠边停下来,交警已经朝他们挥半天手了。 “姓名。” “马一新。” 拿着罚单的交警愣了愣,笑开了花,“是马局长啊,您看您,大早上开这么快多危险啊,您身边这位也是,骑着一个平衡车也能超速,牛啊!”交警佩服地比了个大拇指,“但这过场还是要走的,这位怎么称呼?” “在下姓冯,单名…” 马局长打断道,“他叫冯易。” 冯易点点头,继续说道,“在下家住洛阳,秀才出身。” 交警很困惑,“什么出身?” 马局长扶额,拉过交警小声说道,“他这,有问题。” “在下没…”马局长扶上冯易右肩的手用力一捏,“这位同志啊,我这不是想赶紧带着他看医生嘛,你看你们这么早上班,也是辛苦啊!”他从车上拿了两包中华,“来拿去,千万别嫌弃这国货,可比洋烟带劲。” 冯易默默看着交警捧着香烟走远,转头对马局长道,“刚刚那位是官差?” 马局长坐回车里,阴着一张脸,“算是吧。” “那马兄方才,岂不是施贿与朝廷?” 马局长看了看他,这货是认真的。他叹了口气,打开副驾驶的车门,“你先上来吧,我慢慢跟你讲。” 早上八点,各种行当开始了一天的营生,广场舞的旋律悠扬下,送报的,卖早点的,修鞋的,鳞次栉比地在车窗外一闪而过。 冯易静静望着外面,玻璃上倒映出他苍白的面庞,有种跟这个俗世格格不入的沧桑。明明那么年轻,哎,马局长又想起了他的亡妻。 “方才,是在下莽撞了。” “恩?”马局长想了一会才明白冯易说的是早上那事,脸上有点挂不住,“咳,我理解。”他习惯性地伸手想拿根烟,才想起来剩下那两包都送人了,马局长有些烦躁地摆摆手,“你应该发现了吧,现在已经不是你的那个时代了。” 冯易点点头,疲惫地靠在椅背上,“变化甚多。” “你要知道,你有可能已经死去几百年了,以前认识的人恐怕也…咳咳,若你现在投胎,或许还能赶上也不一定。”马局长握着方向盘,心里发虚。这话太假,他自己都不信。 可冯易一直没有回话,马局长扭头看他,却见他皱着眉头捂住脑袋,面色比昨日更加苍白了。 “你怎么了?” 冯易拽住马局长的手,一张口,喉咙不可抑制的发出干呕声,“在下,呕,在下要死了。” 说完吐了一车。 …… 马局长看着自己皮质椅套上仍在滴落的黑色不名状液体,太阳穴有东西在跳。 “你晕车?” “何为…晕车?” 冯易吐过之后状态好了些,撑着车椅坐好,“实在抱歉,在下好像还是不太适应这具身体。” 马局长不知道说些什么好,怪只怪自己为什么要多事,吃饱了撑的大半夜去老坟地,招惹了这么一位。 车七拐八拐,来到了县里的烈士陵园。 “到了,你打开车门…”马局长看着从前窗径自飘出来的冯易,默默闭上了嘴。 “马兄带在下来此地作甚?”冯易见是昨天他出来的那个墓地,一排排的石碑就立在自己前方不远处,不由扯了扯袍子,“也不见一个人影,怪渗人的。” 咋不渗死你个鬼呢? 马局长很无奈,“你不是在这呆了几百年了吗要不是我昨天手贱,你兴许还要永远住在墓碑里。” “马兄莫要开玩笑,在下昨日明明是在进京赶考的途中下榻,一睁眼就看见兄台你冲我跪着…” “打住!”马局长挠了挠头,“也许你是死去太久了,只能想起死前那一天的事情。这样吧,你试试再飘进那个石碑里面,看看能不能回去。” “不,在下还不能回去。” “为什么?” 冯易委屈地瘪了瘪嘴,“在下,还有一件心愿未成。” “哎呀,我都说了,你家中亲人早已不在人世了,我可帮不了你。” “在下,在下知道。” 冯易眨了眨眼,有水汽在他发青的眼眶里氤氲,“马兄是个善人,在下所托之事绝不会令马兄为难。” “哦?那你说说吧。” 冯易把腰间的玉佩拽下来,用衣角擦了擦,才不舍地递给马局长,“这块玉佩乃是临行前父亲去庙里求的,说是有去凶辟邪之效,也算是家中唯一一件值钱的物件。” 不知清朝的古董值个多少,马局长接过玉佩,细细打量着,这玉佩色纯白,光泽晦暗,跟街边几块钱一个的没啥区别。马局长顿时没了兴趣。 “在下想将它传下去,也不枉父亲栽培之恩。” “你有孩子了?” “在下未曾娶亲,倒是有一个侄子,我离去时他才这么高。”冯易平摊手掌比了比大腿,嘴角泛上温柔的笑意,“他是个听话的孩子,不知现在可还有血脉留在世上。” 啧,不如先答应他,再随便找个人也好啊。打定了主意,马局长道,“我帮你找到你的后代,你就会乖乖离开?” “在下无其他可挂念之事,自然离去。” 马局长收起玉佩,笑了,“那好,一言为定。” 第4章 畜牧局开会 第四章 马局长走在前头,拐进妻子那一排,一个一个墓碑看过去,终于看见了昨日的那株月季花。 花还未枯萎,只是被风吹散了几瓣,混着路边的泥土躺在地上。马局长捡起了花往上看去,墓碑上果然刻着冯易的名字,底下用瘦金体写着几个小字,“十年知己不因文,千里吊君空余泪。” 这碑挨着妻子的碑没多远,磨损得厉害,像有些岁月了,若是白天他肯定不会走错。 马局长才想起来,这陵园虽说是县里的老建筑了,但统共也不会超过一百年的历史,冯易怎么会埋在这呢?莫非是他的后代发了财,给迁过来的? “你那个侄子叫什么名字?” “姓陈,名中秋。” “这样吧,咱们一会去派出所给你查查,民国前的人,也兴许有点资料。” 冯易慌不迭地点头 ,“这孩子是个聪慧的,没准还能中进士呢!事不宜迟,我们快去吧。” “等等,”马局长的手机响了,他接过电话,原来是小陈。 “局长啊,一会有畜牧局全体大会,您还要致辞呢,千万别忘了啊!” “怎么可能忘呢,行,我挂了。” 马局长还真把这事给忘了,稿子还没写呢。 按理说局长发言,稿子一般都是交给手下秘书处理的。可马局长有一肚子墨水,秘书写的东西他瞧不上。整个县城里估计也就他,当上局长还不请秘书的。 这可怎么整? “现在写又来不及了,总不能随口胡扯吧?”马局长喃喃道。 这会儿冯易已经端正地坐在车里准备出发了,见马局长还在外头磨蹭,不由问道,“何事慌张?” 马局长想到了什么,转身问他,“你真是个秀才?” 冯易乖巧地眨了眨眼,“正是。” “你们那时候写文章,要多长时间啊?” 冯易笑了起来,“马兄有所不知,诗词文赋都讲究一个即兴,在下不敢说如李杜那般出口成章,但提笔成文还是不成问题的。” 马局长一拍大腿,“帮我件事呗!” 半小时后,马局长将车子停到礼堂门口。 “你就在车里等着,我一会就回来,“他见冯易点头,还是不放心地补充道,“我知道你能穿墙,在我回来之前哪也别去啊!” 虽说冯易走了对他来说是个好事,可让一只鬼大半天在街上乱跑,万一吓坏了人…马局长觉得他有这个责任,起码也得等冯易了了心愿再说不是? 马局长坐在贵宾席上,掏出兜里的稿纸。 别说,这冯易的字写的还真不赖,一钩一捺,该柔的柔,该硬的硬。但一篇文章洋洋洒洒全部都是繁体,跟看台湾小说一样累人。 马局长认了半天,只见开头写着。 “夫子曰:人之恒情者,牲畜之肉也…” …… 马局长不忍直视,面无表情地收起纸条。 叫他写篇畜牧局季度总结,套什么子曰,子曰有句妈卖批啊!还牲畜之肉,人之恒情,真是比他还会扯。就知道古人的文化程度不可靠,这回糗大发了。 马局长拉开车门,就见冯易在低头研究着什么,见到他回来,忙不迭地把手里的东西往后藏。 “这么久啊,反响如何?” 马局长哼了一声,“压根就没什么反响,老子总算是明白了,念的是啥不重要,只有散会俩字听的倒清楚。”他想起什么,转过头来瞪冯易,“知道为什么你只是个秀才吗?” 冯易没反应过来,讷讷道,“在下不知…” “装逼遭雷劈你懂不懂?” ……嗯?。? 马局长累了,胃里一空,嘴里直发酸。 他知道前面有家重庆火锅做的很合口,这会儿正好到了饭点,马局长寻思去喝两盅。 “哎,”他叫住冯易,“鬼用吃东西吗?” 冯易脸红了,“在下…好像确实有些饿…” 马局长看着他乐,这书生脸皮还挺薄,“早说啊!我带你去吃点特别的。” 他俩下了车,马局长拉过冯易,“往下拽拽你的袍子,别吓着人。” 冯易稳稳地飘浮在地,“放心吧,在下懂。” 店里伙计对马局长熟悉,见他还带了一个眉清目秀的小伙子,拿着抹布走过来,“局长来啦,这位瞧着面生啊!” 马局长打量着宾客满座的饭店,“远方亲戚,你这还有位置吗?” “那也不能少了您的位儿啊!楼上请。”伙计一躬身,就瞥见冯易底下的长袍。“哟,您这亲戚可真挺有个性!” “可不是吗?走路都用飘的。” 冯易跟在马局长身后,长袍拖地,平移着飘上了楼梯。 伙计看得下巴都要掉了,我的乖乖,这是练的什么功夫,飞檐走壁? 二楼的客人少点,马局长他们在正中间坐下。 冯易拿指头戳了戳烧得发黑的锅檐,“这是…?” “别急啊,等会你就知道了。”马局长拿过菜单随意点了几样,又叫了打青岛啤酒。 不一会儿,酒先上来了,伙计麻利地扳起瓶盖,呲的一声。 冯易好奇地看着,暗地里捅了捅马局长,“那里面是何物,竟还会叫?” 马局长好心地递给他一瓶,“解渴的,喝吧。” “马兄实在破费了。”这瓶子看着晶莹剔透的,冯易第一次见玻璃瓶,新奇地摸娑着。 马局长朝他努努嘴,对一旁尴尬的伙计笑道,“没见过世面,见笑见笑。” 冯易煞有介事地抿了一口,皱着眉头,“甘中泛苦,倒像是中药。” 马局长又拿起一瓶红星二锅头,“你尝尝这个?”冯易拿过来,一口下去,眼神都变亮了,“好酒!在下从未尝过如此烈酒。” 他咂了咂嘴,又要举起瓶子,马局长慌道,“哎,哎,哎,别对瓶吹了,给我也留点。” 菜还没上齐,两个人已经你一口我一口喝了大半瓶。冯易晃了晃脑袋,拿筷子敲着桌面,“小二!倒酒!” 马局长瞧他醉眼朦胧,唯恐他酒后闹事,忙阻止了伙计,对他道,“汤滚了,来涮肉吃。” 冯易瞧见那火锅外面一圈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的汤水,好奇问,“这痰盂里面是何物?” “啥痰盂!没看见外边还围一圈吗?”马局长一口酒险些吐出来,“乡巴佬,给老子闭嘴吃饭!” 又是一个电话打过来,马局长掏出手机,就听见传来小陈焦急的声音,“局长,你怎么走了,会后还有个饭局呢!”马局长不耐烦地说,“不就是那几个老油条吗?你就让他们该吃吃该喝喝,我这忙着呢!” “哎呀,王主任也在呢,过几天县里不是要检查吗,局长还是过来吧。” “得了得了,我去还不行吗,在哪啊?” 马局长看了看冯易,他正费劲地咬着一块没煮熟的牛肉。 哎,这叫什么事啊! “我有急事,要不你先在这吃?” “不行!”冯易空出一只手拽住马局长,“我们还要去什么局找人呢!” “这事不急,你备个案十分钟,公安局能给你找十年也说不准。你先在这吃着,我一会就回。” 冯易还是死死捞住他,“还是不行,早上马兄就说一会儿,一直等到中午才回。在下也要去。” 马局长瞅了瞅他,“你不吃了?” “…这个可否带走吃啊?” “不可。” 冯易深吸一口气,他甩了甩袍子,“那走吧。” 第5章 王主任的礼物 马局长推开门,就见王主任他们坐在包厢里打牌。 王见凌正一只手耷拉在椅背上,瞅着桌面发愣,见马局长进来,立刻就站了起来,脸上也浮现出笑意。 “就等你了,来一局?”他扶着马局长的肩让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随即到他身后观战。 马局长心里飘忽起来。 王主任比马局长大不了几岁,在官场上同属年轻一辈。听说他之前在外头创业,因了家里的关系,硬是把他给拉回来,这才结识了马局长。不过人家后来升得顺风顺水,惹得马局长直眼红。纪检委主任可是仅次于县委书记的肥差,各部门都要孝敬祖宗一样供着,比畜牧局局长厉害了不少,更别说人家老子还是书记了。 王见凌素来话不多,只是见了熟人才笑言两句,也许是看马局长腹有诗书,与他结交甚好。王结婚那天还是马局长主持的,足以见得两人的关系。 再过几天中央有人过来局里检查卫生,到时候少不了要给王见凌打招呼,现在也不好拂了他的面子。马局长坐定,拿过王见凌的牌。 “这位是……”王见凌见到了门口飘着的冯易。 马局长忙道,“怪我忘了介绍,他叫冯易,一个表亲。” 王见凌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冯易,“哦,你之前有事就是说他啊?” 马局长嗐了一声,专心起眼前的牌来。 别说,嘿这牌起的,王炸带三个二,他瞧着之前王见仁那个没精打采的样,还以为有多赖呢! 那边王见凌已经跟冯易聊开了。“小冯啊,在上大学呢?” “…不在。” “毕业了。那在哪高就啊?” “高就?” 小陈笑道,“呵呵,就是在哪工作。” “哦,在下才疏学浅,只是洛阳的一个教书先生。” 王见凌看了眼战得正嗨的马局长,又回过头来笑道,“哟,原来是人民教师啊,久仰久仰。” “不敢当,不敢当,混口饭吃。” “我没听说马局长在洛阳还有亲戚啊,你是他哪个表亲?” “这,马兄乃是在下……” “王炸!嗯,要不要”马局长一声惊起四座,王见凌和冯易都朝这边看过来。 马局长知道冯易不会撒谎,他一直偷着听呢,这会插过话来,“你们聊什么呢?” 王见凌笑着看了看他俩,“没什么,随便聊聊。”他从沙发上站起身来,“人都齐了,让服务员上菜吧。” 这会已过了饭点,大家都等着开饭呢,但这本是王主任做东,他不吭声大家也不好意思落座。一张圆桌子按规矩辈分大的上座,东家为了客气往往下座,这是一个饭局上除了敬酒最重要的步骤。 冯易看他们在桌前你拉我,我拉你,自己飘到靠门最远的位子坐下了。马局长老脸一黑,正对门的就是上席啊!你个胖埙。 众人顿了顿,还是王主任道,“大家都坐啊,老马,咱们去里面坐吧。”说完拉过马局长依次靠着冯易坐下。 马局长被冯易和王见凌夹在中间,见大家纷纷落座,也就不好意思让他俩再换了。 这顿饭吃得揪心。 先是冯易喝醉吐了一地,又是王主任不停询问两人的关系。马局长打发冯易去了洗手间,靠在椅子上擦汗。 徐厂长皱着眉头,“小冯怕是吃坏肚子了吧,怎么吐出来黑乎乎的。” 不说还好,这样一回想,马局长也没胃口吃午饭了,他的车还没洗呢。 这顿糟糕的饭局很快就结束了,马局长空着肚子扶着冯易——他已经沦落成一个晕头转向到处乱飘的醉鬼,偏偏这货还不自觉,“在下会走,马兄你放,嗝,你按我肩干嘛呀?” “不按着我怕你像气球一样飞升……” 王主任走过来,看了看冯易,“这就回去了?” 马局长听出来他心情不好,无奈道,“对不住,改日我再回请你。” “那好吧,我送你。”王主任打发小陈回去,还不等马局长说话,就过去发动了车子。 冯易瞅一眼还不乐意了,“在下不坐马车,在下可以飞回去。” “看你醉的,给我进去。”马局长推着冯易,后者立刻从车门穿了进去,自己的手则碰的一声撞到了玻璃窗上。 王主任往后看了一眼,马局长连忙打开车门,装作大喘气的样子,“这家伙还挺沉的。” “是吗?”王主任点了根烟,朝马局长扬了扬,“不介意吧?” 马局长好不容易把冯易挤到一边坐下,身上没劲透了。“给我也来一根。” “你不是戒了吗?” 车门一关,四周顿时安静下来。他们行驶在新修好的中心街上,午后暖洋洋的太阳从侧窗笼罩过来。冯易合着眼皮像在打盹,王主任的声音也在这光晕中变得悠长。 马局长的目光落在反射镜上,只见王见仁两指夹烟,扣在方向盘上的手正无意识地敲击着。不知是光线太晦暗,还是烟雾已经缭绕了起来,王主任的侧脸也藏在一片金色中,看不分明。 “烟这东西,哪是说戒就戒的。” 马局长接过烟道了声谢,从兜里掏出打火机点上,熟悉的味道让他牙齿泛起酸意。 他年轻时候本是不抽烟不喝酒的,妻子死后,两样都沾上了。那一段时间他活的比冯易还像鬼。 什么时候走出来了呢?马局长吐着烟圈,靠在车上柔软的毛垫子里闭上眼睛,任由窗上的光斑轻轻覆盖在身体上。 人遇到困难的事情,身体会下意识地选择遗忘,等待光阴慢慢将伤疤揭去,然后拥有新的生活。 就像冯易忘了自己的死亡,他好像也已经记不清了呢。 王见凌将车停在马局长家门口,自己也解下了安全带。马局长搀着睡眼惺忪的冯易下车,见他要过来帮忙,赶紧说道,“不用不用,我来就好。” 开玩笑,要让他知道一个成年人跟一个气球一样轻,那还得了。 马局长不想让别人知道冯易是鬼,一是他懒得解释,二是解释了别人也不一定会信,指不定还要把冯易拿去做什么实验。总之这种事情发生在这个社会太不正常,马局长觉得还是背着点人好。 王见凌也不坚持,他从兜里掏出了一个精致的小木头匣子,递到马局长眼前。 “这是什么?” “生日礼物。” 马局长一手还搂在冯易腰上,另一只手在裤腿上蹭了蹭,才接过来。“那个…” “昨天人多,也不好拿出来。”王见凌见他不说话,也不好意思起来,“进去吧,我先走了。” 马局长张了张嘴,他想着水箱里还有几个大闸蟹,可以请王主任进来填填肚子,但又想到冯易在这,实在是不方便,只好作罢。 “过几天请你去洗脚” 王见凌笑了笑,“好啊。” 作者有话要说: 为什么???问号总是被吞掉:( 第6章 坐火车 马局长看着浮在空中的冯易,无奈道,“你可真是能惹事啊!” 冯易在车上睡过一觉,这会听见马局长的声音,揉了揉眼睛醒过来。 “呀!”他吓得赶紧趴在天花板的吊灯上,“在下,在下怎么在天上啊?” 马局长好笑道,“你都会飞回去了,这点高度怕什么” 冯易松开吊灯正色道,“此乃两码事。” 马局长不管他,走到沙发坐下,拿出了王主任送的木头匣子。暗棕色的楠木,四四方方的,摸起来跟金属一样光滑。他有些好奇地打开盒子,在柔软的羽绒中静静躺着一枚碧绿色的扳指。 马局长不禁松了口气,他还以为王主任要顶风作案,借着礼物的名义送一些值钱的东西。但这又怎么可能呢,按照自己跟王主任的公职大小,就算是送礼也应该是反过来才对。 想到这里他释然一笑,这个王见凌,在外面学的花花肠子倒挺多。 这枚扳指不像平常那么粗大,上面还细细雕了些花纹,倒像是一个碧玉做的戒指。马局长下意识地摩挲起自己的无名指,那里曾经带着他花两千块钱买的婚钻,前段时间不知道丢哪去了,也许王见凌是注意到他没带戒指才买的这个吧。 冯易轻轻飘下来。经过这大半天的锻炼,他似乎已经熟练起飞行这门技术了,只是他仍以为自己要受到重力的影响,非要贴地面飘着才算稳当。 “啧,你们如今生辰送这个啊?” “那你们送什么?” 马局长不习惯带重物,他把这个放好,收进了书桌抽屉。 “在下身为读书人,送的自然大多是文房四宝,四书五经这些物什。若是心中有感,也可以作篇文章送人。” 马局长想到什么,笑道,“看你年纪也不小了,没姑娘送过你什么东西?” “这,在下可是正经人。” 冯易脸别到一边,就瞧见马局长书桌边上摆着一个相框,里面有个留着短发的女人正捂着嘴偷笑。他看傻了眼,慢慢飘到桌前细细端详。 马局长注意到他的动作,心情也是忽的暗下来。 那是他亲手为妻子拍的唯一一张照片,上面蒙着的薄尘提醒着他,自己有多久没在意过了。撇开照片,他甚至已经想不起妻子的容貌,只是记得她的牙很齐很白,在太阳底下像是在发光。 马局长忽然惶恐起来,原来自己也是这种人啊。 不得不承认时间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冯易将脸贴近了,马局长听到他微微的抽气声,“在下从未见过如此精妙的画像,真是绝了!” 马局长懒得解释。 他本有午觉的习惯,此刻也不想休息了,想赶紧把这个瘟神送走。 马局长拿上车钥匙,“走吧,我带你去找人。” 俩人来到县里的派出所,片警热情地跟马局长客套,拉完家常后说档案不在他那,要去市里的警局。 马局长开了三小时的车来到市里,人又道是只有近期的人口档案,古人的要去博物馆档案室里找。 马局长拉过办事员低声道,“你说实话,这能找到吗?” 那人看了看他,伸出一个指头。 “一定可以” 办事员摇摇头,“百分之一的希望。” 马局长又问,“那要是个进士呢?会不会容易些?” 办事员叹口气,“那么多叫陈中秋的,又有那么多进士,你觉得容易吗?” 马局长心里一合计,这事说不容易确实不容易,说容易也能容易。 说话间冯易插个脑袋进来,“兄台说的博物馆在何处啊?” “咱们这没有,你最好去北京找找,那儿多。” 冯易感激道,“那北京何处啊?” …… 马局长拉过冯易,“别问了,我知道一地儿,准能找到你侄子。”说完拽着袖子给人带了出去。 冯易太轻,差点没被他拽的飘起来,他吓得使劲往下拽袍子。“马兄慢点,你所说何处啊?” “我问你,你爹不是去庙里给你求的玉佩吗?” “嗯。” “那个庙在哪,叫什么?” “是洛阳邙山的城隍庙。”冯易想了想,又犹豫起来,“也许是白云山的关帝庙。在下,在下也不清楚。” 马局长拍了拍他的肩,“反正就是在洛阳是吧?我们一个山头一个山头找过去,庙不在了,那就从当地的大户人家找起。你侄子要是个争气的,肯定也该留的有宅子吧?” 冯易低下头,又把辫子拽在手里拨弄起来,“马兄你是个好人,可这法子太折腾了,在下答应不会为难你,自然要说到做到。” 马局长没想到冯易会这么说,这古人还真是个死性子。 他大眼一翻,“那你说怎么办?” 冯易苍白的手拉过他的胳膊,指腹带着常人没有的刺骨寒意,冰得马局长一个激灵。 只听冯易紧皱了眉头说道,“你能不能借在下点盘缠”冯易不敢看马局长,声音也越来越没底气。 “你要钱干嘛?” 马局长长了个心眼,新闻频道天天播诈骗团伙的手段层出不穷,这货该不会就是来骗钱的吧。 “在下想买匹马,剩下的留作路费。”冯易伸出三个没有血色的指头,“不多,三两银子就行。” “……你要一个人去找?” “正是,实不相瞒,在下从洛阳至此已走了数十日,遇不到店家还得风餐露宿,实在不敢劳烦马兄受这等旅途奔波。” 马局长很无奈,他想笑又笑不出来,僵硬地扯了扯嘴角。 “第一,现在银子不好使,第二,骑马要拿证才行,这第三,我们这有一种交通工具,叫火车……” 冯易张大了嘴,半天说了一个字,“啊?” 马局长也不奢望他能听懂,他拿起手机拨了个号。 “小陈啊,给我订两张去洛阳的票……哦对,明天的。另外你的身份证也借我用用……不干啥,我回来就给你。” 挂完电话见冯易还看着他发呆,马局长道,“是不是还想问我手里拿的是什么” 冯易点点头。 马局长终于笑了,“我凭啥告诉你,你个死人。” 作者有话要说: 求围观求吐槽求评论啊北鼻们:1 第7章 邙山道观 马局长带冯易买了身衣服,剃了辫子,又拿妻子的腮红往他脸上抹了抹。 冯易捧着被腰斩的辫子,险些落下泪来。“想我终日苦读,几番跋涉,只为考取功名,孝敬乡亲,光宗耀祖,可为何一夕之间,落得,落得如此下场啊!”哀嚎完后,似是乏力地瘫倒在椅子上。 理发店的小哥刀都握不稳了,“大哥,咱这头还剪吗?” 冯易闭着眼睛,“剪又如何,不剪又如何,在下连命都保不住,要这头发又用何用” 马局长道,“哎呀,他入戏太深了,你快弄,我们还赶火车呢!” “原来是个小鲜肉啊!” 咔嚓咔嚓,污污污,不一会冯易推了个平头,额头上面一片还是光的,像一个未老先秃的文弱青年。 换衣服的时候,从冯易的袖子里掉下来一张花花绿绿的纸,马局长刚想去看,就被冯易快步捡了起来,藏在身后。 “你藏什么呐?” “没,没什么。” “没什么是什么” “就是没什么啊!” “哟呵,我这倔脾气,”马局长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你啥时候说咱啥时候走。” 冯易那张白到发光的脸憋得血色都出来了,半天蹦出来一句话,“马兄那天开会……有个人给在下的……” “不是让你哪也别去吗?” “在下就在车里啊,那人从窗户递过来的。” 马局长狐疑地伸手去捞他,“拿给我看看。” 冯易推搡了半天才交出来。 那是街头发的小广告,印着某男科医院的图片,肾功能几个大字尤其瞩目。底下一行字,肾虚者表现如下,面色苍白,手脚冰凉,脱发…… 哈哈哈,马局长乐了。 他看了看冯易白中泛青的脸,这发小广告的眼还真尖啊! 火车上冯易穿着拖地的喇叭裤,哀怨地坐在靠窗的位置。马局长用小陈的身份证给他买了张票,还别说两人的五官长得真有那么点像,不过放在小陈脸上正是血气方刚的模样,到冯易脸上却成了熬夜过度体力不支的衰相。马局长硬是用掉了半盒腮红,见冯易两颊红到充血,这才满意的带他出来。 冯易旁边坐着个二十来岁的大学生,正塞着耳机不停在手机上比划着什么,嘴里时不时咕哝几句。冯易好奇地看他,“这位小哥,你在干什么呢?” 少年拔了耳机,鄙夷地看了看他,“阴阳师都不知道” 冯易摇头。 少年夸张地瘪了瘪嘴,“这可是现在最火的手游,不要告诉我你不玩游戏。” 冯易实话道,“在下不会玩。” “哎呀,傻瓜操作,一上手你就会了!” 马局长看着他们一人一个耳机,两个小脑袋凑在一起,冯易神情专注,一副虚心请教的样子。忍不住劝道,“那东西玩多了不好,伤眼睛!” “切!” …… 马局长觉着跟现在的年轻人有代沟。虽说冯易也是二十来岁的模样,可在他心里此人比他爷爷还老,根本就属于老古董那一类。此时看冯易玩得津津有味,不由得也来了兴趣,“喂,啥游戏啊,那么好玩” 冯易对他道,“这可以用手机玩,马兄不是也有一个吗” 也是哦。 这时里面那节车厢里传来声响,原来是有人在火车上推销东西。那个人看着有五六十了,带着顶老爷帽,长一副尖嘴猴腮的面相。 “正宗的虎皮膏药!哪疼贴哪,腰间盘脊椎病,尿频尿急尿不尽,不孕不育妇科病,贴哪哪好!邙山道长开过光的哎!大甩卖了啊!” 冯易一听就来了精神,马局长拦都拦不住,“敢问这位兄……大爷,邙山道长你可熟悉” 那人裂开嘴,一口黄色的牙岔子露出来,“当然熟悉了,那可是我师兄呢!相当年……” 马局长抱臂坐在一边,嘴里带着冷笑,“呵呵,你师兄贵为道长,就放任你在这坑蒙拐骗?” 那人听了也不生气,嬉笑着正要理论,就见火车上的几个乘务员过来,“哎,前面卖膏药的,怎么每回都是你啊!” 那人一缩脖子,“各位,我要下车了,你们有要货的可以联系我,这是我的名片。” 还没等他说完,一个高个子乘务走过来,“对不起,打扰大家了。”然后拎小鸡一样把他给拎走了。 冯易这才失望地坐了回去。 等火车摇摇晃晃地抵达洛阳,马局长的安倍晴明已经十几级了。要不是冯易提醒,他恐怕要一直玩到终点站去。 马局长看见对面少年似笑非笑的眼神,收起手机咳了咳,“我们走吧。” 少年跟他们一起下车,原来也是来洛阳的。 马局长问,“你叫啥名字?” “问这个干什么?”少年警惕地瞪他。 马局长愣了愣,有些抹不开面子。他出来的次数少,一直窝在一个小县城里,从县委书记到街头百姓,就连身边这个死人,哪个不是对他客客气气的马局长脾气上来了,一甩手就想走,却被冯易拉住。 只听冯易笑道,“小哥,我们想打听个地儿。” 少年倒是对他有些好感,“说吧,洛阳我熟得很。” “请问邙山怎么走啊?” “哦,你们来旅游啊,前面就有公交站台,你们坐到邙山风景区,到那买完票就能进了。” “那小哥有没有听说过山上有个城隍庙啊?” 少年摇摇头,“就算有也早拆了,不过现在建了一个道观,去拜的人还挺多的,车上那个老骗子说的邙山道长就是那儿的。” 冯易和马局长对视了一眼,跟少年道过谢,就直奔邙山而去。 邙山在洛阳市北,黄河南岸,属秦岭之余脉,历来有皇亲国戚下葬此地,最高峰翠云峰插入云际,仿佛被几千年来飘浮着的游魂给遮住了,自有一股肃杀的阴气回荡。 峰上有座道家宫观,名曰上清宫,来这的人基本都是奔着道长李沉风的名号,听说此人已经半步踏入了仙界,不管是觅良缘求贵子,还是问卦占卜,一览前程,均是灵验,甚至有香客自山脚便开始三步一磕,为的就是以心诚打动这个半仙。 听起来厉害的不得了,只怕又是个骗钱的。 冯易一路轻松地飘上去,看的马局长好生羡慕。他应酬多了,又懒得去健身,力气已经大不如年轻时候了,后半截几乎是硬撑着爬上去的。 马局长坐在山头的石头上擦了擦脖子里的汗,这冯易,也不来说主动捞自己一把,说到底他这么累是为了谁啊!现在的年轻人啊真是越来越没眼力架。 马局长看着手里的地图,心里盘算着。自己可不能陪着冯易这样找下去,不如就按之前想的法子,随便去哪找来一个姓陈的,说是陈中秋的后人,再让那李道长糊弄几句。反正这玉也不是什么值钱的宝贝,谁拿了也不会发财。最多等冯易去了那边,自己给他多烧几个纸钱。 总之是要赶紧把冯易打发走。 马局长长出一口气,偷偷看了眼冯易,就见他也忽然朝自己望过来,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还是不露声色。“饿了吧?” 冯易不吭声,飘过来看着马局长道,“让马兄受累了……” “嗐,客套的话收住,咱先去观里看看,也好吃点东西。” 冯易看他累惨了,心疼道,“要不在下背你?” “算了算了,这都上来了。”马局长心里发虚,瞧都不瞧他一眼,自个儿站了起来走在前头。 山上天气变得快,转眼太阳就被云挡住了,从四面八方聚来的云层越来越重,看着像要承受不住地掉下来。过了一会儿,山头上猛的一个惊雷,雨点便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 时近黄昏,山上的香客大部分已经拜完回去了。马局长和冯易紧赶慢赶,等终于走到了上清宫,天色已经阴沉的犹如深夜,两人浑身都湿透了。 一个打闪,照亮了道观挂在重檐上的门楹,“上清宫”三个有力的繁字盘踞其上,好不威严。 马局长的汗还没干又淋了雨,山风呼啸而过,冻得他缩着膀子,一个接着一个打喷嚏。 看来他和冯易今天是要在这过夜了。 第8章 半仙李沉风 三清宫地处高处,极为考究的琉璃瓦沿着院墙铺过去,两尊石像前摆了个偌大的烟炉 ,里面的烟灰将要漫到了鼎炉的边缘,此刻混着雨水成了一炉的灰泥。 马局长和冯易从山门进去,左右两排的灯笼亮起暖光,雨水顺着瓦当滴落,声势渐小,别有一番古韵。 四周的房门均紧闭着,一路无人,等他们来到正殿,才有个守夜的道童在打扫。那孩子见到落汤鸡的两人,也不奇怪,只扶着笤帚道,“道长已歇下了,二位请明日再来吧。” 马局长上前道,“这位小道士,请问这观里还有空房吗?” 道童看了眼他,把笤帚立在门脚,又拍了拍身上的扬尘,才道,“随我来吧。” 架子还真不小。 马局长二人跟着他来到后院,这里或许是专门给香客准备的客房区,明显比前院热闹了一些,能看到几个窗户的灯光还亮着,不时从里面传来打牌的谈笑声。 那孩子从一大串钥匙里拿出一个开了门,里面的布置像是乡下小旅馆,设施极为简陋,一张窄小的木床几乎占满了整个房间。 “一千八一夜,不带早饭。” “什么”马局长指着天花板上的蜘蛛网,火气噌地上来了,“就这条件,还要钱” 冯易偷偷掐马局长的腰,“一千八贵不贵” 马局长挑着眉毛,“起码也值个七八两银子吧。” “什么”冯易道,“就这一间客房” 那道童不冷不热地打了个哈欠,“两间要三千。” …… 这李道长真是个贪得无厌的,自己明日有求于他,还不知道要被宰多少呢。山顶上就这一座道观,马局长想着爬上来的不易,又看了看冯易,咬了咬牙,还是先住下吧。 马局长实在是冻坏了,随便吃了点斋饭后,他叫道童烧了桶热水,脱掉湿透的衣服,穿着短裤钻进去泡澡。这钱可不能白花,他见冯易仍坐在凳子上发愣,道,“你等会儿也进来泡吧,解解乏。” “哦,”冯易坐在床上脱掉t恤,露出瘦削的上身。昏黄的灯光打在他的胸膛上,僵硬的皮肤绷得很紧,肋骨根根可见,乳首那处还泛着青黑色。房间很小,马局长的木桶挨着床边放,连他腰间的一颗痣都看的清清楚楚。 马局长不敢再看,他站出来擦了擦身子。 无论冯易表面上有多么的的听话客气,他始终是一具尸体。自己竟然和一具尸体独处一室,还同枕而眠。 马局长开始考虑要不要再追加一间客房。 “马兄……” 马局长抬头看去,就见冯易委屈地看着他,双手扶在自己胯部的皮带上,“这个……在下解不开了……” “你不是会穿墙吗?直接出来吧。” “不是……这衣服太紧了……在下飞不出来啊。” ……“那你站过来。” 马局长伸手去摸他的皮带,扣子很松,一下就解开了。马局长刚想抬头问他学会没有,就见冯易裸着上身低头看他。 雨水把他脸上的粉冲没了,露出来原本灰败的鬼皮。冯易唇色发紫,瞳孔放大,眼角还隐隐浮现出暗色的血管,衬得那张脸格外可怕。 马局长暗自在褥子上擦了擦手,装作没在意,“你赶紧去泡吧,水快凉了。” 冯易的脸很僵硬,他扯过嘴角的一丝肌肉,算是跟马局长笑了笑。然后褪下了及地的喇叭裤,露出一双白花花的腿,马局长看到他是有脚的,稍微松了口气。 冯易脚不沾地,钻进了木桶里,不一会儿桶中的清水变成了浑浊的黑色,还散发出阵阵难以忍受的腐臭。 冯易捏着鼻子,“什么味道如此恶心?” 马局长道,“……就跟你吐我车上的一个味。” “……抱歉。” 事后马局长见院里无人,偷偷将一桶水搬到屋后泼掉了,又拿井水洗了好几遍,那桶才见了原色。 第二天一早马局长又找到小道童。 “我们要见道长。” “进门费八百。” 马局长心疼地掏了钱包。 “道长九点见客,你们先排队吧。”道童往墙后跟一指,那里已经排好了一条长龙。 唉!论世间万般凶险,出去旅游了才知道。 马局长他们等到下午才见着人。 李道长看着有六十了,眼神精亮。他席地而坐,身披橙黄色的道袍,胸口处印了个黑白的八卦图。手中一拂尘,松松驾在臂弯处,确实有副处世不惊的模样。 他身边站了个道童,比昨天那个看着乖巧许多,见马局长他们面生,问道,“二位算卦?” 马局长拿过玉佩递给那道童。“敢问道长可认得此物” 李道长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手中拂尘一甩,换了条胳膊挂上,另一只手接过那枚玉佩。 冯易接过话道,“此乃祖上在邙山小庙中求得的,只是不知他的其他后辈现在何处。若道长熟悉,还望告知一二。” 马局长见他的眉头一皱,放在眼前细细打量起来,心想原来也是个识货的。他上前说道,“若是道长方便,可否借一步说话” 李道长并不理他,捋了捋胡子,抬头看向冯易,目光闪烁了半晌才问,“你是洛阳人” “正是。” 说话间李道长已经站起来走近了。 他牢牢盯住冯易的脸,在距其约一米处停下来。马局长怕他看出马脚,正想过来说话,就见李道长突然出手,掐住冯露在外面的脖子。 这个过程太快,在场的几个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 “呀!”冯易下意识地挣扎,身体透过李道长的手臂嗖的蹿上了天。 马局长看着大殿装修精致的天花藻井下,有两条穿着喇叭裤的腿还在向下蹬。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个道童吓得往李道长身后躲,“那,那个人会飞!” 只听道长冷哼一声,“区区一只野鬼,也敢到贫道观里放肆!” 马局长忙劝道,“道长误会了不是?他就是想来找个人,其实心里特佩服您老人家,还怕惊着您,特地才没敢说实话。” “哼,幼稚!贫道这点眼力都没有吗” “是是是,我们还是太年轻……” “嗯”李道长竖起了眉毛。 那道童忙道,“道长今天看起来也格外有精神呢!像年轻了好几岁。”边说边跟马局长打颜色。 马局长马上领会了,“哎呀,李道长瞧着也就长了我们几岁,没想到功力如此深不可测呀!” “哼……”李沉风转过身去,“上面的那个,你下来吧,别把贫道的大梁踩坏了。” 冯易怂的抱住殿里的柱子,慢慢滑下来,腿还是颤着的。 “你想找谁啊” “在下的侄子,陈中秋。” 马局长补充道,“陈中秋的后人。” 李道长背过手去,声音不怒自威。“你就不怕,本贫道施法把你收了” “在下……怕……”冯易恢复了镇定,刚才那一下子着实让他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大难临头了,弄得人前失态……冯易偷偷瞅了眼马局长……怎么办,在下好丢人啊。 “自古人鬼殊途,我不收你也帮不了你。这玉佩我就没收了,你们哪来回哪去吧。” “可……” 马局长拦住冯易,冲他附耳低语,“你先出去,让我来对付他。” 第9章 山上的牌局 上清宫白云殿内,日影斜晖,燃香将烬。 “束儿,你去把香换了。”李沉风又恢复了打坐的姿势,面色倨傲。好像马局长费的半天唾沫,他一句也没听进去。 那个道童听话地走到案桌前,从柜子里拿出一捆熏香,背过身去熟练地点了□□香炉。烟雾不一会就蒸腾起来,道童那张隐藏在雾气中的脸,倒显得有些过于成熟了。 马局长舔了舔嘴唇,还是劝道,“李哥,你看我那么大老远来这,您老也得给句话不是?我一个大活人成天屁股后面跟一只鬼,不被他害死也被他膈应死,您就当做个善事,随便算个卦,施个法,您这么高的本事,他肯定信啊!大不了我再多捐点香火钱,也算是感谢您的救命之恩。” 李道长慢悠悠地说,“你既然嫌麻烦,怎么不找个驱鬼直接收了?” “嗐,他就是一书生,也没做过啥亏心事,嘿嘿,何必撕破脸皮呢?道长说是不是?”马局长腆着脸笑。 李道长不置可否,那眼角瞥了瞥他,“方才,你说捐点香火?” “是是是,道长这么给面子,我肯定要多捐一点。”马局长略一思索,伸出了一个指头,“这个数,您看?” “哼!你既无诚意,那就请回吧,别耽误后面的客人!” “哎,哎,别介,那您想多少?” 李道长不作声,从袖子里伸出一只手来。 “五千啊?!” “非也,五万。” “这…”马局长愣住了,他一个小县城的局长,一个月加上各种福利也就是一万多点,这道士可真敢狮子大开口。马局长觉得他犯不着为一个冯易白干好几个月。 正犹豫间忽听从外面传来一声,“就这么定了。” 马局长回头一看,竟然是提着大包小包的小陈,后面还跟着一个王见凌。 “哎呦,这不是王主任吗?”马局长脸上冒汗,不停给小陈打眼色。 小陈哭丧着脸,“局长啊,不是我多事,王主任不放心非要拉着我过来看看,我们在您后面排半天了。” “你…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这?” 王见凌不答反问,“你拿走小陈的身份证做什么?” “我…冯易他身份证丢了,我带他回老家看看。”马局长话还没编完,就听那个李沉风笑起来,“这大殿的墙砖砌的不隔声,贫道劝你还是实话实说吧。” …… 傍晚,马局长无奈地陪着王主任在院子里的石凳上斗地主。 冯易飘在后面看牌,指着马局长手里的炸弹,“这四张怎么长一样啊?” …大兄弟你不说话咱没准还能赢。 小陈忍不住笑,“局长,手气不错啊!” 马局长把牌一搁,“不玩了不玩了!” 小陈趴在桌上低声问,“局长,那真的是个鬼?怎么看起来有点傻啊?” “…我看你变成鬼,也聪明不到哪去。” 小陈扁了扁嘴巴,不吭声了。 正说着,天气又变了。这回看着比昨天的还厉害,风一下子就把桌上的牌给卷起来吹远了,又是一场暴雨将至。 这翠云峰的气候还真是恶劣。 马局长站起来,“山上只有这一家道观可以住,价钱太贵,你们挤挤再开个房间吧。” “不,开三间。”王主任掏出钱包,“刷我的卡。” ……行啊。 马局长洗过澡,一个人舒舒服服地刚躺下,就听见有人在外头敲门,只好踢着拖鞋爬起来。 “呵呵,这么晚了王主任还不睡?” 王见凌收起雨伞搁在墙角,抬腿就走进去,环视了一圈光秃秃的大白墙,坐到床边。“环境太差,睡不着。” 马局长放在床头的手机还在亮着,王见凌眼尖,一把拿过来,“你还玩游戏?” 马局长哼了一声,也坐到床上去,“孤陋寡闻了吧,这可是最火的手游。” 刚才开门带进了一股冷风,马局长身上的睡衣显得单薄了点,他尴尬地笑道,“王主任,我能钻被窝里说话吗?” 王主任点点头,看见了什么,脸色又是黑了几分,“那个你怎么不带,不好看吗?” “啊?”马局长把自己紧紧裹住,半天才想起来王主任指的什么,“哦那个扳指啊,我怕碰坏了,给放在家了。” “是么,”王主任耸耸肩,放下手机看他,“说吧,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 “那只鬼。” 王主任瞅得他有点不大自在。 马局长把前八章的内容大概总结了一遍。他知道王主任是为他好,自己朋友虽多,但真打心眼里对他的,可能也就眼前这么一个。想到这里,马局长觉得等回去了,那五万块钱肯定要还给人家,就当是自己破财免灾了吧。 “对了,你还没说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呢。” “哦,我在火车上见到一个卖虎皮膏药的,他说我去邙山肯定能找着你。”王主任笑了,“我开始还以为是个老骗子,幸好来了一趟。” 原来是那个家伙,马局长在心里唏嘘,基层群众果然不可小觑啊。 “不过…”王主任严肃道,“冯易看着文弱,但到底是已经死了的,他能不受轮回束缚,还修成了实体,就说明他有些本事。我听说有些鬼专门靠吸收凡人的阳气为生,你可不能再靠他太近了知道吗?” 冯易的能耐马局长是再清楚不过了,给他一个胆他也不敢害人,再说明天李沉风把冯易送走了,还怎么靠他太近啊。不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马局长也不解释,跟王主任打着哈哈,“好好好,你快去睡吧。” 窗外的大雨下了一夜没有停歇,甚至有愈来愈大的趋势。窗外被闪电照得忽明忽暗,马局长翻来覆去睡不着,好不容易睡过去,一个惊雷又把他给轰隆隆地炸醒了,摸了摸被窝,不由愣住了。 可能是刚刚做了个噩梦,他竟然不知何时出了一身的冷汗。 作者有话要说: 我这次下手很轻,但终于…要虐了。你准备好了吗(激动嘤嘤嘤) 第10章 作法 翌日一大早,李沉风在上清观前院搭了个棚子,招呼几个小道士摆起了祭桌。苹果和梨是到山下集镇买的,鸡血是从后院鸡圈里捉来新杀的,这些花费自然也是算到王主任的头上。 李道长换了身黑色道袍,手中一把桃木剑挥起来挥袂生风。他见马局长一行人远远过来,随手挽了个剑花插入腰上的剑筒内。“我只负责做法,找人这事贫道可不管。” “放心吧,有人选了。”马局长拍了拍小陈的后脑勺。 小陈乐呵呵地说道,“道长,我也是洛阳人,待会你报出来我老家的地址就行了。” “哼。”李沉风扭过头,“还有一事你们要知晓,这法事虽说是假,可不代表贫道的本事不行,若是你们想贫道收了他也是可以的。” 马局长见冯易带着两个黑眼圈从屋里飘出来,忙摇头示意。众人闭上嘴巴,站到一边。 “早啊…” “马兄,在下有些紧张…” 马局长嘴上安慰了几句,心里却也是紧张起来。他事先已问过会不会出差错,李沉风很有自信地说做法又不像做手术,是没有后遗症的,马局长只得把忐忑咽回肚子里。 李沉风见时辰差不多了,过来拔掉冯易的几根头发,又拿桃木剑划破他的手,滴了几滴黑色的血一样的东西在事先预备好的清水里。那碗里的水顿时变的腥臭,隐隐还有几缕黑气散出。 李道长一只手举着碗,远离自己的鼻子,“哎呀,你这个血太不新鲜了。” 冯易皱着眉问,“那,那会有影响吗?” “贫道也只好尽力而为了。”说完李道长把头发塞进一只荷包中,另一只手从怀里掏出一张符,嘴里嘀咕嘀咕念叨着什么。空气炸开的尖锐声忽然响起,李道长手中的符纸在风中自己燃了起来。 “这个道士倒是有两下子。”马局长觉得自己之前是虚惊一场。 “听说过黄磷吗?”王主任侧着头笑道。 ……这。 马局长突然很是为冯易担心。 李道长用符纸引燃了那个荷包,空气中渐渐弥漫起熟悉的臭味,且越来越重,不光常人闻之欲呕,就连李道长也忍不住拿袖子遮住鼻子,“做完这个你们必须得加钱…呕” 冯易捏住鼻子,“什么钱啊?” “摆道具的钱。”马局长拿出来准备好的口罩,“来来,一人一个,不要抢。” 可这次的味道尤其强烈,院里不光是人,连菜园子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了。隔着口罩仍感刺鼻的气味裹挟着雨水,笼罩住了整个山头。 一个闪电炸开了众人头顶的棚子,雨水便顺着豁口哗哗的流下来。马局长吓了一跳,捞住冯易的胳膊问,“鬼也要渡劫啊” 冯易茫然地看他,“何谓渡…” “不好!”李沉风收起木剑,紧盯着他的八卦盘,“坏了,这下坏了。” 马局长隔得远,就见那八卦盘上的指针疯了似的来回颤动,正想问他是何情况,忽然感到脖子一紧。 身边的冯易伸出爪子掐住他,脸上有犹豫一闪而逝,随即低吼一声,张嘴向马局长的脖子咬过去。 “小冯…”马局长忙用力推他,谁知这会冯易的身体变得千斤重,瞳孔血红,一头寸板根根炸起,像一头六亲不认的野畜。 王见凌见状,立刻拽住马局长往外拖,另一手去掰冯易的脸。 幸好冯易还带着口罩,牙齿使不上力。马局长只觉脖颈那处阵阵钝痛,不知是疼的还是吓的,浑身瘫软口不能言。 王见凌向一旁发愣的小陈吼道,“快来帮忙!” “孽畜,受死吧!”不等小陈有所反应,就见李道长举剑来刺,锐削的剑尖直指冯易。 马局长终于能说话了,“等一下!” 冯易背上中了一剑,他晃了晃身,松开马局长转过身去,朝着李沉风发出野兽般的嘶吼,嘴里不断涌出黑液,滴落到浅色的t恤上。 马局长见他身后的伤口并不深,稍微放下心来。“道长,这是怎么回事啊?” 李沉风不答,反手掐了个剑诀,“中!”几枚铜钱状的硬物砸向冯易的额头。后者又是一声怒吼,表情越发狰狞,他发狂地撕开t恤,身体在一团黑气中渐渐变得透明。 马局长被王主任挡在身后,小心地叫他,“冯易” 冯易回过头来看了看他,脸上似有万分痛苦,化作嘴边不甘的呜咽。 “你怎么了……还好吗?” 冯易没法回答,不一会儿便哀嚎一声消失在这茫茫山雨中。 妈的说好的不会有副作用呢?! “束儿,你去叫你几个师兄过来。”李道长把剑支在地上喘气,“对不住,观里出了点事,钱贫道不要了,诸位还是快下山吧。” 王见凌道,“既然道长不便,那我们先告辞。” 马局长甩开王主任的手,“不行,我不走!”他上前想去拽李道长的衣领,无奈被王主任拉住,火气腾地上来。“你个破道士,贪图钱财,草菅鬼命,今天你不给个解释,老子就不下山!” “唉……”李沉风像一下子老了十岁,声音也透着疲惫,“走不走由不得你们,你看这山现在成了什么样子。” 马局长披上雨衣跑到外面一看,昨日郁郁葱葱的山中林木竟一夜之间死去了大半,枯枝烂叶在暴雨的冲刷下倍感凄凉,面前的空地上还有几只湿透了的死去的麻雀,除了雨声雷声四周再没有其他动静。马局长有些害怕,这山,怎么透着一股邪气。 难道真的是被冯易熏的 “这,到底怎么回事?!”马局长梦一般走回去,见几个年纪较大的道士聚在一起商议着什么。王主任见他魂不守舍的样子,过来劝道,“那个冯易本来就是鬼,让他这样走了不是正好吗,这里的事太邪门,我们普通人还是别陷进去为好。” 马局长摇摇头,“要走你们先走吧。” 冯易说过没找到人自己不会走的,再说他消失前太不正常,像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夺了神智,挣脱不开。马局长回想刚才冯易的表情,除了痛苦还有一丝惶恐和无助,实在另他不忍,若是就这样不闻不问一走了之,那日后岂能过得心安。 马局长见一行道士急冲冲朝后山奔去,也顾不得王主任了,他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道士来到后院的客房区,绕到屋子后面。马局长赶过来一看,乖乖,屋子后面竟然就是悬崖。 也许是这几年上清宫房地产发展太快,客房一直盖到了山顶的边缘。马局长瞧着屋后那一层薄薄的铁丝网下面就是万丈高崖,不由得后怕,昨天夜里他来这倒冯易的洗澡水,啥也看不见,还以为是个菜园子……再多走几步恐怕就看不见今天的太阳了。 黑心道观,不良房地产。 李沉风望着崖下长叹一声,“果然如此,恐怕大事不好了啊!” 马局长听着有蹊跷,问道,“你们嘀咕什么呢?”他见李道长捋着胡子不再说话,恶狠狠地说,“别以为你们占个山头就当了大王,老子也不是好惹的,信不信我去地税局告你们,老子跟他们局长可是拜过把子的好兄弟!” 李道长摆摆手,“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可见不得人的了。贫道实话告诉你吧。” 原来很久之前邙山出了只妖物,它吸食人血,无恶不作。上清宫彼时还是个小小道观,李沉风的祖师们合力将它封印在这山下,自打那起翠云峰终日阴云密布,雷雨交加,谁道今日竟让它给跑了出来,强大的妖气侵染了山上花木,翠云峰一时之间才落得这般景象。 李沉风低头思索了片刻,又道,“我恐你身边的那只鬼也是跟它有关,才受它蛊惑出手伤人。” 冯易可是一只来自清朝的鬼,马局长头痛起来,那只妖跟他有关,想必是在山中封印了有几百年了吧。 这得多变态啊! “那妖物法力无边,贫道一时之间也没法收服于它,你们还是回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求评论求评论求评论(*?????)作者不要再玩单机啊好寂寞啊(*?????)来个人吧(*?????)吃你吃肉好不好 第11章 惨死的小道士 下山的石板路被十年不遇的暴雨冲垮了,王主任等人只好暂住观中等待,山上没有信号,生活枯燥,几个人无聊到了极点。 观里种植的蔬菜,圈养的牲畜都不能吃了,马局长瞅着面前的小米粥和大咸菜,口腔里很是烦躁。再过两天就是畜牧局内部调查的日子,他一个局长不上班也不接电话,只怕回去了是吃不了兜着走。 王主任安慰道,“你看纪检委的人不也在这吗,我没回去,他们怎么视察?” 马局长苦着脸说,“你不该跟我过来的,这么几天你家夫人肯定该着急了。” “呵呵,”王见凌笑着看了看窗外阴沉的天色,“老马,我倒觉得这山上的日子挺好的,安安静静的,要是不下雨就更好了。” 废话,整个山头都没几个活的,能不安静吗 小陈咬着筷子,“哎,局长,你们说那个妖怪跑出来了,会不会报仇啊?到时候别再血流成河,世界末日什么的” “哼,别人不懂,咱还不知道吗这种事情政/府自然不会让它闹大的。” 几个人索然无味地吃过早饭,马局长又冒着大雨跑到白云殿去找李沉风。殿外再无一人排队,马局长顺顺利利进去了。只见李沉风一个人伏在桌上画着什么,身边那个叫束儿的也不知去了哪里。 “道长,早啊。” “哎呀,你怎么又来了?”李沉风看见是他顿时不耐烦起来。“你那个朋友兴许是去投胎了,你再缠着贫道也是无用啊!” 马局长嘿嘿一笑,来到桌旁“不是,我就是想问问,那个妖怪,你打得过吗?” “这…” “你看,它是你师祖们封印的,如今他们老人家早已入土,它要是想过来报复,还不是找你头上吗?道长,我是为你担心啊!” “唉,此妖物是翠云峰里的,按说上清观也有责任。不管如何,贫道如今也只有一试了。” “哦怎么试” 李道长白了他一眼,“说了你也不懂。” …… “对了,你说它不是一直封印着的嘛,怎么突然就出来了?” 李道长叹道,“恐怕是时间已久,阵法衰竭,那妖物的一缕精脉泄露出来,在贫道施法的过程中做了手脚。但也只是猜测,那妖物这些年来虽一直蠢蠢欲动,但山中精怪极少,它沾染的阴气不足,缺了挣脱出来的最后一丝力气。贫道仍未知是哪一环节出了问题,或许是道中有人心存不轨,故意往那山下丢了什么至阴之物也未可知。” “……死人的阴气算吗” “当然。死物阴气最重,尤其是命不该绝者的阴气,对于那妖物简直如虎添翼。”李道长眉毛一翘,“你问这个干什么?” “…哈哈…随便问问…” 马局长想起那一桶黑乎乎臭哄哄的冯易的洗澡水,哈哈,不会这么巧吧…… 这时一个年轻的小道士慌慌张张地跑进来,一下子扑倒在大殿里,“道,道长……外,外面……” 李沉风缓缓搁笔,“菁儿,你怎么总冒冒失失的,让外人看了笑话。” “道长!”菁儿带着哭腔,“出事了……您快来看看吧!” 马局长随他们一同出去,来到前院的天井中,见那里已围了一圈道士,个个表情惶恐,有几个年纪小的已是泣不成声。众人看道长来了,纷纷让出一条道路,马局长跟在后面,瞧见中间躺着一个人。 走近一看,正是束儿。苍白的脸在井里泡得发胀,两眼大睁,手脚僵硬地蜷曲着,已然死去多日了。 马局长看着不忍,他在怀里掏了半天,没有烟。 他突然想起那天夜里脱掉衣服的冯易。 冯易身上没有伤口,也不见发胀,除了肤色和体温,看起来跟常人没有任何区别。难道有什么突发疾病?不然怎么会年纪轻轻就暴毙途中…… 李沉风面色黑得可怕,握住拂尘的手在抑制不住地颤抖。大家见他如此悲怆也不由安静下来。 过了片刻李道长缓过神来,吩咐把束儿的尸体葬在后山,又叫了菁儿和几个年纪大点的道士到白云殿商议。 马局长也跟在李沉风后头,见他佝偻着背,似有泰山压顶。李道长已心神大创,无暇顾及其他,也任由马局长在一旁听着。 “想必大家都看出来了,束儿已死去至少月余。” 大殿里鸦雀无声。 马局长摸了摸脑袋问道,“道长算错了吧,前几天不那个小道士不还在这焚香吗” 李沉风也不反驳,只叹息道,“都怪贫道修为不高,肉眼凡胎,让那妖孽栖身观内一月竟丝毫不知,是贫道害了束儿啊!”说罢眼角一红,死死抿住了嘴巴。 殿下道士纷纷来劝。 马局长在一旁听的脚底发凉。难怪冯易消失之后再没见过那个小道士。前几日他和冯易刚来,还跟他说了几句话,觉得这个孩子伶俐乖巧,想不到彼时真正的束儿却已惨死井中。 看来天下虽大,有些道理还是相通的,这修仙界也跟官场一样爱看碟中谍啊…… 李道长缓缓说道,“观里也就你们有些道行,今日请大家前来商议,就是要与那妖物决一死战。家中不便者大可现在退出,贫道绝不为难。” 马局长看那些道士有年过半百者,也有跟他一般大的,竟没一人选择退出,心下也有些佩服。 “道长,你们如果需要帮手,我…我可以给你们找人…嘿嘿。” 李道长环视片刻,面色稍脊。他对马局长道,“这事束儿虽是无辜的,可到底连累了那只鬼。这或许是他命中一劫,也是上清宫应有的变数,却不是你们能插手的事,你还是听那个姓王的,等雨停了便下山去吧。” …… 马局长不知道该说什么,要他这样拍拍屁股走了,确实不甘心,可自己留在这里,又有什么用呢?好想抽根烟冷静冷静…… “贫道知道你挂念那只鬼,虽说人鬼殊途,可到底也是一条生灵,贫道会帮你留意的,若有消息再通知你可好?” 李沉风的态度让马局长受宠若惊,“啊?好,好的。” 他这才知道原来心中这般烦躁是因为担心冯易。真是好笑,自己什么时候成了这种悲秋伤时,优柔寡断的人了? 马局长使劲摇了摇头,终于逼迫自己下了决定,“那就劳烦道长了,雨停我就回去。” 该下山买烟了。 第12章 老谢的虎皮膏药 说来神奇,三人刚走到山脚下,雨势倏地就变小了,又走了几步,便宛如雾雨般飘在空中,太阳从云层里透出昏暗的光芒,以一副安详的姿态姗姗来迟,像是昭示着大劫之后那一点微薄的庆幸。 走了很远,马局长回头看了眼邙山。只见整个翠云峰仍被一团不祥的黑气笼罩着,辨不清其他颜色。 他心里明白,上清宫这时候只怕是自身难保,更谈不上去找冯易的消息了。李道长只是给他一句安慰,可安慰代替不了现实。那只鬼如今在哪,承受着什么样的折磨,还能不能再见一面,他不知道,也无力改变。 马局长和王主任站在火车的一截包厢里吞云吐雾,身后有人被呛得咳了起来。 马局长回头一看,正是之前那个卖膏药的。这家伙还真每次都在。 “又见面了,老谢。”王主任主动打着招呼。 那个老头猥琐地笑了,“诸位,借个火” 马局长想到什么,给他递了根烟,“大爷,你认识我” “嗯”老谢瞅了他半天,摇头道,“不认识。” “那你怎么知道我在哪…还让人来邙山找我” 老谢嘿嘿一笑,指头翘起来夹住烟嘴,抿了抿。“我不认识你,可我认识你身边那位。怎么,他回去了?” 马局长跟王主任均是一愣,这老大爷还认识冯易“你…你胡说什么呢?” “嘿嘿,想必你们二位也知道了吧?”老谢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音,用手指了指下面,“他,是那边的人。” 这时有人路过接水,车厢里安静了片刻,轰隆隆隆…车轮子压过铁路,撞击着马局长的小心脏。 还是王主任先镇定下来。他熄了烟,转身问道,“没看出来你倒真有几把刷子,那你还知道什么” 马局长连连点头,“对,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老谢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堆,“这个嘛,嘿嘿,有句话叫天机不可泄露。但今天你们与本道遇上就是缘分,要我告诉你们也不是不可以…” 王主任往老谢兜里塞了几张□□,他哎呀一声,捏住了票子。“嘿嘿,其实这也不难,我这有一样法宝,遇到阴邪之物便会发出警示。再说那位大夏天穿那么长的裤子,走路跟喝醉一样,我可不就看出来了。”老谢说着从怀里掏了一面镜子一样的东西,跟李沉风所用的八卦盘一模一样。“这个可是个稀罕玩意,诸位若是想要,价钱咱好商量。” “……你还真认识李道长” 老谢把眼睛一瞪,“那是当然,实不相瞒,我们自幼可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来请,这是在下名片。” 马局长接过他递过来的皱巴巴的卡片,上面写着谢氏集团有限公司。 哟呵,还有公司呢? 老谢笑道,“我们公司主要负责一对一□□,业务很广泛,这个算卦问卜,红白喜事,讨债找人,贴小广告,都可以找我。” 看这副做买卖的贪相,他跟李沉风确实很熟了。 说着刚才接水那人回来了,他抬头瞧见老谢,一把抓住,“可让我逮着你了,你卖的那是虎皮膏药吗退钱!” “哎哎哎,好汉放手,我做的可是正经生意。” “哼!”那个人一捋袖子,“膏药都烂了你还敢拿出来卖,这不是奸商吗?” 老谢慌道,“好汉,你有所不知啊。这膏药是好膏药,问题出在那只老虎上。” 王见凌听着好笑,“老虎怎么了?” “你想啊,老虎被抓住扒皮了,身上可不得有伤口吗?这位好汉买的正好是伤口处的皮,烂了怎么能怪我呢,要怪也要怪那猎户嘛!” …… 马局长与王主任在车站道别,和小陈一起去了局里。 车里还散发着冯易那淡淡的臭味,马局长感觉没精神,合了眼睛靠在后座上。迎面来了一辆运沙子的货车,小陈打着方向盘靠边,谁知对面司机也速度不减地靠了过来。 “不好!”小陈猛的一个急刹车,惯性把马局长从后面拽到了前面。 “砰!”前窗玻璃碎了,马局长被弹回到副驾驶座上。他扶着流血的额角,惊得说不出话来。 几个路人围着看,那个货车的司机见事不对赶紧溜了。 “局长,咱打120吧!” “打什么120!快拉我去烈士陵园!”马局长感到心跳加快,全身的血液往头上蹿,他几乎是咆哮出来,唾沫星子喷了小陈一脸。 “好,这就走,您别急啊。”小陈一踩刹车,马局长的后脑勺又撞到椅背上。他的脑子疼的要炸开,扶着额角的手控制不住的颤抖。 这场景太熟悉了,妻子被掀出窗外的那一幕在他脑海中翻来覆去地播放。就在几秒钟前,他以为自己肯定是要死了。可他没有,甚至除了脸上几道口子,全身上下都没有受伤。 “霍霞,是你吗?”马局长看着妻子的墓碑,眼泪淌了出来,“这几年你过得好吗我……”马局长想说我很想你,可话到嘴边又不好意思了,“我,我最近遇到一些事……” 马局长觉得是妻子的在天之灵庇护着自己,如果死去几百年的尸体因为一些事情仍存于世间,那妻子呢?会不会也在某个角落里一直看着自己。他揉揉眼睛,掏出来兜里那张皱巴巴的名片。 “喂,哪位?”对面传来老谢那沧桑得很有特点的嗓音。 “还真是你啊?”马局长站起身来,有些急切的问道,“你会不会通灵啊,就是让活人看见死人的那种?” “哦,马局长吧,这行是行,就是…买材料需要点经费…” “没问题。”马局长报了个地址,挂掉电话坐回车里。 手机里发来明天局里调查的短信提醒,马局长看了一眼就关了。他打发小陈回去,一个人开着车去县医院包扎,路过之前那条宰杀牛羊肉的大街,浓重的腥臊味让马局长皱起眉毛。当初为什么偏偏要走这条路,大半夜上赶着去祭坟呢?他自己也想不明白。 也许从踏上这条路开始,马局长的生活便彻彻底底地改变了。 老谢很快就到了,他用的东西很简单,一碗黑狗血,几张符纸。马局长怀疑他真的是来骗钱的,“你确定这些就足够了?” “还需要点你想召唤之人的东西。” “什么东西?” “什么都行,像梳子啊衣服啊,这些物件常年使用,沾染有死者生前的气息。” 马局长拿来亡妻的一件裙子,老谢瞅了瞅,嘿嘿一笑,“想不到你们还好这口啊?” “啊?” “你不是要见那个清朝鬼吗?” 马局长脸上一热,说话都支吾了,“不不不不!我想见见我老婆,三年前去的。” “啧,”老谢摇摇头道,“这丑话说在前头,如果她投胎转世了那是天王老子也招不回来的,三年太久,你可别抱太大希望啊。” 马局长脸色暗了暗,复又轻笑一声,“我心里明白。”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存稿好痛苦!!!!痛苦!!!!苦!!!! 第13章 招鬼 老谢往马局长眼皮上抹了点黑狗血,拿纸符噌地点燃了衣服。老谢赶紧把衣服丢进装有符纸的盆里,大喝一声,“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现!” 一阵风过,马局长面前一本摊开的书被翻了几页。 风停。 “别急,再来一次。”老谢又拿了一张符,喝道,“现!” 这次风小很多,书页被翻了上去又落下来。 老谢气沉丹田,声如洪钟,“现!…咳咳……”他拍了拍用力过猛的胸口,倚住桌角喘气,“这个招不来 ,你还是换个对象吧。” “…我怎么觉得是你能力的问题…” “哎,这饭能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我可是拿了国家一级道士资格证的。”老谢灌了一大口茶水,粗糙的大手抹抹嘴角,“刚才风起的时候你不也看到了吗?我的符纸没有任何反应,要么是裙子上已经失去了你老婆的气味,要么啊,就是你那个老婆去投胎了,这也是件好事,你应该高兴才对。” 马局长见他说得格外气壮有理,就像是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有点堵,但也算踏实了。霍霞没干过什么坏事,投的肯定也是个好人家。马局长不想去打扰人家,他知道这辈子夫妻缘分已尽,只是身边少了个人,他这几年已经尝够了孤单的滋味。 马局长觉得是时候再寻一门亲事了,这女方嘛,要性格乖巧懂事,但也不能太闷,肚子里最好再有点墨水……想到这里他又问老谢。 “哎,麻烦你再找个人吧?” “谁啊” “就你车上见那鬼,他叫冯易。” 马局长想来想去,拿来冯易出发前换下来的袍子,“你看这个行不行?” 老谢接过那衣服,“这看着有点年代了啊,他死了多少年了?” “大概五六七八百年了吧,我也没问。” “呵,”老谢把符纸挨上那衣服,只听嗖的一声,符上的荧火灭了。“不可能吧?”老谢又试了一次,那袍子比高压灭火器还神,符火一靠近就立刻蔫了。 “怎么回事?”马局长见老谢满脸的不可置信,心下也是惊诧,这冯易莫非还有点来历? 老谢看了看马局长,半天说了句话,“此人阳寿未尽啊。” 马局长笑了,“这不可能,他都做鬼好多年了。” “你有所不知啊,我这符是连通两届的,上面的火乃极阴之鬼火,只有靠死人的阴气才能引燃。这袍子虽然看着阴气重,但阴气却不是冯易的,我猜他死前定是沾染了什么阴邪之物,强行改了寿命,死后才没法投胎转世。”老谢愁容满面,长叹一声,“像他这种情况本极为罕见,这几天我却已经见了两起,不祥啊!天将降祸哉!” 马局长顺着话问道,“还有谁是这样” “洛阳邙山,上清宫的一个小道士。” 马局长想起来,他们临走前李道长说过,邙山那妖物已经活了几百年,冯易是被它蛊惑才迷失了心智,束儿应该也是被它所害。一想到束儿捞上来后那一双鼓起的眼球,马局长就不寒而栗。 他跳起来,拉住老谢的胳膊,“一定要把冯易找出来,多少钱都行。” 老谢这次却开始犹豫了,“不是我不愿意,可他身上妖气太重,强行召唤只怕会一时抗拒,加害你我。哎,你可要想清楚了。” 马局长四下看了看,从阳台上搬来了一个半人高三人宽的铁笼子,“这是以前家里养狼狗,拿钢筋焊的,你看看,能不能给弄进去再让他现身。” 老谢想了半天,又叹口气道,“那行吧。”他给那笼子的钢筋上抹了厚厚一层血,又从贴胸的衣服内层抽出来一把桃木剑,果真跟李道长那把极为相似。 他让马局长走到一边站着,又道,“这次要是不成,你啊,就另请高明,万一成了,我也只能坚持三炷香的时间,你得抓紧了。” 马局长也紧张起来,握住的手心开始冒汗。他见老谢咬破了指尖在一张符纸上画了几笔,用剑一挑,那符纸上火苗慢吞吞地起来了,竟是诡异的青色,看着都有些瘆人。 老谢嗓音嘶哑,眼神锐利,指着铁笼的剑尖在不停震动,随着“嗡…”的一声轻颤,笼子里出现了一团黑雾。 马局长眼睛不眨地盯着笼子。那雾气缓慢地成形,如胎儿在母体中孕育一般,渐渐有了实体。 “冯易” 最后一丝黑气散去,一个男人□□着上身出现了。听到马局长喊他,冯易紧闭的睫毛颤了颤,才缓缓睁开眼睛。 冯易看向马局长,伸手指了指他的额角,“还疼吗?” “啊?哦,这个啊,小伤,不碍事。”马局长悄悄咽了口唾沫,不知为何他心跳得很快,眼前这只鬼跟他之前认识的冯易相差太大,眼角上挑,嘴唇发黑,如墨的头发根根竖起。不说别的,就单说这气场,压的他都喘不过气来。 马局长硬着头皮问道,“你…你之前去哪了?” 冯易勾起了嘴角,“在下一直都在这里,只不过马兄你看不见罢了。” “什么 你也跟着我下山了?” 冯易解释道,“马兄在山上也沾染了邪气,故而霉运加身,在下是怕你出事。” 马局长摸了摸头上的绷带,原来之前车祸是冯易救的他。呵,也是,霍霞她都转世成人了,又怎么会有在天之灵呢。 两人安静了片刻,冯易突然说道,“在下,想起来了。” “嗯 想起什么?”陷入沉思的马局长一头雾水。 “在下是如何死的。”冯易眼底的黑暗足以压过邙山上的云雾,他下身的喇叭裤无风自动,显得滑稽又令人胆颤。 完了,肯定是惨死的,冯易现在算不算是恶鬼,好像是。那自己现在要不要跑,不用吧,他还被困在铁笼子里。 马局长刚抬起头,就见冯易视若无物地穿出笼子,一步一步稳稳地走过来了。 对了,他会穿墙。 不对,他什么时候学会的走路 马局长偷偷瞅了瞅边上的老谢,就见这老东西已经收拾东西跳窗了。 他脆弱的小心脏再次崩溃。妈的,这个老骗子,图财害命,不得好死。 胡思乱想间,冯易已经来到了马局长的面前。他比马局长还要高点,低下头看着马局长,在阴影里晦暗不明的神色更添了一分可怖。 “马兄不是想见在下吗?怎么又不敢看我。” 第14章 又见冯易 “那啥,你是咋死的”马局长眼见冯易越靠越近,心中警铃大作。 “马兄想知道细节吗?” “不想…” 冯易笑了,像绽放在半山腰的悬崖菊,带着料峭寒光。“在下确实为歹人所害,只是那人并非山中妖物,而是七百年前的一个道士,也就是那李沉风的祖师爷,杜均阳。” 马局长大吃一惊,“什么上清宫的道士杀人” 冯易点了点头,“正是,此人已沦入魔道,他既能杀害自己观中弟子,更别提是当年的一个穷弱书生了。”他说到这里,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可怜我爹,倾家荡产求来的玉佩,却不想成了夺命的凶器。” 原来当年上清宫初建,只是混迹于山间的小教派,道长张钧阳不知从哪得到了一本前人秘籍,从此法力大增。只是这修炼之法实在诡异,必须要以精血魂魄相佐。一开始张道长只是吸食动物精气,但山中动物毕竟有限,且精气不纯。随着他功力更进一步,欲望越来越强烈,对这种邪物的要求也越来越高,到了最后一阶斗转星移,他甚至要吸食九九八十一名男子的魂魄方可练成。 张道长这时已经成了德高望重的法师,上清宫每天的香客都络绎不绝,这些无辜的人在他眼里便成了一盘好菜。张钧阳发给他们的玉佩,其实是淬过法术的,等佩戴的时间一长,人便会感到疲惫,健忘,身体变差,这时魂魄已经发生了松动,只待他按着玉佩的踪迹一一收回。 按理说人有七魂六魄,少了几个最多只是变得呆傻,并不会丧命。可不知为何张钧阳竟把冯易的魂魄吸食干净,使他年纪轻轻便驾鹤西去,逆天改命,地府不收。从此人不人鬼不鬼地浪荡于凡间,因为丢了魂魄,连横死之仇都忘记了。 “在下死在此地的一片月季丛中,父亲赶来时已过去了半月,尸身腐臭不堪,他只能将我匆匆下葬。或许是马兄的那株月季唤醒了在下,又在洛阳帮我找回了记忆,再世之恩,在下没齿难忘。” 冯易单膝跪下,仰起头望着马局长,眼中凌厉不在,而是多了一丝柔情,看得马局长的心都化了。“哎呀,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快起来。” 七百年过去了,世间的风俗也是变了又变。冯易不知他这一动作在现代人看来有何等重要的意义,但在马局长眼里,只觉得冯易是个知书达理,重情重义的五好青年,在没恢复记忆以前,好像还多了些天真无邪的傻气,比他局里新招的那些懒散娇纵的大学生好太多了。 “哎,天妒英才啊!”马局长扶起冯易,“我这里还有些茅台,你要不要尝尝?” 二人隔着一张书桌,就着几只大闸蟹畅饮起来,马局长也没想到,两个生活在不同时代,不同年纪的人之间,竟还有说不完的话。不知不觉三炷香的时间快要过去,马局长才想起来他要见冯易的目的。“对了,你在山上那天…是怎么回事?” 冯易放下酒杯,一丝苦笑爬上了嘴角。“也许是张均阳被压制太久,修为大减,他甫一出来,身上的魂魄压制不住,又蹿回到了我的体内。只是这七魂六魄太过凶险,险些抢夺了我的意识,幸好李沉风提剑赶来,不然今日,在下定不能饶恕自己。”他握住酒杯的手掌穿透杯子攥在一起,被他注视的那杯中清酒被激地打起了漩涡。“如今在下已恢复清明,也能自如地掌控身体。此杀身绝命之仇,在下不能不报。” 马局长知道李沉风骗了自己,也是心里有气,但他说的那妖物法力无边却不像有假。即使过去了七百年,可到底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冯易去了恐怕也只有白白搭上一条鬼命,给邙山施个肥,顺便滋补一下张钧阳的功力。 “依我看,还是别去了吧。大丈夫能屈能伸,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马局长的话还没讲完,三炷香的时间已到,对面冯易的身影就又模糊了起来。他急得伸手去捞,却被冯易一把握住放在胸口。 冰凉的体温顺着手心,一直传到了整条胳膊,马局长半个身子都僵硬了。 “别担心,等在下伤好便能相见。” 刚说完,冯易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马局长还维持着前倾的姿势,他把手收回来搓了搓,这小子……他呆滞了半天,发出一声嗤笑。 手可真凉啊。 翌日马局长起了个大早,换了件还算得体的西装,刮干净胡茬,又拿发胶抿了抿刘海儿,提着公文包下了楼。小陈已早早等在外面,看见下来的马局长,眼中一亮,“哎哟局长,越来越帅了啊!” “哼!你嘴可越来越笨了,老子哪天不帅” “是是是,咱走着。” 小陈脚上油门一蹬,车子载着二人开向了畜牧局。 马局长刚进了办公室坐下,就看见门外头纪检委的几个干部,“哟,各位都来了?来,里边坐。” 王见凌走在前头,低声问他,“你头上的伤怎么回事?” “前几天出了点事儿,皮外伤。”马局长脸上带笑,他原本皮相就好,今天一收拾就显得格外出众。“你先坐着,我让小陈去泡壶茶。” 王见凌看着马局长移不开眼睛,“别喝茶了,直接开始工作吧。” 办公室里的几位只得又站了起来,马局长笑道,“那好,我来带路吧。” “不用了,让小陈去就行,反正也是一个过场。” “这…” “马局长正好在这儿给我说一下局里的工作。”王主任回头看了看,那几个人慌不迭地附和道,“对对,就不劳烦马局长了。” 片刻功夫,办公室里走得精光。王主任喝着茶水,慢悠悠地听着马局长的汇报,一双眼睛大大方方地打量着他。 “我县动物防疫进展情况就是这样,顺利的话下一步就能在各大乡镇设立防疫点。” “嗯。”王主任站起身来,拍了拍马局长的肩膀,“做的很不错啊,老马。” “本职工作,该做的。”马局长说得口干,拿起桌上王主任用过的茶杯就喝起来,一口气见了底。 他放下杯子,抹了抹嘴角的水渍,见王主任还盯着自己发愣,也在他身旁坐了下来。“我倒是忘了,说好回来请你洗脚的。” “啊,这事不急。” “那,等下班了一起过去?” 王见凌笑起来,“好,你几点下班” “哈哈,你还不知道吗?我几点下班都行。” 等几位纪检委员视察完工作,马局长和王主任人已经在县里的足浴城了。 马局长舒舒服服地躺在按摩床上,光溜溜的肚子上搭着一条毛巾。王见凌走过来,看见他露在外面的胸口,轻声说了句,“可别闪着汗了,”他弯腰想把毛巾往上提,可还没等碰到马局长,就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推到一边,那毛巾自己扯开来,平摊在马局长的身上。 马局长眼睛没睁,还以为是王主任帮他盖上的,嘴里笑道,“你怎么跟女人一样婆婆妈妈的” 王见凌站稳了低声说道,“老马,醒醒。” “嗯” “刚刚那不是我…” 马局长笑了,“不是你还是鬼啊?” …… 第15章 同居的日子 可能是没了那些神鬼之事的纠缠,也可能是局里的各项工作进展顺利,马局长这几天的小日子过得舒心极了。 之前的报纸都是送报员胡乱塞进信箱里,可现在每回都是整齐地摊在饭桌上,顺带还有一杯刚刚好的红茶。马局长知道这房子的钥匙小陈手里还有一把,不禁有些好笑,这小子什么时候学会人文关怀这一套。 早上七点马局长从楼上穿着睡衣下来,一边吃着早餐,一边拿过报纸浏览。沙发上有准备好的公文包,玄关里他出门要穿的皮鞋也擦得锃亮。马局长换上鞋子拿过包出门,就见小陈在车子边上候着。“走吧”马局长倚在后座上,舒服地眯起眼睛,他咂了咂嘴,闭着眼说道,“小陈啊,明天我想吃荷包蛋。” “啊?局长要不要我下车去买啊?” “不用不用,我也是随口一说,你继续开车吧。” 但第二天,马局长刚下楼就闻见了香味。桌上除了一份报纸,一杯冒着热气的牛奶,还多了俩煎蛋。筷子整齐地摆在盘子上,椅子也被拉出来放好了。马局长尝了一口,有些意外,他从来就没见小陈做过饭,没想到这小子手艺还这么好。朝阳台一看,嚯,昨天的换洗衣服都洗好晒着了。马局长走过去,把夹在衣架上的袜子收进来,忍不住闻了闻,一股淡淡的洗衣粉味。 三年了,马局长又回到霍霞还在时的日子,甚至更加无微不至,这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感觉让他很是怀念。可小陈做的也太过了,他觉得有点不安,不知道这小子在打什么鬼主意。 这天回来得有些晚,马局长闻着身上的酒气,脱了衣服准备去泡个澡。一个人过惯了,马局长在自己家里光着身子也觉得没什么不妥,可这次当他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从浴室走出来,就见门口端端正正放了个凳子,凳子上放着他的睡衣,最上面是一条新的短裤。 “妈的,小陈?” 喊了几声,房间里不见一个人。 窗帘被夜风吹起一个弧度,空气里进了些凉气。马局长有点冷,他刚穿好衣服,一抬头就见那推拉式的死沉死沉的玻璃窗自己滑动起来合上了。“碰!”的一声,吓了马局长一跳。 “冯易?” 没人回应他,只有角落里的洗衣机突然唔唔唔转动起来,马局长掀开盖子,里面是他刚脱下的衬衣。 “冯易,是你吧。”马局长不知道是害怕还是生气,跺了跺脚,“你别以为你是鬼我就怕你。” 他想起来冯易消失前的话,他身上的剑伤还没好,所以现在自己还没法看见他。便又缓和了语气,“小冯啊,你不用做这些事情,我心里怪过意不去的。”马局长自说自话了半天,越说越觉得尴尬。 天已经很晚了,他索性闭了嘴,跑去卧室睡觉。床单枕套也是冯易新换的,松软得不像话,马局长甩了拖鞋,闭上眼睛,浑身的舒坦让他的睡意汹涌而来。迷糊中他感觉身旁一沉,盖着的被子被掀开了一角,有人钻了进来。马局长浑然不知地翻了个身,呓语几句,又立刻睡死过去。 徐厂长的老婆生了二胎,四十得子,在艳阳天锣鼓喧天地摆了十几桌,马局长他们纷纷前来贺喜。 最近政策放宽了,有人催促王主任赶紧要个孩子,王见凌笑着说,“不是还有马局长没有孩子吗?” 在座的人都知道马局长的原因。霍霞去后没多久就有人给他做媒,但马局长全都推掉了。这回王主任提起来,就有熟人也劝他再娶一个。马局长想起来最近的舒心日子,神使鬼差地没像以前那样满口拒绝,而是笑着打着哈哈,“转眼都老了,谁看得上我啊!” 来劝酒的徐厂长在胸口给了他一拳,“哎,你这话分明是在骂我嘛!” 众人哈哈大笑,都站起来跟徐厂长敬酒。 王见凌看马局长一仰脖子干了个精光,斜过身子问道,“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 马局长冲他笑笑,“王主任,别老替我操心啊,不着急要儿子?” 王见凌眼里有意味不明的波动,他张了张嘴,还是坐了回去。 马局长回去已经半夜了,小陈将他从车上搀下来,“局长,当心路。” “行了,我没事,你回吧。” 小陈把他送到门口,“局长,你喝这么多真没事?” “这才,嗝,多少啊?”马局长摆摆手,掏出钥匙开了门。 他看见玄关里有自己的拖鞋,弯腰去换,脑袋沉沉的,身子一晃悠,就落入一个冰凉的怀抱里 。 耳旁有人道,“喝酒了?” 马局长抬起红扑扑的脸去看他,就见冯易穿着自己的家居服,浑身散发着冷气。 马局长一激灵,“你伤好了?” “恩。”冯易略一点头,将马局长扶到沙发上坐下,转身就去厨房忙活。马局长跌跌撞撞地去卫生间撒了泡尿,路过厨房就闻到一股清香,胃里直犯抽搐。酒席上他光顾着喝酒,一泡尿下去胃里全空了。 “你一大老爷们,还会做饭啊?”马局长靠在墙上,瞅着他笑起来,“电磁炉用的惯吗?” “哼,”冯易拿着勺子转过身来,“是不太熟,摸摸也就会了。” 他关掉炉子,盛了一碗粥递给马局长,“加了点蜂蜜,你尝尝。” “…为什么要加蜂蜜啊?”马局长最讨厌蜂蜜了。 “解酒的,喝了。” 马局长坐在餐桌边上,小口小口地喝着粥。冯易拉开椅子坐在他对面,“今日回来挺晚的。” “哦,应酬嘛。”马局长突然觉得现在的对话似曾相识,很久以前霍霞也是这样跟他说话的。“你,就打算一直住这里?” “不是。”冯易站起来,语气突然变得冷硬,“过段时间在下要去一趟洛阳。” 马局长放下碗问他,“你还是要去报仇?” 冯易不答,只是牢牢看着马局长,“你今天一直跟王见凌在一起?” “…对啊,咋了?” “他身上有一丝你的气味,你最好小心点。” “我的气味?”马局长疑惑地闻了闻身上,除了酒气没别的。真是好笑,王见凌之前也说过让自己小心冯易,这两个人八竿子打不着,怎么就这么大的嫌隙呢冯易接过空碗,很自然地走到水池边去洗,“对了,冰箱里的菜没了。” “啊,恩?”马局长头还晕晕的,趴在桌子上看着冯易的背影。 “明天一起去买菜吧。” 马局长又被冯易抱起来,脑袋不受控制地滑到冯易的胸口上靠着,远低于常人的体温让他清醒了几分。 什么情况,他竟然跟一只鬼在同居? 作者有话要说: 来评论吧!作者好寂寞!作者一寂寞就容易想不开!想不开就想虐主角!所以北鼻请一定要发出您宝贵的事关重大的评论!编不下去呕呕呕… 第16章 秒变男神 马局长头疼欲裂地醒来,一侧有刺眼的阳光照进卧室,打了他一脸的金灿灿。 他想起什么,喊道,“冯易?” “怎么了?”冯易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 “哦,没走啊。”马局长穿上拖鞋,打开窗子,就见冯易穿着牛仔的工装裤,在院子里举着铁锹。 “你干啥呢?” 冯易站直了身子,把铁锹竖在地上扶着,“在下想种些东西。” “铁锹哪来的?” “隔壁借的。” 马局长往前探了探头,看见邻居的老太太笑着跟他招手,“你这表弟真勤快啊,人长得也精神,就是前面秃了一块。” “赶紧上来吧!” 马局长皱着眉,完了又加上一句,“我饿了。” 冯易推开门,把早餐送过来,“在下煮好东西才下去的,你一起来就能看见。” “谁让你也不说。”马局长嘟囔着拿过粥碗,“什么时候了。” “十点半。” “啊?” “你放心吧,在下跟小陈说过了。”冯易已经换了身衣服,休闲外套敞开着,露出里面的白色短袖,那是他还上学时穿的衣服,没想到冯易穿上这么合身。领口很低,马局长很轻易就能看见他微突的喉结和那分明的锁骨。 “你从哪扒出来的…” 冯易只是扯开嘴角,“我们走吧。” “去哪啊?” 菜市场人还很多,来往的大爷大妈盯着冯易的脑门看,后者浑然不觉地跟他们对视。回来的路上,马局长实在受不了了,他拉过冯易的手,把人带到街角的商场里,在二楼男士服装店给他买了个帽子。 冯易把额头一遮,售货员小姐呀地一声叫起来,“马局长,没想到你表弟这么帅啊?” 冯易皱着眉头问马局长,“何谓帅?” 马局长过来一瞧,心里也是微微吃惊。冯易的脸型偏瘦,窄窄的下巴线条硬朗,那顶黑色帽子把他的脸完全衬托出来,白白净净的,总觉得像是哪个明星。 “帅嘛,就是夸你长得像我。” 售货员小姐在一旁笑,“帅是帅,可年轻人别总熬夜,你看黑眼圈都出来了。” 马局长想了想,又给冯易买了些遮瑕粉底和美瞳,稍稍打扮一番,冯易的男神气质瞬间就出来了,要搁古代活生生就是一个风流俏书生的形象。 马局长看得美滋滋的,走到商场一楼还不停地回头盯着冯易看。这时天花板上悬挂着的广告牌突然坠落,直直地掉在马局长的头上,马局长只听到四周顾客的惊呼声,身体一轻,就被一阵风带到冯易身旁。 冯易一把抱住他,冰凉的脖子和胸口紧紧贴着马局长,冰得马局长火烫的心都要跳了出来。 经理赶紧跑过来一个劲儿地跟马局长道歉,后者还在被冯易抱着,脸都憋红了。“你干啥呢?快撒手。” 冯易这才松开手,“这里不安全,先回去吧。” 马局长见他脸色很差,也紧张起来。之前冯易说他从邙山回来带了霉运,走哪都有可能出事,此言不虚。 两次都是冯易出手相救,如果他不在身边,自己什么时候死了都不知道。 马局长缩了缩脖子,伸手拽住冯易的袖子,“哎,等你回去报仇了我咋办?” 他以为冯易起码会有一丝犹豫或者愧疚,可冯易还是冷着脸道,“你放心,我走之前会去找老谢给你一张平安符。” 马局长撅了噘嘴,他再相信那个老骗子他就不姓马。 马局长觉着冯易可以一直住他那里,当保姆也当保镖,两全其美,一箭双雕,干嘛要拼死拼活的。何况那个张钧阳都活了几百年了,听着就厉害得不得了,冯易一个小鬼又怎么打得过他。现在要想办法让风衣赶紧放弃报仇的想法才是,都什么年代了,还搞这种打打杀杀的非主流,年轻人就要以和为贵嘛。 刚回到小区马局长愣住了。 他家里遭贼了。 大门的锁被撬得七零八落,一股呛人的浓烟从里面飘出来。马局长抬脚就想往里冲,被冯易一手揽住,“不想活了?” 马局长急道,“我存折还在屋里头呢!”说完就去扒冯易的胳膊。 争执间门开了,从屋里走出来三个黑人,中间那个看着很熟悉。他走到马局长跟前,抖了抖手里拿的鸡毛掸子。 “咳咳咳”马局长捂住鼻子后退,“李道长啊?你怎么过来了?” 李沉风抹了把脸,黑缝儿里露出一口白牙,“贫道来请求增援啊。”说完把鸡毛掸子搁在臂弯处,叹了口气。 马局长这才看出来那原来是个拂尘,不知是哭是笑,“快进屋说吧。” 一楼客厅没法呆,马局长叫了个消防队过来,又带着几个人去旁边的咖啡店里坐着等候。 “说吧,火是谁放的。” “这…这实在是失误啊!”李沉风捋着被烧了一截的胡子,悲痛万分。他带着菁儿和浅儿千辛万苦找到这里,好不容易打听到马局长的住处,人又不在。“贫道…就随便…使了个火雷弹,谁想…闹出这么大动静啊!”李沉风清理干净,端起桌上的咖啡,“啊呸!这茶水馊了吧!” 咖啡是新煮的,哪能馊了啊。马局长扶了扶额,“…道长,你不会没下过山吧。” “这,贫道事务繁忙,哪走得开啊!”李沉风瞪他一眼,“算了算了,入乡随俗,贫道也就委屈点吧。” “…你他妈都要把老子房子给烧了,合着你还委屈了?”马局长忍了半天的火,这会全撒出来了。“不是还说来求我们办事吗?你就这态度” “哼。”李沉风还没说话,他身后的那个小道士就冷冷地撇过来了。 马局长一看,嘿,这可不就是他们刚去邙山见到的那个吗“你这小兔崽子,有你什么事啊?” “你!”另一个叫菁儿的小道士连忙拉住他,朝他拼命眨巴眼。浅儿这才憋了怒气,站到一边去了。 马局长觉得这两个小道士倒是挺好玩的,他坐直身子,慢悠悠地搅了搅杯里的白糖,“说吧,道长大老远来找我,所欲啥事啊” 第17章 状元命 李沉风已经在上清观当了二十年的道长了。他为人没什么志向,光靠着打小师傅教的几招,占个小地方发点小财,也就足够了。欣赏着山顶的四季,闲了教两个徒弟,一天天就在香火氤氲里安稳地过着。山脚下封着个魔头,李沉风也是小时候听师傅说的,但要问他那人是何模样,本事如何,他一概不知。几十年的安逸让他不了解世事变迁,也忘了山外还有高山,人外另有高人。 李沉风坐在咖啡馆里苦着脸,“贫道,打不过他呀!” “呦!您说的哪位啊?”马局长掏着耳朵,“我没听错吧,还有您收拾不了的妖怪” “哎,你就休要说风凉话了,前几天贫道联系了青云山道长和鸡鸣寺主持,三人合力也没收住他,还损伤了半成元气,这回他们说什么也不来帮忙了。” 马局长瞥了一眼冯易,见他面色如常,又清了清嗓子说道,“那你找我又有啥用,我一个啥也不懂的普通人 ,还不是跟着送死的命” “贫道不是来请你的,是想请你身边这位。”李沉风看着冯易,挤出一丝笑容,“小兄弟这么一打扮贫道都快不认识了,嘿嘿,那日在山上多有得罪,多有得罪。” 马局长在桌底下按住冯易的手,感觉就像是握着一团雪球,见冯易看过来,马局长赶紧朝他摇了摇头。下一秒他的手反被那团雪球紧紧包住了,身边响起冯易那有些冷淡的声音。 “李道长若想真心让在下帮忙,总得有点诚意吧?” “这…”李沉风拿怀里的手帕擦了擦汗。身后那个浅儿不屑地哼了一声,“你想要什么诚意?” 菁儿拽住他,对冯易点了点头道,“只要冯先生肯施以援手,想要什么我们都会尽力满足的。” “在下问你,道长想对付的妖怪究竟是谁?”冯易向前俯过身子,黑色的大直径美瞳使他的眼神格外具有压迫感。“是邙山不知哪里来的妖物,还是遁入魔道杀人如狂的妖人如果道长这些都不能如实相告,那岂不是显得太没有诚意?” 马局长心里七上八下的,冯易对张钧阳的恨意不是三言两语就轻易能化解的,看来他还非去邙山不可了。 那边李道长的帕子都湿了,“哈哈,小兄弟都知道了啊,这不是贫道故意欺瞒,实在是我道家之耻,不便让外人知道啊!这个张钧阳作恶多端,贫道早就不当他是上清宫的人了。” 马局长使劲抽出自己冰得无知觉的手,插过话来,“哎哎哎,我说道长,你叫冯易去干啥他又不会施法不会画符,去了不还是死路一条” “呵呵,”李沉风对着冯易一抖拂尘,又捋上了胡子,“贫道问你,是否为丙申年更辰月辛巳日甲子时生人” 冯易皱眉道,“时辰不清楚,在下只记得出生那天正好逢上乾隆皇帝登基。” “这就对了!”李沉风一拍大腿,“你这可是同根生旺,大富大贵之命,看你天庭饱满,面色…呵呵,面色就算了。若贫道所料不虚,你本当在弱冠那年高中状元。” “哼,在下就是在弱冠礼成那年死的。”冯易冷笑一声,“死在进京赶考的路上。” …… 李沉风扯了扯嘴角,“咳咳,许是张钧阳看中了你这点,才不惜犯下逆天改命之罪也要吸干你的魂魄。你既非寿终正寝,必是心有不甘,又历经四百年日月之光华津养练出了实体,可以说是鬼中之王的存在。贫道想你也是恨极了张钧阳,何不与我联手收了这魔物,还世上一方太平。” 马局长听后很不是滋味。他一直以为冯易就是个乡里来的穷书生,最多字漂亮点,个子高点,皮相好点,合着人家是个状元命,搁现在那也是中央的干部,他这个县城的局长根本没法比。马局长看了一眼冯易,见他握紧了拳头盯着桌面,似是在发愣,便拿胳膊杵了杵,“你想啥呢?” 冯易听见马局长的声音,缓缓转过头来。他的额头青筋毕露,双眼已变了颜色,透着美瞳都能看见里头的暗红,红的叫人发颤。 “你…你可得冷静啊!”马局长慌了,他拿手盖住脖子,挪了挪屁股想站起来离开座位。 冯易比他快多了,大手一捞,马局长就像个小媳妇一样顿时跌到他的怀里。 “你要干啥?快撒开!”马局长只觉得冯易越抱越紧,像是要把他揉碎了,浑身不知道是疼的还是冰得使不上力气。“道长,道长救我啊!” “哦!哦!”李沉风扔了拂尘一脚踩上了桌子就要拉人,菁儿也赶紧过来想掰冯易的胳膊。可两人像被什么东西隔住了一样,怎么都无法近身。 这动静不小,几个顾客往这边看过来。马局长两只手在冯易身后扑腾,“小冯啊,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我又不是那谁,我是你马兄啊!” 声音被闷在外套里软绵绵的,可冯易还是听见了。他喘着粗气,松开了奄奄一息的马局长。 透明的屏障顿时也不见了踪影,李道长心有余悸地对马局长道,“幸亏他肯听你的,否则…恐怕谁也收不了他。” 妈的,他要是听老子的就好了!马局长整了整衣服,逃一般地走出咖啡馆。“房子的装修费就麻烦道长了,我先走了。” 他坐进车子里,猛踩阀门。 等开了有一条街,马局长回头看了一眼。 冯易没有跟过来。 也是,他现在不飘了,自然跟不上咱的车速。马局长想起了什么,悠悠地叹了口气。要是冯易没恢复记忆,他心里就不用这么难受,自己也就,也就兴许能和他一直这么平安无事地相处下去。 马局长去了单位的办公室,里面有张单人床,遇上忙季他都是在这打发午觉的。 这会天不早了,局里人差不多都下班了。马局长提着水壶想去打瓶开水,正好遇到小陈回来收拾东西。 “哎,原来是局长啊?您怎么又过来了?” “我怎么不能过来了?” “不是,今天早上您表弟说您昨儿喝多了,在家休息呢。” “哦,我睡多了,过来看看。你快去忙吧。”马局长意兴阑珊地在外面转了一圈,在天色将暗时才回去打算睡觉。 门被小陈临走时锁住了。马局长掏出钥匙,还没等插上锁眼,那硬邦邦的不锈钢门竟然晃了晃,“啪”的一声自己拧开了。 马局长揉了揉眼,走进屋里,摸索着想开灯看看清楚。又是“啪”的一声,顶上的灯管自己亮起来了。 马局长知道自己又见鬼了。 他已经有了经验,踱到床边坐下,“冯易,你给老子出来!” 第18章 艳阳天与漆黑夜 马局长刚见着冯易那会儿,对方的身体还隐隐约约地看不清楚,皮肤白的透亮,眼里尽是血丝,身后披一个及腰的辫子,笑起来比哭还吓人。 可现在,马局长看着向自己走来的那只鬼。挺拔的身段裹在一身稍显宽松的休闲装里,一顶深灰色高帽把头发统统束进去,露在外面的脸白是白了点,可跟之前比还是耐看许多。也许是错觉,马局长觉得冯易的肌肉没那么僵硬了,脸上的表情也生动了些。 此刻他嘴角含笑,说了句“马兄…”,然后就停在马局长面前不到一米的地方站着。 马局长怕自己一站起来就撞到冯易的鼻子,只能坐在床边抬起头看他。“你不是要报仇吗?还过来干啥?” 冯易轻声道,“在下此去凶险,怕是回不来了。” 马局长心里咯噔一下,思绪顿时乱起来,嘴上还是不客气地回道,“哼!所以你来找我道个别还真够讲礼貌的。”他把眼睛撇到一边,身子不可察觉地往后仰了仰。“你去外间给我泡壶茶去。” 冯易仍是不动,只是凭空伸出一只手来。外间里的茶壶不紧不慢地飞了进来,安安稳稳地停在了冯易的手掌上。 “有些凉了。”冯易向上一托壶底,在空中打了个响指,五个指头尖上立刻冒出来青色的火苗,那茶壶也不落地,就悬在冯易的手心上。 马局长都给看傻了。不一会儿功夫,茶壶就咕嘟咕嘟的冒了汽。冯易笑了笑,递过来一只杯子,“马兄,发什么愣呢?” “你,啥时候学会这一招了?”马局长张大了嘴,呆呆地接过杯子。 “在下做了四百年的鬼,总要有点本事的不是”冯易挨着马局长坐下,握住了他的一只手。 马局长只觉得手里多了个温润的东西,低头一看,是那枚玉佩。“这,李沉风又给你了”马局长拿起来放到眼前,“哼,也是,他既然巴巴的求你帮忙,这个肯定也要还给你的。”他摩挲着光滑的玉身,觉得好像跟上次见的不太一样了。此刻这玉佩上晶莹剔透的,泛着讨喜的光华,一看就不是凡品。 “你说,那道士该不是给你换了吧?” “不是。”冯易摇了摇头,“这玉佩本就不是凡品,先前只是在下的阴气侵入,蒙蔽了光泽。” “那现在呢” “自然是在下将那丝阴气收回了。”冯易又握上马局长捧着玉佩的手,“在下想把这玉佩交给你。” “你不是要…哦也对,你自己都保不齐没命了,还找什么家眷啊!”马局长知道手里握的不是玉佩,而是杀害冯易的凶器,他并不想要。 “你想让我把它交给陈中秋的后人?” “如何处置都随你。”冯易的眼睛里有他看不懂的东西,很重很重,压得马局长神经紧张,左手在身后悄悄攥住了被角。 他深吸一口气,强笑出来,“你真的要去” 冯易不吭声,只是看着他,“喝吧,茶要凉了。” 啪! 马局长挥手把景德镇的瓷杯摔得稀碎,站起来朗声大笑,“既然如此,还喝什么茶啊?走,老子请你喝酒去。” 艳阳天是县城里最贵的酒店,是有钱人摆桌席撑场面的去处,要说是两三个朋友为了喝酒包桌,还真的很少见。特别是两个长得可以,年纪还不大的男人。 服务员已经换了三波了,每一次都不一样。刚来的那个在门口兴奋地张望,“这就是那个畜牧局的马局长没想到这么年轻啊?” “就是啊,他那个表弟看着大学还没毕业呢吧,脸蛋白白嫩嫩的。哎哎哎,下一个可轮到我了啊!” 马局长叫了一大桌子的菜,还有店里压箱底的国窖。两个人吃不吃得完他不管,他就是想拿钱出气。 “哎我说,你咋不动筷啊,怎么,嫌这菜不合口味”马局长放下筷子,给冯易斟满一杯,“行,那就喝酒吧,就当是马兄我给你送行了。” 冯易看着他咋呼了半天,伸手挡下他往嘴里送酒的胳膊,“马兄是不是有话要说。” “嗐,我一小老百姓,肚里能有啥话。”马局长嬉笑着没个正经。他心里也焦急,可官场呆久了,有些心里话反而说不出口。 冯易却道,“但在下有话要说。” 马局长嗯了一声,只顾着低头吃菜,半点不敢抬头看他。 “马兄还记得老谢唤我出来的那天吗,你跟在下说人生苦短,不甘心困于此地。” “嗯我说过吗” “马兄还说天下乌鸦一般黑,唯独喜欢跟在下聊天的畅快。” “嗯我真这么说的”马局长听得直想钻进地缝去,再不能在冯易面前喝酒了,真是喝多了什么都往外说。 “正是。”冯易的声音带了些热度,“在下也喜欢跟马兄喝酒,喜欢那个真心实意待我的马兄。” 马局长扭过头看他,就跟冯易专注的目光对上,心里一酸,拉下脸来,“光喜欢有啥用,你都要去洛阳找死了。不对,你本来就是个死人。” 冯易苦笑一声,伸过右手,给他看了看中指上一层苍白的薄茧。 他缓缓道,“在下生于盛世,却出身贫寒。为了考取功名,十年间日夜写字读书不敢丝毫松懈。若那日李沉风所讲属实,那在下本该金榜题名,锦衣还乡,而不是眼见着父亲白发人送黑发人。呵,你可知那魂魄被生生抽出的痛苦,为了离体的魂魄保持鲜活,张钧阳将我束缚在阵法中九日九夜,直到法术逐渐枯竭,我的尸体才被人发现。我这一生都无法忘记临死的愤怒,这四百年来我跻身阴暗的地下,看着零星的月光,听着远方的鸟啼,连跟人说话都是奢望。每一时每一刻在下脑子里都在想着报仇。” 冯易的神色变得狠决,似乎在压抑着熊熊怒火。他看着马局长,紧缩的眉头垂下,眼神里除了仇恨又多了一些东西。 “张钧阳已经在山下封了四百年,他如今法力大减,兴许在下与李道长还能趁此机会除掉他。马兄,即便是烟消云散永世不得超生,这一趟在下也不得不走。” 马局长咬紧了牙,他知道冯易的死状可怖,却没想过死前竟是如此凄惨。他毕竟一个外人,没资格说什么挽留的话,可……马局长一口咽下桌前的酒,只觉得苦涩至极。 “你要去也行,但万事要有所准备,跟我说清楚有几成把握,兴许有什么是我能帮得上的。” 冯易露出一丝笑容,也拿起酒杯一饮而尽。“马兄,你好像还欠在下一顿火锅吧。” 第19章 初见与离别 马局长遇事一向看得很开。他觉得生活就像家里的茅台,开心的时候要大口大口地喝,难过的时候小口小口地品,等酒劲下去,一切便又恢复了平日。马局长的酒量就是在这些大事小事中练出来的,用了三十四年。他见过喝醉后六亲不认的酒徒,见过席上称兄道弟背后捅刀子的小人,也见过席散之后再无往来的旧友。 马局长知道这场酒席过后,冯易很快就将从他的生活中消失,无论生死都与他毫不相关。 小县城人睡得早,夜里九点多的大街上人已经不多了,亮着灯的也就还剩几家夜市摊子。 两个人满腹心事地从艳阳天出来,走过街边闪烁的霓虹灯,积了一层灰尘的绿化带,和播着广场舞的人民公园。几个下了夜自习的学生骑着单车飞驰而过,清亮的嬉戏声咋响,又骤远,给这平淡的夜曲加了一个鼓舞人心的升调。 马局长看着孩子们被风带起的衣角,试图想象冯易像他们一样背着书包的样子,黑框眼镜,校服整洁。 他停下步子回头,发现冯易就在他身后不远处。昏暗的路灯下,安静地反着光——像个转眼就要消散的幽灵。 有一股无法掩饰的哀伤涌上心头。 马局长觉得他肯定是还不够醉。 “冯易。” “恩?” “也没啥,你…” 一辆消防车呼啸而过,独特而刺耳的鸣笛声打断了马局长的话。二人茫然地向行驶的方向看过去,不知是谁家的房子着了,低垂的夜幕下,天际线的一角升腾起滚滚浓烟。 “走吧。”马局长那一丝奇怪的念头被暂时压了下去,四周的景色也变得平淡无奇。他背过手去无意识地加快了脚步。 宿醉之后的马局长头晕目眩地坐在办公室里,连连打着哈欠。 局里几个科员路过窗子。“听说了吗?县委书记的宅子被人点了。” “哎呦喂,怪不得这么大动静呢!” 马局长愣住了,走过去一把将门打开,“你说啥?县委书记的房子着了?” “可不是?就是那个王主任,听说火势还挺大,足足烧了半夜呢!” 马局长赶紧拿上钥匙出门,就见冯易提溜着一个塑料袋从外面回来,“你一大早干啥去了?出事了,赶紧跟我走。” 坐上车后冯易从袋子里掏出来个包子,“白面做的,里边还是肉馅。” “你哪来的钱?” “哦,在下没用钱。” “啊!偷的?” “不能。在下看店主挺忙,就没打扰他。先赊着吧。” …… 马局长从皮夹里摸出几张,“这些先借给你,回来要记着还给我。” 冯易笑着揣进兜里,“在下记住了。” 王主任住的是个带花园的二层小楼,这一片没多少建筑,路也好找。马局长到了地方刚摇开车窗,一股呛人的烟味和塑料的臭味就迫不及待地钻了进来。宅子外面被黄带子围上一圈,搁了个警告的牌子。 他下来喊了几声不见人影,又掏出手机拨打王主任的电话。这大火太蹊跷,还是人为的可能性比较大,莫非是李沉风又找到王主任这里扔了个火雷弹? 那边几乎是立刻接了起来。 “喂,是我,马一新。” 王主任的声音就像平常那样镇定,但仍是有一丝疲惫,“老马,你怎么打过来,出什么事了?” “哎呀,不是我出事,是你房子出事了!” “哦,我知道。你在哪?” “我就在你家外面呐!” 十分钟后王主任赶过来,看见冯易愣了愣,“是你?” 冯易并不答话。马局长把王主任拉到一边,“这事说来话长,你先说说你这房子咋回事吧!” 王见凌苦笑道,“还能是怎么回事,被人一把火烧了呗。” “他妈谁啊!这么缺德?!” “我昨天已经备案了。”王见凌看着马局长摇头,“也是点儿背,正赶上摄像头坏了,估计没月把查不出来。 ” 马局长唏嘘一声,“所幸人没事就好,哎,你们现在住哪啊?” 王主任眼里暗了暗,低下头抽了根烟出来衔在嘴里,半晌又拿出来说道,“小叶…在东关医院,已经两天了,我…我昨天也在那。” “啊?嫂子她出啥事了?” 马局长这才看见他眼睛里的血丝,恐怕这一阵子王主任过得不比他好到哪去。 王见凌叹了口气,伸出手来落到马局长的右肩上,片刻又慢慢滑了下去。“流产。” 两个字刚说完,王主任像用尽了力气,向下滑落的手紧紧拽住马局长的衣角,烟也掉在地上。 “那,岂不是徐厂长请客那天就…哎,你说这叫什么事啊!”马局长扶住他,也是长叹一声,“我那房子也被人烧了,这两天还挤在局里住呢!” 王见凌看了看他,又看看身后的冯易,“你们还住在一起?” “对啊,他一只鬼也不占啥地方。”马局长想起了什么,突然一拍大腿,“对了,我想起来了。冯易说我在山上沾染了霉气,这几天要不是他,我兴许也在医院呢,你说不定也是这个缘故。走,我去帮你问问。” 谁知王见凌站着不动,压低了声音道,“你就这么相信他?要知道他在山上可是差点要了你的命!” 他眉头紧皱,捏住马局长胳膊的手力气大得吓人。这边冯易不耐烦地走过来,只拿袖子一挥,马局长的胳膊便离开了王主任的束缚,整个人也顿时到了冯易跟前。 …… 马局长大概猜到了冯易偷包子的情景。 “王主任。”冯易不紧不慢地一抬手指,帮他捡起了掉在地上的烟,“自己的事还没处理好,就不要管别人如何了。你说呢?” 王见凌皱着眉看了看他,“你倒是跟之前有些不一样了。” 马局长接过冯易手中的烟,又递到王主任手里,只觉得头顶上方有些异样的宁静。 “呵呵,我们来的匆忙,也不好意思直接去看望嫂子,这样吧,”马局长拉过冯易说道,“王主任,你先回去陪陪嫂子,我们去街上买点水果就过去。” 王主任拦住他,“你还是别去了,一会儿去局里等我。”他见马局长一脸犹豫,又急切地补充道,“有正事。”说完就上了车。 马局长认识王主任几年了,还没见他什么时候用过这种语气。可不是吗,两天之内就发生了这么些事,任谁也得急了。 他杵了杵冯易,“你小子,刚才说话真够不客气的啊!” 冯易轻轻地哼了一声,“马兄,论年纪在下可是四百多岁了,跟他有什么客气的。 ” 这…也确实是。 马局长笑着拿手指头点了点冯易帽子下冰凉的额头,“那跟我怎么这么客气,一口一个马兄,叫得跟吃了蜜似的。” 冯易斜起嘴角,抓住马局长的手,用弯起的指关节在他手心里轻轻打着转。 马局长像触了电一样躲开,左右看了看,才朝冯易急道,“干啥呀你?又不是娘儿们。” 冯易像初见那时一样咧开了嘴,“马兄,劳驾挪下腿,踩着脚了……” 第20章 丢失的婚戒 马局长在办公室里等了半天,没见着王主任的人影,却等来了李沉风和他那两个小徒弟。 李沉风休息了一夜,看着比昨天精神了许多。“小兄弟可准备好了?” “这么早?”马局长站起来,“喝杯茶再走吧?” “哎呀,晚去一天都怕出事啊,” 李沉风说着拍拍屁股坐下来,“什么茶啊?” 冯易冷冷插过一句,“你想喝什么茶,在下给你泡。” “啊哈哈,那什么,就不耽误了。”李沉风站起来,“既然你准备好了,我们这就上路吧。” “哎哎,等一下!”马局长从抽屉里掏出一个旧手机,递给冯易。“有事了用这个联系我。” 冯易接下来放进口袋里,又掏出一张带有黑色印记的符纸,“马兄拿着这个,切勿离身。” “哦。” 冯易看了看马局长不舍的样子,又上前一步拥住了他的双肩,在其感到不适的瞬间便立刻离开了,依旧是微微笑着,“在下告辞。” “恩。”马局长也笑起来,“还活着就回来报个喜,死了就算了。” 屋里的几个人很快就消失了。 马局长拿出那张黄符,幽幽地叹了口气,把它塞进皮夹里。他的生活一下子又恢复了宁静寡然,跟之前相比只是少了一套衣裳,一部老年机,还少了什么,马局长也不清楚。 吃罢午饭,马局长背着手到自己家里看了看装修情况,见烧焦的大门还没换掉,工人们都在闲坐着侃大山,便沉了脸道,“你们这也太不敬业了吧!” 一个人笑了,“敬业?你是户主吗?” “笑话!我不是谁是?” “那正好,先把这几天的工钱结了吧。”那人把手一摊,“有个李老头说让兄弟几个先干着,等户主过来就给钱,我还寻思是骗子呢!” 他奶奶的。 马局长气得想扎小人,他走到外面掏出手机想给冯易打个电话,就见有个女人朝这边过来了。 是王主任的妻子刘叶叶。 “哟,嫂子咋来了?”马局长见她面色苍白,心说这王见凌也不给他老婆好好补补,“外边风大,可要注意身子啊。你看我这也没个落脚的,这…” “不用了,我说几句话就走。” “那哪行啊,王主任呢?” 不提王见凌还好,刚一提到他,就见刘叶叶姣好的面容微颤,大滴大滴的眼泪顺着下巴落下来,“他,他说是要找道士收鬼,跟着了魔似的,怎么劝都不听。” 刘叶叶哽咽地说不下去。 马局长嘴上一通劝,心里却敲起了鼓。这王主任不好好在医院伺候老婆,跑出去找什么道士啊? “嫂子啊,你别急,兴许他有啥苦衷呢。” 刘叶叶擦了擦眼泪,“我知道这是肯定与你有关,你是不是知道他在哪?” 马局长直喊冤枉,“这,嫂子都不知道我又哪会晓得啊?” “是么?”刘叶叶冷哼一声,从包里拿出一个匣子递给马局长,“我看你跟他可比我熟多了。” 那匣子跟王主任之前送给自己的木头匣子一模一样,打开后马局长愣住了,里面躺着的是他丢了一个月的婚戒。 “他就把这个一直放在身上,要不是上次趁他喝醉了翻他衣服,我还一直蒙在鼓里呢!”刘叶叶也不哭了,朝马局长咬牙道,“亏我还以为你是个重情义的,没想到是存着这种心思。” 马局长当时就懵了,他一直以为是自己不小心把钻戒落在哪了,原来是跑到王主任那去了。他想起来那天冯易说让自己小心王主任,还说他身上有自己的味道,指的就是这个戒指? “马一新,这几年姓王的就没碰过我,我,我也愿意跟他过下去,可好不容易肚子有了动静,他又要让我打了…他不能这么对我!”那边刘叶叶见话说透了,也冷静下来,“我知道你心眼不坏,就当是嫂子求你了,让他回来吧。” “嫂子,我真不知道王主任去哪了,他让我在局里等他,可等了半天人也没来啊!”马局长请刘叶叶到了局里,给她沏了杯热茶,自己也端了一杯靠在桌前。 他想他也需要镇定。 刘叶叶缓了神经,又恢复了大家闺秀的性子。“我不是要有意怪你,这事也不该往外嚼舌头,实在是…” 她本是书香门第,人长得也水灵,本不该遇到这种事,估计是撑不住了才找到马局长这儿。 马局长理解她,可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好说道,“你放心吧,等我一有他…王主任的消息,就立马告诉你。” 送走了刘叶叶,马局长一个人想了想,又给老谢打了个电话。 开头便问,“王主任在你那吗?” 那边响起了老谢粗哑的声音,“这…我是说在啊还是不在啊?” 马局长一听就明白了,“别耍心眼了,赶紧带他过来局里,不然我就过去找你们。” 小地方对同性恋本就避讳,更别说是身在官场,要是传出去马局长这辈子怕是别想升官了。 他决定跟王主任说个明白。虽然霍霞死了有段日子了,自己也没再娶,可也不能喜欢上一个男人。在马局长心里,王见凌既是酒桌上的朋友,更是压在他头顶上的纪检委主任,他不知道对方啥时候对自己有了这想法,总之要尽快掐了这个火星。 但王主任为什么好端端地要去找老谢呢?听刘叶叶说他是要驱鬼,马局长算来算去,身边就只有冯易这一只鬼。嘿,倒是奇了,也没听说他们两个有啥深仇大恨的呀… 马局长等到深夜,才见到老谢和一脸倦容的王见凌。马局长张口想问你干啥去了,就想起那个戒指,又尴尬地闭了嘴。 王主任看了看四周,“冯易走了?” “恩,今儿一早就走了。” 王主任松了一口气,“他倒是识相。” 反倒是老谢哎呦一声,“啊?合着我折腾了半天,他小子拍拍屁股就这么走了?” “李道长过来找他去上清宫帮忙收妖了,估计现在已经到了。”马局长坐下来,理了理思绪,“你们找他干啥?” “嗐,你问他!”老谢指指身边的王见凌,一屁股坐到沙发里,拿起茶杯咕咚咕咚就喝起来。 王见凌也不生气,只是走近马局长道,“冯易来路不正,我担心他一直在你身边有所企图,不过现在是多此一举了。” 马局长心里听了好笑,他的语气有些冷,话里也带着刺儿。“所以王主任放着刚流产的妻子不管,跑来插手我的事?” 这是马局长第一次顶撞他,王见凌有些吃惊,但也只是一瞬间的事。他放低了声音道,“为了收集这些东西,我可是跑了一天,你就这个态度,恩?”他把身后一个大包提到桌上。“噹”的一声,听上去就挺沉。 马局长瞅了一眼,见里面黑乎乎包了好几层,鼓囔囔的。 “黑狗血,驴蹄子。”老谢这会儿润好了嗓子,插过话来,“我怕冯易不好对付,就多预备了几份。” “王主任。”马局长一把把那包东西推到地上,直直看着王见凌道,“我有事跟你说,私事。” 第21章 异地恋? 马局长让小陈把老谢带到会客室,自己坐在办公桌后,朝王见凌一摊手,“王主任,请坐吧。” “什么事啊,这么严肃。”王主任看着正襟危坐的马局长,刚想笑着缓和一下气氛,就见他从抽屉里掏出来一个木头匣子。 过了许久,两个人都没说话。 王见凌的脸渐渐失去了血色,他的手用力攥住了沙发侧倚,无神地看着地面。良久才哑着嗓子道,“她来过了” “是啊。”马局长见他如此,心里也不好受。他们已经认识有几年了,这么正儿八经地对峙还是头一次。“…你还是回去好好照料嫂子吧,她这几年任劳任怨跟着你,你不能对不起人家。” “呵呵。”王主任低着头轻笑起来,“你同情她,都不同情我” 马局长喉咙干涩,他咽下一大口冷掉的茶水,还是冷淡问道,“是你偷走了我的婚戒?” 王见凌苦笑一声,“我只是捡到之后没有还给你罢了。” 马局长痛惜道,“你!你为啥要这么做你的日子可比我好过多了,为啥一点都不珍惜呢!” 王主任一字一字听完了,站起身走到马局长面前,声音带着微不可闻的颤抖。“我也想过夫妻同枕,儿女绕膝的生活,可我办不到。你知道吗?我每天都失眠,无数次下定决心要忘掉你。哈哈,可才几天不见你,我整个人就像堕入了深渊。”王见凌抬头看着呆愣的马局长,如同一贫如洗之人目露恳求,音调也控制不住地提高了。“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坚持到了现在。每一句话都要斟酌,每一个眼神都要伪装。明明是这辈子最爱的人,却只能像一个普通朋友一样握手!碰杯!” “我们就是朋友!除了这个什么都不是!”马局长面色涨红,也吼了起来。“你有一个威风的老子,一个贤惠的妻子,你还年轻,有大把的时间可以享受,想干啥就干啥,为啥就偏偏要犟得吊死在一棵歪脖树上呢?” 王见凌不答反问,“你知道我为什么放着好好的生意不做,要回来这个小地方接老爷子的班吗?” “老子不知道!” 王见凌突然笑起来,右手向上碰到了马局长的脸颊,“你现在真的很可爱。” “妈的。”马局长一把拽住王见凌的西装领子,将他狠狠地撞到墙上。“你看看你成了什么样子!” 老板椅被他带得打翻在地上,发出了不小的动静。小陈在外面敲了敲门,“局长,没事吧?” 王见凌看着喘着粗气的马局长,仍在没心没肺地笑。马局长知道他这个人一向都很固执,这会儿怎么生气也是无用,还是躲着点好。 他松开王见凌,整了整衣服,才怒气冲冲地开了门。 “啪!”小陈便整个人摔了进来。 … … “你趴门上干啥?” “嘿嘿,我这不是担心您吗局长?”小陈边嗔笑着,边偷偷拿眼打量着屋里。 “还不快去送送王主任!”马局长皱着眉头下了逐客令。 “老马。”王见凌从后面搭上了马局长的肩,在他的耳边轻声说道,“你躲不开我。” 马局长用力控制住想把他过肩摔的冲动。 人家是纪检委主任,自己只是一个检疫畜生的局长,这一天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要想躲开王见凌,除非他不想干了。 回想起这几年与王主任单处时他偶尔的举动,马局长就浑身难受。 真他妈操蛋。 王走后不久马局长的手机便响起来,他烦躁地接过,“谁啊?! ” “马兄。” “唔…”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马局长的小心脏触不及防地就慢了半拍。他不自觉地坐下来,换了右手将话筒贴近耳朵。 “你…你还好吧?” “还没死呢。”冯易像是笑了起来,点点微妙的情绪从手机里传过来。 马局长听着也放松下来。“那个张钧阳,收拾掉了?” “哪那么容易?”冯易笑道,“这人可精着呢。” “哦,那,你打电话干啥?”马局长想开玩笑地问一句是不是想我了,就听到那边冯易淡淡说道,“在下想你了。” 沉默了半秒钟后,马局长笑呵呵地把话岔到一边,“李道长没坑你钱吧?” “呵呵…”冯易的信号不太好,马局长只能听到他一瞬间上扬的尾音,随后便是滋滋啦啦的杂音。 “冯易?”马局长不甘心地问了好几声,见对面一直不答话才拿过来挂掉。 总之没事就好。 下意识地念起冯易的名字,马局长拿起手机,把那个号保存下来。他走到窗前,让夏末的微风缓缓吹到脸上,一股说不出的热流从发烫的胸膛钻出来,心里过了好久才恢复平静。 房子很快就修好了。 早上七点马局长起床下楼,桌上没有报纸,早餐也没人准备,他让小陈在街上随便买了个煎饼,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却久久咬不下去。 刚一天不见,他已经尝到了思念的滋味。到底为什么会这样,他跟冯易之间已经发展到这种地步了吗? 那天深夜,冯易又打了过来。马局长握着手机忍不住弯起嘴角,一天的疲惫都在这悦耳的电话铃声中驱散了。 只是这回信号更加不好,他一个字也听不清楚,只有无休止的杂音回荡在听筒里。 他试着问道,“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等了一会,那边依旧没有回应,却也没有挂断。马局长看着手机上显示的名字,做了个吞咽的动作。有一句话憋在嗓子眼里。但他不敢说,怕说了之后他跟冯易就再也简单不了。 几分钟的寂静过去,马局长挂掉了电话。 那次之后,冯易每晚都会在固定的时间打电话过来,但依旧是说不成一句话。马局长猜不出冯易是怎么个意思,也许是为了报个平安,也许是想听听自己的声音。 “我很想你。”马局长好多次在心里酝酿着。 他等待着铃声响起,接起来问了声好,然后彼此都是默契地沉默。一段时间后马局长道句晚安,再将电话挂掉,眉宇间带着不可察觉的失落。 这天马局长起晚了,他慌张地穿好衣服,才想起今天是周末。小陈应该没在等他吧,马局长随意地走到窗边望了一眼,突然就愣住了。 院子里不知何时开满了月季,淡淡的颜色,却是浓烈地耀眼。 马局长停下来扣衣袖的动作,穿着拖鞋下了楼。 清晨和煦的阳光下,成片的花丛像是要把他整个心肺包裹着,丢入到另一个人的气息里。 不是失去,不是突然记起,马局长永远也不会知道他曾拥有的东西,到底有多么美好。 他转身跑到楼上拿出手机,颤抖着拨出那个号码。 “冯易,我想你!”马局长的声音很急切,还带着上楼后的喘息。他的神经绷得很紧,太阳穴在跟着心脏剧烈跳动。 许久,漫长的杂音里传来了一声震动。 马局长切出去,看到上拉菜单上有一条未读短信,点开后屏幕上出现了几个繁体字。 明明是稀疏平常的打印字体,马局长却觉得有千斤重。他压制不住从四肢百骸溢出的喜悦,得意地笑出声来。 见之不忘,入骨相思。 作者有话要说: 大半夜写的好激动!!!老夫的少女心啊!!!! 第22章 诡变 马局长悠闲地坐在一节包厢里,细数着窗外树木不断倒退的虚影。 小陈急冲冲打过来,说是王主任在到处找他,“哎呀,局长您去哪怎么也不说一声啊?” “你让他慢慢找吧。”马局长说完便挂了电话。 局里派了个外地调研的任务,吃住报销。在以前可是大家抢破头出去公费旅游的好机会,这次马局长打算以身作则。作为局长的优先大权他还一次没使过呢。 火车晃荡晃荡停在了洛阳站,马局长提着公文包下车。没错,他这次来是为了公务。在拜访洛阳畜牧局同行之前,他打算顺便去一趟上清宫,要是一不小心呆久了,那就等下次再来调研也成。 “咳咳。”马局长叫了辆出租,“师傅,去邙山。” 谁知那人一听就变了脸色,“哎哟,您是外地人吧,邙山现在出事了,去不得啊!” “嗯 出啥事了?” 那人摆了摆手,压低了声音道,“那地方闹鬼,听说还死了人呢!” 马局长笑了。 闹鬼怕啥啊,老子找的就是鬼。“你看看你,现在都啥年代了,封建迷信要不得。我又不缺你的钱,你就说去不去吧。” “得,谁跟钱过不去啊”司机给他开了车门,“不过可有一点,就送到山脚的车站,咱不往前走了。” “那就走吧,赶紧的。” 马局长坐了上去,听着车载音响里正放着柔柔的小情歌,整个心都飘到冯易身上了。 刚下车的时候马局长也没觉得有什么。 山头还是离开那时候的枯黄,向上爬了几步,记忆中的雷雨如约而至。这么个天气,游客少点也就不奇怪了。马局长一手撑开早已准备好的雨伞,一手拄着登山杖,朝前方那如墨的云团中走去。 等到了半山腰,气温骤降。 还没入秋,就已经有零星的冰粒子砸下来,混在豆大的雨水里,叫人睁不开眼。不断有被风吹散的水滴顺着衣领流到他的脖子里,马局长感到自己就像走在凌晨的深冬,被冻的倒是其次,关键是那份刺骨的阴冷,像要活生生从他的皮肤钻进去,让他腿脚都开始麻木。 马局长想告诉冯易一声让他下来接人,可手机掏出来一看,一格信号也没有。他想了想,干脆扔掉了雨伞和登山杖,带上大衣的帽子,又往手里哈出一口白气,搓了搓□□衣兜。 正要再踏出步子,马局长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在叫他的名字。风声凛冽,他几乎分辨不出是男是女,只觉得这声音很近,仿佛就贴着他的后颈。 他的汗毛都竖起来了。没敢转身,只缩着脖子问了声,“冯易?” 身后那人安静了片刻,又温柔地喊他,马兄。 这下马局长放心了,不是冯易还能是谁。他刚要答应,就听见有东西贴着发梢嗖地飞过来,身后传来一声闷哼。 “冯易?”马局长慌忙转过身来,却连一个人影也没看见。 地上隐约躺着一枚古代的钱币,马局长哆哆嗦嗦捡起来攥住,手都冻得没了知觉。 这时前方的大雾中出现了两个人影,看着个子很矮。 “你,你们是人是鬼?” 马局长如风中稻草的身子晃了晃,想跑腿却不听使唤。他想起出租车司机的话后悔不迭,果然还是要相信群众啊。 转眼两人已一前一后站在了眼前。 “马局长,你还好吧?” 这声音有些熟悉,马局长揉了揉揉眼睛,就看见对面菁儿朝他安慰地笑着。他身后那位轻蔑地哼了一声,“你抖什么?我们又不会吃了你。” 原来是那两个小道士。 “嘿,谁抖了,这不,冻得吗!”马局长甩了甩胳膊,“是冯易让你俩来接我的吧,他人呢?” 浅儿翻了个白眼,“冯易他…” 菁儿忙出声打断他,“外面危险,还是先到观里再说吧。” 打什么注意呢?马局长一头雾水地跟着他们。快到山顶的时候马局长向前方看了一眼,顿时愣在原地。只见山顶空旷一片,上清宫偌大的宫宇建筑群竟不翼而飞。 “我眼瞎了?你们道观呢?” 菁儿却不慌不忙地回头道,“跟紧一点,”只见他向斜前方迈了五步,又换了个方向横跨三步,突然就不见了人影。 卧槽。 马局长张大了嘴,拉住浅儿的松垮的道服,“你师兄跑哪去了?” 对方嗤笑道,“傻了吧,说了叫你跟紧点。”他嘴上虽不屑,但还是拉过马局长,按着菁儿的步子走起来。没过多久,他就松开了手,马局长抬头一看,嚯,他们到了。 走过的山路看着平淡无奇,但这之前还不见踪影的上清宫山门,就像是忽然之间从地底下长出来似的,青石阶上的裂缝,瓦片下的青苔,一样都没少。 这阵法绝了。马局长心道一定要找冯易问清楚,他踏进山门,快步穿过了前院,迎面就见白云殿内灯火通明,人影绰绰。 “冯易呢?”马局长看见阴云满面的李道长端坐在案前,有种莫名的不安。 “你怎么来了?”李道长声音喑哑,须发苍白,几日不见却已是大变了模样。他长叹一声,目带愧疚,“你不该来。贫道…也不该去找你们。” “这…”马局长脑门上出了一层虚汗,他哑了嗓子,发不出声。屋里的人他认认真真瞧了一圈,没有冯易。 “冯易呢?”他握紧拳头,还是问了出来。 “他不在这。” “妈的老子知道,我问你他在哪!”马局长冲上去想拽李沉风,却被几个道士拦下。他用力推搡着,扯起了脖子上的青筋,“给我撒手!人是你带走的,你把他藏哪了?” “哎,贫道也不知他在何处。十日前我们与那张钧阳在山顶决战,一直持续了两天两夜,他法力枯竭,体内的生魂再难压制,重伤而逃,而我观内死伤大半,小冯亦是魂魄四散,不知所踪。”李沉风见马局长魂不守舍的样子,顿了一顿,终是狠心说道,“他本就是一缕幽魂,虽然经日月恩泽幻化实体,却不能如凡人般投胎转世。只怕他如今是…烟消云散了。” “哈哈,你骗我!”马局长突然狂笑起来,“你们肯定是猜到我来看他,合起伙来吓我的。他每天都跟我通话,我上山的时候还听到他在喊我,别装了,快让他出来见我!” 李沉风仍沉痛地看着他,像在看着一个傻子。 浅儿在一旁淡淡说道,“张钧阳吸了太多生人的魂魄,那些东西离了束缚便化为凶灵,如今这邙山已是万魔作祟,寸草不生。你在山腰上也是被它们所迷惑,若非我们出手相救,恐怕你现在已经没命了。” 马局长扶着地板慢慢坐下来,只觉头疼地厉害。 昨天冯易还在发短信说想他,可怎么这些人非说他十天前就……不对,马局长的眼神亮起来,像绝望中抓住了一棵救命稻草,嘶哑地喊道,“他的手机呢?快把他手机拿给我。” 第23章 手机成精了 那是马局长很久之前用过的国产翻盖手机,方方厚厚,满满的直男审美。几个按键已经被磨掉了一层漆,昭示了它曾被使用的频繁。 马局长把通话记录的界面点开,就看见了满屏都是一个备注叫“一新一意”的人。 一群道士把脑袋凑了上去,“啧啧啧。” 马局长老脸一红。这是他惯用的扣扣昵称,换手机的时候自己备注上的,没想到现在没换掉,还给冯易使了这么久。 “咳咳,李道长。”马局长边说着,边拿过手机给他看,“昨天,前天,大前天,冯易可都打给我了,你倒说说这怎么解释。” “这…”李沉风也搞不明白。手机他是当做冯易的遗物保管的,就一直放在大堂里。况且这邙山根本就没装信号塔,凡是山上道士要联系家人,都需下山借用村里的公用电话。 好端端的一部老年机,还成精了不成? “他都跟你说什么了?” 马局长挠了挠头,“啥也没说,就一直听见有杂音来着。” 李沉风皱着眉头没有吭声,一旁站了许久的菁儿突然说道,“只有一种可能,是手机自己打的电话。” 马局长诧异道,“这怎么可能?” “这样吧,贫道找人护送你到山下有信号的地方,用你现在的手机打给这部手机,看到底是何物在此作妖。” “成,就这么着吧。”马局长迈着着僵硬的腿正要离去,李道长又拦住他,“天色已晚,明日再去不迟。” “呵呵,”马局长舔了舔干裂的下唇,“还管什么天色,你这破地方天一直都是这个色儿。” 正说着,余香袅袅的大殿里突然传出一阵不合时宜的来电铃声,马局长四下转了个身,才意识到是自己的电话。 是冯易…… 李沉风提醒道,“快接啊!” “哦,哦。”马局长惊魂未定地按下,就听见了那个熟悉的声音。 “马兄,你来了。” “啊…”马局长感觉鼻腔一酸,体内沉寂的血液又开始滚烫地流起来。 “我来晚了啊。”马局长抱着手机不知道先说什么好,李道长急得在旁边大声问,“小冯啊?真的是你?” 电话里冯易的声音听起来带着低沉的磁性,恍若近在眼前。“在下临战前将一丝精血附在了手机上,所幸还能支撑到现在,在下…甚是思念马兄。” 他的声音渐渐低微,若有若无的鼻息听得马局长心肝直颤,这怎么越听越像遗言呢。“小冯,你别担心了,我给你想办法,啊,你可得省点力气等着我啊。” “马兄…”冯易似是累极,顿了顿才道,“在下大仇未报,你且将我的衣物烧了,免得沾染上残留的戾气。” “好,啊呸,我不答应。冯易,你是不是打算这辈子都不出来了?” “在下…这辈子早就没了,更遑论…”嘀的一声,电话里又恢复了寂静,再无声响。 马局长红着眼睛,不甘心地看了看手机,仍是没有一格信号。他知道冯易现在就在自己的手里牢牢握着,可他还能坚持多久,还能不能再出来。 马局长瞪着李沉风,“你一定有办法救他出来吧。人是你弄成这样的,你可得负责。” “马一新,你这不是为难贫道吗!”李沉风两手一摊,“那张钧阳伤好了肯定要过来寻仇,上清观可是自身都难保了。” “对啊,”马局长一拍大腿,“张钧阳不是压在山底下三百年还能出来吗?他能出来冯易就也能出来。” “哎呀,这不是一码事,他可是修炼邪功,遁入魔道才…” “既然这个功夫这么厉害,那就让冯易也练练呗!哎,他秘籍还能找着吗?” 李沉风气得胡子都吹了起来,“你这人,简直不可理喻!” 菁儿上前一步道,“师傅,张钧阳不是专□□血才功力大增吗?徒儿觉得可以一试。” 李沉风瞪他,“你也疯了?也不想想是什么时代,上哪弄那么多人血啊?” “…这人血是弄不到,你看动物血成么?” “…成也是成,可这动物血血质不纯,需求更是巨大。怕是一时之间弄不到那么多啊!” “哈哈哈!”马局长拍着脑门开怀大笑,眼泪都笑了出来,“你忘了咱是干嘛的了吗?” 李沉风纳闷,“…你不就是个局长吗?” “错了,我可是畜牧局的局长。” 马局长一伙人摸黑下了山,连夜赶回局里。马局长给底下各个检疫站打了通电话,就说是有关部门突然检查,所有鸡鸭猪羊连带着血样都要暂时扣下。 一车一车的禽类畜类被拉过来,小陈看着半夜里灯火通明,鸡鸭乱叫的县畜牧局大院,以为自己还没睡醒。 “局长,这是出啥事了啊?” “没啥大事,我这个局长干到头了,找你过来庆祝一下。” “哦…啥?”小陈呆滞地看着马局长,就见他不带一丝犹豫,命令着司机把车都开到中心街的那条支路上。这条路夜里人少,端头往左一拐就到了县里的烈士陵园,冯易的坟墓就在那里。马局长觉得天时地利,就差人和了。 “行了,你们都回去睡觉吧。”马局长又看了看小陈,“你,去给我找几个宰牛的过来,越多越好。” “局长,您总得告诉我您要干啥啊!” 马局长神秘一笑,“老子在这呆的也够久了,今儿个就捅一回篓子。他王见凌不是说老子躲不起他嘛?我倒要看看,这个局长老子不当了,还他妈的怎么管我。” 几个屠夫都是住在附近的肉贩子,不一会儿就过来了。李沉风给每人面前放了个一米粗的大缸,“血就滴在缸里,别洒出来。注意要留活血,死了的就算了。” 马局长拉过他道,“我问你,这次有后遗症吗?” “哎,悬。” “哎哎哎,你上次可不是这么说的。” “是啊,可上次你不也不信吗?” ……那行吧,豁出去了。 马局长挽起袖子从车上抓住了一只公鸡。“对不住了。”手中菜刀一带,一股子腥锈味顿时溢了出来。 第24章 重逢 重逢 李沉风彻夜未睡,他先是用清净咒将缸里的动物血烧去大半,又将剩下的血液收集到一个贴满符纸的桃木桶内。 “要把手机扔里面泡着吗?”马局长见他满头大汗的样子,心里也泛起了感激。这道士贪是贪了点,人其实不赖,关键时候是个靠得住的。 “你想淹死他吗?”李沉风把他车上的家伙什儿搬下来,气喘吁吁地摆摆手,“麻烦着呢,还要将血液中的阴气提炼出来才能给冯易用。这是个累活,贫道一人够呛,需另请个帮手。” “谁啊?” 李沉风不理他,朝菁儿挥了挥手,“你去给姓谢的打个电话,就说有一笔大生意要他立刻过来。” 还没一根烟的功夫,老谢已经吭哧吭哧跑过来了。马局长暗暗惊叹,没想到老谢跟李沉风这身份差了十万八千里的,私底下关系还挺好。 李沉风看了看表,“啧啧,老了,你比上回还慢了三十秒。” “你个老不死的,头发都白了还说我。”老谢往地上一蹲,瞅了瞅四周血腥的场面,皱起了鼻子,“说吧,又骗我来干啥来了” 马局长好奇道,“你咋知道是骗你的” 老谢指着马局长,“摊上你能有啥好事肯定还是那只鬼。” “还真让你说着了。” 那边李沉风鼻孔里哼了一声,“拉倒吧,你就是财迷了心窍,听到有买卖一准得跑。” ……得,你俩谁也别说谁。 “这次麻烦二位了,事成之后必有重谢。”马局长朝他们点点头,走到一边。 俩人也不含糊,拌了几句嘴,就开始冷着脸开始干活了。 马局长见这师兄弟俩挺有意思,向一旁的菁儿打听道,“他俩一直这样吗?” “师傅与师叔自幼不和,观里的人都知道的。” “那老谢不好好地在上清宫里当道士,怎么…”马局长本想说怎么跑到火车上招摇撞骗,但一想到人家毕竟还是个师叔,话到嘴边又改成了“怎么沦落到这凡尘受罪了?” 菁儿面露难状,“听师兄说他们年轻时不知为何打了一架,师叔一气之下便下山了。师傅后来虽然找到了他,但也一直没让他回来,就这样耗了几十年。” 马局长道,“要我说,这两个老头就是倔牛拉秤砣,犟到一块去了。” “你们有所不知。师叔生性散漫,一直就不喜欢山上枯燥的日子,师傅知道留不住他,也就随他去了。”浅儿面无表情地听着,这会儿罕见地没发牢骚,反而耐心解释道,“师叔是小说里闲云野鹤般的人物,我长大了也要像他一样,下山修炼,劫富济贫!” 这孩子是小说看多了,马局长想起他和冯易刚去上清宫被他猛宰那会儿的事,压住心里的急躁强笑道,“你啊,不打家劫舍就行。” 不出意外地得到少年的一记白眼。 马局长嘴上嬉笑着,眼睛却没离开过桌台。那部成精的手机就静静地躺在铺着黄色绸缎的托盘里,李沉风和老谢一前一后,随着两人变化的手诀,不断有淡淡的黑烟从桶里飘出来,径直钻进机体内,仿佛那里躺的是一个排气扇。 马局长站在那里,从夜半一直站到黎明,种种过往不可控制地浮现在脑海里。 冯易在短信里写的那八个字,缠绕在马局长心头上挥之不去。 昨天夜里,马局长梦见自己和冯易站在一片月季花田里。日头明晃晃地挂在天上,照得他看不清对方的脸,他抬起胳膊挡住光线想瞧个清楚,这时冯易轻轻说出来那句话。一瞬间凉爽的风刮起来,花瓣纷纷扬扬地洒在空中,好看极了。太阳也隐了下去,他看见了冯易带笑的脸。那是张眼神清亮,富有朝气的脸,鬓间的青丝在风里飞扬,微微弯起的嘴角红润而柔软。他靠近来,又说了一遍,“马兄,你在这里。”他握着马局长的手腕贴在左胸,那里有一颗温暖的心脏正在有力地跳动。 两人的呼吸交缠在夏风里,轻抚过一场美梦。 马局长的生日刚过去一月,他难以想象自己与冯易才认识了这么短的时间。这一月里他们有一大半时间都寸步不离,上次分别没几天冯易便性情大变,这次有十天没见,还不知道再次相逢他又会是怎么个姿态。 天微微泛白的时候,王主任过来了。 他看了看这条异常热闹的街,头疼道,“你这是想做什么?” 马局长站着不动,沉默地抗拒着。他已下定决心,此事一过就带着冯易离开这个小地方,离开这个呆了三年的畜牧局,和戴了三年的官帽。 “不管你怎么样都要想清楚后果,我不是万事都可以帮你扛过去。”王主任隐隐有一丝怒气,他已经猜到这件事跟谁有关,而那个人,不,那只鬼是他此时最不想提到的。 “王主任,”马局长转了个身,牢牢看向他,“你可以向上面举报我滥用权力,甚至可以报警把我抓起来。养殖场的损失我会按市价赔偿,但这件事,不能停。” “你威胁我?”王主任额角冒起了青筋,不可置信地对马局长说道,“我们是多少年的朋友,而你认识冯易才不过一个月,你却为了他连前程都不要了…你分明就是被他弄得魔障了!” “哈哈哈,前程?”马局长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乱了大半夜的思绪渐渐理清了。“老子兢兢业业窝在这三年了,就是石头也暖化了。几次上面有口风把我调出去,结果都是不了了之,是不是你在私底下拦着?真当老子是你喂的一条狗吗,任你耍着玩?” 王主任有些惊诧,随即皱眉道,“官高是非多。你还年轻,等根基稳下了,我自然可以帮你铺出一条路。” 马局长苦笑着打断他,“我知道你打的啥算盘,你在外面那家公司这几年还在干吧,想把我也调到那里继续当个傻子,还要受你控制承你的情?哈,老子就不信了,惹不起你我还躲不起你吗!” “你误会了!”王主任正慌着解释,就听祭台那边突然传来了什么东西的炸裂声。 马局长睁大了眼睛,看到那部手机像是终于承受不住了似的,竟然从中间“噼啪”一声裂开成了两半。 李沉风哎呀一声,指责老谢道,“你看你,这么多年了还是不稳当。” “明明是你没好好配合,反倒赖起我来了。” 两个人还在斗嘴,这边马局长不管不顾地跑了过去。他颤抖着抓住两截手机的残骸,怎么也拼不到一块去。看着黑漆漆的屏幕,马局长的眼泪啪叽就掉了下来,他没想到忙了这么久,却还是这么个下场。 “冯易,你在哪啊?”马局长哑着嗓子干嚎了一声,强支了一夜的身子瘫软下来。 “马兄,我在这。”冯易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 马局长悲愤的心情还没转过弯来,两行泪珠仍挂在下巴上。他红着眼睛刚想回头,就被冯易从后面抱了个满怀。 熟悉的冰凉的温度包围了他,让他浑身发颤,几乎说不出一个字。 冯易将他扳过来,正如梦中般柔软但一点都不温暖的嘴唇贴上了他带着泪痕的脸,“在下回来了,马兄。” 第25章 情话 冯易也不管在场的几人怎么看,嘴上安慰着累惨的马局长,一双黑梭梭的眼睛大大方方地扫视了一圈,特意还在气急的王主任身上停留了一秒。然后他朝李沉风稍稍点个头,便跟怀中之人一起消失了。 马局长只觉得像坐上了一台超速的电梯,眨眼间的天旋地转过后,眼前景色一变,自己已经又回到了家里。 “嘿!”他不可思议地推开冯易,“我咋觉得你比以前又变厉害了” 冯易轻笑起来,眼里的柔光几乎能溺死人。 “多亏了马兄的操劳,在下该如何报答你才好。” “瞧你说的,啥报答不报答的,”马局长乐呵呵地看着冯易柔软富有光泽的脸庞,忍不住伸手捏了捏。虽然还是冰手,可触感已经跟普通人没什么区别了,甚至…马局长又捏了捏自己的,感叹起来,“还是年轻好啊!” 冯易的喉结动了动,伸手盖了上去,只觉马局长的那只手骨感分明,微突的关节在手心里噌得痒痒的,他眼底一暗,低下脖子就想亲过来。 “哎,你想干啥?”马局长想起刚才冯易在众人面前亲了自己的脸,这会儿那里还在发烫。他一把挣开冯易的手,不可察觉地挺了挺脊背。“两个大男人,叫人家看见像什么样子。”声音是严肃得像下乡巡视的科员,耳尖却红得跟喝过酒一样。 马局长活了三十四年,还没正儿八经地谈过一回恋爱。他年轻的时候只知道一门心思读书,后来跟霍霞相好,也是门当户对,水到渠成的事,那种平淡的夫妻生活也都过去了三年,哪里还受得住这种亲亲我我,腻腻歪歪的小动作。听到冯易低沉的情话,只觉得从耳朵到四肢像过电一样麻酥酥的,心尖都痒起来。 “马兄。在下早已发誓,若是此去还能相见,便再不与你分开。”冯易说得很慢,两眼像是要把马局长盯出一个窟窿来,“这几日在下想你想得几乎要发疯,生怕来不及让你知道这份心意就…消失不见,又担心你知道了真相会只身犯险。”说到这里,冯易释然地笑了,“可不想,你还是先找到在下了。” 马局长听得喉咙发紧,他自然明白冯易的意思,他这是要泡自己。 虽说他跟王见凌存的心思差不多,可怎么冯易说出来,就那么顺耳呢。 马局长心里甜丝丝的,还是不露声色地说道,“就因为我救了你这条鬼命,你就想以身相许了?” 冯易扶住他的后腰,暗示性地笑道,“在下感激救命之恩,可也不是谁都看得上的。” “哼!”马局长转过身去,“你还是先想想怎么把那个糟心的张钧阳给收拾利量了,省的还要我给你擦屁股。” “他已经不成气候了,马兄不必担心。”冯易见他态度柔和,高兴地又搂住了马局长的肩膀,底下头咬他的耳朵,“马兄,你看见了吗?院子里的花。” “废话,你种那么多,熏也都熏死了。” “哈哈,马兄,在下想亲你。”冯易不等他答,就吻向马局长光滑的后颈,忽轻忽重,又咬又啃。马局长痒得缩起了脖子,想躲开又被人抱的死紧,只得转过身去,被冯易逮了个正着。 薄薄的嘴唇贴上来,衔住了他的下巴,又慢慢往上包裹住温暖的口腔,舌头也蛮横地钻进来,亲得马局长口水都要淌下来了。 “唔,你…”马局长脑袋一蒙,全身的神经都被冯易给刺激得够呛,要不是有对方扶着,这会儿恐怕早跌下去了。 鼻尖净是冯易的味道,伴有若隐若现的月季花香。马局长紧张了一整夜的心总算安定下来,不知不觉间也拽住了冯易的袖子,眼睛眨了眨终是闭上。 两人刚休息了片刻,院子里咋呼的争执声就传了进来。 “你这个粗人,就知道翻墙。”这是李沉风。 “光说我,也不看看你咋进来的?”这个是老谢。 马局长躺在冯易怀里说道,“老家伙上次过来装修费还没给我呢,该不该找他要。” 冯易笑着又亲了亲他,嘴唇贴在马局长的脸上蠕动,“在下来帮你要。” 说话间外面的声音已经近了。 “怎么门又锁起来了?” “让开,贫道这里还剩的有火雷弹。” “你傻啊,不会走窗户啊?” 马局长黑着脸站起来要开门,就听见冯易在后面一弹指,防盗门应声而开。 两个老头子的脸露出来。 “哈哈,都在呢?” 马局长叹口气,“你们就不会敲门吗?” 老谢嘻笑着跨进来,“我这不说他呢吗,下回一定得注意!” 李沉风瞪了他一眼,看到冯易,忙又陪上了笑脸,“你看我们这大半夜没白忙活,小冯可算是安然无恙回来了,可喜可贺啊。” 冯易走过来,似乎是随意说道,“刚恢复了肉身,在下还不太习惯。”他的一只鬼爪子搭在马局长的肩头,状似无骨地赖了上去。“你们没事就不用来看望了,二位慢走。” 李沉风急道,“别呀,贫道那山头的妖精还等着你去收拾呐!” 冯易抬了抬眉毛,“李道长既然精通八卦阵法,想必那些妖物也是手到擒来。” “哎呀,你又不是不知道…贫道就会这些虚的,况且以现在的道行,就算是张钧阳一个也指定对付不了啊!”李沉风笑起来,脸上的皱纹挤得更深了,简直像和老谢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您就再操劳操劳随贫道回去一趟” “那…就要看道长的诚意有多少了。”冯易揽着马局长在沙发上一坐,后者仍是被他按在怀里。他打量着马局长的二层小楼,慢悠悠地说道,“这房子还是太过简陋,院墙也需加高,窗户和门都得换,你说万一有人从窗户爬进来,这多不好。” “是是是,我觉得小冯所言极是。”老谢拍了拍李沉风,“就按你们白云殿的装修来一套,客厅里再加几个大柱子。” “好,你放心,这事就包在贫道身上!” 冯易淡淡道,“那多不好意思。” “哎呀!”李道长又急了,“可千万别跟我客气!” 马局长顿时喜笑颜开,“他的意思是你拿钱就成了,我们自己装。” …… 这个房子也住不长了,还是拿钱划算。马局长偷偷跟冯易咬耳朵,“你真的要帮他收妖有几成把握” 冯易低头看他,“马兄放心,没什么气候的孤魂罢了,片刻便能解决。” “恭喜冯弟功力大增!”老谢听得清楚,冯易这次是练成了御敌于千里之外的本事,看来鸡血啥的还真没少喝。 “不过…要对付张钧阳还需下些功夫。” “哦”老谢和老李不约而同道,“如何下功夫” “不急,在下自有良计。”冯易笑得狡诈,他站起来指着茫然的两人道,“就从你们身上下功夫。” 第26章 太监上身 日头西斜,红艳艳的晚霞映在马局长家里阳台的玻璃上。 “这个办法行得通吗?”李沉风跟老谢对望一眼,还是不放心地问道,“那些东西能听你的吗,可别到时候上了贫道的身,又不想走了。” 老谢啧啧啧撮着牙花子,“算了吧,就你这糟糠的身板,白给人家兴许还不想要呢!” “道长放心。那些亡魂没有肉身法力低微,将他们附到道长的身上,在下才好同他们说话啊。”冯易笑容不减,几步把人推进阳台。“先委屈道长半个时辰,在下试着劝他们一同对敌,若实在不行再送他们去超度,也算是了了道长的一桩心事。” 老谢将王主任之前找的黑狗血找出来,朝李沉风坏笑,“我可开始了?” “哎再等…” 还没等完,老谢便沾着血抹上了他的脸,可把李道长恶心透了。 “哎,这什么东西啊!” “好东西,大补!”老谢抹了厚厚的一层,直到李道长的脸再看不见原色儿才停手。“嘿嘿,真好看。” “哼!”李沉风满脸的血腥味,一张嘴就不可避免地舔到那粘稠的液体,他坐在墙角朝老谢干瞪眼睛,鼻孔喷着粗气。 冯易道,“在下要困住道长的脚,等会你恶鬼上身,伤害了无辜可就不好了。” “…行,你捆吧。” 冯易手指一点,李沉风的双腿突然像磁铁一样并到一起,怎么挣扎都分不开。 老谢拿起桃木剑指着李道长,口中又念了起来,“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现!” 一阵风过,李道长的表情有了变化。 大家都屏气凝神地看过去。 惊恐,妩媚,愤怒,天真,依次从那张沧桑的面孔上流露出来。就像路边捡到钱又正好遇见了债主,发现债主不要财却图色,总之是酸甜苦辣咸尝过一遍,一番人生的大起大伏过后,李道长的表情终于固定下来。只见他两膝并拢向身侧微斜,一双手规规矩矩叠放在膝盖上,嘴角抿着羞赧的笑意,眼睛咕噜噜转了一圈又落在冯易身上。 “呦!这位是冯大哥吧?” 这一说不打紧,马局长听了差点趴下。李道长此时的声音又尖又细,活脱脱一个太监腔。 “哈哈哈哈你听听这公鸭嗓子!可乐死我了。”本来紧绷的气氛给搞没了,尴尬之中老谢爆发出前仰后合的笑声,半天才喘着气道,“请问是哪来的小姑娘啊?” 李道长瞅了瞅他,轻哼了哼,又把脑袋冲向冯易。 冯易也是惊疑不定,问道,“张钧阳练功只抓男子,这里怎么会是个姑娘” “讨厌啦!”李道长翘着小指头,“人家是东厂那边的人。”说完又害羞地双手捂住了脸。 …… 马局长嘴角抽搐,后退三步。“卧槽,这张钧阳好狠的心,连…太监…都不放过。” 冯易拳头抵在唇边咳了声,“所以,你是他们的头儿” 李道长看着他点了点头,笑容里带着天真烂漫,令人毛骨悚然的娇羞。 “其实,今天让你过来,是有事要和你商量。”冯易倒是很快恢复了镇定,他右手微按,餐厅里的凳子自己滑了过来。“大家坐吧。” 冯易往马局长的凳子上又加了个座垫,见他别扭地坐了上去,才转向李沉风道,“怎么称呼?” 李道长拿眼瞟了瞟马局长,笑着说,“我呀,冯大哥叫小的兰儿吧。” “嗯…你认识我” “瞧您说的,大家可都是托您的福才能出来,恩公的威名早在山头上传遍啦!” “这么说,张钧阳也是你们的仇人。” “那是自然。小的们可都是正经人家,正是如花的年纪却被那贼人平白害了性命,就算所有事都忘了,这份仇也不能忘啊!” 马局长越瞅他越觉得不顺眼,“啥正经人家,老子在邙山差点就被你们害了!” “噗!”李道长拢着嘴笑了,“这么多年诸位大哥们闷坏了,好不容易山上来个人,总耐不住要好好逗弄一番的。”他眼角含着风情,压低了公鸭嗓子,“敢问这位大哥,你在山上可听见什么了?” “我就,听见有人喊我名字啊!” “哦你听的是谁啊?” 马局长脸色涨红,“这…这总归是不好的嘛!影响交通!万一人家有个心脏病啥的,你们下次可要注意点。” 李道长咯咯咯轻笑起来。 冯易的目光停留在马局长身上片刻,又转过头去,“上次之后张钧阳大势已去,你们若能助在下一臂之力,那他就再没翻身的机会了。” “哎呀,不是小的们不帮您,可我们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能帮到什么呀?” “你只管答应就好。” 冯易一笑,心里已是有了主意。 送走了兰儿,李沉风悠悠睁开眼睛。 “刚才我好像说了什么话?” 众人摇头,“你什么也没说。” “是吗?”李沉风拍了拍昏昏沉沉的脑袋,“那…有结果了吗” 冯易答道,“有是有了。但张钧阳现在躲着我们不肯出来,需要我们自己去找他。” 马局长见他胸有成竹的样子,不禁问道,“这人海茫茫的,上哪找啊?” 冯易不紧不慢地说道,“他身负重伤,只怕得吸取大量魂魄才好修复。我们所要做的只是找出在邙山附近,何处出现过这类的变故。” “你是说…”屋内其余三人这才了然。 马局长看着老谢他俩,翘起了尾巴。 瞧瞧我男人! 黄昏过得快,摇摇欲坠的太阳已经燃烧起最后的光辉。冯易望着天边绚烂的火烧云,叹了口气,“希望不要再让他找到像在下如此命格之人,否则又是一条人命。” 马局长站起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乐观点,你这命稀罕着呢,满大街打着灯笼都找不着一个。” “那事不宜迟,我们明天就出发。”交代完,李沉风和老谢笑嘻嘻地道别。“你们继续,我俩先走一步。” 冯易看了马局长一眼,将他揽在怀里,“马兄。” 马局长甜蜜蜜地靠着他的胸膛。“嗯。” “你之前在山上,到底听到谁在喊你?” 马局长正要糊弄过去就听见院子里响起来李沉风沧桑浑厚的男低音。 “他上山就为了找你,你说是谁” 马局长耳边一热,就见冯易笑着亲了上来。 …妈的这个老骗子。 作者有话要说: 写了个hhh小番外,不敢放到晋江里,截图放在贴吧啦,想看的北鼻可以去瞅一眼,不影响剧情哟 第27章 雪恨 金家妈妈已经连着几天没有睡好了。 那天她从邻居家搓麻将回来,就见儿子蹲在门口,把上衣的袖子咬在嘴里吃得津津有味。 “金蛋儿,你咋了” 那个平时机灵搞怪,让她一点也不省心的儿子抬起头来,眼睛里雾蒙蒙一片。“嘻嘻,别吵,我吃饭呢。”他把食指挡在嘴前,口水从一张一合的嘴角流下来。 金妈以为是自己把儿子打傻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金蛋儿还在读高中,虽然贪玩了点,但头脑随他姥爷很是机灵。突然之间变成这个样子,以后的路算是毁了一半。金妈早年守寡,就这一根独苗,又怎么能受得了。 金妈带着金蛋儿去过医院,跳过大神,偏方中药挨个试了一遍,金蛋儿的症状依旧。事情就是那么蹊跷,从那天起,她的儿子就成了个傻子。 金妈不下地也不搓麻将了,守着家里的傻儿子以泪洗面。 这天村子里来了个半仙。瘦高个,皮肤很白,看上去比她儿子大不了几岁。他身边站着一个穿西装打领带的男人,身后还跟着两个老头,一个白发苍苍,不怒自威,一个却衣衫褴褛,哈腰驼背。 半仙姓冯,一进村子就打听起了金蛋儿的事,金妈有些信不过他们,但还是把他们请进屋里。 看见床上的金蛋儿仍在傻笑,金妈偷偷抹了抹眼泪。儿子已经这样了,还能坏到哪去,死马当活马医吧。 马局长一进屋就觉得这孩子面熟,他想起来前些天他跟冯易坐火车的时候,还碰见过这孩子。当时还教他玩手机游戏来着,跟今天的傻相简直判若两人。 他摇了摇头,这张钧阳害人不浅啊! “你家孩子啥时候变成这样的” 金妈给几位客人送上茶水,收了盘子站在床边。“就是上个星期,金蛋儿刚开学还没几天,有次中午回来就成了这个样子。” 金蛋儿马局长笑了。“还在上学呐,成绩怎么样啊?” “哎,不懂事贪玩,老师也没少操心。”金妈面色凄苦,但还是强打精神,一句一句把儿子的情况讲了一遍。这些话她讲了许多遍,一遍比一遍仔细,生怕漏了什么细节,再影响到儿子。 “请问冯半仙,是看出什么了吗?” 冯易看了看她,忽然说道,“房子挺大的,三进院落,想来之前也是大户人家。” 金妈苦笑,“祖上留下来的宅子。好东西全卖咯,就剩下这么个空壳子。” 冯易不置可否地点点头,目光转移到金蛋儿身上,“他可能是一时受到惊吓,魂魄出窍。伯母不用着急,时间并不长,在下的朋友会帮他把魂召回来。” “真的吗?”金妈的眼泪又掉了出来,“也有人说他是受惊了,要给他招魂,可最后还是不成啊!” 老谢嘿嘿一笑,“大妹子你就把心放肚里吧,我招魂可是拿手。” “哦,好啊。”金妈一看见他,脸上的表情明显是更加不信了。 吃过晚饭,马局长几人跟着金妈和金蛋儿来到村里的后山。 “这里晚上没人,是你们要找的地儿吧?” 马局长看到这里是个小山包,栾树怪石林立,零零稀稀落了几处坟茔。不知哪棵树上的鸟在嘶鸣,在这寂静的傍晚更显诡异。 冯易向她点了点头,“多谢了。天色不早您还是请回吧,我们会照看好令公子。” “不成不成,我哪也不去。”金妈连连摆手。 把宝贝儿子交给刚认识不久的陌生人,确实说不过去,何况天也要黑了,金妈自然不放心。 “那好吧。”冯易伸手一弹,一个泛着紫光的东西突然打入了金妈的眉间。他走近了,平时不带感情的声音在这种气氛烘托下,竟恍若鬼魅。 “伯母就在这里看着,过会就好了。” 金妈表情呆滞地点点头。 马局长走过去拉住冯易,“你把她怎么了?” “在下只是封住她的五感,等会儿吓到她就不好了。”冯易将金妈引到石头上坐下,抬头看着马局长,脸上还是淡淡的惨白。 马局长松了一口气,“嗯。” “马兄,要不要也…” “哎,千万别。我哪也不去,不看着你心里不舒服。” 冯易笑了,伸手帮马局长掖在脖子里的领角抻开。“这里人多。” “嗯怎么啦” “在下回去让你舒服。” …… 老谢那边已经准备好了,他烧了盆锡水,让金蛋儿坐在前面。 马局长瞅了一眼,“你就这两手啊?会烧这个的人多了。” “哼!”老谢嗤笑道,“这你就不懂了,就像烧火做饭一样,大家都知道要这样做,可火候,咸淡,不还是千差万别你说是不是啊,师兄” “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拿别人说的当自己的话。”李沉风的胡子翘起来,给他甩了个脸色。 “那金蛋儿,你说对不对?” 金蛋儿坐在老谢对面,嘿嘿嘿只是笑。 “开始吧。”冯易打断他们,他站到金蛋儿旁边说,“再过片刻等张钧阳现身,在下会设下结界,你们要快些躲开。” “啊那你一个在里头啊?” “放心吧。”冯易敷上马局长放在他左肩的手,安抚性地笑道,“事成之后,在下还等着马兄带我去吃火锅呢!” “嗯,万事当心。”马局长退到一边,眼睛恨不得黏在冯易身上。上次之后冯易的力量明显精进了许多,他这么厉害,肯定能成吧。马局长下意识地摸上了胸口,西装的内兜里放着那枚玉佩,凉丝丝的温度就好像是冯易细长的手指,在紧贴着自己。 老谢已经开始招魂了。盆子里的锡水逐渐凝固,有阵阵热气蒸腾出来。金蛋儿仍是傻兮兮地笑着,他外面套了个罩衣,上面有明亮亮的口水。 那个颀长的身影直直站着,身后隐约出现了几个张牙舞爪的影子,有肥有瘦,有高有低。 马局长不安道,“那些是个啥” 李道长也在他身边负手而立。“来帮忙的,邙山上的孤魂野鬼。” “哦。”马局长想起兰儿,看着严肃的李沉风忍俊不禁。 锡水很快干掉了大半,黑乎乎看不清形状。金蛋儿不笑了,楞楞地望着脚边的盆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快了。”老谢站起身来,手里的桃木剑已蓄势待发。 就在这时,金蛋儿突然从石头上蹦了起来,一跃就要向马局长这边跑来。 “你干啥!”马局长瞅见他五个指头上的指甲变得奇长,大惊之下慌忙后退,但跟金蛋儿比起来还是太慢。就在那五个佝偻的指尖快要够到马局长的脖子时,金蛋儿突然被什么东西给生生震开,倒在地上打了个滚儿。 “你找死。”冯易一步一步走过来,眼里的黑色快速蔓延。 马局长晓得他这是怒极的表现,忙劝道,“我没事,你别跟一个傻子计较。” “我看你就是个傻子!幸亏你身上还有冯易用血画的符,不然这会儿就没命了。”李沉风把马局长拉得远远的,“金蛋儿是被张钧阳附身了。” “啊?张钧阳不是个人吗?” “他的魂魄四分五裂的,早都不是个人形了。” 张钧阳蹲在地上,嫌弃地抹了抹嘴角上的残液,朝冯易怒骂道,“你这小兔崽子,还真是甩不掉的狗皮膏药。” 冯易走近他,“你害我性命时就该想到有这一天。” 张钧阳眼光躲闪,扬起尘土撒向冯易。脚下忽动,就像一只灵敏的青蛙,每一步都能跳到三米远。但冯易已经设下了结界,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鬼也出不去。 冯易身后的黑雾像一阵风席卷过来,包围了张钧阳。 “恶贼,拿命来!”兰儿尖细的嗓子在一群鬼哭狼嚎中尤为突出。 李沉风一顿,不可置信道,“那天就是这个兰儿上了我身” 马局长嘿嘿一笑,“认真点,这抓鬼呢。” 张钧阳被那群黑雾缚住,挣扎之中嘴里冒出了一缕黑气。那群雾气像被烫到一样,乌拉哇啦叫着纷纷散去。 “让开。”冯易右手反勾,那丝黑气就被他抓进手心。那丝黑气一头连在张钧阳的嘴里,一头被冯易扯住。 “你体内还有多少魂魄,都吐出来吧!”冯易攥住了往外拖,越来越多的黑气从张钧阳口里冒出来。张钧阳表情痛苦,他的脸像京剧里玩杂耍的一样,一会是那个呆傻少年,一会又变成了一个络腮胡子老汉。 李道长在旁边欣慰道,“他支持不了多久了。” 果然张钧阳脱力地倒在地上,恶狠狠地对冯易道,“你就不怕我爆体与你同归于尽” “那也要你有的可爆。”冯易冷笑一声,手上动作仍是不减。“你们还在等什么” 兰儿叫起来,“诸位大哥上啊!今日就是这贼的死期!” 张钧阳身边的鬼魂们没了惧怕,又围了上来。 张钧阳一声凄嚎,身体软绵绵倒了下去。一颗乌黑发亮的珠子从金蛋儿的耳朵眼里钻出来,嗖得一声隐没在了夜空。 李沉风急得跺脚。“别再让他跑了!” “别急。”老谢把桃木剑朝上,在空中快速挥了一圈。沾了血的桃木剑带起夜风,血珠顺着剑尖撒向空中。 又是一声惨叫,张钧阳被打中了。 “就是那里!” 冯易早已随声而至。纵身一跃,两指捏住了那个珠子。 “还等什么快捏爆他啊!” 老谢,李沉风和一干鬼魂都看向冯易。 冯易落到地上,却忽然朝马局长望过来。 马局长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冯易看着他慢慢裂开了嘴角,手下用力。 啪! 他摊开手。 那珠子已成了粉末,一会儿便被风吹散了。 活了三百年的张钧阳终于一命呜呼。 第28章 巧合 金妈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了。 她梦见无数的鬼爪伸向儿子,争抢着要把他吞吃入腹。金妈慌得大叫,却一个字也发不出,一步也迈不动。她呼吸急促,内心在奔走嘶吼。 突然一下子,身上的束缚没了。金妈想也不想地坐起身子。 “金蛋儿啊!” 儿子噔噔噔从堂屋跑进来,看见她没事又埋怨起来,“妈,有客人在呢,你喊那么大声干嘛?” “儿啊,你好了” “是啊!”金蛋儿笑嘻嘻地看着她,眼里又恢复了以往狡谐的神采。“多亏了冯大哥,还是他们把你搀回来的。” 金妈下床来到堂屋,就见冯半仙和那个带领带的男人正坐在一起笑着喝茶。两个老头子在院子里赶鸡,一边气喘吁吁地跑一边还在斗嘴。 金妈上前就要下跪,被冯半仙扶起来。 “大师您真是神了!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您才…”金妈把儿子抱在怀里,眼泪落了线似的流下来。 金蛋儿不好意思地钻出来,“妈,冯大哥看着呢,他有话对你说。” “是吗?”金妈以为冯半仙是要跟她盘盘价,可眼前这个瘦弱的年轻人冲她温和地笑着,讲话的声音也很好听。 “请问令父可是姓陈” “是啊。”金妈有些摸不着头脑。 冯半仙和同坐的男人耳语几句,又问她,“可否将族谱拿给在下过目一二” 金妈惊愕。这个冯半仙年纪不大,行事倒是深藏不露,说话也客客气气,文绉绉的,他带着这几个人过来,恐怕不是为了医人赚钱这么简单。 “伯母放心,在下并无恶意。” 金蛋儿也忙说,“妈,冯大哥不是坏人,你就按他说的做吧。” “哎,好。”金妈刚要去里屋,就听外面院门响起来。 有人来了。 “可能是邻居。”金妈转身出去开门。 门外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来,马局长不禁站起身子向外张望。他看到那个跟着自己三年的人,一瞬间还以为是王见凌找了过来。 “小陈” 小陈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挤进来,震惊地看着他们,“你们怎么来了?” “我还要问你呢!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哎呀!你俩认识啊!”金妈露出欢喜的表情,拉过发愣的小陈对马局长道,“这是我堂弟陈乐。” ……马局长早已忘记了小陈的真名,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冯易从屋里走出来,看了看发窘的两人,“进去说吧。” 李沉风和老谢也骂骂咧咧地进来坐下,本来挺大的堂屋倒显得有点挤。 金妈把东西放进去,笑着给几人递了新茶。 “我这堂弟本来也是跟着我一起住这宅子的,人跟金蛋儿一样闲不住,非跑到外面去。听说现在跟着外面哪个官,人前人后地忙。还不如回来种地呢你们说是吧?回来还买这么多东西,听说啊…”金妈扭头看着一直打眼色的小陈,咦了一声,“你掐我干啥?” 马局长笑笑,“您没听他说他跟的那个大官是谁吗?” “哎哟,咋个没说啊!每次一回来就抱怨,加班不说工资还老是克扣。这外面的人啊,就是不比乡下人老实。” 小陈哇的一声抱住堂姐的大腿哭起来,“姐啊!求你别说了!这就是我局长啊!” “这…” 金蛋儿乐不可支地看着他俩。 场面一度很尴尬。 冯易轻笑一声,又道,“金妈,麻烦您。” “哦,瞧我这记性。”金妈站起来去拿族谱。 马局长咳了咳,“小陈啊,我这局长回去就不干了,正好给你放个长假,年终奖照旧。” “局长!我那都是胡说八道,您可别往心里去去,不跟您我还能跟着谁啊!” 金蛋儿哈哈笑起来,“小舅,这就叫祸从口出。” “你个小兔崽子,你妈昨天还打电话说你出事了,说不出来话,我就知道肯定是装的,看我不打你!”小陈跳起来又被走出来的金妈拽住。 “干啥呢?让客人笑话。” 她把一个破旧的本子交给冯易。“这是我娘家的族谱,一直搁在祠堂都没拿出来过。” 马局长看到封皮是桃木桩的,还镶了金线,挺重的一大本。 马局长看到冯易翻书的手有些颤抖,也看了看上面的字。 户部尚书陈中秋立。 冯易支起一条胳膊盖住眼睛,从喉咙里溢出一阵笑声,听起来竟有些隽狂。 马局长心里有些酸,他还没见冯易这么笑过。 “你也该高兴了吧,陈中秋这么厉害,户部尚书可不是说当就当的。” 冯易停了笑,只用一种欣慰的目光看着金蛋儿,“没想到…” 众人摸不着头脑,但看他不想解释,也就作罢。 金妈留大家吃了午饭。老谢看着碗里的鸡腿,“这就是昨天我赶的那只” 李沉风哼了一声,“可不是,谁让你手贱把它放出来,被我逮住杀了。” “你才几斤几两,明明是我逮住的。” 冯易和马局长在宅子旁边的桃树林里遛弯,隐约还能听到两人的声音。 桃树长得粗矮,分叉很低。马局长要时时弯着腰,生怕树梢勾到了自己的头发。 走到长得最密最大的一棵,身子突然一轻,他被冯易拖到了树杈上坐着。 “哎哟,你小心别让人看到了。” “担心在下”冯易一跃也坐了上来。 “你用得着我担心吗?”马局长隔着密密的树叶子,瞅院子里两个老头还在拌嘴。他想起第一次进山被李沉风坑的钱,不由笑起来,“这俩师兄弟还真是冤家。” “马兄真当看不出来,他们二人是何关系?” 马局长心有所会地笑了笑,“老顽童。” 冯易低头凑向马局长的耳朵,手也伸过来抱住他。 “我们等三十年后若能像他们这般,也就值了。” “我问你。”马局长推开他,“你怎么知道金妈有你家的族谱” 冯易叹了一声,“昨日张钧阳挣扎间,在下看到了金蛋儿腰上有个胎记。” 马局长大吃一惊,“神了,陈中秋身上也有这个太胎记吗” 冯易撩开袍子,露出精瘦的小臂,关节上有一处淤青,已经有些发黑了。 “有一年夏天在下同他去河里游泳,小孩子贪玩,一直游到了小腿抽筋爬不起来。陈中秋那时比在下还要小,却拖着在下的胳膊将在下救了上来,腰上被石头划开了一个口子,形状和位置跟金蛋儿的胎记一模一样。在下的胳膊也被他掐得发紫,从那以后再也没见他下过水。” 马局长看着冯易,心里更酸了。 他还没跟冯易下过河,游过泳。 他这么想,嘴上就说了出来。 冯易看着他翘起了嘴角,让马局长想起来温润如玉这个词。 张钧阳死后,冯易身上的戾气似乎少了许多。这个人,果真是爱憎分明。 冯易揉了揉他柔软的头发,“我们现在就去吧。” “去哪?” “村里西头有一条河,水挺清的。” 第29章 伴之永生 金蛋儿家在邙山下的一个小村庄,各种工厂房地产还没蔓延到这里,山是不太清了,但水还是秀的。 他们来到小河边,四下无人。冯易毫不犹豫地褪下衣服,袍子里面是一条平角短裤,中间鼓着一大包。马局长看了看他精瘦的上身,又捏捏肚子上的虚肉,他咽口唾沫,慢吞吞地脱掉外套,解开了领带。 “马兄,你确定要穿成这样下水?” “我怕水凉。”马局长面不改色心不跳,穿着衬衫和西裤下了水。衣服进水变得很重,马局长一步一步走得很是费劲。 冯易一个猛子扎进了河里,半天也不见出来。 “冯易?” 喊了几声,马局长憋一口气潜了下去。 有人拉住了他的脚用力一拽,马局长猝不及防地被拉了下去。河水不深,马局长用力蹬腿想浮上去,可他身上的衣服吸饱了水分,就像在外头紧紧绑了一圈绳子,怎么挣扎也使不上劲。 马局长想喊冯易捞他一把,嘴巴一张,凛冽的河水就灌了进来,呛得他拼命咳水。河面上被他扑腾开一朵水花,马局长脑子发晕,恍惚中他好像看见了冯易焦急的脸。 下一刻自己的腰便被人紧紧箍住往上带,那双手跟河水一样冰,瘦削却带着无穷的力量。 马局长的头终于露出水面,他拼命喘息着,任由冯易将他湿漉漉的头发撩到耳后。 “好些了吗” “好…水里…有东西…” “在下知道。”冯易将马局长抱到岸边的草地上,正要转身却又盯着他的衬衣看了几秒。“马兄先把外套披上吧。” 马局长的白衬衣湿透了贴在胸前,粉丝的两点隐隐浮现出来,显得极为□□。他想去遮挡,但浑身脱了力,只好别扭地翻了个身趴在地上,闷闷道,“你给我拿。” 话音刚落,已经有衣服轻轻盖在了他的身上。紧接着后颈一凉,有人在耳边说,“马兄稍等片刻。” 马局长不禁转过头去看,只见冯易背对着他,声音中隐隐带有怒气。“还不现身。” 河水中央打起了漩涡,一个淡淡的影子慢慢飘了出来。那是一张少年的脸,柳眉杏眼,樱桃小口,生的如女儿般俊俏。 他低着头不敢看冯易,弱弱地开口叫了一声,“冯大哥。” 这声音印象太过深刻。 马局长一拍脑袋,原来是兰儿啊! “你来这里做什么?” 兰儿柳眉一皱,撅起小嘴,“小的就是想开个玩笑,没别的意思…” 冯易冷哼一声,“若是有别的意思,你现在早已灰飞烟灭了。” 兰儿抖了抖,眼里沁了透明的泪水。他咬咬嘴唇还是对冯易说道,“小的,此番前来是要跟冯大哥道别的。” 如果忽略他尖细的嗓音,这场景倒还是凄楚动人的。 “如今张钧阳已死,小的跟诸位大哥心愿已尽,也该回去了。” 冯易问道,“去哪?” “魂魄自然是要追随身体的。肉身在此世投胎,小的们受其牵引,怕是很快就要与本体团聚。” “如此也好,省得你们再来作乱。”冯易顿了顿,又道,“那晚,还多亏了你们。” 兰儿擦了擦眼泪,公鸭嗓子越发地尖利,“兰儿真舍不得冯大哥…您要多保重啊!” 冯易点了点头。 兰儿甜甜地笑起来。他的轮廓逐渐透明,最后消散在山林之中,只剩下河面上泛起的阵阵涟漪。 “啧啧。”马局长看着向他走来的冯易,“想不到一个小太监还这么有情有义。” “马兄忘了他刚才捉弄你的事了吗?” “这一码归一码,也许人家是看上了你呢?” 冯易轻轻一笑,“好像有人打翻了醋坛子。” “哎呦喂,你说谁啊”马局长刚想耍赖,脑中却突然浮现出兰儿的那番话,心里有些担忧。 “我问你,你心愿了了吗?” 冯易微愣,仍是笑道,“马兄是指什么” “你是因为心里有恨才留在阳间,现在仇也报了,侄子也找着了,还有啥理由不去投胎…”马局长越说越觉得苦。他身上披着的是冯易的袍子,怀里揣着冯易的玉佩,眼前也满满都是冯易。假若有一天这些全都不见了,假若冯易也像兰儿他们那样突然消失,马局长真的不知道自己一个人该怎么面对。 “你还是想好了再回答我。” 即使有人告诉他这是美梦一场,他也不甘心现在就醒过来。 “马兄。”冯易将手上的温度升高了,放在马局长的下颌处轻轻用力,抬起他的头来看着自己。“你忘记了?生死簿跟死亡日期不同是没法正常轮回的,在下虽说大仇已报,可心愿并未了却。” 马局长的呼吸变轻,他看着冯易靠得极近的脸,心中有莫名的悸动。 “难道你还有什么心愿” 冯易认真道,“之前没有,遇到马兄便有了。” 他的声音如一缕清风,夹杂着淡淡的桃花香气,转瞬即逝。 马局长将目光落在冯易的身后。河面上依稀可以看到远处邙山的倒影,已经被新长出来的枫叶染上了颜色。在这个已悄然入秋的季节,万物都迎来了初生。 “所以你的心愿是什么” “见之不忘,伴之永生。”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倒计时啦!撒花┗ ( ˙-˙ )┛ 第30章 重庆火锅 又是秋高气爽的一天,某小县城的重庆火锅店里。 刚开始上工的伙计迎来了今天第一桩生意。 “哟,马局,今儿来的这么早哇。” “人少,好挑地方。”马局长带着身后一高高瘦瘦的人来到二楼中间那个位置。“还按上次的菜单,慢慢做,不急着上啊。” “好嘞!”伙计瞄了一眼,哎呦一声叫了起来。“这不是之上次那位武林高人嘛?换了发型还真认不出来了!哈哈。” 马局长拍着冯易的肩,朝伙计笑道,“怎么样,是不是更帅了?” “马局长的朋友一个比一个帅!”伙计翘了个大拇指。 冯易哦了一声,不明意味地对马局长笑笑,问伙计道,“之前马局长还带哪位来过啊?” “嗐,都是些酒肉朋友,他哪记得啊!”马局长用身子挡住冯易的视线,带着讨好的笑。 身后伙计嘴快如倒豆,“瞧你说的,小的都记得呢,有化肥厂徐厂长,纪检委王主任,都是大人物呐!” “行了行了,你快去准备吧!”马局长提高音量,转过头来立刻就换了个诚恳的表情,“其实他们嫌这地儿小,不爱来,真的。” “是吗?”冯易朝他身后努了努嘴。 马局长回头,就见王主任和小陈从楼梯口上来了。 “嘿,我这身上装了定位还是啥,咋每回都能看见你俩?” 小陈低着头诺诺连声,“局长啊…” “别叫我局长。” “马…马哥。” …“算了,局长就局长吧。你俩干嘛来了?” “给你擦屁股来了。”王见凌挑了个凳子坐下,拿起茶壶涮起了杯子。 “先说好,我可没要请你吃饭啊。” “你让小陈说说,该不该请我吃饭。”王见凌瞥了眼身侧的冯易,眉毛微微上扬。“你知道我是费了多大劲帮你摆平这摊子事儿的,那条街现在味儿大的,隔几里地都能闻见。光是影响市容这一条,就够你吃不了兜着走。” “老子压根就没想吃。”马局长想起那天跟王主任撒的牛脾气。现在热血下去了,心里头有些怵。他也看了看冯易,又挺直了身板。“王同志,你身为纪检委主任可不能包庇姑息。我这么滥用职权影响治安,心里早就做好了准备。不管上头无论如何处置我,这个局长我是都不会再干了。” “你想得倒美。”王见凌从包里掏出一份文件拍到桌上。“看看吧。” 马局长认命地拿起来,发现这是一张人事调动计划。 “啥!我要进省里了?” 王见凌笑了笑,“刚下来的,过几天就会通知到局里,你做好升职的准备吧。” 马局长张大了嘴巴。 小陈笑道,“局长,您还是请王主任吃个饭吧,是他推荐的您。” “你资历也够,又没污点,我只是顺道拜托朋友行了个方便而已。” 天哪!早知道骂王主任一顿就能升职,那他这三年到底在忍什么。人生的大起大落来得太快,马局长都不知道是哭是笑了。 “恭喜马兄。”冯易的一句话就像个助推器,将他彻底推向了飘飘然的云端。 “哈哈哈,这顿我请了!”马局长站起来冲楼下喊,“伙计,再来一箱酒!” 冯易将举起的酒杯对准了王主任,“不知王主任何时升迁?” 王见凌有些意外,“我”他低下头斟酌一阵,复又笑道,“公司里的事就够头疼的了,我暂时没这个打算。” 马局长听他话里有几分落寞,不禁问道,“嫂子…好些了?” “好多了。” 王主任话音干涩,他抬起头,似是随意地看了看马局长,忽而又站起来。 “开车来的,酒就不喝了。我先走了。” “王主任慢走。”小陈一屁股坐上了王见凌的位子。 “我说,你怎么不跟他一块走啊?” “局长,我知道您想跟冯大哥想…嘿嘿…单独相处,我说完这几句就走。” 马局长拿指头点了点他,“你放心吧,我到哪都缺不了你这个司机。” “还是局长对我好。”小陈腆着脸笑一阵,又瞄了一眼冯易。“其实还有个事,我那个侄子啊不知道哪根筋不对,天天嚷嚷着要找冯哥拜师,学都没心思上了,我姐让他十一放假过来几天,您看…” “那你得问他啊!” 小陈又转向冯易问了句,“冯哥…” 冯易道,“…何谓十一” 马局长摆了摆手。“那时候还没建国呢!算了算了,你让他过来吧。可一点,人住你那。” “行!” 说话的功夫,菜已经都上齐了。火锅里的辣椒在沸腾的汤面上浮动着,让人胃口大开。 冯易煞有介事地给马局长倒了杯酒,眉目间含着柔情。“祝贺你,马兄。” 马局长笑嘻嘻地接过杯子,“今后有什么打算” “在下到底是个读书人,想来也唯有重拾旧业。” 小陈往锅里捞了块肉,一边吃一边摇头。“我看冯哥这么厉害,干脆就专门给人家驱鬼,肯定比那什么李道长赚得多。” 马局长瞪了他一眼,“就你话多!赚那么多干啥,还怕老子养不起吗?” 冯易闻言轻笑,拿了筷子吃起菜来。 “啧啧啧,局长,你们吃,我先走了。” “先别走。”马局长想起了什么,把手伸进西装内兜里,“跟我这么多年了,给你看个宝贝。” “什么宝贝?” 马局长掏出来那枚泛着荧光的玉佩,又看了眼冯易,才将它递给小陈,“这个你帮我保管着吧。” 冯易看到愣了愣,但也没阻止马局长。 小陈直往外推,“局长,你该不会不要我了吧,拿这个打发我?” “给你你就接着,啥时候惹老子生气了,就找你连本带利要回来。” 小陈嘿嘿一笑,“这个值不少钱吧?” “那是!金贵着呢,好好保管。” 小陈连连点头,“是是是!” “好了,你可以走了。” “这就走。” 于是终于没有人妨碍他们吃火锅了。 冯易问道,“你为何要…” 马局长不在意地笑笑,“他也算是陈中秋的后代了,把玉佩给他,不就是你一开始拜托我做的吗?” 冯易也微微笑了,“想不到你我找了这么久,人却就在眼前。” “是啊,不过…要是你没让我找人,咱俩兴许就没啥交集了。” 冯易放下筷子看他,“这可不一定。” “啊?” “在下出来后第一眼见到的是你,后来心里想的也是你,那时在下就知道,自己已经不想离开了。” 马局长被他瞅得耳廓发热,手忙脚乱地烫菜。“得了吧,当时黑灯瞎火的,你看得清吗?” 冯易却认真道,“在下记得很清楚,当时圆月高悬,夜色氤氲,马兄看起来宛若谪仙一般。”说到这里,冯易又笑起来,“可偏偏这仙人跪倒在地,还不停地让在下放过他。” 冯易探过身子,轻轻含住马局长泛红的耳垂,若有若无的声音在马局长的耳边炸裂。 “马兄,你真可爱。” 第31章 夜色 然而马局长很快就后悔了。 金蛋儿整天往他家跑,蹭完午饭蹭晚饭,蹭完晚饭蹭床,还整天冯大哥冯大哥的叫,叫得马局长觉得自己都成了个外人。 “冯大哥,你真的是道士吗?” “不是。” “冯大哥,你能不能点石成金啊?” “不能。” “冯大哥这么厉害,肯定是骗我的。” ……冯易也很无奈。 马局长则是恨得牙痒痒…小兔崽子,要不看你是陈中秋转世,老子早收拾你了。冯易他看起来文质彬彬,人模人样的,怎么会有个这么熊的侄子哟。 好不容易熬到了十一长假结束,金妈过来接孩子回去,金蛋儿还眼泪汪汪地抱着冯易的袖子。 “冯大哥,等我毕业了一定要跟你混。” “哎呀,小孩子宠坏了,他舅也真是的,也不管管。”金妈掩住嘴抱歉地笑着。 马局长还以为她是指冯易,反应了半天才意识到她说的是小陈。哎,这想管也得管的住啊。 冯易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们母子,片刻后才出声问道,“金妈,在下想打听一件事情。” “啥事啊?” “您可记得家中有逝于此地的亲人” 金妈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又抬头盯着冯易看了半天,神色渐渐变得惊异。“我小时候,跟着金蛋儿他太姥爷来这上过坟,都多少年过去了,你咋知道这事” “在下想问,此墓为何人所立” “我也不清楚。我们陈家世代都在洛阳,只有这位的墓…既是个外姓,又立在外地。到了陈乐这一辈人丁稀少,我们就没再去拜过了。不过…那墓是以前留下来的,跟家庙里供着的几位挺像。我觉着应该是一个人立的,也就是写族谱的那位。” 写族谱的那位,可不就是陈中秋吗? 金妈顿了顿,问道,“莫非地里埋的…是冯大师的先祖” “算是吧。”冯易笑笑,轻拍了拍金蛋儿的头。“令公子耳根聪慧,将来必成大器。金妈大可放心了。” “哈哈,借您吉言啦。”金妈的表情放松下来,眼窝里布满了一位母亲对儿子殷切的期望和关爱。 翌日,马局长的升职信就下来了,从县到省,这可是迈了个大台阶,熟悉的不熟悉的都来祝贺了,免不了又给艳阳天送了笔生意。 酒至憨处,小陈神秘兮兮地对马局长道,“局长,你猜我昨天送人的时候在车站碰到谁了” “你说老谢呀” “还有呢?” “难不成…还有李沉风?” “那倒没有,不过他挖走了李道长的那两个小徒弟。” “呵!那李道长现在可真要孤独终老了。”马局长哈哈笑起来,桌上的一众宾客也纷纷乐得附和。 小陈歪着脖子又道,“听说这都是为了对付李道长那臭脾气的,孤立无援,李道长这回恐怕要输咯。” “我看那老道倔得很,要他服软还得等个几十年。” “嘿嘿,局长,要不我们打赌” “好啊,就拿你今年的工资赌。” “别呀…” “哈哈哈!”马局长脸红脖子粗地站起身来,“各位,最后一杯了,我先干为敬。” 说是最后一杯,酒席却直到了后半夜才散场。马局长晃晃悠悠地走出来,见小陈还在门口招呼着宾客。心里一动,自个儿往前迈开了步子。 天气转凉了,星子也隐在云里不见踪影。昏黄的路灯下,马局长哼着黄梅戏,走在不见一人的街道。 一阵风过,他的西服后摆微微起皱。一个影子不知何时出现在夜里,随着马局长凌乱的步伐,不紧不慢地跟在后头。 “我说,刚刚酒席上姓王的可是看了我好几眼,你倒是沉得住气。” “马兄放心吧,他顾忌太多,不敢造次。” 冯易的声音如清泉,流淌在马局长发烫的心尖上。他一双醉眼看过来,就见冯易还是初见的一身长袍,戴着商场里买的那顶高帽,两手背后,显得脊背挺直而修长,有一种游离在古今之外的潮流美感。 “别以为我不知道,那杯酒无缘无故洒出来泼了他一身,是你搞的鬼吧?” 冯易表情不变,“…这么晚了,怎么不坐车回去?” “你不是晕车吗?”马局长嘿嘿笑起来,一手挎住了冯易的胳膊弯,“再说了,还怕遇见鬼不成” 冰凉的触感透过两人的衣服传过来,稍微解了马局长的酒意,但一种胜于醉酒之上的飘飘然从心底溢了出来,让他沉醉其中,心神都在这静美的夜色里荡漾。 “要不要去给你跟…霍霞扫个墓?” “那条路不是没法走了吗?” “那倒也是。”马局长垂下脑袋。 冯易揽住他的腰侧,低头吻了吻他的脸,“马兄,你可想好了?” “什么”马局长仰起头,鼻尖沿着冯易的唇边扫过去。 “你可愿余生不娶,不育子嗣,跟在下一只恶鬼作伴吗?”冯易问的认真。 马局长能感到他放在腰间的手指悄悄收紧了,不由得也伸手抱住他,任那熟悉的温度包围了自己。 “你不是说了吗?你从呆了三百年的地下钻出来遇到的第一个人就是我,你也不想离开我。咱俩这么有缘,就凑合一起过呗,我觉得挺好。” 头顶上半天没人答话,马局长想借着酒意抬嘴亲上去,就被冯易按住了后脑勺。 一个略微粗暴的吻从眉间一路滑下来,顺着鼻骨,两颊,然后衔住了那两片嘴唇反复吮吸。 两人就站在无人的路灯下拥抱着激烈地接吻,马局长瘫软在冯易的怀里,万千情丝化作了一团火。亲着亲着,他感觉不太对,好不容易喘息着松开了冯易,才见到对方的脚尖早已经离了地面,整个人都轻飘飘地往上飞。 马局长哑着嗓子叫:“冯易你咋了” 冯易边飞边扶着脑袋,嘴唇亮晶晶地在灯下泛着光。只听他道,“马兄口里有酒…在下头有些晕…” 得,以后还是戒酒吧。 完。 作者有话要说: 激动~撒花~(?▽.??)最后求一发评论,欢迎继续关注我,会给大家带来更精彩的作品哒,另外甜甜甜的番外也快了,大家番外见吧! 第32章 番外之马局长的性福日常 身为一个北大毕业却不得领导赏识两年没有升职的前台小姐,我本来是想辞职的。 听说最近几天局里新boss上任,那个凶巴巴的老头子走人是件好事,但即使这样也改变不了我的决心。 我带着一封写了好久的辞职信,在电梯门快要关上的时候挤了进去。 电梯里只有一个男人,身材不错,西装革履打领带,模样周正是我的菜。我故意抖了抖胸/前的衣服,让领口变得更大一点,跟他说,“谢谢啊,还帮我留个门。” 这人平平看了我一眼,“不是我。” 我乐了,“瞧你说的,不是你还是鬼啊?” 没看出来,这个人还挺羞涩的。他笑了笑,不作声了。 这年头还是要靠女生找话题,我瞥见电梯里亮着的楼层只有一个。“挺巧啊,都去人事部” “啊,是。”他点点头,又看了看腕里的手表。 那表一看就不是便宜货,我打定主意,一会儿就找他要个电话,以后联系也方便。 不是我吹,像我这种气质与智慧并存的年轻白领,在局里可是上下闻名的一枝花,以后发生点什么都有可能不是。 这会儿电梯门开了,一个小个子从外面走进来,“局长,手续都办好了。” 然后那个人点点头,用手背拍了拍我的胳膊。“麻烦让一让。” “啊好好。” 我一脸呆滞地看着他用圆润光洁的手指按下了最顶上的楼层,然后诧异地问我,“你,不出去吗?” 顶层是局长和副局长的办公室,而局里的副局长们我都认识。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位就是新上任的局长大人了!我早就听说了局长很年轻,还以为是四五十岁的中年人,但没想到这么年轻!还长这么帅!重要的是,我可是前台啊!想知道谁的电话不也是轻而易举事到如今还辞什么职啊!我掏出来那封信撕成了两片。 “呵呵,我不去了。” 第二天局里所有的女性都知道了。我们新任局长叫马一新,年轻人帅还是单身。 马局长的脾气很好,而且从来不会克扣我的工资。每当我打扮地漂漂亮亮的,早早来到局里,见到他和那个叫小陈的司机就甜甜地叫上一声“局长,您来啦!” 这时候局长大人就会朝我温柔地笑笑,再温柔地说一句你也来了。 哎呀一整天都是幸福的。 不是我吹,身为北大毕业的气质和智慧俱佳的畜牧局一支花,害羞的马局长铁定是看上我了。这年头果然还是要女方主动一点,我决定出击了,得让局长知道我也对他有感觉才行。 我拿着咖啡和文件在局长办公室外敲门,局长肯定在很认真地办公呢,半天都没听见。 我轻轻推了推,没想到门被锁上了。 我又敲了敲,“局长,是我啊。” 听到我的声音,局长很快就回话了,“等会啊。” 啪塔一声门自己开了。 果然在局长心里,我是与众不同的。我乐滋滋地走进去,却发现局长还坐在办公桌前。 啊嘞,奇了怪了,那是谁给我开的门。 “是你啊,有事吗?”局长的声音有点哑,肯定是最近太辛苦了。我想不了太多,走到局长桌前把文件递给他,“他们今天有事,要我帮忙把这个送过来。”接着我俯下身子把咖啡放到他面前,脸部尽量露出最得体的笑容,“局长,您可要注意身体,劳逸结合啊。” 我这一招可谓是十拿九稳,既能给人以深刻的印象,又不会显得太过殷勤。局长果然中招了,他面色发红,嘴角有些抽搐地看着我。 “你…都听见啥了” “听见什么啊”我好奇问道。 局长耳根子都红成一片了,朝我一个劲摇头。 看来我们局长不仅性格内向而且还很神秘呀,姐喜欢。 只是局长神秘的地方还有好多,比如一个人在办公室经常锁门啊,有时会跟身边的空气温柔地说话啊,开会开到一半突然脸红起来,身子也不舒服地扭动啊,最奇怪的是隔三差五就有人提着东西过来感谢他。我作为一个合格的前台自然是要问清楚的,万一我们年轻的局长受不住诱惑,被这些人一不小心塞个三五万的那可就遭了。谁知道这个说是感谢马局长为他们驱鬼,那个说是招魂,弄得我都怀疑局长的真实身份了。 不过局长大人这么神秘,肯定是很厉害的。会这些东西也就不足挂齿啦。 有一次畜牧局年庆,大家瞅准了机会猛灌局长。局长一开始推托着不喝,结果还是败在如狼似虎的女员工手里,喝了个烂醉。我瞅准机会把他从一群敌人手里抢过来,架起他软软的胳膊准备放到我车里。谁知还没走到大门口,就被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一个高高瘦瘦的小白脸拦住了。 他说是局长的侄子,一把将局长又抱回去。 不是我怕了他,只是他的手特别冰冷,语气也很冷淡,对我这样一个气质和智慧俱佳的妙龄少女竟然如此不给面子。我一时不察被他得手,再追出门的时候人已经不见了。打局长的电话还被秒挂。 坏了,肯定是个骗子,说不定还是局长的政敌,温柔害羞的局长大人落在这个人手里可怎么办啊! 我赶紧叫来还在喝酒的小陈,让他去局长家里看看,没人就报警。谁知道这个忘恩负义的小子哈哈一笑,说了句“这个时候不好打扰”,就又举起了酒杯。 我见他一点不担心的样子也只好作罢。第二天一直到下午两三点,局长才来上班。 我见他走路有点别扭,手扶着腿侧似乎是很累的样子,赶紧贴心的搀住他。甜甜地问了句,“局长,酒还没醒呢?” 局长红着脸不说话,我刚想把胳膊伸到他的臂弯里吃点豆腐,就感到指尖一麻,身体也被什么冰凉的东西弹开,再回过神来就见局长已经走开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我也喝醉了? 不,我不能就这么放弃!身为畜牧局一枝花,我要为自己的姿色证明! 我悄悄来到顶层,这回局长的办公室竟然没有锁,从里面还隐约传来了男人的说话声。我好奇地趴着虚掩的门缝往里瞧,就看见了昨天的那个男人也在里头。 今天我可一直在前台坐着,并没看见他进来呀。难道他一上午都藏在这里一阵喘息声又把我的思绪拉回来。 天哪!这个小白脸竟然把手伸到了局长的衬衣里面。我的手心出汗,心跳加速。自己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呢!但为什么,看到局长大人软软地靠在老板椅上的样子,我丝毫全无失恋的痛苦,心底反而有种莫名的悸动! 局长的西装外套已经脱掉了。小白脸紧紧挨局长站着,双手从后面抱过来,一只手还从衬衣的下摆钻进去。那双手停留在胸/口的位置反复抚摸,惹得局长更大力地喘息。 “门锁…上了吗?” 小白脸往我这边看了一眼,吓得我的心脏都快跳出来了。完了完了,他肯定是发现我了,谁知他却笑着说道,“马兄放心,就算有人看到也不敢说出去。” 这个人在威胁我! 可是…他的声音比昨天低哑一些,听起来好性感,而且仔细一瞧,他长得…好像比局长还要帅。怎么办,看到这一幕我心里竟然充满了期待,如今的我已经不是以前的畜牧局一枝花了! “马兄,昨晚你睡太早了,可要好好补偿在下。” “艹你大爷,老子天亮才睡的!” 我不禁捂住嘴巴,他们原来那啥了一整夜!局长大人!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温柔害羞的局长大人吗! 那个男人坐在椅子里,把局长抱在大/腿上坐着。一手继续摸/胸,一手解开了局长的皮带,探进了那个我向往已久的地方。 局长皱着眉头,“轻点,都肿了。” 啊啊啊啊啊啊,我的内心在咆哮,门框被我掰的嘎吱作响。 “好像有声音…” “老鼠而已。”男人把局长的裤子褪到大/腿,托着他的脖子跟他吻在一起。 我几乎能听见舌头之间黏腻交缠的水声。我的妈!这法式深吻!我跟前男友接吻都没这么色/情过!我悄悄咽了口唾沫想继续偷看。 办公室的死门突然被风一吹,啪嗒一声锁上了。 紧接着里面传来了脸红心跳的声音。 妈卖批!这就像看了半截动作片突然黑屏,用得爽的震/动/棒突然没电一样。我那颗火燎火燎的心被强制熄火,一种高/潮之中的戛然而止让我几乎想把门踹开。 唉,在办公室外面猥琐地听了会儿,我下楼了。 从那以后,局长的一些表情动作我就都懂了。那个男人偶尔又出现在局里几次,每次都是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神秘得不得了。而他每次出现,我都要帮忙拦下一批不知情的打扰者,毕竟我是专业的前台小姐。 局长接下来陆续发生的这些事被我匿名发到网上,得到了很多网友的热切关注。不知不觉中我好像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沉迷于局长大人的性福日常里无法自拔。 我果然再也不是以前的那个畜牧局一枝花了,嘿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