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交汇在遥远行星》 第1页 [科幻探险] 《你我交汇在遥远行星》作者：王小立【完结】 文案 长久活在某件事阴影的颜萌，是一个表面看上去相当平凡的女孩子。某个夜晚，她收到来自遥远星球的邀约。那是一个看起来和自己所居住的星球相差无几，却拥有着足以改变人心力量的地方。而一直以来，自己想要到达的地方，是否终于找到了呢? 关键字： pook,最小说，青春，王小立，科幻 内容简介 《你我交汇在遥远行星》(pook系列丛书)中有那么一颗星球，名字的发音近似于单字的“瓦”。它位于宇宙某个河外星系的一角。据说是用高级望远镜也无法从地球窥探到的遥远与渺小。自然也不会有地球人知道，那上面坐落着被誉为“宇宙顶尖”的星际能力交流中心——帕拉间拉学院。 当然。“不知道”的前提是，他们并没有成为这间学院里的学生。 “上课的时候不要睡觉。”伴随着呵斥声，粉笔头笔直砸向趴在桌上的女生脑袋。 “……”没有反应。 “颜荫!”这次换成了叫名字。 课桌上的人形小山动了动，一蓬乱发下终于露出了小半张脸。“……唔?”被唤作颜荫的女生稀里煳涂地应着，一边朦胧着眼睛挠了挠头，原本就乱的头髮于是直接进化成稻草形态。 “‘唔’、‘唔’、‘唔’你个鬼咧。上课时间给我睡觉!”眼前的老师戴着一幅褐框眼镜，头髮盘成了髻高高挂在后脑勺，一身灰黑色的职业套裙装，正被她训话间的手舞足蹈拉扯出一道道皱褶，“‘能力者的自我修养’这门课是很重要的知不知道?” 包括语气，怎么看也是地球上典型的严厉教师形象，但其实却是…… -------------------------------------------------------------------------------- 作者简介 王小立，原《漫友》编辑ox，现《最小说》写手，新加坡求学中...：郭敬明说其是《最小说》获千元大奖最多的女人 -------------------------------------------------------------------------------- 编辑推荐 《你我交汇在遥远行星》是一本狠感动的书!小立永远写得那么细腻! -------------------------------------------------------------------------------- 零 “如果你是这样希望的。那么，跟我来吧。” 故事的最后，少年将手伸向少女。指尖被光模煳了边缘。 壹 (1) 有那么一颗星球。 名字的发音近似于单字的“瓦”。它位于宇宙某个河外星系的一角。据说是用的高级望远镜也无法从地球窥探到的遥远与渺小。自然也不会有地球人知道，那上面座落着被誉为“宇宙顶尖”的星际能力交流中心——帕拉间拉学院。 当然。“不知道”的前提是，他们并没有成为这间学院里的学生。 “上课的时候不要睡觉。”伴随着呵斥声，粉笔头笔直砸向趴在桌上的女生脑袋。 “……”没有反应。 “颜荫!!”这次换成了叫名字。 课桌上的人型小山动了动，一蓬乱发下终于露出了小半张脸。“……唔?”被唤作颜荫的女生稀里煳涂地应着，一边朦胧着眼睛挠了挠头，原本就乱的头髮于是直接进化成稻草形态。 “‘唔’‘唔’，‘唔’你个鬼咧。上课时间给我睡觉!”眼前的老师戴着一副褐框眼镜，头髮盘成了髻高高挂在后脑勺，一身灰黑色的职业套裙装，正被她训话间的手舞足蹈拉扯出一道道皱褶，“‘能力者的自我修养’这门课是很重要的知不知道?” 包括语气，怎么看也是地球上典型的严厉教师形象，但其实却是…… 发愣间就被身后的硬物打上脑袋，正中先前被粉笔袭击的部位。女生龇牙咧嘴扭过头，想也不想地，就把目光锁定上了坐在自己身后第三排的男生。 一头半遮住两边耳朵和整片额头的黑髮，一身没有任何图案点缀的白色t恤。即使坐在离自己并不算近的人群里，依旧分明得极好辨认。 “……章壹?!”捂着头低吼过去。然后就看到对方嘴角勾出一抹无辜的笑，伸出手指了指女生的脚下。那里躺着刚刚和自己脑袋亲密接触的什么物件，捡起来才发现，是用特殊材质做成的眼镜。外面包着的纸条上写着几行字：“你还是带着它上课吧。没那么容易睡着。” “……还以为是什么咧。原来是‘分解镜’啊。” 暗暗在心底“切~”了一声，颜荫将眼镜架上了自己的鼻樑。光透过眼前两片古怪材质的镜片反射进瞳孔，原本规矩规矩的教室瞬间化成了一片光怪陆离的混沌，如果仔细观察，就会看见一些灰橙色的微粒浮动在空气中，带着略微粗糙的质感。是用人类语言无法描述的诡异。 当然，无法用人类语言描述的，并不只是环境。看上讲台，先前朝自己吼叫的那个“地球上典型的人类教师”形象，此时已经变成了一只约摸两米高的饭勺状物体，勺端中央的几条裂缝一开一合。用人类的逻辑，或许可以将它们勉强理解做眼睛，或是……嘴? 第2页 唔。所谓的真面目。 这颗毫不起眼的星球，之所以会成为建立“星际能力交流中心”的首选，据说就是因为它所自带的，能够让所有异星生物产生“这里和故乡一样”的强大磁场——简单地说，就是有着能够让“饭勺星人”把这里的生物全都看成饭勺、让“异型星人”把这里当成第二个恐怖片现场、或者让“螃蟹星人”在这里依旧能够“举目望去皆横行”……的神奇效用。(*因各星球本名过于复杂，故以简化称唿，不含星球歧视) 因为自带着这般永远让你宾至如归的磁场，所以在学院建成之后，就吸引了各大星球的莘莘学子前来求学。而伴随着学生流量的日益增长，是学院水涨船高的规模与名气。以至于到了现在，除了按常规的模式录取学生，学院还会在一部分依旧自我封闭的边缘星球上，收纳其中一些“虽然愚昧，但有潜力”的学生进行无偿培育。美其名曰为——扩大星际间能力交流。 而毫无意外，诚如各大科幻小说中所描述的那般，“自我封闭的边缘星球”成员里，包括了地球。 在“只有特招才能就读”这么个大前提下，地球的学生在这里可说是凤毛麟角，即使是眼下这么个足有百人的庞大班级里，数来数去的成员也就不过两个而已。 这样想着，女生再次转头望向身后，目光越过一片花花绿绿的家庭用品或是飞禽海鲜，最后停留的位置，名叫章壹的男生依旧带着先前的一脸无辜朝自己微笑着，身影被四周混沌的气场模煳了轮廓，却依旧黑白分明得显眼。 一百人里面仅有的两个。 “餵。你到底有没有在听?”一些什么的小心思还没来得及聚拢成形，就被饭勺老师再度响起的怒吼冲破成一片稀里哗啦。“……老是上课走神，怪不得学到现在还是一点能力都没有!” 原本浮于空中的灰橙色微粒，被声音带动的气流沖开向两边。话语间用重音标出的“能力”二字，被顺畅无阻推到了自己面前，女生终于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又是“能力”。 和需要同时掌握数学、语文、英语等科目的地球学校不同，在这间帕拉间拉学院里，学生们唯一需要掌握的，就只有所谓的“能力”。而这些依照各人体质不同而有所区分的“个人能力”，本质就和地球上需要的学习成绩一样，是足以被周围同学和老师用来评判自己价值的存在。 据说只要是被学校录取或是选中的生物，无论来自哪里，都能够在这里被发掘出至少一种专属于自己的“能力”。发掘所需的时间，若以地球歷来计算，大约是三天到两个星期不等。而像是颜荫这样，在学校呆了将近一个月也依旧没有任何变化的学生，能做的也就只有蹲在“校内差生榜”前十甲的位置上画圈圈。 一言不发，女生取下了专用于分解星球磁场的“分解镜”。眼前的饭勺转变成人类形态的同时，周围也在瞬间被还原成记忆中学校的模样。没有改变的，除了身后的男生，就只有那把依旧于空气中流动的尖厉：“什么都不会，还不好好听课!也不知道学校怎么会从那个偏远星球上看中你。” “又不是靠听课就能找到自己的能力……”类似的反驳在心头绕了几个弯，最后还是在唇边被咽了回去。 ——又不是靠听课就能得到[能力]的。又不是靠课堂不睡觉就能得到[能力]的。又不是靠自己的意愿就能得到[能力]的。 ——我根本……不知道要怎样才能得到所谓的[能力]啊。 先前被自己吞下的话消化进了胃，溶解升腾出酸酸的感觉。又过了一会儿，女生重新瘫倒回桌子上，把脸深深埋进自己交叉的臂弯。 “颜荫!”讲台上的声音再次提高了数个分贝“你给我到后面罚站!!” (2) 一个月的时光说长不长，效力却不下蒸腾于澡房间的水汽，足以将大脑里原本透亮的某个位置蒙上薄薄的雾，倒映在那上面的什么呈现出一片暗哑朦胧，却也懒得动手将它们擦拭回曾经的明晰。 ……当初的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才会答应这个位于遥远星球上的学校的邀请呢? 原因一下子浮现不上来，女生也就懒得多想。罚站了将近四分之三节的课，好不容易熬到饭勺老师宣布下课的这一刻，首要任务自然是去找个有“治癒能力”的同学，来帮自己缓解一下全身的酸痛——在这样一节平均为5个小时的课上罚站，想来即使说是体罚也毫不为过吧。 “宇宙人又怎样?长得像饭勺又怎样?老师都是一个德行!”——一边在心里愤愤不平，一边朝自己的座位走去。路过叫章壹的男生身边，直接把先前的“分解镜”递了回去。 “不打算继续用么?”接过眼镜，男生顺手戴回自己的脸，向四周环望了片刻又低头摘了下来：“看看真实的环境，比较不会有想睡觉的冲动吧。” “……你还不如借我‘分解耳塞’呢。比起看原本的环境，我比较宁愿听原本的语言。”朝男生耸耸肩，颜荫摆出一副“无所谓啦”的嘴脸。“反正听不懂的话，也乐得轻松”。 第3页 “呵。”朝女生笑了笑，嘴角上扬的弧度点到即止。“等会的‘那个课’又打算逃么?”过了一会儿问。 “啊对哦——”经对方提醒才意识到接下来要上的课。女生脸上于是流露出一阵厌恶。“这么快又到‘那个课’了啊……” 所谓的“那个课”，又可以称作“能力演示课”。顾名思义，就是通过让学生们自由表演自身的“能力”，从而达到交流目的所特别设置的科目。 爱出风头这种特性，显然并不只是地球人的专利。像这种能够让自己理直气壮在大家面前摆显的课，自然是深受各方学生所欢迎。久而久之，开课的频率也由原本的一星期一节上涨到了一星期三节。 毕竟听到别人朝自己发出的赞嘆声，总归是一件让人心情舒畅的事情。当然，不能忽略的前提条件是——至少得有自己的能力。 “——就算没能力也没关系啊。”章壹的声音插进来。“今天的课应该不会轮到你表演……上两次的都逃了，这次就别再逃了吧。” 尽管满心浮动的都是诸如“有什么好看的”、“浪费时间”、“越看越心烦”的吐槽。但是对上男生的脸，它们就像是被热水过滤了的冰碴子，无法于空气中继续展现出原本的面貌。并不是喜欢或是畏惧这样直观的感情，而是比这些更缥缈更无厘头的，不知道应该如何形容的……熟悉?可明明才认识一个月而已不是么? 咬了咬唇，女生低头“嗯”了过去。 “没睡好么?昨天。”面前的女生一副恍惚的样子，章壹伸手在她面前晃了一晃。 “啊?嗯……还好。”回过神来。 “别太拼命了。不是不睡觉地练习就能得到能力的。”依旧是先前淡淡的笑容。却说出让颜荫吃惊的话。 “你怎么知道的……”朝章壹瞪大了眼睛。又不是在同一个宿舍，怎么会知道自己晚上在干什么?而且，据自己所知，对方的能力应该也不是什么“千里眼”或是“透视大脑”吧? “猜的啊。看你这个样子。”做出上下打量的姿态。“毕竟我刚来的时候，也曾为了找到自己能力而发奋过几个通宵的。” “……都三年前的事还记得那么清楚。”想起对方在这间学院呆的时间，颜荫有气无力摆摆手。“何况你也不过是一个星期左右就找到了吧?”——潜台词是：“别来和一个月还没找到能力的我比”。 “其实……或许你的体内已经有了能力吧。”男生一脸正经。“只是这种能力太内敛，所以还没被自己发现?” 在这个星球上，因为体质和生活习性的五花八门，每个学生所拥有的能力也各有不同。像是攻击类或是元素操纵类的，通常都能够在拥有的第一刻就为本人发觉而得以使用。而一些偏向辅助或是制造类的，因为性质内敛，所以即使拥有了，也可能需要通过一些特别的契机，才会被自己所查觉。 只是……如果一直没有查觉到的话，那和没有又有什么区别? “无所谓啦。”抛下这句话，女生一瘸一拐地朝座位走去。“……你不用安慰我的。” ——我所付出，却并没有收到回报的努力，根本就不想被你知道。 坐回座位的同时，感受到膝盖因过劳而抽搐出的酸痛，颜荫侧过脸朝拥有“治癒能力”的同学座位看去，那里被一堆人围着，坐在人群中间的女生，正在将带着柔光的手放在面前某个人的肘部，看不清楚具体的伤势。但对方从痛苦到舒畅的表情，却像是电影里的蒙太奇效果般，缓慢而又清晰地在自己眼前铺开。背景乐是自四周响起的啧啧赞嘆。 毕竟拥有像是“治癒”这样有用能力的人，在班级里总是很受欢迎的，也未必会有这个闲功夫，浪费精力给这个连能力都没有的自己缓解肌肉痛吧。默默揉了揉膝盖，女生放弃了找对方帮忙的打算。 ……当初的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才会答应这个位于遥远星球上的学校的邀请呢? 即使一时想不起更深层次的原因。但至少可以肯定的一点，是想得到能力吧。 想得到与众不同的，能证明自己的，能力。 (3) 本着“能力交流”的课堂主题，能力演示课的讲师通常也是由当天负责表演的学生担当。一堂课的时间，按学生名单上的顺序轮流下来，大约可以看到十来个同学的表演。但有时候也会遇到特别爱出风头的同学，因为霸着讲台不肯下来而导致整节课只能轮上八、九个的情况。 譬如现在。 不耐烦地看上讲台。扎着马尾的女生正一脸得意地发表着长篇大论。虽然不大清楚她来自哪个星球，但因为此人平时总是一幅“依能力看人”的势力模样，班里的百来号人里，颜荫对她也算有些印象——地球语发音为“古伽”的名字，分解镜下形似水母的真面目，还有，“能够将毛髮任意转变为攻击武器”的能力。(水母还有毛髮?) “……总之呢。我发现如果保持这种姿势，似乎能将毛髮变得更加锋利。”摆出“猴子拜月”的古怪pose，叫做古伽的女生口沫横飞，丝毫没有下台的打算。 第4页 据说在这间学院里，除了能够找到自身能力外，也有机会从其他同学的身上学到对方的能力。不清楚具体的方法，但以颜荫上课的经验而看，至少可以肯定，这绝对不是单单靠看对方的表演或是听对方讲理论就能够学会的——事实上，所谓的能力交流课，除了给大家提供一个出风头的平台外，对于学习能力几乎没有任何帮助。 “关我屁事啊……”眼看着已经耗掉了大半节的课，女生掰起手指算一算，发现之后至少还得有两个同学才能轮到身后的男生，终于忍不住小声抱怨了出来。 并没有告诉对方，但颜荫自己清楚。在先前答应“不逃课”的理由底下，除了那很大一部分今天不用轮到自己外，还有那么一点点——虽然是那么一点点但确实存在着的，“印象中今天似乎会轮到章壹表演……”的原因。 其实并不是不知道对方拥有怎样的能力，可是为什么呢?就是觉得……只是看看也蛮开心的。 或许老天也感应到自己这份无厘头的情感。没多久后，讲台上的女生终于甘愿回归进了群众。而接下来的，来自“吉狐星”名为“冥灸”的男生，有着相当低调冷漠的性格，印象中对于这样的表演从来只是应付了事，女生于是偷偷地松了一口气。 但即使摆出敷衍的姿态，眼前男生的强大依旧展现得淋漓尽致——是被称为“体外自燃”的能力。但相比于火，眼前挥发出的物质，色泽更要趋向刺眼的亮白。无需碰触，仅仅依靠空气中爆裂开的“噼啪”声响，就能感受到其蕴涵着怎样强大的攻击力。此时它们被男生稳稳限制在自己的身躯周围，在一定的安全范围内，张扬出公狮鬃毛般的跋扈气势， 两三分钟的炫目后，光亮开始收拢，对方的轮廓于是一点点显露出来。金棕色的乱发，深栗色的皮肤，目测接近2米的身材，冰蓝色的瞳孔里反射着锐利的光。是即使不用“分解镜”窥探，而仅凭着眼前的人类形象，也能感觉到的强大。 “很危险的能力。没有足够掌控力的话……很容易伤到自己。”明知班里懂这种能力的只有自己一个，但想了想，男生还是抛下这样一句结论才走下讲台。路过之处，即使是神经大条如颜荫，也能清晰感觉到一些女性生物所动漾出的粉色小宇宙。 “强大”永远是最具魅惑力的华美大衣，厚度甚至足够掩盖性格长相出生地的差异。而即使范围扩大到整个浩瀚星河，弱者也永远不会侥倖地风光起来吧。 得出结论的下一秒，就被身边女生一声清脆的“哎呀”，证实了自己的想法。 出声的女生叫麻尼，是颜荫在班上最好的朋友。此时她正站在身边不远的走道上，面朝不小心被自己撞到的冥灸，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 会熟识是因为对方曾和自己一样，久久没有发掘到能力。简单地说，就是“差生间的惺惺相惜”。这样的缘由听着似乎有些猥琐，但在一段时间的相处后，颜荫却是真心地，将单纯天真的麻尼当成了自己的朋友。所以上个星期，在对方终于找到自己的能力时，比起内心因为落单而产生的忧虑，女生更多的，却是因对方的成功而由衷开心起来， “不，不不好意思。”结结巴巴地道着歉。或许是和冥灸来自同一个星球的缘故，她拥有着和男生一样冰蓝色的瞳孔。可惜眼神下却丝毫不具备对方冷静漠然的气势。甚至，用慌张形容也不为过。 “我我我，正好轮到我上台……”虽然不是结巴，但天生容易紧张的性格使然，一句简单的解释，也被麻尼说得磕磕绊绊。“有有有点急，所以……” 然后就被对方一声冷漠的“唔”，覆盖了接下来的说辞。冥灸侧一侧身，面无表情地丢下女生走回座位。完全不顾“来自同一个星球”的情面，连朝对方脸上看一眼的精力都懒得给予。 明明是很过份的做法。但除了颜荫，对方的举动也并没有遭到更多人的怪责。“强大的能力”像是足以抵消一切非议的利器，它精亮的刃面引导着舆论的方向，身后女生尴尬的表情倒映在上面，一些声音于是自四面八方地涌向她的身边。 “喂，慢吞吞的干吗啦。快点上台吧。” “笨手笨脚的，看了就心烦。” “别浪费我们时间啦。” 膝盖处的酸涨，像溶进血液的毒，它们从腿部蔓延至全身。颜荫只好揪紧双手，来抑制某个部位突如其来的抽痛。 (4) 虽然早在几天前就见识过麻尼的能力，但换成了台上到台下的距离，还是又被小小地震撼了一回。 毕竟都是来自的相同星球。除了长相上的相似，就连能力，麻尼也和冥灸有着惊人的雷同——同样刺眼耀目的白光，同样爆裂于空气的声响，同样溢满攻击性的强大。区别只在于眼下的白光，并非瀰漫于能力者的整个身躯，而是以桌球的大小形状，浮动在女生平摊开的两边手掌上，数一数，这样的光球大约有七八个在空气中发出蠢蠢欲动的“噼啪”声。 “……一点也不比那个冷漠男差嘛。”虽然并不是属于自己的能力，但因为先前的刺激，眼下看到朋友的杰出表现，颜荫心底还是莫名地透出了些小得意。下意识地扭头看向身后，却迎上章壹一脸担忧的表情。 第5页 担忧? 连“为什么”的前缀都没来得及加上，女生就被对方朝自己喊出的一句“小心!”，覆盖了整片大脑的思考。而紧接着的，是四周被白光所吞噬的炫目。什么声音自某个端点涌来，由远及近，最终在耳边爆裂出“咣——”的巨响， 不需一秒的间隔，真相已在脑中唿之欲出：好友的表演出了纰漏——能力的形态并非麻尼和冥灸间唯一的区别。更致命的不同，是她并不熟练的操控和容易紧张的性格。 睁大眼睛看向自己身前的人影——略带硬朗的肩线，延着下来的是修长的手臂线条。它们随着眼前逐渐黯淡的亮度，一点点被描绘进女生的眼睛，最终转化成喉间的惊骇： “——章壹!” “好大声。”摁着一边耳朵，眼前被光球击中的男生转过身来。一贯淡定自如的表情下，白色的t恤一尘不染。 “唿。”松下一口气，颜荫于是想起男生拥有的能力。“差点忘了，你是……” “……伤害无效化。” 略微低沉的声音接过了话，然后男生朝四周环顾了一圈——“那么，接下来该上台的我，就当表演完了吧?”最后这么说。 (5) 是被誉为“接近完美”的防御能力。 所谓的伤害无效化。也可以看作是在危险来临时，能力者本身所自动开启的一种“防护罩”。而这种保护屏障一旦打开，除非持有者自愿关闭，否则再强大的外界进攻，基本也很难使对方受到伤害。硬要说弱点的话，或许就是这种模式下所能遮蔽的，仅限于能力者本人——所以一旦要去保护谁的话，能做的就只有把自己当成盾牌，替对方挡下攻击而已。 “颜荫?”麻尼的脸映进视线，小而翘的下巴和鼻子，冰蓝色的眸子带着湿漉漉的质感，一眼看去，像是惹人脸爱什么小动物。 “嗯?”回过神后应道。此时她们刚结束了一天的学校课程，从教室转战至操场角落的矮树旁。星球磁场的伟大作用下，颜荫甚至可以看到天边水红色的夕阳。按地球时间换算，应该正值黄昏吧。 也是两人间惯例的“秘密特训”时段。 尽管说是惯例，但要说持续的时间，其实只有一个星期不到。“特训”针对的对象也不过只是麻尼一个——自从她发现了自己的能力，为了能更好的掌握，总会在放学后拉上颜荫来看自己练习。据说是为了克服自己的“人前紧张症”——但从今天课堂的表现来看，显然用处不大。 “对不起呀，今天差点伤到你~”只有颜荫一个人的场合下，麻尼说话流畅犹如正常人。“不过还好有章壹英雄救美哪~!” 从外星人嘴里听见“英雄救美”四个字，一时没有准备，颜荫“啊哈~”出了声。但很快她想起男生先前的那句“就当表演完了吧。”——“哈~”后的那个[~]，就略微急促地在空气中形成凝结的姿态。 明明前一秒是这样不顾一切地保护了自己，下一刻却又迅速将这份关心撇到了“表演”的头上。总是那么轻易就对周围的人摆出温柔和善的姿态，但内心的深处，其实……并没有在意过任何人吧。 颜荫想起一个月前，章壹以学校邀请人的身份，对当时躺在病床上的自己伸出手时所流露的微笑。当时的她，曾天真的以为那是男生发自内心的温暖，直到在学校过了一个月后，才知道那不过是对方的“习惯”。 像是从天文镜里看到的星星，明明就是身处于光年之外的遥远，却又给人可以轻易触碰的错觉……是这样的人吧。 “唉~真是很羡慕你和章壹~!”并不知道颜荫心底的想法，麻尼摆出一脸的嚮往。“可以和同星球的人关系那么亲密……真好～” “……呃?”有些愕然地应回去。直到回忆起先前课上冥灸对麻尼的态度，女生才稍微反应过来——也难怪会说“羡慕”，毕竟比起自己，对方遭遇的可是“老乡”赤裸裸的无视。 “切~那种高傲的人，当他不存在就好啦。”撇了撇嘴角，真心地建议过去。 “颜荫有没有喜欢的人?” “……什么?”挠挠头，心下想着不愧是外星人，话题跳跃的程度果然不是地球人能跟进的。 “我有哦。” “……啊?” “所以……我一定要变强!”还未等颜荫问出“是谁?”，麻妮又自顾自插进了下一句话。 “……如果我变强了，那他就会接受我了吧。” 这样说着，同时将左手摊开进空气。数道白色的光从掌心的中央缓缓挤进眼前的空气，随着边缘越发的清晰，最终凝聚成为数个大小不一的球形。相比起先前教室里的波动，这次包裹于它们周围的气场，明显是要稳定得多。 “其实你已经算满强了。”颜荫实话实说。“……虽然只限和我在一起的时候。” “……我容易紧张嘛。”小外星人有些委屈的撇了撇嘴。“尤其是一想到要表演给那个人看到~就……” 第6页 “哦?那个人……是我们班的?”难免觉得好奇起来。 直截了当地“嗯”了一声，下一秒又将八卦的重点拉回到颜荫的身上。“那你现在到底有没有喜欢的人嘛~” “……呃”想了一想，摇了摇头。“不知道” (6) 所谓的“喜欢”，究竟应该怎样定义? 在“现在到底有没有喜欢的人?”的问题被推到自己的面前时，有那么一个瞬间，大脑里确实是浮现出了章壹的脸。 眉目俊秀的。身材高挑的。将自己接来这里的。和自己来自同一个星球的。前辈一般关照着自己的——是带着这些头衔闪亮登场的少年，似乎随手一拣也是一个“值得被喜欢”的前缀。 但答案却是一个模煳的“不知道”。 其实并不是没有喜欢过别人。颜荫想起自己刚上初中的时光，就曾经偷偷地暗恋过哥哥的同学。对方的长相和名字，早已被光阴洗涤成灰白的模煳，只记得当时的男生有着一幅和同龄人不同的忧伤神情。即使是和别的男生一起玩耍的时候，也从来没有真正展露过笑颜。 而唯一的一次。唯一一次看到了他的笑，源于自己某天将一幅自己画的，想像他笑起来的模样的素描送给对方的那刻——会这样做的原因已无从考究，记忆中唯一清晰的，是当时男生朝自己牵动开的嘴角，眸子深处涌动出亮晶晶的光。那是自己从未见过的，发自内心的欣喜表情。 尽管还只是十二三岁的青涩，但的确是想到了“一片晕眩”这么个形容词。犹如被暴雨席捲过的河面，不过一个瞬间，心底覆盖过巨大的涟漪。原本存在于那儿的巧克力或是游戏机，都在某一刻被淹没得不见踪影。 可惜没过多久，男生就再没出现于自己的眼前。问过哥哥，也只换得一句他家里好像出了些事的解释。没有更多的什么，他就这么突兀地消失在自己的生命中，唯一保留下来的，就只有女生心中对于当时喜欢上一个人的惊艷与留恋。而这种确凿无疑的感觉，在这之后，就再也没有过了。 斜靠在单人宿舍的床上，颜荫将手伸出在面前摸索着练习。周围的空气如常般的平静，丝毫没有因女生此刻的屏息凝神而产生波动。月光自窗缝漏进几滴，被揉进屋内整片的黑暗，暧昧而又绝望。 就和一个月前的那个晚上，一模一样。 贰 (1) 黑暗中传来微弱的声音。 犹如潮涌。它们从很远很远的地方被推至自己的面前，听不清的呢喃终于在耳膜边放大成清晰的悲哭。 “……为什么，死去的是颜豪呢?”记忆中熟悉的声音和语调。 睁开眼。白晃晃的阳光从窗外刺进自己的瞳孔，女生条件反射地将手覆盖上眼皮。皮肤与皮肤接触的面积，感觉到一小片冰冷的濡湿。 是梦? (2) 拥有宇宙顶尖头衔的帕拉斯拉学院，奉行的是典型的易入难出制。 相比起“有培育价值就ok”的入学条件，毕业所需要的，却是除了找到自己能力这一大前提外，还得满足——学到至少一个人的能力，以及让对方也学到自己能力的条件。所以尽管大部分学生，都在入学没多久就拥有了自己的能力。但因为不知道如何学到别人的能力，又或是让对方也学到自己的能力，只好不得已继续在校园里苦苦奋斗。 不需要所谓的测验和考试，也没有固定的时间限制，据说只要满足这三个条件就能立即毕业——当然，换句话说，如果一直满足不了的话，在这间学院呆到一脸皱纹的年龄，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是……能呆到三年那么久……也很少见了吧。”下课间的无所事事，颜荫朝章壹提出疑问。“老师不是说，一般一年半就可以毕业了么?” “没办法。”面前的男生摆出一脸难过，语气却是一贯的稀松“……我没本事啊，所以学不会别人的能力啊。” 不知道为什么，对于学到后两者的方法，即使上了那么多节的理论课，老师依旧守口如瓶，理由是“这不是单纯靠理论说明就能达到，而是要你们自己摸索才可以”的不知所谓。加上“当时满足条件，当时就能回家”的毕业制度，所以也没什么机会从前辈口中套出其中的窍门。久而久之，所谓的方法，也就成了大部分人心中迷一样的存在。 “可是……”始终有些不死心。“你都呆三年了诶，还没找到方法吗?” “昨天晚上又没睡好?看你一脸憔悴的。”若无其事地，男生转移了话题。 “……唔。”含煳应过去，回想起早上的梦，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告诉对方。“我今天早上梦见妈妈了……” 章壹挑起一边眉毛，示意女生的继续。 “梦里我妈……”顿了顿。“对我说了‘那句话’……” “……就是你被我接到这里之前，听到的‘那句话’?”接过女生的话。然后未等对方的回应，男生抬起手臂摸摸她的头。“别想了。” 第7页 手心在自己头顶覆盖上温暖而干燥的触感。颜荫抬眼看过去，依旧是一贯淡淡的笑容，和以往相比，并没有丝毫增减的变化。 “过去的东西，丢掉也不可惜。” 声音是低沉的温柔，话语间却渗透着一丝不易查觉的冰冷。在女生还未能分辨出那里面更多的什么，章壹已经退回先前的距离，朝女生笑了笑。“要上课了。”他说。 “啊……哦。”反应过来，颜荫朝座位走去。偶而的回眸里，身后的男生正被隔壁的同学拉着聊到什么，嘴角边勾起的弧度，像是被胶水固定了形态，不高不低，静静停留在先前的那个点上。 (3) ——过去的东西，丢掉也不可惜。 话是这样说。可是，哪能这么简单就丢掉? 甚至不要说丢掉，连被别人当众提醒，也很有可能发生——尤其是在眼下这么个有着数百种古怪能力的班级里。 “……我看到咧!”讲台上，名字叫做“沓七”的矮小男生手指向颜荫，不顾女生脸上的惊异，大声嚷出。“你有一个哥哥咧——” 是“透视记忆”的能力。据说只要选定要透视的对象，就能在5分钟内窥见对方的过去。而和能力一样让人避之不及的，是能力者沓七的性格。随便偷窥就算了，甚至连尊重私隐的基本礼貌也不具备，经常看到什么就第一时间嚷得周围人都知道——先前没有被他陷害过，所以也并未放在心上，没想就会在今天的能力交流课上沦为对方的猎物。 “然后咧……”讲台上男生的手指依旧不松懈地朝向自己。“你的哥哥的名字是——颜豪。” 豪。小时候曾经费了比写自己名字更大的力气，才学会的这个字。蕴涵的意义包括“豪迈的志向”、“豪气的性格”和“让家人为之自豪”。 是哥哥的名字——温柔的。聪明的。优秀的。被许多人包括自己喜欢的。却已经化为宇宙的尘埃的，哥哥的名字。 埋藏于心底的种子开出了嫩芽，根茎在那里缠绕出隐约的痛感。暗里咬了咬牙，颜荫置于桌下的双手渐紧成拳，却终究因为能力的匮乏，而无法阻止台上声音的继续—— “唉……你哥哥已经死咧!?”用的是疑问的语气，却又因为窥见了更多，而兀自做了肯定的补充——“哦……你哥为了保护你……被火烧死咧!” 仿佛能够听见脑神经纠葛出的“啪啪”轻响，原本的嫩芽以狂莽的势头，盛放出无数巨大的花朵，火红色的花瓣相互交错，刺眼犹如当天倒映于自己瞳孔的火炎。 瀰漫于脑间的水雾在瞬间尖啸着趋散殆尽，原本的混沌精细进了每一个细节。 起因不过是楼上扔下阳台的菸头，却最终演变成控制不了的大火。逃离时因为摔下楼梯崴到了脚。意识模煳下所看到的影象，是火光中哥哥朝自己奔来的身影。 那是在她来到这个星球的前两天，所发生的事情。 “哦哦——”知道当事人不具备反抗的能力，外星人并没有把女生愈发苍白的脸色放在心上，一副有持无恐的样子打算再接再厉：“还有，我还看到咧——” “够了。”不带起伏的熟悉声音，打断了对方的继续。顺着看过去，章壹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脸没有表情的平静。 “什……什么意思咧?”习惯了对方挂着微笑的脸，眼下面对上这样平淡的表情，外星人也不免有些心虚。 “该换下一个了。”简单的回答过去。 明知眼前的男生没有攻击系的能力，却还是能嗅出足够危险的意味。所以尽管心有不甘，沓七也不敢多说什么，嘟嘟囔囔地走下讲台。大概因为距离的接近而窥视到了更多的什么，路过颜荫身边时，外星人瞥下一眼，嘟囔声在耳边放大成足以辨别的语句： “你深处记忆里的那张脸……跟那个章壹蛮像咧。” (4) 记忆中唯一的一次，确凿地喜欢上某个人。 尽管对方相貌和姓名早已被风化进了潜意识里自己找不到的角落，但当时那种闪亮的心情，却一直在自己其后的灰暗人生里，跳动着微弱的光。 在那之后，再也没有这样喜欢过一个人。 升上初中后，伴随着自己日益敏感细腻的心思，是成绩表上越发不能见人的数字。无论怎样的听课或是复习，却永远能在发下的试卷一角，看见被抹为白费的努力。而对比的是，贴满自己家里墙上的，哥哥在各种比赛中所赢回的奖状。 连原因也找不到。犹如跌进巨大的裂缝间隙，即使用力扑腾着双手，也没有办法阻止自己的坠落。最终光线被浓稠的黑暗所吞噬，滋生出名为自卑的怪物，一点点地吞噬掉了自己仅存的勇气。 喜欢别人的勇气。相信会被别人喜欢的勇气。 甚至，生存的勇气。 “……为什么，死去的是颜豪呢?”那个时候，自病床上甦醒的那一刻，被背朝自己的母亲将哭喊声刺痛进了耳膜。 当时的第一反应，是继续闭上眼睛的假装昏迷。像是未等开启，就率先被自己扔进大海深处的铁箱。没有任何人知道，在眼前妇人悲伤坳哭的某一刻里，她身后病榻上的女儿，曾露出怎样绝望的神情。 第8页 甚至连反驳的力气也没有，应对着母亲的那句“为什么死的是颜豪?”，是自己也不得不质疑的： 为什么活下来的，是我? “还好吧。”章壹的声音传过来。熟悉的句式。一个月前的那个夜晚，他就是以这个句子作为开头，为自己捎来这个遥远星球的邀约。 含煳地“嗯”了一声，颜荫抬头看上男生的脸。先前的平淡已被他一贯的笑容所覆盖——记忆深处的脸?突然想起先前外星人所说的话，女生疑惑地皱起眉毛。 是指那个曾经被自己喜欢过的男生么?虽然表层记忆中关于他的长相早已一片模煳，但印象里那张几乎从未笑过的脸，怎么也不可能和眼下总是笑着的男生并论到一起吧? “没事就好。”大概听到了其他朋友的招唿，男生扭头朝那里看了一眼，回过头的时候嘴角依旧勾着淡淡的弧，只在眼底闪过一丝不露痕迹的关切。怎样看，也不像是很久以前就认识过自己的样子。 “总之，别想太多。”转身离开前对女生点点头，“……那我先走了” 毕竟又不是三流的少女言情剧，哪会有这样的巧合?朝对方离去的身影摆摆手当作告别。然后像是要将先前回想起来的种种再次封存起来一般，颜荫用了些狠劲地摇了摇头。 叄 (1) 从课堂赶到操场的时候，麻尼早已在那里的矮树旁等着自己。为了加大“特训”的强度她逃了先前的课，眼下正气喘吁吁地趴在地上休息。 “你干吗啊?”看着对方一副可怜兮兮的累毙模样，忍不住有些心痛地责怪过去。“能力都找到了，没必要还这么勤奋吧。” “……我要表白!”完全没有预警的，小外星人冒出了这句话。 “哈?”第一反应是“不要啦，我对女人没兴趣”的吐槽，但迎上对方的一脸认真，颜荫还是咽下了玩笑，“……跟谁表白啊?” “我喜欢的人嘛。”麻尼噘起嘴，“我不是说过我有喜欢的人嘛!这还用问~~” “我的意思是……那个人是谁?”暗地嘆一口气，和外星人说话果然很累。 “哦。是冥灸嘛~”意外干脆地报上了答案，尾音拖长的那个“嘛”，带出一副理所当然的意味。 “——啊?他?那个老对你摆一副冷淡模样的自燃人?”在意识到“冥灸”这个名字指代的对象时，颜荫听到自己话语里的气急败坏。说话逻辑偏差就算了，没想到外星人的爱情观也这么难以理解。“你是自虐狂么?”顿一顿，还是忍不住说了不大好听的话。 “他们说今天那个讨厌的沓七表演课上拿你开刀啦?!”莫名又转入不相关的话题，麻尼煞有其事地举举拳头。“哼，亏我今天没上课，不然我就朝他发射光球~!” “得了得了……”不是不知道对方“人前一条虫，人后一条龙”的性格，再者也不想让先前的事情坏了心情，颜荫沉下表情挥了挥手。“莫名其妙的说这个干什么啊?” “我的意思是……每个人都有别人不知道的过去嘛。”突然就说出和形象不符的大道理。“就像你也不知道，我过去和冥灸发生的事情嘛~~” “哦?”挑了挑眉，女生才想起麻尼和冥灸是老乡的事实。 “我们很早就认识了。在还没有来这里上学的时候……”麻尼说，冰蓝色的瞳孔因復甦的回忆而流露出一抹温暖。“他……其实是为了我才来这里上学的~” “哈?” 夕阳的光随着时间的流逝一点点暗淡下去。颜荫默默地坐在草枰，听着眼前的外星女生以冗长的语言叙述出不为人知的的故事。故事里的男主角，为了让女生不再受到欺负而毅然去了陌生的星球学习能力，却因为迟迟没有毕业，终于让一直在家乡等候的女主角因担心而踏上了相同的旅程。 “可是为什么……好不容易和冥灸进了同一个班，他却变成像是完成陌生的人呢……”麻尼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为什么会变得那么冷淡呢?” 不知应该如何解答对方的疑问，犹豫了一下，问过去：“……即使是这样，也要表白?” “嗯!”用力点了点头。“我想啊~可能是因为我太弱了吧，所以他才会对我改变了态度。” “……”想说的是“这算什么破理由?”，但一来自己也没有其他更好的说法，抿了抿嘴，颜荫选择了沉默。 “所以……只要变强就好了吧!?”话语间麻尼重又恢復到先前的天真，抓过女生的手，一脸神秘的朝颜荫笑起来，“我告诉你个秘密哦~~~” “什么?” “我呀……我好像快能学会冥灸的能力了哪!” (2) 被前辈们戏称为“三座大山”的毕业条件。 一，是找到并掌握自己的能力。 二，是学会至少一个同学的能力。 三，是让对方也学会自己的能力。 “……你不是说‘快要’学会么。”望着眼前被白光包裹上全身的女生。颜荫能做的，就只有摆出一脸的目瞪口呆，“这算什么‘快要’?!这根本就是‘已经’学会了吧!” 第9页 “……”随着光亮的逐渐暗淡，麻尼隐于光中的脸一点点被显现出来。上面挂着的，是同样鄂然的表情。“唉唉?”愣了半晌爆发出半是惊诧半是欣喜的叫声。“我居然会了?!” 原本和自己一样处境的好友，不但在几天前掌握了自身的“能力”，又在距离现在的几分钟前，突然就学会了班上某位“酷并强大着”的帅哥的“体外自燃”?过程发展太过迅勐，眼下除了一句“到底怎么回事?”，颜荫似乎也挤不出更多的什么。 “其实是从前两天就开始了……一直觉得身体热热的，好像有什么力量要涌出来似的……不知道该怎么做……就是直觉地觉得，似乎可以快能学会冥灸的能力。” “先前逃课也是想试着练习来着，本来没有成果的，没想到是刚刚和你聊了会天，突然就感觉怪怪的!结果真的——” 应对着颜荫的疑问。除了一脸茫然地单纯描述，麻尼也说不出更多的什么。但随着诉说过程的进行，外星人的的眉眼也因为意识到自己的成功，而逐渐亮出了光彩。“……好高兴啊!”兴奋到后来，也不管身上还未消失的危险物质，就要朝颜荫的身上扑去。 “小心点啊!”感应到迎面而来的强劲热浪，颜荫及时跳开几步，心有余悸提醒过去。“冥灸好像说过这种能力很危险……掌握得不好会受伤吧。” “但是你看，我控制得很好啊!”反驳回去的同时，像是不服气地，小外星人将能力重又施展了一次。原本笼罩于身，缥缈至快将消失的光在瞬间又活跃了起来。空气中满是危险的气息，但诚如麻尼所说的，它们的确被控制在了一定的安全范围内，既不会窜到远处伤及无辜，也不会刺入体表炙到自己。若不是亲身经歷，实在很将想像眼前的女生和前几天在课堂上因紧张而差点伤到自己的，是同一个人。 “……总之还是小心点好。”面对对方不逊色于冥灸的稳当操控，颜荫也不大好意思再拿出前科来泼冷水。过了一会儿，她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朝麻尼瞪大了眼睛。 “这样说的话……毕业的‘条件’，你已经满足两项了?” “对啊~”麻尼弯起眼睛，一副我早就有想过哦的表情。“所以我才想说要‘表白’嘛。” “……啊。” “虽然我不知道要怎样才能让冥灸也学会我的能力，但是我想，只要我们能回到先前的关系，总能慢慢找到办法吧?”这样解释着。 “如果他知道我不但找到自己的能力，还学会了他的能力……那他应该不会……啊，是一定不会像之前那么冷淡了吧?” “如果冥灸能够学会我的能力……那么我和他，就都可以毕业了吧。” 成功所带来的喜悦与成感就，犹如喉咙间的催化剂，长久以来存在于心底的设想，终于在此时被一股脑搬进了空气。 “我真的很希望，可以让冥灸和我……一起回家哪~” 夜幕绞干了黄昏里仅剩的一点金红，颜荫静静看过去，麻尼的脸在阴影下显得晦暗不清，却依旧可以感受到她冰蓝色的瞳孔里所跳动开的，小动物般天真的光芒。 “嗯。加油。”上扬起嘴角，真心地为对方打起气来。 (3) 虽然很干脆地就定下表白的决心，但一旦真的要去实施却又犹豫了起来。 “到底要怎么说嘛……”决定表白后的第三天，在推翻了一堆的计划后，麻尼趴在颜荫宿舍的床上抱头苦叫。完完全全一幅为情所困的地球小女生姿态。 “有这么难吗……”在自己提供的“少女漫画·经典表白72式”被对方全数否决后，颜荫已经心累得连抱怨都没了力气。心想眼前的外星人虽然平时说话没什么逻辑，玩起少女情怀倒还真是有模有样。“既然你和冥灸都早就认识了……直接说就好了吧?” “就是认识，所以才难嘛~~”这样叫着，却又说不出具体的原因。于是只有过一次“暗恋”经验，感情履歷堪称一片空白的颜荫，除了把嘴撑圆地“哦……”回去，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要不，你帮我问问章壹……这种情况应该怎样做好?”然后就被苦恼的外星少女抓住了手腕，冰蓝色眸子以一汪春水的姿态，闪亮出无数星星。 “唉?”张成圆形的嘴，在下一秒被腮帮的肌肉拉长成了扁状。 (4) 理由包括了“我不认识什么男生”，“男生的意见比较中肯”，“我的好朋友只有你”，“你和他又那么熟”——它们以理直气壮的姿态串连成行，终点是章壹挑起一边眉毛的表情。 “表白?”朝向面前因问了奇怪问题而略显侷促的女生，问过去。“谁啊?” “唉……这你就别管啦。”手在空气里胡乱挥动了一下，“总之以男生的立场，你觉得要怎样说会比较容易被接受啊?” “那也得看是什么情况吧?” 第10页 “呃……就是……”暗里把麻尼和冥灸的案例分析了一下，然后掰着手指头地报过去，“就是……像是两人来自同一个星球啦，然后女方很弱，男方感觉好像并不喜欢女方……大概就是这种情况吧?” “怎么听起来那么像我们之间呢。”笑起来。一边看向女生。“该不是你……” “唉?”愣了愣，半晌才反应回去，“……才不是。” “原来不是么……”摆出失望的表情，话间却是满满明显不过的玩笑语气。“那么我觉得嘛，如果是这种情况——”说至一半，留意上对方有些涣散的眼神，晃一晃手，“有在听么?” “啊?嗯……”被男生问到，女生才兀然回过神来，一脸如梦初醒地表情点头道，“哦哦，这个方法不错!”紧跟着的第二句是，“谢啦。拜拜。” “啊?我都……”看着突然跑来徵求自己意见，又突然转身跑掉的颜荫，男生眼神里流露出些微的不解。“——还没说完。”而随着女生身影的远离，接着上一句话的这四个字，也最终变成了没有对象的自言自语。 (5) 像是被粗鲁地塞进一块生铁，胸腔在某个瞬间里涨裂出近乎爆炸的疼痛。 颜荫双手撑着膝盖，站在校园的某个角落，久未锻鍊的身体在经歷了自己先前一通的拔足狂奔后，此时不得不以大口喘气的方式来缓和痛苦。 可是为什么要狂奔? 望向眼前被阳光拖成扁扁的影子，女生想起方才章壹所说的话。事实上她并不记得对方到底说了些什么，过程里唯一清晰于自己记忆中的，就只有男生的那一句，“怎么听起来那么像我们之间呢。” 以及与此相对应，自己先前所说的——“像是两人来自同一个星球啦，然后女方很弱，男方感觉好象并不喜欢女方”的描述。 “男方感觉并不喜欢女方”和“怎么听起来那么像我们之间呢”。 最开始只是觉得茫然的这句对话，却因为之后自己下意识的逃离，而逐渐烙印进了心中。汗沿着额头渗进眼角，盐份的入侵带出酸涩的感觉，女生抬手去抹。动作间她听见自己的心脏，因先前的剧烈运动所撞击出沉闷而清晰的“咚咚”声。 ——该怎样去定义一种感觉? 数年前，因为某个男生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将自己的内心颠覆成一片犹如被暴风雨席捲过的湖面……如果这种感觉是被称为“喜欢”的话。 那么。 那么现在，因为某个男生一句平淡无心的回答，而像是被人在心中用力投入了一块巨大的石块，只能听见自一个点所轰然荡漾开的一声压抑的“咚”的这种感觉。 又算是什么? 肆 (1) 事件发生于两天之后。 按照惯例地去了操场边的矮树旁，却等了许久也不见麻尼的身影，想着对方大概还在班上磨蹭，颜荫于是起身朝教科楼走去。然后就在通往自己班级的楼梯上，听到擦身而过的一些闲言碎语。不大清晰，却足以辨认出类似于“吉狐星的”、“没啥用的女生”、“出事了”这样的关键词。 第一个反应是，“难道去表白了?” 这样想着，朝楼上飞快跑去。在离教室不远处的走廊上，她看到背朝自己的麻尼，和包围着她的三个女生。 并没有男主角的存在。 快步走上前去，随着距离的拉近也辩认出其他人的身份。带头的是拥有一头华丽捲髮，以及比捲髮更华丽的“治癒能力”的班级风云人物。在她右边，站着除了“能够将毛髮转变为攻击武器”特徵外，还附赠“出风头”和“势力眼”这两大强项的古伽。左边的那个不怎么熟悉，但也可以确定是和自己一个班的同学——印象中，这三个人平时就喜欢摆出一幅不屑他人的样子腻在一起。用一句地球上的形容，就是典型的“小圈子”。 “……怎么了?”不明白麻尼怎么会招惹到这群女人，颜荫迎着问过去。眼前的小外星人闻声转过头，一脸不知所措的无助。 “她啊。”古伽朝麻尼指了指，一副拿腔捏调的高傲表情。“乱射光球，害伊零都受伤了。” “受伤了?”隐约记起“治癒女”的名字似乎是叫什么“零”，颜荫朝站在中间的女生看过去。费了些力，才在对方手腕处瞅见一点擦破皮的伤势，而相比起来更显眼的，倒是她皱得比天还高的眉毛。 “我我我我不是……有有意意的。”身边的小外星人的“紧张症”再度发作。结结巴巴解释了半天，才将自己先前因为临时起意想要练习，却不小心失了控制，导致其中一个光球擦过对方身边的过程，复述了清楚。“我……我我，没没没想过会又，又失控吶。” “什么叫没想过?”古伽横眉倒竖，“你的操控力有多烂自己不知道啊!有人在的地方还敢练习!你想谋杀啊?” “我……我……”麻尼被窒得满脸通红，“我我我已经有，有进步了的!” 第11页 “有进步?还有进步咧!有进步会伤到人哦!”依旧是咄咄逼人的态度。 明明先前连危险的“自燃术”都可以操作得那么稳妥，为什么……又会在自己本身的能力上出了娄子? 不解地蹙起眉头。但眼下伤到人的事实摆在眼前，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颜荫暗暗挤了挤麻尼，会过意来的小外星人于是战战兢兢地道歉过去。“……对对对不起。” “对不起有用的话，那还要能力干什么啊!?”左边不知名的女生接过话，一脸和古伽大同小异的欠扁表情。 “那你们想怎么样?”忍不住动了气，颜荫看向只是手腕破皮的女主角，“这点小伤，稍微用你的能力就能治好……”话还没说完，就听见一阵“嗖”的冷风，一根由毛髮变成的尖刺状物体自耳边划过。 又惊又怒地看过去，是手持几条尖锐利刺，摆出忍者造型的古伽。“总要给她点教训!”，一边这样说，一边再次将手中的武器朝一脸茫然的麻尼掷去。 “小心!”条件反射地就伸出手替小外星人挡下攻击，尖刺刺到颜荫的手心，却像是蛰向硬板的蜜蜂，软塌塌地掉落在地——几乎没有造成任何伤害，女生错愕地看向自己的手掌，比起预料中的痛感，那里似乎更趋向麻麻的痒。 “……原来这能力的威力这么弱么?”暗里有些奇怪。但这些疑惑很快被“你们这些外星人脑沟怎么长的?!”的气愤所覆盖，抬头怒视过去“你们别太过分。” “谁叫她能力这么烂还要搞什么练习!”完全不觉得自己做了过分的事情，古伽振振有辞。 “对啊，还整天偷望冥灸同学……你以为我们不知道哦!”另外的女生也插进来帮腔。“不要以为你们是同一个星球的，人家就会看上你啊!老是一副花痴的模样!看了就心烦!” “拜託，像你这种没用的人……怎么可能有人喜欢你啊!”最后抛下一句。 (2) 缺点包括：自卑。冷漠。阴暗。健忘。 从小生存于哥哥的光环下，颜荫早已习惯周遭人对自己的种种指点。更多的批评还包括迟钝、邋遢、悲观、没有毅力、不够执着、没有存在感的等等等等。导致她在某段时期里，甚至考虑过是不是可以去申请一下“世界性格最烂”的吉尼斯大全。 是这样五花八门的评价，却并没有包括进“冲动”的一项。 可是为什么—— “颜颜颜荫你还好吧!!”在麻尼焦急的声音下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先前举高的手臂已被人拦空架住，有些恍惚地抬头看过去，迎面对上的，是名叫冥灸的男生的脸。 “看不出你是这么冲动的人。”抓着眼前女生的手腕，对方一贯冰冷漠然的脸上流露出淡淡的惊奇。先前被骚动声吸引出了教室，没想到就看到这个向来不引人注目的地球同学，突然冲上前和其他女生扭成一团的情景——印象中，她似乎一点能力也没有吧? “……啊。”像是突然才清醒过来，颜荫抽回手。甩了甩，并不觉得痛。但对方女生脸上所多出的一小片红肿，虽然并不严重，也足以证明之前自己的所做的事情。 “没没没事吧?”麻尼一脸惊惶。 “没事。”虽然也有些奇怪这种以一敌三的情况下居然还可以全身而退。但眼下更让颜荫迷茫的却是自己先前的行为。 就像“轰”一声自天而降的什么重物，思考在巨响声中被压成了轻薄的片，力量却被巨大的气流推动着席捲进自己的全身，最终汇聚上手腕。在那个电光火石的瞬间，五指捏紧了拳，空气于耳边流动出短促的尖啸。 仅仅是因为那一句“像你这种没用的人……怎么可能有人喜欢你”?就让自己冷漠的性格被愤怒瓦解成了冲动，仅仅只是因为……这样的一句话? “你找死!”吼声打断了自己的迷惘——明明记得用了能力反击，但眼下对方一副不痛不痒的样子，让现在肿了小半张脸的古伽越发火大起来。按捺不住地就想再射几支尖刺报復，却被站于自己和对方中间的冥灸拦了下来。 “够了。”声音不大，却有着足以镇住对方復仇计划的气势。 “什……什么嘛。”有些惊异一向冷漠的冥灸为什么会跑来管女生间的闲事，但碍于对方天然的压迫力(和自己面对帅哥的羞涩)，古伽也只好被迫停下攻势：“你也看到啦，明明就是她在发神经!”一边说一边指向颜荫。 “……是你们先说了过分的话。”迎向男生徵询的眼神，颜荫把话甩回去。 “她们说错什么了?”先前一直没说话的治癒女伊零跳了出来，一大蓬的捲髮像尾巴似地甩了甩。“冥灸本来就不可能会喜欢你朋友!”一边说一边求证似地迎向男生的脸“对吧?” 感觉到身旁的麻尼悄悄揪上了自己的衣角，颜荫也不免有些紧张地将注意力朝向冥灸。 对方依旧一幅冷漠的表情，既没有望向发问的伊零，也没有朝自己和麻尼这边看过来。空气像是凝结成了沉重的块，等待答案的过程里，颜荫感觉到自己的衣角至少已经被麻尼扯着转了几十个圈，而就在她要转头阻止对方继续破坏自己衣服时，冥灸的声音响起来。 第12页 “嗯。”顿一顿，“不可能喜欢。” 反应过来之前，先前坠于衣服下摆的重力已率先消失进了空气。 (3) 惨讯传来的时候，颜荫正一门心思地想搞明白眼前这个冷血男人到底在想什么? “有必要把话说得这么绝吗?”急着扭头寻找刚刚自现场跑开的麻尼的身影，没有所获之下，转过头愤愤朝向始作俑者。“你们以前不是感情很好的么……在以前的星球上。” “唉?骗人的吧!?”远方的三人组阴阳怪气地笑起来。却又因为男生以肯定语气投下的一声“嗯。”，而将语气从先前的鄙夷集体转换成了惊诧。 “既然是这样——”想起麻尼先前对自己叙述的过往，女生问过去，“既然是这样，为什么你要一直对她那么冷淡?!” 沉默。 “你不是为了她才来这里上学的吗……为什么现在又要说这种过分的话?” “我没想到她也会来这里找我。”终于给出了回应。顿一顿，又补充了一句，“以她自身的能力……不应该来这里的。” “啊?”虽然完全不明白其中的逻辑，但单就字面的理解，似乎就是“……你这样对她，就是因为她的能力弱?!”声音渐渐提高了起来。 “简单的说，是的。”男生不置可否。 眼前莫名浮现出了章壹的脸，和两天前那段在自己心湖投下阴影的对话。愤怒交杂着一些说不清楚的什么情绪，自喉间翻滚而上，女生用力咬住嘴唇。牙齿在那里覆盖上一层粗钝的痛感。“……什么意思?” 是不是即使付出多少的努力，如果没有足够的强大，就永远不会得到别人的喜欢? 是不是无论流下多少的汗水，如果没有足够的强大，就永远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是这样的意思吗? “你根本就不知道……你根本不知道麻尼她有多努力。”朝男生望过去。 “是么。” “她根本就不是没有能力。我告诉你——”在转身寻找麻尼之前，女生深吸了一口气，将最后一句话用力掷进空气： “她早就——连你的‘体外自燃’也学会了!” 语毕离去的同时，被巨大的力量扯住了手臂。扭头对上冥灸的表情，那里描绘出的，是从未有过的惊愕：“你说……她学会了什么?” “你的‘体外自燃’啊”用力抽出手臂，女生皱着眉头重新复述了一遍，顺口又加上一句“而且，控制得不比你——”与“差”字同时传来的，是从走廊拐角处跑来的同学的叫喊声。 “不好了!!麻尼能力失控了!” 紧接着补充的下一句是“……伤得很严重啊!!!” (4) 只感觉到面前拂过了一阵风。 在从对方口中问到出事地点的下一秒，先前站在自己对面的男生已经消失在走廊拐角的尽头。 顾不得奇怪这男人也有“慌乱?”的时候，颜荫紧跟着也沖了出去。连着下了几条楼梯，就远远看见匍匐在门口处的麻尼，白光笼罩在她身上，虽然微弱，却在空气中跃动着骇人的噼啪声，勉强可以看见一些自她身上升腾的烟气，带出刺鼻的灼烧味道。不远处的目击者正抚着心口对围观的人绘声描述着“突然就看到这个女生跑出来，突然就看到这个女生全身冒出白光来，突然就看到这个女生倒到地上”，其后的总结是“吓死我了。” 一边叫着“麻尼!”，一边冲过去，距离拉近的同时也看得更加清楚，隐于白光下的皮肤像是受了很严重的灼伤，原本大而圆的眼睛此时紧紧地闭着，完全陷入了昏迷状态。 继先前光球操纵的能力失控后，这次又轮到了从冥灸处所学到的体外自燃失控……明明……先前不是都操纵得很稳妥吗? 忘了对方身外的光还未完全消退，条件反射就张开手臂抱起麻尼，然后被身后的冥灸喊着“危险!”地拉开。 “我说过，这种光是很危险的!”一改先前的冷派作风，男生朝女生大吼过去，过了一会又惊诧地上下打量了一下，“……你没事?” “呃……没什么。”跟随着对方的目光也打量了一下自己，虽然有些隐约的疼痛，但和眼下的麻尼的相比，根本就像是没有受伤一样。这样想着，忍不住又替朋友着急起来，“现在怎么办?!” “啊呀呀，出了什么事?”围观的人群中钻进了先前的三人组。抱着看好戏的心态，她们也跟着跑了过来。看到了现场之后叫起来：“天哪，怎么搞成这样?” “啊!你!”朝向叽里哌啦中的某个成员，颜荫突然就有了主意。“你应该可以用能力治疗好她吧?”对着刚把同伴的脸消了肿的伊零叫过去。 “唉?不可能啦。”摊开手回答过去，“我的能力没那么强啦，这么重的伤怎么可能治好啊。” “至少试一试吧?能治多少治多少啊。” “唉，治癒是很浪费体力的你知道不知道?我才不要浪费体力治一个明知治不好的人咧。”居然用了理直气壮的口吻。 第13页 “你!” “而且……谁叫她要用这种能力呀，冥灸都说了，这种能力是很危险的!明明操纵能力那么差，就应该有那个自知——啊!!”桌球大小的光球自某个点划过伊零的耳边，过分的数落还未拉下帷幕，就被卷进女生尖叫的旋涡里。 “——冥灸你!” “治不好也要治。”垂下先前发出光球的手，男生冰冷的声音里满是不容分说的威慑。 “……快点。”补充的下一句，终于感觉到其中微微的颤抖。 (5) 或许是第一次面对这样重大的伤势，伊零向来柔和的治癒之光，此时也变得犹如焊接时跳出的火花般炫亮。“怎么会这么刺眼!?”一边将右手掌心朝下地施放能力，一边用左手挡着眼睛，焊接工人扭头抱怨。“眼睛好难受哦!” “这样不好么?亮度应该和治癒的强度有关吧?”站在对方身边，颜荫眯着眼睛说。 距离能力施放的过程已经过了将近一刻钟，除了治癒的光变得越发刺眼之外，还没有任何可喜的状况出现。没有热闹可看的情况下，原本围于四周的观众也渐渐稀散了开去，到最后连原本同敌共恹的三人组成员的另外两人，也一个藉口吃饭，一个藉口厕所地遁离了现场。所以虽然内心不满，但在这样身边只剩下颜荫和冥灸的状况下，伊零除了口头的几句抱怨，就只能一脸痛苦地惊异于自己从未经歷过的，自虐般的强大光亮。 当然更让她惊异的，还是先前冥灸的行为——这个总是独来独往的男生，居然在刚刚为了这么个没用的麻尼用光球袭击自己——而且，等等，光球?那不是麻尼的能力吗? “为什么你会用麻尼的能力?”显然，感到疑惑的并不只是伊零一个。颜荫仰头看向身边的冥灸。 一贯的沉默。 “……光球是麻尼的能力吧?”不气馁地又问了一次，“你……什么时候也学会了?” “……餵。你和章壹是什么关系?”没有理会女生的问题，男生转过脸，以同样的疑问语气开了新的话题。 “哈?” 果然是和麻尼来自同一个星球的人——不但能力相似，就连说话的逻辑都一样让人跟不上节奏。一头雾水看过去，发现对方自体外所散发开的危险白光：“……这是?” “手给我。”还未等自己反应过来，手就被冥灸抓着放进了身边的光里。 “啊啊啊!?”下意识地大叫起来，但很快叫声就被自己的疑惑所覆盖。看过去，明明置于对方所散发的白光里，自己的手却依旧像是没有问题似地——“……不痛?”过了一会儿才喃喃报出了感觉。 “果然。”对方的表情稍稍露出缓和的起伏，“和我想的一样。” “啊?” “这是‘伤害无效化’吧?”顿了顿，“和章壹的是一样的能力。” “——啊?” 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手。尚算修长的手指，剪得很短的指甲，掌心间交错开的纹路里，事业线和爱情线的依旧呈现着先前零乱的走势。除了一点点轻微的麻痹感，和以前并没有更多的不同。但却在这样的千篇一律中，拥有了“能力”? “你的意思是——我学会了章壹的能力?”比起一瞬间的喜悦，更多的却是惊愕。“但是——我连自己的能力都没学会啊。” 即使只是入学一个月，但建立在“能够学会对方能力”和“能够让对方学会自己的能力”这两者上的大前提，也早已经在无数节理论课上，听无数个老师，复述过了无数次。 “……如果没有自己的能力，应该不可能学会对方的能力吧?” “……是这样的。”想了想，男生点点头。 “那么——”思路理清的一瞬间，女生得出了答案。“是说……我和章壹具备的……其实是一样的能力?” 话说“能力”的存在，向来就是和能力者的“体质”或是“生活习惯”有千丝万缕的牵连。既然来自同一个星球的麻尼和冥灸修得的能力都是大同小异的“白光操纵”，那么同样情况的自己，会变得和章壹一样“刀枪不入”，也是很符合逻辑的吧? 只是——这和你先前问我的问题有什么关系啊? “嗯?”视线从被包裹在治癒之光中的麻尼身上转下来，冥灸摆出一脸“我说了什么了?”的表情朝向颜荫。 “……就是，”有些气恼地提醒过去，“你先前不是问我‘是不是喜欢章壹’么?那个问题……有什么意义啊?” 听起来像是思考怎么解释的一个“哦”。但在下一秒，这个字就以相同的发音，却更为铿镪的节奏语气，从另一个点传来。 “哦哦哦哦!!”伊零圆睁着眼睛，发出不可置信却又蕴涵着一丝惊喜的叫声。而在她身前，是渐趋柔环的光，和从光里隐约所透出的，甦醒过来的麻尼的瞳孔间的一抹冰蓝。 第14页 伍 (1) 远远看到章壹的背影，女生加快步伐跑了过去。“呦——”在距离对方四五米的地方放慢了速度，叫过去。 “呦。”转过头，男生浅笑着将招唿回去。他的半边重心斜在教学楼天台的栏杆上，身后是一整片沉浸在黄昏暖色调中的天空。 “感觉……像是在拍日剧呢。”无厘头的念头从心间冒出来。颜荫突然有些莫名地羞涩起来，“看夕阳?” “唔?也不算吧。习惯来这里消磨时间而已。” “……哦。” “你怎么来了?不用照顾麻尼么?” “别提啦。”女生撇撇嘴。距离先前的受伤事件已经有两天的时间，甦醒后的麻尼被移去了保健室康復，这段时间冥灸一直在她身边寸步不离，二人世界的大气场塞满了整个保健室的空间，连让自己插一脚的余地都找不到。“——总之……像换了个人似的。搞得我一呆在旁边就莫名其妙觉得自己像是电灯泡……” 勾起了嘴角，“怪不得你现在只好跑来找我。” “……也不是只好……”用很小的声音纠正了章壹话里的遣词，女生脚尖蹭了蹭地，抬起脸的时候恢復了正常的音量。“那个，我好像……找到我的能力了。” “找到了?” “找到了。”心里接的下一句是，所以才特地跑来告诉你。 “是什么样的能力?” “嗯……”本想老老实实地告诉对方，但突然又有了卖关子的冲动，“下次表演的时候你就知道啦。总之，是和你一样了不起的能力!”特地在“一样”上用了重音，算是一个小小的提示。 “哈。”男生半边身子沉浸在夕阳的光里，笑起来。“太好了。” 笑脸映进瞳孔。临夜的微风轻拂过面前，颜荫感觉眼角被额前的髮丝弄得有些痒。她提手揉了揉眼睛，然后莫名其妙地，就想起先前沓七所说的话。“那个——” “唔?” “章壹你，你以前——”咽了咽喉咙，“在地球的时候，有没有见过我?” “当然见过。不是我去接你的吗?”理所当然的答案。然后不等女生解释，男生突然想起了什么，问过来，“听说——麻尼学会了冥灸的能力?” “恩，而且连冥灸也学会麻尼的能力了呢。”顿一顿，加上一句感想“莫名其妙”。 “唔。其实我也猜到了。” “啊?”——猜到了? “他们两个……其实一直是互相喜欢着吧?” “啊?”——你怎么知道? “你还不知道，学习对方能力的关键吧。” “……啊?” (2) 那是大约两年多前的事情。 故乡是吉狐星，叫做冥灸的男生来到这所被誉为宇宙顶尖的“帕拉间拉学院”。并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强大的“体外自燃”能力。加上本身随和大方的性格，很快就成为了班上相当受欢迎的角色。 虽然有了强大的个人能力，但是按照学校的制度，如果想要毕业至少还得满足“学到别人的能力”或是“让别人也学到自己的能力”这两个条件。但是因为找不到实现的办法，让当时迫切急着回家的冥灸相当焦急，为了尽快摸清头绪，他经常和同班的另一个女生在一起研究学习的办法。而之后的发展毫无悬念，在长时间的亲密相处下，即使冥灸本身并没有过多的想法，对方的女生却是一点点地陷进了感情的旋涡。 曾经只是映在眼睛里的那个存在，传达进了脑，慢慢被时间凝固成擦不掉的痕迹，最终烙印进了心底。终于，在女生准备像冥玖表白的那一天，她突然发现自己可以在身体周围，释放出了和冥灸一样炫目的白光。 她发现了，学会了对方“能力”的秘密。 “但是在她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冥灸后，就因为掌握不好这种能力，而在几天后的一次施放里因为失控……活活被这些白光吞噬了性命。” “当时的校园里曾经颇轰动呢，但很快被学校压了下来。所以等当时的学生陆续毕业后，也就基本没有人再提起过了……现在，大概就只剩下极少数像我这样呆了那么久的人知道吧。” “那么……你的意思是说，”女生瞪大了眼睛，“学习到对方能力的关键是……” “嗯……虽然冥灸并没有明确地说出来，但在我留心观察了一些学到别人能力的人的特徵后，应该是可以确定——”男生侧头看过来。“我想关键……就是发自内心地喜欢上了对方吧。” “原来……”——是这样吗。 “冥灸也是知道了这个关键才会变得对谁都这么冷淡吧……”摆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尤其是像麻尼这样一紧张就出错的类型……他表现得很刻意呢。” 不和对方说话。不朝对方微笑。不与对方接近。摆出那么不屑的角度，竭尽心思地将彼此的距离拉长成星球与星球的间隔。只是因为…… 第15页 “……因为不想让麻尼因此而受到伤害?” “——但还是避免不了啊。”接过话，“‘喜欢’这种东西。即使外星人也不能免俗呢。” “……”想接着说些什么，嘴巴动了动，最终还是沉默了下来。 接近傍晚时感觉到有些凉意的风，从章壹的身边穿行流向自己，挟带着陌生而熟悉的气息，像是太阳下晒出香味的被子，却又再下一秒被大雨淋得精湿。逆着风向看过去，是男生隐进夕阳光辉的侧脸。头髮被风吹得有些凌乱，却又因为融化进黄昏的发色，而显得无比宁静起来。 “在想什么?”大约是察觉到身旁的目光，章壹望过来。逆着光的半边脸浸在阴影里。表情辨别不清。但应该……还是如先前般地笑着吧。 片刻后将视线移回了眼前即将消失的壮阔。“我在想……” 我在想……到底怎样才算是真正的“喜欢”。 我在想……一直也没有毕业的你，到底有没有真正地“喜欢”上谁。 我在想的是……如果这个时候戴上“分解镜”，在夕阳溶解成为一片细碎的毫无景色可言的颗粒时，我的心还会不会因为“不知道是不是喜欢上了你。”，而迷茫得像被笼罩进了眼前紫红色的云。 “我在想……我的能力会不会是学别人的。”最后却只是这样说。 “唔。”并没有多想，男生只是重复了一遍老师课堂上的论调。“如果没有自己的能力。是不可能学到别人的。” “……嗯。”点了点头。朝对方对方笑一笑。“说得也是。” 说得也是。 (3) 保健室的的门开着大半，在距离门口几步远的地方，就可以看见躺在病床上的麻尼和坐在她身边的冥灸。大概是对方说了什么有趣的话，她弯着眼睛吃吃地笑起来。 “居然还粘在一起……”虽然在得知了对方的苦衷后，对这个先前一直摆着臭脸的男人早也改观，但以自己内向的性格，要突然和对方热络成老友也未免太有难度。为免气氛尴尬，暗里嘆了口气，颜荫转身打算离开。 却在同时听见身后清脆的叫声，“颜荫颜荫~”，扭头看去，眼尖的麻尼正朝自己用力挥着手。“好久没见到你啦~进来嘛~”——仅仅是从说话的流畅程度看，也可以猜到她和眼前男生间的感情有了怎样“质的飞跃”。 “啊。嗯。”既然被发现了，只好硬着头皮走进保健室。视线扫过冥灸，对方朝她点了点头算是招唿。依旧冰蓝的瞳孔里，早已不復先前的冷漠。像是一整片的深海在沸腾后蒸腾融进了天空，深处晃动着柔软而明亮的光。“——爱情的力量真是够伟大。”瞬间产生的感想，抿了抿嘴，没有说出来。 “你们聊吧。我出去走走。”让出座位。声音倒是一贯的低哑。 “嗯~~~!”朝对方离开的身影摆摆手，话语里那个以无尽势头蔓延下去的“~~~”，终于在地球好友忍无可忍地吐槽出“嘴角都要咧到天上去了”，才收敛进了空气。但没过一会儿又傻乎乎地“嘿~”起来。 “看来已经完全康復了么。”近距离地看向麻尼的脸后，忍不住感嘆。事实上，不但完全康復，甚至比以前更要来得活力。 “——爱情的力量真是有够伟大，”这次说了出来。 “嘿嘿。”眼睛弯成了新月的形状，仿佛先前所遭遇的冷漠和创伤都只是南柯一梦似的，小外星人甜蜜地傻笑起来。 这样说来。是知道了吧。 “冥灸都告诉我了呢……”果然，笑声之后是预料中的说明。“学习到对方能力的重点……还有他以前遭遇的一些事情……” “嗯……他一直害怕你因为学会他的能力受到伤害吧?”接过话。 “唉?”瞪圆了眼睛望向颜荫，“你怎么知道?” “章壹告诉我的。” “对哦……章壹在这个学院呆了很久呢。”恍然大悟地样子。然后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小外星人“嘻嘻”地弯起手肘捅捅颜荫。“听冥灸说……你学会了章壹的‘伤害无效化’哪~~~该不会你是~~~” “不是‘学会’。只是碰巧我们的能力都一样而已。”及时制止住对方的一脸委琐，解释过去。“你忘啦……我连自己的能力都没有，怎么会……” “但也有可能是……”麻尼的声音冷不防插了进来，“也有可能是……你早就有了‘能力’?或许只是自己一直到现在都没发现?” “……别把我说得跟老年痴呆一样……”依稀想起似乎数个星期前的章壹，也曾经为了安慰自己而说过类似的话。但……那也只是安慰而已吧。 “呃?”一脸困惑地看向颜荫。“‘老年痴呆’……是什么东西啊?” “是……吃的……”有气无力地丢下答案。 第16页 (4) 除了关于自身能力的话题，在那之后也并没有聊到更多的什么。性格里天生不具备小外星人的明朗坦率。所以尽管一些模煳的小心思早已被自己的手心攥出了汗，却也不知道要怎样展示出来。心不在焉地来往了几句，冥灸回来后，女生便识趣地告了别。 总有机会再好好地聊一次吧。走出门的时候这样想着。 所以第二天当章壹告诉自己“麻尼走了。”时，颜荫也只是很简单地讲这个句子理解成了“是说康復了?” 朝女生摇一摇头。“走了——和冥灸。” 先反应过来的是自己的脚。在女生的脑中泛滥成空白的瞬间。它已经迈开了长长的步子，扯着自己飞奔向保健室。 其实也知道麻尼和冥灸已经满足了毕业的条件，随时都可以回到自己的星球。只是没有想到竟是以这样措手不及的方式来进行。站在保健室里，面前空荡荡的景色仿佛凭空出现的锤子，沉闷却力道十足地敲进了自己内心的某个部位。 所谓的“离别”。 “……昨天还在的不是吗?”恍惚了小半会，才意识到要向站在自己身边的人询问。 “是啊。刚刚还在呢。”站在身边的是以治癒女伊零为首的三人组。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几个外星人的大脑运作比较缓慢，在事隔了三四天后似乎才终于意识到她们做了“不那么好”的事情而决定来道歉。“我们刚跟她说完话没多久呢……道歉什么的。” “然后……他们就走了?”不由得朝对方投去怀疑的眼神。“你们……” “唉唉，你这什么眼神哦?我们什么也没做啦——”古伽不爽地叫起来。或许是知道了颜荫已经有了能力的关系，先前口吻里的嚣张的气焰如今减退了不少。 “离开不是很正常的事吗。”伊零手指绕着自己一绺头髮，表情无辜。“按理说达到毕业条件的人就应该马上走的呢。如果不是麻尼先前受了伤，他们根本不可能呆那么久——” 的确是从老师的嘴里听说过类似的说法——不同于地球上需要经歷“毕业典礼”、“毕业合影”、“毕业聚餐”等一系列过程才算ok的繁琐。像啪拉间拉学院这样随时会有新生报导的地方，为了方便管理，整体的运作模式向来是以“效率”和“简单”做为基础——据说为了防止毕业生泄露出学习他人能力的方法，一旦学生达到了毕业的条件，就很有可能在第一时间被学校派送回自己的星球。(派送方法因为涉及宇宙最高科技，此处省略描述1000字) “可是——”尽管明知如此，还是忍不住地难过起来。“她……麻尼最后还有说什么吗?” “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聊到了一件有点意思的事吧?” “……诶?” “呵呵～”地笑了笑，伊零以一副不计前嫌的姿态，伸出手在女生肩膀上肉麻地一拍。“总之——到时你就知道啦。”说完这句话，便和身边的女伴们嘻嘻哈哈地朝门外走去。 “喂，到底是——”有些着急地想要追上去。却迎面撞进了从门口闪进来的人的怀中。熟悉的白色t恤上的干净味道。“……章壹?” “还好吧?”扶过女生的肩，待对方站稳后便很快放开。 “嗯”了一声，惊异地看向对方。“……你怎么来了?” “看你跑得那么急，有点担心，所以来看看。”大概是想看清对方的表情，男生朝颜荫的方向略微俯下了身。细节因为距离的拉近而被放大得明晰而分明，日光穿过玻璃，从女生身后铺撒在男生的脸上，细长的眼睛被淹没进睫毛下的阴影，额前的发尖轻垂下来。一个瞬间里，心脏勐烈地收缩成了点，又在下一秒骤然膨胀塞满进整个胸腔。女生动了动嘴，却突然发现自己说不出了话。 仿佛可以听见空气中流动着的窸窣微响。 “总之，没事就好。”似乎并没有打算安慰女生此刻的沉默，过了一会儿章壹直起身子，上半张脸隐进太阳照射不到的阴影里，嘴角边牵起的弧度却依旧清晰的晃眼。“走吧?” 然后听见自身后响起的女生声音，“……我啊。” 看回去。眼前的女生低着头，逆着光的脸看不清楚表情。“嗯?” “我啊。有很多的话都还没来得及讲。” “嗯。” “很多自己想不明白的问题。都还没机会去问。” “嗯。” “很多的秘密。也都没告诉她。” “嗯。” “我留了很多很多的东西，想要在最后和她分享的啊。”终于听出了些许的哭腔。“可是为什么——” 就像是得了和说话有关的病症。先前的沉默在此刻又转变成自己控制不了的喷薄，话间颜荫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微微地发着颤抖，她捏了捏拳头却毫无阻止的能力。眼前的景色一点点被浸润进一片模煳。茫茫中只有男生的声音，在浮动着阳光粒子的空气中泛起微妙的涟漪。 第17页 “那么，如果你想的话，是可以跟我说的。”他说。 (5) 大脑空白成了软软的棉絮。 心脏犹如发动了的钻洞机，震盪出足够带动全身的鼓点。 血液冲破了地心引力从脚底喷薄进了大脑，滚烫的温度炙热了脸，手却满满攥出了冰凉的汗。 要用什么来证明“喜欢上一个人”? 趴在桌子上，颜荫用小刀在自己的手背上划着名什么汉字。 点横捺撇横竖横折横横横竖。 是笔画颇多的汉字。但复杂的构成并不能阻止女生的动作，像是要发泄什么似的，此时她一脸专注的表情，小刀的边缘闪着锋利的光，因为女生指间的用力而可以瞟出其间一丝的微颤。 但尽管下了确实的力气，手背上却依旧看不见任何的伤痕。小刀的面置于皮肤上，下面却是一层看不见的隔膜。这是在数天前就开始做的实验，无论怎样的用力，也无法让刀的面冲破这层膜，碰触到自己的皮肤。而随着日子的流逝，这层膜也似乎越发坚固起来，如果说最开始的实验还能够感觉到些微的痛感的话，那么现在，几乎是毫无感觉了吧。 所谓的“伤害无效化”。和章壹一模一样的能力。 扭头望过去，身后的男生正撑着脑袋看着讲台，觉察到颜荫的目光后将视线对上来。抽出先前压在脑下的手，朝讲台指了指——快到你了，用唇型传达出这简单的四个字。 顺着手指的方向朝讲台看去。一头红髮的男生正在起劲地表演着什么。似乎是名为“高速原地跑”的能力，说穿了就是可以极高速度在原地跑步，基本上除了带动出一地的灰尘之外，可以说是毫无用处的能力。但尽管如此，红髮男生还是表演得相当起劲——毕竟因为班上学生的庞大数目，要轮到自己表演并不是一件经常就能遇到的事情。所以，遇到这样可以表现的机会，无论是多么不堪的能力，也会好好珍惜地倾尽全力吧。 暗里算了一算，按照顺序，大概再隔一个同学就能轮到自己。颜荫捏着小刀的手紧了起来。 来到这间学院将近三个月的时间，才终于有机会在众人面前表演出自己的能力。被人认可，被人赞赏，告别以前那个灰暗而毫无用处的自己——都可以在今天就实现了吧。 可是为什么……在它终于要撞上自己鼻尖的这一刻，从心里莫名升起了抗拒的感觉。 继续埋头将小刀划向自己的手背。横竖横竖横折横竖横折横捺撇横。比先前更复杂的笔画和更勐烈的力气。却依旧毫无感觉。内心的什么情绪像一条蜿蜒的蛇，被困在不透风的薄膜下，尖牙分泌的毒液渗不出体外，只能在内部怄出腐蚀的疼感。 终于在力竭之下放开了手中的小刀，女生想起两天前章壹对自己说的那句话。 “那么，如果你想的话，是可以跟我说的。” 一贯浅笑的表情。除了声音因为距离的拉近而多了几分沉稳之外，和以前说的任何一句话间也没有更多的不同。说到底，不过是面对当时低落的自己所随意做出的安慰吧。但却足以令当时的自己，在之后用了将近十二成的力气去阻止喉间所意图喷薄而出的什么话。 就像是存在于心间的茧，在自己还在摸索着那层灰色的痂里究竟包裹着什么的时候，被横空出现的利刃切出了裂口。蕴酿着要在好友面前询问出的这句话。仅仅只需一个须臾的相隔，就变成了足够以句号终止的结论—— “我好像喜欢上了章壹。” 没有说出来的这句话。尽管还带着一个“好象”的前缀。但当它们破茧而出的那个瞬间，却带出将肌肤吹痛的巨大的气流。 点横捺撇横竖横折横横横竖。 横竖横竖横折横竖横折横捺撇横。 即使看不出表面的划痕，却早已在不知道什么烙印进了心里的两个字。 “章壹”。 “我表演完了”，台上的男生朝大家鞠了一躬，心满意足地走下了台。眼看着相隔一个人就要轮到自己了，女生只觉得全身的勇气像是烈日下的水塘，一点点地被蒸发进了空气。 并不是因为害怕失误的紧张，也不是来源于不想出风头的低调。而是……像是终于要对喜欢的男生做出表白前的那种暴风雨般的羞涩和心虚。 要用什么来证明喜欢上一个人? 如果眼下所拥有的，并不是自己真正的能力的话。 或者直接说，如果眼下所拥有的，确实就是从章壹那里学来的能力的话—— 闭上眼睛，女生感觉到体内某个地方所传递出的连绵的酸软。 (6) 要表演辅助类的能力，如果不是找同学帮忙，一般就是依靠自带的道具。尽管有这样的认知，但在看到比自己前一号的伊零上台表演时，颜荫还是忍不住把眼睛瞪大了一圈。 放在讲台上的，是和前两次一样种类的什么植物，但相比起先前的花瓣掉了或是叶子被虫咬了这样的小伤小创，眼下这棵的程度就明显要壮烈悲惨得多。且不论那些凋零得只剩花盘的花朵又或是蜷缩成灰灰一片的叶子，就连支撑整棵植物的茎干，如今也只剩下暗淡的灰。基本上……即使说是枯死了，也不为过吧。 第18页 “今天我要给大家表演治好这盆花哦~”，大概是因为上次意料不到地治好了重伤中的麻尼。眼下的伊零对自己的能力似乎自信十足，没有理会台下众人的惊诧，一边说着，一边就将手放置上了花上，很快，暖黄色的光自手心处流动开来，像是一条质地温柔的布料，不急不徐地覆盖上了眼前的植物。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时间的流逝对于花的復原似乎没有任何积极的作用。同样地，也没能阻止讲台上的伊零一脸“必胜!”的自信，继续她自身的能量释放。 唯一改变的，或许只有周围同学的耐心。鑑于表演者的能力放到平时实在是很有用，所以大家也不大敢张扬地抱怨。只是在台下小声交换着诸如“浪费时间”或是“好无聊哦”的感想。 嘟囔声在教室间掀起了小小的暗涌，可惜传到颜荫身边就变成了打上礁石的浪。此时她正软绵绵趴在桌上，对于“浪费时间”抱以一脸宽容。如果可以的话，她甚至希望伊零能发挥出更多的耐力小宇宙，一直坚持到表演课结束，以此免去自己在表演的时候让章壹疑惑为什么你的能力和我的一样的尴尬。 但现实很快就用事与愿违的方式，证明了自己和伊零之间果然是毫无心灵感应。锲而不捨的“锲”在五分钟后干脆地变成了“舍”。看着眼前除了枝茎稍微挺起一点之外没有任何变化的频死植物，伊零幽雅地抹了一把额前的汗： “果然不行呢。” 尽管是失败的宣言，但话语间却丝毫感觉不到失望，甚至因为其中的那个“果然”，而让整个语境变成了“意料之中”。 意料之中? 还未来得及奇怪为什么对方会以这样笃定的态度接受失败，就听到台上女生的甜美声音，“那么，轮到你了，颜荫。” 只能说该来的总会来，尽管心里一百个不甘，但面对眼下众望所归的局势也没立场抱怨对方的不够坚持。长嘆一口气，女生捋上用做表演道具的小刀，一边揣摩着呆会要怎么割、割几刀的问题，一边拖着脚步朝讲台走去。表情颇有几分烈士上刑场的惨烈。 走到讲台上才发现伊零依旧站在那里，弯着眼睛朝自己露出灿烂的笑，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疑虑着会不会是什么最新的捉弄把戏，颜荫踌躇着不知道要不要踏出下一步，却冷不防被伊零伸手抓住了手腕，一声“你快过来啊”，自己就被扯到了对方的身边。 “啊?!”一头雾水朝对方看过去，余光一扫而过讲台下方，眼前的同学也都带着一脸和自己大同小异的迷茫——由此看来大概不是什么捉弄，那么到底——“……你想干吗?” 没有理会自己的询问，身旁的女生默默将手重新置于先前的植物上，暖黄色的光再一次自她的手心晕进空气。几秒钟的屏息凝神的预热后，伊零侧过脸，迎向颜荫不解的眼神，笑起来： “那么。再试一次吧。” “什——?”，么字迟了一步，就被吞没进了眼前的光亮。明明是和先前同样的姿势，同样的植物，同样的地点，同样的人。但是这一次自伊零手心升起的光，却和先前相比有了颠覆性的超越。 像是不断被人扭开的水龙头，不过短短的几秒，涓涓细流就演变成烈不可挡的水势。原本暖黄色的柔和，因为光度的迅勐递增而呈现出刺目的惨白，绚亮的光粒子在空气中迸裂盛开。颜荫忍不住眯起眼睛，眼前的植物隐没在光中，就和自己乱成一团的大脑一般，模煳得分辨不清。 像这样强烈的治癒之光，似乎只在上次伊零治癒麻尼的现场有过目睹。当时只当是对方因为被冥灸呵斥了才动用了真正的力量。那么，现在的情况又是—— “果然。”伴随着声音的再次响起，伊零手中的光渐渐弱下了势头。“果然，是因为你的关系。”她说。 随着光线的暗淡，眼前的景象一点点清晰回原本的轮廓，最终呈现进视线的是位于光源中心的植物，应着台下的惊嘆声，此时它一洗先前的死气沉沉，枝茎在空气中舒展出完美的姿态，花瓣和叶片呈现出鲜嫩的色泽，甚至还可以隐约看见瓣尖细密的纹理。 “这是……”，一脸呆滞地喃喃出声。脑海中却像是自横空裂进了一道闪电，被自己忽略进脑海角落的什么，在瞬间被炸开金红色的边缘。 为什么只有在和自己一起特训的时候，麻尼的操控才会那么稳定? 为什么嚷着“以我的能力不可能”的伊零，最后还是救醒了麻尼? “我好高兴!”茫然中仿佛看到数个月前麻尼的脸，湿漉漉的冰蓝眸子被揉进夕阳暖红色的光，朝自己好看地弯着。 当时的自己，为什么就没有一点，即使只是一点点地去想一下呢。 “其实是麻尼先想到的……她走的那一天，跟我聊的就是这件事……”伊零的声音传进耳边。 “反正聊啊聊的，我们俩都觉得也满有可能的，所以咯——”一边说，一边朝颜荫看过去。接下来的结论，相信只需要一个眼神交流就足够了。 “……”张开嘴的时候感觉到嗓子里的生涩。 第19页 在那些被自卑所笼罩的灰暗里，和因为“努力却得不到收穫”的自怨自艾里，为什么就没有一次，愿意相信自己身上所潜藏的可能性呢。 “是能够帮助身边的人提升他们本身能力的……能力吧?”用了些力气地咽了咽嗓子，才终于说了出来。 属于我的……能力。 陆 (1) 现在想起来，对比起小学时的不谙世事或是升上高中后的自暴自弃，真正发自内心感受到哥哥比自己强，是在初中的某一天。 确切的说，应该是自己14岁生日的那天。撇开因为家里习惯而有所不同的“切蛋糕”或“长寿面”，谈及生日，大同小异的关键词无非都是热闹、开心、和成为了家里的主角。 当时一路上是抱着怎样期待的心情奔跑回家，现在也已模煳不清。无比清晰的，却是在那之后所迎面撞上的失望。 和预想一样的庆祝蛋糕，和预想一样的母亲笑脸，它们和预想一样的出现在自己面前，给予的对象却是预想中完全不一样的，自己的哥哥——在自己14岁生日的这一天，他从市级的什么比赛中捧回了第一名的奖盃。尽管先前也在各类考试的排名或是类似的得奖消息里，有了“哥哥比我强!”的认识。但却是直到那天才第一次，第一次地贴心领悟到了事实。 热闹，但并不开心。成为了家里的主角，但那却并不是自己。真正用来证明强大或是有能力的，不是靠成绩表上单一的分数，而仅仅只需要母亲一个态度上的对比，就足以让自己从此被帖上“没用”的标籤。 那么，眼下通过四周同学们态度的改变，也终于可以理直气壮地撕下这个标籤了吧?抬头看了看天空，女生嘆了一口气，低下头用指甲抠着天台围栏的水泥块。 似乎一点……也没有预料中的开心呢。 “果然在这里，”身后传来的是熟悉的声音。扭过头看过去，章壹正推开天台的门走过来。“又打算逃课?” “……嗯。”闷闷地应过去。 自从上两个星期，自己真正的能力被伊零在表演课上发掘出来后，似乎就莫名其妙跻身进了班上的“受欢迎行列”。被一些连话都没跟自己说过的同学粘着交换心事也就算了。更要命的是，每次到要上表演课之前，就会被数个当天轮到的同学包围起来，以“希望能把能力发挥得更好点”，又或是“没休息好，害怕等会会失控”等让人听了头大的理由，拜託自己等会站在他们身边。 最开始的几天，颜荫还会有些受宠若惊似地答应下来。但时间久了，难免越发地觉得乏味和不爽。不是没有想过换上冷漠的脸，却因为自己先前曾经的热络，导致眼下一旦拒绝了谁谁就会被对方酸熘熘地打上“耍什么大牌”的鄙视。 “想不到连外星人也是这个德性……”越想越憋气下，终于忍不住抱怨了出来。“以前没有能力的时候就当我是透明人，现在能力一对他们有用了，就个个都涌上来套近乎，找我帮忙……凭什么啊。我又不是因为他们才学会这种能力的。” 希望成为有用的人。希望成为能被别人所需要的人。可是为什么，在自己终于攀到了愿望的时候，却丝毫没有感到快乐呢。好朋友并没有就此回来，喜欢的人也没有因此就改变原本的态度。 这样想着，女生侧过脸朝章壹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他走到了自己的身边，手搁着脑袋，头髮被风吹得有些乱，却并不能改变他此时惯有的悠闲表情。就像一杯置于恆温下的温水，既没有变冷淡，也没有更热情。 即使变强了，也依旧没有朝对方表白“我先前学会的其实是你的能力”的勇气。 似乎直到现在，才终于对自己哥哥有了一点仰望和自卑以外的认识。颜荫置于栏杆上的双手紧了紧，用近乎耳语的声音嘟囔了出来，“他……先前也是这样的心情么?” 大概是没有听清，章壹侧过脸“嗯?”了过来。 “我是说……就是觉得，现在的生活和想像中完全不同”。换了个说法。“像这样莫名其妙就变成大家的义工……我根本不是为了变成这样才希望变强啊。” “你啊——”看不出是不是笑的表情，男生朝女生深深看一眼。隔了一会抛下一句，“餵。那不是很正常么?” “唉?” “有能力的人，当然会被大家期待，有压力不是很正常么。”顿了顿，“就像大家会忽视不够强的人是一样的道理，与其说是故意，其实本来就是生物间生存的天性吧……唉，你怎么了?”突然发现女生愣愣投向自己的眼神。 “没……没什么”隔了几秒慌乱地低下头，眼睛中却泄露出遮掩不了的震惊。 ——这不是很正常的吗? 那个时候。14岁生日的夜晚。在自己因为极度郁闷而跑到小区花园偷哭的时候，事实上有过这么一次，虽然仅仅只有一次，关于和那个男生的对话。 “这不是很正常的吗?”尽管脸上几乎看不到笑容，但基于是朋友的妹妹，对方最后还是鼓励似地拍了拍她的肩。“你的妈妈，应该不是故意的。” 第20页 而往后的日子里，即使对于哥哥的存在是怀着怎样仰望、自卑甚至嫉妒的心情，但至少，是从来没有愤恨过的。 现在想起来，多多少少，是因为当时这样的一句话吧。 (2) 站在沓七的宿舍门口，吞了一口口水，女生举起手敲响了对方的门。 “谁咧?”大概眼下正值自己星球的睡眠时间，沓七一脸疲倦地从门后探出头来。看见颜荫，原本眯缝的眼睛，因为惊诧而睁圆了一圈。“表演课乱爆女生记忆”的案例在前，估摸着再不会有被对方理睬的一天，怎么又会在此时主动跑来找自己? “你，你来干什么咧?”谨慎地问过去，该不是现在有了些马屁精做后盾，就想来报復吧。 “我来找你帮个忙。”朝前稍微挪近了一步，女生简单说明过去。“你能不能……再看看我的记忆?” “啊咧?” “那个。你之前不是说过……”大概是在思考要怎么说，语间轻微地顿了顿，“说我记忆深处的脸很像章壹么。” “哦。是咧。”外星男生挠挠头，想起确实是有那么回事。 “……你能帮我再确认一下么?” 一边说一边朝男生看去。女生的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掩盖不了的焦急。 虽然困得要命，但面对上颜荫此时的表情，即使是厚脸皮如沓七似乎也找不到拒绝的理由，皱着眉头地闭上眼睛。5分钟后再度睁开的同时，报上了结论。 “唔……虽然表情差很远，但是五官脸型什么的，的确都很像咧。” “……是很像，还是就是?”——差别很大好不好。 “这个我就不知道咧。”男生一脸无奈地摊一摊手，“都过了那么多时间，影像模煳也很正常吧。我的能力只是去看，又不包括修復，当然不敢说的太肯定……除非咧——” “除非什么?” “……除非我去看看章壹的记忆，对证一下里面是不是有你。” “章壹的……记忆?” “放心咧，放心”看到女生朝自己瞪圆的眼睛，估摸着又要被她鄙视自己的人品。沓七挥一挥手，“我开玩笑的咧。那个人啊，记忆埋藏得超深的咧。我可不够能力去偷窥他的。” “……如果有我在旁边帮你加强能力呢?” “咧?”没有料到女生会提出这样的建议，沓七明显地愣了一愣。反应过来后，像是计算可行性地转了转眼睛。“嗯，那就……应该可以咧。” “好，”点了点头，“那……我们下次学校见吧，”朝宿舍里的外星人摆摆手告别，手掌摊开的同时感觉到中心的潮湿，女生急忙将手握回拳，生怕泄露了自己内心紧张的秘密。 却被接下来男生的一句自言自语轻松戳进了空气。“……想不到又有女生会喜欢上章壹咧?” “唉?”吃惊的转过头来。对上的是男生厚颜无耻的笑，沓七伸出食指点点自己脑袋“别忘咧。我可是可以看到别人的记忆哦~” 皱起眉头。果然是个惹人讨厌的傢伙。 “其实也不怪我咧，这个事情在你脑海里太新鲜热辣了，一不小心就能读到了嘛”没有理会对方的一脸嫌恶，沓七还在得意洋洋，“顺便告诉你，你脑海里那个学习能力的关键，我老早也就从前辈的记忆里知道了咧……不过放心啦，我当然没那么好心告诉别人~总之咧——” “餵——”插进来的声音，毫不客气打断了男生的长篇大论。颜荫忍着满心的不爽问下最后一个问题。“……你刚刚说‘又’有女生喜欢上章壹?” 即使想快点远离眼前这个噁心的傢伙，但还是希望能搞清楚的这个问题。 “那个‘又’……是什么意思?” (3) 当你发自内心地喜欢上一个人，当你的心里，眼里，脑里全部只被同一个人的影像所占满时，就会不知不觉中，学会对方的能力。 除了章壹和自己之外，一直以为就再没有其他在校学生知道的这个守则，直到今天才终于发现，其实知道的并不在少数。譬如说先前的那个记忆偷窥者沓七，又或是眼下站在自己面前的女生。 尽管没有被分在同个班级，但先前几次室外的偶遇中，也曾经对她的外貌留下过一点印象。深紫色的头髮被扎成高高的沖天辫，光亮而饱满的额头下，是一双足以用优美来形容的细长眼睛。不知道分解镜下的真实面貌，但以眼下人类的视觉造型而言，也绝对是可以加上“美女”的主语前缀。 而谓语是“喜欢过章壹的”。 组合进定语，那么整句话就是——“在两年前曾经学到了章壹的能力，却因为对方一直没有学会自己的能力，而导致现在也依旧无法毕业的，喜欢过章壹的美女紫芭。” 前半句的资料来源于沓七的报料。这个任何时间都在锻鍊能力的记忆小贼，因为某次和紫芭的擦身而过而读取到了这段忧伤婉转的经歷。但又因为只是这样的瞬间捕捉，也说不出具体的资料。被颜荫问及之后，男生挠了半天的头，才勉强提供出“像是三角型中间套着个鹅蛋圆，还满好看的咧”之类的外型描述——当然这种完全出自他本人的视觉成像，对地球人来说可谓毫无用处。 第21页 几乎是在当时就放弃了找到的可能性。却又在之后不到一天的间隔，见证了什么叫做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的至理名言。 地点是放课后的操场。原本只是想坐在先前特训的地方发个呆而已，冷不妨觉得鞋子被什么外力拉扯着，低头一看才发现是一群有着尖利牙齿，表情兇勐的什么小动物。有几只甚至咬上了自己的腿，利齿咧在空气中，闪着白森森的光。 “对不起。我弄错了宠物指示的方位”，还未来得及奇怪到底是从哪里窜来的这群妖孽，就听见身后传来的道歉声，伴随着匆忙的脚步声，扎着紫色沖天辫的女生一脸惊慌地跑了过来，“你没——” “……你没事?”在看到颜荫毫髮无损的脚后，惶恐的口吻里掺进了更多惊奇的成分。 “嗯。“拍了拍身上的草屑，颜荫抬起头朝对方笑了笑。正打算解释自身的能力，就在对方一句“你……喜欢章壹?”的问讯里，僵硬住了嘴角。 不是“你认识章壹?”，不是“你学会的是章壹的能力?” 而是直接了当的——你喜欢章壹? “哎呀，也不是什么很大不了的秘密啦。”顺理成章地就藉着“章壹”展开了话题，直到初步的对话告一段落后，颜荫才估摸到对方大约就是沓七口中的那个女生，名字是紫芭，来自的星球名称因为太过饶口，在听过的下一秒就已经记不太起来。而此时的话题已不知不觉从男生转到了学习能力的关键上，紫芭朝自己耸了耸肩，一脸的不以为然：“说到底也不过只是老师单方面的保密而已，其实知道的人也应该不少吧。” “……我还以为是校园的机密呢。” “哈哈哈……别傻了!”对方有些夸张地笑起来，笑声听起来颇为爽朗，“只是知道的人都不愿意说而已~~”顿了顿，恢復了正经，“……不过也没什么好说的不是吗?即使知道方法也不是说学会就学会的啊……毕竟‘喜欢’这种事情。” “……说得也是。” “对吧对吧。如果是单纯为了‘毕业’而硬是找个人去喜欢的话，很可能会走火入魔呢。”甚至还动用了成语，“老师应该也是为了避免这种情况才没有把方法告诉我们吧。” 点一点头，想接嘴问的是“那么说，你当初很喜欢章壹吧?”。却没想到被紫芭率先抢了先机。“由此看来，你是真的很喜欢章壹吧?”一边问，一边好奇地打量过来。 被对方的目光盯得有些不自在，颜荫下意识地侧了侧身子。要依靠这种方式来分辨喜欢的真伪，怎么看也是一件很可笑的事情。但在此刻，它又确实得让人找不到反驳的话语。或者说，根本就没有反驳的必要。女生默默点一点头。算是承认。 “吶。很累吧?” “呃?” “就是喜欢章壹那傢伙啊，”看向颜荫，“——很累吧?” “还好吧。”对方的口吻让女生莫名难受起来。 “什么嘛~”显然是不大满意对方的答案，紫芭撇了撇嘴，“我当初可觉得辛苦死啦。” “……是么?” “当初刚来跟他分在同一个班，觉得他长得不错对自己也很温柔，还以为他喜欢我呢。结果才知道他对每个人都是那个样子呢——”干脆讲起自己的过去，“后来不知不觉发现自己学会了他的能力，才醒悟到自己喜欢上了他，本来以为两情相悦皆大欢喜咧，结果表白了好几次都被他笑笑地推掉了……后来才知道他根本就是对每个人都那个样子，其实内心根本就是冷血的吧。”一边说一边看过来，“吶，你觉不觉得?” 第一次有了和对方看法相同却丝毫不觉兴奋的体验。甚至恰恰相反，正因为想法的一模一样，体内某个膨胀的所在，此刻一点点地，在黑暗里泄成了软塌塌的一团。 “总之哪。我劝你还是放弃他吧。这样喜欢下去，说不定一辈子都得呆在这里咯～”从对方黯淡的表情里肯定了自己的推测，紫芭摆出前辈的模样建议道。“等你不喜欢他之后，这个能力就会自动消失，到时候你也可以去学其他的人的新能力啦。” 说话间打了个响指，原本在颜荫脚下聚集小怪物瞬间消失进了空气。“看，这个就是刚从别人那学来的哦~这次和上次可不同，我可是很有信心毕业的哦~”回头看一眼，最后朝颜荫摆摆手当做告别，“那我先走咯。刚才说的可是为你好呀~” “喜欢他的话，得不到回应可是会超辛苦的!”最后不忘重复了一遍。 “……”站在原地，直到对方的身影消失在操场的尽头。女生才终于垂下眼睑，将先前一直想说，却一直没有说出口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吐露了出来。 “别，说，了。” ……别说了。我早就知道了。 ……别说了。我根本就不想知道。 (4) 在那之后，一切如常。 尽管因为先前和“前辈”的一番对谈而揽上了不小的包袱。但隔天对上章壹一贯的笑脸，女生一度黯淡的内心还是再次柔软了起来。 第22页 “说起来……自从我找到能力之后，好象都还没帮你增强过啊?”趁着下课的当儿，跑到了章壹的座位上聊天。“不知道你的能力增强后，效果会是怎样唉。” “唔?”懒洋洋地倚着椅背，男生似乎对能力增强的兴趣并不浓厚。“即使增强了也没用吧，像我这种防御性的能力，如果没有外力的攻击是看不出效果的。” “那还不简单。”眨了眨眼睛，女生顺手拉住路过自己身边的沓七。“吶，帮个忙。” “帮忙?”对方一副反应不过来的表情。 “嗯。帮忙做个实验。”边说着朝章壹点点头，示意他打开防护罩。 “哦——那我要怎么——” “我不客气了。”不等沓七疑惑完毕，女生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一拳朝对方打去。 伴随着击中脸部的一声“咣”。同时在空气中炸开的，是沓七的一声“哇咧!” “……为什么你攻击的是他?”朝向身边捂着脸的男生，章壹的眼神流露出一丝困惑。直至看到沓七放下手露出了脸，表情才飞快转变成了恍然。“这是……” “……不痛?”尽管先前因为没有准备而孬种地惨叫出声，但几秒后，就意识到自己的脸似乎并没有受到实际的伤害。 “果然和我设想的一样呢。”女生拍了拍手，神情里流露出一丝得意，“能力增强后，你的防御范围就会扩大……至少照这次试验，容纳两个人是没有问题的。” “……啊”大概没有想到自己的能力会得以这种形式的增强，男生恍惚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復回来。“——蛮不错的啊。” “是吧，这样一来除了自我防御，还可以保护别人了呢。” “那以后你得经常在我身边才行了。” “……唉?”心脏不受控制地勐跳了跳。 “我的意思是——”解释过去，“如果要维持这种范围，那得你一直在我身边才行啊。” “或者，如果你同时学会我的能力的话?”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脱口而出，隔了几秒才又挠了挠头。“……哦，大概不行吧。”——毕竟自己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即便有增强能力，也不能用从章壹那学到的“伤害无效化”去保护别人。 ……而事实上，就算忽略“学会之后”的问题，就“能否学会”这一点本身，目前为止也只能用不行来定义吧。——想到先前操场上所遭遇的对话，女生的眼神黯淡了下来。 “嗯，对吧。”接过自己的结论，章壹点了点头表示贊同。嘴角边挂着漫不经心的笑容，让人分不清这究竟是单纯的附和，还是做了确实的分析。“所以咯，还是你在身边比较实际。” 可是，比起一直呆在你身边，我更希望的是，你能学会我的能力啊。——当然是说不出口的，抿了抿嘴，颜荫含煳而生硬地“呵呵”过去。 又过一会，大概被班外的人找，章壹起身走出了教室。女生呆呆站在原地，直到心跳声随着对方的身影隐没进空气后，才听到身边沓七的抱怨：“搞什么咧!你刚才居然真的打过来。” “……反正确实跟我推测的一样，你还是被防护罩保护了啊。”用“推测”敷衍掉自己确实还蛮想揍你一顿的意图，女生朝沓七耸耸肩——“何况，本来也得找个藉口让你呆在我们身边才可以吧。” “……好像也有些道理咧。”似乎一时也找不到反驳的话。 “那么……”最后深吸一口气，“你都看到了些什么?” 故作平静的表情下，肌肉扯出了紧绷的线条。 (5) 偷窥果然是一件要不得的事情吧。从古远的神话到眼下的电视小说，从来就不乏因为偷窥了对方的秘密而遭到惩罚的案例。而眼下它反映到自己的身上，就是心脏在某个瞬间里因极度缩涨而炸裂开的不适应。 一切都源于自沓七口中说的那句“他的记忆里的确有着……和你重合的部分呢”。 因为作好了失望的全套准备，所以才会被突从天降的希望砸得措手不及。 那个对自己露出那么好看的笑容的男生。那个在某个夜晚拍过自己肩膀的男生。那个从数年以前，就一直存在在自己记忆里的男生。 竟然真的就是他? 果然……真的就是他。 临近教室的走廊上，章壹被从课室门口冲出的女生迎面撞上。“喂，你还好吧?”扶过对方的肩，男生惊异地感觉到那里微微的颤抖。 “颜荫?”对上对方略带湿润的眸子，怔了一怔才反应过来。“你怎么了?” “我……我不知道。”动了动嘴，最终也只是抛下这样的一句，女生低下头朝楼梯口跑去。 “她……颜荫怎么了?”走进教室后，直接朝沓七询问过去。 “什么怎么咧?”对方正趴在桌子上，一脸无所事事。 第23页 “……我看她刚刚好像受了什么刺激的样子。” “谁知道咧。” 不以为然的撇撇嘴。事实上沓七是真的搞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说完那句话之后，女生就一脸中风似的表情沖了出去。“——不过也蛮难想像咧，你们地球人的生活方式真是有够诡异的。”顺便也想到刚刚从男生脑海里所看到的片段，话语间抛出一脸匪夷所思。 “什么?”皱一皱眉，不明白对方究竟想说什么。 “唉——没有什么咧。”想起先前答应女生的保密条约，含混扔下一句“就是觉得颜荫的能力还蛮好用的——”便继续一脸无聊地趴回了桌子上。 像是被一股自己无法驾御的力量所操纵。 不知不觉间，颜荫已经跑到教学楼外，肺部因奔跑时的急喘而沉出钝重的痛，却依旧阻止不了自己体内急欲发泄出来的什么。头顶的太阳晒下来，热辣辣地，混合进自耳边唿啸而开的风声。世界像是被一整片斑斓所覆盖，眩晕里只有一个男生的笑容被割出细緻的轮廓。 触手可及的遥远。熟记于心的陌生。 终于在操场上停下了脚步，远远看过去。先前蜂拥却凌乱的念头才终于浮出清晰的角。 ——想要做的事。 ——想要说的话。 “我喜欢章壹。”径直朝在操场某处练习的紫芭走去，站定后说出了这句话。 “唉?”对方一头雾水地抬起头。 “我喜欢章壹。”重复了一次。 “……我知道啊。” “所以……我不会放弃的。”似乎并不在意对方会给出怎样的反应，说完这句话后，女生便垂下眼睑转头离开。体内的力气像是被抽干了一般，有那么一刻，她虚弱得差点跌倒。 身后远远响起的紫芭的声音，“随便你啦，不过他那种人，可能会毕不了业哦”。 定一定脚步，转过头：“无所谓。” 在那大片大片关于自己的灰色回忆、和探听到的关于对方的黑暗过去里，所漾动着光亮的那点交集。即使只是那么微弱的一点，也足够点燃自己这一路走来的黯淡。 挺了挺背嵴。感受到体内所传达出的饱满的酸涩。16年来，终于第一次，有了让自己坚定地握紧双拳去保护的存在。 得不到回应也无所谓。要因此一辈子无法离开也无所谓。 至少我们跨越过数年的时光，依旧交汇在这个星球。 柒 (1) 像是距离光年遥远的恆星，却在某天迎上突发的爆裂，巨大的星体因能量的四散而导致坍塌，最终收缩成为了肉眼无法洞察的黑洞。从无限大，再到无限小。明明是位于端点的两极，却又有着殊途同归的本质。彼此间相隔的绵长距离，仅仅只需要那一场爆裂的填充。 以前那个从来不笑的你。和现在这个总是笑着的你。 其实，什么也没有改变吧。 “章壹，你上来一下!” 讲台上响起的声音打断了颜荫的胡思乱想，回过神来才发现面前已经多了几张涂鸦，潦草的笔触，一看就知道是心不在焉的产物。而随着身后男生走上讲台，颜荫才终于把注意力集中回了课堂。 照旧的表演课。因为既不会轮到自己也没有轮到章壹，所以颇为无聊。站在讲台上的男生能力先前也曾有见识，印象里似乎可以在别人手掌上画出花朵，并以花朵的状态测定出对方是否有意中人。可以说是除了供人八卦就没有其他用处的存在，而在知道了“真心喜欢上谁就能学会谁的能力”的法则后，这一能力在女生的心目中更是彻底没有了价值。 但观者的无意显然并不能阻止表演者本身的兴致勃勃，按照惯例他需要点两个同学上来辅助自己，在章壹走上讲台后，对方环顾了一下教室，又很快地点了下一个： “黪，你也上来吧。” 名字一出口，班上就响起了一片窃语，被称为“黪”的男生从角落里不情愿地站起来，仿佛可以听到椅子因他离开所响起的松懈声。是以地球人而言相当魁梧的体型，即使没有刻意用力，也可以看见他两臂间耸动开的肌肉块。而和体格成正比的，是同样让人不敢接近的坏脾气和操纵“石元素”的能力。据说就曾有人因为不小心说错了话，而被他盛怒之下用石头砸成重伤——而且还不只一个。久而久之，周围的人也就对他敬而远之起来。 “你为什么选我?”走上讲台，大块头一脸不爽。 “呵呵~随便选的随便选的~”大概是怕得罪了对方，叫万捺夭的表演者干笑了几声，语气却透露着明显的心虚。 虽然觉得不妥，但也懒得和对方纠缠，冷冷“哼”了一声后，黪臭着一张脸站到了章壹身边。 “真是……明显的对比啊。”视线从清瘦少年移到了并排的肌肉男上，颜荫忍不住暗里发出感慨。事实上她对眼前的大块头并不排斥，毕竟因为性格问题而导致能力伤人这种事情，自己早就在麻妮身上有所体验，如今看到类似案例的人，反而会莫名其妙觉得亲切起来，导致的结果，就是让自己成为班上少数几个，见到黪会打招唿的存在。 第24页 “准备好，我现在要开始咯!”叫做万捺夭的男生一边说，一边举起了右手的食指。很快，指尖处就生出两个小小的光点，萤火虫般飞上身边两个男生已摊开的手掌，然后像是落在手心的雪，迅速融化进皮肤，渲染出浅浅的花朵图案。而随着时间一点点的过去，其间的轮廓也越发清晰起来。 在章壹的手心上的，是花瓣紧闭着的花骨朵形状。而反观黪的手心，一朵花的花瓣竟已全部展开，层层叠叠的桃红色盛放在那，呈现出与本人格格不入的艷丽。毕竟班上真正春心荡漾的人没几个，所以几次相同的表演看下来，真正目睹到盛开的花，眼下还是第一次——竟然是还是出自这样一个硬汉造型的人手中。 “啊!!果然没叫错人!”万捺夭惊喜的叫声响起来。 “我就觉得你最近恍恍惚惚的，居然真的有了意中人啊!?”暗里的猜测得到验证，兴奋之下也忘了先前“随便选选”的说辞。然后“咚”的一声，混合着班上响起的“唉?不会吧?喜欢的是谁啊”的小声议论，表演者被身边肌肉男所召唤的板砖，结结实实拍上了脑袋。 “……叫你这么八卦!!”不理会身后眼冒金星的万捺夭，大块头一脸不爽地下了台，但偶尔的一个视线接触里，却又可清楚瞥见其间难掩的羞涩。看着黪慌乱地转过目光，有那么一刻，似乎连他耸人的肌肉块，也因这份羞涩变得可爱起来。 而跟在他身后走下台的，是看上去没有任何稜角的男生，一贯温和的笑容下，手心里的却只是一个暗淡的花蕾。 算是整节课上的一个小高潮。女生低下头看向自己先前的涂鸦，一片喧闹声中，内心却为了这样鲜明的对比而莫名失落起来。 (2) “前两天你是怎么了?”下课的时候章壹路过颜荫的座位，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过来。 “后面的课也不上，这么匆忙跑出去?” “……没什么啊……”有些惊喜于对方还记得几天前的小事，但事实上也回答不了更多的什么——总不能说“因为看到了你的记忆所以一时激动吧?”。女生挠一挠头，“看看你的手上的花。”——干脆转移了话题。 近距离下，也看清了更多花朵的细节，男生手心间的掌纹交错于上，看着像是花瓣自带出的纹理，而更奇妙的是，花蕾的边缘处竟隐约闪着微弱的蓝光。 “……居然会发光么?”有些惊讶地问出来。之前并不是没有见过其他人的，但印象中……似乎都只是规规矩矩的一个平面图形而已吧? “而且还似乎有点热热的感觉，”甩甩手，男生一脸大同小异的疑惑，“大概刚开始都是这样?” “不知道他是怎样的呢。” “谁?” “黪啊。”一边朝教室的角落努一努嘴。顺手在草稿纸上涂出印象中的花朵轮廓，“开了的话，近看应该更漂亮吧。” “想看的话，就去看看啊。”笑起来。 “……那倒不用。”内心想看到的盛放，其实，只有一个人吧。 却说不出口。 “嗯?”有些不解女生突然的沉默，章壹低头看去。目光落至对方的桌面“这是什么?”一边说，一边指了过去。 指尖触及的地方，是一个大大的笑脸，因为是涂鸦，所以画得有些潦草，但基本的特徵却还看得真切。是有着黑头髮，白t恤，细长眼睛的少年。笑容因为粗糙的笔触而被放大了将近半张脸，发自内心的真切似的。 现实存在着的脸。和只在想像里才能够见到的表情。 想起数年前也送给过章壹类似的画，怕因此泄露了内心的秘密，女生条件反射地拿手遮过去，动作间碰触到男生停留于那的手指，沿着边缘，炙人的温度。于是又迟疑着要不要把手拿开——如果对方能因此知道真相的话，其实……也不坏吧? “看不出你还有这方面的才能啊，画得蛮好的。”头顶响起男生的声音，一如先前的寒喧口吻。证明着自己先前的犹豫，不过是在浪费脑细胞而已。 手一点点从纸面上移开。女生垂下了脸，“我记得你以前说过‘过去的东西，丢了也不可惜’” “啊?” “……以前在地球的那些过去，都丢了吗?”终于看向男生。 那些过去，都丢了吗? 仅有的那点，关于我的记忆。 全部都，毫不吝惜地丢了吗? “你在说什么啊?”不过是由一幅涂鸦展开的话题，却莫名其妙被引申到完全不相关的事情上。男生轻皱了下眉，莫名就有些地烦躁起来。“我出去走一下。” 手从桌上抽回来的同时，目光再次划过那个平面的笑脸，画里男生咧成巨大半圆型的嘴像是件什么工具，在章壹的心里凿出了小小的孔。而那个洞却又是那么的小，淹没在整片浓稠的黑暗里就如同没有存在过。 三年来，从来没有喜欢过任何一个人。 而更早的四年前，五年前，六七八年前……确确实实的，想不起来了。 第25页 (3) “是在潜意识的逃避吧?”叫紫芭的外星人装模作样撑着自己光洁的额头。 “……潜意识?”从外星人嘴里听到这个词，颜荫一下子也不知道该摆出怎样的表情。去学校食堂的路上碰到的紫芭，远远就看到对方朝自己举着手问好，招唿回去后就顺着在原地聊起了天。一番有的没的之后，最终的话题依旧落回在章壹的身上。 “是你说你怀疑他把以前的事情都忘了嘛。”紫芭说，“所以我才想大概他过去很不开心?所以才下意识都忘了吧?” “……你怎么知道不好。”在让沓七看过男生记忆之后，颜荫也知道紫芭此时并没说错，却还是莫名有些纠结起来。 “我猜的呗。”紫芭倒是很大方，“我不是说过嘛，以前表白都被他拒绝嘛……所以后来有一次又问他~这样下去不怕一辈子都呆在这里啊?你猜……他怎么说?” “……怎么说?” “他说哦……‘我并没有很想回去，一直呆在这里也不错’”刻意压低了声音。 “……” “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感觉超认真的，所以我想……大概是真的。”顿一顿，“他大概是真的没有回去的意愿吧。” 并没有留意到女生越发黯然的表情，紫芭拍拍颜荫的肩“所以咯，虽然我也知道你的决心啦……不过你还是考虑一下——” “那个——”及时阻止了对方再次的规劝，颜荫侧了侧肩，“我要去吃饭了。”说着就转身大步离开。 身后是紫芭的声音，不说完不甘心地，接着先前那句被打断的话。“考虑一下，不要喜欢他了吧。” ——真正喜欢上一个人的话，可以说不喜欢，就不喜欢吗? 颜荫没有回头。 沿着校园小径的尽头就是学校的饭堂。 真实的样子没有兴趣知道，至少在地球人颜荫的视觉里，这幢建筑物的外观还是相当不错的。雪白的墙和砖红色的屋顶，鲜艷的颜色搭配犹如童话里的梦幻小屋，但面积却比前者大了20倍不止。尽管只是一间学校的饭堂，但为了满足不同星球学生的饮食习惯，也囊括进了数千个星球的食物。久而久之，甚至就获得了“全宇宙口味最齐全的学校饭堂”之美誉。 虽说各自星球有着各自的生物种，但似乎大家都颇热衷在晚上七八点的时候觅食，所以到了这个时段，原本宽广的大堂就拥挤不下沙丁鱼罐头。 颜荫端着一份油爆茄子饭从东边走到西边，才勉强在角落里找到可以坐下来的空位。自从麻尼毕业离开了之后，她就习惯一个人来这里吃饭。虽然和有同伴时相比要寂寞一些，但至少有个容易找到座位的好处——毕竟一个人的空位，总比两个连着的要容易找得多。 一边喊着“麻烦让一让”，一边在找到的空位处坐下来。目光随意扫向身边，女生“啊……”出了声：“……好巧。” 然后就听见隔壁男生的咳嗽声。好一会儿，黪才抬起有些充血的脸，窘迫地朝颜荫回了一声“嗯”。饭咽了一半的时候被同班女生打招唿，想回话结果却被呛到的事件虽然有些尴尬，但发生在眼下这个不怒自威的大块头身上，反倒让他显得容易亲近起来。 “吃饭啊?”问完才发现自己的白痴。 所幸对方似乎也并没有太过在意。反而还将两边的手臂向后倾了倾，显示出桌面上的饭菜来证明“自己确实是在吃饭”。星球磁场的作用下，眼下呈现在桌子上的全是自己能接受的存在。至于真实的形态究竟是什么，为了不影响自己的胃口，也没有好奇探究的必要。反倒是——“那个，可以看看你的手吗?” “手?”一头雾水看向颜荫。 “嗯。”指了指对方搁在桌子上的右手，“……手上的花还开着么?” “啊?哦。开着的。”明白后黪摊开自己的右手，先前表演课上被染上的形状隔了数天之后依旧清晰可见，层叠怒放开的花瓣铺着淡淡一层桃红色，小小的一朵煞是好看。 “不过，边缘没有像章壹那样发光啊——”有些疑惑地嘟囔了出来。 “什么?” “啊，没什么。”说不清楚干脆不说，胡乱摇了摇头，颜荫埋下脸开始吃饭。片刻后听见隔壁传来的问题，“你……跟章壹感情很好?” 挺直了身板看过去，有些愕然对方为什么会突然问出这样的问题。 “总是看到你们一起说话什么的。” “哦……”搜索了一下记忆，确实在外人眼中，自己和章壹总是一直在一起的吧。但事实上——“也没有多好吧。” “熟悉而已。”片刻后又补充了这么一句。 熟悉而已。 这个世界毕竟不是仅仅凭藉单方面的喜欢，就能升华到“两人感情好”吧。 没有留意身旁黪若有所思的表情。像是为了发泄内心的积郁，女生低下头狠狠地刨了一口饭。 第26页 (4) 是一条黑暗的通道。 除了自己脚步落在地上的声音，也听不到更多的什么。如果伸长手臂，就可以摸到身边冰冷的墙壁，蔓延上指尖的，是上面经久的苔藓所带出的滑腻潮湿。 因为没有光，所以也看不到所谓的尽头。或许遥远得永远也抵达不了。也可能就存在下一刻的大踏步里。但是身处在一整片浓稠的黑暗里，能做的却也只有这样一步一步地走下去。 一步一步地。既荒凉又安宁。 却在中途被什么跘到而踉跄了一下。下意识的扶过墙壁，原本的平整上莫名有了凸起的边缘，带着粗糙的质地，手在那里擦出生痛的燥热。 ——是什么? “……是梦?”睁开眼睛的同时，感觉到自己掌心隐约传来的灼热。章壹将手移到面前，掌心的花蕾映进视线，沿着边缘在黑暗中描绘出一圈微弱却诡异的光。 有多久没有做梦了?答案无法在第一时间浮现上脑海，男生于是翻了个身，重又沉睡进一片黑暗。 (5) 尽管早上照镜子的时候并未觉得不妥，但在去教室的走廊撞到颜荫的时候还是被问了过来。 “没睡好吗?”关切的眼神。 “……这也看得出来?”难免有些惊讶起来。 如果是情侣关系的话，这个时候大概就可以一脸臭屁叫嚣出诸如“我可是连你脸上有多少个毛孔都数清楚了呀!”之类的话吧。但眼下，女生也只能稍微点了点头，含煳的“唔”一声过去而已。 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是有做奇怪的梦啦。”隔了一会儿才说。 “哦?”似乎有些感兴趣的睁大眼睛，“什么奇怪的梦?” “就是……嗯……”那些在梦魇中出现的模煳而诡异的情节，到了嘴边全又突然没了说的欲望。最后胡乱编了过去。“梦见被一大堆美女包围了起来……然后就，没了。” “……这样。” 其实是一听就知道敷衍的句子。却也找不到朝对方生气的理由。默默咽下内心浮出的小小不爽，女生放慢了脚步，跟着章壹踏进教室。 是打定主意的，不想让自己这些一厢情愿的小情绪殃及对方——如果没有在自己座位的抽屉里看到那封信的话。 确切地说，那不过是一张折过的纸条。因为纸张颇大，所以也不难被自己发现。展开来看，只有寥寥的两个句子： 明天下午放学后，教科楼后面的大树下面等你。我有一些话希望告诉你。 末尾没有署名，就句式和其中所透露的信息，怎么看也像是……“情信?”小声叫出来的同时捂住了自己的嘴。 星球的伟大磁场下，暂且不需讨论“外星人也会写情信?”的校园不思议。单单凭着“对象是自己?”的原因，也足以让女生吃惊过头。毕竟没多久前还是一直活在自卑里的人，即使在自己的地球老家，也不过只从朋友的口中得知一些貌似土豆或是鱿鱼的男生所谓的“对你有好感”而已，若说到收“情书”这样的高层次，在自己17年的人生里，这……似乎还是头一次——而且，还是外星人? “……收到了信?”男生抬起头。 “嗯……叫我明天下午去教学楼后面的大树等他。”连自己也想不明白，清醒过来时，已经将这件事告诉了章壹。 “谁写的?” “不知道……没有写名字。” “呵呵。”男生嘴角微妙地舒展开来，“那——八成是打算表白了吧。” 尽管只是极浅的笑容，却依旧将眼睛刺得生痛。暗自后悔为什么要把事情告诉对方——应该明知会是怎样的反应吧?咬了咬唇，却无法阻止嘴间继续地发问，“那……我要去吗?” 大概没有想到会被问及这样的问题，男生稍稍愣了一愣，但很快又恢復成先前的表情。“你想去的话，就去啊。” “但如果真的是表白……对方应该不会是我喜欢的人吧。”肯定不会是。 “或者可以接受试试?” “哈?” “我的意思是，如果不讨厌的话，可以接受看看啊。”随便地建议过去，“说不定慢慢就喜欢了呢?” “……” “说不定还能因此学会对方的能力，顺利毕业。”笑容放大了一些，“这样也蛮——” “为什么你要笑?!”话题被女生毫无预警的问句打断。语间透露的愤怒让章壹有些愕然，“什么?” “为，什，么，你，要，笑?”重复了一次。 确实。确实是打定了主意，不想让自己这些一厢情愿的小情绪去殃及对方。但就像是观看着一场粉饰太平的戏，终究还是因为自己的投入程度，得不到台上演员相应的回报而愤怒起来。 “你能不能不要老是这样笑!”积郁找到了发泄的出口，一直以来，那些沉淀在心里的什么，终于被阻挡不了的巨大冲力推了出来。 “能不能不要老是这样笑!?” 第27页 “你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 “你以前……你以前明明是只有在收到那幅画的时候才会笑的啊?” “……以前?……画?”有那么一瞬间，男生仿佛听到大脑深处轰隆隆的声响。 那个时候，在黑暗而荒凉的梦境里差点跌倒的时候，自己……究竟摸到了什么? (6) “所以，你才跑来问我咧?” 沓七斜眼看向站在自己宿舍门前的章壹。先前对方在表演课上让自己丢了面子，耿耿于怀到现在，才终于有机会出上一口恶气。“凭什么我得告诉你咧?” “我只是突然想知道。”尽管内心某个部分一直有所抗拒，但因为先前女生所说的话，也终于对被自己遗忘的种种，有了想窥探的心。是怀着这样矛盾的心情，所以也并没有在意沓七的恶劣态度。男生看过去，少有正经的表情，“喂，告诉我吧。” 却听见对方从嘴里“嘁~”出了声，“我说你们地球人啊，真是很搞笑唉~~人家都不想让我看他们的记忆，你们倒好，这个问完另一个又接着来问——” “啊?”意外地挑起了眉，“你的意思是……颜荫先前也有来问过你吗?” “对啊，先是问自己的，然后还来问你的——”不屑地挥一挥手，沓七已将先前答应女生的“保密条约”忘到了脑后。“所以说你们地球人真是有够——” “……她问了我的?” “对啊，说想知道你是不是她记忆里的那个人嘛，所以我就跑你记忆里看看有没有她咯。结果真的有……啊——”这下才终于发现说漏了嘴，心虚之下以一句“我睡觉了!”做藉口，砰一声就把章壹隔在了门外。 回忆就像是一团掺了水的面粉，被一双无形的手缓缓揉出了形状。女生的话。沓七的话。在此刻都像是作用于上面的力道。 “……记忆里的……那个人?”混沌里似乎有什么露出了边角的端倪，尽管明知没有用，男生还是下意识地用手揉了揉眼睛。动作间感觉到自手心瀰漫出的光亮，伴随着比先前更甚的灼热感。男生将手掌摊开在面前。下一秒便因眼前所呈现的景象而固定了表情。 在那上面，他看见的是，先前花蕾的瓣尖，正一点点地打开了原本严丝密合的口。临夜的风穿行而来，在空气中投下一丝凉意，却无法将男生手心里的温度降低哪怕一点。 (7) 喜欢、害怕、憎恨、惊吓。 究竟要用怎样的词藻去描述这些存在于内心的感觉? 而眼下的这一种，像是被一列小虫整齐爬过般，并没有足够的杀伤力，却因它们脚边的倒刺，将心间某一处的平整勾出起毛的边，里面露出的什么暴露进空气，牵起一丝的刺痛和微痒。 据说是可以用“担心”二字替换的什么感觉。 距离放学已经过了将近半个小时，看了一眼低垂于天际的夕阳，章壹下意识地加快了脚边的步伐，朝教科楼后面的大树的方向赶去。 希望不会有事吧——一边快步走着，一边回忆起前两个小时和万捺夭同学之间的对话。 最开始只是奇怪于自己手心的变化才会找上对方。毕竟就算心脏已被眼下这个毫无逻辑的大环境锻鍊得相当结实，但诸如“花骨朵在昨天突然打开了花瓣”这种事，还是会让人感到足够的离奇。 “为什么会这样?”边说边将手心摊在万捺夭面前，虽然上面的花朵只是绽开了小口，距离“盛放”还有相当一段距离，却也足够和先前对比出明显的不同。 “啊?”把脸凑近地观察了几秒，始作俑者一脸疑惑地将男生的问题重复了一遍，“为什么会这样?哇，怎么你的边缘还会发光!?” “……对，而且手心也觉得很烫。”男生嘆一口气，“怎么。连你也不知道么?” “不大清楚……”回忆了一下，“以前的，都不是这样的啊。” “……那?” “是不是你有了喜欢的人?”大概是突然意识到什么，能力者兴奋地举出食指。“所以花瓣才会打开?” “……不可能吧。”“喜欢的人”这种东西究竟是什么暂且不论，“我可不记得你的能力还有这种后续的效果。” “也可能是我的能力改进了嘛——”像是要为自己这个论点提出论据，对方眼睛一亮，搬出了颜荫，“我们班不是就有可以增强别人能力的人存在嘛?” “可是——” “一定是这样!”更多的可能性找不到，也可能是懒得找——总之眼下的万捺夭已摆出一脸的肯定，认定了原因就是“自己的能力增强了”。 话已至此，章壹也懒得用“那是不可能的”的说辞来扫兴。尽管按照他对女生能力的理解，很清楚以当时他们相隔的距离，根本无法影响对方——那是至少得在身边3米的范围内才有用的能力。 身边3米的范围内? 想起当天站在万捺夭身边，手心开出“代表有意中人”花朵的那个人。和，昨天女生所收到的情书。男生突然像是意识到什么似的，挺直了背梁。 第28页 只有发自内心地喜欢上一个人，才有可能学会对方的能力。 如果自己手心的花朵变化，确实是因为万捺夭的能力增强所导致的话——那么…… “唉?你怎么了?”惊讶于总是露出稀松微笑的对方突然扳紧的神情，万捺夭伸出手在章壹的面前晃了晃，感觉到自指间流动过的气流，回过神来，男生已消失在教室的门口。 ——已经和“他”在那棵大树下见面了吧? 像是一段密密麻麻的句子，看不清楚具体，只有用萤光笔标註的几个词在此刻显出醒目的存在。 “脾气暴燥”、“操纵石元素的强大”、“可能是表白”，以及——女生先前所说的那句，“对方应该不会是我喜欢的人吧。” 是这样的数个关键词，犹如一列脚边带着倒刺的小虫，它们从内心的某处里爬过。男生抹了一把额边的汗，加快了步伐间的速度。 所谓的“担心”。 (8) 果然是想像中的表白。 只是没有想到对方居然是他。 站在教科楼后的大树下，颜荫有些发愣。比起对方在先前对自己所吐露的那句“我喜欢你”，更让她回不过神的是表白者的身份。实在想不明白，这个除了日常打过几次招唿，几乎想不到更多的接触的男生，为什么……会喜欢自己? “那个……黪你……”，嘴唇努力动了动，还是想不出要说的话来。 “我知道你会觉得很突然啦。但我真的觉得你满不错的……是有些手足无措地抓了抓头，叫做黪的男生说，“长得又可爱，而且也很温柔……不会像别的人那样看到我就跑……那个，真的很好。” “呃……”，虽然搞不清楚所谓的“可爱”在对方眼里究竟呈现着什么怪异的模样，但若是要记录自己所获得过的赞扬，面前的肌肉男也算为自己提供了辉煌的一笔吧。 “但是……”眼下的状况，比起常规的高兴满足，更多的，却是无法回报这种赞扬的不安。低头用脚尖蹭了蹭地，还是说了出来，“但是我有喜欢的人了……” “啊?谁啊?”意料之中的问句。犹豫着要不要说出章壹的名字，就听到了紧接而来的第二个疑问，“是章壹么?” 一脸错愕地抬起眼，“你怎么知——”说话的同时，发现对方正盯着自己的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黪的周围散发出让人想避开的杀气。疑惑之下顺着视线转身看去，下一秒听到自己惊诧的叫声——“章壹?” “你来干什么?”声音由先前的羞涩转成了冰冷，黪朝章壹的方向跨前了一步。 “……我”看见颜荫并没有出事，章壹心里松了一口气。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回应黪的问题——总不能说是“担心你表白失败后会发脾气伤到人”吧? 或许应该笑着抛下一句“我只是顺路经过，你们继续~”然后转身离去比较好? 扯了扯嘴角，却发现话语像是坠了千斤的铁，沉在喉底提不上来。冥冥中似乎被什么力量扼住了动作。男生有些发愣地站在原地。手掌里缓缓融开的烧灼感让他突然有些分辨不清。 分辨不清是不能说话。还是不想说话。 分辨不清是不能离开。还是不想离开。 能做的，似乎就只有不发一言地站着。内心却像是回到了前几晚的梦境中，在一片无际的黑暗里绊了个跟头。 眼前不速之客的沉默姿态。对于表白失败的黪显然只有火上加油的效果。“喂，说话啊!”想到对方还很有可能就是自己的情敌，语气于是越发恶劣起来。“你跑过来干什么啊?” “我——”心里想着是“顺路经过”，话到口边却又转了个弯“我过来看一下。” “过来看一下?”黪的肌肉抖动起来，“有什么好看的?难道你喜欢她啊?” 比自己的回覆更先一步到达的是女生的声音，“没有啦，他不喜欢我的。”。话语在空气里停留了数秒，便很快淹没进黪接下来的那句“啊?不喜欢还过来看——该死!”的怒吼中。伴随着声音席捲起的气流，像是一个个小旋涡一般，嵌进眼前的空气里，地上的沙砾被旋涡中心的引力所吸附，以迅勐的姿态“刷”一声拼凑成为巨大的石块，霸道地自空气中向自己飞速袭来。 犹如按了遥控器的快进按扭，眼前的发展仅仅只需要几个关键帧的跳动，在男生还未来得及给出反应的时候，他已迎来了下一个关键的画面和下下一个关键的画面。 ——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替自己挡下黪的攻击的女生。 ——以及，在对方被石块击中后，所蔓延开的一片尘土。 这个时候，想到的是什么? 除了“黪的脾气果然很不好”、“好强大的威力”、“危险呀”之外，还能想到的是什么。 先前还是快进的节奏在瞬间被人摁下了停止，眼前的景象被定格进空气，随后一点点熄灭成无边的黑。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梦中的那条通道，看不见的尽头喷薄出尖锐的唿啸，疑似一列很远驶来的火车，它飞快的速度带动开地表的震动，伴随着越发高亢的声音，车灯在暗夜里释放出巨大的光。眩亮下，被自己摸过，凸出于墙面的存在反射进了瞳孔。 第29页 是用木框裱起来的人物素描。黑髮的男生咧着嘴角，在惨白的光下流露出温暖的笑。 宛如什么爆裂开的巨响。没有任何人听到，却存在于自己的脑中。原本的混沌随着硝烟的四散露出了内部的稜角。尖锐的、散乱的、刺目的。属于自己的。过去。 而其中的一幅。举起酒瓶的父亲。和挡在了自己面前的母亲。与前一刻如出一辙的场景。 “不要!!!” 同样如出一辙的，男生听见炸响于耳边的自己的绝望。 秒间的相隔犹如一世纪般漫长，终于世界在自己叫声中被再次唤醒，熄灭的屏幕一点一点亮出先前的画面。眼睛里映进的是颜荫依旧笔挺的背影。没有回忆里鲜血四溅的场面。也没有预想中血肉模煳的摸样。甚至连头髮也没有产生出一丝的凌乱。 “……你”怎么回事? 轻轻地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啪”“啪”的节奏声中掺进了女生的声音。 “他是不喜欢我。” 是对黪说的话，目光对上的却是章壹的脸。 “但……我喜欢他。” “很久很久以前，就喜欢了。” 捌 (1) 说真的。 说真的并不是没有怀疑过，其实这只是一个自己虚构出来的梦境吧。 曾经觉得现实就像是一整片广袤的沙漠，只有带足了食物和水源的人才能在那里顺利地走下去。而那些不具备这些的人，就只有被迫忍受一路走来的饥渴交加。变得消极。变得自卑。变得……觉得“活下去”是一件一点也不有趣的事情。 但是即使如此，在那些被整片荒芜掩盖的日子里，还是努力地，很努力地希望寻找到绿洲的吧? 希望自己可以过得快乐和无忧的。 希望自己可以变得强大和自信的。 希望可以喜欢上谁。也可以被谁喜欢上的。 一直以来，所想到达的这个地方。 “到了到了!” 声音传过来。治癒女伊零正指着身后的宣传板对着自己手舞足蹈，“吶!就是这里，快来看快来看!” “我知道你久未登场的心情……不过也不至于那么兴奋吧。”皱了皱眉，颜荫用手摁住一边耳朵。目光顺着女生所指的方向看过去。“……这是?” 宣传板上，是一整列的名字，目测大概是有二十来个，内容周围是一些五颜六色的花朵和彩带装饰，看上去很热闹似的。“——可这是什么啊?” “是三天后的‘校际年度表演大会‘的名单表呀!”伊零的声音依旧褪不下兴奋，“一年才一次哦!一个班只有两三个人有资格参加哦。”一边说着，一边手指敲了敲黑板的某个区域，“看!” 睁大眼睛望过去，一排的名单里，伊零手指指向的地方清晰地印着两个名字。“颜荫……伊零……”顺着读出来，愣了愣。“——是我们的名字?” “对呀!我们班就我和你被选上了哦!” “选上的意思是——” “被选上就等于说学校也认可你的能力有价值啦!三天后就可以当着全校的面表演呢!一个班才两个名额唉!超光荣!” “可是……我们班其他人的能力也有很多很强的啊?” “嘁!你管他们。反正学校说你强就是强!”伊零比出大拇指的造型。完全忘了自己曾在女生面前摆出过怎样不屑的姿态。 “……这样么。” “而且啊，听说你现在学会了章壹的本领啦，‘能力增强’+‘伤害无效化’，简直超厉害的啊!”大概是还不知道学习对方能力的关键，伊零显得很乐观。 “说不定章壹很快也能学到你的能力了吧，那到时候你们就可以双双毕业回家啦!所以还是趁这一次机会，在离开前好好表演一次嘛~” “……没那么简单吧。”想到前几天所发生的事情，女生的眼神黯淡了一下。 “为什么?虽然不是很清楚，不过来自同一个星球的感觉会比较容易学到吧”似乎还有些念念不忘地，“你看冥灸和麻尼就是……” “他们是他们。”一开始就已经互相喜欢的人，根本没有可比性吧。 闲聊中，两人已不知不觉由宣传榜处走回教室，踏进门口的同时，颜荫将视线投向教室的某一个点。 “……总之呢，我还是蛮相信你们可以一起毕业的啦”，伊零的絮叨依旧没有停止的迹象。“话说回来，章壹那傢伙到底为什么连着三天都没来啊?” 视线定格之处，是空空落落的桌子和椅子。嵌在人声鼎沸的大环境下，显得异常清冷。 “是啊。”沉默了良久，才终于回答过去。“为什么呢?” 为什么呢? 三天前，惊骇于黪突发的攻击而忘记对方所具备的防御能力，条件反射地跑去挡下了攻击，然后因为能力的暴露不得不坦言出了自己的内心。 ……可是为什么，在听到自己的表白之后，却只是一言不发地掉头离去呢? 第30页 (2) 距离表演会还剩两天的时候，女生终于提起勇气，来到章壹宿舍的门口。 连着敲了数下，才终于听到里面门锁转动的声响。章壹的脸从门缝里露出了一半。“……什么事。”沉默了半晌后问道。 声音依旧是略带低沉的好听，却多了一丝陌生的冷淡。室内晦暗的阴影蒙在男生的脸上，即使暗里努力地撑着眼睛，也看不清此时对方的表情。想说的话像是被大网捞起的鱼，以密集的姿态，在脑海里争先恐后地欲图跃进空气。颜荫有些艰难地抿了抿嘴，终于还选择了最朴素的一句—— “那个，你还好么?” “……嗯。” “为什么不来上学?” “身体有些不舒服。” “……是么。”依旧是一听就知道敷衍的答案。默默攥紧了自己的衣角，却也不知道该如何问出真相——事实上，就算以怎样的方式询问，对方也是不会说的吧。 “还有什么事么?”门缝往里闭合了一点，“如果没事的话——” “啊。那个——”急急地搬出事先想好的台词，“我有事情想找你帮忙。” “……”停止了动作。 “你知道校际年度表演大会吧?” “唔。怎么?” “我和伊零被选中了参加这一次的大会，那个，两天后应该就会要在大家的面前表演了。”顿了顿。“你也知道我的能力是帮别人增强能力吧，所以……如果要表演的话，还需要找一个拍档……”虽然别扭性格下做不出所谓的星星眼攻势，但双手合十的拜託姿态暂时还难不倒自己。 而事实证明，无论星星眼或是双手合十在眼下都只是白费功夫——“你可以找黪啊。”不过是简单的一句话，就足以让自己先前高举过头的双手在瞬间僵硬地塌下来，女生抬起头看向男生，目光里满是不可置信。 “我的意思是……”解释过去。“比起我的防御系能力，攻击系的黪会更容易把你能力的特质表现出来。只是这样而已。” “只是这样……而已?”经歷了先前的表白事件，却还能提出这样的建议。仅仅，只是这样一个“更容易表现你的能力”的原因?十指蜷曲握紧的同时，感觉到指甲陷进肉里的痛感，“……你大可不必这样。” “什么?” “你大可不必这样!”音量提高的同时，也放大了话语间的颤抖。“如果是因为我喜欢你让你有什么困扰的话，你直接说就是了。” “如果你不来上学，不愿意参加我的表演，都只是因为我喜欢你的话——”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会努力试着不去喜欢你!” 尽管绷紧了面部的每块肌肉，但终究无法维持住平静的表情。鼻间的酸楚蜂涌上了眼角，在什么东西即将不受控制的掉落前，女生倾尽全力地扯了扯嘴角，在弧度上扬成一个笑容的同时，她迅速转身离开。章壹的“餵——”在身后响起，却又以极快的速度微弱下去。 甚至无法说出更多的什么。 是该欢快地说“我记起你了。那个时候我收到那幅画的时候真的很高兴。” 还是该难过地说“为什么要让我回忆起那些难堪的过去。” 无论哪个都是那么地真实，它们同时存在却又彼此牴触，仿佛可以听见生硬的质地在摩擦中刮出霍霍的响。而中间搀杂进的声音，是当时女生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却又柔软无比的“我喜欢你”。 默默关上宿舍的门，转身时对向房间里的窗，自己的表情倒影在那里，分辨不清其中的意味。就像先前女生离去前所展露的那个笑颜一般，明明是笑，却又像是在哭。 并不想知道你的心意。在自己终于看到那些回忆之后。 或许这句话同样也可以说成是—— 并不想看到那些回忆，在自己终于知道你的心意之前。 光与暗。好与坏。喜欢与憎恨。得到与失去。希望与绝望。 它们就像是被抛弃在地上的散乱的卡片，你弯下腰不过只想获得其中的一张，却不知道存在于它们之间那条的透明的线，终于直起身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拥有了全部。它们在相互撞击中发出沉甸甸的响，却又因为那条坚韧的线，你无法将它们分离成个体，只留下自己所希望的部分。 手心里的灼热一点点蔓延至全身。即使不去上学也终究需要正视的这些情绪，前后左右，全都是理不顺的结。 (3) 所谓的校际年度表演大会，形式并没有名字里所流露的那么官方。是甚至可以用热闹和欢乐来形容的一个活动。 具体地描述，就是学校会在当天停掉所有的课，所以即使没有被选进参加表演的同学，也可以去现场做观看者。地点没有意外地选定在校园操场上，前一天还空旷的草坪，在当天会有模有样地搭起像是露天演唱会现场的表演台，底下密密麻麻的座位分布，以及周边一些学生自发兴起的卖水卖零食的小摊挡，无论怎么看也很有全民欢乐的势头。 第31页 当然这些充满“地球风格”的描述，全是出自地球人章壹脑海里对于去年表演大会的印象。至于今年所举办的又是如何，因为还没有亲临现场，所以也无法定义。 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快点快点，迟到占不了好位置。”或是“等会记得买水”之类的叫声透过宿舍的门飘进耳中。男生抬头看了看窗，正午的太阳在上面闪动出一片白花花的光。如果没有记错，上一届的表演大会大概也是这个时候开始的吧。 “我和伊零被选中参加‘校园表演大会’。”莫名奇妙地。脑海里又浮现出女生的话。坐在床沿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沉默了一会儿，章壹起身走出宿舍。 多日不出门，户外的空气让章壹多少有些不那么适应。路过操场边他看过去，是和印象中大同小异的场面，华丽而庞大的表演场地、林立的学生商位、还有密布着的，足以容纳全校学生的座位，此时那里已基本坐满了人，叽叽喳喳地等待着表演的开幕。 脚步停了停，却并没有顺着走过去，收回目光男生继续行向教学楼。在看表演之前，最想做的一件事，却是先去教室里呆一呆。是连自己也无法确定的原因——毕竟，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去了吧。 一如自己想像，因为都去看表演会的关系，眼下的教室显得空空荡荡，桌子与桌子间，因为少了打闹的同学，看着像是拉开很大的距离。让人觉得有些陌生。 有多少天没有来到这里呢?一天，两天，三天，大概是一个礼拜了吧。 坐在自己座位，男生再次环顾了一圈教室。目光掠过颜荫的位置，桌椅的摆放和先前相比没有任何变化，那人呢?——不知道为什么想到的问题，忍不住自嘲地笑了笑。 这些有的没的，换做以前的自己根本也不会在意吧。 然后视线就被什么定格了焦距。男生睁大眼睛，将脸凑近对方的桌面。本该平滑干净的桌面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增加了许多细小的划痕。而若是仔细看过去，就会在其中分辨出一些零碎的句子。 “其实这根本只是一个我们虚构出来的梦境吧?” “还是很努力地希望寻找到绿洲的啊。” “一直以来，所想到达的这个地方。” 字很多，在本就不大的空间上更显得拥挤和侷促。即使用手指一个字一个字地点着辨认过去，也无法完全认清其中凌乱的笔画。而呈现得最清晰的，却是在桌子边缘的四个字： “我喜欢你”。 几乎完全可以想像到写字的一方，是怎样趴在自己的桌子上，躬着背，将脸伏得低低地用力划下这些字的——“是上演8点档的肥皂剧哪。”忍不住地笑了起来。什么情绪却像是摇动后的碳酸饮料，只是打开包装时细微的一声“喀”，就被源源涌出的气泡浸湿了整个瓶面。 如果这真的是梦境。那么这种真实到措手不及的感觉，又是怎么回事? “——又或许真的是八点档?” 这是几分钟后，在只有自己的教室里闯进了另一个人的时候，男生脑海里呈现出的第一个想法。 (4) 脚踏进教室的同时，颜荫愣了一愣。隔了将近一个星期的时间，再次看到站在自己座位边的男生，似乎连眼睛也不太能适应似地，她下意识地抬起手揉了揉。 数天前曾经那么希望在教室里见到的人，却在此时突兀地出现在自己眼前。应该说是巧，还是不巧?——想起两天前在对方宿舍前自己所说的话，女生沉下表情，努力压下第一反应里的惊喜，目不斜视朝自己的座位走去。 就算无法在内心真正地做到疏离。但至少在表面上，还是可以保持着不让对方困扰的距离吧。 却听到对方率先的开口。“那个，找到表演的拍档了么。”问题的出现并没有让眼下沉默的氛围活跃起来，反而增添了一丝微妙的尴尬。 “没有。”简单回答过去，“我把表演机会让给别人了。” “……这样。” “嗯……”一边应着，一边弯腰在自己抽屉里掏出分解镜，在男生面前晃一晃，“我回来拿这个的。”便转身打算离开。 “破坏公物是不好的。”冷不防身后响起的声音。 迷惑地看回去，身后的男生正指着自己的桌面。颜荫呆了呆。片刻后一脸窘迫地“啊!”了出来。先前因为一直不见对方上学，而在桌子上狠狠撒了把狗血发泄，想着这些近似些草书的文字也不会有几个人看得懂，没料到——“……你看出来了?”有些窘迫地问过去，想到自己那些唧唧歪歪的小文艺，女生只觉得血流快从脸皮的毛孔里喷出来了。 “你以前送给我的画……我有好好保存着的。”并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而是说起了完全无关的方面。 “唉?” “那个时候你总是很满怀心事的样子，感觉……蛮像我的。”男生说，“没有想到那天会收到你的画，所以真的很开心。” “你……” “可惜后来家里出了些事情，没有机会跟你道别就离开了。”顿了顿，“……你应该也知道是什么事了吧。” 第32页 “嗯……”确实是有从沓七的口中听说到零碎的片段。暴力的父亲或是逆来顺受的母亲，酒醉后的殴打和沾了血的瓶子。名为残酷青春的妖兽滋生在每个角落，仿佛随便抬起眼睑，也能被它獠牙下大同小异的阴影遮蔽了瞳孔里的光。而眼下更让人在意的是“你都……记起来了?” “什么时候?”追加问了下一句。 “一个礼拜前吧。”确切一点地说，“就是在黪朝我攻击的时候。” ——原来，是那个时候吗? “有时候是觉得这地方挺不合逻辑的。”短暂的沉默后，话题回到了先前的点。男生手在周围随意地划了个圈。“或许……真的是梦境吧。” “但我以前就觉得……一直在这个地方呆下去也不错。不需要喜欢别人。也不需要被谁喜欢。就呆在这里……即使再也回不去也无所谓。”看向女生，继续说着。“噁心一点的形容，感觉这里……大概……就像是可以逃避现实的避难所吧。” “……唔。”虽然并不反对这个说法，却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对方突然要说这些。 “所以……你会想回去吗?”最后这样问。表情沉静的像是不认识的人。“回去……那里。” 回去那里。 似乎从来没有想过的问题。到今天才迎面撞击过来。 如果……回去了那里，会怎么样? 继续面对到母亲伤心的脸?继续面对死去哥哥的自责?继续面对那个一无是处的自己? 会怎么样? 仿佛缓缓上升的气球，在一个高度突然炸裂，艷丽的胶皮一片片散落进空气。耳边只有那一声自远方传来的尖锐的“嘭——”。 “嘭——” 伴随着脚边桌椅的晃动，才发现那并不只是脑海里才出现的声音——事实上，确实有什么东西，在远方炸了开来。 (5) 表演台被整片的紫红色所吞没，浓烈的硝烟成股成股地升腾上天，危险以嚣张的气焰舔向四周的空地，空气中瀰漫着呛人的味道。更多的是尖叫的人。逃跑的人。哭泣的人。一脸恐惧的人。 午后的太阳被黑压压的烟雾遮蔽了身躯。透下煞白的光，将整个操场笼罩犹如末日片的一个定格画面。 这就是在颜荫和章壹赶到操场后，所感受到的最直观的影像。 “颜荫!!快过来!!”还未来得及找周围的人问清楚事情，就听到不远处的伊零急切的招唿。在她面前横七竖八地躺着几个受伤的同学，“快来帮我，我一个人应付不来”。 快步走到对方身边，距离的拉近也听到脚边伤者的痛苦呻吟。尽管不知道那些紫红色的物质到底是什么，但能把人伤成这样严重的程度，也可以断定它的高危险性——或许比冥灸麻尼的白光还要更具威胁。 “到底怎么了?”闭了闭眼，颜荫尽量避开血肉模煳的场面，将焦距集中在伊零的脸上。 “我也不知道啊!!好象就是前一个表演的时候留了什么物质没有清干净，结果第二个上台表演的时候，挥发的什么气体跟那个物质起了冲突……然后就……搞不懂啦!!”惊魂未定之下，说明也是乱七八糟。基本上除了能判断出是突发的意外，也带不出更多的信息。 “很多人都受伤了么?”章壹也赶了过来。 “是啊，而且现在还有些人困在表演台那里吧，大家都在想办法救他们出来。”指了指前方，紫红色聚集得最旺盛的某处，一些人正围在那里释放出各种形态的物质，看上去很有消防员扑灭火灾现场的感觉。“刚刚已经救了几个出来了，不过里面大概还有吧!?”伊零的声音依然相当惊恐。 “唔。我去看一下。”没有停顿地，男生抛下这句话就朝灾难现场跑了过去。 “啊?!等——”刚要跟过去，就被身后的力量攥住了手臂，“你别走啊!我只靠自己治不了他们啊!!”伊零朝自己叫。 “可是——”视线从章壹的背影移到身后，对方无助的脸和周围伤患的痛苦表情映在眼前，女生咬了咬嘴唇，把接下来想说的那句“我担心他出事——”咽了进去。 毕竟是有防御罩的保护，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吧——在眼睁睁地看着男生冲进那团紫红色里后，站在伊零身旁的颜荫，除了把眼睛睁大地留意远方动静之外，就只有这样安慰自己了。 而事实上，防御的能力确实也发挥了足够的用途，几分钟后就看到章壹背着伤者跑了出来。但还没等自己松下一口气，他就再一次地又消失进了那片紫红色里。十数分钟里，这一过程就重复了将近三四次。如果心脏也有肌肉的话，此时大概也已经被锻鍊得粗壮一圈了吧。 当然有效率的并不只是章壹，身旁的伊零在此时的表现也足够被写进中学课本供人顶礼。或许是因为救人心切，所以在能力得到增强后，她手中所爆发开的治癒之光，简直想让人吐槽出“你一边在治疗别人一边在刺瞎别人吗?”的冷笑话。而与亮度呈正比的是她的治癒能力，到最后已经是来一个治一个，来两个治一双的迅勐。 第33页 一瞬间仿佛明白了为什么会有灾难片的存在。似乎在面对灾难时，无论怎样性格的人也都可以不计较得失的去帮助别人。即使是曾经对自己并不友好的伊零，还是总是无意识地就和别人拉开距离的章壹。在此时仿佛都变成了正义无比的英雄。 那么自己呢? 尽管眼下伤者迅速地减少，和自己增强了伊零的能力脱不了关系。但说到底，自己所做的也不过是在原地傻站着而已吧——根本就什么都没有做。 仰了仰脖子，突然意识到在自己胡思乱想的这段时间，章壹的身影似乎一直都没有出现过。颜荫的心底暗暗升起不好的预感，侧头看下去，确定身边的伊零已将患者医治的七七八八，剩下的几个也都是依靠她本身程度就足够医好的轻伤。终于—— “我去那边看看”，抛下这句话，女生头也不回地朝灾难的源头飞奔过去。 (6) 算起来，有快半年了吧。 来到这个距离地球那么遥远的星球。 因为学到了能力而稍微有了些自信。 因为喜欢上了别人而稍微地不那么讨厌了自己。 因为远离了现实生活的烦扰而稍微感觉到了些幸福。 但——只是这样吗? 这样就够了吗? 应该……还有其他的什么吧。 其他的，更重要的什么。 如果这真的是自己虚构出来的梦境，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么还希望得到的是…… (7) 仿佛沉溺进了一整片深紫色的沼泽，周围瀰漫着古怪而刺鼻的味道，原本轻薄的空气在此时变得粘腻而潮湿，包裹在自己的身上，即使使用了“防护罩”的保护，也能感觉到其笼罩在外的，足以腐蚀一切的威力。 直到探进紫红色的内部，才惊觉竟是这样令人窒息的存在。 颜荫睁大了眼睛，努力在这片接近黑暗的深紫色里寻找男生的踪影。先前支撑表演台的几根柱子，此时横七竖八倒在地上，一部分已被腐蚀成锈味的水，溶进了土地。走在上面，可以听到鞋跟粘连起泥浆时响起的嗒、嗒声。将一整片寂静放大成无边的恐惧。 “章壹?”一边环顾四周，一边叫出男生的名字。 “章壹，你在哪里?” 四周的气压越来越沉重，空气在此时仿佛变成了有生命的什么怪物，它们以侵蚀一切的狂莽姿态拥挤上自己的周围，女生只好交错着双手搓搓自己的臂膀，以此缓解那上面因害怕而冒出的鸡皮疙瘩。“章壹?”加大了音量。 “这里……”终于在不远处听到微弱而熟悉的声音。放大步子跑过去，颜荫被眼前的景象吓出了声。“你的脚!?” “嗯……没留意那东西突然倒下来，就压到了。”章壹苦笑。此时正他半躺在地上，手撑在身后，左脚却被一条横柱压得严严实实。应该是用做支撑表演台中心的存在。因为自身足够的粗度，所以没有像其他的柱子在一开始就到处散落，而是直到底座被空气腐蚀至一定程度，才终于垮了下来。却不偏不倚，正好压在了此时经过的男生腿上。 “不过有防护罩……应该没受什么伤，就是被压住抽不出来了……” “我来——”一边说一边跪到柱子边，使出全身力气想拉出一条缝隙，却终于还是在手臂断裂的前两秒宣告失败。“怎么这么沉!?” “算了……你还是——”劝过去。 “或者试试这个!”没有理会男生，灵机一动下，颜荫自身边扳起另一条较细的柱子，“用这个撬来看看?”一边说一边努力把它往粗的底下塞去。 “别费无用功了，”男生的语气似乎有点担心，“趁着你的防护罩还能支撑，快离开这里吧。” “……啊?”终于停下了手中的活，看过去，“……防护罩还能支撑是什么意思?” ——所谓的防护罩，难道不是可以一直使用的吗? “我也是刚刚才发现的”嘆一口气，“这个腐蚀气场的威力似乎连防护罩也能侵蚀……刚才因为救人进出几次之后，现在明显感觉防护罩的威力变弱了。” “……那?”意思是—— “搞不好再坚持十几分钟，就没戏了。”章壹说。“总之保险起见，你还是抓紧离开这里吧。这里光比较暗，就算走出去也可能会浪费时间兜圈，万一倒霉的话——”话还没说完，就看到女生埋下头，继续着先前把柱子撬起来的工程，“餵你!?”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更要抓紧时间把你弄出来吧”，头也不抬，“总不可能只丢你一个在这里。” “……”即使看不清楚表情，但从语气里也能感觉到对方的固执，想了一想章壹只好建议，“那你暂时先把防护罩关掉吧。” “唉!?你想我死啊?”女生莫名惊诧!“我现在豁出性命来救你唉!” “所以才要你关掉啊，你自身的能力可以把我的防护罩增大范围吧——”不得已只好继续解释。“所以先一起用我的……等我撑不住的时候，至少你能有足够的时间保护自己离开这里。” 第34页 “……别用这种悲壮的语气。”尽管觉得很梗，却也反驳不了对方的提议，想了想，女生还是关闭了自身的防护罩。“啊!”几乎在同一时间叫了出来。 像是在寒冬里脱下了外面的羽绒衣，瞬间被刺骨的空气侵袭上了表皮。“——居然这么薄了?”即使防护罩本身是看不到摸不到的存在，但仅仅凭藉着眼下肌肤上刺痛的感觉，也可以肯定它是变薄了吧? “不然呢?你以为是整人大爆笑?”这个时候居然还有了说笑的心情。 没有回话，颜荫加快了手中的速度。身上传来的痛感让她隐约地觉得不安起来——这样说来，真的会被侵蚀掉么?——动作间感觉到自额头滚落下的汗滴，划过脸颊，冰凉凉。 “餵。”男生的声音。 “什么?”一边用力压下手中的槓桿。 “为什么……你会喜欢我?” “我怎么知道……就是感觉呗。”换作是平常，大概会因为这个问题而“啊?”“唉?”掉几个对话框吧。但是眼下这样的关头，哪里还来得及思虑这些。在用尽了吃奶的力气也没有办法让槓桿将柱子撬起来后，颜荫只觉得自己都快要哭出来了。 “其实……我一直搞不大清楚。为什么这个世界上会有谁喜欢谁的存在。”紧要关头，男生却说起了八点档的台词。“究竟有什么用呢?” “你在说什么啊?”女生开始第二次尝试。 “随便抒发一下。反正我现在除了说话也做不了什么。”男生笑了笑，过了一会又接回先前的话题。“只是有点奇怪而已。如果喜欢到最后换来的却是天天被对方暴力相待，那为什么还要浪费精神?” “就像我妈那样。”沉默片刻补充了一句。 压向槓桿的手停了一停。“但也不是说不喜欢就能不喜欢吧。” “唔。”地沉默了下来，过了一会似乎想起什么，颜荫听到对方掩了些笑意的声音，“似乎有人说过如果造成对方的困扰，就会努力试着不喜欢对方来着?” “你——”想起当天在宿舍门口自己的意气之言，颜荫只觉得血流突然涌上了脸。眼下这种紧急状况，到底还在提什么有的没的?“……现在造成了你的困扰吗?”干脆不客气地问过去。 “蛮困扰的。”突然就变成了认真的口吻，“所以你还是快走吧。” “啥?”没反应过来。 “打开你的防护罩。然后快点走。” “你在说什么啊?” “——我不想和你同归于尽。”语气终于透露出掩饰不住的焦急。 似乎在这句话之后才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女生直了直背嵴，动作间感觉皮肤上一阵针刺般的利痛。先前因为着急而一直没有注意到，在自己忙着将柱子撬开的同时，男生防护罩的威力其实已经越发地微弱下去。 “可……可是——”说不出来更多的什么，慌乱中只知道无意识地继续去压手中的那条槓桿。过了一会又改成了用手抬、用手指挖。可是无论怎样的方法，横柱依旧纹丝不动。 “走啊!!”男生破天荒地吼了出来。“你别搞得跟我妈一样啊!” ——别跟我妈一样，为了保护我，而因此永远地离开了我啊。 仿佛可以听见防护罩临近破裂时所发出的咯咯响声。 “可是，可是。”大脑在瞬间空白得似乎只剩下这句话，女生依旧没有放弃对柱子的攻击，手指在柱身上的勐烈撞击和摩擦，随着四周保护层的薄弱，渐渐在自己的身上印出了腥红的伤害，到了最后，十个手指已经渗出了血滴，但这点的疼痛，比起眼下和自己只有一纸之隔的死亡几乎不值一提。 一纸之隔的死亡。 茫然中仿佛回到了那个在火场中扭伤脚的夜晚，那个时候，在哥哥赶来相救的时候，自己也曾推开过他要他快点离开的吧? 可是—— 可是—— “可是我想保护你啊!!”终于哭着大叫出来。 是我自己想保护你的。是我自己想豁出性命地来保护你的。 因为我那么的喜欢你啊。 所以——你不必内疚啊。 分辨不清是哥哥的声音还是自己的声音。眼前深紫色的世界被眼泪羽化成一片氤氲，顺带着也模煳了自己的听觉。男生接下来的话像是飘荡在很远的地方。她听不清。 “如果毕业的话，我们是不是就要回到那个讨厌的世界了?” “你想回去吗?” “我是真的想过，要一辈子也不毕业地在这里过下去的。” “就算别人喜欢上我。只要我不喜欢上她。就可以了吧。” “这应该是很简单的事情才对啊。” “可是。也许是真的——” “就像你说的那样。” “不是说不喜欢就能不喜欢的吧。” “你说什么?”疼痛像是一张巨大的嘴，它在黑暗中缓缓朝自己张开，獠牙下尖锐的光，一点点模煳掉了自己的五官。即使捏紧了拳头去迎接，却终究还是忍不住在被吞噬的过程里颤抖起来。 第35页 “我说——”男生的声音拔高了一些。同样的剧痛让他的声音起了些波折。“或许……喜欢一个人……也不是完全没用的。” “什么?” “所以，你把防御罩打开吧。”终于听清了这倒数的第三句话。 “那你呢?”急着嚷过去。 “开吧。”倒数的第二句。 “可是——” “相信我。”倒数的第一句话。 “……” 在锥心的疼痛被体内破开的墙划进一片虚无的同时，眼前的黑暗泼洒进眩目的光。庞大分解成微粒。坚硬融化成柔软。冰冷升华成温暖。短暂凝固成永恆。铭记消磨成遗忘。触手可及拉长成咫尺天涯。 仅仅只是这样的一个瞬间。 声音消失，变成宁静。 而宁静里，没有人听到的这最后的一句话是 ——“我已经……学会了你的能力。” (8) 毕业了。 玖 (1) ——记得的梦是虚假的梦。 ——记不得的梦是预知的梦。 似乎是有这样的说法。 (2) “啪……拉间学院?”对着学校门口的牌匾默默地念了一遍，颜荫挠了挠头。“真是奇怪的名字。” 虽然奇怪，但又似乎在哪里听过? “又发什么呆!”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女生走进校园。毕竟在那场火灾之后，自己又是昏迷又是搬家又是联络新学校地折腾了将近一年，才有机会入读眼下的校园。如果为了研究这么个古怪的名字而让自己在第一天迟到，那也未免太说不过去。 火灾后昏迷了将近半年——这是听母亲说的。 确切一点就是“明明没有受什么伤，就这么睡了半年。然后突然就又醒了。检查也没什么问题，医生还说你是什么丧失生存意志，莫名奇妙吧你说?” 自然也跟着的结论——除了落下个爱发呆的毛病，人嘛倒是比过去好点了。 “爱发呆”的意思是说经常看到一些东西就会琢磨半天，譬如前两月看到电视里的水母，又譬如前前两个月看到了厨房里的饭勺——的确是连自己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当时就会发起呆来。 而至于“比过去好”，虽然没有得到发言者详细的解释，但自己也是能够感觉到，确实是要比先前的自己要阳光了些，开朗的些，更重要的是——自信了些? 就是这么莫名其妙的。被问及“为什么啊?”的时候，也只能一脸迷茫的“不知道”。 总不成回答个“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自己其实还满有用的”吧。 尽管确实是“觉得自己其实还满有用的”，但也确实是“不知道为什么的。” 莫名奇妙。 总而言之，想到最后的结论就只有大概是昏睡半年里做了什么怪梦吧? 一路漫无边际地乱想，不知不觉已经走进了学校的教科楼。东张西望寻找办公室的时候，被从身边擦过的女生吸引了视线。“好可爱，长得像小动物似的。”一边回头看，一边又发起了呆。 然后半边的脑袋就陷进一层不那么柔软的布料里面。“啪嗒”是东西掉落的声音。“啊呀”是男生低沉的声音。“对不起”是自己蹲下来帮男生捡起散落的传单时道歉的声音。 “能力研究会”。这是念出传单时的声音。递迴去。“这是什么?” “字面解释，研究各种古怪能力的同好会。目前招收会员中。”男生还在埋着头整理。“想参加?” “想的!”几乎毫不犹豫地就蹦出了这两个字。莫名其妙。 而更莫名其妙的是，“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自己好象真的有什么超能力唉!”——说出来了。 “是么?”终于从传单里抬起了头。似曾相识的黑色头髮。似曾相识的细长眼睛。像是很久很久以前就见过，又像是没多久前才分开的奇妙。 楞楞地望过去——这也是在梦里见过的吗? “如果你是这样希望的。”男生弯起眼睛。露出一个无比温暖的笑容。 ——记得的梦是虚假的梦。 ——记不得的梦是预知的梦。 “如果你是这样希望的。那么，跟我来吧。” 故事的最后，少年将手伸向少女。指尖被光模煳了边缘。 而掌心间，一朵桃红色的花正以娇艷的姿态，在视野里盛放开来。 新的故事，即将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