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十七个瞬间》 第1页 [军事小说] 《春天的十七个瞬间》作者:[苏]尤里安·谢苗诺夫【完结】 第一章 一开始施蒂尔里茨真感到不可置信:花园里竟有夜莺在在啼鸣。尽管周围一切已经抹上了一层淡淡的早春二月的色彩,但是空气仍然寒峭逼人,甚至带有几分淡蓝的冷色;地上的积雪还是那样厚实,雪面上还没有泛出预兆着一夜间要融化的谈谈的青蓝色。 那只鸟就在离橡树林不远的那片一直伸展到河边的樟树丛中歌唱。多年老树的树干又粗又壮,乌黑乌黑的;园子里散发着一股刚冰冻的鱼味。虽然白桦和橡树去年的腐技烂叶还没有随着春天的到来发出浓烈的气味,但是夜莺却在引吭高歌了——忽而歌喉宛转统绕,忽而又啼声呖呖,清脆流畅,而在这黑洞洞、静悄悄的花园里它的歌声却显得有些无依无靠,孤孤单单。 忽然,施蒂尔里茨想起了祖父:老人家会和鸟儿谈话。他时常坐在树下,把一只山雀引到跟前,久久地看着小鸟儿,这时他的眼睛也变得像鸟儿的眼一样,宛如两颗转动灵活的黑宝珠;而小鸟儿一点也不怕他。 “啾啾…叽瞅瞅…”祖父吹了一阵口哨。 山雀也信任地报以愉快的啁啾。 日落了,黑黑的树干在白皑皑的雪上倒映出一排排紫色的影子。 “可怜的小鸟儿,要冻坏了,”施蒂尔里茨想道。他掩好军大衣的衣襟,回房里去了。“但是毫无办法,世上只有一种鸟儿不相信人,那就是夜莺。” 施蒂尔里茨看了看手錶。 “克劳斯马上就要来了,”施蒂尔里茨心想。“他总是很准时的。我叫他下车后穿过林子到这里来,免得遇到什么人。没关系,我再等一等他。这儿是多么美呀……” 施蒂尔里茨总是在这所坐落在湖畔上最适于做秘密工作的小私邸里接见这个特务。他曾用了三个月的时间劝说党卫队高级总队长波尔1拨款给他,让他从空袭时死去的“歌剧院”几个舞蹈演员的子女手中买下这幢雅致的小别墅。但是这些孩子索价太高,所以负责党卫队和保安处财政庶务工作的波尔断然拒绝了施蒂尔里茨的请求。他说:“您简直是发疯了,您还是租一所简朴一点的算了。怎么总是追求奢侈豪华呢?我们不能任意挥霍钱财。这样做对不起现在正背负战争重担的国家。” ◆1波尔是党卫队经济处处长——译者注。 施蒂尔里茨只好把自己的顶头上司国家保安局政治情报处主任请到这里来。三十四岁的党卫队支队长瓦尔特·施伦堡一看就立刻明白了:和一些重要的特工人员谈话,这个地方是最合适不过的了。于是通过一些假冒的中间人签订了购买房地产的契约。这样,一位姓博里森的“罗伯特·莱伊大众化工厂”总工程师便享有这所别墅的使用权了。他又以优厚的薪金和口粮雇用了门卫。这位博尔森先生就是党卫队联队长冯·施蒂尔里茨。 施蒂尔里茨在桌上摆好茶具,然后打开收音机。伦敦电台正在播放轻松的音乐:美国人格伦·米勒的乐队正在演奏影片《太阳谷小夜曲》中的插曲。希姆莱很喜欢这部电影,所以在瑞典买了一部拷贝。于是从那时起,在艾尔布莱希特亲王街的地下室里时常放映这部影片,尤其是当夜间敌机轰炸,无法审讯囚犯的时候。 施蒂尔里茨打电话把门卫叫来,对他说:“朋友,今天你可以进城去看看孩子们。明天早晨六点前赶回来,如果那时候我还没有出门,请给我煮点浓咖啡,越浓越好……” 作者:[苏]尤里安·谢苗诺夫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xinty665免费制作 第二章 1945年2月12日18时38分 “牧师,您怎么看,人身上是人性多呢,还是兽性多?” “我认为,人身上人性和兽性各占一半。” “这不可能。” “只能是这样。” “不对。” “否则,它们其中一方早就取胜了。” “因为我们把精神看作是第二性的,您就指责我们是在为鄙俗大声疾唿。但是精神的确是第二性的。精神就象菌类植物一样,是靠培养基发育成长的。” “那么,精神的培养基是什么呢?” “那就是个人的雄心抱负;那就是你们所谓的‘情慾’,而我却把它叫做爱恋女人,和女人睡觉的健康欲望;那就是事事都想出人头地的健康的企望。没有这些志向和抱负,人类整个的发展就要停止。你们教会就曾经花了很大力气,想阻挠人类的发展。您大概很清楚,我指的是教会的哪段歷史吧。” “是的,是的,我当然了解这段歷史。我对这段歷史十分清楚,但是我还知道些别的事情。我现在看不出你们对人的态度和元首宣传的那种态度有什么区别。” “是吗?” “是的。他把人看作是一些野心勃勃的傢伙,看作是身强力壮,渴望为自己夺取生存空间的傢伙。” “您还不明白,您说的根本不对。因为元首不仅仅把每个德国人看作是这样的傢伙,而且还看作是长着浅色头髮的1傢伙。” 第2页 “而您却把每个人看作是一般概念的傢伙了。” “我在每个人的身上看到了他们的始祖。人是猴子变来的,而猴子是动物。” “在这个问题上您和我的看法是有分歧的。您相信人是由猴子变来的,可是您并没有见过那只变成了人的猴子,再说那只猴子也没有凑近您的耳边和您谈过这方面的情况呀。您并没有探索过这个问题,您也不可能做什么探索。然而您却对此深信无疑,这是因为这种信仰符合您的世界观。” “难道上帝曾经悄悄地对您说过人是他造出来的吗?” “当然,谁也没有对我说过,而且我也无法证明上帝是存在的,这是无法证明的,这只能去相信。您相信猴子,而我相信上帝。您相信猴子,因为这符合您的世界观,我相信上帝,因为这符合我的世界观。” “您这就是有点故意歪曲了。我并不是相信猴子,我相信的是人。” “您相信从猴子变来的人。您是相信人身上的猴子,而我却相信人身上的上帝。” “怎么,上帝在每个人身上都有吗?” “那当然了。” “在元首身上有吗?戈林身上,希姆莱身上都有吗?’ ◆1德国法西斯分子认为浅色头髮的人种是高等人种——译者注。 “您提的问题实在难于回答。我和您是在谈论人的天性嘛。当然,在这些坏蛋身上是可以找到一些堕落天使的痕迹的。但是,遗憾的是他们的本性已经完全受残酷、专横、虚伪、卑鄙、暴虐的法则所支配,结果人性在他们身上实际上已经荡然无存。不过,在原则上我决不相信,一个人降生到世上,他必须要承受猴子出身这样的诅咒。” “为什么说是猴子出身的诅咒呢?” “我是用我自己的话这么说的。” “这么说,应当接受消灭猴子的神学唆?” “大概还不需要吧。” “您总是很有礼貌地对那些使我感到苦恼的问题避而不答。您对问题总是不做‘是’或‘否’的回答,但是每个寻求信仰的人却喜欢听到具体的回答,他喜欢一个‘是’字,或者一个‘否’字。而从您口里听到的却总是‘不是吧’、‘不是吗’、‘大概不是吧’或者别的一些模稜两可、似是而非的话。正因为如此,使我极度感到反感的很可能倒不是您的这种答问的方式,而是您的所作所为。” “您对我的所作所为是没有好感的。这很清楚…但是您却从集中营逃到我这里来了。这又怎么解释得通呢?” “这正好再一次证明了在每个人身上,正如您所说的那样,都有上帝赐给的东西和猴子遗传下来的东西。倘若我身上只有上帝赐的东西,那我就不会来找您了。我也就不逃跑了,而宁愿死在党卫军刽子手的枪下,而且为了唤醒他们身上的人性,我会把另一面脸颊给他们,让他们再打一巴掌。倘若您落到了他们手里,我很想知道,您是把另一面脸颊给他们呢,还是想方设法避开那一巴掌呢?” “送上第二个面颊,您这是什么意思?您又在把象徵性的寓言用在现实中的纳粹国家机器上了。寓言中讲的把脸颊送上去让别人打,这是一回事。我已经对您说过,这是一个讲人的良心的寓言。而落到那个并不管你是不是把另一面脸颊让他们去打的国家机器里,那完全是另一回事。落到那个在原则上、思想上完全丧失了良心的机器里--自然喽,对待这样的机器,或者对待路旁的石头,或者对待您撞上的一堵墙,根本不需要像时待别的活物那样的态度。” “牧师,我很抱歉,很可能我涉及到了您的什么隐私,不过…您是不是也曾经进过盖世太保监狱?” “我又能对您说什么呢?我是进过…” “我懂了。您不愿意谈这个问题。因为这是个使您痛苦的问题。不过,牧师,您想没想过,战争结束之后,教徒们将对您失去信任?” “坐过盖世太保监狱的人多了。” “但是,倘若有人偷偷地告诉教徒们说。牧师您当过奸细,和您同在一个牢房里的囚犯都没有活着回来,而像您这样活着出来的人,几百万人里也只不过几个,教徒们都不大信任您了……到那时您能向谁去布道说教呢?” “当然,如果使用这种方法去整一个人,那么无论是谁都会被置于死地的。倘若出现这种情况,恐怕我是丝毫也改变不了自己的处境的。” “到那时将会怎样呢?” “到那时?我就反驳,闢谣。用尽全力去反驳,只要有人听我讲话,我就反驳。等到没有人听的时候,我的灵魂也就死亡了。” “灵魂死亡了,那就是说,您将是行尸走肉了?” “听凭上帝去评断吧。行尸走内就行尸走肉吧。” “你们的宗教反对自杀吗?” “正因为反对,所以我决不自杀轻生。” “失去传教的可能之后您将做什么?” “我就不传教,仍信教。” “那为什么您不为自己寻一条别的出路呢?比如说,和大家一起劳动。” 第3页 “您说的‘劳动’是什么意思?” “哪伯是为建筑科学殿堂搬石运砖也好呀。” “如果一个在神学系毕业的人,社会只需要他去搬石运砖,那么我和您就没有什么可谈的了。那样,我可真是最好马上回集中营去,在火葬场火化算了…” “我只不过是提了一个‘假如’的问题而已。我很想听一听您对今后的推测,就是所谓的您的思路发展情况。” “您大概认为向教徒们传道的人都是些游手好闲,招摇撞骗的傢伙吧?您真的不认为传道也是一种工作吗?您说的工作是搬石运砖,可我认为,说传经布道与别的劳动意义相同,这还不够,我认为宗教劳动是具有特殊重要意义的。” “我本人是个记者,我写的通讯报导既遭到纳粹分子的压制,又受到正统教会的排斥。” “您的作品受正统教会的指摘,原因很简单,是因为您对人的解释不正确。” “我并没有对人做什么解释。我只是描写了住在不莱梅和汉堡地下走廊里的窃贼和妓女的污浊世界。希特勒的国家说这是对高等种族的卑鄙诽谤,而教会说这是对人的诬衊。” “我们是不怕揭示现实生活真相的。” “你们怕!我描写了这些人怎样想进人教堂,而教堂又怎样把他们拒之门外;当然那是教徒们把他们拒之门外的,而牧师又不能反对教徒们这样做。” “当然不能反对。我没有因为您描写的那一现实而指责您。我所以指责您也不是因为您描写了现实。我和您是在对未来的人的推测上有分歧。” “您不觉得您这样回答问题,不太像个牧师,倒像是一位政治家吗?” “这只不过是因为您在我身上仅仅看到了您身上有的东西。您在我身上看到了一个政治外形,而它只不过是一个方面而已。就象是在计算只上可以看到钉钉子用的物件一样。计算尺的确可以用来钉钉子,它有一定长度,也有几分重量。但是这种观察法是只能看到一个物件的第十种,第二十种功能,而实际上利用计算尺还可以进行计算,绝不仅仅是钉钉子。” “牧师,我是在向您提问题,您不但避而不答,反而往我身上钉起钉子来了。您总是十分巧妙地把我由一个提问者变成答话人。我本是个在寻找信仰的人,但是您却一下子把我变成了异教徒。您究竞为什么偏偏要说,您是超然于这场搏斗之外呢?而实际上您不也是置身于搏斗之中吗?” “一点不差,我是处在搏斗之中,我的确置身于战争之中,但我是在与战争作战。” “您的争辩很有些唯物主义的味道。” “我是在和一位唯物主义者争论嘛。” “这么说,您可以和我一起用我的武器去战斗了?” “我只能这样做。” “那好,您听我说……为了您的教徒们的幸福,我需要您去和我的几个朋友联络。地址我会给您的。我对您十分信赖,可以把我的同志们的地址告诉您…牧师,我相信您是不会出卖无辜的……” 施蒂尔里茨听完录音,很快地站起身来,走到窗前,他不想看到来客的目光。这位来客就是昨天请求牧师帮助的那个人,这会儿他正一边听着自己的声音,一边得意扬扬地微笑着,喝着白兰地,贪婪地吸着烟。 “牧师那里没有烟抽吧?”施蒂尔里茨没有回头,向来人问道。 他站在占了整整一面墙的大窗前,看着雪地上的几只麻雀争着啄食面包,这里的门卫领双份口粮,而且他非常喜爱小鸟,所以常扔些面包给它们吃。门卫并不知道施蒂尔里茨是党卫队保安处里的人,他坚博这所小住宅的主人或者是些搞同性恋的人,或者是些商业大亨,因为这儿从来没来过女人,而当男人们聚在一起时,也总是窃窃私语,这些人吃的是珍美味,喝的是上等饮料,大半是美国产的。 “是的,在他那里没有烟抽,可真把我难受死了…老头子又特别爱说。抽不到烟我真想上吊…” 这个特务名叫克劳斯。是两年前吸收的。他是自愿应募的,原来是个校对员,很希望来点强烈的刺激。他工作很有办法,善于用他那坦诚的态度和明晰的见解使交谈对方无法争辩。只要工作有成效,进展快,什么话他都可以讲。通过对克劳斯不断深入的观察了解,施蒂尔里茨感到与克劳斯认识之后心中有一种恐怖感在逐日增强。 “他是不是有病?”有一天施蒂尔里茨忽然这样想。“一心想着背叛也是一种特殊的病呀。真是有趣得很。克劳斯完全打破了隆布罗索1的理论。他比我所见过的任何罪犯都可怕,但是你看他的仪表却是那么温文尔雅,那么可爱可亲……” ◆1隆布罗索·切萨音(1835二1909)是义大利精神病学家和犯罪侦查学家,资产阶级的刑法中人类学派的创始人。——原注。他提出一种反科学理论,认为有一种特殊类型的人,的某些生理特徵(如鼻子扁平,鬍鬚稀少、额头低等等)天生就有犯罪的禀性——译者注。 施蒂尔里茨又回到小桌旁,坐在克劳斯的对面,向他微笑了一下。 第4页 “怎么样?”他问道。“这么说,您是深信老头子可以给您接上关系了?” “是的,这不成问题了。我最喜欢和知识分子还有神甫们打交道。您可不知道,看着一个人正在走向死亡,那真是妙不可言。有时候我真想对他们说:‘站住!笨蛋!你这是往哪儿走?!’” “唉,这可不应该。”施蒂尔里茨说。“这样说就不理智了。” “您有没有鱼罐头吁?我馋鱼吃,馋得都要发疯了。磷,您知道吗?神经细胞需要磷…” “我给您准备好优质的鱼罐头。您喜欢什么样的?” “我喜欢油煎的…” “这我知道--我问的是您喜欢哪国的?国产的,还是--” “我要那种‘还是’,”克劳斯笑了。“尽管这有些不爱国,但是我还是非常喜欢美国或法国生产的食品和饮料。” “好,我给您准备一箱真正的法国沙丁鱼罐头。是橄榄油煎的,味道辛香浓厚--含磷很多--对了,昨天我看了有关您的专案材料…” “如果我能稍微看一眼,那么付出再高的代价我也在所不惜……” “这些材料并不像想像的那样使人感兴趣…您刚刚结束了一次惊险的行动,现在您在这里侃侃而谈,笑声爽朗,又诉说您的肝脏如何疼痛等等等等,这一切倒是给人以深刻的印象……可是您那专案材料写得就太枯燥乏味了。全是些报告和告密材料。而您写的告密材料和揭发您的告密材料统统混在一起…太枯燥无味了…使人感兴趣的倒是一些别的东西:我统计了一下,根据您打的报告,由于您主动积极工作。已经有九十七人被逮捕…而且他们都没有提到过您。九十七个人里没有一个例外。他们在盖世太保监狱里被整得可相当惨呀…” “您和我谈这些干什么?” “不知道…或许是我想分析分析…请问,当那些向您提供栖身之所的人后来被抓走的时候,您是不是有时也感到痛心呢?” “您以为如何?” “我不知道。” “只有鬼才晓得…在和他们一对一的交锋时,我总感到自己是强者。我所感兴趣的是搏斗…至于他们以后会怎么样,这我不知道……我们自己以后又会怎样呢?所有的人都会怎样呢?” “这话也对。”施蒂尔里茨表示同意。 “我们死后,哪怕就是洪水灭世也不必管它。再看看咱们的人呢,一个个食生怕死,卑鄙无耻,贪得无厌,叛卖告密……人人如此,无一例外。生在奴隶中就不能做自由人--这话很对。不过,能做一个奴隶中的最自由的人不是更好些吗?我本人这些年来就享受到了充分的精神自由……” 施蒂尔里茨问道:“我说,前天晚上有人去找过牧师吗?” “没有……” “九点钟左右……” “您大概弄错了,”克劳斯回答说,“至少是没有您派去的人,只有我一个人在他那里。” “可能是一个教民?我的人没看清那个人的脸。” “您在监视他的住宅?” “当然。一直在监视--这么说,您深信老头子会为我们效力了?” “一定会的。我向来就感到自己有当反对派、当宣传家、当领袖的天赋。人们在我的逼攻面前,在我的思维逻辑面前总是要屈服的…” “好了。克劳斯,您很能干。不过,可不要过分地自吹自擂了。现在我们谈一件正事…您先在我们的一个住所里呆几天…因为以后有一项重要工作要您去做,实际上这件工作并不是我负责范围内的…” 施蒂尔里茨说的是真情。今天盖世太保的同僚向他提出借用克劳斯一周的请求,因为在科沦抓到了两个俄国“钢琴家”。他们是正在无线电收发报机前工作的时候被捕的。审讯时他们什么也不说,所以要选一个能干的人,安置在他们身边。克劳斯是再好不过的人选了。施蒂尔里茨答应把克劳斯找来。 “请您在那个灰色公文夹里拿一张纸,”施蒂尔里茨说,“照我说的内容写一份申请;您就写:‘联队长!我已经疲惫不堪,精疲力尽。我一直忠心耿耿地工作,但不能再这样干了。我很想休息…” “这是干什么?”克劳斯一边在信尾上签名,一边问道。 “我认为,您不妨到因斯布鲁克去住上一星期。”施蒂尔里茨回答说,顺手把一叠钞票递给了克劳斯。“那里的娱乐场、赌场还在营业,而且那些年轻的滑雪姑娘仍然在山上爬上滑下的。没有这封信我就无法为您争得这一个星期幸福的时间了。” “谢谢,”克劳斯说,“不过,钱我倒是还有不少…” “钱是多多益善嘛,难道钱多了还碍事?” “一般说来,还是越多越好。”克劳斯表示同意,把钱塞进了裤子后边的口袋。“听说,现在医治淋病是要花很多钱的…” 第5页 “您再回忆一下,在牧师家里真的没有人看到过您?” “没有什么好回忆的,谁也没见到我…” “我的意思是指我们的人。” “一般地说,如果您的人在监视这个老头子的住宅,他们是有可能看见我的。即使是这样,我看也未必……反正我是谁也没见到…” 施蒂尔里茨回忆起了一星期前他所导演的押送囚犯路过牧师施拉格居住的村子的那场戏。演出前,他亲手给克劳斯穿上了苦役犯的囚衣。他想起了克劳斯当时的面部表情:目光炯炯,眼神既和善又勇敢。他完全进人了要扮演的角色。那时施蒂尔里茨和他谈话完全是另一个样子,因为在汽车里和他坐在一起的是一位正人君子,这个人的面容是那么慈祥可亲,声音是那么悲悲切切,说出的话语又是那么精确中肯,头头是道。 “这封信等我们一起去您的新居的途中再投出去。”施蒂尔里茨说.“现在您再简单地给牧师写封信,目的是打消他的怀疑。您自己先试写一下。我不打扰您,我去再煮些咖啡。” 当他回到房间时,克劳斯手里正拿着一页纸。 “‘诚实正直就意味着要行动’”克劳斯微笑着读了起来,“‘信心是建筑在斗争之上的。宣传诚实正直而又消极无为,那就是背叛,背叛教徒,背叛自己。一个人可以原谅自己的虚伪,但是却得不到后代的谅解。所以我不能宽恕自己这样饱食终日无所事事了。消极无为比背叛还要坏。我即将离去。请您好自为之,莫负众望,上帝会帮助您的。’您看,写得怎么样?还可以吧?” “太好了。请问,您没有试着写点散文,或者写点诗吗?” “没有。如果我能写作的话,那我何必要当--”克劳斯突然住了嘴,又偷眼看了一下施蒂尔里茨。 “继续说下去呀,怪傢伙。我们可是在开诚布公地谈话。您是不是想说。假如您会写作的话,您就不会来为我们效力了。是吧?” “大致是这个意思。” “不是大致是这个意思。”施蒂尔里茨修正了他的话,“您想说的就是这个意思。难道不是吗?” “是这样。” “好样的。您何必和我也扯谎呢?喝完了这杯威士忌咱们就动身,天已经黑了,美国人大概快要来轰炸了。” “住所离这儿很远吗?” “在林子里,十公里左右。那里很安静,您可以一觉睡到明天…” 他们已经上了车,施蒂尔里茨又问: “他没有提到前首相布吕宁吗?” “我和您说过,我一谈到这个人,他马上就闭口不谈了。我又不太敢逼问他…” “您做得很对…他也没有谈过瑞士的事吗?” “守口如瓶。” “好吧。那我们就从另一边悄悄地靠近他。重要的是他已经同意帮助一个共产党员了。牧师可真是个好样的!” 施蒂尔里茨对准克劳斯的太阳穴开了一枪,把他打死了。他们是站在一个湖岸上,这地方虽是个禁区,但警卫队的岗哨设在两公里以外的地方,这点施蒂尔里茨是了解得准确无误,再加上空袭已经开始,所以手枪射击的声音是听不见的。他预料克劳斯会从那个以前人们钓鱼的混凝土小台上直接跌落到水里去。 果然,克劳斯一声没吭像个大草袋似的跌到水里去了。施蒂尔里茨把手枪扔到克劳斯落水的地方(由于神经极度衰弱而自杀的理由十分真实可信,两封信又都是克劳斯亲手寄出去的)。施蒂尔里茨脱下手套,穿过林子,向自己的汽车走去。旅格拉牧师住的小村子离此处四十公里,施蒂尔里茨估计一小时后就可以到他那里,——事先地把一切都考虑得十分周密,甚至考虑到了从时间上证明自己不在场的可能性。 作者:[苏]尤里安·谢苗诺夫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xinty665免费制作 第三章 第一节1945年2月12日19时56分 ——摘自党卫队总队长克吕格尔的党员鑑定: “1930年参加国家社会主义德国工人党。忠于元首的纯阿利安人1。性格——坚定果断的北方性格。对朋友平易近人,善于交际;对帝国的敌人毫不留情。对家庭忠贞不二,品德高尚,社会关系清白无污。工作表现一是个不可多得的内行专家。” ◆1在种族主义的(尤其是法西斯主义的)书籍文件中,“阿利安人”是指某“高等种族”的代表者而言,有时与“北方种族”混为一谈。——译者注。 ◆2纳粹党认为北部德国人的性格是高尚的,坚强的。——译者注。 1945年1月俄国人占领了克拉科夫,而这座精心布雷的城市却竟然完好无损。此后不久,帝国安全局局长卡尔登勃鲁纳命令把盖世太保东方分局局长克吕格尔调来。 卡尔登勃鲁纳一语不发,久久地望着克吕格尔将军那张阴沉厚实的脸,过了一会儿才轻声地问道: “您有什么足以使元首相信您的客观的表白呜?” 第6页 外表上忠厚老实、土里土气的克吕格尔料到了会这样问他的。他早已做好了回答的准备,但是他必须表演一系列层次不同的情感。他在党卫队里,在党里呆了十五年,已经学会了演员的技巧。他知道,决不能立刻回答,就像不能完全为自己的过错争辩那样。甚至在自己家里他也发觉自己完全变成另一个人了,起初他还和自己的妻子偶尔说上几句话,那也只是在夜间低声耳语。但是后来专门的技术设备发展了,而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种设备的效能,于是他再也不敢把他偶尔产生的一些想法说出口来。甚至当他和妻子在林中散步的时候,他要么是一语不发,要么就只谈些鸡毛蒜皮、无关紧要的事。因为在中央随时都可能发明一种可以在一公里之外,或更远的地方录下声音的机器。 于是原先的那个克吕格尔消失了;现在他完全变成另外一个人了。这个人就生活在大家都熟悉的、外表没有任何变化的人的躯壳里。他虽然还是原来的那个将军,但是他却成为一个无人了解的将军了,他倒不是害怕说实话,不是的,他是不敢让自己去想真情。 “没有,”克吕格尔答道。他愁眉紧皱,强压着嘆息,心情万分悲痛沉重。“我没有什么充足的证明……也不可能有。我是个军人,战争终归是战争,所以我并不期望得到什么宽恕。” 他这番表演是十分准确的。他知道,对自己越严厉,卡尔登勃鲁纳手中的武器就越少。 “别像个娘儿们似的,”卡尔登勃鲁纳点上一支烟,一边吸着烟,一边说道。这时克吕格尔已经确信自己选择的这套棋路是绝对的正确。“为了不再重蹈覆辙,应当好好分析一下失败的原因嘛。” 克吕格尔说:“高级总队长,我知道自己是罪不容诛的。不过我还是希望您能听听联队长施蒂尔里茨的意见。他对我们那次的行动十分了解,他可以证明:一切都准备得非常仔细认真。” “施蒂尔里茨和那次行动有什么关系?”卡尔登勃鲁纳耸了耸肩。“他是侦察部门的,当时在克拉科夫他是负责别的问题的呀。” “我知道,他在克拉科夫专门负责寻找失落的法乌。 ◆1法乌——是一种类似火箭炮的武器的代号——译者注。 不过我当时认为有责任把我们那次行动的全部详情告诉他,指望他回国后能向帝国党卫队司令或者向您报告我们工作进行的情况。我一宜等您的补充指示,可是什么也没有收到。” 卡尔登勃鲁纳把秘书叫了来,说:“请您了解一下,批准参与‘黑火焰’行动的人员名单中是否有第六处的施蒂尔里茨。再了解一下,他从克拉科夫回国后,是否有首长接见过他,如果有,那么又是谁接见了他,再打听一下,谈话中他谈到一些什么问题。” 克吕格尔心里明白,他这样把施蒂尔里茨置于挨打的地位开始得为时过早了。 “全部罪责由我一个人承担,”他又开口说道。他低垂着头,语调是那么低沉,痛心,“如果您要处分施蒂尔里茨,那我就太难过了。他是个忠诚的战士,我对他是十分尊敬的。我没有什么可以辩解的,然而我可以在战场上用鲜血赎回自己的罪。” “那么谁在这里和敌人斗争呢?我?!一个人?!为祖国,为元首死在前线,这过分简单了!生活在这里,冒着敌人的炸弹,还要无情地消灭一切腐烂骯脏的东西——这要复杂得多!这里不但需要勇气,而且需要智谋。需要大智大谋,克吕格尔!” 克吕格尔明白:不会送他上前线了。 秘书轻轻地打开房门,把几个薄薄的文件夹放在卡尔登勃鲁纳的桌子上。卡尔登勃鲁纳翻阅了文件夹,用期待的目光看了一下秘书。 “施蒂尔里茨没有去拜见领导人,”秘书说,“从克拉科夫回来后,他立刻就调到新岗位上去侦破一台为莫斯科效力的战略发报机……” 克吕格尔下决心要把这场戏继续演下去,他认为卡尔登勃鲁纳和所有残暴的人一样,是极端喜怒无常的。 “高级总队长,不过,我还是请您允许我到前线去。” “您坐下。”卡尔登勃鲁纳说道,“您是位将军,可不是个老娘儿们。今天您可以休息一下,明天详详细细地给我写一份关于这次行动情况的报告。然后我们再考虑派您到什么地方去工作…人手很少,可是事情很多,克吕格尔。事情太多了。” 克吕格尔走后,卡尔登勃鲁纳把秘书叫来,吩咐他说:“请您把施蒂尔里茨近一两年的全部档案材料整理好给我送来,不过这件事不要让施伦堡知道,施蒂尔里茨是个不可多得的工作人员,人又很勇敢,不应当败坏他的名声。我这样做只不过是一般的友好的相互审查而已……请您再着手准备一项委任克吕格尔的命令:我们要派他去做布拉格盖世太保的第二把手,因为那里是个很紧张的地方……” 作者:[苏]尤里安·谢苗诺夫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xinty665免费制作 第二节1945年2月15日20时30分 ——摘自德国中央保安局第四处党卫队一级突击大队长霍尔托夫的党员鑑定: 第7页 “1938年参加国家社会主义德国工人党。纯阿利安人。性格——近于北方性格。刚毅不拔。与同事的关系融洽。工作成绩卓越。运动员。对帝国的敌人毫不留情。单身未婚。社会关系清白无污。曾受到元首的奖励和党卫队司令的嘉奖。” 施蒂尔里茨满以为今天可以早些把事情做完,然后从艾尔布莱希特亲王街到瑙恩去。在那儿,在林中的岔道口上有一家小饭馆,主人叫帕乌利,他的失去双腿的儿子库尔特像一年前和五年前那样,有时奇蹟般地弄到一些猪肉。做些地道的清炖蹄膀酸白菜,请自己的老主顾吃。 没有空袭的时候,就好像根本没有发生过战争,和从前一样,电唱机放着乐曲,布鲁诺·瓦伦克的低音唱着。 “啊,在那里,在莫赫尔泽多么美好…” 但是,结果施蒂尔里茨却没能早些抽身。盖世太保的霍尔托夫来找他,对他说:“我真不知道怎么办了。不知道是我那个犯人在心理上有毛病呢,还是应当把他转到你们情报部门来,因为他说的话都是那些英国蠢猪电台广播的东西。” 施蒂尔里茨来到霍尔托夫的办公室,他在那里一直坐到九点,听着旺泽当地的盖世太保逮捕的一个天文学家在那里歇斯底里地大喊大叫。 “难道你们没长眼睛?!”天文学家喊道。“难道你们真不明白一切都完了?!我们完蛋了!难道你们不明白,现在每次新的牺牲,都是野蛮!你们每天再三再四地说,你们是为了民族而生!那你们就去呀!去帮助一下民族中劫后余生的人们吧!你们使那些不幸的孩子註定要遭到灭亡!你们是一些狂热分子,掌握了政权的贪婪的狂热分子!你们饭饱酒足,抽着香菸,喝着咖啡!也让我们能过上像人一样地生活吧!”说到这儿天文学家突然停下来,擦了一下鬓角上的汗水,然后放低声音把话说完:“不然就在这里快点把我打死算了……” “等一等,”施蒂尔里茨说。“喊叫并不等于道理。您有什么具体的建议吗?” “您说什么?”天文学家惊愕地问道。 施蒂尔里茨话音镇静,态度从容,笑容可掬,使天文学家大为吃惊,因为在监狱里他已经习惯于对他吼叫辱骂,拳打脚踢了;对这些粗暴行为人们是很快就可以习惯的,但是要失去这种习惯却要慢慢来。 “我问您有没有什么具体的建议?我们如何去拯救儿童、妇女、老人呢?您建议做些什么事情呢?批评和发火总是容易办到的。而提出一个合理的行动纲领,那就困难得多了。” “我并不同意星相术,”天文学家回答说,“但是我崇拜天文学。我被剥夺了在波恩讲课的权利……” “那你就这样火冒三丈吗?你这条狗!”霍尔托夫喊了起来。 “不要着急嘛,”施蒂尔里茨懊恼地皱了皱眉,说道,“用不着喊叫…请您继续说下去……” “我们是生活在太阳活动极其剧烈的年份。大量日珥在喷爆,有比平时多的大量太阳能辐射出来,这些太阳活动都影响着各种天体,影响着大小行星和其它星体,也影响着我们这个小小的人类……” “您大概是已经推算出来一个占星图了吧?”施蒂尔里茨问道。 “占星图是一种直觉的,甚至可以说是天才无法证实的东西。而我是从我想提出的一种普普通通的,绝非天才的假说出发的,这便是:每一个生活在地球上的人都与天空和太阳有相互的联繫……正是这种相互联繫帮助我更精确、更清醒地评价在我的祖国大地上发生的一切……” “我很想和您就这个题目详谈一下,”施蒂尔里茨说道。“我的同事大概会允许您先回囚房,休息两三天,之后咱们再接着谈。” 天文学家被带走之后,施蒂尔里茨说:“他在一定程度上是精神错乱,失去了自制能力,难道你没有看出来?所有的科学家、作家、演员都是精神错乱,只是表现不同罢了。对他们应当用特殊的方法,因为他们是按他们自己设想出来的生活方式来生活的。把这个怪人送到我们的医院去做一个医疗鑑定吧。我们现在要做的重要工作太多了,不应当在这些只会信口开河乱说一气的人身上浪费时间,尽管他们或许是些很有才华的人。” “但是他的言论俄是伦敦电台英国佬的广播…要不就像是与莫斯科一鼻孔出气的该死的社会民主党分子的主张。” “人们发明无线电广播就是为了听的嘛。这下子他可听够了。不说了,这无关紧要。过几天再和他见面还是合适的。倘若他是位重要的科学家,那我们就去找缪勒或者卡尔登勃鲁纳,请他们发给他一份优厚的口粮,把他送到后方的山里,我们科学界的精华现在都集中在那里,也让他在那里工作。等到他得到丰足的牛油面包,在山里松林中有一所舒适的小房子,而且敌人飞机又不会来轰炸……到那时他就不再胡说八道了。不是吗?” 霍尔托夫冷笑了一下,说:“如果每个人都能在山里有一所小房子,有很多牛油面包,敌人又不来轰炸,……那谁也不会再胡说八道了。” 第8页 施蒂尔里茨仔细端详着霍尔托夫的脸,一直等到霍尔托夫再也忍受不住他那注视的目光,手忙脚乱地把桌上的文件材料由一个地方挪到另一个地方,只是在这时施蒂尔里茨才向比他级别低的同事爽朗友善地笑了笑…… 作者:[苏]尤里安·谢苗诺夫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xinty665免费制作 第三节1945年2月15日20时44分 元首召集的会议速记记录。 出席会议的有:凯特尔,约德尔,赫维尔(外交部代表),党务办公厅主任鲍曼。党卫队高级总队长菲格莱因(帝国党卫队司令大本营的联络官),帝国工业部长施佩尔,以及海军上将福斯,海军少校吕德·诺伊拉特,海军上将冯·普特卡默尔,几名副官和速记员。 鲍曼:这是谁在那儿走来走去?太碍事了!军人先生们,请你们也小声点谈话。 普特卡默尔:是我请冯·贝洛上校和我谈谈空军在义大利的近况。 鲍曼:我不是指上校。大家都在谈话,乱闹闹的。真叫人厌烦! 希特勒:我倒不觉得碍事。将军先生,地图上还没有标出库尔良地亚地区今天的形势变化呢。 约德尔:我的元首,您没有注意到,这不就是今天早晨做的修改吗? 希特勒:地图上的字体太小了。谢谢您,现在我看到了。 凯特尔:古德里安将军又一次坚持要把我们的几个师从库尔良地亚撤出来。 希特勒:这计划很不妥当。目前伦让利茨将军的部队还留在俄国人的大后方,距离列宁格勒约四百公里,牵制了四十个到七十个俄国师。如果我们从那里撤出我们的军队,那么柏林城下的军事力量对比就会立刻发生变化,而且肯定是变得对我们不利,绝不会像古德里安想的那样。我们一旦从库尔良地亚撤军,那么柏林近郊的德军一个师就至少要对付三个俄国师。 鲍曼:元帅先生,您应当是一位清醒的政治家-- 凯特尔:我是个军人,而不是政治家。 鲍曼:在总体战的时代,军人和政治家是不可分的两个概念。 希特勒:要想把目前在库尔良地亚的部队后撤,根据利巴瓦战役的经验,至少需要半年的时间。这太可笑了。我们要夺取胜利,但是可供我们使用的时间却是用小时来计算;只能用小时计算!每一个有视觉可以分析事物,做出结论的人抓必须回答自己一个问题:胜利是否即将到来?我并不要求大家散出那种断然的盲目回答。我不喜欢昏头昏脑的盲目信心,我寻求的是理。险的信心。世界上还从没有过像同盟国那样的矛盾重重、离奇古怪的联盟。俄国、英国和美国的目的完全对立,而我们的目的所有德国人都十分明确。他们的行动是受不同的思想目标引导的。而被们却是为一个共同的目标所推动;我们的生活是服从这个目标的。他们之间的矛盾在增长,而且将来还要不断地增长,而现在我们这种空前的团结已经达到了坚如磐石的程度,这是我在这场艰苦而伟大的运动中长年累月为之奋斗的。企图通过外交途径或者其他方法促使我们的敌人联盟破产,这是空想。只是空想,那还算好,如果是惊慌失措,对未来悲观失望,那就更糟糕了。只有给敌人以军事打击,只有对他们显示我们不屈不挠的气概和无穷无尽的威力,我们才能加快这个联盟的结束,我们胜利的炮声一响,这个联盟就会土崩瓦解。没有任何东西能像显示实力那样对西方的民主国家发生影响。只有西方国家的张皇失措,再加上我们的军事打击,才能使史达林清醒过来,别的任何东西都做不到这点。请注意,现在史达林并不是在布良斯克的森林里,也不是在乌克兰平原上作战。他的部队现在是在波兰、罗马尼亚和匈牙利的国土上。俄国军队和这些“异邦”直接接触之后,已经感到兵力不足了,而且在一定程度上已经士气不振、军心涣散。然而我现在对俄国人和美国人并不十分注意。现在我的目光正在注视着德国人!只有我们的民族才有能力,而且也有责任夺得胜利!目前全国已经成了一个军营。我这里说的全国是指德国、奥地利、挪威、匈牙利和义大利的一部分,捷克和波西米亚被保护国的大部分领土、丹麦以及荷兰的一部分。这些地方是欧洲文明的心脏。这是物质力量和精神力量聚集荟萃的地方。胜利的物质力量已经落到我们手中。我们是否能尽快地使用起这些物质力量去克敌制胜,现在就看我们这些军人了。请大家相信,一旦遭到我军几次致命打击后,同盟国的联盟就一定会上崩瓦解。他们各自的利己主义的利益将会压倒处理问题的战略梦幻,而占上风。为了促使我们胜利的时刻早日到来,我现在提出以下建议;党卫队的第六坦克军要在布达佩斯近郊开始反攻,这样一方面可以保证在奥地利和匈牙利的国家社会主义南方堡垒安全可靠;另一方面,还可以做好进攻俄国人侧翼的准备。请注意,正是在那里,在南方瑙吉考尼饶我们有七万吨石油,石油是在战争的动脉中搏动的血液。我宁肯放弃柏林,也不能丢失这些石油,因为它可以保障奥地利坚不可摧,保障奥地利与凯塞林元帅在义大利的百万士兵的集团军的联繫。另外,“维斯瓦”集团军群要集中所有后备力量,利用波莫瑞的军事基地,向俄国军队的两翼发动决定性的反攻。帝国党卫队司令的部队要冲破俄国人的防线,插到他们的后方并掌握主动权;然后在斯德丁集团军的支援一下切断俄国人的战线。运输后备队的问题对于史达林来说是所有问题中最大的问题。运输的距离对他很不利;相反,对我们却很有利。有七道防御线保卫着柏林,实际上已经把柏林变成一个坚不可摧的城市,这样我们就可以违反一下兵法的准则,从南方和北方战场上抽出可观的兵力,投到西方战场上去。我们是有时间的!史达林需要两三个月才能重新部署好后备队,而我们的部队调动只需要五天;因为我们部队的调动距离不长,所以尽管我们违背了战略的传统做法,但是完全可以做得到的。 第9页 约德尔:不过最好还是能使这个问题和战略的传统做法一致起来…。 希特勒:现在我们不是谈具体的细节,而是谈整体、全局。细节问题,最后还可以在各参谋部由少数专门人员各成小组去解决。我们的军队现在有四百多万人,这些人已经组织成为一个强有力的反击的铁拳。我们的任务是再把这只反击的拳头化为一次歼灭性的胜利的打击。现在我们正处在1938年8月的边缘上。我们,德意志民族,是团结一致,同心同德的。我们军事工业所生产的武器是1939年的四倍。我们军队的兵力比那年多一倍。我们的仇恨使敌人闻风丧胆,我们必胜的决心坚定不移。所以我请问诸位:难道我们不能用战争赢得和平吗?难道巨大的军事胜利不能赢来政治的胜利吗? 凯特尔:正如党务办公厅主任鲍曼刚才说的那样,现在的军人同时还应当是个政治家。 鲍曼:您不同意吗。 凯特尔:我同意。 希特勒:元帅先生,我请您明天给我准备好具体的建议。 凯特尔:是的,元首。我们先搞出一个总体设想,如果您能同意,我们再去制定具体的详细内容。 会议结束了,与会者各自离去,这时鲍曼把两个速记员叫来,说:“请你们马上把我下面口述的内容译为密码,然后以元首大本营的名义分发给军队的所有高级将领…好,我现在口述:2月15日,我们的元首在大本营发表了歷史性的讲话,在阐述了各条战线的形势之后,他强调说:‘同盟国的联盟是世界上前所未有的一种矛盾重重、离奇古怪的联盟。’” 作者:[苏]尤里安·谢苗诺夫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xinty665免费制作 第四章 第一节“那边把我看成什么人了?” ——摘自(德国中央保安局第六处)党卫队联队长冯·施蒂尔里茨的党员鑑定: “1933年参加国家社会主义德国工人党。纯阿利安人。性格——坚定不移的北方性格。与同事的关系融洽。对自己的职责兢兢业业,认真负责。对帝国的敌人毫不留情。是位优秀的运动员,曾获柏林网球赛冠军。单身未婚;社会关系清白无污。曾受到元首的奖励和帝国党卫队司令的嘉奖…” 天色刚刚擦黑儿,施蒂尔里茨就回到家里了。他很喜欢早春二月,雪已几乎全部融化,每天早上高耸的松林树梢上映着一片晨光,仿佛是夏天已经到了,可以到莫赫尔津去,在那里垂钓或者在躺椅上休想。 他现在是一个人住在离波茨坦很近的巴贝尔斯堡郊区一所小住宅里,他的女管家由于敌机无休止的轰炸得了神经衰弱症,一星期前到图林根她侄女家去住了。 现在给他收拾房间的是“找猎人去”酒馆老闆的年轻女儿。 “她大概是个萨克森人,”施蒂尔里茨一边看着姑娘用大吸尘器打扫客厅,一边这样思忖着。“黑黑的皮肤,蓝蓝的眼睛。她说话虽然带点柏林的口音,但是尽管如此,她大概还是从萨克森来的。” “几点了?”施蒂尔里茨问。 “七点左右吧--” 施蒂尔里茨微微一笑,他想道:“是个幸福的姑娘……她竟然可以说‘七点左右’。世上最幸福的人是那些可以自由自在地支配时间,丝毫不用顾忌后果的人……不过她的的确确讲的是柏林话。甚至还夹杂一些梅克伦堡的方言--” 忽然他听到有辆小轿车驶来的声音,就喊道:“姑娘,你去看看谁来了?” 过了一会儿那位姑娘走进他那间不大的办公室,他正坐在壁炉旁的一个沙发椅上。姑娘说:“是一位警察局的先生来找您。” 施蒂尔里茨站起身来,伸了一下懒腰,关节咯吱咯吱地响了几下,然后就向前厅走去。在前厅站着一个党卫队六级小队长,手里提着一个大篮子。 “联队长先生,您的司机病了,我替他把口粮送来了……” “谢谢您,”施蒂尔里茨回答说,“放到冰箱里去吧。这位姑娘会帮您的。” 党卫队小队长走的时候,他没去送。当姑娘轻轻地走进办公室时,他才睁开了眼。 姑娘站在门旁,小声地说道:“如果先生您愿意的话,我可以留下来在这儿过夜。” “姑娘这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吃食。”他想道,“可怜的姑娘。” 他睁开眼,又伸了个懒腰,然后回答说:“姑娘……你可以拿走一半香肠和奶酪,你用不着留下来……” “您说哪儿的话呀!施蒂尔里茨先生,”她回答说,“我不是为了吃的东西才……” “那你是爱上我了,对吗?你爱我爱得都要发狂了?甚至做梦也梦见我这一头白髮。是这样吗?” “世界上我最喜欢的就是白头髮的男人。” “算了,姑娘,关于白髮的问题咱们以后再谈吧。等你出嫁以后……你叫什么名字?” “玛莉……我跟您说过了…我叫玛莉。” “对了,对了,请你原谅,玛莉。快把香肠拿去,不要在这儿卖俏撒娇了。你多大岁数了?” 第10页 “十九岁了。” “嗯,已经是个大姑娘了。你从萨克森来到这儿已经好久了吧?” “好久了。我父母亲移居到这儿的时候我就来了。” “好了,玛莉,你可以走了,去休息吧。我怕敌机就要开始轰炸了,轰炸时你一个人走路会感到害怕的。” 姑娘走后,施蒂尔里茨拉上了厚实的灯火管制窗帘,把窗子遮好,然后打开檯灯。当他在壁炉旁俯身时才发现噼柴摆放得正是他所喜欢的那样:整整齐齐地摆成水井的形状,引火的桦树皮也放在一个浅蓝色的粗糙盘子里。 “我并没有跟她讲过这些呀。或许…嗯,是说过。是顺便提过…这姑娘很有记性。”他一边点燃桦树皮,一边这样思索着。“我们这些人在考虑青年人的时候总像一些老教师那样,旁观者大概会觉得这是很可笑的。不过我习惯把自己看做一个老人了,已经四十五岁了……” 施蒂尔里茨等壁炉里的火烧旺后,走到收音机旁,把它打开。他听到莫斯科电台正在播送古老的抒情歌曲。施蒂尔维想起来有一天戈林对他的参谋人员说“收听敌台这当然是不爱国的行为,但是有时我却很想听一听关于德国人他们都胡说些什么。”从戈林的僕人以及司机那里也得到过一些他偷听敌台的情报。如果“纳粹第二号人物”是这样来想方设法证明他是无辜的,这说明他是个胆小鬼,说明他对明天毫无信心。相反,施蒂尔里茨却认为他无需隐瞒收听敌台的事。只要对敌台的广播评论评论,再粗鲁地嘲讽一番,就一定可以打消希姆莱的怀疑,因为他这个人在思维方面并没有什么独特的新花样。 一段轻柔的钢琴演奏结束了抒情歌曲。遥远的莫斯汉科电台的播音员(听声音是个德国人)开始播送每星期五和星期六收听广播的频率。施蒂尔里茨把数字记录了下来:这是发给他的情报。这份情报他已经等了六天。抄写时他把数字排成整整齐齐的一行,数字很多,大概是播音员怕他来不及抄写,所以又把数字重读了一遍。过了一会儿,又开始响起了美妙的俄罗斯抒情歌曲的乐声。 施蒂尔里茨从书柜里取出一卷蒙田1的作品,把数字解译成单词,又把这些词与藏在这位伟大而又安详的法国思想家的名言哲理中间的密码核对了一下。 “他们把我看成什么人了?”他想。“把我看成了天才或是无所不能的人?这简直不可思议……” 施蒂尔里茨这样想,是有根据的,因为通过莫斯科电台给他下达了如下的任务: “尤斯塔斯:根据我们的情报,在瑞典和瑞士出现了一些党卫队保安处和党卫队的高级军官,他们正在寻找与同盟国驻外国的间谍机关的联繫。其中党卫队保安处的人曾企图在伯尔尼与艾伦·杜勒斯手下的人取得联繫。您务必查清这些活动在下述情况中属何种: 1)虚伪的报导以掩人耳目; 2)党卫队保安处某些高级军官个人的倡议; 3)执行中央的任务。 如果党卫队保安处和党卫队的这些人员是执行柏林的任务,则务必查清,是什么人交给他们这项任务。具体讲:帝国最高层领导人中谁在设法与西方接触。阿列克斯。” ◆1蒙田(一译蒙台涅)(1533—1592)是文艺復兴时期法国思想家和散文家。——译者注。 --在尤斯塔斯得到这份电报的前六天,史达林研究了苏联国外秘密机关的最新情报后,把情报部门的领导人召到“近郊别墅”,对他说:“只有那些不懂政治的中学预备班的学生才会认为德国已经精疲力尽,一触即溃,因此它也就没有什么可怕的了……德国现在犹如一个被压到极点的弹簧,只有从两面对它施加同样强大的压力才能摧毁它。否则,如果一面的压力变成一种支撑力,那么这个弹簧就可以舒展开向另一方向冲击。而且这将是一个有力的冲击,因为,第一:希特勒分子的盲目狂热依然十分强烈,第二:德国的军事潜力还远远没有消尽耗竭。因此,法西斯分子与西方的反苏分子和解的各种尝试,在我们来看是现实的,可能的。当然了,” 史达林继续说,“您应当很清楚,可能进行这些单独谈判的主要人物,多半是在党内和百姓中有威望的希特勒最亲密的战友,他们,希特勒最亲密的战友,应当是你们密切监视的对象。毫无疑问,一个即将垮台的暴君最亲密的战友为了求生也会出卖他的。这是政治角逐中的一条公理。如果你们疏忽大意,没有抓住这些可能发生的情况,那只好怨自己了。肃反委员会是铁面无私毫不留情的。”史达林从容不迫地点燃了烟,补充说:“它不仅对敌人不心慈手软,而且对那些给敌人以取胜机会的人也同样如此,不论你是自觉的,还是不自觉的…” 作者:[苏]尤里安·谢苗诺夫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xinty665免费制作 第二节 远处响起了空袭警报器的长鸣声,高射炮立刻也吼叫起来。 发电站掐断了电路,施蒂尔里茨只好一直坐在壁炉旁,两眼盯着黑红色炭火块上浮动着的蓝火苗。 第11页 “要是现在把抽菸孔盖上,”施蒂尔里茨懒洋洋地想道,“过三小时我就会死去,也可以说是与世长辞了--以前在亚基曼卡有一次我和祖母就险些被煤气熏死,就是因为我们过早地封上了炉灶,当时灶里的噼柴也象之样还没烧尽,也冒着这样的蓝火苗。使我们中毒的那种气体是无色无嗅的……我认为…” 等到炭块完全变成黑色,婉蜒浮动的火焰也已经消失之后,施蒂尔里茨才关上了抽菸孔,点燃了一支插在香槟酒瓶口里的大蜡烛。没想到蜡烛油顺瓶壁下淌,日久天长凝结得奇形怪状,造型之奇特使施蒂尔里茨感到惊讶。他点了很多蜡烛,所以酒瓶几乎已经完全看不出了,现在看到的是一个奇异的凹凸不平的器皿,像一个古老的双耳酒罐,只是颜色白红相间。此后施蒂尔里茨专门请去西班牙的朋友给他带来许多彩色蜡烛。后来他把这些造型奇特的烛油酒瓶分赠给了自己的宾朋好友。 附近什么地方连续响起了两声爆炸。 “这是我们的爆破炸弹,”他这样断定,“好厉害的爆破弹呀。小伙子们炸得好极了。简直是太好了。当然,要是在最后几天让炸弹敲一下那可太冤枉了。我们的人恐怕连你的痕迹也找不到。总的讲,默默无闻地牺牲是令人不快的。萨申卡…”突然他看见了妻子的面孔。“小萨申卡和大萨申卡1。’现在死太不是时候了。现在无论如何也要摆脱绝境。如果是独自一人生活,那倒轻松些,因为就是死了出不那么可怕。但是见到自己的儿子后去死,那就太可怕了。有些白痴在小说里写道:在钟爱的亲人怀里他安静地死去。可我认为,死在自己子孙的怀里,最后一次和他们见面,感到他们就在你身边,然而你又知道这是诀别,这是你生命的末日,他们会感到凄切、悲痛,我认为没有什么比这更可怕的了……” 有一次,在“菩提树下”大街苏联大使馆举行的招待会上施蒂尔里茨和施伦堡一起与一位年轻的苏联外交官谈话。 施蒂尔里茨习惯地皱着眉,听这位俄国人和政治情报处的头目在辩论人是否有权信仰驱妖避邪的物品,信仰符咒、预兆等等其他的——用这位大使馆秘书的话来说——“野人的内脏”。 在这场颇为风趣的争论中施伦堡也和往常那样,言谈很有分寸,然而言必有据,而态度却又十分谦让随和。施蒂尔里茨看着他正在生拉硬拽地把这个俄国小伙子拖进一场争论,心里十分恼火。 “用车前灯把对手照花了眼,”他想道,“然后再仔细端详他:一个人的性格在争论中看得最清楚。施伦堡是善于此道的,谁也比不上他。” “如果您对世上的一切都了如指掌的话,”施伦堡接着说,“那自然有权批驳人要相信避邪物灵验的观点了。不过,您果真对一切都那么了解吗,我指的不是意识形态,而是指物理,化学,数学…” “哪位物理学家或者数学家,”大使馆秘书显得有点急,“一定要在脖子上戴上护身辟邪的东西之后才去解题呢?这简直是荒唐。” “他提出问题后应该就此打住,”施蒂尔里茨心里想,“可他偏偏忍不住,来了个自问自答。在争论中重要的是提问;问题一提出,对手自然就要被动回答,更问况回答总是比提问要复杂得多呢…” “或许有的物理学家或者数学家真的带着护身符,只是他们没有到处炫耀,故意惹人注意罢了。或许您对这种可能性也是持否定态度?”施伦堡又是一个提问。 “否认可能性这太幼稚了。可能性这个范畴是对未来这一概念的一种迂迴的释义。” “回答得好,”施蒂尔里茨又暗自想道,“不过他应当把球再踢给对方…比如说,这样问一句:‘您不同意吗?’但是他却没有问,结果又使自己处于被动挨打的地位了。” “那么,我们是否应当把护身符也归入不可理解的可能性的范畴呢?或许您不同意?” 这时施蒂尔里茨出来帮忙了。 “德方在争论中获胜了,”他做了评定,“不过,秉公而论应当提出的是:俄方对德方提出的十分成功的问题所做的回答同样是妙不可言的。这个题目我们已经谈完了,不过,倘若俄方在进攻中利用提问掌握主动权,我不知道我方的处境会是什么样子……” “小兄弟,你明白了吗?”施蒂尔里茨的眼睛在问。该国外交官听后一下子呆住了,他紧咬牙齿,两腮的肌肉凸了出来;施蒂尔里茨看出来他的这番开导已被对方所理解。 “亲爱的,你不要生气,”他看着离去的年轻人,心里对他说,“我这样做要比别人做好得多……不过,关于护身辟邪物你却没有说对……当我处境十分艰难,而我完全有意识地去冒险(我的冒险总是有生命危险的)的时候,我总是在胸前戴上护身符——一个椭圆形的项饰,里面放着萨申卡的一络头髮…后来我迫于无奈把她的这个项饰扔掉了,因为一看就知道这东西是俄国人的。于是我又买了一个德国项饰,沉甸甸的,显得十分阔气,萨申卡那一绺金白色的头髮又和我朝夕相伴了,这就是我的护身符…” 第12页 作者:[苏]尤里安·谢苗诺夫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xinty665免费制作 第三节 二十三年前,在符拉迪沃斯托克他最后一次见到萨申卡;当时他正动身先去上海;然后再前往巴黎执行捷尔仁斯基交给的一项与白俄侨民有关的任务。那是刮着大风,很可怕、很遥远的一天。就从那天起,萨申卡的音容笑貌就深深铭刻在他的心上,她成了他“自我”的一部分,和他融成了一体…… 施蒂尔里茨又想起了在一个深秋季节他和儿子在克拉科夫偶然相遇的情景。他记起了有一次儿子是怎样化名“戈里尚奇科夫”到旅馆来找他,他们又是怎样开着收音机低声细语;以及他与儿子(由于命运的安排儿子选择了父亲的道路)分手时的痛楚心情。施蒂尔里茨知道他的儿子现在就在布拉格,知道儿子现在的任务是保护这座城市,不让敌人把它炸毁,就像当年他和维赫利少校保护了克拉科夫一样。他知道,儿子正在完成一项既复杂又艰难的任务,但同时他也明白,虽然从柏林到布拉格乘车只需六个小时,可是他却不能去和儿子见面,因为这样会使他的处境十分危险…… 1942年在大卢基城郊,施蒂尔里茨的司机在敌人空袭时被炸死了。司机叫弗里茨·罗什克。一个性情温顺,总是面带笑容的小伙子。他为人很正直,施蒂尔里茨知道,他曾拒绝做盖世太保的情报员,尽管中央保安局第四处曾一再要求他提供有关施蒂尔里茨的报告,但是他却一份也没写过。 施蒂尔里茨伤愈后,驱车到卡尔斯霍尔斯传城郊罗什克的遗孀家里去了一趟。房间里没有生火,罗什克的妻子正躺在床上说胡话。罗什克的儿子亨利才一岁半,在地上爬来爬去,有气无力地哭着:孩子的喉咙哭哑了,再也不能喊叫了。施蒂尔里茨急忙请来医生。病人被送到医院,是哮吼性肺炎。施蒂尔里茨把孩子抱回家去。他的女管家,一个上了年纪的善良的老太婆,给孩子洗了个澡,饱饱地餵了一顿热牛奶,正准备把他安置在自己的房间。 “请在我的卧室给他铺好被褥,”施蒂尔里茨对她说,“让他和我在一起睡吧。” “夜里孩子吵得可厉害啦。” “或许这正是我的喜好,”施蒂尔里茨轻声回答说,“也许我很想听听娃娃在夜里是怎么哭的。” 老太婆笑了,说:“孩子哭有什么好听的?我看那只是受罪。” 但是她没敢和主人争辩。夜里两点左右她被吵醒了。主人卧室里的那个男孩扯着嗓子,没完没了地啼哭。 老太婆穿上暧和的过的长袍,匆忙梳了梳头就走下楼来。她看见卧室里还点着灯。施蒂尔里茨把裹着羊毛毯的孩子紧紧地抱在自己的怀里,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还低声地给孩子哼着歌曲。 老太婆从来没见过施蒂尔里茨现在这样的面容,这面容变得真是让人难以辨认,起初老太婆甚至还怀疑:“这是他吗?” 平时施蒂尔里茨的面部表情十分严厉而又显得年轻,现在却很苍老,但颇为温柔。 第二天早上女管家走到主人卧室门口,犹豫了半天是否敲门。平时施蒂尔里茨总是七点钟就坐下来吃早饭。他喜欢吃刚煎好的夹肉面包片,所以女管家六点半才为他准备,她还知道,施蒂尔里茨总是定时先喝一杯不加牛奶、不加糖的咖啡,然后在面包片上抹好果酱再吃,最后再喝一杯加牛奶的咖啡。女管家在施蒂尔里茨家里干了四年,四年里施蒂尔里茨一直按时进餐,从来没有晚过。但是现在已经八点,可卧室里仍是一片寂静。她打开一点门缝,只见在宽大的床上睡着施蒂尔里茨和孩子。小孩横躺在床上,两只小脚丫顶着施蒂尔里茨的嵴背,施蒂尔里茨却勉强地紧靠着床边躺着。大概听到女管家开门的声音,他立刻睁开了眼睛,微微一笑,把手指贴到唇边,示意管家不要出声。甚至当他来到厨房想问问女管家要给孩子餵什么的时候,说话的声音还是轻轻的。 “我侄子对我说过,”女管家微笑着说,“只有俄国人才把孩子放在自己的床上…” “是吗?”施蒂尔里茨惊奇地问道。“这是为什么?” “这是因为他们有像猪一样的鄙风陋习…” “那么说,您认为自己的主人是猪了?”施蒂尔里茨说着哈哈大笑了起来。 女管家弄得很窘,满脸通红地说:“噢,施蒂尔里茨先生,怎么能这样说呢……您把孩子放在床上,是为了替代他的双亲,这种行为是出自高尚的品德和善良的心愿…” 施蒂尔里茨往医院打了个电话。医院的人对他说,安娜·罗什克一小时以前已经去世了。施蒂尔里茨查问到死去的司机和安娜亲属的住址。但是弗里茨的母亲对他说,她现在是自己一个人生活,身患重病,无力养活孙子,而安娜的亲属在英国飞机空袭埃森市的时候全被炸死了。施蒂尔里茨自己也觉得奇怪,为什么他知道这些情况后反而内心感到高兴,原来是现在他可以收养这个孤儿为义子了。如果不是为亨利的未来担心的话,他真的就这样做了。但是他知道那些成为帝国敌人的孩子的命运:先进孤儿院,然后进集中营,再以后就被送去火葬…… 第13页 最后,施蒂尔里茨把小孩送到图林根山区,安置在女管家的家里。 “您说得对,”在吃早饭的时候他微笑着对女管家说,“养育孩子对一个单身男人来说负担确实太重…” 女管家什么也没有回答,只是很不自然地笑了笑。当时她真想对他说:这太狠心了,而且也不道德——在这三周内孩子对你刚刚习惯,可你又把他送到山区,送到一些陌生人的身边——这意味着,这孩子必须重新去习惯新的环境,还要慢慢地重新去熟悉夜里睡在他身边,小声给他唱歌,哄他睡觉的人。 “我明白,”施蒂尔里茨又说,“您认为这太狠心。可是干我这行的人又能怎么办呢?难道说,让这孩子再次成为孤儿反而更好吗?” 施蒂尔里茨根会猜测女管家的心思,这使她感到十分惊奇。 “噢,不是的,”女管家说,“我根本没有认为您的做法太狠。施蒂尔里茨先生,您的行为是合情合理的、非常明智的。” 她甚至连自己也不清楚,她刚才讲的是实话,还是因为怕施蒂尔里茨又猜出她的想法而对他撒谎。 施蒂尔里茨站起来,拿着蜡烛,走到桌旁。他拿出几张纸,摊在自己面前,好像摆纸牌占卜似的。在一张纸上他画了一个身体肥胖的高个子男人。在下边他本想写上“戈林”,但是他没写。在第二张纸上他画的是戈培尔的面孔,在第三张纸上他画了一个很刚强、带着个伤疤的面孔:这是鲍曼。思索片刻,他在第四张纸上写上了几个字:“党卫队帝国司令”。这是他的上司海因里希·希姆莱的官衔。 ……一个侦察员,当他处在众多的重要事件接踵而来的时刻,他应当是一个感情极其丰富的人,甚至可以说要像演员那样的多情善感,不过此刻的感情最终一定要服从那严酷无情、清晰明确的逻辑。 施蒂尔里茨只有在夜间,不,即便在夜间也只是偶尔才可以感到自己是依萨耶夫,可以思考“做个真正的侦察员意味着什么?”的问题。是搜集情报,整理客观的材料,然后转送中央,供领导在做政治总结、制定决策时参考?还是做出自己的、完全是个人的结论,简述自己对未来的看法并提出自己的估计?依萨耶夫认为,如果侦察部门也去关心政策规划的事,那结果会是建议太多而情报太少。他还认为,如果侦察部门完全服从于一条预先确定下来的政治路线,那将非常糟糕。希特勒就是这样,他对苏联的“软弱无力”确信无疑。根本听不进军人们慎重提出的意见:“俄国并不是想像的那样软弱。”依萨耶夫认为,如果侦察部门总想使政治服从于自己,那同样也是不足取的。最理想的是,一个侦察员要十分了解事件发展的前景,而且能向政治家们提供一系列他认为最合理的决策。依萨耶夫认为,一个侦察员对自己的推测是否绝对正确可以感到信心不足,但对自己推测的充分客观性他不能有丝毫怀疑,而应当确有把握。 现在当他最后一次着手研究这几年所搜集到的材料时,施蒂尔里茨就更应当慎重考虑自己所有贊成和反对的意见,因为这是牵涉到整个欧洲命运的大问题,分析中决不允许出现丝毫差错。 作者:[苏]尤里安·谢苗诺夫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xinty665免费制作 第五章 第一节供思考用的资料(戈林) 戈林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是空军战斗飞行员,德意志帝国英雄。第一次纳粹行动失败后,戈林逃到了瑞典,在那里当上了一名民航运输机驾驶员。有一次,他驾机飞行,遇上了狂风暴雨的可怕天气,但是他竟然奇蹟般地把他驾驶的那架单引擎飞机平安降落在某贵族的宅邸洛克尔施塔特,在这里他结识了冯·福克上校的女儿卡林娜·冯·肯佐夫夫人,并很快把她从她丈夫的身边夺走,然后离开瑞典回到了德国。在德国他又与元首希特勒见了面,决加了国家社会主义党员1923年11月组织的游行。游行中受了重伤,但却出人意料地未遭逮捕。不久便迁居到因斯布鲁克去了,卡林娜比他早来一步,已经在那里等候他的到来。当时他们囊空如洗,但是他们栖身的那家大旅馆的主人也是个国家社会主义党员,和戈林同在一党,免费向他们提供食宿。后来“不列颠”旅馆老闆把戈林夫妇请到了威尼斯,在那里他们一直住到1927年德国国内宣布政治大赦令的那天。 大约过了半年,戈林和其他十一名纳粹党人当选为国会议员。希特勒因是奥地利人,未能进入国会。 卡林娜曾给住在瑞典的母亲写信说:“在国会里戈林和巴伐利亚的冯·埃恩将军坐在一起。旁边还坐着一些红卫队的刑事犯之类的傢伙,他们戴着大卫王之星和红星1,其实,大卫王也好,红星也好,都是一回事。皇太子给赫尔曼打来一封电报,上面这样写道:‘只有您这样仪表堂堂的人才是德意志人的代表’” 1这里指犹太人和共产党人。——译者注。 应当准备新的国会选举了。按照元首的决定戈林离开了党的工作,只担任国会议员的职务。那时他的任务是与当时社会上的权贵显要建立联繫。因为一个企图夺取政权的政党必须有广泛的社会联繫。根据党的决定,他在巴登大街租了一所豪华的住宅,在那里他接待过霍亨往伦亲王,科布尔格亲王,以及一些资本巨头、豪富大亨。宅邸的中心人物自然是卡林娜了,她姿容妩媚迷人,谁见了都喜欢;她是瑞典一位显贵大臣的千金,丈夫又是战时的英维,一位曾因反对那抵抗不了布尔什维克野蛮主义的西方民主政治而流亡异乡他国的战士,所以她深为众人所敬重。 第14页 每次接待客人之前,柏林地区纳粹党组织的领导戈培尔清晨就来到这里,他是党和戈林之间的联络员。戈塔尔坐在钢琴前伴奏,戈林、卡林娜还有她与前夫生的儿子托马斯合唱民歌:在纳粹首领的家里是绝不能容忍美国或法国爵士乐那种放盪不羁的旋律的。 1931年1月5日希特勒、沙赫特和蒂森来到这所用党的经费租赁的宅邸。正是在这里那个曾号召德国工人“打碎共产国际布尔什维克主义和腐朽的帝国主义的枷锁,把德意志变成一个人民的国家”的希特勒与金融大亨和工业巨头秘密地勾结到一起了。 一些纳粹老党员反对希特勒的罗姆叛乱被平定之后,有人就这样议论开了:“戈林不再是赫尔曼了,他已成为总统……他不再随便接待党内同志,党内的人也要在他的办公室依次排队等他接见…戈林已完全沉溺在花天酒地的生活中而不能自拔…” 一开始只是一些普通党员私下里议论议论而已。但是,1935年戈林在柏林市郊盖起一所华丽的公馆“卡林霍尔”,这时向希特勒本人告他状的已不是一般的国社党员而是党的头面人物莱伊和沙克尔了。戈培尔认为,戈林还在以前那所宅评住的时候就已经开始腐化了。 “奢侈豪华的生活使他逐渐变得胸无大志。”戈培尔这样说,“应当好好帮助戈林,他对我们大家来说是太珍贵了。” 于是希特勒亲自来到卡林霍尔,仔细视察了这所公馆之后,说:“你们不要去打扰戈林。说到底,只有他一个人最懂得应当怎样接待那些外交官员。我们只当卡林霍尔是一个接见外国客人的官邸算了。就这样吧!赫尔曼有功,应当得到这些。我们就认为卡林霍尔是属于人民的,只不过是戈林现在住在那里罢了…” 戈林有时整天呆在这所豪华的公馆里,反覆阅读尤利.魏恩和卡尔·梅依的作品(这是他最喜爱的两个作家)。”有时白天他去猎捕驯鹿,晚上在电影院里一坐就是几个小时,他可以一口气连续看上五部惊险影片,在影片放映过程中不断安慰请来的客人,说:“你们不要着急。结尾是很好的…” 看完惊险影片后,他从卡林霍尔乘飞机到慕尼黑去接受张伯伦的投降,然后去华沙监督在犹太人隔离区的大屠杀,又去日托米尔拟定消灭斯拉夫人的计划…… 1942年4月,美国轰炸机空袭了基尔市,整座城市被夷为平地。轰炸后,戈林向希特勒报告说共有三百架敌机参加空袭。然而,几天来累得精疲力尽、头髮都变白了的基尔市的地方长官格罗赫却有凭有据地驳斥了戈林的谎报。实情是:参加空袭的是八百架轰炸机,而德国空军却十分无能,在防卫这座城市方面毫无作为。 希特勒目不转睛地盯着戈林,一语不发,只见一种厌恶的神情从他的脸上掠过,接着他怒气沖沖地大发雷霆:“‘敌人的一颗炸弹也不会落到德国的城市里’?!” 他把脸一转,神经质地开口说道。“这话是谁向全国宣告的?又是谁向党保证一定能做到这一点的?!我读过几本专门讲冒险赌博的书,我清楚什么叫诈骗投机!德国可不是打牌赌博用的摺叠方桌上的绿色呢面。戈林,你现在是饱食终日,穷奢极侈。在这战争年代里你却生活得和皇帝或以色列的财阀一模一样!你开弓放箭射驯鹿,可敌人的飞机却开机关炮轰击我的国家,一个领袖的天职就是要代表国家的威严伟大!领袖应有的天赋就是谦虚朴实!领袖的职业就要言行一致,说话兑现!” 后来,从帝国元帅私人医生的诊断结论中大家才知道,戈林听了这顿训斥之后,回去就病倒了:高烧和神经病发作。 总之,就在1942年,戈林这位“纳粹第二号人物”,希特勒的正式继承人,第一次遭到了这样污辱性的斥责,而且上当着元首手下工作人员的面。这件事很快就写进了希姆莱的专案文件。第二天,党卫队帝国司令希姆莱竟然没徵得希特勒的同意擅自下达指示:窍听元首最亲密的战友的一切电话内容。 实际上希姆莱窃听帝国元帅的谈话已不是第一次,还在戈林弟弟艾伯特的丑闻被揭露后,他就组织过一星期的窃听。艾伯特当时是“施科达公司”所属各工厂的出口部负责人,此人以保护蒙受冤屈的人而闻名。有一次他用哥哥的公文纸给毛特豪森集中营的看守长写了一封信:“请立即释放基什教授,因为没有什么重要的罪证。”然后只签了一个姓:“戈林”,没署名字。吓得魂不附体的集中营看守长同时释放了两个基什,一个是教授,另一个是地下工作者。为了搭救弟弟,戈林花了很大力气,他在元首面前把这件事说得像个引人人胜的笑话,从而使艾伯特倖免于难。 尽管如此,希特勒仍然经常对鲍曼说:“除了戈林,谁也不能做我的继承人。因为,第一,他从不想搞任何独立政策;第二,他在民众中享有声望,第三,他是敌人报纸讽刺丑化的主要对象。” 这就是希特勒对戈林的看法和评价。不是别人,正是戈林担负了夺取政权的全部实际工作,也正是他曾经十分真诚坦率地说过,请注意,不是对其他人说的,而是对他的妻子,不是对着录音器说给别人听的(当时他不相信自己的战友竟会窃听他的谈话),而是在夜间,躺在床上这样说过: 第15页 “活着的不是我,而是附在我身上的元首……” 作者:[苏]尤里安·谢苗诺夫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xinty665免费制作 第二节1945年2月15日22时32分 ——摘自德国中央保安局第四处(盖世太保)处长,党卫队高级总队长缪勒的党员鑑定: “1938年参加国家社会主义德国工人党。纯阿利安人。性格——坚定不移的北方性格。善于交际,对同事平易近人。对帝国的敌人毫不留情。对家庭忠贞不二,品德高尚;社会关系清白无污。工作表现——一是个优秀的组织者…” 党卫队保安处处长、国家保安局局长恩斯特·卡尔登勃鲁纳说话带有很重的维也纳口音。他知道,这使元首和希姆莱大为恼火,所以他曾请教过语言专家,想学会纯粹的德国官话。但结果毫无成效,因为他喜爱维也纳,维也纳是他的命根所在,因此,即便是一天内只有一小时说“德国官话”,不说那虽然有些粗俗,但听来却很舒服的维也纳方言,他也做不到。最后,卡尔登勃普纳干脆不再模仿德国人说话了,对任何人他都一视同仁,说维也纳方言,该怎么说就怎么说。和下级讲话他就更加随便,有时他甚至用因斯布鲁克的音调说话,那里的奥地利山民说话异常特殊,他的下属往往听不懂,可又不敢再问,感到十分尴尬狼狈,卡尔登勃鲁纳看到他们局促不安,手足无措的模样,心里却得意扬扬。 他看了一眼盖世太保头子党卫队高级总队长缪勒,说道:“我并不想使您对党内同志和战友们产生怀疑,但事实说明以下几点:第一,施蒂尔里茨尽管是间接的,但毕竟与克拉科夫行动的失败有关。当时他正在克拉科夫,这座城市本应飞上天去,但由于一些偶然情况的奇怪巧合,它竟安然无恙。第二,他曾负责寻找失踪了的法乌,但他并没有找到,至今下落不明,上帝保佑,要是它沉到维斯瓦河沿岸地区的沼泽深处就好了。第三,现在他负责一系列与研制报復武器有关问题,明显的失败倒是没有,但我们也没见到成就、突破和明显的成功。所谓负责,这不仅是把那些不愿与我们合作的人抓起来关进监狱了事。负责还意味着要帮助那些思维精确,有远见卓识的人…第四,还有那个游移不定的电台,根据所用的密码可以断定,它是为布尔什维克的战略侦察部门效劳的,现在仍在柏林郊区发报。而破获这个电台的工作也是由施蒂尔里茨负责。如果您,缪勒,能马上驳倒我这几个疑点,那我将十分高兴。我对施蒂尔里茨颇有好感,所以我希望您能提出凭据,驳倒我脑子里突然产生的这几点怀疑。” 缪勒昨夜工作了一个通宵,由于睡眠不足,头晕脑涨,回答时没有像往常那样说些有点粗野的玩笑话,他说:“我还从未收到过怀疑他的信号。再说,干我们这种工作的人,谁也不能保证自己不犯错误,没有失误呀。” “那就是说,您认为我是大错特错喽?” 卡尔登勃鲁纳问话的口气十分生硬,尽管缪勒疲惫不堪,但他还是听出来了。 “怎么会呢…”他回答说,“既然有怀疑,就应该从各方面加以分析,否则要我这个机构干什么呢?您再也没有什么事实了吗?”缪勒问道。 这时,卡尔登勃鲁纳正在吸菸,突然一段菸丝掉进他的喉咙,他咳嗽不止,脸色发青,脖子上紫红色的青筋涨得又粗又大。 “怎么对您说呢,”他擦着眼泪回答说,“我曾派人连续几天录下他和我们的人之间所进行的谈话。我绝对信任的那些人公开谈论对形势表示悲观绝望,我们的军人愚蠢拙笨,公开说:里宾特洛甫得了呆小病,戈林活像个木头人,他们还说,一旦俄国人打进柏林,我们都将遭到可怕的厄运…而施蒂尔里茨却总是回答说:‘胡说八道。一切都很顺利,事情进展得非常正常。’热爱祖国,热爱元首决不是闭着眼睛向共事的同志撒谎……我曾问自己:‘他是个蠢货吗?’在我们中间像发疯似地跟着戈培尔胡言乱语的蠢货确实大有人在。不过,他绝不是那路人。那么究竟他为什么如此虚伪呢了或许他对任何人都不相信,或许他害怕什么,再不然就是他想搞什么名堂,因此要装得犹如水晶一般纯洁清白。如果真是这样,那他要搞什么名堂呢?他可能进行的一切活动都应在国外,到中立国那里寻找关系。我也曾问自己:‘他会从那里回来吗?如果回来,那他会不会和一些反对分子或别的坏傢伙们勾结上呢?’我做不出任何明确的回答,无论是肯定的,还是否定的。” 缪勒问:“他的专案材料是您先看,还是我直接拿走?” “您就直接拿去吧。”卡尔登勃普纳耍了个滑头,实际上他早已研究过全部材料了,“我要见元首去。” 缪勒用怀疑的眼光看了一下卡尔登勃鲁纳。 缪勒等了片刻,想听听卡尔登勃鲁纳讲些从元首地下室带来的新消息,但是卡尔登勃鲁纳缄口不言,他打开办公桌最下边的抽屉,拿出一瓶“拿破崙”牌的白兰地,把一只高脚玻璃酒杯挪到到面前,问道:“您喝了不少吧?” 第16页 “我根本就没喝。” “那眼睛怎么红了?” “昨夜我没合眼,布拉格方面的事情太多了:我们那里的人跟踪上了几个地下工作小组。” “克吕格尔会是个好帮手的。他是一位恪守职责的出色工作人员,虽然缺少些想像力。请喝点白兰地吧,这酒能提神。” “正相反,我一喝白兰地就要昏昏欲睡。我喜欢喝伏特加。”’ “我这白兰地您喝了绝不会发困的,”卡尔登勃鲁纳微笑了一下,举起酒杯,说,“干杯!” 他一饮而尽,喉结急速地由下往上一冲,活像酒鬼喝酒一样。 “他可真能喝。”缪勒慢慢地喝着自己怀里的白兰地,心里这样想,“马上他就要斟第二杯了。” 卡尔登勃普纳点上价格低廉、烟劲儿最大的“卡洛”牌香菸,问道:“喂,您不想再来一杯吗?” “谢谢,”缪勒答道,“太高兴了。” 作者:[苏]尤里安·谢苗诺夫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xinty665免费制作 第三节供思考用的资料〔戈培尔〕 施蒂尔里茨把画着肥头大耳的戈林那张纸放在一旁,又把画着戈培尔侧身像的那一张挪到面前。戈培尔在帝国电影制片厂所在地巴贝尔斯堡和那里的一些女影星搞了不少风流韵事,因此人们送给他一个“巴贝尔斯堡小公牛”的绰号。在他的专案文件中保留着一份戈培尔夫人和戈林的对话记录,当时这位宣传部长正迷恋上一个捷克女电影演员莉达·巴罗娃。戈林这样对他的妻子说:“为了女人他要碰得头破血流的。一个负责我们思想意识工作的人,竟然因为和一些下流的捷克女人鬼混而玷污自己!” 元首希特勒本人也曾建议戈培尔夫人和丈夫离婚。 “我给您撑腰,”他说,“在您的丈夫学会做一个真正的国家社会党人,做一个有高尚品德,认真履行对家人应负的神圣责任的人之前,我决不和他有什么私人来往--” 现在这一切都已成为过去的事了。今年一月希特勒驱车来到戈培尔家,祝贺他的生日。并给戈培尔夫人带来一束鲜花。他说:“请原谅,我来迟了,不过我是跑遍了整个柏林市才好不容易买到这束花的,这都怪柏林市的领导,我党的党员同志戈培尔下令关闭了所有的花店。是呀,总体战是不需要鲜花的……” 希特勒逗留了四十分钟便走了,他走后玛格达·戈培尔喜气洋洋地说:“元首是不会去戈林家的……” 柏林已是一片瓦砾,战线离这座千年帝国的首都只有一百四十公里,而玛格达·戈培尔却在欢庆她自己的胜利,她的丈夫也站在旁边,由于内心充满了幸福而脸色发白:交往中断六年之久,今天元首又到他家来了…… 施蒂尔里茨在纸上画了一个大圆圈,然后在圆圈上从容不迫地画上一些明晰笔直的细线。此时他正在回忆与戈培尔日记有关的事。他知道,帝国党卫队司令对戈培尔的日记十分感兴趣,而且曾经竭尽全力想了解这些日记的内容。施蒂尔里茨只看到过几页照相复印稿。不过他的记忆力超群非凡:一过目,就像照相机拍摄一样,几乎能机械地,轻而易举地记住全部内容。 “--流行性感冒在英国蔓延,”戈培尔在日记中写道,“甚至国王也在患病。这种流行病若能成为英国致命的疾病,岂不妙哉,不过这也妙得太过分了,是不可能成为现实的。 “1943年3月2日。在犹太人没有统统赶出柏林之前,我是无法休息的。与施佩尔在上萨尔斯堡谈话之后,我去见戈林。在这位国社党员的酒窖里存放着两万五千瓶香槟酒!他身穿一件古罗马式的无袖外衣,那衣服的颜色引起我体内的特异质,但是,又有什么办法呢,他是什么样,就只好让他是什么样吧。” 施蒂尔里茨想起希姆莱曾一字不差地这样说过戈培尔。这是1942年的事了。那时戈培尔正在郊外避暑,但是他没有和家眷住在大房子里,而是在一所“办公用”的简朴的小住宅里。住宅坐落在湖畔,院墙可以沿芦苇丛绕过,那里水浅,刚没过脚踝;党卫队守卫岗哨设在另一边。一些女演员常到他这里来,她们都乘电气火车前来,下车后再步行穿过一个树林。戈塔尔认为用小轿车接女人到自己家,对一个国家社会主义党员来说是过于奢侈,太不成体统了。每次都是他亲自陪她们走过苇丛,然后趁党卫队卫兵清晨熟睡的时候再把她们送走。当然,希姆莱知道这些情况,就在那个时候他说:“他是什么样,就只好让他是什么样吧--” (正是在这所住宅里,戈培尔签署了戈林办公厅送来的关于柏林盖世太保务必于三日内消灭六万名在工业部门劳动的犹太人的命令;正是在这里,他给阿道夫·罗森堡写信,将原定杀死一百五十万捷克人的计划,改为杀掉三百万;也正是在这里,他制定了有关开展毁灭列宁格勒的宣传运动计划…) “戈林曾对我说过,我们不需要非洲,”戈培尔在日记中继续写道,“他还说:‘我们要考虑英国人和美国人的力量。不管怎么样,我们总是要丢掉非洲的。’他已经把自己在空军方面的副手艾伯特·凯塞林元帅派到那里去了。他一再问我,布尔什维克分子从什么地方获得兵源和武器。他迷惑不解的是英国的金融寡头们怎么能和布尔什维克分子合作,他特别提到了邱吉尔祝贺苏联红军建军二十五周年一事。关于反布尔什维克的宣传工作他谈得极为精彩。我在这方面的进一步计划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现在他确实有些无精打采。应当使他振作起来。领导工作没有他是不行的。” 第17页 戈林说:“我们在东线吃了败仗,这些将军,不,是一群败类,解释说,这是因为俄国冬季气候条件恶劣的缘故。这是弥天大谎!保罗斯是英雄吗?不久他就要在莫斯科电台广播演说了:可我们为什么却向人民撒谎,说他英勇牺牲了呢?元首已经三年没有休息了。他过着斯巴达人的生活,坐在地下室里,连点新鲜空气也唿吸不到。三年的战争时期对他来说比五十年平常的岁月要可怕得多。但他不愿听取我的意见。应当解除他指挥陆军的权力。和以往几次党内出现危机时一样,元首的亲密战友应该团结在元首的周围,而且确保元首渡过难关!” 倘若我们战败,我们的处境将会怎样?在这个问题上戈林没有用幻想安慰自己,因为单是一个犹太人问题就够我们呛的了! “战争将以我们的政治破产而结束。”我表示同意他的看法。 紧接着我向他提出一个建议:组成一个以在革命中帮助过元首的人为首的帝国防务委员会,用它代替“三人委员会”。戈林听了大吃一惊,犹豫再三,最后表示原则上同意我的建议。戈林很想战胜希姆莱。丰克和莱伊已经被我战败。施佩尔本来就是我的人。戈林决定义大利之行结束后立即到柏林,和我们会面。施佩尔在此之前要和元首进行一次谈话。我也要谈。人员任命的问题晚些时候我们再决定。 1943年3月9日。来到文尼察与施佩尔见面。他说元首身体很好,只是由于德国屡遭轰炸对戈林很恼火。元首接见了我,和他一起度过了一整天,感到十分荣幸。我详细地向他汇报了敌人空袭柏林的情况,他一边注意地听我讲,一边又不断地痛骂戈林。元首从戈林又谈到陆军将军们。他说,他们中间没有一个人是他信得过的,正因为如此,他才亲自指挥陆军。 1943年3月12日。我下令当我们失败的时候在我们的报纸上刊登英国向德国人民提出索取战争赔偿的要求书。这会使德国人大为震惊。和里宾特洛甫争吵了两个小时,因为他要求把法国视为一个主权国家,要求不要把党的宣传波及法国。谢天谢地,戈林又时常在公众场合出头露面了。要加强他的威望。 1943年4月12日。乘飞机去参加戈林召开的讨论领导危机问题的会议。我和丰克刚到弗列拉辛格,我就发病了。我请来了莫勒尔教授,他劝阻我去参加会议。在会上沙克尔和施佩尔唇枪舌剑,争吵不休。 1943年4月20日。游行庆祝元首五十四岁大寿。莱伊来访,讲了上萨尔斯堡会议的情况。他不喜欢会场的气氛。他不相信戈林能够成为帝国国务领导人,因为空军的状况和敌机的轰炸已使他名誉扫地。我与戈林的关系重归于好,元首对此感到欣慰。他认为党的权威人士能够以祖国利益为重,团结一致,这对他和党都是有利的。施佩尔来了,他认为戈林已经疲乏了,而沙克尔患了妄想在病。席腊赫,正如元首所说,受了维也纳反动分子的影响,所以在发言中总是攻击总体战争的思想…… 施蒂尔里茨把画着戈林和戈培尔像的两张纸团揉成一团,在烛焰上燃着,扔进了壁炉。用铁火钩拨弄了几下,又回到桌旁,点上支香菸,抽了起来。 “戈培尔明显地在挑拨戈林。而在日记中写的是给他自己以及后代人看的,真是太狡猾了。结果全都暴露无遗。他是个歇斯底里病患者,这件事他干得并不十分高明。不过很明显,在这件事上再一次体现出他对元首的爱戴。他巧施金蝉脱壳之计,半路上发病,没有去上萨尔斯堡开会,而这次会议的宗旨主题正是他授意给戈林的。他会不会趁此机会和希姆莱进行过密谈呢?” 施蒂尔里茨把另两张画着希姆莱和鲍曼的纸挪到面前。 “我排除了戈林和戈培尔。很明显,戈林本来有可能去谈判的,但是他现在已经失宠,他谁也不相信,在政治上他已经没有什么力量了。而戈培尔呢?不,他决不会去谈判的。他是个信仰狂,他会顽固到底的。那就是说是希姆莱和鲍曼两个人中间的一个。这个宝押在谁身上呢?希姆莱?很明显,他是没有可能去谈判的,因为他知道自己名声很坏,是千人骂万人恨的……是的,押在希姆莱身上……” 就在这时候,面孔消瘦,脸色苍白的戈林离开了元首大本营地下室,正驱车返回自己卡林霍尔公馆。这天早上他乘车去前线视察,去的正是俄国坦克突围的地方。从那里他直接赶去见元首。 “前线毫无组织性,”他说,“一片混乱。士兵的眼晴是那样茫然呆滞。我亲眼见过喝得醉醺醺的军官。军队被布尔什维克的进攻吓得惶惶不可终日,像一群被围猎的野兽…我认为……” 希特勒半闭双眼听他讲着,右手轻轻地扶着不停颤抖的左手。 “我认为…”戈林重复了一句。 但是希特勒没让他说下去。他吃力地站起身来,睁圆了通红的双眼,十分轻蔑地抽动了一下小鬍子。 “我禁止你今后再去前线!”他说话声音依然是铿锵有力。“我禁止你散布惊慌失措的情绪!” “这不是惊慌失措,而是事实,”戈林有生以来第一次在元首面前辩驳,话一出口他立刻感觉到四肢发凉,“这是事实,我的元首,我有责任向您讲出这一事实!” 第18页 “你住嘴!戈林,你最好还是管管空军去吧!不要干预那些需要有冷静的头脑,有先见之明和力量的人才能做的事。现在已经很清楚,这不是你能干得了的事。我禁止你再去前线,从现在起永远不许去。” 戈林被压倒,被击溃了,他的嵴背似乎感到希特勒的副官们,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人物正在他的身后窃笑。 他回到卡林霍尔时,空军司令部的军官们正在等他,因为离开元首大本营地下室的时候他就命令自己的人集合开会。但是会议没有开成:他的副官报告说,帝国党卫队司令希姆莱要见戈林。 “他希望和您单独谈谈,”副官意味深长地说道,因为他认为只有这样说话才使他的工作在众人的眼里显得神秘莫测。 戈林在自己的图书室接见了党卫队司令。希姆莱和往常一样,还是那么笑容可掬,镇静自若。他坐到一张圈椅上,摘下眼镜,用皮擦了好久镜片,然后开门见山地说:“元首再也不能做国家领袖了。” “那怎么办呢?”戈林还没有真正领会党卫队头子的话有多么可怕,就无意识地问道。 “地下室里本来就有党卫队的军队,”希姆莱仍然心平气和慢条斯理地继续说着,“不过,归根到底,问题还不在这儿。问题是元首的方寸已乱,现在他再也不能採取任何决策了。我们有责任向人民说明一切。” 戈林看了一眼放在希姆莱膝上的黑色厚文件夹,他想起1944年有一次他妻子和一位女友通电话时说:“你最好到我们这儿来一趟,在电话里说有危险,有人窃听我们的电话。”戈林记得,当时他用手指在桌上敲了几下,示意妻子:“别这么说,这太不理智了。”现在他看着这黑色的文件夹,心里想,这里面说不定装着窃听器,过两小时后,谈话内容就会放给元首听。到那时就要完蛋了。 “他随便讲什么都可以,”戈林心里想,“挑拨离间分子的祖师爷决不会是个正直的人。他已经知道了今天我在元首大本营地下室受辱丢脸的事。他来这里是要把这盘棋下完。” 希姆莱也明白“纳粹第二号人物”在想些什么。所以他嘆了一口气,下决心帮戈林解开疑团。他说: “您是元首的继承人,自然您是总统。那么,我就是总理。” 希姆莱心里明白,德国人不会跟他这个党卫队领袖的。需要有一个人物作掩饰。 戈林还是那样无意识地回答说:“这不可能…”他停了片刻,然后压低声音补充说(他估计即使黑文件夹里藏着窃听器,也录不下这低声细语):“这不可能。总统和总理应该是一个人。” 希姆莱微微一笑,沉默了片刻,突然像踩了弹簧似地站起来,和戈林互相行了个纳粹党礼就悄悄地离开了戈林的图书室…… 作者:[苏]尤里安·谢苗诺夫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xinty665免费制作 第四节1945年2月15日23时54分 施蒂尔里茨从办公室出来,下楼来到车库。敌机还在轰炸,不过现在是在佐辛区,至少他是这样感觉的。施蒂尔里茨打开了车库大门,上了汽车,在驾驶盘前坐好,按电门打着了火。“霍里赫”车的发动机唿噜唿噜地响起来,响声平稳而有力。 “走吧,我的小车。”他用俄语想道,顺手打开了收音机。正在播送轻音乐。空袭的时候电台总是播放轻松愉快的歌曲。这已经成了一种惯例:每当前线进行激战,或敌机勐烈轰炸的时候,电台就播放轻松愉快,幽默逗笑的节目。“好了,咱们走吧,我的小车。咱们快走,可别碰上炸弹。静止不动的目标是最容易中弹的。如果我们以每小时七十公里的速度行驶,那么中弹的可能性就减小为七十分之一了……” 他的两个无线电报务员埃尔温和凯特住在施普雷河岸边的克别尼克。这时埃尔温和凯特都已睡下了。最近他们 睡得很早,因为凯特快临产了。 “你真漂亮,”施蒂尔里茨说,“你就属于那种为数不多的在怀孕期间变得令人倾倒的女人。” “妊娠可以使任何一个女人变得漂亮好看,”凯特回答说,“只不过你没有机会去觉察罢了。” “没有机会,”施蒂尔里茨苦笑了一下,“这点你说得很对。” “给你煮点咖啡加牛奶吗?”凯特问。 “哪儿来的牛奶?我忘记带点牛奶来了--真见鬼--” “是我用衣服换来的,”埃尔温回答说,“多少也得给她点牛奶吃呀。” 施蒂尔里茨抚摸了一下凯特的脸颊,问道:“给我们弹奏点什么曲子听听好吗?” 凯特在钢琴前坐下来,翻了几张乐谱,最后翻开了巴赫的曲谱。施蒂尔里茨退到窗前,轻声问埃尔温: “你检查过没有,他们没在你的通气孔里装什么东西吗?” “我检查过了,什么也没有。怎么了?你们党卫队保安处的弟兄们又发明什么新玩艺儿了?” “鬼知道他们。” “怎么,有什么事吗?”埃尔温问道。 第19页 施蒂尔里茨哼了一声,摇了摇头。 “你知道吗,”他慢条斯理地说起来,“我接到了一项任务…”他又哼了一声。“我应该注意观察最高层的官员中有谁准备单独与西方国家谈判。那边指的是在希特勒最高领导层里的人。你觉得这项任务怎么样?够轻松愉快的吧?看样子,那边认为既然我二十年都没垮台,那就证明我是无所不能的了。最好我能成为希特勒的副手。或者干脆能当上元首,是吧?你看,我快成了个唠叨鬼了。” “‘唠叨鬼’对你来说很合适。”埃尔温回答说。 “小姑娘,你打算怎么个生法?”凯特停下来的时候,施蒂尔里茨这样问她。 “我看,新方法还没发明出来吧。”凯特微笑了一下。 “前天我和一个产科医生聊天……伙伴们,我可不想吓唬你们……”他走近凯特身边,请求说:“你弹呀,孩子,弹呀。我不想吓唬你们,尽管我自己可真吓坏了。这位老大夫对我说,在接生的时候他可以断定出任何一个妇女的出生地点。” “我不明白,怎么个判断法。”埃尔温说。 凯特的演奏声骤然停止了。 “你不要怕。先听我把话说完,然后咱们再考虑怎么过这一关。你是知道的,分娩时妇女都要喊叫的。” “谢谢你的指点,”凯特回答说,“我还以为她们要唱歌呢。” 施蒂尔里茨摇了摇头,又嘆了一口气。 “你知道吗,她们是用本族语喊叫的。用她们出生地点讲的话喊叫。就是说,到时候你会用梁贊的方言喊‘妈呀’…” 凯特继续弹着钢琴,但是施蒂尔里茨看见,她的双眼突然间噙满了泪水。 “那我们怎么办?”埃尔温问。 “要是把你们送到瑞典去呢?这件事大概我是能做到的。” “那微岂不连最后一个联络电台也没有了。”凯特问道。 “我留在这儿。”埃尔温说。 施蒂尔里茨摇了摇头,表示反对。他对凯特说:“他们是不会放你一个人走的,只能和他一起走,他是残废军人,需要到疗养院治疗。而且又有斯德哥尔摩亲属的邀请……他们不会让你一个人离开的,因为他的舅舅是瑞典纳粹党员,而你的舅舅不是--” “我们都留下来,”凯特说,“没什么了不起。到时候我就用德语喊。” “你还可以加上几句俄语骂人的话,不过可一定要带点柏林口音。”施蒂尔里茨开玩笑说,“这件事咱们明天再决定,要不慌不忙地考虑一下,而且不能带有丝毫英雄主义的激情。埃尔温,咱们走吧。该去联繫了。根据明天那边给我的答覆,我们再做决定。” 五分钟后,他们从房里走出来。埃尔温手里提着一个皮箱,里面装着无线电台。他们的车子朝兰斯多尔夫方向行驶了大约十五公里,施蒂尔里茨关上了马达。飞机仍然在不停地轰炸。埃尔温看了一下手錶,说道:“开始吗?” “开始。” 阿列克斯:我仍然坚信西方国家重要的政治家没有人会与党卫队谈判。不过,我既然接到任务,就一定去完成。 我认为,如果我把一部分从你那里得到的情报向希姆莱报告,任务就有可能完成。依靠他的支持,我就可以进一步直接监视那些你认为正在探索谈判渠道的人的行踪。我向希姆莱的“告密”(具体细节我将在这里就地组织安排,不再与你协商)会帮助我向你提供肯定你的猜测以及推翻这些猜测的所有情报。其他的途径我目前还找不到。如贊同,请用埃尔温的频道转告“同意”。 尤斯塔斯 这份报告使莫斯科十分震惊,仿佛一颗炸弹已经爆炸似的。 “他正处在垮台的边缘,”情报中心一位领导人说,“如果他与希姆莱直接打交道,他马上就会败露,任何办法也救不了他。即使假设希姆莱想捉弄捉弄他…不过,希姆莱也未必会那样做,因为他并不是党卫队司令棋盘上的什么大棋子。请在明天早上给他发报,让他立即停下来,告诉他,我们坚决禁止他这样做。” 最近几个月情报中心搜集到一些新情报,对希姆莱有了出人意料的新认识,因此,情报中心掌握的情况施蒂尔里茨是不可能知道的。 作者:[苏]尤里安·谢苗诺夫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xinty665免费制作 第六章 第一节供思考用的资料〔希姆莱〕 他突然醒来,好像有人推了一下他的肩膀。他坐在床上环顾四周。房内寂静无声。小闹钟的夜光针正好指在五点。 “还早,”希姆莱心想,“应当再睡上一个小时。” 他打了个哈欠,又面向墙壁躺下了。通风小窗外传来了林涛的吼声。从傍晚就下起了雪,希姆莱的脑海里浮现出一片寂静空旷的冬林美景。突然他想:如果他一个人到林中去,一定是很可怕,就像孩提时那样害怕。 希姆莱从床上起来,披上睡衣,走到了桌旁。他没有开灯,坐到一张木圈椅的边上,把一只手放到黑色电话机的话筒上。 第20页 “应该给女儿打个电话,”他想,“孩子一定非常高兴。她的欢乐大少了。” 写字檯的玻璃板下面有一张大照片:两个男孩子顽皮地,无忧无虑地微笑着。 突然希姆莱脑子里出现了鲍曼清晰的身影。希姆莱想,都怪这个坏蛋,他现在才不能给女儿打电话,对她说一声:“你好哇,小老鼠,是爸爸给你打电话。你刚刚做了些什么梦呀,亲爱的?”和两个男孩子也不能通电话,因为他们不是合法婚姻出生的。希姆莱记得,1943年他请求从党的金库里借贷八万马克为这两个孩子的母亲玛尔塔在巴伐利亚远离经常遭到轰炸的地方建一所小别墅,那时鲍曼没有说话。但后来元首从鲍曼那儿如道了这件事,接连几次在大本营吃饭时元首莫名其妙地上下左右打量着他。因此他没能和妻子离婚,尽管他已经六年不在家住了。 “这与鲍曼无关,”希姆莱继续想道,“全都怪我,这件不幸的事与那个肥猪无关。我是可以忍受国为离婚而引起的一切屈辱,也可以不管党卫队反对家庭破裂和妻子离婚的队章。但是,我无论如何决不能让女儿精神上受到刺激。 ” 希姆莱微微一笑,他想起了最初的年月,那时他饥寒交迫,和妻子住在纽伦堡一间又陪又冷的小房子里。这是十八年前的事了。当时他是元首的“兄弟”格利戈尔·施特拉塞的秘书。他为了建立各党组织之间的联繫在德国到处奔波,经常睡在火车站,啃一顿干面包,喝些名为咖啡,而实际上是浑浊无味的饮料。在1927年,那时他还不明白,施特拉塞所以产生建立一支警卫部队——党卫队 的想法,是因为反对冲锋队领袖罗姆的斗争已经开始。希姆莱当时还相信,建立党卫队是为了保卫党的领袖们免遭赤色分子的杀害。他真的相信,赤色分子的主要任务就是消灭伟大的领袖,德国劳动人民唯一的朋友阿道夫·希特勒。他在靠桌子的墙上挂了一张希特勒的大幅肖像。有一次希特勒因事找施特拉塞,看到在自己的大幅肖像下站着一个瘦瘦的、满脸雀斑的年轻人。他说:“把党的领导人之一抬得这么高,使他高踞于其他国家社会主义党员之上,值得这样做吗?” 希姆莱回答说:“我是个党员,我们的党有一个领袖,而不是一个领导。” 希特勒记住了这件事。 施特拉塞向元首建议任命希姆莱担任重新组织的党卫队部队帝国司令。他本指望党卫队能在反对罗姆,争取对党和元首有更大影响的斗争中首先为他施特拉塞效力。最初的二百名党卫队队员都统一由他领导。虽然仅有二百名,但没有党卫队就没有1933年元首的胜利,这点希姆莱是十分清楚的。然而在胜利后,元首却只任命他为慕尼黑的刑警头目。有一天,希姆莱入党介绍人、提出建立党卫队武装队伍的思想的人,党的理论家和思想家格利戈尔·施特拉塞来找希姆莱。这时施特拉塞已经和元首对立,他曾公开地对一些老党员说,希特勒已经卖身投靠重工业界的富豪巨头,投靠克虏伯和蒂森这些吸人血汗的资本家。“人民之所以拥护我们,是因为我们宣布要向富豪大事们进行一场神圣的战争,不论他们是犹太人,还是德国人。但是希特勒却和他们勾结在一起。他是不会有好结果的。”施特拉塞当时对希姆莱说。“海因里希,党卫队可以成为一支更强大的力量,使我们的运动重新回到当初那光荣、崇高的方向上去,这就取决于您了。” 但是希姆莱打断了他的话,对他说,效忠于元首是国家社会主义德国工人党每个党员的义务。 “您可以把您的怀疑提到代表大会上去,但是您却没有权利利用您的声望去进行不利于党的活动,因为这对党的神圣团结是极为有害的。” 希姆莱细心地观察着党中央里发生的一切。他看到,因为胜利而飘飘然忘乎所以的情绪在一定程度上把实际工作推到了很不重要的地位上去了,他看到,在柏林党的领袖们到处演讲,通宵达旦地在外交招待会上应酬,一言以蔽之,他们在享受全国胜利的甜蜜果实,希姆莱认为,所有这一切都为时过早了。而他自己用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在达豪建成了第一个模范集中营。 “这是一所对那八百万名投票贊成共产党的人进行劳动教育,培养他们提高真正德国公民觉悟的好学校。”希姆莱说。“把这八百万人统统关进集中营那太荒唐了。首先要在一个集中营里造成恐怖气氛,然后逐渐地把一些被折磨垮了的人从集中营放出去。这些获释的人将成为国家社会主义具体政策的优秀宣传员。他们能够劝诫自己的亲友和子女,让他们懂得:对我们的政治制度要像教徒笃信宗教那样忠贞不二。” 戈林曾派了一名私人代表在达豪视察了几个小时,之后他问希姆莱:“您不以为集中营会在欧洲和美洲引起强烈谴责吗?至少,这项办法是违反宪法的。” “您为什么认为逮捕与我们政体敌对的分子是不符合宪法呢?” “因为大多数被您拘捕的人连法庭的门都没有进过。也没有什么起诉书,一点法制的影子都看不见……” 希姆莱答应再考虑考虑这个问题。戈林的代表刚一走,希姆莱便立即给希特勒写了一封私人信函,在信中地论证了不经审判和侦讯便可以逮捕人并关进集中营的必要性。他是这样给元首写的:“这只不过是一种拯救国家社会主义的敌对分子,免得他们激起公愤的人道主义的办法。如果我们不把这些帝国的敌人关进集中营,我们就不能对他们的生命负责,因为人民会对他们施以私刑的。” 第21页 就在当天希姆莱召集了一次群众大会,在会上他一字不差地把这番话重复了一遍。第二夫,所有报纸都刊登了他的讲话。 1933年末,直属戈林领导的柏林警察局里发生了贪污受贿的丑闻。当天夜里,希姆莱离开慕尼黑,觐见了元首。他请求把“出卖灵魂的,旧制度下的警察”交给“人民的优秀子弟”——党卫队——来控制。 希特勒不愿得罪戈林。他只是紧紧地握了握希姆莱的手,把他送到办公室门口,面对面审视了一下希姆莱的双眼,突然高兴地微笑了一下,说道:“今后还是请把您那高明的建议早一夭送来,我指的是:您给我的信和您在慕尼黑群众大会上那篇同样内容的发言。” 希姆莱离开了柏林,心绪十分不好。但是过了一个月柏林没有召见就任命他为梅克伦堡和吕贝克的政治警察头目,又过了一个月,12月20日,他又当上了巴登的政治警察头目,同月21日、24日、25日、27日又分别任命他为黑森、不莱梅、萨克森和图林根、汉堡等地的政治警察头目。在一个星期内他成了除仍隶属戈林的普鲁士外的整个德国的警察头目。 有一夫,希特勒向戈林提出了一项折衷方案:任命希姆莱为全国秘密警察的头目,但是要受戈林的指挥。帝国元帅戈林接受了元首这项折衷的提议。他指示自己的秘书处工作人员,通过元首办公厅做出决定,授予希姆莱内政部副部长和秘密警察总监的头衔,有权参加讨论与警察问题有关的内阁会议。但是他亲手划掉了决定上原有的“及帝国安全问题”的词句。因为这过干器重希姆莱了。 这项决定一见报,希姆莱立刻请主管报界的人员用另外一种方式来评述他的委任。戈林在同意折衷方案时,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他忘记了还没有人撤销希姆莱的主要头衔——帝国党卫队司令。于是第二天首都各家报纸都登出了一篇评论,说:“刑警、政警、盖世太保和宪兵由帝国党卫队总司令希姆莱集中统一掌管,这是国家社会主义法律学的重大胜利,这是向帝国所有敌人的警告:国家社会主义惩治的铁拳已经高举在每个反对派,每个敌人的头上,不论他们是国内的还是国外的。” 后来他迁居柏林,住在离里宾特洛甫家很近的一所阔绰气派的小别墅里。正当大家继续为战胜共产党而兴高采烈的时候,希姆莱和他的助手海德里希便已开始搜集整理专案材料了。希姆莱亲自动手整理他的前上级格利戈尔·施特拉塞的专案材料。他很清楚,只有杀死自己的老师,第一个导师施特拉塞,他才能获得全胜。因此他格外细心,一点一滴地搜集能把施特拉塞置于死地的材料。 1934年6月希特勒召见希姆莱,和他商谈即将开始镇压罗姆的问题。希姆莱正等着这一天的到来。他知道,镇压罗姆只不过是希特勒要消灭所有与他一起创业的人的藉口,在那些与他一起打天下的人眼里阿道夫·希特勒是一个人,是他们的党内弟兄,而现在,阿道夫·希特勒应当成为德国人的领袖,他们的神。这样,党内元老就成了他的累赘。 希姆莱听了希特勒对那“一小撮”受敌人宣传影响的“元老”大发雷霆后,心里就更加清楚了。希特勒不能向任何人,哪怕是最亲密的朋友,说出全部真情。这一点希姆莱也很明白,他帮助了元首:他把四千名老战士,实际上是所有与希特勒一起创建国家社会主义党的老党员的专案材料放到桌上。他内心很有把握地估计到希特勒决不会忘记他的这一大功劳,因为帮助一个人对其暴行进行自我辩解是最受珍视的。 不过,希姆莱并没有就此止步,他了解希特勒的意图后,便下决心要成为元首身边一个十分需要,甚至必不可少的人,以便今后只有根据他的倡议才能採取类似的行动。 因此,有一次在陪伴元首去戈林的别墅时,希姆莱演了一齣好戏:让一名冒充特务的傢伙穿上罗姆冲锋队的制服,向元首的敞篷汽车开了一枪,希姆莱用自己的身体掩护了领袖,同时喊出了党内第一次听到的对希特勒的称唿:“我的元首,我感到十分幸福,能为您的生命献出我自己的血!” 在这以前还没有人用过“我的元首”这个称唿。希姆莱便是对“神”,对“自己的神”使用这一称谓的首创人。 “从现在起,海团里希,你就是我的亲兄弟了。”当时希特勒这样对希姆莱说。他的这句话站在周围的人都听到了。 在希姆莱镇压了罗姆之后,在他的老师施特拉塞,以及四千名党的老战士被枪杀之后,一些粗制滥造的作家很快就编造出了正是希姆莱从运动一开始便和元首站在一起的神话。 以后,在只有希特勒最亲密的战友才能参加的元首大本营“聚餐会”上,希姆莱和戈林、赫斯以及戈培尔亲切地握手,但是搜集“自己战友”的专案材料他却一刻也未停止。 作者:[苏]尤里安·谢苗诺夫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xinty665免费制作 第二节1945年2月16日3时12分 施蒂尔里茨把埃尔温送回家。每次与情报中心联繫之后他都感到疲倦,所以车速很慢。 车子沿路穿过一个树林。这时风已停止,高高的星空万里无云。 第22页 “不过,”施蒂尔里茨继续后索着,“莫斯科估计到谈判的可能性,还是对的。即使他们还没掌握具体情报。但是这种设想是可能的,因为这合乎逻辑。莫斯科对于元首周围的人相互勾心斗角,明争暗斗十分了解。从前这种斗争目标十分明确,那就是为了靠近元首。现在恐怕恰恰相反。不管是戈林,还是鲍曼、希姆莱、里宾特洛甫,现在他们关心的都是怎样保住他们的帝国。对他们每个 人来说,谁能与西方单独请和,就意味着他保住了个人的性命。他们每个人担心的是自己,而决不是为德国和德国人的命运操心。在这种情况下,五千万德国人只不过是这几个人为了自己而进行赌博时所用的纸牌而已。只要他们手中掌握着军队、警察、党卫队,他们就可以随意摆布帝国的命运方向,只求能得到他们个人人身不受侵犯的保障……” 突然一道刺眼的灯光晃了一下施蒂尔里茨的眼睛。他眯缝起双眼,不由自主地踏了一下制动器,剎住汽车。从树丛后面开出两辆党卫队的摩托车,横在马路中间。一个摩托兵把自动步枪对准施蒂尔里茨的汽车。 “拿出证件来。”摩托兵说道。 施蒂尔里茨把证件递给他,问道:“出什么事了?” 摩托兵看了看证件,向施蒂尔里茨行了个举手礼,回答说:“听到警报,我们紧急集合搜索无线电报务员。” “搜索得怎么样了?”施蒂尔里茨把证件放回衣袋,问道。“还没发现什么吗?” “您的车子是我们遇到的第一辆。” “那你们是不是想检查一下车尾箱?”施蒂尔里茨微笑了一下。 两个党卫队摩托兵笑了。 “前面有两个弹坑,请您当心,联队长先生……” “谢谢。”施蒂尔里茨答道,“我一向是很谨慎的…” “这是在埃尔温发报之后。”施蒂尔里茨明白了。 “他们封锁了向东和向南去的道路。总的说,这太幼稚可笑了,当然如果他们是和一个不太了解德国情况的人打交道,这样做原则上也还是对的。” 他绕过弹坑。这是刚刚炸开的弹坑,汽车走过时从前窗吹来一股强烈的焦煳味。 “现在我们还是回过头来想想咱们这几只公羊吧。” 施蒂尔里茨继续思索着,“其实,他们并不是像库克雷尼克塞和叶菲莫夫1所画的那几只公羊。就是说,媾和与里宾特洛甫、戈林或鲍曼有个人利害关系,我认为这正是解开这一难题的关键。等我研究过帝国最高层的人物后,我应该仔细观察一下施佩尔,他虽是主管德国的工业,但恐怕他不仅是位有才干的工程师;十有八九他还是个有头脑的政治家;可是我对这个有可能去与西方实业界领袖们联繫的人物,至今还没有认真地研究过。” ◆(库克雷尼克塞是前苏联着名讽刺画家(库普里扬诺夫,克雷洛夫,索科洛夫)一起合作作画时用的笔名。叶菲莫夫也是苏联的着名画家。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这几位画家发表了很多鞭挞法西斯头子的讽刺漫画。-一译者注。) 施蒂尔里茨在湖畔停下了车子。黑暗中他并没有看到湖面,但是他知道它就在这几棵松树的后面。夏天他常喜欢到这个地方来,散发着浓郁松脂气味的天空像是一幅图画的背景,上面画着一棵棵黄色的树干,一道道白色的阳光透过粗壮的针叶树冠。每次他总是走到密林深处,躺在茂密的草丛中,一动不动地呆上几小时。最初他觉得,他所以喜欢到这里来是因为这里寂静无人,附近也没有嘈杂的浴场,这里有挺拔的黄青色的松树,黑色湖岸上一片白沙。但后来施蒂尔里茨在柏林附近又发现过几处这样人迹稀少寂静安谧的地方:瑞恩附近的小橡树林,还有萨克辛家森附近的大森林,那里树木看起来像是蓝色的,尤其是在春天积雪融化后露出褐色土地的时候。于是施蒂尔里茨明白了,为什么他只喜欢到这个小湖上来的真正原因。原来有一年的夏天他是在伏尔加河流域戈罗霍韦茨附近度过的,在那里他见到的正是这种黄青色的松树,这样洁白的沙地,密林中也有一些到了仲夏时节长满青草的黑色的小湖。他想到这个小湖畔来已经成为一种下意识的,机械的愿望了,有时施蒂尔里茨对这种经久不减的愿望感到有些害怕,因为他离开那里的时候总觉得精疲力尽,睏乏不堪,恨不得能喝上几杯酒,而且时间越久,这种感觉就越强烈……想当初1922年,他执行捷尔仁斯基下达的任务,随白匪军残部离开符拉迪沃斯托克,一开始在日本,满洲及中国进行从内部分化俄国侨民的工作;那时候他并没有感到如此困难,因为在这些亚洲国家没有什么东西能引起他的怀乡之情。那里的大自然更为优美雅致,小巧玲咙,整齐别致,娇艷得有些过分。但是后来他接受了情报中心调他去与纳粹分子斗争的新任务,为此他要去澳大利亚,到德国驻雪梨使馆声明他是在上海被抢劫一空的冯·施蒂尔里茨。就在他搭车从雪梨去坎培拉的途中,他第一次感受到怀乡病的发作。 汽车穿过一片大森林,他觉得似乎他是在驶向坦波夫州的一个什么地方。车子行驶了七十八英里,在一家酒吧间附近停了下来;与他同车的旅伴们下车去吃三明治,喝咖啡,他一个人在附近漫步徘徊;就在这时他领悟到,此地的树林与俄罗斯的树林大不相同,这里长的是些枝树,散发出特殊的辛辣芳香,气味沁人心脾,但却是一种陌生的异乡他国的气味。拿到新的护照后,施蒂尔里茨在雪梨一家德国人(他曾捐款支援过纳粹党)开设的大饭店工作了一年,之后,他受饭店老闆之託来到纽约,在德国使馆找到了工作,并加入那里的国家社会主义德国工人党,在那里他完成了帝国机要部门交付的几项任务。后来,他以保安处军官的身份正式调往葡萄牙。他在一个贸易代表团一直工作到西班牙佛朗哥军事反叛的爆发。随后,他平生第一次穿上党卫队保安处的制服出现在布尔戈斯市。从那时起大部分时间他都住在柏林,偶尔短期到国外出差:他去过南斯拉夫的萨格勒布,日本的东京(世界大战前夕他在这里最后一次见到过佐尔格1),以及瑞士的伯尔尼。但是无论他走到哪里,唯一使他心驰神往的地方就是这个松林中的小湖。德国的这片小天地就是他的俄罗斯,他在这里就如同到了故乡,他可以在这里躺在草地上仰望浮云,一躺就是几个小时。习惯于对事、对人以及对自己内心极其细微的变化进行分析的施蒂尔里茨得出这样一个结论:他嚮往这个松林是完全合乎逻辑的,没有什么神秘莫测和不可解释的。他理解到这一点还是在有一次他到这里度过了一整天的时候。那天他带上了女管家做好的早餐:几片夹上香肠和乳酪的面包,一背壶牛奶,一暖瓶热咖啡。他还带上了一个绞竿和两个普通钓鱼竿,当时正是狗鱼产卵后贪食的时节。施蒂尔里茨买了半个圆形黑面包,作钓鲤鱼用的鱼饵,因为他知道在这种小湖里有很多鲤鱼。施蒂尔里茨捻碎了一些黑面包撒在芦苇丛附近,然后回到林中,在毛毯上摆好整整齐齐装在玻璃纸袋里的早餐,很鹏店橱窗里陈列的食品模型。当他把牛奶倒进一个可以伸缩的杯子时,突然他感到眼前这些橱窗展品似的面包是那样索然乏味,叫人看了就心烦,于是他把黑面包掰成几块,大口大口地吃起来,一边嚼着面包,一边喝着牛奶。这时他心里感到甜丝丝的,但又有几分悲伤,愉快中夹杂着某些不安。往事又浮上了他的心头:也是这样的草,这样青色的树林,还有保姆那双手,不,他只记得她那细长温柔的手指,也是这样的黑面包,还有盛在粗瓷杯里的牛奶,那螫了他脸颊的黄蜂,和那白色的沙地…他想起了自己吼叫着向湖边奔去的情景和保姆的笑声,还有日落前天空中成群的蚊虫嗡嗡的尖叫声… 第23页 ◆1佐尔格·里哈德(1895—1944)是苏联侦察英雄.30—40年代以德国记者身份先后住在德国和日本,此间为苏军搜集过很多宝贵的情报.1941年在日本被捕,1944年在东京被处死.——译者往。 “我为什么把车子停了下来?”施蒂尔里茨在漆黑的公路上慢慢地踱来踱去,忽然这样向自己问道。“对了,我本来是想休息休息…好了,我这不是已经休息过了吗。明天去埃尔温家取阿列克斯的回电时可千万不要忘记带几听罐头牛奶去。哼,我肯定要忘记的。所以今天就要把牛奶放到汽车里,而且一定要放在前座上。” 作者:[苏]尤里安·谢苗诺夫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xinty665免费制作 第三节供思考用的资料(希姆莱) 希姆莱从圈椅上站起来,走到窗前:冬天的树林美丽异常——披着白雪的针叶树的树梢在月光下闪闪发光,大地上万籁俱寂。 突然希姆莱想起了他开始发起反对元首最亲近的人物赫斯的活动情形。的确,那时候他曾一度险些丧命,因为希特勒是一个往往会做出一些反常决定的人。希姆莱从他下属那里得到一卷电影胶片,影片上拍摄的是赫斯在厕所里手淫的镜头。希姆莱如获珍宝,马上带着影片驱车去见希特勒,把影片放映了一遍。元首大发雷霆。希特勒顾不得当时正是深更半夜,命令召见戈林和戈培尔,还把赫斯叫来在会客室等候。第一个到来的是戈林,但脸色苍白,十分惊慌。希姆莱知道为什么这位帝国元帅如此不安,原来当时戈林与维也纳一位芭蕾舞演员的风流韵事正值高潮。希特勒请这两位朋友看了一遍“赫斯的丑行”。戈林看完哈哈大笑。希特勒沖他吼道:“你不该这样冷酷无情!” 希特勒把赫斯请到办公室后,他跑到他跟前,喊叫起来:“你这个又脏又臭的坏蛋!你染上了恶习,是在造孽!” 在场的希姆莱、戈林和戈培尔心里很明白,眼前的这位巨人——党的第二把手——就要垮台了。 但是出乎他们意料的是赫斯却很镇静地回答说:“是的,我的元首!我不想隐瞒这件事!但是为什么我要干这种事呢?为什么我不去和一些女演员睡觉呢?”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戈培尔。戈培尔把身子紧缩在圈椅里(他的情妇捷克女演员巴罗娃的丑事已经开始败露)。 “为什么我也不去维也纳看芭蕾舞,在那里过夜呢?因为我只为了党而生活!而党和你,阿道夫,对我来说是一回事!我没有时间去管自己的个人生活!我是个孤独的单身汉!” 听完这番话后,希特勒软了下来,他走到赫斯眼前,不好意思地搂住了他,用手爱抚地拍了拍他的后脑勺。赫斯这一仗打胜了。希姆莱心里却结上了一个疙瘩,因为他知道赫斯是善于报復的。赫斯走后,希特勒说:“希姆莱,你给他找个妻子吧。我是十分了解他的,他是个很可爱的人,忠于我们运动的人。把候选的女人照片拿给我看看,我的推荐他一定会接受。” 希姆莱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他明白,在眼下这一瞬间什么问题都可以解决。 等到戈林和戈培尔各自回去之后,希姆莱说:“我的元首,您为国家社会主义党拯救了一个忠诚的战士。我们大家都十分珍视赫斯的忘我献身精神。没有人能这样英明地决定他的命运。所以请允许我马上再给您送几份材料来。您的一些战士需要得到帮助,就像您刚才助赫斯那样。” 于是他给希特勒送来了关于劳工阵线首领莱伊的专案材料。此人嗜酒成癖,除了希特勒,他酗酒滋事已经是尽人皆知的了。希姆莱还抛出了关于“巴贝尔斯堡小公牛”戈培尔的专案材料:他放荡无羁地和一些血统完全不纯的女人乱搞,丢尽了真正国家社会主义党人的脸面。当天夜里一份有损鲍曼名誉的材料——怀疑他搞同性恋——又摆在了希特勒的桌子上。 “不,不,”希特勒为鲍曼辩护说,“他是个儿女满堂的人。这纯属诽谤。” 希姆莱虽然没有想说服希特勒改变看法,但是他看见元首是那样极度好奇地翻阅着这些材料,一连几次反覆阅特工人员写的报告,希姆莱就知道,他已经彻底赢得了元首的信任。 后来希特勒曾下令举国庆祝党卫队首领希姆莱五十寿辰。从这天起所有的地方长官——各省党的首领就都认为希姆莱是希特勒手下唯一掌握全部大权的人。所有党的地方组织开始把重要的情报分别送往两处:一处是送到党的总部,给赫斯,另一处是希姆莱的办公厅。一个受到特别信任的特工小组写给希姆莱的材料,可以不经过各级机构的上转,直接送到希姆莱个人专用的档案室,这是些败坏 党的领袖们声誉的情报材料。而在1942年希姆莱把第一批败坏元首声誉的文件放进了自己的保险柜。 1943年,史达林格勒战役后,他下决心给他的一个密友、全国首屈一指的医生和按摩师凯尔斯汀博士看了这些文件。他锁上门,从保险柜里取出元首病歷的副本。从病歷中显而易见地可以得出一个结论:元首曾患过极严重的梅毒。这一意外的情况使凯尔斯汀惊愕得一屁股跌坐在沙发上。 第24页 凯尔斯汀翻阅了全部七十页的材料,轻声说:“现在他的病情正处在进行性麻痹的初期……他精神已经不正常了……” “或许你会同意为他治病?”希姆莱问道。 “元首病情十分危险,是不能换医生的。只有希望他死的人才给他换医生。…” 正是在那时希姆莱默许了他的政治情报处主任、党卫队支队长瓦尔特·施伦堡去试探西方同盟国有几分意愿想和德国缔结体面的和约。他一直注视着持反对立场的将军们中间的阴谋分子与美国情报部门在伯尔尼的代表艾伦·杜勒斯勾搭的情况。他花了很长时间研究过一个阴谋分子的报告,报告上说:“西方代表出于对布尔什维克主义的恐惧。会欣然同意举行谈判并与帝国缔结和约,但是他们对元首反覆无常的‘天才’表示担心,因此他们认为元首是不值得他们信任的谈判对手。他们在寻找为数不多的一些有识之士,头脑清醒、可以信任的人,像党卫队全国司令那样的人……” “当时我真是个可鄙的胆小鬼。”希姆莱依然在窗边谛听着寂静的松林,继续想道。“1944年7月 20日,在刺杀希特勒事件发生五个小时后,我本可以成为德国的元首。当时我完全有可能趁一片惊慌混乱之机把柏林的一切权力掌握在自己手里。我可以不把戈台勒尔下狱,而派他到伯尔尼去见杜勒斯提出鞲和的建议。把元首、戈塔尔和鲍曼枪毙掉,就像1934年杀死施特拉塞那样。让他们在房间里惊恐不安地团团转,跪在地上求饶,那也很不错……不过,希特勒是决不会求饶的。甚至戈培尔也不会求饶。会求饶的是鲍曼。他贪生怕死,而且他看待世间一切是最清醒不过的…而我当时的意志却十分薄弱,我回想起了在元首身旁度过的美好时光,我可真是个窝囊废……私人情感战胜了我…” 实际上希姆莱竭尽了全力为自己从那次七月事件中捞取了最大限度的好处。戈培尔镇压了柏林的叛乱,但是希姆莱却从他手中夺走了胜利。他知道利用什么手段才能达到目的。戈培尔这个狂热分子只有当他被党内常用的漂亮词藻搞得昏昏然的时候他才可能把自己的胜利交出来,因为这些用语是他创造出来的,因而也是他最喜欢听的。 希姆莱当时向戈培尔阐述了一番必须立即对党卫队和盖世太保在镇压叛乱中所起的作用大加赞扬的道理。“我们必须向人民讲清楚,”他对戈培尔说,“除了我们这个有党卫队英雄好汉的国家,再也没有哪个国家可以如此坚决地除掉那些卖身投敌的杀人团伙。” 于是报纸和电台开始宣传“党卫队功绩”的运动。那时候元首对希姆莱特别友善亲近。甚至有一段时间希姆莱觉得总的败局在变成胜局,尤其是11月9日那天,元首开国以来破天荒第一次委託他,党卫队全国司令,代表元首在慕尼黑髮表节日演说。 直到现在他还能忆起(回忆时他总感到很紧张,而且有点害怕),当他走上元首的讲台,和元首并排站在一起的他心里有一股说不出的甜丝丝的滋味。而戈培尔、戈林、里宾特洛甫、莱伊等人都站在下面,往常元首在场时他也是站在那里。戈培尔等人向他鼓掌,按照他的手势举起手来行党礼,稍停片刻后,他们便开始欢唿,跟着,整个会场也高声欢唿起来。纵使他们对他十分忌恨,认为他不配充当这一伟大的角色,随便他们怎么想,但是按照国家社会主义党的伦理标准,他们必须在到会的两千名地方首领面前向他希姆莱履行规定的仪式表示党内最崇高的敬意。 鲍曼…哎呀,他是多么仇恨鲍曼呀!正是这个对希姆莱如此青云直上感到不安的鲍曼战胜了他。 鲍曼比任何一个人都了解元首,他知道,如果希特勒宠爱信任某人,那么就决不能说这个人的半点不字。因此鲍曼向元首建议说:“期望陆军有什么作为这是十分没有把握的。不过,万幸的是:我们有党卫队师这支队伍,它是党和国家社会主义的希望。只有我的朋友希姆莱,党卫队的首领可以肩负起指挥东部战线,指挥‘维斯瓦’集团军群的重任。只有他统辖的党卫队和陆军在他的指挥下才能打退并击溃俄国人。” 第二天希姆莱飞抵元首大本营。他带来了一项命令请元首批准,上面说:以前由鲍曼管辖的所有的地方长官,现在要受他党卫队全国司令和鲍曼的双重领导。他准备好对付鲍曼的一次致命性打击。而且元首很轻易地批准了这项决定,这使他有点奇怪。但是元首在命令上签字后不到一分钟他就恍然大悟了。 “我祝贺您,希姆莱。您被任命为‘维斯瓦’集团军群的总司令。除了您。没有任何人可以击溃布尔什维克的军队。除了您,谁也不能掐住史达林的脖子,迫使他接受我的鞲和条件!” 这等于是彻底垮台。时值1945年1月,丝毫没有胜利的希望。让这些温情幻想去见鬼吧!唯一的指望是立刻与西方讲和,和他们共同反对布尔什维克的大军。 希姆莱感谢元首委任他这样崇高光荣的职务后便,回到自己的大本营。随即他拜见了戈林,但是两人话不投机。 此时他从梦中惊醒,再也难以人睡,所以站在窗前谛听着寂静的松林;想给被他抛弃的女儿打个电话,可又不敢,因为这可能被鲍曼知道;也不敢给两个儿子和他们的母亲(他一直在爱着她)打电话,因为他怕招惹麻烦:元首是从不原谅如他说的那种“道德败坏”的。该死的患梅毒病的傢伙……道德败坏……希姆莱痛恨地望了一眼电话机,没想到他苦心经营十八年才建立起的机器如今却反过来对他十分不利了。 第25页 “完了,”他自言自语说道,“如果我不立即开始为自己的性命奋斗,我就要完蛋。” 根据一些间谍情报,希姆莱可以推断出,驻在义大利的兵团司令官凯塞林元帅不反对与西方谈判。这点只有施伦堡和希姆莱两个人知道。提供这个情报的两名间谍已经被消灭:在他们飞回义大利去见凯塞林时,特意制造了一起飞机失事的惨剧。从义大利可以直达瑞士,而美国驻欧洲的情报机关首脑艾伦·杜勒斯就在瑞士坐阵。这件事非同小可。这是重要人物的直接接触,更何况凯塞林的朋友,驻义大利党卫队的头目卡尔·沃尔夫将军同时又是个忠于希姆莱的人。 希姆莱拿起话筒,说:“请立刻把卡尔·沃尔夫将军请来。” 卡尔·沃尔夫是希姆莱的司令部主任。希姆莱对他十分信任。沃尔夫即将代表他希姆莱与西方谈判。 作者:[苏]尤里安·谢苗诺夫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xinty665免费制作 第四节调兵遣将 第一次提审牧师施拉格的时候,施蒂尔里茨并没想在他身上打什么主意,他只不过是执行施伦堡的命令而已。但是和施拉格交谈了三天之后,他突然对这位举止十分庄重、但又有几分孩子气的老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在和牧师谈话时,以及在熟悉他的专案材料时,施蒂尔里茨愈来愈多地考虑,怎样能使牧师对他将来的工作有所研益。 施蒂尔里茨深信牧师不仅仇恨法西斯主义,不仅愿意帮助现有的地下工作者(实际上他在听完牧师和克劳斯谈话录音后就对这两点毫不怀疑了),所以他想在未来的工作中也给施拉格牧师分配一个角色,只是还没有最后考虑好怎样更有效地使用他。 施蒂尔里茨从来不预先猜测事情发展的细节。有一次,他横越欧洲去安卡拉,在火车上读到一段普希金的逸事。这段趣闻深深地印在他的脑海里,直到现在他还时常能回忆起来。作者是位颇有才气的文学研究家,他写道:一次,有人问普希金,美丽的塔吉扬娜的未来如何。普希金很恼火地回答说:“这件事你去问她吧,我可不知道。”施蒂尔里茨时常与一些数学家和物理学家谈话,尤其是在盖世太保逮捕了研究原子问题的物理学家隆格之后。施蒂尔里茨很想知道科学理论家能否事先计划安排他们的发现。“这是不可能的事。”他们回答说。“我们只是把探索的方向确定下来,其余一切都要在试验的过程中才能确定。” 侦察工作也完全是这样。如果把某项行动安排得过分精细,具体,那就有可能遭到彻底失败。因为在相互紧密制约的各环节中,哪怕有一个突然脱落,就可能导致主要方面的失败。所以要看清一切可能出现的情况,眼睛要盯准一项关键性的任务,特别是当你只能孤军作战的时候更是如此。施蒂尔里茨认为只有这样做,取胜才有更大的把握。 “好了,我们就动用一下这位牧师吧,”施蒂尔里茨自言自语说,“克劳斯被除掉之后,现在他实际上已经是无人监督地受我指挥了。我已经向施伦堡报告,牧师与前首相布吕宁的关系未能查明,看样子,他已经对老牧师不感兴趣了。但是,在接到总部的命令之后,我对老牧师的兴趣却愈来愈大了。” 作者:[苏]尤里安·谢苗诺夫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xinty665免费制作 第五节1945年2月16日4时45分 ——摘自(德国中央保安局第四处)党卫队一级突击大队长艾斯曼的党员鑑定: “1939年参加国家社会主义德国工人党。纯阿利安人。性格——近于北方性格,刚毅不拔。与同事的关系融洽。对自己的职责兢兢业业,认真负责。对帝国的敌人毫不留情。射击比赛运动员,曾数次获奖。对家庭忠贞不二。社会关系清白无污。曾受党卫队总司令的嘉奖--” 缪勒在深夜把一级突击大队长叫来,因为他喝完卡尔登勃鲁纳的白兰地又睡了一觉,现在感到很有精神。 “这种白兰地果然与众不同,”他一边用右手大拇指和食指按摩后脑勺,一边这样想,“喝了我们的白兰地头疼得都要炸裂了,可这种酒却使头脑感觉轻松。只是感到后脑勺一阵阵轻微的眸吟作响,这一定是血压的缘故,是很自然的事……” 艾斯曼睁着两只红肿的眼睛看了一下缪勒,然后微微一笑,他那稚气十足的微笑正在气头上的人见了也会气消怒息的。 “我的脑袋也疼得要炸裂了,”他说,“我就像天旱盼大雨一样巴望着能睡上七个小时。我还从来没想到失眠的痛苦是最可怕的折磨。” “我们有一个俄国间谍,过去是个极兇残的土匪,他对我谈过,说他们在劳改营里常常从茶叶里熬制一种奇妙的饮料‘契啡尔’当酒喝,这种饮料可以醉人,也可以提神。我们何不也试上一试?”说完,缪勒大笑起来。“反正早晚我们要在他们的集中营里喝这种东西,那么我们是不是应当事先学会它的制作方法呢?” 缪勒相信艾斯曼,所以无论是和他开玩笑,还是谈话都很不客气,但却真诚坦率。 第26页 “您听我说,”缨勒接着说,“现在出了一件莫名其妙的麻烦事。今天白天局长叫我去见他。这些当官的统统都是些幻想家……他们当然可以整夭地异想天开,因为他们没有什么具体的工作,发指示,下命令,甚至马戏团里的黑猩猩也干得了……您知道,局长对施蒂尔里茨产生了怀疑和不满……” “对谁…?!” “您没听错,就是对施蒂尔里茨。他是施伦堡处里唯一使我有好感的人。他从不熘须拍马,也不歇斯底里举止反常,更不假装积极表现自己,是一个稳重的男子汉。我总是不太相信那些围着领导转,大会小会不管有没有必要都抢着发言的人,他是个沉默寡言的人。我喜欢这种人…如果你的朋友是个寡言少语的人,那他必是个真正的朋友。不过如果是敌人,那他可就是个真正的敌人了。我尊敬这样的敌人。他们身上是有东西可以学习的。” “我和施蒂尔里茨结识已经有八年了,”艾斯曼说,“在斯摩棱斯克近郊作战时我和他在一起,亲眼见到他在枪林弹雨下的英勇表现,他可真是个钢铁般的硬汉子。” 缪勒双眉一皱说:“您怎么也喜欢用这些比喻的词语了?您是不是累了?您还是把这些比喻的词句留给党的头头们去用吧。咱们是密探,应当只用名词和动词来思维,比如:‘见到了他’、‘他说’、‘他转达了’等等……怎么,您认为施蒂尔里茨不可能是…” “是的,”艾斯曼答道,“我决不相信施蒂尔里茨不诚实。” “我也不相信。” “或许应当有策略地使卡尔登勃鲁纳相信这一点。” “何必如此呢?”缪勒停了片刻,回答说,“倘若他很希望施蒂尔里茨是个不诚实的人呢?何必去说服他呢?更何况施蒂尔里茨又不是我们处的。他是第六处的人,让他们的处长施伦堡去吃苦头吧…” “施伦堡一定会要求拿出证据来给他看的。而且您也知道,总司令一定会支持他这样做。” “对了,顺便问一下,去年秋天您因为什么没有和施蒂尔里茨同机去克拉科夫呢?” “我从不坐飞机,总队长先生。我害怕飞…请您原谅我这个弱点…我认为隐瞒这一点就是不诚实。” “可我却不会游泳,怕水。”缪勒冷笑了一声。然后就又用右手拇指和食指在后脑上按摩起来。 “施蒂尔里茨的事我们该怎么办呢?” 艾斯曼耸耸肩,说:“我个人认为,首先,对自己要百分之百的诚实,这是决定一切行为和举动的关键。” “行为和举动是一回事,”缪勒说,“我是多么羡慕那些就知道执行命令的人呀!我是多么想也能够只按命令办事呀!‘要做个诚实的人!’我何尝不也是总在考虑怎样做个诚实的人呢.好吧,现在我提供您一次做诚实人的极好机会: 把这些材料拿去,”说着,缪勒顺手把几份打字材料推到艾斯曼面前,“研究之后做个结论,完全诚实的结论。我在向局长报告审查结果的时候就以这个结论为依据。” “为什么这件事一定要我做呢,总队长先生?”艾斯曼问道。 缪勒笑了起来。 “我的朋友,您的诚实到哪儿去了?规劝别人要诚实毕竟是件容易的事。而且每个人都各自考虑如何用诚实去掩饰自己的虚伪…考虑如何为自己辩护,为自己的行为辩解。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我情愿写份报告。” “什么报告?” “我打报告说,我和施蒂尔里茨相识多年,我可以为他作任何担保。” 缪勒沉默了片刻,坐在靠背椅上心情不安地扭动着身子,然后把一张纸放在艾斯曼面前。 “您写吧,”他说道,“快点写。” 艾斯曼取出钢笔,琢磨了好久,第一句话该怎么写,想好之后,用工整娟秀的字体写道: 第四处处长党卫队总队长缪勒先生: 本人认为党卫队联队长冯,施蒂尔里茨是纯阿利 安人,他忠于元首和国家社会主义德国工人党的思想, 因此请允许我不参加审查其档案材料的工作。 一级突击大队长艾斯曼 缪勒用吸墨纸把墨迹吸干,读了两遍艾斯曼写的报告,轻声说道: “好吧……您是好样的。我对您很尊敬;十分信任您。艾斯曼,今天的事再一次使我确信您是个非常正派的人。” “谢谢您。” “对我没什么可谢的,我倒是应当感谢您。好了。现在给您这三个卷宗,根据这些材料对施蒂尔里茨的工作写一份正面评语。用不着我来教您,您知道该怎么写,什么:‘侦察人员的艺术’呀、‘调查人员的机敏细緻’呀,‘真正国社党员的英勇’呀--您看需要用多少时间?” 艾斯曼翻了翻材料,回答说:“要把全部材料写得外观漂亮好看,内容有根有据,我想请您给我一星期的时间。” “五天,不能再多了。” 第27页 “好吧。 “您要尽量地把施蒂尔里茨在处理牧师工作中的表现写得突出一些。”说到这里缪勒指了指一个卷宗,“卡尔登勃鲁纳认为有人正在试图通过一些圣职人员与西方联繫,如通过梵蒂冈等等…” 作者:[苏]尤里安·谢苗诺夫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xinty665免费制作 第七章 第一节 “是。” “好了,祝您幸福。赶快回去,甜甜地睡一觉吧。” 艾斯曼走后,缪勒把他写的报告放在一个专门的卷宗里,坐在那儿沉思了许久。然后又叫来另外一个助手一级突击大队长霍尔托夫。 “您听我说,”缪勒没有请他坐下就开口说道,因为霍尔托夫是个年轻人。“我交给您一项十分机密,十分重要的任务。” “是,高级总队长…” “这个年轻人干劲还是挺足的,”缪勒寻思着,“他对我们这套把戏还是很喜欢的,搞起来心里还很高兴,劲头十足。这个人是会写出一大堆信口开河,胡言乱语的东西……不过,这也很好…这样我就有把柄可以和施伦堡讨价还价了。” “是这样,”缪勒继续说道,“您要把这些材料好好研究一下,这是联队长施蒂尔里茨最近一年的工作情况.这个案子是与报復武器…也就是原子武器——有关的。与物理学家隆格有关……总的说来,案子本身是没有什么油水的,但是你要尽心尽力好好研究一番……有什么问题就来找我…” 霍尔托夫有些信心不足,但又竭力掩盖这种沮丧的心情,当他刚要离开这位盖世太保头目的办公室时,缪勒又把他叫住,补充说:“您再调几份他以前在前线时的档案材料,查一查施蒂尔里茨和艾斯曼是否在前线碰过面.” 作者:[苏]尤里安·谢苗诺夫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xinty665免费制作 第二节供思考用的资料[杜勒斯〕 盖世太保,帝国军事情报局1,以及维希2的反间谍机关都知道,在1942年夏夭动盪不安的日子里将要有一位神秘的美国人乘飞机排过法国国境。于是法国的反间谍机关、盖世太保和卡纳里斯海军上将的谍报机关一起出动寻捕这个美国人。 在各个火车站上以及各机场装有玻璃门窗的大楼里到处都是秘密侦探,他们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每个有点像美国人的乘客。 但是他们未能抓到这个人。他几次巧妙地在一些饭店餐厅里脱身,又突然出现在飞机上。此人聪明机智,深谋远虑,稳重而勇敢,他斗胜了德国保安部门和维希的反间谍机关,于1942年底神奇地来到了中立国瑞士。 这个人个头很高。夹鼻眼镜亮晶晶的镜片后面的两只眼晴观察着周围的一切,眼神是那么宽厚善良,同时又十分严酷。他嘴里总是叼着一支英国式的直杆菸斗,平时寡言少语,面带微笑,和别人谈话时总是细心地听完对方的话,开起玩笑来颇有风趣,而且一旦说错话或做错事,便立即坦率承认,他这种友善的作风深受众人的佩服。 ◆1帝国军事情报局(又译为“谍报局”):希特勒德国的情报组织。局长就是本文中的卡纳里斯海军上将。——译者注。 ◆2维希:法国城市名。纳粹军队占领下法国维希政权的所在地。此处借指当时的法国。——译者注。 倘若希姆莱、卡纳里斯和贝当1的情报机关知道此人是谁,恐怕他们一定会付出十倍的努力,想办法就在法国把他弄到手(1942年年底德军已经占领法国,以维希为首都的“主权国”法兰西已经不復存在)。原来这个美国人就是杜诺万将军派往伯尔尼的美国战略情报局2人员艾伦·杜勒斯。 ◆1贝当(1856—1951),德国纳军队占领时期法国维希政桥的首脑。——译者注。 ◆2美国战略情报局是美国在战时的一个政治情报机关.——原注。 在瑞士开始传说他是罗斯福总统的私人代表。 杜勒斯在报纸上发表一篇闢谣声明。这篇声明十分奇特,神秘。杜勒斯很清楚,这种双料的gg式宣传,对他是很有利的。果然未出所料,在他到达伯尔尼的头几个月里,来自不同国家的各种人物便接履而至:有银行家,运动员,外交官,新闻记者,还有皇室亲王,演员明星,也就是说,都是些世界各国谍报机关可以网罗来充当自己间谍的人,而且是最重要的间谍人物。 在伯尔尼市发展战略情报局分局之前,杜勒斯非常仔细地研究了手下人员的专案材料。 “在这个蓝卷宗里,”联邦调查局一个负责检查、整理这些人员专案材料的官员向杜勒斯解释说,“是那些在轴心国和中立国家有亲属和密友的人。这个卷宗里的人有两种,一种是本人出生在德国和欧洲,另一种是他们的父母是德国人。这份材料里是与您手下人员有信件来往的人的姓名……而在这些材料里……” 杜勒斯提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打断了这位官员的话:“这些对我要做的事有什么相干呢?” 第28页 “请原谅……” “我感兴趣的是下面这些内容:与我共事的人中谁是德美协会的积极分子,而谁又不是。某某是不是共产党员?他或她是否在搞同性恋?家庭状况如何?婚姻关系是否牢固?丈夫是否因妻子患歇斯底里病而染上了酒瘀,很想毁掉这个争吵不和的家庭?至于说在德国或者在义大利有没有亲友,那我本人的一位远亲还在上个世纪就在德国定居了。” 遗憾的是在《whoiswho》这本名人录中涉及此人过去的情况太少了。德国反间谍机构早些时候就应当了解他的经歷,然而他们知道得太迟了。 ◆1是一本名人录,每年出版一册。——译者注。 后来,希姆莱下属部门终于把一名特务安插到杜勒斯的家中,在他那里工作的一位可爱而勤恳的厨娘就是德国中央保安局第六处的特工人员。此后,施伦堡、希姆莱、盖世太保的缪勒以及后来卡尔登勃鲁纳都从这个特务那里了解到很多重要而又有趣的事情,了解到很多常常是不引人注目的由一些生活琐事所组成的活生生、看得见摸得着的事情。 比如,这个特务曾经报告,杜勒斯经常放在案头、看来也是他最喜欢读的书是《孙子兵法》。这位中国古代军事理论家在他的着作中阐述了间谍活动的基本原理。他讲的是公元前四百年时在中国就已经使用的一些间谍活动的基本手段1。 艾伦·杜勒斯特别喜欢反覆阅读作者论述在了解敌情中那几种最重要的间谍的段落。 孙子提出了五种间谍:“死间”,“因间”,“内间”,“反间”,“生间”2 杜勒斯把读书摘要写在一些卡片上,这些卡片也被施伦堡的人弄到了手。杜勒斯在一张卡片上写道:“生间”和“内间”——相当于我们现在所说的“当地间谍”。 “反间”是指我方抓获的敌方间谍,被我方收买后又派遣回去做我方间谍。 艾伦·杜勒斯在“死间”这个术语下边用红铅笔划上横线。他很欣赏这位中国人的精闢议论。孙子所谓的“死间”指的是那些被利用来向敌人提供假情报的人。孙子所以称其为“死间”是因为当敌人发现这些人提供的情报是故意假造的,这样势必会把他杀死。 孙子所说的“生间”,杜勒斯在自己的笔记中强调指出,在当今通常都称为“潜入间谍”。他们到敌国去,在那里搞间谍工作,然后再活着回来。 孙子断言,一个真正的侦察员一定要同时具备这五种间谍手段。他说,拥有这五种间谍手段的侦察员就等于有了一张“神网”,像是一张用一条绳子连在一起的无数根细得看不见,但同时又十分结实的丝线结成的鱼网1。 孙子的见解颇有意思,杜勒斯用卡片摘录了很多孙子的观点:关于反间谍,伪情报,心理战,间谍人员的安全术等等。 孙子论述的间谍活动是对古希腊和古罗马时代传说的间谍活动的挑战。那时搞间谍活动在很大程度上是靠鬼神的旨意。而孙子却认为搞情报侦察工作决不能靠鬼神。在情报侦察工作中应当只依靠人,靠敌人和朋友2。 ◆1孙子在《用间篇》中并没做这样的比方,原句是:“五间仅起,莫知其道,是谓神纪,人君之宝也。”这里“种纪”意思是“神妙莫测之敌。很可能“神纪”被错译为“神网”了。——译者注。 ◆2孙子的原话是:“先知者,不可取于鬼神,……必取于人,知敌之情者也。”意思是:“而要事先了解敌情,不可用迷信鬼神和占卜等方法去取得…一定要从了解敌情的人那里去获得。”——译者注。 盖世太保派遣的女特务还偷拍下了杜勒斯读的一本圣经,书页边上有这位美国情报专家写的密密麻麻的批语。在圣经中讲到约书亚派了两个人做探子到耶利哥城去窥探虚实的地方1,杜勒斯做了一个记号。这两个探子潜入耶利哥城,来到一个名叫喇合的妓女家里。在杜勒斯看来,这是被现在的职业特工人员称为秘密隐蔽点在歷史记载中的第一个实例,他和朋友们也是经常这么说的。喇合让两个探子在她家里隐蔽,后来又设法救他们出城,所以当以色列人攻下耶利哥城之后,把居民统统杀光了,只有喇合和她的家人保住了性命。奖赏帮助侦察工作的人的传统就是从那时开始的。 ◆1指圣经《旧约》中《约书亚记》第二章。——译者注。 女特务还向中央机构报告,丹尼尔·笛福的小说《鲁滨逊漂流记》是艾伦·杜勒斯喜欢读的一本书。他还经常翻阅《摩尔·弗兰德斯》和《大疫年日记》。这几本书是丹尼尔·笛福写的,他是一个非常出色的侦探。他不只曾经是一个规模颇大的谍报网的独立组织者,而且他还是英国情报机关的第一任领导人,不过这些情况是在他死去多年之后才为世人所知。 杜勒斯曾企图在他着作的字里行间找到哪怕是含含煳煳提到过这位作家是不列颠帝国情报机关领导人的地方,但是他没能找到半点蛛丝马迹。 施伦堡的女特务还报告说,艾伦·杜勒斯在闲暇时还仔细研究过十九世纪欧洲一些最大的特务组织的实践经验以及他们採用的特务方法。 第29页 希姆莱的情报机构专用档案馆里还搜集了很多有关艾伦·杜勒斯的其他情报资料。但是第三帝国的领导人却始终未能整理出一份这位二十世纪中期深谋远虑的侦察专家的严整确切的传略。 杜勒斯的经歷并没有什么异常出色的地方。二十三岁取得艺术硕士证书之后,他先在印度和中国当传教士,1916年5月在维也纳第一次担任外交职务。在巴黎他曾在伍德罗·威尔逊率领的代表团里工作过一段时间,后来他接受了一项特殊任务,在瑞士和奥地利工作,设法保住奥匈帝国的生存。1918年他首次策划了一项阴谋,倘若杜勒斯能把它进行到底的话,那将是一次极大的阴谋活动。但是共产党领导的德国十一月革命1阻挠了这次阴谋的实现。本来应当成为西方国家阻挠布尔什维克主义在欧洲传播的“防疫线”和“铁甲盾牌”的哈布斯堡王朝的帝制彻底破产了。 一年后,也就是1919年,杜勒斯被任命为美国驻德国大使馆一等秘书。他在威廉大街7号的大使馆工作时直接接触过一些以反对欧洲布尔什维克主义为己任的人物。正是在这里经他的介绍美国驻德临时代办德列塞尔结识了霍夫曼2将军,制定德国进攻莫斯科第一个计划的就是此人。 当时霍夫曼曾对他们说:“我这一生只有一件事使我深感遗憾,那就是在布列斯特一里托夫斯克谈判期间我没有中断谈判,没有进兵莫斯科。当时这样做是易如反掌的。” ◆1指1918一1919年德国的资产阶级民主革命。这次革命没有彻底完成资产阶级民主革命的任务,它只推翻了君主制。——译者注。 ◆2霍夫曼是1916年12月苏钢和德同单独举行的布列斯特谈判中的德方代表.——译者注. 正是在那时候,也正是这个霍夫曼与杜勒斯谈话时曾经十分文雅而又很有说服力地证明过后来称为“对东方的渴望”的主张是正确的。 调离柏林之后,艾伦·杜勒斯在某国的首都君土坦丁堡1任职两年,这个国家与苏俄毗邻,而且它一方面是通往黑海和地中海的咽喉要地,另一方面又是通往石油主要储藏地区的桥头堡。 后来艾伦·杜勒斯从那里回到华盛顿,并担任了国务院近东司司长。近东地区当时是世界上最大的热点之一。近东有石油,而石油又是战争的食粮。美国工业界的石油大王们对他们的英国竞争对手在国际市场上取得的巨大胜利深感不安。 正是在那时候“新泽西标准石油公司”的董事长贝特福特曾声称:“现在对于美国来说,实行进攻的政策是十分重要的。” 于是杜勒斯孜孜不倦地工作,终于在他的领导下取得了对大不列颠的第一次胜利:1927年洛克菲勒公司获得了“伊拉克石油公司”百分之二十五的股票。 同年梅隆财团的“海湾石油公司”取得了租赁巴林岛的优先权。 ◆1君士坦丁堡:拜占庭帝国的耶城。1453年为奥斯曼土耳其人占领。更名为伊斯坦堡。——译者注。 取得这几次胜利之后,杜勒斯本想功成引退。但是在研究罗特希尔德银行系统的情报工作过程中他产生了一个想法,认为在国务院的任职只不过是未来飞黄腾达的第一步。 后来,艾伦·杜勒斯在“苏利文一克朗威尔”律师事务所任职。这是华尔街最大的事务所,它与洛克菲勒家族和摩根家族有着极其密切的联繫。正是“苏利文一克朗威尔”律师事务所在开凿运河期间参与了与巴拿马政府的有关工作。正是在这个律师事务所工作期间艾伦·杜勒斯开展了大规模的活动,使美国在哥伦比亚共和国控制了更多的石油企业。 凡尔赛和约签定后,美国的企业家们就不断地把大量美金投人到德国,而此时“苏利文一克朗威尔”事务所与这个国家的关系已经非常密切。 正是在那时候艾伦和他的哥哥约翰·福斯特·杜勒斯开始与蒂森的托拉斯“伊·格·法本公司”以及“罗伯特·博施”康采恩有了密切的联繫。杜勒斯兄弟便成了德国这几家大企业在美国的代理人。 战争刚一开始时艾伦·杜勒斯的处境悲惨,几乎濒临破产。原来“罗伯特·博施公司”在美国有个分公司,叫做“美利坚博施公司”,第二次世界大战初,这家公司遇到了被列入黑名单的危险。后来公司老闆急忙与瑞典银行家瓦伦堡兄弟签定了一个协议书。根据此项协议瑞典的银行可以在名义上掌管“美利坚博施公司”,条件是战争一结束就要把公司交还给原来的主人。 瓦伦堡兄弟同意了这些条件,但是他们需要找一位美国代理人去承办各种必要的手续。这个角色交给了杜勒斯兄弟。艾伦·杜勒斯极为成功地瞒过了美国当局,把纳粹分子的财产稳稳噹噹地藏在瑞典的国旗下面。以后艾伦·杜勒斯不但成了“苏利文一克朗威尔”律师事务所的合伙人,而且当上了“施洛德信託公司”的经理,同时又是“j/亨利·施洛德银行”的经理。 施洛德是什么人呢? 他在德意志是德国公民,在美利坚合众国是美国公民,在大不列颠又是英国公民。还在三十年代的时候库特·冯·施洛德男爵就经营这个银行康采恩了。1933年1月7日在施洛德的科隆别墅里希特勒会见了冯·巴本。在那里希特勒详细拟定了纳粹党夺取政权的计划。为此库特·冯·施洛德得到了党卫队总队长的官衔。而且他又当上了秘密组织“经济之友会”1的会长。该组织曾专门为海因里希·希姆莱的武装党卫队在鲁尔区的大资本家中间筹集过资金。 第30页 伦敦的“英德协会”一直得到施洛德康采恩英国分公司的资助,而这个协会的职责就是在大不列颠宣传元首希特勒的思想。因此不难想像“j/亨利·施洛德银行”在美国都进行了些什么活动。而这家银行的经理不是别人,正是艾伦·杜勒斯… ◆1“经济之友会”是德国一些大资本家组织的专门集资支持党卫队的;团体。后来一般都称为“党卫队长之友会”。——译者注。 也正是这个对欧洲、德国、纳粹主义、商业、石油比任何人都熟悉的人当上了美国战略情报局驻欧洲的间谍头子。 杜勒斯当然不是罗斯福在伯尔尼的私人代表。日本人偷袭珍珠港后几星期,杜勒斯和一位大实业家谈过一次话。后来他转到战略情报局去搞谍报工作与这次谈话也颇有关系。 “您问我远景问题,”杜勒斯习惯地一口一口抽着那支不离嘴的英国菸斗,沉思地说道,“我现在无法做出详尽的回答。要想勾勒出远景的大致轮廓,就必须研究这个国家的财政状况,研究在这个国家里流行什么政治笑话,剧院上演什么新剧目,以及在纽伦堡党代表大会上的报告。现在我能看得清的只有一点,那就是德国是不会默不作声的,我指的是像被罢职的沙赫特这样的金融大亨以及被迫从事拉丁文翻译的文学家们的德国。” “沙赫特是很重要的人物,可是文学家…” “文学家同样重要,”杜勒斯反驳说,“他们甚至比您想像的要重要得多。希姆莱还在1934年就犯了个大错:他把诺贝尔奖金获得者冯·奥塞茨基1关进了集中营。奥塞茨基塑造了一个苦命人的形象。这位苦命人不应当关进集中营,而应当用荣耀、金钱、美女…把他收买过来。演员,作家,艺术家是最容易收买的人了。要善于收买他们,因为收买是使人名誉扫地的最好方式。” ◆1卡尔·奥塞茨基(1889—1938),德国进步新闻记者,政论家——原注。 “我们对这些不感兴趣,这都是些细枝末节……” “这不是细枝末节,”杜勒斯坚决反对说,‘’绝对不是细枝末节。希特勒使五千万德国人养成了唯命是从的习惯。你的戏剧,电影,绘画培养出的是盲从的机器人。这当然不会使我们满意,因为机器人没有经商和交际的愿望,他们也从不想在商业方面谋划什么有利可图的活动。这些盲目服从的机器人不需要沙赫特,但是我们却需要他。因此,”杜勒斯最后说,“这里谈的一切都是彼此紧密相联的。这种相互联繫的现象必然会引申到军队里的知识分子…而军队里的知识分子都是些有少校以至元帅军衔的人,职位没有再低的了。再低的就都是不动脑筋,盲目执行命令的机器人了……” “您这种说法我就很感兴趣了,”与艾伦·杜勒斯交谈的那个人说,“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它牵涉到远景的问题。可是您刚才却说无法回答我提的问题……” 作者:[苏]尤里安·谢苗诺夫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xinty665免费制作 第三节1945年2月17日10点03分 当党卫队高级总队长沃尔夫离开希姆莱的办公室之后,这位党卫队司令一动不动地呆坐了许久。他并没感到害怕,至少他自认为是这样。只因为他这是平生第一次做变节分子。他知道不少叛徒,他并没有去阻止他们的叛变行为,而是在一旁註视着,看他们哪一个能在1944年7月成为胜利者,但是现在他本人也进行了一场叛国的行动,而与敌人谈判是要判死刑的。 卡尔·沃尔夫回义大利的任务是与杜勒斯宜接联繫,这是党卫队的一位高级将领与同盟国的一位高级谍报人员的直接联繫。 希姆莱习惯地摘下了眼镜,用一块柔软的皮擦着镜片。今天他戴的是一副中学教员常戴的没有镜框的眼镜。他感到自己身上产生了一些变化,却一时搞不清究竟是什么变化。过了一会儿,他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噢,我开始动起来了,”他终于明白了,“最可怕的是那种僵死不动的状态,就像夜里做噩梦那样。” 他下令叫施伦堡来见他。一分钟后政治情报处主任走进希姆莱的办公室,就好像刚才他并没在三楼的办公室里,而是坐在希姆莱的会客厅里等着似的。 “沃尔夫马上就要起身去与杜勒斯联繫了。”希姆莱说道,他紧握了一下拳头,弄得手指咯吱咯吱地响了一阵。 “这太英明了…” “这太不明智了,施伦堡,既不明智又冒风险…” “您是借可能要彻底失败吗?” “我指的是一系列的难题!这都是您,都是您干的好事!是您引我走向这一步的!” “即使沃尔夫垮了,全部材料也会落到我们手里。” “这些材料很可能要落到那个维也纳人的手里…” 施伦堡不解地看了一眼希姆莱。希姆莱紧皱着双眉解释说: “就是要落到卡尔登勃鲁纳的手里。我不知道这些材料还要运往何处,是送给鲍曼呢,还是转给我?鲍曼一旦得到了这样的材料,他会干出什么事情来,这点您是很清楚的。当元首知道了这一切,而且鲍曼还会加油添醋地解释一番,您可以想像出,元首会做出什么反应。” 第31页 “这种可能性我也分析过了。” 希姆莱懊恼地皱起了眉头。他现在只想把沃尔夫叫回来,把和他的谈话忘个一干二净。 “我分析过这种可能性。”施伦堡重复说,“首先沃尔夫与杜勒斯谈话不是代表他自己,更不是代表您,而是代表他在义大利的上级凯塞林元帅。他是驻义大利的德军总司令,并不直接隶属于您的领导。而凯塞林元帅曾是戈林在空军里的助手。一般人都认为他是戈林的人。” “说得好。”希姆莱说,“这一点您是早已想到的,还是刚想起来的?” “当知道沃尔夫即将起程的时候我就想到了。”施伦堡回答说,“您允许我吸支烟吗?” “当然可以,请吸吧。”希姆莱答道。 施伦堡点燃了一支烟。从1936年开始他就只吸“骆驼牌”的捲菸,其他牌的烟一概不抽。1942年美国参战之后,一次,有人问他,“您是从哪儿弄到敌国的香菸?”施伦堡回答说,“果真如此,买几支美国烟,就会有人说你是叛国…” “我把所有可能发生的情况都考虑过了,”他接着说下去,“包括那些最令人不快的情况。” “可能有些什么情况呢?”希姆莱警觉起来。现在他的心绪已经安定下来,脑子也清醒过来了,他看到了入情入理的前途远景,既然这样万事顺遂,那还有什么不愉快的呢? “倘若凯塞林,更糟糕的是倘若他的靠山戈林能够证明他们与此事无关,那将怎么办?” “我们决不让他们得逞。这件事要预先想好对策。” “我们是可以这样做的,但是卡尔登勃鲁纳和缪勒呢?” “好了,好了,”希姆莱疲惫地说,“那么,您有什么建议吗?” “我建议来个一箭双鵰。” “这是办不到的,”希姆莱越发有气无力地回答说,“不过,我确实也不是个猎手……” “元首不是说,同盟国正处在分崩离析的边缘吗?那么,离间他们的关系岂不正是我们的一项主要任务吗?如果史达林知道了党卫队的将军沃尔夫正在与西方同盟国进行单独谈判,他会怎么做呢?他究竟怎样做,我不敢妄加推论。但是这件事一定会促使他有所行动,对这点我是从不怀疑的。因此,如果我们把沃尔夫去谈判一事说成是有意伪造情报,用以欺骗史达林,那么这岂不完全是为了元首的利益吗?谈判是为了矇混吓唬史达林,是我们编造的假情们万一这次行动败露了,我们就这样对元首解释。” 希姆莱从椅子上站起来——他不喜欢沙发椅,所以总是坐在一把普通的旧办公椅上。他走到窗口,久久地望着柏林城的瓦砾废墟。他看到几个小学生从学校里出来,愉快地障笑着;还有两个妇女用小车推着孩子。希姆莱突然想:“我是多么想高高兴兴地到大森林里去,在篝火旁住上一夜呀!我的天啊,瓦尔特真是个聪明人…” “我再考虑考虑您刚才说的话,”希姆莱没有转身去看施伦堡,就这样说道。他很想把施伦堡的胜利抢过来。而施伦堡是会把胜利欣然送给帝国党卫队司令的。他一向是把自己的胜利让给司令和海德里希的。 “详细的安排您是否也想知道,还是说细节由我一个人来考虑就可以了?”施伦堡问道。 “您去考虑吧。”希姆莱回答说。当施伦堡朝门口走去时,希姆莱转过身来,说,“不过,实际上这件事不应当有什么细节。您指的是什么?” “第一,掩护的方法……就是说应当找一个做替身的人去与西方谈判,当然不是我们的人,而是别人的人。然后把有关这个人的材料呈交给元首。自然是在必要时。这将是我们情报部门的一大功劳,我们‘挫败了敌人的阴谋计划’,我想戈培尔一定会这样一本正经地说的。第二,在瑞士将有几十只眼睛监视沃尔夫。我想在西方同盟国这几十双眼晴的后面能再有五六个我的人去监视他。沃尔夫 不会知道我们的人在监视他,因为他们会把情报及时直接送到我这里来。此外,这样做就更能证明此事与我们无关。一旦事情败露,那只好牺牲沃尔夫,但是对他监视的材料还是会收入我们专案文件中的。” “是收入到您的专案文件中去。”希姆莱纠正了他的说法。 施伦堡想:“我又把他吓了一跳。我讲的这些细节使他感到害怕了。我现在只需要徵求他的同意,下面的事就全由我一个人包办了。” “您打算派谁去呢?” “我已经有了很合适的人选,”施伦堡答道,“不过,这都是些我自己可决定的细节,无需让您分心了,您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呢。” 施伦堡确定的名单中执行第一项任务的人选就是冯·施蒂尔里茨和被他“监护”的牧师。 作者:[苏]尤里安·谢苗诺夫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xinty665免费制作 第四节1945年2月17日10点05分 早上,当埃尔温应当接收情报中心的回电时,施蒂尔里茨正开着汽车慢慢地朝他家驶去。汽车的后座上放着一台又重又大的电唱机。根据假履歷埃尔温的身份是一家电唱机小公司的老闆,这样他就有可能装作为顾客服务到全国各地去了。 第32页 在一条街上交通堵塞了,前边正在清除路面上的堆积物。原来敌人夜间空袭时一幢六层的楼房坍了一堵墙,修路队的工人和警察正在一起迅速而麻利地指挥着车辆的通行。 施蒂尔里茨回身一看,他的车后边已经停了三十几辆汽车,至少不会小于这个数目。有一个很年轻的小伙子,他是个卡车司机,对施蒂尔里茨喊道: “要是这会儿来了敌机,那可就要乱套了,躲也没处躲。” “不会来的,”施蒂尔里茨望了望天空,回答说。云很低,边缘是灰黑色的,看样子是雪云。 “夜里天气很暖和,”施蒂尔里茨思索着,“现在又惊起来了,显然,是要下雪了。” 不知为什么,他忽然想起了不久前见到的那个天文学家所说的话:“……太阳活动极其剧烈的年份。地球上的一切都是相互联繫着的。我们大家也都是相互联繫着的,地球与太阳相关联,太阳又与银河相关联。”想到这里,施蒂尔里茨冷笑了一下,他想,“真像是盖世太保的间谍网…” 这时站在前边的一个警察急促地挥了挥手,喉音很重的喊道:“开车吧!” “世界上任何地方的警察,”施蒂尔里茨心里想,“都不像我们这里的警察这么喜欢发号施令,挥动着警棍,做出各种手势,指指划划的。”他突然发现他已经把德国人和德国当作自己的民族和自己的国家来想问题了。“我是非这样不可呀。如果我把自己分成两半,那肯定早就完蛋了。看来,是有些反常;我竟然喜欢这个民族,而且还喜欢这个国家。不过,也许希特勒分子真的是世上的匆匆过客?” 再往前走,道路就畅通了,于是施蒂尔里茨开足了马力。他明知道急转弯会严重磨损车胎橡胶,也知道现在汽车轮胎是脱销货,但是他仍然喜欢急转弯,让轮胎在地上磨得像唱歌似的发出吱吱的响声,这时汽车急剧倾斜,就像小船遇上了大风暴一样。 到埃尔温和凯特住宅去的转弯处又有警察封锁了道路。 “那边出什么事了?”施蒂尔里茨问。 “一条街被炸毁了。”一个面色苍白的年轻警察回答说,“敌机投下了一枚大鱼雷。” 施蒂尔里茨觉得额头上冒出了冷汗。 “他们的房子也一定炸坏了。”他心里寻思着。 “九号住房怎么样?”他问道,“也被炸了?” “是的,全都炸坏了。” 施蒂尔里茨把车子停在人行道旁边,下车沿一条横巷朝右走去。还是刚才那个面带病容的警察拦住了去路,对他说:“禁止通行。” 施蒂尔里茨撩开上衣的翻领,露出了党卫队的证章。警察向他行了个举手礼,说:“工兵们担心这片地方有定时炸弹……” “那就是说,我们都要被炸上天去喽。”施蒂尔里茨说着就朝九号住房的废墟堆走去。 他感到精疲力尽,疲惫不堪,但是他知道,走起路来一定要和平时一样:步子要矫健有力。他现在正是这样脚步矫健地走着,脸上还露出平时那种对一切都不以为然的得意扬扬的微笑。但是他眼前却浮现出凯特的身影:她挺着圆熘熘的大肚子。有一次凯特曾对他说:“准是个女孩。肚子要是凸出来像个瓜似的,那才是要生男孩,我准是生个姑娘。” “人都死了吗?”施蒂尔里茨问一个正在监督消防人员工作的警察。 “很难说。轰炸的时候正是凌晨,来了很多救护车……” “保存下来的东西多不多?” “不太多…您瞧,乱七八糟的…” 施蒂尔里茨帮一位哭哭啼啼,推着小孩的妇女把童车拖下了人行道,然后才回身朝自己的汽车走去。 1945年2月17日10点05分 “妈呀!”凯特叫喊着,“天哪!妈妈……救命呀!” 她是在受了严重震伤的情况下被送进产院的,头部撞破了两处。这时她正躺在手术台上,还喊叫着,用俄语说了一些不连贯的语句。 给这个嗓门很大,声音沙哑的大胖小子接生的大夫对助产士说: “是个波兰女人,生的孩子可真够大的……” “她不是波兰人。”助产士说。 “那是哪国人?俄国人?要不就是捷克人?” “身份证上写的是德国人,”助产上回答说,“她大衣里的身份证上写的名字是德国女公民凯特琳·金。” “或许大衣不是她的?” “也有可能,”助产士表示同意,“您瞧,多漂亮的胖娃娃呀。至少也得有四公斤重。真是个俊孩子…是您打电话通知盖世太保,还是过一会儿我打?” “您打吧,”大夫说,“不过,要过一会儿再打。” “完了,现在就剩我一个人了。我简直成了孤家寡人了…”施蒂尔里茨无精打采地,有点置身局外似地寻思着。 他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反锁上门,坐了很久,几次电话铃响他也不去接。他机械地数了一下,先后共有九个人给他打电话。其中有两个打的时间很长,看样子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找他,也许是他的下级,他们总是这样打不通就不放话筒,一打就打半天;剩下的几次铃响时间很短,不是领导就是朋友们打电话找他。 第33页 最后他从抽屉里取出了一张纸,写道: 帝国党卫队司令海因里希·希姆莱亲启(绝密函件) 司令先生! 为了国家的利益,我有责任给您写这封信。我根据可靠的材料获悉:党卫队保安处某些人正在背着您与敌人接触,试探与敌人勾结的可能性。我虽然还拿不出确凿的凭据来证实这些材料,但还是想请求您的接见,向您就这个我认为极其重要而又刻不容缓的问题谈谈我个人的意见和建议。请求您允许我利用我自己的谍报联繫向您提供更为详尽的情报,并提出研究这个问题的计划,因为我认为有人通敌的这种说法,十分遗憾,似乎确有其事。 万岁,希特勒! 党卫队联队长冯·施蒂尔里茨 一位与瑞典人关系密切的葡萄牙新闻影片摄制人员路易士·瓦塞尔曼三天前在空袭时被炸死了。所以在与希姆莱谈话时怎样回答消息来自何人的问题,施蒂尔里茨已经胸有成竹了。 作者:[苏]尤里安·谢苗诺夫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xinty665免费制作 第八章 第一节供思考用的资料(施伦堡〕 —一摘自德国中央保安局第四处处长党卫队支队长瓦尔特·施伦堡的党员鑑定: “1934年参加国家社会主义德国工人党。纯阿利安人。性格——勇敢、坚强的北方性格。喜欢与朋友及同事交往,待人诚恳友善。对帝国的敌人毫不留情。对家庭忠贞不二。婚事系党卫队司令亲自批准。社会关系清白无污。是一位出色的运动员。工作表现——是个优秀的组织者…” 除了按摩医生克莱施泰因之外;希姆莱最信任的或许只有施伦堡一个人了。从三十年代初,施伦堡还在上学的时候,希姆莱就开始注意他了。他知道,在耶稣教会中学毕业后,这位二十三岁的美男子又读完了大学,取得了艺术理论学土的学位。他还知道,在大学里施伦堡最喜欢的教授是个犹太人。他知道,一开始施伦堡时常嘲笑国家社会主义的崇高思想,对元首也不总是那么吹捧赞扬。 但当海德里希请他到谍报部门工作时,他却欣然同意了,因为这时候,他对德国知识分子的立场已感到灰心:他们对希特勒的暴行只是忧心忡忡地评述一番,对他那些乖张反常的举动只是提心弔胆地加以嘲讽,如此而已。 在基蒂沙龙的工作是对施伦堡的第一次重大的考验。这是海德里希设想出来的一家上等社会沙龙。海德里希先命令刑事警察头子奈比根据他掌握的资料卡从柏林、慕尼黑和汉堡挑选了一批雍容娴熟雅的妓女送到这里来.后来他又指示奈比把一些外交官和高级将领的年轻漂亮的夫人找来,她们的丈夫,白天黑夜都忙着开会,到全国各地视察,而且还经常出国,所以这些女人感到孤单得难以忍受。这些夫人太寂寞了,她们需要娱乐和消遣。在这个有亚、美、欧各洲的外交官经常出人的基蒂沙龙里她们找到了这些娱乐和消遣。 党卫队保安处技术部门的专家们在这个沙龙里安装了夹层墙壁、窃听器和照相机。 海德里希的这些设想都是由施伦堡付诸实现的,他是这个沙龙的老闆,实际上扮演的是一个上等社会拉皮条的角色。 收买网罗特务的工作分两条线:声明狼藉的外交官们开始在施伦堡的谍报机关里工作;而那些名誉扫地的第三帝国党政军界人物的夫人则进入盖世太保头子缪勒的机构中去。 缪勒是不准插手沙龙工作的,因为他那副乡巴佬的外貌和他那粗野不堪的玩笑会把客人们吓跑。那时候他第一次感到自己是受制于这个刚刚二十五岁的毛孩子。 “他还以为我会去楼他那些花枝招展的骚娘儿们的大腿呢。”缪勒对他的一位助手说,“好像多么光荣似的!在我们乡下,这种臭娘儿们大家都管她们叫大粪蛆!” 有一天,海德里希的夫人在丈夫外出时给施伦堡打电话,说她感到十分寂寞,施伦堡建议她到城外湖边走走。缪勒很快就知道了这件事,心想,这可是拧掉这位漂亮小伙脑袋的好时机。盖世太保里一些“老头子”都认为施伦堡是个轻浮的人物:他长得漂亮,喜欢向图书馆函索一些拉丁文和西班牙文的书籍,穿着打扮像个花花公子,毫不掩饰地和女人调情挑逗,常在艾尔布莱希特亲王街上出没,从不坐车…难道这是个严肃认真的谍报工作人员吗?整天嘻嘻哈哈,胡说八道,再加上贪杯嗜酒… 缪勒却与这些“老头子”看法不同。缪勒这个乡下人,头脑虽说不很灵活,但是对新鲜事物却很敏感,他认识到,施伦堡是新一代人中的佼佼者。而且这个宠儿将会引来不少像他一样的人。 施伦堡陪着海德里希夫人来到了普洛伊涅尔湖畔。这是他唯一尊重的女人,他可以和她谈论埃拉多斯1的高雅悲剧,也可以述说罗马的粗俗情慾.他们在湖岸上漫步闲游,你一言我一语地畅谈着。这时有两个肥头大耳的小伙子正在冰冷的湖水里洗澡。施伦堡怎么也没想到这两个白痴(只有他们俩在这冰冷的水里洗澡)竞是缪勒派来的盖世太保持务。他认为密探是无权如此公开地引人注目的。 缪勒这位乡下人的诡计比施伦堡的严谨逻辑高了一筹。特务们的任务是在两个“目标”,照缪勒的说法,想“在树丛里躺下”的时候,把他们拍摄下来。但是两个“目标”并没躺在树丛下。他们在露天凉台上喝了两杯咖啡就回城去了。然而,缪勒认为:不明真相的胡乱猜疑总比有根据的醋意更为可怕。所以他把一份揭发施伦堡和海德里希的妻子俩人在林中散步,以及在普洛伊涅尔湖畔度过了半天之久的秘密报告放在海德里希的桌上。 第34页 海德里再看过这份密告之后,对缪勒没说什么。一整天安然无事地过去了。到了晚上海德里希先给缪勒打了个电话,然后来到施伦堡的办公室,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我今天情绪不好,咱们一起去喝点酒吧。” 于是他们三人在几家低级骯脏的小酒馆里混到清晨四点,和一些狂妓以及外汇投机商坐在一起,和他们开玩笑,唱民歌。到了黎明时分,海德里希脸色煞白,他凑到施伦堡身边,建议欢饮一杯交谊酒。两人拿起酒杯一饮而尽,这时海德里希用手掌捂住了施伦堡的酒杯,说: “您听着,我在您的酒里放了毒药。如果您不把昨天和我夫人的所作所为老老实实地告诉我,那您就没命了。如果您讲出了真情,那么,无论对我来说多么可怕,我也会把解毒药给你。” 施伦堡恍然大悟。他对任何事情都是一点就通的。他想起了那两个在湖里洗澡的傢伙,他看见了缪勒那双方东张西望的眼晴,那张得意忘形的笑脸。 “好吧,我说。海德里希夫人给我打电话,说处很寂寞,我就陪她去普洛伊涅尔湖边散步。我可以向您提出几个知道我们在那里所作所为的证人。我们在湖畔散步,谈到希腊是如何雄伟,还谈到希腊是如何因告密者出实而波罗马毁灭等等。当然,希腊毁灭的原因绝不仅是这一点。是的,我是和海德里希夫人在一起呆了半天,我崇拜这个女人,因为她是我心目中真正伟人的妻子。解毒药在哪儿?”他问道。“药在哪儿?” 海德里希微微一笑,往酒杯里倒了一点马提尼酒,把酒杯递给了施伦堡。 事情过去半年之后,施伦堡找海德里希,求他批准一件事。 “我打算结婚,”他说,“但是我的岳母是个波兰人,’ 这类事要由党卫队全国司令希姆莱审理。希姆莱亲自仔细端详了施伦堡的未婚妻和岳母的照片。又请来了罗森堡主管部门的专家,用微型圆规测量检查了颅骨的结构,前额的大小和耳朵的形状。最后希姆莱批准了施伦堡正式结婚。 施伦堡成亲之后,有一次海德里希醉醺醺地挽着他的胳臂,领他走到窗前,对他说:“您妻子的姐姐嫁给了一个以色列银行家,您以为我不知道吗?” 施伦堡顿时感到怅然若失,两手发冷。 “何必这样呢。”海德里希说完之后突然嘆了一口气。 施伦堡当时还不明白,为什么海德里希要嘆气。事隔很久,他才明白其中的道理,原来这位帝国保安部门头子的外公就是个犹太人,曾在维也纳一个轻歌剧团里拉小提琴。 ……早在1939年施伦堡就多次初步试图与西方建立联繫。他开始和两个英国间谍贝斯特、史蒂芬斯进行了错综复杂的周旋。 和这两个人搭上关系之后,施伦堡不仅想以将军们反希特勒阴谋活动领导人的身份去见他们,而且还想藉此机会飞往伦敦,与英国谍报机关、外交部以及政府的高级官员直接接触。从政府方面来讲他是在进行反对大不列颠的阴谋活动,但实际上他是想试探一下,看是否有可能与唐宁街1进行更重要的接触。 ◆1唐宁街:伦敦的一条街,是英国首相官邱所在地,常用以泛指英国政府。——译者注。 可是在施伦堡飞往伦敦的前夕,希姆莱给他打来了电话。希姆莱失声变调地对他说,在慕尼黑刚发生一起刺杀元首的事件,说,元首认为这一定是英国间谍部门一手干的,所以必须把英国人贝斯特和史蒂芬斯弄到手,并且把他们劫持到柏林来。 于是,施伦堡在荷兰芬洛演了一场大戏:他冒着生命危险把贝斯特和史蒂芬斯劫持到柏林。两个英国人被审讯了一整夜,后来速记员又用一台特制的打字机(它的字母比普通打字机上的大两倍)把审讯英国间谍的记录重打了一遍,所以施伦堡断定这些材料马上就要给元首送去,因为他看不清小号字,只能读大号的粗体字。 元首认为这次刺杀他的事件是他往日的朋友,今天的敌人小施特拉塞的“黑色阵线”1与英国间谍贝斯特、史蒂芬斯一起密谋组织的。 但是,就在那几天,偶然抓获了一个名叫埃斯列尔的木匠,他是在企图偷越瑞士国境时被捕的。在严刑拷问下,他承认了刺杀元首是他一个人干的,后来,当酷刑难忍的时候,埃斯列尔又说,最后在临动手的时候又有两人参加。 因此,施伦堡深信,这两个人一定是施特拉塞“黑色阵线”的,暗杀事件与英国人毫无关系。 第二天希特勒在报纸上发表讲话,指控英国人指挥狂妄的恐怖主义分子进行暗杀活动。而且他开始亲自干预案件的侦讯工作。尽管施伦堡感到这很妨碍他的工作,但却无可奈何。 事过三天,侦讯工作刚刚展开,希特勒邀请赫斯、希姆莱、海德里希、鲍曼、凯特尔和施伦堡共进午餐。他自己唱的是淡茶。却请客人们喝香按酒和可可饮料。 “海德里希,”他说,“你应当使用医学和催眠术方面的一切最新成果。务必从埃斯列尔口里问出谁和他有联繫。我确信那颗炸弹是国外制造的。” 然后,没等海德里希答话,希特勒就转身问施伦堡;“你对英国人的印象如何呀?在荷兰你不是和他们面对面地坐在一起谈判过吗。” 第35页 施伦堡口答道:“他们要把这场战争进行到底,我的元首。如果我们占领了英国,他们就到加拿大去。而史达林将会得意地发出微笑,坐山观虎斗,看盎格鲁撒克逊人和日尔曼人兄弟之间自相残杀。” 听了这番话,在坐的人都惊呆了。希姆莱把身子缩在靠背椅里,用手势向施伦堡示意,要他住口,但是施伦堡没有看见希姆莱,继续谈着自己的看法。 “当然,一家人不和是最要不得的,”希特勒并没有生气,他若有所思地回答说,“自己人之间发生争斗是最坏的事,可是邱吉尔却一味地阻挠我。在这些英国伦没有成为实事求是的人之前,我就要,我就应该和他们作战,我就没有权利不和他们作战。” 当大家从元首那里离去之后,海德里希对施伦堡说:“真是万幸,今天希特勒的情绪很好,不然,他会指责说,你与英国国家情报处几次接触后已经变得亲英了,给你定个‘亲英派’的罪名。那样一来,不论我是多么痛心,我也只好把你关进牢房;不论我是多么痛心,我也只好枪毙你,自然,要有他的命令才行。” ……施伦堡三十岁时就当上了第三帝国政治情报处的头子。 希姆莱的谍报人员向他报告说,里宾特洛甫正在酝酿一个刺杀史达林的计划,里宾特洛甫想亲自去见史达林,装作是去谈判,然后用一种特制的自来水笔枪把史达林打死。党卫队司今希姆莱把这一想法摆为己有,抢先向希特勒报告这一计划,并命令施伦堡挑选两名特务。据他所知,其中一个特务认识史达林汽车库里某机械师的亲戚。 两个特务带着外形为“卡兹别克”牌香菸盒的短波收音机,乘飞机越过了前线,空降在俄国境内。 (冯·施蒂尔里茨知道这两个人飞越前线的时间。莫斯科事先得到这一情报,两个特务双双被擒。)。 施伦堡工作中的几次失败都由于他善于深谋远虑,善于清晰地分析形势而得到了补偿。正是施伦堡还在1944年中期就对希姆莱说过,在最近一年内;对希姆莱来说最可怕的人物并不是赫尔曼,戈林,不是戈培尔,也不是鲍曼-- “是施佩尔,”当时他说,“施佩尔是我们的主要对手。施佩尔是我国工业和国防方面的情报库。施佩尔是党卫队高级总队长。施佩尔是武器生产部部长,是后方,又是前线,而首先他是伊·格康采恩,因而他代表了与美国直接的传统联繫。另外,施佩尔与施维林·冯·克罗西克关系密切,这就是说他与财政金融界有联繫。施维林·冯·克罗西克很少隐瞒自己反对元首行动的立场。不是反对元首的思想,而是反对他的行动;施佩尔是位寡言少语、有势力的人物。那些刚刚建立起来、负责德国战后復兴计划的工业部门——它们就是我们未来的头脑、心脏和双手。我知道,我们那些团结在施佩尔周围的工业家们现在正忙些什么。他们正忙着解决两个大问题,一是如何榨取最大限度的利润,二是如何把这些利润转到西方银行去。” 听完施伦堡这番议论之后,希姆莱才第一次考虑,要把鲍曼掌管的档案攫取过来,只有这样他才能找到解开施佩尔这个谜的钥匙;如果他希姆莱不利用德国工业家与中立国及美国的种种关系,那鲍曼就一定会利用这些关系。 作者:[苏]尤里安·谢苗诺夫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xinty665免费制作 第二节1945年2月18日11点46分 施伦堡在党卫队司令的会客厅里见到了施蒂尔里茨。 “您是下一位。”值班副官一边把党卫队经济处处长波尔将军让进希姆莱的办公室,一边对施蒂尔里茨说道。 “我想,高级总队长先生不会占很长时间,他谈的都是些局部问题.” “您好,施蒂尔里茨,”施伦堡说,“我正找您。” “您好,”施蒂尔里茨回答说,“您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是不是太疲乏了?” “难看得厉害吗?” “很厉害。” “走,到我办公室去,现在我很需要您。” “可是,昨天我就求见司令了。” “有什么问题?” “有件私事。” “一个半小时以后您再来嘛,”施伦堡说,“要求改一下接见时间,反正司令整天都在这儿。” “那好吧,”施蒂尔里茨嘟嘟嚷嚷地说,“不过,我怕这样做不太合适。” “我把冯·施蒂尔里茨拉走了,”施伦堡对值班副官说,“请您把接见时间改到下午。” “是,支队长!” 施伦堡挽住施蒂尔里茨的胳臂,走出办公室,愉快地悄声说:“听,他的声音多好听啊!他向上级报告,简直像个歌剧演员,声音发自丹田,很明显是想讨好上级。” “我总是很可怜这些副官,”施蒂尔里茨说,“他们时时刻刻都要保持一副意味深长的神态,不然人们就可以看出他们是些没有用的人了。” “您这话不对。副官还是很需要的。他像只猎狗,闲来没事时,可以和他聊聊天,而且如承他外貌漂亮的话、还可以使别的猎人羡慕。” 第36页 “我真的认识一个副官,”当他们在大廊里的时候施蒂尔里茨接着说,“他充当了一个戏院经理的角色,见人就讲他的主人是多么了不起的天才。结果有人制造了一次车祸害他,这都怪他太好夸耀,引起了公愤…” 施伦堡也笑了起来,说:“这是你编造的,还是真有大事?” “当然是我编造的……” 在通向中间楼梯的地方他们遇上了缪勒。 “希特勒万岁,朋友们!”缪勒说。 “希特勒万岁,朋友。”施伦堡回答说。 “万岁。”施蒂尔里茨没有举手,回答道。 “真高兴见到你们这两个鬼东西,”缪勒说,“你们又在想什么阴谋诡计了吧?” “我们是在想,”施伦堡回答说,“为什么不想呢?” “不过我们的阴谋诡计是无法与您的相比,”施蒂尔里茨说,“与您相比,那我们就是上帝的羔羊了。” “你们这是和我相比?”缪勒感到有些惊奇,“不过,即便人们把你看成是魔鬼,那也挺好。雁过留声,人死了留名嘛” 缪勒很友好地拍了拍施伦堡和施蒂尔里茨的肩膀,转身走进一个助手的办公室,他喜欢这样随随便便地到他们办公室走走,特别是当审讯枯燥乏味的时候他更是这样。 作者:[苏]尤里安·谢苗诺夫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xinty665免费制作 第三节供思考的资料〔邱吉尔〕 战争最后几个月希特勒总像念咒似地重复说,英——苏——美联盟的崩溃只是几周内的事了,他还再三地让大家相信,西方在遭到决定性的失败后,一定要向德国人求援。当时很多人觉得这些只是元首性格的表露;他对自己臆想出来的东西是坚信不移的。不过,这次希特勒的话却是有容实根据的。还在1944年年中鲍曼的特工人员在伦敦弄到一份绝密文件。文件中有温斯顿·邱吉尔的这样一段 话:“如果俄国人的野蛮行为毁灭了一些欧洲大国的文化和独立,那么就会产生一场可怕的灾难。”这句话是1942年10月他在一份秘密备忘录中写的,当时俄国人还没有打到波兰,而是在史达林格勒城郊,没有在罗马尼亚,而是在斯摩棱斯克附近,也没有在南斯拉夫,而是在哈尔科夫城郊。 如果希特勒知道1943年至1944年期间英美在同盟国军队主攻方向问题上存在着激烈的意见分歧,那么很可能他就不颁布那项对企图与西方谈判的人要立即处以死刑的命令了。那时邱吉尔坚持同盟国部队在巴尔干半岛登陆。他提出必须这样做的理由,说,“现在问题是;我们是否甘心容忍巴尔干的,很可能还有义大利的共产化?应当清楚地认识到,如果我们的军队占领了布达佩斯和维也纳,解放了布拉格和华沙,那么西方民主国家会得到很多好处……” 但是头脑清醒的美国人懂得,邱吉尔硬要把打击希特勒的主要攻击点放在巴尔干,而不放在法国,这完全是利己的企图。美国人十分清楚,邱吉尔的观点如果得逞,大不列颠将成为地中海上的霸主,干是非洲,阿拉伯东方,义大利,南斯拉夫以及希腊的主人也是大不列颠了。这样一来,势力对比明显地对美国不利。所以他们主张在法国登陆。 作为一个谨慎而又有胆略的政治家,邱吉尔在一定的紧要关头,本来是可以与那些反希特勒的人物进行联繫,建立一个能够阻挠俄国军队沖向大西洋沿岸(这是邱吉尔最担心的)的统一阵线。但是,在1944年夏消灭阴谋叛变分子之后,这样的势力在德国已经不存在了。不过,邱吉尔认为,与帝国领导集团内一些主张在西方的德军投降的人小心谨慎的“调情”尽管不太现实(因为罗斯福坚持其强硬的立场,全世界存在着亲俄的情绪),但是这种“调情’却能使他对史达林实行更为强硬的政策,特别是在波兰和希腊问题上。 所以,当军事情报机关向邱吉尔报告说,德国人正在找机会与同盟国接触的时候,他回答说:“人们可以责备英国行动迟缓,举动粗鲁,喜欢诙谐幽默地分析问题…但是,谁也不能责备英国搞阴谋,求上帝保佑,永远不能这样责备我们。不过,”他又补充道。这时候他的眼神变得十分坚定,只是在两眼的深处闪耀着喜悦的火花。“我从来都是要求把目的在于巩固各国合作的外交手腕与明目张胆、毫不理智的阴谋严格区分开来。只有亚洲人才把巧妙而复杂的外交手腕看作是阴谋…” “不过,在适当的时候政治手腕是否很可能不只是手腕,而是更为严肃的行动呢?”谍报机构的副头目问邱吉尔。 “您认为政治手腕是不严肃的吗?手腕是世上最最严肃的。只有手腕和绘画。其它一切都是虚无空、微不足道的。”邱吉尔回答说。这时他正躺在床上,在习惯的午睡后,他还没有起床,所以情绪很好。“我们所习惯理解的那种政治已经过时了。总体政治已经取代了那种在世界某个地区採取一些文雅行动的政治。这种总体政治已经不是某个人的为所欲为,也不是某些人自私利己的企图,它是一种像数字那样精确,像医学中辐射试验那样可怕的科学。总体政治会给一些小国带来无数的悲剧;这是一种知识分子受迫害,天才们遭劫难的政治。画家和天文学家,电梯司机和数学家,国王和天才统统都要服从于总体政治。”说到这里,邱吉尔拉了拉盖在身上的方毛毯,然后接着说,“在一个时期内国王与天才同时出现,这绝不会对国王不利;这一时期里存在的一些对抗只是偶然的,而不是规律性的现象。实行总体政治就一定会产生一些完全出人意料的联盟,在战略上也会有离奇反常的转变,所以我在1941年6月22日向史达林提出的唿吁是最合乎逻辑,而又是始终如一的。我的唿吁书确实合乎逻辑,不过,是否始终如一,那是次要问题了。各国合作的利益才是最主要的,其他的事会得到歷史谅解的……” 第37页 作者:[苏]尤里安·谢苗诺夫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xinty665免费制作 第四节1945年2月18日12点09分 “您好,金夫人。”一个俯身在床头的男人说。 “您好。”凯特以极其微弱的声音答道。此时她说话还很困难,头晕脑涨,稍一动就噁心。只是每次给孩子餵奶之后她才感觉好些。孩子睡了,她也跟着昏睡一阵。但是一睁开眼,心口里就憋闷噁心,紧接着头又晕起来,眼前的东西又开始变换颜色。每当她看见自己的孩子,心里就产生一种茫然的情感。这是一种很奇特的情感,连她自己也说不出个究竟。她心里真是百感交集:有恐惧的心情,有飞翔的感觉,有无意识的自豪感,还有一种从未水有过的镇定自若的心情。 “金夫人,我想向您提几个问题。”那来人接着说道,“您听清我的话了吗?” “听清了。 “我不会打扰您很长时间……” “您是哪儿来的?” “我是保险公司的……” “我丈夫…已经死了呜?” “我想请您回忆一下,炸弹落下来的时候;您丈夫在什么地方?” “他在洗澡间里。” “您家里还有煤砖吗?这可是脱销货!我们公司里冻得要命……” “他…碰巧买了…几块。” “您累了吗?” “他已经…不在了吗?” “金夫人,我给您带来了不幸的消息。他已经不在人世了……我们正在帮助所有在野蛮空袭中受到损失的人。您在住院期间想得到些什么帮助?饮食大概他们会保障的,衣服嘛,在您出院前我们准备好,包括您用的和孩子穿的。这胖娃娃多可爱呀……是女孩儿?” “是个男孩儿。” “爱哭爱闹吧?” “不…我还没听他出过声呢。” 突然,她因为一次也没听到过儿子的哭声而不安起来。 “婴儿是不是应该爱哭爱叫呢?”她问道。“您不知道吗?” “我那三个孩子刚生下来的时候吵得可厉害了。”那个男人说,“吵得我的耳膜都要破了。不过,我的那几个生下来又瘦又小,您这孩子又大又胖。大胖小子总是不爱出声的……对不起,金夫人,如果您还不太累的话,我想问您一下,您的财产保险金额是多少?” “我不知道……这件事是我丈夫经手的……” “您大概还记得是在哪个分处办理的保险手续吧?” “好像是在库达姆街。” “噢,那就是二十七分处。这样,查询起来就容易多了……” 那个人把这些情况都记在一个破旧的本子上;咳嗽了几声,又俯身凑近凯特的脸,声音很轻地说: “年轻的妈妈可决不能哭,也不要着急。请相信我这个有三个孩子的父亲的话。这样会立刻影响孩子肠胃的,而且您一定能听到他那低沉嗓音的哭声。您没有权利只考虑自己,考虑自己的时候已经一去不復返了。现在您应当首先考虑您的胖儿子…” “好吧,我不哭,也不着急。”凯特低声说道。然后用冰凉的手指轻轻地碰了碰那个人温暖湿润的手臂,说道,“谢谢您。” “您的亲人在什么地方?我们公司可以帮助他们来看您。我们出路费,而且提供住所。当然,您也知道,一些旅馆被炸毁了,另一些租给了军人。不过,我们还有私人房子。您的亲人不会生您气的。应当往什么地方写信呢?” “我的亲人都住在肯尼格斯堡,”凯特答道,“我现在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 “您丈夫的亲戚呢?应该把这件不幸的事通知谁呢?” “他的亲戚在瑞典。不过,给他们写信不大合适,因为我丈夫的叔叔是德国的好朋友,他不让我们直接给他写信…我们都是托人把信带给他,或者通过大使馆。” “地址您记得吗?” 这时候孩子哭起来了. “对不起。”凯特说。“我先给他餵奶,餵完奶再告诉您地址。” “那好,我先迴避一下。”那人说完就走出了病房。 凯特看了一下他的后影,慢慢地把紧便在喉咙里的一团东西咽了下去。她的头还很疼,但是已经不感到噁心了,她没有来得及好好地琢磨刚才那人提出的问题,因为小傢伙已经开始吮起奶来,所有那些使她忐忑不安、但又十分遥远、陌生的东西都随之消失了。她身边只有那贪婪地吮着奶头、灵活地摆动着小手的孩子。她给孩子换下了尿布,久久地望着胖儿子,他浑身皮肤红嫩嫩的,就象是表了一层红丝线似的。 过了一会儿,她突然想起来:昨天她还躺在一间大病房里。病房里有很多产妇,护士们定时把孩子给她们抱来餵奶;病房里孩子们哇哇地哭着,但凯特听到的声音却象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似的。 “我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呢?”凯特突然想道。“我这是在什么地方?” 第38页 过了半个小时,那个男人又来了。他看了好久熟睡着的孩子,然后从公文夹里拿出几张照片,问道: “趁我记下您叔叔地址的时候,请您看一下,照片上有没有您的东西。轰炸之后,找到了您家的一些东西;您知道,碰上这场灾难,哪怕是一只皮箱也多少能帮您点忙呀。可以卖掉些东西,给孩子买些最必需的物品。我们当然要尽力在您出院前把一切都准备好,不过,总还是…” “弗兰茨·帕肯宁,斯德哥尔摩,古斯塔夫·格奥尔格大街,25号。” “谢谢您。您累不累?” “有点累了。”凯待回答说,因为在照片上离她家废墟不远,沿着马路整齐地放着的箱子和盒子中,她一眼快认出一只大手提箱,她是绝不会把它和别的箱子搞况的。平时埃尔温的电台就藏在这只箱子里。 “您仔细看看,我马上就跟您告辞。”那男人一边把照片送到她面前,一边说道。 “没有,”凯特答道,“这儿没有我们的箱子。” “好吧,谢谢。那么,这个问题就算是解决了。”他小心翼翼地把碎片收到皮包里,点了点头,站了起来。“过一两天我再来看您,告诉您我奔走的结果。手续费我还是要拿的,这年月,毫无办法!不过收费很少很少…… ” 盖世太保区分部的侦查员立刻把凯特的指印送去鑑定,原来凯特看的那张照片事先在实验室已经涂上了一层特殊的药剂。从安装在手提箱里的无线电台上也已经取下了指印。结果是;装有电台的手提箱上是三个人的指印。侦查员紧跟着又向帝国保安局第六处发函索取有关瑞典籍人弗兰茨·帕肯宁的生活经歷及其活动情况的全部资料。 作者:[苏]尤里安·谢苗诺夫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xinty665免费制作 第九章 1945年2月18日12点17分 艾斯曼在办公室里来回走了很久。他倒背着手,步子走得很快,总觉得缺少一种很习惯、很重要的东西。这种感觉使他不能集中精力,思想总是开小差,所以终于没意分析透为什么施蒂尔里茨受到怀疑这个使他伤脑筋的问题。 忽然呜呜地响起了使人感到厌倦的空袭警报汽笛声,这时艾斯曼才终于明白了,他感到缺少的是敌机轰炸。因为战争已经成了家常便饭,而寂静无声倒使人觉得危险,可以引起人们更大的恐惧和不安。 “感谢上帝,”当汽笛唿号一阵,住了声,又恢復了一片寂静后,艾斯曼心里这样想道。“现在可以坐下来工作了。马上大家都要走了,我可以安稳地坐在这里考虑问题,谁也不会再来找我提一些愚蠢可笑的问题和稀奇古怪的推测了……” 艾斯曼在桌旁坐下,开始翻阅基督教新教神甫弗里茨·施拉格的案卷,他是因叛国嫌疑在1944年夏天被捕的。决定逮捕他之前曾有两个人告密,一个叫巴尔巴拉/克莱因,另一个叫罗伯特·尼采。这两个人都是施拉格教堂的教民,他们在告密信中说,施拉格传道的时候,号召大家要与所有的民族和睦团结,他还谴责战争的野蛮,杀人流血的丧失理性。经过客观的审查,发现这位牧师曾与现在 侨居瑞士的前首相布吕宁会过几次面,早在二十年代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很好,但是,尽管在德国和瑞士都做过仔细的调查,而他的案卷里却没有任何材料可以证朗牧师与侨居他国的首相有什么联繫。 艾斯曼感到疑惑不解:为什么施拉格牧师被弄到情报部门来了?为什么没把他送到盖世太保去呢?为什么施伦堡的人对他这么感兴趣呢?最后他在案卷中一个简短的附件里为自己找到了这些疑问的答案,附件上写的是:在1933年牧师施拉格曾两次出国参加和平主义者大会,一次去大不列颠,另一次去瑞士。 “原来他们是对他的关系感兴趣。”艾斯曼终于明白了。“他们想知道,在国外他与什么人有过接触。所以情报部门的人才把他弄来交给了施蒂尔里茨。可是施蒂尔里茨又与这件事有什么关系呢?案子交给了他,他的任务已经完成……” 艾斯曼翻阅完了案卷.审讯记录简短扼要。他本想做些摘录,使自己的结论有根据,有论证,但是实际上却没有什么可摘录的。审讯的方式也不像施蒂尔里茨平时採用的那样,毫无精彩之处,完全是老一套,而且直来直去。 艾斯曼给专门资料卡片库打了个电话,索取了1944年9月29日联队长施蒂尔里茨审讯施拉格牧师的录音。 “我想提醒您:您是位被捕的人,而对一个落入国家社会主义法网的人来说,想从这里出去,再度过上正常的生活,从事过去的活动,实际上是不可能的事,因为国家社会主义法网的使命就是惩治罪犯,保护人民免遭横过暴行。而且您的亲人们也不可能再过正常的生活。我附带说明一点,如果您同意:第一,您自己认罪,而且还要揭发教堂里其他对我们国家不忠诚的分子;第二,今后为我们效劳;那么上面讲的那些不可能的事就都有可能了。您接受不接受这些条件?” “我要考虑考虑。” “您需要考虑多长时间?” 第39页 “一个人做好去死的准备需要多长时间?您提出的条件我是决不能接受的。” “不过,我还是建议您再想一想我提出的条件。您常说,在这样或那样的情况下您是个没有希望的人,但是难道您不是一位德国的爱国者吗?” “我是。不过,应当怎么理解‘德国爱国者’呢?” “那就是忠诚于我们的思想。” “思想,这还不成其为国家。” “不管怎么样,我们的国家是以元首的思想为基础的。与信仰靠我们思想的人们在一起,这难道不是您这位牧师的职责吗?” “假如我和您是以平等的身份在争论,那么我是知道应当怎样回答您的问题的。” “那好,我就请您以平等的身份来争论。” “和人民在一起,这是一回事,而感到自己是在根据自己的信仰,公正地行事,那是另一回事。这两件事可能是一致的,也可能不一致。刚才您为我提出的出路就不符合我的信念。实际上您打算把我用作某种力量的着力点,让我在一个什么声明上签字,问您谈出的建议,表面上似乎是把我当作一个人来看待。既然您建议我当一个槓桿,那又何必当作一个人来对待我呢?干脆您就说:或者是我们把你杀死,或者你在这个声明上签字。至于德国人民往何处走,讲什么话,这对于我已经是无关紧要了,因为,实质上我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 “您的话不对。不对的理由如下:我并没有要您在任何声明上签字。假定说,我现在不提第一个问题,撤销第一项建议;就是说不要您在报刊及电台上公开反对您那些与我们制度对立的教友。我只请您先了解了解我们国家社会主义的真理。然后,如果您认为可以接受这个真理的话,再请您根据您对我们真理相信的程度给予我们相应的帮助。” “如果是这样提出问题,那么请先试试,能否使我相信,国家社会主义给予人们的东西比其他别的主义所能给予的多。” “我愿意一试。但是您要知道,国家社会主义就是我们的国家,是元首的伟大思想所指导的国家,而你们这些信教的人除了这个国家以外并没提出什么其他可供选择的东西。你们仅仅提出道德完善。” “完全正确。” “但是,一个人活着是不能只靠道德完善,虽说他也不能只靠面包活着。这就是说,我们希望人民能得到幸福。就让我们把这一点看作是引导我们民族进一步道德完善路途上的第一步吧。” “好,那么现在我请问您一个问题:那些集中营以及类似对待我这个神职人员的那种审讯,都是你们这个国家体制的必然结果吗?” “是天疑问是这样,因为我们这样做是在保护你们避开人民的愤怒,倘若人民知道你们反对元首,反对我们的思想,他们一定会从肉体上把你们消灭。” “但是,哪儿是起因,哪儿是后果呢?因为什么人民发怒?它是不是你们宣扬的那个制度必不可少的一个特点?如果是的话,那么,从什么时候起愤怒变成了一个独立的积极因素?这不是愤怒,这是对恶的反应。如果愤怒是你们的根据,如果愤怒是你们的理由,而其他一切都是后果,一句话,如果你们使恶成为理由,那么你们为什么却想使我相信恶就是幸福呢?” “不,‘恶’字是您说的,我说的是‘人民的愤恨’。我们的人民多年蒙受了凡尔赛和约的耻辱,只是在打倒以色列大银行家和小店铺主的强霸势力之后才有可谁安居乐业。所以当有人,哪怕是神职人员,企图对伟大元首领导的党取得的伟大成就加以怀疑时,人民就要愤怒。” “很好…不过,安居乐业和兴兵打仗难道是一回事吗?” “我们打仗仅仅是为了保障自己的生存空间。” “那么,四分之一的黎民百姓被关在集中营里,难道这就是幸福,或者说这就是我应当为之捐躯的那种和谐的生活?” “您弄错了。在我们的集中营里,——对了,我顺便告诉您,我们的集中营并不是什么杀人的工具,显而易见,您所用的是来自敌人方面的资料,——在我们的集中营里关押着的绝对不是全国四分之一的居民。其次,每个集中营的大门上都写着:‘劳动能使你变为自由人’。我们是在集中营里教育那些失足者,至于那些并不是误人歧途而是有意与我们为敌的人,杀掉他们也是理所当然的。” “这么说,你们可以决定谁有罪,谁没有罪了?” “那当然。” “这么说,你们事先就知道某个人想干什么,他错在什么地方,对在何处了?” “我们知道人民想做什么。” “人民?人民是由谁组成的?” “是由许许多多的人组成的。” “既然你们不知道每一个具体的人想做什么,那你们又怎么知道人民想做什么呢?说得确切些,你们事先知道人民想做什么,是因为你们强迫他们接受你们的意志,向他们发号施令。这简直是梦空想。” “您说得不对。人民想要吃好喝好…” 第40页 “为了吃好喝好还要进行战争?” “您别着急。人民希望吃得好,住得好,想要小汽车,有家庭的欢乐,还有为了自己的幸福而进行的战争!是的,人民希望战争!” “人民还希望把持不同观点的人关进集中营去?如果幸福和战争这两者之间是必然的因果关系,那么在你们的幸福里就包含着不正确的东西,因为用这种方法得来的幸福,在我看来,不可能是纯洁的。很可能,我和您对事物的看法是不同的。大概从您的观点来看,目的正确,方法也必然是正确的。耶稣会教徒们也曾宣扬过这种观点。” “您,作为一个牧师,想必是不会修改基督教整个发展史的吧?或许您还是把基督教学说的发展史上某些时期排斥在外了?具体说,把宗教裁判所那段歷史排斥在外了?” “我知道应当怎样回答您。自然,在基督教的歷史上曾出现过宗教裁判所。不过,据我看,西班牙人作为一个民族之所以衰落是因为他用手段代替了目的。最初宗教裁判所是作为纯洁信仰的一种手段而设立的,但是它逐渐变成目的本身了。就是说,纯洁、火刑,以及最初本是为了纯洁信仰而对异端分子进行的残酷迫害,这一切的一切都逐渐把恶当成自己的目的了。” “我明白。请问:在基督教的歷史上,教会处死持不同观点的人有几次真正是为了让其他教民生活得更好呢?” “我懂得您的意思了。当时被杀害的通常都是些异教徒。而在基督教的歷史上所有的异端邪说都是以物质利益为根据的离经叛道。基督教里的异端邪说都宣扬不平等的思想,而耶稣却宣扬平等的思想。基督教歷史上绝大多数的邪说都是绝筑在这样一种思想基础之上:即‘穷富不平等,穷人应当杀死富人或者自己成为富人,登上富者的宝座’;而耶稣的思想却是;原则上人与人之间是没有区别 的,富与贫同样都是暂时的。耶稣总是劝说人们和解,而所有的异端耶说却号召人们相互残杀。附带说一句,恶的思想通常都是异端学说所固有的特性,而教会用暴力去反对异端邪说,其目的正是为了不让暴力进入基督教的道德准则中去。” “完全正确。但是,在反对主张使用暴力的邪说时,教会不是也使用暴力了吗?” “使用了,但是却没把它当成目的,而且也没有认为它在原则上是正确的。” “据我所知,在八九个世纪里一直使用暴力反对异端邪说,是不是这样?那就是说在八九百年这样长的时期内,为了根除暴力一直使用强制手段。而我们在1933年才掌握了政权。您又能要求我们做些什么呢?十一年内我们消灭了失业现象,十一年内我们使全体德国人得到了温饱,不错,对持不同观点的人我们是採用了强制手段!而您却发表言论妨碍我们!如果您坚决反对我们的制度,那么对您来说依靠物质力量不是比依靠精神力量更好些吗?比如说,您在教民中间组织一个反对国家的小组,搞些反对我们的活动。或者散发传单,组织怠工,搞破坏,以及武装袭击政府要人等等。您为什么不这样做呢?” “不,我决不走这条路,理由很简单…倒不是因为我害怕什么东西……我认为,这条路是根本不能接受的,因为,倘若我使用你们的方法去反对你们,那不由自主地我就和你们同流合污了。” “这么说,假如有一位年轻的教民来找您,他对您说;‘神父,我不贊同这个制度,我要起来反对它……’” “我不会阻拦他。” “他还对您说:‘我想杀死地方官’。但是这个地方官却有三个女孩:一个两岁,一个五岁,还有一个九岁。而且他的妻子又双腿瘫痪。您将怎么办呢?” “我不知道。” “如果我要向您询问这个人的情况,您什么也不告诉我吗?您不想救救三个女孩和那病妇的性命吗?或者您会帮助我?” “不,我什么也不会对您说,因为救了一些人的性命,不可避免地要毁掉其他一些人的性命。当前在这种惨无人道的斗争中任何一个积极的行动都只能引起新的流血事件。在这种情况下,一个神职人员为人处事的唯一办法就是避开残酷的斗争,决不站到刽子手一方。很遗憾,这是一条消极的做法,但是任何积极的做法在目前这种情况下都会导致流血事件的增加。” “我确信,如果我们对您使用第三级审讯,——那是很难受,很痛苦的——您终归是会把那个人的姓名告诉我们的。” “您是想说,如果你们把我变成一头由于疼痛难忍而失去理智的畜牲,我就会干出你们需要的事来,是吗?可能我会干出来的。但是,那已经不是我了。既然这样,那您又何必要和我谈话呢?对我需要使用什么办法,您就请便吧!您就把我当做一头畜牲或者一台机器来使用吧…” “请问,假设有人来找您,是些穷凶极恶的敌人,是些狂妄分子,他们要您到国外去一趟,到大不列颠,俄国,瑞典或者瑞士去,要您当个中间人,转送一封信,这些要求您是否可以做到呢?” “做中间人,是我的本分。” 第41页 “为什么呢?” “因为调解人们与上帝之间的关系这是我的职责。而人对上帝应有一个正确的态度,这只是为了他能感到自己是个名副其实的人。因此我不把人对上帝的关系和人对人的关系截然分开。原则上讲,这是同样一种关系:一种统一的关系。所以调解人们之间的关系原则上讲对我来说是理所当然的事。在调解人们之间的关系时,我只提出一个条件,那就是这项调解的后果是善,而且要使用善良仁慈的手段。” “甚至这项调解对于我们国家有害,您也同意去做?” “您是在迫使我不得不发表些概括性的评论。您十分清楚,一个国家,如果它是建立在暴力的基础上,那么,我作为一个神职人员,是不能拥护它的。当然,我很希望人们能够生活得与现在不同,但是我却不知道怎样才能做到这点!原则上讲,我希望现在组成这个国家社会主义国家的人都能活下来,大家一起组成一个另外的统一体。我不愿意杀害任何人。” “我认为,叛卖行为是可怕的,但是更为可怕的是对正在发生的叛卖和屠杀行为採取冷漠的消极旁观态度。” “在这种情况下我只能参加一项工作,那就是终止屠杀。” “但此事却由不得您。” “是的,是由不得我。请问,您说的叛卖行为指的是什么呢?” “叛卖行为就是消极被动。” “不对,消极被动这还不是叛卖。” “这比叛卖更可怕……” 艾斯曼突然感到楼房摇晃起来。“大概被轰炸的地方就在附近不远,”他想道,“也许投的是巨型炸弹…这两个人的谈话真是奇怪得很……” 他给值班人员打了个电话。值班员脸色青白,满头大汗,走进办公室。 艾斯曼问道:“这是正式录音,还是监听录音?” 值班员轻声回答说:“我去问清楚,马上就回来。” “被轰炸的地方很近吧?” “我们的楼房震坏了很多玻璃……” “你们不能到防空洞去躲一躲吗?” “不能,”值班员回答说,“我们是不准去防空洞的。” 艾斯曼刚要继续听下去,但是值班员回来了,向他报告说,施蒂尔里茨并没有录音。这是按照反间谍机关的指令录的音,目的是对中央机构的工作人员进行监督性的审查。 施伦堡说:“这些炸弹每个至少也有一吨重。” “显然是这样,”施蒂尔里茨同意说。 他现在急切地想离开办公室,马上烧毁文件夹里那份呈交给希姆莱关于“党卫队保安处里的叛徒”与西方谈判的报告。 “施伦堡的这个鬼花招可不是那么简单,”施蒂尔里茨心里想,“看样子,牧师从一开始就使他感兴趣了。那时准备在将来把牧师当个掩蔽用的人物。而现在他又用着了牧师,这是有意图的。而且他不会背着希姆莱这样千!”施蒂尔里茨知道,现在他必须不慌不忙,有说有笑地和施伦堡把即将开始的行动全部细节逐条逐项地讨论一番。 “我看,敌机要飞走了,”施伦堡一边侧耳倾听,一边这样说道,“或许不是这样?” “是要飞走了,再去装炸弹……” “不,这一批该在基地上寻欢作乐了。他们有的是飞机,可以轮番不断地来轰炸我们……那么,就是说,您认为如果我们把牧师的妹妹和三个孩子抓来做人质,牧师就肯定会回来的?” “一定…” “而且回来之后,当缪勒审问到是不是您让他到国外去寻找关系的时候,他也会守口如瓶?” “对这点我没有把握。这要看是谁审问他了。” “我看,把您和他谈话的录音磁带留在您身边,而他呢……可以说是在敌机轰炸的时候进了棺材,这样是不是更好些?” “我再想一想。” “您要想很久吗?”。 “我请求允许我好好地球磨琢磨这个主意。” “您准备琢磨多少时间?” “我尽量争取在晚上提出些想法来。” “好极了。”施伦堡说。“敌机到底是飞走了…想喝点咖啡吗?” “很想喝,但是要等我把事情做完。” “那好。施蒂尔里茨,我很高兴,您对全部情况理解得这样准确。这对梁缪是一次很好的教训。他开始对人蛮横起来,甚至对司令也是如此、我们把他的工作抢过来,这下他就相形见细了。这样我们也给司令帮了大忙。” “司令知道这件事吗?” “不知道…我们就这样说。他不知道。懂了吗?总的讲,和您在一起工作我感到很愉快。” “我也是这样。” 施伦堡把联队长送到门口,握了握他的手,说道:“如果一切都很顺利的话,您可以到山里去玩上四五天,现在那里正是休息的好地方,雪是蔚蓝色的,皮肤晒得棕褐色……天哪,该是多么美呀!战争期间我们忘掉了多少事情呀!” 第42页 “首先是我们忘掉了自己,”施蒂尔里茨回答说,“就像是过復活节痛饮之后把大衣忘在存衣室那样。” “对,对,”施伦堡嘆了口气,说,“正像是存衣室里的大农…您不再写诗了?” “我根本就没写过诗。” 施伦堡伸出一个手指,做出吓唬他的样子说:“施蒂尔里茨,一句微不足道的谎言会引起极不信任的。” “我可以发誓,”施蒂尔里茨微微一笑,“我什么都写过,只是诗没写过,因为我对韵律一窍不通。” 作者:[苏]尤里安·谢苗诺夫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xinty665免费制作 第十章 第一节1945年2月18日13时53分 施蒂尔里茨销毁了写给希姆莱的那封信,又向党卫队司令的副官报告说所有问题已经在施伦堡那里解决了,然后从艾尔布莱希特亲王街的住宅里走出来,漫步向施普雷河走去。人行道打扫得干干净净,虽然夜间这里还堆满了残砖瓦砾,现在每夜敌机要来轰炸两次,有时甚至三次。 “我差一点就要垮台了,”施蒂尔里茨心里想,“施伦堡把施拉格牧师交给我审问的时候,是因为现在侨居在瑞土的前首相布吕宁使他感兴趣。牧师可能有的社会关系也使他很动心。所以当我告诉他牧师准备和我们合作的时候,他便轻易地同意了释放老牧师。他看得比我远。他预料到牧师可以在他们的一项重要阴谋活动中充当一个替身。但是牧师怎么能够参加到沃尔夫的行动中去呢?这到底是一次什么行动呢?为什么施伦堡在谈到沃尔夫去瑞士的时候要打开收音机呢?如果他不敢大声说这件事,那么,这就是说高级总队长卡尔/沃尔夫接受了全权,他在党卫队里的官衔与里宾特洛甫或者菲格莱因是同级的。施伦堡不能不对我讲沃尔夫出行的事,否则我就要问他:‘扣着牌打,两眼一抹黑,怎么能够做行动的准备工作呢?’难道西方想坐下来与希姆莱谈判吗?总的说来,希姆莱的权力是很大的,这一点西方很清楚。不过,他们和希姆莱坐在一张桌旁进行谈判,那可真是不可想像!算了,不管它了--牧师可以用来做诱饵,做掩护,他们都是这样打算的。不过他们大概没有考虑到施拉格在国外还有势力强大的关系。那么,我应当引导老牧师,让他利用自己的影响去反对通过我的手把他派往国外去的那些人。我原来想使用他作为一个备用的联繫渠道,但是,现在看来他很可能起更重要的作用。如果我向他提供的不是施伦堡安排的‘台词’,而是我编造的说法,那么从梵蒂冈,从英美方面计都会有人去找他。清楚了。我应当给他准备好一套这样的说法,这种说法可以使人对他产生极大的兴趣,而对其他已经到达国外或准备去国外的德国人不感兴趣。所以,对我来说,当务之急是为他编好一套说法,其次,还要考虑好,他是国内反对希特勒和希姆莱的什么人物的代表。” 施蒂尔里茨走进一家小酒厅,要了杯白兰地,边喝边想,坐了很久。这地方很安静,没有人打扰他凝神思索。 “有一个施拉格,这已经够多的了,但又不够。我需要有个双保险。谁可以呢?谁呢?”施蒂尔里茨思考着。 他点燃了一支香菸,吸了几口,又把烟放在菸灰缸里,然后用力握了一下斟满格罗格酒的杯子。“他们是从哪儿弄到这么多的酒?唯一不凭票出售的只有白酒和白兰地。不过,德国人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只有一件他们不干,那就是他们从不酗酒。嗯,对。我需要一个憎恨这伙强盗的人。而且这个人不仅仅可以做联络员。我需要一个人物……” 施蒂尔里茨曾经有过一个这样的人选。以科赫命名的一家医院的主治医生普莱施涅尔,他从1939年起就帮助施蒂尔里茨。他是个仇恨希特勒分子的反法西斯者,勇敢过人,而且沉着冷静。施蒂尔里茨有时真感到不可理解,这么一位出色的医生、学者、知识分子怎么会对纳粹制度默默地怀有如此强烈的仇恨。当他谈起元首的时候,他的脸就变得像个从死者脸上拓下来的石膏面模。胡戈·普莱施涅尔曾与施蒂尔里茨一起出色地搞过几次活动:1941年他们营救了一个苏联侦察小组,使它免遭彻底破坏;他们还搞到了有关驻在克里米亚的法西斯德军准备进攻的绝密材料,普莱施涅尔得到盖世太保批准出国去瑞典某大学讲学,乘机把这些材料转送到莫斯科。但是,半年前由于心脏麻痹症他突然死去了。他的哥哥普莱施涅尔教授,过去曾担任过基尔大学的校长,后来被“预防性”地监禁在达豪集中营里,释放回来后,他变成一个沉默寡言,温和顺从的人,嘴边总挂着驯服恭顺的微笑。在他被捕后不久,妻子就离弃了他,是亲属们坚持要她这样做的,因为她的弟弟已经被任命为帝国驻义大利大使馆经济参贊。大家都认为这位年轻人前程远大,外交部和国家社会主义德国工人党机关里对他都很赏识,所以亲属们召开家庭会议,提出两条路任普莱施涅尔夫人选择:或者她和丈夫,国家的敌人断绝关系,或者她还是以个人利益为重,那么就要受家人的审判,所有亲属就要在报纸上公开声明和她断绝一切关系。 第43页 普莱施涅尔夫人比教授年轻十岁,她刚刚四十二岁。她爱自己的丈夫,他们曾经几次到非洲和亚洲去旅行,在那里教授从事考古发掘工作,经常和柏林“别尔加蒙”博物馆的考古学家一起外出,一去就是一个夏天。一开始普莱施涅尔夫人坚决不同意与丈夫断绝关系,于是她家族里有不少人(这是些近百年来一直与纺织贸易有千丝万缕联繫的人)要求公开与她断绝关系。但是她的弟弟弗兰茨·冯·恩斯一直劝说亲属们不要把这件丑事张扬出去。“因为这样做就一定会被我们的仇人所利用。”他解释说。“人的妒忌心是非常厉害的,出了这样的丑事对我是会有影响的。不能声张,最好是悄悄地,小心谨慎地把这件事处理好。” 有一次他把快艇运动员俱乐部里的一个朋友介绍给普莱施涅尔夫人。这是个三十岁的美男子,名叫格茨。大家常开他的玩笑,说:“格茨可不是伯利欣根。”此人很美,但也很蠢。弗兰茨知道,格茨是靠一些丰老徐娘赡养的。他们三个人在一家小饭店里见了面,弗兰茨·冯·恩斯观察着格茨的一举一动,心里感到很踏实。格茨虽是个傻瓜,但是他的角色却演得很逼真,完全按照规定的戏路,既然有戏路,那当然就应当把戏做得尽善尽美了。格茨身体健壮,性格孤僻。寡言少语。一晚上他只说了一两个笑话。后来很拘束地邀请普莱施涅尔夫人跳舞。弗兰茨坐在一旁,轻蔑而自得地眯缝着两眼,看他们跳舞。姐姐轻声地笑着,格茨把她搂得越来越紧,而且还悄悄地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 过了两天,格茨就搬到教授家去了。他在教授家住了一个星期,直到警察来检查。普莱施涅尔夫人去找弟弟,哭哭啼啼地说:“想办法把他给我弄回来,我们不在一起这太可怕了。”第二天她便递交了与丈夫离婚的呈子。这件事对教授打击很大:他原以为妻子是他最主要的志同道合的人。他在集中营里受尽折磨,但是他认为,这样就可以保住她的清白,可以使她能够自由自在地去思考问题。 有一次夜里格茨问她:“和他在一起你是不是感到更好些?”她轻声地笑起来,然后搂着他说:“哪儿的话呀,他只是说得好听…” 普莱施涅尔被释放后,没有去基尔,他直接到柏林去了。通过施蒂尔里茨的芙系,弟弟帮他在“别尔加蒙”博物馆找到了工作。他在博物馆里的古希腊馆工作。 施蒂尔里茨通常都是在这里与他手下的特工人员会面,所以下班后他常来找普莱施埃尔,两个人一起在这雄伟的“别尔加蒙”和“博多”博物馆空荡荡的大厅里散步。普莱施涅尔知道,施蒂尔里茨每次总是要久久地观赏《挑刺的男孩》这一雕塑;总是要绕过那尊恺撒黑石像,石像上两只呆板狂暴的眼睛是用一种奇特透明的矿石做成的。教授还总是把他们参观各大厅的路线安排得能使施蒂尔里茨在古希腊的悲哀、喜笑、智慧等面像旁多停留一会儿。 教授当然不会知道,施蒂尔里茨每次回到家里就站在浴室间的镜子前像演员似的长时间练习他的面部表情。施蒂尔里茨认为,一个侦察员应当学会掌握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古人们对这种技能掌握得可以说是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馆里有一个陈列着萨摩斯岛钢塑人像的玻璃匣。有一天,施蒂尔里茨请教授把开这个玻璃匣的钥匙拿来。 “我觉得,”当时他说,“只要我摸一摸这些神圣的珍宝,立刻就会出现奇蹟,我会变成另外一个人,古人那种镇定的智慧就会注入到我的身上。” 教授取来了钥匙,施蒂尔里茨乘机做了一个钥匙印痕。后来就在匣子里一个女人的铜像下边,他安置了一个秘密存藏东西的地方。 施蒂尔里茨很喜欢和教授谈论问题。 有一次,他说:“希腊艺术的确是天才的艺术,不过,它过于优雅和谐,因为总带有几分女性的纤秀。罗马人的作品就粗扩得多。大概,正因为这样他们与德国人更相似。希腊人着眼于总体轮廓,罗马人却是逻辑严谨的人,因而对细节的润色有强烈的热情。就拿马可·奥里略的肖像来说吧,请看。好一派英雄气概!他是人们模仿的对象,孩子们玩耍时也应当扮演他。” “衣服画得很细緻,身躯比例画得很精确,确实非常之好,但是您仔细看看他的面部表情。”普莱施埃尔小心翼翼地反驳说。从集中营里放出来之后,他已经不会与别人争辩了,总是把不同的意见小心地藏在心里,只此而已。从前与人争论的时候,他总是面红耳赤,一定要把论敌驳倒。现在他只是小心谨慎地提出反驳的论据。“奥里略这幅肖像有什么思想吗?他表达不出任何思想,只是为自 己的成严树碑立传而已。如果您细心观察一下十八世纪末期法国的艺术,您就会相信希腊已经转移到巴黎了,伟大的埃拉多斯已经到自由思谋那里去了…。 有一次,普莱施涅尔请施蒂尔里茨停下来看一幅“人兽”’彩色壁画——头是人的,身躯是野猪的——。 普莱施埃尔问道:“您看这幅画怎么样?” 施蒂尔里茨心里想:“很像现今的德国人,他们完全变成了一群愚蠢、野蛮、任人摆布的野兽了。”他没有回回答普莱施埃尔的问话,而是用他称之为“社会”音响的一些“嗯”、“实在是”、“哎呀”之类的词句敷衍了事。当不好闭口不语,而直接回答又不可能的时候,他经常用这种办法。 第44页 施蒂尔里茨在走过“别尔加蒙”空旷的展厅时,常常问自己:“为什么创造这些伟大艺术品的人却这样野蛮地对待自己的天才呢?为什么有人要破坏、焚烧、摔碎雕塑作品呢?为什么他们对自己的天才雕塑家,画家如此的无情呢?为什么我们只能去搜集残留下来的一鳞半爪,只能用这些残缺不全的东西对我们的后代进行美的教育呢?为什么古人这样不理智地把他们这些活着的神送给野蛮人做牺牲品呢?” 施蒂尔里茨喝干了那杯格罗格酒,又点燃那支熄灭了的香菸。“为什么我没完没了地回忆普莱施涅尔呢?仅仅是因为我现在很需要他的弟弟吗?或者我正在考虑为自己提出一个新的联繫方案?”他苦笑了一下。“我看,我和自己也耍起花招来了。‘他和谁进行了角斗?和他自己,和他自己…’这好像是帕斯捷尔纳的诗句?” “过来,伙计!”他喊了一声酒馆的伙计。“我要走了,算帐吧……” 作者:[苏]尤里安·谢苗诺夫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xinty665免费制作 第二节供思考用的资料〔鲍曼) 关于此人的情况谁也不知道。他很少出现在新闻影片的镜头上,站在元首旁边的照片那就更少见了。他个子不高,圆圆的脑袋,脸颊上有一条伤疤,摄影师们按动相机快门时,他总是想方设法躲到旁边人的背后去。 据说,1924年他曾因政治谋杀罪坐了十四个月的监牢。在斯飞逃英国之前谁也不清楚他的情况。当时希姆莱奉元首的命令去整顿这个“烂透了的窑子”(元首就是这样评论党务办公厅的,当时赫斯任办公厅主任,他是元首直唿其姓名并用“你”称谓的唯一党员)。一夜间,希姆莱逮捕了七百多人,所有与赫斯关系密切的人都被捕了,但是党务办公厅第一副主任马丁·鲍曼安然无恙。而且在一定程度上他反而指挥了希姆莱,他拯救了自己需要的人,而将他不需要的人都送进了集中营。 接任赫斯的职位之后,鲍曼丝毫没有什么变化,依然是沉默寡言,衣袋里总带着一个小本子,他把希特勒说的话都记在上边;生活也一如既往,很简朴。对戈林,希姆莱和戈培尔他故意做出毕恭毕敬的样子,但是,在两年左右的时间里他竞逐渐地成了元首离不开的人物了,甚至元首常开玩笑称他是自己的影子。他办事能力极强,有时希特勒坐下来用午餐时,忽然想知道一件什么事,等到端上咖啡的时候,鲍曼的答案就已经准备好了。有一次,在贝希特斯加登举行欢迎希特勒的仪式,结果出人意料地变成了一次盛大的游行。鲍曼见到希特勒是站在太阳暴晒的地方。到了第二天,希特勒看到就在昨天他站着的地方有一棵橡树,一夜之间鲍曼竟然能组织人移来这么一棵大树…… 鲍曼知道希特勒从来不事先准备演说词,元首一向是依靠即席发言,而且通常还讲得很成功。不过,鲍曼还是总不忘记给元首扼要地写个提纲,列出一些他认为应当特别注意的问题,尤其是当元首要会见一些外国首脑的时候更是如此。这项不为人注目,但又十分重要的工作他做得很有分寸,所以希特勒根本没有想过,一些纲领性的发言竟是别人替他写的。他认为鲍曼的工作虽说是秘书工作,但却是很必要,很及时的工作。所以,有一次鲍曼生病,希特勒就感到事事都不顺手。 有时候一些军事将领或军工部长施佩尔打来报告,在报告里他们整理出了一些真实情况提供元首研究,这时鲍曼要么就尽可能地把报告束之高阁,不往上呈,要么就找约德尔或施佩尔谈话,善意地、亲切地劝说他们把某些事实说得缓和些。 “咱们大家一起来爱护他的神经吧。”他说,“这些令人不快的事我们可以知道,也应当知道,但是何必要使元首在精神上受到刺激呢?” 他拙于言辞,但却精于公文;他聪明过人,但却装出一副略带几分粗鲁的耿直忠厚的样子;他神通广大,无所不能,但是他的言谈举止却像个在做出稍微重要一点的决定之前,一定要“和别人商量商量”的普普通通的凡人。 在拆阅秘密函件的时候,马丁·鲍曼见到一封来自党卫队保安处印着“绝密,亲启”字样的信件,信是专呈给他的。 下面就是来信的内容: 鲍曼同志!据我所知,某些人背着元首在瑞典和瑞士开始与腐朽的西方民主国家的代表勾勾搭搭。在总体战争时期,正当战场上决定世界前途之际,他们竟然做这种事。作为党卫队保安处的军官,我可以向您提供有关这些谈判的详细情况。我需要得到生命安全的保障,因为倘若这封信落到保安处机构手中,我就要立即丧命。正因为如此,我没有署名。如果您认为我向您报告的情况很重要,那么就请您于明日13时到“新门”大饭店门前会面。 一个忠于元首党卫队、忠于国社党的成员 鲍曼手里拿着这封信,呆坐了许久。他想给盖世太保头目缪勒打个电话。他知道,缪勒对他是感恩戴德的。缪勒原是个密探,三十年代初他曾两次袭击国社党巴伐利亚的党组织。后来国社党成了德国执政党,他就转过来投效国社党了。一直到1939年这位盖世太保头领还是个非党人士,因为他在魏玛共和国时期曾为敌人出力卖命,保安部门的同仁们无论如何也不肯原谅他这一点。是鲍曼亲自向元首为他做了保证,才帮他入了党。不过,鲍曼从来不允许缪勒过分地接近自己,他在仔细地观察了解缪勒。慎重地估量着与他接近的可能性,当然要接近,那就要亲密无间,无话不谈,否则就得不偿失了。 第45页 “这是怎么回事?”鲍曼把这封信读了又读,还是百思不得其解。 “是挑拨离间?我看未必。是个神经病人写的?也不是。很像是确有其事……倘若写信的是盖世太保的人,而且缪勒也参与了这些勾结呢?树倒猢狲散,一切都是可能的……不过,不管怎么样,至少这是一张可以用来打赢希姆莱的牌。到那时我就可以用不着再去看这个坏蛋的脸色,放心大胆地把党的全部资金用我的人的名义,而不用他的人的名义存到中立国银行里去了。” 这封信鲍曼研究了很长时间,但最终他还没有明确决定该怎么办。 艾斯曼打开录音机。他不慌不忙地吸着烟,仔细听着施蒂尔里茨有些沉闷的说话声。 “请问,您在我们的监狱里囚禁了两个月,您觉得可怕吗?” “你们上台十一年以来,我一直觉得可怕。” “又在蛊惑煽动。我问您在我们牢房里、监狱里那段时间您是不是感到害怕?” “当然了” “当然了。假设出现了奇蹟,我们把您放出去,您是否还愿意再到这里来呢?” “不。我根本就不愿意和你们来往。” “好极了。不过,我若是提出希望我们保持良好的关系。一种绝粹人的关系,作为释放您的条件,您会怎样?” “和您探讨纯粹人的良好关系,这对我来说只不过是我对待人的一种自然的体现。您如果完全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而不是作为国家社会主义党的工作人员对待我,那么我就把您完全当作一个人;否则,您能做到几分,我的态度也就有几分相应的改变。” “我将要作为您的救命恩人与您交往。” “您想帮助我,是出于内心自愿呢,还是有什么打算?” “我在您的身上是有所打算的。” “如果是这样,那么我必须确知您的目的是善良的才行。” “您可以相信,我的目的是再正直不过了。” “您想让我做什么?” “我有一些朋友,有科学家,党的工作人员,军人,新闻记者。总之,都是些人物。我想请您和这些人谈谈,当然是要等我能劝说领导把您释放之后。我并不要求您向我报告这些谈话的情况。我的确也不能保证没有人在隔壁房间里装窃听器,不过你们可以到树林里去谈。以后我只是想请您谈一谈对这些人的看法,谈谈他们身上有几分善、几分恶。这个忙您能帮吗?” “就算是可以吧…不过,我有很多疑问,为什么您要向我提出这种建议呢?” “那您就问吧。” “您是不是过分地信任我了,所以把无人可求的事交给我,让我帮助您去做;或许您是在挑唆我,如果您真的是在挑唆,那么我们的谈话就又绕回原地了。” “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我们又找不到共同语言了。您依然是党的工作人员,而我还是一个情愿走自己力所能及的路的普通人,而不想当什么组织的工作人员。” “怎么才能使您相信,我不是在挑唆您呢?” “看一看我的眼睛。” “好了,这样我和您就算是交换过国书了。” 艾斯曼听完录音之后,吩咐说:“请给我查阅一下有关牧师在狱中表现的材料。包括他本人的举止言行,与其他犯人的接触,谈话等等全部材料……一句话越详细越好。” ……一小时后,他要的材料就准备好了,但材料中讲的情况使他感到十分意外。原来在1945年1月施拉格牧师就被释放出狱了。从案卷里弄不清他被释放是因为他同意为党卫队保安处效力呢,还是有其他别的原因。案卷里只有施伦堡签署的释放施拉格出狱后由施蒂尔里茨监管的指今。仅此而已。 作者:[苏]尤里安·谢苗诺夫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xinty665免费制作 第十一章 过了半小时,又送来一份文件:施拉格释放后,第六处的特务克劳斯和他一起工作。 “这个人的材料在什么地方?”艾斯曼问。 “他和联队长施蒂尔里茨单线联繫。” “怎么,连书面记录也没有吗?” “没有,”资料卡片库的人回答说,“为了对行动有利,所以没有做记录…” 于是艾斯曼吩咐说:“把这个特务给我找来。要注意,这件事除了你、我和他之外,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作者:[苏]尤里安·谢苗诺夫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xinty665免费制作 第一节1945年2月27日12时01分 施蒂尔里茨对这次与鲍曼会面很有信心,因为钓钩上的鱼饵太香了。他慢慢地开着车,在几条大街上绕来绕去,一再地检查车后是否有人跟踪,以防万一,这种检查已经成了他无意识的动作了;最近以来他对什么都不感到惊恐,也不再像从前那样经常半夜里被惊醒,整个身心都感到惶惶不安。那时,他常常关着灯,睁着眼睛躺在床上,仔细地分析自己每时每刻的行动,分析和别人谈话时说的每一句话.哪怕对方是个卖牛奶的,或者是坐地铁、偶然碰到的一个同车人。施蒂尔里茨总是尽量乘坐自己的汽车,避免意外地与人接触。不过,他认为把自己完全与人世隔离开来也是不高明的,因为什么样的任务都可能接到。到时候一旦自己的行为举动突然有个明显的变化,那就很容易引起监视他的人的警觉,施蒂尔里茨十分清楚,第三帝国里每个人都在受监视。 第46页 他对细枝末节也考虑得很仔细,因为从事他这种职业的人往往就失败在一些小事上。有两次就是因为对细节考虑得仔细,他才免遭失败。 …施蒂尔里茨无意识地又看了一下反光镜,他惊奇地吹了一声口哨:那部在弗里德里希大街上走在他车后的“旺得列尔”轿车还在一步不舍地紧紧跟随着他。施蒂尔里茨勐然踏了一下油门,车子急速向前冲去。施蒂尔里茨驱车驶向亚歷山大广场,然后又转向贝格大街,经过一个公墓,又转弯把车子开到了老兵街上,这时他又回头看了看:“尾巴”(如果真是“尾巴”的话)已经被甩掉。为了检验一下是否果真如此,施蒂尔里茨又转回来,从他最喜欢的一家小饭店门口驶过,然后把车子停下来,他的时间还很充裕。 “如果他们再追上来跟着不放,”他心里想,“那就是出了什么事。但是会出什么事呢?现在咱们就坐下来,喝杯白兰地,想一想,会出什么事…” 他很喜欢这家不大的老酒店。酒店的字号叫“粗野的戈特利布”,这是因为店主人在迎接顾客的时候,不管你官衔的大小,社会地位的高低,都是用类似下面的话语:“大肥猪,你来干吗?还带来一个老娘儿们!挺不错么…像个大啤酒桶,这大块头,活像只褪了毛的老母牛,两个奶子像是病长颈鹿的,哪是个娘儿们呀!一瞧就知道,是你的老婆!昨天跟你一块儿来的那个俊妞儿准是个婊子!我会护着你的,” 他向顾客的妻子解释说,“哼,我才不护着你这条癫皮狗呢……” 后来施蒂尔里茨慢慢地发觉,粗野的戈特利布对最尊敬的顾客使用的词语更是不堪入耳,大概这也是一种尊敬,一种倒过来的尊敬。 戈特利布懒洋洋地漫不经心地招待着施蒂尔里茨,说:“去吧,喝啤酒去吧,木头人…” 施蒂尔里茨握了握他的手,塞给他两个马克,在圆柱后靠边上的一张橡木小桌旁坐下。圆柱上写满了梅克伦堡渔夫们粗野放肆,不堪入耳的骂街的话。有些企业家的半老婆娘们特别喜欢这些话语。 “会出什么事呢?”施蒂尔里茨慢慢地喝着白兰地,继续思索着,“我没有等人来和我接头,所以不会由这方面引起垮台的危险。难道是一些旧事?他们连新事还来不及处理呢,怠工事件在增长,怠工规模之大在德国是前所未有的。埃尔温…停一下。要是他们找到了电台呢?” 施蒂尔里茨掏出香菸,但是,正因为他非常想狠狠地吸上几口,所以他干脆不吸了。 他想马上到埃尔温和凯特住房的瓦砾堆上去。 “我犯了个重大的错误,”现在他醒悟过来了,“我应当亲自到所有的医院去搜查一遍,万一他们只是受了伤呢?我不该轻信电话。这件事,等我和鲍曼谈过之后,马上就去办……鲍曼应当来见我的,因为他们这种人在感到压力的时候,就不再摆架子了。处境好的时候,他们总是使人感到望而生畏,不敢接近,而当他们感到末日将临的时候,他们的胆子就变小了,装出平易近人,和蔼可亲的样子。现在,我应当把其他一切事情,包括埃尔温和凯特的事在内,暂时放一放。首先要和鲍曼这个刽子手达成协议。” 他走出酒馆,驾着车子慢慢地向残废军人街的自然博物馆驶去。再过不久鲍曼就该到那条街上的“新门”大饭店门口来了。 汽车开得很慢,他不时地望一望反光镜:黑色的“旺得列尔”没有跟在后面。 “很可能,这是在派遣施拉格的行动之前施伦堡想试探试探我?”他心想,“这样解释倒也很有道理。也许是我的神经有些衰弱了?” 他又看了一下反光镜,没有人跟踪,街道上空荡荡的。人行道上有几个孩子,趁街上暂时平静,穿着旱冰鞋互相追逐着,不时地发出响亮的笑声。紧贴着几幢房子破旧的墙壁,人们排着长队,看样子是在等着买肉。 施蒂尔里茨在离“博爱”医院不远的地方下了车,穿过了医院的大花园,朝博物馆走去。这里很幽静,街上空无一人。他有意地选择了这个地方,因为周围一切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了如指掌。 “不过,他们可能在饭店里安排好自己的人了。如果鲍曼和希姆莱已通了气,他们肯定会这样做的。如果他们没有打过招唿,那么他的人就会在这里,在大门附近,在街道那一边转来转去,装扮成科学工作人员的样子,肯定无疑是这样……” 施蒂尔里茨今天穿的是便服,而且戴着一副角制大镜框的烟色眼镜,贝雷帽低低地拉到额头上,所以在远处很难认出他来。在博物馆入口处的大厅里陈放着一大块从乌拉尔弄来的孔雀石,还有一块巴西的紫水晶。施蒂尔里茨总是要在紫晶石前面站很久,但是他却在欣赏那块乌拉尔的大宝石。 然后他穿过一个大厅,那里的玻璃都被震掉了,厅里陈列着奇形怪状的恐龙模型。从厅里他可以观察到博物馆前的广场和那家饭店。没有什么特殊情况,一切都很安宁、平静,甚至宁静得有些过分。施蒂尔里茨只身一人在这个博物馆里,眼下这对他是很不利的。 他在一件引人入胜的展品前停下来。展品是颅骨发展的十三个阶段。8号颅骨是拂狒的,9号是长臂猿的,10号是猩猩的,11号是大猩猩的,12号是黑猩猩的,13号是人的。 第47页 “为什么13号是人?一切的一切都与人作对,甚至数目字也是如此。”他暗自笑了一声。“哪怕是12或者14也好么。但是,不多不少偏偏是13,真是的—…到处都是猴子,”他在大猩猩博比的标本前停住了脚步,继续思考着,“为什么猴子却受到如此的关怀呢?” 在展品说明卡上写着:“大猩猩博比是1928年3月29日运到柏林的,当时他只有三岁。1935年8月1日死亡。身高1.72米,体重236公斤。” “可真看不出有这么重,看上去好像并不太肥嘛。”施蒂尔里茨心里像这个标本他已经看过不只一次了。 “我比他个子高,但是体重只有72公斤。” 他退后几步,好像是要从远处观看那只大猩猩似的,实际上他正好站在一个大窗子旁边,从这里望出去可以看见残废军人街对面的整个人行道。施蒂尔里茨看了看手錶,离会面时间只差十分钟了。 根据施蒂尔里茨编造出来以掩敌耳目的情况,正是在这时刻特务克劳斯应当前来与他会面。今天施蒂尔里茨曾通过秘书处给他发去了密电,而且大家都知道他总是在一些博物馆里和特工人员会面。他装作做召见克劳斯的目的有二:其一,如果鲍曼把信的内容告诉了希姆莱,希姆莱定会下令搜查全区和“新门”饭店附近的所有楼房。他这样做就有了金蝉脱壳的依据,这是最主要的目的,其次,这样可以再次证明,尽管是间接地证明,他与克劳斯的失踪是无关的。 施蒂尔里茨走进下一个展厅时,残废军人街上依然空旷无人。他在一件珍奇的展品前停下来。这是十八世纪在魏登施洛斯森林里发现的一段树干,奇怪的是从木头里露出了两支鹿角和一块撞破了的鹿头骨,看样子是一只强壮的公鹿在春种偶的角斗中双角刚顶偏了,没有顶中它的情敌,却把椅角撞进树身里了… 突然施蒂尔里茨听到了很多人的说话声和杂乱的脚步声。“来搜捕了!”他脑子里一闪。但是过了一会儿他听出是孩子们的声音,转身一看,只见一个女教师脚上穿着一双擦得畅亮,但后跟已经歪斜的破旧男式皮鞋,带着大概是六年级的小学生来这里上植物课。孩子们很入迷地观看着展品,厅里鸦雀无声,因此他们偶尔几句简短的耳语也使人感到惊恐不安。 施蒂尔里茨看着这些孩子。他们的眼睛里已经失去了孩子们可爱的顽皮神情。他们简直像成年人那样老成持重,专心致志地听着女教师的讲解。 “这个民族真是多灾多难呀i”施蒂尔里茨想道,“一种荒诞无箱的思想怎么能把孩子们弄到食不果腹,未老先衰这种可怕的地步呢?为什么躲在储备着大量巧克力糖、沙丁鱼和乳酪的地下室里的纳粹分子竟能够把孩子们瘦弱的躯体摆出来做他们的掩蔽呢?而最可怕的是:为什么他们竟能在孩子们身上灌输盲目的信仰,使他们认为生活的最高目的就是为元首的理想而献身呢?” 1点05分他从博物馆的太平门走了出来。饭店附近还是没有人。他沿后街朝施普雷河走了一段,绕了一个圈,然后才上车回党卫队保安处去了。回来的路上他没发现在人跟踪。 “有点不对头,”他自言自语地说,“真是怪事。如果鲍曼在这儿等我,我是绝不会看不见他的。” ……原来是鲍曼未能从地下室脱身,因为元首在讲话,而且厅里人很多,他又站在元首身后稍靠左一点的地方。元首讲话的时候,他是不能离开的:这样做未免太狂妄了。他虽然很想走,去见一见那个给他写信的人,但是直到三点钟他才从地下室出来。 “怎样才能找到他呢?”鲍曼想。“我和他会面,并不冒任何风险,而不会面,反而会有危险。” q一8向缨勒报告。 绝密材料,列印一份。 车号为bkp—821的“霍里赫”牌汽车在老兵街地区摆脱了监视。看来,驾车人发现了监视的汽车了。 遵照您的指示,我们没有去追赶,尽管加大发动机的功率,我们完全可以追上他。我们把bkp-821号“霍里赫”的去向通知h-2站之后,便返回基地了。 b-192向缨勒报告。 绝密材料,列印一份。 接到继续监视车号为bkp-821的“霍里赫”牌汽车任务之后,我的人查明该车的主人在12时27分走进自然博物馆。因事先已知监视对象受过专门训练,我决定不採用一两个“参观者”“带领”他在博物馆里周旋的做法。我委派了特工人员伊丽莎带领她的中学生去博物馆展厅上课。根据伊丽莎写来的监视情报,可以肯定,监视对象没有和任何人进行过接触。附上一张伊丽莎画的平面图,图中指明了监视对象在哪些展品前耽搁的时间最长。监视对象在13叶05分从工作人员平时使用的太平门离开了博物馆。 作者:[苏]尤里安·谢苗诺夫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xinty665免费制作 第二节1945年2月27日15时0分 缪勒把两份报告收进文件夹里,拿起电话话筒。 “我是缪勒,”他回答说。“您是哪位呀?” “施伦堡‘同志’向缪勒‘同志’问好,”政治侦察处处长开玩笑说。“也许您觉得用‘先生’这个称唿更合适?” 第48页 “我觉得最合适的称唿是‘缪勒’。”盖世太保头子说,“既明确又谦虚,而且还很有风味。老朋友,有什么您就说吧。” 施伦堡用手掌捂住话筒,看了一下施蒂尔里茨。 施蒂尔里茨说:“好,就开门见山地说吧。不然他又要耍滑头,熘掉了,他真像只狐狸…” “老朋友,”施伦堡说,“施蒂尔里茨到我这儿来了,您大概还记得他……对吧?那就更好了。他有点心神不定:有人在盯他的悄,或许是些歹徒,知道他一个人独居在树林里;也许是您的人在监视他。您能不能查清楚这件事呢?” “他的汽车是什么牌子?” “您的车是什么牌子?”施伦堡又捂住话筒,问道。 “‘霍里赫’牌。” “您不要捂话筒了,”缪勒说,“让施蒂尔里茨自己说好了。” “您怎么,是千里眼吗?”施伦堡问。 施蒂尔里茨接过话筒,说:“希特勒万岁!” “您好哇,朋友,”缨勒答道,“您的汽车牌号是bkp-821吗?” “就是这个车号,高级总队长…” “他们是在什么地方跟上您的?是在库尔费尔斯汀达姆街吗?” “不是。是在弗里德里希大街。” “您是不是在老兵街甩掉他们的?” “正是。” 缪勒笑了起来,说:“我要把他们的脑袋拧下来,这算什么工作呀!施蒂尔里茨,您放心好了,跟踪您的不是歹徒。您就安安稳稳地在树林里住吧。那是我们的人。他们监视的是一个南美人的‘霍里赫’。车子与您那辆很相似…现在您就和从前一样,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过,万一我的人再把您和南美人搞混,而且向我报告说您常去库达姆街上的‘茨果依凯列尔’,那我可就不再包庇您了…” “茨果依凯列尔”意思是“吉卜赛地下酒家”,这是一家小酒馆,军人和国社党员是不准去的。 “但是,如果因工作需要我必须到那儿去呢?”施蒂尔里茨问。 “那也一样,”缪勒冷笑了一下。“如果您愿意指定一些低俗污秽的地方和自己人会面的话,最好到‘墨西哥’酒家去。” 这是缪勒精心安排布置的一家酒馆,里边有反间谍机构。这情况施蒂尔里茨是从施伦堡那里知道的,施伦堡当然不该讲这件事。因为曾公布过专门的通令,禁止党员及军人去“墨西哥酒家”,因此有些天真的多嘴饶舌的人以为在那里说话是最为安全不过了,殊不知每张桌上都装有盖世太保的窃听器。 “那就太感谢您了。”施蒂尔里茨回答说。“既然您批准了,今后我就专门指定‘墨西哥’作为我和我的人会面的地点、不过,如果在那里还有人把我逼得走投无路的话,我还是要找您帮忙的。” “您尽管来。见到您我总是很高兴的。希特勒万岁!” 施蒂尔里茨怀着错综复杂的心情回去了。总的来讲,他相信缪勒说的是真话,因为缪勒的话很坦率。不过,是不是过于坦率了?分寸感,在任何工作中都是最最主要的,谍报工作就更是如此。施蒂尔里茨觉得,有时候过分的坦率比过多的猜疑还要危险。 呈报经勒。 绝密材料,列印一份。 今天19时42分监视目标叫了bkh-441号公车,吩咐司机把他送往地铁‘中央广场’站。在这一站他下了车。但是在其他各站始终未能找到他。 维尔伯 缪勒将这份报告收进他那个存放最秘密、最重要案卷的旧公文夹里,又继续研究有关施蒂尔里茨的材料。材料中有一段讲到监视目标喜欢在博物馆排遣业余时间,常在那里与他的特工人员碰头会面。缪勒用红色铅笔在这一段下面画了一道红线。 党卫队高级总队长卡尔·沃尔夫交给希姆莱私人飞行员一封信。 “假如敌人打中了您的飞机,”他用很柔和的声音说道,“战争时期总归是战争时期嘛,一切情况都可能发生,在您解开降落个背带之前,务必要销毁这封信。” “在解开降落个背带之前,这封信我是销毁不了的,”对事情过于认真的飞行员回答说,“因为落地之后,风要在地面上把我拖一阵子。但是,我一解开降落伞的背带,第一件事就把信毁掉。” “好,”沃尔夫微笑了一下,“咱们就这样说定了。而且,即使您是在帝国本土的上空被打下来,同样也要把信销毁。” 沃尔夫的担心是有根据的,这封信如果落到除希姆莱之外的任何人手中,那么,他就要呜唿哀哉了。 七小时之后,希姆莱拆开了这封来信。 帝国党卫队司令! 回义大利之后,我立即着手制定寻找与杜勒斯建立联繫的计划,不是组织安排方面的计划,而是全面战略性的计划。根据我在这里所掌握的资料,可以得出一个根本的结论:同盟国和我们一样,也为义大利北部有可能建立共产党政府而感到担忧。即使建立起的政府纯粹是象徵性的,莫斯科也会通过狄托的共产党,在义大利共产党领袖们和莫里斯·多列士1帮助下获得二条直达拉芒什的通道。这样一来,很快就可能建成一个从贝尔格勒通过热那亚到坎内和巴黎的“布尔什维克地带”。 第49页 ◆1莫里斯·多列士(1900—1964),1930年至1964年法国共产党的总书记。——译者往。 这次行动中我的助手是欧根·多尔曼,顺便说一下,他的母亲是个义大利人,她在亲德、但反纳粹的上层贵族中间有着极广的联繫。但对我来说“德国”和“国家社会主义”这两个概念是不可分割的,而且,多尔曼夫人身上的亲德思想是强于其他情绪的;考虑到我们有可能利用她的社会关系,对同盟国适当地做些工作,因此,我认为吸收欧根参加制定行动细节的工作是很合适的。 我决定之后,多尔曼就开始通过义大利的渠道向杜勒斯提供消息,使他知道进行谈判的意义是:使西方能在共产党成为义大利北部主人之前控制那里的整个局势。而且我还认为,谈判的主动性不应当来自我们,我觉得更为合适的办法是让同盟国通过自己的特工人员“了解到”我的想法。 因此,我批准多尔曼进行以下的活动:据盖世太保的情报说,党卫队坦克军的一名尉官吉多·齐米尔和一些义大利人谈话时不止一次说过,我们已经打败了,局势已无可挽回。 多尔曼在一个“偶然机会”参加了一次友谊娱乐晚会,将近清晨的时候,多尔曼醉醺醺地对齐米尔说,他对这场可憎的,毫无意义的战争已经感到十分厌倦。 通过谍报工作已经查明:事后的第二天,齐米尔在与路易治·帕里利男爵谈话的时候说,如果多尔曼谈到战争可憎,那就是说,卡尔·沃尔夫也是这样想的,而整个义大利北部以及驻扎在这里的全部德军的命运都掌握在沃尔夫的手里。路易治·帕里利过去曾是美国‘凯尔维雷申’公司的代表,所以他与美国的关系在这里是广为人知的,尽管他一直支持墨索里尼政权。同时,他的岳父是一位与英法资产阶级都有联繫的黎巴嫩的大银行家。齐米尔与帕里利的谈话使多尔曼掌握了足够的把柄。于是他把吉多·齐米尔请到一个秘密联络点,把得到的低毁齐米尔声誉的材料和盘托出。“这些材料足可以马上把你送上绞架了。”他对齐米尔说,“你只有一条活路,那就是老老实实地为德国斗争。而在这场斗争中外交的,看不见的战斗也是十分重要的。”总而言之,齐米尔已经同意为我们效力了 第二天,齐米尔遇到帕里利男爵,对他说,只有在义大利的党卫队首领沃尔夫可以拯救北义大利,使它不受活动在山区和城市里的游击队所带来的共产主义的威胁,还说,如果他能够和同盟国协同行动,自然,事情就会很快,很有把握地取得成功。帕里利男爵在都灵、热那亚和米兰都有大笔的财政收入,所以十分关心地把齐米尔的话听完,而且已经开始帮助我们与西方同盟国建立这种联繫。齐米尔给我写了一份关于这次谈话的报告,这样一来,整个行动从这时起就得到了保险,从形式上看它完全是为了元首和帝国的利益,在党卫队监督之下和同盟国耍弄的一场把戏。 2月21日帕里利男爵飞抵苏黎世。他在那里找到了一个熟人马可斯·休斯曼。通过休斯曼的帮助,他和瑞士侦察机构一位少校威别尔搭上了关系。威别尔同意帮助在党卫队和美国人之间建立联繫,并解释说,他所以这样做完全是出于一个瑞士公民的利己目的,因为问题是:热那亚主要是几家瑞士公司使用的港口,如果义大利落到共产党的统治之下,瑞士的公司也将蒙受损失。另外,我已查明,威别尔是在德国受的高等教育,上过巴塞尔和法兰克福两个大学。 和帕里利男爵谈话时威别尔说,应当特别小心谨慎,因为他帮助建立联繫是冒着风险的。他说,这种事情是违背瑞士中立立场的,而现在俄国人的立场很强硬,机密一旦泄露,他的政府只好表示坚决反对他的做法,把全部后果推到他的身上,由他个人来承担。帕里利向威别尔少校保证说,除了俄国人和共产党分子之外没有人对泄露这个秘密感兴趣。他还说:“我相信,在我们中间没有一个人是共产党,更不是俄国共产党,所以大可不必为泄露消息担心。” 据威别尔说,和帕里利谈完话后的第二天,他邀请了艾伦·杜勒斯和他的助手格维尔尼茨吃午饭。“我有两个朋友,他们提出一个很有意思的想法,”他说,“如果您愿意的话,我可以介绍你们认识一下。”杜勒斯回答说,他想在晚些时候,等他的助手和他们谈完之后,再见威别尔的两位朋友。 帕里利和格维尔尼茨进行了会谈。我曾向您说过,这个格维尔尼茨并不是埃冈·格维尔尼茨的儿子,而是柏林大学经济学教授格哈德·冯·舒尔茨/格维尔尼茨的儿子。他在法兰克福大学通过博士论文之后就去美国了。(我在想,威别尔和格维尔尼茨会不会在德国就已经有所接触,因为他们俩人毕业于同一所大学)。开始在纽约的一些国际银行康采恩里工作,那时艾伦·杜勒斯也是在这些地方工作的。 会谈时,帕里利提出了一个问题:“你们是否愿意和党卫队联队长多尔曼会面,更具体地讨论一下这个问题以及其他一些问题呢?”格维尔尼茨表示同意,但据帕里利看,对这项建议格维尔尼茨还有几分怀疑,不太相信;不过,来情报部门工作的知识分子都有这个特点。 第50页 我批准了多尔曼去瑞士。休斯曼和帕里利在奇阿索湖迎接了他。然后他们一起到卢加诺一家小餐厅,多尔曼按照我们讲好的那样说道:“我们愿意与西方伺盟国谈判,以便打破莫斯科在义大利北部建立共产党政府的计划。这一任务要求我们消释前嫌,把过去的仇恨一笔勾销,坐下来一起考虑我们的明天。和约应当是公平合理的。” 休斯曼回答说,唯一可能的谈判——那就是谈德国无条件地投降。 “我决不做背叛变节的事。”多尔曼说。“而且,德国没有一个人愿意做这种事。” 但是,休斯曼坚持“无条件投降”的观点,不过,他并没有中断会谈,尽管多尔曼按照我和他事先制定的基调,坚持了强硬的反对立场。 接着,艾伦·杜勒斯的助手波尔,布卢姆打断了休斯曼的话,也参加进来一起会谈。正是这个布卢姆交给多尔曼一份义大利抵抗运动两个领导人的名单,一个叫费卢奇·帕里,另一个名叫马斯米亚尼。这两个人目前关在我们的监狱里。他们都不是共产党员,由此我们可以做出这样的结论;美国人和我们一样,也为义大利受到共产主义的威胁而忧心忡忡。他们很需要一些抵抗运动中非共产党员的英雄,必要时可以让他们出来领导一个忠于西方思想的政府。 “如果这两个人能够被释放出狱,并被送到瑞士来,”杜勒斯的代表说,“那么我们的会晤就可以继续下去。” 多尔曼回来向我做了报告,我认为问题已很清楚。谈判已经开始了,否则就无法解释他们为什么提出释放两名义大利人的请求。多尔曼还推测说,杜勒斯正在等我去瑞士。于是,我去找凯塞林元帅,和他谈了五个小时,最后我的结论是:元帅可以同意体面的投降,尽管他没有直接做任何保证,这很可能是由于在保安部门代表面前人们一向是不敢直言不讳的缘故吧。 第二天,帕里利在加尔德湖畔的秘密接头点拜访了我,转告我,杜勒斯邀请我去苏黎世商谈。所以,后天我将去瑞士。倘若这是个圈套,我就公开声明这是一次劫持事件。倘若这果真是谈判的开始,那么,在返回大本营之后,我将立即写信向您报告详情。 您的卡尔·沃尔夫 作者:[苏]尤里安·谢苗诺夫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xinty665免费制作 第十二章 第一节 “别尔加蒙”博物馆被英国空军炸毁了,但是普莱施涅尔教授却没有同其他科研人员一起撤退。他得到当局的批准——留在柏林,作为一名博物馆残存部分的留守人员。 此时施蒂尔里茨正去找他。 普莱施涅尔见到他十分高兴,把他领到地下室,用小电炉煮上了咖啡。 “您在这儿冻得很吧?” “我冻得全身都僵了。您说,又有什么办法呢?我倒想知道,眼下有谁不挨冻呢?”普莱施涅尔回答说。 “元首的地下室里就暖烘烘的……” “那当然了……领袖就应当住在暖和的地方嘛。难道能把我们关心的区区琐事和他的操劳担心相比吗?我们就是我们,每个人想到的只是自己,可是他考虑的却是所有的德国人呀。” 施蒂尔里茨仔细地环视了一下地下室,屋里一个通风孔也没有,窃听器是无处可装的。所以他深深地吸了口劲儿很大的烟,然后说道: “行哪,教授……一个发了疯的狂人把几百万人推出去吃炸弹,可他,十足的下流胚,自己却坐在安全的地方,和他的同伙们一起看电影…” 普莱施涅尔面色一下子变得煞白,施蒂尔里茨很懊悔不该说这番话,更懊悔根本就不该为自己的事来找这个不幸的老人。 “不过,这怎么是我的事呢?”施蒂尔里茨转念想道。“更确切地说,这是他们德国人的事,因此也是他的事呀。” “请您回答我,”施蒂尔里茨说,“您不同意我说的吗?您快回答呀!……” 教授仍不吭声。 “好了,”施蒂尔里茨说,“您的弟弟,也就是我的朋友,曾帮助过我。可您还从来没问过我是做什么的,我是党卫队联队长,在侦察部门工作。” 听了这句话,普莱施涅尔伸开两手,挡住了脸,好像有人前他脸上打来一拳似的。 “不对!”他说,“绝对不对!我弟弟从来没当过奸细,也不可能当奸细!不对!”他大声地重复了一句。“不对!我不相信您说的话!” “他不是奸细,”施蒂尔里茨说,“但是我们是在侦察部门工作。不过,是在苏联的侦察部门…” 说着他把一封信递给了普莱施涅尔。 这是他弟弟临死前的一封信。上面写着:“我的好友,感谢你对我的一切帮助。我从你身上学到了很多东西。我学会了如何去爱,以及为了这种爱又如何去恨那些给德国人民带上奴役枷锁的人。普莱施涅尔。” “他所以这样写,是因为担心盖世太保的检查,”施蒂尔里茨一边把信收回,一边这样解释说,“给德国人民带上奴役枷锁的,您自己也明白,是布尔什维克匪帮和美国的侵略军呀。像您弟弟教导我们的那样,我们必须仇恨的正是布尔什维克分子和美国人呀……不是这样吗?” 第51页 普莱施没尔深深地坐在一张大安乐椅上,好半天没有说话。 “我向您鼓掌叫好;”他终于开口了,“我明白您的意思……您可以完全信赖我。不过,我应当对您直说:皮鞭一抽在我的肋骨上,我什么都会说出来的。” “我知道,”施蒂尔里茨答道,“您愿意服毒自杀呢,还是愿意在盖世太保那里受刑?” “如果没有第三条路可走,”普莱施涅尔脸上突然露出了无可奈何的微笑,“我自然是选择服毒这条路了。” “那我们就可以合作了,”施蒂尔里茨也微笑了一下。 “可以通力合作……” “我应当做些什么呢?” “什么也不做。活下去。而且做好准备,随时去做必须做的事。” 作者:[苏]尤里安·谢苗诺夫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xinty665免费制作 第二节1945年3月7日22时03分 “晚上好,牧师,”施蒂尔里茨进屋后立即把门关上,说,“对不起,我来得这么晚。您已经睡了?” “晚上好。我已经睡了。不过,没关系,您不用为这感到过意不去,请进吧。我这就点蜡烛。请坐。” “谢谢,让我坐在哪儿呢?” “请随便,这儿靠近瓷砖壁炉暖和些。要不坐到这儿来?” “一冷一热,我出去会马上感冒的。最好是保持恆温不变。牧师,一个月以前有谁在您这儿住过吗?” “有个人曾经在我这儿住过。” “他是什么人?” “我不清楚。” “您当时就没问一下,他是什么人?” “没有。他当时处境困难,请求避难,我当然不便拒绝。” “这倒不错,您对我说起谎话来了,还编得像那么回事。他对您说了,他是马克思主义者。您就把他当成共产党人和他进行辩论。牧师,他不是共产党,他从来就不是。他是我手下的侦探,是盖世太保派来试探您的人。” “啊,原来如此……我是把他看成一个普通人跟他谈话。至于他的身份是什么——是共产党人,还是您手下的侦探,这无关紧要。他求我助他一臂之力,帮他摆脱险境,我不好拒绝他。” “您不好拒绝他,”施蒂尔里茨重复着他的话,“而且他是什么人——是共产党人,还是盖世太保的密探,对您都无关紧要……重要的是,他‘只是个普通人’,是个抽象的人,倘若因此有些具体的人将被送上绞架,这对您来说是否至关重要呢?” “是的,这对我来说是至关重要的……” “说得再具体一点,如果首先被送上绞架的是您的妹妹和她的孩子,这对您是否至关重要呢?” “这简直是残暴!” “可是说什么在您面前是共产党人还是盖世太保的密探对您无关紧要,这更是十恶不赦的残暴,”施蒂尔里茨说着坐了下来,“况且您的这种残暴是自古沿袭下来的教条,因此格外可怕。您坐下来听我说,您和我的密探的谈话都录在磁带上了。不过这不是我干的,都是他干的。我不知道他是怎么了,给我寄来一封莫名其妙的信。录音带我已销毁,没有录音带别人是不会相信他的。由于他是我的侦探,别人根本不会过问。至于您的妹妹,只要您刚越过瑞土边界,她就会被逮捕。” “可我并不打算越过瑞士边界。” “您一定要到瑞士去,我会设法保证您妹妹的安全。”” “您就像神话里所说的会摇身变化的人…要是您这样变幻莫测,捉摸不定,我怎么能相信您呢?” “牧师,您没有别的出路。哪怕是为了挽救您亲属的生命,您也应该到瑞士去。您去吗?” “好,我去。为了挽救他们的生命。” “您为什么不问一问,在瑞士要您干什么?假如我给您的任务是炸毁路得派新教堂,您一定会拒绝到那儿去的,是吗?” “您是个聪明人。您可能已经确有把握地估计到,什么是我力所能及的,什么是我无能为力做不到的…” “对,您怜悯德国吗?” “我怜悯德国人。” “好。您是否认为刻不容缓的和平是德国人的出路?” “这是德国的出路……” “诡辩,牧师,您在诡辩。这是德国人、德国和全人类的出路。死对我们来说并不可怕——我们已经活到岁数了,再说,我们都是日渐衰老的单身汉。可是孩子们呢?” “您往下说。” “在瑞士和平主义运动中有您的同事,他们中能找谁呢?” “独裁政权怎么会需要和平主义者呢?” “不,独裁政权不需要和平主义者。而那些清醒估计当前局势,认识到战争继续一天便意味着更多人的死亡,而且是毫无意义的死亡的人才需要和平主义者。” “希特勒会同意谈判吗?” 第52页 “希特勒是不会同意谈判的,要谈判的是另一些人。不过谈这个还为时过早。首先我要得到保证,您在那儿能和一些举足轻重的人取得联繫,他们能帮助您和西方国家的代表进行谈判。在这方面有谁能帮助您呢?” 牧师耸了耸肩:“瑞士共和国总统这个人物您看合适吗?” “不,这是正式渠道,这样不慎重。我指的是在世界上有影响的教会人士。” “所有的教会人士在这个世界上都有影响,”牧师说道,但看到施蒂尔里茨的脸又颤动了一下,便马上接着说,“那儿我有许多朋友,可是要作出什么保证,这未免太天真了。不过,我想跟一些严肃认真的人讨论这个问题我是能办到的。比如说,布吕宁……大家都很尊敬他……可是,他们会问,我是代表谁来的。” “代表德国人,”施蒂尔里茨简短地答道,“如果是问具体是什么人打算谈判,您就反问,‘西方由谁出面谈判?’这将通过我给您的联络关系来进行--” “通过什么?”牧师没有听清。 施蒂尔里茨微微一笑,然后解释说:“全部细节我们以后还要确定。暂时对我们来说重要的他是原则上达成协议。” “那怎么能保证我妹妹和她的孩子们不会被送上绞架呢?” “您不就是我从监狱里放出来的吗?” “是的。” “您是怎么想的,这是轻易能办到的事吗?” “我想不是。” “我手里掌握了您和秘密警察的谈话录音,我本来可以把您送进火化炉,您说对吗?” “那毫无疑问.” “瞧,我已经回答了您的问题.只要您为德国人的命运感到无限担忧而又责无旁贷、始终如一地尽自己的义务,那您妹妹将会安然无恙。” “您是在威胁我?” “我是告诫您。您要是不这么做,我就不能为挽救您和您的妹妹做任何事。” “这一切应该在什么时候进行呢?” “就在最近.最后还有一点:无论谁要是问起我们之间的谈话……” “我就避而不谈。” “如果有人用刑要您说出这次谈话的内容呢?” “我守口如瓶。” “我愿意相信您…” “现在我们两个人中谁冒更大的风险呢?” “您看呢?” “我看,您冒的风险更大。” “对。” “您是真心实意要为德国人谋求和平吗?” “是的。” “您要为人们谋求和平的想法是不久前才产生的吗?” “怎么对您说呢?”施蒂尔里茨答道,“牧师,我很想把全部真情告诉你。说实在的,我越是如实地对您说,您越觉得我是在撒谎。” “我的具体使命是什么?我既不会偷窃文件,也不会暗杀…” “首先,”施蒂尔里茨微微一笑,“这用不了多长肘间便可以学会的。其次,我并不要求您有暗杀的本领。您对自己的朋友们说,希姆莱通过自己的某某代表——姓名我以后告诉您——在挑拨西方关系。您向他们解释清楚,希姆莱所派的任何代表不可能需要和平,您向自己的朋友们证明,此人是来进行挑拨离间的,他甚至在党卫队内也是个无足轻重、毫无威望的人。您说明,和这样的人进行谈判不仅愚蠢,一而且非常荒唐。您要向他们再三重复,和党卫队希姆莱谈判是极不明智的,应该和另外一些人谈判,然后告诉他们这些拥有实力、头脑清醒的人的姓名。不过,这是以后的事。” 在分手前施蒂尔里茨问道:“家里除了女佣人还有别人吗?” “女佣人也不在,她到乡下亲戚家去了。” “可以查看一下房子吗?” “请吧--” 施蒂尔里茨来到二楼,他从窗帘后面向街上张望了一眼。贯穿小城的中央林用道从这里可以看得一清二楚。街上无人迹。 半小时后,施蒂尔里茨来到“墨西哥”酒吧——在这里他约好和手下负责“报復武器”保密问题的间谍会面。施蒂尔里茨为了使盖世太保的首领感到高兴——让他听听两个人的谈话。这将是一个足智多谋的纯粹间谍和一个学识渊博的纯粹学者之间推心置腹的谈话。在秘密警察逮捕了原子物理专家隆格后,施蒂尔里茨不时在考虑要设法保护自己——不是粗枝大叶,而是认真细緻、周密审慎地考虑。 作者:[苏]尤里安·谢苗诺夫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xinty665免费制作 第十三章 第一节1945年3月8日9点32分 “早上好,金夫人。情况怎么样?孩子好吗?” “谢谢,先生。现在婴儿会不时地喊叫几声了,我也就放心了。本来我担心,我受伤后孩子的嗓子会不会出毛病。几位大夫作了详细检查,似乎一切都很正常。” 第53页 “那就谢天谢地了!可怜的孩子,他刚刚降生到人世就经受了这么大的苦难!他们来到的是一个严酷的世界。我有新消息要告诉您。” “是好消息?” “在我们这个时代都是坏消息,不过对您来说这多半是好消息。” “谢谢,”凯特应声说道,“您的好心我永远也不会忘记。” “请告诉我,您的头还疼吗?” “已经好些了,至少不怎么头晕了。头晕时那种噁心的感觉已经消失,发作的时候真把人折磨死了。” “这是脑震盪的症状。” “是的。要不是我的头髮浓密粗硬,孩子根本就保不住了,钢樑首先砸在我粗硬的头髮上。” “您的头髮不是浓密粗硬。您有一头蓬松华丽的秀髮。我第一次来访时,就非常欣赏您的头髮。您是否使用过特殊的洗髮剂?” “是的。叔叔经常从瑞典给我们寄来伊朗的指甲花洗髮膏和优质的美国洗髮剂。” 凯特心里对一切都很清楚。她在脑子里对这位“保险公司先生”向她提出的问题都—一加以分析琢磨。关于斯德哥尔摩有个叔叔的说法是万无一失、经得起检验的。有关那只箱子她曾考虑过几种说法。她知道,这是一个最棘手的问题。今天为了竭力迴避这一问题,她自称病体欠佳。她决定注意观察“保险公司间谍”的活动。利用瑞典有个叔叔这一情况最便于对他进行观察,可作为相互间的试探。主要是她要採取主动,首先留神他的言谈举止。 “顺便问一下,您叔叔在斯德哥尔摩有电话吗?” “我丈夫从没有往那儿打过电话。” 她还不相信埃尔温已不在人世。对此她实在难以置信。当她第一次歇斯底里发作,悲痛欲绝地默默饮泣时,一位年迈的卫生员劝她:“别这样,亲爱的。我儿子当时的情况也这样。大家也认为他完了。他过去曾躺在医院里,现在靠一条腿蹦着走,可毕竟是在家里,不会应徵入伍去当兵,这样他可以继续活下去。” 凯特恨不得立即给施蒂尔里茨写张便条,请他打听到埃尔温的下落。但她懂得,绝不能这样做,尽管她必须和施蒂尔里茨取得联繫。因此,她迫使自己冥思苦想,怎样才能巧妙地和施蒂尔里茨取得联繫。他一定会在医院里找到埃尔温,这样就可以放心了。等到这一切都结束后,孩子和埃尔温便可以在莫斯科游逛了。当阳光灿烂的初秋到来时,空中挂着一条条金光闪闪的蛛丝,洁白的白样树挺拔秀丽,树叶一片金黄。 “只要医生一旦允许您起床,”那人继续说,“公司会立即帮助您通过电话和您叔叔联繫。您知道,瑞典人保持中立,他们很有钱,再说,帮助您也是叔父义不容辞的责任。您让他在电话里听听孩子的叫喊声,他就会动心的。现在嘛……和公司领导已经谈妥,在查清您的保险赔偿金总额之前,日内我们先付给您第一笔钱。但我们必须有两名保人的签字。” “什么人?” “两个能……做保的人。请原谅,我只不过是个普通职员。请别生气,那两个人要能证明你的诚实。再一次请您正确理解我的意思……” “可是,谁会来当这样的保人呢?” “难道您就没有朋友吗?” “能做保的朋友?没有,没有这样的朋友。” “那好。熟人您总会有吧?只要能证实过去曾认识您丈夫的熟人就行。” “现在认识。”凯特纠正说。 “他还活着?” “是的。” “他在哪儿?他在这个医院治疗过吗?” 凯特摇摇头以示否定: “没有,他在另一个医院。我相信,他活着。” “我找过了。” “所有医院都找了吗?” “是的。” “军队医院您也去找过吗?” “您为什么认为他可能在军队医院呢?” “他是残废军人…是军官…他当时失去了知觉,有可能把他送进军队医院。…” “现在我可以为您放心了。”来人笑了笑说,“您的神志很清楚,情况有明显好转。请您随便告诉我几个您丈夫熟人的名字,明天我说服这些人来做保。” 凯特感到太阳穴在发出怦怦的响声。随着每个新问题的提出,太阳穴跳动的响声愈来愈大。仿佛不是太阳穴跳动的声音,而是一把粗大的铁锤勐烈敲击时所发出的巨响。她心里明白,这些天来她一直迴避一些具体问题,眼下沉默就意味着失败。她想起了自己住的那条街上的房子,特别是那些炸毁的房子。一个名叫努什的退役将军曾在埃尔温住处修理过电唱机,就提他的名字。他住在兰斯多尔夫,这是准确无误的,在一个湖畔。就让这人去问他好了。 “您试试去找退伍将军弗里茨·努什,跟他耐心谈谈。他住在兰斯多尔夫,在湖畔。他是我丈夫的老相识。我祈祷上帝,但愿他现在对我们还那样善良友好。” “弗里茨·努什,”那人重复着把将军的名字记在本上,“在兰斯多尔夫。街名记得吗?” 第54页 “不记得了……” “很可能问讯处不会把将军的地址给我们……” “他年纪很老,有八十多岁,已经不在军队服役。” “可是他的脑袋好使吗?” “什么?” “不,没什么。我只不过担心他血管硬化。要是我有权的话,就强行命令所有年过七十的人停止工作,把他们送到专门设立的老人区。老人是这个世界上的一切祸根。” “您怎么能这样说呢。这位将军心地非常善良……” “好,还有谁?” “要是说出柯恩夫人的名字呢?”凯特心里琢磨着,“这可能很危险,虽然我们只在她那儿稍事休息过,可我们当时身边带着箱子。如果他们把照片拿给她看,她会想起来的。她本来是个很合适的人选,因为她丈夫是党卫队的少校……” “您和阿依海勃莱纳夫人联繫一下。她住在波茨坦,她有自己的房子,在市政厅附近。” “谢谢。这就好办了。金夫人,我尽量让这些人出面做您的保人。对了,现在还有一件事。你们楼房的看门人从找到的箱子中认出有两个是您的。明天早上我和看门人一起来,我们当着他和大夫的面把这两个箱子打开。也许有些用不着的东西您当场可以处理,我拿这些东西去为我们的胖娃娃换点衣服。” “明白了,”凯特思忖道,“他想要我今天就和我的朋友联繫。” “多谢了,”她说道,“上帝会报答您的好心的。上帝是从不忘记行善的人……” “这算不了什么,祝您早日恢復健康,替我亲吻您的胖娃娃。” 这人叫来一名女卫生员,并对她说,“要是她请您打电话到什么地方或转交便条,立即打电话给我——打到家里或办公室都行,随时都可以,随时都行。”他重复了一遍。“如果有人来找她,就通知这儿,”他说着递给她一个电话号码,“这些人住的地方离这儿有三分钟的路程,您随便找个藉口把来访的人留住。” 施蒂尔里茨走出办公室时,看见两个人提着埃尔温的箱子经过走廊。他可以从千万个箱子中认出这个箱子:里面装着电台。 施蒂尔里茨显得漫不经心,不慌不忙地跟在那两人身后。他们高兴地谈论着,把箱子送到二级突击大队长罗尔夫的办公室里。 作者:[苏]尤里安·谢苗诺夫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xinty665免费制作 第二节 ——摘自德国中央保安局第四处党卫队二级突击大队长罗尔夫党员的鑑定: “1940年参加国家社会主义德国工人党。纯阿利安人。性格——北方人性格,英勇豪迈。与同事关系融洽。忠于职守。对德国的敌人深恶痛绝,毫不留情。是一名优秀运动员。家庭和睦。无不正当关系。曾受到党卫队首领的多次嘉奖…” 有一瞬间施蒂尔里茨的脑子里出现了一个疑问:是立即进人二级突击大队长的办公室,还是以后再说。但他当机立断,鼓足勇气敲了两下办公室的门,没等回答便推门来到罗尔夫面前。 “您怎么?准备撤退?”他笑着问道。这话仿佛不是有意说的,是此时此地在脑子里自然而然产生,便脱口而出。 “不,”罗尔夫答道。“这是电台。” “您查获的?物主呢?” “是个女的。据我了解,电台的男主人完蛋了。这女人带着刚生下的婴儿躺在‘博爱’医院的隔离室。” “带着刚生下的婴儿?” “是的,这坏傢伙的头部砸伤了。” “糟糕,在这种情况下怎么审她呢?” “我认为,正是在这种情况下才应该审问她。要不然磨磨蹭蹭,延误时机。没什么可等的。问题主要出在我们警察局的一个笨蛋身上,他把几只箱子,其中包括这只箱子的照片给她看了,还问她是否认出其中有她的箱子。谢天谢地,她不会逃跑,因为她的婴儿在那里。眼下不允许任何入进人婴儿室。我不认为她会丢下孩子逃跑……不过,这也难说。我决定今天把她弄到这儿来。” “言之有理,”施蒂尔里茨表示同意。“那儿派人监视了吗?应该监视。她有可能和自己人联繫。” “是的。我们安插了一名卫生员,并派我们的人替代了门卫。” “那还有必要把她带到这儿来吗?否则设置的圈套会完全落空。如果她突然决定要找自己人联繫呢?” “我也正犹豫不决,举棋不定呢。我担心她会清醒过来,您是知道这些俄国人的,要乘其不备,一鼓作气才能出奇制胜……” “您为什么认定她是俄国人呢?” “情况是这样发现的。她生孩子叫喊的时候,说的是俄语。” 施蒂尔里茨朝门口走去,微微笑了笑说:“那就应该尽快搞清她的问题。不过……她一旦要和自己人联繫,那放长线,钓大鱼,可就精采了。您以为他们的人现在就不会到各医院去寻找她的下落吗?” 第55页 “这种可能我们还没有仔细研究过……” “我奉劝您……今天研究还为时不晚。祝您顺利,马到成功。”施蒂尔里茨在门旁转过身来,说,“这案子很有意思。现在主要是不要操之过急。我还建议您先不要向高级领导人汇报,要不然他们会催命似的迫使您快干。” 施蒂尔里茨已经把门打开,忽然拍了一下脑门,笑了起来:“我像患脑动脉硬化的病人那样煳涂了……我是到您这儿来要安眠药的。大家都知道,您有疗效很好的瑞典安眠药。” 在谈话中往往最后一句话给人的印象最深刻,而且容易记住。设法使对方谈自己所需要的话题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如何巧妙地结束谈话。施蒂尔里茨认为,现在如果有人问罗尔夫,谁来找过他和因何事找他,他一定会回答说,施蒂尔里茨来找过他,向他要疗效很好的瑞典安眠药。机关里有一半人服用的安眠药都是罗尔夫提供的。 ……和罗尔夫谈话后,施蒂尔里茨当即决定,要装出一副怒不可遏的模样,他上接找到施伦堡,向他报告说:“支队长。我最好说我有病,不过我也确实有病。我请求准假十天到疗养院休养,不然我身体会支持不住的……” 他对间谍机关上司说话时,脸色苍白,甚至发青。这不仅是因为事关凯特的命运,同时也决定着他的命运,他知道,他将会面临怎样的处境:如果审讯进行到第五个小时她还不开口,他们将会用手枪对准新生婴儿的后脑,并声称要当着母亲的面枪杀孩子。这是缪勒这老奸巨猾的傢伙惯用的要挟手段。他们还从未朝任何一个孩子的脑袋开过枪,这倒并不是他们有什么怜悯心,缪勒手下的那帮人可以干出比这更伤天害理的残酷勾当。只不过他们清楚地知道,这样做的结果是,母亲会神经错乱,发疯,整个行动计划将因此而失败。但这种恐吓手段是行之有效的。 施蒂尔里茨的脸色现在所以惨白、铁青,井不是因为他知道,一旦凯特把他供出,他将会受什么样的罪。事情很简单,他是装出一副怒不可遏的样子。一个真正的间谍和演员或作家有相似之处。不同的是,如果演员表演时矫揉造作,他会遭到烂西红柿袭击的危险,倘若作家胡编乱造,毫无逻辑,会受到读者鄙视讥讽的报復,而对一个间谍来说,却是生命攸关的问题。 “是怎么回事?”施伦堡惊诧地问道,“您怎么啦?” “我认为,我们全都被缪勒蒙在鼓里。上次在弗里德里希大街上出了件丢人现眼的蠢事,如今变本加厉,更为恶劣了。他们搜捕到一个携带电台的俄国女人,看来她的活动非常频繁。这个电台我已搜寻了八个月,可到头来为什么这案子却落到了罗尔夫的手里。他好比猫不懂代数一样,对无线电一窍不通。” 施伦堡伸手去拿电话筒。 “没有必要,”施蒂尔里茨说,“毫无必要。这样会发生内部磨擦,出现间谍和反间谍机构之间常有的明争暗斗。不必了。请您批准我现在到那个女人那儿去,把她带到我们这里来,哪怕进行一次初审也好。也许我盲目自信,自以为是,但我会比罗尔夫审讯得更好。然后再让罗尔夫去审讯这个女人。对我来说,最主要的是案子,而不是功名。” “您去吧!”施伦堡吩咐道,“可我还是给党卫队司令打个电话。” “您最好到他那儿去一趟,”施蒂尔里茨说,“我不怎么喜欢这种纠缠不清的事。” “您走吧,”施伦堡又说了一遍,“干您的事儿去。以后我们再谈牧师的事,明天或明后天我们需要他。” “我可不会分身法,没有一心二用,同时抓两件事的本领。” “您可以办到。间谍要么马上投降,要么宁死不屈,像缪勒那帮亡命徒採取特殊措施后招供的人是寥寥无几的。接触后最初几个小时您就会心中有数了。要是那位女士什么也不说,就把她交给缪勒,让他们去碰这个硬钉子。如果她供认了,这可算是我们的功劳,这个巴伐利亚人也就相形见拙了。” 施伦堡在气忿时便这样称唿他最痛恨的人之———盖世太保的头目缪勒。 作者:[苏]尤里安·谢苗诺夫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xinty665免费制作 第三节 施蒂尔里茨在急诊室出示了保安处的证章后,来到凯特的病房。 凯特一见到他,睁大了眼睛,泪水夺眶而出。她朝施蒂尔里茨探过身去,但他怕房间里装有窃听器,便急忙说:“金夫人,收拾一下吧。您已经失败了,但是一个间谍应该学会体面地认输。我知道您不会承认的,但这样做很愚蠢。我们截获了您的四十份密电。现在给您拿衣服来,您跟我走吧。要是您和我们採取合作态度,我保证您和您孩子的生命安全。如果您拒不供认,那我无法向您作任何保证了。” 施蒂尔里茨等了片刻,女卫生员把她的套服、大衣和鞋拿来了。凯特照他的做法佯装说:“我穿衣服,您是否出去一会儿?” “不,我不出去,”施蒂尔里茨回答说,“我转过身去,我还有很多话要说,您考虑考虑,如何答覆我。” 第56页 “我不回答您的任何问题,”凯特说,“我没有什么可回答您的。我不理解发生了什么事?我的身体还很虚弱。我想这误会一定会消除的。我丈夫是军官,是残废军人。” 此时凯特感受到一种特殊的、万分欣喜的心情。她见到了自己人。她相信,今后的考验无论怎么严峻复杂,最可怕的孤立无援的处境已经过去。 “别胡扯了,”施蒂尔里茨打断了她的话,“您的电台已经落到我们手中,电文也被我们截获并已破译,铁证如山,不容抵赖。我只要您做一件事——同意和我们一起千。我奉劝您,”他转过身来说道,尽量用眼神和表情向她暗示,他要说一些极为重要的话,她必须注意细听,“同意我的建议,并首先供出您所知道的全部情况,即使您知道得很少;其次,接受我的忠告,在两三天内立即开始为我们工作。” 他知道,最重要的话他只能在走廊上说。凯特只有在病房听了他所说的这番话,才能理解施蒂尔里茨将要说的最重要的话。通过走廊的时间只有两分钟,他刚才上来的时候,已暗自计算过了。 女卫生员把婴儿抱来后,说:“孩子准备好了……” 这时施蒂尔里茨的胸中感到一阵憋闷,这倒不是因为一个小小的初生婴儿现在必须去盖世太保,去监狱,去他一无所知的地方,而是因为一个妇女,一个有血有肉的人,可能她也是个母亲,竟用如此乎静的声音,若无其事地说:“孩子准备好了……” “您抱孩子会感到吃力的,”女卫生员说,“我来抱他上车。” “不用了,”施蒂尔里茨说道,“您可以走了。让金夫人自己抱孩子。对了,您去看看,走廊上最好不要有其他病人。” 女卫生员走出病房,施蒂尔里茨打开门,让凯特先走。随即他扶着她的手臂,怕她抱不动孩子。当他发现凯特的双手在颤抖时,便把孩子抱到自己怀中。 “姑娘,听我说,”他嘴里叼着香菸,低声说,“所有情况他们都掌握了……你注意听。他们会让你给我们的人发报。你要讲条件,讨价还价,要他们作出各种保证,要求孩子跟你在一起。以孩子留在身边作为答应条件。他们会把我们的谈话都录下来,所以在我办公室始终要装扮得非常逼真,不露马脚。你说你不知道密码。我们的无线电报没有被译破。说埃尔温是译电员,你只是个收发报员。其他的都由我来应付。你说埃尔温曾到康德街和兰斯多尔夫和间谍负责人见过面。并说外交部有位官员曾找过埃尔温,在车里我给你看他的照片。” “他是外交部东方局的高级官员海因茨·克尔纳。他一星期前因车祸丧生。这是一个假线索。盖世太保为了弄清这一线索,毫无疑问花去十到十五天的时间,而眼下一天时间也是极为宝贵的,一天内可以解决许多问题……” 作者:[苏]尤里安·谢苗诺夫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xinty665免费制作 第四节 过了五个小时,罗尔夫向缪勒报告,俄国女谍报员从“博爱”医院失踪了。 缪勒气急败坏,大发雷霆。 又过了两小时,施伦堡打电话给他说:“晚上好,老朋友。施蒂尔里茨给我们准备了一份礼物,他带来一个同意为我们效劳的俄国女谍报员。党卫队司令已经为这一成就向他表示祝贺。” 施蒂尔里茨坐在施伦堡的办公室,听他高兴地和缪勒在饶舌。他无数次反覆自问,他是否有权把自己的同志,卡坚卡·科茨洛娃,凯特·金,因加,阿纳贝尔带到监狱这儿来?是啊,当然他本来可以让她坐上汽车,凭着自己的证章带她到巴贝尔斯堡,然后为她找一所住宅,给她弄一些新的证件,可这将意味着他虽然救了凯特一命,但却过早地破坏了情报中心布置的行动计划,这是一个维繫着千千万万俄罗斯士兵生命的计划,是一个影响欧洲今后发展方向的计划。他很清楚,凯特要是从医院被劫走,整个盖世太保会倾巢出动,四处搜寻。他也明白,倘若凯特一旦逃出虎口,他们根据线索必然会追查到他头上:秘密警察的证章、汽车、外貌特徵都是线索。这样他不得不转入地下。这等于是失败。施蒂尔里茨知道,事到如令,穷途末路,缪勒的刽子手们会穷凶极恶、残酷无情地杀害所有被他们关押的人。所以他告诉凯特,要她先谈自己的处境:如今她和俄国不会再有任何联繫,丈夫已不幸身亡,今后无论出现什么情况,她不能再落入过去自己“领导”的手中。这是一旦凯特仍然要交给盖世太保后的后备方案。要是凯特能留在他这里,他就不必如此惴惴不安了。他可以把她安置在受到党卫队保卫的秘密“无线电台站”,必要时可以作出妥善安排,让凯特和孩子突然失踪,这样任何人也不会找到她了。然而这并非轻而易举就能办到的。目前,尽管前线的处境已经绝望,大量难民涌人德国的中心。盖世太保依然有条不紊、井然有序地继续工作;两个人中便有一人报告自己邻居的情况,而这一邻居又提供他的告密者的情况。只有对党卫队和保安处机构一无所知、天真幼稚的人才会认为在当前一片混乱中可以畅行无阻,逃脱厄运。 第57页 缪勒花费了三个小时的时间研究了第一次审讯俄国女谍报员的材料。他核对了施蒂尔里茨提供的记录和安装在党卫队联队长冯·施蒂尔里茨办公桌旁电插头中的磁带录音。 俄国谍报员的回答完全吻合。党卫队联队长的提问是匆匆记下的,与录音所以不一致,因为他是在对俄国谍报员说话时作的记录。 “这个施蒂尔里茨还是很有两下,”缪勒对罗尔夫说,“您听听……” 缪勒往回倒了一段磁带,然后放出施蒂尔里茨的说话声音:“莫斯科将会把您的被捕看作是对您的一种判决。像这样最起码的道理我不准备重复了。一个被盖世太保抓去的人只有死路一条。从盖世太保放出来的就是叛徒,只能是叛徒,是这样吧?这是一。我不打算要您供出尚未被捕的间谍名单,这并不那么重要,因为他们为了要千方百计找到您,就必然会自投罗网。这是二。第三,您要知道,我作为一个人和德国军官,对您的处境不得不表示同情一我知道,如果我们迫不得已把您的孩子送到孤儿院,您作为一个母亲会悲痛欲绝。孩子将永远失去母亲。您要正确理解我,我不是威胁您,道理很简单,即使我不想这么做,可我有上级领导,对那些没有看见您怀里抱着婴儿的人来说,下命令总是要容易得多。而我不能不执行命令,我是一名战士,我的祖国在和您的国家交战。最后,第四点,我们过去曾得到你们莫斯科电影制片厂在阿拉木图拍摄的影片拷贝。你们把德国人描绘成傻瓜,把我们的组织说成是疯人院。太可笑了,要知道,我们曾经到过克里姆林宫的大门口……” 缪勒自然无法看到,施蒂尔里茨说到这里对凯特使了个眼色,她便立即领会了他的意思,回敬道:“是啊,不过现在是红军部队到了柏林的大门口。” “对。过去当我们的军队在克里姆林宫大门口时,你们曾相信,有朝一日你们会来到柏林。同样,现在我们也深信不疑,我们很快会回到克里姆林宫。不过眼下不是辩论的时候。现在跟您谈起这话题是因为我们的译电人员绝不是些愚蠢的人,他们已经破译了你们的许多密码,并且我们的人可以完成您这个报务员的工作--” 施蒂尔里茨又向凯特丢了个眼色。她便说道:“你们的报务员不知道我发报的特点。而情报中心却非常熟悉。” “是的。不过我们有您发报的录音磁带,我们可以轻而易举地让我们的人掌握您发报的特点,这样就可以取代您的工作。这将彻底使您身败名裂。您的祖国将不会饶恕您。这一点您和我一样知道得很清楚,您也许比我更清楚。要是您放聪明些,我答应做到让您的领导相信您没有任何罪过。” “这是不可能的。”凯特答道。 “您错了,这是可能的。我们可以把您被捕的这一件事不记载到任何一个文件上。您将和我们一些心地善良的朋友同住在一所住宅里,那儿对您的女儿也很合适。” “我的孩子是男孩儿。” “对不起。以后如果遇到自己人,您就说,在丈夫死后有个人找到您,并对您说了接头暗号。” “我不知道暗号。” “您知道暗号,”施蒂尔里茨固执地重复说道,“暗号您是知道的,不过我不要求您说出这暗号,这是无关紧要的小事,是一种富有浪漫色彩的把戏。就这样,您说,那个用暗号跟您接头的人把您带到这所住宅,并交给您密码电文,您就发往情报中心。这样您就可以不承担罪责。在一些描写间谍的戏剧和电影中按说都有给予考虑的时间。可我不给您时间,我要您马上回答:同意还是拒绝?” 一阵沉默…… 缪勒前罗尔夫看了一眼,说:“只有一个地方有差错,他把孩子的性别弄错了,把婴儿说成是女孩儿。除此以外无懈可击,水平高超。” “……同意,”凯特低声答道,确切地说,是用耳语般的声音回答的。 “听不见。”施蒂尔里茨说了一句。 “同意,”凯特重复这,“同意!同意!同意!” “这样就好办了,”施蒂尔里茨说,“不要歇斯底里。当您同意参加反对我们的工作时,您是知道您将要干什么的。” “可是我有一个条件。”凯特说道。 “好,您说吧,我听着。” “在我丈夫去世和我被捕后,我和祖国的一切联繫都断了。如果你们能向我保证,将来我永远不会再落人我过去领导人的手中,我将为你们工作--” 眼前,当凯特的生命危在旦夕,而对鲍曼的进攻不知何故未能实现时,施蒂尔里茨完全有必要和莫斯科取得联繫。他期望能得到帮助——一两个人的名字,、几个人的地址,这些人即使和鲍曼没有直接或间接联繫;但能和娶他的厨师傅兄弟的妹妹的表兄弟的外甥女有某种联繫也行… 施蒂尔里茨微微一笑:他觉得这种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关系颇有意思。 如果等待情报中心派一名报务员来,至少要两个星期左右。而眼下不能坐等,因为根据各种情况来看,几天内,最多一星期内要解决问题。 第58页 施蒂尔里茨在思忖:为什么鲍曼没有如期赴约呢?第一,他可能没有收到信。信被希姆莱手下的人截获,虽然这种可能性极小。施蒂尔里茨设法把信和给鲍曼本人的其它邮件放在一起送去的。如果有人要从中窃取这封信,是件非常冒险的事,因为他是在帝国党卫队司令秘书处保密科工作人员已经检查过全部邮件后才把信放进去的。第二,在分析这一封信时,施蒂尔里茨注意到自己在几处犯了重大的过失。他的职业习惯经常使他得益匪浅——反覆检点自己的举止、言谈、信件,对可能发生的过失错误从不怨天尤人,也不採取鸵鸟政策,心存侥倖,而是立即寻找摆脱困境的出路。这封信对他本人并不构成任何威胁:信是空袭时他在收发室用打字机打的。只不过他认为,对鲍曼这样的重要人物来说,信中过多地表露了忠臣的感情,而缺少事实以及据此提出的积极性建议。对作出实际上并 不受监督的决定所承担的重大责任感要求像鲍曼这类担任国家要职的人去和下属交谈,只有当告知他的事实过去无人知晓、并从国家角度看具有前景意义时才有可能。不过,从另一方面看,施蒂尔里茨在继续思索,对鲍曼来说,可以使希姆莱声名狼藉,身败名裂的任何点滴材料都是重要的(施蒂尔里茨知道希姆莱和鲍曼之问勾心斗角的起因,可是他找不出现在这一明争暗斗正在继续进行,而且愈演愈烈的答案。)第三,施蒂尔里茨很清楚,鲍曼只不过因为工作繁忙,所以未能如期赴约。而且施蒂尔里茨知道,鲍曼过去只有两三次曾答应过类似的会面要求。而党和军队的上层机关每天要求他接见的人至少有二三十。 “这样做是极为幼稚的,”施蒂尔里茨得出这样的结论,“我的行动不仅盲目,而且也不符合他的习惯。” 作者:[苏]尤里安·谢苗诺夫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xinty665免费制作 第十四章 第一节 警报响了。施蒂尔里茨看了看表:晚上十点。今天日落后一片血红的天空透着青蓝色。这意味着今夜天气严寒。 “我的玫瑰花会被冻死”,施蒂尔里茨上楼时想道,“看来,我把花移栽到室外是太早了。可谁又料得到,严寒会持续这么长时间呢。” 炸弹就在附近爆炸。施蒂尔里茨走出办公室,经过空无一人的走廊,来到通向地下室的楼梯口。他在直线电话分室门口(主要的直线电话室设在地下)站住了。门上插着钥匙。 施蒂尔里茨着双眉,从容不迫地向四周环顾了一遍:走廊上空无一人,所有人都到地下室去了。他用肩膀推了一下门,门没有推开。他便用钥匙把门打开。在所有的电话机中有两台白色的非常突出——这是和元首地下室及鲍曼、戈培尔、施佩尔、凯特尔等人办公室联繫的直拨电话。 施蒂尔里茨朝走廊瞧了一眼——那儿还是空空荡荡没有一个人。玻璃在震颤,这时炸弹爆炸的地方离得更近了。剎那间他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是否要把门锁上。随即他走到电话机旁,拨了12—00—54的号码. “我是鲍曼。”他听到电话里传来低沉有力的声音。 “您收到我的信了吗?”施蒂尔里茨用改变了的嗓音问道。 “您是谁?” “您应该收到一封信,是给您本人的。是一个忠诚的党员写的。” “是的。您好。您在哪儿?啊,明白了。我的汽车号码是…” “我知道。”施蒂尔里茨打断了他的话,“谁开车?” “这重要吗?” “是的。您的司机中有一个……” “我知道。”鲍曼打断了他的话头。 他们互相了解,心照不宣:鲍曼心里清楚,施蒂尔里茨知道,有人窃听他的电话(这证明和他说话的人知道帝国最上层的秘密);而施蒂尔里茨也得出同样的结论,鲍曼理解了他没有说完的话(他的司机中有一个是盖世太保的密探),所以施蒂尔里茨感到这次谈话很顺利。 “在我们约好见面的地方有人会等您的。在您确定的时间——明天。” “现在,”施蒂尔里茨说,“过半个小时。” 作者:[苏]尤里安·谢苗诺夫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xinty665免费制作 第二节1945年3月8日22点32分 半小时后在自然博物馆附近施蒂尔里茨看见一辆“麦巴赫”牌装甲汽车。当他确信无人盯梢时,他从车旁走过。他看见鲍曼坐在后座上。 施蒂尔里茨又走回来,打开车门,说:“党员同志鲍曼,感谢您对我的信任…” 鲍曼默默地握了握他的手。 “开车吧,”他吩咐司机说,“去万泽。” 然后他把后座和司机隔开的玻璃关上。 “我在哪儿见到过您?”他问道,仔细地打量着施蒂尔里茨。“我说,取下您的伪装吧……” 施蒂尔里茨把眼镜放到膝盖上,往上託了托帽子。 “我肯定在什么地方见过您。”鲍曼重复了一遍。 第59页 “没错,”施蒂尔里茨答道,“当您向我颁发十字勋章时,您说,我的脸像数学教授,而不象间谍…” “可现在您的脸恰恰是一张间诉的脸,不象教授,” 鲍曼开玩笑说,“好,说吧,有什么情况。” 连接鲍曼和帝国保安局的电话机整整一夜没有响过。所以,当第二天早上一份窃听到的材料放到希姆莱桌上的时候,他先是勃然大怒,等冷静下来后,感到大吃一惊。他召见缪勒并命令他查清——不过要谨慎小心——是谁昨天夜里在政府通讯专用室和国家社会主义德国工人党总部的鲍曼通话。 整整一个白天缪勒未能得到任何确切的材料。直到傍晚晚才有一份关于一个身份不明的人给鲍曼打电话时,在话筒上留下的指纹材料送到他的办公桌上。使他感到惊讶的是,据资料记载,几天前盖世太保已发现过同样的指纹,这些指纹是在俄国女谍报员的电台上发现的。 鲍曼的司机在值班后回家的途中被捕。他过去曾得到鲍曼的允许不充当党卫队的情报人员。三个小时他没有吐露一个字,”并一直要求和鲍曼面谈。在对他进行一番恫吓威逼后,他供认,夜里有个陌生人坐进他们车里。但他和鲍曼谈话的内容,司机无法提供,因为谈话是在被厚厚的防弹玻璃隔开的后座进行的。他对坐车人的相貌用语言描绘了一番。他说,这人的帽子压得很低,遮住了前额,戴一副宽边角质眼镜,唇上蓄着灰白的鬍鬚。给他看了二百多张照片。其中有施蒂尔里茨的相片。但首先,施蒂尔里茨不留鬍鬚,根据需要鬍鬚可以随时粘上或取下,非常方便;其次,这是他五年前的相片,在战时,经过五年人们一般都有很大变化,有时变得难以辨认。 希姆莱在得到缪勒进行调查的报告后,同意他关于暗中收集单位所有工作人员指纹的建议。 同时缪勒还建议除掉鲍曼的司机,办法是,造成一种假象,似乎他是在自己家附近的街上由于撞车而偶然身亡。 最初,希姆莱打算批准这一看来十分必要的措施,但转念一想,改变了主意。他对所有人都开始不再信任了,其中包括缪勒。 “这您自己考虑决定吧,”他说道,“也许,根本就应该把他放了?”他反问道,巧妙地应付了对方,而且他知道缪勒会怎么回答。 “这不可能,审问他时涉及了这么多的问题。” 党卫队司令要听到的正是这样的回答。 “这我不知道,”他皱起眉头,“司机是个诚实的人,而我们是不惩处诚实人的……您自己想办法吧…” 缪勒走出希姆莱的办公室,心里充满怒火,因为他知道,党卫队司令害怕鲍曼,并让他当替罪羊,去承受打击。 “不,”他暗自决定,“既然如此,我也要留个心眼。让司机活着。这将是我的王牌。” 希姆莱在和缪勒谈话后请来了奥托·斯科尔兹内。 希姆莱意识到,和鲍曼的争斗进入了最后的决战阶段。要是鲍曼在党卫队某个尚未查清的背叛者的帮助下得到足以使他——希姆莱身败名裂的材料,那他必须针锋相对利用这一次所掌握的事实给以致命打击。在政治斗争中只有充分掌握情报和拥有实力才能使敌对双方的机会均等。而任何地方也没有像党的档案装甲保险柜中收藏有如此多的资料。就让鲍曼依靠人去进行斗争好了,而他,希姆莱,将利用档案材料,因为档案材料比人更为可靠,并随着时间的流逝比人更有力… “我需要鲍曼的档案,”希姆莱说道,“斯科尔兹内。我需要什么您理解吗?” “我理解。” “这比劫持墨索里尼还要困难。” “我想是的。” “不过,这能办到吗?” “不知道。” “斯科尔兹内,这样的回答不能令我满意。最近几天鲍曼要疏散档案,您的任务是查清,运往何处以及由谁护送。施伦堡会帮助您——不是公开的,而是通过一般商讨问题的方式。” 作者:[苏]尤里安·谢苗诺夫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xinty665免费制作 第三节1945年3月10日19时58分 施蒂尔里茨乘上夜班特别快车出发到瑞士边境,以便“准备一个越境窗口”。他和施伦堡都认为,派牧师公开通过国境会事与愿违,把事情张扬出去。而整个这次行动都是背着盖世太保进行的,在施拉格事成之后,按施伦堡的计划,“揭露”施拉格的正是施蒂尔里茨。 经施伦堡的允许,近日来施蒂尔里茨一直在为牧师物色一些策划阴谋的合格“人选”——从外交部和空军司令部中挑选,施蒂尔里茨在这两个部门物色到的都是些死心扬地为纳粹主义效命的人。施蒂尔里茨特别满意的是,所有这些人都曾被盖世大保招募去当过间谍。 “这很好,”施伦堡赞扬说,“这样做很妙。” 施蒂尔里茨用疑问的眼光瞧了他一眼。 “我的意思是,”施伦慢解释道,“这样我们可以使所有背着我们在西方寻找和平接触的人声名狼藉。要知道,西方是明显区别对待盖世大保和我们这个部门的。” 第60页 这一趟夜班特别快车有别干所有其他火车,它跟战前一样舒适:在车厢的小单间里真正的皮制带子不时装出嘎吱嘎吱的响声,铜制的菸灰缸闪着暗淡的光亮,列车员在送浓郁的咖啡。实际上只有外交人员才乘坐这列行驶在斯堪地那维亚——瑞士走廊上的火车。 施蒂尔里茨的单间是74号。后一节车厢的56号单间里是一位脸色苍白的瑞典教授,他的斯堪地那维亚人的姓既长而又别扭。他们俩人和另一位伤愈后返回义大利前线的将军是两节国际车厢中仅有的乘客。 将军来到施蒂尔里茨的单间,问道:“您是德国人?” “唉。”施蒂尔里茨嘆了口气。 他可以说些玩笑话,这是经领导允许的。反间活动有时需要说一些含有恶意的玩笑话。如果对方没有到盖世太保去告密,便可以考虑今后对这人进一步考察。这问题在于盖世太保曾引起过一场争论:是当场制止不体面的谈话,还是任其发泄?施蒂尔里茨认为,对帝国即便是微小的危害——对他的祖国便会带来重大的利益,因此他千方百计支持那些持主张挑拨离间观点的人。 “为什么要唉声嘆气?”将军感兴趣地问。 “因为没有给我送第二杯咖啡。持有外国护照的人有求必应:只要他们一提出,就会送去真正的咖啡。” “是这样。倒是给我送了第二杯。我有白兰地。要喝吗?” “谢谢。我也有白兰地。” “不过,您也许没有腌猪油。” “我有。” “这么说,我和您的伙食供应标准是相同的咯。”将军说道,两眼注视着施蒂尔里茨从皮包里取出的东西。“您的军衔是什么?” “我是外交官。外交部三局参事。” “你们真可恶!”将军说着坐到安装在小洗脸池旁的软椅上。“你们是一切的罪魁祸首。” “为什么?” “因为是你们制定的外交政策,因为是你们造成在两条战线同时作战的局面。干!” “干杯!您是梅克伦堡人?” “对,您怎么知道的?” “根据您说的‘干’字猜到的。所有北方人都喜欢只说一个‘干’字。” 将军笑了。“对,是这样,”他说道,“您听我说,昨天我是不是有可能在航空部见到过您?” 这时施蒂尔里茨的全身肌肉都紧张起来:他昨天曾把牧师施拉格带到航空部——为了和接近戈林周围的人“建立”联繫。当整个行动计划一旦成功,便吸收盖世太保参与这事——到那时就按施伦堡的要求,查清“阴谋”的细节——所以牧师必须在航空部、空军以及外交部“留下蛛丝马迹。” “不,”施蒂尔里茨边琢磨着边往杯子里斟酒,“这个将军不可能看见我:我坐在车里时,旁边没有任何人经过。缪勒未必会派一名将军来跟踪我,这不像他平时所干的,他的做法比这简单。” “我没有到那儿去过,”他回答说,“我的长相很奇怪,谁都说好像刚在什么地方见到过我。” “您的长相属于某种模型,’将军解释说,“长得跟许多人一样。” “这好还是不好?” “对间谍来说,也许很好,可对外交官来说,就不见得好。你们的脸要让人记住,终身难忘。” “那对军人来说呢?” “目前军人要有一双结实有力的飞毛腿,为了能及时逃跑。” “您跟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说这样的话不害怕吗?” “可您不知道我的姓名…” “要弄清姓名是轻而易举的事,因为您有一张令人难忘的面孔。” “是吗?见鬼,我一直以为我的脸是最标准的。现在这些都无所谓了,等您写好材料去告我的密,等他们找到第二个证人,时间就早已过去——一切都将完蛋。把我们置于被告席上的将是另一些人,而不是这些人。而且首先是审判你们,外交官。” “杀人放火的是你们,毁灭一切的是你们,而审判的却是——我们?” “我们是执行命令。烧杀的是武装党卫队。我们——打仗。” “怎么,您发明了一种特殊方法;打仗可以不放火、不死人?” “战争反正是必要的。当然不是这种愚蠢的战争,一个外行人指挥的战争。他认定,可以凭灵感打仗。只有他一个人知道,我们大家需要什么。只有他一个人爱伟大的德国,而我们所有人想的,只是怎样把德国出卖给布尔什维克和美国人。” “干杯……” “干!国家好比人。静止使它们停滞不前。国界扼杀它们。它们需要运动——这是公理。运动——就是战争。如果你们这些可恶的外交官再把事情搅乱,就把你们统统消灭,一个不剩!” “我们也是执行命令。我们和你们也同样是士兵…元首的士兵。” “得了,您别装了。‘元首的士兵’”,他学着施蒂尔里茨的腔调挪榆道,“一个偷了将军靴子的低级军官……” 第61页 “将军,跟您谈话我感到恐惧…” “别撒谎。现在整个德国说得跟我一样……或起码是这么想的。” “那希特勒青年队的孩子兵呢?当他们沖向俄国坦克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吗?他们喊着‘希特勒万岁’去死--” “狂热永远不会带来最后的胜利。狂热者可以获得胜利——那只是在最初阶段。他们永远不可能保住胜利,因为他们的狂热不会持久,他们会感到厌倦。干!” “干杯……您为什么不发动您自己的那个师呢…” “是军…” “那就更好了。那您为什么不带着自己一军人马去投降当俘虏呢?” “可是家呢?司令部里的狂热者们呢?还有那些相信神话般的胜利,觉得打仗要比向盟国阵营投降容易得多的胆小鬼们呢?!” “您可以下命令。” “下命令是要人们去牺牲。要人们为了生存去投降敌人这样的命令还从未有过。我还没有学会写这样的命令。” “如果您接到这种命令呢?” “谁的命令?是那个神经衰弱的患者?他拖着我们大家一起跟他走进坟墓。” “如果命令是凯特尔下的呢?” “他的脑袋好比屁股。他是秘书,不是军人。” “好吧……要是在义大利您的总司令…” “凯塞林?” “对。” “他不会发布这样的命令。” “为什么?” “他是在司令部受到戈林的栽培。在领袖人物手下工作的人必然丧失主动性。他可以变得精明强干,足智多谋,但没有独立作出决定的能力。在下决心迈出这一步之前,他一定会急不可耐地去找疣猪。” “找谁?” “疣猪,”将军执拗地重复了一遍,“找戈林。” “您确信在没有得到戈林准许的情况下不可能说服凯塞林採取这样的行动吗?” “要不是深信不疑的话,我就不这么说了。” “您对前途失去了信心?” “我对前途充满信心。对即将灭亡的前途充满信心。我们所有人,大家一起…请您相信,当大家一起去死的时候,这并不可怕。我们的失败将是毁灭性的,对这场战争失败的记忆在今后世世代代不幸的德国人心中将引起伤痛……” 在边境车站施蒂尔里茨走出车厢。将军从他身旁走过时,垂下眼睛,举手向他致党的敬礼。 “希特勒万岁!”他扬声说了一句致意词。 “希特勒万岁,”施蒂尔里茨回礼时说,“祝您走运。彻底粉碎敌人。” 将军惶恐不安地瞧了施蒂尔里茨一眼:看来,他昨天喝得酩酊大醉,酒后失言了。 “谢谢,”他的声音和刚才一样大,想必是为了让列车员听见他说的话,“我们要打得他们落花流水,全军覆没。” “这我不怀疑,”施蒂尔里茨应和着回了一句,便沿着站台慢步走去。 在两节车厢里只剩下瑞典教授一人,他离开德国到安祥宁静、自由独立的瑞士去,施蒂尔里茨在月台上来回踱步,直到边境和海关检查结束。火车徐徐开动,施蒂尔里茨久久地目送着紧贴在窗口的瑞典教授。 这个瑞典人就是普莱施涅尔教授。他带着给莫斯科的密码情报到伯尔尼: 汇报已完成的工作,施伦堡布置的任务,和鲍曼的接触以及凯特的暴露。在这份汇报中施蒂尔里茨请求派来通讯联络人员,并谈到他能与来人取得联繫的时间、地点、方式。施蒂尔里茨同时要求普莱施涅尔熟记发往斯德哥尔摩的电报副文。电报字面上看不出有什么重要意义,但收到这份电报的人一定会刻不容缓地转发到莫斯科的情报中心。 情报中心收到的电文内容将是: 希姆莱通过沃尔夫在伯尔尼和杜勒斯开始谈判。 尤斯塔斯 火车开走后,施蒂尔里茨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接着到当地的边防站要车,以便驱车到遥远的山中哨所;不久牧师施拉格将在这儿“非法”越境潜入瑞士。 作者:[苏]尤里安·谢苗诺夫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xinty665免费制作 第四节供思考用的资料(杜勒斯) 施伦堡安插在杜勒斯身边工作的女间谍报告说:梵蒂冈驻瑞士代表机构的神甫诺雷利曾来拜访过她“监护的主人”。这两个精明人之间的谈话几乎一字不漏地全部录了下来。 “世界诅咒希特勒,”杜勒斯抽着菸斗说道,“倒不是因为马伊达内克和奥斯威辛集中营的火化炉,也不是由于他反犹太主义的僵硬政策…俄国在整个歷史上,甚至在卓有成效的民主改革后的时期,也从未像这次战争期间那样得到如此突飞勐进的发展。他们在乌拉尔和西伯利亚建立起大批工厂并投人生产。希特勒使俄国和美国互相拥抱。俄国人将利用德国的战争赔款——史达林指望从德国得到二百亿美元——恢復西部各地区被破坏的工业,从而使其工业潜力增加一倍。到那时俄国的威力和进攻力量将在欧洲占据首位。” 第62页 “这是否说,”神甫问道,“没有出路了?这是否意味着过五六年后布尔什维克会强迫我为至圣史达林做弥撒?” “怎么对您说呢……一般来讲,他们当然会这么做。要是我们的态度像羊羔一样温顺,他们会迫使我们这样做。我们要把希望寄托在发展俄国的民族主义上,那样他们也许会四分五裂…但不能轻举妄动,这将事与愿违,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如果以前史达林在乌克兰拥有冶金工业。而在东部地区却几乎没有,并且只有乌克兰供应全国麦子的话,那如今一切都变了。存在于人民中的某些集团的利益歷来是构成民族主义的基础,这些集团和事业,或用马克思的话来说,和生产有联繫。要是我独自生产某种产品,我有一种心情,可一旦出现竞争者,我便会产生另一种心情。在我们制度的条件下竞争带来的是生机。而在史达林制度的条件下竞争只会使人们受到伤害。派遣破坏者到未来的俄国去炸毁工厂的想法是十分荒唐可笑的。不过要是我们的宣传能准确无误而又论据充分地向俄国各民族证明,他们每一个民族都能独立生存,并只使用自己的语言,这将是我们的胜利,对付这样的胜利俄国人将一筹莫展,束手无策。” “我在梵蒂冈的朋友们认为。经过这几年战争俄国人无论在行动,还是在思想方面都学会了灵活性。” “您要知道.”杜勒斯装满菸斗后说,“现在我在读许多俄国作家的作品:普希金、萨尔蒂科夫、陀思妥耶夫斯基--我责备自己不会他们的语言。俄国文学看来是最令人惊嘆的,我指的是他们十九世纪的文学。我得出一个结论,俄国人性格的特徵是,宁肯经常回顾以往的理想典范,而不去为建立未来的模式冒风险。我想像i他们会决定指靠俄国的农业阶级,期望土地会‘治癒一切创伤’和 团结一切力量。那样他们将和时代要求相悻,发生冲突,因而走投无路。技术发展的水平是不允许这么做的。” “这很有意思,”神甫说道,“不过我担心,您在做出这些思想论断时是把自己凌驾于他们之上,而不是和他们一起……” “您是号召我加人联共(布)党的队伍吗?”杜勒斯微微一笑。“他们不会吸收我的……” 作者:[苏]尤里安·谢苗诺夫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xinty665免费制作 第五节1945年3月11日16时03分 施蒂尔里茨在边境哨所迅速地解决了所有问题。中尉是个性格随和、讨人喜欢的青年人。起初施蒂尔里茨对这样随和的性格感到惊讶,因为边防军和上个世纪的高年级大学生一样是以极端傲慢而闻名的。不过,施蒂尔里茨稍加思考后明白了事情的真相。生活在与中立国瑞士接壤的边境山区,皓月当空,四周一片皑皑白雪,犹如世外桃源,与轰炸、废墟、飢饿隔绝。这种生活使指挥该地区的中尉以及当地所有其他边防军人讨好来自中央的每一个人。边防军人的举止,他们的讨好迎合和过于殷勤的招待使施蒂尔里茨得出一个重要的结论:边界已不再是无法通过的了。 他在想,要是能从这里直接和施伦堡取得联繫,并请他指派一名可靠的间谍人员把牧师直接带到这里的哨所来,那就太理想了。但他知道,打到柏林的任何一个电话都会被缪勒所领导的部门记录下来。施伦堡及其託付于牧师的使命的失败正是他施蒂尔里茨手中的一张王牌。到时候他将把这一情况向鲍曼汇报,并拿出照片,录音材料,地址,秘密接头暗号,以及牧师的报告,以便揭露谈判,并非那个假谈判,而是卡尔·沃尔夫将军在瑞士进行的真谈判。 施蒂尔里茨谈妥了他将把牧师送出国境的地点——这是覆盖着一片幼小针叶树林的山谷。然后他再问了一遍瑞士境内小旅店的名称,这小旅店从边界这边可以一眼望见。他也打听了旅店主人的名字以及等候城里出租汽车所需的时间。他还弄清了平原上最近一家旅店的地点。牧师要根据编造的假履歷说他是从平原滑雪进山时在山谷中迷了路。他在伯尔尼和苏黎世都有朋友。到时候牧师应寄出一张印有洛桑城湖岸风景的明信片,这表明已经初步谈妥,联繫已建立,可以来进行认真的会谈。最初施伦堡反对施蒂尔里茨的这一计划。 “太简单了,”他说,“一切都显得太简单了。” “他只能这样做,没有别的办法,”施蒂尔里茨回答说,“对他来说最好的谎言便是绝对的真话。不然他会把事情弄乱,警察就要盯上他。” (施蒂尔里茨很晚才回到巴贝尔斯堡的住所。他打开房们,伸手去摸开关,但听见一个非常熟悉的低低的说话声。“不要开灯。”“是霍尔托夫,”施蒂尔里茨听出来了,“他怎么到这儿来的?看来出了什么事,而且是很重要的事…”) 普莱施涅尔教授把电报发往斯德哥尔摩后,在伯尔尼的小旅馆要了一个房间。他洗完澡,下楼来到餐厅,莫名其妙地看了很长时间菜单。他把目光从“火腿”一词移到价格,又从“大螫虾”移到价格,他像在研究这张泛着微蓝色的蜡光纸,过了一会儿,他自己也感到意外地突然笑了起来,骂道: 第63页 “希特勒——混蛋!” 餐厅里只有他一人,厨房传出厨师弄响锅盘的声音,飘出煮沸的牛奶及新鲜面包的香味。 普莱施涅尔又骂了一句,骂的声音比刚才响一些:“希特勒是臭狗屎!” 大概有人听见了他的骂声:一个脸色红润的年轻服务员出现了。他迈着轻盈的步子来到教授身边,笑容可掬:“您好,先生。” “希特勒是狗!”普莱施涅尔大声喊道,“是狗!是混蛋!是畜生!” 他已无法控制自己,歇斯底里似的发作起来。 最初服务员以为这是开玩笑,他强作笑颜,过了一会儿便快步跑进厨房,接着厨师探头朝外瞧了一眼。 “要不要给医院打个电话?”服务员问道。 “你疯了,”厨师回答说,“一打电话救护车会开到我们餐厅来的!谣言马上就会传开,说我们这儿有人食物中毒。” 一小时后,普莱施涅尔离开这家旅店,住进湖岸边上一家膳宿旅馆。他知道,在这次该死的歇斯底里发作后继续留在那里是不明智的。 起初,他因歇斯底里发作感到惶恐不安。后来,他又平静了下来。他在街上路达,不时回头张望,因为他担心,身后随时会传来汽车剎车的声音,然后出现几个坏傢伙,一声不响抓住他的手臂把他带到地下室严刑拷打,因为他竟敢侮辱伟大的元首。不过,现在他在街上走着,并没有任何人注意他。他在书亭买了几份英文和法文报纸,头版刊登着几幅讽刺希特勒和戈林的漫画。他轻轻地失声一笑,但立即感到后怕,担心歇斯底里又会重新发作。 “我的老天爷。”他感嘆道,“难道一切都过去了吗?” 他按施蒂尔里茨给他的地址,沿着空旷无人的街道朝秘密接头地点走去。教授回头看了几次,突然——又出乎自己的意料——旋转着跳起了华尔兹舞。他兴高采烈,如痴如醉地旋转着,按老式的跳法,鞋尖轻轻擦着地面,象本世纪初文艺演出中的舞蹈演员一样跨着步子,这种跳法他还没有忘记。 给他开门的是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 “奥托请我转告,”教授用接头暗语说道,“昨天晚上他一直在等您的电话。” “请进,”男主人说道,普莱施涅尔便走进住宅,然而在没有听到“奇怪,我一直在家,看来,他记错号码了”的回答,他是无权进去的。 令人陶醉的自由空气恶毒地戏谚了普莱施涅尔教授:苏联情报人员的秘密接头地点已被法西斯破坏,他们正在这里等待“客人”。第一位客人便是施蒂尔里茨的秘密联络员普莱施涅尔教授。 “怎么样?”当他们走进房间后,身材高大的男人问道,“他在那儿怎么样?” “给您。”普莱施涅尔说着把一个细小的玻璃瓶交给他,“这里面都说到了。” 这样做反而使他得救了,由于德国人既不知道接头暗号,也不认识应来联繫的可能是哪些人,因此採取了如下决定;如果联络员因没有得到回答而不进入住宅,就当场把他抓住,并将其麻醉后送往德国;要是他进来联繫,则对他进行监视。以便顺蔓摸瓜,放长线钓大鱼,找到主要间谍头目。 高个子走进隔壁房间。他打开小瓶子,在桌上把一小张烟纸展开,情报是用数字密码编写的。现在柏林的破译中心也有这样的密码:已同意为希姆莱工作的俄国女谍报员正是用这种密码拍发情报的。 高个子男人把密电交给自己的助手,说:“立即送往大使馆。转告我们的人,对这傢伙组织人监视。我尽量设法跟他攀谈,把他留住,他不是个内行,显然是有人利用他,我来做他的工作,让他开开窍…” 作者:[苏]尤里安·谢苗诺夫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xinty665免费制作 第六节 ——摘自德国中央保安局四处党卫队六级小队长巴尔巴拉·贝克尔的党员鑑定: “1944年加入国家社会主义德国工人党。纯阿利安人。北方人性格,坚毅刚强。忠于职守。对同事一视同仁,和睦相待。是一名运动员。对帝国的敌人毫不留情。未婚。未发现不正当关系。” 凯特摇睡着孩子在屋子里来回走动。施蒂尔里茨虽然不在,不过还是按他说的那样,把她转移到一所盖世太保的秘密住宅。住宅内安装的电台不大,但功率很强。孩子已经入睡,凯特瞧着他的小脸蛋儿,心里在想:“生活中任何事都需要学;如何煎鸡蛋要学,在索引卡片中怎样找书也要学,数学那就更不用说了。瞧,唯独怎么当母亲却不用学…” “我们号召人恢復本性,”有一次女警卫巴尔巴拉小姐这么说。她还非常年轻,总喜欢在饭前闲扯一阵。住在隔壁房间的党卫队士兵赫尔穆特在桌上摆了三个人的餐具,为了庆祝希特勒青年队培养出来的女队员二十周岁生日。在这次有土豆、牛肉的隆重晚宴上,巴尔巴拉声称,在德国赢得这场战争胜利后,妇女们将终于可以去干自己的事——离开军队和生产,开始建立千千万万个德国大家庭。 第64页 “生儿育女、这就是女人的任务,”巴尔巴拉说道,“其他一切都是无稽之谈。人应该强壮有力。没有什么能比动物的天性更纯洁的了。我可以毫无顾忌地公开这么说。” “这怎么行?”赫尔穆脸皱起眉头疑惑不解地问道,他因受严重内伤刚从前线调回。“今天跟我,明天跟另一个,后天又跟第三个?” “这是卑鄙下流,”巴尔巴拉鄙夷地皱了皱眉答道,“家庭是神圣不可动摇的。难道我不能在床上跟一家之主,自己的丈夫,即使他是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同样尽情享用爱情的力量吗?应该把自己从羞耻的感情中解放出来——这种感情也是荒谬的--您大概不同意我的看法?” 她向凯特转过脸问道。 “不同意。” “要给人留下最美好的印象的愿望也是自古以来女人的妙计。您不觉得我们善良的赫尔穆特会认为您比我好吗?”巴尔巴拉笑了起来,“不过他害怕斯拉夫人,再说,我更年轻…” “我憎恨女人,”赫尔穆特支支吾吾地说道,“‘鬼’——治的就是你们。” “为什么?”巴尔巴拉问道,调皮地向凯特使了个眼色,“您干吗要恨我们呢?” “就因为您在这儿所宣扬的思想。女人比恶魔还坏。恶魔毕竟不搞欺骗,因为他一眼便可以看出。而女人先甜言蜜语灌上一阵迷魂汤,让你晕头转向,然后把你牢牢抓住,任意摆布,同时又跟你最亲密的好友睡觉。” “老婆给您戴绿帽子了罢!”巴尔巴拉甚至拍了一下巴掌。凯特注意到,她有一双非常漂亮的手:柔软娇嫩,像孩子的手一样有几个小窝,粉红色的指甲修剪得光亮而又整齐。 党卫队士兵无奈地看了巴尔巴拉一眼,没有作答,因为他要服从她,他是一个普遍士兵,而她是党卫队六级队长。 “对不起,”凯特从桌旁站起来说道,“我可以回自己房间去吗?” “怎么了?”巴尔巴拉问道,“今天没有空袭,您还没有开始工作,可以比平常稍稍多坐一会儿。” “我怕孩子会醒来。也许您允许我跟孩子一起睡?”凯特问道。“我看这位先生很可怜,”她朝赫尔穆特摆了摆头,“他跟小孩儿在一起可能睡不好觉。” “孩子很乖。”赫尔穆特说,“是个很乖的小傢伙。根本不哭。” “这是不允许的,”巴尔巴拉说,“您应该和婴儿分开;睡在不同的房间。” “我不会跑的。”凯特似笑非笑,“向您保证。” “从这儿休想跑掉,”巴尔巴拉回答说,“我们有两个人看守.而且所有的门锁都非常坚固牢靠。不。我非常遗憾,指挥部有命令。您试着找您的领导谈谈。” “谁是我的领导?” “联队长施蒂尔里茨。要是您工作得十分出色,他可以不按上级的指示做。对一些人的刺激是金钱,对另一些人是男人,而对您工作的最可靠刺激是您的孩子。是这样吗?” “是的,”凯特答道,“您说得对。” “对了,您到现在还没给孩子起名字,”巴尔巴拉说着切下一小片土豆。凯特发现,这姑娘仿佛是在外交宴席上进餐——她的动作温文尔雅,被虫蛀坏的土豆看上去颇像某种奇特的异国水果。 “我给他取名叫弗拉基米尔……” “为了纪念谁?您父亲叫弗拉基米尔?还是他的父亲?顺便向问,他叫什么?” “谁?” “您的丈夫。” “叫埃尔温。” “我知道埃尔温。不,我问的是他真正的名字,俄国名字……” “我就知道他叫埃尔温。” “他甚至对您也没说过自己的名字?” “我认为,”凯特微微一笑,“你们的间谍和世界上所有间谍一样,相互间知道的都是假名。我莫斯科的领导知道我是卡佳而不是凯特,可能和埃尔温保持联繫的人和他在这儿的领导人知道。” “我好像听说列宁叫弗拉基米尔,”巴尔巴拉沉默片刻后说,“您要感谢上帝,是施蒂尔里茨管您:他在我们这儿因为思想开放和逻辑性强而闻名…” 作者:[苏]尤里安·谢苗诺夫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xinty665免费制作 第七节 致党卫队司令海因里希·希姆莱。绝密,亲启。 仅此一份。 党卫队司令! 昨夜我开始实际执行“真理”行动计划。此前预先熟悉了景观、道路和地形。我认为,查询将运送党务办公厅主任鲍曼档案的司机的更详细材料,或有关拟议中的路线,是欠慎重的。这会引起卫队某种程度的警觉。 我打算尽可能在暗中悄悄完成这一行动,但昨夜发生的事件使我无法实现“暗中”行动的方案。当我的便衣人员在公路中间把卡车横过来时,运送党务办公厅主任档案的车队没有停车,并朝卡车和我的三名便衣开火。第一辆护送档案的汽车不问青红皂白,也不查证件,朝我们的卡车开来,并把它撞翻到路旁的沟里。路又畅通了。第一辆掩护车里的五个人跳上后面的汽车,车队又继续前进。我知道,每辆卡车上至少有五六名冲锋鎗手。事后查清,这些人既不是士兵,也不是军官。他们是疏散档案的前夜被动员的国家社会主义德国工人党办公厅的工作人员。鲍曼亲自命令他们;向任何一个靠近汽车二十米以内的人开枪,不论他的军衔是什么。 第65页 我意识到必须改变策略,下令分割车队。我命令我部分人员沿平行道路追随车队到公路与铁路线交叉处:值班人员被隔离,由我们信任的人替代,他放下栏木,挡住去路。而我和其他人员把车队分割为两部分(为此不得不使用长柄火箭弹烧毁了从头数第十三辆卡车),然后留在原地。遗憾的是,我们不得不使用武器,因为他们对我们提出进行谈判的建议置之不理,每辆卡车都进行还击,直到打尽最后一颗子弹。前十二辆卡车与我们的汽车同时到达交叉路口,但那里已布置有担任保卫党务办公厅主任车队的二十四军后备坦克十辆。我人员被迫撤回。我们夺得的卡车全部被烧毁,而所有截获的袋子和锌箱搬到几辆装甲运输车上运到机场。驾驶装甲运输车到机场的司机被我突击组消灭。 希特勒万岁! 您的斯科尔兹内 罗尔夫带着自己的两名助手来到秘密住宅。他略有醉意,所以说话时总是夹杂着法语。缪勒告诉他,卡尔登勃鲁纳同意,而施蒂尔里茨不在时,就由他,罗尔夫和俄国谍报员工作。 “施伦堡派施蒂尔里茨去执行任务,罗尔夫这时侯可以採取截然不同的方式进行工作.被捕者在遇到兇狠的侦查员后对软心肠的人特别抱有好感。施蒂尔里茨是软心肠吗?”卡尔登勃鲁纳笑了起来,并请缪勒抽菸。 缪勒点燃香菸,他沉思了片刻。缪勒感到满意的是,希姆莱知道鲍曼和德国中央保安局某工作人员进行过谈话一事,而卡尔登勃鲁纳对此却一无所知,这一“空子”为他创造了在两股势力之间巧妙应付的可能性。所以他很自然怎么也不会把卡尔登勃鲁纳对施蒂尔里茨怀疑的实质告诉希姆莱,而卡尔登勃鲁纳却又从未听说过在希姆莱看来是背叛和告密的鲍曼的神秘谈话。 “您是想要我去看看施蒂尔里茨将怎么领导俄国谍报员的工作,是吗?”缪勒问道。 “为什么?”卡尔登勃鲁纳感到惊奇,“您为什么要去过问呢?我认为,他在无线电收发报方面恰恰是个行家。” “难道他忘记自己说过的话了吗?”缪勒十分惊讶。 “他是不是要对我使什么坏?是否值得提醒他呢?也许这样做不合适?在这该死的地方工作还必须要手腕,使出各种招数,不去欺骗敌人,相反要愚弄自己人!都见鬼去吧!” “在做俄国‘女钢琴师’的工作中要给罗尔夫一份单独的‘总谱’吗?” 通常称谍报员为“钢琴师”,而称谍报小组领导为“指挥”。最近一个时期,大批难民涌进柏林,必须安置队东普鲁士、亚深、巴黎和布加勒斯特疏散的工作人员,在这样一片混乱中这些术语不知为什么都忘了使用,并且时被捕的间谍经常根据所属民族,而不是按职业称唿。 卡尔登勃鲁纳又忧郁地说道:“做‘女钢琴师’的工作…不,让罗尔夫跟施蒂尔里茨保持联繫,目的应该是一个。而达到目的方法可以不同--” “这也对。” “破译员工作进展得怎么样?” “那些密码非常复杂难解。” “给俄国女人施加点压力。我不信她不知道间谍头子的密码。” “施蒂尔里茨按自己的办法做她的工作。” “施蒂尔里茨暂时不在,就让罗尔夫对她施加点压力。” “用他的办法?” 卡尔登勃鲁纳正想说什么,这时桌上来自元首地下室的电话铃响了。元首请卡尔登勃鲁纳去参加会议。 卡尔登勃鲁纳当然记得谈到有关施蒂尔里茨的话。不过前天晚上,当他们和鲍曼就国外的财政问题进行长谈时,鲍曼顺便提到: “从你们方面来说,你们的人对此活动要保证绝对秘密,要吸收我们信得过的最可靠的人参加,像缪勒、施蒂尔里茨……” 卡尔登勃鲁纳是深请这种把戏的要求:如果鲍曼提及某人,又不由问这人的情况,说明此人受到他的关注,意味着这是个“用得着”的人。 经初步查阅,在听截获的约曼档案中,未发现任何一个可以说明党把钱转移到外国银行的文件。看来,或者这些文件已经疏散,或者锻行的秘密帐号和一旦和平到来时那些他所需要的财政代理人的姓名都装在的曼记忆非凡的脑子里,最后,还有一个可能,文件都在冲出斯科尔兹内警戒线并和军队坦克会合的前面十几辆汽车上——这是再遗憾不过的了! 但在斯科尔兹内手下的人所截获的档案中,有一些最引人深思的材料。其中特别是施蒂尔里茨给鲍曼的一封信,信虽然没有署名,但证实,保安处内部一次叛变活动正酝酿成熟。 希姆莱将此材料给施伦堡看过后要求他进行调查。施伦堡一口答应完成党卫队司令布置的这一任务,但他心里十分清楚,这一任务是无法完成的。不过,这一文件的发现使他产生一个想法:在的曼的档案中会有更为重要的材料,使他可以对自己手下的工作人员再进行一次审查, 弄清他们是否同时为鲍曼工作,如果是,——从何时开始,搞些什么问题,具体针对哪些人。施伦堡对知道他手下的工作人员同时为两个主人效劳并不害怕。对他说来重要的是设想鲍曼知道他寻求和平这一神圣计划的情景。 第66页 作者:[苏]尤里安·谢苗诺夫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xinty665免费制作 第十五章 第一节 施伦堡派了几名人员进行查阅档案的工作。几乎每小时他都要询问,有什么新材料。他得到的却总是一个回答:“暂时没什么有价值的材料。” 伯尔尼是否一切顺利? “您的上司身体怎么样?”高个子问道,“很健康吗?” “是,”普莱施涅尔微微一笑,“一切正常。” “要咖啡吗?” “谢谢,太好了。” 男主人走进厨房、他从厨房里问道: “您的屋顶可靠吗?” “我住在二楼。”普莱施涅尔不懂他的暗语。 盖世太保间谍冷冷一笑,接上咖啡磨的电源。他的判断没错,来找他的是个外行,自愿帮忙的。“屋顶”在全世界间谍的行话中表示“掩护”。 “唯一的是不能操之过急,”他告诫自己,“老头子现在是瓮中之鳖。他会把全部实情和盘托出的,只不过对他必须谨慎小心才是……” “这样的咖啡在德国是喝不到的,”他说着把盛着咖啡的杯子往普莱施涅尔面前移了移,“那些混蛋让老百姓喝的是质量低劣的饮料,这里卖的是货真价实的巴西咖啡。” “这味道早就忘了,”普莱施埃尔呷了一小口,表示同意,“这样的咖啡将近十年没有喝过了。” “希腊人教会我在喝浓咖啡的同时喝水。您要不要试试?” 眼下一切都使他感到心情舒衡无论是走路,想问题还是唿吸他都感到轻松愉快。他高兴得笑了起来: “我从来没有在喝咖啡的同时喝过水。”。 “这别有风味:温度和味道的差别产生一种特殊的滋味。” “是的,”普莱施埃尔喝了一口水,说,“很有意思。” “他有没有让您捎什么口信给我?” “没有。就是那个小玻璃瓶。” “奇怪。” “为什么?” “我以为他会告诉我,什么时候等他。” “关于这个问题他什么也没有说。” “对了。我还没问您,手头有钱吗?” “眼下还够用。” “如果您需要钱,就来找我,我可以借给您。多了当然没有,不过总可以维持一段时间…顺便问一问,您有没有注意是否有尾巴?” “尾巴?这是指盯梢?” “对。” “这我可没怎么注意。’ “您太大意了。这方面他没提醒过您吗?” “当然提醒了。可是经过多年,特别是从集中营出来后,我在这儿感到自由自在,有点得意忘形了。谢谢您的提醒。” “这一点任何时候都不应该忘记。特别是在这个中立国家。这里的警察诡计多端……非常狡猾。您还有别的事要对我说吗?” “我吗?没有,没有别的事了。” “您的护照给我。” “他告诉我,护照时刻要随身带着……” “他对您说过现在您归我领导吗?” “没有。” “倒也是,这在您转交给我的密码信里提到了。我们考虑一下,怎么做才能更加万无一失。您现在……” “我现在回旅馆,上床好好睡上一觉。” “不……我指的是…您的工作……” “先睡个够,”普莱施涅尔打断他的话说,“我真想睡上一天、两天、甚至三天,然后再考虑工作。所有的文件手稿我都留在柏林了。不过,要做的各项工作我几乎都能背得出来…” 盖世太保的间谍接过普莱施涅尔的瑞典护照,漫不经心地往桌上一扔。 “后天两点钟来取护照,我们到瑞典领事馆去办理好登记手续。确切说,是尽量设法办好:瑞典人的态度极其恶劣,越来越蛮横。” “谁?”普莱施涅尔没有理解。 盖世太保间谍咳了几声:他露了马脚,为了更好地掩盖自己的破绽,他在回答前,抽起香菸,慢慢悠悠地喷着烟。 “瑞典人把每个路经德国的人都看成是纳粹间谍。至于您是个什么样的德国人——是跟希特勒战斗的爱国者还是盖世太保的待务,对这帮傢伙来说都一样。” “他没有告诉我要在领事馆登记……” “这都写在密码信上了。” “他的主子在柏林,”盖世太保间谍脑子是在琢磨,“这一点是肯定无疑的,他不是说他的文件手稿留在柏林了吗。这么说,落入我们手中的是一个来自柏林的人……这可太走运了。千万不要操之过急,”随即他又提醒自己一遍,“不要操之过急。” “好,我非常感谢您,”普莱施涅尔说着站起身来。“咖啡的味道的确好极了,和凉开水一起喝,更是好上加好。” 第67页 “您是否已经通知他事情都安排妥当了?也许您需要我来办这件事?” “您可以通过同志们来办这件事吗?” “是共产党,”盖世太保间谍暗自想道。“真没料到,“太好了!” “对,我可以通过同志们来办。不过您也同时向他报告,别耽搁。” “我本想今天就汇报,可是哪儿也找不到我所需要的那种明信片邮票。” “要是买不到,后天我替您弄到所需的邮票。邮票上印的是什么?” “征服勃朗峰……蓝颜色。一定要蓝颜色的。” “好。明信片在您身上吗?” “没有,在旅馆。” “这不行。在旅馆不能留下任何东西。” “瞧您说的,”普莱施涅尔微微一笑,“这是普通的明信片,我在柏林买了十个这样的明信片。信的内容我记在脑子里,我没有什么疏忽大意的地方……” 主人在前厅和普莱施涅尔握手道别时说: “要小心,千万要小心,同志。请注意,这里的平静只是表面现象。” “他预先提醒过我,我知道。” “为了预防万一,把您的地址留下。” “‘维吉尼亚’。‘维吉尼亚’膳宿旅馆。” “那儿住的是美国人吗?” “为什么?”普莱施涅尔感到诧异。 “是个英文字。美国人一般都住在用他们自己名称的旅店馆。” “不。我看那儿没有外国人。” “这我们可以调查。要是在您下榻的旅馆看见我,请不要走近我,也不要跟我打招唿,就当我们相互都不认识。” “好。” “现在这样吧…如果您一旦发生什么特殊情况,打电话给我。记住电话号码。”他说了两遍电话号码。 “好,”普莱施涅尔答应说,“我的记性很好。用学拉丁文训练记忆力比其他任何方法要有效得多。” 他走出大门,不慌不忙地穿过马路。一个穿着毛皮背心的老头儿正在关自己鸟禽商店的百叶窗。鸟儿在笼子里欢蹦乱跳。普莱施涅尔立在橱窗前,观赏着鸟儿。 “要买什么吗?”老头儿问道。 “不买,我只不过想欣赏欣赏您养的鸟。” “最好的我摆在店里面。我跟别人不一样。”老头儿很健谈,“大家都把最吸引人的商品陈列在橱窗里。我认为,鸟不是商品,鸟就是鸟。许多作家常到我这儿来,他们坐着谛听鸟鸣。他们中间有个人说:‘在我经歷创作一本新书的苦难之前,我好比神话中的歌手俄耳甫斯,先要听够世界上最伟大的音乐——鸟的歌唱。否则我将无法向世界唱出能够找到我的欧里狄克的动听歌曲……’” 普莱施涅尔擦去突然涌上他眼睛的泪水。他离开橱窗时说了声:“谢谢您。” 作者:[苏]尤里安·谢苗诺夫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xinty665免费制作 第二节1945年3月12日2时41分 “为什么不能开灯?您害怕谁?”施蒂尔里茨问。 “不是怕您。”霍尔托夫答道。 “好,那就摸黑吧。” “在您的房子里我已经习惯了。这儿又舒服又安静。” “特别是在轰炸的时候,”他说着哼了一声,“我的腰疼得要死,不知在哪儿受了风。我到洗澡间去一趟,拿阿斯匹林。您坐下,把手给我,沙发椅在这儿。” 施蒂尔里茨走进洗澡间,打开药箱。 “黑咕隆吟,我会吃错药,可别吃的是泻药,”他回到房间后说,“把窗帘放下,我的窗帘很厚实,然后再烧壁炉。” “我试了试,窗帘放不下来,您装了机关吧。” “根本没有,只不过环套在木棍上了。我这就弄好。出什么事了,老伙计?您这么害怕,怕谁啊?” “缪勒。” 施蒂尔里茨用窗帘把窗子遮好,便去开灯。 霍尔托夫听到开关响了一声后说道:“我把保险闸上的塞子拧下来了。很有可能在您这儿安装了窃听器。” “谁?” “我们。” “用意何在?” “我就是为这事来找您的。先点您的炉子,然后坐下谈。我们的时间很少,可是要讨论的重要问题很多。” 施蒂尔里茨点着了干噼柴。壁炉发出低沉的呜呜声。这种壁炉相当古怪:先是呜呜作响,只有等到炉子烧热后,这响声才消失。 “怎么回事?”施蒂尔里茨坐到离火较近的沙发椅上,问道,“老朋友,您怎么啦?” “我?我没什么。倒是要问问,您将要干什么?” “指原则上吗?” “包括原则上……” “原则上我打算洗个澡,然后躺下睡大觉。我冷得直打哆嗦,累得要命。” “施蒂尔里茨,我是作为一个朋友到您这儿来的。” 第68页 “得了吧,”施蒂尔里茨皱了皱眉,“您怎么,像三岁孩子一样想哄骗人?想喝点酒吗?” “想。” 施蒂尔里茨拿来白兰地,给霍尔托夫和自己各斟一杯。他们默默地一饮而尽。 “好酒。” “再来一杯?”施蒂尔里茨问道。 “太好了。” 他们又喝了一杯。霍尔托夫掰了掰手指,发出咯咯的响声,然后说:“施蒂尔里茨,我这个星期在调查您的情况。” “我不懂您的意思。” “缪勒指派我秘密调查您和物理学家们有关的证据。” “听我说,霍尔托夫,您跟我说话简直像在打哑谜!被捕的物理学家跟我有什么关系?为什么您要秘密调查我的事,缪勒找我罪证的意图何在?” “我无法对您解释,我自己也莫名其妙,摸不着头脑。我只知道,您受到怀疑和监视。” “我?”施蒂尔里茨显得十分惊愕,“这简直是胡闹!要不然是我们的领导被当前的混乱局面弄得失魂落魄、不知所措了!” “施蒂尔里茨,您自己不是曾教我遇事要分析和冷静嘛。” “遇到这样的事您还要我冷静?在您对我说的这一番话以后我能冷静吗?是的,我很不平静,我感到气愤。我现在就去找缪勒……” “他在睡觉。也不必急于去找他。先听我说完。我要告诉您的是在涉及物理学家案子中所发现的一些情况。这些情况我还没有向缪勒汇报。我在等您。” 施蒂尔里茨需要短暂的时间,以便集中思想,重新检查自己是否留下了即使最不易为人觉察但却会暴露自己的任何材料——如提问、回答的记录、对细节表现出过多的兴趣等等。 “霍尔托夫究竟要干什么呢?”施蒂尔里茨在思忖。“要是我告发他,他泄露盖世太保在对我进行秘密调查——这会给他招来杀身之祸。他是个死心塌地的纳粹分子,他怎么会这样干呢?他是受缪勒指派来试探我?这也未必。这里没有他们的人,他们理应知道,经过这番谈话以后对我更有利的是潜逃。如今已不是一九四三年,前线近在咫尺。莫非他是自己主动来的?……虽说他是个极其狡猾的人,他还没那么聪明,敢于自己玩弄这种把戏。我不十分理解这种天真幼稚的诡计,但正是这样的诡计可能胜过逻辑和理智。” 施蒂尔里茨拨了拨熊熊燃烧的噼柴,说:“好,快说吧。” “我所说的一切都非常重要。” “在当今这个世界上有什么不重要?” “我从舒曼所属的部门请来了三位鑑定专家。” 舒曼是德国法西斯军队新式武器顾问,他领导一些人员在研究原子分裂问题。 “你们关押隆格后,我也曾请过他们那儿的鑑定专家。” “对。隆格是我们盖世大保关押的。但为什么你们情报部门要搞他的问题?” “您难道不理解吗?” “是的,不理解。” “隆格曾在法国和美国学习过。他在那里的各种联繫具有重要意义不是明摆着的吗?在看问题方面缺乏勇敢果断的精神正是我们所有人的致命弱点。我们不敢大胆想像,循规蹈矩,害怕越过雷池一步,这就是我们的主要错误。” “是这样,”霍尔托夫表示同意,“您说得对。有关勇敢大胆的问题我不想争论。可是在某些具体问题上我有不同看法。隆格坚决认为应该继续研究从放射性强的物质中提取环的可能性,正因为如此他受到科学界论敌的指责。就是这些人告了他的密,经过我做工作,他们都承认这一点。” “这我不怀疑。” “可现在我们在伦敦的人报告说,隆格是正确的!美国人和英国人按他的方法在继续研究!而隆格却曾关押在咱们的盖世太保监狱里! “在你们的盖世太保,”施蒂尔里茨纠正说,“在你们那儿,霍尔托夫。不是我们抓过他,是你们。不是我们立的案,而是你们立的——缪勒和卡尔登勃鲁纳。不是我和您的老婆,也不是舒曼的老婆是犹太人,而是他的老婆是犹太人,并且他还隐瞒了这件事……” “就算他的祖父也是个地地道道的犹太人!”霍尔托夫火冒三丈,“要是他效忠于我们,而且是尽心竭力地为我们效劳,那他的祖父是什么人又有什么关系呢!可你们却轻信了一群坏蛋!” “坏蛋?”难道这些运动的元老,久经考验的阿利安人,元首亲自授奖的物理学家是坏蛋?” “好吧,好吧,算了……您说得都对。算您说得对。再倒一杯白兰地。” “塞子您扔掉没有?” “瓶塞在您的左手,施蒂尔里茨。” “我问的是保险闸上的塞子。” “没有扔掉。放在镜子旁边的小桌子里。” 霍尔托夫脖子一仰,一口把酒喝干了。 “我现在酒喝得很多。”他说。 “我倒想知道,现在谁喝酒喝得少?” 第69页 “没有钱的穷人,”霍尔托夫开玩笑说,“不幸的人。” “有人曾说过,金钱万能。” “是这样,”霍尔托夫表示同意他的看法,“要是我把调查的结果向卡尔登勃鲁纳报告的话,他会作出什么决定?您对此有什么看法?” “首先您应该向缪勒汇报自己调查的结果。是他下令逮捕隆格的。” “可是审问这个隆格的是您。” “不错,我是审问过,是按上司指示执行的。” “如果当时您放了他,那半年前在制造‘报復武器’方面我们就会遥遥领先了。” “您能证实这一点吗?” “我已经证实了。” “其他所有物理学家也同意您的意见吗?” “大部分。我请来谈话的大部分物理学家是同意我的。而您将会怎么办呢?” “没什么,”施蒂尔里茨回答说,“我毫不在乎。科学研究的结果要用实践证明。这些证明在哪里?” “我有,在我口袋里。” “居然如此?” “正是如此。我从伦敦收到了一些情报。最新情报。这是对您的死刑判决书。” “霍尔托夫,您想达到什么目的?您的用意何在,想干什么,……” “我可以重复一遍: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您,正是您破坏了制造‘报復武器’的工作。不管您是否有意,您,正是您应该询问一百位物理学家的意见,而您却只询问了十位物理学家,并以他们提供的证词为依据——他们所关心的只是孤立隆格——从而促使人们认为隆格的方法是有百害而无一利,是毫无前途的。” “这么说,您要求我不信任元首的真正士兵,怀疑凯特尔和戈林所信赖的人,去维护一个在研究原子方面走上美国道路的人?!您是要求我这样做吗?您要求我信任盖世太保逮捕的隆格——盖世太保是不会无辜逮捕任何一个人的——而不信任那些帮助揭露他的人吗?!” “施蒂尔里茨,一切看来都合乎逻辑。我一直羡慕您善于按明确严密的逻辑行事:您谴责缪勒,因为他命令逮捕隆格,指责我庇护第三代的犹太人,把自己的信心牢固地建立在我们的尸骨上。好,施蒂尔里茨,我为您鼓掌。可我不是为了这个目的而来。您关心隆格是相当有远见的。虽然他现在被关押在集中营,但住在党卫队营地的单独住所,有可能从事理论物理的研究。施蒂尔里茨,现在我要对您说的是最主要的:我陷入了走投无路的困境……要是我把调查的结果汇报给缪勒,他会意识到,您掌握了反对他的武器。对,您说得对,正是他下令逮捕隆格的。要是我告诉他,调查的结果对您不利,这也将使他遭到间接的打击。而我呢,不管这是多么荒唐可笑,会受到两面夹击。我既会遭到缪勒,也会遭到您的打击。他呢,必须一而再、再而三地检验我的论据,而您呢……基本上会像您刚才说的那样来整我。我这个盖世太保的军官该如何是好呢?间谍机关的军官,请您说说。” “他的用意原来如此,”施蒂尔里茨心里明白了,“这是不是考验我?如果他要考验我,那我心中有数,应该如何对付。但如果这是拉拢我呢?他们犹如船沉前的老鼠,为了免遭灭顶之灾,想立即逃离船只。他谈到盖世太保和间谍机关并不是无缘无故的。好吧,心中有数了。回答他还为时过早。” “盖世太保和间谍机关,”施蒂尔里茨耸了耸肩,说,“有什么区别?我们虽然有磨擦,可总的来说,都是为了共同的事业在工作。” “是为了共同的事业,”霍尔托夫承认说,“只不过我们是以刽子手和暴徒而闻名于世,而你们是制作珠宝首饰的精工巧匠,是买卖化妆品的商人,你们是政治间谍。任何制度、任何国家都需要你们,而我们只属于帝国,我们与帝国同命运共存亡。” “您问我该怎么办?” “对。” “您有什么建议?” “我想先听听您的高见。” “根据您拧下保险闸塞子和要求我放下窗帘来看…” “窗帘是您建议放下的。” “是吗?见鬼,我觉得好像这是您建议的…算了,这不是实质问题。您想洗手不干了?” “您在边界上有‘越境窗口’吗?” “就假设有吧。” “要是我们三个人一起到中立国去怎么样?” “三个人?” “对。就是三个人:隆格、您和我。我们将为世界拯救一位伟大的物理学家。我在这儿救他,而您组织偷越国境。行吗?您要考虑到:受怀疑监视的是您,而不是我。受缪勒的怀疑监视意味着什么,这您是一清二楚的。怎么样?我在等您的回答。” “还要白兰地吗?” “要。” 施蒂尔里茨站起来,不慌不忙地走到霍尔托夫面前,把酒杯递给他,就在这一瞬间,施蒂尔里茨抡起带棱的沉重酒瓶用力朝霍尔托夫的头部砸去。酒瓶的碎玻璃四处飞溅,深颜色的白兰地酒流到霍尔托夫的脸上。 第70页 “我这样做是对的,”施蒂尔里茨脑子里在琢磨,脚踩着“霍里赫”的加速踏板。“我别无选择。即使他是真心实意来找我,我这么做也是对的。在局部问题上我有所失,可我赢得的却是缪勒的彻底信任——相比之下这更为重要。” 他身旁霍尔托夫半坐半卧靠在蒙着红色皮子的车门上。他处于昏迷状态。 霍尔托夫说缪勒正在睡觉这并不确切。他没有睡。他刚接到破译中心的报告:俄国女谍报员的密码和从伯尔尼收到的密码相同。因此,缪勒推测,俄国的间谍头目在寻找新的联络——他或者认为他的报务人员在空袭中丧生,或者已觉察到他们出了问题。但缪勒一直不愿去考虑俄国电台以及与鲍曼直线联繫的电话筒上那些令人伤脑筋的指纹。但他越是不愿想,这些伤脑筋的指纹就越妨碍他对问题的思考。在二十年来的警察生涯中他养成了一种特殊的习性:他首先倾听自己的心声,自己的直觉,然后才对事实进行分析,检验自己的直觉。他很少失误:无论是在魏玛共和国供职期间镇压纳粹游行的时候,还是他反戈倒向纳粹,关押魏玛共和国领袖的时侯。他在执行希姆莱的所有任务和后来倾向于卡尔登勃鲁纳时,他的感觉也从未使他上当受骗过。他知道,卡尔登勃鲁纳未必会忘记与施蒂尔里茨有关的任务。这意味着发生了什么事情,并且是在上层。但发生了什么事,在什么时候发生的,缪勒却不得而知。所以他指派霍尔托夫到施蒂尔里茨那儿去演出一场假戏。如果第二天施蒂尔里茨来找他,并向他报告霍尔托夫的言行,他可以放心地结束调查,把材料锁进保险柜,束之高阁。假如施蒂尔里茨同意霍尔托夫的建议,他便可以公开摊牌,去找卡尔登勃鲁纳,根据自己手下人员的调查材料,向他报告案情。 “这样…”他继续思考着,“好吧,等到霍尔托夫回来,便可见分晓了。现在该考虑一下俄国‘女钢琴师’的一事。看来,在她的上级领导开始通过瑞士寻找联繫的时候,我们可以採用自己的方法来对付这个女人,而不是施蒂尔里茨那种劝人为善的谈话方式。她不可能只是她领导手中的工具。她应该知道某些内情。实际上她没有回答任何一个问题。已经没有时间了。伯尔尼发来的密码索引可能也记在她的脑子里。这是我们的最后一次机会。” 他还没有完全考虑好,门便开了,进来的是施蒂尔里茨。他架着血流满面的霍尔托夫——后者双手反剪,手腕上锁着一副镀铬的手铐。 缪勒注意到自己的助手朔尔茨惊慌失色地站在门口,便说:“施蒂尔里茨,您疯啦?” “我没有疯,”施蒂尔里茨答道,嫌恶地把霍尔托夫往沙发上一扔。“或许是他疯了。要不然他就是个叛徒。” “水,”霍尔托夫勉强张开嘴唇,“给点水!” “给他水,”缪勒说道,“出了什么事?给我解释清楚。” “让他先给您把一切解释清楚,”施蒂尔里茨说,“我好用书面形式把所有情况写清楚。” 他给霍尔托夫喝了水,然后把玻璃杯放到托盘上的长颈玻璃瓶旁边。 “您回去把您认为该写的都写下来,”缪勒吩咐道。“您什么时候能写好?” “写得简短——十分钟就够。要详细的话——明天写好。” “为什么明天?” “因为今天我有急事必须办完。再说,早了他的神志还没有清醒过来。可以走了吗?” “好,请便。”缪勒答道。 施蒂尔里茨走后,缪勒打开霍尔托夫手腕上的手铐,若有所思地走到放着玻璃杯的小桌旁。他小心翼翼地用两个手指拿起杯子,对着亮光看了看.上面明显地留下了施蒂尔里茨的指纹。他是还没有来得及检查的指纹中的一个。与其说是怀疑施蒂尔里茨,不如说是按自己的习惯,查它个水落石出。缪勒把朔尔茨叫来,吩咐说: “取下这杯子上的指纹。要是我睡了,不要叫醒我。我想,这事并不十分着急……” 指纹鑑定材料使缪勒大吃一惊。施蒂尔里茨在杯子上留下的指纹和电话筒上的指纹相同,而且最可怕的是,和俄国电台上发现的指纹完全一致。 作者:[苏]尤里安·谢苗诺夫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xinty665免费制作 第三节1945年3月12日8时02分 施蒂尔里茨驾驶着自己的“霍里赫”风驰电掣般地向瑞士边境开去。脸色苍白的牧师一声不响地坐在他身旁。施蒂尔里茨打开收音机,拨到法国电台,巴黎正播放年轻女歌手埃吉特·皮阿夫的音乐会。她的嗓音低沉有力,歌词简单而通俗。 “现在的风气完全败坏了,”牧师说道,“我不是谴责,不,只不过听着这音乐总使我想起亨德尔和巴赫。看来,以前从事艺术的人对自己的要求是比较严格的;他们有信仰,为自己规定了最高任务。而这唱的是什么?简直像市场上的叫卖……” “这位女歌手会名垂千古的……不过等到战后我再和您争论。现在您对我再重复一遍您将要在伯尔尼所做的一切。” 第71页 牧师便开始向施蒂尔里茨重复三小时前对他详细交代的一切。施蒂尔里茨一面听牧师讲,一面继续寻思:“是啊,凯特留在他们那儿了。但如果我把凯特带走,他们会抓住牧师,因为盖世太保中显然也有人在注意他。这样整个行动计划将必然失败,希姆莱便可以和在伯尔尼的那。人相互勾结……如果发生意外情况——虽然不应发生,但有可能发生——他们要是折磨孩子,凯特有可能提到我。不过牧师可以开始行动,而普莱施涅尔应该已经完成我交给他的任务。电报想必已经到家。无论是牧师还是普莱施涅尔都不知道,他们在为谁执行我的计划。一切都会非常顺利。我决不让希姆莱在伯尔尼‘坐到谈判桌上’。现在他们绝不会得逞。缪勒对我的‘越境窗口’也一无所知,边防军也不会告诉他手下的人任何情况,因为我是奉党卫队司令之命行动。这样牧师今天将到达瑞士,明天开始执行我的任务,说得更确切些,是我们的任务。” “不,”施蒂尔里茨打断自己的思路,说,“您应在饭店的玫瑰色大厅,而不是在蔚蓝色大厅约定见面。” “我觉得您好像根本不在听我讲话。” “我在洗耳恭听。请继续讲下去。” “一旦牧师越境成功,一切都很顺利,我将去营救凯特。到那时我就可以孤注一掷,铤而走险。他们会紧缩包围圈,到时连鲍曼也将无济于事,不能助我一臂之力…让他们都见鬼去吧!要是我知道自己已经彻底暴露,我就和凯特一起通过我的‘越境窗口’。如果可以继续干下去——他们没有证据,也不可能有,我便使用武力营救凯特,但要得到施伦堡的默许。到他家汇报工作或到霍赫利欣,他在那儿和希姆莱形影不离。要计算好时间,除掉秘密住宅的守卫,破坏电台,然后带走凯特。主要是计算好所需时间和行动速度。让他们去找凯特的领导人。他们用不了多长时间便可找到答案。根据缪勒看见霍尔托夫头破血流时大惊失色的情况判断,霍尔托夫是他派来的。如果他不是假戏真演,除了要扮演的角色外还确有诚意的话,他是不可能扮演得如此逼真的。如果我真同意和他以及隆格一起潜逃,那不知道他下一步将怎么走。可能他会和我们一起偷越国境。这种可能性非常大。在审问天文学家时他看我的眼神以及当时他说的话……我至今还记忆犹新。我和他周旋的办法是正确的。我一方面利用施伦堡,另一方面利用鲍曼作掩护,突然动身。目前主要的问题是凯特。明天上午我将不回办公室,立即到她那儿去。可是不行,不能这样做。任何时候都不能盲目行动。我必须先去见缪勒。” “对,”施蒂尔里茨说道,“非常好,您记住了这一点;坐第二辆出租汽车,不坐第一辆,而且绝不能随便搭移乘顺路的车辆。总之,我相信,在我向您提到的那个修道院里,您的朋友会关照您的。我再重复一遍:什么情况您都可能遇到。各种意外都可能发生。只要稍有疏忽,您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弄明白,您就会被抓到缪勒在这里的地下室来。一旦发生这种情况,您要记住:无论是在梦中还是在受刑时,只要您提到一次我的名字,我就性命难保,同时您的妹妹和几个外甥也将必死无疑。要是您说出我的名字,您的亲属就只有死路一条。您要理解我的意思,这不是威吓,这是现实,这一点您应该知道,并时刻牢记。” 在离车站广场还有一百米的地方,施蒂尔里茨便扔下汽车。边防站的汽车已停在预定地点,钥匙插在点火电门上。车窗玻璃上故意泼上了泥浆,这样将无法看清乘车人的面孔。根据事先约定,在山区的雪地上插着雪橇,旁边放着皮鞋。 “换装吧。”施蒂尔里茨说道。 “这就换,”牧师用耳语般的声音回答说,“我的两手发抖,我必须稍微镇定一下。” “说话不用压低声音,这儿没有人会听见我们说话。” 山谷中白雪皑皑,晶莹闪烁,隘口处一片黑暗。万籁俱寂,一点微弱的声音都会引起响亮的回声。随着阵风远处不时传来电站发动机的声音。 “好吧,”施蒂尔里茨告别说,“牧师,祝您顺利。” “上帝保佑您。”牧师说完便朝施蒂尔里茨所指的方向滑去,他的动作有点笨拙。就在国境线上他摔倒了两次。施蒂尔里茨站在车旁,直到牧师从隘口瑞士一方的黑色森林里高喊了一声为止。从那儿到旅馆只有几步路的距离。一切顺利。现在必须把凯特从虎口中营救出来。 施蒂尔里茨回到车站广场,坐上自己的汽车,开出二十公里左右,便觉得昏昏欲睡了。他看了看表,已过去两昼夜,他一直在奔波忙碌,没有休息。 “我睡半个小时,”他自言自语说道,“不然我就根本回不到柏林了。” 他睡了整二十分钟,醒来后从扁平的军用水壶里喝了一口白兰地。他开足马力,胸脯贴近方向盘,“霍里赫”的马达加速转动,发出平稳有力的响声。时速表上的指针已指向“120”的刻度。路上空无一人,晨光嘉微。为了赶跑睡意,施蒂尔里茨大声唱着诙谐的法国歌曲。 第72页 当睡意再次向施蒂尔里茨袭来时,他停下车,用雪揉搓面孔。道路两旁只剩下少量疏松的蔚蓝色的积雪。施蒂尔里茨经过的几座村镇安温宁静,仿佛也涂上了一层蔚蓝的颜色:德国这一带地方没有遭到盟军的勐烈轰炸,所以一座座红色屋顶的小楼房在这宁静的风光满施的地区显得自然而又协调:四周是一片片蓝色的松树林,清澈的河水从山上奔泻而下,湖面已经解冻,湖水平静如镜。 有一次,最喜欢早春的施蒂尔里茨曾对普莱施涅没尔说:“文学不久将运用概念,而绝不是用文字写下的很长的句子。人们通过广播和电影所获得的信息越多,文学的作用就越可悲。如果说以前描写春天万物甦醒的景象,作家要用三页篇幅的话,那现在电影工作者在银幕上只需用半分钟的镜头来表现这同一景象。平庸的摄影师表现的是花蕾绽开,河流解冻的画面,而艺术大师运用的是色彩的变化,准确的声响。但请注意,他们都只花费了最低限度的时间。他们只不过把信息告诉人们。过不了多久文学家只需寥寥数字便可写出一部长篇小说:‘这三月的晚霞…’难道通过这寥寥数字您能看到水滴,霜冻,排水管旁的冰柱,远处——森林后面的火车在鸣笛,年轻的小伙子伴送一位女中学生回家,路上那少女在空气清新、春寒料峭的傍晚发出轻轻的嘻笑声?” 普莱施涅尔笑了:“我从来没想到,您还如此富有诗意。听我说,您应该悄悄地一个人闭门写诗。” 施蒂尔里茨回答他说,他从未写过诗,因为他非常严肃地对待诗人的职业,不过绘画他倒是真的学过。在西班牙有两种颜色对他产生了深刻的影响——红色和黄色。他觉得,这两种颜色调配的比例恰当便可以在画布上准确地表现出西班牙。他在绘画方面尝试了很长时间,但后来终于醒悟,保持绝对相似的愿望一直妨碍他对事物本质的理解。“对我来说,公牛就是公牛,而对毕卡索来说,事物只是自我表现所必不可少的东西而已。我刻意追求的是事物,是形式,而有天才的画家使事物和形式服从于自己的思想,而细节的精确描绘并不使他感兴趣。以《浪子回头》中画的脚后跟非常准确作为藉口维护他自己绘画的意图是很可笑的。宗教中教条式地授引权威是可以谅解的,但这对艺术家来说是不可原谅的”。那时施蒂尔里茨是这样认为的。当同事请他为他们作画时,他已停止了自己的“绘画练习”(这是后来他对自己爱好的称唿),“这看来很好嘛,”同事们对他说,“西班牙人乱涂乱抹,画的是什么谁也不懂,看了令人反感”。他们说的是戈雅的绘画作品——他在巴黎的旧货摊上买了两本非常精美的画册,他对这位伟大画家的作品赞嘆不已。在这以后他把自己所有的画都分送给了别人,画笔和颜料赠送给他在布尔戈斯城所住的那幢房子的看门人的儿子,那儿有他和情报人员会面的秘密住宅。 作者:[苏]尤里安·谢苗诺夫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xinty665免费制作 第四节 罗尔夫来到凯特的住处。这天朦胧的阳光依然显得寒冷。天高云淡,犹如霜冻前十一月末的天气。唯一使人感到的春天气息是,一群群欢快的麻雀在尽情地吱啁,鸽子从胸腔发出低沉的咕咕声…… “希特勒万岁!”巴尔巴拉起立向他致敬,“我们刚才……” 罗尔夫打断她,说:“我和她两人要单独在一起。” 巴尔巴拉刚才还脸带笑容,骤然间变得严肃认真,一本正经。随即她走进另一个房间。当她打开房门时,凯特听见儿子的哭声——显然他刚刚醒来,饿了。 “请让我餵一下孩子,”凯特说,“要不然,他不会让我们工作的。” “让孩子等一会儿。” “这不行。孩子必须定时餵。” “好。您先回答我一个问题,然后去餵他。” 这时有人敲了敲门。 “我们有事,别打搅!”罗尔夫扬声说道。 门开了。赫尔穆特抱着婴儿站在门口。 “该餵孩子了,”他说,“孩子饿了,闹着要吃。” “等一会儿!”罗尔夫嚷道。“把门关上!” “是,不过…”赫尔穆特刚开口,罗尔夫站起来,急匆匆朝门口走去,在头髮花白受了内伤的党卫队员面前把门关上。 “听我说,我们已经查清,您知道自己的领导。” “我已经解释过了……” “我知道您的解释,我看过材料也听过录音。在今天以前我还相信这些说法,但从今天开始您的解释已不能使我满意了。” “今天早上发生什么事了?” “发生了一点事。我们一直等待着这件事的发生。我们已经知道事情的全部真相,我们需要证据,证据也拿到了。要是没有证据——罪证,没有事实,或者哪怕是两个人的证明,我们就不能抓人。现在罪证已经到手。” “我想,我一开始就没有拒绝承认……” 第73页 “别装了,别再装了!不是指您!您是非常清楚,指的是谁。” “我不知道您说的是谁。我请求您,请让我餵一下孩子。” “您先告诉我,您在什么时候和什么地方跟领导见面,说了再去餵孩子。” “我对抓我的那位先生已经解释过了,无论是领导人的名字,还是他的地址,我都不知道,就连他本人我也没见过。” “您听着,”罗尔夫说,“您别装傻。” 他感到疲惫不堪,因为缪勒的所有亲信整整一夜都没有合眼,在各区组织对施蒂尔里茨汽车的监视。在他的住宅以及这个秘密电台的附近都设下了埋伏。但施蒂尔里茨却毫无踪影。况且缪勒不准把寻找施蒂尔里茨一事告诉卡尔登勃鲁纳,更不用说施伦堡了。缪勒决定自己单独下这一盘棋,他清楚,这盘棋非常难下。他知道,正是鲍曼在瑞典、瑞士、巴西、甚至通过别人的名字在美国的银行拥有数额惊人的巨款。鲍曼不忘恩负义,但也不放过仇人。他把和希特勒有各种关系的一切事都记录下来,甚至写在手帕上,但凡是和自己有关的任何事他一概不写——这一点他是永远铭记在心的。所以盖世太保的头目要和这位与鲍曼打过电话并见过面的施蒂尔里茨单独打交道。假如没有给鲍曼打的那次电话和他们两人的会面,那事情就非常简单,对施蒂尔里茨也就不感兴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已经清楚:施蒂尔里茨——伯尔尼的密电——俄国女谍报员。而这条线的背后有强大的后台——鲍曼。所以盖世太保的头目和他手下的亲信为了到处设置圈套,准备决一死战,彻夜未眠,累得精疲力竭。 “我什么也不讲了,”凯特说,“只要您不让我餵孩子,我就沉默。” 母亲的逻辑和刽子手的逻辑是水火不相容的。如果凯特不提孩子,那她自己就会受尽严刑拷打的痛苦。她母性的流露,促使罗尔夫作出了他来时没有考虑过的决定。他知道俄国间谍坚强不屈的性格,知道他们宁死也不叛变。 现在罗尔夫突然灵机一动:“这样吧,”他说,“我们不再白费时间了。我们马上让您和您的上司当面对质:他感到事已败露,决定偷越国境,但未能得逞。他指望自己的汽车可以救他一命,”罗尔夫兇恶的目光扫过凯特煞白的面孔,“他有一辆很好的汽车,是吧?但他打错了算盘,我们的汽车非但不差,而且比他的好。在这个纷繁复杂的案子中我们感兴趣的并不是您,而是他。您把他的全部情况供出来。全部情况,”他强调了一遍。“毫无保留地。” “我没什么可讲的。” 罗尔夫站起来,走到窗前,把窗子打开,他瑟缩了一下。 “天气又变得寒冷了,”他自言自语说道,“春天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到来?没有春天我们大家都感到厌烦了。” 他把窗户关上,走到凯特面前,说道:“请把手伸出来。” 凯特伸出双手,手铐啪的一声锁在她的手腕上。 “请把脚也伸出来。”罗尔夫命令说。 “您要干什么?”凯特问道,“您打算干什么?” 他把脚镣锁在她脚的踝骨部位,并大声喊道;“赫尔穆特!巴尔巴拉!” 但没有人答应。他把门打开又大喊了一声:“巴尔巴拉!赫尔穆特!” 这时俩人急忙跑进房间,因为他们已经听惯了罗尔夫心平气和的声音,可现在他高声高调,声嘶力竭,充满了神经质。罗尔夫所以如此大声叫喊是完全有理由的:缪勒指派他今天,就在今天迫使俄国女谍报员开口。一旦施蒂尔里茨落网,缪勒手中就掌握了主要的王牌。 “把婴儿抱来。”罗尔夫下令说。 赫尔穆特便去抱孩子,罗尔夫把一张小桌推到窗前,桌上放着一个插着假花的花瓶。然后他推开窗子,说:“我是有意提醒您,今天的天气非常寒冷。只要把您的孩子放在这张桌子上三到五分钟——赤身裸体,没有包布,他就会冻死。是说还是不说,您决定吧。” “您绝不能这么干!”凯特大声吼叫起来,在椅子上挣扎,“您绝不能这么干!打死我吧!打死我!把我打死好了!您不能这么干!” “是呀,这么做我感到很可怕!”罗尔夫回答说,“但我一定要以帝国所有母亲的名义这样做!我要以遭到轰炸的帝国儿童的名义这样做!” 凯特从椅子上摔倒在地上,她在地板上翻滚,哀求,“您有没有良心?!您这是在干什么?!我不信您会这么干!” “小孩在哪儿?!”罗尔夫大声问道,“把他抱到这儿来,该死的!” “您是孩子的母亲啊!”巴尔巴拉劝说道,‘您要放聪明点……” 她说着全身在微微颤抖,因为她从未见过这种场面。 赫尔穆特抱着孩子走进屋子。罗尔夫接过孩子放到桌上,跟着开始解开襁褓。 凯特发出了疯狂而又可怕的号叫声。 “怎么样?”罗尔夫大声吼道,“您不配当母亲!您麻木不仁,是狠心肠的杀人犯!说不说?” 第74页 孩子在哭,由于受了委屈撇着小嘴。 “快说!”罗尔夫继续叫嚷着,“我不数一二三了。我马上把窗子打开,掀掉你孩子身上的被子。听清楚没有?你为你的人民尽自己的责任,我要对我的人民尽职!” 遽然间凯特觉得自己轻飘飘的,只听见四周一片嗡嗡声,接着她便失去了知觉。 罗尔夫坐到桌沿上,说:“赫尔穆特,把孩子抱起来--” 士兵抱起孩子,正要离开,罗尔夫叫住了他:“别走。她马上就会醒来,我还要继续……巴尔巴拉。请给她和我拿点水来。还有强心滴剂。” “给她倒几滴?” “不是给她,而是给我!” “好,几滴?” “我怎么知道?!十滴。或者三十滴--” 他在凯特身边蹲下,用手打了几下她的脸颊。 “女人要多长时间才能醒来?”罗尔夫问赫尔穆特。 “遇到这种情况,您母亲要多少时间醒来?” “嗯…我母亲……那些混蛋想摆脱得一干二净,让我干这种讨厌的勾当…请给我火柴。” “我不抽菸。” “巴尔巴拉!”罗尔夫喊了一声,“把火柴也带来!” 巴尔巴拉拿来两杯水。罗尔夫喝下了那杯有点浑浊,颜色微蓝的水,他皱了皱眉,说: “呸,真难喝。” 他点燃香菸,在凯特身边蹲下,然后撩起她的眼皮。瞳孔放大的眼睛仿佛在盯着他。 “她是不是死了?”他问,“过来,巴尔巴拉,您来看看……” “不,她还在唿吸。” “您想点办法。时间有限。那儿等着我呢。” 巴尔巴拉开始拍打凯特的面颊——动作小心翼翼,犹如按摩似的非常温柔。她从杯子里喝了一口水,然后把凉水喷到凯特的脸上。凯特长嘆了一声。脸上抽搐了几下。孩子还像刚才一样上气不接下气地哭叫。 “您想想办法让他别哭!”罗尔夫吩咐道,“什么也听不见。” “他饿了,要吃东西。” “您怎么也象鹦鹉学舌似的这么说?!您以为只有您一个人才有善心啊!” 孩子声嘶力竭地哭叫着,他的尖叫声撕人肺腑。小脸憋得发紫,嘴唇苍白,眼皮哭肿了。 “走开!”罗尔夫把手一挥,赫尔穆特便走出房间去了。 赫尔穆特刚抱走孩子,凯特使甦醒了。孩子在哭叫,离这儿不远,房间里很暖和,这么说,罗尔夫还没有开过窗子。 “还是让我去死吧,”凯特悲戚地想道,“这样大家都可以得救,无论是孩子,尤斯塔斯,还是我。对我来说这是最好,最理想的出路……” 这时罗尔夫说:“我看,她恢復知觉了。” 巴尔巴拉又在凯特身旁蹲下,用两个手指弄开她的眼皮。凯特看着巴尔巴拉。她的眼皮不停地抖动。 “是的。”巴尔巴拉证实说。 凯特试着想继续装着昏迷不醒的样子,但她脸部的神信却暴露了:脸上恢復了生气,这是她意志所无法控制的,因为孩子在隔壁房间哭闹。 “够了,别装了,”罗尔夫说道,“刚才是真的,现在您休想耍弄女人的花招。您既然干了男人的事,就收起女人的那一套吧。巴尔巴拉扶她坐起来。听着!睁开眼睛!” 凯特一动不动,眼睛也不睁开。 “好吧,”罗尔夫说,“巴尔巴拉,放下她。我看得出,她听见了我说的话。现在我就叫赫尔穆特,然后把窗子打开,这样她就会睁开眼睛,不过那就为时已晚啦。” 凯特哭了。 “怎么样?”罗尔夫问道,“想好没有?” 他亲自把她扶起,让她坐到椅子上。 “说不说?” “我要考虑考虑。” “我会帮助您,”罗尔夫说,“使您不会感到自己是个变节者。” 他从口袋里拿出施蒂尔里茨的照片给她看,但不让巴尔巴拉看见照片上党卫队联队长的脸。 “怎么样?明白了吗?您不开口还有什么意义呢?咱们谈谈吧?” 凯特依然沉默不语。 “你说不说?!”罗尔夫突然可怕地尖声叫嚷起来,用拳头在桌沿上一捶,插着假花的花瓶被震得跳了起来。 “还是不说?!赫尔穆特!” 赫尔穆特抱着孩子走进屋子,凯特朝他探过身去,罗尔夫从赫尔穆特手中夺过孩子,然后打开窗子。凯特想朝罗尔夫扑过去,但摔倒了。她疯狂地叫喊着,罗尔夫也在吼叫着什么--一剎那间响起了两声短促单调的枪声。 杜勒斯接到战略局局长多诺万关于和沃尔夫的谈判今后用代号“纵横字谜”表示的指示。为了加速谈判进程,两位将军——英国元帅亚歷山大的情报局局长埃里及美国的莱姆尼采前往参加谈判。 艾伦·杜勒斯在瑞士一条安谧街道上的一所用假名租来的小房子里等待着这两位将军。正是在这里他们举行了两天会议,以便商定和党卫队卡尔·沃尔夫将军继续进行谈判的共同立场。 第75页 “我们的时间很少,”杜勒斯说,“而我们要做的工作却很多,盟国的立场应该明确而又经过周密考虑。” “英美盟国的立场。”埃里将军用一种不知是问话还是肯定的口气说道。 “英美还是美英在目前情况下是个名称形式,并不改变事情的本质。”杜勒斯说道。 在整个战争期间就这样第一次从“盟国”的概念中少了仅仅一个词“苏联”。在伯尔尼出现了一个新的术语“英美同盟国”,取代了“英苏美同盟国”…… 作者:[苏]尤里安·谢苗诺夫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xinty665免费制作 第十六章 第一节1945年3月13日10时31分 艾斯曼没有来得及更换衣服,便匆匆赶来见缪勒。他的样子十分狼狈:靴子上粘满泥污,弗伦奇式军上衣完全湿透了。他冒着雨在诺依施塔得镇上徘徊了很久,寻找施拉格牧师的妹妹的下落。他根据案卷中提供的地址找到了她的住所,但她不在家。他向当地的盖世太保分局打听,那里的人对施拉格的亲属一无所知。 尽管邻居们对他说,这几天他们在深夜听见汽车发动机的声音,但是来的是什么人,乘坐的是什么车,此后安娜太太和她的孩子们出了什么事,谁也说不清楚。 缪勒笑容满面地接待了艾斯曼。听完党卫队一级突击大队长的报告,他什么话也没有说,他从保险柜里取出一个公文夹,然后从公文夹里取出一张纸。 “而这件事怎么办呢?”他把那张纸递给艾斯曼,问道。 这是艾斯曼的报告。从这份报告中可以看出他对党卫队联队长施蒂尔里茨的充分信任。 “我们全都罪该万死!” “这么说也许更准确一些,”缪勒把报告放回文件夹里,附和说,“这是对您的很好的教训,朋友。” “我该怎么办呢,给您写一份新的报告?” “为什么?不必了……” “可我认为自己有必要放弃原来的看法。” “这么做合适吗?”缪勒问道,“放弃自己的看法,这话听起来总不那么悦耳。” “我到底该怎么办呢?” “您应该相信,我会把您过去那份报告束之高阁。您只管相信这一点。继续工作吧。要知道,您不久就要去布拉格。说不定您从那里回来后还要到牧师那里去,他是您的忠实的朋友,您曾经同他一起在斯摩棱斯克躲避过炸弹。现在您走吧。不必难过。反间谍工作人员比任何人都应该懂得,在我们的时代,不能相信任何人——有时甚至不能相信自己。当然,您可以相信我…” 普莱施涅尔按照约定时间向秘密接头地点走去。他和昨天晚上一样,情绪稍微有些激动。他工作得很顺手,动身之前他稍微吃了点东西,心里充满了喜悦和希望。他盼着希特勒快点垮台:现在他见到报纸就买,作为一个善于分析问题、同时又精通歷史的人,他不难想像到未来。他心中时常有两种感情在冲突着。他懂得,当这一切都结束的时候,他的同胞将要经受什么样的考验;但他也懂得,这种悲剧式的净化比希特勒的胜利要好。他一直认为,法西斯的胜利就意味着文明的覆灭,最终将导致民族的退化。古罗马的灭亡就因为它妄图凌驾于世界之上,后来在野蛮人的打击之下终于覆灭。国土以外的胜利吸引着古代的统治者,以致于使他们忘记了自己的奴隶们的暗中的不满。忘记了那些得不到奖赏的廷臣们的怨言,忘记了那些幻想美好未来的思想家和哲学家对这个世界永远不知靥足。战胜明显的敌人,使得那些皇帝们、法老们、权臣们、暴君们和执政官们确认,在击溃异邦之后,再对付本国表示不满的臣民就容易得多。这时他们忽视了军队中有他们需要压服的那些人的子弟或一般的熟人。在统治者和臣民的分离层中,有一些进步分子,普莱施涅尔暗自给他们取了个名字,叫做“文明的酵母”。他知道,希特勒打算进行一番毒辣的尝试:德国征服世界的胜利,要在每个德国人可以感觉到的物质利益上体现出来,不管他在德国社会上的地位如何。希特勒试图把每个德国人都变成世界的统治者,而其他国家的百姓则是他们的臣民。也就是说,他想彻底杜绝“文明酵母”产生的可能性——至少在不远的、可以预见的未来他要达到这一目的。希特勒一旦胜利,德国将变成一个全面军事化的国家;希特勒将解除其他各国人民的武装,取缔他们国家的组织。那时,被征服的国家人民的任何反抗尝试都註定要遭到失败,因为同武装起来的德国人的组织较量,必须具备同样强大的民族组织。 ……普莱施涅尔看了看表。他还有多余的时间。雨水顺着小咖啡馆的窗玻璃流下来,玻璃窗后面坐着几个孩子在吃冰淇凌。大概是女教师把他们领到这里来的。 “我在按照帝国的范畴想问题。”普莱施涅尔暗自笑了笑。他发现餐桌首席位置坐着一个男人,此人年纪很轻,正和孩子们谈笑风生。“只有我国的教师是由女人们担任的,因为适于服现役的男人全在前线作战。一般说来,中学教师应该由男人来担任,就像希腊的斯巴达市一样。女人可以充当安慰者,但不能做教育者。培养下一代是男人的义务,这样做可以排除孩子们的不必要的幻想,再没有比孩子的幻想同成人的现实之间的冲突更残酷的了…” 第76页 他顺便走进小咖啡馆,在角落里找个位置坐下来,给自己订了一份水果冰淇凌。孩子们被诙谐的老师逗得笑声不止。那教师态度十分和蔼,同孩子们谈话犹如和同辈人谈话一样,他丝毫不去迎合他们的心里,相反地,却自然而然、颇有分寸地把他们“吸引”到自己身边来。 普莱施没尔不禁回想起帝国的学校,回想起它们的机械的教育方法、歇斯底里以及学生在教师面前的恐惧心理,这时他心中暗想:“如果纳粹分子胜利了,他们把自己的风习带到这里来,孩子们就会变成小兵,我怎么能希望德国取得胜利呢?在这里,他们以体育课代替了军训课,他们不教姑娘们刺绣,而培养她们对音乐的爱好。假如希特勒来到这里,这些孩子们会坐在桌子后面沉默不语,两眼紧紧地盯着自己的教师(很可能是女教师)。他们将排着队在街上走,而不是自然成群,见面时他们会愚蠢地大喊‘希特勒万岁!’以表示相互致意。希望自己的祖国遭到失败,这也许太可怕了人但我还是希望我的祖国尽快战败.....” 普莱施涅尔不慌不忙地吃完了冰淇凌,听着孩子们的谈话声,他不禁露出了微笑。 老师问道:“让我们谢谢这个美好的小咖啡馆的老闆好不好呀?他给我们提供了温暖的地方和可口的冰淇凌,我们给他唱个歌儿好吗?” “好!”孩子们回答说。 “我们来表决一下!谁反对?” “我,”一个小姑娘说,她长着棕红色的头髮,满脸雀斑,一双蔚蓝色的大眼睛。“我反对。” “为什么?” 就在这时,咖啡馆的门打开了。一个蓝眼睛的大高个儿走进来,一边抖掉雨衣上的雨水。他就是秘密接头地点的主人。和他一同进来的是一个瘦子,此人面孔黝黑,动作敏捷,体格结实健壮,一张富有表情的脸,颧骨高高突起。普莱格涅尔差点抽身站起,但他突然想起上级的指示:“我自己会认出您的”。于是他又埋头读起报来,一边留心听孩子们谈话的内容。 “解释一下,你为什么反对?”教师问那个小姑娘,“要善于坚持自己的观点。也许你是对的,我们是不对的。给我们解释一下吧。” “妈妈常说,吃过冰淇凌不能唱歌,”小姑娘说,“会损坏嗓子的。” “妈妈的话多半是对的,当然了,如果我们大声唱或者在街上大喊大叫,的确会损坏嗓子。可在这里……不,我想,在这里唱歌,嗓子不会有什么事的。再说你可以不唱——我们不会埋怨你的。” 说罢教师领头唱起一支欢乐的蒂罗尔歌曲。咖啡馆老闆从柜檯后面走出来,向孩子们鼓了掌。然后孩子们吵吵闹闹地走出去了,普莱施涅尔若有所思地望了望他们的背影。 “我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黑黑的瘦子,”他突然记起来了,“也许,我同他一起蹲过集中营?不对…在那里我没见过他。但我记得这个人。我对他记得非常清楚。” 大概,他打量那个黑黑的瘦子时注意力过于集中,以致于那人察觉到他的目光,不禁微微一笑。 普莱施涅尔从这个笑容记起了他,仿佛看见了一部电影中的某个镜头似的。甚至听见了他的声音:“让他在保证书上籤个字,保证一切服从元首!在一切方面!使他以后不可能逶过于我们,免得他将来说,‘这是他们的过错,我是旁观者!’现在谁也不可能当旁观者!对于从集中营出去的德国人来说,只有两条路:忠实还是死亡,二者必择其一。” 那是在战争的第二年,他被叫到秘密警察局去进行例行的谈话。教授每年被叫去一次,一般是在春天。这个身量矮小的黑黑的瘦子走进办公室,听了听他同那个穿制服的盖世太保分子的谈话(平时都是此人同他进行谈话)。这个黑黑的瘦子说话很兇,那些歇斯底里的话语给普莱施涅尔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有一次他去看望弟弟。当时他弟弟还当主治医生,谁也想不到一年之后他就死了。 “这是他们惯用的手法,”弟弟说,“他们是歇斯底里的盲人,他们强迫你在忠实保证书上签字,同时他们还由衷地认为,他们这是给予你很大的荣誉…” 普莱施涅尔感觉到自己的手微微颤抖起来,他不知如何是好:走上前去会见上级派来的同志、秘密接头地点的主人,还是把他叫到一边,提醒他注意那个黑黑的瘦子;或者走到外面去看一看他们是一起离去,还是分开来走;或者首先站起来,尽快赶到秘密接头地点去,通知留在那里的人(他在那里逗留的时候,曾经听见第二个人的声音),让他们在窗台上摆出报警的信号。 “停下!”普莱施涅尔像突然被什么东西击了一下。“我头一次去那里的时候,窗台上摆着什么?那时摆着一盆花,施蒂尔里茨对我说过这一点。也许不是?不,不可能,那么为什么现在这个同志……不,这是歇斯底里开始发作了!停下!首先是克制住自己。停下。” 大高个儿终究也没有朝普莱施涅尔看一眼,若无其事地和那个同来的黑黑的矮个子一起走出去了。普莱施涅尔把自己仅有的一张纸币递给老闆,可是老闆没有零钱找给他,只好跑到对面一家商店去换钱,等到老闆把零钱找给他,然后送他出门的时候,街道上早已空无一人。无论是那个身材高大的秘密联络地点的主人,还是那个黑黑的瘦子,都已经无影无踪了。 第77页 “也许他和施蒂尔里茨一样?”普莱施涅尔心想,“也许他和那人一样,已经打入纳粹党内部,暗中发挥自己的作用,在同他们作战?” 这个念头使他得到一些安慰。 普莱施涅尔走到秘密接头地点所在的那幢房子跟前,向窗户里瞥一眼,他看见了身材高大的联络地点的主人和那个黑头髮的人。他们站在窗口谈论着什么,他们中间突立着一支硕大的花朵——失败的信号。俄国侦察员察觉到有人跟踪他,已经摆出了这个示警的信号。不过盖世太保分子终究也没有弄明白这朵花意味着什么;“一切正常”,还是“接头地点已遭破坏”。然而,既然他们确认俄国人不知道有人正在捕捉他,他们就原封不动地把一切都保留下来。普莱施涅尔第一次无意中来到这里的时候,没有注意窗台上的花,所以盖世太保们断定秘密接头地点一切正常。 窗户里的人看见了普莱施涅尔。大高个儿笑了笑,朝他点了点头。普莱施涅尔第一次看见他脸上露出笑容。这一笑使他明白了一切。普莱施涅尔也笑了笑,然后开始穿过街道。他断定,这样走楼上的人看不见他,乘此机会他可以摆脱他们。可是他回头一看,发现两个男人跟在他后面。他们一边走一边打量玻璃橱窗,距离他有一百多米。 普莱施涅尔感到两腿发软。 “喊叫吧?喊人救命?这两个人会抢先下手的。我知道他们会怎样对付我。施蒂尔里茨说过,他们可以把人麻醉,或者把人当成精神病人。” 一个人处在最危险的时刻,只要他不丧失搏斗的能力,他的注意力会变得异常敏锐,大脑也极度紧张起来。 普莱施没尔看见他前天进去过的那个大门洞里露出一块雪青色的低低的天空。 “这是一座穿堂院。”他明白了,“我应该从这个大门走进去。” 他挪动僵硬的、颤抖不止的双腿走进大门,灰白的脸上带着呆滞的微笑。 普莱施涅尔在自己身后掩上门,然后匆匆地向通往内院的门走去。他用一只手推了推门,才发现门是锁着的。他用肩膀使劲撞了一下,门仍旧没有打开。 普莱施涅尔又撞了一下门,但门是锁着的。看来要从那扇小窗爬进去是不可能的。他刚才是透过这个小窗看见了天空。 “再说这也不是在电影里。”他突然感到疲倦,对什么东西都无所谓了;他以旁观者的身分想道,“一个戴眼镜的老人爬窗户,被卡在窗户里。两条腿来回摇晃,他们拉住我的两腿把我拽下来。” 他沿楼梯向上爬了一段距离。从这个窗户可以跳出去,但是这个窗户通向那条僻静无人的街道。只见那两个戴呢帽的人正沿着这条街不慌不忙地走着,现在他们已不再打量玻璃橱窗,而是紧紧盯住他刚刚走进来的这个门洞。他又向上爬了一段距离,通往院内的窗户被人用胶合板钉死了。 “最可怕的是他们脱你的衣服,检查你的嘴,那时你觉得自己是个昆虫。在罗马,统治者简单地把人处死,那是诚实的古罗马人的美好的时代。现在这些人要么给你洗脑筋,要么拼命地折磨你,然后再把你送上绞架。当然,我经受不住他们的酷刑。那时,头一次,我没什么可隐瞒的,再说我也经受不住折磨,他们问什么我就说什么,并且按照他们的要求把知道的情况统统写了下来。那时候我 还年轻。现在他们要是拷打我,我肯定经受不住,就只好背叛对弟弟的纪念了。背叛对弟弟的怀念就意味着死亡。还不如不背叛,死了的好。” 他在门口停了一下。门牌上写着“法学博士弗兰茨·伍尔姆”。 “现在我按一下伍尔姆的门铃,”普莱施涅尔突然明白过来,“我就说我的心脏病发作了。我的手指冰凉,脸色大概是灰白的。请他帮助叫个医生。让他们当着众人的面向我开枪吧,那时我还可以喊点什么。” 普莱施涅尔接了按门铃。他听见门后的铜锣发出长时间的叮吟声。 “伍尔姆会问我住在什么地方,”他心想,“那时怎么办呢?我白白落到警察手里。希特勒快完蛋了,那时我可以说出我是什么人,从哪里来。” 他又按了一下门铃,但仍旧无人给他开门。 “这个伍尔姆现在正坐在咖啡馆里吃冰淇凌呢。冰淇凌很可口,草莓冰淇凌,还有维夫饼干,”普莱施涅尔又遐想起来,“也许他在读报,他和我毫无关系。” 普莱施涅尔向上跑了几步。他三步并两步地走过去,打算按一下秘密接头处对面的一个住所的门铃。 但是就在这时,那个秘密住所的门打开了,一个高个儿金髮男子走出来,对他说:“您找错门了,同志。这个门洞里只住着我们和伍尔姆两家人。您刚才按过他的门铃了。其余的人全都外出了。” 普莱施涅尔在门洞的窗户旁边停下来。这是一扇很久没有擦洗过的大窗户。 “桌子上还放着一部手稿。最后一页写到一半就中止了,我写得很顺手。要不是到这里来,我正坐在柏林的家中写作呢。然后,等这一切都结束了,我把这些手稿集中起来出一本书。而现在呢?谁也看不懂我的笔迹。” 第78页 他从窗户里跳下去,两腿朝前。他想喊叫,但是没有喊出来,因为他的身体刚刚感觉到一种急速的悬空感,他的心脏就破裂了。 作者:[苏]尤里安·谢苗诺夫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xinty665免费制作 第二节他究竟是不是自己人? 有人向缪勒报告说,施蒂尔里茨正沿着德国中央保安局的走廊走回自己的办公室;听到这个消息,缪勒顿时感到手足无措。他确信可以在别的什么地方抓住施蒂尔里茨。他无法向自己解释这是为什么,但他心中始终有一种成功的预感。当然,他知道自己的过失,他回想起自己看见被打得头破血流的霍尔托夫时的表现。施蒂尔里茨当然对这一切十分清楚,所以缪勒认为他会畏罪潜逃。想不到施蒂尔里茨又出现在帝国保安局的大楼里,不慌不忙地在走廊上走着,不时地向熟人们点头打招唿,这个消息使缪勒感到慌乱,使他动摇了对成功所抱定的信心。 施蒂尔里茨的用意非常简单:搅乱敌人的思想,就意味着取得一半胜利。他深知同缪勒的交锋将会十分复杂,因为霍尔托夫在对物理学家们採取的行动中总是在一些最敏感的关键问题上绕弯子。但是霍尔托夫要控告他目前还缺乏足够的准备,他要指控的每一个问题,与其说有足够的证据,不如说仅仅凭直感,所以都可以推翻,或者至少可以有两种解释。施蒂尔里茨回想起在为元首祝寿的节日晚会上他同施伦堡进行的那番谈话。在希姆莱的演说之后,举行了一场音乐会,然后大家走进宴会大厅。宴席上已摆好酒菜。希姆莱根据他的老习惯,喝了一杯塞尔查矿泉水,他的部属们却在狂饮白兰地。就在这时,施蒂尔里茨对施伦堡说,缪勒的人对两三个月前逮捕的那个物理学家採取的措施很不得当。“至少是这样的,不过我还是到物理数学系去看了看,”他说,“我不喜欢回顾往事,因为一想起那里的情况我就感到萎靡不振,然而那却是事实。再说,这个隆格有一些交往,因为他曾在海外学习和工作。这项工作由我们来做会有利一些,我敢担保。” 他向施伦堡谈了这个想法之后,又给他讲了几件可笑的事,施伦堡听了哈哈大笑,然后他们走到窗户跟前,开始讨论施伦堡委託他的行动小组(其中包括施蒂尔里茨)实施的那次行动。那是他们制造的一项重要的虚假情报,其目的是在于离间盟国之间的关系。还在那时施蒂尔里茨就已注意到,施伦堡努力把自己的力量用在离间西方同盟国和克里姆林宫的关系上,不过他的做法十分自然,处处谨慎小心,千方百计地保护自己。而且一般说来,他的主要矛头是针对克里姆林宫的。比如说,施伦堡曾向驻扎在大西洋的德国海军部队供应英国制造的自动武器。这些武器是德国人通过中立国买来的,途经法国运往德国时;并没有遵守运输此类物品应该遵守的保密规则。当然,这一点要做得巧妙而又熟练。在共产党的游击队从德国仓库里抢走一些英国自动枪之后,他们又发布命令威胁说,看管武器仓库的人玩忽职守,要以枪毙惩处。这份命令印数很多。施伦堡派出捕索游击队的特务们设法让这份命令落入游击队之手。根据这份秘密情报可以得出结论:西方盟国并不打算在法国或者荷兰登陆,否则他们为什么要把自己的武器卖给敌人呢?施伦堡十分赞赏施蒂尔里茨的工作,因为正是他担任了组织方面的工作。那时,谍报机关的首脑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等待克里姆林宫领导人大发雷霆,等待史达林、邱吉尔和罗斯福的联盟破产。施蒂尔里茨在孜孜不倦地工作,他的建议受到施伦堡的完全赞许。然而,那里什么事也没有发生。施蒂尔里茨把他所知道的这次行动的内情通知了莫斯科。这个行动一开始实施,他就预先通知说,伦敦从来不曾向纳粹德国出售武器,这个臆测是一个经过周密安排的别有用心的假情报。 在向元首祝寿的节日晚会上,施蒂尔里茨在谈话中故意迴避了物理学家隆格的案件,而集中精力讨论同克里姆林宫斗智遭到完全失败的原因。他知道,施伦堡是一个天赋很高的侦察员,精通谍报业务,他可能会忘记一些细节,但他无论同谁谈话,甚至是同自己的花匠,他都从不放过谈话中主要的关键因素。施伦堡是个势均力敌的对手,在战略问题上要迴避他非常困难,而且几乎是不可能的。但是施蒂尔里茨常常留心注意他,发现一个很有意思的细节:施伦堡对自己部属的重要建议开始似乎不予注意,往往把谈话转向别的话题。可是过了几天、几个星期甚至几个月以后,他又提出这个想法,并且对这个建议补充一些自己的看法,不过此时这个想法已变成他自己的想法,是他呕心沥血、苦思冥索得来的想法,他已经打算把它付诸实施。而且这个粗略的建议一经他提出便显得非常出色;由于他十分巧妙地把建议的主旨同帝国所面临的总体问题结合起来,所以谁也不敢怀疑他剽窃他人的思想。 施蒂尔里茨的估计是准确的。 “联队长,”过了两个星期,施伦堡对他说,“看来技术优势的问题将成为世界歷史的决定性问题,特别是在学者们识破原子核的秘密之后。我想,学者们明白这一点,但是政治家们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就我们在十九个世纪的人类歷史上所熟悉的政治家的概念而言,我们将成为政治家的职业衰落的见证人。未来的科学将操纵政治。理解那些已达到未来世界先进水平的科学家们的永恆的动机,看清谁在鼓舞这些人进行探索,——这不是今天的任务;确切地说,与其说这是今天的任务,倒不如说是遥远的未来的任务。因此,您应该去同那个被拘押的物理学家合作。我想不起他叫什么名字了…” 第79页 施蒂尔里茨明白,这是对他的考察。施伦堡想弄清楚老牌谍报员施蒂尔里茨是否知道他这段话出自何处,是谁向他提示的这个念头。施蒂尔里茨默不作答,愁眉苦脸地打量着自己的手指。他经受了并非造作的停顿之后,迷惑不解地望了支队长一眼。于是,由他出面审理隆格案件。就这样他挫败了德国人的实际可能性:假如隆格的观点获胜的话,德国人在1944年底就集中力量着手制造原子弹了。 然而,他同隆格相处了一段时间之后,便确认命运本身在妨碍德国制造新式武器。因为史达林格勒大会战之后,希特勒声称,如果学者们在三个月之内(最多不超过四个月)不给他拿出实实在在的成果,他就拒绝给国防领域的科研项目提供经费。 虽然希姆莱对原子武器的问题产生了兴趣,并且筹建了“军事科学研究联合基金会”,但是负责帝国科学研究工作的戈林要求希姆莱把苦心经营的成果转到他的领导之下。这样一来,德国的天才物理学家们被置于领导集团的视野之外,况且,德国的领袖们除施佩尔和沙赫特以外,居然没有一个人受过高等教育。 现在,施蒂尔里茨必须赢得交锋的下一个阶段:他需要证实自己在这个问题上的立场是正确的。他仔细考虑了自己所处的地位。他的地位是很有利的。他必须战胜缪勒,并且一定能够战胜他。 他没有走进自己的办公室。在缪勒的接待室里,他对朔尔茨说:“朋友,请问问您的上司:他有什么指示?他是马上接见我,还是让我睡半个小时再来?” “我去问问,”朔尔茨回答一句,便掩上门走了。他出去了约莫两分钟,然后走进来对他说,“您自己看着办吧,首长同意现在接待您,但也可以将谈话改到晚上进行。” “一个更加复杂的方案,”施蒂尔里茨明白了,“缪勒想要弄清楚我现在去什么地方。不应该拖延时间,反正在一个小时之内要决定胜负。即便从舒曼研究所邀请鑑定专家来这里,顶多只需要两个小时。” “您觉得怎么方便,我就怎么办吧,”施蒂尔里茨说,“我怕他晚上会到首长们那里去,那样我就得等他到明天早晨。这合乎情理吗?” “合乎情理。”朔尔茨附和说。 “那就现在吧?” 朔尔茨敞开办公室的门,说道:“请进来吧,联队长。” 缪勒的办公室里光线很暗。高级总队长缪勒坐在一张小圆桌旁的圈椅里,正在听英国广播公司的广播。bbc广播电台正播放反对德国的宣传节目。缪勒的膝盖上放着一个公文夹,他在全神贯注地审阅文件,时而调整一下收音机飘逸的波段。看样子缪勒很疲倦,黑色弗伦奇式军上衣的领子敞开着。办公室里飘浮着雪茄菸雾,宛如狭谷中的云彩。 “早上好,”缪勒说,“老实说,我没有料到这么早能见到您。” “我还担心迟到了挨骂呢。” “您总是担心挨缪勒老头儿的骂……其实我究竟骂过谁呢?我是个老好人,可是人们散布了不少关于我的流言。您那位美男子上司比我兇狠一千倍。只不过他在大学里学会了微笑和讲法语。而我至今还不知道应该把苹果切开来吃呢,还是像我家里人那样整个地吃。” 缪勒嘆了一口气,站起身来,扣上弗伦奇式军上衣的钮扣,说道:“走吧!” 他察觉到施蒂尔里茨迷惑不解的目光,不由得轻轻笑了笑:“我准备了一个您意想不到的礼物。” 他们走出办公室。缪勒顺便对朔尔茨说;“我们也许还回来……” “可我还没有叫汽车呢。” “我们哪儿也不去。” 缪勒咚咚地踏着陡峭的楼梯来到地下室。这里设立了一些关押特级罪犯的牢房。地下室入口处站着三名党卫队的士兵。 缪勒从背后的裤袋里掏出自己的瓦尔特式手枪,递给了警卫人员。 施蒂尔里茨用询问的目光望了望缪勒,缪勒轻轻地点了点头。 施蒂尔里茨把自己的巴拉贝伦自动手枪递过去,卫兵把它塞进自己口袋里。 缪勒拿起放在警卫人员小桌上的一只苹果,说道:“不带礼物到这里来不好意思虽然我们两人都是自由恋爱的崇拜者,不承担任何责任,但是看望老朋友也应该带点礼物。” 施蒂尔里茨强迫自己笑起来。他明白了缪勒为什么这说。 有一次,他的部属们试图胁迫一名南美国家的外交官为他们工作。他们给此人看了几张照片。照片是在这个外交官同一个金髮女郎睡觉的时候拍摄的。这个女人是缪勒的部属们介绍他认识的。 “要么我们把这些照片寄给你的妻子,”他们对这个外交官说,“要么您帮我们的忙。” 外交官久久地察看着这些照片,然后问道:“我能不能再同她睡一次?我和妻子都非常喜欢春宫照片。” 这件事发生在希姆莱发布了要特别注意德国侦察员的家庭生活的命令之后不久。 当时施蒂尔里茨抱怨说:“应该信仰不负任何责任的自由恋爱,那时候人们就不会在干蠢事的时候被人捉住了。” 第80页 后来有人向施蒂尔里茨谈到这个外交官的事件,他只吹了一声口哨,说:“请替我找一个喜欢春宫照片的女人吧,我立刻求她做我的妻子不过,依我看来,你们上了那个秘鲁人的当了:他怕老婆怕得要死,可是却不露声色,表演得像个演员。你们却相信他了。你怕自己的老婆吗?当然怕!可你却抓不住我,因为我只怕我自己,因为我对谁都不负有任何责任。唯一糟糕的是没有人往监狱里给我送东西。” 作者:[苏]尤里安·谢苗诺夫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xinty665免费制作 第十七章 缪勒在七号牢房门口停下来。他向监视孔里望了好长时间,然后向卫兵打了个手势。卫兵打开了沉重的牢门。缪勒第一个走进牢房,施蒂尔里茨紧跟着走进去。卫兵留在牢房门口。 牢房里空无一人。 作者:[苏]尤里安·谢苗诺夫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xinty665免费制作 第一节1945年3月13日11时09分 “合乎逻辑,”缪勒听了施蒂尔里茨的报告,说道,“您和物理学家隆格的态度是不可动摇的。请把我当成你们的盟友吧。” “您派去跟踪瑞典外交官的‘霍里赫’牌汽车的那辆汽车与这件事有关系吗?” “您察觉到有人跟踪您?您明显地感觉到危险吗?” “任何一个傻瓜处在我的位置都会察觉有人盯梢,至于危险嘛——待在家里有什么危险可言呢?假如我待在国外的话…” “您的头不疼吧?” “因为操虑过度?”施蒂尔里茨微微一笑。 “因为有一种压力。”缪勒回答说,他马上举起左手,开始按摩后脑勺。 “他是想看看手錶。他在等待着什么?”施蒂尔里茨暗中发现,“要不是握有一张王牌,他是不会下决心演这场戏的。这张王牌是谁呢?是牧师?是普莱施涅尔?还是凯特?” “我劝您试着做做瑜伽唿吸体操。” “我不相信这个…不过您可以示范一下。” “左手放在后脑勺上。不,不,只用手指。而右手应该贴头顶放平。就是这样。同时开始按摩脑袋。闭上眼睛。” “我闭上眼睛,您会像对待霍尔托夫一样在我头顶上勐击一下” “您要是建议我背叛祖国,我就这样对付您。高级总队长,您偷偷地看了看手錶,不过,您的手錶慢了七分钟。我喜欢公开的角斗——同所有的人,在任何情况下。” 缪勒嘿嘿一笑。 “您没有在我的机关里工作,我一直对此深感惋惜。不然的话,我早就让您当我的副手了。” “我还不愿意干呢。” “为什么?” “您嫉妒心很重。像一个含情脉脉的忠实的妻子。这是一种可怕的嫉妒。可以说是残酷的嫉妒……” “说得对。不过,换句话说,这种残酷的嫉妒是对同志们的关心。” 缪又看了看表,不过这次他不曾加以掩饰。“他是个一流的职业谍报员,”缪勒暗想,“他不是通过语言,而是通过手势和情绪明白一切。好样的。如果他做反对我们的事,那么他给帝国造成的损失是不可估量的。” “好了,”缪勒说,“我们马上就公开角斗。朋友,再等一分钟……” 他站起来,敞开沉重的牢门。虽然牢门上包着厚厚一层铁皮,但用一个指头便可将它轻轻推开。他对一个正在用火柴杆剔指甲的懒洋洋的卫兵说:“请给朔尔茨打个电话,问问他有什么新情况。” 缪勒估计罗尔夫可以在两三个小时之内逼迫那个俄国女人招供,然后把她送到这里来当面对质。是他干的就是他干的,不是他干的也不冤枉他。验证事实是反间谍工作人员的职责,审讯施蒂尔里茨的计划他也安排得十分精当:只要罗尔夫一撬开那个俄国女人的嘴,缪勒就立刻打出自己的王牌,观察施蒂尔里茨的举止,然后让他和那个“女钢琴师”当面对质。 “等一下,”缪勒向牢房转过身来,“我在这里等候一个通知…” 施蒂尔里茨耸了耸肩膀:“为什么把我领到这里来?” “这里安静一些。如果一切都按照我所希望的那样结局的话,我们就、一起回去,那时所有的人都会知道。我和您一起在我的机关里做了一件事。” “我的上司会知道这一点吗?” “您害怕谁的嫉妒心——他的还是我的?” “您是怎么想的?” “我喜欢您坚决果敢地去干。” 卫兵走进来报告说:“总机叫我转告您,那里没有人接电话。” 缪勒吃惊地绷了绷嘴唇,心中想到:“大概他没有打电话就开车到这里来了。可能是我的电话占线,他亲自坐车来了,以便节省时间。好极了。这么说,再过十至十五分钟,罗尔夫就把她送到这里来。” “好吧,”缪勒重复一句,“这就像圣经里说的:有时需要採集石头,有时需要扔掉它们。” 第81页 “看来您在中学时代神学课学得不大好,”施蒂尔里茨说,“祈祷书里是这样说的:有时需要扔掉石头,有时需要採集石头,有时需要拥抱,有时需要迴避拥抱。” 缪勒问道:“您和一个被监护的牧师详细研究过圣经?” “我经常反覆诵读圣经。为了战胜敌人,应该了解他们的意识形态,您说对吗?在交锋的时候才去研究,意味着自己註定要失败。” “莫非他们在国外抢先截走了牧师?很有可能。虽然我返回车站的时候没有遇见一辆汽车,但是他们可能会赶在我动身之前,事先躲在哨所里。根据时间推算这是吻合的。他们大概已驶近柏林。是这样的。看来我应该立刻提出要求同我的老闆当面对质。只能採取攻势。无论如何也不要採取守势。如果缪勒问我间谍克劳斯在什么地方,我怎么回答他呢?家里的桌子上应该有一封信。这可以说明我当时显然不在现场。可是谁能料到,这些事件恰恰把他们引到牧师身上呢?克劳斯的事还有待于证实。时间对我是有利的。” 缪勒慢吞吞地从贴胸口袋里掏出一只浅蓝色的信封。 “归根结底,我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任务,”施蒂尔里茨继续思考着。“这个傻瓜,他以为他那副慢条斯理的神气可以吸引我的注意力,我马上就会坐立不安。随他的便把牧师可能会招供,不过这也没什么了不起。主要的是普莱施涅尔事先已提醒我们的人:凯特彻底暴露,沃尔夫已开始谈判,或者正在准备谈判。我们的人应该组织一切力量继续战斗,即使我暴露了,他们也会明白行动的方向。缪勒弄不清我的密码,除了我和上司之外,谁也不知道我的密码。他们从我这里弄不到密码,这一点我可以保证。” “您瞧,”缪勒从口袋里掏出三张经过鑑定的指纹照片,“您瞧这东西多么有趣。这几个指纹,”他把第一张照片递到施蒂尔里茨面前。“我们是从那个玻璃杯上取下来的,您曾用这个杯子倒了一杯水,递给那个不幸的、愚蠢的、轻信的霍尔托夫。这几个指纹,”缪勒抽出第二张照片,仿佛从一副纸牌里抽出一张王牌。“我们是从哪里找到的,您想过吗…啊?” “我的指纹可以在荷兰找到,”施蒂尔里茨说,“可以在马德里、东京、安卡拉找到。” “还有什么地方?” “我可以回忆一下,然而这至少要花费十四五个小时。我们不但要耽误吃午饭,而且要耽误吃晚饭……” “没关系。我准备挨饿。顺便提一句,您的瑜伽禅宗认为,飢饿是最有效的良药之—……餵?回忆起来了吗?” “如果我现在被捕了,并且您正式通知我这件事,我就以被捕者的身分回答您的问题。如果我现在没有被捕,我不打算回答您的问题。” “我不打算回答,”缪勒模仿着施蒂尔里茨的语调重复道,“我不打算回答。” 他看了看表:假如现在罗尔夫走进来,他就从发报机说起;然而罗尔夫耽误了时间,所以缪勒说:“请您尽量一字不差地复述一下,您在任何人都绝对不得入内的机要通讯室打过电话之后都做了些什么?!最好按照时间顺序,一分钟一分钟地复述。” “他没有亮出第三张指纹照片,”施蒂尔里茨暗想,“看来他还掌握一些别的情况,也许现在应该敲打他一下,使他下一步不至于这么自信。” “应该把那些玩忽职守的通信员送交法庭审判。他们把钥匙留在门上,像兔子似的钻进避弹所。我走进机要通讯室之后,遇见党员同志鲍曼,和他一起待了两个多小时。至于我同他谈些什么,我当然不能告诉您。” “请别过分计较,施蒂尔里茨,不要过分计较……我毕竟比您资格老,军衔比您高,年龄比您大…” “他这样回答我,似乎暗示我并没有被捕,”施蒂尔里茨迅速地察觉到这一点,“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就说明他们还没有拿到罪证,但他们正等待着罪证,也希望从我这里拿到罪证。看来我还有一个成功的机会。” “请原谅,高级总队长。” “这就好了。总之,您和鲍曼谈了些什么?和党员同志鲍曼?” “我只能当着他的面回答您的问题,请正确理解我的意思。” “您要是能够背着他回答我的问题,也许您就可以为自己开脱一下,也就用不着回答第三个问题了…” 缪勒又看了看表。大概罗尔夫现在正沿着地下室的楼梯走进来。缪勒一向认为他可以十分准确地感觉出时间。 “我准备回答您的第三个问题,如果它只涉及我个人,而不涉及帝国和元首的利益的话。” “它只涉及您个人。这几个指纹是我的部属们在一个俄国女报务员的手提箱上发现的。这个问题您最难回答。” “为什么?这个问题我恰好不难回答,因为我在罗尔夫的办公室里检查过这个女报务员的手提箱,这一点罗尔夫可以证实。” “这一点他已经证实过了。” “问题在什么地方?” 第82页 “问题在于,还在这只手提箱转交给我们之前,区盖世太保分局就取下了您的指纹照片。” “他们不会弄错吧?” “不会。” “那么偶然性呢?” “偶然性可能会有。不过这个偶然性是令人信服的。在柏林的所有寓所里一共有两千万只手提箱,为什么恰恰在那个俄国女报务员用来保存自己物品的手提箱上发现您的指纹呢?这一点怎么解释?” “嗯…嗯……这一点的确很难解释,或者说几乎无法解释。假如我处在您的位置,我也不会相信我的任何解释。我理解您,高级总队长,我理解您…” “我非常希望您做出令人信服的回答,施蒂尔里茨,我向您保证,我对您非常同情。” “这我相信。” “罗尔夫马上就把那个俄国女人送到这里来。我相信,她会帮助我们弄明白,您在什么地方在这只手提箱上留下了指纹。” “俄国女人?”施蒂尔里茨耸了耸肩说,“是我在那所部队医院里抓住的那个女人吗?我的视觉记忆好极了。假如我以前遇见过她,我一定记得住她的面孔。不,她不会帮助我们的……” “她会帮助我们,”缪勒反驳说,“一定会帮助我们--”他又在贴胸的口袋里摸了摸,“这就是……从伯尔尼带来的。” 缪勒说罢给他看了看:这是普莱施涅尔送往伯尔尼的施蒂尔里茨的密码电报。 “这下完了,”施蒂尔里茨明白了,“这下彻底失败了。原来我是个白痴。普莱施涅尔要么是个胆小鬼,要么是个大笨蛋,要么是个内奸。” “您好好考虑一下吧,施蒂尔里茨,”缪勒吃力地站起身来,不慌不忙地走出牢房去了。 牢门轻轻地关上的时候,施蒂尔里茨感到心里空落落的。这种感觉他体验过不止一次了。施蒂尔里茨觉得自己已不再用两腿站着,他感到自己的身子轻飘飘的,仿佛变成了别人的身子,同时四周的物体也变得更加鲜明,稜角也显得多起来。在这样的时刻,他居然会发现这么多稜角。后来他曾对这一点大为惊异,他也常常拿自己这种古怪的功能开心。他还能准确地区分花束中各种花朵之间接触的线条,甚至能看出这朵花或者那朵花处在哪个位置才能显得鲜艷夺目。他初次体验到这种感觉是在1940年深秋季节,在东京。当时他和保安处派驻德国大使馆的间谍头子在市区一条大街上漫步,在东京银行大楼附近,突然迎面走来一个老熟人。此人是他早年在海参团认识的,名叫沃伦尼卡·皮梅佐夫,当时是反间谍机关的一名军官,在国外,到处能够遇见俄国人;他们对什么都能适应,可就是过马路时总违反交通规则;后来施蒂尔里茨根据这个特徵在国外认出不少同胞。这时,只见皮梅佐夫横穿马路向他跑过来,热烈地拥抱着他,以至于公文包从自己手里掉下来。皮梅佐夫抱着他高声喊道:“马克西姆什卡,亲爱的!” 在海参,他们相互之间称唿“您”。令人可笑的是,想不到皮梅佐夫有朝一日会亲呢地称唿他“马克西姆什卡”,而不再尊称他“马克西姆·马克西莫维奇”。这是侨居国外的俄国人的特点:他们常常把素不相识的同乡当成朝夕相处的同事,而把熟人,即使是偶然见过一面的熟人当成亲密无间的朋友。施蒂尔里茨也准确地察觉到这一点,所以他很不乐意去巴黎和伊斯坦堡,那里有许多俄国侨民,但他又不得不经常去往这两个城市。那次同皮梅佐夫不期而遇,施蒂尔里茨准确地做出一副蔑视而又迷惑不解的表情,用食指做了一个厌恶的手势,推开了皮梅佐夫,后者像挨了打似的馅媚地微笑着走开了。此刻,施蒂尔里茨发现他的衣领特别脏。他的领子上有各种精确的色调:白色、灰色和浅黑色。后来他回到旅馆,做了一个实验,把这些颜色在纸上画出来。他敢打赌,他画的决不比照相机拍摄的差,可惜当时无人和他打赌。就在这次东京街头邂逅之后,施蒂尔里茨对医生说,他的视力出了毛病。医生认为他由于经常过度疲劳引起左眼黏膜发炎,于是半年后他遵照医嘱戴上了墨镜。他知道,眼镜,尤其是墨镜可以改变一个人的面貌,有时会使人变得面目全非。但是,在东京事件之后马上戴墨镜是不恰当的,此后应该有半年的准备阶段。在这半年时间里,苏联驻东京的情报机 关自然要密切监视德国人的动静,看看他们中间有没有人对皮梅佐夫产生兴趣。德国人终究没有对他产生兴趣,大概保安处的那个军官认为这个穿着破鞋和脏衬衣的穷愁潦倒的俄国侨民是一个不值得重视的小人物。 他第二次出现这种空虚和自身失落之感是在1942年,在明斯克。那时他做为随员陪同希姆莱巡视苏联战俘集中营。俄国俘虏躺在地上,活人和死人躺在一起。这是一些骨头架子,是活人的骨骼。当时希姆莱感到噁心,脸色顿时变得刷白。施蒂尔里茨和希姆莱并排走着,此刻他心中有一种强烈的愿望,他很想掏出自己的瓦尔特式手枪,把弹夹里的子弹射入这个戴夹鼻眼镜的人那张布满雀斑的 脸。这种尝试实际上是完全可以实现的,想到这里,施蒂尔里茨顿时感到浑身发冷,一股甜蜜的恰悦涌上他的心头。“可是以后会发生什么事呢?”他向自己提了一个问题。“他们会安插另一个坏蛋接替这个坏蛋,并且加强私人警卫。就此了事。”那时候,即在克制住这个强烈的欲望之前,他感到自己的身子轻飘飘的,仿佛变成了他人的身子。此时,他对希姆莱的脸色具有一种极为精确的色彩感受力。他清楚地察觉到希姆莱面颊和鬓角旁的雀斑是淡黄色的,左耳朵附近的雀斑是浅褐色的,而脖子上的则是黑色丘疹状的。施蒂尔里茨像驱赶魔力似的驱赶着这种奇特的感受力。直到一年后,他才第一次对自己这种经常出现的奇怪的视力加以嘲笑…… 第83页 施蒂尔里茨强迫自己的身体恢復原状,他感觉全身的肌肉在轻轻地颤抖。他约莫站立了一分钟,感觉到一股热血涌向面部,眼睛里冒出一些绿莹莹的尖尖的火花。 “这就对了,”他对自己说,“应该感觉到自己是一个完整的机体,像一个紧握的拳头。尽管这里的墙壁漆着三种颜色:灰色、蓝色和白色。” 这时他笑起来。他并没有强迫自己发笑。只是这些该死的颜色…让它们去吧。谢天谢地,缪勒走出去了。他干了一件蠢事,给了施蒂尔里茨思考的时间。如果你把对活人当成真正的对手,就千万不能给他思考的时间。缪勒,你自己大概也首尾不能相顾了吧。 作者:[苏]尤里安·谢苗诺夫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xinty665免费制作 第二节 缪勒带着几个最出色的密探乘车赶到罗尔夫和巴尔巴拉被暗杀的现场。 这几个密探都是经验丰富的老头儿,早在二十年代,他们就同缪勒一起捕捉过土匪,缉拿过希特勒的国家社会党员、台尔曼和布朗德勒的共产党人。缪勒只有在遇到极为罕见的案件时才动用这些人。他没有把他们转交给盖世太保机关,怕他们骄傲自大,因为盖世太保机关的每个侦查员都寄希望于鑑定专家、暗探和录音电话的帮助。而缪勒是恰佩克的崇拜者:这位作家笔下的密探是凭自己的智慧和经验取胜的。 “完全没有?”缪勒问道,“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一点也没有,”一个满头白髮、面色蜡黄的老头儿回答说。缪勒不记得他叫什么名字了,只记得他们从1926年就彼此称唿“你”。 “这很像你在慕尼黑侦破的那桩谋杀案。” “是在埃格蒙大街?” “是的。我记得是9号楼,…” “8号楼。他把他们杀死在大街的双号门牌一侧。” “你的记忆力真好。” “你抱怨自己的记忆力吗?” “我喝含碘的酒。” “而我喝伏特加酒。” “你是将军,你可以喝伏特加酒。我们哪有钱喝伏特加酒呢?” “你可以接受贿赂嘛。”缪勒嘿嘿一笑。 “然后落到你的刽子手手里?不,我还是喝劣酒好。” “喝吧,”缪勒贊同说,“喝吧。坦率地说,我甘愿把自己的伏特加酒换成你的劣酒。” “你的工作特别忙吗?” 缪勒回答说:“暂时——是的。不过很快就要彻底结束了。那么,现在我们怎么办,啊?难道一点蛛丝马迹也没有?” “让你的化验室化验一下杀死这对情人所用的子弹。” “化验——他们会化验的,”缪勒贊同说,“一定会化验的,你用不着担心…” 第二个老头走进来,移动一下椅子,然后在缪勒身边坐下来。 “老魔鬼,”缪勒瞥了他一眼,心想,“这傢伙还涂脂抹粉呢。对了,他的头髮是染过色的。” “怎么样,”缪勒问道,“你发现什么情况没有,格容特尔?” “有一些情况。” “喂,你的头髮是用什么染的?” “用指甲花染的。我的头髮不是灰白色,也不是黑色,而是一种花花搭搭的颜色。易里杰死了。年轻姑娘喜欢的是年轻的士兵,而不是年老的密探…你听着,对面房子里住着一个老太婆,她在一小时之前看见一个女人和一个士兵。那女人抱着一个孩子,看样子行色匆忙。” “那个士兵穿什么衣服?” “什么穿什么衣服?穿军装。” “我知道他不是穿裤衩。穿的是黑色军装吗?” “啊……当然是穿黑色军装;您没有发给警卫部队绿军装。” “他们乘坐的是什么汽车?” “他们乘坐的是公共汽车。” 由于出乎意外,缪勒甚至稍微欠了欠身子。 “怎么乘坐公共汽车?” “是的。乘坐的是十七路公共汽车。” “他们往什么方向去了?” “往那边,”格容特尔挥了挥手,“向西。” 缪勒突然从椅子上站起来,摘下电话听筒,迅速地拨通了号码,说道:“朔尔茨!快点!第一,值勤人员立刻沿十七路公共汽车经过的路线搜索!‘女钢琴师’和一个士兵。什么?我哪儿知道他叫什么名字!第二,立即查阅他的档案材料,弄清楚他是干什么的,什么地方人,亲属在哪里。立刻把他的全部履歷送到我这里来。如果查明他到施蒂尔利茨常去的地方去过,哪怕只去过一次,那么你要立即通知我!派勤务人员埋伏在施蒂尔利茨的住处。” 缪勒坐在房门旁边的椅子上。盖世太保的鑑定专家和照相师们都走了。他和年迈的密探们留下来。他们在谈论往事,有时争论起来,彼此打断对方的话题。 “我输了,”缪勒在想,老同事们的谈话使他平静下来,“但我还有伯尔尼这张王牌。当然,那里的事愈来愈复杂,那里的警察是外国的,边防人员也是外国的。但主要的一张王牌恐怕已经丢掉了。他们乘坐公共汽车潜逃,说明这并非预先计划好的行动。不,这根本不是一次行动。当然,俄国人一向保护自己人,但为了营救这个‘女钢琴师’(这仅仅是一种尝试),他们未必会派几个人来送死。从另一方面看,他们显然懂得那个婴儿是她的致命的累赘。也许正因为如此他们才铤而走险?不,我胡思乱想些什么?不存在什么有预谋的冒险行为。她公开乘坐公共汽车,这算什么冒险…这是胡闹,根本不是什么冒险…… 第84页 他又摘下电话筒:“我是缪勒。您再提醒一下警察局,让他们注意在各路地铁上搜捕抱孩子的女人。把她的相貌特徵告诉他们,就说她是个小偷和杀人犯,一定要严加缉拿。抓错了人也不要紧。即使抓到的人比应该抓的人多一些,我也会原谅他们。只要不放走我所需要的那个女人……” 作者:[苏]尤里安·谢苗诺夫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xinty665免费制作 第三节 施蒂尔里茨敲了敲牢门。他在这里已度过几个小时,大概在这段时间已换过哨兵,因为现在在门口站岗的已不是原先那个红脸膛的小伙子,而是齐格弗里德·拜克。施蒂尔里茨不止一次同此人配对打网球。 “你好,齐吉,”他说着嘿嘿一笑,“这里倒是会面的好地方,对吗?” “您叫我干什么,7号?”拜克不动声色地问道,平稳的嗓音有点嘶哑。 “他的反应一向很迟钝,”施蒂尔里茨回忆道,“他的左侧球打得不错,可就是有点慢。就因为这一点,我们俩输给了土耳其新闻专员。” “难道我的变化会这么大?”施蒂尔里茨问道,不由自主地摸了摸面颊。他已经两天没刮鬍子了,胡茬已长得很长,不过还不扎手,直到傍晚胡茬才扎手,因为他已经养成每天刮两次鬍子的习惯。 “您叫我干什么,7号?”齐格弗里德重复一句。 “怎么,你傻了?” “住口!”齐格弗里德喊了一声,砰地一声关上沉重的牢门。 施蒂尔里茨冷笑了一下,然后坐到固定在水泥地板上的金属凳子上。“我把那只英国球拍赠送给他的时候,他甚至感动得流下眼泪。一切暴徒和下流鬼都爱流眼泪。这是他们的歇斯底里发作的一种形式,”施蒂尔里茨心想,“软弱的人往往喜欢喊叫或者谩骂,而暴徒则喜欢哭泣。软弱的人——我这样说是不对的,应该确切地说,他们是善良的人。只有特别坚强的人才善于克制自己。” 当他第一次和齐格弗里德配对同党卫队高级总队长波尔赛球(波尔在战前就开始学习打网球,以便减肥)的时候,齐格弗里德悄悄地对他说: “我们是以零分输给他,还是装装样子同他争夺一番呢?” “不许胡说八道,”施蒂尔里茨回答说,“运动就是运动。” 齐格弗里德打球很不认真,故意让着波尔。他很想博得高级总队长的好感。然而波尔却大声训斥他说: “我不是你的洋娃娃!请你把我当成一个真正的对手,而不要当成一个愚蠢的孩子!” 齐格弗里德惊恐万分,又不开始急起勐攻,弄得波尔应接不暇,以致恼羞成怒,扔了球拍,退出网球场。这时齐格弗里德吓得面如土色,施蒂尔里茨发现他的手指在微微颤抖。 “我从来没想到,这种神经质的小伙子能够在监狱里工作,”施蒂尔里茨说,“什么事也没有发生,朋友,完全用不着担心。去洗个淋浴吧,去清醒清醒。然后回家,后天我会告诉你应该想么做。” 齐格弗里德走了。施蒂尔里茨找波尔,同他一起愉快地打了五盘。波尔浑身湿透了,但施蒂尔里茨同他打得很平稳,彬彬有礼地同他练习一些右手长球。波尔对此十分清楚,但他对施蒂尔里茨在球场上表现世的略带讥讽的友好态度和真正的民主作风产生了好感。波尔请求施蒂尔里茨和他一起练习一两个月。 “这是一种极端残酷的惩罚,”施蒂尔里茨笑道,波尔也笑起来,因为施蒂尔里茨的语气特别温和。“请不要生我那个傻大个儿的气,他一见到将军们就害怕,他对您很崇拜。为了不丢掉球艺,我们两人可以轮流同您练球。” 在下一次打球的时候,施蒂尔里茨把齐格弗里德介绍给波尔。于是齐格弗里德对自己的伙伴充满了极大的敬意,从此以后,一遇到合适的机会,他就努力为施蒂尔里茨效劳。有时在打完一盘球之后,主动跑去给施蒂尔里茨买啤酒,有时赠他一支珍贵的自来水笔(大概是从被捕者身上搜刮来的),有时送他一束鲜花。有一次,他曾经使施蒂尔里茨陷于难堪的境地,但他毕竟出于无奈,因为他天生愚钝,办事刻板。当时施蒂尔里茨在一场网球赛中和一个西班牙小伙子互为对手。此人挺讨人喜欢,带有自由主义情绪,可是施伦堡却有意要整他一下,为此他通过自己在体育委员会的亲信安排这个西班牙人与施蒂尔里茨交锋。 不言而喻,他们把施蒂尔里茨作为外交部的工作人员介绍给这个西班牙人。可是一局比赛结束后,齐格弗里德兴沖沖地跑到施蒂尔里茨跟前,贸然说了一句:“祝贺您取得胜利,联队长!党卫队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施蒂尔里茨对这个意外的举动并不特别惋惜。但上司却要关齐格弗里德的禁闭,并且要把他开除出党卫队。于是施蒂尔里茨再次为他奔走,这次通过波尔的一个亲信营救了他。这件事发生后的第二天,齐格弗里德的父亲——一位生着一对孩子似的蓝眼睛的又高又瘦的老头儿——带着礼物前来看他。老头儿送给施蒂尔里茨一幅很好的杜勒绘画摹品。 第85页 “我们全家永远不忘记您的恩情,”老头儿说,“施蒂尔里茨先生,从今以后我们永远是您的僕人。无论是我儿子,还是我本人,我们永远也报答不了您的恩情。但是,如果您需要帮助的活,只要您开口,哪怕是烦人的日常琐事,我们也当成最大的荣幸去完成。” 从此以后,老头儿每年春天都到施蒂尔里茨这里来,帮他照料果园,尤其关心那些从日本移植的玫瑰花。 “这个不幸的畜生,”施蒂尔里茨突然想起齐格弗里德,“他倒没什么可责怪的。所有的人在上帝面前都是平等的。这话好像是我的朋友牧师说的。没那么回事。要在地球上真正实现人人平等,首先必须明确地商定:在上帝面前,绝不是所有人都是平等的。有些人是人,而有些人是畜生。这不能怪罪他们。寄希望于短暂的教育是愚蠢的甚至是不能容忍的。” 作者:[苏]尤里安·谢苗诺夫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xinty665免费制作 第四节 牢门突然敞开了。齐格弗里德站在门口。 “不许坐下!”他喊了一声,“在这里转圈子!” 在关上牢门以前,他悄悄把一张小纸条丢在地板上。施蒂尔里茨捡起纸条。 “如果您不说出我爸爸给您的玫瑰花培过土、剪过枝,俄保证在拷打您时手下留情,可以让您支撑的时间长一些。请把纸条吃掉。” 施蒂尔里茨突然感到一阵轻松:他人的愚蠢行为总使他感到开心。他又看了看表。缪勒走了两个多小时了。 “那位姑娘在沉默,”施蒂尔里茨心里明白,“也许他们会把她带去见普莱施涅尔?这并不可怕,因为他们两人根本互不了解。可是不知为什么他没有联繫上。不知出了什么事,我现在是暂时休息。” 他不慌不忙地在牢房里踱着,逐次回忆着与那个手提箱有关的一切。是的,在森林里他的确提过它。当时埃尔温脚下滑了一下,差点跌倒。这是在轰炸前的那天夜里。我就提过这么一次。 “等一下!”施蒂尔里茨打断了自己的思路。“在轰炸前…可能轰炸以后,我曾在那辆汽车旁边站过……那里停着许多汽车……消防人员救火的时候,阻塞了交通。我为什么到那里去呢?噢,通往库达姆大街的道路上设置了障碍。我要求把警察从包围圈中叫出来,那天早晨他们在那里值勤。看来我之所以到那里去。是因为警察让我向那个方向转弯。案卷里有一张轰炸后保存下来的手提箱的照片,我同那个警察谈过话,我记得他的面孔,而他也应该记得我的证章。我帮他提过手提箱。让他去反驳这一点吧。他不会反驳的,我可以要求当面对质。我就说,我帮一个啼哭的女人拿过小孩坐的童车,她也可以证实记得这一点。” 施蒂尔里茨挥起拳头在牢门上敲打起来。牢门打开了,可是门口增派了两名卫兵。齐格弗里德押着一个提马桶的人从施蒂尔里茨的牢房门口走过。那人的面容被毁坏了,但是施蒂尔里茨认出他是鲍曼的私人司机。此人不是盖世太保的侦探。施蒂尔里茨同纳粹党办公厅主任谈话的时候,就是他开的车。 “立刻给高级总队长缪勒打个紧急电话。告诉他,我回想起来了!我全想起来了!请他马上到我这里来!” “普莱施涅尔还没有押到!第一、审问凯特遭到失败。我只有一个逃脱的机会,那就是争取时间。时间和鲍曼。如果我迟一步,他就会取胜。” “好吧,”卫兵说,“我马上报告。” ……孤儿院里走出一个士兵,匆匆穿过街道,走进一幢被炸毁的房屋的地下室,凯特正坐在一个破箱子上给婴儿餵奶。 “怎么样?”她问。 “不好,”赫尔穆特回答说,“需要等半个小时。现在正在餵孩子,全都忙着呢。” “我们等一会儿,”凯特安慰他说,“我们等一会儿,他们哪儿知道我们在什么地方?” “一般说来是这样,不过我们得尽快出城,否则他们会找到我们的。我知道,他们很有搜捕经验。要不您先走吧?如果可能的话,我去追您。怎么样?让我们约定好,我在什么地方等您……” “不,”凯特摇了摇头,“不行。我等您吧……反正我在这个城市里无处可去…” 朔尔茨往设有无线电台的住宅打了电话,他向缪勒报告说:“高级总队长,施蒂尔里茨要求转告您,他全部回忆起来了。” “真的?”缪勒活跃起来,向密探们打了一个手势,叫他们不要高声说笑。“什么时候?” “刚才。” “好吧。告诉他,我马上就到。有什么新情况吗?” “没什么重要情况。” “那个卫兵的情况一点也没搞到?” “没有。只有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 “到底是些什么事?”缪勒不由自主地问道(多半是出于习惯),一面从邻近的椅子上把自己的大衣拉过来。 “关于他妻子、孩子和亲属的情况。” 第86页 “这些小事挺好嘛!”缪勒生气地说,“这不是小事。在这样的案件中,这些情况完全不是小事,亲爱的朔尔茨。我马上就到,我们要好好分析一下这些小事…他把孩子送到妻子那里去了?” “妻子两个月前抛弃了他。当时他受内伤住了医院,她离开了他。她跟一个商人到慕尼黑去了。” “孩子呢?” “等一下,”朔尔茨翻了翻卷宗,回答说,“等我看看他的孩子在什么地方……啊哈,找到了…他有一个三个月的孩子。妻子把他送到孤儿院去了。” “那个俄国女人有一个吃奶的孩子!”缪勒突然闪现出一个念头。“他需要一个奶妈!罗尔夫大概对那个孩子做得过火了!” “孤儿院叫什么名字?” “那里没有名字。孤儿院座落在潘科沃。莫扎特大街7号。是这样…现在是关于他母亲的情况…” 缪勒不再听关于他母亲的情况。他扔掉电话筒,那种慢条斯理的神气消失了。他急匆匆地穿上大衣,说道:“弟兄们,现在可能发生激烈的枪战,因此请准备好布尔道克1。谁知道潘科沃区孤儿院的位置?” ◆1一种大口径的短筒子枪。——译者注。 “是莫扎特大街8号吗?”满头白髮的老头儿问道。 “你又弄错了,”缪勒走出设有无线电台的住宅,回答说,“你总是把单号和双号弄混。是7号。” “一条普普通通的大街,”白头髮老头儿说,“没什么了不起的。在那里可以痛痛快快地干一场。那里非常安静,没有人干扰。我的确爱把事情记混。从小如此。在学校学习奇数和偶数的时候,我生病了。” 他说罢笑起来,其余的人也都跟着他笑起来。现在他们像一群包围了一只鹿的猎人。 不,赫尔穆特·卡利德尔没有同施蒂尔里茨联繫过。他们的活动路线也不曾有过交叉。从1940年起他就在老老实实地作战。他知道,他在为自己的祖国、为母亲、为三个弟弟和一个妹妹作战。他相信,他在为德国的未来作战;他反对有缺陷的斯拉夫人,因为他们占据了大片土地,自己又不会耕种;他反对英国人和法国人,因为他们卖身投靠大洋彼岸的金融寡头。他反对犹太人,因为他们压榨普通劳动人民,利用别人的不幸进行投机。他认为,元首的天才将永世生辉。 这还是1941年秋天以前的事。那时候,他们唱着歌去讨饭,令人陶醉的胜利空气使他和他在党卫队坦克部队中的同伴们变成快活而和善的放荡之徒。但是莫斯科城下会战之后,开始同游击队作战,并且发布了枪毙人质的命今,这时赫尔穆特有点惊慌失措。 当他所在的排第一次奉命在斯摩棱斯克附近枪毙四十个人质(那里有一列军用列车被颠覆)的时候,赫尔穆特开始酗酒了:站在他们面前的人质是一些带着孩子的妇女和老人。妇女们把孩子紧紧搂在自己胸前,用手捂着他们的眼睛,要求尽快打死他们。 那时他真正狂饮起来;他的许多同事们也在默默地喝伏特加酒。谁也不再讲逗人的笑话,也没有人再拉手风琴。后来他们又去参加战斗;和俄国人的激烈交锋在他头脑中留下极深的印象。他不再回忆那一场噩梦。 有一次,他回家做短期休假。他家的一位女邻居带着女儿来看他。女儿叫露易莎,长得很漂亮,娇生惯养,举止优雅。赫尔穆特每天夜里都梦见她。他比她大十岁。因此他心里总对她怀着一种柔情。他幻想她会成为一位贤妻良母。赫尔穆特爱幻想,总希望他家的存衣室里摆着许多双童鞋,因为他特别喜欢孩子。他怎能不喜欢孩子呢,他在为他们的幸福而战啊! 下一次休假期间,露易莎成了他的妻子。他又回前线去了。翼易莎忧伤了两个月。当她察觉自已经怀孕的时候,她开始感到寂寞、害怕。后来她便到城里去了。孩子生下来以后,她把婴儿送进了孤儿院。这时赫尔穆特受了严重的内伤,住在医院里。出院后他回家探亲;家里人告诉他,露易莎跟一个男人出走了。这脱不禁回想起那些俄罗斯妇女。有一次,一个三十岁的俄国女教师为了五盒罐头同他的一个朋友睡了一夜,因为她有一个女儿,但没有东西餵养她。第二天早晨,这个俄国女教师把女儿托给邻居,把她父亲的照片和这五盒罐头放在襁褓上,她自己上吊自杀了。然而露易莎是希特勒青年队的队员,真正的阿利安女人,而不是野蛮的斯拉夫人,可她却象最无耻的荡妇一样把自己的女儿送进了孤儿院。 赫尔穆特每周去孤儿院一次,他很少有机会抱着女儿走一走。他逗着她玩,给她唱歌,对女儿的爱成了他生活中的主要乐趣。他看见那个俄国女报务员爱抚地摇晃着自己的小男孩,让他入睡,于是他第一次明确地问自己:“我们在做些什么呢?他们是用和我们一样的人,同样热爱自己的孩子,同样准备为了孩子牺牲自己。” 当他看见罗尔夫残酷地折磨那个孩子的时候,他便做出了决定;当然,这不是出于理智,而是受感情的驱使。他从罗尔夫和巴尔巴拉(她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准备把孩子整死)身上看见了对他来说已成为背叛象徵的面易莎的影子。 第87页 作者:[苏]尤里安·谢苗诺夫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xinty665免费制作 第五节 ……半个小时以后,他回到孤儿院,站在涂着白漆的窗户旁边,感觉到他心中有某种东西受到了损伤。 “您好!”他对一个正在朝小窗外面张望的女人说,“乌尔苏拉·卡利德尔是我的女儿。他们允许我……” “是的,我知道。可是小女孩现在正在睡觉。” “我要上前线去了。我想抱着她走一走,让她在我怀里睡吧。该换尿布的时候,我再把她送回来…” “恐怕医生不会同意的。” “我要到前线去了。”赫尔穆特重复了一句。 “好吧……我理解您…我尽力而为。请您在这里等一会儿。” 他等了十分钟。他浑身发抖,上牙合不上下牙。 小窗终于打开了。有人递给他一只洁白的口袋式襁褓。女儿脸上蒙着一层白包布。小姑娘在睡觉。 “您想到街上去吗?” “什么?”赫尔穆特没听明白。他觉得问话人的声音是从远方传来的,仿佛隔着一扇关得严严实实的房门同他说话。自从那次受内伤以后,每当他情绪特别激动的时候,就会出现这种感觉。 “请您到我们的小花园里去吧,那里很安静,如果遇上空袭,您可以迅速地转移到地下掩蔽所去。” 赫尔穆特来到大路旁边,听见背后传来吱吱轧轧的剎车声。一个军用汽车司机在离他两步远的地方剎住汽车,然后从车窗里探出头来,朝他大声喊道: “您怎么啦,没看见汽车?” 赫尔穆特把女儿紧紧搂在怀里,低声嘟哝了一句,然后轻轻地向地下室门口跑去。凯特正站在门口等着他。小男孩躺在一只箱子里。 “等一下,”赫尔穆特说着把女儿递给凯特。“您抱住她,我跑到公共汽车站去。在那里看得见转弯处开过来的公共汽车。我跑回来接您也来得及。” 看见凯特小心翼翼地接过他的女儿,他的眼睛里又涌出了泪花,然后他向一堵残墙上的豁口跑去。 “最好一块儿走,”凯特说,“我们还是一块儿走吧!” “没关系,我就来,”他在门口停了一下,回答说,“他们很可能有您的照片,而我在负伤前完全是另一个模样。我就来,等着我吧。” 他说里迈着碎步向公共汽车站跑去。街道上空寂无人。 “孤儿院不久就要疏散,我要和女儿失散了,”他心想,“以后我怎么找到她呢?要是被炸弹炸死的话,那还不如死在一起呢。这个女人可以餵养她,像抚养两个双生子…为了这一点,以后上帝会宽恕我的一切。虽然那天我在斯摩棱斯克附近杀过无辜的村民。” 开始下雨了。 “我们乘坐公共汽车到动物园,在那里换乘火车。或者同难民一道走。很容易从这里逃脱。在我们抵达慕尼黑之前,她会餵养我女儿的。到了那里有妈妈帮助。还可以在那里雇一个奶妈。不过他们会搜捕我。不能到妈妈那里去。不要紧。应该先离开这个城市再说。可以到北方海滨去。去投奔汉斯,总之,谁能想到我会去投奔前线战友呢?” 赫尔穆特把自己的帽子向耳朵上拽了拽。那一阵浑身发冷的感觉过去了。 “幸好下雨了,”他在想,“好在有了一点动静。当你在等待的时候,四周悄然无声,那就不好了。如果飘起雪花或者下点雨,你就会觉得不那么孤独。” 濛濛细雨还在下着,可是乌云突然散开了。高高的天空露出一道蓝莹莹的缝隙和一小块白花花的太阳。 “春天来了,”赫尔穆特心想,“用不了多久就可以看见青草了…” 这时他看见街道转弯处驶来一辆公共汽车。赫尔穆特正要转身跑回去接凯特,但他发现公共汽车后面驶出几辆黑色小汽车。它们不顾一切交通规则,横冲直撞地向孤儿院疾驶而去。赫尔穆特又感到两腿发软,左手发凉。因为这是盖世太保的汽车。此刻他的第一个愿望是想逃跑,但他明白,他们会对奔跑的人产生怀疑,这样一来,那个俄国女人和他女儿立刻就会被抓住。他们会把她带回去。他害怕这会儿他又犯病,他会在昏迷状态中被他们抓走。“然后他们抓住我的女儿,脱去她的衣服,把她抱到窗前,可是春天刚刚来临,将来还会暖和起来。要是这样…她,就是那个俄国女人,听见枪声会明白一切的。不能让…” 赫尔穆特走到柏油马路上,突然举起巴拉贝伦手枪,瞄准第一辆汽车的挡风玻璃,一连开了几枪。他听见自动枪的射击声,在感觉到此生最后的疼痛之前,他所想的最后一件事是:“我还没有告诉她,我女儿叫什么名字…” 这个念头又折磨了他一会儿,接着他便死去了。 “不,先生,”女护士对梁勒说,是她亲手把小女孩交给赫尔穆特的,“这最多是十分钟以前的事……” “小女孩在什么地方?”满头白髮的老密探沉着脸问道,他努力避开不看那个染了发的同伴的尸体。尸体横躺在朝门口的地板上。看得出此人年纪很大,大概他最后一次染髮时间相当长了,因为他的头髮已变成双色的——髮根是红色的,发梢是浅褐色的。 第88页 “依我看,他们乘汽车走了,”另一个女护士说,“当时他旁边停着一辆汽车。” “怎么。小女孩自己上的汽车?” “不,!”那女人一本正经地说,“她自己上不了汽车。她还是个吃奶的孩子…” 缪勒说:“把这里认真检查一遍,我该回去了。第三辆汽车马上就到,它已经开出来了。…小女孩是怎么上的汽车?”他在门口转过身来问道,“是一辆什么样的汽车?” “大汽车。” “是载重汽车?” “是的。是绿色的…” “这里有点不大对头,”缪勒说着打开房门,“把周围的房屋搜查一遍… “周围都是些废墟。” “那也要好好搜查一下,”他说,“总之,这一切简直太荒唐了,实际上是无法工作的。我们无法理解外行谍报员的逻辑。” “也许他是个狡猾的职业谍报员?”满头白髮的老密探抽着烟说。 “狡猾的职业谍报员是不会到孤儿院来的。”缪勒忧郁地答了一句,然后走出去了。 他刚刚跟朔尔茨通过电话。朔尔茨告诉他,在伯尔尼的秘密联络点,那个送密码的俄国联络员自杀了。 1945年3月13日16时11分 鲍曼的档案工作小组给施伦堡打来了电话。 “发现一些情况,”工作人员对他说,“您要是能来一趟,支队长,我们准备给您看几份文件。” “我马上就来。”施伦堡简单地回答说。 作者:[苏]尤里安·谢苗诺夫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xinty665免费制作 第十八章 第一节 他赶到工作组,还没有来得及脱衣服,便匆匆走到桌。前,拿起摆在桌子上的几张纸。 他急急地把文件浏览一遍,吃惊地耸了耸眉毛,然后不慌不忙地脱了衣服,把大衣扔在椅背上,绻曲着左腿坐下来。文件的确非常有意思。第一份文件中写道:“在某一天,应该把卡尔登勃鲁纳、波尔、施伦堡、缪勒隔离起来”。缪勒的名字用红铅笔勾掉了。施伦堡在一个光洁的小纸片上画了一个大问号。他的口袋和办公室里都保存着这种小纸片,以便记事。“应该认为,”文件中继续写道,“隔离上述盖世太保和保安处领导人,很可能是一种独特的抽象行动。寻找这些被隔离的、负责具体问题的领导人,将成为所有那些可以从此事得到好处(无论是从战术观点、还是从战略方针的观点来看)的人最揪心的问题。” 接着文件中开列了一百七十六人的名单。“盖世太保和保安处的这些军官可能不是通过主要事件,而是通过一些次要的细节或多或少地阐明帝国外交政策的关键问题。毫无疑问,他们中的每二个人都不知不觉地充当了一块镶嵌图案;从个体价值的观点来看,它毫无意义,可是同其他的镶嵌图案拼凑起来,它便成了无价之宝。由此可见,这些军官可以向帝国的敌人提供帮助,而这些敌人则企图以国家社会党建设的实践来败坏该党的各种崇高理想的声誉。从这个战术观点来看,如果上面列举的每个军官汇集到一起,就会形成对帝国不利的气候。遗憾的是,在这种借况下,无法在党的方针政策和党卫队的工作实践之间划一道严格的分界线,因为这些军官全是1921年至1935年期间加入国家社会主义德国工人党的宿将。因此,隔离这些人也是合理合法的。” “显然,”施伦堡突然想道,“他,我们党的领袖,在卖弄字眼。我们把这叫做‘清洗’,可他把这叫做‘隔离’。这么说来,应该把我隔离起来,而缪勒却应该受到保护。说实在的,我没有料到这一点。但是有趣的是,他们居然把卡尔登勃鲁纳的名字留在名单里。不过这一点是可以理解的。因为缪勒总是待在暗处,只有一些特工人员知道他,而卡尔登勃鲁纳现在是世界闻名的人物。名利思想坑害了他。而我受害的原因是,我想成为一个对帝国有用的人。有这么一种奇谈怪论:你愈想成为对自己国家有用的人,你所担的风险也就愈大;像我这样的人,居然无权把早已成为个人秘密的国家机密带进坟墓。像我这样的人,应该被清除掉——突然而且迅速…像清除海德里希。我确信他是被我们自己的人暗杀的…” 他仔细看了看那些被列为准备“隔离”的人的名字。其中有不少人是他的部属。第一百四十二人是党卫队联队长施蒂尔里茨。 缪勒的名字从名单中勾掉了,而施蒂尔里茨的名字却保留下来,这证明纳粹党的档案工作草率得可怕,充满混乱。鲍曼在疏散前的两天内作了关于修订名单的指示,但是匆忙中漏掉了施蒂尔里茨。这下搭救了施蒂尔里茨——不是逃避了鲍曼的代理人的“隔离”,而是倖免于施伦堡的亲信们的“清洗”…… 作者:[苏]尤里安·谢苗诺夫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xinty665免费制作 第二节1945年3月13日17时02分 “出什么事了吗?”缪勒回到地下室的时候,施蒂尔里茨问道,“我不知为什么心里很着急。” 第89页 “您做得对,”缪勒附和说,“我也着急。” “我回想起来了。”施蒂尔里茨说。 “确切地说是什么?” “那个俄国女人的手提箱上为什么留下了我的指印--顺便提一句,她现在在哪里?我想,您会安排我同她会面,也就是说,当面对质。” “她在医院里。很快就把她送到这里来。” “她出什么事了?” “她没出什么事。只是罗尔夫为了让她招供,对她孩子做得有点过火。” “撒谎,”施蒂尔里茨明白了。“如果凯特真的招了供,他就不会让我在这里拖延时间了。他说的情况接近真情,但他在撒谎。” “好吧,时间暂时还来得及。” “为什么‘暂时’呢?时间完全来得及。” “时间暂时还来得及,”施蒂尔里茨重复一句,“如果您真的对手提箱引起的这场忙乱感兴趣,我就回忆一下。这要使我增添几根白髮,不过真理总是要胜利的——这是我的信念。” “令人高兴的是,我们的信念是一致的。请列举事实吧!” “为此,您必须把当时在克别尼克大街和拜奥列特大街封锁区内值勤的警察全部找来。我在那里停留过,甚至在我出示了保安处的证章之后,他们仍然不让我通过。于是我只好驱车来到绕行道,那里也不让我通行,我被拥挤的车辆和行人堵在那里。我下车步行走过去,想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我想到那里给施伦堡打个电话,可是两个警察拦住了我。其中一个警察很年轻,但是满脸病容,很可能 是个结核病患者。他同伴的相貌我记不清了。我向他们出示了证章,然后走过去打电话。那里站着一个带孩子的女人。我从瓦砾堆里把童车拿出来递给她,然后把几只手提箱挪了挪,使它们离火灾现场远一些。您可以回想一下轰炸之后找到的那只手提箱的照片。这是第一点。请您把发现这只手提箱的地点和那个女报务员居住的地址对照一下,这是第二点。请您把那些在封锁区目睹我帮助受害者搬运手提箱的警察们找来,这是第三点。如果我这些证据有一条是假的,那么请给我一支装有一颗子弹的手枪:我只好用这种办法来证明我是清白的。” “嗯,”缪勒嘿嘿一笑,“怎么办?让我们试一试吧。先听听我们德国人的意见,然后再同你们那个俄国女人交谈。” “同我们的俄国女人!”施蒂尔里茨也嘿嘿一笑。 “好了,好了,”缪勒说,“别抓我的话把儿啦…” 他出去给警官学校校长、党卫队一级突击大队长赫尔维格博士打电话,而施蒂尔里茨继续分析局势:“他们纵然击败了凯特姑娘——刚才他专门提到她的儿子:他们可能要折磨孩子,而她经受不住这一点,但是,反正他们在某一方面遭受了挫折,否则他们会把凯特送到这里来……如果普莱施涅尔在他们手里,他们也不会等待,因为在这种情况下拖延时间是愚蠢的,会因此而丧失主动权。” “他们给您吃东西了吗?”缪勒回到牢房里,问道,“我们吃点东西吧?” “倒是该吃东西了。”施蒂尔里茨同意了。 “我已经吩咐上面的人给我们送点吃的来。” “谢谢。您通知那些人了吗?” “通知了。” “您的脸色很难看。” “唉,”缪勒挥了挥手,“我能够活着就不错了。您为什么要狡猾地强调‘暂时’呢?‘暂时还有时间’。请您谈谈自己的看法,您究竟是指什么?” “当面对质以后我立刻告诉您,”施蒂尔里茨回答说,“现在对您说这些没什么意思。如果我的清白得不到证实,那就没有必要说了。” 牢门打开了。卫兵端着一个蒙着浆硬的白餐巾的托盘走进来,托盘上摆着一盘肉、几片面包、一块奶油和两只鸡蛋。 “在这样的监狱里,而且是在地下室里,我倒是希望美美地睡一两天。这里甚至听不见炸弹的爆炸声。” “您再睡一会儿吧。” “谢谢。”施蒂尔里茨笑起来。 “笑什么?”缪勒微微一笑,“我说的是真的…我佩服您的沉着。想喝点酒吗?” “不,谢谢。” “您滴酒不沾?” “我喜欢喝白兰地恐怕您是知道的。” “不要认为自己可以和邱吉尔相提并论。我只知道邱吉尔最喜欢俄国白兰地。好了,随您的便吧,我得喝点酒。我的确感觉不大舒服。” 在侦察员霍尔托夫空空荡荡的办公室里,缪勒、朔尔茨和施蒂尔里茨坐在顺墙摆放的几张椅子上。党卫队一级突击大队长艾斯曼打开房门,把一个穿制服的警察领进来。 “希特勒万岁!”警察一看见穿将军服的缪勒,便大声喊道。 缪勒没有理睬他。 “这三个人您谁也不认识吗?”艾斯曼问那个警察。 “不认识,”警察回答说,胆怯地用眼睛斜了斜缪勒的弗伦奇式军衣上的色彩鲜明的勋章绶条和一枚勇士十字勋章。 第90页 “您从未遇见过这几个人中的任何人吗?” “根据我的记忆——一次也没有遇见过。” “在轰炸的时候,被炸坏的房屋都封锁了,您在房屋附近值勤,也许你们匆匆见过一面?” “来了一些穿军装的人,”警察回答说,“许多穿军装的人前来察看被轰炸的现场。具体情况我记不起来了…” “好,谢谢。请下一个进来。” 警察出去之后,施蒂尔里茨说:“您的军装把他们弄得莫名其妙。他们只注意您了。” “没关系,不会把他们弄煳涂的,”缪勒回答说,“我该怎么办?难道光着身子坐在这里?” “那就提醒他们具体地点、”施蒂尔里茨请求道,“否则他们很难回想起来;他们每天在街上站十个小时,在他们看来所有的人都长得差不多。” “好吧,”缪勒同意了,“刚才这个人您不记得吧?” “不,我没见过这个人。凡是我见过的人,我都能回想起来。” 第二个警察也没有辨认出任何人。一直叫到第七个人,才遇见那个满脸病容的年轻警察,看来此人是个结核病患者。 “您见过这几个人中的某个人吗?”艾斯曼问道。 “没有,我认为没见过…” “您在克别尼克大街的封锁区内值过勤吗?” “啊,对。对,”警察高兴起来,“这位先生向我出示了自己的证章。是我放他进入火灾现场的。” “他要求您放他过去?” “不……他随便让我看了看自己的证章,他是开车来的,我谁也不让通行。后来他走过去…怎么?”警察突然害怕起来,“如果他没有……我知道上头的命令——盖世太保的人到处可以通行。” “他有权通过,”缪勒从椅子上站起来说,“他不是敌人,您别这么想。我们都在一起工作。他去那里做了什么,到火灾现场寻找那个产妇?他关心那个不幸女人的命运?” “不……那个产妇夜里就送走了,而他是早晨来的。” “他去寻找这个不幸女人的物品?您帮过他的忙?” “不,”那警察皱了皱额头,“我记得他在那里帮一个女人拿过童车。小孩坐的手推车。不,我没有帮他的忙,我当时站在旁边。” “她旁边有几个手提箱吗?” “谁旁边?童车?” “不,那个女人。” “这一点我记不得了。我想,那里会有一些手提箱,但我记不清了。我只记得那只童车,因为它散架了,这位先生把它收拾起来,拿到街对面的人行道上。” “为什么要拿到那里去?”缪勒问道。 “那里安全一些,当时消防队员都站在我们这边。他们拖着消防水龙,要是把这个童车碰坏了,孩子就没有地方睡觉了。后来那个女人把这个童车支在避弹所里,孩子就睡在上面——我看见了…” “谢谢,”缪勒说,“您给了我们很大帮助,您可以走了。” 警察走出去以后,缪勒对艾斯曼说:“其余的警察没事了。” “那里还应该有一个中年以上的人,”施蒂尔里茨说,“他也可以证实。” “好了,够了,”缪勒皱一下眉头,“足够了。” “为什么不把那些在第一个封锁区内值勤的警察叫来呢?当时我在那里转的弯。” “这一点我们已经弄清楚了,”缪勒说,“朔尔茨,他们已准确地向您证实了一切,对吗?” “是的,高级总队长。赫尔维格已经向我们证实过,那天是他分派的值勤人员,而且他同街上的交通警察联繫过。” “谢谢,”缪勒说,“你们都可以走啦。” 朔尔茨和艾斯曼向门口走去,施蒂尔里茨跟着他们向外走。 “施蒂尔里茨,我还想担搁您一分钟。”缪勒叫住了他。 他等艾斯曼和朔尔茨走出去以后,点着一支烟,走到桌子跟前。他在桌子边上坐下(盖世太保的工作人员都效仿他这个习惯),然后问道: “好了,这些细节是一致的,我也相信这些细节。现在请回答我一个问题:施拉格牧师在什么地方,我亲爱的施蒂尔里茨?” 施蒂尔里茨做了一个吃惊的表情。他突然向缪勒转过身来,说道:“本来就应该从这个问题谈起!” “您最好告诉我,应该从什么问题谈起,施蒂尔里茨。我知道,您现在极度不安,但也不应该忘记分寸…” “我想冒昧地和您公开谈一谈。” “您冒昧?那么我呢?” “高级总队长,我明白,鲍曼的电话记录经施伦堡审阅后将摆在帝国元帅希姆莱的办公桌上。我明白,您不得不执行元帅的命令,尽管这些命令是在您的朋友和我的上司授意下发布的。我愿意相信,盖世太保逮捕鲍曼的司机是奉了上面的直接命令。我确信,曾经有人命令您逮捕这个人。” 第91页 缪勒懒洋洋地望了望施蒂尔里茨的眼睛。施蒂尔里茨感觉到,这位盖世太保的长官内心紧张起来:一切都在他预料之中,但他唯独没有料到这一点。 “为什么您认为…”他刚要开口,但施蒂尔里茨又打断了他的话。 “我明白,有人指使您败坏我的名声——不惜一切手段,其目的是为了使我不能再见到党员同志鲍曼。我看得出,您今天是怎样安排我们的活动的,您和往常一样具备一切,但您缺乏灵感,因为您明白,不让我再和鲍曼会面究竟对谁有利,对谁不利。现在我没有时间了,因为我今天还要同鲍曼会面。我不认为清除我对您有什么好处。” “您在什么地方同鲍曼会面?” “在自然博物馆附近。” “谁开车?第二个司机?” “不。我们知道,他是施伦堡通过盖世太保招募来的。” “这个‘我们’是谁?” “我们——是德国和元首的爱国者们。” “您坐我的汽车去会面吧,”缪勒说,“这是为了您的安全。” “谢谢。” “您把录音机放在公文包里,录下您和鲍曼的全部谈话。您和他讨论一下那个司机的命运。您说得对:我是被迫逮捕那个司机并对他採取反覆恫吓的。然后您回到这里来,我们一起听听谈话录音。汽车将在博物馆附近等您。” “这样做不合适,”施蒂尔里茨回答说,他迅速地在心里估量一下局势可能发生的种种转折。 “我住在树林里。这是我的钥匙。您到那里去一趟。上一次是鲍曼用车送我回家的。假如他的司机承认这一点,我想,您就不会折磨我整整七个小时了。” “假如我执行了命令,大概,”勒说,“您的磨难在七个小时之前就停止了。” “假如发生了这种事,高级总队长,您只好一个人单独对付许多敌人——在这里,在这幢大楼里。” 走到门口时施蒂尔里茨问道:“顺便提一句,在我要施行的这个计谋中,非常需要一个俄国女人。您为什么不把她押到这里来呢?为什么要玩弄伯尔尼来的密码这样一套愚蠢的鬼把戏呢?” “其实,这一切并不像您所想像的那样愚蠢。等您和鲍曼会面后,我们可以在您家里交换一下感想。” “希特勒万岁!”施蒂尔里茨说。 “您算了吧,”缪勒低声嘟依道,“我的耳朵本来就嗡嗡直叫…” “我不明白……”施蒂尔里茨仿佛突然遇到某种无形的障碍似的停了下来,”一只手扶着黑色大门上的门把手。 “算了吧。您心里对什么都非常清楚。元首没有能力做出决定,不应该把德国的利益同阿道夫·希特勒个人混为一谈……” “您意识到……” “是的,是的!我意识到了!这里没有窃听设备,假如您把我说的话转告别人,那么谁也不会相信您,再说您也不敢把这些话转告任何人。但是,假如您不是玩弄一种比您试图强加于我的花招更微妙的花招的话,那么您自己就会意识到,希特勒已经使德国遭到惨败。我看不到已经形成的局面有什么转机。您明白吗?我看不到;您坐吧,坐吧…您怎么样,您以为鲍曼有了谋求解脱的计划?和帝国的元帅们不同的计划?希姆莱的人在国外很孤立,希姆莱要求间谍们多做工作,他从不爱护他们。然而在鲍曼的德美关系研究所、德英关系研究所、德巴关系研究所里,却没有一个人被捕。希姆莱是不会从这个世界消失的。鲍曼倒有可能。这一点您要好好考虑一下。您可以向他做解释,不过您事先要考虑好,尽量说得委婉一些。告诉他,在一切即将土崩瓦解的时候,他没有老练的职业谍报员是不行的。希姆莱在国外银行的存款多半在同盟国的控制之下。而鲍曼的存款比他多一百倍,而且这一点无人知道。您现在帮助他,同时也是为自己争取一条后路,施蒂尔里茨。希姆莱的黄金倒是小事。希特勒清楚地知道,希姆莱的黄金用于近期的战术目的。可是党的黄金,鲍曼的黄金,不是供那些可恶的间谍们和收卖过来的部长们的司机用的,而是供那些经过一段时间的思考,明白国家社会主义思想是通向和平的唯一途径的人使用的。希姆莱的黄金是给那些惊慌失措的耗子们的酬金,这些耗子们正在叛卖、酗酒、荒淫无度,以便消除内心的恐惧。党的黄金则是通往未来的桥樑,是对我们的孩子们的唿吁,是对那些现在只有一个月、一岁、三岁的孩子们的唿吁…现在已经满十岁的孩子们不需要我们,他们既不需要我们,也不需要我们的思想,他们不会原谅我们给他们带来的飢饿和轰炸。而那些现在还不懂事的孩子,将来会讲述关于我们的神话。应当赋予这种神话一定的思想性,应当培养一批善于讲故事的人;他们把我们的话改变一下方式,使二十年以后的人们易于接受。只要哪里有人说一声‘哈依尔’以代替‘您好’,那么您要知道,那里就有人等待着我们,我们就可以从那里开始我们伟大的復兴!到1970年您将有多大岁数?不到七十岁?您是个有福气的人,您能活到那时候。然而我那时就年近八十了…所以使我感到焦虑不安的是未来的十年,如果您想要下赌注的话,也用不着对我存什么戒心,相反地,您可以信任我,您要记住:盖世太保缪勒老朽无用、精疲力尽了。他希望在某个带有浅蓝色游泳池的小农场里安静地度过晚年,为此他现在愿意发挥一点积极性…还有,这一点当然不要对鲍曼说,不过您自己要记住:从柏林转移到那个小农场,移到热带去,此事是不能着急的。元首的许多杂种狗很快就要逃离这里,然后被人捉住……当俄国的大炮轰击柏林的时候,士兵们在坚守每一座房屋,那时候需要安静地离去。带着有关党的黄金的秘密,这个秘密只有鲍曼知道,因为元首那时候已不復存在……您要意识到,我已经把您招募过来,就在这五分钟之内,没有耍任何手腕。关于施伦堡,我们今天空闲的时候再谈吧。但是您一定要告诉鲍曼,没有我的直接帮助,您在瑞士将一事无成。” 第92页 “既然如此,”施蒂尔里茨慢吞吞地说,“他需要的是您,我倒成了一个多余的人……” “鲍曼知道,离开了您,我一个人什么事也办不成。在您上司的机关里,我的人并不多--” 作者:[苏]尤里安·谢苗诺夫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xinty665免费制作 第三节几分钟的节奏 凯特听见街上响起枪声,便立刻明白,可怕的事发生了。她向外面望了望,看见两辆黑色小汽车,赫尔穆特躺在人行道中央,浑身抽搐着。她赶紧跑回来,她的儿子躺在箱子里,不安地翻动着。她抱在怀里的小姑娘倒例安静一些,在梦中不时咂吧几下嘴唇。凯特把小女孩放在儿子身边。此时她动作慌乱,两手在颤抖,于是她提醒自己:“哎呀,轻点!”“为什么要轻点?”她向地下室深处跑去,心里又问过一个念头:“我并没有喊叫…” 地下室里黑洞洞的,“伸手不见五指;她向前伸着两条胳膊,慢慢地向前走着.不时地绊着石头和梁木。在家里,她和孩子们一起做过打仗的游戏。开始她当卫生员,可是后来第六侦察小队的埃尔温·贝尔齐斯爱上了她;埃尔温总当红军指挥员,他先把她提升为护士,后来又吩咐大家称唿她三级军医卡佳。他们的司令部设立在斯巴索-纳利甫科夫大街上一幢楼房的地下室里。有一次,地下室的灯突然熄灭了。地下室很大,像一座迷宫。参谋长吓哭了。他名叫伊戈尔,埃尔温看他在学校是个优等生,才接收他参加队伍的。“不要让大家说我们是无政府主义者,”埃尔温在宣布自己的决议时解释说,“我们需要一个模范学生,哪 怕一个也好,然后还需要一个参谋长--他在我们的战争中起什么作用?不起任何作用。让他在地下室里给我起草命令。白军的司令部权力很大,而红军只有一个人起作用,那就是政治委员”。伊戈尔哭鼻子的时候,地下室里很安静。卡佳感觉到埃尔温手足无措。她之所以察觉到这一点,是因为她听见他鼻子里发出喘息声,并且一言不发。伊戈尔越哭越伤心,司令部工作人员中也有人跟着他抽搭起来。“喂,安静一点!”这时埃尔温喊了一声,“我马上就把你们领出去,大家都坐在自己位子上,不要散开!”过了十分钟,电灯重新亮起来,埃尔温回来了,只见他满身尘土,鼻子也碰破了。“现在我们把灯关掉,”他说,“应该学会在没有灯光的情况下走出地下室,以便应付将来发生真正的战争。”“一旦发生真正的战争,”参谋长伊戈尔说,“我们就在地面上作战,而不在地下室里作战。”“你快住口,你已被撤职,”埃尔温回答说,“在战场上哭鼻子——这是背叛!明白吗?”于是他拧下灯泡,把大家领出地下室,这时卡佳第一次吻了他。 “他带领我们沿着墙根走,”凯特心想,“他一直用两手扶着墙。只有他一个人带着火柴。不,他没有火柴。他哪里会带火柴呢?那时他才九岁,还没有学会抽菸。” 凯特回头望了一眼。她已经看不见那只箱子,两个孩子还睡在箱子里呢。她吓了一跳,害怕在这里迷了路,找不到回去的道路,而孩子们放在那里无人照看。她的儿子马上就要哭起来,大概他的尿布全湿透了;他一哭就会吵醒小女孩,街上马上就会听见他们的声音。想到这里,孤立无援的凯特禁不住哭起来。她掉转方向往回走,身子一直紧贴着墙根。她匆匆忙忙,一只脚不知绊在什么管子上,立刻失去了平衡。她向前伸出两只胳膊,眯缝着眼睛。她跌了一跤。有那么一瞬间,她眼睛里进发出无数绿色的火星,然后她感到头脑一阵剧疼。她失去了知觉。 ……凯特不记得她在地上躺了多长时间,是一分钟还是一个小时。她睁开眼睛,听见一种古怪的喧譁声,心中颇为诧异。她把左耳朵贴在冷冰冰的肋形铁板上,铁板发出一种古怪的声音。 凯特初次听到这种声音是在山中的狭谷里,那里流出一股清澈透明的蔚蓝的小溪。凯特断定,这是因为头部受了强烈震动而产生的耳鸣。她抬起头来,响声旋即消失了,确切地说,它变成了另一种响声。 凯特想站起来,但她突然明白,她跌倒时头部撞在下水道出口的铁盖子上。她用手摸了摸肋形铁板。埃尔温曾经说过,柏林的地下管道系统很发达。凯特使劲往自己身边拉了拉铁板,没有拉开。于是她开始用手掌在铁盖子四周的地板上摸索起来,她摸到一个生锈的小铁块,就用这个小铁块撬了撬铁盖子,然后把它扔到一旁去了。地下室深处立刻传来一个响声,隔着肋形铁板响声似乎离得很远。 那时他们沿着蔚蓝色的山间狭谷走着,有盖拉·斯梅坦金、米沙尼亚·维里科夫斯基、埃尔温和她。那时他们还不停地唱歌儿:“在遥远的大海外面,有一个美丽的国家--” 开始狭谷里很热,飘溢着一股针叶松的幽香。四周是郁郁葱葱的稠密的针叶林。口渴得厉害,一路上尽爬陡坡,坡道上布满大颗带稜角的石块,可就是没有水。大家感到很奇怪,因为他们顺着这条狭谷爬上去,可以抵达克拉斯诺波良纳积雪地带,所以狭谷中应该有小溪流过。但他们没有找到水。唯有山风在松林的树梢上唿叫着。后来道上的石块不再是被太阳晒干的白花花的卵石,而变成了黑色的;又过了十分钟,他们看见一溪流水从石头丛中涌出,听见远处有哗哗的响声;后来他们顺着碧绿的溪流走过去,四周发出隆隆的声响。他们看见了积雪,当他们登上积雪地带的时候,四周又静下来,因为融雪形成的溪流已经离他们很远;他们愈爬愈高,向着寂静的雪峰攀登…… 第93页 作者:[苏]尤里安·谢苗诺夫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xinty665免费制作 第四节 满头白髮的侦探打开手电筒,一道明亮的光柱在地下室里搜索着。 “喂,无线电台上的那几个党卫队员是被同一只手枪打死的吗?”他向随行人员问道。 有人回答说:“我往化验室给他们打电话了。化验结果还没有出来。” “听说秘密警察局办事从来都快得惊人。那帮饶舌鬼,居然向我吹起牛来了。喂,你们谁来看一看,我眼睛看不清楚:这是不是脚印?” “尘土很少……假如现在是夏天…” “假如现在是夏天,假如我们有一只多勃曼警犬,假如这只警犬找到了那个从党卫队手里脱逃的娘儿们的手套,假如它马上找到了脚印……你们瞧,这是个什么菸头?” “旧菸头。看来像个石头子。” “您摸一摸,摸一摸!看来毕竟是看来,干我们这一行一切都得亲手触摸……谢天谢地,亏得我格容特尔是个单身汉,要不然您怎么通知我的玛丽亚,说我躺在陈尸所的地板上,尸体已经冰凉了呢?” 第三个侦探走过来,仔细把地下室察看一遍,想看看有没有出口。 “怎么样?”白髮侦探问道。 “那里有两个出口,但是都堵死了。” “用什么堵的?” “砖头。” “尘土很多吗?” “不,那边和这里一样,尽是些碎石头,哪有什么尘土呢?” “这么说,没有丝毫痕迹?” “碎石块上会有什么痕迹呢?” “为了防止万一,我们再去检查一遍。” 他们一起走过去,一边低声交谈着,不时地用手电筒照着黑暗的地下室深处布满灰尘的角落。角落里堆满碎砖和梁木。白髮侦探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掏出香菸。 “等一下,”他说。“我点着烟。” 他站在肋形铁盖子上。 凯特听见头顶上站着几个警察。听得见他们在交谈,但是听不清他们在谈些什么,因为她脚下的深层管道里传来哗哗的流水声。她站在两个巨大的铁钉上,抱着两个孩子。她心中一直惶惶不安,生怕身体失去平衡,和孩子们一起跌进这哗哗作响的污水沟里。她听见头顶上有人说话,便横下一条心:“如果他们打开盖子,我就跳进污水沟,这样大家都会好受一些。” 小男孩哭起来,起初他用尖细的嗓子低声哼卿,几乎听不出来,但是凯特觉得这哭声很大,周围的人马上就会听见他的哭声。她向他俯下身来,以免失去平衡,一边轻轻地用两片嘴唇向他唱起摇篮曲。但是小男孩有点浮肿的青灰色眼脸没有睁开,哭声越来越大了。 凯特感到两腿麻木。小女孩也醒了。现在孩子们一齐哭起来。她已经明白,上面的地下室里听不见孩子的哭声。 她记起来了,开始她跌倒在这个金属盖板上,听见下水道里的哗哗流水声。但是由于害怕,她才没有打开盖子爬出去。这时她开始想像,仔细想像自己怎样用头把盖子项开,怎样把孩子放在石头上,好好舒展一下胳膊,哪怕休息一分钟也好,然后再从这里爬出去。为了一分钟一分钟地拖延时间,她强迫自己默默地数数,一直数到六十。凯特感到自己又开始着急起来,就停下来从头数起。在大学一年级,他们举行过一次专门的课堂讨论,题目是“检查出事地点”。她记得,老师们怎样教他们注意每一个细节。所以她才像野兽般狡猾,在出口盖子上撒了一些石子,然后才用右手抱着两个孩子,用左手把盖子重新盖好。 “过了多长时间?”凯特心想,“一个小时?不,一个多小时。也许不到一个小时?我什么也不想。最好是一下打开盖子,如果他们还守在这里或者设下了埋伏,我就从这里跳下去,那时一切都结束了。” 她用头顶了顶盖子,可是盖子没有动弹。凯特绷直双腿,又用头顶了一下。 “大概他们站在盖子上,”她明白了,“难怪怎么也顶不开。没什么可怕的。一块生锈的旧铁板,我用头使劲摇晃摇晃它,如果仍旧顶不动,我就腾出左手来,让它好好歇一会儿,用右手抱着两个孩子,然后用左手打开盖子。当然,我一定要把它打开。” 她小心翼翼地移动一下正在哭叫的小女孩,想把左胳膊抬起来,但她马上就明白了,这是办不到的,因为胳膊麻木了,不听她的使唤。 “不要紧,”凯特对自己说,“这一切并不可怕。马上就会感到胳膊像针扎一样疼,然后它会暖和过来,会听我使唤的。我用右手抱着孩子,他们身子很轻。只要小女孩不用力翻滚就好。她比我儿子重一些。她比他大,身子也重…” 凯特开始小心翼翼地一握一松地活动手指。 她想起在别墅里消夏时的一个邻居。他是个又高又瘦的老人,一双蔚蓝的眼睛闪烁着古怪的光芒。他常常到她家的露台上来,用鄙视的目光望着他们。这时他们正在吃面包和黄油。“这是要不得的,”他说,“香肠——是毒药!奶酪——也是毒药!这都是动物身上的极为有害的物质!面包呢?这些黄油是油泥!应该吃用金盏花煮的肉!吃辣椒!白菜!萝蔔!那时永恆就会进入你的体内!我可以活一百万年!是的,是的,我知道,你们以为我是个江湖骗子。不,我只不过是敢想,我的胆子比我们那些保守的医生们大一些。疾病是不存在的!医治溃疡或者结核是荒唐可笑的!应该医治细胞!永保青春的秘诀是;按规定进餐、唿吸新鲜空气和精神疗法。细胞是生命的根本之根本,你们要合理地供给它们营养、氧气,要经常锻鍊它们,当你们同某个细胞、或者同决定你们本身存在的亿万个其他的细胞谈话的时候,要把它们当成自己的同盟者。要知道,我们每一个人都不是一个受环境支配的软弱的人,而是生存于阳光之下的所有国家中最理智的、拥有数百万细胞的大国的领袖!你是整个银河系中的大国!最后你们还要明白,你们是什么人!要睁开眼睛看一看自己。要学会尊重自己,什么也不要怕。如果你明白了人的天赋,亦即作为一个人的使命,那么这个世界上的任何恐惧都是虚幻的,令人可笑的!” 第94页 凯特试图同自己的手指谈一会儿话。但是孩子们的哭声越来越大,她知道,已经没有时间同她的细胞大军谈话了。她举起左手,仍然觉得它不听使唤。她开始用麻木的手指抓头顶上的铁盖子。盖板动弹了一下。 凯特用头顶了顶,盖板移动了。她甚至没有看一看地下室里是否有人,就把孩子举上来放在地板上,随后她自己也爬出来,和孩子们并排躺在地板上。这时她已经精疲力竭、神志模煳了。 作者:[苏]尤里安·谢苗诺夫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xinty665免费制作 第五节 “那些热情答应帮忙的先生们曾事先告诉我,说您有能力通过某种方式使我同那些决定千百万德国人命运的人取得联繫,”牧师说,“如果我们能够接近上层社会,哪怕是接近一天,那么将来我们就有许多东西可以得到宽恕。” “我想先给您提几个问题。” “请提吧。我愿意回答所有问题。” 和牧师谈话的是一个义大利人,身体消瘦,个子很高,看样子十分苍老,举止却显得非常年轻。 “用不着回答所有问题。如果您同意回答所有的问题,我就不再相信您了。” “我不是外交官。我是受人委託前来找您…” “是的,是的,我明白。已经有人向我转告过您的一些情况。第一个问题:您介绍的是什么人?” “对不起,但我应该先听听您的回答:您是什么人?我准备谈谈留在希特勒身边的人。死亡威胁着他们——他们和他们的朋友。您住在中立国家里,您不受任何威胁。” “您以为在中立国就没有盖世太保的间谍吗?不过,这是个别情况,这和我们的谈话没有关系。我不是美国人。也不是英国人……” “我从您的英语已听出这一点。大概您是义大利人吧?” “是的,就出生地来说,我是义大利人。但我是美国公民,因此,既然您相信那些帮助我们会面的先生们,您也可以非常坦率地同我谈话。” 牧师想起布吕宁临别时的嘱咐。所以他说: “我在故乡的朋友们认为,所有的德国军队全部投降,肃清党卫队的各个部队,可以挽救数百万人的生命。我完全贊同他们的观点。我的朋友们想知道,我们应该和盟国代表中的什么人接触?” “您指的是帝国所有部队:驻在西部、东部、南部和北部的部队同时投降?” “您想提出一条不同的途径?” “我们的谈话是以一种古怪的方式进行的:谈判对德国人有好处,而不是对我们有好处,所以我们将要提出一些条件,您说对吗?为了使我的朋友们能够同您进行具体的谈话,正像古人所教导我们的,我们应当知道,他们都是些什么人?什么时候?多少人?在谁的帮助下?为了达到什么目的?” “我不是政治家。也许您是对的……但我请求您相信我的坦率。我不了解送我到这里来的那个小组背后都是些什么人,但我知道,代表这个小组的人是个相当有影响的人物。” “这是玩弄猫捉耗子的游戏。对政治问题,一切都应该一开始就讲好。政治家喜欢讨价还价,因为对他们来说没有秘密可言。他们在衡量什么东西值多少钱。如果他们不善于讨价还价,如果他们是极权主义国家的代表,他们就会被推翻,如果他们来自议会制的民主国家,那么在下次选举时他们就会落选。我建议您转告您的朋友们,在我们弄清楚他们代表什么人,他们的纲领、首先是意识形态纲领是什么,以及在事先得到我们帮助之后他们打算在德国实现哪些计划之前,我们是不会坐下来同他们谈话的。” “意识形态纲领是很明白的:它以反纳粹主义为基础。” “然而在您的朋友们看来,将来的德国是什么样子呢?它将朝着哪个目标发展呢?你们向德国人提出什么样的口号?如果您不能替您的朋友们负责,那么我想听一听您个人的观点。” “无论是我,还是我的朋友们,都不愿意看见未来的德国染上布尔什维克的赤色。但是在这种程度上说,我觉得,保持(尽管是变相的保持)某种镇压德国现有的德国人的机关的想法是极端荒谬的。” “首先遇到的问题是:希特勒下野之后,谁能够使德国人民遵守秩序?宗教界人士?现在被拘留在集中营里的人?还是那些决心与希特勒主义断绝往来的现实存在的警察部队的指挥员?” “德国的警察部队属于党卫队元帅希姆莱领导。” “这我听说过。”牧师的对话人微微一笑。 “这么说,您指的是保持党卫队的权力,您认为它有可能使人民摆脱无政府状态,从而遵守秩序?” “谁提过类似的建议?我认为这个问题还从未讨论过。”义大利人回答说,在整个谈话过程中他第一次绷着脸严厉地注视了牧师一眼。 牧师吓了一跳。他明白自己说走了嘴:这个非常仔细的义大利人会立刻抓住他不放,强迫他说出他所知道的有关美国人同党卫队谈判的全部情况。布吕宁曾给他看过谈判的速记记录。牧师知道,他不善于撒谎,他的脸色总能暴露他内心的一些想法。 第95页 然而,这个义大利人,作为杜勒斯情报处的一名工作人员,回到住所之后,沉思了很久,然后才坐下来写有关这次谈话的报告。 “要么他是一个完全无足轻重的人,”义大利人心想,“在德国没有任何影响,要么他是一个精明的侦察员。他不善于讨价还价,但是他没有对我说什么。不过,他最后几句话证明他知道同沃尔夫谈判的一些情况。” 作者:[苏]尤里安·谢苗诺夫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xinty665免费制作 第六节1945年3月13日20时24分 凯特没有钱乘坐地铁。可是她急需乘车离开这里,随便去哪里找一个有炉子的地方。给孩子们换换衣服,然清用襁褓重新把他们包好。如果她现在找不到合适的地方,两个孩子不久就会死掉,因为他们已经在寒冷中待了很长时间。 “那样还不如早晨就结束这一切好呢,”不知为什么凯特老是摆脱不掉这个念头,“或者呆在地下室里。”她心中的危险感变得有点迟钝了。她从地下室里走出来的时候,居然没有向四下瞧一瞧,便匆匆忙忙地朝公共汽车站走去。她不大清楚自己该往哪里去,怎样买票,把孩子放在什么地方待一会儿。她对乘务员说,她没有钱,她的钱全部留在被炸毁的住宅里了。乘务员埋怨了几句,劝她去难民收容站。凯特坐在靠窗户的位置上,这里不像外面那么冷。睡意立刻向她袭来。“我不能睡着”,她对自己说,“我无权睡觉。” 然而她马上就睡着了。 她感觉到有人推她,揪她的肩膀,但她怎么也睁不开眼睛。她现在很暖和,舒服极了,孩子的哭声也似乎离得很远,听来模模煳煳. 她恍惚看见一个古怪的五彩缤纷的东西,她不由自主地为那些枯燥无味、过于感伤的梦境感到难为情:此刻她正和一个小男孩沿着厚厚的蔚蓝色地毯走进一座房屋,小男孩自己已经会走路,抱着一个布娃娃;埃尔温、妈妈、在别墅认识的那个自称可以活一百万年的邻居老头儿,一起走出来迎接他们…… “太太!”有人用力推了她一下,使得她的鬓角在冷冰冰的窗玻璃上磕了一下。 凯特睁开眼晴。乘务员和一名警察站在她身旁;公共汽车里黑乎乎的。 “什么?”凯特把孩子抱得更紧一些,低声问道,“什么事?” “空袭,”乘务员也低声回答说,“快走吧……” “去哪儿?” “去避弹所,”那个警察说,“让我帮您抱着孩子吧。” “不,”凯特说,一边把孩子抱紧,“他们离不开我。” 乘务员耸了耸肩,但是没有说话。警察搀着她的胳膊,把她领进了避弹所。这里光线很暗,但很暖和。凯特走到一个角落里,两个男孩子从长凳上站起来,给她让了一个位子。 “谢谢。” 她把孩子放在自己身边,然后向在避弹所里值勤的希特勒青年队的一个姑娘请求说: “我的房子被炸毁了,我连一块尿布也没有,请帮帮我的忙吧!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一个女邻居被炸死了,我收留了她的女儿。可我什么也没有……” 姑娘点了点头,很快就找来了尿布。 “请拿去吧,”姑娘说,“这里是四块,我想暂时够您用的了。我建议您明天早晨去找附近的难民救济处,不过您必须持有您所在的区警察署和行政长官签发的证明信。” “是的,当然了,谢谢您,”凯特回答说,她开始给孩子换尿布,“请问这里有水吗?有没有水和火炉?我想洗洗湿尿布,我这里有八块呢,够我明天用的了。” “有冷水,我想还应该发给您一块肥皂。过一会儿您到这里来一下,这一切由我来办。” 两个孩子吃饱以后很快就睡着了。凯特也靠在墙上,打算睡一会儿,哪怕睡半个小时也好。“现在我什么也不想,”她对自己说,“我在发烧,大概在地道里冻感冒了…不,孩子们不会感冒的,他们包在毯子里,脚是暖和的。我先睡一会儿,然后再考虑下一步怎么办。” 她又出现了幻觉,但是现在的梦境很不连贯,幻影断断续续地向她飘来,蓝白红黑几种颜色迅速地在她眼前交替出现,她的眼睛很快就疲倦了。她依然注视着这些急剧交替的颜色。“大概,我的眼球在眼脸下面转动着,”凯特突然明白了,“这是非常明显的,苏兹达利采夫上校在学校里曾经这样说过。”她惊惧地从板凳上站起来。周围的人都在打瞌睡,远处还在轰炸,模模煳煳地听见高射炮的吼叫和炸弹的爆炸声。 “我应该去找施蒂尔里茨,”凯特对自己说,她惊奇自己在这样的时刻还能够平静地思考,思路清晰而且准确。“不,”她心里又萌生了反驳的意见,“你不能去找他。要知道,他们会向你询问他的情况。那时你毁了自己,也毁了他。” 凯特又睡着了。她睡了半个小时,然后睁开眼睛,自我感觉好了一些。虽然她忘记了她曾想过施蒂尔里茨,但她忽然清晰地想起一个电话号码:42-75-41。 第96页 “请问,”她用臂肘碰了碰坐在她身旁打盹儿的一个小伙子,“请问附近什么地方有公用电话?” “什么?!”小伙子吓一跳,连忙站起来问道。 “轻点,轻点,”凯特安慰他说,“我问您,附近有没有公用电话?” 大概希特勒青年队的那个姑娘听见了她的声音,她走到凯特面前,问道:“您需要帮助吗?” “不,不,”凯特回答说,“不需要,谢谢您,一切正常。” 就在这时,解除警报的汽笛响了。 “她问什么地方有电话。”那个小伙子说。 “地铁车站上有,”姑娘说,“就在旁边那个街角后面。您想给熟人或者亲戚打个电话?” “是的。” “我替您照顾一会儿孩子,您去打电话吧。” “可我身上连一枚可以放进自动电话机的二十芬尼硬币都没有……” “我救济您。请收下吧。” “谢谢。离这里不远吧?” “两分钟的路。” “要是他们哭了…” “我就抱着他们,”姑娘微微一笑,“请放心吧。” 凯特从避弹所走出来。地铁车站就在旁边。无遮无挡的自动电话机旁,几处水洼业已结冰,薄薄的冰凌闪着谈谈的亮光。一轮蓝幽幽的圆月挂在当空,洒下令人愉快的清辉。 “电话机坏了,”一名警察对她说,“被炸弹的气浪震坏了。” “哪儿还有电话?” “邻近的车站上有……您急需打电话吗?” “是的。” “跟我来吧。” 警察陪着凯特走下空寂无人的地铁车站,然后打开了警察值勤室的门。他开了灯,朝写字檯上的电话机点了点头。 “请用吧,不过要快一点。” 凯特绕到写字檯后面,在高高的安乐椅上坐下来,拨通了42—75—41。这是施蒂尔里茨的电话号码。听着话筒里嘟嘟的盲音,她没有马上发现玻璃板下面压着她的一张大照片,照片旁边是铅印的电话号码錶。那个警察站在她背后抽菸呢。 作者:[苏]尤里安·谢苗诺夫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xinty665免费制作 第十九章 第一节不合逻辑的逻辑 此刻,除了缪勒的脖颈,施蒂尔里茨什么也没有看见。他的脖颈又粗又壮,毛髮修剪得整整齐齐,从脖根到后脑勺几乎没有丝毫变化。施蒂尔里茨看见两条似乎标明头颅和身体分界的横向皱纹。不过,缪勒生得结实健壮,体格匀称,因此他的躯体与施蒂尔里茨周围的人的躯体极为相象。这些年来施蒂尔里茨居住在德国,他对周围的人怀有深深的仇恨;有时这种仇恨使他感到疲倦,他已经在这个圈子里工作了整整十二年。起初,他明确地意识到这种仇恨:敌人就是敌人。后来他渐渐地熟悉了保安局机关的机械式的日常工作,也就有了越来越多的机会从神秘的法西斯专政机关内部观察它的工作程序。最初,他觉得希特勒的统治是德国统一的突击力量,但他渐渐地对发生的事件迷惑不解。就对待人民的态度而言,德国领导人的行动是违背逻辑的,无法容忍的。不仅施伦堡或者卡纳利斯的人私下议论这一点,而且连盖世太保分子、戈培尔的助手们和帝国办公厅的人有时也敢于谈论这方面的事。值不值得因为逮捕教堂工友而引起全世界对自己的反感呢?有没有必要在集中营里嘲弄共产党人呢?大规模地屠杀犹太人是否合乎情理呢?野蛮地对待战俘,特别是俄国战俘是否有理由呢?不仅机关里的普通工作人员,而且连施伦堡、最近还有缪勒一类的高级领导人也相互提出这些问题。但是,尽管他们相互之间提类似的问题,尽管他们明白希特勒的政策多么有害,但他们仍然在认真负责、勤勤恳恳地为这种危害极大的政策服务,有些人服务的技艺还相当高超,具有高度的创造性。他们把元首和他的亲密助手们的思想变成了现实政策,变成了具体可感的行动。全世界正是根据这些行动来谴责德国的。 一旦确立了自己的信念,确认帝国的政策常常是由对这些政策的基本思想持批评态度的人们制定的,施蒂尔里茨心里就充满对这个国家的新的仇恨;这不是先前那种仇恨,而是一种极为强烈的、有时甚至是盲目的仇恨。他内心清楚地知道这一点。在这种盲目的仇恨背后,是对德国人民的爱;他在德国人民中间已生活了漫长的十二年。“实行票证供应制?这是克里姆林宫、邱吉尔和犹太人的过错。在莫斯科城下退却呢?这怪俄罗斯的严冬。史达林格勒城下惨败呢?这是那些当了叛徒的将军们的过错。”人民相信了这些答案,然而给他们准备这些答案的人却不相信这些谎言。厚颜无耻被誉为政治生活的准则,谎言成了日常生活必不可少的象徵。于是出现了一种前所未闻的真实谎言的概念。了解真情的人们可以相互望着对方的眼睛撒谎,而且他们准确知道,对方会接受这种必不可少的谎言,并且把它和他所知道的实情加以对比。那时,施蒂尔里茨痛恨那句残酷的法国谚语:“每个国家的人民都无愧于自己的政府”。他认为,这是民族主义的翻版。这是为可能产生的奴隶制和暴行辩解。被凡尔赛政府引向飢饿、贫困和绝望的法国人民有什么过错?飢饿产生着自己的“代言人”——希特勒以及其他匪帮。 第97页 有一段时间,施蒂尔里茨对自己这种隐秘在内心的对“同事们”的深深的仇恨感到害怕,在他们中间,有不少细心观察、嗅觉敏锐的人,这些人善于望着对方的眼睛琢磨沉默的含义。 他感谢上帝安排的机遇,使他及时医治了眼病,所以他几乎一天到晚戴一副墨镜,尽管起初他感到鬓角酸痛、头疼欲裂——实际上他的视力好极了。 “史达林是对的,”施蒂尔里茨心想,“希待勒之流换来换去,而德国人民没有变。但是希特勒下台之后,德国人会遇到什么情况呢?不能寄希望于坦克——我们的坦克和美国的坦克,它们可以防止德国重新产生纳粹主义吗?等待我的‘同事们’和同龄人这一代死绝?这一代人在死绝之前已经向青年和自己的孩子们传播了所谓的有依据的谎言和铭刻在心的恐惧感。把这一代人彻底消灭?然而屠杀会引起新的流血事件。需要使德国人得到保障、他们应该学会享受自由。然而,教会全体人民享受给予每个人的最珍贵的东西——切实受到法律保护的自由,这一点大概是最复杂的……” 有一段时间,施蒂尔里茨觉得,一方面是人民绝对不了解情况,另一方面是元首完全盲目行事,在这种情况下,国家机关工作人员普遍的暗中不满情绪,很快就会转变为纳粹党、盖世太保和军队领导人的叛乱。然而这种叛乱并没有发生,因为这三个官僚集团都在追求各自的利益,追求个人名利和各自的目标。像元首、希姆莱、鲍曼一样,他们发誓忠于帝国和德意志民族,但他们所关心的仅仅是他们自己,仅仅是自我。他们脱离普通人的利益和需求愈远,这些利益和需求在他们的观念中就变得愈抽象。人民沉默的时间愈长,施蒂尔里茨就愈多地听到自己的“同事们”说:“每个国家的人民都无愧于自己的政府”。而且这句话说得幽默而又平静,有时带几分嘲弄的意味。 “这些暂时得势的傢伙,他们只顾自己一时快活,而不顾老百姓死活,”施蒂尔里茨心想,“他们不会组织任何叛乱的。他们不是人,市是耗子。他们将来象耗子一样死去,每个人都死在自己洞里…” ……缪勒坐在壁炉旁施蒂尔里茨心爱的安乐椅上,问道:“关于司机的谈话在哪里?” “没录进去。我又不能让鲍曼停下来,不能对他说,‘等一下,我重新绕一下磁带,鲍曼同志。’当时我对他说,我已经查明,好像是您,就是您,为挽救司机的生命付出了极大努力。” “他回答些什么?” “他说,在地下室里多次严刑拷打之后,司机很可能被搞垮了,对这个司机已经不能再相信了。他对这个问题不大感兴趣。因此,您可以大胆放手地去做,高级总队长。为了防止万一,您可以把这个司机拘留在您那里,好好养着他。鲍曼他们会看到这些的。” “您以为他们对他不再感兴趣了?” “谁?” “鲍曼。” “什么意思?那个司机已经是用过的材料。为了防止万一,我可以把他拘留起来。而那个俄国‘女钢琴师’在哪里?她现在对我们是大有用途的。她的情况怎么样?已经把她从医院里接出来了吗?” “她怎样才能对我们有用呢?在无线电收发报方面她应该做的,她会去做的,可是…” “这是对的,”施蒂尔里茨附和说,‘毫无疑问,这一切都是完全正确的。不过您设想一下,能否採取某种办法使她与在瑞士的沃尔夫取得联繫。做不到吗?” “空想。” “也许是的。有时我喜欢幻想。” “以后再说吧。总之……” “什么?” “没什么,”缪勒收住话头,“我只是在分析您的建议。我把她送到另一个地方去了,让罗尔夫做她的工作。” “他做得过火了吧?” “是的……有点过火…” “所以他被打死了?”施蒂尔里茨低声问道。当他走在盖世太保总部大楼的走廊上,前去会见鲍曼的时候,他得知了这个消息。 “这是我的事,施蒂尔里茨。让我们约好吧:您应该知道的东西,您可以从我这里得知。我不喜欢人们从锁孔里偷看。” “从哪方面说呢?”施蒂尔里茨严厉地问道,“我不喜欢人们在打古老的波兰朴烈费兰斯牌时把我当成笨蛋。我是个赌徒,而不是笨蛋。” “一向如此?”缪勒笑了笑。 “几乎是这样的。” “好了。关于这一点我们可以交换意见。现在我们再把这一段听一遍…” 缪勒按下“暂停”按钮,中断了鲍曼的谈话,请求说:“往回倒二十米左右。” “好吧。我再煮点咖啡吧?” “您煮吧。” “来点白兰地?” “老实说,白兰地我受不了。我一般喝伏特加酒。白兰地含有丹宁酸,对血管有害处。而伏特加可以暖身子,道地的农民饮料。” 第98页 “您想把谈话记录下来吗?” “不必了。我记得住。这里是一些很有趣的转折……” 作者:[苏]尤里安·谢苗诺夫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xinty665免费制作 第二节 施蒂尔里茨打开录音机。 鲍曼:杜勒斯是否知道沃尔夫代表希姆莱呢? 施蒂尔里茨:我想,他可以猜出来。 鲍曼:在这样的场合,“我想”不是回答。假如我得到准确的证据,证实他把沃尔夫看作希姆莱的代表,那么我就可以郑重其事地说,联盟不久即将垮台。也许他们同意与希姆莱元帅接触,那时我必须弄到他们谈话的录音。您能否搞到这样的磁带? 施蒂尔里茨:首先应该从沃尔夫那里得到保证,证实他是以希姆莱的密使身份行事的。 鲍曼:您为什么认为他没有向杜勒斯做过这种保证呢? 施蒂尔里茨:我不知道。我只是说出一种设想。敌人的宣传机构瞧不起希姆莱元帅,他们认为他是一个恶魔。他们很可能努力迴避沃尔夫代表什么人的问题。关键在于,他们所关心的是他代表军界的什么人。 鲍曼:我需要使他们弄清楚沃尔夫代表什么人,让他们从沃尔夫本人那里得知。恰恰要从沃尔夫口中…或者至少是从您的口中… 施蒂尔里茨:什么意思? 鲍曼:什么意思?意思很广泛,施蒂尔里茨。情相信我,非常广泛。 施蒂尔里茨:为了实施行动,我需要明白行动的本来意图。假如有一班人马同我一道工作,也许我就不需要这么做了。每个人都向上司提出自己的看法,上司从大量的材料中得出准确的结论。因此我无须了解总任务,只须完成自己的任务,把握住自己的环节就行了。遗憾的是,我们失去了这样的机会。 鲍曼:如果让史达林了解到西方盟国正在同武装党卫队领袖希姆莱谈判一您认为史达林会高兴吗?他们不是同那批愿意投降的将军们谈判,不是同彻底被瓦解、并且已完全堕落的败类里宾特洛甫谈判,而恰恰是同那个能够把德国变成反对布尔什维克的钢铁堡垒的希姆莱谈判,您觉得怎么样? 施蒂尔里茨:我想史达林得到这个消息不会高兴的。 鲍曼:如果我把这个消息告诉史达林,他肯定是不会相信的。可是如果国家社会主义的敌人,比如说,您的牧师或者某个别人告诉他这个消息,他会不会相信呢? 施蒂尔里茨:人选问题大概要同缪勒商议一下。他可以挑选一个有价值的人,安排他逃跑。 鲍曼:缪勒时常向我献点殷勤。 施蒂尔里茨;据我所知,他的处境极为复杂:他不能像我一样可以孤注一掷,因为他是一个引人注目的人物。再说他直接属希姆莱领导。如果懂得了这个复杂性,我想您会同意这个看法的。也就是说,要完成这项任务,非他不可,而且要使他感觉到您的支持。 鲍曼:是的,是的,这一点——以后再说。这是枝节问题。现在谈主要的:您的任务不是阻挠谈判,而是促进谈判。您的任务不是掩饰伯尔尼的阴谋家们同希姆莱的联繫,而是揭露这种联繫。这种揭露要恰如其分,使希姆莱在元首心目中威信扫地,同时又使杜勒斯在史达林心目中丧失信誉,使沃尔夫在希姆莱心目中丧失信誉。 施蒂尔里茨:如果我需要具体的帮助,那么我可以同准接触? 曼:执行施伦堡的一切命令,这是成功的保证。不要避开大使馆,否则会使他们感到不愉快,因为党务参贊会了解您的情况。 施蒂尔里茨:我明白。然而,也许我需要有人帮助我反对施伦堡。只有一个人可以向我提供这种帮助,那就是缪勒。从这个意义上说,我可以依靠他吧? 鲍曼:我不大相信那些过于忠诚的人。我喜欢沉默寡言的人-- 恰在这时,电话铃响了。施蒂尔里茨察觉到缪勒哆嗦了一下。 “对不起,高级总队长,”他说着摘下话筒,“施蒂尔里茨……” 这时他听见凯特的声音。 “是我。”她说,“我……” “是的!”施蒂尔里茨回答说,“知道了,党员同志。在什么地方等您。” “是我。”凯特重复一句。 “怎么找您合适?”施蒂尔里茨又提醒她一句,一面向缪勒指了指录音机,意思是说,电话是鲍曼打来的。 “我在地铁车站……我在警察办公室里…” “什么?我明白。知道了。我把车开到什么地方?” “我顺便到地铁车站来打个电话…” “车站在什么地方?” 他听清楚凯特说的地址之后,又重复一句,“是的,党员同志。”然后放下了话筒。 通话时他来不及思考。如果有人继续窃听他的电话,那么明天一早缪勒就会得知有关情况。虽然缪勒很可能已取消了窃听设备,但他曾多次向施蒂尔里茨谈到这方面的情况,让他提防窃听。事情是很清楚的,他们在继续进行窃听。关键是要营救凯特。有许多情况他已经知道,其他情况可以考虑周到一些。现在去营救凯特。 第99页 她小心翼翼地放下话筒,拿起自己的帽子。她的帽子放在写字檯上,盖住了压在玻璃板下她本人的照片。那个警察始终没有注意她。她向门口走去,情绪极为紧张,生怕背后有人喊住她。盖世太保分子通知各警察局追捕一个抱孩子的二十四五岁的年轻女人,但这里却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头髮斑白的女人,并且没有抱孩子,至于眼睛相像,那么世界上眼睛相像的人谁数得清呢? “高级总队长,您等我一会儿好吗?” “朔尔茨会不会跑去向希姆莱报告,说我离开办公室三个多小时不知去向?鲍曼为什么要打电话来呢?您事先没有告诉我,他可能会打电话来……” “您听见了,他让我赶快去一趟…” “您同他谈过之后,立刻到我那里去。” “您认为,朔尔茨正在做反对您的工作?” “恐怕他已经开始做了。他很愚蠢,我一向喜欢勤勤恳恳的愚蠢的秘书。可是想不到这种人在胜利的日子里很可爱,而到了濒临失败的时候,就开始坐立不安,千方百计地寻找后路。这个傻瓜,他以为我愿意英勇捐躯……而希姆莱元帅是好样的;他在秘密寻求和平的途径,连我的朔尔茨也能明白他的意图……朔尔茨不会在那里的。现在值勤的是一个富有激情的小伙子,他喜欢写诗……” 作者:[苏]尤里安·谢苗诺夫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xinty665免费制作 第三节 过了半个小时,施蒂尔里茨已帮助凯特上了汽车。之后,他开着汽车在城里转了半个小时,留心观察有没有人盯梢。 凯特向他哭诉了她今天遭遇的一切。 他一边听,一边琢磨她奇蹟般地逃脱是不是缨勒的毒辣圈套的组成部分,是不是发生了每个侦察员都熟悉的那种情况。这种情况在侦察员的一生中只有一次。 他开着车在城里转了转,然后沿着环绕柏林的公路驶去。汽车里很暖和,凯特坐在他身边,孩子们在她膝盖上睡着了。施蒂尔里茨在继续思考:“如果我现在被他们发现,如果缀勒终于得知和我通电话的不是鲍曼,而是一个女人,那么我就断送了整个事业。那么我就没有机会阻止希姆莱在伯尔尼的阴谋。这太令人遗憾了,因为我在即将接近胜利时遭到了失败。” 施蒂尔里茨在一个路标旁减缓了速度,路标上写着:至鲁滨汉河滨街三公里。从这里前行经过波茨坦可以抵达巴贝尔斯堡。 “不,”施蒂尔里茨拿定了主意,“厨房里的茶碗挪动过位置,从这一点看来,缪勒的人白天来过我的住所。天晓得呢,也许为了我的‘安全’,他们会按照缪勒的指示回到我的住所去,特别是在这次电话之后。” “小姑娘,”他说着勐地踏了一下制动器,“坐到后排座位上去吧。” “出什么事啦?” “没出什么事。一切正常,小姑娘。现在一切都完全正常。现在我们俩是胜利者。不是吗?用蓝色窗帘遮住窗户,睡吧。我不熄火。我把你锁在我的汽车里面,谁也不会动你的。” “我们现在去哪儿?” “不远,”施蒂尔里茨回答说,“不太远。安静地睡吧。你应该好好睡一觉,明天还有许多急事需要奔走呢...” “什么急事?”凯特在后排座椅上坐舒服后问道。 “令人愉快的急事,”施蒂尔里茨回答说,同时他心想,“很难给她说清楚。她头部受了震盪,这不能责怪她。” 他在距离瓦尔特·施伦堡的单独宅院三栋房子的地方停下汽车。 “但愿他能在家里,”施蒂尔里茨像念咒似的重复着,“但愿他没有到瑙恩去见希姆莱,或者到霍赫利欣去见盖勃哈尔特,但愿他在家里。” 施伦堡果然在家里。 “支队长,”施蒂尔里茨没有脱外套,便急匆匆地说,他在施伦堡对面的一把椅子的边缘上坐下来。施伦堡穿一件暖和的睡衣,赤脚穿着一双拖鞋。施蒂尔里茨不由自主地注意到,他脚踝上的皮肤苍白而细嫩。“缪勒对沃尔夫在瑞士的使命有所了解。” “您疯了,”施伦堡说,“这不可能…” “缪勒建议我为他工作。” “缪勒为什么偏偏来建议您呢?” “大概,他已派人去追捕牧师;这是我们的生路,我应该到伯尔尼去。我去指导牧师的工作。您应该拒绝承认沃尔夫的使命。” “您到伯尔尼去,立刻动身…” “可是身份证呢?是否利用一下‘窗口’?” “这是愚蠢的。瑞士的反间谍人员会逮捕您;在战争即将结束的时候,他们需要讨好美国人和苏联红军。不,您到那里去找我们的人,为自己挑选一些可靠的身份证。我给他们打个电话。” “不必了。您写封信吧。” “您有笔吗?” “您最好用自己的笔写。” 施伦堡用手掌抹了扶脸,强作笑颜说:“我还没有睡醒--问题就在这里。” 第100页 作者:[苏]尤里安·谢苗诺夫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xinty665免费制作 第四节1945年3月14日6时32分 施蒂尔里茨驾驶着汽车向边界飞驶。他口袋里装着两份护照:他自己的护照和他妻子英格丽特。·冯·基尔施坦的护照。 通过德国的边防哨卡之后,他转过身来对凯特说:“现在好了,小姑娘。可以认为一切都结束了。” 这里已经是瑞士的领土。天空异常晴朗,没有一丝云彩。背后几十米以外,天空也是这样高不可测,空中同样悬挂着一轮在晨曦照下变成了谈黄色的月亮;在那透着绿意的橙黄色色的天空里,云雀同样感到凉意。那里的天空同样是美丽他天空,然而那是德国的天空,在那里,时刻都有可能出现盟国的异常漂亮的银色飞机;这些飞机每秒钟都可能投弹;炸弹随时可能给大地带来死亡。在最初的一瞬间,这些炸弹看起来好像是银白色的,躲在地面上观察投弹的人眼看着炸弹向他们的鼻樑落下来,转眼间就消失不见了,紧接着道旁乌黑的春天的烂泥腾空而起。这些杀人武器的速度是那些暂时还活着、但已孤立无援、濒临绝境的人们所无法看见的… 施蒂尔里茨驱车驶进伯尔尼。在穿过这座小城的时候,他在一盏交通信号灯下减慢了速度,因为旁边有几个孩子走过。他们边走边吃夹肉面包。此时凯特哭了起来。 “你怎么啦?”施蒂尔里茨问道。 “没什么,”凯特回答说,“我终于看见了和平,可他再也看不见了……” “可是对小男孩来说,一切可怕的东西现在都结束了,”施蒂尔里茨重复一句,“对于小女孩也同样…” 他很想轻轻地对凯特说几句安慰的话,他心中充满了柔情,但他却不知怎样用言词表达出来。有多少回,他默默地说着那些温柔、平静、断断续续的话语,那是对妻子萨申卡说的…那些多次重复的没有说出口的话语,要么变成了诗歌,要么转化为不曾爆发的、但又时时令他不安的内疚。 “应该只想未来,”施蒂尔里茨说,但他马上就意识到自己说了一句非常愚蠢、而且毫无用途的话。 “没有过去就没有未来,”凯特擦干了眼泪,回答说,“请原谅我……我知道,安慰一个痛哭流涕的女人是多么困难……” “不要紧……你哭吧……主要的是对我们来说,一切都结束了,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美好的意图 施蒂尔里茨想错了。在伯尔尼同施拉格牧师会面后他就明白了,他的工作还没有结束,相反地,这一切还仅仅是开始。他听了杜勒斯和党卫队代表戈根劳埃的谈话录音,便立刻明白了这一点。这盘录音带是牧师通过前首相布吕宁的亲信搞到的。两个仇敌交谈起来像好朋友,他们的注意力明显地集中于“俄国的危险性”。 送阿列克斯:对于已呈送的关于杜勒斯和沃尔夫会谈材料的补充材料。 兹送上杜勒斯与党卫队上校戈根劳埃公爵谈话的录音一份,我认为有必要提出以下想法: 1.我觉得,杜勒斯不会把他同党卫队接触的情况原原本本地报告自己的政府。大概他只向自己的政府报告他同希特勒的“政敌们”接触的情况。无论是戈根劳埃还是沃尔夫,都不属于这类人。 2.罗斯福不止一次地声明说,美国的目标和所有反法西斯同盟的其他国家一样,是敦促德国无条件投降。但是,杜勒斯却在谈论妥协,甚至主张保留法西斯主义的某些制度。从谈话录音中可以看出这一点。 3.任何同盟都是以结盟的成员国之间真诚相待为前提的。有时我认为杜勒斯进行这类会谈可能是为了试探德国人的意图,但我马上又不得不反驳我自己,因为任何一个侦察员都可以清楚地看出,这种接触对德国人有利,杜勒斯反而吃亏,也就是说,德国人从接触中更多地了解到美国的立场,相比之下,杜勒斯对希特勒的立场和意图了解较少。 4.我甚至认为,杜勒斯的侦察员已经开始同德国人一起进行“挑拨离间”。但是瑞士的报刊却公开称杜勒斯是总统的私人代表。有没有可能是罗斯福总统的私人代表在亲自组织“挑拨离间”呢? 结论:要么是西方国家的某些集团在耍两面派手法,要么是杜勒斯即将背叛作为反法西斯同盟成员国之一的美国的利益。 建议:必须使盟国们知道,我方已得知在瑞士进行的会谈的情况。我打算在近期内通过可靠的联络人员转告在此间举行的沃尔夫与杜勒斯会谈的新的详细情况。但是,我并不认为这种谈话是外交官们所了解的那种有步骤有计划的会谈。我把这种接触叫做单独谈判。情况紧急,必须採取一些紧急措施,以便挽救反法西斯同盟,使其最终摆脱来自两方面的挑拨离间。 尤斯塔斯 这份紧急情报发往总部之后,施蒂尔里茨便驱车到湖边去了。他想在那里享受一下宁静和孤独。他的情绪从来也没有象现在这么恶劣;他感到自己精神空虚,疲惫不堪。 他曾记得,1941年6月22日那一天,他经受了多么可怕的感觉。伦敦沉默了一整天。他记得,当他听到邱吉尔发表广播讲话的时候,他又是怎样松了一口气。虽然1941年夏天祖国遭受了极其严峻的考验,但施蒂尔里茨坚信(而且他的信念不是出自宗教狂热,而是一种合理的推断),无论通往胜利的道路多么艰险,但胜利是不可避免的。任何一个大国也经受不住在两个战场上进行的战争。 第101页 天才之所以成其为天才,是因为他的各种目标都是始终如一的,他的行为是合乎逻辑的。元首生活在自己制造的幻想的天地里,他那种不受监督的狂妄症註定要导致德意志民族的悲剧。 施蒂尔里茨从克拉科夫城回来以后,出席了罗马尼亚大使馆举行的招待会。招待会的气氛十分隆重。客人们脸上流露出快乐的神情,将军们胸前硕大的勋章闪烁着淡淡的光辉,仿照香槟酒配方酿造的罗马尼亚甜葡萄酒冒着气泡,一篇篇热情洋溢的致词确立了所向无敌的德国与罗马尼亚的军事合作。此刻,施蒂尔里茨感到自己仿佛置身于一座低贱的滑稽戏台上,那些攫取了政权的人们正在这里演出一场现实生活的神话剧,他们感觉不到自己脱离了现实,并且註定要失败。施蒂尔里茨认为,受到苏联和英国(施蒂尔里茨相信,在不远的将来美国也会参战)钳制的德国已经签署了自己的死刑。 对于施蒂尔里茨来说,明斯克、娘子谷或者考文垂所遭受的痛苦是共同的,那些为反对法西斯而战的人们都是他的战友。在荷兰和比利时,他曾两度冒着风险营救英国侦察员,而且未经任何人指示或者请求。他营救自己的战友,仅仅是履行自己士兵的职责。 当艾森豪和蒙哥马利的同事们渡过拉芒什海峡挽救了巴黎的时候,他为他们感到骄傲,当史达林在希特勒匪帮进犯阿登1期间向盟军提供援助时,他感到欣喜。他相信,我们这个被战乱、背叛、死亡和仇视折磨得精疲力尽的庞大而又狭小的世界,现在终于得到长久的安宁与和平,孩子们将忘记灯火管制时的遮光纸片的赛窜声,而成年人将忘记儿童的棺材。 施蒂尔里茨不愿意相信希特勒分子单独和盟国进行串通的可能性,不论这种串通的表现形式如何,在他本人面对面地遇见这种密谋之前,他是不会相信它的。 施蒂尔里茨可以理解,是什么原因促使施伦堡及其追随者去进行这种串通:是为了保命,害怕承担罪责;然而这些纯属个人的动机却用一些崇高的词藻伪装起来,说什么是为了挽救西方的文明,对抗布尔什维克的入侵。这一切施蒂尔里茨心里都很清楚,他认为施伦堡的举动是明智的,对于纳粹分子来说也是唯一可行的。但是,不论他怎样努力做到不偏不倚地看待问题,他仍然无法理解杜勒斯的立场,因为同希特勒分子会谈这一事实直接影响盟国之间的团结。 ◆1法国的一个省。——译者注 “如果杜勒斯不是政治家,甚至不是政客呢?”施蒂尔里茨继续在思考着,他坐在湖边的一张长凳上,弓着腰,往下拉了拉鸭舌帽遮住眼睛,此时他比往常更加感到孤独。“如果他确实是个喜欢冒险的赌棍,那时该怎么办呢?当然,他可能不喜欢俄国,可能害怕布尔什维克,但他毕竟应该明白,促使美国同我们发生冲突,这意味着要把世界推入人类歷史上尚未有过的最可怕的战争。难道野兽般的仇恨在这一代人身上表现得如此强烈,以至于他们总用一些陈腐观点来看待和平?难道那些老朽的政客和狡猾的侦察员真的能够促使我们和美国人正面交锋?” 施蒂尔里茨站起来,因为湖面上吹来一股刺骨的寒风。他感到浑身发冷,便回到汽车里去了。 他驾驶着汽车向普莱施涅尔教授下榻的“维吉尼亚”旅馆驶去。普莱施涅尔曾在明信片中写道:“维吉尼亚菸草在此地颇负盛名”。 “维吉尼亚”旅馆里冷冷清清,几乎所有的房客都到山里去了。滑雪季节即将结束。在这几个星期皮肤会晒成独特的古铜色,并且可以保持很长时间,所以多少有些条件的人都到山里去了。那里还有未化的积雪。 “我可以把几本书交给从瑞典来的那位教授吗,我想一不起来他叫什么名字了。”施蒂尔里茨向旅馆的看门人问道。 “从瑞典来的那个教授从窗户跳下去摔死了。” “什么时候?” “好像是前天早晨。您知道吧,他出去的时候乐呵呵的,可是再没有回来。” “真遗憾!……我的一个朋友,也是学者,要我把几本书转交给他,再把教授借他的书取回去。” “您打电话给警察局吧。他的东西全在那里。他们会把您的书归还您的。” “谢谢,”施蒂尔里茨回答说,“我就这么办。” 他驾驶着汽车穿过秘密联络点所在的那条街。窗台上摆着一盆花——这是报警的信号。施蒂尔里茨全明白了。 “我曾认为他是个胆小鬼”,他回忆道。他突然想像到一向不声不响、瘦小体弱的教授从窗户跳下去的情景。他心中暗想,如果他要尽快脱离德国,从容不迫地在这里自杀的话,那么他在自己生命的最后几秒钟经受了何等的恐惧,当然,那时盖世太保在追捕他。也许他们知道他不会招供,故意为他制造了自杀的假象?…… 作者:[苏]尤里安·谢苗诺夫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xinty665免费制作 第五节1945年3月15日18时19分 凯特和孩子们在旅馆的房间里刚刚入睡,施蒂尔里茨便服用了两片咖啡因,急匆匆地开着车赶去和施拉格牧师会面。这几天他几乎一直没有睡觉。会面是他事先打电话约定的。 第102页 牧师问道:“早晨我没敢谈自己的亲人。现在我不得不问问他们的情况:妹妹怎么样?” “您还记得她的笔迹吧?” “当然。” 他递给牧师一只信封。施拉格把简讯读了一遍:“亲爱的哥哥,谢谢你对我们的慈爱和关怀。现在我们住在深山里,在这里我们完全逃避了轰炸的恐怖。我们住在一位农民家里,孩子们帮助他们照料母牛。我们有吃有喝,有一种充分的安全感。求上帝保佑,但愿你意外遭受的不幸尽快结束。你的安娜。”。 “什么样的不幸?”牧师问道,“她指的是什么?” “我只好把您被捕的事告诉她了…在她面前,我的身份不是施蒂尔里茨,而是您的教民。这里是她的地址,等一切都结束了,您可以找到他们。这是他们的照片——现在您大概可以完全相信了吧。” 施蒂尔里茨把一张小小的供联繫用的照片递给牧师。他在山中拍摄了几张照片,但是当时天气不好,所以照片的效果相当差。牧师把照片打量了许久,然后对他说:“一般说来,就是没有这张照片我也相信您……您怎么这么消瘦?” “天晓得呢。有点疲倦了。怎么样?还有什么新闻?” “有一些新闻,不过我没有能力去评价它们。要么不再相信全世界,要么应该成为一个无耻之徒。美国人已经开始同党卫队谈判。他们信得过希姆莱。” “您有什么依据?这些材料您是从谁手里得到的?您有什么文件?不然的话,如果您掌握的只是一些传闻,那么我们将成为人家暗中散布的谣言的牺牲品。” “唉,”牧师回答说,“我非常希望相信美国人没有同希姆莱的人谈判。然而您已经读了我转给您的那些材料。现在这是…”他说着把几页写着密密麻麻的浑圆字迹的公文纸递给施蒂尔里茨。 沃尔夫:你们好,先生们。 众人的声音:您好,日安! 杜勒斯:我的同行们抵达这里是为了主持这次谈判。 沃尔夫:我们的谈判能够以如此有代表性的方式进行,我感到非常高兴。 格维尔尼茨:“有代表性的方式”这个词组很难译成英文… 沃尔夫(笑着说):我可以看出,格维尔尼茨先生在这次会见中担任翻译角色…… 杜勒斯:我认为,暂时还不需要称唿我的同行们的真实姓名。然而我可以告诉你们,党卫队的高级官员在开始同敌方谈判时没有提出任何个人的要求,这一点给我和我的朋友们留下了最良好的印象。 沃尔夫:我个人的要求是为德国人争取和平。 一个陌生的声音:这是一个士兵的回答。 杜勒斯:在这段时间内你们那里有什么新情况? 沃尔夫:凯塞林被召回元首的大本营,这是最令人不快的新闻。 杜勒斯:您认为这可能是…… 沃尔夫:依我看来,被紧急召回元首大本营的人都没有什么好结果。 杜勒斯:从我们掌握的材料来看,凯塞林被召回柏林是为了接受新的任命——西部方面军总司今。 沃尔夫:此事我已有所闻,但是材料暂时尚未得到证实。 杜勒斯:会得到证实的,并且在近期之内。 沃尔夫:既然如此,也许您可以对我说说凯塞林的继任人吧? 杜勒斯:是的,我可以说出他的继任人。他就是韦金霍夫上将。 沃尔夫:此人我了解。 杜勒斯:您对他的看法如何? 沃尔夫:一个勤勉可靠的军人。 杜勒斯:我认为,现在对法西斯德国军队的绝大多数将领都可以给予这样的评价。 沃尔夫:甚至对贝克和罗迈尔? 杜勒斯:这些人是德国真正的爱国者。 沃尔夫。至少,我没有直接接触过韦金霍夫将军。 杜勒斯。而凯塞林是否接触过他呢? 沃尔夫:作为戈林在空军的副手,凯塞林元帅几乎同韦金霍夫这一级的所有军事长官都有过直接接触。 杜勒斯:我们建议您去见凯塞林,劝他在西部战线投降,并且预企争取韦金霍夫同意在义大利同时投降,您怎样看待我们这个建议呢? 沃尔夫:这是一个冒险的步骤。 杜勒斯:难道我们大家不是在冒险吗? 一个陌生的声音:至少,您在西部战线同凯塞林接触会有助于形成一个明确而具体的印象:他是否同意投降。 沃尔夫:他在义大利已经同意投降,为什么在那里又要背叛自己的决定呢? 杜勒斯:您什么时候能够去西部战线拜访他呢? 沃尔夫:我已接到返回柏林的通知,但我推迟了行期,因为我们已约定会面… 杜勒斯:这么说,您回到义大利以后可以立即飞往柏林? 沃尔夫:是的。原则上说,这是可能的……但是… 杜勒斯;我明白您的意思。您的确冒着很大危险;大概,您担的风险比我们所有的人都大得多。然而,情况既然如此,我看也没有别的办法。 一个陌生的声音:有办法。 格维尔尼茨:您是谈判的倡议人。但是,在柏林大概有人会支持您。这可以使您找到拜访凯塞林的理由。 第103页 杜勒斯:如果您首先担忧的是德国的命运,那么在目前的情况下,它在某种程度上掌握在您的手中。 沃尔夫:当然,这个道理使我不能无动于衷。 杜勒斯;可以认为您愿意去西部战线拜访凯塞林吗? 沃尔夫:是的。 杜勒斯:您觉得有可能说服凯塞林投降吗? 沃尔夫:我坚信这一点。 杜勒斯;这么说,韦金霍夫将军会仿效他的做法? 沃尔夫:这要等我回到义大利之后。 格维尔尼茨:在韦金霍夫发生动摇的情况下,您可以对这里的事件产生影响吗? 沃尔夫:是的。不言而喻,在必要的情况下,您必须同韦金霍夫将军会面,在这里或者在义大利。 杜勒斯:如果您觉得这么做合适的话,我们愿意同韦金霍夫进行这种接触。预计您什么时候可以从凯塞林那里回来? 沃尔夫:我希望一切顺利。 杜勒斯:我希望一切顺利。 一个陌生的声音:我们都希望一切顺利。 沃尔夫: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一周之后我便可回到这里,给您和韦金霍夫带来德国西部军队投降的准确日期。我们驻扎在义大利的部队集群将在这个时刻之前宣布投降。 格维尔尼茨:请问你们的集中营里关押着多少人。 沃尔夫:德国设在义大利的集中营关押着几万人。 杜勒斯:在近期内他们会发生什么事? 沃尔夫:已经下达了杀害他们的命令。 格维尔尼茨:当您不在的时候这项命令会付诸实施吗? 沃尔夫:会的。 杜勒斯:能否採取一些措施阻止这项命令实施呢? 沃尔夫:道尔曼上校将接替我的工作。我像相信自己一样相信他。我郑重地向你们保证,这项命令不会实施。 格维尔尼茨:先生们,我们到露台上去吧,我看见那里已摆好桌子。在那里继续谈话会愉快一些,这里太闷了… 作者:[苏]尤里安·谢苗诺夫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xinty665免费制作 第六节1945年3月16日23时28分 这天夜里,凯特带着两个孩子动身去巴黎,车站上静悄悄的,空无一人,大雨涝沦。机车无精打采地吐着烟雾,发出断断续续的有节奏的突突声。湿滚滚的柏油马路上浮动着路灯弯弯曲曲的倒影。凯特一直哭个不停,因为这些天的极度紧张一旦松弛下来,埃尔温便浮现在她的眼前,一刻也不肯离去。她恍惚看见埃尔温一直站在屋角里的收音机后面,还是原来那个老样子,那些天,当他没有机会同莫斯科取得联繫的时候,他总是喜欢修理那些收音电唱两用机… 施蒂尔里茨坐在车站上的一家小咖啡馆里,紧靠着宽大的玻璃窗,他从这里看得见整个列车。 “先生,吃点什么?”面带笑容的胖乎乎的女服务员问。 “请来一份酸牛奶,一杯咖啡。” “带牛奶的咖啡。” “不,我想喝一杯不加牛奶的咖啡。” 女服务员给他端来一杯咖啡和冒着泡沫的酸牛奶。 “要知道,”施蒂尔里茨负疚地笑了笑说,“我不吃带泡沫的酸奶。我从小就有这个习惯。我要的是普通的酸奶,一般的半杯酸奶。。 女服务员回答说:“噢,对不起,先生--” 她打开价格表,迅速地翻了翻。 “我们有八种酸奶,有带泡沫的,有带果汁的,有带干酪的,但我们这里没有您要的普通酸奶,请原谅我。我去找厨师,请他为您想想办法。我们这里人不吃普通酸奶,不过我可以尽力而为…” “他们这里人不吃普通酸奶,”施蒂尔里茨心想,“可是在我们那里,人们连做梦都想吃普通的面包皮。这里是中立国,所以有八种酸奶;人们最喜欢吃带泡沫的酸奶。看来保持中立的确不错。无论是对个人还是对国家……只是许多年过后:你才会突然明白:当你保持中立,吃带泡沫的酸奶时,主要的东西被你忽略过去了。不,永远保持中立是非常可怕的。见鬼去吧。怎么可能保持中立呢?如果我们在史达林格勒城下不粉碎希特勒的进攻,那么他肯定会占领瑞士,那时中立地位就会连同带泡沫的酸奶统统完蛋。” “先生,这就是普通酸奶。它的价格稍贵一些,因为价格表中没有这种酸奶。” 施蒂尔里茨突然笑起来。 “好吧,”他说,“这没关系。谢谢您。” 火车缓缓开动了。他望着从眼前掠过的一个个车窗,终究没有看见凯特的面孔。大概她像耗子似的带着孩子躲在包厢里。 他目送着渐渐远去的列车,从餐桌后面站起来。他最终也没有吃完那份酸奶,只匆匆地喝了一杯咖啡。 莫洛托夫定于晚上八点钟在克里姆林宫会见英国大使阿契巴里德·凯尔先生。莫洛托夫不打算会见美国大使哈里曼,因为他知道凯尔是一个富有经验的谍报领导人,同他谈话用不着带有过多的渲染成分(哈里曼谈话往往带有这种成分)。 莫洛托夫用拇指和食指在“卡兹别克”牌香菸的过滤嘴上掐了三下,然后点着烟抽了起来。他是一个有名的菸鬼,尽管他从来不曾贪婪地吸菸。他那双锐利的深色眼晴在夹鼻眼镜镜片后面忧郁而机警地闪烁着。他对凯尔十分冷淡。谈话时间很短。凯尔看了看人民委员的译员巴甫洛夫交给他的照会,回答说,他立刻将此照会的全文报告国王陛下的政府。 第104页 大函收悉…关于德国将军沃尔夫和亚歷山大元帅的司令部军官们在伯尔尼举行谈判一事,我应奉告贵大使,苏联政府认为此事不是误会,而是比误会更令人不愉快的事。 从您3月12日来函以及随函寄来的亚歷山大元帅3月11日致联合司令部的电报可以看出,德国将军沃尔夫及其随行人员已抵达伯尔尼,同其美联军指挥部的代表商谈德国驻义大利北部军队投降事宜。当苏联政府声明指出苏军指挥部代表有必要出席这种谈判时,竟遭到对方无理拒绝。 由此可见,在伯尔尼,在两个星期的时间里,以德军指挥部代表为一方,以英美联军指挥部代表为另一方,正在背着承受了对德战争的主要负担的苏联进行谈判。苏联政府认为,这是完全不能容许的… 维·莫洛托夫 作者:[苏]尤里安·谢苗诺夫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xinty665免费制作 第七节 施蒂尔里茨报告了沃尔夫和杜勒斯会谈的详情之后,鲍曼的反应是出人意料的。他感到喜悦,这种喜悦又带有一种復仇心理。作为一个善于分析问题的人,他能够理解,他这种喜悦心情很像爱吃醋的容颜渐老的女人所特有的那种嫉妒心。 鲍曼相信精神疗法。他几乎从来不吃药。他生病时就把衣服脱光,强迫自己进入恍惨状态,然后把一股意志力集中干身体上生病的部位。他用这种方法可以在一天之内治癒滤泡性咽呷炎;息了感冒他也支持着,从不躺下。他善于医治自己的嫉妒心,克制内心的忧伤,谁也不曾知道,他从青年时代起就患有忧郁症,发作起来非常可怕。他同样善于医治自己这种突然爆发的不体面的喜悦。 “我是鲍曼,”党务办公厅主任拿起话筒说,“您好,卡尔登勃鲁纳,请您到我这里来一趟,立刻就来。” “是的,”鲍曼继续想道,“应该慎重行事,这件事通过卡尔登勃鲁纳去办。但我对卡尔登勃鲁纳什么话也不说。我只是请求他再次把沃尔夫召回柏林。我可以对卡尔登勃鲁纳说,据我得到的情报,沃尔夫背叛了帝国元首的事业。我请求他不要把此事透露给我的朋友希姆莱,以免他那空虚的心灵遭受刺激。我命令卡尔登勃鲁纳把沃尔夫拘禁起来,强迫他说出真情。等到沃尔夫招供之后,把他的供词记录下来,由卡尔登勃鲁纳亲自把供词放到我的桌子上,我再把这份供词拿给元首看,那时希姆莱就完蛋了。那时就只有我一个人留在元首身边。戈培尔是个歇斯底里病患者,他算不了什么,以后我知道的情况他就不知道了。他有许多思想,但是没有钱。我要把他的思想和党的钱财统统掌握在自己手中。我不会重复他们的错误,因为未来的胜利是属于我的。” 像任何一个在元首领导下效劳多年的机关工作人员一样,鲍曼在思想方法上经常犯“个错误:他认为自己是万能’伪,什么事都难不住他,他认为自己对一切事物的理解力远远超过了他的对手们。鲍曼认为自己是国家社会主义运动的思想组织者,他瞧不起那些具体而琐碎的工作。总之,他对构成“职业化”概念的一切东西抱蔑视态度。 他在这一点上吃了亏,不言而喻,卡尔登勃鲁纳没有向希姆莱透露任何消息,因为这是帝国党务办公厅主任的命令。他再次命令立刻把卡尔·沃尔夫从义大利召回柏林。在庞大的帝国中央保安局机关内部,什么事也逃不过缪勒和施伦堡的密切监视。卡尔登勃鲁纳手下的一名无线电报务员早已被施伦堡的人收买,此人把发往义大利的绝密电报的内容报告了不公开的上司。“监督沃尔夫飞回柏林。”施伦堡明白了:情况紧急!后来发生的事情要简单一些,因为谍报机关要弄清沃尔夫飞抵柏林的准确日期并不困难。那一天,在杰姆佩尔霍夫机场上,有两辆汽车等候着他。一辆是带有装甲的囚车,车里坐着盖世太保地下监狱的三名暴徒。而另一辆汽车里坐着党卫队支队长兼政治侦察局局长瓦尔特·施伦堡。于是,三名表情呆板的黑衣暴徒和文雅、漂亮、风度翩翩的施伦堡(他故意在这一场合穿上精緻的将军服)一起向飞机舷梯走去。这时舷梯已靠在“道尔尼耶”号飞机的客舱门口,暴徒们还没有来得及拿出手枪,施伦堡的强壮的手指已紧紧握住沃尔夫那双冰凉的手。 在这种情况下,狱卒们不敢冒险逮捕沃尔夫,只是严密监视施伦堡的汽车开往何处。施伦堡把党卫队高级总队长沃尔夫送到弗格利亚恩将军的住所。弗格利亚恩是希姆莱派驻元首大本营的私人代表,此时希姆莱已经赶到他的住所,但是并非这一原因阻止了鲍曼的进攻,而是另一个情况阻止了他:弗格利亚恩同埃娃·布朗的妹妹结了婚,因此他便成了希特勒的直系亲属。元首在吃茶的时候甚至称唿他“我亲爱的连襟兄弟”…… 希姆莱把收音机开到最大音量,然后向沃尔夫大声喊道:“您把整个行动搞砸锅了,把我置于挨打的地位,您明白这一点吗?!鲍曼和卡尔登勃鲁纳是怎么得知你们谈判的消息的?!那个坏蛋缪勒的密探怎么把情报摸得一清二楚?!” 施伦堡等着希姆莱大喊大叫一通之后,才十分平静地低声对他说:“元帅,您大概记得吧,这件事的全部细节都是我一手安排的。我已把此事的掩盖工作安排妥当。我为沃尔夫编好了一个假履歷,我就说他已打入阴谋分子内部,这些阴谋分子的确正在伯尔尼寻找单独觏和的途径。在这里我们可以把全部细节讨论一下。现在我口授,由沃尔夫向您写一份有关我们党卫队的侦察机关揭露他们同美国人进行秘密谈判的报告。” 第105页 希姆莱、施伦堡和沃尔夫从元首的住所走出来时,鲍曼就明白自己输了。鲍曼握着沃尔夫的手,对他的“勇敢和忠实表示最诚挚的谢意”,同时他在琢磨有没有必要把施蒂尔里茨召回来,与这个在伯尔尼背叛了元首的白脸恶棍沃尔夫当面对质。希姆莱战胜了鲍曼,泰然自若地领着两个匪徒走开了,可是鲍曼还在想这件事。 他始终做不出明确的决断,这时他回想起缪勒。 “是的,”他拿定主意,“我应该把此人找来。我要同缪勒讨论一下各种可能性,关于施蒂尔里茨的情况我也同他谈谈。反正我还有一个优越条件。那就是施蒂尔里茨的情报。可以在党内审判沃尔夫的时候播放这些录音带。” “我是鲍曼,”他瓮声瓮气地对电话员说,“通知缪勒到我这里来一趟。” 约·维·史达林主席致罗斯福总统先生的亲笔密信 1、……我从不怀疑您的诚实和可靠,就像我不怀疑邱吉尔先生的诚实和可靠一样。我这里要说的是,在我们通信的过程中,我发现我们在对待一盟国可以对另一盟国採取什么行动,不可以採取什么行动的问题上是有分歧的。我们俄国人认为,在目前的形势下,各个战场上的敌人都不可避免地面临着投降,一盟国在同德国人就受降问题进行任何会晤时,都应该保证另一盟国的代表参加这一会晤。至少,在该同盟国要求参加这一会晤时,必须无条件 地满足其正当要求。然而美国方面和英国方面的人士却不这么想。他们认为俄国人的观点是不正确的。鑑于这一点,他们拒绝俄国人参加在瑞士举行的同德国人会晤的正当权利。我已给您写过信,我认为在这里有必要重复一遍,如果俄国人处在类似的位置,他们决不会拒绝美国人和英国人参加这种会晤。我继续认为俄国人的观点是唯一正确的观点,因为这种观点排除了相互怀疑的任何可能性,并且杜绝了敌人在我们中间散布不信任的可能性。 2.把西部战场上的德军没有进行抵抗仅仅解释为他们已被打垮,这种说法是难以令人同意的。德国人在东部战场上现有147个师。他们本来可以在不影响其事业的情况下从东方战场撤走 15—20个师,以增援西方战场的军队。然而德国过去和现在都没有这么做。他们为了守住捷克斯洛伐克的一个不大为人所知的杰姻利亚尼察车站,还在继续疯狂地同俄国人作战,其实这个车站对他们来说是毫无价值的。但是,不做任何抵抗就放弃地处德国中部的重要城市如奥斯纳布吕克、曼海姆、卡赛尔,您应该承认,德国人的这种举动是十分古怪的,不可理解的。 3.至于我的情报人员,我可以向您保证,他们都是非常诚实、谦虚的人,他们一丝不苟地完成自己的职责,他们不打算侮辱任何人。这些人都经过我们多次实际考察…… 施蒂尔里茨收到了施伦堡要他返回德国的命令:急需他亲自向元首报告他在阻止叛徒施拉格在伯尔尼进行的背叛性谈判方面所做的工作。 施蒂尔里茨无法动身去柏林,因为他每天都在等待总部派来的联络员。没有可靠的联络手段,就不能继续开展工作。联络员的到来还意味着凯特一切顺利,说明他的情报已送到国防委员会和中央政治局。他经常购买苏联的报纸,并且常常感到不胜惊讶:祖国的同胞们都以为德国的日子已屈指可数,竟没有预料任何意外的可能性。 尤其是现在,他洞察了同西方谈判的秘密,从内部了解到德国军队和工业潜在的实力,他比谁都害怕悲剧式的意外结局。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心头的忧虑也在加重。 他知道,返回柏林就意味着把绞索套在自己脖子上。单枪匹马地返回那里去送死是毫无价值的。施蒂尔里茨已经学会以旁观者的身份考虑自己的生命,恰如考虑某个与他毫不相干的范畴似的。有了可靠的联络手段,可以随时同莫斯科取得联繫,那时返回德国才有意义。否则,他便可以退出歷史舞台了,因为他已经完成自己的任务。 作者:[苏]尤里安·谢苗诺夫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xinty665免费制作 第八节1945年3月17日22时57分 他们按照约定时间在一家夜酒巴会面。一个轻佻的女郎缠住施蒂尔里茨不放。这女郎生得胖乎乎的,漂亮的姿色带着放荡的痕迹。她已经喝得醉醺醺的,一直在对他窃窃私语:“人们谈起我们这些数学家,都说我们是冷酷无情的人!这是谎言!我在爱情方面是爱因斯坦!我想和您在一起,两鬓斑白的美男子!” 施蒂尔里茨怎么也摆脱不掉她;此时,他已经根据菸斗、公文包和钱夹认出了联络员,他应该走上前去接通关系,但他怎么也摆脱不掉这个女数学家。 “你到街上等我吧,”施蒂尔里茨说:“我马上就出去。” 联络员转告他说,总部不能坚持要求尤斯塔斯返回德国,因为总部深知在业已形成的局势下返回德国凶多吉少,再说这样做可能会使他面临某种威胁。然而,如果尤斯塔斯感觉自己还有力量,那么总部当然对他返回德国表示关注。因此,总部决定,这个问题的最终解决方案由尤斯塔斯同志酌情处理,同时通知他,鑑于他在破获“纵横字谜”行动方面创建的功勋,总部指挥机关已向国防委员会和最高苏维埃主席团提出关于授予他苏联英雄称号的报告。如果尤斯塔斯同志认为有可能返回德国,那么总部将为他安排联络人——两名已在波茨坦和维丁定居的无线电报务员调来供他使用。这是两个大有希望的据点,他们于两年前暂时停止了工作。 第106页 施蒂尔里茨向联络员问道:“您的时间怎么样?如果有十分钟,我就可以写一封简讯。” “十分钟时间我是有的,我赶得上去巴黎的火车。只是……” “我用法语写,”施蒂尔里茨微微一笑,“用左手写,并且不写地址。总部知道我家的地址,那里会有人转告您的。” “同您谈话令人害怕,”联络员说,“您是个明察秋毫的人。” “我算什么明察秋毫的人……” 联络员给自己要了一大杯橙汁,然后抽起烟来。施蒂尔里茨发觉他不会抽菸,大概不久前刚开始抽菸,对雪茄菸还不大习惯。只见他不停地用手指挤一挤菸丝,仿佛他抽的是一支自卷的马合烟似的。 “如果告诉他,他会生气吗?”施蒂尔里茨心想,他从笔记本里撕下三页纸。“让他生气好了,应该告诉他。” “朋友,”他对联络员说,“抽雪茄的时候,您要记住,它不同于一般的香菸。” “谢谢,”联络员回答说,“但是在我生活的地方。现在人们都这样抽雪茄菸。” “这没关系,”施蒂尔里茨说,“您这回算是驳倒我了。好样的。别生气。” “我不生气。相反地,我十分珍视您对我的关怀……” “关怀?!”施蒂尔里茨反问一句,他不禁吃了一惊,因为他没有马上回想起这个俄语词彙的意思。 “我亲爱的,”他开始写信,“我原以为近日内我们便可见面,但是现在看来,我们要稍晚一些才能相会……” 他请求联络员稍等一会儿,他决定马上给妻子写一封简讯。此刻,一幕幕幻景从他眼前掠过:在海参葳的“凡尔赛”饭店他同她初次见面;在海湾的岸边散步;在那个闷热的八月的一天,他们第一次外出郊游,那天一大早就好象要下雨,天空变得阴沉沉的,悬挂着淡紫色的云彩,天边显得微微发红,远方的天际和大海连接在一起,白茫茫一片,仿佛处在白炽状态。 他们在渔民们身旁停了下来。渔民们的帆船按照日本渔船的样式漆成蓝红黄三种颜色,只是船头上的装饰图案不是飞龙,而是一些淡褐色头髮的蓝眼睛美女。 渔民们刚刚从海上归来,等待着赶集回来的马车。他们打捞了不少又肥又大的阔嘴巴的金枪鱼。一个十三四岁的小男孩在煮鱼汤。篝火显得黄橙橙的,大概由于天气太热的缘故,草地、大海、天空、甚至篝火都改变了颜色。若在别的季节篝火应该是殷红中带点淡蓝色,并且明显看得见跳动的火苗。 “鱼汤好喝吗?”当时他问道。 “鱼汤很肥,”渔业组长回答说,“喝了可以使人长高、变嫩。” “这是怎么回事?”萨申卡吃惊地问道,“能使人变嫩?” “您喝了它可以变年轻,”老头儿回答说,“变健壮……既然年轻了,也就变嫩了。别嫌不好吃,请尝尝吧。” 老头儿从人造革靴筒里抽出一只小木勺,把它递给萨申卡。 此时伊萨耶夫的心缩紧了,他担心这位总参谋部上校的美貌女儿、女诗人会拒绝“品尝”鱼汤,或者嫌恶地打量一番没有沖洗的木勺,然而萨申卡说了一声谢谢,喝了一口,眯缝起眼晴说:“天哪,味道鲜美极了,马克西姆·马克西梅奇!” 接着她向渔业组长老头儿问道:“能让我再喝点吗?” “喝吧。小姐,喝吧,”老头儿回答说,“这鱼汤我们喝惯了,大海在娇惯我们。” “您说得真好,”萨申卡吹着烫嘴的鱼汤说,“说得好极了,老爷爷。” “您过奖了,小姐,”老头儿笑起来,露出一排大黄牙,“我说的是实话,心里怎么想嘴里就怎么说。” “所以您的话很有意味,”萨申卡一本正经地说。 “不陈旧。” 老头儿又笑起来。 “说话还有陈旧的?戈比才会陈旧呢,从这个人手里塞到另一个人手里,越用越旧,而说出的话就像空气,没有重量,随意飞来飞去……” ……那天晚上,他和萨申卡一起去看一个画展的开幕式:展出了一批十七世纪的绘画作品。这些杰作是工厂主布林涅尔和帕甫洛夫斯基从伊尔库茨克和赤塔的陈列馆里买来的。 总理的弟弟——外交部长尼古拉·狄奥尼西耶维奇·梅尔库洛夫[此人是当时的远东反动政府的头目]前来出席开幕式。他全神贯注地欣赏着一幅写生画,不时地啧啧称赞,然后说道:“我们的蹩脚文人们胡诌说,我们是野人,没有文化!你们来欣赏一下吧,这些画是二百年前画的!画得形象极了,每一个细节都画得十分逼真,如果画的是田野,就令人觉得飘溢着麦香,而不是那种抽象的方块勾。” “是方块j,”萨申卡不由自主地纠正他说。她的声音很低,仿佛是在自言自语,但是伊萨耶夫听了她的话,轻轻地捏了捏她的手指。 部长走后,大家吵吵嚷嚷地来到隔壁的大厅里,这里已经为记者们摆好饭菜。 第107页 “据说我们的领导人没有一个知识分子!”一个记者大发议论,“梅尔库洛夫算是文化水平最高的!有教养,有学问,是个知识分子!” 施蒂尔里茨想写信告诉她,他至今记得他们在原始森林里的一个小茅屋里度过的那个夜晚,那时她坐在云母小窗旁边,一轮明月挂在当空;小窗上的冰花在月光下显得毛绒绒的,屋里舒适而且安静。在那个忐忑不安的悲痛的夜晚,命运赠与他的安宁是他以前从未体验过的…… 他想告诉她,他常常试着描绘她的面孔,有时用铅笔,有时用水彩颜料。有一次他试着给她画一幅油画,但是第二天他就把画布撕毁了。看来萨莎本身与油画浓艷明快的特色格格不人。油画要求肖像不仅要相似,而且要有必不可少的完整性,然而离别之后,施蒂尔里茨心目中的萨申卡每天都有新的变化。许多年过后,他回忆她十七岁时所说的那句话,还为她那深刻而委婉的思想以及在对话人(不管他是什么人)面前流露的羞怯而尊重的态度感到吃惊。那时她竟对宪兵们说:“我真替你们惭愧,先生们。你们的怀疑是不道德的。” 施蒂尔里茨想在信中告诉她,有一次他在巴黎的一个旧书摊上偶然发现一本已被人翻烂的小书,书中有这样一段话:“我渴望着回家,回到时时牵动我愁绪的宽敞的住所里去。我进了屋,要先脱大衣。这时我忽然醒悟过来,街灯照亮了我的脸……” 读完这几行之后,施蒂尔里茨哭了。这是他平生第二次流泪。第一次流泪是在他首次作为肃反工作者从国外出差归来,他见到了父亲的坟墓。老父亲同普列汉诺夫一起参加革命,一九二一年春天被哥萨克白匪绞死。当墓前只剩下他一个人时,他像孩子似的大哭起来,悲伤地抽搭着,但他并不为此感到害臊。他觉得,他应该把悲痛化作纪念铭刻在自己心中。他父亲是属于人民大众的,然而对爸爸的纪念却只属于他一个人。这是一种特殊的纪念,施蒂尔里茨不愿意也不可能让任何他人去理解它。然而那次在巴黎的旧书摊上,连他自己也没有料想到他会突然哭起来,他在这几行字中间看到了他所渴望的那种情感,但他有生以来还从未体验和经受过这种情感。他从这几行字里面看见了他所清晰地想像到的一切,他对这一切梦寐以求,但却一分钟也没有得到过它。 现在,他怎样才能告诉萨申卡,那年秋天——他准确地记得那个日子和那个时刻:1940年10月17日,他穿过弗里德里希大街,突然看见了萨申卡,他的手顿时变得冰凉;于是他径直向她走过去,在这一瞬间他忘记了他不应该这么做。他听见了那个女人的声音,才明白她不是萨申卡,但他依然紧跟着那个女人走去,直到她两度转过身来:先是吃惊,而后是生气。 他怎么告诉她,那时他曾三次请求总部把他调回去,总部答应了他的要求,但是不久战争就爆发了…… 现在,短短的几行宇怎能容纳得下从他眼前掠过的一幕幕往事呢? 于是他开始把帕斯杰尔纳克的诗句译成法语,以散文的形式写下来,但他后来明白过来,他不能这样做,因为狡猾的敌人会把这些诗作为这个小伙子的罪证。此时,小伙子正在喝橙汁,一边抽着雪茄菸,他抽菸的风度在他所生活的地方现在很时髦。施蒂尔里茨把这张纸装进口装里(他不由自主地察觉到,在汽车里烧掉它最方便),然后他在刚开始写的那几行字下面补了一句:“我想,这在不远的将来会实现的。” 此时此刻,他不知该如何告诉妻子去年夏天他在克拉科夫同儿子萨沙会面的事。不知该怎么告诉她,儿子现在已长大成人,住在布拉格,他常常痛苦地思念她和儿子。他不知该怎样向她倾吐自己的爱情和忧伤,因为她不在他身边,他苦苦地等待着重逢的日子。语言只有在写成圣经或者普希金的诗句时才是最有力的……现在它们是垃圾,仅此而已。施蒂尔里茨在信尾写道:“吻你,爱你。” “语言怎能表达我的优伤和爱情呢?”他继续想道,“我这些语言已陈旧不堪,像破旧的钱币。她爱我,所以她相信我这些破旧的钱币……” “我无法告诉她,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太少了,所以她久久地怀念着我们在一起的日子。她深深地爱着身在远方的我,——我能否在信中给她谈这些呢?” “要知道,”施蒂尔里茨把这几页纸放进口袋里,对小伙子说,“您是对的,不值得让您带着这封信三次经过别国的边界。您是对的,请原谅我占用了您的时间。” 作者:[苏]尤里安·谢苗诺夫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xinty665免费制作 第九节1945年3月18日16时31分 致帝国中央保安局四处处长、党卫队高级总队长缪勒的信。 布拉格。 机密。 列印两份。 我亲爱的高级总队长: 接到元首关于把每一座城市和每一栋房屋都变成不可攻克的堡垒的具有歷史意义的命令之后,我重新研究了布拉格的局势。布拉格应该与维也纳一样,成为阿尔卑斯山脉的一座多面堡,成为与布尔什维克决战的中心。 第108页 为把布拉格变为即将开始的会战的前哨阵地,我已吸收陆军侦察局上校别尔格参加此项工作。据我所知,由于他积极参与审理民族敌人卡纳利斯的案件,您对此人是了解的。他之所以给予我现实的帮助,还因为被我们收买并且受到党卫队总部机关的联队长冯·施蒂尔里茨高度评价的俄国间谍格里珊契科夫同他一道工作。这个格里珊契科夫现在正在十分积极地考察从符拉索夫将军的集团军投降过来的人,并且为我编写了一些非常重要的专案材料。 既然这两个人的工作关系到帝国的最高机密,所以我拟请您对别尔格上校和问谍格里珊契科夫做进一步考察。 我还冒昧地请求您抽暇把属于四处工作范畴内的与布拉格枢纽站有关的各种情况通知我,同时我深知。我的职责是不能与您所担负的准备迎接我们最后胜利的伟大工作相提并论的。 希特勒万岁! 您的克吕格尔 缪勒迷惑不解地读完了这封信,怒沖沖地对它做了批示: 送艾斯曼。我过去和现在都不认识什么别尔格,更不认识俄国人格里尚契科夫。您组织人检查一下,不要再因为这些琐事来打断我的重要工作。 缪勒 艾斯曼收到这个文件马上读一遍,他读到俄国人格里珊契科夫受到施蒂尔里茨的高度评价的地方停顿了一下。 艾斯曼立刻给档案室挂了电话:“请把有关施蒂尔里茨的克拉科夫之行以及他同劣种人接触的全部材料给我准备一下,一个字也不要漏掉……” 作者:[苏]尤里安·谢苗诺夫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xinty665免费制作 第十节1945年3月18日16时33分 “霍里赫”牌小汽车的发动机发出均匀而有力的突突声。公路旁边的一块蓝白两色路标指示距离柏林二百四十七公里。冰雪消融了。地面上覆盖着赤褐色的橡树叶子。森林中充满清新的淡蓝色的空气。 收音机里正在播放玛丽卡·洛克的歌曲: “四月里的十七个瞬间,永远留在你心里。 我相信,我们的四周将永远荡漾着音乐,欢乐的树木将翩翩起舞。 只是那只被急流冲去的海鸥,眼看着要葬身海底,你却无力相救……” 施蒂尔里茨紧急剎住汽车。此刻,公路上没有车辆通行。于是他没有把自己的汽车靠到路边上,却把它抛弃在公路中央。 他走进一片针叶林,在地上坐下来。 在这里,第一批怯生生的嫩绿的小草已经破土而出。施蒂尔里茨小心翼翼地用手在地上抚摸了一会儿。 他在地上坐了很久,不停地用两手抚摸着土地。 他知道,同意返回柏林意味着他要去做什么。所以他有权久久地坐在春天寒冷的土地上,用双手抚摸着土地…… 1968年写于莫斯科一柏林一纽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