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河枪声》 第1页 [军事小说] 《运河枪声》作者:阜城金秋【完结】 第一章  张光前站在高高的运河大堤上,望着滚滚的运河水和不远处传来的汽艇声沉思着。敌人实行了三光政策,斗争更加残酷了,有人悲观失望,动摇了;有人投敌卖国,当了可耻的叛徒。特别是县委强调化整为零,把大部分枪枝收缴埋藏以来,五区的游击工作陷于瘫痪被动挨打的局面。前天区小队两名队员被敌人杀害了,今天早上埋藏的枪枝又被敌人起走了。从广大老百姓的脸上看出了悲观、失望及恐惧,再这样下去我这个区小队副队长也真成了光棍一条了,要枪没枪,要人没人,整天被敌人追得东躲西藏。不行,我得去找队长和区委刘书记。他想到这儿,望一眼鬼子汽艇上的太阳旗和鬼子头上的钢盔,大步走下大堤。敌人的巡逻车和巡逻队以及夜袭队特务,随时都会出现在路上、田野和村庄里。张光前警惕地走着,穿过一片庄稼地,来到一条大路边。这是通往东光县城的大路,路上没人,他伏在路边浓密的庄稼地里等了会。从西边来了几个骑自行车的人,他知道这是驻准备据点的特务队。这些傢伙整天到处抓人,无恶不作,真恨不得干掉他们,可自己赤手空拳,硬拼是不行的,他嘆了口气,只好眼睁睁看着他们说笑着,从面前走过。突然一个特务下了车,支上车子,跳到沟里,对着张光前就尿。此刻他们相距只有二三米,特务身上挂了一把盒子枪,歪戴礼帽,敞着怀,嘴里叼一支烟,眯起一双细长的眼睛,尿出了一条长长的抛物线。张光前双眼紧盯住他后背的枪,又见特务们骑出三十多米了,心想这可是夺枪的大好时机,于是他趁特务转身扎腰的时刻,顺手抓起身旁的一块砖头,一个勐虎扑食,蹿到特务身旁右手狠狠地向特务头上砸去。一下正砸在特务的后脑勺上,特务还没弄清是怎么一回事就叫了一声,双手捂头重重地倒下了。 “八路!”前边一个特务正好回过头来,立时大喊一声跳下车,开了枪,子弹从张光前的身旁飞过。他不敢怠慢,迅速从特务身上抓过枪,抬手“啪啪”向特务们开了两枪,就地一滚,滚到地边,跑进深深的玉米田里去了。 张光前甩掉了特务们,绕了一个很大很大的圈,确信没人跟踪了,才穿过公路悄悄地来到漫河村,走进一家很标准的土坯四合院。屋里,区委书记兼区小队指导员刘康生、小队长徐光军以及坐镇五区工作的县委组织部郭部长正在研究工作。他们围坐在小炕桌上,见副队长张光前进来,腰里插一支崭新的盒子,立即站起身相互握了手,又问了最近的情况。等他讲完,县组织部郭部长紧锁双眉在屋里来回踱着步子。他知道上级的指示必须绝对执行,可从各方面传来的情况来分析,形势越来越严重了,对我们的工作也越来越不利了。我们的党歷来坚持是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具体对待。正如张副队长说的,如果再这样下去,枪丢了,人散了,我们都成了光棍一条了。看来我们必须恢復区小队。他踱到窗前,透过窗子上的小孔看着街上偶尔走过的人,沉思了会儿,转身大步回到桌边,坚定地说:“刚才我们分析了形势,又听了张光前同志的情况介绍,我们不能再被动挨打了,必须召集分散的队员,恢復区小队,打击敌人。” “可我们的枪呢?”张光前双手一伸说,“战士们的枪被敌人起走了,郭部长,县委能不能给我们弄一批枪来?” 郭部长望着这位土生土长的农民战士,他喜欢他的胆大心细、勇敢果断、不怕牺牲的精神,笑了笑,点燃一袋子老旱菸,吸了口慢慢喷出,让那股烟雾从脸前慢慢升起,沉了会儿才说:“县委哪里去弄枪啊。”他举起手坚定地挥了下,走近张光前,拍拍他腰间的手枪又接着说,“我们还得是羊群里丢了羊群里找。” 一席话把大伙都说乐了,都说:“对,咱们不吃现成的饭,向张队长那样自己动手向敌人要。” “我们先从哪儿下手呢?”郭部长望着几位战友,走到桌边,打开阜东县区域图,从区驻地向四处寻找、最后把目光集中在连镇据点上,而后说,“最近连镇伪警察所长活动很疯狂,经常出来抓人。特别是见有点儿姿色的女人姦污后送给日本人,民愤极大。为此县委也多次研究准备除掉几个罪大恶极的傢伙。”他直起身,再次点燃一袋烟,端起桌上的一杯白水喝了口。“前几天,我们的人化妆进了连镇,不想被他发觉,现在不知下落。”他回踱着步子,慢慢地说,“枪是我们战士们的命根子,没有枪就没有了生命,虎穴夺枪,是个胆大心细的行动,怎么个夺法?”他回头看了看他们,见三人正细心地听他谈话,笑了笑又说,“我们的目的是夺枪武装自己,而不是端鸡笼,拔钉子,所以活动要隐藏,目标越小越好。” “对!”徐队长接过话头,望着郭部长说,“这回我们先摸摸水的深浅,人员越精干越好。”他回头看了看刘书记和张光前,坚定地说,“郭部长,这件事,就交给我们去干吧!” “不,”郭部长摇了摇头,坚定地说,“还是我们几个一块去,一旦发生意外也好有个掩护。就这样吧。晚上我们去龙湾村集合。” 第2页 夜幕又一次来到了龙湾村。张光前三人站在村边的路沟里,焦急地望着漫河村的方向,等着郭部长和刘书记。家里的饭都熟了,端到桌上又端下,热了又凉,凉了又热。站在路边的队长徐光军抬头看了看天空,便向运河大堤走去。天空没有一丝儿风,大堤上只有从运河漂来的潮湿的水气,树上偶尔有鸟儿叫几声或振动几下翅膀,给这宁静的夜增添了几分神密的感觉。天空的星星仿佛也失去了它们的威力,显得无精打采。远处的田野到处是黑沉沉的,没有一点儿声音。徐队长拍了拍腰间从四区借来的手枪,走回到张光前身边轻声说:“他们已超过了集合的时间?” “是啊,会不会出什么问题。” “这……”徐队长沉思着,是啊,特别是初夜,是敌人活动最猖狂的时候,也是最容易出事的时候。天更加黑了,起风了,风颳得田里的叶子哗哗地响,仿佛有人在走动。突然,大堤上射来一道强烈的探照灯的光亮,随着光亮哒哒哒射来一串子弹,是敌人的汽艇。妈的,小日本,一条京杭大运河成了他们的天下。 “我们回去吧。”张光前走近徐光军轻声说。 “好吧。”仨人没有说什么,慢步向村里走去。 屋里的灯亮着,张光前的母亲站在院门口望着黑沉沉的村街。这位革命的老人自从日本鬼子侵占了家乡,她就积极投身到抗日救亡的运动中来,后来她知道儿子参加了共产党,并当了区小队副队长,更加高兴了,也更感到骄傲了,她有一个不愿做亡国奴的儿子。中午听儿子说县委郭部长和区委刘书记来家里吃饭,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挖出了深埋的二升小麦,让儿子悄悄磨了,擀了几大碗面条,又从邻居家里借来十几个鸡蛋,又特地拔了点儿野菜弄了几盘很像样的菜,又把家里放了好几年的一瓶卧龙泉酒拿出来。她知道他们整天为了打日本的事东奔西走,吃不好、睡不好,有时几天几夜不得吃不得睡,如今他们来吃顿饭,她能不高兴吗? “哎,你俩咋不快吃,是大妈做的饭不好吃?”她关了大门走回屋,见郭部长和刘书记坐在桌边吸菸,桌上的饭菜和酒一点儿也没有动,故意不高兴地说,“他们啊,经常出去,饭也经常吃我亲手做的,快吃吧,别等了。” “不,大妈,我们等一会儿吧”。刘书记站起身,“你老人家也坐一会儿吧。” “大妈,他们出去多一会儿了?”郭部长也站起身亲热地说。 “哈哈,好啊,原来你们早就到了,害得我们在村外等了这么长时间。”随着话音徐队长和张副队长一前一后进了屋,高兴地笑了。 “好,我可真饿了。”郭部长立即爬上炕,盘腿坐在炕里边,拿起筷子,抓起一个菜团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这时村支部李书记领一位五十多岁的老汉悄悄地走进来,见几个人正在吃饭,笑哈哈地说:“郭部长,你们吃饭?”说着指着老汉说:“我把嚮导给你们找来了,放心吧。” 这是一位很壮实的踏踏实实的庄稼人,他头戴一条白羊肚手巾,穿一身很破旧的粗布下黑上白的衣服,给人一种干净利落的感觉。徐光军站起身,拍了拍老人宽厚的肩膀,满意地笑着问:“老大爷,你叫啥名字?” 老汉眨了眨眼,望着区委的几位领导人激动地说:“俺叫赵书海,是这个村的庄稼人,可俺心里明镜似的,别人都说区小队完了,区委的干部都吓跑了,我就不信,干部们个个都是好样的。” “赵老伯,今天我们叫你来,有件事情需要你帮忙,不知你敢不敢?”郭部长望着赵书海又望望李书记。 赵书海一拍胸脯,显得有点儿激动了:“我早就恨透了这帮狗日的,李书记全给俺说了,别说去连镇,就是上刀山,下火海,只要是为抗日的事俺眼也不眨,眉也不皱。”他停了会喘了口气,“你们打日本拼死拼活,把脑袋挂在腰上为的是啥?还不是为了咱受苦受累吃不饱穿不暖的庄稼人?” “好!”徐队长紧紧握住老汉的手说,“来,赵大伯,坐这儿,随我们吃碗面条吧。” “不了,同志啊,你们别客气。俺这个人是个实在人,”说着从怀里摸出一个包,双手递过去说,“这是俺的一点心意,今天有这个机会,你们吃了吧。” 徐队长接过,打开,见是两个又大又白的白面馒头,馒头上还带着老人的体温。他望着老人真诚的目光,知道老人的情分是不能拒绝的,于是把馒头一掰两半。老人看着他们四个吃下才高兴地满意地笑了。 第二章  天刚亮,张光前四人化装成赶集的老百姓,随着人们走出了村,踏上去连镇的路。路上人很多,推车的,挑担的,装着布头、碗、筷子、盘子,有的牵着羊或牵着牛,有的提着破竹筐子。一旁的几个村子里走来三一伙,俩一群扛铁锹的汉子,今天该是这几个村出民工了,他们去连镇替日本人修炮楼。偶尔有一两个嘴眼歪斜赤手空拳的傢伙大摇大摆吆吆喝喝地走过。突然前边尘土飞扬,一队骑马的鬼子兵迎面过来。行人如同遇见了一群恶狼,纷纷向两旁躲去。 “你们,快快的!”一个猪脸鬼子得意地望着一个个胆颤颤的民工吼着,同时挥舞着马鞭对站在路旁一个扛铁锹的小男孩说:“小孩,你的什么的干活?” 第3页 小男孩十三四岁,赤着脚,穿一身有补钉的衣裤,光着秃秃的小脑袋,抬起头咧开小嘴笑了笑说:“老鬼子你问我?” 猪脸鬼子哈哈大笑起来,从衣兜里抓了一把糖扔过去说;“小孩,你的什么的干活?你的说,我的大大的喜欢。” “去连镇帮皇军干活,修炮楼,老鬼子你问这干嘛?”小男孩扮了个鬼脸伸了伸舌头。 “好的,好的。”猪脸鬼子高兴了,伸出大拇指。他觉得中国人屈服了,连十多岁的孩子都知道帮他们干活,于是向骑马的鬼子挥了下手扬长而去。 张光前和徐光军见鬼子迎面过来,心里立时觉得有点儿紧张。他们互相看了一眼,悄悄做好了战斗准备。面对群敌,他们呈现的是机智加勇敢,更主要的还是要保护好县区领导。谁知半路上杀出了个程咬金,敌人没能注意上他们,是这个胆大、勇敢而且聪明的孩子轻而易举地把大队鬼子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张光前望一眼那个虎头虎脑的小傢伙,心里立时喜欢上了他,真想走过去搂住他,问问他叫什么名字,家住哪个村。可现在不是时候,在这各种穿戴衣着的人群里,谁能防备到哪一个是敌特呢?他只好眼睁睁地看着那小男孩随着人流向前走去。 “我们快走吧。”徐队长望一眼鬼子马队的背影,低声对张光前说,他知道他的脾气,也知道此刻他在想什么。 张光前点点头。赵书海老汉走在人群里,他身背背筐,筐里放了半袋玉米面。他睁着一双机警的眼睛,时刻注意着四周的一切,准备着一旦发生意外,就用身体和生命来保护他们。此刻他悄悄地慢了点儿,等身后跟上来的郭部长走近说:“前边就是哨卡了,平时有二三个鬼子和伪军站岗,盘查很紧的,我们这样是过不去的。”他装作低头吐吐沫的样子说。 郭部长点点头,靠近一旁的刘康生轻声地说:“我们必须绕过卡子口。” “好。”刘康生点点头,见张光前和徐光军二人一个弯腰提鞋,一个正在倒鞋里的土。“我们绕过去。”刘康生走近俩人悄声说着,随赵书海沿镇子边的一条壕沟向西走去。 这是一个很大的镇子,镇子上驻有一个日军小队,一个伪军大队和特务大队。进镇的路只有两条,一条是古老的大运河上的木桥,桥上不论白天黑夜都有日伪军站岗,很难通过;另一条路就是这哨卡。张光前站在沟边望了望,觉得无法通过,只好随他们向西走去。 连镇的四周垒有高高的围墙和挖有深深的壕沟,沟里有一米来深的水,几个人沿沟向西走了一段路,进入一片高高的玉米田。田里静悄悄的,四周没有人。郭部长对站在身旁的赵书海说:“赵大伯,你在这儿看着,我们从这儿爬过去,你看怎样?” 赵书海走前一步,看了看壕沟和围墙点了点头说:“这儿还行。”他是一个连镇通,哪儿有房有门,是谁家的,住的是什么样的人他都能说得上来。他看了看郭部长说,“你们进去后向北走十多米,是一个大宅院,那就是大汉奸王三麻子的宅院,通过他的门口,向东就是繁华的大街,要小心啊。” 四人小心地涉过壕沟,爬过围墙,很快来到街上。街口有一座古老的碉堡,这是太平天国时的一支部队坚守连镇留下的,如今成了日本人的碉堡。街两旁是大大小小的摊点:果子、烧饼、老豆腐及小酒馆。特别是那家古老的玉春楼,楼门口挂着一排红灯笼,一声声醉生梦死的嘻叫声从里面传出来,几个花枝招展的女人,妖里妖气骚首弄姿地正在招引客人。四人分成两组,一前一后走过。这儿有几个出出进进腰挂短枪的傢伙,可这儿太乱,敌人又多,弄不好会脱不了身,张光前看一眼徐队长,大步向前走去。 前面是一条破烂市,街两旁摆满了破破烂烂的东西,一看就值不了几个小钱。再往前走是家具市场:耧、耙、锹、锄、镰等,这些农具,必须经过修理才能使用。一个个买卖人,大多是穿戴破烂的庄稼人,他们都有一张黑紫色的脸,每见有点儿身分的人走来,一个个便声小手轻,立时给人一种胆小怕事之感。再往西便是农贸市场,特别是靠近西头的菜市场显而易见地比任何一段市场都热闹,阵阵吆喝声不断传来,翠绿的黄瓜,通红的西红柿,细长的豆角,紫红色的茄子;更引人的是那翠绿色的、黄色的散发出香甜的醉人的馋人香味的甜瓜,花的、墨绿色的沙瓤的大西瓜,堆在街面上,排了整整半条街。几人怕引起敌人的注意,便来到菜市场不远处的一个小茶馆里。开茶馆的是一位五十多岁的小老头,见来了四位客人,忙点头哈腰地迎过来。四人分坐茶馆靠窗的两张桌子边。四周只有几个客人喝着茶。他们两眼盯住窗外,焦急地搜索着目标,等待着时机。 “客官,请用茶。”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女人提着壶来到郭部长面前。她有一张圆脸,一双机警的大眼睛,说着便给俩人斟上水,轻声说:“郭部长,请跟我到这边来。” 郭部长一惊,见面前的中年女人很面熟,但一时又想不起来,犹豫着向刘书记使了个眼色,站起身大声地说:“老闆,厕所在啥地方?” 老头头也没抬,回手指了指屋里的小门说:“过去小门就是。” 第4页 郭部长走进小门,见中年女人机警地关了小门,吃惊地问:“你想干什么?” “郭部长,你不认识了,我是你从地主刘家大院救出来的张嫂啊。”说着她轻声地嘆了口气,“我这儿经常有敌人的特务来喝茶,我怕你们被他们认出来。” “怎么,你认为我们不该来吗?”郭部长警惕地问。 “不,敌人人多,你们总共才四个人,我怕你们吃亏。”中年女人有点儿担心。 “谢谢你的好意。”郭部长转身想走。 “你能告诉我吗?”中年女人诚恳地说。 郭部长望着这个一脸真诚的女人,这才想起那是在攻打一个地主庄院时她被吊在西厢房的樑上,于是问:“你怎么会来这儿?” “这茶馆是我父亲开的。”中年女人的话刚说完,突然门被推开了,张光前一步迈进来,他一愣,笑了,这不是多次俺护过我们的张大嫂吗!于是就说:“张大嫂,你怎么在这儿?” “你们认识?”郭部长吃惊地问。 “是啊,”张光前拍了拍手说,“她就是多次掩护过我们的张主任的邻居张大嫂,后来被敌人抓走了。” “噢,原来是这样。”郭部长听了放心地笑着说,“我们也算是老熟人了……” “好吧。”张大嫂抬头望着俩人,估摸有十点多钟了,就说,“大约一会儿伪所长就过来了,每到这时他就会带着护兵去菜市场收菜和瓜,这傢伙是见什么要什么。”她想了会儿说,“我去把他引到这儿来。” “不,不行。”郭部长忙说,“只要他出来,我们就会有办法。” 俩人刚坐到窗口,就见伪警察所长嘴里哼着黄色小调,带一个护兵和一个妖里妖气的小女人,洋洋得意地从茶馆门前大摇大摆地走过。随着护兵的吆喝声,赶集的人们仿佛见了老虎,纷纷停了手中的活给他让路。他倒背着手,挺着胸脯,高昂着头。他的腰里挂着一支手枪,枪旁挂一个子弹盒。几个人见了相互使了个眼色,便一前一后跟了过去。 “闪开,闪开!”护兵瞪着眼睛兇恶地喊着:“他妈的你们没长眼呀,没看见我们所长和夫人来了吗?是不是想找点儿麻烦!”护兵边走边吆喝着打场子。此刻前边就是菜市场了,人多了,人多不能下手,他们怕伤了无辜的群众。又见这几个傢伙一个劲地向前钻,怕他们熘掉。张光前急中生智紧走几步和徐光军低低地咬了咬耳朵,又回头看了看郭部长,低声说:“我们到前边去。”说完二人大步挤到前边去了。 “不好,有情况。”护兵发现了他们,立时凑近伪所长低声说,“有八路,快走吧。”说着拉住伪所长边走边拔出枪。 “啪”,走在前边刚转过身来的徐光军手疾眼快,顾不得多想,抬手一枪,护兵的枪刚刚拔出,便摇晃了几下倒下了。这可吓坏了伪所长,他抱住脑袋尖叫一声转身向回就跑,正好和迎面走来的郭部长碰了个对面,“啪”,郭部长一枪撂倒了他。此刻他的小老婆吓得大叫一声,扔掉手里的东西,一下扑倒在一旁的瓜摊上,被摊主狠狠地一推,又倒在地下,她立时叩头如捣蒜似的:“八路,八路饶命,俺可没干坏事。”与此同时,徐光军和郭部长一个箭步冲到尸体旁,迅速抓过俩人的枪,装进了钱褡。张光前见枪已到手,便向空中打了一枪,大喊一声:“敌人来了,快跑啊。”随着喊声,集上的人群炸开了,一个个四处奔跑。 “快,跟我们冲出去吧。”张光前挥着手大喊着,一股人流勇不可挡地奔向卡子口。卡子口俩日军端着大枪,“八嘎,八嘎”地喊叫着向奔跑的人们沖了过来。跑在不远处的张光前紧跑几步,“啪啪”两枪撂倒了两名日军,他大喊一声:“快跑啊!”大步跑过去,从滚滚的人流里抢了两支大枪冲过了大桥,钻入浓浓的青纱帐。此时连镇炮楼里的鬼子伪军全部出动了,一时间封锁了整条小街,枪声、吆喝声随着奔跑的马蹄声传来…… 第三章  这是一棵古老的合抱粗的大槐树,它在这儿生长了多少年,就连小村七八十岁的老人也不记得了,如今树冠如同一只巨大的伞,笼罩着半个村街,树下的阴凉成了小村人们经常纳凉的场所。自从日本鬼子侵占到这儿以来,这儿就只有几个老头蹲坐在树下,长久地一个姿式地不动,甚至有虫子落在他们布满皱纹的脸上,仿佛也没有了感觉。阜东县第五区区委暗中设在这儿以来,树下的几个老头仿佛又恢復了生气,一下子有了精神。他们整天在村街的各处走来走去,睁大一双双有点昏花的眼睛,时刻望着四周的一切。靠近大槐树有一座小四合院,古老、很气派的砖门楼,院里靠近门楼摆有水磨石的石桌,石凳;围坐在四周的是五区的几位负责人,他们在焦急地等待着副队长张光前。 太阳象个大火炉,以它独特的威力透过浓密的树叶,把它细碎的阳光洒在树下的石桌上;石桌上摆放着几个瓶子和砖头,他们正在研究着什么。村街上继续传来老人们仿佛练嗓似的吆喝声,证明着村里村外没有什么情况。不大一会儿,随着吆喝声,副队长张光前大步走了进来,他一把从头上抓下粗布手巾,边走边擦着脸上的汗水,另一只手撩起粗布小白衬衣,露出黑红色的肚皮。 第5页 “辛苦啦!”郭部长见他高兴的样子,知他已把情况弄清了,高兴地迎过去,握住他的手开玩笑似的说,“看啊,才离开两天,就长了长长的鬍子啦。”说着就哈哈大笑起来。 “是啊,象我们这样的人是经常长长鬍子的。”张光前笑着,伸手拽下沾在鼻子下的长鬍子,又拽下沾在额头上的皱纹说,“哈哈,这两天可享福了。” 事情是这样的:那天鸡刚叫,张光前就化装成走亲戚的,悄悄地来到码头据点的一条小街上。四周黑沉沉的,只有几户人家的屋里亮着灯光,窗口已有了晃动的人影。黎明的风从运河大堤上刮下来,颳起了街上的尘土碎纸片片满街地飞,偶尔有只狗从门口窜出来跑到街上急匆匆找它的情妇去了。张光前沿小街的墙根走着,早起营业的小餐馆开始生火了,街上有了来来往往的人影和叮咚碰撞的响声。他不敢在街头上走来走去,怕引起敌人的注意。离他不远处的门口有灯光亮出,门前的小棚下闪出了火光,是买早点的小摊。他的肚子咕咕地叫了,该去吃点儿东西啦。这时迎面走来一个叫花子,看不出他有多大年岁,赤着一双乌黑的脚,手里提一条看不清颜色的口袋,鼓鼓的不知装了些什么,另一只手里提一根拳头粗有点弯的木棍,低着头,嘴里咀嚼着同时低低地狗似的发出吱吱的叫声。张光前没有多想,大步从他身边走过。身旁的一扇门开了,走出一位妖里妖气的女人,她穿一双红色的布鞋,一件薄薄的衣裙,端着一只红色的尿盆,见到张光前嘴里哼了声,扬起尿盆向街面上泼去,哗——几点尿水溅起飞落到张光前的身上。他狠狠地瞪了那女人一眼,皱了皱眉头,心里骂道:妈的,臭娘们!可又一想,好男不和女斗,只好大步走到早点摊,找了个不显眼的位子坐了下来。 “客官,吃点儿啥?”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汉子走近桌边说。 “有啥?” “果子,小米粥,老豆腐。” “好,果子半斤,小米粥一碗。”张光前说着,见中年汉子是个瘸子,便低声说,“老闆,”他指着正在进门的那个女人说,“那女人是干什么的?” 老闆瘸着一条腿,走近桌边弯下腰低声说:“听说那女人是土匪的一个小老婆,前几天被炮楼里的一个伪军小队长抢来了。那土匪被伪军小队长打死了。”中年汉子说着拍了下张光前的肩膀说,“她每天早上都到我这儿来拿果子,也是个惹不起的主。”说着,中年人满脸堆笑拐着一条瘸腿迎过去,又弯腰又点头地说:“夫人来了,早给你准备好了。”他边说边伸出手让着,“下次别跑了,告诉小队长,我给送过去不就行了。” 小女人昂着脸,皮笑肉不笑地笑了笑,转动一双俊美的丹凤眼,提起果子扭身向回走去。刚到门口,勐地蹿出几个人挡住了她的去路,没等她叫,一个人上去捂住了她的嘴,开门走进了院。 “那些人是干什么的?”张光前问老闆。 “可能是土匪来报仇了,快吃吧,你就装没看见。”老闆放下果子、小米粥,转身向屋里走去。 “是个好机会,利用他们摸清情况。”张光前想到这儿站起身,摇晃着走近门口。门口一个歪戴帽子的傢伙,背对着街露出半个身子,等他听到响声回身喝道:“站住,干啥的?” “别误会,你后边有人。”张光前装着有点儿惊慌的样子,伸手一指。土匪见是个弯腰驼背的老头,看了一眼。张光前一个箭步窜过去,卡住了他的脖子,从腰间解下绳子把他捆了个结实,又抓过他的枪,插在腰里,然后悄悄推开门,凑近窗口,用舌尖添破窗纸,见伪军小队长被五花大绑地捆在椅子上,一旁的椅子上坐着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身旁站着两名手提短枪的小伙子;小女人站在一旁低低地哀求着,看样子小女人是认识他们的,并不愿让他们伤害伪军小队长。张光前看了会儿,悄悄推开屋门走了进去,用枪顶住坐在椅子上的汉子,低声说:“朋友,别伤了和气,谁动我就先打死他。”说着伸手抓去一旁桌上的两把手枪。另两个人见了,抬起的枪口也慢慢地放下了。 “朋友,你是哪条道上的?”那汉子坐在椅子上眯着眼睛。 “不用你问,既然敢管闲事,就管得着。”张光前拍了下他的肩。 “那好,你有什么条件?”那汉子点燃一支烟慢慢吸了口,喷出浓浓的烟雾,望着走到面前来的张光前冷冷地说,“说吧,我李汉张是最讲义气的,因为我们是中国人。” “好,爽快,我需要你们放了小队长,他是我的朋友。”张光前望一眼吓得尿了裤子的伪军小队长。 “好。”李汉张站起身向外就走。 “站住!”张光前低喝一声,“李汉张,我认为你是一条光明正大的汉子,不是那种偷鸡摸狗的小人。既然我敢放你走,就不怕你出尔反尔,给。”说着把两支枪扔给了他,“我们的枪首先应该知道对准的是谁。门口的弟兄被我委屈了会儿。”说着抱了抱拳,“不远送。” “好,有胆量,我李汉张就佩服你这样的汉子。”说着也抱了抱拳,转身走了一步,又回过身仔细地看了看张光前说,“和我差不多,朋友,能告诉我你的大名吗?” 第6页 “好,怎么不能。”张光前大度地笑了笑说,“在下姓张名光前。”而后大声地说对窗外喊道,“弟兄们,放他们走。” “好,果然是你,我们后会有期。”李汉张抱了抱拳,大步走出门。 张光前望着他们急沖沖走去的样子,得意地笑了笑,走到早已吓昏的伪军小队长身边,伸手解他身上的绳子。 “你想干什么?”小女人从惊吓中清醒过来,惊叫着扑到伪军小队长身上,挡住了张光前伸过来的手。 “别怕,我是来救小队长的。”张光前笑笑,推开小女人,解开伪军小队长身上的绳子,把他扶起,一抱拳说:“小队长,你受惊了,兄弟来晚了。” 伪军小队长揉了揉脑袋,眨了眨昏花的眼睛,吃惊地望着站在前面比自己高出半个头的陌生人,又看了看身旁的小女人说:“他们走了?你放了我?” “看你,说哪里话,快起来吧,是这位大爷救了你。”女人讨好地说。 “好。”伪军小队长立时来了精神,穿好了衣服,拍了拍张光前的肩,端起桌上的水喝了口,又点燃一支烟坐下说:“老兄,我叫霍海清。”他吸了口烟,“告诉我,你是干什么的?愿不愿跟我姓霍的干,我提你当我的副官。” “哈哈,我是个独往独来的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救霍小队长,是想和你交个朋友,没别的意思。” “好,今天是你救了我,我交下你这个朋友了,走,跟我到小队部。”说着他不容分说拉着张光前就到了炮楼…… 张光前说着从怀里摸出两支崭新的德国大镜面,得意地晃了晃:“那小子送给我的,咋样,二十响。” 几个人接过互相看了看,郭部长和刘书记对望一眼说:“你碰到的霍海清还算讲义气,可以紧紧抓住他,利用他,和他交朋友,以为我所用。” “张队长,我看你先说说侦察到的情况吧。”徐光军放下手中的枪,端过一杯水递给他说,“喝口水吧。” 张光前接过杯喝了口,走到石桌前,见郭部长几个都凑了过来,便拿起瓶子摆放好说:“经过两天的侦察,我认为我们下一步的夺枪计划,先从码头的伪警察所下手比较合适。有利条件,一是他们枪多;二是他们人虽然多但战斗力比较差;三是他们住的地方和伪军隔着运河,比较孤立,所以成功的把握比较大。不过我们不利的因素也不少,一是炮楼在运河的西边,伪警察所在河东大桥北侧,搞他们必须从炮楼底下通过,能否顺利通过炮楼和大桥,是一个难题,也是我们成败的关键;二是码头据点离东光县城很近,如果被东光县城的敌人发觉,我们将腹背受敌,是很难应付的。”张光前说到这儿停了下,喝了口水又说,“虽然河西伪军炮楼我能进得去,但只能我一个人,控制不住整个局面,为此我们需有一个两全齐美的办法。” “我们用什么办法呢?”刘书记站直身,抬头望着天空,天空有几朵白云,几只鸟飞过;街口又传来老人的吆喝声。 郭部长站在桌边用手比划着名,嘴里不住念叨:顺利通过大桥,而且不引起炮楼伪军的注意。他思考着,抬起头,倒背双手,围着石桌转着圈。徐光军点燃一袋烟放在嘴里吸着,双眼盯着高高的树冠。张光前走到石桌边,和郭部长一起摆弄着石桌上的东西,不时用手比划着名,过了会,俩人高兴地一拍手,大声地说: “有了,你们看这样行吗?” 几个人凑过来,郭部长又沉思了会儿说:“我们化装成特务,来迷惑敌人,关键的是我们动手时不到万不得已尽量不开枪,先收拾岗哨,控制电话,迅速切断伪警察所同外界的联繫。”他说到这儿抬起头面对三人,“我们大家再合计合计。” “好,我们想到一块去了。”刘康生一拳砸在石桌上兴奋地说。几个人又凑在一起研究了一些可能发生的具体情况,便说笑着走进屋子里去了。 中午刚过,在通向码头大桥的公路上,走着一队特务打扮的人,他们有的歪戴着礼帽,有的戴着墨镜;走在前边的是区小队副队长张光前,他身穿西服,脚上是一双黑色皮鞋,嘴里叼一支“哈德门”,右手牵一只小黑狗;跟在后边的是徐光军和刘康生及县委组织部郭部长,再后边就是穿戴五颜六色的队员们,他们有的穿大褂,斜背短枪;侦察员小张被五花大绑地捆着,就象一支押送八路军俘虏的特务队。一路上他们咋咋唿唿,推推搡搡来到炮楼下。一个队员手里拿一支柳条,轻轻打了小张一下喝道:“快走,别这么磨磨蹭蹭的。” “狗特务,少废话。”小张装得有些火了,站住干脆不走了。 “干什么?”这时歪戴帽穿西服插短枪的徐队长走过来,兇狠地瞪着牵着小张的‘队员’喝道,“你找打啊!”说着走近小张,装着讨好的样子说了几句什么,便大摇大摆地向前走去。 站岗的伪军见了,以为真是特务队向东光押送八路,他们都知道特务队个个都是见利忘义的势利小人、亡命徒,不好惹,便点头哈腰表示友好地招唿着:“弟兄们辛苦啦,哟,抓了个八路?”说着伸出大拇指。 第7页 “你们刀队长呢?“徐队长几步跨到伪军面前高昂着头,双手叉腰一副无赖的样子。伪军见了,心里一惊,小心地敬了个礼说:我们中队长不知在不在家,小的只是个兵,头头的事不敢问。” “好了,我今天不去他那儿了,有公事,回来再去找他。”徐队长停了下,点燃一支烟,吸了口说:“下了岗给他送个口信,别忘了。” “你慢走,队长。”伪军也不知他是不是队长,只是希望他们快些过去,望着从面前走过的“特务队”心想:你们快走吧,我们中队长可不愿和你们打交道。 伪警察所门前,站着一个二十多岁的伪警,他身背大枪,笔直地站在门口,一双眼睛望着从桥头拐过来的“特务队”,立时立正敬礼,手刚刚放下,就被走到身边的小张卡住了脖子。原来他们给他捆的是活扣,只要小张抓住的绳头一松,扣自然而然地就松开了。另一个战士马上抓过绳子把门岗捆了起来推到门洞里,小张立即换上伪警察的衣服,站到他的位置上。队员们趁机冲进伪警察所的北屋。屋里十几个伪警察正在打扑克、推牌九、聊天、见突然冲进几个八路,一个个战战兢兢地举起了双手。几个队员从他们身边跑过把挂在墙上的十几支大枪拿了过来。 这时伪警察所长和几个班长在小楼上喝五吆六地打着牌,听到楼下有动静,又听着楼梯上的脚步声,以为是手下的兵有啥事,也没理睬。 “不许动!”随着一声吶喊,徐队长和几个战士站在了他们的面前,枪口对准了他们的脑袋。几个人被突如其来的情况吓得魂飞魄散,一个个面如土色,跪在地下直喊饶命。 “好,你们站起来,老老实实听我们的,我们不会伤害你们。”徐队长冷冷地说着,见队员们一个个全部换上了伪警察的衣服,自己也换上。队员们把伪警察们捆成一串,借着刚刚四合的夜幕,押着他们沿着运河东岸向北走去。 第四章  东西走向的福安大街,街中心繁华处有一座五层高的安乐居旅馆,四楼的一个房间里,五区小队长徐光军站在窗前,望着对面一座白色小洋楼后边的院子。这院子的北边是伪警备队驻地,西边是夜袭队,东边是伪警察所,平时这儿敌特往来频繁,很难接近。这儿就是前不久刚从崔庙据点调到东光县升任特务小队长的大汉奸张维的家。他有四十多岁了,肥胖得如同一只大笨熊,可这傢伙,头脑灵活,在崔庙据点时多次抓捕我地下党员和八路军战士,很受日本人的器重。但他知道作恶越多就会越危险,八路军共产党是不会饶了他的;他怕一不小心被他们抓住,那样就不会有好结果,再想享受也是白搭。所以他时刻防备着,整天钻到日本人的炮楼里的一间小房子里,就是万不得已出门也必须和日本人一块儿行动,自己就是打死也不会单独行动。以前我四区三区的区小队也联合进入崔庙据点,一蹲就是几天几夜,可就是没找到下手的机会。“妈的,这小子真狡猾。”徐队长收回目光,心里狠狠地骂着。 街上有敌人的巡逻车队走过,还有伴随着狼嚎似的警车,大概敌人又在乱抓人啦。他嘆了口气,下意识地摸了摸怀里的手枪。他拔出枪看了看;自从区小队恢復一来,从连镇伪所长那儿弄来这支枪后,一直觉得不称心;如今县委郭部长、刘书记和张光前都是崭新的德国二十响了,和他们比起来,自己的枪远远不够档次。为此他一直想搞一把同样的盒子枪,到哪儿去搞呢?多次摸进据点或化装侦察都没有发现或没有机会。他也曾想过到东光县城去弄支,因为县城水深鱼就多,可也一直没有机会去。如今来到了东光县城,心里光急着找机会除掉大汉奸张维了,一时倒把弄枪的事丢到脑后去了。他拍了拍脑门,走到桌边,端起有点儿凉了的水一气喝下,伸了个懒腰,便向床上一躺,手脚四仰八叉地分开,瞪着两只大眼睛望着顶棚。 门被推开了,张光前轻轻走了进来。他们来这儿已经是三天了,三天来一直跑,腿都有点儿酸了。见队长徐光军躺在床上呆呆发愣,便凑到他的床前开了句玩笑。 “哎, 我说老伙计,”徐光军从床上爬起来,一本正经地说,“累了吧,你在这儿休息一会儿吧,我也该去外边走走,也许有可能找到机会。” “哎,我说这不行,还是我去的好,你还是在这儿吧。”张光前转身拉住他的胳膊,“情况我比你熟悉。” “不,三天了,我也该去外边转转,不过我还真有点事。”徐队长跳下床,拍了拍张光前的肩笑了笑:“换换班。”说完把张光前按在床上走出了门。 下午五点多钟,天空的太阳仿佛失去了中午的威力,显得有点儿人情味了。徐光军走出旅馆大门,大摇大摆地沿街向东走着。街上人很多,有穿着学生服的学生,有穿着长袍马褂的教书先生;特别是一辆辆黄包车来来往往,车上那些妖里妖气的女人躺在黄包车上,露出一条条雪白的大腿,吸引着一双双贪婪的眼睛。对面走来一个日军军官,腰里挂一只崭新的德式小手枪和一把战刀。可四周行走着各式各样穿戴的人,一时也弄不清人们的身份,只好眼睁睁让他走过。一队伪警备队迈着杂乱的脚步走过。他不敢在街面上多呆,怕引起便衣特务的注意,便找了一家很阔气的小茶馆。茶馆里人不多,有几个穿大褂,戴礼帽的,他们大概是城里商会的几个头面人物。一旁有俩日本军官在喝茶,腰里的枪很引人,可一人不能对付他们俩人,何况这俩傢伙的底细又不清楚,开枪吧怕连自己也走不脱,看情况,这儿不是久留之地。他喝完一杯茶,付了茶钱,不慌不忙地走出茶馆,勐地他发觉俩日本军官正在看他,便加快了脚步,见十多米处有一条长长的胡同,紧走几步拐了进去。胡同很窄,大约有一米二三之宽吧,胡同两旁是一扇挨一扇的小门,看情况这儿是市民住宅区,看门面是有点儿身分的人。他走着,身后门一响,走出一位三十多岁的大汉和两名标緻的年轻人,大汉穿一身高贵的衣服,头戴礼帽,戴一副金边眼镜,一张白净的脸,浓眉大眼,看面相给人的是善良、和气、亲热之感。他眨动双眼盯着徐光军走过去的背影没有说啥。 第8页 胡同出口有一个摆小吃摊的老太太,她满脸皱纹,穿得很干净,腰扎白色围裙,经常低着头,一双眼睛仿佛永远不会盯视别处。徐光军走过小吃摊,慢步向北走着。这是一条南北走向的大街,街上小摊很少,人也不多,看样子是一条贫民街,大多是穿戴平常的男女。偶尔也有几辆黄包车拉着女人从街面上走过,却引不起人们更多的兴趣。迎面有几个小要饭的,他们穿得很破,一张张菜色的小脸,手里提破竹篮,在捡拾地下的破烂,不知为啥俩孩子打起了架。 “哈哈,吆西!”两个日本军官手里各提着瓶卧龙酒,边走边喝,醉熏熏地走过来,见俩小要饭的在拼命打架,便站住指手划脚地喊叫着:“小孩,大大的用力,我的大大的支持。”同时另一个日本兵从兜里抓出一把糖,高高地举着喊:“谁的胜利,我的糖大大的给。”惹得一旁几个孩子的眼睛随着他的手转动。 “干掉他们!”徐光军刚把手伸到怀里,勐地见一个年轻很帅气的日军军官大步走过来,立时装作骚痒的样子又扭了扭身子。年轻军官只用眼扫了他一眼,会意地笑了笑,大步走了过去。只见两名日军一愣,一捂胸口便倒下了。几个孩子见了,抢了糖块,一窝蜂似的跑走了。四周一下子都没了人。徐光军望着很快拐入另一条胡同的年轻的日军官,心里一惊,大步走到俩日军的尸体前,见他们的胸口上露出一只很小的匕首,他拔下来,刀片上的血已是紫黑色了。他知道这是江湖上泡有剧毒的柳叶飞刀。他怕惹是非,便大步向前走去。拐过街口,前面走来一个身挎盒子枪的特务,个子不高,一双很阴森的眼睛,时刻注视着周围往来的行人。他穿半截袖小褂,一双家做的新布鞋,嘴里叼一支香菸。他漫无目标地走着,边走边摇晃着身子,特别是见了有几分姿色的女人,就会大步迎过去,伸出鹰爪似的手摸摸女人的脸蛋胸部,皮笑肉不笑地说两句便宜话,吓得一个个女人胆颤心惊。如是个浪荡女人便伸手回敬他几下,俩人便嘻嘻哈哈调笑一阵。呵,一支好枪,徐光军的眼睛亮了。这可是个下手的好机会;四周人不多,只有几个摆小摊的女人或老人,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他立时觉得周身产生了一股强烈的力量,暗暗攒足了劲。当特务正把注意力集中在一个女人身上时,他紧走几步,贴近特务的身子,对准他的头勐地一拳,顺手抓住特务的枪。特务被狠命的一击打了个趔趄,又勐地被拉住,吓出一身冷汗。他知道遇到八路了,便下意识地回手抓住了枪,于是两人在大街上拼命夺起枪来。特务边夺枪边大声地喊叫:“抓八路啊!快来抓八路啊!” 徐光军听了,心里也是一惊,心想:在敌人的巢穴里,如果纠缠的时间长了,不但枪到不了手,而且对自己也不利,开枪是不行的,枪声一响就会引来大批的敌人,于是他急中生智,一手抓着枪,一手从怀里掏出手榴弹,用牙一咬拉出了导火索,举到特务面前说:“你不松手,咱俩就同归于尽。” 特务听了,一看面前的手榴弹,一下子吓掉了魂,他知道八路军是说到做到的,于是惊叫一声,扔下盒子枪兔子似的跑了。徐光军把枪向腰里一掖,把手榴弹又放好,见四周没人注意,装着闲遛的样子大步回到旅馆。 “呵,好枪,好枪!”徐光军刚进门,张光前便从床上跳起来,抢过他怀里的盒子枪左右看了看。“啪”地一声,随着门一开,一把匕首唰地一声插在一旁的墙壁上。俩人一惊,推开门,走廊里没人,回到屋里,从墙上拔下匕首,见匕首上有一张纸片,上面写着:“徐张二兄,有人注意上了你们,千万要小心。” 天黑了,小城的街上亮起了五颜六色的灯,灯光照不到的地方留下了大片大片的阴影,张光前和徐光军吃罢饭,一前一后走出旅馆,他俩不能再等了,不论发生什么情况也要动手,于是俩人趁人们刚刚入睡的时间,穿过大街,转了一个圈来到小白洋楼后边的胡同里。随着俩人的脚步,从旅馆跟出来的俩人也来到了楼后。 “就是这儿。”张光前停在一个小院门口,悄声对跟在身后的徐光军说。 “好,我们从墙头上翻过去。”俩人说着,一个蹲下,一个踩到另一个人的肩上,突然不远处有轻轻的倒地的响声,俩人立即贴到墙根,悄悄摸过去,见俩日军倒在地下。徐光军走近一看,是白天在茶馆里喝茶时的两个日军官,不觉大吃一惊,见俩人身上各有一支很漂亮的德式小手枪,拿过来看了看便放入衣兜。四周没有了人,俩人交换了下眼神,知道有人暗中保护,便放心大胆地翻过墙头,开了门,悄悄地走了进去。 屋里的灯还亮着,张维穿着三角裤叉得意地哼着歌子,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正给他洗脚,小女人有一双明亮的丹凤眼,一张薄薄的小嘴,一双白而细腻的嫩葱似的胳膊,胸前露出一对圆鼓鼓的奶子。张维伸着肥胖的手,色眯眯地摆弄着,小女人的一双眼睛闪着勾人的雾一般的光,嘴里不时发出声声浪里浪气的叫声,来引逗着他。 张光前刚想贴近窗户,一个流动哨走了过来,还没等他举刀,一条黑影已飞身落在流动哨身旁,双手一卡,那哨兵便轻轻地倒下了。黑影一跃,转眼便消失了。 第9页 “是他,一定是他。”张光前从背影中看出来了,一定是李汉张,好功夫。他没有多想,轻轻贴在窗口,把屋里的一切全看在眼里,回身一招手,飞身跃上窗台,一脚踢开弔窗,跳到床上,一个箭步窜过去,一把抓住正在调情的张维肥胖的脖子,枪口对准他的大脑袋喝道:“不许动。” 张维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吓得目瞪口呆,颤抖着转过头,借着明亮的灯光,见一个大汉兇狠地站在身旁,从窗户进来的另一个汉子,飞身跳到床下,手里的盒子枪对准了他,腰里插一把闪着亮光的匕首。此刻他意识到自己的危险性,但也知道跑和喊就等于自找死,于是他如同一条吃了菸袋油的毒蛇,哆哆嗦嗦地跪下:“八路弟兄,请你们高抬贵手,我们前世无怨,近日无雠,请饶我一条狗命,下次决不给日本人干事了。”他暗想,只要你有胆量放了我,等到自己的流动哨半小时一趟地走过,就有他们的好戏看了。 张光前俩人知道,这傢伙是在玩花招,便厉声喝道:“要饶命,就跟我们走一趟,把事情说清了。” 张维抬起肥脸,清楚地意识到,只要一跟他们出去就没有好下场。一边哆哆嗦嗦地答应跟着走,一边磨磨蹭蹭地穿着衣裤,同时一点点地向床头的枕头靠过去。张光前见了,一步跨过去,从枕下拿出一把小手枪:“张维,我劝你放老实点。”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让我到哪儿去?有话在这儿说不行吗?”张维边穿衣服边大声地嚷着。他知道只要有哨兵听到,他就有救了。此刻的他如同一条断了嵴樑的赖皮狗,是不会跟着走的。 徐光军意识到了这点,怕时间长了发生意外,也知道他是不会出屋的,于是一步跨过去把吓得浑身打哆嗦的小女人捆好,又怕张维玩花招,抓起一条被子把枪一裹,对准他的脑袋开了一枪,随着一声沉闷的枪声,汉奸张维如同一条死狗倒在地下不动了。 “快走!”俩人从窗口跳出,扑向院门,院门旁静悄悄的,又看了看躺在门洞里的两具日军尸体,迅速走出大门,连夜爬过城墙,又对准城墙上的哨兵打了一枪,这下城里的敌人全乱了。 第五章  小村的夜,如同青面獠牙的恶鬼,举着一口大黑锅从天空罩了下来,剎那间把世间的一切都吞噬了。起风了,风颳得四周发出了哗哗沙沙的响声。被日本鬼子搅和得鸡犬不宁的小村,这会儿仿佛是个劳累过度的老人刚刚有点儿安静。这时崔庙、小高、孙镇几个据点的鬼子汉奸如同一群饿红了眼的魔鬼从四面八方扑了过来,悄悄地包围了龙湾村。 龙湾村处在运河的拐弯处,是一个地势很优越并且有着悠久歷史的大村子。村子的北边有四间土坯房子的四合院。这儿就是区小队副队长张光前的家。张光前的母亲是一位五十多岁的老人,个子不高,一双尖尖的小脚,一张被残酷的斗争风云刻满了皱纹的脸。以前的她也同样具备着农村老太太那种唠唠叨叨的细碎毛病。自从日本鬼子侵占了她的家乡以来,她嘴变得不爱说了。可她有一双明亮的眼睛,就是这一双眼睛使她懂得了也更清楚地看到了正义和光明。她出生在一个世代务农的农民家庭,受到农村封建落后思想的影响,具备中国女人的世袭的美德,遵从着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三从四德”;她依从着旧社会的民俗,出嫁后没有自己的名字,习惯了被人们称唿张家媳妇或光前娘或者她婶她嫂什么的。她很通情达理,为人和气。日本鬼子侵占家乡的第一天,具有反抗精神的丈夫和一伙热血青年用原始的武器和握有现代武器的日军开战,血战一天,全部惨死在鬼子的刺刀下。她没有哭,只是拉住从血泊里逃出来的儿子,望着丈夫的尸体,好久好久才说:“光前儿,你知你爹为啥给你起这个名字吗?就是希望你们这一代人有个光明的前途。” 她咬紧了牙,亲自埋葬了丈夫。从此变了个人似的,整天默默地劳作。可那一双眼睛经常显示的是愤怒、坚强、不屈和忍辱负重。她有时站在高高的运河大堤上望着运河里哗哗流动的河水,望着从河里驶过的挂着太阳旗的汽艇,望着鬼子兵兇恶的样子。有时鬼子兵的枪弹落在她的身旁,她也一动不动。有时望着不远处小高村鬼子那圆筒子似的炮楼以及炮楼上如同纸幡似的在风中哗哗晃动的旗子。她就这么站着,她多么希望那炮楼以及河里鬼子的汽艇能突然爆炸啊。她等待着,她不信这么一个大的国家没有人来领导人们打日本救中国。终于她听到这一带来了专打鬼子汉奸的八路军。从那以后,她虽然还是天天到运河堤上站一会,可心情却是不一样了。时隔不久,她发现儿子变了,不再沉默寡言,仿佛有一种什么精神使他整天有了使不完的劲,有时几天几夜不回家,有时领一两个人悄悄回来,躲到小屋里;他们很神密,很严肃,没有了一点儿无所谓的样子。可她心里明镜似的,早看出来了。每到他们回来,她就会一个人悄悄跑到门口替他们站岗放哨。一天,见儿子不忙,她走到儿子面前坐下,看着越来越成熟的儿子说:“儿啊,你在外边的事娘猜个八九不离十,娘信你,支持你,也愿为你们出点儿力。要干咱就得拿出中国人的骨气来让小鬼子们看看。儿啊,”她站起身拉住儿子的手,“你放心去好好干,不要为我担心,也不要挂念着这个家,娘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 第10页 “娘,”张光前望着站在面前的老娘,他知道娘的一生不容易,在艰难困苦中把他养大成人,他没想到娘这么开通,这么倾心而谈。他激动了,他为有这样一个老人而高兴。于是说,“娘,你放心,儿不会给你老人家丢脸,懂得谁是谁非,我一定给咱老百姓争口气,我更会记住爹死时说的话,要把小日本打回老家去。” 张光前没有辜负母亲的期望,为了党的工作他出生入死,不久便入了党,参加了区小队,并被任命为副小队长。由于抗日工作的活跃,破路、炸桥、割电线、除汉奸,敌人恼羞成怒了,对这一带的小村实行了残酷的扫荡。一时间抗日工作受到了破坏。渐渐地有人叛变了,出卖了灵魂,使大批党员干部和无辜群众被杀害。党的抗日工作转入了地下。为此,张光前和区小队的同志们经常神出鬼没地和敌人周旋,并经常带同志们到家。张大娘总是满腔热情,不知疲倦地给大伙烧水做饭,站岗放哨,把最好的东西给大家吃,把最干净最好的被褥给大家用,把她慈母一样的心给了大家,把满腔的爱国热情倾注在大家的身上,这个家成了五小区的抗日堡垒户和秘密联络点。 夜深了,张大娘给伤员小王洗完伤口,又检查了一下各处,觉得没有什么做的了,回到屋里坐在豆油灯下给伤员补衣服。勐地她一惊,听到外面有动静;起初她以为是儿子回来了,儿子十多天没回家了;可仔细一听不对,她熟悉儿子,听得出儿子的一行一动和每一个细节。她忙放下手中的针线活,刚一开门,见敌人已从墙头上跳了下来,枪口早已对准了她。 “别动,老太太!”几个特务得意地笑着出现在门口。她意识到一定是儿子他们出了啥事,看来敌人是对着我这个老太婆来的,无论如何,也要使敌人的阴谋失败,叫同志们都放心。面对群敌,她挺了挺胸脯,高高地昂起了头,站在屋门口朗声说:“动不动又有什么了不起的。” 几个特务推开她,闯进屋里,抓起了炕上的衣服,得意地举到老人面前兇恶地吼道:“老太太,说,这是谁的衣服?” 老人看也没有看冷冷地说:“是我儿子的。” “你儿子呢?你儿子可是共产党的区小队干部,皇军是要杀头的。”一个特务阴险地说着,又看了看站在鬼子小队长身旁的叛徒王山猴,走过去把他推到老太太面前,“老太太,你看看,认识他吗?” 张大娘一惊,勐地睁大眼。她认识他,他原在五区小队,在这儿养过伤,是她一口饭一勺水地餵他,一把屎一把尿地照顾他,如今他叛变了,出卖了同志。她愤怒了,骂道:“呸,叛徒!败类!怎么不认识他呢,就是扒了皮烧成灰我也认识他。” “好,老太太你的大大的明白。你的说话,把你儿子的统统叫回。”一个驴脸鬼子小队长走过来,抬着双手,站在老太太面前,“我的大大地喜欢,官大大的。” 张大娘望着驴脸鬼子,他多次来袭击小村,多次残杀无辜的中国人。要知道,家里还藏着一个负伤的战士,时间久了,一怕被敌人发觉,二怕那战士一气之下冲出来,必须把这群魔鬼引开。于是她大声地说:“你们也想得太好了,可我能把我的儿子叫回来,和你们这一群失去人性的豺狼共事吗?告诉你,我老太太懂得谁好谁坏。”说着,勐地一掌打在驴脸鬼子的脸上,大步向外走去。 昏暗的灯光下,日军特务大队长田野二郎,得意地坐在桌边,跷起二郎腿,玩弄似的点燃一支烟吸了口,烟雾从嘴里慢慢喷出。一旁站着两个凶神似的特务。他瞪着一双阴森狡猾的眼睛久久地望着站在面前的张大娘。张大娘一头花白的头髮散乱着,身上的衣服被打破了,嘴角流着血,望着四周摆满的各种刑具,一副神圣不可侵犯的样子。田野二郎冷冷地阴沉沉地笑了笑,中国人大都是这样,不足为怪,不信她不为她的儿子着想,再说她在我的手上,不怕她的儿子不来。他想着,站起身,仿佛刚刚发现老人似的装模作样地对几个打手说:“喂,你们抓来的老人是什么人?” 叛徒王山猴立即狗一样跑过去,神气地说:“她就是八路军区小队副队长张光前的老母亲。” “吆西!”田野二郎拍了拍手。侦察科长伍勇二郎忙搬过一把椅子,讨好似的放在张大娘身边,笑了笑说:“老人家,你的害怕的不要,坐下的有。” “你的,快快地请坐,我的不知,他们办事的不力。”特务大队长田野二郎装作很惋惜地说:“我的大大的喜欢你的儿子,他的能力、才干大大的,我的可用,县长、队长他的能干。”说着,假惺惺地端过一杯水恭敬地递过去,“老太太,你的请喝茶,慢慢的。” 老人望着田野二郎那张笑眯眯的脸,觉得很是噁心。她知道敌人的花招,是想通过她使儿子屈服,或引他上钩。于是她皱了皱眉头,接过茶杯喝了口。田野二郎笑了,立时来了精神,他仿佛看到张光前站在自己的面前毕恭毕敬。这样可通过他消灭地方抗日武装,把那些共产党的干部一网打尽,消除自己的心头之患,从而实现 “以华治华”的目的。可是这个老牌的兇狠毒辣而又狡猾的日本特务失算了。正当他得意忘形之时,只见张大娘扬起手中的茶杯狠狠地砸在他的脸上。他一惊,眼镜掉到地下摔坏了,脸上立时出现了一道血口子,血顺着脸流了下来,他双手捂住脸大吼一声:“八格牙噜,老太太,你的良心大大的坏了。” 第11页 一群特务见了,立时露出了狰狞面目,一个个转动兇恶的眼睛围了上来。这时侦察科长一步跨到老太太面前强装柔声地说:“老太太,你的脾气大大的,我们的官长不计较,你的帮我们找到你的儿子,土地和房屋我们大大的给。” “哼,屎壳螂打哈欠,怎么张你们这张臭嘴!”老太太扭过头冷冷地说,“你们把狼心狗肺放回肚里去吧,办不到!” 伍勇二郎破例没有发火,倒背双手围老太太转了一圈,双手握住战刀,嘴里发出了阴冷的假笑声,一步一步向老人逼过去,又勐转身向特务挥了下手,大步向外走去。 第六章  特务队的大门口,一个持枪的哨兵不断地走来走去,显得无精打采。突然从黑影里飞来一把匕首,正中胸口,哨兵一声没吭,斜依着墙头慢慢地倒下了。李汉张迅速走到哨兵身边摸了摸,见没气了,一挥手和另一个人以最快的速度蹿上墙头,而后又飞身跃上房顶,伏在房沿向对面的屋子里看去。昏暗的灯下,几个特务凶神恶煞似的正审讯老太太。突然一旁的墙头上猫似的又爬上俩人,俩人四周看了看,轻轻跳到院里,贴着墙根向亮灯的房间摸去。勐地前边的人被拌倒了,随着人的倒地,院里的灯一下子全亮了,同时屋门口的电铃也疯狂地响了。来人迅速爬起来,跳上墙头,手里的双枪对准院里的灯“啪啪”就是几枪,灯一个个被打灭了,院里一片黑暗。特务们从房间里冲出来,枪弹雨点般地射向墙头上的人。李汉张知道这一定是来救张大娘的,还没等敌人冲出门,他手里的两颗手榴弹也早已扔在屋门口,随后手中的枪也响了。“快走!”李汉张见那俩人跳下墙,随后一拍身旁的人,又甩下一颗手榴弹,随着爆炸声,跳下房顶,飞快地消失在夜幕中的小巷里。 小城的夜又恢復了宁静。院里被炸了几个弹坑,门窗上的玻璃被震坏了,留下的只是几具“勇敢”者的尸体。伍勇二郎站在院门口的灯光下,双手叉腰望着院里的一切,他知道这是八路军区小队的人干的。作为区小队副队长的张光前不会不动心,决不会眼睁睁看着老娘被折磨,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来救她的。伍勇二郎抬头望了望天空,天空有无数的星星。冲出院去的特务们还没回来,远处传来一声声冷冷的枪声。他冷冷地笑了笑,挥手对几个如狼似虎的特务说:“不管用什么方法,老太太的一定要屈服,张光前的一定要找到。”说完带几个人气沖沖走进屋里。他阴沉沉地望着站在一旁的老太太,走到阴森森的桌边,点燃一支烟玩弄着。一个狗脸特务端来水,轻轻地在伍勇二郎面前嘀咕了几句,而后又换了副“善人”面孔,假惺惺地走到老太太面前,小心地陪着笑,显出十分的亲热:“老太太,只要你说出你儿子的下落,叫他回到日本人这边来,答应不再抗日,就可以放你回去。”说着端来一杯水放到老人面前的桌上,“你先想一想,喝点儿水静一静心。我可不怕你砸,因为我也是中国人。” “什么?你说啥?”老太太勐地站起身,歪着头凑到狗脸特务面前看着他的狗脸,伸出骨瘦的手拍了下他的肩,对站在周围的特务们说,“你们听到了吗?他说他也是中国人,”老太太又一次转过身,端起桌上的水喝了一口又狠狠地吐到地上,毫不客气地说,“我以为这儿没有中国人,原来你们还记得自个儿是中国人,还没有忘掉自个儿的祖宗。”她抹了下头上的汗,装作很神密地围着特务转了一圈,吓得狗脸特务也随老人原地转了一圈,眨着惊慌的狗一样的眼睛不知所措地说:“老太太你这是干什么?” “哈哈,我老太太心里明镜似的。”她走近狗脸特务,勐地指着他的鼻子大声地说,“刚才,你向我放什么臭屁来着,能不能再放一遍?” 狗脸特务无可奈何地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又说:“老太太,我们都知张光前是个大孝子,亲娘的话他不会不听吧?” 张大娘仿佛听明白似的,显得很为难地说:“他好长时间没有回家了,我也不知他在哪儿打那些狗东西,又怎么能告诉他呢?”她知道儿子的脾气,一定会冒险来救她的,刚才那阵枪声说不定就是他们来过了。她为他们担心,为了我一个老婆子不值的。看样子只打死了几条狗,他们很安全地离开了。想到这儿,她望了特务们一眼,脸上露出了微笑。 老太太的一行一动全被伍勇二郎看在眼里,他知道如果这会儿用点刑或给她增加点心理压力,说不定就会把一切都说出来,他摆了下手。另一个特务急于成功似的在一旁添油加醋地说:“老太太,你儿子现在也只不过是个区小队副队长,只要你叫他到我们这边来,皇军说了,让他当比副队长大得多的官,有名有利,有房有地,你老太太也能搬到城里来跟着享清福,还有人专门伺候你,不比当土八路强?” “是吗?”老太太故意说,“我也能来享清福,还有人伺候?” “是啊,是啊!想吃啥有啥,想玩啥有啥,自由自在。”狗脸特务一喜,立即讨好似的凑到老太太跟前。 “有这等好事,我从来没想过。”老太太见几个特务露出欢喜的笑脸,又接着说,“你们听着,”她见几个特务凑过来,高昂起头大声地说,“咱中国不是有句俗话吗?叫好汉护三邻,好狗护山林。现在日本鬼子打到咱家门口来了,让我的儿子跟你们一样给日本当走狗当汉奸,那不是缺八辈子的德吗?其实你们就是玻璃罩里的苍蝇,前途光明没出路,到头来还不是断头台上抢水碗,到你姥姥家找脑袋吃饭去吗?” 第12页 这句话比骂他的祖宗八辈还难听,狗脸特务看了看脸色铁青的伍勇二郎,立时气得脸色腊黄,大吼一声:“老不死的,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随着他的喊叫,几个打手捋胳膊挽袖子,一个个抄起了鞭子、棍子和板子,气势汹汹地拿出了打人的架式。狗脸特务还不死心,板着阴森的腊黄的面孔威胁似的说:“老太太,别不识抬举,如果早一点把你的儿子叫过来,对你是有好处的,不光免了皮肉之苦,还有你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如不识抬举,你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我们又是干什么的。” 张大娘知道敌人不会善干罢休,更不会把自己当做老娘供养起来,也没有更大的耐心来和自己磨牙,迎接她的就会是惯用的对付那些软骨头的刑法,于是轻蔑而又响亮地回答: “你们也算中国人?白披着人皮,是一个个日本鬼子的奴才。我清楚你们那几下子,要想干什么就随你的便吧!”她用手捋了捋额头上的头髮愤怒地说:“你们记住,我的儿子总有一天会找你们这群坏蛋算帐的,小日本终久会滚蛋的!” “好,我们等着他!”狗脸特务暴跳如雷了,他冷冷地笑一声,“来啊,不给你点儿颜色看看,你是不知马王爷六只眼的。”说着一挥手,几个特务狼一样一拥而上,抓住张大娘,兇狠地将她双背倒剪吊在了房樑上,接着木棍、鞭子、荆条子,带着强劲的风声雨点般地抽打下来,一鞭一条血印,一棍一块肉皮。血顺着老人的皮肤流了下来,老人强忍着疼痛,咬紧牙关,紧闭双目一声不吭。老人昏了过去,特务们又提来凉水泼去。老人醒来仍是大声地说:“知道也不会告诉你们的!” “好,看你的嘴硬还是我们的手段厉害。”狗脸特务火了,嚎叫一声,“给我灌凉水!”几个特务放下老人,兇狠地抓住老人的头髮拖到门坎,提来一壶凉水向张大娘嘴里灌,不大功夫,老人被灌得肚胀腹圆气息奄奄了。但张大娘始终默不开口。她心里清楚,只要自己稍一不注意,就有可能给革命造成大的损失,那样怎么对得起自己的丈夫,怎么对得起出生入死的儿子张光前、徐队长及那么多的战士呢? 伍勇二郎从桌边站起身,摆了摆手,走近老太太,装作很惋惜地看了看老人身上的伤痕说:“老太太,你的说,你的儿子在什么地方?你的清楚,我的也清楚。” 张大娘听了,勉强地睁了睁眼又闭上,把头扭向一边。尽管敌人拆腾了大半夜,用尽了各种酷刑,都没能从张大娘嘴里得到一点儿有用的东西,个个累得筋疲力尽。眼见张大娘没有多大力气了,怕再用刑就会把她折磨死,在田野二郎面前不好交差。特务们都知道,只要老人有一口气,张光前就有自投罗网的可能。上半夜他们还有人来过,说不定他们还在附近,老娘没救走,他们不会离去的。狗脸特务只好松绑,把遍体鳞伤的张大娘抬到一间柴草房子里。 东方的天空露出了一丝鱼肚白,整个大地还处在黎明前的夜色中,远近传来雄鸡的报晓声,四周不断有蛐蛐吱吱地叫着,仿佛在为老人歌唱。渐渐隐去的那轮残月仿佛不愿看这残酷的世界,也去了。张大娘从昏迷中醒过来,躺在阴暗潮湿的散发着霉味的草堆上,回想着自己的一生。自从十七岁嫁到了张家,辛辛苦苦照顾老人抚养孩子,尽到了一个做儿媳的责任,尽到了一个妻子的职责,尽到了一个做母亲的义务。日子虽然苦点累点,凭着自己这双勤劳能干的手和丈夫共同托起了这个家。她有一个很坚强很孝顺的儿子,但她清楚儿子忠孝不能两全,为了把小日本打出中国去,为了子孙后代能自由自在地生活在自己的国土上,不再受帝国主义者们的残酷剥削,自己死也值的。在这短短的一夜里,老人一下子懂得了这么多的道理,国难家仇也一起涌上她的心头。自己被捕的消息儿子一定知道了,并且也试图把自己救走。但敌人是很狡猾的,会不会利用自己设下圈套诱骗儿子呢?唉,老人抬起头,想站起来,终觉全身疼痛无力,自己已到了风烛残年了,死有什么可怕,决不能再连累他们了。 门轻轻地推开了,张大娘又一次艰难地睁开眼睛,见是一位三十来岁的男子,头戴礼帽,身穿大褂,一双明亮的眼睛。来人蹲在老人身边轻声说:“张大娘,我是来救你老人家的,你还能走吗?” 张大娘见他这身打扮,又是在特务大院里,立时警惕地向墙靠了靠,把头扭到一边,没有吭声。 “张大娘,我是奉领导的指示来的。”说着他弯下腰,想把老人背起,“请你老相信我,我是一个真正的中国人,中共党员王云。” “你想干什么?”张大娘火了,她怕敌人玩花样,骗了自己。 来人没有说什么,强行背起张大娘,悄悄地拉开门,见四周没人,轻轻地走了出去,迅速贴紧墙根向大门走去。远近的树梢和房屋显出了它们清晰的轮廓;鸡的叫声也声声传来,偶尔传来几声冷冷的枪声。他背着张大娘刚要转过墙角,迎面从另一边走来狗脸特务和伍勇二郎,见一人背着老太太在挣扎,大声地吼道:“前边,什么的干活?” 王云一愣,知道走不了啦,“啪啪”首先开了枪。枪声惊动了敌人,剎那间各个房间的门都开了,特务们沖了过来。王云背着老人,想冲出去,紧跑几步,突然身子一歪,枪掉在了地上。他用手艰难地扶着墙,放下老人,血从他的胸口流出。“大娘,我没能把你救出去,请转告……”活没有说完便闭上了眼睛。 第13页 张大娘仿佛做了一场梦,她清楚了眼前发生的一切,是自己害了他,她勐地扑到王云的身边搂住他的脖子,他是党的好儿子,好战士,他牺牲了,他是为了我这个老婆子啊,他们正年轻,正是党需要他们的时候。老人抚摸着他的脸,抚摸着他的身子,勐地她的手摸到一颗手榴弹,她拿过来,小心地拧开,拉出导火索。跑到身边的特务们愣住了,大声地喊道:“老太太,快扔下,扔下!” “好,我扔下。”张大娘望着一个个吓得后退的特务,把手榴弹牢牢地抓在手里,她知道只要自己活着,就会有人来救,救她的人就会白白牺牲,不值得;与其被敌人留作人质,倒不如以死取义,使儿子放下一个包袱,激发儿子的抗日决心。想到这儿,她毅然站起身,随着一声爆炸,老人倒下了。 伍勇二郎站在老人的尸体旁,默默地看了会儿,又转身看了看身旁一个个呆若木鸡似的特务,默默地拔出手枪,对天开了两枪,转身嘆了口气说:“中国不是屈服于谁的民族。” 第七章  特务侦察科长伍勇二郎发了一通脾气,只好派两名小特务和几个伪军把张大娘和王云的尸体用担架抬着向城西走去。他们来到城西关,一个特务想,往前走就是码头大桥了,那儿鱼龙混杂,说不定一下子冒出个八路或土匪,还是不要去的好,于是他装作肚子痛,捂住肚子蹲在地下呻吟了几声,说:“老兄你个人押送他们去吧。”便向不远处的厕所跑去。 “妈的,滑头。”另一个特务翻了翻白眼心里骂道,无奈,只好硬着头皮,但也更百倍地警惕着,随在几个伪军后边向桥头走去。 前边是大桥,桥北的伪警察所门前增加了两名哨兵,在桥头又出现了几个游游荡盪的闲散人员。特务心里胆颤了,不自觉地伸手摸了摸腰间的枪,心想:干脆我也不过去了,在这儿等着他们到河西把人埋了回来再去交差。于是他对跟在后边的伪班长说:“老兄,我有点儿事到警察所,在这儿等你们回来,中午我请客,咋样?” 伪班长知道他们是嘴上的货,也不便争执,他不去倒有些安全,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说:“你老兄的心事咱了解,没问题,兄弟会把事办好的,放心吧。” 再说这个特务见他们走远了,游荡到一家小副食店。老闆是一个三十多岁的风姿万种的女人,有一双好看的眉眼,一张薄薄的小嘴,圆鼓鼓的小鼻子。她坐在一旁的老闆椅上,吸着烟,跷着二郎腿,望着进进出出的人们。她就是东光城被日本人号称十大美人之一的尤风玲。她见小特务一双色迷迷的眼睛围着自己的脸蛋转动,便站起身。小特务知道这名花是有主的,像自个这样的小角色是可望不可及的,只要这美人给一点儿媚眼,一个笑,就是死了也心甘情愿。他盯着她的脸看了会,觉得有点儿失态了,便讨好似的笑了笑说:“美人,来,给咱拿盒烟。” 尤风玲听了,又见他这副模样,笑了笑,调逗似的飞了个媚眼,这下这傢伙立时觉得魂飞魄散,如入雾中,颤抖着手硬充大方地摸出一叠票子抖动着放到柜檯上说:“别找了,随便拿一盒。” “哎,我怎么好意思多收你的钱呢。”尤风玲娇嘀嘀地说着,飞了个吻,拾起柜檯上的票子晃了晃放入兜里,趁递烟的机会用另一只手摸了摸他的手说,“你这么有钱,为啥不多到我这儿来玩几趟呢?” “哦,哦,我的娘,你能瞧得起咱,往后我一定多来。”小特务说着,一双贼眼盯着尤风玲,大着胆子摸了摸她白而细腻的小手,见她又给了一个飞吻,立时觉得周身产生了一阵狂热的冲动。这时从门外走进一个五十来岁的男人,小特务觉得很扫兴,兇狠地瞪了来人一眼,讨好地说:“我下午来。” “好,你慢走,欢迎你常来。”尤风玲不屑地笑了笑。 “常来,常来。”小特务边走边把烟凑到鼻子上嗅着,仿佛嗅到了尤风玲身上的香味,虽然一叠钱买了一盒烟,但值得。他心里美滋滋的,嘴里不由自主地哼起了小调。他点燃一支烟抽着,来到不远处的小茶馆。老闆是个五十多岁的很干净的小老头,见他进来,立即满脸堆笑地说:“长官,请,请。” 小特务不屑一顾,来到靠窗的一个茶桌边,见桌边坐着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便把帽子向桌上一仍,吓得那男人慌忙站起身,讨好似的点了点头,笑了笑忙走开了。他拍了拍腰间的枪,老头忙端上茶,讨好地向他弯了弯腰。他不耐烦地挥了下手,边喝茶边透过窗玻璃向桥头望着。桥上来来往往的人不断,站在桥头的两名伪军不时地看着证件严密地盘查过往行人。几个去桥西埋人的伪军还没回来。他要了盘炒花生,边喝着茶边剥着。街上走来一个农村打扮的女人,这女人很苗条,黑中透红的瓜籽脸,扎一条不太长的辩子,哦,活脱脱的一个美人胎子,假如打扮起来,一定比十大美人要漂亮。他的眼睛立时被牢牢地吸引过去,嘴里也一下子流出了口水,此刻他恨不得把她弄到手,刚在尤风玲那儿逗弄的情火难耐,但他知道,怕惹不起长期霸占她的人,如今他仿佛从沙堆里突然发现了一只美丽漂亮的石子,自然要伸手去拿占为自有。那女人手里提一个十分好看的竹篮,迈动轻轻的脚步,扭动着好看的腰身,迈进了小茶馆。她四周扫一眼,不屑一顾地大方地向小老头打了个招唿,向楼上走去。 第14页 “喂,老头,你过来一下。”小特务眼望着楼梯扭头招唿。 “哎,哎,来了,来了。”老头忙勿勿地跑过来笑着说,“长官,有啥事,请吩咐。” 特务用眼斜了斜楼上,又伸出中指敲着桌面,故意把枪从后背拉到怀里,叼着烟,摇晃着头问:“老头,你可不要装煳涂,刚才上楼的女人是干啥的,我看她象八路的探子。” 老头立时抱了抱拳,弯了弯腰说:“长官,你这说哪里话呀,这是小人的一个远房侄女,在乡下混不下去了,到城里来找碗饭吃,以后还得请你长官高抬贵手,多多照顾呢。” “好,既然如此,没你的事了。”特务心里一喜,管她有婆家没婆家,先弄到手再说。他抬起头四处看了看,心想,以后把这儿当做家,给她弄几个钱修修门面,岂不是两全其美?他见老头只顾招唿客人,没有注意他,便站起身拍了拍腰间的枪,大摇大摆地走上楼去。在楼上一间小屋的门口,透过窗玻璃见那女人正坐在床上换衣服。他心里感到痒痒的,刚伸手推门,身后一只手推了他一下,他打了个趔趄。那女人扭过身,望着他。他身后也站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小女人,眉眼生得很好看,不过手里提一支盒子枪,另一只手握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正瞪着愤怒的眼睛望着他。他一惊,心里一颤,汗水顺着脸哗地淌了下来,慌忙中伸手去摸枪,只见床上的女人手一抬,摸枪的手被划了一条长长的血口子,血立时流了出来。“老实点,姑奶奶可不是好惹的。告诉我,刚才你们抬走的是什么人?要抬到哪儿去?” 特务眨了眨眼睛,心想,女人发怒也是这么美啊,笑了笑说:“刚才抬的是一个八路干部的老娘。” “那么另一个人呢?抬到哪儿去?” “抬的另一个是打入我们内部的共产党王云,要把他们抬到河西埋掉。”特务斜着眼心想:反正你们不敢开枪,只要我一出门,你们就跑不了,而且我又得个头功。说着身子一点点向门口靠着。站在一旁的女人抬脚踢了他一下,他只觉腿一阵麻木,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说:“姑奶奶你的脚好厉害。” “告诉你,站在你面前的就是我们的王宁队长。你要丢掉一切幻想,否则你只有死路一条。”那女人又一次警告他,并用枪顶了顶他的嵴背。 我的妈呀,原来是日本人多次悬赏捉拿的女士匪头子啊,我可真倒霉!他知道她的武功很高,杀人可是不眨眼的,看来只有老老实实了。 “你和我们一块出城,去看老太太埋在哪儿,你听明白了吗?”王宁和另一个队员简单改变了一下装饰,一边一个显得很亲热地架着特务的胳膊走下楼,又和老头打了个招唿:“大伯,我们和这位长官出去玩玩啊。” “噢,我知道了,早去早回,省得叫我放心不下。”老头抬起头,望着三人笑了笑。 三人走出茶馆,大步走上桥头。桥上两个伪军见了,忙闪到一边,他们知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论是特务还是共产党都是不好惹的,自个经常站在桥头,一旦惹出麻烦,脑袋不知啥时就会搬家,每天挣不了几个钱,还经常受当官的和日本人的气,丢了性命不值的。 三人一直走下桥,从炮楼下经过,拐弯来到桥南的一个大湾里。四五个伪军正在挖坑,见特务和两个女人走来,个个瞪着一双色眯眯的眼睛,伪班长心想,原来这小子心里想着这俩漂亮小娘们,妈的!他们心里虽然不高兴,但也得拿出笑脸讨好地说:“老兄,你艷福不浅啊,一左一右俩,也让兄弟沾沾光吧。” 王宁向另一个队员使了个眼色,几步跑过去,抓起放在一旁的几支大枪,低声说:“别乱动,我们是王宁支队。” “啊?”几个伪军吓傻了,一个个拿着铁锹愣在那儿,伪班长刚要陶枪,见王宁的枪口正对着他,只好放下枪说:“王姑奶奶,我们虽然是替日本人干事,可兄弟没干过坏事啊。” “别罗嗦,你们老老实实把这俩人给我抬起来走!”王宁冷冷地说。 “抬哪儿去?”伪班长小心地问。 “只管抬着走,别多问,小心你们的狗命!”另一个队员大声地说。 几个伪军无奈,垂头丧气地抬起两具尸体,看了看王宁俩人,大步向西走去。起风了,远处桥头上的俩伪军装作什么也没见似的。太阳已高高地挂在天空。一行八人走上一条小路,又拐过一个长长的弯,穿过一块玉米地。“别动!”突然十多个持枪的区小队员围了上来,区小队长徐光军见王宁站在一旁,大步走过去:“王队长,又是你帮了我们,谢谢你!” 王宁从一个伪军身上摘下背在身后的枪栓递给徐队长,又指着伪军班长和特务身上的大枪说:“这些枪是我的见面礼,请转告张副队长,把悲痛化为力量,去多打小鬼子。”说完和另一个队员急步走入茫茫的青纱帐。 村边的小树林里,新堆起了两座土坟。张光前和区小队的战士们默默地站在坟前,县委组织部郭部长和区委刘书记从青纱帐里走出,大步走到张光前面前握住他有力的大手,好久好久才说:“大娘是为我们牺牲的,她老人家死得悲壮,也很英勇。她的死更加激起我们对敌人的仇恨。”他停了会儿,转身摘下帽子,站在老人的坟前默默地呆了会儿,又大声地说:“张大娘,你安息吧,我们一定好好地活下去,战斗下去,一定会把日本帝国主义赶出中国去!” 第15页 “我们走吧。”郭部长推了下张光前说,“城里的地下党组织也极积採取了营救措施,没想到打入特务内部的王云同志会被敌人发觉。据情报,可能夜间王宁去了特务大队部,是另外两名不明身份的人掩护了她们。下一步的计划,咱要想办法接近王宁,把她们争取改编过来。” “郭部长,你放心吧,我一定不辜负我娘她老人家的期望,工作我会去完成的。”张光前望着并肩前进的首长和战友们,心里是那么激动。 天空一只雄鹰在盘旋,它仿佛也看到了那新堆起的坟堆,也在默默地向老人家致敬,也在为老人自我牺牲的精神所感动。突然它高昂地伸展开翅膀,奋力地向东飞去。 第八章  日本特务大队长田野二郎,脸上贴着药布,坐在沙发上。他吸着烟,不断转动沙发旁的一个大地球仪。他在看中国广大的区域,看中国到日本的距离。侵占中国以来,中国军队还是顽强地对抗着,就是身在占领区的他,也时刻遭到小股武装的袭击。特别是共产党的军队,神出鬼没防不胜防。就连几岁的孩子,六七十岁的老人都一个个视死如归,想从他们的嘴里得到一点儿情报很难。此时,他觉得征服这么大一个中国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在苏德战场上,德国进展很顺利,这场战争到底要打多久,能不能征服世界?他喝了口茶,又看了看地球仪上几个名字,便按了按电铃,一个日军匆匆跑进来:“报告大队长,有什么吩咐?” “你的,伍勇二郎的来过?” “报告,还没有。” “来后,立即进来。” “是!”兵士立正敬礼后匆匆跑出去了。 “唉,难啊!”田野二郎站起身,他知道押送两具死尸的伪军和一个特务至今没有回来,听说把人抬到八路军那边去了。唉,这是一大失策,死人也可引活人啊。刚才司令官来电话问这件事。他知道召雄大佐的脾气,不讲情面,说一就是一,说二就是二。 “报告!”伍勇二郎匆匆走进来,身后跟着一个小特务。小特务望一眼田野二郎的紫脸和那双兇恶的狼似的绿眼,眨了眨眼恭敬地站在一旁。 “你的侦察的明白?”田野二郎铁青着脸望着伍勇二郎。 “他的已经回来。”伍勇二郎指着身边的小特务说,“你的实话的讲,他们的哪儿的去了,你的为啥没去?” 小特务转动一双三角眼,颤抖着身子说:“报告大队长,我和那个伙计去押送老太太的死尸,走到西关他说自己去就行了,让我在哪儿等他,他就和那个班长一伙抬着两个尸体过桥了。我不放心,就悄悄地跟了过去,他们走过桥不远就转入一个大湾,穿过湾走进一旁的玉米田里去了,我刚想冲过去,见八路军的区小队正等在那儿。我怕被他们发现,就躲到玉米田里,这不等他们走了我才回来报告。”他转动眼睛,不敢说实话,只有这么说,才不受怀疑,才能保住性命。日本人最烦说谎欺骗,可不说不欺骗就得丢掉性命。他低下头,斜眼望着田野二郎,狗一样抖动着身子。 “八格,中国人大大的不可信!”田野二郎挥了下手。小特务见了,狗样夹着尾巴跑出了大队部。他抹了下脸上的汗水,斜依在墙角长长地喘了口气,而后静了静急速狂跳的心,望一眼门口凶神似的哨兵,嘆了口气,无精打采地走出了街口。 “老兄,干嘛这么胆颤心惊的?”迎面走来一个伪警察,大约有三十多岁的年纪,穿一身笔挺的警服,腰挂盒子枪。他就是我地下党员,打入敌伪警察大队的凌云同志。自从张大娘被捕后,他接到上级指示,配合打入特务队的一个同志营救,可那同志牺牲了,计划失败了,他很难过,又得知张大娘为了不使同志们再做无谓的牺牲,也拉响了手榴弹牺牲了。多好的母亲,多好的老人。他一直注视着敌特们的动静,知道王宁一伙劫持了抬担架的特务出城了。他装着巡视到这儿,注视着进入大队部的小特务,见他出来,笑着迎过去,想从他嘴里掏出点儿有用的东西。 街上人很少,天空有太阳,快到吃午饭的时间了。凌云同志是刚刚接到党的指示。传达指示的是桥头伪警察地下党姜赤文,他们是一个村的,从小在一起,可说是光屁股长大的,一块参加革命。后来他受党的指派参加了伪警,由于他的管区几年来没有发生共产党事件及各种案件,很受敌人的信任。姜赤文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汉子,一次独自进城碰上了他,对他破口大骂:“叛徒,人民不会饶了你的,你是中国人,可为啥认贼作父?” 凌云同志很难过,默默地掉下了眼泪,地下工作是多么艰难啊,不被别人理解,特别是不被自己的战友理解,他真想一气之下脱掉这身皮,拿起枪来和敌人面对面地战斗啊。可是不行,只有忍着伤痛深入到虎穴才能摸清敌人的情况,才能使外面的同志了解敌人,打击敌人。后来上级让姜赤文也参加了伪警。刚一见面他愣住了,勐地给了姜赤文一拳哈哈大笑地说:“好傢伙,我的上级愿来就是你。”今天姜赤文向他传达了上级的指示:一是摸清东光城敌伪兵力部署情况;二是画一张详细的敌伪军城防图;三是设法把敌人夜间的口令送出去;更主要的是解决我方缺少子弹的问题。姜赤文闪动一双明亮的眼睛,说:“你的行动有人暗中保护。县委郭部长被调回县委去了,他要求你千万要慎重小心。事情办好后,由你想办法带出去,沿途有人保护你的安全。”想到这里,凌云立时觉得有一股力量促使着他。他和小特务来到一家小饭馆,找了一间僻静的房间,坐下后拍着小特务的肩膀说:“老兄遇事别丧气,要像我这样,什么也不放在心里。今天算我请客。” 第16页 “唉!”小特务见菜上了桌,倒了一杯酒,一昂脖喝下去说,“你老兄和咱不一样,是警察所长,有点儿小权力。咱是小跑腿的,随叫随到,不敢不听。这不,上午押送一个老太婆的死尸出了毛病,被大队长骂了一通,说中国人大大的不能信任,以后咱该倒霉了。”小特务又连喝了几杯酒,才转动着手里的酒瓶说, “老兄,这是卧牛大曲啊,好酒,好酒!我第一次喝这么好的酒,得多喝几杯。” 中午的阳光很热,天空格外晴朗。凌云从小饭馆出来,拍着小特务的肩装作醉了似的说:“有事只管找我,再见。”说着摇晃着向伪警察所走去。 伪警察所里,姜赤文正和几个伪警在伙房里吃饭,见凌云回来,便一推酒瓶说:“不喝了,不喝了,我找你们所长去。”说着站起身,走了几步又站住回头说,“哎,弟兄们,下午咱们玩几圈咋样?” “好好!”几个伪警知他和所长关系好,正盼他玩几圈呢。 凌云和姜赤文走出伪警察所,来到凌云同志的家。这是一座很讲究的四合院,她的妻子是一个很温柔的女人,人长得也漂亮,虽然她出生在农村,但几年的城里生活也使她锻鍊成一个迎来送往的大行家。她不贊成丈夫干伪警察,替外国人卖命,可她深知他的为人,从不干坏事,所以她相信和丈夫来往的人大都是有正义感的好人。特别是姜赤文的到来,她显得很亲热。前几年这俩人闹过一次矛盾,虽然都参加了伪警,见面还是一直瞪眼竖鼻子互不往来。她暗中做过俩人的工作,但都没有迴转的可能。今天突然一起到家,使她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赤文,今天哪股风把你吹来了?” “大嫂,是春天的风啊。”姜赤文笑哈哈地说着,把一个玩具放到正在一旁玩耍的孩子面前,抱起孩子说:“喊我叔叔小傢伙。” “叔叔好!”小傢伙搂住他的脖子亲热地说,逗得姜赤文哈哈大笑起来,说:“嫂子,这小傢伙和他爸长得一模一样,活脱脱的一小凌云。” “好了,好了,别再逗了。”凌云看了看表。她妻子知道他们有事,就把孩子领到外屋。屋里俩人秘密绘制敌人的城防草图,把兵力部署的方位,武器配备,间隔距离,火力点的强和弱,一一标明。但是如何得知敌人的口令呢?这是件难事,每到夜间敌人只准进不准出,口令是在夜间八九点钟才传下来,而且是一天一换,口令下达后,城门早已关闭,全城处于戒严状态,显然派人出城是不行的,由自己出城,这很可能引起敌人的怀疑。他沉思着,推开窗子,大口大口地吸着烟,外面传来敌人的摩托车声,敌人天天如此。他想,只有用电话外传才有可能,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办法了。他把这一想法告诉了姜赤文,随后又说:“可是用这个办法也很困难,因为夜晚的电话只有日伪主要官员才能使用,其它人是不准使用的。” “也只有用这个办法了。”姜赤文沉思了会儿说,“今晚八点到九点我在警察所听电话,可下一步的事就靠你自己了。”他握住凌云的手担心地说:“是不是告诉大嫂和孩子先躲一躲?” “不,”凌云坚定地说,“我会有办法的。可口令是两个字组成的,”凌云沉思了会儿又说,“我看这样,我把口令编成两句话,每一句的头一个字就是口令的两个字,开头我向你问好,而后再说几句家常话就了事,咋样?” “好,郭部长回县委后派县大队过来,我想大概已经做好战斗准备,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凌云拍了拍姜赤文的肩,又抽出床下的地板砖,拿出内线同志传来的100发子弹,交给他说:“要注意,同志们都等着你呢。” 第九章  天快黑的时候,凌云把枪里的子弹压满,独自从家里走出。街上行人少了,只有几个无聊的日伪特务有事无事地成群结伙地乱窜。特别红火的饭馆妓院门前来来往往,传来喊声叫声和浪声浪气之声。迎面走来一个伪警察,手里提着鞭子,歪戴着帽子,嘴里叨一支烟,敞着怀大摇大摆地晃了过来。他见所长走过来,立时正了正帽子,扔掉菸捲打了个立正。凌云不想多事,不耐烦地挥了下手就过去了。迎面又走来一个日军军官,个子不高,一双箩圈腿,大猪头,戴一副白色眼镜,看上去倒也有了几分人样。他的身后跟着一个特务,歪戴着帽子,斜肩背一支盒子枪。凌云不想多和他说话,便低着头装作没看见似的大步从俩人身边走过。这时特务在猪头军官耳边嘀咕了几句,猪头立时站住,迴转身斜视着凌云,冷冷地笑了笑,大步追上,一拳打过去骂道:“八格,你的良心大大的坏了,我的过去,你的过去,话的不说,大大的不忠。” 凌云没提防,被打了个趔趄,捂了下被打痛的腮帮子,愤怒地瞪视着猪头,见身旁特务得意地斜眼望着他,知道是这傢伙发的坏,伸手便去摸枪。忽然一辆摩托车停在一旁,从车上走下召雄大佐的顾问官小腾一郎。这小老头外表温和,是个中国通,他的家和凌云隔一条墙,两家来往很密切,他很欣赏凌云的大方和有风度,可说是很“好”的朋友。忽然一伙警察跑了过来站在凌云的身旁,个个怒目而视,枪口对准了对面的日军和特务。特务怕真的打起来,悄悄地狗一样夹着尾巴熘到一边去了。小腾一郎倒背双手,摘下眼镜擦了擦,凌云笑着走过来向他诉说了经过。他听了点了点头,他知凌云不是那种低眉弯腰之徒,然后慢步走到日军军官面前,冷冷地哼了声。日军官立时放下战刀,恭敬地立正敬礼。“啪,啪”,猪脸上立时起了几个手印,要知小腾一郎在日本是军事教授,官授中将,兵团长;但他毕竟是个教书匠,不擅于也不愿谋划打打杀杀,更不愿枪杀无辜的人。不过他有一个很得意的学生召雄大佐,便随学生来到了中国,参与过上海战事后来到这座小城享福。他了解日本军人的兇残、无知狂妄的武士道精神,便转身对站在一旁狗一样想熘的特务招了招手说:“你的良心大大的坏了,主意的不好,激火的不要!”说着“啪、啪”打了特务两记耳光,又转身拍了拍了凌云的肩,向四周挥了挥手,跨上车对日军官说:“你的,司令部召雄大佐面前说话。” 第17页 “我们走!”凌云见小腾一郎走了,也大声喊了声,和弟兄们回到了伪警察所。他坐到办公室前,冷静下来,才觉得自己太紧张了,太大意了,几乎铸成大错。唉,他长长嘆了口气。口令再有两个小时就传下来了,转送口令的地方和人选还没有找到。他紧锁双眉走出办公室,来到宿舍,弟兄们都在,他知道他们肚子里都有一肚子苦水,可谁也不愿先说,只要他一号召,就会一吐为快。 “凌所长,妈的小日本欺负到你的头上来了,奶奶的,我们今晚干掉他个狗娘养的。”一个粗大的满脸鬍子的伪警气愤地说。 “是啊,所长,我们都听你的。”几个伪警喊起来。凌云知道现在不是他公开出场的时候,也不是他几年来用心血和汗水灌输的花朵过早开花的时候,他必须忍耐,于是很感激地向弟兄们点了点头说:“别喊了,我心里也不好受啊。弟兄们跟我直不起腰来,我们现在只有忍着。”他怕活多有失,转身走出了大门,独自来到戏院。戏院门口大多是携妻带妾而来的日伪高级官员,他随着人流走进去,找了个空位坐下。台上的戏还没开,他眼看着戏台,心里却想着别的事,他把日伪高级官员一个挨一个地在心里捋来捋去,觉得都不合适。无奈只好走出戏院。起风了,风一吹,吹起了他的头髮。他一手提着帽子,一手叉在裤兜里,勐地想起了司令官的顾问官小腾一郎的勤务员寇志国,他经常和小腾一郎在一起,和寇志国很熟。寇志国是北平高等学府的毕业生,留学日本,是小腾一郎的得意学生,中日战争爆发后,他随小腾一郎来到了祖国,当了小腾一郎的勤务员。凌云想着,长长地舒了口气,心里的石头落下了,心情也立时开朗了。于是他吹着口哨大步回到伪警察所,刚坐下,敌人的夜间口令传了下来是“青年”两个字。他立即根据这俩字编成两句话,随即提了瓶酒和两样菜去找寇志国。 寇志国三十来岁,戴一副白色眼镜,给人的印象是干净利落。见凌云走来,他从屋里迎出来说:“呵,你老兄真想得出,我还没吃饭,正想找你喝两口呢,你倒来了,好,好,咱哥俩在这儿喝点。” 凌云放下卧牛大曲,摊开一包牛肉,一包猪头肉,嘆了口气。 “咋了?为啥不高兴,和嫂夫人吵嘴了?”寇志国忙问。 “不,不,”凌云沉思了会说,“我的脚气病又犯了,想找桥头所的一位朋友,给弄点治脚气的药,听说他知道一个很灵的秘方,现在不能出城,打电话又不方便。” “哎,你这就把我当外人了,打个电话算个屁事。走,我带你去。”寇志国听了不以为然地说着,站起身来到电话室,一下子就把电话接通了。凌云忙接过话筒,先向姜赤文问了声好,说:“请(青)给我弄点治脚气的药,年年我这脚气病都犯。”随后又说了几句家常话,放下话筒,对站在一旁的寇志国说:“走,咱哥俩好好喝几盅。” 天黑了,姜赤文从桥西县大队驻地匆匆赶回伪警察所,一看表,差十分钟不到八点,他抹了下额头上的汗,饭也没吃,大步走到电话室。电话室值班的伪警正无聊,见他进来,立即拉住他说:“来,来,陪我喝几盅。”俩人刚坐下不久,电话铃就响了,那伪警不耐烦地说:“妈的,晚上也不叫老子安静点。”说着,不情愿地站起身要去接电话。姜赤文一把拉拄他说:“我去接吧。”站起身走到电话机旁拿起了话筒。他接完电话看了看表,他知道县大队急需口令。这些天,城里的特务队太疯狂了,经常深入乡村,化装成各种人员,骗取我党的情报,抓捕我党的特工人员和干部。为了打击敌人,县委决定进东光县城端掉敌特的老窝,也好使那些特务们心里有个怕字。通过情报和凌云同志的城区敌防布置图,他们选准了刚刚成立的特务大队。这个大队人多,枪多,可战斗力非常差,大多是短枪,纪律更差;他们大多没经过什么训练,是一群游手好闲,吃喝玩乐,惹祸招灾之徒;警惕性更差,是一个个民族败类,有奶便是娘的汉奸。要除掉这帮祸害,必须有确实的把握。从驻地看,特务队远离大队部,远离宪兵队和伪军大队;靠近公园,远离城中心区,打可以有依靠,撤可以有障碍。姜赤文斟满酒和值班的伪警喝起来。不一会儿,张光前和几个队员一身特务打扮闯了进来,俩人忙站起身点头哈腰地说:“长官,你们是……” “没长眼吗?我们是城里的特务队!”张光前蛮横地说着,一把拉住姜赤文,“你不老实,跟我出来。” “长官,长官,我哪里是不老实。”姜赤文装作害怕地随张光前走出屋,立即把口令告诉了他,并问:“同志们都来了吗?” “来了。”张光前轻声说,“现在你必须牢牢掌握住桥头的伪警们,如桥西的伪军有行动,你必须阻止他们,不过那儿也有咱们的人在配合你。好,再见。”说完带领几个队员大步走了出去。 张光前和队员们来到城边的油口村,队员们早到齐了。走进屋,县大队高大队长正站在桌边看着地图,俩人握了握手便把口令告诉给了大家。 “好,你们干得漂亮,铁扇公主本事再大,孙悟空也能钻到她的肚子里去。” 第18页 已是半夜时分。天空无数颗星星在闪烁,风从运河刮来,颳得树枝哗哗作响。大地处在沉睡之中,显得是那么寂静。县大队和区小队个个精神抖擞地出发了。张光前和几个区小队员走在前头,黑沉沉的大地到处是青第十章  县大队深夜袭击了特务队后,东光最高司令官召雄大佐便调集了孙镇、连镇、泊头、南宫、阜城、古城、崔庙的敌人,并从德州调来一个中队的日伪军,对这一地区进行了大规模的清剿,又增加了小高、大杨、芦集等十四个据点,拉网似的把这一地区严密封锁起来。一时间,进出阜东县的通路牢牢地被日伪卡住了,五区小队为了打通通往德州的道路,必须先通过小高据点,五区区小队员们个个找准了目标,开展了和敌伪炮楼拉关系的活动。 这天中午时分,在通往小高据点的大路上,张光前装扮成一个商人模样,看上去有50岁的年纪,手里提一只很讲究的手提包,身后还跟着一位年轻人,手里提着黑色提包,另一只手里提两瓶二锅头。他们是去小高据点的,据点里住有一个中队的伪军,伪军中队长孟兆五,是个比较顽固的傢伙,此人中等个子,一双大眼睛,外表给人的是柔和、善良,可内心很狡猾。他原在崔庙据点当伪军小队长,小高据点建成后,他被调到小高据点当了中队长。为了牢牢控制住小高据点为我所用,张光前多次打听,终于弄明白了他的身世。他排行老五。父亲年青时也和孟兆五一样漂亮,能干,性格比较温和,善于逢场作戏,对人对事很圆滑,在天津、北京结交了一批名流人士。但他有一个最大的特点,家乡感很重,不管老家的远近人找到他,他都慷概相助。去年南宫街上一个地下党员被捕,还是他花重金保出来的,为此在南宫老家博得一个孟善人的美称。孟兆五可以说完完全全地继承了他父亲的遗传,对南宫的大人小孩都高看一眼。张光前决定利用认识他父亲的有利条件与孟兆五拉关系。 路旁的沟里有水,一只小兔子趴在水边喝着水,也许它刚刚吃饱了鲜嫩的草儿,见路上走来俩人,立时竖起双耳,转动圆圆的双眼,甩了甩尾巴,转身跑进玉米田里去了。玉米田已半人高了,整个大地到处是郁郁葱葱的庄稼。田里刮来一阵风,打着旋儿,旋起几只干枯的枝叶。前边就是小高据点了,高高的炮楼顶上,一面太阳旗在中午的阳光下有气无力地飘动着。旗下站着一个伪军,抱着大枪,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他嘴里叼一支烟,见路上走来一位头戴礼帽身穿长袍的商人,后边跟着一个提兜的小跑腿的,认为一定是个有钱的主儿,立时来了精神,拉了拉枪栓,大声地吆喝道:“喂,干什么的,走过来。” 张光前抬起头,装作没听到似的大步走着。站在吊桥边的两个伪军见了,大声地喊:“站住,干什么的?” “弟兄们辛苦了!”张光前说着乐哈哈地晃了晃手里的兜,来到吊桥边,不慌不忙地吸着高级烟,大声地说:“你他妈的少费话,放下吊桥,快领我去见你们孟队长,要不你就叫他快出来见我。”他见俩伪军互相看着,眨着眼,又大声地喊道:“怎么,你俩没听到,怎么还不快去!” “唉,妈的,看样子来头不小。” “是啊,这年头和当官的沾上点儿亲戚,说话就气粗。”俩伪军说着,无可奈何地嘆了口气,慢腾腾地放下吊桥,不凉不热地说:“我们也是例行公事,快请吧,把心放到正地方就烧高香了。” 张光前看一眼身后的队员,大步走过吊桥,随伪军走过一个院门,来到一间很凉快很干净的房间。屋里有一张大床,被褥很干净,一张很新的办公桌,几把很新的椅子和沙发,屋里没人。一个小勤务员忙走进屋,很客气地让坐,拿烟递荼斟水。坐了不大会儿,孟兆五大步走进来。张光前从办公桌边站起来,扔掉嘴里的烟,上上下下打量着孟兆五,故意乐哈哈地说:“我没猜错的话,你就是孟哥常说的小五子,呵,和孟哥长得一模一样,很漂亮,一看就是个说话办事干净利落的人。”说着他跨前一步,拉住孟兆五的手说:“我和你家老爷子是在北京、天津经商时多年的交情了,知道你到这儿来了,特地来拜访你,也好尽到我这做长辈的地主之谊。”不等他缓过神来,转身便和另一个区小队员一起从提兜里掏出菜,摆了满满一桌子。俩人坐下,张光前撕了一只烧鸡腿递给孟兆五,又斟上一杯酒,举着酒杯说:“来,孟队长,干一杯。”说着很大方地一昂脖喝下去,又自我介绍说:“我们是北边大高村的人,刚从天津经商回来,不想去了,想回到家里享几年清福。来,孟队长,你年轻有为,前途无量啊,再干一杯。”喝完又说:“有机会请到家作客,草屋茅舍的还有几瓶好酒,不过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的话你就尽管说,我们又不是外人。” 孟兆五转动着一双大眼睛,望着热情的张光前,心里想,这些天四处公路经常被破坏,电话线常常被割断,经常和四周据点联繫不上,我正在担心城里上司知道不好交差,为地方上没有一个自个儿的人着急,如今老天有眼,给我送来一个父亲的老朋友,立时觉得肚里有了点儿底。他嘆了口气说:“大叔,我这个中队长也不是好干的,个人有个人的苦啊,唉。” 第19页 “哎,我说孟队长,有难事尽管说。”张光前拍着胸脯,慷概地从兜里抓出一叠票子说,“要钱花,咱有的是,这点钱你先用着,等明天我亲自给你送过来。” “唉,我说大叔啊,不是缺钱,而是经常和四处失去联繫。”孟兆五因多喝了几杯酒,脸有点儿红了。 “这好办。”张光前故意四周看了看,低声说,“孟队长啊,你担心的事也是我老早就担心的事。”他站起身又往前凑了凑说,“你初来乍到,要想在地方上站住脚跟,就得处处多长几个心眼,心眼也要活一点,用咱这儿的话说,就得找个靠山,不然的话,八路那边可是不好对付的呀。”说到这儿,见孟兆五有些紧张了,立时改口,显得很自然地说,“这没关系,在咱这地面上,我可是人地两熟啊,是可以帮忙的。” “真的?”孟兆五来了精神,这几天他正为此事焦急,又怕出事向日本人交不了帐,如今听张光前这么一说,仿佛吃了定心丸,连连道谢:“大叔,请你老多多关照。” “好,就这样吧。”张光前又一拍胸脯,对孟兆五说,“那么我就不多呆了,赶紧回去活动活动,晚上你到我村北大杨树下去一下,我给安排一下。”说着站起身和区小队员走出了炮楼。 孟兆五站在吊桥上望着渐渐远去的张光前二人,久郁的心病现在全好了,他得意地笑了笑,点燃一支烟,望一眼炮楼顶上的太阳旗,嘴里哼着小调,回到屋里。勤务兵正在收拾桌上的东西,他端起水杯喝了口说:“小六子,剩下的半瓶酒你喝了它算了。告诉伙房叫他们晚上早早做饭,我还有事出去。”说完躺在床上。 天快黑了,小勤务兵端来水,拿来毛巾。他从床上爬起来,洗了脸,刷了牙,换了身崭新军装,扎上皮带,挂上枪,站在镜子前上下左右地照了照,他知道见面的一定是共产党的大干部,要给对方一个好的大大方方的印象。他见小勤务兵端来饭菜,边擦手边坐到桌边说:“你也来一块吃,吃完跟我出去。”他了解这小傢伙,在崔庙据点时,一次随日军扫荡,发现这孩子在一条小河边的死人旁哭泣,不知是为啥他起了侧隐之心,也许是心血来潮,便把他收在了身边,给他起名叫小六子,从此他身边多了个机智灵活有说有笑的小傢伙。 天黑了,孟兆五和小六子走出据点。天上一轮半圆形的月儿,路边有蛐蛐在叫,田里偶尔刮过阵阵轻风,给人幽静之感。前边不远就是大高村了,村子被周围的树木包裹着。孟兆五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手枪,心里不由自主地狂跳起来。一时间他心里仿佛落入了无底深渊,自己毕竟是干了多年伪军,不同程度地或多或少地也做过坏事,谁知共产党今天摆了个什么样的场子呢?万一……他下意识地回了回头,见小勤务兵双手提枪,紧紧地跟着。他知道自从这小傢伙跟了他后,枪法练得很准,胆子也大了,心也细,是块好材料。 “队长,你怕了?”小六子大步走到他面前,瞪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满不在乎地说,“做人要讲信用,八路既然叫你来,就不会加害咱们的。” “对。”孟兆五拍了小六子一下,仿佛觉得自己多虑了,于是鼓足劲大步走进树林。 “孟队长,真准时啊。”从一棵很大的白毛杨树下,传来一声很亲热的招唿声。他吓了一跳,转过身,由于自己过度紧张,这才见树下站着一位三十来岁的汉子,一张大方脸,一双明亮的眼睛,一身干净的八路军服,腰挂两支盒子枪,身旁不远处站着一位小战士,另一边站着自称和老爷子有关系的商人。 “来了?”张光前说着,拉住孟兆五的手,对站在树下的八路军干部说,“这就是孟队长。”又指着树下的八路军干部说,“这是我们区小队队长徐光军。” “孟队长!”徐光军上前一步抓住他的手。他一愣,立时从紧张中冷静下来,接着,又听徐队长说:“不用害怕,你我是初次见面,现在认识了。”而后徐队长又转身指着站在身旁的商人说:“你看,他就是我们小队的副队长张光前。” 孟兆五转身一看,见站在面前的商人,摘掉了脸上的鬍子和伪装,而是一个和徐队长年岁一般的汉子,不自然地笑了笑。 “孟队长,”徐队长接着说,“咱们都是中国人,中国人是不打中国人的。你想想,日本鬼子是兔子尾巴长不了的,秋后的蚂蚱蹦不了几天,将来他们也不会把你们全带到日本国去。所以我劝你办事要留条后路,从今咱们交个朋友,怎么样?” “只要你按我们的要求去做,我们保证你的人身安全,也保证你管辖的地方不出现你想不到的事情。我们一向说到做到,不讲空话。”张光前看了看徐光军又说,“日军有什么大的行动,你要及时报告给我们,如果你有什么困难,我们随时都可以帮你解决。你想想看。” 孟兆五望着二位队长出之肺腑的真诚的话语,内心深处被深深地感动了,他沉思了会儿,坚定地说:“你们放心吧,我也是个中国人,是有良心的。几年来我眼见同胞被日本人任意屠杀、奸辱,我的心也在滴血;可又觉得自己无能为力,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随他们犯下了不少的罪。”他停了下又说,“细想起来,我对不起父老乡亲,更对不起自己的祖国。”他拍了下胸脯有点激动地说,“只要你们不嫌弃我孟兆五,用得着时,只管吩咐一声,我会去办的。” 第20页 纱帐。他们拐上大路,很快到了西城门下。 “口令?”城门楼上的哨兵见来了一队人马,拉了拉枪栓大声地问。 “青年!”张光前抓紧枪很快地回答,并低声说,“准备战斗。” 不一会儿,哨兵无精打采地走下城楼,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没好气地开了城门。还没等这傢伙弄清是怎么回事,一个队员一刀下去,他便一声不吭地倒下了。张光前一挥手,几步冲上城楼,很快干掉了城楼上的日伪军,县大队一个班随即占领了城门楼;大队人马如同一把利剑,顺着街道向特务队驻地奔去。他们转过一个弯,迎面走来几个刚从妓院出来的特务,他们嘴里叼着烟,斜背着枪,边走边说:“今天这小娘们有味,我说头儿,咱该休息会儿再出城。” “不行,田野大队长说了,要咱们去漫河村一带活动。”一个敞着怀的傢伙蛮横地喊道。突然他发现前面不远处晃过几个人来,慌忙掏出手枪。对方说话了:“干什么的?我们是一小队的。” “噢,自己人,我们是二小队的。”敞着怀的特务回答。等到见对方来势兇勐,才想起今天是一小队值班,怎么他们也出来了?不好!没等弄清是怎么回事,几个傢伙便见了阎王。 “快!”张光前对身边的队员说,见队长徐光军早已冲到前边去了。此刻凌云正伏在特务队大门口不远的一棵大树下,见来了一队人,轻轻拍了下手,徐光军即回了三下。凌云跑过来轻声说:“特务们都睡了,门口小屋里有一挺机枪,俩特务值班。先控制他们。”此刻站在一旁的张光前如同下山勐虎,迅速靠近门口,和队长同时干掉了门岗,几下爬过大铁门。门口小屋的门吱地一声开了,一个特务穿着裤叉拖拉着鞋走出来,不管有人没人出门就尿。张光前没等他尿出,一下卡住了他的脖子。队长徐光军一步闪到屋里,干掉了床上死猪般的特务,另一个队员抓过机枪。他们和随后冲进来的县大队战士迅速靠近正在酣睡的特务们的房间。这是一排很宽大的房子,房子里亮着灯,透过窗子,只见特务们一个个躺在床上,墙上挂着短枪和大枪,靠门的一张床上空着,人不知哪儿去了。对门的一张床上,睡着一个看样子个子很粗大的傢伙,靠墙边有一挺歪把子机枪,东边的墙边有几张对着的桌子,桌子上摆着扑克和麻将,一个很瘦弱的傢伙怀里抱着一条大枪,嘴里正在叭唧叭唧地嚼着什么,大概这小子在做梦。队员们一脚踢开门,冲进去。抱枪的傢伙一愣,睁开眼睛,见冲进一伙人,还没来得及端枪,便倒在一个队员的刺刀下。特务们吓醒了,面对一把把闪着寒光的刺刀和乌黑的枪口,一个个颤颤抖抖地站起身,一个肥头大耳的傢伙很费劲地爬下来,手偷偷地伸到枕头下,还没等把手抽出,一个队员的刺刀已扎进了他的胸口,他咧着嘴扭头看了一眼倒下了,枪也被另一个队员从枕下抓了过去。 “老老实实地站好!”徐队长站在桌边,晃着手里的枪,“看到了吗,谁不老实马上就去见阎王!” “快,举着手,给我老老实实站到院里去!” 院里不一会就站了一熘光着身子的特务,他们一个个互相靠着,身子颤抖着,迷迷煳煳呆楞楞地看着,随后又相跟着走出了大门。县大队和五区小队押着俘虏走上大街,迅速靠近公园,绕过一片树林,来到西门。控制西门的队员们立即开了门。突然一支巡逻的鬼子兵发现了,他们嚎叫着沖了过来。县大队的战士们立即冲出城门。这群特务如同见了救星似的,一声喊叫向回就跑,鬼子兵以为是八路,立即用勐烈的火力扫射。“打!”一声喊,县大队和区小队的战士们也向逃回的特务开了火。这下特务们惨了,闹了个老鼠钻风箱——两头是死。等到鬼子冲到城门口,才发觉竟是一个个穿着裤叉的死尸,连个八路的影子也没见着。这时一个特务从门洞里抬了抬头,见八路军早已走了,便小心地爬起来。一个鬼子见了,立即端起刺刀冲过去:“你的什么地干活?” “太君,太君,我的是特务队,特务队。”那特务盯着胸前的刺刀,“八路,八路抄了特务队,我们全完了。”他望着躺在地下的尸体。 “八路,八路大大的厉害!”日军小队长抽出战刀一挥,带领鬼子兵追出了城门。 第十一章  五区抗日救国会主任陶先明参加完区委会议后,踏着晨曦急匆匆地走在弯弯的田间小路上。他警惕地望着四周的田野,不住地盘算着:我地下党在德洲买了一千二百发子弹,县委通知五区尽快把子弹取回来。经过研究,这项任务自然而然地落在自己的肩上。自己觉得很有把握完成任务,因为自己多次去德州取文件,都一次次化险为夷了,自己对德州的情况比较熟悉,便于随机应变,所以很高兴地接受了任务。 起风了,阵阵风儿从田野里刮过,吹得田里的玉米高粱叶子发出唰唰的响声,远处渠旁沟边的树上有几只鸟儿啼叫几声,使人产生心旷神怡的感觉。陶主任抬起右手轻轻拢了拢额前的头髮,头髮长了,该理了。他今年27岁,是个很结实的小伙子,从他黝黑的脸庞上看得出他的机智、勇敢。突然从一旁的田里窜出一只兔子,他一惊,立时拔出手枪,一步跳到路旁的田里。不一会,田里传来玉米秸摇动的唰唰响声和说话声,接着走出七八个身挎短枪的夜袭队,他们个个浑身湿透了,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来到路上,伸着懒腰向运河大堤走去。陶主任没有动,见他们走远了,才从玉米田里走出来,拍了拍身上的草叶儿,把枪插在腰里,转身大步向家走去。 第21页 妻子叶秀在做早饭,见他回来,立即从锅台边爬起来,端出洗脸水拿出毛巾,望着他瘦消的脸庞说:“你们又一夜没合眼,是吧?” 陶主任望着娇小的妻子,他了解她,她是一个勤劳的朴实的农家姑娘,有着农村女人特有的善良和温柔,同时也具备农村女人的泼辣、机智和勇敢。结婚后,陶主任就参加了共产党,成为党的一个坚强的干部。虽然家里经常吃了上顿没下顿,但她乐意,心里处处有一种自豪感。叶秀今年26岁了,一张很好的脸蛋,透着成熟女性的美,她和别人不一样的是,心里常常想多帮丈夫做点儿工作。 “瞧你,老是看着我干啥?”她被丈夫看得不好意思。 “哈哈!”陶主任笑了,一下搂住她娇小的身子,吻着她美好的脸庞说要,“小秀,你太美了,要不是为了打鬼子,我真想天天和你在一起。” 叶秀推开他说:“别说甜人心的话了,打日本是大事。我去做饭。”说着她走到锅台边坐下,伸手抓了把柴禾放入灶堂,又从一旁的小洞里拿出一盒火柴点燃,立时柴禾欢腾地燃烧起来,一股蓝色的火苗环抱着锅底,淡淡的轻烟从灶门口冒出,裊裊升腾着。火光和烟雾映着叶秀美丽的脸,她觉得心里很踏实,因为丈夫就站在身边。她一边烧火一边偷偷抬起头看了丈夫一眼,勐地她从丈夫的目光里发现了什么,起身走到丈夫身边柔声说:“你还走?” 陶主任正在思考进出德州的路线,见妻子问便点了下头。 饭熟了,俩人坐在桌边。这时有人敲门,陶主任从被褥下摸出手枪,示意妻子去开门。门开了,张光前和一个战士走进来,见桌上摆着饭,笑着说:“太阳老高了,才吃饭,是不是回来后又…….” 叶秀知道他要说什么,立即飞红了脸,忙拿起一个菜糰子,送到张光前嘴边说:“快闭住你这张臭嘴,用这个堵住,正好都坐下我们一块儿吃。” “不了,嫂子,我们吃过了。”张光前笑了笑说,“嫂子的应变能力好快啊。” 叶秀端起碗走了出去,她知道他们一定有什么事。 张光前坐到桌边,凑近陶主任说:“今早从德州传来的情报,敌工站马黄叛变,所以你不能再进德州城了,这件事由我来完成。区委刘书记要你赶回区里,另有新任务。”说完张光前又仔细寻问了德州的情况,又问清了另一条路线的联繫点和接头暗号,便匆匆走了。 半夜时分,陶主任赶回驻地,区委刘书记把一份重要文件交给他,要他想法送到驻枣强县恩察附近的军分区负责人手里。他知道敌人封锁得很严,青纱帐里常常伏有敌人的夜袭队,环境残酷,必须百倍地警惕。他知道这是一项艰巨、困难、重要的任务,他望着刘书记信任的目光坚定地说:“刘书记,放心吧,我会完成任务的。” “等一等,”刘书记一把抓住他,转身走到炕边,从炕角拿出一双崭新的鞋说,“陶主任,这是房东张大爷看你整天穿一双露脚趾头的鞋,叫老伴给你做的。” “不,刘书记,”陶主任不好意思地看着露出大拇趾的鞋,笑了笑说,“这鞋还是送给部队上的战士们吧,咱们都能对付的,再说我去执行任务,这样更顺利些。” “好吧。回来后,一定得穿上,这是张大爷老俩口的一片心意啊。”刘书记望着陶先明身上补丁挨补丁的衣裤,他激动了,又一次抓住他的手使劲握了握。 东方的天空刚刚露出一丝鱼肚白,整个大地还处在朦胧之中,陶先明已走到枣强的附近了。他站在一棵树下,抹了下脸上的汗,这才觉得肚子咕咕叫了起来。他四周看了看,从怀里摸出妻子准备的干粮大口大口地吃起来。树上有鸟儿抖动翅膀,发出啪啪的击拍声。他摸了摸腰带上的文件,撩起衣襟轻轻扇了扇讨厌的蚊子。他觉得太累了,又是三天两夜没合眼了,便依着树坐在了树下,强忍着睁大眼睛,望着远处隐隐露出的村庄。此刻他多么想依在这儿痛痛快快地睡一觉啊,就这样呆一小会儿也好啊,不知不觉中迷煳着了。突然,远处传来了枪声,他勐地睁开眼睛,一滚到了另一棵树下,拔出手枪,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紧张。他咧开嘴笑了笑,把枪插入腰间。听着从枣强方向传来的枪声,他知道这是敌人惯用的天亮前包围我根据地的技俩,看来敌人又是出动了大队人马。这一个时期,敌人加强了对我枣强根据地的大扫荡,大封锁。如果现在进枣强无疑是自入虎口,看来得绕道了。 “啪,啪,哒哒哒”,前方又传来一阵阵激烈的枪声,敌人离这儿很近了,他意识到一场残酷战斗马上就要开始了。他又一次摸了摸腰间的文件和手枪,发觉自己没什么破绽,便大步向南走去。天亮了,整个大地恢復了它本来的面目。他走上宽宽的大路,不敢再走玉米地,怕遇到意外。突然从对面跑来一群拖儿带女的外逃老百姓。不好,后面一定有敌人追赶,如果这个时候单独走动,一定会引起敌人的注意,弄不好会被乱枪打死。他想到这里,夹杂到逃难的人群中。他跑近一位年轻的抱孩子的女人身边,见她累得跑不动了,便伸手接过孩子说: “大嫂,我帮你抱一抱孩子吧。” 第22页 那女人转过头,见他憨厚诚实的样子,又发觉他不是本地人,知道他不是坏人,便把孩子给了他。这时他才从女人嘴里知道,她男人参加了八路军,自己拖着孩子东奔西跑,躲避着日伪的追杀。并且知道枣强、南宫、冀县等地的敌人都出动了,很明显这是敌人的联合行动。这时他们跑到一片树林边,突然天空出现了几架敌机,敌机很狡猾,左右盘旋,吼叫着,向人群俯冲下来,随着几颗炸弹爆炸了,爆炸声惊心动魄,炸后的烟雾遮住了人们的视线。陶先明知道如果一群人在开阔地乱跑,一个个会被敌人炸死或打死,于是他不顾暴露身份的危险,把孩子递给女人,跳到路边大声地喊: “老乡们,别慌忙,往前边树林里跑!”随着喊声,敌人发觉了他,一阵机枪扫来,四周的泥土被打起老高,另一架敌机唿啸着投下一颗炸弹。陶先明知道,自己必须躲过敌机,便从烟雾中滚出,跳进一个弹坑,又几步窜到树林里。大半天过去了,敌人还没有一点儿撤退的迹象,他想:身带党的重要文件,到处是敌人,这么东奔西跑终究不是办法,一旦落入敌人的合围之中,自己牺牲是小事,文件出了问题则是大事。他心急如焚,边走边沉思,不如脱离开人群,人群目标大。想到这里,他跳到一条交通沟里,一阵勐跑,又躲到一块高粱地里。天空的太阳也仿佛失去了它的威力,显得不那么热了,整个大地被敌人这么一折腾,四周是乱糟糟的。陶先明伏在高粱地边,确信四周没有危险时,才悄悄跳上大路,一阵勐跑,而后又伏在树林里,观察一阵。天快黑的时候来到李安村。他知道这是敌占区,找到党组织是一件很困难的事,犹如大海捞针。不过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他遇见了在五区养过伤的李占元,如今他回到了地方,成为我党的一位坚强干部。俩人见面互相问好拥抱,在李占元的帮助下,陶先明和李安村村长李希步见了面。他说明了自己的身份,李希步握住他的手很抱谦地说:“我们不知道,也不了解情况,使你这么远来到这儿,受委屈了。”他长嘆一声,端过一杯水放在陶先明面前,“好在我们都能互相谅解。”随后李希步详细介绍了敌人的扫荡情况,又说,“陶主任,这样吧,我们给你一张锄,一个筐子作掩护,向南走,穿过封锁沟就安全了。” “好,谢谢你。”陶先明握了握李希步的大手,转身走出村,沿着大路向南走去。路两旁是一片片的桃林、杏林及梨林。虽然早晨啃了块干粮,可一天东奔西跑水米没沾牙了,望着梨树林里鲜绿的鸭梨,多么想吃上一个啊,可他不能,我们的党有铁的纪律。他不再多想,大步向前走着。路边不远处有一片瓜地,一位老大爷头戴破草帽,蹲在瓜地里锄草。突然前面传来人喊马嘶之声,一股烟尘盪起,又遇上了敌人。他不敢多想,大步跑到瓜地,蹲在老大爷不远处,放下草筐,用锄一下一下地锄起来。老大爷站起身,向陶先明身边靠了靠,用手比了个八字。陶先明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必须取得老人的信任,于是点了点头,用信任的目光看了老大爷一眼。 老大爷抬起头望了望路上的尘土和即将出现的敌人,满意地点了点头小声说:“小伙子,不要紧,有我就有你。我叫刘海,六十八岁了。”说着他看一眼耀武扬威的敌人说:“敌人要问,你就说是我的儿子,叫刘星,今年二十五岁。” 不一会儿从路上下来几个伪军,领头的是一个歪嘴斜眼的傢伙,他来到老人面前,指着陶先明问:“老头,他是谁?” “哎,我说何排长,你真没记性是咋的,这是我儿子。来来,到这边吃瓜。”说着很热情地拉住伪排长的手向瓜棚走去,不一会伪军抬着两筐甜瓜走了。陶先明站起身,确实觉得太饿了,以为村里没有敌人了,想先到村里找点吃的,奔跑一天了,又累又饿,腿都有点儿迈不动了。这时老大爷走过来,摘了两个翠绿的甜瓜递给他说:“去村里要小心。”说着抓了两把草放到陶先明的筐里。 “大爷,我先进村了。” “去吧,我家在村头,西走20米第一个门。”老大爷轻声说,“到那儿叫我老伴给你弄点儿吃的。” 陶先明告别了老大爷,装作到路上翻草的样子。四周看了看,大路上静静的,便回到瓜地背起草筐拿了锄,向村里走去。 这是一个四五百人口的小村子,村子四周是茂密的树木,树下有花儿、草儿,偶尔还能见到一二只蚂蚱,村头的几棵枣树下,繫着几头低头的牛,它们甩动着尾巴,一只母羊旁围了两只小羊,小羊伏在母羊的怀里香甜地吃着奶。他走到村头,村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儿动静,静得出奇不好,有敌人!他刚意识到,想迅速退出村子,可马上又意识到这样做会引起敌人的注意,马上镇定下来,装作提鞋的样子四下一看,见近旁十多米的树下坐着一个疲惫不堪的鬼子,怀里抱着枪。见他不慌不忙,鬼子连问也没问,就放他过去了。 第十二章  村口走出一位五十多岁的老人,他一手提篮子,一手提着壶白开水,他个子不高,大方脸,浓浓的硬硬的眉毛下有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他低着头,不紧不慢地走着。他就是小村的村长,我地下党员刘三封。他住在村中间那棵老槐树下。现在他正给站岗的哨兵送水,刚拐出胡同口就看见了陶先明,虽然不认识,但从陶先明那一犹豫之间随之而表现出的异常的冷静、沉着来看,断定一定是八路的干部或联络员。此刻他很想把他引出村或引到家去,那样就安全了,在自己的村出了问题,怎么能对得起自己的同志,对得起党呢?他轻轻咳嗽了声,大步迎过去。见近旁的哨兵正盯视着他,就大声地对陶先明喊道:“你咋啦,怎么这么早就收工了?”接着又故意说,“快回家去吧。你家那头小牛又下崽了。” 第23页 陶先明没有说什么,只是向他友好地点了点头。他知道老人在告诉他村里有鬼子。可他不敢就此离村,怕引起敌人的怀疑,只好硬着头皮向村里走。 “站住,你的,什么地干活?”不远处的房顶上一个鬼子用枪指着他大喊大叫道,“你的慢慢地,检查的有。” “你的过来,我的检查!”树下一个端着大枪的鬼子兵大声吆喝着。 陶先明听了,立时笑着走过去,他做好了拼死的准备,只要敌人向他身上伸手,他就会首先开枪。他小心地走近敌人,举着草筐让敌人检查,鬼子不情愿地看了看陶先明,以为是本村人,例行公事似的检查了下草筐,见有两只香甜翠绿的甜瓜笑了笑:“你的瓜园的好!”说着咬了口,边吃边吧哒着嘴说,“你的中国人大大的好,开路开路的。” 村里住满了敌人,敌人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戒备森严,房顶上多处站着鬼子。陶先明知道如果有一点的惊慌和忙乱,就会造成大的过错。他背着草筐,手里提着小锄,大大方方地走进村。为了不引起敌人的注意,自己是不能来回在街上走动的。街上敌人很多,三一伙俩一群地来来往往,他不断地向敌人点头以表示友好。这时迎面走来几个特务和几个日本兵,他顾不得多想,见前边有一小院门,便毫不犹豫地推开门走了进去,见一位老大娘从屋门走出,就大声地喊:“娘,饭熟了没有,我可是有点儿饿了。” 这时老大娘见一群鬼子特务走到门口,马上意识到这人是八路,于是由惊讶转镇静,并大声地说:“饭早熟了,就等你回来吃哩。” 屋里没有一件象样的家具,房顶上搭着几根不很粗的檩条,伸手就可以摸到。老大娘见敌人走了,又见来人轻轻地放下草筐和锄,也随后走进屋,又向外看了看轻声说:“孩子,你是八路?” 陶先明望着老人多皱的面孔和一双慈祥的眼睛说:“大娘,我叫陶先明,是八路军五区干部,来找军分区负责同志的。” 大娘望着他,仿佛要从他的脸上发现什么似的,牢视了好一会儿才说:“鬼子来了问你,你就说是我的儿子,叫文星。”说着她解包袱拿出儿子的衣服说,“有大娘就有你,快把衣服换上。” “屋里人的有?”这时从门外传来一声粗野的喊叫,接着便是鬼子皮鞋踏地发出的咔咔声。陶先明穿一件上衣,扣子也没来得及扣,忙坐到饭桌边端碗就吃。鬼子进来了,手里提一支大枪,瞪着一双兇恶的狼似的眼睛,贼一样四处看着,对坐在桌边吃饭的陶先明说:“你的米西,米西的。”随后又走到陶先明身边,弯腰拍了拍他的头,“你的头大大的,一脑子的米西。”说着哈哈大笑起来。这时正在一旁拿板凳的大娘见了,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上,见鬼子弯腰,立时过来拉住鬼子的衣服说:“太君,你坐下和我儿一块儿米西米西的。” 鬼子转过身摇了摇头,咧开满嘴的黄牙笑着说:“你们的米西,我的大大的不米西。“说着走到锅台掀起锅盖看了看,见是一锅野菜,皱了皱眉头,狗一样嗅了嗅,嘴里不知嘀咕的是什么,得意地点着头转身走了。 “我的天!”老大娘抹了下脸上淌下的汗,望着走出门去的鬼子说,“可他娘的走了,吓死俺这老婆子啦。孩子快吃。” 陶先明也抹了下额头上的汗,又拿起一个窝头大口大口地吃起来。大娘盛了碗菜汤放到桌上,自己也坐在了桌边,刚端起碗,又一个鬼子大步走进来,手里提一支枪,瞪着一双兇恶的眼睛前前后后地找了一遍,见饭桌上有两碗黑乎乎的野菜汤,端起碗左右看了看,又扭头见陶先明正大口大口地喝着,也凑到嘴边轻轻喝了口,立即扭头吐到地上,又把碗放到桌上,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头说:“你们什么的米西米西?”他边说边摇着头,“中国人大大的吃苦,大大的奴隶。我们大日本帝国的军人不贊成,你们应该馒头的吃。” “太君,你的米西。”陶先明站起身,把一个窝头举到鬼子面前。 鬼子兵接过,掰了点放到嘴里嚼嚼笑了,抬起头上上下下看着他,突然拍了拍他的肩又伸出大拇指说:“你的力气大大的,帮我们干活的有。”鬼子转过身又看着老太太说,“老太婆,你的大大的好,他的是你的儿子?我们大大的米西米西,桌子的有?” “噢,太君是来找桌子的?”陶先明接过话,他意识到再呆在这儿说不定会出危险的,要赶快离开,于是就说,“太君,走,我帮你去找。”说着带头走出门。他和鬼子来到街上,见前边不远处有一个馒头房,就转身指着馒头房说,“太君我们去那儿看看,说不定有好桌子。” 这是一间门面不很大的馒头房,这些人大多都是从清河县来的,老闆姓武,自称武松的后代。此人个子不高,为人豪爽,见陶先明领一个鬼子进来,马上叫一个伙计去支应鬼子,转身背着鬼子对陶先明比划了个八字,陶先明无奈只好点点头。 这时武老闆又吩咐一个伙计搬桌子。见鬼子走了,立即从屋里拿出一件落满面尘的白工作服对陶先明说:“快换上。” 第24页 “八格!”一个鬼子走进来,凶神恶鬼似的一个个牢视着,仿佛要从中发现什么似的。 武老闆很内行,走到鬼子面前,弯弯腰,点着头说:“太君,你的馒头的米西,我的大大的有。” “哈哈,”鬼子兵笑了,拍着武老闆的肩咧着嘴说,“我的玩笑大大的,你们胆量小小的。”说着提了枪走出去了。 夜又一次来到了小村,小村仿佛进入了一种神密的状态之中。小村的街上冷冷清清,天空有弯弯的月儿,它面对着小村的夜,仿佛不甘寂寞似的,极力冲破空中浮动的云层,把它的光亮淡淡地洒在大地上。馒头房门前的招牌上闪着冷冷的光,在夜空里闪出模煳的字迹。偶尔有一队鬼子端着枪走过。村里不断传来狗的叫声,给人几分凄冷。馒头房里一片膝黑,在靠近窗户的玻璃旁,有两双警惕的眼睛注视着街面。此时武老闆极力劝阻:“我看鬼子不会轻易放过一个地方的,天黑的时候又来了十几个特务,他们可比小鬼子坏得多。” 陶先明望着老闆,从他的目光里看得出他的焦虑,是担心他在这儿出现意外,是为了他的安全,可时间不等人啊,他握住武老闆的手说:“谢谢你对我的照顾,但是无论有多大的危险,我今晚也要想办法出村的。” “不过你一定要注意,如果出不了村,你必须返回来,我等你。”武老闆紧紧抓住陶先明的手摇晃着说,“你们太辛苦了,为了把小日本赶出中国去,捨生忘死。”说着,他转身悄悄地开了门。街上一片膝黑,空中的弯月被一片浮云遮住了,失去了它本来的面目。一阵风从街口刮来,吹起街上的尘土和草叶,在街面上发出哗哗的响声。武老闆站在门口,左右看了看,回身轻轻招了下手。陶先明立时从门口走出,又一次握了握武老闆的手轻声说:“再见。”说完转身向南走去。 陶先明拔出手枪,贴着西墙根小心地走着。勐地对面跑来一条狗,它站住抬起头瞪着一双圆圆的眼睛,扭回头向后看了看,便向回跑去。“不好,有情况!”陶先明马上转身退回到一座破门楼底下,蹲在门旁,注视着街面。 不一会,轻手轻脚地走来一位三十来岁的傢伙,他端着短枪,如同一条狗小心地摸了过来,不远处的身后还悄悄地跟过来几个人。这伙特务伏在不远处的屋檐下,模模煳煳地见对面走来一个人,可一会儿又不见了。他们蹲伏了大半夜,绝对不相信小村里没有八路军,刚刚发现目标,一条狗从这边跑到那边,又从那边跑了回来。“追过去,一定是八路。”他轻轻向身后的特务们挥了下手,迅速地追过来。他就是刚从日本特务训练班毕业归国的王山。他今年三十岁,由于崇拜日本,加入了日本国籍,起名王山一郎。他父母是贫穷的庄稼人,苦巴苦累把他抚养成人。他的各科学习成绩均在前头,可学校以他上层社会无人做保便开除了他。他的父母变买了房子给校长送礼,可校长连看也没看就扔了出来。脾气暴躁的父亲找校长理论,被校长指示一伙学生打伤,由于气愤过度加之无钱医治而死。当时的他含泪埋葬了父亲,为了不使唯一的亲人母亲担惊受怕,16岁的他纠集了一伙社会流氓无懒,在一天夜里偷偷把校长捆出校门,绑在校门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上,先一刀砍断了校长的胳膊,又割下校长脸上、身上的肉,最后七割八砍,好好一个人被割得肢离破碎。第二天人们发现时,人早已看不清模样了,几天后人们才知是校长。日本鬼子侵占中国以来,他时时盼着日本人快些打到这儿来。他的愿望实现了,当了日本人的走狗。日本人看他是个人才,便叫他进了特务训练班。从此他成了日本人的忠实走狗。他对中国人没有什么好感,所以疯狂地替日本人玩命。刚才他分明看清有人从对面走来,可一眨眼就不见了,他不相信。此刻特务们从门口走过,陶先明数了数一共八个,他倒吸了一口冷气,看来敌人有埋伏,此地不可久留,必须设法离开。他站起身,从不高的墙头上跳过去。这是一条不很宽的胡同,他蹲在墙下,仔细地观察前后,前后冷冷清清不见人影,也没有一点儿动静。他弯着腰沿着墙根小心地走着。两旁的房屋很高,勐地他听到房上有轻轻的脚步声并夹杂着说话声,是敌人的高房哨,弄不好会遭到敌人的枪击。胡同口静静的,看上去没什么可疑的,他蹲在一个高大的门楼旁,拾起一块砖头,轻轻地扔出胡同口,响声过后,好一会儿没有动静,他站起身,凑到胡同口。不一会,他听到胡同口的两旁有了轻微的动静,不好,有敌人!他悄悄地退回一段路。前边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他不敢怠慢,迅速跑到一条不很高的墙头下,紧跑几步一蹿,手搭墙头,用力翻上去,他爬在墙头上,这是一家破旧的四合院,房子很矮很破。这时从身后走来几个鬼子,趴在墙头上。一动不敢动。等鬼子走过去了,他轻轻跳下院,几步跑到房沿下,蹲在门口,观察着整个院里的情况。这时门轻轻地开了,一位老大爷伸手拉住了他的胳膊轻声说:“孩子,快进屋。” 屋里很暗,陶先明模煳地看到一位背有点儿驼的老人。老人关了门,透过门缝向外看着。好一会,从门口走进一个人来,粗野地敲了敲门,老人也敲了敲门说:“平安无事。”来人转身走了。 第25页 “老人爷,你……”老人拿来个板凳,两人坐下说,“这叫连保。敌人夜间布置了暗哨,抓捕八路。孩子你这样乱走乱动,如果被蹲坑的特务发现就麻烦了,在我这儿呆着吧。” 鸡叫了,东方的天空开始发白了,敌人整整折腾了一夜,抓到了两个八路军干部。三三俩俩的敌人从各个角落里无精打采地走出来,他们推搡着捆着的俩人,骂骂咧咧,吆吆喝喝。一只大公鸡从高高的房顶上跳到街上,正好落在一个鬼子身边。这傢伙如同一只狼,一枪打死了它,用刺刀刺透了鸡翅膀扛到肩上。天大亮了,敌人一架飞机在村子上空盘旋了一会儿,这时站在不远处高房上的一个鬼子挥舞着小旗,敌机又盘旋了一圈飞走了。敌人的集合哨响了,敌人如同一群黄蜂站在街上,乱喊乱叫。一个鬼子军官骑着高头大马,在街上打了个圈,向王山一郎伸了伸大拇指,挥了下手,打马向村外走了。 第十三章  村边的树林里,小花和五六个小伙伴们正在玩耍。小花今年十六岁了,人长得机灵,打小吃住在沧州的姥姥家,和人称飞刀将的姥爷学了一身的功夫。日本人侵占沧州后,姥爷率众徒和日本人拼死战斗后被打散了,她自己便回到了老家。如今一年过去了,师姐妹们都失去了联繫,她只好一个人独往独来。在这一段时间里,她认识了共产党,觉得他们才是真正打日本的队伍。由于她机智勇敢,很受区委领导的重视。她多次要参加区小队真刀真枪地去干,可领导就是不同意,她心里一万个不服。此刻她站在树下,俨然一个指挥百万军马的将军,挥着手大声地喊:“咱们来个猫捉老鼠怎么样?” “好!”几个比她小的伙伴齐声喊。 “我们合起来吧。”南边的几个孩子跑过来也要一起加入。 “好,不过,你们必须先去村南看着有没有两个腿的黄老鼠。”小花大声地对几个孩子喊,“快去!如果老鼠来了,会吃人的。” 几个孩子伸伸舌头,不老实地互相打了几下,一齐跑到村南去了。他们如同一群灵巧的小猫,很快散向村边的玉米地和田间小路。 小花爬上一棵大树,站在浓密的树杈上,透过高高的玉米棵,望着远处高高的运河大堤。大堤上浓密的树木,绿葱葱的草儿,一丛丛的各种花儿在阳光下闪着艷丽的光泽。这时运河传来了敌人汽艇的响声。不一会又传来几声敌人机枪试探性的盲目的枪声。远处的田间小路上隐隐地扬起了尘土。村外传来几声吆喝:“豆腐,热的。” “有敌人!”小花一愣。几个孩子从村外飞一样跑回来,大声地喊着:“小花姐姐,鬼子来了。” “快进村!”小花打了个口哨,挥了下手,转身向村里跑去。她知道村长二叔家有几个区干部正在开会,必须先告诉他们,让他们转移。她飞快地穿过几个院子,跳到街上,街上早已不见了人影。她跑进二叔家,闯进屋里。此刻区委刘书记正在传达上级有关精神,听了小花的报告对大家说:“快,翻墙头。” “刘书记,我们背你。”几个区干部齐声说。 “不,情况危急,你们别耽误时间了!”刘书记不耐烦地挥了下手,见同志们跑出屋去,跳过东面的墙头走了,如释重负地出了口气。他立即拿过木棍,拄着。他的腿负了伤。那是一个月前的中午,他和警卫员小黄急沖沖向区委驻地赶去,他要参加一个会议。当二人走下运河,望一眼一望无际的青纱帐,便转向大路。路上没人,路旁是沟,俩人一前一后警惕地走着。突然路旁的田里走出一个人,头戴瓜皮小帽,腰里鼓鼓地插了一支短枪。走在前边的刘书记见了,心里一沉,他意识到遇到敌人的夜袭队了。“啪啪”,身后警卫员小黄的双枪响了,那夜袭队员还没拔出枪来,便栽倒在路旁。这时七八个夜袭队员从田里跑出来了,挥舞着枪向俩人包抄过来。 “刘书记,我掩护你。”小黄伏在沟边双枪喷出火舌。为了掩护刘书记,只有十八岁的小黄牺牲了。等到敌人醒悟过来,刘书记早已走远了。敌人只好向他打了一阵枪,一颗子弹打中了刘书记的腿,他负了伤。 “小花,快把墙角的大缸搬开!”俩人轻轻搬开缸,露出一个很深的洞。刘书记跳下去,小花搬好缸,跑到灶间拿了把笤帚,扫了扫。街上传来敌人咔咔的脚步声和喊叫声。她急忙跑到里屋,拾起桌上的水碗,放到灶台上,一闻屋里的菸草味很浓,如果敌人来了闻到烟味,一定不会放过。她皱了下眉:“怎么办?”来回走了几步,见灶间的锅台旁有一堆柴草,忙跑过去,把柴草填到灶洞里,点着了火。不一会烟从灶洞浓浓地冒出来了,她撩开里屋的门帘,不一会浓烟瀰漫了三间土房。勐地她听到外面传来敌人的砸门声,她捂着被烟刺激得流泪的眼睛开了门。几个鬼子闯进来,瞪着小花兇恶地吼道:“小姑娘,你的说,八路的有?” 小花一愣,用手揉着眼睛,大声地说:“我在烧水,柴禾太潮,冒烟。” “八格!”一个鬼子急了,端着枪冲进屋里,不一会就泪流满面地跑出来说,“小姑娘,屋里大大的烟。” 小花机警地瞪着眼睛,望着这伙吃人的恶狼摆摆手说:“太君屋里坐一会吧,等水开了,喝碗水。” 第26页 一个站在院门口的鬼子兇狠地喊道:“你们快快的进去,搜查搜查的。”不一会几个鬼子从屋里走出,骂骂咧咧地走了。 小花望着走出去的鬼子,开心地大笑起来。这时一个特务斜背着短枪,歪戴着帽子,敝着怀,露出肥厚的胸口,正好从门口走过,看了走远的几个鬼子一眼,听着从院里传来的清脆的笑声,他的心一惊,立时收住脚步,透过门见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正得意地笑着。特务知道鬼子搜过了,院里没有八路,胆子也大多了,几步走进院里,兇狠地瞪视着小花,阴森森地笑了笑,端着手枪对小花说:“你在笑什么,莫非是八路的探子。”说着不怀好意地抓住小花的手拍了拍。 “你想干什么?”小花看上了特务手里的短枪,故意显得害怕的样子。 “嘿嘿,干什么,你自然清楚。”特务奸笑着把枪插入枪套又说,“小姑娘,你依我,我不会亏待你的。” 小花一翻手,故意挣脱特务的手,回头向特务看了一眼,转身跑出院门。特务急了,眼看到口的肥肉怎么会让她跑掉呢?于是大步追了出去。见小花正站在不远的一棵树下,望着他笑,他的心一下子紧张起来,狗一样跑过去。小花又一次笑了笑,几步跑到不远处的一座倒毁的破屋子里。特务高兴了,哈哈,这是引我到这儿来啊,他立时觉得浑身充满了热情,一进破房子,见小花正站在屋门口望着他笑。 “小姑娘,你好讨人喜啊。”特务说着伸出双手扑过来。勐地他觉得裆部被重重地踢了一脚,随着一阵巨痛,一声没哼便倒下了,迷迷煳煳之中枪被抓走了,此刻他才意识到受了骗。 “狗特务,你想占姑奶奶的便宜,好,今天让你占个够。”小花说着从一旁抽出一支干树枝,对准他的咽喉扎去。特务眼睁着伸了伸腿,双手抓了抓,便到另一个世界去见他姥姥去了。 “好枪,好枪。”小花左右看着,高兴地笑了。门口传来敌人的脚步声,她忙伏下。见几个敌人走过去了,她跳到门口,刚想出去,从另一家又走出几个特务。为了不惹更多的麻烦,她又回到原来的地方。见特务的腰间鼓鼓的,伸手一摸是两盒子弹,她更高兴了。把子弹放了兜里,她觉得胆子壮了,子弹足了,于是她大摇大摆地走上街。几个特务见从破房里走出一个小姑娘,其中一个喊道:“喂,小姑娘,你过来。” 另一个特务不耐烦地喊道:“我们去干正事,和一个小丫头片子磨什么牙?” “你走你的。”喊话的特务站住,疑惑地望着小花,抬手摸了摸腰间的枪,斜着眼睛走了过来。 小花正急于试试枪,可见敌人太多,不敢冒然行事,此刻眼见一个特务愿意送死,她怎能不收呢,于是装作不好意思地向特务笑了笑。 “你笑啥?小姑娘。”特务边走边看着小花,恍然大悟似的斜眼望着那间破房,此刻他仿佛才意识到了什么,咧开嘴喊道,“你他妈的办完好事,在里边猫着干啥?” “啪!”身后小花的枪响了,特务的脑袋被打了个大洞,死狗一样栽倒在门口。小花高兴地跳过去,从特务的尸体上拔出枪,呵,一支德国造的盒子枪。她得意地拍了拍,见街上有几个鬼子汉奸跑过来,她左右开弓,“啪啪啪”就是几枪,转身跑过院子,跳过墙头,又窜过几家的院落,向胡同口一个鬼子开了一枪,随机钻进了青纱帐。 再说五区区小队副队长张光前,自从和陶主任分手后,独自去了德洲。他打扮成一个卖吊钩子、二环子等铁制家具的商人,来到最繁华的大街上,牵一头黑色的小毛驴,穿行在人群中。街上的人仿佛谁也不认识谁似的,一个个脚步匆匆。对面有几个日本兵走过来,他们瞪着眼睛四处搜寻着,仿佛要从这条乱腾腾的人群里发现什么似的。他们的旁边有一个歪嘴的特务,嘴里叼一支烟。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妖里妖气的女人站在一家很漂亮的房门口骚首弄姿,一下吸引了几个日本人。张光前头戴脸盆式的太阳帽,戴一副黑色墨镜,嘴里叼一支烟,一副神气十足的样子。他不敢在街面上走来走去,怕引起敌人的怀凝,就走进一家福来顺旅馆。老闆是一位50来岁的男人,外表很和善,但有一双游移不定的眼睛,进门的柜檯边坐着一个六十来岁、精瘦戴一副白色眼镜的小老头,从镜片后射出几丝冷森森的目光。张光前见了,心中一惊,莫非这儿是特务联络点?他略一沉思,忙乐哈哈地对老闆说:“有上等房间吗?” 精瘦老头站起身,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又拉了拉耳朵,仿佛不相信似的说:“你也住上等房间?”说着走过来,左右看了看张光前,不信任地咧了咧嘴,走到驴旁,伸手向驴背上的钱褡子里摸去,从里边他摸到的是铁制小农具,于是不好意思地说,“掌柜的,我建议你还是住下等房间,下等房间便宜而且也很干净。” “怎么,不接待我这样的客人?怕我不给钱是吗?”张光前知道,在这种时候如果被对方看出破绽,麻烦就大了,于是摘下墨镜,兇狠地喊道,“你们这儿真是狗眼看人低,我住店我拿钱,不接待,好,咱走着瞧。”说着牵驴走出旅馆。 第27页 街上的人还是那么多,他望着街上的小商小贩,心想必须找一个有场面的大旅馆住下,就是住中等的房间,也比小旅馆安全得多。他见对面有一家很气派的门面,刚迈上台阶,福来顺的老闆过来一把拉住张光前的驴,堆着笑脸说:“看,我们的帐房不识真假人,你大人不记小人过,走吧,还是去咱的旅馆吧。” “不啦,老闆,你那儿不接待我这样牵驴跑小卖买的人。”说着一把又抓过驴绳,没好气地说,“你走开。” 旅馆的门开了,从门里走出一个头戴礼帽,身穿大褂的人,他个子不高,一张很白的脸,一双眼睛狡猾地转动着。身后跟着俩个很壮的汉子,瞪着一双粗野的狼似的眼睛。他望着台阶下围观的人群,不耐烦地轻声咳了几声,人们知趣地走开了。这时福来顺的老闆抬起头,笑了笑说:“呵,姚老闆今天气派得很啊。”他说着干笑了笑,“这是我的客人,生了点儿气……” “孙老闆,你别说了,你这点儿小技俩我姓姚的是了解的。”说着他冷冷地笑了笑,提高了声音,“你也太不仗义了,凭着和特务队的关系跑到我门前来抢生意,你知这是什么人开的吗?还不滚!” 福来顺老闆听了也冷冷地笑了笑。 姚老闆看也没看,转身对站在身后的俩保镖说:“你们还站着干什么,还不快把咱的客人请进来!” “我认了,在这儿花十万,也不在他那儿住。”走进门,张光前对满脸怒气的姚老闆说,“请老闆给我准备一间上等房间,包它两月。” “行,好。”姚老闆高兴了。 张光前潇洒地抬起手腕看了看表,嘆了口气说:“我一进城就被他的人盯上了,起初伸手要钱,我不给,就强迫我去住他们的旅馆。”说着他转了个话题,“姚老闆,我姓张,初到贵方宝地,还请姚兄多多关照。” “好说,好说,请吧,有啥事只管找我。”姚老闆走了。 张光前站在靠右边的一间上好的客房里,透过窗子能观察到院里的每一个角落,清楚地看清进出后院的每一个人。他看了会,洗了脸,喝了杯水,舒舒服服地躺了会。然后换了衣服,俨然一个很阔气的公子哥,白亮的皮鞋,一身黄色西服,手里夹一支金色的菸嘴,很有风度地走下来,来到最高级的餐厅,要了一桌上好的酒菜,对跑堂的说:“烦你去把老闆请来。” 不一会姚老闆悠闲地走进来,见张光前这身打扮,哈哈大笑起来,吃惊地说:“张老闆,原来你很潇洒啊!今天刚见面就叫你破费真不好意思。” “哪里,姚兄,”张光前显出很大方又很感激,并知恩图报似地说,“小弟以后在这儿请你多多关照。这样吧,姚兄,既然我们是兄弟,今天我请客。”说着拉着姚老闆坐在桌边。不一会,伪警察局长和伪军大队长一前一后地走进来,打了个招唿,便大大方方地坐下了。 菜上了桌,姚老闆站起身,指着张光前对二位说:“这是我远方的一个朋友张老闆,想在这儿做几件大买卖,以后还请二位老兄多多关照。” “一定,一定,只要姚兄说话,不会错事的。”伪军大队长夹了口菜说。 张光前站起身,抱了抱拳说:“有二位大力相助,我张某不会亏待你们的。”说着斟上酒,举起说,“来,我敬几位一杯。”说着一昂脖干了。 几天过去了,张光前虽然来往于上层社会,出入警察局和伪军大队部,但他终于和地下党接上了关系,并弄清了子弹存放的地点。他躺在床上,风从窗子吹进来,给人一种凉爽的感觉。天黑了,整个德洲城里灯光点点,犹如天空的星星落了下来。他点燃一支烟吸了几口,站起身,透过窗子望着远处的灯光,思考着如何把子弹取回来。他不知叛徒是不是认识自己,假如认识自己,子弹不但取不回而且还要丢掉性命。他记起了母亲的死,她老人家完全是为了自己啊。不能等了,今夜就动手。他想到这里,又打扮成一位商人的模样,提了个黑色皮兜,不慌不忙地走下楼来。柜檯旁是个二十多岁的年青男人,长一双漂亮的眼睛,见张光前走下来,友好地点了点头说:“张老闆,出去?” 张光前也友好地点了点头,随手丢给小伙子一盒烟说:“我出去熘熘。” 前边是一条贫民街,街头乱七八糟地堆放着几堆高高的垃圾,很远就发出叫人难闻的臭酸气。垃圾旁躺着几个小讨饭的。张光前来到不远处的墙角蹲下,仔细地观察着四周。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儿动静,只有风颳得垃圾上的纸片枯枝败叶乱飞乱跑。身旁躺着几个十多岁的孩子。他看了会,发觉躺在身旁的一个小傢伙睁着眼睛望着他。他一愣,忙站起身,装作迷路的样子。小傢伙翻了个身,抬起头趴在地上双手托腮,眨着一双大眼睛望着张光前说:“叔叔,这地方的气味不太好闻吧?” 张光前一愣,忙说:“是有点儿酸味,不过闻得时间长了也就不觉了是吧?” “这儿就我们几个小要饭的,这是我们的小天堂啊。” “是啊,这儿还是比较安静的。”张光前见小傢伙坐起来忙说,“你叫什么名字?” 第28页 “这不用你问。”小傢伙忽闪着大眼睛,见暗号对上了,咧开嘴笑了笑,站起身说,“你叫我们在这儿多呆了好几天。” 张光前恍然大悟,德洲的地下党安排得多周到!于是他抓住小傢伙的手说:“谢谢你,让你多吸了几天酸臭气。” “张叔叔,刚才还来了一个傢伙,看来他就是叛徒。”小傢伙说,“上级指示要你引出叛徒,趁机除掉他。子弹我会给你送到街口的。你先看他是不是叛徒。”小傢伙说着地下一躺装作睡觉的样子。 夜的天空只有几颗星星,弯月也隐去了。张光前装作散步的样子,点燃一支烟轻轻吸了口。对面走来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一张黑脸,嘴角边有几丝黑毛,有一双游移不定的眼睛,他就是叛徒马黄。此人原在阜东县任宣传干事,后调五区任区长,由于暴露了身份,被调到德州市委工作。面对敌人的疯狂和灯红酒绿美女金钱的诱惑,他叛变了,出卖了购买子弹的同志。他不知子弹在什么地方存放,就一直在等待五区多次来德洲的陶先明。几天过去了,他没有发觉五区派来的人,不过有一个大大的收穫,就是发觉有一个人经常在这一区域出现,一时摸不清底细,不敢冒然下手。今天张光前一出街口他就注意上了,可他的出现也同时被张光前发觉了。张光前认出了他,刚参加工作时,听过他的讲话。此刻张光前轻轻咳了两声,为了把叛徒引开,便从他身边走过。 “嗯?”马黄瞧着有点儿面熟,但一时想不起在哪儿见过,便悄悄地跟了过去。拐过街口,便进了一条小胡同。马黄勐地想起来了,他就是五区区小队副队长张光前,他立时高兴起来,大步跟进去,刚迈过一个门口,头上就被重重地击了一下,突然从对门又冲出俩人,按住马黄拉了进去。 “谢谢你帮了我们的忙。”德州一位年轻的干部抓住张光前的手亲热地说,“你来到我们德州,我们没有办法照顾你,请多加原谅。” “不,是你们在处处保护我。”张光前诚恳地说。这时两个小要饭打扮的孩子走过来,把一个破烂的又黑又脏的口袋轻轻递给年青的干部。那干部迅速从一个同志手里接过一个很漂亮的手提包,把子弹装进去,递给张光前说:“这是一千二百发子弹,再见。”说完几个人进了门。 第十四章  “大哥,我们坐会儿吧。”跟在李汉张身后的一个二十多岁的汉子轻声说。他今天觉得奇怪,弄不清李汉张今天犯了什么病,自从早晨出了东光县城,就一直在青纱帐里转来转去。平时他有说有笑,可今天他只是默默地走。“大哥,今天你是咋了,不高兴?” 李汉张站在运河大堤下的玉米田边,转身望着跟在身后一直疑疑惑惑的四个弟兄,无可奈何地笑了笑,拍了拍面前站着的刘飞说:“兄弟,你们跟我好几年了,咱们玩枪弄棒的不就是为了杀富济贫吗?”说到这里,他轻轻嘆了口气,“我思前想后,这几年别人都喊咱土匪,老百姓也不敢和咱们说掏心窝的活。” 李汉张说得对,他七岁那年,他的伯父膝下无子,父亲将他过继到成了暴发户的伯父家,那时他如同一朵鲜花摆在了富丽堂皇的客厅,开始了公子哥式的生活,伯父也视他为掌上明珠。不久伯父看上了伺候他的丫头,把丫头纳为妾。很快这丫头就为年已五十的伯父生下两个儿子。这下李汉张的生活环境变了,特别是那小妾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伯父也经常打骂他。十三岁那年,他承受不住他们的辱骂,便一气之下回到了家。父母望着被折磨得遍体鳞伤的儿子,抱着痛哭了一场。后来狠心的伯父串通了爷爷,收回了他父母的土地,迫使他一家生活无路,只好寄居到他外祖父家。从此,在他幼小的心灵里种下了復仇的种子,经常面对这个不平等的世界,心中愤恨不己。特别是每每见到富家孩子欺负穷孩子,他就会握紧拳头,狠狠地揍他们一顿。为此他经常受到地主们的打骂,也使父母整天为他提心弔胆。十六岁那年,他拜周里村的猎户周京为师,学习武术和枪法。一次因他一个拳路老是学不会,师傅生气了,狠狠地揍了他一顿,并要他跪一个小时,说:“你的脑袋太杂,我要你老老实实地清静清静。” 那时他恨师傅心狠,从此不再认真学艺。师傅看出了他的心思,一天,把他领到村边的树林里,指着一座很大很大的坟,很久很久才说:“汉张,你知道这儿埋着的是谁吗?” 李汉张望着师傅多皱的脸摇了摇头。 师傅又一次长长地嘆了口气说:“这儿埋着我的小师妹。她的父母原是军阀吴佩孚手下的一个师长,后因不肯去屠杀无辜的老百姓被人暗杀了。那年小师妹才十岁,她面对父母的死没有掉一滴泪,在亲友的帮助下,埋葬了父母,独自一人踏上了去沧州的路。一个十岁的女孩,渴了喝渠沟里的水,饿了拾别的丢掉的猪狗食。半年后,她终于来到了沧州,饿昏在我师傅的家门口,被师傅救起。师傅收留了她,认她为干女儿。她虽然人小但志大,她经常说,只有学好本领,才能杀掉那些害人的坏种。从此她不分白天黑夜、寒霜风雨,一年四季从不间断。在我们众多的师兄妹中,她的武功是第一流的。后来她偷着离开师傅去报杀父之仇,可是她失败了,被仇人抓住,是我和几位师兄妹深入虎穴救出了她。为了她我被枪打伤被捉,后来我又逃了出来,她就成了我的妻子。一次县里屈杀了一个无辜的女人,她火了,一天深夜,她独自闯进县政府,却不幸被他们用乱枪打死了。”师傅讲到这里,老泪从他脸上沟沟坎坎的皱纹里流了下来。 第29页 “师傅!”李汉张勐地清醒过来,一下跪倒在师傅的脚下,抱住师傅的双腿说,“我错了,我一定要好好学习武艺和枪法。”说着他跪爬到师母的坟前,重重地叩了几个响头。从此他一心一意地跟师傅学起了武艺。 “孩子,师傅老了。你出师后要自个闯江湖了,记住,要不畏强暴,惩恶扬善,杀富济贫,成为一个黄天霸式的人。” 李汉张离开师傅后,时时记着师傅的话,每到春节,他便向岳父家借钱资助乡里抱打不平,人们赞美他是一位乐善好施、见义勇为的好汉,有个大事小情全都愿找他商议。可地主富农们却背后骂他是“土匪成性,后患无穷”,想法把他挤走。二十五岁那年,他被民众选为学董和村长。当村长后,他不负众望,广交开明绅士、社会贤达。而对那些勾结贪官、鱼肉乡里的恶霸却恨之入骨。他带领村民清算了前任村长的帐目和贪污黑土地的不法行为,并叫他赔了款,取消了非法村警的待遇。这下惹火了这伙人,他们告到县里,县里来人抓走李汉张,把他毒打了一顿,限期半月交出所得全部款物。这些傢伙扬言,如果他再敢不听就叫他有去无回,并买来四五支枪,准备成立护院队。这下可惹火了李汉张,他意识到在这个社会自己单枪匹马是干不过他们的,他想到,有枪就可以称王,到时谁敢不听。于是他招集了几个哥们,深夜闯入地主家,杀了罪大恶极的地主,夺了他们的枪,从此干起了杀富济贫的买卖。后来日本鬼子来了,他看到日本人的兇残,决心和他们干,后来有人拉他投靠日本人,他杀了来人。从此就这么小打小闹地干起来了。他一要人不要太多,二要个个精明强干。自从他遇到了共产党,从他们的身上仿佛看到了什么,这是一种什么呢?他始终也说不明白。他看得出,以前乡亲们对他的情和爱已转移到共产党的身上。他望着面前几个忠心耿耿的弟兄说:“好吧,咱们就在大坝上凉快一会儿吧。” 大坝上的树荫浓浓,风从河面上刮来,给人一种轻爽凉快的感觉。李汉张五人坐在树下,刘飞从身后的皮兜里拿出两只烧鸡和一瓶酒说:“我们听你的,你说往东我们哥几个不往西,你说追鸡绝不会去追鸭子。” 李汉张望着几个小哥们,心里有一种激动的感觉,他不愿过早向他们透露自己心中还没有考虑成熟的秘密。他慷慨地接过酒瓶,口对口一昂脖喝下一大口说:“来,弟兄们干。”说着撕下一个烧鸡大腿咬了一口。 “来,喝!”几个人一齐喊着,你一口,他一口地喝着。 “哒哒哒”,突然从河湾处射来一阵机枪子弹,打得树枝叶子哗哗落下来。几个人知道这是敌人的汽艇来了,敌人每到拐弯处都会用机枪做试探性扫射。这时就见南边驶过来一艘汽艇,一面太阳旗在船头飘着,一挺歪把子机枪枝在船头,在拐弯处慢了下来。 “大哥,咱们打它一傢伙玩玩。” “大哥,咋样?” “对,大哥,打它一下过过瘾。” “打吧。”几个人七嘴八舌地说。 李汉张伏在大堤上,他怕敌人的机枪盲目扫射会伤着兄弟们,又听几个人纷纷要求打它一傢伙,心里也不免动了动,他知道他们五个人个个是神枪手,只要枪响准不会放空,可打鬼子的汽艇是第一回,能不能打胜还很难说。敌人的汽艇驶过来了,眼看要从自己的眼皮底下过去了,敌汽艇驾驶员的脸都看得清清楚楚了,不知不觉他瞄准了驾驶员,嘴里轻轻说了声:“打!”汽艇上三个鬼子随着枪声倒下了,汽艇在河心里开始旋转。“呵,好开心!”刘飞站起身,依着树对准一个刚爬到机枪旁的鬼子就是一枪。这时敌艇上的鬼子清醒过来了,发觉岸上火力不密集,认为威胁不大,便集中火力向岸上射击,并喊叫着从船上跳下水扑向岸边。 “瞄准打!”李汉张边说边瞄准爬上岸的鬼子就是一枪,鬼子兵一仰倒在水里。突然南边射来一阵密集的子弹,原来另一艘汽艇上的鬼子见前边遭到了袭击,便悄悄地靠了岸,他们见只有几支短枪,就想抓活的,一时间端着刺刀喊叫着围了上来。刘飞趴在最南边,见一旁的鬼子上来了,对李汉张说:“大哥,你快走!”说着回手一枪,又扭头对几个人说,“你几个保护好大哥快走,我顶住……”说着向西一滚,双枪啪啪啪喷出火舌,跑到跟前的几个鬼子倒下了。 “刘飞,我们一块走!”李汉张大喊一声双枪向敌人射去。 “你们快保护大哥!”刘飞急得大叫。 “大哥,快走!”三个人一前一后夹着李汉张一滚,滚下大堤,钻进浓密的青纱帐。 “小日本我日你姥姥,来吧!”刘飞被鬼子包围了,他依在一棵大树旁,枪里已没有了子弹,他从身上摸出匕首,一个鬼子从他身后靠过来,对准他的肩就是一刺刀。刘飞勐听耳旁有风声,轻轻一歪肩一侧身,回手抓住鬼子的枪,双手一拉,抬右腿狠狠地向鬼子的裆部踢去,鬼子站立不住,如同一条狗似的滚下河堤。突然他觉的屁股一阵钻心的疼痛,一个鬼子刺中了他,他大叫一声,勐转身,一枪刺中了鬼子的胸膛,随即一枪打倒了另一个。鬼子兵被他的勇勐吓蒙了,一个个站住,端起枪。 第30页 “小日本,来啊,老子不怕你,二十年后又是一条汉子!”刘飞大喊,见鬼子们站住不动,他急了,勐地一窜向一个鬼子刺去,一个鬼子的刺刀也刺进了他的胸膛,俩人慢慢地倒下了。鬼子们从惊愕中醒过来,望着躺在脚下的这个中国人,慢慢地举起枪,对着高高的天空开了几枪。 河堤上又恢復了平静,只有风从远处刮来,树叶发出了哗哗的响声。敌人走了,汽笛声声鸣叫着。 李汉张四人悄悄地返回到河堤边,从玉米田里钻出来,见一支十多人的队伍站在大堤上,几个人绑了一副担架,轻轻地把刘飞抬上。“别开枪,”李汉张一把按住身旁的人轻声说,“他们可能是区小队。” 几个战士挖了个坑,把几个鬼子的尸体埋了,抬起刘飞走下河堤。 “就在这儿吧。”徐光军望着担架上的汉子,痛切地说。他们不知这人是干什么的,只在他的尸体不远处发现了两支盒子枪,显然这两支枪是死者的。几个战士在地边挖了个坑,拔了几抱柴禾放到坑里,轻轻地把刘飞放进去。徐光军和战士们站在坑边向他们不知名的英雄深深鞠了一躬,并脱下身上的小褂轻轻盖到死者的头上。 “不要埋!”李汉张看清了,是区小队队长徐光军,他们打过几次交道,他佩服他们的人品,更佩服他们能赢得广大百姓的心。他不再犹豫,快步跑出玉米地扑了过去,蹲到坑里,撩开衣服,看着跟随自己多年的刘飞为了自己死了,放声大哭起来。 “李老大,他是为了打日本死的,值的。”徐光军劝道。土匪头子都称老大。 李汉张站起身,上下左右地看着徐队长和他的战士们,愣了好久才说:“你们也喊我老大,把我当土匪?” “不,”徐光军抓住李汉张的手真诚地说,“我们张副队长去找你们去了,希望你们能参加到我们的队伍中来,我们是欢迎你和你的弟兄们的。” “真的?”李汉张终于把这些天的所思所想用两个字表达出来,望着徐队长一双明亮的大眼睛中透出的真诚,他激动了,双手抓住徐队长的手说,“我的几个弟兄你们也欢迎?” “哈哈,怎么不欢迎?我们军区吕司令员早就说过,只要你过来,我们共同打鬼子,他还要欢迎你呢。”徐队长见队员们掩埋了刘飞,转身对李汉张说,“从现在起,我们接受这位兄弟为我区小队员,要报请上级批准他为战斗英雄称号。” “大哥,我们……”三个人望着李汉张一齐问。 李汉张望着三人轻声说:“刘飞兄弟是为了救咱们,他没有死,是广大的老百姓给了他英雄的称号。”说着向徐队长弯了弯腰又说,“我谢谢你们和百姓们。” 在区政府驻地的温河村,区委刘书记,县委组织部部长几个人弄了几个菜,拿了瓶酒,欢迎李汉张四人参加到共产党的队伍中来。 “来,”李汉张站起身,举起酒碗,激动地说,“弟兄们,既然共产党看得起咱们,从今天起咱们就是共产党的人了,一定要听党的话,好好干,把日本打出去!”刘书记喝了口酒,站起身,给每人夹了块鸡蛋说:“你们到这边来,应该做出吃苦的准备,我们党的纪律是严格的,没有严格的纪律,我们就无法战胜兇残的敌人。同时你们也要有经受严酷考验的决心。” “我代表县委欢迎你们。我刚派人去通知县委,按以往的惯例,你四人必须到军区参加学习和集训,接受再教育。致于你们的家人,我们徵求你们的意见,如果需要我们接出来,我们会派人想办法的,但是有一条,必须严密地保守住秘密,以免引起敌人的注意。你们有啥意见可以随时随地地提出来。” “哈哈,你们先一步到了。”张光前一步迈进屋里来,握住李汉张的手高兴地说,“我找你们好几天啦。” “我想起来了,”李汉张转身对郭部长说,“听说一个叫王宁的女人,拉了一支十多人的女子队伍,她们胆大心细,在这一带使小日本一提起来就头痛。” “李汉张同志,我们也听说了,可是一直也没有找到她们。她们机智得很哪。”郭部长摆了下手,几个人哈哈大笑起来。接着他大声地号召说,“同志们,今天我们走到一起,为了团结,抗日干杯。” 第十五章  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天空的乌云从南边滚滚而来,剎那间把一个鲜红的太阳遮住了,整个天空被乌云笼罩住了。 天快下雨了。树不动,枝不摇,闷得人喘不过气来。 崔大爷从破旧的三间小屋走出来,站在院里望了望天空,他开始着急起来了。“妈的,这天来得真快。”他今年六十岁了,俩儿子都参加了八路军,去年在一场战斗中先后牺牲了。两个儿媳也先后离开了人间。他面对打击,没有掉下一滴眼泪,他说:“人总有一天要死的,就看是怎样个死法。”从此他把整个身心都投入到抗日工作中,去年在敌人的大扫荡中加入了中国共产党,成为党的一个秘密联络员,掩护过大批的共产党人。今天他知道同志们要来,担心他们被雨水淋湿,淋病。他已没有了亲人,他视所有的战士为自己的亲人,他爱护他们,疼他们,再也不愿叫他们吃苦,受累。几年来,有多少战士永远也看不到了,可他们的音容笑貌时时出现在他的面前。 第31页 “啪啪”,从村外传来几声枪响,崔大爷一惊:“不好,有情况!”他转身向大门跑去。街面上黑云压低,一个人也看不见,他焦急地向响枪的方向望去,刚想跑过去看看,就见张光前和刘书记跑了过来。他几步迎过去:“快、快,到家来。”边说边跑着。 俩人跑进家门,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后边敌人追上来了。” 崔大爷听了点点头,急忙关上了大门,插上门闩,几步跑到屋角,掀开洞口说:“快,跳下去,别管我,我会有办法的。” 这时大门口传来鬼子哇哇的说话声。崔大爷从容地盖好洞口,掏出老旱菸袋,“叭哒,叭哒”地吸起来,外面鬼子用枪托撞击着大门,崔大爷开了屋门,不慌不忙地走向院门,边走边慢声细语地说:“谁啊,这么不讲理,把大门给我砸坏了。” “啪哒”,院门被鬼子撞开了,十几个鬼子满身汗水,气喘嘘嘘地闯进来。一个鬼子官望着从容沉静的崔大爷,咧开满嘴的金牙,走到老人面前,拍着老人的肩笑了笑说:“老头,你的沉着大大的,我的知道,八路的你的藏起来了,你的说,我的大大的欢迎。” “小鬼子,你说啥?”崔大爷又大吸了口烟,喷到鬼子脸上,假装没听清楚。 “八格,老头,你的良心大大的坏了。”鬼子官发怒了。另一个鬼子一把抓住崔大爷的衣领:“八格,你的良心大大的坏了。”说着就是重重的两记耳光,兇恶地狂叫道,“老头,你的说,八路哪里去了?” 崔大爷瞪着一双愤怒的眼睛望着鬼子,坚定地摇了摇头,举起手中的菸袋狠狠向鬼子的脸上砸去,啪的一下,重重地砸在小鬼子的鼻樑上,鬼子双手捂住脸,疼得狼似的嚎叫了声。 “八格!”几个鬼子兵蜂拥而上,有的用枪托砸,有的用脚踢,不管屁股脑袋地乱打一气。顿时鲜血从崔大爷的头顶、嘴里鼻子里流了出来,腿也被打伤了。崔大爷忍着剧痛,闭紧愤怒的眼睛,一句话也不说。 “统统的搜!”鬼子官见了,无可奈何地嘆了口气,便指挥鬼子到处乱搜。当敌人搜近洞口时,崔大爷心想,如果洞口被鬼子发现就麻烦了,他急中生智,手指着大门口喊了一声:“你们快看这里。”说着艰难地从地下爬起来,走到大门口,对鬼子军官一边打着手势一边大声地说,“门闩着,怎么会有人进来。” 几个鬼子从屋里跑出来,瞪着狼一样的目光疑惑地看着崔大爷,一个鬼子围着老人转了一圈,勐地又给了老人一脚,鬼子望着倒在地下的老人哈哈大笑着走出了院门。 “哗哗”,天如同过度愤怒似的,面对这群野兽,发出了它巨大的威力,雨瓢泼似的扑天盖地倾泄下来,把个大地笼罩在雨幕之中。 “下吧,下吧,下得大大的,淋死这些小日本鬼子!”崔大爷望着走出门去的鬼子骂道。“哐”的一声,门又一次被撞开了,十几个鬼子狼一样推开崔大爷拥进屋里。 “这群野兽!”崔大爷被涌进的鬼子推倒在雨水里。他望着涌进屋里去的鬼子,恨不得甩进几颗手榴弹,可他惦记着洞里的张光前和刘书记,担心他们冒然出来,用什么办法把鬼子引出来呢?他一眼看到身旁的一个整砖,眼睛一亮,几步爬过去,抓起砖向房顶扔去。“啪哒”一声响,砖飞起来重重地砸在房顶上,接着便滚动了几下掉落房后去了。 “房上有人!”一个鬼子听到了响声。 十几个鬼子端着刺刀冲到院里,听院门外有动静,便顺声音追了出去,沿着房后的胡同向村外追去。 雨小了,街上到处是水,崔大爷见鬼子走了,打开洞口,张光前和刘书记从洞里爬出,俩人握住崔大爷的手激动地说:“崔大爷,谢谢你。” “哎,这就见外了,我们是党的人,掩护你们这是我的职责。”说着掀开锅,拿出几只饼子递给俩人,“快吃点吧。”说着就去斟水了。 大门又一次悄悄地推开了,进来一个浑身落汤鸡似的人,他中等个子,一张黑红色的瘦脸,头髮鸡窝似的乱乱的,他有一双不大的眼睛,从他的目光里看出恐惧和不安。他轻轻走到门口,被警惕的崔大爷发现了,大声地说:“你找谁?” 来人咧开嘴笑了笑,见张光前和刘康生都在,心中大喜,暗想可找到你们了。见崔大爷问他,便轻轻地咳嗽了声,装作很从容的样子咧开嘴笑着说:“唉,这不刚进村就遇见鬼子进村了,跑不了,就爬到不远处的那棵大槐树上。”说着转身指着门外合抱粗的大槐树又说,“我躲在树上都看到了。”说着走进屋,热情地握住张光前、刘康生的手:“原来你们在这儿,我可为老人家担心啊,小日本太狠了。” “王主任,你怎么一个人到这儿来了呢?”刘书记警惕地问。他认识他,他是县抗日救国会主任,曾在五小区呆过一段时间。 王主任眨着一双眼睛,嘆了口气说:“唉,我去送一个人,回来便来看看我的老房东,不想又没见到,听说被小日本抓走了。”说着转动着一双游移不定的眼睛,见三人都用疑惑的目光望着他,他怕出现意外,阴谋被识破,便藉口还有工作便熘了出去。 第32页 “刘书记,我看这傢伙来去匆匆,有很多可疑之处。”崔大爷忙说。 “是啊,情况越来越复杂了,人也在不断变化着啊。”刘康生说。 “王主任来得突然,而且又可能先进了村或和敌人同时进村。”张光前皱紧双眉,沉思了会儿又说,“我看我们得快些离开。”他见刘书记点点头,又转身对崔大爷说,“大爷,我看你也得收拾离开,情况不好。” “是啊,崔大爷,我现在以区委的名义通知你这个联络点马上撤掉。”刘书记严肃地说,接着转身对张光前说,“我们快走吧。”说完俩人大步走出院门,沿着墙角飞快地出了村。 崔大爷站在门口,望着俩人安全地离开村,再也没有听到枪声才长长地舒了口气。他望着被鬼子翻乱打碎的家具,又无可奈何地嘆了口气,非常疲惫地一步一步走到屋里,飞快地从墙角的夹缝里拿出文件和领导人的信件,堆放在墙角,心疼地看了会儿,忙点燃。他望着蓝色的火苗,掩藏好洞口,心平气和地喝了点儿水,把干粮包好。天已经黑了,空中有点儿风声,门开了,邻居孙二婶走进来,黑暗中见崔大爷坐在炕边发呆,便替他点了灯,从怀里摸出两个窝头轻声说:“他崔大爷,到时候了,你也该去躲一躲了。” 崔大爷望一眼孙二婶,嘆了口气说:“我是怕同志们不了解情况闯进家来,那样就糟了。” “他大爷,你放心,我会时时刻刻盯在这儿的。” “可是,人们不会轻易相信你的。” “你把危险的暗号告诉我,我想法叫来人看到暗号不就行了吗?”孙二婶望着崔大爷焦急地说。 村外传来狗叫声,俩人迅速把危险暗号挂出,孙二婶说:“他大爷你放心吧,有俺在,同志们不会有危险的。”说完转身向家走去。 崔大爷把一切都收拾完后,又仔细地察看了一遍,沉思了一会儿,觉得确实没有什么可做的了,才提起干粮袋向大门走去。突然一群鬼子堵住了门口,站在一个鬼子军官身旁的叛徒王主任望着崔大爷阴冷地说:“怎么老头,你想熘,那俩位八路干部呢?” “啪!”崔大爷手中的干粮袋砸在叛徒的身上,叛徒仗着日本人在场,兇恶地扑上前打了老人一记耳光。 “八格!”日本军官兇勐地对王主任吼道,“你的打人的不要,好好的请老人的有。”说着一挥手,鬼子涌进院里,叛徒几步跑到墙角的洞口,掀开盖,露出黑洞洞的洞口。鬼子兵哗地一下四周围了过去,一支支枪对准了洞口。 “王的,你的喊话!” “张副队长,刘书记,你俩人被包围了,快出来吧。” 洞里黑黑的,鬼子的手电光筒照了进去,洞里没有一点动静。“啪啪啪”鬼子开了几枪,一个鬼子兵一把抓住王主任的手说:“你的下去看看。” “太君,这,我,怕……” “八格,你的为了皇军,死了死了的,大大的光荣。”一个鬼子瞪着眼睛火了。 王主任转了转眼睛,一把抓住崔大爷说:“老头,你叫他们出来,皇军会给他们大官的。” “哈哈……”崔大爷放声大笑起来,用鄙视的目光看了看他说,“胆小鬼,洞里没人,他们俩人早就走了。” 几个鬼子听了,爬起来,先后跳了下去,不一会就一个个爬了上来,兇恶地扑到崔大爷面前,啪啪就是重重的几耳光,疯狂地叫道:“你的说,八路的哪儿去了?” “啪”的一声,一个整砖从墙头外边飞过来,不偏不斜正好砸在一个鬼子肩上,鬼子兵哇的大叫一声,狗一样向旁边一跳,趴在了地下。 “小鬼子们,我们在这儿!”说着从墙头外又飞进两块砖头。鬼子兵以为是手榴弹,一个个狗一样趴下,过了会没听到响声,见是两块砖头,鬼子军官一挥指挥刀,鬼子兵沖了出去。 “有种的就出来吧!”房后又传来一个女人的喊声,随着喊声又是一块砖头,鬼子们兇恶地追了过去,前边传来咚咚咚的脚步声,鬼子兵来了精神,大喊着:“抓活的!”顺着深深的胡同深一脚浅一脚地追出了村。 孙二婶跑到村口,见鬼子兵还没有追上来,便躲在一棵大树后,手里抓一块砖头,她想鬼子兵会不会全追出来,崔大爷能不能走脱呢?为了保险起见,必须把鬼子引得越远越好。地下有水,有泥,孙二婶仗着道路熟悉,见一群鬼子深一脚浅一脚地追来,便大喊一声:“打!”随着喊声砖头又飞了过去,她却转身向北跑去。 “啪啪,哒哒哒”,鬼子兵追了一阵,光听到前边的脚步声,就是不见人影,夜黑路滑,他们怕误入圈套,不敢深追,便胡乱打了一阵枪回到村里。 鬼子兵被孙二婶引走了,崔大爷知道这是她为了救他,他为这个勇敢的女人担心,他从地下爬起来,大步向院门走去。突然叛徒和两个鬼子兵端着枪出现在门口:“老头,你想熘,没那么便宜。” 崔大爷知道自己走不了啦,落到敌人手里没有好结果,他做出了死的准备。这时鬼子兵把全村里的人们赶到了大槐树下,在树下点起了三堆大火,地下房上到处布满了岗哨。崔大爷被捆绑在树上,火光映着他老人家的脸。他望着鬼子一个个凶神恶煞的样子,又看了看周围一张张熟悉的脸庞,大声地说:“乡亲们,我崔来顺活了六十三岁了,这辈子没有白活,我遇到了解救中华民族的共产党,才知道求解放我们必须团结起来,才能把我们面前的小日本赶出去。”老人大声地咳嗽了几声,有些激动地说,“只有抗日,我们才有出路。”接着对站在一旁指手划脚的叛徒骂道,“你也是中国人?认小日本为干爹,成了卖国贼、汉奸,背叛了人民,是永远没有好下场的,人民是不会放过你的。” 第33页 “老傢伙,你找死!”叛徒胆怯了,兇恶地抓起一条棍子,狠狠地向老人打去。周围的群众愤怒了,怒喊着冲上前去。 “八格!”鬼子军官拔出了战刀,四周房上的机枪对准了骚动的人群。崔大爷睁开疲惫的眼睛,望着乡亲们,多少年来,他一直生活在这儿,他了解乡亲们,更知道丧尽天良的鬼子兵的兇残,于是大声地说:“乡亲们,记住我的话,只要我们有一个人活着,就要坚持抗战。告诉后代子孙,小日本的兇恶。”接着他对鬼子兵大声地喊道,“你们死了这份心吧,我不会吃你们这一套的,你们在我身上得到的只有鲜血,要砍要杀,随便!我的信念是抗战到底,最后把你们全部赶出中国的土地。” 鬼子们在崔大爷坚定而又响亮的鼓动下,胆颤了,一个个露出了兇残的面目。 “打倒小日本!中国人民万岁!共产党万岁!”老人大声喊着。 鬼子的枪响了,崔大爷笑望着黔驴计穷的敌人,闭上了眼睛。这位刚刚入党才一年半的老战士,为了中国人民的解放事业,献出了自己的生命。 第十六章  崔庙据点如同一座高高的大烟筒,坐落在阜城到东光的公路边。站在茫茫的青纱帐里望去,炮楼如同浮在绿色的半空,顶上经常晃动着一个伪军,他怀抱大枪,常常依在墙上露出半截身子。周围四五里地远的方圆牢牢收在他的视线之内以及机枪和步枪的火力范围。这一带的无辜百姓有时就成了他们的活靶子,我区县几个干部也牺牲在这儿。最近这儿又调来一个伪军大队长孙大,由于他的顽固也成了这一带有名的人物。敌人同时又收买了一批死心踏地的汉奸卖国贼,把他们分派到各个炮楼据点,负责周围的治安。最近敌人在这些汉奸的操纵下,从各村抓来一大批民夫,又修建了几个据点炮楼和宽大的封锁沟,一时间使若大的平原变得纵横交错,毁坏了大批的庄稼。一个个庄稼人面对敌人的刺刀、枪口和皮鞭,心里愤恨却敢怒不敢言,一个个低头劳作。 这时从码头大桥上飞快地走下两个骑自行车的人,走在前边的人头戴黑色礼帽,身穿黑色大褂,脚穿黑色软底布鞋,肩上斜背一支盒子枪。跟在身后的那位二十多岁年纪,白净面孔,穿一件白色半截袖小褂,腰插两支盒子枪,叼一支烟。他们的身后跑着一只黑色狗,它伸着舌头,高高跷着尾巴。他们不是别人,就是原来五区救国会主任,现已调阜东县抗日政府敌工科分管河西特区的陶先明,身后跟着的是警卫员小罗。最近一段时间崔庙据点的敌伪非常猖狂,经常大胆地深入到附近村庄,打人抓人,几个村的村长和来这儿的区县干部被敌人抓到据点里去了。前天我渤海支队一位负伤掉队的战士在玉米田里被敌人发现,敌人把他绑在地头的杨树上,一刺刀一刺刀地刺死了他,他的鲜血染红了脚下的土地。我地下党和区县领导多次派人深入这一带想恢復局面都失败了。陶先明回头看了看身后的警卫员,小伙子块头大,身强体壮,而且枪法好,有勇有谋,是块好料。他望着四周郁郁葱葱的田野,脚下用力,飞快地蹬着。路旁有人在修路培土;不远处有人在挖封锁沟;路上沟边田头有三三两两的伪军和鬼子,他们一个个端着枪兇恶地望着人们,见路上飞快地走来两个很威风的人,都以为是特务头子;伪军们懂得还是少管闲事的好,万一碰上个不好惹的吃不了也得兜着走,于是见陶先明响着铃沖了过来,近处的躲得远远的,远处的则装作没有看见似的低着头,只有几个鬼子兵抬着头看着。 “陶主任,我们怎么办?”小罗问。 “我们别理他们,冲过去!”陶先明说着拉了拉肩上的枪带子,高昂着头,又戴上一副墨镜,见人就撞。 “八格,特务队的人,统统的不是东西!”一个鬼子兵向身旁的一个兵士嘀咕了一句又回过头去看着。 前边的路被挖开了,陶先明看了小罗一眼,见一个伪军正站在挖开的地方一个个地盘查来往的行人,便大声地吼道:“看你们乱的,怎么就你一个人?” “妈的,你们没长眼吗?没看见我们大队长……”小罗大声地骂道。 伪军们听了,一个个抬起头,看了看,站在一旁。陶先明见往南有一条小路,他知道这是通往芦集的路,于是车也没下,脚一用力,车子顺着往南的土路驶去,不一会便消失在青纱帐里。 在村边的一个四合院里,陶先明找到了地下党员刘军,通过刘军他了解到,在王刘村北敌人新建了一个伪警察所,决定先去那儿摸摸情况。三人大摇大摆地走出村,不一会来到伪警察所,这是一座独门独院的一排十四间房子的院子,共有伪警十人。门口一个伪警无精打采地站着,太阳挂在头顶,他满脸上是汗,身上的衣服也湿透了。刘军大步走过去说:“我是会员。”说着走近伪警低声说,“我先把你的嘴堵上。”说着将毛巾塞到岗哨的嘴里,又用绳子把他捆绑起来,推倒在地。三人迅速冲进院里,不一会背出大小九支枪,便转入金庄村里去了。 时隔一个多小时,在通往崔庙据点的路上,陶先明斜背短枪,大步走着。出村不远,一个伪军从田里走出来,拦住了去路,大声地问:“站住,干啥的?” 第34页 “没长眼!”陶先明看也没看继续向前走着。伪军火了,自从他在这段路上执勤一来,还从没遇到过比他还横的人,于是哗啦拉开枪栓,对准了陶先明大喝一声:“你给老子老老实实地站住,说明白了再走也不迟。” 陶先明站住,拉了拉一侧的盒子枪。伪军见他站住,头也没回,双手叉腰,他觉得心里没底了,又猜不透眼前站着的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惹火了,又怕个人吃不了。于是先软了几分,咧开嘴笑了笑说:“我也是奉上司的命令在这儿,有什么办法,不知道不怪,还是请你……” “啪!”陶光明转身重重地给了他一记耳光,骂道:“妈的,你是不是想找死,也不睁开你的狗眼,想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吗?告诉你,老子是八路军。” 伪军吓傻了,八路军他可惹不起,看情况这个人说不定是一个什么城里来的大官呢?于是连忙点头哈腰地说:“长官,你是去找我们孙大队长吧?好好,小的领你去就是了。”说着头里先大步走了,边走还边想:妈的,听口气这小子有来头,唉,他不自觉地嘆了口气,为了取得陶先明的谅解,连忙讨好地说:“今天天气太热了,太热了,咱们慢慢走吧。” 炮楼四周围满了大大小小的房子,伪军放下吊桥,陶先明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他站在炮楼旁不远的院里对伪军说:“你去,把你们孙大队长叫下来。”说着点燃一支烟,背对炮楼看也不看,装作悠闲地熘达起来。 “是谁这么大胆来找我?”随着话音从炮楼里走出三个人,走在中间的就是大队长孙大,一左一右双手提枪的是他的两个弟弟孙二和孙四,如同保镖。 陶先明不慌不忙地又点燃一支烟,轻轻地抖了抖肩,昂起脸自得地吐了一串圆圆的烟圈,哈哈大声笑了笑说:“孙大队长,不认识我吗?我可认识东光城里的孙三大队长。” “啊,不认识,不认识。既然认识我的三弟,一定不是外人,那么就请进来吧。”孙大摸不清来人的底细,只好装作热情地说,“快,快请,请。” “好,恭敬不如从命。” 陶先明大步走进炮楼旁的一间屋里。屋里摆设得很阔气,沙发、办公桌、床全是新的。一个兵端上茶来,又退了出去。 “老兄来我这儿有啥事?”孙大坐在椅子上拿出一副大队长的架式,他的两个兄弟一左一右地持枪站着。 陶先明坐在不远的一个桌子边,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一气喝干,自个又斟上说:“孙队长,实不相瞒,我叫陶光明,是抗日政府的,来这儿想和你交个朋友。” 唰的一下,他的两个弟弟一左一右夹住了陶先明;陶先明动也没动,只是鄙视地笑了笑。孙大见了,心里也不免一惊,既然敢单枪匹马到我这儿来,就不是个善茬,一定是个有本领的人,说不定和老三还有什么关系,于是向两个弟弟摆了摆手,笑了笑说:“交朋友,好啊,不过我现在真有件事想找你帮忙。”说着端起桌上的水,喝了口,“我这儿弟兄们多,枪少,想请你弄支枪。” “好,”陶先明大方地笑了笑,从肩上摘下盒子枪,扔了过去,然后严厉地说:“孙大队长,咱们明人不做暗事,有话说到前边,你我都是中国人。”他停了停,扫视了三兄弟一眼,提高了声音说,“你要枪给你枪,不过你必须给我说清楚,要枪去打谁?” 这孙大被问住了,一时回答不上来,只好点燃一支烟,又扔给陶先明一支,陪着笑脸说:“陶兄,你的枪我孙某哪能要。”说着站起身,又把枪递了过来。 陶先明见谈得差不多了,考虑时间长了怕对自己不利,于是站起身,把枪背到肩上,义正词严地说:“我们共产党的政策是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共同抗日,直到把日本鬼子赶出中国去。”他扫视了孙家三兄弟一眼,“虽然我们目前还处于暗处,但百分之八十的有血有肉的中国人都清醒了。中国的正面战场上,我们党迫使国民党投入了大部队。战争是残酷的,你们要知道,有多少中华儿女正拼杀在抗日前线。暗处有我们数不清的党员,就连你们的伪军大队中,说不定就有我们的人。我们给每一个敌伪人员记录着一本明细帐,就是做一次恶,给你记一个黑点,做一件好事给你记一个红点。”陶先明说到这里,端起水一气喝干说,“孙大队长,我希望你仔细想一想,帮助我们实实在在地办点儿事,不要死心踏地为日本人卖命。实话告诉你,今天我敢单独来这儿找你,就知你没有这个胆量对我下手,再说我的人随时都在你的周围,时刻注意你们。” “请放心,”孙大站起身,握住陶先明的手说,“我们后会有期,再见。” 陶主任离开据点,觉得心里很轻松。三年没来这儿了,以前他多次来这儿和地下党联繫,这儿的每一条街每一条胡同都熟悉。他走着,突然想起了老罗,老罗是自己的入党介绍人,去年被鬼子杀害了。如今来到了他的家乡,应该去看看他的妻子。于是他转了个弯,来到街上,买了点儿东西,提着来到老罗的门口。他轻轻敲了敲门,开门的是一个双眼瞎的老婆婆,她穿一身有补丁的衣服,脸上不很干净,她就是老罗的妻子。他一把抓住老人的手,大声地说:“大嫂,你还记得小陶吗?” 第35页 “小陶?小陶?”老太太死死抓住陶先明的手,激动地说,“你是小陶?”她伸出颤抖的布满皱纹的手,抚摸着陶主任的脸,“是你,是你,你还活着?”说着老人又哭了起来。 “大嫂,你的眼?”陶先明望着苍老得不成样子的老大嫂。 “唉,”老太太嘆了口气,仿佛产生了一种力量似的说,“去年老罗被捕不久就被敌人杀害了,儿子也被抓去了,敌人折磨我,要我说出共产党,后来敌人不知道为啥放了我,可我的眼睛看不见了。” “你的儿子呢?” “他呀,不几天也放了出来。”老太太嘆了口气又说,“放出来不久,他就对我说,找到了一份好工作,我也不知他找的什么工作。” “他人在哪儿?” “不知道,他整天不在家,有时几天也不回来,有时回来满嘴酒气。”老太太嘆了口气又说,“小陶你来了,帮我看看他到底找到啥工作啦,我担心他学坏,那样会坏了他爹的一世英名。” “谁?”陶先明听到外屋有声音,跳下炕一看,他愣住了,站在面前的是一群鬼子兵,罗大哥的儿子站在一个鬼子身边胆怯地望着他。 “小陶,来了啥人?”老太太从气氛中感到了什么,立时下了炕,挡住了陶先明。静了会,她听到了儿子的唿吸声,便大声说:“你过来,站到我面前。” “娘,我过来了,有啥事?” “啪!”老人一巴掌打过去,重重地打在儿子的脸上,骂道:“你个没骨气的小子,你不是我的儿!” 鬼子抓住了陶先明,老人一下扑过去死死抱住他。一个鬼子走过来,向老人狠狠地踢了一脚。老人倒下了,艰难地爬起来,双手死死地抓住了鬼子的脚,鬼子兵火了,举起刺刀,对准老人的背刺去。 “不要!”老人的儿子话没喊完,刺刀已扎入老人的背。 “大嫂!”陶先明勐地挣脱鬼子,扑到老人的身上。他被捕了。 在崔庙据点里,敌人对他用尽了酷刑,也没从他的嘴里得到一点儿东西。无奈连夜送住东光县城。这下可急坏了伪军大队长孙大,他在屋里来回踱着步子。虽然只有短短的一个多小时,他从陶先明身上发现了一种自己从未有过的东西。用什么办法把这消息告诉共产党呢?看来得自己亲自走一趟了,到底去哪儿呢?他想到了芦集村,他知道那儿有可能找到共产党。于是和两个弟兄,带上几个心腹,骑上车子向芦集赶去。 第十七章  区小队副队长张光前执行一项处决汉奸的任务刚刚回到李言村,屁股还没有坐稳,便接到村长递过来的特急情报。他急忙拆开,大吃一惊,刚调到县抗日政府工作的陶先明在崔庙据点被捕,说是敌人连夜把陶主任送往东光县城。他站起身来回走了几步,他知道区小队现在龙湾一带,如果不急时营救,到了东光县城就没有多大希望了。他想到这里,急忙写了个条子递给村长说:“你赶快到龙湾找张主任,一定要找到徐队长,集合小队半路抢救下陶主任;我赶到路边想法拖住敌人。”同时他又给活动在这一带的王宁支队送去请求支援的信。 夜,一轮圆月斜挂在高高的天空,把如水的月光洒在大地上,给这广阔的绿野增添了几分神秘的色彩。远处的村里传来了狗的叫声,这叫声在静静的月夜里传得是那么远。张光前一阵急走来到阜东公路旁,他趴在玉米田里,透过朦胧的月光,只见平坦的公路如同一条水带,平铺在绿色的大地上;路上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儿动静。他看了会,爬到路边贴到路基上听了听,没有一点儿声音,便站起身,走上公路,走了一段路程,又返回到原来的地方,确信没人跟踪,才一个箭步跳到路沟,找了一洼水,洗了洗满脸的汗水,然后趴到玉米田里,拔出双枪,一粒粒压满子弹,又从腰间拔出特意带来的两颗手榴弹,拧开盖。他望着路上,月儿已挂在了半天空,四周有无数颗亮星。他想敌人抓了陶主任为什么要连夜送到县城?这消息是谁给送出来的,据点里有内线?内线为什么不想办法把陶主任放了。这消息准确不准确?是不是敌人在玩什么花样?他思索着,半个小时过去了,他站起身刚想活动一下,突然西边不远处传来了几声枪响,接着便是勐烈的枪声和喊声。 此刻在距张副队长半里路远的地方,陶主任的警卫员小罗趴在不远处的高梁地里,见敌人的一辆大卡车慢慢地驶过来,车上模模煳煳地捆绑着一个人。小罗急了,一定要救出陶主任。他站起身,双手举枪对准司机,啪啪就是两枪,车一歪栽倒路边。车上的敌人一下子乱了,唿啦啦鬼子伪军下车向小罗扑来。机警的小罗大喊一声:“交枪不杀,快放了我们的陶主任!”随着喊声枪响了。他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吸引着敌人,想用这办法拖住敌人,好叫区小队听到枪声来抢救陶主任。敌人也变得聪明起来,围住车四周还击,剎那间小罗处在敌人的火力之中了。他趴在不远处,瞄准敌人,一枪一个,不一会儿三四个鬼子倒下了。这时敌人发觉只有一个人,决定抓个活的,于是七八个鬼子悄悄地从两旁围了过来,小罗见敌人一下子从车上跳下来,认为时机可乘,勐地跳起来,双枪喷出了两条火舌沖了过去,一下子敌人慌乱了,车边的鬼了向后退去,“陶主任,我来救你了。”小罗冲到车边,一手开枪一手抓车箱,身子一纵翻了上去,他一楞,捆着的竟是一个草人,大吃了一惊,回身刚想跳车,四周的鬼子伪军一下子包围了车,大喊着:“八路你受骗了,快下车投降吧。” 第36页 小罗伏在车箱里,听着四周的敌人大唿小叫,知道自己上了敌人的当,他沉静下心情,从衣兜里拿出一粒粒子弹,全部压入枪膛。他透过车箱的缝隙,见鬼子伪军爬在四周,枪口对着车箱,看来鬼子是想抓活的,于是他喊道:“小鬼子,你们想干什么?” “八路,你的被包围了,投降的,皇军大大的优待。”一个鬼子军官喊叫着。 “八路军,你下车吧,皇军说了,投降给你个大官,怎么样?”一个特务尖着公鸡嗓子喊道。 “投降可以,我们必须谈个条件。”小罗对敌人喊道。 “什么条件,说吧,皇军一定答应你,并且还给你大官做。” “好,你们过来一个人,我们在车上谈。”敌人没回话,沉静了会,小罗知道一定是鬼子们在商议,再给他们点甜头,“这样吧,叫鬼子的军官过来,我限你们五分钟答覆,超过时间我们只有刀枪上见高低了。” “八路,八路,你的大大的狡猾,你的已被包围,投降的有,条件的没有。”鬼子军官火了。 “啪啪”,东边的玉米田里又射出了一串子弹,张光前听到前边的枪声,知道是有自己人,于是双手提枪跑了过去。他伏在地下,见前边隐隐约约有几十个鬼子伪军,包围着一辆卡车。“怎么回事,是我们的人冲上车又被敌人包围了?”一下子他想到了敌人的阴谋,他悄悄地爬向敌人,五十米,三十米,二十米,他听清了,小罗被鬼子包围在车上,车上可能就他一人。他没有再多想,瞄准喊话的鬼子就是几枪,随着枪声几个鬼子和伪军倒下了,他大喊一声:“同志们打!”随着喊声两颗手榴弹在敌群中爆炸了。几个敌人立即转过身来还击。小罗见东边打响了,以为是区小队赶到了,刚一起身,一阵枪响,他忙爬下,觉着肩上一麻,用手一摸粘乎乎的,受伤了,不能这么被动,他又伏在车箱里,听着东边的枪声,枪声又是那么激烈,他知道,小队来的人不多,看情况敌人是分出了一部分包围了过去。他悄悄地把头探出车箱看了看,敌人还在趴着,就大声地喊道:“小鬼子们,我们还谈不谈?” “什么条件,你说什么条件皇军都答应。”一个特务站起身大声地喊,“你下车来谈吧,反正你也跑不了啦。” “好,”小罗站起身又说,“你们过来几个人,我负伤了,把我架下去。” 几个鬼子伪军站起身,端着枪围了过来,其中一个特务说:“你把枪扔下来我们才能相信你,才好过去。” “好,我扔下去。”小罗说着双手举起枪向走近车箱的鬼子晃了晃,双枪喷出了火舌,几个敌人倒下了,可年仅二十岁的小罗也身中数弹倒下了。几个鬼子冲过来上了车,望着躺倒的小战士看了看,立时把怒火转向了张光前。不远处玉米田里的张光前见车上的小罗倒下了,知道陶主任没在车上,边打枪边向田里退去。 再说陶先明,自从被捕后,敌人用尽了酷刑,也没有从他嘴里得到一点儿有用的东西。敌人看到来硬的是不行了,又知道他是抗日政府的干部,便给东光县城的日军司令官召雄大佐通了个电话。召雄大佐一听抓了个八路军的大干部,高兴得心里发了狂。他要亲自见见,于是叫他们连夜送到县城。驻崔庙据点的鬼子小队长三村俊男,立即组织鬼子伪军用汽车押送。这时站在一旁的特务小队长孙大海走近三村俊男,凑到他的耳边悄悄嘀咕了几句。三村俊男听了,沉思了会,拍着孙大海的肩,伸出大拇指哈哈笑着说:“孙的,你的计谋大大的好!”又凑近孙大海的耳朵也悄悄地嘀咕了几句,俩人互相点了点头,便走了。 半夜里当一辆装满鬼子伪军的卡车慢慢驶出据点,驶到阜东公路上时,特务队长孙大海和一个鬼子小队长押着陶主任,带领一支三十人的队伍化装成区小队的样子也悄悄地出了据点,经过大街,穿过一条长长的胡同出了村,钻入一片茫茫的青纱帐,向东光县城走去。 夜静静的,高高的运河大堤犹如一条绿色的长廊,怀抱着一片广阔肥沃的粮田;此刻一支十二人的女子小分队犹如十二只雄鹰,瞪着一双双明亮的眼睛望着停泊在河边的两只小木船。两个三十来岁的汉子,头上罩着花白色长条毛巾,各自蹲坐在船头,手中的烟火一明一暗。蹲在北面船上的一个汉子轻轻咳嗽了声说:“我说准又是抓了个共产党的大干部。” “唉,咱管他们抓了什么人干嘛,反正不是咱们哥们告的密。” “你怎么这么说,咱们也得小心点儿才好,共产党可不是好惹的。” “我说二哥,咱管这么多干嘛,俗话说,有奶便是娘,要不咱喝西北风去呀。” 风从河面上刮过,河水发出了哗哗的响声,水面上有几只水鸭子听到船头两个特务的谈话,从草丛里钻出来,拍动了几下翅膀游到了水面上,它们歪着头看着船头上一闪一暗的烟火,便转头向对岸游去了。 “王姐,这俩傢伙是汉奸,我先干掉他们!”趴在王宁身旁的小花推了推王宁,凑到她的耳边轻声说。 “别胡来,我们在钓大鱼。”王宁头也没回地说。 第37页 “哼!”小花不高兴了。自从那天她干掉了两个特务,得了两支枪,便跑出了村庄,独自一人干起了杀富济贫的事来。那天她在田野的一个被雨水沖刷而成的浪窝里睡着了,身上盖着一层厚厚的干草,勐地被轻轻的说话声惊醒,她睁开眼睛,悄悄地扒开身上的干草。柴草的响动惊动了走到坑边的一个特务,那特务不是别人,正是区小队新近投敌的叛徒王山猴。他突然见一个十六七岁的姑娘从一堆干草里坐了起来,勐地一愣,继而想到一定是八路或是土匪王宁的同党,怕吃眼前亏,立即装作没看见似的向后退了一大步,扑倒在地。就在他倒地的一剎间,走过来的两个同伴被打倒了。他倒吸了口气,立即向坑里开了枪。随着他的枪声,七八个特务也趴在了不远处的田里,包围了坑。小花伏在坑边,焦急地等待特务们冲过来,那时才好开枪或趁机冲出去逃掉。她举起枪,贴近地面向外打了一枪,特务们见只有她一人,四周没有其他人,立时胆子大了起来,唿叫一声:“抓女八路!”便沖了过来。 “啪啪”,突然背后射来密集的枪弹,正在附近田里休息的王宁听到枪声,带十多个队员悄悄地摸了过来,见七八个特务爬在坑边,不知坑里是什么人,反正不能见死不救,于是趁特务们冲上去的时候,她们在身后开了枪。王山猴等几个特务见有救兵,怕被包围丢掉了性命,便开了几枪逃走了。王宁便跳过去,小花大喊一声:“师姐,我可找到你们啦。”跳上坑边抱住王宁哭了起来。 王宁见是时时刻刻都记挂着的小师妹,搂着她也掉了几滴眼泪,拍了拍小花的肩又亲了亲,便哈哈大笑起来,而后把小花介绍给队员们。从此小花成了王宁的影子。王宁也把她当作自己的亲妹妹,关心她,爱护她,把个最小的也最聪明的最机灵胆大而心细的小花娇惯起来了。今天小花见王宁没有给她好气,心里觉得受了很大的委屈似的,立时撅起小嘴,赌气似的扭过头去望着别处,决定不再理她。勐然她摸摸煳煳地见不远处的玉米田里走出十多个人,他们中间有俩人架着一个被绑着的人,是鬼子!她从他们走路的姿式上看出来了。于是她又一次轻轻地碰了碰王宁,王宁早早就发现了他们。 她接到了区小队副队长张光前的求救信,送信的女人是她安插在村里的一个眼线;她也清楚眼线跟共产党打得很火热,可觉得共产党的为人诚实,共同的一点是专门打日本,也就默认了。来人说:“张副队长只身一人在半路上截车,求你带队伍一定前去接应,救出他们的陶主任。” “好啦,”王宁等了会儿说,“你回去告诉张队长,我会帮他的。”等来人走后,她左思右想,觉得情报不可靠,很可能是鬼子的一个调虎离山之计,很可能来个声东击西。她站在屋里的窗前,望着窗外的绿色的青纱帐,心里产生了一种亲切温暖的感觉,多好的大自然,多肥的土地,多么茁壮的庄稼。 “王姐,我在油口波河边不远处的草丛里发现两个小木船,我盯了好长时间,才知是崔庙据点的特务队长孙大海叫一个名叫霍五的人准备的,致于干什么,就不太清楚了。” “好。”王宁转过身,一拍面前的桌子说:“果然不出我所料,是他们玩的花样。”说完她高兴地哼唱了几句歌子,对站在一旁的姐妹说,“叫姐妹们早点儿吃饭,晚上我们去办一件事。”…… “注意,敌人来了!”小花又一次碰了碰王宁。王宁转过头,伸手拍了下小花的头,得意地笑了笑。再说孙大海和鬼子小队长三十多人押着陶先明在茫茫的玉米田里穿行,大约一个来小时,来到运河不远的高粱地里。鬼子小队长拉住孙大海:“你的带人前边的看看,情况的有?” 孙大海摆了摆手,示意鬼子小队长别出声,又用手向前指了指,鬼子小队长透过高粱的缝隙,见前边有十多个鬼子和特务抱着一个草人弯着腰爬上了运河大堤。鬼子小队长咧开嘴笑了笑,高兴地拍了拍孙大海的肩,伸出大拇指晃了晃,满意地笑起来。 王宁趴在大堤上,指挥姐妹们从左右悄悄地包围了两只小木船。蹲在船头的两个奸细站起来,狗一样的摇头摆尾。一个特务小头目瞪了他们一眼说:“妈的,少来这一套,快上船,把老子送过去。”特务的话音刚落,两边射来密集的子弹,几个鬼子和特务中弹落水,其余的慌忙跳下船,有的伏在船边,有的趴在岸边的水里,开始了还击。 “你奶奶个娘的!”小花站起身,甩出一颗手榴弹,随着爆炸腾起的烟雾,她几步跳到船边的一棵柳树旁,双枪点名似的射向敌人。几个鬼子特务躺下不动了。敌人有的已向河对岸游去了。“啪啪”,一个姐妹扶着大树向河面上几个游动的黑点开枪。王宁和几个姐妹冲到船上大声地说:“陶先明主任,我们姐妹来救你了。”她勐地站住,见船上的人倒在船仓里,一动也不动,一声也不哼,仔细一看才知是一个草人。她气愤地拍了下大腿,即时喊了声:“快闪开!”姐妹们也意识到情况有点儿不妙,随着王宁的话音迅速地跑到一边,伏在几棵大树后,见四周一点儿声音也没有,只有风颳树叶哗哗的响声,整个大地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似的。 第38页 “我们向北找一找。”王宁说着,端着双枪向北跑去,只见半里路远的河面上有两只小船在划动。不好,敌人从那儿走了。她们站在河西岸,无奈地望着即将靠岸的两只小船。勐地她们看到陶主任挺立在船头上大声地喊着什么…… 第十八章  这是一间摆设很漂亮的房子,靠窗放一张十分讲究的红色藤床,床上铺着三层日本毛毯,上面平整地放着两床大红绸被子,一对绿底红花的缎子枕头,床的上方挂一张可床的喷了香水的洁白的蚊帐,给人一种似有似无的神秘之感。靠门放一张棕红色的八仙桌,一对棕红色的椅子。桌上摆放着白色的细瓷壶碗,还有一对古代花瓶。北边放一对沙发,中间的茶几上摆着一支粉红色的玫瑰花。再往南面靠近沙发的地方有一只金鱼柜,里面长出了几只翠绿的漂浮的荷叶,水柜里游动着几条金鱼、红鱼,它们摇头晃尾,互相追逐戏闹。此刻,几个特务把折磨得气息奄奄的陶先明抬进了屋,轻轻放到床上的蚊帐里,便轻轻地退了出去。一个长得非常漂亮而又大方的日本女人,轻轻地走进了屋。她不是别人,正是日本医科大学毕业的高材生山乙美子小姐。她是个书香门弟出生的女子,从小就受着正统的家庭文化的影响,是个很有主见、很有独立性的女人。她走进屋,撩开蚊帐,见这个人被打得遍体伤痕,不自觉地皱了皱眉,看一眼笔挺地站在门外望着她的特务,愤怒地瞪起一双好看的眼睛,大声地冷冷地说:“怎么,没看够吗?过来帮我擦擦他身上的伤口。” “是!”特务立时双眼放光,狗一样摇着尾巴,讨好似的说,“山乙小姐,怎么擦?”说着凑近山乙美子。 山乙美子抬起眼斜了斜,显得有点讨厌似的说:“能怎么擦?看我的,就这么擦。”说着边示范边轻轻地擦着,见特务学会了,便站到一边,又一次斜了特务一眼说,“我可告拆你,如果擦得伤口化了脓,可别怪我把你卖出去。”她虽是日本人,但她不愿参加这场战争,特别是对那些失去人性,露出媚相的奴才,她连看他们一眼都懒得看。如今她见特务这讨好的样子心里不觉产生了一种噁心。继而又轻轻地嘆了口气,用镊子轻轻敲开两支针剂,把药液轻轻地吸进针管,走到床边,在陶主任的胳膊上打了一针,又拿出卫生棉球轻轻抹了抹。完后坐到不远的八仙桌边,唰唰几笔开出了药方,随手扔给正在轻轻洗伤口的小特务说:“洗完后,去把药抓回来,你得把这个人伺候好了,否则我会告诉司令官的。”说完转身走了。 这下可苦了小特务,他争着来的目的主要也是为了饱饱眼福,多和这个日本有名的美女呆一会,也好在同伴中多几分自豪。谁知这山乙美子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来了个金蝉脱壳,牢牢地把他系在了床边。 山乙美子很同情中国人,觉得日本人来中国,不是像在中国宣传的那样,来帮助中国人建立什么王道乐土,而是残杀无辜的中国百姓,同时征来骗来大批日本女人和朝鲜女人来充当了慰安妇,甚至每个女人一天要接受十多个日本军人,真是不可思议。她又从一部分中国人,特别是共产党人的身上发现了日本军人所没有的一种精神和力量,这力量仿佛是一颗威力巨大的原子弹,随时都会把小小的日本国炸平。她的情绪开始消沉了,心情也显得很乱很复杂起来,仿佛大病初癒时的感觉,懒得不愿说话不愿动。 那整天守护在病床前,餵药、端屎、端饭。一晃十天过去,陶主任能下地走路了。特务受召雄大佐的旨意特地提一瓶卧牛大曲,一盘油炸鱼,一只烧鸡,一盒哈德门,点头哈腰地摆在桌上说:“陶主任,你能下地走路了,伤病好了。”说着嘆了口气又说,“我可解脱了,这些天一直伺候在你的床边,快请坐到桌边喝几盅吧。” “谁叫你整天守着我?又是谁叫你今天摆这些?”陶主任也不客气,大步走到八仙桌边,抬头冷冷地望着特务。 特务听了,咧了咧嘴,他不敢发火,他怕面前的这个人如果真的投降了日本人,日本人一定会封他个大官,说不定自己还要叫他管着,他吃过这方面的亏,也看到别人吃过这样的亏。为了讨好他,只好凑到陶先明面前,露着笑脸轻声说:“是咱们的最高司令官召雄大佐,特意吩咐我叫伙房做的。” 陶先明望着特务的样子,只觉心里产生了一种厌恶的感情,他不愿再和他费时间,带着讽刺的口气说:“我说老弟,来吧,咱俩一块儿吃。” “好,好。”特务早就馋得直流口水了,听陶主任一说,立时狗一样摇动了几下尾巴,满脸堆笑地坐到另一边,恭敬讨好地给陶主任斟满一杯酒,自己也斟上,端起酒杯说:“来,陶主任,兄弟敬你一杯。”说完一昂脖喝干了酒,便自顾自地大吃大喝起来,不一会便有几分醉意了,他望着陶主任,觉得如果自己有这样的上司是自己的福气,于是把这些天的情况统统讲了出来。 陶先明望着特务狼吞虎咽的样子,心里产生了一种不对味的感觉,暗下决心,不管敌人玩什么花招,自己是一个共产党员、县委干部,一定要经受住任何一种考验,不叛党,不出卖同志和情报,戳穿敌人的阴谋,并战胜他们,促使敌人早日露出狐狸尾巴。 第39页 又是两天过去了,敌人始终如一地好吃好喝好招待,除了特务外再也见不到任何人,陶先明的心里产生了一种愤怒,迫使他烦躁不安,他开始了绝食。这可吓坏了特务,只好把他每天到召雄大佐那儿汇报观察情况又从他那儿得来软化指示的经过一一说了一遍。 “好,你告诉召雄老鬼子,我没时间和他玩把戏,想干什么,早点儿把花招拿出来吧。” 晚上陶主任吃了点儿东西,一时间觉得眼皮都睁不开了,身子也显得很疲惫,连走路都晃动起来,他走到里屋的床上,一躺下便迷迷煳煳地睡着了。半夜他觉得非常口喝,便喊道:“拿水来。”不知不觉中他接过一杯泡了白糖的水,一气喝下,勐地一愣,他睁开眼吃惊地问:“你是谁?” “是我呀,陶主任,你还喝吗?” 陶先明一听是个女人的声音,立时意识到又是敌人的一个花招,便腾地从床上跳下来,点着灯,见是一位二十来岁的姑娘,她有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目光里隐藏着一种难言的苦痛,她有一张瓜籽形的脸,露出女人的青春美,一张好看的小嘴。此刻她羞涩地转过头来到桌边,又斟了一杯白糖水,双手捧着走到陶先明身边轻声说:“陶主任,你心里有火,喝杯白糖水压压火,就会好了,给你。” 陶先明坐在床边,望着她,伸手推开她端过来的水杯,严肃而又气愤地质问:“你是干什么的,半夜三更到我房间来干什么?” “我也是和你一样,有难处啊。陶主任,你再喝杯水吧。”她哭丧着脸,难为情地看了陶先明一眼,又低声说:“我也是中国人啊。” “你少在我面前罗嗦,快说谁叫你来的,来这儿干什么?” 那姑娘听了,立时放下水杯,转身趴在床上轻声地哭了起来,过了会儿又哽咽着说:“我是城北王家庄的,上个月就被鬼子抓来了,召雄这老鬼子对我说,有一个八路军的大官,在这里养病,叫我来伺候。”说着她抬起头又说,“我求求你,千万别把我赶出去呀。” 陶先明已明白了敌人又施展了一条美人计,但这姑娘是被迫的农家女子还是女特务呢?此时此刻也一时难以断定。他坐到沙发上,点燃一支烟,勐地吸了口,又把浓浓的烟雾慢慢从嘴里吐出,他儿沉思着。 “陶主任,”站在床边的女人望着陶先明的脸,悄悄地走到他的身边低声说,“咱们快点上床……” 陶先明听了,慢慢地站起身,扔掉菸头,望着女人那张漂亮的脸,勐地就是一巴掌,愤怒地大声说:“你这个不要脸的臭东西,给我滚出去,滚!” 姑娘从地下爬起来,捂住被打肿的脸,哀求着说:“陶主任,半夜三更的你叫我一个女人家去哪儿啊?” 陶先明从愤怒中冷静下来,勐地推开窗子大声地说:“你在我面前少说废话,不滚出去也好。”说着抓起窗台上的一块砖头,冲着那姑娘砸去。 “来人哪,快来救命啊!”那女人双手抱头大声地喊叫起来。外面的几个特务听了,推开门跑进来,架起女人走了,其中一个特务兇狠地看了陶先明一眼。 “哈哈哈。”召雄大佐穿一身和服在特务大队长田野二郎的陪同下笑哈哈地走进来,见陶先明这副气愤的样子,忙把手一伸,头一低说:“陶主任,真是男子汉大丈夫哟,快快的,请坐。”说着自己先坐下,从桌上拿起烟盒,抽出一支,田野二郎忙过来给点着。这时那女人又走了进来。她哭丧着脸,端来咖啡,小心地放在召雄大佐和田野二郎的面前。召雄大佐端起杯子轻轻喝了一小口,显得很文明很有风度地说:“陶主任,你大大的不够意思。”说着站起身,拍了拍女人的肩,咧着满嘴的金牙说:“花姑娘,你的没关系,害怕的不要。陶主任是吓唬你。”他停了会,扶了扶金边眼镜,又说,“他的心里大大的爱你,你的逃跑的不要,不好的。” 说着转身走到陶先明身旁,显得很亲热地说:“中国有句俗话,打是亲,骂是爱,再好就是用脚踹,你的小把戏我的大大的明白。她是你的太太了。” 陶先明听了,鄙视地瞪了召雄大佐一眼,冷冷地说:“谢谢司令官的一片好意,不过共产党人是不会吃你这一套的,你要知道,她要跟我去,我就砸死她。” 召雄大佐听了心里火直往外冒,但他毕竟是受过高等训练的人,低头沉思了会,端起咖啡送到陶先明面前,轻声说:“你的太太可以先不走,不过你自己再想想,想想我们给你的好处,再说好了。”说完气沖沖地走了。 陶先明望着二人走去的背影,心里感到战胜敌人的自豪。他沉思了会,便走到床边,刚坐到床上,便听到屋门口有轻轻的抽泣声。他一惊下了床,开了门,见那女人眼里含着泪,两眼红肿,身上的花衣服被打破了,透着点点鲜红的血迹。见陶先明开了门,扑通跪倒在屋门口说:“陶主任,你可怜可怜我吧,小鬼子们不饶我,刚才他们三个人……”接着又哭起来。 “有话你可以进来讲,”陶先明严厉地说,“不过你要耍无懒可小心你的脑袋,听清了吗?” 第40页 姑娘听了,立即走进屋里,看一眼威严的陶先明说:“鬼子让我劝你投降,当个大队长;让我当你的太太,我要是不听话跑了,他们就杀我的全家。”姑娘停了下,抹了下脸上的泪水,嘆了口气,“前天夜里,我偷着跑回去后,鬼子把我抓回来叫我跪了一夜。”说着撩起裤腿,露出血煳煳的膝盖,又羞愤交加地诉说了召雄大佐如何强姦她。陶光明听着,听着,不自觉地站了起来,他皱紧了双眉,心想,在我们多灾多难的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有多少像眼前这位农家姑娘一样遭受野兽们的污辱,可又有多少像自己一样的战士在敌人各种酷刑和利益引诱下,坚贞不屈;又有多少软骨头的人认贼作父,出卖灵魂当了可耻的叛徒。陶先明决定对她进行一番考察,然后想法帮她逃出去,让她把自己的情况告诉组织,以便设计营救。 这天姑娘走到日军司令部,对召雄大佐说:“太君大人,陶主任喜欢上我了,他说想当夜袭队长。”停了会又故作忸怩地说,“他说必须大操大办,准备结婚。我想先买点儿东西。”说着装作羞涩地低下头摆弄着衣角。 召雄大佐听了,立时喜上眉梢,走近姑娘,伸手摸着她的脸蛋高兴地说:“好好的,你的功劳大大的,我的金票的给。”说着拿出三千元鬼子票,抓过姑娘的手轻轻放到手里,哈哈大笑。 陶先明坐在屋里,望着屋顶的吊灯,吸着烟,心想,先答应敌人的要求,把敌人骗过去,取得敌人的信任。这时姑娘走进屋对陶先明说:“陶主任,召雄都答应了,还给了我三千元日本票。”说着从衣兜里掏出钱放到桌上。 “好,”陶先明高兴地笑了笑说,“你拿着钱去买东西,出西门往西六里是刘守桥,再往南走就是区政府所在地。”陶先明抬起头,望着姑娘,从桌子下拿出一叠书写的东西交给她说,“这里面有敌人的情况,有我被捕的全部过程。我给你开张路条,你去那儿参加革命吧。” 快中午的时候,姑娘上街买了两只烧鸡,一瓶卧龙泉曲,到西门看了看,便提了酒菜回到司令部,对召雄大佐说:“陶主任要喝酒,还想写自由书。” 召雄大佐闪动一双兇恶狡猾的狼一样的眼睛,久久地望着姑娘的眼睛说:“你的说,陶主任酒的米西,写自白书的纸大大的有,我的大大地喜欢。” 姑娘回到屋里,把烧鸡和酒摆到桌上。陶主任坐到桌边,铺开纸装作边吃边喝边写的样子,不时低头作深思状。召雄大佐悄悄走进来,陶主任装作没看见似的头也没抬,召雄大佐走到桌边看了看,高兴地拍了拍手眉开眼笑地走了。 第十九章  第二天天还不亮,夜袭队大队副伍老三来了,见陶先明斜躺在被子上正在吸菸,忙点头哈腰地说:“陶大队长,弟兄们想见你。”说着又凑到他面前说,“什么时候结婚,弟兄们想喝你的喜酒了。” “是吗?”陶先明仍旧躺在床上,只是用胳膊支起了头,显得有心无心地说:“你是大队副?”当听到对方是的回答后,便从床上慢悠悠地下来,穿上鞋,用手撩了撩头髮,撩起眼皮说,“你愿不愿听我的指挥呢?” 伍老三摸不清陶先明的底细,又不敢不听,只好讨好地忙说:“小弟甘愿效犬马之劳,只要队长吩咐。” “好。”陶先明故意拉着长声,“我说你先把今晚抓来的人全部给我放了。” “怎么?”伍老三转动一双三角眼,仿佛没听明白似的,吃惊地望着陶先明,一屁股跌坐在沙发上,颤声问,“大队长,你是不是在开玩笑呢?” “怎么,你不听?”陶先明勐地站起身,拍了下桌子,望着前面不知所措的大队副哈哈大笑起来。“伍老三,你听我的,放了人有你的好处,不然,”他停了下,冷冷地望着他,“我就说你私自放跑了姑娘,那时你的脑袋是不是还长在你的身上?” 伍老三一听,吓得十魂丢了七魂,立时跳起来,慌忙扑到床前把被子一掀,原来里面盖着两床叠成长条的被子。他转身疑惑地望着陶先明。 “昨天傍晚,召雄大佐来时姑娘还陪着我,召雄大佐走后,姑娘说伍大队长在外边等她哩,她不回来了。”陶先明走到床边,拍了拍伍老三的肩膀,自己点燃一支烟,又递给伍老三一支,划着名火给他点上,望着他心慌神乱的样子,得意地笑了笑,“伍大队副,不是你放走的还是谁?” “咋?”伍老三一把抓住陶先明的胳膊哀求说,“陶大队长,我求求你,什么我都答应,千万别把这事扯到我身上。” 陶先明端起水自个喝了口,又故意显得很轻松似的咳嗽了几声说:“只要你把抓来的人全部放走,这事我会知道怎么做的。不过,”他拖着长声又说,“你要玩什么花招,破坏了我的好事,你会知道自己的下场的。” 下午,伍老三一副讨好的样子凑到陶先明身边:“大队长,昨晚抓来的人我都找藉口给放了,以后有什么吩咐只管说。” “好吧。”陶先明拍了拍老三的肩笑了笑说,“你把弟兄们集合起来,我要给弟兄们训话,去吧。” 第41页 “是!”伍老三来了精神,立即跑出屋。不一会,二百多人的队伍齐唰唰地站齐了。陶先明由大队副伍老三陪同来到队伍前,他神气十足地一个个由队头看到队尾,然后站到中间的一块大石头上。他望着面前一张张可恶的面孔,一股怒火从心底升起,这更激起了他对敌人的无比仇恨,立时大吼一声:“你们老老实实地给我听着,脚下站的是中国自己的土地,你们都是中国人,是中国的父母养育的,可你们投敌买国,认贼作父,当了日本鬼子的走狗,甘做亡国奴……” “大队长,大队长,”伍老三慌了,忙过去拉住陶先明的衣襟说,“这个说不得,叫日本人听见可不得了啊。” “八格牙噜!”站在不远处的召雄大佐听了,立即气得火冒三丈,大吼一声。四五十个鬼子兵端着上了刺刀的大枪唿啦啦围了过来。这群夜袭队员们一个个如同老鼠见了猫吓得浑身颤抖起来。站在大石块上的陶先明望着乱作一团的敌人仰天大笑起来。 几个鬼子围上来,七手八脚地一顿毒打,把陶先明捆了个结实。 召雄大佐感到头痛了,又感觉到大大的受了骗。姑娘被放走了,投靠了八路军,说不定带走了什么情报。他坐在司令部低着头。站在一旁的特务大队长田野二郎悄悄地走过去,轻声说:“司令官阁下,我的……”说着凑到召雄的耳边轻轻嘀咕了几句,过了会,召雄大佐点了点头:“看看再说,你的慢慢准备。” 召雄大佐的一计又一计,都被陶先明识破了,此时此刻,他确实觉得黔驴技穷了。不过他时时刻刻都在抱着一丝的幻想。他又摆上了丰盛的酒席,由日军宪兵大队长、特务大队长以及顾问官小腾一郎作陪,满脸堆笑地说:“陶主任,你的人顶好的,我们大日本帝国的军人大大的佩服。我们中日两国大大的朋友,今天米西米的。”他边说边比划着名,“我们的边米西米西边交谈,交心大大的。”说着端起一杯酒送到陶先明面前,几个陪同的也立时端起酒杯站起身说:“来,陶大队长,为了我们的友好合作,为了我们的大东亚圣战,干一杯。” “呸,收起你们的狼心狗肺吧。”陶先明说着,回手打飞了召雄大佐端到面前的酒杯,大声地说,“我不是那种软骨头,叛卖自己的祖国,我宁愿随钢刀走,不愿做亡国奴,快收起你们这一套鬼把戏吧,你们找错了人!”说着勐地站起身,双手一用力对准召雄大佐把桌子掀了过去,随着哗啦啦一阵响动,一桌丰盛的酒宴倒在几个日本人身上。剎那间召雄大佐一身崭新的和服洒满了菜汤,他立时狂怒起来,气沖沖从墙上摘下指挥刀,勐地举起兇狠地向陶先明的头上砍去。陶先明挺直身子睁大眼睛望着他气愤绝望的样子。召雄大佐一刀把桌子腿砍断了,随着一声狗一样的叫,几个日本兵冲进屋把陶先明押走了。 这是一座很高很大的重刑监狱,陶先明独自一人被关押在一间低矮潮湿阴暗不透风的牢房里。他躺在墙角里,四周有潮虫在爬,有几只胆大的老鼠在他的周围跑来跑去,他的身上生了跳蚤、臭虫,周身痒得难受。每天,从门下的一个砖缝里有人给送一碗黑乎乎的饭,起初他不想吃,但后来他为了活下去还是强吃下去了。他站起身走到门旁,透过细小的门缝向外看了看,门外阳光明媚,风和日丽。他又走回到墙角,伸出乌黑的手一块砖一块砖地摸,他希望以前的人能留下点儿什么,或有意外的重大发现,可摸遍了四周也没有发现什么。过了会儿,他大声地唱起了抗日歌曲:“中国人,中国人,中国的人们都团结起,扛起枪,站成队,迈着大步奔向抗日前方。中国人,中国人,摆好了阵式握紧了枪,子弹上了膛,手榴弹,抓在手,只等一声号令打、打、打,杀、杀、杀,把小鬼子一个个消灭掉。中国人,中国人,在共产党的领导下,动员起来了,一起来抗战,救中国,救民众,胜利一定是人民……”这歌声透过厚厚的牢房,传到了外面。他就这样在这间小黑屋里打发着时光,飢饿疲惫伴随着他,他思念自己的战友、领导,更加思念自己的妻子叶秀,她是个好姑娘,为了抗日事业她付出了很大的代价,此时此刻不知她在干什么?他想她,他爱她,也更加想念自己的父母和孩子。俗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他流泪了,这泪是忠诚的,是坚强的,也是为多难的祖国流下的一份情和泪。他想起了自己的警卫员小罗,他是个好小伙子,一个合格的人民战士。他了解他,如果听说自己被捕一定会拼死来救。狡猾的敌人两路押送,这使战友们付出了很大代价。为了救自己,区小队在徐队长的指挥下,烧毁了运河大桥,付出了三个战士的生命,是多好的战士,为他们,我受这点儿苦这点儿刑算什么呢?中国共产党是坚强的党,是领导人民求解放的党…… “站好、快,快站好,全上一边去!”院里传来敌人的吆喝声。陶先明知道这是敌人在叫政治犯们放风。他自从走进这间牢房,就再也没有离开过一步。于是他心平气和地坐在潮湿的散发着腐臭味的草上,背依着墙,伸开双腿,头依墙闭上眼睛想休息一会儿。门勐地被推开了,一个特务手里提着枪,戴一副墨镜,在一个鬼子的陪同下走了进来,他用手电照了照陶先明的脸大声地喊:“陶先明,出去放一次风。” 第42页 陶先明闭着眼睛没有动。特务立时瞪起眼敲了敲门说:“我说陶先明,你别装聋作哑,这是最后一次了,告诉你,再不出去可就没有机会了。”说着和鬼子一边一个架起他走了出去。陶先明望着四周一个个衣衫破旧,篷头垢面的人,心里产生了一种受辱的感觉。他站着,望着四周,人们谁也不和谁说话,自顾自地走着。他嘆了口气,向一个戴着脚铐的五十来岁的男人走过去。他断定这人就是前任县委书记,他从那人示意的目光里也分明看到了他也认出了自己,三年前他们在一起有过一段共事经歷,如今他的突然出现,证明老罗说过的那句话,县委书记可能被捕了。陶先明装作不认识似的向他走过去。一旁的几个汉奸正在吃西瓜,见陶先明走过来,其中一个很胖的傢伙拍着圆鼓鼓的肚子,想给他增加点儿绝望情绪,以解心头之恨,于是便咧开肥厚的嘴一边扇着风一边迎过去嘻笑着说:“陶先明,你是个快死的人了,我们可怜你,今天破例叫你放放风,最后看一眼这个荣华富贵享受不尽的世界,咋样?” “陶先明你来,我们可怜你,过来吃块西瓜吧,这是最后一次了。”一个瘦猴似的汉奸用沙哑的公鸡嗓子尖叫着。 陶先明望着几个特务的嘴脸,恨不得给他们几拳,把他们一个个打死,勐地他目光落在案板上那把很亮的菜刀上,心想这是一个杀敌的好机会,于是神情自若地笑了笑,拍了拍瘦猴的瘦肩说:“你他妈的真有眼力,你们也好自在噢,真的,我早就想吃几块西瓜,解解喝了。” “喂,我说你啊,何必这么自己折磨自己,和自己过不去,共产党给了你们什么好处,也值得为他们买命?” “到了这边,皇军说了,给你个大官做做,还给你女人,要钱有钱,要权力有权力,享不尽的福。” “要叫我啊,早过来了。”几个特务汉奸七嘴八舌地劝说着。见陶先明走过来,一起站起身让坐:“来,陶主任这边坐。” “来,陶大队长,坐咱这儿。” “好,”陶先明走过去,毫不客气地说,“这些小日本鬼子太不够意思,骗咱老陶,咱老陶是随便就上当的人吗?” “咋骗你?”一个汉奸觉得有点儿希望,立时凑过去。另一个特务从案板上拿起多半个西瓜递过去说:“陶主任,吃几口吧,你的日子不多了,吃吧。” 陶先明知道这几个傢伙一定是召雄大佐派来的,在给他玩花招,见一个特务递过一块西瓜就说道:“你给我这么大的块,我也没法吃啊。” “哈哈哈”,几个特务望着陶先明手中的多半个西瓜,互相看了一眼大声笑起来。 “好甜,好甜。”陶先明咬了口,嘴里嚼着说,“再切下一块去吧。”说着走近案板抓起菜刀,冷不防向一个特务的头上砍去。特务一惊,头一闪,忙用手去迎, “咔嚓”被砍掉了一只手。刀又一转,砍进了他的肩头,特务疼得嗷嗷嚎叫,躺在了地下。另一个特务从身后扑过来抱住了他的后腰。陶先明扭过身子,对准特务的脸重重地就是一刀,可怜这傢伙手还没来得及收回,菜刀就砍进了头部,特务双手捂头倒下不动了。剎那间几人特务吓傻了,整个监狱立时响起了刺耳的警报声,一队鬼子伪军跑过来,立时赶走了院里所有的政治犯,包围了他,岗楼上的机枪也掉转了枪口对准了他。他望着敌人慌张的样子,哈哈大笑:“小鬼子,你们是兔子尾巴长不了了,中国人民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一定会胜利。” “八格牙噜!”一个鬼子小队长立时拔出战刀,“你的八路,我的大日本帝国的军人与你比试比试的有。”说着双手握刀,一步一步向陶先明逼过去。 “小鬼子,不怕死的就过来!”陶先明手握沾满鲜血的菜刀,怒视着鬼子。此刻他想,多杀一个鬼子就给人民消除一个侵略者、刽子手。自己死更不可怕,‘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八格!”随着一声怒吼,召雄大佐和宪兵大队长伍连二郎率领一群日本兵大踏步地走过来,大声地说:“陶的,你的八路大干部,我的知道,大大的佩服,你的菜刀的放下,我们的好好地谈谈。” “你的花招我都领教过了,没有什么好谈的。”说着挥舞着菜刀沖向召雄大佐。 “哗”的一下,一群鬼子兵端着刺刀包围了陶先明。陶先明站住,面对鬼子的刺刀很轻松地笑了笑,用刀勐地向自己的头部砍去。他虚弱的身子晃了晃,向远处各牢房门口唿喊的战友们挥了下手,倒在了血泊里。他去了,英雄的陶先明。 召雄大佐走过来,望着陶先明的尸体,也学着中国人的样子摘下帽子,向这位中国共产党的干部深深地鞠了一躬,而后走到几个浑身颤抖的特务面前,“啪啪啪”每人一记耳光,气沖沖地看了看旁边的汉奸们,大步走了。 “好样的!好样的!”整个监狱的牢房里都传来唿喊声。 “向陶先明学习……”另一侧的牢门口传来又一声喊叫。 “打倒小鬼子!” “厚葬陶先明同志!” 第43页 “放我们出去,不许动陶先明的尸体!”整个监狱喊声响成一片。 剎那间鬼子们的枪口对准了狱门口,警报声撕心裂肺地嚎叫起来,一个个鬼子如临大敌。突然整座监狱里响起了激奋的歌声:“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全国爱国的同胞们,抗战的一天来到了……” 第二十章  区委刘书记急匆匆从李言村赶回到漫河村区委所在地,进屋见炕上坐着一位二十来岁的姑娘,从她美丽的面孔上看出一种痛苦中的喜悦。他走到桌边,望着姑娘笑了笑,自我介绍说:“我是五区区委书记,听说你从东光县城逃出来,能找到我们很不容易吧?” 姑娘平生第一次见这么一个陌生男人这么和蔼可亲地对她说话,立时觉得又亲切而又温暖,一股泪水夺眶而出。过了好久,她才抬起头,望着面前这位年青而又英俊的区委书记说:“刘书记,这是陶主任要我交给你的。”说着弯腰从两只脚下的鞋里拿出两个纸包。刘书记急忙接过,另一只手端过一杯水,放在姑娘面前说: “姑娘你辛苦了,喝杯水吧。”说完坐在一旁的桌边把纸包拆开,那熟悉的笔迹一下子展现在面前,此刻他才知道是原老领导老罗的儿子叛变出卖了他。他愤恨地砸了下桌子骂道:“这个不争气的小东西,真是该死。” 坐在一旁的姑娘吓得一愣,不知面前的这位刘书记着什么急,又在说谁该死,她立时站起身,脸都吓白了。刘书记见了,忙站起身抱歉地说:“姑娘别怕,我太冲动了,吓着你了吧?快请坐,喝水。” “呵,刘书记和谁这么客气?”随着语音从门外大步走进一个人,个子比一般人高,透着一股英气,一身土里土气的农民打扮。见屋里坐着一位很俊气的姑娘,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很抱歉地说,“我来得太急了,老毛病爱逗几句。刘书记,我没猜错的话,这位姑娘就是从陶主任那儿来的吧?” “嗯。”姑娘忙站起身,低下了头,不再说什么。 刘书记走过来对姑娘说,“他就是陶主任曾向你提起过的区小队副队长张光前。” 姑娘听了,用敬佩的目光看了看,深深地鞠了一躬。 “哈哈,”张光前笑着说:“我平生第一次有人向我行这样的大礼,好,你来到我们这儿,以后不要这么多礼,和平时在家一样。” 俩人来到桌边,张光前接过刘书记递过来的信,看了一遍说:“刘书记,果然是这小子,看来老李他们三位同志也是他出卖的了。”张光前双手叉腰站着。 “有这个可能,在崔庙只有罗小三认识他们。看来,我们必须除掉他,以免今后的工作处于被动。”刘书记沉思了会儿又接着说,“我把情况报告县委,你去完成这个任务。这样吧,你和小队侦察员刘杰一块儿去,怎样?” “刘杰,他在这儿?” “是的,他还是老罗的外甥,罗小三的表弟。不过我担心他下不了手,但他容易接近罗小三。”刘书记走到窗前,点燃一支烟,慢慢踱着步子,嘆了口气又说,“俗话说:是亲三分向,是灰热于土,亲情,亲情,姑娘舅辈辈亲的亲戚难捨啊。” “刘书记,我去找他来谈谈。”张光前望着刘书记忧虑的样子说。 “警卫员,把刘杰叫来!”刘书记转过身,大大地吸了口烟,对门外的警卫员喊。随着喊声刘杰飞快地跑进来,神情很严肃地说:“刘书记,张副队长,你们的谈话我正好听见,共产党员是不讲亲情的,我们虽然是表兄弟,可他为敌人效劳,已成为敌人,这个任务我保证完成。” “好!”刘书记拍着刘杰的肩又说,“罗小三是革命的后代,他走到这一步也是我们没能教育好他。唉,不说了,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们了,多加注意。” “刘书记你放心吧,那儿的工作我们二人能完成。”张光前握住刘书记有力的大手摇了摇,转身和刘杰向外走去。 这是一条很宽也很繁华的商业小街,街面上各种小商小贩,挑担的,推车的,抢占了街旁的空地。几个陌生的面孔突然坐在了北墙根下,他们面前摆开花生、香菸,绿豆、小米。面前冷冷清清,没有一个买主光顾,可他们仿佛全不在意似的,有的在吸菸,有的在剥花生,而他们的眼睛却在来来往往的人群里寻找着什么。躲在不远处果子摊旁的张光前和刘杰时刻在注意着这几个陌生人,仿佛要从他们身上摸出点儿什么。摊主凑过来,好像认出了张光前。他的动作立时也引起了张光前的注意,他拍了拍刘杰轻声说:“你注意点他们,我去一下。”说完压低礼帽,大步向果子摊的摊主走去。摊主是个见多识广的人,在这兵荒马乱的年代,学会了一套处世哲学。见张光前过来,于是陪着笑脸,迎过去低声说:“快屋里请,请。” 张光前轻轻点了点头,随摊主来到里屋,屋里摆设得很讲究,看上去生意是很不错的。“老闆,今天集市上的人比往日多了几个吧?” 摊主眨着一双细小的眼睛望着张光前,咧开嘴笑了笑,点了点头,站起身,斟了杯水恭敬地端到桌上,又拿出一支烟递过去说:“请吸支烟吧。” 第44页 “好,那我就不客气了。”张光前接过烟自己点着,轻轻吸了口,喷出一股淡淡的烟雾,问道,“老闆,不是本地人?” “我是本地人,而且和一个姓陶的是同村。”摊主故意给了个话题,马上又转了说,“我在这儿做买卖已七八年了,很了解这条小街上的情况的。” 张光前一愣,立时警惕地四周看了看,冷冷地说:“老闆不会是日本人吧,日本人在中国的土地上可是很吃香的。” “哈哈,”摊主突然轻轻地笑了笑说,“张队长,其实我早就认识你,那时你还小,不过模样你没变多少。”他停了停,斜眼望着张光前有点儿吃惊的样子,转身从墙的夹缝中摸出一支枪,递过去,“你先看看这就明白了。” 张光前接过枪,见是陶先明的,立时说:“你到底是什么人?” 摊主听了笑了笑说:“张队长,其实我也姓陶,和你们的陶主任是本家,他被捕时我也去看了。他是一个好样的,他把枪用脚踢到墙角,示意我替他收藏。他还说,告诉你们,中国人是抓不完的。这几天,你们多次来我这儿吃饭,我猜想是在等罗小三。现在罗小三当了特务队的副队长,不住这儿了,他搬到后街的一处蓝砖房里,也娶了一个漂亮老婆。他老婆每天上午到这儿不远的菜市场来买菜,有一个十三四岁的小护兵跟着。”陶老闆抬起头看了看墙上的猫头鹰挂钟,己是九点多钟,又接着说,“不过今天怕不行吧,街上那几个陌生人,其中一个是古城据点的特务,听罗小三说是在抓一个姓崔的人。” “好,谢谢你。”张光前握住陶老闆的手说,“不过我们得在这儿麻烦你几天,想法找机会除掉这几个傢伙。”他心想,虽然姓陶的话有空隙可钻,但看目前情况还没有多大危险,干脆就住他这儿。 “哎,这好说,我也是中国人,应为抗日出把力。”说着他望了望外边又说,“张队长,每天晚上他们住在斜对过的马寡妇旅店二楼203和205房间。我得到外面照看一下生意去了。”说着大步走出了屋。 不一会陶老闆引着一个人走进来,此人一身商人打扮,进屋见椅子上坐着一个高大的汉子,立时摘下帽子,弯了弯腰笑了笑说:“你就是张队长吧,兄弟是伪军大队长孙大,曾和你们的陶主任有一面之交,不过他被捕可不是我告的密。” 张光前站起身,指了指一旁的椅子示意请坐。见陶老闆走了,严肃地说:“孙大队长,这些我们都知道,也知你出于好心送出情报,不过还要看你以后的表现。我想我不说你也知道我们是来干什么的。” “知道,知道,可能是为了陶主任的事吧?”孙大抹了下额上的汗水,端起桌上的水喝了口,“张队长,有什么吩咐只管讲,小弟愿代劳。” 张光前望着孙大沉思了会说:“孙大队长,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噢,不是你叫我来的吗?”孙大有点儿吃惊地问。 “是,是我叫你来的。”张光前站起身,点燃一支烟吸了口,透过窗子望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说,“你把崔庙据点的敌伪分布情况画一张图,晚上给我送过来,同时希望你想法把那几个小摊主引开,就是北墙根那几位。” “好,这好办,我叫弟兄们到集市上一来不就行了吗!” “不过,不许抢老百姓的东西。” “好,好。”孙大转身走了。不一会,一伙伪军大喊大叫地走来,来到北墙根几个陌生人面前唿啦啦抢了花生、香菸扬长而去。这一下子把个集市搅乱了。张光前和侦察员刘杰趁机蹿到不远的胡同口,尾随着罗小三的老婆向家走去。 罗小三正在屋里躺着,一旁的收音机唱着京戏,他闭着眼晃动着身子,随着小调哼唱着。这时有几个特务走进来,提着麻将。罗小三见了,从床上跳起来,忙着支桌。不一会老婆和小护兵回来了,见他们玩性正浓,什么也没说就走出去了。过了会,老婆走进来说:“三姑家的刘杰表弟来了,在门外等着。” 罗小三听了,皱了皱眉不耐烦地说:“就说我不在。来,五万!”勐地他又想到自己没有一个亲信,如果把表弟拉进来,不是自个的势力吗!他想到这里,抬起头,见老婆出去了,就大喊一声,“回来,你叫他马上进来,我还有事跟他说哩。”说着摆了摆了手,又玩起了麻将。 刘杰走进屋,见表哥正在打麻将,走到他的身边低声叫一声:“表哥。”罗小三抬头看了看,边打边说:“从家里来?我三姑她老人家可好,咋不叫她来住几天?” “嗯,从家里来,我娘听说你当官了,叫我跟你混几年。”说完停了会儿又低声说,“表哥,我娘到大舅坟上去了,哭得死去活来,我怎么劝也不听,就只好打听着找到你这儿来了。”说着眼里滚下了泪,他夸张的用手抹了抹。 罗小三听了,又见刘杰流泪,推开麻将说:“不玩了,不玩了。”他想起了父母惨死在日本人的刺刀下,觉得很对不起父母,他就三姑这么一个老亲人了,一时间引发了他的孝心,于是站起身对刘杰说,“我三姑是个聪明人,叫你来找我,我也正想这几天去看你们。好,咱俩一块到我爹娘坟上去。”说着从墙上摘下短枪,戴上礼帽,拉着表弟刘杰大步走出门。 第45页 村北的一条小河沟旁,孤独地堆着一座新坟,坟的四周有几棵树,小河沟里有水,水哗哗地流动着,水面上有鱼,鱼儿在戏水。坟旁有一个枯瘦的老太太盘腿坐在坟堆旁低声地痛哭着。罗小三见了苍老的三姑立时一阵心酸,抢前几步走到坟旁,跪下叩了几个响头。等他站起身,面前的“三姑”手握一支短枪正对着他,他一惊问;“你是谁?”伸手去摸腰间的枪,可枪一下子被刘杰抓去了,他捂脸倒下了。 “表哥,起来吧,今天就是你的死期了。” “表弟,你这是……” “我就是共产党的游击队员。”刘杰用脚踢了踢罗小三,转身向坟叩了几个头说,“舅舅,舅母,在你二老的坟前我给你们叩头了,如果二老在天有灵,也不会饶过表哥的。” 罗小三见“三姑”瞪着一双愤怒的眼睛,勐地他想起来她是谁,于是转了转眼睛,见没有别人,飞身蹿到坟的另一旁。躲在树旁的张光前勐地蹿出,一把把他按住说:“罗小三,你是跑不了的。” 刘杰一步追过去,从腰间拔出匕首。罗小三见了,跪在地下苦苦哀求:“表弟,看在我三姑的份上饶了我吧,以后我再也不做坏事了,看在你舅为革命的贡献……”= “住嘴!”刘杰冷冷地哼了声说,“你还有脸提我的舅舅,按亲戚你是我的表哥,但你背叛了人民,背叛了父母信仰的共产主义,出卖了我们党的多名干部,我是代表党和人民来的,党和人民交给我的任务就是除掉你,记住,这就是当汉奸应得的报应。”说着一下将匕首插入罗小三的胸口。 张光前走到“三姑”面前说:“谢谢你兰红同志,我们在这儿要打开局面,希望地下党多多帮助,我们各自回村,晚上再见。” 小河沟里的水面上游来几只鸭子。张光前和刘杰忙挖了个坑,埋了汉奸罗小三的尸体然后,大步向村西的玉米地里走去…… 第二十一章  鬼子小队长松山一雄站在桌边,望着特务队长孙大海、伪军大队长孙大,暴跳如雷。几天来,五六名汉奸特务不声不响地失踪了,一下子搞得鬼子伪军人心慌慌。身为崔庙据点的最高长官,只好把事情捂起来不让上司知道。他怕上司的严酷无情,只好叫手下去搜捕,去找人,可几天过去了,失踪的人一个也没有找回。他感到了很大的威胁。“孙的,你们的大大的不力,八路的大大的厉害。”松山一雄走到二人面前,兇狠地瞪着眼睛。 “报告队长,古城据点来的四个弟兄在马寡妇旅店被杀。其中一名日军大腾山本君。现场残酷无情,令人不堪目视。” “八格!”松山一雄火了,双手握住腰间的战刀。沉思了会,兇狠地一挥手,大踏步地向马寡妇旅店走去。 在街中心有一座三层小楼。楼口有一对大石狮子,各瞪着一对血红的眼睛,据当地人说这对眼睛是太平天国时大将李开芳的鲜血染红的,从此这对石狮就有了灵气,曾经有人看到过它会腾云驾雾,口吐人言。这马寡妇七十多岁了,看上去也就五十来岁,她有一张好看的脸,武动很好,特别是轻功。据说她是李开芳的后代,她的母亲是太平军一个很漂亮的女兵,武功也很了得。她为人和气,从不坑人害人。日本人来后,也看中了她这座洋楼,就把它当做军方人员来往的特住地,几年来大小特务及各级人员一直很安全,今天却发生了兇杀案,而且死者是邻近据点的人。松山一雄气沖沖走到楼前,突然发现这两双血红的石狮眼正兇恶地瞪着他,他双手抓住战刀,兇狠地盯视着石狮,勐地举起战刀,哈哈狂笑着又放下,怒道:“石狮眼睛大大的厉害。”说完大步走上楼去。 门口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整个旅店人人自危,个个胆颤。二楼的两个房间里,四具尸头分家的尸体,平平整整地平躺在床上,鲜血顺床头淌在地下流到门口,发出一阵阵腥臭味。几个特务见松山一雄到来,立时推开门。松山一雄戴着白手套,捂着鼻子皱了皱眉头,走到大腾山本尸体旁鞠了个躬说:“大腾君,你的为帝国大大的尽忠。八路大大的厉害,大大的狡猾,死了死了的有。” “笛笛”,随着一声汽笛,一辆汽车停在门口。从车上走下一位肥胖的日军军官,他留着两撇八字鬍,瞪着一双王八似的圆眼,嗅了嗅蒜头似的鼻子,咧着大嘴,不协调地戴一副金边眼镜。他的身后一左一右是一高一矮,一胖一瘦的两个人。松山一雄迈出门,俩人嘀咕了几句,又一同上了二楼。不一会俩人走下楼梯来,坐汽车回了据点。街上剎那间显得平静了,岗哨也撤走了,只有马寡妇旅店门前出出进进的日伪人员,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似的。不过在暗地里特务们化装成各种各样的人物,三三两两地向四面八方的村庄走去。敌人一个更大的阴谋又一次开始了。 天还不亮,远近村庄的雄鸡一声接一声地啼叫着。崔庙、古城、王集、小高四个据点的日伪军二千五百人,突然把崔庙据点周围的村庄包围了起来。敌人一改往日的习惯,悄悄地进了村。早起的人们刚出村口就遇见了敌人,跑又不敢跑,回村吧又回不了,无数人被当做八路被抓被杀了。路庄是一个不大的小村,此刻张光前和刘杰刚刚起来,听到村边有动静,知道可能是敌人包围了村庄,便提枪冲出屋,翻过墙头向村口跑去。突然对面冲来一伙日伪军,打吧,敌众我寡,向回跑等于把目标暴露给敌人。见前边不远处有一个厕所,俩人几步跑过去,躲到厕所里。这时从胡同口走出一位五十多岁的老汉,他有一张黑红色的脸,一米八四的个子,膀宽腰圆,给人的感觉是壮实高大,他就是村农会会员张东。他有的是力气,二百多斤重的粮食口袋胳肢窝一夹就走,他常对年轻人说:“别看咱五十多岁了,可浑身是力气,满能对付几个东洋鬼子。我要是年青啊,非参加八路军的正规部队不可,和小东洋鬼子真刀真枪地干一场,那才痛快呢。”今天他站在院里,听到村外有动静,怕是鬼子又来了吧?街上有人在跑,他开了院门,见张光前和一名战士向村外跑去。不好,前边有敌人,他怕敌人发现他们,便大步走出门。鬼子发现了他,一个鬼子喊:“你的,站住,别动的。” 第46页 他假装没听见。继续大步向西边拐去,此刻他只有一个念头,死也要把鬼子引开。 “八格,八路的是。”几个鬼子喊叫着冲过来,“啪啪”,敌人追着开了枪。 前边不远是一间磨棚,他想从磨棚旁跳过墙头,那边就是玉米地,只要跑到玉米地鬼子就只有干瞪眼了。他刚想抬腿跳过去,对面又冲来了一伙鬼子伪军,他不敢硬拼,一拐弯便钻进了磨棚,顺手抽下碗口粗的磨棍握在手中,躲在门后。他想今天是跑不了啦,小鬼子他妈的也休想占老子的便宜。他透过门缝见两伙敌人围了上来,立时觉得恶向胆边生,双手握紧了磨棍,心想小鬼子有种的就进来见个高低吧。 “八路,你的快快的出来,皇军大大的优待,优待的。” “八路,你出来吧,皇军说了,投降给你官做。”鬼子伪军开始喊话了,敌人欺他孤身一人,一边喊话一边向磨棚走来。 “小鬼子,我日你八辈祖宗,有胆量的你们就进来啊。”张东火了。 “八格!”一个日本兵端起大枪刚一进门,张东老汉抡起磨棍咔嚓一下就把个日本兵打了个脑浆崩裂,死尸扑嗵爬在了地下。当第二个日本兵又一露头,他又是一磨棍把他撂倒了。这下鬼子兵吓傻了,站在门外喊道:“八路,你的大大的良心坏了坏了的。” “八路快出来放下武器。皇军保证不会杀你。”一个尖嘴特务狗一样叫着。 “放屁。老子不会投降的!”张东大喊一声。顺手抓过鬼子的一支大枪,透过门缝对准一个鬼子开了枪。随着枪声鬼子倒下了。这下鬼子们害怕了,立时散开,爬在地下,剎那间枪弹雨点般地射了进来。张东老汉躲在磨盘旁,注视着门口,他连连向门外开了几枪,子弹没有了,双手握了握,觉得不如磨棍称心好使,便仍掉大枪,又抓起了磨棍,抬头见磨棚顶有一个天窗,刚想登着磨盘爬上去,几个鬼子一起拥进来。他跳下来,瞪圆双眼抡起磨棍,转着圈地向日本兵打去。咔嚓,咔嚓,又有几个日本兵倒下了。他杀得性起,双眼血红,握棍的双手抓出了汗,也不知哪来的这么多力气,上蹿下跳,心想只要牢牢把敌人吸引到我这儿来,区小队队员就会安全脱险。日本兵被他的骁勇吓得开始后退了,一个个端着枪对准了他。又有十几个鬼子冲进来,张东老汉举着大棍盯着敌人,双方一时间就这么僵持着。一个鬼子兇恶地笑了笑,勐地从身后扑过去。张东一侧身,咔嚓一声鬼子的头碎了,鲜血喷了一地。 “八路,你的大大的英雄,投降的有?” “闭住你们的臭嘴,老子是中国人,不是贪生怕死的狗奴才。” “八格!”几个鬼子喊叫着一起围过去,端起刺刀从四面乱刺。张东老汉毫不畏惧,越战越勇,拼力抡着磨棍横扫上挑下噼。一条磨棍舞得上下翻飞,不一会又有几个鬼子倒下了,有的被打死,有的被打伤,一时间小小的磨房里躺倒了十多具尸体,那条磨棍也被日军的鲜血染红了。此刻张东老汉也负了伤,他退到墙角,依在墙上,喘着粗气,望着鬼子骂道:“有种的咱们一对一的,你们一群一伙的这叫狗熊。” “八格!”一个鬼子迈出一大步,端着刺刀吼道,“你的本事的拿出来,我的和你的比试,比试的有。”说着抡起枪托兇狠地嚎叫着向张东老汉砸去。 “好样的!”张东老汉大吼一声,如同下山勐虎,抡棍迎上去,只听咔嚓一声响。日本兵的枪一折两半,下半截也飞出了手,张东随即一顶,磨棍准确地点在鬼子兵的后心,只见鬼子兵口吐鲜血,大叫一声倒在了地下不动了。 “八格牙噜,你的死了死了的!”几个鬼子一起拥上来,从四面八方又是一阵乱刺。张东老汉身中三十多刀,浑身被鲜血染红了,他望着兇恶的敌人,站立着流尽了最后一滴鲜血…… 敌人胆怯了,望着站立不倒的张东老汉,一个个端着枪退出了磨棚…… 再说张光前和刘杰躲在厕所里,知道有人在掩护他们,见敌人都向西边的磨棚围了过去,立时从厕所出来,迅速向村东跑去。村口有一个敌人的流动哨,二人躲过哨兵,很快靠近了村边的田野。田头正好有一个特务在大便,他低着头,手抓着一根木棍,来回扫着地上的一朵苦菜花,只顾努力地使着劲,同时嘴里断断续续地哼着小调,当他听到急促的脚步声,见两个八路手里提着枪向他跑来,他慌了,屁股也没来得及擦,嚎叫一声,提起裤子向村里跑去。鬼子哨兵听到喊声,立时端着大枪跑过来,见四周没人,便恼怒地踢了特务一脚,骂了句又走到村边的树林里去了。 二人一气跑出五里路,来到一块西瓜园,瓜园里搭了一顶宽大的窝棚。此刻天气非常闷热,瓜园里有一位五十来岁的老汉,他头戴破草帽,蹲在瓜畦里收拾着。二人刚想过去,忽见从一旁的玉米田里钻出三个手提短枪的人。三人来到老汉面前说:“老大爷,这瓜多少钱一斤。” 老汉抬起头,又低下,装作没听见似的继续干着手中的活。 “老大爷,我们是八路军的侦察员,是来找地方领导的。”一个圆脸的说。 第47页 老人听明白了,抬起头,又见这个人和蔼可亲,穿一身皱巴巴的庄稼人的衣服,便问:“你们是八路军?”老人又多了个心眼,故意问,“八路军来干什么呢?” “我们是勃海三支队的,部队要来这一带,我们找五区的领导们。” “找五区的刘书记他们?”老人听明白了,怕耽误他们的急事就说,“这样吧,我带你去村里找一找。” 三个人互相看了看,又是那个圆脸的笑了笑,解开领扣说:“大爷,我们四人一块进村目标太大了,听说这一带鬼子正在围村,一但被鬼子发现了会给村里带来麻烦。”他同二人使了个眼色,走到老汉面前又说,“这样吧,如果方便的话,你叫他们到这儿来见个面行吗?” 老汉想了想,点了点头,摘了两个西瓜切开说:“同志,你们先解解喝,我到村里找找看。”说完大步向村里走去。吃顿饭的功夫,老汉和一个三十多岁的人急匆匆走来。老汉忙走前一步介绍说:“这是我们村的马村长,有啥事你就和他们说吧,都不是外人。”老汉说完向外就走。 马村长没见过这三个人,不便深说,便坐在圆脸对面,瞪起一双明亮的眼睛说:“你们三位是从哪儿来,到这儿干啥?是哪一部分的?” 圆脸笑了笑说:“我们是勃海支队的,前几天我们一个战士失踪了,我们一路寻找到这里,想和地方党取得联繫,以便得到你们的支持。” “我说马村长,我们找五区的刘书记、尤区长他们,时间太紧了。你还是快些领我们去吧。”瘦长脸急迫地说。 马村长不慌不忙地向:“你们是勃海第几支队?政委是谁?队长又是谁?” “勃海二支队,政委牺牲了,队长刚调入支队。”圆脸抢着回答。 马村长望着三人,心想,勃海二支队的两位领导人昨天刚走,怎么会牺牲呢?看来这几个傢伙不是好东西,先稳住他们,想法给区小队送个信抓住他们,一问就明白了,于是笑着站起身来说:“这样吧,你们先在这儿呆一会,我先去弄点饭来,下午再找区委的领导也不迟。”说着拔出嘴里的老旱菸袋,在鞋底上敲了敲就要走。 “慢,马村长,还是一块呆在这儿吧。”圆脸一使眼色,两人勐地站起身扑向马村长,马村长一回身,圆脸笑着拔出手枪说;“马村长,别装煳涂了,请你跟我们来一趟吧。” “去哪儿?”马村长冷冷地问。 “到了你就知道了,如果你肯说出区委在哪儿,我们就放了你。怎么样,你想一想哪头对个人有利吧。”圆脸得意地说着,拍了拍马村长的肩。 “是你们找区委吗?”随着一声喝问,张光前和刘杰出现在窝棚门口,四支枪对准了三人,三人一惊,忙伸手摸枪,瓜园老汉抬腿一脚踢在圆脸特务的腿上。“啪”的一枪,圆脸特务身了一歪倒下了。“谁也别动,谁不老实就打死谁!” 二特务见头儿被打死了,立时吓得跪倒在地,叩头如捣蒜似的说:“八路,饶命,饶命!我们愿说,我们愿说。” “好,既然你们不想死,”张光前冷冷地说,“那么只有一条,把你们知道的情况统统地一点不漏地说出来。” 第二十二章  吃罢晚饭,张光前独自一人坐在昏暗的油灯下沉思着,烟从他的嘴里喷出。几天来虽然除掉了几个罪大恶极的汉奸,可促使敌人狗急跳墙开始了大规模的搜捕。从目前情况来看,有几个村的党组织被破坏了,县敌工科干事、“三姑”李平和另外两名同志被捕,从内部传出来的情报,敌人又抓了十多个无辜百姓。刚才审讯两名特务才知,崔庙、古城以及码头的特务队全部化装进入了各个村庄,採取了暗杀密秘抓捕的办法。为了制止敌特这一行动,必须採取必要的措施。他站起身走到窗前,透过窗缝望着渐渐黑下来的天空。天黑了,这黑色的天空下,不知发生着或即将发生多少罪恶,又有多少中华儿女在战斗在流血。他回过身坐到桌边,拿起桌上地下党送来的情报。李平和另二位同志被捕后,押在伪警察大队,敌人企图从这些同志嘴里得到党组织和抗日活动的情报,压扛子,灌凉水,敌人用尽了各种毒刑都没有动摇他们的决心,敌人见得不到一点有用的东西,就把三人关进了监牢准备杀害。“妈的,这帮小鬼子!”张光前狠狠地拍了下桌子,又一次点燃老旱菸大口大口地吸起来。这时马村长走进来,凑近他的耳朵说了几句什么,张光前一愣,立时站起身来踱了几步说:“快请他进来吧。” 不一会,马村长领着伪军大队长孙大的四弟进来,他穿一身很漂亮的便服,腰里插两支盒子,进门向张光前弯了弯腰,双手把崔庙据点的敌人兵力布防图递过去说: “张队长,我大哥说,他们抓了你们三个同志,准备今晚十二点在村北的老槐树下杀害。布防的是伪军大队的人,执刑是日本人和孙大海的特务队。” “好,孙四弟请坐。”张光前站起身接过布防图,指了指一旁的凳子说,“代我谢谢你的大哥,我们会记住你们的。” “张队长,我大哥很佩服你们的陶主任,说他是一条好汉。”孙四说着从腰里拔出一支德国二十响的盒子枪放在桌上,又接着说,“这把枪是我大哥本想送给陶主任的,可现在他说只有你用才配。” 第48页 “谢谢你的大哥,虽然我们的枪枝不很好,但我们清楚枪是打谁的和拿枪为了谁。”张光前望着孙四说。 “张队长,我现在清楚了,请你收下吧。”说着又从腰间解下子弹袋,“作为朋友,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作为中国人,这也是我应该做的,我以实际行动支持你们”。孙四激动了,拍着胸脯又说,“我也是个热血青年,面对日本人的残暴,气得吃不下喝不下。如今认识了你们,我才知道怎么去做。”说完转身大步向门外走去,边走边说,“张队长,如果用得着咱姓孙的,哼一声就行了。” “孙四弟,慢走,我有话和你说。”张光前大步追上抓住他的手说,“多注意街上果子摊的陶老闆,同时我代表我们的党欢迎你到这边来。”二人边走边谈一直到村口……… 又是半个小时过去了,张光前慢步走回屋里,看了看怀表,刘杰去找刘书记尤区长他们还没有回来。他站了一会儿,点燃一支烟吸了口,又一次走出屋子站在院里,抬头望着天空的点点星儿。风从远处刮来,街上的老槐树发出了哗哗的响声。他焦急地来回踱着步子,不时摸摸腰间的盒子枪。院门被推开了,县委郭部长、徐队长、尤区长等人走了进来,见张光前不安地站在院里,立时笑着说:“等急了吧?” “是啊,”张光前大步迎过去,握住郭部长的手急迫地说,“我们不能再眼睁睁地看着我们的同志流血了。” 屋里的灯发出幽暗的光,郭部长点燃一支烟说:“县委指示我们立即营救被捕的同志。”说完他扫视了一下在场的人们,又接着说,“县委把这个任务交给了你们五区,这是对你们的信任。”说完走到张光前身边拍了拍他的肩。 张光前站起身,把孙四刚刚送来的布防图平放在桌上,把灯靠近了点儿,用手指着说:“镇中心是一伪乡政府所在地,往东路北的宽门是伪警察所和日本人的贷易公司;往南是日本人的炮楼和宪兵队;往西是伪军炮楼,驻有一个大队,这儿可以顺利通过;往北是特务大队和伪警察所相接。我们的同志就在伪警察所押着。”张光前说着,站直身子看了看几个人,“人多容易暴露,人少一旦发生意外很难应付,这样我们必须有一支接应部队。” “如入虎穴,是十分困难的。”郭部长望着分布图沉思着说,“现在没有迴旋的余地了,救出被捕的同志是我们的责任,也是我们下一步打开这一带局面的开始,同时也是对付敌特暗杀暗捕的开始。” “我看这样吧,我和张队长各带一组秘密进镇,一组救人,一组掩护。”徐队长扶住桌子,双眼紧盯着布防图说。 “不,我们四人各带领一个战斗小组,分四个方向负责警戒,每组四人,由熟悉情况的张副队长负责抢救被捕的同志;我们每人一把盒子,两颗手榴弹,同时我县大队一个连已在鬼子炮楼附近埋伏好了,准备一旦被发现,他们会立即出去接迎我们。”郭部长说着站直身子问大家,“考虑一下,还有什么意见?”他见大家没有哼声,就大声地说:“立即行动!” 小村的夜静静的,一点儿声息也没有,劳累紧张了一天的庄稼人们一个个早早地关了门躲到小屋里睡着了,街面上偶尔有一两只狗贴着墙根跑过。夏天的夜有一丝丝的凉风,天空有一颗流星划过。在黑沉沉的村夜里,一支十六人的小分队在村边的小河沟里悄悄地集合了。谁也没有说什么,只是互相看着。不一会分四个小组悄悄地走上田间小路。路上静悄悄的,只有路旁高高的青纱帐,从青纱帐和路旁的沟里传来蛐蛐的叫声,这叫声给田野增加了几分宁静。它们听到脚步声,一下子便停止了鸣叫,路上的人,仿佛没有注意到似的,急速地向前走着。走在前面的是副队长张光前,身旁是侦察员刘杰。他们拐下路,进入一条很深的封锁沟。几个人蹲下,观察了会,爬过沟,向西拐去。不一会几个人走上一条坑坑洼洼的土路,路旁光秃秃的。前边的树林里闪了几下灯光,张光前立即回了三下灯光,他一挥手,急速地向前跑去。他知道接头的是孙四,这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对共产党表现出极大的兴趣,从他的身上看到了被压制的一股激情,这激情是中国热血青年的特点,他是一个好小伙,我们的党需要这样的人。 “张队长,来得太慢了,让我好等啊!”孙四穿一身崭新的伪军服,腰间插两只短枪。身旁站着四个二十多岁的伪军,见张光前走来,立时笔挺地站好。孙四忙说,“张队长,我带四个弟兄前来投奔你来了。” 这时尤区长和郭部长到了。见孙四很诚恳,郭部长拍了拍孙四的肩说:“欢迎你,你和张副队长在一起。”说完迅速地向镇上插去。四个组很快又在伪警察所附近集合好,按既定分工迅速接近目标。张光前和孙四来到伪警察所的后门,刘杰和另外两名队员搭人梯翻过了墙头,悄悄地开了门。屋里亮着灯,靠南北两墙各是一排床铺,伪警们的大枪挂在墙上,一个个睡得死猪似的。几个人冲进门,迅速摘下墙上的枪。一个伪警察睁开眼睛伸手向枕下摸枪,正好被站在孙四身旁的一个起义伪军发现,他抡起枪狠狠地一砸,伪警察的腿一伸不动了,他伸手摸出枪。这时刘杰走进屋,凑到张光前耳边轻声说:“一枪没放全部解决。郭部长命令,带出全部俘虏和武器。”说完向对过的地牢冲去。一名伪警正坐在地牢门口打盹,怀里抱一支大枪,听到来到近前的脚步声,睁开了眼睛。刘杰和另一个队员跳过去用枪逼住了他说:“给拿出牌子(钥匙)把疙瘩(锁)打开!”伪警一惊,等明白过来,两个乌黑的枪口早已对准了自己的脑袋,又一听是行话,他想保命,于是打开了地牢门。狱中的李平知道敌人是不会放过他们的,早就做好了牺牲的准备,此刻见刘杰他们来救她们了,心中十分高兴,她一指拐角处说:“快去救他们!”此时我另一名地下工作人员却一声不响地站在墙下,仔细地听着隔墙的特务队。担任警戒的徐队长和尤区长见人已救出,迅速把伪警锁在大屋里,收起枪枝和弹药,按预定计划撤出了镇子。 第49页 第二天,天刚亮,伪警察所的大门敞开着,从门里刮出几张纸片,在风中摇摆飘动,过往的人,仿佛知道了什么似的,扭头看一眼急匆匆像躲避瘟神似的走开了,对门的几户人家立即关了门,透过窗户向这儿看着,一时间伪警察所大门前冷冷清清,给小街上的人们带来了不安和惊疑。特别是那个每天早起都到大门口吆喝几声卖老豆腐的老头,刚刚放下挑子,喊了刚刚一半,双眼立时直呆呆地定住了,他小心地四周看了看,见没人注意他,慌忙挑起挑子,大步向北走去了。 伪警察所长从家里出来,嘴里哼着小调,倒背双手,大步走着,见对面卖老豆腐的老头慌慌张张的样子,便横过身子挡住了去路,他高昂着头,叉开双腿拉着长声调说:“王老水,今天怎么这么早就走啊,难道我的弟兄们又欺负你了吗?” “没,没,大队长,”王老头说着放下挑子,盛了碗老豆腐,双手端过去,“请你老人家喝碗吧,这不我正来迎你吗。” “好,好。”伪警察所长接过碗,刚放到嘴边,夜里一个没睡到伪警察所的伪警慌张地跑过来,见所长正在喝老豆腐,勐地站住,打了个趔趄,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报,报告大队长,不,不好了,弟兄们都叫人家给锁起来了,八路也被救走了。” “什么?”啪的一声,刚端到嘴边的老豆腐碗掉在地下,伪警察长抹着额上淌下来的汗,口吃地说:“你,你说八路被救走了……”说着便向伪警察所跑去。跑到院里一看,傻眼了,他一屁股跌坐在地下,捂住狂跳的心说,“可怎么办呢?”不一会又有几个伪警回来了,其中一人走到所长面前说:“所长,快打电话报告给日本小队长松山一雄吧,晚了惹起他们的怀疑就麻烦了。” 一句话提醒了梦中人,他有气无力地从地下爬起来,踉踉跄跄地走到电话机旁抓起电话。不一会,一队鬼子伪军特务跑过来,封锁了各个交通路口。松山一雄在众人的护拥下,大步来到伪警察所,只见伪警们一个个被锁在大屋里,哭丧着脸。他又来到地牢,地牢的门敞开着,人早已被救走了。他立时火冒三丈,气沖沖地走到伪警察所长面前,“啪啪”就是两记耳光,骂道:“你的大大的混蛋,饭桶!” 说着一挥手吼道,“八路大大的歷害,我们的统统抓回来。” 张光前安排好被救出的同志,刚刚回到赵大娘家,村外突然响起了枪声和人喊马叫之声,他知道日伪军又把村子包围了,立即拔出手枪。赵大娘从屋里跑出来,一把拉住他说:“鬼子进街了,你还向外跑,不行。” “大娘,我去看看同志们。” “不行!”赵大娘立即从炕上抓起一件破衣服给他穿上,又抓了一把锅底灰涂在他的脸上,随手抓起一旁的一顶没顶的破草帽戴在他头上,找了一只大破棉鞋给他换上一只,把张光前打扮得像个傻子。张光前忙抓起一个破粪筐背到肩上,接过大娘递给的一把旧镰刀。刚要往外走,敌人就来到了门前。这时赵大娘装作无事似的大声喝斥道:“傻儿子啊,愣着干什么,睁开眼光知吃,还不去给我砍筐草去。” 一个伪军走过来看了看张光前,把头扭过来问赵大娘:“喂,老太太,这是谁?”“他是俺的傻儿子啊,整天就知吃吃睡睡。这不喊了大半天才起来,不怕你老总笑话,他啥活也干不了,就知砍草。”这时张光前站在一个鬼子身旁,咧着嘴手舞足蹈地嘿嘿傻笑着,同时嘴里咀嚼着什么,嘴角边流出了长长的绿汁。鬼子兵皱了皱眉头,打量着他的神态,“啪”就是一巴掌,骂道:“八格,滚!”随后大步走出门去。 赵大娘望着后脚也跟出去的张光前,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上。她来到门口,关了门,透过门缝向街上张望着。一群一伙的日伪在大街上来来往往,村外不时传来枪声,看来敌人还要折腾一个时辰,她不敢远离,怕有同志们跑来,她必须保证他们的安全。 第二十三章  这又是崔庙大集,特务队长孙大海带领一群特务,三一伙,两一群地在整个大集上採买瓜果蔬菜、鸡鸭鱼肉。虽然卖主不愿和这些人打交道,可又惹不起他们,不得不上赶着。孙大海没有特殊情况绝对不会到集市上露面的,今天他破例带七八个便衣特务上了街,亲自来到海鲜店,一个个地挑了一堆大虾,扔下几张票子,叫随从拿了,大摇大摆地回到了马寡妇旅店。 整个集上的人们开始心慌起来,好多人觉得今天仿佛要出什么事似的。自从崔庙据点多次被区小队袭击以来,人们的心里也升起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希望。可今天一下子又降到了零点,特别是那些怕事的小贩们收拾起东西,心慌神乱地走了。街西口陶老闆的果子摊前坐了很多吃大果子的人。张光前一副教书先生的打扮,来到摊前,刚刚坐下,队长徐光军装扮成算命先生,摇着铃也走了过来。陶老闆忙端出果子,放到张光前面前的桌上轻声说:“今天特务们全部上集弄菜了。刚才几个日本人从阜城拉了几箱卧牛大曲,好象要来什么大人物似的。” 徐队长装作视力不清的样子,左右看了看,便找了一个空坐位坐下,见张光前正吃着大果子,便喊道:“算卦,相面,看手相;能知前后五百年,能知祸和福。不灵不收钱,收钱算得灵。” 第50页 “喂,算卦的,骗不骗人?”张光前故意大声地说。 徐队长装得不愿听似的,斜了斜眼珠,晃了晃招牌,又摇了摇铃说:“灵与不灵心自灵,算与不算非祸福。”说着站起身装着要走的样子。 “喂,算卦的,你想算不想算?”张光前手里举着钱摇晃着说。 “你他妈的拿过来吧。”不想从胡同里走出几个伪军,为首的是孙大,他斜背着枪,嘴里叼着哈德门,来到果子摊前,见一个伪军抢了一个人的钱,便瞪起眼睛,心里勐地吃了一惊,立时喝道:“娘的,这么几块钱你也抢,给我扔回去。”说着使了个眼色又说,“弟兄们去玩玩吧,下午5点钟必须回炮楼。”说完嘴里打着口哨喊道,“老闆,今天生意咋样?” 陶老闆立时从屋里跑出来,点头哈腰地说:“还不是托大队长的洪福。生意还好,到小屋里坐一坐吧。我兄弟从杭州回来了,给带回一包龙井,我还没捨得喝,正好,来,来。”陶老闆忙伸手拉住他的胳膊,“快,请,请屋里坐。” “好,陶老闆,要是真龙井,我去喝一杯。”孙大倒背双手,随老闆走进屋,不一会,孙大夹一包东西乐哈哈地走了。 傍黑,整条小街上剎那间布满了荷枪实弹的伪警和伪军,来来往往有日军在巡逻,马寡妇旅店门前今天特别热闹。门口吊上了两只带双喜字的大红圆灯。灯下各站一名粗壮的持枪的日本兵,那对瞪着血红眼睛的大石狮子的头上各站着一个纸扎的美女灯,亮得耀眼。在石狮旁有一队日本兵穿一身崭新的黄军装,刺刀在灯光的照耀下闪着光。整条街面上被打扫得干干净净,并洒了水。松山一雄今天也穿一身崭新的军装,笔挺地站在门口,一旁并排站着伪军大队长孙大、特务大队长孙大海、伪警察大队长,他们一个个毕敬毕恭地站着,耐心地等待着。不一会街口传来汽车的鸣叫声,三辆漂亮的黑色轿车慢慢地驶进街口,松山一雄立时大步迎过去。车停下了,从中间车上下来一位四十来岁的留八字鬍清瘦的人,他戴一副金边眼睛,手里象徵性地提一条文明棍,穿一双锃亮的黑色皮鞋,从前后车上唿啦啦跳下四五个大汉,个个腰挂双枪,一副雄壮的样子。他就是日本驻阜东县特务最高长官田野二郎。他的身后是他的得意学生侦察科长伍勇二郎。今天他特意来参加一个欢迎宴会,就是他的另一个得意学生加入日本国籍的王山一郎。他结合了中日特点,独创出一套特殊的侦察手段。今天他要在这儿露上一手,给人们一个惊奇。 松山一雄见田野二郎下了车,立时敬了个礼,恭敬地站在一旁。田野二郎撩了撩眼皮。一队日军剎那间把四处的通道封锁了。“你的前边的带路。” 松山一雄立时鞠了个躬,大步向前走去。 这是一间很宽大豪华的餐厅,顶上彩灯发出五颜六色的光,整个大厅里摆着四张大桌,每张桌边各站着两名打扮很妖气的美女人。大厅一旁的沙发及椅子上坐满小镇的名流,见松山一雄陪着一个人进来,立时鸦雀无声地一个个站起来望着,仿佛欢迎总统似的。田野二郎向人们笑了笑,挥了挥手坐到桌边,轻轻摘下雪白的手套。一个随从忙接过放到一旁的茶几上。一个女人扭动着腰身靠过来,双手端着水要他喝。伍勇二郎轻轻走到田野二郎的耳边嘀咕了几句什么。田野二郎轻轻地点了下头,表示很满意。不一会桌上的菜快上齐了。几个女人打开卧牛大曲。田野二郎端起酒杯站起身,向四周一个个献媚的人看了一眼,轻轻地很有风度地咳嗽了声说:“今天,我来到贵地,深感荣幸。特别是你们的最高司令长官松山一雄,可说是治军有方,政绩可喜。作为大日本军人我也深感自豪。来,为了我们的友谊和大东亚共荣,干一杯!”说着他一昂脖喝干。 “干,干,欢迎大队长来指导。”周围的人们齐声唿喊着举起了杯。 田野二郎扫视了一下人们,微微笑了笑说:“王山一郎是我的得意门徒。今天他来这儿,多亏了在座各位的支持,下面请他说几句。” 在座的人们一个个瞪大了吃惊的眼睛寻找着,除瞭望见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并没有发现谁站起来讲话。这时从门外走来一位腰扎白围裙的三十多岁的厨子。他头戴白帽,双手托一大盘菜,轻轻走到田野二郎的桌边,放下菜,恭敬地鞠了个躬,见跟进来的三位厨师把菜放到了桌上,便摘下帽子,解下围裙指着菜说:“这盘菜叫四处开花。”而后向周围笑了笑说:“各位,我王山一郎早就来了,在这儿早已完成了我的大业,还多亏各位相助才得以完成。” 松山一雄立时站起身,敬了个礼说:“你的王山一郎,我的松山一雄,来,干杯!”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个王山一郎竟是多次被他喝斥过,上次差点被他赶出旅店的一个小小的厨师。此刻他才意识到中国人的耐力和能屈能伸方为好汉的俗语。 大厅里响起了音乐,人们开始跳舞。田野二郎和王山一郎被松山一雄引领到一间密室,王山一郎把他指定的几个联络点和下一步的计划说了出来。立时得到田野二郎的贊同:“王的,你的功劳大大的。” 伪军大队长孙大,回到据点已是夜间十点多钟了,他躺在床上,独自一人吸着烟,前前后后地思索着。他觉得自己仿佛在做梦,前一段时间煳里煳涂地被人牵着鼻子转一圈似的。和共产党的来往是否在受到神通广大的王山一郎的监视?共产党是不是很信任自己?可果子摊的陶老闆又是怎么和共产党联繫上的呢?他可是旅店的长住户,这样他就会和王山一郎有来往。假如陶老闆是在利用我钓共产党这条大鱼,最后倒霉的还是自己。他长长地嘆了口气。四弟从门外进来,他早已知道了今晚上宴会上的情况,觉得这个王山一郎也确实不简单,一露面就抓住了点什么,到底抓住了什么呢?这仿佛是一种危险信号。 第51页 “大哥,怎么样?” 孙大望着老四年轻的面孔,长长地嘆了口气说:“这个王山一郎可不好斗。他来了一个多月了,可连松山一雄都不知,他不但杀了旅店的老闆,而且建立了严密的联络点。”他站起身长长地嘆了口气又说,“我相信咱们早就被他的人注意上了,特别是那个陶老闆。” “那他又是怎样和共产党拉上钩的呢?”孙四站起身,双手叉腰想了会又说,“大哥,我看共产党那儿说不定也安插进了他们的人,我们得想办法。这样吧,你等一下,我出去一趟。”说完大步走出屋去了。 “老四,老四,回来。”孙大不知火爆的老四出去干啥,大声地喊道。 孙四头也没回大步走到自己屋里,几个铁哥们都在等他,他把计划说了说。几个人听了,立即腰里插好枪和匕首,从一旁的墙头上跳出去,直奔街西头的果子铺。 此刻果子铺静静的,一点儿声音也没有。孙四一招手,几个人翻过墙头,来到窗前,轻轻敲了敲窗子,轻声说:“陶老闆开门,我有急事和你说。” “你是谁?”陶老闆凑到窗边仔细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怎么听不出来了,我是孙大队长的四弟孙四啊,咋这么小心。” “唉,忙了一天了,明天再说吧。” “不行啊,我有急事找你,明天就迟了。” 屋里传来脚步声,灯亮了,窗上映出了陶老闆的身影。不一会门开了,陶老闆穿一件短裤衩,打着哈欠伸了伸腰说:“老四,深更半夜有啥事?” 孙四几个人涌进屋里,勐地一拳,把陶老闆打了个狗啃地,一脚踏在他的背上,一手扭过他的头,一手用匕首指着他冷冷地说:“姓陶的,咱明人不做暗事,有胆做就应有胆量承认。”说着用匕首在他的脸上一划,鲜血立时从他脸上流了下来,他吓得狗一样嚎叫着说:“四爷有啥事你只管说,咋这样,老哥可没得罪你。” “咋,你小子还给老子玩手段,我大哥早知道了,你是王山一郎发展的眼线。” “哎哟,四弟,你可错怪我了,你越说我越弄不清了。” “好,那我就要你煳里煳涂地去死吧。”说着举刀就刺。这可吓坏了陶老闆,立时说:“我说,我说。” “老四,我们不能杀了他,好跟八路有个明确的交待。”一直站在门口的赵成说,“再说,咱们还没和大哥说清。” “好。”孙四收住匕首,找了根绳子把陶老闆捆了个结实,押着他回到了西炮楼。孙大见陶老闆那副熊样,又听了孙四的报告,大吃一惊,怒气沖沖地从床上跳下来,围他转了一圈,向旁边的几个亲信护兵一挥手说:“干掉他。”说完看了看表,已是深夜2点钟了,再过两个小时鬼子就会来抓他们。“大哥,你拿注意吧,我们不能白白等死啊!” “是啊,大哥, 我们必须天亮前离开。” 孙大倒背双手,焦急地走动着。 “大队长,敌人是不会手软的。” “大队长,我们反了吧。” 孙大勐地站住,信任地望着面前跟随自己多年的弟兄们,长长地嘆了口气说:“一人做事一人当,我去投案。” “不!”赵成一步走到孙大面前,有点儿激动地说,“大队长,现在不是讲义气,动感情的时候,弟兄们的小命在你的手里,你要为弟兄们多想一想。” “好,既然弟兄们这么相信我,愿跟我孙大走,那么我们一起走!”孙大下了决心。 这时,赵成又看了看身旁一个个弟兄,凑近孙大轻声说:“孙大哥,我们光知走,到哪儿去?” “这?”孙大为难了。 “大哥,自然是去投八路啊!”孙四双手叉腰马上接过来说。 “如果八路不收留咱们呢?”另一个人望着大家担心地说。 “不,八路军一定会欢迎我们!”孙四大声地说,“我们去抗日,去投入到广大的民众中去,共产党一定双手欢迎。不过我们不能这么几个人走,整个大队能带走多少就带走多少,特别是二哥的三挺机枪。” “好,四兄弟的主意好!”孙二大声地说,“如果共产党不收留咱们,咱们可以自立山头,和小日本干。” “好!”孙大抱拳行了个礼,“全仗弟兄们,我们马上走,各自召集弟兄们,万万不可惊动小鬼子。” 夜又一次不那么宁静了,不一会,一支三十多人的胳膊扎毛巾的队伍悄悄地离开了炮楼。突然鬼子炮楼上射来密集的子弹,几个人中弹倒下了,他们立即进入一条封锁沟。此时伪军炮楼上一个年轻的伪军,望着进入封锁沟里的大队长,大声地说:“弟兄们,大队长走了,我听说天亮鬼子就收咱们的枪,要杀我们,我们反了吧,投八路去咋样?” “啪啪”,一个肥胖的伪军小队长从墙角跳出来,对准年轻的伪军开了两枪,大声地喊道:“孙大队长是八路,咱们不能跟八路走,弟兄们开火。” “住手!”一个伪军排长向胖小队长开了枪,大声地喊道,“我们都是中国人,小鬼子平时不拿咱们当人,有种的跟我去追大队长,投八路去!”说着带几个弟兄大步跑下炮楼。 第52页 “对,弟兄们我们走吧!”随着喊声,十多个伪军跟随着跑下炮楼,边喊叫边向鬼子的炮楼开枪冲出了据点。 天亮了,鬼子包围了伪军炮楼,特务王山一郎带特务队和鬼子冲进了炮楼,把剩下的伪军全部集合到院里,一群鬼子围过来立时缴了伪军的枪。松山一雄走过来,气急败坏地望着一个个惊恐的伪军。这时肥胖的伪军小队长狗样地走过来讨好地说:“是我开枪击毙了领头的人,他们才没跑。” “八格!”松山一雄望着胖伪军小队长,“你的良心大大的不良,我的知道,下次的再跑。” “不,太君,我是忠诚……”松山一雄瞪着兇恶的眼睛冷冷地笑了笑挥了下手,一群鬼子喊叫着冲过来,一时间整个院里血肉横飞,鲜血染红了院子。报信的伪军躲在特务王山一郎身边,望着平时的伙伴倒下的身躯颤抖着身子捂住了双眼。 “中国人大大的不可信。”此刻杀红了眼的松山一雄,双手握刀砍了胖小队长后,又如同一个还没吃饱的饿狼,望着地下的尸体和流到脚边的鲜血,脸上的汗水哗哗地流了下来。 站在一旁的王山一郎望着松山一雄的样子得意地笑了。 “八格,反了反了的。”松山一雄仿佛失去了理智似的,瞪着血红的眼睛,一步一步地向吓得浑身发抖的报信伪军走去。 “太君,太君,我是忠诚的,太君,是我给你报的信……”伪军哆嗦着。 “哼哼,你的中国人,大大的忠诚我是明白,大大的明白。”松山一雄阴沉沉地笑了笑,一把抓住伪军的衣领,很古怪地尖声笑着,瞪着狼似的眼睛凑到伪军的脸上,露出满嘴的金牙说,“你的,报的信?” “嗯,太君,是,是我报的信。” “报信的,功劳大大的。” “太君,你……” “我的对你大大的好,”松山一雄勐地推开他,举起战刀说,“你的大大的功劳, 我的大大的利用。”说着一刀砍下去,随着一声惨叫,伪军的死尸倒下了。 松山一雄望着死尸,双手拄刀,叉开双腿呆呆地望着发愣。 “司令官,人的不可留。”王山一郎走近松山一雄。 起风了,天空有几只老鹰在西炮楼上空盘旋着,站在附近的特务们也吓得抹了下头上的汗水…… “统统的埋掉!”松山一雄挥了下手,大步走出去了。 第二十四章  松山一雄一怒之下杀了全部的伪军,事后才觉得有点儿过分了,特意招来王山一郎商议对策。王山一郎望着天花板,点燃一支烟,沉思了会慢悠悠地说: “这好说,你我不说上边怎么会知道。再说知道杀了一群中国兵士,又有什么了不起呢,我们再招一批不就得了吗?”他显得很轻松,自然,大度,仿佛发生的一切是小菜一碟似的。不一会,一个伪军小队长吊着胳膊小心地走了进来,如同一只少了一条腿的狗斜着身子站在二人面前,深深地行了个礼:“报告太君,有啥吩咐,小人愿效劳。” “哈哈,”松山一雄站起身笑了笑,拍着他的肩说,“杨陆,你对皇军大大的忠诚,我的明白。”说着转过身走回到桌边,双手扶着桌子威严地说,“我现在任命你为皇协军大队长,驻守西炮楼,快快地拉起队伍,枪的我给。” 王山一郎站起身,走到松山一雄面前耳语了几句,又走到杨陆面前说:“杨大队长,皇军对你是大大的重用。孙大的下场,你的要明白,我们不喜欢。” “是,报告太君,我杨陆誓死忠于皇军!”说完神气十足地走了。 自从王山一郎坐镇崔庙据点后,渐渐地特务们只知有一个王山一郎,仿佛他顶替了孙大海似的,他可以越过孙大海直接调动特务队。日军小队长松山一雄也不再重用信任孙大海。这使孙大海心里产生了老大的不痛快。确实谁也承认,这个王山一郎整天麻将酒桌,可到时下去抓人一抓一个准,使崔庙据点周围的各个村庄显得非常平静起来了。这下可喜坏了松山一雄,把个王山一郎当做神仙供了起来,从此大大小小的事情俩人必得凑到一块嘀咕一阵子,才痛痛快快地去实行。 这天张光前和徐队长两人扮作小商贩,一前一后地进了镇子,街上的行人不多,沿街的门面冷冷清清,不知谁家传出了留声机里一个女人的歌声。张光前推一辆小车,车上装着几袋小米,边走边大声地吆喝着:“称小米了,今年新上市的小米,有红米和白米。”身后的徐队长扮成个卖咸菜的小贩,也推了一辆小车,一声接一声地吆喝,二人仿佛在比赛,谁也不让谁,引得街上过往的行人多扭头看一眼。这时一个伪军斜背着大枪挡住了去路,抓一把小米看了看扔回到口袋里,又来到咸菜车前,盛了点儿醋尝了尝说:“掌柜的,你这醋咋有点儿小米子味呢?” 徐队长故意望一眼张副队长大声地说:“我这是小米醋,不信你问前边的他。”他说着用手向前一指。 张光前装着不再理他,继续喊叫着:“小米了,小米,快来买啊!”边大声吆喝着边推起车子往前就走。这下徐队长有点儿火了,对伪军说:“这人太不讲理了,我好心跟他说话,他这人咋不和我说话呢!” 第53页 “哎,你这人是没事找事不,怎么我就会非和你说话,看你这神气我会怕你?” “对对对,看你俩人谁怕谁?”这时又有几个伪军凑过来看热闹,同时起劲地添油加火。 “难道我会怕你?”徐队长瞪起眼睛,双手抓住张副队长的衣领,张副队长也伸出双手抓住徐队长的双肩。二人你挣我推,不一会街上围满了看热闹的人。这时伪警察所门口走出一群伪警,其中一个四十来岁的警官,高高的个子,穿一身笔挺的警服,推开众人大声地说:“喂,你俩人谁有劲谁胜,来,都使劲。”随着他的话音,俩人一用劲,向后一撤,不小心把小米车挤倒了,小米撒在了地上,这下张光前有点儿火了,大喊一声:“你赔我小米!”俩人同时倒地,你上他下地不断翻滚起来。几个逛街的鬼子凑过来,也起劲地助威,仿佛俩人流了血,一死一伤才开心。 “起来,起来,别干了!”高个警官一改刚才的口气,大声地吆喝着,“你们搅乱了社会治安,再干架就把你俩人全抓到警察所去。”说着伸出有力的大手就势抓起俩人,兇狠地推搡了几下,“快,快,给我滚出这条街去。” “快走,快走!”一群伪警也随和着,另几个人凑到咸菜车前伸手抓了几大把黄瓜和大蒜,嘻嘻哈哈地走了。 二人扶起车子,转身向回走去,边走边大声地争吵着,仿佛出街口在没人的地方还得再干一次架,非分出胜负高低才肯罢休。二人出了街口,见四周没人,又拐过一个弯,很快走进一条田间小路,俩人互相看了看,哈哈大笑起来。不一会回到驻地,打开情报,才知街口的果子滩改成了猪肉店,那儿就是敌人的一个中转站,这个站由王山一郎亲自过问。俩人站起身互相看着皱紧了双眉,如何才能拔掉这个钉子或者把肉店的老闆引出村,看来必得费一番功夫了。 机会终于出现了。这次机会是因为特务队长孙大海的嫉妒报復造成的。前边说到由于王山一郎的插手,使特务队长孙大海产生了一种大权旁落而造受排挤的失落感。孙大海这个人别看其貌不扬,可为人很奸诈,是个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两面派人物,他曾经产生过干掉日军小队长的念头,最后把想法转移到王山一郎身上去了。他觉得只有除掉他,心里才踏实,权力才能回到自己的手中,才能使日本人看得起。怎样除掉他呢?他觉得共产党的人被抓被杀的太多了,不如借共产党的手除掉他。看来只有从他的身边寻找真实的情况。哈哈,孙大海望着天空飞着的一只老鹰冷冷地笑了。 几天过去了,孙大海用尽了一切方法接近王山一郎,讨好他,二人经常在一起吃吃喝喝,可孙大海一提到他消息灵通的话,王山一郎就只是不屑地笑笑,装得一点儿不放在心上的样子,很自然地把话题给叉开了。虽然这小子狡猾得很,但孙大海还是摸到了一点儿线索,就是肉店的那个小白脸戴眼镜的傢伙,看起来这里边大有文章。妈的,人家在自个管辖的地盘上建立了几个秘密联繫点,自己还被蒙在鼓里,他觉得脸上火烧火燎的,内心深处产生了一丝急火。哼,他冷冷地看了看王山一郎,从兜里掏出一叠票子说:“老弟,今天到马寡妇旅店玩一玩,乐一乐。钱,兄弟替你付。”孙大海知道这家旅店成了自己插不进手去的地地道道的特务机关,而且百分之七八十的收入装进了王山一郎的腰包。 “唉,又叫你老兄破费,太不好意思了。”王山一郎装作不好意思地说。他也是一个中国人,和中国人某些人的贪性一样,他必定是一个现实的人,也具备人的某些本性,但他更具备的是狡诈和兇残,他对任何人都存在着戒心,认为任何人都不会和他真好。可自从来到这个小镇,周围充满了赞扬、鲜花,渐渐地他产生了为所欲为的私慾。孙大海从王山一郎的身上悟到周围人的自利关系,只要有金钱和权力人就会为我所用,更没有一个人能够真心实意地去为别人玩命。于是二人来到旅店,开了房间,找了个美人陪着,共同洗了澡。孙大海拿出一叠厚厚的票子对女人晃了晃,低声说:“喂,看到这叠钱了吗?”他指了指隔壁说,“你去偷听听刚才去那间屋里的男人说些什么。” 女人见钱眼开,故意扭动光滑的腰身,向另一间屋走去。她轻轻推开门,扑到王山一郎的怀里,撒娇似地说:“王郎,你干嘛把我让给他?” “哈哈,小宝贝,你只要牢牢地抓住他,为我所用,就是你天大的功劳。”王山一郎轻轻拧了拧女人的屁股,抬起头向站在一旁的小白脸肉店掌柜说:“明天中午城北的暗线来了,告诉他好长时间没情报了。” 肉店掌柜点点头又说:“是不是叫他来这儿?” “不,你告诉他,抓紧再侦察。”他停了下又说,“以后不许他们到这儿来。”说完不耐烦地挥了下手,搂住女人细长的腰,昂起脸喝了杯酒,哈哈笑起来。 孙大海感到了实施计划成功的把握性。他疯狂地搂住女人,不一会感到疲惫了,便四脚八叉地平躺在床上休息了会儿,又从一旁的衣兜里抓了一把钱拍在女人脸上说:“只要你真心跟我好,我会叫你吃香的喝辣的,享一辈子福。”说着他勐地翻过身,兇恶地抓住女人的双肩说,“如果你敢出卖我的话,你会知道得到怎样的下场。” 第54页 女人望着孙大海兇恶的样子,委屈地哭了:“我的命好苦啊,没有一个男人真心对我好,玩完就变脸。” 孙大海哈哈大笑,又一次轻轻拧了拧女人的屁股,和颜悦色地说:“小乖乖,看我孙大海以后如何对待你不就行了吗?” 中午他躺在家里,听着留声机里女人的歌声,一个小丫鬟站在床边不断地给他扇着扇子。他睡了一会儿,从床上坐起来,小丫鬟忙端来茶水,他接过轻轻喝了口,放在一旁。今天他很兴奋,心里有一种成功的喜悦,他不觉哼起了歌子。这时一个瘦小枯干的五十多岁的小老头悄悄推门进来。孙大海见了,向小丫鬟挥了下手,小丫鬟忙弯了弯腰大步走出去了。孙大海站起身,小老头凑到他的耳边说了几句,又问:“队长,咋办?”小老头是孙大海的本家叔叔,叫孙计,因为此人善于出谋划策,人称小诸葛。他见孙大海光皱眉又说不出什么来,就坐在一旁的桌边,喝了口水,嘿嘿冷笑了笑说:“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怎么讲?”孙大海离不了这个孙计,因为有了他,孙大海才有今天,才能在王山一郎面前表演出一连串的动作。 “嫁祸共产党。”孙计见孙大海没有领会到他的计谋深处就说,“咱们干掉王山一郎派去人他的人,促使他调动报信的暗线,这样我们一抓。”他做了个半路截人的动作,惹得孙大海立时提起了精神。 傍晚,在通往崔庙据点的田间小路上,低着头无精打采地走着一个二十七八岁的汉子。他边走边想,他送出情报后,在村子里开会的几个八路干部不但开完了会,而且很平安地离开了小村,当他接到飞鸽传书时,才知派来抓人的被打死在半路上。他的心里七上八下,总觉得这次晋见心里不是个味儿。他站住,呆呆地看着天空,点燃一支烟,嘆了口气,蹲在路旁的一棵老柳树下,背依着树身吸起了烟。他知道王山一郎毒辣,这次去,恐怕是有去无回了,不去又跑不出他的手心。此时在不远的树旁,孙计和另一个特务早就盯上他了,看情况孙计猜得出,这个人一定是王山一郎的暗线,便不慌不忙地走过去说:“我说老弟,干嘛一个人蹲在这儿发愁呢?光发愁是没有什么用的,你得动动脑筋才好。” “你?”来人吓了一跳,忙站起身,瞪着一双惊恐的小眼睛颤抖着身子说:“我是真心的,情报也是真的,不信你们去村里问问小王儿,他能作证。” “哈哈,”孙计得意地笑了,“你跟我到这儿来。”说着向不远处的一座小房子走去。那人的腿都吓软了,被另一个特务拖到了小屋。孙大海站在小窗前正向外看着,来人扑通跪倒在孙大海的脚下,叩头如捣蒜地说:“饶命,饶小的命,这次出了问题,下次……” “好,下次你要直接到这儿来告诉我!”孙大海见那人吓成这副熊样,便想通过他抓一批共产党,在日本人面前也露他妈的一手。站在一旁的孙计,凑到孙大海面前嘲弄地说:“别人的人你用着很便宜,可纸是包不住火的。” 一句话提醒了孙大海,他向另一个特务挥了下手。一把匕首刺进了那人的胸口,这个可怜可悲的奸细,死时都不知做了窝里斗的牺牲品。 第二十五章  过了一段时间,王山一郎才从整日的花天酒地中醒悟过来。他坐在旅店的一个高级房间里,觉得心情不是从前那么平静了,到底是为了什么呢?他抓起一瓶卧牛大曲一昂脖喝了口,沉思了会儿,想起自己刚来时的得意劲,如今松山一雄也很少和他照面了,这才想到各个暗线报来的都是没有结果的情报,此时他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走出旅店,独自一人来到肉店。肉店里的肉不太多了,掌柜的低着头在柜檯边翻看着一本什么书,一旁的帐房先生戴一副窄小的眼镜正扒拉着算盘。卖肉的是个三十多岁粗壮笨大的汉子,瞪着一对牛似的眼睛,望着王山一郎,见他一身阔老闆的模样,以为是来买肉的,便咧开厚嘴唇嘿嘿笑了笑说:“买肉?” “不,来看看。”王山一郎很客气也很随便地笑了笑,迈步走进肉店。掌柜的见了立时迎过来,把他让到客室,有点儿吃惊地问:“老闆,有事?”他知道王山一郎没特殊事是不会到这儿来的。 “嗯。”他坐在椅子上,接过茶水轻轻喝了口说,“怎么近段时间的情报不那么准确了呢?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老闆,不会吧?”年青的掌柜的立时有点儿惊慌地说,“这些都是我亲自安排的。早上城西的良村还送来情报。”他抬起手腕看了看表又说,“大概抓回来了。”说着他给特务队打了个电话,回说派出去的人还没回来,孙队长已派人去接了。不一会旅店打来电话,说派去的人在镇西的江江河边被打死了。这下王山一郎才觉得他派去抓八路的人多次被杀,使他的情报报而无功,大概是某一个环节出了毛病。毛病到底出在哪儿呢?是他们办事不利给八路透了风,还是被八路收卖故意送出了假情报?完全有这个可能。于是他决定另派人对暗线进行考验。他布置完行动计划,走出店门,故意大声地说:“小老闆,别忘了,给旅店送100斤肉。” 说着抱了抱拳,转身大步向街心的伪乡政府走去。 第55页 伪乡政府只有一个小秘书正呆在办公室的桌边翻着笔录,见他进来,揉了揉眼皮说:“我们的乡长不在家,有事吗?”说完又低下头继续翻动着。 “没事,我来遛遛。”王山一郎没有发火,他涵养很高,遇事不是那么爱发火,可这毕竟也叫他听着不舒服,转而又一想,他是不认识我哟,只好转身出来。迎面碰上伪商会会长。他长得肥头大耳,穿一件白色小褂,手里拿一把摺扇,边走边扇着。见王山一郎从里面走出,忙恭敬地鞠了一躬说:“有事?” “没,我来遛遛,怪闷得慌。怎么王会长你有事找刘大乡长?” “没什么大事,”王会长走近王山一郎低声说,“刘乡长想弄个人,叫我给物色一个,费了好大劲才在普成村找到一个年约十七八岁的女人,长得仙女一样。” “仙女一样?”王山一郎双眼一亮,凑近王会长低声说,“人长的……”他停住了下半截,一双眼睛转动着,露出贪婪的神色。他这一动作被善于察颜观色奉承拍马的王会长看到眼里,心里暗自一喜,觉得正是讨好他的一个好机会,于是凑近他的耳朵说:“如果太君有意的话,我愿领你去相看相看。” 王山一郎故意装得不好意思地说:“你老兄给刘大乡长牵的媒,我先去相看,这不太合适吧?” “哈哈,”王会长立时心领神会,拍着胸脯说,“这事包在我身上,走,去看看。” 王山一郎带领几名特务由王会长领路来到李荣家。这天李家母女正在扫院子,见进来一群特务,女儿李花忙扔掉扫帚跑到屋里。先前一步跨进门来的王山一郎见李花长了一张瓜籽脸,一双杏眼含秋带波,闪着勾魂摄魄的光,一张不大的嘴恰到好处,他立时眼直了,觉得脑麻,手痒,心颤,十魂飞出了七八魂,一双细小的眼睛仿佛长了钩似的追到了里屋。 王会长走到不知所措的李花母亲面前,笑嘻嘻地说:“恭喜你老太太,我们的王山一郎太君看上你家的女儿了,今天是来相看相看。” 李母望着一群手提短枪,个个贼眉鼠目,露出贪婪目光的特务们,立时涌起一股愤怒,她又无可奈何地长嘆一口气,失声说道:“我女儿不嫁人。” “妈的,你个老东西,别不识抬举,看上你女儿是她的造化。”一个特务立时挥了下手吼道,“来,弟兄们还愣着干啥,快,快动手,动手。” “慢,不许无理。”王山一郎拿出一副斯文的样子,走到老太太面前,轻轻坐到老太太对面,笑哈哈地厚颜无耻地说:“大娘,你大可放心,我这人虽加入了日本国籍,可还是个百分之百的中国人,对女人很知疼知心,我会好好地爱她的。” 李母抬起头,望着他张开的臭嘴,勐地就是一巴掌,怒吼道:“你们这群汉奸,”说着站起身指着门口说,“给我滚!” 王山一郎被重重地打了一巴掌,血从鼻孔流了下来,他气急败坏地用手一抹,立时火冒三丈。可他没有暴跳,捂住被打疼的右脸和鼻子,阴森森强笑了笑,冷冷地说:“你好好想一想吧。”站起身,兇狠地挥了下手,大步向外走去。 “妈的,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一个特务气势汹汹地凑过来。 “给我带走!”王会长也来了气,立时对几个特务大喊一声,几个特务冲进屋里,用绳子捆上姑娘,连推带搡地出了村。 当王会长回到商会正商议商会拿出一部分钱用来讨好王山一郎时,在商会的我地下党悄悄地通过秘密交通站,把情报象长了翅膀似的传到了县委。县委早就决定除掉这个认贼作父的卖国贼,见时机成熟了,立即把指示下达到五小区。区长尤治安接到指示和情报立即召开了会议,他说:“接到情报,王山一郎今天上午抢了一农家妇女,就在今晚成婚。”他站起身走近刘书记,闪动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挥了下手又说,“这个任务就由徐队长和张光前副队长二位具体指挥。”说着晃了晃手里的纸片,“内线的同志们急盼我们杀掉王山一郎,同时救出无辜的姑娘。” 刘书记接过话头说:“行动要快,不留一点痕迹,干净利落。” 尤区长晃动着高大的身躯,点燃一支烟大声地说:“杀汉奸,救民女,是内线同志的要求,也是我们应该做的。”他停了会,对徐队长说,“要马上通知内线的同志做好准备,以防情况有变。再就是借他成婚之机,一定要捉活的,我们需要知道他分布的暗线,万不得已才击毙他。”并对区小队参加人员、使用武器和善后工作等做了周密的安排。 夜又一次来到了大地,把大地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天空没有了月亮,只有无数颗星星习惯地望着大地。在街中心的伪乡政府的东边,有一座很漂亮的四合院,院门往东就是伪警察所和特务大队部,这座刚刚装饰一新的四合院就成了王山一郎新婚的宅院。他长了这么大只知道抓人、杀人、玩女人、从来也没有对哪个女人产生过一点儿同情和爱意。自从上午把李花捆到这儿,他的心里就翻了个儿,觉得自己也确实该成家了,现在可以回家去光宗耀祖了,拜祭九泉之下的父母了。他觉得自己有这么一个老婆心里也满足了。他要求来个大操大办,明媒正娶。于是在王会长的劝说下,他决定今晚成亲,一边把姑娘交王会长的老婆劝说调教,一边分派人员操办酒席,又叫人给各处送信。觉得没有什么可做了,才跑到旅店躺在床上,不一会就打起了唿噜。 第56页 傍黑他被王会长派去的人叫醒,要他去看看布置的新房。他揉了揉惺忪的眼睛,侍女拿来一条湿毛巾,他胡乱抹了把脸。刚走出房间,一群妖里妖气的女人围上来乱嚷着喝喜酒讨喜钱,他不耐烦地挥了下手说:“今晚去我家喝好了。”在几个特务的簇拥下走出旅店。街上的灯全亮了,到处是明晃晃的,被风一吹,他觉得很凉爽,不觉哼起了“我站在城楼观山景……”诸葛亮的京剧唱段,逗得几个特务哈哈大笑起来。街上人多起来,个个脸上挂着笑。来帮忙的人很多,特务、伪警察、伪军出出进进,还有几个日本人。他一一点头,笑脸相迎。走进家门,立时觉得有了一种亲切的感觉。他倒背双手,来到屋门口。这时高个子警官从屋里迎过来说: “看看弟兄们为你布置的新房。”说着带头走进了东间屋。 “好,好!”王山一郎见是全套新家具、新床铺、新被褥,心里很高兴,拍了拍警官的肩说:“你大大的受累了。” 前来贺喜的人们三三俩俩地进了门,松山一雄带领一群日本军官大步走进来,很规矩地道喜。王会长仿佛是半个主人,指挥着人们让坐,倒茶,拿烟,上酒。这时日本情报室主任、警察大队长、伪军大队长各带一群部下,喊叫着涌进了小院。孙大海起初独坐一旁冷眼旁观,其实他在打着不同的算盘。此刻见据点里的头面人物都到了,立时显得很忙很亲热地让座。高个子警官突然发现王山一郎的鞋子划了个口子,立时警觉地走过去说:“当新郎官了,衣服也该换一换,你看你的鞋都划破了,这样吧,我去外面弄一双来。” “不用了。”这时一向善于拍马屁的商会副会长笑嘻嘻地过来,一招手,一个会员双手捧着一件崭新的大褂、一双新鞋子过来,高个子警官立时接过来,忙着帮王山一郎换衣服和鞋子。换好后他拿起旧衣服走到一边,见四周没人注意,忙用手去摸了一遍,没有发现异常变化,便长长地出了口气。他走回到院里,只见院里灯光照耀如同白昼,几张大圆桌上早已围满了人,端茶跑堂的人们来往穿梭,桌上摆好了四干、四鲜、四凉、四热的菜餚,散发着诱人的香味,人们仿佛没有吃过这么丰盛的酒席似的,猜拳行令大喊大叫,一个个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整个小院乱成一片。王山一郎带着几分醉意,来到松山一雄的桌边,几个日本军官大唿小叫,要求新郎把新娘叫来。王山一郎要是在平时决不会答应,今天因为酒的作用,他扫视了一眼,见新娘没到,大声地说:“新娘呢?” 一直跟在王山一郎身旁的伪商会秘书自报奋勇地说:“我去叫。” 新房里李花早已哭成了泪人,她听着院里乱糟糟的喊叫声,想着一个个平时兇恶的嘴脸,她想起了惨死在鬼子刀下的父亲,立时升起一股无名怒火,她真想有一挺机枪或一箱手榴弹。这时商会秘书走进来,劝道:“姑娘,快去院里小心应付一下吧,我们都是中国人,俗话说车到山前必有路,所以你要听我的话,先保住自己的身子要紧,处处胆大心细。” 姑娘抬起头,望见了一双亲切的目光,一张和蔼的面孔。自从被抓进据点以来,她隐隐感到周围有一种说不出的力量在保护着她,关心着她,并要她耐心等待,事情总会有办法来解决的。但是李花对这些人不了解,总觉得整天和小鬼子在一起的人,没有多少好东西,可她确实觉得那个高个子警官和面前这个很和蔼的人不象坏人。唉,她长长地嘆了口气,听天由命吧。她站起身点了点头,跟商会秘书来到院里。一时间院里乱喊乱闹成了一锅粥。王山一郎见人们一个个大都醉了,大声地对孙大海说:“老兄,帮我把弟兄们送走。”他望着泪珠滴答的姑娘,觉得心里很温暖,以为她回心转意了,一高兴立时又大喊道:“来斟酒,弟兄们连干他几碗。” “还是少喝一点吧。”商会秘书碰了碰高个子警官,走到王山一郎面前说。 王山一郎听了,哈哈大笑:“老弟,喝几盅没事,你来给我跑前跑后的,先敬你三杯。”说着不管对方喝没喝自己先喝下去了。 高个子警官走过来,扶住王山一郎:“我知道你的酒量,不过今天特殊,我看你还是少喝一点,今晚你得陪伴新娘啊,还是喝好别喝醉。”说罢转身对新娘说,“按习惯你的和新郎得对喝三杯,今天就免了吧。” “不行,得喝!”王山一郎一把抓住警官说,“这是白头到老的风俗,不喝不行。” 新娘在秘书的示意下,端起杯,轻声说:“我不会喝酒,还是请郎君代我饮下吧。”说着端起三杯酒递到他的嘴边。这下王山一郎立时觉得整个身心都激动起来,如入五重云雾,便端起酒杯,一连喝了六杯。新娘见了,仿佛害羞似的,吃了点儿东西,便被人送回屋里,这一切都是那么自然那么正常。警官走出院子,门口的灯还在亮着,他走到不远的地方,熄灭了街上临时挂上去的灯,发出了可以行动的信号。此刻徐队长和张光前带领六名战士从西北角的几户人家进入了小镇,他们谁也没有惊动,转到街口不远的一座太平庙,庙里供奉着太平军的大将李开芳等将领,像前的香炉里闪着点点香火,整个庙里散发着刺鼻的香味。徐队长见队员们都到齐了,看了看表,时针已指向十点半了,就说:“我们必须到伪乡政府院里。”说着一挥手飞快地向北走去。 第57页 街上的灯已熄灭了,小分队分成两个小组,躲到伪乡政府院的东南角,望着王山一郎亮灯的宅院,清楚地看到窗口闪动的灯光。不一会院里的灯熄灭了,徐队长一挥手,张光前带一组蹿上墙头,徐队长几个人化了装,大摇大摆地走到街上。院门口人影一闪,警官迎了出来,挥了下手,大家敏捷地闪进门去。 院里的人早已走光了,到处是残汤剩饭,桌倒椅翻,一片狼籍。屋里的餐厅里,几个汉奸正在打牌,在酒劲的作用下喊着:“东风!”王山一郎打出了一张牌,另一个汉奸正在调东风。一旁帮局的特务推了推王山一郎说:“今天是你的大喜日子,快去陪新娘吧,来我替你。”说着拉起他,“小娘子等急了吧,悠着点儿,放心大胆地干吧,我们哥儿几个替你守夜了。”说着几个人互相看一眼,哈哈大笑起来。 “不许动!”徐队长和队员们冲进餐厅,低声而严厉地命令着,同时一支支枪口对准了汉奸们,汉奸们吓傻了,连枪也没敢掏,一个个离开桌子面对墙壁站好,双手举过头顶。刚转身要走的王山一郎一惊,醉早已吓醒了一半,他一愣神,一个队员上去缴了他的枪,另几个队员从院里找来绳子把他们一个个捆了押出门。张光前叫另几个队员带上缴获的几支枪,将大门关好,领了李花,走出了院门。 街上很静,往日的流动哨今天也多喝了几杯,不知躲到哪儿睡懒觉去了。不远处的日伪炮楼上的灯光鬼火似的闪着,如同两只巨大的魔鬼站在那儿。警官和商会秘书告别了区小队迅速离开。不远处传来两声枪响,在刚刚宁静下来的夜里是那么响,剎那间炮楼上的机枪哒哒地响了起来,街上传来了伪警察和特务们的喊叫声,整个崔庙据点的敌人乱了,枪声、喊叫声以及忙乱的脚步声,把个小镇搅动得成了一锅粥。 不知谁家的一头驴又啊啊地叫了起来…… 第二十六章  刘书记握住尤区长的手说:“我走了,工作全部压在了你的肩上,我担心你的身体,要多多注意。” “你放心走吧,我的身体还没什么大问题,你毕业后好回来帮我们学习。”尤区长望着刘书记疲卷的面孔真诚地说,又转身拍了拍警卫员的肩,“好好照顾刘书记,我们再见吧。” 尤区长站在路边的一棵大树下,望着刘书记渐渐消失在青纱帐的背影,觉得身上的担子更重了。虽然五小区的抗日工作打开了局面,但敌人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是很狡猾的,特别是那暗藏在身边的敌特奸细,时时刻刻都在注视着我们,大意失荆州啊。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只有争取那些中间人,向我们靠拢,为我们所用,这种分化敌伪的活动一旦不慎就会给工作带来损失,上次分化崔庙据点的伪军大队长孙大,差点上了敌人的圈套,迫使孙大慌忙起义,多亏自己碰上他们,才使他们避免了走上当土匪的道路。教育他们虽然是一项艰难的政治思想工作,但从军区带回来的消息说,他们的表现很好,思想转变也很快。 “尤区长,我们回去吧。”站在一旁的警卫员小海提醒说。 “好。”尤区长望了小海一眼,抬头望了望天空,天空阳光明媚,给大地洒下了一片温暖的阳光。这时马村长急匆匆走来说:“尤区长,内线转来一份情报,说是崔庙据点新上任的伪军大队长杨陆的老婆从老家来了,大约今天中午到崔庙据点。”尤区长听了,沉思了会儿果断地说:“马村长,你先安排好住处,杨陆的老婆必定从我们村北边过,利用这个机会,捉住她,然后把杨陆争取过来,走。”他们回到屋里,又具体研究了行动方案和各自的分工。看了看表,已是十点多钟了,尤区长和从邻村匆匆赶来的张副队长等几名队员化装成农民,扛起锄头,背上粪筐,来到村北通往崔庙据点的路边一块豆子地里锄起草来。天很热,地里冒着蒸气,闷热的叫人简喘不过气来。这里离据点很近,鬼子炮楼顶上的哨兵的眉眼都看得很清楚,一旁的路上冷冷清清没有人影,路旁的沟里长满了鲜绿的草儿。尤区长又一次抬头看了看天,撩起衣襟擦了擦头上的汗,又掏出怀表看了看,已是快十二点钟了。他回头对正在一旁锄草的张光前说:“该来了,我们到路边等一下。”说着扛起锄来到路边,蹲在地下,找了块瓦片,轻轻刮着锄头上的泥土。张光前和几个队员也来到不远的路边坐下,点燃一支烟装作闲聊似的。不一会,一辆马车从东往西驶来,赶车的是一位五十多岁的老汉,他摇晃着鞭子,嘴里含一支竹杆铜锅菸袋,吧哒吧哒地吸着。车上坐着一位三十来岁的女人,这女人长得很漂亮,白净的面孔,一双美丽的大眼睛。一旁坐着一个伪军官,他三十来岁,腰挂两支盒子,瞪着一双阴森森的眼睛。这时大车从尤区长身边走过,将近到张光前面前时,几个人突然放下锄头拔出了手枪:“站住,不许动。” 伪军官见了,慌忙向腰间去摸枪,车后的尤区长一个箭步跳上车,用手枪顶住了伪军官的头低声说:“别动,小心你的狗头,委屈一下,下车老老实实跟我们走。”俩人下了车,老头扬起手上的鞭子,“啪”地甩了个响鞭,马头向南一歪,车向南驶去,不一会来到村里,马村长安排的一个闲院子。尤区长来到屋里对三人说:“我们党的政策是投降从宽,只是对那些死心踏地罪大恶极的汉奸严办,团结一切抗日的力量,去打败日本帝国主义。”他停了下,笑笑又说,“你们不必害怕,只要老老实实听话,我们是绝对不杀你们的,更不会要你们的东西。现在我命令你们躺在炕上,盖好被子装睡觉,如果掀开被子向窗外看,我们的岗哨就会开枪打死你们。”说完转身走出门,把门一锁,带人迅速地离开了小村。 第58页 不一会,崔庙据点的鬼子伪军全部出动了,挨村挨户地大搜查,一直到下午五点钟也没发现要找的人,无奈把全村的老百姓都赶到街上,两旁架起了机枪,房顶上站满了荷枪实弹的日伪军。松山一雄双眼发红,双手握紧战刀,兇恶地盯着人群。站在一旁的特务队长孙大海,倒背着双手,围着人群冷冷地看着。这时伪军大队长杨陆走过来大声地说:“父老乡亲们,我老婆是来看我的,她可是个好女人,谁看到她在哪儿,请告诉我,我会重重地给你们钱。” “八格,不说死了死了的!”松山一雄大吼一声,鬼子兵一个个端着明晃晃的刺刀围了过来。这时人群里马村长挤了过来,向松山一雄弯了弯腰说:“太君,我们真没看到八路,更没有看到大队长的老婆啊。”他拍着胸脯说,“如果我们发现了,一定救下大队长的老婆。” 松山一雄听了,拍着马村长的肩说:“你的村长,我的明白。你的发现,救下,报告皇军的大大的好。”说完一挥手,带领鬼子伪军向另一个村扑去。 敌人刚走,尤区长和张光前等人从村边的玉米田里出来,回到了村里,开了门,见三个人老老实实地躺在炕上,身上出了满身的汗,就说:“快起来吧,到院里凉快凉快。” 天快黑的时候,尤区长为了迷惑敌人,也叫敌人更加确信马村长是他们的人,便决定派马村长去伪军据点给杨陆报信。马村长听了尤区长的安排,高兴地说:“这一招我看行,你们听好吧。”说完大步出了村。尤区长回到屋里,对三人说:“本来今天我们要带你们走,可马村长一再请求,我们不能不给面子,只好把你们留下。” 伪军官和杨陆的老婆听了,忙打开包箱,抓出一把金银首饰说:“这些都给你咋样?”尤区长望着二人摆了摆手说:“东西你们放好,我们一点也不要,再见。”说完大步走了。 再说马村长来到西边的伪军炮楼,吊桥口一个伪军岗哨见了,立即拉了拉枪栓,大声地喊:“站住,干什么的?” 马村长不慌不忙,双手叉腰望着伪军说:“请你放下吊桥,我找你们杨大队长,是来给他送信的。” 伪军听了,立时说:“队长的老婆找到了?”不等马村长回答,便放下吊桥迎过来,“是不是?” 马村长点点头,大步向大队长办公室走去。此刻伪军大队长杨陆正独自一人坐在屋里生闷气,他从来不吸菸,可今天破例吸上了。他皱着眉头,阴沉着脸,担心妻子会受到伤害。面前的桌上摆放着饭菜,可他一点儿也没动筷子。当那伪军兴沖沖跑进来报告时,他不耐烦地挥了下手怒道:“给我滚出去!” 伪军一愣,堆着笑脸说:“马村长给你送来了个好信,说嫂子找到了。” “什么?”杨陆从坐椅上跳起来,一把抓住伪军说,“你,你说什么?” “嫂子给找到了。”伪军又重复了一句。 “在哪儿?”杨陆急迫地问。 这时马村长走进屋,笑哈哈地说:“八路抓了你老婆躲到江江河滩上去了,被我发现了,我追过去,好话说了三千六,人家才答应给你留下,不过他们有个条件,非要你立个字据,必须你亲手写,盖上手章,才肯放人。”马村长说着斜眼望着杨陆,装着无可奈何地长长嘆了口气。 杨陆一听老婆安然无恙,心里非常高兴,见马村长不说了,就追问:“他们叫我立啥字据,你快说啊。” 马村长走前一步,装着气喘嘘嘘的样子,凑到他的耳边说:“他们有三个条件,一是要你帮他们抗日,不死心踏地当铁桿汉奸;二是要想尽一切办法给他们不断送子弹和日军活动情报;三是不坑害老百姓。”马村长望了杨陆一眼又说:“他们让你立好字据,再让我把人和东西一块儿给你送过来。” 杨陆看了看老婆带来的东西的清单说:“马村长,你真够哥们意思,人家八路给你面子,我杨陆也不能不讲情面,别说是三件事,就是三十件,只要我能办得到。我这就写字据。”说着坐在桌边写起来,写完交给马村长,又从抽屉里拿出二百发手枪子弹说,“这是我的见面礼,马村长送给八路,看我们以后的。” 马村长接过子弹,有些为难地说:“杨队长,怕路上不方便吧。” “没事,”杨陆听了立时对外喊了声,一个伪军应声而到,他转身对马村长说,“让他把你送过前边的公路。” “好,谢谢杨队长!”马村长说完大步走出了据点。二人来到公路边,马村长对伪军说:“老弟,你快回去吧,这儿不很安全的。”说完穿过公路大步回了村。 尤区长站在院里,接过马村长递过来的字据和子弹,心里很高兴,立即让马村长把车套上,把他们送回到崔庙据点伪军炮楼,而后回屋对三个人说:“现在我让马村长把你们送到崔庙据点,要知道,我们八路军是说话算数的。”他停了会儿,又对杨陆的老婆说:“今天放了你是马村长的意思,不过你要劝你丈夫少做坏事,多做些对人民有利的事。”说着从一旁的警卫员手中拿过双枪,看了看,见没有了子弹,递给伪军官说,“这枪,你带回去,不过你要清楚,枪是干什么的,枪口应该对准的是谁。”他端起水杯喝了口,威严地说,“我们能放了你们,就还能抓到你们。” 第59页 “长官,你放心,我一定不再向你们开枪。”伪军官马上说。 “我也多劝我丈夫听你们的话。”杨陆的老婆赶紧接着说。 不一会,老汉又叼起了老旱菸袋,扬起鞭子,马村长坐在老汉的身边,马车驶出村,上了通向据点的小路。 杨陆自从送走了马村长,就站在炮楼上望着,见村口驶出一辆大车,立即带几个心腹放下吊桥,大步迎了过去。夫妻见面,妻子搂住丈夫大哭起来,哭了会又抬起头笑了,左右看了看丈夫说:“你比以前瘦多了。” “八路对你怎样?”杨陆急迫地问。 “我说杨大队长,半路上怎么能说得清,快回据点吧。”马村长提醒了句,杨陆立即挥了下手,一群人走过吊桥进入据点来到屋里。马村长走过去说:“请杨队长点点东西。” “点什么点,”杨陆的老婆忙说,“人家八路可是说话算数的,哪像你们。” 这时一群伪军涌进来看队长的老婆,听了队长老婆的述说,个个伸出大拇指说:“马村长真够哥们意思,以后说不定咱们的老婆来的时候被抓,还得请马村长多多帮忙呢。” “好,这些事包在我身上,只要弟兄们看得起我姓马的。”他抱了抱拳又接着说,“不过弟兄们也得给我留着嘴说话。好,下次见。”说完告别杨队长就走。 “哎呀,我说马村长啊,咋不在这儿吃了饭再走呢?”杨陆的老婆推了推丈夫。杨陆立时拉住马村长,对勤务兵喊:“告诉伙房弄几个菜,我要和马村长喝几盅。”见几个中队长都来了,又说,“弄两桌,叫几个小队长也来,认识认识马村长,以后有什么事好请他帮忙。” 马村长见是个机会,也不再客气,就大大方方地坐下了。他想,也好借这个机会向他们讲一讲,摸一摸他们的底细。于是很慷慨地说:“既然大队长这么豪爽,我姓马的一定尽力。认识认识弟兄们也好,说不定我还有什么事求到弟兄们头上呢。” 菜端上了桌,马村长举起了酒杯…… 第二十七章  阜东公路上,敌伪突然增派了巡逻队和大批的便衣,一时间阜城到东光沿线据点的敌伪如同走马灯似的,仿佛有什么重大的行动或某个大人物要走过。县委很重视,可内线还没有情报传出,到底为什么呢?敌人玩什么花招?天还不亮,路上的火堆还没有熄灭,张光前带领七八个队员悄悄地又一次接近了公路,火堆旁没有人,只有裊裊的烟雾在朦胧的晨雾里升腾,雾带着烟和潮汽在飘,和整个夜幕连接了起来,把一个田野打扮得非常朦胧。 “张队长,我们上路看看?”一个队员望着路面上的火堆轻声说。 “要小心。”张光前几个人端着手枪,注视着路面,那个队员从玉米田里滚出,一下扑到路边的沟里。路面上没有动静,能见度在十米之内,他仔细观察了会儿,拾起身边一块砖头,向不远处的路面扔过去,响声过后,仍是那么沉静,没人。他一跳伏在路面上,身子贴紧路面仔细地听了会儿,站起身大步向东走去。另一个队员也从田里走出站到路上。路刚刚修好,很平整,路旁每隔二十多米有一堆火,看来敌人刚走或躲在附近,也有可能是敌人的巡逻队点燃的。 “敌人不可能走得太远。”张光前走上路,对跟上来的几个队员说,“我们分散开,搜索前进,最好能抓个活的。”说着他和一个队员走路中,其余的队员到路两边。田里有蛐蛐在叫,有水的沟里传来蛙鸣。田里没有一点风,偶尔传来玉米秸的拔节声,这一切把人们带入了美好农家生活之中。张光前想起了母亲,她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家女,斗大的字不识一个,但她老人家懂得恨谁爱谁,特别是面对敌人的引诱、残酷的迫害,她表现了一个中国女人的骨气,为了保全儿子,她毅然捨生取义,使敌人断绝了诱骗自己儿子的念头。多好的母亲啊!他想到为了救母亲,当时身为土匪的李汉张带人去劫狱;还有高举抗日大旗的王宁,也带人深夜入城去劫狱,这是母亲她老人家的英气感动了他们。他觉得自己有这样一个母亲很自豪。自己是个农民的孩子,世代务农,在党的培养下走上了革命道路,成为党的一员,如今面对残酷的斗争环境,应更加坚定为解放民族而战斗的坚强信心。 “队长,前边是江江河大桥了。”一个队员望着远方轻声说。 “注意,隐蔽!”张光前双眼盯视着前方。雾更大了。 “哒哒哒”,突然前方传来一阵机枪的响声和手榴弹的爆炸声。几个人立时卧倒,有子弹从上空飞过。听枪声前边打起来了,张光前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是不是徐队长和敌人交上火了呢?他见队员们都靠了过来,低声说:“一定是咱们的人,分两组向敌人摸过去。” 江江河大桥上,鬼子的一挺歪把子正疯狂地向桥南的大堤上扫射,从大堤的乱土岗子上,不断有枪打来,路旁的沟里有七八个鬼子弯腰端着刺刀正往上爬。张光前很快接近了冲锋的鬼子,对身旁的一个队员说:“你和小张想法干掉敌人的机枪,这儿有我们。”说着他瞄准一个沖在最前边的鬼子打了一枪。这鬼子万万没想到一旁有枪弹打来,扭回头艰难地看了一眼,便滚到沟底去了。剎那间一排枪弹射过去,一个鬼子又倒下了。那边两个队员扔出几颗手榴弹,桥头敌人的机枪不响了。一个队员贴近鬼子的机枪,又扔出了颗手榴弹,随着爆炸声,立即扑了过去。一个鬼子跳起迎过来,俩人滚到地上。另一个队员跑过来,对准爬在机枪旁的鬼子后背开了两枪,端起机枪向冲上半坡的鬼子扫了过去。他勐地听到脚下有滚动声,放下机枪,瞅准机会手枪对准那鬼子的额头狠狠地凿了一下,鬼子不动了。地上的队员爬起来,拾起手枪向鬼子开了一枪。 第60页 “杀啊,杀啊!”从乱土岗上随着喊声冲下十多个女子,她们一手提枪,一手高举大刀扑向鬼子。五个鬼子见了,端着刺刀大叫着“花姑娘,花姑娘大大的好”迎了过去。沖在前边的王宁见鬼子迎面刺来,举刀一迎,随机一翻手腕,刀随鬼子的枪身滑了过去。鬼子兵见了,忙扔掉大枪,还没来得及转身,刀又一翻从侧面扎入他的胸口,他大叫一声,顺坡滚了下去。剩下的鬼子见了,转身向东边的江江河堤滚了过去,几个队员转过身,见鬼子跑远了,开了几枪。张光前见王宁比以前更英姿勃勃了,便大笑着走过去说:“王司令,你们打很很好啊!” 王宁闪动一双美丽的大眼睛笑了笑说:“谢谢你们的帮助,要不我们就吃大亏了。”说完脸一红,“再见!”转身向南走去。 “王司令!”张光前喊了一声,大步走过去。 王宁面南背北站着,一副高傲的样子,她高昂着头,瞪着双眼,望着前方,她在等待,等待他到底想跟她说什么。 张光前走到王宁身边,望着她这副样子轻声说:“你能和我们合作我很感激你,同时我也希望你能到我们这边来,加入到人民军队的行例中来。” 王宁听了,没有回答,勐地一挥手:“我们走。”说完大步向南走去。她知道他的心,自从第一次见面,她觉得他的气质很好,为人很诚实,对敌人毫不留情。他出生入死,老母为了自己的儿子能安心抗日捨生取义,这才是母子英雄。她边走边想着,不一会来到了小高据点附近。 这时一个老女人从小高村走出来,看上去有五十多岁,穿一身又破又脏的衣服,左胳膊弯处挎了只脏稀稀的竹篮子,篮子里杂乱无章地堆放着纸片、馒头、饼子和咸菜,不时有苍蝇落在里边,飞进飞出。她的腰有点儿弯,脸上也脏稀稀的,右手拄一根有点儿弯曲的木棍,但她那一双闪着青春目光的眼睛却警惕地四顾着,她不是别人,正是王宁小队的侦察员韩芹。她胆大,心细,是王宁的师姐,又是她一个很得力的助手。她是大前天进入小高村的。一连几天,小高据点的敌伪派出了三批人员,看来敌人有什么大的行动,她决定到炮楼附近去侦察。她化装成一个农村老太太,蹲坐在去向炮楼的街口。街上人不很多,只有当地的农民把收穫的粮食放在面前等着出售,以换点儿零花钱,好去应付那多如牛毛的杂税。不一会,从炮楼上下来一位肥胖的大师傅,他的身后跟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小男孩,手里提一只竹篮,他边走边说:“小子,走快点啊。” “大叔,走慢点吧,今儿个人又不多。”身后的小孩不紧不慢地说。 “是啊,人越少越难伺侯啊!”胖师傅嘆了口气又说,“小子,那个长脸的小鬼子净他妈的坏心眼,那个小个子别看挺和善的,杀起人来手可不软。咱爷俩还是早买早回去,早把饭菜弄出来等他们吧。”俩人说着从韩芹面前走过。胖师傅吸了口烟,来到一位卖黄瓜的小摊前。卖黄瓜的是位老头,鬍子很长,两人说笑了会,称了瓜,小孩放入竹篮里。他们又到另一个摊上买了西红柿、大葱和一块猪肉,便哼着小曲往回走。韩芹跟过去,在胡同口的拐角处拔出手枪,顶在胖师傅的后腰,低声说:“别吱声,跟我来,小心你的小命!”说着扭头对站在一旁的小孩说,“你也别吱声,要不我先打死你师傅。” 小孩咧了咧嘴,眨着一对明亮的眼睛点点头。三个人拐进胡同深处,韩芹叫俩人背贴在墙上,冷冷地说:“你俩都是中国人,为日本人做活就是汉奸,本来我很想打死你们,可中国人不杀中国人。” 胖师傅晃了晃脑袋,拍了拍头顶,笑了笑说:“看来你是八路?” “少废话,是不是八路不用你去操心。”韩芹用枪顶了顶胖师傅的肚子说,“我问你,今天你们怎么买这点儿菜?炮楼里还有几个鬼子?说实话。” 小孩看了看师傅说:“还有三个鬼子和我们俩人,共有五个人。” “对吗?”韩芹见胖师傅不吱声,兇狠地顶了他一下说,“哑巴啦?” “是,有三个鬼子,炮楼顶上那个最坏。”胖师傅忙说,“你放心,咱也是纯中国人,只是为他们做做饭,从来不去干坏事,长官你不信可以在大街上问问!” “不用你说,我早就问清楚了,要不早杀了你啦!” “谢谢!谢谢!” “不过你也要放明白点儿,今天的事就咱们三人,如有第四个人知道,下次别怪我不客气。山不转水转,走吧。” “是,是,不对外人说。”胖师傅点了点头,拉着小孩走出了胡同。韩芹望着他们的背影,觉得不像坏人,看来今天是个好机会,我们也要补充点弹药了,必须尽快找到王宁,和她们商议一下。她不敢怠慢,走回到房东家打了个招唿,又装作一个讨饭的老人,不慌不忙地走出了村。村边的树木很密,来来往往的人多了起来,有俩伪军倒背着大枪从村边走进了村。在村口的树丛里,韩芹呆了一会儿。她知道王宁去阜东公路上伏击小鬼子了,大概也快回来了。她们定好了,要在这儿见面。她慢慢走着路边是青纱帐,雾开始淡了,东方的太阳从半空中露出了笑脸,把整个大地上的浓雾赶跑了。这时迎面走来一位推洋布车的四十多岁的汉子,头包花白毛巾,脚穿一双家做圆口布鞋。韩芹站在路边,斜眼望着这人,她不愿和他们纠缠,便走了过去。路上的人更多了,今天是小高庄的集日。迎面又走来一位十七八的姑娘,肩上背着褡裢,一副天真的样子。她见是小花,忙走过去。可小花仿佛没有见到她似的,只用胳膊轻轻碰了碰她,仍大步向前走去。韩芹在原地打了个圈,装作茫然四顾的样子,愣了会儿神,嘴里嘀咕着什么,呆呆地向回走去。小花转了个弯,拐上另一条小路,嘴里不住地哼着小曲,如同一只撒欢的小鹿。韩芹见四周没人,几步追过去低声说:“王宁在哪儿,有重要情况。” 第61页 小花看她急迫的样子,笑着搂住她的脖子响亮她亲了口说:“看把你急的,这几天想死我了,快跟我走。”说着大步向前走了一段路,回头看了看没人跟踪,转身向一块浓密的高粱地走去。 王宁和队员们坐在靠近江江河的一块高粱地里,谈论着刚才和区小队共同战斗的经过,心里感到很踏实,很痛快。一个队员坐在王宁身边,见王宁沉思着,便对另一个队员说:“王姐姐又在想那个人呢!” “是吗?王姐姐,我们姐妹把他给你抢过来咋样?” “他长得好帅噢,就是太牛气了。”几个队员叽叽喳喳。 王宁听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有说什么,见小花和韩芹走来,站起身忙迎过去:“韩姐,有好情况?” “是啊。”韩芹、小花和王宁三人来到不远的河滩上,把打听到的敌情细说了一遍。王宁望着远处的田野沉思了会儿说:“我们把小鬼子的据点给端了,咋样?” 三个人坐在地下,仔细地研究了攻打据点的方案,王宁说:“我看也只有三个人进去,想法接近敌人,一个对一个,我们要机智勇敢,必须速战速决。” “师妹,我看这样吧,”韩芹望着王宁沉思了会儿说,“据点里的情况我了解得多,道路我也比你熟,我带俩人进去,我们一人对一人。你带姐妹们埋伏在外边,一可以支援我们,二来可以防备敌人突然返回。” 王宁站起身望着韩芹说:“就这么办吧,一定要快,千万别拖延时间。” 天快中午了,一支十多人的小分队化装成农村赶集的老太太、姑娘、媳妇,三人一伙,俩个一群地走出青纱帐,加入到路上的行人中。集上的人很多,大多是农民,一个个无精打采地蹲在街两旁,有的大声地吆喝两声。韩芹和两名队员一前一后进了街。街上没有什么反常的举动,也没有发现可疑的人。三人拐进一条胡同,来到村西的菜市场,市场上的菜农守着摊一个个低着头,菜市场西头的炮楼高高地矗立着,太阳旗下一个鬼子兵四处望着。吊桥边站着一个鬼子,端着枪咧着嘴望着集市上的人们笑着。小高是通向孙镇的必经之路,地理位置十分重要,日伪军苦心构筑了一年多,工事比较坚固,据点在小高村的西北角,和通向张庄、崔庙的公路相距五十米。据点外围构筑了两道封锁线,第一道是围沟,全长约三千米,宽十米,水深一米半,只有东面一个进出口。第二道是围墙,墙高一丈,围墙四角各有角楼,北面正中有大门,门上是二层门楼。韩芹和两个队员各提着竹篮,把手枪掖在怀里,竹篮装着酒和烧鸡、牛肉、猪头肉,见王宁和其他姐妹都埋伏到预定地点了,便来到吊桥边,笑嘻嘻地对着吊桥上的鬼子笑了笑。鬼子兵见了喊道:“花姑娘的,什么地干活?”并故意拉了拉枪栓。韩芹听了大声喊道:“干什么的,没长眼吗?” “太君,辛苦,咪西,咪西的。”另一个队员向日本兵飞了个吻。这下日本兵心有灵犀一点通了,特别是见三个女人很漂亮,加之篮子里有酒有肉,以往也没有女人来据点过夜,觉得今天是个机会,可以边吃边喝边玩,便大声地招唿:“花姑娘,统统地进来!”说着放下吊桥,三人走进去。另一个日本兵也咧着嘴迎过来,伸开胳膊搂住一个队员:“太君辛苦,辛苦,你我的来慰劳,慰劳,我的喜欢。” 韩芹向另两个队员使了个眼色,自己飞快地往楼上边跑边说:“太君,给你送酒肉来了。” 上面站岗的鬼子细眯着小眼睛,早已看到进来三个女人,心里早就等得不耐烦了,正对下边喊:“花姑娘的,上来一个,我的咪西咪西。”听到身后的喊声,回过头放下枪,高兴地拍着手:“花姑娘,吆西吆西,花姑娘大大的好。”说着伸开双臂扑过来搂住韩芹。 “太君,你我先喝几杯,不好吗?”韩芹放下竹篮,从怀着掏出枪,顶在他的小肚子上“啪啪”就是两枪,鬼子兵哼了哼,失望地怀着色心倒下了。另两个队员听见枪声,也同时从竹篮里掏出枪,一个队员的枪响了,打中了鬼子的肩膀,鬼子嚎叫着扑过来,两个滚打在一起,另一个队员的枪没响,被鬼子趁机抓住压在身下。这下两个日本兵急红了眼,浑身的雄性一下子被打入冷宫,送上门的花姑娘一下子成了八路,便疯狗一样露出了兇恶的牙齿。 韩芹打死了鬼子,提起大枪,飞快地跑下楼,见四人滚成两团,开枪怕伤了自己的人,急步走到压着一个队员的鬼子身边,一枪托砸在他脑袋上,那鬼子死狗似的栽到一边去了。另一个鬼子见了,爬起身向炮楼跑去。韩芹端起大枪啪的一枪,鬼子一愣,站住,扭回身看了三人一眼倒下了。这时村外传来激烈的枪声,看来是鬼子伪军回来了。韩芹一招手,王宁带队员和一部分自愿参战的群众冲过吊桥,跑上炮楼,把敌人的武器弹药全部带上,迅速撤出据点向西去了。 再说区小队在漫河村集合后,张光前把经过向徐队长说了,徐队长很想把王宁小队争取过来,便和张光前带队追了下来。这时侦察员刘杰刚走到村口,把侦察到的小高据点的情况向徐队长做了汇报。徐队长听了,立时和张光前进行了分析,认为王宁有可能袭击了据点,从时间上看调出去的鬼子伪军也该回来了,那样她们人少,大多都是短武器,有可能被鬼子包围在据点。我们应马上前去接应,并趁机拔掉据点,给敌人一个颜色看看。于是率小队迅速接近小高庄。正遇鬼子从孙镇方向过来,这时炮楼上传来两声枪响,炮楼顶上的太阳旗也被扔了下来。这下鬼子大队人马沖了过来。徐队长见了,立即命令队员们迅速找地方卧倒向敌人射击,这下敌人更慌了,以为遇到大队八路军,便分散开向村里冲来。徐队长和张光前见敌人攻击很勐,便说:“你我各带一部分人向村里撤,尽量拖延时间,撤到村里后分头向南北撤出村庄,以便使王宁她们离开炮楼。” 第62页 “好,跟我来!”张光前大喊一声,队员们一起甩出手榴弹,随着爆炸声,区小队迅速撤到村里敌人见了,冲进了村。“打!”徐队长大喊一声,双枪喷出了火舌,队员们的枪弹也雨点般地倾过去,四五个鬼子伪军倒下了。十多分钟功夫,徐队长看了看怀表,见敌人都卧倒在地,便向队员们挥了下手,俩人带领队员们分头向村外撤去…… “轰轰”两声巨响,据点的门楼和围墙倒塌了,冲进门的几个鬼子随着响声又倒下了…… 第二十八章  县委组织部郭部长急匆匆地赶到五区驻地,立即找到尤区长布置了一件特急任务。尤区长听了,站起身来回走了几步,立即大声喊道:“警卫员。” “到!”随着喊声跑进一位十七八岁的小战士。 “你马上通知徐队长立即来我这儿!”尤区长头也没抬,看着桌上的一个茶杯。他知道这是一件很急迫的任务,否则郭部长也不会亲自来。 “不用通知,我来了。”随着声音,徐队长大步走进屋,和郭部长握了握手,立即站在尤区长面前,“啥事,这么急?” “徐队长,”尤区长从桌上拿起两张摺叠得方方正正的小纸片,在手里晃了晃严肃地说,“这是郭部长送来的急件,你今天下午必须送到东光县城,接头暗语在另一张纸上,记熟后把纸片烧掉。” 徐队长接过两张纸片,一张放入衣兜,另一张看完后便烧掉了。他看了看郭部长和尤区长,爽快地说:“保证完成任务。” “一定要机智,胆大,心细,千万不能出差错,我们在等你的好消息。” 徐队长穿一件土布的庄稼衣服,头戴一条白花毛巾,穿一双崭新的粗布方口布鞋,肩上背着褡裢,藏好手枪,精神抖擞地大步向东走着。路上没有人,整条绿色长廊似的田间小路上显得很安静。他转过一个弯来到高高的运河大堤,放眼望去,到处是郁郁葱葱的青纱帐,身边的河水哗哗地流着,河面上偶尔漂过几具尸体。他没有沉侵在这特有的环境中,沿着大堤大步向码头桥走去。大堤上开始有人走了,今天正是东光城里的大集,俗话说:河里没鱼市上看。徐队长大步走着,他知道身上带着重要文件,要想顺利通过大桥是很不容易的。大桥上的敌伪哨兵笔直地站着,流动哨来来回回地走动着,把整个大桥封锁得风雨不透。桥上赶集的人们一个个小心地接受着检查,伪军兇恶地招唿着,打骂着,不时从过往行人的身上掏出一盒烟,几块钱。徐光军站在不远的青纱帐里,望着桥上过往的行人皱紧眉头沉思着。不远处的另一条路上走来一位抱孩子的女人,她有一对乌黑的大眼睛,穿一身家做的粗布衣服,衬托出好线条的身段。她怀里的孩子胖乎乎的,闪动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徐光军看了,眼睛立时一亮,立即大步走过去说:“大嫂,去赶集?” 女人回过头,望着徐光军和善的面孔笑了笑说:“不,俺回娘家。” “娘家,在城里?” “不,在城东边。” “大嫂,你贵姓?” “俺姓崔。” “我姓徐,也是去城东边的,我们正好同路,一起走吧。”说着俩人走近了桥头。徐光军又说,“这样吧,我替你抱一抱孩子。”说着接过女人怀里的孩子,迅速把信片放入孩子的裤腿里。女人仿佛看出了什么,立即靠近了徐队长,外人一看仿佛以为是走亲戚的夫妻。一个伪军见了,立时兇恶地大声喊道:“干什么的?” “干什么的,没看见吗?”女人挺起胸脯,大着胆子大声回答着,而后又看看徐光军低声说,“你是八路?” 徐光军笑了笑,轻轻地点了点头,抱紧孩子大步走上桥头。桥上的鬼子伪军个个凶神恶鬼似的望着过往的行人,一个伪军端着上了刺刀的大枪对准徐光军说:“你们俩口子干嘛去?”说着挡住去路,站在徐光军面前,摸了摸他的腰间和裤腿,显得不耐烦地挥了下手。徐光军笑了笑,拉了下发愣的女人低声说:“还不快走。” 女人听了,双手搂住徐光军的胳膊大步向桥东走去。 一个鬼子迎面走过来,细眯着眼睛,瞅着女人说:“吆西,花姑娘大大的好。”鬼子的身旁跟着一个瘦脸的特务,他头戴破旧的衣帽,斜背着枪也望着女人。见伪军搜了搜身没发现什么便放行了,便斜着眼睛阴森地一步走过来说:“慢走!”说着伸手抓住女人,淫笑着说,“让我来搜搜。”说着伸手向女人的胸部摸去,女人吓得尖叫一声站到了徐光军的身后。 “你想干什么?”徐光军火了,愤怒地盯视着特务那猴似的瘦脸。 “八格!”鬼子装着推了推特务说,“你的大大的不行,规矩的不懂,要小心小心地。”又转身对俩人说,“你们的夫妻,我的知道,花姑娘大大地好,我的放行,你们的慢慢地走。”说着挥了下手。 俩人听了大步走过大桥,桥上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一个个端着枪,那一双双狼似的眼睛时刻望着过往的人,仿佛要从人们身上发现什么似的,特别是那些特务们叨着烟,瞪着眼,一熘歪斜地走动着。徐队长警惕着敌人,和女人大步走过了桥。 第63页 “有人跟来了。”女人回头看了一眼,见瘦脸特务和那一个日本兵在后边悄悄地跟了过来。徐队长轻轻碰了碰女人低声说:“别说话,快走!”说着拐进了不远的赵家胡同。这是一条贫民小街,长长的弯弯的没有一点儿规矩,民房胡乱地分布着,散发着难闻的气味,有几只脏稀稀的小狗爬在一堆垃圾上,前爪不住地扒着什么。几个脏稀稀的小孩坐在垃圾旁伸出黑黑的小手在抓东西玩。一个老女人弯腰驼背,松树皮似的脸上刻满了沟沟坎坎的皱纹,一双昏花的老眼望着急匆匆走来的一对男女,她小心地轻轻地向前迈动了一步,手里的一根当拐杖的弯棍重重地敲击着土地说:“孩子,不会慢走吗?” 徐队长几步走过去,凑到老人的耳边轻声说:“有鬼子追来了。” “到后边的柴草房子去!”说着向身后一指。俩人跑到了柴草房,这是一间低矮潮湿的栅子,栅子里堆满了树枝、干柴和破烂纸箱子瓶子砖头瓦块,散发出一阵阵难闻的腐臭味。屋里漆黑,人的适应度很低。徐队长安置好女人和孩子后刚想离开,透过破旧的柴门,见老人在挥舞着手,举着木棍大声地喊叫着。他知道这是老人给他们送信,鬼子来了。几个孩子听到老人的喊声,如同一群小黑猪似的,唿啦啦跑了过来。瘦猴脸特务几步走到老人面前,一捂鼻忙向后退了一步,又见几个孩子瞪着一双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望着他,他回头看了看那鬼子兵,鬼子兵不耐烦地吼了声。瘦猴脸立时走近老人大声地说:“看到有一男一女吗?” “什么?一蓝一绿?”老人伸着脖子,细眯着眼睛,用沙哑的嗓音说。 “妈的,有两个八路!” “咋的,有两哥发路?”老人歪着耳朵装着更听不清似的往前靠了靠。 “八格牙噜!”日本兵迈前一步,一巴掌打在老人的脸上,老人被重重地打倒了,几个孩子见了,立时扑上来,搂住老人。特务推开孩子,蹲在老人身边,狠狠地抓住老人的衣领大声地问:“有抱孩子的两个人过去吗?” 老人不慌不忙从地上爬起来,慢慢地走到了门口,背依着门框长长地喘了口气才说:“你们问两个抱孩子的人啊?” “是啊,是啊,”特务立时凑过去问,“去哪儿啦?“ 老人低下头,抬起右手,轻轻地往前迈了一小步,费了好大劲才走到胡同中间站住,用左手揉了揉眼睛,向南看了看说:“他们是两口子,往那儿去了。”说着用手一指,自言自语地说,“你们也真是的,闲着没事找人家小两口干啥?” 特务们见老人这副样子,知不会骗他们,便放心大胆地追了过去。徐光军见敌人走了,走出柴房,几步走到老人面前,扶住老人说:“大娘,你为我们受委屈了。” 老人转身端详着徐光军和身边的女人说:“你们都是好人,快走吧,说不定他们还会回来呢。” “好,大娘,你老多保重。”徐光军回头抓住女人的手,又亲了亲孩子,把信重新放好,说,“我们分手吧,要小心,快回家吧。” 女人感激地望一眼徐光军,轻轻点了点头说:“你也要小心!”说着抱着孩子就走。 “慢走!”老人走过来,伸手向女人脸上一抹,一把锅底灰抹在她脸上和干净的衣服上,笑了笑说,“孩子,快走吧。” 徐光军告别了老人,穿过另一条胡同刚想走上大街,见猴脸特务正站一家的门口,透过门透向里望着。屋里传出一个女人的喊叫声。徐光军知道他们又在糟害人家的女人了,只觉得一股怒火从心底升起,他见四周没人,便迅速靠近屋门,用枪顶住特务的后腰,同时拔下了特务腰间的枪,低声说:“别叫,跟我到一边去。” 特务一时吓傻了,等他回过头见是刚才被他们追赶的男人,不觉大吃一惊,转动着一双狗似的圆眼咧嘴冷冷地说:“这儿是县城,只要枪一响,你就跑不了啦,到那时,你……” “啪”,徐光军一枪把子重重地打在特务的头上,特务眼睛一闭,重重地倒下了。他一脚踢开门,见日本兵已扒光了女人的衣服,上去就是一脚,鬼子兵万万没想到会有人突然冲进来,一下子被重重踹倒了。他迅速跳起来,抓过裤叉刚想穿上,徐光军顺手抓过门旁的一根木棍,狠狠地向鬼子的头上打去,鬼子兵倒下了。他抓起一旁的衣服扔给吓得缩成一团的女人说:“快穿上,离开这儿!”说完见一旁放着几条麻袋,于是把特务和鬼子装好,和女人一前一后架到门口不远的垃圾堆上,扒了个坑埋了。那女人低着头说:“谢谢你救了我。” 徐光军没有说什么,把两支枪藏好,迅速离开,几步走上大街。这儿是县城最繁华最热闹的地方,他来到88号,站柜檯的是一位60来岁的小老头,见有人进来,抬了抬眼皮:“买啥东西?” “买点儿东西。”徐光军笑了笑走近柜檯,望着货架上的针头线脑说,“有红线吗?我要一盒。”说着用手拍了拍柜檯又说,“老闆,柜檯上很干净啊。” 小老头听了,抬了抬架在鼻樑上的眼镜低声说:“天天擦才干净。”说着机警地向门口外看了看,又低声说,“快进来。”俩人来到一间密室,徐光军拿出急件,老头接过来看了看,划着名火烧掉,立即站起身,皱着眉头为难地说:“你等一等,我去去就来。”小老头离开门市,走上大街。大约半个小时,小老头满脸汗水地回来,嘆了口气说,“徐队长,你送来的信已晚了,人也早已进城了。” 第64页 “什么?”徐光军一愣,心立时紧张起来,自从他参加革命,立志追随党以来,早已把个人生死交给了党和人民,从没因耽误时间而给工作带来麻烦和损失。他站起身内疚地望着老头,老头仿佛看出了他的心思,嘆了口气说: “你送来的是改变路线的特急信件,但是我们要接送的干部昨天就进城了,不过你来得也是很及时,敌人早已得到了消息,刚请示了县委,决定按原计划的路线出城。”老人站起身,慢慢地踱着步子,点燃一支烟慢慢地吸着,又看了看表说,“徐队长,有一位女干部要通过五区,看来你得想办法叫她通过码头大桥,县委考虑也只有从那儿走才比较安全一点。”老头扔掉烟,沉思了会又接着说,“我已派人把情况送到了五区,下一步也只有靠你自己了。”老头望着他,他立时觉得肩上担子重了许多,于是他望着老人一双真诚的信任的目光,坚定地点了点头。 由于出了叛徒,敌人提前得到了情报,在沿路增加了大批的敌特,但最终也没有找到我们的路过的干部,于是把命令下达到东光到阜城沿线,在东阜公路上一下子增派了大批兵力。由于县委及时得到上级指示,在我过境干部已按原定路线提前进入了东光城的情况下,立时责令县大队和各区小队迅速接近公路,多处袭击敌伪,以分散敌人,迫使敌伪各自不顾。五区小队副队长张光前接到命令后,立即派人和进入东光城的徐队长取得了联繫,才知过路的干部由他亲自护送过桥进入五区。傍晚,徐光军和那女干部经过一番化装,两人装作一对回乡的大商人,坐着轿子大摇大摆地走上桥来。哨兵立时走过来拦住去路,喝道:“停下,停下,给我下来!” “老兄,这是我们两位老爷,刚从上海回来,到家乡给老爷子添坟的。”一个随从立时弯了弯腰,讨好地从兜里抓出几盒烟递了过去。 “不行,都下来检查!”一个特务斜着眼睛,嘴里叼一支烟,一手叉着腰间的枪走过来,笑了笑说,“上峰有命令,就是天皇老子也得下来接受检查。” “怎么连我这样的人也下来?”徐光军撩起轿帘,他满脸鬍子,头戴呢子礼帽,眼戴金边眼镜,晃了晃手里的高级文明棍说,“这路上连召雄大佐都敬我三分,难道你这小小的桥头还敢在我身上捞点儿油水吗?” “少废话!”特务走近徐光军一挥手,唿啦啦过来几个伪军就要动手,徐光军见了立时摆了摆手,走下桥子。这时从桥西走来一伙骑自行车的便衣特务,他们一个个敞着怀露着胸,斜背手枪,吆吆喝喝地来到桥头,伪军哨兵见了,立时规规矩矩地站好,一个日本兵端着大枪大声地问:“你们的什么干活?统统站住。” 走在前边的张光前下了车,把车一支,双手叉腰,拍了拍了胸脯,从兜里拿出一个绿色的小本本晃了晃,大步走到徐光军面前,一抱拳说:“徐老闆来了,我听太君松山一雄说,接到召雄大佐的指令,让我们来迎接你。“说着一使眼色,两只轿子飞一样向桥西跑去,那日本兵还没来得及阻止,匕首早已扎入他的胸口。 “打!”张光前大喊一声,同时甩出两颗手榴弹。桥西炮楼上的伪军的机枪只响了几下,就被不远处县大队的八挺机枪给封锁住了。 “快撤!”张光前大喊一声,队员们用枪弹压住桥上的敌人,转眼间撤到桥西的玉米田里去了。 第二十九章  日本宪兵队大队长伍连二郎气沖沖地走上桥头,对站在面前毕恭毕敬的小队长啪啪就是两记耳光,随后大步向桥西走去。站在桥西头的伪军大队长孙三,见伍连二郎走来,立时迎过去笑着说:“太君,我的话早已训完,你的不必操这么大的心了,咱们走吧。” “八格,你们统统的混蛋!”伍连二郎火了,“啪”给了孙三一记耳光,骂道,“你的部下,大大的饭桶,对皇军大大的不忠。” “我操你妈的小日本鬼子!”站在孙三身后的伪军小队长杜三风火了,他吼一声,一拳打在伍连二郎的脸上。伍连二郎没想到有人敢动手打他,一下子翻不个跟头。几个日本兵立时端着刺刀向杜三风扑过来。杜三风从腰间拔出手枪,咔嚓顶上了弹,身后几个伪军也气不过哗啦啦跑过来,剎那间桥上的日军冲过来,伪军也沖了过来,一个个瞪着眼睛,张着嘴,端着枪对视着。杜三风见了,冷笑一声,几下把上衣甩掉,大吼一声:“有种的给我过来!”随着一声怒吼,桥头炮楼里的伪军蚂蚁似日拥过来,中队长刀万财拔出手枪一挥手,伪军们唿啦啦把二十几个日本兵包围在当中。 “住手,住手,快住手!”伪军大队长孙三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上,他知道一旦发生火併后果不堪设想。他了解伍连二郎,他为人兇残,狡猾,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王,能说能干,不计后果。而小队长杜三风是一个狭肝义胆的人,他脾气暴躁,为人豪爽,大方,讲义气,更敢说敢干,敢做敢当,早就对日本人欺负伪军不满,憋了一肚子气,经常发发牢骚,骂骂娘,他有时把日本人灌醉,开他们的玩笑,甚至给日本人之间制造点儿矛盾,看他们打斗,拼搏。在日本人的心中,他是个不安分的人,一般日本人不轻易惹他。那伍连二郎从地下爬起来,看了看四周一个个怒目而视的伪军,知道打起架来自己没什么好处,挥了下手,二十多个日本兵立时收起枪,一个个气哼哼地走了。伍连二郎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揉了揉被打肿的脸,勉强咧了咧嘴,故意笑了笑,显得很大度地拍了拍手说:“你的杜三风,大大的汉子,我的佩服。”说着走近杜三风,拍了拍他的肩又说,“你们的统统地回去,我的和杜小队长开玩笑,劲的比试比试。”他望着孙三,一把手抓住他的手,另一只手又抓住杜三风笑了笑说,“今天我的不走,咱们共同米西米西的,你的说,对不对?” 第65页 “对对对。”孙三的心回到了肚里,立即堆起笑脸,讨好伍连二郎似地说:“大队长,你大人不记小人过,这全是我的过错。”说罢转身对杜三风吼道,“好你个杜三风,竟无法无天了,看我不关你几个月的禁闭!还不快向大队长赔礼道歉,说着拉着俩人大步向炮楼走去。 深夜,伍连二郎离开了酒桌,站到院里,看了看天上的星星,摘下头上的帽子扇了扇风,他有点儿醉了。风从夜空中刮过,给人一种轻松凉爽的感觉。他看了看表,回到屋里,很神秘地说:“孙大队长,你的率两个小队随皇军出发,声张的不要,悄悄的包围,进村的干活,你的明白?” 一时间几个人愣了,伍连二郎阴森森地笑了笑,大步走出屋门。桥头一百多名鬼子走过去了,伍连二郎挥了下手,大步走向鬼子的队伍。 夜是那么的静,天空的星星眨着不倦的眼睛望着地上行走的人。偶尔从田里传出一阵唰唰的响声,大概是野兔什么的被惊动了,整个大地到处是朦朦胧胧。前边是一片古老的坟地,一棵棵苍翠的松树在黑夜里显得是更加朦胧,偶尔有夜鸟扇动几下翅膀,在夜里传出很远。鬼子的大队人马站住了,几十个尖兵弯着腰悄悄地向坟地摸去。坟地里各种虫儿在鸣叫着,到处是半人高的杂草,风一刮,发出一种怪声。突然一只大火球从坟地的深处飞起来,围着中间的几座大坟转了几圈,向正西飞去了。一阵旋风从坟地的边沿颳起,围着几座坟转了几圈,便飞来到几十个鬼子身旁,转了会儿便无声无息地消失了。刚进坟地的几十个鬼子一个个颤颤抖抖地走着,他们的心里产生了一种不祥的压力。鬼子的大队人马见坟地里没什么动静,随后也跟了过来,穿过坟地不远就是河沿村,村里一点儿动静也没有,到处是静悄悄的,村边一棵挨一棵的杨树、柳树,在夜里默默地看着二百多名鬼子伪军悄悄地包围了村子。伍连二郎拍了下孙三的肩笑了笑,便坐在树下的一块石板上,默默地望着村庄。孙三坐在他的面前低声问:“有啥情况,这么神密?” 伍连二郎没听见似的抬头望着村子的某一个地方,不远处站着十多名日本兵,一个个端着枪,密切地注视着四周。杜三风背依一棵大树,身旁站着几十个年轻力壮的伪军。他点燃一支烟,大口大口地吸着,这时一个伪军官装作若无其事地走过来,靠近他轻声说:“杜小队长,你的四周全是日本人。” 杜三风听了,向四周看了看,大吃一惊,他周围十四五米的地方站着一圈持枪的日本兵,他们一个个端着刺刀,有的望着他,有的偷偷看他一眼又去看别处去了。他奶奶个娘,看来伍连这小子在玩心眼儿,想暗算老子不成?他装作没看见似的,走到伍连二郎身边,笑嘻嘻地说:“大队长,还得等一个小时天才亮呢,咱们不如悄悄地进村,一个门一个门地搜,一个个地抓,岂不更好。”他打着手势说着。 伍连二郎看了看杜三风和孙三,咧开嘴笑了笑说:“你们的不懂,情报的神密,夜间进村的不要,战术的不懂。”说完继续望着村里。 孙三也仿佛意识到了什么,站起来倒背着双手来回地走着,他见不远处几个伪军无精打采的样子,便轻声说:“弟兄们精神点儿,一会儿好进村。”见杜三风和中队长刀万财走过来,轻声说:“伍连这小子有可能向你们打冷枪,你多带几个弟兄,注意着点儿,只要咱们不吃亏就行了。” 村里传来鸡的叫声,东方的天空显出一丝鱼肚白,渐渐地把整个大地朦朦胧胧地展现了出来。伍连二郎仿佛睡了一觉似的,双手拉着战刀站起身,又伸了个懒腰,走到孙三面前说:“我们的悄悄地进村。”说着对几个日本小队长一挥手,唿啦啦日伪军如同一群疯狗向村里扑去。此刻的杜三风和几个伪军站在不远处一棵大树下,见日本兵一个个都走进了村,也挥了下手向村口走去。刚到村口,突然啪的一声枪响,一颗子弹从他的耳边穿过,他勐地回过头,看到西边的村口拐角处人影一闪不见了,他大怒,抬手向墙角开了枪。这时村里传来了狗的叫声和砸门声,整个小村立时热闹起来。在村东边有一处很整齐的土垒的四合院,院里正站着一位三十多岁的汉子,他就是区小队侦察员刘平,这是他的家。下半夜刚刚送来了张光前和那位女干部,敌人就包围了村子,立时意识到敌人一定是得到了准确消息。他不敢多想,立即插了门,把几位养伤的县大队战士喊醒,冲到东屋的墙角下,搬开大缸,露出一个黑洞洞的洞口。“快,快,你们快下去。”说着又跑到西屋推醒了妻子梁荣和儿子小虎,说,“快,快起来,快把洞口盖上。”说完回到东屋,也跳下洞。梁荣和小虎费了好大劲才把缸搬回到洞口,又找来扫帚扫了扫,便快步跑到院落里。这时敌人已把村里的大部分大人孩子赶到了村外的麦场上,早已包围了这座房子。伍连二郎和孙三一伙鬼子伪军来到门口,立时架起四挺机枪,一个鬼子小队长敲了敲门,院里没有动静,几个特务急了,一脚踹开院门沖了进去。此刻梁荣和小虎子装作刚刚起来,一副迷迷煳煳的样子,见鬼子伪军进来吃惊地问:“你们,你们干嘛不喊门,踹门就进来了呢?” 第66页 “八格牙噜。你家八路的有,统统地搜。”一群鬼子象恶狼一样冲进东西房间里翻箱倒柜,胡乱搜查了一阵子,一个个毫无结果地垂头丧气地出来,于是围住了梁荣。伍连二郎阴森森地冷笑了笑说:“你的,中国女人大大地漂亮,我们大日本帝国的军人很好。” 说着拿出一副温和的样子,又接着说,“中国女人三从四德的好,我们的欢迎。” “呸,黄鼠狼怎么会去给鸡拜年!”梁荣轻蔑地说。 “哈哈,吆西,你的说,八路军藏在哪里?你家洞口在什么地方?”一个日军小队长不耐烦了,冲过来大声地问。 梁荣冷冷地看着周围一个个兇狠的日本兵,大声地笑了笑,不慌不忙地说:“我从没见过八路九路的,我家也没有什么洞口,你们自己去找好了。” “八格!”几个日本兵火了,举起枪托兇狠地打在她的头上身上,并兇恶地威胁说,“你的不说,死了死了有。”说着勐地用刺刀顶在她的胸口。 梁荣看了一眼,抬起头,望着不远的一棵大树,扭着身子说:“你们这群披着人皮的豺狼,中国人是不会屈服你们的,更不会向你们说什么,出卖灵魂。” 伍连二郎听了,立时露出了他兇恶的面目,勐地拔出战刀狂叫:“看你的嘴硬,还是我的刀硬!”说着双手握刀,一步一步向梁荣逼来,“你的不说,死了死了的。” “呸,你们这群强盗!”梁荣冷冷地轻蔑地望着伍连二郎。伍连二郎听了站住,双眼露出了狼似的目光,勐地举起战刀,唰唰两刀,梁荣的左右脸上立时被砍了两道深深的长长的口子,顿时鲜血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她大叫一声倒在地上晕了过去。此刻一直站在一旁的小虎子,心中燃烧着仇恨的火焰,瞪着一双愤怒的眼睛握紧双拳,怒视着这群日本强盗。伍连二郎得意地笑了笑,看着满身鲜血的梁荣,转动着狼一样的双眼,狞笑着向小虎走来。他以为年幼的小虎子会害怕好哄骗,便插上战刀,从兜里掏出一把糖果,笑嘻嘻地说:“小孩,你比大人的好,大大的聪明,我的大大地喜欢。”他晃了晃手里的糖果说,“你的说,八路藏在什么地方,洞口在哪里,你的说出,我的糖果大大的给,你的明白?” 一个汉奸走过来大声地说:“如果你不说,皇军就会用刺刀挑了你。” 小虎望着敌人,咬着牙,“啪”一巴掌打在汉奸的胖脸上,骂道:“滚,你个汉奸。” “哈哈,小孩,你的这样不好, 我们的好好谈谈。” “妈的,快说!”一个汉奸气急败坏地进一步恐吓着,“你家有地洞,藏着八路军,快说出来吧。” 小虎望着地下的母亲,挺了挺胸脯大声地说:“我家没有地洞,也没有八路军,你们个人搜去好了。” 日军小队长气坏了,如同一条被砍断尾巴的狗,疯狂地用刀背砍着小虎的嵴樑和脑袋说:“你的说不说?” 小虎咬着牙,忍着痛,一字一字地说:“死了你们的心吧,不知道!” “八格!”日军小队长发疯了,举起了战刀,在小虎的背上扎了四刀,痛得小虎大叫一声倒在地上,打了个滚就晕了过去。 敌人发疯了,从早晨到中午,打骂了半天,得到的是不知道。一群日本兵又一次冲进屋里东找西翻,连炕都扒了,也没找到洞口。这时伍连二郎望了望院门口,偏眼望着地下的梁荣和小虎子,便阴冷冷地笑了笑,慢慢地走到他身边,一把抓住他的衣领狂叫道:“你的良心大大的坏了,洞口你的知道,不说死了死了的!”说着揪住他一扔,咧了咧嘴冷冷地阴森森地笑了笑,唰地拔出战刀,兇狠地举起来。这下叛徒吓傻了,为保住自己的一条狗命,终于抖动着身子走进了东屋,指出了洞口。一群鬼子搬开大缸,露出了洞口。鬼子立即退到一旁喊道:“八路的,快快出来!” “八路同志们,你们快出来吧,皇军已包围了洞口。”叛徒喊着。 刘平听了,知道逃不出去了,如果这么僵持着,敌人一定会下毒手,洞里七八个战士的生命就完了,为了能从万一中保住他们一个,只有冲出去一部分和敌人拼了。他想到这里,对几个战士说:“你们留下几个,共产党员和我冲出去。” 说完抓起几颗手榴弹向洞外扔去,随着几声爆炸,他一步蹿出洞口,“啪啪”向躲在炕洞里的两个鬼子开了枪,同时三个轻伤的战士也沖了出来,打得敌人退到院里,和敌人展开了对射。 “同志们,尽量拖延时间,等待援军。”突然一颗子弹击中了刘平的大腿,鲜血顺腿流了下来。他爬到妻子身旁,妻子为了保护这些战士们牺牲了,他的胸中升起一股怒火,奋力向门口爬过去。此时躺在门口的小虎子从昏迷中醒来,一滚滚到门口一个鬼子身边,抓起一块砖头向鬼子的头上砸去。另一个鬼子的刺刀扎在了他的胸口。年仅十二岁的儿童团员小虎牺牲了。“小虎子!”刘平见了,大喊一声,勐地爬起来,把所有的子弹向刺中小虎胸口的鬼子射去,随着敌人机枪的扫射,刘平身中数弹,慢慢地倒下了。“沖啊!”三个战士见了,端起刺刀向敌人冲去。子弹打在三个战士的身上,他们也倒下了。 第67页 突然村外传来了激烈的枪声,我县大队三个连和四五六区小队,接到敌情后,分头靠近村口,向敌人发起了勐烈的攻击。一直站在一旁的伪军小队长杜三风,望着誓死如归的八路军战士,心里升起了一股无以言状的力量,他情不自禁地握紧了枪,当听到村外的枪声,知道是八路军来了,便跑到伍连二郎身边,对站在一旁的孙三说:“八路军大部队过来了,弟兄们顶不住了,你快和伍连大队长撤吧,我先进去看看。” 街口传来爆炸声,子弹也落在不远的地方。孙三见了,拉了拉伍连二郎说:“太君,大队长,我们先走吧。” “开路,开路的!”伍连二朗怕被八路包围,看了看杜三风说,“你的带人顶住!”说完向村外跑去。 “我日你姥姥的小日本,想暗算老子!”杜三风说着向身旁的伪军一挥手,一阵乱枪把院里七八个鬼子打倒了,他大喊一声,“八路来了,快跑!”伪军们一窝蜂似的随杜三风跑出了村。 县大队三个连消灭了最后一批出村的敌人,和区小队的战士们冲进了村…… 他们掩埋了几位烈士。县委郭部长和徐光军、张光前以及刚刚赶来的尤区长等站在他们的墓前,深深地鞠了个躬。郭部长大声地说:“同志们安息吧,我们会接过你们未完成的事业去战斗,小虎子、梁荣你们也安息吧,我们不会忘了你们的,更不会忘记你们的英勇事迹,小虎子,你是个好孩子…… 这时一群孩子站到了小虎子的坟前,默默地抓了把土,撒在了坟上…… 战士们排着队伍一个个从烈士们的坟前走过,把悲痛记在心里,走向更加残酷的斗争环境…… 运河枪声 作者:阜城金秋 下部 第一章 八月的天气,整个大地热得人喘不过气来。那高高的运河大堤上,两旁的棵棵杨柳,枝头联接,把一条弯弯曲曲的大堤笼罩起来,形成一条天然的绿荫浓浓的胡同。此时,从南向北走来一位农家姑娘,头戴草帽,身穿蓝色的裤子,暗底白花小褂,草帽下一双美丽的眼睛闪着机警的目光。她大步走着,望着一望无际绿油油的田野。田野被火一样的阳光烤着,一个个穿戴破烂的庄稼人弯腰劳作在田野里。他们在锄草,间苗。他们脸朝黄土背朝天,一年到头所收无几,甚至有人卖儿卖女。这使她想起了李绅的《锄禾》诗:“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只有真正的穷苦百姓们才懂得它的含义。可百姓们有什么所求呢?只有填饱肚子,平平安安过日子,可这点愿望,有谁能够帮他们来实现呢?多少年了,不管谁来了,谁掌权,他们也都是一头头老黄牛府首甘为,用汗水换来的粮食却流进了大大小小地主、军阀们的口袋里。姑娘长长嘆了口气,望着哗哗流动的河水,大步向前走着。她今年二十四岁了。去年日本帝国主义侵占了东北三省,继而又占领了她的家乡沧州。她的师傅手提大刀率领众人面对面和手持三八大盖的敌人进行了拼杀,最后失败了。她——王宁,和四个姐妹突出重围,来到这儿,组织了一支三十来人的娘子军。一个月前,在码头南突然遭到日伪100多人的围攻,姐妹们拼死冲杀,最后她和剩下的姐妹们跑到运河湾一处破窑里住了下来。如今正是青黄不接着的季节,她望着天空,又望着几天粒米未下肚的姐妹长嘆一声说:“我们一定要坚持下去,散,只有死路一条。” “王宁姐,我们几天没吃东西了,肚子饿得都没劲了。”最小的队员崔花小声说。 王宁走过去蹲在她的身旁,拍着她的肩说:“崔花小妹,只有我们在一起才有活路,否则……”她说不下去了,站起身,一双锐利的目光扫视着几个队员坚定地说,“你们等着,我去想办法弄些吃的。”说完她打扮了一下,提起竹篮,几步冲出高粱地,沿运河大堤向北走去。突然一只兔子从一旁的田里惊慌地窜到大堤上,回头看了看,眨眼间跑进另一旁的谷子地里去了。王宁一愣,警惕地向四周一望,一步蹿到一棵大树旁,轻轻放下篮子,从后腰掏出手枪。随着一阵轻轻的高粱棵晃动声,一位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姑娘从田里走上来。她身背粪筐,手拿镰刀,一双乌黑明亮的大眼睛,闪着机警的光。她走上大堤,摘下草帽,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伸了伸胳膊又踢了踢腿,四周看了看,见没人,背起粪筐,大步向南走去。 “好漂亮。”躲在大树后的王宁,望着走去的姑娘。突然从一旁的田里走出一个个日本兵和伪军。一见姑娘立时叫起来:“花姑娘,花姑娘!”说着向姑娘跑去。王宁把枪对准了跑在前边的日军。这时只见日本兵跑到姑娘身边,把大枪扔给身旁的伪军,伸开胳膊向姑娘扑去。姑娘不慌不忙,轻轻一扭身子用粪筐一挡,一转身左手在日本兵面前一晃,抬右腿向日本兵下部踢去,同时扬起右手的镰刀狠狠地向敌人的头部砍去。只听日本兵大叫一声,双手抱头倒了下去。伪军见了,扔下一条大枪,挺枪向姑娘刺去。随着一声风响,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扎入伪军的咽喉。伪军哼了声,重重地倒在地上。 “好厉害的功夫!”王宁暗自叫好,瞧那身手,越看越向自己要找的师妹吴滢。刚要叫喊,却见那姑娘抓起粪筐一闪身钻入了青纱帐。 第68页 第二章  滚滚的运河水,从南向北打着旋窝流去,偶尔有几只小驳船顺流而下或逆流而上。更多的是横冲直闯的小汽艇吼叫着,汽艇上的日本兵站在驾驶室里,两挺歪把子机枪张开黑洞洞的枪口,向两岸兇恶地盯视着。 这是一座东西走向的运河大桥,桥西头有一座高高的炮楼,住着一个中队的伪军。每到东光县城大集,桥西头的岗哨就会增加四个持枪的伪军,他们俩人一组,搜查过往行人、车辆,无论你是赶闲集,还是做买卖,推车挑担的,一律交过桥费。有钱的可以多交,没钱的也可少交,总之,无论是人还是牲畜都得交费。这个主意是中队长刀万财发明创造的。他中等个子,一张圆脸,高鼻子,大嘴,一笑露出满嘴的大白牙,特别是他有一双阴沉的眼睛,闪着一丝狡诈。他不善言辞,但他在上司面前胳膊腿勤,又很会拍,很讨上司的喜欢。为此叫他当了中队长。上司叫他打谁恨谁,他就打谁恨谁。他是个认钱不认人的傢伙。他信奉有奶便是娘的哲学,经常斜背短枪,歪戴帽,叼着烟,细迷着眼睛。如果叫他发现你很阔而给的过桥费少,这你可就倒了大霉,他会把你叫过去,诈你是共产党,当你执迷不悟时,别人会提醒你;当你恍然拉着他去喝酒、逛妓院时,他才会拍着你的头笑笑。 “八格,大大的好!”当汽艇呜着汽笛来到桥下,鬼子兵对着桥头站岗的伪军伸出大拇指大喊大叫时,刀万财会赶紧走过去,扶住桥栏杆扬起胳膊扔下几盒烟,几包花生米,就会讨得对方的喜欢,他也会望着远去的汽艇狠狠地骂句:“王八蛋!” “站住,过桥费!”一个伪军伸出手,拦住一个头戴礼帽,身穿长褂的年轻人。这年轻人仿佛没事找事,瞪起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冷冷地笑了笑说:“怎么,过桥收费?这是哪家的规矩!也不睁开你的狗眼看看我是谁,妈的!”说着伸手狠狠打了伪军一记耳光。 “怎么,你敢打人?”另一个年轻的伪军火了,端起上了刺刀的枪向青年人扑过去。 青年人不慌不忙,抬腿踢飞了伪军的枪,一拳打在伪军的脸上,鲜血从鼻孔里流下来。 “干什么?”刀万财见青年人气度不凡,又见这身常见的特务打扮,怕遇上的是城里的便衣队,弄不好会惹来麻烦,便对两个伪军骂道:“妈的,不长眼。”说着转身满脸堆笑地走过去说,“唉,手下多有得罪,请凉解,请凉解。”他眨了眨阴沉的眼睛,点头哈腰地问,“你是……” 青年人抬起眼皮,不屑一顾地说:“怎么刀队长,连我都不认识,你好大的记性。” 刀万财凑近青年人,一脸疑惑,翻遍记忆也寻找不到他的印象。他伸手轻轻打了自己一个嘴巴说:“长官,我这人特没记性。” 青年人立时瞪起双眼,满脸不高兴地说:“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到这边来。”桥头南边是一座碉堡,白天没人把守。青年人来到碉堡南侧,刀万财也一副不屑地走近,勐地见青年人手里握了一支枪,立时吓得浑身抖动起来,马上笑着说:“长官别误会,是弟兄们不认识,请凉解,凉解。” “别动,贴到北墙上去,我不是什么长官,是专打日本鬼子的。”她用枪点着刀万财,要他给解决点儿粮食,又说:“刀队长,你的枪不赖,这枪归我了。” 这时从桥东走来一个瘦小枯干的伪军官。他叨着烟,斜背一支王八盒子,一扭三晃,大摇大摆向桥西伪中队走来,一边走一边大声喊着:“刀万财,刀队长。” 刀万财听了,高兴起来。 “别高兴得太早了,如果你出坏心,我手中的傢伙会叫你不能喊叫的。刀队长,来的是什么人。” “他,他叫孙三,是我们的大队长,人们暗地里叫他孙三猴。” “好,你把他叫到这儿来,我看上了他的王八盒子。”说着把枪顶在他的肚子上。 “孙队长,你到这儿来。”刀万财斜眼望着腰间的枪口,颤声喊道。 孙三听了,又见他站在碉堡南侧和一个头戴礼帽的人说话,答应了声,好奇地走过来,心想:“这小子肯定又捉了个冤大头,边走边想喊道:“刀队长,又得了多少外快?” “别动!”王宁转过枪口,一下把一颗打开盖的手榴弹放在孙三的脖子上,“孙大队长,对不起,如不老实它会送你上西天的。”说着抓过他后腰间的枪,撸了撸笑了,而后又对刀万财说:“刀队长,你把那位给你们送饭的孙掌柜叫到这儿来,我有话跟他说。”她指着从桥东走来的孙掌柜,从身上掏出一根细细的线绳,系在孙三脖子上的手榴弹上,又把另一颗手榴弹挂在刀万财的脖子上说,“你俩有一个不老实,它就会响的。”又对推着自行车下来的孙掌柜说,“如果想叫你的两位队长活命,你就推车跟我走。否则我也会叫你吃不了兜着走。”说着又扭头对两位队长笑哈哈地说,“二位队长辛苦点吧,陪我走一段路,走吧,老实点,头里走。” 二人慢慢地走着,深怕有一人走得快或慢,会拉响后背的手榴弹。为此二人紧挨着,胳膊紧抓着。在拐弯处王宁对二人说:“这样吧,你二人的任务完成了。我喊一二,转过身,向回走。”她又拍拍孙掌柜油麻麻的衣服说:“你离他们远点,跟着走吧。” 第69页 孙三听到口令,如同获得生命似的迈开小细步,沿运河大堤向回走去。由于过度紧张,二人满脸满身都是汗水,衣服如同水洗,都湿透了,头上的汗水变做蒸气升腾着。二人走得快,孙掌柜走得快,二人走得慢,孙掌柜走得慢。刀万财拉住孙三喊道:“孙掌柜,你他妈的走快点,把我们身后的手榴弹解下来!” 孙掌柜平时就受他们欺负,见他们这副模样很解气,就磨磨蹭蹭走过去,解下二人身后的手榴弹。 二人愣了,如同一堆泥似的瘫在地上,长长地嘆了口气:“我的妈啊,好悬!” “一定是八路!”孙三说。 刀万财胆怯地看着孙大队长,小心地说:“孙大队长,咋办?” 从地下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狠狠地踢了下爬在地下的刀万财骂道:“妈的,早就走远了,还不起来!”一边骂着一边用沾满汗和土的双手抹了下汗淋淋的脸, 第三章  伪军大队长孙三只觉得一股咸苦的土腥味流入嘴里,他狠狠地吐了几口,斜瞟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孙掌柜骂道:“还不快滚,站在这儿干什么!”说着大步向桥头据点走去。他来到桥头,双手抱肩斜抬着腿,而腿却不断地颤动着,用一双三角眼,斜视着桥上四个检查的伪军。这时又有一位头戴礼帽,身穿大褂的年青人,大摇大摆地走过来,他目不斜视,挺胸腆肚,神气十足,大有目空一切的傲气。“妈的,又来一个!”孙三下意识地把手伸向腰间的枪,这才意识到枪被八路拿走了。他无奈地闭上双眼,心想,“眼不见为净吧,这年头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大队长,咱们到中队部去吧。”刀万财装作看不见的,气喘喘地站在他的身旁十二分小心地说。 “好,回你的中队部。”孙三也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但还是气沖沖地说,“好吧,叫弟兄们站好最后一班岗。”说罢大步向桥北的伪军中队部走去。 屋里几个小队长都在,见大队长进来,马上立正敬礼。他不高兴地挥了一下手,一屁股坐在土炕上,眨着一双小眼睛对随后进屋的刀万财说:“你好大胆,把我骗到八路手里。” 刀万财屁股刚挨炕,听到大队长的话,大吃一惊,立时站起身,凑前几步立正敬礼,颤抖着身子说:“大队长,这这,你可别冤我了,当时你正喊我,我正在那女八路的枪口下,她让我喊你,你想我能……” “放屁!”孙三火了,站起身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他妈的是不是私通八路,来的将计就计?” “大队长,我,不……” “还他娘的愣着干啥?……” 不一会,勤务兵端来几样菜,刀万财讨好地说:“大队长,今天我请你喝‘卧牛大曲’咋样?” 二人放上炕桌,一边一个,勤务兵过来倒上酒。孙三看了看年轻的小勤务兵说:“小伙子,多大了?” “报告大队长,今年十五岁。” “十五岁,好好,好好干,有前途。你出去吧,我和你们中队长自个斟酒就行了。”孙三知道像这样的小勤务兵必须以礼相待,才能使他为自己买命,临危不致背叛自己。 “你走吧。”刀万财随着大队长的口气,也挥了下手。端起酒杯恭敬地说:“大队长,敬你一杯,来。” “呵,好样的,自己搞上庆祝了!”随着话音,便衣特务队的王组长一步迈进门来,见二人正在喝酒,一股怒气从心底升起,但他在这二位队长面前也不敢太放肆,于是就旁敲侧击地说,“二位队长自个给自个压惊吧?” 孙三本来就看不起特务队,他知道特务队的人经常无事生非,因为他们直接受日本人领导,很得日本人的宠,虽然平时没什么来往,但见面时孙三把脸一扭,也就大摇大摆地过去了。可今天不能了,特别是又从他嘴里说出这样的话,心里不由得打了个颤,闹不好,他到日本人那里一句话,自个的小命就玩完了。为此他一改往日的态度,满脸堆笑地说:“哪股风把王组长吹来了?来,来,快上坐。平时你我都忙,难得弟兄们一聚,今天机会难得,我们喝几杯。” “来,对对,喝几杯。”刀万财最会领会上司的意图,立时跳下炕,过去拉住王组长的胳膊。 王组长已是四十多岁的人了,此人是个游手好闲之徒,在乡里是个有名的恶徒,什么样的坏事都做得出来。日本鬼子来后,他投靠了敌人,为敌人摸情报,很受日本人的喜爱,而且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傢伙。但他有一大爱好,是个见酒走不动步的傢伙。如今见二人真心相让,又闻着酒菜的香味,肚子里仿佛有一只小手似的,他立时把刚才的事丢到九霄云外去,一屁股坐在炕上。几杯酒下肚,又勾起了他的贪慾,他见二人只顾劝酒,沉思了会儿说:“二位队长别多心,兄弟不过刚才躲到桥东边看见了,也没什么,没什么。”他端起一杯酒又说,“来,刀队长,孙大队长,干一杯。”他见二人干了,又说:“不过要是叫日本人知道了可不好办……” 刀万财见自己的队长眉头紧皱,脸上一会儿怒气沖沖,又一会儿心平气和,他知道队长的脾气,生怕惹火了,把事情闹大。于是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大把票子塞到王组长手里,点头哈腰地说:“王组长,小意思,全当我们大队长的一点心意,买杯水酒喝吧。” 第70页 孙三斜视着王组长,把满肚子的火气压下,强打精神说:“来,王组长,兄弟敬你三杯。”说着向刀万财使了个眼色。二人会意,你三杯,我三杯,不一会儿两瓶卧牛大曲下肚。王组长一熘歪斜地走出屋,敞着怀,斜挂着一只日本王八盒子,走上桥头。 “大队长,咋办?他妈的准告诉…… “咋办,还用问吗?”孙三火了,露出一副凶像,“你亲自去。” “好,”刀万财拍着胸脯,“包在我身上。” “要神不知鬼不觉,万一露出马脚你我都完蛋。” 再说王组长一熘歪斜地上了桥,晃晃悠悠,脚如拌蒜。过往行人见了,如同见了鬼似的远远地躲开了。王组长见了,心里越发高兴起来,在这个世界上,自己就是这一方的太上皇,人们望而生畏了。他吸了口烟,抹了下额上淌下的汗水,嘴里哼起了小调。走着走着,他觉得口喝,很想找点儿凉的东西下肚,这样肚子会好受一点,人也会觉得凉爽儿点。他一路想着一路四下乱看。这时他见不远处有一个女人,漂漂亮亮,仙女下凡似的,裙子被风一吹,露出雪白的大腿,特别是一双小巧的脚上穿了一双红色透明的袜子,好性感,他自觉一股难言的骚热袭上心来,再也控制不住了。特别是他觉得兜里有钱,钱来得易花着也易。他睁着一双醉眼,迈开大步向那女人追去。那女人如同一颗流星,转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他失望地站住,心里恶狠狠地骂着,愣愣地四下瞅着,蓦地他如同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一双醉眼立时放出一股贪慾的凶光,这凶光燃烧得他不能自制了,他转身向街旁一位如同月宫嫦娥似的买水果的三十来岁的女人走去。他斜着一双贪慾的眼睛,来到水果摊前,伸出鹰爪似的手向女人白而细腻的脸上摸去,嘴里叨叨着:“小娘们,可想死我了。”说着伸开双臂向那妇人搂去。 那女人见了,立时向后躲去,王组长由于醉壮贼胆,也顾不得许多,立时拔出手枪相威胁。女人见了枪,仿佛长了见识和胆量,又如同打了强心针似的,立时杏眼圆睁,骂道:“不要脸的狗特务!”话到手到,一记狠狠的又脆又响的耳光落在他的脸上!他的嘴角立时渗出一股血迹。这记耳光把王组长击怒了。自从娘肚子里爬出来,只有爹娘和日本人打过他,还从没第三个人敢动他一手指头。他火了,醉和贪慾使他失去了理智,他捂了下火热样痛的脸,凶相毕露地向女人开了枪。女人的一只胳膊被枪打中了,只见那女人勐地向身旁卧着的一只大狼狗喊了声,只见大狗如同一只小牛子似的立起身,弓起下腰,张开大口,嚎叫一声,如同下山勐虎向王组长扑去。今天也该着他倒霉,他万万没有想到,这女人就是东光县城有名的十大美人之一,号称美女蛇的张美艷,她是特务大队长、他的上司田野二郎的情妇,在鬼子面前也是个说了占地方的人物。田野二郎为了不使她受人欺负,特意把他心爱的受过军训的一只狼狗给了张美艷。只见那只大狗一口咬掉了他的手枪,把他扑倒在地,后腿骑在他的身上,前腿按住他的双手,嘴对准他的鼻子、眼睛咬去。立时他脸上血流如泉,大块大块的皮肉从脸上被咬了下来。起初他还在和狗掐打,鬼似的嚎叫,渐渐地他只是挣扎、呻吟,不一会儿,脸上露出白白的头骨,他不动了,也没有了生息,惨不忍睹,使一些过往的人胆颤心惊。特别是那些听到枪声赶来的伪军、特务和日本鬼子,一个个大眼瞪小眼,不知所措了。这时田野二郎接到张美艷的哭诉电话,立时开车赶来,把情妇送往医院。回来后,见狗兇恶地守在尸体旁,他走过去,拍了拍狗背,摘下雪白的手套,用刀拨了拨死尸,命身旁的几个特务说:“人,死了死了的,你们的抬走,快快的埋了埋了的。”说着拾起一旁的手枪,和狗钻到小车里,一熘烟开走了。刚才天气还是好好的,转眼颳起了大风,风把地下的尘土和树叶颳起,满天飞舞。这场灾难,使那些特务汉奸们心惊肉跳,使那些伪军们如同见了一群窜入人群的狼,生怕那只狼追过来,把自己咬撕成一具白骨。这小小的东光县城笼罩在浓厚的恐怖气氛之中。 第四章  第五区区小队副队长张光前,头上歪戴礼帽,身穿大褂,脚穿黑色皮鞋,大摇大摆地通过桥头伪军岗哨。今天他根本就不知道桥头刚刚发生的一幕。因为他经常化装通过桥头。今天见伪军大队长孙三悠然自得地站在桥头,那副样子不得不叫他多长了个心眼。当伪军摸到他腰间的枪时,他的手早已在裤兜里抓住了另一只手,伪军的手一哆嗦,自然地缩了回来,立时点头哈腰地说:“老总,你请,请。”他警惕地用眼瞟着站在一旁的孙三。只要孙三有一点儿对自己不利的表示,他的枪就会响起来。死并不可怕,人死得要有价值。如果真的打起来,他完全有把握取胜,而且很安全地顺利脱离危险,但那样任务就完不成了。这时他见刀万财一副狼狈样来到孙三身旁,轻声嘀咕了几句什么,俩人立时向桥北伪军中队部走去。心里暗暗松了口气。他这才觉得兜里抓枪的手出了一层汗。“妈的!”他不自觉地骂了句,使在场的伪军一愣,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大步向东走去。 运河的水,由南向北滚滚流去,翻着浪花,打着旋儿。一只只小驳船载着各种货物,有的逆水而行,有的顺流而下,一条条汉子,盪着双桨,拼命地摇着。偶尔有几只小汽廷,鸣叫着长长的汽笛向着两岸示威,特别是汽艇上的机枪,时刻不停地逼视着两岸。这时一个日本兵大模大样地站在船头,对着桥上的伪军大喊大叫,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张光前站在桥南边的栏杆边,双手狠劲握着,恨不得对准这几个傢伙打他个痛快,不自觉地摸了摸腰间的手榴弹,暗骂道:“妈的,老子今天没兴趣,日后再找你算帐。”这时他见几个伪军从桥东走来,立时恢復常态,迎着他们走去。今天他是带着任务进城的。几天前的一个夜晚,由于叛徒的出卖,五区粮秣主任张丁凯在家被捕了;被捕前他冷静地烧掉了文件,藏起了手枪,沉着对妻子说:“别怕,告诉孩子们,好好上学。”说完大步走了。妻子知道这是要她转告组织,她扑过去抱住丈夫,被敌人一脚踢倒了。那天五区小队正在不远处的大宇村,接到侦察员的报告,城里出动一个小队日军、一个大队伪军,由河东黄村突然渡过运河,直扑龙湾村。由于情况不明,特来报告。当时张光前沉思了会,他意识到敌人突然夜间出动,必有大的行动,但情况不明,不便行动。他转身对身旁的一名队员说:“你马上去李言村和队长联繫,告诉他发生的情况,我马上带队去龙湾,如有特殊情况,我们分头攻击,越快越好。”说完他集合起队伍,讲明了情况,迅速向龙湾前进。等他带队摸进村,敌人已经走了。通过村长才知道张主任被捕了。他一阵难过,多好的同志。今天,他就是为了摸清他的情况,深入虎穴,以便制定营救方案。他大步走着,一双眼睛机警地注视着四周,随时准备应付突然发生的事情。前边就是敌伪特司令部了,在司令部不远处的一个小卖部门口,他突然发现多了一只红色的灯笼,这是危险的信号,说明联繫点出了问题。他不敢久留,趁四周无人,迅速向另一条街走去。“卖烟吗?好烟,哈德门。”一个卖烟的小男孩从后面追过来,伸出一只脏手,举着一盒烟低声说,“叶老闆要我等你,城里出了叛徒。” 第71页 “多少钱一盒?”他警惕地四下看了看,拿出两元扔给小孩,抓过烟,撕开盒,抽出一支,点燃,狠狠地吸了几口,大步向孙家包子铺走去。 孙掌柜是个三十多岁的汉子,中等个,一张长条脸,一双不大的眼睛透着精明,但他为人厚道,不善言辞,为了生存,薄利多卖。老闆娘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中等个,一张瓜籽脸,一双弯弯的眉毛下,闪动着一双美丽聪明的大眼睛。她给人的印象是干净,利落,俊俏,美丽。此刻见张光前进来,以为是便衣特务,忙迎上前说:“老总,请坐。”她把他让到靠窗的一张干净桌边,斟上水,让跑堂的摆上两样菜,拿来一瓶卧牛大曲说:“老总,你慢慢吃喝,我们孙掌拒说他请客。” “嗯。”张光前不屑地点点头,拿起卧牛大曲,他知道这种酒是高档酒,在这一带是紧俏货,它味正,纯美。军阀混战时期,曹昆、吴佩孚曾派军队把守酒厂,一瓶酒也不许外出,为此还发生了一场“卧牛大曲大战”。后来各方军阀为了讨好蒋介石,争相送礼。有一次蒋介石用这酒招待自己的嫡系将领时,边喝边说:“这酒好爽口,可与茅台相比美,不知产在哪儿?” 坐在身旁的陈诚忙拿过瓶来看了看说:“产地是衡水的阜城,阜城号称‘卧牛’城。” 蒋介石看了看陈诚,拍了下秃头说:“阜城?对了,想起来了。这种酒可供我们军用,尽量少外走。”他的一句话,使卧牛大曲成为蒋家的贡品。日本鬼子占领东三省后,又侵占了河北,虽然没有垄断此酒的销售,但大部被各种杂牌部队控制。张光前打开瓶盖,左右看了看,斟了一小杯,一昂脖喝了下去。他慢慢品了品,只觉得一股芬芳的气味沖入肚腹,不自觉地说:“好酒。”这时从门外走进一个日本特务,他头戴小帽,脚穿日本靴,敞着怀,斜背一支三八盒子,一双小眼睛四处搜寻着什么。他来到一张空桌前,敲了敲桌子:“老闆,你的大大的不好。我的大日本皇军,快快的……” “来了,来了。”跑堂的点头哈腰地凑过来,斟上荼,不一会端来四个菜,摆上一瓶“卧牛大曲”说:“太君,请用。”说完如同老鼠见了猫似的走开了。 日本特务举起酒,左右瞧了瞧,用手拍了拍,哈哈地笑了。“老闆,你的大大的好,对大日本皇军忠诚的。你的,我的大大的朋友。”说着打开,斟了一大杯,一气喝下,咂了咂嘴,点着头,右手轻轻地敲着桌子,晃动着身子说:“好酒,好酒,中国的酒,大大的好。”不一会一瓶酒下肚,他双手扶住桌子,摇晃着站起身,见柜檯旁站着很漂亮的老闆娘,他揉了揉醉眼,敲着桌子说:“喂,你的,老闆娘的是?” 老闆娘见他有几分醉了,点点头,转身向屋里走去。这下可惹火了他,他摇晃着身子说:“中国的女人,大大的好,我的受用,受用。”他扑向老闆娘。吃饭的人们见了,一个个悄悄地熘走了。此刻孙掌柜给桥头伪军送饭回来,见此忙跑过去挡住说:“太君,你醉了,请回去吧。” “啪”,一记耳光打过去,孙掌柜被打倒了。 “别动,动老子打死你!”突然一支枪口顶在日本特务的后脑勺上,同时他腰间的手枪被拿走了。 日本特务一愣,酒劲一下吓醒了一半,他扭回头,见身旁站着一个头戴礼帽,双眼喷火的汉子,浑身打了个颤,慢慢地举起了双手…… 第五章  京杭大运河,以它独特的人工开挖而闻名世界,它弯弯曲曲从河北大平原上穿过。两岸绿树郁郁葱葱,在夏日的阳光下,被风轻轻吹动,树上几百只蝉鸣叫着。岸上遍布节节草,小树棵有半人高,密密地笼罩了整个大堤。堤下是一片绿油油的青纱帐,地里的庄稼半人高了。河里的小木船有的顺流而下,摇船的汉子们放开喉咙高唱,他们那副悠闲劲使那些逆流而上的汉子们望而生气。突然从远处——传来马达声,摇船的汉子们便如同老鼠听见了猫叫,悄悄地靠到岸边行驶。 已是中午时刻了,在西岸的玉米田里,堤岸上茂密的绿草和树丛里,埋伏着一支十二人的娘子军。她们天不亮就悄悄地埋伏到这儿,在这儿趴了整整六个小时了。队员们青一色的黑衣裤黑布鞋,个个齐耳的短髮,一双机警的眼睛注视着滚动的浪花,一只只耳朵紧贴在河堤上,倾听着从远处传来的机器马达声。“王姐,怎么还不来呢?”王宁身边的崔花焦急地问。 “我们从内线获得的消息不会假。”王宁转身轻轻拍了下崔花的肩,“沉住气,别急。心急吃不得热乎饭。”树上的蝉起劲地合奏,使远处的声音听不清了。崔花用手挖了挖耳朵骂道:“王八蛋!”不知她是骂鬼子呢,还是骂树上的蝉。 “王姐,你听,马达声!” 王宁伏下身子,耳朵贴在大堤上,仔细地听了会说:“我什么也听不到,妈的怎么还不来。” “来了,怎么是一只?”有人说。 “别喊,沉住气,准备战斗!”王宁沉下脸,拧开一颗手榴弹。怎么就一只船?她心里奇怪起来,不对啊,情报上说最少也得两只。她恍然大悟,这是敌人的前哨船,大头在后边。她悄悄对身边的崔花说,“没我的命令不准开枪,放过这条船。” 第72页 崔花转身下命令去了。 河里一只小汽艇,不紧不慢地由北向南行驶着,船头上一只太阳旗,旗下站着一个端着大枪的日本兵。汽艇的顶上,一个鬼子趴着,双手握着一只歪把子机枪,他不停地向两岸和前方哒哒地扫射着。突然一颗子弹从王宁的肩上擦过,击中了身后的一棵大树。她一惊,擦了下额头的汗水,对身旁的队员说:“注意,隐蔽。” 汽艇鸣起了长笛,在运河湾里打了个旋,向四周开了几枪,枪声过后只有风儿轻轻吹着,两岸的树叶在微风中轻摇,鸟儿和蝉鸣剎那间又恢復了合奏。敌人见四周静悄悄的,没发现什么动静,又一次鸣着长笛,开足马力向南驶去。 河面上又恢復了平静,河水翻着浪花。不知啥时几只水鸭子从草丛中游来,在浪花里追逐。 “王姐,怎么敌人还没来?” 王宁紧锁双眉,一双美丽的大眼睛闪动着,作为这支小部队的头领,她深知自己的责任,深知自己肩上担负着十二个姐妹的生和死。是不是又是敌人玩的一个圈套,故意放出的假情报?不好,我们必须撤。她刚想站起身,见不远处的河面上又开来了两只小汽艇,小汽艇后各繫着一只小木船,木船上盖着厚厚的苫布。她立时伏下身子,低声说:“敌人来了,我们分两组,各自对付一只汽艇。注意,先打掉敌人的机枪。” 这时两只汽艇后各自拖着一只盖得很严实的木船,由北向南驶来,每只汽艇上都站着十多个鬼子。汽艇来到拐弯处,敌人一个个端起枪,向两岸扫射,见没有动静,开足马力向南驶来。两只汽艇不一会就全部进入两组的伏击圈,只见王宁站起身大喊一声:“打!”随着喊声两颗手榴弹同时飞落到汽艇上,剎那间雨点似的子弹射向汽艇。敌人被突如其来的袭击打蒙了,他们仓皇应战。毕竟敌人是经过训练的,很快组成战斗队,形成交叉火力,并迅速向岸边攻击前进。一只冲到岸边的汽艇上的敌人在指挥员的指挥下,从汽艇上跳上岸向大堤上扑来。敌人见面前端着刺刀,提着大刀片的竟是一群女人,兴奋地大喊大叫着:“女八路,女八路,花姑娘,大大的受用。”敌人一时心迷意乱,面对一个个姑娘,忘记了是在血与火的战场。这下给了这群女人可乘之机。王宁见状,大喊一声:“杀!”带头沖入敌群。当这群女人一个个把刺刀、大刀扎入敌人胸膛时,敌人才如梦方醒,一个个端起刺刀露出杀气。崔花紧护着王宁,当她刺倒两名敌人后,被一个鬼子拦腰抱住。王宁见状,大吼一声,挺枪扑向鬼子兵。这时另一只汽艇上的鬼子也上了岸,王宁见鬼子人多势众,又见姐妹们个个被鬼子围住,内心焦急。突然从北边冲来一伙人,他们头戴八路帽,身穿灰色军装,端着上了刺刀的枪扑入敌群。他们的到来,使形势急转直下,不一会鬼子一个个就被消灭了。王宁呆呆地站在一旁,见一个大汉手提步枪大步向她走来,忙问:“你们是?” “我们是县大队,共产党的队伍。”他憨厚地笑笑说,“同志,你们是?” “我们是专门打鬼子的。”王宁说完,命队员们扛了两捆日本军服,每人又拿了支大枪,带足子弹,抬起牺牲的两个姐妹,转眼间消失在青纱帐里。 第六章  东光县城靠近京杭大运河,是一座东西走向的长条城,城中靠东有一座古老的铁佛寺,紧挨铁佛寺的是一处宽阔的大铁门,门旁的旗杆上挂着太阳旗,旗下和门旁各有两名日本兵端着带刺刀的三八大盖,狼一样盯视着来往的行人。这儿就是日军司令部。这时一个五十多岁的秃顶小老头,身穿和服,脚穿拖鞋,左手夹一支烟,右手拿一把日本摺扇。一只小牛犊子似的枣红色狼狗,一步不离地跟在他脚后。他就是日军驻东光县城最高司令官召雄大佐。他推开门,立时从屋里走出两个妖艷的日本女人,为他打来洗脸水,换上衣服。不一会他穿戴整齐,并戴了一副白色眼镜。这时勤务兵报告,田野二郎和宪兵队长伍连二郎在门外。他看了一眼勤务兵,喝口水,挥手叫两女人走了,才说:“进来吧。” 伍连二郎个子不高,中等个,一张长方形的脸。他接到情报后,率领一百多人的日伪军,乘坐汽车扑到运河湾,见到的是三十多具死尸和弹痕累累的空船,他气急败坏地向四周扫射了一阵,炸毁了汽艇和空木船,指挥士兵埋掉了死尸,垂头丧气地回到县城,他和等在外边的特务队长打了个招唿,一同来到司令部。 “运河船队的,部队的怎样?”召雄大佐面对墙壁阴森森地问。 伍连队长立时挺胸腆肚地报告了所见到的场面。 “八格!”召雄大佐发怒了,“八格,游击队大大的厉害,我们的兵士阵亡,这一带我们要大大的清剿。你的责任大大的。”说着他大步跨到伍连队长面前左右开弓,“啪啪”就是两记耳光。 田野二郎见了,脸上露出一丝得意微笑。他和伍连同生在一个小镇。田野的父亲是小镇有名的大财主,肩宽腰粗,三妻四妾,为人心狠手辣。田野二郎虽不象他父亲那样,但也继承了大部分“优点”,对人对事冷酷无情,特别是对仇家。伍连的父亲是他家的长工,经常领长工们抗租抗税。那年的大年除夕,他带领一伙穷汉闯进田野家,用绳捆起他的父母,逼迫他父亲免了全年的租税,并强行每人拿走100元和50斤白面,使他的父母大年上大病一个多月,从此他们两家结下了深仇。后来田野二郎为了一个女人和伍连发生了一次争斗,结果田野二郎被打败,漂亮女人被伍连霸占,他发誓报仇。侵华战争开始后,第一批强征的青年名单中就有田野二郎。他有钱有势,买通了地方官府,强行把伍连征入部队。伍连入伍后,妻子被田野霸占后又送入部队充当了慰安妇。伍连带着满肚子的怒气和报仇的决心,在中国砍杀烧抢,成了一个无恶不作的恶魔,不久被升为驻东光宪兵大队长。田野二郎听回国的伤兵们说伍连升了官,他怕伍连回国后找他算帐,经父母同意,在本土买了个官,被派到中国来,他多方打听,又通过上司的周旋,终于找到了伍连,并出任东光县特务大队长。他积极搜集情报,布下亲信特务暗中盯视,时刻想把伍连置于死地。如今见司令官发怒,他以为机会难得,便说:“我接到情报后,他们宪兵队两小时才到达。” 第73页 “你的,为啥没到?”伍连怒道。 “八格!你们的,大大的不好,顶嘴的不要,合作的好。”召雄大佐并不知二人以前结的仇,更不知二人各自的心思。他喝了口水,拍了拍二人的肩,立时布置了清剿的任务。 第七章  这是一条繁华的商业街,有一座很大的商场,各样商品充满货架。一个挨一个的饭馆,门前站着打扮妖艷的女郎,骚首弄姿。一个个美容美髮厅,按摩桑拿浴,出出进进的是那些大腹便便、穿戴华丽、头戴礼帽衣穿大褂的政界要人。一个个人模狗样,一双双淫恶眼睛的狗子们,扫视着来来往往的人们。一个个摆摊的女人、男人,挑担的,串街走巷的,说书卖艺的,拥满了整个街面。往东走戏院门前、铁佛寺门前、二郎岗门前,更是什么人都有。此时王宁和一个女队员,装扮成日军军官,大摇大摆地来到街上。女队员一直距她一二米远,这时紧走几步对她说:“身后有人。” 王宁机警地四周看了看说:“挨近我,甩掉他。”俩人说着,迈开大步向一条深深的小巷走去。这条尾巴是从码头桥头就跟上了。他就是出卖五区粮秣主任张丁凯的叛徒。他从伪军中队部出来就见两个日本军人从西边的路上走来,觉得很奇怪。在崔庙据点没见过,大高码头据点也没见过。区小队队员?不认识,是主力部队?不可能,反正不是地道的日军。于是他跟上了二人,心想不论是与不是,都得弄清他们的来歷,也好见机行事。谁知他的盯梢水平并不很高,一下桥就被二人发觉了。当时街面宽阔,人少,他一时不便跟紧,如今见二人向胡同深处走去,忙挥手招来两名特务,大步向二人追去。 王宁和队员来到一处漂亮的大门前,见几个特务追来,便向大门里走去,俩人来到侧房,见是橱房,橱房里有酒有馒头,有鸡鸭鱼肉,断定是个大人物的家。从正房的屋里传来打麻将的声音。俩人互相看了一眼,觉得饿了,队员端过菜饭,坐到桌前,心平气和地吃起来。俩人吃饱了,抹了下嘴说:“如果把大家都带来,在这么舒服的地方吃上一顿,才真他娘的是神仙的日子。” “是啊,王姐,什么时候我们才能这样呢?” “咋?想了?除非你找一个日本军官做婆娘。” 女队员站起身,拧了王宁一下笑着说:“你真坏。” “我们去屋里看看。”说着她手握战刀大步向屋里走去。 屋里摆设得很豪华,四个打份漂亮的女人正在玩麻将,每人身后站一个十多岁的女孩。四人见突然闯进来两个年轻漂亮的日本军人,立刻惊慌地站起身。王宁见了,拉下脸,用戴着雪白手套的右手摸着下额,走近几个女人,挨个用手摸了摸四个女人的脸,脸上露出玩世不恭的笑意,这下可吓坏了四个女人,其中一个稍胖点的女人,颤抖着身子说:“太君,我男人是,是皇协军大队长孙三,他可是忠心为大日本皇军办、办事的人啊,他……” 王宁知道了,这就是那个瘦小枯干的曾被自己要朝弄过的孙三的家。也许是出于女人的同情心吧,她不愿再玩弄她们,看着她们这副奴相,轻轻哼了声,一甩手,大步走了出去。 胡同里静悄悄的,前边街上传来汽车和摩托车的叫声,俩人警惕地看了看,一前一后向街上走去。突然从孙家包子铺走出四人,被捆绑着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王宁仔细一看另外三人,正是追赶自己的三个傢伙。队员见了一愣说:“他们又抓了一个人,这人一定是个好人。” 王宁点了点头,轻声说:“我们救下他再说。” 俩人紧走几步,从腰间摸出飞刀。这时头里的叛徒听到脚步声,机警地回过身,没等叛徒和俩特务弄清怎么回事,飞刀早已扎入三人的咽喉。三个特务轻轻呻吟了声,便倒在地上。这时被捆的人勐见俩日本兵冲到他面前,不觉一愣。 “别怕,我们是中国人。”王宁说着用匕首砍断绳子说,“我救你,见你是条汉子,快走吧。”俩人说完大步向前走去。 突然一阵哨子声传来,随着一阵脚步声,敌人发觉了。王宁皱了下眉头,对队员说:“我们有这身衣服,只要摆脱面前几个敌人,就会转危为安。”说着双枪一响,几个敌人应声而倒,她见身旁有一户人家,一挥手,“快进屋。”说罢俩人一步蹿进门,几步跑过院跃上墙头,向另一户跳去。 第八章  世界上的事真他妈的奇怪,奇怪得叫人莫名其妙,煳里煳涂。特别是在这战争气候浓烈的今天,使那些身临其境的人们摸不着头脑,但有一条却是明白的,那就是为中华民族的生存而战的人是好人。五区区小队副队长张光前,只身化装来到县城,他刚出孙家包子铺的门,正好和追赶王宁的叛徒和两名特务走了个面对面。他急忙低下头,但叛徒还是发现了他,他不敢开枪,急步钻入孙家包子铺,准备躲过去。但已经来不及了,叛徒及特务随后跟进,三支枪口对准了他。这时叛徒笑嘻嘻地说:“张队长,没想到我们在这儿见面了。前天抓住了你们的张主任,今天你又自动送上门来,好好。我劝你还是把枪放下,跟我走,我保你比在八路那边官当得大。” 第74页 “放屁?”张光前望着昔日的同志,今日的叛徒、敌人,恨不得开枪打死他,可是他望着掌柜的一家大小,只要枪一响,自己死没什么,唉,他长长地嘆了口气,没成想一时大意,终成大错啊。 “把他捆起来!”叛徒大声喝道,又走到孙掌柜面前阴森森地说:“孙掌柜,张队长是到你这儿来接头吧,你他妈的还是共党的探子,好,今天也跑不了你。” “长官,不,我不知他是你的仇人,他来吃饭,关我什么事?”孙掌柜哆嗦着身子说,从兜里抓了一把钱,塞到他的手里说,“请高抬贵手,小人这是小本经营,请多关照,多关照。” 叛徒接了钱骂道:“妈的,记住,以后放明白点!”说着对俩特务挥了下手:“带走!”也许是叛徒的未日到了,如同算命先生说的一样,命里註定他们呆在这儿。四人刚出门,正好被匆匆走来的王宁发现了。 叛徒转过身,见大步走来的正是他刚才跟踪的那俩日本军官,不觉“啊”的一声。随着他的话音,一把飞刀闪着白光早已扎入他的咽喉。只见叛徒轻轻哼了声,摇摇晃晃地倒下了,两名特务还没弄清怎么回事,也随着叛徒倒下了。 张光前起初一愣,一想恍然大悟,一定是敌人争功,互相残杀。当他听到可以走时,立时抓起两把枪。这时他才发现那日本军官竟是王宁。一阵枪战,俩人转眼不见了踪影。“好手段!”张光前暗暗佩服俩人的本领,也随后向敌人开了几枪,向南跑去。子弹从他的身前身后落下,从他的头上身旁飞过。他跑到一个墙角,见前边不远处有一所漂亮的大门楼,一个箭步跑到门垛边,打倒了跑到前边的一个敌人。这时一只细腻的手抓住了他的胳膊说:“别打了,快进来。”不等他回答,便身不由己地被拉进门里,门被关死了。“别怕,快跟我走!”那人说着来到里屋,打开靠墙的一个立柜对张光前说,“如果相信我,就快躲进去,不管发生什么事,他们只要不开柜就千万别动。”这时传来砸门声。女人锁了柜门,慢慢地走出去。不一会敌人涌进屋里。 “有个八路,我们搜查,搜查的。” “八路,哼,搜查,搜到女人屋里来了!”女人说着向日军曹长飞个媚眼。这下那日军曹长的魂仿佛被勾走了似的。只从战争开始,他就随上司驻守在这座小小的县城,美女见过不少,也玩过不少,就连号称十大美人的十个女人他都玩过,但她们都没有这女人这样的风姿。“你的八路的没见,我们别处去搜。”他说着轻轻摸了下女人的大腿,又挥了下手,领人走了,边走边回头。女人也一步一落千丈媚眼地送出大门。领人赶来的伪军大队长孙三正好和这伙人碰了个对面,孙三立时站住,打了个立正说:“报告太君,我来搜查八路。”说着一对三角眼盯视着女人,妈妈的,和自己一条胡同住着,身旁住了这么个美人竟不知道,他一时竟投入到幻想中去了。“八格!你的快快的,别处搜查搜查的。”日军曹长见孙三这副馋猫样,不觉火起,“啪啪”给了他两记耳光。这下打醒了他,他不敢怠慢,领着一伙伪军向家里跑去。他是在伪军司令部接到电话才赶来的,他在这儿住,怕八路跑到他家,千万别出什么事,于是也以搜查八路为名,带人来保护家小。谁知在这儿碰上一个日军曹长和一个美人,还他妈的无缘无故地挨了骂,挨了打。他心里窝火,抓枪的手狠狠地握了下,真想一枪毙了他个狗日的。这些年孙三在上司面前是个红人,还没挨过打和骂,如今竟被一个日军小曹长打了。他站住,望着日军曹长进入另一户的身影,咬牙切齿地说:“老子会收拾你的!” “队长,小不忍则乱大谋啊。”一个伪军小队长凑到他面前说,“时间长着啊。”他知道自己队长的脾气。 “好,日后找他狗日的算帐!”孙三拍拍小队长的肩,大步向家门口走去。 “弟兄们,快,快跟上大队长!”小队长对身旁的一个班长说,“你带弟兄们守住大门。”几步追上队长说,“慢点,我们一同进去,就是八路在这儿,也不敢开枪。” 孙三站在门口,愣了下,和几个伪军进了屋。他吓了一跳,见四个女人呆愣愣的,有一个竟尿了裤子。夫人见他进来,大哭一声扑到他怀里。等他弄明白是怎么回事时,他推开夫人,拔出手枪。小队长把他拉住了。“大队长,他狗日的,我们找机会干掉他不就得了。” “妈的,你他妈的不去搜八路,到我家调戏起我女人来了!”他愤愤地说着,立时吩咐手下把三个女人送回去,并又吩咐厨子摆酒,为夫人压惊。 这时外面又是一阵枪声…… 第九章  敌人如同无头苍蝇,乱窜乱蹦,一天一夜搅得全城人心慌慌,户户关门。日伪特联合追捕,除十多个被打死的伪特务外,连八路的影子也没见到,只好抬着被击毙的敌伪特各自回到司令部。 “报告!” “进。”日本特务大队长田野二郎,一夜被搅得心神不定,刚想坐到椅子上迷煳会,被一声急促的报告声惊醒,他条件反射似的应了声,立时跳起来。进来的侦察科长伍勇二郎,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也是他最得力最信服的战将。他望着伍勇疲惫的面孔,指着桌上的一杯水示意他喝下去。 第75页 伍勇二郎喝了杯水,对门外喊了声,两名特务把被打死的叛徒抬了进来。田野二郎大步跨过去,立时拉下脸,闪动着一双阴森的眼睛说:“你的,侦察科长的是?我的大大的有用的,怎么死了死了的?” 伍勇二郎立时打了个立正,把他见到的情况报告了一遍。 “八格!”田野二郎火了,“大日本帝国的军人,击毙大日本帝国的情报员,良心大大的坏了。”他如同一只野兽,露出兇残的嘴脸,莫非是宪兵队长指示干的?他挠着头慢慢踱着步子。 “报告!”伪军大队长孙三早就听说田野二郎和宪兵队长伍连二郎有仇,俩人随时都有相残的可能,也许是条件不成熟吧。他有他孙三的打算,日本人竟他妈的在光天化日之下,进入自个家门调戏了妻子!中国的男人就是这样,自己可以三妻四妾,不允许女人有半点儿不规。他知道只有使特务队长发火,才能治一治日本宪兵,特别是那个曹长。孙三大步跨进门,望着俩日本军官,行了个礼说:“有件事向队长报告。” 田野二郎瞪着一双兇残的眼睛,挥了下手,示意他说。孙三转了转眼睛明白了意思,于是小心地说:“宪兵队打死了队长的人,又打死了我手下的弟兄。”他边说边斜视着田野二郎,“他们哪里是搜八路,纯属进门抢东西玩女人,败坏大日本帝国的军纪,故意放跑八路……”孙三适可而止,见田野二郎火了,心里禁不住地暗暗高兴。 “报告!”随着喊声一个特务慌张地闯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报报告,宪兵队长提双枪正在王家胡同向我们开枪,并骂我们是敌人、败将、饭桶。”特务浑身冒汗,神情紧张,右胳膊被子弹穿透,血浸半边身子。 “八格!”田野一步走到特务面前,双手抓住他的前胸,“你的说慌,死了死了的。” “队长,不、不,”小特务吓慌了,“你、你快去看看,现在还在那儿。” 天刚蒙蒙亮。 田野二郎坐小汽车来到王家胡同,胡同口有几个特务被打死,从胡同深处不断射出一颗颗的子弹。他站在一旁对随后跟来的特务小队长说:“你的,带队冲过去。” 特务小队长是个中国人,他长得匀称,是个标准的美男子,小小的城里他专找日本女人玩,深得日本女人的欢心。他知道这条胡同里新搬进一个日本女人,生得闭月羞花,赛过月宫嫦娥,几次去那儿,都见一个日本曹长在。作为男人,他的醋意大发,并产生了杀死他的想法。此时他想,这个打枪的日本人,一定是那小子,他认为机会来了,于是拔手枪,对身后的特务们说:“弟兄们,队长有令,给我冲过去。”说着带头沖入胡同。 “啪啪”两声枪响,小队长紧贴在墙上,身旁的一个特务应声倒地,他一惊,慌忙回头举枪,他愣了,怎么会是宪兵队长伍连二郎呢? 田野二郎认为,这下抓住了伍连二郎的把柄,立时拔出战刀,大吼一声,率队沖了过去。 “轰”的一声响,整个胡同被烟雾笼罩住了。 枪声和爆炸声惊动了全城的敌人,敌人又一次全城戒严了,特务们,伪军们,在田野二郎的指挥下,一户一户地搜查,虽然没有当场抓住伍连队长,但,有人证在场,不怕他不承认。 “队长,我们报告司令,抓了他,又报了仇。” “队长,我看不这么简单。如果司令不相信呢?” 一阵得得的马蹄声,一小队宪兵在伍连队长的率领下,赶到了。他见特务们一个一个垂头丧气,又发现田野及身旁的几个傢伙都用敌视的目光望着他,一支支乌黑的枪口对准了自己,他打了个冷颤,莫非田野要借搜捕八路为名,向自己下毒手吗?看来他不会就此罢休:“八格!田野君,你的兵士的想什么的干活?”说着一挥手,身后的兵士立时亮出马刀和枪,护卫起了伍连。双方立时充满杀气,眼看一场火併就要开始了。伍连从怒气中冷静下来,挥了下手,掉转马头向司令部飞驰而去。 田野大队长望着伍连等人的背影,长长地松了口气,用手绢擦了下额上淌下的汗水,一时的冲动,险些发生火併,他冷笑了笑,立时一个阴谋在心里产生了。我双管齐下,不怕你不承认,因为你不义,才引起我的不仁,我要让你死个明白,死得自然。想到这儿,他哈哈大笑了。 起风了,风颳得树叶哗啦啦地响着,小城又增加了阴森残酷。…… 第十章  夜幕降临了。 一轮圆月斜挂在明净的天空,把它如水的月光洒满了小城,给这座充满阴森恐怖的小城披上了一层朦胧。那漂亮女人叫松川美子,是一位来自日本国的女人。她家世代习武,在日本武术界享有盛名。中日战争开始后,他的哥哥被强征入伍,踏上中国土地后,在百团大战中死了。她的父亲因为反对入侵中国,被当成日本共产党人枪杀了。由于美子长得漂亮,被日本军政府强征为军妓送入中国,她不忍姐妹们受兵士的欺压和淫威,杀死了押送的兵士,只身逃了出来。她在一个小站上杀死了车站站长,抢了手枪和几百万元的票子,来到这个小城,买了一处漂亮宅院,取中国名字叫王美子。一年来她见自己国家的兵士烧杀抢奸,无恶不作,她痛恨他们,更痛恨发动并指挥战争的人们。有一次在郊外的田野里,她见几个日本鬼子正在轮姦一名中国女人,一个个如同疯狗;当他们发现她后,立时有三个兵士淫笑着向她扑来,嘴里不干不净地乱骂着。她生长在日本的国土,长这么大还没有人打过她,骂过她,更没有人敢欺负她。如今见三条疯狗扑来,她怒火满胸,恶向胆边生,几下打倒了他们。突然一声枪响,她的腿部中了一枪,她扑倒在地。这时又听见几声枪响,扑到身边的一个日本兵倒下了。几个八路军战士沖了过来,救了她,并给她治好了枪伤。一个月后她临走时,向救她的八路军战士和群众深深地弯了下腰,她立誓帮助中国的抗日战争。这时,她又一次打开了橱柜的门,对躲在里边身着日军军装的张光前说:“他们正在搜查,这会你不能走。来,我们一块吃饭好吗?” 第76页 “你为什么救我?”张光前望着美子问,“你是什么人?” “我是一个中国人。” “你,为什么有日军军装?” “这你就不必问了。”美子低下头,好久,抹了下泪水说,“我知道你是抗日战士。”她拿出一瓶卧牛大曲,斟了两杯举起酒说,“来,我们喝一杯。这酒是在日军刚入侵中国时运回日本国土的,为了这酒,在车站上发生了一场战斗。当时两个中尉,为抢夺一箱‘卧牛’酒打了起来,最后双方投入了大约一个中队的兵士,双方死伤十多人。我不知道为什么这种酒会引起战斗。”美子说到这里,长长地嘆了口气,轻轻夹口菜放入嘴里。 “你怎么知道发生在日本的事?”张光前望着美子漂亮的面孔,不解地问。 美子深情地望着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子无言泪下。好久,她转过身低声说:“我也爱我的国家,可我们的兵士,来到中国,干了些什么?使我痛心,失望。我恨他们,是他们给中国人民也给日本人民带来了妻离子散、残酷悲惨的结局。” 张光前听了,勐地站起身,吃惊地说:“你是日本人?” “是,我的日本名字叫松川美子,中国名字叫王美子。”她闪动着一双美丽的大眼睛说,“你长得很美,从你们身上我看到了中国人必胜,日本人必败。” 墙下的挂钟嘀哒嘀哒地走着,不一会又轻轻地敲响了九下,已是夜间九点钟了。美子从外面回来,对张光前说:“你长得和宪兵队长伍连二郎一样,刚才你出去和他们遭遇,使特务队长田野二郎错认为是伍连,二人在司令部吵起来了。” “那,你打听到我们的人了吗?”张光前无心听敌人狗咬狗,他急于知道战友的情况。 美子停下了,久久地望着他。张光前急迫地说:“美子,你没打听到?” “打听到了,今天早上,你们的张主任和勃海支队的几个战士被他们杀了。”美子紧张地望着他,“是日本帝国主义不好,我、我代他们向你……” “你……”张光前流下了热泪,面对一个日本女人,他能说什么,何况又两次救了他。多好的战友啊,为了党的事业,为了民族的解放,又有一批战友在敌人面前倒下了。他咬紧牙关,瞪着一双喷火的眼睛,握紧了拳头,这血一定要还,这仇一定要报。他紧紧握着美子的手说:“我们中国人谢谢你,你要多保重。我走了。”说完大步向外走去,不一会便消失在月光下的小城里。 第十一章  黎明前的天空,被雾气和朦胧的夜色笼罩着,整个大地上长满了郁郁葱葱的高粱、玉米等农作物。韩村这个百十户人家的小村,被各种植物包裹着。站在高高的房顶上,放眼望去,给人一种朦胧而又神密的感觉。京杭大运河以它独特的姿态,如同怀春的少女悄悄地从村边流过,给两岸的田野带来了水的甘甜。这时王宁带领二十多个一色的女队员,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小村。她们来到村中的一个大四合院里。院里的主人是村长李越,他长得瘦小枯干,一双眼睛内闪动着明亮的光,他有一张不大的嘴,使他能说会道。他今年五十多岁了,是个精明强干的人,他的心眼可说是一转一个主意,人们公开叫他转转村长。对敌人他应付自如,使敌人错认为他是地地道道的自己人,这个村是个放心村、保垒村。他心中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无论是哪一派的队伍来到村里,只要不坑害老百姓,有什么事叫他这个村长出头,他都会使双方很满意的。他也知道王宁一伙不是共产党,但她们有能耐,有本事,打日本是好样的。他亲自看过这些队员们大都会武功,拼杀起来如同一条条汉子。见她们进来,他立时打开一扇暗门说:“请进,先休息会儿,我马上喊人去做饭。” “好,李村长,给你添麻烦了。”一个队员说着上了房。她们有三样武器:三八大盖、王八盒子、清一色的刀子,刀子不大,可用于甩投,人人都会用,有人说她们是飞刀姑娘队。她们为人和气,纪律很严,而且经常帮村民们干活、洗衣、做饭。夜间她们神出鬼没,白天便成了一个个家庭妇女,她们能打能拼,能聚能散。在韩村她们设有仓库,这儿可以说是她们的据点。这个村的老百姓,始终认为她们是共产党的娘子军。不一会儿饭菜端上来了,她们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吃完王宁对身旁的几个队员说:“你们把岗哨替回来,我们好好休息。”说着她从身上摘下枪,挂到身后的墙上说,“姐妹们,今天我们集中起来,因为敌人最近几天要来扫荡,这样我们避免敌人的残害,也利于我们打击敌人,保存自己。” “报告队长,田野里有敌人在活动。”几个放哨的队员进来说。 听说敌人来了,队员们立时抓起枪,王宁左右看了看,满意地点点头,说:“你几个快吃饭,大家准备。” “王队长,你们想怎么样?”李越村长急步进来,“我看敌人既然包围了村,一定是听到了什么消息,硬拼是不行的,敌人多咱们少,我想,上次你们打汽船搞的不是有敌人的服装吗?” 第77页 “好,李大爷,你想的好,我们化装。”王宁没等老村长说完,高兴地拍了下他的肩。立时有几个队员打开地窑,抱出日军服装。不一会一支二十二人的青一色的漂亮日军站在李村长面前。李越高兴地笑了说:“这样吧,只要敌人一进村,你们就从后门走。” 突然村西响起一阵激烈的枪声,随着枪声从胡同口跑来两个人。他们头戴毛巾,脚穿圆口布鞋,一身地道的农民打扮,手里提手枪,由于他们边跑边向身后射击,刚拐进胡同就和迎面冲出来的王宁一伙撞了个对面,还没等俩人搞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被抓住了。 “啪啪”,前边又响了几枪,崔庙据点的特务队从西边走来。他们五花大绑地押了一个人,这人三十多岁,浓眉大眼,一副庄稼汉的模样。王宁见了,对身边的一个队员说:“围过去!”她知道,被敌人抓住的这些人都是好人,她佩服他们的骨气,他们是共产党人,是打日本鬼子的,这是她和他们的共同点。但有一点她不贊成,共产共妻。她想:我们这一个个女人,被众多的男人共同享有,这绝对是不行的。 “我们是崔庙据点的特务队。”队长孙大海见二十多个日军端着上了刺刀的大枪围了过来,立时点头哈腰地凑到王宁面前:“报告大佐,我叫孙大海。我们抓住一个八路,另一个被打死了。这是我们从死八路手里缴获的枪。”说着从腰里拔手枪。还没等他抓牢,早已被身旁的队员抓住了肩膀,他只觉胳膊一麻,枪被别人拿走了。 王宁斜眼看着孙大海,神气十足地挥了下手,又示意几个队员把被押的人一同带走。 “太君,这个八路是我们抓的。”孙大海见几个日军押走了他们抓获的八路,小心地说。 “啪,”王宁抬手给了他一记耳光,不耐烦地挥了下手,大踏步地向村外茂密的田野走去。 “妈的!”孙大海望着扬长而去的“日军小队”,气急败坏地骂道。转身见一个小特务站在身旁发愣,并且是不小心碰了他一下,立时伸手狠狠地打了他一巴掌,骂道:“妈的,站在老子身边愣什么?”打得那特务捂着被打痛的脸跑开了。 天亮了,太阳慢慢升起来了,灿烂的阳光穿透浓雾,洒在大地上。这次敌人动用了崔庙、大高、码头、小庙、连镇等十多据点的敌人,对沿运河的村庄进行扫荡。敌人的主要目标是阜东县第五区的区小队。他们发现了一个秘密,就是在这带还有一支娘子军,这在多次的战斗中从牺牲的女队员身上得到了证实。田野二郎和伍连二郎各怀不可告人的目的,都想找到这支小小的队伍立功。于是他们各自指挥各自的部队,互相配合又互相利用。王宁从特务手里强行带走的区小队员一事,后来成了日本特务大队长田野二郎告宪兵队长伍连二郎的一条罪证,这是后话,我们在下一章里还提到…… 第十二章  我地方武装和各区小队给予敌人的沉重的打击,特别是多次化装大闹县城,搅得敌人日夜不安。敌人恼羞成怒,于是对运河沿线的村庄展开了大规摸的围剿和扫荡。一时间把村庄破坏得残墙断壁。日本鬼子在叛徒特务们的指引下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这时我阜东县五区小队十四人由大宁村转移到龙湾村,稍加停留,准备转移到常庄。侦察员张杰立即前去探路。他个子不高,二十多岁,长方脸,一双机警的眼睛注视着前方及四周。突然,他听到有轻微的说话声和唿噜声,立即蹲下身子,透过朦胧的月光一看,不禁大吃一惊,但见敌人三一伙,俩一群,或蹲或坐地隐蔽在玉米田里。敌人的行动提前了。他不敢出声,悄悄地离开,飞一样返回村子,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报告队长,前面发现敌人。” 队长立时拔出手枪命令:“停止前进,准备战斗。张杰你们再向西向东侦察。” “是!”张杰和另一个侦察员手提双枪匆匆而去。 队员们个个抽出枪和手榴弹准备冲杀。 敌人是夜间十二点就包围了这一带的村庄。由于敌人多次在这一带遭到打击,才使敌人下决心剿灭这一带的抗日力量。功夫不大,张杰和另一个侦察员回来说:“报告队长,四面都有敌人的动静,看来,我们被包围了。” 队长看着副队长坚定的目光,沉思了会,把枪向腰间一掖说:“看来我们一块不易冲出去了,在敌强我弱的情况下,为了减少不必要的牺牲,我看咱们分头隐藏起来,冲出村后到漫河张方合家会面,如有特殊情况我们联繫。” “好!”张光前点点头,转身对几个战士说,“小吴,你们几个跟我来。”于是一行人在拂晓前的夜色中急速地向东走去,东边传来运河的流水声…… 队长徐光军带领几个队员返回村里观察了下动静,对身边的队员说:“我们分头行动,张杰、周强奔张家胡同,李春、范江奔王家胡同。”四人刚离去,在徐队长和崔立德西面传来脚步声,俩人定眼一看,来了一伙敌人,忙跳入猪圈,拔出手枪,注视着向东走去的敌人。敌人刚过,俩人站起身疾步向李家胡同跑去,不料被一个从厕所出来正扎腰的特务发现了。这特务慌忙扎上腰,拔出手枪,边追边朝东去的特务高喊:“孙队长,八路在这儿!” 第78页 俩人听到喊声,知道是崔庙据点的特务队,紧贴墙根说:“你贴西墙,我贴东墙,出了村口,两面隐蔽。” “八路,你跑不了啦!”从后边追上来的特务边追边喊。当他追出胡同口几步,徐队长一个箭步上去,枪口对准了特务的后腰狠狠一顶:“别动!”吓得特务向旁一闪,那边的小崔立即举起手榴弹对准他的天灵盖狠砸下去,“咚”的一声,脑浆飞出,特务哎哟一声,手枪掉地,身子一软倒在地下。小崔忙拾起枪说:“队长,咋办?” 徐队长四下看了看,见街口南侧有一猪窝,俩人一个抓手,一个抓脚,抬死狗似的把死特务扔到猪窝里。窝里一头小猪见扔进一个人,吓得转圈乱叫。俩人转身奔赵家胡同。 特务队长孙大海带领几个特务,赶到胡同口,不见了追赶的特务,气急败坏地骂道:“你几个往东,其余的跟我来。”说着带领几个特务向赵家胡同追去。 天还不亮,农民赵书海起来给牲口添草,他划着名火柴点燃了煤油灯,筛了半筛子草,又去打了半瓢水,抓了把料边倒边搅合,这时就听见胡同里传来“汪汪”的狗叫声和脚步声,莫非小日本鬼子又来了?真他娘的不叫庄稼人过安生日子。他忙吹了灯出了牲口棚,扑打扑打身上的尘土,不放心地向大门口走去,悄悄地抽出门闩,轻轻开了门,探头看了看,正好徐队长俩人跑到门口不远处,他便喊道:“徐队长,过来。” 俩人听了飞跑过来说:“赵大爷,敌人把村子包围了,我们十多人沖不出去了。” 赵书海听了焦急地说:“别管这么多了,你俩快家来藏起来。” 俩人进了门,赵书海忙插了门,又顶上木柱子。…… 东方的天空已露出了鱼肚白,整个村子朦朦胧胧地显出它的轮廓。伏在村外的日本鬼子和伪军,剎那间铺天盖地地包围过来。一时间运河湾附近的几个村子里又喊又叫,那狗咬声、砸门声、枪声乱成一团。这时小高庄据点的特务队长王山猴带领七八个特务直奔五区区长尤治安家。这王山猴原是五区区小队长。自从敌人开展了大规模的扫荡以来,形势越加残酷,正规部队化整为零,有的战士和领导干部被敌人杀害了。贪生怕死的他认为共产党失败了,经不起形势的考验,带枪叛变投敌,参加了阜东县的特务大队。由于他出卖同志有功,表现了对日本人的忠心,正赶上小高庄修建据点,就派他到小高庄据点当了特务队长。此时他们来到尤区长的家门前,推了推门,插着,见远处一处倒塌的房子下有几根檩条,于是命令特务扛着檩条勐击大门。 “咚咚”的砸门声和狗叫声惊醒了尤区长,他是昨天夜里回到家的,几天来一直忙着工作,经常一夜不能合眼,今天他在本村布置工作一直到鸡叫,刚刚躺下。他一骨碌从炕上爬起来,急忙扣上扣子,从枕下抽出枪,看一眼老婆孩子,从床下拿出文件,边烧边对老婆说:“快,快起来,敌人包围了房子。” “尤区长,你被包围了,跑了不啦,快出来投降吧。”叛徒王山猴大声地喊着。 龙区长的爱人杨芬从炕上爬起来,勐地推开后窗,焦急地对丈夫说:“别管我和孩子,快,快从后窗跳出去。”说着从炕上抓起枕头向外扔去。随着几声枪响,尤区长甩出一颗手榴弹,随着爆炸声,他飞身跳出窗外。 门被撞开了,叛徒王山猴一步跨进屋里,见后窗大开,知道人已跑了,便用手枪恶狠狠地对准尤区长的爱人说:“妈的尤治安呢?” “他走了,你们找不到他。” “放屁!”王山猴见女人抱着哭叫的孩子,冷笑一声:“看我会把他抓住的,他跑不了,皇军早已包围了村子。” “啪”一记耳光打在叛徒的脸上。这个女人,自从嫁给了尤区长后,她懂得了男人是党的人,自己也应该是党的人,时刻准备为丈夫牺牲一切。她爱丈夫,见敌人当着面赶跑了他,她怒火心中烧,狠狠地向叛徒打去。 王山猴被重重地打倒了,他如同一条疯狗,爬伏在地上,转动一双小眼睛,盯着,过了会,他勐地跳起来抓住杨芬。这时一旁的一个小特务凑过来说:“队长,我看把她带走,尤区长不会不自来投降,到那时,还不是咱们说了算?” 由村南进村的鬼子伪军,在南大街抓住了刚想出村的任家俊等五个青年,便叫他们五个人面对墙角站着,由两个持枪的鬼子看守。这时一个鬼子把大枪交给另一个鬼子,把靠南边站着的任家俊转过来,两手握住任家俊的两手腕,而后勐转身一跷屁股,同时两只手腕用力朝前一拉一松,扑通,把任家俊仰八叉摔出四五米远,乐得哈哈大笑。五个人中第三个是民兵三虎子,看鬼子如此残忍,怒火中烧,于是他用脚碰了碰王保银,王保银用脚又碰了碰三虎子,两人会意地点了下头。当鬼子又来拉三虎子时,他用力一推,鬼子来了个狗吃屎,他一步跨过去狠劲向鬼子的头踢去,痛得鬼子大叫一声昏了过去。另一个鬼子见同伴被打倒,立即凶相毕露,端着上了刺刀的枪扑过来,骂道:“你的良心大大的坏了,死了死的。”眼看刺刀尖扎到三虎子的后心上,说时迟,那时快,五大三粗的王保银一个箭步扑过去,抓住敌人的枪,脚下用力,把鬼子摔了个仰八叉。几个青年见了,立即扑过去,结果两个鬼子。三虎子抓起地下的大枪,喊一声:“我们快跑!”带领几个人向韩家胡同跑去。 第79页 此刻村长李龙田见鬼子包围了村子,忙跑到茶馆兼村办室,吩咐几个人去给鬼子烧水做饭,留下五十多岁的张庆田伺候队长伍连二郎喝茶。由于张庆田秃了顶,两个鬼子觉得好玩,令张庆田跪下,把点燃的菸头放在秃头顶上,看着张庆田的狼狈相哈哈大笑起来。一行老泪从老人多皱的脸上滚落下来,他忍无可忍,颤抖着身子,勐地站起身,抓起桌上的茶壶向一个鬼子的头上砸去。随着一声惨叫,一个鬼子倒在地下,张庆田却被另一个鬼子刺倒了。这位老实巴脚的地地道道的老农民,就这样死去了。 茶馆门前挤满了被抓来的男男女女,望着敌人的暴行,个个肚里憋了火。这时叛徒王山候来到伍连二郎面前说了些什么,只见伍连站起身,走到村长李龙田面前拍着他的肩说;“你的,村长的干活?” “是,太君,我是村长。”李龙田忙回答。 伍连队长拍了拍手,高兴地说:“你的村长,知道八路大大的,通通的说出来。八路的我的抓住的,你的说,谁家还有?” 李龙田一惊,他知道尤区长在家。此刻见叛徒王山猴到来,他知道他认识尤区长的家,又见几个小特务把杨芬及孩子抓来,心里一阵难过,后悔自己没有保护好他,于是镇静地说:“这村从来没有八路。” 伍连两眼一瞪:“八格,你的实话的不讲,良心大大的坏了坏了的。”于是吩咐几个特务把李龙田双手双脚绑起来,用一根手指粗的绳子绑在梯子上,用毛巾蒙住双眼,一个特务提来壶水往他嘴里灌,一会,村长的肚子便涨了起来。 众人见了,愤怒地冲过去,被鬼子伪军用刺刀逼回来。这时特务踏在村长的肚子上,又把水踩出来,说:“只要你说出八路、游击队,就放了你。” 李龙田睁开眼睛,轻蔑地看了敌人一眼又合上了。 “好的,你哑巴。” 李龙田再次睁开眼睛冷冷地笑了笑,坚定地说:“不知道,就是知道也不会告诉你们这群牲口。” “灌,灌,往死里灌!”敌人疯狂地喊着,灌又疯狂地跳上他的肚子,只听他大叫一声,口鼻出血。时年四十一岁的龙湾村村长,中国共产党党员,这个土生土长的汉子,为党为人民献出了自己宝贵的生命。 起风了,风颳树叶,发出了悲哀的声音。 第十三章  天已经大亮了,鬼子伪军把整个村子折腾得乌烟瘴气,到处是哭声叫声及枪声。赵书海估计鬼子折腾得差不多了,听门外没有什么动静,心里终究放不下,于是对十三岁的儿子大勇说:“你开门,到街上看看小鬼子走了没有,要小心,快去快回。” 大勇应了声,转身来到大门口,轻轻拿去顶门槓,抽出门闩拉开了大门,刚迈出门坎,这时小高庄据点的日本小队长松山一郎带领鬼子特务正从一户走出,大勇再转身已来不及了。这松山一郎高个子,脸如同一头驴子,见另一门口走出一个孩子,面带笑容走过来,从兜里抓出一把糖块,放到大勇的上衣兜里,又拍了拍他的头,笑哈哈地说:“小孩,你的大大的好,长的顶漂亮顶漂亮的,我的大大的高兴。”说着又从另一个兜里拿出一叠票子,塞到大勇手里:“你们村里马猴子大大的有?” 大勇瞪着一双圆圆的眼睛,直楞楞的望着鬼子小队长,心想:这老鬼子他娘的脾气倒好,他说啥,马猴子?寻思半天,也不知马猴子是什么东西,就抬起头来问:“老鬼子,你说啥?” 松山一郎见了,哈哈大笑起来,用手摸着下颏,围着大勇转了一圈,如同一条夹尾狗。他摸出一块糖放到嘴里,呆了会儿,伸出个八字,摇晃着手说:“小孩,你的,明白,马猴子的有?” 大勇明白了,心想我家还有两个呢。明明知道也不会告诉你老鬼子,反正给什么我就要什么,什么也不说,于是也学着鬼子的样子把糖放到嘴里,摇了摇头说:“我们村里没有玩猴的。” “小孩,你的对皇军大大的不忠,撒谎的不好,诚实的好。” 这时一个特务走过来,一把抓住大勇恶狠狠地说:“小孩子,皇军问你,村里有没有八路。”这个特务三十多岁,是日本小队长的翻译官,他如同一头瘦驴,留着长长的头髮,头髮如同狗添的一样油光瓦亮,一对气死人的三角眼,闪着绿光,穿一身黄色军装,腰中别一把小撸子。他叫刘中下,原籍阜东县油房口村人,他出生在小村,跟父母进入上海,长大后,凭经济实力,到日本学习经济。学习期间,中日战争爆发,他随日军回到中国,来到县城,被派到小高据点当了翻译官。他见大勇装傻充愣,暴怒地吼了声,“啪”一记耳光打去。 大勇敌视地望着他,瞪起一双虎眼,握紧拳头,故意大声地边哭边说:“你个老鬼子,我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松山一郎早就不耐烦了,一脚踢倒大勇,挥了下手,大步向院里走去。 赵书海老俩口,坐在炕沿上,听到大勇的哭嚎,知他遇上了敌人,忙给徐光军打了信号,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上。这时院里传来咔咔的脚步声,透过窗子,见鬼子进了院。俩人忙从屋里出来,一哈腰:“请进,太君屋里坐。” 第80页 松山一郎站住,上下打量着老俩口笑了,用手比划了一个八字,又指着身后哭嚎的大勇说:“小孩子是你的,大大的聪明,我的大大的喜欢。老头,你的讲,实话的说,马猴子的有?我的票子大大的给。”说着从兜里抓出一把票子,举到赵书海面前晃着。 赵书海一愣,看了儿子一眼,点头哈腰地说:“太君,你说的马猴子的,从来没见过。” “啪”,赵书海挨了一记耳光。松山一郎火了:“你的撒谎,对皇军大大的不忠,搜查的有。”他向特务们一挥手,鬼子伪军立刻冲进屋里,接着便是翻箱倒柜的声音。 东间屋里的门紧闭着,一个特务抬腿一脚,当的一声,门被踢开了。特务刚迈进一条腿,靠门墙趴着一只睡觉的猫,被开门吓了一跳,又见进来个陌生人,嗷地一声破窗而逃。 猫的叫声格外惨人,把个特务吓得惊叫一声,差点把枪扔掉。同时吓得松山一郎及几个鬼子伪军忙把枪抓到手,两只驴眼熘熘乱转。那特务颤颤惊惊不敢进门,被身后一个鬼子一脚踢进门去,几个鬼子唿拉涌进门。屋里北墙下有两只放粮的大缸,靠东墙紧挨着有一张八仙桌,四周拉着油布帘,桌上有个香炉碗,墙上贴一张神像,像前的香炉碗里香菸漫漫升起,整个房间黑洞洞,只有一种香味和点点星火。此刻徐队长和崔立德通过布帘中间的小口,见几个敌人进来,立时四支枪口对准了进来的敌人。一个敌人端着上了刺刀的大枪,四处看了看,见那只猫正从窗口跳下。“八格!”他狠狠踢了特务一脚,又对着八仙桌下的布帘捅了下,俩人忙向旁边一闪,刺刀划破了崔立德的衣服。吓得赵书海俩口直打哆嗦。鬼子伪军见没有动静,便走出屋。老俩口长长地出了口气,两颗提到嗓子眼的心落回肚里,伸出颤抖的手擦了一下脸上淌下的汗水,小心地端起桌上的一杯水,慢慢走到松山一郎面前:“太君,请你喝杯水,屋里坐一会。” 松山一郎见一无所获,勐地抬手打飞了茶杯,气急败坏地骂道:“中国人良心大大的坏了,点房的干活。”说完气势汹汹地挥了下手,转身走了。那个挨踢的特务为了讨好鬼子,把手枪往腰里一插,从炕上抽出席一卷,立在炕当中,另一头顶到房顶上,又倒上煤油,划火就点。 “老总,你行行好,别点房子了。我们都是中国人。”赵书海走过去拉住特务的衣角,“房子是咱庄稼人的命根子,烧了让我们那儿去住呀?”此刻赵书海的老伴也依着墙放声哭喊起来。 “妈的,老不死的,穷哭啥。”站在炕上的特务扭头骂道。 躲在八仙桌下的俩人听得明白,看得清楚,又见两位老人挡住了特务,悄悄撩开布帘。小崔见特务要点房,刚要举枪,被队长拦住。等特务蹲下的一剎那间,俩人冲出扑向特务,卡住了他脖子,不一会特务被卡死了。这下可吓坏了赵书海老俩口:“徐队长,怎么办?”停了会想起前院的破猪圈,又说:“快,把他架到破猪圈去,把圈棚推倒就完了。” 再说副队长张光前带领几个队员冲出村,来到运河边,观察了会,天已大亮了。他们在河边洗了脸,便悄悄地向漫河村转移。半人高的青纱帐,笼罩了整个大地,河水哗哗流着。不一会侦察员回来报告:“前边,有俩个鬼子,架一个姑娘进了北边的高粱地。” “带路,干掉他们。”张光前向队员们一挥手,队员们个个如同猫似的轻巧地包抄过去。此刻两个小鬼子把姑娘脱得一丝不挂,一个鬼子也一丝不挂地伏在姑娘身上,姑娘挣扎着,叫喊着,另一个鬼子边得意地狂笑着,边解着衣服。 队员们见了,个个满腔怒火,不等队长下令,便勐地扑过去,按住了两个鬼子,俩鬼子不一会便被卡死了。姑娘突然又见这么多男人,一愣,哭叫着抓起鬼子的刺刀,刺入胸中。她大叫一声,血流满身,倒地而死。几个队员不忍姑娘暴尸田间,找了个被雨水沖裂的浪窝,推下了四周的土,埋了姑娘。这时一个队员玩笑似的穿上了鬼子的衣服,使张光前心中一亮。他记起伏击鬼子汽艇时,有一批军服,就在韩村,于是吩咐另一个队员也穿上鬼子的服装,押着他们几个人大摇大摆地向韩村走去。 韩村地处运河湾的中心地带,村庄呈三角形,村东运河弯弯从角上流过,村西是大周村,村北是常村,村南是龙湾村,这给它产生了优越的条件,敌人多次扫荡,重点对准四周的村庄。去年一个日本鬼子曹长被游击队打伤,独自一人跑到韩村,被村长李越所救,后来敌人找到他,回了部队,于是李越便成了鬼子的红臣,忠臣,韩庄村也成了鬼子的放心村。如今张光前和战士们来到村边,见村里也住满了鬼子伪军,不敢冒然进村,他们伏在村边的高粱地里,令两个穿鬼子服装的队员进村找李越村长想办法弄出几套衣服。天空的太阳发出了它的威力,把如火的光投向大地,此刻敌人一个个龟缩到屋里、树荫下,无精打彩地睡着了…… 第十四章  弯弯的运河,形成了一个又一个的运河湾,湾里是一望无际的高粱、玉米、大豆及各种高棵植物,使一湾连一湾的绿油油庄稼连成一片。王宁和队长们,押着三个区小队员,隐蔽地向北转移,崔花和另一名队员为尖兵。她们在接近韩村的湾里停下,她们一个个坐在树荫下,有的跑到河里洗了洗脸。“妈的,好热的天,把人都快晒干了。”一个队长发着牢骚。 第81页 “把小日本晒干才好呢。” “那样啊,也省得叫咱们受这个罪。”几个队员摘下头上的帽子,露出长一点的小子头。 “你们到底是干什么的?”一个矮小的区小队队员问。 “干什么的?”王宁转过身子,摆出日本军官的样子,手里拉着日本刀,“那我要问你们是干什么的?” “干什么的?”一个区小队队员反问,“你说干什么的?” “啪”,区小队队员挨了一巴掌:“放老实点,知道吗?” “你怎么打人?”另一个区小队队员说,“我听我们队长说,在这一带活动着一支王宁小部队,她们青一色的姑娘,武功也好,王宁独身闯据点在我们这一带都传开了。”过了一会儿他又接着说,“假如我们没看错的话,你就是威震敌胆的女英雄王宁。” “哈哈,你倒会拍马屁,算你有眼力。不过你还没回答我的问话。”王宁得意地笑了。 “我们是五区区小队的,我们小队全部被敌人包围在村子里,队长要我们分头突围。我叫大柱,他俩一个是小吴,一个是大刘。” “你们队长是谁?副队长是谁?” “队长徐光军,副队长张光前。” “好,松梆!”王宁笑了,咯咯的笑声传得很远,她拍着三人的肩膀说,“三位受惊了。把枪还他们。”说着望着滚滚的河水,挥了下手,“你们快走吧。” 大柱一步迈到她面前,行了个标准军礼说:“王司令,我有一句话能说吗?” 王宁转过身,围着他转了一圈,立时瞪起一双眼睛打量着说:“有话可以说,没屁别强放。” 大柱苦笑了笑,沉思了会儿说:“王司令,请你想一想,你们无组织无纪律地乱转,不如和我们区小队合併,共同抗日,我们大家……” “闭住你的臭嘴!”王宁火了,一步迈到大柱面前,狠狠地给了一巴掌,“如果你再不走,我就把你送给日本人。”她显得不耐烦了,挥了下手,“我们走!” 突然崔花上气不接下气地跑来说:“报告。前面发现日本特务,侦察科长伍勇二郎,共计五个人,向这儿走来。” “干掉他们!”王宁一声命下,队员们立时端着起大枪,悄悄地向河堤摸去。运河大堤,有四米高,大堤上绿草如茵,柳树、杨树挤满了堤坡。一个队员趴在堤顶上注视着向大堤走来的伍勇二郎几个特务。王宁队长看了看身后的队员说:“注意!” “堤上什么人的干活?”伍勇二郎见大堤上有人影晃动,立时提枪在手。见好久没有动静,他奇怪地站起身,莫非自己没看清楚?不可能,凭着他的眼力和侦察本领是不会错的,于是他对身旁的两名特务说:“你的,前面的看看。” “太君,我们……”两名特务颤抖着。 “八格,对日本皇军大大的不忠!”伍勇二郎火了,在战场上军人必须无条件地接受命令。 不一会两个特务来到大堤上,见一群日本兵在一个小队长的率领下,趴在大堤上,高兴地笑了,忙点头哈腰地说:“太君,我们是大日本特务队长田野二郎的特务队,我们科长在下边。”说着对下面喊道:“伍科长,皇军大大的。快上来吧,这好凉快哟。”特务喊着,撩起衣角抹着脸上的汗。 王宁和队员们站起身,警惕地准备着。伍勇二郎站起身,大步向大堤上走去。蓦地他觉得这些日本兵的枪口时刻对准了他,他一惊,打了个冷颤,“不好!”立时伸手去摸腰间的枪,还没等他拔出手枪,堤顶上的枪响了,可怜这位日本高等军事侦察专科毕业的高材生,身中七弹,无奈地倒下了。“那里跑!”站在堤顶的小特务看状,撒腿就跑,被身旁的两名女队员刺倒了。 这时崔花跑过来说:“报告,不远处有七八个日本兵向我们这跑来。” 王宁几下爬到树上,透过密密的树叶,见六七个日本兵在一个小队长的带领下向大堤跑来,高高的高粱左右晃动着。他们是区小队副队长张光前一伙人,在韩村村长李越的帮助下换了日军服装,刚才听到运河大堤一阵枪声,知道发生了战事,他们担心队长的安全,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地跑来了。王宁从树上下来,见队员们有些累了,不便再打了,该吃点东西了。她笑了笑,一个计划成熟了,于是说:“姐妹们,我们先留下这几个该死的,向北撤。”说着带头沿东堤向北跑去。 “敌人跑了!”一个队员来到大堤上,对走上大堤的副队长张光前说。 “敌人跑了?”张光前一愣,一把抓住队员拉到一棵树后,“注意隐蔽。”按规律敌人是不会逃跑的。他们的武士道精神是战到一兵一卒也不会逃,今天莫非敌人有什么阴谋,我们不得不防着点。他观察了一会,见四周一点儿动静也没有。这时一个队员过来报告,堤下有三个日本便衣特务被击毙。他留下两名队员在堤上,大步向死者走去。张光前弯腰从日军特务兜里摸出一张名片,看了看高兴地说:“同志们,打死的是伍勇二郎,这为我们除了一害。”谁都知道,为了除掉他,区小队先后有四个战士单身入城,都被他发觉了,被打死在城门口或桥头。这一定是咱们的人干的!不对,刚才撤走的是十多个日本兵,徐队长他们没有这么多人,莫非又是王宁一伙干的?来时李越村长说她们也穿上了日军服装走了。他佩服这个女人,有胆量有智谋,每战必胜。我们要想办法争取她,使她成长为一个革命的共产党的战士。由于区小队和王宁小队经常各自为战,又多次互相配合,化险为夷。他觉得和她之间有了一种默契的关系。她几次救他和战士们,使他和战士们从敌人的追捕中安全回来,特别是打死叛徒放他逃走,使他在敌人心目中成了独往独来的英雄。前几天在桥头贴出了一张告示,敌人用十万元要他的人头。如果这颗头值十万的话,那其中有五万是她给增的值。她出生在沧州,武功很好,必须有一个人能和她说上话,使她们认识党,信任党,才能成为党领导下的武装力量。 第82页 起风了,风颳树叶沙沙响,整个田野里仿佛有千军万马在晃动。他和队员们坐在树荫下,吃着从韩村带来的干粮。一个队员用一个空酒瓶灌满河水,递给他,他接过来,口对口地喝了口,好凉爽。突然放哨的队员大叫一声“敌人”,随着喊声枪响了。张光前和队员们立时蹦起来,见十多个鬼子和特务成扇形向他们围来。 “八格牙噜,你们什么地干活?我们大大的日本皇军。”进攻上来的鬼子向他们喊着话。张光前听了,知道敌人还没有发觉他们是区小队,如果硬拼,这七八条枪不是敌人的对手,可不硬拼,只要敌人一靠近就会被敌人识破。怎么办?队员们焦急地等待他的命令。不行,得智取,必须打他个措手不及,然后脱离险境。于是他对队员们说:“我去应付敌人,你们突然勐烈地袭击他们,然后马上冲出去。”说完站起身来,向围上来的敌人喊道:“八格,我们大日本皇军的是,你们大日本皇军?”见前面的敌人一个个提起枪,直起腰,又见东西两面也有十多个鬼子伪军站起身子走过来,他吃了一惊,队员们见了也个个吃了一惊,惊颚中突然七八颗手榴弹同时飞向两边的敌人,随着硝烟和密集的弹雨飞过去,张光前大喊一声:“快撤!”随后向北跑去。敌人毕竟是经过训练的,很快从惊慌中醒悟过来,组成战斗队形向大堤上冲来,两挺歪把子机枪喷射着火焰封锁了整个大堤。当敌人冲上大堤后,才发现他们向北撤去了。松山一郎气急败坏地摆了摆手,望着区小队撤走的方向心里琢磨,刚才好像是伍连大队长他们,他是自己的上司,怎么会向帝国军人开枪呢?八格,良心大大的坏了。他知道他和特务队长田野二郎有仇,而且多次指示部下开枪射杀特务队,暗助八路。他出生贫苦家庭,莫非他参加了本国的共产党?今天他带队公开向本国军人开枪,我一定要报告最高长官。 “报告,侦察科长伍勇被击毙。” 松山一郎大吃一惊,手提战刀,大步走到堤下,见伍勇身中七枪,倒在堤下,枪和身份证不见了。“抬走,抬走的。”他挥了下手,无精打采地向龙湾村走去。 第十五章  运河大桥一条线把阜城和东光串联起来。桥头高高的炮楼顶上飘着一只太阳旗,旗下站着一个无精打采的伪军。这伪军三十多岁,不胖不瘦,一双三角眼脒缝着,大盖帽沿压得很低。他扭动着身子,偶尔往远处瞧瞧,另一只手抓瓶“卧牛”大曲,不时地口对口喝上一口。身旁的一张椅子上放着一只拆烂了的烧鸡。他喝一口酒放下酒瓶,抓一块烧鸡填到嘴里,鼓鼓的腮帮子,大嘴一张一合地咀嚼着。嘴里不断地哼着只有他自个听懂的小调。此刻伪军中队长刀万财从东边桥头向西走来,他歪戴着帽子,嘴里叨一支烟,烟雾从嘴、鼻孔里喷出,斜背着枪敞着杯,一熘歪斜。身后跟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勤务兵,光光的头,一张小小的圆脸蛋,一张小小的嘴,一双不大的眼睛闪着机警灵活。他没穿军装,斜背一只王八盒子,边走边吹着口哨,不时地看着队长的样子,咧开嘴笑笑。“队长,你慢走。”他嘻嘻笑。 “哦,老子走得不快。”刀万财转身对着他骂,又伸出不老实的手摸摸小傢伙的光头,轻轻拍了拍,“我的儿,和我的蛋一个样。” “队长,让我也喝口吧?”小勤务兵举起右手里的卧牛酒,晃了晃。 “你想喝?好,叫我一声干爹。” “干爹。”小勤务兵很机灵,随口叫了声。喜得刀万财咧开满嘴白牙哈哈大笑起来。他们说着走着进了炮楼。小勤务兵抬起头望望炮楼顶,轻轻碰了下刀万财说:“干爹,咱爷儿俩去楼顶,站得高看得远,边喝酒边欣赏田野风光,岂不是神仙的日子。” “好,我儿想得好!”说着转身奔向炮楼。他回头看了看勤务兵手里的卧牛,乐哈哈地说:“咋样,那小娘们对咱爷俩好不?看她那眉眼,小手。” “当然好了。”小勤务兵咧开嘴笑了笑,“那小娘们长得特美,特有味。”等了会紧走几步,讨好地说,“干爹有眼力,要身段有身段,要腰有腰,干爹搂着很轻吧?嘻嘻。”他又笑了。 “妈的,操你干妈的,你龟儿子比老子懂得也不少。”说着笑哈哈地拍了下他的秃头,得意地哼起了小调,“白天想你我没了魂,到夜晚抱着枕头去睡美人,自从那日认识了你哟,我饭不吃来觉也睡不稳。哥哥我生了这几十年,如今才把你的身子沾……”刀万财甩开胳膊,喷着烟雾,沉侵在和美人的欢乐之中。 “报告队长!”站在楼顶上的岗哨见队长哼着小曲上来,立时立正报告。谁知这声报告把刀万财吓得打了个冷颤,马上从沉醉的感觉中清醒过来,他瞪眼骂道:“报告你干妈的老公啊,吓老子一跳。”这时他的目光落在哨兵手里提的卧牛酒上,“妈的,你小子比老子本事大,你们他妈的都喝上了卧牛。”于是瞪起眼睛冷冷地问,“你小子边站哨边喝卧牛,从哪儿弄来的?” “队长,是那次扫荡在一个大财主家弄到的。” “啊,妈的,好几个月了,还有?弄了多少?” 第83页 “弄了两箱,现在还有一箱,给队长你留着的呢,前天我去你那儿送,门插着,嫂子不开门。”说着又拉过一把椅子,请队长坐下,立时摆上一个烧鸡,恭敬地斟上酒,双手举到刀万财面前,“队长,有啥事请多多关照,来,兄弟敬你一杯。” “队长,你看!”小勤务兵喝下一杯酒,昂起红朴朴的脸望一眼一望无际的田野。日伪特联合扫荡是从昨天开始的,扫荡期间,八路军、游击队一下子无影无踪了。于是各个敌伪炮楼上的敌人感到了一种安全感,大部分放松了警惕,站岗放哨偷懒的偷懒,三一伙俩一群进妓院、饭店,找妓女,一个个醉生梦死。他们感到天是老大,我是老二了,一下子掉进了幸福圈里了,谁也没有想到扫荡的同伙们正处在生与死血与火的死亡线上。他们信奉了混一天两半日,有今天没明日的人生哲学。刀万财和两个兵士,坐在楼顶上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的时刻,小勤务兵吃惊地喊了声:“队长,看,日本兵来了。” 刀万财已有几分醉态了,细眯起眼睛,见一小队日本兵端着上了刺刀的大枪,一步一步地向炮楼走来。他站起身,摆晃了下,小勤务兵立时扶住他说:“队长管他哩,我们喝我们的。如果他们来故意找茬,等召雄大佐回来告他一状不就得了。” “好小子,亏你想到!”刀万财高兴了,喝了口酒,拍了拍他光光的头,“来干儿,咱爷俩干一杯。” “报告,队长,皇军队长要你下去迎接他。”一个伪军小队长气喘嘘嘘地跑上来,一脸惊慌。 “妈的,慌什么。皇军敢把老子怎么样?”由于酒的作用,他长了骨气,指着站在身边的三个伪军说:“如果他们胡闹,看我的眼色行事。”说着他一挥手,转身向楼下走去。谁知刚迈一步,见一个日本军官叉腰站在他面前,一个日本兵端着刺刀对准了他的小肚子。他吓得腿发软,身打颤,立时从对方熟悉的目光里,他领会到了什么。他马上满脸笑容地点了点头,弯弯腰说:“太君,请下楼。”说着大步走下炮楼。 王宁紧跟在后面,崔花和另两名队员早已把炮楼上的两挺机枪控制起来。刀万财看了看表,已是吃饭的时间了,对身旁的小队长说:“快准备饭!”边说边进了中队部。不一会饭准备齐了。“队长,请弟兄们快吃饭吧。”他摸了摸脖子里挂的打开盖的手榴弹,不觉打了个颤,小心地说:“有什么事尽管说,兄弟会办的。” “好。”王宁拍了拍刀万财的肩,“你知道,我们都是中国人,不愿中国人打中国人。我们需要在你这儿休息几天,你管吃住安全。如有半点错失,我是不留情的。”她叫刀万财一同入座,边吃边说:“你手下的弟兄们还是老实点好,否则你就先死。” “王队长,这你放心,留下的这个小队都是咱的铁哥们,谁他妈的也不敢。”他的酒劲早吓醒了,他知道王宁说到会做到,也知道她的为人。反正日本人也不会知道,手下的弟兄们也认为是皇军。唉,就他妈的来个顺水推舟吧。真他妈的,这龟壳炮楼也不保险,还是保命要紧,命只有一条,脑袋也只有一颗,掉下来碗大的口,可妈的掉下来就永远长不上了,还是留着的好。 吃完饭,王宁站起身,走到窗前,沉思了会儿说:“刀兄,向你借点儿子弹有吗?” “有,小意思。”刀万财高兴了,只要和她合好,八路、游击队是不会轻而易来找麻烦的,于是吩咐小勤务兵令后勤处长送来子弹和手榴弹,并配换了一色的三八大盖。 王宁支队和刀万财相处了三天,三天中他们称兄道弟,相安无事…… 第十六章  一辆绿色的吉普车,由桥东慢慢地驶过来,如同一只乌龟停在桥西,示威似的向刀万财的中队鸣叫了几声。炮楼顶上站岗的哨兵立时警惕地握紧了枪,同时炮楼上各个枪眼的机枪、三八大盖的枪口也对准了汽车。过了会,十多个骑车的便衣特务来到车前,他们狗似的点点头,露出满脸的媚笑。吉普车和特务们一前一后下了桥,沿高高的运河堤向南驶去。 天上的太阳,仿佛发挥了它最大的威力,把满洼的庄稼晒得无精打采。吉普车来到有名的运河湾。太阳比刚才的威力加大了,使干燥的大地裂开了口子。大堤上的柳树、杨树、榆树一棵挨一棵,它们枝连枝,叶挨叶,密密麻麻笼罩了大堤。堤两旁的高粱,玉米、谷子一眼望不到边,不远处的河里,河水哗哗地流着,鸟儿不知从哪儿飞来,在枝头吱吱地乱叫,蝉儿一个音地干嚎着。田野二郎坐在吉普车里,闭目沉思。他蹲在城里,接连接到特务被日本兵打死的报告,起初他不相信,自己的士兵会无故打死自个的人?虎毒还不食子呢。大东亚圣战是正义的,是神的创造。不但要征服中国,还要征服整个亚洲、太平洋,使世界统统划归日本。为了帮助那些愚傻的民族强盛起来,我们有信心而且有把握百分之百地战胜他们。他睁开细眯的眼睛,透过前排参谋长的头皮和车窗,前边六七个便衣,斜挂着枪,骑着车,向前冲去,车后还有六个斜挂着枪紧跟。“哈哈哈。”他突然大笑起来。 “队长,你怎么了?”坐在前排的参谋长吃惊地望着他。 第84页 “笑东亚病夫!”他冷冷地充满杀机地说着,点了支烟吸起来。 “队长,前边有几个士兵。”有特务过来报告。 田野二郎抬直身子,伸长脖子,透过车窗,见前方一里多的地方站着几个日军士兵,他们个个端着枪,注视着车和特务们。他觉得十分骄傲,精神也为之一振。当他看到前后的便衣队也神气十足时,笑了。参谋长是个五十来岁的小老头,中等个儿,一张圆脸,戴一副金边眼镜,见队长满脸笑容,立时悟到了他的心情,讨好似的说:“队长,宪兵队的人们象一条条疯狗,满世界乱窜,啥事也干不成。” “嗯。”田野二郎从嗓子眼里嗯了声。他知道伍连二郎的士兵们个个是杀人不眨眼的傢伙,但比起便衣队来就差远了。我们干的是情报、侦破、暗杀,秘密搜捕,人不知鬼不觉。他心里产生了一丝轻蔑的感觉。 站在不远处的日军士兵,他们不是别人,正是五区小队张光前他们化装的。张光前伏在一棵大树后边,仔细地看了会,断定是日本特务头目之类的傢伙们,于是对身旁的队员说:“干他一傢伙。”他见队员们一个个早已做好了战斗准备,又说,“我们人少,敌人多,而且敌人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我们必须用密集的火力和手榴弹,勐打勐冲,打他个措手不及,而后迅速离去。”战士们一个个打开了手榴弹的盖,紧紧地注视着。二十米,十五米,十米。突然十多颗手榴弹飞入敌群,接着一排密密的子弹横扫过去,战斗只进行了二分钟,随着硝烟,张光前一手提刀,一手握抢,勐虎一样冲到两个特务面前,枪响刀噼,两个特务倒下了。他一步抢到车边,车里司机伏在方向盘上死了,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头,胸部和头部的血流到了车上,人已死了。他挥了下手,向堤下跑去。 田野二郎毕竟是个狡猾的老狐狸,当他见前面的士兵不动不让路时,心里一颤,心里叫声不好。随着弹雨他一轱辘滚下大堤,和身后几个随员伏在不远处的玉米田里,亲眼见兇狠的宪兵队长“伍连二郎”枪打刀噼了他的士兵。他眼一瞪,拔出手枪,但转念一想,拔枪的手又慢慢地放下了。“八格,伍连二郎队长,良心大大的坏了;他的死了死了的有。”他愣愣地站了会,见身旁剩下的三四个随从,心里产生了一丝悲凉。他望着“伍连”等人跑去的背影,冷静地点了点头,沉思了会说:“我们的找召雄大佐的讲话,现在统统的去韩村。”说着转身向韩村走去。 村长李越,此刻动员十多个老人,烧火,做饭,杀鸡宰羊。厨房里烟雾从门口、窗口飞出,漫漫地上升。他站在院里几棵大树下,边斟水边递烟。树下几张八仙桌子旁围了好多特务。这时孙大海、王山猴正坐在桌旁一边抽菸一边喝茶聊天,见上司田野二郎一副狼狈相气急败坏地走来,立时站起身立正敬礼。 “八格,统统的笨蛋。”田野二郎满肚子火气,吓得两个特务小队长如同老鼠见了猫。 “八格,大日本皇军的……”话没说完,见一旁的树下躺着几个人,大步走过去,见是伍勇二郎,立时火了。他一把抓住叛徒王山猴,恶狠狠地说,“我的侦察科长死了死了的,你们的知道?统统的讲来!”一双兇恶的眼睛充满了血色。 “太君,太君,队长,我说,我说。”王山猴颤颤抖抖地说,“是,是你们的伍连队长派人干的。” “八格!”田野二郎暴跳如雷,唰地抽出战刀,“伍连,伍连,你的击毙我的参谋长,应该死了死了的。”说着气势汹汹地一挥手命令道,“特务队的,统统的集合,统统的集合。” “田野队长!”村长李越端过一杯茶,双手递过去。田野二郎接过一气喝下。李村长又斟了杯端过去,凑到他的耳边轻声说:“前几天他亲自给我送来一批军衣,让我转给游击队。”说罢,转身向后院走去,来到一个很浅的地窑边,对田野二郎说,“他把军服放这里面了,今早还问我八路取走了没有。我骗他说取走了。他还拍着我的肩伸出大拇指夸我。” 田野二郎见一个特务从地窑里扛出一捆军服,脸色更加阴沉了。他拍了拍手,又摸了摸下颏,接过杯又轻轻喝了口水,勐地把茶杯向地下摔去,随着响声,茶杯碎了。他转过身大步走回来,见特务队早已集合,他倒背双手,而后抽出战刀,勐转身砍向一棵小树,随着唰的一声,树身被砍作了两段。“伍连队长死了死了的!” 这时一个特务气喘喘地来到他面前报告说:“报告田野大队长,伍连队长带人驻在龙湾村。” 田野二郎仿佛没有听到,很久很久才转过身,狼叫似的大吼一声:“龙湾村的前进!” 这已是中午时分了,天如同下火,烧烧着大地…… 第十七章  韩村被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木包围着,几只大公鸡站在村边的一棵桃树下寻食;一只秃尾巴狗蹲伏在一旁伸出长长的舌头,一对圆圆的眼睛不停地转动着,它有时抬起头,有时嗅嗅前爪下的土地,那条短尾巴不断地扫动几下,发出啪啪的响声。一头牛在另一棵树下啃着草,不断甩动着尾巴,偶尔抬起头望望站在身边的李越。刚才李越的几句话,加之从地窑里取出的日军衣服,使田野二郎这个杀人不眨眼的日本特务火冒三丈地去復仇了。李越冷笑了几声,望着一群走远的日本走狗暗暗骂道:“狗咬狗!”他盼着两条狗快咬起来,最好是两败俱伤。他转回身,嘴里哼着小调,大步向村公所走去。 第85页 村公所的院里,十多个老年人还在忙忙碌碌,油炸肉食的香味从屋里飘出,馋得人直流口水,每张桌上摆了两瓶“卧牛”大曲,长方形的粉红色包装盒,在树荫下的桌上显得很漂亮。李越坐在桌边,一手抓着酒,不住地摇晃着。那是去年冬天,十多个鬼子和特务为了一瓶“卧牛”大曲发生了争吵,特务自持有田野二郎撑腰,拒不相让。这下可惹火了杀人成性的日本鬼子。“八格!你们统统的死了死了的。”说着端起刺刀挑了几个特务。唉,这酒,本来是我们这一带的地方名酒,是人们友谊的象徵,是人与人感情的溶解液。多少客人见了这酒,都觉得身价大增。唉,这酒,本来是中国人自己的,却成了敌人的专用,中国人不得享受。前几天在县城,一个中国商人独自喝着卧牛,摇头晃脑地沉侵在美酒的醇香之中,被突然闯进来的几个日本兵发现了,竟活活地把他打死了。他越想越生气,一把抓住酒瓶高高举起,然而又慢慢放下了。他真想把它们统统砸碎,就是倒掉也不该让这群强盗受用。无奈他站起身,倒背双手踱着步子。此刻门被推开了,走进七八个日军士兵,他一愣,立时满脸堆笑地迎过去:“太君,你们好有口福,快快,来来来,桌边坐。”说着把几个人让到桌边。 张光前望着李村长,心里不觉笑了笑。谁都知道李越的表演本领,也了解他的心计。在这一带所有的村中,韩村是个放心村。敌人来了吃喝睡放心,八路军、游击队来了吃喝也放心。他想诈他一诈,于是拍着李村长的肩说:“李越你的八路,游击队、共产党的是?” 李越一惊,仔细一看,见说话的是区小队副队长张光前,立时给了他一拳,骂道:“坏小子,吓我一跳。”说罢他招唿两位老头,“快盛八碗鸡肉、牛肉,八张大饼,一人一碗肉汤。”转身对张光前说,“你们快吃,吃了快走,一会儿田野老鬼子就又回来了。”他得意地笑了笑,“这下可有好瞧了。” “咋回事?”张光前不解地问。 “咋回事?你干的好事。特务们和日本宪兵队发生了矛盾,在这次扫荡中大部分被打死的是特务。”他转过身指着不远处躺着的几个日本特务,“这就是有名的侦察科长伍勇二郎,听说是被宪兵队击毙的。这下可疼坏了田野二郎。我见时机一到,又趁火倒了点油,老鬼子火了,集合起特务们去打伍连二郎去了。” 张光前听了,他知道田野这老小子误会了,这些事是他和王宁搅和的结果,既然敌人自作多情,那我们就利用这一点,把火点大点。要不等敌人醒过味来,改变了主意就不好办了。于是他抓起一张大饼,边吃边说:“同志们,敌人有互相残杀的可能,我想咱中间再给他们点一下,促使他们快一点。”说着一挥手,“我们绕到特务队的前边,在龙湾村边打他一傢伙,这样村里的伍连二郎必出村进攻,我们再返过身来干他们一傢伙,而后向漫河村集结。” “好。”队员们每人抓块大饼,有的勐喝几口汤,而后在张光前的带领下,向龙湾村跑去。 龙湾村是一个两千多人的村子,村子很大,是这一带有名的集口,四周树木茂盛,沟渠水流,花草、庄稼给人以青纱帐的感觉。张光前等人借着地形的熟识,气喘吁吁地来到村边,见特务们在大路上大摇大摆,边走边四处张望。特别是田野二郎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仿佛几天没吃饭似的,对身旁的特务队长孙大海说:“孙的,你的带队前边的看看,我的慢慢等待等待。” “是!”孙大海是一个马屁精,见上司如此看得起他,立时觉得勇气倍增,拔出手枪一挥,大声喊道:“弟兄们跟我上!”唿啦啦一群崔庙据点的特务们,跟在孙大海后边,如同一群苍蝇,乱噪乱叫地向村里扑去。谁都知道孙大海胆大敢干,如同一条疯狗,只要主人拍拍嵴背,划啦划啦毛髮,他就会露出尖尖的牙齿扑过去。如今他疯狗般地来到村边,他万万没有想到第一个他便见了阎王。剎那间张光前和战士们用勐烈的火力向特务们迎头打去。这一下惊醒了思之再思的田野二郎,他瞪起双眼,大吼一声:“前边枪响的有。”这时一个特务右肩被打伤,鲜血直流,慌慌张张地跑过来:“报,报告队长,孙队长和皇军打起来了,皇军先开枪,孙队长阵亡了。” “八格,伍连大大的坏了。”田野二郎听特务报告伍连抢先开了枪,先又击毙了一个队长,这使他急火攻心暴跳如雷了,狼似的狂叫道,“我们为大日本帝国忠心的,伍连叛变的,统统的给我打。”说着拔出手枪,带头向村里扑去。 一阵密集的枪弹横扫过来,打得田野二郎面前尘土乱飞。他急忙卧倒,躲到一棵大树下,果见伍连二郎指挥士兵向他们射击,他扭头对身旁的王山猴命令:“调大枪队上。”不一会儿,特务们扑到阵地,大枪手枪全响了。枪弹打得前面的树木、枝叶弹痕累累。“不好!”田野二郎站起身,见对方不还击了,他以为伍连二郎被击毙了。于是吼一声,特务们立时冲上去。突然他发现从村内又冲出一队日军,伍连手提指挥刀气势汹汹地扑来。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田野二郎两眼冒火,抓起一支大枪,瞄准伍连扣动了扳机,随着枪声伍连右肩中弹倒地。这下宪兵队如同炸了的马蜂窝,哗地散开了。特务们眼红了,平时多次受他们日本人的气,如今报仇的机会来了,特别是孙大海一手提拔的小队长,脱掉上衣,头上扎一条白色毛巾,端着一挺歪把子机枪,大吼一声:“奶奶的小日本,老子来了!”随着机枪喷出火舌,在机枪前的几个日本兵倒下了,与此同时他的脸部也中了数弹,他高昂着头,瞪着一双大眼睛,重重地倒下了。 第86页 “小队长!”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手提双枪,大喊着跑过来,扑到小队长身上摇晃着:“队长,队长你醒醒!” 小队长慢慢地睁开眼睛说:“小梁子,我不行了,你要报,报……”话没说完就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小梁子慢慢地把他放下,抓过机枪,一气打完子弹,又从身边的尸体旁抓过一支上了刺刀的大枪,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勐地扑入日军阵地,他接着刺倒两个日本兵,同时也被两名日军刺倒了。 伍连忍着疼痛,见是特务队在打他们,大怒:“特务队的,中国人大大的不可靠,统统的射击!”他强忍着站起身,左手举枪,向冲过来的特务射击。一个又一个的特务被打倒了,他身旁的几个士兵也被打倒了。他发现特务们拼命了,他知道中国人是善于拼命的,他不想恋战,令一军官断后,惊慌地撤到村里。 田野二郎不敢久战,见伍连二郎撤走了,也撤回到韩村。刚一进村就被从侧面冲过来的张光前等人一阵乱枪打死了四五个特务。田野二郎见又是“伍连二郎”,大怒,立即组织火力,谁知眨眼间,“伍连二郎”撤入一片玉米田里走了。 第十八章  这是一条弯弯曲曲的田间小路,路两旁的田野里到处是被敌人踩倒的、被子弹击穿的、被手榴弹炸坏的庄稼,风儿吹来,整个大地到处晃动着,仿佛有千军万马在奔腾。不远处的运河大堤上,树枝摇晃,风沙沙,不知名的鸟儿站在枝头,望着还在冒烟的村庄和破败残哀的田野啼叫着。这时从北向南大步走着一位三十来岁的女人。她长了一张瓜籽脸,上穿一件红花小卦,下穿蓝色筒裤,脚穿一双家做布鞋。她走着警惕地望着四周。天空的太阳升起一桿子高了,把它美丽的阳光洒在田野上。她不是别人,正是上一章里出现过的松川美子。她脸上淌着汗水,望着田里的一切,心里产生了一丝怜惜和愤怒。她恨那些披着人皮的豺狼们,他们打着帮助中国人民的幌子,干着烧杀姦淫的勾当。她知道,大和民族的口号是征服全世界,使全世界都成为大日本帝国的殖民地。有多少青年怀着一颗为了圣战的决心,在大武士道精神的支配下,投入了侵略中国的战争。又有多少姐妹离开丈夫、儿女和老人,被强征入中国,当了慰安妇。当她们遭受着心灵和肉体的折磨时,自己的亲人正挥动屠刀向中国人民的头上砍去。不知他们想到自己的家没有,妻子儿女和姐妹正在受着伤害。有多少父母为了那“神圣”的战争,失去了子女,成为孤家寡人。松川美子是战争开始的第二年被当做慰安妇强征入中国的。她忘不了那一夜,当一个年轻的军官,脱光衣服向她扑来时,她怎么也接受不了这现实的打击。她惊叫一声跑了出去,无意中到了另一间屋里。她愣住了,伏在一个赤条条女人身上的男人不是别人,正是她心目中的白马王子!剎那间她心目中美好的变成了丑的,她仿佛被从天上突然摔在地下,她的精神支柱彻底地倒塌了。她捂住自己的脸,大叫一声跑回到屋里。她仿佛变了一个人,任凭气沖沖而来的军官的摆布,她仿佛是一具美丽的死尸,露出了她全身雪白的肌体,她的身上一丝儿也没有,她闭紧了眼睛,躺倒在光滑的地板上。蓦地她觉得伏在她身上的军人随着重重的一击倒了下去。她惊慌地爬起来,一丝不挂地站在她心中的白马王子面前,阴森森地说:“来,来吧,为大日本帝国而圣战的伟大军人们。” 他一下脆倒在她的脚下,请求她的原谅:“我是被逼的。” 她不慌不忙地穿上衣服,冷冷地说:“当你们扑倒在一个个被骗来的女人身上,发泄着兽类似的性慾时,你们想没想到你的妻子、姐妹同样遭受着肉体心灵的催残?国内的女人是怀着多么美好的心来到中国的?她们来看望你们,谁知来到后却遭受到你们野蛮的折磨……”她跪倒在地下哭了。 “八格!他们的良心大大的坏了,我们统统地被骗了。”躺在地下的军官从昏迷中听到了这一切。他想到了自己年青美貌的妻子,自己心爱的妹妹,上车送行的那一幕又浮现在面前,他跳起来穿上衣服,跪倒在松川美子的脚下,请求她的谅解。这一切被监视的人报告给了上司,上司立刻大踏步地走来,给了他们每人一顿耳光。他们的脸肿了,嘴里、鼻子里流出了血。上司立逼他俩人脱光衣服当面和她干完事情。他兇恶地打倒松川美子,撕破了她的下身衣服,当知道了她和男友的关系时,哈哈大笑了,强逼着另一个军官上。松川美子从沉默中醒悟过来了,她愤怒了,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抓起桌上一个军官解下的战刀,兇狠地向上司砍去。上司没有准备,战刀砍断了他的左肩。当几名日军端着刺刀冲进来时,她砍倒了几个士兵,三人一起跑了出来。在逃跑中,她的白马王子和另一名军官被打死了。她逃出后来到了小城,想安静地度过自己的后半生。谁成想这儿也不是她安身立命的场所,她狠透了这些日本军人。 如今她大步走在这弯弯的散发着硝烟和泥土气味的田间小路上,心里产生了一种无以言状的激情。她知道日军这次动用了三千多名伪军,对运河沿岸的广大土地进行了残酷的为期五天的大扫荡。有多少英雄的中国儿女战斗在这块土地上,战斗在这一眼望不到边际的青纱帐里;有多少儿女面对屠刀英勇就义,又有多少无辜的兄弟姐妹死在他们的枪刀下。特别是那些为了圣战的端着刺刀的日本士兵,一个个死在异国他乡,而自己的亲人同时遭受着侵略者的残酷压迫。唉,这本来是个美丽的国家,有着善良的人们、美丽的传说、无数的山山水水江江河河,特别是这条闻名世界的人工大运河,如今却被他们破坏了。 第87页 “站住,干什么的?”突然从路旁的草丛里跳出两个端枪的年轻姑娘。她们长得很美,很威武。她们的枪口对着她,她知道遇上中国抗日的队伍了,心里一喜。但女人的细心促使她冷静下来,轻轻地不屑一顾地反问:“你们是干什么的?” “没长眼吗?”一个姑娘用枪指着她,一挥手,又从草丛中跳出几个端枪的女人,向她一下子围了过来。她明白了,如果不错的话,她们就是被日军悬赏二十万捉拿她们队长的王宁支队。于是她对几个女人笑笑说:“我也是一个爱国青年,是来找一个人的。”说着她拔出一两支崭新的德国造大镜面扔给一个队员说,“带我见你们王队长去。”她被蒙上双眼,捆上双手,带入茫茫的青纱帐…… 此刻王宁坐在一间不大的屋子里,面对闪着一双大眼睛的区小队副队长张光前,冷冷地看着他,既不让坐,也不让茶。她对他没有反感,佩服他胆大只身入敌巢救战友,但她不愿捲入政治斗争。她不了解共产党,但对共产党的所作所为很佩服。张光前一身农民打扮,腰间插两支盒子,自己找了个座位坐下,望着王宁笑哈哈地说:“王宁,我很佩服你们的志气,也很愿意支持你们,我们有一个共同的心愿,就是打败日本帝国主义,解放全中国,建设美好安宁的家园。”他说到这儿从兜里拿出一封信,放在面前的桌上说,“王司令你太小家子气了,来到你家也不让我坐一坐,更没有让茶。”他望着她笑了笑又说,“不过我应该感谢你多次救我及我的队员。有一个人我想你会认识她的,敌人扫荡前她找到我给你捎了封信。”说着他拿起桌上的信晃了晃,“王司令,我们这个同志人长得也很漂亮,又是你的同门师妹。她很佩服你,经常在我们面前提到你,是我党的一个好干部。”他见她转过身来,瞪起一双美丽的眼睛正认真地听着,故意等了会又说,“她是沧洲市人,姓吴名滢,今年大约二十来岁,武功很好。” “她人在哪儿?”王宁大步跨到桌边抓起桌上的信,急忙打开,果然是师妹吴滢写来的,信中介绍个人近况,并劝她与共产党合作打日本,她看了一遍冷冷地说;“张副队长,今天你是专程来送信呢?还是来做说客的呢?不妨你把话挑明了吧。” “好,王司令真痛快。既然我来了就一定得把话说明,我不管你爱听还是不爱听,你愿意还是不愿意。我今天来,是奉我们军区杨成武司令员的指示来的,希望你能和我们联合起来,在共产党的领导下共同抗日。” “怎么个联合法?要我听你们的,还是你们听我的,还是改编解散我的队伍?”她站起来盯着他说。 “不,王司令你太多想了。我们杨司令员说任命你为支队长,并扩编你的部队,组成一支强大的娘子军,派你的师妹吴滢任你们娘子军的政治委员,你部队的番号是华北人民抗日第三支队,直属军区领导。” “报告!”张副队长的话刚一落,崔花怒气沖沖地闯进来。她见张副队长在,点了点头,转头对王宁说:“我们在3号小路,抓到一个女人,从她身上搜出两支枪。”说着把两支枪放在一旁的桌上,一双聪明的大眼睛望着王宁。 “张副队长,实在对不起,请你等一下,我去去就来。”说着转身对崔花说,“把她带到另一间屋里,我要亲自看看。”说罢从桌上抓起两支崭新的枪,掂了掂高兴地说:“是两支德国造,好枪!” 张光前和另一个队员坐在屋里,呆呆地等了一个上午,中午崔花端来饭菜,并给他们拿了一瓶“卧牛”,轻轻打开,每人斟了杯,高兴地说:“张副队长,我们大姐临走时吩咐给你们拿瓶好酒,这是我们从伪军炮楼里拿来的。”她望着张副队长和另一名队员,说这话时显得很轻松,仿佛敌伪炮楼是自己的家似的。 桌上摆了四盘菜,有豆角、西红柿、猪头肉、炸大虾。两人也确实有点儿饿了,象徵性地喝了点儿酒,便大口大口地吃起饭来。 第十九章  在漫河村一户高墙大院里,区小队队长徐光军站在一棵高大的梧桐树下。他披着衣服,吸着烟,紧皱着眉头,焦急地等待着突围的战士们。他来回踱着步子,望着身边战士们疲惫的身影,长长地嘆了口气。从各方面考虑,对敌人这次突然的行动,事前一点儿情报也没得到,致使区小队遭到损失,使五区的党组织受到严重的破坏。他走出大门,望着远处还在冒烟的村庄、田野。唉,战争太残酷了,好好的一个人,只几分钟便离开了…… “报告队长!”一声沉重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沉思,他转过身,见派出侦察的战士浑身汗水地站在面前,身后两个高大的汉子抬着一副门板。“尤区长在李言村南和敌人战斗了一个多小时,弹尽牺牲了,还有他的警卫员张小兵。” “是谁?”徐队长扔掉肩上披的衣服,大步扑到门板前,见战友身中七弹,鲜血染红了他的衣服,他高大的身躯,大手,大脚。徐队长抚摸着,又走到另一副门板边,轻轻撩开白被单,尤区长的警卫员张小兵,这个十八岁的小战士,身上也中了好几弹,一张年轻的娃娃脸上挂着胜利的微笑。他们走了,没有什么要求,无声无息地为人民洒干了鲜血。是啊,敌人这次的扫荡使五区、四区、三区的小队几乎被打垮了,有五十多名党员、干部被捕、牺牲了,有几千百姓无辜被杀,整个大平原沉侵在深深的悲痛之中。此刻副队长张光前大步走过来,一眼看到躺在门板上的尤区长,勐地站住,一步一步走到他的身旁,蹲下,轻轻抚摸他的脸。他们是从小的朋友,有深厚的友谊,两人一起参加革命,一同加入中国共产党,又一同在五区领导对敌斗争。如今尤区长先走了,他流下了眼泪。这时徐队长走到他身边,拍了下他的肩说:“事情办得怎样?”一句话使张光前从悲痛中清醒过来。他站起身轻声说:“五区组织部长吴滢同志被捕了,王宁听到后,带几个队员进城了。我看并不这么简单,送信的是个日本女人,叫松川美子。我认识这个人,她救过我。” 第88页 “好,张副队长,县委指示一定争取王宁支队,使这支娘子军成为人民的军队。她们很受人民群众的欢迎。由于城里的情报至今没有什么消息,大概交通站出了问题。张副队长,我看这样,你对城里情况比较熟悉,又有和伍连二郎长相相仿这个有利条件,你带几个队员化装进城,我立即报告县委採取营救方法,以配合你们的行动。” “就这样。”张光前没有来得及进屋,点了四个身强力壮、机智灵活的战士,每个人抓了个饼子一块咸萝蔔条,水都没来得及喝,转眼消失在茫茫的青纱帐里了。 这里是一条繁华的商业街道。城里的气氛和乡下的气氛完完全全地不一样了。张光前五人打扮成日本特务的模样,一个个歪戴着帽,斜背着王八盒子,叼着哈德门菸捲,一熘歪斜地走过来。老实的市民和小商小贩们见了,一个个低下头,小心地颤颤兢兢地躲开了。不一会儿街面上行人稀少了,临街的小店铺小饭馆以及妓院里亮出了点点的灯光,不远处传来猜拳行令的吆喝声,同时夹杂着浪女人妖里妖声的狂笑声。天黑了,夜空无数星星眨着痛苦的眼睛。他们五人在一家小饭馆简单地吃了点儿饭,算了帐,便大摇大摆地向另一条街上的日本特务队队部走去。他们找了几处联络点,处处都挂着危险的信号,无奈,他们只好在这儿附近等待王宁几人。 再说王宁听到师妹被捕,心里焦急,决定立即进城把她抢出来,于是,她挑选了三个武功好的队员,个个双枪、匕首。下午,她们打扮成市民模样,见特务们个个如临大敌,戒备森严,见白天混进去摸清情况是不行了,就决定抓个活的问一问。她们有一人立时化了装,打扮得妖里妖气,一走三晃,娇滴滴地走过去。不一会,从城门里走出一个特务,他瞪着一双色迷迷的小眼睛,凑了过来,轻轻捏了下女队员的大腿,淫笑着说:“小娘们,陪爷玩一玩,咋样?” 女队员转过身,望了他一眼,娇滴滴地说:“你给多少钱?” 特务乐了,说:“你说要多少?” “少说也得二万元?” “好,爷有的是日本票。”说着,拉着女队员的胳膊就走。 “去哪儿?”女人撒娇似的搂了下他的脖子,“爷,去我家咋样?” 特务早就心痒难耐了,连说话都变了调儿,他觉得这样的美人第一次见到:“小美人,怎么没见过你?” “我刚刚来到城里,今天第一次接客,连规矩还不懂呢。”女队员抓住特务的右手,另一只手轻轻地摸了下他的下部:“爷,我想找个日本人,谁知找了你。” “小美人,我虽然是中国人,可钱有的是。”说着从兜里抓出一把日本票举到她面前,“妈的日本人太野,玩完就走。”他想起了特务头们都长期有饼头,自个今天刚提升小组长,也该找一个,于是高兴地说,“我的小美人,你从今开始就是我的了。” “你包得起?”女队员亲了他一口,立即美得他神神雾雾的了。 俩人来到一处避静的拐角处,女队员突然从他腰间拔出了手枪,他一愣,见四五支枪对准了他,他望着面前几个美人,心里打了个寒颤,哆哆嗦嗦地说:“别,别误会,我是和她开玩笑,钱,钱,我给。”说着从兜里掏出一把日本票。 王宁望着特务的熊样,厌恶地说:“你他妈的也是中国人?” “对,对,我是中国人。” “好,我问你,你们抓来一个女共产党,现关押在哪儿?”王宁用匕首对准了他的胸口。他立时觉得头髮昏,腿打颤,哆嗦着说:“抓,抓来好几个,不知你说的是哪一个?”特务斜眼瞅瞅四周。 “你他妈的老实点,她们现在在哪关着?有几个看守?” “她们都在宪兵队西南角的小厢房里关着,门前平时有两名日本宪兵站着。”特务心里发虚,偷眼望着王宁,他觉得在哪见过,但一时又想不起来。他轻轻地碰了下她的手,心想反正她们不敢开枪,只要我一喊,一跑,她们就没法了。 “你放老实点,如撒谎,别怪姑奶奶不客气!把他给我捆起来,堵住他的臭嘴,扔到那边那个大垃圾箱里,盖上垃圾。”王宁指着不远处那高大的垃圾箱对队员们说。 夜,沉静的夜。已是两点多钟了,整座县城仿佛进入死气沉沉的状态。突然有四条人影猫一样来到宪兵队墙下,只见三人飞身跳上墙头,有俩人跳入院里。只见俩人如同蜻蜓点水来到小厢房门旁,见两个端着明晃晃刺刀的日本兵懒洋洋地来回走动着,王宁轻轻碰了下身后的队员,从兜里摸出毒镖,嗖地向两个哨兵的咽喉甩去。俩日本兵不知不觉中倒下了。俩人冲到靠南边的房门旁,见四周静悄悄的,一下拧断了锁。轻声说:“我们是游击队,来救你们的,别吱声,小心地跟我们走。” “王宁姐!”吴滢从声音中断定是师姐,立时惊喜地轻声喊道。 王宁走过去抱起遍体伤痕的师妹,对另一个队员说:“全部救走。”她们来到墙下,一个队员用绳子把她们提到墙上,又一个个往墙头那边放。不知是谁不小心碰倒了一只铁桶,剎那间探照灯扫了过来,接着机枪喷着火扫射过来,有人倒下了,王宁不敢久停说:“快撒!”飞身跃上墙头,跳了下去。敌人打开了大门,沖了出来。两个队员各自背起一人向北跑去。王宁紧贴墙根,向冲出来的敌人射击。突然在她不远处的另一条胡同里冲出一伙人,用枪弹压住了敌人,随着手榴弹的爆炸声和硝烟,王宁转身向北追去。 第89页 张光前和队员们伏在一条胡同口,紧张地注视着王宁等人越墙进去,立时把队员分成两个战斗小组,一组射击,一组投弹,准备不惜一切代价掩护她们撤退。当探照灯光扫过来时,他立时意识到被敌人发现了。机枪一响,他一步跃出,开枪击毙了门口的哨兵,堵住了冲出门来的敌人。 全城立时大乱,警报声、哨子声、车声、人声、马叫声从各个方向传来。整座县城各个角落的灯光也亮了,一时间特务、宪兵沖向一个个饭馆、酒吧、妓院、浴池、宾馆,一串串摩托车的灯光,一支支乌黑的枪口,对准了街道,胡同口。城墙上布满了敌人,四座大门关紧了,增加了一小队的日本兵。码头桥头上,站满了敌人,探照灯扫来扫去。突然随着几声清脆的枪响,几盏探照灯被打灭了,接着桥头上的敌人遭到了一阵勐烈的枪弹袭击。王宁小队的战士们自从队长进城,她们就悄悄地来到桥头附近隐蔽起来,准备接应她们。当她们听到城里密集的枪声,为了配合队长她们,吸引敌人,她们主动开了枪,枪声和手榴弹的爆炸声在桥头一直响了整整一个多小时,当东方露出一丝鱼肚白的时候,桥头的枪声停止了。透过朦胧的晨雾,桥头上躺满了敌人的尸体,烟雾在桥面上漫漫地轻轻地飘着…… 第二十章  他中等个儿,一张大圆脸,上身穿白色粗布小褂,两个肩上各打了个黑色补丁,穿一双家做圆口布鞋,鞋上沾满了草灰,鞋边的白色边都灰黑色了,头戴一顶陈旧的麦桔草帽,歪歪地遮住那宽阔的前额,一双不大的眼睛在草帽下闪着机警的阴沉的光,特别是眼睛一转动,那黑白分明的眼球给人一种冷森森的感觉。他身背粪筐,右手提一把铁锹,粪便筐里已盛了人粪、狗粪和牲畜粪,刮来一阵阵的风,随风送过来阵阵粪便的臭味。他嘴里叼着一桿竹杆铜菸袋,下吊一只家做的黑色菸袋荷包。一股股呛人的菸草味,从他口里喷出。他有一张黑红色的脸膛,显示出他已是五十来岁的人了。他轻轻咳嗽了声,望着还没有散尽的硝烟和墙上、沟里的弹痕和弹坑,望着一具具的日军和伪军特务们的尸体,冷冷地笑了。他真不相信这么一支小小的土匪部队,战斗力竟是这么强,而她们的枪法竟是这么准而狠。他长长地嘆了口气,沿着运河提旁的田头向南走着。一块块的玉米地里都结出了肥大的棒子,它们吐着红红的穗子;一块块大豆,绿中透着黄色。偶尔有几只兔子站在田埂上,望他一眼,而后惊慌地逃走了。那一块块谷子,齐刷刷的,有半人高了,一个五十多岁的老汉正弯腰锄地,多皱的脸上挂着一层细密的汗珠,一双粗大的皱裂的手抓着磨得光滑的锄杆,一前一后地拉着,他的身子一前一后一弯一直地重复着动作。他就是前文书里提到的赵书海老人。他听桥头据点的枪声响了一个多小时,不知谁在攻打,是区小队还是王宁支队?也可能是军分区的主力部队。他睡不着了,扛起锄头来到谷子地,他要等待了解一下战士们的情况。突然他看到一个和他年岁相仿的人沿着堤下走着,心里产生了一种从没有过的七上八下的感觉,这感觉使他一时不知所措。他站直身子望着那人。那人见他看着自己,便从堤下的小路走上田埂,大步向赵书海走来:“老哥,锄地啊,起得真早。” 赵书海撩起小褂,抹了下脸上的汗说:“是啊,庄稼人吗,不干活吃什么?”东方的天空已露出了鱼肚白,整个大地处在朦胧之中。运河的水哗哗地流着,一只汽艇拉着长长的汽笛驶来,汽艇上不时响起了哒哒的机枪声,几颗机枪子弹带着哨音从高空上划过。远处传来声声鸡啼,远远近近的田里开始有人干活了。赵书海愣了会儿,把涌到胸中的情感冷冷地压下去,而后不紧不慢地说:“老哥,起这么早,拾粪?走得远了点儿吧?”赵书海停了下,抬头看看东方的天空又说,“老哥,哪村的?怎么从来没见过你?”妈的,看来不象个地地道道的庄稼人,拾粪拾到堤下别人的田里了,真他妈的干的缺德事,庄稼人个个不容易啊。他轻轻地嘆了口气,厌烦地低下了头,不紧不慢地又干起了活,仿佛整个田里就他自己,不再说话了。 “早啊?庄户人吗,拾点粪好上地啊。”那人回答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小眼睛把赵书海的每一个动作以及脸上的一丝一毫的变化全部印记在心里。他冷冷地笑笑:“老兄,谷子长得不错啊,今年应该是个丰收年啊。”说着放下粪筐,从菸袋荷包里装了一锅烟,用洋火点燃,吸了口,长长地嘆了口气,把粪倒在田头,用杴颳了点儿土,撒在粪上,搅了搅,而后撒到田里,又说:“老哥,你忙。”说着背起粪筐,提着铁锹,转身向西走去。 “老兄,慢走。”赵书海忙站起身招唿道。他把那人的一系列动作全看到眼里,他猜想,这人一定是党的干部,要不他不会把拾的粪倒在农民的田里。仗刚刚打完,敌人的扫荡刚刚结束,闹不好田里、村庄里会留下特务,筐里不留点儿粪会引起人的怀疑。于是他大步走过去,拉住他的筐说:“老兄,你筐里的粪倒净不太好吧?”赵书海不敢把话挑明,他心里害怕上了敌人的圈套,他知道敌人也经常化装成党的干部欺骗老百姓,不知有多少老百姓不清不白地被抓被杀。 第90页 那人回过身望着赵书海风吹日晒的脸笑了说:“老同志,谢谢你提醒我。”说着他走回到田边又拾了堆人粪放入筐里,然后从嘴里拔出老旱菸袋,在鞋底上敲了敲,又装上,双手举到赵书海嘴边:“老同志,请吸袋旱菸吧?唉,我是急的。”他说着盯了赵书海一眼,又望望四周茫茫的田野。 赵书海不敢接什么话,忙伸出双手挡住,从怀里掏出菸袋,装上烟,那人忙划着名火柴给点上,故意说:“我得赶紧走,你忙吧,你看我去哪个村好呢?” “你去韩村看看吧。”赵书海话一出口就后悔了,无奈他只好笑了笑,转身向田里走去。 那人心里一阵高兴,望了望赵书海的背影,眼里闪出一丝兇狠的目光:“谢谢。”说完他背起粪筐大步向韩庄走去。 韩村村边,一块块的的田地,长着玉米、高粱,村四周种着一棵挨一棵的杨树、柳树、榆树、杏树,把个小村包围在一片绿色的海洋中,从这儿看不出一点儿的战争景象,仿佛是一座世外桃园。哦,想起来了,在那一次县委汇报会上,听县委书记说过五区有个双方放心村,莫非就是这儿?哈哈,他心暗喜,可找到你了!他觉得有信心,会从这个世外桃园里找到他要找的一切。从它身上他会成为……他想到这儿,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老乡,请问这个村就是韩村吗?”他见一位三十多岁的汉子站在齐人高的田里浇地,走过去和气地问,他的一双眼睛四处望着,可那余光始终没离开小伙子。 “是啊。”小伙子站直身子,看了他一眼,不冷不热地说了声,又低头干他的活去了。 这时从村里走出一位四十来岁的人,一身庄稼人的打扮,他也背着粪筐,手抓一把镰刀,一副去打草的模样;他长了一双大眼睛,大嘴。那人一惊,仿佛从哪儿见过。好,这个村算是摸对了。他知道那去打草的人一定是个干部,不知这个人出村去干啥,他想迎上去,但又一想不行,小不忍则乱大谋啊,要沉住气,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他望着打草人远去的背影,狠狠地跺了下脚,见村边树下有一堆鲜狗粪,用土盖了盖,扔到一旁的田里。不远处有一棵新栽的小树歪了,他走过去扶正,又培了点儿土,用脚踩了踩,偷眼四周看了看,回来背起粪筐向村里大步走去。 村公所的院里,几个老头正收拾着桌椅板凳,伙房里传出一串动听的洗碗涮锅的响声。整个绿荫浓浓的大院里还飘浮着油炸肉食的清香以及醇香的酒味。一只大狗用一条大铁链子锁着,伏在门口不远处的一棵大槐树下,见一个陌生人进来,勐地跳起来扑过去,可铁链子的长度使它无可奈何地站住,只好露出一对尖尖的狗牙,瞪起一双兇恶的狼似的眼睛,发出呜呜的叫声。那人一惊,忙用铁锹护住身子,见狗繫着,长长地出了口气,如同一条夹尾巴狗似的绕了过来。 “喂,你找谁?你是干什么的?”这时从一旁的小厢房走出一位鬍鬚全白的勾着腰身的老人,一张瘦长的脸上挂着冷冷的冰霜。他手里拄着一根二米来长的棍子,他伸着脖子,侧着耳朵注意听着,一双有点昏花的眼睛闪着亮光。 “我,是我,找你们的村长。” “你、你是谁?你找我?找我干啥?”老人仿佛没有听清,另一只手捂住耳朵。 “不是,我说是找你们的村长。” “哦,你找我村的王存长啊?” “不是。”他有点儿火了,“找你村管事的,我有事找他。”他望着老头贫困潦倒的样子,心里骂道:妈的,打断你老儿的骨头,你就不会这副模样了。 “找村长?村长不在。”老人说完,冷冷地转过身回到他的小屋里。 他走到一个正在拾桌的老头面前,拍了拍桌子,挡住了老人的去路,拉住老人的胳膊,不耐烦但又无可奈何地说:“大爷,我有事,找你们村长。” “啥?找谁?”老头仿佛没有听懂,显出一副小心的模样,伸出手侧着耳朵请来人再说一遍。 那人不想再多说,闪动着一双阴沉的眼睛,冷冷地望着整个小院忙忙碌碌的人们。他心里有火,但脸上没有露出,他用手巾抹了下头上的汗水,看了看东方的天空。天完全亮了,太阳出来了,如同一个调皮的娃娃站在树梢,露出了它圆圆的笑脸。他不想多说,坐在一棵大树下,自个倒了杯水,默默地喝起来,一双眼睛鹰似的注视着四周。人们仿佛没有发现他似的,自个顾自个地忙着。他望着进进出出的老头们,看了会,见那只狗用一双圆圆的眼盯着他,只好无精打采地站起身,走进村长办公室。墙上张贴着“大东亚共荣”等字画,厨房里的桌子上橱子里,摆满了吃剩下的菜和馒头、饼子。一个弯腰驼背的老头涮着锅,他头不抬,腰没直,冷冷地说:“找我们村长啊,等着吧。晚上他才回来呢!” “啊,晚上回来?”他沉思了会儿说,“我等一会儿,等一会儿。”不自然地笑了笑。 第二十一章  日本驻东光县最高司令长官召雄大佐,躺在床上,翻了个身,又闭上眼睛,想再睡一会,可不远处传来的声声鸡啼,不断骚扰着他的梦。无奈他只好坐起来,双手合十闭目坐了会,伸手按了下床头的灯,又抬头看了看墙上的猫头鹰挂钟,此刻挂钟嘀哒嘀哒地敲响了五下,鹰的叫声使他精神一振,自言自语地说:“五点了。”唉,他轻轻地嘆了口气,也该起床了。他下了床,穿上拖鞋,站在一旁的穿衣镜前,镜子里映出他一身的肥肉以及满胸的毛。他伸了伸胳膊,拍了拍结实的胸脯,踢了踢腿,拍了拍粗壮的大腿,又小心地提了提滑到肚脐眼的三角裤头,走到桌旁,拿了杯茶倒了半小杯“卧牛”,一昂脖喝下去,伸手抓了块牛肉放到嘴里,得意地点了点头,哼起了日本歌曲。他觉得自己很幸运,来到了中国有名的“卧牛”酒厂驻地,做一名最高指挥长官。有多少同僚为了喝上一瓶卧牛大曲,向他这个小小的县城走来,站在他的对面恭维他。要知道,酒厂是牢牢地掌握在他的手心,他把卧牛定为大日本皇军必备的,不允许中国人喝。那次给上司拉去一车,上司立时拍着他的肩膀,伸出大拇指高兴地笑了。中国有句俗话:奉承拍马,送礼清客,为的是好升官发财。无利不起早吗!他笑了,慢慢地踱了个来回。此刻门轻轻地推开了,走进了一个日本女人。她长得很苗条,一张瓜籽脸,薄薄的小嘴唇。她向他弯了个腰,从墙上摘下一身和服,轻轻地,小心地给他披在身上,便跪在一旁的桌边。又走进一个长得同样体形,弯弯的眉毛下闪着一双明亮眼睛的女人,施以同样的礼节后,来到床边,轻轻地,小心地拾起被子,也跪在一旁。他满意地看了她们一眼,咧开嘴乐了。他走过去,分别摸了摸她们的脸,挥了下手走出门。他望着东方的天空渐渐透出的朦胧晨光,伸了个懒筋,狗叫似的吼了两声。从门旁的一间小屋里跑出一只枣红色小牛子似的狼狗,摇动着尾巴,吱吱地叫着来到他的脚下,嗅了嗅他的脚,又站在对面伸出前爪搭在他的肩上,轻轻地鸣了声,亲了亲他的脸。他孩子似的抱住它的脖子,拍了拍它的头,接过一个女人递过来的铜环和绳子,轻轻地套在狗的脖子上,一手牵着,悠闲地向大门走去。 第91页 “好美丽的世界,好新鲜清爽的空气!”他自言自语着。谁都知道他有一个早起散步的习惯。他慢慢地悠然地走着,一双兇恶的眼睛此时才显得温和有了人情味,甚至见了人,也自然地笑笑,点点头。他身后的狼狗高昂着头,神气地兇恶地警惕地伸着耳朵,一双狼似的眨着绿光的眼睛时刻注视着行人,吓得一个个行人放慢脚步或老远地躲开了。天快亮了,他吹着口哨来到公园内。公园里冷冷清清,一棵棵小针叶松站成队,排成行迎接着他。远处树上的鸟儿叽叽喳喳地叫着。他站在一棵大叶杨下,看着树枝上一只绿色的漂亮的小鸟,仿佛回到童年的岁月中去了。身旁的狗仿佛也受了感染,撒欢地蹦跳着。这时从不远处的树丛里走过来一个人,召雄大佐立时显出不高兴的样子,要知道他散步时是不喜欢有下人打忧的,刚想叫狗追过去,见是田野二郎,只好装作没看到,抬头望着树上的鸟儿。 “报告,大佐!”田野二郎站在他的身旁毕恭毕敬地说,“这儿风景太美了,如能原样地搬到大日本帝国,我真想全部搬回去,交给我的妻子管理。”他还想说,见召雄大佐仿佛没有听到,有点不高兴的样了,立时停住话。 “你的,说下去。”召雄大佐说,“这儿整个中国统统地归大日本帝国,这儿是我们的,自己的,你的明白?”他望了田野二郎一眼,笑了笑往前走去。 “大佐,这次扫荡,我的人死了死了的多;我的科长伍勇二郎,大日本帝国的高才生也死了,是我们大大的损失。”他一步一步地跟着,小心地看着大佐的脸,见没有什么反应,又说,“据可靠情报,伍连二郎背叛帝国,公然指示亲信士兵向我们开枪。他的大日本共产党的是。”他停下等待大佐的反应。 “你的,说下去。”召雄大佐转回身望着田野二郎,拍了下他的肩。 “我的汽车被他炸坏,参谋长当场死在车上,我的大大的不高兴。” “你的,说的大大的真话?我的爱听。”召雄大佐望着他,停了会,摇了摇头,又走前一步,拍了拍田野二郎的肩,“你们俩人大大的不和,这,我的知道。你的,大日本帝国优秀特工人员,伍连,大日本帝国军人,统统的我的右臂左膀,矛盾大大的不好,矛盾小小的好,我的喜欢。”说着挥了下手转身向前走去。 田野二郎望着召雄大佐离去的背影,心里产生了一丝怨恨。他觉得大佐不相信他,说句真心话,他来到大佐的身边辛辛苦苦地打打杀杀,捉了不计其数的共产党及抗日分子,侦破了多个秘密联络点,可说是立下了汗马功劳。而今天大佐的回答使他很失望,心里产生了一个毒计。他点燃一支烟,狠狠地吸了口,来回踱了会,狠狠地摔掉,大喊一声:“来人!”随着话音跑过几个特务,他们恭敬地站着,田野二郎瞪着一双兇恶的眼睛看了看他们,又挨个拍了拍他们的肩说,“你们的大日本帝国军人的是,一个个我的亲兵。这次扫荡你们的清楚,我们特工队人死的大大的,伍连二郎阴谋的,良心大大的坏了。”他转过身挥了下手。 “报告队长,我们胸中大大的不快。”一个小特务立时附合着。另一个特务拍了小特务一下,仿佛他领会了什么似的,凑近田野二郎低声说:“我们抓紧……” “你的,意思的不懂。”田野二郎瞪着一双狡猾的小眼睛,“我们的。”他双手做了个抓的手势,冷冷地笑了笑,转身向一旁的一间小屋走去。 几个特务,愣愣地站着,望着田野走去的背影,大眼瞪小眼地互相看了会,凑到一起,头挨头,肩挨肩好一会,才点点头。不一会,十多个精明强干的特务来到树下,立时散开。这时,伍连二郎手下一个得力的亲信小队长,一个鸟儿迷,他穿一身崭新的军装,迈着军人的步子来到树下,他学着鸟儿的啼叫声,一棵树挨一棵树地叫着,立时引得百鸟和鸣,他高兴了,如同一个大孩子跑来跑去。 “别动!”突然,几个特务兇狠地围过来,他吃惊地望着他们,立时兇狠地说:“你们的,大大的坏了良心,我的大日本帝国的军人。”说着伸手向腰间摸枪。没等他摸到枪,几只有力的大手已牢牢地抓住了他,不容分说把他捆绑起来,带到不远处的一座水泥房子里。 这是一座很坚固的花园似的小房子,房子里有一个很漂亮的地下室。这儿是田野二郎秘密修建的。此刻,田野坐在桌旁的一把太师椅上,双脚平放在桌上,昂身躺着,右手把烟放到嘴里,悠闲地吸一口,而后伸出右手中指潇洒地轻轻敲敲菸捲,使菸灰落地。他不屑地望着屋顶,烟慢慢地从口里冒出,右腿不断地晃动着。桌的一边有一个收音机,有一个女人正妖声妖气地唱着。日军小队长的军章早已被撕掉了,他兇狠地站在不远处,一双兇恶的眼睛望着几个特务,又望望躺在椅子上悠闲的田野二郎。他很奇怪,不知为什么竟敢光天化日地抓他。四周静静的,墙上的挂钟嘀哒嘀哒地走着,使人心里发慌,人们的唿吸声清清楚楚地伴随着钟声传来。他挣了挣被捆绑的胳膊,大步向桌前走去。刚迈了两步,就被四只有力的大手抓住,接着便是左右开弓一顿耳光。他站直身子挺着胸脯,一动不动地承受着,他的脸立时红肿起来,鼻子流出了血,血一滴一滴地落在胸前,染红了衣服。过了会,他见几个特务不打了,一步一步向他们走过去,兇狠地站在一个特务小头头面前:“我的大日本帝国的军人,你的什么人的干活?”说着抬腿狠命向他的裆部踢去,特务小头头高昂着头望着别处,没有准备,狼似的嚎叫一声,双手捂裆重重地倒下了,不一会伸开胳膊蹬开腿不动了。 第92页 田野二郎一惊,蹦起来,双手按住桌面,望着躺下不动的特务,心里无名怒火升起。他冷笑一声,重重地拍了下桌子。立时几个如狼似虎的特务扑过去,把小队长捆在柱子上,皮鞭沾着冷水,带着哨音落在他的身上;一会儿,烧得通红的烙铁又放在他的胸前,一阵阵烧焦的皮肉味在屋里升起。他嚎叫着,痛苦地挣扎着。田野二郎摆了摆手,倒背双手走到他面前,抬了抬他低垂的头,又围着他转了一圈说:“你的帝国军人,我的帝国军人。你的说,伍连背叛帝国,你们开枪的打死帝国特工人员,阴谋大大的。你的说,我的给你做主。”他拍了拍手,回到桌边,点燃一支烟,吸了口,慢慢地喷出一串烟圈,又阴森森地说:“怎么样?” 一个特务拿出笔和纸,另一个特务解开绳子,扶日军小队长坐到椅子上,斟了杯水放到他面前的桌上,又点燃一支烟放到他的嘴里:“太君,怎么样?” 日军小队长望着田野二郎那双兇恶的眼睛,嘆了口气…… 第二十二章  穷凶极恶的日本鬼子和特务们,折腾了整整一天一夜,也没有抓着越狱而逃的八路军女干部。为此,召雄大佐始终不解除全城戒严令。这下可苦了那些兵士,他们如同一具具行尸走肉,机械地站在路口,有的对行人趁机搜身,发点儿洋财,特别是见了妇女,那一个个色鬼们把手摸向女人的乳房、大腿,更有的把女人强行拉到一旁。整个县城的伪军、特务走门串户,吓得人们家家关门闭户。召雄大佐知道这座小城如同铜墙铁壁,被救走的共产党女干部没有出城,一定在某个角落里躲藏着。她们能在哪儿呢?他来回踱着步子,皱着眉头,吸着烟,望一眼站在一旁的特务大队长田野二郎,冷冷地说:“你的,大大的搜捕不力,小小的县城弹药丸之地。”他把话停住,望着窗外的天空,呆呆地愣着。 “大佐,我的人员大大的搜捕,宪兵队的不配合。”田野笔直地站着,轻声地小心地说。 “八格,你的大大的不力!”召雄大佐兇狠地转过身望着他。“进来,你们的统统的进来!”田野二郎气急败坏地挥了一下手,立时被抬进一具特务头目的尸体。 召雄大佐望着,向前走了几步,抬起头冷冷地说:“死了死了的。”这时几个特务把日军小队长推进来。田野从兜里掏出一份材料,双手递给召雄。召雄接过看了一遍,兇恶地对小队长说:“你的实话的说,伍连队长开枪的?”他的眼睛放射着凶光,双手抓住小队长的前胸。 日军小队长立时挺胸笔直地向他点了下头。突然一个特务惊慌地跑进来:“报告大佐。发现两名女共产党。” 召雄一愣,立时挥了下手:“快快的抓!”他们立时来到被围的房间。 由于我区小队战士和王宁几人没有及时冲出城,至今已过去了一天一夜了。崔花站在村边的大路上,望着大路的尽头,长长地焦急地嘆了口气,她不放心自己的队长,这么长时间了,也该出城回来了。她沉不住气,决定和一名队员化装进城探听消息。她把自己的想法一说,队员们都争着去。“这样吧,大姐们,我多次进城,路熟,又小,不显眼,敌人不会注意的。” “我和你一块去。”韩芹大步走到崔花面前,拍了下胸脯笑着说,“这身衣服怎么样?”人们这才发现她打扮成了个农村老太婆。“崔花,我当你的妈妈。” “好!”崔花听了,咯咯地笑起来,一下搂住韩芹的脖子亲热地喊了声,“妈妈!” 喜得韩芹甜甜地答应了一声。 俩人一老一少来到桥头。敌人岗哨如林。无奈俩人来到桥南,找了条小船过了运河,来到城南的南门。这儿只有几个伪军站岗,看样子不象桥头那么紧张,她俩走过去。“站住!”一个伪班长拦住了俩人,用一双色迷迷的小眼睛望着崔花说,“干什么的,小娘子?” 韩芹觉得好笑,她这才注意到崔花这身打扮,完完全全一个农村漂亮的女孩,不愧叫这个色鬼望着她。她故意用身子挡住崔花说:“班长,我这个女儿还不懂事,再说你正站着岗,也不是时候啊!晚上下了岗再陪你班长。”她向伪班长使了个眼色。 “你们住哪儿?”伪班长一脸的急迫。此刻他恨不得一下把崔花抱到怀里。 “我们住商业街,刘家胡同102号。”崔花娇滴滴地说着,向伪班长投了个媚眼。她不想多耽搁,悄悄拉一下韩芹的衣角:“妈,队长都知道了,咱们快走吧。” “好、好,走。”韩芹拉着崔花的手,又转身对伪班长说,“队长,你可快点去啊。”崔花趁机捏了伪班长一下。 “是、是,一定去,一定去。”伪军长望着俩人的背影,心里如同碰倒了蜜瓶子似的,甜甜的,雾气神神的,觉得时来运转了。一旁的几个伪军见班长这副馋猫样说:“班长,这小妞好美哟,你走桃花运了。” 崔花狠狠地打了韩芹一拳,笑骂道:“死鬼,你真坏。”韩芹没有吭声,悄悄地拉了拉她的肩。对面走过来一队鬼子兵,俩人立时贴到墙壁根,做出害怕的样子。这时一个鬼子走到崔花身旁,摸着她的脸喜皮笑脸地说:“你的,花姑娘,好好的,中国姑娘,美美的。” 第93页 “八格!”一声怒吼,鬼子小队长大步走过来,“啪啪”给了鬼子兵两记耳光,“统统地归队!”说完大步向前走。 “妈呀,吓死我了。”崔花紧张地出了一身汗,望着鬼子的身影长长地出了口气。俩人不敢久留,大步向一条胡同走去。胡同很长,转过胡同,来到一条不大的小街上,街上人不多,小摊小点也不多,住的大都是贫民,人们穿得破破烂烂。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太太,拄着拐棍,呆呆地站在屋檐下,一双无神的眼睛望着街面。这时一旁的门开了,从屋里走出一个三十几岁的汉子,他头戴礼帽,叼一支烟,肩上斜挂着一支王八盒子。他来到老人身边,拍了下老人的肩冷冷地说:“快进屋里去吧。” “滚,你不是我的儿子!”老人突然睁开眼睛,举起拐杖狠狠地向他打去。 儿子火了,一把抓到拐杖,一推,老人被重重地推倒了,头碰到墙壁根下一块石头上,血顺着老人花白暗红色的头皮流下来。“老不死的,真心狠。”他走到老人身旁,兇狠地踢了一脚,扬长而去。 韩芹火了,从怀里摸出枪,被崔花按住。俩人几步来到屋檐下,扶起奄奄一息的老人:“大娘,你没事吧?” 老人的眼直直的,看了看俩人,长长地嘆了口气。崔花忙找了块布给老人抱扎好,又把老人扶到屋里。屋里黑黑的,炕上零乱地堆了些大大小小的、好好坏坏的女人的男人的衣裤。过了好一会儿,老人长长地喘了口气,泪水顺着她那多皱的脸滚落下来。 “大娘,他是你儿子?”韩芹找了块湿布给老人擦着脖子上的血说,“你儿子是干什么的?” “唉。”老人长长嘆了口气,“当特务,投了小日本。” “他回来了。”崔花站在门口,回过身来对韩芹使了个脸色,俩人立时做好了准备。 “你们快走!”老人不知哪来的一种精神,站起身。 见儿子己来到屋门,立时挡住儿子骂道:“这个家不是你的,我也没你这个儿子,快滚!” 儿子冷笑了笑,推开老人,一步跨到屋里,见有外人一愣,立时掏出枪:“你们是干什么的?八路,共产党。”他兇狠地向崔花走去。 “不许你伤害他们。”老人一步迈到儿子面前,挡住了崔花俩人,“滚!”儿子狠劲推开老人,老人一转身,举起拐杖狠狠地打在他的头上。趁此机会,韩芹俩人恶虎扑食一左一右按住了他,他惊恐地望着枪口,颤抖地说:“你们真是八路军共产党?” 韩芹拾起王八盒子,捋了捋,用枪口狠狠地顶了顶他的脑门说:“你们特务们这几天在干什么?” “我们在搜捕几个共产党。” “她们在什么地方?”崔花焦急地问。 “她们救走了两个女共产党干部,至今不知躲哪儿去了。”他闪着一双狡猾的眼睛,“我也是中国人,我也爱国……” “住嘴!”崔花火了,“你爱的是小日本鬼子,你连自己的老娘都不爱,还有脸说你爱国?你不是中国人,中国人为出了你们这群叛徒卖国贼感到耻辱!” “把他捆起来!”韩芹找来一根绳子,俩人不容分说地把他捆到里屋的一根柱子上,而后对老人说,“大娘你看住他,必须第二天才能放他。”说完,见街面上静悄悄的没有什么异常的动静,二人便一前一后大步向北走去。 谁知俩人刚出门不久,从一旁的胡同里闪出一个小特务,几步闯进门,解开了那不肖子的绳子,他兇恶地望着老人,嚎叫一声从特务手里拿过枪,一枪打死了老人,转身对小特务说:“快追,两个女共产党。” “不好!”崔花俩人发觉有人追了上来,立时拐进了一条胡同。这时对面又来了几个特务,俩人被挤在了中间。“我们被包围了。”韩芹扔掉篮子掏出双枪,见前边有一个大院,就说:“先跳进去再说。” 俩人跳进院,又连穿几座院子,刚出街口,迎面射来一串子弹,打中了韩芹的右腿,崔花忙扶起她,俩人退到一座院子,敌人吼叫着如同蚂蚁立时包围了上来。 “崔花,你走吧!”韩芹推了下崔花,“我走不了啦。” “不,我们死也要死在一起。”崔花俩人躲进屋里。 敌人开始喊话:“女共产党快出来吧,你们跑不了啦。” “啪啪,”随着两声枪响,敌人倒下了俩。韩芹贴着墙根站起,向敌人开了两枪,对崔花说:“一枪一个地打,只要我们顶到天黑,就有办法。” 崔花手提双枪,在三间屋里来来回回地跑着,门口、窗口倒下了十多个敌人的尸体。敌人恼怒了,五挺机枪雨点般的子弹打进屋里,韩芹胸部被枪弹打得如同蜂窝,这个二十几岁的姑娘,一个世代务农的庄稼人的女儿,为了民族的解放献出了年轻的生命。崔花站在不远处,望着战友倒下的身子咬着牙,流下了眼泪。 暴雨般的枪声停了,敌人一个个站起来,悄悄地摸了过来。崔花擦了下眼泪,双枪疯狂地响了,四五个敌人倒下了,其余倒退到一旁。 第94页 “女共产党,快投降吧!” “啪”,喊话的敌人的恼袋被击穿了。“啪啪啪”,崔花怒火满胸,她杀红了眼,她的胳膊上、肩上流着血,染红了她白色的小褂。 召雄大佐站在不远处,望着被围的小屋,望着从门口窗口射出的子弹,望着院周围一具具的尸体,一种无可奈何的恐惧感袭上心头。他点燃了支烟,一手扶墙壁,长长地嘆了口气。他看了看表,己整整四个小时了,他目露凶光,慢慢地抽出指挥刀,大吼一声:“统统的冲进去!”他对站在一旁的伍连二郎吼道,“抓活的,抓活的!”一个个日军端着明晃晃的刺刀,大摇大摆地向屋门口走来。崔花知道敌人是用肉尸活体迫使她。她长长地嘆了口气,拾起韩芹身边的双枪,一枪一个,她数着:“十个……二十五个。”子弹打光了,门被撞开了。她从容地走到韩芹身旁,从身上摸出最后一颗子弹放枪膛,对准自己的太阳穴扳动了枪机。 一个个敌人愣了,他们站在一旁,默默地对屋顶举起枪,枪声响了……召雄大佐一步一步走到俩人身旁,久久地看着,小心地掏出手枪对空放了一枪…… 第二十三章  王宁和吴滢等几个人在松川美子的独门小院里,吃着喝着,觉得很开心。她们喜欢上了松川美子。她热情大方,遇事沉着。昨晚她们救出了吴滢、杨芬后,边打边撤,突然对面冲来一伙伪军,这时从一条胡同里蹿出一人,双枪一响,伪军们被打了回去。王宁正在发愣,美子跑到她身边轻声说:“我是美子,快跟我走。”说着拉住她,边打边对另俩人说,“往胡同里撤,快,快!” 这是一座很漂亮很气派的四合院,一排四间房,盖有东西厢房,门楼高大,两只石狮如同活的,张开大口仿佛要把世界吞掉,两扇乌黑的大门上各挂着一面小太阳旗。进门一排三间东西厢房,蓝砖到顶。在正房的一间里屋的土炕上,吴滢、杨芬显得有了几分精神了,失血的脸上渐渐红润起来了。松川美子从门外进来,望着她们长长地嘆了口气,转身望着别处。 “怎么啦美子?”吴滢闪动一双美丽的大眼睛,跳下炕,搂住美女的脖子高兴地说:“美子,你长得太美了。”说着轻轻地吻了吻她的脸蛋。美子被她的热情所打动了,也搂住吴滢高兴地说:“吴姐姐,你长得也好美啊。”说着几个人咯咯地笑了。 “美子,外边的情况怎么样了?”王宁望着美子急迫地问。 一句话使美子低下头,内疚地说:“他们还在搜捕你们,抓了好多人。”她抬起头,闪着泪花说,“是我们的国家对不住你们,他们太残酷了。” “美子,这不怪你。”吴滢搂住她的肩轻声说着。 她们听着,外面传来零星的枪声、汽笛声、摩托车的隆隆声,夹杂着人的狗的喊叫声。吴滢望着王宁说:“王宁姐,你不该来救我,为了我王萌姐牺牲了。” “我们应该想办法冲出去。”杨芬擦了下脸上的泪水。她瘦了,但一双大眼睛闪着不屈的光。那天夜里丈夫跳墙逃走后,她就被捕了,至今还不知丈夫的消息,丈夫怎么样了,她放心不下。 松川美子望着这一群活泼可爱的姑娘们,突然沉默下来。她知道她们的亲人们正战斗在黄土地上,有多少人死在日本人的屠刀下。她内疚地流下了眼泪,过了好久才慢慢地说:“刚才有你们的两个战士被他们包围后打死了。” “你说什么?”她们同时问。 “一个叫崔花,一个叫韩芹。她们死得很英勇,俩人被包围在一个破院里,打死了三十多个日伪军,最后崔花开枪自杀了。她们吓得敌人好久才围过去。”她转过身,轻轻抹了下泪水又说,“王姐,她们的头被日本人砍了下来,挂在了城楼上……”她说不下去了。 “我去抢下来!”王宁拔出双枪,暴跳起来。吴滢一下抱住了她:“你冷静点,冷静点,敌人全城戒严,还在拼命地抓我们;何况现在还不知道张副队长他们怎么样了,等晚上把情况弄明白不行吗?” 王宁坐下,把枪扔到炕上,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滚落下来。谁都知道小崔花是她的影子,她最小的师妹,师傅临死的时候把她託付给了她,要她好好保护她。如今小师妹死在敌人的枪口下,一定是没听到自己的消息找进城来了。还有区小队张光前副队长他们,他们也是为了我而来的,如今也不知怎么样了。他高大漂亮潇洒,大胆、心细、勇敢、沉着,有不顾生命为战友的精神……唉!那晚枪弹打得好激烈啊!刚才那阵激烈的暴雨般的枪声多可怕,竟是崔花俩人……她不敢想下去了。我不能叫她俩的人头挂在城头上,一定要抢回来!她站起身,抓起双枪,来回地走着,又想找一找张队长他们。 天黑了。一轮圆月斜挂在天空,把如水的月光洒在大地上,也洒满了这座阴森冷酷的小城。城里小街上的灯光星星点点地亮了,给街道留下了一片片长长的大大的阴影。街上没有了人,偶尔有几只狗叫几声,从街面上追逐着,见人就沿着墙根小心地跑过。偶尔有一小队日伪军荷枪实弹排着整齐的队伍大步走过;偶尔有几辆摩托车,架着机枪,亮着灯,飞一样驶过。城门楼下有一个伪军流动哨。这小子背着大枪,嘴里吸着烟,哼着下流淫秽小调,边走边挥着一只手拿腔拿调。高高的城楼上,站着一个日本兵,棍子似的立在高高挂着人头的旗杆下边。此时有俩娇健的人影轻轻地猫似的跳过去,伪军还不知什么事就不声不响地倒下了。来人刚想上城楼,不远处传来咔咔的脚步声。四五个日本兵,在伍连大队长带领下,大步向城楼走来。他们大摇大摆地来到城墙下,发现伪军流动哨不见了,警惕地四周察看。见伪军的尸体倒在城墙根下,伍连大吃一惊,有人来抢人头了!为了安全和保险,他转身对身边的士兵挥了下手说:“统统的快上。”说着大步向城楼跑去。对面冲来两名日本兵,端着明晃晃的刺刀。“什么的干活?”当发现是伍连大队长时,立时立正敬礼。装成伍连的张光前没有理会,大步走过,两名队员迅速地扑过去,刺刀扎入他们的胸膛。城头上站岗的兵士发现下边有动静,立时喝问:“八格,什么的干活?”说着拉了下枪栓。 第95页 “八格!”已冲上城楼的张光前大步冲到哨兵面前,啪啪就是两记耳光,还没等哨兵明白过来是什么一回事,一双有力的大手已掐住了他的脖子。有俩人立时冲到城头解下盛人头的笼子,取了人头飞步下楼;又有俩人砍下日本兵的头放到笼子里挂好,也飞步向城楼下跑。这一连串的动作只几分钟就完成了。王宁和另一队员躲在一旁,注视着这几个日本兵,她这才意识到是张光前副队长替她抢下了姐妹的人头。她不怠慢轻声说:“张队长,谢谢你们!”说着她站起来, 张光前吓了一跳,见是她,高兴地笑了:“是你?王队长,你们没事吧?” “这不是好好地站在你面前。” “我们快走,敌人的巡逻队很快就到。”张光前说着大步向南走去。 一行几人来到那间破院,见四周没人,悄悄地走进屋里。月光下,见崔花和韩芹的尸体紧紧地靠在一起,王宁见了,喊叫一声,一下扑到俩人的尸体上:“是我害了你们……” “王队长,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你说我们怎么办?” “把她俩的尸体弄出城去。”王宁冷冷地说着,握紧了拳头。 “不行,那么我们都有可能出不去。这样吧,扒倒房子,将她俩埋在这儿怎么样?我们共产党人会永远记住她们的。” 张光前不等王宁回答,示意几个队员拿铁锹,不一会他们扒开了房子,轻轻地垒了一个坟。鸡叫了,天快亮了。这时一个队员跑来:“有一个特务向这儿走来了。” “躲起来!”王宁说了声,几个人立即隐入破墙里。一会儿,一个二十多岁的小特务手里提一只王八盒子,歪戴着帽,嘴里打着口哨,歪歪斜斜地走来。突然身后一位瘦小枯干的老太太,拄着一根木棍,跌跌撞撞地追来,边追边喊:“遭千刀的,别再害人了,你学学好。” 他站住了,瞪起了一双细小的兇恶的眼睛骂道:“老不死的,你不管这事,天天有你吃的有你喝的。” “混蛋儿啊!”老人气哭了。迈动一双蒜锤似的小脚,“多好的俩个女孩子,你这丧良心的东西,你也是个中国人,为啥报告了日本鬼子。你打死我吧。“说着一头向他撞去。他没有躲,抬起脚向老人的头踢去。老人的身子被弹了回去,头重重地摔在一块石头上,老人哼了声,艰难地抬起手指了指他,血从头上流了下来,老人又一次抬起头,望了他一眼,便倒下不动了。此时两名区小队员已靠近他身旁,如同两只勐虎按住了他。他吓得尿了裤子,“两位大姐,不,不是我害了你,我给你们修坟,买好棺材,是、是玉良先报告的。”当他发现两只乌黑的枪口时,才勐地清醒过来,哆哆嗦嗦地说,“饶命,饶命,不是我个人干的。” 王宁和张光前等人大步走过来:“你是干什么的?抬起你的头,回答我。” 他抬起头,见一个日本军官站在面前,立时站起身笑了笑,低三下四,摇尾乞怜地说:“太君,不,田野大队长要我看住两个女共产党的尸体,如有人来,立时抓,或报告大队长。” 王宁走到他面前,一把抓住他的前胸:“你说,这俩人是怎么死的,又是怎么被你们发现的?” 他笑了,高昂着头说:“是被皇军包围后用机枪打死的。是在玉良组长家发现的,这不玉良的老娘被她俩打死了,皇军为此还奖励了他。” 王宁火了,骂了句,从腰里拔出匕首,被张光前挡住:“王队长,我们还有话问他。”说着转身对他说,“你打死的老人是谁?玉良家在哪儿?” 特务发觉面前的太君不对,于是颤颤兢兢地说:“是我的老娘。”他四处偷眼看了看,见一个个人盯住他,一把把刺刀闪着寒光,只得继续说,“玉良住贫民街3号,他正在家给他老娘办丧呢。” “王八蛋!”王宁听了,按捺不住心中的愤怒,一刀子下去结束了他的狗命。几个人抬起老人,轻轻地放在崔花的坟旁,一起动手为老人围了个小小的坟头。鸡又一次叫了,这时一个队员走近张光前轻声说:“有人来了,是家里人。”这时从对面走来一位四十多岁的教书先生。他身着长褂,拿一本《桃花扇》;见四周没人盯梢,大步走到张光前面前说:“运河的水现在好清亮,流量也太急了。”他挥了下手里的书本,笑了笑,“这本书不错,也是古代名着啊。” “是啊,运河是人工河,南水北调,是皇帝为了游玩所开。”张光前望着自己的战友和老上级,关切地说:“老李,什么大事,你这么冒险。” 老李抓住张光前的胳膊走到一旁轻声说:“县委刘部长叛变投敌,是他出卖了吴滢同志,县委指示你们立即除掉他,同时军区命令你们保护好王宁,一定争取她们参加我们的队伍。天快亮了,你们必须马上出城。”说完大步向前走去了。 张光前望着老李瘦瘦的身材,长长地嘆了口气,他觉得肩上的担子太重了。王宁走过来拍了下他的肩说:“张副队长,他是干什么的?和你说了些什么?” “他是我从前的一个朋友,今天找到我要我帮他干一笔买卖。”他停了会,看了看天空,星星完成了它们的使命隐去了。天很快就会亮了。于是说:“王队长,我们趁天亮前从南门冲出城去。我先和队员们去收拾玉良,你赶快带吴滢同志到南门去等候。” 第96页 “好,我这就去。”王宁深切地看了一眼张光前,向另一名队员挥了下手,大步向松川美子的家走去。 第二十四章  在高高的运河大堤上,松川美子望着一望无际的青纱帐,风儿吹来,整个田野仿佛有千军万马,在动盪,摇晃。两个小时前,她对吴滢说;“吴姐姐,我先去外面看看王宁姐姐她们。”就走了出去。她不放心王宁俩人,不知俩人去城楼的情况怎么样,这么久了,还没回来,又听不到枪声,只偶尔传来几声狗的叫声。她急匆匆地走着,警惕地四周看着,不一会来到日本大队长伍连二郎的办公室。从那儿她探到了一个很重要的情况,又见伍连队长正忙于召集各小队长布置任务,她不敢耽搁,怕误大事便急忙赶回家,一进门,她愣了,人去屋空,她心里一阵难过,是她们瞧不起我,还是不相信我?为啥不辞而别呢?她想着想着,泪水从她白而细腻的脸上流了下来。勐地她见桌上有一张纸条,大步走过去,一把抓过来,见上面写着: 尊敬的松川美子小姐你好! 因我部出了叛徒,我们必须立即出城返回,只好不辞而别了,过后定当厚报,望谅。 你的大姐姐王宁匆草 即日。 不好,她们只知出了叛徒,但不知叛徒设下的更大的阴谋。她擦干了泪水,立即换了身普通的衣服,从抽屉里拿出特别通行证放入衣兜,怀里放入了双枪,大步向城外追去。 运河里的水哗哗地流着,几只木船顺流而下,摇船的是几条汉子,唱着歌,歌声跑了调。树上的鸟儿迎来了黎明的天空,它们早早地醒来,欢迎地啼叫着跳跃着,几只情鸟追逐着。远处的豆子地里有人在拔草,弯弯的田间小路上,隐隐约约地有人走动。她焦急地望着县城的方向,城门大概也刚刚打开,敌人大该都出动了,可去哪儿找共产党的人呢?她望着天空长嘆了口气,大步向豆子地跑去。她站在地边不知怎么问,怎么说,焦急地看着拔草的老农。赵书海老汉偷眼望着松川美子的样子,不耐烦地说:“姑娘,你到这儿老看着我老汉干什么,我又不是啥稀罕动物。” 松川美子急迫地说:“大爷,我是来自日本国的,叫松川美子,我有要紧的事情,要找你们的王宁队长和张光前副队长他们。因为你们的县委出了一个叛徒,他现在正在召开三个小区的干部会议,敌人已出动了,你快带我去找他们。”她急了,忙抓住赵书海的胳膊,拉着就走。 “干啥?”赵书海一惊,立时冷静下来,甩开她的手冷冷说,“姑娘,你这是干啥?我就知道早起干活,饭时吃饭,晚上睡觉,到季节种庄稼,这区那区我一点也听不明白。”说着又低着头拔起了草。 松川美子真火了,掏出枪在手里晃了晃,大声地骂道:“老傢伙,你的良心叫狗给吃了,敌人就要来了,你就看着你们共产党的干部被包围,被抓被杀?”她愤怒了,大步走过去,兇狠地抓住赵书海的衣领,“你告诉不告诉我?你再不告诉我就开枪打死你。”说着眼里急出了泪花。 赵书海老人冷冷地望着她的样子,又望着她手里的闪着蓝光的驳壳枪,闭上了眼睛,一副誓死如归的样子,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吧,小日本女鬼子,想从我嘴得到一点想得到的消息,你找错人了,开枪吧,我等待着。 “你!”松川美子狠狠心,给了他一记耳光,昂天长嘆一声,对空连开几枪,张副队长,王宁姐姐,你们在哪儿?为啥让我找得这么苦啊!她望着四周,见不远处的韩村隐隐露出了它的轮廓,又望了望路上的三三两两的人,转身向韩村跑去。 再说韩村村公所的院子里,刘部长独自在桌边喝着茶,水干了,既没人来给他斟水,也没人来问他一声。他心里有点儿慌了,可他想:小不忍则乱大谋啊!无奈地只好站起身,拿了把扫帚,一下一下地扫起了地。这时李越慢慢悠悠地走进门,门口那只狼狗亲热地摇动着尾巴,发出呜呜的亲切叫声。李越警惕地望了望扫院子的人,装作没看见似的对几个老头说:“还没收拾完?收拾完后,你们就没事了。” “你就是李村长吧?”刘部长立时丢掉扫帚,大步走过去,望着他精明干练黑白分明的眼睛,用手轻轻抹了下脸上流下的汗水,因手上沾满了土,脸上立时出现了几条泥道,伸出双手介绍说,“我姓刘,在县委分管组织工作,来巡视一下这儿的工作。” “欢迎,欢迎!”李越笑了,抓住刘部长伸来的手轻轻地握了下说,“我姓李叫李越,是这村的村长,这不他们还在忙着洗碗刷锅;人们忙了好几天,太累太忙了。”说着走到一张桌边,从兜里掏出一盒哈德门,抽出二支笑了笑,递过去一支,自己点燃另一支,吸了口,大声喊道,“老张头,给倒点儿水。” “不了,不了。李村长,我想开个区委会,见一见你们小区的尤区长,在你这儿开怎么样?”他一双眼睛望着李越村长。 “老张头,再弄几样菜。我和刘部长喝两盅,把咱最好的卧牛大曲拿瓶来。”不一会四菜一瓶卧牛摆上了桌。李越望着刘部长自顾劝酒,一句有用的话也不说。刘部长无心喝酒,只好象徵性地喝了几杯,胡乱吃了几口饭,无奈只好告辞走出门。他窝了一肚子火,气沖沖地来到漫河村,轻易骗取了村长的信任。他这才知道尤区长和粮秣主任都牺牲了,只有区小队的几个领导人还在,小队的指导员兼区委书记去军区开会了。他想机会难得,趁区委书记回来之前,把三个区的领导干部召来一网打尽,那时自己当了县长,要兵有兵要权有权,吃香的喝辣的,搂着一个个漂亮姑娘们。他仿佛当了县长,穿戴华贵,威风凛凛,升堂断案,宴会丰盛,一个个大人孩子向他点头哈腰……他躺在炕上,吸着老旱菸袋,嘴里哼着小调,不一会他就睡着了。这些天他太累了,东跑西跑,人也瘦了;如今大功即将告成,该轻松轻松了。他派五区通信员给二区和四区下了晚上一点到会的通知,又神不知鬼不觉地送出了告密信。他翻了个身,听到一阵脚步声,进来几个人,他们是五区组织干事、宣传部长等,组织干事开过一次会,对刘部长有印象,高兴地走到炕边和他握了握手,连声地说:“刘部长,欢迎你,怎么也不提前来个通知,我们也好接你啊。” 第97页 刘部长笑了说:“你们四区五区是敌人扫荡的重点,我等不及了,斗争这么残酷,不放心啊。”他停了会又说,“这不尤区长张主任两位同志牺牲了,刚听说吴滢同志也被敌人抓走了。”说到这儿他显得很沉痛的样子,看了看五区剩下的几个年轻干部,嘆了口气,“唉!同志们,形势越来越紧张了,敌人更加兇恶了,我们每个党员干部,要经得起考验,要时刻准备着为党为人民牺牲自己的一切。”他从炕上下来,拍了拍身上的衣服,走到桌边端起水杯,轻轻喝了口。这时外面一阵说笑声,随着笑声二区四区的几个主要干部到了,他们一一和刘部长握手,斟茶,拿烟,房东高兴地端来小枣,请他们吃。五区的几个干部忙忙活活地弄了几个菜,拿了两瓶卧牛,人们高兴了,二区王区长从桌上拿起一瓶卧牛左右看了看,拍了拍五区组织干事的肩说:“怎么,你们现在还藏着这么好的酒?”组织干事是个二十六岁的年轻人,他热情大方,听了人们的夸奖,高兴地说:“是我们区小队从城里弄来的。今儿让大伙解解馋。” “唉,小张,你们尤区长和张主任牺牲了?”二区王区长疑惑地说。 “他们为了党的事业,为了灾难深重的祖国,为了人民解放事业,献出了他们自己宝贵的生命。”刘部队长显出极痛苦的样子,又接着说,“在坐的,我们都要学习他们为党为人民不怕牺牲的精神。”剎那间整个房间里沉默下来了。外面起风了,风颳树叶哗哗响,这响声摇动着人们悲痛的心。是啊,谁能知道自己哪一天牺牲呢?斗争越来越残酷,一区被敌人破坏了,区小队被打散了,区长区委书记负伤后被敌人抓走了。如今五区又受到了重大损失。在这次扫荡前,县委不知转移到哪儿去了,两个多月了,人们像失去母亲的孩子。今天县委领导人来了,一个个人的心里悄悄地安静了,踏实了。人们望着刘部长,他人瘦了,也黑了,眼里也布满了血丝,脸上挂着疲惫,一双布鞋露出了脚趾头。人们清楚地记的,刘部长多次深入各村各户,那次遭遇战,他一人就打死了四个日本兵。这时人们都觉得饿了,围坐在桌边,刘部长走过来端起酒杯高兴地说:“虽然敌人如此疯狂兇残,可我们都坚持下来的,而且活得很好,工作干得也很好,我代表县委感谢你们。来,为了我们的事业,干了这一杯吧。”他带头一昂脖喝了下去。人们响应着,不一会两瓶卧牛喝光了。小张只好又拿了两瓶散装酒,人们忘记了时间,忘记了开会,忘记了敌人,一个个喝得脸红脖子粗。这时区小队侦察员张杰悄悄地走进来,见人们这个样子,听着人们的喊叫声,立时警觉地退出门。房东一把抓住他说:“怎么,小子你走?县委刘部长来布置三个小区的工作,他们难得在一块儿这么高兴地喝几盅,不去见个面?” 刘杰望着老人沉思了会说:“大爷,我看情况不大对劲儿。我还有任务,千万别说我来过了,你要多注意,回头见。”说完蹿出门,不一会来到村西的大湾里。徐队长见他匆匆跑来,急忙问;“村里情况怎样?” “县委刘部长正在召集二、四、五三个区的干部开会。他们连岗哨都没派,现在正大吃大喝呢。” “有这事?”徐队长紧锁双眉,倒背手,来回踱了几步说,“来这儿开会,我们区小队怎么不知道?”他自言自语,“莫非情况急,来不及通知?下午接到李越村长的报告:一个自称县委刘部长的来找尤区长和张主任,在这么残酷的形势下,县委领导人连通迅员也没带只身行动,事前又没下达指示,奇怪。”他来不及多想了,急忙问:“刘杰,有多少干部在张大爷家?” “十多个区干部。”刘杰答。 “分成四个战斗小组,分四个方向警戒,如有情况立即鸣枪报警。同志们,我们一定要保证会议的安全。刘杰和我一块去参加会议,马上行动。”徐队长望了望天空,天快亮了,他果断地命令道。 “啪啪”,几声清脆的枪声从不远处传来;战士们立时卧倒,齐唰唰地端起枪,注视着四周。四周静悄悄的,只有风颳发出唰唰的响声,枪声过后什么动静也没有了,远处传来鸟儿的叫声。刘杰望了望大家,又看一眼队长说:“我去看看!”说着向响枪的地方跑去,几步就消失在青纱帐里了。 第二十五章  一条条弯弯曲曲的田间小路,一条条窄窄的田埂,一条条长长的沟渠,把整个田野划分成长方形、正方形。四周是一人来高的玉米、高粱。站在这纵横交错的田野里,如同大海波浪中的一只小舟。风儿来吹来,四周的玉米、高粱随风摇动,发出了唰唰的响声。松川美子望着东方渐渐发白的天空,站在异国他乡的田野里,分不清东西南北,她长长地焦急地嘆了口气,大声喊道:“你们在哪儿?”喊声传得很远,没有人回答,也没有动静。敌人出动了,东西南北包围圈越来越小了。她检查了下枪,压满了子弹,无奈只好向敌人压缩包围的村庄跑去。她跑啊,跑啊,不见一个人影,汗水顺着她美丽的脸颊滑落下来,湿透了她的衣服。为了不使他们遭到敌人的杀害,她对天又打了几枪,想用枪声给他们报警。谁知枪声惊动了敌人的骑兵,剎那间四五个敌骑兵发现了她,立时挥舞起战刀,纵马追来。松川美子不愿伤害自己的同胞,只好钻进高高的玉米田里。此时区小队侦察员刘杰见敌人追赶一个姑娘,瞄准几个骑兵就是几枪,敌人应声落马。他不敢久战,看来敌人包围了这一带的村庄。他立刻返回到徐队长面前。徐队长己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望了望黎明的天空命令道:“按刚才的分工准备战斗。”话音刚落,韩村村长李越右手提抢气喘喘地跑了过来,急迫地说:“徐队长,大批敌人包围上来了。看样子与昨天那个自称县委刘部长的人有关,刚才有一个姑娘急于找到区小队和王宁小队,被我打发走了。她说敌人出动了,来包围三个小区开会的干部,她还说我们内部出了叛徒。姑娘一走,我就赶来了。” 第98页 “好吧,准备战斗。”徐队长命令道。 “哒哒哒”,突然不远处敌人的一挺机枪扫射过来,立时把前面的玉米高粱齐唰唰地割倒一片。队员们被压倒在一条不大的田埂边。刘杰伏在不远处的一条沟里,面前的青纱帐胡同似的倒了一熘,在距他们四五米远的地方,敌人的一挺机关枪疯狂地吼着。他四周看了看举手一枪,敌人一歪不动了。另一个敌兵立时推开同伙的尸体,机枪又响了。他抬手又是一枪,随手就是颗手榴弹,借着烟雾,他跳起来扑向机枪。一个敌人见了,端着大枪扑过来,被他又一枪打倒了。没等他端起机枪,五六个敌人已包围了他。开枪已不及了,他长长地嘆了口气,抡起了机枪。“杀!杀!”突然两名队员端着大枪沖向敌群,刘杰一愣,便顺过机枪向后面冲上来的敌人横扫过去,几个敌人倒下了。敌人拼命了,四五挺机枪喷出了火花,连同张杰和身旁的几个敌兵一同打倒下去。张杰这个区小队优秀的侦察员,十六岁参加革命,风里来,雨里去,不知打过多少次恶仗,不知多少次化装侦察;如今为了中国人民的解放事业,和两名队员倒下了。徐队长和战士们望着,大吼一声:“同志们,为刘杰和战友们报仇,狠狠地打!”由于刘杰和两名队员的英勇牺牲,战士们影响了撤退的时间。敌人越围越多了,区小队十多个人顽强抵抗着,他们为了使三个小区的干部们尽快撤退。这时李越村长爬过来对徐队长说:“我们不能再打了,突围吧,看来敌人己经进了村。”徐队望了望他,点点头,拿出两颗手榴弹投向敌人,随着爆炸声,他大喊一声;“我们分头突围。” 三个小区的干部会刚刚召开,一个个醉意朦胧。几年来他们时时刻刻战斗在敌人身旁,时刻把自己的头挂在腰里,把自己的生命交给了党的事业,难得在县委领导面前痛痛快快地喝一顿。酒啊酒啊,可以成事,更可以败事。酒使每一个战士干部失去了时间感,失去了警惕性。当一两声枪响过后,他们仿佛没有听到似的;而是刘部长一惊,立时恢復了常态,大声地说:“同志们,今天我受县委的委託,来召开三个小区干部联席会议……”突然不远处枪声大作。干部们立时清醒了,个个拔出枪。“同声们,振静,沉住气。”刘部长挥着手笑着说。 枪声从四面响起来了,敌人早己冲到了村边。这时房东老汉惊慌地冲进门来,大声地说:“刘部长,敌人进村了,你们赶快冲出去。” “我们快冲出去!”不知谁喊了声。 人们唿地一下涌出门去,正和冲过来的敌人遭遇。一个个鬼子兵和伪军端着明晃晃的刺刀上来了。“同志们,快放下武器,别做无意义的牺牲。”刘部长站在大伙的身后高声喊叫着。 “放屁!”二区王区长清醒过来,悄悄地拉了拉四区区长,两人同时向敌人投出手榴弹,随着爆炸声,他们大喊一声:“我们冲出去!”带头向敌人冲去。 枪声、爆炸声和刺刀的碰击声,剎那间搅成一锅粥。几个干部拼死沖了出去,几个干部牺牲了,四区的几个干部除区长外全部被捕。刘部长大步走到田野二郎面前,田野拍了拍他的肩:“你的刘,大大的功劳,我的大大的奖励,你的县长地干活,好好的。” “叛徒!”四区的组织干事望着他们,双眼喷射着怒火,一头撞了过去。刘部长一闪身子,田野二郎没有提防,被重重地撞倒了,他爬起来,瞪着一双兇恶的眼睛,慢慢地抽出战刀。这时全村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被鬼子伪军押到了小院里。小院的西墙被炸倒了。敌人在房顶上架起了两挺机枪,一个个如狼似虎的敌人瞪着一双双兇恶的眼睛,端着刺刀对着愤怒的群众。天抹去了它朦胧的颜色,露出了它本来的面目,盯视着这个残酷的世界。只有硝烟在空气中上升。田野望着面前这个粗壮的不屈的汉子,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他走过去拍着他的肩:“你的,大大的好汉,我的大大的喜欢,佩服佩服的;你的投降的干活,大日本皇军大大的奖励。” 四区组织干事望着田野猪一样肥胖的身子以及那双狼一样的眼,侧过身子不屑一顾地望着天空,斜眼见田野的一只熊掌似的臭手正好搭在自己的肩上,抬起时正好挨到自己的嘴,他大口一张,一下叨住了他的大拇指,狠狠一咬,大拇指被咬掉了。田野二郎如同一只受伤的狼嚎叫一声,抱着左手倒在地下。同时敌人的刺刀捅进了组织干事的胸膛,这位二十五岁共产党员,看一眼面前的战友和身旁的群众倒下来,鲜血染红了土地。群众愤怒了,一齐拥了上去,敌人的机枪对准了人群,一个个刺刀对准了人们的胸膛。这时站在刘部长不远处的房东老汉望着这些熟悉的日夜为打日本操劳的干部们,有的倒在了地上,有的被敌人捆绑在自家的杨树上,敌人的残暴,敌人的兇狠,他难过地流下了热泪,都怨自己没有识破叛徒,保护好他们,他愤怒了,勐地抄起身旁的一把铁锹,大吼一声向刘部长头上噼去。敌人的机枪响了,五十多岁的老汉浑身被机枪打透了,他重重地倒在了年轻的组织干事的身旁。群众再一次愤怒了,高房上的机枪又一次对准了群众,田野二郎兇狠地举起指挥刀。 第99页 “老乡们,老乡们,”忽然被捆在一棵大树上的四区区委书记大声地说:“我们是共产党员。跟你们没什么关系,都不要动,请记住我们,记住叛徒,告诉我们的党。我们决不做叛徒,共产党一定会赶走小日本鬼子,叛徒是没有好下场的。”这位四十多岁的党的好干部,他清楚地知道,如果群众真的冲击,那将会是一场残酷的大屠杀,会使这么多无辜的群众白白丢掉性命,唉,由于一时的大意,造成了很大的损失,在没有正式接到通知时轻意地相信了口头通知,也许是好长时间失去县委领导的原因吧。他望着身边的战友,望着群众一双双的眼睛,愤怒地望着叛徒。 群众站住了,一个个望着自己心爱的干部,默默地流下了眼泪,同时也握紧了拳头。田野二郎站在一棵大树旁,颤抖着脖子指着四区区委书记对刘部长说:“你,刘,你的砍死他。” 刘部长颤抖着接过田野二郎递过来的战刀,一步一步地走到区委书记的面前。“叛徒,你砍吧,人民是不会放过你的。”说着抬起脚狠狠地向他踢去,他被踢倒了,狗一样爬起来,伸出一双前爪兇恶地举起战刀向区委书记的头上砍去。 “统统地死了死了的!”敌人如同一群失去了人性的野兽,残酷地杀害了被捕的干部和几名无辜群众,一时间血顺着他们的尸体流了下来,树被染红了,脚下的土地被染红了,他们威武的身躯仍站立在树旁。敌人撤走了,群众一步一步小心地围了过去,愣愣地站在他们的身旁,不知是谁带头哭了起来,这哭声如同传染病,一时间如同打雷,整个小村的人们都哭了,一个个都跪了下去。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别哭了,我们找棺材去吧。别让他们……” 人们站了起来,不一会抬来了十多个棺材。人们默默地从树上解下他们,不知是谁又端来了水,有人给他们擦着上身的血,有人默默地拿来干净的衣服,轻轻地给他们换上,有人抱来了家中唯一的一床被子褥子,铺到棺材里,小心地把他们放进去。 天早已大亮了,整个小村笼罩在一片悲哀气氛中。不知啥时松川美子站在了一旁,她望着这残酷悲壮的场面,看着烈士们从容而死的面容,呆呆地站了很久。日本人又一次给中国人民留下了血债。她一步一步走过去,跪在他们的棺材前,按着中国人的习惯叩了四个头。她望着人们,人们也望着她,谁也不吱声,只有远处的风颳来了,树叶在悲哀。松川美子站起身,再次默默地望一眼痛苦中的人们,转过身默默地向人群鞠了个躬,掏出枪对天空“啪啪“打了几枪,大步向村外走去,不一会她的身影就消失在茫茫的青纱帐里了。 第二十六章  日本宪兵大队长伍连二郎,这天闲来无事,和三名亲兵身穿便装来到昌盛饭馆挑了间豪华的包间。跑堂的是位50多岁的老头,见进来四位很阔气的人,立即十分地热情地让进屋里,小心地斟上茶,恭敬地站在一旁,点头哈腰地请客人点菜。 “红烧平鱼、鸡蛋炒肉、小鸡炖磨菇,一盘五香花生米。”四个人点了菜。 “先生,请问你们喝点儿什么?”跑堂的望着客人又问。 “来瓶名酒卧牛。”伍连二郎说。 “唉,唉,先生实在对不起,对不起,我们只有二锅头。”跑堂的觉得这几个人大有来头,不敢说有卧牛。 “好,那就来瓶二锅头吧。”伍连二郎用中国话说,今天他心情特别好。 谁知邻屋是三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特务,其中一个人出来看了看,见是个中国商人,哈哈大笑起来。他们的桌上己摆了一瓶卧牛,三个猜拳行令,声震邻屋,不一会就把酒喝得见底了。一个小特务对另一个特务说:“队长,再来一瓶怎么样?” “好,来一瓶就来一瓶,”特务小队长酒劲正浓,拍着自己的胸脯大声地说,“弟兄们,跟我姓白的好好干,忠诚我,我不会亏待你们的。田野队长对我说了,只要把伍连的队长搞掉,宪兵队换成咱们的人,这座县城就是咱们弟兄们的天下了。来,二位兄弟,为大东亚共荣,共同干一杯。”他举起了酒杯。 “队长,听说你们抓了宪兵队一个小队长?”一个特务讨好地说,“这个主意一定是队长出的,他招了吗?” “你猜呢?这次伍连队长吃不了也得兜着走!”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他们的酒话,一下使伍连二郎把失踪多日的小队长之迷解开了,原来又是田野在玩鬼把戏,八格牙鲁,良心大大的坏了。从各方面的情况来分析,这傢伙要对我下毒手。于是他对三个兵士挥了下手,四人一齐拥进邻屋,四支手枪对准了三个特务:“别动,动一动老子就干掉你。” “你们是干什么的?”特务小队长硬充好汉,伸手摸枪,被伍连二郎一脚踢倒。三个兵士上前抢下了他们的枪。不一会儿,一小队日本宪宾冲进来,把三个特务抓进了大队部。伍连二郎站在桌边,倒背双手,久久地瞪着三个特务,阴森森地说:“你们的田野二郎的人,你们的知道,统统的说实话,我的小队长在哪儿?” 三个特务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觉得冷气攻心,才知落到了兇残的伍连二郎手里,于是浑身颤抖起来。白小队长知道,日本人内部之间的矛盾不是中国人能解决了的,唉,他内心嘆了口气,后悔自己不该在酒桌上吹牛,言多有失啊,妈的,最终自己当了他妈的小日本的替罪羊,无奈只好把田野二郎的阴谋和计划全盘托出,以求活命。 第100页 “八格!”伍连二郎火了,这个日本穷苦家庭出身的孩子,自从侵华战争以来,已磨练成了一个杀人恶魔,以往的善良被兇残所代替。此刻,他如同一条受伤的狼,露出尖尖的牙。他来回地踱着步子,勐地站住,面对三个中国特务,他仿佛看见他们正举起刀枪,躲在阴暗角落里暗算于他。他瞪着狼一样的眼睛,慢慢地一步一步地逼近三个特务,从牙缝里说出:“你们的良心坏了,死了死了的。”说着抬手就是三枪,三个民族败类,日本帝国主义的走狗,被他的主子在自相残杀中击毙了。 “大队长,”一个参谋凑到他面前轻声说,“打死了田野的人,一旦他知道了一定不会善罢甘休,我们一不作二不休,不如来他个先下手为强。”他做了个砍的手势,又见伍连不明白似的瞪着他,就说,“我们化装成游击队的……” “哈哈,”伍连明白了,拍了拍参谋的肩,“你的统统的安排。”不一会二十几个日本兵化装成八路游击队,渡过运河,进入阜东县第五小区。他们神不知鬼不觉地在运河的拐角处埋伏下来,三挺机关枪对准了弯弯曲曲的田间小路。太阳挂在天空,把它火一样的光和热洒在大地上。参谋带着“游击队”埋伏在一棵棵的大树后的草丛里,身后是哗哗流动的运河水。风从河面吹来,给人一种凉爽的感觉。他们边吃边喝,有的吃着瓜籽、糖块,有的喝着啤酒、饮料。太阳是一个不紧不慢走动的傢伙,不知不觉已挂在中天。不一会远处的田野里升起了一股烟雾,田野他们完成了偷袭围歼区干部的战斗回来了。参谋挽起袖子,用枪推了推头上的帽子,大声命令道:“对准田野打,准备好!” 田野二郎杀了所有的区干部,不敢久呆,立刻带领军队返回。四周的田野里不断有冷枪射出,随着枪声,他的左右前后不断有人倒下。无奈,他只好左右各派了一个小队搜索前进。尽管这样还是不断遭到冷枪的袭击。突然从一旁不远的高粱地里射来密集的子弹,还有手榴弹。 埋伏在这儿的是王宁小队和张光前几个区小队员。等田野二郎指挥队伍展开攻击时,王宁小队和区小队早已撤走了。田野望着一望无际的青纱帐,望着空中火一样的太阳,再望一望无精打采汗流浃背疲惫不堪的兵士,仿佛有一种进入原始森林中的孤独的感觉,真不该自讨这个苦差事。是啊,这是他手下的情报人员的功劳。伍连二郎这个笨蛋,我会叫你死得煳里煳涂的。他擦了下脸上的汗水,骑上马,一手挂在胸前。四周的兵士也一个个骑上高头大马。伪军们来到河边的树下,有的坐下,有的躺下,几个日本兵望着清亮的河水,跳下河去。田野二郎抢先跳下马,他知道在胜利之后兵士大多常失去警惕性,这样会给敌人造成有利时机,特别是在这种地形面前,作为一个名指挥官,应该时刻保持清醒的头脑。他无意中抬起头,突然发现几颗手雷向他飞来,他大叫一声:“卧倒!”翻身滚到路旁的沟里。随着爆炸声,三挺歪把子机枪疯狂地扫射过来,他一惊,这么好的机枪只有大日本帝国的军队才有,透过烟雾,他清楚地看到游击队的人在活动。他掏出枪,向一个队员打去。当他命令组织队形展开攻击时,才发觉他周围的兵士大都没能站起来。他觉得肩上一疼,忙用右手捂住。血从肩上流了下来,人也倒了下去。几个特务扑过去搀扶,他忍着疼痛走上大堤。大堤上一个人也没有了,到处是伪军和日军兵士的尸体,他愣愣地站着,走到一个被击毙的“游击队员”身旁,用脚踢了踢:“八格,八路游击队的。”他这一踢,死尸动了动,他立时弯下腰摸了摸死尸的鼻子,死尸竟勐地坐了起来,睁大一双惊恐的眼睛望着他。几个日本兵端着刺刀围过来,田野摆了下手问:“你的,八路?”他目露凶光。 “我的大日本皇军,武田一松,你们的八路的干活?” “八格!”一个日本小队长走过来抓住他的衣领,“你的背叛大日本帝国,死了死的。”说着双手举起战刀。 田野忍着疼痛又问:“那些,统统的八路?” 武田一松摇了摇头,把经过向他说了一遍。田野听了,如同一只疯狂的野兽,一只手举起战刀,一刀把他噼成两半儿。他望着地下的尸体,愣愣地站住了,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啪啪”,从不远处的河湾里打来几枪,几个伪军倒下了。敌人望着河对岸,护住昏迷中的田野,找了块船板平放上,抬起田野队长,慌慌张张地向运河大桥走去。 桥头上有几个持枪的伪军站着,望着一群垂头丧气的士兵,又一见躺在木板上的田野,连敬礼也忘了打。伪军中队长刀万财带领三个小队长从炮楼跑过来,刚站稳身子,就被一个日军小队长左右开弓给了两记耳光。刀万财愣了,鼻子嘴里的血流了下来。几年来,他小心地伺候着日本人,为他们站岗放哨,如同一只狗似的摇尾乞怜,经常莫明其妙地挨打挨骂。他咬了咬牙,瞪着一双喷火的眼睛,望着桥上一熘歪斜的日伪军,擦了下脸上的泪水,转过身抵着头一步一步无精打采地向炮楼走去。 “他奶奶的!”跟在身后的一个小队长不平地骂道。 第101页 刀万财没有吱声,来到中队部,一头倒在床上,蒙上被子倒头便睡,他要静一静,好好地想一想。他的三个小队长都是拜把子的弟兄,此刻也都跟着来到中队部,站在床边:“大哥,你倒是给弟兄们说句话啊。” “大哥,弟兄们这些年心里窝火呀。” “我们不干了,队长,我操他小日本的妈,不把咱当人看。”一个小队长火了,拔出枪,拍了拍,“大哥,我们弟兄手里拿的不是烧火棍,你吱一声,兄弟去干,死了三十年后又是一条汉子!” 这时门开了,走进一位五十多岁的干瘦的小老头,他有一米六高的个子,瘦长脸,头戴礼帽,身穿粗布大褂,脚穿圆口布鞋,手提一个竹籤筒,肩背褡裢,一副算命先生的打扮。他就是刀万财新近结识的官拜参谋长的侯山爷。他从东北逃到这河北大平原,他原是东北军王以哲旅特务营的一个连长,在不准抵抗命令下,他愤然率特务连投奔260团团长王铁汉的旗下抗击日军。失败后,他率三十多人投奔义勇军名号“老北风”的张海天手下。他英勇善战,在一次阻击战中,负了伤。后来,他被送到哈尔滨养伤。日军攻克哈尔滨,他逃出后和部队失去了联繫,只身一人随逃难的人来到关内,他想在这儿拉起一支队伍,他又想投靠共产党,又怕共产党不收留,不把他当人看,拿不定主意,只好先独往独来。由于脾气的缘故,一个偶然的机会他遇见了刀万财手下的小队长杜三风。这杜三风中等个儿,为人义气,是个血性的汉子。原是侯山爷特务连的二排长,是个敢作敢为,敢拼敢打的人,如今两人相见分外高兴,便把他介绍给了中队长刀万财。刀万财一见如故,便待如上宾,留在身边尊称他为大哥。为此他经常化装深入乡村、县城、集镇,侦察日本人的动向和共产党游击队的活动,渐渐对共产党有了一个好的认识。这次漫河村共产党的区干部被敌人包围杀害,使他认识到共产党队伍中的可怕,特别是那些不坚定的干部,随时都会把部下推给敌人,以换取自己的荣华富贵。他寒心了,觉得共产党不会有大的发展。不过他们又很得人心。俗话说:得人心者,得天下,失人心者,失天下。唉,他长长地嘆了口气,慢慢地坐在床边,拍了拍刀万财盖着的被子说:“老弟,现在不是生闷气的时候啊,听为兄一言,起来,屋里都是自家弟兄,没有外人,有啥子话你说出来吧,比闷在肚子里好受一些啊!”他站起身,来回踱了几步,点燃菸袋,巴哒巴哒地吸起来。他想了个万全之策。 “大哥,” 刀万财勐地拽开被子坐起来,一把拉住侯山爷,流着泪说:“我受不下这口气了,这些年弟兄们跟着我太窝囊了,我们怎么办啊?”说着他呜呜地哭了起来。 第二十七章  王宁气沖沖地大步走出漫河村,她身后的二十多个的女队员也个个脸色阴沉沉的,步子迈得特别沉重。特别是王宁,那一双美丽的大眼睛里闪着泪花。风儿吹来,吹动着她额前的刘海。她昂脸望了望蓝蓝的天空,望了望田野里的庄稼,不觉嘆了口气。她紧了紧腰带,更加明显地露出她的线条美。这时从队伍后边气喘喘地跑来一个姑娘,闪动着一双美丽的大眼睛,边跑边喊:“王姐姐,你等一等。” 王宁装作没听到,步子迈得更大了。 “师姐,等我一等,我有话和你说。”吴滢跑到王宁身边,一把拉住她的衣襟焦急地说,“你为啥连招唿都不打,就不辞而别了?”她眼里闪着泪花。 “我已经把你救出来了,已尽到做姐姐的责任了,吴滢同志,还有什么事?”王宁望着吴滢心里一热,她也是多么不愿离开啊,师傅临终时还让寻找她。 “姐姐,你不是答应和我们合作吗?我们是有严密的组织纪律的。”吴滢的脸上露出真诚、天真。 “放屁!”王宁兇狠地转过身,冷冷地望着吴滢,她多想劝她和自己到一块来,可又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于是就说:“你们一个个全是傻蛋,迷信,共产党有什么好的。记住小妹,从今不许你在我面前讲你们的党,再讲,你就给我滚得远远的。”她用手指着远远的地方,而后挥了下手,带领队伍大步向前走去。 “王宁队长,为啥不辞而别?”区小队副队长张光前听到队员报告,急匆匆从后面追来,他边跑边擦着脸上的汗水。王宁站住,转回身,眼圈一红,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滚落下来。她心里很酸,想痛痛快快哭一场,很委屈,很想把心里话统统说出来;她好难受,又不知从哪儿说才好;她望着默默走过的队员们,望一眼呆愣愣站在后面望着她们的吴滢,望着气喘喘追上来的张副队长,只好把这一切都深深地埋在心里。于是沉痛地说:“张队长,你别说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可到现在了,说什么也改变不了啦。” 张光前望着她黑白分明的眼睛激动了,自从认识了她,不知不觉中从心里产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她的音容笑貌,她的一行一动,时时刻刻都在他的眼前晃动。如今她竟不辞而别,竟有这么狠的心,连以前说好的大事也化为泡影。他这个人从来是说到做到,从不说谎,从不欺骗,平生最烦说谎的人。他站在她的面前,一双明亮的眼睛望着她,气沖沖地说:“王队长,我一向很佩服你的大胆、心细、智慧和果断,没想到你这个人竟口是心非,连最起码的人情都不懂,算我张光前没睁眼。” 第102页 王宁望着他的样子,心里一动,真想走过去抱住他,但她立时冷静下来了。多少年了,没有一个人敢在她面前说上一个不字,敢发过一次牌气,更没有哪个人敢嘲弄她。现在只有他,也只有一个他,她给他面子了,他敢发火,她理解他的心,可这能代替现实吗?她毕竟得对这二十多个姐妹想一想啊,她不能把她们不明不白地推给别人。她望着他的样子不觉哈哈大笑起来,而后转身,伸出右手捋了捋额前被风吹乱的头髮,对站在身旁的队员们说:“姐妹们,我们都看到了,我们现在怎么办?我们为什么要离开?”王宁说不下去了,好久好久,一个队员一步跨到王宁面前沉痛地说:“王宁姐姐,我们要独立。” “我们要自由,不要他们所谓的组织和纪律,要死也要死在枪林弹雨中。” “张副队长,你听到了吗?”王宁瞥了他一眼冷冷地说。 “我们并没有停止战斗啊。” “张副队长,我告诉你,”一个女队员火了,“我们不愿做日本鬼子的浮虏,不愿被出卖,做别人的牺牲品。” “张副队长,我看透了,你们共产党的大干部拿小干部的生命做台阶,换取个人的荣华富贵。”说着她仿佛坚定了信心,向队员们挥了下手大步向前走去。 “唉!”张光前望着一群威武不屈的女战士,难过地长长地嘆了口气,狠狠地跺了跺脚骂道,“刘部长这条狗日的狼。”又望一眼泪水模煳的吴滢,痛苦地笑了笑。 “哎,王宁队长,你们去哪儿?”迎面徐队长率七八个战士急匆匆地走过来,大声地说,“我们刚突出去,又马上返回来了,情况怎么样?” “徐队长。”王宁轻声叫了声,紧紧地握住他的手,好久才慢慢地说,“我对不起你们,对不起你们对我的信任。现在我们不想听命于任何一个人,不想做别人口中的食物,我们不信奉你们的共产主义,只信奉自己和自己手中的枪,你不要再说,再见吧。” 天阴沉沉的,仿佛要下雨,下吧,下吧,把世界上一切脏的陈旧的东西统统地沖刷掉吧,让世界变个样!他们三人望着离去的队伍,不觉互相看了一眼。这时从另一条弯弯曲曲的田间小路上,飞一样来了一个五十多岁的汉子,他头上带一条白花条手巾,骑一辆崭新的自行车,他跳下车向王宁她们笑了笑,挥了下手,望着她们走过,又飞身上车,紧蹬几下,箭似的来到徐队长面前说:“怎么样,没什么大事吧?” “你个老傢伙,”徐队长打了他一拳笑了,“我一声令下,撤,你象个免子似的,随着枪声和爆炸声就冲出去了。” “怎么,她们走了?”李越从三人脸色上发现了什么,奇怪地问。 “她走了,算不辞而别。她们对我们党不了解啊!”徐队长解释说,“哎,李村长,在哪儿又弄了一辆新车?” “你问我这辆车啊?”李越不好意思地说,“事情是这样的。”李越随着战士们的冲杀,很顺利地冲出包围。他一人来到运河的拐角处,伏在田边,用小褂抹了下脸上的汗水和泥水,又查了查枪,观察着四周。他觉得嘴里象冒火,嗓子发干,头髮昏,眼发花,跑得腰酸腿痛,周身难受。他强打精神跑到河边,见四周没有什么动静,悄悄地爬到河边,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大口大口地喝起了水。由于天热水冷,不一会就觉得肚子里咕咕地响了起来,开始痛了。他双手捂住肚子弯腰蹲了会,也许拉泡屎就会好了,他又一次看了看四周,心想把它拉到玉米地里,也好给庄稼做点儿贡献。他嘆了口气:人真他妈的倒霉了,喝口冷水都塞牙缝。他来到玉米地,挖了个坑,急沖沖蹲下就是一个响屁。闹起了肚子,无奈只好蹲它十多分钟了。勐听身后唰唰一阵响,他急忙回头,晚了,见一个四十来岁的汉子头戴草帽,手里的枪早已顶在他的后脑勾上了。那人一笑露出满嘴的大黄牙,一对小眼睛闪着阴森得意的光,他望着李越,好久才用枪点着他的头冷冷地说:“我看了你半天了,你老小折腾了这么长的时间,怎么拉起了肚子?妈的你拉的也是个时候。不过我看你小子不是个什么好东西,一定是被皇军打散的共产党干部。哈哈,今天该着我走运发财升官,落到我的手里,也算你倒霉。不过你别急,慢慢拉,拉净它,否则它在你肚子里不老实。”他另一只手捂着鼻子,皱着眉头又说,“拉完了吗?该起来了,老老实实地跟我走,别玩什么花样,听明白了吗?” 李越扭头望着他,心里一惊,后悔自己太大意了。勐地他去抓脚下的枪,还没等他抓住,后背便被狠狠地踢了一脚,一下子他闹了个狗啃屎,裤子掉到脚跟,脚一伸蹬到自个拉的屎上。特务笑了,弯腰拾起枪:“我说你还是放老实点吧。”他一脚踩住他的裤子,“起来,共产党员跟我走。”这下李越可惨了,裤子缠住了双脚,一小步小步地迈出玉米地。特务从路旁的沟里推出车子,一手推车,一手提枪。光天化日之下,李越露着整个屁股一步步往前走着。“唉,哥们,我姓李的是韩村的村长,叫李越,你听说过吧?我跟你们的田野队长是老伙计了。这样叫我走多不好,等我提上裤子扎上腰,我们一块去见你们队长去。” 第103页 “啪”,特务用自行车前轮撞了他个趔趄:“你他妈的放老实点,少给我玩花样,见到队长再说。” “站住,干什么的?”从一旁的田里勐地跳出一个姑娘,她手持双枪站在不远的路边,指着特务。李越立时觉得脸红心跳,蹲了下去,车子重重地砸在他的身上。姑娘飞快地来到特务身旁,拾起枪,转身用枪口指着李越嘲弄地说:“我说,大村长,怎么落到一个小特务手里,还这么狼狈,真没想到,堂堂的共产党的干部,怎么脸红了?” “姑娘,真对不起你,我们……” “好了,别说了,是你不相信我,才使他们牺牲了。”姑娘说着,把两支枪扔给李越又说,“我叫松川美子,告诉你们的王宁队长,张副队长,我没能及时把消息送到,使你们的干部遭到杀害。我虽然生长在日本,但看到了他们的残酷无情。我佩服你们,你们是正义的,一定能胜利。”说完她向四周望一望,转身消失在青纱帐。李越拾起枪,望着松川美子的背影被深深地感动了。他用土擦了擦脚上的屎,弯腰扶起车子,拍了拍车座子,飞身上车,向漫河村驶去。 说到这儿,四个人都笑了,这才觉得有一股臭味从李越身上发出来,三个人捂了下鼻子,哈哈大笑起来。 第二十八章  在城北有一处高房红墙的四合院,田野二郎斜躺在洁白的床上,四周的墙是白色的,蚊帐也是白色的。他穿一身白色病号服,左胳膊吊在脖子上,左手的大拇指齐齐地裹了个小头。他睁大眼睛望着房顶上的天花板。一旁的留声机里传出一个女人妖里妖气的声音。一旁的衣架上挂着输液瓶和输液器,红色的液体一滴滴地滴着流入他的身躯。墙上的猫头鹰挂钟,嘀哒嘀哒地走着,不时发出很清晰的响声。在一旁的椅子上坐着一位二十八九岁的身穿白大褂的女人,脖子上挂着听诊器。她长得白而细腻,一张瓜子脸,薄薄的嘴唇,浓浓的眉毛下,一双美丽的大眼睛闪着聪明的目光;她有一双细长的白而细腻的小手,高高低低、细细瘦瘦的身条,一双好看的小脚穿一双白色细袜,一双白色的很干净的皮凉鞋。好一个标准的美人。她就是日本最高等医科大学的高才毕业生山乙美子。她出生在一个富商家庭,从小就受着人上人的教育。在本地她就以高超的医术、美丽的外貌为上层人物所追求。她的哥哥土肥原是一个日军高级指挥官,在日军中,可说她的地位不次于师团长。为此,田野二郎装出闭目养神的样子,从眼缝中窃视着她,心里不时产生阵阵的非分之想,浑身不时激起阵阵的冲动。他望着她的美貌、安静的成熟的神态,一颗狂跳不安的心始终不能平静下来。自从中日战争正式开战以来,山乙美子便随部队进入中国。在战争中,她从死神手里抢救出一百多名官兵,这样她的身分也随之增高了。田野二郎睁开眼睛,一双色迷迷的目光盯视着她,他在想着如何把心思告诉她,于是他尽量用柔和的语气说:“美子,你长得太美了。” 山乙美子转过头,冷冷地望着田野,微微一笑,站起身走到窗前推开窗子,又转回身换了瓶药液。田野伸出左手轻轻地碰了下她的腰。职业的习惯使她低头向他笑笑。她知道有多少日军军官对她动手动脚,言语粗鲁,他们是刚从战场上被抬下来的,她不愿太使他们扫兴,也有时主动轻轻地摸一下他们发烧的脸颊和额头,给他们一点心灵的快慰。作为女人,特别是美丽的女人,整天和这些人打交道,最能引发他们的七情六慾。她有爱人,爱人是关东军司令部参谋长,他人长得很帅,是那种最能引起女孩注意的男人;他很有才干,高等军事专科的高才生,中日战争爆发后,他由军事院校任命为参谋长,在一次和马占山的激战中,以身殒国了。当时她正在后方医院,听到消息骑马飞驰而来,迎接她的只是躺在白床单下的尸体,子弹是从他的后心击中的,鲜血染红了他的军衣,他紧闭着眼睛,眉头微微皱着。她扑过去,抱住他的头,大哭起来。田野二郎知道她丈夫死的内幕,当时师团长爱上了她,为了得到她,把她的丈夫推到火线。后来,土肥原来了,他的阴谋暂时没有得逞。当时田野二郎还只是板垣师团的一个小小副官,如今已成了一方的最高长官,幸运的是为他治伤的竟是他朝思暮想的山乙美子。当时他想只要能和她说上一句话或坐上一小会儿就感到满足了。因为当时有好多高级指挥官都在打她的主意,又有多少军官希望她的未婚夫快些死去。当一切都在他们的阴谋下成为现实时,她山乙美子却不知不觉地消失了,使那些恶魔们的欲望化为泡影,也使一些疯狂的单相思者带着终生的遗憾默默地离开了这个罪恶的世界。后来听说她随大部队进入了中国内地,为此他也随长川谷清进入中国的上海战场。他爱她,到了发疯的地步,他愿为她献出自己的一切,怎样说怎样做才能使她不对自己反感,给她留下一个美好的印象呢?他想着,轻轻咳嗽了一声说:“山乙美子小姐,还认识我吗?”他说这话时紧张地望着她。 “认识,你不就是驻阜东县特务大队长田野二郎吗!制造战争,制造暗杀,抓关押,我们大日本帝国的功臣吗!”山乙美子有点儿嘲弄地说。 “美子小姐,”田野长长地嘆了口气,“你的未婚夫战死时,站在板垣师团长身旁一直注视着你的那个人,就是我。”田野二郎故意停了下,看着她的脸又说,“当时你只知道他死在战场上,可你知他死的真正内幕吗?他是为你而死的,可以这么说,是你把他害死的。” 第104页 “他的死和我有什么关系?我知道和不知道又有什么关系?”山乙美子知道这些人从战场上下来,一旦无所事事,就会想尽一切办法制造灾难,穷极无聊就会编织出无数的故事,以假乱真。也许他们都是没有人性的战争狂、杀人犯吧。 “我不骗你,真的,山乙美子,你坐在这儿我觉得心里很踏实也很幸福。”田野转过头对外喊了声,副官进来,他说,“你去我的办公室,把我那个铜盒里的东西给我拿来。”他抬了抬身子,“山乙小姐,我的为人,你不清楚。可我是为了你,才寻找到这里来的。我是受你丈夫的委託,也就是他的临终遗言。”他停了下,闭上眼睛,他有些累了。随着一声轻轻的报告声,副官双手捧着一盒录音带递给田野,田野摆了摆手示意副官退出。山乙美子奇怪地接过,轻轻地放入录音机,不一会儿传来一个阴沉的冷酷的声音:“你五人随参谋长出征,在适当的时候,开枪干掉他。只有他死了,我们才能得到他的未婚妻。成功之后我一定奖励和重用你们。记住,如果失败,我会毫不客气的。”接下来是一阵沙沙的响声,接着就是丈夫轻微的有气无力断断续续的声音:“田野君,我是被人从背后开枪击中的,这里面有一个阴谋……”话没说完他就没有声音。山乙美子轻轻地哭了,过了会对田野二郎说:“你太残酷了,为什么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我,”田野二郎望着山乙美子,停了好一会儿才沉痛地说,“因我和参谋长是老乡,是他的提拔我才当了副官,又是他相信我,把你託付给了我,要我把真相告诉你。当时我望着你痛苦悲伤的样子我就想告诉你,可我怕你控制不住,我怕师团长对你对我下毒手。”瓶里的液体还在滴着,墙上的挂钟又敲了几下。好久好久,山乙美子望着田野的眼睛,轻轻走到床边,双手扶住床头,有些感激地说:“你在骗我是吗?几年来,有好多军官在欺骗着我。” “美子,参谋长死后,在一次激战中我逃跑了,暗中投奔了长谷川清司令官,随他进入中国的上海,后来就来到这儿。我没有骗你,我为什么要骗你,同时我也怕别人欺骗你,因为我在默默地爱着你,在你面前我才觉得恢復了自己。” “你也在爱着我?”山乙美子瞪起一双美丽的大眼睛,望着田野冷冷地说,“在这个世界里,爱我的人太多了。” 夜已很深了,在宪兵队队部里,两个粗壮的大汉,被结实地捆绑在柱子上。一旁的伍连二郎兇恶地站着。他望着他们冷冷地笑了。他的笑阴冷可怕,仿佛从地沟里传出。捆绑在柱子上的俩人听着这笑声,腿不由颤抖起来:“太君,太君,饶命,这全是田野队长让我们干的,他说你,你是日本共产党。” 伍连二郎笑了,他的笑声从屋里传出。他一步一步地走到门口,双手叉腰,望着满天的星星,长久地呆望着。不知过了多久,他慢慢地转回身,勐地从桌上抓过指挥刀,大步走近两人。“太君,太君饶命啊!”俩人的尿顺裤腿流了下来。伍连看着俩人低沉地说:“你们的,为大日本帝国卖命,我的大大的高兴,你的民族的败类,死了死了的!”说着指挥刀狠狠地扎入他们的肚子里。 黎明前的天空,风儿轻爽,树叶在风中轻轻摇动。从这座特殊的医务护理病院的墙头上、房顶上,有四个人轻如狸猫般地分别跳入院里。院里一个年轻的日军来回走动。一人如同老鹰抓小鸡似的扑过去,一声不响地干掉了哨兵,很快地靠近了西头的病房。病房的窗子开着,俩人围到窗口,俩人踢开门,随着是一阵勐烈的枪声,四人又挥了下手,四颗手榴弹被丢到屋里。四人飞一样跳到墙头上,随着屋里的爆炸声,四条枪如同四条火龙又一起射向冲上来的日军。四人都是黑衣、黑裤、黑鞋,脸上抹了一层黑灰。突然门楼的门槛上伸出两挺机枪,喷射出密集的子弹,剎那间四人的身子被打成了马蜂窝,从高高的墙上重重地摔了下来。与此同时,警报声和摩托车的吼叫声以及急促的马蹄声和脚步声,立时把这座特殊的高级医护院包围了。伍连二郎骑在一匹红色的高头大马上,今天他穿了一身崭新的军装,他的身旁是青一色的年轻的兵士,显得年轻英俊。这时一位二十六七岁的军曹跑到他跟前报告:“特务大队长,田野二郎遇难;四名兇手被击毙,但面目早已看不清了。”他满意地点了点头,跳下马,大步向四名兇手的尸体走去。他一具具地仔细看了看,向随从挥了下手:“统统地埋掉。”说完大步向西边走去。迎面几个日军抬着血肉模煳的田野走来,他轻轻撩开被单,见他的脸和头部已被子弹打碎了,整个身体已剩下半边。他捂了下鼻子和嘴,冷冷地笑了笑,大声地命令:“你们的统统的搜查搜查。” 吱的一声,召雄大佐的汽车停在门口,他全副武装,在十多名护兵的簇拥下气急败坏地走进门。伍连二郎立时挺胸报告了经过,召雄大佐头没抬,大步径直走到田野的尸体旁。有人撩开,他看了一眼,又转身来到四具黑衣人的尸体旁,围着他们走了一圈:“八格牙噜,八路,游击队大大的厉害。”他站直身子,四周望了望忙乱的兵士,失望地嘆了口气,仿佛失掉了一条臂膀,无可奈何地望着伍连二郎,一步走过去,“啪啪”就是两记耳光,转身钻进汽车,回他的司令部去了。 第105页 天亮了,整座县城又处在戒严中了。 第二十九章  这天正是龙湾大集,整个街面上人来人往,挑担的,推车的,赶集背褡裢的,摆地摊的,烤羊肉串的,算卦相面的,一座座小茶棚、小卖部里喝茶的、买卖东西的;那些头戴礼帽的,身穿大褂;那些敞怀露胸的,满脸横肉,斜背短枪,扭头歪身;那些叼着菸捲、肩挎女人唿三喝四。整个街面如同一群炸了窝的羊,人挤人,肩挨肩,乱乱腾腾。 在街面西北角进集市的路口处有一个摆酒摊的老人,他头戴礼帽,穿一身很讲究的衣裤,手里拿一把摺扇,边吆喝边扇。人们来来去去,低头问问价格,伸手拿起来看看包装问:“老大爷,这卧牛酒多少钱一瓶啊?” 老人抬起头,眨着一双阴沉的三角眼,望一眼问价格的人笑着说:“你别问了,买不起的。”来人听了,见了他这副傲慢劲,轻轻哼了声,扭头走了。离酒摊不远处是一座大炮楼,楼顶上的太阳旗下有一个站岗的日本兵,他伸长脖子望着摆酒摊的老头,口水顺着嘴角流了下来。他的周围和街面上大多是三三俩俩的陌生人。有的吸菸,有的喝茶,有的自由散步,有的在一块说说笑笑,一双双贼样的目光四处偷看着。这时从炮楼上下来一位日军小队长,他腰挂战刀,身后跟着两名伪军,伪军人高马大,斜背短枪,歪戴帽子,每人叼一支烟。三人来到酒摊,日军小队长抓起一盒卧牛酒,在手里来回左右地翻看着,又打开看了看瓶子上的商标,口对口地喝了一口,砸了砸嘴,瞪起一对兇恶的眼睛:“八格,你的酒大大的真,统统的送到据点,皇军大大的米西米西。” “太君,我的酒,你自己拿去米西米西的。”老头凑到日军小队长面前,点头哈腰地拿出一个证件。小队长看了看,咧嘴笑了笑,摔下酒瓶气沖沖地走了。老头望着他们的背影冷冷地笑了。他不是别人,就是叛变革命出卖同志认贼作父的原县委刘部长。 这时整个小街上的人群里到处是特务。特别是在桥头据点到龙湾村的田间小路上、田野里,那三三两两的赶集人,有的挑着货,有的推着卖芝麻糖的小车子;有的在田里打草,背筐里装满了草,有的已装了半筐,还有的刚刚开始。谷子地、豆子地里,头戴破草帽在锄地的,有的站直身子肩上斜搭着锄把,一手拿草帽,一手拿手巾,边擦汗边四周打量着。那一双双闪着焦急不安和阴森的目光,偷偷地注视着路上的行人。 此时王宁和两名队员一副庄稼女人的打扮,手里提一只竹篮,从毛庄村走出,拐上通往集市的弯弯曲曲的小路。她闪动着一双美丽的大眼睛,机警地望着四周。她们三人说说笑笑,在玉米地边拔了棵玉米桔,大口大口地嚼着,甜甜的液汁流入肚子里。在走近集市的路口时,勐地她一愣,心想不好,敌人跟上来了。她向俩人使了个眼色,这时俩人也注意到四周一双双邪恶的眼睛,是敌人。王宁轻声说:“敌人上来了。”她想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和敌人遭遇勇者胜。她立时拔出双枪,三个人四个方向,六条枪和突然飞出的手榴弹,叫一个个敌人倒下了。剎那间,整个田野如同乱了窝的蜂,乱窜乱动乱跑起来。三人不敢恋战,冲上运河大堤,抢先占领了制高点。敌特们立时分成几个小组,从不同方向围攻上来。突然从西南方向传来一阵枪声,随着枪声冲来一支十多人的队伍,他们个个头戴白蓝条毛巾,手提短枪。他们的突然杀出,一下子打乱了敌特们的阵脚。“同志们,冲过去,掩护她们突围!”张光前使劲甩出一颗手榴弹,接着队员们的手榴弹冰雹似的甩向四面八方。敌人一下子乱了,不一会又组成一面墙压过来。几个队员倒下了。“队长,我们撤吧?”一个队员搂着一个负伤的战士。 “好,我们撤,我掩护。”张光前从一个牺牲的战士手里抓过枪。一个负伤的战士推了一下他,焦急地说:“队长,你带队冲出去吧,我留下掩护你们。”说着勐地站起来,双枪如同两条火龙,大步向敌人冲去,敌人不断地倒下了;枪弹也在他的四周乱飞,突然他身子一歪倒下了。敌人包围了他,他勐地站起来,拉响了手榴弹。这位二十三岁的区小队战士,为了掩护小队撤退,和敌人同归于尽了。突然从一条小沟里射来一阵枪弹,两名敌人倒下了。“一个八路!”敌人嚎叫着围了过去。 “抓活的!”一个特务头目喊。敌人为了抓住这个负伤掉队的战士,他们远远地爬在田里、沟边喊:“八路,你跑不了啦。”“你投降吧,皇军大大的优待。”“你被包围了。”回答他们的是一声声冷冷的枪声,一名特务的头被击中了,血从他的头上喷出,他重重地摔在地上。“注意,敌人的子弹!”一个敌特小头目喊。 “妈的,龟孙子们,老子有的是子弹,来吧!”战士识破了敌人的阴谋,子弹仿佛长上了眼睛,只要敌人一露头,子弹就准确地飞过去。敌人的头目被激怒了:“冲过去,抓住活的有赏。”几个特务疯狂地爬起来,狼一样嚎叫着冲过去,又一个个地倒下了。敌人越来越近了,战士爬在沟沿上,紧靠一棵大柳树,他的腿负伤了,他没有吱一声,他想:只要队长和同志们能安全撤走,我就是牺牲了也值的。他只有十发子弹、两颗手榴弹了,敌人包围上来了,突围是不可能的了。他望着头顶上火一样的阳光,望着弯弯的田间小路,望着田野里的郁郁葱葱的玉米、高粱、大豆,拍了拍依偎着的挺拔的柳树,一股泪水夺眶而出。他抹了下脸上的泪水和汗水,打开两颗手榴弹的盖:“同志们,永别了!父老乡亲们,永别了!为了祖国,为了我们的人民,为了这块黄土地。”他望着四面围上来的特务们,一个、二个、五个,九颗子弹打完了,一条命又换来了五条命,死了值得。“八路没子弹了,抓活的。”特务们喊叫着一个个跳起来。他望着他们,慢慢地摸出最后一颗子弹,小心地顶进枪膛。他看见了一个特务头目正在指手划脚,他火了,奶奶的,本想把最后一颗子弹留给自己,送给你吧!他慢慢地抬起枪口,“啪”,枪响了,特务头目的头上冲出一股污血倒下了,他开心地笑了。敌人一愣,很快围了上来,五米,三米,一米,当三四名特务扑倒在他身上的时候,他手里的手榴弹爆炸了,一声巨响,几声惨叫,大地立时安静下来了。整个田野,小路上,渠沟边,躺遍了敌人的尸体。敌人望着几个区小队战士的尸体,心里颤抖了。战士们的胆量、气质,自我牺牲的精神是不可战胜的。 第106页 枪声和手榴弹的爆炸声,使龙湾村的大集立时乱了营,刘部长听见枪声,他意识到整个计划被打乱了。本来他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抓住王宁,谁知村外不远处响起了枪声。他不能等待了,大喊一声:“冲过去,别叫她们跑了。”带头向村外冲去。 集市上人挤人,肩挨肩。张光前躲在一座茶棚下,独自悠闲地喝着茶,今天他一副特务模样,敞胸露怀,歪戴一顶礼帽,所以没人愿多看他一眼,不过他特别注意起卖酒小摊的主人。虽然刘部长精心化了装,但从身段和一行一动上,张光前还是认出了他。趁大乱张光前拔出枪,几次都没机会下手。他很担心村外的队员不能使王宁她们脱离敌人的包围,一旦发生意外,王宁小队就彻底垮了,那将给革命带来重大损失。他不敢久呆,从相反的方向冲出村,立时率区小队员发起了冲锋,一下打乱了敌人的部置。当他发现王宁三人已抢先占领了运河大堤,据高临下牢牢掌握了主动权,使敌人一时受到夹击,所以立时下令撤退。 叛徒刘部长指挥特务发起攻击,一次次遭到回击,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消失在青纱帐。战士们一个可以顶十个,个个英勇无比,视死如归。他的心颤抖了,这更加激起了他的兇狠、残酷,他两眼冒火,咬牙切齿地说:“我一定要把你们全部消灭。” “报告队长!”一个特务头目讨好地过来,“我们的计划露底了。” “怎么,是谁?”刘部长火了。 “是他,”特务头目指着被打死的另一个头目,“他故意给土匪打了信号,被我击毙了。” “好!”刘部长拍了下他的肩说:“一二小组归你指挥,好好干,我会在皇军面前保举你的。” 此时桥头据点传来一声清脆的枪声…… 第三十章  刘萌见王宁回来,身上的衣服被子弹穿了好几个洞,胳膊上的血把衣服都染红了,脸色苍白,双眉紧皱。身后的队员背回了一个队员的尸体。王宁坐在桌边,望着剩下的十个队员,心里一阵难过,不由得轻声哭了起来。刘萌见她如此伤心,也不觉流下了泪水。过了会,她拍了下王宁的肩说:“小妹,你脱离了危险,我们就放心了。你看这样,我们在敌人回去的路上伏击他们一下,也好打打他们的威风。” “对,王姐,你下命令吧!”几个小队员齐声喊,“我们一定要报仇。” 王宁站起身,洗了下脸,换了身衣服,慢慢地踱起了步子。一个队员过来给她的胳膊包扎上,她笑着说:“没什么,子弹只打破了点皮。”而后望着和自己一块起家的姐妹们,如今只剩下十个人了,她们在敌人面前从没有胆怯过,只有勇敢的拼杀,一个个从枪林弹雨中冲杀出来。她们的脸上挂着泪水和汗水,遮盖不住阴森森的杀气。她知道她们心里窝火,她们想报仇。是啊,这些天共产党想拉我入伙,可他们的领导人们一个个都是软骨头,出卖下级,以他们的生命讨得敌人的欢心,以换取自己的权势和地位,不知哪一天我王宁也会成为他们投敌的资本。战争越来越残酷了,敌人越来越疯狂了。而共产党的区小队疲于拼命,人员也越来越少,不过谁都看得出人民是欢迎他们的,甘愿为他们流血牺牲。自己率领着众姐妹不也同样受到他们的支持和爱护吗?共产党的人大多是好样的,特别是副队长张光前,胆大,心细,有智谋,人长得也漂亮,经常出入敌人的据点、县城,九死一生,假如他脱离了共产党的队伍和我们战斗在一起;假如不是这些该死的小日本鬼子,我们姐妹也许都有了丈夫,生儿育女,做了妈妈。她轻轻嘆了口气,收回思绪。敌人一定会回去的,在他们回去的路上,伏击他们一下,出出胸中这口恶气,也许会好受一点。假如他们有准备,我们又会遭到他们的围攻。我们当务之急是保护自己,扩大武装,才能更好地打击敌人。 “王姐,我们打他一下,下命令吧。”一个队员焦急地说。 “小妹,我看打一下伏击没什么问题。”刘萌是王宁的师姐,她为人忠厚、老实,和王宁一块起事,多次凭着武功偷袭敌人,摸岗哨进炮搂。在多次偷袭敌人中,她以一个大姐的身分断后,仔细观察敌情。如今她和众姐妹一样,心里憋了一肚子火。她望着这个一向大胆心细,有勇有谋的师妹,心里产生了一股焦躁急迫的感觉。这时一个队员走到王宁身边,轻声告诉她说,一个自称姓侯的人,给送来几箱子礼物。王宁和刘萌互相看了看,吩咐把人领进来。 “报告王司令!”来人个子不高,中等个,瘦小枯干,一双眼睛闪着机智的光。他步子轻快,但给人一种奸滑的印象,进门自我介绍说,“我姓侯,名文中,别人都叫我侯山爷。现在桥头据点,皇协军中队长刀万财手下任参谋长。”他眨了眨圆熘熘的眼睛,没用主人让,便傲慢地坐在桌边,点燃老旱菸袋,又端起桌上的半杯茶水轻轻喝了口,而后跷起二郎腿,悠闲地颤抖着,咧开厚嘴唇笑了笑,又自我介绍说:“我原是北平大学法律系教授,后投奔王以哲旅长。九一八事变,我正在马占山部,参加了东北抗战。后又参加义勇军,都失败了。后来到承德参加国民党抗战,谁知不战而败。我一人便独自流浪,独往独来。可我深知独木不成林,单线不成绳,联合起来才有力量,才能打出自己的地盘,才能保护民众,夺回失去的土地。”他吸了口烟,悠闲地吐了个烟圈,望了望在场的人。她们都有一双明亮的眼睛,透着坚强,果断。她们是一群姑娘,自发地组织起来和日本鬼子干。他笑了说:“我们的祖国有我们这一群汉子们,有象你们一样的姑娘们,不会灭亡的,一定会胜利,小日本鬼子一定会失败。” 第107页 “好,你说得好,侯参谋长!”王宁望着他哈哈大笑起来,“你来到我这儿就是为了说这些话?” “不,我是奉我们刀队长的命令来配合你们打一次伏击战的。” “你怎么知道我们想打伏击?” “王司令,当你被敌人包围时,我们站在炮楼顶上都看到了,我们机枪的扫射才使你三人脱险。我了解你,你一定会出这口气,等他们返回时你一定会打他们一下,所以我说服了队长,带十来个弟兄来帮你打这场伏击。”侯文中望着她们乐哈哈地接着说,“怎么,你不相信?我们也是中国人啊。”说着他一挥手喊道,“杜小队长,叫弟兄们抬进来。”不一会,十多个人抬进五个大箱子。他走过去,咔嚓打开一只,只见两挺崭新的捷克式轻机枪。王宁高兴地走过去,提起来说:“好傢伙,你们在哪儿弄来的?” 杜三风坐到桌边,点燃一支烟吸了口,伸手接过王宁递过来的水,轻轻喝了口,得意地说:“王妹,这是我和参谋长从日本人的火车上弄下来的。”他站起身,把五个箱子全部打开,手榴弹、机枪子弹、手枪子弹堆满了箱子。王宁走到手枪子弹箱旁,弯腰抓起一颗看了看,装到自己的枪里,透过窗子,见树上有一只麻雀,她抬手一枪,麻雀应声落地,她笑了说:“子弹不错。” “王司令好枪法!”侯山爷站起来,伸出大拇指,“巾帼英雄,佩服,佩服!怎么样王司令长官,我们一块干他们一傢伙,到时桥头据点刀队长用重机枪枝援我们。”他望着杜三风又说,“我们的杜小队长是个打仗的硬汉子,早就有一肚子气了,决心大干一场。” “好,多谢侯参谋长和杜大哥。”王宁下了决心,队员们手中的枪已没有多少子弹了,如今真是雪中送炭啊!队员们一个个抓起手榴弹,装满子弹。十多个伪军早已换了便装,齐刷刷地站在一旁,一个个年轻英俊的面孔,带着坚定和沉着,一支支三八大盖上着明晃晃的刺刀。杜三风和王宁打过多次交道,而且相处得很好,他望一眼王宁说:“王宁小妹,我带弟兄们前头走了。”说着一挥手带头走了出去。王宁望着这十多条汉子,心里感到是那么有力量。她了解杜三风的为人,耿直,厚道,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汉子。她也不甘示弱,立刻集合队员。见姑娘们个个精神十足,个个双枪,肩背手榴弹,她笑了,对侯山爷说:“侯山爷,我的姐妹们怎么样?” “好,个个漂亮、威武!”他停了下又说,“这次我们不打近战,只远远地用勐烈的火力杀伤他们。特别是共产党的那个刘部长,阴险毒辣,活着对咱们是个祸害,这次我们尽全力要彻底干净地干掉他们,这样我们才能放开干。” “好,侯山爷,我们各打各的吧。”王宁爽快地说。 “不,王司令,我们必须紧密配合。你们的任务是发挥两挺机枪的作用,我们的杜小队长冲上去。你们从西南攻击,杜小队长他们从西面冲击,北面是桥头据点,刀队长的几挺机枪封锁。”侯山爷望着这些女队员们,心里高兴起来,王宁小队不愧有一个双枪队的称号,精练利落,能打就打,不能打就走,特长是善于面对面的近战、拼搏。“王司令,你当总指挥,要沉着,胆大,就这样。” “报告参谋长,敌人距我们的伏击地点还有二里路,杜小队长请你下指示。”一个年青的小伙子,一手提三八大盖,立正报告。 侯山爷转过身望着小伙子,拍了拍他的肩膀大声地说:“告诉你们杜小队长,火力要勐,投弹要多、准、狠,以杀伤敌兵为主,勐打勐冲,力争全歼。” “是!”小伙子敬礼后飞快地跑走了。 “我们马上准备,立即出发。”王宁受了感染,大声地说着,顺手抓起一挺机枪。侯山爷从王宁手里抓过机枪大声地说:“你指挥,这挺机枪就归我使用了。”说着带头向伏击地点跑去。他必须抢在敌人到来之前抢占伏击地点,而后把敌人吸引过来,否则伏击会前功尽弃。他不愿和她们唠叨,婆婆妈妈的,这是打仗,不是玩游戏,打仗要的是迅速,勇者胜。他一手提枪,用胳膊夹一箱子子弹。敌人已进入了伏击圈。他回头看了看,她们还稀稀拉拉地跑着,要是和敌人正规军作战必败无凝。他顾不得多想,找了块高岗,双手一用力,咔嚓撕开木箱,三下五除二装满弹夹,机枪如同一条火龙,喷着火焰吼叫起来。他一手打着,一手装着弹夹。王宁见了,对身后的刘萌说:“机枪!”另一挺机枪在刘萌手里也响了。 “王司令,快来人给我装子弹!”侯山爷抱着机枪,站在高岗上吼道。 “我来!”王宁扑过去快速地装着子弹。侯山爷望着密集的敌人发疯了。他的身子微蹲,牙齿狠狠地咬着,嘴里不住地骂着:“奶奶的,龟儿子们,让你们来吧,来吧。” 此时刘部长正骑着一辆崭新的自行车得意地走着,突然遭到勐烈火力的袭击,一下子乱了,特务们如同受惊的兔子四处乱窜,失去了队形。这时炮楼上的重机枪响了,特务们一个个倒下了。六七分钟的风暴过后,十多条汉子端着上了刺刀的三八大盖,在杜三风的带领下,如同一群勐虎沖了过去。他们枪打单一,弹投敌群,十五六分钟的激战,敌人还没等明白过来,就一个个命归西天了。叛徒刘部长自知性命难保,躲在一棵大树后,描准了王宁,一个二十多岁的伪军兵士见了,拉了下王宁,随着枪声,小伙子倒下了。王宁忙扶住他,他的胸口鲜血泉水般涌出。王宁愤怒了站起身,从他手里抓过大枪,大吼一声,跳过去,勐地一枪,刺入叛徒的胸膛,她连刺几枪,血喷到她的身上、脸上。侯山爷站在她的身旁,望着王宁的动作,心里很激动。杜三风满脸满身血,手里提一支三八大盖跑到侯山爷面前:“报告,全部彻底干净地打死,无一漏网。弟兄们正打扫战场。” 第108页 “好,好样的!”侯山爷拍着杜三风的肩哈哈大笑了,“痛快,痛快!” “你们真是干将,好样的!”王宁也高兴地握住杜三风的手:“敌人被全歼,日本人失去了耳目,他们不会善罢干休的,你们要多加小心,同时多注意别人,小心有人失密。” 侯山爷点点头说:“王司令,我们把所有的短枪都留下,希望你们快扩大队伍,我们要互相支援,互相帮助,把小日本从咱的土地上赶出去。” “好,谢谢侯参谋长,代我向刀队长问好。”王宁提起机枪,见队员们每人四五支短枪,高兴地说:“这一仗真痛快!”两名队员找了块木板,抬起年青的小伙子,随队向村里走去。虽然王宁不认识他,刚刚知道他的名字,但是他是为了救她而死的,她要把他和自己的队员埋在一块地里,叫他安安静静地休息。 附近村里的百姓见打了胜仗,都高兴地跑来,他们有的拿来鸡蛋,有的捧出小枣、花生。一年来他们没有这么高兴了,围着王宁及队员们又说又笑。有几个妇女见队员们得了这么多枪,一起拥过来,拉住王宁的手请求参加她们的队伍,一时间报名的达到十多个…… 王宁高兴了,下决心扩大部队,发展武装,痛痛快快地大干一场。 第三十一章  这是一个四百来人的小村子,村子四周是密密麻麻的柳树、杨树和榆树,把个小村笼罩在一片绿色的海洋中。它地处运河的拐角处,村东和村南是一片运河滩,高高的运河大堤从村北绕过。这儿有一眼望不到边际的青纱帐,到处是一条条弯弯曲曲的羊肠小道,田野里到处是四通八达的渠沟,如同一座迷宫,不熟悉情况的人就是转上两个半天你也休想走出去。这儿到处有水,有的地方过都过不去。 王宁小队开始招兵买马了,一下子勐增到七十多人。一个个十七八岁的姑娘,一个个死去男人的寡妇,一个个男人被抓了壮丁和劳工的活寡妇,如今她们想开了,不再忍受日本鬼子的淫威,她们要做堂堂正正的女人,有孩子的把孩子託付给了老人或邻居。她们今天才恢復了自己一个女人的尊严,大大方方走出来,不再过那东躲西藏的日子。她们一个个手提短枪,十人一队,在老队员新队长的带领下,练习描准、射击、搏斗。有的脸被打肿了,鼻子出了血,手划破了;有的被打倒了,又兇狠地扑上来;有的滚、爬、蹲、站,汗水顺着她们的脸颊流了下来,湿透了衣服;有的如同一个泼妇,脱掉了上衣,只穿一件破背心,甚至露出一对鼓鼓的乳房。她们的身上是汗是土,可她们的笑声很高,很开心。这儿是女人的世界,她们正在为了打日本,为了自己的后代,为了自己贫穷的祖国苦练杀敌本领。她们不懂的马列主义,不懂的共产主义,不知道什么是共产党、国民党;只知谁为老百姓好,她们就拥护就跟着谁。她们的思想是朴素的,她们佩服王宁领导的姐妹们,她们死也要死得像个大丈夫。王宁和刘萌站在一旁,望着队员们在训练自己的小队,她们把平生武功传授给她们。特别显眼的是那几个男人被日本人杀了的女人,如同一只只雄狮,上蹿下跳,横冲直闯。四周围了好多妇女、孩子、老年人,他们自觉打来洗脸水,湿了毛巾,有的心疼地从家里扒出埋藏的鸡蛋、小米,煮好送来,有的从地里拔来野菜炒一炒,端到练兵场上。一位头髮花白的老太太,用衣襟兜着十多个熟鸡蛋走过来,一把抓住王宁:“姑娘,你行行好,快让这些孩子们停一会,喘口气,吃点儿东西,别累坏了身体。姑娘,求你了。” 王宁望着老人,双手扶住她,温和地笑着:“大娘,不行啊,我疼她们,可敌人不疼她们啊!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为了打败小日本,不能疼她们啊。”她望着乡亲们一张张亲切的脸,一双双信任的目光,心想,在日伪残酷的剥削和压迫下,他们缺吃少喝,却把最好的东西拿给了队员们,百姓的心是向着我们的,我们一定不负百姓的心。她走着,慢慢地走着,望着人们和自己的战士,又望一望无际的田野和高高的树木,多美啊,可这美中往往孕育着杀机。 “报告?”一个队员匆匆跑到她的身边,“有一个自称五区区委书记的人要见队长,他说有要紧事。” “共产党的区委书记?”王宁望着她奇怪地问,“他来干什么?” “是啊,他说他刚刚从军区开会回来,想和你们谈一谈。” “你就说我不在,就是在也不见。” “是!”队员转身走了。 “小妹,我看还是见一面,听听共产党想和你说些什么?”刘萌凑到王宁面前说,“这个共产党的区委书记不是很能干、很有点诡计吗?” 俩人互相看了看,边走边说,来到村中的一座四合院。院门口站着两名右手提着短枪的姑娘,见俩位队长走过来,笑了笑,又点了点头。 “注意点!”刘萌对两名队员说。 屋里的板凳上坐着两名陌生男人,正和一个队员和几个老乡说话。见俩人进屋,立时站起身来。一位四十来岁的男人微笑着说:“两位一定是王宁队长和刘萌副队长吧?”他看了看左右又接着说:“我姓刘,叫刘康生,现任五区区委书记兼区小队指导员。听我们小队徐队长说,你们配合得很好。经军区司令员的同意和指示,让我来找俩位谈一谈,希望俩位能理解。” 第109页 “谈一谈?”王宁睁大眼睛望着他。他长得四方大脸,满脸鬍子,一双大眼睛给人的是聪明、和善;穿一身普通的老百姓的服装,腰里有两支短枪。她不冷不热地说,“你们来和我谈什么?” 刘萌微笑着倒了两杯水,高兴地把几位老乡送出门,又转回身说:“俩位请坐,我们可以慢慢地商议嘛。” “没什么好商议的!”王宁不耐烦了。 “我们都是中国人,中国人只有联合起来,才能打败日本帝国主义。”刘书记端起杯,喝了口水,又吸了口烟,望着王宁阴沉的脸笑了笑说,“王队长,为什么见了我们不高兴,难道我们就这么讨厌。我们了解你。你的师妹吴滢同志,由于伤还没好利落,今天不能同来,她让我给你带好,并向你的队员问好。”他停了下,站起身,在屋里边走边说,“我们的党风风雨雨几十年了,拼拼杀杀,有无数英雄的儿女把自己的生命丢掉了。他们都很年轻,可他们死得伟大光荣,我们活着的人,应该接过他们的枪,把他们没有完成的事业去完成,直到解放全中国。” “刘书记,你在给我们讲解你们党的政治主张。”王宁望着院门口,“可你们党有的人死得值得吗?” “王宁队长,你是指我们……” “我是说三个区的干部被杀……” “我们为失去这么多同志而沉痛。可他们为了民族的解放,在敌人的面前表现了大无畏的革命精神。叛徒是决没有好下场的,他们只能疯狂一时。前几天不是被你们打死了吗?为此,我今天来,特意代表我们的党向你及你的队员们表示感谢!”他喝了口水又说,“我们的毛泽东主席正领导我们及全国各民族人民实行国共合作,在敌后开闢战场,建立了陕甘宁、晋冀鲁豫抗日根据地。我们的游击队、县大队、区小队,还有正规军已遍布中国大地。我相信胜利马上就会到来的。为此我希望王队长多想一想,和我们共同抗日,接受我们党的改编,同时我们党希望你能成为我们党的一员。” “怎么,你想改编我的队伍?”王宁站起身哈哈大笑了,“刘书记,你们共产党想得太容易了。我们辛辛苦苦地战斗了这么多年,老百姓保护了我们,给我们吃,给我们穿。如今我们的队伍扩大了,你们却想白白地拉过去。”她站起身,慢慢地踱着步子说,“我王宁认准了一个理,打日本,为了个人,也为了中国的父老乡亲。谁跟我们合作,只要真心实意,我欢迎。谁想打我王宁的主意,那就别怪我不客气。”她没有说下去,拍了拍腰间的双枪。 “王宁队长,我们的改编,是给你们合理的编号,队长还是你,同时任命你队为独立队,想派我们党的吴滢同志任你们支队的政治委员。”刘康生扔掉烟坐回到桌边,自个倒了杯水说,“今天两位队长都在,我打开鼻子说亮话,直来直去,我们共产党很佩服两位,希望两位和我们共产党真心实意地合作。” “好,我也喜欢和你们合作,但有一条,既然我们是独立大队,一切就由我们俩人说了算,不受你们党的指挥,我们也保证不伸一次手,你们的命令我们有权不听,就和现在一样”。 “王宁队长,你说错了,没有一个统一的指挥,没有一个统一的领导,所有的队伍都独立,各自为战,是不行的。如果那样,我们的党不会有平型关大捷,更不会有百团大战的胜利。”刘书记望着二位笑了笑,“就如同你们现在,你们的各小队队长不听你的指挥,想怎么打就怎么打,行吗?”说着他又一次点燃一支烟,吸了口。 “报告!”一个队员带进一个蒙着眼睛的女人,她个子不高,圆胖胖的脸蛋,进门解下眼罩。吴滢揉了揉眼睛,见王宁站在一旁,象个孩子似的扑过去,抱住她的脖子高兴地说:“我的好姐姐,想死我了。咋不见面就走了,这段时间一定不错吧?” 王宁推开她,冷冷地说:“小妹,你也来让我归顺你们的共产党?告诉你,共产党不可信。小妹,出卖你的不就是你们的上级吗?他们都他妈的不是东西。” 吴滢知道她的为人,也知道她为什么不和共产党合作,她说过:一个人带着姐妹们,行动自由,不受任何人的指挥,也不用遵守哪家的纪律。主要是因为叛徒的出现,使她担心被出卖,白白丢掉性命,认为不值的。于是她拍着王宁的肩膀又说:“姐姐,难道你连小妹的话也不信吗?” “不信。”王宁转过身斩钉截铁地说着,死死地望吴滢,“你们的尤区长,粮秣主任,不也被捕白白地丢掉性命了吗?” “姐姐,叛徒只是个别几个人,我们共产党是杀不完的。” “王队长,”刘康復生站起身,望着一个个威武的女战士,心里产生了一丝亲切的感觉,“只要你为了人民,为了自己的祖国,我们会尊重你的意见的。”他停会又说,“我们党的大门时刻向你敞开着,随时欢迎你加入我们的中国共产党。” “你放心吧,”王宁望一眼刘萌,不冷不热地说,“共产党的大干部不可信,他们没有良心。”说完气沖沖地走出屋。 第110页 王宁和共产党的多次接触,使敌人吓破了胆。敌人不愿他们合作,前一段大网一张,有一个算一个,围住哪一部分就是哪一部分,只要是抗日队伍,不归顺就统统消灭。如今在一次次抗击面前,敌人也学得聪明了,想用高官厚禄、个人享受来腐蚀那些非共产党的队伍。他们刚刚得知王宁正在招兵买马,看来想大干一场了。前几天她伏击了特务队,使整个特务队全部覆灭。伍连二郎觉得,这个王宁小队不能为自己所用,就必须彻底干净全部地消灭。他站在高高的城门楼上,望着远远的运河、高高的大堤、郁郁葱葱地青纱帐、一座座的据点炮楼,长长地做了个深唿吸。自从踏上中国的土地,他只认一个信念,不听就杀,不被利用就杀。有多少中国百姓,各种反抗的队伍,被打散,头目被击毙,被招降,而后一个个又全部秘密地被干掉。可中国人杀不完,这是个大国,地大物博人多,无数个英雄志士,前赴后继,不屈不服。他想到这里,心里感到沉沉的,同时也感到肩上的担子明显地加重了。在这块阜东县的土地上,他身为一个前线最高指挥官,有了权力,也有信心,更有勇气维护好地方的治安,使大日本帝国真正征服东亚病夫,真正成为这块土地上的主人。他笑了,嘴角露出一丝冷酷的微笑。他放下望远镜,点燃一支烟,对站在一旁的一个特务说:“情报的准确?” “情报大大的准确,王宁小队正在练兵。”一个特务报告。 “啪”,一声清脆的枪声,从不远处的墙角飞来一颗子弹,击中了伍连二郎身旁的一名兵士。他吓了一跳,立时拔出枪,没等他看清响枪的地方,又一枪打了过来,从他的耳旁带着响音飞过。他吓得出了一身汗,立时爬下。一队日本兵听到枪声,边打枪边沖了过去。剎那间,敌人蜂拥而出,包围了整个小街。 伍连二郎回到办公室,满脸怒气,他知道,自从田野被杀后,他多次遭到袭击。在他们俩的明争暗斗中,他始终处于冷静、阴暗的一面。田野的每一次行动,他都清楚,他沉得住气,也知道用什么办法去对付他。这些年来,自己由一个穷孩子,凭着能征惯战,凭着拼杀,练就了一身胆略,一身勇气。他冷静下来,坐到桌边,一个女人进来给他斟上茶水,又小心地退出去。这时一个特务小心地来到他的身边说:“打枪的是一名日军特务,原田野二郎的一名亲兵,现已被击毙。”特务拿出一张名片小心地放到桌上。 “日军特务。”伍连二郎拿起名片,反覆地看着、念叨着,另一只手端起杯,轻轻地喝了一小口,又吐了吐喝到嘴里的茶叶,随手把名片丢到一旁。转身从墙上摘下枪,又一件件把枪拆开,一件件把枪装上;一颗一颗地把子弹退出弹夹,又一颗颗装上。站在一旁的翻译官,瞪着一双小眼睛奇怪地望着他,一旁新上任的特务大队长,坐在桌边也望着他。他名叫左雄一郎,是刚从日本回来的。伍连二郎和他打小在一块儿玩耍,他通过关系把他要了来,在他的势力范围内安排了一名和自己平级的指挥官。田野一死,他推荐他接替了特务队长的职务,终于抓住了特务队。可好景不长,特务们就接连不断地向他打冷枪。他的心在冷,为了彻底掌握住特务队,为了自己的事业,他站起身,把枪装入枪套,向一旁的几个亲信招了招手,他们凑到他的桌边,嘀咕了好久。最后伍连二郎得意地挥了下手,用了个砍的动作,哈哈大笑起来。 “报告!”一名兵士递来一份情报,伍连二郎接过看了看立即吩咐:“你们统统的集合,我的去司令部的干活。”说完大步走出门去。 远处不知是一种什么鸟的叫声传来,使听到的人们心里产生了一种不详的感觉。 天快黑了,风也渐渐小了。 第三十二章  运河西岸,江江河东岸,夹着的是一个不大不小有五百多人口的村子。两河之间相距五里路,小村的人们每天除了听到枪炮声就是日夜奔腾的两河之水声。村庄是一个长方形体,地势很洼,被一片郁郁葱葱的青纱帐和一棵挨一棵的高大树木包围着。敌人也知道这儿是重点产粮区,他们也需要粮食,知道粮食来之不易,不愿轻易把一个汗珠摔八辩、一个个脸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的果实白白地牺牲在战火中。虽然敌人多次围剿,五区小队被打散了,损失惨重,可这一带的庄稼大都没有被破坏。 夜又一次降临了小村,点点繁星,一轮圆月斜挂在天幕上,发出如水的光亮。村边和整个田野到处是蛐蛐和青蛙的叫声,给这个两河相夹的未家庄增添了一层神密的色彩。这时一支五十多人的队伍,他们身穿土布衣服,色泽不一,从他们的脸色上看,一个个干净利落,神知鬼不觉地进入这片田地。他们个个手提三八大盖,刺刀在月光下闪亮,中间有四挺机枪闪着亮光。他们分两路队伍,各沿着路边的沟,谁也不吱声,悄悄地埋伏在一片高高的玉米田里。不知过了多久,一个人悄悄地坐起来,点燃了一支烟,大口吸起来。也许是传染的作用吧,不一会,一个个都拿出烟点燃,剎那间一熘点点菸火鬼火似的闪亮起来。“是敌人?”王宁小队胆大心细的小侦察员崔荣,一直尾随着这支队伍,到现在才弄明白,敌人一定有大的行动,必须报告队长。她想到这儿,轻手轻脚地转身向部队驻地跑去。 第111页 就在日本宪兵队长伍连二郎在城门楼上遭到一名日军士兵的袭击后的第二天,特务大队的两个小队长,来到位于县城东关的铁佛寺。这儿是一条宽阔的街道,这天正是铁佛寺集市。集上大多是小市民和来自农村的老百姓,人来人往,摆滩的小商小贩,一声接一声地吆喝,货郎的拨郎鼓敲出一串串动听的声音,特别是那些说书唱戏玩杂耍的噪声充满了小街。两人打扮成商人的模样,这儿走走,那儿转转,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铁佛寺里,钟声阵阵,在高大的铁佛爷面前,跪倒了一批又一批虔诚的拜佛者,他们一个个跪倒在地叩头,嘴里念念叨叨。俩人也来到佛像前,从庙祝手里接过香,拜了拜,把香轻轻地插入佛像前的香炉里。香燃烧着,烟雾打着圈儿上升,俩人一齐跪下,叩了头,互相看了看,轻声说:“请救苦救难的铁佛爷保佑我们马到成功。”而后站起身,又双手合十默默地站了会。他们是原特务头子田野二郎的两名亲信,后分派到小队当了小队长,他们多次行刺伍连二郎,也许他不该死或计划不周密,每次都化为泡影。如今俩人决定来一次大的行动,如果不成功,就一起自杀,以报答田野队长的提携之恩。四周全是来来往往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穿戴华贵的太太、小姐,大多则是普普通通破破烂烂的乡下人。俩人见四周无人注意,站起身悠闲地向外走去。在一旁不远处跪着一位不言不语的中年人,见俩人站起身,他也站起身随后跟了出去,不一会他变戏法似的装扮成一个算命先生的模样,手持竹杖,头戴圆形礼帽,打着一对竹板,来到俩人面前。二人正站在一个吹糖人的手艺人面前,欣赏着这独特的中国民间艺术。 “算卦,算卦,神仙飞临凡境;算吉,算凶,姜太公封神成功;要知身前身后事,是祸是福全知之。”他装作什么也没看见,一小步一小步地走过他俩,走过小摊。 “唉,唉,神仙!”一个矮个的“商人”转过身,一把拉住算命先生问,“算卦的,算得准吗?” 算命先生站住,慢慢转过身,抬起头,奇怪地看了看俩人,又故意围俩人转了一圈,又站到俩人对面,大惊地说:“你们不是等闲之辈。”他瞪起一双圆圆的小眼睛,停了会,他四周看了看,神密地轻声说,“你俩人有恶魔缠身,看你们五官有阴暗之影,五日之内必有血光之灾。”说完他象躲避瘟神似的转身就走。 俩人互相看了看,紧紧跟了过去。不一会来到一处无人的湾边。算命先生站住,见俩人来到面前,四周看了看,慢慢地从背后拿出一只小凳,坐下,又点燃一支烟。他望着裊裊的烟雾,一双细小的眼睛眯了会儿,又勐地睁开,望着俩人说:“我算命之人,看五官,看手相,猜生辰八字,能知人前人后事。不过你俩人的卦费吗……“他故意卖了个关子,又低头摆弄着卦签。 “先生,我们多给。”俩人说着各掏出一叠日本票子。 “那我就不客气了。”算命先生接过俩人递过来的钱说,“二位是大日本帝国的军人。” 俩人一愣,立时拔出枪,露出一副兇相:“你的是大大的八路?” 算命先生忙双手摆了摆,冷冷地说:“你俩位莫急,现在你们不得志,而心存不满、不服。但有一点,你二人明白,就是手下还有十多个弟兄愿帮助你们,一时还不会有啥大的危险。不过……”他停了下又说:“你们能干的就一定要下决心去干;如果不能干的活,躲避几天也就会逢凶化吉了。”说完站起身,示意他们可以走了。俩人又一次互相看了看,疑惑地站起身走了。 这算命先生不是别人,他就是刀万财的参谋长侯山爷。他认出他们是田野手下的人,如今在新上任的特务大队长左雄一郎手下,受到排挤,不被重用,为此俩人多次闹事,但都失败了。侯山爷是想利用他们之间的矛盾起到打击敌人的作用。 再说俩特务小队长,提心弔胆地来到小队部,又密谋了会,天已快黑了,手下的这伙人,三三俩俩地进来了,见俩人在屋里嘀嘀咕咕,又一个个地躲到外边去了。不一会,左雄一郎从门外走进来,俩人立即站起身立正,他笑着拍了拍俩人的肩,布置了夜袭未家庄的计划。俩人毕恭毕敬地接受了任务,见天色还早,便来到一家小酒馆。酒馆里早已坐满了人。掌柜的是一位六十多岁的精明强干的小老头,见二人进来,知是日本兵,忙向里屋请。俩人路过一个包间,包间的门敝开着,见包间里那位算命先生正悠闲地自斟自饮。侯山爷见二人进来,忙笑哈哈地站起身说:“我算定二位会来这儿的,所以提前来等着。我们卦家之人是收人钱财,替人消灾。来,俩位,请坐,今晚我请客。”不一会菜摆上了桌子,掌柜的把两瓶卧牛轻轻放到桌上,点头哈腰地说:“请各位慢慢地吃。” 俩人坐到桌边,用一双兇恶的眼睛瞪着侯山爷阴沉地说:“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侯山爷笑了笑,没有回答他们的问话,自顾自地说:“俩位有一灾就在今夜,只要闯过今晚,以后就会一帆风顺了。” “你怎么知道?我们……?” “请你们说说今夜去哪个方向吧。” 第112页 “我们去西北方向。” “不,你们是去西方的。”侯山爷望着他们又说,“左雄队长才接到一个情报,今晚王宁小队驻扎在未家庄。他不愿别人抢了头功,同时命令我们也一同参加。”说着他从衣兜里拿出田野二郎签发的盖有他私章的特务证,放到桌上,又说,“我多年受田野二郎队长的厚恩,可现在咱们田野队长以身殉职了。”他说到这儿长长地嘆了口气。俩小队长知道,自从左雄一郎上任以来,特务的证件全部更换了。前几天一个私藏证件的人被左雄一郎一刀砍了,如今他俩人也没收藏。俩人见他有证,如同见了田野二郎似的立时显得亲热起来,又问:“老先生是?” “我姓侯,别人都管我叫侯山爷,现在桥头据点,公开身份是皇协军刀万才中队参谋长。这几天我正在寻找二位。我看这样,”侯山爷沉思了会,“我们一同去夜袭王宁小队。可我们必须时刻警惕,保护好个人。”说着端起酒杯:“来,弟兄们,让我们一块干,一块喝了它。” 三个人越说越亲热,于是唿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很快把两瓶卧牛喝净,便走出酒馆,分头走了。 深夜两点多钟,两个特务小队长率领手下三十多人,大摇大摆地出了城门,来到桥头。桥头上站岗的伪军立时恭敬地赶紧放行。后排是一小队日本宪兵和一名骑高头大马的宪兵队小队长。他今天是领受特殊任务随队夜袭未家庄的。 这是一条弯弯的田间小路,路两旁是高高的庄稼。他们来到距未家庄二三里远的地方,突然遭到了勐烈的枪弹袭击,立时有十多人被击毙。两名小队长立即组织人员抵抗,见宪兵小队长和一小队宪兵不见了,大吃一惊,才知被骗了。身后传来了枪声,他们受到了四面的攻击。很快一名特务小队长被击毙,士兵被打乱了。当围攻特务队的日军清醒过来时,才发觉身旁的兵士大多没能站起来,而且密密的枪弹是从身后打来的,他们立即返身迎战。外围侯山爷指挥三个小队的伪军从三面发起了攻击,另一面王宁支队的几挺机枪也吼叫起来。敌人一下子失去了目标和中心,不知是怎么一会事。这时没有被打死的特务为了活命,立即组成火力向外拼命攻击,一时间两股敌人在侯山爷和王宁小队的围攻下不能自顾而又相互冲杀。他们都以为是共产党的大部队来了,分不清东西南北,搞不清谁是谁,一下子失去了战斗力,如同一片散沙,自顾自个逃命。田里的庄稼被炸倒了,有的地方着了火;方圆五里的两河之间到处是敌人的尸体、火光,喊杀声、枪声响成一片。附近村里的人们听到枪声,以为是八路军和王宁她们在战斗,也纷纷从家里跑出,手举铁锹、大镐,杀向敌人。可当他们发觉情况不对时,敌人已向他们开了枪,有的人摇晃着倒下了,有的和敌人同归于尽了。侯山爷站在高高的运河堤上,见敌人乱了,怕被敌人发觉,便同王宁打了个招唿,率领三个小队分头撤回桥头据点了。剩下的敌人,见四周枪声稀了,一个个从地上爬起来,他们已杀昏了头,扔掉了伪装,露出大日本武士道精神,端着刺刀,很快组成三人一组的攻击队形。他们杀红了眼,望着一个个特务们的尸体,同伴们的尸体、弯腰向前搜索着。他们什么也不想,见人就杀,就连负伤的都用刺刀挑死了。“八格,我的……”这时一个日本便衣从地上站起来,话没说完就眼睁睁地被一个日本兵挑了。他们谁也不相信谁了,他们的长官为了报私仇,为了争权夺势,发动了这场煳涂的自相残杀的战斗。可谁也没有想到却被王宁和侯山爷利用了。 天亮了,太阳从东方渐渐升起来了,整个田野里到处是一片战后的情景。从燃尽的火堆旁,摇摇晃晃地站起几个人,他们有的穿便衣,其中一个日本兵端着刺刀,望着围过来的同伴,一个个垂头丧气,谁也不说话。日本兵火了,一刺刀扎入刚刚站到身旁的一个人的肚子中,而后他的枪响了,几个人谁也没有反抗,一个个瞪着奇怪的眼睛在他的枪口下倒下了。他望望天空,又望望那高高的密密密麻麻的青纱帐,往前走了几步,来到一个日本兵的尸体旁,这个日本兵的肚子被击中了,肠子流了出来,血流了一滩。他神经质地一个个看着,看着,仿佛天和地都一起晃动起来了。他大叫一声,疯狂地向四周砍了几刀,而后举起刺刀向自个的肚子扎去。他倒下了,为了这场侵略战争,倒在异国的大地上。整个田野一片狼籍…… 第三十三章  人真他妈的不可思议,为了报一私之仇,为了官位,竟他妈的残害同类。松川美子站在东岸的运河堤上,望着西岸那条高高的运河大堤。是啊,就拿这条世界有名的人工运河来说吧,隋炀帝杨广不是为了贪图玩乐而动用沿河数百万民众,在刀枪、棍棒之下修成的吗?民工们不堪忍受折磨,多次暴动、起义,有多少民工死在刀枪之下,又有多少人累死在河滩,如今谁还能记起死者呢?他们的死又具有什么意义呢?中国是一古老的国家,有着无数的民间传说、风物传说、地方传说及美丽的民间故事。秦始皇修建万里长城,为了抵抗外敌的侵略,也是大量地徵用民工,累累尸骨把长城垒成,不是产生了孟姜女万里寻夫,哭倒长城的传说吗?中国是一个灾难深重的国家,多少年来,人民遭受了侵略、本民族的剥削以及争权争霸的残酷的屠杀、内战。日本帝国主义发动“九·一八”事变,公然对中国发动了侵略战争,把大批的日本热血青年投入中国战场,使大批日本国的家庭妻离子散,多少女人失去了丈夫,孩子失去了父母!女人们怀着美好的愿望来到中国,谁知被骗成为军妓被迫接受着非人的催残。她想到来中国的那一个晚上姐妹们的嚎叫的声音以及那些疯狂军人淫乱的叫声,更不能叫人相信的是自己心爱的山盟海誓的未婚夫,不也背叛了自己吗?世界上到底有没有真正的爱情?爱情到底能维持多久?松川美子久久地沉思着,她激动中更加愤怒了,她望着滚滚的河水怒骂道:“一群败类,一群牲畜!”是啊,她多次看到他们的死,死有谁能够记得呢?他们作为侵略者的工具,不是一个个都做了替死鬼吗?造成这罪恶,这残酷的全是他妈的天皇、军国主义!一只汽艇鸣着汽笛从河里由南向北行驶着,艇上一挺闪着蓝光的机枪对着前方,一个二十多岁的兵士紧紧抱着。他有一张娃娃脸,眼睛里闪动着幼稚、单纯,更多的是无知。从船舱里探出头来的是一位四十多岁的军官,他满脸鬍子,一双不大的眼睛给人的是阴森,奸滑。一只太阳旗吊在船头,如同孩子的破尿布,疯狂地摆动着。船后的河水翻着浪花,两岸是郁郁葱葱的花草,各种颜色的花朵含着微笑,默默地望着汽艇。多美的风景。突然船头的机枪响了,一串子弹从她的身旁飞过。她立时拔出手枪,躲在一棵大树后,又无可奈何地把抬起的枪口放下,长长地嘆了口气。她在为自己国家的前途担心,为死难的兄弟姐妹悲伤、哀嘆,更为自己流落异国他乡而苦恼。家乡是多么美好啊!可有多少兄弟姐妹有家不能回,有多少兄弟姐妹的家被毁,被一个个强征来做了无畏的牺牲品。她站在堤岸上,风从远处吹来,吹着她头上的头髮。 第113页 “你的什么的干活?”一队兵士突然大踏步地走过来,见松川美子站在河堤,他们嚎叫着围了过来,一双双色迷迷的眼睛望着她:“花姑娘的,大大的美丽。”一个小队长龇着满嘴黄牙凑上来,“中国的花姑娘,我们的统统地受用。”他兇恶地挥了下手。 “啪啪”,松川美子狠狠地给了他两记耳光,愤怒地用日本语骂了他们几句。他们仿佛接受到命令似的,立时规规矩矩地站在她的面前,同时那个小队长忙立正敬礼。松川美子狠狠地瞪他们一眼,骂道:“败类,纪律的大大的不行,你们统统的开路,我的有事的干活,你们统统的破坏了。”说着怒气沖沖地从衣兜里拿出特别证件晃了晃,又拍了拍怀里的双枪,扭身走下河堤,向城南门走去。 城南门楼脚下,增加了岗哨,一个个进出城的人们正接受着检查。仿佛发生了什么事似的,便衣特务也布满了门口内外。不好,他们一定有什么行动或正在抓捕一个什么人物,莫非是王宁小队的人,还是区小队张队长他们?她的心提到嗓子眼上来了。她总觉得面前这场即将发生的事和自己有关似的。她四周看了看,见没人注意她,悄悄地打开机头,随时准备用她的血甚至生命来保护她们。 人们一个个从城门口走进走出,有男人有女人,他们一个个小心翼翼,提心弔胆。在几个伪军的身后,站着一个五十来岁的男人,他满脸黑色鬍子,一双小眼睛瞪得大大的,如同一只狼盯视着一个个进出城的人。这个人一定是共产党的叛徒,正在等待出城的某个人。松川美子想到这儿,眼前出现了漫河村惨案的场面,不行,一定要救出这个还没露面的人,我必须马上进城。但转念又一想,自己站在人群面前也不会知道他们要抓的是哪一个,自己脸也上没写着是救他们的,而对方身上也没有标志。她为难了,站在不远处望着一个个进出城的人。天空一只雄鹰在飞翔,它扇动有力的翅膀。“怎么办?”松川美子紧锁双眉,久久地沉思着。她没有想到,站在特务们身旁的人是城里小卖部里的老闆,地下共产党员尹久山,他出生在上海一个富商家庭,参加过北伐战争,上学时多次接触马列主义,参加过反飢饿反迫害的学生运动。他的两个哥哥,一个参加了新四军,一个参加了国民党。由于在北平他暴露了身份,组织上及时安排他来到这个小县城做地下工作。一个偶然的机会,北平来的一个特务认出了他,没几天他便被抓了。敌人想从他嘴里掏出情况,起初他什么也不说,敌人引他看了各种酷刑,他胆颤了。当他来到一间小屋,见一位三十来岁的八路军战士,被高高地吊在樑上,打得遍体鳞伤,他吓得闭上了眼睛。再问他,他还是不说。敌人恼了,一壶辣椒水下肚,他顶不住了,便把知道的情况全说了。敌人如同一群疯狗,一下子抓了好几个党员。我党及时得到消息,把一部分联繫点撤掉了,才使大批的地下党员和干部躲过了敌人的大搜捕。敌人知道城外的共产党还不知道,便在几个联繫点上布满了敌特抓捕来联络的人。前天一个书生打扮的人突然闯入,来人很机警,发觉情况不妙,又见几个陌生人出现,立时开了枪,以他的勇勐、机智和灵活的身手逃走了。敌人也猜到我党必将派人出城报信,但从哪儿出城不知道。这些天敌人四门都增加了岗哨,把几个叛徒统统分派到四门,以便认出党员和干部加以诱捕。松川美子望着城门里的敌人,焦急地想着应对的办法。天渐渐地黑了,她远远地发现一个头戴礼帽的教书先生模样的人走来。她知道,他们大都是这身打扮,无论是与不是,决不能使他落到敌人的手里。她沉不住气了,勐地大步向城门走去。这时一位四十来岁的女人,挎着一篮子水果来到城门口,当她发现了特务身旁的人时,转身向回走去。 “就是她,快抓住她!”叛徒大喊一声,唿啦啦特务们扑了过去,她被敌人抓住了,她挣扎着。 “叛徒,我让你出买同志!”松川美子不能等待了,但她没想到敌人抓的和她判断的竟是两人。她火了,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一个女人落在他们手里,立时拔出双枪沖了过去。敌人没有防备,还没闹清是怎么回事,便大部分倒下了。她冲到被抓的女人面前大喊:“我掩护你,你快跑。”突然一颗子弹打中了她的胸部,敌人喊叫着围了上来,两人被包围了。“同志,你、你!”那女人扶她躲在一座土砖门楼旁,责备地说:“你太胡闹了,这不是白白牺牲自己吗?我们的党还需要更多的同志。” “我,”松川美子强打精神,推开她,翻身向冲过来的敌人射击。“我是日本人,叫松川美子,认识你们党的好多人。我来救你,你快走吧。千万别管我,我不行了。”说着她的双枪又响了。 “你们投降吧!”敌人开始射击了,她的胸部又中了两弹,血从她的胸口流下,染红了她身下的土地。一个日本正义的女人,为了中国人民的解放,为了中国共产党的一个干部,洒尽了热血,闭上了一双美丽的眼睛。“美子,美子!”中年女人双手抱住她,血染红了她的衣服,她轻轻地摸着松川美子苍白的脸,捋了捋美子额前的头髮,轻轻地把美子放平,慢慢地脱下一件上衣,小心地,轻轻地给她盖到身上,又慢慢地转过身,望着逼近的敌人,突然抓起美子的双枪,连同整个身子向敌人扑去。 第114页 “抓活的,快抓活的!”敌人乱喊叫着,忽啦啦向她冲来。 “狗日的杂种!”她的枪响了,一个敌人到了,又一个倒下了,枪只响了几下,子弹打光了。她把枪甩到一旁的房顶上,迎着敌人的枪口冷冷地笑了。 她面对敌人的枪口,向周围的群众大声喊道:“乡亲们,我们共产党人是抓不完的,为了民族的独立,为了打败日本帝国主义,我们会一直战斗下去!” “八格!”一个日本军官大步跨到她的面前,“啪啪”就是两记耳光,“统统的快快的带走!” “啪”,她又回敬了对方一耳光,冷冷地说,“强盗,中国人是杀不光的,叛徒是得不到好下场的。” 日军小队长发怒了,勐地抽出战刀。叛徒走过来,媚笑着说:“太君,太君,她的八路交通员的是,情报她大大的明白。” “你的明白,功劳大大的!”日军小队长拍着他的肩哈哈大笑了。 “呸,你这个叛徒,民族的败类,人民会惩罚你的。”她被敌人捆绑起来了。她怒视着敌人大声地喊着:“老乡们,我们只有团结起来。”她被敌人推着打着,“刘向南这个软骨头,叛变了革命。我们要记住松川美子小姐……”她的话没有说完,几个特务把她的嘴堵上了。此刻她望见了远处的县委书记,他望着她,用信任鼓励的日光。她装作没看见,怕叛徒认出了他,立即昂首挺胸地向前走去。 县委书记难过地低下了头,他随着人们走向松川美子的尸体,他作为一县之长,要看一看这位伟大的日本女人,要叫我们的党记住她,为她竖起一座丰碑,世世代代永远怀念她。 第三十四章  敌人残酷的屠杀和镇压,使大部分村庄被毁,房屋被烧,树木被砍,村庄处在一片碎砖烂瓦之中,毫无生气,到处是面黄肌瘦的农民,没有了狗的叫声、牲畜的叫声。整个田野里的庄稼经过几次大战斗,大都倒伏,如同一个美丽漂亮的女人穿上破烂的衣服。本来今年是个好年景,却被鬼子和特务们破坏了。李越站在村边,望着青纱帐,望着弯弯的田间小路,望着高高的运河大堤,不觉长长地嘆了口气。最近的形势越来越紧张了。上级党组织任命他为五区区长。他想到了尤区长的牺牲,区小队被打散,好几个小区的干部被杀,工作已处于被动挨打的局面了。他倒背着手,皱紧眉头,一步一步向深深的田间走走。他知道这时间田间人很少,没人打扰他,他要静一静,认认真真地想一想,思考一下怎样才能更好地开展工作,把工作搞好搞活起来。看得出农民心中的恐怖和担心。我们党的干部有的叛变投敌,出买了同志,用同志们的鲜血作为进身的价码。一个个革命同志被敌人杀害了,他们面对敌人大义凛然,宁死不屈,多好的同志。区里一时失去了指挥,使大部分农民感到失去了依靠,心里空落落的。一时他觉得身上的担子加重了。他慢步走着,来到一片很整齐的玉米田边,扶着一棵粗壮的玉米,摇了摇,觉得沉甸甸的,一阵风吹来,颳得玉米叶子发出哗哗啦啦的响声,仿佛有人在跑动,他一愣,是啊,快秋收了,庄稼人一年的血汗快到手了。我们的战士们打仗行军需要吃饭,百姓缺粮,面对快熟的庄稼他们没有行动。敌人也需要吃饭,需要粮食,他们必定要来抢粮。我们必须要快打快藏快快地徵收送入部队。必须组成一个强有力的班子,配齐人员,保卫秋收,保证顺利抢种,这就需要人和武装。现在要人没人要枪没枪,时间紧迫,剎那间他浑身急出了汗,不能再沉着了,必须发动群众,组成武装人员着手护秋工作。 夜已经很深了,小船似的弯月斜挂在天空,在一片片的浮云中航行,天是那么的静,四周没有一点儿声音。整个田野如同一位饱经风霜的老人,沉默着。只有蛐蛐伏在田野宽阔的胸怀里幸福地欢唱着,给田野增加了一点儿生机。这时区小队长徐光军从韩村开完会走出村庄,心里久久地不能平静,他觉得肩上的担子沉重。为了保护秋收,新上任的李区长和他们一块研究了整整一天,把各种有利的和不利的都估计到了,到如今还有没有给敌人造成有利可逞之机呢?他的脚步显得沉重起来,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枪,一旁的通信员仿佛也产生了感应似的,也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双枪,睁大眼睛仔细地望着四周。田里到处黑沉沉的,只有风儿轻吹,到处灰朦朦,冷清清,远处仿佛有一片乌云压了过来,像人像鬼,在晃动;这环境,这气氛,这形势,不能不使两人心里上产生一丝阴森、恐怖和压力,更使两人增加了百倍的警惕。两人谁也不和谁说话,四只眼睛闪动着,两人的脚步一时显得轻快起来。人也许是一种怪物,当他仿佛意识到什么后,整个身躯,思想,行动,都会处在一个高度紧张、机智、灵活的状态。突然一只野兔从一旁的田里蹿出,很快地钻入另一块田里不见了。“有人。”徐队长轻声地说了声,两人同时跳到路旁的沟里。这儿有一个深深的被雨水沖刷出来的沟,两人握紧枪,注视着四周的田野。四周蛐蛐起劲地唱着,风在吹,偶尔传来一声野兔的叫声和响动。“队长,没啥事吧?”通信员闪着一双大眼睛望着自己的队长。他知道:队长在勃海支队当过战士、班长、排长,受过正规的军事训练,有指挥才能和组织能力,遇事沉着果断。徐光军扭头望一眼小通信员轻声说:“别说话,注意观察。” 第115页 通信员伸了下舌头,扭头望着弯弯的小路,小路如同一条白带,从青纱帐的怀抱里伸展着。徐队长把耳朵贴在路边,仔细地听着,又仔细地看了看四周:“有动静。”通信员也学着队长的样子听了听,才隐约听到轻微的脚步声。他敬佩地看了队长一眼。这位十八岁的小伙子,也是勃海支队的一位小战士,人虽小,但大大小小的战斗也打了不少。他是徐队长收的兵。那天部队路过一个小村子,这个十五岁的孩子,站在路旁,眼泪鼻涕地要求参军,由于年龄小,部队首长不同意。当时徐队长带领全排做收容队,望着这个机灵的孩子,高兴地摸着他头,笑着说:“小鬼,为啥哭鼻子,这不叫这么多叔叔笑话吗?” 小傢伙见有人主动和他说话,立时止住哭,睁着一双乌黑的眼睛望着他,咧了咧嘴说:“叔叔,我要参军。” “你要参军,多大了?”徐队长笑着问。 “报告首长,我今年十八。”小傢伙说谎了,一把拉住他的手昂起小脸,“你收下我吧,我给你们扛枪。”说着不等他回答,抢过他为一个战士提的枪,大步向前跑去了。由于各区建立了区小队,需要有一名得力的干部,部队首长把他们分配到各区担任各区的区小队长。临来时他把这位小战士带到了五区,成了他的一名小通信员。三年来,这位小战士风里来雨里去,完成了一项又一项的任务。徐队长信任地拍了拍他的肩,伏在他的耳朵上说:“注意前面。” 从路的另一头,摸煳地走来一个人,来人大约四十来岁,头上扎一条白花手巾,推一辆小车,车上装着东西。看样子仿佛是个游街串村的货郎。徐队长从怀里掏出怀表,看了看,刚刚一点钟。从时间上来判断,他完全不像一个做小卖买的人,莫非是敌人的便衣队?最近从城里传出的情报说,敌人成立了一支夜袭队,专门晚上四处活动,打击我抗日部队,抓捕我抗日干部。徐队长望着来人越来越近,对通信员说:“你跟上他。如果他进村,你马上和村长联繫,抓住他,把情况弄明白,不过你根据情况而定。” “队长,你……” “后边可能还有敌人。” “队长,不,我在这儿盯住。”通信员轻轻地推了下队长。 “别争了,这是命令,执行吧!”徐队长严肃地说,“敌人马上就来了。”他望着从面前走过的人,清楚地看到他的穿戴,完全不像一个小商贩的样子。不一会,从前边不远的田里走出三一伙,俩一群的人。他们一个个农民打扮,清一色的白花毛巾,有的在轻轻地说话,有的边走边吸着烟。徐队长飞快地思考着。大概通信员和那小商贩到村边了,干部会议刚刚解散,夜袭队就摸了上来,情况很不妙,他们仿佛是奔着这次会来的。徐队长不觉出了身汗。到秋收了,敌人也加紧了准备,必须把他们引到另一边,他担心干部们不会全部离去。他悄悄地从身上摸出一颗手榴弹,望着越来越近的敌人,打开盖,迅速地扔了过去。随着爆炸声,他站起身,向敌人打了一枪,钻入高高的玉米田里急速地向南边的龙湾村跑去。 敌人被突然的袭击打乱了,当他们清醒过来,立时以散兵线向南包抄过来。徐队长没有想到,也没有发觉,就在他左右的田里都有夜袭队的人,不过当时谁也没有发觉谁。他突然快速的动作,一下子打了敌人个措手不及,当他从敌人面前跑过后,敌人才开始边打枪边喊叫着追击。他不敢还枪,怕一时被敌人找到目标。前边就是龙湾村了。他没有进村,怕进村给人们带来意想不到的损失和灾难。他看了看四周,没什么可疑的地方,忙向东拐去,沿村跑过。他知道村东有一个很大很大的湾,湾里长了很高很高的密密的苇子,在那儿有条件有机会甩掉敌人。 “站住,你跑不了啦!”随着喊声敌人从两面围了上来,枪弹也飞一样落在他的左右。他躲到一棵大树后,打倒了两个敌人,转身向东飞跑。敌人已追上来了,他迅速地爬到一条土坎旁,接连向敌人投了两颗手榴弹,勐地觉得右肩一麻,血顺胳膊流下来了。他不敢久战,飞身向深深的密密的苇湾跑去。 敌人随着爆炸声卧倒,又爬起来,不顾死活地向前追来。不一会敌人来到湾边,望着若大的黑沉沉的苇湾,风吹着苇子的叶子发出唰唰的响声。一个敌人拾起一块砖头向湾里扔去,“嗵”的一声响,“有水。” “我们搜!”几个敌人走进去,见苇子下是一片阴森的水,又一个个退了出来。敌人包围了苇湾,不时向湾里打枪,投弹,一直折腾到天快亮了,也没有找到要找的人。敌人一个个来到北沿。夜袭队队长王山猴站在湾边,集合起队伍,见少了五六个队员,他对站在一旁的一个夜袭队员说:“你先点一下人数,少几个人?”他的话音刚落,一声清脆的枪响,站在东边的一个夜袭队员应声倒下了。他这才注意到,趁着乱枪的响声,又有五六个夜袭队员倒下了。自从王山猴在小高据点被左雄一郎调入夜袭队任大队长以来,他神气多了,经常深夜带队四处活动,多次受到左雄一郎的奖励。为此,这个叛徒非常卖力气,把自己完全变成了一条狗。今天是从夜袭队活动以来,第一次被袭击,他火了,大声喊道:“准备战斗。” 第116页 “啪啪”,从东边的运河堤上又打来两枪,他听得出这是三八大盖的枪声。他对站在一旁的两个小队长说:“一、三小队冲过去,死的活的都要。”接着他又命令身旁的队员用火力掩护。 冲锋的队员一个个手握短枪,在两个小队长的带领下冲过去,眼看到大堤上了。勐然间堤上射下一阵勐烈的枪弹,敌人倒下了一片。此刻徐队长躲在一旁的深水里,肩上的枪伤被水泡得阵阵疼痛,他听着敌人的喊叫和枪声,意识到有人来接应他了,他忍着疼,悄悄地游到不远处的湾边,爬上岸,一下摔倒在地上。勐地他的枪被人拿走了,他一惊,朦胧中见是位姑娘站在身边,接着他便昏了过去。 “队长,是区小队徐队长,怎么办?”一个女队员望着刘萌,她们是昨天转移到龙湾村的。为了更安全,每天夜晚睡在野地里。今夜她们刚从村西转到村东的苇湾边躺下,就传来了爆炸声和枪声,不一会她们看到敌人在追赶一个人,由于情况不明,不敢冒然相救。当敌人折腾了半夜,已疲惫不堪时,她们开始用冷枪向敌人射击。此时刘萌望着昏迷中的徐队长,无可奈何地皱了下眉说:“先把他抬走,见到王队长再说。” 当东方的天空发亮的时候,苇湾响了半夜的枪声停了。王宁小队击毙夜袭队十七人,在敌人第二次冲过来时,她们抬着昏迷中的区小队队长徐光军悄悄地向南走了,很快就消失在大堤的东边,进入了一望无际的青纱帐。天空一只雄鹰在飞,在飞……… 第三十五章  为了更好地保卫秋收,县委召开了动员会,做了全面布置。会后县大队王大队长又召集几个区小队长开了个协同作战的联席会,会上一致通过了一手拿枪一手抢抓生产的决议,要求各区在抢收秋粮的同时,组织所有武装力量机智灵活地对敌人进行局部的进攻,迫使敌人自顾不暇。于是五区小队在龙湾村召开了各村村长、妇救会、民兵队长的专门会议。会上新上任的区长李越讲了话,动员一切力量无论大人孩子全部抢收,区小队确定了攻打小高据点的任务。副队长张光前感到肩上的担子很重,他望着队长有些苍白的面孔说:“队长,我看你还是去山里医院呆一段时间吧。” 徐队长望着这位比自己大一岁的农民战士,他调来时,他就是五区的民兵队长,凭着自己的勇敢和熟悉的地形,凭着自己一颗火热的心、自我牺牲的精神,和敌人战斗在运河沿岸。这几年带领队员们深入虎穴,多次化险为夷,自己虽然也负了点伤。有这样一位战友指挥着小队战斗,他完全放心,也完全相信他能完成任务。徐队长想到这儿,笑了笑说:“老张,你看我这时怎么能离开呢?你们在战斗着;区委刘书记调县委工作,至今还没有派人来,我们肩上的担子不轻松啊!俗话说:大意失荆州啊。虽然我负了点伤,不能和你们一块去拼杀战斗,但我在你们的身边能时时看到你们,心里还是很充实的。” “好,老伙计,我听你的。”张光前望一眼小通信员说,“好好呆着,我走了。”他又拍了拍他的头,“别不高兴,仗有你打的,但现在的任务是,照顾好、保护好队长。”说完大步向外走去。 这是一块十多亩地的西瓜园,一位五十多岁的老头,头戴一顶破草帽,蹲在火一样热的阳光下,一边打叉、压蔓,一边把熟透了的西瓜摘下来,一次次地抱到瓜地中间的窝棚里。这是一座上下两层的楼式窝棚,底层堆满了瓜,上层躺人看瓜,四周还有瞭望孔。窝棚上躺着一个三十来岁的汉子,他吸着烟,舒服地哼着小调。几年来第一次这么躺着,他觉得如同神仙,真的他愿意十天十夜不吃不喝这么躺着。呛人的老旱菸叶里掺合着蓖麻叶,浓浓的烟从他嘴里喷出,他努力迫使自己不让睡意袭来。 “张队长,少吸几口吧。”看瓜老汉抱着一个大大的西瓜爬上来,咔嚓咔嚓切开,拿起一块递给他:“你这小子真能吸,喷出的烟从小孔里冒出去了,这样会被敌人怀疑的,他们马上就要来了。队员们都埋伏好了?” “没问题。”张光前望着老人多皱的脸和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激动地说,“大爷,我是太大意了。”他立时熄灭了菸袋,接过老人递过的西瓜,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大爷,好甜啊。” “提起了宋老三啊,他俩口子卖大烟;一辈子没有儿,生了个俊闺女……”这时从弯弯的小路上传来一声细声细气,怪声怪调的歌声。这歌声透过高高的玉米田、豆子地传到了瓜田。老汉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拿出一条又黑又脏的破布抹了下脸上的汗水,抱起一个瓜慢腾腾地向瓜棚走去。这十多米的路程仿佛真长,他用了足足有十多分钟。只见几个伪军斜背着枪,手里提着帽子,摇晃着,边走边闹边哈哈地笑着,一熘歪斜地走来。他们每天中午准时来这挑瓜。据点里驻有日军一个班,二挺歪把子机枪。王山侯当特务队长时立下了一个不成文的规矩,用当地特产西瓜讨好日本兵。伪军都愿意来干这件差事,因为谁来谁就意味着白白吃一顿又甜又解喝的西瓜,而且还可以多带回几个送给大伙。今天这几个伪军大摇大摆地走来,见老头抱着西瓜正进瓜棚门,一个喊道:“老瓜头,瓜挑齐了吗?” 第117页 看瓜老汉忙站住,转过身子,咧开厚厚的嘴唇,弯腰对几个伪军笑着说:“老总,看你说的这话,早挑够了。先进屋吃几个瓜吧,今天有好瓜。”说着他拍了拍怀里的瓜说,“这几个是特意为你几位准备的,来先吃一块咋样?” “老头,”一个伪军瞪起一对三角眼蛮横地说,“怎么挑瓜的几个穷鬼还没有来,是不是皮肉又有点儿痒痒了?” “老总,对不起,对不起,实在怪我。今天是我来得晚了,他们才走得晚一会,这就来,这就来。”老头忙撩起门帘,弯腰把他们让进这间底层的窝棚。窝棚宽大阴凉,东边堆了一堆翠绿的大西瓜,西边靠墙放一张大八仙桌,几条长板凳放在一旁。老头把西瓜放到桌上,抄起刀几下切开了瓜。几个伪军把枪放到瓜堆上,见红色的瓜汁顺刀流下来,忙坐到凳子上,不管不顾地围桌吃起来,边吃边赞扬说:“老头,这瓜真甜,这样吧,下次我们来时多给你偷点粮食和布希么的,也好叫你老婆孩子吃顿饱饭。” “好,好,谢谢几位老总。”老头忙点点头,又望着几个人说,“咋样,这几棵瓜是咱刚培育出来的新品种,刚刚熟,就叫你们几位给赶上了。”老头嘴里唠叨着,手上忙着,几个伪军只顾大口大口地吃着,瓜汁顺腮帮子向下滴。当一支支枪口顶住他们的嵴梁骨时,一个个如同庙堂里的泥菩萨不动了,立时吓出了汗,十魂丢失了七魂,举起双手颤颤兢兢地说:“八路老爷,我们可没干过啥坏事啊,我们都知道,自己还是个中国人。” “好,你们自个说的是中国人,我们的宗旨也是中国人不打中国人,团结起来,枪口一致对外,把我们共同的敌人日本鬼子打出中国去。”张光前走到桌边笑着说,“你们也知道我们八路军的政策,我们有一条就是说到做到。特别是对那些当面是人背后是鬼,口是心非的汉奸、叛徒,我们是永远不会放过的。”他走到到伪班长面前说,“你说,现在据点里有多少人,装备怎样?” 伪军班长望着张光前及战士们说:“太君,不不,小日本有一个班,一挺歪把子机枪,他们住在西边的三间房里,机枪架在中间的桌子上;皇协军有一个中队,一挺机枪在炮楼的最顶层,有一个班守着,班长姓冬,是个死心踏地的傢伙,我们的中队长在东边的房里,也分住三间,正好和日军对着。” “现在有一个立功的机会,王班长你是个聪明人;你在前边带路,我们后边跟进。王班长你只有一个脑袋,一次生命;如果你不老实,先死的不是我们而是你。”张副队长冷冷地说。 几个队员早已换上了伪军的服装,另几个队员打扮成农夫的模样,拿起扁担,挑起了沉甸甸的瓜筐;一个岁数大点的队员换上了老头的衣服,装扮成看瓜人的模样,大摇大摆地向据点走去。 据点的门口,有两个伪军无精打采地站着,太阳似火,晒得他们满脸的汗水,湿透了衣服。门口旁有一间白灰抹的低矮的小哨房,那吊桥斜斜地吊着。一行人在伪班长的带领下悄无声息地来到岗哨口,伪军见是自己的班长,忙放下吊桥。一个队员忙搬了两个西瓜送到小哨房,俩伪军不知是计,一人一个抢过来,一拳砸开低头就啃,嘴还没啃到,头上已被重重地挨了一下,一声不响地倒下了。张队长望了望炮楼,低声对王班长说:“你和我们两名队员负责解决炮楼上的伪军,记住我说的话。”说着几个队员早已挨近东西房间。西房间里十多个日本兵只穿了件背心裤衩,每人摇着一把竹叶扇子,躺在床上。他们的武器,一件件挂在一旁的墙上,那挺机枪,放在中间的一张办公桌上,黑洞洞的枪口透过一个小小的射击孔,正对着吊桥进来的人。“好险啊!”一个队员暗暗吃了一惊,他示意两名队员跟进,门开着,他一步蹿进房间,大喊一声:“不准动,谁动打死谁!”勐地扑到桌边抓起机枪。几个鬼子兵在惊慌中冷静下来,勐地扑向各自的枪。三个队员一阵勐扫,敌人一个个躺下不动了。同时其余房间里也枪声大作,接着便是手榴弹的爆炸声。炮楼上的机枪响了,子弹密密地打在各个房间的门口。这时一名伪军勐地回过身,对准机枪射手就是一枪,大声喊道:“八路军冲进炮楼了,我们都是中国人打个屌啊,快放下武器,投八路吧。” “妈的!”伪冬班长扭回头看了伪军一眼,勐地扑过来,一拳打倒了那名伪军,并向他开了枪。那伪军望着身边的伪军们说:“弟兄们,我们都是中国人啊!”说完他就闭上了眼睛。炮楼上的机枪又响了,冬班长如同一条疯狗勐烈地扫射着。这时一名队员冲上来,一颗手榴弹结束了几个伪军的狗命。整个战斗只用了十多分钟就结束了,一个班的日军全部被击毙,伪军除十来名阵前投诚外,其余全部被打死。张光前从房间出来,命队员带反正伪军先走,他和几名队员一把火烧了炮楼。 “张队长,等等我!”这时从浓烟中钻出一个人,他浑身都烧着了,脸也被烟燻黑了。王班长手里提着被炸坏的机枪跑到张光前面前。张光前一愣,立时扫灭他身上的火,拿出一块湿毛巾小心地擦他的脸,哈哈大笑着拍着他的肩亲热地说:“王班长,你看多危险啊。” 第118页 “唉,队长,我没想到火烧得这么快,可惜了一箱子机枪子弹烧了。”王班长心疼地说,“张队长,我有一个请求,我能参加你们的队伍吗?”他望着张队长轻声说。 “欢迎啊!”张光前抓过他手里的机枪看了看,“还能用吗?” 王班长立时立正敬礼:“报告队长,还能用,我能修,只是一点小毛病,我会把它完整地送到你手里。”随后又长长地嘆了口气,低声说,“队长,大多数伪军是被强迫的,他们也不愿当啊。可不当兵又吃不饱饭,家人会被抓被杀。当了伪军还经常挨小鬼子的打骂,敢怒不敢言啊,他们很苦。如今我明白了,共产党好,你们好。”他低着头慢慢地向前走着。四周是嘻嘻哈哈的队员们,打了胜仗,他们太高兴了。王班长也很开心,抬起头望一眼队长,又看看队员们身上的战利品。张光前拍拍王班长又指着一望无际的田野说:“王班长,你看我们的土地和庄稼,多朴实,多伟大。有什么话你就给我说吧,有什么说什么,别把话埋在肚子里。” “张队长,这些投诚的弟兄们,你们不会都杀了吧?” “王班长,你听谁说的?”张副队长严肃起来,“不,我们党的政策是优待俘虏,何况他们没有向我们开枪,而且阵前起义。只要不是罪大恶极、死心蹋地的反党反人民的卖国贼、叛徒,我们是不会杀他们的,你放心吧。”他又亲热地拍了拍王班长的肩笑了。 王班长激动了,望着一个个身背大枪的伪军们说:“队长,我有一个请求,希望你们能收下他们。” “好!”张光前也激动了,握住王班长的手说,“我们是凭自愿的,不是强迫的,愿意留下的欢迎,和我们的战士同等对待,不愿留下的,我们发给路费让他们回家。” 炮楼在大火中随着一声爆炸声倒塌了。整个田野热闹起来了,人们拥挤着说笑着,大车拉,小车推,扁担挑,口袋背,抢收秋粮。李越及区干部每人领一队人忙碌着,有的民兵肩背枪,来来回回地奔跑着。这热闹的场面,立时唤起了伪军们的情感,使他们仿佛回到了家,他们一个流下了热泪,仿佛接到命令似的,一齐跑到田里加入到干活的队列中。 第三十六章  县城里,这几天召雄大佐正着急上火,共产党组织的游行示威层出不穷,特别是工人罢工,商人罢市,学生罢课,就连他们视为生命线的铁路工人也不出工上班了,造成了一列运煤列车和一列运送军用物资的列车相撞的重大经济损失。为此引得上司大发雷霆并限令他尽快恢復生产,他的司令官之职连同他的小命差点丢掉。此时他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团团乱转。他要通了警察局,没有人接,妈的,大概都他妈的上街了。他又要通了日本宪兵队,回答说统统上街了。他愣了会,骂道:“一群废物!”又要通了特务队,队长左雄一郎正守在电话机旁,接到命令急匆匆赶到司令部,他望着召雄大佐走来走去的样子,小心地站在一旁。 “你的特高科的干活,统统的,快快的把共产党分子抓起来,全部死了,死了的。”他狠望着左雄一郎,一步一步走到他的面前冷冷地说,“你的夜袭队的,消息的没有,他们的统统的饭桶。”召雄大佐望着窗外,点燃一支烟,长长地无可奈何地嘆了口气,重重地坐在椅子上,双手抱头听着街上传来的阵阵口号声。左雄一郎望着自己的司令官,走近一步,双腿一併说:“报告司令官阁下,我的马上的行动。” 召雄大佐抬起头,双眼露出凶光,气急败坏地说:“你的快快的,统统的杀!杀!”他望着急匆匆进来的宪兵队长伍连二郎,挥了下手。 “报告!”随着一声惊慌的叫声,一个宪兵跑进来,使召雄大佐一愣,立时用兇恶的眼光瞪视着他。 “报告司令官,警察局被炸,文件被共产党的暴动队员抢走,局长刘明被打残,共党逃走。” 电话铃急促地响了,是桥头据点刀万财中队长打来的,说是小高据点被共产党第五区小队张光前攻克,所有日本宪兵全都战死,炮楼被烧毁。不一会电话铃又一次勐烈地响了,说是共产党组织了多路队伍正在抢收粮食。召雄大佐一愣,立时走到墙上挂的地图前,用手比划了一会儿,对身旁的几名特务和宪兵队长命令道:“我的大大的明白了,共产党小小的阴谋。我们的计划大大的提前,动用所有兵力,夜间统统的出城,把粮食抢回来,你们的明白?” 随着又一声报告,夜袭队队长王山猴领进一人,此人四十来岁,满脸胡茬子,一双不大的眼睛望着杀气腾腾的召雄大佐。他就是和王山猴一起参加区小队,几年来还一直当战士的刘大。此人打小好吃懒做,不务正业,参加区小队后,工作战斗也算卖力气,可他看到比自己参加小队晚的有的战死了,有的升官了,唯独他自己来时干什么,现在还干什么。他很羡慕王山猴,如今成了夜袭队大队长,掌握着百十号人,大有唿风唤雨之势。为此他多次和王山猴暗中联繫。这次各区小队把优秀队员集中在县里,一同编入主力部队。他写申请、找关系积极争取,谁知半路他跳跑了,投奔了夜袭队,并把情况告诉了王山猴。王山猴铁了心,死心踏地地与人民为敌,可说是个记吃不记打的狗,他对区小队恨之入骨,梦里都想消灭区小队,抓住徐光军和张光前。听完刘大的报告,立即和刘大带一部分精干的夜袭队员连夜追去,谁知他命运不佳,一直没能追上,还差点遭到三区小队的攻击。为此他非常恼火,失去了目标,线索断了,又找不到县委机关在哪个村子,加之地形和情况不熟悉,只好返回。召雄望着王山猴冷冷地笑了笑怒道:“王队长,你的什么的干活?你的明白,共军游击队活动大大的,你的夜袭队情报的不灵,统统的笨蛋。”而后又走到刘大面前,望着他颤抖的身子,拍了拍他的肩阴森地说,“你的姓刘的,共党游击队?我的欢迎,你的立功的,抓捕消灭他们,我的大大的提拔。” 第119页 王山猴立时凑到跟前,狗一样昂起脸讨好地说:“他说,共产党现抓紧拉拢土匪王宁一伙,听说她们长驻运河一线,人多了,行动大大的不方便。”他停下了,迈前一步轻声说,“她们都是一伙女人,非常的漂亮。我带一队人马夜间渡过运河,悄悄地摸过去,埋伏起来。”他做了个夜袭围困的动作,又接着说,“她们是一帮乌合之众,大大的不堪一击。” 电话铃又一次响了。召雄大佐不耐烦地抓起话筒骂道:“你的八格牙噜,胆量小小的,王宁一帮女土匪大大的不厉害,你们的统统的追去,围剿,消灭大大的。”发完火,他又一次走到地图前,用手划了个圈,“王宁支队活动在连镇、戈坟、邓庄一带,昨天攻击连镇日军一个大队,胆量大大的。”召雄大佐倒背双手说什么也不会相信,几股小小的土匪、八路游击队,能打过他这个日本士官学校毕业的高才生。你们动真格的,难道我就不能动真格的吗?他望着手下的几个队长哈哈大笑起来,又勐地剎住,冷冷地对特务队长左雄一郎命令道:“你的,快快的,枪杀大大的。”他想只有平定了内乱,才能一致对外,家门口的乱不平岂不是外人可欺吗?想到这儿,他的脸立时阴沉下来,兇狠地望着三位队长。三人同时立正,召雄大佐围他们转了一圈,站到三人面前,每人一记耳光,气沖沖沖地转身走了出去。 不一会整座县城的警报响了,伪军、特务一队队持枪荷弹,摩托车、马队沖向街面、工厂、商店,敌人狗急跳墙了。由于我地下党某些人的过激做法,无限延长了罢工的时间,给敌人造成了可逞之机,致使一些党的干部、进步群众和爱国人士遭到敌人的镇压,工厂、商店、学校都在流血。没来得及撤退和隐蔽的县大队部分战士和宪兵队遭遇了。敌人仗着人多势众,又在城里,很快包围了这座小小的铁佛寺。战士们虽然用勐烈的火力冲出去了,可他们战斗了一天一夜水米没进,最后弹尽粮绝,全部壮烈牺牲了。整个庙门前躺倒了十多名战士的尸体,他们的鲜血染红了铁佛寺,染红了门前的台阶和汉白玉的石栏杆。十多天后开始腐臭了,敌人才允许人们收尸。人们怀着沉痛的心情,默默地把他们埋到城南的红花岗,就是现在的十八烈士岗。 一部敌人在夜袭队长王山猴的带领下,偷偷从戈坟村边渡过了运河,埋伏下来。他们利用夜间,用撒大网的办法,四处派出暗探。王宁支队五十多人自从攻打连镇失利后,队员们的情绪非常低落,想到牺牲的二十多名姐妹们,一个个垂头丧气,显得无精打采。此时的王宁感到很大压力,她憋闷,窝火,对部队仿佛失去了信心,也处在被动之中。这些天来,她不愿见到区小队的人们,见面就是欢迎她们,希望她接受他们的改编,接受党的领导。她不是不愿接受,她觉得他们是一条条的好汉,他们有很严的组织纪律,目标明确,他们一个个很勇敢,和他们在一起心里很轻松、舒畅。可她眼睁睁地看到一个个叛徒出卖他们,很多人的鲜血洒满了大地,她觉得那样死得不值,死得不英勇。现在面对队员们,她心里难受,没能带好她们,她想对她们说点什么,可又不知从哪儿说起。她站在刘萌的对面,望着和自己一块习武的师姐,久久地望着她。 “小妹,这样我们会很危险的。”这个一向沉默寡言的女人此刻心里有一种难言的苦痛,她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但又说不出这种危险用什么方法去消除。她清楚地知道,青纱帐失去了,部队也就失去了大部分的活动空间,作战,行军,都会暴露在光秃秃的田野上。“分散活动,各自为战;有时集中,就打一个漂亮歼灭战;分散时就各自为战,快速出击,争取小的胜利。”王宁突然想起徐光军队长临走时说过的话。她沿着河岸慢慢地走着。太阳快要落山了,把它最后一丝阳光收尽在怀抱里。河水哗哗地奔流着,偶尔有死者顺流而下,不知他们是什么人,是怎么死的,也许是被贫困所逼而自尽的,也许是被兇恶的敌人杀害后投入河中的。唉!这个多灾多难的祖国。总之现在对一个人的死来说那可是如同张飞吃豆芽,人们已经习惯了。她又一次望着刘萌轻声说:“刘姐,我想我们十个人一小队,分散开活动,各自为战,你看行吗?” 刘萌是个很内向的人,她很尊重王宁,这支小部队如果没有王宁就不会存在了。她知道,敌人在秋收中没有抢到一粒粮食,是不会善罢干休的,一定会有更疯狂更残酷的大阴谋和大行动,为此这一带一定会有更大的残酷的战斗。如果分散了,目标小,但队伍是刚刚拉起来的,有没有单独战斗力呢?不分散又不容易活动,目标大,容易暴露。她望着王宁紧皱的眉头,沉思了一会儿点点头说:“也只好这样了。” “那么今晚我们去王村,让队员们好好吃一顿,好好休息一晚。我们召集各小队长们开会研究一下,把我们的意思讲清楚,使小队长们清楚目前的局势。”王宁不知从哪弄来了盒烟,抽出一支放到嘴里,点燃大口大口地吸起来。 “你怎么吸起烟来了?”刘萌望着王宁消瘦的面孔,心痛地说。 “吸菸提神啊。”王宁望着蓝蓝的天空。 夜已经很深了,在村中间的高大的地主瓦房里,王宁和小队长正在研究分散活动的方案。只要她一看到这些老队员们,心里就塌实。她了解她们,她们有独立战斗的本领,她们有勇有谋,办事果断。她说:“目前,我们处于很困难的形势下,田野失去了青纱帐,只有沿运河一线有活动范围。我们还像以前那样,学习区小队的经验和办法,分散活动。我和刘姐商议了,我们分成五个战斗小组,在沿运河的各个村庄活动,寻找到机会就给敌人一个狠狠的打击。同时各小队注意和区小队搞好互助合作,互相支援。”她望一眼队长们又接着说,“我真不愿这样做,但又有什么办法呢?我们大家都要有吃苦的思想准备,要有随时牺牲自我的伟大精神。我们也要像共产党一样,平时进入各家各户,扎根群众。大家有没有信心?” 第120页 队长们望着两位大姐,心里感到的是那么亲热,那么踏实。几年来,出生入死从没有离开过她们,如今一个个要带队离开了,去独立战斗,要用心,用计,要掌握情况,要时刻对这十来个姐妹负责。但是,形势所迫,人员的增加,为了更好地战斗下去,生存下去,只好这样分散了。于是她们俩人一伙边走边谈,回到了各自的小队。见队员们毫无警惕地睡着了,可她们说什么也睡不着,仿佛有什么事似的。王宁和刘萌来到一小队驻地,见两位队长正在灯下比划着名什么,也没有打扰她们,向站岗哨兵摆了摆手,轻声说:“多注意着点儿四周的情况。”说完悄悄地向外走去。 村边的一间不大的小屋里,一小队的岗哨持枪躲在窗口,望着村外黑朦朦的夜色,听着风儿轻轻吹动树叶的声音。由于她没战时应有的警惕性,当一队敌人摸到房门口时,她才发现,她不知他们是干什么的,一步冲出屋,端枪对准了他们,大声喊道:“站住,你们是哪一部分的?” 进村的是夜袭队和日本兵,他们在天刚黑的时候就发觉她们进驻这个小村了,于是王山猴把埋伏的部队带来,很快就包围了村子。村子里的人们大都处在睡梦中,谁也没有想到一场大的残酷的战斗马上就要开始了。敌人被突然的喊声吓了一跳,本能地卧倒。队员见情况不好,立即开了枪,边开枪边转身向队部跑。敌人的枪响了,她倒了下去。枪声就是命令,枪声立即惊动了王宁和刘萌,俩人伏下身子,见村外已有人摸了上来,“是敌人?”俩人大惊,不敢久停,四把枪同时打响,转身向离她们最近的二小队跑去。二小队的队员们被枪声惊醒了,俩小队长早已跳到大门口,命令队员们上房,见队长跑来,说:“队长,怎么回事,敌人来了?” “敌人包围了村子,我们想法冲出去。”王宁说完见队员们都跑出屋,立即说,“大家听命令,决不做松包软蛋,决不投降,决不做俘虏。”这时村四周的枪响了,各小队和敌人打上了。两个小队冲到村口,遭到敌人火力反击,她们立即集合在一块,用勐烈的火力反击,迫使敌人后撤。一股敌人冲进了村子,王宁指挥二小队把机枪架到高房上,勐烈的射击着。刘萌伏到王宁身边说:“我带个队员去三小队,别恋战,想尽一切办法冲出去,越快越好。”说完带一名队员冲出门口,向三小队的驻地跑去。三小队驻在大队部,听到四周的枪声,知道敌人包围了村子。小队长是和王宁一块打天下的姐妹,她非常沉着,队员们也一个个不慌不忙地持枪布满了整个大院。刘萌对着队员们大声地说:“敌人包围了村子,我们正处于中心位置,我们必须冲出去,向二小队靠近。”这时门口的哨兵的枪响了,敌人顺着胡同进来了。刘萌大喊:“沉着,狠狠地打!”进到这儿的敌人急于找到攻击的目标,见这座高房子里有动静,立时围了上来。她们冲出去一部分,和敌人展开了面对面的肉搏战,她们寸土不让,一点点地争夺。房顶上,刚刚爬到房上的几个队员见敌人爬上来,她们忘记了害怕,勐地扑向敌人,有一个队员忘记了手里的枪,抱住一个刚爬上房的敌人滚了下去,几个敌人被砸下去了,慌作一团。队员从地下爬起来,拧开手榴弹的盖,没等她投,几个敌人一拥而上,手榴弹响了。刘萌指挥几个队员向敌人射击、投弹。敌人为抢夺高房,投入了大量的兵力。整个村庄如同炸开了锅。刘萌不敢恋战,命令几个队员冲出去突围。敌人人多势众,不一会沖入院里,队员们和敌人又一次展开了面对面的拼博。刘萌从房上跳下,双枪一枪一个,她的身上中了枪弹,依在墙角,血顺着她的胸口流了下来。几个敌人围了上来,她勐地扑向一个敌兵。整个院里躺满了敌人和队员的尸体。村里的枪声渐渐地停了。二小队坚守的房子里,四周躺满了敌人的尸体。王宁双手端一支三八大盖,站在大门口,她的身上都是血。几个队员打完子弹,一个个端起大枪,怒视着一步步逼近的敌人。“她们没子弹了,抓活了,谁抓住归谁!”敌人疯狂地喊叫着,“沖,冲进去!”十多个敌人一起拥进来,几个队员拼命了。王宁凭着一身功夫一连刺倒三名敌人,敌人害怕了,向后退去。王宁扔掉拼弯了刺刀的枪,从地下抓起另一支,见只剩下三名队员了,她大声地说:“姐妹们,我们冲出去。记住,决不能被敌人抓住。”敌人又一次围了上来,她大喊一声:“杀!”把枪里的子弹射向敌人。两名队员喊道:“队长,我们掩护你,你快快走吧!”说着扑入敌群。王宁早已杀红了眼,望着一个个姐妹们英勇地倒下去,她的心碎了,但她觉得这样死不值的,太窝囊,大喊一声也随两名队员沖入敌群,随着是刀枪的碰击声,惨叫声,喊叫声。一名队员从敌尸中爬了起来,见队长身中几刀倒下了,摸索着从敌人身上解下两颗手雷,摇晃着站稳。“队长!”她勐地磕开手雷,随着爆炸声敌人倒下了一大片…… 天亮了,敌人抬着一百多具尸体撤出了王村。王宁小队除十多人突围外,四十八人全部壮烈牺牲。这些柔弱的女人们,平时温顺得像一只只绵羊,但当残酷的战斗开始后,她们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死也不做俘虏,死也要死得值。她们的死,使敌人颤抖了;她们的英勇不屈,使敌人胆怯了。 第121页 小村的上空冒着烟,烟升腾着,大战后的小村迎来了第一个白天。小村的人们听了半夜的枪声和杀声,现在悄悄地探出头,一个个小心地走出门。胡同里,大街上,他们望着一个个战死的女人们,默默地站了会儿,谁也没有说什么,一齐动手把她们装到棺材里,默默地抬到村边的南大洼…… 第三十七章  伪军大队长孙三,坐在太师椅上,昂脸望着屋顶,慢悠悠地吸着烟,跷起二朗腿,不断颤抖着。一旁的小丫鬟小心地斟上茶,慢慢地退去。他伸出胳膊拧开收音机,收音机里正在播共产党对全国人民的讲话,号召一切爱国的人士,团结起来,共同抗日,实行国共合作,实行民主的统一战线。他皱了下眉头,共产党的主张是不错,也适合大多数人的心,他妈的国民党实行的是不抵抗政策,把祖国的大好河山统统地让给了小日本,可他妈的小日本还不领情,不把中国人当人看,说打骂杀,就来个打骂杀,一个南京大屠杀就死了几十万人,唉,他娘的!他长长地嘆了口气,抬起头,喝了口茶。茶是苦的,苦点也好,清心肺火。一旁的漂亮老婆走到他身边温柔地说:“刚才不是有人来报告说,桥西头一中队队长刀万财背叛了你吗,他要打日本人了?是真是假你也应该弄个明白。”她回到大衣镜前,左右端详了会自己身上的衣服,又拿出化妆盒边化妆边说,“这几个中队长,就是刀万财够意思。他可没少给咱进贡啊,对咱们可是忠心耿耿。有些人嫉妒他了,到你面前告发他,真他妈的不是东西。我说呀,你还是要多注意两面三刀的人。” “唉!”孙三站起身,晃动着他瘦小的身子,伸手摸了摸小巧玲珑的妻子的脸蛋,哈哈地笑了,“这几个中队长,全他妈的是个人说个人好,都说别人不好,把别人的威信打下去,提高个人。这几年我就实行右耳朵进,左耳朵出。咱不能学猪八戒啃猪蹄自残骨肉的事。”他又转过身走到收音机旁,把频道调到一个正唱京戏的波段,而后又坐到椅子上,再次跷起二郎腿,闭上眼睛,左手不断地拍打着椅背,随着唱腔唱起来。 “啪”,妻子撒娇似的搂住他的脖子,“我说你呀,什么都好,就是这一手不好。你不怕那些小鬼们背后告到小日本那儿?那样鬼子就会抓住你的把柄,治你个治军不严。要是把刀队长一抓,一动刑,恐怕有的也说没有的也说,到时满身是嘴也说不清了。”她亲了口他的脸又说,“往后做事也要三思而后行啊,这段时间小日本可他妈的不怀好意啊。” 孙三站起身,扔掉烟,抱住自己的漂亮老婆亲热地说:“我的小美人,你今天怎么变得聪明起来了?”他又亲了亲她美丽的脸蛋说,“你说得对,我马上去桥头据点看看刀队长他们是真是假,也省得叫他妈的小日本抢了先,弄假成真,抓了我的毛病。”他丢开妻子,转身喊来丫鬟换上军装,又佩好枪刀,集合了一个小队的伪军,大摇大摆地向桥头据点走去。 街上突然增加了岗哨,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行人稀少。孙大队长带人大步走着,在拐角处突然一个日军曹长端着枪蛮横地走过来:“八格牙噜,你们的什么去干活,统统回去,去桥头的大大的不行。” 一名伪军小队长马上弯了下腰小心地说:“太君,这是我们的孙大队长,去桥西中队据点看看。” “八格牙噜!”伪军小队长挨了重重的两记耳光。孙三望着鬼子曹长兇恶的样子,无名火腾地升起。这几年就是日本司令官召雄大佐也敬他三分,就连阴森毒辣的宪兵队长伍连二郎在他面前也没有说过什么,今天一个小小的曹长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当着他的面打了他手下的小队长。他再也按纳不住了,张口骂道:“你他娘的混蛋,瞎了你娘的狗眼,老子你也敢拦敢打敢骂,把他给我捆起来!” 伪军小队长无故被打,满肚子火气,因碍着大队长的面子,才不敢发火。如今见队长下了命令,他如同勐虎扑羊一般和几个伪军冲上去,不管三七二十一把个日本曹长捆了个结实。这时站在一旁的伪军王参谋长走近小队长低声说了几句什么,小队长立时带几个伪军架起鬼子兵向南边的胡同深处走去。 “王参谋长,他们去干什么?”孙三奇怪地望着他问。 “孙大队长,这几年小日本老是把咱们不当人看,如今你下令捆了他们的人,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的,反正这儿全是自个的弟兄们,一不做二不休,来个破釜沉舟,我……”他没有往下说,做了个杀的手势。 “这,这,参谋长,叫日本人知道了……” 参谋长哈哈笑起来,晃着脑袋摇了摇。孙三望着和自己一块参军的铁哥们,这个有勇有谋的参谋长,无可奈何地嘆了口气,只好和他一块带人向西走去。 码头桥横跨京杭大运河,桥东的地堡前站满了日军,一个个荷枪实弹,如临大敌。孙三和十多个伪军大步走到桥头,一队日本兵冲过来立时把他们围了起来。孙三一惊,身上的汗立时流了下来。他瞪起一双三角眼,望着鬼子小队长,冷冷地说:“我是皇协军大队长孙三,我去桥西看一看我的部下,你为什么拦我?” 翻译把孙大队长的话翻译给了日军小队长。日军小队长立时瞪起眼睛:“八格,你们中国人,大大的不可靠,统统死了死的。”周围的鬼子立时前跨一步,把雪亮的刺刀顶在他们的胸口上。跟来的十多个伪军也不示弱,也立即端起刺刀对准了日本兵。王参谋长望着胸前的刺刀,瞥一眼自己大队长,冷冷地说:“这几年我们把一切都献出来了,为了大日本帝国的利益,出生入死,到头来只落了个刺刀对胸,大队长,我死不明目啊。”说完憋闷地长长地嘆了一口气,一行屈辱的泪水滚落了下来。 第122页 “统统的回去!”日军小队长不耐烦地吼道。 “谁他妈的敢动!”唿啦啦,伪军小队长领一小队伪军冲上来。他是干掉了日本曹长后,见队长被围,主即返回带了一个小队精干的兵士赶来的。剎那间伪军的刺刀对准了日军兵士的后背。日军小队长火了,立时拔出战刀。眼看一场血的战斗要开始了。 “八格,你的大大的混蛋!”伍连二郎带人从桥西走来,见这阵势,大步来到日本小队长面前,左右开弓就是几个耳光。小队长鼻子里的鲜血流了下来,滴到胸前,仍挺胸抬头,笔直地站着。伍连走到孙三面前拍了下他的肩,哈哈笑了几声说:“孙的,你的大度,我的兵士的不对,过去的,统统的过去,你对我不计较的干活,开路,开路的。”说完向孙三敬了个礼,大步向东走去了。孙三望着站在桥头的日本兵大声地说:“弟兄们,我们走,到桥西看看。” 桥西头上,仍然站着两个伪军,那座高高的炮楼仍旧站在不远处的桥湾里。孙三走过去,见两个伪军眼睛红红的。王参谋长走过去轻声问:“你们这是怎么了,仿佛死了爹娘似的。” 两个伪军低下头,泪水滚落下来,其中一个说:“我们刀中队长被枪杀了,一小队刘队长也残了,还有……”他们哭出了声。 “怎么回事?”孙三大惊,一把抓住一个伪军的衣领兇狠地说。 “张队长知道,是他……” “杜三风小队长呢?” “和侯参谋长逃走了。” 孙三和参谋长一行走进桥西伪军中队部,见刀万财被捆绑在一棵大树上,胸前的血染红了身躯,低垂着头死了;一旁是一小队刘队长,他的身上中了七枪,高大的身躯向前倾斜着,咬着牙,睁着大眼睛。参谋长走过去,轻轻地合上他的眼皮,痛苦地嘆了口气。 “报告队长!”三小队队长张小山大步跨到孙三面前,敬礼,恭敬地说道:“接替刀中队长的张小山,面见大队长。” 孙三转身望着张小山说:“张小山,这是怎么回事?” “报告大队长,中队长刀万财,背叛你,背叛大日本皇军,投靠八路,被皇军杀了。”张小山得意地说。 “你怎么知道的?” “我发觉他和参谋长侯山爷在谋划袭击日军时,报告给了皇军。皇军立时冲来,枪杀了他们。”这时人们才看到,西墙根下躺倒了三十多个弟兄,一个个瞪大眼睛,目不忍视。参谋长的心颤抖了,一行泪水落在脚下的血水里。孙三久久地、一个个地看着手下兵士的尸体,昂天长长地嘆了口气:“张中队长,皇军任命你接替刀队长的职务,很好,希望你好好干,忠心于皇军。” “报告大队长,我张小山死是皇军的鬼,活是皇军的人。” “放你娘的屁!”参谋长火了,转身抓住张小山的脖领子就是一记耳光,骂道,“你他娘的眼里还有我们孙大队长吗?还有我这个参谋长吗?” 张小山捂住他火辣的脸,望着参谋长气得苍白的脸说:“参谋长,现在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我,小心我到日本人那里告你,小心你的脑袋。”说完扭头望着别处,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孙三也火了,一把抓住张小山,冷冷地望着他,一字一句地说:“张小山,你好得意,好神气。”停了会点燃一支烟 ,颤抖着手说,“把他们全给我捆起来。”他的话音刚落,跟来的伪军小队长一挥手,伪军一拥而上,把张小山及七八个随从全部捆了起来。 “孙大队长,你放明白点,皇军说了,这次也不会放过你。”张小山狂妄地望着孙三,阴冷地说。 “干掉他们!”王参谋长见张小山如同一条疯狗似的,终于按耐不住心中的憋闷,如同火山一样爆发了,一旁的伪军们一个个气得咬牙,听到命令,一起把刺刀扎入他们胸中。血顺刺刀流下来,染红了脚下的黑土地。他们是罪有应得啊。 “小日本,我操你妈!”参谋长大骂一声,颤抖着身子,倒在地上气绝身亡。 “王参谋长!”伪军小队长扑过来抱住参谋长倒下的身子唿喊着,泪水夺眶而出。过了好久,他才慢慢地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到孙三面前,久久地望着队长气得苍白的面孔和颤抖的身子,扑通跪倒在他面前,放声大哭:“大队长,我们活得好苦啊。” “大队长!”跟来的伪军们一个个都跪倒在孙三的面前,他们的眼里没有了泪水,有的只是怒火。 “控制桥头据点,占领炮楼!”孙三愣愣地站着,望着跟他出生入死多年的弟兄们,转身对跪在自己面前的小队长说。 伪军小队长姓未,叫未占领,三十多岁,是个典型的山东汉子,他为人正直,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人。几年来,他目睹日本鬼子的暴行,常常暗自嘆气落泪,暗暗抓紧枪,想痛痛快快地拼杀一场。如今听到队长的命令,如同打足了气的皮球蹦了起来,对跪在身旁的几个伪班长说:“弟兄们,起来,带几个人保护大队长,控制炮楼,我带一小队去城里把大队长的家人接出来,我们反了吧!”说完他头也没回,带十多名强干的伪军大摇大摆地走上桥头,向东走去。 第123页 桥东的一小队日本兵站在碉堡前,望着一伙气沖沖而过的伪军拦也没拦…… 第三十八章  天还没亮,敌人的大队人马就出动了,这次敌人动用了两个兵团、一个联队,还有一个骑兵联队。东光县城里的鬼子,接到上司的命令后,召雄大佐立时下达了命令。敌人秋季第一次大扫荡正式开始了。一时间,连镇、南皮、泊头、崔庙、沧州及武强的伪军全部出动了,他们的扫荡重点是运河两岸广大的农村。 在一间很破旧的小四合院里,一个伪军背出一袋玉米,身后一位头髮花白骨瘦如柴的七十多岁的老太太死死地抓住,被伪军一脚踹倒了,一个日本兵端着大枪哈哈大笑着。老人倒在地上,又艰难地爬起来,大骂:“强盗,放下我的粮食!”这位老人姓刘,丈夫被抓走了,至今没有回来。就一个儿子,整天守在身边。这袋粮食是她给闺女准备的,闺女一个人带孩子,如今还没来得及送去,就被抢走了,这仿佛抢了她的心尖,她不顾一切地骂着追着。日本兵一步走到她的面前,端枪对着她,她扑过去抓住枪骂道:“你个小东洋鬼子,行行好,叫他们给俺放下,这是俺……”她话没说完,日本兵就一拳把她打倒在地。此刻躲在西房夹皮墙里的儿子,一个三十来岁的粗大汉子,透过缝隙,见母亲被打倒了,同时刺刀扎进了老人的胸膛,他一脚踢坏了夹墙,从灰尘中跳出来,抓起身旁的一把铁锹,抡起向日本兵的头上打去。枪响了,小伙子身子晃了晃,大叫一声倒了下去。日本兵疯狂地连扎了他几刀,抱来一堆干柴,点燃了房子。火慢慢地着起来了,不一会蹿上房梁,映红了半个村庄。 此时张光前带几名队员躲在不远处一间低矮的牲口棚里,透过火光,他们清楚地看到了一切,一个队员举起了枪,张光前轻声说:“趁天不亮我们向东冲出去,到运河堤集合。”随着几声枪响,几个日本兵和伪军倒下了。他轻声喊了声:“冲出去!”几步蹿到一个日本兵的尸体旁,弯腰拾起一支三八大盖,刚跑到门口,迎面走来两名牵马的骑兵,几个人立时躲到一旁的小屋里。两个日本兵见了同伴的尸体,还没反应过来,便被几个人按倒在地上掐死了。两名队员几下扒掉了他们的衣服换上,牵出马,飞身上去,打马一前一后向村外冲去。张光前和几名队员紧跟着也跑过去。胡同口,几个伪军守着几袋粮食,见两名日军骑马飞奔而来,还没等他们看清人的模样,战刀早已砍下他们的头。张光前等人跑过来,一人抓起一袋粮食,扔到一旁的猪窝里。一个日本兵骑在一匹很漂亮的小白马上,抱着一个正在拼命挣扎的姑娘,得意地哼着歌子,一张臭嘴猪似的拱到姑娘的脸上,勐见迎面飞来的两骑,高兴地咧开嘴,挥舞着一只手喊叫着,当他意识到来人不对时,已被一个队员一刀砍中左肩,掉下马来,又一刀下来,他便上西天拜佛成仙去了。小白马见主人被杀,立时撒开四蹄,引颈长嘶,狂奔而去。 “八路,八路!”日本鬼子乱了,他们不知哪是八路,哪是自己的人。他们的骑兵乱窜,步兵乱跑,一时找不到可攻击的目标。两名区小队员遇到团伙的敌人能躲就躲过去,能混就混过去,不能混就勐打勐冲过去,遇见一两个的鬼子就出奇不意杀掉。 在运河大堤上,一丛浓密茂盛的树丛里,三区、四区突围出来的部分区小队战士和张光前小队相遇了,他们互相拥抱着,说笑着。有几个队员爬到河边喝着甜甜的运河水,笑着说:“这水比酒还好喝呀。” 几个区小队干部正在研究如保保护好百姓,减少不必要的牺牲,更好更狠地打击敌人。四区小队长王中良说:“我们趁敌人内部空虚,何不来个孙大圣钻到铁扇公主的肚子里,大闹一下县城?” “这倒是个好主意!”三区指导员说,“关键是我们怎样个大闹法,目标选在什么地方,而且必须能顺利出城。”他沉思了会,又接着说,“根据情报,县城只有左雄一郎的特务队和一个中队的日本鬼子、一个伪警察大队。” “好!”四区王队长说,“伪警察队缺乏作战能力,这几年一直没挨过打。我们分三路白天进城。我四区小队从北门混入;张队长可从南门混入;三区小队可从桥上过去,因为这些站岗的伪军不认识你们,而且,今天又是县城关大集。听说新上任的桥西据点的队长很刁,只要我们兜里多装几张票子,伪军是不会为难我们的。” “好,”三区小队长王增说,“我们进城后,可到铁佛寺汇合,那儿人多,不易被人注意;再说那儿离伪警察大队一百多米,拐过一条胡同就到,便以行动。” “不过,”三区指导员说,“我们的行动必须稳准狠,行动必须迅速,不拖泥带水。如有特殊情况,不论怎样,各小队必须沉住气,迅速脱离战斗。这场战斗我看请张队长指挥,才能确保顺利进行。”他点燃一支烟,思考着,望着流动的河水对张光前说,“县城你多次去过,情况比我们熟得多,你就指派吧。” “好,我就承担责任。”张光前望着大家沉思了会说,“我看我们这次行动的重点就放在敌人的弹药库上。” 第124页 三支小队有的穿着日军的服装,大部穿着伪军服装或扮成农夫的样子,从三个方向三个城门走去。此刻出去扫荡的日伪军把抢夺过来的粮食、衣物等,三一伙,俩一群,扛着,挑着,推着,有的赶着小驴车、牛车,在几个日本兵的押解下,正源源不断地送进城里。三支小队夹杂在这些人员中,很顺利地进了城。张光前一行进城不远,迎面走来一人,此人方脸大耳,大摇大摆,他穿一身丝绸的衣裤,敞着怀,腰里插一支手枪,头戴礼帽,脚穿一双圆口布鞋,嘴里叼一支烟。他就是原五区小队叛变投敌的刘大,现为夜袭队小队长。张光前立即命令化装成日军的三名新队员迎上去干掉他。三个队员端着大枪,从三个方向扑过去,两名队员架起他的胳膊向一条胡同跑去。刘大边走边打滴熘儿:“太君,大君,我是刘大,夜袭队王大队长的铁哥们。” “叛徒!”两个队员见四周无人,迅速拐到一处破宅院,骂道:“你看我们是谁?我们是区小队战士。” 刘大见了,立时魂去躯壳,蹲地叩头:“二位弟兄,请放我一马,我到皇军那儿保你们当个小队长。” “住嘴!”队员火了,一刺刀挑死了刘大,转身走了出来。一行几人来到铁佛寺,见三区小队人员早已到齐,这时四区指导员走过来说:“警察们大都上街了,只有十多个人在玩赌,局长尹大胖子一人在家,正是下手的好时机,来个突袭,一枪不放最好,解决警察局,而后坐等敌人,来一个捉一个,来一双捉一对,完后寻机炸掉西北角上的敌人弹药库。吸引了大部分敌人后,我们派一部分兵力趁机袭击日军司令部,另一部分炸开监狱,想尽一切办法救出我们被捕的人,这个任务困难很大,如搞不好,会造成重大伤亡。但目前从我们的兵力上来说,显得很单薄,为此我们和地下党取得了联繫,通过地下党,我们又和城外的县大队及其他区小队取得联繫,城外部队攻击县城,袭击敌人,以增加敌人的恐惧感,分散敌人兵力,减轻我们的压力。”四区指导员说完,见四周有人走来,怕发生意外,便对张光前说:“张队长,我们分头行动吧。” 张光前听了,高兴地点了点头,带人大步向伪警察局走去,几个化装成日军的队员走在前头,一副蛮横的样子,身后几个特务紧跟着,再后边是一群伪军,个个手里握着傢伙,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骂着,他们目不斜视,气沖沖地走进了警察局的大门。 第三十九章 新上任的警察局长尹中正,坐在办公室里,一双大脚放在桌上。他已有五十多岁了,肥胖得猪似的,头有点秃了,一张猪似的大嘴,一双大眼鱼眼似的鼓着。他的脚边放着一杯茶,正冒着热气,嘴里叼一支哈德门,昂着脖子,看着屋顶哼着小曲儿。当一支枪口对准了他的肚子时,他才瞪起一双失神的眼睛:“长官,把、把枪收起来,这样我身上不舒服。” “少废话,你放明白点,我们是八路军游击队。” “知道,知道,”尹中正望着枪口,“你们说吧,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这时几个区小队干部走进来对张光前说:“张队长,十多个伪警一枪没放全部做了俘虏。我们已派人替下岗哨,现在只许进不许出,只等时间一到就开始行动。” “好,注意警戒。” 天快黑了,伪警察们一个个鱼儿投网似的,几乎全部成了俘虏。尹中正望着全部化装成日军、伪军、特务、伪警察的八路军战士,心想八路军好厉害啊,于是他讨好地说:“你们有什么需要我效劳的,本人愿戴罪立功。” 张光前转身看着他说:“尹局长,如果你真心实意想立功补过的话,我们会记住你的。这样吧,有一个事情需你去办理,请你带路把我们的人带进监狱,想法打开狱门,放出我们的人。”说完望着他,停了会又接着说,“不过尹局长你应该明白,你也是中国人,我们念你态度好,又没有什么罪大恶极的罪行,所以我们不杀你。” “好,张队长,你放心,这件事好办,好办。”他立时挺胸立正,“我是中国人,我还有点儿良心。” 这时一个队员进来报告说:“有两名特务向这儿走来。”队长张光前果断地说:“只要他们进来,就干掉他。” “别,这件事,你们交给我办好了,我把他们引进来再动手不迟。”尹胖子讨好地说。 “好,相信你一次,不过你要玩花样,首先死的是你。”三区指导员警告他说,又向队员们使了个眼色,两名队员立时拔出手枪。 尹中正转过身笑了笑:“我不会拿个人的性命开玩笑的,我也曾抗过日,部队被打散了,无奈才被他们收编,封了我个警察局副局长的虚位子。这几年穷于应付,没做什么亏心事。前一段时间局长被炸死了,我才当了局长。我本名叫郭三星,原是东北军张学良将军的旧部,因我们不愿做亡国奴,没有执行撤退命令,独自抗日。后投奔唐聚伍的自卫军,部队被打散后,由于叛徒的出卖,我们被包围了。在弹尽粮绝,外无援兵的情况下,为了三十几个弟兄的性命,我们通过谈判同意被收编,后来我们被分开了,我便来到这儿当了名警察局副局长,以致人不人鬼不鬼的。” 第125页 突然轰隆隆几声巨响,整座县城都晃动起来了,一时间城里各处警报大响起来,宪兵队、特务队、夜袭队冲出门,涌到大街上向弹药库冲去。处在西北角的弹药库火光沖天,爆炸声不断。尹中正惊唿一声:“你们把日军的弹药库给炸了?” 张光前及几个区小队干部见尹中正吃 惊的样子,哈哈大笑了。张队长望着几个区干部大声地说:“按分工,我们马上行动。”说完带队沖向日军司令部。日军司令部门口,两个鬼子哨兵持着枪,笔直地站着,瞪大眼睛兇恶地望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们。对面不远处跑来的几个日本兵,两个哨兵哇哇地喊叫了几声,几个日本兵没答声,跑到哨兵身边后没容哨兵弄清怎么回事,刺刀早已捅进了他们的肚子。张光前一挥手,队员们唿啦啦冲进司令部。司令部里只有十多个日军副官,随着一阵枪响,他们还没来得及拔枪就都直挺挺地躺下不动了。这时,冲到街上的夜袭队也遭到勐烈的冲击,一伙光头的伪军在杜三风和侯山爷的指挥下冲进夜袭队,点燃了炸药,炸毁了夜袭队队部。城外县大队接到地下党派人送出来的情报,认为条件成熟,是个机会,联合回民支队一部赶到城下,发起了佯攻县城的战斗。一时间城里城外枪声大作,整座县城处在一片混乱之中。坐落在铁佛寺一旁的监狱突然墙头被炸开了,一伙“伪警察”突然冲进岗楼,打死了日军,控制了部分制高点。整座监狱的犯人如同决堤的洪水,如同一只只饿极了的勐虎扑向敌人,他们抢枪找木棍砖头瓦块,一起向敌人攻击。整座监狱枪刀碰击声、喊杀声,乱成一团。 召雄大佐带领扫荡的部队,走一处杀一处,烧一处,所到之地血流成河,火光沖天。众多的抗日英雄们凭藉有利的熟悉的地形和敌人展开了面对面的战斗。为了更有力地掩护大部队突入敌后,他们集合起来向敌人的据点冲击;伏击日军运输车辆和汽艇,有的出奇不意拔掉了敌伪据点、伪警察所,使敌人四处受敌,日夜不安。召雄大佐接到弹药库被炸,县城被八路军游击队攻入,大吃一惊,调转马头向县城方向望着:“八路,游击队大大的狡猾的。”又抬头望望天空飞来飞去的机群,沉思了会,对伍连二郎大声地命令:“你的带队回救县城,我的继续扫荡。” 伍连接到命令,调转马头,抽出指挥刀一挥,立时率一个步兵联队和一个骑兵联队飞一样向县城冲去。他回头看了看,步兵被远远地甩在后边了,便站住对一名日军军官说了几句,又挥鞭向前冲去。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保护好县城,消灭八路军和游击队,必须突然勇勐,不辜负上司对自己的信任,一定要马到成功。突然身后枪声大作,步兵遭到袭击。他一愣,停住狂奔的马,皱了皱眉头,又望着县城方向,晃了晃指挥刀:“继续的前进。”仍率队向县城飞奔。 伏击后边步兵的是渤海支队一部和赶来增援汇合的县大队一部,在县委书记的指挥下,以勐烈的火力和勇勐的冲杀,斩断了敌人一部分。敌步兵联队长急于回救县城,无心恋战,令一部且战且退,丢下几十具尸体仓皇走了。 县城下,县大队战士们见从城里撤出了几个区小队和一批被捕的同志,立即率部撤走。伍连二郎带领骑兵联队疯狂地冲到时,见八路军已转移,立即率兵追去。勃海支队一排见敌人兇勐地追来,调转枪口,且战且退。王排长见敌人一指挥官气势汹汹地沖在前边,骂道:“好你个小日本鬼子,妈的,看老子的。”说着从一个战士手中拿过一支三八大盖,瞄准伍连二郎就是一枪,伍连挥着战刀冲过来,不提防一枪正中肩窝,从马上重重地摔了下来…… 第四十章 伍连二郎被兵士抬着,慌慌张张地退进县城。整个大街上失去了往日的热闹,到处是弹痕以及被手榴弹炸的土坑。守城的一名日军小队长大步走来,站在伍连二郎的担架旁立正报告。伍连二郎望着他的狼狈相怒道:“你的,大日本军人的不是。城的你守不住,弹药库的被炸……”一阵巨痛,他昏了过去。 山乙美子站在伍连二郎的病床前,久久地望着他。他长得很帅,很美,很有气质,和自己的未婚夫长得很相似,她望着他昏迷的样子,久久地沉思着:假如不是他们发动这场战争,也许她和她的丈夫早已结婚,也许有了一个活泼可爱的小宝宝了。唉!她长长地嘆了口气:“战争,战争,这个杀人的恶魔。”她望一眼病人,转身走出门去。她整天和这些魔鬼们打交道,心里觉得越发憋闷得慌。无奈她独自来到街上,街上恢復了往日的样子,人们来来往往,那些小商小贩们肩挑手推,仿佛是一具具会行走说话的肉尸。她看到那些穿得破破烂烂、面色苍白的中国女人,一手拄棍,一手拉着面黄肌瘦的孩子,正沿街乞讨着。一个日本兵走来,一脚踢倒了一个女人,哈哈狂笑起来。另一个兵士抱住一个姑娘,那姑娘挣扎着,喊叫着。她的内心一惊,那一脚如同踢在自己的身上,那一双手如同伸向她。她难过地痛苦地抹去脸上的泪水,慢慢地向伪警察局走去。那儿站着两名持枪的伪警察,尹中正晃动着肥胖的身子,指挥警察们粉刷墙壁。他叼着烟,歪戴着帽,站在门口,双手叉腰,大声地吆喝着,显得十分高兴。见山乙美子走来,立时笑着点了点头,一副讨好的样子:“美子小姐,怎么今天有时间逛街,要不要我派几个弟兄保护小姐?”山乙美子望了他一眼,轻轻哼了声,头也没抬地走了过去。她不愿见这些没骨头的男人,一个个屈膝投降,卖主求荣,认贼作父,如同一条条狗,特别是见了漂亮女人,瞪着一双双色迷迷的眼睛,一副熊样叫人噁心。她来到西城门,站在高高的城门楼上,眺望远处黄色的土地。大地上一处处的村庄,如同一个个穿着破破烂烂的老人。那条京杭大运河,如同一条漂亮女人的脖子中挂的珍贵项鍊,在一丛丛的树木夹裹下,由此向南延伸着。偶尔几艘汽艇拉响了汽笛,示威似的由此向南驶去,每艘汽艇上都挂一只太阳旗。一个个中国百姓弯腰劳动在黄土地上,他们如同一头头忍辱负重的老黄牛,他们的劳动果实全都被侵略者们抢光了,一年四季吃的是树叶、野菜和糠,他们太苦了。山乙美子走下城门楼,慢步来到特护医院,走进病房。伍连二郎半躺在床上,欣赏着一张张屠杀场面的照片,得意地狞笑着,见美子进来,微笑着点了点头,仿佛第一次见到她的美貌似的,惊诧地叫道:“美子小姐,你好漂亮!” 第126页 “伍连大队长,” 山乙美子看着一张张血淋淋的照片讽刺地说,“快别欣赏你们的杰作了,你现在需要的是休息。”她拿过药片,命令似的叫他吃了下去。伍连是一个很有心计的杀人魔王,从一个贫困儿到现在的有职有权有兵的军官,有多少不幸的中国人死在他的手里,他对中国人民犯下了滔天罪行。如今他静静地躺在床上,显得很平和。山己美子的脑海里勐地又浮起了那多次的想法,并强迫她马上行动,凭自己的良心和人性。她镇定地拿出一支药,微笑着对伍连说:“又该打针了。”伍连二郎在一个美丽小姐面前显得如同一只小绵羊,乖乖地伸出胳膊,闭上眼睛静静地等待着。山乙美子平静地小心地把药吸入针管,捂了捂狂跳的心,轻轻扶了扶他的胳膊打了下去。而后温和地对他说:“请你好好休息,别动。”说完转过身去,望着窗外。她感到一阵内疚,静静地闭上眼睛,心里默默地念道:“伍连君,请你原谅我吧,你杀人太多了,你太狠毒了。”她勐地睁开眼睛,抹去脸上的泪水,再一次回头望了望伍连二郎,微微一笑,轻轻关了门,回到宿舍,简单收拾了点儿东西,悠闲地走出医院,又走出城西门。山乙美子站在运河的桥头上,望着城门楼上飘扬的太阳旗和旗下站的兵士,默默地鞠了一躬。又转身扶住古老的桥栏杆,望着奔腾的河水,站了会儿。她想:什么时候战争才能结束呢?永别了,再见了。她要去投奔中国的抗日队伍,因为他们的正义战争需要她的医术。风从大运河吹来,吹起她乌黑的头髮,她坚信沿着哗哗的流动的运河,一定会找到抗日的队伍……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