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名人轶事辑览》 第1页 [史学研究] 《清代名人轶事辑览》作者:李春光【完结】 序序 轶事,或称轶闻遗事,指不见于正式记载的事迹和传说,一般多为野史、杂记、稗官笔记之类的说部之书及其他非正规史书的记述和传闻。轶事是歷史的重要组成部分,歷来为史家所注重。早在司马迁纂修《史记》时就网罗天下放失轶闻,多所採录。他在《管晏列传》的论贊中说:“吾读管氏《牧民》、《山高》、《乘马》、《轻重》、《九府》及《晏子春秋》,详哉,其言之也。既见其着书,欲观其行事,故次其传。至其书,世多有之,是以不论,论其轶事。”唐朝史学家刘知几在《史通?暗惑》中也说:“且案太史公云,黄帝、尧、舜轶事,时时见于他说。”可见轶事在其所着史书中占有多么重要的地位。以后不少史家也大都注意对轶闻遗事的搜求和採用,东汉史家班彪为续《史记》亦曾“继采前史遗事,傍贯异闻,作后传数十篇”。明末名臣兼学者叶向高很重视对稗官野史传闻的搜集,曾编有《说类》一书,并说:“稗官家言自三代时已有,而后莫盛于唐宋,学者多弃而不道,然其间纪事固有足补正史之所未及,而格言眇论、微辞警语,读之往往令人心开目明、手舞足蹈,如披沙得金,食稻粱者忽啖酥酪,不觉其适口也。”清初修《明史》时,对明史具有很深造诣的着名学者黄宗羲虽没有直接参与此书的编纂,但却发表许多修史的意见。他亲自起草了明史的条例,并提出:“年月依国史,官爵世系取家传,参详是非兼用稗官杂说。”说明他对野史轶闻之类的记载也极为重视。晚清学者王韬也曾说,“裨史虽与正史背,而间有相合”,“足以扩人见闻”。又说“野乘亦可怡情”,主张研究歷史,“取资于裨史,折衷于正史”(引自《韬园尺牍》卷2)。尽管正史也採用了部分野史、轶闻,但毕竟是有限的。各朝各代在正史之外所谓野史、稗说、轶闻、杂说的流传,内容极为丰富,有许多为正史所不载。不可否认其中有些属于小说家言,并无史学价值,但我们又必须看到有相当多的内容,可与正史相参照,可补正史之不足,有的甚至可以纠正正史之误。 许多学者在进行学术研究的过程中对于轶事予以关注,民国初年所编的《清儒学案》的附录中已有不少这方面内容。钱穆的《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也略有涉及,如在毛奇龄一章的叙述中就有“西河遗事”,潘用微一节中也设有“潘用微轶事”。梁啓超的《清代学术概论》虽没有专门标出,但在叙述人物的过程中也有所运用。如在戴震一节中曾提及戴震十岁时与塾师质疑问难之事。轶事之学术价值于此亦可见一斑。至于不少轶事为文学家所取资之素材,演绎成小说,屡有所见,具有极高的文学价值,这里就不烦细述了。 正因为这些野史轶闻具有不可忽视的价值,以人物为中心的轶事更为引人注目,因而有学者留心收集整理并编成专书。昔人有《宋人轶事彙编》之举,近人又有《唐人轶事彙编》之作。广搜博採,内容丰富,为学者所取资,皆可与正史相辅而行。其有功学林不可忽视。 清代的野史、笔记、杂录及文集等数以千计,数量之多,为前代所不及。有许多关于清代人的遗闻佚事散见在其中,为正史所不载。或载之,而语焉不详。而从这些野史、杂录中可以大大地弥补其不足。民国初期曾有浙江绍兴人葛虚存所编《清代名人轶事》,据作者自序所云,编纂此书是因“其间异闻、奇蹟,均足动人兴趣,增人智慧,以引其入德之方”。显然此书之宗旨意在劝惩,并非广泛收辑资料,拾遗补缺,辑残存轶,以广见闻,以便深入地了解清代歷史,又未註明出处。而且篇幅有限,全书分类编辑,共十六卷,五百七十三条,仅二十余万字,许多人物轶事并未能网罗。几乎与此同时,浙江学者徐珂所编之《清稗类钞》亦问世。此书从野史、笔记、杂说、文集及报章中广为收罗有关清代的朝章、掌故、轶事等,并间有考证,全书分九十二类,共一万三千五百余则,仿《宋稗类钞》之体例编纂而成。内容丰富,蔚为巨制,对于清代歷朝大事、各类人物、政治文化、典章制度均有记述,不失为一部很有史学价值的文献资料,为许多学者所注重。但其书仍有其不足之处。一是因并非以人系事,对于研究和了解某一人物有诸多不便;二是没有註明出处,不免降低了它的文献价值;三是内容亦有所限,仍有不少未涉及到的地方。因此编一部具有相当规模的清人轶事彙编还是非常必要的。自丁传靖《宋人轶事彙编》问世后,轶事彙编已经成为正史外的一种史书编辑体例。现在《唐人轶事彙编》也已出版,而本书的编辑将填补清代有关此类书籍的空白,同时对于清史的研究也提供了有一定价值的系统文献资料。并且,从古籍整理的角度来看也有重要的意义。 笔者近年一直从事古文献学和清史某些方面的研究,接触了许多有关清代的笔记、杂录、野史、轶闻、诗话、谈丛之类的所谓说部之书,以及一些文集、年谱等,有六七百种之多,发现有关清代人物的遗闻轶事方面的资料异常丰富。很早就想编纂一部有关清代人物轶事资料彙编的书,于是从1992年开始着手,将散见在各书的资料一条一条地进行搜集整理,力求巨细毕具,网罗无遗,年深日久,积沙成塔,集腋成裘。老天不负有心人,歷时差不多十个寒暑,终于独立完成了本书的编纂。 第2页 本书参照《宋人轶事彙编》的体例,略有所变通编辑而成。考虑到各方面的制约及其需要,并未将众多清代人物全部囊括其中,经过删削,选录了清代具有一定影响的各类人物四百余人,名之曰《清代名人轶事辑览》。全书共约二百二十万字左右,虽不能说是鸿篇巨制,其收罗之完备,人物之众多,内容之丰富,却是以往同类之书不能相比的。此书对于研究清代的政治,经济、军事、歷史、文学艺术、科学文化具有多方面的价值,可弥补《清史稿》之不足。同时又具有一定的可读性。 在编纂中深感选择好的底本和进行认真的校勘是保证本书质量的重要环节。即使是用了好的底本也难免出现讹误,因而校勘显得尤为重要。古人云:校书如扫叶,随扫随生。这样辑录数百种书而荟萃成的大部头书,不进行多次反覆认真地校阅和勘对是不能令人感到放心的。几乎每次校阅都发现很多错讹脱衍等现象,有些个别的讹误,往往查阅多种版本才能认定。应该说编纂者和出版社为此下了很大工夫,纠正了许多讹误,扫清了不少疑点,成绩很大。尽管如此,仍感到心有余悸。在这里诚恳地请读者给予批评指正。同时还必须说明的是,书囊无底,善本无穷,尽管在编纂此书的过程中,多方网罗,力求完备,仍然还会有不少“珍本秘籍”,一时难以目睹,遗珠之憾在所难免,希望能得到读者的谅解。本人一定会为此书的完善继续不懈的努力。 本书为国家高校古籍整理委员会给予资助的项目,本项目在完成过程中,得到了辽宁省教育厅科研处的大力支持,得到了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的大力协作,辽宁大学图书馆古籍部提供了许多方便。在最后定稿过程中,我的研究生孙运君、徐宏、王绪为校阅此稿花了不少工夫,在此一併表示诚挚的谢意。 李春光 2002年10月3日于渖阳颐心斋 序凡例 参照《宋人轶事彙编》而有所变通。体例力求严正有法。 一、以人系事,分类编纂,但不设类目。大致顺序为皇帝、后妃(附太监)、亲王、名臣、维新派及革命党人、学者、诗文家、名将、科学家、艺术家、侠客、名女等。各类所收人物,以时代为序。 二、每个人物前冠有百余字左右的简明小传,说明生卒年,里贯、仕履,註明室号、别名、谥号。 三、轶事内容以时间为序,时间不明者,置其后。每条轶事未有标题者,前加小标题,以求醒目。原有标题者,基本保存原貌,如有不当者,略有改动。 四、引文註明出处,包括书名、卷数。 五、各书轶事相同者,去其重复,而力求取其最早者,详略不同者,取其详者。内容略同而有异者,在本条下用小字补录。 六、校勘力求准确无误,发现讹误以他本校正,无他本可校而有疑者,在括号中註明。 七、后附引用书名目录,註明作者及版本。 第一册(1)太祖努尔哈赤(1559—1626)(1) 后金建立者,满族爱新觉罗氏,名努尔哈赤。明万历时统一了建州各部,受明封为都督佥事、龙虎将军等。他创立了八旗制度,创制了满文。万历四十四年(1616)建立后金,称金国汗,建元天命。与明朝对立。萨尔浒之战击败明军,进入辽河流域,天命十年(1625)迁都渖阳,第二年在宁远之战中受伤,不久病逝。追尊为太祖。 隶李成梁标下 大清太祖,讳奴儿哈赤,兴于开元塞下,用兵最强,所向无敌,以后渐并海西建州诸部,遂成帝业。初,宁远伯李成梁之诛阿台(右卫指挥使王杲子),屯王台(左都督加龙虎将军)所属建州部教场子塔失并从征阿台,死于兵。塔失有二子,长即太祖,次速儿哈赤,俱幼,李成梁抚之。太祖既长,身长八尺,智力过人,隶成梁标下。每战必先登,屡立功,成梁厚待之。太祖亦尽死力,成梁俾为都指挥,领祖父遗众。太祖乃将弟速儿哈赤俱走之东方,有众千余,渐北侵张海、色失诸部,蚕食之。 初,建州贡彝色失杀其弟札力,遗孤英革养于色失,长,报先人之怨。于是弒色失及其妻子四人,仅遗一子咬郎,得逃遁阿郎泰寨。英革知之,往投太祖,合兵围阿郎泰,阿郎泰杀咬郎求解免。太祖竟焚其室庐掠其人畜去。河北部张海亦有怨于太祖,尽携家室奔海西,投都督歹商。太祖以为歹商何为匿我仇雠乎?遂大掠海西。边吏檄谕还所卤及献盗边者。太祖谓曩所卤人已杀死,不可復生,仅献牛二头、盗边实老鸦堡彝纳答贊、小色失、凡永住与佟绰乞偕来,令诚以佟绰乞属我,得严约束,不復犯塞下。边吏知其诈也,不听。当是时,海西北关函()卜寨、那林孛罗方西人以儿邓攻歹商急。太祖怨歹商,因合那卜二酋图歹商。李成梁发兵围那酋寨,二酋请降,为平海西二关贡敕以和诸酋令歹商逐张海还建州以弭其衅。已而,太祖求婚于歹商,遂罢兵。太祖时于抚顺二关诸堡送所掠人口,自结于中朝。居顷之,住牧木札河部彝克五十等掠柴河堡,射杀进骑指挥刘斧,朝廷宣谕建州,即斩克五十头及被卤人民以献。 《山中闻见录》卷1 奴儿哈赤之阴谋 自觉昌安、塔克世父子为尼堪外兰与明将李成梁所杀,奴(努)儿哈赤及弟速儿哈赤(一名舒尔哈齐)尝欲为祖父復仇,明不胜其扰,曾仍给书,令为建州右卫都督,并封龙虎将军。 第3页 是时扈伦(一称唿伦)国,有乌拉部、哈达部、叶赫部、辉发部,明人唿之为海西诸部。就中惟哈达部长蒙格布禄,叶赫部长纳林布禄,亦封龙虎将军。 蒙格布禄最忠顺于明,他部有所谋,辄先告,得为备。诸部长皆恶之,奴儿哈赤尤甚。会蒙格布禄与纳林布禄相仇杀,蒙格布禄力不敌,请援于明,不许。请入备边,亦不许。遂以三子为质,求救于奴儿哈赤,奴儿哈赤乘机袭执之。明边吏闻其事,遣使议援,奴儿哈赤外恐明之声罪致讨,内实利其部落之广也。乃伪以女许蒙格布禄,而阴纵其妾与通,徐以私外母名杀之。明边吏遣使责奴儿哈赤曰:“尔何故伐哈达而取其国耶?其復还之。”奴儿哈赤惧,乃仍以其女妻蒙格布禄长子吴尔古岱,送还国。并遣其次子归之明,以塞前责。且诡言曰:“蒙格布禄与噶盖谋叛,故诛之也。”明边吏因循置之。奴儿哈赤之轻视明,自此始。已而叶赫仍攻哈达不已,奴儿哈赤遂復据哈达,并攻叶赫、乌拉、辉发,灭之。由是扈伦国之四部尽亡。 《满清外史》 太祖起居琐记 上自二十五岁与额赫库伦战,即长于用兵,能以寡胜众。每临阵,敌兵未集,上已出奇胜之。又善射,发无不中,敌将未遑反射即受矢而殪。每出兵,所遣谍者,□先见敌,或遇敌之侦卒,肉搏辄胜。战时,敌军刀矢常若虚发,而上所率兵射必透甲刃必断,如有神助。故频年征讨,而我师贤将未丧一人。西至于明,东至于海,南距朝鲜,北达蒙古,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盖天眷独隆,非尽人力也。然犹谦谦令德,未尝有骄矜之意,每战胜辄谕诸将士曰:“吾仰荷天眷,不敢因骄而慢,凡事一以敬慎出之,汝辈所当法也。” 上微时忠亮公正,语不轻发,族人有争必婉言劝阻,劝阻不从则判别其是非,治以应得之罪。执法公而赏罚信,不以恩仇异,不以亲疏间,故族人有事必以诿之。嗣此每有征伐,俘获人物无问多寡,悉令均分,不使偏颇,故士卒无不感奋用命。上恆谕诸子曰:“凡为人君者修德行仁,乃成功之兆。嗜利施虐,乃败亡之机。我夙喜闻古人之嘉言懿行,孳孳以为不足,尔辈年事既少,闻见自寡,务宜博闻强记,法古存诚,此修身之要也。” 上日寝二三次,然不能寐,辄在枕上默思诸贤良忠勇之臣,孰已跻身青云,孰尚辱在泥涂,孰四十无子而无力纳妾,孰壮年丧偶而无力续娶,更念国中家资殷实者有几,而穷饿垂绝之人,何其众多,故每寝兴即以妻妾牛马衣食赐人,又恆谕诸子曰:“用人之道,宜因人用之。夫人有所能即有所不能,有所善即有所不善,勇于战阵者用之战阵,长于辞令者用之使命,各视其人而已。岂能求全责备于一人之身哉!所谓知人善任随材器使,不可不察言观色也。” 《满洲秘档》 太祖行军琐记 上在军中,其卧处冬则立寨,夏则掘壕,放马于内,命士卒挟弓矢逻守壕寨之外,鸣金报时,故人马皆不逃散。晨起进兵,绝不费事。后虽削平诸国而小心翼翼,久而不变。每出田猎,无论何往,必备甲冑兵器,因见废疾贫苦之人徒步跋涉,不胜艰苦,心焉悯之。乃伐山通道,修筑桥樑,填治陂泽,以便行旅。又喜以善言诲人,往往令人罥若发蒙,欢喜奉行。国内要塞,悉命士役乘暇修筑营垒,以资守备。又选听讼公正者,命为大臣八人,佐理四十人,令勿索财物秉公执法。凡诸贝勒大臣,每五日集朝一次,协议国政,军国大事均于此决之。 《满洲秘档》 太祖谕崇节俭 乙卯年三月上谕群臣曰:“贝子娶媳,筵宴可宰牲九口,大臣六,群从三,毋得越度,致蹈奢靡。倘女家贫乏,可无庸宰牲肆筵。以示体恤而崇节俭。大臣奏曰:“婚嫁筵宴,似宜从丰,昭大体也。”上曰:“两家婚嫁肆筵宰牲,使众醉饮,意非不美,然列席之人大都轻裘肥马,家有余粮,与其食此富人,何如宰牲造饭,以济饥渴。夫普天之下,贫困饥渴之人何可胜数,博施济众,为人上者分内事也。何必侈纵无度,添锦上之花,以夸富贵哉?其各体节用爱人之心,以章俭德毋违命也。” 《满洲秘档》 太祖训诸子 乙卯年,上训诸子众贝勒曰:“贤者不尊之、显之,则贤者何由而劝。不肖者不诛之、黜之,则不肖者何由而惩。毋嗜利而宜嗜义,毋好货而宜好德,盖为国之道,莫贵于德义,我自昔行之不怠,汝等识之,我所以训汝等者,惟此而已。” 《满洲秘档》 第一册(1)太祖努尔哈赤(1559—1626)(2) 赏仇 《方略》:甲申年九月,攻翁鄂洛城,有鄂尔果尼者潜射太祖,伤首贯胄。太祖拔箭还射,敌应弦而踣。太祖被创,流血至足,犹鏖战不已。又有洛科者突发一矢射太祖,砉然有声,穿锁子甲护项。太祖拔之,镞卷如钩,血肉迸落。众竞趋而前,欲扶掖,太祖恐为敌窥,谕止之。时项下血涌如注,下而迷仆,少苏,裹创,迷而復甦者数四,苏辄饮水,凡一昼夜,血犹不止。创愈,復攻城,克之,获鄂尔果尼及洛科。诸臣请诛之,太祖曰:“两敌交锋,志在取胜。彼为其主乃射我,今为我用,不又将为我射敌耶?如此勇敢之人,若临阵死于锋镝犹将惜之,奈何以射我故而杀之乎?”遂授鄂尔果尼、洛科各一牛录,隶三百人。众皆颂上大度云。 第4页 《清帝外纪》 叶赫贝勒识太祖为非常人 初,叶赫贝勒扬吉弩识太祖为非常人,言我有幼女俟其长,当奉侍。太祖曰:“汝欲缔姻盟,盍以年长者妻我?”扬吉弩曰:“我非惜长女不予,恐未足称嘉偶。幼女容仪端重,举止不凡,堪为聪睿贝勒配耳。”太祖因聘焉,是为孝慈高皇后,诞生太宗文皇帝。尧门轩渚,代绪遥遥,圣女来归,实启万年灵长之祚,盖非吕公、窦毅辈,仅识英物者,所能等觐已。 《郎潜纪闻二笔》卷15 诅咒叶赫女 奴儿哈赤尝聘叶赫部布扬古之妹,欲以为妻。寻叶赫与满洲失欢,得明之援,布扬古将以妹适蒙古喀尔喀部贝勒巴达尔汉之子莽古勒岱。满洲诸贝勒等闻之,请乘其许而未行,发兵往夺。奴儿哈赤知是事为明之主动力,畏明之威,不敢妄动。诡谓之曰“此女之生,衅所由起,实非偶然。哈达、辉发、乌拉三国皆因此女兴兵构怨,相继灭亡。是此女召衅亡国,已有明验。今明又助叶赫,不以此女与我,而与蒙古,天殆欲亡叶赫以激怒我而启大衅也。若奋力征之,纵得此女,徒致不祥。即归他人,亦必不永年。吾知此女流祸已尽,死期将至矣。”诸贝勒等仍欲兴师,再三请,奴儿哈赤终以畏明之故,不之许。后叶赫以此女嫁蒙古,未一年果亡。昔司马仲达诅咒诸葛武侯谓孔明食少事烦,其能久乎?奴儿哈赤之诅咒叶赫女,殆与司马仲达同一口吻,惜无以巾帼遗奴儿哈赤者。 《满清外史》 释刺客 《开国方略》:太祖警悟轶伦,临机应变,仓猝合度。尝夜寝,闻户外有声,佩刀潜出,果见贼,遂以刀背击仆之,唿缚。近侍曰:“是欲害吾主也。杀之,何必缚?”太祖曰:“若杀此贼,其主必显与为难,倘加兵于我,众寡不敌。”乃佯询曰:“尔非盗牛来耶?”贼以盗牛应,遂纵之去。又一夕,将就寝,忽心动,遂起,佯如厕,昏黑中见隐然有人如探伺者,乃控弦以待。俄而贼逼,射之,贯其足,踣地。询其名,为伊素,久谋仇害者。诸弟请杀之,太祖曰:“此非汝等所知,杀之适以启衅,我又何肯以杀人为他人藉口耶?”遂释之。盖御物深沉有大度类如此。 《清帝外纪》 奴儿哈赤畏假都督 奴儿哈赤之建元天命也,为明万历四十四年。越一载,始书七大恨告天,以与明为仇。然其未建元之前,尚视明帝如在天上,明臣如在云汉,不敢与较。观于待明之假都督可见矣。 初,满洲每岁必贡蜜于明,兼开蜜市。考蜜之用,相传炼为糗粮者,迨万历四十年后,不復贡。明之边臣,未敢据实入告。次年四月,巡抚都御史郭光復,新莅任,知其事,潜使辽阳材官萧子玉,假称都督衔命问故。子玉乃盛设仪仗,自乘八人舆至满洲境,扬言天使降临而不郊迎,将以无礼致诘。奴儿哈赤闻之,大恐,亟属橐键迎于道左,供具甚丰腆。子玉乃问其不贡市之由,奴儿哈赤肃立对曰:“本部之蜜犹中原五谷也,五谷有不登之年,将谁是诘耶?本部五年来,花疏蜂少,是以不供。俟春秋花满,酿熟蜂衙,当復贡市如初。”子玉旋得厚赠而返。未几,奴儿哈赤始知其伪,然已无及矣。 《满清外史》 太祖击败叶赫哈达 太祖击败叶赫哈达等于古综山一役,九部合兵,分三路来侵。上遣武理堪往侦,由东路行百里许,度岭,群鸦竞噪,若阻其行者,欲还,鸦乃散。再行,鸦復噪,飞鸣扑面,几不能前。武理堪异之,骑归以告。太祖命由札喀路向浑河部侦之,亟驰往,果见敌兵。 太祖闻叶赫兵来,时已夜半,恐我军昏夜出,致惊国人,传语诸将,旦日启行,遂就寝甚酣。妃富察氏唿上觉,谓曰:“九国兵来攻,何反酣寝耶?岂方寸乱耶?惧之耶?”太祖曰:“我果惧,安能酣寝?吾若负彼,天必厌之,安得不惧?今我顺天命,安疆土,彼不我悦,纠九国之兵,以戕害无咎,天必不佑也。”安寝如故。次日,祝告堂子以行,果获大捷,斩级四千,获马三千匹,铠甲千副。正正堂堂,以整以暇,而破九部一万之众,自此军威大震,远迩慑服。 《郎潜纪闻二笔》卷15 破九国兵 《实录》:癸巳秋,叶赫诸国来侵,上驻军。夜,就寝甚酣,妃富察氏唿之觉,谓曰:“尔方寸乱耶?九国兵来攻,岂酣寝时耶。”上曰:“人有所惧,虽寝不成寐。我果惧,安能酣寝?前闻叶赫兵三路来侵,因无期,时以为念;既至,我心安矣。今我顺天命、安疆土,彼不我悦,纠九国之兵以戕害无咎之人,知天必不佑也。”安寝如故。明日战,大破之。 《清帝外纪》 太祖设四关与明互市 本朝肇基于明季。太祖时,以势招徕各路,明亦遣使通好,岁以金币聘问。太祖因辟四关与之互市,以答其意。一、抚顺,即奉天兴京厅之抚顺城。二、清河,即奉天之西北边门。三、宽甸,即奉天凤凰厅之宽甸县。四、盭阳,即奉天之东南边门。满洲本境所产东珠、人参、紫貂、玄狐、猞猁狲诸珍异之物,悉听贸易,概无所禁。而长白山之鸭绿江路尚有抗阻者,太祖乃遣兵招抚之,尽收其众。时天命辛未春正月,满洲与明固尚对峙为敌国也。 第5页 《清稗类钞?农商类》 太祖树木纳谏 天命五年六月初四日谕曰:“国人设有下情慾诉,恐不得上闻者,可树二木于门外,其有欲诉之言,书而悬之于木,朕当览其词,晰其颠末而按问焉。”遂树二木于门外。 《满洲秘档》 第一册(1)太祖努尔哈赤(1559—1626)(3) 太祖谕厚待僕夫 天命六年二月,上谕曰:“君者泽荫其臣者也,臣者敬礼其君者也。故凡身为人上者,宜爱恤其下;在下者宜敬礼其上,大而一城,小而一家一族,莫不如是,不特君臣然也。僕夫力耕以供其主,不敢自私,家主于战陈田猎之际,苟有所获,必赍其仆无所吝惜,则上下相亲矣。去岁朕曾切谕尔众宜勤耕织,俾僕夫咸无露肌之苦,诚恐仍有偷惰酷虐之徒甘冒不韪,用是重申前命,谕尔臣民嗣后凡遇荐新之时,宜各以丰衣美食,颁给僕夫,其居官治人者尤宜一意廉明。庶几,天心悦,人情和,无往而不利矣。尔众其各恪遵勿违。” 《满洲秘档》 太祖拔渖阳城 天命六年二月初十日,发兵征明,十一日夜半有青白气,自西徂东,横亘于天。初在月晕之北,渐移至月晕之南而没。是晚明人侦知我师夜至,举燧驰告渖阳。十二日辰刻我军至渖阳,营于城东七里,设立本城于浑河北岸,即选精壮渡河攻掠,仍退归河北。进逼渖阳,明兵出城阵于堑内,我军退宿木城中。十三日卯刻我军悉披马褂,布置螲车进攻渖阳城。明人掘堑十层,深可五尺,剡木树堑底。堑内一箭之地復浚壕一,沿壕树木为栅,高可数丈。近城又有大壕二,广五丈,深二丈。壕底亦树木椿。大壕之内布置螲车,车各设大炮二,小炮四,车间相去一丈,垒石为栏,马墙高可三尺,墙间留炮眼五处,防守极形严密。及我军进攻,至辰刻明兵七万人俱溃,阵斩总兵贺某、尤某及观察使、副将、参将、游击等官三十余人。其余千总、把总等官死者不计其数。遂拔渖阳城,尽歼城内明兵。 《满洲秘档》 太祖定都辽阳 天命六年四月,额驸扬古里之子卒,扬古里欲归葬于撒尔浒,上乃御殿谕扬古里曰:“尔子当葬此,何必归葬撒尔浒?尔贝勒大臣等,尚以辽阳为不可居,况齐民乎?何怪天丧尔子以示警也。昔吾国人恆以无盐而迁徙辽阳,今辽阳已得,辽东诸路悉降,何为弃之他适?且吾之得辽阳如鱼之得水,谓必弃水而自困于沙石之上,有是理乎?昔大金阿骨打汗兴兵征宋及蒙古,然当阿骨打汗之世宋兴(与)蒙古犹未尽服,及其弟乌珠汗即位,始尽降服。又蒙古青吉斯汗亦未令宋人悉服,及其子索格伊汗即位,始尽降服。今吾为尔等平定大业,尔等反不欲乎?何其谬也?”遂决议定都辽阳。 《满洲秘档》 太祖赏乡人献绿瓷制器 天命六年六月,海洲所属析木城之乡人献所制绿瓷盆盎之属,三千五百有十,上曰:“珠玉金银,固可宝爱,然寒者不可以为衣,飢者不可以为粟,岂如贤才技士之为益于人者大乎?今析木城乡民献所造绿瓷器皿,此真有益于国家。胜珠玉金银万万矣。该乡民操此良技,不可不予以赏赉,用示鼓励。” 《满洲秘档》 太祖躬行节俭 太祖尝出猎,雪初霁,虑草上浮雪沾濡,撷衣而行。侍卫辈私语曰:“上何所不有,而惜一衣耶?”太祖闻之,笑曰:“吾岂无衣而惜之,吾常以衣赐尔曹,与其被雪沾濡,何如鲜洁之为愈。躬行节俭,汝等正当效法耳。”自是八旗臣民无敢以瞉衣华服从事者。 《清稗类钞?廉俭类》 太祖赏克辽东功 天命六年七月初三日,以克取辽东,上御殿,宴总兵以下,备御以上。左右列座,上亲举金卮饮之,各赐衣一袭,众拜谢。谕曰:“明之万历帝,土广民众,不知自足,反欲侵夺我国之地,故致丧其将士,而又失其疆土。此天之厌明而佑我也。然朕仰承天眷,得至于斯者,亦赖尔诸臣之力,酒一卮,衣一袭,岂足以酬功哉!惟念尔贝勒众军攻战之劳,以此表朕心之嘉悦而已。” 《满洲秘档》 太祖谕计口授田 天命六年七月为计口授田事,谕曰:“海州一带,有田十万日,辽阳一带有田二十万日,共三十万日,宜分给驻扎该处之军士,以免闲废。其该处人民之田,仍令其就地耕耘。辽阳诸贝勒大臣,及素封之家,荒弃田亩甚多,亦宜归入三十万日之内。二处之田,如不敷分派,可以自松山堡及铁岭一路,蒲挥、范河、欢托霍、渖阳、抚顺、东州、马根丹、清河、孤山等处之田补之。若仍不敷,可令至边外开垦。往者明国富户,大都广有田土,已不能遍耕,则佃诸人,所获粮米,食之不尽,则以出售。至于贫人,家无寸土,瓶无斗储,一餐之粮,亦出自沽买,一旦财尽,必致流离失所。夫富者与其蓄有用之粮,以致朽烂,积有用之财,徒行贮藏,何不散给贫人,以资养赡,既获令名,又积福德也。自谕之后,本年所种之粮,准其各自收穫。嗣后每一男丁,给地六日,以五日种粮,一日种棉,按口均分,家有男丁,不得隐匿不报,致抱向隅之恨。乞丐僧人,皆给以田,务使尽力耕作,勿自暴弃。其纳赋之法,用古人砳井遗制,每男丁三人,合耕官田一日。又每男丁二十人,以一人充兵,一人应役。至如明国官吏,即不聚殓民财,而以一参将、游击之微,年亦入豆米五百石,麻麦蓝靛,不在数内。每月木炭、纸张、菜蔬等费,又索取至十五金之银。朕将此种虐政,概行禁止,执法行政,一秉至公,所有官员皆由朕给以银米,不准向民间勒索,免蹈明覆辙。百尔臣工,凛之毋忽!” 第6页 《满洲秘档》 太祖筑东京城 天命六年九月,上谕群臣曰:“我国家承天眷佑,奄有辽东。然东南有朝鲜,西北有蒙古,二国皆未帖服。若往征西南之明,则辽阳城年久失修,颓废不堪,恐贻内顾之忧。必更筑坚城,留兵驻守,庶可坦然前驱也。”贝勒大臣等谏曰:“土木劳民,不如其已。”上曰:“吾今决意征明,岂容中止。汝等惟惜一时之劳,不图远大之业,善谋国者,岂若是乎?其速令新附之民筑城,勿得迟疑。至于庐舍,悉宜自建,以省民力。”群臣皆曰:“善。”遂筑城辽阳东太子河边,建宫室,迁焉,名曰东京。 《满洲秘档》 第一册(1)太祖努尔哈赤(1559—1626)(4) 太祖谕众汉官 天命七年正月,上御殿谕众汉官曰:“朕曾命尔等将归降之汉兵,皆遣还其本土。尔等以为如果遣还,嗣后俘获敌兵何用,乃期期以为不可。但尔等往新城爱哈之时,带领数万人,既不能充兵,又不愿工作,千百人中,亦未有一工作之人,岂非因不遣还而生怨艾之故乎?河东人数万,尔等又受其财贿,不令治田。尔等以汉人之事,不劳朕干预办理,让之尔等,尔等又不愿办理。朕办理之意,尔等又不依从,坐致国事废弛,岂可长耶?或者尔等在河西商妥,不为朕充兵工作,而故意迟误以愚朕邪?抚顺额驸西乌里,额驸身为朕婿,情同半子。诸贝勒之宅院,未尝积有草料,而尔等之宅院所积草料,尽免赋税,夫草料其易见者也,至于金银衣物,朕所赐者,何可数计。朕如是恩养,犹不知明白办事,以图报称,一味受贿,误国殃民。朕责尔无益,而今以后,不覆信尔汉人矣!” 《满洲秘档》 太祖谕诫贪枉 天命七年正月,上幸都司衙门,集诸贝勒大臣等而谕之曰:“自古以来,身为人上,未有衣食俱足而忽败亡者。有之,其惟奢侈者乎!朕思人之祸患,非自外来,实出于己。故朕小心翼翼,以邀天眷,不敢略有放失也。盖天作之君,君以下,有王公大臣、差弁,既以各有所司,即属上天所命,自宜恪守其职,方为尽分。若旷废职守,不知奋勉,只知贪人财,食人食,徇私曲庇,无所不为,乃如之人,诚为害朕之巨盗,祸朕之厉鬼,朕必奉天命以杀之也。夫有元首必有股肱,如无庖人,朕岂能躬自烹调乎?如无僕役,朕岂能躬自奔走乎?朕抚宇黎元,尤赖群臣之辅弼,俾德无不周,恩无不及。汝等身受国恩,苟犹不知厌足,仍贪赃枉法,是获罪于天也。天作之君,岂能容此恶人,而不秉公以罪之乎?向来我国征伐,所有俘获,虽非全行释放,当杀者杀之,当罪者罪之。然其无罪之人,亦未尝妄加诛戮。今辽阳之人,既已归顺,自应一视同仁,尔等何可任意需索财贿,以负朕子惠元元之意乎?” 《满洲秘档》 太祖训戒妇女骄纵 天命八年五月,上御八角殿,见集占部落之皇妹及郡主皆骄纵无度,故训之曰:“天设国君将以统治全国,朕安可不仰体天心耶?仰体天心者何?劝善惩恶是也。有功之诸贝勒,岂于我有仇雠乎?因其败政骄纵,执法以绳之,掌国秉政之诸贝勒,犹不能枉法,尔等妇女若骄纵无度,可废法徇纵乎?披甲男子,俱亡于阵,其党不败,死之以义。尔等居家妇女,违法败政,以图生活,尚何快于心哉!朕择贤而有功之人以尔等妻之,岂令受制于尔等乎?其各敬谨柔顺,苟陵侮其夫,恣意骄纵,恶莫大焉。譬如万物,皆依日光以遂其生,尔等亦依朕之光安其生,何骄纵为哉!”復谓皇妹曰:“尔其以妇道善训诸女,若有违犯,后勿復进朕门。朕必罪之。”上又曰:“昔日朕不乘肩舆,众福晋亦不乘也。寨桑古阿哥之母在时,不齿于我,来我家?1宴时,曾乘肩舆而行,故作恶致罪而死。今撤尔格之妹、豪格之母,往其父家时,乘拖床,经大阿哥及小阿哥门,直进我门,故因恶致罪,其夫弃而不齿。新弟妇及子媳等,诸贝勒勿故辱之。尔弟妇子媳等,亦勿似日前自作罪孽之众福晋,使贞节之人不齿也。” 《满洲秘档》 太祖教训诸公主 天命八年,太祖御八角殿训诸公主以妇道,毋陵侮其夫,恣意骄纵,违者罪之。 《郎潜纪闻二笔》卷2 太祖敷教明刑 太祖高皇帝自天命元年丙辰建元以后,益勤劳国政,靡闲昼夜。每五日一视朝,焚香告天,宣读古来嘉言懿行,及成败兴废所由,训诫国人。以议政五大臣参决机密,以理事十大臣分任庶务。国人有诉讼,先由理事大臣听断,仍告之议政大臣,復加审问,然后言于诸贝勒。众议既定,犹恐或有冤抑,令讼者跪上前,更详问之,明核是非。故臣下不敢欺隐,民情皆得上达,国内大治。盖敷教明刑,其难其慎,早具帝者规模矣。 《郎潜纪闻二笔》卷15 太祖泣谕四贝勒 天命八年六月。上谕四贝勒曰:“汝贤,则无论何事,皆当执中宽以处众,俾兄弟等观感皆生互相爱敬之心。汝乃独善其身,纵放诸兄而任为非分之行。汝欲为帝乎?汝退朝时送汝诸兄,则诸兄之子弟必有以报汝,亦送汝于家矣。今汝不送兄,而诸兄之子弟送汝,乃竟默然受之,所谓贤明者在是乎?德格类、济尔哈朗、岳托谓汝过分,虽亦谗言,然可谓之贤乎?汝乃汝父之嫡妾所生,但以世系论之,宜眷爱也。所谓汝之贤哲者在是乎?何其愚也!”乃向之大哭。 第7页 《满洲秘档》 第一册(1)太祖努尔哈赤(1559—1626)(5) 太祖严盗禁 天命八年七月,颁各牛录书曰:“我为小国,以忠信故得蒙天佑,安享尊荣,我国人之衣食,皆有赖焉。调和盐梅,备而藏之,并豢鸡豕鸭鹅以食。尔等所畜牲畜,诸贝勒属下,有取之者乎?是逆天眷之意,与盗贼何异?盗贼何由不起?今盗贼之风日甚矣,特颁书与尔各牛录,严察属下人等,嗣后若男丁为盗,则使其妇人足蹈炽炭,首戴红锅,刑而杀之。惧刑者,当各以婉言劝谏其夫,若实不可劝,即来首告。男子所盗之财帛粮食,妇人等不取,其谁取之。盖其夫之为盗,多因妇人之贪心所致也,后因永愿为盗。遂杀其妻。” 《满洲秘档》 太祖禁质库 天命九年正月。上谕:“满洲汉人之质库,概行禁止。若有处质银,则奸宄之人,必生偷窃之心,质银而逃。尔质铺之主,固甚愿也。其如被窃者之多何。借银取利,亦一律禁止。放债之人,限于正月初十日前,收束完竣,不归者执而告之。若逾期,则任其人而不得追索矣。售马牛骡驴羊鹅鸭鸡之人,务各以自养者售之,以图获利。其买他人之物而售者,人见之可执售者来告,即以其物,令执之者取之。凡售牲畜,以银核计,一两收税一钱。以二分令收税人取之,以一分令牛录额真代理章京取之。汉人之税,以一分令所管备御及汉千总取之。蒙古人之牲畜,令蒙古人售之。店舍之主,不准代售。以二分令收税人取之,以一分令店舍之主取之。盖以街市所有之牲畜,盗卖者多,则国内盗贼起矣。故颁谕通知。”后以取税过重,至天聪帝即位之年减轻。 《满洲秘档》 定都渖阳 《方略》:天命十年三月,定都渖阳。初,自赫图阿拉城介藩,復移辽阳,筑东京,至是集议迁都,众皆请止。太祖谕曰:“渖阳形胜之地,西征明,由都尔弼渡辽河,路直且近;北征蒙古,二三日可至:南征朝鲜,可由清河以进。且浑河、苏克素护河顺流伐木以治宫室、供炊爨,不可胜用。时而出猎,山近多兽,河中水族亦可取用。朕筹之熟矣,汝等宁不计及耶?”遂定都渖阳。 《清帝外纪》 太祖却进食物 天命十年七月。上集诸贝勒训之曰:“尔等与其进各种食物适朕之口,何若秉承朕意,将国家之事精心治理之为愈也。尔等于有利于国者,心有所得,务即陈述,以备採择,施于国中。否则遇事务遵朕谕行之。” 《满洲秘档》 太祖谕戒嗜酒 天命十年八月。上谕:“曾闻嗜酒之人,无论得何物,习何艺,一无有所裨益。盖纵饮无节,或与人斗争,以刀伤人而抵罪;或坠马伤手足折颈项;或为鬼魅所魇;或得闷气噎食之病;或失欢于父母兄弟;或毁败器具,消落家业,流于卑贱。酒为谷所造,飢而饮之,弗饱也。若饪,若炊麦,均可充飢,何不食之,而嗜饮酒耶?愚者因之丧身,贤者因之败德,復被谴于君上,甚至夫饮酒而取憎于妇,妇饮酒而见怨于夫,下及僮僕,亦不能堪而去之,嗜此奚为?昔贤云:‘忠言逆耳利于行,良药苦口利于病。’盖悦耳之言,无补于事,悦口之酒,有害其身。可弗戒哉!” 《满洲秘档》 老汗王 老汗王,清太祖也。东三省士民,凡事事物物,无不归美老汗王,如谚有“关东三宝,人参、鹿茸、蚡拉草”,则曰天生人参,为享老汗王也;兴京产菸叶,则老汗王所吸也;牛庄酿高梁,则老汗王所饮也。乃至一城一堡,皆老汗王所建;一盔一甲,皆老汗王所遗。凡有闻见,必尽归美于一人而后已。其为人民所爱戴,众心归往,至数百年犹然,古所未有也。相传老汗王面貌似关壮穆,渖阳及山海关一带多建关帝庙,神像有塑白面者,皆祀老汗王者也。盖其时地犹属明,而众感其德,不敢私祀,乃公立关庙,以白面为别,亦生祀之类也。得人之深如此,其兴也不亦宜哉!渖阳白面关帝庙在城东,余曾往观,其像与太祖御容果同。《满洲实录图》绘御容逼真,余有摹本。 《光宣小记》 第一册(1)太宗皇太极(1592—1643)(1) 清朝皇帝,满族爱新觉罗氏,名皇太极,努尔哈赤第八子。继位后金汗,年号天聪。在位期间积极吸收汉族文化,仿明制设立六部,废除四大贝勒旧制。天聪十年(1636)改后金为清,称皇帝。年号崇德。他增编八旗蒙古、八旗汉军,扩大八旗组织,完成了在东北女真各部的统一及对漠南蒙古的控制,在与明的松锦大战中获胜并降服了洪承畴。为夺取对全国的统治奠定了基础。在位十八年,庙号太宗。 太宗谕禁宰牛 天聪元年九月。上谕曰:“马骡以备驰驱,牛驴以供负载。羊豕牲畜,以资食用。今后自大内及诸贝勒府,以至庶民,凡大祀上陵用牛外,其屠宰马骡牛驴者悉令禁止。若违法而以马牛骡驴屠卖,经奴僕首告时,准首告之人,脱离其主,并以牲畜给之。牛录额真章京,未即查出,一併照例治罪。除大宴及祭天,并上太祖列宗陵寝仍用牺牲外,若管牛群之诸贝勒大臣等,均不得杀食,务宜撙节。自大内及诸贝勒府以至庶民,于祭祀?1宴及殡葬时,当用羊豕代之。若屠豕而卖,可屠其牡者。若屠牝豕亦治以罪,并令赔偿。大内及诸贝勒府购豕时,给以公价,卖主亦不得随意抬价,永禁强买。对于诸贝勒府买猪之人,若于给公价外,再加索价,照例拟罪。大内及诸贝勒府之僕人,不准购豕。犯者,买卖之人,皆照例拟罪。汉人、朝鲜、蒙古人等,工于养牲,牲乃繁盛。我国不善养牲,若一味屠宰,将来畜何出?此后尤宜善加孳牧,以至蕃盛。” 第8页 《满洲秘档》 失良将即得百城亦不足喜 天聪三年,太宗以明国屡背盟誓,亲统大兵征之。入洪山口,克遵化城,遂由蓟州进规燕京,驻营城北土城关之东,復移驻南海子,距关厢仅二里。诸贝勒请攻城,太宗谕曰:“朕仰承天眷,攻城必克,所虑者倘失我一二良将,即得百城亦不足喜。”遂止弗攻。圣人智勇天赐,犹审几遵养如此,唐之太宗宋之艺祖,瞠乎后矣。 《郎潜纪闻二笔》卷1 窥测时机 天聪己巳,文皇帝欲伐明,先与明巡抚袁崇焕书,申讲和议。崇焕信其言,故对庄烈帝有“五载復辽”之语,实受文皇绐也。帝乃因其不备,假科尔沁部道,自喜峰口洪山入,明人震惊,蓟辽总督刘策潜逃。帝率八旗劲旅抵燕,围之匝月,诸将争请攻城,帝笑曰:“城中痴儿,取之若反掌耳。但其疆圉尚强,非旦夕可溃者,得之易,守之难,不若简兵练旅以待天命可也。”因解围向房山,谒金太祖陵返,下遵化四城,振旅而归。伟哉帝言,虽周武观兵孟津何以异哉?明人罔知深谋,如姚希孟辈,反谓本朝夙无大志,真蠡测之见。 《啸亭杂录》卷1 设间诛袁崇焕 本朝自攻抚顺后,明人望风而溃,无敢撄其锋者,惟明巡抚袁崇焕固守宁远,攻之六月未下。高皇拂然曰:“何憨儿乃敢阻我兵力?”因罢兵归。故文皇深蓄大仇,必欲甘心于袁。己巳冬,大兵既抵燕,崇焕千里入援,自恃功高。文皇乃擒明杨太监监于帐中,密札鲍承先在帐外私语曰:“今日上退兵乃袁巡抚意,不日伊即输诚矣。”復阴纵杨监归。明庄烈帝信其间,乃立磔崇焕。举朝无以为枉者,殊不知中帝之间也。 《啸亭杂录》卷1 太宗擢白养粹为巡抚 天聪四年正月,擢明守道白养粹为巡抚,赐札文云,满洲国皇帝谕曰:“尔白养粹原是革职道员,朕曾闻尔才能出众,得城日,首先剃髮来降,故擢为巡抚,命尔管理永平府所属地方。务尽心筹画,勿负朕旨。尔明旧例,本地方之人,无为本地官员之例,朕思有才能之人,即可治理本地方之事,盖风俗人情,近而易知。有何不可。尔务奉公守法,爱惜军民,则远近自然信服矣。(原註:知白养粹心术恶劣) 《满洲秘档》 太宗读金史 太宗天资敏捷,虽于军旅之际,手不释卷。曾命儒臣翻译《三国志》及辽、金、元史、性理诸书,以教国人。尝读金世宗本纪,见其申女真人学汉人衣冠之禁,心伟其语。曾御翔凤楼传谕诸王大臣,不许褒衣博带以染汉人习气,凡祭享明堂,必须手自割俎以昭其敬。谆谆数千言,详载圣训。故纯皇帝钦依祖训,凡八旗较射处,皆立卧碑以示警焉。 《啸亭杂录》卷1 太宗谕金汉蒙官子弟读书 天聪五年十一月,?$谕金、汉、蒙古官员知悉:“儒书一节,深明道理。朕闻各官多有不愿子弟读书,以为我国歷来取胜,何用书为。然昨年滦州失守,二王不救,其遵化、迁安、永平弃城,皆由不读书、不晓义理之故也。昨我兵围困大肠河三月有余,城内官兵食人死守,及救兵杀尽,復城已拔,而锦州、松山,仍守不弃,皆因读书通晓尽忠守节之道。尔金汉等官,但有子八岁以上,十五岁以下俱令报名读书,不许姑息容隐。如有爱惜不令读书者,其父兄亦不许披甲随征,可与子弟一同在家闲处,特谕。” 《满洲秘档》 太宗始独坐受朝 天聪六年正月。初,上自即位以来,歷五年凡国人朝见,上与三大贝勒,俱南面同坐受。自是年更定,上始南面独坐,八旗贝勒率各该旗大臣等叩拜,不论甲喇,惟以年齿长者先叩拜。 《满洲秘档》 太宗赏三力士 天聪六年正月,阿鲁部之特木德黑力士与土尔班克库克特之杜尔麻于会兵处角力。杜尔麻胜,特木德黑负。们都与杜尔麻角力,们都胜,杜尔麻负。令们都、杜尔麻、特木德黑三力士跪于上前听候命名:赐们都“阿尔萨兰土谢图布库”名号,并赏豹皮长袄一;赐杜尔麻“扎布库”名号,并赏虎皮长袄一;赐特木德黑“布库巴尔巴图鲁”名号,并赏虎皮长袄一,刀一,缎一,毛青布八。并谕以后如有不唿所赐之名而仍唿原名者治罪。 《满洲秘档》 第一册(1)太宗皇太极(1592—1643)(2) 太宗哭达海 天聪六年,巴什克达海,自六月朔病,至七月十四日未时卒,仅三年十八耳(似应作年三十八)。达海九岁读汉书,通晓满汉文义。自太祖以来,凡与明国及朝鲜往来书牍,皆出其手。文词敏捷,为人醇厚而聪明。自六月朔得病,至是病亟。上召侍臣垂泪言曰:“朕以达海偶尔疾病,今竟不起,惜其未及宠任,后将优癅其子,尔等以朕言往告之。”因赐蟒缎一、缎二。使臣往告,达海感怆垂泪,已不能言。其平日所译汉书,有《万宝全书》、《刑部会典》、《素书三略》,俱成帙。时方译《通鑑》、《六蝁》、《孟子》、《三国志》、《大乘经》,未竟而卒。初我国未深谙典故,诸事皆以意创行。达海始用满语译歷代史书,颁行国中人尽通晓。惟我太祖天纵聪明,因心肇造,所行皆与古圣贤无异。是以巴克什额尔德尼、达海应运而生,佐一时文明之沿(疑应作“治”字)云。 第9页 《满洲秘档》 太宗大唿却虎 天聪六年十月,猎于费德里山。上独前,御前待卫詹土谢图距上二十步许。前行突遇虎,即以射罢矢射中之。虎扑詹土谢图,坠马噬之。上大唿,直前虎却。詹土谢图幸未大伤。虎为御前众侍卫射死。 《满洲秘档》 纂译宋辽金元史 (天聪九年五月)己巳,纂译宋辽金元史。太宗召文馆诸臣谕之曰:“朕观汉文史书,殊多饰词,虽全览无益也。今于宋辽金元四史内,择其勤于求治而国祚昌隆,或所行悖道而统绪废坠,与夫命将行师之方,及贤奸忠佞之有关政要者,彙纂翻绎成书,用备观览。《通鑑》之外,野史所载语多不经,无知之人转相流传,信以为实,着禁止翻译。又见汉人称其君者,无论有道无道,概曰天子。不知皇天无亲,惟德是辅,必有德者,乃克副天子之称。今朕只承天佑为国之主,岂敢遂以为天之子为天所亲爱乎?倘不行善道,不体天心,则天命靡常,宁足恃耶?朕惟朝干夕惕,以仰答天眷而已。” 《皇清开国方略》卷20 其二 天聪九年四月己巳,上谕文馆诸臣曰:“朕观汉文史书,殊多饰词,虽全览无益也。今宜于辽宋元金四史内,择其勤于求治而国祚昌隆或所行悖道而统绪废坠,与其用兵行师之方略,以及佐理之忠良、乱国之奸佞有关紧要者,择实汇译成书用备观览。至汉文《通鑑》之外,野史所载如交战几合逞施法术之语皆系妄诞,此等书籍传至国中恐无知之人信以为真,当停其翻译。” 按逞施法术本小说不经之谈,以此垂戒后世,犹有信义和团拳匪以肇乱者。又本朝未入关之先,以盌译《三国志演义》为兵略,故极崇拜关羽,其后有托为关神显灵卫驾之说,屡加封号,庙祀遂遍天下。 《掌固零拾》卷1 勖诸贝勒爱养人民 (天聪九年六月)辛丑勖诸贝勒爱养人民。太宗谕诸贝勒大臣曰:“皇考所遗人民,能爱养之,使渐富庶,此即为臣子者之孝思也。先时八家贝勒恪守朝廷法度,今贝勒等凡有工作不遵朕制,额外役民,试思民不得所,逃亡离叛,户口减少,是违皇考之志,有亏孝道,且无异于助敌长寇也。兹者荷承天庥,朝鲜宾服,蒙古向化,朕常念新旧归附之人,皆宜恩养,故时以为训。夫善养人者,无论大小贤愚,随材器使,俱有裨益。譬如刊伐,则用斧斤;宰割则用刀。济用于临时,必须豫养于平日。尔大臣等职司匡救,诸贝勒知小民之疾苦,而不能告,及见骄纵之人不能切责之,其何以为大臣也。且朕招徕远人,勤求治道,于新旧人等悯恤不忘,时加宴赉,非不惮劳也,不过为国与民耳。若疆圉大定,民生安乐,则昇平之福贝勒大臣实共享之。否则虽拓土开疆,亦何以安辑之哉? 《皇清开国方略》卷20 禁诸臣徇私枉断 (天聪九年)秋七月癸酉,禁诸臣徇私枉断。先是二月癸卯总兵官尚可喜奏言:“上恩养新人,每事概从宽典,小民无知,渐生骄纵,与其惩治于犯罪之后,不如严禁于未犯之先。如某罪应以某法处之,其重者或请旨,或径送刑部,轻者或令臣便宜处分,乞一一颁示。”命遵照旧例行。至是太宗谕曰:“朕于满洲、蒙古、汉人不分新旧,视之如一。凡有斗殴之事,既经控告,宜听法司秉公审断。近闻汉人与满洲、蒙古斗殴,各相袒庇,是不遵国法而妄行也。犯者必重惩之。”是月分别管理汉人官员以各堡生聚增减黜陟之。升李思忠、杨于渭、佟三、吴裕、李国翰等世职,罚高鸿中、张士彦、金玉和、李时馨、张大猷、祝世荫、吴守进等银各百两。高拱极、蒲时雍、杨国兴俱革职为民,斥金海塞为奴。 《皇清开国方略》卷20 太宗定三院职掌 崇德元年三月,上钦定三院之名分任职掌,谕曰:“国史院职掌记注诏令,收藏御制文字。凡皇上起居、用兵、行政等事,编纂史书,撰郊天祝文及升殿宣读庆贺表文,祭祀宗庙祝文,纂修列祖列宗实录,撰拟碑志,编纂一切机密文移,掌记官员升降册文编纂、各官奏章,撰追赠诸贝勒册文,凡六部所办事可入史册者,选择记载,撰功臣母妻诰命及印文,一切邻国往来书札,具编为史册;内秘书院,职掌撰与外国往来书札,掌录各衙门奏疏及辨冤词状,撰拟敕谕文武各官敕书,又遣祭文庙并撰谕各祭官文;内弘文院,职掌注释歷代行事善恶,进讲御前,侍讲太子,并教诸亲王颁布制度。” 《满洲秘档》 太宗改定盛京各门名 崇德元年四月,内院诸臣仿明制,拟新筑城门名曰:扬威门、昭德门、永安门、兴化门、定远门。上曰:“此等骄傲僭越之字,素与朕意不合,兴之扬之定之,要皆在天。不在人矜己之力而得也。此等字样,概置勿用。别以字义切当者书之。”遂更兴化、扬威、定远三门名曰:巩固、靖远、镇西。 《满洲秘档》 第一册(1)太宗皇太极(1592—1643)(3) 太宗却献鸟 崇德元年四月,有弋人获铜嘴雀,盛笼来献。上曰:“此鸟虽有好音,可以悦耳,然玩物丧志,宪臣来谏,于理不合也。”遂却之。 《满洲秘档》 第10页 太宗定书词名称 崇德元年六月,上谕:“我国之人,昔未谙典礼,故言语书词俱无上下贵贱之分。今阅古制,凡上下问答,各有分别,自今俱宜仿而行之。嗣后凡施之于皇上者,则谓之奏;施之于亲王郡王及诸贝勒者,则谓之禀;施之于诸大臣者,则谓之呈;皇上之书词,谓之上谕;言语谓之降旨;臣工对上,无论问答,均谓之奏陈;各库分别定名,谓之曰银库、财库、仓库;桥谓之市井;铺谓之商家;各地方官用牲畜谓之户部牧养;教场谓之演武厅;禁约者,佛家之法,嗣勿得称唿,谓之国家法律;不可以臣工之有职者,皆谓之官员;照样二字,为蒙古之语,以后无论言语书词,照样二字,永远禁止,谓之效法;外蕃归顺之蒙古使者,不得曰使臣,若来进牲畜财帛者,则谓之进献牲畜财帛之人。若来告事则谓之奏陈;内外和硕亲王、多罗郡王、多罗贝勒等彼此往来之使则谓之使臣;若亲王、郡王、贝勒、贝子等所遣之使,则亦谓之使臣;未封王之大小贝勒、贝子等之使者,若来亲王、郡王处馈送者,则不曰使臣,谓之馈送之人。” 《满洲秘档》 太宗遣官祭孔子 崇德元年八月,遣官祭孔子,祭文曰:“维崇德元年,岁次丙子秋八月壬申朔,越六日丁丑,皇帝遣内秘书院大学士范文程致祭于至圣先师孔子神位之前。惟至圣德配天地,道贯古今,删述六经,宪垂万世,谨以楮帛牲醴庶品之仪,式陈明荐,更仿旧制,以復圣颜子、宗圣曾子、述圣子思、亚圣孟子配享。” 《满洲秘档》 太宗却献松花饼 崇德元年八月,千山大安寺僧人何大峰重修古寺毕,进松花饼曰:“食此可以延寿明目。”上曰:“若能勤政养人,国泰民安,上天自然默佑。岂因服松花而可以延寿明目乎?” 《满洲秘档》 计降明臣 松山之役由于明副将夏承德约降所致,其时总督洪承畴、巡抚邱民仰、总兵王廷臣、曹变蛟俱被擒。寻杀邱民仰、王廷臣、曹变蛟等三人,而以洪承畴械至盛京。时警报至明京师,皆谓承畴已死,明思宗闻之大震,辍朝特赐祭九坛。其子弟在京者,成服受吊,撰行状送诸公卿间。方祭第九坛,而承畴生降之信至。 然承畴负时誉久,生平疵行,亦不概见,一旦变节,而人多以为疑。嗣有知其详者,谓承畴械至盛京时,尚以死自誓,故绝粒累日,精神渐萎。皇太极令人百计劝降,终不听,乃问明之降人,有可以饵承畴者否,则以好色对。皇太极大喜,使饰美女数辈往侍,卒无效。时皇太极妃,博尔济吉特氏者,内蒙古科尔沁贝勒塞桑女也,貌美冠一时。乃遣之。妃密贮人参汁于小壶,效婢装入奉承畴。承畴闭目面壁泣不已,妃强劝之,亦不顾。已而妃又强劝曰:“将军纵绝粒,独不可稍饮而后就义耶?”语次,情态婉?#,意致凄愁且以壶承其唇,承畴不得已,少沾饮焉。逾时,竟不死。妃又进焉,承畴连饮之,愈不死,精神且加充焉。如是者数日,妃多方劝慰迭进美馔,承畴渐甘之。未几意转,遂饮啖如初。由是妃益日夜进劝,并反覆喻以利害,承畴计始决,遂降于清。 自承畴既降清,于顺治元年,从入关,为内院大学士。次年,出经略江南诸省,抗清者皆为其所平。后再出经略楚粤滇黔诸省,亦平之。倘承畴果死,谁能效忠于清有若是者?然则承畴之功,皆博尔济吉特氏之功欤! 《满清外史》 用洪承畴 松山既破,擒洪文襄承畴归。洪感明帝之遇,誓死不屈,日夜篷头跣足,骂詈不休,文皇命诸文臣劝勉,洪不答一语。上乃亲至洪馆,解貂裘与之服,徐曰:“先生得无冷乎?”洪茫然视上久之,嘆曰:“真命世之主也!”因叩头请降。上大悦,即日赏无算,陈百戏以作贺。诸将皆不悦,曰:“洪承畴一羁囚,上何待之重也?”上曰:“吾侪所以栉风沐雨者,究欲何为?”众曰:“欲得中原耳!”上笑曰:“譬诸行者,君等皆瞽目,今获一引路者,吾安得不乐也!”众乃服。乃毛西河谓洪初不降,继命优人诱惑。洪故闽人,夙习好男宠,因之失节。何厚诬之甚。故明帝初闻其死,设坛以祭,非无因也。 《啸亭杂录》卷1 宽宥石廷柱之憨 太宗尝与群臣论边事当以吕尚为法。忠勇公石廷柱对曰:“吕尚能专制阃外生杀,故所向有功。今臣等若有过,下所司逮讯,虽佐领以下,亦当与之比肩对簿,其何以堪。”大臣以其言过憨,请议处,上特宽。 《郎潜纪闻二笔》卷11 谕诫多尔衮 (崇德六年)夏四月甲寅以元史巴延事,谕诫睿郡王多尔衮等。太宗召内院诸臣入清宁宫,命读《元史》,至世祖遣丞相巴延往征宋国,时值炎天,恐行军不利,敕俟入秋再举。巴延奏曰:“宋之据江海,如穷兽之负隅,今已受困,旋復纵之则逸而逝矣。”遂起兵南征,统一天下。乃遣大学士范文程、刚林等至笃恭殿,传谕睿郡王多尔衮等曰:“元世祖恐炎热,敕巴延俟入秋伐宋。巴延论奏必举,遂兴师灭之。今汝等不围困锦州,屯兵远处,任意畋猎,急图归家,视彼为何如也?朕非穷究尔等,特以巴延勤国之心令尔等知之耳。”多尔衮等皆惭谢而退。 第11页 《皇清开国方略》卷29 第一册(1)世祖顺治福临(1638—1661)(1) 清朝皇帝,满族爱新觉罗氏,皇太极第九子,名福临,年号顺治。六岁即位,由叔父多尔衮、济尔哈郎摄政。顺治元年清军入关,迁都北京。顺治七年亲政,由议政王大臣决策,在其统治时期恢復六部旧制,改内三院为内阁。改定八旗制度,颁布大清律,镇压反清斗争,强化封建统治。在位十七年去世,庙号世祖。 问喀尔喀使者 章皇即位时甫七龄,时喀尔喀使者来朝,随班祝贺,拜跪失仪,上即宣问。侍臣答以远方使者,未娴礼节,上乃悦。时上在沖龄,即聪慧若此。 《啸亭杂录》卷1 问国祚 清世祖入关,哲布尊丹巴胡图克图来朝。世祖问异日事,答曰:“我身不缺,我国不灭。”又问国祚,答曰:“十帝在位九帝囚,还有一帝在幽州。”当时且以为二十传也。 《新世说》卷5 世祖勤政 大兵入关时,明臣迎降,睿忠王权宜任之,故胜国弊政,未尽釐正。世祖亲政后,任法严肃,凡大臣专擅如陈名夏、谭泰、陈之遴、刘正宗辈,无不立正典刑。故人知畏惧,夙弊尽革,以成一代雍熙之治。 《啸亭杂录》卷1 科第特恩 顺治乙酉,山东乡试以法若真五经违式,具题径准会试得登第入词林。戊戌以丁酉江南乡试多弊,上亲行覆试之。三试皆以吴珂鸣为首,遂令同会试,中式者一体殿试,得赐出身入词林。法不登乡试录,吴不登会试录也。 《澹余笔记》 世祖嫁明长公主 明思宗长公主,名徽綵,年十五,奉圣母命,偕宫人数十至嘉定伯周奎府中。以门禁森严,不便请钥为辞,及天将晓,仍归大内。顺治乙酉,上书求出家,世祖命访原世显,得之,诏使成婚,婚一年而卒。 《清稗类钞?婚姻类》 为治之道在敬天勤民 顺治四年,江西抚李翔凤,进正一真人张应景符四十幅。得旨:为治之道,惟在敬天勤民,安所事此。朝廷一用,天下必至效尤。其置之。 《榆巢杂识》卷上 起復劾冯铨诸臣原官 顺治初,睿亲王摄政,凡言官劾大学士冯铨者多降革。九年十一月,范文肃公乃汇原疏进呈,世祖览毕问曰:“诸臣所劾诚当,何为以此罢?”公对曰:“诸臣疏劾大臣,无非为君为国,皇上当思所以爱惜之。”遂命俱以原官起用。我朝直臣辈出,权贵不敢奈何者,由此举开其端也。(按:公平居言:庶官有才者不以一眚掩,湔除拔擢,时为奏请焉,真休休宰相之度。) 《郎潜纪闻三笔》卷6 世祖赐食宋牧仲祖母 世祖御极之初,命公卿大臣子弟入卫。时商邱宋文康公长子牧仲,年甫十四,仪观俊伟,冠侍从冠,蟒衣裤褶,带刀侍上左右,上爱重之,每赐食中和殿。一日,牧仲对食逊避,私出带间斜幅,裹饼饵枣栗,将怀之。上怪问,牧仲前跽谢曰:“臣有祖母老,甚爱臣,臣怀以献,荣上之赐也。”上喜,自是每赐食,必尽敕以归。 《今世说》卷7 深自韬晦 世祖在摄政时,时在关外,深自韬晦,遨嬉狡狯渔猎鄙事无不为之。摄政安意无猜,得以善全,盖自沖年善于用晦如此。 世祖召修撰徐元文、编修叶芳霭、华亦祥入干清宫。世祖科跣单纱暑衫禅裙曳吴中草醘,命三臣升殿,赐观殿中书数十架,经史子集、稗官、小说、传奇、时艺无不有之。中列长几,商彝、周鼎、哥窑、宣炉、印章、画册罗列毕具庑下。珠阑、建阑、茉莉百十盆,清芳触鼻,璀璨耀目。赐席地坐,从容问群臣贤否,时政得失,皆谢以初进小臣不能备知。因及书史古文,又问近来名流社会,且云慎交社,可谓极盛。前状元孙承恩亦慎交中人也。良久,始遣出。 世祖幸阁中,中书盛际斯趋而过,世祖唿使前跪熟视之,取笔画一际斯像,面如钱大,鬚眉毕肖,以示诸臣,咸嘆天笔之工。际斯拜伏乞以赐之,笑而不许,焚之。世祖御笔每图大臣像以赐之,群服天纵之能 《客舍偶闻》 削睿王封爵 世祖为满人入关后开创之主,聪明天蚮,毫无失德,其叔睿亲王监国之时,创立法度,所定家法极严,杜绝阉宦干政之弊。前此亡明社稷之一般狐鼠,已随明之宗社而俱尽矣。或逃往河间本籍,或随诸王逃往南方,即有余孽在宫中者,其势力亦已尽失,不敢为恶。故前明宫廷中污秽之迹此时已灭之矣。睿亲王为太祖第十四子,往张家口射猎猝薨,年三十有九。即一千六百五十年之十二月也。帝闻震悼,灵榇返时,亲往接之。初,帝在位一切军国之事,皆由睿亲王监理,诸王心怀不平,及薨遂群起攻之。谓其图谋不轨,盗窃宫中珍宝,有朝珠一串,乃太祖皇帝之物,现以殉葬云云。帝不得已,乃命亲贵查考,及覆命,颇有实据,遂下谕削睿王封爵,并将玉牒中睿王之名,及其母之名削除。此事于开国荣光,颇有所损。故其后干隆四十三年,高宗皇帝下谕昭雪之。 世祖所最宠爱者为董妃,美而贤,聪慧能文。有一汉人记其事者,谓妃时进规谏,请帝凡朝臣章奏,皆一一亲览。又劝帝崇尚俭德,宫中宴会只须饮馔适口,不必太丰。帝自言每日临寝之时,妃必亲查室内势度而调适之。薨时年甚少,帝悲感不能自解,亲作碑文,记妃德行。其中言帝常命妃陪宴,妃恆不愿,劝帝出与大臣共之。其劝帝亲贤勤政类如此。由此亦可见当时朝廷礼节尚简略,上下情意相亲,不似后此之尊卑悬绝也。盖初入关时,犹存满洲旧风,其后则一切如汉人之制度矣。 第12页 《清室外纪》 第一册(1)世祖顺治福临(1638—1661)(2) 帝王深通内典 章皇帝万几之暇,时召木陈、玉林诸禅僧,讲究宗旨。圣祖南巡,亦尝与诸老宿相印证,所幸名剎,辄洒宸翰。两朝深通内典,独无修斋造像之事,真乃具大神识,洞澈空相。木陈和尚名道?0,曾主天童法席,后封宏觉国师,有《北游集》。 《郎潜纪闻初笔》卷12 世祖善禅机 章皇帝沖龄践祚,博览书史,无不贯通,其于禅语,尤为阐悟。尝召玉琳、木陈二和尚入京,命驻万善殿,机务之暇,时相过访,与二师谈论禅机,皆彻通大乘。惟王文靖、麻文僖、孙学士诸文臣扈从,互相问难,有远公虎溪之风,真天纵夙悟也。 《啸亭杂录》卷1 世祖画牛 章皇勤政之暇,尤善绘事。曾赐宋商邱冢宰牧牛图,笔意生动,虽戴嵩莫过焉。王文简公士祯曾纪以诗云。 《啸亭杂录》卷1 阅明孝宗实录 世祖幸南苑别殿,夜半阅明《孝宗实录》,有召对兵部尚书刘大夏、都御史戴瑚事。心喜曰:“朕所用何遽不若瑚、大夏。”明日,宣梁尚书清标及魏文毅诣行幄,备问。 《郎潜纪闻初笔》卷5 福临废后之争 福临之后,科尔沁部亲王吴克善之女也。于顺治八年,册立之。及十月八日,乃有幽废事。 初,多尔衮视福临如子,循满洲旧例为之定婚。迨福临稍有知识,耻多尔衮之所为,託言谋叛,削其封。又迁怒于吴克善女,谓其为多尔衮之亲也,不欲纳。寻以吴克善既送女至,不得已,姑纳之。然于心终不悦也。故合卺之夕意志即不协,隐谪冷宫者凡三载。至是乃显指为失德而废之。 诏下之日,举朝震骇。大学士冯铨等先争之,曰:“前代如汉光武、宋仁宗、明宣宗皆称贤主,便以废后一节,终为盛德之累。望皇上深思详虑,慎重举动,万世瞻仰将在今日。”疏上,福临览之,不谓然,以为予之所废者,系无能之人,冯铨等具奏沽名,大不合,着严饬行。于是礼部仪制司员外郎孔允樾等復争之,曰:“臣考往古,如汉之马后、唐之长孙后,敦朴俭素,皆能养和平之福。至于吕后、武后非不聪明颖利,然倾危社稷,终作乱阶。今皇后不以才能表着,自是天姿笃厚,亦何害为中宫,而乃议变易耶?”一时继起争之者,更有御史宗敦一等十四人。奏入,皆不听。会满族亲王济尔哈朗等阿附之,而废后之议决矣。 越五年,福临旋悟废后之非,仍令将皇后位号及册宝等悉如旧。是既废之,而又復之也。一废一復,任私意之喜怒以定予夺,开国之初专制已若是其甚,他可知已。 《满清外史》 定逢五视朝之制 世祖御宇之九年,魏文毅公疏言:“少而勤学,古人比之日出之光,宜及时肇举经筵日讲,以隆治本。”八年二月,世祖亲政,公又言:“深居高拱,不如询访臣邻;批答详明,不若亲承颜色。故事有朔望之朝,有早朝、晚朝、内朝、外朝。今纵不能如往制,请一月三朝。以副励精图治至意。”自是,定逢五视朝之制。 《郎潜纪闻初笔》卷5 褒恤遗忠之优厚 明季凌忠介公义渠,为甲申十九忠臣之一。顺治间归骨故邱,世祖廷谕知府吴绮护之行,且命为卜葬。本朝褒恤遗忠之典,盖自世祖开之也。 《郎潜纪闻三笔》卷1 谈治贪吏 初,世祖于顺治十年阅大计疏,语大学士范文肃公文程曰:“何墨吏之多也?”文肃对曰:“彼平居亦知贪吏不可为,一登仕籍则见利智昏矣。”世祖曰:“此由平素不能正心之故也。苟识明守定,安能为货财摇夺乎?”及圣祖褒公(于成龙),由是廉吏日众,民生渐致殷富焉。 《旧闻随笔》卷1 讲老子 顺治甲午冬,世祖在南海子讲《老子》。问:“无欲以观其妙,有欲以观其窍。”涿州冯文敏铨对曰:“无欲乃未发之中也。有欲即发而皆中节也。”(见《查浦辑闻》) 《淡墨录》卷1 宫监之制 宫监之制綦严,顺治十二年,立铁牌于十三衙门,其文曰:“中官之设虽自古不废,然任使失宜,遂贻祸乱。近如明朝王振。汪直、曹吉祥、刘瑾、魏忠贤等专擅威权,干预朝政,开厂缉事,枉杀无辜,出镇典兵,流毒边境,甚至谋为不轨,陷害忠良,煽引党类,称功颂德,以致国事日非,覆败相寻,足为鑑戒。朕今裁定内宫衙门及员数职掌,法制甚明,以后倘有犯法干政、窃权纳贿、嘱託内外衙门、交结满汉官员、越分擅奏外事、上言官吏能否者,即行凌迟处死,定不姑贷。特立铁券,子孙永守。”云云。终清之世,无奄寺之祸者,盖由此也。至末季之安得海虽近张狂,然被戮于山东,而宫中不能问。李连英则仅于宫闱间施其狡猾,外貌则犹恭廑云。 《旧京琐记》卷4 世祖识秦盕书法 顺治乙未会试榜发,世祖章皇帝正留意文学,命取原卷进御,览之称善者数四。比廷试卷进呈,世祖阅至第三人卷,顾谓读卷官傅聊城以渐曰:“卿知此卷为谁?”傅公谢不知。世祖曰:“此会元秦盕作也,朕于其书法知之。”拆卷果然,世祖大悦,召见南海子,赐袍服,比第一人。 第13页 《郎潜纪闻二笔》卷6 第一册(1)世祖顺治福临(1638—1661)(3) 君臣同游 世祖优礼群下,明良一体,同游之盛多不可记忆。丙申端阳节,上在西苑泛龙舟,召君臣四品以上暨诸词臣宴游,时不佞申吉待罪西清获预其盛。至南苑大?:,必召大僚、禁近观兵赐宴。岁岁举行,若直讲幄者出扈豫游入陪曲宴,习以为常,喜起之风前伐(疑为代字)所未有也。 《澹余笔记》 世祖称赏万古愁曲 《万古愁》曲子,沈郁诡瑰,于自古圣贤君相,信笔诋诃,而独痛哭流涕于桑海之际,盖明遗民归庄元恭所作,魏叔子《元恭寿序》及之。沈绎堂詹事荃谓:“世祖章皇帝尝见此曲,大加称赏,命乐工歌以侑食。”黍离麦秀之歌,乃获播于兴朝之钟吕,亦异事也。(按:元恭与亭林齐名,时称“归奇顾怪”者。) 《郎潜纪闻二笔》卷13 世祖能容杨雍建之直谏 海宁杨少司马雍建,为本朝谏官第一,前笔述尚未详。方公初入兵垣时,驾数巡幸南海子,公首上书请养圣躬,慎出入,毋勤于原兽。世祖震怒,谓国家以武定祸乱,顺时于田,示不忘战,乃宣公跽苑庭,面数其罪,令免冠谢。公但对曰:“臣惟知忠爱皇上,无他罪。”上益怒,色变,往返数数过公前,谯让不已。诸臣侍直者,咸股慄,公神色不动。上乃曰:“而讵不闻善则归君,过则归己乎?奈何翘翘然沽直声,将谓朕盘于游畋,欲方何代主?”于是公始一顿首曰:“此则臣罪。”时世祖固已心重之,后凡有章奏,无不霁颜听纳矣。 《郎潜纪闻三笔》卷10 天子独怜才 顺治十四年科丁酉,京闱及江南乡试,皆被论劾。世祖章皇帝震怒,御殿亲校,可□□天仗森严,士子惊惧,多不能成文。有全椒吴公国对捧卷手战,仅书“天子独怜才”五字。御览大赏,准中举人。是科戊戌,遂赐榜眼及第。世祖之怜才如此!此五字足以传矣!(按戊戌会场,世祖命题,御题自此始。丁酉所阐,草榜已定,忽落卷盈堆者,自翻自动,两主司惊异,复选□□落卷内,而尽黜前定者,榜下士论称公。) 《不下带编》卷5 恩遇虽渥无如命何 顺治戊戌,状元为常熟孙承恩,世祖甚重之。孙时方生一子,世祖问:“尔子曾取名乎?”对曰:“未也。”世祖曰:“尔是状元,盍名为‘元’?”既而曰:“状元尔已做,将来可为相,当名‘相’。”未几,孙卒,子亦坎坷终身。恩睿虽渥,无如命何! 《养吉斋余录》卷8 得一佳状元 徐立斋元文,顺治己亥廷试第一。世祖召见干清门,还启太皇太后曰:“今岁得一佳状元。”尝从幸南苑,赐乘御马,命学士折公库纳为执键,公以馆师辞,乃改命侍卫。又尝晚对便殿,夜赐馔,世祖问:“从者得无飢乎?”命赐之食。一日携公至僧蕉园方丈,问以释氏书,公谢不习,世祖亦不强之,语曰:“此人大有见解,状元朕所亲拔,朕门生也。”与左右称贺。 《养吉斋余录》卷8 第一册(1)世祖顺治福临(1638—1661)(4) 佛门问禅 (顺治十七年)三月十五日,驾至方丈。上云:“者(这)几日在宫中多看语录,见有上堂晚参小参示众之不同,何也?”师云:“先德丛林凡遇为国开堂及至节元旦,皆升座拈香祝圣。其余三八朔望垂示,俱名上堂。所谓晚参者,古来学者朝参暮请,善知识亦为之暮而升堂,即上堂之异名也。小参者,所谓家教是也。与示众均名随宜开导,虽立名不同,要皆时时刻刻以此事提撕学者耳。”上乃命学士王熙问,有句无句如藤倚树,意旨如何?师云:“有句无句且置树倒藤枯,毕竟句归何处士。”云:“求老和尚分明开导。”师云:“事不如此,欲求老僧分明开导,即误赚居士了也。” 上随问:“向上一路千圣不传,如何是不传底事?”师良久问上云:“陛下会么?”上云:“不会。”师云:“只者不会底是个甚么?是何境界?作何体罼?皇上但恁么翻覆自看,看来看去,忽若桶子底脱,自然了办。”上云:“求老和尚更下一语看。”师云:“无毛铁鹞过新罗。”上又问:“如何做工夫始得与此事相应?”茅溪进云:“皇上当谢绝诸缘,闭门静坐,飢来吃饭,困来打眠,如大死人相似,始得。”师云:“此话在我禅和家即得,皇上日应万几,若一日稍不励精,则诸务丛脞矣!”上云:“毕竟如何用心,即得?”师云:“先德有言但能于心无事,于事无心,则虚而灵,寂而妙。皇上但遇大小事,务不妨随时支应,事后返观,向来酬应底毕竟从甚么处起,从甚么处灭。刻刻提撕,念念不舍,自然打成一片,事事无碍。”上云:“恐有间断时如何?”师云:“参禅无别诀,只要生死切。皇上果生死切时,如孝子丧却父母,即欲不哀痛,不可得也。” 上云:“生死心切,诚如老和尚所说,但见闻觉知昔人所诃,今欲用心参禅,未免落他见闻觉知。”师云:“譬如大火聚触之,即燎人。然道火何曾烧,却口不见古人道,即此见闻非见闻,无余声色可呈君。箇中若了全无事,体用何妨分不分。”上云:“参禅悟道后,还入轮迴么?”师云:“唯悟明生死底人,正可入他轮迴。譬如皇上尊居黄阁,?0与群臣何由得望恩光。皇上唯屈尊就卑,故?0等乃得其天语问法,要所以八地菩萨当证真之后,如梦斯觉,上无佛道可成,下无众生可度,即欲入般涅?1,十方诸佛同声劝请善男子尔。虽证此法门,然而众生没在诸苦,我诸佛等不以证此便为究竟。不妨示如幻之法门,觉如梦之众生,从此起大功行,较前所修日却相倍焉。” 第14页 上復问:“老庄悟处与佛祖为同为别?”师云:“此中大有淆讹佛祖明心见性,老庄所说未免心外有法。所以古人判他为无因滥同外道。”上云:“孔孟之学又且如何?”师云:“中庸说心性,而归之天命,与老庄所见大段皆同。然佛祖随机示现,或为外道,或为天人。远公有言诸王君子不知为谁。如陛下身为帝王,干干留心此道,即不可以帝王定陛下品位也。非但帝王,即如来示现成佛,亦是脱珍舻服,着敝垢衣,佛亦不住佛位也。”上欢然首肯。师云:“?0望七之年,耳目昏重,不便常侍天颜。兼之近有执事僧从天童来,言山中大众望?0不回,即有散去之意。恐丛林荒废,乞皇上速赐还山。”上云:“趋风日久,得承声咳,何忍遽令老和尚别去。”语毕潸然。师云:“?0受天恩,兼之皇情眷注,亦何忍远离,但前所奏请皆万不得已。”上云:“老和尚到处利生,京师禅道佛法寂然无闻者百有余年,须得老和尚久久阐扬,始有嚮往之者。老和尚即不久留,亦须三年。”师云:“?0道德凉俭,曷能副上盛心。皇上以佛心天子徵书四出,诏求四海知识。此风遍闻天下,亿兆苍生莫不知有参禅学道之事。皇上已为他下了般若种子,即不能当下行持,譬如丈夫食少金刚要当穿皮而出。况般若正因乎?”上云:“朕亦不敢强留,违老和尚意,毕竟宽住几时得以时时请益可也。”是日自午至酉,方始回宫。 四月十一日上携两学士至方丈,命学士王熙问如何是三界唯心万法唯识?师云:“一字两头垂。”上问:“三教归一,一归何处?”师云:“大家在者里。”学士復问:“善知识既是佛祖儿孙,因甚却要杀佛杀祖?”师云:“有了你,没了我。有了我,没了你。”上以手指点云:“中庸道天命之谓性,作么生是性?”师云:“不离皇上举手处。”復问:“僧问雪峰古涧寒泉话,与赵州所答为同为别?”师云:“二俱作家,二俱瞎汉。”师因进云:“?0时常出丑上前,今日拈则公案亦请皇上下语。”乃举婆子烧庵因缘毕,遂云:设抱定皇上云正恁么时如何作么生下一语,免得婆子趁出烧却庵。上云:“朕从来不曾留心,焉敢在老和尚面前指东道西。”师云:“皇上毕竟下一语。”上又推辞。师云:“皇上既下不得,决鬚髮起勇勐心。着实参究,究到无可究处,忽然罽地一声,自然七通八达,得大自在。”时上极为称善。復叙事及暮,回宫。漏下三鼓犹命内臣传语抄婆子机缘,入宫详加体究。 上一日问:“南泉斩猫意旨如何?”师云:“直逼生蛇立化龙。”上云:“赵州当日顶草鞋出去,南泉许为救得猫儿,若问老和尚合作么生下语。师云:老冻脓为他闲事,长无明作么。上一日手书大学之道在明明德,拈起示师曰:“请老和尚下一转语。”师云:“日轮正卓午。”上一日,问:“梁武帝见达磨问:‘如何是圣谛第一义。’磨云:‘廓然无圣。’意旨如何?”师云:“绵包特石。”上云:“帝曰:对朕者谁?磨云:不识。又作磨生。师云:“铁裹泥团。”上云:“今问老和尚如何是圣谛第一义?”师云:“天无二日,民无二王。”上云:“对朕者谁?”罴师云:“即日恭惟皇上圣躬万福。”上一日展视雪峤老人真其自贊有云者汉奇怪。随云请老和尚下语。师云:“卖弄不少。”上一日慨嘆场屋中士子多有学寡而成名,才高而淹抑者。如新状元徐元文业师尤侗,极善作文字。仅以乡贡选推官。在九王摄政时,復为按臣参黜。岂非时命大谬之故耶?师云:“文闻之君相能造命,士之有才患皇上不知耳。上既知矣,何难擢之高位。”上曰:“亦有此念。”因命侍臣取其文集来,内有“临去秋波那一转”时艺。上与师读至篇末云:“更请诸公下一转语看。”上忽掩卷曰:“请老和尚下。”师云:“不是山僧境界。”时升首座在席。上曰:“天岸何如升?”曰:“不风流处也风流。”上为大笑。 《奏对机缘》 第一册(1)世祖顺治福临(1638—1661)(5) 世祖御书 西山新法海寺,前对裂帛湖。世祖皇帝翠华驻此,瞻眺湖光,因赐今名。殿有巨碑,刻“敬佛”二字,笔势飞动,世祖御书也。 《池北偶谈》卷1 张煊昭雪谈太伏诛 阅旧报,读世祖皇帝诏云:“朕观往籍,从古来欺君误国之臣,有正法显戮者;亦有逭刑幸生者,其生也,虽生犹死。摘奸发伏之言官,有吐气伸志者;亦有蒙冤就死者,其死也,虽死犹生。总之,是非真假,未有日久而不别白者也。”大哉圣训,不但激昂忠义之气而平其心;饶伊大奸慝,度无不生其愧悔者。时有御史张煊,以劾谈太、陈名夏、洪承畴罹重典,上悯其冤,恩恤有加。谈太伏诛,名夏等皆得罪,故上有是谕。 《巢林笔谈》卷1 下举山林隐逸之诏 世祖锐意求才,下举山林隐逸之诏,一时督抚诸臣特举应诏者山东王启祚、王运熙、江南陆贻吉、于禬、陈台孙、吴国龙、湖广胡尔恺先后拜给事中。后贻吉坐法诛,运熙、禬俱谪外,启祚以甄别致仕。台孙外转少参,能其官者盖少云。 第15页 《澹余笔记》 爱才如渴 世祖皇帝爱才如渴,立贤无方。即取膺眷顾者,多循序渐迁,无躐等超拔之事。如李宫保靇、胡宫少兆龙、庄庶子羇生以国书称旨。李胡由侍讲。晋学士庄以史馆晋坊职,仅迁两阶耳。独吕宫以中允骤简学士。未几即膺大拜,逾等之贵,无如此公。 《澹余笔记》 笃好儒术 世祖笃好儒术,手不释卷,建孚斋于宫中,为读书游息之地。尝命徐立斋元文进《孚斋说》一篇。几余游艺翰墨,尝以山水画幅颁赐大臣。又宋公荦家藏有世祖墨画渡水牛,乃戏以指上螺纹在之者。见《渔洋集》。 《养吉斋余录》卷3 指画 以指头作画,不用毫管,从古所无,实自我世祖章皇帝而始。副都统汉军朱伦瀚亦工此法,朝鲜国王曾因使奏乞其画。都统汉军高其佩,尤工尺丈大幅,遂成一家。闻其画虎,辄以肘腕印墨,状其攫伏之势,今海内师其法者寝矣。相传章皇帝创此指墨时,偶以手指螺纹,印于缣素,因勾勒作牛羊群牧图,遍体蒙茸,殊为生动,乃充此法而成画家一派。章皇帝沖龄开国,已为万古所无,且书画诗文,俱有法度,儒释经典,均能贯串旁通,一归于正,所谓命世真人,以启我亿万年无疆之业,非偶然也。 《听雨丛谈》卷8 亲定陵寝 章皇尝校猎遵化,至今孝陵,停辔曰:“此山王气葱郁非常,可以为朕寿宫。”因自取佩阁掷之,谕侍臣曰:“阁落处定为佳穴,即可因以起工。”后有善青鸟者,视丘惊曰:“虽命我辈足遍海内求之,不克得此吉壤也。”所以奠我国家万年之业也。 《啸亭杂录》卷1 嘱王熙撰写遗诏 顺治十八年元日,世祖不豫。初六日,漏三下,召王文靖公熙入养心殿,谕曰:“朕势将不起,尔可详听朕命,撰诏书。”公匍匐饮泣,笔不能下。世祖命抑悲痛,即榻前起草。公拭泪,书一条进呈,恐圣躬过劳,奏于干清门下撰拟,凡三次进呈,至初七日薄暮缮毕,而龙驭即以是夜上宾。其面奉凭几之言,有关国家大计者,终身不以语人,虽子弟莫得而传也。文靖服官五十余年,恩礼极隆,康熙四十年,始许致仕,又二年而薨于宛平里第。此二年中上元节,皆赐宴于家,盖不忘耆旧之意。 《养吉斋余录》卷1 遗诏四臣辅政 世祖崩,遗诏命索、遏、鰲、苏四公辅政。一日,忽传中旨诸王大臣议章奏内何以称四公。诸臣惊愕无措,不敢置一辞,家司马独曰:“此何必议,先帝已命之矣。”佥曰:“谓何?”司马曰:“遗诏内云辅政,章奏即以辅臣称,不亦宜乎?”众曰:“诺。”及入奏,大怫鰲意。司马寻以宗伯自陈,得旨罢归。 《雕邱杂录》卷17 世祖御笔 康熙丁未上元夜,于礼部尚书王公(崇简)青箱堂,恭睹世祖章皇帝御笔山水小幅,写林峦向背水石明晦之状,真得宋、元人三昧。上以武功定天下,万几之余,游艺翰墨,时以奎藻颁赐部院大臣,而胸中丘壑又有荆、关、倪、黄辈所不到者,真天纵也。 《池北偶谈》卷12 第一册(1)世祖顺治福临(1638—1661)(6) 世祖逊位避世之说 帝自幼即耽空寂,尝自书一联,意谓过去之事,既亲尝之矣。未来之事,亦不过如此。人生世间无味已极。又言既参透此理,何为仍居世间,日理俗务,当时记载,又谓帝退位前不久,曾谓鰲拜曰:“嗣皇帝登极之时,朕将在群臣之后,自旁观之”……世祖逊位之事,中国人几皆信之。谓帝先与大臣商定,佯言驾崩,而实往天寿山寺为僧(按又有言在五台山者),寺离京十四英里,记载家言此寺中一长老,平时所服之衣,仿佛帝者,现寺中犹有其遗像。像加漆,外涂以金,约三十余岁,与寿皇殿中世祖之像相似,即此书首之像片也。服饰亦不同常僧,寻常僧人,恆披红袈裟,此像则服黄龙袍,人言此袍即圣祖皇帝所送。长老在时,圣祖曾到此庙中三次,长老对帝,不行叩首之礼。至一千六百七十年,长老圆寂,圣祖送一铜像,并送珠玉为殉,其塔至今犹存,每年开放一次,任人瞻礼。至者咸言此地有皇帝葬焉。此事虽言者歷歷,而真伪究不可知。但世祖崩时,年只二十三岁,幼帝嗣立,由大臣四人辅佐之。是为圣祖。圣祖在位六十一年,为清代首出圣明之主。 《清室外纪》 世祖出家之异说 世祖逊位出世与宴驾情事,当然不同。故其託孤寄命,从容布置,意想中极为周到,亦自有理。顾按之事实,容有未尽然者。彼既感触世缘,言下顿悟勘破一切尊荣富贵,则蝉蜕浊秽,自有不可一刻留者。故康熙帝年方童稚,而竟不及待,毅然决绝捨去,谓非绝无繫恋,视子孙传世事如空花幻影也乎。故官书所载,世祖显命大臣至八员之多,其后互争权利,几危社稷。设非康熙帝英明,不且事几不可收拾,欲安利之适以危害之欤。间尝疑顾命事未可信,后与掌故家某公谈及,某公乃鼓掌曰:“信然,设非子言,吾几忘之。”盖康熙帝诛鰲拜诏,亦有妄称顾命大臣,窃弄威权等语。后得宗室某之饫闻天家事者,谓鰲拜等五人实皆乘机攫取权利,并未恭承顾命异数。惟玛尼哈特平日系左右近臣,确有世祖手诏,勉其忠辅幼主之语。然亦非正式拜受顾命,如周公毕公然者。先是,顺治帝以董妃既亡,抑郁不自得。一日,独坐便殿,偶睹梧桐落叶,瞿然若有所念,顾左右曰:“人生不过数十寒暑,追逐名利,何时可已。朕贵为天子,开国承家业已十有八年,长此营营何时方得满意。朕觉世事有如浮云过眼,事后追维,味同嚼蜡,不如真修悟道,实为无上上乘。况朕幼日即有此志,迩来饱经世患,勘破情网,若不于此时解脱,更待可时。”语讫,立命召御前会议大臣玛尼哈特等入。即勉以忠辅幼主等语。语至简单,大臣俱攀驾乞留,世祖復答数语,意甚决绝。大臣等跽不肯起。顷之,世祖已命小黄门出箧中黄袈裟一,喇嘛帽一,从容易服飘飘步行,出东华门。玛尼等俱长跪牵裾不听帝行。帝亦不怒,顾辞旨坚决,不可挽回。大臣乃请指派侍卫护送,世祖固言无须,以诸臣请不已,遂许侍卫四人随行。后未至五台界,即遣还,卒未获知帝所卓锡之地也。既行,玛哈尼特等方议禅立幼主事,鰲拜始列席定策,俨然自称顾命大臣。诸受顾命者俱侧目。圣祖既幼,亦不知顾命之真相,果谁是谁非也。且世祖濒行,仅与诸臣参寥数语,幼主绝未谋面,故圣祖迄不知鰲拜未预顾命,乃系事后自称,以炫其能耳。 第16页 《十叶野闻》卷上 附:世祖入五台山之原因 顺治十七年八月十七日,贵妃董鄂氏卒。世祖哀悼殊甚,为之辍朝者五日。未几,谕礼部云:“奉圣母皇太后懿旨,皇贵妃佐理内政有年,淑德彰闻,宫闱式化,倏尔薨逝,予心深为痛悼,宜追封为皇后,以示褒崇。朕仰承兹谕特用追封,加之谥号。谥曰:‘孝献庄和至德宣仁温惠端敬皇后’,其应行典礼,尔部详察速议具奏。”是时闻者颇讶之,谓仅一贵妃耳,何乃滥加谥号,且晋封为后若是。有知其事者曰:“是妃盖辟疆之姬人董小宛也。”明弘光末,被掠至京师,入宫赐姓董鄂氏,旋册立为贵妃。辟疆知之,惧罹大祸,乃撰《影梅庵忆语》,託言已死。太仓吴梅村(名伟业)诗,所谓“墓门深更阻侯门”者是也。不意入宫之后,竟以不寿卒。然世祖之于董贵妃,所谓君非姬氏,居不安,食不饱者也。乃红颜短命,世祖对之,忽忽不乐。未数月,遂弃天下,遁入五台山,削髮披缁,皈依净土。梅村清凉山贊佛四诗,即咏此事也。满洲族人,虽百方劝解,卒不能回。由是于十八年正月,谬谓世祖病殁,而以十四罪自责之遗诏下矣。 《清朝野史大观》卷1 第一册(2)圣祖康熙玄烨(1654—1722)(1) 清朝皇帝,满族爱新觉罗氏,名玄烨,世祖第三子。八岁即位,年号康熙。康熙六年亲政,八年除鰲拜。二十年平三藩之乱,并平定台湾,完成全国统一。二十四年遏制住了沙俄对黑龙江流域的入侵。又先后平定了准噶尔和西藏上层分子的叛乱。在位时提倡理学,实施停止圈地,治理水患,地丁合一,诏举博学鸿词,编修大型典籍等政治经济文化措施,建立了强大的统一的多民族封建国家,号称“治世”,在位共六十年,庙号圣祖。 圣祖幼沖 圣祖仁皇帝八龄践阼之初,太皇太后问帝何欲,帝对臣无他欲,惟愿天下治安,民生乐业,共享太平之福而已。康熙四十九年,蠲租谕旨,犹述及之。仰见至人天蚮圣功,蒙养之始,已廑不获予辜之隐矣。 《郎潜纪闻初笔》卷14 聘南士为师 英雨亭太守言,相传康熙间,有南士求科第入京,未第。将作归计。某夜忽款门声甚急,开户询之,则健奴数辈,云有某富翁欲延师,士方诧异,而主人既至。殊昧生平,谓士曰:“闻先生道德文章,矜式乡里久矣,有犹子,愿托教焉。”士谦曰:“某南方下士,求名不遂,行且归,何足为人师?”亦復不愿也。主人固请曰:“家嫂寡居,惟一子,欲求善师教之,先生即居此,静候来科,亦復不寂寂。”因再三申请,士思光阴过隙,居此以待三年,未为非计。即从之。主人再三谢。临辞,告士云:“先生姑待此,某夜当遣人敬迓耳。”士唯唯。继思来者兀突,转滋疑虑,亦姑待之。某夜果来苍头,马请士乘,健仆四五辈舁行李,高烧长炬而去。所行皆平生未经由之路。俄抵一宅,崇垣峻宇,委折至一室。仆卸行李,士下乘,止此焉。嘱士曰:“先生勿胡行,饥渴当语奴辈,吾主须夜至也。”士愈怪之。翌日,主人果率弟子至。则髮捲卷仅覆额,拜谒如礼。主人谓士曰:“家嫂颇爱子,日必宴而起,且愿先生勿挞也。”自是弟子必日午而至,顾颖悟非復常姿。士亦尽心教之。主人供奉丰腆,间时来慰岑寂。家寄束修,辄不经士手。岁时得家书,云:“已收银若干。”报平安而已。如是忽三年,一夕,主人至,士言今欲辞赴大比。主人不肯,曰:“先生何患不腾达?且再教吾子三年耳。”士无可奈何。如是又三年。不禁有怨望之辞。于是主人来道谢,曰:“吾子承先生教,已能自成人,先生急功名,不敢再留矣。当敬送先生耳。”士大喜,遂屏当静待。某夜,仆復导至一处,曰:“先生姑待此,天明而行。”俄闻传唿召见,即有着宦服者四五人来引士,所过皆仑焕殿陛。惊不自主。至一殿,有踞龙座者,微视之,乃弟子也。于是大惧,俯伏。俄传玉音叫起,并赐词林官。乃出,汗渗湿重衣矣。 《清朝野史大观》卷1 善知识 吾乡华公亦祥,中顺治十六年进士第二人,圣眷甚优。康熙初,尝随车驾幸香山,有某禅师者,德望素蓍,圣祖见之如礼佛然,而此僧箕踞自若也,亦祥含怒未发。顷之,车驾出门,亦祥遂取所持锡杖痛殴之,慢骂曰:“尔何人,敢受天子拜耶!”僧曰:“不拜我,拜佛。”华亦曰:“我不打你,打佛。”僧乃合掌曰:“阿弥陀佛,善知识。” 《履园丛话》卷1 圣祖决计亲征准夷 康熙中,准夷入寇,圣祖命大学士李文贞公蓍之,遇復之上六,文贞变色。上笑曰:“逆虏犯顺,自蹈迷復之凶,我战必克矣。”遂下诏亲征,果大捷。经生家之拘文牵义,终不如圣天子应天顺人也。 《郎潜纪闻二笔》卷13 圣祖座右铭 康熙初,孙芑瞻在丰为侍讲学士时尝言:圣祖勤学,前古所无,坐处环列书籍,尤好性理五经四书。所坐室中颜曰:敬天。左曰:以爱己之心爱人。右曰:以责人之心责己。皆御笔自书。书法直逼欧颜。见章奏有“德迈二帝,功过三王”等语。谓二帝三王岂朕所能过,戒群臣以后不许如此。陆清献公陇其尝谨述其事。 第17页 《熙朝新语》卷2 罢流罪新例 圣祖登极,因旱求直言。新例:流罪皆徙乌喇,诏九卿会议。沈文恪公荃谓乌喇距蒙古三四千里,地不毛,极寒,人兽冻辄毙,徙流罪不当死,不应驱之死地,乃独为疏上之。有旨:令画一。文恪持前议益坚,且曰:“臣此议行,三日不雨者,愿伏欺罔之罪。”圣祖方沖龄,改容纳之。越二日,大雨盈尺,新例竟罢。 《郎潜纪闻初笔》卷5 圣祖拿鰲拜 余尝闻参领成文言,国初鰲拜辅政时,凡一时威福,尽出其门。因正白旗圈地事,以直隶总督朱公昌祚、巡抚王公联登、户部尚书苏公纳海与之龃龉,乃将三公立加诛夷,圣祖不预知也。尝託病不朝,要上亲往问疾。上幸其第,入其寝,御前侍卫和公托见其貌变色,乃急趋至榻前,揭席刃见。上笑曰:“刀不离身乃满洲故俗,不足异也。”因即返驾。以弈棋故,召索相国额图入谋画。数日后,伺鰲拜入见日,召诸羽林士卒入,因面问曰:“汝等皆朕股肱耆旧,然则畏朕欤,抑畏拜也?”众曰:“独畏皇上。”帝因谕鰲拜诸过恶,立命擒之。声色不动而除巨慝,信难能也。 《啸亭杂录》卷1 其二 鰲拜在清世祖时,即入枢垣,有膂力。尝挽强弓,以铁矢贯正阳门上,侍卫十余人拔之不能出,亦可知其大概矣。康熙帝初膺大宝,鰲恃其荣宠,尝唿为小孩子。鰲时掌握兵权,诸朝贵半属门生故吏,惧其有他志,因加意防之。密选健童百十,在宫中习拳棒。及逾年无不一能当十者。康熙喜,而诛鰲拜之心遂决。诛鰲日,康熙帝在南书房,召鰲进讲,鰲入内,侍以椅之折足者令其坐,而以一内侍持其后。命赐茗,先以碗煮于水,令极热,持之炙手,砰然坠地。持椅之内侍乘其势而推之,乃仆于地。康熙帝唿曰:“鰲拜大不敬!”健童悉起擒之,交部论如律。 按此事与说部中所载打严嵩大同小异。《啸亭杂录》言之凿凿,谅非臆造。 《南亭笔记》卷1 第一册(2)圣祖康熙玄烨(1654—1722)(2) 其三 鰲拜既擅权自恣,初止鱼肉同侪,出言多不逊。嗣见幼主长厚,心地仁慈,遂逐渐进步,竟至气凌主坐。圣祖幼即喜读儒书,鰲拜方奏事,见圣祖诵读不辙,意甚不悦。乃面谩曰:“吾盛清自有制度,皇上宜读喇嘛经,不宜读儒生说。先帝不以臣为不肖,故使臣训诲皇上。臣愚以为宜体先帝圣意,屏儒进释,庶几勿坠先绪。”圣祖笑曰:“彼一时,此一时。正位中原,而云不读孔子书,无是理也。朕思三教平流,可不分轩轾,卿奈何所见之不广也。”鰲拜怫然曰:“皇上初政,即拒微臣之忠谏,殊不敢復问国事矣。”即拂袖欲退。圣祖止之曰:“卿傅勿尔,朕非拒谏之主,读儒书亦非坏乱之事,卿傅其平心察之。”鰲拜闻言,面有惭色。顾其刚愎自用之恶性,勃不可遏,復顾而言曰:“皇上请以臣言付诸臣会议,设臣言贻误者,臣愿伏斧以谢皇上。”圣祖知其骄蹇,遂一笑而罢。鰲犹悻悻未已也。一日,鰲拜復请策封其族祖某,曾从太宗征朝鲜有功者,侈陈事迹,立请优奖。圣祖曰:“其功非不甚伟,然祖宗朝酬庸之典,亦至优渥矣。彼以将军例赐恤,亦已甚矣。今尚欲何所请耶?朕不敢有加于祖宗朝之成例,卿其自爱。”鰲不奉诏,大肆申辨。谓臣受顾命之重寄,而远祖不获荣一阶,大非人子显扬之道。今日苟不获温诏,臣将痛哭于文帝之陵,不復能忝职左右。圣祖心恶其要挟跋扈,而不肯取消其顾命重寄。乃从容曰:“朕别有旨,卿傅何事过劳。”鰲即谢恩,以为荣封已得皇上所面命也。其专擅僭越类如此。或谮于圣祖曰:“鰲拜实未受先帝之顾命,当先帝大去时,立命玛尼哈特等入,未尝及鰲拜也。乃其后玛尼等奉命定策,翌戴圣主事已大定矣。鰲忽一跃而起,争取一席地据之,自称顾命大臣,腆然不以为耻。皇上优容,不究其贪冒之罪耳。否则矫诬上命,妄借名器,其自堕品格者犹小,而于欺罔先帝者实大。且彼玛尼而死之,罪尤不可胜诛。皇上如欲证明事实,但取玛尼哈特所藏之先帝手诏,今在其子所,则真伪是非不难大白矣。”圣祖復曰:“玛尼哈特既有先帝手诏,曷不进呈,而擅自藏之于家乎?”对曰:“臣曾见之,诏中盖指明呈阅时期,不至期不与呈。”圣祖曰:“今是否已至期?”对曰:“第问玛大臣之子可。”圣祖果召玛尼子等,问手诏,语未毕。玛子等大惊失色,因跪奏先帝手付先臣谕令,秘密候某年月日嗣君已长,可付与之,汝等斯尽职矣。今既承天威下问,敢不先献,以舒宸廑。圣祖捧手诏读之,泪随声坠,谓此真先帝御笔也。命藏大内,而召鰲拜入示之,令自答覆。鰲拜惧甚,不敢出一语,但叩首求恩而已。未几,御史等奏劾鰲二十大罪,卒遇刑。 初,鰲拜忌玛尼哈特之以长厚受帝眷,且持有先帝手诏,誓欲倾之以为快。时圣祖厌鰲拜,而闻玛尼等好货暮夜苞苴,渐至显卜其昼贿赂公行,腥闻于上。其党亦多不法,玛尼不能制。圣祖令心腹侦之信,乃亦不满于玛尼哈特矣。无何,鰲拜嗾其党在台谏者,弹刻(劾)玛十余款,语皆罗织而成,圣祖令玛尼自復,鰲乃遣其党,伪为亲玛者,劝其逐条申辨,几无一语成为事实。奏上,圣祖怒曰:“子乃以辨为能,果一无所短乎?”于是遣内大臣按问,抄没其产,积赀颇多。且其间有御用物,非臣下所宜蓄者。圣祖怒甚,令玛尼哈入对,歷数申辨之非,欺君罔上,乃收宗人府狱。然犹无意死者,第饬上疏据实自首,当从末减,治其党羽而已。鰲拜復使人就狱中,说玛尼勿自承,坐取族灭。玛尼不知中其计,仍哓哓置辨,世(圣)祖泣曰:“昔先帝以手诏付伊,朕之敬礼亦至矣。伊不自爱,乃至?7簋不饬,证据凿凿,不可为讳,一至于此。然朕以彼为顾命旧臣,辄就刑戮非国家福,故令其伏罪以谢天下,则臣之宽典亦有辞以对大众,而乃执迷不悟,始终文过。天下安有如是庸愚昏愦之人乎?国法所在,朕亦安能以私废公。即使先帝处此,亦难为之保全。朕实不得已而用刑,其布告天下咸使闻知。”又曰:“议亲议贵之典自古慎重,渺渺朕躬,何敢妄行大事。但国法所在,与其枉法以徇私,无宁执法以安众,万不得已,施于一身以正其罪,宥厥子孙以用朕情。情与法交尽,彼既无怨,而国体不伤,诸大臣谅亦以为然也。”乃赐玛尼哈特自裁,而宥其子孙居宗人府如故。鰲拜扬扬自得曰:“此老崛强,乃入吾彀中。今而后莫予毒,所惜者斩草除根之计未施,彼庶孽眈眈虎视,尚恐死灰復燃耳。”不一年,圣祖稔鰲拜之恶,且知其倾陷玛尼哈特状,歷数其罪,置之法,子孙俱从戮,祸酷于玛尼哈特矣。 第18页 《十叶野闻》卷上 得人之盛 康熙庚戌会试,得人之盛,为本朝第一。理学则有陆公陇其、李公光地,名相则有王公脄,直臣则有郭公,廉吏则有邵公嗣尧,宿学则有许公自俊、周公陈?!、钱公世熹。是科典试,为柏乡魏相国裔介、合肥龚尚书鼎孳。 《柳南随笔》卷3 南书房供奉之始 康熙十二年癸丑春,天子御讲筵,从容与学士言:“朕欲得文学之臣,朝夕置左右,惟经史讲诵是职。给内户以居之,不令与外事,其慎择醇谨通达者以闻。”时举丁未科进士编修桐城张英名入对,上心识之。自是再四谘询,对者无异词,迄十六年丁巳冬,有内廷供奉之命,赐邸舍于瀛台之西。辰而入,终戊而退。干清宫之西南隅曰南书房。上旧所御读书处也。命处其中,饮膳给于大官。执书使中涓,笔墨侧理器具之属,皆取于御府。珍果膳馐之撤自御馔者,日数至焉。御干清门听政后,则召至懋勤殿,辰巳前讲经书,午后读史,官至大学士,卒谥文端,有《存诚堂集》。 《淡墨录》卷3 典守者不得辞其责 康熙秋狩木兰,方极风毛雨血之乐,有人奏吴三桂叛,帝闻之不怿。已而嘆曰:“此所谓虎兕出于柙,黾玉毁于椟中。”左右皆不解所谓。窃私语,一侍卫曰:“佛爷说的是典守者不得辞其责也。”康熙大喜。乃谓曰:“汝能读四书注甚佳。”遂厚赉之。 《南亭笔记》卷1 鉴魏敏果之无欺 康熙十七年,魏敏果公以左都御史迁长刑部,上言:“臣忝司风纪,观多未尽,敢援汉汲黯请为郎故事,乞辞新命而领旧秩。”圣祖鉴其无欺,乃加刑部尚书衔,仍留原任。一时百僚震慑,纲纪肃然。人以公为不负所言,克举其职。 《郎潜纪闻二笔》卷11 圣祖知应先生之名 仁和应谦,入国朝后,弃诸生服,外和内刚,抱道自乐,隘屋授徒,廑蔽风雨,家无僮,自职启闭。太守淮阴嵇宗孟数式阊,欲有赠,嗫嚅未出。处士示以所作《无闷先生传》,乃不敢言。康熙戊午,诏徵天下博学鸿儒,内阅(应为阁字)学士项景襄、李天馥交章荐辟,处士辞笃癃不起。天子素闻其名,问阁臣曰:“是杭人所称应先生邪?”佥曰:“是。”巡抚陈秉直为言,谦实老病,乃获免徵。 《郎潜纪闻三笔》卷2 选任汪次舟为琉球使 康熙二十年琉球中山王请封,帝慎于择使,下部议须通经术善诏命者,廷臣会推,翰林汪舟次,乃膺正使之选。汪才质端伟,专对具宜。入见,帝大悦赐一品服,玺书金册临轩遣之。汪自国门驾八驺,天仗前导,龙旆飞扬,都亭张设不绝于路。朝士赋诗送者数百人。 《新世说》卷6 第一册(2)圣祖康熙玄烨(1654—1722)(3) 康熙论治 康熙十九年四月壬戌,上御懋勤殿,讲官库勒纳讲《尚书》毕。上曰:“朕观《尚书》内,古来君臣,交相戒勉,如此何忧天下不治。嗣后大小臣工,毋得贡谀词,当永以为戒。”八月己卯,御史拉色奏禁火器。上曰:“治天下在政治之得失,火器何与?夫火器孰有多于吴三桂者,因其悖道,即致灭亡。则火器不足恃可知矣。”四十五年三月,上曰:“汉朝灾异见,即诛一宰相,此举甚缪。宰相佐君宣化之人,休戚共之。或有凡事,悉畀宰相,乃其君之过,不得独咎宰相。康熙十八年地震,魏象枢言有密本,因独留,向朕密言,此非常之变,重处索额图、明珠,可以消此灾矣。朕谓此皆朕身之过,与若辈何涉?”魏象枢不能对。四十八年十月,上谕俞益谟、张谷贞在湖广地方,甚有裨益,彼处苗人,须伊等弹压。昔赵良栋领兵三万,进征云南,实数止有一万。挑选武勇,三倍其粮,是以人人用命,至今人犹感颂。近来老将销磨殆尽,止存俞益谟等数人耳。平定厄鲁特时,上谕诸部落云:“朕尊为天子,富有四海,在京师饮食宴乐,无不备具。今朕出征,日止一食,羊肉外无他物,栉风沐雨,夜寐夙兴,每至一处,朕皆步行。及闻噶尔丹确信,朕亲率前锋穷追,凡此特欲为尔诸部落咸得安居耳。”诸蒙古王奏云:“皇上垂念外藩,不辞劳苦,七旬以内,于无水草处行三千里,立奏肤功,从来未有。边境永安,圣德神功若此,无不倾心诚服。”五十年,谕曰:“封疆重臣,当察其大节,琐屑小事,不可苛求。宽则得众,信则民任。治天下以宽为本,若吹毛求疵,天下人安得全无过失者。尝见不饮酒之人,必欲人不欲,不用烟之人,必欲人不用,此皆不可。朕即不用菸酒,若以赵申乔任性为之,必杀尽天下之用菸酒者,恐大小臣工不能一日安矣。”又谕:“官之清廉,不在受礼不受礼。张鹏翮居官甚清,在山东亦受人规例,安置田庄。张伯行官亦清,刻一部书,动费千金,此等皆不必究。两淮盐差送人礼物,朕非不知,何必追求。总之愚民断不可欺,居官好者人即知其好,不好者人即知其不好。故曰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盖民意即天意也。”四十六年,谕揆叙云:“医书有一方,又有数方附之。果此方已尽善,又何用多方,盖着书者亦不能自信也。至服补药大无益,药性宜于心者不宜于脾。宜于肺者不宜于肾。朕尝谕人无服补药,药补不如食补。夫好服补药者,犹人之喜逢迎者也。天下岂有喜逢迎而可为善乎?先年满洲内老人皆不服药,朕亦从不服药。太皇太后、皇太后一生皆不服药,尔等当以是为法。”四十八年十一月,谕曰:“明季事迹,有万历老内监曾在朕前,闻之甚详。正统在沙漠生一子,今有裔孙,天启唿魏忠贤为老伴。杨、左受杖。老监有目击者,能具言之。陈新甲所议,本受指于崇祯。及科道弹劾,崇祯反畏人言,咎新甲。贼兵破外罗城,由西便门攻阜成门,崇祯微行襄城伯家,方闭门演戏。回登万寿山,欲奔,太监王承恩止之曰:‘出恐受辱于贼。’乃止。以身殉国。又胜国宫中脂粉银四十万两,宫女至九千人,内监至十万人,饭食不能给,日有饿死者。城西御沟,相传石板下出水。石板上出尸。宫中用马口柴,长三四尺净白无点黑,两端刻两口。建极殿后阶石,高厚数丈,採运之费不赀,不能入午门。太监参奏,此石不肯入午门。乃命将石捆打六十御棍。崇祯学骑马,两人执辔,两人捧镫,两人扶,甫乘辄坠。乃责马四十棍。如此举动,岂不发噱。皆由生于深宫,长于阿保,不知人情物理,遂至于此。”辛巳秋,寓大学士梁诗正赐第,见政治典训数册,皆记仁皇帝圣政。文谟武烈,炳照千古。而厚德深仁,沦肌浃体,尧舜三代之治,无以加兹。惜是书纂而未成,葵生所见,又仅数册,敬记数则,殆窥天以管云。 第19页 《茶余客话》卷1 康熙重诗赋韵 圣祖阅卷毕,復谕诸臣云:“诗赋韵亦学问要事,何以不检?”因指潘耒卷冬韵出宫字,李来泰卷东韵出浓逢字,施闰章卷支韵出“??”字,诸臣勉强支对。其实睿鉴精严,无微不烛矣。 《茶余客话》卷2 当官之法有三 本朝康熙二十年御书清慎勤三字遍赐中外衙门。按吕舍人官箴,当官之法有三:曰清、曰慎、曰勤。其道出王隐《晋书》。又李康答司马文正之问,有官长当慎、当清、当勤,修此三者何患不治。云云。 《人海记》 爱惜满洲士卒 国初自定中原后,復遭三逆之乱,故八旗士卒,多争先用命,效死疆场,丁口稀少。上尝怃然曰:“吾廿年之久,始得获一满洲士卒之用,何可不厚恤也?”故当时时加赏恤,至为之代偿债务,凡抚字之术,无不备施。虽一时不无滥溢,而满洲士卒感戴如天,凡征讨之所,争先致死焉。 《啸亭杂录》卷1 一堂喜起歌明良 康熙二十一年,元夕前一日,上飨群臣于干清宫,作升嘉宴,效柏梁体诗。御制首倡云:“丽日和风被万方。”和者自内阁大学士已下,凡若干人。满大学士勒德、明珠皆拜辞不能。上连代二句,曰:“卿云烂熳弥紫阊,一堂喜气歌明良。”且戏曰:“二卿当各髃一觞,以酬朕劳。”二臣果捧觞叩首谢。王士祯以祭酒领成均,句云:“三德六行为士坊。”翊日,诗成恭进。上手制诗序,御书之。诗则诏故詹事礼部侍郎沈文恪荃书之。刻石养心殿,摹拓装潢。九月九日,宣赐与宴臣人一本,真昇平盛事云。 《淡墨录》卷6 努力读书开卷有益 (康熙二十二年二月十二日)己丑,上尚食于完县城南,百姓观者无禁,赐以梁肉。召年老者使前,各赉白金一定(锭),稚子亦赐制钱,慰劳遣之。有蔡丹柱者在众中自言系县学生。上命讲“飞龙在天,利见大人”及“德如毛,毛犹有伦”句。讲毕,丹柱奏言家贫不能为生,上赐白金五两,金盘苹果六枚。谕之曰:“尔当努力读书,开卷有益也。”臣遭逢珥笔,仰见皇上游豫之时,黄童白叟欢唿载道,洵有尧民击壤之风焉。 《西巡日录》 第一册(2)圣祖康熙玄烨(1654—1722)(4) 疏浚淮黄髮帑救民 山阳张毅文鸿烈,康熙己未荐举授检讨。二十三年十月,黄河涨发,淮水下注。山阳、盐城、高邮、宝应、兴化、泰州、江都七邑受害,御史李时谦奏请疏浚淮扬下河,以拯七邑之民。恭值圣祖南巡相度地势,发帑救民,遣官督理。张上疏言:“淮扬水患,关系运道民生。淮安以南则山阳、盐城、高邮、宝应、通化、泰州、江都七邑受害,淮安以北则清河、桃源,宿迁、邳州、睢宁、沭阳、安东、海州八邑受害。今皇上准台臣李时谦条议,疏浚淮扬下河,以救七邑之民。适值圣驾省方亲过淮扬,洞察情形,特命大臣查勘后復经会议,发帑经理。大哉帝德,如天好生,七邑之黎何幸至此。但台臣祗知淮安以南,七邑之害,而不知淮安以北八邑之害,其苦一也;只知七邑民田昔受决口之水,今受滚坝之水,而不知八邑民田在黄河岸以内者,其苦尤甚也。臣籍隶淮安,何忍不为八邑生灵,再请命于圣主之前乎?伏乞皇上命总河确勘,具题到日再议。”上从之。 《熙朝新语》卷7 圣祖对前明礼仪隆渥 世祖定鼎之初,即设明诸帝守陵人户。明太祖陵户,凡四十人,圣祖朝復命加守护。时有明藩王墓被盗发掘,法司议狱坐盗发常人坟冢律。奉谕,明藩王不应与常人等,命改坐。又有臣工章奏,斥明代为废明,谕责其非是,诫嗣后勿復称。自康熙二十三年,圣祖亲谒明太祖陵行三跪九叩礼,嗣后列圣跸路所经,凡地近胜国山陵者,无不以万乘之尊,亲致拜奠,礼文隆渥,逾于常祀。大圣人渊识洪度,善作善述,书契以来所仅觏也。 《判牍余沈》卷9 泥金淡墨荣于二品顶戴 康熙中,耿逆籍没时,得官吏交通书一箧,进呈御览。圣祖检其中有太仓孙致弥笺启,劝精忠恪守臣节,无效吴三桂狂噬,语极忠爱。圣心嘉悦,即召诣阙廷,以二品顶戴充朝鲜採风使,时致弥尚为诸生也。既奉节还,辞不就职,后由戊辰进士入词馆,官至学士。以濒海一青矜,骤假崇衔显秩,持节东藩,可谓人臣不世之奇遇矣。乃犹谦谦引退,循分读书仍以秋赋春关为进身之梯级,是岂薰心科目,视泥金淡墨荣于二品告身欤?其介节虚怀,非庸众人所能窥测也。 《判牍余沈》卷4 广求遗书 康熙二十五年,谕礼部翰林院,自古帝王致治隆文,典籍具备,犹必博採遗书,用充秘府,益以广见闻而资掌故,甚盛事也。朕留心艺文,晨夕披览,虽内府书籍篇目粗陈,而裒集未为备。因思通都大邑应有藏编,野乘名山岂无善本,今宜广为访辑。凡经史子集,除寻常刻本外,其有藏书秘录,作何给值採集及借本钞写事宜,尔部院会同详议具奏,务令搜罗罔轶。以副朕稽古崇文之至意。闰四月,礼部等遵旨议覆。购求遗书,应令直隶各省督抚出示晓谕,如得遗书,令各有司会同儒学教官,转详督学及该督抚酌定价值,汇送礼部,其无刻板者,亦令各有司雇募缮写,交翰林院进呈,有愿自行呈送者,交礼部汇缴。得旨,自古经史书籍,所重发明心性,裨益政治必精览详求,始成内圣外王之学。朕披阅载籍,研究义理,凡厥指归,务期于正。诸子百家,泛滥奇诡,有乖经术。今搜访藏书善本,惟以经学史乘,实有关系修齐治平,助成德化者方为有用。其他异端稗说,概不准收录。该部院即遵谕行。 第20页 《熙朝新语》卷7 《长生殿》之狱 康熙丁卯、戊辰间,京师梨园子弟以内聚班为第一。时钱塘洪太学窻思升着《长生殿》传奇初成,授内聚班演之。圣祖览之称善,赐优人白金二十两,且向诸亲王称之。于是诸亲王及阁部大臣,凡有宴会,必演此剧,而缠头之赏,其数悉如御赐,先后所获殆不赀。内聚班优人因告于洪曰:“赖君新制,吾辈获赏赐多矣!请开筵为君寿,而即演是剧以侑觞。凡君所交游,当延之俱来。”乃择日治具,大会于生公园,名流之在都下者,悉为罗致,而不及吾邑赵□□□[星瞻徵介]。时赵馆给谏王某所,乃言于王,促之入奏,谓是日系皇太后忌辰,设宴张乐,为大不敬,请按律治罪。上览其奏,命下刑部狱,凡士大夫及诸生,除名者几五十人,益都赵贊善伸符(执信)、海宁查太学夏重其最着者也。后查以改名慎行登第,而赵竟废置终其身。 《柳南随笔》卷6 圣祖知三藩之宜撤 康熙甲寅,尚可喜请撤藩,吴三桂、耿精忠亦阳请以觇廷议。满洲米敏果公坚言宜撤。既而三桂、精忠相继叛,人谓撤藩速变,圣祖谕廷臣曰:“朕少时即以三藩势焰日炽,不可不撤,岂因其叛,遂委过于人耶!” 《清稗类钞?明智类》 亲书为政三大事于宫中柱上 圣祖皇帝初亲政,以三藩及河务、漕运为三大事,夙夜廑念,爰亲书大略,悬之宫中柱上。至三十一年谕旨述及之,犹云至今尚存。圣人之宵旰勤民,即此可见。 《郎潜纪闻三笔》卷6 其二 康熙二十八年,上谕廷臣云:“朕听政以来,以三藩及河工、漕运为三大事。夙夜廑念,未尝偶忘。曾书而悬之宫中柱上,见靳辅本传。 《茶余客话》卷1 康熙谕九卿举廉吏 康熙二十九年谕九卿察举廉吏,灵寿令陆陇其、三河令彰鹏、清苑令邵嗣尧、麻城令赵苍璧。同被引见,擢隶宪府。四人者,果皆耿直廉干,声实俱美。圣祖之知人则哲,用贤勿贰如此。 《郎潜纪闻初笔》卷3 精通音律歷算 康熙三十一年,御干清门,召大学士、九卿等至御座前,取太极图及五声、八音、八风图,指示群臣,復推言算法,用方圆诸图遂一验算,无不吻合。至乐律“隔八相生”,其说不同,是日召乐人以笛和瑟,次第审音,至第八声还本音,因言:“声音高下,循环相生,復还本音,必须第八,此乃一定之理。”又命取测日晷表,以笔画示曰:“此正午日影所至处。”令置干清门正中。诸臣候之至午,日影与御笔画处恰合,不爽铢黍。 《养吉斋余录》卷3 第一册(2)圣祖康熙玄烨(1654—1722)(5) 奖赏满洲官兵 康熙三十二年十二月,上谕本朝满洲官兵,从来精锐骁勇,所向无敌。前厄鲁忒噶尔丹之役,官兵不能悉体朕意。即行剿灭,致失机会,罔奏肤功。朕每念及,时罣于怀,故比年以来,简阅官兵,岁凡两举,朕躬亲临,指示训诲。顷阅武时,见诸士卒行列整齐,队伍明晰,进退娴熟,严肃无哗,所有军令,无不遵守。该管官员,号令约束,既严且善,此皆官兵协志同心,各加奋力所致,朕心深喜。八旗前锋护军拨什库骁骑兵等,各赏给一月钱粮,闲散官员、火器骁骑兵,亦照护军赏给,有管辖职官,赏给内库缎匹。户部会同总管内务府衙门议奏,这次阅武时,官员内有降级罚俸者,俱准开復,以示朕体恤将士、申明赏罚之至意。至八旗步军官兵,有察缉盗贼、巡理道路等役甚多,极为劳苦,亦各赏给一月钱粮。步军官员,亦给缎匹,奖恤勤劳。用称朕意。 《广阳杂记》卷3 圣祖亲题熊学士闲道录 康熙癸丑冬,上特召孝感熊文端公至起居注,同叶方蔼、张英、韩辈试作《太极图说》,公作尤称旨,拔置第一。问平时所着明道之书,公以《闲道录》对,命取进呈。公趋归,取刻本诣弘德殿恭进。次早,入侍讲筵,上霁色谓曰:“朕披阅所着《闲道录》,正大精醇,斯诚斯文的派也。”少顷又曰:“录中崇正辟邪,极透切,有功圣道不浅。”遂亲题其签曰“熊学士《闲道录》”,置之御几,宋元理学诸儒臣,无此荣遇也。 《郎潜纪闻三笔》卷4 圣祖加恩范承勛之优渥 汉军镶黄旗范大司马承勛,开国名相文肃公第三子,闽督殉难忠贞公第(应为弟字)也。康熙三十二年冬,以云贵总督陛见来京师,值上谒孝陵,因迎至米峪口。上见公,大颜和霁,谕曰:“尔盛京旧人,尔父兄累朝效力,尔兄又为国尽节,朕见尔,思及尔兄,心为惨切。不见尔几八九年矣,尔鬚髮皓白如此,郊外寒冷,今将貂帽、貂褂、白狐腋袍赐尔。此时更换,恐受风寒,明日可服之来谢恩。”并赐御书“世济其美”额。自古君臣定分,廉远堂高,即轸念贤劳,推恩勛旧,亦必无纶音恺恻,浃沁心脾,至于此极者也。 《郎潜纪闻三笔》卷6 圣祖之远虑 康熙三十二年,俄罗斯遣使进贡。仁皇帝谕曰:“外藩朝贡,虽属盛事,恐传至后世,未必不因此反生事端。总之,中国安宁,则外衅不作,当以培养元气为根本要务。”仁皇帝又云:“岛国互市广东,百年后必为中国之患。”圣明远虑,早洞见今日时势矣。 第21页 《郎潜纪闻二笔》卷4 圣祖念林师 康熙甲戌,特旨令礼部取霸州廪生林佳荫充内官学汉教习,谕廷臣曰:“是朕教书林师之孙,其家甚贫也。”时上御极已三十余年,佳荫方为诸生,林师何人,而圣祖拳拳乃尔,录此以谂熟于国故者。此事《文献徵存》、《海岛录》均纪之,均未详其出处。 《郎潜纪闻二笔》卷8 续编《类函》 翰林院掌院礼部尚书张英、吏部右侍郎常书等,题为钦奉上谕事。康熙三十三年五月十七日,臣等奉上谕:“朕流览载籍,见分类诸书,虽各有所长,尚多未备。《唐类函》可谓详瞻,然唐以后典故艺文,亦未採录。可依《唐类函》体例,自唐迄明,辑成完书以资观鉴,钦此。”仰惟我皇上聪明天纵,问学渊涵,接尧舜之心传,发典谟之奥义。右文稽古,超轶百王。于六经四子,歷代史籍、通鑑纲目、性理诸书以及诸子百家之言,靡不表彰阐发,昭垂日星矣。復念分类之书,所以备考索资闻见,实为有益。而体例详瞻,《唐类函》为最。但以其採录止于唐初,而五代以及宋辽金元明典故艺文阙焉罔续。特谕翰林诸臣分门接辑,补前代之缺略,焕本朝之巨观。益见我皇上广稽博考、好学不倦之盛心,盖无微不周也。臣等谨遵谕旨,分属诸臣纂修,自唐迄明典故艺文,博收精择,依类附入。俟编纂成稿之后,恭请皇上睿览裁定赐名。并御制序文冠于卷首。不独黼黻昭代,亦以嘉与千秋,有裨文治,诚非浅鲜也。其总裁分官,俟命下之日,开列具题。 《居易录谈》卷下 军旅数事 康熙三十五年,圣祖征厄鲁特噶尔丹,师次青城,雨雪交作,至驻营处,躬御雨具立旷野,俟车士结营毕,始入行营,各营举炊,然后进膳。十一月,至湖滩河渡河,幸鄂尔多斯地。是时河水未冻,独渡处数里结为坚冰,车马行如平地。 《养吉斋余录》卷1 圣祖宠任张文贞 康熙三十五年亲征噶尔丹,至科图,诏汉臣皆止京江。相国独坚请从深入,噶尔丹已破走,復请从至归化城受降。圣祖赐所御衣帽御寒,戒毋露宿,轸恤甚至。嗣是宠任益专,为汉臣冠。 《郎潜纪闻三笔》卷3 殿试之大臣子弟皆置三甲 康熙庚辰殿试榜将发,上谕内阁曰:大臣子弟皆置三甲。圣天子赏不阿近,申寒?.之气,杜徼幸之门,真使百世感奋。惜当日未着为定例,二百年来,老牛舐犊,野鸟为鸾,(二语用张江陵子及第故事。)犹时或见之也。 《郎潜纪闻三笔》卷2 太平和吉之音 康熙己卯,南巡视河工,回跸,有御制诗云:“行遍江南水与山,柳舒花放鸟绵蛮。明朝又入邳徐路,凤阙龙楼计日还。”会予以御史大夫被旨,与大司徒陈公(廷敬)、大宗伯张公(英)、大司空王公(鸿绪)入直南书房,因获恭睹,共嘆为太平和吉之音云。 《居易续谈》 君王犹记小臣名 孙修撰承恩大魁时,不肯欺君卖弟,事详前笔。其弟赤涯孝廉,实才人也,以科场狱谪戍边外,蒙恩放还。己卯,圣祖南巡至苏州,问孙在否。献诗行在,有“君王犹记小臣名”之句,为时传诵。夫以海隅下士,曾窜遐荒,汤网宏开,尧天重戴,已是再生莫大之恩;乃事隔数年,天语拳拳,犹齿及菰芦之姓氏。此则夜郎、儋耳,昔贤无此礼遭逢,想一时,献赋迎銮,儒冠万顶,当无不感激涕零矣。 《郎潜纪闻二笔》卷5 第一册(2)圣祖康熙玄烨(1654—1722)(6) 御笔传来讶再三 上己卯南巡视河,赐江苏巡抚臣宋荦“仁惠民”四大字,又赐“怀抱清朗”四字。癸未,以河工底绩,再南巡渡江,驻跸江天寺。(即金山寺,御赐今名。)荦时扈从,奏云:“臣家有别业在西陂,乞御书‘西陂’二大字赐臣,不令宋臣范成大石湖独有千古。”玉音云:“此二字颇不易书。”荦再奏云:“二字臣求善书者多不能工,刑部尚书王士稹少与臣为同学,尝云二字倘得御书,乃为不朽盛事。”上笑而书之,即以颁赐,顷之驾回行宫,又命侍卫取入,重书赐焉,再赐“清德堂”大字。荦西陂有纬萧草堂、钓家芰梁诸胜,常邀予辈同人赋诗,今果获御书张之,不世之遇也。古名臣别业,最着无如午桥、平泉,皆地以人重,顾未闻有此,矧辋川、盘洲以下乎?荦有《扈从纪恩诗》纪其事,中一首云:“御笔传来讶再三,西陂宝墨秘龙函。一时盛事流传速,已入渔洋续偶谈。” 《香祖笔记》卷4 行在贡献 岁当夏秋之交,上尝巡幸口外。康熙四十年七月,驾至索尔哈济,有喇里达番头人,进彩鹞一架,青翅蝴蝶一双。上问:“此二物产于何地?”头人回奏:“生穹谷山中,鹞能擒虎,蝶能捕鸟。”天颜大喜,赐以金而遣之。又驻跸郭哈密图七立,有索和诺蛇哈密献麟草一方,奏云:“此草产于鸣鹿山雷风岭,自利用元年至今止结数枚,必俟千月乃成,非遇圣朝,不易呈瑞。” 《觚剩续编》卷4 优遇梅文鼎 宣城梅定九先生文鼎精天算。康熙四十一年圣祖南巡,命李文贞公取其书,明年復南巡,于行在发还。中间圈点涂抹及签贴批语皆御笔也。四十四年南巡归,召见于临清,命以所乘小舟随御舟行。召对时,赐食赐坐,夜分乃罢。命内侍撤御前烛送之,如是者三日,先生谢恩归。时日暮,上命从官赋诗,以先生年老特赐炕棹,命小侍卫执烛照之。诗成,命侍卫左右扶掖而兴。既起立,仍命立少顷,然后移步,其优待如此。先生诗云:“帝德同天乘景运,波臣效顺尽安流。河淮底定千秋绩,江海澄清万里舟。排决经营归庙算,平成勋业起歌讴。輓输无阻耕夫乐,从此长纾宵旰忧。”明年赐其孙文穆公举人,命入内廷学习。旋又赐进士,授编修。一日,上问寄若祖书否,因唿内侍捧一小箧至,中皆残笺。谕曰:“此朕平日拾所余以备用者,天下无可弃之物,惜福之道正在此。少年宜知之。”又命以所着《律吕正义》寄先生,使言其误处。且曰:“自古帝王有都俞吁稭四字,后来遂止有都俞,即朋友之间亦不喜人规劝,此皆私意,非极力克去不可。”时上授文穆西算,口讲指画如师之于弟子。文穆尝从容语同官曰:“皇上志气清明,精神强固,我等日在宫禁森严之地,如游光风霁月之中,宁非奇遇邪!” 第22页 《旧闻随笔》卷1 临摹歷代名帖 康熙四十一年十一月初八日,圣祖御干清宫,发御书一千四百二十七幅,命大学士张玉书、吏部尚书陈廷敬、工部尚书王鸿绪、副都御史励杜讷、右谕德查升展阅分类,以备颁赐。盖自魏、晋、六朝以逮唐、宋、元、明诸名迹,无不手抚心赏,凡纸尾必署云“临某某书”。 圣祖终始典学,虽童年所习书及退笔,皆捆藏箧笥间,时復玩视,不忍弃。 《养吉斋余录》卷3 嘆天下遗材无限 康熙四十二年南巡,释元瞡尝面驾于维扬,赋诗称旨,赐砥砚一。并传旨曰:此石朕得之塞外民家,用为砺具,见其光润莹洁,取制为砚。颇发墨,不减端溪。因嘆天下遗材无限。 《梅谷偶笔》 圣祖追谥励杜讷 凡大臣身后应否予谥,由礼部奏请,既得旨,由内阁拟字进呈,候上圈出,此定例也。康熙四十二年,励侍郎杜讷卒于官,已特赐祭葬矣。越二年,圣祖驻跸静海,追念公效力南书房二十余年,敬慎勤劳,有旨赐谥,并御书“文恪”二字赐其家。 《郎潜纪闻三笔》卷1 宸翰亭 康熙癸未(四十二年)春,圣驾南巡,三月,回驻蒙阴,颁御书赐山东接驾诸臣。青州府知府咸阳张连登,得《朱子復斋偶题诗》绢书行字一幅,诗云:“出入无时是此心,岂知鸡犬易追寻?请看屏上初爻指,便识名齐用意深。”越二年,乙酉,再幸江南,连登復于临清水次得御书宋人诗金扇一柄,诗云:“淡烟轻日簇谁家?微出青旗一带斜。对影似嫌春意老。更将疏景扫残花。”御书唐虞世南诗绫单条一幅,诗云:“春苑月徘徊,竹堂侵夜开。惊鸟排林度,风花入水来。”连登遂摹勒于石,建亭供贮,在今府治三堂后东北隅,谓之宸翰亭。余往还于青,幸得瞻仰,因以想见昔时上下一德,欢然交欣,虽微臣亦能屡被荣贶如此。 《养吉斋余录》卷3 第一册(2)圣祖康熙玄烨(1654—1722)(7) 康熙六巡江浙 圣祖仁皇帝南巡始于康熙二十三年甲子,十月二十六日御舟抵浒墅关,先于二十四日过扬州,将由仪征幸江宁府。忽遇顺风,可以速达京口,遂乘沙船顺流而下,次早上金山,晚而登舟扬帆过丹阳、常州、无锡,俱未及泊,一昼夜行三百六十余里。时汤文正公斌正为巡抚,务俭约,戒纷华。御舟已入邑境,县令犹坐堂皇决事也。上骑马进阊门,士庶夹道,至阒塞不得前。上辄缓辔,命勿跪,访求民间疾苦,蔼然若家人父子。至接驾桥南,行幸瑞光寺。巡抚前导,由盘门登城,穷檐踚屋,极目无际,上为眷念者久之。遂从齐门而下,幸拙政园,晚达葑门,驻跸织造府。 第二次南巡是二十八年己巳,二月初三日,御舟抵浒墅关,苏州在籍诸臣汪琬、韩、归允肃、缪彤等接驾。日晡时,上入城,衢巷始结灯彩。次日,幸虎邱,登万岁楼。时楼前有玉蝶梅一株盛开,芳香袭人。上注目良久,以手抚之。出至二山门,有苏州士民刘廷栋、松江士民张三才等伏地进疏,请减苏、松浮粮。上命侍卫收进,谕九卿科道会议。至十九日,车驾自浙江回苏,合郡士庶进万民宴,上颔之,命近侍取米一撮,曰:“愿百姓有饭吃。”士民復请,上又取福橘一枚掷下,曰:“愿尔等有福也。” 第三次南巡是三十八年己卯,奉慈圣太后以行。三月十四日驾抵苏州,在籍绅士耆老接驾,俱有黄绸幡,幡上标明都贯姓名、恭迎圣驾字样。自姑苏驿前,虎邱山麓,凡属驻跸之所,皆建锦亭,联以画廊,架以灯彩,结以绮罗,备极壮丽,视甲子、己巳逾十倍矣。十八日,恭逢万寿圣诞,凡百士庶献康衢谣若干帙,颂圣诗若干帙,万寿诗若干帙,分天地人和四册,以祝万年之觞。又于诸山及在城名剎广列祝圣道场,百姓欢唿途路。十九日,召苏州在籍官员翁叔元、缪曰藻、顾禥、王原、祁慕琛、徐树谷、徐升入见,赐赏各有差。又赐彭孙?-、尤侗、盛苻升御书扁额。二十日辰刻,御驾出葑门,登舟幸浙江。时两江总督为遂宁张鹏翮,江苏巡抚为商邱宋荦也。上问云:“闻吴人每日必五餐,得毋以口腹累人乎?”臣鹏翮奏云:“此习俗然。”上笑云:“此事恐尔等亦未能劝化也。”四月朔日,驾由浙江回苏。 初二日传旨,明日欲往洞庭东山。初三日早出胥口,行十余里,渔人献馔鱼、银鱼两筐,乃命渔人撒网,又亲自下网获大鲤二尾。上色喜,命赏渔人元宝。时巡抚已先到山上,少顷,有独木船二,拨桨前行,御舟到岸,而随从者未至。巡抚备大竹山轿一顶伺候,上升舆,笑曰:“到也轻巧。”有山中耆老百姓等三百余人执香跪接,又有比丘尼艷妆跪而奏乐,上云:“可惜太后没有来。”其时翠峰寺僧超揆步行先驱,引路者倪巡检、陈千总也。在山士民老少妇女觐者云集,上分付众百姓:“你们不要踹坏了田中麦子。”是时菜花已经结实成角,上命取一枝细看,问巡抚何用,奏云打油。上曰:“凡事必亲见也。”是日,有水东民人告菱湖坍田赔粮,收纸付巡抚。上问扈驾守备牛斗云:“太湖广狭若干?”奏云八百里。上云:“何以《具区志》止称五百里?”奏云:“积年风浪,沖坍堤岸,故今有八百里。”上云:“去了许多地方,何不奏闻开除粮税乎?”奏云:“非但水东一处,即如乌程之湖,长兴之白茅咀,宜兴之东塘,武进之新村,无锡之沙赗口,长洲之贡湖,吴江之七里港,处处有之。”上云:“朕不到江南,民间疾苦利弊焉得而知耶?”初四日,即由苏起銮北发。 第23页 第四次南巡是四十二年癸未,二月十一日,驾抵苏州。时巡抚宋荦尚在任,一切行宫彩亭俱照旧例。荦扈从时,见上勤于笔墨,每逢名胜,必有御制诗,或写唐人诗句。荦从容奏云:“臣家有别业在西陂,乞御笔两字,不令宋臣范成大石湖独有千古。”上笑曰:“此二字颇不易书。”荦再奏云:“臣曾求善书者书此二字,多不能工。倘蒙出自天恩,乃为不朽盛事。”上即书二字颁赐。顷之,又命侍卫取入重书赐之,上勤于笔墨如此。 第五次南巡是四十四年乙酉,三月十八日,驾抵苏州。是日为万寿圣诞,奉上谕:“江南上下两江举监生员人等,有书法精熟,愿赴内廷供奉抄写者,着报名齐集江宁、苏州两处,俟朕迴銮日亲加考试。”四月十四日,命掌院学士揆叙赴府学考,进呈册页,取中汪泰来等五十一人,同前考过郭元荘等十人俱赴行宫引见,各蒙赐御书石刻《孝经》一部。是年,驾又幸崑山县,登马鞍山,旋往松江阅提标兵水操。 第六次南巡是四十六年丁亥,二月二十六日,上幸虎邱山。三十日,幸邓尉山圣恩寺,僧际志恭迎圣驾。午后传旨宫门伺候,御赐人参二斤,哈蜜瓜、松子、榛子、频婆果、葡萄等十二盘。上云:“吾见和尚年老也。”六次南巡中,天恩温谕,莫可殚述,江南父老至今犹能言之。初,无锡惠山寄畅园有樟树一株,其大数抱,枝叶皆香,千年物也。圣祖每幸园,尝抚玩不置。迴銮后,犹忆及之,问无恙否。查慎行诗云:“合抱凌云势不孤,名材得并豫章无。平安上报天颜喜,此树江南只一株。”迨圣祖宾天,此树遂枯,亦可异也。 《履园丛话》卷1《栖霞阁野乘》亦载 拜明孝陵 仁皇帝六巡江浙,每至江宁,必幸明孝陵,拜谒如仪。尝曰:“明太祖一代人杰,不可亵慢。”其他如辽、金诸陵,亦皆如谒明陵制,其雅慕先代如此。 《啸亭杂录》卷1 其二 上幸金陵,大驾亲诣钟山谒祭明祖孝陵。侍臣督抚皆从上由甬道旁行,谕扈从诸臣皆于门外下马。上亲行三跪九叩头礼,至宝城前行三献礼,出仍由甬道旁行。守陵内监及陵户人等特加赏赉,谕禁樵採,令督抚严加巡察。 《皇华纪闻》卷1 察熊文端遗疏荐熊本之虚伪 孝感熊文端相国引退后,初留京师,嗣疏辞食俸,归老于江宁,康熙四十八年卒。遗疏至京,其同姓编修熊本窜入荐己语。上览疏谕廷臣曰:“熊赐履学问既优,人品亦端,此遗疏内荐举其侄熊本,必系虚伪。”命总督噶礼确察。噶礼取其疏草以进,果无是语。下法司鞫勘,论熊本罪如律。或曰:噶礼迎合忮忌,所呈疏草,未可据。然而仁皇帝圣人也,明良一德,与文端相知契,熊本何人,能欺圣人乎?此之谓自作孽,不可逭。 《郎潜纪闻三笔》卷6 圣祖传授日用豆腐 圣祖南巡,宋牧仲在苏抚任内迎銮。某日传旨云:“朕有日用豆腐一品,味美异常。因宋抚是年老大臣,可令御厨太监传授与宋抚厨人,俾其享用。” 《新世说》卷6《栖霜阁野乘》亦载 敦素崇朴 圣祖仁皇帝将五幸杭州。(康熙四十六年丁寅。)有司增饰西湖诸景,中一二景亭颇事华艷。有天台山人周復庵涣山,年一百六矣,投诗有司而揭于放鹤亭壁,云:“金装玉裹梅边鹤,翠绕珠围柳浪莺。浓抹可宜西子污,碧流也识长官清。”盖讽之也。上官过景平亭,讶有司增饰,见诗,大责之曰:“尔见皇上命名山房耶!制题行宫曰‘西湖山房’。圣意本欲敦素崇朴,以惜民力耳,何事华艷为?”命撤去上之。驾至,果称旨。 《不下带编》卷1 第一册(2)圣祖康熙玄烨(1654—1722)(8) 吴廷桢应对圣祖 吴太史廷桢为诸生时,以诗鸣世,宋漫堂尚书喜之。圣祖南巡,尝迎驾于郊,宋漫堂指以奏曰:“此吴中才子也!”上因命扶上御舟,当面御试,以圣驾巡幸为题,限江韵。吴应声曰:“龙舟彩动旗幢,圣主巡方至越邦。”上问侍臣曰:“舟至何处?”对曰:“已至吴江。”公乃续曰:“民瘼关心忘处所,侍臣传语到吴江。”上笑曰:“即景生情,真才子也。”因钦赐举。 《啸亭杂录》卷10 圣祖不喜吸菸 圣祖不饮酒,尤恶吃烟。先文简相国时为侍郎,与溧阳史文靖相国酷嗜淡巴菰,不能释手。圣祖南巡,驻跸德州,闻二公之嗜也,赐以水晶烟管,一唿吸之,火星直达唇际,二公惧而不敢食。遂传旨禁天下吸菸。蒋学士《陈锡恭记事诗》云:“碧碗琼浆潋滟开,肆筵先已戒深杯。瑶池宴罢云屏敞,不许人间烟火来。”今则鸦片烟盛,其祸较淡巴菰百倍。在天之灵哀此下民,得无有余恫乎? 《庸闲斋笔记》卷3 不吃烟应制诗 上南巡,驻跸德州,命侍卫传旨。朕平生不好酒,未能饮一癣,总是不用。最可恶的是用烟,诸臣在围场中看我竟日曾用烟否?每见诸臣私行在巡抚帐房偷吃,真可厌恶。且是耗气的东西,不但我不吃烟,太祖太宗世祖以来,都不吃烟。所以我最恶吃烟的人。 第24页 《淡墨录》卷6 圣祖不宝远物 圣祖幸素尔哈济时,喇里达头人进青翅蝴蝶一双,谓能扑鸟,又彩鹞一架,谓能击虎者。上命侍卫毋纳,厚赏其人而还之,圣天子不宝远物如此。 《郎潜纪闻初笔》卷5 称嘆海内三隐 圣祖天蚮右文,凡耆儒硕学,名山着书者,其姓氏多达睿听。一日,李文贞奉独对,上偶问今时夷退之士。文贞以宣城梅文鼎、关中李容、河南张沐对,上亲笔记之御諲,屡语廷臣,嘉嘆特至。中外闻风,因号文鼎等为海内三隐。 《郎潜纪闻初笔》卷6 圣祖杜渐防微 文和尚名果,字园公,衡山先生之后。圣祖南巡适见之,命入京师,居玉泉精舍,宠眷殊厚。和尚一日携其孙见上,问何事来此。和尚奏曰:“来此应举。”上曰:“应举即不应来见。”圣主防微杜渐,安可以非分希望恩泽耶。 《郎潜纪闻初笔》卷11 优容大臣 仁皇天资纯厚,遇事优容,每以宽大为政,不事溪刻。厚待儒臣,如张文端英、高江村士奇等,朝夕谈论,无异友生。与李文贞光地谈《易》,每至子夜,诸侍从多枕戈以待。又枉法诸臣,苟可宥者必宽纵之。如明相虽贪擅,上念其筹画三逆之功,时加警策,终未置之极典。徐健庵干学昆仲与高江村比昵,时有“九天供赋归东海,万国金珠献淡人”之谣,上知之,惟夺其官而已。尝谕近臣曰:“诸臣为秀才,皆徒步布素,一朝得位,便高轩驷马,八驺拥护,皆何所来赀?可细究乎?”其明通下情若此。 《啸亭杂录》卷1 称李文襄为真御史大夫 武定李文襄公之芳为言官,侃侃謇謇,圣祖唿为真御史。出任封疆,勋绩尤着。当康亲王统师入闽,公方督两浙,移镇衢州,遣师平江西诸贼。民有陷贼来归者,为茅屋二千余间,别男女居之,给其食,有田者予以耕种具。又命属官于入闽通衢,设粥食饥民,凡五年,活民一百二十余万,视富郑公之振青州,有其过之。 《郎潜纪闻二笔》卷2 称完颜给谏为大儒 满洲完颜给谏阿什坦,通经学,笃于践履。顺治初,翻译《大学》、《中庸》、《孝经》诸书,刊行之,以教旗人,皆出其手。时稗官小说盛行,满人多翻译。给谏上言:“学者宜以圣贤为期,经史为导,此外无益杂书当屏绝。”又请严旗人男女之别,定部院九品之制,俱报可。康熙初,退闲居。鰲拜专政,欲令一见,终不往。嗣以荐起,圣祖尝召入便殿,问节用爱人。对曰:“节用莫要于寡慾,爱人莫先于用贤。”圣祖顾左右曰:“此我朝大儒也。” 《郎潜纪闻二笔》卷2 圣祖悯三等人 圣祖尝谕阁臣曰:“天下黎元,皆朕赤子,朕最悯念者有三等人:一读书寒士,一饥寒穷民,一无知犯法之人。”昔成汤之立贤无方,文王之哀无告,夏禹之泣罪人,我仁皇帝殆兼之矣。 《郎潜纪闻二笔》卷8 圣祖称陈汝咸为好官 吾邑陈莘学先生汝咸,随父讲学证人社中,专力于慎独之旨。梨洲尝谓人曰:“此程门之杨迪,朱门之蔡沈也。”康熙三十年成进士,(按:《国朝先正事略》称:汝咸会试第一,误;是科会元乃张瑗。)座主李文贞,方以讲学招来后进,或邀之往,先生谢不与。散馆改知县,宰漳浦十三年,循绩惠政,不可殚纪。调南靖,浦人相率赴会城吁留,不可,归收田器塞县门,昼夜环守。去之日,民扶老携幼,环跪街巷泣曰:“公毋去,活我百姓。”拥肩舆不得行。先生下舆,步入李太学家,夜半,假城守二骑,作巡逻者,间道从北门逸去。民追思不已,即于北门构月湖书院,塑先生像瞻拜。月湖,吾邑城中湖,世称月湖先生也。在南靖,善治盗,任未期月,犬不吠夜,颂声大作。内召,由主事擢御史,疏言闽海挂号之弊,圣祖嘉纳,赏赉食物。时海贼陈尚义乞降,先生自请入海抚之,陛辞,温谕曰:“汝乃近御之臣,风涛不测,不必亲下海。”后随行之千总,果遇飓风,事竣復命,圣祖又谕曰:“汝若同入海,不受惊耶?”五十二年,奉使至湖广祭告诸陵,兼赉驻防士卒。先生出入红苗界,默筹久远之策。㑇洞长官有出迎者,歌其土音,先生为竹枝词,宣布太平威德之盛,使习之。明年,陕西甘属报荒,復奉使出抚,临行,圣祖谕曰:“穷边恐不得食,彼所出肉苁容、土参,朕亦尝之,颇美,可啖也。”先生顿首谢。入境,见野有饿莩,即不復御酒肉,抚慰饥民,步行一日,逾九岭至平凉,发贮谷,并移镇原仓米赈之。以劳卒于固原,地方有司检视其囊,衣一袭、钱一缗而已。讣闻,圣祖悯悼,连称好官可惜。先生官不过理少,而当时主眷之隆,已以重臣相待,盖闽中作令之政声,早达聪听也。 《郎潜纪闻二笔》卷16 第一册(2)圣祖康熙玄烨(1654—1722)(9) 贊张伯行为江南第一清官 仪封尚书通籍,用中书,总河张文端公异其才,题赴河工,以劳绩补济宁道,旋迁江宁按察使。圣祖南巡,以公为江南第一清官,遍问大学士督抚以下,推奖无异词。上大悦曰:“汝等何莫保举,朕保之,将来居官好,天下以朕为明君;若贪赃坏法,天下人笑朕不识人。”驾至松江,即擢福建巡抚。康祺按:公以候补中书,三迁而膺节钺,在当日已为特达之遭,迄今士慕民思,巍然孔庑,不益彰仁皇帝知人之明与? 第25页 《郎潜纪闻三笔》卷12 知人之明 张清恪公伯行,康熙乙丑进士,歷官至江苏巡抚,素以清节理学着名。四十八年大计,尽除吏之贪婪不职者,万民鼓舞。而总督噶礼贪黩怙势,素与龃龉。辛卯科场事发,上命刑部尚书张鹏翮往鞫,亦畏其势,伯行抗疏上言噶礼营私坏法,有曰:“仰祈皇上大奋干纲,除两江之民害,快四海之人心,振万古之纲常,培一时之士气。”人皆传诵。噶礼亦诬伯行不肯出洋数事。上命并解任,命工部尚书张廷枢来鞫,并拟革职。上责诸臣颠倒是非,革噶礼职。留伯行巡抚任。谕诸大臣曰:“伯行乃天下第一清官。噶礼办事歷练,操守朕未能信。若非张伯行在彼,江南地方受其侵削一半矣。”中外无不颂圣祖知人之明。 《熙朝新语》卷6 圣祖旌龚蘅圃侍御敢言 康熙朝,龚蘅圃侍御翔麟劲直敢言,屡击权贵。劾靖逆侯之子张云翮,劾滇黔督部赵公良栋,皆拜御书之赐,旌其敢言。其劾熊孝感弟黩货,并纠孝感,上亦韪之。论者谓宋唐子方以灯笼锦事劾文潞国,虽尝写貌禁中,卒不免有春州之谪,未若侍御之生际圣明也。 《郎潜纪闻三笔》卷1 圣祖爱董香光字画 前明华亭尚书书画,距今不过四百年,而真迹绝少。盖由圣祖皇帝最爱董笔,当时海内佳品,玉蹀金题,汇登秘阁。惟题“元宰”二字者,以上一字犯御名,臣下不敢进览,故尚有流落世间者。见《独学庐二稿?董香光山水诗画卷跋》。 《郎潜纪闻初笔》卷7 不苛绳赵恭毅仪节 赵恭毅公晚年内任,一日,值圣祖仁皇帝亲试武进士骑射,与诸大臣坐班,瞢腾假寐。同列欲面劾,圣祖笑止之,不加谴责。盖天心仁爱,谅公宣力之久,而精力渐衰,不復苛绳仪节也。敬按:雍正间,川督宪德以成都府知府王?$,于考验武弁之日在座酣睡,特疏纠参。谕旨责宪德之过刻,犹引及恭毅前事云。 《郎潜纪闻三笔》卷11 圣祖留心书本之谕 张清恪生长河鉌,熟谙水性,尝面奏河务事宜,圣祖偶有所诘问,公即袖出地图,口讲指画。兵部侍郎牛钮在侧,斥伯行书生,但据纸上陈言妄奏。上曰:“毕竟是他留心,即书本亦是他看过,尔等谁留心者。”康祺敬按:书本陈言,原有迂腐不适用处,洞达时势,方为有用之才。然传古援今,究胜于空谈逞臆。况清恪之于河道,实有心得,并非藉图书以缘饰乎?留心书本数语圣谟洋洋,握敷奏功,庸之本矣。 《郎潜纪闻二笔》卷1 圣祖处台湾警报之法 阿文成公云:“康熙间台湾蠢动,闽省警报(按:原作题报,恐误。)到日,仁圣正率诸皇子在畅春园习射,谕令该部知道。旋报全台失陷,仍如前谕。诸皇子请宣旨指授机宜,仁圣不答。射毕回宫,始召诸皇子谕之曰:“闽省距京数千里,台湾復隔重洋,平日用督抚提镇,原为地方有事而设,伊等自能就近筹办。若降谕旨,岂能悉合海外情形。督抚不遵是违旨,遵则误事。”未几,全台收復矣。见海虞吴督部熊光《伊江笔录》。录凡五卷,有关于掌故甚多,中有余所未见者,为删节登纪是条,合下六则皆是。 《郎潜纪闻二笔》卷9 圣祖处置俄国贡使之法 康熙间,俄罗斯贡使入京,仁圣令选善扑处有力者在馆伺候。凡俄国一使一役出外,必有一善扑者随之。俄人虽高大强壮,而两股用布束缚,举足不灵,偶出扰民,善扑者从其后踢之,辄仆地不能起,以此凛然守法。 《郎潜纪闻二笔》卷9 圣祖优礼陈廷敬 圣祖南巡,泽州相国方扈从。既至杭州,公乞假游西湖一日,奉旨免朝。且云:“廷敬老臣,遇宫眷车不须避路。”洵承平盛事也,见《查浦诗钞》。 《郎潜纪闻二笔》卷9 圣祖垂念沈文恪 沈文恪公荃久值南书房,圣祖数召入内殿,赐坐,论古今书法,凡御制碑版及殿廷屏障,辄命公书之。公每侍圣祖书,下笔即指其弊,兼析其繇,上愈嘉其忠益。其后公子宗敬復以编修入直,上命作大小行楷,犹谕及前事。且使内侍传谕大学士李光地曰:“朕初学书,宗敬之父荃实侍,屡指陈得失,至今每作书,未尝不念荃之勤也。”康祺敬读庭训格言,圣祖自言年十七八时,读书过劳,至咯血不肯休,几余游艺,临摹名大家手卷,多至万余,手写寺庙扁榜,多至千余。仰见睿质渊沖,于一艺之微,已勤学好问如此,固宜至德丰功,绝千祀,道统治统,一以贯之也。 《郎潜纪闻三笔》卷9 纳娄公谲谏 圣祖既废理邸,揆叙、王鸿绪辈恐其復立招祸,因造诸蜚语以闻。仁皇帝怒,欲置王于重典,众莫敢谏。领侍卫内大臣娄公德纳,仁皇近侍也,年已耄,善解人主意。时上自畅春园还宫,欲明颁诏旨,公先日燕见,曰:“闻护军统领某得暴疾,肉尽消瘦已骨立矣。”某公素以体胖着者,次早上入宫,某统领佩刀侍神武门,丰伟如故。上诘公,公笑曰:“可知人言未可信也。体之丰瘠乃现于外者,尚讹传至此,何况暗昧事哉?”上首肯其言,立罢其诏云。 《啸亭续录》卷3 第26页 第一册(2)圣祖康熙玄烨(1654—1722)(10) 定昭代之雅乐 圣祖以天纵之圣,定昭代之雅乐,凡十二律、五音,罔弗推原本根,比次条理,高下清浊,阐究精微,盖九重独深神契者积有年矣。以是诸皇子亦各殚心于斯,能审音协律以谐神人而贊王化。于康熙己亥制成乐器一十二具,请旨遣官赍送于阙里孔庙,俾堂上堂下各极声容之盛,殆不啻如韶之復出焉。夫古之贤君多属意于乐,然不过备一代之声律,为太常掌故而已;从未有出自内廷秘造之器,诸皇子诚敬之忱,而特致之于阙里之庙者。盖自孔子正乐,越数千年有我皇上而然后乐正。所谓先圣后圣,其揆一也。夫太和元气,充裕宸躬,以是国运延洪,世风调泰,而圣天子弥復精明固强,以享亿万年太平有道之福,可于乐声之和卜之矣。埴游鲁适逢颁到乐器,得观斯盛,因恭记于此。 《巾箱说》 不辱典史 康熙南巡时,銮辂所经,督抚派员除道,左右为夹道,听官民往来,御道居中,禁人行走。某典史巡视某处,圣驾未临。有太监戴孔雀翎彪彪然直驰御道,典史阻之。太监叱曰:“若何人斯,敢阻咱老子耶?”典史命拖下马。械至官棚,坐堂执法。旧例,刑太监不褫下衣,如存妇人颜面也。典史不知,扯裤杖责,太监叩头乞哀,乃罢。督抚闻而让之。典史曰:“卑职典守御道,祗知有圣驾,不知所谓太监也。”督抚诣行在具奏,自请处分,帝问典史何在?奏曰:“待罪宫门。”帝曰:“其人有此胆量,不宜辱以典史。”召见,甚宠异之。以四品官用,旋擢是省巡抚。 《南亭笔记》卷1 背诵大学 杨铸字怡斋,昭武将军孙,以廪膳生袭世职,官古北口总兵,圣祖以其尝习文,命诵《大学》,铸诵至半,偶忘之,奏曰:“臣数年理军务,致疏旧业。”上曰:“朕一日万变尚不忘。”乃自首朗诵至末,铸叩头曰:“皇上天纵,岂小臣所能及。”上又问:“能诗否?”对曰:“尚能。”因赋一章而退。嘉庆戊辰秋,杨竹庐都尉招于诵芬庄看桂,偶述此事。都尉为怡斋曾孙。 《忆书》卷1 懋勤殿之演变 康熙间,懋勤殿为圣祖仁皇帝读书之处。臣工无得入者。今惟每岁遇勾到之日,皇上临御殿上。缘殿为干清宫西厢,东向,义有取也。南书房诸臣向俟传旨直懋勤殿,乃入。今则意以懋勤殿为办事之所矣。 《西清笔记》 贬妃终身不使近御 康熙暮年牙齿尽脱,尝在池上率嫔妃钓鱼取乐。偶举竿得一鳖,旋脱去。一妃曰“亡八挠了。”(北京谓走曰挠)皇后在左曰:“光景是没有门牙了,所以衔不住钩子。”妃斜视康熙而笑不止。康熙怒,以为言者无意,笑者有心。因贬妃终身不使近御。 《南亭笔记》卷1 休致乞假词臣之用意 康熙五十二年,凡词臣乞假者,部汇疏上,特旨概予休致。时圣祖闻翰林不共官次、干谒滋扰者甚多,故有此严谴也。比世宗嗣位,始悉予起用。 《郎潜纪闻三笔》卷3 询问张献忠、李自成之事 康熙五十二年四月。上问尚书张鹏翮曰:“明末张献忠兵到四川,杀戮甚惨,四川人曾有记其事之书籍否?”张鹏翮奏:“无有记其事者。”上曰:“李自成与张献忠在河南邓州分兵,张献忠遂至四川,其间详细,未能悉知。尔父今年八十有七,以张献忠入川计,约已十七八岁。必有确然见闻之处,尔问明缮摺进呈。”又谕大学士等曰:“明末去今,为时尚不甚远,传闻李自成兵到,京师之人,即以城献。又闻李自成麾下之将李定国,在西便门援城而上,由此观之,仍是攻取,可云献乎?此等载入史书,甚有关系,必得其实方善,张献忠有养子三人。耳鼻皆被割去,朕曾见之。又明代行兵多用太监管领,以致败亡。尔等纂修《明史》,其万历、天启、崇祯年间之事,不可忽略。” 《陶庐杂录》卷1 上有寿考之君下有平格之臣 康熙辛丑元旦,朝正毕,同赴内廷献寿,大学士马齐以下十四人。时大学士王旭龄年八十,松柱、萧永藻、王脄、张鹏翮,户尚田从典皆七十以上,马及礼、尚贝和诺,兵尚孙柱,刑尚赖都,工尚陈元龙,总宪党阿赖皆七十,礼尚蔡升元,刑尚张廷枢六十八。上有寿考之君,下有平格之臣,赓拜一堂,千古佳话。 《养吉斋余录》卷2 赐书臣下堂名 圣祖尝谕内直翰林云:“尔等家中各有堂名,不妨自言,当书以赐。”詹事陈元龙奏言,臣父年逾八十,拟请“爱日堂”三字,谕德查升拟请“澹远”二字,上即挥毫赐之,余如读学徐嘉炎、庶子孙岳颁、中允蔡升元、编修张希良、宋大业等,皆蒙赐书。 《养吉斋余录》卷3 喜闻收復台湾 施公琅征台湾,岛门之克奏到,正值中秋,圣祖大喜,解是日所御之衣驰赐之。并赐五律一章云:“岛屿全军入,沧浪一战收。降帆来蜃市,露布彻馆楼。上将能宣力,奇功本伐谋。伏波名共美,南纪尽安流。” 《养吉斋余录》卷3 第27页 浚海口议 康熙中,台臣有请浚海口者,圣祖遣官行视,还奏当如台臣言。河臣冀董其役,而朝命乃属之皖臬于清端。河臣大失望,因别创一议疏上之。下九卿议,多右河臣者。宝应乔子静莱闻之,言其害于司空。司空曰:“事必行矣,言之何益!”会圣祖以役大费重,意未决,復命询淮扬人之官京师者。河臣使其客以重贿啖子静,子静笑却之。淮扬士大夫集子静所,子静昌言曰:“如河臣言,有大害四,某当以死争。”诸人闻所陈说,咸以为然,乃篝灯草议。明日入直起居注。是日秋决,故事赐阁臣及讲官饭。子静方为讲官,与焉。既而,驾御南眗阁。圣祖顾问某学士曰:“海口事如何?”某学士亦右河臣。復顾问子静,因力言不可状。圣祖曰:“尔一人意乎?”对曰:“淮扬人皆同,臣有公议,当奏上。”翼日进议,復至会议所具论得失,主河臣者噤不能发声,于是议遂寝。户尚梁公清标嘆曰:“江淮之间,可谓有人!” 《养吉斋余录》卷8 第一册(2)圣祖康熙玄烨(1654—1722)(11) 谒至圣庙 上东巡幸曲阜,谒至圣庙,庙门外降辇步行,行三拜礼,留御前曲柄伞于大成殿,命家祭即陈设之,古今未睹之异数也。事详《幸鲁盛典》。按宋故事,天子谒孔庙,止行肃揖之礼;庆历四年五月,仁宗特行再拜礼。乃知先圣后圣,其揆一也。《盛典》:衍圣公孔毓圻疏请翰林院庶吉士孙致弥、乙丑进士金居敬(金,予之门人。)纂修。书成,金已前授灵丘县知县,卒于官;孙先以无妄诖误,至是復官授编修云。 《香祖笔记》卷7 其二 上驾幸阙里,御书“万世师表”四字悬大成殿,又以四字颁行天下学宫。又御书白鹿书院额,赐庐山白鹿洞并赐监本五经四书。其河南二程祠、邵子祠、凤翔横渠书院、建宁紫阳书院、徽州文公阙里、长沙石鼓书院皆额御书。 《皇华纪闻》卷1 圣祖精于算学 宣城梅?*成、泰州陈厚耀,同直南书房,正定算学诸书。圣祖尝召厚耀于便殿,问测景使何法。厚耀不知,上写西人定位法、开方法、虚拟法示之。又命至御座旁,随意作两点,上自用规尺画图,即得相去几何之法。?*成直蒙养斋,上亦授以借根方法。谕之曰:“西洋人名此书为阿尔热八达,译言东来法也。”几余召对,时有指授,自后二人之学,弥益精邃。?*成由进士官至总宪,谥文穆。厚耀以教授超授编修,官至左谕德。研覃微学,授自圣人,讨论秘书,遂成不朽之盛业,其为荣幸,岂有伦比与? 《郎潜纪闻初笔》卷6 其二 上御干清门,取性理展阅,谓诸臣曰:“《律吕新书》所言算数专用径一围三之法,朕观此法必不能合。盖径一尺则围当三尺一寸四分一厘有奇。若积累至于百丈,所差至十四丈有奇。等而上之,舛错可胜言耶!”因取诸图指示诸臣曰:“所言径一围三,止可算六角之数,若围圆则必有奇零,理甚明显。朕观八线表中半径勾股之法,极其精微,凡圆者可以方算,开方法即从此出。”……又曰:“算数精密,即河道闸口流水,亦可算昼夜所流分数。其法先量闸口阔狭,计一秒所流几何,积至一昼夜,则所流多寡可以计矣。” 《熙朝新语》卷5 高丽国王求画 圣祖尝书其所画扇赐高丽国王,王復请于朝,具币帛乞画,一时传为美谈。 《熙朝新语》卷8 贊任宏嘉行国法 康熙时任侍御宏嘉,巡视北城,某锦衣骏马者突其前,叱侍御让道。侍御问何人,众役对曰:“此某亲王所嬖千金旦者也。”侍御命执之,众皆目谢不敢。侍御大怒,身逐之。旦跳入王府,侍御坐府门,唿必得旦乃已。王曰:“申申者何也?即出敢若何?”旦出,侍御叱缚之,予杖四十。王大恚,入奏,圣祖曰:“任宏嘉所行者国法,非凌若也。若庇优不自惧,而来诉乎?”王觳觫稽首退。当是时直声震朝野,满大臣相戒,勿触任侍御者。寻以内艰归,服阙不出,终于家。 《啁啾漫记》 褒奖吴文端 吴文端?+,沁州人,康熙间,累官大学士,世称名臣。仁庙尝以临米芾《千字文》赐?+,题其后曰:“吴?+为人宽厚和平,持己清廉,先任封疆,文武军民受其实惠者,至今颂之,朝中之事,面折廷争,必得其正,朕甚重之。故书于后,以纪其能得大臣之体。” 《养吉斋余录》卷3 称汤西崖为诗公 吾浙诗派,竹篘先生后,必以“怀清堂”为大宗。康熙五十二年,西崖以少宰兼掌院,赴热河谢恩。满掌院揆叙适侍班,上垂问曰:“汤右曾工于诗,有刻成者,可令进呈。”揆奏:“刻者未之见,右曾昨在臣寓,有所作文光果诗。”上命取阅,随御制一首赐和,中有“丛香密叶待诗公”之句,举朝传诵。诸鉅公群然属和,世遂称西崖为诗公。天章云烂,秀映河山,鼓吹隆平,儒臣罕遇者也。 《郎潜纪闻初笔》卷10 康熙诞辰宴会 康熙五十二年,圣祖六旬万寿。三月囗囗日,赐宴在京之各省现任致仕汉官员及士庶等年六十五岁以上者,共四千二百四十人。越三日,又赐宴满洲、蒙古、汉军官员兵丁等二千六百五人。上谕诸老人云:“今日之宴,朕遣皇子皇孙宗室,执爵授饮,分颁食品。尔等入宴时,勿得起立,以示朕优待老人至意。”二十八日。又赐宴八旗年老妇人,宴于皇太后畅春园宫门前。 第28页 《茶余客话》卷1 康熙赏赐老民 康熙六旬万寿,恩诏赏老民。户部奏销各省七十以上至百岁外者,共一百四十二万一千六百二十五人。赏布绢等价银八十九万两,米十六万五千余石,此专指老民老妇。而臣工衿士,不入此数。寿为五福之先,称七十古稀。乃一人有庆,而寿国寿民,其众若是,非厚泽深仁,涵濡渐被,曷克臻此。 《茶余客话》卷1 第一册(2)圣祖康熙玄烨(1654—1722)(12) 在德不在险 上幸金陵亲书御制古北口绝句赐张学士英。诗云:“断山逾古北,石壁开峻远,形胜固难凭,在德不在险。”予过桐城于学士斋中见之。 《皇华纪闻》卷1 儒者当学探本原 上命内阁学士戴通赍御书赐大学士李天馥母瞿曰:贞松堂。上方有玺曰“康熙御笔之宝”。又赐天馥御书一卷,曰:“儒者当学探本原,行迪醇茂,循序进德,守己沖虚。一言一动,罔有不谨,嘉谟嘉猷,必以入告。斯广誉翕闻,而为周行之士也。”凡四十七字。末书癸酉仿松雪道人笔意,卷首玺,亦用康熙御笔之宝。 《居易录谈》卷中 揭千古道统之本原 上尝问张玉书理学之名始于宋否。奏曰:“道理俱在人心,宋儒讲辨加详耳。”上曰:“日用常行,无非此理,自有理学名目。彼此辨诊。朕见言行不相符者甚多。终日讲理学,而所行全与其言背谬,岂可谓之理学?若口虽不讲,而行事吻合,此即真理学也。”圣训精微,直揭千古道统之本原,敬谨记之。 《榆巢杂识》卷上 制《皇舆图》 圣祖制《皇舆图》十轴。其中鸿纤鉅细,皆由圣心考据,经数十年之久,始告成。寰寓以内,地域广轮之数,一展玩间,了如指掌。洵为至宝。尝以分赐臣工。 《榆巢杂识》卷上 留心医理精于算学 上留心医理熟谙药性,常谕臣等云:圣贤道理俱有一定之论,卜星相人,人言人殊。方书所载汤头甚多。若一方可疗一病,何用屡易。西洋有一种树皮,名金鸡勒以治疟疾,一服即愈。用药只在对证也。 皇上精于算学,常着《三角形论》以示内廷,诸臣茫然无以解者。一日面示臣等算法。先聚米一堆于案上,用软尺量之,围五尺三寸五分,径一尺七寸,高五寸三分,积数得四千□□九寸。復以堆垛法百二十五寸除之,得三二□□七之数。随用百二十五寸之铜斗量之,不差累黍。又颁示一寸斗一,八寸斗一,十八寸斗一水于中大小随其所受,寸寸而积,盈缩不爽。御笔推算法一纸今存家少詹侄处。 御苑蒲桃几十种,甲申十一月十三日颁赐南书房诸臣。御制诗云:休夸大宛贡,莫笑汉宫传。十种标名异,千条带叶鲜。随班命内侍,分赐到诸贤。饱食和心胃,归鞍赋木天。此诗原稿存家声学士处。 《人海记》 圣祖褒忠叶映榴 叶忠节公殉裁兵夏包子之变,赠官赐谥,恤典已极优矣。及圣祖翠华南巡,召见公太夫人,并赐其长子一品荫,选沂州知州,旋沂州升府,即以知府事。越数年再巡,又赐公次子芳员外郎。又数年三巡,復垂问叶映榴有无第三子?左右奏称第三子已前卒,止有孙凤毛,復赐内阁中书。圣世褒忠,真与天地同其高厚矣。 《判牍余沈》卷7 圣祖教皇太子之勤 汤文正公家书云:“二十四日东宫出阁,讲四书一章。二十五日,即起皇太子宫,同郭快老进讲。上定东宫回讲之例,讲书事事从实,非比前代具文。皇太子自六岁学书,至今八载,未尝问断一日。字画端楷,在欧、虞之间,每张俱经上笔圈点改正,后判日。每月一册,每年一匣。今出阁之后,每早上亲背书,背书罢,上御门听政。皇太子即出,讲书毕,仍至上前。问所讲大义。其讲即用上日讲原本,不烦更作。自古来帝王教太子之勤,未有如今日者也。”康祺敬按:皇太子后得狂疾,储位不终,而我圣祖训迪元良,慎选保傅,实可为万世轨法。宜世宗中年缵服心法治法,已能贯澈靡遗,于以绍述前型,巩国家无疆之祚也。又钱石少宗伯,充上书房师傅时,家书云:“诸位阿哥,每日皆走三四里,然后至书房读书。下午读完书,又走三四里,然后回家。若冬天有走六七里者,皇子皇孙大半如是。盖一则习劳,一则聚在一处书房,心力易于定,而他务及外务均不得而使之近,此天家之善教也。”读此二条,士大夫家教子弟与子弟之受教者,犹可稍自荒弃乎?汤文正尝谓缙绅之家,能如此教子,使当世世名卿。诚哉斯言。 《判牍余沈》卷10 精熟典籍 圣祖尝幸南书房,问诸臣:“《论语》‘柳下惠’注云‘食邑柳下’。孟子‘柳下惠’注云:‘居柳下’。一名而异注,何也?”众无以应。此毛西河闻之益都冯相公者。又言,入直时有词臣进颂,用“贫乐好礼”,对句不敌,旁一臣引《坊记》“贫而好乐,富而好礼”正之。圣祖云:“不然。《史记?(仲尼)弟子传》、《后汉(书)》东平王论,皆作‘贫而乐道,富而好礼’,比偶固悉也。”群臣皆惊嘆,以为圣学渊洽不可及。 第29页 《养吉斋余录》卷3 其二 公尝入直,适词臣进颂以“贫而乐,富好礼”为对句。有谓其不工,应依《坊记》作“贫而好乐,富而好礼”者。圣祖徐曰:“犹不如从《史记?仲尼弟子列传》、《后汉(书)》东平王论,作“贫而乐道,富而好礼”比偶悉敌,未尝不对也。”公退语人曰:“天子几余,游心典籍,渊博乃尔,吾辈生长寒窗乃未能古训是式,宁不汗颜邪!” 《旧闻随笔》卷1 第一册(2)圣祖康熙玄烨(1654—1722)(13) 圣祖之忧劳 南下巡河北出边,忧勤精励日中天。瑶琴弹罢薰风操,荚才周六十年。 圣祖在位实六十一年。曾文正《国朝先正事略》序,圣祖尝自言年十七八时,读书过劳,至于咯血而不肯少休。老耄而手不释卷,临摹名家手卷,多至万余。写寺庙匾榜多至千余。盖虽寒?.不能方其专。北征渡漠南,巡治河,虽卒役不能逾其劳。祈雨祷疾,步行天坛,并醢酱齑盐而不御,年逾六十,犹扶病力行之,云云。计圣祖南巡凡六次,所过供亿,务取简省且酌量蠲赋焉。 《清宫词本事》 御制《百家姓》 圣祖仁皇帝,四字为句,句悉有意。及长仅能诵首起四句,时欲购觅此书。歷三十余年不可得。去年春忽于骨董铺烂纸堆中,检得一本,字体虽有残缺,尚可以义寻之。今录于此:孔师阙党,孟席齐梁。高山瞻仰。邹鲁荣昌。冉李宗政。游夏文章。盖郗颜闵。殳却苏张,余宛伊傅。何贾孙庞。轩辕皇甫,夏侯殷汤。莘苗祁尹,华封祝唐。宁俞明濮,醒侯胥匡。卓许司马,施贲范郎。赫连万俟,钟离濮阳。燕向王谢,鱼勾严姜。夔宣韶乐,禹贡万方。郑卫滕薛,秦穆宋庄。衡茅诸葛,滑嵇东方。黄巢屠暴,石家富强。程赖刁斜,广任安常。尉迟靳寇,宇文焦房。池边那柳,东堵扶桑。郭汲童马,武牧狄羊。逄蒙段羿,养弓杭杨。扈敖阮籍,昝曲杜康。查支斐郁,洪水湛汪。耿慕元白。亢尚欧阳。温公纪古,左史公羊。刘巫井宿,项毕乌江。萧姬聂凤,徐母阚曹。吕伏丁董,申屠袁晁。单于冷薄,巩都沃饶。长孙仲孙,利后瞿劳。闻人卢骆,慕容樊乔。皮韦索吏,戎戚干戈。蒋钟逯竹,陶宓林柯。钮库公冶,步舒澹臺,邓钱郦印,路米曾柴。时沈郁李。连茹红梅,邴邢邬郝,鄂郜酆邰。班荆管鲍,全赵蔺廉,冯崔暨相。充国成田,臧仲居蔡。浮于单谈,雷应空谷。韩危蓝关,益贺伍窦,戴郏双甘。平包陆计,褚习阴符,上官权幸,司农司徒,仓松尉柏。丰艾融蒲,凌云厉翼。蓟熊令狐,翟罗莫顾。宦禄欧娄,景丛诸晏。霍隆于周,岑邱沙浦,麻葛毛裘。蒯通能卜,龚喻储牛。花盛姚魏,桂弘蓬宫。宰须慎简,庾倪司空。糜费甄别,奚訾荀龙。潘车廖满,闻惠怀容。卞和隗璩,秋胡乜金。黎阎辛鞠,虞芮屈申。仇咸吴越,吉缪朱陈。寿翁彭祖,太叔公孙。邵雍解易,贝叶谭经。终于栾巴,姓终百家。 《闲处光阴》卷下 不改常度 仁皇临御六十余年,凡一切起居饮食,自有常度,未尝更改。虽酷暑燕处,从未免冠。见纯皇帝诗注中。 《啸亭杂录》卷1 康熙诞辰 康熙辛丑,上御极六十年矣,深仁厚泽,浃髓沦肌,海内义安,人民和乐,自唐虞以来,未有若斯之盛者。而万寿圣诞,正值天气清和,卉物条畅之际,民间之颂升恆,祝炽昌者,溢乎中外。我吴尤称繁华之地,巡抚吴公暨诸僚属,并铺张美丽,仙宫梵宇,普建祝圣道场,舞榭歌台,尽演蟠桃乐府。华灯绮彩,绵亘长衢;火树星毯,光明彻夜。文武官舞蹈嵩唿,都人士欢声雷动。煌煌哉太平之盛观,圆绘弗能殚已。 《巢林笔谈》卷1 晏驾之时 甲午戌刻。上崩于畅春苑。上宴(晏)驾后,内侍仍扶御銮舆入大内。相传隆科多先护皇四子雍亲王回朝哭迎,身守阙下。诸王非传令旨不得进。次日至庚子,九门皆未启,又上大渐,以所带念珠授雍亲王。余详后觉迷上谕。按上久道代成,治几无为,是年所可见者,以上数条而已。良法美意,亦得其万一。巳昭千古。 《永宪录》卷1 治噶礼 旧闻吾闽赵二令太史晋典试江南,以关节破案,实与总督噶礼朋比为奸。又苏抚张清恪公伯行,因此事与噶礼互揭,罪几不测,惜未详其颠末。后询之史馆诸公,始笔记之云。 噶礼由荫生歷官吏部郎中,康熙三十五年,圣祖仁皇帝亲征噶尔丹至克鲁伦河,噶礼随左都御史于成龙督运第一起兵粮,叙功升盛京户部理事官,不三年,遂授山西巡抚。噶礼曾以霍州牧李绍祖保题潞安守,及绍祖使酒自刎,匿不以奏,吏议革噶礼职,奉旨留任。御史刘若鼐疏劾噶礼贪婪无厌,虐吏害民,计赃数十万两。知府赵凤诏为噶礼心腹,专用酷刑,以济贪壑。下噶礼回奏,得辩释。平遥民郭明奇等,以噶礼纵庇贪婪知县王绶,赴巡城御史呈控。事闻,且列款入奏。……又下噶礼回奏,亦以无左证获免。旋内迁户部左侍郎,復外擢江南、江西总督。……及张清恪公抚江苏,以事积忤噶礼。至是公发辛卯科场不公事,正考官、副都御史左必蕃亦检举知县王曰俞、方名所荐之吴秘、程光奎二名平日不通文理,上命尚书张鹏翮赴扬州会审。张与噶互相疏劾,上復命张鹏翮会同总漕赫寿查审復奏,噶礼免议,张伯行革职赎徒。上切责张鹏翮等掩饰和解,瞻徇定拟,遣尚书穆和伦前往復谳,仍如所拟定议。得旨:“噶礼屡次具摺参张伯行,朕以张伯行操守为天下第一,断不可参,手批不准之谕旨,现在此所议,是非颠倒,下九卿、詹事、科道会议。”復谕九卿等曰:“噶礼操守,朕不能信。若无张伯行,则江南地方,必受其舻削一半矣。即如陈鹏年稍有声誉,噶礼久欲害之,曾将其虎邱诗二首奏称内有悖谬语。朕阅其诗,并无干碍。又曾参中军副将李麟骑射俱劣。李麟在口内迎驾,朕试彼骑射俱好,朕于是时已心疑噶礼矣。互参一案,初次遣官往审,为噶礼所制,不能审出。及再遣大臣往审,与前无异。尔等诸臣皆能体朕保全清官之意,使正人无所疑惧,则海宇长享昇平之福矣。”寻九卿等议:“二人并任封疆,互相讦参,有玷大臣之职,均应革任。”上命张伯行留任,噶礼革职,于是天下快之。未几,噶礼之母叩阍,称噶礼与弟色勒奇、子干都置毒食物中,谋害伊命,噶礼妻以别户子干泰为己子,纵令纠众毁屋,噶礼携资财与妻子移居河西务,奸诈兇恶,请正典刑。下刑部鞫讯得实,拟将噶礼凌迟处死,妻论绞,色勒奇、干都并斩,干泰发黑龙江,家产入官。得旨噶礼令自尽,妻亦从死,余悉如部议。 第30页 《归田琐记》卷5 第一册(2)世宗雍正胤禛(1678—1735)(1) 清朝皇帝,满族爱新觉罗氏,圣祖第四子,名胤禛,年号雍正。即位后惩治年羹尧、隆科多及皇子中的异己势力。任用亲信鄂尔泰、田文镜,以巩固自己的皇权。雍正七年(1729)设立军机处,加强对军队控制,在经济上实行摊丁入亩税制,对西南少数民族实行改土归流,平定了青海及准噶尔的叛乱,是清代一位有作为的皇帝。但为了加强思想专制,大兴文字狱,对知识分子进行残酷打击。在位十三年,庙号世宗。 世宗居藩大度 世宗居藩邸时,一切外间人情物理无不通彻。凡藩屏外任者,上皆命将其省封域、产殖、丰庶、贫啬等情,具载一小册呈览,是以天下利弊如指诸掌。理密亲王允秖时为储位,上事之最敬,而王先受宵小言,待上甚薄。及王被罪,圣祖将王缚置空庐,不许人谒见。上亲持汤羹以进,守者遏之,上曰:“吾惟知尽昆弟之情,不知顾己利害也!”圣祖闻而善之。 《啸亭杂录》卷1 祭阎百诗 世宗在潜邸,闻阎百诗名,手书延至京师,握手赐坐唿先生。日索观所着书,每进一篇,未尝不称善。旋卒于京寓,世宗哭之恸。遣官经纪其丧。自制輓诗四章。中有“三千里路为予来”之句。復为文祭之。有云:“读书等身,一字无假,孔思周情,旨深言大。”佥谓非阎公不难当也。 《新世说》卷5 辑《悦心集》 世宗龙潜时,采辑群言为《悦心集》。如黄洽之矢不欺,林逋之戒沽名,邵雍之勉为善,司马光之劝知足,皆古来名贤至论。其他丽词片语,无非祛妄止贪提撕警觉之意。 《养吉斋余录》卷3 遇涌金门卖字者 清世宗为皇子时,任侠微行。相传尝游杭州,将泛西湖,出涌金门,见一书生卖字,颇精八法。即命其书一联。中有“秋”字,易“火”于左。世宗曰:“得毋误否?”书生条举名帖为辨。世宗曰:“若既博衿,曷为不效举子生活,乃卖字乎?”书生自云:“尝举孝廉,贫不能给妻子,卖字求活,安望富贵。”世宗出囊中马蹄金数笏,曰:“吾贾有赢,不如资若求功名,得志毋相忘耳。”书生谢受之。即上公车,连捷翰林。世宗已践祚。一日睹其名,忆是书生,即召入,书一“和”字,易“口”于左,询之书生。对言讹体。上笑不答。翌日,使奉诏诣浙江,巡抚受诏发观,乃命此书生仍向涌金门卖字三年,再来供职。书生乃大悟。 《清朝野史大观》卷1 世宗大义灭亲之不得已 圣祖皇帝晚年,阿其那、塞思黑辈妄觎非分,要结羽党,播散流言,至今尚有以管、蔡之不咸,议圣人之有过者。敬考康熙年间,圣祖升遐以前,诸皇子惟世宗已封雍亲王,允已封淳亲王,余皆贝勒、贝子,且有未受封者。而巡方驻跸之随扈,?;祀鉅典之代行,及军国大计从容谘决,惟我世宗为独多。即六十一年南郊大祀,亦以世宗恭代,距圣祖宾天,仅先五日也。圣祖尝谕诸大臣曰:“朕万年后,必择一坚固可靠之人,与尔等作主,令尔等永享太平。”观此,知天心默定,神器修归久矣。群凶构扇,图危宗社,大义灭亲,夫復何问。 《郎潜纪闻三笔》卷12 清世宗袭位之异闻 康熙十四年,清圣祖立第二子允秖为太子。四十七年,以不类己而废之,幽禁咸安宫。次年復立之。五十一年,仍废黜禁锢。他子亦不立。及六十一年冬,将赴南苑行猎,适疾作,回驻畅春园,弥留时,手书遗诏曰:“朕十四皇子即缵承大统。”所谓十四皇子者允也。贤明英毅,尝统帅西征,甚得西北人心,故圣祖欲立之。而卒为其兄世祖所攫。世宗盖侦得遗诏所在,欲私改“十”字为“第”字。遂以一人入畅春园侍疾,而尽屏诸昆季,不许入内。时圣祖已昏迷矣。有顷忽清醒,见世宗一人在侧,询之,知被卖,乃大怒,投枕击之,不中,世宗即跪而谢罪。未几,遂宣言圣祖上宾矣。世宗即位,改元雍正。或曰:窃诏改窜之策,年羹尧实主持之。盖世宗之母,先私于羹尧。入宫八月,而生世宗。至是,乃窃诏改篡,令为天下主。故当雍正时代,羹尧权倾朝右,而卒以罪诛。是又一说矣。 《清朝野史大观》卷1 第一册(2)世宗雍正胤禛(1678—1735)(2) 雍政即位 一千七百二十二年(即康熙六十一年)冬,圣祖皇帝年六十八,正于南苑行猎,圣躬忽觉不适,即时驾回畅春园,由是遂病。至冬至祭天,不能亲往行礼。乃命雍王恭代。雍王正于斋所致斋,忽奉急召,归至帝侧,则病已弥留,有皇子七人及尚书隆科多在旁。帝见雍王归,即宣遗诏,命雍王嗣位。曰:“皇四子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时帝诸子中以允祀之才为最高,自太子废后,恆觊觎其位,闻帝立雍王,不胜愤怒。佯为悲痛之状,即时走出,帝言毕而崩。雍王循例为帝穿长寿袍,亲视含敛毕,乃回居干清宫,行即位礼,是为世宗,年已四十有四矣。当康熙末年,诸皇子树党相争之时,帝恆居中调和,劝之孝友,以是获仁爱之名,而得圣祖之心。既即位,躬膺艰鉅,勤劳政事,日昃不遑,所降谕旨,长者至数千万言,发奸摘伏,激厉人心,洵不愧为雄才大略之主。但性多猜疑,心忍手辣,其极长之谕旨除劝戒臣民外,多言家庭之变。即谓帝之精神,皆用于调和皇族纷争之一端,亦未尝不可也。至其劝戒臣民之语,则甚有趣味。且由此可知满洲衰弱之源。虽其后高宗皇帝极力挽救,而不能不谓满人之衰,自此始也。 第31页 帝登基时,兄弟之中,除允祥外,其余无不心怀反对者。观帝首降之谕,即可见大政治家之手段。帝以居丧哀戚,不能详理国事,特派大臣四人处理之。四人之中,有帝兄弟二人,一为允祥,一即允祀,其余则一为大学士马齐,一为帝舅尚书隆科多。允祀本帝所最恨,而亦派此重任者,盖阳为尊礼,而内以监视之。帝知诸兄弟之中,以允祀为最有心计之人,若无彼居中指挥,则不能有所作为也。允祀奉命派此任之时,众往庆贺,允祀曰:“予首领且不保,何贺为?”帝侦探广布,此语亦传入帝耳焉。时西北正有军务,允总师于外,帝恐其挟兵为变,乃乘机召之回都。允亦允祀之党也。帝即位后,亦如其暮年之父,屡下长谕,规劝臣民及其家人。此等性质,清代帝后皆然。唯慈禧太后独异,不欲多费唇舌,盖太后乃不肯寻烦恼之人也。今将雍正初年之长谕录于下,谕曰:“朋党最为恶习,明季各立门户,互相陷害,此弊至今未息。惟我皇考允执厥中,至仁在宥,各予保全,不曾戮及一人。尔诸大臣内不无立党营私者,即宗室中亦或有之。尔等若以向蒙皇考宽大,倖免罪愆,仍蹈前辙,致干国法,昏昧极矣。岂但满人,即汉人亦与一家骨肉无异,何苦波累及之。夫人之性情,各有所向,岂有与通国之人,无不投契之理。但办理公事,不可存私。今诸大臣俱在朕前,朕居藩邸,曾与尔等议及私事,密相往来乎!皇考知朕中立不倚,是以命朕缵承大统。朕自思之,亦惟朕方能不戮一人,无一人不保全耳。朕非独因皇考付託之重,实感皇考四十余年教养深恩,委曲周至。言念宏慈,昊天罔极,此朋党之习。尔诸大臣有则痛改前非,无则永以为戒。尔等当思皇考数十年宽厚之恩,亦当共体朕委曲保全至意。若仍怙恶不悛,朕虽欲勉强仰体皇考圣衷,力为宽宥,岂可得乎!夫朕言是,即宜遵行;朕言非,即宜陈奏。朕未尝拒也。朕屡诏求言,虽小臣欲进言者,咸得上达,每多召入,屏去左右,令其面陈,尔诸大臣非不得陈奏之人,乃隐匿不奏,退有后言,某人不当用,某事不当行,诚小人之恶习也。夫朕所用之人,所行之事,如有不当,尔等身为大臣,何难陈奏。所言果是,朕即用之。如不奏而但肆讥议。设有人诘以不奏之故,能无愧于心耶!贤者朕之所好,尔等即宜好之。不肖者朕之所恶,尔等即宜恶之。乃或其人为朕所信任,尽心竭力于国家之事,则反谓其专擅作威,如此人孰肯效其所为,自取诽谤乎!其或唯诺成风,诸事不问,但思自便其身,为己则得矣,于国何补?夫君亲大义也。譬若父之雠则与之相爱,父之爱则与之为雠,为人子者,有是理乎?要之以君之好恶为好恶,然后人人知改其恶,而迁于善。君臣一心,国之福也。传之万世亦有令名。尔等其祗承朕谕。”此等谕旨,并无所益。诸兄弟之阴谋仍如前日,而天主教士亦因此损其名誉。盖诸王之谋逆者,多与教士友善。其中且有已受洗礼者。雍正元年外省上一封奏,言禁耶教事。下礼部议奏,及礼部覆奏言外国教士应一律驱逐,国中教堂均应焚毁。于是各教士皆避往广州、澳门,而国中教堂三百余所,均毁坏无遗。帝所以允此奏者,因当时耶稣教士颇牵涉诸王之事,且此事之发源,自康熙末年而已然矣。允祀之党以允?&、允为着。帝乃派允使蒙古,以孤其党。但允我至张家口,即逗留不前,且请回京,帝乃行使一种狡猾之手段。以允不法之举动,令允祀议其罪。允祀奏言应革除允之王爵,并将家产充公,而将其监禁宗人府。帝遂降谕如左。谕曰:“允卑鄙性成,行止妄乱,文学武艺,蒙皇考训谕数十年,终于一无所成,平生无一事可以上慰皇考圣心,贻皇考一日之悦豫。抑且赋性阴险,既不自知其庸懦无能,又不肯安分守己,恣意倔强。览廉亲王所奏允恶迹,似无虚语。数十年来,朕诸兄弟各人行谊,昭然在人耳目,朕之兄弟知之,举国孰不知之。诸王大臣等务期各秉公忠,自出意见议奏,倘稍稍有迎合之念,又苟且照廉亲王所奏议覆之处,岂独隳坏尔等臣节,更有何颜瞻拜景陵。且廉亲王所奏,或出至诚,或蓄他念,在朕犹自迟疑未信,此事惟赖诸王大臣公忠办理。着速议具奏。”诸王大臣寻议允奏使不肯前往,捏旨私自进口,不法已极,应革去郡王,撤回佐领,交宗人府永远禁锢。得旨,允之事,交与允祀者,特以观其如何处置。向来允、允?&、允等俱听允祀指示,即便遵行,故朕望允祀教诲伊等,使之改过。乃不但不行教诲,反激成伊等妄为。朕所差遣之处,竟不前往,私回观望,居住口外数月,又称奉旨进口,如此不法,任意妄行,惟欲朕将伊等治罪,以受不美之名。岂知此等无礼无义乖戾犯法之弟,治之以罪,适足以昭朕无私之善政。何碍之有?朕今施以恩泽而不知感,喻以法令而不知惧。朕自当明罚敕法,虽系兄弟,亦难姑息。诸王大臣理应将允素行与今所作之罪,明白指陈,或照允祀所议治罪,或加等减等治罪之处,请旨定夺。朕自降谕旨,其后遂定允以革去郡王,交宗人府永远禁锢之罪。同时宗人府参奏贝子允?&差往西宁居住,擅自遣人往河州买草,踏看牧地,抗违军法,肆行边地。请将允?&革去贝子所有属下佐领,撤出为旗下公中佐领。得旨允?&革去贝子,撤出佐领之处。俱着宽免。帝又作一书,戒廷臣之植党,中有言曰:“朕在藩邸,甚恶此风,断不为其所染,廉亲王至今与朕结怨,亦即此故。今廉亲王之意,不过欲触朕之怒,多行杀戮,使众心离散,希图扰乱国家耳,如此天岂肯如其愿乎!古人云:‘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皇考每引述此语,特指廉亲王言之。’云云。此乃雍正二年五月之事也。至十一月又下谕曰:“廉亲王存心狡诈,结党营私,自朕继位以来,凡遇政事,百端阻挠。即如清查工部清片一案,廉亲王以重为轻,以轻为重,颠倒错乱。其从前所犯应议之案,交宗人府议处者,不止数十事,朕俱曲为宽宥,但切加训诫,冀其改过自新,并未降一阶,罚一俸,乃在廷诸臣,向为廉亲王所愚,反以朕为过于苛刻,为伊抱屈。此朕审查众人神色而知之。一年以来大小臣工,因廉亲王贻累者,乃甘受罪戾,毫无悔心。而廉亲王亦恬然自安,竟不知愧,并不念及国法,稍加儆惧。由此观之,党援终不能解散也。党援必由众人附和而成,若廉亲王一人何所恃而如此行为乎?工部郎中岳周拖欠钱粮,廉亲王私帮数千金,代伊完纳。其意以为他人凡事苛刻,而我独优容加恩。不但邀结岳周一人,并令所管之人无不感戴。如此沽名邀誉,间不知其何意?岳周并非无力完项之人,昨伊将现银二万两请託大将军年羹尧荐伊为布政使,年羹尧据实参奏。朕用人皆出至公。此等小人不止徼幸妄进,并欲使朕之声名有玷耳。廉亲王至今尚无改悔之心,诸臣復不省悟。积习若此,何所底止。朕用是谆谆诫谕,倘诸臣洗心涤虑,尽改前非,则廉亲王党散势孤,朕得以不伤骨肉手足之情,兼可无负圣祖仁皇帝保全之恩。其令天下臣民咸知朕意”。允祀之为人,极有心计,尝欲博取名誉,而加恶名于帝。当其管理理藩部时,擅命蒙古王公除岁首朝贺之外不得入都,亦不赏路费。管工部时,未得帝允擅免诸税,皆欲以美名归己,恶名归帝也。废太子本监禁于煤山,至是病危,帝命御医往视之,覆奏言难望痊癒,帝闻之颇为恻然,欲亲临视疾,又以废太子为帝之兄,若亲往必行君臣之礼,心甚不安,故未往而使人谕之。废太子闻之,甚为感激,至其死后。帝亲往祭奠,又赐以理亲王之爵。 第32页 第一册(2)世宗雍正胤禛(1678—1735)(3) 大丧二十七月既满,帝乃下谕除去议政四大臣之名,赏允祥之功,而对于允祀则降谕如下:“廉亲王自委任以来,诸事推诿,无一实心出力之处,无一有裨政治之言。且怀挟私心,遇事簸弄,希冀摇动众志,搅扰朕之心思,阻挠朕之政事。即如管理工部之事。值皇考梓宫奉移山陵。需用夫役,向例皆用二万余名。伊密奏费用钱粮太多,今减省一年,便可足用。朕不知旧例准行。若非大学士奏阻,几为其所误。又命管理理藩院事,谓外藩到京糜费口粮,将科尔沁台吉等于边外拦阻逐回。令不得拜谒皇考梓宫,蒙古等涕泣而归,怨声载道,若非拉锡奏闻。随即开示,蒙古等几致寒心。又如管理上驷院事,奏称马圈畜马太多,请行裁减大半,以省钱粮,其意非欲以彰扬皇考糜费之名,即欲使马匹不足。将来设有缓急,无所取资也。至如以破纸书写奏章,祭所更衣幄次油气薰蒸,刻不可近。又用破损棹案,安奉祝版,种种不敬之事,举国所知。其他颠倒是非,草率怠忽,悖慢无礼之处,不可枚举,朕皆容忍宽免。允祀非材力不及,智虑不到之人,而存心行事若此,诚不知其何意。且朕之于允祀崇重信任,伊不当如此待朕也。其应否议叙之处着秉公会议具奏。寻议廉亲王允祀挟私怀诈,阻挠政事,山陵典礼至重,竟将定例夫役诳奏裁减,外藩叩谒甚众,竟于边口拦阻,几使蒙古等寒心。他如请减院马破损奏章,供奉祝版不虔,豫备油幄草率,盛京陵寝需用红土,违例发价就彼採买,不忠不敬,应行议处之案,实难枚举。有罪无功,不应议叙。”从之。其次则及允?&,一日,召诸王满汉文武大臣等入谕曰:“朕因贝子允?&,行事悖谬在西宁地方纵容家下人生事妄为,特发谕旨,着都统楚宗往彼约束。今据楚宗摺奏臣至西大通允?&并不出迎请安。良久始令臣进见。允?&气概强盛,形色如前,并无忧惧之容。臣令出院跪聆谕旨,允?&并未叩头。即起立向臣云:谕旨皆是,我有何说。我已欲出家离世,有何乱行之处。其属下人等亦毫无畏敬之色等语。朕遣楚宗到彼传旨,约束其属下之人,原恐其生事骚扰。且冀其改悔前愆,遵守法度,曲为保全。乃允?&肆行傲慢,全无人臣事君之礼,且称出家离世等语,其意以为出家则无兄弟之谊,离世则无君臣之分也。荒诞不经如此。朕兄弟中如允(?>、允祀、允、允)等,皇考时结党妄行,以致皇考圣心忧愤,日夜不宁。皇考宾天时,允从西宁来京,并不奏请太后安,亦不请朕安,反先行文礼部,问其到京如何行礼仪注,及在寿皇殿叩谒梓宫后,见朕远跪不前,毫无哀戚亲近之意。朕向前就之,仍不为动,彼时拉锡在旁,掖之使前,伊出遽将拉锡詈骂,復忿然至朕前云,我本恭敬尽礼,拉锡将我扯拽,我是皇上亲弟,拉锡乃掳获下贱,若我不是处,求皇上将我处分,若我无不是处,求皇上即将拉锡正法,以正国体等语。朕亦不意其咆哮无礼至此也。及梓宫奉移山陵时,朕因允倨傲不恭,且与拉锡佛伦争闹,降旨训诫,而允祀忽从帐房中出,劝令允即跪。是事事听从允祀之言,为其指使,此其明验也。又允妻病故,朕厚加恩恤,乃伊奏摺中有我今已到尽头之处,一身是病,在世不久等语。朕思允代朕躬奉祀景陵,任至重也。又以贝子加封王爵,有何屈抑,而出此怨望之语乎?又允身为大将军,不应支用之钱粮,滥支数万,以市恩邀誉,而不知有违定制,例应赔补,此皆国帑所关,何得任意侵取乎!至若允奉旨送哲卜尊丹胡土克图至张家口外,乃託病不行。又私与允?&暗相往来,馈送马匹,允?&回书,有事机已失,悔之无及之语,悖乱已极。允又私行禳祷,将雍正新君字样连写入疏文之内,甚属不敬。盖由允祀等私结党援,牢不可破。朕若一经讯诘,则国法难容。朕居心宽大,不忍有此,务欲保全骨肉,不事深求,仰体皇考之心为心也。”观当时情势,似允祀得诸兄弟之助,确有逆谋,然帝亦不欲处以严刑,恐有酷待兄弟之名也。且南方允祀之党颇众,若加穷治,恐其不安也。未几,允祀对于宗庙及圣祖神位復有不敬之举。帝又降谕言其心怀逆谋,故举动悖乱,又谓天时不和,乃诸兄弟怀藏阴谋所致,时大将军年羹尧颇有跋扈之迹。帝察觉其为允祀之党,极其震怒。有人劾奏言年羹尧蔑视朝廷,擅作威福,凌虐土司,滥杀无辜诸款,帝将其降调杭州将军,然人皆知必有后命,决非即此而止也。盖年兵权太重,故帝不肯操之过急,欲以渐去之。时工部又有制造军械粗劣之事,与允祀有关,帝降谕曰:朕向见工部所制器械类多粗率,是以即位之后,特降谕旨,此后细小工作,该部即行置办。若工作稍大,及紧要物件,俱先行奏明,造成之后,奏请差人验看。前因制造兵丁帐房错误,朕曾降谕旨,令制办阿尔泰兵丁军器,关系紧要,朕意其必尽心办理。昨制成奏请验看,朕着夸岱来保查阅。据二人回奏,刀刃无钢,盔有裂缝,甲系市买粗铁所造。朕询问廉亲王,伊即具摺认罪,情愿赔补。夫军器所关至重,朕既屡降谕旨,伊又奏请验看,而所制之物,并不坚利,若此其居心尚可问乎?朕与廉亲王允祀,分属君臣,谊属兄弟,今观允祀之于朕则情如水火,势如敌国。朕嗣登大位,念皇考付託之重,凡用人行政,朝干夕惕,务求至当,而廉亲王允祀处心积虑,必欲自居于是,而以不是归于朕。朕自返无愧,何必与之较论。但朕之是非,有关皇考之得失,不得不谆谆白也。廉亲王允祀若肯实心任事,部务皆所优为,论其才具操守,诸大臣无出其右者。而其心术之险诈,诸大臣亦无与之比者。此惟皇考暨朕躬深悉之。向因允祀乳母之夫雅齐布获罪正法一案,皇考硃批谕朕众兄弟,有朕与允祀父子之义已绝之旨。允祀曾向朕再三哀恳云,若将此旨宣示,则允祀实不可以为人矣。朕彼时因将此旨封固,交内阁收贮,是朕之所以矜全允祀者如是。允祀全不知感恩悔过,专务沽取名誉,邀结沈与,希图败坏政事,实为国法所不宥云云。 第33页 《清室外纪》 秘事奇闻 桐城某生授餐于某监为童子师,有年矣,宾主颇相得。一日请于某监,欲向宫内一游,以扩眼界。某监允之,为备腰牌,置衣帽,冒为内庭常供奉者。临入,戒之曰:入午门时,侍卫必乘人猝不及防,勐声唿啸,非常入者必惊骇失措。惊则执之,性命不可保。每入一门,皆如此。然渐进,防闲亦渐疏,唿声亦渐杀,盖谓已歷入多门,必系常入宫者,非奸细也。某监既引生入。游览毕,小憩于某监坐起所。某监亦内庭有头脸者,其坐起所亦常为圣驾所临幸。谓生少坐即行,恐圣驾猝来,无避匿处也。正言时,忽闻宫监嘘气声,某监惊曰:“圣驾来矣,可奈何?”无已,其暂藏碮床腹内。生入炕腹,从板缝外窥,颇清晰。见世宗盛气入,盘膝坐炕上。俄有力士数人,牵一人至,面惨无人色。命之跪,不跪。曰:“尔独不念手足情乎?曹丕称帝,即窘曹植,然固未置之死地也。尔谋夺大位,计陷储君,惧昆弟之不甘服,欲尽杀之以灭口,独不念众口史笔,难摧公理乎!”世宗大怒,立批其颊,命力士缚其手足,出药粉一小瓶,色如白雪,迫令吞之。下置一大?9,碎尸而埋之。其时鸦雀无闻,针堕地犹能作响。世宗坐炕沿,品茗吸菸。歷十余分钟,命启瓮视之。力士復命曰:“毕矣。”世宗延颈伸腰,向瓮内谛视,力士微倾瓮口,流出紫黑水。世宗尚悻悻曰:“尔尚能骂我否?尔等速将此抛入御沟,仍使与浊流伍。”力士抬瓮去,驾亦随出。某监送驾回,出生于炕内。谓之曰:“今日之事,皆见乎?”曰:“见之。”曰:“稍露风声,尔我皆无死所。我今值,未能即归,明日尚有要事相商也。”生既归,自料无幸,然脱离无计,遂乘间将事之始末,密书一纸,破棉衲而藏之,以待某监归。次日某监来,谓生曰:“先生祸由自作,昨日我未归,冀老爷子不问,或不知,即可无事。晚膳毕,老爷子突问曰:‘日间炕内何人?尔真大胆。’甚怒。我急跪地碰头,奏为我戚。圣怒不解,立命杀先生,我实无如之何。计所以报先生者,惟先生死后,送灵还故土而已。顷尚有宫人押以来,先生速料理。”生泣曰:“事已如此,更復何求?异乡人鬼,惟生者矜之。”某监泣与诀已。出药一服,令生饮之。生既死,监归其殡,称病殁焉。后数月,生家人检点箱簏,获生绝命书,始悉生死由。然事关宫禁秘密,稍簸扬,祸且立至,不敢为外人道。 《清朝野史大观》卷1 第一册(2)世宗雍正胤禛(1678—1735)(4) 喜怒不定 世宗谕实录馆总裁张廷玉曰:“朕阅康熙四十九年实录,内载皇考谕朕,有‘喜怒不定’一语,朕曾奏曰:‘臣侍皇父左右,时蒙训诲,实深感愧。至“喜怒不定”一语,昔年蒙皇父训饬,此十余年,皇父未曾降诲,是臣省改微诚,已荷皇父洞鉴。今年逾三十,居心行事,大约已定,“喜怒不定”四字,关臣生平,仰恳圣慈将谕内此四字恩免纪载。’随蒙仁皇帝传谕:‘十余年来,实未见四阿哥有喜怒不定之处,此语不必纪载。’今朕克成大统,一喜一怒,慎之又慎,未敢轻忽,或尚有不足之处,愈见皇考知人之明。朕仰遵庭训,时时体察,得以陶气质。皇考教诲之恩尤不敢忘也。尔等可将前后情节,据实添载。” 《清朝野史大观》卷1 塞思黑死于保定 上谕诸王大臣曰:塞思黑素性奸恶,行止阴邪,与阿其那,允、允结为死党。又与其妻父七十及苏努、阿灵阿等通同结党,潜蓄邪谋。在皇考时,种种不孝之罪难以枚举。及皇考升遐之日,塞思黑突至朕前,箕踞傲慢,意甚叵测。凡祭奠行礼,从无悲切之状。朕知其素性兇残,是以发往西宁居住。在途并无悔惧,与伊子傅什浑及七十子勒锡忻等一路嬉笑。且与允等私相往来,寄书有“机会已失”之语。造作字样,巧编格式,缝骡夫衣袜内,暗传消息。又数年前,收留山西无赖之民。其人在西宁投京帖称:“愿辅有道之主,不附无道之君。欲纠合山陕兵民以救恩主”等语。塞思黑不行出首,且向其人云:“我弟兄们无争天下之理。”并嘱勿令楚沖知之。又伊太监在西宁奉旨撤回,每人赏金条及西洋金若干。重赏厚物,私买人心,目无国法。今令伊回京治罪,一路毫无改悔,谈笑如常。復令前往保定。以观行止。前李绂奏伊患腹泻,比即降旨,令绂选医调治。不料恶贯满盈,获罪天祖,已伏冥诛。可见善恶之报,捷如影响。似此不忠不孝大逆大恶之人,虽未受国法,必不能避天谴也。令李绂料理殡殓,俟其妻子搬回保定,再行请旨。傅什浑系改名,勒锡忻原官干清门侍卫。 《永宪录》卷4 禁八旗大臣奏事称奴才 往例,八旗臣工每奏对皆自称奴才,相沿已久。上以奴才既称奴才,而大臣亦称奴才,甚不合体。禁止之。后惟革职官可以此称。 《永宪录》卷2下 世宗慎重文衡 雍正癸卯,嵇文敏公曾筠,方抚河南,忽奉命为河南乡试正考官。雍正壬子交河王少司寇兰生,方为安徽学政,亦奉命主江南乡试。世宗慎重文衡,简派试官,往往出人意表,盖以杜廷臣之窥测也。 第34页 《判牍余沈》卷11 尊师重道 雍正二年二月,奉上谕:“帝王临雍大典,所以尊师重道,为教化之本。朕览史册所载,多称‘幸学’,近日奏章仪注,相沿未改。此臣下尊君之词,朕心有所示安。今释菜伊迩,朕将亲诣行礼。以后奏章记注称‘幸’非宜,应改为‘诣’字。”三年十二月,上以先师孔子圣讳,理应迴避,令九卿会议具奏。奏称:“凡系姓氏,俱加‘阝’为‘邱’字,凡系地名,皆更易他名,至于书写常用之际,则从古体‘丘(古体)’字。”奉上谕:“今文出于古文,若改用‘丘(古体)’字,是仍未尝迴避也。此字本有期音,查毛诗及古文,作期音者甚多。嗣后除四书、五经外,凡遇此字,并加‘阝’为‘邱’,地名亦不必改易,但加‘阝’旁,读作期音,庶乎允协,足副朕尊崇先师至圣之意。”四年八月初月,上亲行释奠礼,太常寺卿呈仪注,献帛进酒皆不跪。上特跪以将敬,命记档案,永远遵行。圣天子尊师重道,远轶前古,宜乎人文化成,臻极盛也。 《冷庐杂识》卷1 戒急用忍 雍正丙午,上与朱纲言,圣祖赐朕眼镜,朕眼目原不似今精明,是圣祖升遐之时,因痛哭出涕,较少时反觉倍好。似此人言哭多伤目之论未确。彼时朕在养心殿办理政事,坐卧不离此处者三年。而三年内每遇暑天,未有如此殿之凉者。朕曾蒙圣祖慈训戒急用忍,故殿中匾额,即用此四字。仍敬书上谕二字于上。东暖阁匾额取“惟仁”二字,对联云:“诸恶不忍作,众善必乐为。”西匾额取“惟君难”三字,对联云:“原以一人治天下,不以天下奉一人。”上尝云:宰杀耕牛,是必用禁。有谓菜牛不能耕地,止可屠宰者,殊不足信。如教以耕地,调驯精熟,焉有不能耕地之牛。纲,云南巡抚也。 《淡墨录》卷10 赏花钓鱼 世宗驭下严肃,然每假以辞色,以联上下之情。丙午秋,特宴文武大僚于干清宫,赋诗饮酒。每佳时令节,必赐诸王大臣游宴,泛舟福海,赏花钓鱼,竟日乃散。故当时堂廉之间,欢若父子,无不可达之情也。 《啸亭杂录》卷1 徐元梦谏念手足之情 长白徐文定公元梦初与大学士明珠忤,几得祸。及康熙末荐擢至工部尚书,雍正初,署理大学士。一日,世宗语及廉亲王胤、贝子胤?&等不法事,怒甚。公徐曰:“诸王罪固多,愿皇上念手足之情,待以不死。”上默然。旋因事获谴,时上黜二人爵,圈禁之,改胤?&名阿其那,胤?&名塞思黑。近人或谓译言狗猪。今考《清文鉴》狗曰音德浑,猪曰福勒坚。又《清文汇》载阿其那乃最可厌恶之意,不为狗。塞思黑无考,以阿其那例之非猪可知。至干隆初,高宗復二人名。公荐擢侍郎,加尚书衔。既薨,赠太傅,特诏称为完人,则公之孤忠受知人主者,未尝不深矣。 《旧闻随笔》卷1 世宗嘉浙人自新之速 雍正初年,世宗以浙中累出大逆,为世道人心虑,欲加整饬,于是诏罢浙江春秋贡士,设观风整俗使以训之。时奉命持节至者,为大宗丞奉天王公国栋。未几,公与总督彭城李公卫、学使交河王公兰生,先后上言,浙人感天子教育之恩,洗心涤虑,痛自湔除。(以上略见初笔。)而復科一事,尚未得间以请。会武威孙公诏来守吾郡,尝言诸生以立品奉公为尚,有倚托青衿,不急国课,作四民倡,其罪尤甚。因下令于试士时,先使有司核报,苟有此辈,即令停试。已而学使行部至宁,闻孙公所行善之,檄行通省。是岁,浙人之课为天下最。天子已嘉浙人自新之速,闻是事大喜,即降旨准復开科。且以学使训迪有方,敕部议叙。学使曰:“孙君之功也。” 《郎潜纪闻三笔》卷3 第一册(2)世宗雍正胤禛(1678—1735)(5) 设置秘密侦探 康熙诞生皇嗣甚多,故当雍正在外邸时,恆与商贾杂处,以深自韬晦。江湖间奇材异能之士皆阴蓄之,以备他日之用。及登大宝,各省皆置秘密侦探队。吏民一举动必以闻。吏则溺职有诛,民则偶语有罚,朝野肃然,不敢相欺诈。盖皆得力于此辈之飞檐走壁,故使在下无遁情也。新简某省巡抚某中丞颇有政声。暮夜视事已毕,在上房与夫人辈斗小牌为戏,即俗所谓接龙者。未及数次,忽失去么六牌一张,遍觅不得。亦遂听之。无何廷寄至,着来京。毋庸开缺,中丞即入都陛见。召对一次,略无所问,着回任供职,殊不解被召之由。及陛辞,叩头而出。雍正特意唿之使返。徐探怀出一物予之曰:“几乎忘却,此卿家物也。可携去,视之。”么六牌一张也。大惊失色,流汗沾衣,趋出。由是衾影必慎,卒以功名终。 《南亭笔记》卷1 胤禛伺察之严 胤禛伺察之严,彰彰在人耳目者有二事。当雍正六年,上元夕,内阁供事多归家,有富阳人蓝某者,独留阁中。方对月独酌,忽见一伟丈夫至。冠服甚丽,某疑为内廷直宿官,急起迎,奉觞致敬,其人欣然就坐。问蓝某,何官,曰:“非官,供事耳。”问何姓名,其以对。问何职掌,曰:“收发文牍。”问同事若干人,曰:“四十余人。”问:“皆何往?”曰:“今届令节,皆假归矣。”问:“彼皆假归,君何独留?”曰:“朝廷公綦事严,若人人自便,万一事出意外,咎将谁归?”问:“当此差,有何益?”曰:“将来差满,冀注选一小官。”问:“小官乐乎?”曰:“若运佳,获选广东一河泊所官,则大乐矣。”问:“河泊所官何以独乐?”曰:“以其近海,凡舟楫往来,多有馈送耳。”其人笑颔之。又饮数杯,别去。明日,胤禛视朝问诸大臣曰:“广东有河泊所官乎?”曰:“有。”曰:“可以内阁供事蓝某补授是缺。”诸大臣领旨出,方骇愕间,一内监密白昨夜事。乃共往内阁宣旨。蓝某闻命,咋舌久之。可见是时伺察之严者一。 第35页 《满清外史》 破除官员迴避本省之见 国初官员补授之例,迴避本省,如江苏之与安徽,湖北之与湖南,陕西之与甘肃,亦称同省,例应迴避。雍正七年,世宗以江南之上江、下江。湖广之湖南、湖北,陕西之西安、甘肃,虽同在一省,而幅员辽阔,各设巡抚司道以统辖之,其情形与隔省无异。且既系同省,则于彼处之人情土俗,较为熟悉,未必不于地方有裨。嗣后此数处府州县以下官员,不在本籍巡抚辖下者,不必迴避。按:昔贤有分道用人之论,极东之产,不使远官于极西,果从其制,似与圣谕所称熟悉风土,裨益地方者,稍有合也。 《郎潜纪闻三笔》卷11 治捏造之罪 雍正七年,上念张文端公小心谨慎,效力有年,所有应追赔银十万两,经部奏请将其子给事中张懋诚解任追赔。上命豁免八万,止追二万,不必解任。八年五月,浙督李卫奏,春间有原任河上通判张鹏飞来杭谒见。诡称同乡御史严瑞龙,奉旨差同旗员安姓,往江浙密访吏治。今已由浙江回六安州,托伊代为留心,奏闻。上谕以敢于督抚前捏造全无影响之言,即张鹏翮在,尚当治其罪,况其弟乎?令按捏称旨意治罪。 《淡墨录》卷10 世宗崇祀至圣 雍正八年九月,重建阙里文庙告成,黄瓦画栋,悉仿宫殿制度。搏拊干戚,尊俎豆笾之器,颁自上方。世宗御书碑文勒石。礼部奏请遣官祭告,特诏皇五子承命以行。汉、唐以来,无此隆仪茂典也。 《郎潜纪闻初笔》卷9 张太医峻药救宪宗 辛亥夏,宫婢与太监吴守义、霍成伺宪宗熟睡,遽谋逆,以绳缢之。气垂绝,张太医闻变,急调峻药下之。亥时下药,丑时忽作声,下紫血数升,遂能言。又数剂而愈。宪宗德张甚,赐赍甚厚。未几,张太医得疾,曰:“吾不起矣。曩者宫变,吾自分不救必杀身,因此惊悸,非药石所能疗也。”已而果卒。宪宗哭之恸,并赐輓诗。 《梵天庐丛录》卷2 察下情 雍正初,上因允?&辈深蓄逆谋,倾危社稷,故设缇骑,逻察之人四出侦,凡闾阎细故,无不上达。有引见人买新冠者,路逢人问之,告其故。次日入朝,免冠谢恩,上笑曰:“慎勿污汝新帽也。”王殿元云锦于元旦同戚友为叶子戏,忽失一叶。次日趋朝,上问夜间何以为欢,王以实对。上笑曰:“不欺暗室,真状元郎。”因袖中出叶示之,即王夜间所失叶。《曝杂记》卷二云,雍正中,王云锦殿撰元日早朝后归邸舍,与数友作叶子戏。已数局矣,忽失一叶,局不成,遂罢而饮。偶一日入朝,上问以元日何事,具以实对。嘉其无隐,出袖中一叶与之曰:“俾尔终局。”则即前所失也。当时逻察如此。云锦孙日杏语余云。 王制府士俊出都,张文和公荐一健仆,供役甚谨。后王将陛见,其仆预辞去。王问何故,仆曰:“汝数年无大咎,吾亦入京面圣,以为汝先容地。”始知为侍卫某,上遣以侦王劣迹也。故人怀畏惧,罔敢肆意为也。 《啸亭杂录》卷1 世宗批示之明察 世宗明察特甚,屡于批示中见之。某获罪受锢,在狱,上书自陈,有“辜负天恩,羞惧交并”之语,批云:“知汝惧死实甚,然羞则未也。”批某督密奏云:“朕未践祚,即谂知汝,汝谓朕为盲耶?”批示某抚云:“善治本省,朕虽未悉汝面,然汝之政绩朕皆谂悉,莫谓朕无耳也。”批刑部秋决一案云:“犯妇某氏谋死亲夫,例应处刑,但该氏以丈夫逼其为娼,情急自卫,与因奸成命者有别,应免治罪。且该氏贞洁自保,至死所天而不顾,大义灭亲,亟宜为建坊旌表。”云云。 《清稗类钞?明智类》 宠待大臣 世宗夙知大臣禄薄不足岁用,故特定中外养廉银两以济其用。其外,岁时尚赏上方珍物无算,以通上下之情。鄂文端公召入时,上特命海司空望为之起第于大市街北,凡器用物具无不备置。张文和尝小疾,及病痊后,上告近侍曰:“朕股肱不快,数日始愈。”众争来问安,上笑曰:“张廷玉有疾,岂非朕股肱耶?”其优待也如此。陈中丞时夏宦籍滇南,上因其母老,特命云、贵有司置传,送其母至其任所。岳威信公钟琪以边勛置高位,或谤其系岳武穆后,欲復宋、金世仇之语,上特封其奏以示岳公。后公出征西域,上特命其子浚送至玉门关以慰之,其体下情若此。故一时将相感上威德,无不效力用命,以成一代郅隆之化也。 《啸亭杂录》卷1 第一册(2)世宗雍正胤禛(1678—1735)(6) 用顾成天 上以蔡宗丞嵩依附年党,因籍其家。得顾太史天成《咏星星草》诗稿,疑其语涉讥讽,命蔡索其全集进呈。见恭挽圣祖诗云“已过虞舜巡方日,尚少唐尧在位年”之句,上因之泪下,曰:“草莽之间乃有此忠臣耶!”因召入特赐编修,命值上书房以示宠云。 《啸亭杂录》卷1 硃批谕旨 上于即位后,虑本章或有所漏泄,故一切紧要政典俱改命摺奏,皆可封达上前,无能知者。上于几暇,亲加批览,或秉烛至丙夜未罢。所批皆动辄万言,无不洞彻鋂要,万里之外有如睹面,奖善服奸,无不感浃肌髓。后付刻者,只十之三四,其未发者,贮藏保和殿东西庑中,积若山岳焉。按:《淡墨录》卷十又云,雍正初上览章疏,及内外臣工奏摺,皆随阅随批。若遇军机要事,廷臣商酌,详细批明,多有于摺内旁註者,堆积甚多,莫不硃批满纸。竟有欲办事,而无事可办之时,不少暇豫如此。 第36页 《啸亭杂录》卷1 善禅机 宪皇旧邸与柏林寺相近,故上同迦陵上人朝夕谈禅,颇通释理。临莅后,尝告近臣曰:“朕欲治世法十载,然后开明释法。”故于十一年稍讲禅理。所着《悦心集》及谕诸寺院等谕,皆直达上乘,非浮泛之士所可解者。又谓木陈颇通世法,非禅宗正眼,黜其法派。又以皓月所宗以袈裟传派,实为魔道,并着撤其钟版以辨邪正。又以张紫阳虽道教,其《悟真外篇》实通禅理,并着归入《释藏》中以广法门。皆只眼正见,直达如来之真谛也。 《啸亭杂录》卷1 杖杀优伶 世宗万几之暇,罕御声色。偶观杂剧,有演绣襦院本《郑儋打子》之剧,曲伎俱佳,上喜赐食,其伶偶问今常州守为谁者,(戏中郑儋乃常州刺史)上勃然大怒曰:“汝优伶贱辈,何可擅问官守?其风实不可长。”因将其立毙杖下,其严明也若此。 《啸亭杂录》卷1 禁抑宗藩 国初入关时,诸王多着劳绩,故酬庸锡类之典,甚为优厚,下五旗人员皆为王等僚属,任其差遣。承平日久,诸王皆习尚骄慢,往往御下残暴,任意贪纵。如两广总督杨琳为敦郡王属下,王曾遣阉人赴广,据其署内,搜索非理,杨亦无如之何。上习知其弊,即位后,禁抑宗藩,不许交通外吏,除岁时朝见外,不许私谒邸第。又将所属值宿护军撤归营伍,以杀其势。故诸王皆凛然奉法,罔敢为矩外之行。自今上下安便,皆上之威德所致也。 《啸亭杂录》卷1 世宗谨小慎微 《澄怀园语》云:“世宗宪皇帝时,廷玉日直内廷,上进膳,常承命侍食。见上于饭颗饼屑,未尝弃置纤毫。每燕见臣工,必以珍惜五谷,暴殄天物为戒。又尝语廷玉曰:‘朕在藩邸时,与人同行,从不以足履其头影,亦从不践踏虫蚁。’”圣人之恭俭仁慈,谨小慎微如是。 《郎潜纪闻初笔》13 世宗崇奖忠节 兵部侍郎凌如焕,督学湖北时,以明臣杨涟玄孙可镜充拔贡。可镜赴朝考,以文理荒谬议革,并议如焕降一级调用。世宗特谕云:“杨涟父子,两世忠义,其子孙虽文艺不工,亦当格外造就。杨可镜准作选拔,赴国子监肄业,仍着礼部带领引见。凌如焕免其降级。”世宗之崇奖忠节,洵无微不至矣。 《郎潜纪闻初笔》卷2 世宗密训李卫 铜山制府李敏达公开藩滇中,世宗密谕训之曰:“汝恃宠放纵,于督抚前粗率无礼,操守亦不能纯,间有巧取,如此行为,大负倚任。嗣后极宜谦恭持己,和平接物,川马古董之收受,俱当检点,两面钦用牌,不可以已乎,是皆小人逞志之态,何须乃尔。”康祺敬按:恃宠放纵,操守不纯数语,实赅敏达一生。时犹雍正初年,敏达初逞志也,世宗皇帝已明见万里如此,后之隆隆乡用,殆古人使贪使诈之说乎? 《郎潜纪闻三笔》卷7 世宗伺察之严 相传世宗在位,嫉臣下纪纲之不肃,苞苴之盛行,凡关防风宪衙门,多密遣亲信逻察,以故万里若堂阶。世所述轶事甚伙,以未见纪载,不敢笔也。《海滨人物抄存》,称天津周抚部人骥,雍正丁未进士,以礼部主事视学四川(按:《清秘述闻》作以户部郎中任),三年,操守清洁无苟且。先是,本部堂官荐一仆,其勤敏,至任满,数请先行。公曰:“我即日回京復命,若当随往。”其人曰:“我亦欲回京復命耳。”公惊询,乃曰:“某实侍卫某也,特来伺公。公考试好,某将先期奏闻矣。”公归,果蒙褒旨。公弟人骐为公立传,叙其事甚详。 《郎潜纪闻三笔》卷4 世宗恩礼鄂尔泰之优渥 文端相国鄂尔泰经略西路,将凯旋,世宗命户部尚书海望为治第,凡什物蒮禁盘菡?1窬之属必具,已报竣矣,命舁堂上几视之,以为纞(应作字)败,大怒,召海切责。海叩头请易乃已。及公入朝,奏事毕,谕曰:“卿勿还旧居,可赴新宅。”復手书“公忠弼亮”四字赐之。侍卫十人,捧宸翰随入第。上闻第中无园圃,赐以藩邸小红桥园,而中分其半为军机房。呜唿!圣主之优礼至矣,人臣之宠荣亦极矣。 《郎潜纪闻三笔》卷12 第一册(2)世宗雍正胤禛(1678—1735)(7) 世宗聘会稽徐某 雍正初,会稽有徐某,年四旬余,精名法,游河南,当时名幕也。偶家居,忽有使来聘,币至丰,所订束修亦甚厚,而不具名。徐讶甚,谓其使曰:“尔主为何人?为何官?聘我往何处?”使曰:“先生毋详诘,至后自知之,决不有负先生也。”徐筹躇至再,遂约期同行。不旬日而至,使前导,歷高堂大厦数十重,至一处,使谓徐曰:“此即先生室也。服御饮食,有人司之,但不可出某处之门,出则恐不利。主人事忙,暇时自来相会,毋亟亟也。”言毕,匆匆去。徐大疑,询役人,又皆言语含煳。越数日,即有人送案件来办,徐阅之,皆各省重案也。方一月,前使又来,嘱写家书,註明银两居址,徐作书付之。家书来,亦以原封送阅。如是年余,徐以一步不能出门为恨,适院墙倚有木梯,乃缘梯而升,欲览墙外风景。不意隔墙一院,方有人小步,谛视之,友人某也,急唿与语。友惊曰:“可急下,此时不及细谈,晚餐后当来也。”徐乃即下梯。薄暮,友果至,谓之曰:“此事无须更言,子当知之。且子之来,出余之荐,实欲藉子相助为理耳。”徐曰:“子岂不知余无昆季,有老母,奈何?”友人爽然若失,沉吟咏良久曰:“余固无还乡之理,若子则尚有可望,但须缓图。”语罢即去。后半载余,友又至,曰:“子事谐矣,但须慎密,不可漏言,更不可就他人聘。速摒挡一切,自有人来相送。”徐如教。不数日,果有人来为之整理行装,送归里,自此不敢復理旧业。久之,始知遣使聘之者,即世宗也。 第37页 《清稗类钞幕僚类》 知人隐微 雍正事必躬亲,不遑暇食。万几之暇,手批臣下奏札无不洞中隐微。南府传戏,御史某力谏其事,具疏三次。雍正乃批云:“尔欲沽名,三摺足矣。若再琐渎,必杀尔。”又批云:“狗食骨,人夺之,岂不恨。”盖御史某尝昵一优,优被南府选入当差,故御史某假公以济私也。其知人隐微如此。 《南亭笔记》卷1 除腰斩之刑 雍正间,俞鸿图督学闽中,关防颇严,操守亦慎。每扃试之日,戒其僕从分值内外,毋得擅自出入,将以绝传递之弊。乃其仆作奸犯科,每传递之文,即贴在俞背后补褂之上,僕役轻往揭取,授之试士,而俞不觉也。久之考取益滥,远近大哗,为言路所弹劾。廷命侍讲学士邹升恆往代其任,并令将俞腰斩。邹即监斩官,而邹与俞本儿女姻亲,以慑于天威,不敢漏泄。俞仓猝受刑,及赴市,方知之。刽子手于腰斩之犯,向索规费,得费则可令其速死,不得则故令其迟死。俞既斩为两段,在地乱滚,且以手自染其血连书七惨字,其宛转求死之状,令人目不忍睹。邹据实奏陈,上亦为之恻然。遂命封刀,自此除腰斩之刑,盖自俞始也。俞既死,其宅鬻于他人,居之者,多不利。至今已七八易主矣,某年宅主某,正在浴室,忽见半段血人滚出,一惊而绝。夫以失察而罹惨刑,其冤痛为已甚,其厉气安得不为祟耶!中国之刑律如此,此所以召野蛮之诮也。 《南亭笔记》卷4 赐张、鄂二臣春联 世宗赐张文和廷玉春联,曰:“天恩春浩荡,文治日光华。”张氏岁岁贴之,后他官家门联,亦多袭书此二语。又尝赐鄂文端尔泰春联,曰:“岁岁平安节,年年如意春。”此联摹刻悬云贵督署之二堂,今尚存。 《养吉斋余录》卷3 愿皇上为尧舜不愿皇上为释迦 世宗尝问侍郎李绂曰:“汝于书无所不见,则二氏谅所尽通?”绂对曰:“臣向于藏经亦谛视之,然甚无补于天下国家。”世宗笑而颔之。又尝问沈端恪近思:“汝尝为僧,宗门精诣试言之。”端恪对曰:“臣幸得通籍,方留心世事以报国家,不復更念及此。皇上圣明天纵,早悟大乘,然万几为重,臣愿皇上为尧舜,不愿皇上为释迦。”上改容礼之。 《养吉斋余录》卷8 世宗不兴土木 宪皇在位十三载,日夜忧勤,毫无土木、声色之娱。余尝闻内务府司员观豫言,查旧案档,雍正中惟特造风、云、雷、雨四神祠,以备祈祷雨外,初无特建一离宫别馆以供游赏。故当时国帑丰盈,人民富庶,良有以也。 《啸亭杂录》卷1 台湾不必建城之谕 台湾平后,雍正年间,有请建城垣者。宪圣谕云:“台湾非内地比,此次之易于收復,亦因贼无险可据,设有城垣,贼必负隅抗拒,更费兵力矣。”故至今台湾郡县,犹用刺竹。 《郎潜纪闻二笔》卷8 有非常之才 清世宗之为帝,除对于诸兄弟之苛刻外,其理政之勤,控御之才,学问之佳,文章之美,亦令人贊仰不置。而批臣下之摺,尤有趣味。所降谕旨,痴痴数千言,倚笔立就,事理洞明,可谓非常之才矣。干隆时曾将帝谕旨印行,有六巨册之多。其出语如铁之刚,如姜之辣,有时极长,如江河之浩翰,有时极短,而趣味弥觉隽永。但其中亦有不近情者。今录一批谕如下:“汝以朕为可欺乎?汝忘朕即位之时,已年过四十矣,官吏情伪朕尽知之。朕在藩邸时,即知汝名曾列弹章,汝又送朕礼物,冀朕在大行皇帝前转圜。汝此后其小心谨慎,一举一动,不能逃朕之洞鉴也。”又一批谕曰:“朕未见汝之面,但汝名朕久闻之,汝之治绩,深堪嘉尚。”当时有一臣被帝严旨申斥,奏言奉旨战慄恐惧,愧悔无地。帝批曰:“汝之惧,朕知之。所云愧悔,朕尚未能遽信,将以汝后所为,观汝真能愧悔否也。”帝于刑部秋审之案,凡关于人命者,详细省览,有时平反,极其公允。今举一事,有一杀死亲夫之案,刑部拟以凌迟。帝细观案情。批云:“此妇因其夫逼令为娼,一时气愤致将其夫杀死,不独无罪,且可立坊,以表其贞烈也。”但当时文字之狱,极其严急,士大夫不满于朝政,而微言讥刺者,罗织甚众,有一诗人,其诗中有一句云:“明朝入清都。”帝谓此语别有用意,乃谓明代入清之都城也。此人遂以此双关之语而罹于死刑矣。 帝性多猜疑,对于臣下恩威不测,但其时亦有数人始终承帝之宠任而不替者。观帝一生,若无对于兄弟之惭德,则后世之名愈隆矣。耶稣教徒虽被驱逐,而其时之教士所记载,对于帝皆有称颂之辞,亦足见公论之不可掩也。 《清室外纪》 第一册(2)世宗雍正胤禛(1678—1735)(8) 属望张晴岚 张晴岚阁学廷对卷,初列第五,世宗拔置一甲第三,遣内侍告文和曰:“尔子中探花矣。”文和惊惧,请见,固辞,至于泣下。上不得已乃改为二甲第一,仍照一甲例授编修。次日即命在军机处行走,朝入暮归,备致勤慎。上尝赐枢臣漆匣端砚各一,又以其一赐阁学,顾诸大臣曰:“若霭品量好,朕甚嘉之。”又尝书“福”字,以次面赐诸大臣,最后至阁学,上大笑曰:“今日乃书福第一日,汝父得首幅,汝得末幅,无意中有此恰好事,岂非吉徵乎?”盖圣心属望甚深,未尝以章京待之,惜年寿不永。上知文和痛子切,復命其弟若需继直,以慰其意。 第38页 《南屋述闻》卷2 滇黔万里靖边疆 文武雍雍共贊襄,滇黔万里靖边疆。讠于谟入告中枢夜,御笔亲批答奏章。 世宗励精图治,当时文武诸臣亦竭力贊襄,云贵等省改土归流,武功文治一时称盛。有雍正指上谕一书传于世。 《清宫词本事》 称木陈为宗门罪人 浙督李敏达卫,以西湖堤有圣祖南巡行宫,不敢改作别项公所,奏请定名,延高僧住持焚修(即今圣因寺),时所延济生和尚,名元度,昌乐县人,平阳宏觉国师之孙也。世宗批谕云:“向闻此僧之名,恐非了义绊刍也。伊之法派何足为贵?”木陈即?0公,顺治末应诏入京,赐号宏觉国师,南归与当道往还,气焰煊赫,故有宗门罪人之谕。 《养吉斋余录》卷4 汗阿哥 雍正十三年,谕内府总管太监:“圆明园阿哥,前日来请皇太后安,未候见朕迳回,且称朕为‘汗阿哥’。阿哥年幼,自是王自立教之如此。此时不向好处引导,阿哥长大,倚恃皇太后照看,性情自然骄惯了。‘汗阿哥’字件朕虽不责,王大臣闻知,必然参奏,岂不误了阿哥。如今阿哥年幼,王自立尽心向好处引导。阿哥朕之弟,日后成立,即朕辅佐。尔等将王自立传来,重打四十板,明年阿哥晋宫,一併令谢成照管。与永璜、永琏同往斋宫。阿哥等日夕相见,必按长幼礼节。如因朕之孙,令圆明园阿哥卑礼相见,断乎不可。”按圆明园阿哥,疑是允禧以下,世宗幼弟(原作帝)也。永璜、永琏,均世宗孙,高宗子也。岂有卑礼相见之理哉! 《清朝野史大观》卷1 别定立嗣法 我朝自康熙中理密亲王允秖由储贰再废,遂不立太子。世宗既即位,别定立嗣法,将书名藏金匮中。顾钟爱第五子和亲王弘昼,而第四子高宗夙为圣祖所奇,尝有“此人异日福过于朕”之谕,因犹疑不决。乃以二箧,一置玉印一枚,一置明珠十颗,赐二子,使随意祗领。和亲王取珠而高宗受印。上嘆曰:“天也!”于是密定高宗为嗣。与闻其事者,惟庄亲王、果亲王、大学士张文和公与公(鄂尔泰)四人而已。 《旧闻随笔》卷1 其二 济济青宫玉叶新,风诗开卷诵睢麟。书名正大光明殿,谁是他年兆璧人。 康熙十四年立嫡子胤? 《清宫词本事》 世宗遗诏 伏读世宗皇帝遗诏,不胜感泣。上临御十三年,法立而不苛,政举而不扰,宾天之日,犹谆谆以宽大训后,此真尧舜之用心哉!自古人君,英察者流为惨刻,仁厚者难于刚断。仁明如帝无间然矣。 《巢林笔谈》卷2 胤禛不得令终 胤? 当康熙末年,明珠擅权,政事败坏。皇子三十余人,各树党援,觊觎大宝,希翼得推戴之功者,交相附和。宫庭之中,大为纷扰。玄烨以耄老昏愦,不能禁。 已而,胤? 允?&系玄烨第八子,允?&系玄烨第九子,皆为胤? 吕女之祖,为吕留良。自曾静劝岳钟琪举义不成,狱兴辞连吕留良,胤? 或有疑之者,曰:“胤? 《满清外史》 其二 羽林执戟卫森严,月落鸡人报警签,红线剑光寒似雪,老臣夜半泣龙髯。 世宗之崩或谓遇弒,与吕留良一狱有关。鄂尔泰传是日上尚视朝如恆,并无所苦,午后忽召鄂入宫,外间已喧传暴崩之耗矣。观此则谓遇弒,不为无因,红线事载《唐代丛书》,蒲松龄《聊斋志异》所云侠女,有谓即吕留良女孙也。 《清宫词本事》 世宗晏驾之异闻 世宗暴崩,传闻异辞。有谓为被刺者,其说亦非无据。盖自曾静劝岳钟琪举义不成,狱兴,辞连吕留良,世宗严治之,戮留良并其徒严鸿逵尸。留良子葆中,时为编修,亦论斩。于是汉人之义愤大起,甘凤池辈,日从事于暗杀,清廷虽极力搜捕,不能止。当时留良孙女某,剑术之精,尤冠侪辈。为祖父復仇,入宫行刺,故世宗实未得令终。考《鄂尔泰传》谓是日,上尚视朝如恆,并无所苦。午后忽召鄂入宫,外间已喧传暴崩之耗矣。鄂入朝,马不及被鞍,亟跨骣马行,髀骨被磨损,流血不止。既入宫,留宿三日夜,始出,尚未及一餐也。当时天下承平,长君继统,何所危疑而仓皇若此,可证被刺之说或不诬矣。 《清朝野史大观》卷1 第一册(2)世宗雍正胤禛(1678—1735)(9) 附:胤禛外传 胤禛,康熙第四子。少年无赖,好饮酒击剑,不见悦于康熙。出亡在外,所交多剑客力士。结兄弟十三人,其长者为某僧,技尤高妙,骁勇绝伦,能练剑为丸,藏脑海中,用则自口吐出,夭矫如长虹,杀人于百里之外。号称万人敌。次者能练剑如芥,藏于指甲缝,用时掷于空中,当者披靡。胤禛亦习其术。康熙晚年病笃,胤禛偕剑客数人返京。先是康熙已草诏,收藏密室。胤禛侦知之,设法盗出。诏中有云:“传位十四太子。”胤禛潜将十字改为于字,藏于身边,乃入宫问疾。预布心腹于宫门外,有入宫门者辄阻之。时康熙病已殆。先是十四子允,奉命出征准(噶尔)部,至是拥兵西路观变。康熙宣诏大臣入宫,半晌无至者。蓦见胤禛立前,大怒,取玉念珠投之。有顷,康熙即殁。胤禛出告百官:谓奉诏册立,并举念珠为证。百官莫辨真伪,奉之登极。康熙众子有知其事者,心皆不服,时出怨言。胤禛知群情汹汹,遂以峻法严刑为治。即位未几,亲藩诛锄殆尽。当时各藩皆有党与,大半系侠士之流,胤禛恐遭人之暗杀也。一日赴天坛祭祀,胤禛甫至天坛,突闻坛顶所张黄幕,砉然一声,陡作异响,卫士疑为刺客,纷趋救护。惟见胤禛右手微动,一线白光,从手中射出,斯须幕裂处,坠一狐首。胤禛乃谓诸术士曰:“迩来逆党欲谋刺朕,密布刺客。朕故小试手段,使逆党知朕剑术之高妙,虽有刺客,其如朕何。”然胤禛虽如此说,而心怀疑惧滋甚。窃思天下之剑客,多半皆为我羽党,可以无虑。惟某僧独不为用,亡走山泽,深以为患,思杀之以除害。而某僧行踪飘忽,无从弋获。一日侦知僧在某所,命结义兄弟三人,易服往探,后布精兵围守要隘。僧睹三人至,笑曰:“若辈受主命来捕我耶?汝主气数尚旺,吾不能与争。虽然,汝主多行不义,屡以私恨杀人。吾今虽死,汝主必不能苟免,一月必有为吾报仇者,汝等识之。”言讫,伏剑而死。三人携其首復命,并以其语奏闻。胤禛大惧,防卫綦严,寝食不宁者数日。月余,无故暴死于内寝。宫廷秘密,讳为病殁,实则为某女侠所刺。相传某女即吕晚村孙女,剑术尤冠侪辈云。 第39页 朴庵曰:“吾阅《鄂尔泰传》,是日雍正尚视朝如恆,午后忽召鄂入宫。外间喧传暴崩。鄂入朝,马不及鞍,髀骨被磨损,流血不止。既入宫,留宿三日夜始出,尚未及一餐。使非被刺,何所危疑而仓皇至是。观鄂传,雍正为人所杀,决无疑也。呜唿!胤禛以一帝位逼父杀弟,而己亦卒不免一死,则是帝王者实不祥之物也。今者真理日明,而残喘之满清朝廷,至死尚作老马恋醉之态,可谓不知审时度势之尤者矣!” 《胤禛外传》 第一册(2)世宗雍正胤禛(1678—1735)(10) 其二 胤禛既养死士,恐为太子所厄,常只身走江湖以为阅歷磨练之地。且自谓多知民间疾苦,则他日可有为。实则阴探舆论,笼络在野之不轨者,以备推倒储宫而已。尝漫游至嵩山,遇少林僧,技击过人,乃膜拜求为弟子,僧直受不辞。其徒凡数十人,以胤禛食量过大,辄非笑之。又使炊煮以供众食。胤禛乐于奔走,绝口不道宫禁事,人莫知为皇子也。半载而技成。诸僧又嬲之角力,胤禛避不应,众笑其怯,几无所不押侮。胤禛怒,奋起与斗,卒胜所嬲之僧。师曰:“子技进矣。”遂赠一铁杖,留为他日纪念。有言,除一女子外可持此横行海内矣。胤禛既行,方下山,而宫监卫士麇集,盖如约而至。众始知其为皇子也。 胤禛微行,自晋中归。遇太子宾客于途,方殴击人,倚势凌辱,人不敢与争,踉跄唿哭,莫之过问。胤禛独走问所苦,旁有恶少年大言曰:“尔为谁?敢来问讯,宁有三头六臂乎?”胤禛熟视其面,出铁杖勐击碎其脑毙,从容返邸,而太子党人已探知矣。夜遣剑客入邸,将刺胤禛。一喇嘛方侍胤禛诵经,见窗外有白光如匹练,上下无定。胤禛怪之,令喇嘛就视,喇嘛曰:“否,否。吾已遣某力士办之矣。”比晓院中,树枝皆如削,所蓄之猎犬尽失其首,如骈戮者。然而数十武外,小园中,有武士横尸焉。喇嘛曰:“此即剑客也。技穷力竭,乃为力士所诛。今晚必且报復,行当备之。”是夕,大风自西来,屋宇震摇,金铁鸣动,空中战斗声甚厉。居民咸闻之,莫知其所由来也。破晓,太子宫中皇皇若有大事然者,出购棺木其数甚伙。特不知死者为谁。雍邸中亦然,人咸疑之。又明日雍邸中招都下喇嘛,入诵经,云作道场七日。诸庙恐人数不敷,至延乞丐以充额。顷之,太子宫亦传命索喇嘛,然已为雍邸所要去,势不能应命矣。太子怒甚,欲捕大喇嘛诛之。大喇嘛惧,请命于国师。国师衔旨乞命,乃已。太子知雍邸所为也。积不能平。独召门下客,谓之曰:“今夕不杀胤禛,与诸君不復相见。”门下客忧惧,计无所出。有与胤禛之客善者,以告。胤禛闻之曰:“此势不两立之秋也。皇父春秋高,一旦祸成,恐伤其心,不如吾姑避之,以待其隙。苟吾有天命,何患不取而代也。”束装将行,会有奇士自蜀中来,愿见雍邸,胤禛速之入,则前游所遇之友也。留与饮食,谈技击诸术。风起泉涌,顾终不及心事。奇士作色曰:“皇子有急难,奈何不告我?”胤禛问:“何以知之?”奇士曰:“闻青宫新自海外得一术人,能以铁冠取人首于百里外,今晚殆以决议施之皇子矣。如能不为所杀,且夺其冠,则他日可取以治贪官污吏,人皆不敢犯法矣。天不绝殿下,使吾闻之,方得有此预备也。”胤禛问:“奈何奇士?”曰:“彼以喇嘛咒语为护符,施此魔术。今吾侪都以贝叶蒙首,则铁冠必来而復去,吾先于庭外张一架裟,如张网状。铁冠必跌落其中,吾党可收之以为后日之用也。”胤禛从其言,果得铁冠。既而谓奇士曰:“寇深矣。不用斩截手段,此祸防不胜防,吾终不愿郁郁居此土也。”奇士曰:“盍请大喇嘛来?当与之为最后谈判。”胤禛允之。大喇嘛至,奇士曰:“降龙伏虎当用其势,过此以往,恐不能制,奈何?”大喇嘛曰:“谨闻命,特缓乎?急乎?生乎?死乎?惟殿下所择。”胤禛思之良久,乃曰:“吾为皇父计,不得不缓。吾为皇兄计,又不得不生。”大喇嘛曰:“诺。”时太子以铁冠术不效,闻胤禛仍无恙,恚恨成疾。大喇嘛入请曰:“吾能以阿肌稣丸治殿下疾。”太子曰:“子非助胤禛者乎?吾安敢服子药?”大喇嘛曰:“否,否。胤禛暴虐众叛之久矣。今彼遨游四方,未敢返都下邸中,固阒其无人也。殿下不信可询之某喇嘛。”某喇嘛者,太子之亲信人也。而实大喇嘛之徒党。太子见术不效,郁恨伤肝,性烈如火,挞辱诛灭颇伙。群下人人自危,至喇嘛亦不免诟辱。以故喇嘛有贰心,亦愿助胤禛为虐矣。太子不知其计,以问喇嘛,喇嘛曰:“此西天活佛之师,其丸实能治百病。服之,当必有效。若胤禛则畏殿下之威,当不敢復来辇下也。”太子信之,乃令大喇嘛出丸,进服。胤禛遍贿青宫上下,无一人与大喇嘛为敌者,于是太子以孤掌之难鸣,受易性之狂药,虽有知者,莫为之白矣。阿肌稣丸者,本媚药。或兴奋剧,而兹则羼入勐烈之品,能使脑力失其效用,神经中枢为过度之激刺,亦不能制其百体。其形态遂类颠狂。斯时,太子因疾居外邸,不近妇女,故宫中妃嫔咸未知悉。延三日,太子益狂,便溺不自知,且毁坏器物无算,并御赐佛像等亦投毁无余。事既,张太子妃趋视,大骇。无术为之收拾,乃奏闻圣祖,遣人视之,则已不復能成礼,且已失一切知觉。动则骚攘如犷兽,静则昏昏如负重疾。圣祖不得已,乃下诏废其储位。诏中多愤懑语,然责备太子无状,卒不知为胤禛所嗾使,喇嘛所播弄也。太子妃惶恐,奔坤宁宫求救于皇后。皇后遣国师及御医往视。是夜,国师方衔命出宫,憩某庙以待旦。大喇嘛膝行入,告以由来,歷数太子之虐及某喇嘛因忤太子意,惨死状。国师悽然曰:“然则吾不能为救治矣,以此主天下,吾辈尚有噍类乎?”及旦,草草入视太子,谓系不信神佛,心入邪魔所致,非别闭静室中,灌以醍醐,咒以功德水,不能復其原性。宜速治之,迟且不救。御医入,亦言心疾不可治。盖清初喇嘛之势力甚盛,御医仅充数,喇嘛言如何,彼亦不敢与之争辨也。旋皇后召太子入宫中,令择静室居之。日以功德水进饮,神思渐清,颠狂亦稍杀。乃令妃嫔入侍,益知敛抑,饮食亦增进,妃嫔私问前此病状亦自知否。太子乃言,服某喇嘛丸,遂失知觉,以后即昏昏如在醉梦间也。妃嫔以告皇后,乃闻于圣祖,遣人穷治其事。将捕某大喇嘛鞫之,则已随胤禛不知所往矣。以诘国师,国师曰:“吾徒皆忠于太子,且雍邸与太子亦绝无仇怨,此必奸人播弄,欲离间兄弟耳。苟有隐慝,吾设坛作法,使彼二人各至坛前自相质问,则佛祖韦陀必不谁恕也。”圣祖可其请。皇后问曰:“胤禛不至奈何?”曰:“吾能致之,且能缚大喇嘛来。”是夕,国师使人谓喇嘛与胤禛曰:“第来,必无恙。”及夜中,胤禛果至,以皮冠蒙首,状极委惫。见后伏地不起,圣祖略有所诘,奏对极悽惋。太子入见胤禛,色暴怒诟厉不止。旋坛上有振锡声如使之跪,太子忽颠蹶,乃惘然自述欲杀胤禛状,且歷举所杀侍卫及喇嘛徒众状,至可怖。是时,阴风猝起,燎烛皆作惨绿色,宫中皆闻鬼声。圣祖以倦怠悚惕而退。皇后等皆废然返宫,妃嫔奉太子下,则又昏然不省人事矣。自是昏瞀譁噪一如前时,不復有一隙之清朗矣。胤禛与大喇嘛从容退。未几,圣祖再废太子之诏下。盖前此皇后召太子入宫欲白其冤,固已下诏復位,至是知不可救,故復废之也。圣祖欲立胤禛,皇后终以为疑,谓不如胤?>。然以奔竞运动者多,圣祖颇有所闻,烦厌不能专决。尝愤愤曰:“朕万年后听尔等自择之可耳。此皆不肖,谁復可以膺付託者。苟天位不可终虚,自有当璧者食其禄。若朕生前则不提议此事可也。”盖圣祖虽不能抉雍邸之奸,而知其争权倾轧决非无因,太子復不克为人,则惟有以不了了之而已。 第40页 《十叶野闻》卷上 第一册(3)高宗干隆弘历(1711—1799)(1) 清代皇帝,满族爱新觉罗氏,名弘历,世宗第四子,年号干隆。初为和硕宝亲王,即位后平定准噶尔及天山南北路大小卓和势力。六次南巡,自称十全武功。加强清朝在全国的统治。干隆三十八年编修《四库全书》,歷时十年而成。五十八年(1793)拒绝了英国特使马嘎尔尼的侵犯中国主权的要求,打击了侵略势力。在位期间又大兴文字狱,强化文化专制统治。晚年崇信权臣和珅,政治日趋腐败。在位六十年禅位嘉庆帝。四年后去世,庙号高宗。 高宗生于雍和宫之传闻 高宗生于雍邸,即雍和宫。富察敦崇《皇室闻见录》有《辨诬》云:“俗谓雍正在藩邸时,王妃诞生一女,恐失王眷,适有邻居海宁陈氏恰生一男,命太监取而观之,既送出则易女矣,男即干隆也。夫以雍正之英明,岂能任后宫以女易男?且皇孙诞生,应由本邸差派太监面见内奏事先行口奏,再由宗人府专摺奏闻,以备命名,岂能迟至数日数月方始声报耶?其诬可知。” 《清帝外纪》 背诵经书,不遗一字 高宗六岁,随世宗至热河,住狮子园读书;十一岁随世宗至山庄内观莲所廊下,圣祖命背诵所读经书,不遗一字,近侍皆环听耸异。 《养吉斋余录》卷3 圣祖识纯皇 纯皇少时,天资凝重,六龄即能诵《爱莲说》。圣祖初见于藩邸牡丹台,喜曰:“此子神速过于余。”乃命育诸禁庭,朝夕训迪,过于诸皇孙。尝扈从之木兰,圣祖枪中熊仆,命纯皇往射,欲初围即获熊之名耳。纯皇甫上马,熊復立起,圣祖復发枪殪之。归谕诸妃嫔曰:“此子诚为有福,使伊至熊前而熊立起,更成何事体。”由是益加宠爱,而燕翼之贻谋因之而定也。 《啸亭杂录》卷1 圣祖圣孙至德同揆 高宗生而神灵,天挺奇表,规度恢远。年十二,谒圣祖于圆明园之镂月开云,见即惊爱,命宫中养育,抚视周挚。其年秋,随侍避暑山庄,赐居万壑松风,读书其中。一日,望见御舟泊清碧亭畔,闻圣祖唿名,即趋岩壁而下。顾谓勿疾行,恐致蹉跌,爱护殊常。狮子林北,为世宗藩邸,扈跸时赐园。圣祖幸园中进膳,特命孝敬宪皇后率孝圣宪皇后问安拜觐,天颜喜溢,连称有福之人,以生有圣德豫信也。木兰秋,入永安莽喀围场,高宗甫上马,熊突起,控辔自若。圣祖御枪殪之,事毕,入武帐,语温惠皇贵太妃曰:“是命贵重,福将过予。”厥后圣祖圣孙,至德同揆,大福亦復同符,三圣相承,非偶然也。 雍正元年次辛祈谷礼成,为世宗登极初次大祀之典,特召高宗入养心殿,赐食一脔,盖已为他日付託之本,仰告昊苍,故俾承福受祚也。是秋八月,即遵圣祖故事,御干清宫密书纯皇帝名,缄存宝箧,召谕诸王大臣敬藏正大光明殿匾额上。 《郎潜纪闻二笔》卷3 高宗初政 纯皇帝即位时。承宪皇严肃之后,皆以宽大为政。罢开垦、停捐纳、重农桑、汰僧尼之诏累下,万民欢悦,颂声如雷。吴中谣有“干隆宝,增寿考,干隆钱,万万年”之语。一时辅佐之臣如鄂文端尔泰、杨文定名时、朱文端轼、赵泰安国麟、史文靖贻直、孙文定嘉淦皆理学醇儒,见识正大,故为一代极盛之时也。 《啸亭杂录》卷1 其二 洪亮吉《上成亲王书》:干隆初年,纯皇帝宵旰不皇,勤求至治。其时如鄂文端、朱文端、张文和、孙文定等皆侃侃老成。亮吉恭修《实录》,见每日硃笔细书,折成方寸,或询张、鄂,或询孙、朱,曰:“某人贤否”、“某事当否”,日或十余次。诸臣亦皆随时随事奏片,质语直陈。是上下无隐情,纯皇帝固圣不可及,而亦众正盈朝,前后左右皆严惮之人故也。 《清帝外纪》 高宗右文礼士旷典叠加 干隆元年丙辰会试,以士子入闱遇雨,各赐银三两。又以会试遗卷内尚有佳卷,应如何加恩增中之处,命大学士鄂尔泰、朱轼,尚书傅鼐会同议奏。又于各省会试举人内,有年岁七十、八十以上者四十余人,命大臣查取落卷,续中五人,其余分别赏给职衔。又命云、贵、川、广、福建举人,未经中式者,照雍正十一年例拣选。时高宗初登极,右文礼士,旷典叠加,洵振古希逢之时会也。 《判牍余沈》卷2 赐大臣联 干隆初桐城张文和公廷玉七十寿辰,上赐对联云:“潞国晚年犹矍铄,吕端大事不煳涂。”囗州程文恭公景伊薨,上赐对云:“执笏无惭真宰相,盖棺犹是老诸生。” 《逊志堂杂钞》甲集 杀讷亲 上即位初,以果毅公讷亲为勤慎可托,故厚加信任。讷人亦敏捷,料事每与上合。以清介持躬,人不敢干以私,其门前惟巨獒终日缚扉侧,初无车马之迹。然自恃贵胄,遇事每多溪刻,罔顾大体,故耆宿公卿,多怀隐忌。戊辰春,金川蠢动,张制军广泗率兵攻之,因其地势险阻,不获克捷。上命讷往为经略。讷自恃其才,蔑视广泗,甫至军,限三日克刮耳崖。将士有谏者,动以军法从事,三军震惧,极力攻击,多有损伤。讷自是慑服,不敢自出一令,每临战时,避于帐房中,遥为指示,人争笑之,故军威日损。有三千军攻碉,遇贼数十人哄然下击。其军即鸟兽散。上知其不足恃,然欲其稍有捷音,然后召还,以全国体。讷乃毫无举措,惟日乞增兵转饷,至有欲乞达赖喇嘛、终南道士为之助战之语。上大怒,立褫其职。初尚令其往塞外效力,后因其匿败事闻,立封其祖遏必隆之刀,即于中途斩之。故众皆悚惧,每遇战伐,无不致命疆场,罔敢怀苟安之念也。 第41页 《啸亭杂录》卷1 第一册(3)高宗干隆弘历(1711—1799)(2) 重经学 上初即位时,一时儒雅之臣,皆帖括之士,罕有通经术者。上特下诏,命大臣保荐经术之士,辇至都下,课其学之醇疵。特拜顾栋高为祭酒,陈祖范、吴鼎等皆授司业。又特刊《十三经註疏》颁布学宫,命方侍郎苞、任宗丞启运等裒集三礼。故一时耆儒夙学,布列朝班,而汉学始大着,龌龊之儒,自錽足而退矣。 《啸亭杂录》卷1 不忘本 本朝初入关时,一时王公诸大臣无不弯强善射,国语纯熟。居之既久,渐染汉习,多以骄逸自安,罔有学弓马者。纯皇习知其弊,力为矫革,凡有射不中法者,立加斥责,或命为羽林诸贱役以辱之。凡乡、会试,必须先试弓马合格,然后许入场屋,故一时勛旧子弟莫不熟习弓马。金川、台匪之役,如明将军亮、奎将军林皆以椒房世臣用命疆场,一代武功,于斯为盛。上尝曰:“周家以稼穑开基,我国家以弧矢定天下,又何可一日废武?”再满洲旧族,其命名如汉人者,上深厌之,曾谆降旨,不许盗袭汉人恶习。曾有“汉人以钮钴禄氏为郎者盖鄙之为狼”之谕,言虽激切,亦深恐忘本故也。 《啸亭杂录》卷1 重读书人 上虽厌满人之袭汉俗,然遇宿儒耆学亦优容之。鄂刚烈公容安不谙国语,上虽督责,然厚加任使,未尝因一眚以致废弃。国太僕柱习为迂缓,当较射禁庭,国褒衣大冠,侍卫有望而笑者,上曰:“汝莫姗笑,彼为儒士,今乃能持弓较射,不忘旧俗,殊为可嘉也。”其优容如此。 《啸亭杂录》卷1 干隆皇帝亲领棘闱风味 纯庙崇尚文学,欲亲领棘闱风味。有一科会试,托一举子名,领卷进场,坐龙字第三号。未及终场,即传唿开门而出。遂御制一七律,末有“从今不薄读书人”之语,刊在至公堂屏门。所坐龙字巷,余会试时适坐其间,见第三号粉壁中书一“龙”字,近禁人坐。上有老树一株,亭亭如盖,似后来点缀而成。即坐号适打“龙”字,亦殆当时暗通消息欤!然此一番佳话,已足黼黻昇平矣。 《春明梦录》卷上 普免天下租税漕粮 上自奉俭率,深惜物力。初即位,不许街市用金银饰,禁江、浙组绣,代以刻丝。御膳房日用五十金,上屡加核减,至末年岁用仅二万余金,近侍虽告匮,不顾也。然攸关民间大计者,则豁然不计有无,西域、金川用兵至一万万零四千余两,河工、海塘以亿万计。曾于丙寅、丁酉、乙卯普蠲天下正供租税三次,辛卯、庚戌、丙辰普蠲五省漕粮四次,每举率以亿万计,而上初不为之吝惜也。 《啸亭杂录》卷1 善待外藩 蒙古生性强悍,世为中国之患,虽如北魏、元代皆雄起北方者,然当时柔然、海都之叛未尝罢绝。本朝威德布扬,凡毡裘月鋄之垣,无不降服,执殳效顺,无异世臣。纯皇恢廓大度,尤善抚绥,凡其名王部长,皆令在御前行走,结以亲谊,托诸心腹,故皆悦服骏奔、西域之役,如喀尔沁贝子扎尔丰阿,科尔沁额驸索诺木巴尔珠尔,喀尔喀亲王定北将军成衮扎布、其弟郡王霍斯察尔,阿拉善郡王罗卜藏多尔济,无不率领王师,披坚执锐,以为一时之盛。其子孙亦屡登?$仕,统领禁军,以为夸耀。故上宴蒙古王公诗注“其令入宴者,率皆儿孙行辈”,其亲谊也若此。故上崩时,诸蒙古部落皆踊痛哭,如丧考妣,新降都尔伯特汗某,几欲以身殉葬,其肫挚发于至诚,不可掩也。 《啸亭杂录》卷1 书无逸 上于勤政殿丑间御书《无逸》一篇以示自警。别宫离馆,其听政处皆颜“勤政”,以见虽燕居游览,无不以莅政之要。后暮年少寝,乃默诵《无逸》七“呜唿”以静心。见御制诗注。 《啸亭杂录》卷1 不用内监 自世祖时,殷鑑前代宦官之祸,乃立铁牌于交泰殿以示内官,不许干预政事。纯皇待之尤严,稍有不法,必加棰楚。又命内务府大臣监摄其事,以法周官冢宰之制。凡有预奏事者,必改易其姓为王,以其姓众多,人难分辨,其用心周详也若此。有内监高云从素与于相交善,稍泄机务。上闻之大怒,将高立置磔刑,其严明也如此。 《啸亭杂录》卷1 以翻译为非急务 上夙善国语,于翻译深所讲习。然尝谓:“国初惟以清语为本,翻译为后所增饰,实非急务。”故屡停翻译科目,自戊戌凡二十年未尝举行。后阿文成公桂因旗籍出身无所,始请开翻译乡场,以勉旗人上进之阶,然非上之意也。 《啸亭杂录》卷1 高宗增定《清文鉴》 高宗以《清文鉴》一书虽已详审,而惟未及音译。乃復指授馆臣,详加增定,为部三十有五,子目二百九十有二。每条皆左为清书,右为汉语。清书之左,译以汉音用三合切韵。(满洲、蒙古、汉字为三合)汉书之右,译以清书,惟取对音。以清书之声,多汉字所无,故三合以取之。汉字之声,则清书所具,故惟用直音也。如开章六字,则用直音,如阿、额、伊、鄂、乌、谔,余用二字合音,如(纳讷、阿额、伊鄂、呢傩、努懦、乌谔。)余十二字头,音六字,用二字合音,如(、、礻伊、、、)以下俱用三字合音,为纳阿衣、讷额衣、呢伊衣、努乌衣、懦谔衣,而轻重缓急,由是分矣。 第42页 《清稗类钞?文学类》3868 不喜朋党 上之初年,鄂、张二相国秉政,嗜好不齐,门下士互相推奉,渐至分朋引类,阴为角斗。上习知其弊,故屡降明谕,引宪皇朋党论戒之。胡阁学中藻为西林得意士,性多狂悖,以张党为寇雠,语多讥刺。上正其罪诛之,盖深恶党援,非以语言文字责也。故所引用者,急功近名之士,其迂缓愚诞,皆置诸闲曹冷局,终身不迁其官。虽时局为之一变,然多获奇伟之士,有济于实用也。 《啸亭杂录》卷1 第一册(3)高宗干隆弘历(1711—1799)(3) 高宗谓三藩司皆督抚才 干隆时,有浙江、山东、甘肃三藩司入觐,同时召对。高宗问:“汝等皆歷任藩司,在任时亦畏督抚否?”东藩对曰:“不畏。”问其故,对曰:“皇上既放督抚,又放藩司,本属互相纠察,若一味畏惧,不敢争论,则藩司为虚设矣。”浙藩对曰:“臣公事不畏督抚,私事畏督抚。”问何谓,对曰:“公事督抚有失,必当争执,如畏惧默默,必致逢迎迁就;至私事,稍涉营私不公,督抚即当奏劾,安敢不畏。”上以为然。又次,甘藩对曰:“臣甚畏督抚。”上曰:“尔何以独甚?”对曰:“督抚以下即藩司,属员视藩司如视督抚,藩司不畏督抚,属员亦相率不畏藩司。属员无畏惧心,公事必致棘手,臣不敢不畏。”上亦以为然。次日,召见军机大臣,谓昨见三藩司,皆督抚才也。未几,皆擢疆圻。 《清稗类钞?才辩类》 土尔扈特来降 准噶尔本元太尉也速后,以元纲不整,遂遁居伊犁,分四部落,曰卫拉特,曰都尔伯特,曰和硕特,曰土尔扈特,各立可汗以为辅车之计。后土尔扈特部落以噶尔丹不道,故率本部落迁入俄罗斯,彼国以其愚憨,时加欺凌。大兵既定伊犁,威布遐迩,土尔扈特部长闻之曰:“吾侪本蒙古裔,今俄罗斯种类不同,嗜好殊异,又復苦调丁赋,席不暇暖。今闻大皇帝普兴黄教,奚不弃此就彼,亦良禽择木智也。”遂率其全部涉河而归,绕道行万余里始达哈萨克。失道入行郭壁,復毙数万人,抵边者十之三。上闻之,命舒文襄公摄伊犁将军篆,往为安置。或疑其中有叛人,舍楞请上勿纳。上曰:“远人来降,岂可拒绝?况俄罗斯亦大国,彼既弃彼而南,而又挑衅于此,进退无据,黠者必不为也。”舒既抵边,察其心实恭顺,乃受其降,厚加抚绥。彼既穷窘欲绝,今获意外之惠,乃诚心感化,然后四部落皆为我大清有也。 《啸亭杂录》卷1 友爱昆仲 上即位后,优待和、果二王,每陪膳侍宴,赋诗饮酒,殆无虚日。然必时加训迪,不许干预政事,保全名誉。和恭王少时骄抗,上每多优容。尝命王监试八旗子弟于正大光明殿,日已晡,上尚未退朝,恭王请上退食。上以士子积习疲玩,未之许,王激烈曰:“上疑吾买嘱士子心耶?”上怡然退。傅文忠责王曰:“此岂人臣之所宜语?”王始悔悟。次日免冠请罪,上方云:“昨朕若答一语,汝身应粉矣!其言虽戆,心实友爱,故朕恕之。然他日慎勿作此语也。”友爱如初。果恭王因救火迟误,復交通外吏事发,上惟绐戍其宾客,降王为贝勒,事不深诘,以保全之。王惭恧病发,上往视疾,执手痛曰:“朕以汝年少,故稍如拭拂以格汝性,何期汝愧恧之若此?”即日復王爵,慰谕者再,其厚待天性也若此。 《啸亭杂录》卷1 孝亲 纯皇侍奉孝圣宪皇后极为孝养,每巡幸木兰、江、浙等处,必首奉慈舆,朝夕侍养。后天性慈善,屡劝上减刑罢兵,以免苍生屠戮,上无不顺从,以承欢爱。后喜居畅春园,上于乘冬季入宫之后,迟数日必往问安视膳,以尽子职。后崩后,上于后燕处之地皆设寝园,凡巾栉、枷、沐盆、吐盂无不备陈如生时,上时往参拜,多至失声。又于园隙建恩慕寺,以资后之冥福焉。 《啸亭杂录》卷1 用傅文忠 上既诛讷亲,知大权之不可旁落。然国无重臣,势无所倚,以傅文忠恆为椒房懿亲,人实勤谨,故特命晚间独对,復赏给黄带、四团龙补服、宝石顶、双眼花翎以示尊宠。每遇事必独揽大纲,文忠承志行旨,毫不敢有所专擅。上尚时加训迪。一日御门,文忠后至,踉跄而入。侍卫某笑曰:“相公身肥,故尔喘吁。”上曰:“岂惟身肥,心亦肥也。”文忠免冠叩首,神气不宁者数日。故当时政治宽厚,无侵擅之弊焉。 《啸亭杂录》卷1 杀高恆 两准盐政高恆,以侵贪匣费故,拟大辟。勾到日,上恶其贪暴,秉笔欲下,傅文忠代为之请曰:“愿皇上念慧哲皇贵妃之情,姑免其死。”上曰:“若皇后弟兄犯法,当如之何?”傅战慄失色,上即命诛恆。 《啸亭杂录》卷1 恶章攀桂 淮扬道章攀桂,以吏员起家,人工献纳。上南巡,章司行宫陈设,欲媚上欢,以镂银丝造吐盂设坐侧。上见之,矍然曰:“此与孟釒辰之七宝溺器何异?”心甚恶之,终其身未迁其官。 《啸亭杂录》卷1 用福康安 福文襄王康安,荷父庇荫,威行海内,上亦推心待之,毫无肘掣。台湾之役,福戚宗室恆瑞以逗遛失机,上命入京讯质。福以戚故,故缓其行,乃于战阵时首列瑞功,以希免罪。上谕福云“使恆瑞果将材,何以汝未至时,并未睹其专战,而一旦勇健若此,岂以戚畹而袒庇乎?朕深为汝惜也!”福文襄承命之下,战慄失色,花翎动摇竟日。 第43页 《啸亭杂录》卷1 诛伍拉纳 伍制军拉纳,继福文襄督闽,惟以贪酷用事,至倒悬县令以索贿。故贪吏充斥,盗贼纵横,魁将军伦劾之。上大怒,并巡抚浦霖罢斥,槛解入京。时和相擅柄,故缓其行以解上怒。上计日不至,立命干清门侍卫某飞骑召入,于丰泽园庭讯。伍、浦皆服罪,立置于法,和亦无能为力。是日冬月,天气和暖,人皆以为刑中故也。 《啸亭杂录》卷1 定恩骑尉 国初定世爵,自公至云骑尉凡二十四级,以为赏功之次。然云骑尉甫袭三次,又阵亡后裔与战绩加者,无所区别。上轸念殉节之员,未易代即停封,甚为悯恻。故特定恩骑尉之职,凡阵亡人员,其封爵袭替者,皆赏给恩骑尉,以世其家,真旷典也。 《啸亭杂录》卷1 绿营定世爵 国初定制,凡旗员阵亡者,荫以世爵,汉员犹沿明制,惟荫以难荫,官及其身而已。纯皇念一体殉节而有等差,其制不无偏袒之势。下诏命凡汉员文武各员如有阵亡者,皆荫以世职,虽微员末吏亦得荫云骑尉。故人皆感激用命,三省教匪之役,殉难以数千计,盖上之恩泽沦浃之深也。 《啸亭杂录》卷1 第一册(3)高宗干隆弘历(1711—1799)(4) 哨鹿 上?:猎木兰时,于黎明亲御名骏,命侍卫等导引入深山叠嶂中,寻觅鹿群。命一侍御举假鹿头作呦呦声,引牝鹿至,急发箭殪毙,取其血饮之。不惟延年益壮,亦以为习劳也。 《啸亭杂录》卷1 高宗博雅 纯庙天纵聪慧,揽读渊博,万机之暇,惟以丹铅从事。御制诗五集,至十余万首,虽自古诗人词客,未有如是之多者。每一诗出,令儒臣注释,不得原委者,许归家涉猎。然多有翻撷万卷莫能解者,然后上举其出处,以博一笑,诸臣无不佩服。尝于塞中雨猎诗内用“制”字,众皆莫晓。上笑曰:“卿等一代巨儒,尚未尽读《左传》耶?”盖用陈成子杖制以行也。又出《污卮赋》考词林,众皆误为窳尊,上徐检出,乃拟傅咸《污卮赋》也。彭文勤尝进呈百韵排律,上立读之,曰:“某某出韵。”后考之,信然。其博雅也如此。 《啸亭杂录》卷1 其二 干隆尝试诸翰林题为《污卮赋》,诸翰林不得其解。有误污为窳者,一翰林知为拟傅咸《污卮赋》,缴卷后,以为必得高等矣。揭榜名次甚后,干隆帝因语近臣曰:“殿廷之上接膝而坐,苟以语众未必失仪,此人秘而不宣乃刻忮小人也,尚望前茅哉!”诸翰林闻之相与嘆服不已。 《南亭笔记》卷1 纯皇恤民 纯皇忧勤稼穑,体恤苍黎,每岁分命大吏报其水旱,无不见于翰墨。地方偶有偏灾,即命开启仓廪,蠲免租税,六十年如一日。甘肃大吏以冒赈致罪,后甘省復灾,近臣有以前事言者,上曰:“朕宁可冒赈,不使子民有所枵腹也。”后诸词臣有以御制诗录为简册进者,今朱相国皀祗录上纪咏水旱丰欠之作,名《孚惠全书》以进。上大喜,赐以诗扇,告近臣曰:“儒者之为,固不同于众也。” 《啸亭杂录》卷10 整饬考场 干隆甲子,上闻士习不端,怀挟拟题之风日甚,因命严搜检之法,得一人者,赐番役一金。士子褫及亵衣,贡院外枷竏相属于道,至日晡受捲入场者寥寥也。旋传旨尽放进,比题下,曳白者乃至二千余人。下诏切责,并裁减各省中额。 《养吉斋余录》卷4 从今不薄读书人 干隆甲子,御制贡院诗有“从今不薄读书人,言孔孟言大是难”之句。一时士林传诵,为之感泣。张南华鹏罛和诗云:“添得青袍多少泪,百年雨露万年心。”盖纪实也。 《熙朝新语》卷13 平西域 干隆初,既命傅阁峰尚书鼐等与准噶尔议和,互通市易。甲子岁,噶尔丹策零既没,不数年间篡弒相仍。辛未春,酋长萨喇尔来降,上素谙蒙古语,已悉知其篡弒之情。甲戌秋,辉特长阿睦尔撒纳款关请降,欲请兵收復四卫拉,时诸耆旧狃习辛亥败兵事,皆以不纳为便。上深悉其情,谓“天与人归,时不可失”,乃内断于衷,立主用兵。三载之间,拓地二万余里,天山雪窟,无不隶我版图。其间虽有成功赏赉之费,然视往昔边防转饷,十不一二,足见上之贻谋宏远,非人臣所及也。 《啸亭杂录》卷1 干隆十年全蠲丁粮 干隆十年上谕,本年各省地丁钱粮,按次全蠲,与民休息。诏下之日,万方忭舞。自上嗣服以来,大嫠积逋,再减浮赋;岁收稍薄,辄费天庾;水患偶乘,动支国帑,天地犹有憾,皇仁蔑以加矣!我侪小人,惟是祝丰年、急公税,稍申媚兹之忱,乃更沐非常溥博之泽于望外,苍生何福以当之!自惟草茅,无以报效,衢歌不足颂扬,只有清香一炷,祷祝上苍,惟皇子子孙孙永保民。 《巢林笔谈》卷4 念嗷待哺之情 干隆一十三年,高宗御笔仿宋李迪鸡雏待饲图,摹刻拓赐督抚诸臣,并令照式摹刻启蒙及知府上官。盖以饲哺之微寓牧养之旨,欲使居民上者,念嗷待哺之情,庶几视民如子耳。 《养吉斋余录》卷3 第44页 诏举品学兼优之士 干隆十四年十一月初二日,奉上谕:“圣贤之学,行本也。文末也。而文之中经术其根柢也,词章枝叶也。翰林以文学侍从,近年来因朕每试诗赋,颇致力于文章,而求沉酣六籍,含英咀华,究经术之阃奥者不少概见,岂笃志正学者鲜欤?抑有其人而未之闻欤?夫穷经不如敦行,然知务本则于躬行为近。崇尚经术,良有关于世道人心,有若故侍郎蔡闻之、宗人府府丞任启运,研穷经术,敦仆可嘉。近者侍郎沈德潜,学有本源,虽未可遽目为通儒。收明经致用之效。而视獭祭为工,翦彩为丽者,迥不侔矣。今海宇昇平,学士大夫举得精研本业,穷年故居筞筞,宗仰儒先者当不乏人。奈何令终老牖下,而词苑中寡经术士也。大学士九卿外督抚其公举所知,不拘进士、举人、诸生以及退休闲废人员,能潜心经学者,慎重遴访,务择老成敦厚纯朴淹通之士,以应精选。”嗣内外所保举四十九人。十六年,谕大学士九卿再行虚公核实,确举以闻。如果众所共信,即不必考试,于是公同会核,得陈祖范、吴鼎、梁锡、顾栋高等四人。上谕:“既众论佥同,其平日研穷经义必见之着述,朕将亲览之,以观实学。”在京送内阁进呈,在外行督抚取,不必另行缮录,致需时日,启剿袭赝鼎之弊。于是吴鼎进《象数集说》一部,《集说》附录一部,《易问》一部、《春秋传选义》一部,《易堂问目》一部,《考律绪言》一部,梁锡进《易经揆一》一部,吏部带领引见,奉旨俱以国子监司业用。各赏纱一匹、召对勤政殿。上曰:“你们以经学保举,朕所以用你们去教人。但穷经不在口耳,须要躬行实践,方能教人。”寻将进士陈祖范、顾栋高俱授司业职衔。 《熙朝新语》卷11 巡幸嵩洛 《实录》:干隆十五年,巡幸河洛,上登嵩山,巡抚鄂容安奏“恭遇驾幸河南,通省绅民情愿捐输,共收银五十八万余两”等语。上谕:“朕时巡方岳,一应道路、桥樑等费皆准开销正项,从无丝毫累民之事,曾何藉于转将?鄂容安此奏殊失政体,着传旨申饬,所有绅民乐输之项俱着发还。” 《清帝外纪》 第一册(3)高宗干隆弘历(1711—1799)(5) 干隆朝万寿庆典之盛 干隆十六年十一月二十五日,为孝宪圣皇后万寿,由西华门至西直门外之高梁桥,经棚、剧场相属于道。各省供奉,皆穷极工巧,而尤以粤、鄂、浙三省为最巨丽。粤之翡翠亭,高三丈余,广可二丈,悉孔雀尾为之。鄂之黄鹤楼,形制悉仿武昌,唯稍小耳。最奇者,重楼三成,千门万户,不用一土一木,唯以五色玻璃瓦砌成,日光照之,辉映数里。浙之镜湖亭,以大圆镜,径可二丈许,嵌诸藻井之上,而四围以小圆镜数万鳞砌成墙垣,人入其中,一身可化百亿,真奇观也。当时街衢中,惟听妇女乘舆,官吏士民,皆骑马往来,不得乘车轿,虑拥挤也。熙来攘往,太和翔洽之盛,安得復睹于今日哉? 闻诸故老,高宗纯皇帝八旬万寿时,福文襄为两广总督,其进奉之物,系小楠木匣一枚。启之,则一小屋,屋内中置屏风,屏风前一几,几上列笔床砚匣数事。有机藏几上,捩之,则一西洋少女,高可尺许,自屏右出,徐徐拂几上尘,注水于砚,出墨磨之。墨既成,又从架上取朱笺一幅,铺之几下,即有一虬髯客出自屏左,径就几,搦管书“万寿无疆”四字。书成,掷笔,仍返入屏后。女乃从容收去笔砚,仍置原处始扃其户而退。闻制此者,为院房一吏。制既成,文襄阅之,踌躇曰:“四字如能作‘满汉合璧’则更佳矣。”吏跽而答曰:“可容归而思之。”既归,即高卧,至夕乃起。起辄以布一匹,紧缠其首,升屋瓦上,坐达旦。如是者三日夜,乃跃然曰:“得之矣。”略增机括数事,于是所书者,居然成满汉文矣。文襄大喜,厚赉之。然其人脑力业已用尽,自此遂不能復记忆一事,平日巧思,皆乌有矣。此事传者未免稍过,然询之内府中人,知当时确有此事,特不如言者之甚耳。孰谓吾国人机巧逊晰种哉?或又云,文襄入都祝嘏,先期以此匣进呈,内监素重贿,文襄靳之。监即正色曰:“机巧之物,非有知识,且为器愈精,则愈易破损。设书至无字,而机关忽滞,戛然中止,孰则执其咎者?”文襄无以难,竟被摈不得进御,此则更传闻之误。盖文襄宠眷之隆,内监决不敢勒索重贿,即有要求,以文襄之豪侈,亦决不吝此戋戋也。 《春冰室野乘》 博尔奔察之谲谏 纯皇帝抚视臣庶,阔怀大度,有时加以狎嚯,以联上下之情。有内大臣博尔奔察侍上最久,善嬉嚯。辛未春,扈从南巡。至镇江口,上放烟火,有被烟薰嗽者,博笑曰:“此乃素被黄烟所薰怕者,故望而生畏也。”时黄文襄公督责过严,故公寓言之。又有较射而弓落地者,上震怒。公在傍曰:“此皆因引见故,昨日射箭良多,以致臂痛不能引弓也。”上乃释然。又上一日较射,多不中侯,人皆畏惧。时修髯人至,公望而笑曰:“汪都统之弟至矣。”汪都统札尔故修髯如戟,上抚掌大笑。上尝行窄巷,有步军校积石为山于其厅侧者,上望而问之。公醙:“此步兵花园也。”上大笑。又上书“福”字,公立于侧,上笑谓曰:“汝亦识此中佳否?”公应声曰:“知之。上所书福,黑且亮也。”上大笑。其谲谏皆若此者,亦东方朔、简雍之流也。 第45页 《啸亭杂录》卷7 高宗加崇学官品级 康雍以前,各省府教授系从九品,学正、教谕、训导均系未入流。自高宗登极,一日,念及学校之官,所以训迪多士,而居流外,则与杂职无殊,论吏部议奏,赏给品级。遂议教授加为正七品,学正、教谕加为正八品,训导加为从八品,升转仍照旧例。今年辛未大挑得教职者,偶来问及阶级,因详告之,而并录于此。 《郎潜纪闻三笔》卷4 天语成谶 江宁燕子矶宏济寺僧默默,于干隆辛未年恭迎圣驾,上问其年,奏云:“一百二岁。”上笑曰:“和尚还有二十年寿。”随赐紫衣,默默谢恩而出。干隆二十年乙亥竟圆寂矣。方信天语之成谶。 《熙朝新语》卷10 伪稿案 干隆十七年有伪作孙文定公嘉淦奏稿累万言,指斥乘舆,遍诋大学士鄂尔泰、张廷玉、徐本、尚书讷亲等,传播遐迩。事闻,上震怒,饬各省穷治,久不得主名。復命尹继善来京,随同在京各大臣审办,始讯出庐鲁生、刘时达等会商捏造实情。奉上谕: 各省传钞伪稿一案,朕屡经降旨,宣示中外。此等奸徒,传播流言,其诬谤朕躬者,有无虚实,人所共见共知,不足置辩。而为幻,关系风俗人心者甚大,不可不力为整饬。乃各省督抚仅视为寻常案件,唯任属员取供详解,过堂一审,即为归案了事,以致辗转蔓延,久迷正线。各省就案完结情形,大略不过如此,而在江西为尤甚。即如施廷翰案之张三、施奕度,江西承审各官草率错谬,及到江南,亦不能审出实情,几认为捏造正犯,经朕命军机大臣等审明昭雪。而千总庐鲁生在江西两次到案,俱被狡饰脱漏,又经军机大臣从解京之书办段树武、彭楚白等供词互异之处细加穷诘,始将千总庐鲁生、守备刘时达传稿情节,逐层究出。比庐鲁生、刘时达先后到京,朕督令诸臣虚心研鞫,反覆推求,始则借端支饰,继则混指同寅,既不能推卸传稿实情,又不能供得稿来歷。诘问再四,即各委之伊子,忍心害理,莫此为甚。迨情竭词穷,始得其会商捏造种种奸伪情节,并将伪稿条款逐一默写,及其造谋起意、于破案后商同借线掩饰情由,一一吐露,矢口不移。当此光天化日之下,乃有此等魑魅魍魉,潜形逞伪,实出情理之外。今不待重刑,供情俱已确凿。殆由奸徒罪大恶极,传钞始累多人,好还之道,自无所逃耳。庐鲁生、刘时达着议政王大臣、大学士、九卿、科道,会同军机大臣再行详悉研鞫定拟具奏。至督抚为封疆大吏,不特此等大逆之犯,即寻常案件,孰非民生休戚攸关,而养骄饰伪,妄自托为敦体可乎?此案若查办之始即行竭力根究,自可早得正犯。乃粗率苟且,江西舛谬于前,江南迷误于后,均无所辞咎。江西近在同城,群卫弁腾口嚣嚣,毫无顾忌,串供借线,几于漏网吞舟,厥罪较重于南省。解任巡抚鄂昌,按察使丁廷让、知府戚振鹭俱着革职拿问,交刑部治罪。总督尹继善及派往江西同问之周承勃、高麟勛俱着交部严加议处。钱度、朱奎扬等尚与专委承办者有间,俱着交部议处。至卫弁乃总漕专责,瑚宝亦不能辞责,亦着交部严察议奏。当日查办之始,未知根源所在,须披叶寻枝,势不得谓法不及众,畏难中止,以致颟顸了事。朕犹恐拖累者众,屡经密谕各省督抚分别发落,以省拖延,即武弁大员曾经私看者,亦悉置不问。然在伊等食毛履土,见此大逆不道之词,当为痛心疾首,譬闻人詈其父祖,转乐为称述,非逆子而何?然使非有首先捏造之人,则伊等亦无从传阅。是传阅者本有应得之罪,不可谓被所愚弄。而朕则悯其无知,譬子虽不孝,父不忍不慈。今首犯既得,不妨曲宥,除在京人犯已予省释外,着传谕各省督抚通行出示晓谕,无论已未发觉,概行从宽免究释放。凡属此案例应拟罪人众,蒙朕格外宽宥,务宜痛自改悔,动尊君亲上之天良,戒造言喜事之恶习,安静守分,庶不致良苗化为稂莠,永受朕保全爱养之恩。夫谗说殄行,为圣世所不容,奸顽不除,则风俗人心何由而正?而吏治狃于因循,尤关治道。朕宵旰忧勤,与诸臣共相敦勉,岂肯稍存姑息,致启废弛之渐。将此一併宣谕中外知之。钦此! 先是,御史书成不知大义所在,恐株连多,奏请罢查办。上以书成身为言官,不能备悉原委,远方传说,更难保其必无浮议,褫其职。盖上知外省姑容积习,非明白追究,无以正人心、维风俗也。而斯案始终于文定一无所问云。 《蕉轩随录》卷1 第一册(3)高宗干隆弘历(1711—1799)(6) 万里外如视燎火 上自甲戌后,平定西域,收復回疆,以及缅甸、金川诸役,每有军报,上无不立时批示,洞彻利害,万里外如视燎火,无不辄中。每逢午夜,上必遣内监出外,问有无报否。尝自披衣坐待竟夕,直机密近臣罔敢退食,其勤政也若此。 《啸亭杂录》卷1 南巡二事 干隆南幸,乘舆出国门,才里许,乡人某荷锸迎观,侍卫出刀于,斥去之。乡人倔强不少却。一尉持梃挞其颅,乡人负痛而号奔。干隆惊询何事,以剌客对。大怒命缚交顺天府尹,严鞫论拟。府尹某廉得其情,知乡人实非刺客,且恐兴大狱也。即具摺復奏,略谓乡人某素患疯疾,有邻右切结可证。罪疑惟轻。且无例可援,乡人某某,着永远监禁,遇赦不赦。地方官疏于防范,着交部议处是否有当。伏乞圣鉴训示云。疏上,称旨,即奉批答,着照所奏,妥为办理,钦此。故至今论者韪之。谓能顾全民命。不独乡人感德,即失事之地方官,亦在斡旋之中矣。 第46页 干隆南巡驻跸苏州灵严,灵严有古梅,大逾合抱。时正繁花如雪,干隆时摩挲爱惜之。内大臣察尔奔泰忽拔佩刀作欲斫状,干隆大惊止之。曰:“恨其不生于京师圆明园,致圣主有跋涉江湖之险也。”干隆闻奏默然。于是察尔奔泰善谏之名乃大着于世。 《南亭笔记》卷1 高宗赐陈文勤予告诗 海宁陈文勤公世倌,干隆二十二年以首揆予告,陛辞,赐银五千两,命在家食俸,并御制诗赐之。有“老成归告能无惜,皇祖朝臣有几人”之句,同朝旧人奉诵者,咸为感奋。 《郎潜纪闻三笔》卷7 高宗心识赵翼 干隆辛巳殿试时,兆将军惠方奏凯归,高宗隆其遇,亦派人阅卷。兆自陈不习汉文,上谕以诸臣各有圈点,圈多者即佳也。将军捡得赵翼卷独九圈,遂以进呈。先是,歷科进呈卷皆弥封,俟上亲定甲乙,然后拆封。是科因御史奏,改先拆封,传集引见。上是日阅卷逾时,见第一卷系赵翼,江南人,第二卷胡高望,浙江人,且皆中书。而第三卷王杰,则陕西人也,因特召读卷大臣,问:“本朝陕西曾有状元否?”对曰:“未有。”上即以三卷互易,赵为第三人及第。传胪之日,三人者例出班跪,而赵独带数珠。上升殿遥见,以问傅恆,恆以军机中书对,且言:“昔汪由敦应奉文字,皆其所拟也。”上心识之。其明日,谕诸臣,谓:“起翼文自佳,然江、浙多状元,无足异。陕西则本朝尚未有,即与一状元,亦不为过耳。”于是赵翼之名益着。 《履园丛话》卷10 盛司寇为师保妙选 盛司寇安,满洲人。以科第荐至卿贰。颀然岳立,鬚眉苍然,以古大臣自命。戊辰春,孝贤纯皇后崩,时有周中丞学健、瑟制府尔臣等以违制剃髮伏诛。有锦州守金文淳者,禀命于府尹然后剃髮,事发,纯皇震怒,命立诛之。公叩首请曰:“金小臣,罔识国制,且请命大僚然后剃髮,情可矜恕,请上宽之。”上怒曰:“汝为金某游说耶?”公曰:“臣为司冠,尽职而已,并不识金某为若何人。如枉法干君,何以为天下平也?”上大怒,命侍卫反接公赴市曹,与金文淳同置于法。公佯然长笑,惟曰:“臣负朝廷之恩”而已。后上悔悟,命近臣驰骑并金赦之,公施然叩谢如常。时市曹万目共睹,曰:“此真司冠也。”次日,上即命公入上书房傅导诸皇子,曰:“盛安尚不畏朕,况诸皇子乎!”真师保之妙选也。 《啸亭杂录》卷2《名人轶事》亦载 高宗追念秦文恭 秦文恭公以干隆二十九年四月乞病,温旨不许。八月復请回籍调治,许之,仍悬缺以待。既成行,疾革,薨于沧州。讣闻,高宗怆恻。明年南巡至无锡,幸寄畅园,御制诗有云;“养疴旋里人何在,抚景愀然是此间。”寄畅园者,公家别业也。高宗追念旧臣,形于翰墨,如此益可见公之居官不苟矣。 《郎潜纪闻三笔》卷11 高宗午门受俘诗 受俘献馘之礼行诸午门,所以钦鸿贶、扬武功也。高宗皇帝威德远敷,疆圉式廓。干隆乙亥,剿平准噶尔部,一岁而再行斯典。及庚辰底定回疆,讨平攒拉促浸,皆递毕盛仪。前代旷数百年所未逢者,今先后六岁中,觚稜金爵之旁,凯歌四奏,可云极盛。乃恭读御制受俘诗,于乙亥则有曰:“天德好生还贷死,海滨多蹇又逢屯。”于庚辰则有曰:“从今更愿无斯事,休养吾民共乐康。”于丙申诗注则曰:“从此益愿洗兵,长不用矣。”我先朝抚顺锄逆,不得已而用兵之微意,万世犹可仰见也。 《郎潜纪闻三笔》卷5 皇帝老爷 纯庙南巡,江浙耆老妇女,道旁瞻仰,有称皇帝老爷者。前驱卫士将执而治之。纯皇亦惊讶,询之尹文端公。公奏:“南方愚民,不明大体,往往唿天为天老爷,天神地,无不老爷者。”纯皇大笑,扈从诸臣,遂不復言。公奏对敏慧,为廷臣所交推,玩此数语,洵称得体。 《郎潜纪闻二笔》卷3 南巡杂记 干隆时国势殷盛,公私富足,江南一带,尤称繁华。高宗南巡前后六次,臣民望幸之私,最后尤甚。地方官绅迎驾,预备一切,极争奇斗异之能。其第五次南巡时,御舟将至镇江,相距约十余里,遥望岸上着大桃一枚,硕大无朋,颜色红翠可爱。御舟将近,忽烟火大发,光焰四射,蛇掣霞腾,几眩人目。俄顷之间桃砉然开裂,则桃内剧场中峙,上有数百人,方演寿山福海新戏。又彼时各处绅商争炫奇巧,两淮商盐尤甚于时。凡有一技一艺之长,莫不重值延致。又揣知上喜谈禅理,凡缁流迎谒,多荷垂询,然寺院中实无如许名僧,故文人稍通内典者,辄令髡剃充作僧人迎驾。并与约,倘蒙恩旨即永为僧人,当酬以万余金,否则任听还俗,亦可得数千金。故其时士子稍读书者,即可不忧贫云。又南巡时,须演新剧,而时已匆促,乃延名流数十辈,撰《雷峰塔传奇》,恐伶人不习,乃即用旧曲腔拍,若歌者偶忘曲文,即依旧曲,模煳歌唱,不至与笛板错迕。又御舟开行之时,双舟前导,戏台架两舟上,向御舟演唱。福文襄自台湾凯旋,舟行江南,亦用此法。 《新说林》卷7 第47页 第一册(3)高宗干隆弘历(1711—1799)(7) 皇帝之庄真避暑百姓仍是热河 杂植时花,分置亭榭。游其地者,忽而青枝蓊郁,忽而竹篱茅舍,凿池引水,杰阁高凭,实天理一大观也。河间纪晓岚先生,扈随多年,《滦阳歌唱集》中,尤多讽颂,今不暇杂录矣。维纯庙在庄时,游至苍石,四顾茂林修竹,绿草如茵,清风习习,几不知暑之盛至矣。不觉顾而乐之,笑谓从者一武臣曰:“此地气候温淑,大胜京师,洵无愧避暑山庄也。”某武臣对曰:“诚是。此陛下就宫内言耳。若外间城市极狭,房屋亦小,人民半多蜗处其中,兼之户灶衔接,十倍京师。故民间有谚曰:‘皇帝之庄真避暑,百姓仍是热河也。’”干隆愠然,挥之使出,一番清雅,大被扫兴,闻为之三日不快。传者云,该武臣系满人,故未遭祸,若汉人鲜有倖免者。然该满人亦可儿矣。 《所闻录》 高宗赐沈德潜诗 长洲沈宗伯入词馆后,以悼亡假归,高宗赐诗,有“我爱德潜德”句。钱文敏公因赠诗云:“帝爱德潜德,我羡归愚归”,为时传诵。 《郎潜纪闻初笔》卷13 高宗破格嘉惠耆臣 梁芗林相国诗正为户部侍郎时,值封翁七十寿,高宗论赐官诰,又赐以五言近体一首,又赐以“传经介祉”四大字。相国兄林,方以庶常侍养家居,特旨免其散馆,授编修。及相国参大政,一日,上忽语之曰:“汝父明年八十矣。”即日锡以阁部之封。逾年辛巳南巡,封翁迎驾于吴江,上停舟劳问,召见行幄,令二子扶掖上殿,称其多福,赐貂,赐币,赐糍饵,又赐以七言近体一首,又赐以“湖山养福”四大字。封翁既退,偕浙东西士大夫为太后祝于净慈寺,上復赐燕湖上。濒行,又赐相国“台阶爱日”四大字,又赐以白金三百两,为封翁颐养之资。高宗圣孝迈古,是岁适遇慈宁万寿,娥台姒幄,奉以时巡,故嘉惠耆臣,尤为破格。大君之锡类,臣子之显扬,至斯嘆观止已。 《郎潜纪闻二笔》卷9 嘉奖巡抚严惩太监 高宗幸滦阳,有随侍太监某滋扰民间。时热河巡检张映沙者,文和相国之族子也。抚以善言,太监愈咆哮。张乃唿隶缚之,立加大杖。直督方恪敏闻之大惊。上章劾奏,帝察其情,谓近臣曰:“非太监恣行不法,若安敢尔。其人殊有家风,朕甚嘉之。”因降特旨,令越七阶擢同知,而太监遣戍矣。 《新世说》卷3 赋诗讽词臣 干隆时,某词臣奉敕撰墓志铭,误将翁仲二字倒置,坐降通判。濒行,高宗为赋一绝云:“翁仲如何说仲翁,十年窗下欠夫工,从今不许为林翰,贬尔江南作判通。”盖每句末二字均颠倒也。 《新世说》卷7 某僧戏对干隆帝 高宗南巡,驾次毗陵。一日游天宁寺,闻住持僧某僧不遵清规,因询之曰:“汝有几妻?”僧以两妻对。帝异其言,又询之,则曰:“夏拥竹夫人,冬怀汤婆子。宁非两妻乎?”帝一笑置之。 《新世说》卷7 圣躬勤政 上每晨起必以卯刻,长夏时天已向明,至冬月才五更尽也。时同直军机者十余人,每夕留一人宿直舍。又恐诘朝猝有事,非一人所了,则每日轮一人早入相助,谓之早班,率以五鼓入。平时不知圣躬起居,自十二月二十四日以后,上自寝宫出,每过一门必鸣暴竹一声。余辈在直舍,遥闻暴竹声自远渐近,则知圣驾已至干清宫,计是时,尚须燃烛寸许始天明也。余辈十余人,阅五六日轮一早班,已觉劳苦,孰知上日日如此,然此犹寻常无事时耳。当西陲用兵,有军报至,虽夜半亦必亲览趣召军机大臣指示机宜,动千百言。余时撰拟,自起草至作楷进呈或需一二时,上犹披衣待也。 《曝杂记》卷1 圣学 上圣学高深,才思敏赡,为古今所未有。御制诗文如神龙行空,瞬息万里。平伊犁所撰成太学碑文,属草不过五刻,成数千言。读者想见神动天随光景,真天下之奇作也。寻常碑记之类,亦有命汪文端具草者,文端以属余。余悉意结构,既成,文端又斟酌尽善。及进呈,御笔删改,往往有十数语只用一二语易之,转觉爽劲者,非亲见斧削之迹,不知圣学之真不可及也。 《曝杂记》卷1 其二 上每晨起,即进膳。膳后,阅部院所奏事及各督抚摺子毕,以次召见诸大臣,或一人独见,或数人同见,日必四五起。最后见军机大臣,指示机务讫,有铨选之文武官,则吏、兵二部各以其员引见。见毕,日加已,皆燕闲时矣。或作书,或作画,而诗尤为常课,日必数首,皆用硃笔作草,令内监持出,付军机大臣之有文学者,用摺纸楷书之,谓之诗片。遇有引用故事,而御笔令注之者,则诸大臣归遍翻书籍,或数日始得;有终不得者,上亦弗怪也。余扈从木兰时,读御制《雨猎诗》,有“着制”二字,一时不知所出。后始悟,《左传》齐陈成子帅师救郑篇“衣制杖戈”注云:“制,雨衣也。”又用兵时,谕旨有硃笔增出“埋根首进”四字,亦不解所谓。后偶阅《后汉书?马融传》中始得之,谓决计进兵也。圣学渊博如此,岂文学诸臣所能仰副万一哉?余直军机时,见诗片乃汪文端、刘文正所书,其后刘文定继之。由诗片钞入诗本,则内监之职。迨于文襄供奉,并诗本亦手自缮写矣。(御制诗每岁成一本,高寸许。) 第48页 《曝杂记》卷1 皇子读书 本朝家法之严,即皇子读书一事,已迥绝千古。余赵翼内直时,届早班之期,率以五鼓入,时部院百官未有至者,惟内府苏喇数人往来。黑暗中残睡未醒,时復倚柱假寐,然已隐隐望见有白纱灯一点入隆宗门,则皇子进书房也。吾辈穷措大专恃读书为衣食者,尚不能早起,而天家金玉之体乃日日如是。既入书房,作诗文,每日皆有程课。未刻毕,则又有满洲师傅教国书、习国语及骑射等事,薄暮始休。然则文学安得不深?武事安得不娴熟?宜乎皇子孙不惟诗文书画无一不擅其妙,而上下千古成败理乱已瞭然于胸中。以之临政,復何事不办?因忆昔人所谓生于深宫之中,长于阿保之手,如前朝宫庭间逸惰尤甚,皇子十余岁始请出阁,不过官僚训讲片刻,其余皆妇寺与居,復安望其明道理、烛事机哉?然则我朝谕教之法,岂惟歷代所无,即三代以上,亦所不及矣。 《曝杂记》卷1 第一册(3)高宗干隆弘历(1711—1799)(8) 其二 军机如水静无惊,金翠纱笼绛蜡明。上学阿哥帘外过,打襨微动玉珂声。高宗家法,严教养国储,亦夙凡阿哥年满七岁者,即令早起上学,由内监提笼导送,过军机房前天尚未明,在帘外一一报名,打襨请安,得旨传免,始起去。时高宗以西北用兵,夜驻军机房与大臣筹画机宜也。阿哥,满洲唿皇子之称,打襨,满洲礼,屈半膝。 《清宫词本事》 访购天下奇书 岁壬辰(37年),皇上採访遗书。浙中鲍氏知不足斋,汪氏飞鸿堂及范氏天一阁,维扬马氏俱献至六七百种。仰蒙谕旨褒奖,各颁内府《古今图书集成》巨帙,此诚储书家不易遘之荣也。 《梦阑琐笔》 其二 干隆三十八年二月,命开四库馆,校定《永乐大典》,访购天下奇书,着各省督抚採访汇集上于朝。仍命翰林註明月日,俟呈乙览,办竣后,乃给还本家领回。书进时派总裁、总纂等官办理,书成,钦定为《四库全书》。此汉唐以来未有之盛举也。于时在朝诸臣及各省绅士纷纷奏进,惟鲍士恭、马裕、范懋柱、汪启淑四家多至六七百种。上嘉之,赐内府《古今图书集成》一部。其朝臣黄叔贤、励守谦、纪昀,绅士周厚瘫、蒋智莹、吴玉墀、孙仰曾、汪汝?!等各进呈一百种以上,赐内府初印《佩文韵府》各一部。 《熙朝新语》卷12 编修《四库全书》 干隆三十八年奉旨特开四库全书馆,翰林院为办理处,武英殿为缮写处,自殿板馆书外,诏征天下遗书共一万三千七百二十五种,旧存明代《永乐大典》残缺几半,……凡编录十三年竣事。四库共存书三千四百六十种,计七万五千八百五十四卷。辑简明目录以便稽览。底本仍贮翰林院内。此古今来未有之大观也。 《熙朝新语》卷13 贊史可法 顺治元年六月,摄政睿亲王致书明大学士史可法,史公答书尚存内阁,太上皇帝命检出装潢,御制书事一篇冠其首。今恭录如左云: 幼年即羡闻我摄政睿亲王致书明臣史可法事,而未见其文。昨辑宗室王公功绩表,乃得读其文。所为揭大义而示正理,引春秋之法斥偏安之非,旨正辞严,心实嘉之。而所云可法遣人报书,语多不屈,固未尝载其书语也。夫可法,明臣也,其不屈正也,不载其语不有失忠臣之心乎!且其语不载,则后世之人将不知其何所谓,必有疑恶其语而去之者,是大不可也。因命儒臣物色之书市及藏书家,则亦不可得。復命索之于内阁册库,乃始得焉。卒读一再,惜可法之孤忠,嘆福王之不惠,有如此臣而不能信用,使权奸掣其肘而卒致沦亡也。福王即信用可法,其能守长江为南宋之偏安与否,犹未可知,而况燕雀处堂无深谋远虑,使兵顿饷竭,忠臣流涕,顿足而嘆无能为,惟有一死以报国是,不大可哀乎!且可法书语初无诟谇不经之言,难心折于睿王,而不得不强辞以辩,亦仍明臣尊明之意耳。予以为不必讳,亦不可讳,故书其事如右,而可法之书并命附录于后。夫可法即拟之文天祥实无不可,而《明史》本传乃称其母梦文天祥而生,则出于稗野之傅会,失之不经矣。 《逊志堂杂钞》辛集 食鱼羹 金川用兵时,累岁未得进,至乙未冬,始克勒乌围,阿文成公桂以捷书进。上方用膳,因念将士用命,潸然泪下,适落鱼羹中。上即命脉封鱼羹以赐文成,并申明其故。文成泣曰:“臣敢不竭死以报上之眷也?” 《啸亭杂录》卷1 重辑《天禄琳琅书目》 上于干清宫东昭仁殿,藏宋金元板书,明板之佳者,亦列焉。御笔题曰:天禄琳琅。甲午岁,命重辑《天禄琳琅书目》。略仿《郡斋读书志》,而详记收藏家姓名图识于上。宋金板用锦函,元板青绢函,明板褐色绢函,宋板书佳者甚多,金板惟《贞观政要》一书,纸墨工好。视宋板之佳者。 《西清笔记》卷1 其二 干隆九年,诏编内廷秘笈为《天禄琳琅》。干隆四十年重为补辑,以经史子集为纲,以宋元明刊版为次。其一书而载数本,用《遂初堂书目》例,详其题跋,姓名,收藏印记。兼用铁纲珊瑚例,至各冠御题,品评甲乙,则自来册府储藏,未闻斯盛矣。 第49页 《熙朝新语》卷13 高宗褒恤史阁部 前明史阁部以干隆四十年赐谥忠正,后二年始建祠堂于扬州梅花岭。适铅山蒋侍御得公遗像及家书一通,遂因乡衮彭文勤公奏进,御题五言近体一章,并命刻石于祠堂壁间。圣朝褒恤遗忠,树立臣鹄,如是其至也。按:《南疆逸史》称可法见豫王,王命将宜尔顿伴之,三日不降,乃杀之,宜尔顿为之棺敛,而黎曾所记,乃谓史德威寻公尸,藅骸塞路,腐变不可识,真无稽之言。 《郎潜纪闻三笔》卷3 以鸡雏待饲图颁赐省督抚 高宗御笔偶仿李迪《鸡雏待饲图》墨刻,颁赐直省督抚,并谕广为摹刻,遍及藩臬以下有司各官,俾知留心民瘼,勉奏循良。圣天子在宥如伤,虽游艺余间,而诚求保赤之怀,寓诸楮墨。凡为本朝臣子,有牧民之责者,念之哉。按:孟子有受人牛羊求牧与刍之喻,宋儒黄勉齐先生宰临川时,有云:“邑民犹鸡雏也,令其母也。”圣意盖即本此。 《郎潜纪闻初笔》卷9 高宗崇奖风雅 高宗天资闳远,几余览古,笃嗜过于儒素。干隆间,诏建七阁,用天一阁之式。内廷斋额,采“知不足”之名。圣量谦沖,崇奖风雅至已。而范、鲍两家,荣荷赐书,叠邀天藻,稽古之报,千载一时。 《郎潜纪闻初笔》卷14 第一册(3)高宗干隆弘历(1711—1799)(9) 高宗不沙汰僧道 高宗御制诗云:“有以沙汰僧道为请者,朕谓沙汰何难,即尽去之,不过一纸之颁,天下有不奉行者乎?但今之僧道,实不比昔日之横恣,有赖于儒氏辞而辟之,盖彼教已式微已,且藉以养民。分田授井之制,既不可行,将此数千百万无衣无食、游手好闲之人,置之何处。故为诗以见意云:颓波日下岂能回,二氏于今亦可哀,何必辟邪犹泥古,留资画景与诗材。”真洋洋圣谟也。康祺少时,好发奇论,尝谓今之僧道,可编为土兵,县留一寺,额设若干人,半月诵经,半月习武。合一省一府,均其寺产,为养赡之资。才足驭百人千人者,别异其名目,或许酒肉,或许婚娶。有事则老弱留守,壮者听调出军,有功,许蓄髮出籍为武弁。人咸诡之。既又曰:僧尼宜因田设额,仍其旧产,县留二所,以别男女;非鳏寡孤独喑聋者,不得滥给度牒。人亦以为不能行。敬绎圣制,盖亦借绀宇红墙,为安置穷民之薮泽,刍荛之言,似后一说,犹堪备采也。 《郎潜纪闻二笔》卷12 年老君臣似友朋 干隆四十八年,漳浦蔡文恭相国假满还朝,觐热河行在,上赐以诗,有“年老君臣似友朋”句。明年御制临新建辟雍诗,中有云:“蔡新或备伯兄行。”注曰:“若今群臣中,孰可当三老五更之席者,独大学士蔡新,长予四岁,或可居兄事之列。”公既致仕,五十五年以祝诣阙,锡宴同乐园,赐一诗,有曰:“八旬幸我犹身健,九望怜卿会膝前。”恭绎奎章,觉伊古明良赓和,《卷阿》矢音,雍容肃穆则有余,悱恻缠绵犹不足也。 《郎潜纪闻三笔》卷11 干隆南巡 一,大巡诏下,一时供职者,如抚宪雅公、郡尊邵公,真能善体圣心,不扰而事办。圣驾幸姑苏,万民竞瞻天颜,充塞御道,皇上撤舆卫,简侍从,御龙驹,犹恐蹄蹴跪者,温旨令起。君民如父子,忭舞溢街衢。是时晴天倍朗,丽日增辉,极似金粟界中,放大光明欢喜作礼之象。 二,有一官造一戏台,转轮可御。绮彩华灯,使不风而摇曳,清歌妙舞,若驾雾以飞腾。以之娱目,诚属新异。一随驾大臣恶其枝巧,禁止痛惩,或传即金吾舒公。公固贤者,宜其得大体如是。 三,去冬,恭赋圣德神功诗百韵及南巡赋一篇,郡尊公称吴士第一,学宪庄公亦蒙批:“饶有古泽,非苟作者,可进。”督抚两台校勘合格,因敢于接驾时恭进。奉旨交学臣,而拙册竟未上达,此中殆有数焉!诸公一言之誉,终亦铭勒不忘。 《巢林笔谈》卷5 三文敬公拦驾 余外舅三文敬公保,以翻译进士出身,任两湖、浙闽总督,入拜东阁大学士。公人愚暗,不悉吏事,动为人欺绐。屡任封疆,?7簋不饰,时人比之李昭信,而庸劣过之。然幼读宋儒书,大节不苟。癸未夏,纯皇帝巡幸承德府,公时任直隶按察使,至密云,霖雨数日,潮河水骤发。上欲乘骑渡河,公叩马谏曰:“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况万乘至尊,岂可轻试波涛。使御驷有失,虽万段臣等之躯何可追悔?”上以满洲旧俗,宜亲习劳以扬武勇为言。公曰:“皇上此行,奉太后乘舆同至,即使上渡河安便,独不识太后之舆安奉何所?”上动容,为之回辔。又督闽时,浙抚王蚮望既丁艰,自以督办海塘为言,夺情视事,又不遣眷属回籍,公恶其蔑伦,密疏劾之,王因此获罪。其为上书房总师傅,尝集古今储贰之事,曰春华日览,教授诸皇子。词虽?2陋,为成亲王所讥,然不失师保之体。故卒后,上亲谥文敬,盖取责难于君之义也。 《啸亭杂录》卷4 程文恭公奏止巡幸湖州 干隆间,上方将南巡,时浙藩徐澍调补山东,陛觐,口奏湖州山水清远,请翠华临幸。得旨回浙办理。徐抵任,先开城南碧浪湖,大兴工役。一日,召问武进相国程文恭公景伊,对以湖州春季蚕忙,恐妨民事,立奉停止之诏,徐仍调山左。虽由仁言利溥,益见圣德如天,吴兴士民,至今称颂。 第50页 《郎潜纪闻初笔》卷10 第一册(3)高宗干隆弘历(1711—1799)(10) 杨瑞莲之恩遇 某岁,高宗南巡至常州,遣中使问迎驾诸臣中有杨瑞莲其人否?答以“无”。则又饬督抚传问,须访杨瑞莲其人尚存否,存则可劝之来。大吏退而访求,果有杨瑞莲者,已笃老需人扶持。前湖南湘潭县令也,乃遣弟子扶掖至行在。高宗殷勤询问:“竟一老至此耶?能饮食乎?何所疾苦?”一一存问,如布衣交相见道故焉。立命赐人参二支、鹿脯等珍物数品,并亲谕扶掖之孙须读书求上进。左右均诧异,以为瑞莲一退任县令而蒙优礼如此,且情若故人,万无天子下交县令理。后问瑞莲,乃知固有一段故事在也。 初,瑞莲一诸生,能作篆、隶书,授徒餬口,郁郁不得志,常思出游江湖,鬻篆、隶以自给;又思走京师,考供事,得一小出身。瑞莲有族妹曾嫁梁诗正家,因函求荐剡,诗正招往授徒,乃典质束装之京师,馆诗正家。修羊甚瘦,而教授復不适宜,诗正欲辞去而怜其贫,见其篆、隶尚工整,乃曰:“现西清古鉴馆招缮写官,得此大足餬口。以子书法,往应为试,殆可期不落孙山外也。”遂往试,又得诗正为之道地,果获录用。瑞莲得此职甚喜,以为洽己素愿也,盖供职六年,议叙可得知县,不独餬口而已。既至,颇勤谨。如是约三载,会八月十三日,馆中人多入秋闱,瑞莲独以无资预备,向隅默守,闲居无事,仍缮写不已。午后,忽有一伟岸中年人,科头白袷,徐步而来。瑞莲不知为谁,但随例酬应,揖之就坐,欲问姓名,则其人已滔滔问馆中事。瑞莲恐掌馆使来稽查者,不敢问,且又口吃,但有问即答而已。其人乃问何馆中绝无一人?对以应乡闱试。又问君胡不往?对以恐内廷时有传写字件,故独留此。遂又问姓名、籍贯,瑞莲一一以告,词气甚恭谨。其人又索观所为书,颇称赏,益信非同侪口吻,其为稽查人无疑也,遂愈屏息致敬。良久,忽有数内侍闻声寻至,瑞莲始知为御驾,悚然而起,蒲伏叩头。高宗笑颔之,遂去。明日,语梁诗正曰:“汝戚有杨某者在西清古鉴馆乎?”梁曰:“然。”上曰:“其人甚诚实勤谨,篆、隶书亦俱佳,乃不得与试,甚为可惜。朕特赏给举人,卿可传知之。”于是瑞莲遂为钦赏举人矣。梁诗正代为谢恩,馆中人皆以为荣,即日修书异常劳绩,向之六年议叙者,今乃缩短三年已得选用知县矣,皆皇上青眼一顾之力也。未几,选湖南湘潭县。既之官,不谙吏治,徒自珍其书法,凌轹同辈;且瑞莲时无他长,性又贪黩,以家贫,颇事搜括。上官不以为然,欲登白简者屡矣,徒以中朝有梁戚在,漫为敷衍。无何,以漕粮加价,敛钱生息,绅民譁然。时湘抚为满人某公,奥援满朝右,欲藉此得察察名,乃毅然举劾瑞莲。奏上,瑞莲始知之,大惧,奔走求免,然已无及矣,乃急减漕价,去留款,署内皆束装,以待革职。一日,忽上官有牍至,令速晋省。瑞莲悚惕听命,以为必遭诘斥也。比至,巡抚公开门降阶相迎,待以上宾礼,不復以属僚相待。瑞莲瑟缩不安,抚公乃言曰:“予不知公乃为今上所赏,诸多冒渎,幸勿介意。公前程远大,位当在本院上,圣恩眷注,非他人所敢望也。”瑞莲唯唯不知所对。旋又出楮请书篆、隶联幅等各若干。既罢,出朱提数封为寿,瑞莲不肯受,再四请,则遣人备车马送之,至湘潭致朱提而去。瑞莲探其故,则御批白简为“杨瑞莲诚实人,朕所深知,所参不准”云云,原简掷还,实为罕有之事,故抚公前倨后恭若此也。越数日,梁诗正寄函,有“君实非吏才,人当知足,不如急流勇退以保令名”等语。于是瑞莲知语有深意,不敢不从,又怪世路,祸福难知,今已积有万金,强如前此青毡冷坐多矣,遂决然移疾去。抚公挽留再三,且令同寮饯之,各赠赆又几万金,自是优游林下,大足温饱,年亦将六十矣。及南巡召见后,不久即下世,子孙克绍书香云。 按《满清外史》云:先是,有常州杨瑞莲者工篆隶书,居乡郁郁不得志,乃往京师依其戚梁诗正。会开西清古鉴馆,诗正送瑞莲入馆中,充缮写官。至是,为八月十三日,馆中人多入闱乡试,瑞清独在馆。午后,一伟人科头白袷,徐步而至。瑞莲不知谁何,漫揖之就坐,其人问馆中人皆何往,以应乡闱对。问君胡独不往,曰:恐内廷时有传写事件。故留此耳。遂问姓名籍贯,瑞莲一一详告。索观所为书,颇称赏。忽数内侍闻声寻至,始知为弘历。亟蒲伏叩头。弘历笑颔之而去。明日,语诗正曰:“汝戚杨某甚诚实,篆隶亦佳。不得与试,殊可惜,可赏给举人。”诗正顿首谢。嗣瑞莲以修书劳绩,议叙选湘潭令,颇自矜其书。尝忤大吏意,被劾。弘历曰:“杨瑞莲诚实人,予所深知,所参不准。”以原奏掷还。以此见弘历之微行为不虚矣。 《南巡秘纪》 管侍御秋纪事诗注 管侍御《韫山堂诗集》有《扈跸秋纪事》三十四首,其自注详悉,有足备掌故稽职守者,备录于此。狮子园为高宗降生之地,常于宪庙忌辰临驻。凡车驾出丽正门,随从百官皆立班。军机帐房,例在幔城之左。 凡驾由左门入,在直章京皆立班。宫眷舆辇,后扈亦有豹尾;亲王以下皆引避,故称关防。机庭印钥,例由大臣中行走最前者佩带,取用以金牌为合符,始付钥。凡较射,中四矢者赐带孔雀花翎。凡诏草,经硃笔更改,例应另纸恭录;惟廷寄谕旨,多命即以朱发。凡一旨而传谕数人者,进呈既下,照书各寄,谓之分寄。凡御笔增改,遵录他本,谓之过朱。机庭总簿,谓之随手簿;检查旧事,必按各年随手簿索之。凡直省方面开缺,先由枢臣书缺而空其名,以待御笔填注。凡引见记名各员,吏、兵两部以绿头牌交军机,照录入存记匣,随时进御。凡直省奏请迁除,当上意者,虽交部议,仍命存记。部本上时议驳,亦拟旨准行。凡行在召见军机大臣,恆在晚膳后。凡撰拟诏旨六七道以上者,辄命随成随进。前引大臣将近宫门,例释弓箭。凡颁赐军机章京,例视三品京堂。每车驾在道,当直者例满、汉各一人,带要件先候于尖营,以备承旨。上直有一人最早者,谓之早门,散直有一人最晚者,以宫门下钥为度。周庐夜直兵弁,统谓之珠车。凡围场,上未发矢,莫敢纵镝,惟突甲之兽,从官先射。哨鹿者,戴鹿冠作鹿鸣。进哨之后,不许属车先行,恐桥道有不虞也。国语,以随豹尾为跟穆音,尖营为乌墩。围场以西去,以东还。行衣不挂朝珠,还则仍系。扈跸初归,例得休沐七日。凡内直各官,皆进干清门,惟军机直郎,许兼由内右门出入。 第51页 《郎潜纪闻初笔》卷10 戒菸 北京达官嗜淡巴菰者十而八九,干隆嗜此尤酷,至于寝馈不离。后无故患咳,太医曰:“是病在肺,遘厉者淡巴菰也。”诏内侍不復进。未几,病良已,遂痛恶之。戒臣僚勿食,着为训。文达纪昀深嗜之。时为翰林,独不奉诏,端居无俚,以大满斗贮菸丝,张口恣啖,不復顾恤。报上至,天威咫尺,急切不能掩,皇遽无所为计,匿菸斗靴页中,诸臣奏对,阅时且久。俄有烟缕缕然自纪袍际出,异,诘之。不敢答,惟攒眉颦蹙而已。帝疑有变,命内侍搜之,袍穷而菸斗见。去靴,周视无他物,盖斗中余烬为灾也。帝笑曰:“嗜好之于人,其害足以焚身、剥肤,可惧哉!”命作文状罪以自赎。纪援笔立就,有“裤焚,帝退朝曰:‘伤胫乎?不问斗。’”之句。帝大笑,赐斗一枚,准其在馆吸食,诸臣皆唿万岁。纪自述头衔,有钦赐翰林院吃烟云云。当时传为佳话。 《南亭笔记》卷5 第一册(3)高宗干隆弘历(1711—1799)(11) 高宗筹宗室婚嫁 干隆时,高宗笃念宗室贫乏失产,无以自活,命宗人府堂官详为抚恤,分别等第,极贫者,赏银三百两,次者半之,令回赎田产,以资生理。又念婚嫁无所赡仰,特命王公行辈最尊者,司宗室红白事件,遇有婚嫁者,赐银一百二十两以为妆费。 《清稗类钞?婚姻类》 恶满人取汉名 高宗不喜人渐染汉俗,满洲旧旗,有命名如汉人,以钮钴禄氏为郎者,深鄙之,恐忘本也。 《清稗类钞?姓名类》 御书福字 除夕前一两日,御书福字,赏王公大臣,南书房诸臣,多得与。上御干清宫西暖阁,展长几,列笔砚,诸臣以次进。上南向,拂笺执笔一人进跪几旁,俟上书毕起,随侍臣捧笺出,一人復进跪,笔工擘稷,作大笔,今无能者。上所用笔,犹是康熙间孙枝发家所造也。 《西清笔记》卷1 岁首茶宴联句 岁首,重华宫茶宴联句,先时上命题,御制句先成,诸臣排次连续成章进呈。至期茶宴。上即席復得诗,臣工即于席次恭和,呈览,颁赏如意画轴、端砚、荷包等件。是日所赏名人画轴必有御制诗句题帧间。 《西清笔记》卷1 鑑赏书画 上命审定名人书画及考订故事,奏片不署名,笔误粘纸于上。改之,其书画命为题识者,南书房诸臣联名署于后,印章用写字之人姓名,凡序跋皆如之。年时金书,华严经诸臣联名序,其文则彭大司空所撰,大司空笔翰为上所赏自此序始。 上命审定书画分一二等呈览。一等鳂藏,二等以备陈设,铜器亦如之。铜器有下者不入选。 上书神庙扁及赏赉臣工,向繫于文襄公拟上,一扁一联,必拟二以俟睿裁。今则董大司农承之。 《西清笔记》卷2 褒奖颜中丞为好官 连平颜亭中丞希深,干隆时官平度知州。因公事在省,适遇大水,民皆登城避水,太夫人命速发仓谷尽数赈饥,为上官所劾。上谕:“有此贤母好官,为国为民,权宜通变,该抚不加保奏,翻加参劾何以示激劝?”乃即擢知府,母予三品封衔。后官至巡抚。子检,由拔贡官至直隶总督,迁漕督。孙伯焘,由翰林官至浙闽总督。歷考前史擅发仓廪赈民者,间或蒙朝廷嘉奖,从未有褒宠优隆若是者。幸得遭遇圣朝,膺兹异数,而天之所以报施者亦至矣。 《冷庐杂识》卷1 诗作繁富 高宗御制诗共五集,合计得四万一千八百首,而潜邸所着乐善堂全集,尚不在此数。伊古以来,帝王制作未有若此之美富者。 《养吉斋余录》卷3 高宗喜张照书 高宗喜张照书,会所书宫廷春联,岁久将易新者,所司请毁其旧,高宗不可。命次其大小行楷为七等,得字四百有奇,于几暇仿春帖子体,集成五七言诗十七首,装作巨卷,命董邦达绘岁朝图于卷端。后又取其所书御园联句,得字三百有奇,仍依前制集五七言诗十三首,装成与前卷并去(疑为鳂字)。又以石渠所藏照草书《千文》二卷,集春帖子五七言各二十首,命于敏中排次临仿成什,装池为巨卷。 《养吉斋余录》卷3 刻史阁部诗文画像 干隆四十二年,彭文勤元瑞以史阁部画像及其札稿,合卷进呈。高宗御制诗一章,书于卷端,命大学士于文襄敏中书御制书事一篇及阁部復摄政王书于卷端,装潢入箧,交两淮盐政鳂于扬州梅花岭阁部祠中,以卷内诗、文、画像、札稿勒石祠壁。二十年来屡经兵火,此卷不可復问。 《养吉斋余录》卷6 优遇王文端 王文端以总宪丁母忧家居。明年,年六十,起授兵部尚书。时高宗方南巡,文端趋行在谢恩。高宗曰:“汝来甚好,君臣之情当如是。然汝儒者,朕不欲夺汝情,归,终制可也。”文端感泣陛辞,朱文正方扈从,嘆曰:“上之待公厚矣!” 《养吉斋余录》卷8 世臣以诗稿见斥 高宗驻跸盛京,祗谒陵寝,以祭器潦草,革盛京礼部侍郎世臣职。又以世臣诗稿有“霜侵宾朽嘆途穷”之句,谕谓“卿贰崇阶,有何穷途之嘆?彼自拟苏轼之谪黄州,以彼其才其学,与轼执鞭,将唾而棰之。”世臣诗又有云:“秋色招人懒上朝,”谕谓:“寅清重秩,自应夙夜靖共,乃以疏懒鸣高,何以为庶寮表率?”诗又云:“半轮明月西沈夜,应照长安尔我家。”谕以盛京为丰沛旧乡,世臣不应忘却,严旨斥责。即令满员官盛京者,各收一通悬之公署。 第52页 《悔逸斋笔乘》 失一股肱 诸城相国干隆二十八年署陕甘总督,时伊犁用兵,上谕督理粮储,大将军兆惠方锐意进取,而军粮以路远迟滞,奉旨刘统勛着革职,发入军前披甲,若以为士可杀而不可辱,欲来京,甘就典刑,亦惟其所愿。旋伊犁平定,復还原职。歷东阁大学士,总理吏部。四十三年夏,早朝,五鼓乘轿至东华门,从者请降,则已端坐轿中,而通鼻垂玉箸长尺余。户部尚书额福福隆安奏闻。上震悼辍朝。即日圣驾亲至东直门驴市赐邸,抚尸大恸。时子墉,官江西粮道,升按察。未归。抚其孙慰之。诸大臣劝上回跸。上登辇哭。至干清门又哭,谓军机大臣曰:“朕失一股肱矣。” 《淡墨录》卷9 第一册(3)高宗干隆弘历(1711—1799)(12) 雪睿王多尔衮冤 大兵平定中原,睿忠王方摄政,定鼎规模,多所裁定,薨后议罪革爵。饶余郡王阿巴泰父子,略定河北,征讨吴逆,累功封安亲王。以其后嗣依附廉亲王允?&,故世宗特斥其封。纯皇夙知二王功高,于干隆戊戌特復睿王封爵,令其五世孙淳颖袭封,并命配享太庙。安王嗣封辅国公以承其祀,实盛德事也。 《啸亭杂录》卷1 君臣应对 高庙十全武功,其烦兵力至再者三,闻之前辈,不记为准噶尔、为金川、为廓尔喀也,但云上以武功再定命题联句。圣制出联曰:“一之谓甚岂可再。”诸臣皆愕贻无以对。纪文达公应声曰:“天且不违而况人。”此不独用成语如己出,而君臣应对语气,亦合真天才也。 《思福堂笔记》卷上 厚待福康安 弘历渔色甚至,傅恆之妻,孝贤皇后嫂也。以椒房戚,得出入宫掖,弘历乘间逼幸之。傅恆妻不敢拒,遂有娠,未几生一男,即福康安也。傅恆凡四子,其三子皆尚主为额驸,宠眷反不及福康安。而福康安独不尚主,其故可想见矣。 弘历爱福康安甚,屡欲封之为王,使与诸皇子均,而绌于家法,不得如愿,乃俾福康安总师干建军功,以为分封之基础。是以福康安所至之地,必妙简名将劲旅以辅之。他将亦默为迎合其意,故作不胜状,以让功于福康安,已晋封贝子矣。然终不及封王而死。其死也以郡王赠之。 《满清外史》 黄鱼与粽子甲于天下 清高宗(弘历)南巡至广陵,一日对近侍曰:“朕尝闻廿四桥之黄鱼与粽子甲于天下,尔辈出外见之否?”近侍奏曰:“满街都是矣。”上微笑。翌日,御膳房以红烧黄鱼、火腿粽子进,上食之美,但一思内侍之误会,又忍俊不禁。盖所谓黄鱼与粽子者,乃妇人之天足与缠足也。 《睇向斋秘录》 西洋人之记高宗 英国大使马戛尔尼《日记》云:“干隆皇帝每日早上三时起床,入塔拜佛后,览奏疏。七时朝餐,次召首相御朝办事。午后三时后,赴剧场,或从事于他种娱乐,或读其所爱之书。其就寝时间无逾七时以后者。皇后一人,第一级之妃二人,第二级者六人,宫女百人。后所生皇子数人,妃及宫女所生者又有数人。皇女数人,均嫁于鞑靼王公大臣,未有一人嫁汉人者。彼有才能、有学识,自信力厚,勤勉仁慈,对其臣下叮咛温和,对于其敌復仇之念甚强。当其地位伟大、势力隆盛,意气飞扬;若少招失败,即痛恨不已。无论何事,嫌落人后。不甚信任诸大臣。一旦震怒,不易安慰。皇子有达四十余岁者,尚不参预密议,亦不与以重权。太子属诸何人,不得而知也。” 《清帝外纪》 南巡轶事 清高庙南巡时驻跸镇江金山寺,相传方丈僧某,一日随跸至江干散步,上见江中舟楫往来如织,戏问僧曰:“汝知有舟若干艘?”僧从容曰:“两艘。”上曰:“如是帆樯林立只两艘乎?汝果何所见而云然?”僧曰:“僧见一艘为名,一艘为利,名利外无有舟也。”上为之怡然。后见江干有售竹篮者,问此物何用,僧以藏东西对,上曰:“东西可藏,南北岂不可藏乎?”僧曰:“东方甲乙木,西方庚辛金,木类金类之物,篮中可以藏之。南方丙丁属火,北方壬癸属水,竹篮决不可以藏水火也。”上为点首者再。谓具此粲花妙古可向众僧说法。会上欲于寺门外照墙上题一额,词臣拟“江天一览”四字,上固短于视者,误为“江天一觉”,立挥宸翰书之词,臣相顾愕眙。僧曰:“红尘中人苦于罔觉,果能览此江天心头一觉,即佛氏所谓悟一之旨也。大佳!大佳!”于是竟付御匠敬镌之,今此四字犹存。按高庙每因短视贻误,如“西川”之为“四川”,“浒墅关”之为“许墅关”。亦皆当日察视未明,信口误唿所致,惟以出自纶言,臣下即奉为圣旨,竟改“西川”之“西”为“四”。浒关之“浒”为“许”,相沿迄今,一何可哂。是则此“觉”字之误,纵无寺僧释以禅理,词臣亦断不敢以改易也。此一则闻之于王志在先生。萃祥先生邃于医,余家人有疾必延之诊视,辄应手而愈,积日既久遂成忘年交,每暇过从,喜纵谈古今事,娓娓不倦,惜未笔之于书,今大半遗忘之矣。 第53页 《退醒庐笔记》卷上 江天一监 清干隆时民康物阜,海内又(应作义字)安,南巡有六七次之多。一岁御舟泊镇江,游金山江天寺,上游至山巅,诸臣随侍,远瞩高瞻,忽动诗兴,即命联句,诸臣请上倡首句,上即朗吟云:“长江好似砚池波,”刘文清公石庵续云:“举起焦山当墨磨。”和珅见山之东北角有危塔孤悬,触景续云:“宝塔七层堪作笔,”上命皇子续结句,嘉庆时仍为皇子,方沉吟未就间,纪文达公晓岚适立于嘉庆左侧,即密告之续云:“青天能写几行多。”结句不仅口气阔大,却雅合文房四宝,词意贯串,信手拈来,如出一手,上阅联句甚惬意,又拟在山顶留题,纪文达公即请用“江天一览”四字,于是内侍即在大雄宝殿内准备纸墨,不料上写时误将“览”字写成“监”字,刘文清公在侧见之,即与张文贞公玉书高声谈云:“览者,看也。”文贞亦高声答云:“正是。”上悟,復索纸写一“览”字,将“监”字裁下,山僧即建石亭于山巅,将御书四字勒石竖于亭内。洪杨之役,亭与塔均被毁坏,予往游金山时曾作记刊登《申报》。塔尚未修復,而“江天一览”四字系曾忠襄公国荃所重书,仍屹立石亭内云。 《蛰存斋笔记》 干隆皇帝与纪昀 纯庙继武仁皇,导扬文化,书法极工。余于京师法源寺,见碑刻御制《游法源寺》诗,笔势飞舞,神采奕奕,似为歷朝宸翰之最。特其诗句与御制诗集稍不同耳。大抵御制诗文集,或由儒臣润色,或代拟之,万几鲜暇,不能一一躬亲,亦如上赏之神寿字联匾,多由南书房恭代,不尽是御笔也。当时儒臣,以纪文达为最得优眷。南巡时,上幸白龙寺,时正鸣钟,上乃伸纸作诗。才写“白龙寺里撞金钟”七字,文达便大笑。上怒曰:“朕诗虽不佳,汝亦岂能当面大笑!”文达对曰:“臣非敢笑也。特因古人诗中有‘黄鹤楼中吹玉笛’一句,积年苦不能对。今观御制七字,恰是天然对偶,不觉喜而失笑耳!”一日,上?,南书房作书,手带一玉,刻《兰亭序》,字极细緻。文达侍侧,目短视,乃就而睨之。上笑曰:“我出一对,汝能对,即以此赐汝。”因指玉刻中“此地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十一字,使对。文达应声曰:“若周之赤刀大训,天球河图。”庄重得体,得未曾有。上大喜,即脱玉与之。当时海宇承平,君臣相悦,诚非晚近所能梦见也。 《春明梦录》卷下 第一册(3)高宗干隆弘历(1711—1799)(13) 君相不能造命 相传纯庙于岁暮,偶微行至内阁,见一典籍官,独宿阁中。寒瘦如郊岛,彼不识圣颜也。问何不回寓度岁,对曰:薄宦都门,妻子均未至,重以档案填委,职掌乏人,惧万一疏虞,因留宿阁中耳。纯庙颇重之。详询其籍贯科分,并志其年貌,于次日召见。某趋入,天颜温霁,知即昨与接谈者。屏营之下,蒙赐一封口函,谕云:速持至吏部大堂,但有堂官在,即传旨面交,某叩头遽出,亦未喻何意。将出东华门,俄腹痛奇剧。僵仆道旁,娄蝭拄弗能兴,虑封函关机要,脱迟误干未便也。傍徨无策间,适同官某经过,唿而告之。托其将封函投交万毋误,及部堂启视,乃谕,本日如有知府缺出,即着来员补授,于是吏部遵旨铨注,越日谢恩,乃并非其人,问之,始据实陈奏,纯庙喟然曰:语云君相不能造命,其信然耶。 《眉庐丛话》 捷报东西三万里 王门关外夕阳沈,鸭绿江头草木深。捷报东西三万里,中书夜半拜纶音。 赵瓯北《曝杂记》言高宗时,西平伊里,东抚朝鲜,南征缅甸金川诸役,庙谟神略,军机房中书四人轮流夜直。每遇紧急迁寄,即拟稿缮发,晷刻不停,故能迅奏肤功,收一月三捷之效。 三度南巡盛典开,迎銮召试亦多才。蟾宫别织登科记,天子亲临作总裁。 高宗踵圣祖故事,巡幸江浙计共六次,而召试者三次。干隆十六年祭禹陵还,驻江南,召诸生蒋雍等五人试,以诗赋赐举人。三十年南巡,授江苏、安徽进献诗赋之举人郑禨等为内阁中书,赐拔贡生鲍之钟等为举人。四十九年南巡,召试江浙等诸生举人、进士,赏赉有差。 《清宫词本事》 满朝皆忠臣 高宗循卫河南巡,舟行倚窗,见道旁农夫耕作,为向所未见,辄顾而乐之。至山左某邑,欲悉民间疾苦,因召一农夫至御舟,问岁获之丰歉,农业之大略,地方长官之贤否。农夫奏对,颇惬圣意。寻又令鮂视随扈诸臣,兼询姓氏。群臣以农夫奉旨询问,于上前不敢不以名对,中多有恐农夫采舆论上闻致触圣怒者,皆股慄失常。农夫阅竟,奏曰:“满朝皆忠臣。”上问何以知之。农夫奏称:“吾见演剧时,净脚所扮之奸臣,如曹操、秦桧,皆面白粉如雪,今诸大臣无作此状者,故知其皆忠臣也。”上大噱。 《清稗类钞?诙谐类》 倡优大学士 先是,高宗既为三次之南巡,偶入四库馆与纪文达论天子巡狩礼。文达原原本本述三代之所以必事巡狩,而谓秦皇游幸则大可以已,至如后世惟隋炀屡幸江都,明正德嬉戏南北,皆非正道,为人君者但洗濯其心,用贤退不肖,天下自可平治,尚多巡幸何为?此语大忤上意,谓为谤己,即变色?%骂曰:“汝一书生耳,何敢妄谈国事!朕以汝文学尚优,故使汝领《四库》书,实不过以倡优蓄之耳,汝何敢妄谈国事!”于是倡优大学士之名哗于辇下。纪文达耻之,乃请退老,上又不许,曰:“《四库》书事正繁,汝安可去?汝年少于朕甚远,安得言老!此即诈也。速供尔职,毋烦渎以自取戾。”又曰:“朕明年更巡江南,且挈汝往,令汝得观民间嗥嗥气象,庶不妄恃书生管见,肆扣?1扪烛之盲论也。”文达唯唯叩头而退,不敢復辨。及明年,又谓之曰:“朕本欲令汝扈驾南巡,但《四库》书事非汝必致延搁,当以不往为是。且汝读书博洽,而尚未能观其会通,多事阅歷亦无益,不如留以有待。要之,汝今尚在修饰面目时代,而未达粉墨登场时代也。”文达大惭,自是遂绝口不谈南巡,即其他军国大事亦谨谢不敏也。无何,上更为南巡之预备,乃谓文达曰:“此行必及汝矣。前此张廷玉等阅召试卷,殊不洽朕意,故今以阅卷权责尔。尔好自为之,勿负朕意也。”于是文达遂扈从而南。上每日必课以一诗或一文,或存御制集中,或赠赐耆老名胜处。盖恐其或暇,则思谏诤以沽名也。及扬州,上正在小迷楼荒淫无度,文达语其同列曰:“此正吾强谏时也。设不幸,则当与龙逢、比干游于地下耳,不能膇発入倡优以终古矣。”遂入行宫,告内侍有机要事面奏。内侍入告,须臾復出曰:“皇上命将试卷暂搁某房,汝可至平山堂观剧,勿在此间久混也。”文达言并非为交试卷而来,有事当面奏圣上。内侍挤眼不语,亦不肯復入。文达又促之,则曰:“吾劝先生不如归去。皇上既不欲先生有言,先生奈何復事哓哓也?譬如演剧,他人倦而思卧,则尔虽得意,谁为点头?先生既以作文章为专职,则文章而外何必旁及?吾劝先生不如归去也。若有诗文来,自当为之呈进。”文达知内侍语多侮己,忿无可泄,乃曰:“吾今日不归矣,必待皇上出而面奏。”内侍一笑置之,仍不入报。久之,广庭风寒,手足俱冷,渐不可耐。他内侍与之习稔,因婉词劝之,言:“皇上今日倦卧,一切人来都不见。先生有言,盍缮摺以进?”文达不得已,遂假纸笔就庭上书之,一挥而就,顷刻万言。大旨谓:“陛下南巡,所以省方观民俗,于治道关系至巨,而民间瞻仰威仪,观听所系,亦非寻常游览可比。乃自出京至此,惟淫逸是耽,惟漫游是好,所驻跸之地,倡优杂进,玩好毕陈,虽海内承平不妨游豫,而宣淫都市宁非亵尊!愿陛下念创业之艰难,守安危之常戒,则酌盈剂虚,庶克拯此民瘼,而忧盛危明,不至潜招奇祸矣,盍鑑于隋炀、明武以自处乎”云云。内侍受其摺,笑谓之曰:“先生不肯陈力就列,无端挑皇上之怒,吾见徒多一往返耳。若欲成名,则又未必,盖皇上常云:‘朕观文士之言,不异俳优之口,可笑则笑,可斥则斥,亦不必正其罪,且无事诘其情,盖彼所言者皆迂腐之故事耳,殊无加罪之价值。’然则先生亦何事费此笔墨?不若多作诗文几篇,反足以博皇上之赏嘆也。”文达知其语纯为讥刺,无可置答,但嘱其早为呈进而已。无何,三日不復召见,试卷亦交梁诗正等评阅。文达闷坐逆旅,郁伊无聊,则漫为诗文以自遣。因取出京后所歷风景及事实纪录之,约已盈寸。一日,忽失所在,唿僮责仆,遍觅不得,正扰攘间而有旨宣召矣,遂入。文达以为严谴且至,则亦昂首不畏。既入,见上色甚和,不待文达启齿,即曰:“尔诗文之兴大好,所作亦不恶,朕知尔在逆旅中颇能用功,且无怨悱意,尚不失谨厚书生风度,但此后当益自勉,万勿作出位之言以自取咎。”文达方欲言:“臣尚有奏”,而上已令内侍捧试卷下,且谕之曰:“此卷仍属尔阅,速持归,明日须交卷也。”谕毕,内侍促文达出,上已拂袖回宫矣。自是途中虽常入见,无非为召试等具文事,绝不及其他。一日在杭州西湖驻跸,上召文达扈从游湖,文达以为机会至矣,当因事纳谏,以绝上之盪心。及见,上即问《四库全书》中有某书否?连问数十种,文达一一答之,上曰:“今有献书者若干册,其为已有者颇多,宜兼收乎,抑无事此乎?”文达奏言宜兼收,可备参校。因又言:“皇上嘉惠艺林,盍各缮数份,分贮东南名胜处,以为南巡之纪念乎?”上笑曰:“纪某此言,可谓恰合职分,数年来惟此语足取耳。朕久有此意,即日当令东南大吏择湖山胜处为贮书所,并属汝条其办法可也。”文达领谕而退,上目送之曰:“有此事为汝消遣,庶免者番饶舌也。”上之待遇文达类如此,而文汇、文澜等阁之建筑,实出于文达一言,亦不可谓无裨矣。 第54页 《南巡秘记补编》 第一册(3)高宗干隆弘历(1711—1799)(14) 《黑牡丹》诗 高宗性嗜文学,御制诗文集至盈尺,万机余暇,无不与群臣讲论词藻,研析声病,至于南巡道涂之际,亦必召试文人,宏奖夙学之士,可谓极稽古右文之能事矣。而其优礼文人,往往出乎常格之外,是以世风丕变、才能鹊起,班孟坚所谓“雍容揄扬,着于文字雅颂之亚”也,有明以来七百年间无此盛轨。然帝性所短,在忌克好名,以此一念,虽文章彪炳,宏奖风流,而不敌其炫人粉饰之具,故文之于纪晓岚,诗之于沈归愚,皆为帝之捉刀人,然心常忌其胜己,外示优渥,内实狎侮。而归愚为人端重缄默,稍为帝所倾信,晚节以工名终,可谓君臣相得,始终如一,在帝之文臣中实最能保全者矣,乃不意身后卒以文字触忤,竟遭戮尸之惨,可见忌克之恶种子,虽暂忍辱负重潜伏而必有萌发之一日焉。先是,帝好谈诗,常事吟咏。时天下承平,海内无事,帝欲广甄文学以隆治化,尤注意于诗,因欲集天下诗人,拔其尤者以为艺林表率,闻归愚为叶横山入室弟子,诗名遍大江南北,因使江南大吏罗致之,并召各省有诗名者百余人试于养心殿。帝从容周视,问姓名、察年貌,见者诧为殊典也。试将终,有三四人尚未纳卷,帝见貌凝重年稍长者,询知即沈归愚,因笑谓之曰:“子江南老名士,而亦迟迟耶?”归愚志其语,以为荣焉。其后与帝互相唱和,每入朝,稿辄盈握,帝深契之,不数年间竟跻入座,知遇之隆,殆无伦比,年八十二始告归。相传归愚六十岁时犹诸生,困于场屋,术者谓“当得十余年太平宰相”,闻者皆讥笑之。旋捷南宫,由庶常召试,竟获殊宠,至古稀之年则已大拜矣,卒应术者之言。归愚既居林下,为词坛盟主,帝以御制诗集十二本委梁中堂诗正转付归愚,属为订定。归愚感帝知遇,悉以评骘,颇多删润。稿既上,帝虽未加褒美,然夙以直道自命,不能责归愚以无礼也。无何,归愚卒,帝又南巡,过苏州,命吊其故庐,引见其子孙,殷勤备至,因命子孙进呈遗稿,且曰:“如不及缮正,即许以原稿进呈,谓朕与德潜神交,岂宜尚拘形迹?”实则帝已因改稿一事生疑,有意窥其隐秘也。子孙不解此中利害,竟直如帝言以原稿进,而于是乎祸作矣。先是,归愚为帝改订诗稿皆就己稿属草,故其诗尚留稿中未及删去,又晚年诗多率情不检之句,亦未及改定,遗嘱曾命子孙于献稿前须先送某名士订定之,而沈长子已先卒。少子不慧,仅以父荫得经歷,孙亦无通学者,日事声色安享,未尝计及稿事。忽奉谕旨,遂仓猝以进。无何,帝见稿中有捉刀原草,竟录为己作,心恶之甚,谓近侍曰:“朕以为归愚笃实忠谨,与他名士不同,而不意其欺世盗名直如此之甚也!”顾帝欲暴其罪而无名,且有妨己之名誉,仍隐忍不发,蓄意寻其间隙以为泄怒地。未几,阅其未定稿中果有《游虎丘》诗及《咏黑牡丹》诗,语多不检,既含讽刺,且近诽谤,而《黑牡丹》诗头联尤非纯正语(“夺朱非正色,异种也称王”),帝览之大怒,曰:“此入之胡文藻、戴南山集中则可,而谓归愚受恩深重、位极人臣者,乃亦作是语耶?若在圣祖之世,允宜族诛。即朕早知胸襟不正,亦应明正典刑,乃竟为所欺数十年之久,若非令子孙呈其原稿。则终古漏网,岂天理所容!”因立下诏,宣布沈德潜诽谤之罪,发墓仆碑戮其尸;子孙本应置重典,姑念呈进原稿,不失为直道,尚愈于德潜之欺诈,从宽遣戍黑龙江,免其一子为民。朕亦有失察之咎。使布告天下,咸知朕意。自是帝春秋高,亦不復与人唱和矣。逾年,又有《一柱楼诗》之案。 《南巡秘记补编》 第一册(3)高宗干隆弘历(1711—1799)(15) 黄角蜂 世传清高宗之宠和珅,实由于董贤之爱;又谓美男破老,十全天子之惭德率中于是,固不仅和相一人已也。顾事属暧昧,羌无佐证。嗣闻某公谈虎林掌故。因及南巡佚事,乃有夜食黄角蜂艷史,始信俗传断袖余桃之好不为无因也。予祖亦言高宗喜昵优伶,曾在西湖葛岭间有一秘密事迹。雪泥鸿爪,邦人士类能道之,惜当时未获聆其详。今参以某君所语,可知众口之有碑矣。 先是,杭绅某巨公。谢傅俦也,东山丝竹,藉娱暮年,养望苍生,不减清誉。凡治吏作宰是邦者,罔不就私第与商治术,内廷追念勛旧,月赐珍帛,存问无缺,如前朝岁入都堂奉朝请故事焉。以故乡望甲东南,家蓄声伎,菊部优妙,皆一时上选,每奏演,远近播其新声,海内惟广陵鹾商家或可与之角,金阊昆阜、京津关陕咸不及也。干隆某岁,南巡令下,官绅聚谋所以悦宸衷博天笑者,佥曰:“微某公之小樱官不可。”“小樱官”者,某公家乐所谓艷菊班中之青衣旦,东南第一名脚色也。某公宠之甚,非上客不出奏伎,余则惟名士及得意门生至,始许捧觞。有吴中玉生者,以惊才绝艷受之,公尝以比小樱官,谓平生二爱,筑玉樱仙馆,刻篆章曰“二爱老人”。以故玉生至,必出小樱官献绝艺,舞衫歌扇,诗酒流连,作十日欢,恆令小樱与玉俱游,曰:“才色固宜使之沆瀣也。”玉生喜甚,岁必两游杭,春秋佳日,捧杖履跌宕画船箫鼓间,载檀板金尊,拥绮龄玉貌,望之若神仙。玉曾有词咏此事,调寄《百媚娘》。云:“歌罢秋波微熘,媚态低垂鸾袖。善病工愁摹写透,越显庞儿消瘦。细蹴莲钩毡上走,腰裊风前柳。称体舞衫金绣,一笑嫣然回首。燕掠莺梭箫管奏,记曲自拈红豆。婉转珠喉簧乍灸,浅笑轻颦逗。”又有《樱花诗》百首,中多狎语。某公非特不之罪,且笑诵之以取乐焉。自是樱官虽庇某公宇下,而与玉如鹣鲽,事某公如慈父焉。无何,某公受官绅属,归而以告小樱,小樱不肯,曰:“妾是庶人,不乐宋王。侬知主公及玉郎而已,不知何者为帝王之尊。”某公嘉其傲骨而惧当事之相诘责,以恳玉使为计。玉方挟小樱与诸名士赏海棠花于西冷某诗社,骤闻之惊惋,既而从容言:“事成在我。”乃酌酒顾小樱而语之曰:“吾两人之因缘,渥恩厚泽,实惟某公为之天,古人所谓生死肉骨蔑以过之。然则感激知己,宜如何方足言报称?公日言天恩高厚,俾得优游林下,管领湖山,常自谓未有涓埃答圣朝。天子巡方,万方唿庆,公正欲藉此为献曝地,乃谋及于喁喁小儿女,亦可谓待吾侪不薄矣。纵知吾侪闲云野鹤,不为轩冕所束缚而安乐受其荫、临事掣其肘,公能海涵,吾侪独不愧于心乎?且吾闻子之名已达天听,一旦候骑临门,迫促就道,使公有欺罔隐匿之名,而子失蒲轮币聘之誉,孰得孰失,聪慧人盍自辨之。苟子在风尘中来去绝无牵挂,则有托而逃可耳,今非其伦也,不可不一为某公计。”小樱跃然起曰:“某少失学,不能以才事贵人,乃承某公及吾君不弃,是以及此。今虽略经阅歷,而童顽未化,微君言,几陷某公于罪以自取辱,无识甚矣!请自忏悔,愿竭菲才以俟春风之嘘植。苟有利于某公,则媚兹一人,侬自当糜顶踵以赴。蒙君启导,生死不忘,负斯言者则有如日!”玉大喜,立罢宴遄返以候命。逾日驾至,警跸甫入行宫,而中旨已下,召艷菊班入供奉,并指名索小樱官。于是百官咸候于某公之门,推某公领班入觐祝,以锦障绣醝饰小樱官人。是晚即演《寿山福海》等剧,天颜大喜。 第55页 “花迎剑佩星初落,柳拂旌旗露未干”,早朝诗也,西湖行宫内亦有是景,而是日则于晨曦朝霭间官吏憧憧,更形忙碌,或俯首聚商,或流汗相属,或扼腕有难色,或矫首作遐思。中官传宣,急如星火;驿骑待发,联若驼城。中禁事秘,莫知其繇。但闻天子有命,选精骑一百人,用日夜六百里兼程往热河取物而已。及次晚,旨命某公入宫侍宴,并赐听剧,而小樱官之粉墨登场,大献厥艺,其公亦得躬逢其盛,帝意其许与主人同乐然者。又命特赐佳肴一簋,且亲谕之曰:“尔所献之小樱官色艺俱称朕旨,当即留为供奉。据小樱言,尔待人和霭有恩,家中姬妾优伶无不各擅色艺、遵守规矩、体贴家主之心,此实尔教诲有方之验。朕于为善者咸有赏赐,独不及尔,岂得为平?故今日赐尔珍羞,俾获为暮年行乐之助。须知朕非以一人之私赏尔献小樱之功,乃以天下之公褒卿居乡有法、治家无恶之美。声色娱乐本以养耆旧,亦使后生小子知此乐非可幸几,则朕安老尊贤之意见矣。”某公稽首谢恩,雅不知此一餚何以如是之郑重也。及中官持下,又谓某公曰:“此物珍奇,圣上向不赏赐臣下虽枢近权贵,鲜能知此味。今乃于尔为此破格之特恩,尔之荣幸实非寻常。但宫禁有先例,凡中官持赐物颁下者,于常例百金或二百金,特恩则倍之。今乃特恩外之特恩,宜更倍其数,则千金不为多也。”某公知中涓颇有权,不敢违抗,惟笑应之,但私请曰:“区区千金何敢吝?即日当自辇。上惟私心有疑,愿总管为之剖晰,则当更益五百金为寿。”中官闻益金数,大喜,问所疑。某公曰:“此一味耳,何故如许隆重?虽天颜咫尺,微物皆宝,而等威之辨原不能无,独此一餚居众宝上,是以疑之。”中官曰:“恶,是何言欤!无论此物南方所无必取之东北万里外,驿骑二日而至。既鲜且美,其为珍异较唐时‘一骑红尘妃子笑’故事什倍,即在热河地方,亦非易得之品。盖此系纯阴中之微阳所发生,皑皑冰雪之上有奇花蕾铺秀吐艷,则此物纷纷而来,其体翅颇巨,异于常种,採花,酿蜜色色皆同,特其尤异者则头有双角色黄,去其翅可入食品,味既鲜隽,而食者得其先阳之气,健脾胃、益心智、壮人道、功大于参茸、力雄乎龟鹿,盖经歷试而不爽者。土人以其类蜂,故名之曰‘蜂’。皇帝前岁猎于热河,发见此品,甚珍爱之,等于汉武之慎恤胶。顾此蜂不宜蓄于他所,纵生捕之,一二小时即毙,毙则性减、味亦立减,必于该地生致之,以小土盎藏鳂,外覆树叶,中置冰块,方能留养一二日,急足至京师,犹恐其先时而殒也,往往十不得六七。嗣乃于热河至京师西苑间设特别驿传,选精骑急递,加紧求速,始减短一日至一日二三时,几如费长房之缩地术,于是乃能尽得数枚生鲜之蜂,味美而功力完足,皇帝嘉之,赐名‘仙蜂’。近年惟和相得数枚之赐,其后和相常讽有司及驿使私致之,终不获时时颁赏也。今子以一闲散之旧臣骤得膺此宠锡,其为异数可知。”某公曰:“皇上每日必以此物具馔耶?”中官曰:“否,否。必于行乐及时之际宸衷愉怿,或得美妃嫔入御,则发命致此物,一月中约四五及七八次不等。然纶言早出,异珍夕至,在有司不能不预储以待,故藏冰室中悬筒累累者皆此物也。然此物之性,必雪与花俱,方得生活。热河之棒峰巅四时积雪,而其下生奇花,碧叶丹葩,如内地之宝珠茶,復有草如秋海棠、芍药者殊伙,此蜂巢于蜂巅而采蜜于花丛间,故栩栩自乐。今冰室中不能有花,採花以置其间,復感?5寒之气而萎,迨花萎则蜂亦僵,竟无他谬巧可以免此,但时时多捕之以备征取而已。顾捕蜂必于日未出时,蜂下地极寒洌,虽春夏如隆冬,及日高则气渐温与他地无异,而蜂不来矣。盖棒锤峰既不可登,昧爽入山,时不可失,必夜宿森林中,虽重裘裹体,犹往往冻死,人都视为畏途,催科严迫,不得已而为之,如柳子厚《捕蛇者说》所述焉。以故预储之费亦不訾,民心尤以为病。然圣上嗜此物甚,和相亦嗜之,势不得罢也。”某公见中官娓娓不倦,知其得金心喜,乃进而密询曰:“圣上行在不携妃嫔而必需此物者何也?”中官笑曰:“尔既自献艾矣,尚未假惺惺作不知耶?”某公瞠目不解所谓。中官曰:“尔一忠厚长者,故以情尽告。苟尔许报我以此间锦绣百纯,吾必举中禁事以释子惑。特宜秘之,泄则俱得祸,尔且族矣,守口如瓶,庶几可哉。”某公诺之。中官曰:“自尔家小樱官入宫,奏对皆称旨,凡饮食坐卧必令其坐足前矮几上,或说故事,或奏小曲,或为胡旋舞,圣心悦豫,有逾恆态。是夕小樱已于侑酒后退宿外舍矣,忽宣召而入,命宿帐中。小樱官锦袄绣襦,颊映褪红、?/发蝤领,美妇人无其丽也。无何,皇上命取石绵广褥,中涓皆惊愕,盖以行在久不御女,此褥竟未预备,相顾惶惶,莫知所措。嗣有某总管者乃于扬州画舫中留得此褥一二具。盖褥虽可经用数次,而遇压则渐薄,不能如原状之丰盈。皇上意取恬适,故不意再进。惟某总管之所留者,则确未经御用,于是某总管乃独得圣眷,命在帐前伺候。予以与某总管契合,亦得汲引直帐前。久之闻帐中吃吃作笑声,心灼烁不敢窥也。破晓,闻上语小樱:‘除非此物可济事,子亦宜知此味。’小樱笑曰:‘有此妙物,愿赐一尝。’后遂喁喁耳语不可闻,逾一小时而特遣加紧驿骑发热河取黄角蜂之命下矣。是日,小樱奏技益洽圣意。常加诸膝以表宠爱。比蜂至,天颜益喜,命先将冰盒内生蜂呈御览。上笑以示小樱,小樱诧曰:‘此非蜂也,竟似小鸟,其巨可知。’予等遥视之,果巨如鹪鹩而有角。噫!予虽久闻此物,而目睹则始此也,诚眼福哉。上笑语小樱曰:‘此味之隽永,非北方之驼与南方之江瑶柱所可比伦,而其功用又巨如此,故为可贵,以视卿之才色力俱备者,差足相拟。虽然,朕之得卿,实原于某某,亦有此乐乎?’小樱跪而奏曰:‘奴才实感主恩,其为人慈爱而敦笃,岁晚无子,然精力已衰,虽姬妾满前,犹虚车也,何况奴辈。’上悠然曰:‘据卿此奏,某实可悯,此蜂最宜养老,且能为健男,朕当与之同乐,且当时时周恤之,以慰卿意,卿其愿意否?’小樱顿首再三曰:‘如是则覆载之恩皆出望外。奴才不敢请耳,出自圣裁,欢跃莫喻。’奏罢,上命立赐某,并令明日入谢。”中官语毕,某公伏谢圣恩。既退,中官遥谓之曰:“诘朝陛见,幸勿有语漏泄。”某公唯唯,归以告玉。玉阳若喜悦,而中多懊丧,然无如何,郁伊而已。某公既服食所赐之蜂,殊有奇验,及入见,上问:“昨赐物如何?”某公奏:“味既冠海陆之珍,气乃逾参茸之益。天厨贵供,颁入民家,实为亘古以来所未有之宠幸”云云。上命某公跪近案前,密询其状,某公不敢尽言,但云觉精神倍健,暖入丹田而已。上不復疑有中官泄语之事,但笑谓:“朕他日当书此物来歷以示尔也,今尚非其时。尔第以为仙家所产,尔家人当焚香顶礼,以谢天佑。苟得子,当告朕也。”某公顿首伏谢始出。自是小樱遂供奉御驾返京师,越三年始遣还,而玉竟先一月以相思死,小樱哭之恸,闻某公获佳儿,破涕为笑曰:“奴负玉生,尚幸得报主恩也。” 第56页 《南巡秘纪补编》 第一册(3)高宗干隆弘历(1711—1799)(16) 储贰金鉴 高宗纯皇帝命诸皇子同军机大臣及上书房总师傅等,将歷代册立太子事迹,有关鑑戒者采辑成书,名为《古今储贰金鉴》,是书外间罕有见者。谨案:干隆四十八年九月三十日,内阁奉上谕:“朕阅馆臣所进《职官表志》,詹事府一门,其按语内称‘詹事为东宫官属。我国家万年垂统,家法相承,不事建储册立,詹事府各员留以备词臣迁转之阶’等语,是书馆臣因朕前降谕旨,于建储一事之断不可行,明切训示,故于按语内特为揭出。其实书生拘迂之见,岂能深计及此。且使是书留传后世,安知不又訾议馆臣为无奈迎合谕旨,非其本怀耶?用是不得不再为明白宣谕。夫尧授舜,舜授禹,唐虞固公天下,即禹之传启亦非于在位时有建立太子之事。三代以后人心不古,秦、汉预立太子,其后争夺废立,祸乱相寻,不可枚举。远而唐高祖立建成为太子,至于兄弟相残,建成被害。近而明神宗朝群臣奏请预立国本,纷纭扰乱,大率皆为后来希荣固宠之地。甚至宵小乘间伺衅,酿为乱阶。如挺击等案,神宗召见太子,泣为慰藉,父子之间,至于如此,阅之真可寒心。可知建储册立,非国家之福,召乱起衅,多由于此。即以我朝而论,皇祖时理密亲王亦尝立为皇太子,且特选公正大臣如汤斌者为之辅导。乃既立之后,情性乖张,即汤斌亦不能有所匡救。群小復从而蛊惑,遂致屡生事端,上烦皇祖圣虑,终至废黜。且即理密亲王幸而无过,竟承大统,亦不过享国二年。其长子弘?4纵慾败度,不克干蛊,年亦不永。使相继嗣立,不数年间,连遭变故,岂我大清宗社臣民之福乎?是以皇祖有鑑于兹,自理密亲王既废,不復建储。迨我皇祖龙驭上宾,传位皇考,绍登大宝,十三年励精图治,中外肃清。我皇考敬法前徽,虽不预立储位,而于宗缠大计,实早为筹定。雍正元年,即亲书朕名,缄藏于干清宫‘正大光明’扁内,又另书密封一匣,常以随身。至雍正十三年八月,皇考升遐,朕同尔时大臣等敬廑启视传位于朕之御笔,復取出内收缄盒密记,核对吻合,人心翕然。此天下臣民所共知者也。朕登极之初,恪遵家法,以皇次子孝贤皇后所生嫡子为人端重醇良,依皇考之例,曾书其名藏于干清宫‘正大光明’扁额后。乃禀命不永,未几薨逝。遂命大学士鄂尔泰、张廷玉等将其名撤出,追谥为端慧皇太子,是未尝不立嫡也,但不以明告众耳。嗣后皇七子亦孝贤皇后所出,秉质纯粹,不久亦即悼殇。其时朕视皇五子于诸子中觉贵重,且汉文、满洲、蒙古语、马步射及算法等事,并皆娴习,颇属意于彼,而未明言,乃復因病旋逝。设依书生之见,规仿古制,继建元良,则朕三十余年之内,国储凡三易,尚復成何事体?是以前于癸巳年復书所立皇子之名,藏于匣内,常以自随。是年南郊大祀,令诸皇子在坛襄事,曾以所定皇子,默祷于上帝。若所定之子克承堂构,则祈昊苍眷佑,俾得年命延长。倘非大意所属,则速夺其算,朕亦可另为选择,毋误我国家宗社生民重寄。本年恭诣盛京,祗谒祖陵,亦如告天之言,默祝于太祖、太宗之前,仰祈灵爽式凭,永垂昭鉴。朕非不爱子也,诚以宗社为重,若朕之子孙皆以朕此心为心,实大清国亿万斯年之福也。今日召对诸皇子及军机大臣等,面降此旨,即朕前所默告上帝、祖宗之言,岂容有丝毫虚饰耶?朕于天下一切庶务,无不宵旰勤求,悉心筹画,宁于继体付託之重,转不早为定计乎?秋间朕于避暑山庄河岸御枪打鎫?1,失足落水湿衣,其时不特御前王公大臣等闻知,俱即趋至问安,即汉军机大臣亦接踵前赴该处。朕仍率伊等谈笑而行,并未有因内廷禁地,太监等敢于阻止者。设朕起居偶有违和,大臣等俱可直诣寝所,此皆由朕平日君臣一体,无日不接见,诸臣面承谕旨,何至有若前代‘夜半禁中出片纸’之语,为杞人之忧乎?总之,建储一事,即如井田、封建之必不可行,朕虽未有明诏立储,而于天、祖之前既先为斋心默告,实与立储无异,但不以往代覆辙之务虚名而受实祸耳。故现在詹事官属虽沿旧制,而其实一无职掌,只以备员为翰林升转之资耳。因明切宣谕,我子孙其敬承勿替,庶几亿万年无疆之休,其在斯乎!总之,此事朕亦不敢必以为是,其有欲遵古礼,为建立之事者,朕亦不禁。俟至于父子兄弟之间猜疑渐生,酿成大祸,当思朕言耳。并谕馆臣将此旨录冠是编之首,俾天下万世咸知朕意。钦此!”恭读一过,仰见圣主近承祖宗家法,远鉴歷代弊端,议论崇闳,巍巍乎度越千古矣。 《蕉轩随录》卷11 高宗灯词 高宗纯皇帝每逢上元节,例有灯词或四首,或八首。自干隆五十三年戊申,始创以六十四卦分咏。每岁八章。至六十年而全卦周备,理数兼赅。圣人所愿必从。笃祜凝,实往古所未有。 《榆巢杂识》卷下 干隆癸丑英使觐见 干隆癸丑(五十八年),西洋英吉利国使当引对,自陈不习拜跪,强之,止屈一膝,及至殿上,不觉双跪俯伏。故管侍御《韫山堂诗》有“一到殿廷齐膝地,天威能使万心降”之句。康祺忆穆宗亲政后,泰西各国使臣咸请观见,先自言用西礼折腰者三,不习中国拜跪,通商衙门诸大臣曲意从之,惜无举前事以相诘责者。 第57页 《郎潜纪闻初笔》卷9 和珅解高宗秘咒 干隆六十年,虽禅位,然仍有训政事。一日,早朝已罢,独传和珅入见。至,则弘历南面坐,颙琰西向坐一小杌(每日召见臣工皆如此),跪良久,弘历闭目若熟寐然,口中喃喃有所语,颙琰虽极力谛听,终不能解一字。久之,弘历忽张目曰:“其人何姓名。”和珅应声对曰:“高天德、苟文明。”弘历復闭目诵不辍。移时,始麾之出,不再询一语。颙琰大骇愕。他日密问和珅曰:“汝前日召对上皇作何语?汝所对六字,又作何解。”对曰:“上皇所诵者西域秘密咒也。诵此咒知所欲死者,必为白莲教中之首领,故竟以此二人名对也。”颙琰由是知和珅亦娴此术,誓必诛之。虽然,之诛固当,独怪弘历已尊为太上皇,而犹效西域奸僧之所为,实不足为后世法矣。 《满清外史》 传位仁宗,仍颁年历 高祖纯皇帝御极六十年,亲以大宝授之仁宗,真千古稀有,每岁颁朔,二品以上大臣,入干清宫,仍给干隆六十一年至六十四年历。纪文达公曾拜此赐。亲标月日于黄绫面上。盖纪恩也,藏之足备掌故。 《无事为福斋随笔》卷上 干隆禅位后仍亲政 故老相传,清高宗(干隆)禅位后,倡“归政仍训政”之说,每日召对臣工,处理庶政如故,当时朝廷之上,直视仁宗(嘉庆)如无物,但其详情则记载殊罕。庄谱盛事门,载有第十四世讳肇奎者,于高宗禅位后,向之奏对一条,读之可窃见一斑。其文曰:“嘉庆元年八月初五日,以广东按察使在滦河觐见。……时仰窃圣容甚齐,因即叩首乞休。上云:知尔有才干,何必急于求去。我长汝十六岁,仍理庶政,汝精神好,可回任,莫求退。对曰:臣于乙卯岁,渡海巡南澳,触受海风,迄今右耳作风涛鸣。上云:汝精神好,耳不聋。又问:汝看我面颜如何?传位后亲政如何?对曰:臣六年前曾睹天颜,迄今如旧,现在亲理万几,以身设教嗣皇帝,普天悦服。復奏:现在万寿伊迩,乞准臣随班叩祝后,再行出京。上云:好。遂退出。” 按高宗生于康熙辛卯年八月十三日,庄公奏对在八月初五日,故有万寿期迩之说。康熙辛卯至嘉庆元年丙辰,凡八十六年,其云“长汝十六岁”,则庄公年正七十,揆诸悬车之谊,宜其有叩头乞休之举。但每岁木兰秋狝,实由皇旁躬奉太上皇帝行之,是仁宗固同在滦河也。乃君臣问答,绝无一语及之,庄公对于仁宗,亦别无觐见奏对之记载;果其有之,似不应忽略遗漏也,是诚“视之如无物”矣。当时朝士纪载之罕,殆亦有所讳欤? 《世载堂杂忆》 第一册(3)仁宗嘉庆颙琰(1760—1820)(1) 清朝皇帝,满族,爱新觉罗氏,名颙琰,高宗第十五子。年号嘉庆。初由太上皇弘历决定政事,嘉庆四年亲政后即诛杀和珅,但统治期间土地高度集中,政治依然腐败,社会矛盾激化,爆发了白莲教及天理教起义。清朝由盛而衰,在位二十五年去世,庙号仁宗。 嘉庆待和珅 丙辰元日上既受禅,和珅以拥戴自居,出入意颇狂傲。上待之甚厚,遇有奏纯庙者,托其代言,左右有非之者,上曰:“朕方倚相公理四海事,汝等何可轻也?”又荐其师吴稷堂省兰与上录诗草,觇其动静。上知其意,吟咏中毫不露圭角,故心安之。及纯皇崩后,王黄门念孙、广侍御兴等先后劾之,上立命仪、成二王传旨逮,并命勇士阿兰保监以行。毫无所能为,控制上相,如缚庸奴,真非常之妙策。恭读《味余书室稿》中《唐代宗论》有云:“代宗虽为太子,亦如燕巢于幕,其不为辅国所谗者几希。及帝即位,若苟正辅国之罪,肆诛市朝,一武夫力耳!乃舍此不为,以天子之尊,行盗贼之计,可愧甚矣!”乃知睿谋久定于中矣。 《啸亭杂录》卷1 警告和珅 和珅与朝贵偶语,必盛称太上皇,嘉庆密侦得之。怒詈曰:“和珅奴才,可恨,蔑视朕躬,不给他一个信,他还做梦哩。”翌日,召见便殿。低声语和曰:“太上皇待你好么?”和顿首答曰:“太上皇恩典天高地厚。奴才虽死不忘。”嘉庆又问曰:“然则朕待你如何?”和又顿首答曰:“陛下待奴才恩典虽异于太上皇,奴才誓以死报。”嘉庆又曰:“好个誓以死报。”又问:“太上皇与朕孰贤?”和顿首谢曰:“奴才不敢说。”强之,乃曰:“太上皇有知人之明,陛下有容人之量。”嘉庆笑曰:“好个容人之量,你候着罢。”和战慄辞归,汗流浃背,重棉为湿。 《南亭笔记》卷1 戏逼和珅殉葬 干隆登遐,嘉庆秘丧不发。密遣内竖矫太上皇旨,召和相入宫。使者去,嘉庆迟和于便殿。和入见嘉庆,俯伏行君臣礼。嘉庆色甚霁,赐箭衣一袭,衣制短后,两袖亦窄甚。嘉庆促和衣之,和无奈,脱旧衣更新衣,袖窄格不得入。强纳之,必敝,恐滋戾,遂不復御,内监抗声诘之,以袖小对。嘉庆笑曰:“袖是不曾小,你的拳(权)太大了。”和知有变,请见太上皇。嘉庆偕之入寝宫,知已崩逝,始大哭。嘉庆亦哭。既而语和曰:“皇考待汝如何?”和呜咽曰:“先帝恩典天高地厚。奴才没齿不忘。”嘉庆曰:“皇考弃天下时,遗诏以汝为殉,汝前云誓以死报朕躬,犹忆之否?皇考待汝不薄,死以身殉,义不容辞。汝今日之死,不过略报涓埃。苟得其所,死可无憾。”因出遗诏示之。和大骇,泪坠如断绠,跪奏:“家有老母,奴才死,母无生理。奴才死不足惜,如老母何?”嘉庆笑曰:“言犹在耳,忠岂忘心,汝今日云云,负皇考甚矣。”言已,纵之使去,和危疑惨怛,遂成心疾。 第58页 《南亭笔记》卷1 亲骨肉 今上即位后,厚待仪、成诸王,虽不假以事权,每有过失,必宽容之。仪王性刚愎,在上前作尔汝辞,成王遇事模稜,不竭力以报效,上待之如旧。己巳秋,庆郡王游桃花寺行宫,乙亥秋,仪王奉祭裕陵私回京邸,有司议以黜革,上惟罚钱示惩而已。诸王子孙皆封贝勒、贝子诸爵,至于孩提,皆授以应封顶带。其连枝友于之爱,实后世所罕见。 《啸亭杂录》卷1 重朱文正 今上在藩邸时,朱文正为上书房师傅,朝夕训迪。上深知其醇正,于亲政后特召入都,日加亲信。朱故宿儒,亦持躬勤谨,时有嘉猷入告,故上之行政,惟以仁厚为本。至癸酉林清之变,骈戮百余人,上恻然哀悯,命有司于菜市口筑坛超度,犹秉文正之教也。文正既殁,逾年上驻跸赵新店,犹命近臣代奠,有“哀我哲辅,松楸在望”之谕焉。 《啸亭杂录》卷1 家法之严 嘉庆戊寅九月十六日,圣驾自盛京旋跸。侍卫庆善时年二十二,先期启行,私至阳驿,向庄头索租。阳驿去盛京四百余里。未行之先商之敏征,敏乃教之捏病请假。特旨用内廷发出,板责善六十,发往伊犁,责敏征四十,发往吉林。仰见家法之严,不以宗室少贷也。 《竹叶亭杂记》卷1 却贡玉 念上亲政时,首罢贡献之诏,除盐政、关差外,不许呈进玩物,违者以抗旨论。谕中有“诸臣以如意进,朕视之转不如意”之语。时和阗贡玉,辇至陕、甘间,上即命弃诸途中,不许解入。故一时珠玉之价,骤减十之七八云。 《啸亭杂录》卷1 仁宗注意治河 嘉庆初,海口整淤,河流每被壅遏,仁宗申谕河臣,设法疏导,并于御园之南,特建惠济祠河神庙,岁时亲诣升香,自此洪流顺轨,淮扬之间,水患以弭,漕艘亦皆剋期北达,盖一诚之感也。 《郎潜纪闻三笔》卷2 其二 初,圣驾再幸盛京,涓吉七月二十四日启銮,九月回跸。以青龙桥为水沖塌,直隶方来青制军受畴请展期,改于二十八日启銮,十月初四日回跸。至盛京礼毕,诹吉九月初七日旋跸,乃以阴雨改于十一日,又改十六日。是岁万寿庆节驻跸光隆寺,随扈王大臣官员均于行在行礼。其在京王大臣,有旨概不许人差至行在呈递如意贡品。其轮赴行在接驾谢恩者,亦不许携带如意呈递。十月六日开干清门,在京王以下五品京堂以上,俱在门外行庆贺礼。万寿圣节例不进本,戊寅圣驾驻跸兴隆寺,办事处奉旨传知各衙门:“应行呈奏事件,仍由报呈递,不可因恭遇圣节以致耽延。”圣人之勤如此。 《竹叶亭杂记》卷1 仁宗信任李长庚 嘉庆初,李忠毅公长庚剿除洋匪,屡败蔡牵于浙洋,以闽师制肘,牵尚游弋海上。上闻,逮治督臣,而代者入闽中文武之谮,疏参忠毅逗留,捏报斩获。谕密询浙抚清安泰公,赖公力陈忠毅剿贼之勇,海战情形之难,仁宗委任忠毅,由是益笃。当时贼中谣,有“不怕千万兵,只怕李长庚”之语,亦达天听。 《郎潜纪闻二笔》卷12 第一册(3)仁宗嘉庆颙琰(1760—1820)(2) 辛酉工赈 辛酉(六年)夏,霖雨数旬,永定河漫口,水淹南苑,漂没田庐数百里,秋禾尽伤。上减膳撤乐,步祷社稷坛祈晴。命步军统领明安广为周赈,粥厂有所不及,明亲乘木筏,施散饼饵,日以数百万计。特建席棚以处灾黎,凡活者数百万人。又特简大臣四出查赈,截南漕数十万石以备缓急。又筑建永定西堤,上亲为巡视,指定方略,堤遂以成。其忧勤民瘼,实为旷古所罕睹焉。 《啸亭杂录》卷1 虔祷风神 癸亥秋,杞县河溢,沖圮衡家楼,上命侍郎那彦宝堵御,经冬未竣。余闻内务府大臣戴公明德言,甲子春,上偶泛湖,值东北风甚骤,上因念北河若得此风助,庶可竣工,乃即于舟中拈香祷之。未逾旬,那公奏北河合龙,信得东北风助,去上祈祷甫三时,非上精虔,何以致此。后闻莫侍郎瞻?:云,此为黄金大坝,康熙中曾漫溢,经数十年始竣工,未能若是之速。信百灵之效顺也。 《啸亭杂录》卷1 盛宴翰林院馆臣 嘉庆九年甲子二月三日,上幸翰林院,凡隶馆职者,皆令与宴。共二百二人。畛着者赵慎畛以御史随编检后,位列东廊下。上由清秘堂更衣出入数番,瞻对天颜,不逾咫尺,小臣欣幸无极。是日内府梨园承值,首演群仙聚庆,内东方曼倩作老前辈语,上顾朱宫傅大笑。与宴诸臣中,科分唯朱最深。继演十八学士登瀛洲。上復谕膳房,令诸臣各携回所撤之馔。畛捧馔领赐而归,非常旷典,荣被一门,不胜感幸。领赐御制《味余书室全集》一部,九家杜诗注一部,绢笺二张,宣纸二张,风字砚一方,宁绸二卷,茶叶二瓶。 《榆巢杂识》卷下 褒奖忠臣 嘉庆戊辰,春闱诸总裁復命,上谕曰:“大学士朱皀为干隆戊辰进士,今年又值戊辰,朕心默祷,所得之士必有如朱师傅者,方谓得人。”次年己巳,有江苏知县李毓昌查赈持正,为山阳令王伸汉毒毙,事发鞫实,赐李谥忠愍,制悯忠诗以纪之。癸酉,林清之变,滑县知县强克捷先发李文成、牛亮成之奸,遂断林清应援,而滑城破时,克捷一家三十五口皆殉难,上谕有“实属杰出良臣,功在社稷”之语,赐谥忠烈。二公即戊辰进士也。 第59页 《养吉斋余录》卷8 戊辰召试 嘉庆十三年戊辰春,圣驾巡幸淀律,特开召试之典。御制《赋得雨过潮平江海碧诗》云:“巨浸涵新涨,洪波浩瀚盈。雨收云雾净,潮卷水天平。大海一泓湛,长江万里晴,翠奁浮潋滟,碧浪晃晶莹。远挹三山秀,遥连四渎清。渊接蓬阆,澄撤达沧瀛。透润敷青甸,余霞建赤城。济川欣作揖,继起望群英。”御制诗註:“国家辟门吁俊,务博其途。即巡幸所莅省分举行召试之典,颇为得人。今朝列中如戴衢亨,即干隆丙申我皇考巡幸天津所取一等二名士也。兹伊已渥荷两朝恩遇,荐用至户部尚书、协办大学士,且每日趋直枢廷,宣纶出谕,堪称任使。兹予以阅视河堤要工,莅临驻此,亦举斯典。惟冀尔多士中有能自砥砺,继起有人,为异日作楫之用。此予命题拈咏以望尔多士之至意也。”是年御试题是竹箭有筠松柏有心赋、损上益下论,五言八韵诗即御制题。一等共取六人,第一为桐城龙汝言,第二为婺源齐彦槐,第三为含山唐人最,第四为天津李大壮,第五乃臣伯父士淦,顺天许椿颐则第六名也。恭识于此,以昭荣遇。 《蕉轩随录》卷1 仁宗尊师念旧 仁宗之于朱文正,礼数逾涯,恩荣终始,前辈纪之详矣。公殁后数年,公侄锡爵方为山东藩司,而山东学政黄勤敏公亦文正昔所特荐也。仁宗批勤敏谢恩摺云:“朱锡爵才胜于德,汝应念石君师傅之旧恩,时加训戒,毋忽。”并令转谕知锡爵,令其回奏。御笔于石君二字上空一格,圣天子之尊师念旧,歷久不沦,有谕教之责者,宜何如扪心自效与? 《郎潜纪闻二笔》卷16 赐百文敏子名札拉芬 百文敏壮年官京师,有子不育,屡荷仁宗垂廑。嘉庆十六年九月万寿之辰,枢臣面奏公得子,上喜甚,下诏曰:“百龄年逾六旬,望子甚切,连年任事,有裨封疆,故得上蒙天佑,老年生子,朕甚为欣悦,可赐名札拉芬。”(敬按:国语长寿也。)公奏谢,手诏优答,有“天赐麟儿”语。堂廉一德,父子家人之谊,不是过矣。 《郎潜纪闻二笔》卷13 仁宗留意微员 嘉庆中,兵马司指挥谢煦,以同知外用,初选登州,上以其地简,特寄谕抚臣,于兖、沂、曹一带对调,遂改兖州。盖谢任中城时,曾以缉扑出力,蒙赏戴翎枝,故上犹识之也。仁宗整饬吏治,虽末秩闲曹,必慎重遴择如此。 《郎潜纪闻三笔》卷10 嘉庆初年谏臣 今上即位,首下求言之诏,故一时言官,皆有丰采,指摘朝政,改如转圜。虽其间不无以妄言获咎者,然其补益良多矣,故列名于后。广公泰,满洲人。下诏时,泰同广兴首先应诏,参劾和珅奸慝诸款,即时伏法,人争快之。今任内阁学士蒋公攸,汉军人。尝劾外省贪吏宜降革者,李奉翰、景安、秦承恩诸人因之先后获罪。外省吏治为之更张,实自攸发也。副宪公湖图灵阿,宜制府绵子也。性豪迈不屑小节。今上亲政,公首条关税、盐务诸弊,又请却纳贡献,停止捐纳,一时皆懔其丰采云。马公履泰,仁和人。今上亲政,履泰首论湖督景安畏缩偷安,老师糜饷之罪,安为之罢职。又论湖北教匪,奸民宜除,难民宜抚诸条,上尽从之。继公善,满洲人。虽为和相所引,无所依附。时翻译科场,皆近臣子弟藉以进身,顶冒传递之弊,繁不胜言。言官以其伤众,无敢言者,但括取文场弊聒渎不休,惟善首论翻译诸弊,场务始严。公后迁太僕卿,八旗士卒畜养马匹,多有冒领其饷,饲者十不二三,出牧时啖番使以金帛,为蒙古所哂。善復犯众怒言之,其弊遂清。满人恨入切骨,至验马日,众误以戴菔塘璐为善,殴之几毙。事闻,首谋者伏诛。 《啸亭杂录》卷10 第一册(3)仁宗嘉庆颙琰(1760—1820)(3) 成得大逆案 成得者,内务府厨役也。仁宗驾幸圆明园,成得突起行刺,立被擒。上命诸王大臣六部九卿会讯之,默无一言。但云:“事若成,则公等所坐之处,即我坐处”而已。上宽仁,不欲穷诘兴大狱,遂咸并其二子诛之。得之处决也,已至市曹,缚诸桩,乃牵其两子至,一年十六,一十四,貌皆韶秀,盖尚在塾中读书也。至则促令向得叩首讫,先就刑,得瞑目不视。已乃割得耳鼻,及乳,从左臂鱼鳞碎割,欲及右臂以至胸背,初向见血,继则血尽,只黄水而已。割上体竣,忽言曰:“快些!”监刑者一人谓之曰:“上有旨,令尔多受些罪。”遂瞑目不復言,讫不知何人所使也。擒得者为御前侍卫某额驸,额驸勇力,为侍卫中第一人,尚不如得。尝与得校艺,以长二尺许木桩十余枚排列为一行,植其半于地,坚筑之,桩相去各半尺许。额驸与得,各卧于地,以腿横扫之,桩应腿而出。得一举腿,能扫去十二桩,额驸不过七桩而已。是日不知何以不敌,遂被擒。盖天威所临。早已褫其魄也。 《春冰室野乘》卷上 兼用干隆年号 高宗内禅,颁行嘉庆丙辰时宪书,盖仁宗登极之纪元也。仁宗面谕枢臣,命除民间通行专用嘉庆元年一种外,其内廷进御,及中外各衙门与外藩各国颁朔,皆别刊干隆六十一年之本,与嘉庆本并行,以彰孝敬之诚。自是两本并行者歷四载,至高宗升遐始已。 第60页 《清稗类钞?孝友类》 君相不可言命 嘉庆间,有以日珥为颂者,仁宗谕尚书英和曰:“天道在常不在异,日珥何足贺!”因推及数学,谓“君相不可言命,凡为大臣者,不当听日者言,占休咎,在人自为而已。” 《养吉斋余录》卷2 褒赏鲍廷博 歙县鲍廷博以文,于干隆三十八年进书三百余种,奉旨赏《图书集成》一部,乡里荣之。嗣校刻《知不足斋丛书》,先成二十四集。嘉庆二十年流传禁中,仁宗见之,谕抚臣曰:“朕近日读鲍氏丛书,亦名‘知不足斋’,为语鲍氏,勿改原名。朕帝王之知不足,鲍氏乃读书之知不足也。”迨丛书二十五至二十八集进呈,有旨赏廷博举人。稽古之荣,益非意料已。康祺按:以文少习会计,流寓吾浙,因家焉。以冶坊为世业,而笃爱古书,载籍极博,精心校勘,耄老不倦,洵有功于艺林者也。 《判牍余沈》卷1 仁宗之勤政 睿庙尝示和(英和)曰:“往年戒专擅,其时其势不得不然。今臣工避此名,遇事唯诺推诿,殊非事君敬事之道。试思任事之与专擅,羒冗之与镇静,差之毫厘,谬以千里。汝素非因循疲玩者流,故以示汝。汝当将此意述于同列。”故每于公所敬谨宣布。嘉庆己卯秋,睿庙幸滦阳,御骑误蹶致伤右腕。和时留京办事,具摺请息笔墨劳,奉硃批:“每日批摺仅一二十字,一切留心调理,卿毋挂念。”勤政之心无一日或懈,即此可仰见矣。 《思福堂笔记》卷上 仁宗之聪明 睿庙聪明睿智不能殚述,试举管窥,可征全体。庚辰三月,兵部遗失行在印,命会同比部谳鞫,七日而不得其情。适召见次子奎耀,谕曰:“汝父当年在天津审办田科一案,犯之狡供耐刑迥异寻常,尚能得实。何以印案多日不能成谳。”田科事隔十五年,不独未忘案由,并能举犯人名姓,真天纵也。 《思福堂笔记》卷上 仁宗留心词赋 嘉庆二十三年大考之次日,仁宗召英相国谕曰:“汝子奎照、奎耀试作,耀当在二等,照次之,今日阅卷,未尝宣露一字,俟拆封后看若何?”既而耀居二等,照列三等,仍为满洲第二名。越日,圣驾诣东岳庙,小黄门传谕云:“文章自有定评,日昨所断,竟不爽。”仁宗几暇留心词赋,当时操玉尺者,洵未易也。 《郎潜纪闻二笔》卷8 以“庄敬日强、健行不息”二语分镌宝玺 嘉庆二十四年,仁宗皇帝圣寿六十,包元履德,惴惴矜矜,乃命以“庄敬日强、健行不息”二语,分镌宝玺,非所谓日慎一日欤? 《郎潜纪闻三笔》卷2 仁宗平某妇冤狱 嘉庆丙子,畿辅某邑有某甲者,以窝赌为生,为暴于一邑。某乙亦博徒也,素畏甲,一日甲乙偶语,忽一少妇过其旁,甲睨而艷之,问乙曰:“此谁家妇?”乙曰:“吾妻也,适自母家回耳。”甲因戏语之曰:“尔乃有此妇耶?老子今夕当往汝家一宿。”即以钱二千授之。乙受钱,有难色。附甲耳语曰:“妻性刚,恐不易服,当先归与婉商之。”甲笑诺。乙归家,未及言,妻即怒叱曰:“尔不事正业,而日与强暴为伍,今之眈眈视我者,岂人类耶!不速绝之,祸无日矣。”乙气慑,竟不敢言,奔告甲,请姑缓。甲不可,曰:“老子岂施钱赈贫者耶!”更与钱二千,促之归,曰:“不得当,毋相见也。”乙私庆得钱可从博,携以归,告妻曰:“今日博胜矣。”妻以乙每博未尝不负,今安得有此,苦诘乙钱所自来,乙不承,而词色惭沮不自胜,妻益疑,度其必自甲得来,忆日间耽视事,则大恐。乃阴怀匕首自卫,(袒)衣上下,皆以针线缝纫甚固,事讫,乃闭门假寐,以观其变。 夜将半,忽闻叩门声,乙故语妻,谓将起溲,遂起,出门去,妻急起,尾其后。乙启户,见甲小语曰:“床上卧者是也,尔第伪为吾者,事毕即出。慎勿与言。”方二人小语时,妻已伏户后,备闻之,即出匕首以俟。乙手牵甲袂入户,妻以为前行者必甲也,以匕首力刺之,乙大唿倒地,甲急遁去。妇知其误也,乃大哭。比邻惊起,见乙死于地,而妇挟利刃,疑为有奸,鸣之官。官诘妇,妇以实告。乃捕甲至,则曰:“戏语诚有之。然嚯耳,未尝往其家也。”甲故与吏役交结,多为之道地者,官信之,竟释甲而施妇以严刑。妇备受毒楚,然终矢口不移,官竟以因奸谋杀定案,姦夫获日另结,而置妇极刑。 事闻于朝,决有日矣,仁宗慨然嘆曰:“好人诚难做乎!”刑部堂官不解,请其故。仁宗曰:“是烈妇也,奈何刑之?甲欲强姦,乙殆卖奸,甲不强则乙不卖,乙不卖则妇不杀,妇之杀甲,非杀乙也。乙之死,虽妇杀之,实甲杀之,不诛甲而诛乙之妇,可谓平乎?且未得姦夫主名,而即坐人以极刑,何以风示天下!使妇女知保全名节之可贵耶?宜以刑妇者刑甲,而旌妇以彰其烈,庶足蔽甲之辜而服乙之心。”尚书侍郎皆骇汗伏地,不敢仰视者久之,遂遵旨改谳。 《清稗类钞?狱讼类》 第一册(3)宣宗道光旻宁(1782—1850)(1) 第61页 清朝皇帝,满族爱新觉罗氏,名旻宁,仁宗第二子。年号道光。在位时国势日衰,吏治腐败,内忧外患重重。鸦片战争一役,与英国签订了《南京条约》。在位三十年,庙号宣宗。 宣宗沖龄神武 嘉庆癸酉林清之变,贼犯大内,宣宗方在智邸,读书上书房,闻变,诸王贝勒皆仓皇奔避,宣宗独亲御鸟枪,连发毙二酋。贼错愕不敢前,禁军入,遂悉就禽。仁庙下诏褒异,加封智勇亲王,遂定金匮缄名之局。人皆仰圣武之布昭,而不知智勇天锡,自髫龄时而已然也。干隆五十四年,高宗木兰秋猕,宣宗以诸皇孙随扈,时圣龄才八岁。一日至张家湾行宫,上亲率诸王校射,宣宗侍侧,俟诸王射毕,亦御小弓矢,连发,中其二。上大喜,拊其顶曰:“儿能连中三矢,当以黄马褂为赉。”果三中之,即置弓矢,跪上前,上问所欲,不对,亦不起。上大笑曰:“吾知之矣。”因命侍臣取黄褂衣之。仓卒间不得小者,即以成人之衣被之,乃谢恩起。而裾长拂地,不能行。乃命侍卫抱之以归。御制诗集中,有诗纪其事。 《春冰室野乘》卷上 其二 道光才艺超迈,而尤娴骑射,所御弹弓,能于百步外瞄准,击飞鸟百不失一二。天理教徒之变,宫门戒严。乱匪已定期围宫,是夜适大雷电,道光亲挟弹弓,巡行各处,见匪已越登宫墙,急发弹击之。无不应弦而倒。回至干清宫,忽见有一人立殿嵴上,手挥令旗号召匪党,欲击则弹已告罄,即于御袍上啮下金钮扣,连珠发去,击中其目,立即颠堕破胸而死。未几即大雨如注,匪遂不得逞,论者谓是役也,固赖道光英勇,而匪之所在,电光辄屡照之。俾帝得展其长,是亦清运之尚未尽耶。(按此当是仁宗年间,帝为阿哥时之事) 《南亭笔记》卷1 矜恤言官 今上即位初,御史多有条陈弹奏时事者。下军机大臣及部议时,上多裁去衔名及摺尾年月,或条陈数事只议一事,则裁去前后之文,不欲令人知之,恐其取怨也。圣主矜恤言官至意如此。湖北袁道长铣陈奏一摺,闻有十事。上裁出核赋课、平刑法、广教化三条,下大臣会议,余俱留中,不知何事。 《竹叶亭杂记》卷1 旻宁之不识奸佞 颙琰既殂,旻宁以第二子继承大业,世所称为宣宗成皇帝者也。三十年中,衣非三浣弗易,宫内用款,岁不逾二十万。内务府堂司各官皆有臣朔飢欲死状。颂之者至谓其俭德实三代下第一人。汉文帝、宋仁宗几莫能及。然而外患逼,内变生,非常之祸皆开于道光一朝,此何故哉?由其不识奸佞使然也。 奸佞者谁,穆彰阿是其用阴柔之手段以妨贤病国,举世皆恶之。蒲城王鼎时与穆彰阿同为军机大臣,恶之尤甚。每相见,辄厉声诟骂,穆彰阿强为笑容,避之。一日,两人适同召见,王鼎盛气诘之曰:“如林则徐之贤,汝何故必令遣戍新疆,是直宋之秦桧、明之严嵩耳。行见天下事,皆坏于汝手。”穆彰阿默然不与辩。旻宁反笑视王鼎曰:“卿醉矣。”命内侍扶之出。明日復廷诤甚苦,旻宁怒拂衣起。王鼎亟牵裾终不获伸其说,愤甚。归而欲仿史鱼尸谏之义,是夕自缢死。 旧例,大臣自缢,必奏闻验视,然后解。王鼎既死,家人方抢攘间,为穆彰阿所知。令其党索观遗疏,大旨皆劾穆彰阿之奸,而荐林则徐之贤也。乃漫谓鼎之子曰:“上怒未解,若以此奏,则尊公恤典不可得,而子亦终身废弃矣。其勿奏便。”家人信其说,遂改遗疏,以暴疾闻。旻宁虽震悼而优恤之,亦不究其事。穆彰阿得自若。语云天子只知和事,其旻宁之谓矣。 《满清外史》 禁遏言路妙法宦途晋升要诀 帝性节俭,而厌群臣之进言,在位时,锐意革除内务府之积敝。杜受田者,皇子之师傅也。帝尝厌群臣之进言,问杜以何法禁止之。杜请帝,凡进言者,不问其所言如何,但挑剔其奏中格式之失,字体之误,交吏部议处,则言者苦之,封奏自稀。且使臣下见帝于此等小节尚不肯稍贷,若犯忌讳之大者,被罪必更深矣。如此则无禁遏言路之名,而言路自然结舌。帝从之,果大效。于是上下壅蔽,政府恣行其奸,而不虑言官之发其覆。帝受杜之欺罔,而反以为忠,杜之柔奸,殊可畏也。 殿试专凭楷法之弊,亦自杜开之。自此士气愈销,人才愈败,而国事亦愈棘矣。今举一事,以见道光末年官场之情形。下所录之匿名书,乃时人致于大学士曹正镛(音译)者也。书曰:汝欲得志于宦途乎?第一须有内援,贿赂之费,尤不可吝。态度须极圆和,遇事不可承当。凡事均勿认真,不可有立功之心,亦不可自以忠。遇有困难,则取巧规避,最要者,为模稜二字,切勿妄发议论。亦勿固执己见。对于同僚谦柔为上。见有舞弊之事,须包含勿言。但亦不可恭维太过。须视官缺为己之收成。勿存为国办事之心,如此则必可积资至大学士,妻子皆博封荫,死后即不能得文正之谥,亦可得文恭、文恪之名矣。又有人问曹正镛做官之诀,曹答曰:“多叩头,遇事勿出主见。”即此二言,亦可见其时官吏卑鄙模稜之习矣。 《清室外纪》 如此“清正良臣” 清宣宗(旻宁)尝潜行至军机处以觇枢臣之勤惰,诸军机遂相约每日以一人及暮退朝,以俟御驾。一日御临,叔大父孚恩公在焉,帝曰:“诸人皆归,汝何独留?”公奏曰:“臣责任綦重,不敢贪安逸。”帝颔之,即日御赐书“清正良臣”额。吾家庙中建巨坊一,以此四字悬之,迄今巍然尚在也。 第62页 《睇向斋秘录》 养心四箴 上宅心澹定,珍奇玩好之物略不关怀。定省余闲,日与诗书相砥砺,癨承训诲,身体力行,着《主敬》、《存诚》、《勤学》、《改过》四箴以自励,名曰“养心四箴”。 《清帝外纪》 第一册(3)宣宗道光旻宁(1782—1850)(2) 欲读妙书 某某年道光御便殿,召见最亲幸之某旗员,时长昼如年。道光倦甚,因问有何消遣之良法,某对曰:“臣以为读书最佳。”道光曰:“读书固佳,然书贵新奇,耐人寻味。内府群书朕已遍览,不识外间有何妙书足供寓目否?”某率尔对曰:“妙书甚多,即如奴才所见之《金瓶梅》、《红楼梦》、《肉蒲团》、《品花宝鑑》等,均可读之以消遣。”道光闻而茫然。略记其名,颔首称善。明日于军机处见潘文恭公,笑问曰:“闻卿家藏书甚富,如某某等书,谅必购置。”公大惊,伏地叩头不起。道光曰:“第欲问卿借书,何遽至此。”公乃婉奏:“此皆淫书,非臣家所敢蓄。不识圣聪何以闻之。”道光默悟,即降手谕将某严行申斥。 《南亭笔记》卷1 宣宗俭德 宣宗继位,内府循例备御用砚四十方,砚背镌“道光御用”四字。上以所备过多,闲置足惜,因命分赐诸臣。英协揆得其三焉。御用笔向皆选取紫毫之最硬者,方得奏进。管皆镌“天章云汉”等字。上以其不合用,命英协揆(时为户部尚书)以外间习用者进,试之,取纯羊毫兼毫二种,命仿此制造。復以管上镌字,每多虚饰,命以后各视其笔,但镌纯羊毫兼毫字而已。 《清朝野史大观》卷1 其二 宣宗中年尤崇节俭,尝有御用黑狐端罩,衬缎稍阔,令内侍将出,四周添皮,内府呈册需银千两,乃谕勿添。明日,军机大臣入直,谕及兹事,自是京官衣裘不出风者十有余年。 宣宗所服套裤,当膝处已穿,辄令所司缀一圆绸其上,俗所云打掌是也。于是大臣效之,亦缀一圆绸于膝间。一日,召见军机大臣,时曹文正跪近御座,宣宗见其缀痕,问曰:“汝套裤亦打掌乎?”对曰:“改制甚费,故补缀。”宣宗问曰:“汝打掌须银几何?”曹愕眙久之,曰:“须银三钱。”宣宗曰:“汝外间作物大便宜,吾内府乃须银五两。”又尝问曹曰:“汝家食鸡卵,须银若干?”曹诡对曰:“臣少患气病,生平未尝食鸡卵,故不知其价。” 《清稗类钞?廉俭类》 其三 观国史所载,帝节俭之德,亦不可及,至暮年尤甚。宫中膳品,虽沿旧例,然帝或思食一物,而知其价甚昂,则止而不索。慈禧太后虽亦有俭约之性,然以快乐为主,帝则大不同也。当帝之时,宫中用度每岁只二十万。内务府之大臣司员太监等进项为之大减,咸出怨言,用其伎俩,以抗违帝旨。一日,帝偶思食粉汤,命依所言之制法制之。内务府上言,若依此制法,须另盖一厨房专人司之,须经费六万两,常年费尚须一万五千两。帝攒眉曰:“朕知前门外有一饭馆,能做此汤,每碗只售四十文耳。每日可命太监往购之。”逾数日,内务府復上言,前门外之饭馆已关闭。帝嘆曰:“朕向不为口腹之慾,滥费国帑,但朕贵为天子,而思食一汤不能得,可嘆也。”按《行素斋杂记》卷下载:“宣宗晚年尤崇节俭,尝御羊皮出风褂,一时朝臣多效而服之。今此制已废。” 《清室外纪》 宣宗识拔陈硕士 陈硕士侍郎家本素封,以诸父辈仕宦中落。侍郎自御史回翰林原衙门,贫益甚,人劝其出游。公曰:“吾近臣矣,又为人客,奈何?”一日有贷于友人,至则弈棋赋诗,尽日暮忘所事而返。后骤迁至阁学,宣宗谕之曰:“汝非有保举人,朕知汝静退有操守,进汝官。”天褒五字,可为侍郎一生定评矣。 《郎潜纪闻二笔》卷16 宣宗重视清语 清制满蒙人员,凡遇谢恩请安,皆用清语。道光八年,盛京副都统常文回京,在隆宗门外谢恩,以汉语陈奏。宣宗大怒曰:“清语为满洲根本,若偶尔奏对,尚且不能,非忘本乎?”即命革职。 《啁啾漫记》 皇帝扮剧之贤否 自古以来,皇帝好俳优者,颇不乏人。如陈后主、后唐庄宗皆是也。惟清帝之演剧,可觇人格之高下焉。当道光时,宣宗之生母尚存,帝于母后生日,则演剧以娱之。然只演《斑衣戏彩》一阕耳。帝挂白须,衣斑连衣,手持鼗鼓,做孺子戏舞状,面太后而唱,惟不设老莱父母耳。此犹足称大孝孺慕之忱。千载下不能责之。至同治间,穆宗所演则卑劣矣,穆宗好演戏,而又不能合关目,每演必扮戏中无足重要之人。一日演《打灶》,载赝扮小叔,载赝者恭王奕之长子也。某妃扮李三嫂,而帝则扮灶君。身黑袍,手木板,为李三嫂一詈一击以为乐。等一演剧也,祖孙之人格相去天渊矣。 《清朝野史大观》卷1 宣宗立文宗为太子事 季文敏公《丹魁堂年谱》,纪宣宗立文宗为太子事甚详确,谨录之。谱云:“道光庚戌正月,上违豫久,犹日至奉三无私(四字别殿名),召见办事。十三日召见慎德堂,仅军机大巨、大学士祁俊藻、杜寿田,尚书何汝霖,侍郎陈孚恩、季昌芝五人,语良久。十四日卯初刻,诸臣甫入直,已传旨召对,凡十人,盖定郡王载铨及大军机五人,御前大臣怡亲王载垣、郑亲王端华、科尔沁王僧格林沁三人,暨内务府大臣、步军统领尚书文庆也。上冠服端坐,命至榻前,告以立今上为皇太子。须臾,今上入,上取缄匣旨传示,并谕勉诸臣,毕,各退。今上命军机五人同阅奏章,移时,甫还直庐,忽急宣趋入,惊闻大行皇帝龙驭上宾矣。”康祺按:道学家言,每以易箦启手,神志湛然,为生平学道之效。况万乘天子,临御多年髦期而不闻倦勤,大渐而从容审训,缀衣当出庭之日,冕服无凭几之容,兢兢业业,钦始钦终,非圣人其孰能之。 第63页 《郎潜记闻初笔》卷5 第一册(3)宣宗道光旻宁(1782—1850)(3) 宣宗微服出宫事 道光间,有某贰尹者,蜀产。赴部铨选,名在第二。居久之,第三者被选,又久之,第四、第五者以次外放,而己名迄未揭晓。某故寒士,旅居久,窘迫万状,初犹冀部胥偶误,真除之期,终亦不远,百计借贷,以待好音之至。继则春明好梦,悟彻黄粱,世态秋云,亦无有为绨袍之赠者。羞愧之余,独至西城外丛林中谋自缢。蓦闻弹声发于林隙,带悬而绝者再。惊讶间,突有伟男子自林后出,龙颜虎步,顾视非常,叱问胡遽至此,某告之故。伟男子笑曰:“是何难?”语已,出白玉鼻烟壶一,曰:“明日持此至吏部大堂求缺,不得者不出也。”某恍惚间,唯唯而已。明日,敝衣褴褛,如约赴吏部。部中人疑其疯也,将执付有司,喧扰间,忽有翎顶辉煌者数人出,瞥睹其手中之烟壶,则敬受而置堂上,下拜甚恭。旋语某曰:“此今上之物,若何以得此?”某具白其由,诸人争以好言抚慰,某亦悚然,知昨遇之伟男子,即为宣宗,天颜咫尺,祸福正未可必。旋诸人入朝,宣宗首询此事,且曰“其人现居何职?道耶,府也?抑曾膺首剧之知县耶?”诸人嗫嚅答曰:“实一微秩之贰尹耳。”宣宗笑曰:“是人亦太福薄,如许琐事,乃亦扰乃公游猎清兴,无已,其姑择一最肥美之缺畀彼乎?”诸人唯唯退。明日,某遂扬扬然,挟牒出部门矣。 《栖霞阁野乘》卷上 宣宗成皇帝顾命 道光己酉夏,圣躬违和。少间犹日听政,顾数月未康復,不能久视朝。自军机大臣外不数见,即见,常御奉三无私殿,去慎德堂咫尺也。十二月十一日大行皇太后仙驭升遐,上积哀成毁,病益剧,然力疾视事,未尝稍辍。庚戌正月甲午朔,日有食之,越七日庚子,大祭大行皇太后,越五日甲辰,周月致祭大行皇太后,上皆新行,御前大臣、领侍卫内大臣扶掖成礼,疾遂大渐。 翌日乙巳,届巳正,始御寝室召见军机大臣。丙午亦如之。丁未昧爽,王大臣甫入直庐,遽闻宣召,咸相顾失色。其时同被召者,宗人府宗令定郡王载铨、御前大臣郑亲王端华、怡亲王载垣、军机大臣大学士穆彰阿、户部尚书赛尚阿、权户部尚书何汝霖、刑部尚书陈孚恩、户部侍郎季芝昌(是时军机大臣共六人,协办大学士、户部尚书祁藻以出使甘肃,尚未回京,故不获与召)内务府大臣、吏部尚书文庆等。诸王大臣入至慎德堂前,内侍传促者三,遂趋入,上曰:“朕积病衰惫,不能莅政,国事至重,其册立太子,俾习庶务以分朕劳,汝等其共辅之。”命召四阿哥入,王大臣坐西廊下以俟。顷之,四阿哥至,王大臣以班序立,四阿哥入,上所语,秘不可闻。少顷,召王大臣入,四阿哥跪于室正中,宗令暨御前大臣跪于左,大学士暨诸军机大臣跪于右,文庆暨诸总管内务府大臣分跪其后。上手启黄匣,探出折匣一,绵纸封裹甚固,上钤小朱印三,文曰“御书之宝”。上亲揭外封启匣,出硃谕一道,前一日御书也。硃谕曰:“皇四子着立为皇太子。尔王大臣等何待朕言,其同心贊辅,总以国计民生为重,无恤其他。特谕。”上以授皇太子,且命偏示王大臣。先是,王大臣入见时,上坐帐中,御袍褂皆团龙,冠戴红绒结顶,被朝珠。至是,于御座旁手出龙褂一授皇太子,曰:“此朕御衣也,汝其服之,往莅事。”皇太子执衣而泣。上曰:“此喜庆事,其勿泣。”于是宗令及大学士相与持左右祛而被服之。既服,上復手取红绒结顶冠及朝珠授皇太子曰:“此朕常御之冠与珠也。”皇太子泣受而服之。上又曰:“皇太子既受命,宜有常居,其以九州清晏为常居。既莅事,宜有常座,其在东书房别置一座,夙夜莅事恆于兹。”上又曰:“皇太子既居大内,六阿哥暨七阿哥、八阿哥,其皆分府,九阿哥幼且甫出痘,其少待。”上又曰:“皇太子曩予赐汝宫人荫克达氏,俾侍巾栉,已将一载,其封为侧室福晋。”上又曰:“皇太子,朕遘疾既沉剧,三日弗能视章奏,汝往东房视之,其率军机大臣凡百庶事执其中。”皇太子暨王大臣咸奏曰:“若遇军国大事,敬谨以闻,取进止。”上曰:“朕既得静摄,有大事犹能治之,自兹以往,余克康乃心,其永延寿。自兹以往,皇太子莅事,大公无私,乃称朕意。天无私覆,地无私载,日月无私照,奉三无私以化天下。天子之德也,如水之清,如鉴之明,如衡之平,惟无私也。汝往,钦哉!”皇太子敬诺。王大臣咸退立于西廊下。 少顷,皇太子出,王大臣咸跪安,乃出,日已禺中矣。皇太子入东书房治事,逾时復入侍。比及日中,军机述旨未下,俄闻復宣召,王大臣忽(匆)遽趋入,上已龙驭宾天,冠服庄严,不復再易。皇太子伏地哀号,不能止,王大臣扶掖之,就地坐。密饬领侍卫内大臣申门禁,圆明园统兵大臣、步军统领儆兵备,除道路,銮仪卫备安舆,内务府陈梓宫于干清宫,钦天监择殓时,礼部奏殓奠仪节。申刻,皇太子率王大臣奉大行皇帝于安舆,酉刻入干清宫,戌刻奉殓于梓宫。王大臣奉皇太子为嗣皇帝,即倚庐成服,行殓奠礼。越十有三日,己未,嗣皇帝御太和殿,行登极礼,以明年为咸丰元年,大赦天下。 第64页 《日知堂笔记》 第一册(4)文宗咸丰奕泞(1831—1861)(1) 清朝皇帝,满族爱新觉罗氏,名奕泞,宣宗第四子,年号咸丰。在位其间发生太平天国战争、第二次鸦片战争。当英法联军进入北京时,逃往热河。议和后,授议与英法俄签订《天津条约》、《北京条约》等条约。不久死去,在位十一年,庙号文宗。 文宗得储位之异辞 皇四子之师傅为杜受田,皇六子之师傅为卓秉恬。道光之季,宣宗衰病。一日召二皇子入对,将藉以决定储位。二皇子各请命于其师,卓教恭王,以上如有所垂询,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杜则谓咸丰帝曰:“阿哥如条陈时政,智识万不敌六爷,惟有一策,皇上若自言老病,将不久于此位,阿哥惟伏地流涕,以表孺慕之诚而已。”如其言,帝大悦,谓皇四子仁孝,储位遂定。 《清朝野史大观》卷1 奕泞得师傅之助 方旻宁之在位也,于诸子中,酷爱第六子奕泞。谓其类己,欲以神器付之。于金匮缄名时,几书奕泞名者数矣。以奕泞尚无失德,齿且居长,故逡巡未决。时滨州杜受田,适为奕泞师傅,微知其意之所在,欲拥奕泞以成非常之勛。一日,旻宁命诸子校猎南苑,奕泞循例至上书房请假,会受田独坐斋中,问将何往,以奉命校猎对。受田乃耳语曰:“阿哥至围场,但坐观他人骑射万勿发一枪一矢。并约束从人勿捕一生物。復命时上若问及,但对以时方春和,鸟兽字育,不忍伤生命,以干天和,且不欲以弓马之长与诸弟竞也。如是必能契合上意。”奕泞至场所,竟弗驰逐,復命时,奕泞所献最多,奕泞无所献,旻宁询之,具如受田所教以对。旻宁大喜曰:“是真有人君之度矣。”立储之议遂决。后数岁旻宁疾殁,奕泞御极,即晋杜受田为协办大学士。迨受田卒,亲临? 《满清外史》 秘事琐纪 相传孝穆皇后,为恭忠亲王生母。为妃时,最有宠于慕陵。文宗少而失怙,宣宗命孝穆抚养之。宣宗本钟爱恭王,以其英挺类己,金鄊秘册,欲署恭王者屡矣,孝穆始终力辞乃止。当时文宗颇自疑不得立,赖师傅滨州杜文正公受田为之画策,遂得册立,以故深德文正。文正之殁,以协揆而赠太师,为清室二百年间汉大臣所仅有,职此故也(语见《春冰室野乘》中)及宣宗升遐,文宗感孝穆养育恩,特尊为太后,一切礼秩,悉视母后,孝养特隆,并命恭王得朝夕入宫问安。清世故事:皇子既受封,即须出阁,别居府邸,非奉谕旨,不得辄入,至皇兄弟益不能轻入宫禁。恭王获沐此殊恩,亦以太后故也。顾太后虽劝立文宗,而晚年復悄悄悔之,生平未尝稍假词色,故文宗亦復觉。迨太后病笃,文宗昕夕侍侧,亲视汤药。每与恭王替班互值时,太后已昏迷不知人。一日文宗坐榻侧,太后误以为恭王也,执手而名唿之曰:“吾旦晚必不起,受天下之养者数年,死亦无憾。但恨汝父当年欲立汝时,吾矫情力辞,铸此一错,使汝从此低首他人下耳。”因涕泣哽咽。文宗知其误,亟以他词乱之。后忽醒,见独文宗在侧,自悟失语,乃大惭,遂气逆痰涌,俄顷竟上仙矣。然文宗终不以是故薄视恭王,太后饰终之典,未尝少有缺也。此事戊戌春在京师闻诸康长素者。 《悔逸斋笔乘》 文宗挽林文忠联 林文忠之薨也,文宗御制联语挽之曰:“答君恩清慎忠勤,数十年尽瘁不遑,解组归来,犹自心存军国;殚臣力崎岖险阻,六千里出师未捷,骑箕化去,空教泪洒英雄。”读之者莫不感泣。世传文忠居恆常自诵:“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两语不置,不知为成句,抑为文忠自撰也。 《春冰室野乘》 文宗之节俭 咸丰初亲政,躬行节俭。上书房门坏其枢,左右请易门。咸丰不许,命修之。照例下工部,招商承办,修讫,报销银五千两。咸丰大怒,将问有司罪。有司惧,谓系五十两之误。遂罚厂商,以寝其事。既而咸丰新御一杭纱套裤,偶失检,致烧伤成窟窿,约蚕豆瓣许大,左右请弃置弗用。咸丰再三惋惜,曰:“物力艰难,弃之可惜,宜酌量补缀之。”左右皆称颂古贤君衣有经三浣者,主子俭德殆犹过之。咸丰亦遂置不问。及明年,尚衣又以此进御。咸丰视之,虽完好如初,然补缀痕可数也。问之始知系由内务府发交苏织造承办,然补此区区一窟窿,报销银已数百两有奇。咸丰乃慨然嘆曰:“为人君者俭犹不可,而况奢乎?”由是不敢復以意旨喻近臣,盖恐益增烦费也。 《南亭笔记》卷1 奕泞饮鹿血 奕泞御宇时,以耽于声色,体多疾,面常黄,时问医者以疗法。医者谓鹿血可饮,盖藉以补阳分之虚也。奕泞然之,于是养鹿百数十,日命取血以进。 迨咸丰十年七月,英法两国联军率战舰犯大沽,陷东西炮台,入天津,逼通州,焚圆明园,烽火连天,不遑宁处。乃徇协办大学士肃顺等之请,避至热河。濒行,奕泞命率鹿以行,有阻之者曰:“外兵已逼京师,方避寇之不暇,何必率是以为累,他日事平,再饮鹿血未晚也。”自是鹿不行。既至热河,行宫本湫隘,内外防禁不严。肃慎辈导奕泞出游,益溺于声色中,十一年七月,咯疾大作,令取鹿血以供,仓卒不可得,乃殂。 第65页 《满清外史》 文宗与太平军相始终 世传文宗与太平军相始终,最奇者,文宗生于基福堂,堂内悬有洪范五福扁额,故监侍多称洪福堂若预为洪氏先兆者,已奇矣。而文宗方即位,洪即起事金田,咸丰改元,洪亦建号太平天国。及文宗崩而洪亦旋殁,遂復江南,抑何其巧奇哉。天生洪氏,若故与文宗为难。然非文宗之才识亦不克平乱,其时外患内忧交迫而至,洪军连占至十数省,英法联兵,南北并忧。文宗用人不疑,当机立断,屡濒绝灭,卒挽危亡。而批手敕,剀切感人,尤不可及。天假之年,中兴立致。后来隐患,何自起哉。又传文宗临命时,两后以军事为忧,帝曰:“大乱即平矣。忧不在此。”闻者愕然,而不知实有先见云。 《四朝佚闻》卷上 第一册(4)文宗咸丰奕泞(1831—1861)(2) 为征讨太平军劳神 文宗末造,洪杨倡乱,糜烂至十六行省。每遇疆吏奏报,及统兵将帅六百里加紧奏牍,纷至沓来,日不暇及。文宗每日召见枢臣,询问方略,佥云敬候皇上训示,不敢妄参一议。闻某中堂年已衰迈,造滕时久,俯伏青蒲,竟至鼾声大起。文宗闻之太息,但令内侍扶出,不加以责备,卒由上当机立断,某事如何处分,某股贼匪责成某大臣剿办。某疆吏有意推诿,力加申饬。某将领剿匪出力,破格奖励,一一处分讫,枢臣承旨而出。当时圣躬忧劳如是。 《梦蕉亭杂记》卷1 斥退穆彰阿 文宗即位斥退穆彰阿,诏曰:“穆彰阿保位贪荣,妨贤病国,我皇考若早烛其奸,则必立置重典。夷务之兴,如达洪阿、姚莹之尽忠宣力,必欲陷之;耆英之无耻丧良,必欲全之。朕亲政之初,遇事模稜,渐施伎俩。潘世恩等保林则徐,伊屡言病不堪用,及朕派林则徐往粤剿匪,又言未知能去否。伪言荧惑,贻害国家。第念三朝旧臣,着从宽革职,永不叙用。”诏下,天下称快。 《清帝外纪》 文宗纳言 本朝列圣初元,靡不下诏求言,虚己容纳。道光三十年文宗即祚,曾文正、吕文节贤基方为侍郎,倭文端、张文毅芾方为大理卿,尤能言国家大体,特蒙褒答。同治之初,时事日艰,凡廷臣抗疏论兵,两宫皇太后辄下诸大帅,备行间採用。即疏逖如贵州诸生黎庶昌、江苏监生周同谷,条陈时事,谕旨亦称其不为无见,令疆臣酌筹办理。庶昌并蒙恩以知县用,发曾营差遣。狂言圣择,葑菲无遗,宝中兴,实资群策。 《郎潜纪闻初笔》卷1 肃顺与慈禧结怨之一说 文宗常幸圆明园,并于长春园东北,增闢新苑,为游息处。别启园门,便御辇出入。故自京至园,昔由西直门者,是时则改由德胜门。文宗常乘肩舆,迳趋新园,取其便也。新筑御道,严禁行人,臣工进园仍必至旧宫门,不得趋便。一日,文宗偕懿妃,登高眺远,忽见车骑簇拥而前,直抵新园。询之则肃顺也,大怒,命侍卫鞭而逐之。肃顺意上素待之厚,何至是,必懿妃以言挑之也,遂衔懿妃甚。懿妃即后之慈禧太后也,骖乘之祸起于此矣。文宗庚申北狩,即由新园起跸,而兵匪焚劫,亦先由此入,故长春园西洋建筑遭毁最剧。今此新园,已无人知,惟旧园犹存此一角,故老每指之以话沧桑。余偶闻其略云。 《四朝佚闻》卷上 文宗风流滑稽 咸丰季年,天下糜烂,几于不可收拾,故文宗以醇酒妇人自戕。其时有雏伶朱莲芬者,貌为诸伶冠,善崑曲,歌喉娇脆无比,且能作小诗,工楷法。文宗嬖之,不时传召。有陆御史者(相传即常熟陆懋宗不知是否),亦狎之,因不得常见,遂直言极谏,引经据典,洋洋数千言。文宗阅之,大笑曰:“陆都老爷醋矣!”即手批其奏云:“如狗啃骨,被人夺去,岂不恨哉!钦此。”不加罪也。文宗风流滑稽如此,予丙子在京,合肥龚引孙比部为予言,龚亦狎莲芬者。 《清代野记》卷上 文宗批答 相传殉难浙抚王有龄之父,为云南昆明知县,伏法两江总督何桂清之父,即为王之签稿门丁。有谓何实王之血胤,事属暧昧,不敢妄断,惟王有龄幼时读书署中,桂清亦伴读,聪颖异常,十五岁所作举业,老成不能更一字。欲就试而无籍,乃谋之昆明绅士,占籍就试焉。入泮、食饩、乡举、联捷成进士入翰林,年甫十八耳。未几跻显要,任封疆,亦仅三十余也。咸丰九年,何为江督,王有龄亦由捐纳盐大使荐升至江苏布政使,皆何力也。当杭城之初陷也,巡抚罗遵殿殉难,廷议难其人,何即荐王可胜任。摺初上,文宗硃批,连书“王有龄、王有龄、王有龄”九字,不置可否。摺再上,批云:“尔但知有王有龄耳。”摺三上,言王如负委任,请治臣滥保之罪。于是始简浙抚。杭城再陷,竟城亡与亡,可谓不负举主。然举主竟不若也。汉阳陶新柏在何幕治摺奏事,后尝言之。 《清代野记》卷上 文宗显皇帝等知医 咸丰末年,文宗显皇帝见粤匪兆乱。忧劳成疾,圣躬时有不豫。霍山吴竹茹侍郎廷栋素以知医名,为文宗拟一方。文宗见内有□□□□等药,復询侍郎云:“用此等药,不嫌太滑乎?”侍郎以药性奏明乃止,光绪三十四年,泗州杨杏城侍郎士琦宣慰华侨,回朝先请病假。及假满召见,孝钦显皇后垂询疾状,谕以宜服□□□□等药,并言:“现在无好医生,服药只好自己做主。”云云。翌日又召见,復问昨日所言之药服否。侍郎叩首曰:“药已全服,病已全去。”孝钦显皇后笑曰:“我固知此等药,定可治此病也。”云云。两圣人聪明天,固非寻常帝王所能几及也。 第66页 《苌楚斋三笔》卷5 文宗画马 清朝列圣,天才渊雅,几暇多工绘画。尝见文宗所画马,醇邸恭摹上石。神采飞舞,雄骏中含肃穆之气,非唐宋专家所能比拟也。 《清朝野史大观》卷2 文宗之“爱民” 咸丰四年粤贼据扬州,诸将帅围攻之,贼守坚不能下。乃奏请决湖水以灌之。文宗皇帝赫然批答曰:“辫不得扬州,无并伤吾百姓也。”圣祖爱民之深,真与天地同广大矣。不十年而奏廓清之功,有以哉。 《庸闲斋笔记》卷9 梭背裆 文宗末年,以关内骚乱,已视为无可挽回,西狩木兰,实备事急东归之计。一己则纵慾自戕,以冀遄死,故近侍官人,不着穷,群皆开裆,名“梭背裆”便其随时可以幸御也。及后,虚羸已甚,犹日服方剂以振其欲,惟下体畏寒异常,及冬尤甚,乃于衣内特制一物以温下体,制以貂皮缝缀,而袭以黄绒,缀扣带,以便系援,归内务府承造以进。有满人锡元庭者,在同治初以参将与剿北捻军士,其人本在内务府服官,经治其事,为人言之如此。 《梵天庐丛录》卷2 第一册(4)文宗咸丰奕泞(1831—1861)(3) 热河之狩 咸丰庚申,文宗驾幸热河。圣意不乐,因御书“且乐道人”四字,命张诸行殿。时慈安太后随行,执不可云:“天子一日万几,安有自求逸乐之理,今虽蒙尘,尤不宜有此。”亲督内侍去之。 《清朝野史大观》卷1 以“且乐道人”自号 清文宗之季年,东南沦胥于太平,京津见逼于英舰。内忧外患,宵旰靡宁,驾幸热河,以“且乐道人”自号,帝王处境一至于斯,自古罕有。 《续眉庐丛话》 文宗密谕 清文宗在热河,临危之际。密授硃谕一纸与慈安后,谓某如恃子为帝,骄纵不法,卿即可按祖宗家法治之。及文宗崩,慈安以之示慈禧,殆警之也。而慈禧慄慄危惧,先意承志,以事慈安,几于无微不至。如是者数年,慈安以为其心无他矣。日者慈安婴小疾,数日,太医进方不甚效,遂不服药,竟愈。忽见慈禧左臂缠帛,诧之,慈禧曰:“前日参汁中曾割臂肉一片同煎,聊尽心耳。”慈安大伤感,泣而言曰:“吾不料汝竟如此好人,先皇帝何为尚疑汝哉?”遂取密谕面慈禧焚之。嗣是日渐放肆。语多不逊,事事专权,不与慈安协商。慈安始大悔,然已无及矣。光绪二年春夏间,京师忽传慈禧大病。不数日,闻死者乃慈安,而慈禧愈矣。或曰:“慈禧命太医院以不对症之药致死之。”丧仪甚草草,二十七日后一律除孝。慈禧竟不持服。大臣进御者仍常服。国母之丧如此,诚亘古未有也!予时在京师,主光侍御宅,故知之。 《清代野记》卷上 文宗遗命得人 文宗大渐,时尚驻跸热河,内外汹汹,讹言蜂起。显皇后进曰:“圣驾脱有不讳,枢府中畴则可倚?”帝引后手,书“文祥”二字示之。后又言:“大阿哥幼沖,当典学,安可无付託者。”帝闭目沈吟良久,徐惊寤曰:“得之矣。”急用倭仁。时倭仁被放新疆,为叶尔羌帮办大臣。帝崩,即日发急递召之回京,命授读东宫。文祥领军机,密加倚任。穆宗即位,尊后为慈安,号曰:东太后,尊生母为慈禧,号曰:西太后。慈安贤明,慈禧警敏饶机智,两宫同心一德,文祥又引用李棠而结欢恭亲王奕䜣。故同治初年之政,罔有缺失。慈安崩后数年,始更变大臣,又二年始兴园工。西后忌慈安久矣,无疾暴崩,宜外言之啧啧也。 《国闻备乘》卷1 第一册(4)文宗咸丰奕泞(1831—1861)(4) 附:豹房故智五则 干隆帝游冶娼寮,而有三姑娘之事,脍炙人口。至文宗朝,则渔色尤甚,故老恆能道其轶事。圆明园四春之部署固不与焉。相传园之西隅有某僧寮者,乃实秘密欢喜地之所在也。文宗厌满妇之无姿态,辄与某内监耳语,絮絮问都门妇女情状,且尤注意于流寓之苏杭间人。内监因导之微行,自称为江西木客,或言四川陈贡生好出宣武门窥人家眷属,以东南寓公大都在彼一带也。有浙人张某宦京数世,蹭蹬不甚得志,生女公子数人,类殊丽,盖妻本勾栏中人也。骀宕风流习为遗传性,故群雏俱有母风。每夕阳将下,游骑自南入城,必道经其门,坠鞭,公子赌此瑶光夺婿情景,无不目挑心招,而游蜂浪蝶或穿插其问(间),以故艷名噪闾巷。长曰荷,次曰兰,三曰桂,四曰蓉。兰尤妖冶,纤趺笋削,妄男子争涎之。文宗固好鞋杯(即以女子弓鞋为杯,饮酒作乐)者。偶与心腹内监崔某私语,崔某呢之曰:“上不闻有宣南小脚兰乎?又不闻观音四面乎?”文宗讶然曰:“朕苦不自由,不克与走马章台者逐鹿,命也。虽然朕必破此藩篱,一尝个中风味,尔盍先为我道其详。”崔曰:“张家次女曰兰,不独饶于色,且擅潘妃之步,实尤物也。而姊妹花凡四,苟罹而致之,大足为风流天子之温柔乡矣。”上挈崔行,曰:“去。去。尔为嚮导可也。”崔曰:“当谋之,彼非卖淫家,幸勿造次。”于是崔乃挽某金店,先通殷勤,託言某阿哥之意。张母闻之,知为贵族,极愿挛附。时张下世未逾年,有子仅十龄,正藉此暗藏春色以勾引青蚨,第自顾宦裔不愿揭假面具,高张帜艷而已。某夕,崔以布围车,载上出后门,竟趋城南。盖青鸟使业已传书,不患天台无路。既至,堂上燃红烛如臂,氍毹贴地,好花在瓶,陈设之雅丽整洁,较宫中别有风致,皆崔监所教也。金店本常与宫中广储司通往来,崔藉上旨计备此一夕之费,约二万金,张氏所获者,仅四分之一耳。文宗气体兀傲,顾盼非凡,张氏虽不知其为帝王,而已料其必非等闲流辈。于是四女出而捧茶,环肥燕瘦,各臻其妙。上不觉目眩神迷,欢笑时作,渐失其珍重之度矣。已而,琼筵坐花玉檀秦(肉),天上人间罕有此乐。是夕上遂不復回宫,剧饮酩酊,玉山顿颓,四女扶之缓衣忽露肘后玺印,众咸骇异。初犹不辨为何物,崔闻之亟驰入夺之。四女始大疑,必欲研讯其故,崔不肯言,女母嬲之,谓苟不言,吾家实不敢留此客。因东南军兴,京师禁令森严,不知来歷之客往往贻祸,故也。崔始泄其隐,叮咛秘勿宣,母不觉吐舌,愿守崔戒。旋语四女,四女亦惊喜各半,媚狎备至。上三日不返,缇骑侦知之,环墙外击柝以护驾,诸近臣有驰至欲进谏者,崔乃力劝上归。且曰:“上第返圆明园,奴婢于三日内必移植此姊妹花于园中,久留此恐有变,则事反难成矣。”上颔之,欲行,既而顾谓崔曰:“慎勿置园中,西宫妒甚,前日已有好人为所毙矣。”崔曰:“无害,奴才自有安插处。不劳圣上过虑也。”逾数日,早方玩四春,既倦,独宿绿天深处。崔忽掩入小语曰:“姊妹花已移植禁近矣。”上狂喜。易衣出园之左角门,门者睹之,咸吐舌相觑,不敢语。无何,崔导上过某僧寮,上不耐曰:“奈何至此?此非某王舍宅建剎之地耶。”崔曰:“然正以古剎故,无人注意,且西后亦万不能侦及也。”上亦以为然,曲折由禅房入,豁然开朗,有雕樑画栋,曲廊洞房,如宫禁状。上曰:“此间固有妙境耶!朕胡不知?”崔曰:“此本某王行乐地也。以无子而舍宅,陛下已知之,其内容则非陛下之所知也。”正语间,忽鹦鹉唿曰:“贵客来矣。贵客来矣。”珠帘微动,衣香细传裊娜而出者,则姊妹花四枝也。徐娘前导,尚有余态,骈跽白玉阶前,轻唿万岁,上一一挽之起,曰:“母子过劳,朕所不忍。幸此后永傍红墙,天河不隔,朕之艷福当亦尔母子之所愿也。”母及姊妹花皆顿首谢,旋相携入室。上见中有宝座雕镂绝工,顾问崔所自来,则曰:“此热河行宫中物,奴才遣使往运,三日即至。上不忆前年与某郎同卧起事耶?即此宝榻上艷史也。”上大笑曰:“尔可谓小犬记千年事矣。”上以微行,多习井市语,往往脱口而出,与人平易无城府。对妇女尤简率放诞,从无疾声厉色。今于四姊妹花,常得君王带笑看,更可为尔日咏矣。自是杯倾蚁绿,烛翦蜡红,子夜歌残,家山曲破,此乐何极,不醉无归。盖一月得四十五日,人间天上光景不同。近侍直庐,迄不知五云深处,别参欢喜禅也。无何,军事倥偬,邸报山积,皆待万几理判,苦不得翠华所在。或以语西后,西后恚曰:“吾乃获此恶名,人必谓君王固好乐无荒也。”疾命驾往搜四春宫,则相率拒以不知。后不信,令人遍索之,果不获,大受四春揶揄,益恚。乃广召内监之有力者来前,猝然问曰:“谁导皇上微行者?”众皆不敢应。后曰:“不言而待察苟发觉,枭首不足以蔽辜也。若早自首,当从末减。”于是崔与其徒党进曰:“奴才曾奉使一次,今既无此行为矣。”斥曰:“尔长厚者亦復为之耶。”盖崔固太后宫中给事,于后有旧恩者,故不敢责数,第冷语嘲之而已。后乃谓崔曰:“尔既曾导帝微行,今必悉其踪迹,苟不速迎以来,后将惟尔是问。”崔曰:“容奴才求之,但此次失踪,确非奴才所敢知也。”语未罢,帝已宣召崔往,且并召后,既至,则曰:“朕出猎耳。后又皇皇奚为者?”崔使人语姊妹花曰:“不去,祸且及。束装缓缓归,一生吸着不尽矣。”女母报崔以玉如意曰:“愿崔公一生如意。”后姊妹花俱嫁贵人为妾,犹能道上轶事。 第67页 又中都竞传盖南城事,盖南城者一有夫之妇,夫故蜡屐,俗称皮匠是也。夫妇共设肆室湫隘,居闹市中,日勤操作而肤色晰腻,冬寒手不酸瘃类江南闺人。过者莫不顾盼惊嘆也。性贞介,购物者或挑与语,于答价外不贊一词,更进则色愈冰懔然,如甲冑在身矣。以故容虽冶无敢犯者,因慕客如附膻谓宣南罕见此尤物,号之曰“盖南城”,又以其不可亲也,则曰冰花。时咸丰帝好微行,宫监之黠者知帝意有在,辄导为渔色。或靳之曰:“冰花皑皑,帝力于我何有哉?”帝微闻其事,以问从者,从者歷数其无瑕状,且言苟犯彼,徒遭戮辱,更粉饰其词以激帝。帝作色曰:“彼美如西施、王嫱乎?抑徒负其名耶?”遂易服使从者前行,达其所则阶除秽陋,不可厕足。所谓冰花者,乃拈针线坐肆隅目不旁瞬。谛视之,曲眉雪色,果非凡品,虽布裳蓬葆,不能掩其?!也。帝木立神痴,目注视不转瞬,时其夫不在室,有邻友某者年已苍艾,夙戆直,见帝状以为轻薄少年,妄肄色胆也,意大不平,厉声呵之曰:“谁家恶奴敢作此态?老夫眼底不能容也。”侍者见其无状,亦以恶声相向,老者不服,几至用武。会计得大言,非捕解五城御史勘治不可。老者益哗辨,惊动邻右,闻声麇集。帝颇有力,拾屐投人中者披靡,侍者恐肇祸,适巡城官策马而过侍者,唿而告之故。巡官震慑跪道左,众讶觉其异,始鸟兽散。侍者拥帝出险,妇夫于于归,侍者遂命巡官捕执之。妇夫唿无罪,巡官语之曰:“否,否。此行有好消息非难为汝也。”无何,有肩舆悬采至,谓将迎妇往。时妇方以闻夫得祸,痛不欲生,斥迎者无状。迎者笑慰之曰:“尔夫已由某官署荐升总管矣。”意管者,差役之领袖也。妇尚不信,抵死不肯登舆。会邻妪出入府第者,见迎者系某邸亲随,大惊曰:“爷辈奈何至此?”迎者附耳语之,且似恳求老妪作调人。老妪乃谓妇曰:“此辈天上人,必能为姑姑造福,往将享用不尽,幸勿执拗自误也。”妇素婉顺,且以己无尊长,常唿邻妪以姆,今妪语若此,势不可违,乃掩袖小语曰:“儿未尝轻出,此去吉凶未卜,幸姆为我视家具,儿归必不逾时也。”妪曰:“好为之,勿过执,苟富贵毋相忘也。”妇不喻其言中有物,唯诺而已。 第一册(4)文宗咸丰奕泞(1831—1861)(5) 既登舆,曲折行十余街始至。出舆觇之,沤钉兽环,闳壮逾神庙,妇生长蓬门,目所未睹,骇绝不敢进。门仆憧憧,目皤腹,益令人惶恐。忽锦衣人二,含笑视妇且语迎者曰:“来乎!可导入待选室少憩,会即有旨传宣,且可嘱某媪伴之,幸勿奚落致扫兴也。”迎者及他仆俱唯唯。此时妇茫不解果为何地,迎己何为,急欲询己夫所在。导者终微笑不语。妇稍稍疑虑,举头见男子垂手侍立,羞晕于颊,顷之,一媪入室,款己就坐室中,陈设绝丽,檀几锦屏,珠帘绣柱,辄不能唿其名。踌躇忖度无以自解,又不敢动问,悄然然枯坐,二媪絮絮道短长,百无一答也。旋进果饵,二媪劝食至殷勤,妇不肯食。无何,内有唿声甚厉,二妪辙然应,即半跪前。请曰:“至尊召见贵人,可登辇矣。”妇不解所谓,且生平未受此殊礼,瞠目?"躯盘辟移时,侍者促登辇,不得已从之。辇舁以四人,上无帷盖,妇觉晃漾如登云雾,且左右多属目,闻啧啧称羡声,更羞不敢仰。逦迤歷院数重,只觉如琳宫梵宇,金碧迷离,花木音之参以亭榭,宛然仙境。再进,则覆庙重檐,帘幕深邃,侍者鹭成行,状至严肃。妇既下舆,逡巡不敢进。二妪促之,始低首含颦称促而行。甫入阈,遥见中设宝榻,榻上坐一者,状至倨贵。方欲瞻瞩,侍者忽唿跪拜,妇至此勐省,己故有夫,无端逼予来此,必非佳话,挺然不肯屈膝,朗朗言曰:“妾自有夫,无故至眦何为?幸赐明白,否则宁死不敢从命也。”上坐者笑曰:“小妮子倔强至是,可暂引入藏春坞中,朕自有处置。”侍者及二妪遂引之下,妇犹哓哓不已。二妪笑曰:“贵人胡不解事乃尔?顷实当今佛爷也。奈何抵抗无状?”妇始知为帝,即顷来肆中者,故其貌似曾相识。因思己夙以贞洁自守,今为帝王之威所劫,遂失其操行邪?抑别有术自全耶?既乃奋然曰:“吾必尽力抵御,勿遗夫愧污矣。”既入藏春坞中,帷帐几案雅丽绝伦。妇方兀傲自喜,置不復顾。比晚,妇号泣欲归,二妪夹持之不能自由。妇知不免,行且觅死。众皆慰劝。良久,一伟丈夫岸然入,即榻上人也。乃谓妇曰:“朕无他意,爱卿皓质,欲常常展视秀色,庶几忘餐耳。”妇见帝意温蔼,不遽见逼,心志稍定。乃泫然答曰:“儿实罗敷,奈何无端见召?分判尊卑,礼分内外,万不敢妄希荣宠。”帝噱然曰:“尔夫已得官别置室矣。卿可安心居此,苟不见信,明日当召尔夫至一证之。”妇终不怿,帝命酒共饮,妇不举杯。帝笑曰:“是真强项令矣。”是夕帝竟他幸,以妇属二妪。又数日,召妇夫入见,盖已供銮仪卫某职。妇相与欷嘘,遂不復归。及庚申之变,妇杂佣媪中遁出,竟辗转觅得其夫,卒置产偕老焉。 文宗眷汉女,其目的所在则裙下双钩是也。纚娘新月,潘妃莲步,古今风流天子如一辙哉。初,帝闻宇内缠足之俗以扬州为最上选,乃私遣奄竖心腹来邗上物色佳丽,因得最着艷名之小家碧玉曰凌波,相传即四春之一也。凌波之纤趺如削笋,至需人扶掖以行。腰支鼠裊,本可作掌上舞,益以莲钩,每小步花间偶一摇曳,辄如乘风飞去,帝绝宠之。西后妒之甚,凌波有洁癖,衣服器具偶着尘垢污染,即便弃去。或玷及其体,则懊恨如中恶疾,至废寝食。帝知其癖而爱其娇媚,辄优容之。西后侦知其可制,乃令人于所游经过处布秽物,虮其足,凌波瞿然如中蛇蝎,每遇一次必数日病。或因遘秽震颤,骤致倾付则怅恨欲觅死。西后闻之,乃大快。帝廉得其情,必盛怒至戮内侍数人以谢凌波。然凌波益惧,泣求帝赦宥,后帝处分内监,不復令凌波知也。凌波有绝艺,能不操琵琶胡琴之属,以口代之丝竹,与肉并为一谈,其音清脆可辨,不爽累黍,隔幕听之,绝不敢断其为手不操缦也。每当花音奏乐,帝辄唿贊不已。饮无算爵,沈醉始兴,于是宠爱独擅,有如专房。西后益大蹙,念己虽习吴,较凌波犹小巫之见大巫也。愈思有以中伤之。凌波于夏暑时,好晨起散发掉小舟入池中,取荷盘上珠露,吸饮之,以为清绝可沁心脾、洗俗肠,进求仙人长生术亦易易耳。诸内监俱知其有是癖,以诉于西后。西后夷然曰:“是可图也。”乃密令人置毒荷盘上,凌波饮之,毒发立毙。帝悲悼不止,穷究置毒者,杀内监数十人。然皆冤死,主凶卒逍遥事外,以得西后之袒庇,莫敢奈何也。 第68页 有老孝廉某者,春明报罢,?)傺无聊,方居逆旅中纳闷,忽一人衣黄衫策怒马,率奴僕数人入门,势汹汹,问馆主有无某先生其人。某先生者,孝廉姓也。馆主款接以礼,报于孝廉。孝廉询其状,恐官事逮捕,疑骇不敢出。馆主往返数四,始悉黄衫客慕名而来,绝无恶意,孝廉乃敢出。黄衫客致主人意,自言为门客,主人有女公子欲延师教授文书,束修当不菲,幸先生毋辞。孝廉诘主人何官,府第安在。黄衫客掉首曰:“先生去当自知,毋烦多述也。”因出金十笏并聘书一纸,孝廉展视其书,则主人署名仅作养心斋,绝无爵里姓氏,不觉疑骇,欲问黄衫客若已知之即曰:“请先生勿疑,第往,保无他虞。”孝廉尚欲犹豫,馆主知其穷窘,乃于旁怂恿之,孝廉遂匆遽从黄衫客出门,则黑卫帷车已在门矣。既登,掩帷不可外视,歷途曲折,炊许始达,绝不辨所经何地也。下车视之,四围殊荒僻,园门洞启,花树中隐现金碧楼台,知为贵家,亦遂不疑。顾黄衫客已不见,而阍者若预知孝廉之往,绝不问姓名,但导之使人,歷院数重,一男子似执事者迎问曰:“某先生乎?”孝廉漫应之。男子即指一精舍相告曰:“主人事忙,不克躬迓,已为先生置下榻所矣。”孝廉心恶其而亦既来此,且获瞰饭地,乃作苟安之计。须臾就食饮馔,颇丰,惟止此男子奔走应命,绝无来款洽者。孝廉念主人必倨贵,乃简傲宾师至此,因絮絮询男子以状。男子支吾应之云:“主人现出巡某省府中,止女流,故不能出款客。明日女公子行释菜礼,幸先生善教之。”孝廉以与仆辈通殷劝心殊届届无何。至明日,女公子出拜,则二八丽姝也。操语乃吴音,孝廉益大疑。惟女绝慧,过目成诵,且颖悟解人意,孝廉亦乐之。顾时欲出游及候友人,男子辄言此间去城市远,轻易不辨途径,不如不出,倘有所需,但下命,靡不立办也。孝廉故好静,初不为意,久之偶思访友,惘惘出门,则皆荒燕径,迷不获通,举尽而归。男子候于门,谓之曰:“主人有命,先生苟欲出,非送以骡四不可。此间多盗贼不测,幸勿孟浪微行也。”孝廉唯唯。一日,女适出应课,颜际酡然,孝廉询何事,女惭不答。支吾间忽唿腹痛,色顿变,始言主母赐酒,不知何故觉中烧也。顷之,痛益烈,男子大惊。旋唿一妪入视,妪貌狰狞,视状作骇绝态,摇手咋舌,嘱众勿声,姑令舁女置他所。孝廉计女当系中毒,顾家庭骨肉何以有是,冁转推度,如堕五里雾中。无何,报女惨毙矣。孝廉大骇,黄衫客仓皇入曰:“此间事大变,先生不宜久留,盍速行?”孝廉知有异,趋出门,则前之黑一帷车已候于途。黄衫客仍策蹇送之,抵逆旅则已歷三月余矣。客赍二百金,置孝廉橐中曰:“主人致谢先生,虽不幸不敢忘先生德也。”孝廉因问女公子致死之由,各附耳曰:“实告君,主人即今上,女乃苏抚某所进者,本拟延先生教之成才,不幸为西后所闻,遂罹此祸,可怜哉,小妮子也。然先生幸毋泄。”孝廉颔之。黄衫客从容去后,数年孝廉始为人谈其秘语及女之婉媚明慧,犹不禁为之?)澜也。 友人语余前岁,某华胄示予(友自谓)一画册,中绘仙山楼阁,壮丽工巧,仕女衣褶生动。一男子类王者,宫扇云移,鬚眉半露,谛审之,盖秘戏图也。华胄附耳谓之曰:“此实文宗行乐图,其地即某邸园亭藏娇之所,有如豹房。”又言其先人尚能歷歷指游辇所至,若者憩坐,若者宴息,若者游散,若者寝幸,并能一一举其名额,中有广场乃上蹴鞠之所也。曾有一趣史足供谈助者,文宗性与人殊,时而汴急,时而平缓,侍姬莫能测其底蕴。一日,小恙,午卧方鼾,入黑甜侍人皆伏榻之左右为裸逐之戏。上忽由睡梦中跃起,举肘连挟四姬出门下阶,直趋广场中,置姬于场角命毋动。自援弹弓欲射之,四姬觳觫哀求,状至可悯。旁一姬屈足跪请曰:“陛下亦欲取乐耳,曷若令妾代射,观彼辈能避丸与否以为笑乎?”上喜其善解人意,果以弓授之。姬乃从容去弹易以花瓣,拨弦一声纷如红雨,诸姬犹詈此姬之残忍,用自戕同类也。上命诸姬设锦茵于广场,同谢此姬救命之恩。乃自与之嬉戏,尽欢始止。因封此姬为散花妃子,位在诸姬上,宠冠曹偶。无何,忽忤上意竟诱使置鞦韆架上,骤令脱手,抛掷百步外,骨折肤损,不三日毙矣。自是诸姬胆裂,多有贿内监潜逃者,上已忘之,即亦不问。 《十叶野闻》卷上 第一册(4)穆宗同治载淳(1856—1875)(1) 清朝皇帝,满族爱新觉罗氏,名载淳,文宗之子。因年幼继位,由肃顺等顾命大臣辅政,年号初为祺祥。慈禧太后与奕䜣发动政变后,杀肃顺,由东西两宫垂帘听政,年号为同治。在位时,平息太平天国等起义,洋务派实行新政。后病死,庙号穆宗。 穆宗大兴园工 穆宗大兴园工一事,其源流甚长。上所记仅为恭王一人而发,发而即了,仅恭王俄顷之荣辱耳。修园之事,则绵延未已,直至十年后,恭王再出军机,与甲午海军之败,清社所以早亡者,皆缘于修园之一念。此念,以予考之,实动于那拉后,穆宗为后亲子,故知之审而持之坚,曾以后意,明告谏者。寿阳祁敬怡《谷亭随笔》中有一节记此事,内容较详,可与挚父日记相参证。祁云:山东游汇东侍郎百川,同治壬戌翰林,由御史给事外放,数迁至顺天府府尹,擢仓场侍郎,同光间之进阶最速者也。有直声,尤谙习河务,同治未叶,游在御史任,曾疏谏停止圆明园工程。穆宗召见,厉声曰:“汝亦有父母,岂有父母所欲,而故为违抗者?”意盖指考钦之命也。游称,皇太后政暇颐养,不如就近增饰西苑,以为临幸之地,用帑不鉅,易復旧观。穆宗可其请,而未知西苑所在,游復申奏,即南北中三海,近在宫掖。穆宗命具疏以闻。既而曰:“无须也。”即授以御笔使书之。游战慄曰:“不敢。”穆宗曰:“朕令汝书,勿庸固执。”不得已,就御座前,书以上。穆宗又曰:“汝此奏即是证据,嗣后臣工不得復以兴修三海为言。”游惶恐无措,遂下,无何,穆宗升遐,事遂寝。 第69页 《花随人圣庵摭忆》 穆宗旨革恭王 同治十三年七月,穆宗旨革恭王一事,直是滑稽剧,后之载笔者,不妨直书也。吴挚父先生日记十三年九月五日记云:“见都下某官与某中丞书,言停罢园工之事云,七月十八日,政府亲臣,闻大内将于二十日园中演戏,十余人联衔陈疏,復虑阅之不尽,乃先请召见,不许,再三而后可,疏上,阅未数行,便云,我停工何如,尔等尚何哓舌?恭邸云,某所奏尚多,不止停工一事,请容臣宣诵,遂将摺中所陈,逐条读讲,反覆指陈,上大怒曰:‘此位让尔,何如?’文相伏地一恸,喘急几绝,乃命先行扶出,醇邸继復泣谏,至微行一条,坚问何从传闻,醇邸指实时地,乃怫然语塞,传旨停工。至二十七日,召见醇邸,适赴南苑验炮,復召恭邸,復询微行一事,闻自何人,恭邸以臣子载澄对,故迁怒恭邸,并罪载澄也。又某枢言,二十七日原旨中有跋扈弄权,欺朕年幼,着革去一切差使,降为庶人,交宗人府严行管束等语。文相接旨,即陈片奏将硃谕缴回,奉旨,復奏请暂阁一日。明日臣等有面奏要件,比入犯颜力争,故谕中有加恩改为字样。逾日復草革醇王谕,不知何人驰诉,忽传旨召见王大臣,不及阁学,时已过午,九卿皆已退直,惟御前及翁傅,直入弘德殿。两宫垂涕于上,皇上长跪于下,谓十年已来,无恭邸何以有今日,皇上少未更事,昨着即撤销云云。”挚父此段,予遍证公私纪载,始嘆其文赅事确。某官,某中丞,不详何人?当时未免有漏言之嫌,今则但觉其史料之可喜矣。 《花随人圣庵摭忆》 谏停园工 穆宗轶事,余前辑《清帝外纪》,录自《翁文恭日记》者多,而未及李越缦日记,以李记多得自传闻,恐失实也。今辑同光佚闻,与正史不同,不妨录之。其记停园工云:同治十三年八月一日,闻上前阅园工,军机大臣恭王、御前大臣醇王等合辞上言八事,曰:停园工,戒微行,远宦寺,绝小人,警宴朝,开言路,惩夷患,去玩好。疏极危切。俟上出,伏谏痛哭。文相国曾昏绝于地,其疏章出于贝勒奕,润色之者,李尚书也。上大怒。醇王三进见,以死要上下停园工手诏。上益怒。先有硃谕,尽革?)享王、恭王、醇王、伯王、景寿、奕、文祥、宝轲、沈桂芬、李鸿藻十人职,谓其朋比谋为不轨。遍召六部尚书、侍郎、左都御史、内阁学士,乃宣谕革恭王亲王。两宫闻之,因出见军机大臣、御前大臣,慰谕恭王,还其爵秩云。所记已多异词矣。而外传王庆祺所述尤荒诞可异。庆祺既被斥,辄语人云。穆宗亲政后,太后仍多干涉,乃请修园为颐养计,意在禁隔,使勿再干政耳。竟为太后所觉,遂致奇变云。此尤骇人听闻。果如所说围劫颐和,有先兆矣。庆祺自知获罪已重,故作妄言以求自解,而不知復自陷于大逆,必不可信也。 《四朝佚闻》卷上 言路盛衰 言路至同治末年而盛,至宣统初年而极衰。恭亲王奕䜣当国时,太后示以谏章,辄叩头曰:“我辈当自省,毋令外廷多言。”故当时鲜有败德。穆宗既亲政,念两宫训政之劳,欲修復圆明园以资颐养。辞非不顺也,言者交章谏诅,颇以土木为戒。最后御史游百川一疏,言尤悚动。穆宗召百川入,告以内情。百川曰:“无已,则西苑犹近宫中。”即南海子也。穆宗佯为不解,取御笔令百川书之,怀以谒两宫,意欲借外廷清议以罢此役,当时视言路之重如此。 《国闻备乘》卷4 奕因谏冶游几被杀 清穆宗载淳好冶游,不得其死,社会传布者久矣。其居宫中,尝穿黑色衣。恭忠亲王奕以有违祖制,婉谏之。穆宗正色曰:“朕违祖制,罪当如何?”王曰:“臣冒死进言,乞圣明容纳,帝何罪之有?”穆宗曰:“载澄(徵)(溥伟之父,王之子也)亦常服此衣出入宫门,尔不严诫澄而力谏朕,是何居心?”王悚然退,行至中途,而杀王之诏下矣。诸军机泣诉于慈禧太后之前,慈禧召帝至,诘之曰:“何事杀奕耶?”穆宗不能对,遂寝。 《睇向斋秘录》 穆宗排外思想 夏子松侍郎同善谓穆宗时,常伴读。衷一计时錶,私视之。为上所见,询是何物,侍郎直对,穆宗取而碎之。曰:“无是物即不復知时耶?”又谓穆宗以热河之耻,切齿恨洋人,尝命太监制洋人偶像,排列案上,以小刀斫其首,曰:“杀尽洋鬼子,杀尽洋鬼子。” 《清朝野史大观》卷1 第一册(4)穆宗同治载淳(1856—1875)(2) 由嬉戏至冶游 慈禧专欲好鹜外而薄于恩谊,同治帝虽属毛里,然于实际上求天性之亲,殊形隔膜,故于教养关切之事漠然也。同治帝因得纵恣自由,养成惯性,且其跳荡游冶之遗传性,亦得之慈禧为多。最好与健儿角技,凡蹴鞠蹶张之戏无不能。而常出冶游。更为夭丧之一大原因。初,清制于宫中内监有职役服业外,兼许练习弄舟、舁舆、演剧等事,至同治帝时而内监某者别创新法成舞剧,名曰掼交。初习用一板凳,命小内监横卧其上,帝乃以手按其腹,俾圆转如连环,体稍僵,则用手强按之,然因是致死者比比也。其精者则不用板凳,随手为之,掼交至数十度,铮然有声,久而不息。其人皆取身体小巧灵活,年稍长便不能为之。同治帝既乐此不疲,所教内监甚伙。一时风尚所煽,梨园争效之。由内廷供奉以推各省。于演剧无不喜掼交,所谓上行下效也。顾久而帝亦厌为之。贝勒载澄者恭王少子也。佻达自喜,帝引为友。因劝帝曰:“掼交劳神疲力,又何足取。偌大京华,城内外多行乐地,盍往观乎!彼小家儿囊中得金数钱,买醉胭脂坡,自适其适。身为至尊,而宫禁如牢囚,宁不虚生一世?”帝闻其言亟赞嘆,以为然,乃始微行。二人俱好着黑衣,倡寮酒馆暨摊肆之有女子者,遍游之。其病实染毒疮。死时头髮尽脱落。而载澄亦染此疾,且毙在帝先。慈禧初不顾问也。初,恭王知载澄引帝微行,乃命人捕载澄,键置别室。视其衣,则黑地而绣白色百蝶于其上,虽梨园弟子无此奇邪也。因大怒,命自此永不许放出。实载澄已得疾,本不復能外出。未几死,面目肿溃,盖霉毒上发也。恭王既禁载澄,乃入谏帝,藉圆明园事以讽。帝曰:“尔熟于祖训,于朕事尚有所说乎?”王曰:“帝所服衣即非祖制也。”因诫勿微行,歷引史事遇险以为证。帝怒曰:“朕此衣与载澄同色,尔不诫澄而谏朕,何也?”恭王歷陈责禁载澄于家,且及病发垂毙事。帝曰:“尔乃致死载澄耶!何无父子情也?尔姑退,朕有后命。”旋召大学士文祥至,帝坐正殿见之,曰:“朕有旨,勿先展示,下与军机公阅,速行之。”文祥知其怒,私行拆视,则杀恭王诏也。文祥復入碰头再三请,帝终不怿。文祥退,疾叩太后宫,泣诉之。太后曰:“尔勿言,将诏与予。”杀王之事乃寝。帝既失载澄,冶游已成习惯,不復能自制。恆挈内监一二人出神武门,绕道往宣南,或至深夜不归。一日,自后门出,道旁有售凉粉者,觉口渴辄饮之,不给值。售者见其豪迈,意必内廷供奉子弟,亦不敢索值也。帝虽时时微行,然终不解购物给值等琐事。自是饮而不给值者屡矣。偶见他人有给值者,帝怪而问之。售者曰:“吾恃此衣食,奈何不受值?因爷非他人比,故俟异日总赏耳。”帝色然曰:“若然则吾逋汝值伙矣,吾当偿汝。惜吾囊中无金。吾书一帖付汝,烦汝持以往取可乎?”售者曰:“此当然事耳,奈何不可。”帝欣然素笔,书一帖掷与之。售者不识字,以问友,友骇曰:“帖上所书,乃饬广储司付银五百两也。广储司在皇帝宫中,谁敢饬付。此饮凉粉者,殆必今上也。”售者亦大惊骇,不敢入宫取银。友怂恿之,乃始往一试。司事官问来歷。售者俱以对。司事官亟驰往白太后,太后曰:“此诚胡闹矣,虽然,安可失信于外间,即照帖付银也可。”旋召帝入询,帝直认不讳,慈禧笑置之。盖欲己有权不復计帝之失德否耳。及甲戌十二月,帝崩。慈禧召恭王入宫时,外间尚绝不知有变。王入侍卫及内监随掩关,越十数重悉然。王恐甚,然不敢不入,至寝宫则见帝已陈尸正座,慈禧手秉烛,谓恭邱曰:“大事至此,奈何?”旋与慈安争论至再四,始定策立载? 《十叶野闻》卷上 第70页 载淳微行之屡见 载淳独宿干清宫时,?)傺无聊,内侍有导为微行事者,载淳遂欣然从之。今略举其微行事。 载淳尝微服由后宰门出游,湖南举人某居会馆,与曾国藩寓斋相对。一日,在床摊饭,见有少年入,就案翻视其文,以笔涂抹殆遍,匆匆即去,怪而询诸仆,仆曰:“此曾大人之客也。曾大人出外未回,故信步至老爷处耳。”国藩归,举人白其状,国藩大惊曰:“此今上也。”举人骇甚,竟不敢入春闱,即日束装归。 载淳又尝至琉璃厂,购玉版宣,以瓜子金抵其值。掌柜者,见非通用物,辞不受。乃嘱店伙随往取银,至午门内,店伙不敢入,弃纸仓皇遁。翌日,遣小内监如数偿之。载淳出游,偶避雨僧寮,遇一人穷愁殊甚,询其所执何业,乃某姓家厮养卒也。为主人所逐,故托钵香积厨,以图果腹。又问如尔辈以何处出息最优,则以粤海关对。载淳遽假纸笔作一函,嘱交步军统领衙门,代为位置。时某亲贵执大金吾,得函,即予金治装,赴粤海关承役,其人遂以起家焉。 载淳往往步出内城,作狭邪游,每自称江西拔贡陈某。尝与毛昶熙(谥文达)相遇于某酒肆中,微笑点首,昶熙色变,趋出。亟告步军统领某,以勇士十余密随左右,数日后载淳见昶熙,犹责其多事。嗣以痘疾竟至不起,人疑其为花柳病者以此。 《满清外史》 载淳立后之暗潮 载淳之将立后也,于同治十一年,召满蒙诸大臣女,入宫备选,那拉氏独喜侍郎凤秀女,欲以中宫处之。凤女虽艷绝侪辈,然举止殊轻佻,钮祜禄氏及载淳皆不之喜。侍郎崇绮女,年稍稚于凤女,貌亦较逊,而雍容端雅,望而知为有德量者。钮祜禄氏深喜之。密询载淳于二人中意安属,亦以崇女对。册立中宫之议遂定,即世所称孝哲毅皇后也。凤秀女乃封为慧妃。 载淳成婚后,见阿鲁特氏气度端凝,不苟言笑,始终敬礼之。宫中无事,尝举唐诗问阿鲁特氏,则背诵如流,心益喜,故伉俪綦笃。而燕居时,曾无亵容狎语。那拉氏以其子之敬礼阿鲁特氏也,益忿怒,每值阿鲁特氏入见,从未尝假以辞色,浸而母子间亦乖违矣。后乃谓载淳曰:“慧妃贤明,宜加眷遇,皇后年少未娴礼节,皇帝毋辄至宫中,致妨政务。”且阴使内监时时监视之。载淳大不怿,于是终岁独宿干清宫。 《满清外史》 第一册(4)穆宗同治载淳(1856—1875)(3) 其二 予友着《汜室随笔》记同治帝遗诏立载澍、李高阳负恩事甚详,颇与外间所传帝崩时景象有异。先是同治帝将立皇后,召满蒙诸大臣女入宫备选。西太后独喜侍郎凤秀女,欲以中宫处之。凤女虽艷秀绝侪辈,而举止殊轻佻。孝贞及同治帝皆不喜之。侍郎崇绮女年稍稚,于凤女貌亦较逊,而雍容端雅望而知为有德量者。孝贞深喜之,密询帝意安属,以崇绮女对。册立中宫之意遂定。顾西太后独深恶之,穆皇后气度端凝不苟言笑,穆宗始终敬礼之。宫中无事尝举唐诗问后,后背诵如流,上益喜,故伉俪甚笃。燕居时曾无亵狎语,西太后以穆宗之敬后而薄凤女也,益忿怒。每后入见,未尝假以词色,浸而母子间亦乖违矣。后乃禁穆宗不许入后宫,欲令凤女专夕。顾穆宗亦不愿常至凤女宫,遂终岁独居。有时?)傺无聊,宫监辈乃导上为微行,往往步出南城作狭斜游。上辄自称江西拔贡陈某,与毛文达昶熙相遇于某酒馆中,上微笑点首,文达色变趋出,亟告步军统领某以勇士十余人密随左右。上数日后见文达犹责其多事,其后以痘疾竟致不起。人传为花柳病者,实非也。清宫禁故事,天子欲行幸,诸妃嫔必先由皇后传谕某妃嫔饬令伺候,然后大驾始前往。谕必钤皇后玺,若未传谕或有谕而未钤玺,大驾虽至。诸妃嫔得拒而弗纳。此盖沿明制,明世宗自杨金英谋叛后,始为此制,以防不测也。穆宗患痘已稍愈矣。忽欲往慧妃宫中,慧妃者凤女也。后不可,上固求之,至长跪不起,后念凤女为西太后所欢,苟坚持,他日必谮我为妒。此非美名,乃不得已,钤玺传谕,上始欣然往。次晨遽变证,召御医入视曰:“疾不可为矣。”后闻之大悔,其后之决计身殉,固由西太后之凌虐,然亦未始不缘于此。穆宗疾大渐,一日,命单召军机大臣侍郎李鸿藻入见,鸿藻至,上即命启帘召之入。时后方侍榻侧,欲起引避。上止之曰:“毋须,师傅系先帝老臣,汝乃门生媳妇,吾方有要言,何必引避耶。”鸿藻入,见后在侧,急免冠伏地上。上曰:“师傅快起,此时岂讲礼节时耶。”因执鸿藻手曰:“朕疾不起矣。”鸿藻失声哭,后亦哭,上又止之曰:“此非哭时。”因顾后曰:“朕倘不讳,必立嗣子。汝果属意何人,可速言之。”后对曰:“国赖长君,我实不愿居太后之虚名,拥委裘之幼子,而贻宗社以实祸。”上莞尔曰:“汝知此义,吾无忧矣。”乃与鸿藻谋,以贝勒载澍入承大统。且口授遗诏,令鸿藻于御榻侧书之,凡千余言,所以防西太后者甚至。书诏成,上阅之,犹谓鸿藻曰:“甚妥善,师傅且休息,明日或犹得一见也。”鸿藻既出宫,战慄无人色。即驰往西太后宫,请急对。西太后召之入见,出诏草袖中以进。西太后阅毕,怒不可遏,立碎其纸,掷之地。叱鸿藻出。旋命尽断医药饮膳,不许入干清宫,移时,报上崩矣。载澍后来得祸,此亦一大原因也。尝谓高阳此举,颇类唐裴炎之卖中宗。然中宗惑于艷妻,竟有以天下与后父之愤言,炎直言不获见听,激而为废昏立明之举,犹是人情之所有。然不旋踵而伏尸都市,妻子流徙。高阳则身受穆宗殊遇,岂中宗之于炎可比,而顾缩緾畏葸,不恤负故君以媚牝朝,乃竟以此策殊勛,蒙上赏,晋位正卿,旋参揆席,虽中途蹉跌,罢政柄,就闲地而恩礼始终勿替,死后获上谥,以视裴炎何祸福之不相同耶?天道无知,岂不信哉!此事关系觉罗氏兴亡大局者甚重,不佞闻之丹徙马眉叔。马客李文忠幕,固亲得之文忠者也。 第71页 《十叶野闻》卷下 天花之喜 同治十三年十一月,穆宗不豫。《翁同騄日记》:初九日,闻圣体发疹。辰至东华门,内传蟒袍补褂,上有天花之喜,易花衣,以红绢悬于当胸,入请安,道天喜。有顷,传与军机御前同见。至养心殿东暖阁,两宫皇太后俱在御榻上,持烛,令诸臣上前瞻仰。伏见天颜温蒣,偃卧向外,花极稠密,目光微露。略奏数语,皆退。次日,又叫起。上起坐,头面皆灌浆饱满,声音有力。上首谕恭亲王,天下事不可一日稍懈,拟求太后代阅折件,并谕当敬事如一。语简而厉。二十九日,復入见。上拥坐榻上,天颜甚粹,目光炯然,痂犹有一半未落。上谓胸中觉热。退至明阁,太后谕以流汁(汗)过多,精神委顿,问诸臣可有良法?圣虑焦劳,涕泗交下,退復传勿散。有顷,传诸臣皆入。上侧卧,御医揭膏药、挤脓,色白而气腥,漫肿一片,视之可骇。初二日,召入。上平卧,两颏肿甚,唇鼓,色红。一二语,逡巡而退。初五日,闻方案内有“神气渐衰,势恐内陷”等语。日落,忽传急召。驰入,御医李德立方奏事急,太后哭不能词。诸臣奔东暖阁。上扶坐瞑目,臣上前望视,已弥留矣。哭踊而退。 按,穆宗病状,同騄亲睹详记,足以辟世传之妄矣。 《清帝外纪》 词臣导淫 穆宗朝,有翰林侍读王庆祺者。顺天人,生长京师,世家子也。美丰仪,工度曲,擅谄媚之术。初直南书房,帝爱之,至以五品官加二品衔,毓庆宫行走,宠冠同侪,无与伦比。日者,有一内监见帝与王狎坐一榻,共低头阅一小册。太监伪为进茶者,逼视之,则《秘戏图》,即丰润县所售之工细者。两人阅之津津有味,旁有人亦不觉。此内监遂出而言于王之同列,同列羞之,相戒不与王齿。或又曰:“帝竟与王同卧起,如汉哀、董贤故事,是则未为人见。不能决也。” 《清代野史》卷上 皇帝患淫创 穆宗后,崇绮之女,端庄贞静,美而有德,帝甚爱之。以格于慈禧之威,不能相款洽。慈禧又强其爱所不爱之妃,帝遂于家庭无乐趣矣。乃出而纵淫,又不敢至外城着名之妓寮,恐为臣下所睹,遂专觅内城之私卖淫者取乐焉。从行者亦惟一二小内监而已。人初不知为帝,后亦知之。佯为不知耳。久之毒发,始犹不觉,继而见于面,盎于背,传太医院治之。太医院一见大惊,知为淫毒,而不敢言。反请命慈禧,是何病症?慈禧传旨曰:“恐天花耳!”遂以治痘药治之,不效。帝躁怒,骂曰:“我非患天花,何得以天花治?”太医奏曰:“太后命也。”帝乃不言,恨恨而已。将死之前数日,下部溃烂,臭不可闻,至洞见腰肾而死。吁!自古中国帝王以色而夭者不知凡几,然未有死于淫创者。惟法国佛郎西士一世亦患淫创而死,可谓无独有偶矣。 《清代野史》卷上 第一册(4)穆宗同治载淳(1856—1875)(4) 穆宗之疾 晚清诸帝,以穆宗祚最短,童昏沉湎,遘恶疾以终,其十余年间国事,皆赖其母那拉后将持,帝德无足称也。予旧闻乡先辈某公,旦饮酒肆,闻隔座有歌者,醉中漫叫好,俗例所不许也。即有人掀帘责之曰:“尔何等人,敢漫叫好,欲寻死耶?”某穴隙视隔座歌者一少年,其旁二客,识一人为王庆祺,知必穆宗也,亟遁去,终清世不復入都,可知帝微行之数矣。近人沃丘仲子费君行简,所着《慈禧传信录》,关于穆宗者云:“八岁时李鸿藻授以《诗经》,日五百字,少读即能背诵,听讲亦领解,唯好弄,课少闲,辄强诸伴读出与嬉戏。初,绵愉子奕详、奕询伴读,继则奕子载澄也。详询皆端谨,帝重之而弗与亲,澄敏捷有口给,独得其欢。然帝性喜怒无定,虽师傅亦惮之。倭仁差严正,而每日值讲仅数刻,其终朝宏德者,仅鸿藻一人,然素宽和,暇唯与帝谈故事,或对弈而已。少长,益不乐后所为,尤恶慈宁诸奄,晨兴谒后,未尝有欢容。比至宁寿,共孝贞语,殊娓娓不少倦,宫中人皆传为异闻。后更内痛,顾无如何也。屡责隽藻、仁、鸿藻等,以孝弟导帝,而帝终不亲后。更召日者推帝后命,谓必帝年逾三十,始免冲剋,性情当渐变。帝闻,怒究引进日者为何奄,将鞭之,孝贞诫之乃已。帝承仁等教,指洋务为异端,当日之同文、方言馆、船炮制造局,心皆以为无益。尝言志,谓他年必尽杀洋人始快。然后则倚奕、文祥、李鸿章等,颇欲摹欧人富强,益与帝旨左。”此言穆宗与慈禧忤事,至穆宗致病一节,则云:“穆宗虽不学,而敏锐悉朝野情伪,其清文谙达爱仁伊精阿,暇颇拾市井间情状与帝,同治中初,强符珍导之出游,珍荣安固伦公主夫婿,时亦行走内廷者也。珍胆薄,虑致祸,往往避帝,迨载澄入伴读,出少勤,然不过酒肆剧馆,未敢为狎邪游也。倭仁尝遇帝十剎海,爱仁尝遇帝崇效寺,广寿尝遇帝大宛试馆,其他小臣与帝值者,不可胜数也。倭仁每切谏之,广寿嗣值宏德,亦劝帝勿微行,虽纳其言,而事过辄思动。又有奄杜之锡者,状若少女,帝幸之。之锡有姊,固金鱼池倡也,更引帝与之狎,由是溺于色,渐致忘反,两后弗知也。奕谟窥其事流涕固谏,帝素爱重谟,慨然曰:‘朕非乐此,第政事裁于母后,吾已将冠,犹同闲散,特假此陶情耳。今闻忠告,既知过矣,与汝约,亲政后,日理万机,非典礼不逾外阃矣。’谟舞蹈称宗社天下幸,此同治十一年正月事也。已而为帝选昏,孝贞属意侍讲崇绮女,后属意将军凤秀女,不能决。令帝自择之,对如孝贞旨。遂立绮女为后,而秀女为妃。是年九月大婚,后阿鲁特氏,后谥孝哲者也,庄静端肃,不苟言笑,帝颇重之。后以帝己所生,立后当己为政,而绮女非己所选中,又睹其亦如帝旨,颇亲孝贞,益怒。孝哲体微丰,趋跄弗便,乃故令奔走以劳苦之。復以其不娴仪节,责让之。尢异者,谓帝行亲政,国事繁赜,宜节慾,勿时宿内寝,帝既时外寝,忽忽不乐,群竖则更导为冶游。师保则倭仁、祁隽藻、绵愉己先死,自被谴后,惮帝褊急,务承顺,罔敢匡救,清癯令医官治之,拟方多温补,服之热且内蕴,继復染秽疮,遂困顿不起。再令医诊视,不敢指为肾毒,则谬以痘证对。然所进药,皆泻毒清燥者。浃月竟瘳,两宫大喜,诏举庆典,晋内外诸臣秩,赦重囚,崇神祀。帝亦以蒙太后调护,且病中承代阅章疏宜崇上徽号。令各官敬谨预备,此十三年十一月甲寅事也。乃十二月甲戌,帝遂崩,盖疮毒虽除,而腹利泻不可止,适以祀神毕进枣糕,帝食逾量,觉胀,起更衣,微蹶,抚之气已绝矣。”予又案李越缦日记:“同治十三年十二月酉刻,上崩,先是十一月朔,太白贯日,上即以是日痘发,遍体蒸灼,内廷王大臣入问状,请上权停万几,两宫皇太后裁决庶政,上许之。于是御前大臣、军机大臣等列议四事以上,其一,改引见为验放,如初垂帘故事,识者已恶其不祥。未几以痘痂将结,遂先加恩医官左院判李德立、右院判庄守和六品杂流官也。皆擢京堂,德立至越六级以三品卿候补,尤故事所无者。旋遍加恩内廷诸王大臣,至先朝嫔御。皆晋位号。凡所施行,俱如易代登极之典。又于大清门外结,焚烧采帛车马,名曰送圣,都人皆窃窃私议,以为颇似大丧祖送也。上旋患痈,项腹皆一,皆脓溃,先十日已屡昏,殆不知人。于是议立皇子,而文宗无他子,宣宗诸王孙,皆尚少,无有子者。贝勒载治,宣宗长子隐志郡王之嗣子也,有二子,幼者曰溥侃,生甫八月,召入宫,将立为嗣矣。未及,而上宴驾,乃止。宫廷隔绝,其事莫能详也。上幼颖悟,有成人之度,天性浑厚,自去年亲政,每临大祀,容色甚庄,而弘德殿诸师傅,皆帖括学究,惟知剿录讲章性理肤末之谈,以为启沃。上深厌之,乃不喜读书,狎迎宦竖,遂争导以嬉戏游宴,莅政以后,内务府郎中贵宝、文锡,与宦官日侍上,劝上兴土木,修园御。户部侍郎桂清,管内务府,好直言,先斥去之,耽溺男宠,日渐羸瘠,未及再衹,遂以不起,哀哉。”两者皆相发明,而穆宗初受病,乃在男色,此说予早闻之,似尤可徵信也。然费李两记,皆不举王庆祺,王实与载澄辈导穆宗冶游者,比读金息侯《四朝佚闻》云:庆祺既被斥,辄语人云。穆宗亲政后,太后仍多干涉,乃请修园为颐养计,意在禁隔,使勿再干政耳。竟为太后所觉,遂致奇变云云,此说出自庆祺口,虽似妄言,证以沃丘所述,则淫贪专恣之妇,其子固先已嫉之,不待后来德宗戊戌围劫颐和之谋矣。由此可知那拉后之罪恶,实浮于传闻,一手断送满清,汲汲唯恐不及,其生时若遘政变,围劫禁锢,自在意中。其死后发冢辱尸,又岂非天意耶?莼客日记末,斥倭艮峰辈剿袭讲章性理肤末之谈,使穆宗望而生厌,以陷于恶,亦殊为有识。 第72页 《花随人圣庵摭忆》补编 第一册(4)穆宗同治载淳(1856—1875)(5) 其二 惠陵上仙,实系患痘,外传花柳毒者非也。甲戌十二月初四日痘已结痂,宫中循旧例谢痘神娘娘,幡盖香花鼓乐,送诸大清门外。是日太医院判李德立入请脉,已报大安,两宫且许以厚赏矣。夜半忽急诏促入诊,踉跄至干清宫,则见帝颜色大变,痘疮溃陷,其气甚恶,德立大惊,知事已不可为,而莫解其故。未久即传帝崩矣。嗣后始有泄其事者。孝哲毅皇后为侍郎崇绮之女,明慧得帝心,而不见悦于姑慈禧太后,待之苛虐。初四日,不知何事,復受谴责。后省帝疾于干清宫,泣诉冤苦。帝宿宫之暖阁,屋深邃苦寒,中以幕隔之,慈禧侦后诣帝所,窃尾之。宫监将入启,摇手令勿声,去履袜行,伏幕外听之,适闻后语。帝慰之曰:“卿暂忍耐,终有出头日也。”慈禧大怒,揭幕入,牵后发以出,且行且痛窰之,传内廷备大杖。帝惊恐且悲,坠于地,昏于地,昏晕移时始苏,痘遂变。慈禧闻帝疾剧,始释后,而诬以房帏不谨,致圣躬骤危云。德宗嗣祚,上徽号曰“嘉顺皇后”。后悲郁不欲生,遂于次年二月二十日吞金以殉。崇侍郎亦因此忤旨闲废者二十余年。 《清光绪帝外传》 同治帝之轶事 载淳,慈禧子,长大颇殊趣,好冶游及蹴鞠獗张诸戏。清制,宫中内监有职业,服役外,如弄舟舁舆演剧等,悉内监为之。载淳喜舞剧,尤喜掼交。掼交须身体灵活,年稍长辄不能。载淳亲教小内监为之。初习用板凳,小内监横卧其上,而上以手按其腹,俾圜转如连环。体稍僵,用手强按之,死者比比。其精者掼交数十度,铮然有声而弗息。一时风尚,自梨园供奉,讫行各省,无不喜演剧掼交,自载淳始也(今则其风已熄)。与贝勒载澄尤善,二人皆好着黑衣,娼寮酒馆,暨摊肆之有女子者,遍游之。其病实染毒疮,头髮尽脱落(言因发疥疮致命者误)。甲戌十二月初五夜,载淳死,召恭邸入内,时外间无知者。王入,侍卫及内监随掩关,越十数重悉然。至则见陈尸寝宫。慈禧手秉烛谓恭邸曰:“大事至此,奈何?”旋手诏载? 《清宫琐闻》 同治末挽某伶联 同治末有某伶者,相传曾为上所幸,伶生于二月初旬而死三月中,或挽之云:“生在百花先,万紫千红齐俯首,春归三月暮,人间天上总消魂。” 《异辞录》卷2 载淳垂殁之状 清宫禁故事,天子欲行幸诸妃嫔宫,先时由皇后传谕某妃嫔,饬令伺候,然后大驾始前往。谕必钤皇后玺,若未传谕,或有谕而未钤玺,大驾虽至,诸妃嫔得拒弗纳。此盖沿明代旧制,明世宗自杨金英谋逆后,始为此制,以防不测耳。 载淳之寝疾也,疾稍愈矣。一日,忽欲往凤秀女宫中,以语阿鲁特氏。阿鲁特氏不可,载淳固求之,至长跪不起,阿鲁特氏不得已,乃钤玺传谕,载淳始欣然往。次晨遽变证,召御医入视疾,已不可为矣。阿鲁特氏颇自悔。 《满清外史》 穆宗登遐 康祺于同治六年乡举后,以赀为刑部员外郎。十年成进士,四月二十一日恭奉大对。越月,由翰林院带领引见。穆宗皇帝方御养心殿,延纳多士,时圣寿十有六岁,仰睹龙颜河目,如日方升,恭默中有严毅之色。私幸中兴令主,仪表端凝,他日景福洪祺,当与圣祖、高宗接武。越癸酉、甲戌,臣康祺两次奉派陪祀郊坛,凡圣躬拜献登降,均由甬道步行,咫尺天颜,瞻仰尤为亲切。窃见尧腊禹胼,丰采消铄,虮虱下士,谬抱杞忧。明年冬,鼎湖弓剑,竟弃臣民,八音遏密矣。良由大政亲裁,日干夕惕,库藏有罄竭之虑,修攘鲜倚毗之人,几务过劳,?(灾偶会,无疆之祚,中道登遐。彼保傅令仆,备位尸素,不克分君父之忧,固当引为己咎。若方技小臣,走奔御,岂足责哉? 《郎潜纪闻初笔》卷1 同治宾天之时联 同治宾天,有一联云:“弘德殿、广德楼,德行何居?惯唱曲儿钞曲本;献春方、进春册,春光能几?可怜天子出天花。”指王庆祺也。庆祺召入弘德殿,传言在广德楼饭庄唱曲,遇穆宗微行,识之,因之与从行内监交结,遂得供奉,常以恭楷写西皮二簧剧本,朝夕进御。至春方、春花册,事本无考,吾国人喜以暧昧之事诬人名节。其后张樵野侍郎、康长素主政得罪,当时亦有是说,未足为凭也。穆宗不豫,人无不归咎庆祺,此对盛传一时,言路闻之,至入弹章,亦足见人言之可畏矣。 《异辞录》卷2 第一册(4)德宗光绪载湉(1871—1908)(1) 清朝皇帝,满族爱新觉罗氏,名载湉,为醇亲王奕譞之子。四岁即位,年号光绪,由慈禧太后“垂帘听政”,光绪十三年始亲政。甲午战争后,国难深重,毅然採纳维新派主张,实行戊戌变法。戊戌政变后,被幽禁在瀛台,慈禧太后训政,八国联军侵入北京,清朝日暮途穷,光绪帝在抑郁病困中死去,庙号德宗。 德宗继统私纪 同治十三年十二月,穆宗大渐,两宫皇太后御养心殿西眗(暖)阁,召庆亲王奕劻、恭亲王奕䜣、醇亲王奕譞、孚郡王奕譓、惠郡王奕详等入。孝钦后泣语诸王曰:“帝疾不可为,继统未定,谁其可者?”或言溥伦长当立。庆亲王言:“溥伦疏属不可。”后曰:“溥字辈无当立者,奕长子今四岁矣,且至亲,予欲使之继统。”盖醇亲王嫡福晋,孝钦后妹也,孝钦利幼君可专政。倘为穆宗立后,则己为太皇太后,虽尊而疏,故欲以内亲立德宗也。诸王皆愕不知所对。醇亲王大惊哭失声,伏地晕绝。恭亲王奕䜣叱之,令内侍扶出。诸王不敢抗后旨,议遂定。是日穆宗崩,帝入居宫中,遂即位。用两宫太后旨,皇帝龙驭上宾,未有储贰,不得已,以醇亲王奕譞之子德宗承继文宗显皇帝为子。入承大统,为嗣皇帝。俟嗣皇帝生有皇嗣,即承继大行皇帝为嗣。改元光绪。 第73页 《清朝野史大观》卷1 载湉之承大统 方载淳之初没也,是日薄暮,内廷忽传出懿旨,令军机王大臣,入议要政。于是咸趋伺良久,始见那拉氏一人出,身穿轻便服,手携一淡巴菰筒,依坐位而立,诸王大臣乃进。敬问载淳病状,那拉氏尚含笑应曰:“皇帝无恙。”语毕,默然者久之,诸王大臣咸惴惴无人色,盖知宫中必有大故也。移时,那拉氏復言曰:“圣躬颇虚弱,未有子,脱有不测,必立嗣,卿辈试思宗室中谁可承大统者?”众多不敢作一语,独文祥微言曰:“分当为皇上立太子,溥字辈近支已有数人,请择其贤者立之。”那拉氏闻而色变不答,徐乃曰:“醇亲王之子载? 时有吏部主事吴可读者,闻之亟赴宫门入奏,斥那拉氏不为载淳立嗣,是心目中无亲生子,而贪握政权也。那拉氏大震怒,谓毋令此獠走。是时在旁者,对以吴可读今日之争,闻已舆榇而来,盖自分必不得生耳。那拉氏知理不可屈,乃命将来承继大统者即大行皇帝之嗣,而此旨遂藏于金匮中。 《满清外史》 其二 德宗景皇帝为宣宗之孙、醇贤亲王之长子,母曰叶赫那拉氏,以同治十年六月二十八日诞于宣武门内西太平街醇王府之槐阴斋。同治十三年十二月初五日,穆宗上宾,前星未曜,慈安太后、慈禧太后宫中定策,以初六日夜半具法驾迎上,入承大统。时年四岁,初七日始发丧,两宫垂帘听政,以每岁七月朔日孟秋时享太庙,致斋三日,二十八日为斋戒期,乃移上二日,以六月二十六日为圣诞节。光绪十五年正月大婚,皇后叶赫那拉氏,满洲桂祥长女,孝钦显皇后之内侄女也。纳侍郎长叙二女,册为珍嫔、瑾嫔,上始亲裁大政。 上读书之所为毓庆宫,常熟翁同騄、寿州孙家鼐、仁和夏同善、孙诒经,先后充师傅,以松虫充满文教习。故事,授清文者不名师傅,其体亦杀。夏公出为学政,薨于外;仁和孙公以失旨出书房;翁相国以罪去;独孙相国恩礼始终无间云。 《清光绪帝外传》 德宗有小友 德宗登极,方四龄,初入宫时,以乳姆未至,大哭。故事,无官者不得入宫门。孝钦后乃赏乳姆四品服,召之入,哭乃止。翌晨又哭,孝钦问故,乳母告之,盖帝在醇邸时,邸有御者某之子,与帝年相若,朝夕嬉戏,极相得,因御者之子不至故哭也。又赏御者之子四品服,召入宫,帝乃嬉戏如常。 《清稗类钞?师友类》 因旱灾下诏求直言 时下诏求直言,士气顿奋,封章日繁。翰林院侍讲张佩纶请杀四川提督李有恆,吏部主事赵林请斩乌鲁木齐提督成禄。(二弁皆纵兵殃民,经奏参者)佩纶与司业宝廷、编修何金寿,皆请训责枢臣。学士黄体芳,参户部尚书董恂屯膏召怨,请屏斥奸邪,洗马廖寿恆,参大学士李鸿章侈泰因循,左右无一正人,请旨训诫。体芳摺虽因措词过当,付吏议,旋蒙宽宥。其余条陈善政,指画赈务者,不可枚举。可见省台衮衮,直节良多,博问周咨,原可收刍荛之益。闻二三贵人,尚有谓新进建言徒淆朝廷耳目者。噫! 《郎潜纪闻初笔》卷9 西后为德宗选妃 光绪十三年冬,西后为德宗选后,在体和殿,召备选之各大臣小女进内,依次排立,与选者五人,首列那拉氏都督桂祥女,慈禧之侄女也(即隆裕)。次为江西巡抚德馨之二女,末列为礼部左侍郎长叙之二女(即珍妃姊妹)。当时太后上坐,德宗侍立,荣寿固伦公主,及福晋命妇立于座后,前设小长棹一,上置镶玉如意一柄,红绣花荷包二对,为定选证物(清例,选后中者,以如意予之。选妃中者,以荷包予之)。西后手指诸女,语德宗曰:“皇帝谁堪中选,汝自裁之,合意者即授以如意可也。”言时,即将如意授与德宗。德宗对曰:“此大事当由皇爸爸主之。(据宫监谓,当时称谓如此。)子臣不能自主。”太后坚令其自选,德宗乃持如意趋德馨女前,方欲授之。太后大声曰:“皇帝!”并以口暗示其首列者(即慈禧侄女),德宗愕然,既乃悟其意,不得已乃将如意授其侄女焉。太后以德宗意在德氏女,即选入妃嫔,亦必有夺宠之忧,遂不容其续选,匆匆命公主各授荷包一对与末列二女,此珍妃姊妹之所以获选也。嗣后德宗偏宠珍妃,与隆裕感情日恶,其端实肇于此。以上皆宫监唐冠卿所言,盖深知内事者,其人至今或尚存也。庚子拳匪时守西陵贝子奕谟,告逃难西陵之齐令辰曰,我有两语,赅括十年之事,因夫妻反目而母子不和,因母子不和而载漪谋篡。谟贝子为清宣宗胞侄,其言如此,合上宫监言观之,晚清宫廷之内幕,可以概见。清之当亡,固有必然。而其演于外者,为新旧之争,和战之争。郁于内者,为夫妻之衅,母子之衅,此四者,庶可以赅之矣。(戊申袁项城之被放,为监国之载沣兄弟,藉此逐之,以便揽权,非翻戊戌旧案也。杨叔峤之子,不知其隐,亟取德宗赐其父密诏,上书求雪冤,隆裕执不可,其始终憾德宗之情可见。) 《花随人圣庵摭忆》 第一册(4)德宗光绪载湉(1871—1908)(2) 喜近慈安而畏慈禧 德宗性奇孝,而不能感慈禧,亦可异也。帝十岁,太后大病,夜祷天,出小刀欲自割肝以疗亲,为内侍所见夺之下,已血刃矣。太后闻之漠然无所动。帝幼喜近慈安,太后愈勿乐,常责帝不孝。遇演剧辄点天雷报,命帝侍观。故帝幼畏雷至,壮岁犹然,尤不愿观戏,详见《翁文恭日记》。余已辑入《清帝外纪》矣。帝慑于积威,见太后辄战慄。虽亲政不敢自主。戊戌变法,亦事事请慈旨。太后方园居,厌其烦,遂谕帝,但无违祖制,可自酌。帝稍稍得自行其志。左右伺隙即上诉,而变作矣。余尝以兵劫颐和事,问康南海,怫然曰:“乌得有此,我朝以孝治天下,小臣面对,谁敢妄言。此皆荣、袁辈不学无术,藉危词以邀权势耳。”德宗恶袁甚,居瀛台,日书其姓名粉碎之。一日对荣,偶有慰谕,荣叩谢自称得罪深,不敢求恕,而在太后前常为帝宽解。李莲英亦颇遇事调和,太后怒帝时,常久跪不令起。李每佯责帝而为请曰:“久惹佛嗔,曷速去。”帝颇感之。帝字下着一感字,所感者又为腐奄,真有不忍下笔者矣。余遇两宫由园往返时,承直道差,每见帝迎送慈驾,相距咫尺,辄发奇想,恨不能负之,而趋乘六龙以御天耳。 第74页 《四朝佚闻》卷上 亲政后数事 德宗既理万几,有意右文之治。元和陆相国时值南斋,上语之曰:“《天禄琳琅》初集之书,向储圆明园,庚申毁于兵火。二集各书,闻在宫中,汝可诣宫中藏书处试检之。”陆相往检,书虽多,俱与二集目录不合。覆命,上沉吟良久曰:“昭德殿尚有书数屋,恐是矣。”昭德殿,宫中最后殿也。常熟翁师傅在侧,请于上,愿与陆润庠同往。殿扃久,凝尘数寸,无从措手足。二公共出银十两,给守殿太监为扫除费,次日復往,则宋元明镌本颇多,且有精抄本,然以二集目录证之亦非也。有旧阉知其事者,谓闻诸前辈。此盖嘉庆初欲编《天禄琳琅》三集而未行者。翁、陆乃择最精数种呈上,置玉案备乙览焉(干隆朝翰苑分书袖珍《昭明文选》一部,皆词臣工书者。第一册首页,有纯皇御容。闻德宗以此书置案头,时屏览,颐和驻跸,亦携以自随)。 癸巳甲午间,上习闻翁师傅之说,颇究碑版目录之学,翁亦时以新出版本进上。犹忆甲午五月初,毓鼎因考试翰詹,由编修擢贊善召见。上首问翰林院藏书及《永乐大典》所存册数,又问近有新出金石否,谕毓鼎在家宜多看书,不可专习诗赋,此足以觇圣学矣。 上幼畏雷声,虽在书房,必投身翁师傅怀中。大婚后迄无皇嗣,或谓有隐疾,宫掖事秘,莫知其详也。体气健实,三十四年无疾病,未尝一日辍朝,郊庙大祀必亲临,大风雪,无几微怠容,步稳而速。扈从诸臣,常疾趋追随。性宽厚,侍臣或偶失仪,不究也。 故事,廷试贡士,阅卷大臣拟前十本进呈候钦定,然后拆弥封姓名宣布,往往如所拟名次,不更动也。乙未殿试,上念国步多艰,思得气节之士而用之。四川骆成骧名在第十,上见其卷中有“主忧臣辱,主辱臣死”二语,大赏之,拔置第一。 上既亲政,以颐和园为颐养母后之所,间日往请安,每日章疏,上阅后皆封送园中。丁酉年,毓鼎附片劾太监牛姓在外招权纳贿,请严惩以符祖制。牛姓者,颐和园亲近小阉也。上谓翁师傅曰:“此疏若为太后见,言官祸且不测,朕当保全之。”乃撤去附片,仅以正折呈园。翁师傅后语毓鼎,感激圣慈,至于流涕。 是时权操于上,亦颇有通内营进者。玉昆者,木厂商人也,以入资助园工,得道员,忽授四川盐茶道。召见日,上见其举动粗鄙,心恶之,因询其曾否读书。玉对曾读《百家姓》及《大学》。上授以笔,命书履歷,良久仅能成“玉昆”二字,上怒斥出,即日罢之。 甲午辽东丧师,上愤外难日迫,国势阽危,锐欲革新庶政致富强。环顾枢辅大臣,皆庸懦玩盚,无动为大,无足与谋天下大计者。南海康有为,甲午公车一再上书,上固心识之。戊戌四月,常熟罢去,朝局渐变,张阁学百熙,徐学士致靖先后疏荐有为。召见,以日本改制维新之说进,上大悦。是时二品以上大员黜陟,皆须诣颐和园取进止,上不得自专,故康仅以工部主事在总理事务衙门行走。其门人举人梁啓超,仅领译书局,而枢辅阁部大臣,固无力去之也。其时广开言路,庶民皆得实封言事。礼部主事王照疏陈四事,请上游歷东西洋各国,尚书怀塔布、许应等抑不为代奏,堂司交闹。事闻于朝,上正思藉事黜一二守旧大臣,以厉威而风众,闻之震怒,特诏革礼部六堂职,破格拔少詹事王锡蕃、翰林院侍读学士徐致靖署左右侍郎。举朝知上意所在,望风而靡。怀之妻素侍颐和宴游,哭诉于太后,谓且尽除满人,太后固不善上所为矣。会上特擢谭嗣同、杨锐、刘光第、林旭参贊军机事,专理新政,时谓之“四贵”,枢辅咸侧目。谭、杨愤上之受制,颇有不平语,上手诏答之,大略谓:顽固守旧大臣,朕固无如之何,然卿曹宜调处其间,使国可富强,大臣不掣肘,而朕又上不失慈母之意,否则朕位且不保,何有于国?于是蜚语蜪闻,西朝御史杨崇伊、庞鸿书揣知太后意,潜谋之庆亲王奕,密疏告变,请太后再临朝。袖疏付奕,转达颐和园。八月初四日黎明,上诣宫门请安,太后已由间道入西直门,车驾仓皇而返。太后直抵上寝宫,尽括章疏,携之去。召上,怒诘曰:“我抚养汝二十余年,乃听小人之言谋我乎!”上战慄不发一语,良久嗫嚅曰:“我无此意。”太后唾之曰:“痴儿今日无我,明日安有汝乎!”遂传懿旨,以上病不能理万几为辞,临朝训政,凡上所兴革悉反之。谭、杨、刘、林及康广仁之死,御史黄桂轲实促之,疏谓该员罪状已明,可无事审讯。说者谓桂均恐对簿时牵及圣躬也。于是士大夫畏新政如虎,谈之色变。八月前内外所保人才,不能不入都,至者犹召见,见后皆报罢云。 两宫之垂帘也,帝中坐,后蔽以纱幕,孝贞、孝钦左右对面坐。孝贞既崩,孝钦独坐于后。至戊戌训政,则太后与上并坐,若二君焉。臣工奏对,上嘿不发言。有时太后肘上使言,不过一二语止矣。迁上于南海瀛台,三面皆水,隆冬冰坚结,传闻上常携小阉踏冰出,为门者所阻,于是有传匠凿冰之举。上常至一太监屋,几有书,取视之,《三国演义》也。阅数行掷去,长嘆曰:“朕并不如汉献帝也!” 己亥十月,毓鼎自江南回京销假日,召见于仪鸾殿。太后偶语及豫省疏报雹灾事,而忘其县名,顾上曰:“皇帝记为何处?”上即应曰:“巩县也。”时马家埠抵永定门,新设电车,太后问及焉,復顾上曰:“此何国所为?”上应曰:“德使海靖也。”因嘆虽一循例报灾之折,数年前所兴之工,上犹留心不忘如此。常熟罢相为四月二十七日,常熟诞辰也,黎明尚入朝,寂无消息。上沖龄典学,昵就翁师傅,或捋其髯,或以手入怀抚其乳,故常熟在书房二十五年,最为上所亲。尝乞假回虞山省墓,上雅不愿其去,不得已,始允一月假,陛辞日,坚与约曰:“下月今日,朕与师傅相见于此矣。”先是,钱塘汪侍郎鸣銮奏对当圣意,屡召见,有所陈,太后闻而恶之。忽传懿旨,以迹近离间,褫汪职。因此尤忌翁,猝用硃笔逐之,盖不欲其在上左右也。八月政变,復坐以举康有为之罪,下诏编管。是年四月二十四日,新进士传胪状元为贵州夏同騄,恰与常熟同名,未三日,而常熟罢,亦异事也。 第75页 《清光绪外传》 第一册(4)德宗光绪载湉(1871—1908)(3) 不曾行草学先皇 懿亲传谕到书房,御笔须教字字庄。 楷写硃批千万本,不曾行草学先皇。 德宗冬日三钟起,批折至天明未已,夏日则一钟起,批折皆楷书。当初上学时,醇邸命常熟毋得教以行草字,不知先皇批折,未有不行草者。 《金銮琐记》 光绪之倚汉人 上雅不善八旗所为,颇思黜满人,倚汉人,又欲革旧习,冠汉姓,融洽无间,为子孙久远计。满人多怨之,萋菲之言日闻。改制才数月,遽遘仲秋之变,上几蹈不测祸,新政悉废。因钩稽党人,朝野讳言西学,时局为之一变。当丁戊之际,士大夫讲改革者,皆学具根柢,有士君子之行一二激烈者流,愤沦胥之日深,亦皆志在救亡而已。诛锄之后,或逋伏海外,或戢影荒江,俊彦宿儒,摧折殆无生气。厥后步趋东瀛,以新政之名,揭橥天下,而党锢诸贤,终帝世不復召,论者不能不为人才悲也。孝钦后当同治时,倚汉大臣削平大难,故特重汉臣,敬礼有加,而满臣则儿子畜之。亲贵中,恭忠亲王重汉人,醇贤亲王则反之,章皇初入关,朝廷大政事,皆范文肃、洪文襄所定,惩奇渥温氏以蒙古、色目人压汉人之害,制为满汉双行之法。阁部卿寺,分缺若鸿沟,不相侵越,惟将军都统专属焉。而王公不亲吏事,阳尊之,阴为汉人保登进之路。辛丑迴銮,孝钦内惭,始特诏天下议改革,定新官制。少年新进,不深维祖宗朝立法本意,第觉满洲人十,以八旗区区一部分,与我二十一行省汉人对掌邦政,其事太不平,欲力破此局以均势。满汉之界既融,于是天潢贵胄,丰沛故家,联翩而长部务,汉人之势大绌,乃不得一席地以自暖。先是诸皇子读书之所曰上书房,选翰林官教之,其制较弘德、毓庆稍杀。光绪中叶,师傅阙不补,书房遂无人,近支王公,年十五六,即令备拱卫扈从之役,轻裘翠羽,日趋跄清翰景运间,暇则臂应驰马以为乐。一旦加诸百僚上,与谋天下事,祖制尽亡,中外恻目。于是革命排满之说兴矣。二十年前,嘉定徐侍郎致祥尝语毓鼎曰:“王室其遂微矣。”毓鼎请其故,侍郎曰:“吾立朝近四十年,识近属亲贵殆遍,异日御区宇,握大权者,皆出其中,察其器识,无一足当军国之重者,吾是以知皇灵之不永也。”其言至是而信。综计光绪三十四年,朝局凡四变,而甲午、庚子,尤为变局所从出。夫垂裳万里,束手于三岛,,楼橹十重,不能以一战,临朝发愤,乌能已乎?南宫坐锢,骨肉之情益乖,相激相乘,遂构滔天之祸,蒙尘之耻中于上,岁币之繁穷于下,大势所趋,立宪之名以上。孝钦自顾倦勤,畏后世之议己,姑以涂饰耳目,倖免及身,岂真为子孙苞桑计哉!语曰:“殷忧启圣,多难兴邦。”德宗之世,固殷忧多难矣。圣非不启,若或尼之,邦不足兴,适以敝之,且虚名实祸。孝钦大渐时,亦悔之矣。神器至重,遂遗大投艰于我沖主。 《清光绪外传》 帝后好听戏剧 清末亲贵酷嗜戏剧,盖西后之倡率与有力也,闻光绪帝亦极好此。据云,壬辰冬至祀天于圜丘,由宫赴天坛,舆中低唱《武家坡》,生旦兼唱,不遗一字,韵调悠扬,大类名伶。对于鼓板,尤喜研究。一日内廷演剧,打鼓者偶误,帝蹴之使去,遂坐其位,接续打鼓,终阕始已。传闻如是,然幼年典学时,实不喜听戏,亦缘师传之教。翁同騄己卯六月二十四日《日记》,记太后召见事云:“甫起,苏拉来,知第二起,遂入见于东暖阁。详问功课,因对:‘万寿期近,听戏虽是典礼,究恐开声色之渐。’语极多。仰蒙採纳,并谕:‘明后皆带书往听戏处。如欲看书,即仍开卷。’对:‘此第一件事!能如此,国家之福!’次衙门事。次申前论,语特多,不敢记也。”二十九日《日记》云:“上自二十五日起,两日在宁寿宫,未尝入座听戏。略一瞻瞩,便至后殿读书写字。二十七八日则仍到书斋,一切照常也。上云:‘钟鼓雅音,此等皆郑声。’又云:‘随从人皆愿听戏,余不愿也。’圣聪如此,岂独侍臣之喜哉!”时帝方九龄。甲申西后生日,演戏多日,同騄十月十七日《日记》有云:“上云:‘连日喧聒颇倦,初八日最疲烦头疼也。每日只在后殿抽闲弄笔墨,不欲听钟鼓之音。’”(伯王云:“后五日或在廊,或出至庭下站立。太后有两次出御台前黄座。上只在东间窗内未出。”)时帝十四龄也。[西后大举庆典。同騄二十日《日记》云:“自前月二十五日至今日,宫门皆有戏,所费约六十万。(一切典礼在内。前届拨户部四十万,今年同,惟内府尚欠各项二十万。)戏内灯盏等(俗名且末)用十一万,他可知矣。”时中法军事正亟,帝于后之不恤国难,耗帑纵乐,意不然之,亦略可见。] 《凌霄一士随笔》卷5 多病之原因 载? 据烈宦寇连材《宫中日记》曰:凡人当幼时,无不有父母以亲爱之,顾復其出入,料理其饮食,体慰其寒燠,虽在孤儿,亦必有亲友以抚之也。独皇上无人敢亲爱之,虽醇邸之福晋(醇亲王奕譞之妻,载? 又曰: 第76页 皇上每食三膳,其馔有数十品,罗列满案,然离御座稍远之馔半已臭腐,盖连日以原馔供也。近御座之馔虽不臭腐,然大率久熟干冷,不能可口。皇上每食不能饱,有时欲命御膳房易一馔品,御膳房必奏明西太后。西太后辄以俭德责之,故皇上竟不敢言。然则载? 《满清外史》 内禅之风波 戊戌政变后,德宗不豫,日召御医,入内诊治,辄以所拟方案传示各衙门。郑太夷诗云:“伏尸名士贱,称疾诏书哀。”即指其事,京外大吏,无敢问者。刘忠诚时督两江,独具折询病状,辞甚恳挚。硃批褒答之。至己亥,称疾内禅之风说日起,忠诚復电达荣文忠有:“君臣之分已定,中外之口难防。”等语。时合肥李文忠方以大学士入阁办事。入阁办事者,犹言不办事也。闲居贤良寺,门可张罗。一日门外骑从喧赫,有宾客过访,则荣文忠也。深谈晚餐,屏退左右,从容言:“太后将行大事,天位当易,唯亡命者,肆意鼓吹,恐友邦为所惑,夙知公娴习外情,烦一探其向背。”李对曰:“我办外交数十年,皆人先谒我,且此系内政,先询人,失国体,如必欲询,当授我以两广总督,我先于《泰晤士》报,传其风说,届时外宾必来贺我,询我以国事,我可就而探之。”荣喜报太后,乃命督两广。外宾果来贺,且询报言,李文忠转叩其意,外宾谓理无干涉,唯国书系致光绪帝,今易帝位,是否继续承认,尚须请示本国云。当时政府多旧人不习外交,李文忠又或权词,以保帝位,故只立大阿哥,内禅之议暂止,而端庄刚毅辈仇洋之说,由此起矣,遂有庚子之变。 《语林》 第一册(4)德宗光绪载湉(1871—1908)(4) 德宗圣德恭纪二则 德宗平生最恶外洋机巧玩物,即钟錶亦不肯多置左右。后来崇尚西法,纯出于保国救民之念。而绝无喜新厌故之思,此质诸天地而无憾者。外间所传,某侍郎每召见,必怀西人奇巧玩物数事以进,故圣眷最隆,皆谣诼之蜚语耳。秀水沈淇良太史卫,甲午殿试前,补行覆试,不记何诗题。其结联颂圣处,曰:“圣朝崇本务,奇技绌重洋。”阅卷大臣原定一等第十名,及进呈,上特以笔密圈拔置第一人。观此可以知先皇之俭德矣。《清稗类钞?廉俭类》云,德宗崇俭恶奢,每遇进膳,便云:“诏书屡有卧薪尝胆之语,而朕终日所尝者为何?朕心殊不安,以后进膳,不得过事肥美。” 政界之变相,始于光绪辛卯、壬辰间,此后遂如丸石走坂,不及平地不止矣。先是,辇金鬻官者,必资望稍近,始敢为之。至是乃弛纲解?*,乳臭之子、汛扫之夫,但有兼金,俨然方面。群小之侧目于先帝,亦至是而愈甚。四川盐茶道玉铭者,都下木商隶籍内务府,入赀得同知职衔者也。其谢恩召见时,上询:“尔向在何署当差?”对曰:“奴才向在□□(二字为木厂字号记者忘之矣)。”上不解,又问之。则曰:“皇上不知□□乎?□□者西城第一大木厂也。奴才向充管事。”上哂曰:“然则木厂掌柜耳。木厂生意甚好,何忽弃而作官?”对曰:“因闻四川盐茶道之出息,比木厂更多数倍耳。”上是时已怒甚,然犹隐忍未发。復问:“尔能国语乎?”曰:“不能。”“能书汉文乎?”嗫嚅良久,始对曰:“能。”上乃以纸笔掷地,令一太监引之出。于干清宫阶上,默写履歷,待之良久。始復命缴卷。仅有奴才玉铭某旗人数字。字大如茶杯,而脱落颠倒,不可辨识,甚者即玉铭两字,亦復错讹,不能成书。上始震怒,立命以同知归部候选,而改授张元普为盐茶道。张元普者,浙中老进士,官谏院多年,贫甚,京察已数届,望一知府不可得,一旦获此,真所谓始愿不及者矣。玉铭既失官,復归木厂,承办醇贤亲王祠庙大工,以干没巨款,并勾通醇邸内监盗邸中物,售诸西人使馆,事觉,诏提督衙门逮捕,乃被剃为僧,遁入西山佛寺。先是有鲁伯阳者,亦以夤缘得官苏松太道。既抵江南,刘忠诚方督两江,知其由来,固靳之,终不令到任。数月后,竟藉事劾去之。奉旨开缺,闻鲁于此缺,先后运动费耗去七十余万,竟未得一日履新任,因愤而入山,着道士服,不復出矣。京师人谈此两人事者,戏谓之一僧一道也。 《春冰室野乘》卷上 德宗外交之大度 光绪乙未,朝鲜既称帝号改元,明年遣使来聘,用敌国礼。廷议朝鲜吾旧藩,今夜郎自大如此,不如绝之。上曰:“我不能有而附于日,日既左右之,立国建元,称帝号矣,固俨然邻国也。此与东西诸国宁有少殊乎?我不能拒绝东西诸国之使,奈何独拒朝使。”遂令其觐见,而报以国书如常礼。上之豁达大度,黜虚文而崇实际类此。戊戌夏,联日议起,始命黄京卿遵宪为出使大臣。故事实缺道员出使,皆以四品京堂候补。黄时官长宝道,独以三品卿用,盖重其事也。先期令总署恭撰国书,依故事拟草上。上阅之,殊不惬意。因于大日本国皇帝之上,御笔亲加“同洲同种同文最亲爱”九字。中间词意,亦多所改定。书成,命王文勤及张樵野侍郎奉诣日使馆,与日使矢野文雄商榷,而密诏不令李文忠与知。盖文忠,仇日甚,不愿联日,而忌者又为蜚语以中之,故上怒遂不解也。未旬日而文忠出总署之命下矣。(文雄汉学最深,其觐见颂词自称独用外臣两文字,略仿春秋辞命,颇渊雅。) 第77页 《春冰室野乘》卷上 太后寿礼之昂贵 内务府郎中庆宽伺候慈宫,颇见信用。有一日,德宗因慈寿要送礼,乃告庆宽曰:“我要送太后寿礼,汝为我备之。”庆乃打四个金镯式样呈进,谓皇上要送老佛爷寿礼,四个镯样,请旨要那样,即打那样。太后曰:“我四个都要。”庆举以回奏。德宗问:“四镯须价多少?”庆曰:“值四万。”德宗曰:“岂不是要抄我家了。”(传闻德宗私蓄四万存在后门钱铺生息,今言抄家与此语似相印) 《春明梦录》卷1 不做亡国之君 清德宗载? 英日同盟之约成,德宗闻而嘆曰:“此非吾福也。”慈禧叱止之曰:“外交问题,不宜妄发议论,尔不虞墙外有耳耶?”德宗曰:“斯语即传于外,容何伤?”慈禧举杖作欲击状。德宗急跪曰:“吾不復言矣。” 《睇向斋秘录》 慈禧与德宗失和之原因 《清史获野录》云:慈禧之不悦德宗,实起于壬辰之夏。一日德宗与孝定皇后因小事相争,上忽盛怒,诟后甚厉,后不能堪,乃诣慈禧前泣诉其事。慈禧遽大怒,语左右曰:“上吾所援立,乃忘恩至此耶?后吾亲侄,诟后是不啻诟我也,是何能容?”因以温语慰后曰:“汝无悲泣,古人有言,人尽夫也,以若盛年,何虑不能行乐。胡斤斤专恋此病夫为者,吾必有以处之。”自是上每请安入宫,慈禧未尝与交一言,如是者数月,两宫嫌隙遂成。后虽悔之,然无及矣。 《清谭》卷1 面赐福字 《翁同騄日记》:光绪十八年腊月朔,上至颐年殿,面赐“福”字。皇太后南向坐,上南面立,前设案,笔墨具。群臣以次歷阶升,候于殿外。受赐者入跪,候上挥翰,至末数笔,即连叩头讫,“福”字从身上搭过,谓之“满身都是福”也。“寿”字亦上亲书,前数日写就,旁一人捧而出,受赐者随之,交懿勤殿太监归匣,搭至大院晾干再送。 《清帝外纪》 与太后同坐视事 《翁同騄日记》:光绪九年元旦,召见于养心殿西暖阁。皇太后与上同坐御榻,太后在右,上在左,俨如宋宣仁故事,盖前此所未有也。诸臣入,先叩贺皇太后天喜,用汉语;次叩贺皇上天喜,用清语,皆一跪三叩首。中官传奉太后暨上赐八宝荷包各一,敬受,即悬于胸,一叩谢,然后上垫跪。谕以天气清和,吉祥善事,皇帝好学,日近《诗》、《书》,自明日起,当同在坐,以后早事皆拟亲裁。诸臣亦颂扬数语,即退。又,八日,入见,上亦在坐。宝相递折,上接阅,颇用心,自首至尾,不少忽也。每一折毕,太后降旨,枢臣承旨后,仍于上前复述之。应放缺单,太后以笔授上圈之。是日凡五折,两单四明发,为时较久,凡三刻五分而退。 《清帝外纪》 第一册(4)德宗光绪载湉(1871—1908)(5) 德宗起居琐记 《翁同騄日记》:光绪三年,上祈雪。雪降,上于雪中不张盖,不准人扫雪,曰:“是辈不知余心,如长沮、桀溺不知圣人指意所在耳。”时七岁。又记,耀云舫由进士而九列,上在藩邸时,病痢几危,赖其针灸得安。又,四年,旱。上祈雨,盼甚切,至书房曰:“宫中茹素五日矣,汝等亦应茹素。”遂传素食。又,五年,万寿,上在宁寿宫,未尝入座听戏,仍到书房,云:“钟鼓雅音,此等皆郑声,不愿听也。”圣聪如此,岂独侍臣之喜哉!又,八年,上意畏雷,方读,闻雷,遂甚不怡,百方开譬,以人声杂混,始读毕。又,十年,太后万寿,长春宫演剧,上只在后殿,抽间弄笔墨。太后出御台前黄座,上未出。又,十一年,以眼镜一枚进,上索之切。自昨至今,无词可復也。又,上昨夜未睡,云守庚申,并学洋人以手持饭,系得之张师傅云云。问子腾,则前一节渺不知,后一节微有影响,初未尝谓当尔也,力白止之。按,张师傅名家骧,字子腾,与同騄同直毓庆宫。又,养心殿修沟,上以毓庆宫东室为寝室,有扁曰“妍秘书屋”,修毕,移回。又,十二年,燕九,上倚太后,御紫光阁,赐宴外藩。此次添传小过堂、跳驼等戏。小过堂者,健火两营小儿,五人一排打枪者也。上最厌打枪,数日切切于此。传闻尚有烟火,旧例在山高水长,道光十七年撤。又,上奉太后谒陵,太后赐上黄马褂,即于途次御之。又,上垂问召见臣工当用何语,遂略拟以呈。批折尚用意。按,是时折件呈上试批,皆同騄侍拟,故得预闻朝政也。又,上初祀南郊,御前大臣咸称举止严重,肃穆雍容,不胜欣幸。又,十五年,祈年殿灾,上耸然良久,云:“变不虚生。”又,十六年六月,久雨,上以秋禾为念,优形于色。又,十七年五月,是日有引见,雨大,雷轰然,内殿喧譁,盖繁声以乱雷车也。此新样。雨过,上始出回宫。又,二十年三月,谕偕孙家鼐同至昭仁殿,检点天禄琳琅藏书。上留意古籍,常以宋元书画赐观。又,五月,上意欲移跸南府,臣谓:“南府何地,岂宜为帝王之居?”力争数四。后以立山等估费约六百万,始停止。圣德如天,感诵不已。又,二十二年八月,太后召见于玉澜堂,堂即上寝殿也。命十八、十九听戏,并谕皇帝暂在园办事,省跋涉。又,九月,召对时,论练洋法兵三十万,上词气奋发,似言京外不能通力合作,致此因循。此真天下之幸也。又,二十四年正月,上索《日本国志》,又命索康有为所进书。又,上谕今宜多讲西学,饬拟旨。又,四月,谕:“翁同騄开缺回籍。”次日,赴宫门叩辞。驾出,急在道右碰头。上回顾无言,臣亦黯然如梦。 第78页 按,同騄获咎亦出太后命,与撤书房用意同也。 《清帝外纪》 德宗喜吃笼饼 德宗瑾嫔,志伯愚都护之女弟也。一日,志府庖丁自制笼饼(唐人唿馒头为笼饼,见《朝野佥载》及《倦游杂记》。又吴下唿“膪”,见《正字通》。“膪”读若“诈”),馈进宫中。德宗食而甘之,谓瑾嫔曰:“汝家自制点心(《能改斋漫录》言,世俗例以早晨小食为点心,自唐时已如此。引金华子《杂篇》:“唐郑夫人顾其弟曰:‘我未及餐,尔且可点。’”为证),乃若是精美乎,胡不常川进奉也?”不知宫门守监,异常需索,即如此次呈进笼饼,得达内廷,所费逾百金矣(旧制:自嫔妃以次,家人无进见之例。唯于每岁谒陵随行时,其家人贿通总管太监,约定处所,伫候道旁,车过暂停,道达契阔,或馈遗品物,有痛哭流涕者。瑾嫔外家得随时馈进食品,以地位较崇,犹为逾格殊荣矣)。 《眉庐丛话》 谙习英文 德宗谙英文,总理各国事务衙门某左丞所授也。时风气初开,坊间英文书不易得,则请驻京之一英国公使向彼国购寄来华。其所作文,亦时就正于某公使。有福建一优贡,任公使馆翻译,精英文,德宗特召入,优加赐赉。其人出言,帝能径诵英文原本政书,不须翻检字书云。 《梵天庐丛录》卷2 好学强记 皇上圣德睿明,学问渊深,枢臣某公曾语予梁啓超曰:上性强记,阅奏摺极敏速,偶有奏摺稍少之日,即端坐追思旧摺,有及数月前、数年前者,枢臣皆忘之,上犹能指出某人所奏某事,故枢臣多以此被谴责。梁啓超所着《变法通议》进呈两日,梁啓超召见,上发出其书,令订正漏误,皆粘出片纸,其精细勤敏如此。有为进呈之《日本变政考》,连日被促,一册甫上,阅日即催,盖读书之敏可见。盖所从之师傅学问深博,故上之文学本源极厚。书法钟颜,端厚浑朴,诗文极雅。上退朝之暇,手不释卷,绝无嗜好,既无权则惟以读书为事,故读书极多。昔岁无事,旁及宋元板本,皆置懋勤殿左右,以及汉学经说,并加流览。及胶、旅变后,上怒甚,谓此皆无用之物,命左右焚之。太监跪请不许。大购西人政书览之,遂决变政。 《戊戌政变记》卷9 不如意事常八九 德宗好摄影,与太后、皇后、妃嫔、翁同騄、长麟、汪鸣銮、文廷式、康有为、梁啓超等,各有合摄照片,意以为可,即密赐之,不着墨,不钤印,惟照片反面有细微之“常八九”三字,意谓不如意事常八九也。戊戌政变后,不復以之赐臣下矣。 《梵天庐丛录》卷2 光绪密谕手诏 杨锐、刘光第、谭嗣同、林旭同参新政,上求治过急,太后弗善也。上手诏密谕锐云:“近日朕仰观圣母意旨,不欲退此老耄昏庸大臣,而进英勇通达之人,亦不欲将法尽变,朕岂不知中国积弱不振,非力行新政不可,然此时不惟朕权力所不及,若强行之,朕位且不能保尔。与刘光第、谭嗣同、林旭等详悉筹议,必如何而后能进用英达,使新政及时举行,又不致少拂圣意。即具奏,候朕审择。”不胜焦虑之至。锐等復奏前列四条,大致冠冕堂皇,末谓古天子有亲军,汉之期门、羽林屯兵,唐之宿卫皆是,今立国之要在乎强兵,宜身为之先,振起民风云云。嗣为太后所见妒者,谗构其间,指为恶意,锐等以是得罪。宣统初元,锐子庆昶缴手诏于都察院,而原摺殊不可得,当时有人见者述之如此。康有为未出京时,侯官郑孝胥被荐入都,召对,献策练举国人为兵,使朝内外群臣尚武,请上自习体操,都人谓之“三练”,谓练兵、练官、练皇上也。或疑其内含宫中举事之微旨,以讹传讹,遂有围攻颐和园之说。适于斯际发见锐等请上自揽兵权之奏,其死也宜哉! 《异辞录》卷3 第一册(4)德宗光绪载湉(1871—1908)(6) 其二 宣统元年,杨锐之子诣都察院上书,敬缴德宗硃谕。既奏上,监国询庆亲王奕云何。奕言不当宣布以伤孝钦后地下之心,乃仅付史馆敬藏而已。亦不敢恤杨锐也。是诏当时多录存者,荣县赵尧生熙、汾阳王书衡式通先后录以见示。足见德宗绝无废太后之心。特当时造谣以重变法诸臣之罪耳。诏盖戊戌七月二十八日所赐也。 诏曰:近来朕仰窥皇太后圣意,不愿将法尽变,并不欲将此辈老谬昏庸之大臣罢黜,而登用英勇通达之人。令其议政。以为恐失人心。虽经朕屡次降旨整饬,而并且有随时几谏之事,但圣意坚定,终恐无济于事。即如十九日之硃谕,皇太后已以为过重,故不得不徐图之。此近来实在为难之情形也。朕亦岂不知中国积弱不振至于阽危,皆由此辈所误。但必欲朕一早痛切降旨,将旧法尽变,而尽黜,此辈昏庸之人,则朕之权力实有未足,果使如此,则朕位且不能保,何况其他。今朕问汝可有何良策,俾旧法可以全变,将老谬昏庸之大臣尽行罢黜,而登进英勇通达之人。令其议政,使中国转危为安,化弱为强。而又不致有拂圣意。尔等与林旭、谭嗣同、刘光第及诸同志等妥速筹商,密缮封奏,由军机大臣代递,候朕熟思审处,再行办理。朕实不胜十分焦急翘盼之至。特谕同日赐康有为诏云:朕惟时局艰难,非变法不足以救中国,非去守旧衰谬之大臣,而用通达英勇之士,不能变法。而皇太后不以为然,朕屡次几谏,太后更怒。今朕位几不保,汝康有为、杨锐、林旭、谭嗣同、刘光第等可妥速密筹,设法相救,朕十分焦灼,不胜企望之至。特谕。此诏由杨锐带出。又八月初二日,赐康有为诏云:朕今命汝督办官报,实有不得已之苦衷,非楮墨所能罄也。汝可迅速出外,不可延迟。汝一片忠爱热肠,朕所深悉。其爱惜身体,善自调摄,将来更效驰驱,共建大业,朕有厚望焉。特谕。此诏由林旭带出,即康有为之所谓衣带诏也。 第79页 《宾退随笔》 门定鰲为德宗请脉 自经光绪戊戌八月之政变,而孝钦后欲再垂帘,乃谓德宗有疾,征医于各省。汉军医士门定鰲者,字桂珊,广州驻防,为广州将军所保荐。既入宫,请脉,所书脉案,徵引《内经》、《素问》及各家学说甚详。然其时颇有疑孝钦有废立意者,驻华各使亦微闻之,或就定鰲私询焉。定鰲濡笔于砚,书“无病”二字以示之。未几,各使照会总署,以入觐为请,并荐西医,孝钦辞之。又未几,而宣布德宗疾瘳之诏下,然定鰲已于数日前佯称为狐所祟,策款段出国门矣。 《清稗类钞?艺术类》 光绪帝之几废 载? 《述庵秘录》 景帝之苦况 养心殿者,前清御朝之所也。严冬窗破北风吹面。景帝不能自支,因语立山以纸煳之,时立山方有宠于那拉后,悯景帝苦寒。遂不请那拉后,煳之以纸。明日那拉后大怒。诏景帝切责曰:“祖宗起漠北,冒苦寒立国。汝乃听朝而畏风耶。”午后召立山批其颊,祸且不测。李莲英素厚立山,即大唿曰:“立山滚出。”立山悟,因仰跌地上,果翻转数四,直出帘外,那拉后为之莞然。 景帝书室墙端纸制,有内务府某为之煳裱。西后闻之弗不善也。明日大赐内务府诸臣荷包。某不知,亦从人受赐。西后则赐之小狗。狗蹲某前,某乃免冠谢。太监争笑,以为对狗叩头也。 《清宫琐闻》 德宗被虐 清隆裕后之丧也,内外人士,皆表哀悼崇敬之意,此亦亡朝史所未有也。记者歷访通习清宫中情事者,汇志于左,其所言,敢保证其八九也。 清隆裕后为西太后之内侄女。西太后自以由西宫出身,故必欲以家人为德宗后。德宗最先已有专宠珍妃,又颇不属意于后,顾以西后强迫指定,遂勉奉之。德宗既不见悦于西后。自戊戌变政后,囚置瀛台,身同俘虏。隆裕既非其所悦,一日盛怒,乃至亲将其髮簪掷碎。簪盖干隆时遗物。隆裕乃以苦诉于西后,西后亦无多语,但令移居己之别室。自此一事以后,隆裕盖与光绪隔置,其年月虽不可考。盖终帝之身亦十年矣。隆裕入宫之后,几同离异。又值西后淫威之下,故隆裕之轶闻遗事,莫可得闻。惟德宗(光绪)被虐之惨况,则颇有闻于外者。 昔汪君穰卿与一宫中修电线者相识,此人歷述禁闻,汪君之笔记,乃至一大册子。中有二事,颇骇听闻。一日城内某牙医家,忽有一人以脱齿一枚令其镶配。医谓非面见脱齿之人,无法镶治。此人乃携以偕往。至宫中一极远极深之处,见一人服青布袍,独坐座上,面色惨黑,痛苦之状,目不忍见,口齿上津津血液溢露。医乃为之镶配而出。初意但以宫中太监,不知其为谁某也。翌日此导引之人来访,谓昨镶牙甚善,今已无苦,命我予君以一荷包,及四两银子。医谢而受之。至又翌日,忽另有一人仓皇来访,谓某日曾入宫镶牙,信乎!导引者我兄也,今已以此获祸,被扑杀矣。尸骸掷露,无钱买棺,如何如何。言已痛哭。医乃知牙痛者即为光绪皇帝,乃系被西后打脱,后又怒此监私引医人,为之已痛,故扑杀之也。又一日光绪往请西后安,后方食汤圆,问汝已食乎?不敢云已食,则谨跪对曰:“尚未。”后即赐食若干枚。问已饱乎?不敢云已饱。亦仅对曰:“尚未。”乃更赐食,如此者数四,腹胀不能尽食,乃尽以私匿之于袖口中。归而汤圆满袖,淋漓满于其身,乃命太监换小衫,而其私服尽为西后搜去。此时乃无衫可换,因忍其狼藉而着之。后由太监展转以外间小衫进,乃得易衣。溥伦曾有一次见西后,时亦遇后进食,所受之窘如光绪帝。归而腹满气塞,大病四十余日而后愈。盖西后极饕餮,若赐食不食,则震怒矣。 《述庵秘录》 第一册(4)德宗光绪载湉(1871—1908)(7) 其二 又有云:“乙丑冬,翁叔平尚书,尝语余云,上御毓庆宫,一日忽于马褂上重加马褂,尚书询其故,上曰:‘寒甚。’尚书曰:‘上何不衣狐裘?’上曰:‘无之。’盖上平日便服甚稀,狐裘、羊裘各一,适狐裘裂缝,修治未毕,故也。尚书曰:‘内库存料甚多,上何不敕制进?’上曰:‘且徐图之。’尚书述此时,谓余曰世家子弟,冬衣毳温,孰知天家之制其俭如此。”此则显言那拉后虐待德宗,可与后之先弒德宗而后死,得一蓄意已久之旁证也。 《花随人圣庵摭忆》245 宫禁记闻 有友自都来者,谈清宫琐事甚详,据云,德宗性喜嬉戏,幸畏慈西太后,尝侍太后观剧,终日肃然无惰容。若太后转身入内,则趋入班中,或击板鼓数下,或骑于旦角背上,以两手抚其面,做种种不堪之状。内监恐为太后所知,伊辈必受棍责,叩恳勿戏,终不可止。必唿老佛爷将至,始放手,趋回。俨如乡塾顽童,惧严师之状态。然帝年已壮,而有如此举动殊可慨矣。又云,伊公之女既嫁而寡,乃入宫当差,太后颇宠之。尝赐以香水四瓶,伊女置于外室,帝过其室,见伊女不在,即取归己室,遍洒地席上。伊女归室询知,急趋伏帝前请赐还。帝不承,伊女曰:“此老佛爷所赐,如不还当奏知太后。”帝曰:“吾库中岂少此物耶?且世上岂有主子做贼者,汝即去奏知,吾拼与汝向刑部结讼。”伊女果入奏,随闻召主子矣。帝急整衣入叩,太后诘其是否戏取,帝坚不承,而状似惶悚。太后已默喻,命起去。帝退至室外,犹指伊女窃语曰:“好,好,汝竟控吾作贼,切记勿悔也。”笑而罢。帝居宫,似此游戏甚多,不可缕述。要之此皆国步艰难时,宵旰忧勤之事也,其祚能永耶?又戊申晏驾时,帝已下榻将逝,瞠目流泪,状极悲。太后慰之曰:“予已立汝侄溥仪为汝后,继大统。毋戚戚也。”帝闻言,跃起向太后叩谢毕,仍返卧,瞑目含笑而逝。太后睹其临殁尚如此恭谨,忽迥思自幼至今三十余年,未尝忤己,深悔误听戚党谗言,致令抑郁以终,心殊痛惜,遂一恸而绝,逾时始苏。太后久知庆邸之怀异志也,早与张文襄密议使其查勘陵工。庆至中途,闻帝崩,急返驰迨抵都,已立宣统,醇邸为摄政王矣。愤入宫诘太后,何以使醇邸摄政,而弃予。太后曰:“彼亲房,汝远支,此祖宗家法也。”庆曰:“何先不与予谋,且使予离都,独不记庚子之乱,与累年辅政之功耶?予必有以报之。”怒气而出,时太后已患泄两月,既悲德宗之夭逝,又加庆邸之愤激,遂自鸩。庆邸出宫时,虽大事已定,尚思一逞。及知太后暴崩,由己愤激所致,深虑申明其罪,为世不容,始戢野心,帖然自保。若宣统能成立亲政,终当追其罪而族之。而清室遽亡,然庆幸矣。 第80页 《春晖草堂笔记》卷2 光绪帝之小匣 庚子之乱,洋人入城时,人咸无觉。那拉后挟景帝单衣出走。道中景帝捧小匣一,始终未去手。既至怀来县,始会某贝子。贝子窃启视之。中储兰枣五枚,烧饼一。贝子观之失笑。县吏出迎,那拉后入其室,令县令妻治发。进面,那拉后食既,言曰:“人间安得此厨,今当从余西幸也。” 《清宫琐闻》 德宗之心疾 景帝西安迴銮后,见外患日逼,大局垂危,宵旰忧劳,遂撄心疾。尝以座横贯以竹。命两小太监肩之以行。帝手持小铜器,以物触之作声。口内喃喃语曰:“外国人如此闹法,怎么了?怎么了?”且行且语。不意竹折,帝掀倾于地,两皆伏地请罪。帝曰:“不干汝事。”一跃而起,狂奔入内。 《清宫琐闻》 权用瀛台作水牢 朝罢归来撒御桥,湖边老屋冷萧萧。神龙或挟风云遁,权用瀛台作水牢。 民间言光绪皇帝坐水牢,余甚疑之。近年往瀛台瞻仰,湖边老屋数间,破槛当潮,虚窗待月。风骚骚而树急,波淼淼而云愁,行人指桥之中有机关转捩,朝罢归来,忽然桥断。诚与水牢无异云。 《金銮琐记》 光绪皇帝之困状 郁垒神荼列队围,语传青鸟怕谗诽。 轩皇久厌人间世,一旦骑龙下殿飞。 自寇太监杖毙,皇上左右皆易之。闻有一日,皇上逃出西苑门口,太监多人扭御髮辫拉入。山人入干清门缴还硃批。遇皇上便衣步行墀下,山人避入南书房窥觇,见皇上仰首向天而望。又行至干清门,太监十余人阻拦去路。皇上由桥洞穿出,升东阶,坐轿入东巷。左右前后围随有百人,不能逃也。 《金銮琐记》 第一册(4)德宗光绪载湉(1871—1908)(8) 瀛台起居注五则 瀛台为南海子中一小岛,三面临湖,一面有桥可通出入。当戊戌政变事泄后,太后即诱帝至其处,谓赦尔一命,可居此中,不得与闻外事。一面派心腹侍卫严密防守,凡一举一动俱有人报告于太后。且最酷者,虽实际上与以幽禁,而仍每日须用其木偶之身,使之临朝召见臣工。其苦正逾锢闭独处者百倍。因既置之大庭广厦之上,则声音笑貌无一而可也。维时帝乃如颠、如、如聋、如哑。人亦以颠聋哑目之。谓帝果无统治之才而已。八月八日,大集朝臣,帝向太后行三跪九叩礼,恳请太后训政。此皆逼迫而为之。帝欲保其生命则不得不屈从也。帝盖自幼孱弱,胆力不足,内虽明白,终不敢出以冒险。且一次失败,则神丧胆裂,视天下事皆可畏之境。太后如虎如狼,宁自屈抑勿撄其锋。所谓达心而懦者是。是日下午,荣禄以兵一队护送帝往月坛致祷。自是帝遂成一高等之祭司。传曰:“政由宁氏,祭则寡人。”帝之谓欤。慈禧又恐舆论讥其残忍,乃令太监于茶店中播为风说,传帝种种昏庸不道,无端迷信西法,谋杀太后。舆论乃翕然,以帝为非,以太后之再训政为是。外人使馆中亦信是说。帝遂益处于孤立地位矣。帝于一身外,虽皇后不敢与之道一密切语,何况他人。故此小岛中之日月,虽玉步未改,宫廷如故,左右侍奉之尊严表面丝毫未损,而实则无形之独夫,高贵之流囚而已。较之鲁滨孙之寂处孤岛,精神上之苦痛,突过百倍。异哉。此众叛亲离之皇帝,绝非才德之问题,而权利之问题也。顾其时外人亦腾一种强硬之抗论,为太后之箝制。为帝之生命苟不保,外国政府必起而干涉,太后颇以为恨。此即端刚崇信拳匪之言,所由乘间而入也。未几,太后乃以帝病诏告中外,一方面延请名医,以证实其事,亦弥缝再起训政之一术耳。 慈禧以帝名义降谕,谓:“自四月以来,朕即觉违和,至今日病势未能轻减。”云云。各省乃纷纷应诏求医。江苏巡抚乃送名医陈莲舫入都,陈到京后数日,即由军机处带领上殿。叩称毕,跪于下,太后与皇帝对坐,中置一矮几,皇帝面苍白不华有倦容,头似发热,喉间有疮,形容瘦弱,鼻如鹰钩。据陈意颇类一西人。太后威仪严整,一望而知为有权力之人。似极以皇帝之病为虑,小心看护貌若慈母。故事医官不得问病,太后乃代述病状,皇帝时时颔首或说一二字,以证实之。殿庭之上惟闻太后语音。陈则以目视地,不敢仰首。闻太后命诊脉,陈始举手切帝脉。身仍跪地上。据言实茫然未知脉象,虚以手按之而已。诊毕,太后又接述病情,言帝舌苔若何,口中喉中生疮若何,但既不能亲视,则亦姑妄听之而已。太后语毕,陈遂叩头谢恩而退。又以病案及其治理调护之法,上呈军机处转奏于帝。陈所开案先言帝之气体热度等,又述唿吸器病已十余年,又言发热则由于身虚心劳之故。方药则系饮片数种及调养身心之故。亦不知皇帝果服与否也。陈既以年迈不甘受拜跪之苦,且如此诊治,毫无把握,乃急欲出京回籍。惟官差重大,不得进退自由。后以法行贿于太监,自陈年老多病不能留京之故。太后亦不问也。盖当时各省延医甚多,留京者尚有十余人,去一陈未必动宫廷之疑。但不行贿,则内监等势将挑拨,令太后动问,则恐生变耳。故陈知其窍,行贿而免,决无后患也。是时,慈禧实有废立之意,风示各省督抚,使之贊同。而两江刘坤一、两湖张之洞皆上奏反对其事,上海公民推经元善为领袖,上书激切言不可废立之事。太后震怒,命捕经治罪,经逃之涛门以免。 第81页 慈禧又以帝名义降谕,罢免新政。谕谓朝廷振兴商务,筹办一切新政,原为当此时局,冀为国家图富强,为吾民筹生计,并非好为变法,弃旧如遗,此朕不得已之苦衷,当为臣民所共谅,乃体察近日民情颇觉惶惑,总缘有司奉行不善,未能仰体朕意,以致无识之徒妄相揣测议论纷腾。即如裁併官缺一事,本为淘汰冗员,而外间不察,遂有以大更制度为请者。举此类推,将以讹传讹,伊于胡底。若不开诚宣示,诚恐胥动浮言,民气因之不靖,殊失朕力图自强之本意。所有现行新政中栽撤之詹事府等衙门原议将应办之事,分别归併以省繁冗。现在详察情形,此减彼增转多周折,不若悉仍其旧,着将詹事府通政使大理寺、光禄寺、鸿胪寺等衙门,照常设立,毋用栽并。其各省应行栽并局所冗员,仍着各督抚认真栽汰。至开办时务官报,及准令士民上书,原以寓明目达聪之用,惟现在朝廷广开言路,内外臣工条陈时政者,言苟可采,无不立见施行。而奏章竞进,辄多摭拾浮词,雷同附和,甚至语涉荒诞,殊多庞杂。嗣后凡有言责之员,自当各抒谠论,以达民隐而宣国是,其余不应奏事人员,概不准擅递封章,以符定制。时务官报无裨政体,徒惑人心,并着即行栽撤。大学堂为培植人才之地,除京师及各省会业已次第兴办外,其各府州县议设之小学堂。着该地方察酌情形听民自便。其各省祠庙不在祭典者,苟非淫祀一仍其旧,毋用改为学堂,致于民情不便。此外业经议行及现在交议各事,如通商惠工重农育材,以及修武备浚利源,实系有关国计民生者,亟当切实次第举行。其无裨时政而害治体者,均毋庸置议。着六部及总理各国事务衙门详加核议,据实奏明,分别办理。方今时事艰难,一切兴革事宜总须斟酌尽善,期于毫无流弊。朕执两用中,不存成见。尔大小臣工等,务当善体朕心,共矢公忠,实事求是,以副朝廷厉精求治不厌求详之至意。将此通谕知之。于是帝所经营百日间新政,一切推翻,而凄凉寂寞之小岛中,黯然无色矣。 瀛台本为帝后避暑之所,戊戌政变后,太后驱帝于此,无分冬夏皆居之,每日朝罢,即赐一藤椅,置台中,令帝据其上,中宫及妃嫔皆隔绝,不许通闻问。苟离藤椅,则左右监视之太监必报知,若动笔墨及阅视书籍,尤悬为厉禁。帝遂借痴孩气,以自韬晦。一日,帝见海子中,水鸟飞翔,伫立良久,忽顾命太监,欲得弹弓取中,以为消遣取乐地。盖内监中恆有此器,帝固见之熟也。一小太监不知利害,闻帝有命,欣然往室中取出以授帝,帝援弓发丸,果得中二小鸟。正娱乐间,不知已有他监报于太后,太后命监问讯,孰敢以弹弓献帝,导为淫乐。小太监闻之色变,知不免乃自投于海子中以死。太后闻之,犹罚其他监视者数人,或笞或苦差,无一免者。自是帝有所命,内监充耳不闻矣。 日本某军官,庚子联军入京时,曾任军事,驻京数月者也。自言管领干清宫一带地,捕获一内监,拘禁之。询以连年太后待帝情状。能举一事者,予以银币一枚,否则杀无赦。内监乃曰:“宫内承值,向分班次,数月或数日一易。予辈固不能常帝后之侧也。故予自戊戌冬季至己亥秋间,仅入值五次,又以位分卑,不能窥见个中真相,然有二事常映于脑中者,至今犹耿耿不忘。”一日大雪,太后方居慈宁宫,帝在瀛台,约日禺中时,太后忽命内监携狐裘一袭赐帝。谕曰:“尔可为帝言,老佛爷念万岁爷寒冷,得此裘当温暖。今日虽大雪,正吉日也。此裘钮扣皆系金者,乞万岁爷注意。”又曰:“下二语须继续言之,俟帝答何语,归以报予。”内监领命以裘进,如太后旨。帝曰:“吾知之。”内监仍续言不已,至于十数,帝怒曰:“吾已知之,尔可归报太后,太后欲吾自死耶,此必不能也。朕得裘方庆温暖,钮扣金则金耳,于朕何与!”某復命。太后闻之色顿变,意不怡者累日,自是见上色愈厉,防闲愈密矣。此一事也。…… 己亥冬,太后与左右密谋废立,意既定,遂先以溥醷为穆宗嗣,谕军机草诏进。后在慈宁宫,召帝入,以诏示之。盛气谓曰:“汝意若何?”帝叩首曰:“此素愿也。”太后曰:“汝既愿之,曷缮此诏。”行将发布,言已,命内侍以硃笔进,嘱帝照录一通。诏曰:“朕沖龄入承大统,仰承皇太后垂帘训政,殷勤教诲,巨细无遗。迨亲政后,正际时艰,亟思振奋图治,敬报慈恩。即以仰副穆宗毅皇帝付託之重。乃自上年以来,气体违和。庶政殷繁。时虞丛脞。惟念宗室至重,前已吁恳皇太后训政一年有余。朕躬总未康復,郊坛宗庙诸大祀,不克亲行。值兹时事艰难,仰见深宫宵干忧劳。不遑暇逸,抚躬循省,寝食难安。敬溯祖制缔造之艰难,深恐勿克负荷。且入继之初,曾奉皇太后懿旨,俟朕生有皇子,即承继穆宗毅皇帝为嗣。统系所关至为重大。忧思及此,无地自容。诸病何能望愈,用再叩恳圣慈,就近于宗室中慎简贤良,为穆宗毅皇帝立嗣,以为将来大统之畀。再四恳求,始蒙俯允。以多罗端郡王载漪之子溥鯭继承穆宗毅皇帝为子。钦承懿旨欣幸莫名。谨敬仰遵慈训,封载漪之子为皇子。将此通谕知之。”此等伤心之文,为歷史所仅见。谕中不独使自言甘心引退,且以其死刑明告于众,惨何如也!且又不得不谢圣母之恩。慈禧徒以一念之私,遂不惜加害于帝身,以期达其志。亦云忍矣。相传帝以硃笔勉录一过,色沮手颤,屡搁屡起,始能竣事。忽咯血不止,几晕仆于地,后恻然曰:“汝宜保重。”盖此时后亦良心发现,不復能举其傲狠之盛气以临之。向之刘季逑之幽唐昭宗,陈敬则之逼齐末帝。殆又有过。虽无属毛离裹之亲,而名分上乃系母子,亦觉良心上太过不去。呜唿,忍哉!旋太后命内侍以藤椅至,亲为整理枕褥。扶令上舆,若不胜其慈爱者。此皆慈禧诡诈欺人之术,掩饰愚人耳目者。及帝既回瀛台,而太后之颜色復变矣。翌日,立嗣之诏遂下。 第82页 《十叶野闻》卷下 第一册(4)德宗光绪载湉(1871—1908)(9) 剥夺笔谈自由 光绪既被西后之虐禁,不得与臣工交语,其近支王公,亦无敢私谒者。帝乃久喑思语,秘置一小箱于南书房中,私与其弟醇王书,令彼此以书面交换。通信钥匙,则二人各一。外人不得开之。其书面大抵言外间琐屑事,以此笔谈而已。此事后亦为西后所知,怒而禁止。此后并此笔谈之自由,亦剥削矣。 光绪逝时,有人见其病室中陈列极陋,睡一大床,安置北京泥土火炉,裱煳之壁纸破裂霉烂,盖下等百姓家所居也。 《述庵秘闻》 遗闻琐记 驻跸太原多日,上仍求独归议和,太后及诸臣坚持不放。其实,是时早归,赔款之数可少,而外人所索保险之各种条件,皆可因倚赖圣明,而无须提出。公论昭然,怀、愍、徽、钦之祸,万万不容拟议,其理至显,而诸人因识见腐陋,不知此者十之九,明知而徉为不知者十之一,此十之一则为太后、荣、王、岑诸人也。时岑幕中有张鸣岐者,年少锐敏,力劝奉皇上回京,收此大功,岑词穷而不语。岑春煊素以夤缘太监得慈眷,至是因力主幸陕,得升陕抚,与袁世凯宠遇不相上下。高欢、宇文泰分道扬镳,非偶然也。 《德宗遗事》 其二 迴銮未数日,大臣即议筹款建正阳门楼。皇上曰:“何如留此残败之迹,为我上下儆惕之资。”而太后以诸臣之议为是。月余太后即召外优演剧,外城各班名伶皆与焉。 故事,太后观剧开场之先,必皇帝华兖先入后台,出自上场门,作优伶式,环步一周,以表莱彩娱亲之意。其制不知始自何年。至此次入台,上羞之,小语曰:“这是何等时光,还唱得什么戏。”小阉怒曰:“你说什么!”上急求曰:“我胡说,你千万莫声张了。”嗣后太后频邀各国使馆妇女游园观剧,改变其防避外人之态,以掩纵拳之迹,于政务则专外观,腆然自大,而皇上益不得发言矣。 《德宗遗事》 八字空言 上虽久知韬晦,而英锐之气往往不能自抑。王士珍之补副都统也,上曰:“你这要与旗人共事了,他们都煳涂哇。”袁世凯之留京议订宪法也,上冷语曰:“你的心事我全知道。”袁不敢对。八字空言,耐人寻味。适足激成勾结乱党之决心,凡此等处实太后所阴喜也。 《德宗遗事》 西狩前后 前记珍妃事,引景善日记,妃称帝当留京一语,友辈或有以为疑。按当时德宗实欲留京,与妃意合,在当时不失为一策,则无可疑。曩瘿公既为《庚子国变记》,酬鸣又为书后一篇,有云:忆扈从某官云,西后自出险,恆语侍臣云,吾不意乃为帝笑。至太原,帝稍发舒,一日召载漪、刚毅痛呵,欲正其罪。西后曰:“我先发,敌将更要其重者。”帝曰:“论国法,彼罪不赦,乌论敌如何。”漪等颡亟稽,时王文韶同入,西后曰:“王文韶老臣,更事久,且帝所信,尔意谓何?”文韶知旨,婉解之。帝退犹闻咨嗟声,漪等出,步犹慄慄也。未几,刚毅恚而死,已定议再西,帝尤愤,抵潼关。帝云:“我能往,寇奚不能,即入蜀,无益。太后老,宜避西安,朕拟独归,否则兵不解,祸终及之。”西后以下,咸相顾有难色,顾无以折帝辞,会晚而罢。翌晨,乃闻扈从士嘈杂戒行,声炮,驾竟西矣。帝首途,泪犹溢目也。又新城王晋卿先生所序《王小航述德宗遗事》,第七节云:“太后之将奔也,皇上求之曰,无须出走,外人皆友邦,其兵来讨拳匪,对我国家,非有恶意,臣请自往东交民巷,向各国使臣面谈,必无事矣。太后不许,上还宫,着朝服,欲自赴使馆,小阉奔告太后,太后自来,命褫去朝服,仅留一洋布衫,严禁出户,旋即牵连出狩矣。”按原文续述:“銮舆出德胜门,暮驻贯市李家。明日至昌平,遇岑春煊以甘肃马队来迎,上求春煊分护太后西巡,上自回京议和。春煊仰体太后之意,佯不敢任,于是西狩之局遂定。”又第九节云:“驻跸太原多日,上仍求独归议和,太后及诸臣坚持不放,其实是时早归,赔款之数可少,而外人所索保险之各种条件,皆可因倚赖圣明,而无须提出,公论昭然,怀愍徽钦之祸,万万不容拟议,其理至显,而诸人因识见腐陋,不知此者十之九,明知而佯为不知者十之一,则为太后、荣王、岑诸人也。时岑幕中有张鸣岐者,年少锐敏,力劝奉皇上回京,收此大功,岑词穷而不语。”此两书所记皆同,大抵清之亡,虽有多因,而那拉氏实一力成之。牝晨专恣,帝后相仇,光绪中叶以后,一切政潮皆为此事。西后以其侄女为德宗后,即以钳之,德宗遂恶后而与珍妃谋,终德宗之身,虽迭受凌辱,中犹倔强,故西后弥留时,隆裕与崔玉桂等遂有先置帝于死地之必要。此一段因果相乘,亦事势有必然者。按德宗之非善终,戊申以来,世皆疑之,顾莫得左证,近日私家记乘迭出,旁证见闻,此事乃七八可信,当别详之。王小航(照)杂事诗一本,皆述德宗轶事,迩别有辑其注单行者,即上述之德宗遗事,其记珍妃事,与诸说稍有不同,今附录之。德宗遗事第六节云:“外兵逼京,太后将奔,先命诸阉掷珍妃井中,诸阉皆不敢行,二总管崔玉贵曰,都是松小子,看我去,于是玉贵拉珍妃赴井口,珍妃跪地,求一见老佛爷之面而死。玉贵曰,没那些说的,一脚踢之入井,又下以石。辛丑迴銮后,上始知之,惟悬妃之旧帐于密室,不时徘徊帐前饮泣而已。”按王言珍妃死前未尝见西后,及德宗辛丑始知妃死,与各家说及宫监口述,皆不符,又无左证以自圆之,良有臆测之嫌。唯崔玉贵之兇悍,与德宗之凄恋,则于兹可见众口所同。异时有效陈鸿之传长恨者,或可别备一故实也。 第83页 《花随人圣庵摭忆》 德宗西狩琐闻 清德宗久制于孝钦太后,郁郁不得志。拳乱之始,帝心非之而不敢言,且朝贵咸党于太后,虽言亦不得从。及西狩,恆思援各省督抚以自助。勤王之师,陕西藩臣某最先,某故先朝旧勛之裔,帝颇重之,擢陕西巡抚。一日招某入,叩头毕,帝甫有言,而太后适至。帝色变,某亦汗下流背,乃乱以他语而罢,太后未之审也。 帝之西狩,衣履敝垢。一日,内侍以新制袜进呈,式劣,帝不悦。有顷,太后至,问袜佳耶?帝曰:“然。”太后又曰:“差长否?”帝曰:“然。”太后乃笑。 帝初莅长安,在行宫二重殿召见臣工。门作圆月式,垂棉布帷,王夔石相国趋入,辄为门限所阻,仆于室内,赵尚书舒翘继之。帝大笑,趣内侍扶起之。 迴銮计定,帝命将新制二轿试坐,太后促之,帝??躅曰:“不敢。”太后笑曰:“汝略坐无妨。”帝面赤,乃作半跪式略坐即下。 《啁啾漫记》 第一册(4)德宗光绪载湉(1871—1908)(10) 读书善悟自通神 手订八音无夺伦,读书善悟自通神。 一夔足矣原余事,倾倒堂前老斫轮。 迴銮后,上之身体较庚子前稍自由,而监视仍严。上每退朝还宫,惟以观书消遣。所观皆有用之书,于西学书尤留意。内务府供给御用之小吏,一事一物,各有专司。惟无修理钟錶者,因祖宗时所用钟錶甚少也。各宫修理钟錶,可由太监随意招钟錶铺人承办。皇上宫监所招,为东华门外万珍斋之张雪岩。一日张入宫领钟錶,宫中有业已破坏之八音盒,皇上于其大滚轮周围,用笔点定新钉眼,命其去旧钉而依所点定插新钉。张雪岩详谛听命,莫名其妙。归而依法插钉,摇轮听之,乃中国曲调也。北方钟錶匠,虽能修理八音盒,从无敢涉想自制八音盒者。皇上不待外人指授,得诸书籍之中,而老斫轮手始嘆读书之益无所不有也。(诸傻旗人,至今尚有谓景皇疯傻者,而吴光耀遂以入其书中。)张雪岩为吾官话字母学生。 《方家园杂记咏纪事》 光绪帝之旧小褂 王小航《方家园杂咏》云:“敝韩侯待有功,浣衣魏主亦称隆。岂知龙衮庄严里,终岁无襦悴圣躬。”纪事:“内务府专司洗衣之马姓(马君家曾设官话拼音分塾余忘其名字矣),一日入上寝殿领应洗之件,见御榻旁架上挂一极破小褂,不在领洗件内,亦不堪洗。问留此何用,上悽然曰:‘此乃自陕至京数月不换之小褂,与我患难相依,故留为记念,不忍弃也。’盖行在各色人等,仰体太后之意,但饰外表,借上作傀儡,而切身之端,无人顾及,上亦不求人,而心蓄之也。”江瀚附记:“德宗尝亲祀天坛,闻陪祀人言:是日御前大臣前趋甚疾,上谓之曰:‘尔等着好靴可速行,我着破靴安能及,盍少缓之?’此盖光绪三十三年事也。”亲耕而袍褂敝旧,祀天而着破靴,大典也而犹如此,龙衮庄严之外观,亦復不克保矣。西后对帝之冷酷,斯其一斑。俘囚天子。宁不可伤。 《凌霄一士随笔》卷4 外国人眼中之光绪皇帝 光绪皇帝年十八,已及执政之年。慈禧皇太后遂撤帘归政,息仔肩以乐余年焉。太后撤帘之时,曾下一谕于光绪帝,教以修身爱民敬天法祖之诸大美德。皇帝亦遂上奏,坚以延长太后垂帘之时期为请,太后不许,光绪帝因即于登极后之十三年阴历正月十五日,上朝亲政,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光绪帝为有清一代之第十二君主(此处有误),年仅五龄,即登大宝,由东西二太后暂为摄政。而东宫太后于西历之1881年,即行晏驾。自是而后,西太后遂独持朝纲矣。光绪帝现已登极有三十年之久,其年祚之永,已可在清室中称第三。 予(本书作者,美国人卡尔女士)见光绪帝之时,光绪帝年事已近三十二岁。其容貌虽极尊严,而不如慈禧太后远甚。帝身长五英尺而强,头形极佳,两目大作,褐色,目皮下垂,鼻高,有尊严相。与宫中诸贵人称,口阔,唇薄,其神情态度,可以清癯二字尽之。帝头髮如沐,光可鑑人,颔下髭犹无。以中国人习俗,未至四十之年,不能留须,虽天子之贵,亦未能逾此轨范也。皇帝平日服饰,朴素称其品性,除逢国家有大典礼外,不穿艷服,亦不簪宝石等物,素性澹泊有如此者。细观光绪帝面貌,常露一种抑郁不欢之状。体格虽不甚魁伟,而观其内力,似甚强固。特大权旁落,未得一为吐气。此其所以抑郁而无欢也欤!英爽之气,时露于眉宇间。揣其心事,似甚悔当日变政之孟浪,致成此大错。然其改造中国之观念,并未因此而消灭。其意若曰,天眷中华,朕当再有大权在握之日,以改变祖宗成法,为我黎民福也。 光绪帝变法之举,为太后所阻,致不克竟其施。其对于太后之感情,不无稍忤。然以外貌观之,则帝恭敬和顺,一无忿恨之气,形之于外。而太后对于光绪帝,亦极为和善,无疾恶之象。至二人中心之意见,究竟若何,则非局外人所得而知矣。惟闻光绪帝变政失败,并不一味归咎于太后。所谓中国大臣,素性守旧,一闻变法之名,立即以为不祥。其法之当变与否,终非所问,因即怂恿慈禧太后横加阻力,而天下事乃棘手而不可为矣。故政变失败。非盖太后之过,亦诸大臣之不识时务所致,其然岂其然乎! 第84页 光绪帝政变失败而后,慈禧太后应诸大臣之固谏,重行垂帘,处理天下事。据慈禧太后之意,以为政治之措施,不可过于急进,而当以慎重出之。若如帝之卤莽灭裂,则非徒无益,反将害之。矧与祖宗成法牴触过甚,则更将何以报答祖宗于地下乎!倘不立时阻遏其非,则国家之危险,孰有甚于此者?老成胜算,固为颠扑不破之论。今观光绪帝之态度,似亦渐渐觉悟其非。将来再有秉政之日,当能以稳健之手段出之。一番失败,即增一番阅歷,企予望之。 皇太后二次垂帘以后,光绪帝虽照常朝见臣工,颁发上谕,而一切事皆须秉命于太后,不能一人自由主张。凡逢有大故,与枢密大员共商机宜,则太后必在座,帝垂衣裳而受命而已。臣工有章奏进呈,则必先授之太后,太后读已,始与帝一阅。帝浏览一过即还呈太后,对于事之可否,往往不置一辞。此非帝之懦弱无能,盖彼处于万钧压力之下,固不得不尔,以为自全之计。 帝自太后二次垂帘后,虽于当代之政治措施,不稍留意,然其好学之心,反因之而愈炽。彼于古今中外之政治学识,极喜考究,旁又喜学习外国文字。观其孜孜筞筞,日昃不遑,知其变政之心,终未大灰。特在慈禧太后生存之年,则鑑于前车之覆,终不肯再有所作为耳。彼知太后求治之心,未尝灭于己身。不过太后政治上之阅歷较深,故事事欲以稳健慎重之手段出之,虽国事进步,不无稍形迟滞,而他日之成功,则必有如出一辙者。故观光绪帝之态度,以极深信慈禧太后之才能为不可及。而甚愿以国家大事,付之于其身者。矧慈禧太后近年以来,屡下谕旨,敦促诸大臣振兴新政,其变政之决心,固早为中外人所共白。帝更当能鉴而谅之也。至中国果能在太后统治之下,跃为第一等强国,抑或须在光绪帝秉政之年,始得大竟厥志,以致中兴之治,则兹事体大,非吾人所能预料矣。 皇帝之宫,面临大湖,华丽宏壮,不灭(灭应作减字,原文有误)于太后之宫。帝宫内亦有太监宫奴等人无数,与太后之太监宫奴不相通。帝每晨须往太后宫恭请圣安,然后同登朝。接见百官卿士,商量国家大故。退朝后,即返自己之宫,用自藏修。每逢大礼节,太后宫举行宴会演剧等事,则帝亦必随太后与俱。又往往与太后同餐,听戏时,则坐于太后之旁。而帝听戏之兴味雅不如太后之高,故常于中间退往戏厅后之休憩室中,读书吸菸,以自消遣。帝在太后面前,则例不得读书或吸菸。 帝居宫中,每日除照例上朝外,其余光阴,大半皆消遣于书城之中。而学习英文,尤最为帝所欢喜。帝宫中有官员一人,专司买书之职。每日受帝定购书籍之谕,必有数起。帝非特喜读中国古籍,而尤喜阅近人由西籍译出之作,朝夕研求无倦容,闻每日至少尽书一册,常以此自律。真可谓好学不倦也已。 帝性又酷好音乐,中国管弦诸乐器,帝尽能抚弄之。且深得是中之三昧。外国之批雅拿(国外琴名)(即钢琴)。帝亦能奏之,空中万籁,帝悉能在乐器上,模之成调,与原音酷肖。帝能拆卸钟錶中之各种机件。而又一一整理之,復其原状。眼明手快,有非他人所及。然太后虽知其有如此技能,而尝惴惴于自己心爱之钟表,为帝所破坏,无復能建设也。 光绪帝为一极早起之人。上午二时,即已起身。如逢有祀祖及北京城内之各种典礼时,则帝于上午二时必须启驾,而在八时前,必迴銮宫中,以备早朝。在此二时半内,其随从人等,约须步行十六英里,真非健足不办。帝在宫中,颐养自得,并无近幸之人,又无种种嗜好,洵贤君主也。 中国歷来以孝道治天下,故皇帝对于太后之礼节,亦备极繁重。如上朝时,太后则高登宝座,帝则坐于左边之一小凳内。太后乘轿游园,若帝与俱,则只可在轿帝(帝疑为旁字之误)随行。与太后同餐,则坐于台之末端。惟有一事最为予所不解,即太后独自用餐之时,其筷匙碗盖之类,皆为银制。若与帝同食,则一律易以金者。即帝用之物,亦属金制。其易银为金,未知究何用意。惟皇帝一人用膳之时,其所用膳具,属银制抑属金制。则未曾目见,不得而知,以皇帝用膳,常在自己宫中。而予则从未去过。 《慈禧写照纪》 第一册(4)德宗光绪载湉(1871—1908)(11) 暂时收却笑中刀 不容并立势昭昭,阎乐凶谋奉赵高。 幸有老奴营救急,暂时收却笑中刀。 上虽久知韬晦,而英锐之气,往往不能自抑。王士珍之补副都统也,上曰:“你这要与旗人共事了,他们都煳涂哇。”袁世凯之留京议订宪法也,上冷语曰:“你的心事,我全知道。”袁不敢对。八字空言,耐人寻味,适足激成勾结逆党之决心。凡此等处实太后所阴喜也。崔玉贵既知,太后一日不在,则其生命一日不保。而内外上下抱此危惧与之同情者,又指不胜屈。上宫中旧阉,被太后歷年杖杀及他调者已略尽,左右近侍皆玉贵徒弟。玉贵恆对其徒嘆息曰:“老佛爷活一天我活一天。”其徒有孙敬福者,曰:“师父不用愁,我一个人给他抵偿就结了。”他指皇上也。孙敬福绰号“孙小胖子”,侍太后最得宠。一日皇上宫中,忽得太后恩旨命孙小胖来侍,意甚殷勤。旋有他阉于共宿时,窥见其身藏利刃,互相密告,皆大惧。谓一旦有变,同被死罪。乃共于要路伺李莲英至,环跪曰:“我等皆活不了,求大总管救命。”莲英问何事,经小胖藏刀告之。莲英乃托外间风闻,向玉贵揭破,请其速查。(莲英至此不復顾太后之恨矣。)于是小胖不敢动,此光绪三十三年初夏事也。时瑾妃宫首领太监赵姓,家住沙滩,暮夜介田际云来访余于南池子。余立携二人往寻凤林,相与夜见肃王,密议于东花园三层小楼上,屏去侍者。王曰:“孙小胖子容易劝化。这事凑巧,我明日即有办法,切莫声张。”又数日见王,王欣然得意曰:“孙小胖子业已被我收服,万无一失,因小胖子家欺负邻人成讼,(凡有钱之太监,皆有家在京中。)本系小胖子家理曲,健讼不休。我先不受其请託,今因此事乃命工巡局昧心偏断,令小胖家得直。小胖来谢,我以利害是非劝之。小胖言万无其事,指天誓日而去矣。”是时工巡局兼理京城民事诉讼,而肃王以民政部尚书辖之也。旋闻太后调回小胖。而李莲英屡因他事被责,心知太后忌之,遂以老病乞假家居。而宫中势力,崔更统一矣。 第85页 《方家园杂咏纪事》 德宗久病情形 光绪三十四年二三月间,德宗景皇帝久病未愈,早入膏肓。有时肝气大发,愤无所泄,以手扭断某太监顶戴,以足跌翻电气灯。情势日亟,遂有令各省督抚保荐名医之上谕,一时到京者约六七人,公费由内务府发给,每人每月贰百金,各省復私添公费,闻每月有至千金者。每日须入内候旨,下午始能出。内有元和曹智涵郎中□□深为德宗信任。郎中请假回籍,后称疾不至。苏抚私添每月公费贰千金,川资参千金,已收復退回。上海陈莲舫比部囗钧,又最为德宗所深恶,始则批其拟方中有云:“名医伎俩,不过如此,可慨也夫。”继则俟比部方已上呈,袖中出一纸,自开病状,与比部所开脉案全不相同。终则面掷其方于地。比部汗流浃背,不敢仰视,出语他人,谓为生平未有之奇辱。 《苌楚斋三笔》卷6 光绪帝与太后临终之前 一千九百零七年冬及次年春季,即光绪三十三年、三十四年,太后仍康健如常.至四月,太后仍往颐和园过夏,因天气炎热,遂病痢,久而不愈。至西历八月,形容渐改其旧。盖前此虽以七十之高年,而毫不呈衰状者也。然此外亦无大病,精神仍好,言语如昔,仍每日勤劳国政。太后常自言能享高寿,如英之维多利亚。盖维多利亚,乃太后之所常称赞而心慕之者也。有一道士,太后时常召见。其人在太后前,颇见信任,亦预言太后必享高寿,较之前此太后之寿均高。但其言不验,盖太后薨时,其寿实较前此三太后之寿为低也。 一千九百零八年,即光绪三十四年,活佛达赖喇嘛将于秋间来京陛见。太后闻之,甚为高兴。总管李莲英请太后取消此事,言相传活佛与皇帝,若同居一城,必有一人不利。太后言皇帝之病,已知必不能愈,活佛来京与否,无所关涉。至西历七月,太后召医生数人入宫诊视皇上之病。数人中亦有在外国毕业者。此时皇帝气息愈弱,体愈消瘦。医言帝病肾炎。彼等所开之病案,皆疏略不精细,盖为礼制所拘束也。但彼等均确言帝心脉极软弱。时南方报馆,毫无顾忌,昌言此诊病之事,皆系饰人耳目。太后病亟,则帝命亦不保矣。察京中当时议论,谓太后常劝勉皇帝鼓励精神,有顾恤之意,并命帝择放大臣,凡事仍依旧例,有谕旨必示帝阅之。当维新党人王照由外国归,自首投案时,太后问帝应如何处置。此人乃太后以前所欲杀之者也。帝思之良久,言请赦其命。太后曰:“我本意想饶他性命,但想听你的意思何如?我深晓得,你极恨康有为等人,所以我怕你定要办王照的死罪。”盖太后此时,知皇帝已无反对太后意旨之心也。帝病亟,太后戒饬太监,以后帝来请安时,不可使久候于外。又命会议国政时,免帝跪地迎送之礼。有一满洲大员曾目击一事,今述于下:一日,有一御史上一奏。皇帝阅后,谓军机曰:“外头言论,可信的真少。即如我实在有病,奏中则言无病,另有别的缘故。”太后曰:“谁敢说这样乱话,当治以死罪。”皇帝言自觉体气虚弱,太后万寿之期将到,恐怕不能叩贺。太后闻之,深为悯然,谓帝曰:“你保养身体要紧。我望你病好,比叩头重大得多。”帝跪地叩谢太后之言,跪时病发。庆王言可命御医屈永秋入诊。此人曾留学于欧洲者,但当时未曾召入。翌日召医生入。此等医生,皆墨守中国之古法。帝曰:“我心里怔忡不安。”有一医名吕用宾者,答曰:“现在皇上之病,未见十分要紧。请皇上安心。”时太后已病,外间谣言甚多。太后见外间言论激烈,谓与宪政有关,遂决定刻期进行,不再延缓。八月初一日下谕,宣布九年立宪之期,一如日本明治当年之事。盖中国宪政之精神,实仿效日本者也。同时又谕各部厉行新政。 西历九月,袁世凯五旬生辰。时太后居于颐和园,赏赐珍品极多,京朝官员无人不送寿礼者。至西历九月,达赖喇嘛到京,礼制之间,有所争论,遂久未召见。其后议定喇嘛向帝叩头。帝起立,请其坐于旁边藤榻。此事争论极久,达赖心甚不悦,勉强从之。盖达赖自视甚高,不愿叩首也。且达赖带来贡品极多,本望太后待之殊礼。既失所望,殊为怏怏。西历十月,召见。太后请其为己祷祝祈寿。外国使臣亦于十月内在颐和园进见一次。是月二十号,两宫由颐和园回西苑,此太后末次之行程也。乘舟由颐和园达西苑。离园时,望见万寿山,忽向瑾妃曰:“皇帝病重,我们去后,恐怕一时不能到这里来了。”太后之舟满刻龙凤形,太后坐藤椅内,宫眷五六人及太监数人围侍。至万寿寺,太后下舟,两太监扶之入轿,照例上香于寺中。太后薨后,从人回忆此次上香,有一预兆,其所上之香,最后一根未燃也。太后出庙时,命僧众日日祈祷,为太后祝寿,以万寿之期将至也。由此往万牲园。园在西直门外。太后进园,欲下轿步行全园一周,见各种禽兽,为向所未见,极为欣悦,言此后要常来游玩。询问看守者以各事甚详。见狮子尤觉高兴。问监督以各兽所来之地,监督不能对,侍从者皆失笑。太后曰:“你于动物学,似不甚懂。”即转而问其他看守之人。李总管随行,颇以为苦,请太后歇息,不要太累了。但太后必欲围行一周,令彼蹶竭跟随以为乐。此次之事,实创举也。有目见当时情形者,言游园之举,全出太后高兴。太后记性极强,言端方由欧洲归,送太后一象,尚有他兽数种。太后以宫中无处餵养,乃议办万牲园,此万牲园发起之原因也。此象由二德人看管,时言于总理,月粮不足。但总理不听其言,此象遂渐饿毙。看管之西人,乃得其合同未满之俸金归国。此事太后深为不悦,曾提及之。又言:“看这些禽兽,都餵养得好。”甚为满意。惟管老虎之人受严重之申饬。 第86页 第一册(4)德宗光绪载湉(1871—1908)(12) 回西苑后,一意轩举办万寿。是年太后七十三岁。万寿之期,乃西历十一月三日也。城内正街,装饰一新。宫内备一特别戏场,演戏五日。又有一特别礼节,为前此万寿时所未有者,乃达赖喇嘛进见之礼也。达赖带领属员向太后叩祝。皇帝病重,不能如预定之礼,在仪鸾殿叩祝,乃派一亲王代行。此礼乃最重大者,帝竟不能亲到,可知帝病之重,不然,如此大典,但能勉强行之,决不派人代也。后于大殿特赐达赖之宴,帝又不能亲到,于是帝病象更为明显。达赖跪于殿外以迎圣驾,本非情愿,乃被迫而出此,及帝不到,则更怒矣。万寿日晨八钟,帝离瀛台至大殿,形容消瘦,颜色枯藁,太后视而怜之,命太监扶之上轿。其后太后特下一谕,称达赖之忠诚,命其速回藏中,宣布朝廷德意,恪遵国家命令云云。太后于下午同妃嫔、福晋、太监等均改装穿古衣。太后扮观音,其余人则扮龙女、善男、童子等,游于湖中。太后高兴已极,不幸至晚着凉,又吃乳酪、苹果等物过多,遂又病痢。此病于夏间曾缠绵多日也。翌日仍理国事如常,批阅摺多件。 至十一月九号,太后、皇帝同御殿,召见军机、直隶提学使请训。太后言:“近来学生之思想,趋于革命者日多。”言下颇为伤感,命提学使务竭心力,以挽此颓风。召见后,召医生四人入诊帝病。此四人乃外省举荐来京者。是晚帝旧病復发甚重,自后帝遂未离寝宫。翌日,帝派人往太后宫请安。太后亦居宫内,未曾御殿。御医报告太后、皇上之病,均非佳象,请另延高医以代其职。军机处特差一人往陵寝请庆王速回,因庆王乃最重要之人也。庆王闻信,日夜兼程以行,十三号晨八钟到京,立即入宫。见太后病势已转,精神舒快,惟帝病渐沉,终日迷睡,清醒时甚少,有时心中明白。遂派皇后往禀,言恐不能长侍太后,请太后选一嗣子,不可再缓。此等陈告之辞,果系出于帝之本心,抑有所授意?且究为帝所派否?则不可知矣。庆王既到京,遂立即召见诸大臣于仪鸾殿。太后出御宝座,虽病体不支,然太后强毅之性,勉自镇定,说话仍如往日,声音宏亮坚厉,其坚强不改常度,见者皆惊。有人述当日会议全由太后一人主持,与议者,庆亲王、醇亲王、军机大臣袁世凯、张之洞、鹿传霖、世续等。太后曰:“现在时候到了,须照皇帝即位时之上谕,为同治皇帝立嗣。我的主意已定。但想跟你们商量,看你们意思同否?”庆王等主张立溥伦,或恭王。言溥伦尤合,以其自道光皇帝长支传下也。醇王似亦同意此议。其余诸人,则主张立醇王之子。太后闻诸人议后,发言曰:“以前我将荣禄之女说与醇王为福晋,即定意所生长子立为嗣君,以为荣禄一生忠诚之报。荣禄当庚子年,防护使馆,极力维持,国家不亡,实彼之力。故今年三月,又加殊恩与荣禄之妻。今既立醇王之子,即封醇王为监国摄政王。此职较从前之议政王,名分尤高也。”醇王闻太后之言,叩头辞谢,深恐不称其职。即时下两谕,一以醇亲王载沣为监国摄政王,一谕命将醇王之子溥仪入宫抚养。又命庆王以此谕说与皇帝知之。此时帝尚明白,闻庆王述太后旨后,言曰:“立一长君,岂不更好?但不必疑惑,太后主意不错。”后又闻以醇王为监国摄政王,帝极喜悦。此时乃下午三句钟。逾二钟,此幼主遂入宫,醇王送之。翌日七钟,御医言帝鼻煽动,胃中隆起,皆非佳象。是晚帝知疾已不起,遂写其最后之遗诏,但含煳几不可读。此诏在皇后手中,初甚秘密。时朝廷又降一谕,言帝病亟,着各省再寻良医,速遣入都。谕中详述帝之病状,其语是否尽实,则不可知矣。人之见此谕者,皆不以为意,盖久已预待之矣。下午三钟,太后至瀛台视帝疾。帝已昏迷不省,其后稍明,侍者为穿长寿礼服。盖礼制,皇帝须服此以崩也。若崩后再穿,则以为不祥。帝不愿穿,至五钟,遂崩。太后、皇后、妃嫔二人、太监数人在侧。太后未俟穿龙袍礼毕,即回宫,传谕降帝遗诏,并颁新帝登基之诏。…… 太后此时神气安和,旁人见之,皆为惊讶。又以新帝之名下一谕,称述大行皇帝之德并太后仁爱之恩。当此时,追忆光绪初年,因未为同治帝立嗣,吴可读曾以尸谏。今新帝已继与同治帝为嗣,以践太后当时之谕旨,然苟不筹一兼顾之法,则光绪帝又将如同治帝之无嗣,士大夫必又有起而争之者,或有人踵行吴可读之已事,亦未可知。太后乃独出己见,创为兼祧之举,虽于前无征,然非此不足以两全,盖因情以制礼者也。…… 西历十一月之十四号,太后终日料理大事,至晚乃获休息,虽极辛苦,而体气反较佳。翌日,仍于六钟时起,召见军机与皇后、监国摄政王及其福晋即荣禄之女,谈话多时,以新帝之名下一谕,尊太后为太皇太后,尊皇后为太后。其时尚筹划庆祝尊号之礼制,并定监国授职之礼。至午时,太后方饭,忽然晕去,为时甚久。及至醒时,皆谓因前数日感触劳乏,以致旧病復发,其根则由于夏间病痢太久,体气大伤也。太后自知末日将至,遂急召光绪皇后、监国摄政王、军机大臣等齐集,降下列之上谕,吩咐各事,从容清晰,仍如每日办理国事之状。 第87页 《慈禧及光绪宾天厄》 德宗致死之疑案 清德宗之非令终,当戊申十月,已有此传说,盖西后与帝一生相厄,而帝毕竟先后一日而殂,天下无此巧事也。当时群疑满腹,而事无左证。其所以使众且疑且信之繇,则以德宗卧病已久,而医者佥断其不起,事理所趋,一若德宗之死,势所必至,西后之死,转出意外者。其实德宗正坐西后暴病,遂益趣其先死,此则纯为累年之利害与恩怨,宫中府中,皆必须先死德宗也。当时后党之魁,内为隆裕,外为项城,二者始终握大权,噤众口,故虽易代,亦无人为此孱主鸣冤。迨至民国十年后,故宫易主,项城势力亦渐尽,私家笔记间出,宫女太监,亦能道之,事实始渐露。王小航杂咏中,德宗遗事云:袁世凯入军机,每日与太后宫进奉赏赐,使命往来,交错于道,崔玉贵更为小德张介绍于袁,小德张隆裕宫之太监首领也。三十四年夏秋之交,太后病即笃,又令太医日以皇上脉案示中外,开方进药,上从来未饮一口,已视为习惯之具文。(原注下均同:当日江侍御春霖向李侍御浚言曰:“皇上知防毒,彼辈无能为。”岂料彼辈之用意,不在于方药中置毒哉。)其前岁肃王曾谓余曰:“我所编练之消防队,操演军械,无异正式军队,以救火为名,实为遇有缓急保护皇上也。”至是余自保定来,题及前话,谓倘至探得太后病不能起之日,王爷即可带消防队入南海子,拥护皇上入升正殿,召见大臣,谁敢不应。若待太后已死,恐落后手矣。王曰:“不先见旨意,不能入宫,我朝规制,我等亲藩较异姓大臣更加严厉,错走一步,便是死罪。”余曰:“太后未死,那得降旨。王曰无法,余曰不冒险,恐不济事。”王曰:“天下事不是冒险可以成的,你冒险曾冒到刑部监里去,中何用来。”余扼腕回保定,又百余日而大变酿成,清运实终矣。(家必自毁,国必自伐,所谓自作孽,不可活也。)又云:“隆裕自甲午以前,即不礼皇上,虽年节亦无虚文,十五六年中皆然。上崩之数日前,隆裕奉太后命,以侍疾来守寝宫,(是时崔玉贵反告假出宫,小德张之名尚微,人不注意也。)上既崩,隆裕仍守床畔,直至春移干清宫大殓后,始离去,赴太后宫,太后已不能语,承嗣兼祧之事,问诸他人始知之。自上崩至奉移大殓,亲王大臣,以至介弟,无一人揭视圣容者,群臣大礼,盖如是之肃也。吾闻南斋翰林谭君,及内伶教师田际云,皆言前二日尚见皇上步游水滨,证以他友所闻,亦大概如是。昔穆宗之以疡崩也,尚杀内监五人,此则元公负?$休休有容,粉饰太平,足光史册,虽有南董,无所用其直矣。”小航此言,大致不谬,绎此似德宗之死,死于隆裕之手者。 《花随人圣庵摭忆》 第一册(4)德宗光绪载湉(1871—1908)(13) 诊治光绪皇帝秘记着者屈桂庭 前清光绪末年,皇帝久患重病,外国公使等有怀疑其中慈禧太后之毒者,盖外使自拳乱后多恶后而袒帝也。法使馆徵得内廷同意,尝派法医狄得氏入宫诊视,知帝确患重症,群疑始解。 时在九月初旬,一日早晨,太后与光绪临朝,召见军机大臣。帝困苦不能支,伏案休息。太后乃谓:“皇帝久患重病,各大臣何不保荐名医诊视?”庆王奕首先奏对:“臣自六十九岁大病之后,袁世凯荐西医屈某来看好了。自后不再吃中药,也不知道有甚么好的中医。”袁世凯续奏:“屈某系北洋医院出身,歷任医官、院长,现兼医院总办。臣全家均请其治病,前北洋大臣李鸿章总督直隶时也是请其诊治的。”继而张之洞与世续两中堂亦陆续奏言家人患病亦请屈某治病,均称顺手。当时军机大臣六人,只有鹿传霖与醇王(即后之摄政王)二人未发言。太后乃云:“中西医药是一样的,但要治好病人便得了。既是大家保荐此人,可请来看看。”庆王復奏可以办到,请定日期。太后乃定十三十四日(此段应对语系事后亲闻诸庆、袁二人者)。 下朝后,余(即文中所云之屈某,本文着者屈桂庭)即得袁之侍从医官王仲芹(余之学生)由电话密告此消息,时余在天津兼长北洋卫生局,以诊治皇帝重病责任重大,在专制政体之下,正俗语所谓“有抄家无封诰”,本甚踌躇。讵不移时,直督杨士骧先后接到袁、庆电话,着余立即赴京。余于是成行,时九月初十日也。到京后先谒见庆王,庆对余谓:“此乃军机大臣共同保荐,不能不去,但去尽心看看,有无危险,可直言先告诉我,密奏太后。” 时太后与皇帝均在西山颐和园。十四日清晨,庆王带引余觐见太后及帝于正大光明殿。光绪正面坐,太后坐其侧,闻中医陈莲舫、施愚等亦到会诊。太后问余如何诊法?余答:“按西医规矩要宽衣露体,且听且看。”太后许可,余即对光绪施用“望闻问切”的诊视工作。余细察其病徵有:常患遗泄,头痛,发热,嵴骨痛,无胃口,腰部显是有病;此外肺部不佳,似有痨症,但未及细验,不能断定;面色苍白无血色,脉甚弱,心房亦弱。其人体质本非强壮,属神经过敏之质,加以早年色事过度,腰病之生,由来已久。彼不禁刺激,神经稍受震动,或闻锣鼓响声,或受衣裤磨擦,或偶有性的刺激即行遗泄,且不受补,愈食补药,遗泄愈频。余復问取其尿水携回化验,又开方单以进,并奏明方单是西药,可到外国医院或药房配药,或内服,或外敷,而个人不便进药,盖明代“红丸”故事,早知戒惧也(简按:早年曾在故宫博物院见清廷所留下之光绪病状一纸,犹记亦言其患遗泄病者)。 第88页 自后,每日早晨,余即到诊一次。宫女等一见余至,辄唿:“外国大夫来了。”光绪帝平素服中药至为审慎,必先捧药详细检视。余诊视多日,见其唿吸渐入常态,用药亦颇有效。关于食物营养之选择,余屡行进言,彼亦照行,故病状颇有进步。光绪皇帝性情甚好,写字尤佳,相传此殆得力于翁同和之功也。有一次,太后对内务府大臣面谕关于食物事,帝闻而气愤至极,即怒掷枕于地以作表示。其后太后与帝復回北京,仍居三海,余继续每晨入宫在勤政殿照常诊视。光绪帝每清早即须到仪銮殿省视太后,然后随同到勤政殿视政,生活殊不舒适,加以病魔缠身,更为苦事。余诊视一月有余,药力有效,见其腰痛减少,遗泄亦减少,惟验其尿水则有蛋白质少许,足为腰病之证。 迨至十月十八日,余復进三海,在瀛台看光绪帝病。是日,帝忽患肚痛,在床上乱滚,向我大叫:“肚子痛的了不得!”时中医俱去,左右只余内侍一二人,盖太后亦患重病,宫廷无主,乱如散沙。帝所居地更为孤寂,无人管事。余见帝此时病状:夜不能睡,便结,心急跳,神衰,面黑,舌黄黑,而最可异者则频唿肚痛——此系与前病绝少关系者。余格于情势又不能详细检验,只可进言用暖水敷熨腹部而已。此为余进宫视帝病最后一次,以后宫内情形及光绪病状,余便毫无所知,惟闻庆王被召入宫酌商择嗣继位问题,未几即闻皇帝驾崩矣。 《死虎余腥录》 晏驾异闻 上天表静穆,广额丰下,于法当寿。颖悟好学,有以圣学叩翁师傅者,则以鲁钝对,盖知太后忌之,不敢质言也。上素俭,衣皆经浣濯缝纫,声色狗马之好泊如也。孝钦嗜梨园曲,上不能不预。或传上善挝鼓,事亦无征。畏太后甚。上本口吃,遇责问,益战慄不能发语。归自西安,尤养晦不问事,寄位而已。左右侍阉,俱易以长信心腹。上枯坐无聊,日盘辟一室中。戊申秋,突传圣躬不豫,征京外名医杂治之。请脉时,上以双手仰置御案,默不出一言,别纸书病状陈案间。或有所问,辄大怒,或指为虚损则尤怒。入诊者佥云六脉平和无病也。七月二十一日,日初夕,有大星从西北来掠屋檐过,其声如雷,尾长数十丈,光烁烁照庭宇,至东南而陨。都市喧传紫微星堕,群讶其不祥。十月初十日,上率百僚晨贺太后万岁寿。《起居注》官应侍班,先集于来薰风门外。上步行自南海来,入德昌门。门罅未阖,侍班官窥见上正扶阉肩。以两足起落作势。舒筋骨为拜跪计。须臾忽奉懿旨:皇帝卧病在床,免率百官行礼,辍侍班。上闻之大恸。时太后病泄泻数日矣。有谮上者,谓帝闻太后病,有喜色。太后怒曰:“我不能先尔死!”十六日,尚书溥良自东陵覆命,直隶提学使傅增缩陛辞。太后就上于瀛台,犹召二臣入见,数语而退。太后神殊惫,上天颜暗淡。十八日庆亲王奕奉太后命,往普陀峪视寿宫,二十一日始返命。或曰有意出之。十九日,禁门增兵卫,稽出入,伺察非常,诸阉出东华门净髮,昌言驾崩矣。次日,寂无闻。午后传宫中教养醇王监国之谕。二十一日,皇后始省上于寝宫,不知何时气绝矣,哭而出奔告,太后长嘆而已。以吉祥轿舁帝尸,出西苑门,入西华门。吉祥轿者,似御辇而长,专备载大行,若古之醸醹车也。皇后被发,群阉执香哭随之。甫至干清宫,有侍阉驰告太后病危。皇后率诸阉踉跄回西苑。李莲英睹帝尸委殿中,意良不忍,语小奄曰:“盍先殓乎?”乃草草举而纳诸梓宫。时礼臣持《殓祭仪注》入东华门,门者拒不纳,迨回部具文书来,乃入干清门,则殓事久毕矣。故事,皇帝即位数年,即营寿兆,上御宇三十四年,竟无敢议及者,鼎湖既升。始命溥伦卜地。西陵附近旧有绝龙峪,孝钦曾指以赐醇贤亲王为园寝,嗣乃置之。至是仓卒择吉壤不得,欲用之,改名“九龙”。有谓自世祖至德宗,恰九世,疑于数终,似不祥,遂定名“金龙”。上尊号曰崇陵。逾年三月十二日,奉移梓宫于去陵六里之梁格庄暂安殿,以时致祭焉。帝崩之明日,太后乃崩。 《清光绪外传》 髯阉殉德宗 光绪末,有髯监者往来燕市中,自述其入宫之歷史。谓:“少生于杨村,年七岁,以小刀嬉戏,势去其半,晕绝。父母痛甚,延医治之,如法阉割,逾数十日而创平。适村中人有与某内监识者,夤缘得入宫,事德宗,年十五矣。时帝年亦十四五,典学之余,好嬉戏。于击?5尤昕夕不废。余遂娴其术。帝谓余能事己也,宠逾他监。一日,帝以他监多不能识字,谓余曰:‘汝能诵《四子书》乎?’曰:‘能。’‘能诵《五经》乎?’曰:‘不能。’曰:‘朕教汝,汝为朕弟子。’于是朝夕授以经。余颇自奋,帝亦谓余敏而好学。不二年,《五经》粗毕业,帝曰:‘朕不能为汝师矣!’从上书房取子史及唐、宋人诗文,命余读之,谓得奇解,当以相质证。自是而学遂大进,帝辄曰:‘竖子可教也。’洎帝大婚,以余值内书房。余年亦稍长,?0?0髭根,忽渐现于余颊,宫中颇疑余为伟男子,顾帝甚宠余。一夕,屏他侍谓余曰:‘汝亦思室家乎?’余长跪对曰:‘不敢。’帝曰:‘朕不汝罪。汝第言之,朕当遣汝出宫,还汝室家也。’余涕泣以对曰:‘蒙陛下恩宠,不敢不直言。小臣自幼阉割,不意近日阳茎旁挺。但此身已不完,出宫,恐亦无以自立家室,惟陛下哀怜之。’帝曰:‘既若是,恐居此间不便。朕不汝罪,第恐他人不能汝容耳。’乃赐余内帑五百金,命出宫,还觅婚配。余叩头谢,谓蒙皇上再造之恩,没世不忘,当力图报称。不意余出宫后,觅父母不得,询之邻里,则已亡去数载矣。求戚族,亦不可得。自念此身已残废,决计终身不娶,今?0?0者已满腮矣。”戊申冬,德宗上宾,髯监遂缢于卢沟桥畔。衣带中有绝命诗云:“无端毁体忆髫年,供奉黄门荷宠怜。今日龙髯攀未得,小臣应许负登天。” 第89页 《清稗类钞?忠荩类》 第一册(4)宣统溥仪(1906—1967)(1) 清末代皇帝,爱新觉罗氏,名溥仪。醇亲王载沣之子,三岁继位,年号宣统,由其父为摄政王监国。辛亥革命后退位。1917年张勋復辟。仅十二天即失败。九一八事变后,日本帝国主义扶持建立“满洲国”,任执政,后改称皇帝,年号康德。1945年日本投降,被苏联红军俘获。1950年遣送回国,关押改造,1959年特赦释放。1964年任全国政协委员,1967年逝世,着有《我的前半生》。 御名由来 勤政殿前湖水清,二人执笔侍枢廷。 锡名满字无从认,庆邸推敲我细听。 丙午二月,入值西苑,枢堂在勤政殿朝房,命满汉章京各一人往朝房伺候,携笔墨往。余与满笔正一人往,枢堂召见。下,言醇王生子满月,请赐名。满笔正拟溥宜溥义。庆邸曰:“皆有。”又拟溥仪,庆邸曰:“仍有。”笔正乃于仪之西角加两点,庆邸读如“凝”之去声,曰:“得之矣。”命太监将纸条捧入两宫御览。须臾出,传旨允行。开盒观之,已蒙朱圈。即今宣统御名也。 《金銮琐记》67 宣统嗣位醇王监国 宣统嗣立,慈禧命既下,醇亲王急归邸,拥以入宫。其福晋鑑于德宗前辙,坚持不允,王夺之怀中,不顾也。初都中已有传说,知继体必醇王子。且有疑醇王将嗣位者。而不意遽定监国摄政之局也。慈禧自信病未必罔效,不愿立长君。又不愿己后再有垂帘之局,初仍拟设议政王,匆遽间病转危笃,急召诸大臣入议。摄政之名实发自袁世凯,而监国二字则张之洞所拟。仓卒定策,遂兼用之。摄政而又监国,几不成词矣。王自虑权位太重,遇事谦逊,并刻章曰“谨守臣节”,以示不敢僭越之意。而才识不足以服众,受制于人。卒至逊政而让国,前后不出三载,何其速耶。 《四朝佚闻》卷上 登基大典 本日光绪三十四年十一月初九日皇上升太和殿即皇帝位,颁恩诏赦天下,巳刻初,毓鼎恽毓鼎,字薇孙,号澄斋。丧服诣史馆,易朝服,趋中和殿庭,初刻,监国抱上坐小辇自干清宫来,御中和殿受御前内廷及各执事大臣朝贺,起居注官四员序立庭西,向上行三跪九叩礼。上啼哭索母,声甚厉。臣等匆匆礼毕,即趋至太和殿。 臣于太和殿内第三柱前侍班,监国抱上步行,自殿后门入,升宝座,上啼哭不肯就座。监国一足立脚踏上,一跪宝座上,扶上立于座上。四服事太监在旁慰劝,上哭不止,言欲回家,不愿在此。鸣鞭贊礼,王公百官行礼。大学士捧诏向上跪,旋起,出殿门,授内阁学士恭捧以出,礼部堂官跪奏礼成。按礼,皇上应目送恩诏出午门,始下宝座,此次因上啼不止,殿敞天寒,恐圣体过伤,诏下阶即礼成。太监一员抱上退,臣等亦退。恩诏至天安门登楼,乃彩凤衔之下坠。礼部官以云盘承之,恭读诏书。百官吏民在金水桥前行礼,跪听毕,乃置诏于黄亭,以一黄伞导之,出大清门,毓鼎仍回至史馆,反丧服由东安门出,归寓。皇上御小朝服,天颜甚温润。臣自丁酉年(按,光绪二十三年)充起注官,侍大行皇帝凡十二年,每值升殿,御杖排列,提炉及御前大臣前引,大行皇帝乘舆随之,迨礼毕则步行升舆而去。臣在香案前瞻依亲切,如是者以为常,今日御杖依然,而大行皇帝已不復见矣,不禁悽然泪下。 《澄斋日记》 不祥之语 忆戊申十二月(按,应为十一月),皇上继位,升太和殿受贺,大声痛哭,不肯升座,频言我不愿居此,我欲回家。监国强抑之,竟未安坐。毓鼎时侍班于御座前,见上号哭过甚,恐损圣体,急谋于御前大臣肃亲王,传谕殿前,草草成礼,拜跪未毕,侍阉即负之而去,且云“完了”,“回去罢”。毓鼎即觉其不祥,今日果应“完了”,“回家”之语。 《澄斋日记》 溥仪夫妇居故宫时遗闻 前清废帝溥仪自在清宫被逐后,即蛰居天津张园过其优闲生活,不问外事。虽于朔望日仍以小朝廷自居,一般遗老马蹄豚尾,朝贺如故,外人鲜有注意者。余与故老游,闻其遗事甚伙,且于故宫内得见其作文及日记,兹略述一二,即可知其为人,并可以征其在清宫时所过无聊之生活。 按溥仪本为摄政王载沣子,以幼龄承继大统,当时名为隆裕太后听政,实则政出多门,如摄政王、那桐、张之洞、徐世昌等,皆各具势力。每逢商议国家大事,摄政王抱溥仪升宝座,朝见群臣,沣常置溥仪坐其膝上,盖形式固须如此也。惟溥仪生性,自小即好游戏,端坐则感不适。虽其父每于事前严嘱其不准乱动乱叫,然稍坐溥仪即哭叫不已,而议事又不能中止。沣乃哄抚之曰:“不要哭,一会就完了,快完了哪!”重述数次,伊乃稍止其啼。而一般大臣,每闻此言皆不怿,出相谓曰:“小主子坐朝即哭,王爷又连说‘快完了’恐非吉兆。”是时天下已骚动,立宪之声甚浓,果不久武昌起义,清室即真正“完了”。 后张勋復辟,溥仪已稍长,勛拥之復位,俨然恢復旧邦。布局尚未妥帖,而段祺瑞已马厂誓师,兵临城下,并每日以飞机作威吓,尤以清宫为目标。缘自清室逊位后,宫中所居者多妇女阉宦,壮丁极少,一闻飞机轧轧之声,皆惊惶不可名状,奔避不已。惟溥仪不畏,且以为乐,机来时伏于檐下,闻声稍远即出,并拍手大唿曰:“快出来罢,完了完了!”隆裕后闻而斥之曰:“汝小时坐朝爱哭,汝父说‘快完了’果不久清室即亡;今恢復尚未成功,汝又大唿‘完了完了’则清室尚有何望?”言毕痛哭不已,溥仪亦默然不言。盖旧时最重迷信,而尤注重此种机语。……自復辟失败后,清宫即改为故宫博物院,开放任人游览,帝王秘密,遂公于世。就中如古器、法物、典章、则例,足供史家之探讨者甚多。至如溥仪夫妇所戏作诗文,虽断简残编、俚文鄙句,亦莫不有关掌故,且可于此窥得宫中生疾状况,藉以知其起居之鳞爪也。…… 第90页 溥仪又作有《三希堂偶铭》(原注仿《陋室铭》),亦不通之至。其文云: 屋不在大,有书则名;国不在霸,有人则能。此是小室,惟吾祖馨。琉球影闪耀,日光入纱明。写读有欣意,往来俱忠贞。可以看镜子,阅三希,无心荒之乱耳,无倦怠之坏形。直隶长辛店,西蜀成都亭。余笑曰:何太平之有? 文中词句,多不可通,足见其愚鲁,若遗老见之,恐又将贊为“圣学渊深”矣。至其与妃人石霞书,较为通顺:“石霞吾爱妆次:敬启者,偎以贱质,幸蒙青眼,五中铭感,何可胜言。一日不见,有如三秋。鹣鹣,我我卿卿,爱情密密,月夜花前,携手游伴,柳岸河边,并坐谈心。你是一个仙人,我是半个北鸭旦子么。”此牍似通非通,末后一句,尤为可笑。 《死虎余腥录》95 第一册(4)宣统溥仪(1906—1967)(2) 宣统出宫 秋来宫柳不胜鸦,神武门边落日斜。 六驾驼车风雪里,铁轮和泪辗黄沙。 宣统帝出宫,由冯玉祥逐吴佩孚后,其部下鹿钟麟等勒兵执行,限即日以驼车六驾与宫人出神武门。时九月京师已寒,北风甚烈,有微雪矣。 其二 上头赏菊正传班,玛璃盘承御膳颁。 玉脍银酥餐不得,新谣唱彻纥千山。 未出宫前宣统帝方与师傅世续等赏菊设宴,而冯军已入,遂匆勿终席,不欢而散。纥千山头冻杀雀,何不飞向生处乐。唐末童谣。 其三 谯周降表不堪论,惭愧中朝有旧臣。 天子本非刘后主,似云安乐实酸辛。 宣统帝归醇邸,犹不能安居,国民军眈眈虎视,辄欲得而甘心。诸遗老有劝以逃避津门青岛者。帝不从,尝谓:“我今一平民,何处不可栖身。”云云。而其心实苦矣。谯周蜀老臣,后主降魏表其手草云。 其四 革除尊号唤先生,内侍犹然避御名。 白髮词臣亲珥笔,恭逢未撇若为情。 宣统帝出宫后,随将尊号革除,当时,鹿钟麟、李石曾等但唿溥仪先生,而左右供奉于仪字音犹避之。老词臣如吾粤陈伯陶、丁仁长辈每逢仪字末撇必恭避。 其五 蜀缬袍香染御烟,侍臣夜直撤金莲。 天章昨赐臣家宝,黄绢犹题十六年。 宣统帝天聪明,兼通中外文字。陈师傅宝琛,每嘆为上符圣祖,暇即写联扁赐诸臣工,得之者,宝贵恭藏。所题年月犹用清歷。 《清宫词本事》 出宫时与西人某君之谈话 自宣统出宫移住醇府后,曾有某西人前往晤谈,兹将彼此问答略记于左: 见宣统时,宣统状极镇静,坐定,西人首问:“先生对于此次事变作如何感想?”答:“余极愿为一自由之人,长此困守深宫,举动胥为礼法束缚,余甚难堪。此次出宫,为余夙愿,今始克偿,故并无其他不便之感。”问:“满大臣对于此事若何?”答:“满人中固有思想较顽固者,余则戒以当往深远处着想。此为余之素志,他人不能强干预也。”问:“政府以优待费二百万元充旗人工厂经费,尊意若何?”答:“此事甚合余意。清室已逊位不殊一个平民,而尤有若干臣役,每年虚耗巨金。实则贫苦旗人,至有日不得一餐者,比比皆是。余极以为念,而格于旧制束缚,余虽愿为之,而他人不听余为之也。此次政府代余筹划,俾实惠均沾,余极感铭。满人中或有对此不满意者,亦不过向日依我虚耗金钱之人耳。又余既至醇邸,政府为免除他种误会及保护余之安全起见派军守卫,自属当然。而余左右辄有余既属平民何必监视之言者,未免知识太浅。当此多难之际,余之仇人(指放逐各太监)及扰乱分子欲乘时一逞者,难免必无。倘若不慎,万一余之身体稍遇若何之危险,一般国民恐不能不怀疑于政府。政府此举确具有不得已之苦衷。余对此不惟深能谅解,实且非常感激。”西人因宣统表示态度非常明了,无可再问,遂与辞而出。 《故宫五年记》 宣统帝逊居天津之生活 丙寅十月,闻郑太夷方伯言,逊帝居津之御食,为副都统衔王九成所供奉,日进米面荤素食物之原料,自甲子冬至于今,逊帝固辞,仍进奉,未尝一日间也。帝之御馔,月支银币一百数十圆,馔五六品而已,惟粥饭各有数种,则犹仍旧贯也。一日,赏近臣吃饭,帝忽入内。俄而庖人进一鱼,盖为近臣特设者也。侍讲筵者,近惟方伯一人,日讲《通鑑纪事本末》一小时。乙丑岁,有胡晴初之讲《大学衍义》,未毕业,帝谓昔已览之,已朗彻,因辍讲。方伯又言:“帝天聪明,凡书一披卷,辄通解大义,惟不耐反覆研究,而记忆力乃甚强,晨阅日报可十余种,各省重要人物,辄能述其姓名。”珂因思甲子冬,李孔曼觐见时,帝尝语以粤中土豪为谁某,有为孔曼所不及知者,其一目不忘可见。方伯又言,后亦好学,且诵英文。 《康居笔记汇函?闻见日抄》 第二册李莲英(1848—1911)(1) 李莲英,绰号皮硝李,直隶河间(今属河北)人。清末宦官。初为私贩,后改业补鞋。咸丰初自阉入宫,以善于逢迎,渐得慈禧太后宠信,升为总管太监,赐二品顶戴。甲午战争前后,构陷帝党及维新派。依势弄权,贪赃巨万。慈禧死,退居闲散以自保。 第91页 李莲英之嬖宠 李莲英,直隶河间府人也。本一无赖子,会以私贩硝磺系狱,后得脱,改业补皮鞋,是以人唿之为皮硝李。其同乡有沈兰玉者,先为内监,知那拉氏欲梳新髻,而未得其人,会莲英访玉兰,玉兰令其仿梳新髻法,揣摩久,技成,玉兰乃荐与那拉氏,许之。是为莲英入侍之始。 那拉氏既得莲英,喜甚,凡挽一髻,簪一花,必令莲英为之。不则意怏怏不快。此光绪七年时产后之症所由来也。迨钮祜禄氏既殂,益无忌惮,秽声日闻于外。而那拉氏付之夷然。甚则听戏必并坐,内廷遗膳,例与内监。然遇莲英所嗜者,必节食以馈之。其四十寿辰,给与珍品、蟒缎、福寿等字,以梳髻房侍者而为总管,所赐寿礼几等大员。慈眷之隆,有加无已。由是莲英之权势莫与匹敌,赃私之积以千万计。 《满清外史》 其二 皮硝李者,孝钦后之梳头房太监也。名莲英,直隶河间府人,本一亡赖子,幼失怙恃,落拓不羁。曾以私贩硝磺入县狱,后脱羁绊,改业补皮鞋。此皮硝李三字之徽号所由来也。河间本太监出产地。同乡沈兰玉向与有故,先为内监,见而怜之。莲英遂恳其引进。适孝钦后闻京市盛行一新式髻,饬梳头房太监仿之。屡易人不称旨。兰玉偶在闼闼房言及。闼闼房者,内监之公共休憩所。莲英尝至此访兰玉者也。既聆孝钦后欲梳新髻事,遂出外周览于妓寮中,刻意揣摹,数日技成。浼兰玉为之介绍,兰玉竟荐之,而莲英遂从此得幸矣。迨东宫既殂,益无忌惮。由梳头房晋为总管,权倾朝右。营私纳贿,无恶不作,奔走其门而得显位。如张荫桓、陈璧辈,其彭彰者也。当时慈眷之隆,至与孝钦后并坐听戏。内廷御膳所遗各馔,例与内监膳用。孝钦后遇有莲英所嗜之品,多节食以遗之,或先命小撤去,留俟莲英食之。其四十寿辰,御赐珍品,蟒缎福寿等字,同于大员。内自军机,外自督府,无不有庆祝之礼。赃私之积以千万计。孝钦后殂后,摄政王载沣亦涎其蓄,而思所以攫之,不意又为隆裕后所庇,卒不能遂。迨其病卒,饰终之典等于元勛。罪浮于安得海,而结果大异,亦有幸有不幸尔。 《奴才小传》 李莲英之机警 李莲英受慈禧宠眷,世多知之。庚寅岁,常晤一内务人,备述莲英为人机智,能先知后意,故眷注特隆。莲英直庐逼后宫,后尝往视之,直庐坐椅凡十,而经后坐者八。椅经后坐,用黄缎蒙其上,故可数云。慈禧暮年好静默,不乐言语,莲英先意承志,余汤药铒器玩服御,皆先时备置靡少差。莲英假日,代事内监必鞭挞无完肤,至有泣求其销假以弭祸者。故慈禧在日,莲英无数时去左右。他监给事宫中,虽嫉之亦无如何也。一日慈禧至奕邸,道见门帖‘总管李寓’四字,侧观久之。至邸,莲英乞数时假,旋舍还,禀命慈禧曰:“某在内廷当差久,小内监不谨,妄帖总管等字,某旋舍已痛笞,乞交内务府严办,警余者。”慈禧笑曰:“尔已办,甚善,何必再交该府乎?”莲英故给事奕邸,奕眷戚尤亲密。咸丰末,奕颇恶慈禧,与肃顺言有钩弋之语。莲英知其意,夜由犬穴往奕妻所,达上意。奕妻次晨携载淳问安,笑排解之。慈禧终身感奕夫妇之惠,故一立载? 《述庵秘录》 李莲英奸而有礼 李莲英,世皆指为巨奸,而见人却颇尽礼。余在批本处,李每见必请安问好,行必让道,坐必侧席。凡遇士大夫皆然,不似众阉之傲慢也。善伺太后意旨,假喜怒以作恩威,因缘为利,故众皆趋之。余藏有太后手写《心经》,前绘太后像为观音,后绘李像为韦驼,别见照像亦同,则近乎非礼矣。 《光宣小记》 恃宠弄权气焰嚣张 李莲英于拳匪盛时,气焰张甚。及联军入京,两宫西幸,太后时时怨詈,气稍衰。又遇岑西林之摧折,几有一落千丈之势。然小人之技以阴柔含忍胜,不二月岑出于外,莲英之宠用如故,且加炽焉。于是大肆其婪贿之伎俩,在西安行宫时,有时召见大臣,李胆敢不传太后之谕,直说自己累了,今天公事多得很,大臣莫敢谁何,太后亦不知也。南方诸省进呈贡物,皆先送李总管处,奇珍异宝积如山丘。其贡银者,太后取其半,李取五分之一,余交荣禄为发饷之用。此际因无宫禁规制及亲王大臣等之纠察,李权益膨胀,故李意不愿回邮,且恐使馆所开罪魁名单将己列入,迴銮后,即如瓮中捉鰲。此亦阻挠迴銮之大原因也。时令其心腹内监蔡姓者探京中消息,每日必报。后得庆王函,知李名不入罪魁,始不阻止迴銮,可见慈禧之行止亦为彼所主持矣。闻当日各省解银约五百余万,皆由李及其手下孙姓内监主管,抑勒婪索无所不至。一日,湖北有解银至,皆系元宝,李命孙监秤之,谓成色不足,须补水。委员办曰:“湖北元宝皆足色,不致有错。”孙监怒斥曰:“你解过几次贡银,知道什么?”委员惊惧,然仍争言不致短少。孙监大怒曰:“吾知尔之意,必以为老佛爷之秤是赝鼎也。此尚可恕乎?”正持秤欲击之,太后闻之走出,令孙监移银入内,亲平之曰:“予意近多走漏,故令太监覆视,免予受欺,无他意也。”委员懊丧而去。遇内务府大臣继禄诉之,继曰:“我知尔已受苦,虽然近日老佛爷防内监甚严,彼辈所望亦不奢,尔姑恕之。彼辈所蓄殆已为拳匪劫尽矣。”委员不敢復言,太息而出。又粤东有进呈贡物二十四种,内监因勒索门包,退还九种。委员大惊,恐将来太后必责以走漏,不得不厚贿之。始允代呈。凡此弊窦,京中固常有之,而于西安行宫为尤甚。 第92页 又内监多倾轧,光绪帝以媚太后,常造种种谣言,以表?3帝之恶名。外间所传帝年虽壮,犹有童心,恆与内监捉迷藏为戏,见太后至则退匿屋隅。或有时动怒,则如发狂,辄掷磁器投人,伤者累累。此等谣言实皆莲英所编造也。迴銮后,太后渐倾向新政,莲英亦见风使帆,变其旧说,自称赞成维新,于军机所定之预备立宪程序单,彼亦公然附和,可笑也。然其奸猾之意,辄露于词色。彼敢以太后之变法为戏谈,乃曰:“我们现在也成假洋鬼子了。”太后闻之,殊不怒而笑,妇人之见,诚不可解。后有两广督臣陶蒳奏请裁减太监,莲英先知之,竟匿不上闻。直俟运动成熟,知太后决不允从,然后呈进,其把持之毒焰可畏也若此。太后崩,莲英年已老,犹拥厚赀,与士夫往来,富贵福泽兼之,歷史上所罕有也。 《十叶野闻》卷下 第二册李莲英(1848—1911)(2) 其二 开封行宫,设于抚署。河南巡抚松寿迎驾于潼关,随扈赴汴。两宫将至,松寿先驱抵行宫伺候。旋报李总管到,松寿亟出迎,见面即请安。莲英傲不为礼,亦不与交谈。偕行入内之际,莲英忽注视松寿,唿其名曰:“松寿!”继以冷笑一声。松寿为之悚然。当时莲英之气焰,可以略见。 《凌霄一士随笔》卷6 其三 脱靴力士近金床,偏有珠岩昧李郎。 都道百官罗拜处,一人昂首蔽朝阳。 素不识李莲英,人曰入西苑,见宰相、尚书、侍郎、京卿围绕曲膝折腰,而一人昂然竦立于中者,即莲英也。依其说,望见莲英身躯雄伟,八尺有余。气焰骄贵,魏王振不过如此。 《金銮琐记》 迴銮时之李莲英 黜太后之条虽已删去,太后心仍疑惧,和约钤定始敢迴銮。留汴最久,至入直隶心始安。袁、岑夹辅而至保定,保定行宫太后寝殿铺陈华美,供给周备,李莲英室次之。皇上寝殿极冷落,宫监及内务府诸人趋奉太后事毕,各散去,饮博或休息。李莲英伺太后已睡,潜至皇上寝宫,小阉无一在者。上一人对灯兀坐,莲英跪安毕,问曰:“主子为何这时还不睡?”上曰:“你看看这屋里,教我怎么睡?”莲英环视之,时正隆冬,宫中除硬胎之坐褥椅靠枕外,无他物。莲英跪抱皇上之腿痛哭曰:“奴才们罪该万死也。”莲英出,旋抱衾枕至曰:“今夜已深,不能再传他们,这是他们为奴才所设被褥,请主子将就用之,奴才罪上加罪,已无法也。”余尝闻上驷院卿福启言,上还京后,每追念西巡之苦曰:“若无李俺答,我活不到今日。”俺答满语,如汉语之奶妈也。自戊戌以后,太后宫中即二总管崔玉贵独揽大权。因莲英出言谨慎,不敢附和逆谋,故太后疑忌之,以资格仍居大总管之名。 袁世凯于京中事先未明了,继合肥督直,专以杨士骧为导师,保定筹备行宫,亦杨所指挥。杨宦京久,酒食徵逐,习闻市井之谈,以李莲英为主人翁。故行宫中太后褥垫,皆重以黄缎狐皮褥,他物称是。莲英室亦然。帝、后宫皆无之,以是为深媚太后也,莲英鄙之。至甲辰年,世凯尚遣候补道唐小山者,入京先见莲英之妹婿白寿山,后见莲英。言欲奏保寿山为保定所练旗军之帮办大臣。原来寿山不过一内务府郎中耳,貌堂堂不甚识字,人却谨朴,力辞之。唐向莲英求其劝白寿山同意,莲英曰:“归告宫保,寿山不敢遵命,乃我教之也。万勿再罗嗦。”至是世凯始恍然于莲英之无他志,遂改途专媚崔玉贵,卒成大事。 《德宗遗事》 李莲英之善于逢迎 李莲英惟一之长技,在善诙谐,工设置,挥霍酬应,得人欢心。此不独对于太后为然,即外与诸王大臣交,无不贊其才干优长者。李之笑话,殆不去口,然不犯人忌,不惹人厌,玲珑圆转,神光四射,虽东方曼倩復生无以过之。幼不读书,而略涉文史,出语不甚鄙俗,偶作书札,字迹工秀,宛如读书十年之人。常与阁臣通讯,见其书翰者咸啧啧称其聪明。太后无事,必令说一二笑话以解闷。其语虽杂以村俗,然能确如太后身份,令其中听,故未尝有一语忤旨。对于诸王大臣亦然,虽稠人广众中,立编一种谐语,能面面俱到,且俱令人喜悦,绝无讽刺牴触之处,诚天才也。又凡室中陈设及礼节仪文之位置举动,得其指点,无不合度。遇喜庆等事,如何设置为合宜,彼所最娴。一经调拨,见者俱称得当。故王公大臣有庆事,为宫庭所赐赉者,必敬延莲英指置,以太后临幸。非有莲英之成法不能称旨也。宫中无事,太后常喜改变装饰,以快己意。如扮演剧文,变幻品类,或摄影图绘之属,必与莲英商榷,故衣饰种种尽归莲英调度,太后曾于北海舟中,扮观音大士像,且命镜工摄影,莲英前列为韦驮状,此皆莲英之作为。又或太后作西王母,莲英即作东方曼倩偷桃。太后或扮男子为太原公子,莲英自作李卫公,诸如此类,凡遇游园令节,辄随意为之,以取笑乐。总之,太后非莲英不欢也。太后尝病,莲英必亲侍汤药,衣不解带者累月,遇神思稍爽时,必为演说故事以解愁闷,正苦痛时,则割股灼艾,以分其痛,无所不至。太后常谓莲英实予之孝子,非他僕役之比。又庚子西幸时,太后道途辛苦,几濒于危,莲英料量服食起居,己之饱暖,置之不顾。过山西某坂道时,马覆车,太后几坠,莲英以身当之,胁受压呕血,医治月余而愈。太后尝怜抚之,则泣曰:“此奴才职分应尔,何功之有?第愿佛爷康强逢吉,莲英虽死不悔也。”当莲英未宠以前,太后喜狎优伶,往往留置榻旁,卒为慈安所见,致起冲突。及得莲英,宠爱遂专于彼之一身,凡机密之事,肺腑之语,莲英无不先知。当戊戌政变之初,康有为之密谋,莲英日伺其旁,若有所悟,遂告太后令荣禄备之。盖莲英素不慊于光绪帝,以其偏袒慈安,绰有二心,且决其日后必与慈禧决裂,生大波澜。而光绪帝亦深恶莲英,因莲英止知忠诚于太后一人,对光绪帝则颇狡诈桀骜,无内侍礼。且于满王公之有力者交情周至。稍疏远者,则骄倨婪索无恶不作矣。惟此时太后言光绪帝胆略尚小,决不敢遽有作为。汝之言毋乃过虑。莲英曰:“帝虽不敢尝试,而观康有为之为人,迥非肯守常轨者,终以防之为愈。”太后方犹豫间,而袁世凯之事爆发,太后益赏莲英之先见。自是凡重要事件罔不与谋矣。而莲英对于太后独自居谦退,谓己系贱役,不敢与闻军国大事。太后以为知礼,而不知其在外间招权纳贿,早有九千岁之称也。 第93页 莲英更有惟一之主张,则但婪财而不猎高官,故藏身极固,获福最厚。莲英终身不过四品,恪守祖训,虽太后赏之,勿受也。亦不求至外省骚扰,虽鑑于安得海之事而然,然李之计巧固能如葵之卫足,地位选择极为稳固。外省冒险,彼之本心所不愿也。且其索贿之妙诀彼未尝自向人道一语,须使人自愿辗转请託,一若无可奈何而始得一应酬,不知其囊中已盈溢矣。其待人接物随变而施,无一定规范,有极骄倨者,有极和易者。某君尝告予,亲见李莲英在某大僚席上,骄倨老横,俨然以九千岁自居。凡道及太后之处,动言咱们,公然不怍。此等形态倘自太后眼帘映入,必将立予严谴。而不知其一入宫禁,已顿改其面目,前后必如出两人也。后又遇之于某王爷许,则和蔼谦恭,口必择词,绝非前此态度矣。始信莲英之待人果不一其术也。 《十叶野闻》卷下 第二册李莲英(1848—1911)(3) 李莲英揽财之一瞥 有关道某者,得赀甚丰,入都谋干,欲升擢疆圻重任。或献策曰:“非夤缘李莲英不可。”顾莲英表面极谨慎,凡外省大官来京陛见者,均谢绝不与通往来,即有造谒者,亦不答拜也,其远嫌自固若此。关道既探其平素若此,不敢復尝试,欲求间接,復恐为人所弄。正彷徨间,忽有旧友某京曹者,持刺过访,既寒暄讫,京曹轩渠曰:“旅邸无聊,曷勿往白云观一游,试问金灶仙桃有无消息?而流霞可醉,驻颜妙术正不患天台无路也。”关道以心绪无那,亦漫应之。遂乘车至观,旋有老道士出迎,鹤髮童颜耐人瞻仰,略事酬酢,即出浅霞酒青精饭以饷客。京曹乃问近状,道士曰:“顷间李总管在此诵经,故事大忙,闻太后明日亦须驾临也。”关道心动,乃絮絮问李总管时来此间否,起居何如。道士或答,或不答。关道乃牵京曹衣出,至院中,乘树荫小坐探以己意。京曹曰:“吾与道士虽甚稔,然李轻易不肯为人绍介,虽言之恐无效。”关道昵之曰:“吾此行已拼二十万金,苟得当,尚当别为足下寿也。”京曹曰:“吾非为此,但道士肯为李言,而李允为阁下道地,则得矣。他非所求也。阁下幸勿疑吾有他。”关道亟起谢,且求尽力。约明日復会于白云观而别。明日,关道往,适太后驾临,例应迴避不得入,怅然而返。又翌日,道士已外出,仍不遇。次日,晨起自往访京曹求偕往,至则道士出迎。既入室,扃户屏侍从,密谈良久,始约越日復往,仍未得见李。道士亦殊落寞,不过三数语而已。退以质京曹,虑事无望。京曹曰:“否。否。事已就,故许相见,不然安得与道士有一面之缘哉。但子囊中预备金恐不敷。彼已索三十二万,道士须五万,然则殆非四十万不能办也。”关道曰:“苟达目的,必竭力为之。”订约而别。不旬日,谕旨下,关道竟得放某省巡抚,始终未与李一见也。自是外省之运动者纷纷来。李择其肥瘠多寡,无不各如所望。然皆绝不接洽,而金已入其囊中。前后共计所得庚子以前已数百万。西幸之日,李与其党藏贮之,后为某内监所泄,竟为外人攫得。李大怒,谮某监于太后,杀之。庚子而后,八年之中復事搜括,所得不下二百余万。及太后崩,得以富翁之资格归老纳福矣。 《十叶野闻》卷下 李鸿章为李莲英所愚 李莲英为亡清孝钦后宠监,势焰熏灼。然其人胆汁薄弱,不敢为大恶,特阴柔害物而已。时李鸿章由直督入相,李素骄贵,且自负勋劳,遇同辈恆兀傲视之。人多慑其名位,弗与较也。日者失礼于李阉,李阉衔之。他日谓李曰:“老佛爷(指孝钦)欲修颐和园,藉便游幸,但以库帑支绌,且此为不急之工,不欲拨款兴修。公为国家重臣,何不报效此项工程,为诸臣倡。”时李积赀甚富,欲媚孝钦,欣然诺之。李阉復曰:“吾先导公入颐和园,视其何处应修者,一一瞭然。庶入告时,较有把握。”李信之。李阉潜使人导之入园,而乘间密奏于清两宫前,谓李擅入禁地,不知何意。清光绪大怒,下诏申饬,交部议处。都人士皆传为笑柄,而不知彼为李阉所愚也。 《清代名人轶事?杂录类》 藐视大臣 光绪中叶,内监李莲英,怙宠滋甚。仪鸾殿侧有斗室,为大臣内直憩息之所。一日,李在此室,于颇黎窗中,见福相将至,故含余茶于口,俟福至,甫及帘,李骤揭帘,对福喷茶,若吐漱然,淋漓满面。亟笑谢曰:“不知中堂到此,殊冒昧。”福无可如何,徐徐拭干而已。李之藐视大臣,所以示威福,福尤其所狎而玩之者也。 《眉庐丛话》 戊戌以后之李莲英 尝闻人言,光绪帝自戊戌被幽后,宫监多不礼之,或加以凌侮。而恶名最着之李莲英独时致殷勤,帝颇感之。觉此说与诸家记载中之莲英为人异,而未知其审也。近阅《方家园杂咏纪事》,颇详着其事。王氏谙于宫廷旧闻,所述当甚可重视。如于后帝迴銮事,咏云:“炎凉世态不堪论,蔑主惟知太后尊。丙夜垂裳恭待旦,膝前呜咽老黄门。”纪事:“黜太后之条虽已删去,太后心仍疑惧。和约钤定,始敢迴銮。如白昼之鼠,探首出穴耸耳侧听,行行且止,留汴最久。入直隶,心始放。袁、岑夹辅而至保定。保定行宫,太后寝殿铺陈华美,供给周备,李莲英室次之,皇上寝殿极冷落。宫监及内务府诸人,趋奉太后事毕,各散去饮博,或休息。李莲英伺太后已睡,潜至皇上寝宫,小阉无一在者,上一人对灯兀坐。莲英跪安毕,问曰:‘主子为何这时还不睡?’上曰:‘你看这屋里,教我怎么睡。’莲英环视之,时正隆冬,宫中除硬胎之坐褥椅垫靠枕外,无他物。莲英跪抱皇上之腿痛哭曰:‘奴才们罪该万死也。’莲英出,旋抱衾枕至,曰:‘今夜已深,不能再传他们。这是他们为奴才所设被褥,请主子将就用之。奴才罪上加罪,已无法也。’余尝闻上驷院卿福启言,上还京后每追念西巡之苦,曰:‘若无李俺答,我活不到今日。’‘俺答’满语,如汉语之奶妈也。自戊戌以后,太后宫中即二总管崔玉贵独揽大权,因莲英出言谨慎,不敢附和逆谋,故后疑忌之,以资格仍居大总管之名。”附记:“袁世凯于京中事先未明了,继合肥督直,专以杨士骧为导师。保定筹备行宫,亦杨所指挥。杨宦京久,酒食徵逐,习闻市井之谈,以李莲英为主人翁,故行宫中太后褥垫皆重以黄缎狐皮褥,他物称是。莲英室亦然,帝后宫皆无之,以是为深媚太后也。莲英鄙之。至甲辰年,世凯尚遣候补道唐小山者入京,先见莲英之妹婿白寿山。后见莲英言欲奏保寿山为保定所练旗军之帮办大臣。原来寿山不过一内务府郎中耳,貌堂堂,不甚识字,人却谨朴,力辞之。唐向莲英求其劝白寿山同意,莲英曰:“归告宫保,寿山不敢遵命,乃我教之也。万勿再?1嗦。”至是世凯始恍然于莲英之无他志,遂改途专媚崔玉贵。众口共弃公认为光绪帝之大敌之李莲英乃能如是,斯亦奇矣。王氏笃实伉爽,且痛恶西后者,当不肯故以曲笔为李粉饰揄扬若是。按之前此所闻,亦略可印证。意者李虽挟后宠以城狐社鼠之资格具炙手可热之势焰,而戊戌以后戒心渐萌,惧一旦西后死,帝再亲政,必罹重咎,故于帝前特示忠款,为异日地。其不敢与袁氏过密,似尤有深虑。苟不如是,则惟有与崔辈同谋弒帝以除后患,而如王氏所述,宁遭西后之忌,不敢附和逆谋,殆天人交战,而良知未泯者欤? 第94页 《凌霄一士随笔》卷3 第二册李莲英(1848—1911)(4) 李莲英与庚子之祸 拳匪之乱虽由于端王刚毅等之主张,实则李之权力为其中坚也。太后既惟李之言是听,于是端王等俱借重于李以自固。因李之言即如太后之言,但得李贊成,太后无不立允。当诸大臣争拳匪不可信时,端王刚毅等俱在军机处大言,李总管亦贊成此议,可见事在必行矣。凡发一谕旨,必故语人曰:“此谕由李总管贊成始下。”其时权力之盛如此。一日,端王等奏义和团奋勇似宜加以赏赐,用示鼓励。太后意尚未定,以问莲英。莲英曰:“欲事速成,自宜不吝重赏,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也。”太后遂决以十万金赏拳匪。嗣又议旬日以来洋鬼子尚未杀尽,或者重赏之力有未至欤。今欲专注此事,当用何法?李莲英首先创议,凡得洋鬼子首级者,立赏百金。杀其酋目有名者千金,则数日间可杀尽矣。太后亦首肯其议。及联军入京,太后始知莲英之计不可恃,然终不之罪。盖太后非莲英,固如申生所谓君非姬氏,寝不安食不饱也。斯时,莲英亦知忧惧,不敢復作大言,恐太后诿罪于己身,则生命不保也。然太后虽震怒,时时向莲英詈骂,终不定其罪名。最奇者,当消息吃紧之际,澜公匆匆入告,谓洋鬼子来了。太后曰:“吾以为尔辈逐洋鬼子去矣。日前,尚夸张胜状,今竟尔耶?”因怒容视李莲英,且太息曰:“我所知者只直隶督臣李秉衡殉节而已。其他尚有何人?”李莲英遂走出,谓诸内监曰:“老佛爷大怒,但亦仍是无法,归结之策大抵西幸而已。西幸之后必待救援,再灭洋鬼子未晚也。”至翌晨,遂仓皇出,走途中太后颇泄愤于莲英,莲英不敢作一语,但努力出其小忠小信以固太后之宠。太后终不罪之。至山西边界,岑西林率兵扈驾,太后喜谓西林曰:“予不幸误听彼辈之言,遂至于此。”语时,怒目视莲英,莲英惴惴无人色,然终未加以谴罚也。既抵西安,人有报李之从人在乡间劫掠者,岑以奏太后,请明正典刑。太后重违岑意,立斩内监三人。而莲英仍逍遥事外。岑欲指莲英,恐触太后之忌,卒不得达。自是岑得太后之信任于莲英稍淡漠。莲英谓其下曰:“予虽受岑三之苦痛,然处心积虑,必恢復予之势力。但缓以时日而已。”旋荣禄自京来,莲英大喜,以为天助。乃相比而岑三,卒逐之于外。未几,莲英势力全復,且加炽焉。及后崩,无有能间其宠任者。相传迴銮时,彼恐列入罪魁,多方阻挠。后知不及己,始允诺。盖视太后犹傀儡耳。 《十叶野闻》卷下 李莲英好为人师 士子之以乡试中举人、会试成进士者,皆刻硃卷,而列履歷于卷端,凡与考试之有关系者,悉列之为师,载其姓名官秩,文科然,武科亦然。总管李莲英自以身属刑余,不得列于乡会试及第士子履歷之末,引为终身之憾。光绪中,某科武会试,李竭力运动,得派为场中巡查,于是李总管之名,遂登于武进士之履歷。自是而诸侍卫遂有投李为师,自称门生者,且有武员入拜其门者矣。武员为何?丁汝昌、赵桂林、龚照屿、叶志超、卫汝贵、卫汝成是也。未几,又运动为某科殿试搜检官。某进士欲以李名列入受知师,惧舆论抨击,未果,然犹具柬往谒,而自称受业焉。 《清稗类钞?师友类》 欲得李鸿章之冠玉 京师达官达人多喜饰珠玉于便帽,而旗人为多。李文忠公亦嗜之,其玉为恭亲王奕所赠,值逾万。权阉李莲英涎之,尝讽文忠,欲求此玉,李曰:“昔韩宣子向郑商求环,彼商人尚能不畏权势,力抗弗与,子产又善为之辞,故卒能保其所有。余老矣,何爱于一玉,特此物贻自故友,饰帽已三十年,何得轻以与人,为终身之玷耶!”乃于琉璃厂出五千金市他玉以赠莲英。 《清稗类钞?豪侈类》 李莲英之身后 权阉李莲英,秽迹腥闻,纪于各报者,已彰彰在人耳目。自监国摄政,惧罹不测,退居闲散,求保首领。及死去,群阉瞰其私蓄累累,筹思篡取,各遣心腹,四出调查。闻除大城原籍及各银号金店存款外,其储于宫内者,尚有现银三百余万之多。因共谋瓜分,较量锱铢,遽起争斗。小德张大受夷伤。面奏隆裕太后,交内务府大臣查办,所有存款,概予充公,后来宫内大兴土木,购置西式器具,交民巷各洋行生意兴隆。或谓皆出于李莲英死后之报效也。 第二册鰲拜(?—1669) 鏊拜,姓瓜尔佳氏,满洲镶黄旗人。以战功赐号“巴图鲁”。世祖亲政后任议政大臣,晋三等公。圣祖八岁即位时,他与索尼、苏克萨哈、遏必隆为顾命大臣辅政。因其植党营私,专横擅权,康熙八年圣祖亲政后,设计将其拘捕,不久病死。 圣祖拿鰲拜 余尝闻参领成文言,国初鰲拜辅政时,凡一时威福,尽出其门。因正白旗圈地事,以直隶总督朱公昌祚、巡抚王公联登、户部尚书苏公纳海与之龃龉,乃将三公立加诛夷,圣祖不预知也。尝託病不朝,要上亲往问疾。上幸其第,入其寝,御前侍卫和公托见其貌变色,乃急趋至榻前,揭席刃见。上笑曰:“刀不离身乃满洲故俗,不足异也。”因即返驾。以弈棋故,召索相国额图入谋画。数日后,伺鰲拜入见日,召诸羽林士卒入,因面问曰:“汝等皆朕股肱耆旧,然则畏朕欤,抑畏拜也?”众曰:“独畏皇上。”帝因谕鰲拜诸过恶,立命擒之。声色不动而除巨慝,信难能也。 第95页 《啸亭杂录》卷1 智擒鰲拜 鰲拜在清世祖时,即入枢垣,有膂力。尝挽强弓,以铁矢贯正阳门上,侍卫十余人拔之不能出,亦可知其大概矣。康熙帝初膺大宝,鰲恃其荣宠,尝唿为小孩子。鰲时掌握兵权,诸朝贵半属门生故吏,惧其有他志,因加意防之。密选健童百十,在宫中习拳棒。及逾年无不一能当十者。康熙喜,而诛鰲拜之心遂决。诛鰲日,康熙帝在南书房,召鰲进讲,鰲入内,侍以椅之折足者令其坐,而以一内侍持其后。命赐茗,先以碗煮于水,令极热,持之炙手,砰然坠地。持椅之内侍乘其势而推之,乃仆于地。康熙帝唿曰:“鰲拜大不敬。”健童悉起擒之,交部论如律。 按此事与说部中所载《打严嵩》大同小异。《啸亭杂录》言之凿凿,谅非臆造。 《南亭笔记》卷1 干隆帝说除鰲拜 山中故人往来,每喜询朝中故实,以扩闻见。或问何为布库之戏,余谓布库是国语,译语则谓之撩脚,选十余岁健童,徒手相搏,而专赌脚力胜败,以仆地为定。康熙初,用此收鰲拜,故至今宫中年节宴,必习演之。或问鰲拜为何人,曰:“国初勛旧,无不知有鰲拜者。迨后罪状昭着,而列圣犹曲加轸念,叠沛恩施。恭读干隆四十五年谕曰:‘朕恭阅实录,见鰲拜以从征屡立战功,歷封公爵,圣祖仁皇帝嗣统,与内大臣苏克萨哈等为辅政大臣,并加太师。是时皇祖沖龄践阼,鰲拜受事以后,即专权自恣,擅作威福。因与内大臣费扬古有隙,坐伊子倭赫,并侍卫西住折克图、觉罗萨尔弼等以擅乘御马及取御用弓矢射鹿罪,俱弃市,并坐费扬古怨望,亦弃市,并杀其子尼侃萨哈连,籍其家,以与其弟穆里玛。又苏克萨哈系鰲拜姻娅,亦以论事龃龉,积而成仇。因苏克萨哈籍隶正白旗,鰲拜欲以蓟州、遵化、迁安诸屯庄改拨镶黄旗,而别圈民地给正白旗,诏遣大学士管户部尚书苏纳海,与直隶总督朱昌祚、巡抚王登联,丈量酌易。经朱昌祚等勘明,奏请停止圈换,鰲拜即坐苏纳海以拨地迟误,昌祚等以纷更妄奏,悉逮治弃市。且以苏纳海族人英俄尔岱为睿亲王私党,令部臣尽削世职,以泄其忿。并以苏克萨哈疏称往守陵寝,得以生全之语,即诬坐以怀抱奸诈,存蓄异心二十四大罪,应予磔死。皇祖鉴其诬,坚不允所请。鰲拜攘臂强奏累日,竟予绞决,并诛其族属。又入对时,辄请申禁言官,不得上书陈奏。时有窃鰲拜马者,即捕斩之,并杀御马群特长。皇祖以鰲拜党权不法,怙恶弗悛,用人行政,专恣妄为,文武百官欲尽出伊门下,与穆里玛等结成党羽,凡事在家定议,然后施行,倚仗兇恶,毁弃国典,特降谕旨,严拿勘审,并亲加鞫问,情罪俱实。诸王、大臣拟请正法,皇祖念其效力年久,不忍加诛,从宽革职籍没,同其子那摩佛一併拘禁。迨伊死后,仍念其旧勛,追赐一等男。皇考世宗宪皇帝御极后,赐鰲拜祭葬,復一等公,世袭罔替。是鰲拜一身之功罪,载在册籍,昭然不爽。朕惟大臣为国宣勤,功铭钟鼎,尤当深自敛抑,律己奉公,以保全终始。况以辅臣躬承顾命,翊贊机务,更宜小心谦谨,不可稍涉纵恣。乃鰲拜当日自恃政柄在握,辄敢擅权覮法,邀结党羽,残害大臣,罪迹多端,难以枚举。若非皇祖英明刚断,立予?&究,渐将跋扈难驯,政事亦不可问,至圈地一案,相持不决,百姓环诉失业,几至酿成大事。皇祖不即加诛,仅予褫夺,仍给男爵,已属格外之仁。至皇考復还公爵,时因念鰲拜旧劳,伊孙达福才具,又尚可用,是以仍予施恩。盖于鰲拜擅权纵恣,固所熟闻,至其不法款迹,如实录所载,累累若此,未必一一胪悉也。今朕备稽事实,迹状显然,若不核其功罪,明示创惩,在鰲拜一家之侥倖,所关犹小,而后之秉钧执政者,无復知所顾忌,将何以肃纲纪,而杜佥邪乎!所有现袭鰲拜公爵之德生本身既无过犯,且令承袭。俟出缺时,即行停袭公爵,仍照皇祖所降谕旨,给予一等男爵,世袭罔替,已足以示国家法外施恩旧勛之意矣。’谨按:康熙之元,上甫八龄,鰲拜正当国,恃其劳绩,肆行无忌。上早洞悉其奸,在内日选小内监,令之习布库以为戏,鰲拜或入奏事,并不之避。且以朝廷弱而好弄,心益恬然,无所顾忌。一日入内,忽为习布库者所擒,十数小儿立执鰲拜,付外廷,遂伏诛。以势焰熏灼之权奸,乃执于十数小儿之手,如此除之,行所无事,非神武天授,其孰能与于斯?” 《归田琐记》卷5 第二册李卫(1686—1738)(1) 李卫,字又,江苏铜山人。捐资为户部员外郎。康熙时迁户部郎中。不甚识字,却颇有才干。雍正时,深受信任,歷官浙江巡抚、总督、刑部尚书、直隶总督等职。后病卒,谥敏达。 李敏达逸事 康熙末,各省钱粮多亏,世宗诏清查,天下震慑。李敏达公卫,总督浙江,闻之,诣内幕问策,皆瞠不语。公曰:“不请朝臣来,天子弗信。朝臣至而督抚无权,事败矣。宜速缮一疏,极言浙省废弛久,诚得内大臣督治甚善。但内臣初至,未得要领,臣身任地方,需臣协理,事裁办。”疏成,驰奏。即诈称生日,开筵受贺,浙中七十二州县,无不廪至者。公张灯陈百戏,止而觞之,召诸州县至密室,语曰:“清查使者至矣,汝库亏丝毫勿欺我,我能救汝,否者发露被诛,勿我怨。”皆泣谢曰:“如公教。”归皆核册密呈,其无亏者,具状上。 第96页 亡何奏下,许公协理,清查大臣户部尚书彭维新实来。先至江南,江南督抚不敢阑语,一听彭所为。彭天资险盩,钩考烦密,民吏不堪,州县拟流、斩、监、追者无算。毕,到浙,气骄甚。公迎见,即持硃批示之曰:“朝廷许卫与闻,公勿如江南办也。”彭气沮,稍稍礼下于公。公置酒宴彭,半巡执杯嘆曰:“凡共事者,未有不争者也。某性粗,好与人角,屡蒙上诲。今誓与公无争而后可,但不知如何而后可以无争。”彭曰:“分县而办何如?”公曰:“善。”唿侍者书州县名若干,揉小纸如豆,髹盘盛与彭,起分拈之,暗有徽记,彭不知也。其亏者,归公,其无所亏者,归彭。彭刻苦辜较,手握算,至胼起,卒无所得。而公密将赃罚闲款,盐课赢余,私摊抵矣。故使人问曰:“有亏否,何如?”彭曰:“无之。”彭问公,公阳为喜出意外者,而应曰:“亦无有也。”遂两人同奏浙省无亏。世宗大悦,语人曰:“他人闻清查多忧愁,独李卫敢张灯宴,彼教督有素,自信故也。”晋秩太子太保,赏赐无算,各官俱加一级。江南之人,望如天上。河东总督田文镜柄用时,忌公,暗劾公,上不为动。田惧,转结纳,伺公居太夫人丧,遣人以厚赙吊。公骂曰:“吾母虽馁,不饮小人一勺水也。”麾使者于大门之外,而投其名纸于溷中。 然性极服善,一日坐堂上,命吏胥田芳作奏,请封五代。田不可,曰:“封典止三代,无五代,芳不能作此奏。”固命之,对如前。公大怒,骂曰:“畜产,例自我创,何干汝而逆我?”田遽起立,勃然曰:“公大误,公怙天子一时宠,忘王章。芳故晓公,公当谢芳,乃辱及其亲何也?且公为人子孙,封三代而犹未足,芳亦人子孙,未封一代。而公以畜产宠秩之,何用逆人道耶?芳殊不服!芳殊不服!”公素负气,忽公堂为吏所折,窘不知所为。强復怒曰:“便是我误,汝不服,奈何?”曰:“公大人也,芳小吏也,岂特公詈芳,芳无如公何,即公杖死芳,芳亦无如公何。所可惜者,大人之威,能申于小吏,而小吏之理,殊直于大人耳!”言毕竟走出。公默然,顾左右,乱以他语而罢。是晚召芳,芳疑公蓄怒,将阴祸之。入,色如土。公握其手,笑曰:“汝有胆识而辱为吏,可惜!吾贷汝千二百金,纳县丞,他日事上官,亦以直道行之。”田泣谢,得富平县丞,选凤翔令,以贤闻。 傅卓园者,名魁,公标下卒也。少无赖,以材武入勇健营。涿州大盗李自洪,力敌千人,匿大邵村牛四家,公命卓园往擒。卓园请标下李昌明及韩景琦俱。公笑曰:“汝往,能擒此贼。昌明往,非昌明杀贼,则贼杀昌明。韩景琦往,必误乃公事。不信,如汝意试之。”卓园夜至牛村,自洪方谋劫冉贡生家,未发。卓园破门入,昌明舞双锤先登,贼暗中斫之伤,大唿仆地。卓园继进,门小,器无所施。弃其戟,手掐贼阴而曳之,小肠出矣。贼抱卓园,刃其背万千,幸衷甲不死,然骨入者寸许。卓园绕贼肠于臂,至三匝,贼犹能运刀。韩景琦急来助,昏黑不辨,捧傅足,以为贼而缚焉。傅自念受两人敌必败,不得已,逆而譻之,绳三重皆断。韩仆出数步外。天渐明,三人共缚盗,献之辕。公大笑曰:“吾所料何如?”盗且死,顾行刑者曰:“吾为盗三十年,杀人如草,官兵屡捕,无敢格斗,今擒我者壮士也,愿一见而死。”或指卓园,盗运目久之,嘆曰:“我久当死,死于足下,值矣。我所遗宝刀,知足下来,哀鸣三日,宜赠子佩之。我死不悔为盗,悔不知天下之尚有人也。” 《小仓山房文集》卷9《名人轶事》亦载 李卫兴浙江水利 李敏达公卫为浙江总督时,疏言鄞县大嵩港灌民田数万亩,日久淤浅,且无支河蓄水,请疏通大嵩港,于港口建坝,分浚支河,于通海之横山头等处筑土塘并石闸六,又镇海之灵岩、太邱二乡,有浦口通流入海,闸圮废,应筑塘修闸,以资蓄泄,并从之。吾郡僻处海东,距省会四百余里,大吏耳目所不及,寇乱已前,凡捐输抽厘之事,则以为商贾辐辏,土壤膏沃,所以扰民者无不至,而农田水利,及守土长吏之贪廉,大府无过而问者。敏达虽恃气骄倨,不纯用儒术,而泽及海隅,盖犹封疆中之佼佼者。 《郎潜纪闻二笔》卷11 英雄作为 雍正间,朱文端公轼以醇儒巡抚浙江,按古制婚丧祭燕之仪以教士民,又禁灯棚、水嬉、妇女入寺烧香、游山、听戏诸事。是以小民肩背资生,如卖浆市饼之流,弛担闭门,默默不得意。迨文端去后,李敏达公卫莅杭,不禁妓女,不擒樗?&,不废茶坊酒肆。曰:“此盗线也,绝之则盗难踪迹矣。”公虽受知于文端,而为政不相师友,一切听从民便,歌舞太平,细民颂祷焉。人谓文端是儒者学问,所谓“齐之以礼”。敏达是英雄作为,所谓“敏则有功”也。 《履园丛话》卷1 李卫兴大狱 (甲寅)授浙江巡抚李卫为总督兼理巡抚巡盐事,……寻以卫弭盗安民为诸抚臣之冠,加太子少保兵部尚书。兼理江南、江苏巡抚,所属捕盗事务,乡土亦在所莅。田文镜兼辖山东总督。卫,字又,江南徐州人。丁酉捐授户部员外,与同部郎中钱塘王玑、武进谢为上在藩邸所知,皆致大僚。文镜亦侍上于藩邸,而与卫相水火。文镜奉天正黄旗人。以苛刻绳属员,己无子。婿专横用事,且上禁赌博则奏河南独无。上勤赈恤则报丰收。如兰阳水旱八年,人民逃散,致妇女应有司追比,而匿不以闻。十年卒于官。今上登极,明诏罪其隐灾不报,为害地方。幸伊早死,得全要领。若卫始以宽容和缓见称。所劾亏空寥寥,盖代为弥补,以免祸及身家。迨母丧留任,委用益专,遂事苛虐,作威福。逻卒四布,以兴大狱。探闻江宁风鉴张某许江都盐商程汉瞻富贵,又荐其徒书有代为安插语,遂指为逆谋,搜其旅邸,得歷相留验底本,由是牵连五省之人。上令果亲王密往案治,皆从宽典,而江苏按察使马世?7、总督中军副将王英皆以代汉瞻钻营得罪,英愤懑暴卒于法堂。总督范时绎逮问,以勛臣后免死。汉瞻流徒,得盗赎留京师。缘汉瞻欲投拜卫为门生,卫索银二万金,乃以二千金贽见时绎,时绎受之。遂因私憾启大祸。十年,总督直隶,干隆三年卒。谥敏达。时绎继起河北总督,内拜工部尚书。 第97页 《永宪录》卷4 第二册李卫(1686—1738)(2) 识字不多而精敏 李敏达公卫,传闻不多识字,办事精敏,凡章奏稿案,听人诵之,多所指正。一日,奉诏他使,适患痔,欲陈所苦,幕中恐字样不庄,久之不能措笔,公曰:“何不云坐处不安耶?”闻者翕服。 《榆巢杂识》卷上 世宗信任李卫之专 雍正一朝,汉臣中最蒙恩眷者,莫如田端肃文镜,李敏达卫二公。而信任之专,似敏达尤在端肃上。考敏达以康熙末年授云南驿盐道。雍正元年,管理铜厂。二年,已擢云南布政使矣,仍兼理盐务。三年,抚浙江。四年,管理两浙盐务。五年,授浙江总督。六年,命江苏所属七府五州一切盗案,俱令管理。復因廷议筑松江石塘,上以江南督臣范时绎办理未协,令公查议具奏。奏上,得旨仍令会同江苏督抚,稽察办理。十二月,上以公留心营务,凡江南军政举劾,命公同范时绎等办理。时适遣侍郎王玑、彭维新往江南清查积欠钱粮,亦令公与闻。七年,加兵部尚书衔。八年,江宁有张云如者,以符咒惑人谋不轨。公遣弁密访得其党甘风池等私相煽诱状,令游击马空北赍文往揖。旋以范时绎及臬司马世?7回护失察咎,又曾与云如往来,辗转关查不解,且贿空北禀饰,具疏劾之。上命尚书李永升赴浙会鞫得实。时绎解任,世?7以下论罪如律。十年,调查直隶,命节制提督等官。至干隆二年,犹以奏醕亲王府侍卫库克于安州民争控淤地案,赴州属託,谕嘉其执法秉公,特赐四团龙服。三年,疏参直隶总河朱藻挟诈误工贪劣等款及藻弟蘅干预赈务。奏入,命尚书讷亲、孙家淦会鞫得实,革藻职,拟杖流。蘅亦拟杖。公旋卒,其一生政绩如此。 《名人轶事》 其二 虽古遗直,何以加诸,窃谓公锐于任事,屏绝嫌怨,苟有利于君国,岂得复议其学术之纯驳,心地之公私?惟范时绎封疆世臣,何至交及叛人,贿及末弁。亲王天潢近属,何至争及淤地,托及有司。公之轻听人言,恃恩卖直,恐所未免。若会鞫诸臣,殆慑于气焰,未敢平反耳。赵左科场之狱,脏款累累,道路四播,乃重臣衔命,两到江南,时犹不令总督会审也。而爰书再成,依然袒噶礼而右清恪,其明证矣。 《清朝野史大观》卷5 李卫之为官 公骈胁多力,鼻孔中通,身长六尺二寸,痘瘢如钱,着颊上皆满,而白晰精采,丰颐广颡,腰腹十围,善养威重。每出,绣衣衮袍,乘八座露车去其帷。壮士一人,高丈余,执大刀光明如雪,扶舆而趋。绛旗黄盖,?*槊葩諀蚤数十重,凫藻雁行罔不整,最后马山鼓吹,细乐铿锵三四里,阖城老稚闻制府钲声,争奔趋窥观,目眩良久,引?"始毕,而提炉香犹冉冉四散。性好武,设勇健营,募兵教之击刺,一切器仗加鲜明。每霜天大搜,公披金甲、执铁如意,登坛指挥。先是,东南武备逊西北,而公自信过之,屡请从征西戎,又请长子星垣征楚、滇诸苗然世宗终不许也。 公不甚识字,而遇文人甚敬,修浙江志,建书院,饩廪独丰。公余坐南面,召优俳人季麻子说汉唐杂事,遇忠贤屈抑、佥壬肆志,辄呜咽愤骂,拔剑击撞。闻鄞县有王安石祠,大怒,连檄毁烧。奏饬十三省督府修古贤祠墓,诸生入学者行肃拜礼,许士女逢春秋节赛会迎神,其奸恶则伐潴其坟,事虽不行,海内皆嘉公之志。凡文移奏章不过目,听人洛颂,不可于意者鉆耭命改,动中肯綮,虽儒者文吏皆心折骇伏,以为天授。疏西湖淤三十里,增修祠庙,植柳桃,春时堤树尽花,水亭风台,金碧明耀,公晡餐毕,鸣驺出清波门,携文案坐亭子湾办治,文武属吏白事者,就湖光山色间禀请意旨,判决如流。 《小仓山房文集》卷7《李敏达公卫传》 第二册张之洞(1837—1909)(1) 张之洞,字孝达,号香涛,晚号抱冰,直隶南皮(今属河北)人。同治进士。歷任翰林院侍讲学士、内阁学士、山西巡抚等职。中法战争时任两广总督,支持刘永福、冯子材击败法军。中日甲午战争时力阻和议。积极开办厂矿铁路,主张“旧学为体,新学为用”。后任协办大学士、军机大臣兼管学部。卒谥文襄。着有《张文襄公全集》。 少有神童之誉 南皮幼颖慧,有神童之誉,九岁毕四书五经,篝灯思索,每至夜分,倦则伏案睡,既醒復思,必得其解而后已。其后服官治文书,亦往往达旦,自言乃幼时好坐读书所致。十四岁应童子试,成秀才,十六岁北闱举人第一名,即解元也。二十六岁入都会试中探花。廷试对策,指陈时政,不袭故常,洋洋数千言,识者以拟苏东坡。先是,同考官范鹤生得卷亟荐,拟大魁,以额溢被摈,鹤生为之竟夕永嘆。翁同騄日记云:“见范鹤生处一卷,沉博绝丽,繁征博引,其文真汉史之遗,余决为张香涛,竟未获隽,令人扼腕!” 《同光风云录》上篇 无情对 张文襄早岁登第,名满都门,诗酒宴会无虚日。一日,在陶然亭会饮,张创为无情对,对语甚伙,工力悉敌。如“树已半枯休纵斧”,张对以“果然一点不相干”。李莼客侍御慈铭对以“萧何三策定安刘”。又如“欲解牢愁惟纵酒”,张对以“兴观群怨不如诗”。此联尤工,因“解”与“观”皆为卦名,“愁”与“怨”皆从心部,最妙者则“牢”字之下半为“牛”,而“群”字之下半为“羊”,更觉想入非非。最后,张以“陶然亭”三字命作无情对,李芍农侍郎文田曰:“若要无情,非阁下之姓名莫属矣。”众大笑,盖“张之洞”也。 第98页 《清稗类钞?诙谐类》 科场佳话 张之洞为咸丰二年壬子顺天乡试解元,时年十六,房师为湖北江夏洪调纬(张因此遇洪氏后人最善,等于武昌范氏)。同治二年癸亥科,始点探花。徐致祥为咸丰九年己未科顺天乡试举人(与其叔徐?6同榜),咸丰十年庚申科联捷中会元(是科及前科,之洞均未赴试,迴避考官族兄张之万也),次科壬戌,之洞与徐?6相值于会试场曰:令侄已高中会元,而我辈犹携考篮。意指季和(徐致祥号),作不平语。是科徐?6大魁天下,之洞仍报罢,次科始中进士,点探花。 据广雅堂诗集及许着年谱所载,壬戌会试报罢,同考官内阁中书武昌范鸣和预荐,而卷在郑小山处,未获中,范争之泣下。明年癸亥,仍出范鸣和,得中。范赋诗四章,有“再到居然为此人”句。张之洞亦赋《感遇》诗五律三章,一时传为科场佳话(详均载广雅堂诗集)。按范鸣和原名范鸣琼,殿试已列一甲前十名,唱名时,北音读“范”为“万”,读“琼”为“穷”,高唱范鸣琼为“万民穷”,道光蹙眉,谕将此卷移置三甲,乃点中书。当降甲时,道光曰:四海困穷,天禄允终。近臣始知范某功名,为琼字所误,因改名鸣和。 张之洞中探花,徐季和在翰林院,应为前辈。季和因抄袭文章之故,刻意避免之洞,出入易道,宴饮不同席。一日,有恶作剧者,知单列名,分为二单,请之洞单上不列季和名,请季和单上亦不列之洞名,两人相值于座中,季和大窘,之洞谈笑自若也。入席,季和请之洞首座,之洞亦请季和首座,同席者曰:以翰林辈行论,季和应坐首席。季和曰:予之先香涛,以科名也;论学问、文章,则予当北面事之矣。之洞乃坐首席,此后宴会,季和有戒心,必侦察客无之洞,乃往。此亡友王青篘在京,得之于当日同席老辈者。 《世载堂杂忆》 张之洞学问一瞥 南皮张文襄公之洞督学四川日,作《県轩语》训士,时誉翕然。曾文正公见放试差者,必援以相勉。成都武抑斋孝廉谦游公门,尝问治《说文》如何致力。公告以入门法曰:“试先取许君五百四十字部首,记其形体,审其音读,究其训解,殚数十日之力,往復熟习,必期一睹其字,即能读为何音,辨为何义。并闭目而能默写其字体,一一无讹,再与言第二事。”公督两广修三君祠,三君者虞仲翔、韩退之、苏子瞻,皆以直言谪居岭表者也。题以联云:“江湖忠悃三仙客,岭海人文百世师。”又题武昌织布局联云:“布衣兴国;蓝缕开疆。”题银元局门云:“楚国以为宝天用,莫如龙公为总督。”尝于除日以衣裘送质库供用。或戏之曰:“公与名士争名,又将与寒士争寒邪!”然公薨后,弔客归,皆言橐金实不多云。 《旧闻随笔》卷3 第二册张之洞(1837—1909)(2) 张之洞罢除宾师 南皮张之洞,人皆推其兴学变法之功,而不知其破坏中国宾师之罪。废山长制度而为分校制度,师道不尊矣;废聘请馆宾而札委文案,幕宾制度永除,幕僚制度流行矣。宁乡陈子大颂万世丈,在沪言及此事曰:吾不料中国千年山长制度,竟丧于张之洞之手,中国此后无师矣。张之洞狃于三代以官为师之制,阴遂其惟我独尊之怀。按书院山长制,始于元代,山长最尊,朝野奉以殊礼,以迄明、清两朝,袭沿旧制,尊师为中国歷代传统之美德,故清代主考、学政放差,内务府派送四色礼物,不曰“赐某某”而曰“送某某”。为国求贤,师也;下至教授、教谕、训导,亦长揖以拜公卿,师也。吾忆为两湖书院坐办时,子为两湖书院肄业生,讲堂开学,张之洞中坐,经史理文分校旁坐,诸生下立行礼。张之洞调两江总督,谭继洵以湖北巡抚护理湖广总督,行两湖书院开学礼。梁节庵为东监督,与诸分校南面上立,谭率诸生北面行拜跪礼,梁与诸分校率诸生转下,请谭上立,行答拜礼,此后不復见此礼节矣。山长制废,各道府县书院效之,犹自诩曰:此师古“师出于官”之法。自书院改为学堂,校长、教授,皆受国家任命,师尽为官,众师皆以日中为肆,其张之洞始作俑乎。 子大世丈又曰:幕僚与幕宾异,从前督抚司道以下,皆延刑名老夫子,官曰东主,幕曰西宾。教读亦称老夫子,位与西宾埒。有宴会必设二席,则教读坐东一席,刑名坐西一席,一学一政也。官衙政宴,则教读不与。幕僚者,文案之类,僚从也,予尝为机要文案,张之洞莅鄂,废去聘请之幕宾刑名师爷,刑名、钱谷,皆领以札委之文案,文案决事于本官,之洞兼领幕宾地位。合政教为一,之洞有焉。所谓宾客者,皆不能与闻政事,不过谈笑清客而已。民国以来,竞用秘书、参议,又张之洞始作俑乎。子大世丈讥评张之洞之言如此。 予按张之洞废山长,不始两湖,而始于广雅书院。其督粤时,慕阮芸台学海堂之制,有学长而无山长,毅然废之。不知学长之制,皆从肄业生中选学问最优长者为一学之长,如今日学堂之领班,如曾钊、陈澧、吴兰修为经史文长之类。之洞则外延阅卷者为分校,如朱一新之类。及创两湖书院,用经心书院旧址而扩张之。经心,之洞督鄂学时创建,教古学者也。时万县赵尚辅为学政,亦创建经心精舍,居高才生,乃合书院于精舍,之洞又改书院为学堂,尽废山长为监督。分校山长拂袖而去者,经心书院山长谭仲修,江汉书院山长黄翔人(黄侃之父,四川布政使);余皆降格相从,天下无山长矣。 第99页 张之洞莅鄂,第一改革,不聘刑名,署中只有教读一人准称老夫子,另设刑名总文案。司道府县效之,皆改设刑名为科长。各省效之,绍兴师爷之生计,张之洞乃一扫而空;衙门从此无商榷政事之幕宾矣。子大世丈又曰:学无尊师,谁主风气?官无诤友,谁达外情?学者只钻营一官,僚从则唯诺事上;贤者尚不敢妄为,狡者得专行己意。分校汪康年等之捕拿,文案赵凤昌之递解,品类既杂,端由此变。不图大乱之兆,萌芽之洞,天下能治,其可得乎?追忆往事,为之慨然! 《世载堂杂忆》 张之洞大开赌禁 光绪甲申中法之役,战局既终,朝中南北两派倾轧之风,亦告结束。先是张之洞由山西巡抚移任两广总督,内阁学士闽侯陈宝琛会办南洋军务大臣,丰润张佩纶会办福建军务大臣,皆北党清流派巨头也,此为北派讲时政最盛时代。同时,吴大赝则为北洋会办军务大臣。及割地议和,陈宝琛受处分,降级录用;并治张佩纶弃师逃走罪,发往张家口军台效力,而张之洞督两广仍无事。京师南派朝官,为联语以讥之云:“八表经营,也不过山右禁菸,粤东开赌;三边会办,且请看侯官降级,丰润充军。” 按张之洞简放山西巡抚,其谢恩折有云:“敢忘八表经营之志”,联语起句用此故事。在山西任内,首奏禁鸦片烟,谓为治山西第一要政。及调粤东,军费无着,乃大开赌禁,谓为充饷,命刘学询经办其事。三大军务会办,吴大赝无事,陈宝琛降级回原籍,沉滞家乡二十年,清末始起用。张佩纶马江之役,不战而溃,逃避法人炮火,首戴铜盆,以为护符,回京治罪,免死充发,此李鸿章缓颊也。 《世载堂杂忆》 张之洞与端方 汉军铁岭高友唐《高高轩随笔》云:“南皮张之洞督楚十九年,其建设事业,规模闳远,鄂人颇称颂之。第晚年政存宽厚,对官吏不能严加督饬,凡贫老者,咸委县缺、厘金以周济之;此辈以戒得之年,恣意贪婪,之洞不问也。端方为陕臬,摭拾新政皮毛以博时誉,与之洞长公子君立京卿订金兰交,以世伯尊称之洞。时抚鄂者为于荫霖,极顽固,疾视外人,对之洞与刘坤一订东南互保之约,尤为不满。之洞恐酿祸,密电行在,以于调汴抚,保端继任。端固一巧宦也,至鄂后结纳梁鼎芬、张彪,投之洞之所好,之洞堕彼术中,引为同志。壬寅刘坤一出缺,朝命以之洞调署,并电询继任鄂督人选,之洞密保端方,遂令端方兼署。之洞抵南洋,以湘军腐败,拟裁撤之,湖南人大哗。瞿鸿瘅在枢府,力言恐激变,遂以李兴锐任南洋,令之洞回鄂。端方不欲交卸,运动枢府,召之洞入都展觐,觐毕,又令之洞留京订学务章程。学务大臣荣庆与端为僚婿,受端之託,对学务章程时时异议,屡订屡必改,困之洞于京年余,之洞无如何也。直至甲辰春,始回任。” “端方督楚两年,贿赂公行,为所欲为,梁鼎芬又阿谀之。端通行全省整饬吏治文,有‘湖北吏治败坏已十四年矣’之语,盖指南皮也。南皮回任后,有以此文呈阅者,南皮大怒,端不自安,调苏抚。去之日,梁鼎芬于黄鹤楼立纪念碑。丁未,南皮入枢府,梁鼎芬亦因劾奕、袁世凯罢官。余于戊申春回鄂,亲晤梁于织布局,梁谓南皮不应赠袁世凯寿联拟以王商(联文为朝有王商威九夷),嘱代达南皮。余旋京后,南皮询在鄂见梁否,有何议论,乃据实以告。南皮曰:寿联乃普通酬应,既与袁同在枢垣,日日相见,讵能不敷衍之。若梁某之为端立纪念碑有睢州之正,益阳之忠,滔滔汉水,去思无穷十六字,彼如恭维端之才华,经天纬地,犹可说也;试问有卖官鬻爵之汤文正、胡文忠耶?此真比拟不伦矣。如此谄媚,较送袁寿联何如?在余用王商典,不过切其外务部尚书耳。烦君代达,张某已识破彼为伪君子,受其骗二十余年,以后不必再施伎俩。言时悻悻。余在南皮幕府凡十三年,南皮每论事,极和蔼,从未见其声色俱厉如此者,殆亦文人好胜之心,不克自持耶。南皮死后,端、梁俱远道来吊,抚棺痛哭,或亦良知未泯也。” 又云:“南皮于万寿山附近六郎庄筑小园避暑,恆召幕僚于茅亭敲诗钟消遣。戊申八月十五日,以中秋两字鹤顶格,令每人拟十联;拟毕,小饮赏月。忽询近日有何新闻,余对有友自沪来,闻郑孝胥评论时人,颇滑稽。谓岑春萱不学无术,公有学无术,袁世凯不学有术,端方有学有术。南皮捻须笑曰:‘余自问迂拙,郑谓我无术,诚然,然有学二字,则愧不敢当,不过比较岑、袁多识几个字。袁岂仅有术,直多术耳。至谓端有学有术,则未免阿其所好。学问之道无穷,谈何容易,彼不过搜罗假碑版、假字画、假铜器,谬附风雅,此乌足以言学耶。’观于此,南皮对袁、端之感情,可见一斑。” 《世载堂杂忆》 第二册张之洞(1837—1909)(3) 张文襄喜打诗钟 诗钟原始,江阴金粟香先生谓,义起于古之击钵催诗。余谓不然,盖古州群乐名建除八音数诗,推阐及此,纤巧割裂,未见其胜。张文襄每与客集,必打诗钟,佳者击节嘆赏。蔡伯浩以得明保,黄叔颂因委宜昌厘金缺。蒯礼卿言,文襄圈识佳联,随即弃置,故传者不多。当时工而且速,推易实甫、文云阁。张季直最钝,而亦不工。礼卿差优于张,此其自言。伯浩见赏,系嵌第二字“射虎斩蛟三害去,房襟杜算一身兼”,叔颂左第五字“弟兄岑氏奇皆好,姊妹杨家态最浓”是也。 第100页 《药裹慵谈》卷5 卖茶女 张之洞督鄂,巡视纺纱厂,驺从出文昌门大街,有宏兴茶楼者,少女当肆,姿容甚丽。之洞在轿中见之,归语张彪(彪、山西人,之洞任山西巡抚时,由戈什哈提升中军官,最幸用。)曰:文昌门某茶馆柜内少女,美色也。张彪会其意,商之女父,诡云入衙门事奉三姨太,将来你家必有好处,可升官发财。女名素云,夜入督署,之洞纳之,流连两月。后因天癸来时,及时行乐,得疳疾而亡,即后墙舁出。而宏兴主人,前日盈门致贺者,今则垂头丧气矣。后闻之洞令张彪厚恤其家。章太炎改唐诗讥张之洞:“终古文昌唤卖茶”,即指此事。 章太炎改唐诗云:“汉阳铁厂锁烟霞,欲取鹦洲作督衙(之洞莅鄂,欲移督衙于鹦鹉洲,有人云,黄祖曾开府此地,不吉利,遂中止);玉玺不缘归载沣,布包应是到天涯(谓设纱麻丝布四局),而今樑上无君子,终古文昌唤卖茶;地下若逢曾太傅,岂宜重问纺棉纱。”(张常云:读曾文正家书,屡课其家妇女,日纺绵四两。予设丝布纱麻四局,亦曾太傅经纶家国意也。) 《世载堂杂忆》 张文襄遗事 张文襄年十三,入学顺天。学政为程庭桂,文襄献诗一册,程呵之曰:“童子无躁进,且好好读书。”咸丰壬子中解元,年才十六。己未、庚申两会试科,俱以族兄子青为同考迴避。徐季和祥,即以庚申全写文襄擢解之文中会元,特改《中庸》为《大学》耳。文襄于同治癸亥始擢第,相传季和与文襄在京师,如尹刑之相避。一日猝遇于途,季和障面疾驰,文襄遽前梭其腕戏之,因是深衔文襄。季和劾文襄在鄂督任一折,至摘文襄寿李文忠文“池小不足以迴旋”,为丧心病狂语。季和欲劾文襄,可举者多,何至以文章宾主之辞为病邪?有云此折为李爱伯所授,爱伯尚不至此。季和连类及之,殆孔北海所谓丁零盗苏武牛羊,可併案也。徐折当时交粤督季勤恪、江督刘忠诚查復。勤恪復折有云:“世有文字渊源,昧心反噬”云云,亦隐刺季和前事。章奏之学,俱以文字为戏,朝廷无人可知,不然台官宜揭之矣。文襄督四川学时,按试龙安府,知府为王文敏懿荣之父,例为提调,供张一切。文襄见帐额画折技,甚工,询之巡捕,对以府尊小姐所画。文襄时已丧偶,到省请吴仲宣制府为媒,王不允。后言之再四,始定聘焉,即王夫人,文敏之妹也,先文襄没。文襄工宋人四六,在粤督任,《谢赐寿表》有云:“葵藿之忱未泯,桂之性犹存。”《鄂督谢任表》以“江汉南纪”对“申息北门”,人称其工。其官粤督,继张靖达任。靖达随薨于粤,文襄挽之云:“继公惭武库之才,岘首哀思,片石人传羊太傅;据鞍示矍铄可用,壶头瘴疠,明珠天鉴马将军。”时靖达为言官所劾待勘,得旨復原。文襄措词之工如此。余好访文襄轶事,姑纪数则,以恣我笔端之余兴也。 《药裹慵谈》卷4 张文襄遗事之二 同光间某科会试场后,潘文勤、张文襄两公,大集公车名士,燕于江亭,先旬日发柬,经学者、史学者、小学者、金石学者、舆地学者、歷算学者、骈散文者、诗词者,各为一单,州分部居,不相杂厕。至期,来者百余人。两公一一纡尊延接,是日天朗气清,游人亦各兴高采烈,飞辨元黄,雕龙炙眦,联吟对弈,余兴未央。俄而日之夕矣,诸人皆有飢色,文勤问文襄今日肴馔,令何家承办。文襄愕然曰:“忘之矣。今当奈何?”不得已,饬从者赴近市酒楼,唤十余席至,皆急就章也。沽酒市脯,重以馁败,饭尤粗粝,众已惫莫能兴,则勉强下咽,狼狈而归。有患腹疾者,都人至今以为笑谈。 文襄自言夙生乃一老猿,能十余夕不交睫。其督蜀学时,一日出城,游浣花草堂,偶集杜诗二语为楹帖,欲系以跋。因坐而属思,稿数十易,终不惬。然已三日夜不寐矣。侍者更番下直,犹不支,困而僵者相属也。而文襄从容如平时,及挥毫落纸,则仅集本集句四字而已。书成,始欣然命驾归。 《春冰室野乘》卷中 张之洞遗事之三 张之洞于光绪十五年,由两广总督调任湖广总督,接篆后,即派员往召湖北在籍之旧得意门生,罗田周锡恩由翰林请假回籍,时掌教黄州经古书院,其首选也。黄州课士题目,有显微镜、千里镜、汽球、蚊子船等咏;时务有拿破崙汉武帝合论、和林考、唐律与西律比较、倡论中国宜改用金本位策。张之洞见之,曰:“予老门生,只汝一人提倡时务,举省官吏士大夫,对于中国时局,皆无所知,而汝何独醒也?”之洞益器重之,并嘱随带道员蔡锡勇(曾留学西洋,为之洞属下办理洋务要人),时与锡恩谈外国学问、政治、兵事、制造各种情形。之洞此时,自命深明时务,欲在南方造一局面,与北洋大臣李鸿章建树功业相颉颃。锡恩适合所好,之洞所期于锡恩者,亦甚远大也。彼此赠物赠诗,月必数次。如谢周伯晋惠上海三白瓜诗曰:“仙枣曾传海上瓜,今尝珍?3玉无瑕,清凉已足还思雨,尚有农夫转水车。”谢周伯晋翰林黄州鸡毛笔云:“古人贵硬笔,刻画等锥印,取材颖与须,刚健生神骏。宣城传散卓,能使少师困,今人矜柔毛,困难那得顺?墨采常有余,曼缓藏坚韧,新意缚鸡绒,三钱非鄙吝。盘辟尤如意,得自弋阳郡,芥羽杀余怒,草翘涵朝润。毫齐力亦齐,马服忘其迅,刷勒无不可,茧栗至径寸。细筋自露锋,丰肌转成韵,万物无刚柔,善役随所运,投笔揩眼花,忘我椎指钝。”诗后附言有:“黄山名贵之手,乃能制此名贵之笔,精心绝撰,促成名贵之诗,以谢黄州名贵之翰林,麝煤鼠尾,执笔当忆黄州。”此盖之洞得意作也。伯晋刻之黄州院壁,不知尚存否?余与伯晋唱和甚多。周锡恩《传鲁堂诗文集》亦多载酬上南皮师诗,知当时张、周之气类感召矣。 第101页 锡恩纳同族女为妾案,黄岗县知县蜀人杨寿昌,宿学老吏也,必办此案;锡恩入往见之,大起争论。杨曰:“我必办你。”周曰:“你不配。”杨曰:“我上省禀督抚,参捉你到案。”周曰:“我上省禀老师,调走你出黄州。”大骂而散。锡恩急用重金,僱船上省,见之洞大哭曰:“杨寿昌欺辱门生。”泣诉原委,及当时侮辱之状。未几,杨寿昌来禀见,杨严禀周锡恩纳族女,及侮辱地方官状。之洞先得臬司陈宝箴之护,又闻周锡恩之肤诉,大有先入为主之意,即曰:“此案周族为争产业,中伤伯晋,族人中书周淇,隐为谋生,吾早知之。伯晋文人,何必故辱之?”杨曰:“否则,卑职何以临民?”之洞曰:“可与某缺对调。”杨留省不回黄州,候对调者抵黄州到任,派人办交待。杨寿昌子尚能言当日交骂情事。伯晋因癸巳浙江副主考关节案,五翰林同时革职回籍,不二三年即死。之洞六十九岁生日,奉答柯逢时诗:“汉柳成荫三十秋,当时贤士与吾游,早闻天骥行千里,争使迕生不白头。日下黄垆怆嵇阮(註:旧日门人卓卓者如周锡恩、杨毓秀、张荣泽、张士瀛、王万方、黄良辉、潘颐福、黄嗣翊等皆下世),湖寻画舫愧苏欧,暧姝自抱薪穷感,今日干城在五洲。”当日寿宴中,之洞仍对柯逢时中丞感嘆伯晋才情不置。柯巽庵与伯晋,皆之洞督学所取士,观此,之洞深具怀旧之蓄念。设无寿文篇,竹君一口,张周师弟传录,必有衣钵。惜乎挟愤而为参案文章,虽恨竹君,竟忘投鼠忌器之讥耳。 《世载堂杂忆》 第二册张之洞(1837—1909)(4) 张之洞轶事三则 张文襄公之洞督鄂时,梁鼎芬以一知府干预全省吏治,同僚惮之如虎。文襄尝语人曰:“向以星海为文士,迨试以吏事,人所不能为者彼为之,条理井然,人所不敢言者彼言之,理由充满,真大材也。”未几,以梁矜才恃己,举动浮躁,登诸白简。疏入,枢府诸巨公皆诧异。鹿定兴以私电询文襄用意所在,文襄復电曰:“梁鼎芬诚恳精勤,为众所忌,劾之者,乃塞反对派之口也。” 文襄调督两江,鄂任亏空五百余万,电致盛宣怀挪借二百万,以备弥缝,订期归还。盛復电“有心无力”,文襄阅毕怒曰:“杏荪原来是一个大滑头!” 文襄在两江任,袁项城自天津如南京,就商要政,密谈两昼夜。其问题为改良军制、厉行教育,二人各执己见,议论终无结果。项城行日,文襄饯之于署,幕客赵某等侍座。项城问赵姓氏毕,忽大噱,赵不禁面红耳赤。文襄怒目视之,乃假寐以示轻慢,竟至熟睡,唿之久不醒,项城一怒而去。文襄醒后不见首座客,亟命左右请之回,项城雅不欲往,三请三辞。文襄不得已,长揖谢罪,相偕入署,欢谈畅饮而别。 《睇向斋秘录》 论歷朝相业 张文襄公之洞入都,余金梁往见,论歷朝相业,公颇称张江陵,余曰:“不如张留侯。而留侯之默筹调护,犹不如张柬之之慷慨反正也。”公忽鬚髮怒张,目稜稜如有电,数视余,欲有言,终默然霁颜而止。后闻谓人曰:“此年少胆大,有深心,吾虑其将以言取祸也。”余为之怃然者累日。 《光宣小记》 张之洞主持特科试 特科两场俱张文襄总校,首场取一等梁士诒等四十八名、二等桂坫等七十九名,共百有廿七人;复试只取袁嘉谷等九名、二等冯善徵等十八名,其廿七人。传闻文襄初定仍取百余人,庆亲王奕传旨不得过三十人,盖内廷畏革命党混入京僚,预备散诸各省。余卷本列第一,拆封见一江苏举人以煌煌大典之特科而首列,本无官阶,过于减色,乃以原定第十名之袁君易之。袁为云贵总督王文韶所保,又新科庶吉士授职编修免其散馆,余以第二名发往直隶以知县补用。引见后谒见各阅卷大臣,文襄时以湖广总督留京定学制,接见各门生,开口即云:“你们阔极了,康熙、干隆鸿博数百人,现只二十七人,名贵之至!”谓余曰:“你愿从余往湖北乎?”余曰:“书生不谙吏事,湖北人才所萃,从师学习公牍固所愿也。”退后见邓孝先君谈及此事,孝先云:“香帅门生四川夏某入幕十余年,以咯血终,子精神不能随老师,余为君不取。”然已诺之,不能背也。乃文襄奏定学堂章程久未脱稿,延至月余,余资斧将罄,幸文襄幕府汪荃台世丈言诸文襄,许先往直隶。直隶总督袁世凯先已允文襄电调长芦运司汪瑞高为余先容,袁督一见即令入幕,不三日而委札下矣。 《古红梅阁笔记》 遗闻摭拾 南皮尝终日不食,终夜不寝,而无倦容,无论大寒暑,在籤押房内和衣卧,未尝解带。每观书,则朦胧合眼睡,或一昼夜,或两三时不等。亲随屏息环立,不敢须臾离,彼此轮流休息。侍姬妾辈亦于此时进御,亲随反扃其扉遥立而已。盖籤押房有一门,故与上房通也。 南皮博学强识,口若悬河。或有荐幕友者,无不并蓄兼收,暇时则叩其所学,倾筐犹不能对其十一,多有知难而退者。任某督时,有狂士某投刺,入命见。见已,遽曰:“我某某也,我通测绘学,汝知之否?”南皮授以笔欲面试,以穷其技。狂士一一胪列,了如指掌,南皮大嘆赏。乃委充画图局教习。某狂士出谓人曰:“此公固易与也。” 第102页 南皮有侄捷南宫,某日开贺,座客云涌,席半,各分卷一册,多有故作谀词以赞嘆者。座有某太史文章经济卓绝海内,且读而且訾之。未终幅,裂而碎之掷于地。南皮大惶恐,逡巡入。次日语人,某人的批评固然不错,但于我面子上下不去耳。佥服南皮雅量。 一日阅操,南皮骑款段马,马为某营官所献者。老而羸,踯躅行。途中过一山,上坡时四差弁承马后而拥之登。及下坡时,左右无能为力,马骤然一跃,南皮乃卧于马背,紧握缰绳不敢释,惧其逸也。既至平地,乃徐徐起,见者无不掩口胡卢。又南皮尝至某学堂,衣行装,穿马褂、开气袍,忘着衬衣。既至堂,天大风,南皮下立滴水檐与教习絮絮谭,忽吹开气袍起,中露一银红绉裤,另有蓝缎绣花裤带,及香囊等彰彰在人耳目,南皮急掩之不及,众皆匿笑。 南皮通西学,制造一切颇能窥其门径。时洋务局总办某观察,固懵然于此道者。一日传见,南皮询以铸一大炮用铁若干磅,观察率然对曰:“职道给大人回,大炮五六十磅铁,小炮用二三十磅铁就够了。”南皮轩髯大笑曰:“这点点铁只够造一个锅子,一个汤罐。”观察赧然出。明日撤其差去。 南皮号令不时,是其一生弊病。有出洋学生数辈,已束装待发矣,南皮忽命入见。学生日日诣辕守候,直至一月之久,音信全无。学生大为愤激,因发传单以声其罪,后得梁鼎芬调停始已。 南皮喜阅书,无论何人往谒若当卷帙纵横之际,惟有屏诸门外耳。某观察一日自清晨候起至掌灯为止,未尝出见,询诸僕从,始知其故,然亦无可如何也。南皮所建两湖书院共费十万余金。一湖在讲堂之下,即梁鼎芬所谓两宫若不迴銮,此吾死所者。一湖在大门之外,双堤夹镜,风景天然。南皮无事,辄骑马而来,冬日戴一红风帽长髯飘拂如银,见者皆有望若神仙之嘆。南皮善骑,梁鼎芬有时策鞭其后,梁躯肥短,偶然纵辔而行,则以两手紧据判官头,远望之仅见一背隆然高起。南皮一回顾而笑声作矣。两湖书院肄业诸生体操之外更习行军。尝有五十人至红山试马,马皆劣者,下坡之际坠者多至四十余人。南皮一一为之延医调治,约半载始次第而瘥。从此肄业生不敢復作据鞍之想矣。南皮所练童子军异常矫捷,统领则使其子为之,营官皆其孙也。张彪所部,辄为所窘,后因张彪进谗不已,始行遣散。 南皮议奏改科举为学堂一折中有“三年之后如果学堂无效,请仍改科举”云云。张长沙见而诧曰:“君亦作此出尔反尔之言耶!宁不畏他人讥笑耶?”南皮曰:“吾谋已决,勿溷乃公也。”长沙不语。退将南皮疏稿钞示鹿传霖,于此二语上附陈所见。鹿阅讫,报书一纸,亦表同情。翌日,长沙出鹿书示南皮曰:“芝轩之言如此,君其从否?”南皮无奈,乃删二语,事后长沙谓人曰:“南皮刚愎,不得不以权术播弄之也。” 南皮陛辞之日,奏请将上海制造局迁至芜湖,一旦失和,以免为外人占夺。及估工,则需三百万。说者谓有此三百万何不另起炉灶之为愈耶?而且一旦失和,上海之制造局外人能占夺之,芜湖之制造局外人独不能占夺之耶?吾恐南皮笨不至此。南皮回里时,雅兴勃发,思食苦沫菜,乃作一八十余字之三等紧急长电达天津某官,歷述昔时在天津有县令曾供此品,其菜如何种样,如何食法,云云。无如遍觅不得,某无以应,乃亦发八十余字之三等紧急长电于某大军机,在京居然觅得一握,计费钱十二吊。(京中以五十大个钱为一吊)用马封六百里加紧送至,南皮得之大喜。 第二册张之洞(1837—1909)(5) 南皮之调署两江也,密电鹿大军机,问其内廷有无真除之意。覆文曰:“可望。”南皮喜而之任。已而,另简他人。南皮入京责鹿不应诳己,词色甚厉,鹿阳为谢过,而于暗中播弄之,以致南皮置散投闲,几逾一载。鹿亦狡哉。南皮在京日,郁郁无聊,或有讽之乞退者,南皮攒眉而已。后始知天津原籍仅剩破屋数椽,其余古董书画所值无几。此次仅一展墓,而亲戚故旧之告贷者已不绝于门。南皮苦之,匆匆登程而去。南皮在京潦倒可怜,不復如从前意态矣。政府诸公尝曰:“他本来是个当书院山长的材料,那里能够做督抚呢?”或告张,张嘆曰:“天下纷纷,伊于胡底,我方恐将来欲为文学侍从之臣而不得,诸公此论亦復何伤?”南皮入京之后,抑郁无聊,袁世凯慰之曰:“近闻军机处将增一人,老世叔何不图之。”张问计,袁曰:“明日与老世叔同诣庆王,求其保奏,则此事可唾手而得也。”张大喜,明日与袁连镳而往,庆王卒然问曰:“香涛你有什么事情没有?”张赧于启齿。乃曰:“请王爷安耳。”未几端茶送客,二人怏怏而出。将至中门左近。袁回顾曰:“世凯还有话面禀王爷。”庆王曰:“既如此,你进来。”张惟目睛癊癊而已。又明日,朝命下,着荣庆在军机大臣学习行走,张闻之一闷几绝。政府诸公,与张南皮反对者王文韶一人而已。王素柔和,宛转,西太后唿作琉璃蛋,亦可想见其为人矣。前此与南皮以废科举事意见大为相左。一日,有问张某可以回任了罢。王仰天冷笑曰:“不叫他去,他敢去?”南皮尝谓人曰:“不解何事开罪仁和,而彼与我一再为难至于此极。”或告之曰:“仁和有存款在某侍郎处,常年生息,某侍郎为公所劾,差既撤,利亦止焉。仁和以是痛心疾首。”南皮曰:“劾某侍郎者,老袁之力居多,何能怪我?”或曰:“老袁气焰方盛。公已荏弱可欺,仁和舍袁而就公,是其半煳涂处也。”南皮与仁和在朝房闲话,南皮谓科举一日不废,则学堂一日不兴。仁和闻之,鬚眉倒竖,直斥南皮曰:“别的我都不管,我但问你是从科举出身,还是从学堂出身?”南皮不服,仁和怒甚,势将用武,幸为苏拉劝散,否则仁和定以老命相拼云。南皮抗颜前辈不肯下人,如李鸿章、刘坤一皆与之意见参差。…… 第103页 南皮曾语某比部云:我办事有一定之宗旨,即“启沃君心,恪守臣节,力行新政,不背旧章”十六字。终身持之无敢差异也。又语人曰:“我此次由湖北到京,一路所遇少年,其言语每好作反对,是亦无可如何者。”一日昼卧,忽蒙叫起,以俄约故也。服役者撼之不醒,乃为加衣冠,舁诸车内。及至颐和园左近,张始欠伸而醒,询知其故,不觉大笑。谗者摭拾其事,因有精神委顿之字样。 南皮在京日久,无所事事,惟定大学堂章程而已。有见其手稿者,谓如此严密,学生其何以堪。此语为某邸所闻,莞尔笑曰:“照这样子只好关门。”于是外间遂有“张之洞,关了门”之对。盖较“陶然亭”尤为现成也。南皮在京所定学章,最重经史,故曾于大学堂添设经史学科。向张长沙云:“能解经典之文章,自无离经畔道犯上作乱之弊,方足为异日立身应事之基础。”自返鄂后,亦曾欲于鄂省学堂添课经史。某日某尚书得其手札云:“现已通饬全省大小学堂,一律添补经史学科,且拟将两湖书院改为经史专门学堂。”云云。南皮于经史之外并重词章,尝慨然谓梁鼎芬曰:“自新学行而旧学废,训诂词章等等几如一髮千钧,我辈不可不任仔肩”等语。梁鼎芬因拟创一国粹会,盖示己之宗旨与南皮相吻合云。 南皮入京,每召见,必力持废科举之议。迨奉督办京师大学堂之命,议论多与张冶秋尚书不合,于是翻然思异。一日,召见,语及科举,奏曰:“臣前亦以科举当废,迨今考察学堂所造人材,多不可恃,不如仍留科举免滋流弊。”朝廷颇然其说。尝与袁慰庭合词同奏请废科举。有某侍御驳其说云:“如谓科举之中鲜经济,张之洞讵非由科举出身。如谓学堂之外无人材,袁世凯何尝由学堂擢用。”枢垣诸大老见之为之点首者再。南皮最莫逆者为张冶秋,时至大学堂与之商榷。冶秋拙于辞令,遇事唯唯而已。南皮尝谓冶秋这人明白是很明白,可惜见了面没有什么谈头。 南皮寓京日久,只以饮酒赋诗为事。樊云门时随杖履,亦復乐此不疲。某日南皮在琉璃厂搜求骨董,曾忆李文忠于庚子议和之岁,尝谓人曰:“香涛做官数十年,犹是书生之见。”文忠此语先得我心,当樊增祥未曾赴陕之先,日与南皮诗酒流连,颇极赏心乐事。濒去时,作书留别,有曰:“倘或前缘未尽,定重逢问字之车。如其后会难知,誓永立来生之雪。”南皮见而恻然流涕。亦可见师弟情深矣。自樊增祥之官陕西后,独处无聊,时至龙爪槐、锦秋墩等处闲游。车敝马羸,见者几忘其为封疆大吏也。樊增祥,张南皮特拔之士也,于结纳李莲英之外,復依附仁和,尝宣言曰:“仁和如劾南皮,己当代为主稿,则南皮罪状可以纤悉无遗矣。”南皮闻而大怒,召之至,顾之冷笑曰:“君今俨然吴中行矣,其如我非张江陵何。” 南皮督粤时,经营广雅书院,糜金巨万,校藏旧学诸书,风雅好事不减阮文达也。一夕兴发,手书一额,并撰七言楹联一副。饬匠火速制成,明日午前必见之于讲堂之上。诸匠皆有难色,一黠匠曰:“吾能为也。”明日午前果已告竣,南皮大喜,赏赉有加。未及半年,额与联俱拳曲如梳矣。后知匠先以额木锯分四片,联木锯分十四片,以匠四人环一额而刻之。额凡四片,需匠十六人。联凡十四片,需匠五十六人。然后钉以贯之,漆以涂之,油以泽之。骤视之固无斧凿痕也。此匠亦深得战国策九九八十一万人扛鼎之遗法哉。 魏午庄尝具柬请南皮宴饮,南皮復之曰:“近方具疏,笔墨繁劳,不出门已三日矣。”此风一露,阖省大惊。南皮最恨吸鸦片烟者,粮道胡砚孙适犯此病,而南皮极赏识之。一日接见诸员痛诋吸鸦片者,末指胡曰:“像他吃烟这才无愧。”胡因自行演说曰:“职道起得最早,只抽六口。晚上睡得迟,就抽十口烟也。不妨事。”言至此,目视黄花农方伯。黄急起立曰:“司里也最恨吃烟的。”散衙后有人谓黄既作此语,则其不吸菸可知矣。然藩署常熬广土,大约不是姨太太,就是师爷也。 《南亭笔记》卷16 其二 文襄督两广时,倪公文蔚为巡抚。文襄以倪新进,颇慢易之。倪亦负气不稍让。二人意见日深,时相龃龉。一日,倪以事谒总督,文襄拒不纳。三谒三拒之。倪问何时可见,期以旦日日中。倪先期往,日过午,仍不获见。倪私问僕从:“大人有客乎?”则对曰:“无之,籤押房观文书耳。”问何不禀报,则曰:“大人观文书,向不许人回话。”倪愈不怿,大步闯然入,戈什大声言:“巡抚至。”瞥见文襄执书坐安乐椅中,若为弗闻也者。倪忿然作色曰:“督抚同为朝廷命官,某以公事来,何小觑我也。”拂衣竟出,欲辞官。将军出调和之,为置酒释嫌。二公皆许诺。届时倪先至,文襄日旰不来,将军强致之。至则直入坐上座。将军起奉卮,文襄立饮之。将酌以奉倪,文襄又饮之。倪大怒,推案起,脱帽抵几,径回署。即日谢病,政府知之,乃调倪他所。 倪既去任,文襄护理巡抚。两署悬隔往返颇不便,思空中构铁桥,沟通两署,召工雇值约二十余万金。款无出,颇踌躇,忽接港电,有候补县某持总督印札,借某事向港澳华商募捐,已集得银十余万,未审有之乎。文襄愕然,己即復电言有之。适某兵轮以事至港,即命管带诱其人偕来,毋使逸。既至,署命闭之空室中。某知败露,首领将不保,彷徨无所措,欲自裁,窗外环伺者众,不得隙。夜二鼓,文襄自内出,某愧汗伏地叩头请罪。文襄不顾,但曰:“汝胆大至此,不可赦,不可赦。”良久良久,乃命之起赐座,加以颜色曰:“吾今赦汝,汝能更为此乎?”某惶恐曰:“愿尽力。”于是更给以札,使往南洋群岛。又募得十数万金,而铁桥以成。桥成后,每夕阳欲下时,姬妓辈或靓妆炫服逍遥其上,人望之如半天神仙云。后某督至始拆去之。 第104页 《名人轶事》 第二册张之洞(1837—1909)(6) 其三 湖北有富商,刘其姓,长毛其绰号也,以曾隶太平天国部下故名,张文襄督鄂时,屡劝输将,每助赈一次,则为请奖一次,歷奖至尚书衔。某年病卒,文襄拟送一幛。时易实甫诸名士,均在幕中,各拟四字,文襄阅毕,笑曰:“诸君所拟非不佳,但于尚书衔,未免抛荒耳。”因援笔自书曰:“红杏飘零。”众皆嘆服。 《清稗琐缀》 公利私利 余辜鸿铭随张文襄幕府最久,每与论事辄不能见听。一日晤幕僚汪某,谓余曰:“君言皆从是非上着论,故不能耸听。襄帅为人是知利害不知是非,君欲其动听,必从利害上讲,始能入。”后有人将此语传文襄耳,文襄大怒,立召余入,谓余曰:“是何人言余知利害不知是非?如谓余知利害,试问余今日有偌大家事否?所谓利者安在?我所讲究者乃公利,并非私利。私利不可讲,而公利却不可不讲。”余对曰:“当日孔子罕言利,然则孔子亦讲私利乎?”文襄又多方辩难,执定公利私利之分,谓公利断不可不讲。末后余曰:“《大学》言:‘长国家而务财用者,必自小人矣。’然则小人为长国家而务财用,岂非亦系言公利乎。”于是文襄默然让茶,余即退出。今日余闻文襄作古后,竟至囊橐萧然,无以为子孙后辈计。回忆昔年“公利私利”之言,为之怆然者累日。 《张文襄幕府纪闻》卷上 张文襄买古董之被骗 光绪某年,文襄以鄂督入朝。公余,偶遨游琉璃厂,瞥见一古董店。装璜雅致,驻足流览。庭中陈一巨瓮,形制奇诡,古色斓斑,映以玻璃大镜屏,光怪陆离,绚烂夺目。谛视之,四周悉篆籀文,如蚓如蚌,模煳不可猝辨。文襄爱玩不忍释,询其价则某巨宦故物,特藉以陈设,非卖品也。怅怅归。逾数日又偕幕僚之嗜古者往观之,亦决为古代物,文襄愈欲得之,肆主允往商。未几,偕某巨室管事至,索值三千金,文襄难之。询其家世不以告,往返数四,始以二千金获之。舁至鄂,命工拓印数百张,分赠僚友。置之庭中,注水满中,蓄金鱼数尾。僕从或以刀试之,似受刃。一夕大雷雨,日起视之,则篆籀文斑驳痕,化为乌有矣。盖向之苍然而古者纸也,黝然而泽者蜡也。骨董鬼伪饰以欺人者也,文襄为之不怡者累日。 《名人轶事》 张之洞骄蹇无礼 张之洞以内阁学士出任山西巡抚,后遂连绾疆符。自负才地,多作度外之事,不屑拘守旧规,年愈迈而气愈骄,身享太平五十年,俯视一切,盖以为天下莫已若矣。湖北提学使黄绍箕用一人为学堂监督,已札委矣。之洞闻而怒曰:“汝今作学司,当受督抚节制,不比提督学院,衔命驰节而来,可称钦差也。”绍箕垂头丧气而出,自是悒郁不伸,未几得疾卒。(学部欲伸学政之夺,乃改为提学司,归督抚节制,与藩、臬并行,这谬荒若此)直隶人闻之洞内用,皆欣欣有喜色,合八府三州京官张宴于湖广会馆,徵集名优,衣冠济济,极一时之盛。之洞收柬已三日,届时催者络绎载道,卒託故不往。鹿传霖、徐世昌忍飢待至二更,皆扫兴而散。闻其性情怪僻,或终夕不寐;或累月不剃髮;或夜半唿庖人具馔,稍不惬,即唿行杖;或白昼坐内厅宣淫;或出门谢客,客肃衣冠出迎,偃卧舆中不起。其生平细行大节,鲜不乖谬者。 《国闻备乘》卷2 张文襄为某令之知己 张文襄入贊枢密,出任封疆,久镇两湖,政绩卓着。其平日,凡僚属秀异者,罔不加以青眼。某令者,歷任剧邑,号能员,适解任,侨寓省垣。一日,谒文襄,以楹帖进。文襄见而嘆赏,立委某邑篆。句云:“师事几人心北面,感恩知己首南皮。” 《清稗类钞?知遇类》 张文襄之用人及其他 张文襄用人,成见甚深,凡所甄录,一门第、二科甲、三名士。晚年提倡新学,兼用出洋学生,舍是无可见长矣。名位本高,于幕府宾僚初不注意礼数,坠渊加膝,亦所时有。初移节来两江,余惴惴焉,未敢进谒,恐其幕府我也。后以粮储胡研荪同年属撰刘忠诚祭文,获蒙传见,问答颇为投契,如师弟子然。又询以近时所看书,余以诸先正奏议对。文襄曰:“奏议仍以汝湖南陶文毅为佳。文毅之文,于规行矩步之中,仍有一种灏气精光,不可磨灭。作文固当如是,作官亦何莫不然。”言时捋须摇头。余自觉霨乎其有味。后文襄还镇武昌,蒯礼卿观察(光典)果来言:“宫保欲携君赴鄂。”余婉辞乃止。闻文襄在鄂时,官场以“号令不时,起居无节,语言无味,面目可憎”十六字为公赠联。公亦微闻之,一日语人曰:“外间谓余‘号令不时,起居无节’,事诚有之;‘面目可憎’,则余亦不自知;至于余之语言何尝无味,余人特未尝与余谈耳。”初余代撰祭文,文襄为改二句,已见存稿。旋命撰刘忠诚木主入祠文,尤为激赏。 《碧斋杂记》 张之洞器量之狭 南皮在同时诸巨公中较有识,然量亦殊隘,陈伯韬(支)《碧(斋)笔记》称:“张文襄镇广州时,林访西观察在其幕府,访西名贺峒,侯官林文忠公长孙也。文襄欲以女妻访西弟,访西白庶母意不可,文襄大惭恨,遂与林疏,后文襄督两江,犹以前事为嫌,访西终不得进用。吾郡易实甫亦文襄所特赏,朝夕进见,靡会不从,后以奉命撰拟文稿中,颇用新名词,文襄大怒,戒从官以后易道来谒,毋得通报,其喜怒有如此者。文襄奖新学而喜旧文,又一日见一某君拟件,顿足骂曰:‘汝何用日本名词耶?’某曰:‘名词亦日本名词也。’遂不欢而散。”案伯韬所记皆实事,然亦有误。南皮之戒阍人不为实甫通报,殆偶然一次以示惩,非遂不见也。至访西事,予以叩于朗溪年丈,(灏深)得报书云,访西晚年与南皮论事不合则有之,婚事殆传闻之误。 第105页 《花随人圣庵摭忆》 第二册张之洞(1837—1909)(7) 张之洞之生活起居 《石遗室文集》卷一,书张广雅相国逸事云:“公日凌晨兴,披阅文书,有事则迟明。余初见公,约迟明往,堂上燃烛以待,寻常辰已见客,午而罢,然后食。有事未而罢,或留客食,食必以酒,酒黄白具,餚果蔬并食,一饭一粥,微醺,进内解衣寝。入夜復兴,阅文书,见客,子而罢,有事,丑而罢,然后食。悉如日中,不解衣寝,或不进内。寒冬坐藤椅睡,夹以火炉,盖分一日若两日也。奏议告教,不假手他人,月脱稿数万言。其要者,往往闭门谢客,终夜不寝,数易稿而后成。书札有发行数百里,追还易数字者。权督两江时,一日舆至旱西门,唿材官询其处,命驻舆,与谈谢安西州门故事,辨证良久乃行。公尝因置酒,问坐客,烧酒始于何时。余曰:‘今烧酒殆元人所谓汗酒。’公曰:‘不然,晋已有之,《陶渊明传》云,五十亩种秫,五十亩种稻,稻以造黄酒,秫以造烧酒也。’余曰:‘若然,则秫稻必齐,《月令》早言之矣。’公急称秫稻必齐者再,且曰,吾奈何忘之。又尝阅余货币论说,有言金币中参铜者,疑之,急召询,余曰:‘公创铸中国银币者,银质略刚,造币且须参铜,况金质之柔乎?’因言金币重二钱余,约参铜十之一,公称善,其虚心类若此。”案此可见南皮性嗜大概。以名士而为达官,既为达官,而仍不脱名士习气,律己简慢,待物宠奖,史传所述至多,近代当以南皮为殿矣。 《花随人圣庵摭忆》 张文襄之敢言极谏 张相当文学侍从时,即以敢言极谏,闻于辇下。朝上封奏,夕发弹章,意气粗疏,昌言无讳。内而宫廷帷幄之机宜,拨乱反正之深计;外而疆臣职吏,尤多掊击;京师均目为清流。同时并称者,有黄体芳、张佩纶、刘恩溥、陈宝箴、宗室宝廷、邓承修诸公,而张相实为之领袖。夫以朝野无事,举国熙恬,而远见先识,已肃然私忧,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致贵近侧目,皆欲得而甘心,曾不稍挫其志,直声震天下。而变法自强之议,亦即萌芽于此时矣。是此一时代也,张相固俨然诤臣也。 既而以巡抚辞京阙,扬歷南东各省。所至之处,一以提倡新事业为志,而新学业之最着称者,则两粤两湖为尤盛。如路,如矿,如农林,如工厂,如学校,罗致人才,筹划款项,不足则借债以赶建设,虽地方实力,或有不及,而致讥于挥霍失度者。然当此过渡时代,民智屯塞,政治变革之际,能以雷厉风行之手段,措置锐敏,实足趋物质文明之进步。今东南数省,经营稍易,而路矿汽机之业,得以举轫先发,未始非食张相之赐也。是其中年精壮,力任艰难,旦夕兼营,不辞劳苦者,实可以能臣称者。 洎乎丁戊之间,国事已定,下诏立宪,先帝勤求治理,畀倚老臣,征之入阁,而政治益繁,交涉频起,舆论亦稍稍兴矣。张相则一为持平之论,盖已深知政事改革,不可操切,新政未纾,民气易溃。加以年老体政,时復多病,益无更端之建议,惟雍容坐镇而已。然内外筹备,悉循秩序,未尝延误者,未始非将相之威望,可以率属百僚,虽坐而论道,而群治易于奉行,所谓朝有良臣为国柱石者。则今日之张相,又忽以良臣终矣。 是以综观张相之一生,实可为三大时期之区划。而其所以随时通变者,一则其秉质之不滞于物,一则其好名之心,有以战之耳。京官偷息,则以言论为清高;疆吏羒茸,则励行事为干练。即至弥留疾革之时,犹自以为借款不容于舆论,而欲商各使以罢之。三代下惟恐不好名,若张相者,固犹晚近所不可多觏者也,以视彼好爵厚禄,自植其私者远矣。 《张文襄公事略》 张之洞开和尚玩笑 中国和尚,多半路出家,既不读诗书,又不懂经典,故十僧九伧俗,其与檀越往还,惟在势与利,炎凉冷暖,各有分寸,所谓结缘菩萨,皆欺人语也。清末张之洞署理两江总督时,往来幕府中者,多一时名士,如梁鼎芬、易顺鼎、缪小山诸人,皆常居南京。一日,之洞忽发雅兴,欲游焦山,梁等均随行,小轮抵镇江时,天已垂暮,乃停泊焦山下,之洞于船上假寐。梁因昔奏参李鸿章革职,曾在海西庵读书,易、缪当怂恿梁先至海西庵看奇石,梁亦欣然。既至,方丈已易人,初不识梁,但小沙弥识之,仍以盖碗泡茶,方丈横之以目,而令以普通粗茶款客,诸人怏怏而归。之洞见之,笑曰:“诸君皆有不豫色,得毋为和尚所欺乎?明日再随我去。”次日之洞登山,首至海西庵,方丈闻总督至,于庵外跪迎,既入,方丈端盖碗茶出,足恭侍立。之洞曰:“尔庵中待客,有几等茶?”方丈曰:“两等,盖碗茶敬贵人,余则粗茶耳。”之洞指梁等曰:“彼辈亦皆贵人乎?”方丈曰:“随中堂来,自是贵人。”之洞曰:“然则今始贵耳,尔昨夕犹以粗茶待之。”方丈闻言,面红耳赤,叩头不已。 《绮情楼杂记》 张之洞与蜀学之兴 蜀自文翁相如而后人文蔚起,淹博之士代有传人。有清二百年来,以帖括取士既久,学者醉心青紫,父诏师勉,悉偏重应试文,根柢之学,由是寝衰。同治癸酉,南皮张文襄公典试来川。揭晓后,即奉督川学之命。公以硕学鸿儒県轩任使,乃思力挽颓风牖启后进,于成都创设尊经书院,延名宿主讲。一以有用之学及训诂考据,诗古文词,为研习之旨。科岁按临各属,择庠序中俊秀调住是院肄业。惟缔造之初需款殊巨,除构精舍镌置群书外,更须筹措基金生息,为每岁山长修脯及诸生膏火之常费。川省各邑,学田丰富。院考所至,例有棚费,故三年试竣,使者收入不下十万金,公悉以例得之资,捐作书院之用。不足则又多方募集,竟得蒇事。濒行,至无以为资斧,举衣箱数具,付诸质库,始克就道。然蜀学丕变,实惟公力,先后督川学者百数十辈,以言惠士之深者,咸推公为巨擘焉。 第106页 公起居无节,世所共知。往往阅书经昼夜不食,亦不眠,阅竟就枕,又或终日不兴。阅书时,左右不敢请,眠后亦不敢请也。督川学时,按临各郡,肩舆在途,不命停,则不敢驻,舆夫辈更番食息以从。舆内上下四旁皆书,地方官吏之供张者,所备饭馔,悉荷担随行。某岁值盛夏,公在舆阅书已歷一昼夜。翌晨,忽命停舆具膳,担中,所备者已鱼馁肉败,公亦深加体谅,谕左右曰:“不必筵席,但取猪肉作羹足矣。”顾其地乃三家村,无从得肉,庖人皇急无措,见人家饲有一豕,急畀以钱,竟生割豚肩一脔作羹进。公食之,赞美不已。迨登舆前行,其豕犹啼而未杀,闻者莫不捧腹。清制学使按试某郡,即以是郡知府为院试提调。惟成都知府,政务殷繁,例由学使另委一员代充提调。公试成都时,先大守适卸任回省,奉委是差。往往应试童生,已由提调点名入场,值公未兴,竟迟至午后始命题焉。 《蜀海丛谈》卷3 第二册张之洞(1837—1909)(8) 张文襄三事 张香涛为人作寿序,大诋朝贵。江蓉舫见其底稿,援笔改定数十字,且告之曰:“君文笔气殊倜傥,惟新进少年,总以谦慎为主,不宜信口轻肆至此。”香涛闻而恨之。迨蓉翁官山西布政使时,香涛已骤擢山西巡抚。到任即首劾之,降用道员。及蓉舫官汉黄德道,张升鄂督,蓉翁除两淮运使,张又移署两江,犹以前憾,礼扯不已。适江防款绌,授意筹献三十万金,蓉翁挥泪应命,张乃释嫌寻好。立时保其三代以正一品封典。此何异儿童之喜怒哉?然两公宦辙相寻,亦是奇事。 香翁在武昌时,日本伊藤博文将来游黄鹤楼,公命江夏县令会同善后局,优为款接。谕曰:“馆宇内外陈设装饰,及一切饮馔之类,务极华美,不限费用,总以豪侈为主。”逮伊藤至,仅居两日而去,临行嘆曰:“金钱可惜!”计此两日所费,共合银七万六千余两,滥用如此之多,而反为外人所笑,亦可慨矣。 福州陈石遗孝廉衍,诗才清俊。庚寅之秋,与余同在上海制造局,后又与余同在张文襄幕府。时正苦库储匮乏,石遗建议改铸当十铜元,谓二钱之本,可得八钱之利。余谓此病民之策,何异饮鸩救渴,决不可为,君他日亦必自受其害。石遗摇首不答,文襄欣然从之。未几,各省纷纷效尤,民生自此益蹙,不免灾害并至矣。哀哉! 《蜷庐随笔》 盛唱烛影摇红词 张文襄以好士称,尝谓其友曰:“贽而来见者,吾皆倒屣,不识外间议论如何。”友曰:“自公大用,外间盛唱《烛影摇红》之词。”文襄惊问故,其友朗诵其卒章曰:“几回见了,见了还休,争如不见。”遂相与大笑。 《清稗类钞?讥讽类》 习气大全 张文襄初督江南时,朝令暮更,政局为之一变,其时难免有窃窃议之者。一日,宾僚宴集,谈论及之,有掌教某公莞然曰:“诸君无费词。以我视之,张公直一部习气大全耳。”众请其说,曰:“世所谓书生习气,名士习气,纨习气,官场习气,滑头习气,与夫近世之新界习气,张公胥兼而有之,得不谓之习气大全乎?” 《清稗类钞?讥讽类》 张之洞书室联语 光绪乙未,从兄献夫观察尔翼,丁母忧服阕,简放江西督粮道缺,由北回南。时南皮张文襄公之洞,署理两江总督篆,因便道谒之。延见于书室,窃窥其门联,为“纵横百家,才大如海;安坐一室,意古于天”十六字。意以为文襄自撰,嘆为得未曾有,归而告于予。予时年十八,意谓纵令文襄宏才博学,此等举动,实属矜张夸诞,自诩太甚,转近浅陋,诚无足取。孔子曰:“如有周公之才之美,使骄且吝,其余不足观也已。”况他人乎!后见《楹闻集锦》中实早有此联,并非出于文襄自撰。盖文襄到署任之时,江宁、上元两首县承办督署差,书贴此联,以为逢迎长官之用,亦未可知。或曰联语虽早有,焉知非文襄自诩如此,以疑存疑可也。 《苌楚斋四笔》卷8 张之洞精神大异乎人 张文襄公之洞,字香涛,又字向桃,南皮县人,晚号抱冰老人。才华天授,年十四领本省乡试解额,厥后联捷,累官至学政,转补巡抚。精神大异乎人,十数昼夜目不交睫以为常,伺候之员弁更番输值尚觉困惫。惟素性好大喜功,能放不计其能收,可创不思其可继,中年后鑑于时势日非,亦曾举办新政,嗣又觉变政之非计,因有《劝学》内外篇之刊行。又有感赋句云:“刘郎不恨多葵麦,只恨荆榛满路栽。”读此可想见其当时怀抑矣。张氏生平不喜多蓄姬侍,有僕人赵凤冈者美丰姿,善伺主人意,竟踵龙阳君故智,大得张欢,遂溺爱之。总督两湖时,赵恃张之宠信,颇揽权作威福,舆论上遂有毁誉之分,当有人拟联嘲之云:“两湖总督张之洞,一品夫人赵凤冈。”亦可谓嚯而近于虐矣。 《蛰存斋笔记》 强姦香涛一次 光绪己亥冬,孝钦后立溥鯭为大阿哥,将废德宗,而外人有违言,孝钦微闻之,且东南督抚方电称死不奉诏,遂暂缓。时粤督为李文忠公,江督为刘忠诚公,鄂督为张文襄公。此电主稿者,李也,刘、张从而署名耳。然事前固未商之于张,盖夙知张胆怯,恐其持异议,至电发而始告之。他日,李语所亲曰:“老夫此举,不待香涛同意而即行之,实不啻强姦香涛一次也。” 第107页 《清稗类钞?诙谐类》 张文襄痛诋李文忠 庚子拳匪肇衅,两宫巡狩西安。李文忠电奏有曰:“毋听张之洞书生见解。”当时有人将此语传入张文襄,文襄大怒,曰:“我是书生,他是老奸巨滑。”文襄门下论及李文忠往往痛加诋詈。 《清朝野史大观》卷8 第二册张之洞(1837—1909)(9) 张之洞偃蹇作老态 光绪壬寅,项城丁内艰,给假回彰德,假满,不北行而南下汉口取道南京、上海,遵海返天津,此殆项城最后之经过宁沪也。袁之南行,意义甚富,尤以南皮方署两江总督南洋大臣,纡道结欢为首务。案壬寅是光绪二十八年,今考徐又铮与马通伯论南皮书云:“自合肥李公逝后,柱国世臣,资望无逾公,干略无逾项城。公于项城,爵齿德俱尊,而辈行又先,项城功名中人,仰公如神,其时公果涵以道气,驭以情真,两美合,共忧国是,项城不愤亲贵之盄,尽其材画,戮力中朝,公虽前卒,而武昌之变至今不作,可也。讵公与相遇,殊形落寞,项城执礼愈恭,则愈自偃蹇以作老态。壬寅之春,公过保定,项城时权直隶总督,请阅兵,既罢,张宴节府,树铮躬侍陪席,亲见项城率将吏以百数,饬仪肃对,万态竦约,满坐屏息,无敢稍解,而公欹案垂首,若寐若寤,唿吸之际,似骴骴然隐鞬动矣。盖公去后数月,项城每与僚佐忆之,犹为耿耿也。”又铮所言,出于目睹,自是事实,而书中之壬寅,则必出误记,或笔误。壬寅是项城访南皮于江南,其明年癸卯夏,南皮始入觐,遵京汉铁路,过保定,下车公宴。其时记在五月或六月,予时居宣南与畏庐先生连巷,不久吴翊庭师(曾祺)来京下榻予家,应考经济特科,亡何南皮奉命为经济特科阅卷大臣,是其时也。袁、张壬寅南京一谈,世传张假寐,袁拂袖先行,去年徐凌霄弟兄考此事,引及癸卯之《新民丛报》,及李宝嘉之《南亭笔记》,谓事容或有之,又疑《南亭笔记》近于小说家装点。不知此为实事,近与石师董卿,谈此事颠末甚详。袁当时先至汉口,端午桥督鄂,袁藐之,晤郑苏戡,极口贊南皮在湖北规划之弘大,因言当今唯吾与南皮两人,差能担当大事。《南亭笔记》谓,袁袭魏武帝“使君与操”之言,此语意诚有之,而非对南皮所谈也。南京之行,袁意在结张欢,故谈宴绝洽,宴后,屏退从者,密谈二小时许,而南皮忽隐几入寐,袁悄然竟出,属僕从勿惊动张大帅。清制,总督出入辕门皆鸣炮,袁以现任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莅两江,督辕于其行,自如仪送之,南皮闻炮,惊寤,急追至下关,相见各致歉忱,申约后期而别。《南亭笔记》所谓袁在柁楼拱手称再会,与《新民丛报》所云:张復邀袁下船再宴,尽欢而别者,盖两失之。至南皮之何以入睡,与翌年保定公宴又铮所睹之若寐若寤者,世人泰半疑南皮偃蹇作态,又铮书中谓项城之耿耿,亦必是事实。顾南皮果何所取义,而以倨傲鲜腆之老态凌折同僚乎?又铮致通伯书中所谓:“一色息之细,不能稍自节束,以笼络雄奇权重之方面吏,徒使其心目中,更无可畏可爱可敬之人,生与并世,渐滋其骄谲之萌,致力于拒纳之术,以遗后世忧。当日衮衮诸公,何人足以语此,此亦清室兴废一大关键,而春秋责备之义,所不容不独严于公也。”此说殊正,以南皮之谙练,岂见不及此乎?心亦窃疑之。其后屡闻诸老言,南皮不慊于项城,宾筵吟集,偶一吐露则有之,故慢以取嫌,则必不至此。丁未以后,张袁同入军机,则张极心折袁,一时号为廉蔺,惜张虽盛推袁,而项城已勘透南皮本领,非如壬寅间之诚意相结矣。此中影响,殆如又铮所言,而仍无以解于客座假寐也。最后,石遗先生始为述其故,盖南皮实以一日作两日者,每日加卯即兴,午饭毕,不加未即寝,弛衣酣睡,入夜復起,终年如是。由是推之,南京保定两宴,皆必在午未之交,南皮晨起周旋,至是时梏于习惯,颓不能兴矣。斯盖生理之关系,而非心焉轻之,心理关系也。聆此,印以诸说,悉相贯通,特笔记之,以补近人考据所不及,而使人知起居无恆者,其病足以及于政局也。 《花随人圣庵摭忆》 与西太后关系甚深 张之洞遗折,出于亲授,言之有物,故輓词多及之。之洞与西后关系甚深,极感知遇,折谓:“殿试对策,指陈时政,蒙孝贞显皇后、孝钦显皇后拔置上第,遇合之隆,虽宋宣仁太后之于宋臣苏轼,无以过之。”着受知西后之始也。(两后垂帘,孝贞仅尸其名。)輓联中如王丰琪之“合东坡涑水为一人,恩礼宣仁终始重桂邦杰之”;“比苏玉局事功独迈,溯先朝知遇,犹闻遗疏念宣仁”,均就此发挥。……高树《金銮琐记》云:“湖园召见上帘钩,年少探花已白头。各有伤心无一语,君臣相对涕横流。”自註:“癸卯张文襄来,湖园召见,出殿门,树往迎之,扶到朝房休息数刻,坐肩舆回小寓。后遇濮梓泉前辈,闻之内监云,孝钦与文襄见面,孝钦呜咽涕泣,文襄亦涕泣,始终未交言。盖各有伤心,不知从何处说起,惟有对泣而已。对泣已久,孝钦命休息,乃出。孝钦癸亥垂帘,阅定文襄殿试卷,是时文襄二十六(?)岁,今免冠叩首,白髮?*?),孝钦焉能无感!”亦特着文字知遇之曩事焉。忆有某笔记,述西后召见之洞情事,谓西后向之洞垂涕而道庚子之祸,言误于王文韶一人,当时尚可挽回,曾命文韶赴各使馆解释,文韶惧不敢往,事遂不可收拾。迨文韶卒,西后仍予优恤,足见待文韶之厚云云。苟如所述,则亦西后诿过于人之惯技。惟文韶之卒,后于西后,恤典之加,出自载沣,无与西后事,所述盖不足信也。 第108页 《凌霄一士随笔》卷3 谈缠足之弊 南皮相国张文襄,撰《戒缠足会序》,论中国女子缠足之弊,最为切中。谓:“极贫下户,无不缠足,农工商贾畋渔之业,不能执一。虺弱倾倒,不能植立。不任负戴,不利走趋,凡机器纺纱织布缫丝,皆不便也:与刑而刖之,幽而禁之等。”又谓:“若妇女缠足,贫者困于汲爨抱子,富者侈于修饰,资用广而病多。遇水火兵乱,不能逃免,且母气不足,所生之子女,自必脆弱多病,数十百年后,吾华之民,几何不驯致人人为病夫,尽受殊方异俗之蹂践鱼肉,而不能与校。”文襄此论,所谓仁人之言,不惜苦心疾口,极言弊病,以冀众民之听,凡提倡不缠足者,当称述而阐明之者也。 《眉庐丛话》 天然无缝之联 合肥李鸿章与南皮不甚融洽,庚子年,东南互保时,合肥居京当外交之沖,日与德将瓦德西周旋,南皮贻书讥之,合肥语人曰:“香涛做官数十年,犹是书生之见也。”语闻于南皮,乃仇然曰:“少荃议和两三次,乃以前辈自居乎?”时人以为天然无缝之联。按《南亭笔记》卷十六云:庚子张刘既订东南之约,李在京惟日往来于联军总统瓦德西之门而已。张遗书诮让之。李告人曰:“香涛做官数十年,犹是书生之见也。”盖谓其不谙大局也。张闻而勃然曰:“少荃议和两三次,乃以前辈自居乎?”时人目为天然对偶。 《同光风云录》上篇 第二册张之洞(1837—1909)(10) 张文襄加礼留学生 张文襄督鄂时,督署电报房有留学生梁崧生者,领袖电报房诸生,专司译电报事。向例朔望行礼署中,文案委员与电报学生分班行礼。梁学生固与电报房诸生同立一处,文案委员无一与交语者。一日文襄出堂受礼,见梁学生与电报诸生同立,则亲携出班外,置诸文案委员班。曰:“汝在此班内行礼。”大众愕然。此后文案委员见梁学生则格外殷勤,迥非昔日白眼相待可比。 《清朝野史大观》卷8 张文襄与幕僚会餐 光绪朝,南皮张文襄公久督两湖,知名之士大半罗致,故幕中人才称盛一时。其尤契合者,每饭必召与同餐。幕僚以文襄位望之尊,奉召,必肃然陪侍。然有时餐未及半,文襄竟倚几假寐,沉沉睡去,诸幕僚未便遽离,仍整肃端坐,待文襄醒,然后毕餐。 《清稗类钞?幕僚类》 张文襄不使幕僚误一字 张文襄督鄂时,尝委一首县杨某兼院署文案,某不敢辞而甚苦之。一日,院事毕,即回署,适稿中误一字,饬人持令某改。同幕以某既去,即为代改。见字迹不类,询持去人,具以对,不怿,即召某与代改者入。凡文案入见,必衣冠,故某与代改者衣冠而进。先斥某曰:“稿有误字而不知,大谬;令改而他出,尤谬。”又斥代改者曰:“汝何敢代人改字,更荒唐,速自涂去。”仍谓某曰:“非汝自改不可。”其改之,乃出。 《清稗类钞?幕僚类》 张文襄暗于知人 张之洞晚年笃念故旧,颇以煦煦为仁,凡附之以求官者,必百计经营,餍所欲而去。安徽芜湖道缺出,屡为易顺鼎言之。监国曰:“闻易某湖南诗人,能作诗固佳。芜湖缺繁,恐妨事。”卒不予,久之始放临安开广道。自是每有大事,之洞虽极力谏争,亦不见纳,盖疑其不尽出于公也。当时袁世凯势力极大,出其门者,不二三年辄至专阃。之洞自领封圻,以至入参枢政,推毂人卒不过道府丞参而止,故小人有才者不甚附之。又性骄好谀,士踵门求见者,或七八往不一延接;或引至花厅,歷数时不出;或出见,略询数语即欠伸唿茶欲退;幕僚侍立白事,小有失误,呵责之声达于户外,以故君子亦望风远避。平时所赏拔者只一二浮华浅露之士而已。陈宝琛本之洞故交,监国从其言,强起之,咸以为必大用。及至,只还原官,无后命。之洞虽引以为疚,亦不敢为宝琛进一言也。 《国闻备乘》卷3 张文襄之学问 使南皮而生于干嘉全盛之时,论思献纳,润色鸿业,则必能于阮纪两文达之间,占一席之位置。即不生于太平时代,而终其身为文学侍从之臣,亦必能于潘文勤、翁常熟而后,主都门风雅之坛坫,可无疑也。昔人恨王荆公不作翰林学士,而惜诸彦回之作中书而后死,以为名德不昌,遂有期颐之寿,吾于南皮其殆同此感情矣。 南皮生长世胄,少时即有神童之誉,壬子领解时,年甫十五龄耳。其后踬礼部试者十年,而后捷南官,抉高第。庚申会试,嘉定徐侍郎致祥即套袭南皮领解之文,竟魁多士,而南皮反落孙山,艺林至今传为佳话。其癸亥殿试对策,独能屏去一切格式忌讳,畅论时事,洋洋数千言,识干以拟苏长公、陈同甫,阅卷官初拟大魁,及进卷拆封,两宫忽抑置第三。盖时翁文端公心存方领弘德殿事,授穆宗读书,而其子同书,以败军下狱拟辟,两宫欲安文端之心,故擢其孙为状元以慰之也。实则翁曾源之文学,出南皮下远甚。南皮学术,好立异于人,初由旧而之新,復由新而返于旧者也。其先倭文端、唐确慎诸公,方主辇下牛耳,以程朱之学,提倡后进,而朴学渐即衰替,北方士大夫,更不知汉儒家法为何事。南皮生于世族,富有藏书,独博览经史,以马、郑、贾、孔之学为天下倡,文衡所至,必拔取渐闻殚见之士,一时士习为之不变。所着《书目答问》、《県轩语》两种,至于家有其书,辇下书值为之奇涨。厂肆书贾,悉颂南皮德不置,亦可见其势力之伟大矣。其督粤时,甄录国朝儒者考证史学谙书汇刻为《广雅丛书》,欲以配阮文达之《学海堂经解》,为乙部巨观,而取富卷帙,别裁未当,榛眓勿剪,琐碎已甚,读者竟弗之重也。 第109页 南皮之以新学名世也,在既持节开府以后。平心论之,非真有见于变法之不可缓,特以举世之所不为,欲独辟非常之境界耳。故其于西学也,即以汉学家章句训诂之法治之,博而不精,知其所当然而不究其所以然。其由新而復返于旧也,则在戊戌变政之时。其宗旨上见所为《劝学篇》。盖康氏之进用,由于南皮之荐剡,迨其后深窥宫廷龃龉之情与新旧水火之象,以彼料事之明,逆知后来必有大祸,因授意门下士某君作为此书。 《张文襄事略》 第二册张之洞(1837—1909)(11) 樊增祥祝张七十寿文 张文襄之洞七十生辰,樊云门增祥撰骈文二千余言为寿。中叙述文襄外任四十余年,凡所兴作,辄遭部臣盄。有警句云:“不嘉其谋事之智,而责其成事之迟;不谅其生财之难,而责其用财之易”,数语直抉出文襄心事。相传此文系交电局分日拍发,文襄阅至此段,掀髯笑曰:“云门是可儿!”又文中叙述文襄禁学校沿用东洋名词,有云:“如有佳语,不含鸡舌而亦香;尽去新词,不食马肝为知味。”措词亦殊佳妙。 《东华琐录》 张之洞抑郁而死 张之洞晚年,见新学猖狂,颇有悔心。任鄂督时,指驳新律,电奏凡百余言,词绝沈痛。及内用,管理学部。学部考试东洋毕业生,例派京官襄校,司员拟单进。之洞指汪荣宝名曰:“是轻薄子,不可用。”取硃笔抹之。顾满尚书荣庆曰:“我翰林院遂无一勘胜此任者乎?何必是。”自新名词盛行,公牍奏稿揉和通用,之洞尤恶之。一日,部员进稿中有“公民”二字,裂稿抵地,大骂。然新政倡自湖北,废科举、专办学堂,事极孟浪,实由之洞主持。既提倡在先,不能尽反前议,袖手嗟嘆而已。及袁世凯既罢,无人掣肘,自料可伸己志。已而亲贵尽出揽权,心甚忧之。军咨府之设,争之累日,不能入。唐绍仪为世凯死党,监国欲委以津浦铁路,之洞不可,绍仪闻而衔之。先是粤汉铁路拒美款,本谓收回自办,旋以款绌,又改借英债,皆之洞为政。绍仪因是嗾美使诘路事以撼之洞。之洞生平多处顺境,晚岁官愈高而境愈逆,由是郁郁成疾。疾甫作,即知不起,急将平日诗稿自编为《广雅堂集》。计其在位先后几五十年,官至大学士兼军机大臣。临死,乃欲与文士争名,其自处盖可知矣。 《国闻备乘》卷4 张之洞之死 当张之洞以相国在枢府时,对于政局之坏,未能有所挽回。而至辛亥清室将退位时,朝士颇有追思张氏者。谓使南皮尚在,何至如是乎?盖以其才非当时诸大臣所及,而又非如袁之有野心也。张在亦何能为?惟清之无人,则可见耳。闻张之死,以与载沣争洵、涛典兵事。时命载洵筹办海军,载涛训练禁卫军,管理军咨处。张力谏,沣曰:“此太福晋意也。”张曰:“何不改畀他项优差,军事实非所宜。”沣不可。张退而发病呕血,以至不起。其受知士陈衍《诗话》云:“《读白乐天〈以心感人人心归乐府〉》句,云:‘诚感人心心乃归,君民末世自乖离。(按:陈氏《年谱》引此诗,“民”字作“臣”,“世”字作“造”。)岂知人感天方感,泪洒香山讽谕诗。’此首为广雅绝笔之诗,因与摄政王载沣争亲贵典兵各要政不听,椎心呕血,一病至死。遗疏有‘守祖宗永不加赋之规,凛古人不戢自焚之戒’云云,天下诵而悲之。”又陈氏《年谱》云:“是冬广雅薨于位,即日定谥文襄。先是,载沣为摄政王,专用亲贵。满洲人初疑汉人排满,至是不排于汉而见排于亲贵,率多解体。洵贝勒既长陆军,涛贝勒又长海军,又将以某富侩为京卿。广雅力争,以为不可,为载沣所斥,归寓呕血,曰今始知军机大臣之不可为也。”盖张自入枢府,罕所匡正,至是以清祚已垂殆,不能无恫(动)于中。以此而死,亦甚可悲。立幼君而俾载沣摄政,张氏实贊其议,其亦有悔心欤?辛亥一举亡清,新军之力甚伟。不戢自焚,可云言必有中。而张固以提倡新军负时誉者,以彼时政治之窳败,乃孳孳以新军为事,就清论清,尤张人骏所谓“参蓍良药,误投适以杀人”。不戢之焚,不过时间问题耳。《陈谱》记之洞在鄂用陈“盛铸铜元”之策,以赢大利。遂积极扩充新军,添造快枪子弹,遣送大批学生留学日本士官,“卒成武昌革命之局”。虽“非广雅所及料”,而民国之建,之洞亦有大功足录也。(之洞卒于己酉八月,《陈谱》曰“冬”,误也。谓洵长陆军、涛长海军,尤误。《陈谱》于晚清史料掌故颇有记述,足供参考,而舛错处亦不鲜。) 《凌霄一士随笔》卷3 第二册王国维(1877—1927)(1) 王国维,字静安,一字伯隅,号观堂。浙江海宁人。清末秀才,曾留学日本。后在上海为时务报馆掌书记。潜心好学,受康德、尼采思想影响。先后在学堂讲授哲学、伦理学、逻辑学,并从事中国戏曲及词曲研究。辛亥革命后在日本致力于古代史、甲骨文、金文、汉晋简牍及敦煌遗书之研究,成就颇大。1927年自沉于颐和园昆明湖。有《观堂集林》、《王国维遗书》行世。 第110页 罗振玉与王国维 静安年甫冠,即值中日大战,海内士大夫竞言天下事,彼亦跃然欲试,遂赴上海,拟有所自见,顾茫然无所适从。时上虞罗振玉方设农学社,及东文学社,聘日人为教授,静安乃往受学。夏间偶写所作咏史诗于同捨生扇头,振玉见之惊异,许为奇才,遂拔于俦类中,不惟勤其教,而更济其贫。故静安知学问途径,发奋以争上游者,振玉有以牖迪之。 振玉復诏之曰:“君喜读江子屏《汉学师承记》,应知江氏之学多偏驳。本朝学术,实导源崑山顾亭林,以后作者辈出,而造诣最精者,惟戴震、程易畴、汪中、段玉裁,及高邮王氏父子耳。”因以各家着述为赠,而勉之以力学焉。 庚子,毕业于东文学社,于西洋哲学、文学、史学、美术、及顾戴二王各家之学,研究俱深。时振玉方长武昌农学校,聘之任教授。明年,东渡扶桑,就学于物理学校,精研科学,以会通文学,故静安之学有文有质,非仅一哲学家、文学家而已。 《同光风云录》下篇 罗振玉评说王国维 公生而岐嶷,读书通敏异常儿。年未冠,文名噪乡里。寻入州学,以不喜帖括之学,再应乡举不中程,乃益肆力于诗古文。 在都门攻治戏曲,着书甚多,并为艺林所推重。至是予乃劝公专研国学,而先于小学训诂植其基。并与论学术得失,谓尼山之学在信古,今人别信今而疑古。国朝学者疑古文《尚书》,疑《尚书》孔注,疑《家语》,所疑固未尝不当。及大名崔氏着《考信录》则多疑所不必疑。至今晚近变本加厉,至谓诸经皆出伪造。至欧西之学,其立论多似周秦诸子,若尼采诸学说,贱仁义,薄谦逊,非节制,欲创新文化以代旧文化,则流弊滋多。方今世论益歧,三千年之教泽不绝如线,非矫枉不能反经。士生今日万事无可为,欲拯此横流,舍反经信古末(未)由也。公年方壮,予亦未至衰暮,守先待后,期与子共勉之。公闻而忄矍然自怼,以前所学未醇,乃取行箧静安文集百余册悉摧烧之,欲北面称弟子。予以东原之于茂堂者论之,其迁善徙义之勇如此。公海东既尽弃所学,乃寝馈于往岁予所赠诸家之书,復尽出大云书库藏书五十万卷,古器物铭识拓本千通,古彝器及他古器物千余品恣公搜讨,復与海内外学者移书论学。国内则沈乙庵尚书、柯蓼园学士,欧洲则沙畹及伯希和博士,海东则内藤湖南、狩野子温、藤田剑峰诸博士及东西两京诸教授。每着一书必就予商体例,衡得失,如是者数年,所造乃益深且醇。公先予三年返国,予割藏书十之一赠之,送之神户执公手曰:“以君进德之勇,异日以亭林相期矣。”公既返国,为欧人某主持学报,并遍观乌程蒋氏藏书为编书目。并取平生着述撷其精粹为《观堂集林》二十卷。三十五以前所作弃之如土苴,即所为诗词亦删剃不存一字,盖公居东后为学之旨与前此殊。 《碑传集三编》卷31 第二册王国维(1877—1927)(2) 生百政治家不如生一大文学家 归国后,任南通师范学院讲师,主讲哲学、心理学、伦理学。甲辰秋,振玉长江苏优级师范,遂移静安于苏州,凡三年,刻所作诗词,自此遂致力于文学矣。 静安尝曰:“生百政治家,不如生一大文学家,何则?政治家与国民以物质上之利益,而文学家则与以精神上之利益,夫精神之与物质二者孰重?物质上利益一时的也,精神上利益永久的也。前人政治上所经营者,后人得一旦而毁之;至古今之大着述,苟其着述一日在,则其遗泽且及于千百世不泯。故希腊之有鄂谟尔也,义大利之有唐旦也,英吉利之有莎士比亚也,德意志之有格代也,皆其国人人之所尸祝之社而稷之者也,而政治家无与焉。”故彼孜孜兀兀以文学家自勉。 又復论曰:“‘自谓颇腾达,立登要路津,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醇。’非杜子美之抱负乎?‘胡不上书自荐达,坐令四海如虞唐。’非韩退之之忠告乎?‘寂寞已甘千古笑,驰驱犹望两河平。’非陆务观之悲愤乎?如此者世谓之大诗人矣,所谓诗外尚有事在也。然一命为文人,便无足观。”以上所论,皆我国文人诗人之金科玉律也。故静安忧国忧民之心,愤世嫉俗之言,恆散见于诗词间而不显露,世有以消极文人目之,非定论也。 光绪二十五年,振玉奉学部奏调,至是始荐静安于尚书荣庆,命在学部行走。自此乃治宋元以后通俗文学,而更殚瘁于宋之词,元之曲,着《人间词话》。论词则讲求境界。尝言:“有境界则自成高格,自有名句。五代北宋之词所以独绝者在此。而境界非独谓景物也,喜怒哀乐,亦人心中之境界,故能写出真景物,真感情者,谓之有境界,否则,谓之无境界。‘红杏枝头春意闹’,着一闹字,而境界全出,‘云破月来花弄影’,着一弄字,而境界全出矣。” 又曰:“词也者,自有我之境,亦有无我之境,‘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鞦韆去。’此有我之境也。有我之境,以我观物,故物皆着我之色彩,无我之境,以物观物,故不知何者为我,何者为物。古人为词,写有我之境者为多,然未始不能写无我之境,此在豪杰之士能自树立耳。” 第111页 古今之成大事业大学问者,必经过三种境界,“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此第一境也。“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此第二境也。“众里寻他千百度,回头蓦见那人,正在灯火阑珊处。”此第三境也。此等语皆非大词人不能道得出来。故大家之作,其言情也,必沁人心脾,其写景也,必豁人耳目,其词脱口而出,无矫揉妆束之态,以其所见者真,所知者深也。持此以衡古今之作者,可无大误。 静安毕生之力,尤在剧曲,所着《宋元戏曲史》,盖综平生论曲之旨而集其成也。彼以为古今之大文学,无不以自然胜,而莫着于元曲,故谓元曲为中国最自然之文学,无不可也。 平时殊不惬于中国人竞言欧美科学,而忽视我国传统之美德。彼以欧战以后,西方有识之士,已憬然于政学之流弊,转而崇拜东方之学术。我则昏昏不知,而辄追逐其后,争民施夺,处士横议,以共和始者必以共产终,垂涕为人道之,而人以为迂阔,然今日诵其言,不禁悚然! 民国十六年四月,方任北京清华大学教授,以感时丧乱,忽自沉于颐和园之昆明湖,于衣带中检得遗墨:“五十之年,只欠一死!……”海内识与不识,闻此噩耗,莫不惜其学,而悲其心。使不即死,则大造于文学者,未可限量也。 《同光风云录》下篇 论近世学人之敝 (王国维)不徒精于礼制,凡声音训诂名物象数莫不研几穷微。尤善论证金石文字,其论近世学人之敝有三:损益前言以申己说,一也;字句偶符者引为确据,而不顾篇章,不计全书之通,二也;务矜创穫,坚持孤证,古训晦滞,蔑能剖析,三也。必湔三陋,始可言考证。考证之学精,大则古义古制日以发明,次亦可以董理群书。于戏!可谓片言中窍者已。其所为文辞,从容雅朴,恶夫空言游说者之以古文自炫也。故一篇之成,必有实义名论贯注乎中。诗尤芟浮藻而成隐秀,兼众体,以为雅度遗篇炳然宜被家诵。唯厥躬行贞洁,践履竺实,更为予生平所未觏。平居讷讷,若不能言,而心所不以为是者,欲求其一领颔许可而不可得。闻人浮言饰说,虽未尝与诤辨,而翩然遂行,不欲自污其听也。其在哈同园,浙督军皖人某欲求一见,始终以巽语谢之,其介如此。尤严于取与,世之名士学者好以其重名猎人财货而实不为人治一事,君独深耻之。束修所入置书籍外,亦时以资恤故旧之睏乏者,然不欲人知也。 《碑传集补》卷53 王国维之死 王静庵国维,余少识于湖上,貌寝而口吶,了不异人。而与余意气颇相得,早订交。及召直南斋,即下榻余宅,一别近三十年矣。日夕晤谈,好问学而不乐及时事。冬入直,例用貂裘,余赠以旧制,必偿百金始服之,其迂而不苟皆类此。少喜作诗词,曾撰《曲话》,后专朴学,不復言旧调。偶有誉其通词曲者,辄拂然不悦。余尝强其题画,坚不允,而愿为跋散盘三千言,细书其右,真喜出望外矣。未几,改就清华讲席,逾年忽投水死,众皆惊嘆。余有《王忠悫殉节记》略云:公殉节前三日,余访之校舍,公平居静默,是日忧愤异常时。谈次,偶及颐和园,谓今日干净士,惟此一湾水耳,盖死志已早决矣。殉节日,公晨起游园,步至鱼藻轩,临流默立,园丁见之不为意。忽闻落水声,争往援起,不及一二分,已气绝矣。轩前水才及腹,公跃下后,俯首就水始绝。故头足均没水中,而背衣犹未尽濡湿也。时家人尚未知,隔窗见公方伏案作书,邻右亦皆见之。及闻耗入觅,实无人,始悚然公之神灵不昧也。次日奉尸归,乃于里衣得遗嘱,末汪时日,实殉节前一夕,闻其夜熟眠如故,起居亦无异,何其从容耶!余后復为撰传,原拟补入文苑,及刻史稿乃改归忠义,盖出史馆公意云。 《瓜圃述异》卷上 第二册方维甸(约1758—1815) 方维甸,方观承子,字南耦,号葆岩。干隆进士。任河南布政使时值川楚白莲教起义,督理兵务,为高宗倚任。后任直隶总督,颇有政绩。卒谥勤襄。着有《心兰室稿》。 方勤襄公三大荣遇 方勤襄公维甸行状云:年十八,入京赐举人、内阁中书、军机处行走。本朝枢臣入直,华要之年,当无更少于公者。按公一生扬歷,有三大荣遇,为自古人臣未有之遭。公始生时,父恪敏公方总制畿辅弥月之辰,恪敏适扈从行在,面陈后,携抱入觐,赏赉骈蕃,一也。未弱冠,赐中书,所聘云南裴抚军女,犹未娶也。会引见垂询,命金坛于相国传示裴中丞,早为毕姻。嗣裴夫人归宁滇南,又有旨下直隶制军沿途促返,二也。公督闽浙,以太夫人年逾八旬,拜疏归养。后有诏召贊枢务,公奏称:“臣母不能顷刻离臣,臣又不能奉母就道,恳辞新命。”上闻,悯而许之,乃辍召,復加赐珍物,以遂其孝养之私,三也。頬恩渥宠,家人骨肉所未能体恤周至者,圣天子终始矜全,乃无微不到。如此百世臣僚,宜何如踊跃感奋与。详见公行状及《惜抱轩集》、《桐城科名录》。 《郎潜纪闻初笔》卷6 方勤襄公功德 吾闽台湾林爽文之乱,福节相(康安)来平之。随带军机章京二员。一为方葆岩(维甸),一为范叔度(鏊)。节相倚之若左右手,命方专司讯鞫,范专司文奏收復。诸罗日在番山中搜出逆民千余人。节相欲尽置之法。姑付方讯录供词。方逐名细加研鞫,则皆被胁从者。欲并释之,节相不可。方持之益力,后竟得尽活。此后搜山所得悉仿此办理,所全殊多。时论谓方之功德甚大,宜有报。后果扬歷封圻,终于直隶督任,谥勤襄。家大人曰:“葆岩两世为直隶总督,其父恪敏公积厚流光,尝以片言释保定疯民犯跸之案,最着人口。” 第112页 又闻姚姬传述公五十外尚未有子,抚浙时使人于金陵买一女子,公之女兄送之至杭,择日将纳矣。公偶至女兄所,见诗册有相知名。问知此女携其祖父作也。公曰:“吾少时与此女祖以诗相知,安得纳其孙女乎?”即还其家,助资嫁之。时公年六十一矣。是年室中吴太夫人即生葆岩。今復为尚书总督,继公后。呜唿!此恪敏公之隐德,人鲜知者。闻勤襄公尝言,家门鼎盛,乃皆不由翰林出身为憾。今公子传穆,已由词林出守荐擢监司矣。 《北东园笔录三编》卷1 第二册戴敦元(1768—1834) 戴敦元,字金溪,浙东开化人,幼举神童,干隆进士,选庶吉士,改刑部主事,后官至刑部尚书。清介自持,娴熟律例,清除陋规,为当时名吏。卒谥简恪。 号为神童 开化戴简恪公敦元家本贫,其封翁年五十无子,仅有田三顷。值衢州河涨溺毙人口无算。翁以地契质富家得钱若干救活者颇多。事过而田已去其三之二。逾年即生简恪,五龄能写大字,书籍甫过目,即成诵,时号为神童。翁携之杭州,时齐息园先生家居称博雅耆宿,与之谈艺,不能相难。早登科甲,值出痘未殿试。次科乃补试,入翰林,改刑部。丁艰,归居天竺寺,十年,仪征阮宫保抚浙乃敦促入都。简恪之先德人鲜知者。其同郡余朗山侍御(本敦)始为人述之。 《北东园笔录续编》卷1 数十载一布被 吾乡戴文简公敦元,少嗜酒,不拘小节,落拓里市。过目不忘,家贫不能购书,借读于坊贾。官至刑尚,辄坐驴车入署,数十载一布被。殁后莫不钦公之清德。闻公数理最精,满屋列小泥人,暇则为之推算云。其成毁亦如人生死也。 《无事为福斋随笔》卷下 会试佳卷 干隆庚戌会试,朱文正为正考官,浙江中卷拟定二十四本,及奉到钦定中额浙江七名。每去一卷辄为惋惜。时同考王侍御紫宇先生春煦得一卷甚喜,亟为补荐。公问:“何省?”曰:“浙江。”公曰:“浙江须去十七本,一时颇难割爱,庸可添乎?”曰:“本房见此佳卷,不能不荐,非敢望中,欲求欣赏耳。”公曰:“如此则留备欣赏可也。”次日,请紫宇先生上堂,谓曰:“昨荐之卷非特十七卷中无此佳作,即所留七卷,亦未有能胜之者,因将已刻卷削板易之。”及填榜,则戴简恪公敦元也。 《思补斋笔记》卷7 笃好歷算之学 戴先生讳敦元,字金溪,开化人。幼有神童之目。读书以尺计,过目辄终身不忘。年十五举于乡。干隆五十五年成进士。以病后,一科始补殿试,授清书翰林,散馆改主事,签分刑部。久充秋审处总办,由广东高廉道荐升刑部尚书。道光十四年,卒于官,年十有一。谥简恪。生平无所嗜,笃好歷算之学,与钟祥侍郎李潢交最善。着述虽多,悉未成书。今所传者,惟刘徽所注之《九章算术》,《方程新术》二,文多脱误,简恪曾校其一。 简恪一生,沈默鲜言,清廉寡慾,实心政事,熟于刑名,退食即闭户读书,不事交接。凡有撰述,随手散置,以故佚者居多。未殁之前三日,其时实无疾病,忽亲为检束残稿,分类编辑,次日即已瘁中,不能言语。若预知其将亡。然士琳着者数不识三,技惟穷五,独蒙眷爱,没齿难忘。屡索遗稿恭校,卒不可得。曾记曩演朱氏《四元玉鉴细草》时,其末一问,原本烂脱十五字,简恪据术代为订补。云各自乘下当为并之为正四字,上廉下当为一为从三字。开之下当为与其数相四字,直积下当为加三二字,弦幂下当为减一字,股下当为相一字,又士琳所撰《句股容三事拾遗》及《演元九式》二书,简恪亦皆审定赐序,今序文具在,而全豹未窥,痛哉! 《续畴人传》卷52 驴车尚书 戴简恪公敦元,官刑部尚书。一日大雪,公着雨罩,手抱文书,步至街衢,唿驴车乘之。御者不知公为谁也,及至署,隶役呵殿而入。公下车去,雨罩帽露珊瑚顶,御者大惊将弃车而逃,公强留与之钱而去。都中谓之驴车尚书。卒之日,乡人往视之,敝衣露肘,布衾一袭,其俭德为不可及云。 《桥西杂记》 戴简恪廉俭 开化戴简恪公敦元,尝以江西按察迁山西布政,方入觐,途中日以面饼六枚供饔飧,不解衣,不下车。五更,趣车夫起,驱之行。凡上官过境,州县例设供亿,具迎送礼。简恪独行数千里,而舆夫馆人莫知其为新任藩使者。抵京师,客至,屏仆户外,煮茶漉酒,辄躬为之。山西藩署有陋规,曰厘头银,上下皆取资焉。简恪曰:“官有养廉,仆御,官所豢也,何赢余之有!”遂革之。 未几,内召为刑部侍郎,居京师,同僚非公事不得见,所治狱无纵无滥。莅部事毕,归坐一室,家人为设食饮,暮则置烛对书,坐倦而寝,否则坐暗中,倦亦寝,虽飢甚,不自言也。假归浙江时,大府宴之,雨,着屐往,终饮,群官拥送,鼓吹启戟门,唿舆马,乃笑索伞,自执之,扬扬出门去。 《清稗类钞?廉俭类》 徵税有方 我师戴简恪公为山西布政使时,州县钱粮短解,吏举故事请差员催提,公不许。则书片楮详志应解款目分数置夹袋中,会属僚之任及他差遣,计其道经某邑,手札致之。终公之任不委一官出省门,而一切正杂款项从无缺额。及失期会者属吏感愧,以为得公一纸书,胜朱封墨牒多矣。此事公所自言,实堪为后法也。 第113页 《退?%日札》 戴公风度 戴金溪生平简而寡营,凡人事居处,皆适来而适应之。自刑部尚书假归武林,大府宴之,天雨着屐往,终饮,群官拥送,鼓吹启戟门,唿公舆马。公笑索伞自执之,扬扬出门去。 《新世说》卷1 戴简恪輓联 程春海侍郎挽戴简恪公(敦元)云:“贵为尚书,俭若寒士,扬歷四十年,其趋公忘寝食,忠矣;幼称神童,老推名宿,横览八千卷,独精算通天人,伟哉!”此联简而赅,真而朴,非春海不能作此语,非简恪亦不足以当之。 《楹联三话》卷下 第二册汤金钊(?—1856) 汤金钊,字敦甫,一字勖兹,浙江萧山人。嘉庆进士。歷任国史馆总纂、上书房行走、国子监祭酒、内阁学士。道光年间官至协办大学士、吏部尚书。力主禁止鸦片,后以衰病自请开缺,卒谥文端。学以治经为务,不立门户,着有《寸知室存稿》。 汤文端之治狱 汤文端治狱时,署按察使李廷锡、知涪州杨上容、知江津县郭彬图,皆公门下士,并?+吏议。公当官而行,无所阿芘,人称其平。康祺座主朱文端公凤标,公同县后进也,尝语康祺:“此案全卷吾尽见,公劾章适当其咎。不徇私谊而避重就轻,亦非沽虚誉而矫枉过正也。”康祺敬对曰:“此文端之所以为端。”公首肯。未半年,而吾师骑箕,易名之典,适符汤相,亦奇。 《郎潜纪闻二笔》卷3 汤文端受知三朝 汤文端公以公廉强正,受知三朝。宣宗在潜邸,夙敬礼公,登极后,言听计从,如石授水。屡被命驰传使,七年九月使山右,明年使宣化,十月使四川,明年四月还至褒城,復奉命循汉而东,治狱于武昌,六月抵京师,十月又使闽中,英?8所届,申枉锄强,不可殚纪。其奏疏最有裨国脉者,嘉庆间尚书英和请定州县陋规限制,道光初总督孙玉庭请南漕浮收不准过八折,公皆痛陈流弊,其事获寝。世多称公为小睢州。公特无道学名耳,于睢州奚丑哉? 《郎潜纪闻二笔》卷3 赔偿菜翁 汤敦甫在京师乘车过宣武门,大街有卖菜翁弛担坐。御者误触之,菜倾于地。翁脁其御者,詈且殴,索偿菜值。公启帘问曰:“值几何?我偿汝。”翁言钱一贯。公揣囊中已空,命同来家中取钱,翁不肯曰:“偿则此地偿耳。”公为之窘。适南城兵马司指挥至,起居已。曰:“此小人由某携回重惩可也。”翁始惶恐,叩首乞哀,公谓指挥曰:“无庸,假贯钱足矣。”指挥如数与之。翁叩谢去。公仍停辔与指挥言良久,意翁行已远,乃别指挥,叱驭去。 《新世说》卷3 汤金钊学行 汤敦甫金钊,浙江萧山人。成己未进士。出朱文正门,公甚器之。敦甫性质朴,悃?%无华,不修边幅。在词林时,寓光明殿左廊,广授童蒙,无异冬烘。任祭酒时,尚居地安门外文昌宫,无安宅也。尝刊文昌《化书》、《阴骘文》等书,劝人一如文正公之学。视学江南时,僕从惟数人,公自司课卷。暇日携书卷至江阴君山上,诵读终日,自笑曰:“此亦可谓玩物丧志矣。”今荐至少司农,俭素犹如故也。然壬午典江南试,有贪吏章廷梁二子,连骈中式,啧有烦言。其长子?9予素识之,固才俊之士也。闻公少居乡时,行颇?!诡,里人多畏之。及成名后,始以理学自命,以延时誉,亦善于盗名之士矣。 《啸亭续录》卷4《新世说》卷7亦载此条 宝当藏之于心 汤敦甫性质朴悃?%无华,官词林时,寓光明殿左廓房为童子师。及任祭酒,尚居地安门外文昌宫,后跻卿贰不蓄车。入朝则赁诸市,一仆跨辕而已。最恶装饰,来子庚观察入都,见其冠有饰,故问:“何物?”答以宝石。曰:“宝当藏之于心,不在冠也。” 《新世说》卷7 託病不谢和 萧山汤文端公金钊,为嘉、道间名臣。相传未第时,其封翁设酒肆于镇市。除夕,诸客饮散,惟一叟独酌,漏三下,犹不言去。翁促之曰:“今夕岁,人各有事,客可归矣。”叟唏嘘曰:“垂死之人,何以归为?”翁讶曰:“叟何事为此言?愿明告我。”叟曰:“余半生止一爱女,昨岁被奸人诱拐,近始得耗,知鬻诸京都和相国邸。欲往见之,而远道三千里,非徒手所能往,行死沟壑耳。”翁曰:“附粮艘入都,不过十余金,我尚能为子谋之。”叟拜谢而去。明岁,出金资其行。至都,见女,知相国专房宠,诸姬莫敢争夕。问父何能来,叟告以故。是岁为干隆某科乡试,时文端已为弟子员,方应举。相国疏其名,以授浙典试,遂领解。入都应礼部试,谒座主,语之曰:“子之得解,和相力也,宜急往谢。”文端愕然,归即託病,匆匆南归。和败,始赴会试,成进士。 《春冰室野乘》卷上 其二 萧山汤文端未第时,为人课徒。端午日,遇旧邻哭桥下,自言弱息为舅所鬻,今在都中和处,如海侯门,是以悲耳。文端泫然,解囊尽出馆修赠之,令附粮艘入都,时和方柄用。其人闝诣和,便问阍者:“此是和家否?”阍者怒,欲攒殴。有怜之者,宛转得其乡伐。众骇曰:“中堂亲得宠姬,闻亦浙人。”为白于和,即命进见,优礼有加。旋以文端赠银事告和,时方乡试,和亲写文端姓名,飞骑致主考,文端已中三名,遂置榜首。明年入都,主试令亟谒和,三元可得。文端僱车出都自言和在朝,今生不復入都矣。及和败,始成进士。入翰林一代名臣,其致身不苟如此。 第114页 《南亭笔记》卷5 为学与为官 公扬歷三朝……自官翰林时,布被脱粟,后尝(常)不使过之。其学以治经为务,主敬为本。自明季姚江之学盛行,本朝诸儒矫之,遂成水火。公不立门户,不争异同,大约本明道敬义夹持,而兼有取于良知,即慎独之说,以刻意励行为宗。督学时,重刻彭南紁先生《儒门法语》以训士。性尤笃孝,蒸蒸为孺子慕,当辛巳假归时,公年巳逾五十,赠公犹命同床卧起,曰:“吾以为十岁儿也。”其当官,廉而不峻,察而不徼,务在安静持大体。尝按试海州,大风髮屋瓦,多士籄惧,公移坐号舍间,神色自若。其长谏垣也,有控邪教者,株连甚众,公察其妄,即携状归,而以误毁于火告同官,事竟息。其镇定皆类此。 《国朝先正事略》卷24 厄于陈蔡之间 汤敦甫协揆任吏部时,一为旧日工部司官蔡玉山。家籼居言路,参奏工部旧案被议。再为保举吏部司官,陈筠心起诗仓监督,为陈所讦,降三品京堂。时人为之语曰:“可谓厄于陈蔡之间。” 《朝野琐记》不分卷 汤金钊虚心下士 汤敦甫协揆三为江南主试,一为江南学政,衡文有声,尤虚心下士。其按临扬州也,仪征童试初题为“知其所无月”。旁顾某学官曰:“题可出乎?”学官亦老宿,大言曰:“不可。”汤转诘其故。对曰:“日乃君象,截去非宜。”汤大服之。改出曰:“日知其所无月”,目学官。学官仍不动。汤会意卒改曰:“日知其所无,月无忘其所能。”学官徐曰:“谨受教。”廉抑之上司与伉直之属吏可以并传矣。 《潜庵随录》卷4 第二册孙尔准(1770─1832) 孙尔准,字平叔,一字莱甫,号戒庵,江苏金匮(无锡)人。嘉庆进士。累官至闽浙总督。曾奏请将台湾噶玛兰收入版籍。学问淹贯,着有《泰云堂集》。卒谥文靖。 孙文靖公之善行 孙平叔先生久宦吾闽,有遗爱由汀州守荐晋连圻,身后亦谥文靖,故世称数十年间,江浙有两孙文靖公。有无锡幕客吴最亭者。言公有二子而尚无孙时,二子亦日以得子为急,欲以慰乃翁之心。然以公之德性卜之,其必有后无疑也。相传公未释褐时,乡邻有老嫠妇,不戒于火,延烧十余家。嫠妇以无救焚死,家之余丁烬余之尸任其暴露矣。其十数家被烧者,旋復营造,将残砖破瓦悉堆砌于嫠妇遗骸之上。公见而伤之,独出数十缗令匠人移去砖瓦,起出遗骸,买棺敛埋之。又值邑中荒歉,粮价腾踊,饿莩载途,官方议行平粜,而富户吝于出谷互相推诿。公时家中落,将古瓶一对售得数百缗,于前后门各设一厂平粜。由是殷实之家感愧,竞相设厂开粜,籍以存活者无算。次年公遂成进士,入词垣。 《北东园笔录续编》卷1 孙文靖参幕职时之器识 孙文靖公之尊人文渊中丞,以诸生客游入粤东,应胡偶韩方伯文伯之聘。方伯性严毅,高立崖岸,中丞与抗礼,不少损抑。土司某,以争荫袭相讦,提验照勘,皆前明印玺。幕中执事,拟以私造符信,律法当斩,株连甚众,中丞心冤之。丙夜,私具稿而言之方伯曰:“此酋志在争荫,无他肠,且叛逆罪至重,安可妄坐。”方伯曰:“大府旨也。”中丞持之力,因曰:“君备职旬宣,逊大府一阶耳,何奉令承旨若此。且君素有刚正声,今胡为者。”方伯曰:“限近矣,易稿岂仓猝能办?”中丞乃出袖中私所为稿,方伯读之大喜,以白大府,大府亦喜,竟从其议,活二百数十人。或曰:“中丞两世开府,此一事即其阴德也。”康祺按:阴德之说,尚属杳茫,以一秀才参幕府,而器识果毅,政治明练,出居停主人上,固知此座之不久将属矣。 《郎潜纪闻三笔》卷4 孙文靖公之奇闻 金匮(县)孙文靖公尔准,字平叔,以翰林起家,歷官至闽浙总督,赠太子太师,入祀名宦祠。公负经济才,任闽督,兴利除弊,浚木兰陂溉田数万顷,平台湾张丙之乱,善政指不胜屈,闽人至今德之。公身肥大,健啖,食鸡子及馒头可逾一百。尝阅兵至泉州府,太守崇君福馈以馒首百,卷蒸百,一品锅内双鸡、双鸭,公尽食之,告人曰:“我阅兵两省,惟至泉州乃得一饱耳。”幼年身肥,夏日苦热则以大缸满贮井水,身浸其中,仅露口鼻以为乐。十八岁时,自尊人广西巡抚署中归,道钱塘江,正遇秋汛,大喜,欲观潮,放舟江心以俟。比潮至,闻万马奔腾声,急出至兀首视之,舟人谏,不听,立未定,已为潮头捲入江中。仓卒之间,但觉浪压肩背而过,有千万斤之重,三四翻腾,遂掀于江岸,若有人舁之起者,一无所苦。公自言:“素来短视,受此大惊,卒未识潮为何状,殊可笑也。”公生平以扶植善类自任,巡抚安徽时,安化陶文毅公澍为方伯,文毅陛见,论某官不法事,声色俱厉,须髯翕张。宣宗疑之,密谕公履任后察其为人。公密疏保举,奉硃批曰:“卿不可为其所愚。”又具疏力荐其贤,文毅(公)遂(获)大用,荐督两江,为时名臣,公之力也。 《啸亭杂录》卷7《庸闲斋笔记》亦载 奉请黄忠端崇祀孔庙 第115页 孙文靖公官闽臬时,适明儒漳浦黄忠端公墓地豪家侵占,子孙力弱,讼不胜。一夕,天大雷雨,遍山上下皆坟起,成“黄山”字,无虑数千万。豪大惊,叩首还其券。文靖有诗纪之,见《泰云堂诗》。督闽后,遂以漳浦之理学忠贞,奉请崇礼孔庙,得旨俞允。是举也,固由圣主名臣,表扬潜德,而忠端灵爽,至于三百年后,犹足以感天地而动风雨,神矣哉? 《郎潜纪闻初笔》卷3 贞不绝俗 孙文靖公虽风裁山峻,而贞不绝俗,受人讠垂诿,必委曲为谋。刻意怜才,虽一介之士,辄与抗礼。故事,京师士大夫在军机者,例不见客,不答拜,独公反其所为,与故旧周旋,宴饮如平生欢。(《小仓房文集》) 《枢垣纪略》卷27 生平纪闻拾遗 公幼读书,一目十行,背诵如泻水,举止端重,器局英亮。少随侍父巡抚公贵州、广西官舍。弱冠从王述庵侍郎、邵二云学士受业。丁外艰后游岭南,与德清许周生、南海黎简民唱和。年三十,作自寿词云:“但说文章能报国,恐苍苍未尽生才意。”公抱负非常,不屑以文人自居,于此见矣。试礼闱,出大兴、大庾、吉林三相国之门。三相国门生故旧满天下,士之四方辐凑者,如入良医之室,集嗀栝之庭。公又尝为吉林公子师,然进退以礼,独一无所依附。及管闽盐,大府桐城汪尚书,公举主也,适有嘉定李藩伯被讦狱,尚书持之急,抚部不能救。寿祺谓公曰:“李君,儒者而刚吏,挫辱之,必死矣。”公先进谏,不听。逾数日,李君竟雉经。公哭之恸,经纪其丧,归其孥,遍告寮属,所以赙赠之甚备,虽触大府忌,弗顾也。寿祺以是心服公之执义不阿,不畏强御也。通籍翰林,凡院中制词典册悉以委公。 公虽处承明,而研究朝章国政,务为经世之学。比拥节旄十余载,章奏皆自属草,文檄亦多手定,未尝假之幕宾。朝见庶僚,昼治官书,夕考政业,又以其间缀诗笔,披囊帙,百务倥偬,措之裕如。每与监司守令有所谋,政议未上,而牍札先四驰矣。遇事可否是非,一言立剖,及施之军国,靡不洞中鋂会。其知汀州,汀介赣、潮之间,奸宄攘劫为民害,公治以严明,坐堂皇,鞫讼无虚日,民无羁累。屡奉檄赴属邑勘狱,勘厄隘,奸无所容。大吏召讯连江民黄贞煌失窃致死狱,与权臬使时鞫福清革生林弥高抗粮鼓众狱,皆数言定谳,众惊以为神。其厘盐政,请復皃秤以补耗折,定江西引地以配户口,分限完短课银三十二万有奇以纾商力,商人德之。其抚安徽,前后遇宿州、灵璧、凤阳、泗州、潜山、五河、霍丘水患,放口粮银二十余万两,缓徵蠲免,民鲜冻馁逃亡者。赴江宁监临乡试,途次闻颍州警,密飞檄藩司督守令营将剿获迅速,闾阎安堵。 《碑传集》卷末下 孙文靖疏荐陶文毅 陶文毅公丰裁俊整,好议论人物,惟恐不尽,虽廷对亦然。开藩皖中,循例觐圣,论某官溺职状,至于声色俱厉,须髯翕张。宣宗疑之,密谕孙文靖公尔准,察其为人,时文靖方抚安徽也。文靖密疏荐引,硃批曰:“卿不可为其所愚。”復具疏条列善政,力保其无他,文毅遂获大用。按故湖北巡抚胡文忠公为文毅女婿,今伯相湘阴左公、故陕抚刘中丞蓉,皆文毅幕僚,三公皆由文毅识拔,声望大起。然则文靖一言,顾不与九鼎钧重欤。 《郎潜纪闻初笔》卷3 第二册伊里布(1772—1843) 伊里布,满洲镶黄旗人,爱新觉罗氏,字莘农。嘉庆进士。歷任陕西、山东、云南巡抚、云贵总督。道光时为两江总督,鸦片战争时为清朝钦差大臣,与英谈判,签订《南京条约》。卒谥文敏。 力拒滥杀贪功 觉罗公伊里布,显祖宣皇帝第五子贝勒巴雅尔后裔。其五世祖拜音图以附睿忠王故,黜宗室,遂隶旗籍。中辛酉进士。就国子监典簿,时家贫如洗,日徒步之署中。品坚介,人多揶揄之,惟吴兰雪博士与之莫逆,时赀助之。选云南通判,顺宁之役逆首高罗衣既就擒,武弁等贪功,多所株连。伯玉亭相国命公讯之,公皆立释其囚。武弁谮之,玉亭相国大怒,召公曰:“老夫竭力擒捕巨盗,公皆纵之,使老夫何面目对众?再多所斩获,与君亦有益也。”公艴然曰:“某官虽卑,为天子宗人,岂肯戮无辜以媚上?如所纵再有叛者,某甘以命殉之。职之迁黜,惟命是视,若杀人以迁官,虽立擢制府,非吾愿也。”玉亭悚然曰:“奇男子也。”立擢腾越同知。入朝復荐于今上,不四载累迁至云南巡抚。其任浙江藩司时,嘉兴有水手闹漕者,道员李宗传驰禀请兵弹压,抚臣为黄鸣杰,龌龊士也,怃然曰:“今河道壅滞,皇上盼漕甚殷,岂可以此阻其行期,以干重谴。”公进曰:“今谓兵镇抚,即可无事,纵激变之,所误不遇(疑应为过字)嘉兴一帮,其他故无害也。不则有伤人命,纵凶殃民,所关甚大也。”黄不听,反令役护送之,致有劫囚杀官之事。黄公因之罢职,众皆服公之先见云。 《啸亭续录》卷5 伊相国言官场炎凉 伊莘农相国言:“人生枯菀升沈,或由福而祸,或由祸而福,皆有定数,殊难逆料。不见予年五十,犹于滇省节署堂皇西偏,枯坐胡床,仰屋默数木椽方砖时耶?”客请其说,曰:初余铨除云南通判,因公?+吏议去官,穷滞不得回旗。欲谒抚军求谕,寅肕凑赆资斧,司阍者以误废员,斥不与通。恳告再三,始颔之,令少待。但见大小吏分队晋谒白事,司阍者次第传命,司道也入,司道也出;府厅也入,府厅也出;州县也入,州县也出;佐贰也入,佐贰也出;武弁也入,武弁也出。意以为当及己也。时日濒晡,忽闻司阍者大声言曰:“抚军今日接见属吏,一一处分公事,为时久矣惫甚,闲人毋得干嬲!尔且退,期以诘朝相见。”予次且徒步归,凡往返三日,皆如之。惟日于节署堂皇西偏,支胡床,屏息枯坐,一无所事,始仰屋默数堂皇自西讫东木椽若干,继默数椽上承尘方砖若干,目谛心识,顺算逆覆周而復始,籍攻沉闷。既抚军但语郡守为道地,仅共敛白金百两为赚,而抚军固终未之得见也。滇省去京师万里,途长赀短,可奈何?计惟暂置妻孥,孑身入都向亲友称贷,再事区画。不谓都中亲友,见予免官归,相率避道,无一存问。故事旗员因公去官,例许请觐。有旧胥谓予曰:“君困若此,盍援例请觐。倘沐旷典未可知。”如言搜腰缠,仅存所赆金三十两,罄付作孤注,得具文上请。时朝廷方廑念滇中苗疆事宜,以予从滇来,特召见垂问苗情。予谨据实条陈,奏对称旨,上意嘉悦,敕以原官,仍回滇视事。亲友闻予復官,渐有来庆贺者。及陛辞遄发,旋奉命超擢郡守,亲友来者愈众。不惟庆贺,有推荐纪纲者矣,有饷馈食物者矣,且有不向称贷而殷殷嘉惠程币,惟恐拒而不受者矣。予迫于朝命,不敢濡滞,甫出都门,便奉诏简授监司,并谕兼程驰驿赴任。既抵滇省,妻孥相见,彼此慰籍,恍疑梦中。即日遵典礼参谒抚军。前司阍者见予至,亟趋前罄折起房,言笑和悦,不似前气像愁惨。比将命入,抚军即传命曰:“请!”相见之下,吉词相庆,备极谦宠,见余着监司冠服,讶曰:“君尚不知耶?昨已奉诏,特命君陈臬滇中,君尚不知而犹着此耶?”命左右速为具按察冠服,就于节署更易。两年之间,由滇臬荐转布政坐迁巡抚。受命之日,恭诣节署,堂皇焚香设案,望阙九拜谢恩。接纳印绶毕,忽仰见堂皇西偏屋椽方砖歷歷在目,因忆昔支胡床,枯坐其下,三日往返,欲求一望见抚军颜色而不可得,其时犬马齿已迫曰艾,固不料当日求见不得之抚军,甫两易寒暑,竟俨然及身起而代之也。予方木立神溯冥追默忾,忽予阍人来报,凡滇省大小属吏,咸临宇下待命谒贺。予次第接见,犹是司道也入,司道也出;府厅也入,府厅也出;州县也入,州县也出;佐贰也入,佐贰也出;武弁也入,武弁也出。彼一时也,此一时也,抚今追昔,惶愧予接见各吏既毕,乃进司阍者而戒之曰:“尔曹识之,自今以往,但有来谒者,必将命。尔曹务接以和悦,切勿以愁惨之气象相加,慎毋令堂皇西偏,再有人默坐胡床,求见不得,徒劳其仰屋默数木椽若干,方砖若干也!”相国名伊里布,渖阳人,罢相后尝为人言之。 第116页 《留仙外史》 第二册周天爵(1772—1853) 周天爵,字敬修,山东东阿人。嘉庆进士,歷任河南巡抚、湖广总督等,道光三十年署广西巡抚,后攻击太平军失败,后又得兵部侍郎衔,镇压皖北捻军。病死于颍州。谥文忠。 书周文忠公遗事 周敬修先生讳天爵,山东东阿县人。起家县令,?8至湖广总督,缘事镌职,再起为漕运总督,旋以二品顶戴致仕。文宗御极,被诏入朝。适粤贼犯顺,命公为广西巡抚,屡立战功,年老乞归。癸丑春,贼陷皖城,復命公巡抚安徽,上疏辞职,加兵部侍郎衔,专办团练防剿事。积劳成疾,薨于颖州途次。特旨优恤,追赠尚书,予谥文忠,勿庸内阁撰拟。故事大臣非翰林不得谥文字,公得之,诚异数也。公年登八十,受恩三朝,其服官政绩应胪列国史,兹不具录。择其遗事数则信而有徵者,敬识于此。 公由嘉庆辛未科进士,归本班铨选。道光初授怀远县知县,单车赴任。公本寒素,性復廉介,久之,竭力摒挡,始迓太夫人及夫人辈至署。夫人勤于纺织,日课针黹。除奉太夫人甘旨外,布衣蔬食,官舍萧然。时当度岁,同城各官眷向有酬应,而夫人并无命服。怀远地僻,未易转办,公又不欲假诸缙绅之家,适典史孔君,平阳世家也,检笥中所藏旧七品服献之,夫人始得贺岁成礼焉。公之清风亮节,于作宰时已基之矣。孔时可茂才(昭镛)在东流时,亲为余言。 公自怀远调阜阳,政通人和,百废并举,惟捕缉认真,过于严厉。有忌公者,奏参公苛政虐民,得旨命大学士两江制府蒋砺堂先生按治其事。砺堂先生乃先伯曾祖余斋公授业弟子也,道经冶溪,访先叔祖溶川公,首以公事为问。溶川公与公素未谋面,重公为人,以“爱民如子,疾恶如仇”对。蒋公乃援以入告,成皇帝深为嘉许。公之受上知,自此始也。不数年,遂由宿州牧守庐州,备兵凤阳,陈臬百皖。公感溶川公知己,手书订交,通兰谱焉。 公罢官后卜宅于宿州之闵子集,乡居无事,日从事于农圃。课晴问雨,见者多不知为大僚。溶川公尝至公家,时太夫人尚健在,登堂拜母,太夫人率以子侄视之。每食,太夫人居中,溶川公与公东西坐,餚惟四簋,不以客礼待也。岁甲辰,许抑斋丈奉檄署理时村巡检,路过公门,以旧吏修晋谒之仪。阍者辞以出,抑斋遂登舆去。甫数武,遥见公立南亩中,御短布衣,戴大毡笠,正指挥牧童驱犊返也。将下舆伏谒,而公已由别径趋归矣。 公为两湖总督,又有奏公擅用非刑者。特派吴瀹斋宫保审办。随带司员,刑部郎中奎(绶)也,于公事多所挑驳,而公遂罢职遣戍。未及出关,适丁太夫人忧,有诏赐还。癸丑四月,粤贼窜扰凤阳,奎公正观察吾郡,无力堵御,连夜奔至定远。时公方督师,住宿州大营。诸子素不满于奎,请于公,欲治奎以弃城之罪。公怒斥之,终以兵单饷竭闻。奎竟得末减。公以德报怨,大都如此。 捻匪陆遐林之陆梁于吾乡也,其子聚奎实恿怂成之。初遐林与聚奎父子并定远武生,聚奎弓马娴熟,有膂力,乡试几得復失,以父遐林因案株连入狱,郁郁思逞,武断乡曲,莫敢谁何。皖城既陷,遐林自狱中逃归,自谓时事多艰,官如木偶,起意揭竿啸聚,先寻报復。旬日之间,有众万人,焚烧驿号,抢劫质库,附近村庄,摅掠殆尽。知县郭师泰率乡兵往捕,聚奎三败之。郭抱头鼠窜,申文忠公请救。公方部署队伍,闻信亲督兵至,驻扎炉桥。当是时,省垣失守,人心思乱。公不动声色,四面兜围,未十日而渠魁悉授首。凤、颍两郡亿万生灵,得以苟安者,皆公力也。公初出师时,遣署炉桥主簿包曜升随同游击刘玉豹驰往东南一路会剿。曜升,卑鄙小人也,无胆识而妄自夸大。奉委后不俟玉豹,率先领乡勇百余人行,意气洋洋,以为首功可立致。甫至左家店地方,猝遇贼伏,未整队而贼蜂拥进,众寡不敌,曜升胆落,弃舆而奔,乡勇阵亡者十余人。公闻之大怒,立缚曜升至,命即行正法,为临阵脱逃戒。曜升叩头乞哀,公怒不解。适公爱将守备信长庆在侧,跪为缓颊,公意方释,唿舆夫解曜升衤军,重责五十逐出。时侍立文武员弁数十,咸股慄,桥舌不下,曰真将军。公向有周将军之名。自兹出队,遂无敢退却者。或有以公擅责属官为公咎,讵知公之用心哉!此事乡里至今称之。 《蕉轩随录》卷2 周天爵严惩“五少爷” 周敬修天爵督楚时,嫉恶如仇,如吸洋菸者,剪唇。作讼师者,截指。行窃盗者,抉目。所创非刑,若逍遥桥、天平凳、安乐床、英傩架及站笼、漆枷等具,皆出自心裁。因是贪官污吏皆为敛手。因其风厉遂有挟威诈骗者。某日,有官船泊小池口,鏣书湖广总督部堂,称为五少爷,沿途告状者公然受词。夏憩亭中丞廷樾时宰梅,迎郊适馆,昂然不会。夏详请部堂,核实真伪,以备供应。批覆云:“无论真伪锁解来省,按律治罪。该县毋得遽刑。”覆到,五少爷在庙观剧,面设公案,声厉气扬,辟易俦人。正作威福,忽来禁卒,混号王阴心者,突批其颊併力一掌,而口鼻中血涔涔下矣。初叱何暴戾乃尔。继知败露而胆丧矣。夏命褫其衣冠拘系之。笞随丁一千,供称在途遇五少爷,属其服事,不知真伪等语。甫解省即服毒死。 第117页 《南亭笔记》卷4 海忠介復生 周文忠天爵入都时,不接朝贵,不通馈遗,敝车羸马,彳亍于长安道上,风骨峭厉,人目为怪物。惟与黄树斋、汤海秋二给谏往还,谈议终日,樵苏不爨,一茗相对而已。同乡杜文正公方以侍郎直上书房,先过之始一见,嘆为海忠介復生。 《九朝新语》卷15 周天爵赍金寿母 周文忠天爵有勇力,居恆舞大刀自乐。性卞急而至孝,每坐堂皇,怒而刑人,闻太夫人召即止而退。太夫人怒则跽而请罪,色愉如也。或言公一逸事云:公任漕督时,以太夫人久旋里,遣干弁,嘱言是积俸之赀,惧太夫人不纳也。仆至里第见太夫人果询以金所自来,仆具以对。太夫人曰:“得由积俸,吾姑受之。你归语主人好自作官报国,然须变情性为宽和,庶几留一头颅,为将来见我地步。”仆唯唯,迨归见文忠诡言,太夫人甚喜,且伪作安慰语。文忠俟其言毕,遽令缚而鞭之。仆不得已以实告。文忠乃喜释其缚曰:“太夫人训我素严,岂肯作好言语,汝后述者乃真我母语也。我闻之如见母矣。”遂赉仆而忻悦者累日。公之纯孝如此。 《椒生随笔》卷1 周天爵痛失关东大汉 前清嘉道间火器未精,拳棒家须精习技击方可噪名于时,推为镖师,富商达官挟有重资,辄用多金聘为卫,非艺至精者不能胜其任,迥异现时镖客,得一数响手枪即可以自雄矣。通州某质库聘有安徽人汪聚贤为镖客,相传汪系甘凤池之徒孙,武艺绝伦,其实在库终年毫无所事,不过先声夺人,江湖卖艺之棒枪师及绿林之豪首莫不闻名胆寒,所以汪在库几二十年,从未敢有过而问者。嗣因年老辞归,主人请其推荐代者,汪首肯,遂函招其徒王某来。王身材不逾中人,真名不传,绰号“王四鬼子”,遐迩皆震惊其名。主人见其侏儒,意不谓然,汪正色云:“保无他虞。”翌日,主人大张宴会,一为去者表饯行之意,一为来者示欢迎之意。汪先授意于王,嘱其于筵间试技,王喻意,坐甫定,王笑谓众宾请观薄技。遂骈食禁两指截去桌之一小角,桌上陈列之杯盘并未动摇,众宾惊异。汪随云其指并可陷入石中,合座举樽相寿,主人大悦,于是汪去而王留矣。周天爵时为漕运总督,爱武勇士,其打引马者为关东人,高逾八尺,膂力过人,群唿为“关东大汉”,遨游南北,其技莫有与匹者。周留意物色,常思再得其一作两引马以壮观。一日,周因公莅通,闻王名,遂召至令与大汉角技,王婉辞云愿拜下风,不敢与较,周强之,王復进而言曰:“武不擅动,动则多伤。”周曰:“较技何至如此?”王对云:“恐各存竞胜之心,处于欲罢不能之势。”周因云:“有我在,第角之无妨也。”王重以漕帅之命不可过违,遂偕至教场,时往观者以万计,周坐演武厅上,遥见两人相对立,高下悬殊,即各交臂作势,往来开合,起伏迎距,脚尘渐飞,王自忖云:“大汉身高力强,难以力胜,非以智取之不可。”初犹从容展布,继乃渐进渐紧,王突如燕掠自其顶上跃过,突如兔脱自其胯下穿过,大汉怒甚,加劲与斗,急欲捕王而不可得。大抵大汉躯干笨重,转掉迟滞,王则短小精悍,伸缩自如,旁观惟见对舞成团,几莫辨两人若何姿势。格斗移时,正胜负欲分间,王忽失足跌伏,大汉急举足向前踏之,观众失声骇曰:“王四鬼子休矣。”当此间不容髮之际,王暗将两腿一缩,已蹲而起,大汉一足踏空,印地成坎,方惊惶左右顾,王在后疾骈右手两指直入其谷道,左手挈其衣领,已将大汉擎起,周天爵即起立大唿曰:“汝速将他放下!”王曰:“不能。”周曰:“何谓也?”王曰:“小人将他放下,小人之命难保矣。”即此三数语问答间,王之两指练工始透入大汉脏腑,奋臂一掷,已卧地如牛而毙矣。周嘆曰:“是予之过也。”即命厚殓大汉,遂商诸质库主人,以重金聘王去,王因从周以终焉。 《蛰存斋笔记》 第二册陶澍(1779—1839)(1) 陶澍,字子霖,号云汀,湖南安化人。嘉庆进士,道光时官至两江总督加太子少保。督办海运,革除盐漕积弊,颇有成效。又治安徽荒政及吴中水利,亦受称扬。卒谥文毅。着有《印心石屋诗文集、奏议》、《陶渊明集辑注》等。 陶文毅之家世 安化陶文毅公以巾卷寒门骤致通显,余前录中但述其微贱另婚一事,而于其先人隐德未之详也。后阅于莲亭观察(克襄)《闻见录》,始知其积累之厚不可不详载之,以劝后人云。盖文毅公之太高祖伯含公多阴德,当前明之季,乡里多严自卫,有缚窃匪就溺者。适公过,贼哀唿曰:“公救我,我誓不復为贼。”公为请释于众,已虑其故志復萌。乃施小舟于渡口,使济人以安其生。终公世施舟八,其人俱改行为善。公每出则携小筐,遇碎磁瓦砾,必拾之以利行人。及卒之年,空室所积之碎磁瓦砾与屋齐矣。又其曾祖文衡公亦长者。尝有雪夜入室盗米者,迹之得其居,乃其所素识者,寂然而返,终不言其人。没后三十余年。其配彭氏太夫人偶举以示子孙,始知其事,犹隐其姓名焉。康熙戊子九月,邻舍不戒于火,焚烧悉尽,而其宅无恙。其仓在邻舍中者亦独存。隔江来救火者,见有红衣人长袖持扇立墙上扇之,故火至墙而止,墙且为之烁。彭太夫人尽以仓所贮与诸被火者。又其祖寅亮公性淡泊无所营,家中落。一日偶步江滨得遗金,俟之终日见一人仓皇至,面色如土,俯视砂砾中不胜其戚。语之,则曰:“佣工未归数年矣,家有老母,今积数年身价将归养,而尽失去,是以悲耳。”叩其金数悉合,遂尽付之。其人请分半,公曰:“吾分若金,吾不俟若矣。”笑而遣之,其人叩头去。至其太翁乡贤公萸江先生义举尤多,则具见宫保文集中。积德宏深故有此福报。欧阳文忠谓不于其身必于其子孙,信哉! 第118页 《北东园笔录四编》卷1 纪文达知陶文毅 陶文毅公澍某年会试下第,无力出都,不得已,鬻谢石之术于某胡同。其地近纪文达公昀寓邸,文达出入,习见之。一日,询阍者,以湖南举人对。命延入,索阅其文,亟赏之,属假馆余屋,善视之,俾俟再试。陶自是德纪甚,及贵,则厚恤纪之诸孤,两家往还如族姓。 《清稗类钞?知遇类》 志在转移世运 安化陶文毅公澍为诸生日,喜读经世之书。或曰:“君不治举业,一身冻馁不足惜,如苍生何?”公曰:“所贵于士者,在能转移世运耳。试观西汉末以符命颂新莽者众矣。迨东汉崇尚气节,而一变。五季伦纪尤荡然,迨宋儒砥行立名而又一变。其始倡之者不过一二人,而和者遍于函夏,故风俗之美恶,悉视吾辈少年之趋向何如。在朝在野各尽觉世牖民之责,固无俟筮仕,而后可以有为也。”后公通籍,歷任封圻,而勋业之成实基于此。 《旧闻随笔》卷2 陶文毅公之婚姻 前两江制府安化陶文毅公,与家大人为壬戌同榜进士,同官京师,最相契厚。两家内眷时有来往。先母郑夫人尝语余辈曰:“陶家年母右手之背有凸起一疣,问其故则蹙然曰:‘我出身微贱,少常操作,此手为磨柄所伤耳。’”先母亦不敢追问其详,后家大人闻于楚南知好云。文毅少极贫,初聘同邑黄氏女,有富翁吴姓者闻黄女姿色,谋夺为其子继室,以厚利啖黄翁。黄顿萌异志,迫公退婚,公不可。黄女之母亦不愿,而女利吴之富意已决。又其父主持甚力,遂誓不适穷生家。有养婢愿以身代,女之母许之。文毅亦坦然受之。初不相疑,即今之膺一品夫人诰命者也。后吴姓恃富又占曾姓田,两相仇斗,吴子被殴死,吴翁亦继卒。族中欺黄女寡弱,侵吞其田产殆尽。时文毅已贵显,以丁外忧,归里始悉其颠末,怜黄女在窘乡,赠之五十金。黄女愧悔欲死,日抱银号泣而不忍用,旋为偷儿窃去,忿而自缢。闻文毅今尚每年周恤其家不倦云。 按此事传闻情节小有歧互,而大致则同。忆文毅与家大人同官吴中时,朱文定公(士彦)由浙江学政还朝,亦壬戌同年也。舟过苏州,同官演剧公觞之,文定令演双冠诰。文毅至泪承睫,不能忍。文定私语家大人曰:“此我失检,忘却云汀(文毅字)家亦有碧莲姊也。”是日上下观剧者百十人,无不目注文毅者,众口喧传其事益信。 《北东园笔录初编》卷6 陶澍创汇题之法 故事凡以孝子、悌弟、节妇、贞女奉旨旌表者,每名例给牌坊银三十两。孝子、悌弟不常有,而各省节烈妇女行合旌典者最多。藩库开支,颇成巨款,而所领坊银往往为吏胥干没,或反索酬于被旌之家。一妇得旌,费百余两,穷檐苦节,其何以堪?陶文毅抚苏,创为汇题之法,尝以一疏请旌常州府武进、阳湖二县贞孝节烈妇女三千十八人,一疏请旌江宁府上元、江宁二县贞孝节烈妇女五百余人,各建总坊以表之。復虑各省不克周知,将全案付梓,咨行仿办。嗣后坊银虽奉部停给,听各家自行建坊,而潜德幽光,无復郁而不发。此虽小事,亦非拘守文法之大吏所能毅然行之也。 《判牍余沈》卷8 陶文毅以敢谏结主知 陶文毅公官台谏日,铮铮有声。奉命巡视南漕,翼日请训,甫入殿侧门,即谕曰:“放尔南漕矣,尔尚有良心,肯说几句正经话。”宠任之专,由此其始矣。 《郎潜纪闻三笔》卷10 陶文毅识左文襄 左文襄之初举秋试也,礼部报罢,回籍,?)傺甚。馆醴陵书院山长,修脯至菲,几无以给朝夕。时安化陶文毅公,方督两江,乞假回籍省墓。是时轮舶未通,吴楚往来皆遵陆,取道江西。文毅圣眷方隆,奉优诏驰驿回籍,地方官吏供张悉有加。醴陵为赣湘两省孔道,县令特假书院为行馆,嘱文襄撰书楹帖,其上房之联曰:“春殿语从容,廿载家山印心石在;大江流日夜,八州子弟翘首公归。”印心者,文毅家有古石一,其形正方,名之曰印心石,故文毅斋名,即以印心石屋命之。召见时,慕陵尝从容询及也。文毅睹楹帖,激赏不已。问县令孰所撰,令具以文襄名字对。即遣舆马迎之至。谈一日夜,大洽,立延入幕府,礼以上宾。文毅得子晚,其公子尚在髫龄,而文襄有一女,年与相若。文毅一日置酒邀文襄至,酒半,为述求婚意,文襄逊谢不敢当。文毅曰:“君毋然,君他日功名,必在老夫上。吾老而子幼,不及睹其成立,欲以教诲累君,且将以家事相付託也。”文襄知不可辞,即慨然允诺。未几,文毅骑箕。文襄经纪丧事,挈公子归里,亲为课读,且部署其家事,内外井井,如文毅在时。陶氏族人,欺公子年幼,群谋染指,赖文襄为之御侮得无事。文毅藏书綦富,文襄暇日,皆遍读之。学力由是日进,一生勋业,盖悉植基于是时也。 《春冰室野乘》卷中 第二册陶澍(1779—1839)(2) 其二 左文襄下第南旋,至江南上谒陶文毅,意欲稍得川资,即归里读书也。文毅一见,即留住署中,日使幕友亲故与相谈论。居十余日,左欲归,陶仍使客挽留。又数日,陶忽出见曰:“汝言论志趣,我数日来已尽知。将来名位必远在老夫上。闻君当行,谨备若干金,聊助君膏火资也。”左唯唯不敢当,陶公復云:“吾有一子,欲与贤女婚对,当恳见许。”左亟辞,且言:“年齿门第名位皆远逊,何敢仰附茑萝。”陶公曰:“不然,若论年齿但须渠夫妇年相若可矣。不须论亲家年齿也。君若谓门第,此系贤女嫁至吾家,无忧不适,至于名位,君他日必远胜我,何虑为?”竟结婚而别。 第119页 《清朝野史大观》卷7 陶公轶事 陶制军澍未第时,家极贫,课徒自给。而公性颇豪,嗜饮善博,虽家无担石储,不顾也。后值岁暮,其妇崔,泣谓公曰:“贫迫至此,妾实不能同为饿殍。为君计,鬻妾亦可度岁,不然,愿赐绝婚书,俾妾另谋生活。”公笑曰:“卿识何浅?我未交大运耳。日者谓我命当至一品,姑俟之,勿愁富贵也。”妇曰:“君有此大福,自有与君同享者,妾不敢作此想,请与君辞,听君好消息耳。”公不得已,书离婚书与之。会同里一饼师,将谋娶妇,妇得书,欣然,嫁之而去。公由是更无聊。初,郭外火神庙有道士,素善公,公暇日常宿于庙,道士性嗜弈,其技绝劣,然好胜,有从旁教客者,衔次骨。或豫以酒食啖客,令客欢,且谕意焉。知其癖者,每与弈必让,令胜己乃已。公自与订交,恆终岁弈无一胜,故道士尤心倾焉。至是,遂鑬被来止庙中。为道士书疏章,有所得,以供饮博辄尽。人皆唿为陶阿二,衣冠咸屏不与交矣。 山阴碣石村有吕某者,精星相卜筮禽遁诸术。求之者户屦常满,于是积赀至巨万,然好施,故人以员外唿之。后于富阳设靛青行,置秤平准,不欺客。故贾富者,必就与市,而富为徽闽浙交会之地,众贾辐凑,凡酒食之馆,江山船恆集于江岸,吕间或与客偕游,则唿吕三爷者载道。姊妹行有落拓者,乞吕一顾,声价顿起。夜则唿卢彻旦,客有负者,吕必为调济。而吕博有异术,每博辄胜,所得金常置床头,客或取用之,亦不问。间问之则笑曰:“银子本活物,想幻化矣。”其大度皆类此。戴痴者,吕翁之值行也。性至孝,以不得养父母,故不娶,每饭必先以一豆祭于先,乃食。好拳勇,豪侠而勤俭,故所得俸,常贮主人处,惟见人之急,则手麾千金不惜。人往往以痴目之。亦善饮,每以无饮友为恨。一日,晚饮于市,见公袒衣而沽饮,饮颇豪,唿而问为谁。公答姓陶,曰:“市中有陶阿二者,非子乎?视子貌状,似非碌碌者。子饮可几何?”公曰:“予好饮,终未有能醉我者,汝岂能为查太史者乎?何劳絮问。”戴喜甚曰:“我将与子较量。”遂沽浊醪三瓮,曳与对饮,两瓮既罄,公微醺,而戴已玉山颓倒矣。公起去。次日,戴醒而忆之。復觅陶公,饮极欢,自是遂与公为酒友。 富有业卖浆者窦翁,止一女。极陋,青瘢满面,广颡而豁齿,日者尝谓当受一品封,翁疑其戏也。顾女齿加长,问字者,婿辄病故。故三十犹未嫁也。至是忽梦黑猿扑于身,惊悟以告翁。翁曰:“得毋有申属者,问字于汝乎?”翌日,戴痴来沽浆,见女问:“亦曾相婿否?”翁答尚未,且曰:“吾贱而女陋,更谁婿。”戴力以斧柯自任,因言公。翁曰:“是非陶阿二乎?溺赌而滥饮,异日令吾女吸风度日乎?”戴曰:“嘻!只恐汝女无此福。不然,如陶秀才而长贫贱,当抉吾两目。”翁问其年,曰属猴。翁忆女梦,稍心动。谓戴曰:“明日可偕与来。”旦日,邀公诣翁,一见许订婚。公辞以身栖于庙,囊无半文,焉能娶妇?乃与翁谋赘诸其家,女能纺织不致相累。公曰:“即目前亦需少有所备。妙手空空,奈何?”戴又从旁怂恿。力任其费,诣吕翁索银三十两。吕问所为,语之故,吕诧曰:“秀才也。子何自识之?”戴言此人非终人下者,故与昵。吕欲相之。使戴招公去。一见惊曰:“此天下贵人也。但早年寥落耳。自后交印堂运大佳,惟木形人不及享髦期,然已足矣。”回顾戴曰:“此事我当相助。”立赠公五十金,谓公曰:“婚后愿与新夫人一光顾也。”公许诺,且言此恩必有以报。翁曰:“区区者本无足齿,但有所託者,仆已有四孙,次孙命犯官,他日当出于幕下,倘蒙记忆,尚幸垂怜。”即唿其孙出叩,公心识之。受命归婚三日,挈夫人诣吕,吕亦许为一品夫人,欢宴终日而返。自是伉俪相得,机杼之声,每与书声相间也。公学亦大进,次年举于乡,入都,以教习授知县,分选湖北,有能吏名。未及十年,至方面。其后巡抚江南,值岁飢,公为请于朝,赈蠲并举,活数十万人。吴人皆尸祝之,继以清理盐政,受上知。眷注颇深,而公已卒于两江总督任所。是时窦翁亦已物故,公临卒,属子孙世世奉祠翁云。方公之巡抚江苏也,吕翁孙以索旧逋至苏,殴人伤重死。方讼系,公即为赎罪释归。赠以千金。其捕盐枭王乙也,诸官吏咸惴惴,恐激变。公密敕武弁,率兵往,擒获枭示,时棋道士适在抚署,笑曰:“不意陶二有此辣手。”公不为忤也。先是有粤僧游于绍,善相术,尝相戴痴年过四十,当以武职显,得三品封。戴笑曰:“天下岂有为人值行,而受封诰者乎?”及公贵,为援例捐守备。湖广赵金龙之变,公荐戴从征,凯旋,以军功超授副镇。数年,予告回籍,驺从煊赫,崔氏方曳杖乞食道左,询旁人,尽悉戴发迹所自,卧辙乞怜,戴诘其由来,叱之去。妇归号泣,夜自缢死。其所嫁饼师,盖久以寒饿死矣。 《清代名人轶事?境遇类》 第二册陶澍(1779—1839)(3) 其二 公所居庭前有石方且平,出入履之常惕然自省,曰:“安得使我心如石邪?夫修身治事果能以平正为权衡,则宰天下不难矣。”因署其室曰“印心石屋”。及督两江时陛见宣宗,与语,奏及之,上书额以赐。故后公以修墓乞假归,道出醴陵,左文襄公方为山长,为邑令书联行台云:“春殿语从容,万里家山印心石在;大江流日夜,八千子弟翘首公归。”公见之惊异,既知出文襄笔,延与相见嘆曰:“子他日必为国柱石。”竟折行辈与结姻,且托以子焉。公为安徽布政使,以事陛见,论某官不法事,声色俱厉,须髯翕张,宣宗疑之。时金匮孙文靖公尔准为安徽巡抚,上密谕察公为人,且戒以勿为所愚。文靖具疏力言公贤,上意乃解。公获展所学,实文靖扶植之力也。 第120页 安徽故无通志,国初江南左布政寄治江宁。安徽巡抚以操江驻节池州,安庆不为行省。康熙中,始移镇安庆。左布政使亦改为安徽布政使,而使司犹在江宁。干隆中始移安庆,故雍正七年诏各行省纂修通志,而安徽犹统于江南,不别为志。道光初,公抚皖乃创为之。公为督抚所践皆烦剧之区。于事必亲决,自章奏以至简牍,不以属人。人亦无能代为之者。有暇作字,片刻十余幅。曰:“吾岂欲名一艺,聊以习勤耳。” 《旧闻随笔》卷2 陶文毅趣闻 道光十二年丙戌谕,本日据陶澍奏,蠹商被革干俸全裁,从前之每年坐食数千金、数百金者俱多怨恨。兼闻扬人相斗纸牌,绘一桃树,另绘一人为伐木状,以寓诅咒,其切齿如此,恐误全局,请易专管为兼管,以顺物情等语。此辈固堪发指,然为国为公之大臣,止可屏除不顾,尽心报国为是,应究者处之以法可也。 《掌固零拾》卷3 陶澍之诗 安化陶云汀先生澍以宫保总督两江,勋业赫奕在人耳目。题阮梅叔明经《珠湖渔隐图》云:“此中便合渔人隐,何处桃花别问津。我本湘西旧渔父,回头三十六湾秋。”大有功高百辟,心在一邱之意。 云汀宫保《吴淞登炮台诗》四首,一时和者数百人。江夏陈芝楣中丞銮和难字韵云:“帝泽如春知最溥,臣心如木敢辞难。”二语,是大臣心事,亦是大臣气度。 陶云汀宫保所着《印心石屋诗钞》沈着严整中仍復风流自赏,仅甘兴霸鼓吹助战也。吾师顾南推先生以为才大心细,识力併到,可谓定评。五言如:“关河绵客路,天地入扁舟。古亭收野气,老树立斜阳。江山容醉客,风雨此登楼。”七言如《咏雪》云:“平将世上三叉路,隔断人问(疑为间字之误)万里尘。”《江夏》云:“雨气欲沉云梦泽,江声直上武昌城。”《途中》云:“野色融春苏草脚,人烟分翠上松尖。”《上元》云:“午夜春镫随处好,一天明月此宵圆。”《黄鹤楼》云:“干坤不老风云色,今古长流江汉声。” 《药槛诗话》甲集 陶文毅受知与知人 陶文毅公丰裁峻整,好议论人物,惟恐不尽,虽廷对亦然。开藩皖中,循例,觐圣奏对后,颇为宣宗所疑,赖孙文靖力保,始获大用。按故湖北巡抚胡文忠公,为文毅女婿,伯相湘阴左公、故陕抚刘中丞蓉,皆文毅幕僚,三公皆由文毅识拔声望大起,然则文毅受知于文靖,而赏识英雄之巨眼,不尤驾文靖而上之欤。 《清朝野史大观》卷7 寿陶宫保联 陶云汀澍宫保以十月生,六旬寿时已督两江,某观察一联大为宫保所赏,悬之首座。其句云:“八州都督,五柳先生,经济文章歷代心传家学远;六秩初周,一阳来復,富贵寿考百年身受国恩长。” 《椒生随笔》卷3 第二册穆彰阿(1782—1856) 穆彰阿,满洲镶蓝旗人,姓郭佳氏,字子补,号鹤舫,嘉庆进士。歷任内务府大臣、步军统领、兵部尚书、吏部尚书、大学士、军机大臣等职,一时权倾内外。鸦片战争时阻挠禁菸运动,诬陷林则徐等抵抗派,与英美等侵略者谋求议和,与之订立不平等条约。后被革职。 穆彰阿之奸 穆彰阿,号鹤舫,道光季年,政界中主动力之人也。满首揆之席,穆彰阿占之。江苏吴县潘世恩,为汉首揆,皆直机务。惟世恩资望虽重,而枚卜已在垂暮之年,故军国大事,悉为穆彰阿一人所主。 是时顺德罗衍(后为尚书),泾阳张芾(后谥文毅),云南何桂清(后为总督),三人同年登第,入翰林,年皆未冠。张、何以穆彰阿炙手可热,遂如扬雄之依新莽,蔡邕之附董卓。独罗衍绝不与通。散馆后,初考试差,三人皆得差。命既下,罗衍往谒世恩,世恩问:“见中堂否?”曰:“未也。”世恩骇然曰:“子未见穆相,先来见我,殆矣!”罗衍少年气盛,不信其说,亦竟不往。次日,忽传旨:“罗衍年纪太轻,未可胜衡文之任,着毋庸前往,另派某去。”人皆知穆彰阿所为也。满清科举时代,凡放差而收回成命者,止此。实则张、何之年,皆小于罗(是年题名录罗十九,张十八,何十七),而罗以不慊于穆彰阿之故,遂托此以为词。穆彰阿之专权恣肆,已可知矣。 虽然,此犹小者耳。其斫丧满清之命脉,而诒海内以未有之辱者,为五口通商约。盖鸦片之为害于天下后世,无中外皆知之。林则徐为天下后世计,故于焚毁鸦片事,甘为此激烈之手段。宣宗亦念其忠,特以穆彰阿作梗,故林不免于罪,而是事遂一主于和。闻道光二十二年间,大学士王鼎(谥文恪)方自东河查勘回,闻和议,痛哭争,不能得,以忧死。其病剧时,召门下士至卧榻前,伏枕流涕,授遗折数千言,力排和议之非,而斥穆彰阿之奸。卒为穆彰阿所泥,不得上。王鼎殁,祁间藻(谥文端)亦尚力争,然间藻在军机为后进,且汉大臣,不能决事,故穆彰阿愈得志。 《奴才小史》 穆相与王鼎尸谏 道光末,五口通商之约,穆一人实专主之。王文恪既薨,祁文端尚力争,然文端在军机为后进,且汉大臣,不能决事,故穆愈得志。然王、祁两公之忠,宣庙未尝不深知之。传闻和局既定,上退朝后,负手行便殿阶上,一日夜未尝暂息,侍者但闻太息声。漏下五鼓,上忽顿足长嘆,旋入殿以硃笔草草书一纸,封缄甚固,时宫门未启,命内侍持往枢廷,戒之曰:“俟穆彰阿入直,即以授之。”往嘱其毋为祁间藻所知,盖即谕议和诸大臣画押订约之廷寄也。自是上遂忽忽不乐,以至弃天下。 第121页 蒲城王文恪公鼎道光末,以争和议,效史鱼尸谏自缢死。其遗疏严劾穆相彰阿。穆大惧,令其门下士,以千金啖文恪公子伉,且以诡词胁之,遂取其遗疏去,而别易一稿以进。人皆知为泾阳张文毅芾所为,而不知其谋实定于文毅同县人聂赩之手。聂字雨帆,以拔贡朝考一等,官户部主事,入直军机处,为穆相所深倚,既得文恪遗疏,穆相面许以大魁酬之。是时聂已捷京兆试矣,及礼部试届期,穆相授以关节,且遍嘱四总裁,十八同考官。时同考官有某侍御者,晋人也,夙倔强,生平未尝趋谒穆相,得穆嘱,阳诺之。及入闱,聂卷适分某侍御房,侍御亟扃诸箧中,而固皗之。榜既定,独不得聂卷,主司房考,相顾错愕,群知为侍御所匿也。因议搜遗卷,至某侍御房,侍御故为?)傺状,曰:“吾某夕不谨,致一卷为火所烬,榜发后不得不自请议处矣。公等所求者,得非即此卷乎?”众知无可为,废然而返。聂此岁亦补缺,不復应礼部试。后聂官至太常少卿,穆败,聂亦谢病归。回匪之乱,首扰泾阳,泾阳为西北商旅所辐辏,繁盛亚汉皋,贼故首趋之。众谋城守,议广积刍粟,聂以官贵为众绅领袖,谓贼可旦夕平,城决无久守理。而其家有积粟数千石,可规善价也。乃倡议贼方苦乏食,故所至钞掠,今积粟城中,是招之使来也。力争不令一粟得入城。后贼围城年余,城中食尽,守御具一无缺,独人皆饿仆莫能乘城,城遂陷,所失以数千万计。泾阳不守,而西北之元气尽矣。嗟夫,佥壬之为祸也,烈哉!文恪诸子,既卖其父,后来文恪墓志撰文者仍穆彰阿也,于力争和议事,竟不及一字,文恪其不瞑矣! 《春冰室野乘》卷上 穆彰阿势倾中外 道光时,穆彰阿当权,势倾中外,无敢撄其锋者。蒲城王鼎欲劾之,恐不胜,乃以死争,草长奏怀之,闭阁缢死。时陈孚恩领军机章京班首,闻之趋视,得其疏,挟以揭穆。穆瞰以重贿,令毁之而以暴疾闻,且趣陈遍白于朝。当是时,陈仓皇奔诣,且眩于重报,亦未熟计事之利害。及奏上,事定,穆一日于军机谓陈曰:“王尚书前日之变,顷闻人有异言,兄首见其状果云何?”陈不意穆遽有是问也,逡巡无以对。在坐诸王公相顾愕眙,知其事者左右视,??鍀作呃逆声。陈归,知穆欲其灭口,然举发而苦无左证,己亦不免惴惴然,欲死以自白,眷于爱妾弗能决。正迟徊间,忽传有晋秩命,于是走穆称谢。方入帘长跽,穆大笑曰:“昨者我正为君分谤,君苟一言,则众口塞矣。”陈曰:“某谓中堂有意督过之,故唯唯者亦欲为中堂分谤也。”各相顾会意而罢。当此之时,无不知王之死者,然皆漠不以为意。而北人之宦于京者,尤相戒不言此事,惧及于祸也。至孙衣言铭张芾基,始有“额额蒲城,深膑太息。闭阁草奏,忠奸别白,疏成在怀,遂缳以绝。或匿不闻,闻以暴疾”之语,于是载笔家皆道其事云。 《栖霞阁野乘》卷上 谗戴熙 江翊云记陈仲恕(汉第)言:穆彰阿当国时,索画于戴醇士,戴临吴墨井山水一幅畀之,意殊矜秘。穆彰阿大怒,以其为水墨,不设色也,谓人曰:“戴为某伶画扇尚设色,视我宁不如优人耶?”竟短戴于文宗,斥其行止不检,戴遂以侍郎降三品京堂候补。后虽殉难,得谥文节,然请建专祠,卒不准,盖穆彰阿指摘其临终诗“撒手白云堆里去,从今不復到人间”二句,为怨望也。仲恕此说,不知何所本?缪小山《云自在堪笔记》云:“道光己酉,两广总督徐广缙、巡抚叶名琛,以广东绅民,不许英人入城入奏,圣心喜悦,赏广缙子爵,名琛男爵,并各戴双眼花翎,戴(时直南斋)时奏对云,“臣曾督学广东,士习民风,颇知一二,该督抚所陈奏,恐多铺张粉饰。语毕,天颜甚不怿。旋因诏写扇,内有一二帖体字,传旨申饬逾日復诏南书房翰林写匾额,内监传谕云,要写字不错之张锡庚,不要写错字之戴熙,公知恩眷已衰,遂乞骸骨,奉旨责公讳疾欺饰,降三品京堂,准其致仕。”合此观之,文节之去官,殆以直言与忤权相两事併案之故。穆为宣宗宠臣,而椎鲁黩暗,不知墨笔之尤珍于着色。文节被疑,良出意外。惟穆之谗戴,必在道光末年,翊云所记微误。文宗临朝未久,穆即斥逐,庚申是咸丰十年,穆彰阿以咸丰六年殁,又安得有指摘文节绝命诗之事乎?仲恕所言,末节尤为大误。 《花随人圣庵摭忆》 穆彰阿书扇之妙用 相传穆彰阿擅权时,偶一门生入都谒穆,欲求一信函至外省张罗,穆思少顷乃曰:“汝某日可来。”至则穆无他语,但令之某省见某巡抚,令以手书扇呈之,并另书一扇与其门生。门生未测何故,往见某中丞,面呈中堂所书之扇,并言穆中堂令来见。中丞大惊,又见某亦持中堂手书之扇,知必是中堂之要人,即日召藩臬,令与各属员集资得万余金赠某,并重礼款之。 《清代之竹头木屑》 权相预知死期之奇特 大学士穆彰阿,道光朝当国,揽权纳贿,避塞贤道,以计易蒲城相国王鼎遗折,颇不满于清议。故文宗登极,即首黜之。诏云:“小忠小信,阴柔以售其奸;伪德伪才,揣摩以逢主意。如达洪阿、姚莹等,尽忠尽力,必欲陷之”云云,其为人可知矣。然其死也,则固有大异乎人者。死之前三日,折简遍邀亲友门生故吏,云:“定于某日某时辞世,届时望屈临一别。”诸人如期至,穆则设盛筵数十席,一一把盏,相与饮啖,连举十余觥,并未有死法也。食既半,顾日影曰:“是时候矣。”谓众曰:“请诸君稍待,俟我沐浴更衣,再决别也。”乃入内良久,朝服蟒衣出,据炕南面坐,拱手向众曰:“少陪,少陪。”言毕闭目,少焉玉筋双垂五六寸许,视之逝矣。或曰:“入内时即已服毒矣。”然服毒死者无一筋也,岂果为有道高僧入世后而迷失本性耶?奇矣!此炳半聋云。 第122页 《清代野记》卷上 第三册林则徐(1785—1850)(1) 林则徐,字元抚,一字少穆,福建侯官(今福州)人。嘉庆进士。曾与龚自珍、魏源等人倡导经世致用之学。先后任江苏巡抚、湖广总督等职。任内严禁鸦片,道光十九年在虎门销烟,并训练兵勇抗击英侵略军。因被诬陷革职,充军伊犁。后又被起用,任陕西巡抚、云贵总督。卒谥文忠。编有《四洲志》,着有《林则徐集》。 幼时之聪颖 福州林少穆则徐,固清道咸间之名督抚也。其事迹彪炳一时,知者甚伙。顾其先世寒微,父某以卖柴为生。公幼时,辄随父营业。有巨室某,见公器宇非凡儿,颇以为异,试与语,应对有序,聪颖殊常。计其必有成就,乃谋于其父,令伴诸儿读,时公仅十二龄也。由是遂得通显。惟其生平,昧于世界情事,排外之念颇坚,终时遗嘱,有后人于洋务谋生活即非吾子孙之语。其志趣可见一斑。至服官处所,近代如其多者甚鲜,盖任巡抚总督者十三省也。 《梵天庐丛录》卷4 同学拾钱见心术 林文忠少与某同学游,有龙钟老妪坠百钱于途,文忠与某共代拾取,某以足蹈一钱,匿而取之,文忠见而不欢。及督两广,某适以知县签分到粤,以为文忠念旧,必可得缺,不料久未得委,乃托亲故晋言,文忠为述所见,曰:“儿时心术如此,临民决难廉正。”某知无望,乃改分别省,其后果以墨败,如文忠言。 《健庐随笔》 林文忠访延记室 侯官林文忠公则徐年二十,中嘉庆甲子举人。时方就旁邑记室,以所削牍见赏于闽抚张师诚,延入幕,是为知名之始。其生平持论,谓“交际启事,第凭尺一以通情款,于此而不竭吾诚,乌乎用吾诚”,故能擅绝词翰。復笃于师友渊源,虽羽书旁午,亲切函札,从不假手于人。僚吏禀牍,写作佳者,每亲自批答,圈点付还。沈荫士尝在其幕中,询以亦嫌烦琐否,文忠曰:“寒士缘此增重,官吏亦缘此加意佐治人才,所系固不细也。荫士以会试北上,道出吴门,又问以物色尺牍人才今得其人否。”文忠云:“尝从陶文毅处知鄂藩署启李某,词翰为当代第一,前岁托人以千金聘之,已辞馆入都会试,得馆选矣。” 《清稗类钞?幕僚类》 留心经世之务 侯官林文忠公则徐少计偕入都,取道潞河,问漕船到者已几号。或以为非应试者所急。公嘆曰:“士人何事不当留心,岂可以无其责而漠然置之邪!”公有手书巡河日记十余纸,盖为江苏巡抚时微行至盐城查皮岔河所录也。不特于河务考纂详,而凡官吏之贤否,民生之苦乐。无不从田夫野老切实谘询,且不肯偏信一人之言,每问必至再三。昔程春海侍郎赠公楹帖曰:“为政如作真书绵密无间;爱人若保赤子体会入微。”即此可见矣。公以禁鸦片烟事为大学士穆彰阿所排,遣戍伊犁。王文恪公方因河决开封出视工,疏留公督办。岁暮而龙未合,贩秸料者昂其价,至斤三百余文。时国用方绌,公为画策,出示停工不买秸。越旬日,復示以贩者淹留良苦,许别开子厂收储备来春用。于是秸价斗跌,至斤十六文,省帑金无算,工乃得竣。 公之督滇也,值回民与汉民构衅。先是,汉民恃官吏常虐回民,回民不胜其急,遂杀汉民为乱。迨大兵至,回民復被屠戮,仇愈结而怨愈深。及公治其事,以只分良莠,不分汉回为宗旨,回民读告示皆流滋,乱遂平。将归告僚属曰:“驭边者公勤仁明威,少一不可。守令能公勤,则小衅可弭。大吏能仁明威则众必自服。经此次创艾,不过维持十年,过此非所知矣。”迨咸丰七八年,滇患復炽,悉如所料。 自明以来泰西人入吾国,或谈其疆域风俗。干隆中虽着录四库,然不过视若邹衍之谈海外而已。及公在粤,乃购诸国新闻纸并其纪载,译为《四洲志》。其后《海国图志》、《瀛寰志略》等书继出。迄于今,诸使臣及游学者所记益翔实矣,而启之者公也。公在西域尝自诵曰:“苟利社稷生死以;岂因祸福趋避之。”又尝书联语于座侧曰:“坦白须慎密,明敏戒锋芒。”公晚年为三子析产,各得钱六千串。当时银价折算尚不及万金。曾文正公尝告其弟,谓作督抚二十年所余仅此,真不易及。 《旧闻随笔》卷2 林文忠折服龚定庵 龚?:人名振都下,朝贵倒屣交迎,而口若悬河,每及当世事,纵横陈说,四座皆喑,与之诘难,鲜不辟易者。一日觞于某贵人第,座有林文忠,定庵席次,谈天雕龙之辩,风起泉涌,众唯唯,而深厌苦之。酒数行,坐客有言部胥多奸人者,长喟不已。文忠笑曰:“君何易视奸人乃尔。而以若辈当之。”某曰:“何谓也?”公曰:“子真未之知乎?吾与子言奸人。夫奸人者,言人所不敢言,为人所不忍为。如公孙宏期年化俗,尚以为迟,安石万言书自拟伊傅。秦桧‘我有二策,可以耸动天下’之类是也。盖辇毂之前,人文所聚,而彼辈乃大言不忌,自信之坚如此,亦非真有过人之材也。不过见当时人材脆薄,学识猥陋,故肆无忌惮,挟其术以沾名猎位,眩其学以动众惊俗,一日得志,殃民生而败国是。如此辈者,心逆而险,行伪而坚,老成谋国,在所必诛者是也。此之谓奸人,君恶得以区区刀笔吏为奸人哉!”言已,满座改容称善,定庵颇自矜持,闻者谓非文忠森严耸切之论,未易折服之云。 第123页 《清代名人轶事?怜才类》 林文忠公制一怒字 林文忠性卞急,抚苏日,尝手书匾额于听事之堂曰“制一怒字”。昔宋贤吕本中教属吏,当先以暴怒为戒,公以之自律,其克己功夫,尤切实已。 《郎潜纪闻初笔》卷8 林文忠办理河工之精核 河工为国家漏卮,道光十一年林文忠公擢东河总督,奏言秸料乃河工第一弊端,其门垛滩垛并垛诸名目,非抽拔拆视,难知底里,遂将南北十五厅各垛逐查有弊者察治,所属懔然。岁省度支无算,得旨向来河臣从未有如此精核者。 《清朝野史大观》卷7 劝慰幕僚之语 林文忠抚苏时,有续立人者,官苏州同知,兼厕幕僚,颇信任。或忌之,粘联语于其门云:“尊姓本来貂不足,大名倒转豕而啼。”续恚愤,白文忠,请究。文忠笑曰:“苏州设同知久矣。官此者,宁无胜流佳士,顾姓名孰传焉。君托此联,庶几不朽。且属对工巧,不失为雅嚯,何愠为?”续默然退。今事隔数十年,苟无此联,世孰知续立人者。文忠之言,有至理存焉。何止释纷之佳妙而已。 《眉庐丛话》 第三册林则徐(1785—1850)(2) 林则徐祈雨 侯官林文忠公则徐督楚时,值大旱,米价腾贵,民有飢色。公倡议捐廉贩米,平价便民,劝僚属量力乐输,而皆有难色,竟不果,旋牌示某日虔诚祈雨,自抚司下至牧令,例应先日斋戒。及期公徒步临坛,各官踵至,拈香毕席芦于地,以次列坐,时骄阳当空不张盖不设茶,众皆苦之。公曰:“我辈平日养尊处优不识民间疾苦,今日愿与诸君共尝之。”约坐至三炷香之久。公曰:“茶水不能不少饮。”命仆抱瓮至,公先饮,余以次分给,各官渴甚,均一吸而尽。少顷,公大吐,众亦吐,公曰:“此足以验我辈心肠矣。”戒勿掩其吐物。公起亲验,命侍者按物籍记,众吐皆腥荤厚味,独公所吐藜藿赤饭。公作色曰:“为民请命,顾若是乎?天心之不仁,实君等视民命如儿戏,有以召之也。”众皆愧惧,恐公弹劾,愿尽力捐输办平粜,因是,始虽飢而终得无害,寓仁于术,其是之谓乎? 《清朝野史大观》卷7 左宗棠为林则徐所知 左文襄微时,为林文忠(则徐)所知。道光戊戌,林起自原籍,督师广西,胡文忠(林翼)腾书荐左。林过湘,使县令觅左。时岁晚,将归家,繫舟江岸,县吏从小舟中大索得之。与共登林舟,忽失足落水,衣履尽湿。登舟叙礼毕,即谓林曰:“闻古者待士以三薰三沐之礼,今三沐已拜领之矣,若三薰则犹未也。”林笑曰:“子犹作文语耶!速易衣,防中寒也。”是日则宿舟中,为竟夕谈。谈次及新疆边事,忽举手拍左肩曰:“他日竟某之志者,其惟君乎!”左亦殊自负,后卒如林言。左晚年尝引以语幕僚,谓一生荣幸,此为第一。是时,林即于舟中手书一联赠左,联云:“此地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是能读三坟五典,八索九邱。”上款书“季高仁兄先生大人法正”,下款署“愚弟林某某”。左极感之,晚年犹悬此联于斋壁。 《清稗类钞?知遇类》 千古江山册 林文忠则徐平日用心周密,公牍必自披阅。有四册人名簿也,题曰《千古江山》,凡姓之第一笔为撇者,入千字簿。第一笔为一者,入古字簿。第一笔为点者,入江字簿。第一笔为竖者,入山字簿。名下兼注籍贯,取其便于翻阅也。 林文忠焚土一役,其事与美人独立之始,凿沉英国茶船相类,惜乎持之过急,至于偾事耳。梁啓超游美,过凿沉茶船处,咏诗曰:“犹忆故乡百年恨,乌烟浮满白鹅潭”,即斯意也。 《南亭笔记》卷7 禁菸 (道光)十九年正月,则徐既抵粤,详考禁令,访悉近年情事、与夷商轻藐所由来。严责首商,商众咸畏服。随札谕夷商,速缴禁物,委曲开导。时夷商闻中国法在必行,往日售私最多者曰喳吨,已先遁出伶仃。次则?.尚徘徊未去。则徐以义律领袖诸夷,预示以将来缴尽,宜出具“夹带者人正法货入官”甘结,乃可不断市易,为谕四条。又筹办内地兴贩吸食者,先以所访积年贩户,下司行拘。颁结式,令四民互保,海口船户亦编澳甲,书名帆上,以便稽察。二月初十日,义律自澳入省欲挟?.私逃,以为匿处澳门,或下船次,皆无如我何也。则徐侦知,撤其买办,调巡船,围泊夷馆后,查截严紧,使无从下河,而筏断猎德,防其远遁。十四日,义律计无復之,乃请就夷楼、黄埔及碇洋趸船所有,合二万二百八十有三箱,尽数呈缴。则徐亲赴虎门验收,凡二百三十七万六千二百五十四斤,以箱凡百二十斤计,转浮出所呈数外。奏请派员解京。得旨令在海口销毁,俾军民知所震畏。乃开池引滷水入,随投随夹以石灰,俟其扬沸,旋自糜烂。趸船既空所载,恐其聚泊生事,逐使还国。续至者亦令续缴,甫至闻即开行者,免其穷追,此缴烟始末也。 《夷氛闻记》卷1 居官功过繫于鸦片一案 林少穆先生莅官七省总制,所至有惠政。予谓其毕生经济居官功过,总在办理鸦片一案。公到粤后,励精图治,威重令行,洋人桀黠者,兴贩以此致富者,吸食者,一时为之气夺,凛不敢犯。即粤西人家中,有收藏鸦片者,弃之惟恐不速。设在粤坐镇数年,则鸦片之患,永断根株,何至银价日昂,百族俱困,州县因银贵之故而赔累;商贾因银贵之故而亏折;百姓因银贵之故而输将不肯踊跃;顽民之兇恶狡狠者乘国家凋敝之余,遽敢盗弄潢池,祸患甚于洪水,吁可为之痛哭流涕者也。 第124页 少穆先生赴新疆效力时,出关诗有句云:“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容祸福避趋之。”又云:“纵使三年生马角,也须万卷束牛腰。”(时载书数车云)名臣妙句,附记于此。 《妙香室丛话》卷11 察知夷情严加防范 则徐自奉旨断英市,首防偷漏,更定澳夷茶叶岁市之数,责诸夷毋听英夷假借船号,毋代运出入货物。计米利坚、佛兰西之在粤者,既以阻贸易故,气各不平,相与切齿,方欲归国招兵来与争论,断不直英夷所为。而俄罗斯、廓尔喀旧奉本朝冠带,并与英印度属地为邻,挟有夙怨。上年英取阿付颜尼(阿富汗),俄夷出兵助其恢復,攻巴社以撼印度,袭取其机洼、木哈腊二城,与英南北止隔一山,血战未息。英夷常虑其乘间袭己,又虑其效劳中国,凡俄夷有出边界者即群相惊讶,以为入中朝请兵,彼此切切探报,廓夷虽力不如俄,而倚中国与英为难之意,无时或已。则徐悉侦知之。料英内顾,辄生疑虑,且闻其远来兵费綦重,鸦片减值而售,成本不敷,尽供军用。礼拜日,集夷商劝捐,有仅出数员者,决其势近穷蹙,与天培定议严防要隘,全力剿办,俟其悔祸诚求,得操纵自我,庶几一劳永逸。令洋商出卖茶抽分积项,并盐局商人潮州客民分捐银项。募水勇五千横铁链木排于虎门横档。购西洋炮二百具,雇同安米艇红单拖风船六十,制火舟小舟倍之,买甘米力治夷船,便兵士演习,攻剿。躬出狮子洋校阅,悬赏格令:杀白夷一赏银二百,黑夷半之,义律二万,领兵夷目数递降有差,获夷艘者钱物尽以充赏。凡夷舶可入之海口,皆增驻重兵。夷见赏重,汉奸之受僱在船者,虑就购为内应,时滋疑忌,旋遣散去。夷船盘旋洋外,知要口无隙可乘,坐待非计,遽驶三十一艘赴浙江矣。则徐初但知其兵资货为饷,先停市易,次严接济,以为不久将失食自归。固不料义律竟能请动国款,蓄意大举入寇。然事前亦移会闽海、江、浙,使各刻意防其舍粤他犯。江浙大吏以事出过虑,未尽信也。 《夷氛闻记》卷2 林文忠公以茶易烟 向闻林文忠公烧西商鸦片烟土而不给价,故致启衅。近闻人言,彼时实以茶一箱,易烟一箱。而茶为胥吏所办,中多杂以砂石。既至欧洲,又以不能售,寄回,商人耗本无算,遂致激成衅端。又文忠闻伍氏通西人,乃屡苛罚之,曾令缴军饷至数百万。伍每入见,多为署中人所侵,至费千金,始得一椅。后林復出,陨于军。或曰:“实伍畏其復至,使人谋毙之。” 《小奢摩馆脞录》 第三册林则徐(1785—1850)(3) 遣戍伊犁之一说 林文忠于虎门之役,焚毁鸦片,朝廷以其办理不善,遣戍伊犁,论者谓权相媒孽,同僚猜忌,致铸此错。事后群引以为恨,其实不止此也。当日英人挟死力以求贸易,不遂其欲不已。文忠仅以一人,独任其艰,而一般羒冗之徒,布满中外,进退鲜据,奔走喘汗,酿成五口通商之局。此盖天祸中国,故使之毒?0四海,延及百年。中国兴败之机,关系甚巨,非得以一时一事论也。今者文忠声名洋溢乎中国矣。而流毒未已,九原有知,当必有无限隐痛者,是岂庸俗人所及见哉! 文忠仕于道光一朝,其时满人枋政,公适丁其厄,备歷艰屯,而矢以忠纯,卒能以功名相终始。盖其自监司陟疆圻,所至有恩,每莅一事,不动声色,必挟全副精神以赴之。而生平所致力者,尤在农田水利。久办河工,洞悉利弊,尤以筹办畿辅水利,为根本之根本。即遣戍塞外,奉命屯垦,犹大兴农利于新疆。人第以禁菸之名震之,而不知纯臣之经济固别有在也。今者烟毒流行,英人尚且知悔,而国人之犯瘾者,效尤不已。事之可痛哭流涕者,夫復何言。惟当此全球患贫之日,中国根本之计,还在于农。诚举东西迤北闲旷之地,秉畿辅水利之议而推行之,参以大农新法,其规划必有可取,庶亦救国之一道也。 《客座偶谈》卷1 西北民称林为神人 林文忠出戍伊犁时,王定九先生(鼎)特请留办河工。以其详悉水利,遂往行在,筹悉险要,始得合龙。一日王定九先生大开宴会,林居首座,忽传旨到,谕曰:“于合龙日开读。”明日启旨,曰:“林则徐于合龙后,着仍往伊犁。”定九大骇,文忠自若,即日启行,至伊犁。伊犁将军某素所器重,问之曰:“君欲远乎?欲近乎?”答曰:“林某愿远。”遂批发极远之所,于是详求水道,始开河泊,民得其利,至今称为神人焉。 《三借庐笔谈》卷12 辞南中绅民赎锾之举 林文忠戍西域时,南中绅民有赎锾之举,不期而会,集白银至巨万。公闻之邮书婉谢,而公子汝舟言尤切至。遂不果行。未几,即赐环,且重膺节钺矣。是举在三吴士民自出于中心感激之私,不暇权衡审度。而揆之大臣事君之义,身罹谪籍,方自咎辜恩溺职,贻误封疆,何敢冀君父垂怜,尚有生入玉关之一日,当公在伊江,即罄私家之财足以自赎,度公亦必不为,况资出他人乎?公父子忠孝纯笃,能见其大,固非世俗所能知也。 《清朝野史大观》卷7 林文忠契张亮基 铜山张督部亮基,初以中书从王文恪公治河工,适林文忠谪襄河务,独契公。时公尝却河弁馈金三千,文忠密识诸简,未以告人也。逮公为永昌守,文忠方由西域赐环。授滇督,公道谒焉。文忠欢甚,出手籍记却金日月,公騐然异之,盖不復省记矣。公之清恐人知,文忠之求贤若渴,殆未易于今人中求之。(按文忠尝疏荐公,云其才胜臣士倍,宣宗始知公可大用。文忠之识公实基于却金一事。) 第125页 《清代名人轶事?怜才类》 但分良莠不分汉回 侯官林文忠公则徐,復起督云贵时,曾上论治回一疏,中有“但分良莠,不分汉回。良则虽回必保,莠则虽汉必诛,使为大臣者均克体公意以措治,则滇黔秦陇边衅永消,何致糜饷劳师,上烦宸虑耶。” 《椒生随笔》卷4 联话一则 侯官林文忠公则徐官两广总督,以焚毁鸦片忤英人获谴,遣戍新疆。赐环后,归过西安,见近郊有别墅,临流面山,爱其风景幽美,欲假作临时养疴地,询为县署所有,请于令,令以为难,答曰:“此地冠盖络绎,往来贵宦多假馆焉,不敢闻命。”公一笑而罢。有顷,公奉命开復原官,授陕甘总督,令往谒,拒不见,奉其地为行辕,亦不往。令忧之,县幕中有某名士言于令曰:“第往治庐舍,我能使公入居,保无他虑也。”乃撰一联悬其门云:“鸣鹤在阴其子和;飞鸿遵渚我公归。”时公子方捷南宫入翰林,故上联云然。人有以告者,公意解,欣然就舍。 《鱼千里斋随笔》卷下 办事必替人设想 家荔裳侍郎尝语人曰:“林文忠办事必替人设想,故人感之入骨,此可为用人之法。”自其为知府以至总督,凡所办之案,皆抄有副本,凡二十六驮,目录四箧,以二仆专司之。其明察非由寄耳目于人,盖遇事好问,开诚以待,故人亦乐于倾吐也。 《蕉廊脞录》卷2 第三册林则徐(1785—1850)(4) 手迹遍传冰天雪海中 公书具体欧阳,诗宗白傅。在官事无巨细,必躬亲。家居必熟访民间利病,白诸当道。求题咏者虽踵接,不暇应也。至是始得肆意,远近争宝之。伊犁为塞外都会,不数月缣楮一空,公手迹遍冰天雪海中矣。(《先正事略》) 《国朝书人辑略》卷8 林文忠临殁大唿星斗南 粤贼初起,首陷平乐府城,时林文忠公已由西域赐环,文宗特诏起之田间。公方卧疾,闻命束装,星夜兼程,宿疴益剧。公子编修汝舟随侍,劝以节劳暂息。公慨然曰:“二万里冰天雪窖,只身荷戈,未尝言苦,此时反惮劳乎?”口占一联云:“苟利国家生死以,敢因患难避趋之。”乃舁疾亟行,忧国焦劳,驰驱尽瘁,遂卒于广宁行馆。初,贼震公威名,咸胆裂,思解散,猝闻溘逝,毒焰益张。公临殁,大唿“星斗南”,莫解所谓。噫!武乡侯出师未捷,宗忠简三唿渡河,千古贞臣,同此遗憾耳。 《郎潜记闻初笔》卷4 林则徐之死 文忠由新疆释回,行至半路而卒。或云有鸩之者,讫不知其何法。某君得诸道路,谓涂毒药于轿中扶手板,时值盛夏,其气直入口鼻,故事后并无形迹之可查也。 《南亭笔记》卷7 其二 林文忠之再起也,伍崇曜以数万金必欲毒之,不能得,乃贿通其家人以极毒之药,研末入之蜡烛中。文忠阅公牍每至四更,毒烟浸淫入于脏腑,遂不十日而毙卒。 《知过轩随笔》 文宗赐林文忠輓联 道光辛丑侯官林文忠公奉命至镇海军营,比遣戍新疆,居恆常诵“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二语不置。不知是公自作,抑古人成句也。然忠义之忱可想见矣。后公以云贵总督引疾家居。咸丰初元奉诏起讨粤西贼,海内欣望,而公卒于途中。文宗震悼,御制輓联以赐云:“答君恩,清慎忠勤,数十年尽瘁不遑,解组归来,犹自心存军国;殚臣力,崎岖险阻,六千里出师未捷,骑箕化去,空教泪洒英雄。”非常知遇,天下臣民读之,皆代为感泣也。 《庸闲斋笔记》卷9 邓廷桢(1776—1846) 邓廷桢,字筠,江苏江宁(今南京)人。嘉庆进士。先后任安徽巡抚、两广总督等职。道光十九年与钦差大臣林则徐协同查禁鸦片,整顿海防,训练兵勇,抵御英军。因受诬陷革职充军伊犁。后被起用,卒于陕西巡抚任上。着有《双砚斋诗钞》。 邓廷桢出督两广 道光十五年,江宁邓督部廷桢受命总制两广,自安徽入觐。时公同乡官京师者,公子子久编修外,几二十人。公未明入朝,出答宾客之造请。及暮归寓馆,与乡人述故老逸事,商论文史,辨训诂音声,于三百五篇诗刺取声韵双叠者,左右逢源,如取物筐箧中,人皆神开意新,日闻所未闻。临别,乡人为绘《宣南夜话图》,怅之以诗。此事虽小,然作宦数十年,以耄耆老宿,与后生分席谈经,非记诵博洽者不能。作客十余日,以封圻贵客与乡里通宵话旧,非神气闲定者亦不能。 《清代名人轶事?杂录类》 俄罗斯终为中国患 家居,倡驱夷议,大忤当事。外夷方为敛迹,而当事思中伤之。会玺书召用,谗者乃止。时方以西洋为忧,后进咸就公请方略。公曰:“此易与耳。终为中国患者,其俄罗斯乎!吾老矣,君等当见之。”然是时俄人未交中国者数十年,闻者惑焉。公之薨于行台也,易箦时,唿星斗南者南。年六十有六。 《国朝先正事略》卷25 第三册琦善(约1790—1854) 琦善,博尔济吉特氏,字静庵,满洲正黄旗人。歷任布政使、巡抚等职,官至直隶总督、文渊阁大学士。鸦片战争时,力主与英国妥协而被革职。后又被起用,咸丰二年任钦差大臣阻击太平军,卒谥文勤。 第126页 琦善三十岁任巡抚 道光间,琦静庵相国善以荫生官刑部,时未逾冠,为汉族老辈所侮,心大恨之,以三百金延一部胥在家,事以北面,二年而尽其技。二十五岁擢京堂,特派查办事件。二十七岁任豫臬,连劾二巡抚去任。三十岁,即由江宁藩司擢山东巡抚。《清朝野史大观》卷六云:政声卓然,宣宗至赏之。然不学无术,卒为清议所摈,其督直隶时,奏摺中有云该洋人呈阅所谓全权,其式圆而上有斑文近似符录,盖不知全权为何物,且误以洋文为符也,闻者皆匿笑之。 《清稗类钞?爵秩类》 琦善之将略 太平军之役,琦善以勛贵督师,人鲜称其能者。然有知其事者云:琦善能用兵。一日,将与敌战。夜二鼓,召一将至,授以一函曰:“率兵五百,赴五里外某地古庙中开看,限三鼓时到。”将如其令。至庙开视,则片纸书庙后有火箭数箱,运至某地即回,不得久停。将如令办讫而回。又召数将,各授以函,均限以时地开看。最后召一将至,令曰:“汝明日率兵五百,赴某地,与敌战,惟冀败,不冀胜。俟退至某地,耳炮声起,方许奋勇杀敌。”将亦承令去。及次日午前,琦令差弁亲军数十人,携铜炮一,赴去营数里外一高阜处,支胡床而坐。旁列铜炮,军弁随其后,琦时以远镜窥视。至日将午,众遥见一将率数百人与敌战,已败退,至去高阜处且不甚远,至一洼处,兵乃立定。敌兵围之数重,渐逼渐紧,众咸慄慄。不独为将危,并为琦危矣。琦乃徐徐言曰:“开炮!”众应之。迨铜炮轰然发后,忽见洼处烟火突起,火箭四射,围中将卒勇气百倍,突围欲出,敌围外伏兵尽起,内外交攻,敌乃大溃,竟获全胜。盖种种设施,皆琦豫操必胜,密为布置者也。赛尚阿者,将材也。时在琦麾下,职尚卑。一日,琦召赛与曾某,令曰:“各与兵五百,分攻某某两地,足否?”赛本少年豪气,即应声曰:“足矣。”曾某则请益,琦乃倍之。赛、曾各率兵往。及返,赛获大胜,而曾某败。同来復令,琦高坐帐中,赛先入谒,得意之色,溢于眉宇。琦一见,即喝令亲军擒而挞之。赛疑琦误作曾也,急大唿:“某乃赛尚阿。”琦厉声曰:“知汝为赛尚阿,再多言,挞汝至死。”赛服(伏)地受责,忿而不呻,重挞数百,始释,已不能步履,舁之而归。曾某闻之,惶惧欲死,殆以胜者且受责,败者之罚可知。及入,跽而前,叩首不已,噤不能声矣。琦转笑谓之曰:“汝尚有面目见我,我转无面目见汝也。”乃离座而入,曾某亦逡巡退去。赛受创过甚,卧床不能起者数十日,忿不能平,拟创平后,即乞归。一日,忽有琦亲弁手琦名刺在赛营帐外探询曰:“此间有赛大人否?”时赛以职卑,原称老爷,忽闻大人称谓,不敢自承。亲弁更指名曰:“赛尚阿赛大人也,帅令请速往。”赛知有故,窃窃然喜,衣冠而往。琦出一批折相示,则详叙其日前战功,越数级密保,已得旨允准矣。赛感极而谢,不知所云。琦即留共饭。席次,復笑问之曰:“前日之举,老弟能解其意否?”赛惟诚恳对曰:“不知。”琦温语之曰:“少年盛气,容或偾事,前日之举,正以折弟之气耳。弟好自为之,我之此座,他日当为弟坐也。”赛感激更无以对。后赛果积功,即继琦督师之任。而所谓曾某者,虽未受罚,然终琦之任,不独无一事之委任,且亦未与一面,竟潦倒以卒。 《梵天庐丛录》卷6 第三册叶名琛(1807—1859)(1) 叶名琛,字昆臣,湖北汉阳人。道光进士。歷任广东布政使、两广总督等职,官至协办大学士。曾参与镇压上帝会及天地会起义。咸丰七年英法联军进攻广州,不作战守防备,城陷被俘。死于印度加尔各答囚所。 书汉阳叶相广州之变 (咸丰)五年,叶相以翰林清望,年未四十,超任疆圻,既累着勋绩,膺封拜,遂疑古今成功者,皆如是而已,不知天下事多艰难也。然性木强,勤吏事,治两粤久,属吏惮其威重,皆不敢违。初以拒洋人入城有贤声,因颇自负,常以雪大耻,尊国体为言。凡遇中外交涉事,驭外人尤严,每接文书,辄略书数字答之,或竟不答。顾其术仅止于此,既不屑讲交邻之道,与通商诸国联络,又未尝默审诸国情势之向背虚实强弱,而谋所以应之。英人以入城之约为粤民所挠,居常悒悒,兼憾叶相之摧沮;而慑其积年虚望,未有以难也。 (咸丰)六年九月,有水师千总巡粤河,遇一划艇,张英国旗,千总知奸民惯借英旗以自护也,登艇大索,执逸匪十三人,拔其旗,以获匪报。西洋通例,以下旗为大辱,巴夏礼驰与争论,千总弗为礼。巴夏礼大恚,照会叶相,谓按和约,拿匪当移取,不当擅执,毁旗尤非礼。且华民在英船为佣,实无罪,责归所获十三人,其驻粤公使包冷谯让书亦至。叶相曰:“此小事,不足校,其畀之。”遣一微员,送十三人者于领事馆。是时巴夏礼已与公使及水师提督密谋,欲乘此时求入城,翻前约;又见所遣仅微员,疑有意折辱之,遂不受。曰:“此水师事,当送水师提督舟中,若并送千总来,乃受。微员復命,叶相曰:“系之!”遂系十三人于狱。丁丑,英酋忽遣通事来告,越日日中不如约,即攻城,亦不省。己卯,叶相方在校场,阅武闱马箭,忽闻炮声从东来,吏报英兵舰进夺猎得中流炮台,文武相顾愕眙。叶相笑曰:“乌有是,日昃,彼自走耳。”令粤河水师偃旗勿与战。英船进迫十三洋行。明日,英人趋凤凰山炮台,守兵以有勿与战之令也,则皆走,不知所往。明日,英人夺踞海珠炮台,遂驾炮注击总督署,司道冒烟进见,请避居,叶相手一卷书危坐,笑而遣之。十月,乙酉朔,日当午,炮台震,城骤崩,缺口余二丈,英兵既入城,復退出。叶相遣知府蒋立昂往诘领事用师之故。英水师提督亦在坐,同辞答曰:“两国官不晤,情不亲,误听传言,屡乖旧好,请得入城面议之。”叶相坚守前约,亦心惮洋人诡谲,虑既见而受辱也,遂不许。巴夏礼请先议定相见礼,然后入见,或于城外设公所为会议地,亦不许。是时英兵不满千,而兵勇及团练赴援者数万人,皆畏敌火器,未能力战,于是炸炮。连日分五路入城。十一月,炮昼夜发,辛未夜,西关外洋楼大火,粤民火之也。先焚美利坚、法兰西居室。次日,始延及英馆,凡昔十三行皆烬焉,丧失货财无算。英兵亦携火具,焚缘濠居民数千家以报之。遂悉众登舟。己卯,退泊大黄窖炮台,稍稍驶去。巴夏礼知法美二国馆被焚,喜曰:“二国必与我矣。”大抵群酋隐谋,初守便宜,欲以兵劫盟,改前约,俟得所欲,乃报国主。故其开炮入城,务作声势,恐吓叶相,叶相亦微觉之,谓彼实无能为,固不敢困我也。叶相狃前功,蓄矜气,好为大言以御众,渐忘其无所挟持。每到危迫无措,亦常有天幸,获转圜。默念与洋人角力,必不敌,既恐挫衄以损威,或以首坏和局膺严谴,不如听彼所为,善藏吾短。又私揣洋人重通商,恋粤繁富,而未尝不惮粤民之悍,彼欲与粤民相安,或不敢纵其力之所至以自绝也,其始终意计殆如此。英商以洋行被毁,所丧货财多,愤甚,驰报国主。 第127页 七年五月,英师攻东莞,不克。己丑,琼州镇总兵黄开广以钓船红单船百余与英师战于三山,我军戊申朔,忽有英法两国小火轮船入粤河,竖白旗,示无战意,递照会,仍言入城索偿及通商事。叶相答以通商而外,概不能从。于是英法美三国兵船皆集黄埔。十一月,戊寅朔,进迫花地。癸未,进迫沙面,登河南岸,夺民屋以驻兵。法人美人皆不欲战,谓我于中国素无怨,何必弃好寻仇?英人谓曰:“方今中国内寇益横,又瞢于外交之道,助之不知德,病之不知怨。贵国笃念交谊,中国且益自尊,谓小国不敢叛天朝也。贵国如不欲责偿款,我将独进,如有所得,我自擅之。”二国乃与约得利均沾。美船虽从而不助战,英又兼供二国一月兵饷。 当是时,文宗显皇帝忧粤事,密戒叶相,海内多故,饷源在广东,凡驭洋人务持平,勿偏执,酿衅端。叶相于英兵之退,既增饰击剿获胜状以闻,累疏称英国主厌兵,粤事皆额尔金、包冷、巴夏礼等所为,臣始终坚持,不为所胁,彼技已穷,行自服矣。粤民疾视英人,互播流言,或称英属国印度已叛,英兵败绩,连丧其渠;或称英船遭飓风,火器已盪尽,叶相摭以入奏。又称英兵纵火焚居民,自致延烧洋楼,今反索偿款,此端万不可开。因自陈布置之方,驳辩辞甚具。天子又特戒之,谓浮言难尽信,当相机慎图,勿存轻视意。顾南北相距七八千里,实状无由上达,又以叶相驻粤,综理洋务久,更事多,必有把握,故常优旨答之。叶相失事时,犹奉温谕褒勉,盖冀其措注得宜也。将军巡抚司道进见,商战守策,而叶相澹若无事然。或密询其故,则曰:“彼第作战势来吓我耳,张同云在敌中,动作我先知之,我不与和,彼穷蹙甚矣。”张同云者,本通事,叶相购为外间者也。有识时者退而嘆曰:“强寇岂可以空言应哉,己则无备,辄谓人穷蹙。譬犹延颈受暴客白刃,尚告人曰:彼惧犯法,穷蹙甚矣。自欺如此,祸其可纾乎!”粤民自使相琦善莅粤后,尝疑大府阳剿阴抚,叶相亦畏粤民之悍,遇事尤裁抑洋人,欲求众谅。然粤民见叶相之夷然不惊,转疑其与英人有私;及英人累致书不答,且不宣示,则愈疑之。僚属见寇势日迫,请调兵设防,不许;请招集团练,又不许。众固请,叶相曰:“姑待之,过十五日,必无事矣。”乃乩语也。 先是叶相之父志诜喜扶乩,叶相为建长春仙馆居之,祠吕洞宾、李太白二仙,一切军机进止咸取决焉。乩语告以过十五日可无事,而广州竟以十四日先陷,人咸讶之。或曰,洋人赂扶乩者为之也。然其事秘,世莫得而详云。戊子,得密报,敌已分布巨炮,将攻城,或称宜遣绅商赴船观动静,叶相盛怒,传官绅士庶,敢有赴敌船者按军法。英人復照会叶相,一欲相见,二欲在河南岸建洋楼,三欲通商,四欲进城,五欲索偿款及兵饷银六百万两,仍不见答。己丑,英香港总督会同法美二国提督张榜郭外,限以二十四时破城,劝商民暂避其锋。庚寅旦,敌据海珠炮台,炮声如百万雷霆,并击总督署,开花弹芒焰四射,火箭入南门,延烧市廛,火光烛天,阖城鼎沸,叶相微服奔粤华书院。千总邓安邦率粤勇千人殊死战,杀伤颇相当,以无后继遂不支。辛卯,日未中,洋人登城,城内炮台及观音山顶遍竖红旗。叶相知城陷,始派弁持令箭出新城,悬万金赏,调潮勇攻观音山,战良久,不能克。巡抚柏贵檄绅商伍崇曜等议和,往见叶相,仍以“断不许进城”五字语之。壬辰,将军穆克德讷竖白旗西北城上,开西门,纵居民迁徒。洋人塞城上炮门,分兵巡城瞭望,张榜禁止杀掠,谓此行惟仇总督,不扰商居也。癸巳,将军巡抚会同出榜安民,谓和议可定,城内士民毋惊恐。伍崇曜等趋英船谒公使额尔金,不得见,见其翻译官威妥玛,领事官巴夏礼,及通事张同云、李小春。往返三四,和议不成。英人索叶相甚急,乃以乙未夜,移居左都统署圃之八角亭。戊戌,英人括总督署中财物,并取布政司库银二十万两以去,释南海县狱囚,分队引路寻总督。己亥,突劫将军巡抚都统至观音山,诡云会议公事,旋搜至八角亭,拥叶相至大轿中,尚冠带翎顶如平时,遂登观音山,度飞桥,逾城出。薄暮,舁入舢板小舟,携上火轮船,从者或以手指河,摄之以目,盖劝之赴水也,叶相瞠不悟。将军巡抚等会疏劾叶相,旋得旨以乖谬刚愎之罪褫职。壬寅,洋人送将军巡抚等还署,挟叶相至香港,犹每日亲作画以应洋人之请,从者力劝不可题姓名,乃自书海上苏武。八年二月,英人挟至印度之孟加腊,居之镇海楼上,惟武巡捕蓝鐄,与一栉工二仆实从。叶相犹赋诗见志,日诵“吕祖经”不辍。九年正月,蓝宾卒,叶相寝疾,西医治之,不效。三月,丁丑,卒。英人敛以铁棺松椁,伴以水银,并所作诗还于广东。时人读其诗,未尝不哀其志,而憾其玩敌误国之咎也。因为之语曰:“不战不和不守,不死不降不走,相臣度量,疆臣抱负,古之所无,今亦罕有。”盖反言以嘲之云。…… 叶相见林文忠、裕忠节诸公,或以挑衅获重咎,或以壮往致挠败,而主和之人,又皆见摈清议,身败名裂。于是于可否两难之中,别创一格,以蕲所以自全者。高谈尊攘,矫托镇静,自处于不刚不柔,不竞不糹求之间。乃举事一不当,卒至辱身以大辱国,而洋人燎原之势,遂不可復遏。然则洋人之祸,引其机者琦相,决其防者叶相也。 第128页 《庸庵全集续编》卷下 第三册叶名琛(1807—1859)(2) 叶名琛被执之原因 英自割据香港后,竭力经营商务,不啻密布纲罗,猎取我国民之生计也。然无知商民,反多冒挂英国商旗,受其形式上之保护。究其原因,未始非关税则例,利益外商者居多,激之使然也。咸丰七年九月,有亚罗船者,张英旗入粤河,为水师千总某所见,疑为奸民,遽登舟大索,拔去所挂之英旗,执舟子十三人,械繫入城,以获匪报。事闻于英领事巴夏礼,大恚。即以南京条约为词,谓约载不法华民逃至香港或英船藏匿者,华官得移取,不得擅执。毁旗尤非礼,因责归所获十三人。而两广总督叶名琛,谓小事不足较,遂送还之。巴夏礼乘机翻前约,又求入城。名琛不之理,顾亦不设备,既无抵抗英人之智力,犹自负为能,尽焚英商十三洋行。岂知已激怒美法,法尤岸然与英联盟,遣二等将额尔金,会巴夏礼攻破省城,挟总督叶名琛登舰,将军巡抚均被执。 《清朝野史大观》卷4 叶名琛在印度 叶名琛督粤时,英人犯虎门,属吏飞章告急,叶皆置之不问,后为英人俘去,置印度,并派解华语之翟理斯守之。叶无事,尝以经学授翟,故翟于此道甚有门径。有《周易注》,及译成《论语》、《老子》诸书。 两广总督汉阳相公叶名琛为英夷所虏传观外国各岛曰中朝宰相也。纍臣瘐死,舆榇囊骨而归。廷评免其戮尸文吏赦其辱国,甚有以苏武、郝经相许者,富顺朱眉君作《汉阳相公行》曰:汉阳相公望龙虎,帝命天南咨固圉。卢头十载建旌麾,黄宣五等颁茅土。雍容军政矜裘带,沈毅神机陋干羽,百吏难参杜德机,远夷默玩渠丘莒。 《清代野史大观》卷7 其二 咸丰己未七月,广东藩司毕君承昭奏称:“本年四月初间,广东省城传闻已革督臣叶名琛有在五印度地方病故之信,正在饬查间,即于九年四月十三日据英国官巴夏礼等送来照会,内称:‘本年三月初八日,贵国前任两广总督叶名琛在印度城内病故。当经装殓妥协,派委向来陪侍之英官阿查利一路护送,于四月十二日晚到粤,本日已将棺柩及所遗银物均交南海县收领。所有上岸停放各事宜,随后妥商办理。’等因。到,臣当即札县查明验收,妥办去后,旋据署南海县知县朱燮亲往船,将叶名琛棺柩验收,移至大东门外斗姥宫内妥为停放,并将带回所遗银物,逐一点明,封存县库。讯据随行家人许庆、胡福同供:‘咸丰八年正月初三日,小的们与武捕蓝滨,跟随叶主人由省坐火轮船到香港,并厨子刘喜、剃头匠刘四一同,携带食物随行。初七日由香港开船,十六日到吗喇国,即新歧坡。十八日由新歧坡到喀喇,即五印度。二月初一日搬上炮台居住,于三月二十五日又迁往相距十五里之大里恩寺花园楼上居住。自到大里恩寺后,洋人预备车马,屡请游玩,主人不允。迨至九年二月二十日后,带去食物已尽,小的们请在彼处添买,主人不允,且云:‘我之所以不死而来者,当时闻夷人慾送我到英国,闻其国王素称明理,意欲得见该国王,当面理论,既经和好,何以无端起衅?究竟孰是孰非?以冀折服其心,而存国家体制。彼时此身已置诸度外,原欲始终其事,不意日望一日,总不能到他国,淹留此处,要生何为?所带粮食既完,何颜食外国之物?’屡经翻译官将食物送来,一概杜绝不用,小的们屡劝不从,于二月二十九日得病不食,至三月初七日戌时病故。临绝并无别话,只说辜负皇上天恩,死不瞑目。当时有翻译官阿查利在场料理,于初八日酉时用棺装殓。至二十四日夷人方交棺木运上火船,翻译官带同小的们坐火轮船运回广东,至四月十三日到省。蓝滨已于九年正月二十二日在喀喇病故,寄葬客地。’谨奏。”奉硃批:“览。钦此!”叶公汉阳人,道光乙未进士,由翰林外任知府,荐擢巡抚,己酉年与鹿邑徐促升制军因办理夷人进城事宜,得旨嘉奖,徐封子爵,叶封男爵。后徐公罢职,叶遂总督两广,晋大学士。丁巳冬,粤城变作,为夷所虏。晚节末路,难矣哉! 《蕉轩随录》卷3 不作学政真可惜 汉阳叶名琛以大学士出为两广总督,善书画,工诗。咸丰丁巳,英兵入粤,掳叶以去,粤中人士制乐府三章以刺之。其一云:“叶中堂,告官吏,十五日,必无事,点兵调勇无庸议。十三敌炮来攻城,十四城破无炮声,十五无事灵不灵。谶诗耶,乩笔耶,占卦耶,择日耶。”其二云:“敌炮打城破,中堂书院坐。忽然双泪垂,广东人误我。广东人误诚有之,中堂此语无可疑。请问广东之人千百万,贻误中堂是阿谁。”其三云:“敌船敌炮环珠江,乡绅翰林谒中堂。中堂口不道时事,但讲算学声琅琅。四元玉鉴精妙极,今时文士几人识。中堂本有学问人,不作学政真可惜。”叶有《镇海楼题壁》之作,传诵一时,然忍心误国,诗虽佳,不足道也。诗云:“镇海楼头月色寒,将星翻作客星单。空言一范军中有,其奈诸公壁上观。向戍何心求免死,苏卿无恙劝加餐。近闻日绘丹青像,恨态愁容下笔难。零丁南去嘆无家,鹤讯犹传节度衙。海外难寻高士粟,斗边真泛使臣槎。心惊跃虎波涛阔,望断慈乌日影斜。惟有春风依旧返,女墙红遍木棉花。”身在囚虏,而以使节自命,廉耻之沦丧甚矣。或谓其侍者指海水言曰:“此水甚清。”叶皇然他顾而已。 第129页 按《庸庵全集续编》卷下亦载其诗,略有异,附记于此:“诗曰:镇海楼头月色寒,将星翻作客星单,纵云一范军中有,怎奈诸君壁上看?向戍何心求免死,苏卿无恙劝加餐。任他日把丹青绘,恨态愁容下笔难。又曰:零丁洋泊嘆无家,雁札犹传节度衙,海外难寻高士粟,斗边远泛使臣槎。心惊跃虎笳声急,望断慈乌日影斜。惟有春光依旧返,隔墙红遍木棉花。盖叶相在镇海楼,洋官五日绘相一次,分报英国主及香港上海洋官,而叶相之父当城破时仓皇出走,未得音闻,故其诗云然。” 《清稗类钞?讥讽类》 第三册倭仁(1804—1871)(1) 倭仁,字艮峰,蒙古正红旗人。道光进士。同治年间“理学大师”。歷任大理寺卿、光禄寺卿、工部尚书、文渊阁大学士、文华殿大学士。思想保守,同治六年上奏反对恭亲王奕等选用科甲官员入同文馆,学习天文、算学,引起洋务派和顽固派之间激烈争论。着有《倭文端公遗书》。卒谥文端。 理学名臣 蒙古倭文端公倭仁道光辛巳与先叔祖勉亭公玉达、先叔父铁君公锴同举乡试,己丑復与铁君公同成进士,入词馆,故交谊最笃。铁君公尝集诸同年于京邸,殿撰李海初先生振钧性通脱,不拘小节,公则践履笃实,不妄发一语。铁君公戏之曰:“今日之宴,可谓风流才子、理学名臣并萃于吾榜矣。”公入阁后,浚师官侍读,侍公独久。请于公,不循年家子例,照阁中师生称谓,公笑而许之。公长子福咸又与浚师己酉同年。当公之侍学弘德殿也,春冬日必未刻,夏秋日必午刻乃散。内阁公事率俟公散值后,在景运门外朝房呈回。遇有撰拟文字,会议奏疏,及派审案件,公搦管商酌,虽严寒酷暑不稍倦。一日,公事毕,问浚师曰:“外间颇有目我为迂者,汝意云何?”浚师不敢对。再问之,浚师曰:“公宗宋儒,某又公门下士也。愚见揣之,惟朱光庭辈能知程明道之非迂,惟吕陶辈能知苏东坡之非迂。范景仁之学术,司马君实之政事,异地则皆然耳。”公默然首肯,出语吴霍山侍郎:“方某见解甚透,未可以书生待之。”丁卯京察,浚师列一等。周商城相国顾而谓曰:“倭艮峰以足下不愧方面之选矣。”窃念浚师性情与公似不甚同,而公之揄扬如此,良可感也。公见人极谦谨,商城与公有通家之谊,大学士行走班次,公在商城前,而晏见必让商城居上。尝公选玉牒馆校对等官,公至朝房,又与商城让。商城笑推之,曰:“二哥,你又同我让了。此何地耶?”公乃就坐。贾黄县师相以足疾行最缓,公与黄县入朝,必随其后,无逾越,从不失尺寸云。公佩带之物,率铜质、硝石,无贵重品。朝珠一串,价不过数千,冬夏均不更换。袍惟用蓝,绝不用杂样花色。一生寒素,至无余资乘轿。罗顺德尚书辄嘆为操守第一人。戊辰,浚师外擢,濒行,辞公于邸,且乞训言。公曰:“汝无他,心直口快,亦君子之一病。昨汝属老夫书楹联,已加墨。”手持以示,阅之,乃“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壁立千仞,无欲则刚”十六字。浚师拜而受之,愿终身记公之诲焉。今者,公往矣,浚师学不加进,又奉职无状,徒抱兹孤直之衷,恐不克副公期许也。噫! 《蕉轩随录》卷10 倭仁辅导圣学 穆宗初元,倭文端公内召,两宫皇太后妙选师傅,责以辅导圣学。公退直,犹翻阅经史,辑成《帝王盛轨》、《辅弼嘉谟》二书,条分缕析,注释简明,进呈御览。盖将以为养正之助,而并同时大臣勖也。此书不传于外,《文端遗集?答吴竹如先生书》略及之。 《判牍余沈》卷10 其二 蒙古倭文端公仁当穆宗初典学时,为总师傅。一日,上有过,谏之不听,乃上奏皇太后请加训责。方作草,上大哭曰:“师傅饶过此次,嗣后不敢。”公见悔意甚诚乃罢。又尝遇太监舁一箱入,问何物。答以梨园戏具。公曰:“皇上沖龄,岂宜以此导之。”即上疏切谏,两宫嘉纳命毁之。时上所严惮惟公,其后继之者多依违不能尽职。公在京师因俗尚侈靡,本古人咬菜根之意与同志创吃糠会。曩读《左文襄公集》载曾文正公之太公与文正书云:“汝此出非徒为桑梓,必须统筹全局。倘战死湖南境外,乃为得所。若死于湖南,吾不汝哭也。”今读公集亦有与子福咸书,勉其临难无苟免。时福咸为江苏盐法道,咸丰十年竟死于其职。先辈家庭教育如此,真足令人肃然起敬矣。曾文正公与沈文肃公尝有违言,公遗文正书曰:“如幼丹者,在今日疆吏中何可多得。愿公扩其量而包容之,勿因小事芥蒂。”文正因公言更交欢于文肃。其后文肃任两江总督,文正薨已久,以疏论盐务,盛称文正,谓每定一法,必举数十年利病如身入其中,而通盘计之。又左文襄公在骆文忠幕府,以勇于任事为怨家所控,祸几不测。其同邑郭筠仙侍郎嵩焘为营救于尚书肃顺,肃顺曰:“此事已有廷寄,令查实即就地正法,必欲挽回,非有大臣特保不可。”侍郎復求之吴县潘文勤公祖荫,文勤曰:“谁能拟疏者。”侍郎即出诸袖中。既上肃顺,更为言之事得解,费二千金,皆侍郎贷于人而胡文忠偿之。文忠旋与曾文正各具疏密荐,文襄遂得大用。及文襄讨贼过粤,侍郎时为粤抚,乃因事龃龉,侍郎意不安于位而去,用是不能无憾于文襄。然予尝见其致合肥李勤恪公瀚章书云:“左帅至粤横绝一世,得其咨函十余,惟闻诟詈之声,然居粤境两月于各州县无稍苛扰,并犒军银二万,亦却之。而以其兵米之余放嘉应州赈一千石,镇平八百五十石。一切磊落出之,真可谓豪杰。吾且怨且感且敬之,而尤愧之,不以为忤也。”综而观之,可见先辈相与,虽意见不同,未尝不以公义相取,盖其心皆以国家为重故也。 第130页 《旧闻随笔》卷2 倭文端沮开同文馆 同文馆之始开也,朝议拟选阁部翰林官年少聪颖者,肄业馆中。时倭文端方为首揆,以正学自任,力言其不可。御史张盛藻,遂奏称天文算法,宜令钦天监天文生习之。制造工作,宜责成工部督匠役习之。文儒近臣,不当崇尚技能,师法夷裔。疏上,都下一时传诵,以为至论,虽未邀俞允,而词馆曹郎,皆自以下乔迁谷为耻。竟无一人肯入馆者。朝廷岁糜巨款,止养成三数通译才耳。方争之烈,恭忠亲王奏命文端为同文馆大臣,盖欲以间执其口也。文端受命,欣然策骑莅任。中途故坠马,遂以足疾请假,朝廷知其意不可回,亦不强之。文端之薨也,巴陵谢鮕麋伯太史,以联挽之曰:“肩正学于道统绝续之交,诚意正心,讲席敢参他说进;夺我公于国是纷纭之日,攘夷主战,明朝无復谏书来。”当时士大夫见解如是。宜乎郭筠仙、丁雨生,皆以汉奸见摈于清议也。国之不竞,诸君子乌能辞其责哉?虽然,今日国家固已兴学矣,固已重用留学生矣,而效果究何在耶?吾恐文端诸人,方齿冷于地下,而持用夷变夏之说者,且益张其焰而助之攻也。噫! 《春冰室野乘》卷中 其二 六年正月,同文馆招考天文算学,由满汉正途出身之五品以下京外各官考试录取,延聘西人在馆教习。公奏言:“立国之道尚礼义,不尚权谋;根本之图在人心,不在技艺。今求诸一艺之末,又奉夷人为师,无论所学未必果精,即使教者诚教,学者诚学,其所成就不过术数之士,未闻有恃术数而能起衰振靡者也。自耶苏之教盛行,无识愚民半为所惑,所恃读书明理之儒,或可维持人心,今復举聪明隽秀,国家所培养而储以有用者,使之奉夷人为师,恐所习未必能精,而读书人已为所惑。夫术为六艺之一,本儒者所当知,非歧途可比,然天文算学为益甚微,西人教习正途所损甚大,伏望宸衷独断,立罢前议,以维大局,而弥隐患。”事遂止。 《续碑传集》卷5 第三册倭仁(1804—1871)(2) 倭仁与总署同文馆 清总理各国事务衙门之设同文馆,士大夫多守旧,以“用夷变夏”,非议者甚众。倭仁以大学士为帝师,负重望,反对尤力。虽迕旨,而一时清议极推服之。翁同(时与倭仁同值弘德殿)日记中,于当时情事,颇有所记。同治六年丁卯正月二十二日云:“见恭王等连衔奏请设同文馆咨取翰林院并各衙门正途人员从西人学习天文算法原折。命太僕寺卿徐继畲开缺管理同文馆事务,有‘老成重望,为士林所矜式’之褒。”二十三日云:“又见同文馆章程。”二十九日云:“是日御史张盛藻递封奏,言同文馆不宜咨取正途出身人员。奉旨‘毋庸议。’”二月十三日云:“同文馆之设,谣言甚多。有对联云:‘鬼计本多端,使小朝廷设同文之馆。’‘军机无远略,诱佳子弟拜异类为师。’”十五日云:“今日倭相有封事,力言同文馆不宜设。已初与倭徐两公同召见于东暖阁。询同文馆事,倭相对未能悉畅。”二十四日云:“前日总理衙门尚递封奏,大约办同文馆一事,未见明文也。京师口语藉藉。或粘纸于前门,以俚语笑骂。(‘胡闹!胡闹!教人都从了天主教!’云云)或作对句:‘未同而言’,‘斯文将丧’。又曰:‘孔门弟子’,‘鬼谷先生’。”三月初三日云:“军机文汪两公至懋勤殿传旨,将总理衙门復奏同文馆事折交倭相阅看,并各督抚摺奏信函均交阅。”二十日云:“与艮峰相国至报房,并至其家,商略文字,昨日有旨:倭某既称中国之人必有讲求天文算法者,着即酌保数员,另行地设馆,由倭某督饬办理,与同文馆互相砥砺等因。总理衙门所请也。朝堂水火,专以口舌相争,非细故也!访兰生,点定数语。”二十一日云:“倭相邀余同至荫轩处,知今日递折,有旨一道,令随时採访精于算法之人。又有旨:‘倭仁着在总理各国事务衙门行走。’与商辞折。”二十二日云:“还坐兵部朝房,与倭相议论,辞折未允也。”二十三日云:“出偕倭徐坐报房,商前事。”二十四日云:“遇艮翁于途,因邀至家,谈许久。知今日仍不准,与邸语几至拂衣而起。有顷,兰荪来邀,艮翁在座,商酌无善策。噫!去则去矣,何疑焉!”二十五日云:“是日倭相请面对,即日召见,恭邸带起,以语挤之。倭相无辞,遂受命而出,倭相授书时,有感于中,潸焉出涕,而上不知也,骇愕不怡良久。”二十六日云:“艮老云:‘占之得讼之初六,履之初九,去志决矣!’相对黯然。”二十九日云:“闻艮峰先生是日站班后,上马眩晕,遂归,未识何如也。”四朋朔云:“问艮峰先生疾。昨日早马几坠,类痰厥不语,借它入椅轿舁至家,疾势甚重也。”初二日云:“遣人问艮峰先生疾,稍愈矣。”初十日云:“谒倭艮翁未见,疾稍愈矣。”十八日云:“问倭相疾,晤之。颜色憔悴饮食甚少。相与唏嘘。”五月初八日云:“晚谒艮峰相国,相国拟十二日请开缺。”十二日云:“倭相请开缺,旨‘赏假一月,安心调理。’”十七日云:“钟佩贤奏天时亢旱,宜令廷臣直言极谏一折,内有‘夏同善谏止临幸亲王府,则援旧章以折之;倭仁谏止同文馆,则令别设一馆以难之’等语。谕旨特驳之。”二十一日云:“昨日同文馆考投学者。(七十余人。抱仁戴义论,射御书数明理策。)”三十日云:“闻候遗直隶州杨廷熙上封事,有十不可解。”六月朔云:“始风前日谕旨,有‘若系倭仁授意,歹失大臣之体,其心固不可问,好未与闻,而党援门户之风从此而开,于世道人心大有关系。该大学士与国家休戚相关,不应坚执己见,着于假满后好到总理各国事务衙门之任’等语。”十二日云:“倭艮翁是日请开缺,闻准开一切差使。仍以大学士在弘德殿行走,为之额手。”翁同所记,与当时关于此事之谕旨奏牍等合看,益可得其大凡。 第131页 《一士谈荟》 日记数则 予馆山东藩署时,得读倭艮峰先生日记,其学笃实,精密,薛文清、胡敬斋一流也。后又见其所进呈《帝王盛轨》、《辅弼嘉谟》二书,得古大臣培养君德之道,为学大旨六条,则正学之津梁也。同治九年冬,予入都拜谒,见其貌温而气肃,言简而念深。连日三见,所谈皆近里着己之言。送客必至门外,立俟登车而后反。惜甫别年余,而遂薨,无繇再见矣。艮峰先生日记有曰:“平日要将祸福利害生死心破除净尽,然后可以有为。”又曰:“名心触着便发,试自问实德何在?”又曰:“有急欲化人之心,莫已入计功谋利否。”…… 艮峰日记曰:“学术当恪守程朱,此外皆旁蹊小迳,不可学也。”又曰:“天下未尝无才,待朝廷大气转移之。大气谓何,诚而已矣。” 《柏堂师友言行记》卷4 一钱不敢纳 仁慎密,不妄荐拔,故门下士恆寥寥。自奉俭,冬一狐裘已露革,其表则布也。不通馈遗,有姻家官广东澄海县知县,以卓异觐京师,馈银千两,仁峻拒之。坚请纳,则曰:“姻娅之间原不废投赠,特君方述职,予适为冢宰,虽一钱亦不敢纳,况千金乎!无已则为君投之粥厂,以供贫民食,庶几两全道也。其人愧服去。时值弘德者为祁倭翁李四人,间藻心存早死唯仁及鸿藻授读久。其殁也,穆宗哭失声。欲亲临奠,孝钦尼之。然亦嘉仁操行,赠太保,谥曰文端。仁躯干短小,而慈祥之气溢于眉宇。与人语,?1?1若恐不尽。以拒设同文馆颇为学者所称,而实胶执。……素交曾国藩唿为畏友,及治天津教案乃贻书绝交,中有执事媚献朋辈之羞即士林之耻。国藩虽引咎自贬,而未尝不笑其迂也。 《近代名人小传》 倭文端守旧 初,派学生出洋及入同文馆学习,曾文正谓应多派举贡生监,倭文端谓举贡生监,岂可使学习此等事。卒如倭议。又定税则,文端谓菸酒琐碎之物朝廷何屑科税,遂定菸酒食物不税之例。又条约定每年六部九卿堂官分诣各国公使贺年,惟倭文端及祁子和侍郎未尝一投刺云。 《清代之竹头木屑》 门人輓联 倭文端公仁丁酉典福建乡试,予出其门下。薨于位,门人公挽一联云:“匡道统于圣学绝续交,诚意正心,讲席敢参他说进;夺我主于国事纷纭日,排和议战,明朝无復谏书来。” 《楹联四话》卷4 第三册宝鋆(1807—1891) 宝鋆,索绰络氏,字佩蘅,满洲镶白旗人。道光进士。咸丰时曾任内阁学士、礼部右侍郎、总管内务府大臣。同治时任军机大臣上行走,并充总理各国事务大臣、体仁阁大学士。光绪时晋为武英殿大学士。卒谥文靖。 宝文靖之风趣 宝文靖无效轲,出身寒,备知民间疾苦,通显后,尤能持正不阿。咸丰庚申之变,公奉命守城。时肃顺侍上于热河,欲尽提户部存饷至行在备用,公抗疏力争,以是忤肃,衔之次骨。会内务府失印,肃遂奏请降公五品顶戴,开去守城之任。旨到,公适在署,自摘其冠大言曰:“冠下之物且不顾,遑计冠上区区者哉?”一时直声震野。然平时性和易,偶作诙谐语,辄令人解颐。山东尹编修琳基,官翰林,久不迁,郁郁不自得。乃纵酒自遣,醉则谩骂座客。至与乡人郑侍御溥元龃龉。郑摭其阴事劾之,人皆不直郑。旨下,尹、郑俱休致。枢臣述旨退,公顾语同列曰:“‘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此二语可移赠尹、郑两君矣。”公与李高阳同值军机,时高阳新娶姬人曹姓,颇宠幸。一日退值出。高阳曰:“吾近来精力锐减,老境逼奈何?”公默然不答,再询之,则曰:“吾适诵《孟子?陈仲子章》,心有所注耳。”盖取“井上有李”句以相戏也。高阳为之莞然。 《慧因室杂缀》 宝文靖遗事(二则) 恭忠亲王在政府,与宝文靖相得,王恆唿文靖为龟。一日退值偕行,过一丰碑下,王指负碑之?;,戏文靖曰:“此为何物?”文靖正色对曰:“王爷乃不识此物乎?此龙生九种之一耳。”王亦鼓掌大笑。 宝相国退闲后,常语门下士曰:“吾他日身后,得谥文靖,于愿足矣。”及其薨也,易名之典,适符素志。盖门下士具以公意启枢臣,而枢臣为之乞恩也。 《春冰室野乘》卷中 宝鋆宦海沉浮 咸丰之末,文宗出狩热河。时端华、肃顺窃政柄,欲辇京仓米输热。宝师适贰户部,以根本不宜摇动,力持不可。得旨宝某着即处斩。嗣文宗宾天,两宫太后垂帘听政,乃改以五品衔署户部侍郎。旋即大用,与恭忠亲王、文文忠公(祥)同心夹辅,蔚成中兴,不得谓非一时之盛也。洎甲申越南之役,朝士以枢臣失职,交章弹劾,遂以礼亲王出代恭邸,而宝师遂与同直诸公同时出军机矣。 《春明梦录》卷上 宝鋆论崇礼其人 宝师尝告余曰:“汝同乡陈伯潜参崇礼曰:‘识字无多,习气甚重。’谓不应任以礼部尚书也。渠特未知崇礼来歷耳。当洋兵之毁圆明园也,两宫以列祖列宗圣容为重,有旨命我往视。及到园,满地灰烬,村无居人。时崇礼以奉宸苑苑丞独守官舍,我询以洋兵踪迹及连日蹂躏情形,相对而泣。旋告以来意,假以从骑,同往各处寻觅。二人奔驰十余里,见圣容散佚地上,残破不堪,惊惶无措,崇礼乃泣言曰:‘圣容毁坏至此,即捡拾亦不能全。若举以覆命,不特徒增国耻,且益伤圣心。以苑丞愚见,不如归之火化,较为得体。’我以其言甚中肯,乃嘱其寻觅稻草举火,跪地泣而焚之。归以遍寻不见覆奏。自是我甚重其人,遂由苑丞渐渐升到郎中。二十余年,循资按格,得一尚书,似不为过。今谓其识字无多,苑丞何能与太史公比?但事理之明白与否,自又当别论也。” 第132页 《春明梦录》卷上 第三册胡林翼(1812—1861)(1) 胡林翼,字贶生,号润芝,湖南益阳人。道光进士。先后任四川按察使、湖北巡抚等职。咸丰时积极参与镇压太平军活动。全力支持曾国藩。卒谥文忠。着有《胡文忠文集》。 陶文毅识胡林翼 胡文忠公林翼为陶文毅公之婿,陶公督两江时,胡文忠因往依之。日在秦淮画舫,陶公关防甚密,其他幕友,皆不许擅离衙署,或引文忠为口实。陶公曰:“渠他日为国宣劳,乃一况瘁之人,今特令其暂时行乐耳。”后文忠为湖北巡抚,军书旁午,公牍悉自手裁。有劝其少休者,文忠曰:“必如此则僚属精神一振,否则将付诸耳旁风矣。”然则陶公知人之明,不高出寻常万万哉! 《南亭笔记》卷7 胡林翼遗闻 益阳胡文忠父讳达源,官至少詹事,母汤太夫人娠公时,梦五色鸟飞集屋后丛,张两翼翔鸣,群鸟从飞,啄林中芝草,因名林翼,字咏芝。年八岁,陶文毅澍见而惊为伟器,遂以女字之。公后以翰林典试江南,缘案诖误家居养晦,题斋居联:“池圃足高卧,图书供古欢。”寻以林文忠敦劝出山,乃以知府分发贵州,?8擢至湖北巡抚。咸丰十一年七月显皇帝龙驭上宾。八月,公以劳瘁薨于位。曾侯相,请以功绩宣付史馆,疏略云:“六年十一月攻克武汉,以次恢復黄州等郡县,悉师越境围攻九江,又分兵先救瑞州督抚之,以全力援剿邻省,自湖北始也。后功甫蒇,復奏明以全鄂之力办皖北之贼。越二千里援解湖南宝庆之围,援湖之师未返,又议大举图皖。先灭髮匪保三吴之财赋,雪敷天之公愤,绘图数十张分致与官文暨诸路将帅,昼夜咨谋。”又云:“每遇捷报之折,皆不专奏,恆推臣处主稿,偶一出奏,则盛称诸将之功,而己不与焉。其心兢兢以推让僚友,扶持善类为务。”又云:“臣与该故抚共事日久,相知最深,曾奏称胡林翼之才胜臣十倍。近则遇事谘询尤服其进德之勐。不敢阿好溢美,亦不敢殁其忠勛。”等语。又輓联云:“逋寇在吴中,为先帝与荩臣临终憾事;荐贤满天下,愿后人补我公未了勛名。”纪实之言诚非溢美。侯相真公之知己哉! 《椒生随笔》卷1 其二 益阳胡文忠公林翼少颇不羁,陶文毅公妻以女,就婚江南时,用财浩侈,文毅悉如其意给之。或以为疑,文毅曰:“此子横海之鳞,勺水岂足资其迴旋邪?”既而设盛馔招饮,座无他客。席间畅谈先辈立心制行不可及处。公大感悟,由是折节读书。及后以编修典试江南,缘事降级调用。更纳赀为知府,分发贵州,益留心吏治民生,豪华之习剷除殆尽。在黎平日致书先按察公,询粤匪情形,以图防堵。按察公深佩其能实心任事。厥后曾文正与人书,亦谓公进德甚勐云。粤匪之起,武昌凡三陷,迨公戡定,择吏治民,乃得安堵如故。更以兵饷协济邻省。尝曰:“邻省不安,武昌岂能独全,吾保邻省,正所以保湖北也。” 厘金起于雷副都御史以诚,帮办扬州军务时,江北大营都统琦善为钦差大臣所支军饷皆部拨省协。雷部分拨甚寡,归安钱孝廉江为设厘捐局,抽收百货,奏明专供本军行之。反较大营支饷为优。金运使安清继之总理江北筹饷局,为法益密,各省仿之。然不免中饱。公精思熟虑,法刘晏理财用士人一语,加以章程课法,详密周至,遂立富强之效。然当时诸公原奏及部议皆谓军务竣即停。后竟不能如所议,钱旋以恃功放恣,为雷所诛。奏称有逆志,人虽冤之,而亦以为言利之报焉。公巡抚湖北日,见僚属,必使人于屏后记所问答,故一面之后,其人之家世志业技能,无不周知。遇事即用其所长。尝有亲故来求差使,公弗峻拒,第曰:“此间事须人办理,但用人必如其才。君自度能办何事,以实见告。吾当以君为之,设有不称,今日故人,明日则巡抚劾属吏耳。”用是羒茸者,多不敢至。其锐于自荐者必才异于众者也。当时人谓公可畏,亦可感。又云:不敢欺,亦不忍欺。公在鄂,筹饷半与严公树森计之。当南北两岸初復,即招徕垦种,不使废弃,故始藉邻省之助,后乃助他人矣。奉节鲍忠壮公超初统兵得城,常大掠,或告公。公曰:“春霆(鲍字)豪杰也,吾自有法待之。”翌日忠壮来谒公,自其为偏裨时已爱之唿为弟。至是劳苦良久,细询其家,月须用金若干,为之筹画周挚。且曰:“吾弟尽瘁王事,岂可使有后顾忧哉!”因按月如数代寄归,由是忠壮感激,不復如前所为。 宁乡傅游击文彩,少尝随李忠武公续宾营,三河之败几死。既得脱,偕溃卒至武昌,值公出署,闻之召而询焉。拊循周挚,既而隶曾靖毅公贞干营。一日,将遣之出征,公亲至营,自统领以至末弁,皆酌酒三杯,勉以忠义,众颇感动。时湘军将校大抵重性情,不重势分,重功业,不重财利。哨官有余金多存于营官所,或不识字欲作家书,即请营官为之,若家人父子然。大功之成在此。曾文正公之总督两江也,公遗以书曰:“吴督之任,以包揽把持,恢廓宏远为用。今宜起两军,一出杭州,一出淮扬,请放胆为之。”其后穆宗嗣,服孝贞、孝钦两太后倚卑曾公甚专。而曾公以江苏委李文忠公,以浙江委左文襄公,所区画皆如公指。 第133页 公治事必统筹全局,而于用人理财二者,罔不措置精密。故其卒也,曾文正公哭之曰:“赤心以忧国家,小心以事友生,苦心以调护诸将,天下宁復有斯人者哉!”公在太湖军中日与其同邑姚桂轩先生绍崇阅《论语》,席地烧烛坐读之。有所见,各书于册,姚说十之六七,公说十之二三。所发挥多援引史事,最有关于政术兵事。今所传《论语衍义》是也。至公所撰《史事兵略》、《大清一统舆图》,则江宁汪梅村先生贊助之力为多。公尝言:国之需才,如鱼之需水,鸟之需林,人之需气,草本之需土,得之则生,不得则死。才者无求于天下,天下当自求之。又曰:兵之嚣者,无不罢,将之贪者,无不怯。又曰:吏治之不修,兵祸之所由起也。士气之不振,民心之所由变也。故世愈乱,而择官礼贤二者愈不可缓。公尝批寮属禀云:官之自奉不能不仰给公家,然总须立志,不求温饱。试思我辈居乡授徒,无论若大本领,每岁所入必不能及三百金。官何负于我,抑又何可多求。公教人读书自十三经二十四史外,凡十部:曰《资治通鑑》,曰《近思录》,曰《日知录》,曰《五礼通考》,曰《纪效新事》,曰《农政全书》,曰《行水金鉴》,曰《读史方舆纪要》,曰《张太岳集》,曰《皇朝经世文编》。 《旧闻随笔》卷3 其三 在武昌,专意吏事,惩贪恶,任廉能,吏治蒸然日上。病急时,犹引贤退不肖数人,时论皆以为允。公自为湖北巡抚,念国家多难,而身负重任,益务绳检其身,较其尺寸毫釐,而待人一秉大公,推诚相与,无粉饰周旋。尝曰:“吾于当世贤者,可谓倾心以事矣。而人终乐从曾公。”其至诚出于天性,感人深故也。然诸将弁在事者,乐公之鼓舞振兴,天下士从公为尤盛,而其言不自足如此。立宝善堂,以延贤俊之至者。察其材,随宜任使。与人言,虚中翕受,苟可行,必研穷其利害,而竭尽其底蕴。与所常共事文武诸公,歷六七年之久,披肝沥胆,无几微间隔。遇事苦心调护,俾人人有布衣昆弟之欢,而自视?0然,常若不足。语及人才优劣,喟然曰:“世有伯乐,而后有千里马。顾吾才智不足有为,贤者终不我应耳。” 《国朝先正事略》卷26 第三册胡林翼(1812—1861)(2) 勤于治事 胡文忠公林翼,其父达源,与先祖苇杭公为同年,当招吾父至鄂,居宝善堂,吾父于中兴名臣,推公为最。谓以诚待众,众不忍欺,荐贤满天下,无一失人。曾左诸辈皆凭藉之以成功,惜公已不及见耳。公勤于治事,军政吏治巨细必问,常达旦不休。时久患咳血,吾父以食少事烦为戒。公悽然曰:“武侯当日鞠躬尽瘁,岂得已哉。”吾父后述及此,每为泣下。公之感人深矣。公尝自以闻道苦晚,刻自绳检,砍(陷)然常觉不足。家有田数百亩,初筮仕誓先墓,不以官俸自益此亦成都八百之志也。 《四朝佚闻》卷上 胡林翼论军事 予友成都严谷声,渭南严澍森侄孙也。澍森始终在胡林翼幕,书札着述,皆经澍森手,《读史兵略》、《一统舆图》二书,纂助最多。曩在谷声孝义书塾,曾见所藏胡、严二人亲笔往来手札,装十巨帙,其中关于太平天国及官军方面秘事甚伙,记忆录之,可补史料。 林翼死,遗摺力保澍森继湖北巡抚任,其学问事功,见重于林翼可知也。林翼鑑于三河之败,全军覆没,李秀成亲提三十六军,为皖、楚之大包围,陈玉成以三十六回马枪军,由隘路小径,出其不意,分道飞来,官军每为嚮导人所绐,故一败涂地,皆由不明地理所致。仍与澍森先治湖北、江西、安徽三省舆图,凡溪港山阜,小路捷径,详细着明,某地至某地若干里,某村至某村绕出快若干里,用以行军。每乘太平军之虚,先据要地,而太平军用兵上游,不得逞。乃推治各省,远及藩属,所谓“胡文忠地图”也。故该图于长江各省最细密。 胡又属澍森关于史籍所载长江各省用兵,古人成败之略,分条提出,为证明地图之运用,以地图为棋盘,以兵略为棋子。浸久成书,遍及全史,此读史兵略所由滥觞。 胡林翼谓:太平军据江南财赋之区,我则以湖南为粮卒之库,转输徵调,库中所有,全在湖南,所以保持湖北形势者,右臂在江西,左臂在通安徽、河南交界各地,尤宜详细着明地图,了如指掌。设敌用捻众侵入鄂省北岸,则全鄂震动,是宜先发制人,方去隐患。 又谓:太平军封王太滥,诸王各不相下,不受节制,故行军难有统帅,上游仅恃陈玉成,下游仅恃李秀成,非有节钺之尊也。官军提督、总兵、黄马褂,成烂羊头,一旦乱平,朝廷那有如许官,有功者无以为生,必生意外。观敌军封王之滥,事必无成,我军后日之隐忧,正中此弊。爵赏所以酬有功,官职非所以酬有功,古人之言可味也。 手札所述,外间不传者甚多,今就能记忆者录之。 《世载堂杂忆》 胡林翼之远虑 有合肥人刘姓,尝在胡文忠公麾下为戈什哈,既而退居乡里。尝言楚军之围安庆也,文忠曾往视师,策马登龙山,瞻眄形势,喜曰:“此处俯视安庆,如在釜底,贼虽强,不足平也。”既復驰至江滨,忽见二洋船鼓轮西上,迅如奔马,疾如飘风。文忠变色不语,勒马回营,中途呕血,几至坠马。文忠前已得疾,自是益笃。不数月薨于军中。盖粤贼之必灭,文忠已有成算。及见洋人之势方炽,则膏肓之症,着手为难,虽欲不忧而不可得矣。阎丹初尚书在文忠幕府,每与文忠论及洋务,文忠辄摇手闭目,神色不怡者久之,曰:“此非吾辈所能知也。”噫,世变无穷,外患方棘,惟其虑之者深,故其视之益难,而不敢以轻心掉之。此文忠之所以为文忠也。 第134页 《洪杨异闻》 胡林翼之智谋 胡文忠公林翼巡抚湖北时,方手握重兵,朝廷忌之,特任官文督鄂阴为监视,识者忧焉。官抵任,卒无所掣肘,惟公之计是从,实文忠利用其妾,以收此良好结果也。官有幼妾,宠爱冠诸姬,其生日伪言夫人寿辰,通告百僚,盖非如此必无人入贺也。及期,藩臬以次群集,甫遽手版,而巡捕以实告。方伯某大怒曰:“夫人寿辰礼应庆贺,今乃若是!吾为朝廷二品大员,乌能屈膝于贱妾裙带之下哉?”某廉访,某观察亦继之而骂,纷纷索回手版。方伯先返,余人尚待中丞驾,未即行。俄而文忠至,昂然入贺。众大骇,以为或未悉底蕴,询诸侍从,则云:“文忠固知之。”佥以巡抚犹屈尊入祝,自不必拘执小节,遂鱼贯而进。官为妾求荣,伪言以欺人,几遭大辱,得文忠乃保全体面。文忠谂官之爱而惮其妾,嘱夫人常邀之游宴,更禀陈太夫人善待之。官妾善词令,过从既密,太夫人酷爱之,认为义女,自是官妾以母唿之,以兄嫂唿文忠及其夫人。文忠于吏事、军事之种种设施,虑官作梗者,预先由太夫人密告其妾,妾乃向官终日絮絮不休,尝曰:“胡大哥才识胜你千万倍,凡事都服从其办理,决无贻误,自己落得享清闲。”官唯唯。自此,事无巨细悉取决于文忠,而文忠建一议、出一策,官从无异词,盖全赖此妇人三寸舌之力也。黄幼农世伯官鄂久,谂其详,为余言如此。 《睇向斋秘录》 第三册胡林翼(1812—1861)(3) 叙益阳胡文忠公御将 咸丰之世,粤寇官?!扰,益阳胡文忠公治湖北七年,威名满天下。环东南万里被贼之区,其民喁喁相告,皆曰:“胡公援我。”以余所闻,凡公所以察吏、理财、养民、睦邻之具,罔不精绝一时。然公所以能指挥群英而为天下雄者,其御将之略,尤能超轶古今云。初,公以道员募乡兵击贼,隶曾文正部下。追贼至江西,文正密荐公才可大用。俾率师还援湖北,旋拜巡抚之命。公初起,角巨寇。军弱,连战不利,溃而復集者数矣。会罗忠节公泽南,以湖北上游地不可不争,请于曾公。引所部三千人由江西转战而前,连拔数城,薄武昌而垒。朝命听公节制,罗公故以名儒讲学,学者所称罗山先生者也。曾公初练乡兵,招之出。楚军规制,皆所手定,门弟子多崛起为名将。当是时罗公以宁绍台道赴援湖北,公一见执弟子礼甚恭。虽幕僚语必称罗山先生,事无巨细,咨而后行。询其将军吏之勇怯材鄙而擢汰之,罗公亦稍稍分其众隶公。俾部勒其士卒,由是尽传楚军规制,变弱为强自此始。罗公力攻武昌,被重创,三日薨。公哭之恸,以弟女妻罗公长子,举其裨将李忠武公续宾,代领其军,勇毅公续宜佐之。二李者,故罗公高第弟子,沈毅多大略,公以昆弟遇之,而渐增其饷,俾益募兵,遂克武昌,尽收湖北诸郡邑。悉锐攻九江,将沿江以瞰金陵。时李公父母皆笃老,方事之殷,以不能归省为憾。公为迎养其父母,晨昏定省,如事父母。日发书慰二李,二李皆感激,愿尽死力。忠武既克九江,鼓行而东,师锐甚。会援贼大至,战于庐江三河镇。公方奉太夫人讳,有旨百日后起视事,公具疏恳辞。忽闻忠武死绥,遂投袂起,以大事属勇毅公。俾鸠溃散,修守备,吊死疗伤,期年而后用之。且谓之曰:“迪庵自任灭贼,而赍志长瞑。吾誓为前功,以报死友于地下,当与弟勉之。”迪庵者,忠武公字也。勇毅于是日夜训厉其众。公益奋。南解宝庆之围,北奠淮西地,大败悍贼陈玉成之众于挂军岭。贼再窜湖北,再平之,勛望隆然,不数年超擢安徽巡抚。先是从曾公起兵者,罗公、李公,皆以陆师称强。其专领水师,则杨公岳斌、彭公玉麟,功名与罗李相上下。罗李既皆为公用,而水师诸将亦奉曾公命,先后援鄂,分布江汉间。当是时兵将骈集,主客牴牾,往往违言。公倾心调和,泯其异同,具饷必丰,奖荐愈隆,务扬善表功以联诸客将,诸客将皆亲附公,与曾公等。曾公久居江西,不管吏事,权轻饷绌,良将少,势益孤。公名位既与曾公并,且握兵饷权。所以事曾公弥勤,馈源源不绝。湖北既清,乃遣诸将还江西,受曾公节度,军势復大振。曾公素有知人鉴,所识拔多贤俊,公常从问士大夫贤否。闻曾公有一言之奖,辄百方罗致推谷,惟恐不尽力,或畀以军寄致大用,是时公所擢任于俦人中者,又有忠勇公多隆阿,今一等子提督鲍公超。多公性颇忮,而老于兵事,饶智勇。鲍公后起,以骁果克敌,功尤多。二人不相下,公因激励而两用之。谓多公曰:“鲍超蠢悍,非兵家所贵。赖吾子庇阴,以有今日。超之功,皆子之功也,幸始终左右之。”谓鲍公曰:“多公言汝勇而无谋。汝能奋功名无蹉跌,则可以间执人口矣,勉之。”二郎河之战,贼开益众,超将退矣。公遣骑驰书告曰:“寇深矣,如林翼辈。生死无足重轻,君威名盖世,宜自重,盍少退。”超益力斗,遂大捷。公知多、鲍二人皆好胜,各予卒万人,当一面。二人争以战功相掩,勛伐皆为天下最。湖北当四战之沖,为贼必争地,备多力分。公乃整榷政,通蜀盐,改漕章,每月得饷金四十万两,养兵五六万人,驱除群寇。又谓守疆当战于境外,分兵援江西、援湖南、援安徽、援河南、浙江,未尝不以天下大局为竞竞。而天下之求将才者,亦不之他省而之湖北。一时以善战名者,若都兴阿、舒保、刘腾鸿、萧翰庆,皆公麾下之选也。公量能授事,体其隐衷而匡其不逮。或家在数千里外,辄馈资用。问遗其父母,珍裘良药,使岁月至。公尝言天下无不可造之才,惟泊于仕宦与绿营旧习者,皆屏勿进。其人忠朴有志节,虽无巨绩,揄奖必逾其量。或巽懦贪冒,不事事,败军政,罚亦不少贷。以是人咸感其遇而服其功,莫不乐为之用,昔李勇毅公尝告曾公曰:“胡公待人多血性,然亦不能无权术。”公答之曰:“胡公非无权术,而待吾子昆季则纯出至诚。”勇毅笑应曰:“然虽非至诚,吾犹将为尽力以灭此贼也。”是时将帅同心如此,故卒有成功云。 第135页 按圣贤而豪杰者,曾公也。豪杰而圣贤者,胡公也。李勇毅之评胡公至矣,然惟有血性者乃能用其权术。若无胡公之血性,而学其权术者,殆而已矣。 《咸同将相琐闻》 词臣骄慢 胡林翼为鄂抚也,治军武昌,所部以鲍超一军为最强。超壁城外,学使俞某,浙人而北籍,少年科第也,任满将还京。林翼设筵饯之,以超功高望重,妇孺知名,延作陪客。不意俞蔑视之,终席不与交一言。席散,超怒甚,跨马出城,谓左右曰:“大众散了罢!武官真不直钱,俞学使一七品耳,竟瞧不起我,这班人在朝中,我辈为谁立功者?”正忿忿间,林翼驰马至。林翼于席间情形已瞭然,故超之出也,林翼亦尾之,至是谓曰:“俞某少不更事,明日我面公训饬之,特设负荆筵,请公明午降临,使俞某陪客。”超诺之。明日仍三人,超宾客俞陪位林翼用翰林大前辈(十科以上称大前辈,俞后胡十科也。)面目,直言训斥,俞唯唯听受。席终,林翼又曰:“所谓不打不曾相识,我三人何妨换帖,结为兄弟。”俞意犹踌躇,林翼怒视之,即命具红柬,各书姓名、籍贯、三代,而互易焉。胡为长,鲍次之,俞以次之。林翼谓超曰:“如今俞某为我辈小兄弟,即有过可面训,勿相芥蒂也。”超亦唯唯,气遂平,不萌他志矣。俞返京行至涿州,投井而死,或曰为其母所逼也。 《清代野记》卷上 天诛星使 咸丰季年,胡林翼治军武昌,不媚朝贵。有中以蜚语者,上遣钱宝青查办。钱挟大欲而来,以为所参情节甚重,必可满欲。及至鄂,胡照例待之,绝不使人关说。钱探之,胡曰:“就地筹饷,就地练兵,不费国库一文,不调经制一卒,请星使确查可也。”钱大恨,遂怀一网打尽之计。一日者,送供给委员至行辕,见星使员役皆皇皇,问何故,皆曰:“大人昨晚灯下写覆奏,至今房门不开,而案上灯光仍闪烁,我辈不敢叩门也。”候至午,仍无动静,乃报胡。胡率司、道、府、县皆至,命叩门,不应,三叩仍不应,命斧以入。大骇,则见钱伏案死,一奏摺尚未书毕,喷血满纸。亟取出阅之,更大骇,盖直诬胡、鲍等有反意,将割据湘汉而自王也。胡嘆曰:“天有眼!天有眼!”取血折藏于怀,以暴卒闻,上亦不追究也,此事遂罢。设钱章入,纵朝廷不信其言,而胡、鲍等之兵权削矣!胡、鲍一去,大事尚可问哉?其时天心犹佑大清也。此仪征张肇熊为予言。肇熊父名铮,字铁夫,当胡治军时,随布政理军饷事,故言之甚悉。 《清代野记》卷上 胡林翼取军饷之法 文忠公一代伟人,其游戏笔墨无关轻重,然亦可仿佛其英姿磊落。当驻军黄州时,一日念及饷事,取白纸草书数行,刊印加关防驰递。文曰:“开口便要钱,未免讨人厌。官军急收城,处处只说战。性命换口粮,岂能一日骗。眼前又中秋,给赏更难欠。惟祈各路厘局大财神各办厘金三万串。”此纸递去,不十日钱船络绎而至。 《归庐谈往录》卷上 第三册胡林翼(1812—1861)(4) 与官文释嫌为兄弟 胡文忠公抚楚,与督帅官文恭公和衷相济以维全局,功在天下,夫人而知之矣。当武汉初復,文忠由湖湘、文恭由襄汉分为两岸,麾下文武各有所主,议论颇不相下,两公遂成水火之势。文忠一日具疏参文恭十二事,先遣人示意请改,文恭闭不纳。时前宝庆守魁联荫庭被议,随营周旋两府间甚洽。因诣文恭言曰:“今天下大事专倚湘人,公若能委心以任,功必成,名必显。公为大帅,湘人之功皆公之功,何不交欢?胡公而为一二左右所蔽乎?某请往说胡公使下公。”旋又过文忠言曰:“官公忠实无他肠,友谊极重,公若与结好,凡事听公决,无后虑。若必劾去易能者,恐未必悉惟公所为,公其思之。”两公甚然其言,前隙遂释。魁又促文恭先过文忠布心腹,于是结为兄弟,家人往来如骨肉焉。 《归庐谈往录》卷上 胡文忠荐贤 胡文忠荐举贤才疏有云:某某均未识面,亦无文字往来,访闻既确,据实附陈,以备圣明採择。夫用人行政,朝廷自有其权,举尔所知刍荛,不嫌下问。臣力疾从军,不敢自逸。惟恐先犬马填沟壑。若目睹时局艰危,避忌模稜,知而不言,负恩实大云云。近日封疆专阃,大半皆出公门。曾侯相谓荐贤满天下,良不诬也。昔东坡与友人书,荐黄鲁直、秦少游,不但以为后出之秀,直以为天人。后二君得以成家名传后世,东坡之力也。彭雪琴宫保谓:“为圣贤作,用菩萨心肠,英雄手段,能令千古文人豪杰一齐下泪。”予谓今之胡文忠与昔之苏文忠,岂曰古今人不相及哉! 《椒生随笔》卷8 言行琐记 竹如先生告予曰:“胡宫保尝言:‘欲平乱须博求人才,欲富国,须修明政事。’”此语可为天下万世法。 曾相国与竹如先生书有云:近来悟办事之法在大处着眼,小处下手。二语亦颇可味。咸丰十一年正月,予繇直隶往谒胡宫保、曾制军,道大梁,阻捻匪。新繁严渭春中丞树森留予司章奏,予不可。惟时道梗,遂暂居幕中,皖贼方窜湖北,势张甚。四月,宫保寄予书曰:“弟军谋不臧,鄂之德黄均陷于贼。然以希辅二帅回剿,又得刘靖臣协助,鄂境当可肃清。皖事弟且暂为支撑,任是惊飈骇浪。只有万不走之法,尚可自靖。济则天也,不济则吾谋之不臧,而非他人之忧也。公眷口无恙,避于舒城地界,下游州县多沦于贼。即武汉郡县,亦尚无振兴教化之人。弟处别有所求,仍是讲学修德之事尚祈高贤惠临。弟亦得日夕听经,以牖愚顽。必不以干戈之事溷公也。太湖尚无恙,然已四面皆贼。公入鄂,可由襄阳舟至华阳镇,即可到太湖。安庆一带,为贼所争,吾围皖已十月,贼又围我之围师,如易象一阳陷于二阴之中。然贼拊吾背。吾将调集一万余人以拊贼背。成败固不能逆睹,其切齿于贼则此心尚专一,即百折千磨,总不? 宫保论事,最有深识。当乘舆巡幸滦阳,予窃忧之。密书抵宫保,奏请迴銮。即不得已,亦请巡幸山陕。宫保復书曰:“承示北事决裂,令人髮指。乘舆巡幸,为庸臣谋国者所误。诚如来书所云。然谓滦阳不如秦晋,此未明本朝制度也。本朝以蒙古为外藩,累世婚姻,休戚相关。滦阳之地,与四十九旗密迩,人心风俗,最为近古。嘉庆年间每年秋一次,与诸王子和会,所以遵祖制示亲睦也。故此次避狄滦阳,较秦晋为稳。至论秦晋可控中原,其言地势诚然。其克胜此任之人才谁属乎?”后一年,太后迴銮,安静如常。而陕西不两年大乱,于是嘆宫保真神人也。 第136页 溧阳陈作梅观察鼐为予言胡文忠之公忠体国,其调和诸将,刻刻为国求才,出于至诚。时彭雪琴侍郎、杨厚庵提督分带长江内湖水师,偶因事不和,文忠知之。乃致书杨公、彭公,请其会商要事。杨公先至,欢谈,而彭公至,杨公即欲出,文忠强止之。彭公见杨公在坐,亦欲出,文忠又强止之。两人相对无语,文忠乃命设席,酌酒三斗,自捧一斗,跪而请曰:“天下糜烂至此,实赖公等协力支蝭,公等今自生隙,又何能佐治中兴之业邪?”因泣下沾襟,于是彭杨二公皆相唿谓曰:“吾辈负宫保矣!如再有参差,上无以对皇上,下无以对宫保。”遂和好如初。鲍春霆提督在安徽告假回籍三月,曾相方在祁门,以檄促之。文忠则手书二十六封,令速返。春霆至望江,又禀请曾相借发二千金寄家,曾相斥之。谓时事孔亟,毋得迟迟其行。今且未立一功,而先谋家室,将何以服前敌军心。文忠闻其事,即自寄三千金赠之。春霆深感激,致死力焉。曾相尝奏荐沈幼丹,幼丹久不至,曾相有忿意。文忠因致书解之曰:“天下糜烂,恃吾辈二三人撑持,吾辈不低首求人才,以自助可乎?”其苦心维持大局盖如此。 文忠尝自书楹联云:“无欲则刚,有容乃大;虑善以动,强恕而行。”此格言也,当铭诸座右。文忠五十尚无子,夫人安化陶文毅公女也。公受巡抚命围攻武昌,时夫人自家携妾来,泊舟江中,遣使来告。幕府中有上笺言,妇人在军中,其气不扬。公即遣使持笺示夫人。夫人遂扬帆还里,与公不一面也。刚断如此,真有“匈奴未灭,何以家为”之概。 《柏堂师友言行录》卷2 其二 胡文忠巡抚湖北时,最倚任严渭春,尝谓渭春云:“吾辈不必世故太深,天下唯世故深误国事耳。一部《水浒》教坏天下强有力而思不逞之民;一部《红楼梦》教坏天下之堂官掌印司官、督抚司道首府及一切红人,专意揣摩,迎合吃醋捣鬼。”渭春守其言,终身不忘。 《九朝新语》卷14 胡文忠爱才 胡文忠公(林翼)开府鄂州,整饬吏治,爱惜人才,一时弊绝风清,治行为各省之冠。有候补府续立人者,充省城保甲总局会办。性严正,嫉恶如仇。一日黎明出门,其肩舆中有联一悬诸左右。其辞曰:“尊姓原来貂不足;大名倒转豕而啼。”续见之怒甚,即刻上院诉诸文忠。文忠亦以此风万不可长,应札饬首府县严拿重惩。越数日,续又谒文忠,文忠一见即趋前拱手,极口道歉,续错愕不知所对。文忠乃徐徐云:“此联为某所撰。如此美才,而令沈沦于下,是吾过也。已罗而致之幕下矣。”续乃不敢赘一辞。 《清朝野史大观》卷7 胡文忠学问为勛烈所掩 胡文忠公削平全楚,出境督师,中兴大局赖以旋转,其勛烈之赫赫,海内识与不识咸震而服之矣。其学问则掩于勛烈,世庸有不尽知者。公在军治经史有常课,仿顾亭林读书法,使人雒诵以己听之。日讲《通鑑》二十叶,四子书十叶,事繁则半之,而于《论语》尤十反不厌。敦请耆儒,与之上下其议论,旁征列史,兼及时务。迨病至废食,犹于风雪中讲肄不少休。每问吾今日接某人,治某事。颇不悖于斯义否,其痛自绳削如此。公所着有《读史兵略》四十六卷、《论语衍义》十卷。皆自抒其所心得。而非捃扯以成书者。宜曾文正疏陈劳,尤服其进德之勐与。 《清朝野史大观》卷7 胡林翼之瞑目 益阳胡文忠公薨于军,罗少村观察祜,从文忠久,哭之恸。将敛,少村以手按文忠胸间,虽微冷,而与肢体异。久之若翕翕动,力持勿遽敛,犹冀其復甦也。至三日,折弁回。文忠疾亟时奏请开缺之折,奉硃批:“湖北巡抚着李续宜暂行署理,接统各军。”少村乃附文忠耳大声读之。文忠平日两目光如电,至是忽大张,若微颔之者。侍者走,旋一瞑不復视。少村再按心间,则方寸寒于冰铁矣。文忠血诚谋国,耿耿寸丹,死而不死,必待亲闻谕旨,付託有人,而后瞑也。 《蕉廊脞录》卷2 第三册左宗棠(1812—1885)(1) 左宗棠(1812—1885) 左宗棠,字季高,湖南湘阴人。举人出身,咸丰时由曾国藩推荐任四品京堂襄办军务,率湘军在赣、皖、浙镇压太平军。先后任浙江巡抚、闽浙总督、陕甘总督、军机大臣、通商事务大臣。力倡洋务。光绪时督办新疆军务,收復南疆和北疆。中法战争时督办福建军务。卒谥文襄。着有《左文襄公全集》。 异僧之言 公幼年患病甚剧,遇一异僧,视之曰:“病必无妨,此手定山河者也,尚有许多事业未就,安得遽死乎!”未几病果愈。家人异而询之,僧歷言公毕生休咎甚详,亦漫置之。后公某年升某官,某年至某处,均与僧言若合符契,始大奇之。惟言某年应卒于战阵,至公适奉命征哈密,出发时,忆及僧言,乃令舁柩而行,凡附身之物皆备,且预嘱后事,自分不能生入玉门关矣。或有疑其不祥者,公曰:“丈夫身临战阵,有进无退,死到沙场,便是考终。况吾后事俱备,不犹胜于马革裹尸乎!”后凯旋无恙,又数年卒于军。以循环之理言之,或公阴德及人,天姑延其算,非僧所能预测欤。 第137页 《左宗棠轶事》 左文襄未达时 左文襄未达时,某年赴试礼部,鎩羽南下。归途经白门,时陶文毅督两江,左往谒之,意在得其?+助。陶留住署中,每日令幕友与之谈论,如是者旬余。左欲辞归,陶使人留之,又数日,陶见左曰:“汝之言论志向,我俱明白,将来勋业当在我上。”因备数百金为赆,并以己子聘左女焉。在陶幕中与陈公銮同事,左朴质而陈则翩翩少年也。常游曲院,陈识一妓,一日问其愿嫁何人,妓曰:“愿嫁左师爷。”陈为大奇,左佐骆文忠幕时,长沙富户常某之子杀人应论抵,因止一子,四出行贿,官绅俱意存开脱,独左查案不允,卒置之法。 《南亭笔记》卷8 左相少年事 左恪靖小予五岁,其中乡榜却先予四科。戊戌计偕北上,遇于汉口,即结伴同行,自诵其题洞庭君祠联云:“迢遥旅路三千,我原过客;管领重湖八百,君亦书生。”意态雄杰,即此可见。 是日,各寄家信,见其与筠心夫人书云:“舟中遇盗,谈笑却之。”因问其仆:“何处遇盗?”曰:“非盗也,梦呓耳。前夜有误牵其被者,即大唿捉贼,邻舟皆为惊起,故至今犹声嘶也。”予嗤之曰:“尔闺阁中亦欲大言欺人耶?”恪靖正色曰:“尔何知鉅鹿、昆阳之战,亦只班、马叙次得栩栩欲活耳。天下事何不可作如是观!”相与大笑而罢。 《水窗梦呓》卷上 其二 左文襄之捷秋试也,与同年生湘潭欧阳某,同舟北上。一日,文襄伏几作书,欧阳生问:“何为?”曰:“作家书耳。”有顷,舟已泊,文襄匆匆登岸纵眺,书稿置几上,尚未缄封也。欧阳生因取视之。书中叙别家后情事,了无足异者,惟中间叙及一夕泊舟僻处,夜已三鼓,忽水盗十余人,皆明火持刀入仓,以刃启己帐,己则大唿,拔剑起,力与诸贼斗,诸贼皆披靡,退至仓外,己又大唿追之。贼不能支,纷纷逃入水中,颇恨己不习泅,致群盗逸去,不得执而歼旃也。欧阳生读之,大愕,自念同舟已十余日,果有此事,己何以不知。然家书特郑重其事,又似非子虚,因召文襄从者问之,亦愕然不知。又召舟人问之,皆矢言实无其事。未几文襄徐步返舟,欧阳生急诘之。文襄笑曰:“子非与我同梦者,安知吾所为耶?”欧阳生曰:“梦耶!何以家书中所言,又若真有其事也。”曰:“子真痴之矣。昨晚吾偶读《后汉书?光武纪》,见其昆阳之战,云垂海立,使人精神飞舞。晚即感此梦,乃悟前史所叙战事,大半皆梦境耳。安知昆阳之役非光武偶然作此梦者,子胡为独怪我耶。信矣。痴人之不可与说梦事。” 吴县吴清卿中丞之督学陕甘也,按试至兰州,于时左文襄甫肃清关内,方布置恢復新疆之策。文襄固夙以武侯自命者,平时与友人书札常署名为今亮。中丞下车观风,即以“诸葛大名垂宇宙”题,文襄闻之甚喜。次日,班见司道,故问新学使昨日观风,其命题何。司道具以对。文襄捻髭微笑,不语者久之。徐曰:“岂敢!岂敢!” 《春冰室野乘》卷中 曾左相与戏为联语 清朝曾文正公名国藩,少与左文襄公同学。左公号季高,微时尝以才智自负。曾公曰:“当今发逆肆扰,需才甚急,既有大志曷出仕乎?”左公曰:“以吾之才,非总督一省,不能展平生之学问。”曾公笑曰:“何自命之高乎!”时左公适幕于抚署,因戏作联曰:“季子自命太高,隐不在野,仕不在朝,与我意见大相左。”左公曰:“藩侯(臣)以身许国,进未能战,退未能守,问君经济究何曾?”曾公大喜。后各督师剿贼,发逆歼尽,两公均任封疆重地。 《趣园记事》卷2 左宗棠之受大用 骆文忠公秉章巡抚湖南时,左宗棠为幕客,颇见信用,将吏多忌之。会秉章劾治总兵樊燮,疑左所为,诉于京师,事下总督。总督先入蜚语,遣官逮宗棠,期必至。宗棠惧辱,托应礼部试入都。总督知之,密奏左宗棠潜身入都,营谋脱罪,请敕步军统领访擒送鄂,时郭嵩焘值南书房,上召入,问:“左宗棠何如人?”曰:“有才,肯任事。”上曰:“何不利于人口?”对曰:“性刚,且嫉恶。”上曰:“向尝召之,奈何不至?”嵩焘曰:“左宗棠非求官者,若皇上有意驱策之,当不敢辞难。”上颔之。会大理寺卿潘祖荫亦疏言:“方今之势。天下不可一日无湖南,湖南不可一日无左宗棠。”上意益解。宗棠至襄阳,遇嵩焘南归,言事已解。胡林翼亦遣人追留,乃更就林翼于松滋。至则曾国藩以先在,相见悲喜。明日,有旨寄曾国藩,问左宗棠胜何任?国藩奏:“宗棠刚明耐苦,可大用。”上乃授宗棠大常寺卿,督兵浙江。初,骆秉章疏辨宗棠无罪,上谕有“劣幕把持”之语,或署左门曰“钦加劣幕衔帮办湖南巡抚大公馆”。及闽浙平,而谤者誉矣。世俗之以势利为是非,皆此类也。 《瞑庵杂志》卷2 左文襄循资进用 近世言破格用人,多引左宗棠为口实。徐致靖疏荐康有为,言宗棠以举人赏三品卿,督办军务。柯劭?0疏请用丞参,亦言宗棠以举人授四品京堂。当时比之形求梦卜。二公懵于掌故,故所言云然。其实宗棠亦循资而进,非破格也。咸丰四年,骆秉章礼聘宗棠入幕。六年,以筹饷功,保郎中。八年,秉章復疏其运筹功入告,诏加四品卿衔。十年,募六千人援浙江,始以四品京堂候补。夫以一举人歷保而得郎中,由郎中得卿衔,由卿衔得候补京堂,戎马倥偬之中,歷五六年始进一阶,年且五十,亦迟钝甚矣。既自领一军,甫至江西,大破寇景德镇,连復德兴、婺源、浮梁三城,曾国藩上其功,诏以三品京堂候补。十一年,破李世贤于乐平,斩七千人,復建德、徽州,皖南略定,始擢太常寺卿,升浙江巡抚。京官三品视外官二品,由常卿升巡抚,亦犹由郎中放府道耳。世徒知宗棠由举人起家,而不考某中履歷如此,今日躁进之徒乃欲援以自解,不亦怪哉。 第138页 《国闻备乘》卷2 第三册左宗棠(1812—1885)(2) 左文襄公遗闻 文襄少时,在湘潭读书,曾手书联语榜其门云:“身无半亩,心忧天下”;“读破万卷,神交古人”。语意阔大,见其襟抱。邑中富室周氏,以女妻之。文襄入赘后,因贫故,不甚见礼于婢僕。岁暮,夫人促文襄治装远湘阴故居。文襄曰:“我家故贫,卿富室女,恐不能共齑盐岁月也。”夫人曰:“此身已属君,艰苦当与共。且丈夫宁忧贫,安能郁郁寄人篱下耶?”文襄乃偕夫人归,夫人布衣椎髻,操作如田家妇,文襄益发奋为学。 兄宗植长文襄二十余,以名诸生屡试不第,课文襄如严师。某岁携文襄赴长沙乡试,试事毕在寓中候榜,兄弟共卧一榻,忽闻捷报至,叩扉甚急,则文襄中式矣。文襄喜甚,白足着一袜起,匆遽间遍寻另一袜不获,旋于枕畔得之。宗植骂曰:“汝何量之小耶?一第安足荣,乃失措至此!”文襄赧然復眠。黎明捷报再传,宗植中解元,文襄起贺,宗植喜不自胜,亦足着一袜,大索勿得。扰闝既定,乃见宗植一足着两袜。文襄哂曰:“功名之际,岂真能令人颠倒耶!”宗植亦为轩渠不已。此事湘人多能言之。 文襄在陕甘总督任内时,值元旦,传驺将出,至阁门,仰首见楣间有红笺,大书“一品当朝”,忽皱眉曰:“俗不可耐。”及文襄出,幕府知其意,为改书“万里封侯”,仍贴原处,文襄归见其字,乃颔首笑曰:“庶乎近之。”文襄性傲兀,而待幕僚则优礼有加,长沙某孝廉在幕府主笺奏,一夕,文襄属其撰拟奏稿,方据案凝思,已传催数次。少顷,文襄又亲至催之,某君以“未就”对,文襄甫褰帘出,某君愠曰:“我非‘左师爷’,安得如许敏捷?”以文襄未遇时,曾在骆秉章幕中,人皆称左师爷也。文襄佯若不闻,但微笑而已。 曾、左交甚笃,中间以事龃龉,文襄颇以盛气相凌,传文襄復曾公文,中有“贵部堂实属调度乖方之至”一语,为文襄手稿。此等语句,见之官书,实亦仅见。时曾公官两江总督,故称之为“贵部堂”,曾公復函,但自引咎,语甚谦退,时议多之。曾公于文襄尤极推服,尝集句手书楹联以赠,其辞为:“常欲黑无欲白”;“知其雄守其雌”。文襄得之甚喜曰:“涤帅人也。”两公皆命世英贤,所见虽时有不同,然于军国之重,则和调无间,且亦不以此损其交情,真所谓“同心攻错,不负生平”者也。 《鱼千里斋随笔》卷下 其二 湘阴左文襄公宗棠,巡抚浙江,初驻严州。严当兵燹后,民无所得食,公于赈济外发银万两买茶盫,俾民採撷于山谷以为资。茶盫制成,札发宁波,变价归正款外得现金数千。饬于宁波设局,刊刻四书五经。嗣杭州克復,设局办理。其后苏州、金陵、江西、湖北继之,公实为之倡云。公取财廉而律人恕,宁波海关有巡抚平余银八千两,循例解至。公曰:“我无需此款,本可裁汰,然恐后任不给于用,不可以我独擅清名而致他人于困境。遂受之,转给赈局。公在新疆以地寒,日拥缁布裘,据案披图,籍口授方略。虽裨校来牍必手批答。我朝自康熙以后平青海、平准部回,皆设站台,以大臣总理其事。用是转运捷而军无后顾忧。公熟于国故,仿而行之。时伊黎各城,南至嘉峪关,计程近二万里。旅行者不持尺兵,非独济饷而民且资保卫焉。公待幕友甚厚,吾邑方剑华铸尝为所罗致,为予述公喜谈《左传》及歷朝史事,杂以诙谐。尝烧豕饷友,语之曰:“近来士大夫食此,惟啖皮数片而已。不免暴殄天物,我必全食之。因取肝肠遍致诸客曰:‘尽心焉耳矣。’”既食,从者以盐渍蔓菁进曰:“此诸葛菜也。”盖隐以自况云。一日,剑华辞归,公留之畅饮,因言儒生眼界不可不宽,勿谓今人不如古人。如我经营陕西、甘肃、新疆数省,始固不敢必功之成,乃数年间竟酬所志。言及此忽掀髯笑曰:“卫霍不足侔也。”因又言:“从古筹边者皆以屯田为至计。我何独不然,第我未尝以此见于奏疏文告者,盖一明言则自部臣以下必以其事为重大而难之。故吾但尽吾心力所得为者而已,不必张皇也。”盖公在西陲凡驻营之处,必督兵开荒地,一以习劳,一以积谷。故公所在米价皆贱。及撤营后以其地付地方官拨给贫民。咸丰、同治间泰西诸国势益盛,曾文正、李文忠两公议外交皆主和平,公则锋颖廪廪向敌。自新疆还朝,会各国使馆高筑高楼,内廷可俯而窥也。公为军机大臣,移文令改为原式。且曰:“如不撤,吾当代撤之。”各公使惧,竟如命。公于诸将弁皆以诚信感之,不尚权术,故无不用命者。有副将某为江西索去,旋死于法。公闻之嘆曰:“若隶我,何致丧其头颅邪?”公始与曾文正公相友善,既而缘事颇不合。然文正尝语人曰:“我辈自粤匪平,精力已尽。惟左季高下文方长耳。及阳湖吕庭祉(耀斗)自甘肃来谒文正,询公设施,吕歷述公处事之精详,律身之艰苦,体国之公忠。谓朝端无两。文正击案曰:‘诚然,此时西陲若无季高,无论我不足当此任,即起胡文忠于九原,亦未知何如?君言朝端无两,我以为天下一人耳。”文正既薨,公挽以联云:“谋国之忠知人之明自愧不如;元辅同心若金攻错若石相期无负生平。”并寄其子书云:“吾昔与曾公龃龉,彼此皆为国家,非薄其为人也。今以联挽之。若柩归,汝曹更撰一诔庶于情义更协。”又上疏表扬曾公以人事君之美。略言臣素服曾国藩之知人。其晚年识刘松山于偏裨之中,尤可谓巨眼,应请宣示中外,以为疆吏有用人之责者劝。其相推崇,亦云至矣。 第139页 公长女适陶文毅子?:。文毅薨,?:幼,因为主持家计,岁修三百金。其后出入将相,岁寄家用仍如此。数语诸子曰:“吾昔受人重寄,岁入止此。今汝辈安坐享之何厚乎?”配周夫人尝为旧仆乞补兵额,期以一年。公不许,未几夫人卒,忆前事,乃于养廉内按两年数给之。 《旧闻随笔》卷3 其三 文襄初辞胡文忠荐书,有曰:“吾可大受,而不可小知,能用人,而不能为人所用。”其高自位置如此,及授四品京堂,不能不自谦抑。曾文正诒书为贺,且曰:“四品卿衔礼亦宜之,何云腼颜耶?昔日之武侯纶巾羽扇,今日之武侯蓝顶花翎,遥遥相对。”亦一佳话也。此书余从子巽廉使处见之。 《碧斋杂记》 其四 文襄节俭,军中治事,尝以布护袖。鄂人王孝凤(家璧)有宫保袖歌,中有注曰:“余从临漳初见宫保,即言曰:‘若不知有左某耶。何不与我书问也?’余曰:‘以公气高耳。’公曰:‘吾昔以一举人办天下事,气不高,何有济。今受朝廷倚畀重,方下心图之,敢自高耶!’” 《碧斋杂记》 其五 文襄治军廿年,自陕还朝,授军机大臣,出督两江,乞假一月回湘省墓。出将入相,衣锦荣归,观者塞途。一日就婿家宴饮,婿为安化陶文毅公子。谓之曰:“两江名总督,湖南得三人,一为汝家文毅公,一为曾文正公,其一则我也。然渠二人皆不及我,文毅时未大拜,文正虽大拜,而未尝生还。但我亦有一事不及二人,则无其长须耳。”合座冁然。 《碧斋杂记》 第三册左宗棠(1812—1885)(3) 左文襄轶事 左文襄公天资豪爽。圭角毕张,一切睥睨视之。治军新疆,廷命所谕,辄以为不是,必加驳辨,诋军机为无才。文忠劝上召左入贊甚力。左既入枢垣,凡事必不以为然,及请旨俞允后,左又无言,始知天下事之难,固不能尽如一二人之意。又左尝轻视大臣鞠躬者,以为天威不若是之可畏。初入京召见毕,退谓人曰:“吾今而后知天威咫尺之森肃矣。”于是始不敢为大言。 文襄刚毅强果,已届耆年精力不衰。虽日历兵间疾苦,未尝以况瘁形于色。边塞苦寒,雪压行帐,拥絮着缁,据白木案,手披图籍,口受方略。自朝至夕,不遑暇食,军事旁午,官书山积,日必次第治理。遇将士不尚权术,惟以诚信相感孚,贪夫悍卒一经驾驭,罔不贴然。副将某在麾下颇能用命,后至江西,未久即伏法。公曰:“若始终属我,何至亡其首领。”公雅喜自负,与友人书,恆末署老亮,以诸葛自况。砥砺刚介之操,老而益力。 左文襄在甘肃时,一日值盛夏,解衣卧便榻上,自摩其腹,一材官侍侧。公顾之曰:“汝知此腹中所贮何物,”对曰:“皆燕窝鱼翅也。”公笑叱曰:“恶,是何言?”又曰:“然则鸭子火腿耳。”公乃大笑而起,曰:“汝不知此中,皆绝大经纶耶!”材官出语同曹曰:“何等金轮,能吞诸腹中,况又为绝大者耶。”闻者咸捧腹。 《名人轶事》 力拒骆文忠公徇私 骆文忠(秉章)有爱妾某氏。妾弟某随入湘中,捐佐杂候补,赋闲久不得差。其姊代求文忠赏派差使,文忠有难色曰:“此等事概由左师爷主持,余未便向左师爷启齿。”妾屡屡请求不已,文忠无奈,始应之曰:“姑觅便待左师爷高兴时,乘间说入乃可。”一日,骆入左室会谈,两情甚惬,乃从容进说曰:“有佐杂班中某人,到省已久,闻尚赋闲,似宜酌派一差使。”文襄默然。已而又说:“实不相瞒,此人是小妾之弟。小妾向我聒耳久矣,余迟至今日方说。已探悉此人小有才,品亦谨慎。佐杂班中如彼者,闻多有差委,似不应避以嫌故,独令向隅。”文襄乃莞尔而笑曰:“吾今日甚高兴,盍饮我以酒?”文忠欣然命酒。酒到,亲斟之,文襄一饮而尽,再斟再饮,三斟三饮,饮毕。置杯起而长揖曰:“喝过三杯离别酒,左某从此告别矣。”促家人束装便行。文忠骇愕,挽留曰:“是胡为者?”文襄曰:“明人不烦细说。意见偶然不合,便当割席。君子绝交,不出恶声,何必多言。”文忠顿悟顷刻之失言,遂改容致谢曰:“顷说作罢论可耳。骆某倾心相任,从善如流,此心可质天日。万勿因一时误会,致萌去志。以后一切倚重,骆某再不干涉矣。”急唿仆安顿行李,洗盏更酌,云:“余再与左师爷畅饮。”文襄即席慷慨致词曰:“今何时耶?大乱初兴,军事倥偬,苟欲维繫人心,急宜整顿吏治。倘用人略一徇私,便足贻误大局。某诚知佐杂班中某人小有才而亦谨慎,未尝不可予以差委。然毕竟中丞宜三思,饬他离省别就为是,在省只能屈置。万一因派差之故,使官场疑中丞因专房之宠而派差,疑左某因徇中丞之请而为谋位置。此声一播,则群小奔竞,志士灰心,以后无一事可为矣!此左某之所以告别,不忍在此目见公之失败也。”文忠竭诚拜服曰:“公真益我哉!骆某受教矣。”相与欢饮而罢。此事余昔闻诸武进费砚春太令坤,据费云又闻诸其乡瞿赓甫方伯廷韶也。 第140页 《清朝逸史》卷3 左宗棠与樊云门 近岁避地施南,寻樊云门老辈故居,老屋在恩施县内梓潼街,尊人讳燮总戎所置宅,云门先生兄弟读书处也。数椽欲倾,一角读书楼,巍然尚存,旁支居之。恩施父老有闻见当时事者曰:樊燮公作某镇挂印总兵官,有战功。骆秉章为抚帅。左宗棠尊居帅幕,樊谒大帅毕,再谒左师爷,谒大帅请安,谒师爷不请安,左怒,奏劾免官回籍。遂有卖宅延师,严课云门兄弟一段佳话。各日记、杂载,多志其事。然据见闻所及,有足补记载之缺者。施城吴老人,年九十矣,幼时曾见燮公,其言曰:燮公谒骆帅,帅令谒左师爷,未请安。左厉声喝曰:武官见我,无论大小,皆要请安,汝何不然?快请安。燮曰:朝廷体制,未定武官见师爷请安之例,武官虽轻,我也朝廷二三品官也。左怒益急,起欲以脚蹴之,大呵斥曰:忘八蛋,滚出去。燮亦愠极而退。即有樊燮革职回籍之朝旨。燮公携二子增、增祥归,治梓潼街宅居之。楼成置酒宴父老曰:左宗棠一举人耳,既辱我身,又夺我官,且波及先人,视武人如犬马。我宅已定,敬延名师,教予二子,雪我耻辱,不中举人、进士、点翰林,无以见先人于地下。于是以重金礼聘教读,以楼为书房,除师生三人外,不准上楼。每日治馔,必亲自检点,具衣冠,延先生下楼坐食,先生未下箸者,即易他品。增、增祥在家,不准着男装,咸服女衣裤。考秀才进学,脱女外服,中举人,脱内女服,方与左宗棠功名相等,中进士、点翰林,则焚吾所树之洗辱牌,告先人以无罪。当燮归施,即写“忘八蛋,滚出去”六字于板上,制如长生禄位牌,置于祖宗神龛下侧,朔望率二子礼之。曰:不中举人以上功名,不去此牌,汝等总要高过左宗棠。樊山中进士后,樊家始无此牌。恩施父老谈樊家遗事相同云云。按增学问切实,高于樊山,张之洞督学湖北,刻《江汉炳灵集》,载增文多篇。樊山得庶吉士后,增不久病死,士林惜之。至若樊山作陕西藩司时,左宗棠赐建专祠于西安,巡抚委樊山致祭,樊山辞焉,曰:宁愿违命,不愿获罪先人,此以寻常尽知之事。邻近又一老人言,从前樊家楼壁上,尚存墨笔“左宗棠可杀”五字,想系樊山兄弟儿时发愿文也。 《世载堂杂忆》 文襄有霸才 左文襄公宗棠之平浙也,约吾父办善后,规復旗营,修理城市,兴善堂,设义学,查忠烈,建祠墓。又请核减漕粮,酌裁关税,商农闻之,相率来集。蒋益沣护抚亦与吾父善,招徕抚绥,百废具举,东南诸省善后之政,以浙为最。论者谓而治民则以王道行之,信哉!其自新疆归朝也,命为军机大臣,使内侍二人扶掖上殿,众震威望,虽外人亦敬畏之。时内城有教堂,建高楼俯瞰宫殿,屡饬不移,民间欢言,左侯至即毁矣。竟为易地别筑。及出督两江,过上海,西人为特建龙旗,声炮迎导之维谨。公尝谓吾父曰:“不知者疑好权术,而实主诚信,忠信笃敬,蛮貂可行,奚待他求哉!”又吾父尝同赴宴,众进异味,公漫啖之,或问以若何,公竟茫然无以答。盖每食向不辨味也。 《四朝佚闻》卷上 左文襄遗议 左文襄戡西垂,功名与曾、李埒。然实有未尽满人意者。其奏疏铺排战功,半属子虚,所以奏廓清之绩者,纯恃招降以集事耳。肃州之役,一败涂地,几不能军。幸虏酋无远志,涎降人待遇之优,排众议而就抚。关内赖以奏肃清,然亦危矣。……甘肃僻处天西,风气朴豨,士人仅知帖括,兵兴十余年,未有能着一书以述攻战之赜者。文襄持节西征,又极力牢笼士大夫,结其欢心,使不持异议,故竟无一人能发其骄愎粉饰之情状。呜唿!使多忠勇不死,关陇可百年无患也。幕燕之危,岩坛之险,孰实为之。江统徙戎之论,读之有余悲已。闻人言史少年时,目不知书,既贵乃折节向学,此文郁臹傲岸,直摩唐人之垒,非规抚两宋,以时文为古文者所能,不可谓非奇士也。 《春冰室野乘》卷中 第三册左宗棠(1812—1885)(4) 左宗棠之诙谐 左文襄公宗棠善诙谐,尝好为高兴之言。当总制陕甘时,新简西安将军恭镗自都抵任,慕公名,绕道至兰州谒之,公款之于署。恭盘桓半月,行日文襄饯之,酒酣忽狂笑不止,座客愕然,既而顾恭曰:“昔宪庙纯皇戡定边疆,其时诸将帅无一非骆驼耳。”时左右侍立者十余人,文襄指之曰:“此辈亦无一非骆驼,一经负重,颠蹶不起。”復自指曰:“鄙人亦一骆驼,但众骆驼稍胜一筹,盖鄙人力能负重,弗致竭蹶耳。”又復指恭曰:“公亦承认为骆驼否?”恭大笑,他客亦莞尔。 文襄诸材官中有戴福者,湘人也,躯干伟长,腹大如鼓。一日宴客,戴侍立装烟,文襄笑指之曰:“大腹(湘音读如戴福)中不知装的是什么东西?”盖误听“大腹”为“戴福”,“装什么东西”以为所装之烟未嘉也。 文襄尝对客问其子曰:“尔胡为无诸葛瞻之才略?”子不能对。郭筠仙侍郎在座,笑曰:“公既自比孔明,更责令嗣不如思远,噫!是何言欤?”文襄顾左右而言他。 第141页 《睇向斋秘录》 遗闻拾零 文襄于咸丰初年,以在籍举人入湖南巡抚张石卿中丞亮基幕府。张公去后,继其后者为骆文忠。骆公復礼聘之。骆公每暇则适幕府,文襄与客慷慨论事,证据古今,谈辩风生。骆公不置可否,静听而已,人服其度。文襄之在骆幕,一切专擅,楚人戏称之曰左都御史,盖骆公官衔不过右副都御史,而文襄之权有过之无不及也。 又文襄在骆幕时,尝见恶于官文恭,因严劾之。文襄几蹈不测。后胡文忠上“敬举贤才,力图补救”一疏,谓文襄才可大用。又有“名满天下,谤亦随之”之语。上问肃顺曰:“方今天下多事,左宗棠果长军旅,自当弃瑕录用。”肃顺奏曰:“左宗棠在骆秉章幕中,贊画军谋,迭着成效,骆秉章之功皆其功也。人材难得,自当爱惜。请再密寄官文,录内外保荐各疏。令其酌察情形办理。”从之。官公知朝廷意欲用文襄,遂与僚属别商具奏结案,而文襄竟得无恙。因文襄之在湖南巡抚幕府也,已革永州镇樊燮,控之都察院,而官文恭公復严劾之。廷旨敕下文恭密查,如左宗棠有不法情事,可即就地正法。肃顺告其幕客高心夔,高告王运,王告郭嵩焘。郭闻之大惊,遣王往求救于肃顺。肃顺曰:“必俟内外臣工有疏保荐,予方能启齿。”郭方与潘文勤公同值南书房,乃浼文勤力保文襄,肃顺从中解释,其事始寝。 文襄刚明果断,任事毅勇,曾文正深器之。在文正幕时,襄贊戎务,动中机要。一日,文正出阅兵,途中以某事,须拜折入告。迟恐失机,踌躇至再。比回营,闻炮声隆隆,问弁勇,对曰:“左师爷拜折也。”急召文襄索折稿视之。正所欲入告者也。乃相与掀髯大笑。 文襄在曾文正幕,奏赏郎中。曾给以一札有右仰字样。左微哂曰:“他写了右仰,难道要我左俯不成。”嫌隙由是而生,其后竟如水火。文襄与曾文正积不相能,俨然水火。文正卒,内阁拟谥以进,果蒙圈出。文襄操湘语谓人曰:“他都谥了文正,我们将来不要谥武邪么。” 文襄举孝廉后,公车八上,始终鎩羽而回,意中不无郁郁。故其官陕甘总督也,重科榜而轻甲榜,有以进士翰林来谒者,往往为所揶揄。某年其幕府某入都会试,已而不第,文襄仍以函招至署,宾主相得如初。一日闲谈,文襄问:“我近日舆论如何?”某言他无足议,惟扬科榜而抑甲榜,外间啧有烦言耳。文襄愕然曰:“汝语真耶?”曰:“安敢欺公。”诘朝,适陶子方制军,以庶常散馆,选补陕甘某县,领凭赴省。诣辕禀到。文襄一见欢若生平,復力保其材,陶遂获不次之升,皆文襄力也。而实基于幕府之一言,文襄可谓从谏如流矣。 文襄性最喜人勤俭,其任陕甘总督时,属员中有尚虚华奢侈者,罔不为所参劾。故一时属僚或装饰俭朴形状,以博其欢。一日私行至某营查阅,营中知左之来也,预令各营勇,或操作工业,或开垦隙地,或操演阵式。左见之喜甚,且曰:“这班后生,颇知务本勤业,不愧我血战十余年教成一般好兵丁矣。”立由该营中拔取十数人,予以不次超擢。 左任陕甘总督时,藩司为林寿图,能诗善饮,性极诙谐。左常与之饮酒谈论。某日正谈间而捷报至,林盛称左妙算如神,佩服不已。左拍案自夸曰:“此诸葛之所以为亮也。”继谈往事,左颇怪当时自称诸葛者之多。林亦拍案曰:“此葛亮之所以为诸也。”左因此颇恨林,盖猪诸同音耳。 文襄气性端严,少忤之,必遭呵叱。一日,在朝房,与刑部某尚书相遇,执手欢然。谈次,提及某案中有一六十八岁之人。文襄曰:“此人应毋庸置议。”某尚书戏之曰:“尔杀人多矣,其中未必无六十八岁之人。”文襄勃然曰:“某生平守‘不重伤,不禽二毛’之义,即有,亦未尝置之于法。”言已,拂衣径出,某尚书为之咋舌。 文襄入掌军机与宝文靖公轲甚相得。一日戏谓宝文靖曰:“吾在外荡平发捻,凡七十三岁之老贼为吾所杀者不知凡几矣。”宝文靖笑而应之曰:“公焉知其为七十三岁,或仅只七十岁耶。”文襄不禁捧腹。盖其时宝文靖已七十三岁,而文襄则正七十岁也。 文襄平叛回,时酋长白彦虎窜入俄疆,俄人按国际法受之。置诸彼得堡都城。文襄亟电政府,向俄使交涉,俄使曰:“是非我所及也,在国际法宜保护国事犯。”文襄大恚,欲驱战胜之众,自入俄土捕之。俄皇怒,欲宣战。后经各公使调停,令文襄撤兵道歉,至今俄人相传为笑,曰:“是华人独有之国际法也。” 文襄暮年昏瞀不知人事,每食,差官进肉,辄强纳文襄之口。文襄一一咽之,纳至二三十枚,文襄摇首,差官知其已饱,乃止。文襄晚年得痰疾,一切不復省记,有白事者颔之而已。犹忆某年,文襄赴苏大阅,端坐演武厅,凡进食,悉由差官以箸夹而纳之于口。食已,盥濯,一差官按其首,一差官以巾拭其面,第见口眼乱动而已。已而,一差官以御赐龙头杖置其手,两差掖之下演武厅,簇拥入舆而去。尤奇者,上燕菜时,一小跟班自后端去,略尝即泼于地,盛燕菜之银碗,则蹋匾而纳于怀,近在咫尺,文襄不之觉也。盖其心已死久矣。 第142页 《南亭笔记》卷8 第三册左宗棠(1812—1885)(5) 其二 左文襄初以举人居骆文忠公幕府,事无大小,专决不顾。文忠日与诸姬宴饮为乐。文襄尝面嘲之曰:“公犹傀儡,无物以牵之。何能动邪?”文忠干笑而已。尝夜半创一奏草,叩文忠内室大唿。文忠起读叫绝,更命酒对饮而去。监司以下白事,辄报请左三先生可否。一日樊提督诣文忠,延文襄出共谈,意大龃龉,遽起批樊颊大诟。樊不能堪,致为互揭查办之举。文襄回籍,樊亦奉旨罢任。樊归谓子增祥曰:“一举人如此,武官尚可为哉!若不科第,非吾子也!”增祥卒入翰林,甚有才名。 左文襄公在西疆时,湘部而外,旗营、勇营、林立其间,遇有饷项支绌时,无不立予协济,以是人服其公。然意气甚盛,虽官秩相等,而言语酬酢,书函往復,皆自处于卑下,则遇有所求,无不如志。英果敏公任乌鲁木齐都护,一见倾倒,派兵派饷,以供使用,概辞不受。嗣奏陈边事艰难情形,极推文襄之功,遽得月协八万巨饷,情好以是日密。时将军金顺颇不能事,将奏荐代领其众,未及而英卒矣。英病亟时,以寸纸手书告诀。文襄为之痛哭,告僚友曰:“西边少一替人,吾且伤一知己矣。”飞草表其夙勤,为理身后事甚备。文襄向论旗员习气重,解事少,遇金将军犹以部曲等之,至果敏则称为有用才,近世督抚罕有其比云。 《归庐谭往录》 其三 左文襄公肃清关陇,勛高望重,中外咸钦比。入觐,九重召对之下,举止不觉失常,孔雀翎摇颤不已,天威咫尺,洵非虚语也。 《行素斋杂记》卷下 张佩纶心感左之持公论 左侯之初次入都也,陈宝廷、张佩纶皆终日诣其门,而宝廷独不与。其出任两江也,则宝廷、邓承修实留之,而佩纶则深诋之,左故重宝而轻张。及福州马尾败后,张为闽人公劾,命左查办。时沈应奎在幕,张慄慄危惧,而左颇持公论,佩纶得以薄谴,其致书谢之,以叔向、祁奚为比。 《知过轩随笔》 左文襄之远识 左文襄以诸葛亮自况,虽严谨不如曾文正,然其雄才大略,迥非清室中兴各臣所能抗衡。左在军,闻锣声有异,亟率军四面而出。已而营地崩,人询其故,左曰:“锣声不亮,吾知贼筑地道至吾营,军非四出,恐拥挤不及避也。”信可谓运用之妙,存乎一心矣。伊犁之役,左主战,新疆赖以全。其赴新也,沿途开坦道,植荫柳,今甘新大道中,左柳随处可见,后人利之。嗣因中法之役至闽,见闽人男妇暇时多以吸水烟打纸牌度日,乃提创植桑养蚕,使民无废时,惜不久卒于任,未能使桑麻遍闽土也。左未遇时,洪杨与清将向荣之大营相持,大营败,清廷上下多忧之,左独大喜,人问故,左曰:“大营习气其深,而朝廷倚为长城,使不败,则大局无由改弦易辙,而事将不可为矣。”果如其言。其卓识之过人,有如此者。我国此次遭遇空前侵略,因初期战事失利,使腐化军民,多数淘汰,此正革故鼎新之良机也。彼闻败而馁,附敌主和者,读左言,当可大悟矣。 《健庐随笔》 纪胡文忠左文襄轶事 左全孝读光耀癸巳北闱落卷,言左文襄入学前一考,文佳被摈。晚督两江,前学政以道候补两江,见左,左恶声色斥之曰:“汝此姓名,曾放湖南学差者非邪?曩时吾同试文何不佳?乃被摈。”高讽其文,逐节问之:“此何不佳?乃被摈。混得学差却不耐烦校卷,有人才如左老三,乃不能录为门生,却来江南为汝长官,汝尚浮沈一候补道。如汝人才,岂复合作道。汝曾作官河南,知造何孽。”唿左右曰:“来,为我行文河南,取他劣迹。”此人惭惧,告病去官。姚炳奎言,文襄既达,亦面诘责官文前狱,未免褊心。然何尝非快事。庶几煳涂贵官,屈抑人才者少警惕也。先是施南(樊)燮任永州协副将,汉阳黄文琛任知府。寇事急,黄日夜城守,燮日夜酣饮狎优,不出衙门。黄以文武同城异心,会相随糜烂,持印见巡抚骆秉章求解任。未及诉燮也。燮终惧黄有言,亦赴行省谒巡抚,遂谒左师爷。左以举人佐巡抚幕,专信任用事。性故伉爽,恶小人,不能匿情虚貌,还相委蛇。燮伏地拜,竟不伏地答拜。燮负武官至红顶矣。乃尔遭辱,相诟唾而去。巡抚假剥饷乘舆劾燮革职。总督官文门丁李锦堂,方以军功保知县,燮通门丁,讼左为劣幕,总督奏案其事,骆以庇左诏谴。左谋叩阍,过湖北,胡林翼方夺情留任巡抚,以为左气盛,难面语,反或激之。至书襄阳道毛鸿宾沮之。谓小人网罗四布,入都堕术中。左徘徊荆襄间,落魄甚。监利王柏心,以为国士,而无能推挽,至欲投曾国藩江南大营,当一营官,杀贼死绥。谓死贼愈于死小人也。已而胡解于总督,会京外交疏保荐。诏以四品京堂,帮办浙江军务,遂得志。故生平常以是狱恨官文。其在浙江军中,与郭嵩焘书,犹唿官文曰:“媪相”。黄文琛于燮为湖北同乡,卒以是狱误,然黄平日方直,亦弗得于左。是狱独执正言,为左白诬。君子多之。王柏心廷试得主事,感慨世变,告终养,归为荆州书院山长,着书规切时政,曰《枢言》,吟诗画兰,得天然高隐眇逸之致。左奏准追恤予谥曰征西方略,王柏心所授也。胡林翼初以妇家财通关节,得中乡试,房师蒲圻但文恭,千金为贽,但奇其才表,即以千金为贺,其子湘良任湖南,至督粮道,本胡保也。人言中兴湖南武功盖天下,而湖南将相皆宏奖乐助于骆巡抚以起,骆巡抚之德量远矣。但知县王主事,能赏识胡文忠、左文襄于诡道遇合孤旅谗谤之交,其藻鉴当在寻常绳尺之外。但、王皆湖北人,固知长江毗北,衡山毗南,江山灵气,自相感通灌输。陋儒乃指洞庭一湖,强分南北行省为两戒,私其乡人,岂非庄生所谓井蛙拘虚之见,何其不知天地之大也。 第143页 《汪穰卿笔记》卷8 左宗棠赴闽督师 关于甲申之役左宗棠赴闽督师事,见之闽人记载者,陈衍年谱乙酉岁有云:“八(?)月,左恪靖侯(宗棠)薨于福州。初,上年七月朝命左侯督办福建军务,年齿已高,颇耄昏。拜命日,奏陈于西太后曰:‘臣此去必奏凯。臣昔日所放生之牛,已託梦告臣矣。’太后大笑。盖左侯为总督时,有牛将被宰,突奔督署大堂,跪乞命,左侯放诸鼓山者也。至闽日,团练大臣林寿图往迎,林故以布政使被劾于左侯者也。左侯见之,问旁人曰:‘此人之字,记似与颍考叔有合。’旁人曰:‘渠字颍叔。’曰:‘然则被参于我者,尚来迎我,故是好人。’又曰:‘福建海味,海蜇皮甚佳。’”其所闻之宗棠轶事也。惟以梦牛之说奏对,近于儿戏。宗棠时虽衰耄,不至荒伧如是。此种传说,当时嫉宗棠而目为怪物者所流播耳。……亦可供谈助。宗棠已笃老,而犹能时时骑马出游街市,恐有未谛。[其十二年前(壬申)在甘肃与子孝威书有云:“河回献良马,神骏异常,如见唐人画马,名曰平戎骏、靖戎骏,吾老不能骑,暇时当画题诏子孙耳。”] 《凌霄一士随笔》卷4 第三册左宗棠(1812—1885)(6) 督师福建趣事 甲申马江之役,(左)文襄督师由上游取道入闽,将以兵復台湾。父老万众环跪攀留,公太息挥涕自责,嗣闻敌船復近梅花港,公立率所部出防,迨知谍误始归。沿路安抚百姓,人人唿“丞相万福”!以中堂与宗棠嫌名,故易名称为丞相,比之诸葛忠武也。时公已老,尚时时骑马出游街市。见人屑糯米为丸,掺以糖屑,用瓦器以火温之。公见而大羡,一归即遣人购取。公子孝同防其不利于老人,力谏不听,卒取食之。 《畏庐琐记》 其二 清泉左全孝言,左文襄晚年,法兰西入寇,诏督师闽海。出天津,与直隶总督李鸿章争协饷,弗谐,中道谓所亲曰:“老矣,不復能如往年抬扛,到天津与李二抬扛不中用,到江南不得与曾九抬扛。”通俗称强梁争事曰抬扛。是时曾国荃总督两江。既见,执手欷逴。相顾须鬓曰:“老九认得我邪?我乃认不得老九,老九哥哥死矣,我便是老九哥哥。”曾喻意曰:“此行闽海,协兵协饷是小弟事。”退而燕谈,问老九一生得力何处?曰:“挥金如土,杀人如麻。”左大笑曰:“吾固谓老九才气胜乃兄。”到防,忧愤时事,有如心疾。日在营中唿:“娃子们快造饭,料理裹脚草鞋,今日要打洋人。”谆谆不绝口。左右谋看戏,演忠义战事,如岳飞大胜金兀朮等出,乃欣然不言。会元日,问是何日,曰:“过年。”曰:“娃子们都在福建省城过年邪?”曰:“然。”曰:“今日不准过年,要出队,洋人乘过年好打厦门,娃子们出队,我当前敌。”总督杨昌?#贺年,谓洋人怕中堂,自然不来,中堂可不去。左曰:“此言那可靠,我初以四品京堂打浙江长毛,非他们怕我,打陕甘回子,打新疆回子,都非他们怕我,还是要打,怕是打出来的。”杨沮之不已。左哭曰:“杨石泉竟不是罗罗山门人。”将军穆图善亦贺年来,左右报将军来。曰:“穆将军他来何事?他在陕甘害死我刘松山,我还有好多人与他害。”且詈且泪流沾襟。将军曰:“中堂在此一军为元戎,宜坐镇。便去,当将军总督去。”左曰:“你两人已是大官矣,你两人去得,我去不得?还是我去。”将军言:“我辈固大官,要不如中堂关系大局。”左无声,徐言:“如此,便你两人亦不必去,令诸统领去。诸统领不得一人不去。”先是,洋人厦门距福建省城极西无重兵,乘元日以大队兵船扰厦门,未至厦门五十里,用远镜见厦门沿海诸山皆红旗恪靖军,知有备而遁。曰:“中国左宗棠利害,不可犯也。” 他日欲渡海至台湾,杨载福请行。或爱好杨,谓台湾危险。杨曰:“中堂硕德重望,请行,我安得不行。”左曰:“去善甚,要机密。”左假他事造杨以送,俄而杨使人以病告,左拍膝曰:“厚庵病矣,若何好?”使人省视,返命曰:“病甚,不许外人,裁留一子供药饵在侧。”左又拍膝曰:“厚庵去矣。”杨着洋布旧衫,携一子,乘渔船渡海,帮办钦差关防钉船底,奸细搜之无所得,佯令其子按摩,相私语台湾乱如此,我们生意太野,不知本钱收得多少,支首而呻吟不辍。至台湾,仅王纯龙有湘军二千人,穷夜造姓字旗,分数人为一哨,连绵屯岭上。明日,洋人见其旗,不知此兵何处来也。当夺回四堵五堵各地方,和约定,左右不敢言和约,忽咄咄自语。“今日大喜事,娃子们何不镫彩,速镫彩。”既镫彩,则又曰:“何无人贺?”将军总督以为真有喜事,相率入贺。问曰:“今日贺中堂,中堂是何喜事?”曰:“许大喜事都不知,未免时局太不在心。我昨日灭洋人,露布入告矣。”将军、总督退,使人出视和约,气急而战,不能成读。太息曰:“阎中堂天下清议所归,奈何亦傅会和约。”然犹不时连声唿呵诃:“出队,出队,我还要打。这个天下,他们久不要,我从南边打到北边,我要打。”皇帝没奈何,颠而呕血,遂至于薨。呜唿!如左文襄之办夷务,则信乎古之人所谓忠也。初奉命,从亲兵二十人出都,曾无告示,而各国商船不敢入海口。英人噪总理衙门除海禁,左置信箱中军帐侧,令总理衙门公私文书尽投其中不得启锁。邵阳姚炳奎言,左初入关见李,言关外办事之艰苦。李曰:“君在西方,尚得道好,我在畿辅,言官骂得不成人。”左曰:“关外办事,同是不免言官掊击,此是朝廷纪纲要如此。”其意谓督抚当如胡文忠言。包揽把持,不得因人言避事。盖谚语打拢说话,思以用李,而不知其道不同也。 第144页 《汪康年笔记》卷8 督闽数事 左文襄由浙赴闽,驻节上游,寄书到湘,说闽奇瘠。前阅其所刻家书,大有懊丧之意。且其时各省凋敝,饷源只靠厘金。乃以三千金拨款,动与人龃龉,其困苦情形可想。迨到省城增建正谊书院,创桑棉局,大有百废具举之慨。虽当时建设费省,究非有款不办。余少时在老屋门口,见其湘勇三人,与肩挑赌骰,失败,发怒掷两钱,拿粳米果(米旁)五粒而去。此是其部下蛮横处。此外并未闻有苛索滥征之举,足见其经画之精,规模之远也。 《客座偶谈》卷1 其二 同治初年,左文襄克復全浙,移师督闽。下车之始,百废具举,创立正谊书院以课举贡。并选举贡之高才者,住院校刊《正谊堂全书》。宏开广厦,寒士欢颜。影事今犹在目,记院中撰一联云:“青眼高歌,他日谁为天下士;华阴回首,当年共读古人书。”文章经济,名重一时。而大乱之后,亟亟修明文事,元老宣猷,其魄力之大,洵不可及。不谓此事只近在四十年,乃竟有人往风微之嘆也。 《客座偶谈》卷2 出师新疆 光绪某年,俄人要索于我,盈廷将许之,独左公力主战议,即以其事畀于公,曰:“东南则鞭长莫及,至事在西北,臣请力任。”道过金陵,曾沅伯(国荃)止而飧之曰:“我公威重,举国所望也。是行也,不谷不欲作吉语,然亦恐事若不合,公其谓之何哉。不如以某代,资望较轻。盖白首临边,古名将类优胜为之。若壮因老退,非公平日之所以自许。”从容曰:“某齿发,岂不自爱,苟吾身一日不出,时局之外,天下事,吾事也。”师及新疆,乃盟。朝廷翘其绩,加侯封,入拜东阁大学士。一日下值,有贼突起,枪火灼其冠?!。未几移节出。呜唿!至今恪靖亡十余年矣,邦国殄瘁,时事重赖何人任之耶! 《栩园藏稿》 左文襄辟荒于新疆 左文襄公宗棠督师西征,既出关,驻哈密最久。其时白彦虎已逃,天山南北路一律肃清,文襄恐兵士逸居无事,筋骨懈弛,乃仿赵充国屯田之法,责令开闢荒地,播种杂粮,并于驻节处辟菜园二十亩,躬自督之。天甫明,即往菜园眺望良久,然后回营接见属员。七时早膳,膳毕批阅各处公事,至午后六时,又往菜园督看浇灌。勤者奖之,怠者训之,每见青青满陇,辄欣然有喜色。又在关外设立蚕桑局教民养蚕。故驻节数年,汉、回之民皆仰之如父母,于其去也,至有痛哭失声者。 《清稗类钞?农商类》 第三册左宗棠(1812—1885)(7) 左宗棠之见憎士论 宗棠晚岁诋?"曾国藩,遂见憎士论。然其立功万里外,西北敉平,虽汉班超何以加焉。当初议出关,廷臣什家谓不然,李鸿章阻尤力。而时逾四年,即奏大功,宜其以勋绩夸众。今蒙、藏皆叛,而圣武神文之项城一筹莫展,然则学子后生可勿遽讥古人矣。甚畏其妻,终身不敢置姬妾。初被诬,几陷诏狱,赖郭嵩焘得免,遂总师干。而其后竟假厘捐事,劾罢嵩焘,正士讥之。自西域还朝,后归里,尝告人:“湘绮(王运)不当与执敌体礼,更不当诋其过行。”湘绮闻而贻之以书曰:“运方怪公不以师礼见待,恶愿自下公,又以往者颇议曾(国藩)、胡(林翼),人以为好诋?"也,而不知人非曾、胡,因不屑论列也。”宗棠得书甚愠,遂不復通缄札。(按:宗棠有一妾) 《近代名人传》卷中 俭德 军兴以来,各路统将在兵间数年,往往咸致富有,满载而归。公独一钱不苟取予,所得犒赏,悉与将士共之,营中悦服。尤能以身作则,自奉甚俭,衣惟布絮,即遭朝祭大典,亦但服呢羽而已。有新选县令,华服来谒,公终不令到任,曰:“吾民脂膏有限,何堪供彼睃削乎。且牧令为亲民之官,事必躬亲,恐污彼衣,殊为可惜也。”一时属吏争尚朴素,官场风俗为之一变。公励刚介之操,自号“忠介先生”。胡文忠公(林翼)尝与人言谓:“公一钱不私己,不独某信之,天下人亦皆信之也。” 《左宗棠轶事》 塞上献诗左文襄 清左宗棠经略西域,出嘉峪关时,沿途插柳,初不过为志归途也,而积久成阴,风景一变。有湘人游士某谒公于塞上,献诗云:“大将征西久未还,湖湘子弟满天山。新栽杨柳三千里,惹得春风度玉关。”公大击节,优礼待之。有才爱才,于斯愈信。 《清朝野史大观》卷10 左文襄联语 先外祖巴陵刘湘浦先生,讳树森,弱冠以刑名学游幕秦中。歷佐诸节使幕四十余年,为文章宗法柳州,简练峭洁,奏牍之文,一时无两。每遇极繁赜琐屑之事,他人数十语所不能尽者,先生辄以数语了之。而曲折奥舕,无不毕举,以是名动九重。咸丰中,曾卓如中丞望颜入觐,文宗曾以先生名垂询,士论以为至荣。先生之薨也,左文襄以一联挽之曰:“约秦法三章,弱楚材一个。”联长盈丈,作擘窠书,字径几二尺许,为文襄生平极得意书。有劝诸舅氏以此泐诸墓门者,以尺度过长,竟不果。 《春冰室野乘》卷中 腹中满贮马绊筋 第145页 左文襄公体胖腹大,尝于饭后茶余,自捧其腹大笑曰:“将军不负腹,腹亦不负将军。”一日,薄暮,顾左右曰:“汝等知我腹中所贮何物乎?”或曰:“满腹文章。”或曰:“满腹经纶。”或曰:“腹中有十万甲兵。”或曰:“腹中包罗万象。”文襄皆曰:“否,否。”忽有小校出而大声曰:“大帅腹中无他物,皆矢耳。”文襄有喜色,曰:“斯言近之矣。”言未已,又有一校曰:“将军之腹,满贮马绊筋耳。”文襄乃拍案大赞曰:“是,是。”因拔擢之。盖马绊筋,草名,湘人唿牛所食之草为马绊筋。文襄素以牛为能任重致远,尝以己为牵牛星转世。曾于后园凿池其中,而左右各列石人一,肖织女与牛郎状,并立石牛于旁,隐寓自负之意。及闻小校言适与其夙志符合,故大赏之也。 《清稗类钞?诙谐类》 入朝为诸大臣所侮弄 昔左文襄罢西师而入朝也。愤纲纪之不举,盛欲有所整顿,朝中诸大臣颇相忌畏,而未有以相制。已而察知议政王意亦不愿,于是遂群起侮弄之,或举其可笑之端编为小诗,转相谐嚯。缘左侯不习于陈对。其初陛见也,慈圣劳苦之,且曰:“汝在外久,今在京须早起,想不便。”左侯操湘音对曰:“臣在军中五更时便须弄起来。”诸人遂皆举此为笑。左又谓诸寅僚曰:“吾之妾善为盐斋,虽乡味颇可口,翌日当遣人分致,乃仅各馈少许耳。”诸人编诗亦遂入之。又左体肥,每当治事之处,喘息殊甚。诸臣伪为恭谨,相共扶掖,其实以为弄资也。又诸臣知其欲研究诸务,任其自行料检。左顾此则失彼,举端则不能竟委,数日茫无头绪。已而两江总督缺出,遂简放左公督两江云。 《清朝野史大观》卷7 文襄将略 左文襄征回,凯旋入关,顿军某所。安札甫定,文襄忽传令拔营前进。时兵弁惫甚,欲稍休息,猝闻此令皆不欲,诸总领入帐白状。文襄怒曰:“吾即起马,有敢后行者以军法从事。”众怨恨勉行。行数小时,文襄问已行几何。帐下白言,离前驻军所已四十里。文襄復下令安营。稍顷前途来报云:前驻军所忽被轰炸,全营营地顿成巨坎,于是全军皆大惊服。将领皆入谢,且问所以先知之故。文襄曰:“吾甫驻军时,忽思叛回虽暂弭首,然出于勉强,非诚心归化也,必甚憾我,阴图报復。吾所驻地彼必预算及。且吾静听更鼓,地下若有应声,如中空者然。故令速避。然明言又恐后不验,故不能不以威迫耳。”将领咸惊嘆以为神人。 《清朝野史大观》卷7 左文襄俊辩 左文襄大拜,至翰林院受职。诸翰林意存蔑视,文襄危坐清秘堂中,曰:“适从何来,遽集于此?”诸翰林肃然起敬。已而请书匾额,文襄大喜,谓:“诸君皆擅长八法,今乃推一粗鄙武夫作此,足徵引重之心,遂有入学蒙童乍临影帖为塾师所激赏动笔加圈之乐。”诸翰林皆服其俊辩。盖左以举人补赏检讨,为入阁地也。既官东阁,往往一人在室中摇首自语曰:“东阁大学士,东阁大学士。” 《清稗类钞?才辩类》 第三册左宗棠(1812—1885)(8) 黄马褂被窃 左文襄初次入觐时,寓善化会馆。忽一日黄马褂被窃,笥中朝珠及冬裘无数,且有银数百两皆无恙。文襄大惊,乞步军统领缉之。统领曰:“此衣既不能衣,又不能质钱,窃之何为?此必尔曾大言,故若辈显其手段耳。不必缉捕自当送还也。”不数日文襄出门归。见榻上置一袱,黄马褂在焉。文襄舌挢不能下。 《清朝野史大观》卷7 文襄小像 左文襄入都,醇王特引至府第,两人并坐,使精于摄影术者为照一相。后以二纸呈上。又有西人为文襄塑一像,今奉长沙祠中。双目炯炯如生,视之可怖,然髭颇短,与今市中所售文襄照不类。先是四时皆以上等时服更易,冬则貂褂或兀狐褂,后为偷儿盗去,乃更用其次者,骆文忠亦有塑像在求贤馆。 《清朝野史大观》卷7 左文襄公晚年意气 左文襄公自同治甲子与曾文公绝交以后,彼此不通书问。迨丁卯年文襄以总督入关剿贼,道出湖北,与威毅伯沅浦宫保相遇,为言所以绝交之故,其过在文正者七八,而自认其二三。文襄常与客言:“我既与曾公不协,今彼总督两江,恐其隐扼我饷源,败我功也。”然文正为西征筹的饷,始终不遗余力。士马实赖以饱腾。又选部下兵最练、将最健者,遣刘忠壮公(松山)一军西征,文襄之肃清陕甘及新疆,皆倚此军之力。是则文襄之功,文正实助成之,而文襄不肯认也。文襄每接见部下诸将,必骂文正。然诸将多旧隶文正者,退而愠曰:“大帅自不快于曾公斯已矣,何必对我辈烦聒?且其理不直,其说不圆,聆其前后所述,不过如是。吾耳中已生茧矣。”迨壬申二月,文正薨于位,文襄寄輓联云:“谋国之忠,知人之明,自愧不如元辅;同心若金,攻错若石,相期无负平生。”又致书唁稢刚袭侯,措辞颇为恳挚。余谓文襄自此意气可平矣。庚辰、辛巳间,文襄奉旨召入枢廷。文武官僚于中涂进谒者,皆云左相言语甚多,大旨不外自述西陲设施之绩,及诋讥曾文正公而已,谈次不甚及他事。既入军机,文襄奏言直隶永定、滹沱等河,水患日剧,请自出相度机宜,督率旧部数营,挑浚修治。阅数月,文襄奏报河工蒇事,颇多铺张,并有数十年积弊一扫而空之语。于是,清议之士渐多失望,咸谓左相之疏未免虚夸,远不逮李相节次治河之奏周详核实。意者其西陲功绩,皆不过如是乎?余谓议者推崇文襄,始固不免过当,因而责望亦太重。不知北河末流之弊,本非岁月所能奏功,且距京师咫尺,有效无效,众所共知。文襄出笔太易,乃其习惯使然,殆不始于此日也。顷之,文襄总督两江。官绅有赴金陵者,皆云文襄见宾客无他语,不过铺陈西陲功绩,及歷诋曾文正公而已。苏绅潘季玉观察,以地方公事特赴金陵,欲有所陈,归而告人曰:“吾初谒左相,甫寒暄数语,引及西陲之事,左相即自述西陲功绩,剌剌不能休,令人无可插话。旋骂曾文正公,语尚未畅,差弁侍者见日已旰,即举茶杯置左相手中,并唱送客二字,吾乃不得不出。翼日,左相具柬招饮,方谓可乘间言地方公事矣。乃甫入座,即骂曾文正公,迄终席,言尚如泉涌也。既撤席,吾又不得不出。越数日,禀辞,左相始则骂曾文正公,继则述西陲之事,终乃兼骂合肥李相及沈文肃公。然其意若谓本不如己远甚,初无待其力攻也。侍者復唱送客,吾于起立时,方欲陈地方事数语,左相復引及西陲之事,吾乃疾趋而出云。”潘君之言如此,可谓形容惟肖矣。 第146页 又李相復陈海防事宜一疏,即余代草,刊在《庸庵文编》者也。疏上时,适文襄在关外奉召将至,恭邸及高阳李协揆,以事关重大,静俟文襄至乃议之。文襄每展阅一叶,每因海防之事而递及西陲之事,自誉措施之妙不容口,几忘其为议此折者。甚致拍案大笑,声震旁室。明日复阅一叶,则復如此。枢廷诸公始尚勉强酬答,继皆支颐欲卧。然因此散值稍晏,诸公并厌苦之。凡议半月,而全疏尚未阅毕。恭邸恶其喧聒也,命章京收藏此折。文襄亦不复查问,遂置不议。 《庸庵笔记》卷2 左宗棠晚年 曩闻汪建斋君(立元)谈其尊人若卿先生(绶之)官江西余干知县时谒见宗棠情况,甚有致。宗棠以侯相佩钦符赴闽治军,所过诸官执礼甚恭,宗棠则自待颇倨。过余干,汪登舟谒见,宗棠危坐以待,戴大帽而不着公服,长衣加背心而已。汪叩拜如仪,宗棠昂然不动,惟以手示意命坐。卒然问曰:“潘靇在江西如何?”时靇为赣抚,宗棠直唿其名,若皇帝之召对也。汪对以好。又问:“何好?”汪举其办赈之成绩以对。又唿布政使之名而问曰:“边宝泉如何?”亦对以好。又问何以好,亦举事以对。又问:“江西臬司现为何人?”对曰:“王嵩龄。”宗棠笑曰:“彼已官至臬司耶?”嵩龄起家寒微,曾在黄鹤楼卖卜,故宗棠有彼哉彼哉之意。后询汪以余干事,颇嘉其政绩,谈甚洽,临别赏办差家人以五六品功牌云。盖宗棠自负勛望阶资,度越时流,对下僚不免倚老卖老,故作偃蹇。 建斋又云:宗棠前由闽浙总督调任陕甘,北上过九江。九江道许应釒荣暨府县均进士出身,宗棠以乙科起家,弗引为同调也。九江同知王某谒见,宗棠阅履歷,知为举人出身,乃问曰:“进士好,抑举人好?”王知旨,对以举人好,復问何以举人好,对曰:“中进士后,如为翰林,须致力于诗赋小楷,即为部曹知县,亦各有所事,无暇以治实学。举人则用志不纷,于讲求经济最宜。且屡上公车,览名山大川,足以恢宏志气;歷郡邑形胜,足以增广见闻,故举人较进士为好。”宗棠含笑称善。王退后,宗棠极口赞誉,谓九江各官惟王丞为最优。众以为王或有异政见赏,旋知其故,为之爽然,事亦甚趣。 《凌霄一士随笔》卷4 第三册肃顺(1816—1861)(1) 肃顺,爱新觉罗氏,字雨亭,满洲镶蓝旗人。咸丰时官至户部尚书、协办大学士。力主重用曾国藩、胡林翼、左宗棠镇压太平军。严拒沙俄侵占乌苏里江以东领土要求。咸丰帝死时为顾命大臣。不久慈禧太后与奕亲王发动政变,被杀。 肃顺本末 肃顺为咸丰朝三奸之一,父曰乌尔棍布。于道光间,一日朝归,至府前不远,见一小家女,极妖艷,悦之。归与包衣赵某谋,欲致之。赵探得其详,归报曰:“其家回回也,父开草料铺,(餵牲口之草料也)女已字人,将嫁矣。无可为计。”乌尔棍布大怒,欲责之,继而与赵谋,伪为革职逐出状。赵于是僦居女之比邻,与女父相结纳。探知其贫,负债甚巨,遂假以资,不取息。女父感之。赵阴使恶少调其女,又阴使人唆其婿,谓女不贞,并举其人以实之。夫家将退婚,女父执不可。会提督衙门捕得盗案,赵大喜,以为此计成矣。时乌尔棍布正管九门提督也。赵乃袖重金贿盗,攀女父为窝主。盗如命,于是捕女父刑讯。女父不服,则预藏脏物于女父砖坑下,令盗言其处,遣兵役搜之,果得。于是女父与盗皆斩。女父既死,举家无以为主,赵时时供给薪米。久之,乃谓女母曰:“尔家自遭此变,家破矣,婿又将退婚,女大须嫁,将何归?”女母曰:“唯命尔。”赵于是劝其纳女于乌尔棍布。逾年,生一子即肃顺也。 肃顺秉政时,待各署司官,眦睢暴戾,如奴隶若然。惟待旗员如是,待汉员颇极谦恭。尝谓人曰:“咱们旗人混蛋多,懂得什么,汉人是得罪不得的,他那支笔利害得很。”故其受贿,亦只受旗人,不受汉人也。汉人中有才学者,必罗而致之。或为羽翼,或为心腹。如匡源、陈孚恩、高心夔,皆素所心折者。曾国藩、胡林翼之得握兵柄亦皆肃顺主之。惟最不利于人口者,则咸丰戊午顺天科场案发,柏褅以宰辅主试,竟遭刑戮,实肃顺一人有以致之也。刑部定案后,行刑之日,各犯官皆赴菜市口,候驾帖一到即行刑。是日,柏褅照例冠摘缨冠,衣元色外褂,同赴市口。先向阙谢恩,静候驾帖。时谓其子曰:“皇上必有恩典,我一下来即赴夕照寺,候部文起解,尔回家速将长途应用之物赶紧送来。”盖向来一、二品大员临刑时,或有格外恩典。柏意谓非新疆即军台。故云至夕照寺候起解也。乃言甫毕,见刑部尚书赵光,一路痛哭而至,尚书盖在内廷候驾帖者。柏一见云:“完了,完了。皇上断不肯如此,此必肃六从中作祟,我死不足惜,肃六他日亦必同我一样。”云云。刽子手即屈左足半跪,送中堂升天矣。闻是日,赵光候驾帖时,文宗持硃笔颇迟疑,并云:“罪无可逭,情有可原。”肃顺在旁对曰:“虽属情有可原,究竟罪无可逭。”上意犹未决,肃顺即夺硃笔代书之。赵光一见即痛哭出宣武门矣。柏死后,有人挽以联云:“其生也荣,其死也哀,雨露雷霆皆主德;臣门如市,臣心如水,皇天后土鉴孤忠。”盖此等輓联最难着笔。此联颇能得体也。越六年,肃顺亦斩于市口。监刑者仍赵光也。定制,宗室行刑,即在宗人府自尽,不赴市曹斩决。肃顺乃照叛逆例,绑赴市曹与大盗等,更难堪矣。而柏褅临终之言果验。肃顺既斩,柏褅亦昭雪。 第147页 《奴才小史》 自称无赖 肃顺字雨亭,宗室也。少不学,恆以事诈人酒食。戚党鄙之。而其状貌魁梧,眉目耸拔,见者亦知其必猎功名,而以亡赖,人莫敢近也。同学郎中墨裕闵之,时济以资。偶严冬,顺盘辫反披羊皮褂,牵狗走街头。裕与值,蹙额问曰:“君自视似何等人?”顺对:“亡赖耳。”曰:“亡赖荣乎?”顺对:“因亡所赖,斯亡赖耳。”曰:“然则吾姑举一事,为君赖何如?”顺叩何事,曰:“官也。”顺以为戏己,掉臂去。裕竟为营求,遂以闲散宗室,官刑部郎。至官之日,张筵召裕过饮。酒三行,起奉觞跽其前曰:“微子蔑有今日,苟不改行者,殆类狗彘。”自是果日从公,勤敏遂冠其曹。以其悉宵人?%张状治狱,频破奸。步军统领额恆倭调令司谳,且荐其才。召见日,请严禁令,重法纪,锄奸宄,皆当上意。遂获心简。两岁间骤迁至侍郎,仍兼右翼总兵。未几,入贊密勿,所言蔑不见听。顺记忆力强,接人一面终身能道其形貌。治一案牍,经年能举其词,廷臣皆谢弗及。其初起亦守介节,后始少少通贿赂,復骄蹇喜专断,视朝士蔑如也。尝以变通被兵省分秋审章程,属同官周祖拟疏上闻,先以藁示幕客王运。运曰:“此十八科滥墨卷,苟上必贻九列笑。”顺遂唿为老八股。凡公牍,祖培已签行者,则以朱抹之。若红勒帛,晏见辄戏唿奕为老六,为老七。柏褅以科场关节拿问,文宗欲贷其一死,顺谓非正法不足以儆在位,竟置重典。又以钱票案罗织成大狱,于是朝市饮恨,左右侧目,而帝宠愈固。英法以广州约不就,犯京师。顺诱英使夏巴礼,囚之。已而僧格林沁败,敌益逼,遂从帝走热河。顺不知兵,对外素主战,自经是败,以为僧军天下莫强,亦挫于洋人,疑洋兵通神术,勿可敌。恐还京復为所乘,于廷臣之靳迴銮者,皆置不报。迄乎帝崩,奉遗命与载垣等辅政,而孝钦谋垂帘,垣、顺等咸居之,数争后前,声色并厉。后不能堪,乃以密旨畀奕召胜保兵入卫。返京日,立传垣等,嗣顺随文宗梓宫至,亦就隶。先是议广州夷务,主和,顺主战。退而责非执政,不应参机务。固衔之,故益助后。朝官亦咸欲死之,竟诛死。然文宗大渐,遗命实以八臣贊襄政务。殊不及后垂帘,顺亦实无谋不轨事,徒以暴致众怨,又为其属曹毓瑛所卖,竟不保首领。而世亦无冤之者。顺敬礼汉人,力举曾国藩,復解左宗棠之狱,治事勤劬,案无留牍,诚亦有足多者。 《近代名人小传》 肃顺推服楚贤 肃顺于咸丰年间始为御前大臣,贵宠用事,后遂入值军机,屡兴大狱,窃弄威福,大小臣工被其贼害,怨毒繁兴,卒以骄横僭似,获罪伏法。其人固无足论矣。然是时粤贼势甚张,而讨贼将帅之有功者,皆在湖南。朝臣如祁文端公、彭文敬公、尚瞢焉不察,惟肃顺知之已深,颇能倾心推服。平时与座客谈论,常心折曾文正公之识量,胡文忠公之才略。苏、常既陷,何桂清以弃城获咎。文宗欲用胡公总督两江,肃顺曰:“胡林翼在湖北,措置尽善,未可挪动,不如用曾国藩督两江,则上下游俱得人矣。”上曰:“善。”如其议,卒有成功。左文襄公之在湖南巡抚幕也,已革永州镇樊燮控之都察院。而官文恭公督湖广,復严劾之。廷旨敕下文恭密查,如左宗棠果有不法情事,可即就地正法。肃顺告其幕客湖口高心夔碧湄,心夔告衡阳王运纫秋,运告翰林院编修郭嵩焘筠仙,郭公固与左公同县,又素佩其经济,倾倒备至,闻之大惊,遣运往求救于肃顺。肃顺曰:“必俟内外臣工有疏保荐,余方能启齿。”郭公方与京师潘公祖荫同值南书房,乃挽潘公疏荐文襄,而胡文忠公上敬举贤才力图补救一疏,亦荐文襄才可大用,有“名满天下,谤亦随之”之语。上果问肃顺曰:“方今天下多事,左宗棠果长军旅,自当弃瑕录用。”肃顺奏曰:“闻左宗棠在湖南巡抚骆秉章幕中,贊画军谋,迭着成效,骆秉章之功,皆其功也。人才难得,自当爱惜。”再请密寄官文,录中外保荐各疏,令其酌察情形办理,从之。官公知朝廷意欲用文襄,遂与僚属别商具奏结案,而文襄竟未对簿。俄而曾文正公奏荐文襄以四品京堂襄办军务,勛望遂日隆焉,此说余闻之高碧湄,不知确否?碧湄与纫秋,皆尝在肃顺家教其子也。 《庸庵笔记》卷1《洪杨异闻》亦载 第三册肃顺(1816—1861)(2) 其二 尚书肃顺以夷寇入犯,倡为热河之行,与怡亲王载垣、郑亲王端华,罪坐误国,列名三奸,海内所共切齿者也。然荐举曾文正公,有功社稷,不可不知。当江浙失守,东南数省,沦为鬼域,文宗皇帝日接警报,亦倦勤矣。两江总督何桂清既以逃死拿问,而代任殊未定人,肃顺以曾某为请,得旨即行。湖北高刺史心夔时在肃幕,左右其事。肃败后,高亦颇蒙讥议。然推曾一节,所关甚大,即肃且当从末减矣。独山莫孝廉友芝,时亦在都,与二三清流,实始倡议,知高为肃所重,邀与密商,高毅然以此自任。殆奉俞旨,肃下直趋高馆曰:“行矣!何以谢保人?”握高手大笑,置酒极欢而散。肃矜权嗜利,不晓事。或以为意图非望,则冤也。两宫皇太后由热河旋京,而声留肃部署后务,已定谋去之。肃仍拥子女行宫旁,纵姿为乐,缇骑至,直于寝所缚系同犬马焉。当肃权势正炽,颇留意人才,京官有文学者,多傅翼之,不独高也。败后家甚零落,故人无过问者。高官江苏时,分俸周馈之,君子用心,可以风矣。尚书崇绮为郑王婿,郑与肃兄弟也。初婚时,恶其为人,不相依密,且禁妇不时归宁,群颇怪之。后亦经纪二家,始终不替焉。 第148页 《归庐谭往录》 肃顺之专横 咸丰初年,肃顺与端华方官户部郎中,好为狎邪游,惟酒食鹰犬之是务。五年,始入内廷供奉,尤善迎合咸丰意。咸丰稍与论天下事,其权始张。后与端华、载垣表里为奸,朝士皆侧目而视,未几伏法,天下快之。 周文勤公祖培以户部尚书协办大学士,时肃顺亦为户部尚书,同坐堂皇判牍。一日,周相已画诺矣,肃顺佯问曰:“是谁之诺?”司员答曰:“周中堂之诺也。”肃顺骂曰:“若辈愦愦者流,但能多食长安米耳,乌知公事?”因将司员拟稿尽加红勒帛焉。并加红勒帛于周相画诺之上,累次如此。周相默然忍受,弗敢校也。 《南亭笔记》卷2 肃顺之狱 肃顺之伏法,据当时官书所暴,与道路所传述,咸谓肃于文宗薨次,隐觊非分,有盗弓窃玉之思,非亟诛之,不足以已篡夺之祸。故西后预为密策醇邸,﨎其将归京邸时,要于路而擒斩之。论者愈服慈禧之英断,惟据习稔内廷事实者言之,则外间传述,迥非兹事真相。西后之所以置肃于死者,第欲以灭其口耳。初,慈禧之入宫也,未与妃嫔选拨(拔)充宫苑女侍,其地曰桐阴深处者,即后之给役所也。后敏慧喜歌,且以少从其父宦南中久,尤善南曲。一日,文宗微步苑林,忽闻有曼声度螨者,心异之,寻声而往,因得后,遂幸之。后夙灵警有机智,遇事辄先意承旨,文宗因深嬖之。未几,生穆宗(时文宗无子),因徇其国俗,进后偕位,以副中宫。迨后既贵,渐怙宠而肆骄,久之,文宗不能制。时适洪杨难发,文宗忧勤国是,丛脞万端,后因得以日树党援,弄权宫掖,其威势几掩东朝上。文宗寝知之,因渐恶其为人。肃顺者,其才略声华为宗室冠,文宗素倚重之,一时朝士,无敢与比肩者。后知文宗且疏己,隐冀得肃以自援,而肃则以稔知后之往事,意良轻后,后因是衔肃。一日文宗于宫沼为春日泛舟之戏,后自早(?)寓南方,久习操舟技,乃亲理篙楫以侍。讵文宗立未定,而后篙遽下,舟为之侧,文宗颠堕水,创其足,自是文宗乃深憾后。会又有间后者(或谓即大公主文宗之妹也),以那拉女戎将覆满洲咀兕之说进文宗,于是乃拟致死于后,尝谓肃曰:“朕不日将效汉武帝之于钩弋夫人故事,卿谓何如?”肃噤不敢置一辞,后闻之逾衔肃。暨是,热河之狩变起仓卒,文宗外维国步之艰难,内愤己身之颠沛,乃丛群怒,以集毒于后。病既渐竺,乃自为遗诏曰:“朕死必杀西后以殉,毋使覆我宗。”復急使召肃,将使受顾命行遗诏事。有李监者(或谓即李莲英),后之梳头监也。工道摩术,因进技于上,窥枕角得遗诏,亟奔诉于后。后乃泣呈于醇邸之福晋,福晋曰:“此乱命也,当为若已之。”立戒车驰赴行在,及入宫,文宗已崩,因搜衾枕,获遗诏,就残烛而?&之,灰甫烬而肃已至。肃入,知上已崩,乃询监以时,监懵然不能对,回首御榻侧,见后拥穆宗立,因转以询后,后乃解襟端所系时表,直前授肃,厉声曰:“若自省之。”未几,肃退后,乃密谋醇邸置肃于法,盖以遗诏一事左右宫监必有预知者,倘泄之,肃将发覆穷治,非杀之不足以已后患也。 《清史拾遗》 肃顺狱异闻 慈禧当国之世,众憷于母后之威,咸以肃顺以叛逆。及清亡,私家记载及耆老传述,始敢道其真相。迄今事实大明,乃知肃顺因阻挠垂帘听政而得祸也。肃顺强毅,有胆识,遇事不馁,其所短者,在不学无术,又疏于防患,计智浅露,易招尤悔耳。故亦卒以是致败。若平心论之,其为人畸于阳,非阴柔之小人可比。而好贤礼士,留心治术,迥异卤莽灭裂之流。若以之比刚毅辈,固高出万万也。先是肃顺为咸丰帝所信任。帝晚年颇不满意于慈禧,以其佻巧奸诈,将来必以母后擅权破坏祖训。平时从容与肃顺密谋。欲以钩弋夫人例待之。醇王夫妇以身家力争,得不死。然慈禧固已微侦肃顺之倾己矣。及热河之变,帝疾亟,肃顺主立长君,以杜慈禧恃子揽权之阴谋。慈安谦退不肯负责,而慈禧日夜抱其子聒于上前,上病中不忍其母子失所,业已允之。肃顺主立长君,慈禧乃为先发制人之计。及帝大渐,慈禧即对王大臣语及託孤事,词甚哀切,且云:“帝已许我。”诸大臣见慈禧已有子,託孤寄命为当然之理。乃不得不效忠于慈禧。于是慈安亦以慈禧有子自应继统。乃合谋速召恭王、荣禄等至热河。时肃顺、端华定计,以怡亲王载垣为帝,取国有难宜立长君之义也。而不知咸丰有子,其言不顺,且不与恭王等同意,势力偏于一隅,失败之由,盖因于此。时慈禧既得慈安之助,而乘恭王等之强有力者,知势已占胜,遂命舁帝榇启行,疾趋京师,欲先一日抵京,发肃顺等之罪。肃顺等知之,恐为先发,乃令怡亲王侍卫兵护送后妃,将于途中杀之。而荣禄以兵队至,预防其变。肃顺等遂不敢动。逾日,慈禧先抵京,肃顺等奉梓宫行,须后三日始到。慈禧深幸到京师在先,得与恭王等密谋对付之策。且先握得传国之玺,以为嗣子得位之据。布置既定,静待肃顺等至而后发。越日,梓宫至,恭王已于前一夕派兵驻扎行礼地,以防非常之变故。幼帝及两宫皇太后皆孝服出迎。迎后,即奉梓宫入城,城内亦先设营帐以待之。怡亲王及肃顺等既至,两太后率领咸丰弟及军机大臣桂良、周祖培等咸在。慈禧神态严静,谓怡亲王曰:“东后及予皆深感汝及他同官护送梓宫,颇能尽其职分。今日大事已毕,监国之名宜即销去。”怡亲王不意慈禧突有此谕,乃厉声曰:“予之监国及大行皇帝遗命所授,两太后无权以去之。皇帝沖龄非予允许,无论太后及何人,皆无权召见臣工。”慈禧从容曰:“尔意如此,请观其后。”即传谕命将怡亲王等三人逮治。一面迎梓宫于皇城大门,途中所列兵队皆荣禄等所派遣,慈禧之党也。于是肃顺等知已失败,无可奈何。肃顺乃咎二王,谓不听吾言致有今日。盖当皇帝垂危时,即劝怡亲王先攫传国玺,次以兵队监守两太后,不听。先还京,一面下诏解除恭王、荣禄职权,夺其兵柄,然后回京行事。而怡亲王怯懦不前,致玺印为慈禧所得,大事业已去矣。又復听慈禧先返京师,令得与恭王、荣禄等密议部署,而自守重滞之梓宫,以致三日后始能抵京。待其计画已定,犹不自悟,空言抵抗,其得祸也,宜哉。肃顺等既诛,而垂帘之局乃大定。 第149页 《十叶野闻》下卷 第三册肃顺(1816—1861)(3) 善待汉人 《清代野史大观》中所钞某笔记,言肃顺一则云:“肃顺秉政时,待各署司官,眦睢暴戾,如奴隶若,然惟待旗员则然,待汉员颇极谦恭。尝谓人曰:‘咱们旗人浑蛋多,懂得什么,汉人是得罪不得的,他那枝笔利害得很。’故其受贿,亦只旗人不受汉人也。汉人有才学者,必罗而致之,或为羽翼,或为心腹,如匡源、陈孚恩、高心夔,皆素所心折者,曾国藩、胡林翼之得握兵柄,亦皆肃顺主之。” 《花随人圣庵摭忆》 肃顺轶事 清咸丰十一年,英法联军入京,文宗挟后妃等走热河,未几崩。及梓宫还京,那拉后遂斩户部尚书宗室肃顺于菜市。清祖制,凡宗室有罪,皆于宗人府赐自尽,不刑于市。此次不遵祖制者以叛逆论也。肃既伏法,京师人莫不以为大奸之除,非那拉后不能有此刚断,颂声彻上下。呜唿!岂知肃顺有大功于国,实隐成中兴之业哉?咸丰间,左文襄会试入京,伏阙上书,痛陈时事,多触忌讳。文宗大怒,革举人,命顺天府五城逮捕治罪。旨未下,肃阴命文襄逸。次晨旨下,而文襄已出国门矣。肃与文襄初未谋面也。曾文正皖南之败,退守祁门,劾者纷起,廷议将改简。肃大言曰:“胜败兵家之常,临敌易帅,兵法大忌,不如使之戴罪立功可也。”文正遂得一心于兵事,卒平大乱。当钦差大臣向荣之没于军也,肃力举张忠武国梁继其后,文宗将许之。时长洲彭文勤蕴章在枢廷,文宗问彭曰:“尔以为如何?”彭曰:“张国梁究系反贼投诚,其心叵测。”乃简和春继向任,而江南军事大坏。庚申大营溃败,张忠武阵亡,和亦畏罪自尽,两江总督何桂清亦逮问伏法。向使从肃言,则张忠武必能支持,待曾军南下,合围金陵,决无江浙两省之縻烂矣。肃之才识,非有大过人哉!直至今日,天下无知左曾二公隐为肃所用者,徙薪曲突,功人无功,千古伤心矣。世之罪肃者,以其盛气凌人,骄恣不检,遂并其功而没之。不知盛气骄恣,乃亲贵之常态,但使有功于国,其他可末减也。肃极喜延揽人才,邸中客常满,皆汉人也。湖口高碧湄大令,会试在京,肃聘为记室,欲以状头畀之。庚申高中式,迨殿试,适肃奉命为收卷大臣,虑有优于高者,欲困之。遂下令曰:“下午四时不交者撤卷。”乃未晡,即有交者,视其名,钟骏声也。通篇七叶半无一补缀,肃不觉大愠,即受而置之靴中。既毕事,亦忘之矣。归邸脱靴,始见之,大骇,即遣骑驰送阅卷处。阅卷大臣以为必肃所注意者,遂以一甲一名进呈御览,而钟竟得大魁矣。及遍觅高卷,乃知亦在撤卷中。盖高作字甚缓,日将没,犹未毕,遂一例被撤,而肃不知也。及朝考,又以出韵置末等,以知县发江苏,补吴县知县,有强项声。肃之爱才多此类。如陈孚恩、匡源、焦佑瀛、黄宗汉等,皆肃所举也。而独不喜满人,常谓满人胡涂不通,不能为国家出力,惟知要钱耳。故其待满人,不如其待汉人之厚,满人深恶之。 及文宗崩,穆宗幼,那拉后名位又卑,肃常藐视之。言者论其有窥窃大位之志,非无因也。肃随文宗之幸热河也,常戏坐宝位,谓人曰:“似否?”那拉后甚忌之。肃每晨未起,坐帐中,即饮人参汁一杯,有小内侍专司其事。杯为和阗羊脂玉所制,文宗赐也。一日小内侍误碎之,大惧,欲逃。有老监某教之求陈尚书缓颊,陈尚书即孚恩,与肃最莫逆者也。孚恩授以计而去。小内侍归,黏以胶,次晨仍贮参汁以进,甫揭帐,即惊唿仆地而掷杯焉。肃怪之,对曰:“适见爷两鼻孔中有黄气二如龙状,长五六尺,故不觉骇而碎杯也。”因请死。肃曰:“速起,毋妄语,何惧为?”竟不问碎杯事。肃自是隐然以为有天命焉.故文宗晏驾,肃命改元为祺祥。穆宗立,始定同治年号。其举动之躁妄如此。肃之临刑也,秽语詈那拉后,刽手以刀筑其口,齿舌皆糜,犹喷血而詈焉。自是朝中大治肃党,凡为所赏者,皆禁锢终身,然皆有文武才者也。相传肃之生也,有冤业焉。肃为郑亲王乌尔棍布之孽子,母回女也。先是王下朝,途见一女,甚美,命心腹包衣赵姓者往探之,欲购为妾。乃知女幼已字人,(父开草料铺),家粗给,无与人为妾之理。王大懊丧,必欲致之,多金非所吝。赵请缓图,王不许,予三月限。赵于是伪为革退者,卜居于女之邻,与女父缔交,时助其缓急,谊若管鲍。女父母皆感之,然于女仍无术以致之也。期已迫,王忽奉旨管步军统领事受事三日,有以获盗解署者。赵大喜得计,贿盗使言回回为窝主,于是女父与诸盗骈斩于市。赵厚为之敛,且周恤其母女,又使人伪为女父贷券,登门追索,赵又为清偿,于是母女感之次骨。赵又阴使恶少时登门调女,又阴使人诬其不贞于婿家,婿乃退婚,而母女益大困。商于赵,赵曰:“何不进女于王?不但母女得所,且可享富贵,计莫此之善也。”乃饰女以进。王大喜,重赏赵。次年即生肃顺。未几,王患颈疽而死,如斩然,俗唿落头疽也。使刽子缝其项,乃能殓,盖京师惟刽子擅此技也。可异者,赵亦患颈疽而死,以至于肃顺之斩,论者以为有天道焉。吁,异矣!保全左、曾及举张忠武、聘高碧湄、碎玉杯等事,皆炳半聋为予言;其父诱买回女事,闻之江宁郑受之部郎,转闻之肃邸中者。 第150页 《清代野记》卷下 其二 曾文正公之署两江实由肃顺密保,盖吴县潘文勤公属其客高心夔伯足说之也。肃顺之死罪以潜蓄异谋,世多冤之。伯足《陶堂遗集》有城西诗云:“赫赫爰书铸史,天门折翼梦荒唐。”为肃顺作也。又云:“坊乐入筵天庆节,殿材营第水衡司。平生风义亏忠告,沧海湮流此泪垂。”坊乐句,谓以张二奎入宫演剧。殿材句,谓取工部木料营私宅。盖仅以此二事为肃顺咎云。 《趋庭随笔》 第三册阎敬铭(1817—1892)(1) 阎敬铭,字丹初,陕西朝邑(今大荔)人。道光进士。咸丰、光绪间先后任湖北按察使、布政使、山东巡抚、户部尚书、兵部尚书、军机大臣。曾参与镇压太平军及捻军。卒谥文介。 阎敬铭为官精勤 字丹初,朝邑富家子,勤学工书,以庶吉士授主事,供职户部,少迁员外郎,乞病归。胡林翼抚鄂,闻其贤,屡书聘之,復疏请调用,久之始出,令总管军需。是时政府方疑湘军,乃说林翼交欢官文,京师始无復掣肘,用成平皖赣功。其管军需,椽曹皆用士人,厅事,左右中各设长案,己与诸司环坐,昕夕治事,综窍精勤,俘冒尽绝,林翼益奇其才,密疏荐之,四迁遂为山东巡抚。母丧夺情,任事,乃课吏职。稽亏蚀,严缉捕,锄邪教。齐鲁久为捻所蹂躏,财赋甚绌,军饷不支,至是度支少裕,且以余力赡豫军焉。然敬铭嫉恶严,所用多酷吏,张积中之役,或议其果于杀戮云。居二年,求去愈力,且荐藩司丁宝桢为代,始得请去。时陕乱方炽,遂家于晋之运城。光绪初特诏起督振务,以主核实勿滥放。人方乐曾国荃之宽。遂訾敬铭刻削。然非其过也。事(蒇),屡诏征之,乃入朝,授户部侍郎。至之日,朝谒,孝钦咨理财法,条对甚悉,后倾心听之。未几,擢本部尚书。乃劾罢着名把持之去任司姚觐元等,收库吏史松泉于狱;举廉吏李用清等为各省藩司。刊行所司章奏,使吏胥不克上下其手,治日,蒸蒸而后方务泰侈。多取部帑,复议筑颐和园,敬铭欲得君行己志,初未切谏,犹子? 《近代名人小传》 阎文介公察人之道 朝邑阎文介公(敬铭)卸巡抚任归,贫甚,非授徒不能具饔飧。尝曰:“必廉乃能勤,必俭乃能廉。吾以此相士,百不失一。”胡文忠公亦言,咸丰八年,驻军英山有荐奇才者,至则所服光采动人,与之宴,无可下箸者。予嘆曰:“噫!是耻恶衣恶食者也,不足与议道,安足与议兵,因谢绝之。后其人卒无所表见。合而观之,可以得取人之法矣。 《旧闻随笔》卷3 阎文介方正 同治间,鄂中啧啧道阎文介轶事,谓近世强项者流,无出其右,嗣有友人某述其详,则执法不阿,使官文恭为之屈膝者也。先是胡文忠既薨,官文恭为总督,新繁严渭春中丞树森继文忠为巡抚。严公原籍渭南,周至李午山宗焘知武昌府,皆文介乡人也,夙知文介严峻,咸敬畏之。而官羒茸素着,且多嗜好,惟尚知畏惮正人,不敢自恣耳。故事,两司必兼督抚总营务处衔,故能节制诸将领。某弁者,文恭之娈童也。文恭宠之甚,令带卫队,且保其秩至副将。某居之不疑,赫然大将威风矣。平时无所不为,视两司蔑如也。一日,帅亲兵数人闯城外居民家,奸其处女。女哭詈不从,某以刀环筑杀之而逸。其父母入城唿冤,府县皆莫敢谁何。文介闻之,震怒,立上谒督署,索某弁惩治。某弁知文介夙有铁面名,必无邀赦之希望也,先入督署求救于文恭,文恭匿之。有顷,文介晋谒,文恭辞以疾,文介称有要事,必欲面陈,如中堂不可以风,即卧室就见亦无妨。阍者出,固拒之。文介曰:“然则中堂病必有痊时,俟其痊,必当传见,吾久居此以待可耳。”命从者自舆中以袱被出,曰:“吾即以司道官厅为藩司行署矣。” 凡卧起于官厅者三日夜。文恭嘱司道劝之归署,必不可,文恭始大窘,以严、李俱文介同乡,急命村官延之至,浼为调人,而自于屏后窃听之。二公譬谕百端,文介终不屈,誓不得某弁伸国法不止。文恭无所为计,乃自出相见,出即长跽,文介岸然仰视不为动。严公乃正色曰:“丹初亦太甚矣,中堂不惜屈体至此,公独不能稍开一面网乎?”文介不得已,始趋扶文恭起,与要约,立斥某弁职,令健儿解归原籍,立启行,无许片刻逗留。 文恭悉允诺,乃唿某弁出,令顿首文介前,谢再生恩。文介忽变色,叱健儿执某弁诣阶下,褫其衣,重杖四十,杖毕,立发遣以行,歷三小时而事毕,始诣文恭前长揖谢罪。自是文恭益严惮文介,然倚重愈甚。久之,密疏保奏巡抚山东,虽为调虎离山计,亦以见文恭之尚能崇拜善人也。 《十叶野闻》 阎文介崇俭 阎文介公敬铭长户部时,以综核着称,及入枢垣,首裁点心钱。故事:军机大臣退朝后,至直庐办事,茶房供点心两色。文介以为糜费,裁之。同列皆枵腹,文介则于袖中出油麻花、僵烧饼自啖,旁若无人云。 阎巡抚山东时,以俭约着。尝使其夫人纺绩于大堂之后,僚属诣谒者,惟闻暖阁旁机声轧轧而已。尝冬月衣一絮袍,出示僚属曰:“此贱内手弹者也。”僚属无不嘆服。 第151页 阎喜见人着练麻衣,有华服者必盛气叱之,承风希旨者皆着练麻衣,官厅有若卑田院。復使人窃听其语,则皆相与言“练麻衣之适体,甚于文绣多多矣”,阎大喜。后阎调任,僚属华焕如初矣。 《南亭笔记》卷6 其二 丹初相国官部曹,胡文忠奏引办湖北粮台,崇尚俭朴,风为之变。官山东巡抚日,躬御布袍,着靴,下缎上布。州县及候补人员,衣服有鲜明者,必遭诃斥,或则撤任,或则停委。人皆相习为伪,衣冠敝陋。怀胡饼坐官厅啖之,公密访得,至加优保。有齐河县某,御狐袍谒见,公盛怒云:“汝何得如此?想是?5百姓脂膏。且汝独不闻吾有条教榜示官厅否?”某令故为觳觫状云:“诚负罪,但卑职此袍价视羊皮廉。省中比承大人之示,同寅皆争购羊皮褂。狐皮骤落,故卑职以贱价具此。凡今之寅僚,出御羊皮,入御狐貂,但以取悦上台,其心殊不可问,卑职不敢附和。”公色霁谢之,列诸荐章,数年由直隶州擢知府去。李君清用,为公门生。官苏州时,访之陆稿荐熏腊店卤锅外围之面饼,价廉而味美,卤锅上用蒸桶,汁易侵出,以生面条围之,汁渍入,卤锅熟而饼亦熟,贫家购以当肉食。告之卫中丞荣光,因共饬该店,日进此饼,苏人传为笑柄。李升陕西布政,署中不具厨传,宴客则取之外间菜馆。有一菜馆,以藩台初次定席,肴馔精美,开价甚廉。李后宴客,皆责如前例,馆主人移他处避之。李在籤押房,见仆抱衣出浣,云:“何不交太太洗?”仆言:“太太今日无空子。”则云:“俟明日。”陕抚叶伯英后因事劾李去,丹初在枢府力争,失上意,乞罢,壬辰没于解州。遗折入,初拟恤典甚渥,后悉改常例,独谥以文介,名实相副。孝钦常语人云:“可恨阎敬铭骗一好谥法去。”孝钦好侈,阎管户部,阴加裁节,故有此语。然丹初一派,究不失为好官,其矫枉过正,则非也。 《药裹慵谈》 第三册阎敬铭(1817—1892)(2) 其三 阎文介公敬铭官部曹时,胡文忠公林翼奏引办湖北粮台,崇尚俭朴,风为之变。及抚山西,则躬御布袍,所着靴下缎上布,其夫人纺绩于大堂之后,僚属诣谒者,惟闻暖阁旁机声轧轧而已。冬月衣絮袍,出示僚属曰:“此中之絮,内人所手弹也。” 文介将至晋,语其戚某曰:“宜多携搭连布。”此布至粗且厚,抵任,首制以为袍褂。属员有用摹本缎者,辄斥之,谓:“方今兵书旁午,汝辈何尚奢侈。审如此者,必多财,可捐资充军饷。”属员等乃皆以搭连布为袍褂。戚所携布且尽,价大涨。有知县某以进士即用,尝遍假贷华贵之衣及诸佩物,服以入见,文介责其奢,对曰:“卑职需次此间,所得宦囊仅足制衣物,实再无此多金购搭连布,故服旧衣入见,虽被参劾,亦无可避。”文介惭不復语,自后虽有着摹本线绉者,亦不復致诘矣。 文介所御肴馔极粗恶,尝招新学政饮,所设皆草具,中一碟则为干烧饼也,文介擘而啖之,若有余味。学政终席不下一箸,故强之,勉尽白饭半盂,归语人曰:“此岂是请客,直祭鬼耳!” 李用清为文介门生,守苏州时,访知陆稿荐薰腊店卤锅外围之面饼,价廉而味美,(卤锅上用蒸桶,汁易侵出,围以生麦面,汁渍入,卤锅热而饼亦熟,贫家购以当肉食。)告某中丞,因共令其店分进此饼以为常,苏人传为笑柄。及擢陕西布政,署中不具厨传,宴客则取之旗亭。有某酒楼以方伯初次定席,肴馔精美,计值甚廉。其后宴客,皆责如前例,酒楼主人遂移他处以避之。 《清稗类钞?廉俭类》 阎文介性喜朴质 阎文介性喜朴质。管户部日,吾邑谢春谷(启华)官主事,云南司主稿,兼北档房。一日,文介谓谢曰:“取名何必用华字,射固别有奥援者。”从容对曰:“中堂以华字为嫌,然则取名当用夷字耶?中堂异日若奉命转文华殿,抑亦拜命焉?否耶?”文介默然,未尝以为牾也。某司员工于揣摩,故用旧宪书,夹名片置袖中,于堂见时,误坠于地。文介问携此何为,则对曰:“买一护书,需京钱数千,为节费计,以此代之。”文介奖藉有加,自后屡予乌布(京曹谓差使为乌布)。相传其抚晋进,属吏中有以衣冠华整及带时辰表名列弹章者,官无大小,皆着布袍褂。有知县某,独绸袍缎褂,文介大不谓然,亟以崇俭去奢诫之,词色俱厉。某鞠躬对曰:“卑职非敢不俭也,近来布袍褂,未易购求。有之,价亦绝巨,以购者众也。卑职贫寒弗克办,绸缎者,属旧有,故用之。”文介亦无以难也。嗟乎!其在于今,华服带表之风,亦已古矣。采采西人之衣服,荧荧宝石之约指,不知文介见之,又将何如。 《眉庐丛话》 阎文介开通太行北道 山西潞安、泽州两府,在万山中。唐以前,孔道可通车马,后久堙塞,旅行苦之。光绪丙子丁丑两年,秦晋豫大旱,山西诸府,灾象尤重,至有一村数百户,馁死不留一人者。而泽、潞两郡,乃大有年,谷贱,农为之伤。而运道梗阻,竟不克输斗粟出山外。于是朝邑阎文介公,以工部侍郎家居,奉命山西赈务大臣。是时官巡抚者为威毅伯曾忠襄公,派员购米湖南北,隔越数千里,不得时至。文介尝阅《通鑑》,考唐会昌中,用兵昭义,曾敕石雄率朔方军,由平阳东南,取道曲亭,进兵径指上党。既可行军,其轨道必非甚隘,上下未及千年,不应遽无踪迹可寻。乃与忠襄谋,派员查勘,往来月余,竟得曲亭故址。遵此入山,直抵潞安府城外,不唯旧迹宛然,且广阔能并行两轨,不必凿山堙谷,仅平夷险阻,即可通车马。文介大喜,即奏以放赈余款兴工,未竣而文介解赈务,忠襄亦调任去。张文襄继为晋抚,乃卒成之。 第152页 《悔逸斋笔乘》 铁面之不易 张君二陵云:“清制,八旗为军籍,男子成丁娶妻后身故者,其妻于三日呈报佐领,愿守愿嫁。嫁者无论,守则按月给以口粮。日久弊生,往往其人已故而仍支口粮。此盖管旗衙门与户部司其事者朋分。光绪某年,户部尚书阎敬铭,方以精核着,会兼署礼部尚书,发觉有已身故请旌而仍支此项口粮者,因命户部司员调查,则各旗此等弊病甚多,大怒,欲严办以清积弊。主管司员惧遭严谴,夜分召承办书吏于私室,谋弥缝之术。书吏从容对曰:‘老爷万安,书办一人当之足矣。明日请将书办交司务厅可也。’(惩治书吏过犯,例归司务厅。)翌日果将此书吏交司务厅。吏至厅后,自认不讳,并云:‘国家钱粮,丝毫为重,请回堂奏交刑部,彻底根究治罪,书办死而无怨。’司务厅员据以回堂,而敬铭旋思此案举发,范围甚广,将成大狱,而亲王奕、恭亲王奕、醇亲王奕?(均为都统,亦有应得之咎,尤难率尔,竟寝其事。盖敬铭虽风厉,而不能无投鼠忌器之见,此吏早已料及,故坦然无所谓耳。斯时家厚甫(铭坤)方在户部,犹及见之,亲为余言之甚详。”甚矣,铁面之不易也! 《凌霄一士随笔》卷5 谏阻修復颐和园失宠 本朝英主迭出,无取乎贵强之相,从未见有大臣匡君之过者。御史章奏不避忌讳,容或有之,均置之无足重轻之列,不足深论。光绪初,惟阎文介可谓大臣,直枢廷兼绾度支,承发捻乱后,制国之用量入为出,深合理财之法。时醇邸阿太后旨,修復颐和园,须用巨款,辄为公所靳,醇邸憾焉。会议钱法,以微过革职留任,未几復职,遂乞休。越五年,薨。邸怒犹不息,拟不予谥,查本朝大学士恤典,无此例。内阁拟字,圈出“文介”。在上意为非佳名,故予之。然公之耿直,虽百年犹一日也。 《异辞录》卷2 以王安石自况 朝邑相国阎文介,光绪初年告归里门,屡征不起。其谢折中有云:“宋臣王安石,小官则受,大官则辞,况牙肖主安石万一乎?”名臣引退,在昔多有,乃以拗相公自况,绝奇(按:宋人称王安石为拗相公)。 《续眉庐丛话》 第三册阎敬铭(1817—1892)(3) 阎文介遗事 朝邑阎文介公敬铭,状貌短小,二目一高一低,恂恂如乡老。未第时,尝就大挑,甫就班跪,某亲王遽抗声曰:“阎敬铭先起去。”公深以为恨,常慨然嘆曰:“一岁三落第,而会试不与焉。”盖公于是岁试中书教习,皆被摈也。其后入翰林,改官户部。胡文忠奏调总办东征粮台,疏中有“阎敬铭气貌不,而心雄万夫”之语。未几即超擢藩臬,晋抚山东。东事既定,公亦乞病解组,以故居逼近大河,时虞水患,乃徙居解州之运城。光绪元年,秦晋大飢,奉命偕曾忠襄公督办晋赈。吉州牧段鼎耀,冒侵赈款,奏对以徇。诸官吏皆惕息,莫敢覮法。晋人歌咏其事,至以比包孝肃。辛巳冬,与南皮张文达同被召命,长户部,知遇之隆,一时无两。癸未春,奏结云南报销案,公与枢臣同入见。奏封至三时许。太后以某事问恭王,王奏曰:“此事丹翁知之最悉,太后可问彼。”后顾公亦曰:“丹翁以为何如?”公闻命,惶悚万状,亟免冠叩首,众皆不喻其故。后徐悟,微笑曰:“汝以吾误称汝字耶?吾敬汝德望,在宫中语及汝,未尝不以字也。”一时闻者,以为异数。 光绪甲申,法越事亟,北宁失守。慈圣下手诏,责枢臣襄贊无方,尽退恭忠亲王以下诸公,而以礼亲王世铎及文介、张文达、额勒和布诸公代之。时高阳李文正,以协办大学士降调侍郎,协揆一缺,应由吏部具题请旨。先一日,召枢臣面议,文介力保文达及徐荫轩相国。慈圣犹豫久之曰:“用他们不如用你。”文介亟顿首谢,不允,次日,枚卜之命遂下。 文介长户部数年,其最有力之改革,即以汉司员管理北档房是也。故事,天下财赋总汇,皆北档房司之。而定例北档房无汉司员行走者,以故二百余年,汉人士大夫,无能知全国财政盈绌之总数者。文介为户部司员时,夙知其弊。及为尚书,即首建议,谓满员多不谙握算,事权半委胥吏,故吏权日张,而财政愈棼。欲为根本清厘之计,非参用汉员不可。当时满司员尚无所可否,而胥吏皆惧失利权,百计沮之,文介毅然不少动。幸是时慈圣眷公方殷,竟从其请。邦计出入之赢缩,至是乃大暴于天下,此亦满汉权力消长之一大事也。 文介既得政,忽失慈眷,此中盖有秘密之关系。论者举谓慈圣方兴三海颐和园之役,而文介靳不与款,以此恶而逐之者,犹是皮相之论也。初,文介极敬戚畹某上公之清节,某上公亦极意交欢文介。文介遂力请以某上公为满尚书,冀收和衷共济之益。某上公既为尚书,则又进福文慎锟于文介,文介亦器其材,奏为户部侍郎以自副。某上公与文慎既同得志,朋比而倾文介,所以盄者备至,文介遂以此稍失慈眷,不得不求去矣。初以久疾,请解机务,专办部事,疏上遽得请,都下皆骇然,莫喻其故。然此时文介虽管部,而权力已大逊为尚书时,故常请假不至署。会江西布政使李嘉乐,署陕西布政使李用清,皆奉旨开缺候简,二李皆一时廉吏,为文介所举,而被疆臣劾罢者也。命下,文介方在告,遽奏辨赣陕两抚之诬,请旨收回成命。疏入,奉旨严行申斥,责以不谙国家体制,公于是遂决浩然之志矣。然其归也,犹温旨慰谕,俾驰驿归里,食全俸。且戒以国有大事,宜随时以所见入奏。及其薨也,乃仅赠太子少保衔,一切辅臣恩泽,俱不得与。故事,辅臣身后,必晋三公,即不能,亦当赠太子太师。今以一品大臣,而身后饰终之典,乃以二品衔予之,国朝二百年间,盖公一人而已。是时几并予谥而靳之,赖南海张樵野侍郎力争,始得请。内阁原拟“清勤悫介“四字,硃笔独点用第四字,亦不满之意也。 第153页 《春冰室野乘》卷中 其二 癸未之殿试也,读卷有张佩纶、周家相。先是,周见阎敬铭,询其子字何书,阎曰:“临颜帖也,悬腕作小楷也。”及读卷日,有一卷字体诘曲,每溢格外。周诧曰:“此必阎乃竹也。”乃竹,即敬铭之子。张佩纶遂力与高阳言之,得置第四。及拆卷,则朱祖谋。而阎固未尝作颜字也。张、周以之媚阎,而其后置之死地者,实阎之力居多。 阎敬铭办山西荒务,几举山西之荒田而有其半,可谓无耻。此与张所云荒年正宜买田,同一用心也。国家宰相相传之法如此,可慨哉! 《知过轩随录》 其三 阎在军机日,见内务府承办皮箱百口,每口开银六十两。召见时,力请节用,太后怪之,阎即引皮箱一事为证,谓:“外间购买,每口至多不过六两,今已十倍矣,则内务府浮冒之弊,可想而知。”太后摇头曰:“恐无此便宜也。”阎言之不已,太后曰:“既如此,尔试代我购买百口。”并予以半月之限。阎出,持银至骡马市,则皮箱店均已关闭,询之,俱曰:“顷有老公吩咐,半月不准开张交易,如违必将货物打成齑粉。”阎无奈,只得函令天津当道,派人选觅,克日解京,已而寂然。及限,太后询之,阎惟崩角而已。迨回寓,始知其亲随某,已得内务府银一千两,将信搁起,人则逃遁无踪矣。 《南亭笔记》卷6 痛揭军国受病之由 朝邑阎丹初中丞敬铭跋胡文忠集云:“吾闻江南未败时,和邓诸帅锦衣玉食,倡优歌舞,其厮养皆贱纨绔吸洋菸,莫不志溺气惰,贼氛突至,如菌受斧,然则固有履危险而仍不知惧者,如文忠能几人哉!”等语。痛揭军国受病之由,近日武弁积习大率类是。 《皇朝琐屑录》卷22 第三册文祥(1818—1876) 文祥,姓瓜尔佳氏,字博川,号文山,盛京正红旗人。道光进士。咸丰九年,在军机大臣上行走,调户部左侍郎。十一年同奕奏请设立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并任总理衙门大臣,后升为协办大学士、武英殿大学士等职。力主推行洋务“新政”,成为清政府洋务派首领之一。卒谥文忠。 一言回天 家文忠公文祥,同治初年,偕恭亲王,同心辅政,朝论纷纭,一以忠信持之。王以阻园工,忤旨斥罢。公涕泣力谏,始復职。而王屡挫折,任事不能如初。公正色立朝,为中外所严惮,政局赖以维持,不致骤变。议兴海防,练兵造船,皆公发之。史称公忠勤,为中兴枢臣之冠。谋国深远,非虚誉也。初太后命修圆明园,王阻不从,且得罪。乃曰:“此事非博川不能止。”博川,文忠公字也。公遂入言曰:“太后忧勤,修园颐养,亦无不可。然臣知慈圣必不能居也。”太后愕然,问何以。公泣对曰:“先帝自圆明北狩,此伤心地,讵忍復入乎?”太后及帝闻之,皆哭失声,始谕停修。公以忠诚事上,遇事持正,太后感其诚,常一言回天。及公殁,朝局遂不可问,而颐和园工亦日兴矣。 《四朝佚闻》卷上 文祥让文华殿大学士 光绪年间,满洲文百川相国祥,当时应补授文华殿大学士一缺,自谓功业不如合肥李文忠公鸿章,顾以己缺让之,故文忠以汉人得授斯缺。实则我朝以汉人任职文华殿大学士者,早有□□□□□□□□□□□□□□□等三人,均见《熙朝宰辅录》中。相国生平居宦,亦矫矫自厉,不随流俗。文忠每与先文庄公语及,以旗人中之鸾凤称之。 《苌楚斋三笔》卷6 奕待文祥 文文忠祥在政府最久,知大体,有廉操。恭邸初与相得,其后以大婚保举之事意不合,自是事无巨细,显与文相龃龉。文相不能堪,癸酉随扈上陵,归即欲请假。恭邸贤王,其待大臣犹不能无稍褊处。 《蕉廊脞录》卷1 狄仁杰之流亚 清代满大臣自阿桂外鲜贤者,祥独朴忠荩直,劳瘁靡辞,虽以孝钦之泰侈恣纵,亦礼重之,言无不从,则其感人深矣。奉天旗人,少好读经世有用之书。及执政务,慎外交,简军实,进贤能,退冗﨑,尤持大体。数谏后帝失德,穆宗以狎戏故,怒奕,欲手刃之,祥切谏乃已。安得海之诛主持尤力。?;值二十余年,非公事对近侍不交一语。曾国荃围江宁久不克,众皆訾之,朝右见疑,祥独谓必克,于国藩尤护持。凡中伤者,皆饬去之。光绪初殁,特谥文忠。饰终典礼,倍于诸臣。祥平生无妄语,重实践而口不讲学;爱才苦(若)命而未尝树党;操守捐介而不饰观听。虽不能止后垂帘而其忠鲠,亦狄仁杰之流亚也。游朝鲜黑龙江,知外势日逼,故主变法图富强甚力。着有《黑龙江松花江游记》。 《近代名人小传》 文祥阻金安清内用 同治壬戌春,两淮盐运使秀水金安清谋内用,乃辇金入都,结纳奕。时年愈冠,为之运动权要,将以京卿内用矣。一日,文宗语枢臣曰:“金安清究可内用否?”诸臣皆力为揄扬。继询文祥,祥曰:“小有才,心术不端耳。”文宗曰:“心术不端,如何可!”遂罢。未几,漕督吴棠上封事,劾其营私舞弊四十余款,奉旨革职查抄,且永不叙用,交地方官严加管束。 第154页 《清稗类钞?正直类》 上疏筹战守 (同治)十三年因病请开缺,赏假凡六次。六月日本窥台湾,公强出筹战守,因上疏曰:“方今时事可虑者甚多,而以图自强、御外患为亟。当和议之成,无人不为自强之言。十余年来迄无成效,其故由于鄙弃洋务者,托空言而无实际,狃于和局者,又相安无事,而恐启猜嫌。即或悉心讲求防务,復阻于财赋不足,而莫可施展。今变端已形,事机益迫,若再不措意,一旦大敌当前,将何所恃。” 《续碑传集》卷7 在总理衙门遇事持以定力 自中西立约互市,朝廷设总理衙门,以大学士以下、九卿以上数人,为总理各国事务大臣,多寡无定员。其章京则以阁部司员考充之,如军机例。凡遇中外交涉事件,泰西诸国驻京使臣,其自称曰全权大臣。多赴总理衙门,与中朝诸大臣定议。顾夷性狡谲,恃其机器舟械之利,出语骄横不可制。近十年来,赖文相国祥以忠忱挚悃,诚实不欺,默化其鸷悍之气,遇事持以定力,虽敌情万变,而不为所挠。同治一朝,边事尚不至酿成大衅者,相国一人力也。闻西人每届岁首,辄遗书通商诸大臣,以为履端之贺。其称文相国,必曰忠鲠清廉,而微嫌其与彼为难,余皆以圆融、识时务誉之。否或称甲第之华美,车骑之都丽,谓太平宰相,安富尊荣,固应尔尔。呜唿!虽在异类,岂无人心,惜我老成骑箕久矣。 《郎潜纪闻初笔》卷14 大臣远略 余辜鸿铭同乡故友蔡毅若观察名锡勇,言幼年入广东同文馆肄习英文,嗣经选送京师同文馆肄业,偕同学入都至馆门首,刚下车卸装,见一长髯老翁,欢喜迎入,慰劳备至,遂带同至馆舍遍导引观,每至一处则告之曰:此斋舍也,此讲堂也,此饭厅也。指示殆遍,其貌温然,其言霭然。诸生但知为长者,而不知为何人。后询诸生曰:“午餐未?”诸生答曰:“未餐”。老翁即传唿提调官,旋见一红顶花翎者旁立,貌甚恭,诸生始知适才所见之老翁,乃今日当朝之宰相文中堂也。于此想见我朝前辈温恭恺悌之风度也。余谓文文忠风度固不可及,而其远略亦实有过人者。中国自弛海禁后,欲防外患,每苦无善策。粤匪既平,曾文正诸贤筹划方略,皇皇以倡办制造厂、船政局为急务。而文忠独创设同文馆,欲培洋务人才,以通西洋语言文字、学术制度为销外患之要策。由此观之,文文忠之远略,有非曾文正诸贤所可及也。 《张文襄幕府纪闻》卷上 第四册李鸿章(1823—1901)(1) 李鸿章,字少荃,安徽合肥人。道光进士。授编修。咸丰间编练淮军,镇压太平军。同治时先后任两江总督、直隶总督兼北洋通商事务大臣、武英殿文华殿大学士。开办近代军事工业和民用工业,成为洋务派首领。并建立北洋海军。与外国侵略者签订《马关条约》等一系列不平等条约。卒谥文忠,着有《李文忠公全集》。 李文忠未达时 李文忠未达时,尝与人言志,文忠曰:“吾愿得玻璃大厅事七间,明窗四启,治事其中。”厥后开府畿疆,果如所愿,一代伟人其胸襟实有过人处。丁未科会试,适抱沉疴,入场后幸同年某为之照料。翌晨题纸下,同年某一一告之甚悉。文忠昏瞀中曰:“头篇我有某同年检得为誊于卷,并足成二三艺。”榜发,文忠获隽第十九名。某同年亦居高选。文忠为八股名家,善尤王体,每落笔,藻采纷披。捷南宫岁,文忠自述某夜在会馆中拟作,灯花如斗,是为祥异之徵云。 文忠为曾文正年家子,九帅尝师事之。文正在江西时,李间道往谒,居逆旅者一月,未见动静,因使同年陈鼐往探,文正曰:“少荃翰林也,志大才高,此间局面狭窄,恐艨艟巨舰,非潺潺所能容耳。”陈曰:“少荃多经磨折,大非往年意气可比。老师盍一试之。”文正诺之,李遂入居幕中。文正每日黎明,必召幕僚会食。李不欲往,以头痛辞。顷之差弁络绎而来,顷之巡捕又来,曰必待幕僚到齐乃食。李不得已,披衣而赴。文正终食无语。食毕,舍箸正色谓李曰:“少荃既入我幕,我有言相告,此处所尚惟有一诚字而已。”语讫各散,李为悚然久之。 《南亭笔记》卷9 李鸿章其人 合肥李文忠公鸿章初以翰林院编修在籍治团练,过巢县明光店题七律二首。其一云:“四年牛马走风尘,浩劫茫茫剩此身。杯酒难浇胸磊块,枕戈试放瞻轮穂。悉弹短鲜成何事,力挽狂澜定有人。丝鬓渐凋旄节落,关河徙倚独伤神。”其二云:“巢湖看尽又洪湖,乐土东南此一隅。我是无家失群雁,谁能有屋隐栖乌。袖携淮海新诗本,归访烟波旧钓徒。遍地藁苗待霖雨,闲云欲去尚踟蹰。” 公在军中每日临兰亭序百余字,以定心气。后督畿辅,清晨阅公牍,虽多必尽视之,目力极速,故无留事。每日见客必有常期,犹是曾文正公遗法云。吴中赋额之重由于宋代籍韩?9胄等田为官田,又贾似道广买公田,元续加官田。明太祖平张士诚,復入诸豪族田,皆据租簿收粮。宣德中巡抚周忱、知府况钟尝奏减苏松百万石。我朝雍正三年世宗復从怡贤亲王胤祥言,免苏州银三十万两,松江银十五万两。五年又推及浙江嘉兴,免银四万七千二百余两,湖州三万九千九百余两。然困犹未苏。及同治二年,公巡抚江苏,驻师沪上时,苏常尚为贼据。公因舆情唿吁,以为惟减浮粮可以得民心、培元气。遂与总督曾文正公会疏上请,有旨下户部议,寻议再加裁汰。凡苏松汰减三之一,常镇减十之一,并及浙江之杭、嘉、湖三府,亦与常镇同,民间欢声雷动。自是奠定三吴,肃清两浙,残黎得休养生息,皆公之力也。 第155页 苏州诸贼掠妇女,甚众。公克城后,手谕将弁士卒,无得侵犯。出示各家属领归,其无来领者,乃于各将弁中无家室者,分别给配,时称盛德焉。公既克苏、常,而江宁犹未下,廷议命公会师往攻。公念城垂破,何必分人之功,遂迟回不前。而曾忠襄功果告成。此异于魏之邓艾、钟会,晋之王浑、王浚,隋之韩擒虎、贺若弼矣。公之受命剿捻匪也,由徐沟乔勤恪公松年有密疏,略云:“曾国藩久治军旅,气体较逊于前,驰逐鞍马难膺其劳。苏抚李鸿章才识足为国藩之亚,而年力正强,能耐劳剧。如以代办山东军务,必能迅奏荡平。”朝议韪之。于是诏曾公回江督任,其后捻匪果平于公手。乔上此疏,方为安徽巡抚,时在同治三年。 公克復常州时,锐气方新。常着便服巡视营栅,过贼垒谈笑若无睹。英将戈登深服其胆略,而卒未受一矢之伤。戎马二十年,转于垂老,马关议约时为刺客所乘,致伤颊。公尝谓人曰:“吾不伤于战,而伤于和,世犹有谓吾好和者,何也?”公爱吾邑程忠烈公学启,回异诸将。忠烈攻嘉兴受伤甚重,静养于营中。文忠戒勿鸣锣放炮,惧惊之也。及忠烈卒,文忠挽以联云:“坚城垂拔,壮士先摧,当时若失左右手;百战论功,片言制敌,如公可谓文武才。”公有雅量,尝勘黄河州县,供张或缓。飢甚,命买鸡子数枚食之,戒从者勿声。生平与左文襄意气不甚洽。及文襄薨,其子往谒之,相待极厚,且荐之于朝。尝有御史数人先后劾之,后改官于外,辄为之揄扬于本管。大吏或曰:“公殆以德报怨乎?”公笑曰:“彼少年欲立名,既为言官,必择一二有权力者见诸弹章,其能舍我乎?此势所必尔,何可挫其锐气。”自光绪二十年北洋海陆军败于日本,谗公于孝钦显皇后者众。孝钦嘆曰:“微论李鸿章前功足录。设一旦国家有缓急,毕竟此人尚可倚仗。”既而命往俄罗斯贺其君加冕。公舆榇以行,因歷聘德、比、和、法、英、美诸国归。在总理各国事务衙门行走,旋因事退出,总督两广。拳匪之乱,京朝官稍通知洋务者,皆为端郡王载漪所杀。而公以远出,竟得无恙。义和团之变,诸国联军入都,两宫西幸。诏公议和,有“旋干转坤惟大学士是赖”之语。公电请派亲王与偕,于是命庆亲王奕往。诸国惟重公,视庆邸蔑如。每会议公闻王至,必降阶以迎,甚恭谨,由是外人亦加礼貌焉。此不特存国体,亦所以泯猜嫌也。及和议定,而公疾笃。临终无他语,但曰:“未知两宫肯迴銮否?”遗疏略言,今日中国譬如人有重病,必静养元气,始可渐復。倘更跳踉大叫,其毙也速矣。盖忠爱之忱始终不渝如此。侯官严几道復挽以联云:“使当日尽用公言,成功必不止此;若晚节无以自见,士论又当如何。”时颇传诵。公生于正月四日,七十岁时,常熟翁文恭公(同騄)寿以联云:“壮猷为国重;元气得春先。”以是年立春在五日也。 《旧闻随笔》卷3 其二 李文忠公鸿章,自平乱后,独主国事数十年,内政外交常以一身当其沖。国家倚为重轻,名满全球,中外震仰,近世所未有也。余辑光宣列传以公名在中兴,当列咸同传内。论者或责其漏,非也。公初佐皖抚福济復庐州,累功用道员。旋入曾文正幕,每论天下若无难事。偶试以艰巨,初不经意,而卒底于成。文正谓少荃整暇,定能负重,遂奏保可大用。任以苏事,竟立功。生平以天下为己任。其任事,持大体不为小廉曲谨。自壮至老,未尝一日言退。尝以文正晚年求退,为无益之请,受国大任,死而后已。马关定约还,论者未已,或劝之归,公则言于国实有不能恝然之谊,今事败求退,更谁赖乎?其忠勤皆类此。先父参其弟鹤章军,公尝赠诗称为非常人。督粤过沪,先父遣余诣谒,谋赴欧攻矿学。余少好谈时务,一见言论不绝口。公执余手而笑曰:“如此奇才,奈何学矿?尊公早归隐,殆亦欲其子隐于工耶。此必不可。”再嘱归习科举,由正途求报国。而与吾父函,谓将举特科,先父亦未许也。及庚子入议和,先父长函有所建议,公復书竟不及时事。惟殷殷询余志业,意弥厚也。未几薨于京。清史本传用王晋卿稿,实余復辑,仓卒付印,未及多增饰,至今以为憾云。又公丁未会试,入场病作,适与杨君延俊同号舍,代为完卷,竟同中式,为至交。杨官至肥城知县,祀名宦,即味云之祖父也。 《旧闻随笔》卷3 第四册李鸿章(1823—1901)(2) 李鸿章用人之一事 李文忠公高掌远?:,才气横溢,中兴名将,三朝元老,然功满天下,谤亦随之。当甲午之役,冒天下之不韪,余时译署任差,日译公北洋所发电稿。折冲规划,煞费苦心,和议告成。公奉使出洋,联络欧西各邦,丙申回国,命在总理各国事务衙门行走,余始谒公于署中,极荷赏识。大臣留心人才,识量诚不可及,然余赋性,公谒外无私觌也。戊戌六月,直督荣文忠公奏调,余往北洋差遣。余以公为译署长官,北洋又其久经驻节地,爰往辞公,并询直省地方情形。公一见即谓余曰:“荣相爱才若渴,君又在部宣勤,为渠器重,奏调固意中事。但我意可以勿庸,直隶我曾任二十年,地方辽阔,君在部任差,不谙民事,贸然前往,恐未见长。若以邦交而论,北洋交涉虽多,岂能多于总署,不如仍在署中效力,藉资熟手。”余唯唯。公又云:“君恐辜荣相盛情,不便辞乎?果尔,吾当为君函辞之。”余三復公言,明决可佩,如贸然而往,于地方民事,不能胜任。而交涉事,诚不如译署之重要,但若由公代为函辞,亦嫌架兀。天津距京咫尺,不如自往婉言辞谢。因将此意告公,公亦谓然。翼日,莅津谒荣文忠公,聆余转述公之言,即告余曰:“合肥真爽直人,意良可感,不可负之。但奏调已奉旨允准,若不前来,势须译署奏留,君速回京谒合肥,并述我意,请合肥具摺奏留可也。”即日回京谒公。公曰:“即刻奏留,惟此事之原委,我尚不周知,署中僚友,亦恐不悉底蕴,不如君自拟一稿送来,较为简捷。”余遵拟稿,送去。公即入署,饬承办司缮折呈阅邸枢各堂。翼日具奏,奉旨俞允,余仍为京曹矣。事后,本部尚书刚相谓余曰:“君留部,余亦得所臂助。余早拟留君,惧于荣相之怒,合肥竟能任此,诚为吾所不及。然合肥亦因人而施也。此意君不可不知。” 第156页 《梦焦亭杂记》卷1 李鸿章最喜衡文 李文忠公文通武达,出将入相,早依香案,晚博侯封。勛名位望,藉藉都人士之口。独终身不预皇华选士之役,不无缺陷,岂真文昌魁斗,不入命宫。抑或珊网玉衡,无关鼎鼐。否则,范衣和钵,别有因缘,未种前世之因,自未结今生之果也。公最喜衡文,前充总理衙门大臣,适同文馆学生年终考试,中文一场,试卷多于束笋。各大臣请公校阅,公喜甚。扃门三日,亲手点定甲乙,其勤于衡鉴如此。岁在丁酉,顺天乡试将届,七月杪,公诘朝,亲造署刑部侍郎内阁学士瞿文慎鸿锑之门,排闼而入。文慎称公为阁师,平昔绝鲜往还,闻公来不识何事,急肃衣冠出见。公屏退左右,密告曰:“闻今科北闱乡试主考,已经内定。我与君均在选中,但我数十年戎马奔驰,久荒笔墨,不知能胜任否?君年优学富,久掌文衡,确系科场熟手,届时务祈主持一切,格外偏劳。”文慎闻公出言突兀,不胜骇异,而又未便辨驳,阻其兴致,姑漫应之。讵翼日,八月朔,值简任各省学政之期,文慎得放江苏学政,知公所言不尽确实。然犹盼公仍得充北闱考官也。迨初六日,礼部题请简顺天乡试主考,奉旨圈出四人,公迄未预,始觉前言全无根据。不知何人凭空结撰,以饵公。公亦贸然信以为真,致向文慎肫肫告语也。此乙卯年逸社席上闻之文慎者,群嘆科场选举主司一席,或预与否,均系前定,不能妄有希冀云。 《梦蕉亭杂记》卷2 李鸿章使美之轶闻 李文公忠鸿章由华盛顿赴纽约,派随员某君先一日行,令预为布置。某抵纽约,向最宏大之某旅馆订房间,问价,则曰:“一等每间每日百八十元,合华币三百五六十元,二等减半,三、四等递减。”某不敢决,电文忠请示办法。文忠阅电咋舌,斟酌再三,始电復,令订二等一间自居之,三四等各五间随员、僕人分居之。文忠即于次晨驶汽车行,笑对左右曰:“一日不去,则耗费不鲜矣。” 美国某武将入谒,文忠方如厕,命长公子经方接风。某坚欲见本人,文忠俟事毕乃出,对某曰:“予患痔,不能坐,仅可立谈。”某曰:“立谈亦佳。”歷半小时,文忠不支,某睹其状,遂兴辞而去。 《睇向斋秘录》 手杖佳话 公自出使回国后,常自持一手杖,顷刻不释,或饮食作字,则置之座侧,爱护如至宝。此手杖亦颇有一段歷史,先是公任北洋,有美前总统某君(忘其名)来华游歷,公宴之于节署。美总统携杖至,公即接而玩之,反覆爱弄不忍释。美总统似知其意,由翻译传语曰:“中堂爱此杖耶?”公曰:“此杖实可喜。”总统曰:“中堂既爱此,予本当举以奉赠;惟此杖为予卸任时,全国绅商各界,公制见送,作一番纪念者,此出国民公意,予不便私以授人。俟予回国后,将此事宣布大众;如众皆贊可,予随后即当奉寄致赠,用副中堂雅意。”公委曲谢之,后来亦遂不相闻。 此次公游歷至美,闻某前总统已故,其夫人尚在,独居某处。公特以旧谊前往访问,夫人甚喜,即日为公设宴,招致绅商领袖百余人列席相陪。席散后,夫人即把杖立台上,当众宣告,谓:“此杖承诸君或其先德,公送先夫之纪念物。先夫后来游中国,即携此同行。当时李先生与先夫交契,见而喜爱。先夫以出于诸君公送,未便即时转赠,拟徵求诸君同意,再行邮寄。未及举办,先夫旋即去世,曾以此事告予,嘱成其意。辗转延搁,已隔多年。今幸李先生来此,予敬承先夫遗嘱,请命于诸君,是否贊同此举,俾得为先夫完成此夙愿。”于是满堂宾客,一致欢唿拍手,夫人遂当众以双手举杖奉公。公以此更为得意,故爱之独挚。此杖首间镶有巨钻,大逾拇指,旁更以小钻石环之,周围如一钱,晶光璀璨,闪闪耀人目,通体装饰,皆极美丽精緻,殊不识是何质干,闻亦一种绝贵重之材料。据言以价格论,至少当值十数万金。其实公当时不过视同玩物,殊未辨其价值轻重,而美总统如此慷慨,亦属难得。此事与季子挂剑一段故实,颇约略相似;而一死一生,恰復易地相反。难得有此夫人,从中玉成。千秋佳话,中外辉映。可喜也。 予于贤良寺时,伺公最久;出使回国后,亦数数见面,随时出入。未几,公即总制两粤,予亦就任怀来,南北暌离,无缘晋接。然每忆经年共处,声音笑貌,歷歷在目。此次天南返节,重镇畿疆,方喜随扈入都,可以重瞻色笑;不意大勛未集,梁木先颓,万古云霄,感痛宁有极耶? 《庚子西狩丛谈》卷4 第四册李鸿章(1823—1901)(3) 李鸿章笑史 相传李鸿章使美时,美人慕其功,多敬之。李尝欲一登美伯理玺天德坐,不可得。一日赴美官某宴,李乘间至座息片时,如愿相偿。美人亦无如之何。又尝以翰林名刺投美某大臣。(翰林名刺字向大)某见其字之大也,以为凌己,还以愈大者。李怒曰:“此欺我也。”更以长五六尺之名刺復之,一时传为笑话。又李坚忍多谋,事不动声色,美人尝以之拟中国人之性格。又李喜食烧羊肉,美人为设烧羊肉街以媚之。街至今犹存美京。李之节概权望,亦云奇矣。 第157页 又李至伦敦时,于英故将军戈登之纪念碑下,表敬意。将军之遗族感激之,以极爱之犬为赠。此犬盖于各地竞犬会中,得一等赏者也。以此赠李,盖所以表非常感谢之意。不意数日后,得李氏谢柬,中有云:“厚意投下,感激之至,惟是老夫耄矣,于饮食不能多进,所赏珍味,感欣得沾奇珍,朵颐有幸”云云。将军之遗族得之,大诧,报纸喧腾,传为笑柄。合肥之贻国羞,尚不尽此。据予所知者,尚有在英赴某贵族宴,李素多痰,席次见地皆毡毹,无处吐痰,乃以盛酒之玻璃盏作痰盂,绿浓滋滑,状至不堪。一班贵女,皆掩目欲呕,逃席去。 又在美,思中国饮食,嘱唐人埠之酒食店,进馔数次。西人问其名,华人难于具对,统名之曰杂碎。自此杂碎之名大噪,仅纽约一埠,杂碎馆三四百家,遍于全市。此外东方各部,如费尔特费、波士顿、华盛顿、芝加高、必珠卜诸埠皆是。全美国华人衣食于是者,凡三千余人。每处此业,所入可数百万。中国食品本美而偶以合肥之名噪之,故举国嗜此若狂。凡杂碎馆之食单莫不大书曰李鸿章杂碎、李鸿章饭、李鸿章面等名。因西人崇拜英雄性,及好奇性,遂产出此物,合肥丰功伟业迄今铜像巍峨者,勋劳尽在于是矣。或曰:“中俄之密约,马关割台湾,非其功乎?子何云尽在是矣。”予几瞠目不能答,惟俯首应曰:“不错不错。” 《所闻录》 其二 李鸿章曩在英国伦敦赴某贵族宴会时,席间咳嗽,即随手取座前盛香槟酒之小玻(璃)杯,吐出浓痰一口于其中,復置座前。玻璃杯罩了黄绿的液质,色如翠玉,反光四射,颇为美观,而举座失色矣。 又闻李赴英女皇御宴时,以咖啡太热,倾于小碟内,一口一口从容呷之。座中皆贵客,无不掩口窃笑。女皇为主人,恐这位中国上宾难过,自己也倾咖啡于小碟内,照样举呷以陪李。人谓李鸿章笨拙丢脸,我说英女皇精乖伶俐。 《西北东南风?东南风》 李文忠公权谋机警 文忠公权谋机警,当楚皖危急,发逆陈玉成纠合捻逆张落(洛)行等十余万人围扰太湖诸军,公念前敌无统率,号令不齐,而自驻英山后路,兼筹粮运,势难前行,特奏派都统多隆阿公为总统。曾文正公时驻宿松,甚不然之,以书力争者,日凡三四,文忠卒持之。严饰诸军统领,遵多调度,违者有功亦罪。时统领鲍镇超尤骁悍,唐道训方、金守国琛,才望亦不相上下,卒赖多四面经营,大破发捻于太湖、潜江一带,迫至安庆、桐城两路,分驻重兵,皖事大定,楚边始得稍息。文正亦甚服焉。文忠尝笑谓幕僚友曰:“涤帅之意,恐多骄而失众心。实则事定后,行止在吾,吾假此济急耳。”其后多驻桐城,仍统所部,与诸军绝不相关,然憾文忠刺骨。安庆之復,为东南一大转机。曾文正公报捷疏,推文忠公之谋,多隆阿公之勇,洵为定论。而两公注意,不撤安庆之围,则同老谋。虽值淀园之变及汉黄之警,仍復坚持如故,所谓智深勇沉者此也。古来办大事者,譬如着棋,一子落盘,全局胜负因之。近时军事,如胡文忠之注重安庆,左湘阴之注重衢州,李合肥之注重上海,皆谋之于豫,持之以恆,卒皆收其全功。若枝枝节节为之,如向、张二帅之在金陵,终归一败而已。 文忠公关心时事,遇四方之使,虽小吏末弁,引坐与谈,举所述闻见,随笔记之,以备参考。若稍有志意者,则必问所见人才,所学何方,已效安在,且令指实事一二证之,兼注考语。故几席所在,手摺数十,诸如此类。或不知其故,以为公何厚我而殷勤若是,则愚也。文忠荐举人才,往往非宿昔相知,尽由博採慎取,默具权衡,信乎大臣之用心也。 文忠公在鄂抚时,于州县等官最为慎重,督府官文恭亦未能主之。一日文恭予所亲署鹤峰知州,文忠以山州僻壤,未甚注重。而荆州知府刘章侯者,审署州人材,不足胜任,于过谒时,留迟其期,密揭于两府,请易员代。适两院望日祠祀相见,文恭谓曰:“昨一大怪事,君知之乎?督抚委缺,本府不许履任,有是理乎?”文忠答曰:“此吾辈过也。知府举止,吾辈当谢之耳。”文恭復曰:“虽然,当留吾面目。”文忠颔之,令署州视事三月引退。及文忠薨后,刘竟坐事降荆州同知,刘亦安焉。后合肥相国督楚时,为刘家年子,欲力为之地,刘辞曰:“公意极厚。然职年七十余矣,精力万不足任事,闲曹薄俸,稍可自给。他不敢求。”相国太息而止。刘奇人,惜失其里居名字。文忠公晚年,专以荐贤为务,知人善任,海内交推。顾或疑其力荐叶兆兰之误。故叶令潜山,创天堂团练五营,为官军应援。厥后潜太告警,多隆阿公总统诸军大破发捻诸逆,半由金守国琛萆山而出,以收夹击之效。然非天堂旧有练营,习知道里险易、民情向背,则不敢出此险着。叶之见重,有自来矣。惟疏中比之王阳明之在龙场,于清端之在囗城,不无稍过耳。叶后在皖南道任,值徽宁遗民忍飢待死时,左帅赈之于前,叶乃敛之于后,大拂众心。左帅将飞章劾之,曾文正公以为劾叶固当,且稍留荐主地,令其引疾何如,谓文忠也。时文忠薨未一年,左帅怅然而止。 文忠公少年有公子、才子之目,颇豪宕不羁。改官黔中,始励治政事。军兴而后,益以名节励世,颇似信国少保,然口体之奉,未能如曾左诸公啬苦也。予从营英山,无三日不小宴者,末坐叨陪,厌饫极精。外间遂有粮台供应,日五十金之谣,其实非也。曾公蔬食自甘,幕府诸人,咸以为苦。左公则尤甚,遇事卒方食,即取七箸同餐,尽饱而止。仁和范郎中尝言赴衢州请兵时,大风雪,左公布衣羊裘,坐夹帐中,留一饭,白肉数片,鸡子汤一盆而已。后经略西边犹如此。 第158页 文忠公理财之法,冠出一时,其饷银概发湘平。起自咸丰九年,所收库平,每百申出三两六钱,另储备拨,积少成多,遂成巨款。然湖北银少钱多,其时收款大宗,专在厘金,通以十足制钱为定。江北转输,无非钱者,于是对放,如放饷十两,以五两实银,十千实钱为率。时市银易钱,每两千有五百,粮台涨价,竟至五百。人多乐之,不厌其重也。文忠之意,以钱易银,徒为商贾谋利,不如暗益员勇,员勇薪资不宽,藉以津贴,俾无滋生弊端,实文忠微权。其后深入皖境,转运浩繁,粮台以折阅过多,请一律放银,文忠犹未许焉。当时制钱极多,粮台以出入重累,置江船数艘于省河内口,厘金船到,就水次运收,择老成牧令专司其事。积而久之,全船满载,不復通底扫清,随收随放,相沿成习,即牧令遇有交替,亦不过按尺估计,出具收结而已。后十余年,遇粮台旧人询之,水次收放,一仍旧章,主者颇以为忧,恐上官有时清查,朽蠹亏折,不知起自谁手,将成巨案耳。夫良法美意,展转数手,胥成弊政,如船钱积多当新旧交替,澈底盘清,纵有亏折,亦易区处。积至一二十年,则意外丛弊,尚可问哉。 《归庐谈往录》 第四册李鸿章(1823—1901)(4) 李鸿章率师镇压太平军 李文忠鸿章为红羊劫时中兴名将,时沪警正急,邑绅某冒险径投曾帅大营,请兵平乱。曾难之,某效申包胥号哭秦庭故事,曾勉允之。然苦无领兵者,李欣然以肃清自任。曾笑曰:“少荃去,我高枕无忧矣。惟此间少一臂助,奈何?”李坚请赴申,曾乃命勇将程学启副之,率师到沪,约束兵士极严,转战浦左,所向克敌。一日,与匪战于北高桥,前敌药弹将罄,匪犹支撑不退。正在为难之际,李立马桥背,以远镜窥敌,讵为匪中伪王某所见,暗行遥击。而李所骑之马,忽而奔驰入阵,羁勒不住,卫队三百名围护冲下,势如潮涌,敌竟披靡。蓦见藤牌队长某甲,已枭伪王头于马前。李不禁悚然,温语抚慰而赏功焉。盖伪王举枪瞄准时,已被某甲所见,滚牌入阵,从马后跃起挥刀砍之,众不知也。李深知其勇而重视之。乡邻杜某,为李洋枪卫队,言之最详,并夸述卫队中有大半能飞跃屋背,力敌数人者云。 《清代名人轶事?将略类》 李文忠滥用乡人 李鸿章待皖人,乡谊最厚。晚年坐镇北洋,凡乡人有求,无不应之。久之,闻风麇集,局所军营,安置殆遍,外省人几无容足之所。自谓率乡井子弟为国家捐躯杀贼保疆土,今幸遇太平,当令积钱财、长子孙,一切小过悉宽纵勿问。刘铭传与鸿章同县,因事至天津,观其所用人,大骇曰:“如某某者,识字无多,是尝负贩于乡,而亦委以道府要差,几何而不败耶!”因私戒所亲,谓北洋当有大乱,汝辈游橐稍充者,宜及早还家,毋令公私俱败。未几,中东事起,大东沟一战,海军尽毁,皖人治军务者,若丁汝昌、卫汝贵、龚照等俱误国获重咎。内外弹章蜂起,鸿章亦不自安,力求解任。知其事者,皆服铭传先见。 《国闻备乘》卷1 李合肥轶事 合肥傅相肃毅伯李公,始以丁未翰林供职京师。其封翁愚荃先生,与曾文正公戊戌同年也。傅相未第时,常以年家子从文正习制举文,既得翰林,亦常往问业。咸丰二年,文正丁忧回籍。傅相与其封翁,从侍郎吕文节公贤基,奉旨回籍治团练,自是遂不通音问。厥后皖北糜烂,吕公殉舒城之难,而团练事遂无可为。傅相旋入皖抚福元修中丞济幕府,中丞盖傅相座主也。然中丞本不知兵,指注未尽合宜,傅相亦不甚得志。会洪军势益盛,傅相病官军之退避也,力请大举一战。是时郑军门魁士为总统,谓叛强如此,君既欲战,如能保其必胜,愿书军令状否?傅相毅然书之。官军与洪军战而大败,洪军漫山遍野而来,合肥诸乡寨皆被蹂躏,傅相所居寨亦不守,封翁先已捐馆,傅相与诸兄弟奉母避之镇江,而自出谒诸帅,图再举。既落落无所合,久之闻曾文正公督师江西,遂间道往谒焉。谓文正笃念故旧,必将用之。居逆旅几一月,未见动静,此时在文正幕府者,为候补道程桓生尚斋,前翰林院庶吉士陈鼐作梅,今江宁布政使举人许振仙屏。陈鼐与傅相本系丁未同年,傅相使往探文正之意,不得要领。鼐因言于文正曰:“少荃愿侍老师,藉资歷练。”文正曰:“少荃翰林也,志大才高,此间局面窄狭,恐艨艟巨舰,非潺潺浅濑所能容,何不回京供职?”鼐曰:“少荃多经磨折,大非往年意气可比,老师盍姑试之?”文正许诺,傅相入居幕中。文正每日黎明,必召幕僚会食,而江南北风气,与湖南不同,日食稍晏,傅相欲遂不往,以头痛辞。顷之差弁络绎而来,顷之巡捕又来,曰:“必待幕僚到齐乃食。”傅相披衣踉跄而往,文正终食无言。食毕,舍箸正色谓傅相曰:“少荃既入我幕,我有言相告。此处所尚,惟一诚字而已。”遂无他言而散,傅相为之悚然。盖文正素稔傅相才气不羁,故欲折之使就范也。傅相初掌书记,继司批稿奏稿。数月后,文正谓之曰:“少荃天资于公牍最相近。所拟奏咨函批,皆有大过人处,将来建树非凡。或竟青出于蓝,亦未可知。”傅相亦自谓从前歷佐诸帅,茫无指归,至此如识南针,获益非浅。既而文正进驻祁门。傅相谓祁门地形如在釜底,殆兵家之所谓绝地,不如及早移军,庶几进退裕如,文正不从。傅相復力争之。文正曰:“诸君如胆怯,可各散去。”会皖南道李元度次青率相守徽州,违文正节度。出城与贼战而败,徽州失陷,始不知元度存亡。久乃出诣大营,又不留营听勘,迳自归去。文正将具疏劾之。傅相以元度尝与文正同患难,乃率一幕人往争,果必奏劾。门生不敢拟稿。文正曰:“我自属稿。”傅相曰:“若此则门生亦将告辞,不能侍留矣。”文正曰:“听君之便。”傅相乃辞往江西。闲居一年,适官军克復安庆,文正移建军府焉。傅相驰书往贺,文正復书云:“若在江西无事,可即前来。”傅相乃束装赴安庆。文正復延入幕,礼貌有加于前。军国要务,皆与筹商。明年吴中绅士,雇轮船来迎援师。文正奏遣傅相募淮军赴沪上。而密疏荐其才大心细,劲气内敛,可胜任江苏巡抚之任。抵沪未及一月,奉命署理江苏巡抚。练兵选将,克復甦常嘉兴等郡。遂实授巡抚,加太子少保,赏黄马褂双眼花翎,封一等肃毅伯,勛名几与文正相併。距出幕府时,仅逾两年耳。未几绩望日降,卒蒇文正未竟之绪,文正之志业,傅相实继之。同治十一年,文正薨于两江总督官廨,傅相邮寄輓联云:“师事近三十年,薪尽火传,筑室忝为门生长;威名震九万里,内安外攘,旷世难逢天下才。”盖纪实也。 第159页 按曾文正奏劾次青,即诸葛武侯挥涕斩马谡之意也。文忠至以去就争之,殊不可解,文忠之不逮文正,殆即在此等处欤?文正之评文忠曰:“才大心细,劲气内敛。”恰如其分。其长处在此,其短处已于言外见之。信乎文正知人之明,不可及也。 《咸同将相琐闻》 第四册李鸿章(1823—1901)(5) 其二 文忠平江浙之时,尝偕幕友督率水师进攻,自坐长龙舢板,幕友三四,环列左右。既破苏州,尝在莺湖舟中小酌,俄而红旗报捷,则嘉兴下矣。文忠立撤杯盏,援笔拟疏,歷叙诸将勋劳。幕友中有杨姓者工小楷,文忠拍其肩曰:“伙计,咱们来啊!”杨立于几则,一挥而就。自起稿至拜发,捻指之间耳。其神速有如此者。文忠平吴之役,多斩降人,洋将戈登谏之不纳。由是欲得而甘心,或告文忠,且为画策。文忠嘆曰:“吾自不德,致启怨尤,外人伉爽,宜有此英风侠骨,听之可也。然吾不惧。”戈登闻其言,隐然折服。后文忠开府畿疆,戈登以事往谒,仍欢然道故。中外风尚虽异,友朋契合,则俨然一辙,可见天下一家之非虚语。 文忠有世交侄某,乞文忠为之汲引。时值军书旁午,文忠日无暇晷,亦遂忘之。某怒作一书,痛诋文忠,比诸秦桧。文忠阅讫,付诸一笑。后某以知县分发浙江省,以事为上官所劾。文忠发一长电往援之,某因无恙。豁达大度,论者高之。 文忠总督直隶时,拜客卤簿极其繁盛,另有小队兵一百名,皆灰色呢窄袖衣,肩荷快枪,森如林木。欲赴西员之所,则小队为之前导,卤簿纷然而散。文忠探怀出金丝眼镜,易去碗口大之墨晶者,此虽琐事,亦足见其求合时,宜非羽纱马褂,毛竹旱菸袋之赵舒翘所能梦见也。 文忠任直隶总督之日,凡知府以下之官,亦不答礼。值新年,某令戏谓同列曰:“吾今日当令中堂答礼。”人不之信,因赌酒食。时文忠之母迎养在署,某令拜年已,復跪曰:“更为老太太拜年。”文忠以某令之敬其母也,因即答礼。某令出,人无不称其能者。 文忠之督直隶也,袁世凯方为候补道,以日本失和之事,大为文忠不悦。将以胆大妄为四字劾之。及文忠将阅海军,入都请训。西太后谕以有袁某者,颇谙营务,汝可带往,或足以备驱策。文忠奉诏,乃具折保之。胆大妄为则改为胆大有为,袁可谓因祸得福矣。 文忠善侮人,楚中某诸生谒之于天津督署,接谈数语,文忠卒然问曰:“吾闻湖南人多入哥老会。君是否一流人物?”生固强项者,岸然答曰:“我为哥老会,则公是安庆道友头目矣。”文忠大笑不之愠也。下属有谒之者,文忠必注目视之,若能镇定不惊,则笑声作矣。其汗流浃背无地自容者,必至斥逐而后已。 文忠七旬寿日,天津马太守绳武武人也,作寿序书屏以献,中有“西归”二字,而马不之觉也。屏上,文忠即手披作答曰:“本爵阁督部堂何日西归,仰该守立即查明,据实禀復。”马大惧,夤缘入文忠籤押房,叩首谢罪,文忠始一笑置之。 文忠亦尝自命为李文襄公,尝问幕僚本朝有几李文襄,或对曰:“惟武定李公之芳一人。”文忠笑曰:“李文襄不可多得,我陪他足矣。”其后文忠以庚子议和,尽瘁以殁,遂获今谥,盖非初意所及也。 公续娶某夫人,有四婢皆明靓,公颇露垂涎之色。夫人揣知其隐,密防之。一日衙期方五鼓,公乘更衣之隙,入婢房焉。夫人觉,键其户,日午公不出,各官有饥渴者,托心腹差官某代探消息。差官入见其状,长跪于夫人之侧,为乞情焉。半晌夫人掷钥予之曰:“姑全尔面。”门辟,则公以花衣前幅裹其头,疾趋至花厅外,惊魂始定。嗣后畏夫人甚,见之如芒在背云。 公有女年长矣,辄戏唿为老女。后字某翰林,翰林号幼樵,在公幕中襄办文牍者。时人集为联语曰:“老女字幼樵,无分老幼;东床配西席,不是东西。” 文忠每食设一短几,上列四餚。文忠倚坐胡床,旁设唾盂,并一茗碗。侍者捧餚以示,文忠颔首,则侍者取箸进之。食未半,漱声作,则侍者又以唾盂承之,且以茗碗奉之。漱讫復食,食讫復漱,如是三四次,一餐始完。 李文忠性最骄,前出使俄国,俄皇待以殊礼。某夜演剧,俄皇与文忠并坐,而诸大臣候于其旁。方几句钟,文忠自称如厕,因即离座,其跟人随之。李竟回寓去。俄皇不见文忠返座,大索弗得,深责诸大臣之不敬。翌日文忠谒俄皇,俄皇问以昨夜先回之故。文忠曰:“某素畏夜睡,每以九点钟为度。盖日中诸事纷烦,恐睡时迟,则不能办事也。昨夜本欲直陈于陛下,恐陛下不许,因独自先回。今将特来请罪。”云云。俄皇乃付之一笑。 《南亭笔记》卷9 其三 甲午以前,人詈李文忠媚外,今沟犹瞀儒,尚持此论。不知文忠鄙视外人之思想,始终未尝少变,甲午以后,且益厉焉。其对外人,终不以文明国人待之。此老倔强之风力,今安得復睹其人哉!其使俄也,道出日本,当易海舶,日人已于岸上,为供张行馆,以上宾待之。文忠衔马关议约之恨,誓终身不復履日地,从人敦劝万端,终不许,竟宿舟中。新船至,当乘小舟以登,询知为日本舟,遂不肯行,船主无如何。为于两舟间架飞梁,始履之以至彼船。其晚年直总署也,总署故事,凡外国使至,必有酒果款之,虽一日数至而酒果仍如初。即此项已岁糜数千金,公至署,诸使来谒,署中依例以酒果进,公直挥而去之,曰:“照例外宾始至,乃款以酒果。再至则无之也。”诸使皆色变,然竟不能争。法使施阿兰狡甚,虽恭忠王亦苦之。公与相见,方谈公事,骤然询曰:“尔今年年几何矣?”外人最恶人询问年龄,然慑于公威望,不能不答。公掀髯答曰:“然则是与吾第几孙同年耳。吾上年路出巴黎,曾与尔祖剧谈数日,尔知之乎?”施竟而去。自是气焰少杀矣。丁酉岁暮俄使忽以书来求见。公节援笔批牍尾曰:“准于明日候晤。”时南海张樵野侍郎在座,视之愕然。曰:“明日岁除矣。师尚有暇晷会晤外人乎?俄使亦无大事,不过搅局耳。不如谢却之。”公慨然曰:“君辈眷属皆在此,儿女姬妾团栾情话,守岁迎新,惟老夫萧然一身,枯坐无聊,不如招三数洋人,与之嬉笑怒骂,此亦消遣之一法耳。明日君辈可无庸来署,老夫一人当之可矣。”其?)傺如此。 第160页 《春冰室野乘》卷中 李鸿章过于自满 李文忠以大学士任北洋重镇,虽不入阁办事而隐持国柄,法越之事,举凡用人、调兵、筹饷、应敌、交邻邦诸大政,朝廷均咨而后行,武进盛愚斋尚书常云:“是时,吾与眉叔日在傅相之侧,公于籤押房外另闢一室处吾二人,以应不时之召,回忆年少殊无所知,虽云仕优则学,究无所取资,半载之中受公陶熔,平生得力之处无过于此。”眉叔者,丹徒马建忠也,均于是役知名。以弱敌强,虽甚支绌,未至败绩,中外尚无异言。公明了兵事不宜开衅,犹未知兵械两绌,不可以战。其《巡海疏》中有云“内卫京畿门户,外控藩属邻邦,俾北洋海疆千余里,有事得资援应,尚称缓急可恃”;有云“渤海门户深固不摇”;有云“修筑新式炮台,讲求制胜机宜,俾声威既第,敌情自慑”。读公之章奏,似嫌过于自满,启上骄志。光绪十四年,户部奏言不购军械。十五年,上谕:“嗣后购买机器军火各项物料,均着先行陈奏。”当时节缩经费,专为颐和园土木工程之用,公以汉臣而膺宠眷,未便与人家事,此不能为公咎者。然北洋海陆全军缓急足恃与否,渤海门户深固不摇与否,公于事前似未尽知,不然观常熟日记,未开战先,常熟曾至津督促宣战,公当以去就争之,何至轻于一掷?情见势绌,底里毕露,百患皆作陵夷,至于土崩瓦解,不可收拾,酿为他日神州陆沈之祸。春秋责备贤者,公不得辞其罪矣。 《异辞录》卷3 第四册李鸿章(1823—1901)(6) 李文忠办洋务成效 中兴以后,洋务大兴。李鸿章经营北洋,较丁日昌、张之洞诸人略有实际。始时用夷将戈登规復甦常,惊嘆西洋火器之妙,乃节军需糜费,设金陵、上海二机器局,命沈葆靖主之。及移督直隶,復奏荐葆靖仿办于天津。同治十一年,委朱其昂办招商局,领各省官帑九十万金,集商股七十三万金,置轮船十二,辟口岸二十七;又收并旗昌公司,增十八艘。英商极力倾挤,中外惑浮言,两被御史弹奏,卒不能败。光绪五年,用唐廷枢办开平煤矿。十二年,用李金镛办漠河金矿。煤矿招商股八十万金,筑路开河,规模缔造甚巨。金矿招商股二十万金,金镛亲裹粮勘道,入山露宿四十余日,经行千九百里,皆旷无人烟。旋招集流民数千,设局通商贩,遂成聚落;岁采生金以两计近二万。后拳匪变起,开平质于英,漠河陷于俄,天津机器毁于联军,鸿章临死,犹引以为恨。 《国闻备乘》卷1 李鸿章英雄本色 李文忠生平以洋务受谤,固由于吾国人之昧于大势,抑亦西人不知内情,过于崇奉之故也。伊犁之役,戈登远至,文忠欣逢旧雨,欲举阃外以相属,戈登许诺。俄人抗议,戈登愿脱英军籍,而外交政策无如之何。出观队伍,喜盛军,曰:“率此以往,足以御敌矣。”戈登者客将也,先引至译署,将加重用。当时王大臣十余人莫有所主,惟视恭王言动为进止,王一启口则群声相应,无一语得其要领。戈登怒归,谓文忠曰:“速予兵五千,先入京清君侧,再议西征。”于是不欢而去。穆宗宾天,以无嗣子闻于外,法使热福理曰:“不如李某为帝。”虽属空谈,不免流露。其后八国联军至京,深恨吾国攻击使馆之不道,有言立曲阜衍圣公为主者,有言立明后者,究以不当,事情而旋止。瓦德西至,见吾国无衅可乘,使德璀琳谓文忠曰:“各国军舰百余艘拥公为帝,可乎?”文忠笑谢之而罢。以此言之,匪特吾人不知敌形也,敌人慾知吾国虚实殆亦不易,惟文忠为能知之,故任何笑骂不失英雄本色。不然使人耳而目之,曰:“此欲为帝者也。”其将何以自容哉? 《异辞录》卷2 李文忠徇私坏法 湖北候补道杨宗濂为御史邓承修所劾,改官直隶。太僕少卿延茂、御史屠仁守再劾之,遂革职,永不叙用。总督李鸿章与宗濂有旧,极力为图开復。时部例方严,久之不得当。适园工兴,费无所出。醇亲王奕假巡阅为名,赴天津,与鸿章筹商移用海军费。鸿章曰:“海军筹款不易,常捐为部例所限,亦所获无几。无已,其令诸臣报效乎。”因授意宗濂,令乘机报效二万金。醇王大喜,回京即取中旨,復宗濂官,交北洋委用。此朝廷坏法之始。或云鸿章丁未会试,卧病闱中,几不能完卷,宗濂父延俊与同号舍,为之捉刀,遂举进士。故厚遇其子,不惜破法援之。 《国闻备乘》卷2 李鸿章欲设银行 李鸿章欲设银行,阎敬铭亦颇为然,惟不欲用洋人。李鸿章云:“若不用洋人,人却不信你户部。”其言可骇如此。事已垂成,幸崇尚书以去就争之,遂得中止。闻崇尚书请见醇邸云:“宣宗成皇帝所以夷人启衅者,以纹银流入外洋,使中国贫弱故也。今若设银行使洋人理之,则不啻求其出也。爷为宣宗成皇帝之子,何忍为此!”词气侃侃,几于流泪,所谓有心肝者。又闻醇邸请对奏事,至一时之久,亦力阻其议也。其后文海、贵贤亦交章攻之,户部復转递封奏,遂得不办。 《知过轩随笔》 李文忠孤立 光绪初年,有所谓清流党者,气焰甚盛,握左右朝野舆论之权,一时尊王攘夷之议论,靡漫全国。凡稍谈外交识洋务者,咸斥之为汉奸,动辄以可使制挺挞秦楚之坚甲利兵为言。庚子拳祸,此为厉阶可断言也。李文忠督畿辅,凡造船购械,请款至再四,仅十准一二。甚或谓文忠受外人愚,重价购窳败之船械。至因优伶杨三之死。而为之联曰:“杨三死后无苏丑,李二先生是汉奸。”虽属戏言,亦可觇当时之士论矣。 第161页 《便佳鋎杂钞》 李合肥注意使材 近来外交失败,虽由国势未振,而使节人选,间有未合人意,以致时闹笑柄,贻讥中外,亦大有关系也。李鸿章当国时,有主遣派使节,应选科目中人为言者。李曰:“科目人才虽辈出。不尽娴习于折冲,出使东西洋各国,关系綦重,情形迥异,所有主客强弱之形势,刚柔操纵之机宜,必须歷练稍深,权衡得当,庶足以维国体而固邦交,不必专于文学科目中求之,致有偏而不举之患。”窃愿当国者,三復斯言。 《健庐随笔》 李鸿章购海晏轮船 光绪甲午,李鸿章校阅海军时,尝乘招商局海晏轮船。后海晏买办潘二江(湖州人)语人曰:“中堂岂将有不祥事耶?中堂身长,入舱门时,偶未留意,将大帽上顶珠砸落。又,船甫开行,帅旗忽被风吹落海中。此二事为兆殆非佳也。”时犹海疆晏然也,未几而中日战事起矣。会逢其适,可助好谈休咎者张目。惟知之者少,其事未着耳。吾闻之友人某君盖当时亲闻潘二江之语者。关于海晏轮船之命名,据欧阳昱《见闻琐录》云:“合肥李文安,傅相之父。江都李宗羲造一轮船,曰海安,解往天津。上海道冯某,欲避安字讳,请易之。李制军不肯,斥之曰:“俟李中堂做皇帝,再避其三代不迟!后冯卒私改曰海晏。”可供谈佐。所谓冯某,盖指冯?$光也。 《凌霄一士随笔》卷6 第四册李鸿章(1823—1901)(7) 李鸿章创办海军遗闻 甲午中日战后,合肥爵相罢为通商事务大臣。维时总署,惟张樵野一人主政,余皆伴食。合肥往,亦默坐不作一语,委蛇进退而已。一日法国公使至署,责问曰:“贵署订购枪械,与吾国议定,将签字矣,何以改购他国之物,出言不信,是与邦交有碍,虽开衅亦必争。”张公噤不一语。诸大臣在座,皆瞠目相对。法使哓哓不已。合肥徐曰:“君误矣。吾订购器械,乃买卖也,与邦交何涉?买卖者,以价廉而便利者为主,今彼国之货,实廉于贵国,故改订之。设再有他国更廉于彼国者,吾又将改订。彼国亦不得过问也。且吾所以径与议订者,以与贵国尚未签字也。空言议论,讵可牵入邦交乎?”于是法使亦无言而去。 戊戌己亥之间,合肥爵相在京,门可罗雀。忽放两广总督,盖天意未欲遽亡中国,留此一老,为他日议和地也。庚子年拳乱初起,端王、刚相矫诏通电各省,招募义和拳,以驱逐各国洋人之在中国者。时盛宣怀管全国电报事,得诏首电寄合肥,且取进止。合肥復电云:“此乱命也。誓不奉诏。”于是盛以此电并廷寄统电各行省,事遂不行。合肥旋电奏云:“拳不可恃,衅不可开,北望觚稜,日夜痛哭。”刚毅见而大骂:“谓此等媚外汉奸,非尸诸市朝不可。”合肥为北洋大臣时,知今日国势,非兴立海军不足以自强。乃用马建忠之策,建船坞于旅顺口,设海军提督,购置兵轮,广筹海军经费。规模甫定,而朝廷辄以此项经费,移作颐和园工程,合肥屡争不得,往往咨嗟扼腕。继念年已七十,苟从容坐镇,以平生威望临之,当得晏安无事,初不料有甲午之役也。 光绪中,合肥建议创办海军,因筹海军经费无虑数千百万。乃朝廷悉以之兴修颐和园,其拨归海军者仅百分之一耳。翁大司农復奏定十五年之内,不得添置一枪一炮,于是中国之武备可知矣。 《蜷庐随笔》 李鸿章之骂 合肥性好谩骂,所昵或将登用者,则骂尤甚。故左右辄以被骂之轻重多少,卜宪眷之衰隆云。督粤时,有思得中军者,顾与藩司触忤,或言君欲中军而与藩司不洽,似不可,此人遽曰:“是无虑,前日中堂,已骂我滚矣。”盖武人心无回曲,竟直言之也。官场闻者,传为笑柄。 《汪穰年笔记》卷2 李鸿章登舰折服德将 文忠巡阅海军至烟臺,德国驻东亚海军提督乘巨舰来谒,文忠接待如仪,德将善词令,极称文忠名播五洲,夙所钦仰,拟明日于舰中备酌,请辱临以示光宠,文忠允之。继谓幕友杜静轩观察曰:“君知德将邀饮之意乎?吾察其人,外谦恭而内阴险,彼知我之卫士,皆习陆军,不谙风涛,若登海舰必晕而仆,彼用诡术,使各国观操演者引为笑柄,如此,不惟隳吾威名,且损失吾国之光荣,不可不预防。”于是,召卫士营官,授以密计。 次日,文忠率卫士登德舰,与德将对案坐,卫士分列于旁,并肩相挤,垂手至髀,又復相互握手,屹立若城墙,各国海军武官皆至,酒数巡,忽闻炮声轰然,如山岳崩裂,舰身簸荡,海水沸腾,席上杯盘俱翻动,而文忠之卫士,则分列如故,无一惊仆者,文忠以手捻发,目视德将微笑,德将赧然,强作饰词曰:“辱公光临,特鸣炮致敬耳。”文忠笑曰:“谨谢雅意,素闻贵国克虏伯厂大炮,有名于世,今殆如是已,能使某再闻其巨声乎?”德将惭沮。文忠宴罢归来,辄为幕友备述其事。先是,德将初来时,颇轻视文忠,闻人誉文忠,辄不慊于怀,自此以后嘆服。后常以语人曰:“中国李鸿章,略似吾德宰相俾斯麦云。” 鸿章督直隶,其胞兄瀚章,总制两粤,权位煊赫无伦,子侄辈居合肥原籍有仗势作恶者,某年与邻人偶争占基地,诉诸官,官畏其势,捕邻人。置于狱,邻里公愤,控诉于巡抚,抚亦曾文正所选荐者,自不畏其势,拟秉公执法,子侄恐事败,乃乞援于文忠,文忠復诫,并贻诗一首云:“千万家山为垛墙,让他三尺有何妨,长城万里今犹在,不见当年秦始皇。”此事遂寝。 第162页 《同光风云录》上篇 评说李鸿章 曾文正公奏保李鸿章之考语为“才大心细,静气内敛”八字,与奏保左宗棠之“刚明耐苦,晓畅兵机”,彭玉麟之“励志清苦,任事勇敢,有古烈士风”等考语,似有皮里春秋之义。李当未得志时,曾作感怀诗多章,有句云:“白下沉酣三度梦,青衫沦落十年人。”又云:“尽教海内知名士,去访京师有道人。”又云:“若无驷马高车日,誓不重回故里槎。”可想见其素有抱负,不甘老于牖下。通籍后,曾襄助曾文正戎幕,嗣以平发逆功得邀封爵,累官至文华殿大学士加太傅,秉国之钧垂三十年,其为人功过何如,论者不一,然其勋业自不可掩,李晚年善怒,动以掌批人颊,但其人一经批颊,两三日内即可有佳音,所以气节之士至李时扫地矣。没后有人挽以诗云:“傅相而今已盖棺,国中舆论半悲欢。北门锁钥同虚设(时李以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南渡朝廷误苟安。西学酿成亡国祸,东床洗尽腐儒寒(谓提携其婿张某)。九泉若遇曾文正,莫道燕京已被残。”时已在八国联军入京之后,诗近于戏词,意尚佳,但不知为谁氏手笔耳。 《蛰存斋笔记》 第四册李鸿章(1823—1901)(8) 平生服膺曾文正 公平素最服膺曾文正公,启口必称“我老师”,敬佩殆如神圣。尝告予(曾国藩孙女婿吴永):“文正公你太丈人,是我老师,你可惜未曾见着,予生也晚呵!我老师文正公,那真是大人先生。现在这些大人先生,简直都是秕糠,我一扫而空之。”又曰:“我老师实在利害,从前我在他大营中从他办事,他每天一早起来,六点钟就吃早饭,我贪睡总赶不上,他偏要等我一同上桌。我没法,只得勉强赶起,胡乱盥洗,朦?前去过卯,真受不了。迨日久勉强惯了,习以为常,也渐觉不甚吃苦。所以我后来自己办事,亦能起早,才知道受益不尽,这都是我老师造就出来的。”又曰:“在营中时,我老师总要等我辈大家同时吃饭,饭罢后,即围坐谈论,证经论史,娓娓不倦,都是于学问经济有益实用的话。吃一顿饭,胜过上一回课。他老人家又最爱讲笑话,讲得大家肚子都笑疼了。个个东歪西倒的。他自家偏一些不笑,以五个指头作把,只管捋须,穆然端坐,若无其事,教人笑又不敢笑,止又不能止,这真被他摆布苦了。” 又曰:“别人都晓得我前半部的功名事业是老师提挈的,似乎讲到洋务,老师还不如我内行。不知我办一辈子外交,没有闹出乱子,都是我老师一言指示之力。从前我老师从北洋调到南洋,我来接替北洋,当然要先去拜谒请教的。老师见面之后,不待开口,就先向我问话道:‘少荃,你现在到了此地,是外交第一冲要的关键,我今国势消弱,外人方协以谋,我小有错误,即贻害大局。你与洋人交涉,打配作何主意呢?’我道:‘门生只是为此,特来求教。’老师道:‘你既来此,当然必有主意,且先说与我听。’我道:‘门生也没有打什么主意。我想,与洋人交涉,不管什么,我只同他打痞子腔(痞子腔盖皖中土语,即油腔滑调之意)。’老师乃以五指捋须,良久不语,徐徐启口曰:‘呵,痞子腔,痞子腔,我不懂得如何打法,你试打与我听听?’我想不对,这话老师一定不以为然,急忙改口曰:‘门生信口胡说,错了,还求老师指教。’他又捋须不已,久久始以目视我曰:‘依我看来,还是用一个诚字,诚能动物,我想洋人亦同此人情。圣人言忠信可行于蛮貊,这断不会有错的。我现在既没有实在力量,尽你如何虚强造作,他是看得明明白白,都是不中用的。不如老老实实,推诚相见,与他平情说理;虽不能占到便宜,也或不至过于吃亏。无论如何,我的信用身分,总是站得住的。脚踏实地,蹉跌亦不至过远,想来比痞子腔总靠得住一点。’我碰了这钉子,受了这一番教训,脸上着实下不去。然回心细想,我老师的话实在有理,是颠扑不破的,我心中顿然有了把握,急忙应声曰:‘是是,门生准遵奉老师训示办理。’后来办理交涉,不论英俄德法,我只捧着这个锦囊,用一个诚字,同他相对,果然没有差错,且有很收大效的时候。古人谓一言可以终身行,真有此理,要不是我老师的学问经济,如何能如此一语破的呢?” 公又言:“我老师道德功业,固不待言,即文章学问,亦自卓绝一世;然读书写字,至老不倦,我却愧一分传受不得,自悔盛年不学,全恃一股虚矫之气,任意胡弄,其实没有根底。现在真实学问,已用功不进,只好看看《通鑑》,稍知古人成败之迹,与自己生平行事,互相印证,藉以镜其得失,亦尚觉有点意趣。”云云。于此正足见公之晚年进德,其虚心笃实为不可及。 《庚子西狩丛谈》卷4 李鸿章为政之失误 中兴以后,交涉日繁,而北洋大臣适当其沖,非李莫属矣。李在任内,运其全副精神,经营海陆二军,自谓确有把握。光绪八年法越衅起,朝议筹防,李復奏有臣练军十余年,以经费支绌,不能尽行素志。然临阵策应尚不至以孤注贻君父忧等语。其自信可想。讵中日一役,艨艟楼舰或创或夷,淮军练勇屡战屡北,岿然威名,扫地以尽。所余败鳞残甲,再经联军津沽一洗,随罗荣光、聂士成同成灰烬。于是直隶总督北洋大臣三十年所蓄养,所布置一旦烟消云散,殆如幻影焉。究其所以失败之由,群议之掣肘者半,用人之失当者亦半。李当大功既立,自视太高,觉天下事甚易。又其故吏裨将,昔共患难,今共功名,徇其私情,转相汲引,布满津要,委以巨任,不问其才之可用与否,以故临事贻误,坐偾大机。其一因也。至其所办商务,亦无一成效可观,何也?则官督商办一语误之耳。自同治元年讫光绪二十七年,此四十年间,李无日不在要津。其称为闲散者,则乙未三月至丙申三月,凡一年;戊戌八月至庚子八月,凡两年。己乙丙之间,入阁办事,及戊戌八月至十一月,退出总理衙门。其间奉命治河、商务大臣、总督两广,在他人为之,亦为优差。而按李之一生赫赫炎炎,不得不谓为末路也。洎赴德见讽有俾士麦,赴日乞怜于伊藤,尤末路之忍气矣。 第163页 《清朝野史大观》卷8 中堂目疾 李文忠之对僚属,恆倨傲侮慢,无所不至。然有面折其过者,则亦深自引咎。某大令进谒,行半跪礼,文忠仰天拈髭若未之见者。既坐定,问何事来见?对曰:“闻中堂政躬弗豫,特来省疾。”曰:“无之,或外间传误耳。”曰:“否。以卑职所见,中堂或患目疾也。”笑曰:“是益谬妄。”曰:“卑职方向中堂请安,中堂未见,恐目疾深,中堂反不自觉耳。”文忠为之举手谢过。传说文忠自手书楹帖云:“受尽天下百官气,养就胸中一段春。”论者谓为真宰相语。 《清朝野史大观》卷8 斥县令革陋规 公平日神态和煦,语气亦甚肫挚可亲;而有时乃极严重,真有望之俨然即温言厉之致。其督直隶时,予曾与一卸任知县同见。公问其在县有何政绩?其人曰:“卑职识浅才迂,以勤补拙。不敢遽言政绩;惟裁革陋规一事,差觉为地方除一弊政耳。”公问何项陋规,何时裁革,何以我未见过该县详报?曰:“某项陋规,每年可得一千数百串,向来均无报销。卑职以为例外收入,法所不应,故决计为之裁革。业于日前通详大宪,日内当可上达钧览。”公即怫然变色曰:“尔在任已两年有余,何以早不裁革,乃于临卸任始行详报?这明明是卖陋规,何谓裁陋规!贪壑已填,乃侵攘后任之所得,以博倍价而市美名,既玷官方,亦乖道谊,居心可谓巧诈。此种伎俩,岂能向我处尝试?我即日派委查办,如查得情实,立予揭参,不尔贷也!”其人赧然不能答。闻后来委查结果,果繫于临去时向纳规者通说,要纳数倍之入,而以永远裁革、具文详报者。此令旋登白简,闻者莫不称快。 《庚子西狩丛谈》卷4 第四册李鸿章(1823—1901)(9) 李鸿章斥袁世凯 公在直督时,深受常熟排挤,故怨之颇切,而尤不惬于项城。在贤良寺时,一日项城来谒,予亟避入旁舍。项城旋进言:“中堂再造元勛,功高汗马。而现在朝廷待遇,如此凉薄,以首辅空名,随班朝请,迹同旅寄,殊未免过于不合。不如暂时告归,养望林下,俟朝廷一旦有事,闻鼓鼙而思将帅,不能不倚重老臣。届时羽檄征驰,安车就道,方足见老成声价耳。”语未及已,公即厉声呵之曰:“止止!慰廷,尔乃来为翁叔平作说客耶?他汲汲要想得协办,我开了缺,以次推升,腾出一个协办,他即可安然顶补。你告诉他,教他休想!旁人要是开缺,他得了协办,那是不干我事。他想补我的缺,万万不能!武侯言‘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这两句话我也还配说。我一息尚存,决不无故告退,决不奏请开缺。臣子对君上,宁有何种计较?何为合与不合?此等巧语,休在我前卖弄,我不受尔愚也。”项城只得俯首谢过,诺诺而退。 项城出后,公即唿予相告曰:“适才袁慰廷来,尔识之否?”予曰:“知之,不甚熟。”曰:“袁世凯,尔不知耶?这真是小人!他巴结翁叔平,来为他作说客,说得天花乱坠,要我乞休开缺,为叔平作成一个协办大学士。我偏不告退,教他想死!我老师的‘挺经’正用得着,我是要传他衣钵的。我决计与他挺着,看他们如何摆布?我当面训斥他,免得再来?1唣,我混了数十年,何事不曾经验,乃受彼辈捉弄耶?”予见其盛气之下,至不敢更进一语,盖项城先固出公门下,颇受奖植;此时公在闲地,而常熟方得权用事,不免有炎凉去就之世故,故因怨常熟而并及之。其一时忿语如此,盖蓄之已久,非一朝夕间事矣。 有一次,尤使项城难受。公自出使回国后,驻节天津,尚未復命。予与直省印委候补人员同起进见。其时项城已授直臬,尚未到任,专任练兵,以监司资格,当然首领班列,入坐后,寒暄数语,项城即面陈练兵事宜,谓现在部署粗定,德教习亦选聘,日内订立合同。词尚未毕,公即勃然变色,举所持手杖,连用力顿地,砰訇作响,曰:“呸!小孩子,你懂得什么练兵!又是订什么合同!我治兵数十年,现在尚不敢自信有何等把握。兵是这样容易练的?难道雇几个洋人,抗上一桿洋枪,念几句‘横土福斯’便算是西式军队么?”项城至面赭不能语。同班中皆直省僚属,甚难为情,群俯首不敢相顾视。盖项城时已隆隆然渐露头角,公若有意挫折之者。真可谓姜桂之性,老而愈辣矣。 《庚子西狩丛谈》卷4 七十生辰妙联 又闻李文忠鸿章七十生辰,时官爵相,功名赫奕!某中丞为其门生,思撰联寿之,属幕府代拟,凡十易稿皆不当,仍督催甚急。幕府同辈三五人计无所出,日暮共赴酒楼,唿樽遣闷,因共讲论其事,皆称技穷。忽旁坐一落拓儒士揖而前曰:“闻诸君所言已悉,我适代撰一联,烦持呈贵居停,倘获用,则需送我五百金,以为润笔。我方困甚,乞先署券见惠。如仍不当意,则一钱亦不索也。”众以为奇,姑允其请,归而缮稿呈中丞,其联仅十二字云:“天生以为社稷;人望之若神仙。”字字贴切,上联用李晟事尤妙。中丞一见大喜,反覆击节赞赏,徐曰:“此为何人捉刀,非诸君所能也。”众以实对,中丞自出金赠之如数,且招儒士入幕,优礼之。 第164页 《鱼千里斋随笔》卷下 马关之奇辱 甲午马关议和,李与日大臣伊藤博文述论高丽,龃龉过甚。伊谓李曰:“今日之事无他,仅割与不割四字。”李参以他语,伊他顾不应者久之。旋以怒相加,俾速决。李亦奋退,谓人曰:“李某名在全球,决不受此奇辱,报之必矣。”遂潜至京师,与俄使相商,怂恿备至。俄使密与德国出而干涉,辽东卒不能割。故李再至马关遇刺客。闻日人至今以为大耻,日俄之战远因亦繫于此。 《清朝野史大观》卷8 马关对联 岁在甲午,东败于日,割地媾和。李文忠忍辱蒙垢,定约马关。一日宴会间,日相伊藤博文谓文忠曰:“有一联能属对乎?”因举上联曰:“内无相,外无将,不得已玉帛相将。”文忠猝无以应,愤愧而已。翌日乃驰书报之,下联曰:“天难度,地难量,这才是帝王度量。”则随员某君之笔。某君浙人,向不蒙文忠青眼者,相将度量,系铃解铃,允推工巧。 《眉庐丛话》 李鸿章之虚惊 甲午中日之战,清廷议事诸臣,多以战败责任,归之李鸿章,劾书盈尺,官爵几尽削。鸿章无以自白,居北京贤良寺中,惴惴不知命在何时。一夕漏三下,忽有旨令入见,门前舆马扰攘,一巷皆惊。满清朝例,后帝召见大臣,率在早朝时,其以漏夜召者,多不测。鸿章闻命骇然,遂闭户自为遗嘱,戒子孙世世不得復为官。乃衣冠入朝,值恭亲王出。道上拱手,连曰:“恭喜!恭喜!”旧例大臣被诛,多曰赐死,执刑者亦每以“恭喜”为言,鸿章闻之,益胆落,自以为命合休矣。迨入见,则西后与光绪,方秉烛以待,乃起用之为全权议和大臣,并归其官爵,示章宠也。鸿章辞下,则浃背汗流,衷衣尽湿矣。后鸿章举以语人,犹有余悸。可见专制时代,官爵愈高,生命愈危,盖帝王喜怒莫测,而嫉之者又时时可以陷之,往往罪所由来,莫知所自。若今日民主政治,则无此意外矣。 《绮情楼杂记》 第四册李鸿章(1823—1901)(10) 李文忠庚子议和事 《清史获野录》云:庚子六月李文忠奉命入都议和,是月二十一日,自广州登舟,裴往送之。他官皆不见,独以乡里后进召裴入。时炎热甚,文忠衣蓝糹希短衫,着鲁风履,倚一小藤榻,坐定,语裴曰:“广州斗大城中,缓急可恃者几人,尔能任事,取信于民,此正大可有为,为地方弭患,督抚诚不若一州县也。能遏内乱,何致召外侮,尔其勉之矣。”先是五月十日总税务司赫德以电告急,略言都中事。文忠即致电荣禄,力言外衅不可开,拳党不可信,语颇忤荣意,自此京电遂绝。仅日接项城山东来电,籍知京中消息而已。时则河面洋商相率赴香港避乱,文忠亟添一营保护河面,命裴及广州协往晤各国领事,告以力任保护赴港者,逡巡復返省。未几,忽闻入都之命,粤中人心又为一震,裴因进言曰:“内乱为外侮之媒,东南之安危,视乎上海;上海之安危,则视乎香港;香港之安危视乎广州;广州之安危,则视乎南海之沙面。领事洋商,聚集于此,而匪人日思暴动,以沙面为发难之基,沙面不保,香港受其牵动,东南大局不可问矣。某既为地方官,自当与共存亡,公过港时,盍将此意告知港督,同心协力以保东南危局。”文忠曰:“我虽离粤督任,然缺尚未开,若有大事,仍当与静山一力主持。”静山者,巡抚德寿字也。裴曰:“公已调补北洋矣。诸领事今晨已得电,皆额手相庆也。”文忠忽拈髯自语曰:“当今之世,捨我其谁。”已而又曰:“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京师难作,根本虽已摇动,然慰亭蝭柱山东,香涛、岘庄皆有定识,必联络保全,不致一蹶不振。以各国兵力论之,京师危急,当在八九月之交,但聂功亭已阵亡,马宋诸军,零落牵制必不得力,日本调兵最速,英人助之,恐七八月已不保矣。”语至此,潸然泪下曰:“内乱如何得止?”良久无他语。裴将辞出,文忠止之曰:“潮尚未至,且勿忙。”乃自饮牛乳,而命以荷兰水饷客,裴復启曰:“万一都城不守,公入京当如何办法?”曰:“必有三大问题:剿拳匪以示威,惩罪魁以泄忿,先以此二者要我,而后注重兵费偿款,此势所必至也。兵费赔款之数目多寡,此时尚不能豫料,惟有极力磋磨展缓年分,尚不知作得到否?我已笃老,尚能活几年,总之当一日和尚撞一日钟,钟不鸣了,和尚亦死了。”语次泪下如绠糜矣。裴亦怆然,遂辞出。文忠当命取影像为赠,送至舱口,仍执手再三嘱曰:“地方要紧!”裴唯唯登岸,而安平船遂起碇去。德寿故庸,然不肯自用,始终守文忠训,不敢妄有更张,故文忠虽去而粤东卒获无事。此裴亲以语人者。 《清谭》卷4 李鸿章请赐坐面陈 闻两宫迴銮时,庆王奕由京迎驾于开封,临行询李鸿章曰:“中堂有何话说?当为代奏。”鸿章曰:“要说的话甚多,两宫抵京后,当逐细面陈。惟老且病,不能久跪,将来召对时,可否破格赐坐,以便从容陈奏,请王爷先以此意代达。”以当时西后对鸿章之感激倚重,赐坐之旷典,或可邀准,惜奕见两宫于开封时,鸿章已在京病逝矣。 第165页 《凌霄一士随笔》卷6 李鸿章庚辛议和时气焰 光绪庚子、辛丑之间,拳匪倡乱,两宫西狩。英、法、俄、德、美、意、奥、日本八国联军入都,分踞京师,划为八段。迨至合肥李文忠公奉旨入京议和,驻节贤良寺,当时人士,几于知有泾阳君,不知有秦王,威焰盛极一时。王公贝勒有来见者,先须下门房。时张玖斋□□□□王仲襄京卿善荃以同乡故,恆在门房中,代为接见。嘉定徐颂阁中堂?6日至贤良寺,文忠唿为老清客。一日为德兵鞭挞,告于文忠,一笑置之。婺源李理纯侍郎昭炜亦住德国界内,时奉旨署礼部尚书,无端德兵入内,以鞭击之。侍郎诉于文忠,请为復仇。文忠平日唿为顽固大臣,戏谓德兵何故来打。告以正写谢恩摺子,正写到“恭谢天恩,恭折仰祈圣鉴事”,德兵入内鞭之。文忠笑曰:“怕写错了。”答曰“未错”。又笑曰:“未错即打乎?”并云:“德国鞭子真发旺人,徐颂阁以一鞭而署吏部尚书,李理纯以一鞭而署礼部尚书。”湘乡曾敬贻观察广铨时为议和翻译,平时喜戴绿眼镜。文忠恶之,唿为荒唐小鬼,又谓将来必要斫头。翌日得句云:“荒唐鬼说荒唐话,顽固人看顽固花。”□□徐晋卿京卿寿朋本故吏,亦门生也,亦随同议和。议论有与李文忠不洽处,文忠恆以杖击之。京卿告以痛,文忠云:“不痛,何必打乎。”告以不可当众人前打,又云:“老师打门生,尚须瞒人乎。”京卿退有后言,谓“三品京堂,不是送来打的”,终亦无如之何。未几,京卿病故,文忠亦病故。 《苌楚斋三笔》卷2 李鸿章孙家鼐相戏语 光绪丁酉春季,安徽会馆例演团拜戏,合肥李文忠公鸿章、寿州孙文正公家鼐均在座。演至□□□戏,秦桧出台,鸣锣喝道,颇占势力。李文忠公戏指谓孙文正公云:“燮翁,你看状元有如此之阔绰。”孙文正公亦戏答曰:“实因位至宰相,始能如此阔绰耳。”时孙文正公尚未入阁,故有是言。后先文庄公闻之云:“孙燮翁素主和平,此语亦太重矣。状元在京非止一人,议和无第二人,不能以此回敬也。”李文忠公入阁办事,在京数年。孙文正公偶有相宴之时,恆就李文忠公私寓,以免往来操劳。当时朝野士大夫,无不颂孙文正公之谦德云。 《苌楚斋三笔》卷4 李鸿章之死 (光绪二十六年九月二十七日)旋得京师来电,合肥相国(李鸿章),已于今日午刻逝世,得此噩耗,兀如片石压入心坎中,觉得眼前百卉,立时皆呈惨色。闻两宫并震悼失次,随扈人员,乃至宫监卫士,无不相顾错愕,如梁倾栋折,骤失倚恃者。至此等关键,乃始知大臣元老为国家安危之分量。想此时中外朝野,必同抱有此种感想,即平时极力诋毁之人,至此亦不能不为之扼腕;公道所在,殆不可以人力为也!公之隆勛伟绩,自表表在人耳目。晚年因中日一役,未免为舆论所集矢,然自此番再起,全国人士,皆知扶危定倾。拯此大难,毕竟非公莫属,渐觉誉多而毁少。黄花晚节,重见芬香,此亦公之返照也。…… 予(吴永乃曾国潘之孙女婿)以后进,获从公?(宇之下,晨夕左右,几逾一载。承公以通家子弟相待,所以督励而训诲之者,无所不至。每饭必招予共案,随意谈论,伺其宴息而后退。故于公之言论风概习之颇稔。公每日起居饮食,均有常度。早间六七钟起,稍进餐点,即检阅公事;或随意看《通鑑》数页,临王圣教一纸。午间饭量颇佳,饭后,更进浓粥一碗,鸡汁一杯。少停,更服铁水一盅,即脱去长袍,短衣负手,出廊下散步,非严寒冰雪,不御长衣。予即于屋内伺之,看其沿廊下从彼端至此端,往復约数十次。一家人伺门外,大声报曰:“够矣!”即牵帘而入,瞑坐皮椅上,更进铁酒一盅。一侍者为之扑捏两腿,良久,始徐徐启目曰:“请君自便,予将就息矣,然且勿去。”时幕中尚有于公式枚等数人,予乃就往坐谈。约一二钟,侍者报中堂已起,予等乃復入室;稍谈数语,晚餐已具。晚间进食已少。饭罢后,予即乘间退出,公亦不復相留,稍稍看书作信,随即就寝。凡歷数十百日,皆一无更变。 《庚子西狩丛谈》卷4 李鸿章致死之由 光绪庚辛之间,合肥李文忠公鸿章以议和居京,气体已衰,而饮啖甚豪。其家中虑其食多,恆量为裁制,文忠转不悦,常因食多致疾。西医属其不必多食,不听,属其不必食某物,亦不听。又属其万不可食糯米物,本日即饱食,次日仍自告西医。时合肥郑魁士总戎国俊亦在京,时至贤良寺行馆,文忠尝属其私购食物,藏于袖管带来。每总戎来见,文忠必尽逐诸客,幕客多戏谓之袖筒相会。有言其喜吃而不能多,为胃强脾弱之证。文忠闻之,大为不悦,曰:“或者如是”。病故之前十日,因食多,致疾甚厉。西医因屡进忠言不听,直告之曰:“中堂再如是乱吃,必须死矣。”文忠不听而去,语人曰:“西医之言何戆也。”又逾七日,西医已谓万不能治。文忠之如夫人莫氏,即季皋侍郎经迈之生母,犹日求单方服之,未二日即病故。西医有见文忠之足指者,谓其足之二指,驾于大指三指之上,为五洲所未有云。 第166页 《苌楚斋三笔》卷4 第四册和珅(1750—1799)(1) 和珅,姓钮祜禄氏,字致斋,满洲正红旗人。生员出身,干隆时,由侍卫擢为户部侍郎兼军机大臣,官至文华殿大学士,深得高宗宠信。执政期间,结党营私,专权纳贿。嘉庆四年,高宗死后,仁宗将其治罪,赐死籍家,所获赃物甚巨,有“和珅跌倒,嘉庆吃饱”之说。 和珅蒙恩眷之缘 干隆朝,故相和珅贵为首辅,爵封上公,子尚公主,凡一切龙褂、紫缰、双翎宝顶,茂典殊荣,靡不崇备。本朝八旗大臣中,宠眷罕有其伦。闻其始特銮仪卫一校尉。一日,警跸出宫,上偶于舆中阅边报,有奏要犯脱逃者,上微怒,诵《论语》“虎兕出于柙”三语。扈从诸校尉及期门羽林之属,咸愕贻互询天语云何。和珅独曰:“爷谓典守者不得辞其责耳。”(凡内臣称上皆曰老爷子,或曰佛爷。)上为霁颜。问:“汝读《论语》乎?”对曰:“然。”又问家世、年岁,奏对皆称旨。自是恩礼日隆,迁官多不次。和珅才敏给,遇事机牙肆应,尤善揣人主喜怒,以故高宗晚年倚毗益笃。设稍感激知遇,持盈保泰,移其封殖自利之谋,以协贊军国,其功名福泽,岂在郭汾阳下。后之懿亲戚畹,肺附国家者,鉴之哉! 《郎潜纪闻初笔》卷4 其二 干隆中叶和珅以正红旗满洲官学生在銮仪卫当差,举舁御轿。一日大驾将出,仓猝求黄盖不得。高宗云:“是谁之过欤?”各员瞠目相向,不知所措。和珅应声云:“典守者不得辞其责。”高宗见其仪度俊雅,声音清亮。乃曰:“若辈中安得此解人?”问其出身,则官学生也。和珅虽无学问,而四子书五经则尚稍能记忆。一路舁轿行走,高宗详加询问,奏对颇能称旨。遂派总管仪仗,升为侍卫,荐擢副都统。遂迁侍郎,在军机大臣上行走。尊宠用事,旋由尚书授大学士。盖自干隆四十二三年以后,向用益专。其子丰绅殷德復尚公主。(公主府址清季改为北京大学堂)而权势愈熏灼矣。性贪黩无厌。徵求财货,皇皇如不及。督抚司道畏其倾陷,不得不辇货权门,结为奥援。当时督抚如国泰、王望、陈辉祖、福崧、伍拉纳、浦霖之伦。赃款累累,屡兴大狱,侵亏公帑,抄没资产,动至数十百万之多,为他代所罕睹。此辈未始不恃和珅为奥援。迨罪状败露,和珅不能为力,则亦相率伏法。然诛殛愈众,而贪风愈甚。或且惴惴焉惧罹法网,惟益图攘夺刻剥,多行贿赂,阴为自全之地。非其时人性独贪也,盖有在内阴为驱迫使不得不贪者也。当是时阿文成公以元勛上公首相为枢府领班,然十余年中常奉命出赴各省治河赈灾查案,席不暇暖。和珅益得潜窃魁柄。行文各省,凡有摺奏,并令具副封先白军机处。专政既久,吏风益坏,酿成川楚教匪之变。和珅復任意稽压军报,并令各路统军将帅虚张功级,以邀奖叙。而和珅亦得晋封公爵。且于?!算报销,勒索重贿。以致将帅不得不侵克军饷。教匪且愈剿愈多,几至不可收拾。盖至干隆末年而康雍干三朝之元气,殆尽斫丧于彼一人之手矣。 《清朝野史大观》卷6 其三 和珅字致斋,钮钴应作祜禄氏,为正红旗满洲人,于干隆四十一年响用之。初入正黄旗,及得罪,遥隶正红旗焉。父长保官福建副都统,以其高祖尼牙哈那巴图鲁有轻车都尉世职,于干隆三十四年得承袭。清制:轻车都尉可挑入侍卫,然于供职数年后始授此职也。家贫而行不洁,同列多轻之。至四十年之冬,补入干清门侍卫,初仅随扈从供奔走而已。一日,清高宗因事有触,忽慨然曰:“虎兕出于柙,龟玉毁于椟中,是谁之过欤?”时正侧,遽对曰:“典守者不得辞其责。”同列皆骇然,疑必得罪,高宗独怡颜询其家族仕履,不数日擢御前侍卫矣。继授以正蓝旗满洲副都统。四十一年正月迁户部右侍郎,三月,军机大臣上行走,四月,授总管内务府,盖去官侍卫止数月也。迨四十七年,则以吏部尚书,兼管户部,并任协办大学士。以平回功,封一等男。旋于五十三年封三等忠襄伯。嘉庆初,晋公爵。其时议正用兵,所有规划,无不与,权势赫赫,诚所谓炙手可热矣。虽高宗自为太上皇,使睿宗即政,怙宠黩,权仍自若也。 先是,在军机时,虑人举发其过恶,定制:凡有奏摺,令其副本关会军机处。又令各部,将老年平庸之司员,保送御史,俾其缄默不言,免于纠劾。至得罪后,始将前二例革除,且令嗣后保送御史,年无得六十五岁以上者。吾闻之,躯干如中人,面白皙而事修饰,行止轻儇,不矜威仪,言语便给,喜诙谐,故高宗畜之如弄儿,虽在宫闼不加以拘束。其所以骤跻显要者,因由于应对合高宗旨。然性敏,过目辄能记诵,每有所言,能悉举其事之本末,故终高宗之世,倚用不稍替也。至睿宗即位,首除者,盖由于积忿。当出入宫中时,伺高宗喜怒所言必听,虽诸皇子亦惮畏之。益骄纵,尝晚出,以手旋转其所佩剔牙杖,且行且语曰:“今日上震怒某阿哥,当杖几十。”(清宫中制,皇子皆称阿哥。)睿宗为皇子,必屡受其侮辱,故在谅暗中即愤,而出此不能再容忍矣。 《秦鬟楼谈录》 第167页 和珅讦海兰察之短 超勇公海兰察不检细行,和珅与之龃龉,一日,于纯圣前讦其在甘肃剿贼回京,收受皮张等物。纯圣谕云:“海兰察能杀贼,皮张收以御寒,何必诘责。汝等既不能杀贼,亦岂能谢绝人情乎?”和珅语塞。 《郎潜纪闻二笔》卷8 为刘墉所戏 清干隆时,和珅当国,权倾一世,明阉宦魏忠贤亦不是过。结党营私,道路侧目,朝士莫敢撄其锋者。时诸城刘文清公崇如(名墉),总制百揆,亦无以挫其焰,心常衔之。癸未春首,侦知和应召入宫。值风雪载途,泥泞遍地,乃故着敝衣,迎之于路。和至,命人持刺,高谒于前曰:“中堂亲自过府贺年,不遇,今降舆矣。”和无法下轿,比欲寒暄,而刘已跪地与贺,和珅答之,玄裘绣袄,已污秽满身,哭诉宫闱,卒莫奈刘何。 《清朝野史大观》卷6 和相见县令 右安门外野寺僧人言:和相权盛,凡入都谒选,争以谒见为荣。有山东歷城令某入都,求见和一面,以夸耀于同寅,以二千金贿其阍者,于和相归邸时,长跽门前,自呈手版。和相于舆中呵曰:“县令是何虫豸,亦来叩见耶!”时传以为笑柄。 《啸亭续录》卷3 和珅忮刻 干隆间,故相和珅屡奉派预文字之役,在纯皇帝圣意,不过欲其追从儒臣,练习文采耳。而忮刻特甚,凡得卷非其属意者,先视其笔误斡补处抉去之,其无笔误,则妄摘瑕疵,以指甲深画之。南巡召试,数与梁文定、朱文正、董文恭诸公同阅试卷,或取或舍,辄专决,其谬妄可想,其气焰亦可想。 《郎潜纪闻二笔》卷6 第四册和珅(1750—1799)(2) 和珅有两大父 前卷纪和珅为伍弥泰外孙,盖满洲人多云然,而吴督部熊光亦着之笔录者也。康祺谓伍公与和珅先后入相,或是继母之父,苦无确证。顷观包慎伯《中衢一勺?郭君传》云:“嘉公谟为河库道,大学士忠襄伯和珅,其外孙也。少贫,每遣仆刘全,徒步往返五千里,求?+助,嘉公资以白金五十两。君方为河库道吏,与全饮而欢,语之曰:‘子且贵,何为人僕从苦如此?’亦资之如嘉公数。嗣以家累,遣全求嘉公助白金三百金,嘉公怒詈遣之。遂私出都诣嘉公,公怒甚,欲治以逃人之法。君从容语嘉公曰:‘吏见和郎君贵当在大人上,大人毋薄其贫,且大父以三百两助外孙,事甚小,何苦怒如此。’嘉公曰:‘汝善和郎君,何不自助之?’君曰:‘大人不助和郎君,吏不敢先。’嘉公乃出金授君曰:‘即日为我遣之。’君招至酒楼,握手曰:‘郎君不日当大贵,贵后愿毋忘今日为天下穷黎乞命。’既为具鞍马,又自以白金三百助其装。其后以户部尚书为军机大臣,扈跸下江南,至红花埠,遣全驰诣君,约相见于仲兴。君曰:‘吾始谓若主济世才,今乃招权纳贿,为赃吏逋逃薮,毒流生民,吾恨尔时不怂恿治以逃旗外遣之罪。若主僕旦夕且无死所,毋累我。’遂与绝,后卒如君言。嘉公后官漕运总督。”观此,则实有两外祖,且皆识奸矣。郭君名大昌,山阳人,洞彻水性,穷极事变,干嘉之际,数十年凡奉待旨持节治河,及经制官河督以下,遇事咨决,倚为安危,盖振奇士也。 《郎潜纪闻二笔》卷11 武虚谷杖和珅番役 干隆五十七年,和珅方秉政,兼步军统领,遣番役四出事,携徒众,持兵刃,为暴民间,官吏莫敢问。一日至山东博山县,饮博恣肆。知县闻即捕之,至庭不跪,以牌示知县曰:“吾提督差也。”诘之曰:“牌令汝合地方官捕盗,汝来三日,不吾谒。且牌止二人,而率多徒何也?”擒而杖之。知县卒以是去官,博山民若失慈母,而和珅遂亦不復使番役出京师。盖知县事者,偃师武亿虚谷先生也。先生邃经学,考证金石,多精论卓见,循吏儒林,相表里如是。戢暴驯良之异政,奈何与不读书人谋之。 《郎潜纪闻初笔》卷8 文庄公辞婚 煦斋先生未婚时,和相欲妻之,德文庄公辞焉,和衔之。乙卯,先生以庶常散馆,和密令监试者索诗稿,记其句,将欲黜之。是日有索稿者,先生辄与之。及缮写,别为一诗登卷。次日阅卷,遍索先生之卷而不得。是科满洲留馆只先生一人。和由是益怏怏,故文庄公扬歷中外垂四十年,卒不得一谥。嘉庆年始追锡易名之典焉。人皆服文庄之识远,先生应事之捷也。 《竹叶亭笔记》卷5 撤吴谷人卷 吴谷人祭酒《垂老诗稿》,未刻入《有正味斋全集》,其子清鹏,装为长卷,阮文达跋其后云:“干隆末,先生馆阿文成家,余时在京师,先生时有教益,为之泣下,人不知也。”数语颇回隐,似有不可明言者。世颇传文达进身由和珅,祭酒教益之言殊为和氏发乎?和相贵盛时,慕祭酒名,欲招致门下,卒谢不往,和甚恨之。祭酒某科考差,捲入他大臣手,已入选矣。和重加披阅,见诗中有“照破万家寒”大言曰:“此卷有破家语,可进呈乎?”遽撤其卷。祭酒遂终身不得一差。 《春冰室野乘》卷上 纪和珅遗事三则 第168页 伏诛时,谕旨谓其私取大内宝物,此实录也。孙文靖士毅归自越南,待漏官门外,与相直,问曰:“公所持何物?”文靖曰:“一鼻烟壶耳。”索视之,则明珠一粒,大如雀卵,雕成者也。赞不绝口曰:“以此相惠可乎?”文靖大窘曰:“昨已奏闻矣,少选即当呈进,奈何?”微哂曰:“相戏耳,公何见小如是?”阅数日,復相遇直庐,和语文靖:“昨亦得一珠壶,不知视公所进奉者若何?”持示文靖,即前日物也。文靖方谓上赐,徐察之,并无其事。乃知出入禁庭,遇所喜之物,迳携之以出,不復关白也。其权势之恣横如此。 宫中某处陈设,有碧玉盘,径尺许,上所最爱。一日为七阿哥所碎,大惧,其弟成亲王曰:“盍谋诸和相,必有所以策之。”于是同诣述其事。故为难色,曰:“此物岂人间所有?吾其奈之何?”七阿哥益惧,失声哭。成邸知意所在,因招至僻处,与耳语良久,乃许之。谓七阿哥曰:“姑归而谋之,成否未可必,明日当于某处相见也。”及期往,已先在,出一盘相示,色泽尚在所碎者上,而径乃至尺五寸许。成邸兄弟感谢不置,乃知四方进御之物,上悉入第,次者始入宫也。 偶读《焦里堂忆书》,有宰相食珠一则,最为异闻,亟摭录之。吴县有石远梅者,以贩珠为业,恆衷一小箧,锦囊裹,赤金为丸,剖之则大珠藏焉。重者一粒直二万金,次者直万金,最轻者犹直八千金,士大夫争购之,惟恐不得。问所用,则曰:“所以献和中堂者也。”中堂每日晨起,以珠作食,服珠后,则心窍通明,过目即记,一日内,诸务纷沓,胸中了了,不少遗忘。珠之旧者,与已穿孔者,服之皆无效。故海上採珠之人,不惮风涛,今日百货,无如此物之奇昂者也。按周官有供王玉食之说,今乃有供宰相食珠者,真异闻矣。西人所谓《金塔剖尸记》小说,载埃及女王格鲁巴坚,锦帆张燕时,用酒化一珠而服之,人已惊为穷奢极汰,今和珅乃以此为常服之药饵,其汰不又在格鲁巴坚上万万耶? 《春冰室野乘》卷上 干隆帝与和珅之戏言 和珅当国恃宠而骄,尝赐食大内,御前设榻坐之。尽巨觥无算,未几,洪醉。上亦微醺。时广西将军某赉表献珠串至,珠巨如菽,凡一百有余粒,皆精圆腴润,不差毫釐。上命和珅试佩,碰头称死罪。强而后可。上曰:“朕弃天下,当以此串畀若。”曰:“串,王章也,未有代德,而有二王,亦主所恶也。”上笑曰:“若又安知朕不为唐虞之揖让。”即抗声顾谓内监曰:“天子无戏言。若曹志之。他日食言,若曹皆证人也。”内竖均失色。上独微哂不忤。和归私第,悬赏潜购珠串,重值不惜。未逾月,某省抚臣因事罢官,所藏宝珠献。多寡大小轻重与大内物无异。谓是及身有天下之兆。及晚屏去姬侍,取串饰项际,临镜顾影自笑,益阴蓄死士,潜谋不轨,卒以此串构籍没祸云。 《南亭笔记》卷3 和珅善测帝意 故事顺天乡试四书题,皆由帝钦命内阁先期呈进四书一部,命题毕仍发下。干隆乙酉科乡试,内监捧四书发还到阁时,探问帝命题时情状,内监言:“上手披《论语》第一本将尽矣,始欣然微笑振笔直书。”云云。沈思良久,遂知为或乞醯焉一章。盖乞醯二字嵌乙酉字在内也。乃密通信于其门生倩人预构,获隽者甚众。 《清朝野史大观》卷6 第四册和珅(1750—1799)(3) 其二 纯庙晚年,每多忌讳。当修干清宫上樑之日,预敕奏事处:“是日凡直省章奏,不必进呈。”盖恐有触忌语也。时和珅管奏事处,独进直隶总督一折,折中皆吉祥事,督臣梁肯堂也。即日和与梁皆蒙嘉奖。和之揣摩迎合,大率类此。 《眉庐丛话》 和珅善嚯 和相虽位极人臣,然殊乏大臣体度,好言市井嚯语以为嬉笑。于干清宫演礼,诸王大臣多有俊雅者。和相笑曰:“今日如孙武子教演女儿兵矣。”又安南贡金座狮象,空其底者。和诧曰:“惜其中空虚,不然可多得黄金无算也。”为夷官所姗笑。其器量浅隘者若此。尝阅《闻见后录》载章子厚好为市衢之谈以取媚于神宗之语,可见今古权奸如出一辙也。 《清朝野史大观》卷6 和珅纳贿 宁羌人张某以守备罢归,言其壮日充陕西抚辕巡捕官,巡抚某赍二十万金馈和珅。投书出,日侦探不得,耗费银五千余,始见一少年丽服奴出,问:“白者黄者?”某以银对。奴顾左右收外库。授一名柬,曰:“以此还报,答书另发矣。”某意奴非司阍,即和珅心腹。或笑曰:“此重?=耳,其心腹司阍,岂数千金能见颜色。”是时天下承平久,物力殷富,献媚者夸多争胜。如以数万金,进不值一盼也。籍没时人参多至六百余斤。彼侈言胡椒八百石者未免寒陋矣。 《清朝野史大观》卷6 王望之取媚和珅 贪婪索贿,不可纪极。凡外省疆吏,苟无苞苴供奉者,罕能久于其位。王望者,卒以赃败得重罪者也,盖之欺弄高宗,实有操纵盈緾之术。大抵择贿赂之最重者,骤与高位,高宗固知之。及其入金既伙,贪声亦日着,则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手段,查抄逮治,法令森严,高宗已默许之。而其他之贪官墨吏,期限末至者,听其狼藉,末至不过问也。综而计之,每逾三岁,必有一次雷厉风行之大赃案出现。此虽高宗之作用,实和珅之揣摩工巧,适合上意也。王望抚浙时,以和相第一宠人着称,其势炙手可热。而每岁之炭敬、冰敬,以及一切孝敬等陋规,总数约在三十万金以上。而此外之珍奇玩好,暗幕中馈遗之物不与焉。尝有一家人某者,衔和相命至杭购衣饰脂粉之属,为群姬助妆。王闻之,出郊迎迓,设馆于湖,穷极华美。虽星使贲临,无其张皇也。家人闻苏杭多佳丽,讽王抚欲一扩眼界。王乃命人遍召五百里内之乐籍中人,萃为群花大会,即西湖上设宴,丝竹嗷嘈,灯光彻夜,并延缙绅人士为之助兴。清流自好者,掉首而唾,相戒不出清波门。比其去,众清流约楔除雅集,作诗文,为湖雪耻者三日。顾当声势倾动闾里,王抚实恬不知羞也。家人濒去,乃取所最爱之一妓及王抚借某绅家所用之陈设,席捲而行。王抚无如何,为之赏银万余,先后所费几五万金矣。未几,赃狱起,查封其产殆百万金。或曰:“王本富有,其中非尽贪囊也。然因媚和,故并丧其固有之资。”亦可谓随珠弹雀,得不偿失矣。 第169页 《十叶野闻》卷上 倾轧可畏 廊庙间倾轧之风始于和珅,其时虽以阿文成公之老成亦刻刻防之。如王韩城、董富阳则循循如属吏矣。金方雪在吏部极有声,一日和笑语:“京察已记名,不日可外任,当以上海道处,君何如?”不及数日果命下。公亟白曰:“原籍在五百里内,例应迴避。”和曰:“君太迂,此细事何足问哉!”公终不自安,到省后即自行具呈督抚。奏入,与江宁盐道对调。和大恚。未二载值高邮冒赈案发,已讯结。和奏上曰:“歷任藩司失察亦宜严议。”上深颔之。公遂落职。盖公曾署藩司两次,和记忆极真,故遂巧中之。此外不一而足。盖和之才实为严世藩之亚,机械百出,无形无声,非可意料也。 《清朝野史大观》卷6 管侍御拟劾和珅 武进管侍御世铭在台垣负抗直声,一日与友人酒坐,时和珅以伯爵官大学士,众誉伯揆无虚口,侍御被酒大言曰:“诸君奚为者?吾方有封事。”众皆骇愕。是夕,侍御归邸舍遽卒。见姚椿所作《管侍御唐诗选》书后。姚闻之洪稚存太史子符孙,符孙得诸太史。太史与侍御同里友善,其言当不谬。(按:姚文云钱通副沣以劾和珅,奉上命稽察军机处,为权幸所困,衣食不豫,寒悴以死。世皆疑其被毒,惜翁独明其不然,惜翁指姬传先生也。) 《清代名人轶事?气节类》 和珅欲兴大狱 诸城窦公光鼐性伉直,尝发和珅私事,和深衔之。干隆乙卯为会试总裁官,所定第一第二皆浙人,他总裁欲易置其一。窦曰:“吾论文,岂论省耶?”他总裁意皆不平,榜发,则王公以釒吾、以衔,胞兄弟也。于是群议蜂起,和欲兴大狱以倾窦。覆试日,使卫士环列讥察之,无所得,卒摘元墨小疵罚停科。遂有谓此榜不足据,当再试者。迨殿试卷进呈,拆第一名封,高宗惊问曰:“此非会元耶?”和相奏:“此会元兄。”上问:“谁所取?”纪文达奏:“臣取。”“谁所定?”和相奏:“臣定。”上笑曰:“尔二人岂有私者?外间传闻固不足信。”于是事遂解。嘉庆间,仁宗知勿庵公非奔走和门者(以衔字勿庵),每道前事,先后命直两书房,累官工侍,迁礼侍,恩眷甚厚。功名富贵自有定命,虽权相亦不能夺。 《养吉斋余录》卷4 韩城讥讽和珅 和任大学士,和珅在军机日,手持水墨画轴,韩城师见之曰:“贪墨之风一至于此。”又尝捉韩城手?:视曰:“状元宰相手,果然好。”韩城曰:“此手但会做状元宰相,不会要钱,有甚好处。”闻者凛然。 《清代之竹头木屑》 第四册和珅(1750—1799)(4) 和珅法乱政之一例 又闻阳湖陆炜言,其乡庄仲求先生,曾见杭州高氏家谱,纪其先辈某,有以孝廉而官知县于秦中者,奉台檄转饷至西疆,中道遇盗,尽失之。其时军事方急,库饷失机,当大辟。某乃诣失事地方,某县令许相向而哭。某县令乃语某曰:“事急矣,若不得京师贵人为斡旋,吾属均当诣狱。若为孝廉居京师久,或有可为谋者。”某应之曰:“吾所识无贵人,某居京师,止任八旗官学教习一年,其时为某岁,距今亦远矣。”某县令跃起曰:“子何不早言?此事必得解。以年计之,子任官学教习时,今当国之和珅岂不曾执弟子礼耶?子盍走京师以此商之?事必得解。”某良久復言曰:“事诚然,但以废学吾尝扑责之,今往求其贷死,岂可倚耶?”然终无他策,不得已,从其言。入都走谒门,以三百金赂阍者,阍者曰:“此大奇,汝速归所居,不可出诣人,得间吾再招汝来一面吾主人也。”某归,越数日,不得消息。忽一夜,阍者使人趣某至宅。既至,阍者曰:“今日汝事或有济,然当从吾言。”乃令入旁舍以待。天将拂晓,阍者使来曰:“起,起,从吾行,默不可声。”时庭院昏暗,阍者导之歷数重门,入一院,曰:“汝静立暗中,吾诏汝如何?”某籄惧不知所择,惟屏息僵立以待。既而闻室中隐隐有覣履,少顷,闻钩帘响,唿命烛,则庭院通明矣。某窥见庭中有丈夫踞炕坐,俯首正盥漱,阍者乃掖某匍伏于阶下。久之,丈夫举首见某曰:“噫,若何人乃造此?”阍者趋白曰:“某于某岁曾任官学教习者,今以事来谒。”丈夫曰:“此吾师也,乌得如是?”即离座揖而登庭,命出茗以饷,作别后相慰劳语。且曰:“吾即入朝,若有事可直言之。”某具白以前事,丈夫俯首略思,所属一如阍者初相见语。既又曰:“容徐图之。”某遂踉跄从阍者出,始忆庭中所见丈夫即也。后此不敢诣门,旁皇僧舍。逾旬日,阍者来见某,一见即半跪作贺语,于袖中出束纸示某,则西疆核收某所解饷之批回。復半跪相贺,云:“已迁秩。”再出一纸示某,则某以解饷劳绩,得改官府知府之公文书。某惊喜过望惟泣谢阍者,不能作他语也。既而嘆曰:“所为如此,将必败。吾今幸得生,若免货而贪禄,终必罹其祸。”遂潜归不復出任。曾书此事于家谱,告子孙曰:“后虽败,愿吾之子孙,他日无忘也。”以此观之,于当日覮法而乱政,诚可骇嘆。而清之积弱以迄于亡,实自干隆间隐拔其根本矣。 第170页 《秦鬟楼谈录》 晨餐珠粉 和珅贪黩枉法,僭侈逾制,世多知之。相传和每日早起,屑珠为粉作晨餐,饵珠后,心窍开朗,诸事了了。凡已旧及穿孔者屏不服,即服之亦无效,珠价极昂,一粒二万金,次者万金。 《新世说》卷7 补子胡同 和珅当国时,京朝官趋之如鹜。每至公署,司官夹阶立伺,惟恐后期。时称为补子胡同。有无名子《咏补子胡同》云:“绣衣成巷接公衙,曲曲湾湾路不差。莫笑此间街道窄,有门能达相公家。” 《雨窗消意录》卷1 和珅诗 芳草堂王惕甫所藏海内同人尺牍四十余册,皆干、嘉间名臣名士手迹。董文恭公一札,以一人所作诗倩惕翁代为点改,又嘱其无须多动笔,但择不着紧处签注三五条,即驰送园寓云云。札后惕翁手记云:“和珅一日作七古一首,凡数十句,而实无一句押韵,用典纰缪处亦甚多。携之直庐以示富阳,属为改定。不敢改也,乃以委予。时予客其京邸,故自圆明园致札如此。和珅之陋劣不自知其丑固可笑,而富阳立朝委屈之苦心,亦于此见之矣。”按钱梅溪泳《履园丛话》载:和相有《嘉乐堂集》,其子额驸丰绅殷德所刊。闻嘉庆末有人在燕市书摊见之。曰:“此《铃山堂集》也。亟买一帙,寄焦山书藏贮之。不知惕翁所阅之诗亦在内否?”(查查山光曰:“予家旧藏干嘉间两朝邸抄,有嘉庆四年正月十八日前大学士和珅伏法事。先是十一日拿问进刑部狱,在狱中作诗六韵云:‘夜色明如许,嗟予困不伸。百年原是梦,卅载枉劳神。室暗难挨暮,墙高不见春。星辰环冷月,纍紲泣孤臣。对景伤前事,怀才误此身。余生料无几,孤负九重仁。’赐尽后又于带间得一绝云:‘五十年前幻梦真,今朝撒手撇红尘。他时睢口安澜日,记取香菸是后身。’事后刑部奏闻御批云:‘小有才,未闻君子之大道也。’此二诗不载《嘉乐堂集》中。”) 《清朝野史大观》卷6 曹锡宝劾和珅家奴 和相柄国时,声势薰灼,人人结舌,惟御史曹锡宝劾其家奴刘全倚势营私事。阅数年,和抵法,籍刘全家资二十余万。仁宗以曹锡宝能不避权贵,抗词执奏,命追赠副都御史衔,其子照赠衔予荫,以旌直臣。 《养吉斋余录》卷8 和珅姬妾 和珅侍姬卿怜,吴姓,苏州人(按陈云伯《卿怜曲》云:“卿怜本是琴河女。”则常熟人也)。先为浙江巡抚王望妾,望字味阝兼,平阳人。官浙藩时,曾刻“米帖”凡四集,梁山舟为之跋,亦大僚中风雅者也。后擢巡抚,适丁忧,应回籍。朝廷以海宁改建石塘,王在浙肯担当事务,令其在工督办。与李质颖共事,意见不合。李赴京奏王居丧携眷,安住杭州。旋奉谕旨,有云:“伊父王师,品行甚正,不应有此等忘亲越礼之子,褫王职,仍留工效力。”未几,甘肃收捐监粮案发,竟服上刑,卿怜为蒋朝门侍郎锡蓕所得。时和珅方枋用,以献于。嘉庆己未,败,卿怜没入宫。作绝句八首,叙其悲怨(诗见下条。) 《眉庐丛话》 第四册和珅(1750—1799)(5) 其二 和珅有宠妾长二姑所称二夫人者。引帛时,赋七律二章挽之并以自悼云:“谁道今皇恩遇殊,法宽难为罪臣舒。坠楼空有偕亡志,望阙难陈替死书。白练一条君自了,愁肠万缕妾何如。可怜最是黄昏后,梦里相逢醒也无。”(其一)“掩面登车涕泪潸,便如残叶下秋山。笼中鹦鹉归秦塞,马上琵琶出汉关。自古桃花怜命薄,者番萍梗恨缘艰。伤心一派芦沟水,直向东流竟不还。”(其二)又传有吴卿怜者苏人,先为平阳王中丞望妾,王坐事伏法吴门,蒋戟门侍郎锡蓕得之以献于,败,卿怜没入官。作绝句八章叙其悲怨云:“晓妆惊落玉搔头,(正月初八日晓起理鬓惊闻藉没)宛在湖边十二楼。(王中丞抚浙时起楼阁饰以宝玉传谓迷楼和相池馆皆仿王苑)魂定暗伤楼外景,湖边无水不东流。”(其一)“香稻入唇惊吐日,(和处查封有方餐者,因惊吐哺)海珍列鼎厌尝时。(王处查封庖人方进燕窝汤,列屋皆然食厌多陈几上。兵役见之纷纷大嚼,谓之洋粉云)蛾眉屈指年多少,到处沧桑知不知。”(其二)“缓歌慢舞画难图,月下楼台冷绣襦。终夜相公看不足,朝天懒去倩人扶。”(其三)“莲开并蒂岂前因,虚掷莺梭廿九春。回首可怜歌舞地,两番俱是个中人。”(其四)“最不分明月夜魂,何曾芳草怨王孙,梁间燕子来还去,害杀儿家是戟门。”(其五)“白云深处老亲存,十五年前笑语温。梦里轻舟无远近,一声款乃到吴门。”(其六)“村姬欢笑不知贫,长袖轻裾带翠颦,三十六年秦女恨,卿怜犹是浅尝人。”(其七)“冷夜痴儿掩泪题,他年应变杜鹃啼。啼时休向漳河畔,铜雀春深燕子栖。”(其八)死时年未六十,先患足软,每夜半,生剥犬皮一缚两膝上,始入朝,虽盛暑不能去。 《清朝野史大观》卷6 其三 晚年好色,讽其党广徵苏杭间色伎,或小家碧玉,以充下陈。其尤嬖者则富贵其亲戚、故旧,亦所不吝也。杭有老儒,设馆于乡僻,每出游或返家,必过一酒肆,辄入沽饮。一日,又过之,则肆门半掩,内有哭声。入觇之,则当垆女号啕不已,其傍则赫然老父之尸,盖肆主死矣。家贫,几无以为殓,故女哭之哀。老儒心恻然,出谓众邻曰:“此亦长者,奈何坐视其丧而不助?今吾愿捐馆谷金之半,以尽故人之谊,众邻其亦量力出资,可乎?”于是,众见老儒好义,亦为之感动。不崇朝,而殓赀葬费均足,且留有余为女养赡之资。更瞩乡之长者,为女择配以嫁之。盖肆主鳏独,仅此曙后星孤耳。既葬,老儒亦归。明年,就馆他邑,遂不復过其处,亦不復忆前事矣。又数年,偶失馆家居。岁暮,?)傺无聊,室人交谪至愤懑,不克容身,因避居友人家。忽家中遣急足至,云有贵官相召,国家大事不容缓,请主公速去。老儒不得已,随之归,则邑宰及一显者俱在堂上,且执礼恭甚。老儒大骇,曰:“诸大人得无误耶?仆向无出乡之誉,且亲友中亦鲜厚禄者,安得劳二公枉驾?”邑宰曰:“非也,大使衔和相国命,特致敬赆礼迎老先生往京师,此必中堂特达之知也。卑职敬效鞭弭之劳,敢不拜于堂下!”老儒谦不敢当,乃辞曰:“仆与和中堂素昧平生,岂敢昧膺上荐”。邑宰曰:“中堂自有特识愿老先生束装就道,幸勿固辞。今特致中堂厚意,敬献聘金千,赡家费五百,程仪三百。车马已具,请老先生即日行。”老儒曰:“吾闻京师甚远,去当以何日到?”邑宰曰:“杭至北京约三千余里,此间已派员伴送,又兵役若干保护,至为周密。一切琐事,先生可不劳过问也。”老儒曰:“容吾缓一日行,商定即復,何如?”邑宰不得已,乃叮咛相约而去。老儒以问妻,妻曰:“正患无以为生,老运至矣,奈何不往?”老儒乃北行入都。至则入相府,势焰赫奕,往来鲜衣,俊仆如织。导者引坐,听事中陈设雅丽,目所未经。闻仆者相传语,皆言某夫人即出见,而不及相公。老儒益疑骇,彼相公礼贤,岂妇人为政耶?有顷,僕人言某夫人至矣。果闻环佩声自远而近,香风拂处,一丽人招展入室,侍儿三五,挟红毡毹敷地,倒身四拜,口称“义父”。老儒瞠目不能语。丽人知其骇异,因婉语曰:“义父不忆某村酒家女耶?捐金葬父,感同刺骨。儿所以得有今日者,皆义父之赐也。特屈义父来此,稍酬旧日之思。此间虽不能如义父意,尚可略尽心力。愿义父勿弃。”老儒曰:“姑姑长成如此,老夫亦甚慰。当日葬若父,不过略尽绵力,亦復何恩:且老夫晚年颇好淡泊,厌弃纷华,姑姑意良厚,其如老夫福薄何?亦既来此,小住数日,即当返里。”丽人殷勤挽驾,曰:“必相处数年,以尽报施之谊,幸勿固执。”老儒仍逊让,未允。丽人曰:“义父倦矣,姑尝酒食,然后安眠,何如?”旋出酒馔,极丰腆,丽人亲执壶劝髃。酒罢,命侍儿二人敷寝具,老儒麾却之,改命童僕。及明旦,仆传命:相公请燕见。老儒入,和相方倚绣囊坐,离席款接,礼数颇殷,老儒长揖而已。和相笑谈甚洽,称老儒为丈,问讯南中风俗,语多滑稽。老儒偃蹇不甚致答,和命幕僚伴谈宴,自起去。于是,流连约旬余。每朝及午,丽人必来问安否;及晚,则和相邀入清谈。老儒诫丽人:“冰山不可恃,宜自为计。”丽入拜受之,且言已有所蓄数千金,托老儒于南中购地筑室,为菟裘计。老儒初不允,丽人泣曰:“义父忍令儿供人鱼肉耶?”老儒乃勉受。丽人更于所託外厚赠之。和相别有所赐极丰,先后计三万金。老儒欲辞谢,丽人曰:“否否,彼等视如土芥耳。不受,则亦为僕役所干没。且义父取以施于贫穷者,受惠殊多,胡介介不为耶?”老儒乃归。抵杭,伪言和相以重金托彼创慈善事业,乃集乡之仁厚长者,规划进行。为设养老院、育婴堂,復置义庄,老儒竟不私一钱也。其妻亦仅知为公家钱,不敢攫取,惟怨老儒之胡不中饱而已。无何,和相败,老儒以无名挂党籍,且受赐事无佐证。乡里感其厚恩,无攻讦者,卒免于祸。未几,有妓来西子湖边,云访亲。或劝之嫁,不允。问所访者,即老儒姓名也。展转得之,老儒喜甚,乃为之划育婴堂后院居之。布置一切,及料量婢媪,颇极完备,以其享用豪奢成习惯也。女尽却之。曰:“吾将长斋绣佛以终,何用此纷纷为?”遂布衣蔬食,一媪伴朝夕而已。出囊中金犹千徐,悉以捐助两院。且访父母之墓道,为之封树,并立后,以奉宗祀。或劝之嫁,掉首曰:“吾本无为和相守节意,但人生如朝露,吾视世上荣枯,伤心已极,业已勘破,何必復入魔障中耶?”卒不嫁。老儒没后,助之丧葬,事毕,亦感疾坐化。所立嗣子,葬之孤山之麓,名人颇题咏焉。死时,年未三十也。 第171页 《十叶野闻》卷上 第四册和珅(1750—1799)(6) 和珅婢妾服御之侈 安吴集中,有《司盥顶锁赋》一首,为和珅作也。扬州玉肆,有圈锁一具,圈式作海棠四瓣,当项一瓣,弯长七寸,瓣梢各镶猫眼宝石一颗,掩钩搭可脱卸,当胸一瓣,弯长六寸,瓣梢各镶红宝石一颗,掩机钮可叠。左右两瓣,各长五寸,皆凿金为榆梅,俯仰以衔东珠。两花蒂相接之处,间以鼓钉金环东珠。凡三十六颗,每颗重七分,各为一节,一节可转为四。玉环者九环,上属圈,下属锁。锁横径四寸,式以海棠,翡地周翠,刻翠为水藻,刻翡为捧洗美人妆。其背镌“干隆戊申造,赏第三妾院侍姬第四司盥”十六字。锁下垂东珠九鎏,各九珠,蓝宝石为坠脚,长约当脐。估客云:“某寺尼所寄售也。”尼少侍贵人爱姬入都,锁所镌,即姬小像,贵人既败,尼以婢故得自赎,脱籍归南中,惊悸,捨身为比丘尼矣。览其干质珍丽,制作工巧,为值盖累万也,重台下婢,奔僭如是。凶物称之,民何以堪?自戊申以讫嘉庆戊辰,仅二十年耳(按戊申为干隆五十三年,正和相柄国时也。戊辰为嘉庆十三年,慎翁始得而见之)金玉满堂,不之能守。老氏明戒其在斯矣。故为之赋曰: “金拣句骊,珠浮鸭渌。滇池浸翠,葱岭韫玉,砂摩宝抵,泉淬麦谷,式冠都市,工征吴局,构心分纎,凿金为房。明珠六六,……” 按吾国民财之穷,实由干嘉之间,由天下而输入内府,为其间接之过,度人者则诸赃吏皆有力焉,而和珅其尤也。慎翁此赋,岂徒作《天水冰山录观》已哉? 《悔逸斋笔乘》 和珅之家财 和珅用事二十余年,至嘉庆三年以前,未尝一被弹劾。干隆间御史曹锡宝虽尝一劾其家奴刘全藉势招摇,家资丰厚。然廷闻查勘,竟以风闻无据復奏。锡宝坐妄言被诘责。及嘉庆四年正月初三日高宗崩,而和珅始为御史广兴给事中广泰王念孙等所劾。即日夺职下狱,寻赐自杀。其家财先后抄出,值八百兆两有奇,甲午庚子两次偿金总额,仅和珅一人之家产足以当之。政府岁入七千万而和珅以二十年之宰相,其所蓄当一国二十年岁入之半额而强。虽以法国路易第十四,其私产亦不过二千余万两。四十倍之,犹不足以当一大清国之宰相云。 《清朝野史大观》卷6 和陵及和珅之大逆罪 和珅之败,余适在京师,而尚未登朝,无由悉其罪状。后二十年,入军机,乃从档簿中得其梗概,与外间所传,颇无歧异。此本朝一大案,不可不?5列之,以为负国营私者戒也。嘉庆四年正月初四日,恭值纯庙升遐,和珅方为总理大臣,意得甚。次日,即有御史广兴疏奏其罪。初八日,奉旨拿问下刑部,并下各直省督抚议罪。直隶总督胡季堂条陈其罪,请依大逆律,凌迟处死。并列其冀州城外坟茔前有石门楼,石门前开隧道,正屋五间,称曰飨殿,东西厢房各五间,称曰配殿,大门称曰宫门,外围墙二百丈,围墙外设堆拨,土人称曰和陵,墙西阳宅,房屋二百一十九间。定制,亲王坟茔围墙不得过百丈,和珅倍之。籍其家,更多人臣不应有之物。于是始将其大罪二十,宣示中外。 当睿庙册立为皇太子时,先期预呈如意,泄机密以为拥戴功,大罪一。圆明园骑马,直入左门,过正大光明殿,至寿山口,大罪二。肩舆出入神武门,坐椅轿直进大内,大罪三。取出宫女子为次妻,大罪四。川、楚教匪滋事,各路军营文报,任意延搁不递,大罪五。纯庙圣躬不豫时,毫无忧戚,逢人谈笑自若,大罪六。……大罪二十。其宅中太监唿什图,时称内刘,籍其家,亦十余万,且为其弟刘宝梧捐纳直隶州知州,刘宝榆守备衔,刘宝杞州同衔。则和珅之平日贪纵狂妄,除大罪外,已难悉数矣。 时大学士、九卿、文武大臣、翰詹科道,公拟罪名奏上,如胡议。上以时当谅暗,不忍使大臣弃市,乃令和珅自裁。尤可怪者,籍没后,续查出真珠朝珠一挂,讯其家人,言往往灯下无人私自悬挂,对镜徘徊谈笑,低声自语,人不得闻。窥其心,又不仅封殖贪黩之可罪矣。其金银库内帐,及大柜内珠玉等项什物帐簿,有好女子四名掌管,每年太监罗玉持出查对一次。女子四名,香莲、蕙芳、卢八儿、云香也。籍和珅之家人刘全、刘陔、刘印、胡六家,除金银外,当铺八座,内监唿什图(即内刘)家,得米麦谷豆杂粮一万一千六十五石。时文安、大城两处被水,分给两县作为口粮籽种,又分和珅之第半为和孝公主府(和之子丰绅殷德尚十公主),半为庆亲王府(时尚为郡王)。及嘉庆二十五年庆亲王薨,五月十五日,管府事阿克当阿代郡王(讳绵悫)。呈出毗庐帽门口四座,太平缸五十有四,铜路镫三十六对,此项皆亲王所不应有之物,而和珅有之。且铜路镫较大内所陈尤为精緻,今分设于景运、隆宗两门外云。 《归田琐记》卷5 第四册和珅(1750—1799)(7) 和珅供词 宣统庚戌秋,北游京师,从友人某枢密处,获睹嘉庆初故相和珅供词。用奏摺楷书,犹是进呈旧物。惜仅存四纸,不过百案中千百之一。其讯与供亦多不相应,盖又非一日事矣。录而存之,以见当时狱事之梗概。 第172页 一纸系奉旨结问事件,凡两条: 一问和珅:“现在查抄你家产,所盖楠木房屋,僭侈逾制,并有多宝阁及格段样式,皆仿照宁寿宫安设,此僭妄不法,是何居心?” 一问和珅:“昨将抄出你所藏珠宝进呈,珍珠手串有二百余串之多,大内所贮珠串,尚只六十余串,你家多至两三倍并有大珠一颗,较之御用冠顶苍龙教子大珠更大。又真宝石顶十余个,并非你应戴之物,何以收贮如许之多?而整块大宝石,尤不计其数,且有极大为内府所无者,岂不是你贪黩证据么?” 一纸系和珅供词,凡三条: 奴才府内,原不该有楠木房子,多宝阁及格段式样,是奴才打发太监唿什图,到宁寿宫看的式样,仿照盖造的。至楠木都是奴才自己买的,玻璃柱子内陈设,都是有的。总是奴才煳涂该死。 又珍珠手串,有福康安、海兰察、李侍尧给的。珠帽顶一个,也是海兰察给的。此外珍珠手串,原有二百余串之多,其馈送之人,一日记不清楚。宝石顶子,奴才将小些的,给了丰绅殷德(和珅之子)几个,其大些的,有福康安给的。至大珠顶,是奴才用四十余两银子,给佛宁额尔登布代买的。亦有福康安、海兰察给的。镶珠带头,是穆腾额给的。蓝宝石带头,系富纲给的。又家中银子,有吏部郎中和精额,于奴才女人死时,送过五百两。此外寅着、伊龄阿都送过,不记数目。其余送银的人甚多,自数百两至千余两不等,实在一时不能记忆。再肃亲王永锡袭爵时,彼时住原有承重孙,永锡系住之侄,恐不能袭王,曾给过奴才前门外铺面房两所。彼时外间不平之人,纷纷议论,此事奴才也知道。以上俱是有的。 又一纸亦系供词,而问词已失之,凡十四条: 大行太上皇帝龙驭宾天,安置寿皇殿,是奴才年轻不懂事,未能悉到。从前圣祖升遐时,寿皇殿未曾供奉御容。现在殿内已供御容,自然不应在此安置,这是奴才煳涂该死。 又六十年九月初二日,太上皇帝册封皇太子的时节,奴才先递如意,泄漏旨意,亦是有的。 又太上皇帝病重时,奴才将宫中秘事,向外廷人员叙说,谈笑自若,也是有的。 又太上皇帝所批谕旨,奴才因字迹不甚认识,将折尾截下,别拟进呈,也是有的。又因出宫女子爱喜貌美,纳取作妾,也是有的。 又去年正月十四日,太上皇帝召见时,奴才因一时急迫,骑马进左门,至寿山口。诚如圣谕,无父无君,莫此为甚。奴才罪该万死。又奴才家资金银房产,现奉查抄,可以查得来的,至银子约有数十万,一时记不清数目。实无千两一锭的元宝,亦无笔一枝、墨一匣的暗号。 又蒙古王公,原奉谕旨,是未出痘的,不叫来京。奴才无论已未出痘,都不叫来,未能仰体皇上圣意。太上皇帝六十年来,抚绥外藩,深仁厚泽,外藩蒙古原该来的,总是奴才煳涂该死。 又因腿痛,有时坐了椅轿,抬入大内,是有的。又坐了大轿,抬入神武门,也是有的。 又军报到时,迟延不即呈递,也是有的。 又苏凌阿年逾八旬,两耳重听,数年之间,由仓场侍郎,用至大学士,兼理刑部尚书。伊系和琳(和珅之弟)儿女姻亲,这是奴才煳涂。 又铁保是阿桂保的,不与奴才相干。至伊犁将军保宁升授协办大学士时,奴才因系边疆重地,是以奏明不叫来京。朱圭前在两广总督任内,因魁伦参奏洋盗案内,奉旨降调,奴才实不敢阻抑。 又前年管理刑部时,奉敕旨仍管户部,原叫管理户部紧要大事。后来奴才一人把持,实在煳涂该死。至福长安求补山东司书吏,奴才实不记得。 又胡季堂放外任,实系出自太上皇帝的旨意。至奴才管理刑部,于秋审情实缓决,每案都有批语。至九卿上班时,奴才在围上,并未上班。 又吴省兰、李潢、李光云,都系奴家的师傅,奴才还有何辩呢?至吴省兰声名狼藉,奴才实不知道,只求问他就是了。 又天津运司武鸿,原系卓异交军机处记名,奴才因伊系捐纳出身,不行开列,也是有的。 又清单一纸,开列正珠小朝珠三十二盘,正珠念珠十七盘,正珠手串七串,红宝石四百五十六块,共重二百二十七两七分七厘。蓝宝石一百十三块,共重九十六两四钱六分八厘。金定金叶二两平,共重二万六千八百八十二两。金银库所贮六千余两。 按此单与世传籍没清单,多寡迥殊,当是初供,未吐实。惟正珠小朝珠一事,传抄本无之。 《春冰室野乘》卷上 和珅与严嵩之贪 嘉庆己未正月初八日辰刻,仪亲王传旨,命干清门侍卫立拿和相交刑部审问,一面抄其家产,至十八日早,赐死狱中。余时在京师,闻见较详。偶阅冰山录,知严分宜家产不过二千余万,比之和相百中之一分耳。尝记元人吊脱脱丞相诗云:“百千万贯犹嫌少,堆积黄金北斗边。可惜太师无脚费,不能搬运到黄泉。”吾于和相亦云。 《履园丛话》卷21 和珅跌倒嘉庆吃饱 和珅之为高宗所宠也,一切奢侈,僭拟君王。尝于其密室穿高宗御用服,临镜自照,以为得计。因是仁宗恶之特甚,恆欲诛之,顾以高宗在未之发。及高宗崩,甫逾六日,仁宗即下于狱,旋数其二十大罪,令自尽。又将其平时所得脏贿及田产房屋典铺市廛等项,悉没入官。凡一百零九号,已估价者只二十六号,值二百二十三兆余。未估价者尚八十三号,以三倍半为比例算之,当得八百兆有奇。可抵甲午庚子两次赔款总额。斯亦巨矣。顾相传嘉庆初年所赏给于臣下者无几,大都入于内府。故副都统萨彬图有和珅财产不止此数,必有埋藏寄顿侵蚀挪移等弊,请密派大臣研鞫追究之奏。所谓言在此而意在彼也。仁宗知其意,乃直斥为越俎之非。而八万万金之巨额,遂一入而不復出矣。时人为之语曰:“和珅跌倒,嘉庆吃饱。”民之多言,亦岂无因而至乎。迨圆明园一役,义和团一役,取和珅二十年之储蓄而转贮于宫中者,固已不胫而走矣。又闻和珅家中有一玉马,长三尺余,高可二尺,洁白温润,为高宗平回部时命将军采自和阗藏于大内者,经和珅盗出以与爱妾,俾浴时坐其上以逞淫乐。至是亦抄出,置之圆明园。迨文宗立,此马遂为孝钦后浴时跨之具。庚申英法军至,全园俱付一烬,惟此马被英人取去,迄今存于伦敦博物院,盖已再阅沧桑矣。噫!可不谓之妖物也欤。 第173页 《清朝野史大观》卷3 第四册和珅(1750—1799)(8) 殛志略 嘉庆元年丙辰,高宗纯皇帝禅位于上。大学士和珅,以军机大臣管理吏、户、刑三部及三库理藩院,内务府健锐营,圆明园茶膳房,造办处上驷、武备二院事务,兼步军统领。恃其子丰绅殷德尚纯皇帝第十女和孝公主,宠眷莫比。且私以翊戴为功,揽权黩货无已。上心识之,念系旧臣,曲赐宽贷,殊不省。四年己未正月初三日,纯皇帝宾天,奉上令总理丧仪,窃自喜倚任如故。时川楚教匪滋事,已阅三年,剿捕未蒇。初四日,上于苫次谕统兵诸臣曰:“我皇考临御六十年,天威远震。凡出师征讨,即荒徼边外,无不立奏荡平。他如内地乱民王伦、田五等,偶作不靖,不过之间,即就歼灭。从来未有数年之久,糜饷数千万两之多,而尚未蒇功者。总由带兵大臣及将领等,全不以军务为事,惟思玩兵养寇,藉以冒功升赏,寡廉鲜耻,营私肥橐。即如在京谙达侍卫章京,遇有军务,无不营求前往。其自军营回京者,即平日穷乏之员,家资顿增饶裕。往往託词请假,并非有祭祖省亲省墓之事,不过以所蓄之资,回籍置产,此皆朕所深知。可见各路带兵大臣有意稽延,皆蹈此藉端牟利之弊。试思此项肥橐之资,皆婪索地方官吏,而地方官又必取之于百姓。小民脂膏有几?又岂能供无厌之求?此等教匪滋事,皆由平日地方官激成,再加之睃削,势必去而从贼。即屡次奏报所擒灭者,皆朕之赤子,无奈而为贼。是原有之贼未平,转驱民以益其党,无怪乎贼匪日多,展转追剿,迄无蒇事之期也。自用兵以来,皇考焦劳军务,寝膳靡宁。大渐之前,犹频问捷报。迨至弥留,并未别奉遗训。仰窥圣意,自以国家付託有人,他无可谕。惟军务日久未竣,不免深留遗恨。朕躬膺祖宗之重寄,若军务一日不靖,即一日负不孝之咎。内而军机大臣,外而领军诸臣,同为不忠之辈,何以对皇考在天之灵?伊等即不顾身家,宁忍陷朕于不孝,同列于不忠邪?况国家经费有常,岂可任伊等糜费坐耗?日復一日,何以为继?又岂有加赋病民之理邪?近来皇考圣寿日高,诸事多从宽厚,凡军营奏报,小有战胜,即优加赏赐。其或贻误军务,亦不过革翎申饬。有一微劳,旋经赏復。虽屡次饬催,奉有革职治罪严旨,亦未有审办一人。即如数年中,惟永保曾经交部治罪,逾年仍行释放。其实各路纵贼窜逸者,何止一次,何止永保一人乎?且伊等屡次奏报打仗情形,稍有斩获,即铺叙战功,从未报有挫衄。伊等之意,自以皇考年高,惟将吉祥之语入告。但务关系紧要,不容稍有玩饰。伊等节次奏报,杀贼数千至数百名不等,有何证验?亦不过任意虚捏掩饰。带兵各臣,若有失利,尤当据实奏明,以便指示机宜。似此掩败为胜,岂不贻误军务?军营情弊,亦非一日。朕综理庶务,诸期核实。只以时和年丰,平贼安民为上瑞,不取吉祥虚语。而于军旅之事,功赏过罚,尤不肯稍存假借。特此明白宣谕各路带兵大小各员,务当涤虑洗心,力图振奋,于春令内一力剿力完竣,绥靖地方。若仍蹈欺饰怠玩故辙,再逾此次定限,惟按军法从事。言出法随,勿谓幼主可欺。将此由六百里加紧又加紧,传谕各营知之。”翌日,御史广兴具疏劾诸不法状,大学士刘墉亦于造膝时奏请究治。初八日,奉旨革和珅职,拿交刑部收禁。诏仪亲王,成亲王、七额驸、大学士刘墉、董诰籍和珅家,列单具奏。命王公大臣会同三法司鞫审。初犹诿诸刘、马二家人,再讯始承。惟剋扣军饷二百余万,娶放出宫女为妾,压匿军报,私放府道学政五款不认。诸臣以供词抄单呈进,钦奉上谕:“和珅受大行太上皇考特恩,由侍卫荐至大学士,在军机处行走多年,叨沐殊恩,在廷诸臣,无有能比者。朕亲承皇考大故,苫块之中,每思《论语》三年无改之义,如我皇考敬天法祖,勤政爱民,实必实政,薄海内外,咸所周知。方将传万世为家法,何止三年无改乎?至若皇考所用之重臣,朕断不肯轻为更易。即有获罪者,若稍有可原,亦未尝不思保全。此实朕之本衷,自必仰蒙昭鉴今和珅情罪重大,科道诸臣列款参奏,实在难以刻容,是以恭颁遗诏,即将和珅革职拿问。兹录罪状二十款,特谕众知。朕于干隆六十年九月初三日,蒙皇考册封为皇太子,尚未宣布谕旨,而和珅于初二日即在朕前先进如意,泄漏机密,居然以拥戴为功,其大罪一也。上年正月,皇考在圆明园召见和珅,伊竟骑马直过正大光明殿至寿山口,无父无君,莫此为甚,其大罪二也。又因腿疾乘坐椅轿,直进大内,肩舆出入神武门,众目共睹,毫无忌惮,其大罪三也。并将出宫宫女,取为次妻,罔顾廉耻,其罪四也。自剿办川楚教匪以来,皇考焦劳军书,刻萦宵旰,乃和珅于各路军营递到奏摺,任意延搁,有心欺蔽,以至日久未竣,其大罪五也。皇考圣躬不豫时,和珅毫无忧戚。每进见后,出外向群臣叙说,谈笑如常,丧心病狂,其大罪六也。昨冬皇考力疾批谕,字画间有未真之处,和珅胆敢口称不如撕去,意在另行拟旨,其大罪七也。初旨令伊管理吏、刑二部事务,嗣因军务刻需销算,伊系熟手,是以又奉谕旨兼理户部题奏报销事件。伊竟将部务一人把持,变更成例,不许部臣参议一字,其大罪八也。上年十二月内,奎舒奏报循化贵德二厅贼番,聚众千余人,抢夺嘛商人牛只,杀伤二命。和珅竟将原奏驳回,隐匿不办,全不以边为重,其大罪九也。皇考升遐后,朕命蒙古王公未出痘者,不必来京。和珅不遵朕旨,无论已未出痘者,俱令来京,不顾国家体恤外藩之意,居心实不可问,其大罪十也。大学士苏凌阿两耳重听,衰迈难堪,因系伊弟和琳姻亲,隐匿不奏,侍郎吴省兰、李潢、太僕寺卿李光云,皆曾在伊家教读,并保列卿阶,兼任学政,其大罪十一也。军机处记名人员,和珅任意撤去,种种擅专,不可枚举,其大罪十二也。昨将和珅家产抄查,所盖楠木房屋,僭侈逾制,其多宝阁格段式样,皆仿照宁寿宫制度。园亭点缀,与圆明园蓬岛瑶台无异。不知是何肺腑,其大罪十三也。苏州坟茔,居然设立享殿,开置隧道,以致附近居民,有和陵之称,其大罪十四也。家内所藏珍珠手串,竟有二百余串,较之大内多至数倍,兼有大珠,较御用冠顶尤大,其大罪十五也。又宝石顶并非伊应戴之物,所藏真宝石顶,有数十个,并有大块宝石,不计其数,为御库所无者,其大罪十六也。家内银两衣物等逾千万,其大罪十七也。且有夹墙藏金数万两,地窖埋银百万两,以及上房大珠、大金、大银元宝、金宝塔等物,其大罪十八也。附京通州苏州,均有当铺钱店,以首辅大臣,与小民争利,共大罪十九也,刘、马二家人,不过下贱家奴,而查抄资产,每人竟有二百余万之多,并有大珠及珍珠手串。若非纵令需索,何得如此丰饶?其大罪二十也。况银号当铺,尚未抄毕,已有数千余万两。似此贪纵营私,实从来罕见罕闻者。以上各款,皆经王公大臣会同审讯,和珅供认不讳。如此丧心昧良,目无君上,贻误军国重务,弄权舞弊,狂妄不法,其贪婪无厌蠹国肥家,犹其罪之小者,实属辜负皇考厚恩。如数年以来,廷臣中有能及早参奏,必蒙圣断,立置重典。乃竟无一人奏及,内外诸臣自饰言皇考圣寿日高,不敢劳烦圣心。实则畏惧和珅,缄口结舌,皆朕所深知。今和珅罪状已着,其得罪我皇考之处,擢髮难数,百喙难辞。若置之不办,何以对在天之灵。此朕不得已之苦衷,尔封疆大臣以为何如?除在京王公大臣会审外,通谕各省督抚指和珅各款如何议罪,并此外有何款迹,各据实迅速覆奏。”又奉上谕:“朕恭阅皇考硃批,严禁内外大臣呈进贡物谕旨二道,圣训煌煌,垂戒至为明切。夫贡之为义,始于夏禹,原指任土作贡而言,非尚以奇珍,所谓不贵异物,贱用物也,是以蒙皇考颁谕饬禁,至再至三。只因和珅揽权纳贿,凡遇外省督抚等呈进贡物,准递与否,必先向和珅关白。伊即擅自准驳。而督抚所进贡物,在皇考不过赏收一二件,其余尽入和珅私宅。由是我皇考虽屡经禁止,仍未杜绝。试思督抚之购铜磁书画等,岂皆出自己资?必下而取之州县,而州县又取之百姓,稍不足数,敲扑随之。以闾阎有限之脂膏,供官吏无穷之克削,民何以堪?此等古玩,飢不可食,寒不可衣,真是粪土之不如,而以奇货视之可乎?国家数百年来,昇平昌阜,财岍赋丰盈。内府所存陈设物件,充禼骈罗,现在无可收贮之处。且所贡之物,断不能胜御库所藏者,即或胜之,视之真粪土之不如也。 第174页 第四册和珅(1750—1799)(9) 朕之所宝,惟在时和年丰,民康物阜,得贤才分理庶政,方为至宝。再查应进土贡,原为日用所必需。如吉林、黑龙江将军每年所进貂皮、东珠、人参,系该处所产之物。他如川广之药材,江浙之绸缎,及徽墨、湖笔、笺纸、茶叶、瓜果等项,不过任土作贡之义,仍准按例呈进。所有如意、铜磁、书画、挂屏、插瓶等项,嗣后概不准呈进。至在京王公大臣,每年所得分例,尚不能敷当差之用,岂有余资?亦不许呈进。若内廷翰林所录御制诗文册页作诗画等物,尚可呈进,断不许增入古玩。至各省监政织造关差等,并无地方理事之责,其应支之银两,现今户部查明,方拟酌减,伊等办公更可裕如。应进贡物,准照例呈进。朕想每年王公大臣督抚等,所进如意,取兆吉祥,殊觉无谓。诸臣以为如意,而朕观之反不如意也,亦着一併禁止。朕此次严谕之后,诸臣等有将所禁之物,呈进者,即以违制论,决不稍贷,特此明白宜谕内外知之。”并以兵部尚书军机大臣福长安依阿党附,命即革职拿问,一併查抄议罪。随据直隶总督胡季堂条陈罪,请照大逆律凌迟处死。十八日大学士九卿文武大臣翰詹科道等,公拟和珅罪名,请如胡议。福长安应照朋党例拟斩,即行正法。奏上,上心不忍。特诏曰:“和珅种种悖妄专权,罪大恶极,于法实无丝毫可贷。因思圣祖仁皇帝诛鰲拜,世宗宪皇帝诛年羹尧,皇考诛讷亲,此三人位与和珅相等,而和珅之罪,尤为过之。从前办理鰲拜、年羹尧,皆蒙赐令自尽。讷亲贻误军务,于军前正法。今就和珅罪状而论,其压搁军报,有心欺隐。各路军营,迎其意旨,虚报首级,坐冒军粮,以至日久未竣,贻误军国重务,尤为重大。即不照大逆例凌迟处死,亦应照讷亲之例,立正典刑,此事实难宽其一线,惟现当皇考大故之时,即将和珅处决,在伊自思为罪应当,朕心究有所不忍。且伊罪虽浮于讷亲,究未身在军营,与讷亲稍异。国家原有议亲议贵之条,以和珅丧心昧良,不齿人类。难以援引八议,岂能从减?姑念其曾任首辅大臣,于万无可贷之中,免肆市,和珅着加恩赐令自尽。此朕为国体起见,非为和珅也。至福长安受皇考厚恩,亦居和珅之次,且日与和珅朝夕聚处,而和珅罪状,知之最悉。且常有独对之时,如果据实举劾,罪绩昭着,皇考必将和珅即正刑诛,断不肯偏护和珅,转坐福长安以讦发之罪。即谓皇考春秋已高,恐触圣怒,藉小忠小信为辞,不肯举发。自朕立为皇太子,至受玺后,已及四年。此数年中,常有在朝内值宿,不与和珅同值之时,何难自请独对?或将和珅罪状肤列,具折密奏。如前有片纸只字,则此时朕不但不肯将伊同和珅一同治罪,并不肯夺伊官爵。乃始终并无一语,其为有心扶同徇隐,百喙难辞。现在查伊家内财产,已非伊家所应有。若非平日肆意贪婪,何从得此饶裕?应即照大学士等所请,按例办理。但科道并未将福长安指款参劾,而所抄资产,究不及和珅之一二。和珅现已从宽赐令自尽,福长安亦着从宽改为斩监候,秋后处决。着内监提出福长安,前往和珅所,亲视和珅自尽后,再押本狱监禁。至和琳本无功绩,只因伊参奏福康安木植一案,得以屡邀擢用。此案并非和琳秉公参劾,实系听受和珅指使,陷害福康安之计。今抄没和珅家产,查出所盖楠木房屋,僭妄逾制,较之福康安私带木植,孰重孰轻?且和琳同福康安剿办湖南苗匪,亦因和琳从中掣肘,以致福康安身没未能办竣。且和琳于苗匪一案,有罪无功。和琳何人?乃与开国功臣同列,着即撤去,开伊家所立专祠,一併拆毁。丰绅殷德,系固伦额驸。且公主平日为皇考所钟爱,自应仰体慈恩,曲加体恤。若此时将丰绅殷德职衔革去,齿于齐民,亦觉未协。念和琳公爵,因拿获王三槐所得,今照议革去,着加恩仍留伯爵,即令丰绅殷德承袭,在家闲居,不许在外滋事。宜绵亦着革去公爵,斥退侍卫,不许在干清门行走,仍加恩赏给云骑尉之职,回本旗当闲散差使。锡龄原系袭福灵安云骑尉之职,福长安获罪,自应斥退侯爵。然与福灵安无涉,仍着加恩准锡龄承袭云骑尉之职。亦斥退侍卫,不准在干清门行走回本旗当散差使。大学士苏凌阿,年老耳聋,因系和琳姻亲,和珅利其昏愦充位,藉显己才。伊年逾八十,起跪维艰,难胜纶扉之任,苏凌阿着即原品休致。侍郎吴省兰、李潢、太僕寺卿李光云,皆系和珅引用之人。李光云现患痰疾,着以原品休致。吴省兰、李潢虽无列款参劾,但未便幸列卿贰,着给编修之职,撤回学政,不准在南书房行走。”既伏辜,復诏诫内外臣工曰:“昨降旨将和珅罪状明白宣示,据大学士九卿等,会同定拟具奏,已将和珅赐令自尽矣。和珅任事日久,专权蒙蔽,以至下情不能上达。若不立除兇恶,无以肃清庶政,整饬官方。今已明正其罪,此案业经办结。因思和珅所管衙门本多,其升任保举,自必不少。而外省官员奔走和珅门下,逢迎馈贻,皆所不免。若一一根究,连及多人,罪不及众之义。且近来弊端百出,事难悉数。现在宣示和珅罪状,其最重各款,俱已晓然昭着。倘廷臣中误会朕意,遇事搜求,尚復发攻讦阴私,摘发细故,或指一二人一二事,以实其言,则举之不胜其举,并起告讦报復之渐。是除一巨蠹,又不免流于党援门户陋习,殊非朕之本意也。朕所以治和珅之罪者,为其贻误军国重务,而又种种贪黩营私,中以立即办理,刻不容贷。此外不肯别有株连,惟在警戒将来,不復追究既往。大小臣工,毋庸心存疑惧。况臣工有才能者多,若能迁善改过,皆可为国家出力之人。即有从前热中躁进,一时失足者,但能洗心涤虑,痛改前非,仍可勉为端士,不至终身误陷匪人。特此再行明白宣示,各宜凛遵砥砺,以副朕咸与维新之意。倘经此番训饬之后,尚不知改悔,勉力修省,则是自甘暴弃,不齿士类,必当严加惩治,毋谓教诫之不预。”于此仰见圣心宽仁,立除大憝。而于依草木之徒,悉置不究。中外臣庶,无不欢欣鼓舞。旋授勒保为经略大臣,督抚提镇均听节制,明亮额勒登保并为参贊,剋期灭贼,凡不谙军旅畏葸无功各将领,皆在次第撤回罢黜矣。 第175页 《殛事略》 张问陶讽和珅诗 和致斋公相本文生员,袭三等轻车都尉。干隆四十九年,由吏部尚书协办大学士,五十一年授文华殿大学士。嘉庆四年仁宗亲政,以罪赐自尽。张船山太守问陶有己未正月纪事诗云:“金穴铜山意惘然,痴羊人肆尚流连。九泉添个寻常鬼,可惜黄扉十五年。”盖指和而作也。 《蕉轩随录》卷2 和珅门楣衰替 和珅赐死后,门楣衰替。子丰绅殷德,号天爵,善小诗,俊逸可喜,尚和孝公主,初赐贝子品级,因父获罪,降散秩大臣。中年慕道,与方士辈讲养生术,卒致喘疾,号数旬死,年未不惑也。弟和琳有子名丰绅伊绵,号存谷,初袭宣勇公,嗣降袭其祖荫轻车都尉。善堪舆,贵家争延致之,间有验者。后以痨瘵终,惟余一幼子,年甫四龄。 《清稗类钞?门伐类》 和珅宅中皮人 清和珅既败,于查抄家产时,在徽式屋内得人皮一张。中饱实草,外髹以漆,衣朝服全套,挂蜜蜡珠一串,手持金一锭。庆桂问其家人是何像。家人跪禀曰:“相爷生时,少爷外出游猎,为人欺,归诉于爷。刘总管家全请于即日捕是人来剥皮。不然,爷之威福扫地尽矣。爷颔之。擒是人至,缚挞数千,然后剥其皮。爷以人皮乃希世之珍,命保存之。刘全乃干之为,实以草。初藏皮张库内,夜为鼠啮,其声驳驳,群以人皮为祟。禀诸爷,爷畏鬼,命髹之,朝衣冠,供于室。爷每入朝,必先诣人皮像前一揖。拈香毕,喃喃自语,声息殊微。初不辨何语,想系默求消弃前怨耳。”庆桂即据以密奏。上闻之,大怒。然未见人皮像作何状,命密畀入。一见骇然,举以付内侍曰:“趣焚之,毋使此不祥物留人间也。” 《梵天庐丛录》卷17 第四册纪昀(1724—1805)(1) 纪昀,直隶献县(今属河北)人,字晓岚,一字春帆,号石云。干隆进士。官至礼部尚书,协办大学士。博通群籍,为一代宗师。任四库全书馆总纂官,订定《四库全书提要》所费功力极多。能诗,为人机敏善诙谐,着有《阅微草堂笔记》、《纪文达公遗集》等。卒谥文达。 浮沈宦海如鸥鸟 纪文达言:自四岁至老,未尝一日离笔砚。干隆壬子三月,偶在直庐,戏谓友人云:昔陶靖节自作輓歌,余亦自题一联曰:“浮沈宦海如鸥鸟,生死书丛似蠹鱼。”百年之后,诸公书以见挽足矣。刘文清公墉笑曰:“上句殊不类公,若以挽陆耳山,乃确当耳。”越三日,而陆副宪讣音至。文达纪之《槐西杂志》,以为事有先兆云。 《郎潜纪闻初笔》卷8 拆字 纪昀,字晓岚,献县人。干隆十二年,丁卯解元。十九年甲戌二甲第四名进士,改庶吉士。先是未传胪前,在董文恪公邦达家,遇浙士能测字。昀书一“墨”字,浙士曰:“龙头不属君矣。墨字拆之为二甲,下作四点,其二甲第四乎?然必入翰林,四点庶字脚,土吉字头。是庶吉士矣。”榜后果然。 丁丑散馆,授编修,歷官至翰林院侍读学士。庚辰,主试山西。戊子秋,以两淮盐运使卢见曾侵帑事发,奉旨籍没家资。中书徐蒸远在军机行走闻信,密书以告。籍没无有,搜出诸信。有昀往来书札,牵连革职入狱。谳实,坐徐遣戍。昀发遣乌鲁木齐,即二十年平定伊犁所设镇西府之新疆也。昀学问渊博,考证精详,至是遣戍益得扩其见闻。俱见所着《如是我闻》中。昀在乌鲁木齐不四年,以辛卯六月释放还京。先是获谴时,狱颇急,以一军官伴守。一董姓军官,云能拆字,昀即书董字使拆,曰:“公远戍矣。是千里万里也。”昀又书名字,董曰:“下为口字,上为外字偏傍,是口外矣。日在西为夕,其西域乎?”问将来得归否。曰:“字形类君,亦类召。必赐环也。”问在何年。曰:“口为四字之外围,而中缺两笔,其不足四年乎?今年为戊子,至四年为辛卯,夕字卯之偏傍,亦相合也。”至是果验。旋起復,官翰林侍读,提督福建学政,歷升至兵部侍郎。三十八年,上命开四库全书馆,校定《永乐大典》。访购天下奇书。着各省督採访,汇上于朝,命翰林註明月日,俟呈乙览,辨竣后,仍还本家领回,派总裁、总纂、总校等官办理。成钦定为《四库全书》。以昀博学,命与庶子陆锡熊为总纂。昀进书一百余种,上赏内府初印《佩文韵府》一部。又奉命作《四库全书目录》,凡所拟序跋,皆出其手,其考讨最为核博。其谢摺四六,犹为流丽华瞻,上深重之。时昀虽领部务,而四库全书总纂,实独任其责,锡熊但列名,不贊一词也。一日,有兵部失察事件,堂官例应议处,吏部取应议职名,昀与焉。议上,上曰:“纪昀乃一腐儒,兼办《四库全书》。不能常至兵部,尔各堂官在兵部所办何事?”乃议处各堂官,宽免纪昀。先昀有住宅,在正阳门外猪市口,宅门挂解元扁。至是,尚书彭元瑞谓昀曰:“公扁可换矣。”问换何语,曰:“钦定腐儒。”闻者绝倒。 《淡墨录》卷14 纪晓岚戍乌鲁木齐 纪文达公性机警敏给,好滑稽,与和同朝,恆隐相嘲嚯,而和辄不悟。一日和乞书亭额,纪为作擘窠“竹苞”二大字,和喜而张之。偶值高宗临幸,见之,笑谕和曰:“此纪昀詈汝之词,盖谓汝家个个草包也!”和糰闻而甚衔之。未几,两淮运使卢雅雨见曾以爱士故,宾至如归,多所馈贻,遂至亏帑。事闻,廷议拟籍没。纪时为侍读学士,常直内廷,微闻其说,与卢固儿女姻亲也。私驰一介往,不作书,以茶叶少许贮空函内,外以面煳加盐封固,内外不着一字。卢得函拆视,诧曰:“此盖隐‘盐案亏空查抄’六字也。”亟将余财寄顿他所,迨查抄所存赀财寥寥。和遣人侦得其事白之。上召纪至,责其漏言,纪力辨实无一字。上曰:“人证确凿,何庸掩乎?朕但询尔操何术以漏言耳?”纪乃白其状,且免冠谢曰:“皇上严于执法,合乎天理之大公,臣拳拳私情,犹蹈人伦之陋习。”上嘉其辞得体,为一笑,从轻谪戍乌鲁木齐。未几赐还,授编修,晋侍读。四库全书馆开,为总纂焉。 第176页 《名人轶事》 方知世有漏沙田 纪文达公尝谪居乌鲁木齐,言黄河伏流,再涌出地。初莫明其所以然,迨履视其地,始悟沙田不能贮水,故水至即下漏。沙底必有坚土,乃能积沙。水至坚土,仍循而横流,蓄水既多,仍聚而上涌,乃地势非水性也。故公杂诗内,有“二道河边亲驻马,方知世有漏沙田”之句。 《榆巢杂识》卷下 着《阅微草堂笔记》 文达殚见洽闻,儒臣称首。又尝谪乌鲁木齐。语云:“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纪公有焉。其着作类皆断以精理而又深鄙宋学,《阅微草堂》一书其明徵也。试为编检则说鬼居大半数。其父兄叔侄戚友,下而奴婢细民,靡不叙名姓详故实。举凡鬼情鬼形鬼言鬼貌,一一缕陈之。若与东坡相逢地下,不知若何谐噱,气杀阮瞻也。然使二公明诘,阮瞻曰:“君今又是何物?”则亦应胡卢绝倒。 《南亭笔记》卷5 纪昀之机敏 干隆一日在亭中赏雨,已而渐勐,沟浍皆盈,坡间小草渐为所没。干隆因戏制为谜语云:“大了,小了,小了,大了。大了就没了。”令诸臣射之。诸臣无以应。已而叩诸内监,始知其故。翌日以雨中小草为对者凡二十余人。干隆大笑云:“错了,错了。”诏纪文达曰:“你总该知道。”文达随奏云:“皇上所说的谅是小儿囟门。”干隆称善。 干隆南巡,驻跸金山寺,文达随焉。欲题一额,构思不属。因取笔伪为起稿于纸者,举示文达曰:“你瞧瞧行不行?”文达曰:“好一个江天一览!”干隆大悦,即书付之。 文达与卢雅雨为儿女姻亲,卢任两淮运使时亏空库资无算,奉旨籍其家产,抵挡公款。时文达且曝直枢廷,唿其幼子之前,令舒掌,书“少”字。诣卢示以掌中书,不交一语,卢虽老髦亦解人也。知少加手为抄字,顿悟。事后文达竟以泄言获咎,谴戍军台。所着《阅微草堂笔记》多言乌鲁木齐情景,盖皆目睹也。 《南亭笔记》卷5 老头子 纪晓岚在翰林院与同人聚谈,高宗微行来院,时值盛暑。公方肉袒,遂匿复壁中。久之不闻人语。公遽攘臂出曰:“老头子行欤?”帝实未去,公大。帝问:“何谓?”公跪曰:“万寿无疆之谓老,首出庶物之谓头,昊天子之谓子。”帝乃称善。 《新世说》卷1 第四册纪昀(1724—1805)(2) 附:“老头儿”称谓考 纪昀以善诙谐着,趣事相传甚多,而出于附会者不少。近阅杨汝泉《滑稽故事类编》所收昀事有云:“河间纪晓岚先生,一日在朝房待漏,坐久倦甚,戏语同僚曰:‘老头儿胡尚迟迟其来?’语未已,履声橐橐起于座后,则高宗微服至矣。厉声问‘老头儿’三字何解。先生从容免冠顿首谢曰:‘万寿无疆之谓老,顶天立地之谓头,父天母地之谓儿。’高宗乃悦。”又一则云:“纪氏与干隆君臣之间,往往于退朝后私见,所言多诙谐之谈。纪氏体肥胖而畏暑,当盛夏时,汗流浃背,衣服尽湿。时纪入直南书房,每出到便殿,即将衣服除去纳凉,久之而后出。干隆闻内监言,知其如此,某日故意有以戏之。时纪与阁臣数人皆赤体谈笑于某殿,忽干隆自内出,各人均仓皇穿衣,纪又短视,干隆至其前始见之,时已穿衣不及,急伏于御座之下,喘息而不敢动。干隆越两小时不去,亦不言。纪因酷热,不能忍耐,露其首以外窥,问曰:‘老头子去耶?’干隆笑,诸人亦笑。干隆曰:‘纪昀无礼,何得出此轻薄之语?有说则可,无说则杀。’纪曰:‘臣未穿衣。’干隆乃命内监代穿之,匍匐于地。干隆曰:‘汝何得称朕曰老头子乎?’纪对曰:‘此都中人称皇上之普遍名辞也。夫称曰万岁,岂非老乎?君曰元首,得非头乎?皇上为天之子而子万民,是以谓之子也。’干隆竟不能难。纪老可谓辩矣。”此二则均未注出处。第二则盖即由第一则推演而成。以此事属昀,除此二则之外,见于诸家记载,大同小异者,似尚不乏,几于众口一词矣。而据清礼亲王昭《啸亭杂录》则何焯事也。其说云:“何义门先生值南书房时,尝夏日裸体坐。仁皇帝骤至,不及避,因匿炉坑中。久之不闻玉音,乃作吴音问人曰:‘老头子去否?’上大怒,欲置之法。先生徐曰:‘先天不老之谓老,首出庶物之谓头,父天母地之谓子,非有心诽谤也。’上大悦,乃舍之。此钱黼堂侍郎樾亲告余者,以南书房侍臣相传为故事云。”昭为干嘉时人,与昀同时,使果为昀事,不应言之凿凿而反误为康熙时何焯事也。此事是否确有,抑好事者附会之词,尚难置断,而此一传说,要当在昀之前,与昀无涉耳。焯虽亦有名学者,而声誉之家喻户晓,视昀自远不逮,其为昀所掩,亦无怪也。(《滑稽故事类编》荟萃群言,颇为佳构。)若此类考证,则别为一事矣。鄙意书中如能逐条均註明见于某朝某人某书,更于读者为便。其《索隐》中说明“滑稽行为与行状滑稽之区别”,甚有识。尝见记述痴呆之人而反成为聪慧逾常者,昧于此种区别故也(如林纾《畏庐琐记》记“书痴”之类是)。此旨吾前于《随笔》中曾略论之。今杨氏所言,益朗若列眉矣。各种故事之沿袭演化,如有人广搜精考,编次成书,亦一佳事。吾所试为者,散见于《随笔》,觉此种工作,亦似有趣致。 第177页 《凌霄一士随笔》卷5 纪晓岚真胜人一筹 干隆中,每岁巡幸热河,必于中秋后一日进哨,即木兰围场也。重阳前后出哨,跸路所经,有所谓万松岭者,为重九日驻跸登高之所。岁庚戌,上驻此,顾谓彭文勤公,令将旧悬楹贴,悉易新语。公构思甚苦,偶得句云:“八十君王,处处十八公,道旁介寿。”苦无对,因驰一纸书,属纪文达公成之。文达笑曰:“芸楣又来考我乎?”立就余纸写对句云:“九重天子,年年重九节,塞上称觞。”公得报,嘆曰:“晓岚真胜我一筹矣。” 《栖霞阁野乘》卷下 善雅虐 文达最工雅虐,帝亦深知之。会公亲丧其偶。一日,召对之暇,问公曰:“闻卿伉俪之情甚笃,际此悼亡必有悱恻动人之作,可得闻乎?”公对曰:“老年夫妇,一旦乖离,情乌能已然。欲为文祭之,又苦下笔难成只字,不得已节兰亭序数行聊以塞责。”因自诵:“夫人之相与一世,或取诸怀抱,晤言一室之内,或因寄所记,放浪形骸之外,当其欣于所遇,暂得于己,快然自足,曾不知老之将至。及其所之既倦,情随事迁,感慨系之矣。向之所欣,俯仰之间,已为陈迹,犹不能不以之兴怀……古人云:死生亦大矣,岂不痛哉!”谓自此而止,帝不解。公笑曰:“夫字不圈声,请帝再诵之可会臣意。”帝如其言,果再诵之,不数语,即发为狂笑。 《南亭笔记》卷5 纪文达访获《永乐大典》 朱竹篘官翰林时,寻访《永乐大典》不获,每太息曰:“被李自成衬马蹄矣!”不知三百余年埋藏灰尘中,卷帙实裒然无恙。纪文达公在翰林院署斋戒,始于敬一亭上得之。(按《鲒?"亭集》,谢山先生尝与临川侍郎就翰林院同抄《永乐大典》中秘帙,是物色此书,不始于文达。或秘阁清严,陈编繁冗,自二公后无问津者,故文达以为创穫耳。)每直宿之暇,翻阅一过,已记诵大略。后纂辑四库书,经文达一手裁定,宜其溯源彻委,抉奥提纲,如驾轻车而就熟道也。见刘文恪公权之所作公遗集序。 《郎潜纪闻二笔》卷6 四库全书表文 干隆四十八年,编纂《四库全书》告成,进呈表文系献县纪文达公昀所撰,刊入全书卷首,公《遗集》中亦编入焉。公门人长沙刘相国权之跋其后云:“四库全书开馆,吾师即奉命总纂,自始至终,无一息之间。不惟过目不忘,而精神实足以相副。经手十年,故撰此表,振笔疾书,一气呵成,而其中条分缕晰,纤悉具备,同馆争先快睹,莫不嘆服。总其事者,復令陆耳山副宪锡熊、吴稷堂学士省兰合撰一表,属吾师润色,终不惬意,仍索吾师所撰表,列名以进。高宗纯皇帝谓:‘此表必纪某所撰。’遂特加赏一分,咸惊睿照之如神也。”按:《全书总目提要》二百卷,亦公所撰。说者谓公才学绝伦,而着述无多,盖其生平精力已毕萃于此书矣。 《冷庐杂识》卷1 善诙谐 河间师善诙谐,前办四库书时,凡书有错误,各纂修推诿处分,多有言张冠李戴者。师题一绝于壁云:“张冠李戴且休论,李老先生听我言,毕竟尊冠何处去,他人戴者也衔冤。”又尝云:“朱石君,人仰之如禹皋稷契,而日托于韩柳欧苏,彭芸楣,人视之如韩欧柳苏,而日居于禹皋稷契,二公情况相肖。” 《榆巢杂识》卷上 纪文达奉旨纳妾 河间纪文达公,为一代巨儒。幼时能于夜中见物,盖其秉赋有独绝常人者。一日不御女,则肤欲裂,筋欲抽。尝以编辑《四库全书》,值宿内庭,数日未御女,两睛暴赤,颧红如火。纯庙偶见之,大惊,询问何疾,公以实对。上大笑,遂命宫女二名伴宿。编辑既竟,返宅休沐,上即以二宫女赐之。文达欣然,辄以此夸于人,谓为“奉旨纳妾”云。 《栖霞阁野乘》卷上 第四册纪昀(1724—1805)(3) 纪文达不轻着书之原因 纪文达平生未尝着书,闲为人作序记碑表之属,亦随即弃掷,未尝存稿。或以为言。公曰:“吾自校理秘书,纵观古今着述,知作者固已大备。后之人竭其心思才力,要不出古人之范围,其自谓过之者,皆不知量之甚者也。”我辈薄植,偶作一二短书杂说,辄穔穔姝姝,有亟于表?3之心,读此能不颜厚。 《郎潜纪闻二笔》卷6 纪晓岚以博雅见称 北方之士,罕以博雅见称于世者,惟晓岚宗伯无书不读,博览一时。所着《四库全书总目》,总汇三千年间典籍,持论简而明,修词澹而雅,人争服之。今年已八十,犹好色不衰,日食肉数十斤,终日不啖一谷,真奇人也。 《啸亭杂录》卷10 纪文达食性之异 公平生不谷食,面或偶尔食之,米则未曾上口也。饮时只猪肉十盘,熬茶一壶耳。宴客肴馔亦精洁,主人惟举箸而已。英煦斋先生尝见其仆奉火肉一器,约三斤许,公旋话旋啖,须臾而尽,则饭事毕矣。听松庐诗话云:“姜西溟不食豕,纪文达不食鸭,自言:‘虽良庖为之,亦觉腥秽不下咽。’且赋诗云:‘灵均滋芳草,乃不及梅树。海棠倾国姿,杜陵不一赋。’以梅花海棠为比,虽不食鸭而鸭之幸固已多矣。”芝音阁杂记云:“公善吃烟,其烟枪甚巨,烟锅又绝大,能装烟三四两,每装一次,可自家至圆明园吸之不尽也。”都中人称为纪大锅。一日失去烟枪,公曰:‘毋虑,但日至东小市觅之自得矣。’次日果以微值购还。盖此物他人得之无用,又京中无第二枝,易于物色也。 第178页 《清朝野史大观》卷9 其二 纪文达公自言乃野怪转身,以肉为饭,无粒米入口,日御数女。五鼓入朝一次,归寓一次,午间一次,薄暮一次,临卧一次。不可缺者。此外乘兴而幸者,亦往往而有。 《虫鸣漫录》卷2 纪文达不没人长 干隆丙子,纪文达公以扈从道出古北口,偶见旅壁一诗,剥落过半,中有“一水涨喧人语外,万山青到马鳜前”二句,公奇赏之。壬午顺天乡试,公充同考官,得朱子颖孝纯投诗作贽,则是联在焉。因嘆针芥之契,果有夙因。后公出督闽学,严江舟中赋诗云:“山色空濛淡似烟,参差绿到大江边,斜阳流水推篷望,处处随人慾上船。”尝语子颖,谓此首实从万山句脱胎,人言青出于蓝,今日乃蓝出于青。此固骚坛佳话,亦可见前辈之虚心盛德,不没人长也。 《郎潜纪闻初笔》卷8《栖霞阁野乘》亦载 临事敏捷 文达素喜诙谐,与王梦楼交尤莫逆。一日退班独早,忽忽至王寓所,遣家丁寄语夫人曰:“顷在南书房,奉旨封王文治妻为光华夫人,特来贺喜。”夫人疑信参半。梦楼归,夫人语以故,梦楼曰:“若为晓岚所绐矣。”夫人诘其故,梦楼不语。 《南亭笔记》卷5 纪文达医瘤 纪文达公生平喜诙谐,朝士常遭其侮弄。有某太守入都,通刺来谒,公见其左额有赘疣,大如核桃,讶然曰:“君坐黄堂典剧郡,而此疾未除,观瞻不雅。将来荐蒙超擢,开府对圻,尤不足以威僚属,盍亟疗治之乎?”某对以歷经数医,均未奏效,公曰:“烂面胡同,有刑部郎中某,蒙古人,善治瘿疣,屡着奇验。第自秘其术,不轻为人医,君以厚币而往,庶无靳矣。”某唯唯。越日,备重礼往见。某郎中者,怪其无因而至,衣冠出迎。某见其右额亦有一疣,大小相若,始悟公与之戏,不觉哑然失笑,而所馈之物,已不能返璧矣。 《栖霞阁野乘》 纪文达公二事 纪文达公为当代名臣名儒,天下望之若泰山北斗,而好行方便,士大夫乃阴受其福而不知。家大人曾述其二事云。一为嘉庆年间实录馆奏请议叙,有以过优为言者。上以语公,公不置可否,但云:“臣服官数十年,无敢以苞苴进者。惟亲友倩臣为其先代题主或作墓志铭,虽厚币无不受者。”上冁然曰:“然则朕为先帝施恩,亦有何不可!”遂置不议。 又某科考试,差后外有宣布前十人诗句姓名者。御史某密以陈奏。上召公论其事,公奏曰:“臣即泄漏者。”上问其故,对曰:“书生习气,见佳作必久吟哦,阅卷时或记诵其句,出而欲访为何人手笔,则不免于泄漏矣。”上含笑,其事亦寝,士林颂之。张南山(维屏)曰:“或疑文达公博览淹贯,何以不着书。余曰:‘公一生精力具见于《四库全书提要》,又何必更着书。’或又言:‘既不着书何以又撰小说?’余曰:‘此公之深心也。盖考据论辨之书至于今而大备,其书非留心学问者多不寓目。而稗官小说、搜神志怪、谈狐说鬼之书,则无人不乐观之。故公即于此寓劝戒之意,托之于小说而其书易行,出之以谐谈,而其言易入。’”然则《如是我闻》、《槐西杂志》诸书其觉梦之清钟,迷津之宝筏乎!按近今小说家,有关劝戒诸书莫善于《阅微草堂笔记》。第以熟在人口,家有其书,不可復录。且时代稍远与余书专采近事之例不合,故都从舍旃也。 《北东园笔录初编》卷1 独不善书 河间师,博洽淹通,今世之刘原父、郑渔仲也。独不善书。即以书求者,亦不应。尝见斋中砚匣,镌二诗于上云:“笔札匆匆总似忙,晦翁原自笑钟王。老夫今已头如雪,恕我涂鸦亦未妨。虽云老眼尚无花,其奈疏慵日有加,寄语清河张彦远,此翁原不入书家。” 《榆巢杂识》卷上 纪大菸袋 河间纪文达公酷嗜淡巴菰,顷刻不能离,其烟房最大,人唿为“纪大菸袋”。一日当直,正吸菸,忽闻召见,亟将菸袋插入靴筒中,趋入,奏对良久,火炽于袜,痛甚,不觉呜咽流涕。上惊问之,则对曰:“臣靴筒内走水。”盖北人谓失火为“走水”也。乃急挥之出,比至门外脱靴,则烟焰蓬勃,肌肤焦灼矣。先是,公行路甚疾,南昌彭文勤相国戏唿为“神行太保”,比遭此厄,不良于行者累日,相国又嘲之为“李铁拐”云云。 《庸闲斋笔记》卷5《栖霞阁野乘》亦载 第四册纪昀(1724—1805)(4) 无不可对之联 河间纪文达公,一代儒宗,壬秋绝学,而属对之妙尤人所难能。相传浙人有父子同举戊子乡榜者。浙音父戊同,于是出句云:“父戊子,子戊子,父子戊子”。数年久无能对之。其后文达入都,往谒于金坛相国,座客举此属对。是时金坛方领户部尚书,门人金文简,在座,则户部侍郎也。文达曰:“是不难,本地风光亦有之矣。师司徒,徒司徒,师徒司徒。”可称绝对。 其二 文达好作楹联,同乡某父子二人,同为戊子科举人。因有“父戊子,子戊子,父子戊子”之对。久思下联不得。或曰:“纪某自称无不可对之联,盍以此难之。”时适有师生二人同官户部者。纪侦得之,即谓或曰:“师司徒,徒司徒,师徒司徒。” 第179页 《南亭笔记》卷五 其三 常集市上招牌为对:神效乌须药,祖传狗皮膏。追风柳木牙杖;清露桂花头油。博古斋装裱唐宋元明名人字画;同仁堂贩卖云贵川广地道药材。 《妙香室从话》卷3 其四 吾师纪文达公尝言,世间书籍中语,无不可成偶,客举“惟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公曰:“有寡妇见鳏夫而欲嫁之。”又举“孟子致为臣而归”。公应曰:“伯夷非其君不仕。”皆信口拈出,不假思索,自是别才。 《浪迹丛谈》卷7 借小说回目属对 纪晓岚有陆士龙癖,每笑辄不能止。尝典某科会试,试毕,左右传新科状元刘玉树来谒,见之便询其寓何所。刘对曰:“现住芙蓉庵。”纪闻此语,忽笑不可仰,旋退入内,久不能出。有顷,命刘暂归府第,刘退惴惴然。他日再见,探其故,始知纪是日适成一联云:“刘玉树小住芙蓉庵,潘金莲大闹葡萄架。”借用小说回目,作偶句,而属对绝工,深自贊喜耳。 《新世说》卷7 戏馆对 纪晓岚戏馆对最多,其尤脍炙人口者云:尧舜生,汤武净,五霸七雄丑脚耳。汉祖唐宗也算一时名角,其余拜将封侯不过掮旗打伞跑龙套。四书白,五经引,诸子百家杂曲也。杜甫李白能唱几句乱弹,此外咬文嚼字,都是求钱乞食耍猴儿。 按此世传为晓岚先生之作,上下古今包括一切。其手笔之大、眼界之宽洵有非先生不办者。或曰:“跑龙套之名词不典,且不知起于何时。恐系近人伪托。”然先生性喜诙谐,往往涉笔成趣。今以跑龙套对耍猴儿,亦适见其巧。又何必疑其伪托而聚义纷纭也。 《南亭笔记》卷5 宠姬难倒纪晓岚 文达有宠姬某氏,本河间士人士女。幼慧识字,能读《水浒传》、《三国演义》等书。父死家贫,遗命必以女归纪公。公稔知女美且慧,纳之,宠擅专房。退食之暇,授以唐宋人名作,令效为诗。日久竟能作绝句。一日见小婢以旧葛补棂纱之敝者,忽语得一联曰:“夏布煳窗个个孔明诸葛亮。”公归,告之,公不觉称善,问有下联否。公思索良久,曰:“无。”姬笑曰:“我今朝难倒纪晓岚矣。” 《南亭笔记》卷5 纪文达之联语 纪文达公性喜诙谐,尝作《京官》诗数十首,一时传诵焉。有某京卿,记名专以道员用,文达甚喜之,每事必谘询,至不能舍,而终老于京卿,贫病以死。文达甚悔之,戏挽以联云:“道不远人人远道;卿须怜我我怜卿。” 《楹联四话》卷4 其二 《思福堂笔记》云:“纪文达师挽朱笥河先生一联云:‘学术各门庭,与子平生无唱和;交情同骨肉,俾予后死独伤悲。’二公所学,具见于此,而语尤真挚。且非笥河先生不能当斯语,非文达师亦不敢作斯语也。” 《楹联丛话》卷10 其三 纪文达师挽彭文勤公联云:“包罗海岳之才,久矣韩文能立制;绘画干坤之手,惜哉尧典未终篇。”盖文勤方专司高庙实录藁本,未能竣事而薨也。 《楹联丛话》卷10 其四 有两生同谒纪文达师者,一额有黑瘢,一左目已瞽。师见之大笑不止,两生惊讶,请其故。师笑曰:“吾偶集得杜句,一为‘片云头上黑’,一为‘孤月浪中翻’耳。” 《巧对录》卷6 第四册纪昀(1724—1805)(5) 其五 纪文达公出刘文正公门,与刘文清公相友善,文达凡自制联语皆求文清书。余所知有:“浮沈宦海如鸥鸟;生死书丛似蠹鱼。”“习气未除犹识字;名心已退不谈文。”“两登耆宴今犹健,五掌乌台古所无。”又尝见文达与董文恭公太夫人輓联云:“富春江万古青山阡表长留慈训,能成真宰相;斯与堂九年绛帐食单亲检旧恩,最感老门生。”又福贝子卒于湖南军营,加郡王衔,在苗疆建祠。文达联云:“汾阳王名位相同,功业常新,万里有将军壁垒;忠武侯经纶未尽,英灵如在,百蛮拜丞相祠堂。”文达当日随口成吟,或集成语,多妙绝。其挽朱笥河先生一联云:“学术各门庭,与子平生无唱和;交情同骨肉,俾予后死独伤悲。”二公所学具见于此,而语尤真挚,且非文达亦不敢作此语。不知世有笔之于书,荟萃成编者否。 予昔与大兴朱文正公同值南斋,一日,文正曰:“北方气候苦寒,时蔬荐晚,当此春韶佳丽,南省已挑菜盈衢,家家作春盘之会矣。犹忆家竹君兄于当年多方构觅,极尽新蔬之品,约士大夫宴集于家。”坐上客满,或琴,或书,或对楸枰,或联吟,或属对,勾心斗角,抽秘骋妍,酒酣耳热之时,同人有以“太极两仪生四象”命对者,满座正凝思间,忽报纪晓岚至。至则狂索饮馔,同人即以前句示之,佥曰:“对就始许入座,否则将下逐客之令矣。”晓岚应声曰:“‘春宵一刻值千金。’吾飢甚,无暇与诸君子争树文帜也。”坐客闻之,无不绝倒。 文达公无书不读,过目成诵,枕经?)史,淹贯百家,即信口诙谐便成工对,其敏捷尤深人钦佩。 第180页 《思福堂笔记》卷下 巧对 干隆戊申,工部被火,特命金简(朝鲜人)鸠工修復。有作上联者曰:“水部火灾,金司空大兴土木。”久之,无有对者。舍人某,先生同乡也。席间偶及之,先生略一凝思,笑曰:“是亦不难,特有屈足下耳。”诘之。则曰:“北人南相,中书君什么东西?”一座哄然。又喜为人书联。其上句必用圣代即今多雨露,下句亦集唐为之,而无一同者。一日为某某书联,上联仍用旧句,然某固以翰苑起家,荐升卿贰,而忽奉回原衙门行走之命者。群方讶其不伦,先生旋振笔疾书曰:“谪居犹得住蓬莱。”其敏捷如此。 《清朝野史大观》卷9 纪文达公奏对之敏 纪河间性坦易,喜滑稽,名言隽语,流播最多。相传其奏对之敏捷,亦为一时朝士所深佩。嘉庆初,实录馆请议叙,或言其过优,仁宗以问公。公不言可否,而对曰:“臣服官数十年,无敢以苞苴进者,惟戚友浼臣为其先人题主或铭墓,虽厚币辄受之矣。”上恍然曰:“然则朕为先帝推恩,何嫌其厚?”遂如所请行。此犹小事也。干隆某年,考试差后,有宣布前列诗句者,台臣密以告,将兴狱矣。高宗召公问之,公顿首曰:“如臣即泄漏者。”问何故?曰:“书生气,见佳作必吟哦,或记诵其句,欲访知为何人手笔,则无意中不免泄矣。”天颜大霁,遂寝其事。 《思福堂笔记》卷下 纪昀之词令 纪文达公(昀)性坦率,好诙谐,束身廉介,其遗闻轶事散见于诸家笔记者多至百数十则。余闻一事,似未经他人笔之于书者。御史某因事有慊于公,以纳贿语于上。仁宗召公入,问之曰:“有人谓尔受贿,朕弗信,但愿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公奏曰:“臣服官数十年,从无敢以苞苴请託者,谤臣者真别具心肝!臣非不要钱,所得乃为戚友先人作传或碑铭之酬金,是无异卖文。卖官当刑,卖文无罪。”仁宗辗然曰:“贫士卖文则有之,未闻大臣亦卖文也。”公曰:“如臣之穷,固犹未脱贫士本色。”仁宗笑颔之。 《睇向斋秘录》 眼镜诗 纪文达公轶事,散见于诸家笔记者甚多,几至人云亦云,罔敢下笔虞蹈剿袭之讥。惟忆王志在先生曾言一事,似为他书所未见,爰缅述之。文达公为翰林时,一日值院中月试其诗,题为眼镜七律一首。得他字眼镜羌无曲,实他字更不知所本,诸人几为阁笔。文达独洒然,其押他字官韵云,舜目重瞳不用他。揭晓得首列,众因询以他字之果何出处,文达始言先一日入值南书房,上欲看书时,臣以眼镜进,上摇手止之曰:“不用他。”翌日试题适为眼镜,所得入第他字,以是即及本地风光,否则“不用他”三字何可入诗,岂不畏贻鄙俗诮耶?一时翰苑中人佥服文达之随处留神,且机警过人焉。 《退醒庐笔记》卷上 第四册纪昀(1724—1805)(6) 平平仄仄仄平平 纪文达新制蟒袍,与其戚某戏曰:“昨亲家母来舍看女,见弟新袍,徘徊熟视,弟曾有诗赠之。”某曰:“愿闻佳咏。”遂吟曰:“昨宵亲母太多情,为看花袍绕膝行。看到夜深人静后,”诵至此句遂止。某曰:“还有结句。”文达曰:“无矣。”某曰:“如何无结句?”文达曰:“结句无非是平平仄仄仄平平而已。” 《清稗类钞?诙谐类》 中书君什么东西 干隆某年,工部署被火而毁,高宗命侍郎金简(朝鲜人)鸠工修復。有作上联者曰:“水部火灾,金司空大兴土木。”久之,无有对者。一日,纪文达遇一乡人之为内阁中书舍人者,谈次,中书述上联。文达曰:“是不难,第恐累君耳。”中书诘之,文达曰:“北人南相,中书君什么东西?” 《清稗类钞?诙谐类》 纪文达谐诗 纪文达才调宏敏,尤善诙谐。一日为某词林太夫人寿,纪往贺,词林以祝诗请,纪即席应之曰:“这个婆娘不是人。”一座大骇。纪乃从容续曰:“九天神女下凡尘。”众始莞然。及其转句,又曰:“生下儿子去做贼。”众復愕然。纪曰:“此子却好,偷得蟠桃寿母亲。”一时传为佳话。 《清朝野史大观》卷9 纪文达嘲内监 纪每入值,内监辈皆索其嘲嚯。一日有内监某遮路请纪讲故事,纪辞之,内监请益固。纪作思索状,曰:“得之矣。有一个人。”言讫默然注视内监。内监见其不復语,乃叩之曰:“这个人下边还有何事?”纪曰:“下边没有了。”内监知被其揶揄,乃相与大笑而去。 《清朝野史大观》卷9 纪昀信因果之说 《秋坪新语》载:“纪文达公长子汝佶,中干隆乙酉孝廉。卒时,公甚为之神伤。语客曰:‘今乃知因果之说,或亦有之。’盖孝廉病绝而苏者屡矣。忽一日,闻其声宛山西人也,问故,曰:‘某来索逋,兹已偿清,仍欠若干,可亟焚楮镪如数,当去。’家人辈如言焚之,遂瞑。方环哭间,又苏,张目曰:‘所乘马后足颠蹶,弗良于行,可易一匹,则乘之去矣。’众茫然。公之三女哭告曰:‘诚有之,兄气绝时,所焚马,吾见其后足纸损,或即其故欤?’因别制一具焚之,乃不復甦。公于灵帷书一輓联云:‘生来富贵人家,却怪怪奇奇,只落得终身贫贱;赖有聪明根器,愿生生世世,莫造此各种因缘。’盖孝廉素性挥霍,钱刀到手辄尽;又缘事被褫,公以其过不检摄,禁弗使出,日给资用,无少溢。孝廉深苦其拘,罄所有付之质库。卒之日盖不余一物云。” 第181页 《楹联丛话》卷10 樊增祥记纪昀一事 恩施樊云门方伯增祥,于光绪己亥七月三日夕,得一曾孙,命之曰“喜子”并系以诗,末二句云:“合使阿珩蒙上赏,河间示罚我论功。”自注云:“纪文达公为其孙树馨娶妇,弥年不孕,文达笞之十。树馨守宜昌,亲为先祖言之。”云云。见《樊山续集》卷九。声木谨案:纪文达公遗事,后世相传非止一端,此为其孙树馨太守所言,更为的确。又见□□□□□言:有平姓娶妇,文达于常礼外,另赠《诗韵》一部。问之,则曰:“不过平上去入而已,无他异也。”闻者亦失笑。 《苌楚斋随笔》三笔 第四册刘墉(1720—1805)(1) 刘墉,字崇如,号石庵,山东诸城人。干隆进士。曾任编修、陕西按察使、湖南巡抚、吏部尚书等职,官至体仁阁大学士。善书法,名满天下。卒谥文清。 持躬清介 刘持躬清介,居官数十年依然门可罗雀。同时则有满相某专权恣肆,富敌万乘。其司阍某,亦积得暮夜金百余万,在京师设典肆十余所。刘恆以朝服向之质钱,而阍不知也。会元旦朝贺,同官皆狐裘貂套。刘独衣敝,状殊瑟缩,帝以为伪,颇不怿。翌日,问之曰:“刘墉你为什么有了衣服不穿,装成这穷样子?”刘叩首对曰:“臣一应衣服俱在某人处(指满相的家人处)。”帝召满相某问之。殊茫然。刘出质契示某相曰:“有凭据在,何得云无?”某相窘甚。干隆谓某相曰:“刘某人的衣服你还了他罢。你看他冻得怪可怜的。”刘出,满相咎之曰:“石翁你要钱用,尽可向兄弟说,何苦弄只狡狯呢?”刘曰:“上问得凶,一时找不出话说,才拿老兄来推託的,莫怪,莫怪。”某相亦无如何也。 《南亭笔记》卷4 不受轻毳 刘文清公于干隆戊戌、己亥间,督学江苏,不设阍人,一村童衣蓝布袍随之。后循斋先生督学两浙,亦不设阍人。时以为怪。不知其守家法也。余时在浙,以文清旧事言之,人乃嘆服。戊戌秋九月,文清按试扬州、通州,试讫。已十一月,天寒,过扬时,公尚未有裘,鹾使者遗以轻毳,公不受,仅于某官借一裘去。明日即返之。 《忆书》卷6 刘墉敝衣恶服 干隆末,和相当权,最尚奢华,凡翰苑部曹名辈,无不美丽自喜,衣褂袍褶,式皆内裁。其衣冠敝陋,悃幅无华者,人皆视为弃物。时刘文清公故为敝衣恶服,徜徉班联中,曰:“吾自视衣冠体貌,无一相宜者,乃能备位政府,不致陨越者何也?寄语郎署诸公亦可以醒豁矣!”时人争服其言。 《啸亭续杂》卷2 不修边幅带虱上朝 刘石庵相国墉书法出入颜柳,为清朝第一名家,然?弛放诞,不斤斤边幅,衣服垢敝,露肘决踵,泰然也。一日召对,有虱缘衣领而上。蠕行须际,干隆帝匿笑而相国不知也。退食归第,为僕人瞥见,请为拂去之。相国至是始悟帝对之笑者,盖为虱故,因效王荆公语,谓僕人曰:“勿杀此虱,此虱屡缘相须,曾经御览,福分大佳,尔勿如也。”其沖淡如此。 《南亭笔记》卷4 何妨宰相有堂餐 刘文清任外吏时,清勤刚正,一时有阎罗、包老之称。黄霸入相声名顿减。时和方炙手可热,文清委蛇其间,唯以囗稽悦容而已。一日会食军机处,同列有徵唐宋宰相堂餐故事者,文清忽朗吟曰:“但使下民无殿屎,何妨宰相有堂餐。”一座为之喷饭。 《栖霞阁野乘》 刘文清勖焦循改习经学 刘文清按部扬州,江都焦孝廉循时年十七,应童子试,取入学,覆试日,公问:“诗中用?"字者谁也?”孝廉起应之。问二字何所本?以《文薮?桃花赋》对,且述其音义。公喜曰:“学经乎?”孝廉对曰:“未也。”公曰:“不学经,何以足用,尔盍以学赋者学经?”明日復谒,公復唿孝廉至前曰:“识之,不学经,无以为生员也。”孝廉归,乃屏他学而学经,卒成经师。孝廉尝作《感大人赋》,以识知己之恩,今冠《雕菰楼集》首。康祺年十七为秀才,长沙周侍郎亦于众中谬加褒赏,谓他日当以文章名,赠以书籍笺笔,及京师佩用之物。越二年,京江张文贞公继公视学,岁科九试,每出入场屋,必召至案前,谆谆以名世寿世相勖。今年将四十,羁紲冷官,学问无成,修名不立,以视孝廉五经纷纶,着述盈笥,不负文清之知遇者,辟诸草木,区以别矣。回首师门,惭惶无地。 《郎潜纪闻二笔》卷16 《刘梁合璧》 先生督学江苏、浙江,及予(王昶)在陕西江右,念及辄手书近诗见示。清新超悟,有香山、东坡风格。十余年所得甚伙,而渐次遗佚。门人陈子韶因合梁侍讲同书书,镌于西湖上,名《刘梁合璧》。今所采者皆合璧中诗,全集则未之见也。 《湖海诗人小传》卷14 赠纪昀砚 刘石庵阁师以宋砚赠河间师,镌字于匣云:“送上古砚一方,领取韩稿一部。砚乃朴茂沈雄之品,比之文格有如此也。”河间师题云:“石庵以此砚见赠,左侧有鹤山字,是宋人故手矣。然余颇疑工其依託。”石庵曰:“专诸巷所依託,不过苏黄米蔡数家耳。彼乌知宋有魏了翁哉!”是或一说欤。 第182页 《榆巢杂识》卷上 生平有三艺 刘文清公尝云:“吾生平有三艺:题跋为上,诗次之,字又次之。”余(英和)因请曰:“师书名遍中外,朝鲜人亦求书,何谦为?”师曰:“吾非谦也,小就不肯,大成未能,今尚有骑墙之见耳。”公诗不存稿,身后经侄孙燕亭太守各处搜罗,刻以行世。虽其中遗佚不免,然读者可知师之诗学不让古人也。 《思福堂笔记》卷下 其二 (《思福堂笔记》)又云:“刘文清公熟于《史》《汉》,博通前人诗古文词,尤精内典,旁及说部。一日侍坐,谓余曰:‘曾阅坊间小本平话否?’以无暇及此对。公笑曰:‘是尚未能传衣钵。’盖公天资超迈,每于俚言琐事中,悟出正道。”云云。声木谨案:文清自负三艺末艺转能名满天下。题跋及熟于《史》《汉》等语,未见他书言及。诗集虽于□□□□□仿宋本刊行,名《刘文清公诗集》□卷、《应制诗》一卷,似尚未能入作者之室,相国所记,恐系不虞之誉也。 《苌楚斋三笔》卷7 第四册刘墉(1720—1805)(2) 刘墉读书法 诸城刘文清公墉以书法名天下,其撰述,予只见其《刘文清公应制诗》□卷、《诗集》□□卷□□□□□□清爱堂写刊本。摹勒甚精,传流颇罕,知之者益稀。诗似为书名所掩,实则诗并不工,万难传于后世。其平生读书之法,每取经史子集各一二本杂观之,中必有一二本词曲小唱。检一本,阅数行,则易一本。数本后,必阅唱本数行,又阅他书。语见钱塘戴文节公熙《习苦斋古文?刘文清公诗集题跋》中。如此读书,真属异事,千古所稀有。宜乎刘文清公仅以字迹见,文学万难与他人争席,职是故也。 《苌楚斋续笔》卷9 一代书家之冠 刘石庵之书法,论者譬之以黄钟大吕之音,清庙明堂之器,推为一代书家之冠。盖以其融会歷代诸大家书法,而自成一家也。自入词馆以迄登台阁,体格屡变,神妙莫测。其少年时为赵体,珠圆玉润如美女簪花。中年以后,笔力雄健,局势堂皇。迨入台阁则绚烂归于平淡,而臻炉火纯青之境矣。世人每讥其肉多骨少,不知其书之妙处,正在精华蕴蓄,劲气内敛。殆如浑然太极,包罗万有,人莫测其高深耳。 《新世说》卷6 浓书宰相 国朝书家刘石庵相国,无日不临帖,肘不去案者六十年。善于用墨,魄力甚厚,常自言:“耗去数万斤油矣。”王梦楼太守,则书不经意,愈淡愈超,全取丰神。时有“浓书宰相,淡墨探花”之对。又墨固以烟为之,而烟以油为之。 《楹联三话》卷3 刘文清书法 近世论书,以周、刘、梁王并称。然刘文清公非三家能匹。周山茨观察,王梦楼太守,当并称周王,梁文山騋规抚李北海而不能自变。又出周王下矣。吾师英大冢宰,以刘文清公书与成亲王书并刻,可称盛朝二妙。文清杂临众家,而各授以评,皆极精简韵逸,有录《周礼》大司乐、大司徒两篇而跋之云:“《尚书》、《周官》乃伪书耳,辨古今文者详矣。《周礼》非作伪者所能,泥其迹固不可行,师其意则诚可法,但不能通晓处时,代为之强解则惑矣。”仅五十二字,为经生所不能道,《尚书》、《周官》伪,《周礼》不伪。尤足以平众儒之论。泥其迹不可行,师其意诚可法,真宰相语也。英大冢宰跋云:“诸城刘文清公,由干隆辛未会试迴避捲成进士,卷即先伯父文恭公所阅进,特赏之。嗣与先文庄公同直内廷有年,相友善。余壬子、癸丑乡会试,皆出公门。执经请业者又十三年,若子弟然。以故父子夫妇间,得公所惠翰墨甚伙,谨选工排次,刊成四册。公名迹流传遍海内,何有于此刻,聊志一家渊源之厚云耳。嘉庆乙亥仲夏月英和识。” 《忆书》卷1 其二 刘文清书初从松雪入,中年后乃自成一家。貌丰骨劲,味厚神藏,不受古人牢笼,超然独出。 《松轩随笔》 其三 仆尝谒诸城于江阴舟次,论晋唐以来名迹甚协。诸城曰:“吾子论古无不当者,何不一论老夫得失乎?”仆曰:“中堂书可谓华亭高足。”诸城曰:“吾子何轻薄老夫邪?吾书以拙胜,颇谓远绍太傅。”仆曰:“中堂岂尝见太傅书乎?太傅书传者唯受禅庄重乙瑛,飘逸汇帖唯唐摹戎路略有乙瑛之意。季直表乃近世无识者作伪。中堂焉肯绍之邪?中堂得力在华亭,然华亭晚年渐近古澹,中堂则专用巧以此稍后华亭耳。” 《国朝书人辑略》卷5 某公求书 刘文清公书名重一时,然求书不易。有某公同直军机,时馈刘精品饮食,刘辄函谢。不数日则又致馈,年余未尝倦。一日刘诣某,某忽出一册,视之,咸刘手迹。刘讶其多,视之,即己平日谢函也。某因曰:“不有此馈遗,何得如许珍迹耶?”刘大笑。 《清代之竹头木屑》元卷 书家之匠头 刘文清师尝与协揆勤僖公琳宁同在朝房,勤僖曰:“公学问品行文章书法皆为海内钦仰,究以何者为第一?”师应曰“饽饽第一。”闻者皆笑师。盖隐寓谦逊之意云。又一日,予得董文敏临天赐帖一册,请师评定。师曰:“此的真董书,当急购之,毋为他人有也。”勤僖曰:“公何以知之?”师曰:“譬如巨木以问匠头无不知者,仆乃耳。”此虽戏语,实确论也。 第183页 《思补斋笔记》卷7 第四册刘墉(1720—1805)(3) 刘文清姬人精于书法 刘文清公立朝謇谔,风骨棱?:,世几以笑比河清之包孝肃相拟。王惕甫《渊雅堂集》有句云:“诗人老去莺莺在,甲秀题签见吉光。”自註:“石庵相国有爱姬王,能学公书,笔迹几乱真。”惕甫盖尝见姬为公题《甲秀堂法帖》签子也。耆英老辈,偶露风怀,正见理学名臣,其真性情去人不远。 《郎潜纪闻三笔》卷6 其二 诸城刘文清公之侧室黄夫人,能学公书,几乱真。包慎翁尝见其与公家书一册,笔笔精妙,真尤物也。叶廷《鸥波渔话》亦载此事,惟黄作王,云:“《渊雅堂集》有句云:‘诗人老去莺莺在,甲秀题签见吉光。’”注云,王常为公题《甲秀堂法帖》签子,惕翁盖尝见之,故有是咏。此文清逸事之最可传者。惟黄王互异,必有一讹。慎翁与文清交颇深,所见夫人迹最多,所载当不误也。 《春冰室野乘》卷上 太夫人寿联 山左刘文清公在相位,其太夫人九十寿辰,仁庙赐寿,备极恩荣,阮芸台先生撰联寄祝云:“帝祝期颐,卿士祝期颐,合三朝之门下,亦共祝期颐,海内九旬真寿母;夫为宰相,哲嗣为宰相,总百官之文孙,又将为宰相,江南八座太夫人。”盖其时文清以两江总督遥执权,而信芳先生已官太宰也。此与崑山徐氏、溧阳史氏家祠中联,皆无第二家足以当之。 《楹联丛话》卷9 晚岁改节 刘文清公墉,为文正公子。少时知江宁府,颇以清介持躬,名播海内,妇人女子无不服其品谊,至以包孝肃比之。及入相后,适当和相专权,公以滑稽自容,初无所建白。纯皇召见新选知府戴某,以其迂疏不胜方面,因问及公。公以“也好”对之,为上所斥。谢芗泉侍郎颇不满其行,至以否卦彖辞诋之,语虽激烈,公之改节亦可知矣。然年八十余,轻健如故,双眸炯炯然,寒光射人。薨时毫无疾病,是日犹开筵款客,至晚端坐而逝,鼻注下垂寸余,亦释家所谓善解脱者。余初朝,犹及见其丰度。一日立宫门槐柳下,余问朱文正公五矢之目,朱未遽答。公喟然曰:“君子务其大者远者。今君以宗臣贵爵,所学者自有在,奚必津津于象物之微者哉?”宜朱公之不答也。老成之见,终有异于众也。 《啸亭杂录》卷2 刘文清公遗闻 诸城刘文清公,为吾潍郭家之甥。自京回籍,必经潍城,在外家盘桓数日。故潍人藏其墨迹甚多。其姊妹亦有归潍绅者,亦解诗善书,曾见文清由京书一扇与其妹,扇尾书云:“请看愚兄字长进否?”此扇尚在潍,诗与字皆佳。而文清若不敢自信者,老辈之谦沖如此。郭宅有一老僕唿文清曰“大相公”,犹为文清少年之称谓,人皆曰:“今作宰相,唿为大相公,更相宜,不必改也。”时潍令有贪得一款,人皆知之,令赴郭宅谒见,不得入。老僕告文清曰:“仆老矣。一旦先犬马而死,苦无棺木,潍知县许出其赃款,以济我穷。明日再来,大相公可见之。”文清首肯,潍令乃得见,老僕于是买房屋,置田产,盖所得不菲矣。以本邑之财,济本邑之人,故文清乐为之。 《谏书稀庵笔记》 刘墉之死 刘文清继文正登揆席,天下唿为小诸城公。尝语英煦斋曰:“子他日为我作传当云,以贵公子为名翰林,书名满天下,而自问则小就不可,大成不能,年八十五不知所终。”时公未登八秩也。迨嘉庆甲子,公年八十五矣,腊月直南书房,唿煦斋至,告以南斋故事,復理前作传语,纵谈良久,曰:“吾去矣!”越一日,晨兴饮啖如常,日籦端坐而逝。 《九朝新语》卷15 第五册郑成功(1624—1662)(1) 郑成功,初名森,字大木,福建南安人。南明唐王赐姓朱,更名成功。积极抗清,任招讨大将军,时人称为“国姓爷”。顺治十五年(1658)进封为延平郡王。次年大举北伐,兵败后退守厦门。康熙元年攻取台湾,不久病故。 郑成功之父 朱成功者,郑芝龙之子也。母为彝女也。原名郑森,宏光时,入南京太学,闻钱谦益之名,执贽为弟子。谦益字之曰大木,丰采掩映,奕奕耀人。隆武皇帝即位,年才二十一,入朝,上奇之,赐今姓名,俾统禁旅,以驸马体统行事,封忠孝伯。 宏光帝立,封南安伯,及劝进隆武,封平卤侯,晋平国公。北兵入福州,芝龙退屯安海,楼船尚五百余艘,乃为洪承畴所诱,决意欲降。诸将多不从,成功痛哭而谏,芝龙意不可回,单骑北去。芝龙既降,其家以为可免暴掠,遂不设备。北兵至安海,大事淫掠,成功母亦被淫,自缢死,成功大恨。川彝法剖其母腹,出肠涤秽,重纳之以敛。丙戌十二月朔,成功大会文武群臣于烈屿,设高皇帝神位,定盟恢復。 《赐姓始末》 成功之母 郑芝龙幼逃入日本,为人缝纫,以煳其口。余赀三钱,缝衣领中,失去。旁皇于路以求之,不得而泣。有倭妇新寡,立于门内,见而问之,芝龙告以故。妇曰:“以汝材力,三百万亦如拾芥。三钱何至于是。”盖其妇夜有异梦如韩蕲王之夫人也。遂以厚赀赠之,而与之夜合。芝龙后得志,取以为室,即赐姓之母也。 第184页 《广阳杂记》卷2 评说郑成功 杨于两为余言台湾赐姓公之贤,以为诸葛忠武、郭汾阳、岳武穆后之一人也。赐姓少时,思文帝绝爱之。其父芝龙怀逆谋,赐姓屡谏以尊朝廷,恢復中原,遭其父之怒骂。后芝龙、鸿逵皆提兵出关,思文诏赐姓谋。赐姓劝思文出关,思文曰:“芝龙、鸿逵,朕将谁依?”赐姓曰:“臣父臣叔,皆怀不测,陛下宜自为计。”与帝相持痛哭。帝曰:“汝能从我行乎?”赐姓曰:“臣从陛下行亦何能为?臣愿捐躯别图以报陛下。此头此血,总之已许陛下矣。”思文出关,赐姓遂入海,聚众至数万,据厦门、金门,而芝龙已降本朝矣。思文至邵武,知大势已去,有二宫人缢死,敕取三棺,皆钉之而出,则皇后曾氏亦在其内也。呜唿!思文皇后之死在行在,烈皇后之死在宫中,永明皇后之死在系虏,虽先后不同,其成仁取义则一也。思文后此不知所之。赐姓之妻董氏,其父讳酑先,号沙筑,晋江人也。先朝进士,于两之表叔。于两与赐姓幼同笔研,赐姓既据厦门,沙筑住金门,后于两以贫困住于沙筑。赐姓知之,召至厦门,遂留之。表奏永明,授以兵部车驾司郎中。以其未曾蓄髮,遣之往来京师。永明以延平王爵封赐姓,而赐姓不敢受也。清使往招抚之,而赐姓不屈也。曰:“和则可矣。奈何曰抚。大国若存此弹丸之地于海外,以延有明之一线,请从安南、朝鲜之例,不废贡职,大国苟不以为然也,则亦惟命耳。”上知抚之不就也,召芝龙温语曰:“汝子有书至乎?汝知厦门抚议之就乎?”芝龙曰:“臣不知也。亦无书来。”上曰:“汝子诚反矣,汝无罪也。已往不究,今后汝子使人来,汝即以闻。”芝龙得旨未两日,而于两适至都门,祸几不测。幸芝龙以方得旨而遽有人至,恐上见疑,遂命于两走,得脱。后为人告发,发遣芝龙于关东。后遣大兵征厦门,赐姓命居人迁徙,空其地以诱清兵。舟楫之费,皆赐姓任。于两不知,以为赐姓弃厦门也。事则败矣,遂徙其家人于内地,而身送之。既渡海,肩舆行,与清兵遇。远望见,亟取田塍间道以走。清兵追之,马辄陷,其道非土人不知也。走匿村中,田夫则于两之故仆,少焉,已发兵围而搜之。于两剃髮以免。而置敝箧故靴于海滨渡口,若由此以济者然,清兵信之。清兵渡海而败,于两从此亦不得復归厦门。然以其兄同苏立在广东,不敢出投诚。赐姓军法,凡有一人投诚,则其宗族皆在必诛故也。苏立与许隆、杨文广,皆广东尚王之客,为尚王行商海上,颇跋扈。尚王患之,鸩杀文广。苏立、许隆自此与厦门结连,不可杀。后苏立乃为一游兵所杀。其事杨符五曾为余言之,尚未详其颠末,更当留心。文广之子,今候补同知。昨从湖南北上,留于两处,一宿而去。赐姓之死也,面目皆爪破。曰:“吾无面目见先帝及思文帝也。”余曰:“赐姓提一旅之师,伸大义于天下。取台湾,存有明正朔于海外者,将四十年。事虽不成,近古以来,未曾有也。贤于文信国远矣。然赐姓既死,无人继起,则其当日成就人材者,必不得其道矣。亦未闻有非常之人为之辅也。”于两曰:“恶,是何言也?吾闽向为文胜之邦,今一变而为用武之国,居方镇,握重兵,十之八九皆闽人也。姑以我晋江一县言,则一公二侯二伯。其余任将帅之职居八座者,共十有八人。若通八闽计之,指亦不胜屈矣。前此阿罗斯之捷,昨岁阿鲁特之退,皆敝亲家林兴珠之功也。兴珠今老,然持藤牌而舞,辟易万夫,前跃八尺,后退一丈,不可敌也。诸如此者,实繁有徒。濒海之地,风土柔弱,一变至道,伊谁之力?凡此皆赐姓之余勇也。其成就人材,为何如耶?”余闻此言,爽然若失。虽然,武勇之士,为他人所贾,多至富贵,忠义之士,则从未之闻矣。慨然曰:“黄金用尽教歌舞,留与他人乐少年。”遂投箸而起。 《广阳杂记》卷2 杀异僧 郑成功据台湾时,有粤东异僧泛海至,技击绝精,袒臂端坐斫以刃如中铁石。又兼通壬遁风角,与论兵,亦娓娓有条理。成功方招延豪杰甚敬礼之。稍久渐骄蹇,成功不能堪,且疑为间谍,欲杀之而惧不能。其大将刘国轩,卒以计杀之。 《新世说》卷5 郑成功遗诗 明季郑成功氏,明末汉种中一奇男子也。虽事之成不如其志,然当神州陆沈之后,犹得据海南一片土,其所建树,亦足以表白于天下矣。近有人见其手书诗一律,诗字皆佳绝,良稀世之宝也。其诗曰:“破屋荒畦趁水湾,行人渐少鸟声闲。偶迷沙路曾来处,始踏苔岩常望山。樵户秋深知露冷,僧扉昼静任云关。霜林犹爱新红好,更入风泉乱壑间。”嗟乎!英雄所留剩之遗蹟,一鳞一爪,无不可珍,况其发自性灵,而形之声律,见于文字者乎?近人林廉访氅云,台北避乱内渡,返厦,谒江口郑氏庙,题诗云:“海山苍莽水泱泱,二百年来旧战场。赐姓延平有遗庙,草堂诸葛尚南阳。望断燕云十六州,书生涕泪海天愁。重瀛缔造披榛昧,同抱东南半壁忧。扶襟海砦大王雄,富贵还乡不负公。凭弔沛中诸父老,登台如见旧歌风。”气象沉郁,词意悲壮,抚今怀古,不尽低徊矣。 第185页 《名人轶事》 第五册郑成功(1624—1662)(2) 日本诗人题《郑延平焚儒服图》诗 明末遗臣力图恢復,捐躯殉国者,先后相望。求其才略冠世,战功卓着,其事业道德,犹足垂法千古,当首推郑延平王郑成功。成功者,芝龙之子,而其母故日本肥前田川氏之女也。唐王之立于郑氏也,成功以年少材武得幸,赐国姓,世谓之国姓爷。唐王曾抚成功背曰:“惜无一女配卿,卿当尽忠吾家。”因改姓朱,仪同驸马,寻封忠孝伯。芝龙之降也,成功痛哭而谏,芝龙不听,成功母抗节死。成功初以读书为事,未曾预兵柄,至是慷慨募兵,焚所着儒服,拜辞孔庙,乘巨船而去。后成功竟以台湾之役,使国姓爷roksing koxiga之名,显于欧洲。近见某书馆所编英文法中有海盗郑成功一语,吾国新学少年,于国史素未研究,拾西人余唾,以为独得之秘,无识可嗤。日本人以康公我之自出,故艷称之。至谓中国四万万人,不能为明室报仇雪耻,独赖半个日本人,具此赤心血性,以点缀明室三百年之结局。成功母,日本女,故云。近见日诗人藤森大雅,有《郑延平焚儒服》诗,慷慨激昂,特采之以勖吾国民焉。诗曰:“朱火欲遱国步难,杀气腥膻白日昏。万岁山头哭龙髯,延秋门处哀王孙。党祸纷纷击且掊,四海士气斫丧久。草间偷活何奄奄,崩角稽首惟恐后。延平郡王真男儿,忠义之心确不移。一死酬恩无反顾,一木欲支大厦欹。慷慨倡义意激烈,先师庙前矢立节。脱却儒衣付焚如,仰天低回沥心血。昔为孺子今孤臣,向背去留异所遵。旁人乍听心潜动,呜咽无声气自振。呜唿志业虽不遂,足为万世鼓忠义!君不闻此子受生日,域中山川钟秀胆气雄。又不闻母氏清操亦奇特,泉城烈死惊异域。母教自古贤哲多,何况男儿性所得?莫怪金陵丧败气犹刚,直取鸡笼作金汤。戈铤一挥紫飓息,鳄鱼远徙鲸鲵僵。三世供奉明正朔,衣冠堂堂四十霜。永为臣子示仪表,昭回并悬日月光!” 《名人轶事》 其二(日本颂郑成功之诗) 明郑芝龙纵横海上时,娶于日本,生子成功。隆武帝赐以国姓,封延平郡王。大兵入关,芝龙叛而迎降。其妻抗节死。成功起兵漳泉,奋螳臂以抗颜行,雄踞台湾,四十年,传子若孙乃灭。虽为周之顽民,实殷之义士也。圣祖于其子孙疏封五等,仰见如天之度,覆帱靡遗。凡在远人,无不观感。日本人以康公,我之自出,故艷称之。藤森大雅有延平焚儒服图诗,慷慨激昂,用采之以备东国之风。其诗曰:“朱火欲遱国步难,杀气腥膻白日昏。万岁山头哭龙髯,延秋门外哀王孙。党祸纷纷击且掊,四海士气斫丧久。草间偷活何奄奄,崩角稽首惟恐后。延平郡王真男儿,忠义之心确不移。一死酬恩无反顾,一木欲支大厦欹!慷慨唱义意激烈,先师庙前矢立节。脱却儒衣付焚如,仰天低回沥心血。昔为孺子今孤臣,向北去留异所遵。旁人乍听色潜动,呜咽无声气自振。呜唿志业虽不遂,足为万世鼓忠义!君不闻此子受生日,域中山川钟秀胆气雄。又不闻母氏清操亦奇特,泉城烈死惊异域。母教自古贤哲多,何况男儿性所得?莫怪金陵丧败气犹刚,直取鸡笼作金汤。戈铤一挥紫飓息,鳄鱼远徙鲸鲵僵。三世供奉明正朔,衣冠堂堂四十霜。求为臣子示仪表,昭回并悬日月光!” 《庸闲斋笔记》卷4 舟泊羊山 赐姓攻金陵之前,经营海上。舟泊羊山,山在普陀之东,有鸡山、羊山。鸡山一山皆鸡,羊山皆羊也。其地有龙,不可泊。赐姓曰:“吾有命在天,龙何能为?事苟有成,自有百灵拥护。不成,死此耳。”舟泊,金鼓作,龙起震盪,见纱帽红袍人揖赐姓上小舟,风吹小舟上岸,得不死。舟覆其众,精锐十丧五六矣。 《广阳杂记》卷4 郑成功攻南京 赐姓之攻南京,总统余新为梁化凤所愚,约降有日,遂不为备。值其诞日祝寿,开神策门,攻之。余新、甘辉、洪復皆成擒。余新跪而请降,甘辉不屈而死,洪復亦骂敌而死。 《广阳杂记》卷2 拔洪復为将印失復得 洪復,泉州同安人。初为优旦,赐姓拔以为将。丰姿娇艷如妇人,而勇冠三军,射能百步穿杨。赐姓尝曰:“观汝才略,可为大将军。惜汝之性情气质柔媚耳。”復曰:“復蒙主恩,今至于此,必为鬼以报主,大将则何敢云。”赐姓曰:“何为也?”復曰:“为将者,阵前阵后,岂能必胜,復效力行间,惟一死以报主恩,復之愿也。” 赐姓尝攻漳州营,为敌所劫,披靡而走。思文所赐七印,一囊贮之,遗失于营中。復独骑随敌后入营中,挟囊而走。敌始觉。追之,復发三矢,连毙三人。敌不敢追,遂以印反命。后果死江南之难。 《广阳杂记》卷2 杀医偿孕妇之命 郑鸿逵,字羽公。晚年得痿痹之疾,手足废不用。夏月必以油入浴桶,通身浸之。安平之人,无敢食油者,皆以供鸿逵之用也。疾后不起,有医曰:“此疾惟人胎可愈。”鸿逵即剖孕妇,取胎为药,未几死。赐姓杀医以偿孕妇母子之命。 《广阳杂记》卷2 积蓄可支三十年 赐姓公未得台湾也,积蓄皆贮海澄。铁甲十万副,谷可支三十年。藤牌滚被锍炮火药,皆以数万计。公时在厦门,黄梧降本朝,海澄失。公闻之神色不变。本朝封梧为海澄公,世袭四十余代。施琅起身行伍,随郑飞虹字(案此“字”字疑衍)于隆武时为将,后随赐姓在厦门取台湾,将不利于赐姓。赐姓觉,琅降本朝,后卒灭台湾云。 第186页 《广阳杂记》卷2 第五册郑成功(1624—1662)(3) 抗清始末 (顺治)十五年戊戌,永明王遣周金汤航海进成功为延平郡王。成功遂议大举,入寇金陵。七月,以黄廷为伪大提督留守,余俱从行。甲士十七万,习流五万,习马五千,戈船八千,铁人八千。铁人者,周身披铁,画以朱碧彪文,陈于行首耸立。视马足而破之。至浙江,攻陷乐清等县,次阳山,暴风漂没八千余人,成功幼子溺焉。十六年己亥五月,至崇明,诸将请先取崇明为老营,不听。七月,抵焦山。成功集诸将议曰:“瓜州镇为金陵门户,宜先破之。”乃令伪右提督马信,前锋镇统领余新进夺谭家洲。伪材官张亮督善泅水者,荡舟斩断滚江龙。伪兵侍张煌言会伪水师提督罗蕴章候滚江龙既断,即进据瓜州上流,焚夺满洲木城。成功与甘辉、翁天佑等直捣瓜洲。我操江朱衣祚、城守左云龙率兵一万会战,背港而军。战未合,张亮已断滚江龙,对岸夹击伪右武卫统领周全斌率兵带甲浮渡,直抵城下。伪正兵镇韩英夺门入,城遂破。云龙阵殁,衣祚逸去,其谭家洲及满洲木城俱溃。成功令伪援剿左镇刘猷守瓜洲,余皆渡江趋镇江。我提督管效忠以步兵驻守银山,骑兵移当大路,成功以银山迫府治,为必争地,夜引兵夺之。迟明,大军分五路三垒压垒而军。成功令发火炮多鼓钧声,江水震沸。兵士皆下马殊死战,效忠北。镇江守将高谦降。成功以周全斌、黄昭守之。属邑皆下。甘辉进曰:“断瓜洲,则山东之师不下;据北固,则两浙之路不通,但坐镇此,南都可不劳定也。”不听。率师薄金陵。八月至观音门,以黄安总督水师守三汊河口,成功率诸将由仪凤门登陆,屯岳庙山。甘辉以守御既固,恐难猝拔为谏,不听。大军以千骑来薄伪前锋镇余新,击败之。遂轻敌不设备,军士捕鱼饮博为乐。我副将梁化凤侦知之,由仪凤门穴城出,军皆衔枚急走,薄新营。新不及甲遂就擒。成功急令翁天佑驰援,已无及。大兵既败余新,遂以步卒数千直捣中坚,而以骑兵数万绕山后出其背,前后夹击,成功大败。诸伪将各溃走不相顾。成功麾军急退,甘辉且战且走。至江,骑能属者三十人,俱被执杀。九月,成功还师攻崇明,不下。伪正兵镇王起凤伤炮死。十月还岛,哭泣甘辉而后入曰:“我从甘辉言,不及此。”立庙祠之。十七年庚子五月,世祖命将军达素、总督李率泰率兵大搜两岛。令大船出漳州,小船出同安,檄广东投诚将士许隆、苏利等会海上。成功令陈鹏寄、高崎遏同安之师。郑泰出浯州,遏广东之师。自勒诸部扼海门,以御漳州之来讨者。成功既至海门,令伪五府陈尧荚传令诸将碇海中流,按军不动。令未毕,漳船风利,遂泊海门,诸将仓促受命,未敢先发。大兵乘之,伪闽安侯周瑞与陈尧荚俱死焉。日向午,东风转盛,成功自手旗起师,风吼涛立,北人不谙海性,眩晕不能军而退。是日同安军出高崎,陈鹏约降。伪副将陈蟒觉之,曰:“事急矣,当决一死战。”麾其属与伪殿兵镇陈璋合击之。我兵退陷于淖而溃,成功杀鹏以蟒代之。许隆、苏利后二日始至,知两路功不成,遂还。达素回福州自杀。 十八年辛丑,成功议取台湾,东倚山,西薄海,北界鸡笼城,与福州对峙,南则河沙矶、小琉球近焉。周袤三千里,水陆之产咸备。初,芝龙与群盗出没其地,后为红夷所据。 成功自江南败还,地蹙兵弱,适红夷甲螺何斌逃至厦门,见成功盛言台湾富强,为四省要害,且言可取状,成功大喜。束甲遂行。三月泊澎湖,次鹿耳门。鹿耳门者,水浅沙胶海道纡折,仅容数武。成功至,适水骤涨丈余,大小战舰衔尾而进,红夷大惊。成功引兵登陆,克赤嵌城,遂攻王城,坚守不下,乃环七昆身以逼之。十月,命弃芝龙于柴市。郑氏子孙在京者,无少长皆伏诛。十二月,成功围王城不下,乃纵火烧其夹板船,败者一人终无降意。成功乃使人告之曰:“此地乃先人故物,今我所欲得者地耳。余悉以归尔。”荷兰乃降。成功既得台湾,制律法,兴学校,改台湾为伪安平镇,赤嵌城为伪承天府,府一曰承天,县二曰天兴、万年。康熙元年壬寅五月,成功卒。成功自僭乱至今凡十七年。卒年三十九。 《三藩纪事本末》卷4 收復台湾 成功自江南丧败,地蹙军孤,念永历亡在外,存否不可知,第仿天復、天佑故事,孤持正朔,乃稍议迁。适红夷甲螺何斌,负债走厦,盛陈沃野千里,为四省要害,横绝大海,实伯王之区,且言可取状,诸部群集,以险远为难,谈极日而不决。成功锐意捩舵束甲,于是遂行。三月泊澎湖,巡曰:“视吾䓖首所向。”至鹿耳门,则水骤涨丈余,大小战舰衔尾而渡,横纵毕入。红夷大惊,以为自天而下。成功以手加额曰:“此天所以哀孤而不委之壑也。天赦孤臣必有宁宇矣。”引兵登岸,克赤嵌城,荷兰战不利,退保王城,归一王以死拒之。郑人攻不克,乃筑騝筱环七鲲身以逼之。是秋铜山将郭义、蔡禄投诚,挟忠匡伯张进以行,进自烧杀。君子谓张进于是乎男子。冬十月,弃同安侯(芝龙)于柴市,子孙在京者皆戮之。迁各省沿海边界居民,以绝接济。十二月,成功復攻王城,因风纵火,烧其夹板(船),败者益大,终无降意。成功使告之曰:“此地乃先人故物,珍宝不急之物,悉听而归,地归我。”兵始罢,荷兰乃降,送之归国。诸土酉皆受约束,就土城居之,改台湾为安平镇,赤嵌城为承天府,总曰东都,设府曰承天,县曰天兴、万年。成功既闻迁界令下,嘆曰:“使吾徇诸将意不自断东徵得一块土,英雄无用武之地矣。沿海辐员,上下数万里,尽委而弃之。使田庐丘墟,坟墓无主,寡妇孤儿望哭天末。惟吾之故以今虽披猖,亦復何用,但收拾余炽,销锋灌燧,息兵休农,待天下之清未晚也。”乃立兴法,辟刑狱,起学宫,计丁庸,养老幼,恤介特,险走集,物土方。台湾之人,是以大集,郑氏遂安。圣祖之元年,永历在滇城,或曰幽矣,或曰杀矣。成功犹奉永历朔。五月庚辰,明延平郡王诏讨大将军朱成功病殂于台湾,自成功起隆武元年迄永历十六年,凡十有七年,当是时,年三十九。 第187页 《郑成功传》 延平郡王庙联 顷阅报载,台湾王庙联云:“由秀才封王,主持半壁旧河山,为天下读书人,顿生颜色;驱外夷出境,开闢千秋新世界,愿中国有志者,再鼓雄风。”情文并美,非王不能当此联。 《健庐随笔》 附:赖塔与郑经书 郑经之初立也,清廷遣疆吏贻书招之,经请如琉球、朝鲜例,不登岸,不剃髮,不易衣冠,议遂中辍。至三藩既平,赖塔復与经书曰:“自海上用兵以来,朝廷屡下招抚之令,而议终不成,皆由封疆诸臣,执泥削髮登岸,彼此龃龉。台湾本非中国版籍,足下父子自辟荆榛,且眷怀胜国,未尝如吴三桂之僭妄,本朝亦何惜海外一弹丸地,不听田横壮士,逍遥其间乎?今三藩殄灭,中外一家,豪杰识时,必不復思嘘已灰之焰,毒疮痍之民。若能保境息兵,则从此不必登岸,不必剃髮,不必易衣冠,称臣入贡可也,不称臣不入贡亦可也。以台湾为箕子之朝鲜,为徐福之日本,与世无患,与人无争,而沿海生灵,永息涂炭,惟足下图之。”经报书请如约,惟欲留海澄为互市公所,而姚启圣持不可,议復寝。启圣督闽,务南欲灭郑氏收台湾为功,数遣刺客谋暗杀,事皆无效,经亦寻卒。于是王位继承之争起,郑氏遂败。 《名人轶事》 第五册施琅(1621—1696)(1) 施琅,福建晋江人,字尊侯,号琢公。初为郑芝龙部将,郑芝龙降清后,为同安总兵。康熙初迁水师提督,二十二年(1683)攻取台湾,并疏请置官设防。封靖海侯。 幼有神力 公讳琅,字尊侯,琢公其号,闽之晋江人也。族世里居,别见先代谱牒,不具志。父达一赠公,举丈夫子三人,公其仲也。将诞,母太夫人洪梦鼓乐从天神迎宝镜来,授母曰:“室小,请置诸祠堂。”觉而生公。少倜傥,不类恆儿,荐绅庄公际昌一见大异。里有神宇,曰定光庵,公垂髫赴塾,每诣神稽首,见神随之拜起,知者咸异焉。既而赠公遭外衅,家落,公年未及冠,学书未成,弃而习战陈、剑击诸技,于兵法无不兼精,智勇为万人敌。当明之崇祯癸未,随族父武毅伯福军中。时主兵者募壮士,置铁鼎中庭,重不下千角力,集健卒数千人莫有举者,公熟视曰:“无难耳。”弃袂举行数十武,徐置其所,容色无纤毫异。又主兵之帐下,有素以力着者,莫能挠其臂,与公角,竟折之。主兵者骇曰:“神力也。” 《碑传集》卷15 施琅为郑成功旧部 施襄壮公琅,少有识度,膂力绝人,通阵法,尤善水战,谙晓海中风候。明末,从军讨山寇有功,授游击,尝隶黄道周麾下,道周不能用,乃谢去。郑成功託故明遗孽,栖海上,以琅为左先锋,而心忌其能。琅以法诛逃将,成功怒执琅,囚其家属。琅脱身归本朝,父与弟皆遇害。(一曰:公随芝龙投诚,遂从大军立功广东。成功踞海岛,诱而囚之舱中,公以计脱,父弟子侄皆被害。一曰:公曾事成功,见苏茂以无罪杀,遂脱身来归,考之诸书均未核。)成功后悔之,尝曰:“楚国之祸,其在子胥矣。”后琅平台湾,成功孙克?-,率其属迎水次。人谓琅必报仇。琅曰:“绝岛新附,一有诛戮,恐反侧不安。吾所以衔恤茹痛者,国家事重,不敢顾私也。”宣布诏书,抚纳降附,遣克?-等次第渡海,至内地待命,则非残忍阴鸷之子胥所可比矣。 《郎潜纪闻三笔》卷3 施琅始末纪略 崇祯甲申,明祚覆于闯贼。时际兴朝定鼎,宏光犹建号江以南,以公将略素着,由参戎晋副总兵。越丙戌, 隆武从闽中建号,擢公佥都督,任左冲锋, 守杉关,有“百战居先”之奖。公奋力功多,为同辈所忌。尝统偏师前进,而忌者后军不继,势仓皇,公故示镇定,竟前薄而营。因乘夜从间道旋师,迷入榛莽中,有群虎前行导引,得与诸军合,值广信之师败,诸军皆溃,公冒越山谷,不辨道所向,遇岭上老人织屦,详画指示,以绾髻簪谢之,笑不受。不数武,回顾,则失之矣。盖公之生平危而获佑,其灵异类如此。 既而承当事委,从海道出粤东,战胜攻克,人以“岳家军”目之。亡何,值粤师之乱,公知势不可为;独念丈夫功名不容泯没,须得当以自见也,则率众星驰,自南雄抵潮郡。潮将郝尚久者,阳犒师牛酒,而阴召诸部图公,则拔众走饶平,踞守阅月,突围出,且战且行,连日夜间关险阻,从弟肇琏、肇序皆随没军中。而先是,在潮阳所招降战士多散处村落间,公至,皆迎拜,拥护以行,遂集劲卒得八百人,至黄岗镇暂憩焉。 当是时,闽事既败,永历犹建号粤中,郑成功託故明藩封,栖海上,素悉公英名,欲倚以为重,遮入海。礼遇初甚渥,凡军事必咨商,及有告以公尝梦为北斗第七星者,郑心忌之。会以粮匮,议剽掠粤中,公正色以阻;有标弁得罪,恃郑氏亲昵,逃于郑所,公申军法禽斩之,復撄其怒,遂执公,禁舟中,并分禁赠公及家属。公弟显,时统兵惠、潮间,闻信驰归省,亦被执禁谯楼焉。而守公舟者,为林习山帐下校,林故敬事公,属其善待。会有以危状白,公览毕佯哂曰:“此易与耳。”守者询以故,公曰:“藩欲吾输金二千,吾业有千余,再告贷数百则足矣。”守者信为然,薄暮则令守卒二十余人随往借贷,行渐至寥旷所,公故坐不行。守者疑,环而前执。公起,仆数卒,提守者挥击,皆辟易,遂脱身。夜二鼓,郑氏果遣人慾害公,见已遁,归报,乃环岛遍索,而公实匿石穴中,已五日无从得食,潜行山谷间,遇田夫问道,诘以:“行旅不当太早,尔何为者?”稍近,物色之,则错愕长跪曰:“尔非施公乎?本藩悬赏格购公急,犹在此乎。”欷嘘泣下。因留公至家,告其母,烹伏雌炊粥以献。其人贫而孝,公义之,匿数日,谋他适,潜引十余里,拜泣曰:“公行矣,誓为公死,勿敢泄。”以故公得乘夜潜达于苏茂所焉。 第188页 茂故公部将,时为郑氏左先锋,为人磊落,抱义气。见公悲且喜,匿之寝室。旦日置酒,召公诸旧将,则有郑文星、张猷、杨文、林照与其弟福等毕会,酒既酣,谈及公,茂故责诸将不实力搜索,诸将愤憾之。越日,復召饮,怒责如初,猷、照愤不自胜,投匕箸起,曰:“若为公心腹,背义若此,吾曹何面目与俱生。”文及文星解而翼之出,且令居外,待吾入探其情。入执茂手曰:“君今日情事,岂别有机关乎?”茂察其真诚,乃曰:“君辈共仗义,是吾心也。”遂实告以公今在是,则与入寝室,拥抱而泣,皆曰势急矣,谋脱公计。而郑氏已踪迹至茂家,搜甚悉,茂匿公床被中,茂妻坐其前,故搴帏示之。搜者视无有,乃去。是夜舣舟,以所亲劲卒翼公扬帆北渡,郑氏侦知,召讯,茂披陈大义,一无所隐。郑阳奖而释之,后终以脱公故杀茂。时,武毅伯福已归本朝,驻安平,闻公信,潜驾舟相待,得入内地。此天之所以玉成豪杰,不使泯没,而为本朝建奇功者也。郑氏闻公脱身,顿足曰:“唉!吾不幸结此祸胎,贻将来一大患。”盖知之矣。 当公匿山中时,有欲掖公弟显脱者。显曰:“吾去,则索吾兄必更急,且虑并及双亲,尔曹速为吾兄计,勿以吾为念。”及闻公脱,则悲歌慷慨,仰天自奋曰:“吾旦暮虑父子兄弟俱死无为耳,今兄得生,胜吾生十倍,復何憾哉。”显英勇,名与公并,尝鞭马疾驰,遇栅隘,手扼其上枋,足夹马,马不能前;提戈纵横敌阵中,无不披靡者。其孝友根于天性,虽被禁,无怨言。从赠公遇害,神色不挠,称当世烈丈夫云。事具公所为弟传中。 顺治八年辛卯,公驻安平,方枕戈谋復仇,值当事有异议,撤安平兵。公乃仗剑之粤中,从封疆巨帅平定高、琼、雷、廉诸州,再克潮阳,復假归泉郡。投闲无事,常与泉中贤士大夫交。杨公锡璜者,胜国遗簪也,重公才望,为忘年友,常见公独居深念,郁郁不得志,慰之曰:“公非常人也,何患不雪仇建勛,挂侯印肘,后吾子孙,犹世世席公庇也。” 明年,挂“靖海将军”印,统诸镇征剿台湾,往往为飓风所阻,未克济师。既而公復密陈边患宜靖一疏,亟欲为扫平台湾计。上览疏,召诣阙面陈所见。时戊申三月也。公至京,朝议循于招抚,撤水师提督,授公内大臣,晋爵伯。于时从容禁近,每朝退。熟览二十一史,鑑古今成败及名臣言行可法者。一时贤公卿习与交游,皆啧啧称有却鄃儒将风。计近光十有余载。 会闽省以逆藩煽乱,海氛乘之復炽。时公长子世泽以继伯兄故在闽,年少知兵,平南、宁海二将军奇其才,以副总兵参段将军事。段,北人,谙地利,为贼所困。粮空援绝,段帅死之,泽被获。贼素闻其能,必欲降之,羁守诱胁,终不屈,遂为所害。公闻之虽痛犹曰:“儿能死国事,可无愧矣。”而是时,东南亿万户渔盐耕织咸失业,天子恻然念之。 《碑传集》卷15 第五册施琅(1621—1696)(2) 收復台湾 岁辛酉,进诸廷臣,询剿取台湾方略,咸谓海波不测,难以制胜,逡巡谢不任。天子念壮猷硕画无出公右者,召宴内廷,咨进讨事。公拜稽首具陈,“海上肆毒几六十年,夫十日、十二子相对,数穷六十其将復平!今卜之天时,揆之人事,郑氏气数决不能再延。且臣料其一二巨帅虽号桀骜,以臣视之,非臣敌也。”因度己度彼,条奏甚悉。上大悦,晋公太子少保,復畀节钺,提督全闽水师。陛辞日,上临轩劳之曰:“平海之议,惟汝予同,其努力无替朕命。”十月,公至军,练兵整船,泊平海卫以需大举。卫地斥卤,旧惟一井,仅供百家,以迁界,泉涸多年。军中艰于得水,公就井拜祷,甘泉立涌,足供万灶炊,因勒石曰“师泉”,志异也。 己丑,取虎井、桶盘屿。庚寅,公驾小舟亲度要害,设疑兵,布置诸所,以分贼势,而又故作羸师以张之。癸巳,分布战舰,以五十只从东畔山时入鸡笼屿,为奇兵夹攻;以五十只从西畔堑入牛心湾,为疑兵牵制;而以五十六只居中,分为八股,各作三叠;余八十只为后援。公居中指挥调度,直扑贼巢。贼舟四面齐出迎战,炮矢雨集,烟焰蔽天,咫尺莫辨。我师奋勇,唿声撼波涛,无不一当十,百当千。自辰至申,鏖战,贼被焚杀,浮尸蔽海,水为之赤,计焚杀贼将四百余辈,贼兵万二千有奇,降贼将百六十有五,贼兵四千八百五十有奇,获楼橹甲仗器械不计。贼帅势穷,夺小舟从吼门遁走,而贼之精锐全覆没矣。 当其将战时,炮云乍起,飓信将发,军中咸有怖色,忽雷声震,云尽风收,视海波恬如也,此公之精诚英勇有以格天者。是役也,凡七日两战,而克澎湖三十六岛。安抚居民,无秋毫犯。或谓郑氏有仇于公,今败残之余,譬犹釜鱼笼鸟,宜急扑灭,以雪前恨。公曰:“噫!吾奉命专征,为国为民耳。天威咫尺,岂敢先吾私怨?若能衔璧来归,亦为之疏奏。”于是悉放所获卒归台湾,给以口粮。其伤者,济以医药。居台之贼众纷相告曰:“公仁人也。”莫不感泣,引领内向。 郑氏已穷蹙,而又觇公无屠戮意,乃赍表诣军门乞降,公为疏奏。八月,统师入台湾,市肆不惊,耕耘如故。士民箪食壶浆,遮道以迎,谓“我等见公如见父母,但恨晚耳”。即殊方雕题诸众,向不屈于贼者,皆重译来归,愿奉本朝制度。而前此内地军民被获于贼者,皆僕婢畜之,公悉按其籍遣归。凡明之宗室、王子避地海外,各流落贫窘,耕种草地度活,公疏奏其梗概,请释归,俾安置得所焉。是贼之假明号以蹂躏东南数十年者,原止为夜郎自大,草窃荒余耳。当露布奏捷时,适际中秋令节,上览奏大悦,即解赐所御龙袍,制五言诗,亲洒宸翰,记其忠勇性成,韬钤夙裕,勇夺其气,诚致其归,所以褒宠公者,非寻常战功所敢望,遂加授靖海将军,晋封靖海侯,世袭罔替,并优叙从征各将士。 第189页 台湾既平,上从公请,留置郡县,建学宫,立营制。其田赋,议者仍郑氏旧,公以海邦新造,正宜轻税以示国恩,乃力疏陈恳,上嘉纳之,得减赋额十之四。已,復枢臣入闽,议徙新附驻外省,公洞悉利害,疏请就本省安置,一力担当,绝不以市恩避众谤。盖公素熟陆宣公奏义,凡先后入告诸疏,皆以真肺腑呈于笔札,不假记室,以故言言剀切,悉动天听。 《碑传集》卷15 施琅之为人 公容貌魁伟,沈毅有谋略。用兵务持重,计出万全,不铢铢摹古人兵法,而出奇动与之合。至于临大敌,决大疑,守之坚定,众咻不摇,故战无不克,而常以不杀为念,终立盖世奇勋,无异曹武惠之下江南也。尝着五花阵法,指授诸将,至今传习。从公部曲起家至方面大帅者,指不胜屈。 平居,喜宾客,礼接士大夫。虽功高位重,秉圭仗钺,犹促膝谈书史,论古人事当否,?1?1不倦。雅重儒行,捐修文庙,为士望所归。知音乐,尝集诸词客,制新声,谱之乐府,饶有东山逸趣。其待桑梓甚有恩,凡关民间利弊,必咨当道兴革之。遇岁凶,则籴诸邻境,以济民食。郡之两石桥,跨江横亘,俱遭寇氛焚毁,公鼎新之,而利涉有赖焉。 至天性孝友,事赠公与太夫人,定省罔修懈,被难后,若节春秋,虽备隆享祀,益滋饮恨,悲不自胜。抚弟显之子韬尤笃,曰:“吾弟骨血惟此耳,吾忍以己子加吾犹子乎!”拓建大小宗祠,展亲之事,以次修举。任同安时,值濒海播迁,为构庐舍,给资斧,以安诸子姓之失所者,方之范文正公之置义田,其意岂异耶。公有子八人,孙数十人,皆彬彬以文名武略着,其所以绳公绪,慰公志,而为邦家之光者,盖如川之方至云。 《碑传集》卷15 施琅遗事 施将军名琅,闽之晋江人,值明乱,少而从戎,曾随大学士黄公道周出仙霞关,知事不可为,辄以偏裨有所建陈,公报之曰:“君言是也,顾吾大臣仗义守死而已。倘有他奇变,可以佐时,君辈行矣,勉之!”遂谢黄公去。明亡,寄食海上,郑氏嫉害公,不相容,囚公舱中,欲杀之。公以计遁脱,郑遂杀其父若弟。公归本朝,用战功,数年间至大帅,佩将军印,召入为内大臣,列伯爵。 余素未深知公,一夕就公烛下话,道及顺治己亥年事,余曰:“社稷之灵也,令贼不屯兵城下,驱而径前者,是诚可危。”公笑曰:“宜何向?”余曰:“循山而东,奈何?”公曰:“南北步马不相若久矣,众寡劳逸又悬,所在虽响应,作声势,实观望不能为之助也。才涉北地,与官军交,贼立尽耳。”徐又曰:“向彼舍短用长者,委坚城,溯江而上,所过不留,直越荆、襄,唿召滇、粤三逆藩与之连结,摇动江以南,以挠官事,则祸甚于今日矣。弃舟楫之便,而敝攻围,故知贼无能为也。”余以是知公能。 明年,天子以海患久未熄,復起公得督水师,专平海事。越二年,余请急家居,邂逅公小店中,雨甚稍憩。余曰:“公出师在此月,然众皆言南风不利,公必犯之何也?”公曰:“贾竖之言也。夫北风日夜勐,夜则更甚,自此至澎湖,舟戴星行,就能鱼贯相尾,幸而不散,然岛屿悉贼据,到彼未能一战夺之,舟无泊处,坐与行殊,风浪飘泊,军不能合也,将何以战?夏至前后二十余日,风微夜静,海水平如练,可以抛舟泊洋,众而观衅,不过七日,举之必矣。用北风者,徒幸万一,南风则十全之算也。然节候月离,旬日间当有飓风,亦偶间岁不起,此则天意,非人虑所及。又贼将刘者,为彼魁杰。设以他将守澎湖,虽败未服也,必用再战;如守澎者刘,或死或败,则势尽胆丧矣,台湾可不战而下。”余喜曰:“寇平矣。”公笑曰:“何相信也?”余曰:“闻为将者必识天时、地理、利害向背,较将之智力,公兼之矣,能无平乎。”公以六月十四日舟发铜山,十六日至澎湖,二十二日克胜,果在七日中。战之日,东南角微云起,刘方调遣拒敌,望见喜甚;须臾,雷声殷殷动,刘推翻食案,嘆曰:“天命矣?”海行占风者,以云起为风兆,闻雷则散云。刘败后乘小舟走至台湾,夏沮无復战意,率先纳土,悉如公料。 《碑传集》卷15 第五册姚启圣(1624─1684)(1) 姚启圣,字熙止,号忧庵,浙江会稽(今绍兴)人。少任侠,顺治初入旗籍,举八旗乡试第一。耿精忠反,从征进讨,屡立战功,擢福建总督。施琅攻台湾,时驻厦门督饷馈运,以大量金帛瓦解郑军。 姚启圣全家之奇特 会稽姚尚书启圣,生而倜傥,以豪闻。少客松江赵太守所,午睡大鼾,僮僕窃窥之,则雕虎也。甫冠,以诸生游通州,得权知州事,杖土豪杀之,寻弃官去。游萧山,遇二健儿掠二女子行,有老父随之哭,持牵汹汹,公怒,夺佩刀杀二健儿,纵女子去。亡命,隶汉军,平台一役,公功独多。夫人何氏,亦绝有力,举石臼如无物。公奇之,娶焉,生长子仪,雄伟与公埒。尝驱驷马,驾奔车,自后掣之,马为之却;挽强弓,百步外可洞四札。以功授知县,擢部郎,出知开封府,谕以京堂用。自请效力从戎,改总兵,终云南鹤庆总兵官。天生奇人,萃于一家,匪适然也。《鲒?"亭集》卷十五载:公生而膂力过人,广颡长髯,目有芒,如泄电,闪逼人。尝游于松江守赵君,署中午睡,鼾声甚厉,僮僕窥之,则雕虎也,大惊。性豪盪,其使金钱如泥沙。甫冠,以诸生游通州,竟得知州事,既至,立杖土豪杀之。寻弃官去。归而游于萧山之郊,有二健卒佩刀驱二女行,一老翁随哭之,则其父也。公阳唿二卒与之语,且劝以稍与翁金,卒许诺。公出不意,夺其刀,连毙二卒,谓老翁曰:“速以而女去。”然所杀者兵,来迹捕急,遂变姓名亡命江湖间,不得已籍于奉天镶红旗下。又载:初,何夫人绝有力,不止举臼而已;公闻而奇之,因娶焉。是生长子仪,高七尺,雄伟魁岸,千夫辟易,尝驱驷马驾奔车,自后掣之,马踯躅前却不能自由。挽弓四钧,百步之外洞数札。畜壮士张黑子、钟宝、王三痴等十人,尝置左右,令募兵而教之,酒酣出斗,无不一当百。闽人望见先锋,曰:“是姚公子之旗也。”以从征授知县,未上,再晋秩,累官尚书刑部郎,改知河南开封府,诏以京堂用。仪以少长军问,请效力从戎,许之,不次授江南狼山总兵官,寻改湖广辰沅总兵官,终于云南鹤广总兵官。平台之役,仪已去闽。论者谓其与琅同行,必有所以制之,而惜公之计不出此也。 第190页 《郎潜纪闻三笔》卷11 姚启圣平台湾之谣谶 台湾开于郑芝龙,顺治初,其子成功復往据之,时出没江海为大患。厦门民掘地得一碑,文云“生女灭鸡,十亿相倚”,见者莫能测。后郑氏为姚尚书启圣所殄灭,乃知十亿,兆也,加女,姚也;郑从酉,鸡也,灭鸡,灭郑也。郑氏初起海上,尚书始生,传四世六十年,而公适为闽督,遂平台湾,执郑克?-以归。此谣谶之有验者,然亦我圣清之威德震铄,师武臣力,有以应之。 《郎潜纪闻二笔》卷12 姚启圣其人其事 初,公将授室,闻里何氏女英异有神力,其父尝设宴,女出汲,注水三斛,左右手挈其二,而口衔其一以归,乃聘之。生子仪,年十五,力举千斤,能驱驷马驾奔车,自后掣之,马踯躅不能进。 (康熙)十二年冬十二月,吴三桂反。十三年耿精忠亦反。尚可喜初不反,其子尚之信胁以反。所在响应,天下震动。公掀然笑曰:“竖子反乎,吾视若等池中蛙耳,何能为?”朝命亲王某帅禁旅讨精忠,与子仪募健儿数百赴军前,王大喜,令击紫阆山、枫桥诸贼,悉平之。授温处道佥事,益募兵自为一旅,进破石塘,夺杨梅冈,威名大振。…… 公貌魁岸,长髯,目有芒,闪闪逼人。仪更雄伟,长七尺,挽弓四钧,百步外命中洞甲,结壮士钟宝、张黑子、赵二、王三痴等十人为股肱,皆勇冠三军。公自募牙兵千人,益之以大任之卒为三千人,皆标悍敢死,无不一当百。仪常帅为军锋,故所向披靡。及与国轩战,国轩大败,阵斩其将郑英、刘正玺等十余人,斩首四千余级,生擒千二百人,溺死无算,虏获军资器不可胜计。国轩奔海澄,于是乘势復长泰、同安,而贼不敢復出矣。 公善招抚,开修来馆以纳降,不惜金钱重贿,多行反间,以携其党。贼无义,轻叛服,啖以利即降。不终岁,将士降者二万余人。公笑曰:“吾但以贼攻贼,贼亡无日矣。”然海澄濒海负险,唇齿厦门,贼因险为垒,堑重阻深,峻不可犯。金门、海盐、臭涂、澳门诸岛,艨艟相望,守甚固,相持一年不决。公以其间大治水军,请復设水师提督,而分兵绝其饷道,贼乏食日窘。会吴三桂死,其党退保云、贵,贼势益孤。其五镇将廖?+、黄靖等以数千人同日降,何逊、郑奇烈、陈士恺等各以众先后降。 《碑传集》卷15 力荐施琅谋取台湾 施琅者,故郑氏将,其叔曰施福,菜佣也,芝龙并倚任之。琅夙枭雄,为郑经所重。因一幸臣欲杀琅,琅遂来降。初以为水师提督,疑其贰,召入京,罢水师提督。公与贼相拒海澄,计非水师不能克,请復其军,因荐琅,不用。及金、厦平,中外无復以台湾为事,公独谋殄灭之。二十年正月,郑经死,子少,国内乱,因请乘机进取,復以百口保荐琅,朝廷乃使代万正色。公厚资助之,欲其相辅成功,而琅知郑氏必亡,乃密疏请独以师进。二十一年五月,将由铜山、苏尖开洋,乘南风以攻澎湖。公曰:“乘南风不如北风,盖澎湖南惟娘妈宫一澳可泊舟,使贼固守未能克,我军退将无据。若其北,澳甚多,进退俱便。澎湖一下,乘风直捣台湾,如破竹矣。且时方夏,飓风不时作,不利。”遂不果。二十二年癸亥,琅卒请留公厦门,独帅师。六月,向澎湖,国轩果守娘妈宫逆战,杀总兵朱天贵等,将士多战死。琅败,漂泊海上,不敢归。数日,飓风不作,而贼党吕韬等前密受公檄,自台湾间使招琅。琅復进,海水顿长,遂克澎湖,盖天幸也。闰六月,国轩以郑经子举台湾降。郑氏自明末蟠踞海峤,歷四世六十余年,经虽败归,尚以永历纪年。至是,而明之年号始绝云。 《碑传集》卷15 降服韩大任 精忠之降也,其诸将多畏罪归经,经遂乘虚尽取兴化、邵武。而吴三桂骁将韩大任者,世所称“小淮阴”也,为三桂度岭取吉安,被围久,援兵不接,突围由赣入汀,将与经合。公曰:“是雄儿也,不可弃以资贼。”復单骑至其营,说降之。简其兵,得死士三千,厚养之,即以为亲军。汀州平。自大任降,而公之威名益盛。 《鲒?"亭集》卷15 第五册姚启圣(1624─1684)(2) 为治闽灭郑苦心筹措 十有八年,公念海澄负险,与厦门、金门、海坛相首尾,不可猝下。乃请復设水师提督,而大开修来馆于漳州,不爱官爵、资财、玩好,凡言自郑氏来者,皆延致之,使以华毂、鲜衣炫于漳、泉之郊,供张恣其所求。漳、泉之人争相喧述。公时掀髯笑曰:“昔人捐金施间,虽信陵君之亲而才,廉颇、李牧之武,亚夫、龙且、钟离昧、周殷之骨鲠,可坐而尽也,况竖子之游魂乎。”于是,不终岁,其五镇大将廖?+、黄靖、赖祖、金福、廖兴以所部降,郑奇烈、陈士恺等继之,林翰、许毅等皆被用,郑氏始上下相猜阻。而简练诸降将之卒充水师,骤益二万余人。乃令巡抚吴公与水师提督万正色攻二岛。 明年正月,官兵逼海坛,郑氏戈船将朱天贵故受公约,首以所部五楼船三百卒降,遂復海坛。公待天贵厚,以为亲将,竟用其兵尽破十九寨。国轩茫然失恃,弃海澄,入厦门。正色进兵逼之,国轩弃厦门、金门,奉经入台湾。其时,成功之妻董氏尚在堂,数经曰:“汝父之业衰矣!汝辈不才子,吾闻姚公天人也,其更无往。”闽土既平,吏、兵二部列上公功,应加者四百余级。天子晋公太子少保、兵部尚书兼都察院右副都御史,世袭轻车都尉;公子仪都督佥事总兵,世袭骑都尉。 第191页 公自入闽,蒿目伤心,谋所以拯疲民者,无所不用其极,如除口卒,革排夫、铺甲,减刍役,时与悍将骄兵悉力相持。及郑氏奔入海澄,公言于王曰:“今陆地已无贼,材官蹶张,必不能秣马而驱之波浪之间,则所重在舟楫,不在?#覢鞅谺也。而军需乏匮,禁旅所养马且三万,一马日费谷斗有六升,计一马可支十人之食,是撤马一食,足养水师三十万人,非但为民,实为国也。且禁旅久暴露矣,胡不奏忾告闲乎?”王曰:“极知公言是,然今耿精忠在军,居然靖南王也。苟精忠不肯还京,其奈之何?”故公连上三疏,朝臣莫敢主者。及厦门平,请益力,且令客婉说精忠,令入朝。天子乃允公诏王班师,但留吴、喇二将以善后,既而尽撤之。而禁旅将驱男妇二万余人去,公流涕力请于王,令军中敢有私携良民者,杀无赦。而公则赎之以金,临发尽取以还民,禁旅得金,亦各欣然而归。于是始请开界,公言:“南海一带,俱有扼塞、城寨可以列戍,俱有田可耕,而鱼、盐、蜃、蛤之利尤大。若分屯设卫,令之开垦,得与鲛人、延虫户参错而居,所以安内而攘外也。由福清而南,臣已相度经营,瞭然可措,将开商市,给牛、种,为国家恤流亡,而收瓯脱自然之利,保无患焉。”天子遣一侍郎勘视,亦弗敢主也。公连章任之,乃报可。自撤兵而闽人出汤火之厄,更开界而闽人得耕渔衣食之资,相与狂号喜跃,曰:“姚公活我。”公乃大造八桨船、舟良船、双篷船,并请招红夷夹板船以图台湾。 初,郑经有嬖人施亥者,公密招之,令擒经以自归。亥诺公而事泄。会经死,其嗣子克酕少,公又结其行人傅为霖,将用我故臣续顺公沈瑞以覆郑氏。 续顺公者,其先明将沈志祥,自辽左即归于我,时已有恭顺、怀顺、智顺三王皆降将,故以续顺为名,其后出镇闽,寻移粤。耿逆之反,并其军迁之铙平。郑氏攻铙而获之,遂以入台。至是,公密约之,纠合十一镇,刻日将发。事泄,瑞等死。公又购死士入台,令缚国轩者再。虽皆不克,然郑氏益以此崩剥不知所为。 方施琅之叛成功而归附也,世祖即以为水师提督驻海澄。成功没,琅以平台自任,出兵不克,颇疑其贰,召入京,不復用,而水师亦罢。公之以布政使奏军事也,即荐用琅,不报。及为总督,乃以万正色任之。至是,请改正色为陆路,仍以水师用琅,且曰:“臣原以百口保琅必无他。”天子始遣之。既至,厚资给之。是时,闽人皆知郑氏亡在漏刻,公之入台特过师枕席之上耳。其必用琅者,特以其为成功故将,欲借之以为先驱,而虞琅之辄思攘功也。琅至,即密疏请以公驻厦门,而己独以师进。时公已率师出海,见琅疏不怿,自陈请行,诏召公还厦门。 二十一年五月,将由铜山出师,下澎湖,公主乘北风,以十月攻湖北;琅主乘南风,及时攻湖南。公曰:“澎湖之南可泊舟者,惟娘妈宫耳,使贼固守未能猝下,我军进退且失据。若其北,澳甚多,进退皆可依。澎湖下,而台湾溃矣。且盛夏多飓风,尤宜择地。”诸大将吴英、林承、林贤、陈龙等皆曰:“姚公言是。”琅诺之,而颇不以为然。是年,不果出师。 次年六月乙亥,琅竟以师行,公又戒之如初,琅竟南行。国轩果守娘妈宫,不可入。丁丑,飓风与潮俱发,我军前锋皆为急流飘散。国轩以精兵二万自牛心湾出,其将林升以精兵万人自鸡笼屿出,夹攻我军,集矢于琅之目,琅惧。时官兵泊八罩,其地甚恶。公遣使谯之曰:“不用吾言竟何如矣?虽然胜败兵家之常,飓风亦当止,吾前所约诸贼将必有至者,汝速赴之。”琅得书且惭且喜,而贼将吕韬等间使果至。琅復进澎湖,水亦骤长。癸未,朱天贵先进,大败国轩军,其众争降,天贵亦死,而国轩由吼门逸去。公遣吏卒以大舟居运金缯货米,旁午来军,且谕琅曰:“凡降卒皆大赉而遣之归,以携台人之心。”琅如言行之。 先是,漳浦道士黄性震自台来降,公以为千户。性震自言能得国轩要领,公遣之。国轩曾以书密报公,然犹未肯遽降也。至是,性震故泄之,于是国轩君臣自相猜,既败,欲更出斗,其下莫为用,大兵遂由鹿耳门平行而入。七月甲午,国轩以郑氏降,缴上成功所遗“延平郡王”、“漳国公”、“招讨大将军”、“忠孝伯”、“御营都督”等印信,除道出迎。八月癸亥,大兵前歌后舞,悉入台湾。 郑氏之初起也,厦门有浮石,或视其文曰:“生女灭鸡,十亿相倚。丁庚小熙。”莫能解也。至是而乃知十亿者兆也,兆倚女,姚也,酉者,鸡也,成功之赐姓也,盖岁在酉,天定之矣。虽然公之勋业,豫征于六十年易代之先,而不见白于平成之日;公之才,足使海外之穷奇贰负革面洗心以向化,而不能使其同事之寮不负恩而背德;公之智,能豫定大荒风信军行利钝之期,而不及料捷奏之居人后,亦何莫非天厄之哉。姑无论平台之谋尽出于公,平台之军器、军饷、军装尽出于公,而琅不过一将之力,且几以方命违制,致误军机,卒之死战克敌者,皆公部下之士。即令竟出于琅,而亦思以百口保琅者谁乎?是公亦宜受魏无知之赏矣。则甚矣琅之忮也!虽然,公之薨也,百城惊悼,群聚而哭于都亭,舂不相降,卒有私为持服者。而漳、泉二府之民,争乞公之遗衣冠,葬之其乡。福州之民,乞留葬于城外之东山,既不得请,麻衣执绋号口兆送者直过仙霞;归而各以私钱为之建祠,甚且有肖公之影,祀之家者。讫今将七十年,闽人语及公,莫不太息,以为功之未酬,不以靖海为里人而右之也,则亦可以见公论之有在矣。 第192页 予又闻公之病疽也,始于平厦门之岁。时有鼓山异僧者,善医,延之既至, 曰:“疾不足忧也,天之生公,将为闽疆奏荡平也。今事尚有待,公未死也。”果不逾时而愈。及台湾既定,疽復发仍延之,则辞曰:“疾不可为矣,夫闽疆既定,公将死矣,老僧虽在无益也。”呜唿!孰意天责公以闽事,既成而即翦其命,天亦谓之何哉。 康熙二年,公疏请旗下开科试士。圣祖曰:“可。”公以第一人荐,遂知香山县。甫下车,澳门贼霍侣成披猖甚,督抚不能制,公以计擒之。俄而逃去,公又以兵缚之,澳门始平。论功应得上赏,督抚恶之,反以通海诬之,且将置之死。公夜见平南王尚可喜而诉之,可喜上疏言其枉,督抚皆以是自杀,而公亦罢官客粤中,且无以为生。时公年五十,见者多嘆其拓落,而公之志浩然。军事起,五年而建节,五年而成平海之殊勛,幕下士自上客元从、健儿走卒,因之以取高官者,项背相望,亦盛矣哉。暨其薨,萧然无储蓄,诸子卖田以葬,贫如故。予则谓公之没而犹视者,正别有在,而不在乎赏之有无。古人功成辞爵,公亦何必不然,而反以觖望怏怏,公肯之乎?独是公拔身疏逖之中,骤致登庸,大小六十余战,皆亲临之,遂以元枢持节,计功虽足以上报,而未尝得一入长安见天子。荷兰一片土,夙夜魂魄所经营,既以牛酒夹道,望见元老颜色,而未得一履其地也,以观椎结之同风。累年金革,欲以角巾归第之后,稽首天子,赐归剡湖,而竟死于官,则是劳臣之所耿耿者尔。 《鲒亭集》卷15 姚启圣之诗 姚熙止少保启圣,会稽人,隶旗籍。康熙二年举人。初知香山县,澳门贼霍侣成弄兵,大吏不能制。熙止以计禽之,俄而逃去。又率奇兵缚以归,海始靖。督抚忌其才,诬以通海,将置之死。熙止夜见平南王尚可喜而诉之。王上疏白其枉,督抚皆以是自杀,而熙止亦以是罢官。其香山杂咏云:“湿云愁结暮烟重,水白沙明何处钟。夹岸荻芦横野色,大江风雨暗孤踪。已经去国为迁客,犹有悲歌答老农。千古每多零落恨,不须此际嘆遭逢。扁舟每渡铁城阴,见说农樵出远岑。圣主已竟边界令,逐臣未尽抚绥心。几年共尔栖荆棘,此日怜余载鹤琴。犹幸斯民远旧业,莫教寇盗再相侵。无数艨艟犯海波,我来守土竟如何。荒陲百事怡情少,孤岛三年战血多。献馘楼头腾剑气,受降城下起铙歌。弹丸若使劳臣在,未许渔池復弄戈。地居天末海滨东,况復迁离盗贼充。千里波涛孤枕上,万家饥溺梦魂中。寒猿泣月移高树,宿鸟惊云过别丛。莫问当年临战伐,只令凭眺有余桐。” 《雪桥诗话》卷2 第五册康有为(1858—1927)(1) 康有为,原名祖诒,字广厦,号长素,广东南海人。光绪进士。博通经史,兼通西学,关心时政,聚众讲学,以大倡今文经学而推动变革,先后七次上书主张变法图强。光绪二十四年受到皇帝召见,促成百日维新。变法失败后,流亡国外。辛亥革命后,坚持保皇立场,1917年参与“张勋復辟”。着有《大同书》、《新学伪经考》、《孔子改制考》等。 别树一帜讲学 初,阮元总督两广时,开学海堂延士,汉学大兴。其后陈澧、朱次琦分为两派,各有门徒。有为虽及朱门,考据甚疏,粤人谈汉学者,屏诸户外,有为引为大耻。因集门徒,别树帜讲学,遂伪群经,翻成案,敢为大言。又素行不检,颇干与外事,阴持大吏短长,粤人挪手咤骂,比之邪匪。顺德李文田,乙未典礼闱,有为座主也,其初入谒见,字文田曰:约农先生,自称贡士,又廷试策卷,文田签其破体字,抑置下等,心甚衔之。进用之初,唯张荫桓以同里,日与之游,常以总署密情相饷,二人称服泰西,私相褒重。尚书许应、副都御史杨颐以下,视之蔑如也。时粤人官京朝者,唯应位最崇,守旧最坚,闻有为聚讲粤东馆,则遣人喝止之。既又密参其居乡构讼,及入京干谒营求诸款。宋伯鲁、杨深秀起与之争,诋应窃位蔽贤,阻挠大局。上令应自陈,而有为向用如故。 御史文悌,在台臣中颇称强直,始有为曲意勾致之,欲引以为助。令参粤东沙田事,文悌不从。又令倡率全台,伏阙痛哭上书,请变法,復坚持不可。至是愤应之不直也,遂疏攻宋杨庇党,有为奸邪不可用。上主先入之言,责文悌沽直好名,以不胜台职黜之。应、文悌既先后谴罢,公论大沮,有为益坚僻自用,对人言,谓“突遭许文狂噬,即拂衣欲去,不意刘整弹章,反成祢衡荐表。”言辞咄咄逼人,甚盈满自得。 《戊戌履霜录》卷2 康南海公羊之学 世传南海以公羊之学,昌言变法。沈子培先生告余云:“君知南海研穷公羊所从起乎?”余云:“大约由龚定庵以上溯刘申受学术耳。”沈曰:“南海入京,几于每日见顾。余自译署及刑部画诺归,疲倦异常,南海已在座,乃言:‘今日困极,不能奉陪,廖季平适寄着书来,可持回视之。’南海以此心醉公羊,由季平之书导之。”余因云:“外传王湘绮言‘南海康某乃我再传弟子’,殆以此故?”沈曰:“然。” 《药裹慵谈》卷6 第193页 康有为与梁啓超 康有为、梁啓超者,师弟也。有为以“万木草堂”得名,启超以“饮冰室”着声。二人墓草俱青,世已不知万木草堂讲学之所。而《饮冰室文集》几家喻户晓也。有为、启超趋向不同,为学亦异,而康、梁并称,则始于戊戌政变。 有为初名祖诒,字长素,亦字更生,復字更(生生),采子舆氏“有为者亦若是”之旨,易名有为;字则自拟素王,示其长日馨香崇拜之诚。或曰:“有为颇诩其有孔子之长”,此又一解也。粤之南海人,以进士授工部主事。时甲午中日之战方罢,李鸿章惕于外患,亟谋和议。有为不谓然,上书陈得失,谓战败兵家常事,和仇辱国弥深。不纳,同官为其危,遂託病去。后三年,旅大为俄据,胶澳为德夺,人民口中莫不有瓜分之言。有为义愤形诸色,疏请变法图强之道。协办大学士翁同騄以主战致丧师辱国,不容于清议,颇留心通达外情者,将引为己助,至是为荐有为才堪大用,有“胜臣十倍”语。德宗垂涕私顾同騄曰:“有为固不免言大而夸,而怀才不遇,可于疏中字里行间见之。太后既不喜其人,无术使之入贊枢要,且资格尚浅,容徐图之。”已而礼部侍郎徐致靖復称其贤,德宗始召入对,令在总理各国事务衙门章京上行走,有为殊怏怏。盖当时所称“六君子”谭嗣同、林旭、杨锐、刘光第、杨深秀、康广仁,俱授京卿,预新政。广仁乃有为之弟,声望远不若兄,尤难为情也。 德宗初欲借袁世凯之兵卫,徐图改革。六君子以少年掌枢要,主急进,喻以快刀斩乱麻。嗣同性躁,视世无难事,密商世凯杀荣禄,以兵围颐和园,逐后,拥德宗亲政。盖禄为后所宠信,后恶帝,尤不乐变法。世凯佯诺,而阴揭其谋于禄,禄遂深宵叩园门,后惊起,禄伏地痛哭详陈,后切齿曰:“先发制人,尔之责也。”禄唯唯而退。难作,六君子者皆弃市。有为先已因事如上海,闻变易服匿西轮遁香港,渡海游欧美,撰《十一国游记》,立保皇党,募款于华侨,世传其积资殊厚,匪可知矣。 国变后始归,尝以长电论时政,刊《不忍》杂志,申大同之说。于世凯宿怨未解,着论指其谬。世凯为收拾人心,拟畀以清史馆之任,有为力辞,谓倘修《清史》,则世凯首为罪人,不能无一言,世凯必不容,宜莫能为也。復辟之议,张勋约有为会于徐州,乘津浦车而去,羼贩夫走卒中,以蒲扇掩面而避人目。适黄陂召勛商大计,有为密语勛曰:“斯其时矣,迟则事败也。”勛意遂决,率师北上,有为计偕。抵都日,迎于车驿者逾千人。勛入谒黄陂,讽以辞,黄陂不察,犹命李经羲入居内阁。不三日,勛挟废帝溥仪登大宝,黄龙旗飘扬九衢,众始知勛偕有为至者,正为此耳。伪诏任百官,授有为弼德院长,大失所望,面斥勛不解政事。既败,走沪,贻书勛曰:“后会有期。”言外之意可见。政府令缉拿,赖启超之援而免。居沪尝共朱祖谋、沈曾植、王乃征、郑孝胥之流为文酒之会。有为曰:“当世书家以曾植为冠,其次则区区我也。”自是遍游西北边陲,復歷长江,所至谒当道,以提倡文化为言。当道震其名,咸优遇之,稍有所获。客死于胶海之滨,其年已七十矣。 《睇向斋逞臆谈》 康圣人办《国是报》 清季戊戌政变,康老先生实主其事。事泄以后,胞弟广仁和谭嗣同、林旭等同在菜市口遇难。老先生同着爱徒梁任公(启超)逃赴国外,得保生命。后来索性掮着保皇招牌,向国外华侨到处乱吹。等到民国初年,袁(世凯)段(祺瑞)相继执政,梁氏曾做过几任大官,康则誓不入仕。记得有一次康打电报给袁,首冠“慰亭总统老弟”六个字,足见他的倚老卖老了。 康字长素,又号南海。至民国五六年间,他才倦游回国,在上海麦家圈交通路转角开了一家《国是报》,发表的言论竭力主张尊孔,关于民国问题绝口不谈。到了张勋復辟,他于事前秘密北上,参与逆谋,做了一回短期的议政大臣。直至復辟消灭,再造成功,他又熘到外国去做寓公,这张鼓吹尊孔的《国是报》也就收场关门。 最后他又圣人自居,或南或北,或东或西,行踪无定。四年前在青岛寓庐病逝,从此不復再见康老先生的言行了。有人说道,倘使康氏不死,现在傀儡国的国务总理一席,必属老康无疑。 康氏擅长书法,誉者目谓“恣肆苍劲,中国一人”。其实他写的字不守绳墨,恣肆则有之,苍劲则未必。已故大学讲师李石岑写字,力摹康体,可谓见仁见智,好恶不同了。 《上海鳞爪》 第五册康有为(1858—1927)(2) 康有为不礼座师 康有为,字长素,名字皆夸诞。康曾密遣党徒赴长江一带组“富有”“贵为”两会,隐有帝王之志;其后折节为保皇党魁,殆非始料所及也。其大父康国器,咸同时任广西巡抚。康生时,先人冀其克缵家声,为之命名曰“祖诒”,乡试高捷后,乃自更其名。康未应试前文采奔放,名噪甚。清代主考皆欲罗致知名之士为荣,盖喜其易于腾达也。中试者必谒座主,唿为受知师,终其身弗改。康既脱颖而出,房官喜而不寐。康久不拜,房官惑之,遣人将意,康大言曰:“吾以学力获隽,渠不过为朝廷甄拔真才耳,宁以是沽恩耶?”唾而不顾。来者婉言至再,康曰:“必欲吾往,须依吾条件:第一,不下拜;第二,称谓不以师生。”来者返命,房师恚曰:“吾正欲为之师耳。彼不肯承,来亦奚益?”其人又持以告康,执不可,房官遂听之。无何,康以言论获咎,欲央人缓颊,环顾无可恃者。大吏派员究其事,其人系房官挚友。康不获己,肃衣冠往拜,执弟子礼甚恭;房官善款之,且为转圜,然心窃鄙之,二人过从殊简。 第194页 《近代佚闻》 翁同嘆为旷代逸才 时岭南有陈兰浦先生、朱九江先生皆以诗文行世,卓然可传,康及其门,创“万木草堂”为讲学之地,暇时涉猎梵呗,略有所窥,又以广东滨海,得风气之先,稍通译籍,于是又以洋务驰誉一时矣。其后康入都会试,时值中朝士大夫奉潘翁为魁率,颇讲《公羊》之学。翁同騄性耽碑版,康欲干其门,穷数十日之力成《广艺舟双楫》一书,(按原书为包安吴所着,研讨文字之学,康广其义而成此书,以投翁常熟之所好。其中鼓吹汉魏分隶,穷于剖晰。再版时更名《书镜》。)翁览之大悦,召与语,康舌锋甚厉,炫其经济原理,翁益嘆为旷代逸才。其时德宗亲政,都中有帝后两党。翁为帝王师,举康于朝,有“其才胜臣十倍”之语。康廷对称旨,骤邀恩眷,乃引谭嗣同、杨锐、林旭、杨申秀、刘光第等倡新政,并组“强学会”鼓吹新学。京中士大夫鑑于甲午之败,知非兴学练兵不足以挽国运,惜以茅塞未开,知其然而不知所以然,骤聆康等舌底翻莲,无不惊为异才。其弟子梁啓超十六举乡试,主考李端盏尚书妻之以妹。甲午之役梁与各省举人公车上书,力主一战,以是名重都下。及康组“强学会”遣梁先至上海主办《时务报》一时风气翕然,无人不知有康、梁,亦无人不目为识时务之俊杰也。 康自负不凡,以会试不捷为奇耻,乃痛数科举流弊,主张废科举,行新法,后党深恶之,斥为人妖。先是慈禧亦有发奋为雄之志,对维新之说怦然有动。及德宗引用康、梁,旧党譁然。时慈禧方居颐和园净修梵行,然未尝一日忘朝政也。旧党日以捕风捉影之词诉之,慈禧大恚曰:“让他们闹一会吧。”盖虽有锄而去之之意,尚以舆情为虑也。不意谭嗣同少年躁进,引袁世凯为新党之助,欲将后党一网打尽。袁以直隶臬司,得谭游扬之力赏侍郎衔,练兵小站。时荣禄为北洋大臣,袁从策士言,尽以新党密谋告荣,因以演成戊戌政变之一幕,事发,康变服走津,乘英国兵舰遁去,转辗而入南洋群岛,自称清帝密使,设“保皇会”四出募款。 《近代佚闻》 康有为入朝缘起 常熟相国与南海张樵野侍郎生连带关系,自康案始。乙未会试,常熟披落卷,得有为而中式。有为有知己感,欲上书自见,以张侍郎为其乡人,较为亲近,乞为书先容,常熟允之。及往,仍拒弗纳,侍郎问之,曰:“此天下之才也,吾无以处之?”及丁酉岁,有为再入京,常熟知上意求新,遂荐诸朝。恭邸曰:“额外主事保举召见,非例也,不可。”无以先之,乃命于总署见。会年节,伊迩无暇及此。戊戌春正月三日,庆邸、合肥、常熟、南海见有为于总署,未几,有为上书言事,上交总署议奏。章京持以请命于常熟,曰:“准乎?”曰:“不可。”曰:“驳乎?”不应。曰:“然则奈何?”曰:“择其可者而许之。”于是议准二事,曰“商务”,曰“矿务”。总署诸公以洋洋数千言,条陈十数事,仅允其二,惧失上意,不得已奏请军机会议,枢府诸公惟恐任咎,拟旨会同王大臣议。迨奏上,准者过半,有为自此获上。及有为得罪,常熟、南海皆列名康党,实非二公本怀。 《异辞录》卷3 康圣人之名震天下 先是有为未通籍时,御史安维峻见其书,大恶之,密具疏纠参,比之少正卯。事下两广总督李瀚章案问,瀚章为剖辩之,得无罪。朱一新讲学浙东,五致书与论学派源流,真若有为之才,足以鼓煽徒众,隐然如一敌国者,由是康圣人之名震天下。翰林侍读学士文廷式、刑部郎中陈炽,方纠约四方名士,立强学会于京师,有为与焉。都人骇其议论,旋为言官杨崇伊论止。有为见四方无事,无所逞其阴谋,会太后逐翁同騄出毓庆宫,汪鸣銮、长麟以言事削职,党狱将兴,公卿不敢见士,益惧祸及,始乞假南归。至上海,立强学分会,遣使四方游说,湖广总督张之洞,辇金助之,附者见众。所出月报,不用国号,以孔子降生纪年,之洞不悦,有责言。又因狎游为猖寮所窘,遂奔桂林,夤缘臬司蔡希,倡圣学会。粤西僻在一隅,士纯朴,不尚声气,久之无所发舒。不得已,跄踉返里。 有为虽名诡谲,其藉以煽动流俗,不外勤请谒,结社党,卒亦无他技能。其徒梁啓超者,新会举人,好读周秦诸子,阅四库总目,三与计偕不第,方徘徊海上,落魄无所归。强学分会虽散,器皿宅舍具存,因收拾余烬,与浙人汪康年,改设时务报馆。甲午款夷后,朝政多苟且,上下皆知其弊,以本朝文禁严,屡兴大狱,无敢轻掉笔墨讥时政者。自《时务报》出,每旬一册,每册数千言,张目大骂,如人人意所欲云;江淮河汉之间,爱其文字奇诡,争传诵之,行销至万七千余册。由是康门之焰张,而羽翼成,党祸伏矣。有为既屡踬不用,家居二载,益揣摩中外时局,其弟子流散四方,稍稍復集,理其一家之业,援据公羊何休学,着为《孔子改制考》一书。大旨谓春秋既作,周统遂亡;杂引董子、淮南诸篇,附会牵强,以证孔子改制称王之实。盖私揣干隆中叶以后,汉学大兴,不眐一汉儒之狱,寻隙攻经,未足倾动士林;而中国君权至尊,欲隐避辩言乱政之名,又不得不文饰经言,托之孔子。其后梁啓超主讲时务学堂,张其师说。叶德辉、宾凤阳、梁鼎芬等,起而攻之,尽发其覆,其说遂不得行。 第195页 《戊戌履霜录》卷2 光绪帝赞嘆康有为为能人 组庵闻之荣相,荣相既被命为直隶总督谒帝请训,适康有为奉旨召见,因问何辞奏对,有为第曰:“杀二品以上阻挠新法大臣一二人,则新法行矣。”荣相唯唯,循序伏舞,因问:“皇上视康有为何如人?”帝嘆息以为能也。已而荣相赴颐和园谒皇太后,时李文忠放居贤良祠,谢皇太后赏食物,同被叫入。荣相奏康有为乱法非制,皇上如过听,必害大事奈何?又顾文忠,谓鸿章多歷事故,宜为皇太后言之,文忠即叩头,称皇太后圣明。太后復嘆息,以为“儿子大了,哪里认得娘,其实我不管倒好,汝作总督,凭晓得的做罢。”荣相即退出。康君告人,荣禄老辣,我非其敌也。陈寿荃告余,康君出亡至美,仍用大清冠服,奴子皆顶戴如戈什,华侨望见,疑为中国大臣,输款?+左,日盈于门。 《说林》 第五册康有为(1858—1927)(3) 变法始末记 (光绪)二十三年丁酉十月,胶州事闻,有为拊掌喜曰:“外祸亟,吾策行矣。”遍觞亲友,得多金,挟以渡海;沪渎遇文廷式,方罢官侨居,授以书,甚秘。抵京不十日,即草书数千言,求总署代奏。其疏发明兼弱、攻昧、取乱、侮亡四说,末斥帝与诸臣求为长安布衣而不可得。总署得书,大惊,指其疵,令删汰以进。有为执不可,疏卒未上。然有为得廷式书,交通内廷,左右已先为之地。既而给事中高燮曾上书密保,上大喜,欲召对,为恭亲王奕谏止。乃命总署随时接见有为,咨问大计,并索其书观之,大惊嘆不置。于是《日本变政考》、《彼得变政记》诸书,以次上达;而请定国是之疏,总署亦为之代达矣。有为颀身修髯,目光炯炯射人,始学经生,继治名法,末乃变为纵横。见人长揖大笑,叩姓名毕,次询何郡邑、物产几何、里中长老豪杰,必再三研诘,取西洋铅笔,一一录其名,储夹袋中。是时天子方开特科,四方高视阔步之士,云集辇下,争睲交康先生。有为亦倾身结纳,终日怀刺,汲汲奔走若狂。 戊戌三月,开保国会于粤东馆,京僚集者四百余人。有为登台演说,谓异时有不忍言之事,我辈士大夫,即欲学钱蒙叟作贰臣,西人设官,各有专门,非专学不能承乏;学熊鱼山作僧,西教专毁佛寺,僧且无依;无已,其蹈海而死,中国既无海军,即无海境,此亦非我干净土矣。众皆拊掌称善。御使李盛铎,初与有为倡议开会,既入康党,又依附荣禄,闻潘庆澜欲参倡会诸人,乃捡册自削其名,先举发之,疏留中勿问。 四月广东学政张百熙,应诏举有为使才,侍读学士徐致靖,论荐尤力。上问翁同騄,同騄雅慕文才,好延揽,凡江浙名流,悉罗致出其门下。当东方兵衅未开,有为上书当道,言日本蓄谋叵测,高丽、琉球,将尽为所啖,后卒次第如其所言,同騄甚奇之。及乙未再来上书,引往事遍告同僚,有援用之志,重于发言。至是适承上询,遂贊上召有为入对。 有为见上,极陈英、德、俄、法之强,教堂遍地,无刻不可起衅,矿产遍地,无处不可要求,骨肉有限,?5削无已,亟宜改用西法,以日本明治之政为政,以俄皇彼得之心为心。上曰:“巨室世臣,多因循守旧,罚不及众,奈何?”对曰:“旧臣何患之有,阳以禄位尊宠之,阴夺其权,则谤议无从作矣。世宗设军机,而内阁如故;文宗设总署,而会同四译馆如故,前事可师也。”上嗟嘆再三,即日诏入总署充章京。 有为既蒙召对,自以不时遭际,功名可旦夕成;旨下仅得章京,意颇怏怏。一日诡言出京。潜徙内城,匿僧舍,结珍妃母弟志釒奇,使觇宫中动静;又广交言官王鹏运、杨深秀、宋伯鲁等,日夜聚谋,由是内外党援渐坚。以私意牵合新书,缀成《俄皇彼得传》、《英国变政记》、《普国作内政寄军令考》、《列国统计比较表》、《列国官制宪法比较表》、《法兰西革命记》、《波兰灭亡记》等篇,先后进呈,尽售其保种合群诸谬说,上读其书善之。又左右誉言日进,遂一意倾向新法,恨得有为晚。时翁同騄已罢,廖寿恆新参枢务,上眷有为甚,时有宣问,密授寿恆达之,有为诸陈奏,亦缘寿恆得进。同时四大军机,不尽与闻政谋,而内批稍稍出矣。 五月改上海《时务报》为官报,孙家鼐荐有为主报务,上阳许之,有为藉口进书,实逗留不去。一切变法章奏,皆其主使,力诋各部寺院诸臣老悖不谙外务,请天子御门誓众,仿日本参谋本部,萃天下精兵勐将,拔置亲卫,自将之。又倡议立十二制度分局,都人惊相走告谣传有为力伸民权,将开上下议院,尽革九卿六部诸衙门。既而改律例裁冗官,兵制、学堂、农、工、商、矿各政,日有设施。召谭嗣同、林旭、杨锐、刘光第,以四品卿入参新政,内廷别闢一室,值宿其中,谕旨皆其撰拟。言事者,虽布衣得露章直达,四卿裁决后,取中旨,径付所司,枢府不得与闻。礼部以阻格司曹上书,两尚书、四侍郎,同日褫职。江督刘坤一、粤督谭钟麟皆受诘责。或有献谋裁撤内监者,阉党大惧,则构蜚语谋陷于太后之前,而两宫浸成嫌隙矣。 七月,李岳瑞请易服色,张元济和之,有为实主其谋。上犹豫未决,有为奏曰:“自古言变法者,皆云小民难与虑始,乐于观成。今一二老成人,尚张利口,牵掣执政之权,筑室道谋,安能成事。古异姓受命者,必变服色,将与天下更始,而不一新其耳目,数千年沈痼惯习,其何术瘳之。”上可其奏,潜遣中使购西服五百余袭,杂优人衣冠以进,将改元开化,择吉谒庙,祭告天地。以太后故,趑趄不敢遽发。既又议开懋勤殿,招致东南名士,兼聘客卿,大更制度。 第196页 或泄其谋于太后,太后恚曰:“小子以天下为玩弄,老妇无死所矣。”上由藩邸入承大统,谨事太后,不敢示异同;独用有为变法,排众议,毅然行之,不少绌。然左右大臣,皆由太后拔用,内廷奔走宦竖,服侍西宫有年,多为太后耳目。上虽骤欲自强,势孤,恆惴惴如防大敌。至是闻太后恚怒,有违言,内不自安。欲用一人调停,恭王新厌世,奕世铎皆疏远不甚倚重,外廷诸大臣,失职怨望,尤不惬上心。察四卿中,独杨锐沈毅,可属大事。二十九日昧爽,召锐入宫,告以故,泣涕商保全,锐辞曰:“此陛下家事,当谋之宗室贵近,小臣惧操刀而自割也。”上曰:“尔胡然。”出手诏一道,命就有为商之。锐退语嗣同,嗣同捧诏大哭,奔告有为,有为曰:“太后当国四十年,是更变多而猜忌甚,未可口舌争也。”嗣同曰:“是不难,当为主上了之。”引有为入卧室,取盘灰作书,密谋招袁世凯入党,用所部新建军,围颐和园,以兵劫太后,遂锢之。有为执嗣同手,瞪视良久曰:“母后固若是其可劫耶?”嗣同曰:“此兵谏也,事成请自拘于司败,古人有行之者矣。”次日,以告梁啓超、林旭。启超称善,旭言世凯巧诈多智谋,恐事成难制,请召董福祥,嗣同不可。 《戊戌履霜录》卷2 康有为之才识 康有为者,康国器方伯之孙辈,康雄飞观察之侄也。改名祖彝,应试乙未,得进士。復改用原名,以长素为号。自命长于素王,其诞妄可知。其实晋人中固有长素之号,未敢为诞说也。未捷前,伏阙上万言书,大谈时政,又着《伪经考》,以惊鄙儒。一时王公大人,群震其名,以为宣尼復生,遂唿为康圣人。甲午会试,各省举子毕集,有为创保国会,士子争辏其门,多有执贽称弟子者。吾友徐积余亦往请谒,归向余说康先生问皖人之有闻者,彼举吾以对。因劝我同往访之。余敬谢不敏,积余怏怏而去。次年礼闱,有为一卷为吾友余寿平所荐,而徐荫轩相国取中。朝殿后引见,以部属用。有为既捷,声名愈大,而趾高气扬亦愈甚。是年秋间,余遇有为于陈次亮座上,闻两人相对妄谈,疾掩耳而去。而有为虚声所播,圣主亦颇闻之,将为不次之擢。常熟窃窥上意,因具摺力保,谓“康有为之才,实胜臣十倍”。既又虑其人他日或有越轨,乃又加“人之心术,能否初终异辙,臣亦未敢深知”等语。以为此等言词可以不至受过矣。孰意大谬不然,斯亦巧妙太过之一误也。乙未之秋,余访陈次亮于西珠市口,坐未定,忽有冠服者,昂然而入,主人略一欠身,客便就坐,问其姓字,则新科部曹康有为也。次亮手摩其首曰:“头痛。”康嘆曰:“时事不可为矣,先生何必自苦乃尔。”陈亦咨嗟不已。因言两江曾帅又出缺,今任何人为宜乎?因泛论当时人物,既而曰:“刘岘庄似可,且曾督两江,固当不至蹉跌。”康抚掌称善。陈言便可快计,无用游移,两人问答如此。直忘其一为员外而章京,一为新进之主事,乃妄人耳。余亟掩耳而去。已而两江一席果属刘公,亦可谓善于揣摩者矣。 《蜷庐随笔》 第五册康有为(1858—1927)(4) 康氏生平琐闻 光绪十一年乙酉,先师(康有为)年二十八。是年从事算学,以几何理着《人类公理》,并手定大同之制。时张编修招先师復游京师,二月初将启行,二十三日头痛大作,几死。既而目痛,不能识文字,医者束手,惟裹头行吟于室,数月不出。先师检视书稿,从容待死。已而言曰:“吾既闻道,既定大同,可以死矣。”后得西医书读之,创试西药,如方为之,渐收效。日走村后,大树下,至七月乃瘳。 先师以中国患人满,遍考大地可以殖吾民者,惟巴西经纬度与中国近,地域数千里,亚马孙河贯之,肥饶衍沃,人民仅八百万,若吾迁民往,可以为新中国。于乙未年曾倡议之。当乙未返粤时,遇葡人及曾游巴西者,知巴西曾来约通商招工。巴使至香港,适东事起,驻港候数月,而东事益剧,知事不谐,乃归国。 时翁同騄频被劾,不安于位。先师虑翁去变法无人主持,欲成数事乃行。于十八日草摺请定国是而明赏罚,交御史杨深秀上之。略谓门户水火,新旧相攻,当此外患交迫,日言变法而众论不一,此皆由国是未定之故。昔赵武灵之胡服,秦孝公之变法,俄彼得及日本维新之变法,皆大明赏罚而后能行新政。又草一摺交徐子静学士致靖上之。二十三日奉明定国是之谕举国欢欣。又草请派近支王公游歷摺,请开局译书摺,皆由杨深秀上之,奉旨允行。又为宋侍御伯鲁草请催举经济特科摺。又盛宣怀借款八百万,岁息约三十余万,无人敢言其非,乃请提其息为译书设学之费,皆奉旨俞允。是时,先师已定二十四日出京。二十五日诣颐和园,宿户部公所,即见懿旨,逐翁同騄令。荣禄出督直隶,盖训政之变已伏于是矣。先师二十八早入朝房,与荣禄遇,与谈变法事。荣禄入对时,即面劾先师辩言乱政。荣禄下,先师入对,皇上问先师年岁出身毕,先师即言四夷交侵,分割渐至,覆亡无日。皇上言皆守旧者所致耳。先师奏言:“皇上之圣明洞悉病源,既知病源,则药即在是。既知守旧之致祸败,则非尽变旧法与之维新不能自强。”皇上言今日诚非变法不可。先师言近岁非不言变法,然少变而不全变,举其一而不改其二,连累致败,终必无功。皇上然之。先师又奏言,所谓变法者,须将制度法律先为改定,乃谓之变法。今言变法者,是变事耳,非变法也。又请先开制度局,皇上以为然。先师又奏:“臣于变法之事尝参考各国变法之故,曲折之宜,择其可施行于中国者,斟酌而捐益之,章程条理皆已备具,若皇上决意变法可备採择。”皇上曰:“汝条理甚详。”先师乃曰:“皇上之圣,既见及此,何为不厉行之?”皇上以目睨帘外,既而嘆曰:“奈掣肘何?”先师知皇上有所碍,又奏曰:“就皇上现在之权,行可变之事,虽不能尽变而扼要以图,亦足以救中国矣。惟方今大臣皆老耄守旧,不通外国之故,皇上欲倚以变法犹缘木求鱼也。”皇上曰:“伊等皆不留心办事。”先师对曰:“大臣等非不留心也,奈以资格迁转,至大位时精力已衰矣。又多兼差,实无暇晷,无法参考新学,实无如何。皇上欲变法,惟有擢用小臣,广其登荐,予以召对,破格擢用。方今军机总署并已用差,但用京卿、御史两官分任内外诸差事,当无不办。其旧人且姑听之,惟彼等事事守旧,请皇上多下诏书示以意旨所在,凡变法之事皆特下诏书,则彼等无从驳议。自割台后,民志已离,欲悚动臣僚之意,团结兆民之心,非得皇上哀痛之诏无以收拾也。”皇上曰:“然。” 第197页 先师又奏今日之患在民智不开,而民智不开之故,皆由以八股试士为之。学八股者不读秦汉以后之书,更不考地球各国之事,然可以通籍,累致大官。今群臣济济,然无以任事变者,皆缘以八股考试致大位之故。皇上曰:“然西人皆为有用之学,而吾中国皆为无用之学,故致此。”先师对曰:“皇上既知八股之害,废之可乎?”皇上曰:“可。”先师对曰:“皇上既以为可废,请皇上即下明诏,勿交部议,若交部议,部臣必驳矣。”皇上曰:“然。”皇上曰:“方今患贫,筹款如何?”先师略言,中国矿产遍地,生财有道,但当设法开源,不患财用不足。先师又详奏译书、派游学、派游歷各事,每终一事稍息,以待皇上命。皇上犹不命起,重及用人行政未及推广社会,以瀹民智,而激民气,并招抚会匪。因间遂奏谢保国会被劾,皇上为保护之恩。皇上点首称是。久之,皇上点首云:“汝下去稍歇。”又云:“汝尚有言,可具摺条陈来。”先师乃起出,皇上目送之。苏拉迎问,盖对逾十刻,为从来所未有也。 当万寿后,先师进《波兰分灭记》,详言波兰被俄奥分灭之惨,士民受俄人荼毒之酷,国王被俄人控制之苦,守旧党遏抑之深。后国王愤悔变法,俄使列兵禁制不许变法,卒以割亡云云。德宗览毕为唏嘘不置。又赏给先师编书银二千两。七月初四日,总理衙门传言谓当有旨到,命勿出门。既而章京李瑞岳来口传谕旨,即令僕人将赏银捧出。先师仓卒拜受,例应诣宫门谢恩。惟以未降明旨恐有曲折,致为太后所忌,故不敢行。但具摺谢恩而已。又于摺末极陈时变之急,新政变而不变,行而不行之无益。制度局不开零星散杂之无裨。末復举波兰事,反覆言之。摺凡数千言,德宗大感动,非復曩时之迂迴矣。 德宗知事中变,欲保全先师,故促先师(康有为)出京也。是夜未见旨,宋侍御伯鲁邀先师饮于其家。酒半酣,李尚书端盏、徐待郎致靖唱崑曲,主宾极洽,而声带变徽曲终哀动,谈事变之急,相与唏嘘感嘆。自是夕后,先师遂长为出亡之人,与诸同志永不復见矣。酒罢归,即奉德宗手谕曰:“朕惟时局艰难,非变法不能救中国,非去守旧衰谬之大臣而用通达之士,不能变法。而皇太后不以为然。朕屡次几谏,太后更怒,今朕位几不保,汝康有为、杨锐、林旭、谭嗣同、刘光第等可妥速密筹设法相救。朕十分焦灼,不胜冀望之至。”谕由杨锐带出,时七月二十八日也。越四日,又传密谕曰:“朕今命汝督办官报,实有不得已之苦衷,非楮墨所能罄也。汝可迅速出外,不可延迟,汝一片忠爱热肠,朕所深悉,其爱惜身体,善自调摄,将来更效驰驱,共建大业,朕有厚望焉。”谕草于八月初一,初三早由林旭传出,先师跪读痛哭,即草密摺谢恩,并誓死救皇上。令林旭持还缴命,并奏报于初四日出都,并开用官报关防。先师乃召梁先生启超及弟广仁来筹画救皇上之策。徐菊人世昌时在袁世凯幕府,亦来,先师相与痛哭,世昌亦哭,举座痛哭不成声。先师乃属谭嗣同游说袁世凯勤王,率死士数百扶皇上登午门杀荣禄,除旧党。袁曰:“杀荣禄如一狗耳。然吾营官皆旧人,枪弹火药皆在荣处,且小站去京二百余里,虑不达事泄。若天津阅兵时,上驰入吾营,则可以上命诛贼臣也。”自谭嗣同入城后,梁先生启超至金顶庙容纯甫处,刺探消息。先师发留别书检行李。及夜,杨锐、宋伯鲁、李瑞岳、王照来慰。天将署,乃睡。翌日上午九时,访李提摩太与谋,适英公使赴北戴河,不得要领。先师又见伊藤博文,请其游说太后。至夕出城入南海馆,居室墙忽倾,心窃恶之。黄绍箕饯先师,言变将作,荣禄将不利于君。劝先师易装迂道山东,勿经天津。林旭来言英俄已开仗。是夕太后还宫,以为外患方殷,内忧当渐息,心少安。旋弟广仁来劝先师微服行。先师以死生有命答之,乃命广仁留京。广仁送先师出门,遂从此永诀矣。先师独携仆李唐于天未明出京,车中思黄绍箕言欲改从山东行,已而决过天津。薄暮抵津沽,即登招商局海晏船。先师以该船须俟初六日下午四时启轮,恶久滞船中,思另搭别船再运行李入栈。至初六早改搭太古公司重庆船。十一钟启轮,先师以既离天津亦无戒心矣。过烟臺购梨及石子,初九日抵上海。下午二时船将入吴淞,登船而瞻眺时,有浙江贡生姚祖义以其所上书来示,先师因与议论,船中人无不争识康某。忽有英人来问曰:“君为康某乎?”先师姑应之。英人即邀先师至一小室,出照片相视曰:“此为君之相乎?”先师曰:“然。”英人问曰:“君在北京曾杀人否?”先师曰:“吾安得杀人,何问之奇也?”英人乃手出上海道蔡钧一函附抄伪上谕一道云:“康有为进红丸弒上,即密拿就地正法。”(案戊戌八月初六日,北京有电旨到上海言皇上已崩,系康有为进红丸所弒,急速逮捕就地正法云云。此电旨上海道持以告各国领事请其协拿,英领事抄传之。)先师览毕,眩然大哭。英人曰:“汝有进丸弒上事否?”先师即抄密谕示之,并哭言其故。英人曰:“我英人濮兰德也。故知君是忠臣必无弒上事,特以兵舰救君,可速随我下轮,勿迟,恐上海道即来搜船。”先师乃随之下小轮,时骤闻上弒之讯,痛不欲生,预为蹈海计,口占一绝句云:“忽洒龙医太阴,紫微移座帝星沈。孤臣辜负传衣带,碧海青天夜夜心。” 第198页 《南海康先生传》 第五册康有为(1858—1927)(5) 南海失宠妾 南海宠姬何女土缒理、殇于沪寓邸第。其门下客某制联恭挽云:“天若有情亦老,人难再得为佳。”南海亟奖藉之,时方岁晚,馈遗有加。 《眉庐丛话》 康有为南洋作为 有为亡命南洋岛中,游说侨民集资立保皇党。八国联军事起,征李相入京议和,行至沪得有为书,劝清君侧,逐母后。时上海居民十方杂处,恃租界为护符,扬言无忌,为举国讠皮辞之所自起。李相偶闻人言及此,辄笑曰:“何今之少年中毒若是之易也。”盖至是已微知乱萌矣。有为旋命唐才常密结会匪游勇,谋据武昌。已而,才常及其同党骈诛于市。虽无成功,然定计在辛亥革命十年以前,不可谓不识时务者也。既败,以余资设《时务报》馆,欲以言论之力转移人心,于思乱之一途,积久似有微效。有为死,《清史》本其素志置诸列传之末,而论事实则不然也。 《异辞录》卷3 康南海之图章 康先生有为南海县人也,原名祖贻。应礼闱试时,公车六千余人诣阙上书,康居首。通籍后以德宗内制于母后,外制于权奸,即锐意行新政清君侧,虽以主事进身,颇邀上眷。梁啓超系康之门生,同为维新派而意向迥别。忌者乃构蜚语,谓康进红丸蛊闭圣聪,党祸狱兴,遂出亡。当时友人赠以联云:“岂有鸩人羊叔子,恨无草檄骆宾王。”民国成立始返国,二年春,国会议立约法,康屡请以孔教为国教,无效,遂专程赴徐州晤张勋,请协助。勛素重康之为人,即去电请愿,始得于“信教自由”条下添“以孔教为国教”句。现虽此议取消,不能不佩其力崇圣学也。復辟期前进京下火车时,手执大蒲扇,遮遮掩掩而行,论者多疑之。未几康为弼德院长,观此,康虽志在维新,似不与革命同系也。先生文笔夭矫不群,书法亦潇洒出尘。来徐州时,予适在第七路统部司笔札,曾请其书楹联一副,上印大章一方,刊句云:“维新百日,出亡十三年,游三十二国,行四十万里路。”如此印章得未曾有,可谓清季有数人才矣。 《蛰存斋笔记》 康有为学问及其着述 光绪季年文体日趋?!诡,掇拾子史中之奇字僻语,以为博奥。诗宗宋体,实则沿明季公安竟陵余习,皆所谓亡国之音也。其时公羊学盛行,南海康有为因创《为孔子改制说》,肇革命之萌芽。康号长素,盖谓学问长于素王也。甲午会试题为《达巷党人》,曰:“大哉,孔子。”康文结语曰:“夫孔子大矣,孰知万世之后復有大于孔子者哉?”房考阅之,咋舌弃去。旋于乙未成进士,出李芍农侍郎之门。李恶其学说诡异,殿试得康卷,抑置三甲,遂失翰林。康大恨,竟削门生之籍。其人学术、心术虽不纯正,然戊戌后以保皇党为揭橥,鼎革后仍奔走復辟。无论其是非真伪,而抱定宗旨始终不变,视翻云覆雨,惟利是趋者品格终高一筹。 《竹素园丛谈》 其二 康南海着书立说好为创论,而实皆有所因。惟所撰《大同书》,究天人,融儒释,发前人所未发。坐言起行,庶几不负立言之意。自谓当光绪甲申,感国难,哀民生,着《大同书》以为待之百年。不意卅五载而国际联盟成,身亲见大同之行也。余尝创世界经济大联盟论,略谓礼运大同,本合世界经济。先统制经济,推行尽利,使人人皆安居乐业,以共享太平。大同而以礼运出之,衣裳之会,天下一匡,与南海立言之意亦正同也。惜已不及互研讨耳。南海病卒青岛,先草遗疏,叙一生艰险,誓死不二,悲愤动人。自知将不起,感怀今昔,哭笑无端。盖伤心甚矣。疏上拟谥文忠,左右久恶其直言,遂阻不行。同人又议私谥忠文,其门下樑任公等尝与余商,请于崇陵近处,择地公葬,亦皆未就。及身后继起无人,人琴尽散。仅晚纳西湖船家女,独矢守不去,亦可哀已。 南海体格异人,冬日常浴于海,竟不知寒,其人似有魔力,见者辄为所动。游墨西哥时,其总统赠以地数百方里,约为国宾。印度某酋,指巨矿为赆。南海每言及辄自笑其富当可敌国也。 《瓜圃述异》卷上 清末民初之康有为 时康遍游欧西,习闻社会主义之说,乃取其义着《大同书》一种,康又知国人迷信甚深,乃假谶纬之说,以愚徒众,谓己生平有十不死。及孙中山倡导革命,海外华侨弃康而就孙,康势为之日削。双方在海外互争领土,互组党报,政争笔战迄无宁日。无何,民国告成,孙被选为临时总统,康益无以自处矣。是后持復辟之说游说四方,曾与张勋合作,号为文武两圣。勛败,又走依吴佩孚,以吴知大义,不敢言復辟矣。康尝至长安,见某寺有宋本佛藏,绐寺僧以翻印,载之而去;将及潼关,事闻于陕西学界,大愤,遣人追之,得其书而去。好事者夜题其门曰:“国家将亡必有老而不死是为。” 康在“万木草堂”讲学时,倡“素王”改制之说,自字长素,意谓长于“素王”也;字其弟子韩某曰“超回”,字梁啓超曰“迈赐”,意谓贤于颜回、子贡也。及其入京时,创“强学会”遍访清才硕望之士,凡稍与周旋者皆列名“强学会”中。前清末叶,外而强邻耽视,内而政治失修,举国惶惶,切望挺生异人以挽垂危之国脉,诚飢者易为食,渴者易为饮之时。惜康得其时而不能善用也。鼎革以还,传食于军阀之间。后筑室于西湖之滨,颜曰“天游别墅”。某日出游,遇榜人女,悦而纳之,时已七十矣。自是不问理乱,?)傺以终。 第199页 《近代佚闻》 第五册康有为(1858—1927)(6) 康氏联话 联语康梁皆优为,南海在杭州西湖丁家山营别墅,自题康庄,作联云:“割据湖山少许,操草木鸟兽之权,是亦为政。”“游戏世界无量,极水石烟霞之胜,聊乐我员。” 又一联云:“沧桑多变,陵谷多易,宗教多劫,国土多沦,亭阁看鸡虫得失,无一物当情,歷尽成住坏空,觉来栩栩。”“天地不大,毫末不细,大椿不寿,朝菌不短,微尘世界何爱憎。嘆我生自度,仍行慈悲喜舍,想入非非。” 杂糅儒佛庄老之语以成联,不为精当,其诗亦如此,正南海之学也。 南海、任公思想政见既异其趋向,颇闻任公备受严斥,而尊礼师门如故,其撰南海七十寿联云:“述先圣之贵意,整百家之不齐,入此岁来,已七十矣。”“奉觞豆于国叟,致欢欣于春酒,亲受业者,盖三千焉。”及南海卒,任公作联挽之云:“祝宗祈死,老眼久枯,翻幸生也有涯,卒免睹斯民陆沉鱼烂之惨。”“西狩获麟,微言遽绝,正恐天之将丧,不独动吾党山颓之悲。” 《鱼千里斋随笔》卷上 康有为之诗 南海先生不以诗名,然其诗固有非寻常作家所能及者,盖发于真性情,故诗外常有人也。先生最嗜杜诗,能诵全杜集,一字不遗,故其诗虽非刻意有所学,然一见殆与杜集乱楮叶。余能记诵百余首,所最爱者,己丑出都七律四首之一云:“沧海飞波百怪横,唐衢痛哭万人惊。高峰突出楮山妒,上帝无言百鬼狞。漫有汉廷追贾谊,岂教江夏贬祢衡。陆沈忽望中原嘆,他日应思鲁二生。”又绝句十首之二云:“此去南山与北山,猿鹤哀号松柏顽。或劝蹈海未忍去,且歌《惜誓》留人间。”“南山之下豆苗肥,北山之上猿鹤飞,百亩耕桑五亩宅,先生归去未必非。” 《饮冰室诗话》 其二 南海先生游箱根一旬,得诗甚多;《戊戌国变纪事》四首,即成于彼时也。余最爱诵其五古一章云:“天地大逆旅,家国长传舍。斯人吾同室,疾苦谁怜借。万方凝秋风,闭户谁能谢。既入帝纲中,重重缨络糹圭。荆榛蔽大道,涧谷起寸镲。解脱非不能,垢衣吾敢卸。化身曾八千,恻怛又税驾。仲尼本旅人,瞿昙乃乞者。我生亦何之,歷劫更多暇。信宿席不眗,去住心无挂。灰飞沧海变,时放光明夜。” 《饮冰室诗话》 復辟中之康有为 康有为天才卓越,学贯中西,固一代异人也。戊戌政变后,流亡海外,足迹遍地球各国,真可谓目营八极,胸罗万有。然独于君权思想毕生不变,诚不可解。民六张勋阴谋復辟,事前亦曾得康指示。是年二月,康六旬寿诞,张派员至沪祝寿,并请示復辟机宜,康即力促其成。后张在徐召开督军团会议,康亦有密使居徐,作幕后活动。迨张入京,将有所行动时,康于六月廿八日乘津浦路三等车入京,身衣蓝布粗服,手持大蒲扇,人皆以为乡间老农,赴京探亲,不知彼乃胸怀谲变,将挟风云以俱来之康有为也。康下车,即乘洋车至法源寺,卸下行李后,復乘洋车径至南池子张勋私宅,策画一切。至七月一日,遂有復辟之变。故溥仪第一道上谕,发表各部大臣,即任康为弼德院副院长,赏头品顶戴。及张勋失败,康仍以老农装束,乘三等车出京。当时都中搜捕復辟从犯,康独安然赴沪,无人察出,斯亦异已。 康生平得意门生,一为梁啓超,一为谭嗣同。戊戌之役,梁跳免,谭遇难,康挽谭联云:“逄比孤忠,岳于惨戮,昔人尚尔,于汝何尤,朝局总难言,当随孝孺先生,奋舌问成王安在;汉唐党锢,魏晋清流,自古维昭,而今犹烈,海疆正多事,应共子胥相国,悬眸看越寇飞来。”予(作者俞血轮)幼时,即闻先辈诵此联,嘆为绝作。 《绮情楼杂记》 康有为暮年 復辟之役,康有为简弼德院长,当时创举用人不拘资格,于有为旧职未之计及也。有为奉诏谢恩,以一品服色往,见者知其未脱草野之气,莫不匿笑。当道不得已,赐以头品秩。有为奔走经年他无所得,仅顶带荣身而已。时敌军露布曰:“将帅则乌云瘴气,几榻烟霞,谋臣则巧语花言,一群鹦鹉。”出于梁啓超手,不为有为稍留余地,无论知与不知,皆哂焉。有为仕清终未改节,暮年耽于古刻,游陕西至某大庙,买得宋刊经典以归。运经汴洛道中,为土人所觉,诋为攘夺而追取之,其中什一已携至沪。有为故后,有好事者影印陕中宋藏,其所缺者犹假诸有为之家,始成完璧云。 《异辞录》卷4 第五册梁啓超(1876—1929)(1) 梁啓超,字卓如,号任公,又号饮冰室主人,广东新会人。举人出身,从学于康有为,并成为康氏高足。甲午战争后参与康氏之公车上书,着有《变法通义》,成为戊戌变法核心人物,并称康梁。变法失败后流亡日本,创刊《新民丛报》介绍西方政治学说。辛亥革命后,曾任北洋政府司法总长。1815年袁世凯谋划称帝,策动蔡锷组织护国军反袁。晚年主要从事学术文化活动,大倡“史学革命”“诗界革命”“小说界革命”影响颇大。其着作结集有《饮冰室合集》。 第200页 梁啓超事略 启超字卓如,亦字任公,广东新会人。当有为讲学万木草堂,以启超学识言辩为最,诸弟子无能及之者。有为既以仲尼自况,而拟启超为颜渊,因以得名。李端典试粤东,睹启超为文如长江一泻千里,不以其肤浅而短之,置前茅,顾左右曰:“此人它日名位出吾上。”招与语,益奇其才,知尚未有室,以女弟妻之。端还朝,盛夸启超于公卿士大夫间,京师靡不知梁孝廉者,争欲一见也。启超与谭嗣同交密,嗣同荐于湘抚陈宝箴,得主讲长沙时务学堂,虽诋毁排满,而鼓吹变法。耆年如王运、王先谦辈,闻而譁然,谓启超莠言乱政,宝箴不为动。盖宝箴素同情康、梁,其子三立尝以强国必变法为辞。学政徐仁铸亦维新之士,既获启超,往往讨论国事至深夜始散,密缄其父致靖,以启超才胜大任,乞荐诸朝。致靖时为礼部侍郎,一日德宗召见,问新政人材,致靖以启超对,得旨赏六品衔,任印书局编译事。将大用,而政变祸作,启超为《时务》官报事已先赴沪,未及于难,亟渡日本,成《戊戌政变记》娓娓数万言,斥那拉后之非,而太息德宗不行获其志。自是久居扶桑,编着《清议报》、《新民丛报》,众以其文字畅达,几人人手置一篇。 宣统末造,郑孝胥、张謇、汤寿潜等设预备立宪公会,与启超互通声气。启超刊《国风报》,指摘亲贵弄权干政,復抗同盟会。时章炳麟方撰《民报》,持论有异同,卒为丑诋。启超不为下,报以恶声,而启超好辩,夫人而知之矣。项城自洹上入都,志欲取而代,既遣唐绍仪、杨士琦南下议和,復召启超归。启超久蛰思动,悉项城优于谋略,遂匆匆就道。自朝鲜经渖阳,东三省盐运使熊希龄迎于郊外,相见语不及私。启超曰:“政治不修,基于贵胄盲从妄作,无预汉族之人。我辈宿主保皇,德宗虽不在人间,幼帝无知,监国昏暗,后死者之责益重。今持民主共和之趋者众,殊不适国情,即论共和,亦当虚君为治。”希龄韪其言,而已为项城所闻,请诏授超司法部副大臣,促速履任。启超濡滞不行,项城復遣亲信要之,遂去。既相见,绝口不谈往事,仅以倒清抑存清为问,项城佯笑曰:“予安敢叛,倘政策不容于当世,旦夕且退。”启超默然。 迨民主之制昭告天下,项城膺元首之选,使入贊密勿。启超辞曰:“非其时不仕,非其官不为。”项城知旨曰:“吾当成子之志,储材以俟他日,子且耐守之。”启超乃着《庸言》月刊,谓性好弄翰,志在立言;復纠合同类创共和党,为文论币制甚详。项城即起为币制局总裁,启超辞勿胜,有以“不才之才,为无用之用”语。岁癸丑,希龄拜组阁之命,请于项城,以百端待举,宜得高尚之才相助为理,荐启超掌司法部,时称第一流内阁。旋退,授参政。筹安会兴,杨度布《君宪救国论》,谓止乱莫如帝制。启超愤然正色曰:“此何时,此何事,项城又何人?而可如是其轻且易耶?”作《异哉,所谓国体问题者》一文,累万余言,讽刺项城,且诋度,一时舆论归之。有告之者曰:“子置身虎穴而履虎尾,可乎?”启超悟,间道走桂林,说陆荣廷举兵,卒成西南护国之图,启超被推为都参谋,而项城死矣。黄陂入继大位,復集国会,以段祺瑞主内阁。对德宣战问题,府、院争论久不决,启超既成《欧战蠡测》一书,力持加入协约国有利,祺瑞谓然,而国会解纽矣。不一月而復辟乱作,黄陂被逼而去,祺瑞张讨逆之师,徵启超为左参贊,预戎机。事平,授财政总长,不安于位退。 自是不復出,讲学北之清华,南之东南诸大学间,为报章杂志撰文,谓将以教授与记者终其身,不復从政,其言悽惋。久之积劳撄疾,医断为腰伤,剖腹取左腰而出。越二载,疾革,医以镜视,惊曰:“现存之一腰固损坏者,然则已割之一腰得毋误乎?”亟察影片,始悟损者存,好者去,而启超遂死庸医之手,人皆惋惜不置。倘尽其天年,他姑勿论,着述当益富矣。 睇向斋主曰:有为、启超以师生齐名,论者以有为品德不修,不无可议,论政则弥有坚忍不拔之志,笑骂由人,垂老无贰心,乃其长处;启超则善变,莫测其意旨所在,言行恆为人所疑。是说也,予并存之。 《睇向斋逞臆谈》 还君明珠双泪垂 梁啓超乙未(光绪二十一年)会试,副考官李文田极赏其卷,已议取中矣,卒为正考官徐桐所厄,以致摈弃。李氏于落卷批“还君明珠双泪垂”之句,以志慨惜,传为文字因缘佳话。胡思敬《国闻备乘》纪其事云:“科场会试,四总裁按中额多寡,平均其数,各定取捨,畸零则定为公额,数百年相沿,遂成故事。乙未会试,徐桐为正总裁,启秀李文田、唐景崇副之。文田讲西北舆地学,刺取自注《西游记》中语发策,举场莫知所自出,惟梁啓超条对甚详。文田得启超卷,批不知谁何,欲拔之而额已满,乃邀景崇共诣桐,求以公额处之。桐阅经艺,谨守御纂,凡牵引古义者皆摈黜不录。启超二场书经艺发明孔注,多异说,桐恶之,遂靳公额不予。文田不敢争,景崇因自请撤去一卷,以启超补之,议已成矣。五鼓漏尽,桐致书景崇,言顷所见粤东卷,文字甚背绳尺,必非佳士,不可取,且文田袒庇同乡,不避嫌,词甚厉。景崇以书示文田,文田默然,遂取启超卷批其尾云:‘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启超后创设《时务报》,乃痛诋科举。是科康有为卷亦文田所拔,廷试后不得馆选,渐萌异志。”据余所闻,李批梁卷,仅“还君明珠双泪垂”七字,未引下句也。梁领得落卷后,见李批而感知己,谒之。李闻其议论,乃大不喜,语人以此人必乱天下。梁主本师康有为(时名祖诒)之学说,宜不相投。又相传徐桐之坚持摈梁,系误以为康氏卷。梁代师被抑,而康竟掇高魁焉(中第五名)。时康名已着,其文字议论为旧派人物所恶,斥以狂妄。 第201页 《一士类稿》 菊花砚佳话 梁任公启超在湖南日,唐佛尘赠以菊花砚为缔交之始。谭復生撰铭语,江建霞手镌铭曰:“空花了无真实相,用造别偈起众妄。任公之砚佛尘赠,两君石交我作证。”戊戌之变,梁出奔海外,砚亦不知所在。壬寅冬,黄公度贻书梁曰:“吾已为君作蔺相如矣。”且加媵一铭焉,铭曰:“杀汝亡璧,况此片石;衔石补天,后死之责;还君明珠,为汝泪滴。”且以拓本示之。及至,则别一砚也。自是人间有两菊花砚矣。 《东华琐录》 梁任公读书得间 近人有以孔子之“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为愚民政策者。自梁任公改正朱注,于“民可”及“不可”各加一逗,而文意大明,深符庶政公诸舆论之义。而与现代民主主义契合无间,使反孔者无疵可摘,任公不第读书得间,且有功圣道,诚可佩也! 《健庐随笔》 第五册梁啓超(1876—1929)(2) 梁啓超与康有为 启超籍广东新会,少有奇慧,八岁学为文,能缀千言,十二岁入县学,补博士弟子员,其中乡举,年才十七耳。应礼部试下第归,道经沪上,从坊间购读《瀛寰志略》及各种西书译着,刻意好之,始有志于经世之学。继获交陈千秋,因千秋执贽有为之门,修弟子礼。其自记谒有为情事云:“余以少年科第,且于时流所推重之训诂词章学,颇有所知,辄沾沾自喜。先生乃以大海潮音,作狮子吼,取其所挟持数百年无用旧学,更端驳诘,悉举而摧陷廓清之。自辰入见,及戌始退,冷水浇背,当头一棒,一旦尽失其故垒,惘惘然不知所从事,且惊且喜,且怨且艾,且疑且惧,与通甫(千秋字)联床不能寐……”等语,叙述歷歷如绘,此见启超《三十自述》文中,当时北面有为,倾服之情,可以概见。 此后即受学于万木草堂数年,逮公车上书,随有为组强学会贊襄其事。会被禁,乃诣上海任《时务报》撰述之役。黄遵宪公度被派出使德国大臣,奏请启超偕行,会使事中辍不果。张文襄之洞屡书招致募府,辞不赴。旋以湖南巡抚陈宝箴之聘,主湖南时务学堂讲席,与黄遵宪、谭嗣同、陈三立规画新政,多所建白。有为既受清德宗之知,启超亦被召,事败,嗣同等被戮,启超遂东走日本,此其与清政局始终之大略也。 至康梁师弟于政治之见解,极相迳庭。有为效忠清室,启超则以受知德宗,德宗既逝,即不宜妄冀作回天之举,而破毁民国共和政体。故于有为参预復辟时,设计挠之,有为引为深恨。曾作诗云:“鸱枭食母獍食父,刑天舞戚虎守关。逢蒙弯弓专射羿,坐看落日泪潸潸。”其称逢蒙弯弓事,正为启超发也。 有为之学,早定规模,亦以成学过早,囿于一时思见,而不能採撷新知,以进于广大精微之域。启超则终身锐进不已,惜其治学不专,所嗜之种类既多,又时时以驰政事害其学业。向令以启超之天资思力,专攻一二,其于学术,成就讵可量耶? 《鱼千里斋随笔》卷上 任公轶事 予与任公同为新会人。我乡潮连属东方,任公为茶坑乡属西方,相距颇远。任公有神童之名,年方舞勺,则游邑庠。成童领乡荐,与吾乡陈昭常,卢臣清,同科中式。时正主考为李端侍郎,副主考为王仁堪殿撰。欣赏其文,许为大器。李侍郎有女弟尚待字,乃托王殿撰执柯,欲以女弟归之。任公之父莲涧世丈,在乡授徒,固恂恂儒者。王殿撰乃约与会晤,谈及此事。莲涧丈以寒素之家,齐大非偶,辞不敢受。侍郎使语之曰:“予固知启超寒士,但此子终非池中物,飞黄腾达,直指顾间事。予第物色人才,勿以贫富介介。且予知予女弟固深明大义者,故敢为之主婚,毋却也。”其后任公就婚于京师,归里谒祖,新妇亦谨守妇道,乡党称贤。盖茶坑已僻陋,梁氏更寒俭。以久处都市,习惯奢华之妇女,多慕虚荣,每难处约。而任公夫人,乃能安之若素,诚可嘉也。夫人生长贵州,云贵为鸦片出产之区,男女老幼,殆无人不吸菸。至有携备菸具,沿途卖烟者,或布席于道旁,或伸枪于窗口,零沽现卖,视为寻常。李侍郎家则悬为厉禁,举家不染此癖,则为贵州之特别人家。夫人初至茶坑,见乡人,辄问其吸菸否?盖以为与贵州同俗也。任公与予同学于万木草堂,即广府学宫之仰高祠,日间好为谐谈。其读书作文,多在更深人静时也。暑假各自归里,假后復业。其弟仲策,出示所得诗文一巨帙,盖任公昆仲在里,时作扶鸾之戏,每与乩仙谈诗论文,日以为乐。乩仙不一,或为李白,或为杜甫,真假固不可知,然必为才鬼所託。一日有王摩诘降乩,随笔成文,中多佳句,任公试之曰:“能联句乎?”曰:“可。”任公乃与联句,亦即随时应付。任公又曰:“摩诘好佛,吾与汝谈禅如何?”则又极有禅理,娓娓不倦。观此,即或非真摩诘,亦非有天才,未易伪托矣。又有女仙,为南汉宫人李某娘,题诗一片幽怨。任公详询其身世,为之作传。又忆其乩诗二首。其一曰:“蛾眉谣诼古来悲,雁碛龙堆怨别离。三字冤沈奇士狱,千秋泪洒党人碑。”下四句已忘却。其二曰:“煮鹤焚琴事可哀,不堪回首望蓬莱。一篇鹏鸟才应尽,五字河梁气暗摧。绝域莫回苏武驾,边风愁上李陵台。”下二句又忘却矣。此事在戊戌之前,而诗词隐约道及,岂事皆前定耶?其余诗文尚多,盖镇日以此消遣。与土地公亦甚熟习。平常扶乩,必在土地公化符,请其代邀乩仙。习之既久,可以不必用符,但写一条字便可。有时乩仙久不到,催符再化之,则土地公自着忙,为之邀致。然有时土地公降乩曰:“请勿催符。”或问何故?则曰请问之冥漠,可知符录之用,莫名其妙。费长房能役鬼神,一失符书,即死于鬼手。盖择术不可不慎矣。戊戌后,予与任公同在日本,每宴会,恆作豁拳。任公曰:“我辈新会人,宜操土音。”实则新会土音甚杂,茶坑之于潮莲,其土音亦各别也。横滨商人,有演讲会,常在大同学校夜叙。予亦随众学习,然常预撰演辞,颇以为苦。任公教我,不必自撰,但取他人之演辞,或一篇论说,即作自己演出,便是极好之演辞。此是训练时期,固不以雷同剿说为嫌也。予于是得大解脱,皆任公之教也。任公居东京,然常来往于横滨,或流连于大同学校者累日,叙谈常至夜分。一夕偶动抹牌之兴,时麻雀未行,惟有天九,顾深夜何处得牌?任视案头,曰得之矣。盖予适有卡片一盒,任公即反用底面,以墨笔圈成天地人鹅,相与为戏。予已早睡,晨起视之,则名卡已成天九矣。东京早稻田大学毕业,大隈伯邀大同学校诸君观礼,并在其花园开园游会。予亦随众赴会,花园离大学不远,入园后,见有立式宴会之旗帜,随风荡漾。予固不识其何意,同行者亦梦梦也。既而见日人纷纷持杯碟刀叉,大嚼大咽。予等窃笑之,以为其饕餮若此也。时李盛铎为日本公使,与任公有旧,相与絮谈,亦不及饮食。柏原文太郎与康门甚稔,乃特设椅桌,招待梁李。而引予等至餐所,请取携自便,然此际已杯盘狼藉,所余残炙,掇拾些碎,几至枵腹而归。惟有相视而笑,自怨自艾。以任公之见闻,尚不解此,我辈寡陋更何足怪耶! 第202页 《万木草堂忆旧》 梁任公之官生活 梁任公先生在民八游欧以前,勇于议政,为一对于政治生活极有兴趣之人,然其个人之从政歷史则极短促。前清时,以举人随康有为后论事,得光绪帝之信任,仅获六品虚衔而止,尚不能如谭嗣同、杨锐等之晋为军机章京(彼时之军机章京,地位大约如今日之行政院参事)。宣统三年袁世凯组阁,曾使人赴日本徵梁氏返京,将以为学部副大臣(大臣为唐景崇),梁氏力辞。直至民国成立之第二年,熊希龄组阁,梁始出为司法总长,包办熊阁之一切重要文告。且书生从政,结习未除,赶撰法规,一一公表,故熊阁一时有“条例内阁”之称,而事实上固无一事能办通也。熊阁倒,梁亦去。民国六年,乃以马厂起义功,参加段祺瑞内阁,任财政总长,为段氏取“火中之栗”,所谓“西原借款”,经任公之手以签约者前后达二千余万元,时论颇不之谅。梁氏乃具状坚词请去。中有语曰:“神明内疚,清议外惭”,盖深有悔心矣。 经此两度试验,梁氏痛感官僚生活之为非人生活,民八游欧归国后,遂绝口不谈政治。他人从政,多起自下吏,叙其官历必有一连串不同之官衔,而任公无之,其毕生之官僚歷史,仅此两个总长及币制局总裁而已。 《辰子说林》 第五册梁啓超(1876—1929)(3) 梁啓超之歷史研究法 梁啓超努力史学,晚年所着《中国歷史研究法补编》,为其《中国歷史研究法》作补充,在史学上均有相当之地位,娓娓之度,极便览观。其门人姚名达跋云:“右《中国歷史研究法补编》一部,新会梁任公先生讲述,其门人周传儒、姚名达笔记为文,都十一万余言,所以补旧作《中国歷史研究法》之不逮,阐其新解,以启发后学专精史学者也。忆民国十四年九月二十三日,名达初受业于先生,问先生近自患学问欲太多,而欲集中精力于一点,此一点为何。先生曰:‘史也,史也!’是年秋冬,即讲《中国文化史》《社会组织》篇,口敷笔着,昼夜弗辍,入春而病,遂未完成。十五年十月六日,讲座復开,每周二小时,绵延以至于十六年五月底。扶病登坛,无力撰稿,乃令周君速记,编为讲义,载于《清华周刊》即斯编也。周君旋以事忙不能卒业,编至《合传及其做法》而止。名达遂继其后,自三月十八日至五月底,编成《年谱及其做法》、《专传的做法》二章。自八月十三日至二十八日,编成《孔子传的做法》以后诸篇,全讲始告成文。经先生校阅,卒为定本。是秋以后,先生弱不能耐劳,后学不復得闻高论,而斯讲遂成绝响!”述此书编撰之经过,而启超热心斯学之精神,亦足见其梗概。惟记录之稿,盖尚有启超校改未尽者。如本书第五章《年谱及其做法》中《年谱的体例》节有云:“曾国藩是事业家,但他的文章也很好。即使他没有事业,单有文章,他可以入《文苑传》。我们很希望他的年谱纪载他的文章诗句或诗文的篇目。现行的《曾文正公年谱》,我嫌他载官样的文章太多,载信札和别的文太少。好文章尽多着,如《李恕谷墓志铭》、《昭忠祠记》等,应该多录,却未注意。”论颇有识,而曾国藩何尝为李?+作墓志铭?启超讲演时,或指国藩所撰李续宾或李续宜神道碑铭而言,“续”“恕”音近,记者偶失之。而启超校阅,未及改正耳。(坊间尝有启超《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亦其晚年讲稿而印行于身后者,与其《清代学术概论》[本名《前清一代中国思想界之蜕变》]范围略同,而资料及组织有异。发行未久远,即被禁止,以未得启超家人同意,而私行印售也。) 《凌霄一士随笔》卷6 任公经纶 新会梁任公启超,文章学识,是清末民初第一流。风神超越,骨格灵秀,为五十年来一奇特人物,是文化界人所公认。不容讳言,他在戊戌政变因其时为万木草堂弟子,与南海康有为亦步亦趋,同为保皇维新的中坚分子。但后来亡命日本,获识国父孙中山先生后,所以师生的志趣大异,因此在民国,也有不朽的功绩。可是一般民众决计不知任公尚有财政的经纶,兹述以告世人。当民二孙宝琦代阁时,任公曾任币制局总裁,由徐恩元副之。民六,段祺瑞讨平张勋之乱后,河间继位,特派任公为财政总长,兼盐务署督办。不过因国库匮乏,以致无展施其经济策略,未及一年,退而着述讲学,以至殂殁。综其生平功绩,当以讨袁伐张两事,均为再造共和,确是最大。在袁谋称帝之时,料知任公文章必可左右国人的视听。曾托人以十万元送至天津与梁,求其不再发表关于帝制之言论而已,犹不敢强其就范,任公倦允而拒礼。迨袁将登极之前周,天津《大公报》忽有《异哉!所谓国体问题者》,洋洋洒洒,几近万言,揭载篇首。其中痛斥国体已经人民公认共和政治,是任何人所不能变更。并诫袁勿以戊戌手段再来谋纂,气充词沛,辞正义严。此论刊出之日,感动人心,《大公报》销售一罄,馆无存报。筹安诸丑以报示袁,项城见之大怒,即遣使至津,谋以杀梁。不意任公先一日,东渡赴日,嗣即绕沪南下,匿炉锅间,伪充煤夫而免。盖亦险矣。至于马厂誓师,亦任公几番陈词而发。当张逆在京发动復辟,讯传至津,众意属望于合肥段氏。而段顾虑可用之兵,仅马厂李长泰一师,意犹未决。任公偕汤化龙谒段,坚决以讨袁前例为喻,当时可用之兵,亦仅川滇两部,而松波卒告成功。段始决定视师,商由鲁督田中玉监视徐州定武军动静,义旗北指,未及一周迅速歼灭。兹两事均有关国统,不易为之。任公均参与其役,特附纪以告读者。 第203页 《圜府琐记》 梁任公与德富苏峰 偶读德富苏峰之《中国漫游记》,为民国六年事,中述在北京与梁任公之会晤,情词款洽,若有筋脉之可通者。任公时已有“中国之德富苏峰”之称,苏峰则自谦曰:“实应唿我为‘日本的梁啓超’也。” 以资望言,任公似犹稍弱,若以才气与实学言,苏峰岂任公之比?苏峰早年文字颇为坚实而发扬民气,叫号爱国,不失为论坛正价之文,然其人实无深学,及其髦也,文流于滑,日日为《双宜庄漫言》刊于报纸,不知所云,对侵华及进攻英美诸问题,所发表之意见皆支离乖谬,而文字沉闷,不足引人,视数十年前之短简警策若出二手(《新民丛报》时代,任公为文屡引其语,动辄曰苏峰生如何如何,颇极响往之诚)。谓任公为“中国之德富苏峰”固为贬损,谓苏峰为“日本之梁啓超”,亦未见其似也。 《辰子说林》 梁啓超吼住龙济光 民五云南起义,推翻洪宪,主持之者,虽为唐继尧、蔡锷,而策动之者,实为梁啓超。梁自发表《异哉!所谓国体问题》一文后,即化装由津搭某外轮,匿煤仓中,经越南入滇。旋组织军务院,梁任六总裁之一。时龙济光尚雄据粤东,效忠袁氏,梁遣门徒汤觉顿等赴粤,劝龙反袁,被龙刺死海珠。梁得耗,悲愤填膺,亟欲亲赴广州说龙,左右力阻,不听,唐继尧欲遣兵随之,梁亦峻拒,乃单身由肇庆乘一小轮入粤。龙闻梁且至,大为惊愕,佯表欢迎,阴欲杀之。梁至,径赴督署,龙立召集军事会议,意欲以杀梁之谋,委之军事会议。梁入会议室,见卫士满布,荷枪实弹,与会军官,亦各握手枪,形色愠怒。梁知今日为生死关头,乃竭尽平生气力,狂吼一声,顿令全场震慑。梁遂亢声演说,力言帝制不可为,由世界大势,迄中国人心,一一剖析,断言袁氏必败。初演说半小时时,全场紧张形色,即告松弛;一小时时,众皆窃窃称是;迄一小时半演说毕,龙及与会军官,皆鼓掌欢唿,并与梁握手示敬意。于是龙氏决易帜反袁,粤局遂定矣。此为梁氏民十一过汉时亲语予,并谓当时不知何来此洪大气力,事后思之,颇以为异云云。夫梁以文弱书生,身入险境,竟能一吼而使如许武夫,为之心悦诚服,方之郭令公单骑见回纥,殊未遑多让!此殆所谓浩气夺人也耶? 《绮情楼杂记》 第五册谭嗣同(1865—1898)(1) 谭嗣同,字復生,又号壮飞,湖南浏阳人。性任侠,善文章,甲午战后力倡西学。捐赀为江苏知府,戊戌变法时为四品军机章京,变法失败后遇害,为戊戌六君子之一。着有《仁学》。 谭嗣同其人其事 谭嗣同,字復生,又号壮飞,湖南浏阳人,生于清同治四年二月,光绪二十四年戊戌政变,以八月十三日斩于市,为中国宪法而流血者,其第一人也。 復生,湖北巡抚谭继洵之子,幼失母,为父妾所虐,故操心危而虑患深,智慧反因以日增。五岁受书,即审四声,十五为诗文,斐然可观。好任侠,喜剑术,悲歌慷慨,绝异寻常人。从同邑孝廉涂舜臣游,为文益进。其六兄赴陕西父任,赋诗赠之曰:“一曲阳关意外声,青枫浦口送兄行。频将双泪溪边洒,流到长江载远征。潇潇连夜雨声多,一曲骊歌唤奈何?我愿将身化明月,照君车马度关河。”以弱龄之人,吐此等警语,无怪乎长老咸为击节。 同母兄嗣襄亦有慧才,病殁台湾,復生哀之恸,题其墓石云:“恨血千年,秋后愁闻唱诗鬼。空山片石,苍然如待表阡人。”又题文天祥之雨琴句云:“阴沈沈,雨寂寂,芭蕉雨声何急,打入报臣心,抱琴不敢泣!”某年与兄同舟涉江,风大作,浪高于舟数尺,舟人大恐,兄弟相视而笑,因口占两绝云:“波揉浪簸一舟轻,唿吸之间辨死生。十二年来无此险,布帆重挂武昌城。白浪舡头聒旱雷,逆风犹自片帆开。他年击楫浑闲事,曾向中流炼胆来。”其造句悲愤,奇崛,往往如此,其能为国家一大壮烈牺牲者,固早蕴藏于文字间矣。 自甲午战败后,益发奋于新学,时康南海方创设强学会于京沪,復生自湘游京师请谒,称私淑弟子。又与新会梁任公订交,自是学益进而名益高,激昂慷慨以论天下事,海内志士,闻其言论,仰其丰采,莫不尊而慕之。以父命纳赀为江苏候补知府,需次南京者一年,闭户读书,于是冥采孔佛,会通贤哲,参衍南海之学说,而着《仁学》,以大无畏之精神,阐明微言大义,以期挽世运而救众生,其冲破礼教藩篱,尤多精奇语,足使腐儒顽夫,闻之咋舌惊走。 未几,弃官归湖南,襄助巡抚陈宝箴推行新政,设南学会,讲爱国之理,求救亡之法,故湖南风气大开,新政日隆,以一省之地,足为全国楷模,復生之功为最焉。迨至国是之诏下,经学士徐致靖之保荐,被征,奏对称旨,德宗特擢四品卿衔,军机章京,与杨锐、林旭、刘光第,同参新政,时称军机四卿,几与宰相之职权相等。自此四卿用事,而南海之意见,即易达上听,西后及顽固之诸王大臣,则嫉之更甚。 戊戌政变未作前,形势日渐危亟,復生径至袁世凯私邸,而告以天津阅兵之密谋,并力劝世凯设法救皇上,世凯慨然以允。然而,不久即有垂帘之诏,大事遂不可为矣。復生密语其友梁任公曰:“不有行者,无以图将来,不有死者,无以酬圣主,今南海生死未可卜,程婴,杵臼,吾与足下分任之。”遂坚卧不出门,以待缇骑之来也。时有日本志士数人,欲护其东游,苦口劝行,復生曰:“各国变法,无不流血而成,今中国未闻有变法而流血者,有之,请自嗣同始。”系狱后,有题壁一绝云:“望门投止思张俭,忍死须臾待杜根。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崑崙。” 第204页 八月十三日斩于市,年三十有三。就义时,神色不少变,观者万人,俱为悲嘆。监斩官为军机大臣刚毅,復生顾谓之曰:“吾有一言。”刚毅疾走不听,乃从俯首就戮,同时死者共六人,世称戊戌六君子。 《同光风云录》上篇 其二 入赀为江苏候补知府,生平兀傲自喜,不受世俗束缚。幼好词章,兼耽释典,所着《仁学》一书,自谓合儒释为一,文字在庄、列、老、墨上。梁啓超初至湖南,与嗣同友善,引之以见康有为,称有为所上封事,为国朝二百六十年所无,其心为支那四万万人请命,遂折节事之。有为既向用,嗣同亦以陈宝箴荐,擢四品卿,与杨锐、林旭、刘光第同入军机参预新政,分班值日,拟谕旨,批答章奏。是时言路大开,有为阴持朝局,结党以倾旧臣。湖南举人曾廉劾有为觊觎非常,大有教皇中国之意,上孔子以开化教主神圣明王徽号,将以孔子为摩西,而己为耶苏。嗣同见疏大愤,拟旨诛廉。上曰:“甫诏求言,而遽杀人以逞,非所以服天下也。”不许,乃逐条批驳廉疏,约四卿联名,保有为忠直无他。 其父继洵,方巡抚湖北,年七十矣,知嗣同必以躁进贾祸,一月三致书,促之归者。嗣同报父书,言老夫昏髦,不足与谋天下事,闻者无不怪骇。有为谋召外兵,实嗣同阴为之主,事觉伏诛,继洵亦坐是废弃。梁啓超携其所着书,曰《寥天一阁文》二卷,《莽苍苍斋诗》二卷、《远遗堂集外文》一卷、《思纬吉凶台短书》一卷、《壮飞楼治事》十篇,《秋雨年华馆从脞书》四卷、《剑经衍葛》一卷。逃入日本,拟辑为《浏阳谭氏书》未成。 八月十三日斩于市,春秋三十有三。就义之日,观者万人,君慷慨,神色不少变。时军机大臣刚毅监斩,君唿刚毅曰:“吾有一言。”刚去不听,乃从容就戮,呜唿烈矣。 《戊戌履霜录》卷4 其三 甲午之役东挫于日,乃倡新学图变法以救亡。与诸同志立强学会于北京、上海,士气大振。无何,以父命就官知府,候补金陵,则闭户读书,未一接俗吏。金陵有杨文会者,邃于佛学,与往来甚密。因博鉴教乘,探其蕴奥,证以孔氏大同太平之旨,恍然曰:“东西圣人岂相远哉!”遂成《仁学》一书。会陈宝箴巡抚湖南,丁酉六月,黄遵宪为湖南按察使。八月,徐仁铸督学来湘,与前任学使江标谋大集志士于湘,先各省举新政,速嗣同。嗣同弃官归,与唐才常、梁啓超等设《湘学报》、时务学堂、南学会。南学会者,将以合南方各省学子共求经世之学也。省有政授诸学会议可而后施。每七日集邦人之秀者而会之。嗣同为会长,晓之以国家政治原理及万国之强弱、交际,其学术政治所趋向。每会集者恆千人,座不能容。嗣同出,观者塞衢巷。当此之时,湖南文化甲于南北。南北豪杰之士奋然兴起者皆以不一见嗣同为恨也。 ……八月十三日嗣同与锐等皆被害,临刑监斩者令嗣同北向谢恩,嗣同睁目叱曰:“其奚恩之足谢也!”乃慷慨就戮,年三十有三。先是嗣同闻变,即闭户谢客。有侠士大刀王五者与嗣同善,谓之曰:“君行,五从保无他。君死,五收君骨。君请自择。”嗣同曰:“死耳,何行为?” 《碑传集补》卷12 第五册谭嗣同(1865—1898)(2) 与袁世凯之密谋 时诸将之中,惟袁世凯久使朝鲜,讲中外之故,力主变法。君密奏请皇上结以恩遇,冀缓急或可救助,词极激切。八月初一日,上召见袁世凯,特赏侍郎。初二日復召见,初三日夕君径造袁所寓之法华寺,直诘袁曰:“君谓皇上如何人也?”袁曰:“旷代之圣主也。”君曰:“天津阅兵之阴谋,君知之乎?”袁曰:“然,固有所闻。”君乃直出密诏示之曰:“今日可以救我圣主者,惟在足下,足下欲救则救之。”又以手自抚其颈曰:“苟不欲救,请至颐和园首仆而杀仆,可以得富贵也。”袁正色厉声曰:“君以袁某为何如人哉?圣主乃吾辈所共事之主,仆与足下,同受非常之遇,救护之责,非独足下,若有所教,仆固愿闻也。”君曰:“荣禄密谋,全在天津阅兵之举,足下及董聂三军,皆受荣所节制,将挟兵力以行大事,虽然,董聂不足道也。天下健者,惟有足下,若变起,足下以一军敌彼二军,保护圣主,復大权,清君侧,肃宫廷,指挥若定,不世之业也。”袁曰:“若皇主于阅兵时疾驰入仆营,传号令以诛奸贼,则仆必能从诸君子之后,竭死力以补救。”君曰:“荣禄遇足下素厚,足下何以待之?”袁笑而不言,袁幕府某曰:“荣贼并非推心待慰帅者,昔某公欲增慰帅兵,荣曰:‘汉人未可假大兵权。’盖向来不过拢络耳。即如前年胡景桂参劾慰帅一事,胡乃荣之私人,荣遣其劾帅,而己查办昭雪之以市恩。既而胡即放宁夏知府,旋升宁夏道,此乃荣贼心计险极巧极之处,慰帅岂不知之?”君乃曰:“荣禄固操莽之才,绝世之雄,待之恐不易易。”袁怒目视曰:“若皇上在仆营,则诛荣禄如杀一狗耳。”因相与言救主之条理甚详,袁曰:“今营中枪弹火药,皆在荣贼之手,而营哨各官,亦多属旧人,事急矣,既定策,则仆须急归营,更选将官而设法备贮弹药,则可也。”乃丁宁而去,时八月初三夜漏三下矣。至初五日,袁復召见,至初六日,变遂发。 第205页 时余方访君寓,对坐榻上,有所擘画,而抄捕南海馆之报忽至,旋闻垂帘之谕。君从容语余曰:“昔欲救皇上既无可救,今欲救先生,亦无可救,吾已无事可办,惟待死期耳!虽然,天下事知其不可而为之,足下试入日本使馆谒伊藤氏,请致电上海领事而救先生焉。”余是夕宿于日本使馆。君竟日不出门以待捕者。捕者既不至,则于其明日入日本使馆,与余相见,劝东游,且携所着书及诗文辞稿本数册,家书一箧托焉。曰:“不有行者,无以图将来,不有死者,无以酬圣主,今南海之生死未可卜,程婴杵臼,月照西乡,吾与足下分任之。”遂相与一抱而别。初七、八、九三日,君復与侠士谋救皇上,事卒不成。初十日,遂被逮。被逮之前一日,日本志士数辈苦劝君东游,君不听,再四强之,君曰:“各国变法,无不从流血而成,今中国未闻有因变法而流血者,此国之所以不昌也,有之,请自嗣同始。”卒不去,故及于难。君既系狱,题一诗于狱壁曰:“望门投宿思张俭,忍死须臾待杜根。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崑崙。”盖念南海也。 《饮冰室文集》卷4 其二 谭嗣同以袁世凯可属大事,谋使以兵劫颐和园,先行废弒,乃临朝堂大诛拒命者。林旭以诗止之曰:“本初健者莫轻言。”嗣同不听,往见袁世凯,私授以侍郎,既乃告其密谋,世凯许诺。嗣同即遣王照赍诏往诛直隶总督荣禄。袁世凯先至天津,白其事,荣禄乘夜至颐和园告变。未明,孝钦已入宫,宣德宗至,禁之。收谭嗣同、林旭、杨锐、杨深秀、刘光第及康有为之弟康广仁付诏狱。康有为、梁啓超逃日本,王照在道闻事泄亦逃,谭嗣同等六人伏诛,张荫桓遣新疆,李端戍军台,余党皆赦不问。 《魏氏全书》 其三 时世凯以臬司内擢侍郎,嗣同所密荐也。恃推毂恩,自以为缓急可恃,遂独造之。世凯延入上坐,执礼甚恭,嗣同曰:“新政将成,而满员内外阻压,明公苟出而图吾君,北洋之位,可取而代也。”世凯曰:“唯朝廷所命,敢不尽死。”嗣同曰:“荣禄、刚毅,实播弄口舌,挟母后以临天子,今将借明公刀,取二人头以谢天下。”因出手诏示之,且告以兵谏密谋取。世凯许诺,请回天津,简军实,戒将士,先诱诛总督荣禄,疾驱入都,听命阙下。嗣同颔之,戒勿泄。 《戊戌履霜录》卷2 狱中绝笔诗 谭浏阳之有得于佛学,知浏阳者皆能言之,然浏阳之学佛,实自金陵杨仁山居士。其遗诗有金陵听说法一章,即居士所说也。诗云:“而为上首普观察,承佛威神说偈言。一任法田卖人子,独从性海救灵魂。纲伦惨以喀私德,法令盛于巴力门。大地山河今领取,庵摩罗果掌中论。”此诗无刻本。见麦孺博諲端,浏阳手书也。 谭浏阳狱中绝笔诗,各报多登之,日本人至谱为乐歌,海宇传诵,不待述矣。但其诗中所指之人,或未能知之,今录原文,略加案语。诗曰:“望门投止思张俭,忍死须臾待杜根。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崑崙。”所谓两崑崙者,其一指南海,其一乃侠客大刀王五。浏阳作吴铁樵传中所称王正谊者是也。王五为幽燕大侠,以保镖为业,其势力范围,北及山海关,南及清江浦,生平专以锄强扶弱为事。浏阳少年尝从之受剑术,以道义相期许。戊戌之变,浏阳与谋夺门迎辟,事未就而浏阳被逮,王五怀此志不衰。庚子八月,有所布画,忽为义和团所戕,赍志以没,呜唿!王五真男儿,不负浏阳矣。 《饮冰室诗话》 唐才常哭谭嗣同 浏阳二杰以义侠并称于时,谭嗣同、唐才常也。光绪戊戌之变,唐哭之恸,欲航海復仇不果。庚子汉口之役,盖素志也。其与谭订交,生死不渝,足愧当世,挽谭七十二字,一字一泪,实一字一恨也。联云:“与我公别几许时,忽惊电飞来,恨不携二十年刎颈交,同赴泉台,满赢将去楚孤臣,箫声鸣咽;近至尊刚十数日,被群阴构死,忍抛弃四百兆为奴种,长埋地狱,只剩得扶桑英杰,剑气摩空。” 《清稗类钞?义侠类》 其诗独辟新界 谭浏阳志节学行思想,为我中国二十世纪开幕第一人,不待言矣。其诗亦独辟新界而渊含古声。丙申在金陵所刻《莽苍苍斋诗》,自题为“三十以前旧学第二种”,盖非其所自瘪者也。浏阳殉国时,年仅三十二,故所谓新学之诗,寥寥极希。余所见惟题麦孺博扇有感旧四首之三,其一曰:“无端过去生中事,兜上朦胧业眼来。灯下髑髅谁一剑,尊前尸冢梦三槐。金裘喷血和天斗,云竹闻歌匝地哀。徐甲傥容心忏悔,愿身成骨骨成灰。”其二曰:“死生流转不相值,天地翻时忽一逢。且喜无情成解脱,欲追前事已冥。桐花院落乌头白,芳草汀洲雁泪红。再世金钸弹指过,结空为色又俄空。”其三曰:“柳花夙有何冤业,萍末相遭乃尔奇?直到化泥方是聚,祗今堕水尚成离。焉能忍此而终古?亦与之为无町畦。我佛天亲魔眷属,一时撒手劫僧祗。”其言沈郁哀艷,盖浏阳集中所罕见者,不知其何所指也。然遣情之中,字字皆学道有得语,亦浏阳之所以为浏阳,新学之所以为新学欤。 第206页 《饮冰室诗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