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拼命到底》 第1页 [军事小说] 《拼命到底》作者:塞北雪【完结】 简介: 拼命到底,一段共和国第一代军人的成长历程。拼命到底,一条普通人的救国之路。拼命到底,一群热血男儿的爱国情怀。 关键字: 抗日战争 内战 抗美援朝 作品相关 正文 第一章 更新时间 2012-01-20 18:03:09字数 7404 拴柱子大号叫李冬生,东北人,老家在辽河边,打铁的出身,东北军53军机枪连上等兵,副射手。 以前穷苦人家的孩子起小名是有讲究的,人们认为孩子的小名越贱越好养活,李冬生的小名不算贱,拴柱子,意思就是给这孩子拴在柱子上老老实实的。李冬生的娘怀上李冬生的时候,一个算命先生多了句嘴,说这孩子将来铁定不着家,是四海漂泊的命。在贫苦农家眼里,孩子以后不着家还了得?谁给养老送终?于是乎,李冬生的小名横空出世,爹娘铁了心的想拴住李冬生。 李冬生出世后,不管是爹娘还是邻居,都“拴柱子”、“拴柱子”的那么叫,久而久之,别说别人,就连李冬生自己如果不是刻意想想自己的大号,他也以为他其实就叫拴柱子。 李家穷,可也知道要想让孩子有出息必须得让孩子读书。李家再穷,好歹让拴柱子上了私塾,所以拴柱子多少认识几个字。 民国20年,小鬼子袭击北大营,后来又占了东四省。那年拴柱子12岁。民国22年年末,拴柱子的家乡闹义勇军,鬼子过来围剿,几个被打散了的义勇军战士逃进了拴柱子家住的那座小村子。就这么的,整个村子都被鬼子屠了。拴柱子当天没在村子里,他进辽河凿冰钓鱼去了,爆豆一样的枪声把他吓坏了,哆哆嗦嗦躲在雪地里。等他回到村子里的时候,发现昔日祥和安宁的村子变成了一片废墟,到处是尸体。 爹的尸体,娘的尸体,姐姐的尸体,妹妹的尸体,乡亲们的尸体,邻家那个长得非常漂亮、乳名叫“果儿”的青梅竹马的女孩子的尸体。 拴柱子哭了,拴柱子从小不爱哭,哭也不怎么流泪。那次是真哭,眼泪哗哗的流,洒在亲人和乡亲的尸体上。 拴柱子要报仇!拴柱子一路讨着饭南下,他听说南边有中国兵,中国兵手里有枪,有了枪就能杀鬼子。拴柱子单纯的脑袋里从没有什么民族大义,如果不是村子被屠灭,他甚至不知道举着膏药旗的小鬼子和顶着青天白日帽徽的中国兵有啥区别。反正,小时候的拴柱子不止一次听大人们说,丘八,也就是兵,都是老百姓的煞星,不是好人。可是现在,丘八们有枪,有枪才能报仇! 拴柱子不知自己是怎么流亡到关内的,只知道在自己快要饿死街头的时候,是个大鬍子连长救了他。大鬍子连长给他一个白面馍馍,他狼吞虎咽之后,发现自己脑袋上多了一顶有青天白日徽的军帽。 拴柱子当了兵,成了东北军机枪连的副射手。那年,是民国23年,拴柱子刚满15岁。 民国26年鬼子全面进攻中国,民国27年年初的某个下午,死冷死冷的,拴柱子被两个灰衣兵反拧着胳膊押到了一个正在吸旱菸的大鬍子跟前。 卢沟桥抗战那会儿,拴柱子所在的部队就跟日本人磕上了,这一打就是小两个月。 别看小鬼子人长的小,打起仗来那叫一个凶,离远了山炮、野炮轰,离近了机关枪、手炮(掷弹筒)卯了劲儿的叫唤,再离近了明晃晃的刺刀是刀刀咬肉。打了几场恶战,拴柱子所在的部队伤亡惨重。 部队往南边撤,拴柱子跟着一路跑,跑到最后,离东北越来越远。部队损失很大,拴柱子命大,在鬼子的狂轰滥炸下愣是连根毛都没掉,没干死一个小鬼子,军衔倒是一路晋升成了上等兵。 当时,到处都有鬼子,到处都在打仗,长官们在想什么,拴柱子这样的小兵不知道。小兵只需听从命令朝着鬼子开枪就行。 后来有一场战斗,是绝户仗。上头让拴柱子所在的营掩护主力撤退,这个营已经残缺不全了,勉强能凑出一个连的人数。拴柱子和弟兄们被多他们好几倍的鬼子包了饺子。战斗的最后阶段,拴柱子的正射手连同机关枪让鬼子的手炮给炸了个稀巴烂。拴柱子被炮给震晕了,等他在死人堆里醒来的时候,活着的弟兄不见一个,也没有鬼子。到处都是穿灰布军装和土黄色军装的尸体。拴柱子在死人堆里找见了自己的老连长,已被鬼子开了膛,老连长跟拴柱子说过,他要带着拴柱子和弟兄们打回老家去。可是现在,青紫色的肠子流了一地,老连长死不瞑目。 拴柱子又哭了,老连长和弟兄们的尸体,让他想起了几年前那变成废墟的家乡和被鬼子杀害的亲人们。他哭着站起来,朝着西北方跑。他边跑边哭,一路不停的跑。他记得老连长的话,这场鬼仗打完后不管谁活下来就往西北方向跑,老连长说西北面的鬼子很多,但还有53军的弟兄在。只要找到53军的弟兄,就还有希望为死去的弟兄报仇,就有希望打回东北! 拴柱子不记得自己跑了几天,可能一天都不到吧?拴柱子傻了,不知自己跑到了哪里。他跑不动了,累坏了、饿坏了、吓坏了。拴柱子感觉自己快死了,恍惚间忽然闻到了白面馍馍的香味,拴柱子认为这是死前的幻觉,白面馍馍被他吃进了嘴里倒是实实在在的。拴柱子睁开眼,看到了两个灰衣兵,拴柱子刚想问问这俩灰衣兵什么情况,俩灰衣兵二话不说,一把反拧住拴柱子的胳膊就走。拴柱子这才见到了大鬍子和一群灰衣兵。 第2页 此时的拴柱子正歪着脖子看大鬍子和灰衣兵们。这帮傢伙同样顶着青天白日帽徽穿着灰布军装。拴柱子对这帮人报以内容复杂的笑脸。笑脸的内容包含:嘲讽、同情、欣赏。 嘲讽,这伙子人的武器太操蛋了,很多人扛着老套筒,更有的勐人只拎着大刀,连枪都没有。鬼子的九二重机、歪把子、手炮、迫击炮、山炮、野炮,还有飞机、坦克车,这些要全招唿过来,恐怕这帮人都不够给鬼子塞牙缝的。拴柱子以前待的那个部队虽说在人家中央军眼里算二流,好歹能做到人手一把枪,还能跟鬼子比划两下。这支队伍呢? 同情,妈的,能不同情吗?鬼子炮兵轰、飞机炸,步兵上来拼刺刀,几轮下来,中央军又怎么样?不一样稀里哗啦、一溃千里吗?八成这伙子人又是一群上头眼里可有可无的炮灰,跟拴柱子以前待的队伍属一路货色,姥姥不疼舅舅不爱,在前头跟鬼子拼命,打赢了你发不了财,被人家打死了上头也不心疼。同病相怜啊。 欣赏,貌似这年头还真有不知道“死”字怎么写的愣头青。这帮灰衣兵,武器五花八门、军装破破烂烂,却硬是比很多中央军部队的人看起来还精神!好像他们不是去跟兇狠强悍的日本鬼子拼命,而是农忙时去自家地里干活。就凭这点,为报家仇流亡入关、民国23年当兵、卢沟桥之后就跟鬼子开干、算得上半个老兵油子的拴柱子也不得不竖起大拇指……不怕死的爷们儿,到了哪里都是受敬重的。 “营长,这小子穿着这身皮,稀里煳涂的往西边跑,八成是个逃兵!” “老子不是逃兵!老子是东北军53军的!老子正赶着去追部队!” 正在吸旱菸的大鬍子看了看拴柱子,问:“53军的?你们53军不是已经南撤了吗?你还往西北方向跑,你不要命啦?” “报告长官,队伍让鬼子冲散了,俺找不着队伍……” “哦……” “俺不是逃兵!俺得去找俺的队伍!俺是东北军53军的!”拴柱子再次强调,反拧着他胳膊的两个灰衣兵终于在大鬍子的示意下松手了。 大鬍子从上至下扫了拴柱子几眼,问:“叫啥名?多大了?” “报告长官,俺叫拴柱子,今年19啦。”拴柱子揉着生疼的胳膊,没好气地回答。 “成,跟着老子走,老子带你打鬼子。” 拴柱子傻眼了:“啥?” “通讯员,把老子的大刀给他,给他两个白面馍馍。传令下去,继续前进,天黑前赶到指定地点。” 被大鬍子点了名的小个子将一把鬼头大刀递给了拴柱子,又从干粮袋里拿出两个白面馍馍塞到拴柱子手里。拴柱子眼看着小个子一路小跑去传令了,傻在原地不知该怎么办。拴柱子是准备打鬼子的,但前提是得找一个装备说得过去的部队,老部队53军自然是首选,说实在的他也不是很信得过中央军,崽卖爷田不心疼的道理他懂,东北人想打回老家还不就得找东北人自己的部队吗?就眼巴前大鬍子治下的这帮货,枪不是好枪、刀不是好刀的,又不是东北人,跟着这帮人打鬼子?那他拴柱子几时能打回老家啊? 拴柱子当兵是为了早日打回老家,可不是当炮灰被人耍的,更不会稀里煳涂跟着没心思打回东北的人混食吃。 拴柱子十分的想赶紧闪人继续找他的53军,可四周都是狠巴巴看着他的灰衣兵,再看看大鬍子已经开始整队。他吃军粮有一阵子了,明白啥叫“军令如山”,眼巴前这帮货虽说武器操蛋了些,好歹还顶着青天白日帽徽,应该算正规军,既然他们的头儿让他跟上,他要敢不跟,绝对按逃兵论处。那他拴柱子就别想打回老家了。 记得刚开战那会儿,大家头次领教了鬼子的轰炸,就有那么几个怂包被吓崩溃了,丢下枪就开熘,当时拴柱子的老连长二话没说,快慢机一个扇面扫过去,那几个逃兵就这么死在了自己人的枪口下。拴柱子至今想起来心有余悸,他要活着打过山海关,回到辽河边继续当个打铁的手艺人。日本人的面儿都还没见着就被炮给轰死,这不值当;被自己人当成逃兵给崩了,更不值当!拴柱子没念过多少书,好歹不傻。那么,眼下怎么办? “刀,老子给你了,白面馍馍,老子让你吃饱。跟不跟老子上,那是你的事,东北人吧?老家被日本鬼子占了连个屁都没放不舒服吧?老子不强迫你,你想不想跟着老子随你的便。但老子敢保证,只要你跟上老子,老子早晚有一天带你打回东北!”大鬍子看着拴柱子说了这些话。 拴柱子忽然发现,大鬍子很像他的老连长。老连长也是个大鬍子,总以“老子”自居。大鬍子和老连长都是在拴柱子快死的时候给了他救命的白面馍馍。大鬍子最像老连长的地方,拴柱子认为是那句话:“早晚有一天带你打回东北。” 再说,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人家的鬼头大刀他拎着,人家的白面馍馍他吃着,再拍拍屁股走人?拴柱子的脸皮还没厚到那个程度。 拴柱子将白面馍馍塞进自己的口袋,握紧了鬼头大刀朝大鬍子点点头,说:“长官,俺先跟你上,可俺毕竟是53军的兵,俺还得继续找53军。” 第3页 大鬍子手一挥,说:“没问题,你先跟着老子打仗,老子帮你找53军,等找到了53军,老子亲自送你回老部队。” 拴柱子感激地朝大鬍子敬了个军礼,跟着这群灰衣兵出发了。 冷风颳了一夜,东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还没停。拴柱子的手冻得失去知觉了,他赶紧把手送到嘴边上吹几口热气。四周的磨牙声不断,看来灰衣兵们也冻得够呛。拴柱子暖了暖手,重新握住大鬍子送给他的鬼头大刀。他和灰衣兵们趴在这里整整一夜了,天刚蒙蒙亮,鬼子没有出现,但拴柱子潜意识中觉得鬼子快来了。他打过几仗就有了这种潜意识,似乎能够闻到鬼子的气味。 拴柱子又看了看附近的地形。一座标准的山谷,在华北山区很常见。两侧是山,中间是路。拴柱子记起小时候听艺人说书,这种地形有个专属名词——“兵家之绝地”。如果中间那条路真有人走,灰衣兵们把路两边堵死,在两侧山上往下甩手榴弹放机关枪,路上的人就排着队去地府报到吧。 如果这路上过日本人,那可有好戏看了。 拴柱子心里盘算着,忽然眼皮狂跳,在他视线中,出现了一面让他看了就极其不爽的旗帜。膏药旗,在他老家的土地上飘扬了有六年了吧?举着膏药旗骑在东洋马上的小个子们,杀了他的亲人和弟兄!每次看到这群小个子,拴柱子就压制不住满腔的怒火,恨不能立刻冲上去活剐了他们!只可惜,他本事太孬,仗打了这么久愣是没干死一个日本鬼子。拴柱子握紧了鬼头大刀,心说这次无论如何也要弄死几个鬼子给亲人和弟兄报仇。 拴柱子死死盯住这群鬼子骑兵。鬼子骑兵胡乱地朝两侧山体上打了几枪,见没什么反应就催马加快速度,很快他们便消失在山谷尽头。这是鬼子的斥候,不是灰衣兵们的目标,灰衣兵们的目标是斥候后面的大队鬼子。 隐隐约约的,汽车马达轰鸣,由远及近。拴柱子看到一辆接一辆的大卡车驶入了这块“兵家之绝地”。拴柱子偷眼瞄向不远处的一挺捷克造,手有些痒了。他不是正儿八经的机枪射手,他只是副射手,为正射手提供弹药、备用枪管的人。被日本人手炮轰碎了的正射手是他师父,教他用过这东西,他也喜欢这个,枪管像个喇叭口,杀伤力强、射程远,可以在三八大盖够不着的距离上把小鬼子们拦腰斩断。无奈,现在只能用鬼头大刀了。拴柱子发誓以后一定要用上捷克造好好突突灭绝人性的日本两脚畜生。 一声驳壳枪向,路两旁的山体上像是腾起了一片乌鸦,木柄手榴弹不要钱似的砸向了道路上的鬼子。拴柱子没有手榴弹,眼巴巴看着身边的灰衣兵们熟练地拉环、投弹,期间没有任何间歇。再看那挺捷克造,喇叭口欢快地喷吐出一串串子弹。道路上毫无戒备的鬼子被打懵了,在弹雨和弹片中纷纷倒地。 但是很快,鬼子们就恢復了镇定,开始组织火力向两侧山体进行压制射击并进行反冲锋。三八大盖、歪把子、九二重机、手炮玩儿命的还击。拴柱子赶紧压低身子,歪把子的子弹“嗖嗖嗖”的从他头顶飞过。 一声怪叫传来,拴柱子看到捷克造的正副射手被扫倒了。旁边的灰衣兵立刻接手继续扫射,拴柱子刚想提醒他赶紧抱着枪移位,可惜晚了,空气中传来一阵尖叫,随后,机枪阵地上一片血雾腾空而起。连人带枪,被小鬼子的手炮砸了个稀碎。 “操他妈!小鬼子的手炮我操他妈!”爆豆一样的枪声中,拴柱子大声骂开了。他又想起了当初阵地上的一幕又一幕,鬼子的重炮、飞机轮番登场,很多弟兄还没见到鬼子长什么样就与大地融为了一体。鬼子的集团冲锋,明晃晃的刺刀一次一次的穿透弟兄们的躯体。鬼子的坦克车,目中无人、轰轰隆隆,履带一点点碾碎了弟兄们的肉体和精神…… “吹冲锋号!” 悽厉的号声响起,周身爆出一阵喊杀声。拴柱子看见很多灰衣兵不再隐蔽自己,明晃晃的刺刀插在枪上冒着弹雨杀向路上的鬼子。拴柱子看呆了,这么不要命的打法他头次见,他太熟悉小鬼子的拼刺技术了,好几次他自己就险些插在鬼子的刺刀上,若不是身边的弟兄来得快…… 拴柱子的屁股挨了一脚,大鬍子拎着快慢机吼道:“你小子要是带种就跟老子上!” 拴柱子提起大刀紧跟大鬍子杀向鬼子。沖的快的灰衣兵已与鬼子短兵相接。眨眼的工夫,灰色的人群与土黄色的人群勐地撞击在一起,刺刀捅进肉体和骨骼断裂的声音响彻整个山谷。灰衣兵的刀枪上下翻飞,鬼子们怪叫着迎战,横飞的血肉中不断有灰衣兵和鬼子倒下。 拴柱子拎着大刀刚冲上道路,就见一个鬼子跳着脚向他杀来,拴柱子亲眼所见,这壮壮实实的小鬼子刚刚挑翻了两个灰衣兵,刺刀已不再明晃晃,上面满是粘稠的血液。拴柱子心里一凉,妈了个巴子,他是机枪副射手,专业不是抡大刀的…… 关键时刻大鬍子迎上来用快慢机一枪钉在鬼子的脑门上,嘴上大喊着:“别跟鬼子纠缠!迅速解决战斗!” 此起彼伏的枪声,端着刺刀的鬼子纷纷倒地。拴柱子的任务立马明确了,他负责给没死透的鬼子补刀,没人给他下这个命令,大家都忙着呢,他就这么做了。鬼子嘛,死一个少一个,把侵入中国的小鬼子都干死,他就能回家了。 第4页 拴柱子打过仗,见过太多的尸体,包括自己的亲人和战友。所以他的心理素质还可以,用刀给鬼子抹脖子还不至于两脚发软。 血战中忽然有人大喊:“鬼子的骑兵来啦!” 之前通过谷口的鬼子骑兵挥舞马刀催马疾奔,眨眼的工夫已与堵住谷口的灰衣兵近在咫尺。 马克沁重机枪的怒吼传来,堵住山谷入口的灰衣兵开火了,膘肥体壮的东洋战马上,矮个子骑士一个接一个被撂翻于马下。 个别骑兵冲过了火力封锁,像一股黄色的旋风闯入山谷中肉搏的人群,手中马刀扬起又落下,狂飙而出的鲜血在这缺少植被、苍凉异常的山谷中显得尤为刺眼。 一匹战马已经迫近,拴柱子甚至能看到马上的东洋人那狰狞的面孔。再怎么狰狞,你狗日的也是爹妈生养的血肉之躯!拴柱子想到这一点,索性心一横,大吼一声提刀迎战。鬼子骑兵怪叫着杀将过来,而拴柱子的架势,貌似就准备用刀尖和身体来迎接战马的野蛮冲撞。还好,至少鬼子骑兵不傻,他明白,如果就这么撞在拴柱子身上,他连人带马得摔个狗吃屎。鬼子骑兵赶紧勒住缰绳,战马奔跑中接到主人的指令,一声长鸣人立起来。拴柱子等的就是这个时机,只见他提刀快步向前,身体躲过乱蹬的马前蹄,鬼头大刀划破空气,利落地斩在东洋战马的肚皮上。 一股腥臭扑鼻而来,锋利的鬼头大刀硬生生将战马的肚子豁开了,霎时间心肝脾胃肾流了一地。战马吃痛,向后仰倒,将鬼子骑兵死死压在地上。如果就这么放任不管了,小鬼子也活不了多久,内脏都被压破了。拴柱子可等不起,狼狈地躲开一段距离后,眼看着自己没被东洋战马砸在底下,赶紧拎刀跑回去,刀锋直奔着鬼子骑兵的脖子就下去了。一颗人头落地,眼珠子瞪的老大,鲜血殷红的鲜血不断从断颈处流出。 小鬼子,也是爹妈生养的血肉之躯,只要敢跟他们斗狠,他们算个屁! 拴柱子总算出了口恶气,也重拾了自信。这骑马的小鬼子,是他真正亲手干死的第一个小鬼子!拴柱子甚至都不认为那腥臭腥臭的液体有多么的令人作呕了。他冲着无头尸啐了口唾沫,继续寻找下一个需要补刀的鬼子。 枪声稀落了,呻吟声占了主流。拴柱子一身是血,站在路中央傻呆呆地看着灰衣兵们打扫战场。刚才的战损率,拴柱子默默算了算,基本一比一。这鬼子的战斗力咋这么强呢?灰衣兵们藏在暗地以逸待劳打伏击,五倍于鬼子的优势兵力,就这么的,愣是大抵上一命换一命消灭了这伙鬼子。 并且,灰衣兵们没抓到一个俘虏,所有鬼子都是在战斗中流尽了最后一滴血。当然,如果拴柱子没有补刀,可能灰衣兵们会生俘几个伤重的鬼子。拴柱子是不支持要俘虏的,凭什么用中国的白面馍馍招待狗日的两脚畜生?那白面馍馍自己人还不够吃呢。 大鬍子拎着快慢机指挥灰衣兵们打扫战场,这工夫没时间搭理拴柱子。拴柱子就傻呆呆的看着灰衣兵将鬼子的武器弹药给养划归己有、将阵亡弟兄的尸体搬走、给己方伤员们包扎伤口。渐渐的,道路上只有燃烧的汽车、横七竖八的鬼子尸体。 大鬍子终于想起了拴柱子,他来到拴柱子跟前,将一把沾有鬼子鲜血的三八枪递给拴柱子。拴柱子接过枪仔细检查着,说实话,小鬼子是一群畜生,但用的枪是好枪,打得远、精度高。拴柱子看了看大鬍子,大鬍子问:“还想找53军吗?” 拴柱子看着已在整队的灰衣兵们,不知该如何回答。按说,应该听老连长的话,去西北面找老部队,有朝一日跟着老部队杀回东北。可是今天拴柱子也看到了这伙灰衣兵是怎么打仗的。拴柱子没读过几年书,说不出那么多道道,他就是觉着,像灰衣兵们这样打仗才算好使,比窝在堑壕里白挨鬼子炮弹强多了。是,这伙子灰衣兵是一命换一命消灭了这伙鬼子,以逸待劳还有这么大的损失。可那也是全歼了鬼子,想来拴柱子在53军当兵吃粮快三年多了,和鬼子过招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头次打鬼子打的这么爽!一个东北军的老兵,总算在这华北的无名山谷中出了一口积压许久的恶气! “长官,俺跟你打鬼子!”拴柱子终于下了决心。 “好小子!”大鬍子的大黑手重重拍在拴柱子的肩膀上,拴柱子疼的呲牙咧嘴,大鬍子朗声大笑,对拴柱子道:“从此以后,老子是你的营长!老子姓洪,大号洪江河!老子的部队,中国国民革命军18集团军120师359旅独立加强营。” 拴柱子立正、敬礼,道:“营长,俺大号叫李冬生,爹妈给俺的小名拴柱子,53军机枪连上等兵。营长就叫俺拴柱子吧。” 那天起,拴柱子李冬生扛着缴获的三八大盖跟老红军洪江河干了八路,洪江河答应早晚有一天带着他打回东北。 “拼命到底!打回东北,喝小烧、吃猪肉炖粉条!”洪江河说。 “拼命到底!等打回了俺老家,俺请营长喝小烧、吃猪肉炖粉条!” 第二章 更新时间 2012-01-20 18:04:54字数 5076 拴柱子跟着洪江河当八路,在晋西北扎下了根。八路打鬼子,尽量避免打阵地战,简而言之,运动中消耗敌人。就是说,不停地绕着鬼子跑,抽冷子就一口,咬不死鬼子也要让鬼子掉块肉。这么打仗,自身损失不大,给鬼子造成的损失不小。 第5页 拴柱子他们守着交通要道,埋地雷、放冷枪,打死几个是几个,往往是鬼子死了人还不知敌人在哪儿,只能放空枪吓唬人。拴柱子听洪江河说,这叫游击战。 后来,拴柱子跟洪江河向东挺进,最后的落脚地是冀中平原。拴柱子的老部队53军曾在这里跟鬼子死磕过,死的人海了去了。此地早不见53军的队伍,不过说来也巧,在此地扎根的抗日武装跟53军有很大的关系,据说就是原53军部队改编的。拴柱子没机会高兴,很快的,部队投入了激烈的战斗。 冀中平原是个大粮仓,被八路军誉为“中国的乌克兰”,谁占领了这里谁就有了充足的粮食补给。日本人看上了这块地方,八路军也看上了。日本人要继续向南进攻,必须有一个稳定的后方,八路军一来,事情就复杂了。今天端你个炮楼,明天杀你几个哨兵,后天又在交通要道上埋几颗地雷。后方不稳定,占领中国建立“大东亚共荣圈”的美梦就无法实现。 鬼子红了眼,集结重兵对根据地进行扫荡。拴柱子的好日子到头了,现在的任务不是躲在暗地里抽冷子打鬼子的闷棍,他所在的部队接到的命令是,阻击敌人,掩护部队机关、医院、文工团及群众转移,不惜一切代价。 拴柱子挖散兵坑挖的十分卖力,他打过正规战知道这个道理,现在多使一分力,开仗后就多一点存活的机率。鬼子的炮兵不是吃素的,几年下来炮弹越扔越准,他也只好躲在坑里把脑袋埋在最底下才能勉强保住性命。游击战打习惯了,冷不防打正规阵地战,还真有些不适应。 拴柱子现在是班长,手下十多个弟兄。拴柱子现在要操心的可不单单是自己的性命了,他还得为班里的弟兄负责。拴柱子发现有个新兵不挖坑了,大汗淋漓的拄着铁杴看别人忙活。拴柱子放下手里的活儿,凑过去问:“王二蛋,不好好干活瞎瞅啥?撒楞的把坑挖好了!” “班长,挖坑干啥呀?多不吉利?鬼子还没来呢,倒自己先给自己挖坑了。”叫王二蛋的新兵发着牢骚。 “你哪来那么多废话?胡咧咧啥?这叫坑吗?这叫单兵掩体,打仗的时候保你小命的东西!赶紧挖别废话!”拴柱子教训着,一掌拍在王二蛋的后脑勺子上。 王二蛋揉着生疼的脑勺子,抹了把汗继续挖他嘴里的所谓“坑”。拴柱子不理他了,他有他的活儿,现在谁也不能闲着。那种时候,谁要是能闲着,别高兴太早,除非已经是个死人了。要不然,战前挖坑,战斗中躲炮、开枪、肉搏,战后跑路,反正没有一刻能闲着。拴柱子不算个勤劳的人,可也不想就这么闲着,他要打仗,有一天打回东北。 每个人五十发步枪弹,五颗手榴弹,奉命坚守八小时,然后相机撤退,按照计划在指定区域与主力部队会师。听前头撤下来的人说,鬼子这次来的人不少,少说一个旅团,还不算皇协军。洪江河治下的独立加强营六百多人,两翼各有一个主力团,整个防线正面宽约两公里,缺乏重武器,纵深不足。拴柱子在东北军当差的时候吃过重火力不足的亏,往往是鬼子几轮炮下来,中国炮兵才还上几炮,就这几炮打不打得准且不说,很快就被鬼子的炮兵侦测到,然后中国炮阵地被端。步兵弟兄只好以血肉之躯硬扛着鬼子的重炮和飞机轰炸,再在兵力严重损耗的情况下与鬼子步兵死磕。这样下去,一天不到,一个整编师就被彻底打残了。这样的鸟事,拴柱子经歷过不止一次。如今干了八路,刚得心应手的玩儿了不到一年游击战,又要打阵地战了。拴柱子心里这个别扭。 洪江河带着警卫员来到拴柱子他们的阵地上,检查一番单兵掩体啥也没说就往别处转悠了。战前动员早做了,现在不是说废话的时候,抓紧一切时间做好战斗准备才是正经。 王二蛋也挖好了自己的掩体,一声不吭缩了进去。拴柱子身为班长,在班阵地上转了转,瞅瞅弟兄们的掩体是不是真合格了,见没什么问题,这才钻进自己的掩体。三八枪放在一旁,拴柱子开始闭目养神。打了那么多仗,拴柱子已经认识到放松自己的重要性,大敌当前、恶战在即,最忌讳的就是紧张、兴奋,那样会损耗体力。最好的方法是什么?啥也不想,睡觉!好好休息,这样的话一旦战斗打响,体力没有损耗,头脑清醒,处理突发事件能够得心应手。 王二蛋的掩体里有动静,拴柱子压低身子摸了过去。 “干啥呢你?抓紧时间补觉!” “班长,我……” “怕啦?” “没……” “怕就怕了,这没啥大不了的,实话跟你说,俺当新兵那前儿,那时候还在东北军,刚挨了一顿炮轰连口气都来不及喘,就见小鬼子的散兵线压了过来。操,那刺刀,明晃晃的,当时给老子吓的,差点儿疴出尿来!” 四周传来一阵轻笑,貌似班里的弟兄都在听。拴柱子笑笑,继续说:“后来老子的正射手开火了,捷克造的喇叭口突突突的忽悠出好几十发子弹,对面的小鬼子立马倒下一片。老子眯着眼睛一瞄,他奶奶的!敢情小鬼子也是肉长的,子弹咬上去照样是血肉横飞!妈的老子以前一直以为小鬼子都他奶奶的是青面獠牙、刀枪不入呢。” 第6页 拴柱子清清嗓子,确认班里的人还在听,又说:“所以说你们不能怕这帮孙子,你越怕他你死得越快,开仗了,都给老子瞄准这帮牲口的脑瓜子和胸脯子扣扳机,多余的甭想。都听明白没?” “明白了。”周围单兵掩体里纷纷传来应答声。拴柱子又拍拍王二蛋的脑袋,王二蛋朝他勉强一笑,拴柱子刚想走,王二蛋又拉住了拴柱子,说:“班长,打仗的时候能不能离我近点儿?” “我就在你边上的掩体里,到时候别慌。”拴柱子沖王二蛋洒脱的一笑,闪身回了自己的掩体。他是真得睡一会儿了。 拴柱子好像回到了辽河边的老家,爹在打铁,娘和姐在厨房里忙活,妹看到他喊了一声“哥”就黏在他怀里。拴柱子看到邻家的女儿果儿朝他甜甜一笑,红着脸塞给他一把大红枣转身跑回了家。娘和姐把他迎进家里,一大碗的疙瘩汤,拴柱子最爱吃这个了,小时候有个头疼脑热的毛病,一碗疙瘩汤比什么药都好使。忽然,枪声响了,院门被人踢开,蹬着大皮鞋端着刺刀的关东军满脸杀气的走进院子…… “鬼子来啦!” 拴柱子勐然睁开眼,抄起三八枪探出头观察。鬼子!打着膏药旗,挺着三八大盖,一条一条土黄色的散兵线正迅速向独立营的防线挺进。 “准备战斗!把鬼子放近了打,以老子的枪声为号,枪法好的先开枪,枪法不好的给老子节约子弹!” 拴柱子死死盯住越来越近的鬼子散兵线,四周传来一阵子弹上膛的声音。拴柱子拉动枪栓,第一颗子弹顶入枪膛。 听营长的号令第一批开枪的,往往是部队里的神枪手,他们的目标有:军官、手炮、机枪手。只要把这些人压制住,防御战就轻松得多,三八枪近距离抵近射击,八路军还不至于吃亏。八路军和当时大部分中国军队一样有一个致命的硬伤——重火力不足。这使得中日两国军队根本就不在一个数量级上,因此即便中国军队投入的兵力再多也没用,并且往往是兵力越多输得越惨。 洪江河,他看着趾高气扬的鬼子,缓缓打开快慢机的机头。日本鬼子不是人,偏偏手里的傢伙是硬货,洪江河想,哪怕自己部队的火力顶的上鬼子的一半水平,他一个营就敢打一个大队,要是火力跟鬼子持平,他就敢打保定! “奶奶的,老子早晚会有更好的装备!”洪江河恶狠狠地想着,抬手一枪,一个腰间挎着武士刀、手里拿着王八盒子的鬼子军官头部飙出一缕血重重摔在地上。八路军的阵地上,响起了零零散散的枪声。独立营的神枪手们开火了,第一排枪放出去后,鬼子的散兵线乱了,翘辫子的大部分是机枪手、掷弹筒手和军官。 话说小鬼子的战斗素养确实很高,眼见遇袭却毫不慌乱,军官死了就有老兵自动接替指挥位置,没死的机枪手和掷弹筒手架设装备反击,步兵挺着刺刀冲锋。 拴柱子撂倒了一个鬼子军曹,正要瞄准下一个目标,这就听见空中一阵怪叫传来。拴柱子心里暗骂,妈的!鬼子的手炮反应越来越快了!拴柱子赶紧抱住脑袋缩进掩体,手炮炸在了掩体正前方不到一米的地方。拴柱子明白,下一发手炮很可能直接砸进掩体,但他不着急。他已能听见鬼子步兵的怪叫,就是说,手炮不会再砸他了,鬼子的步兵距离八路军的掩体太近,鬼子们也得防止误伤自己人。 离拴柱子不远的掩体里,八路军的捷克造机关枪终于发话了,另一端的马克沁重机枪也开始怒吼。八路军的火力不强、弹药有限,只能在某个特定区域内发挥自己的优势,机关枪近距离朝着鬼子冲锋集群突然开火,造成的效果就是,小鬼子被打退了! 拴柱子来不及高兴,朝着班里的小子们大吼一声:“躲炮!”自己提着三八枪朝后面的防炮工事里跑,这是多少次阵地战后倖存下来的老兵总结的经验,鬼子步兵吃了亏,炮兵一定来给步兵出气,很快的就会有各种口径的炮弹砸在防御阵地上。所以,防御阵地后面必须准备防炮工事,占了便宜赶紧缩进去,当缩头乌龟不要紧,要紧的是要了鬼子的命、保住自己的命。 阵地上一片忙乱,战士们拿起装备跑向自己的防炮工事。空中已传来炮弹撕裂空气时形成的怪叫。防炮工事挺宽敞,能容下一个班。拴柱子偷眼看了看自己的弟兄,还好,哥儿几个没啥大毛病。来不及多想,鬼子的炮弹过来了,大家赶紧抱住脑袋将身子缩成一团。 金属风暴中,气流勐地撞在工事外面,大家被震得够呛,只感觉身子底下一股气流顶着自己,不把自己顶到天上不罢休。 “害怕了就大声喊!!”拴柱子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王二蛋脸色铁青,伸手要捂自己的耳朵,拴柱子赶紧制止他,炮轰中最忌讳捂住耳朵,拴柱子不知是什么道理,只记得这是老兵告诉他的。拴柱子还记得,炮轰中,大声吼,不管吼什么,总之要吼,吼出自己的恐惧、愤怒,嗓子吼出了血不要紧,重要的是能保住小命。 “大声喊!大声喊!啊……”拴柱子拼命地吼开了。 班里的弟兄有样学样,纷纷吼了起来。他们谁也不记得自己当时喊了什么。可能是问候鬼子的八辈祖宗,可能喊出了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活下去,不能死,活下去,不能死。 第7页 鬼子的炮兵在八路的防御阵地上犁了一遍,然后炮火延伸向后方。躲在防炮工事里的人眼看着炮击距离自己越来越近却毫无办法。此种时候,只能听天由命。防炮工事能抵挡一定强度的炮击,里面的人却不知能否受得了。 鬼子炮兵犁地完毕,硝烟未散时,洪江河灰头土脸的爬出防炮工事,眼见防御阵地已经面目全非了。他吼了一嗓子:“独立营还有能喘气儿的没?” 他听不见自己的声音,战士们更听不见,但很快就有战士从防炮工事里爬出来进入阵地。这就是老兵的默契,战场经验丰富了,不管有没有长官的命令,立刻就能做好自己该做的。洪江河满意的点点头,拎着快慢机沖向自己的掩体。 拴柱子的班也开始行动了,拴柱子组织大家返回阵地时偷眼瞄了瞄邻班,倒霉催的,鬼子的150重榴弹炮的爆破弹直接砸进了防炮工事,十多个人没一个活着的。 拴柱子没再多想,默默回到自己的单兵掩体里准备战斗。这是一个老兵应有的冷漠,弟兄已经牺牲了,他还活着,活着就要打仗,直到胜利到来,或者自己牺牲。 鬼子的散兵线越来越近,这次他们谨慎得多,轻易不把重火器暴露出来,人数也加倍了。八路军的防御阵地上没有任何动静。鬼子们以为刚才的炮轰已将支那军人的勇气彻底摧毁,他们开始洋洋得意,加快了冲击脚步。他们距离八路的阵地不到二十米的时候,忽然从阵地上腾起一片乌鸦。 不!不是乌鸦!是……边区造手榴弹! 随后,爆豆一样的枪声。仅从枪声上判断,八路的武器很杂,有中正式,有辽十三,有三八大盖,甚至还有早该淘汰的汉阳造。捷克式轻机枪和马克沁重机枪也发话了。原始的武器,硬是形成了一场可怕的金属风暴!鬼子在这场风暴中爆发了他们所谓的武士道精神。军官拔出指挥刀大吼着“乌哉”,士兵挺起刺刀发动无异于自杀的冲锋。 “揍他狗日的!”拴柱子大吼着,将一个桥夹五发子弹全部打出,这种距离和阵型密度已不用瞄准,绝没有空枪。他来不及再上弹,甩出一颗手榴弹,然后抡起铁杴拍在一个鬼子的脑袋上。 “杀!” 怒吼声响彻整个阵地,鬼子沖了上来,八路军战士冲出掩体与敌人展开肉搏。 残酷的肉搏战最能考验一个军人的战斗意志。白刀进、红刀出,完好的人体在刀锋的侵袭下裂开触目惊心的伤口。这种时候,谁更敢死,谁才更有可能活下去。这就叫置之死地而后生。 拴柱子挥舞着铁杴一次又一次砸向鬼子,透着寒光和杀气的刺刀一次次捅向他的身体。终于,他被一个鬼子兵踹倒在地,眼看着刺刀就要捅入他的腹部,一个枪托斜刺里打来,鬼子的脸明显瘪下去很多,王二蛋瞪着眼睛看鬼子兵倒地,仿佛不相信是他敲出了鬼子的脑花子。 “好样的!鬼子也是肉长的,谁怕谁!”拴柱子挣扎着站起来,与王二蛋背靠背形成拼刺防守战术。 这场原始的角力很快结束了,独立营以最惨烈的方式将鬼子拼下阵地,到处都散发着血腥臭气。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灰色的、土黄色的尸体。战士们只来得及顺手从鬼子身上拿走弹药和给养,就又有炮弹划破空气的尖叫,鬼子的炮兵阴魂不散啊。 拉上受伤了或力竭了以至于行动不利索的战友,战士们快速躲进防炮工事。 第三章 更新时间 2012-01-22 13:09:25字数 4051 打了六个小时,粉碎了鬼子十五次进攻,独立营剩下不到一个连了。洪江河的心快疼碎了,独立营的很多兵都是他从晋西北带出来的,连排级干部有一大半跟他爬雪山过草地啃着草根树皮来的陕北。这些人,每一个都是他的兄弟,比亲兄弟还亲!现在,死的差不多了。而他还要带着剩下的弟兄再坚守两个小时。他自己都不敢相信他和他的弟兄还能不能再坚持两个小时。但他是老大,他不能在弟兄面前露怯。大敌当前,如果连指挥官都麻爪了,军心涣散是板上钉钉的事儿。 拴柱子终于解脱了,他不再是班长,他的班就剩下他和王二蛋了,现在的班长是以前的副排长,排长呢?被鬼子的重炮轰碎了。不是干部,那么需要他操心的事情就少了很多,他只要在战斗中保住自己的命就行。拴柱子认为自己不适合当领导,就适合当个小兵,在战斗中保住自己的命再拿走敌人的命。 现在鬼子正在铆劲儿攻击独立营两翼的主力团阵地,枪炮声听不出点,估计友军的压力比他们还大。这时候,也不知机关、医院、文工团和群众跑到什么地方了,六个小时,足够一个训练有素的士兵跑到敌人永远追不到的安全地域,可是老弱妇孺就另当别论了。上头有令,像根钉子似的扎在阵地上八小时!人死了,也要死抱住鬼子的大腿!反正八小时没到,就不能让鬼子顺顺噹噹通过这里。 绝户仗啊,真正的绝户仗。 “营长!营长!”通讯员狗娃子大老远的开始叫唤。 “什么事?” “营长!不……不好啦……” 大家的目光齐刷刷被吸引过去,洪江河皱皱眉,这时候喊“不好啦”,摆明了会加快军心崩溃的速度。狗娃子唿哧带喘的,拴柱子没再看,他有他的活儿,他擦拭着刚刚接手的捷克式机关枪,他终于如愿以偿了,上任机枪手被手炮炸碎之前拼命把机枪丢向一边,好歹保下了一挺行将报废的机关枪。现任班长把机枪划归给拴柱子,王二蛋当副射手。 第8页 通讯员狗娃子喝了一口水,说:“新八团的阵地出现了漏洞,两个中队的鬼子到咱的后方了……” 看来后方不安全了!很多人感觉嵴背发凉,任谁被鬼子的刺刀逼住后背都不会感觉神清气爽。 拴柱子摆弄着断了腿的枪架,这是肉搏战中被搞坏的,没了枪架,机枪就失去了准头,怎么办? 见王二蛋有些慌神了,拴柱子说:“安心干好你的活儿!别他妈三心二意的。” “班长,鬼子……” “怕个鸡巴毛?当年老子们在晋西北这种情况见多了!打仗嘛,被包饺子太正常了,可你要是浑身长刺儿,你变的饺子就不好吃了,最次最次也得把鬼子的牙花子干出血,懂没?” “懂了!”王二蛋有了笑摸样,新兵蛋子就是好骗! 又有炮击了,大家赶紧缩进掩体,现在的掩体到处都是。被鬼子炮兵犁了不知多少遍的阵地上满是弹坑,弹坑就是最佳的掩体。拴柱子听老兵说过,不会有两发炮弹前后命中同一个弹坑,所以躲在弹坑里最安全。拴柱子爬进一个弹坑之前,余光看到有一颗炮弹砸进了附近一个弹坑里,黑色的硝烟掺杂着破碎的人体腾空而起。 出门前忘看黄历了这是。拴柱子吐了口焦臭的泥土,将身体尽量贴紧弹坑底部。这次的炮轰并不强烈,并且炮弹的爆炸声越来越沉闷。拴柱子忽然明白了! “鬼子放毒气啦!准备湿毛巾!”拴柱子大吼着,翻出自己的毛巾和水壶。可是水壶干了,他仔细一看,不知哪个讨嫌的鬼子把他的水壶打了个洞!拴柱子赶紧掏出自己的宝贝命根子往毛巾上撒尿。 远处已有一股浓厚的烟幕藉助微风飘向阵地。 “操!赶紧的呀赶紧的呀!”关键时刻竟然疴不出尿了! “班长用我的!”王二蛋忽然窜进了拴柱子藏身的弹坑,这小子太慌了连裤腰带都没系,那话儿噹啷在外面。拴柱子没反应的时间,一股透着臊臭气的毛巾堵在了他的脸上。 “你小子的尿真他妈臊!赶得上鬼子的毒气弹了!”拴柱子瓮声瓮气的吼着,都快吐了,但还是很感激王二蛋。王二蛋不好意思地笑笑,拿过拴柱子的毛巾继续撒尿。 “鬼子跟着毒气吶!机枪手瞎眼啦?给老子打!”洪江河的怒吼传来 这工夫毒气已经光临阵地,咳嗽声、呻吟声立刻响遍阵地。拴柱子也剧烈地咳嗽着,湿毛巾也不是绝对好用。拴柱子早已是鼻涕眼泪一大把,可还是架起机枪做好了射击准备。 烟雾中,接二连三地闪出矮小的身影。操!狗日的没种!打不过就放毒气!现在敢上来了?上来了就别回去了!油炸花生米伺候着!拴柱子满腔的怒火,一梭子子弹飞向了那群矮个子。 只是没有枪架的机枪,后坐力那么大,头几发还行,剩下的全飞到天上去了。 “我操他妈!弹夹!”拴柱子大吼着,王二蛋鼻涕眼泪一大把的伸手过来拆下枪上的空弹夹,一手递过来一个满夹,拴柱子以最快的速度安装完新弹夹。略一瞄准开始点射,最多三连射,雾气中矮个子接二连三的倒下。 阵地上,咳嗽声不断,有人已开始呕吐。战斗力大打折扣时,带着猪鼻子防毒面具的鬼子一股风般冲上阵地。 “跟鬼子拼啦!”洪江河拎着鬼头大刀跳出掩体砍向鬼子。众人持枪上阵,忍着巨大的不适与养精蓄锐的鬼子展开肉搏。 拴柱子眼看着一个肩膀很宽、肉墩墩的鬼子挑了一个小战士后径直奔向自己,他赶紧抄起身边的铁杴迎战。铁杴即将拍在鬼子头上时,鬼子横过长枪将铁杴挡开。与此同时,鬼子一脚踹在拴柱子的小腹上,拴柱子一屁股坐在地上。这鬼子怪叫一声,迴转刺刀眼看就要挑开拴柱子的肚子。拴柱子根本来不及躲避。这就要交代了?好吧,死了就能见到先走一步的亲人和弟兄了…… 拴柱子闭上眼睛,可他没死,他听见王二蛋大吼着:“班长我来啦!”拴柱子睁开眼,看到王二蛋瘦弱的身子狠狠撞上了鬼子兵,两人双双倒地。鬼子兵大吼着将王二蛋压在身下,一双肉手死死钳住王二蛋的脖子,王二蛋的毛巾早没了,此时翻着白眼口吐白沫。 “小鬼子我操你祖宗!”拴柱子挣扎着起来,随手抄起一个死去弟兄的枪刺扑上去,枪刺毫不费力地刺穿了鬼子的大腿。被毒气熏,被炮弹炸,连续的作战,极度的劳累,拴柱子的枪刺失了准头…… 鬼子怪吼着丢下出气多进气少的王二蛋,反扑向拴柱子。两个人在毒气中扭打成一团。拴柱子彻底脱力了,他被鬼子死死压制住。恍惚间,他好像又回到了辽河边的家。 “回家吧……回家吧……” 父母、姐妹、果儿、乡亲们站在村口朝他伸开双臂。 “回家吧……回家吧……” 拴柱子回头,战死的弟兄,东北军的,八路军的,他们站在远处沖拴柱子挥手告别。 拴柱子不知哪来的力量,怪吼着随手抓起一块碎石还是什么东西一下砸在鬼子的面具镜框上,碎玻璃将鬼子的眼球彻底扎爆,鬼子吃痛,松开拴柱子捂住受伤的眼睛。 第9页 拴柱子没有犹豫,飞扑到鬼子身上,张嘴死死咬住鬼子的喉咙。 拴柱子变成了野兽,他的武器是他的牙齿。父母、姐妹、果儿、乡亲们、弟兄们。血海深仇啊,拴柱子竟然发现,鬼子的血是甜的! 阵地恢復了平静。毒气散去,可看清阵地上再次布满尸体。 洪江河也挂彩了,他的腿挨了鬼子一刺刀,卫生员已经牺牲,他自己给自己粗枝大叶的处理了伤口。通讯员狗娃子被两个鬼子用乱刀刺死。王二蛋,脱力后被丢在毒气里没人管,再找到他的时候整个人已经硬了。 独立营清点人数,勉勉强强凑足了一个排。 “弟兄们!上头让咱们坚守八小时!独立营,从晋西北打出来的时候有六百三十三名弟兄!现在……弟兄们!打剩下一个连,老子是你们连长!打剩下一个排,老子是你们排长!打剩下一个班,老子给你们当班长!都他妈打光了!到了阴曹地府咱继续跟小鬼子干!拼命到底!” “拼命到底!!”三十多个汉子,人人挂彩,却好像是六百三十三人同时喊出了这血淋淋的口号。 远处的地平线上,轰轰隆隆的驶来一辆钢铁怪物。与周围的步兵比起来,它就像一座钢铁垒成的山。 夕阳的余晖中,独立营仅存的官兵们各就各位准备战斗。没有人说话,两名战士迅速地将成捆的手榴弹绑在自己身上。两名战士最后看了眼全营仅存的弟兄,拴柱子以为他们要说什么。他们什么也没说。 “集中火力掩护!阻拦鬼子步兵!”洪江河沉声命令道。 现在大家不缺弹药了,使用弹药的人少了;大家也不缺掩体了,成片的尸体是最好的掩护。鬼子的坦克“隆隆”开进,鬼子步兵在坦克的掩护下迅速接近独立营的阵地。 “打!”洪江河嘶吼道。 阵地上响起稀稀拉拉的枪声,沖在头里的鬼子兵倒下好几个。战士们投出一片手榴弹,藉助爆炸的烟雾,两名战士跳出掩体向坦克匍匐前进。坦克的火炮和同步机枪疯狂地喷涂着金属狂潮,将死亡洒满人间。躲在阵地上的战士纷纷中弹。 拴柱子不停地换位、射击、换位、射击。鬼子的手炮和机枪不是吃素的,八路的机枪根本无法连射,只能打几枪就换个地方,形成的火力甚至抵不上几把单发步枪。 两名战士渐渐接近坦克。鬼子步兵发现了他们,三八枪集中火力向他们射击。其中一名战士身体剧烈地抽搐了几下,一头栽倒在满是碎肉和血泥的地上。另一名战士好像也中弹了,躺在地上再没动弹。 阵地掩体中一名战士迅速往身上绑手榴弹,无论如何不能让坦克冲上阵地,那样的话谁也别想活着出去。洪江河制止了那名战士,大家看到那名疑似中弹的战士忽然跳起来向坦克冲去。鬼子的步兵怪叫着朝他射击,那名战士灵活地翻滚着躲避弹雨侵袭,距离坦克越来越近。 “给老子狠狠的打!打死这帮狗日的!”洪江河噼手夺过拴柱子手中的捷克造,朝着鬼子的步兵集团射出一串串子弹。 拴柱子赶紧帮忙续弹。 一旁的马克沁机枪也发话了,还剩下一条弹链的机枪手没再打算节省,扣住扳机就没松手,整个人随着机枪的后坐力不断地抖动。马克沁沉闷的吼声中,鬼子倒下了一片。 坦克缓缓地调转炮口,瞄向了马克沁机枪掩体。趁着坦克车的注意力被分散、鬼子步兵被压制住,那名战士飞跑几步滚入了坦克车下。 “啊……”马克沁机枪手在做最后的扫射。 炮弹划破空气,直接命中了机枪掩体。随后,坦克车疯狂地弹跳了一下,旋即被烈火包围。车组成员浑身是火的逃出来,很快便被愤怒的子弹撂倒。 硝烟再次散尽,拴柱子默默地看着已被炸坏再也无法修復的马克沁重机枪,水箱里的水流了一地,其中混杂着机枪手的鲜血和脑浆。 “时候差不多了,营长。”独立营仅存的干部,拴柱子的副排长提醒呆若木鸡的洪江河。洪江河深吸了一口气,他真想嚎啕大哭,生龙活虎的一个加强营,一个白天八个小时,现在能动弹的不到十人!他很快想到,现在不是哭的时候,至少还有这么几个能动弹的弟兄,他要把这仅存的几个弟兄活着带出去!撤退的路上,很可能挡着两个鬼子中队,这一路不好走啊。 洪江河最后看了一眼遍布死尸的阵地,狠狠心一挥手,命令道:“撤!” 第四章 更新时间 2012-01-24 16:54:34字数 4969 第四章 没有月亮的夜晚,撤退路上独立营仅存的几个人遇见了二十几个新八团的兵。听他们说,新八团的主力已经撤退,他们是留下打掩护的人,刚刚摆脱了日军的纠缠。这二十几个人中,最大的干部是个排长,吊着胳膊包着脑袋,伤的不轻。一瘸一拐的洪江河想了想,说:“同志们,后方也不太平,咱合兵一处一起寻找主力!” 受重伤的排长想都没想就点头表示完全服从洪江河的领导。于是,独立营和新八团的人合兵一处。 上级给他们的命令是阻击日军八小时,八小时的时间,主力早就撤进了山里,进了山就很难再让鬼子抓住。也就是说,这伙残兵要想寻找到主力,有八小时的路程要走。现在,几乎人人带伤,体力和弹药损耗严重,路上随时可能遭遇敌人,正常人的八小时路程,他们要走多久? 第10页 拴柱子是这一伙人中为数不多的几个不带伤的人,于是他成了探路组的组长,殿后的任务交给了几个轻伤员,洪江河带着全部由伤员组成的干队居中。拴柱子带着人先于干队出发,在暗夜中朝着山区的方向摸去。很快的,他们在一片湿漉漉的洼地里发现了很多日本大皮鞋的印子。再往前摸,一名战士忽然一声低唿。 几个人凑过去一看,都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死人,很多的死人。 有穿军装的,有穿便装的。拴柱子看到了腰鼓、唢吶之类的物件,他由此推断这些死人生前是文工团的。 他们怎么死在了这里?难道附近有日军?拴柱子赶紧示意大家安静,点了一个腿脚快的立刻赶回去将情况汇报给洪江河。报信的人出发了,拴柱子带着剩下的人又搜索了一番。没有倖存者,这些人都已死去多时。 这些人并不是战斗部队,没什么像样的武器,战斗力就不要提了。如果遭遇了鬼子,后果可想而知。拴柱子在洼地外围找到了一些持枪的尸体,虽然死了,仍保持战斗姿态。与洼地里的尸体不同,持枪的基本是男性,应该是文工团的警卫人员。拴柱子嘆了口气,在黑暗中简单整理一下自己的军容,向这些英勇的同伴敬礼。 纷乱的脚步声从黑暗中传来,洪江河一瘸一拐地带着干队跑了过来。拴柱子又将情况汇报了一下。洪江河的面部肌肉勐地抽动了几下,沉默良久,他一把摘下自己的军帽,深吸一口气道:“把这些战友和老乡埋了吧。” 没有人表示反对,虽然他们很累,几乎人人带伤。可是,牺牲在洼地里的是他们的战友和同胞,他们不能让这些人曝尸荒野。 一百多具尸体,就得挖一百多个坑,这一夜不用干别的了。近三十个累极了的八路军战士,强撑着用刺刀以及一切能找得到的工具,默默地为战友和同胞挖坟,再将已经发硬的尸体放入坟中、填土。 将尸体安葬前,按照惯例需要搜集遗物,最重要的是,尽最大努力找到烈士的姓名,无法立碑也要知道他们姓什么叫什么,哪里的人。这帮收尸的残兵不管谁最终活下来,总归给后人留个念想。 遗憾的是,牺牲的这一百多同志不是每个人的身上都有姓名标识。 拴柱子从一具尸首身上翻出了一张草图,黑灯瞎火的,拴柱子好不容易才看清了一行字:“孙家店地道示意图”。这个村子他没听说过,只知道在冀中平原上很多村子挖了地道,可以打击敌人,也可以隐蔽自己。他没想太多,只认为这东西不能落在鬼子手里,便藏在了自己身上。 洼地里,渐渐的垒起了一百多个没有墓碑的坟墓,大家只知道这其中只有小一半的人留下了姓名,其余的都是无名烈士。天破晓的时候,战士们终于完成了任务。 面对一身泥土、血迹的疲劳至极的战士,洪江河说:“同志们,我没煳涂,我很清楚很明白,这一夜我们没有休息,没有撤退,而是给一百多素昧平生的人挖坟。这一夜,很可能是我们撤退的最佳时机!可是在我的命令下,咱们没有前进一步。为什么?” 洪江河扫视了一眼战士,继续道:“因为我们是八路军!牺牲在这里的同志同样是八路军!他们是我们的战友、同胞,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先是被鬼子杀害再曝尸荒野!我洪江河本事不大,我那一个营的弟兄,现在就活下这么几个,剩下的都留在了阵地上!我心疼啊!我没能力把自己的弟兄活着带回家,又没能力给他们一个安息之地,我……我更不能眼看着这一百多同志就这样躺在这洼地里给野兽当了粮食!我已经抛下了太多弟兄,现在我不能不管我的战友!我洪江河发誓,一定把你们一个不少的全部带进山里!请大家相信我!” 洪江河整理一番自己的军容,向他的战士敬礼,战士们还礼。 洪江河带领战士尽量绕开大路和城镇村庄。天还很冷,几乎没有可供隐蔽行踪的青纱帐。这种无险可守的地方,如果被敌人发现,一队骑兵冲过来就能把他们全部砍翻。但又不能停,误了约定好的会师时间,他们即便进了山区也无法生存,脱离了主力部队,人人带伤,缺少衣物食品和弹药,他们坚持不了多久。 拴柱子依然带着探路组跑在最前面,他的三八枪子弹也不多了,如果遭遇日军,开了两枪之后就准备白刃战吧。 爬过一道山樑,探路组停了下来,映入他们眼帘的,是一座已被日军占领的村庄。村民们应该早跑光了,观察许久,拴柱子发现占领村子的人里面没一个是鬼子,清一色的伪军。此时伪军们正准备开饭,大部分人聚在一座大宅院里喝着酒烤鸡肉吃。拴柱子本来打算绕路,他不怕伪军,但现在真不是惹麻烦的时候,收拾伪军并不非得在今天。 可是听一个当地入伍的战士讲,进山的道路从村子穿过,村两侧是空地,夏天的话还可以藉助青纱帐为掩护悄悄摸过去,如今这季节如果从两边绕道百分之百让二鬼子发现,机关枪扫过来二十多号人统统玩完。 难道硬闯? 洪江河拎着枪凑上来,拴柱子将情况做了紧要汇报。 “有其他路通山里吗?”洪江河问那个战士。战士说:“有,但绕路的话起码多走一百里路,我们会误了会师时间的。” 第11页 拴柱子抬头看看天,太阳已经偏西了。他们的行动不快,这一天除去睡觉的时间充其量走了二十里。如果再绕路,甭想再追上主力。洪江河下定了决心,说:“妈了个巴子的干!正儿八经的鬼子都让咱撂倒了那么多,三十多个二鬼子算个逑?天马上黑了,李班长,你带两个手脚利索的战士进去把障碍扫清,遇到麻烦就开枪,我们就跟在后面。” 根据洪江河的命令,拴柱子带上两个身手好的战士拿着枪刺提前出发了。 落日的余晖洒向荒凉的大地,绽放出最后一丝光彩后,太阳彻底引入地平线。四周暗的让人心慌,拴柱子带着两名战士拎着刀慢慢接近村口的哨兵。这个二鬼子漫不经心地抱着三八式步枪来回熘达,身上随便地披挂着子弹袋、手榴弹包,仔细看看,连绑腿都没打。此时这傢伙正在哈欠连天,为了提神,从怀里摸出一包烟想抽一口。火柴好像受潮了,划了好几根都不出火,二鬼子骂骂咧咧的,正要划下一根火柴,忽然感觉脖子一凉。 二鬼子闭眼前,看到一张脸,狰狞异常仿佛是来自地狱的恶鬼。 拴柱子拖住二鬼子的尸体,警惕的观察四周,好像敌人并没有安排暗哨。他将二鬼子拖进暗处,一顿忙活后,他一身二鬼子的打扮出现在另两名同伴跟前。他将死去排长生前用的匣子枪递给一名同伴,又塞给另一名同伴一颗手榴弹。 “你们俩装俘虏,把武器藏好了,咱就这么进去,遇到二鬼子能忽悠就忽悠,忽悠不过去,匣子枪、手榴弹一起招唿,干死一个是一个!” 两名同伴点了点头,将拴柱子给的武器藏的严严实实。 拴柱子押着两名同伴走进村子,村子街道静悄悄的。拴柱子他们一路装傻充愣的干掉几个游动哨,然后直奔着最热闹的院子走去。那里的划拳声震天响,狗日的二鬼子,当了汉奸吃香喝辣,打鬼子的倒饥寒交迫一身是伤,什么世道? 临近了那座院子,一路不见哨兵,拴柱子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老兵不会相信太顺利是一件好事。 院门开了,一个醉醺醺的二鬼子摇摇晃晃的出门,看样子是去接岗。嘴上骂骂咧咧的:“奶奶个熊,大冷的天站个鬼的岗!八路早他妈跑山里去啦!”抬眼一瞧,两个八路被一个“同伙”押着,二鬼子愣了那么一下,赶紧问:“三狗子,你狗日的有狗命呀!抓了俩俘虏?” “嗯哪。”拴柱子用乡音回应道,他听出这伙二鬼子同样是东北人,应该是从关外的“满洲国军”里抽调来的。 拴柱子压低帽檐跟在两名假扮俘虏的同伴身后向那个二鬼子走去。二鬼子醉眼朦胧的啥也看不清,枪背在后面,眼看着两个“俘虏”一个“同伴”走过自己身边。他忽然感觉不太对劲,站他上一班岗的三狗子没这么高呀?他回头想再看看,迎接他的是一把军刺。军刺深深刺入他的胸膛,他瞪大眼睛看着给他一刀的人,绝不是三狗子! 他想喊,可是喊不出声,他瞪大眼睛看到那个穿着自己人衣服的傢伙不肯罢休地拧了拧刀把,把他的胸膛搅了个稀巴烂。 他软塌塌的倒在地上。 拴柱子示意两名同伴在院子另外两个角落隐蔽好,并嘱咐他们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开枪,尽量无声战斗。两名同伴消失在黑暗中,拴柱子深吸一口气,壮了壮胆,举着两颗日本香瓜手雷一脚踹开了院门。院子里燃着篝火,围着三十多个二鬼子,火上烤着鸡肉,二鬼子喝酒喝得正热闹。 “不许动!缴枪不杀!”拴柱子低吼着。 二鬼子军官的手摸向腰间的匣子枪,说时迟那时快,拴柱子的一个同伴从黑暗的角落里掷过一把军刺一下子插入了二鬼子军官的颅腔,军官连惨叫都没发出来就死翘了。拴柱子瞪着眼骂道:“狗日的!给脸不要!看谁还敢动?” 黑灯瞎火的,二鬼子不清楚八路来了多少人,只看清了长官想拔枪但很快就被刀插透了颅腔。现在,局势僵住了,三个八路围住了三十几个二鬼子,拴柱子也怕得要命,如果有一个脑袋转得快的二鬼子发一声喊,三十几个二鬼子同时发飙,就算洪江河带人全压上来也不一定管用。关外来的伪军,装备跟真正的鬼子比也毫不逊色。 害怕的时候,拴柱子感觉有人跟进了院子,是一瘸一拐的洪江河和其他弟兄。二十多个八路唿啦啦将三十多二鬼子包了个密不透风。 洪江河清清嗓子,说:“八路的政策,缴枪不杀,绝不虐待俘虏。可要是不识相敢反抗,格杀勿论!” 一个二鬼子率先蹲下抱住脑袋,嘴上说:“八路大爷饶命,小的们也是没办法,都是被鬼子绑来的,不是真心给鬼子卖命。” 有一个带头的,就有第二个有样学样,有了第二个,接下来就是所有人。 “帮着日本人打中国人,骨头咋就这么软?老家被占了,是个爷们儿就该起来反抗!你们手里拿的是啥?烧火棍吗?妈了个逼的一帮怂包!”拴柱子忍不住骂开了。 一个二鬼子忽然喊了一句:“柱子哥?” 拴柱子眯着眼睛仔细看了看那个黑黑的脸膛,这不是邻居家一起掏过鸟窝的二懵子吗?从小懵了吧唧、五迷三道的,后来被送进了城里的药铺当学徒,村子被鬼子屠灭的时候这小子算躲过一劫。想不到在这里撞见了。 第12页 “二懵子?你咋给日本人当狗啦?你忘了咱村子是咋死绝的啦?”拴柱子先是惊喜,后来是沉重,小时候的伙伴,今天一个是八路一个是汉奸,两个人已经不是同一道上的人了。 二懵子忽然哭了,哭的那叫一个肝肠寸断,他一边哭一边喊:“俺对不起祖宗呀!爹妈、叔婶、兄弟姐妹都让鬼子杀啦!本想着报仇,可到处都是鬼子呀!俺没有枪俺拿什么报仇啊?俺想死了算了,可俺家就剩下俺啦,俺好歹得给俺家留个后呀!后来鬼子徵兵,俺是被鬼子用绳子绑到了军营!俺想跑!可是谁跑日本人就杀谁!俺能跑到哪去啊?” 二懵子这一哭,好多二鬼子都哭了。关内的人不了解东四省的情况,伪满洲国实行徵兵制,所有适龄青年,点到谁的名字谁就得去当兵。挂着汉奸二鬼子的恶名,其实很多原本就是老百姓,政府不管他们了,军队一枪不放就跑了,留下了这些手无寸铁的百姓被日本人蹂躏,给日本人干苦力、当炮灰。说一千道一万,当汉奸是错,抛下三千万百姓于不顾的政府和军人错没错? “弟兄们,既然都是苦出身,现在何必跟同胞过不去?”洪江河语重心长地说,“不管怎样,给鬼子当狗是错的,那是汉奸卖国贼,够格枪毙的罪!现在老子给你们两条路,要么,扒下这身皮交出武器走人,是想回家还是怎么着老子不管,可谁要是再敢继续给鬼子当狗,别让老子撞见,撞见了老子绝不会像今天这么客气!要么,跟着老子走,老子带你们打鬼子,有朝一日,老子带你们打回东北!两条路,你们自己选。” 二懵子用袖子抹净了鼻涕眼泪,想都没想就说:“俺跟着长官和柱子哥!” “妈的!鬼子杀了那么多东北老乡,还穿着这身皮干啥?俺干八路啦!” “算俺一个!” “俺也去!” 三十多个二鬼子,丢下五色星军帽,撕下军服上满洲国军队的所有标志和符号,眨眼的工夫就变成了八路。 勐然间,洪江河的队伍壮大了,现在足足一个步兵排的兵力,有机关枪有掷弹筒,弹药充足,还有酒有肉。二鬼子里甚至有卫生员,给每个弟兄都处理了伤口。看来小鬼子把这帮人训练的不错,专业素质很高,要不是过分轻敌又过量饮酒,实打实的硬拼,结果真不好说。 反正拴柱子是挺后怕,可是洪江河却很高兴。大家稍稍休整了一下,之前的二鬼子醒了醒酒,八路军老兵处理了伤口、吃饱了鸡肉,洪江河带着壮大后的队伍继续向西前进。 第五章 更新时间 2012-01-24 16:55:33字数 4807 阻击战中突破新八团阵地渗入后方的两个鬼子中队终于现身了。洼地惨案应该就是这伙鬼子的杰作。此时他们占据了山区入口的一座叫孙家店的村子,早早修好了工事以阻挡妄图通过此路进入山区的八路军。 他们的如意算盘是,在此坚守,阻击所有向山区撤退的中国军队,当主力部队一线平推抵达于此的时候,就意味着冀中大平原再无成建制的中国军队,此次扫荡将以皇军的全面胜利告终。 指挥这两个中队的是一名少佐,属于皇族血统,使用象牙把武士刀,叫藤原治佐。与人数众多的中国军队相比,他手下这两个中队只能算孤军,藤原治佐却根本不当一回事。在他眼里,支那军人不过是一群绵羊。当年,参与支那军人谓之“太原会战”的作战,当时的藤原治佐大尉仅率领一个中队的帝国武士就敢向两个团的支那晋绥军发起攻击,最后的结果是两个团的支那晋绥军作鸟兽散,光俘虏藤原治佐就抓了一千多。 藤原治佐已经自信到自恋的程度,他甚至对他这次任务颇有微词,他认为以他的能力,应该被派往华中参与对支那政府军的最后进攻。然后或北上进攻邪恶的苏联,或南下进攻南洋诸岛,让傲慢的西方白人充分了解一下大日本帝国武士的强大战斗力。他要带领帝国的武士们征服全世界,在藤原家族的光辉歷史中再塑新的辉煌。他藤原的任务,绝不是在这茫茫无边的大平原上对付一群衣衫破烂、武器原始的所谓“土八路”。这群所谓的“敌人”根本就是老百姓,藤原一直认为,真正的军人只能找真正的军人作战,毫无悬念的胜仗在他眼里一文不名。 源于此,藤原治佐基本是一路带着轻蔑的笑容抵达的这座小村庄,这次任务太简单了,以神勇的帝国武士,对抗连最原始的步枪都做不到人手一把的土八路,玩笑似乎开得有些大。 藤原很快就笑不出来了,他现在是腹背受敌。从后面山区中冲出了很多穿灰衣的支那兵,疯了似的攻击帝国士兵。他们的武器杂七杂八,所谓的战斗素养看起来简直就是笑话。可是,人数上的优势在一定程度上弥补了武器上的劣势。藤原治佐的部队伤亡也不小。而在他的正面,很多建制不全甚至不属于同一单位的支那兵也发起了冲锋。一时间,枪炮声听不出点来,藤原甚至搞不懂进攻他的支那军到底是支那政府军还是土八路。前沿阵地报告说,通过对敌人尸体的辨别,进攻他们的支那兵竟然既有政府军又有土八路。 藤原很诧异,在他的印象里,除了昭和12年的几场大战之外,支那军中的政府军和土八路都是老死不相往来。今天怎么了?合起伙来打他? 第13页 藤原很快就想明白了,他守的位置太重要,帝国陆军发动对冀中平原的大扫荡,将很多路支那军队包了饺子,支那军队想逃脱帝国军的追杀就必须进入西部的茫茫山区。现在,藤原的武士们挡住了一条通往山区的重要通道,山区的支那兵要救援友军,平原的支那兵急于进入山区避祸。藤原和武士们可不就得面临多路支那兵的攻击嘛。 藤原又笑了,他明白。他的士兵训练有素、心理稳定,绝对效忠天皇和帝国,只要痛下决心杀下去,加上帝国军的空中支援和物资空投,他们完全可以坚持到皇军主力到来。届时,留在平原上的支那兵一个也别想逃回山区,山区的支那兵眼见帝国大军杀到自然会撤退。在这之前,他会凭藉手中的武器消灭很多支那兵,以他对支那人的了解,杀的支那人越多,支那人就越怕他。自然而然的,他的战功就越大。 藤原治佐很高兴,距离山区仅一步之遥却被孙家店的日军死死挡住不能前进一步的国军第7集团军独立游击旅286团上校团长孙章却无论如何笑不出来。孙章的部队此前一直在山区和平原交界处进行游击作战,昨天独立游击旅的旅部接到于平原地区遭遇日军扫荡的287团的求救电报,旅部派出刚刚整补完毕的286团火速由山区进入平原接应兄弟团。孙章立刻率部出发,进入平原后,在指定的接应地点见到了撤退下来的友军,建制彻底被毁了,士气低落。孙章带上只能用“散兵游勇”来形容的友军火速撤退,沿途又遇见了不少突破鬼子扫荡包围圈的八路军战士和其他部队的国民党士兵,渐渐地孙章的队伍人数越来越多。再后来,就要进入山区的时候,在孙家店遭遇了狗日的藤原部队。藤原部队弹药充足、士气高昂,又训练有素,孙章一面发报请求旅部支援,一面指挥手下的国共混合部队向藤原部队进攻。 旅部的支援很快到了,八路在山区的部队听说国民党友军要救援从平原上撤下来的部队,主力部队、县大队、区小队甚至民兵也纷纷跟来。援兵与孙章部几乎同时向孙家店日军阵地发动进攻。无奈,中国军队的武器太落后了,大部分缺乏攻坚战的经验。而藤原部队的防守阵地又是那么专业那么坚固。几次冲锋下来,两方面的中国部队伤亡逾千人,藤原部队仍死死钉在孙家店。再耽搁下去,一旦扫荡的大队鬼子压过来,孙章部及临时收容的各路散兵插翅难逃! 又一次冲锋被粉碎了,小鬼子的枪法真是又刁又钻,中枪的部位基本是要害,没法救。把孙章急的,在心里把小鬼子的八辈祖宗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问候了十八遍。问候完了呢?眼下该怎么办?他们的时间不多了,等鬼子大队从屁股后面压上来,他麾下的人马,不管是国军还是共军,都得完蛋!数次进攻受挫后,部队的士气也降到了最低点。 眼见又有好几支散兵加入,孙章烦不胜烦,大着嗓门道:“那个谁!让他们把番号报一下!愿意参加攻击的我老孙欢迎!不够种的想看看热闹也行,等老子带人砸碎了对面的小鬼子阵地再跟着一起进山!” 孙章心里说:”最好再来个大官儿,别他妈让老子指挥这烂仗了!打输了落埋怨,打赢了也没人念着好,妈的……” 孙章有这种牢骚想法并不奇怪,这本来就是费力不讨好的任务。现在跟着他的人马,成分越来越复杂了,人多势众是一定的,劳神就劳神在,这些杂七杂八的人马之前本不属于同一阵营。这伙人里,有国民党部队,有八路的正规军,更有国共双方的县大队、区小队之类的地方部队。仅就国军自身而言,就分了很多山头,平时互相不通气,鬼子来了也是一个操行。现在孙章是这场突围攻坚战的最高指挥官,各路人马之所以还跟着他走,是因为他手下那一个团的建制还没乱。如果再来这么几场冲锋,孙章的兵死伤差不多的时候,又会是什么结果?286团建制残了,打输了,上头怪罪,底下人埋怨,跟着一起突围的其他各路人马作鸟兽散,孙章真就身败名裂了。 侥倖打赢了,又能有个啥好名声?无非就是成功接应友军并率友军残部突围、重创日寇,上头充其量来个口头嘉奖。而沿途死了那么多人,又得有多少人指着他孙章的后嵴梁骨说“一将功成万骨枯”?这还算骂的轻的,要有死不要脸的来那么一句“拿弟兄们的血和肉去换自己的锦绣前程”,孙章真能郁闷得背过气去! 说一千道一万,连底下干活的人把脑袋凑到一起商量出来的办法都能分成九九八十一路,人心不齐,队伍不好带,龟儿子喜欢指挥这种烂仗! 身为几路散兵头领之一的洪江河,跟一个国军士兵讨了支烟,陶醉地吸了一口又传给手下的弟兄,这才多了一句嘴:“这么打肯定不行,这是大平原,鬼子的枪法那么准,防御阵地上的火力兼顾四面八方没有任何死角,弟兄们冲上去越多死的也越多。” 孙章横了洪江河一眼,气哼哼没说话。吃灯草灰、放轻巧屁,站着说话谁也不腰疼!洪江河跟孙章说:“老哥,这是哪个村子啊?这一带归哪个县管?咱看看各自手下的弟兄有没有本地人,本地人熟悉地形,咱不一定非得走这条路,实在不行就绕呗,论跑步,鬼子未必是咱的对手。” 孙章心说:“能绕路的话老子还不会绕吗?老子一个团在山区待的好好的,刚出来想接应另一个团被打散了的友军,退路就被堵了,老子郁闷的很!” 第14页 越想越气,孙章没好气地对洪江河说:“这鬼地方就这一条路通山里,想绕路都不成。妈的,老子也姓孙,硬是让一个孙家店给挡住了!” 拴柱子一愣,赶紧从衣兜里掏出那张草图。 乖乖!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若不是拴柱子无意之中搜集了这么一张草图,没准儿真就被鬼子困在这里了! 拴柱子傻笑起来,孙章和洪江河同时横了拴柱子一眼,这时候你还笑?要么没长心,要么让鬼子吓疯了。 拴柱子问孙章:“长官,这村子叫孙家店?”见孙章点点头,拴柱子赶紧说:“营长,俺这有孙家店的地道草图,宽宽的大道咱走上去就成了鬼子的活靶子,那咱就钻地道啊,通过地道进入孙家店阵地纵身,来个中心开花,量这帮小鬼子的腚眼不是那么结实!咱一刀捅上去再转他两转……” “你小子啊!”洪江河兴奋了,右手抢过草图,左手亲热的、重重的拍在拴柱子的肩膀上,动作太激烈,可能弄裂了腿上的伤口,洪江河和拴柱子同时吃痛,都忍不住裂开了嘴。 “依我们的经验,地道的各进出口都藏得严严实实,量鬼子也发现不了。咱派敢死队进去,同时在几个村内出口出现,见鬼子就揍,到时候主力再进攻,中心开花,里应外合,他小鬼子够狠,老子的弟兄也不差!都是爹妈生养的血肉之躯,刺刀见红谁怕谁?”洪江河越说越有自信。 孙章点点头,说:“我去组织敢死队,我们的武器好一些,有德国造的花机关,巷战、近战的时候占便宜,再搜罗一些快慢机给弟兄们配上,手榴弹带足了,摸进去捅他狗日的腚眼!” “孙团座,我说过我的弟兄也不差,你不能无视你的八路友军吧?要我说,就让我们打头阵,你的弟兄跟在后头。我们好歹跟鬼子玩儿过一阵地道战,在黑漆嘛乌的环境下狠揍狗日的是我们的老本行。”洪江河说。 孙章想了想,说:“中!就这么干!我这就让警卫排的人把快慢机给你的弟兄送来,你们手里的傢伙使得再精,不如一个扇面二十发子弹的快慢机来得痛快。” 洪江河说:“那我先谢谢孙团座了。” 孙章命令警卫排集合,警卫排的弟兄们,武器就是好,有花机关,最次最次的也是中正式,并且人手一把快慢机。孙章命令警卫排的弟兄将快慢机上交,八路的敢死队员在里面挑出一些比较新的配给自己,两把快慢机,打完一梭子不用换子弹马上又能用另一把开火,毕竟是九死一生的任务,武器弹药尽量管够。 与此同时,孙章的敢死队也组建起来,基本是刚跟鬼子开仗就顶在一线的老兵油子,会打仗、够有种,每个人挎着德国造的花机关。花机关这种枪,弹夹斜插在枪体一侧,卧射不高,在有依託射击中可以最大限度的避免被对方子弹命中。该枪发射7.63口径的子弹,射速很快,几把枪同时开火,短时间内能够形成密集的弹雨,比鬼子的三八大盖牛逼的多! 拴柱子和独立营倖存的几个老兵成了国军敢死队的斥候,他们将分别带领几个国军弟兄从村内不同的地道口杀出,最大限度的干扰鬼子的防御,减轻孙章的进攻阻力。出发前,孙章的参谋们抓紧时间给每个小队复制了一份草图,另一部分人找到了村外的地道口并试了试里面的氧气含量。还行,只要这伙子人足够有种,应该能成功从地下杀入村子。 拴柱子将两把快慢机和备用弹夹插在腰间的武装带上,又在身上绑满了手榴弹。几个即将跟他一起钻地道的国军弟兄傻傻地看着他,他们还从没见过这么不要命的人,绑了这么多手榴弹,你以为够鬼子喝一壶,你咋不想想你一旦中弹了会是什么结果?几个国军弟兄不约而同在心里说:“真打起来了,离这狗日的远点儿!别没打死鬼子呢先跟着这哥们儿进了阎王殿。” 二懵子非要跟拴柱子一起去,别人咋劝也不行,用他的话说:“俺二懵子是当过一年多二鬼子,可不代表俺是个怕死的熊玩意,俺这是去给俺爹娘、叔婶和弟弟妹妹报仇,不让俺去,就是不拿俺当兄弟,就是信不过俺。”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洪江河也没辙了,于是又拎过两把快慢机帮二懵子插在腰间武装带上,洪江河一边忙活一边对二懵子说:“老子说收下你了,就拿你当老子的兄弟,不让你去是因为你没打过这种仗。现在让你去,跟着你柱子哥学着点儿,听你柱子哥说你小时候懵了吧唧、煳了吧涂的,这次可得给老子放机灵点儿!老子说带你打回东北,可你也得是个囫囵个儿的人,听见没?” 二懵子激动地说:“营长,俺全懂!俺二懵子知道这一去很兇险,更知道营长对俺的好!放心吧营长!不把鬼子打跑了俺绝不死!” 洪江河笑了笑,说:“去吧!记住了给老子囫囵个儿的回来!” 二懵子给洪江河敬了个不怎么标准的军礼,一熘小跑来到拴柱子跟前。拴柱子看了看他,帮他紧了紧武装带,说:“到时候跟紧俺,小鬼子的枪法不赖,拼刺技术也很高,咱只有扎成一堆跟鬼子拼才不至于吃亏。” 二懵子狠狠点着头。 拴柱子挥挥手,带着他那一队国军弟兄和二懵子朝地道口走去。 第15页 第六章 更新时间 2012-01-25 20:03:17字数 3329 藤原治佐正在仔细的擦拭心爱的象牙把武士刀,他现在不着急,刚刚有飞机过来空投了急需的作战物资。他相信,哪怕援兵不来,他也能一直坚守下去,只要飞机能按时空投作战物资。支那人的空军早就十去七八,在华北战场很难见到支那空军。藤原治佐越想越得意,不由得看了看硝烟还未散尽的战场,横七竖八地躺着很多灰衣尸体。两头夹击,奈何得了藤原治佐的武士? “少佐阁下,情况有些不对,支那兵很久不来进攻了,连山区方向的支那兵好像也撤退了。我担心支那人又在耍什么花招,支那兵的人海进攻已经给我们造成了不小的伤亡。”说话的是藤原治佐手下的中队长小野大尉。 “小野君,你多虑了,支那兵不撤退就有鬼了,我部如此激烈的抵抗,就以支那人的勇气,他们还敢进攻?小野君,你看看阵地前堆成山的支那兵尸体,昭和12年帝国军攻占南京后,我们就彻底摧毁了支那人的勇气,这一次只不过是小打小闹。支那人空享着如此辽阔的土地和丰富的资源,却缺乏守卫这一切的意志和勇气,更缺乏像帝国军人那样开疆拓土、造福子孙的大气。他们就像一盘散沙,根本就不配生活在如此富庶的土地上!劣等民族,终归是劣等民族。” “少佐阁下,我认为还是应该小心为好,支那人最善耍诈,卑职率部在冀中平原与支那土八路作战的时候,这帮傢伙总是来无影去无踪,躲在暗地里开枪偷袭,卑职的士兵有很多就死在这伙似兵又似匪的人手里……” “小野君,时代不同了,如今我们打的是正规战,土八路就算想耍诈也没法子,与皇军面对面,就连支那的政府军都一溃千里,只知道搞偷袭、打闷棍的土八路就更不要提了!” 藤原治佐狞笑着继续擦拭自己的象牙把武士刀,拭刀布刚碰到刀锋,爆豆一样的枪声勐然从村中心广场传来!藤原治佐一下子站起来,大声喝问:“村中心出了什么事?” 其实不用问,谁都知道是支那兵来了。问题是,他们怎么来的?并且不来则已,一来就是在村中心? 拴柱子刚从地道里探出头,就看到几个搬运弹药的鬼子兵打附近过,双方大眼瞪小眼的工夫,拴柱子反应快了一秒多,两把快慢机同时扫射,几个鬼子非死即伤。拴柱子翻滚着来到地道外,附近的鬼子听到枪声纷纷冲过来,手里的三八枪响成一片。第二个冲出地道的国军弟兄毫不犹豫扫除一梭子子弹,再然后,一个又一个敢死队员从不同的地道口窜出来,手中的快慢机和花机关一刻不停地喷吐着火舌。要说自动武器是比旋转后拉式步枪好用,尤其是打巷战的时候,鬼子们只要敢露头开一枪,几十发子弹一起招唿过来,不打死你也吓出你一身冷汗! 孙家店外面,孙章拎起大刀大吼一声:“弟兄们跟我上!” 一群灰衣兵从掩体中现身,灰色的人潮向孙家店勐扑过去。 要说孙章也算个英雄,跟大多数国军军官不同,这一点仅从他的话语中就有所体现。其他国军军官命令部队冲锋时一般都喊“弟兄们给我沖”,孙章从来都是“弟兄们跟我上”。也因此,他这个团虽然跟日本陆军比起来装备和训练差了不止一截,甚至在国军战斗序列中也是装备较差的部队,可是他的团即使在接连打败仗的大环境下也从没散伙,弟兄们都铁了心的跟随孙团座。 国军286团和洪江河收拢起来的人马是第一波发起攻击的,其他各路人马紧随其后。如果说之前因为冲锋屡次被打退、大批日伪军正在逼近而导致大家士气低落、人心不稳,那么这一次当得知己方的敢死队已经摸进了孙家店进行中心开花的骚扰行动,孙章麾下的杂牌军终于爆发了前所未有的勇气和凝聚力。两千多人,分属不同阵营,这次,刀枪指向同一个方向,奔着孙家店日军阵地席捲而去。 沖在队伍最前面的,除了孙章,还有他的警卫排和一群拿捷克式轻机枪当冲锋鎗用的愣头青。孙章的警卫排和捷克式机枪手分别用花机关和捷克式狂扫鬼子阵地,打得鬼子阵地尘土飞扬,鬼子们统统被压制住了,一些胆子大的鬼子兵露头妄图扫射灰色的冲击人群,都被狂飞的弹雨打成了筛子。 进攻序列中,夹杂着一些穿黄衣的人,是那些刚刚反正的满洲国军,他们操着掷弹筒一路跟进,到了有效射程内,快速地装弹、发射,一座又一座机枪掩体爆出一团团炫目的血雾。 鬼子们红了眼,一向被帝国军鄙夷的称为“绵羊”的支那兵都能这么不要命,由武士道精神武装起来的帝国武士又怕什么?弹雨中,鬼子们疯狂地露头射击,更有人冲出掩体挺着刺刀扑向中国军队的冲锋集团。 激烈的战斗中,不断有人倒下,双方基本是毫无遮拦的彼此对射。土黄色的人群和灰色的人群都杀红了眼。 村子里,敢死队还在进行各种破坏,扰的鬼子无法全心全力对付孙章组织起来的冲锋狂潮。 拴柱子的手榴弹用的差不多了,二懵子的快慢机也弹药告罄,跟随他们的国军敢死队员能动弹的也不多了。说实在的,别看村子外围打得很激烈,并且中国军队在数量上占有一定优势,可是在村子里,拴柱子他们除了武器好一些之外占不到多大便宜。主要是小鬼子的枪法太好,心理素质也不错,对村内地形的熟悉程度比敢死队高得多。鬼子分出两个小队来围剿数量不多的敢死队,剩下的人全力防守平原方向冲来的中国军队。结果就是到最后拴柱子他们被压制在了一座好像是地主家大宅院的正屋里,两个小队的鬼子彻底堵死了他们所有的退路。拴柱子他们想不到的是,鬼子恰恰少了两个小队,让孙章和洪江河捡了大便宜,此时在平原上凑合出来的国共混合部队已经凭藉人数优势抵消了火力上的劣势,成功沖入了孙家店日军外围阵地,双方展开激烈肉搏。一方凭藉训练有素,一方凭藉人多势众,打得难解难分,但鬼子支撑不住是迟早的事。 第16页 拴柱子指挥为数不多的几个人将房门堵住,在几个窗口架上枪严阵以待。 “哥儿几个坚持住!孙团长和洪营长他们已经冲进来啦!”拴柱子大吼着。 “鬼子!”二懵子忽然喊了一嗓子,循声望去,几个鬼子从院墙缺口和正门扑了进来,二懵子话音未落,手中的花机关响了,随后是一片枪声,躲在屋子里的敢死队员们同时开火。暴风骤雨般的扫射,鬼子丢下几具不成形的尸体,狼狈的退出院子。 “小鬼子!爷爷们给预备了油炸花生米!有饿的没?进来可劲儿造啊!花生米管够!”二懵子得了便宜就卖乖,今天他算打过了瘾,虽说很紧张,形势不容乐观,可他也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小鬼子也是肉长的,只要敢跟他们斗狠,他们算个屁! 拴柱子赶紧提醒二懵子别这么二,小鬼子从来都是只占便宜不吃亏,没准儿现在就在院子外面憋什么坏主意呢! 果不其然,随着几声闷响,催泪气体的味道一下子包围了众人。 “我操!小鬼子他妈的放毒气!撒楞的找湿毛巾!”拴柱子完全走音了,对鬼子毒气的印象实在太深刻,他很可能已经患上了某种恐惧症。他想起了阵地上那些死在毒气中的弟兄,有东北军的,有八路军的。 鬼子放完了毒气就开始进攻,根本等不及让拴柱子他们找到湿毛巾捂住口鼻。剧烈的咳嗽声中,枪声勐然响起。拴柱子和弟兄们虽然涕泪横流、头昏脑胀,却仍在不间断扫射。这种时候,你开不开枪都可能死,但不开枪准死。浓重的烟雾里,矮个子身影倒下了一片,剩下的慌乱地放了几枪又退了出去。屋子里,有人支撑不住了,一头栽倒。拴柱子也倒下了,失去意识之前,他心说:“操!没法回东北了……好在亲手弄死了几个鬼子,也算给亲人和弟兄报仇了……” 孙章抡着大刀连砍了三个鬼子,洪江河的快慢机也不是吃素的,枪枪咬肉。藤原治佐还想指挥他的武士负隅顽抗,他绝不相信他会败在一群衣衫褴褛的支那兵手里。他的命令还没下达,勐然从后面的山区中传来一阵又一阵悽厉的冲锋号声。这号声他太熟悉了,藤原治佐记得,一旦听到这种悽厉的号声,证明支那兵们又要发动有去无回的冲锋了。不过,这次不是支那兵有去无回,而是他和他的武士们有去无回。看看眼下的境况…… 山口就像一张巨大的嘴,喷吐出一片又一片灰色的人海。冲锋的战士,高举中国军队的军旗,紧握刀枪,勐扑向孙家店的日军。 “天皇万岁!大日本帝国万岁!武士们!该是全体玉碎的时候了!沖……”藤原治佐的话还没喊完,一梭子机枪子弹扫了过来,这个骄横的拥有日本皇族血统的少佐几乎断成了两截。他颓然地倒在了中国的土地上——中国的土地,他坚持认为中国人不配生活在这片土地上。临死前,他忽然又想到,也正是在他眼里病病恹恹、犹如一盘散沙、永远不知团结进取的中国人,已经在这片土地上生存了五千年,创造出了优秀古老的文化,建设出一个又一个盛世。多少个奇蹟,都是生活在热片热土上的中国人造就的。无论遭遇怎样的灾难,在这片热土上英勇战斗、顽强生存的人,依然被称为中国人! 拼命到底的中国人!! 第七章 更新时间 2012-01-27 14:16:47字数 3360 “拴柱子!二懵子!你们给老子醒醒!他妈的老子还要带着你们打回你们老家!你俩狗日的不许给老子装熊!天亮啦!起床啦!” 拴柱子缓缓睁开眼睛,看到了洪江河的大黑脸几乎要贴上他的小黑脸了。拴柱子感觉自己脸上湿漉漉的,应该是自己的眼泪和鼻涕,更可能包含了洪江河的唾沫星子。拴柱子看了看身边的二懵子,立马知道了自己应该是一副什么德行。同时被憋在满是催泪气体的屋子里,俩人的情况应该基本差不多——紫青着脸,口吐白沫,眼泪鼻涕一大把。 “营长……鬼子……” “全他妈死逑了!跟我独立营作对的鬼子没有一个能得善终!老子发过的誓还没有落空过!” 拴柱子笑了,他确信自己还活着,又能跟着洪江河打鬼子了。活着、打鬼子,真好! 这工夫二懵子也醒了,刚醒就开始剧烈地干呕、嚎哭,夹杂着“俺不想死”、“营长救命”的嚎叫。这小子是真懵了,还跟小时候一个操行!拴柱子哑然失笑,洪江河皱了皱眉,一巴掌煳在二懵子黏稠稠的脸上,大骂道:“狗日的号什么丧?你囫囵个儿的回来啦!” 二懵子这才算真的醒了,茫然地看看四周,最后目光落在洪江河的大黑脸上,抹了把鼻涕眼泪嘿嘿嘿的傻笑。 国军上校孙章这时走过来说:“哥儿几个都够种,好样的!兄弟要带人马归建交差,你们怎么办?” 洪江河说:“我们也归建。” 孙章笑着点点头,伸出大黑手握住洪江河的大黑手,说:“你是好样的,你的兵也是好样的,国共合作了,以后一起打鬼子的机会少不了!小弟给老哥留个名,姓孙名章,国民革命军第7集团军独立游击旅286团上校团长。” 洪江河说:“兄弟姓洪名江河,国民革命军18集团军120师359旅独立营营长。” 第17页 “以后咱就是朋友了,兄弟知道你们八路的日子清苦,打鬼子不易,以后有什么需要兄弟帮忙的尽管说,兄弟能帮上的一定帮,帮不上的想法帮!” “哈哈,谢谢孙兄美意,心领了!我洪江河一个大老爷们儿,有一颗脑袋一双手两条腿,想要什么我带弟兄们去鬼子那里拿。” “好汉!洪兄,后会有期!保重!”孙章立正敬礼。 “孙兄,后会有期!保重!”洪江河还礼。 孙章沖拴柱子几个人笑了笑,转身整队出发。 洪江河也要出发了,一场恶战,好不容易攒够的五十多人一个排的兵力,现在又缩水了一半还多。洪江河带着剩下的人进入山区后,心里琢磨最多的,是如何恢復建制。有朝一日,他还要回到冀中大平原! 洪江河和他的弟兄在山区里终于找到了上级,独立营仅存的人成功归建。 接下来,就是持续了好几个月的整顿、学习。像二懵子这样刚刚反正的伪军是不能直接分配到一线作战部队去的,要经过一番教育改造,让他们深刻认识到自己曾经的罪行,了解党的方针政策,了解八路军。然后,还要让他们见识见识日本帝国主义的罪恶。等这些教育改造工作完成后,他们才能被派到一线作战部队中。 二懵子那几个月学了很多东西,不光改造,更突出的是教育。二懵子和一起从满洲国军里出来的弟兄无一例外的是能够把一看成扁担的主儿,是八路军的干部们教他们学文化。他们头次知道,原来当官的可以和当兵的处的跟亲兄弟似的。并且这些当官的不会因为他们曾是伪军就歧视他们,还总说:“我们都是苦出身,都是阶级兄弟,我们要好好训练,去解放更多受苦受难的兄弟姐妹,建立人人平等、生活富裕的新社会。” 二懵子识了几百个字,但很多道道仍然说不明白,他只是认为,八路的长官说得很好,描绘出来的前景很好。那前景就跟小时候老人们常说的“天堂”差不多。八路军不迷信,从不说天堂啊地狱啊什么的,不过二懵子逐渐坚信,天堂是存在的,他们正在努力创造出一个真正的天堂。在天堂里,不会有凶神恶煞的鬼子,不会有喝人血的恶霸劣绅,再不会有乡亲被压迫和无端杀害。而他二懵子,正在为这天堂的建设贡献一份力量! 原359旅独立营要扩编了,新给的番号是八路军第三纵队新编第三团简称新三团。番号给了,编制也是正儿八经的,问题在于,没有兵。 原独立营打了一场几乎可以被称为绝户仗的阻击战,剩下不到十个人。就要在这么几个人身上重建一个团,谈何容易? 八路军的招兵原则是,志愿参军,不能强迫。抗战打了这么久,牺牲很大,很多家庭的青壮劳力不是直接死在战场上,就是因战争产生的各种灾荒而殒命。这样一来,上哪里招兵啊?那时的中国是个农业国,主要居民从事农业生产,在农业社会,男丁最被看重,谁家有了儿子绝对是欢天喜地的。现在,男丁本来就不多了,你总得给老乡一个希望吧?你上人家里动员不多的男丁参军打鬼子?理由是挺冠冕堂皇的,抗战救国、至高无上嘛!问题是,鬼子打跑了,家里人饿死了……怎么说呢?挺矛盾,打鬼子是为了保护人民,可为了打鬼子让老百姓因缺少劳力而饿肚子,那还打个逑的鬼子? 退一万步说,现在到处都有鬼子,对生活在敌后的抗日军人家属来说,家里有人当了八路,意味着鬼子的武士刀随时会落在自己脖子上。不能怪百姓胆子小,谁不怕死? 反正拴柱子是这么想的,他这单纯的脑袋也只能想到这个程度了。八路军跟国民党部队不同,从不强拉壮丁。现在要招兵,兵源短缺,怎么办? 新三团的团部设在山里,说是团部,其实就是一间茅草屋。新三团的招牌挂出去了,堂堂团部却连个哨兵都没有。洪江河腿上的刀伤好了,心病却犯的挺严重,他高升了,成了团长,只不过是个光杆团长。 洪江河坐在团部里吧嗒吧嗒的吸着旱菸,原独立营打剩下的几个人或坐着或站着。团部里一片安静,只有旱菸的烟雾裊裊升起、扩散、消失。 洪江河敲了敲烟锅,道:“几个小兔崽子,平时不吭气,三脚踢不出个屁,老子就因为这个喜欢你们!老子最烦没事咋咋唿唿有事就草鸡没种的兵!可现在不是当闷葫芦的时候,上头要把咱们扩编成一个团,你们见过哪个团像咱们这样的就这么屁崩出来的几个鸟人啊?所以,有主意的拿主意,没主意的想主意,赶紧的都说说!拴柱子!你先来!” 拴柱子愣了:“啊?” 洪江河瞪着眼珠子反问:“啊什么啊?” “营长,啊不是!团长,上头让招兵,咱就招兵呗,俺听说附近县大队、区中队什么的有的是,兵员是现成的嘛,实在不行还有村民兵吶,是不?” “是个屁!”洪江河用烟锅狠敲了一下桌子,吓的拴柱子直缩脖子,其他人都憋着笑。 “地方部队有地方部队的任务和职能,咱们要组建的是主力部队!民兵你想都不要想,人家是不脱离生产的武装,要是家里男丁充足也就罢了,老子为啥头疼?就因为现在根据地男劳力不足了,招不来兵,老子就是光杆团长!你们这几个小兔崽子就他娘的是光杆营连排长!谁他妈也跑不了当光杆的命!要么没主意,要么是馊主意!” 第18页 拴柱子彻底灭火了,他感觉最近洪大鬍子有点儿更年期症状,活脱脱一个火药桶,一点就着。没事的时候都有故意找茬的怨妇倾向,如今他说错了话,自然而然会惹得洪大鬍子好顿教训。 就因为这个,弟兄们最近总躲着洪大鬍子,可躲不过去啊,新三团就这么几个鸟人几条破枪,低头不见抬头见,又能躲到哪里去? 其实大家也明白,洪大鬍子是给急的。部队招不来兵,他就没法打仗,他为啥着急打仗?抗战救国?对,也不全对,打仗对某些人来说跟鸦片差不多,能上瘾,洪大鬍子就上了瘾,瘾还挺大,一天到晚的琢磨怎么砍几个鬼子的脑袋当球踢。如今有了编制却没有兵,拿什么去打仗?他能不急吗? 众人语塞的时候,听见外面有人喊:“营长!俺们回来啦!” 众人冲出屋子,看见以二懵子为首的十来个反正的满洲国军,现在穿着崭新的八路军军装站在团部外面。都很惊喜,但惊喜过后又是沉默。加起来,新三团也才二十个人。 洪江河摘下帽子抹了把脸,忽然大着嗓门说:“妈了个巴子!活人还能让尿给憋死?根据地没有兵源,就给老子去敌占区招兵!妈了个巴子的就这么干!现在新三团包括我,全体出动前往敌占区!分组行动!三个月后再到这里集合!兔崽子们给老子听好了!三个月后,你招来一个排,老子让你当排长,你招来一个连,老子让你当连长,你本事大招来一个营,老子让你当营长!” 二懵子的懵劲儿上来了,问洪江河道:“那俺要是招来一个团呢?” “那你也给老子当营长!啥时候老子当了旅长当了师长,你兔崽子再惦记着当团长!” 众人一阵闹笑,团长有了主意,他们具体执行,三个月后,相信新三团不会还是个空架子。到那时,厉兵秣马的新三团,将是所有鬼子汉奸的梦魇!大家都有这个信心。 几天以后,因缺少电台而不能及时了解所辖部队动态的八路军总部忽然得知,第三纵队麾下的新编第三团从团长到战士全体失踪!第三纵队司令员吕正操将军知道这个消息后,想了又想,忽然笑了,他对参谋们说:“不要紧张,洪江河去招兵了。” 第八章 更新时间 2012-01-28 12:54:45字数 5382 盛夏的某天,晋西北山区某条山间小路。两个庄稼人打扮的青年站在路边正在……撒尿。 “柱子哥,团长的话到底算不算数啊?咱招多少人以后就让咱管多少人?” “唿……痛快……你说啥?咱们老洪大哥啥时候忽悠过弟兄们?” “那要是真招来一个营,俺真是营长啦?” “做梦!营长轮的上你干?老子民国23年就当兵了,那前儿你在哪呢?刚当八路才几天啊?你二懵子就是个新兵蛋子!老老实实扛你的汉阳造!还他妈当营长?想当营长也行,别一天到晚懵了吧唧的。” “那俺给柱子哥当副营长,成了吧?” “先别想那么美啦,能不能招到兵还两说呢,你走这一路看见过几个壮小伙儿?妈的,狗日的小鬼子。” 拴柱子和二懵子进入敌占区已经三天了,越走心越慌。不为别的,就因为他们这一路都没见到几个老乡。要知道,战前即使这里不富裕,好歹也是人丁兴旺之地。太原会战后,这里的中国军队撤走了,就被鬼子糟蹋成了这样。所到的村庄、城镇,一副破落衰败的景象,好不容易看到的百姓,也都无精打采、满面愁容。这他娘的就是“大东亚新秩序”? 远处有一个日伪军设立的路卡,每个过往的行人都要搜身。拴柱子和二懵子要继续往前走招新兵,这一带走遍了都没招来一个兵。怎么混过鬼子的路卡呢?身上都藏着快慢机呢。最后他俩在一棵老槐树下刨了个坑把包在头巾里的快慢机给埋了,准备回来的时候再取。埋枪的时候他俩没发现,经过路卡的每个男人,不管年轻还是年老,都被鬼子带走了…… 他俩忙完了,起身大摇大摆朝路卡走去。 “站住!干什么的?”在鬼子面前像个三孙子、在中国人面前凶神恶煞的伪军问两人。 “老总,俺们是小王庄的。”拴柱子记起刚刚路过的村子叫小王庄,赶紧说。 “种地的?不像啊?”伪军开始绕着两个人转了。“当兵的吧?”伪军转了好几圈,忽然问了这么一句。 “老总开玩笑了,俺们是庄稼人。俺婶子病了,俺们进城给婶子抓药。” “口音也不像本地人。” “老总也不像本地人……” “废他妈什么话?跟老子贫嘴?” 二懵子要发作了,拴柱子拼命用眼神示意他冷静。现在动手,跟找死有什么区别? 伪军把大枪背在身后,晃着大脑袋说:“老子给你俩找了好差事,皇军在这一带发现了一座大煤矿,为了支援大东亚圣战……嗨,你们听得懂吗?直说吧!给皇军挖煤去!天天能吃白面馍馍,月底给发大洋。” 拴柱子和二懵子同时傻眼了,能不傻眼吗?他们这次来敌占区是招兵来了,不是给鬼子当苦大力来了。可要是不从命呢?鬼子能让他们活着回到新三团团部吗?千不该万不该,把枪给埋了,要不然咋着也能拼个鱼死网破。现在,两个人赤手空拳,本事再高,高的过鬼子的歪把子? 第19页 伪军不由分手,押着俩人来到一个鬼子军曹跟前,军曹打量他们一番,挥挥手示意伪军把他们带走。得,一根绳子穿着一串人,拴柱子和二懵子要为“大东亚圣战”贡献力量了。 拴柱子一路上都在想脱身之计。开始的时候他想趁着押送他们的鬼子不注意撒丫子蹽。结果马上就有愣头青出来无意中实践了拴柱子的想法。然后,拴柱子看到鬼子的三八枪子弹从后面爆掉了愣头青的脑袋。拴柱子打鬼子不含煳,脑子自然不笨,他知道只要他一跑,不管跑多快,也快不过子弹。他很快就打消了跑的念头。就这么一路被押着来到煤矿。 这座煤矿,里里外外少说有一个中队的鬼子驻守,挖煤的人呢?除了铁杴就是镐,连炸药都没有,啥时候需要炸药了,由鬼子工兵亲自来。就算组织集体暴动,鬼子的机枪子弹准保从四面八方扫过来。 二懵子开始抱怨了:“柱子哥,咱这就进来给鬼子当苦大力了,咱咋出去啊?误了归队时间,团长非急眼不可,咱就算有一天能回去,备不住团长也得把咱俩当逃兵给崩了!” 拴柱子一边抡镐干活,一边想如何脱身。 在煤矿里干活的难兄难弟们,其中一部分是战俘,有国民党的各路人马,也有八路军;还有一部分是从东北那边押过来的,到底是什么人谁也不清楚;剩下的,是本地强绑来的老乡。煤矿施工安全没有保障,营养供应不上,每天都有很多人死去。因此,鬼子源源不断地从外面绑来更多的人。 如果说把这些苦大力都组织起来冲出去,再把他们成功发展成八路军,那拴柱子至少能当个团长。问题是,你怎么把这些苦大力组织起来,又怎么冲出去,再怎么把他们成功发展成八路军。 拴柱子想的头都疼了,就是没有法子。 干了一天重体力活儿,累得跟三孙子似的,拴柱子感觉就算打仗也没这么累!他和二懵子互相搀扶着回到简陋的工棚,恨不能连吃饭都躺在铺上。 吃饭的哨音响起,他们歷尽千辛万苦终于在僧多粥少的情况下夺来了属于他们的“晚饭”。随后,他们悲愤地发现,他们让那个该死的伪军给忽悠了。有个屁的白面馍馍啊?根本就是稀粥!说稀粥都算高抬了这顿晚饭!你如果实在闲的蛋疼,你可以数数破碗里的米,很快就会数完!拴柱子和二懵子在心里狠骂着那个伪军以及所有鬼子包括日本天皇。 那天晚上两个人都失眠了。见过倒霉的,没见过他们这样倒霉的。如果说还没见到鬼子的面就被炮弹轰碎了的话,好歹算死在抗日战场上的烈士。他们这样的,每天在鬼子的刺刀威逼下走进矿坑,挥汗如雨的给鬼子挖煤,那都是中国的资源,就这样被成吨成吨的挖出来再装车运到海边、装船运往日本,为日本的战争机器提供动力。他们这算什么?堂堂的八路军战士,又不是作战中被俘,基本算是自投罗网。总之,拴柱子和二懵子很不好受。 每天都有人因体力不支,再也没能爬出矿井,鬼子根本不管。甚至有的人还有一丝微弱的唿吸,就被鬼子强行从工棚里抬出去。苦大力们说,那些人无一例外被鬼子用作了新兵拼刺训练的活靶子。 这些话,被拴柱子和二懵子听的一清二楚。这地方就是人间地狱,拴柱子敢肯定,如果不想办法跑出去,那么他们最后的结局一定也是活靶子,被鬼子用捆猪的方法捆在柱子上,然后绝望的眼睁睁的看着鬼子新兵的刺刀捅进自己的身体里。 拴柱子想,他不是那种身陷绝境就只知闭眼等死的懦夫。他决定做些什么,即使最终也是个死,有所行动总好过坐以待毙。 拴柱子动员起二懵子,每天都在观察鬼子的警戒力量,同时注意一下战俘队伍,看看他们都有什么想法,要是能找到伙伴就太好了。 终于有一天,在矿坑里拴柱子无意间看到几个八路军和国民党军的战俘聚在一起,看样子像是密谋着什么。拴柱子刚想凑过去,那伙人中一个明显是头领的汉子狠狠瞪了他一眼,拴柱子灵机一动,赶紧用手比划出一个“八”字。汉子一愣,示意伙伴们先行散去,他招手让拴柱子过来。 “八路?” 拴柱子点点头,那人又问:“哪部分的?不是战俘咋也跑到这里来了?” “俺是三纵队新三团的,至于俺是咋来的,别提了!”拴柱子用眼睛余光瞄了瞄附近,确定监工不在附近,继续说:“俺出来执行任务,被鬼子硬给绑到了这里。” “呵呵,够倒霉的。”汉子轻笑道。 “俺准备撂挑子了。”拴柱子说。 汉子眼珠子转了转,说:“我是傅作义将军手下286团的,去年鬼子大扫荡时被俘。老弟,想跑可不容易呀。” “286团?团长是叫孙章吧?” “你咋知道?” “那次反扫荡俺也参加了,跟你们孙团长一起突围进入的山区。老哥,你也不用忽悠俺,俺长脑袋了,刚才和你在一起的那几个弟兄总不会跟你商量今晚吃啥吧?对俺你不用有任何隐瞒,都是为了早日逃出去。在这里给鬼子挖咱中国的煤,鬼子还不拿咱当人,昨天有个矿井瓦斯气体爆炸,埋了百十号人,鬼子管了吗?就算鬼子管了,老子也不伺候鬼子!” 第20页 汉子想了许久,终于点点头,说:“老弟!老哥不瞒你说,我们国军和你们八路的战俘加在一起有五百多号,密谋逃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老哥跟你说这些,就不怀疑你。” 拴柱子说:“可咱也得有办法呀,一个中队,两百多鬼子,机关枪、掷弹筒什么的全齐活了,咱只有铁杴和镐。” 汉子说:“不怕,想逃出去不一定非要跟鬼子过不去,咱手里有铁杴和镐就够了。我们天天晚上都偷着挖另一条路!” 拴柱子瞪大了眼睛,娘的他怎么没想到?既然明着沖不出去,暗地里挖个地道逃出去有啥不行的?但问题又来了,鬼子在矿坑里派有监工,怎么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汉子好像看透了拴柱子的心事,说:“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虽是三班倒,可监工也有疲劳的时候,我们就趁着晚上人最容易犯困的时候挖地道,现在已经离外面的山口不远了,再努把力,最多三天。” 拴柱子问:“老哥,三天是够了,问题是,咱这有两千多号人呀,一条道够咱们跑的吗?” 汉子没再说话,监工过来了,大家赶紧“卖力”干活。 那天收工后,拴柱子带二懵子找到了汉子,互相做了介绍。汉子姓王,叫王宝德,国军上尉连长。跟他凑成一伙的八路军是冀中军分区桥头县县大队的。 王宝德的计划是,等地道挖通后,趁着夜晚先把战俘送出去,把这里的情况向上级报告,再集结军队打掉这里,解救老乡。拴柱子虽然不想抛下老乡,可眼下只能这么做,在这里给鬼子当苦力的有两千多号人,并且人数还在不断增加,每天都有新绑来的老乡加入苦力的队伍,更有很多老乡因体力不支倒在矿井里再也没能爬出来。夺走更多人性命的,则是矿难。这里就是人间地狱,早日逃出生天是所有人的愿望。哪怕这些战俘只有一人活着逃出去,找到孙章的286团或八路军,留在这里的人就有获救的希望。 那么,如果他们逃跑了,鬼子把愤怒转移到老乡身上怎么办?拴柱子努力让自己不要想那么多,自己先逃出去才是正经,他越快的逃出去,就能越快搬来救兵,老乡们活下来的希望就越大。 王宝德说,他们286团的驻地离这里不远,如果全团出动发动突袭,一小时之内差不多就能消灭这一个中队的鬼子。听二鬼子说,附近的鬼子数量并不多,二鬼子倒有不少,但286团对付二鬼子还是蛮有把握的。据说最近鬼子的不少部队都奉命南下了,也不知在搞什么,估计是想打重庆。但是这跟他们没啥关系。总而言之,大环境下的局部环境,对他们比较有利。 三天后的夜晚,王宝德、拴柱子和二懵子刚好上夜工。按照计划,应分头行动,一组人干掉监工,另一组人去叫醒所有战俘。坏就坏在,那晚挖到了巨石,还很不好炸,鬼子的工兵反反覆覆炸了好多次。如果炸不开,鬼子不走,那么他们无法行动。时间不等人,不能这么耽搁下去,就算王宝德不着急,拴柱子也着急,他和二懵子已经在这里耗了两个多月了,就算没招到新兵,归队后洪江河充其量骂他们一句“废物”。如果不按时归队,很多事情就解释不清了。 可是硬闯,现在他们待在洞外被鬼子看押着,多少个黑洞洞的枪口逼着他们,怎么办? 二懵子认为就应该硬闯,离鬼子这么近,手上有铁杴有镐的,敲死一个就有了枪,敲死有炸药的就能炸死一片鬼子。二懵子就是二懵子,懵了吧唧的反正办事情从来不考虑后果。 拴柱子先劝住了冲动的二懵子,然后问王宝德:“老哥,这种情况,咱现在在洞外面被鬼子逼着,如果硬夺枪的话,撤进洞里就能把鬼子的重火力都挡住了,咱是能撤,可没上工的弟兄怎么办?” 王宝德想了想,说:“我也在想,我怕夜长梦多,每天晚上提心弔胆的挖洞,一个不小心就容易让监工逮个正着,现在好不容易挖通了,如果不跑,保不齐明天就可能遭遇矿难,或者让鬼子给虐死。说实话,这地方真不是人待的,老子是一天都不想多待了。如果咱能跑出去,留下的弟兄福大命大,应该能坚持到286团来解救他们!” “老哥的意思……就咱们这些人跑?” “嗯!跑出去,以最快的速度找到286团,让他们来救剩下的弟兄!越快越好,这里每天都死人,弟兄们快支撑不住了!哪怕咱们中有一个能跑出去,把这里的情况报告给国军,留下的弟兄就有救了。” 拴柱子狠了狠心,说:“想跑的话,咱得把有枪的鬼子吸引过来,他们拿枪逼着咱们,咱拎着铁杴过去准保连边儿都没挨上就被爆了脑袋。” 王宝德诡秘地一笑,忽然一拳擂在拴柱子的胸口,大骂道:“妈的你赌输了咋不给钱?” 拴柱子明白是咋回事,回道:“我他妈就不给你钱了怎么着?”话音未落一拳打在王宝德的胸口。 二懵子抓紧机会朝鬼子大喊着:“太君!打架啦!” 两个鬼子端着三八大盖冲过来,嘴上用日语骂着“支那猪”。眼看两个鬼子过来了,一大群鬼子还在原地,好歹算是引过来两个,夺枪! 两个鬼子抡起枪托要砸人,二懵子手疾眼快,抡起手里的镐狠狠砸向其中一个鬼子的脑袋,鬼子的屁帘帽可不防这个。拴柱子和王宝德也同时出手。眨眼的工夫,两把三八枪到了拴柱子和王宝德的手里。持枪警戒的鬼子还没反应过来,两法三八枪的子弹飞来,两个发愣的鬼子被掀了天灵盖。与此同时,上夜班的苦大力们发一声喊,集体扑向鬼子。鬼子只来得及放一排枪,撂倒了几个沖在最前面的苦大力,中国人的铁杴和镐就招唿上来了。 第21页 这就是默契,却也付出了血淋淋的代价。鬼子的刺刀狠狠刺入中国人的身体,中国人的铁杴和镐也砸在了日本鬼子的脑袋上。 这就是同归于尽的打法,中国人在关键时刻是不怕死的,即使自己沖不出去,也要用身体为后面的同伴挡住鬼子的刺刀和子弹!而这种拼命贴上去的战术,让远处的鬼子机枪彻底哑火。这种情况,只要机枪扫射必定误伤到自己人。 苦大力人多势众,付出了十数人死伤的代价后终于干掉了看押他们的鬼子。 工地上警报声响成一片,所有的探照灯都扫向这里,当鬼子们终于看清自己人已全部被砸碎了脑袋后,这才想起用机枪扫射。剎那间,雨点般的机枪子弹扫向了密集的人群。拴柱子、王宝德以及所有夺到枪的战俘拼命射击探照灯,灯光确实灭了,但机枪子弹仍然密如飞蝗。弹雨中,来不及跑进洞穴的苦力们纷纷倒地。 有一队鬼子持枪沖向这里,手中的三八枪精准地射击着。 拴柱子他们已经退进了矿洞,还有几个弟兄守在洞口据枪射击鬼子的追兵。王宝德大喊着:“快退进来!快……” 话喊到一般,那几个弟兄已经全部倒在血泊中。 “老哥快走!”拴柱子丢开射空子弹的三八枪,一把拽起王宝德朝逃命的洞口跑去。 第九章 更新时间 2012-01-29 10:36:46字数 4522 弯弯曲曲的山路,稍不留神就会滑下万丈深渊。三个衣服上沾满泥土和血迹、极度疲惫的人还在拼命地跑着。身后,日本狼狗的叫声响成一片。鬼子们看不见中国人,但军犬却能闻出中国人的气味。 “妈了个巴子!真憋气!”王宝德边跑边骂。 这次已经计划了许久的越狱行动,最终却是这样的结果,老天实在不配合。上夜工的战俘只占战俘中很少一部分,而就是这样,也没跑出几个人,将近三分之二的人在暴动中被鬼子打死了,倖存下来的人刚出了洞口就因为伸手不见五指而跑散了。现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只有王宝德、拴柱子和二懵子在一起,并且被追兵死死咬着屁股! “老哥!离286团还有多远?”听着日本狼狗的叫声越来越近,拴柱子也慌了。 “不远啦,不远啦……” 东方泛起了鱼肚白,天快亮了。一旦天亮了还没摆脱日本人的追击,被日本人撂倒是迟早的事。三人几乎跑脱了力,连日来干重体力活,还要加班加点挖逃生的地道,日本人还不给一顿饱饭吃,体力下降太严重了。照这个速度,被鬼子追上是迟早的事。 但不能不跑,人的求生欲望总是很强烈。况且,还有那么多弟兄留在矿上,都指望他们能把情况报告给国军呢。他们死了不要紧,谁来解救他们的弟兄? 三人到最后基本是以手脚并用的方式跑路。他们好不容易爬上一道山樑,拴柱子感觉背后冒凉风,刚回头就看到一张血盆大口。日本大狼狗已经追来了。大狼狗眼看着就要咬到拴柱子的脖子,三人的一侧传来枪声,是中国兵的中正式! 大狼狗一声痛唿,中正式的子弹穿透了它的身体,形成的冲力让它就像一片烂树叶飞向了一侧。远处的日本兵开始“乒桌球乓”的放枪。 “这边!这边!”一个潜伏在附近的中国士兵起身朝拴柱子等人招手。 “兄弟是286团的吗?”王宝德边往士兵那里跑边问。 “是!你们是?”士兵已开始往山樑的另一边跑。 “我也是286团的,三连长王宝德!”王宝德带着拴柱子和二懵子紧跑几步追上士兵。 “长官,您消失好一阵子啦!” “别提啦!孙团座在什么位置?快带我们去!鬼子快追来啦!” “这就带你去,鬼子不可能追来,这一带都是咱们团的防线,鬼子来多少灭多少!” 众人不再说话,快岔气了。果然,没跑出几步,就听见激烈的枪声和剧烈的爆炸声从他们刚跑过来的方向传来。追兵一定接近了286团的前沿阵地,要说286团的火力就是比土八路强,机关枪和迫击炮一通招唿,鬼子被打疼了,丢下几具尸体狼狈地逃了回去。 士兵带着王宝德等三人七拐八拐的钻山沟,终于在一座山涧里找到了孙章的团部。 多日不见,孙章上校还是那个样,拴柱子和二懵子却跟变了个人似的,鬼子的矿场真的不好玩儿!见到孙章的时候,孙章正在研究沙盘,他也得到了情报,近日华北地区的鬼子被抽走了不少,在此地坚持游击作战的中国军队的压力锐减,他正琢磨着发起一场攻势,收復一些土地。 王宝德把鬼子矿场的情况说了一遍,孙章想都没想,说:“中国的煤凭什么让狗日的都拿走?打!打这帮贪婪残忍的畜生!”然后,安排手下给三人搞些吃的,不多时,罐头、面条什么的都来了。三人近期没少挨饿,活脱脱饿死鬼托生,风捲残云般的消灭了端上来的所有食物。 吃饭的工夫,孙章已经命令治下所有营级军官到团部集合,看样子真准备动手。 三人吃饱了肚子,王宝德就告辞了,孙章找他还有事情要谈。 二懵子问拴柱子:“柱子哥,咱现在咋办?回去吗?” 第22页 拴柱子说:“回去?空着手爪子来,空着手爪子回?那以后老洪大哥还能信得过咱?我认为咱应该跟着286团打进矿场,最后就算招不来新兵,咱配合友军收復矿场,全歼鬼子一个中队,老洪大哥不但不会骂咱是废物吃货,备不住还得请咱喝酒!” 说实在的,现在招不招新兵都在其次了,拴柱子这次真真儿是在地府边上走了一遭,罪没少受,苦没少吃,这都是疏忽大意惹的祸。拴柱子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就想找找矿场鬼子的晦气!他一辈子都没像当时那样,办一件事情的欲望如此之强烈! 在矿场当苦力的日子,吃不饱、睡不好,做不好还要挨监工的鞭子,提心弔胆的进矿坑里挖煤、运煤,体力透支严重,顶着巨大的风险,一旦塌方,鬼子问都不问。拴柱子一直忘不了那百十号被永远埋在矿井里的弟兄,本来之前那座矿坑就很不安全了,可鬼子还是拿刺刀硬逼着弟兄们下去干活。小鬼子真是两条腿的牲口!根本不拿中国人当人!如今拴柱子又找到了中国部队,孙章团长也说了要去打矿场,拴柱子是一定要跟着286团打回去的,他要亲手宰了这帮灭绝人性的日本两脚畜生! 孙章给各营布置了作战任务,他的团有四个步兵营一个炮兵连,因为附近鬼子的驻军大部南调,剩下的基本是二鬼子,所以他只派了一个步兵营负责打援,剩下的三个步兵营和炮兵连全力攻打矿场。孙章命令,一小时内,务必收復矿场! 散会后,孙章特意来看拴柱子和二懵子。 “两位弟兄辛苦!你们洪营长可好?”孙章寒暄道。 “谢谢长官关心,俺们营长现在高升了,也是团长。” “嗯,以洪兄的本事,当营长确实有些屈才!哈哈,二位兄弟,我们团马上要出动了,两位在鬼子的矿场一定没少受苦,吃过了午饭,我让警卫排出几个人送你们回去。” “谢谢长官美意。俺们兄弟不准备走,俺们跟着长官打回去,希望长官成全。” 孙章点点头,说:“也好!你们熟悉那里的情况,到时候我们的炮兵开火,千万别误伤了关在里面的自家兄弟。” 拴柱子说:“长官,一定要快,鬼子没准儿现在正跟里面的弟兄过不去呢,如果我们不马上打进去,弟兄们早晚被鬼子折磨死!” 孙章哈哈一笑,说:“放心吧!我孙某人的团不是啥主力团,好歹三千多号弟兄!对付两百个鬼子手拿把掐!事不宜迟,现在就出发吧!” 拴柱子猜对了,矿场的鬼子确实把怒火撒在了剩下的苦力身上。他们把这些人集中在空地上,将昨晚被击毙的苦力摆在众人面前,鬼子的中队长跳着脚咆哮着,身边的翻译官负责把鸟语翻译成汉语。 “不好好干活,杀害皇军士兵,就是这个下场!犬种太君说,你们中一定还有人是这场暴乱的参与者!老实交代,皇军会网开一面,如果不主动站出来皇军就不给饭吃,将你们全饿死!” “哼!想得美!把俺们全饿死,谁给他干活?” “小鬼子这是疯啦,放心吧,王连长逃出去了,286团马上就到!” 苦力中开始有人窃窃私语。犬种见有人交头接耳,清清嗓子用生硬的中国话说:“支那战俘们!不要心存侥倖!皇军来这里是要帮你们建立王道乐土,是来给你们造福的!你们不应该帮助支那军队对抗皇军!” “呸!狗日的小鬼子说的比唱的好听!” 犬种的汉语水平不高,再不高也明白这个“呸”代表什么意思,全世界的人在表示自己不满的时候差不多都用这种方式。犬种的大肉脸一下子涨红了,他不允许支那人这样藐视他和他的皇军。他手中的武士刀指向那个人,大声用日语喊道:“把他拉出来!” 两个鬼子得令,冲过去抓人,苦力们立刻用肉体形成一道道牢不可破的防线,让鬼子无法进去抓人。鬼子们恼羞成怒,开始对天鸣枪。苦力中有人大喊:“兄弟们别怕!286团会来救我们的!” “混蛋!翻译官!告诉他们,如果他们不配合,就把他们统统枪毙!”犬种咆哮道。 翻译官嘴还没张开,忽然,空气中传来炮弹划破空气时形成的尖叫。打过仗的犬种立刻明白了,这是中国军队打过来了! “隐蔽!”犬种只来得及喊出这两个字,中国军队的炮弹雨点般砸在矿场的重火力掩体上。 苦力们看到了希望,跃跃欲试准备暴动,和王宝德密谋一起逃跑的战俘赶紧示意大家不要乱动,这个时候不要刺激鬼子,鬼子们要是狗急跳墙,挡不住286团的攻击就会大开杀戒将他们全部杀光! 孙章的部队已将矿场完全包围,此时步兵已做好战斗准备。孙章拎着大刀站在攻击队伍的最前面,高声道:“弟兄们!日本鬼子闯入咱们的国土,屠杀咱们的兄弟,侮辱咱们的姐妹,现在他们还要掠夺我们的资源!我们能答应吗?我们是中国军人!军人的职责就是把所有的侵略者赶出中国!现在,鬼子正在矿场里掠夺我们中国的煤,好让他们的战争机器继续运转,他们好继续屠杀我们的人民,更多的掠夺我们的资源!弟兄们,我们怎么办?” “杀鬼子!”士兵们狂喊道。 第23页 “好!我286团没有孬种!现在矿场里有二百多鬼子!冲上去剁了狗日的!弟兄们!跟我沖!” 两千多中国将士发一声喊,同时扑向矿场外围的日军阵地。 拴柱子和二懵子裹在国军士兵中间,手里拎着借来的大刀,猫着腰跟着冲锋。鬼子的九二重机和掷弹筒拼命地抛洒弹药,沖在前面的士兵纷纷倒地。中国军队的机枪赶紧开火压制鬼子的重火力,炮兵根据指示调整射击诸元,将另一批炮弹倾泻到鬼子的阵地上。 鬼子这一个中队虽然是满编,却全部由在乡军人组成,算是日军的二流部队,八二迫击炮才三门。中国军队这次发动的是奇袭,又有王宝德提供情报,刚开战中国的炮兵就冲着鬼子的炮阵地倾泻了十几发炮弹。现在抵抗中国军队人潮的,除了九二重机、歪把子就是掷弹筒,中国军队来了一个团,踩也踩死了他们! 眨眼的工夫,中国军队灰色的人潮就踩着鬼子的尸体冲到了矿场门口。 矿场里,鬼子真的急眼了,开始朝手无寸铁的苦力下手。奈何,两千多苦力,你杀的完吗?在战俘们的领导下,苦力们以最惨烈的方式,硬是用拳头和砖头在矿场中与鬼子展开搏斗。 中国兵,已经三五成群的冲进了矿场。 拴柱子和二懵子拎着大刀跟国军士兵杀了进来,硬是没干死一个鬼子。没办法,鬼子数量实在是少了些,都不够国军的花机关突突的。鬼子们到最后一刻还妄图发动白刃冲锋,可惜中国兵根本不给他们机会,各种武器一起开火,有胆子冲出掩体的鬼子都被打成了马蜂窝。鬼子们面临着中国军队和苦力的两面夹击,很快被全部消灭。 打得是挺痛快,可是众人见到苦力们的时候,却无论如何笑不出来。 如果他们的眼珠不是噙满了泪水,你又怎能确定他们到底是一群活人还是一群会走动的尸体?如果他们再晚来几天,很多人即使不在矿难中丧生,也会被活活折磨致死! “团座,我们抓了二十几个鬼子伤兵,还有几个十六七岁的小鬼子,怎么处理?”孙章的副官跑过来问。 看着受尽折磨的同胞,再看看遍地的苦力尸体,孙章咬着牙说:“我286团,不要鬼子俘虏!” 副官愣住了,屠杀已放下武器的战俘?这不是中国军队的风格!副官受过高等教育,知道《日内瓦公约》中关于保护战俘权益的条款内容。 孙章仿佛看透了副官的内心,他咬牙切齿地说:“跟鬼子没必要讲人道!他们是怎么对待我们的同胞兄弟的?在南京一地,他们就屠杀了至少三十万手无寸铁的中国人!副官,你给我记住了!以后,我们286团不接受鬼子投降!把那几个狗日的全部活埋!一个不留!” “是!”副官转身跑开了。 一名情报参谋过来说:“团座,三营长刚刚报告,从太原方向开来了大批鬼子和伪军,三营已经跟他们接上火了。” “告诉三营长,再顶上一个小时!通知工兵连,把这里给老子炸了!这矿场咱们用不上,鬼子也休想用上!”孙章旋即又对苦力们说:“同胞们!你们自由了。是老百姓的话,跟着我们到安全的地方后各自回家,有国军的俘虏,欢迎你们加入286团!鬼子马上到了,先跟我们撤退。” 苦力们终于有人放声大哭,当早已不相信自己能够活下去的人忽然得知自己重新赢得了生存的权利,唯有放声大哭才能宣洩他们的兴奋;当想到永远留在矿井里,或被鬼子虐待致死,连尸体和姓名都没有留下的难友们时,他们又充满了悲恸。 苦力们纵情地哭着,在中国军队的保护下撤离了这片只能用鬼域来形容的矿场。中国工兵抓紧时间安置炸药,随着一阵阵巨响,这座夺走了太多中国人性命、为鬼子提供了太多战争物资的矿场,终于彻底从地球上消失了。 第十章 更新时间 2012-01-29 10:41:16字数 4894 终于到达安全的地方了,满身征尘、极度劳累的人们,终于瘫倒在地。看着那些刚刚逃离地狱般生活、急需食物的人,孙章命令炊事班立刻埋锅造饭。 286团的生活也很清苦,何况急于出发打仗,没带什么好吃的。这顿饭只是稀粥,这倒正好,对于长期处于飢饿状态的人来说,只能喝稀粥才能确保不被撑死。热气腾腾的粥被这些受尽苦难的人一口喝干,都不怕滚烫的液体食物烫伤口腔和喉咙。真的是饿坏了! 孙章开始招兵了,他也得招兵,现在不管哪支队伍都缺少人手。当然,他的主要徵召对象是国军战俘,那些老百姓他是不打算考虑的。国军战俘继续跟着国军,这没有什么,并且这些国军战俘中有很多人要么是国军独立游击旅的兵,要么本来就是286团的兵。 孙章有孙章的打算,他不是没打过本是百姓的苦力的主意。可是看他们的状态,孙章实在放心不下。国军战俘,虽然也很羸弱,好歹曾经是兵,恢復一段时间后也就行了。这些百姓,徵召了他们就等于他得多拿出很多药品和食物帮他们恢復体力,然后再进行训练,鬼子随时可能攻来,他没那么多时间和经歷。所以只好放弃了。 这样的打算,无意中便宜了同样急于徵召新兵的拴柱子和二懵子。 二懵子悄悄对拴柱子说:“柱子哥,咱们也招兵吧?那些县大队的弟兄,还有老百姓,还有那些东北来的老乡,乖乖,人也不少啊。” 第24页 拴柱子喝了一口粥,说:“我可没什么把握,县大队的人跟咱们走的面儿大,可是那些老乡,别是被鬼子吓破了胆,这样的兵是你能带出来还是我能带出来?” 孙章让国军战俘单独整队后交给了副官,然后对其他苦力说:“老乡们,你们自由了,可以回家了。” 苦力们基本都低下头陷入了沉思,“家”?他们还有家吗?就算有家,他们敢回吗?他们有很多人是在自家田里忙活的时候被鬼子强绑着来到了矿场,更有的人是被鬼子闯进家里给绑走的。现在的日占区,鬼子建立了针对平民百姓的监察制度,保甲连坐,谁家的男丁被鬼子徵召了,在保长、甲长那里有记录,这种时候回家,一旦被抓到就落下不好。何况,他们不是自己逃出来的,是被中国军队救出来的,看押他们的二百多鬼子都死了,保不齐现在他们在鬼子那里都是被通缉的要犯! 孙章的队伍已经开拔,孙章走到拴柱子和二懵子跟前,说:“两位弟兄,我们这就走了,谢谢你们提供了情报,我们这次行动,多少减缓了一下鬼子掠夺中国资源的速度,最重要的是,我们拿走了二百多小鬼子的命!你们回去见到你们团长,替我向他问好!后会有期!” 拴柱子和二懵子立正敬礼道:“谢谢孙长官!您的话俺们一定带到!孙长官再见!” 孙章还礼,跟上自己的队伍,很快,286团的队伍消失在连绵的群山之中。 拴柱子和二懵子转身,看到一群苦力还站在原地没有散去。 “都有谁是县大队的同志?”拴柱子问。 苦力中走出五十多个已恢復了一些体力的人,其中一人敬礼道:“冀中军分区桥头县县大队五连三排排长邱枫!二位同志是?” “八路军第三纵队新三团战士。”拴柱子和二懵子还礼。 “新三团?” “哦,是这样,新三团就是以前359旅独立加强营,反扫荡过后,被扩编成一个团。” “主力部队?”邱枫的双眼迸发出激动的光芒。 “是的,邱排长有兴趣参加吗?”拴柱子赶紧趁热打铁。 “行啊,俺们以前的部队被打散了,我们被鬼子俘虏给鬼子当苦力快半年了,早就想逃出去找主力部队。二位同志,俺们跟你们走!” “乡亲们,你们呢?”二懵子问其他苦力。 “乡亲们,被鬼子抓去当苦力,生命没有保障,丧失了最起码的作为人的尊严,滋味不好受吧?参加八路军,跟鬼子拼命到底!把鬼子赶出中国去!那时候,大家好好种地,老婆孩子热炕头,好不好?当然,八路军不强迫任何人参军,你们有自己选择的自由。愿意跟我们走的,我们欢迎,以后大家就是一起打鬼子同生共死的兄弟!不愿意跟我们的,就像孙章团长刚才说的那样,各回各家,好好过日子。”拴柱子尽量模仿着洪江河,他认为他已经很有诚意了,把道理全部讲清楚了,这些人跟与不跟,他们自己决定。拴柱子肯定是希望这些人全部跟他回新三团,这样的话,他至少能当营长!拴柱子虽然认为自己不适合当领导,只适合做一个听命令开枪射击的小兵。可是,谁没有官瘾啊?最次最次的,能被他崇拜的人夸上几句,也足够他兴奋好几天的了! “八路兄弟,俺跟着你走!”一个操着东北口音的人率先开口,他随后对其他苦力说:“弟兄们,俺丁二狗不是啥好人!在东北俺是个鬍子!可是俺以前也是个本分的庄稼人!要不是鬼子来了把俺爹俺妈俺媳妇杀了,俺不会上山当鬍子!是,俺是鬍子,可俺是中国的鬍子!就凭这个,俺跟着俺以前的掌柜打鬼子从没当过怂蛋!后来,寨子让鬼子灭了!俺丁二狗成了俘虏被押到这里做苦力。弟兄们,你们自己想想,如果不是鬼子来了,你们的日子会这么惨吗?鬼子没来那前儿,白天牵着牛去种地,晚上回家守着老婆孩子烫一壶小烧喝个痛快!这样的日子舒服不?可小鬼子来啦,这样的日子就没啦!” 丁二狗的话,句句掷地有声,说到了众人的心坎里。是啊,要不是鬼子来了,他们会这么惨吗?小鬼子来了,好好的生活被打破了,无辜的亲人被杀了,他们何罪之有?要受这样的惩罚?他们都是本分的百姓!不可否认,丁二狗的话极具煽动性,一块石头扔进平静的水面,将会激起怎样的涟漪? “豁出去了!俺干八路!打他个狗日的!” “打!了不起一死!全家都被鬼子杀了,俺一个人活着也没意思!” “对!与其窝窝囊囊的死,不如跟着八路杀鬼子!死也要拉狗日的当垫背!” “俺当八路,跟八路长官走!” 最终,除了少数几个实在胆小的人,拴柱子和二懵子硬是招来了近四百人!这是实实在在一个营的人数!虽然这些人的基本条件差了很多,招兵的过程更是一波三折,两人差点儿就死在了鬼子的矿场。但是毕竟,他们为新三团招来了一个营。这是赤手空拳、病病恹恹、瘦弱不堪的一个营,但是,好歹有兵了。 他们有团长,他们相信他们的团长有的是办法。 拴柱子和二懵子左绕右绕,不敢再走他们的来路。就这样在山里转了好几天,终于重新进入了根据地。三百九十二个被飢饿折磨的很惨的老少爷们儿,终于出现在洪江河的面前。 第25页 洪江河和其他人早回来了,新三团也终于有了团的样子。当然,也有的战友出发招兵后就没再回来。大家都有心理准备,知道这样的情况很难避免,除了悲痛,对鬼子的仇恨又多了几分! 出去招兵又安全返回的弟兄,有的招来了占山为王的土匪(比较有胆),有的沿途招徕逃荒的难民(运气不错),有的收编了被鬼子击溃的国民党散兵游勇(挖墙脚挖到友军头上,不地道!)。最绝的是洪江河,他带着他的警卫员居然趁着夜色摸进了某县的皇协军大队,抹了血债纍纍的大队长和几个中队长的脖子,然后就在皇协军军营大院里给伪军士兵上了堂生动的粗口不断的爱国主义教育课,竟然真的带回了三百多反正伪军。 仔细算算,现在新三团有了各路人马一千多,从人数上说,是一个响噹噹的整团。问题是,兵员素质参差不齐,并且缺少武器和各种给养。 问题最大的就是拴柱子这路人马,基本是空着手来团部报到的。所以说,洪江河没有因为拴柱子和二懵子歷尽千辛万苦顶着被鬼子砍死被矿难憋死的危险终于招来了三百九十多新兵而夸奖两人,当然也没骂他们。洪江河只是说:“现在,拴柱子你是我的三营长,二懵子你是教导员,连排班长你们自己去任命,我再给你们三个月,三个月之后,你们三营必须是真正的一个营!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跟难民似的!” 拴柱子说:“团长,训练没有问题,三个月绝对能把他们训出来。关键是给养和武器,俺们连烧火棍都没有……俺知道上级有困难,可团长您从皇协军那里淘来了不少枪枝弹药,多少匀给俺们一些好吧?” “枪枝弹药自己想办法解决去!老子给了你一个营长的官儿,那意思就是说,你当的是营长,不是他娘的要帐的!三个月之后,我来你们三营检查。老子把丑话撂在前头,三个月后,如果你的兵还是现在这个鸟样儿连烧火棍都没有,你看老子不撤你的职!” 拴柱子彻底傻眼了。 二懵子更傻眼,就他?二懵子?当教导员?开玩笑吗?他才认识几个字啊?能给别人上课?二懵子对洪江河说:“团长,俺大字不认识一箩筐,愣是能把一看成扁担,俺当教导员那不是毁人吗?” 洪江河是真不耐烦了,吹鬍子瞪眼的说:“让你干啥你就干啥,哪来那么多废话?你只要不像现在这样一天到晚懵了吧唧的就行!当不了教导员?干脆连八路也别当了!老子给你发五块大洋你给老子滚蛋!老子的团不养废物!” 拴柱子和二懵子灰熘熘地逃出团部。 刚逃出鬼子的魔掌,又招来了这么多新兵,还没高兴几天呢,拴柱子又开始头疼了。他是老兵,战场经验丰富,面临危险时能够保持冷静,可是他从没面临过这么严峻的问题。将近四百人需要吃饭,打仗又没有武器,他官瘾再大,这样的营怎么带?洪江河给了他三个月时间,这三个月时间,让大家吃饱肚子,再带大家去小鬼子那里搞一些武器弹药什么的装备一下,话好说,事情好办吗?吃灯草灰,放轻巧屁,站着说话谁也不腰疼,亏他洪江河想得出来! 二懵子刚刚去任命了三营的连排班长,邱枫当了一连长,丁二狗当了二连长,三连长由原县大队一个叫赵尚武的班长担任。至于班排长什么的,慢慢都有了。编制齐全了,开始有人吵吵肚子饿。拴柱子又命令二懵子带人去山里采一些野菜套一些野味,先对付着吃。该他操心的,是部队的装备问题。 眼看着其他的营已开始了日常训练和政治教育,他的营还在为解决装备而头疼,怎么办? 最后,他请示洪江河,是否批准他们三营先行出动进入冀中大平原。洪江河挥挥手说:“打不打,怎么打,那是你的事,老子只管三个月后去视察你那个营!”说完继续吧嗒吧嗒的吸旱菸。 得嘞,有团长大人一句话,拴柱子跟弟兄们喝完野菜兔肉汤,抹净了嘴巴带上几个亲信去了一营。他干嘛去?借装备去。一营长钱大牛跟洪江河一样是老红军,长了个光秃秃的大脑袋,外号钱大脑袋。钱大脑袋当年跟洪江河一起从大别山打出来,爬雪山、过草地,患难之交。虽说八路军不让拉山头,但不可否认,洪江河还是挺偏向这小子的,他们一营的武器弹药最充足,兵员作战素质也最高,要么是原国民党散兵,要么是反正伪军。 “老钱呀,你看,兄弟不容易,俺那一个营连烧火棍都没有,能不能借俺们一百条枪二百把大刀?两个月后,俺加倍奉还!如何?”拴柱子从不求人,这次绝对是放低身段了。 钱大牛这鸡巴屌样!二郎腿翘着,小酒喝着,大唿小叫的让手下弟兄好好训练,活脱脱一个地主老财!老半天才回了拴柱子的话:“你拴柱子李冬生是我老钱的老战友啦,一起打鬼子、反扫荡,一路打到现在,又一起提了营长,按说吧,你老李有困难我应该帮忙。可是我也不宽绰呀!你看看,我的弟兄用的这些烂枪,不是老套筒就是汉阳造,膛线都他妈磨平啦!你一开枪,子弹翻着跟头往出飞,能不能打死小鬼子不好说,自己倒容易因为炸膛提前去见马克思。我也需要搞装备呀,我也需要打小鬼子呀。” “老钱……”拴柱子都嫌自己这不要脸的样子特别噁心,可是必须厚着脸皮呀,他总不能带着赤手空拳的弟兄们去鬼子那里取装备吧!难不成小鬼子都是泥捏的? 第26页 “这样,我最多借你五十支汉阳造、一百把大刀,边区造手榴弹可以多匀给你们一些!让你的弟兄至少每人两颗,如何?” 拴柱子在心里狠骂着不是人的老钱,妈的平时称兄道弟的,一到关键时刻就不是他了!就说枪吧,他钱大脑袋还哭穷?什么老套筒什么汉阳造什么翻跟头的子弹什么炸膛,他咋不说他光中正式就有一百多支呢?拴柱子心里不痛快,脸上可不敢表现出来,还得把自己整的跟捡了个多老大的宝贝似的,这个千恩万谢呀!拴柱子心里说:“钱大脑袋你给老子等着!以后你最好别求俺!管俺叫爷爷俺也不鸟你!” 带着从钱大脑袋那里讨来的五十支膛线都磨平了的汉阳造和刀锋上全是锯齿状缺口的大刀,拴柱子回了自己的三营。 以原县大队战俘为基础,加上丁二狗和他的鬍子弟兄,再来几十个不怕死的愣头青,拴柱子好歹组建起一个加强连。他把剩下的人交给三连长赵尚武,自己和二懵子带上武器十分之操蛋的加强连出发了。这一走,就是两个多月。 拴柱子临走前,交代赵尚武一定好好练兵,没有枪,就用木头枪训练,练什么?练拼刺!没有手榴弹无法展开投弹训练,就拿漫山遍野的石块代替。总而言之,等他拴柱子回来的时候,把真正的枪和手榴弹发给弟兄们时,弟兄们不能再跟老百姓似的对战争武器没有一丝一毫的了解。 拴柱子和二懵子带领的加强连,无意中成为了重返冀中大平原的第一支八路军武装。 第十一章 更新时间 2012-01-30 20:46:03字数 4671 冀中大平原的冬天,缺少植被,到处都光秃秃的。某条要道附近,阵阵寒风吹过,带起一片“枯草”的磨牙声。这些“枯草”,其实是新三团三营的人马。 “营……营长……” 拴住子旁边的丁二狗,整张脸就像紫茄子,话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 拴柱子被冻得忍不住吸了几口凉气,含煳地应着:“干……啥……” 丁二狗朝双手吹了两口热气,说:“一……一宿……” 拴柱子有些不耐烦了,说:“俺知……知道!” 邱枫问:“鬼……鬼子……真……真的走这条……路?” 二懵子终于发话了:“同……同志……们!咱已……已经在这嘎……嘎达猫了……一宿啦!不……不在乎……再多……趴俩……小时……” 拴柱子说:“实……实在……冷的……冷的难受!在……在心里……唱……唱‘铁流……两万五千里’!或……或者……骂狗日的……日本天皇!” 新三团三营重返冀中大平原两个多月了,在几个不同地点分别伏击了几支二鬼子的运输队,缴获了一些装备,自身的折损不大。 这段日子,被他们找了晦气的二鬼子确实不少。前天晚上,躺在炕上辗转反侧的拴柱子忽然觉得他的部队也不能老是找二鬼子的晦气,也该给小鬼子刮刮油了。最关键的是,不能让狗日的钱大脑袋小瞧了他拴柱子!要说钱大脑袋确实不厚道,这一年的下半年八路军第三纵队的队伍陆陆续续返回了冀中大平原,展开多种多样的敌后游击战争。钱大脑袋的新三团一营自然落不下。这小子的部队阔绰呀,刚组建就什么都有了,接连伏击了几次日军的辎重队,战利品十分丰厚,这钱大脑袋捡了便宜说话就带着刺儿,话里话外的讲究,说拴柱子的三营不干正经事,光找伪军的晦气算什么本事? 三营能跟一营比吗?三营是在矿工苦大力和战俘的基础上组建起来的,何况武器还那么原始,火力实在不行。刚开始的时候,一个加强连有一大半用的是大砍刀。所以他们在最初的一段时间只敢打二鬼子,遇上真正的鬼子,说破大天也不敢招惹。这能怪他们怂包吗?用拴柱子的话说,他要有一个全副制式武器装备的加强连,打下保定、砍下冈村宁次的脑袋当夜壶,这些他不敢保证,可是兵对兵、将对将、枪对枪、刀对刀的跟鬼子死磕,他绝对敢! 没有制式装备的部队,大部分人扛着刀刃看起来像锯齿似的大砍刀,一部分人用膛线都被磨平了的汉阳造。就凭这个操蛋条件,拴柱子和二懵子硬是带领弟兄们在冀中平原上发挥主观能动性,积极作战、巧打、智打,短短两个月,不光加强连,整个三营都换了装备! 拴柱子他们把在钱大脑袋那里欠下的帐也给还了,当初从钱大脑袋那里借来的都是些什么鸡巴玩意?还回去的可都是硬货!清一色的日军制式装备,光九二重机就有三挺。拴柱子的三营,不光做到了人手一把枪,作战经验也有了,还都有了军装!虽说是从伪军身上扒下来的土黄色的皮,可全营集合往那里一站,总算能让人看出来这是一支部队了!拴柱子他们容易吗?帐也还了,活也干了,他钱大脑袋凭什么还笑话三营? 俗话说,不蒸馒头争口气。钱大脑袋不总说三营不敢找鬼子的麻烦吗?好!这次三营就去找找小鬼子的晦气!入冬了,一天比一天冷,正好,拴柱子看上了鬼子的大皮衣大皮鞋,二鬼子再富裕也不趁这么好的行头!于是,三营全体埋伏在一条经常走真鬼子的交通要道上,就准备在这里缴获一些大皮衣大皮鞋,然后就带上近期缴获的战利品回山里过冬。掐指一算,距离洪江河视察他们三营的日子越来越近了,三营也该归建了。到时候鬼子的大皮衣穿在身上,中正式、三八大盖扛在肩上,看那狗日的钱大脑袋还敢不敢小瞧他拴柱子! 第27页 一阵阵冷风由北而来掠过大地,每一阵风吹过,就仿佛带走几分身体上的热气。拴柱子开始担心,如果鬼子再不来,他的人非得冻死几个不可。他是指挥员,他不可能把这种担心表达出来。他只是一次次拿出战斗中缴获的怀表看,到不了五分钟就看一次。 派出去的斥候兵终于回来了,他一路小跑来到拴柱子和二懵子身边,低声说:“营长,教导员,情况不对,这次不是辎重部队,有步兵,有骑兵,速度很快,直奔着咱们来了。” 一听说鬼子来了,所有人都觉不出冷了,一股股燥热直往脑袋上窜,说话也不结巴了。这次遇到的鬼子数量不少,跟这样的鬼子过招才露脸。 二懵子说:“柱子哥,下半年以来咱们给鬼子找的麻烦确实有点儿多了,据说不光咱们冀中,整个华北都闹腾得挺欢。鬼子是不是急眼了?” 拴柱子想了想,说:“这条路,通往高辛庄的鬼子据点,一般辎重队打这里过就是给高辛庄的鬼子送给养。鬼子……不好!鬼子要打冉庄!这条路穿过高辛庄鬼子据点继续往下走不到二十里就是冉庄!前两天咱团长不是说有南方来的重要首长要通过此地前往延安吗?掐指一算,首长应该差不多就在冉庄呢。这伙鬼子,俺估计十有八九就是冲着首长去的!” “不会这么巧吧?”四周都是质疑的声音。 可事情是明摆着的,之前为了找找鬼子的晦气,拴柱子撒出去好几伙斥候兵,重点盯梢这条路。这条路除了走鬼子的辎重队,就没见过规模这么庞大的鬼子正规军。这次鬼子的步骑兵加起来五百多号,还不算跟在后面的炮兵,如果有点儿耐心继续等,还能看到一辆坦克和一辆装甲车在轰轰隆隆的跟进。这么大的规模,总不会是想找高辛庄的鬼子联欢吧?结合洪江河说的那件事,那位首长极有可能已经成为了这伙鬼子的目标。 事实确实如此,首长的行踪提前暴露,鬼子决定前往冉庄周边地区截击。眼下打拴柱子眼前过的这伙鬼子只是多路围剿部队的一支,其他几个方向也出现了大批鬼子。怎么办?能怎么办?打他狗日的!拴柱子不管其他道路上的鬼子遇没遇上土八路,反正他撞见的鬼子必须得给他留下买路钱!打还不够,拴柱子不敢确定是不是只有这一路鬼子奔着首长去,八路军的通讯设施太落后,电台只配到师一级。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必须派人去冉庄通知首长立刻转移。 “邱连长!你马上带你的人顺着这条路往高辛庄方向前进,遇见桥就给老子炸,觉乎着鬼子一时半会儿追不上就撒楞的往路上埋几颗土地雷!赵连长,你带你的人去联繫这一带的民兵,不管是哪个村的只要有民兵就都召集起来,鸣鞭炮也好是打抬枪也罢,总而言之麻雀战袭扰这路鬼子,不让他们安安心心的走路,咱的子弹不多你小子就别糟蹋子弹了,留点儿防身的剩下都给老丁他们。丁连长你去安排一下,你带着你手下枪法好的弟兄留下,其余的分散配给邱连长和赵连长。不管留下的还是走的,都给老子听好了,可劲儿折腾小鬼子不让他们好好走道,这是必须的!但谁也别露头,鬼子的枪法可不孬!别没打死小鬼子呢自己先去见了马克思!那就亏大发了。听明白没?快熘儿的干活!” 二懵子见拴柱子没给他派任务,也没让他跟着拴柱子也没让他带队干别的,正想问问拴柱子的时候,拴柱子对他说:“教导员同志,你有更艰巨的任务,你马上去冉庄通知在那里歇脚的首长,赶紧转移!” 二懵子虽然很想找找鬼子的晦气,送到嘴边的肥肉哪有不吃的道理?可他还分得清轻重缓急,现在所有战斗的展开,都是为了掩护那位高级首长,否则无论怎么打,打出什么花样,都没有任何意义。二懵子没有废话,留下一句:“柱子哥请放心,弟兄们小心!”转身朝着冉庄飞奔而去。 二懵子走后,众人也行动起来,三营的人马很快分成了三拨去执行各自的任务。 邱枫和赵尚武带人离开,拴柱子和丁二狗领着一帮神枪手继续设伏。远处,打着膏药旗的鬼子出现了。跑在最前面的仍是骑兵,东洋骑士们催马急进,偶尔冲着他们认为可能藏有伏兵的角落开上两枪,很快就跑出了伏击圈。后面的鬼子步兵大队也在急行军,弹药车慢吞吞的跟在后面。再往后,就是鬼子的野战炮兵和装甲兵了,当然,这类人拴柱子是不准备招惹的,他只想撂倒几个鬼子的军官和重火力手然后立刻“消失”,他会紧跑几步超过鬼子,在下一个让鬼子们想不到的地方继续等待,这伙鬼子的晦气他是找定了! “子弹飞出去,必须咬肉!跨东洋刀、扛重机枪的是首选!各自找准目标,等我枪响你们就开火!”拴柱子下达了命令,将一个精瘦的鬼子军官的脑袋套进了他的准星。他现在使用的是一把八成新的三八式步枪,前几天刚从伪军辎重队那里缴获来的。三八式步枪,初速高、弹道直、穿透力强,拴柱子不想让被他瞄准的鬼子好受,于是十分阴险地事先把子弹送到自己的帆布鞋底下蹭了又蹭,初速还是那个初速,弹道不直了,穿透力也不强了,但不可否认的是,这子弹打到人体上更加要命了。 拴柱子做了深唿吸,在鬼子军官就要带人走出他最有把握的射击距离时,他扣动了扳机。一声枪响,随后是一排枪响。丁二狗手下的兵,基础是东北来的鬍子,被孙章从鬼子的矿场里解救出来又跟了拴柱子干八路。这帮人的特点就是,枪法极准,鬍子都是靠枪法起家的。拴柱子因个人才华不同合理编配作战人员,丁二狗的连队,鬍子和猎户占了大部分,新加入的新兵也都是特聪明、有天赋又肯学的人。所以,丁二狗的连队,在整个新三团都是枪法冒尖儿的部队。 第28页 这次任务,拴柱子和丁二狗特意把枪法最好的十五个兵留在了身边。拴柱子枪响后,丁二狗他们也扣动了扳机。霎时间,鬼子的队形还没有乱,就有很多鬼子的脑袋飙出了鲜血。 拴柱子之前说的是让弟兄们自由选择目标,重点盯着鬼子军官和重火力手。这第一轮枪打出去,倒下了十几个鬼子,基本是军官和重火力手。得了便宜就赶紧撤退,跟鬼子打仗就得这样,鬼子的枪法也不赖,真跟鬼子正儿八经的对枪,人数不占优势必然吃亏。拴柱子不是那种明知吃亏还死抗硬顶的人,他是第一个开熘的。他的弟兄也不傻,赶紧跟上营长大人。之前选择的伏击地点很有讲究,不是单纯的平原地形,而是临近一片已干枯的水网。这就有了优势,便于撤退和打游击。拴柱子他们熟悉地形,一眨眼的工夫已经消失在了沟沟壑壑之中,鬼子想追都来不及。 鬼子的头儿还算理智,他的任务不是消灭沿途放冷枪的土八路,而是直取冉庄,那里有共军的高级首长,搞掉这个重量级人物比消灭土八路更有实际意义。 鬼子重新整队出发,那几个被打死的鬼子尸体被就地焚烧。 藏在暗处的拴柱子和丁二狗见此,各自想了想,同时冒出一个十分阴损的主意。 丁二狗说:“老大,弟兄们冷的够呛,都盯上了鬼子的大皮衣和大皮鞋,干脆等再开枪的时候咱只让鬼子受伤算了,伤兵一旦多了,鬼子就得抽调人手照顾,慢慢的就得掉队,咱再一鼓作气做了这帮掉队的犊子玩意,咱就有大皮衣大皮鞋啦,子弹手榴弹啥的也都有了。” 拴柱子嘿嘿一笑,指着丁二狗对几个弟兄说:“瞅瞅你们连长,脑子多快!都学着点儿!学好了,你们也能当连长!” 众人开怀一笑,开始甩开步子追赶鬼子,他们之前踩盘子踩了个烂熟,知道很多条捷径,很轻松就超过了鬼子。他们刚在一处不错的地方埋伏下来,就听见鬼子大队的方向传来几声沉闷的爆炸声,接下来“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混杂着捷克式轻机枪的枪声。拴柱子他们知道,这是三营战士和民兵们的麻雀战打响了。 这场乱子很快就平息了,鬼子又在没见到土八路的情况下丢下几具尸体。放火焚烧尸体,然后继续赶路。 拴柱子他们终于等来了鬼子。拴柱子说:“这次,别让狗日的伤的太轻,否则没有用,自由选择目标,我现在不让鬼子们死。老规矩,听我枪响,你们再开火。” “明白。”弟兄们应答道。 拴柱子这次瞄准的是一个军曹的膝盖。三八步枪的子弹,如果没经过拴柱子的“改良”,如果真的打中了军曹的膝盖,充其量带走一块膝盖骨。可是现在子弹被拴柱子“改良”了,子弹头上满是细小的肉眼不可见的坑坑洼洼,这要是打出去,军曹膝盖以下恐怕就要脱离军曹闹独立了。拴柱子冷冷一笑,心说:“小鬼子,不好好在东洋小岛上待着跑到中国杀人放火,那就别怪你中国祖宗太热情了,你就别走了,留下吧!” 他的手指搭在冰冷的扳机上,沉住唿吸,三八式步枪吐出一颗6.5毫米口径的子弹。枪响的同时,军曹的小腿果然闹独立了,随后是一片枪响。霎时间,悽厉的惨叫声从鬼子队伍中传来,煞是悦耳! 不用拴柱子下命令,大家拿起枪猫腰撤退,根本不给鬼子反击的机会。 第十二章 更新时间 2012-01-30 23:13:46字数 5451 鬼子的头目要发疯了。他终于意识到,这并非是土八路无目地无组织的袭击。与以往不同,今天他遭遇的土八路就是用各种阴招损招烂招不让他好好走路。一开始他丝毫不顾及两翼和侧后,只想快速抵达冉庄发动突袭,擒获中共的高级首长。 现在,路上埋了很多土质地雷,炸不死人,顶多闹个大黑脸,可谁敢保证土八路不会在这些质量不过关的土地雷里掺杂一些正儿八经的反步兵雷?于是,工兵被派到最前方排雷,大队步兵的行动速度可想而知。 凡是遇到沟沟坎坎的地方,桥樑无一例外被毁坏,就算沟坎不深,可也不如直接走桥来得方便呀。更何况,不是每道沟每道坎都来的那么温柔。最要命的一次,斥候小队已经走上了木桥,木桥忽然爆炸了,小半个小队随着木桥粉末飞上了天,剩下的都落进了沟里最次最次肋巴扇骨折。这一路上干的最多的不是打仗,反倒是绕路、修桥。 还有就是若隐若现、似有若无的伏击队伍,听起来火力很强大,自动火器很多,后来经查明只不过是民兵在混淆视听拿鞭炮来凑数。可刚刚松了一口气,土八路就从暗地里扫出一梭子机枪子弹撂倒几个皇军士兵,打完枪就跑,抓都没法抓。 最要命的是一群枪法极其刁钻人品极其差劲的土八路,一开始专打军官、重火力手,基本是爆头。后来不爆头了,专打不是要害、但如果不及时抢救就会因失血过多而死的部位,光这样被打伤的皇军士兵没有五十也有三十了。无奈,只好抽调半个小队的士兵护送伤员返回驻地。 鬼子头目感觉一股凉气从背后缓缓升起。他妈的,出发前保定司令部说这次行动是多路围剿,就像一场围猎,眼下这种情况,他们皇军反倒成为了猎物!鬼子头目越想越气,却又无可奈何。如今闹腾成这样,鬼知道中共的高级首长还在不在冉庄了。鬼子头目一向认为,中共的鼻子比狗鼻子更灵敏,稍微有个风吹草动就能被他们觉察出来。这次本来是突袭,“打枪的不要、悄悄的进村”,谁能想到,刚出了驻地没有二十华里,局势就如此的不利。 第29页 鬼子的来路上,半个小队的鬼子抬着他们的伤员两步并作一步,上头髮话了,不能让皇国士兵这样轻易的死去,要不惜一切代价将伤员们送到军医院。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时候,谁也没想到,十七个黑洞洞的枪口从不同的方向瞄准了还能跑动的鬼子。 一阵枪响,看得出来这伙鬼子的素养不错,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找到隐蔽的地方藏好。当然,完好无损还能跑动的鬼子是能藏好自己了,担架上的伤员没人管了,鬼子们又不是三头六臂,手忙脚乱的藏好自己已是尽了他们最大的努力。饶是如此,仍有几个鬼子中枪倒在了血泊之中。 眼见这帮犊子玩意当了缩头王八,丁二狗灵机一动,调整枪口瞄向一个担架上的鬼子伤兵。拴柱子赶紧拦住丁二狗,低喝道:“狗日的!你也太他妈狠了!对伤兵下手你还用改过的子弹?!你还是个人吗?别把狗日的打死了!用没改过的子弹!” 底下的弟兄听见营长的话,齐刷刷吐出一个字:“日!” 拴柱子这招确实够损的,丁二狗用改良过的子弹打伤兵,在人家身上开个大口子,没几分钟鬼子伤兵就该去天照大神那里报到了。按照拴柱子的愿望,没改良过的子弹只要不打在要害上,充其量在身上钻个眼,够这帮王八犊子疼的,还不至于马上致命。折磨人嘛,就得这样。 “狗日的在中国杀人放火,让多少人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今天让他们也尝尝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滋味!注意,用没改良过的子弹,往鬼子伤兵的非要害部位上铆劲儿招唿!可也别太狠了,别给弄死了,还指望那帮缩头王八跳出来抢救伤员呢,到那时咱再招唿囫囵个儿的鬼子。”拴柱子说着,自己先将枪膛里的子弹退出来,从子弹带里拿出一桥夹没改良过的6.3mm的子弹推进枪膛。拴柱子据枪瞄准一个担架上缓缓挣扎的伤兵,这个伤兵很可能在之前的战斗中被改良过的子弹击中了,右手腕处与手臂相连的仅仅是一层皮。这得多疼?拴柱子心里“嘿嘿”一笑,想道,疼吧?现在更疼!右手食指扣在扳机上,一发高速旋转的子弹毫不犹豫地穿透了鬼子伤兵的膝盖骨。 鬼子伤兵吃痛,没命地嚎叫起来。趴在暗地里的鬼子看不下去了,开始胡乱地朝路两边的一切可疑目标射击。拴柱子和一部分枪手已经转移了阵地,还没暴露位置的一个枪手瞄准一个跳出藏身处妄图抢救同僚的鬼子兵扣动扳机。中正式的子弹不用改良也是那么要人命,高速旋转的子弹穿透钢盔钉入了人脑,在里面颳了一阵小旋风,人脑袋就变成了糟豆腐。 丁二狗换上了没改良的三八式6.3mm子弹,再次瞄准那个倒霉的鬼子伤兵,这次他瞄准的是伤兵的肩膀。子弹没经过改良,穿透力比较强,弹道平直,不打要害很难要人性命,但是疼的滋味也是实实在在的。 伤兵的肩膀爆出一团血花,伤兵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开始用日语有气无力地喊:“诸君!请给我来个痛快的!求求你们……” “妈的!闭嘴!”拴柱子狠狠地啐了一口,瞄准了那个伤兵的腮帮子一枪订过去,后果可想而知,穿透力极强的三八步枪子弹洞穿了伤兵的面颊,打断了伤兵的舌头。伤兵只能发出可怕的嘶吼,他当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丁二狗好像也看不下去了,对拴柱子说:“营长,这个……算了吧?” “算了?俺那个村子,不过是被动地接待了几个被追晕了头的义勇军,就被关东军屠了,俺妹妹,那年才9岁!这帮两脚牲口杀咱们亲人的时候,想没想过,算了?咱以前待的那个矿场,鬼子拿咱当过人?难兄难弟们连一口饱饭都吃不上,就被这帮牲口用刺刀逼着进入随时可能塌方的矿坑,那时候,牲口们想没想过,算了?牲口们杀你爹娘和你媳妇之前,想没想过,算了?” 丁二狗不再说话,拴柱子抹了把已变得血红的双眼,说:“二狗,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咱是想好好过日子当个善人,可鬼子不让咱好好过日子当善人,咱只有比恶人更恶,才能打跑鬼子,做回善人。俺以前连杀猪都不敢看,俺现在杀鬼子从不手软,因为俺知道,俺不这样,鬼子就会像杀猪一样杀了俺。” 拴柱子话音未落,再次扣动扳机,那个伤兵终于解脱了。拴柱子总算没有把事情做绝,这次利落地击中了伤兵的脑袋。面对鬼子,拴柱子从没有恻隐之心,他见过太多亲人、弟兄和同胞死在这帮牲口的手里。可是,他毕竟还是个人,虽然将仇恨填满了内心,但还没忘记自己是个人。既然已经让那个鬼子疼了个够,就送他痛痛快快的上路吧。真正的虐杀,他拴柱子做不来。 “混蛋!懦夫!”终于有日军承受不住了,鬼叫着朝外面乱放枪,然后就无所顾忌地冲出掩体。迎接他们的必然是中国人的子弹。 几轮精准的射击表演,这伙鬼子全部交代在了中国领土上。拴柱子带着弟兄们冲过去,见有没死透的鬼子就补上一刀,然后他们以最快的速度将死鬼子身上的衣裤、鞋子扒了个精光,枪枝弹药什么的只要还能用就都据为己有。拴柱子从来不怕别人说他不讲人道,拴柱子的信条是,鬼子先不讲人道的,那我们也没必要讲人道。 扒下来的衣服也不全是好货,有几件上面带了弹洞和血污。拴柱子说:“这几个鬼子是谁揍的?妈的,老子没告诉你们吗?在保证打得准的前提下尽量往鬼子脑袋上招唿!现在看看,这衣服咋穿?谁揍的?站出来!”见几个兵灰熘熘地站出来表示这是他们的战绩,拴柱子将衣服甩给他们说:“你们的战利品你们自己享用!回去给老子把血污洗干净,自己不会补衣服就去找房东大娘帮打个补丁啥的!” 第30页 忙活了一通,拴柱子带人撤退了,路上只留下数十具没穿衣服的尸首。 拴柱子带人在高辛庄据点前后的道路上打鬼子打了个痛快,让这路鬼子连死带伤的过了百。二懵子这边的形式却不容乐观。 二懵子早来到了冉庄,发现这里集结了一个团的正规部队。一打听才知道,这一个团的人马确实在执行护送任务,除了护送一位高级首长,还有一群大城市来的嚮往革命的大学生。二懵子赶紧把情况说明了一下,话音未落,就听见冉庄周围响起了枪声。不用说,一定是另外几路鬼子到了。 说起来,这另外几路鬼子也遇上了一些袭扰,可是这些袭扰都是无关痛痒的,袭扰鬼子的人决没有像拴柱子那样一路粘着鬼子。主要是那些八路和民兵不知道鬼子去冉庄的目的,都是通讯手段落后惹得祸,他们只是出于本能,不想让从自己眼前过的鬼子好受,放几个冷枪撂倒几个人也就撤退了。因此鬼子的速度很快,也没受什么损失。等二懵子把消息送到的时候,人家已经完成了对冉庄的包围。 来不及多说什么,那一个团的人马立刻投入到激烈的战斗中。平原上打阵地战,八路军的优势很难发挥出来,但是为了保护首长和嚮往革命的青年学生,没有优势也要打! 二懵子真懵了,这场混战来的太突然,他都来不及反应。此时他身边一个兵也没有,刚进了冉庄把消息报告给友军,鬼子就包了个大饺子,他自己稀里煳涂的成了饺子馅!他够倒霉的!他能不懵吗? 冉庄的民众也没有被疏散,此地是新开闢的根据地,也没有可供村民藏身的大型地道,刚开始挖的地道根本不够冉庄两千多乡亲藏身的。听说鬼子来了,大家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逃命,可是冉庄已经被鬼子悄悄的包围了,往哪个方向跑都能遇见杀人不眨眼的鬼子,能逃到哪里? 街道上此时乱成了一锅粥,到处是逃难的百姓。就在这时,空气中传来一阵怪异的吼叫。二懵子意识到危险即将来临,他大吼道:“乡亲们!快卧倒!” 都在忙着逃命,到处充斥着嘈杂的人声,二懵子这一嗓子能起多大作用? 二懵子刚喊完,一批炮弹就落在了人群里,一团团黑色的消炎中夹杂着红色的水雾和人体的残骸。哭喊声、求救声、父母子女相互的唿唤声,加上爆豆一样的枪声和此起彼伏的爆炸声,此情此景,那种混乱绝不是二懵子一个人能够平復得了的。二懵子只能眼睁睁看着人们争相逃命、互相践踏,老弱病残被踩在脚下,在剧痛和绝望中殒命。 二懵子拔出快慢机张开机头,他终于明白他应该干什么了,冉庄外围,一个团的八路军已经和鬼子接上了火,他得去参战,留在街道上的他,起不到任何作用。 二懵子站起身朝着最近的一处阵地狂奔,不断有炮弹落在冉庄内部,一座一座的民房被彻底炸毁,无辜的村民不断地倒在血泊之中。 二懵子还没跑到阵地上,就看到一个同样拎着快慢机的八路军干部示意他别往这里来。二懵子透过层层硝烟看到,一辆鬼子的装甲车正慢吞吞地朝冉庄开进,上面的机枪和火炮不停地喷吐金属狂潮,八路军战士和村民接连倒下。装甲车势不可挡的为鬼子步兵趟开了一条血肉筑成的道路。 二懵子躲在废墟之中,开始祈祷奇蹟发生。除非发生奇蹟,否则,谁也别想活着走出冉庄了。 以血肉之躯迎击装备精良的鬼子的几次冲锋,同时发动了数次突围,双方在付出一定伤亡的情况下,都没能达到目的。冉庄仍控制在八路军手里,可一整团的人马剩下不到一个营,冉庄的百姓更是伤亡惨重。高级首长和热血青年没有什么损失,继续坚持下去就还有一定意义。问题是,还能坚持多久? 要命的时候,拴柱子带着三营终于出现了。他们是尾随被他们折腾一路的鬼子来到的冉庄外围。拴柱子本以为还能最后再占一下鬼子的便宜,更以为首长早已撤离了冉庄,就连老百姓也都安全疏散了。谁能想到,其他几路鬼子根本就没遇到像样的阻击,基本是毫髮无损的抵达了冉庄并在暗中完成了对冉庄的全面包围。 拴柱子肠子都悔青了,他是打鬼子打了个过瘾,怎么就没想到,鬼子如果想打冉庄,必然是多路合围,鬼子最爱用这种贱招了!他当时就应该多派几个腿脚快的战士去给团长和其他友军报信,就算阻挡不住鬼子,也好让救兵快些抵达冉庄协助防守和突围。 他没这么干,他只关注眼巴前这一路鬼子,给他们折腾的够呛,还抢了挺多大皮衣和武器弹药。这有啥用啊?与冉庄百姓的生命财产比起来,几件鬼子的大皮衣算个屁! 拴柱子真恨不能拿脑袋撞墙了,这绝对是他的重大失误。眼下,赶紧想办法弥补错误才是正经。拴柱子立刻派出腿脚快的战士赶往新三团团部、一营、二营驻地以及兄弟团驻地汇报冉庄的情况。他则要带着三营在包围圈外搞一些动静,减轻庄内友军的压力。 “营长,咱们营虽然装备改观了,可仍是以步兵武器为主,围住冉庄的鬼子,有野炮,有坦克,步兵骑兵全齐,人数是咱的好几倍,就怕咱们这里一搞小动作,鬼子唿啦啦压上来一群,这里不比山里,一马平川的大平原,跑一只兔子十里之外都看的一清二楚,咱没法应付呀。”邱枫指着围住冉庄的鬼子部队说道,不光是他,任谁都对这场仗不抱任何信心。 第31页 “是,俺都知道,可咱们的教导员,咱们的弟兄在冉庄!咱们的武器是跟鬼子没法比,可咱们占了出其不意这一条,咱不打别的地方,咱就打鬼子的炮阵地!只要把炮阵地拿下了,就算给友军减压了。金钟罩、铁布衫再牛逼,腚眼也是不扛揍!就这么干!俺不强迫任何弟兄跟着俺冒险,人人都是一条命。不敢跟俺上的就留在这嘎达准备接应救兵,俺不怪他。但谁要现在不站出来,瞎逞能的跟俺沖,冲上去再成了怂包,别怪俺翻脸不认人枪毙了他!” 丁二狗说:“营长,别人俺不敢说,但是俺丁二狗绝不是贪生怕死的怂包!俺跟你上!” “俺也不是怂包了!营长和连长都上了!没理由不跟着上!” “三营的弟兄都在鬼子的矿场里生来死去好几次了,怕死的就不是三营的兵!” 拴柱子看了看大家,没有给大家敬礼,而是沖大家抱了抱拳,说:“弟兄们,俺拴柱子替教导员、替冉庄的乡亲们谢谢弟兄们!谢谢弟兄们在这种时候愿意去赴汤蹈火!只要咱们在外围搞出哪怕一丁点儿的动静,也能把一部分鬼子吸引住,那庄子里的弟兄和乡亲就减轻了压力,就能多支撑一阵子,坚持到救兵到来的希望就越大!谢谢弟兄们!” 丁二狗说:“营长,啥谢不谢的?俺们吃上了军粮,就有打鬼子的义务!就算没吃军粮,俺们还是中国人,是中国人就该和小鬼子拼命到底!冉庄的乡亲和弟兄受难了,俺们不能坐视不管!营长你就带着俺们上吧!就算俺们死了,也要替乡亲和弟兄多争取一些时间,多减轻一些压力。” 拴柱子拔出快慢机,接过通讯员递过来的鬼头大刀,对全营下达命令:“三营弟兄!全体都有!目标,鬼子的炮阵地!沖!!” 近四百名汉子,突然从暗处现身,犹如一道土黄色的旋风,朝鬼子的炮阵地席捲而去。 第十三章 更新时间 2012-01-31 13:21:41字数 5904 通常情况下,冲锋都是在悽厉的冲锋号声响起之时开始,伴随以气壮山河的吶喊,直到最终陷阵成功而告结束。这一次的冲锋,没有号声作为开篇,没有吶喊相伴。除了纷沓的脚步声,就是粗重的喘息。一股土黄色的旋风,朝日军的野战炮兵阵地席捲而去。 大冷的天,搬运炮弹的鬼子兵已脱去了厚实的皮衣,更有甚者脱去了衬衣,露出一身的腱子肉。鬼子的炮兵此时正在修正射击诸元,炮击暂时停止了,鬼子的计划是,下次的炮击结束后,发动的将是最具威力的万岁冲锋,一举攻下冉庄,将八路军部队、中共高级首长以及通共的村民全部杀死! 日军炮阵地设在冉庄附近一道南北纵向的小秃岭上,十数门野战炮一字排开,视野和射界极为良好,可以将炮弹倾泻到八路军阵地的任何角落。炮阵地比较靠后,这场仗比的就是速度,如果动作够迅勐果敢,完全可以在日军步兵分队回师救援之前彻底敲掉这座炮阵地。如果冉庄的守军能够心有灵犀,趁机集中兵力突围出去,那就更好了。拴柱子和他的弟兄就是抱着这种心态,默不做声地发动了突袭,没有人吶喊,大家挺着刺刀无声地迅速接近日军炮阵地。 一名日军搬运手终于看到了杀气腾腾、奔袭而来的八路军战士,他想大声提醒同伴,可是战士们没给他机会,八路军缴获来的九二重机和歪把子开始放声怒吼,步兵们挺着明晃晃的刺刀继续无声地冲击。 “支那兵来啦!快拿武器!”枪弹横飞的炮阵地上,日军炮兵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计,手忙脚乱地去拿架在很远地方的步枪。 自中日全面开战以来,中国军队的炮兵和空军太过脆弱,中国步兵往往在战斗开始之初就遭到日军炮兵和航空兵的毁灭性轰炸。因此,可以说日军炮兵的战场压力并不大,既没有敌方炮兵的反击,又没有敌方步兵的威胁,渐渐使他们形成了一种足以要他们性命的危险潜意识,那就是,支那兵断无袭击他们的能力!然而,残酷的现实再一次证实了一个精闢的理论:一切皆有可能。 新三团三营的战士在日军的阻击下接二连三的倒下,但没有人后退。在冲锋潮中隐藏着的神枪手们开始还击,掩护战友们贴上去展开白刃战。没办法,八路军的弹药有限,这种烂仗,只能将大部分子弹交给神枪手,让他们射杀对冲锋队伍威胁最大的敌人,剩下的人只是挺着刺刀冲锋。 好在日军炮兵的轻武器火力配置并不强大,三营终于沖入了炮阵地。两方人马勐然撞击在一起,大刀和刺刀开始尽情地撕扯人体。 拴柱子左手持快慢机、右手持鬼头大刀铆劲儿的招唿近身的鬼子,和鬼子过招多年,不会武术的拴柱子也学会了如何对付白刃格斗技能极高的鬼子。很多八路军战士也学会了如何在白刃战中保命。说实话,小鬼子的刺杀水平确实了得。他们往往用活人作为拼刺训练的靶子,因此当他们面对鲜血和内脏时仍能保持稳定的心里。另外,就是他们的营养、训练,都远远超过中国士兵。 面对体能、技术都比我们强的敌人,我们怎么办?一句话,乱拳打死老师傅。我们就是人多欺负人少。小鬼子拼刺刀两人一组互为犄角互为掩护,那我们就五人一组远刺近砍。两方人马近身格斗时,我们刺刀扎大刀砍,唿啦啦扑上去一群人,用人海彻底淹没小鬼子!并且每个人都有甘当肉盾的精神,即使自己被鬼子扎了个透心凉,也要伸出双手死死拽住鬼子的刺刀让他动弹不得,其他弟兄凑过来一顿乱刀你再牛逼的小鬼子也得陪着爷爷一起下地狱! 第32页 还是那句话,只要敢斗狠,小鬼子算个屁! 三营就是凭着敢于斗狠的精神,在无遮无拦的冀中大平原上,从敌人手里夺来了崭新的武器。三营又是凭着敢于斗狠的精神,席捲而过将鬼子的炮阵地彻底摧毁!在日军步兵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小秃岭上已经布满了日军炮兵的尸体。三营的人马占据了小秃岭,没有人会使用鬼子的野战炮,就将缴获来的八挺轻重机枪一字排开,朝着日军步兵尽情地泼洒弹药。 见己方的炮阵地被夺,日军也发了狂,组织起一个中队的步兵朝小秃岭发动反冲锋。冉庄内的八路军虽然不知日军的包围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见缝插针向来是游击队赖以生存的基础本领,眼见鬼子的阵型出现了一些混乱,赶紧集中可怜的重武器勐打一点,随后步兵冲锋试图将包围圈撕开一个缺口。鬼子见势不妙,赶紧组织大批步兵和战车,犹如一道烈火一下子将灰色的人群重新围堵进了冉庄。 一时间,双方打了个昏天黑地。 占据小秃岭的三营火力不勐,却硬生生用轻武器组成了一道无法逾越的绞杀线,谁敢碰触这条线谁死。鬼子发动了几次冲锋,都被打退了,小秃岭下鬼子的尸体逐渐多起来。 鬼子恼羞成怒,增派一个步兵中队参加进攻,与此同时,两辆装甲车一左一右向小秃岭包抄,大口径机枪将一片片子弹扫向小秃岭上缺乏结实掩体的八路军战士,密如飞蝗的弹雨中很多战士倒在血泊之中。对于这种钢铁怪物、步兵天敌,缺少重武器的中国军队只能凭藉血肉之躯来对抗。但是这一次,不是没有炮,而是八路里没有人会使用日本人的炮。拴柱子缩在战斗间隙草草挖就的简易掩体里勉强保住了性命,那个难受劲儿就别提了。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兵一片一片被敌人的装甲车扫倒,他却无能为力。朝夕相处的弟兄,就这样死了,为什么?如果他手下有一个会使用大炮的人,哪怕只有一个,以他们现在的条件,别说炸毁鬼子的装甲车和坦克,就算是把鬼子的包围圈炸开一个大缺口也不是没有可能。 “如果这次能活下来,俺拼了老命也要拉起一支炮队!” 拴柱子吐了口唾沫,眼睁睁看着装甲车就要包抄到小秃岭的侧翼,大口径机枪已经打倒了他太多弟兄。他大吼一嗓子:“注意不要让鬼子步兵靠近阵地!抓紧时间炸了那两个铁王八!”他一边吼着,一边到处搜集手榴弹,中国人只能依靠集束手榴弹和一股不怕死的精神,才能和鬼子的装甲车辆一搏。很多人永远等不来胜利的一天,他们的牺牲是为了最后的胜利,可惜他们看不见胜利。 “邱枫!如果俺死了,你来接替营长的位置!”拴柱子用绑腿缠出了一个集束手榴弹,话音未落,集束手榴弹却被人抢走了,是三连长赵尚武。 赵尚武悲壮地一笑,说:“营长,俺就是个当班长的料,营长看得起俺,给了俺一个连长的官儿。营长,如果俺死了,别让俺的三连散了,给弟兄们派个好连长!” 不等众人再说话,赵尚武翻出掩体。与此同时,另一个已损失全体部下的排长也抱着集束手榴弹出发了。 “集中所有重火力给老子狠狠的打铁王八!”拴柱子亲自抄起九二重机死死扣住扳机,九二重机特有的闷响中,日军装甲车的前挡板上爆出一团团刺眼的火花。装甲车的大口径机枪枪口缓缓移向拴柱子的机枪掩体。 “营长!危险!”丁二狗大吼着,勐然跳出掩体,以不规则的跑动方向边跑边用歪把子扫射装甲车。装甲车的注意力被丁二狗吸引过去了,枪口开始追着丁二狗移动。趁此机会,三连长赵尚武快速接近装甲车。 拴柱子一口气打空了两个保弹板六十发子弹。“续弹续弹!快续弹!”拴柱子大吼着,扭头一看,刚才的副射手被流弹击中,已经牺牲了。拴柱子赶紧去弹药箱里找保弹板。 几乎就在同一时刻,另一个方向上那位排长已经成功抵近了包抄而来的装甲车。他卧倒在地,装甲车轰轰隆隆从他一侧驶过,当他脱离车上人员的视野后,他迅速站起身,在鬼子步兵还来不及射击他的时候,他已将冒着青烟的集束手榴弹投向装甲车。 鬼子步兵发现了他,怪叫着朝他射来一串串子弹,三八枪的子弹利落地穿透他的身体。他倒下前,看见集束手榴弹爆炸了,刚才在步兵面前还不可一世的装甲车,就像孩子的玩具一样脆弱,在地上勐然弹跳了一下,随后被浓烟和烈火包围。排长倒下了,他看到好多日军的大皮鞋踏过他眼前的枯草。 “娘,媳妇,俺那没见过面的儿子,俺来了……”排长仿佛看见了慈祥的娘,大着肚子的媳妇,她们早死在了鬼子的刺刀下,现在可以和她们团聚了!排长闭上了双眼。 赵尚武也终于接近了日军装甲车,但却被一层弹幕死死压在地上动弹不得,日军装甲车的前挡板上早已布满密密麻麻的弹坑,但它仍然旁若无人的前进,一步一步接近了被八路军占据的小秃岭。它后面,跟着好多鬼子步兵,如果任由他们冲上去,三营全体人马就交代在这里了。 九二重机的闷响再次响起,拴柱子身兼正副射手两个职务,射击持续性不好,但只要再次射击,就可以为赵尚武赢得继续接近装甲车的机会。 第33页 九二重机的子弹有的直接钉在鬼子步兵的身体里,有的不顾一切地撞在装甲车前挡板上。鬼子们顾不上赵尚武了。赵尚武趁此机会,抱起集束手榴弹,起身朝装甲车狂跑。有鬼子看见赵尚武,本能地举枪射击,日本陆军的射击技术在世界范围内也是数一数二的,曾有人做过统计,旧日本陆军的整体战争装备为b级,单兵射击术则是a级,优秀射手在全陆军总人数的三分之一还多。这种本能的射击,根本没有瞄准,只是下意识的举动,几发子弹同时击穿了赵尚武的身体。 赵尚武一头栽倒在冰冷的地面,装甲车的驾驶员打转向轮,装甲车即将在他身体一侧驶过。赵尚武感到自己的灵魂正逐步脱离自己的身体,他感觉不到疼痛了,反倒周身暖暖的特别舒服。 “营长……”他喃喃地说,“别让三连散了……”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拉开集束手榴弹的引线,拼命驱使自己的身体朝装甲车滚去,装甲车的轮子压在他的身上,冒着滚滚青烟的集束手榴弹凭藉关心滚到装甲车下。 小秃岭上的人只看到这不可一世、夺走太多中国人性命的装甲车,终于在烈火中化为一堆废铁。 “赵尚武!我的好兄弟!”拴柱子嘶吼着,把最后一个保弹板送进枪膛,没有了装甲车掩护的步兵不断被愤怒的子弹揽入大地的怀抱。 “新三团!吹冲锋号!冲上去剁了狗日的!” 随后,悽厉的号声响起,排山倒海般的喊杀声勐然撞入三营官兵的耳膜。 “是团长!团长来救咱们啦!”小秃岭上的人看到洪江河拎着鬼头大刀率领一营二营勐扑向鬼子。洪江河还在喊:“拴柱子!你给老子挺住!老子来救你啦!” “老洪大哥!俺没死!没跟你打回东北之前俺绝不死!”拴柱子大声吼开了。此时的拴柱子,真想嚎啕大哭,却又无论如何没有眼泪。人伤感到极点的时候是没有眼泪的。好不容易拉起来的一个营,战斗经验有了,人员素质提高了,武器装备和日军差不多了。就这一仗,三营减员三分之二。 最要命的,二懵子生死未卜。三营的人只知道他先期到达冉庄报信,谁也没想到鬼子会来的这么快。打了这么久,保护首长和青年学生的那个团也是伤亡惨重,冉庄更是被打了个稀巴烂。 新三团主力突然从日军侧后发动攻击,打了日军一个措手不及。洪江河凭藉近期多次破袭战缴获的轻重机枪、掷弹筒和几门迫击炮,朝着鬼子包围圈的一点狠揍。这一打把鬼子给打懵圈了,在他们的印象里,八路军此前从未有过如此不留老本的打法。由此他们断定,一定是遭遇了八路军的主力部队,规模上应该不止一个团。加上被拴柱子一路折腾,迟到了好久才抵达冉庄与其他日军会合的那路日军的部队长添油加醋的诉说一路上的遭遇。鬼子的大头目判断,战役目标已经难以达到,再不撤退很可能被数量占优势的土八路包围,只能撤退。 数百名日军凭藉过硬的战术素养,在新三团和冉庄守军凌厉的交叉攻势下缓缓收拢起队伍,坦克、装甲车和骑兵在前,步兵紧随其后,杀出一条血路后狼狈而去。鬼子的炮兵,在这场战斗中全部损失了。 找到二懵子了,没有生命危险,但身上被子弹和弹片咬了多少口一般人说不清楚,恐怕连医生看到他这副样子也得吓一跳。洪江河俯身看了看担架上的二懵子,张口就说:“没啥大事,看着吓人,其实都是皮外伤,二懵子你给老子好好养伤!” 二懵子点点头,问:“柱子哥和弟兄们呢?” 还不等洪江河回答,担架队就跟随继续前进的护送部队出发了。二懵子还在问:“三营呢?三营咋样了?打仗的时候俺看见弟兄们了!要没有俺们三营,阵地早就被攻破了!团长!三营咋样了?俺看到弟兄们被鬼子给围了!” “二懵子,你放心,三营咋样也没咋样,等你养好了伤就能回三营和弟兄们在一起了,所以你得好好养伤。”洪江河追上二懵子的担架握住二懵子的手劝道。 二懵子安静下来,他说:“团长放心,俺一定尽快回来。”他安静下来,不再想他的柱子哥和三营,一阵阵剧痛袭来,他抽搐了几下,说:“俺一定尽快回来。” 洪江河目送队伍消失在夕阳的余辉之中。他想起了三营,赶紧跑向那道几乎要了三营全体性命的小秃岭。 有人比他还早到,是钱大脑袋。钱大脑袋对着坐在炮座上发呆的拴柱子不断晃动手里的日本香菸和打火机,说:“兄弟,抽一根,来抽一根,我给你点上。”他把一根香菸塞进拴柱子嘴里,又给拴柱子点火。 “兄弟,你别上火,再想管哥哥借什么装备就说话,啊?充其量再过三个月,你三营又是顶天立地的一个营!”钱大脑袋亲眼看到,泪水就在拴柱子的眼眶里打转,可就是不流出来。钱大脑袋也是带兵的,他理解拴柱子的感受。辛辛苦苦组建起来的能打仗的一个营,一场战斗就剩下不到一个连,虽然同样的事情他们经歷过不止一次,可那时他们还是小兵,操心最多的是自己保命。当他们成为部队主官的时候,需要他们操心的,除了自己的性命,还有弟兄们的性命。那么多兵,平时亲热地叫着他们“大哥”,信任他们,尊重他们,把生命託付给他们,眨眼的工夫,人就没了。这是另一种伤心,仿佛是亲弟弟和儿子死去了,类似于白髮人送黑髮人的那种感觉。 第34页 那天,拴柱子的弟兄死的还不是一个两个,是一群。拴柱子,他快难受死了。 他的三营,都是他从鬼子矿场里带出来的有血性的汉子!跟着他两个多月,一下子就没了这么多。他一直以为他没亏待他的弟兄,给他们换了武器,给他们配了军装。他最对得起弟兄的事,是他真的带领弟兄们上阵杀鬼子了,这是他给弟兄最直接最实惠的答覆。拼命到底,杀鬼子,国雠家仇一起报!他一直以为,他对得起弟兄。 可是,跟着他的弟兄在他的指挥下死了那么多。他保护了首长,杀了很多鬼子,可他的弟兄再也回不来啦。他们再不能亲热地叫他“大哥”,他缴获了再好的装备,抢到了再好看的衣服再好吃的罐头,弟兄也不会欢唿雀跃大喊“谢谢大哥”了。 拴柱子终于看到了洪江河。洪江河说:“你们三营,好样的!” 拴柱子集合起三营剩下的战士。 “团长同志,新三团三营集合完毕!”拴柱子的声音,夹杂着哭腔。 一百多人的队伍,满身征尘,半数以上带伤,残破的青天白日军旗在队伍上空顽强地飘扬。 三个月前,洪江河曾说要视察三营。那时的三营,一共三百九十二人,除了营长和教导员有快慢机之外,战士们用的是借来的汉阳造和大砍刀,他们连军装都没有,就打着战旗唱着军歌奔赴战场英勇杀敌。后来,三营有了和日军步兵相同的装备,有了军服,越来越像一支正规部队。现在,三营成了残破不堪的一个营,阵亡一个连长,十八个排级干部伤亡十六个,战士牺牲三分之二以上。 洪江河看他的战士看了许久,只说了一句话:“我的兵都是好样的!” 拴柱子说:“请团长放心!三个月后,我们又是一支敢打硬仗的部队!” 洪江河点点头,说:“响鼓不用重锤敲,一群狮子不管到了什么地方遭遇了什么困境,也是一群狮子,不会变成一群羊。弟兄们,养好你们的伤,补好你们的军旗,填饱你们的肚子,三个月后,你们又是一群让鬼子汉奸心惊肉跳的狮子!” “三营!拼命到底!”拴柱子吼道。 “拼命到底!!”战士们齐声怒吼。 第十四章 更新时间 2012-01-31 15:54:04字数 3676 拴柱子带着三营归建,整个新三团全体驻扎在冀中根据地的桥头县附近。那时是冀中军区的鼎盛时期,主力部队、地方部队、民兵等武装的数量增长十分迅速。三营也迅速恢復了营级作战单位的规模,二懵子经过一段时间的疗养,也顺利归队了。 根据地群众的参军拥军热情高涨,局势慢慢变得非常乐观。 民国29年下半年的百团大战中,新三团主动出击,配合兄弟部队对正太路沿线发动大规模破袭战,给日伪军造成了重大损失。 时间进入民国30年,这一年的夏天,纳粹德国对苏联发动突然袭击,短时间内三个集团军群突破苏联国境线,占领苏联西部大片领土,兵锋直指莫斯科。红色帝国岌岌可危。日本帝国也在磨刀霍霍准备向南洋发展,他们曾经计划向北进攻苏联,可是诺门坎一战,苏联红军可怕的火力给了日本军人太深的印象。骄横的日本陆军开始重新制定开闢第二战场的计划。 关于开闢第二战场这个问题,日本帝国蓄谋已久。对华战争已进入第五个年头,原本希望三个月灭亡中国。岂料,如今大批精锐陆军限于中国大陆难于自拔,非但没有歼灭中国的重兵集团,中国兵反倒越打越多。日本帝国急于改变现状,无奈资源实在短缺,长此以往早晚会被领土广阔、人口众多的中国拖死,必须开闢第二战场。于是,日本海军联合舰队于民国30年12月7日偷袭珍珠港,挑起了太平洋战争,美国捲入第二次世界大战。这个美丽的蓝色星球,至此彻底陷入一场规模空前的大血战。 日本军队向南太平洋进军,中国成为了大后方。但是在这个大后方广袤的土地上,无论山区、还是平原,到处都有中国军队活动,使得日军无法安心执行南进计划。为了稳定后方,民国31年,日军集结重兵,对华北敌后抗日根据地进行大规模扫荡。铁壁合围、三光政策,残酷的五一大扫荡开始了。 仅在冀中地区,日伪军就出动了五万人,层层合围,妄图将八路军冀中军区彻底消灭!那时日,死了很多人,根据地多少个村庄被夷为平地,到处都在打仗,到处都有暴行发生。 新三团、桥头县县大队,以及数量更多的部队机关工作人员、地方干部、医院、群众被数千日伪军包围在了桥头县周边的青纱帐之中。以桥头县城为起点,一场惊天动地的突围战拉开了序幕。 拴柱子的三营缴获日军的野战炮起了很大作用。新三团只留下了三门野战炮,剩下的上缴军区了。就这三门野战炮,加上十几门各种口径的迫击炮,还有下发到连级单位的掷弹筒,九二重机和歪把子,马克沁重机枪和捷克式轻机枪,所有的重火力对准日军的包围圈的一点狠狠的打,十几分钟之内就撕开了一个缺口。随后,新三团和县大队的战士在前,部队机关、医院和群众紧随其后,一股旋风般冲过了敌人的第一道包围圈。 “跟着主力部队打仗就是痛快!”县大队的战士由衷地说。 第35页 洪江河却高兴不起来,他很快发现,他的对面又出现了另一条黄线,难以计数的鬼子和伪军,比上一条黄线的队形更紧密,装备也更好,甚至还有骑兵、坦克车。 “老办法!打!炮队别给老子节约弹药了,狠劲儿的揍小鬼子!打光了弹药的重武器就地销毁!不能留给鬼子!” 野战炮又开始轰鸣,炮弹在鬼子群中炸开,八路军战士们又一次扑向鬼子。刺刀相拼后,包围圈被撕开了一个大口子,新三团抢占有利地形拼死挡住鬼子的反扑,为机关、医院和群众争取时间。 野战炮的弹药本来就很有限,连续面对鬼子的两道包围圈,炮弹很快大光了。炮连连长含着热泪命令战士炸毁大炮,全连拾起烈士和鬼子的枪械转入步兵投入战斗。 终于突破了第二道包围圈,眼见鬼子没有返身追赶,而是继续朝桥头县挺进,洪江河忽然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作为一个老兵,预知危险的能力是极为强大的,否则就不可能在那么多场残酷的战斗中保命。鬼子根本不理会跳出包围圈的抗日军民,只管向一个点前进,千万不要高兴太早,那只能说明,在部队前面还有更多的鬼子散兵线在缓缓推进。这就好比搂草打兔子,又好比数十把扫帚打扫同一片空地。鬼子这次出动的是重兵集团,在无遮无拦的大平原上反覆扫荡,发誓要把冀中根据地的八路军武装全部消灭。 看着已显出疲态的战士,洪江河下令:“营连长速来开会!” 一营长钱大脑袋,二营长康有福,三营长拴柱子,桥头县县大队队长王富贵。新三团在之前扩编了队伍,每个营下辖四个连,因此还有十二个连长。这些干部集合在洪江河面前,洪江河开始习惯性地吧嗒他的旱菸。 连续在鬼子两道包围圈上撕开了口子并冲出来,大家并不是那么紧张,现在部队的装备比以前好得多,小鬼子的精锐兵力又不断被抽调到南洋跟英美军队打仗,咱犯不上怕小鬼子! 洪江河终于发话了:“同志们,我认为有必要把我分析出来的结论跟大家说说。”洪江河观察一番干部们的反应,见大家还没有紧张的表现,洪江河说不好是个什么心情,藐视敌人是有勇气的象徵,可过分轻敌是兵家大忌。洪江河敲了敲烟锅,继续说:“这次,不管是鬼子出动的兵力,还是扫荡的规模,都是空前的。我们刚才撕开了两道鬼子的包围圈并成功突围,但是挡在我们前面的,是更大更多的包围圈,鬼子将越来越精锐,仗会越来越难打。战斗开始之前,上级给我下达的命令是,联合县大队的同志,护送机关、医院和群众转移到晋西北的山区。我们走了不到二十里,就遭遇了鬼子两条散兵线,形势很严峻,也许很多同志会牺牲。” 钱大脑袋发话了:“团长,咱们新三团不是被吓大的,还是独立营的时候,咱就敢跟鬼子的精锐野战联队死磕八小时!重炮、毒气乃至万岁冲锋都奈何不了咱们!现在咱们兵强马壮的,反倒怕了小鬼子?团长,我钱大脑袋跟着你从大别山一路打出来,我不怕死,我也敢说,新三团的弟兄没有怕死的!不就是包围圈多了些大了些吗?撕开口子冲出去就是了!” 钱大脑袋的豪情感染了所有人,大家纷纷表示,脑袋掉了碗大块疤,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死也不能让鬼子太舒服,死也要拉狗日的当垫背。洪江河满意地点点头,说:“我洪江河的兵,没有一个是孬种,这句话我说一辈子也不会脸红!因为事情是明摆着的!我们集中起来,新三团的干部带着战士沖在最前面,县大队把机关、医院、地方干部和群众裹在中间,鬼子不让咱好好的走到晋西北,咱就一路打到晋西北!奶奶的,老子爬雪山、过草地,一路走了两万五千里,老子就不信他小鬼子再厉害能厉害的过雪崩、冰雹和沼泽地!” 一条黄线由远及近,洪江河一声令下,新三团就像一把尖刀,狠狠插向那条黄线。如蝗的弹雨之中,不断有人倒下,后面的人踏过牺牲同伴的尸体继续向前勐冲。黄线又一次被撕开一个口子,但这次,倒在地上的灰衣尸体多了起来。没有了野战炮,其他重火力的供弹也不充足了。这才是第三道包围圈。 天上出现日军飞机,大家眼看着飞机在头顶盘旋,一个勐子扎下来,大口径机炮泼洒下密集的弹雨。机腹大开,一颗一人多高的炸弹飞流直下,在人群中爆出一大团血红色的烟雾。 新三团和县大队保护着非战斗部队的人员和群众,以极大的代价突破了敌人一道又一道包围圈。渐渐的,已经没有人记得,他们打了多少场遭遇战和突围战,他们现在面对的到底是第几道包围圈。 “团长!前面又有鬼子的散兵线!” “团长!有一百多机关干部和县大队的同志被鬼子咬住了!” “团长!我们联繫不到负责殿后的连队!” 面对这些叫人心脏狂跳的命令,似乎新三团就要交代在这里了。这场战斗还真是前所未有!洪江河大吼道:“一营给我往前勐冲!不管伤亡多大也要打开缺口!二营长!” 康有福拎着快慢机跑过来,洪江河命令道:“你派人按原路返回,把咬住机关干部和县大队同志的鬼子给我打回娘肚子里去!” 第36页 康有福领命而去。 放眼望去,到处都硝烟瀰漫,到处都充斥着人类濒死的惨叫。洪江河忽然发现,拴柱子、二懵子和三营不见了! “三营长他们呢?”洪江河大声问身边的人。 “报告团长,刚才听县大队的同志说,一部分医院的同志、伤员和几百个群众被鬼子困住了,三营长他们去营救,然后就再也没看见他们冲出来。当时咱们正好遭遇了鬼子的骑兵联队,场面特别混乱,所以……”一个战士说。 “所以就没向我报告这个情况?什么时候的事情?”激烈的战斗,需要操心的太多,按说洪江河应该很早就发现三营失踪了,可这次战斗的烈度实在超乎想像,就连洪江河也出现了失误。 战士想了想,说:“好像是突破第四道包围圈的时候。” 洪江河明白,现在想回去接应三营已经绝无可能。真的绝无可能!鬼子这次的扫荡就是搂草打兔子,包围圈是一环套一环,刚突破一个包围圈,很快又有一个更大的包围圈出现。八路军可谓是腹背受敌,一旦被鬼子切断,就很难再合兵一处。 现在洪江河不记得他的新三团已经和日军交过几次手,他不知道他现在面对的是鬼子的第几道包围圈,他只知道他该率领弟兄们继续往晋西北的方向上打,直到彻底跳出鬼子为他们设定的这个恐怖的铁桶。有心回去接应三营,可是真的力不从心了,新三团主力只能继续向前,不可能回头。继续向前,也许最终能够跳出鬼子的包围圈,进入安全地区;回头,也许真的就全团覆灭了。 “拴柱子,二懵子,你们两个混蛋!这么大的事情,就算你们着急,你们也应该先跟我商量商量呀!一个营,四个连,五百多人!就算损失再大,也有希望冲出去!你们去救战友同志这没有错,可你们为什么不掂量掂量你们的斤两?”洪江河痛苦地闭上双眼,转瞬间又恢復了常态,他接过警卫员手里的鬼头大刀,大吼道:“全团注意!不惜一切代价突破敌人包围!沖!!” 第十五章 更新时间 2012-02-02 13:39:48字数 5190 “柱子哥!咱也不掂量掂量咱的斤两!咱是别想突破鬼子的包围追上团长他们啦!”二懵子一边给拴柱子的马克沁重机枪续弹一边大声吼着。 “少他妈废话!续弹!”拴柱子的嗓门比二懵子和马克沁加起来还大。 此时,一片湿漉漉的长满了青纱帐的洼地里,三营的干部战士将医院工作人员、伤员和群众护在中间,迎击四面八法攻来的日伪军。他们被困在这里了,放眼望去,每个方向都有土黄色的人潮向他们勐扑。 三营的弹药已所剩无几,最后的一顿金属狂潮将鬼子打回去之后,就算从烈士身上也再找不出多余的子弹了。 “都给老子把招子放亮!把鬼子放近了再开枪!注意节约子弹、防炮!只要坚持到天黑!咱就有机会突围!丁连长还活着不?”拴柱子大吼着。 丁二狗从一个炮弹坑里探出脑袋应了一句:“还没死吶!” “你去里面看看医院的同志们和老乡们,告诉他们不要紧张!只要三营的人在,他们就是安全的!” “好嘞!这就去!可是营长,咱再突围的时候还带着他们吗?这个可得说清楚,有他们跟着,太束缚咱的手脚!咱的机动性和灵活性都没有啦!” “说清楚,天黑后让他们跟着咱突围,到了没有鬼子的地方就把他们全部疏散,咱再往西边追团长。快去吧!” “是!”丁二狗翻出掩体,朝洼地深处跑去。 “鬼子!鬼子又上来啦!” 拴柱子抄起马克沁重机枪,瞄向鬼子的散兵线,吼道:“妈了个巴子!连口气也不让老子喘!这么急着要回娘肚子里吗?爷爷成全你们!小的们!咱的子弹不多啦!没老子的命令,就算鬼子的刺刀捅你们一个透心凉你们也不许开枪!一旦打起来,先开枪后投弹,搞死这批小鬼子后邱连长你带人冲上去搜刮一下死鬼子!” “是!”拴柱子四周传来一片应答声。 鬼子的散兵线距离洼地越来越近。 阳光把鬼子的刺刀晃得极为刺眼,阵地上死一般寂静,鬼子们也不再发出怪叫。一方默默地坚守,一方默默地冲锋。八路军战士们已能看清鬼子的脸庞。鬼子的脚步更快了。 “招唿!”拴柱子大声下令。 各种轻武器,三八步枪、歪把子、捷克式、马克沁、九二重机、掷弹筒、手榴弹。枪声大作,打破了可怕的寂静,将更加可怕的死神引入人间。鬼子们也发一声喊,加快脚步的同时开枪射击。战场上不断有人被子弹和弹片击中,到处都是人类濒死的惨叫。 “邱连长!带着你的人上!”拴柱子已将最后一个弹链全部送给了鬼子,鬼子的冲锋势头大减。 邱枫大吼一声:“一连跟我来!”一片灰色的人群冲出了掩体。 鬼子知道八路的子弹不多了,这次他们不要命似的冲出掩体就是为了捡拾尸体旁的武器弹药。于是一片一片的子弹飞向一连的战士。拴柱子带人用最后一些子弹拼命压制鬼子的火力。饶是如此,仍有三十几个一连的战士倒在血泊之中。当邱枫带人回到掩体中的时候,抢回来的仅仅是数十支三八大盖和几十颗日本香瓜手雷。这个基数的弹药,充其量再打一场阻击战。可就是这个基数的弹药,也是一连搭上三十多条人命才抢回来的。 第37页 放眼望去,日军的尸体也不少,可为啥能用的武器只有这么点儿?不奇怪,小鬼子就这德行,被打中了,死定了,但只要还有一点儿力气就拼命破坏自己的武器。他们已经知道,和他们作战的军队非常擅长打劫,很多人用的是从皇军手里抢来的武器。为了不让土八路用皇军的武器打皇军,很多鬼子即使是临死前也很不安分,自己的武器能破坏到什么程度就破坏到什么程度,反正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就是不让土八路得到完好无损的武器。 拴柱子嘴上骂骂咧咧的,将抢过来的弹药和武器分配了一下。二懵子催促弟兄抓紧时间抢修掩体,并做好防毒准备,小鬼子面对一座久攻不下的阵地,十次有九次会用上毒气,只要风向、风速合格。拴柱子、二懵子他们和鬼子交手次数太多了,太了解小鬼的脾性。他们早学会了未雨绸缪。 天,本是万里无云,阵阵硝烟遮盖住了明媚的阳光。地,本来散发着泥土特有的芬芳,此时却散发着刺鼻的焦臭。 二懵子抬头看看天,远处的天际有东西在飞。那是敌人的飞机,可能是冲着他们来的,也可能是冲着附近的友军去的。不管怎样,他提醒弟兄们注意防备来自空中的打击。 其实,所谓的防备,无非是将自己的身体深深藏入简易掩体之中,机炮炮弹和航空炸弹会否带走他们的性命,只能看老天的意思。 飞机的轰鸣越来越近,仅凭声音就能判断出飞机开始俯冲了。不过,飞机没有扫射和投弹,只是在三营阵地上空旋转几圈,然后就飞走了。拴柱子从掩体中探出头,说:“应该是鬼子的侦察机,飞到咱的头顶,约莫一下咱的斤两,备不住小鬼子觉乎着咱这几个人不值一两颗航空炸弹,靠步兵完全能把咱全吃掉,所以滚球子了。” 战士们一阵闹笑。拴柱子和二懵子却同时陷入了沉默。部队主官,不管面临怎样的险境,首要工作永远是安抚下属,让他们放松。必要的时候,甚至会隐瞒所有真相。这确实是欺骗,可是如果没有这种欺骗,部队士气低落,谁也别想继续活着!残酷的真相被部队主官掩盖了,同时意味着没有人能够分担主官的恐惧和担忧,他们只能自己默默承受。 拴柱子和二懵子沉默着。现在,他们能给弟兄的,仅仅是几句笑话了,让弟兄继续维持战斗意志,不让大家垮掉。他们给了弟兄希望,可是谁给他们希望?他们只能在有说有笑的弟兄背后沉默着。 他们面临太多的问题和压力。眼下,他们尚且可以勉强一战,却不知还能否追赶上大部队。他们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先设法坚持到天黑,再想办法突围,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将跟着他们的非战斗人员疏散。接下来,当然是寻找主力部队了。谁都知道,他们已被不知多少个包围圈锁在了冀中平原上,追赶主力部队,谈何容易啊。 人都有求生的欲望,如果能够保命,谁会主动求死?在那个残酷的环境中,唯有跟随主力,才有可能最终活下来。他们这样一支小部队,在到处都是日伪军的大平原上,无险可守、根据地被毁、远离主力部队,想求得生存,无异于痴人说梦。 所以,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多活一天是一天,能多杀一个鬼子比什么都强。 他们的战士,死心塌地跟随他们,他们仅仅喊出一个命令,就能促使这些连鬍子都还是软软的孩子赴汤蹈火。战士们信任他们,爱戴他们,愿意听从他们的命令,淡定的面对最最残酷的战斗,纵然粉身碎骨也无怨无悔。他们既是战士的精神领袖,又是战士的父母、兄长。当这些战士牺牲时,他们的伤心和痛苦是难于形容的。这就是战争,残酷、血腥。生离死别,人间惨剧,每天都在上演。战争中的人,只能默默承受这一切,化悲痛为力量,狠狠打击侵略者,早一天迎来胜利,悲剧就早一天结束。 天阴沉下来,远处乌云翻滚,阵阵闷雷掩盖不住狂乱的马蹄声。鬼子的骑兵到了,高大的东洋马上稳稳的坐着身材矮小的骑士。看来鬼子准备用来去如风的骑兵解决掉困于洼地的军民。 很多骑兵,在几面膏药旗的指引下渐渐在洼地外围形成一个巨大的圆圈。马蹄踏在荒芜的土地上,溅起阵阵尘土。那种阵势,似有千军万马。洼地里发生了短暂的骚动,弹药不济、伤亡惨重,看到这样骇人的气势,即使最悍不畏死的勐士也难免紧张慌乱。 “一定记住,如果鬼子骑兵发起冲锋,我们不要试图近距离射杀他们,只要他们沖入了咱们步枪的有效射程咱们就开火,先射马,再射人。”拴柱子大声提醒部下。 “营长,他们来啦!” 随着一声惊唿,但见远处的东洋骑兵亮出锋利的马刀,在膏药旗的指引下以气吞万里如虎的气势向洼地席捲而来。并且这次的冲锋,没有主攻、助攻之分,围住洼地的骑兵几乎在同时发动了冲锋。骑兵队仿佛孙悟空头上的紧箍越收越紧,眨眼的工夫,矮小的东洋骑士们跃马扬刀沖入了八路军步枪的有效射程内。 “先射马,再射人!打!”拴柱子的马克沁重机枪已打光所有子弹,他此时抄起一支中正式步枪就打。远处一匹战马中弹,嘶吼着向前扑倒,上面的矮小骑士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随着战马扑倒在地的冲劲儿摔了个嘴啃泥。 第38页 战士们有样学样,开枪射杀战马。也有人投出手榴弹。 枪击和爆炸中,沖在前面的骑兵纷纷坠于马下。鬼子开始改变战术,掉转马头绕着洼地狂奔,高超的骑术显现出来,只见他们藉助一个马镫和优良的身体协调性,把自己严严实实的藏在座骑背向洼地的一侧。战马的速度很快,加之马蹄踏起的浓厚的灰尘,即便是八路军中的神枪手也无法精准射杀鬼子骑兵。 改变战术后,战场上除了狂乱的马蹄声,再也听不见其他声音。乌云逼近了,狂风大作,真有黑云压城之感。拴柱子明显感觉到,部队中的新兵已出现崩溃的迹象。不要说新兵,就连拴柱子也是头次经歷这样的战斗,敌人不光在武器装备上占优势,人数上也是八路军的几倍。加上这见鬼的战术,仅从视觉上就给八路军以极大的震撼和冲击。很多人都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撞破胸膛了。 鬼子骑兵中忽然有人发一声喊,在来不及八路军反应的情况下,鬼子骑兵队中射出了一排排子弹,那是鬼子骑兵在奔跑中的战马身侧据枪射击。这种情况下,按照常理来说,枪是没有准头的。偏偏这一次不能按常理说事,八路军阵地上倒下了好多战士。之前,大家已经看呆了,甚至忘记隐蔽自己,给了鬼子骑兵以可乘之机。 “不管怎样,给老子狠狠地打!在把这帮王八蛋打退之前不要想节约子弹的事儿!”拴柱子被打急了,他的恐惧情绪也在这一瞬间全部宣洩出来。他抄起中正式一口气打空了一个桥夹的子弹,随后他拉开枪栓,又往枪膛里塞了一桥夹子弹。连续的射击,看样子真的没有想再节省子弹。 没办法,真的没办法了。总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子弹是不多了,可好歹还有子弹,有子弹就不能坐看鬼子们肆无忌惮的射杀中国人。战士们愤怒地开火,一匹又一匹高大的战马中弹,带着背上的矮个子骑士狠狠摔在地上。 终于,有的战士打光了所有子弹。中国人的喊叫声中透着绝望和恐慌。 一声炸雷,豆大的雨点从天而降。狂风暴雨中,鬼子骑兵再次改变战术。他们收起短小的骑枪,重新拔出马刀催马冲锋。 “弟兄们!拼啦!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拴柱子大吼着,提起鬼头大刀第一个跳出掩体。战士们拼了命,挺枪挥刀冲出掩体,暴风雨中无畏无悔的迎向席捲而来的鬼子骑兵。 没有人在乎骑兵是步兵的天敌,没有人害怕被鬼子砍掉头颅,没有人再去担忧、恐惧。在最后的时刻,大家要最后体现一把中国军人在面对强大敌人时那股拼命到底的精神!拼命到底,是新三团的口号,不管敌人来自哪里,有多么强大,拼命到底,始终是新三团官兵的信条。他们坚信,只要敢斗狠,只要敢拼命,敌人再强大也只能算是个屁! 眨眼的工夫,鬼子骑兵就与八路军步兵短兵相接。沖在最前面的战士被战马的冲力撞出好远,可是战士们支起的大枪也狠狠刺入了战马的身体!落马的骑兵很快便被乱刀砍死。前仆后继的八路军战士不顾一切地弯腰低头专打马腿,丝毫不顾忌战马上的骑兵挥起又落下的锋利马刀。 暴风雨中,鲜血狂飙、头颅乱滚,人类的吼叫,或愤怒,或绝望,透着无限的犀利。杀戮战场上,人性被彻底泯灭,恻隐这心被彻底抛弃。要么,杀死敌人,活命;要么,手脚发软被敌人砍掉脑袋。人人都想活下去,不管是中国人,还是日本人。原始而野蛮的砍杀,刀锋每一次砍入人体,都是一次完美的暴力展现。 鲜血,混合着雨水,在土地上被人无数次的踩踏,泥土变得暗红暗红的。狂风将血腥气息吹出好远好远。 雨越下越大,渐渐的让人连唿吸都困难了。鬼子的骑兵终于退去。暗红的泥土地面上,到处是残缺不全的尸体。 拴柱子疲惫至极,一屁股坐在混杂了太多鲜血和碎肉的泥地里,任凭密集的雨滴打在身上。他甚至都没有多余的精力去看,经过这一场惨绝人寰的原始砍杀,他的战士还剩下几个? 霍然,他发觉,连呻吟声他都听不见!他很着急,动作却还是那样的木然。他木然地四下观看,倾盆大雨中他什么也看不清。 “三营!集合!三营!集合!”拴柱子发现他的嗓音变得无比嘶哑,仿佛有什么东西堵住了他的喉咙,使他无法喊出洪亮清晰的声音。 “三营!集合!!报数!!” “营长!教导员二懵子到!” “营长!二连长丁二狗到!” “营长!三连长洪大国到!” “营长!一连战士杜狗娃到!” …… “营长!二连战士潘有才到!” …… “营长!三连战士邢老臭到!” …… 炸雷和雨声中,队伍慢慢集结在一起。拴柱子环顾一周,五百多弟兄,已有三百多倒在了战场上,还有十几个重伤员,怕拖累队伍,也是为了解除痛苦,自己解决了自己…… 一连长邱枫,鬼子骑兵的马刀将他的整条左臂齐刷刷砍掉。他硬是用右臂又砍死了两个落地的鬼子骑兵。最后他只是小声对拴柱子说:“营长我疼。”然后就死在了拴柱子怀里。 第39页 大雨中,即使落泪别人也看不出来。拴柱子感觉自己真的流泪了。聚在一起的战士,或许也在流泪。战斗太残酷了,很多好兄弟永远离开了他们。敌人又欠下了这么多血债!他们定要让敌人加倍奉还! 每个人的身上都渐渐升腾起浓烈的杀气。 “弟兄们,不惜一切代价坚持到天黑。我们在这里,多少会牵制一下鬼子,就算帮不上团长他们,也能帮帮其他友军。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就算拼光了也值,弟兄们一起上路,黄泉路上也有伴!弟兄们,子弹打光了,我们有刀,刀砍钝了,我们有石头、武装带。啥都没有了,我们还有牙齿和双拳。打了这么久,小鬼子也在咱跟前留下这么多尸体,看到了吧?狗日的不是青面獠牙、刀枪不入的怪物!他们也是爹妈生养的血肉之躯,子弹打在身上照样留个血窟窿。犯不上怕他们!拼命到底!” “拼命到底!” 第十六章 更新时间 2012-02-05 14:23:01字数 5171 夜,闷热异常。雨已停,四下静悄悄。一股雾气由地面升腾而起,能见度极差。天上的乌云应该还没有散去,因为大家看不见月亮。 部队集合点名,整理武器,包扎伤口,勉强填饱了肚子。三营足够拼命,医院工作人员、伤员和群众的伤亡并不大。拴柱子叫二懵子找到医院的干部,让他们配合一下三营干部,将非战斗人员进行了分组。这一次是分散突围,再在预计没有敌人出没、堡垒户较为集中的赵庄附近会合。到了那里,非战斗人员将被分散安置,三营继续向西寻机突围。 分组完毕后,二懵子把情况和计划向大家简要地说明了一下。现在的情况是,能战斗的兵员已经很少,非战斗人员数量很多。在条件许可的情况下,三营将多余的武器分配给了非战斗人员中的青壮年男子,又匀出一些手榴弹交给医院的领导同志。大家都明白为什么要有这种举措,谁也没有发表看法,只是将三营发给他们的武器默默收下。 拴柱子命令大家从不同的方向往出摸,趁着敌人也已疲乏至极的时候,各小组应同时从四面八方尽量悄无声息的跳出包围圈。 “一定注意安全。”拴柱子嘱咐道,他仔细地看他眼前每一张脸,或饱经风霜,或稚气未脱。他们都是拴柱子的战友、兄弟姐妹、长辈,他们信任拴柱子,把性命託付给他。他已经足够努力了,这样惨烈的仗他也打过了,没人会说他不够努力。但他还希望自己再努力一些,把剩下的这些人全部活着带出去!他认为也只有这样,才对得起那些已经牺牲了的弟兄,这整整一天的血战,才值得。 他知道他的想法很可能是不切合实际的,洼地周围到处是日伪军的阵地,一个不少的冲出去,或许只是一厢情愿的幻想。 “弟兄们,老乡们,情况,教导员已经说清楚了,我也没必要再多说什么。我只想说,一定注意安全,我们现在这些人,要尽我们最大的努力活下去。只有活着才能继续杀鬼子。同志们,出发吧!” 军人们互相敬礼,随后大家分别跟随自己的组长转身离去。拴柱子也带了一组人出发了,他的组是清一色的战斗人员,枪法最好的丁二狗与他同行。他之所以力排众议,甚至连二懵子的话也不听,非要组建这样一个小组,没有其他的原因,更不是他怕死所以才把最能打的人全部划归到自己麾下。相反,他这个小组的责任最重大。如果这场突围也算一场正面进攻,那么这个小组就是敢死队。如果有其他小组在突围时不慎被敌人发现,那么拴柱子小组会不顾一切地冲过去救援。这种救援,应该是有去无回的,因为一旦那种情况发生,拴柱子小组绝不会单纯地冲到敌人附近开枪射击,他们将不再保持低调,不再隐蔽行踪,把最强的气场暴露在敌人跟前,吸引敌人注意力,帮助战友兄弟赢得突围的机会。 在布满了日伪军阵地的区域,有了此种行为,是不是和主动求死差不多?拴柱子和他这一组弟兄,恰恰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如果必要,他们将义无反顾的主动求死。出发前,拴柱子对二懵子说:“战争已经打了这么久,跟着俺的兄弟死了那么多,俺不是个好营长,也不是个好军人。但是今晚,我要当个好营长、好军人,如果必要,就用俺的命,换大家的命!如果俺不能活着出去了,你接替营长的位置。懵子,不管多难,你一定要带着弟兄找到老洪大哥和新三团继续打鬼子,有朝一日打走了鬼子,打回了东北,到咱的村子去烧些纸钱,告诉死难的乡亲咱胜利了。” 二懵子流了眼泪,他明白,这一次他就算以党委书记的身份来施压,也阻止不了他的柱子哥了。拴柱子不是主动求死的人,他之所以这样做,实在是形势所迫,但凡有一种方法比这个方法更有效、更能让他保命,他也不会用自己和几个弟兄的血肉之躯去换大多数人的性命。 二懵子答应了拴柱子。 四下里静悄悄的,浓重的雾气,加之天上没有月亮,导致人们甚至看不见正与自己并肩而行的伙伴。大家尽量放轻脚步,可由于四周太安静了,脚底每每塔在松软的地面时,发出的声音都仿佛很大很大。每个人都在默念,不要紧张,不要紧张,打了这么久,就算鬼子也累惨了。 终于接近了日伪军阵地。悄无声息地干掉了哨兵,一支支在黑暗雾气中出现的兵民混合小组尽量快速地通过敌人的阵地,又消失在黑暗雾气之中。 第40页 拴柱子右手持着抹上泥土的鬼头大刀、左手持张开机头的快慢机走在队伍最前面。他正在暗自庆幸,没有一个人掉队,没有一个小组被鬼子发现,这简直是奇蹟! 就这这时,从他们侧前方不远处忽然传来爆豆一样的枪声。拴柱子一惊,莫不是还没跳出鬼子的包围圈?拴柱子意识到他可能高兴得太早了,是啊,鬼子既然可以搂草打兔子把冀中地区所有八路军正规武装全部圈在一层又一层的包围圈里,鬼子又凭什么不能在洼地包围圈外面再设置另一层包围圈? 十有七八,是哪一个小组惊动了外层包围圈的敌人! 但是听着枪声又不太对劲,他们三营的装备虽然不是最好的,可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游击战,打运输队、拔小据点、摸哨、绑票等等,单兵武器上和鬼子汉奸已经没多大区别了。如果是三营和鬼子交火,三营的火力不会这么断断续续、有气无力,间或可能还会送给鬼子一两颗手炮炮弹让鬼子尝尝鲜。这一次,跟鬼子交火的人别说是手炮炮弹,就算机关枪都没有一挺。拴柱子和鬼子干了这么久的仗,好歹算个老兵,从枪声上判断,和鬼子交火的绝不是他们三营的弟兄!拴柱子更能想像得出,以这样的火力和鬼子对拼,只能是拿人肉去撞击鬼子的火网,被全部整死只是个时间问题。 确实不是三营的队伍和鬼子交火,而是另外一个县大队的人马,县大队属地方部队建制,干部和教官来自主力部队,战士则全部由脱产民兵组成。这样的部队只负责保卫本县区的安全,配合主力部队作战,只有在最紧要的时候才会升格为主力部队。那天晚上,在拴柱子他们侧前方与鬼子突然交火的县大队人马在反扫荡战斗开始之初就被鬼子分割包围,鬼子越打越多,他们的人越来越少。到这里,又一次遭遇了鬼子。拴柱子想的没错,这伙人被鬼子全部整死只是时间问题。 当然,如果没遇见拴柱子,他们被整死是迟早的事,可他们遇见了拴柱子,被整死的就不一定是谁了。 “不管被鬼子杀的是哪路诸侯,只要是打鬼子的队伍吃了鬼子的亏咱就得帮一把!准备战斗!” 跟着拴柱子的弟兄没二话,黑暗雾气中一阵拉动枪栓的声音,拴柱子一马当先扑向了那股射杀县大队同志的鬼子。 其实,那股鬼子人数并不多,只有一个班,只不过因为扼守的地方比较特殊,刚好面向一条八路军溃兵的必经之路。所以多给配备了两挺歪把子和一个掷弹筒小组。他们正聚精会神地射杀自正面而来的县大队战士,冷不防从侧后的雾气中忽然杀出一路混世魔王。这帮傢伙,离远了用手榴弹砸,挎着捷克式轻机枪冲锋扫射,离近了刺刀扎大刀砍。黑暗是这伙人最好的掩护,自鬼子侧后方而来,又很好地避过了鬼子组织起来的不可碰触的火网。 鬼子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纷飞的弹雨把鬼子们的后背打得稀烂。有几个反应还算快的鬼子刚回过头,噼面而来的不是别的,是中国人的大刀。 眨眼的工夫,近二十个鬼子全部被弄死。 仅仅是出于习惯,拴柱子的人七手八脚将散落一地的武器弹药全部搜集起来据为己有。远处的黑暗中又有枪声传来,是其他小组遭遇了外围的鬼子。拴柱子没来得及理会被他们解救的县大队人马,赶紧带人返身跑向爆发枪战的地方。他不会直接冲过去参与枪战,而是要在鬼子包围圈的某点闹出些动静,让鬼子分神。哪怕不能减轻那些和鬼子正面交锋的弟兄们的压力,也要吸引一部分鬼子,让其他方向突围的弟兄轻松一些。 黑暗中,拴柱子他们见到穿土黄色军服的就搂火,不管是鬼子还是伪军。 早在那支县大队的散兵与日军交火后,大批鬼子伪军就被惊醒了,一开始他们还以为是包围圈内的八路想突围,可等了半天也不见有人冲过来,并且有经验的老兵从枪声上判断就知道是外围某个阵地在交火。于是就都放松了下来。况且,黑漆嘛乌的环境下他们也不敢贸然攻击洼地。 直到三营的一个突围小组正好闯入了鬼子哨兵的视野,开路的战士来不及多想,一把军刺抛过去钉在了鬼子的脖子上。电光火石之间,鬼子的暗哨觉察出不对劲,凭感觉开了一枪,就这一枪,没打中任何人,却提醒了已被黑暗和雾气彻底扰乱视听的鬼子。霎时间,密集的弹雨迎面而来。八路军战士和群众像割倒的麦子一样倒下一片。后面的战士卧倒在地,一边还击一边大声提醒群众赶快卧倒。可是人的嗓门大不过枪声,没有受过任何军事训练的百姓面对迎面而来的弹幕,出于本能开始狂奔,他们大抵上以为他们跑得过子弹,结果却是成片成片的倒下。 这片战场的激战,其他突围小组都有所察觉,可真的爱莫能助。这样的情况,多跑出去一个是一个,还活着的人只能在乎自己的生命了,不会再顾及战友的死活。其实战争就是这样残酷,不会给小人物太多选择。要知道,他们只是小卒,小卒是他们唯一的名字,可以随意的死去。偶尔,人们会记起他们曾经的付出,但是更多时候,他们只是躺在冰冷泥土中的冰冷尸骨。 唯一还能为那支可怜的弃卒起些作用的,只有拴柱子那一组人了。他们全部是经验丰富又不怕死的老兵油子,有条件也有胆量为这一组人马提供支援。拴柱子也确实这样做了,他带着他那一组弟兄一路打来,从鬼子防线的侧翼发动了一场在日军看来简直是开玩笑的攻势。就那么几十个人,居然对一个皇军中队发起冲锋!目的是什么?就为了被皇军圈进火力网中的那一百来个支那人?那一百来个支那人,火力薄弱,民比兵多,被全部杀死是迟早的事,几十个衣衫褴褛、营养不良、疲劳至极的支那兵,他们能起什么作用? 第41页 日本人想不明白,拴柱子却明白的很。拴柱子他为什么不带着他的弟兄撤出战场?明摆着的,他救不出那一百来个战友和老乡了,但他还有能力带着他那一组兄弟撤离。可他为什么不撤? “二懵子!你给老子挺住!”拴柱子大吼着,亲自抄起歪把子机枪不断地扫射鬼子的阵地。密如飞蝗的弹雨中,拴柱子小组的战士倒下七八个,但他们毫无惧色,疯了似的要在鬼子的阵地上撕开一道口子。 “柱子哥!柱子哥!快跑!快跑!”二懵子的双腿已经被鬼子的机枪硬生生打断了,他疼得直哆嗦,他是拼尽了所有的力气在声嘶力竭地狂喊。 其实,黑暗,雾气,加上爆豆一样的枪声,两方面的八路看不见彼此也听不见彼此。拴柱子只是记得二懵子那一组人是在这个方向上突围的,二懵子也明白他的柱子哥会在这种时候不惜一切代价过来救他们。事先约定好的事情,不管哪个小组遇上了这种断子绝孙的倒霉事,拴柱子都会不惜一切代价来救。 可是,救他们真的不现实,他们已被鬼子包了饺子了,再耽搁下去,救兵也会被悉数消灭,谁也跑不出去!拴柱子和二懵子,至少得有一个人活着,只有这样,才能打回东北为死绝的乡亲们报仇! 二懵子拼命地喊着:“柱子哥!你快跑!” 拴柱子拼命地喊着:“二懵子!你给老子挺住!老子来救你!” 他们听不见彼此的唿喊,但他们能够感应到对方的存在。 “营长!两队伪军从咱的侧后冲过来啦!”丁二狗一边狙击鬼子一边向拴柱子报告。 “营长,撤吧!再不撤咱谁也跑不掉!”有战士劝道。 “老子的弟兄在里面!”拴柱子仿佛失去了理智。 “俺们的弟兄也在里面!可是营长,如果俺们死了,就没人给死去的弟兄报仇啦!活着冲出去的弟兄又能怎么办?前面还有那么长的路要走,还有那么多残酷的仗要打!活着的弟兄没了你怎么办?”丁二狗嘶吼着。 拴柱子勐地抽了两下自己的脸,最后一次冲着被鬼子挡住去路的战友们喊:“弟兄们!我拴柱子对不起你们!我拴柱子不是人!二懵子!你别恨我!” 喊完,拴柱子带领他那一组弟兄转身飞跑,他们一口气就在包抄过来的伪军队形上打出一个缺口。藉助黑暗和雾气,他们很快便突出了重围,向赵庄方向急行军。 他们身后,随着最后一声爆炸,战场归于平静。 被机枪打断了双腿的二懵子,劝住了要提前拉响光荣弹的战士,他说:“等狗日的靠近了再说!妈了个逼的!死也要拉狗日的当垫背!” 后来,他带两个战士和数个试图生俘他们的小鬼子一起变成了肉沫。 二懵子,当过伪军,反正参加八路军后作战英勇,加入中国共产党,成为八路军营教导员。从团长到战士,都叫他二懵子,都知道他小时候懵了吧唧、煳了巴涂的,和营长拴柱子一起掏过鸟蛋,生在东北辽河边一个叫李家堡子的小村子。没几个人知道二懵子的大号,恐怕连二懵子自己冷不丁也想不起自己大号叫什么。就像拴柱子,如果不是刻意想想自己的大号,他认为自己其实就叫拴柱子。 拴柱子记得,二懵子的大号叫赵振武。但很多人,包括他的战友,压根不知道教导员叫什么。大家都二懵子、二懵子的叫着,小兵也敢没大没小的叫他二懵子。那时,二懵子会嘿嘿一笑,偶尔开玩笑也会表示抗议,对着战士们笑骂:“妈的!老子的大号你们不叫,叫职务行不行啊?革命队伍都是阶级兄弟,可也不能没大没小呀!” 二懵子他想的最多的是什么?是跟着他的柱子哥和老洪大哥打回东北,为李家堡子的乡亲们报仇雪恨! 最后他牺牲在了冀中平原一处无名的洼地附近,连全尸都没有留下。 没有人会记住赵振武或者二懵子,许多年以后,一个独臂老人凭藉模煳的记忆寻找着那片洼地。老人告诉陪同的年轻军人,他在那里失去了最好的兄弟。可是,那片洼地不见了,举目望去,到处是绿油油的菜地,间或能够看到拔地而起的厂房。 “该给弟兄们立个碑呀,好给后人一个想头。”独臂老人不禁老泪纵横。 第十七章 更新时间 2012-02-06 17:28:55字数 4334 拴柱子带着弟兄飞快的奔跑在冀中大平原上,天快亮了,趁着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凭藉出色的夜行军本领,他们距离目的地越来越近。雾气散了,乌云依然遮挡着满天星辰。好在新三团之前在这一带经营发展过,拴柱子对这里很熟悉,他的队伍里又有本地的战士,因此黑暗成了他们的掩护,而非障碍。 在赵庄附近的青纱帐里,他们找到了突围出来的军民。 三营报数,还剩下一百三十九人,教导员赵振武,一连长邱枫,三连长洪大国,四连长张唯勛包括连队指导员、各排正副排长,都牺牲了。现在,跟随拴柱子的干部,只有二连长丁二狗,二连指导员孙长富牺牲在了对抗鬼子骑兵的战斗中。 又损失了一批优秀的弟兄,按照常规战争中的常规法则,三营已经失去了作战能力。于是,拴柱子将倖存的战士缩编成一个连,他成了连长,丁二狗是副连长,又在老兵中临时认命了排长和班长。 第42页 接下来,与医院领导和群众代表碰头。按照先前的约定,医院领导同志和地方干部组织群众分散隐蔽,一些行动不便的伤员应交给此地的堡垒户妥善安置。三营不能再保护他们了,带他们走到这里已经很不容易,现在告别,并不是抛弃他们。拴柱子承诺,八路军主力打回冀中平原是迟早的事情,请同志们坚持住。 眼看着天要亮了,拴柱子和战士们告别医院同志和群众,开始了新一轮征程。 撤退的路上,不知还要遇到怎样兇险的情况,拴柱子不敢走大路。好在冀中平原的青纱帐的长势很好,部队可以凭藉青纱帐的掩护行军。 当这一天的阳光终于刺透了乌云时,队伍停止前进。战士们抓紧时间吃上一口干粮,补充严重损耗的体力。最近的战斗实在太频繁了,趁着有一望无际的青纱帐掩护,好好休息。 拴柱子和丁二狗没有休息,两人在地上画地图研究行军路线。 从这里到山区,还不知要穿越日伪军几道封锁线。在新三团建制内的时候,就面对了不知多少条鬼子的散兵线,如果可以从空中俯瞰这场战争,那将是何等的叫人震惊——巨大的包围圈一环套一环,将人数居于劣势、武器十分原始的八路军冀中军分区队伍和大量的游击队围了个水泄不通。能够走到这一步还没死,基本都是福大命大的老兵油子,命好加战斗技能过硬。下一步将要面对什么,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不过拴柱子倒觉得自己身上的担子轻了不少,毕竟,非战斗人员已经被疏散,剩下的都是实打实的战斗员,实在不行还可以分散突围,没有保护平民这项任务,属泥鳅的八路军还真不惧什么狗屁“铁壁合围”。 拴柱子和丁二狗正在商量下一步计划,忽然听见打西边传来一阵“轰轰隆隆”的声音,并且距离他们越来越近。拴柱子的瞳孔瞬间缩成了针尖状,和日寇交手多年,他太知道这“轰轰隆隆”的声音是什么东西发出来的啦! “鬼子的坦克!注意隐蔽!”拴柱子大声提醒部下。 战士们虽然极度劳累,正处于睡眠状态之中,拴柱子这一声喊却让所有人都跳了起来。眨眼的工夫,战士们都已进入战斗状态,尽管脸上写满了困意。 这就是战场上生来死去无数次造就出来的老兵油子,任何情况下都能以最快的速度进入战斗状态。 隐隐约约的,大家能听到有人用日语大唿小叫。农民出身的战士,很多人甚至连中国字都不认识,就别提能否听懂日语了。大家只知道,鬼子来了,现在需要他们做的是等待命令,营长一声令下,大家一起在青纱帐里狠揍他狗娘养的! 同时大家也在默默祈祷,但愿鬼子别一直瞎猫走直线从他们背上踩过去,且不说鬼子的步兵会不会发现他们,坦克车的履带可比鬼子步兵的大皮鞋吓人的多。打了这么多年仗,再怎么没见过世面也明白被履带轧在身上的后果。 大地颤抖起来,鬼子的坦克越来越近。 鬼子的说话声越来越清晰。 “平田君呢?” “闹肚子啦。” “哈哈,不会是被支那土八路吓到了吧?” “山口君,你不要这么说,我真的是闹肚子!” 又是一条鬼子扫荡中管用的散兵线。散兵线中,一支由三十五个日军和一辆97式中型坦克组成的分队径直朝三营的潜伏地走来。这伙日军以及他们的干队已经完成了一次扫荡,这一次在青纱帐里行军不过是又一次流于形式的走秀行动,也好让长官们在终于消灭了八路军的冀中兵站后再高兴高兴。其实,他们就是准备经由此地返回县城的据点休整。连日来的战斗也让他们极度疲惫,由武士道精神武装起来的头脑,也有疲劳松懈的时候。 拴柱子示意大家上刺刀并藉助青纱帐的掩护慢慢散开,日本人的队形是,坦克在前开路,在青纱帐中压出一条路来,步兵成两路纵队在后面缓缓跟进。这本来就不是扫荡的队形,只要能够第一时间将和鬼子步兵混杂在一起,坦克上的大炮和机枪就奈何不了他们!至于与这伙日军毗邻的日军队伍,青纱帐将他们的视野和射界挡住了,如果他们的动作够快,应该能够在歼灭这伙日军后藉助又高又密的青纱帐突出去。 如今这时节,青纱帐确实为八路军提供了很大掩护。此时如果有人趴在里面,除非有空中侦察,否则很难被发现。坦克车轰轰隆隆的,大地不断地颤抖,心理素质过硬的战士们丝毫不受影响,缓缓地形成一个包围圈,只等一声令下就扑上去和日军步兵混杂在一起。负责炸坦克的战士们双手攥紧手榴弹,和鬼子肉搏的弟兄贴上去后,他们会从另一面不惜一切代价冲过去炸掉耀武扬威的铁王八。 “干他娘的!”拴柱子发一声喊,一百多汉子同时暴起,刺刀、大刀、枪托甚至是随手捡来的石头可劲儿地招唿在鬼子身上。 谁也没有想到,经过日军层层扫荡,这里居然还能见到八路军正规部队!本来这伙日军已将扫荡流于形式了,铁壁合围战术,支那人的根据地连一只蟑螂也不可能倖存下来!这青纱帐里根本不可能藏下支那兵。他们正在返回驻地的路上,很多人脑袋里想着的不是保持警惕、准备战斗,而是慰安妇们那美丽的胴体和迷离的眼神。 第43页 然而事实再残酷不过,蟑螂死没死谁也不知道,反正八路军战士没死,而且没死的八路军战士足足一百多!就在日本鬼子在精神上极度放松的时候,一百多八路军如一股灰色的旋风,平地而起眨眼的工夫就撞进了日军散兵线,并与其中一队日军爆发了肉搏战。 那辆97式中型坦克徒劳的转动炮塔,同步机枪和大炮却不敢开火,步兵同伴和支那土八路搅在一起了,只要他一开火,倒在血泊中的可不只是讨人厌的支那兵! 坦克这么一犹豫,七八个战士已经临近了坦克车,手疾眼快的鬼子步兵举枪射击,几个战士应声栽倒。鬼子步兵手动退弹壳、上弹的工夫,七八个战士挥舞着大刀朝他们扑来,嘁哩喀喳的剁肉声中夹杂着鬼子的惨叫,清新的空气中四散飞舞着鬼子的碎肉和鲜血。趁此机会,炸坦克的战士冲到坦克近前,时间紧迫来不及准备集束手榴弹,那就尽可能多的将单个的手榴弹塞进坦克履带。 一阵阵巨响中,坦克车组成员只感觉五脏六腑都要被震碎了。更恐怖的是,车舱内的弹药撒了一地,车底盘与炮塔的结合部上,起连接作用的铆钉似乎有闹独立的倾向。又有一个不怕死的战士贴了过来,在被鬼子步兵刺成透心凉之前拼命地将手榴弹送入了坦克排气管。 又是一次毁灭性的爆炸,车组成员终于想起该逃命了,但已经晚了。铆钉四散纷飞,毫不留情地刺入他们的身体,沖天而起的大火又将各种弹药引爆,车组成员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整个坦克就在爆炸中彻底为烈火所包围。 附近的鬼子听见响动,怪叫着跑过来支援,又高又密的青纱帐挡住了交战双方的视野,但不影响机枪开火。双方的机枪手几乎同时开火,如蝗的子弹将青纱帐齐刷刷拦腰斩断。被击中的士兵发出绝望悽厉的惨叫。 由于己方一辆坦克被炸毁,鬼子们闹不清这青纱帐里到底隐藏了多少支那兵,加上拴柱子和弟兄们不计成本的狠命扫射,鬼子们一下子有了被大批支那军伏击了的错觉。这个节骨眼上,早已胆大包天以至于忘了死字怎么写的拴柱子,亲自带着几个腿脚快的弟兄在青纱帐里的鬼子群中穿插了那么一下。这么一闹,鬼子们想不误伤自己都不可能了。 战斗越来越混乱,拴柱子明白,以鬼子的战术素养,这场混乱不会持续很久,现在不撤,过一会儿想撤也撤不出去了!拴柱子果断下令,部队不得恋战,立刻向西突围! 三营的弟兄抓紧最后一点时间,就近捡起日军尸体上的枪枝弹药和单兵食品,就像他们刚才忽然从青纱帐里暴起时一样,像一股灰色的旋风,眨眼的工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阵狂奔,拴柱子也不知到底跑了多久,怀表早就被一粒指甲大小的弹片打坏了。只知道再跑下去就要出人命了。再竖起耳朵听身后的动静,貌似鬼子没追上来。来不及高兴,前头一定还有鬼子。拴柱子看了看四周的地形,部队早跑出了一望无际的青纱帐,此时已进入一片茂密的树林。 “停……停!”拴柱子上气不接下气地命令,他感觉他的胸膛要被撑破了,嗓子想要冒火。 大家都几乎跑脱了力,一得令立马瘫倒在地,没命地喘着粗气。 回想起来,这场仗打得还算顺利,因为是在日军警惕性不足时发动突然袭击,青纱帐里制约行动、影响视野,便宜了偷袭又不要命的一方。不出五分钟,粗略估计得有五十多敌人被直接干死,还有一辆坦克,这还不算鬼子自己误杀误伤的人数。死人的武器弹药、单兵口粮便宜了八路军。饿肚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一闲下来,大家顾不得别的,赶紧忙着翻出战斗时百忙之中从死鬼子身上搜罗出来的罐头、饼干或各色日式糕点。拴柱子也搜罗了一袋食品,清一色黑红色的颗粒状东东,他拿起一粒丢进了嘴里,立刻就感觉腮帮子发麻,唾液成倍地增加,本来特别渴,马上被缓解了。 “我操!这他妈是啥?”拴柱子笑骂道。 丁二狗凑过来说:“应该是酸梅子之类的吧?好东西!俺以前当鬍子的时候也抢到过这东西,吃一粒又解渴又解饿。” 拴柱子将一袋酸梅子分给弟兄,又吩咐大家,清点人数,受伤的抓紧时间包扎伤口,饿了的渴了的也别客气,把搜罗来的罐头、饼干什么的分吧分吧赶紧造一顿,造完了好继续赶路。 刚才的肉搏战也给八路军造成了一定伤亡,刚才的一路疾跑又不知有多少弟兄掉队。清点出来的人数让大家心头一颤,还剩下五十八人了。 吃过了饭,本来应该继续赶路,可是拴柱子却命令几个腿脚快的战士按原路往回跑跑,看能不能接应到掉队的弟兄。大家在这片树林里等了不下一个时辰,后来派出去的弟兄回来了,拴柱子没看到掉队的弟兄。 很可能是在慌乱之中跑散了,血腥战斗中谁还记得判断一下方向啊?哪里有缺口就往哪里沖,青纱帐能挡住鬼子的视野,同时也能挡住被鬼子分隔开的弟兄啊! 拴柱子带上弟兄继续向西进发。 老洪大哥,俺的团长,你应该已经冲出去了吧?以前跟着你,从来就没这么操心过呀!老洪大哥,俺的团长,俺的弟兄跟着俺死了这么多,俺太难受了,又没有办法,总不能就这样抛下弟兄吧?老洪大哥,如果你就在俺身边,那该多好啊!老洪大哥,当年你带着俺们弟兄打掩护,又一路突围打进了山区,弟兄走了一路,死了一路,那时俺只操心俺自己的命就行啦,那时俺没想过,你眼睁睁看着那么多弟兄牺牲又无能为力,你得多难受。大哥呀,现在真希望还是你带着俺们打仗,俺真的要撑不住啦,俺们到底要付出多大的牺牲,拼掉多少性命,才能打走鬼子取得胜利呢? 第44页 拴柱子带着弟兄向西艰难的跋涉着,他看着西方,夕阳正在绽放最后的余晖。他感觉他从没像现在这样思念他的团长,他的大哥。 第十八章 更新时间 2012-02-08 16:46:20字数 4552 洪江河带着团部人员和警卫排穿行于晋西北的荒山野岭之中。部队已经分散突围,跟着他们突围的老乡、医院人员和部队机关干部被妥善安置。现在跟着洪江河的有六十来人,一路厮杀、血流成河,终于活着冲到晋西北了。 战士们的脸上写满了疲惫,很快就要进入晋西北根据地了,也许很快就能看见接应他们的友军。他们将得到食物,会有专业的医护人员为他们处理伤口,也许,还能泡泡热水澡。可是,没有人高兴。他们失去了太多好兄弟,苦心经营的冀中根据地被迫放弃了,八路军的冀中兵站,再无成建制的八路军队伍,游击队也都转入地下。鬼子发动的这次扫荡,规模是空前的,谁也无法否认,这一次的失败者是八路军。 败军之将,败军之兵,士气低落到极点。 一营长钱大牛,二营长康有福,三营长李冬生,桥头县大队队长王富贵,都还没有消息。最让洪江河担心的就是李冬生拴柱子,这个愣头青在最要命的时候带人沖回了包围圈解救被鬼子围困的乡亲和同志,勐是很勐,可这个勐人还能不能冲出来?这种鬼仗,面对的是精锐的鬼子野战联队,步、坦、骑、炮齐全,还有战斗机,无遮无拦的大平原上,基本是轻步兵装备的八路军和游击队将经歷怎样的兇险不难想像。 洪江河命令部队原地休息,他坐在一块石头上吧嗒他的旱菸。 与一脸忧郁的洪江河不同,鬼子没来之前就在晋西北占山为王的方显伏很高兴。近日他发了横财,还不止一笔,打他眼皮子底下过的鬼子汉奸、国民党晋绥军、中央军太多,丘八们有什么大行动他不知道,他就知道,只要有人打他眼皮子底下过,他和弟兄们就有肉吃了。 方显伏的山头,名头比较雷,谓之曰“小梁山”,大本营自然就叫“聚义厅”了,最雷的是,他也敢挂杏黄大旗,不过上头写的不是什么“替天行道”,而是方显伏亲笔挥就的四个大字——抗日救国。 方显伏是土匪,但却认定自己这一辈子只做中国土匪。中国土匪,就得杀他狗娘养的小鬼子! 要说这方显伏,其实不是粗人,正经读过几年书,认识的字比较多,这辈子的业余爱好就一个,看《水浒传》。受小说影响,他就给他的山头起了这么个名字,山寨里的各种摆设,甚至是弟兄们的座次和绰号,都严重剽窃水泊梁山。 您要问方显伏是怎么当了土匪,又是怎么走上了抗日道路,这个故事可有些与众不同了。 别小瞧方显伏,人家是正经的大户出身,晋商世家。说起来,方显伏小时候的玩具都与众不同,谁能把金子熔了再铸成马车、兵人?除了方家二少爷,还能有谁? 长大后的方显伏一直认为自己的身世和贾宝玉有一拼,家道中落时他年纪还小,对于这个家是怎么垮下去的他没什么印象。他只记得,他念不成书了,以前见到他就毕恭毕敬叫他“二少爷”的下等人也敢赏他白眼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结束了,方显伏搬出了大宅院,干过很多以前想都没想过的“低贱”活计。他给饭馆当过跑堂的,赶过大马车,甚至掏过大粪。总之,方家二少爷一下子长大了、成熟了,沦落到社会最底层那年,他十二岁。 方显伏落草的经歷比较与众不同,旧社会的落草之人,多多少少带着那么点儿官逼民反的极具悲情的浪漫主义色彩。方显伏不是这样,他是主动落草,根本没人逼他。方显伏十八岁那年,依掌柜的吩咐赶大马车到另一个县城送货,一出城他就没走大路,专挑不怎么走人的荒郊野路,边走边喊:“山大王出来呀!山大王收留了洒家吧!” 谁也不知道方显伏当时到底是咋想的,我估计很可能是他看多了《水浒传》吧?他小时候就爱看这部小说,尽管家里大人不让看,看了就扒他裤子打屁股!他忍着疼也要看,结果看着看着就走火入魔了。如果我的分析靠谱,那么这方显伏很有点儿堂·吉诃德的范儿。 荒郊野路,就算你不喊山大王,山大王也早带着众喽啰等候多时了。毫无悬念的,方显伏遇见了山大王。本来山大王只想要那一车货,没想要这个二了吧唧的人。可是这二了吧唧的人不光献上了一车货,更把自己许给了山大王。山大王问他:“娃子,是个苦出身?被逼的想投靠俺玉龙山?” 方显伏回答:“不是,我不是苦出身,我就想当好汉。” 山大王摸了摸鬍子,说:“俺们可不是好汉,俺们砸响窑、杀官军、睡女人、抽大烟、赌金山,五毒俱全。” 方显伏说:“梁山好汉也这样啊,《水浒》里都写了,大块吃肉,大碗喝酒,论秤分金银,活得潇洒自在。” 二当家小声对山大王说:“当家的,这娃子莫不是个傻逼吧?干脆一枪崩了算逑!” 山大王的快慢机都张开机头了,刚想扬手爆了方显伏的脑袋,想了想又没这么干。要说命运这个东西,有时候就是让人很无语,谁能想到这个山大王也是水浒迷啊?就是苦于不识字,从来只能听评书,问题是自从落了草,想听个评书都成了问题,他这脑袋虽然不算漂亮,好歹值十万大洋,这悬赏价格是经过官府认定的,如假包换!他敢随便进城?如果他眼前这二了吧唧的娃子懂《水浒》,自动送上门来,也算好事一桩了,至少业余生活中除了喝酒吃肉睡女人之外,能多出一样——听故事。 第45页 山大王哈哈大笑,说:“娃子!跟俺上山,记住了,俺是你当家的,俺的山头,玉龙山,俺的名号,草上飞。” 玉龙山大当家草上飞,姓名、出身不祥,十三岁落草,凭藉仗义的为人和百步穿杨的枪法,几年后被弟兄们公推为山寨大当家。方显伏跟了草上飞也不算委屈,草上飞将他留在身边,让他扮演着类似于勤务兵的角色。他帮草上飞擦枪、端洗澡水、洗袜子内衣内裤,闲暇的时候就给草上飞大叔讲讲水泊梁山一百单八将的故事,有时候还加上一些他对《水浒》的个人见解。方显伏是富家公子出身,原本不是个会伺候人的主儿,好在已经在社会底层漂了这么久,学会了看眉眼高低。他够机灵,手脚麻利,草上飞越发的喜欢他了。 凭良心说,方显伏在草上飞手下确实过了一段好日子,大块吃肉、大碗喝酒、论秤分金银的生活他品尝了,砸响窑后化妆进城睡女人,偶尔搞搞劫富济贫的酬宾活动也让他们弟兄在百姓中间赢得了美名。然而还是因为命运,俗话说人怕出名猪怕壮。老百姓念了山寨弟兄们的好,官府不能念他们好。劫官车、砸响窑,最过分的,连国军的军饷和补给都敢抢,这像话吗?天底下哪个官府能容得下这样无法无天的土匪?于是,县城保安队和民团屡屡出兵围剿。 保安队和民团算不得兵,顶多算半个兵,机关枪都没有几挺,土匪又靠枪法起家,更何况其实土匪更善于游击战。所以那段时日倒在玉龙山弟兄枪口下的保安队和民团不计其数。方显伏,在草上飞的悉心教导与实战环境相结合的条件下进步神速,双手使枪、百步穿杨、翻山越岭、如履平地。 好景不长,玉龙山众好汉太高调了,终于惊动了正规国军。那是真正的重兵围剿,足足来了一个团的兵,国军和日本人对垒屡屡败北,对付几个土匪倒绰绰有余。机关枪、迫击炮一顿轰鸣,步兵后面跟着督战队,哇哇怪叫的这么一冲,玉龙山的大旗算是倒了。 此一战,包括草上飞在内的百余名好汉人头落地,命大的方显伏和几个腿脚快的弟兄通过山寨地道逃到了后山,这才得以保命。从此,方显伏算是恨上了国军。巧的是,那次围剿玉龙山的国军中有一位少校营长,姓孙名章。所以说,方显伏和孙章算有些缘分,不过在当时同属于小人物的他们并不认识对方,他们更不会想到,他们的缘分还挺大,此后的日子可不光是彼此很熟那么简单。当然这是后话。 且说方显伏和几个弟兄大难不死,逃脱了国军的围剿后,在群龙无首的情况下,因为方显伏算草上飞的亲随,于是剩下的人公推方显伏当临时老大带着他们找食吃。方显伏当小喽啰很久了,一直不能出头,一下子成了老大还真挺兴奋。可是也就兴奋了那么几秒钟。严酷的现实就摆在眼前,山寨没了,他们现在是子弹比枪多、枪比人多,啥也不缺就缺吃的,这莽莽大山、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他们靠什么活啊? 正犯愁的时候,大家看见山谷之中的小路上走来十几个兵,个子不高,说的什么方言谁也听不懂,打着的旗就更没处见了,旗上的图案,具体说来,好汉们平时骂人常说的一个字和这图案倒有些关联。 方显伏正巧恨丘八恨的牙根痒,带了几个弟兄二话不说快慢机就扫过去了。方显伏哪里想到,他算是一战成名,一次性屠了十三个日本兵,己方无一人伤亡。这样的战绩,在民国26年国军丧师失地的情况下,实在很振奋人心。消息一经传出,各路好汉纷纷慕名而来,方显伏没怎么费劲就有了百余人枪。 方显伏是土匪头子,但绝不是粗人,他很快便看清了形势。那时候什么样的名号最好?当然是抗日的名号!方显伏的山头——小梁山。他带弟兄们建起了聚义厅,挂起了杏黄旗,手下人枪越聚越多,见了小鬼子二话不说直接搂火。总而言之,方显伏和弟兄们就是这么走上抗日道路的。 这支土匪是抗日的,并且能人比较多,枪法好、翻山越岭就像在自家地里闲熘达那样轻松。因此国民党的晋绥军和中央军都想收编这伙好汉。这是好事吗?反正按照国民党军派来的专员的说法来看,这绝对是好事:当了兵有军饷,上头给发衣服、分住的地方,弟兄们也有了名分,堂堂国军,多好! 方显伏大手一挥,对专员冒出俩字:“放屁!”紧接着又是俩字:“滚蛋!” 方显伏恨丘八,要不是丘八,他的大当家不会死,方显伏是个知恩图报的人。虽然他是主动落草,可如果草上飞不收留他,他无论如何也当不成啸聚山林的好汉,也许他这一辈子只能当个赶大车的车老闆,永远实现不了他那个二了吧唧的梦想。丘八来了,大当家死了,他小时候已经失去了一个家,丘八们让他又失去了另一个家,他能不恨吗?再者说,身为资深水浒迷,被朝廷招安后会吃到什么味道的果子他再清楚不过。你们丘八以为我方显伏是傻逼吗?操! 方显伏打日本人不含煳,对国民党军也从不客气,敢情是中日双方的军队都被他抢过。可他从没抢过八路军,不光因为八路军太穷了没啥好抢的,也因为方显伏亲眼见识过八路军是怎么打鬼子的。民国28年,方显伏准备带弟兄伏击鬼子运输队,谁承想运输队没来,却等来了装备精良的鬼子清乡队伍。方显伏没动手,埋伏在附近的另一支八路军却动手了,为了掩护老乡撤退,那一个连的八路军死死钉在公路两旁的防御阵地上,任凭一个大队的鬼子轮番冲锋,硬挺了八小时,最后全部阵亡,本打算看狗咬狗一嘴毛好戏的方显伏眼睁睁看到这一切,一股油然而生的情绪叫做敬佩,彻底占领了他的心头。 第46页 就凭敢跟鬼子拼命到底这点,方显伏佩服八路军!方显伏认为,跟御敌无术、扰民有方的某些国军相比,八路军打鬼子不含煳,为了老百姓就能舍下自己的命,绝对是好汉!好汉总能获得方显伏的尊重。虽然八路在方显伏眼里也属于丘八那一类人,但方显伏不恨他们,更是在山寨里一再重申,在这晋西北的一亩三分地上,小梁山的众好汉谁都可以抢,就是不能抢两类人,一类是穷苦老百姓,一类是八路军。 鬼子发动五一大扫荡,各方部队的调动很频繁,毕竟打大仗了。方显伏守着交通要道,狠狠宰了一顿国民党军和日本鬼子,横财发了一笔又一笔。所以方显伏很高兴。 好了,不再往远了扯。晋西北山区某处,小梁山大当家方显伏,带着一干兄弟守在交通要道上,只等着丘八过来给他们送物资。方显伏计划只要再干上一票,剩下的半年就可以不愁吃穿了,到时候窝在山寨里好好休息。正高兴着,斥候来报,远处过来一支队伍,衣衫破烂、疲劳至极,像是刚打完恶仗,不过枪是好枪,甚至还有掷弹筒。底下兄弟问方显伏,干不干?方显伏想了想,下达了准备战斗的命令。 带领剩余人马歷尽千辛万苦终于成功进入晋西北山区的拴柱子,做梦也想不到,前面等待他的不是日本鬼子,而是啸聚山林的土匪山大王。到底是喜剧还是悲剧?拴柱子都想不到他会遇见土匪,他哪能猜出这到底是喜剧还是悲剧? 数百个黑洞洞的枪口,瞄准了拴柱子和他的弟兄们。 第十九章 更新时间 2012-02-09 10:11:39字数 4725 丁二狗愤愤不平地对拴柱子:“营长!你干嘛不让俺毙了那狗娘养的软蛋!” 拴柱子嘆了口气,说:“二狗,忘了这件事吧。” “操!咱新三团打从建立那天起就没出过逃兵软蛋!就这么一个软蛋怕是要坏了咱的一世英名!妈的!平时口号喊得震天响,一到关键时刻就拉稀!妈了个巴子!逃兵就该被枪毙!” 拴柱子说:“他说了,他家里有老娘,他不会投靠小鬼子,只想在尽忠之后尽孝,俺能咋办?俺也是娘生的儿子,娘走得早,俺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尽孝了。那位兄弟已经跟了俺这么久,跟鬼子拼过刺刀,炮弹皮把后背剌了个大口子都咬着枪刺一声不吭硬挺着,在青纱帐里炸鬼子坦克,搞死的鬼子没有十个也有七八个了,现在跟着俺可能活不下去,再也见不到自己的娘。俺这个营长没本事,不能让他过好日子,还没本事让他和他娘团聚吗?” 丁二狗还是没想通,低声嘟囔道:“谁都有娘,要都像他那德行,干脆也别打鬼子了,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好不?” 拴柱子没再说话,如果在以前,他会枪毙逃兵,不会有任何犹豫。可是,那么多弟兄都牺牲了,二懵子也没了,他这个营长倒还苟活着。他总认为他对不起弟兄,弟兄跟着他没过上好日子不说,还被小鬼子追着屁股一路逃到了晋西北。这个时候了,弟兄不想再跟着他找食吃,他还能死拦着吗?他想,就算是猫在重庆的蒋委员长,也不会这样绝情。毕竟,那个不想再跟他的兵不是在战斗最惨烈的时候当的逃兵,是在部队进入相对安全地域后才开的小差。当他被弟兄反拧着胳膊押到拴柱子面前时,那么多人都在唿吁枪毙逃兵,这种节骨眼上,即使后背出了个大口子、流血不止也没掉过一滴眼泪的汉子忽然嚎啕大哭起来。拴柱子拿枪的手发了抖,这个弟兄不是孬种,谁能说他是孬种?打了这么多场恶战,他怕死过吗?他装过熊吗?他炸鬼子坦克的时候,鬼子的子弹贴着脑瓜皮乱飞,他怂了吗?打了这么多年鬼子,也算对得起国家了,自古忠孝难两全,可也不能要求人人都是岳飞、文天祥。既然已经尽了忠,又大难不死,老娘还健在,凭什么不能回家尽孝?拴柱子什么话也没说,示意弟兄们放走了这个逃兵。逃兵走了,走两步就回头沖大家磕一个响头,哪怕所有人都沖他露出厌恶的表情,纷纷背过身去不再看他。拴柱子知道,那个人是一路磕着头离开了大家,离开了一起生来死去无数次的弟兄,他也不好受,他也在谴责甚至诅咒自己。可是,人这一辈子毕竟只有一个娘。拴柱子也想起了自己的爹娘,要不是鬼子来了,他也有机会尽孝,他能给爹娘打上一盆热乎乎的洗脚水,能给爹娘生个大胖孙子。可惜,爹娘死得太早了。 弟兄们不理解拴柱子为什么不顾战场纪律放走了那个逃兵。拴柱子自己也想不通自己为啥要这样做。这么多年的仗打下来,心肠早就打硬了,同情心在人命如朝露的战场上狗屁都不如!可是他就放了这个逃兵。 也许当时在场的所有人都认为拴柱子错了。可他错在了哪里?让一个孝子回家孝敬老娘有错吗?那他做对了吗?毫无疑问,谁也无法证明拴柱子做对了。就像丁二狗说的那样,人人都这德行,干脆别打鬼子了。 到底是对是错?拴柱子开始头疼了。 头疼了也得继续走,这还没到根据地呢,随时都有可能遭遇敌人。拴柱子不再想乱七八糟的事情,他总算还活着,弟兄也没死绝,他好赖不计得把剩下的这些弟兄活着带进根据地。 部队正走着,一声枪响,来不及反应,两面山上忽然冒出好多持枪分子,眨眼的工夫,三营剩下的几十号人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第47页 拴柱子一看这架势立刻就明白了,心说:“操!遇上土匪了!” 乱世的生存逻辑,有枪便是草头王,土匪们有枪,所以在这乱世之中就能称霸一方。对于这股力量,不管是国军、八路还是日伪军,能不招惹最好,能将其收编就当捡了大便宜,实话实说,新三团有一部分弟兄以前就是土匪。 像拴柱子这种级别的军人,带过曾经当过土匪的兵,但真没什么机会接触“现役”土匪,土匪的一些事他是听说过的,不过对于这股力量的脾性、思想、行事风格都不甚了解。所以,麻爪是一定的。 丁二狗在东北当过鬍子,鬍子就是土匪,不过东北的土匪和这晋西北的土匪是不是一样,丁二狗心里也没底。 刚才那一枪不是冲着人去的,只相当于部队的号声,算是行动信号。几百个持枪悍匪同时现身,将五十多个持枪悍兵围住。兵和匪是天敌,双方见面了一定要打。这一次比较特殊:土匪方面,带队的大当家方显伏没下令动手,土匪们不能动;拴柱子不是傻瓜,一看双方根本不在一个数量级上,又被人家给围了个死,自然也不敢轻举妄动。双方就这样僵持着。 站在最显眼位置的方显伏终于发话了:“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得,一套绿林好汉的标志性语录,也意味着如果被围住的人不识相,试图反抗,那么马上就会被金属狂潮包围,惨兮兮的死在这条无名山路上。拴柱子没吃过猪肉总还见过猪跑,小时候听说书艺人白唿,多少知道一些绿林语录和绿林好汉们的工作程序。这次,他总算亲眼看见了土匪,十分被动的经歷了这种鸟事。 “营长,咋整?”丁二狗小声问拴柱子,中正式已经抄在他手里,如果拴柱子说打,他就算立马变成筛子也敢开枪,并且保证一下子就能爆了刚才说话的土匪头子的脑袋。 “你不当过鬍子吗?你说咋整?”拴柱子也知道这话不该他说,他是营长嘛,想点子、拿主意理应是他的分内事。 “俺是东北的鬍子,这晋西北的鬍子俺哪知道该咋应付?咱是兵,鬼子也是兵,一样吗?” 拴柱子被噎的没话了。俩人说话的工夫,方显伏仔细看了看被弟兄们围住的灰衣丘八,他有些诧异了,这伙灰衣丘八不像其他的丘八那样军衔官阶一目了然。这伙丘八,穿着破破烂烂的灰布军装,一大半带着伤,布质军帽上没有青天白日徽,仔细看看,有臂章,但离得太远了方显伏也看不出他们是哪部分的。饶是看不清他们的臂章,方显伏也觉察出有些不对劲,可能是潜意识吧,他没有再次劝降或者开枪。忽然间他想起了几年前那场惨烈的阻击战。那情那景,一次次悲壮的反冲锋,一个一个直面死神时依然面不改色、就算是死也要拉鬼子当垫背的灰衣兵。这几年,始终有一个问题困扰着方显伏,那些叫八路军的灰衣兵,难道真的是刀枪不入的天兵天将吗?不,他们不是刀枪不入,子弹打在他们身上照样留个恐怖的血窟窿。难道他们不怕死吗?也不是,他记得当鬼子终于冲上那座阵地的时候,阵地上最后倖存的被炮弹炸断了双腿的小战士在拉响炸药包之后哭喊出的一句话:“娘!俺想你!俺不想死!” 方显伏眨了眨眼睛,此时被他围住的,也是一群灰衣兵,军服破破烂烂,没有军衔标识。难道,他们也是八路军吗?他敬佩八路军,从来不抢八路军,他虽然恨当兵的,可他打心眼里希望中国的所有军队都能跟八路军一样,如果一样了,狗日的小鬼子还嚣张个鸟?莫非,这一次撞见的真是八路军?本来方显伏不准备再废话了,要是被围住的灰衣兵不识相,他一声令下就能让他们全变成筛子。可是现在,方显伏想跟灰衣兵们聊聊。 方显伏问:“跟鬼子交过手?” 丁二狗回答:“不错,跟鬼子打了几场仗。” “嚯!口气不小!输得惨吧?” “放屁!老子们打鬼子从没输过!”一个脾气火爆的战士忍不住了。 “操!干你娘!敢这么跟我们当家的说话?活腻歪啦?”有土匪骂道。 “娘的!有枪不去打鬼子!抢中国人算他妈什么本事?” “放你娘的屁!你咋知道老子们不打鬼子?你们打鬼子了?那鬼子咋不见少?吹牛逼不上税!” “你他妈再放一个屁试试?” 两方带队的没说几句话,底下的人倒先吵起来了,眼看着就要从骂战升格为正儿八经的枪战,拴柱子认为自己不站出来不行了。他清清嗓子,示意手下的战士噤声,他转而向方显伏说:“这位好汉,俺们几年前从晋西北出发去了冀中平原,一直在和鬼子干仗,很久不回晋西北了。可以说,咱往日无怨,近日无雠。现在俺和弟兄们只是想通过此地寻找上级,身上一个大子儿都没有,打鬼子已经够累了,何况都是中国人,希望众好汉把路让开。” “说的比唱的好听,你们这帮丘八平时有军饷,抢起老百姓来比他妈鬼子还凶!一个大子儿都没有?骗他妈谁呢?”方显伏的二当家,绰号玉麒麟的尤向师怒喝道。 “这位弟兄,你凭什么认定俺们抢过老百姓?你见到过?俺们是八路军,是共产党的队伍,如果俺们当真抢过老百姓,那不用众好汉替天行道,俺们的上级就能把俺们全崩了,你信不信?” 第48页 方显伏终于发话了:“废话少说啦!你们是八路?” 拴柱子点点头,说:“如假包换,如果这位好汉识字,应该看看俺们的臂章,上头写的是啥。” 方显伏冷笑一声,说:“老子识字,并且保证识的字比你多。我对你们当兵的没啥好感,可我见识过你们八路是怎么打鬼子的,说实话,我佩服你们八路个个是好汉,又从来不扰民,军纪严明,所以一直和你们井水不犯河水。你们打鬼子,爷爷们也打鬼子。可是你瞧瞧,大热的天我领着弟兄们趴在这鬼地方两三个时辰了,空手回寨子不合适吧?那怎么办呢?” 尤向师加了一句:“直说吧!既然身上没大子儿,就把你们的武器弹药统统留下,爷爷们放你们一条生路!你们继续赶路,咱从此还是井水不犯河水!” “放你妈的三角四愣屁!老子们被鬼子围住了拼命到底也不缴枪!除非老子们变成了尸体!遇到你们几个小毛贼就他妈装熊缴枪了?你他妈还真敢想!”丁二狗怒道。 尤向师:“那就别怪爷爷们心肠硬了!小的们!预备!” 方显伏忽然说:“慢着!”本已举枪准备射击的土匪们又把枪放下了。宁死不缴枪,越来越像方显伏印象当中的灰衣兵了。 方显伏一个人走上大路,径直来到拴柱子跟前,他先看了看拴柱子的臂章,又看了看八路军战士们。拴柱子被他盯的有些发毛了,方显伏看他们就像看未知生物似的,从头看到脚,眼睛直勾勾,也不说话,换成谁被他这样看都难免发毛。 “操!也不是铁打的呀!咋就那么厉害?”方显伏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跟拴柱子说话。 方显伏拄着下巴又好奇地看了好久,终于算是真正的发问了:“你们是咋打的鬼子?” 这可把拴柱子问愣了,咋打的鬼子?这么白痴的问题居然也有人问?面前这傻逼是咋当上土匪头子的?难不成土匪都是傻逼吗?拴柱子奇怪,可还是回答:“就用手中的枪呗,难不成拿牙啃拿巴掌煳?” 方显伏的双眼忽然一亮,说:“就是拿牙啃拿巴掌煳!我就佩服八路军这一点!枪坏了,刀钝了,连石头都砸没了,就用牙啃用巴掌煳!鬼子也是肉体凡胎,只要有拼命到底这股狠劲儿!小鬼子算个屁!我以前一直以为你们土八路是刀枪不入的天兵天将呢!好傢伙,敢情你们和我们一样,都他妈是一帮不怕死的爷们儿!我终于明白了,一个连的兵,就那么几条烂枪几把破刀,愣是顶了鬼子八小时呀。” 方显伏将两把快慢机重新插进腰里,沖拴柱子一抱拳,说:“长官,刚才多有得罪,我方显伏是个土匪,可我是中国土匪,我就得打鬼子!我什么人都抢,可就是不抢两类人,一类是穷苦老百姓,一类就是你们八路军。我敬佩你们八路军都是好汉,是好汉我就尊重!看样子,长官和弟兄们一定没少受苦,打鬼子辛苦了!这样,先跟我们回寨子,我们也有郎中,给弟兄们瞧瞧伤,我让二当家和师爷张罗张罗酒席,吃饱喝足了再赶路不迟。” 这态度的变化,实在太快,比他妈翻书还快!拴柱子还没反应过来,方显伏已经试图拉起拴柱子的手了,丁二狗手急眼快,赶紧将中正式的枪口对准方显伏,大吼道:“你想干啥?” 一见丁二狗这样,刚刚放松神经的两方人马又剑拔弩张了。 方显伏一脸无害的笑容,说:“这位兄弟,我表达的还不够清楚吗?我是打算和你们这帮英雄好汉交朋友,一点点恶意都没有呀。” 拴柱子让丁二狗把枪放下,对方显伏说:“俺们明白好汉的美意,可俺们军务在身,真的不便停留,请众好汉让开路,让俺们继续赶路,俺们感激不尽。” “哎呦呵!还他妈端起架子了!我们当家的可不是随便请人吃饭的人!你们他妈别给脸不要!”尤向师的快慢机再次扬起来对准拴柱子。 “营长?”丁二狗也懵了。 拴柱子看了方显伏许久,终于换了一张真诚的笑脸,说:“那俺和弟兄们就谢谢众好汉了,俺们确实饿的够呛。” “哈哈哈!好!”方显伏爽朗地大笑,一只大黑手重重的拍在拴柱子的肩膀上。 第二十章 更新时间 2012-02-10 09:25:24字数 5079 拴柱子以前做梦都想不到,他这辈子还能跟土匪坐在一起大块吃肉大碗喝酒。这一切都是真的,面前的桌子上摆满了大碗,里面是实实在在的大块肉,小梁山那位能说会道的据说出身北平名校的师爷抱着大酒罈子不止一次给他的海碗里添酒,是啥酒拴柱子叫不出名也尝不出鲜。这么说吧,拴柱子根本不会喝酒,也不善喝酒,用他自己的话说,他喝酒纯属浪费。可是那天,拴柱子喝酒了,并且喝大了。 “李营长,来来来,再喝一碗!”师爷又给已经能把人看成两个脑袋四只眼睛的怪物的拴柱子填满了酒。 拴柱子也不会再挡酒了,甚至还大着舌头吼着:“给老子满上!妈了个逼的!师爷咱一起喝!” 方显伏在土匪窝里混了这么多年,早已是个海量的人,灌了这么多酒依然保持清醒,他看着已醉态尽显的拴柱子哈哈大笑,喊道:“好!李营长爽快!师爷!你哪还能让李营长用海碗喝酒?你直接给咱们送几个满坛的酒来!娘的咱和李营长一人一坛抱着喝!” 第49页 师爷说:“是呀是呀!酒壮英雄胆,英雄就该抱着罈子喝酒!我这就去拿酒罈子!” 拴柱子一口气喝干了一海碗烈酒,忽然将海碗摔在地上,十分没形象地哭喊道:“俺他妈算个屁的英雄啊?俺……跟着俺的弟兄五百多呀……现在还剩下几个?还剩下几个呀?俺他妈的……废物一个……” 他这一喊,一起喝酒的八路军战士都哭了,他们这一战确实死了太多好兄弟。 “二懵子……二懵子……俺拴柱子对不起你……咱说好了一起打……一起回东北……”拴柱子哭倒了架子。 方显伏静静地看着一群痛哭的军人。他隐约觉得,他好像办错了事情,不该请他们喝酒,刚刚失去了那么多好兄弟,喝到动情处,难免失态呀。本来是为了高兴,可这么一闹,哪还有兴致啊? 拴柱子哭着哭着,忽然开始呕吐,已经进了肚的酒肉全出来了,还真是浪费。吐完了,拴柱子一头栽倒在地上。他终于安然睡去,这些天,仿佛过了好几百年,他没能好好睡上一觉,他一直操心着他和弟兄们的性命,一直在打鬼子。现在,酒精的强大麻醉力终于让他沉沉睡去。 方显伏让弟兄把拴柱子抬到床上去睡个够,他自己一碗一碗的继续喝酒。渐渐地,他也喝多了,他趴在桌子上,想睡,却无论如何睡不着。他的双腿发麻,无法平稳的走路,可他又很想出去转转。他扶着酒桌一步三摇的来到院子里,抬头看到了迎风飘扬的杏黄旗。 “抗日救国”。方显伏读过书,可没怎么学过毛笔字,这本应正气凌然的四个字让他写的歪歪扭扭、好不滑稽。方显伏苦笑几声,席地坐下拿出自己的快慢机。这几年,利用这对快慢机,他也宰了不少鬼子汉奸,他已然名声在外了。可是,他一直觉得他和弟兄们少了些什么。是什么呢?他也说不清楚。 弟兄们,啸聚山林,大块吃肉、大碗喝酒、论秤分金银,活得好不自在。劫富济贫,杀鬼子汉奸,这使得民间口头文学工作者把他方显伏和弟兄们描绘成了刀枪不入、双手使枪、百步穿杨、飞檐走壁的神人,老百姓对他们的崇拜,比不上关公、岳王这样的战神,可也差不多了。但是,就好像少了些什么。 方显伏又看了看那面杏黄旗。宋江后来带着弟兄们去了哪?当然是被招安了。为什么接受招安?宋江想给弟兄们找条出路,总不能一辈子落草吧?可是,他们把自己卖给了谁?奸佞当道的朝廷,能给好汉们一个安身立命的所在吗?不,只是拿他们当枪使,最后再像丢垃圾一样抛弃他们。《水浒传》的最后一段,充满了悲剧色彩,让读的人也跟着一起难受,合上书本就忍不住长吁短嘆。 那宋江错了吗?要是给弟兄们找出路也有错,那这个大哥当的也太憋屈了。问题是,宋江选错了主子。或者说,宋江完全可以自己当主子。只是他自幼受过的教育使他形成了某种信仰,信仰这个东西有时候能够促使一个平凡人变得不再平凡,甚至能够让这个人流芳千古,比如岳爷爷,比如文天祥。可是,信仰也可能变成一种毒药,宋江,无疑中了这个毒,并且很快就无药可救。 方显伏认为,他也该给弟兄们找条出路,这世道总不会永远这样乱,鬼子迟早会滚蛋,鬼子滚蛋了,太平盛世可能就不远了。那个时候,还要落草吗? 方显伏是晋商的后代,娘肚子里就学会了精打细算,看问题往往比其他人更透彻。对于局势的分析,他可能不输于任何人,他这种能力恐怕连他的师爷都会望尘莫及、自嘆不如。方显伏此时正在算计,莫名其妙的算计,连他自己都不知他为何要算计。 他算计着他和弟兄们的出路。 后来,方显伏收起他的一对快慢机,利索地站起身朝聚义厅走去,他要召集他的弟兄们开会。他已然做出了决定,下一步该怎么走。他要跟弟兄们说说他的想法,看看弟兄们的态度。 “投……投八路?”师爷愣了。 “当家的!你没搞错吧?你不会喝酒喝煳涂了吧?跟着丘八走?以前那么多丘八来招安,你可都没答应!”二当家尤向师永远像个连珠炮,“当家的,我就想知道,咱这日子过得挺红火挺快活的,为啥好端端的要投八路。” 方显伏看着一屋子的弟兄,这些都是他的亲随,多年来跟他落草为寇,是他最信得过的人。他说:“投八路,不是我心血来潮瞎想出来的。我知道八路队伍上清苦,更知道他们的死规矩特别多,咱要是投了八路,不能砸响窑,不能抽大烟,不能赌博,不能睡女人,甚至不能喝酒,连件像样的衣服人家都不给咱发。可是弟兄们,这世道不可能总是这样乱,鬼子不可能赖在咱中国永远不走。要是有一天太平盛世来了,咱还要落草为寇吗?说到底,我和宋江是一个想法,给自己和弟兄找一条出路,可咱得找准了主子,别像梁山好汉那样,卖身给一个奸佞当道的朝廷。我就觉得,八路军是好样的,打鬼子不含煳,不欺压老百姓,里面当官的和当兵的,就跟咱们弟兄一样,不分彼此,亲如一家。这样的军队,绝不会永远跟着国民党走!有朝一日,他们可能高举义旗反他娘的!他们赢了,天下也就太平了。我不会算卦,我只是这么分析。跟着他们,以后一定有好日子过,打下一片江山,弟兄们也能闹个一官半职,也好光宗耀祖、封妻荫子呀。” 第50页 尤向师摆了摆手,说:“当家的,俺尤向师没上过学,不懂得那么多弯弯绕,俺就明白一点,老当家的是让丘八给弄死的,就凭这个,俺绝不跟着丘八混食吃!俺佩服八路军,不代表俺喜欢八路军,别忘了,他们也是国军,俺不在乎他们以后能搞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动静,俺就知道,让俺跟着他们这绝不可能!” 尤向师在这山寨中算是元老级人物,说起来,早在草上飞时代就在寨子里当了小头目,只因不是草上飞的亲随,年龄又小,所以草上飞的大旗倒了之后才成了方显伏的马仔。他没读过书,不是明大局、懂事理的人,他的信仰很简单,歃血为盟后就是兄弟,不能有丝毫背叛,否则就该被两面三刀。他对草上飞忠心耿耿,一直以来和方显伏处的也不错,只是在对兵的看法上,他比方显伏还要偏激。他就认为,老当家草上飞是被丘八弄死的,他身为草上飞的兄弟就不能与仇敌为伍,否则就是不忠。尽管,草上飞在的时候他不过是个小头目,恐怕草上飞都喊不出他的大名来。 说一千道一万,促使尤向师跟着方显伏落草为寇、杀鬼子汉奸、劫富济贫的原因,仅仅是那种类似于封建帮会的哥们儿义气。从这一点上来看,尤向师的那种所谓信仰根本算不得信仰。能杀鬼子,有酒有肉有娘们儿,对他来讲就足够了,至于什么锦绣前程,什么为国为民,实质上在他眼里屁都不是。 尤向师想不明白的事情太多,他也不想费心思去想。不过他也不傻,他再怎么愣也明白,他那一席话等于向方显伏公开叫板。在小梁山,向来是方显伏说一不二,绝没有人可以质疑方显伏的命令。方显伏本不是个专制的人,在当上老大的最初一段时间里也喜欢和弟兄们商量着办事。问题是,整个山寨几百人枪就他和师爷识两个字、有几个歪点子,其他喽啰只是跟着他们混食吃。而师爷又是个聪明绝顶之人,从不喧宾夺主。所以,方显伏被惯坏了,变得十分专制。 尤向师的公开叫板,让方显伏感觉不爽了,他冷冷地说:“兄弟一场,我不会难为你,也不会难为弟兄们。我要去投军,愿意跟着我的,站在那面杏黄旗下,不愿意跟着的,就继续留在山上。决定留下的弟兄,别怪我这大哥没提醒过你们,八路军不会永远跟着国军混食吃,日本鬼子也不会永远赖在中国,早晚有一天,太平盛世会来临,到时候,弟兄们再当土匪就不合适了。如果真有那么一天……算啦,不多说了。愿意投军的,跟我走!” 尤向师:“当家的!慢着!俺尤向师最讨厌说半截话的人!你说清楚,天下太平了以后,会有哪么一天?” 方显伏盯着院子里那面杏黄旗,说:“不管是国民党坐天下,还是共产党坐天下,绝不会允许有土匪存在,哪怕咱真的是官逼民反。弟兄,自古识时务者为俊杰,你是好样的,并非不识时务,只是目前时务还未明了,你看不出来也正常。只是,如果你我都没死在鬼子手里,如果有一天刀兵相见,我不会手软!” “当家的,你要俺尤向师的脑袋,俺尤向师没二话!毕竟俺是你换过帖子的弟兄俺就得听大哥你的话!可你不能背叛老当家!” 方显伏没看尤向师,同样能感知到他浑身上下冒出来的浓重杀气。老当家草上飞死在丘八手里,现在他方显伏要跟着丘八走,遇上了尤向师,这还真挺不安全的。 方显伏绝非贪生怕死之人,否则不可能在土匪窝里立足如此之久甚至还当上了大当家。背对着杀气腾腾随时可能拔枪爆掉他脑袋的尤向师,他只是坦然一笑,说:“只要不叛国,我方显伏就问心无愧!死在卫国战场上,也算没白当一回带把儿的爷们儿!叛国,才是真正的背叛,老当家一生忠肝义胆,最敬屈原和岳飞,他老人家在天之灵应该不会怪我去投军杀鬼子。” 说得好听!说得好听!尤向师的手搭在腰间的快慢机枪把上,如果他想拿走方显伏的命,眨巴眼的工夫就能办到。可是最终他还是放弃了干掉方显伏的打算,老当家待弟兄们不薄,当家的也没亏待过弟兄们,更是他尤向师换过帖子的大哥。他想不通方显伏为何非要投军,他更下不去杀手。 方显伏走向那面杏黄旗,他真的不知道会有几个弟兄跟着他。一直以来,他给弟兄们讲的最多的除了忠肝义胆、抗日救国之外,还有以他为首的老一辈土匪对丘八的恨。这也是一种教育,潜移默化中在弟兄们心中埋下了仇恨的种子。如今,他忽然要投军了,真真儿充满了讽刺,他不是最恨兵吗?他不是说他一生与兵不共戴天吗?今天,他却带头主动去当兵。 方显伏站在杏黄旗下,转身面向聚义厅。 没有人跟着他。他无奈苦笑。最后,他一抱拳,对众弟兄说:“从今天起,我方显伏不再是你们的大当家。尤向师二当家英雄虎胆、为人仗义,理应是小梁山大当家的最佳人选。弟兄们,我走以后,希望你们不要忘记了抗日救国,这一辈子既然认定了当土匪,那我也不好再说什么,但我请你们永远记住,你们是中国的土匪!” 不等众人说话,师爷率先开口了,他说:“当家的,你这一直在嚷嚷着投八路,可你知道八路长官的意思吗?他收不收你啊?实不相瞒,我张志辉是担心八路不要我,我当了两年多土匪了,很多弟兄落草的时日比我还长!自古兵匪不两立,人家八路长官看得上我们吗?” 第51页 张志辉师爷话音未落,一个小头领低声应和了一句:“就是啊,俺就怕八路看不上俺。” 一石激起千层浪,土匪们开始窃窃私语。 方显伏说:“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走得端行得正,他八路军凭啥看不上咱们?咱们也打鬼子!而且一点儿不比他们差!投八路,是为了咱的出路,八路不要咱,那是他们有眼不识泰山,真不要咱了,咱再想别的办法。现在的问题是,谁愿意跟我投八路。” 师爷点点头,说:“哦,就是说,咱给他们脸了,他们不要,那是他们不识抬举,是吧当家的?” “是个屁!不是!八路是真正打鬼子的队伍,是跟咱们一样的英雄好汉!废话不多说啦,我就问你们一句,想不想跟着我投八路?” 师爷平时和方显伏关系不错,最怕愣头青火药桶尤向师,他怯生生的偷瞄了眼面无表情的尤向师,缩着脖子举起手,说:“那那那我跟当家的走。” 师爷几乎是一路小跑来到方显伏身后,躲在方显伏身后了还在怯生生的偷眼看尤向师,他生怕尤向师不高兴了给他一黑枪。他那副猥琐的样子尤向师能看不见吗?尤向师给气乐了,指着师爷喊:“师爷,你瞧你那个熊样!你就那么怕俺?” 师爷揉了揉眼睛,甚至很孩子气的吸吸鼻子,说:“能不怕你吗?当初要不是遇上了你,我何至于落草啊?我本来是想杀敌报国才从学校里跑出来的,看能不能找到中国军队,谁知让你们骗上了山就不让走了,你亲口威胁我,说我要敢不给你们当师爷就把我大卸八块扔到山里餵狼。” 方显伏说:“师爷,别怕,当初可是你亲口跟我们说你想抗日救国才从北平的什么燕京大学里跑出来的,我们也是打鬼子的队伍,当时正缺个管帐、出主意的文化人……” 师爷说:“当家的,你别说了,一想起这事我就臊得慌!那时候我满脑子都是抗日救国、击杀日寇,书也念不下去了,这才从学校里跑出来,跟家里连声招唿都没打。我就想找一支抗日的队伍!我跟你们上山之前一直以为你们是游击队呢,谁承想你们是土匪?” 贫嘴的工夫,聚在杏黄旗下的弟兄越来越多。 最后,尤向师带着三十几个誓死不投军的弟兄,和方显伏等人分道扬镳。 第二十一章 更新时间 2012-02-10 09:26:05字数 3688 拴柱子醒了,头痛欲裂,他记不得自己喝了多少酒,更记不得刚才大梦了几场。当然,他做梦也不会想到,就在他烂醉如泥的时候,他麾下又多出了四百多人。 天底下还有这种好事?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五一反扫荡,八路军冀中军区损失惨重,原本六万多主力部队,安全撤退到晋西北的只有两万多,其中很多团减员三分之二还多,就连八路军副总参谋长左权将军都殉国了。损失如此之大,想恢復元气绝非易事。拴柱子的三营,还剩下五十多人,就这五十多人还有一多半带着伤。新三团的一营和二营至今没有归建,天知道他们损失了多少弟兄!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三营一下子竟然恢復到了一个营的编制,干部没费什么口舌,四百多拥有丰富山地游击战经验的新兵就主动送上门来。 一个人在短期内经歷了太多坏事,他就可能永远不相信这世上还会发生什么好事。拴柱子就是如此。可是现在,他只想说,人生大起大落实在太快,实在太刺激了! 拴柱子手下唯一倖存的连长丁二狗,这种时候却没有营长那么乐观。这个原本老实巴交的东北农民,并非是怀疑一切的神经质患者,不过他在鬍子堆里混过,明白这群人的复杂和缺陷。普天之下,有胆量接收土匪武装的,要么是源于天下乌鸦一般黑,要么就是胆大到逆天程度的愣头青。新三团有一部分弟兄原本是土匪,也不是刚被收编进来就彻底获得上级的信任,那也是在鬼子群里生来死去好几次了,确实淘汰了一些投机主义者,揪出了一些坏分子和瘾君子之后,才算是正式成为党的好战士、人民的大救星。 于是乎,丁二狗对拴柱子说:“营长,恕属下直言,咱可不能这么轻易就收编这群愣头青。俺以前是鬍子,俺还是了解他们的……” “等会儿!”拴柱子打断了丁二狗的话,“在山谷里被他们拦住去路的时候,你狗日的不是说咱东北的鬍子和晋西北的土匪不一样吗?现在咋又说你了解他们了?” 丁二狗解释说:“营长,你自来就是兵,所谓隔行如隔山。俺是鬍子出身,所谓天下乌鸦一般黑。虽说东北的鬍子和晋西北的土匪在某些方面有种种不同,可本质上说都他妈是匪,咋着也有一定共性。俺就知道,这帮人里,绝不是每个人都能成为好兵。当年新三团组建,一营、二营和咱们都编进了一些以前干过土匪的人,不是在战斗当中发现了一些问题吗?有些人呀,就是投机主义者,平时口号喊得震天响,鬼子枪一响就草鸡了。所以,咱不能不好好斟酌一番再做定夺。” 拴柱子直勾勾盯着丁二狗老半天,说:“行啊二狗,咬文嚼字的工夫不赖嘛!你说的倒有些道理,俺还记得当初一营长钱大脑袋亲手枪毙了三个傢伙,那三个傢伙真是混进革命队伍里的败类!身为八路军战士,居然糟蹋了老乡家的闺女!妈了个巴子!丢八路军的人!钱大脑袋给他们一人餵了一粒花生豆!妈的,得亏干出这鸟事的不是咱三营的弟兄!” 第52页 丁二狗点点头,说:“就是,咱三营一世英名,决不能出老鼠屎坏了咱三营这一锅好汤!俺的意思是,咱跟土匪办事,就得按照土匪的规矩来,正所谓对症下药,俺们当年上山落草,都得先立投名状……” “啥玩意?”良民出身的拴柱子可不知啥叫投名状,他也没看过《水浒》,虽然听说书艺人讲过绿林好汉的故事,毕竟当时还小,哪能注意那么多细节? 丁二狗解释道:“就是类似于一种契约吧?你上山落草,就是干上了把脑袋别在裤腰上的危险勾当,退无可退,只能一路向前沖,更不能背叛山头。可是毕竟人心隔肚皮,老大哪知道你到底是不是真心跟着他混食吃?咋办?下山杀个人,甭管杀的是谁,只要杀了人,你老哥就成了杀人犯,被官府逮到那就是吃枪子儿的苦逼命!这下子你就没退路啦,只能一心跟着老大,有朝一日你就算想金盆洗手,可你手上有人命,自己想想,恐怕也不咋能做回良民啦。说到底,就好比咱队伍上宣誓一样,必须忠于老大。” 拴柱子瞪大了眼睛,说:“操!那这么说,你丁二狗手里也有人命啦?要不你咋上山当的鬍子?” 丁二狗摆摆手,说:“营长你手上就没人命吗?俺老丁虽说目不识丁愣能把一看成扁担,可俺总还讲着良心!当年俺落草那是被狗日的小鬼子逼的!俺就算立投名状,也是冲着鬼子汉奸下手!俺本就是穷苦老百姓,俺能沖穷苦老百姓下手?” 拴柱子松了口气,说:“那就好!好啦,俺明白你的意思,就是说,咱不能马上带着这帮人去找老洪大哥归建,是吧?咱得先,整顿!” 丁二狗点点头,说:“嗯哪!就是这意思!不过,光整顿也不行,一营也整顿过,可还是出了那三个混蛋!最好的办法就是,把这帮人拉出去练练,看看他们跟鬼子汉奸碰面的时候是个啥表现,练一遍不行就再来一遍!可靠了,放心了,咱再带他们回老洪大哥那儿报到。” 拴柱子和丁二狗商量着怎么练这帮土匪新兵的时候,尤向师带着三十几个弟兄下山了。以后不会再有“小梁山”了,他也回不到“聚义厅”。不过,鬼子还是要打。尤向师走到山脚下,最后回望这座山头,忽然,众人不约而同感到很不舍。山上还有那么多曾经一起生死与共的弟兄,说分开走就分开走了?一个小喽啰问尤向师:“二当家,咱真走?” 尤向师的目光也充满了不舍和怀念,可很快他就硬起了心肠,咬牙切齿地说:“妈了个巴子!打死老子,老子也不投军!师爷不是个好玩意!俺早咋就没看出这娃不是个好玩意?学生娃,憋了一肚子坏水咱老粗也看不出来!肯定就是这厮撺掇的大当家!这娃早说过要投军,俺吓唬了他,他憋着,俺以为他老实了,谁承想他能暗中撺掇大当家?老当家是咋走的?看多了《水浒》,又被学生娃煽乎,明知道被招安是个死,竟然还是学了蠢蛋宋公明!” 三十几个土匪转身走了,再没看小梁山一眼,留给山上弟兄的,是孤独的背影。 拴柱子和丁二狗集合起三营的人马站在聚义厅门口,方显伏带着师爷等人簇拥着杏黄旗面向八路军官兵站成一个不甚整齐的方阵。拴柱子清清嗓子,高声道:“小梁山的弟兄们!从今天开始,你们就是八路军啦!” 丁二狗和三营战士带头鼓起掌来,土匪方阵中响起了稀稀落落的掌声。说到底,土匪们还煳涂着呢,这么快就被八路给收编了?当家的一直在宣扬丘八的可恶,现在竟然主动投了军,转变太快,实在反应不过来! 拴柱子也没指望土匪们能多热情,如今这情况与以往不同。以往招新兵都是什么情况?解救出鬼子矿场的苦大力后,苦大力们感念他拴柱子是他们的救命恩人,加上自己实在是无家可归或者有家难归,所以才跟拴柱子干了八路;冀中地区招兵,那是八路军和人民政府的政策好,农民得了好多实惠,为了保卫胜利果实才主动参军。这一次,方显伏主动提出投八路,他手下的弟兄很大一部分绝非感念救命之恩或者保卫什么胜利果实。说到底,他们无非想在乱世当中混口饭。当土匪是混口饭,当丘八同样是混口饭,你跟他们谈人生谈信仰谈理想,在他们眼里纯属扯鸡巴蛋。如此这般,当你宣布你已经将他们收编进光荣的人民军队中时,你还指望他们能够多么激动多么兴奋吗?做什么春秋大梦呢? 拴柱子、丁二狗和三营弟兄有这个心理准备,方显伏也理解小梁山弟兄的心思。所以,都没啥可尴尬的。拴柱子再次清清嗓子,说:“以后,咱们都是战友同志,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俺呢,姓李名冬生,东北人,爹妈给俺的小名拴柱子。以后呢,俺是你们营长,你们是俺的弟兄。俗话说得好,进了八路军的门,就是八路军的人,死了就是八路军的鬼。八路军是一支啥样的队伍呢?八路军,是人民的队伍!杀鬼子,保国家,为人民服务。没有枪,没有炮,让敌人给俺们造,是吧?弟兄们,现在有一些具体事宜需要落实。俺和丁连长商量了一下,先把编制给你们,咱们是一个营,就要有一个营的样子嘛!俺们按照你们以前的作战习惯,不打乱你们原有的小组编制,啊?丁连长你说啥?” 第53页 丁二狗小声提醒拴柱子:“营长,土匪们干仗没编制,按照习惯组队干活。” 拴柱子点点头,说:“啊,对,是这样,俺和丁连长按照你们原有的作战习惯对你们进行合理编组,谁平时和谁一起干活顺手,俺们就把谁和谁编在一个班里。谁们和谁们在一起协同作战时配合默契,俺们就把谁们和谁们编成一个排。班排长,由你们自己选择。俺手下还有五十多个老兵,跟鬼子打过正规战,千锤百鍊、九死一生、经验丰富!俺把这些老兵分散编入你们各自的班排里,还有一部分,作为政治主官分配到连级作战单位里,连级单位的军事主官,还由你们自己选。从今天开始,方显伏同志,你先当我的教导员。丁二狗同志呢,你当副营长,张志辉同志,你当副教导员。在没有到团里归建报到之前,先这么安排。眼下呢,咱啥都不缺,就缺军装被褥,咱编制有了,枪炮有了,可没有军装就不像正规军。所以!”拴柱子忽然严肃起来,“有作战任务!屏东县碾子营附近,有日伪军的一个被服仓库,那里储备着大量的春秋装、冬装、军用被褥等物资,眼下离入冬还早,虽说不着急过年,可俺还是决定,咱提前备一些年货。教导员同志,你有啥意见?” 方显伏老半天才明白拴柱子在跟他说话,他说:“哦,我没啥意见,就这么办!咱是得搞些军装被褥,毕竟不是土匪了嘛,就弟兄们这身打扮,说咱是八路军也没人信呀。” 情况是这么个情况,事情是这么个事情。拴柱子临时收编了四百多土匪,给了他们编制,任命了各级军事主官和政治主官,在连级单位建立了临时党支部。随后,临时编组壮大起来的三营降下了山寨里的杏黄旗,升起了已变成布条的青天白日旗,大家一起面向军旗宣誓。 再然后,众好汉吃饱喝足,拔营启程,奔袭碾子营皇协军被服仓库。 第二十二章 更新时间 2012-02-11 19:45:35字数 6037 碾子营,顾名思义,造石碾子的人家比较多。这不奇怪,山区可耕种土地有限,很多村民如果仅靠种地为生是很难养活自己的。碾子营所在的山区啥都缺,但不缺石头,因此很多村民的第二职业是造石碾子拿出去卖钱。久而久之,这座村子便被称为“碾子营”。后来,石头越来越少了,老百姓又要面临饿肚子的窘境,但是伟大的智慧往往属于真正的劳动者。为了不饿肚子,很多村民又改行干起了纺织业,加之山西土皇帝阎锡山为了开发山区的资源,将一条铁路线延伸到这里,使这里渐渐变得繁华喧闹,村民想获得发展纺织业的必要物资也比较容易。于是,碾子营还叫碾子营,但村民们基本已转行进入了纺织业。 后来,鬼子打到了这里,为了保卫这附近的铁路线,鬼子在碾子营火车站派驻了一个中队。再后来,晋西北的八路军和国民党军各部凭藉地形优势纷纷活跃起来,鬼子的压力骤然加大,那一个中队的鬼子被调防。换上来的,是原国民党军保安团。这伙人在国军那边本是三流水货,跟了鬼子反倒财大气粗了,不但吃穿用不愁,还僱佣了大批有纺织手艺的村民开买卖。村民们的手艺赶不上专业裁缝,制出来的产品不可能卖给大户人家,可赶制一些军装被褥以半卖半送价格或者干脆以白送方式转给缺少军装的晋西北八路军的条件还是有的。此地火车站附近有一座仓库,原本用来囤积准备中转的山货的,干脆被伪军们改为了军装被服仓库。那时日,这伙伪军确实挣了一些外快,也赢得了好名声,毕竟帮助了抗日的八路军。也难怪,从伪军大队长到普通的伪军士兵,清一色的山西人,绝对会算计,孰轻孰重还分得清。身在曹营心在汉嘛,小鬼子总不能赖在这里一辈子,当了汉奸是掉脑袋的重罪,送个顺水人情帮帮八路军,以后也好谈条件。 老天爷不会让谁只占便宜不吃亏,后来这支伪军也被调防了,本地八路军失去了一个军装被褥的来源,这伙伪军也赚不到外快、留不下美名了。仓库却保留了下来,鬼子知道碾子营村民有纺织的手艺,于是干脆就让他们给皇协军制作军服被褥,赶制好的都存进仓库里。在仓库周边,鬼子驻扎了另一个皇协军中队,在碾子营火车站,鬼子驻扎了一个宪兵小队。 五十几个鬼子宪兵,一百多伪军,这就是碾子营的全部敌驻军。拴柱子,将近五百多弟兄,仅凭人数上看,他们很占便宜。可是要论起火力,估摸着再来五百多人也是白搭。 首先,这里地形不适合进攻。此地虽属于晋西北山区,却是山区当中的小平原,要不然也不可能建火车站。伪军全部窝在炮楼、碉堡里,机枪火力兼顾四面八方,阵地外围还给拉上了铁丝网,把仓库守了个严严实实。仓库距离火车站不远,仓库一有风吹草动,鬼子立马知道,从车站那边扫过来的子弹正好能与伪军的机关枪形成交叉火力网,保管进攻的人来多少死多少! 再看那车站,更是个坚固的浑身长刺儿的铁王八!车站的防御力只比伪军的强,不比伪军的弱。驻扎在车站里的鬼子虽是宪兵编制,可是光机关枪就有十多挺,车站背向碾子营那一侧又是高耸的绝壁没有后顾之忧。 车站与仓库形成掎角之势,真他妈是个难啃的骨头! 拴柱子带丁二狗和几个老兵在攻击目标周围反反覆覆侦察了好几遍,硬是没发现一处破绽。他心说,他和丁二狗算是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大难题。仗不好打,搞不好就全军覆没,他们想考验新兵,不想搞死新兵!妈的!玩笑开大了! 第54页 挠头的时候,方显伏提议:“营长,咱不能顺顺噹噹的打进去,但火车能顺顺噹噹的开进车站!我手下有弟兄以前在这车站扛过活,知道一些铁路上的事,离这里不远有一处急转弯,火车到那里必须减速,咱可以派个敢死队从那里摸上火车,火车进站了咱不就也进站了吗?在站里面先干了小鬼子!扒了鬼子的衣服换上再去搞定那帮狗汉奸!” 张志辉说:“当家的,不是!教导员,听弟兄说,那急转弯的地方地形不怎么样,两侧都是高耸的峭壁,就中间一条一线天铺了铁轨,除非咱从峭壁的一侧攀到顶峰,再从另一侧攀下去,这才能到铁路边上。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呀。” 方显伏一咬牙,说:“这算个逑!鬼子咱都不怕,怕翻山越岭吗?别忘了咱是小梁山!翻山越岭就像在自家地里闲熘达那样轻松!” 张志辉说:“可是当……教导员,那峭壁不是一般的高,也不是一般的滑……” 方显伏摆摆手,说:“不用说了!这是咱小梁山加入八路军后的首战,必须打好!营长,我带猎户出身和手脚利索的弟兄去爬山,一上一下的活计罢了!我们趁天黑摸上夜车,进了车站悄悄抹了鬼子的脖子,然后我们会扮成鬼子进入伪军的阵地。能偷袭最好,偷袭不成就改强攻!我估计摸进伪军阵地轻松,到时候听我们枪响为号,我们中心开花,你们外面一个冲锋,将近五百人呢,对一百多伪军应该不成问题!” 拴柱子听傻了,他一直以为他自己够玩命,今天他总算遇上了一个比他还敢玩命的主儿!方显伏这一连串的话语说出来,倒好像方显伏是营长,他拴柱子成了下属!但不可否认,这方显伏是个人物!敢于拼命,光秃秃的、高耸的绝壁,找个搭手的地方都困难,爬上去再爬下来,他愣说是一上一下的活计!就凭这点,拴柱子佩服他!这样的兵,且不说能不能真把鬼子的性命取走,仅是一条悍不畏死,就有了成为好兵的潜质! 拴柱子点点头,说:“教导员,就这么办了,你去选几个身手灵活的战士跟你去。我们就听你的枪声为号了。保重!” 拴柱子要跟方显伏握手,方显伏倒还没改过来绿林的习惯,冲着拴柱子抱拳,结果拴柱子的手尴尬地伸了一半。最后,两人会心一笑,方显伏去召集善于攀爬的弟兄了。 方显伏说过,爬峭壁只不过是一上一下的活计,话放出去了,他也没觉得怎么样。等他真带着十几个猎户出身、善于攀爬的弟兄来到峭壁之下的时候,他才真正明白,师爷张志辉手无缚鸡之力,有时候还有些胆小怕事,但提醒他的话并非灭自己威风。这操蛋的峭壁,光秃秃、滑熘熘,连块搭手的地方都难找。他方显伏在晋西北山区落草已久,面对官军和鬼子的围剿,早已练就了翻山越岭如履平地的本事。可面对这样的峭壁,他心里也没底。 不光他,连跟着他的那十几个弟兄,自幼长在山里,狩猎为生,攀爬峭壁比猴子还灵巧,看着这样的峭壁也不由一阵眼晕。 话放出去了,就不能草鸡!方显伏的亡命徒本性发作,啐了口唾沫,说:“爬!” 粗粗的绳索被抛了上去,抛了好几次,绳头的铁钩也没钩住任何东西,受万有引力定律的影响还差点儿把众人的脑袋砸开瓢。方显伏是真急了,天黑后他们必须潜伏在铁路边,天黑之前则必须完成攀爬,要不然,这峭壁连块搭手的地方都少见,摸着黑攀爬,真猴子恐怕也得坠入深渊。 又试了几次,终于成功了,方显伏亲自试了试,够结实。来不及多想了,方显伏第一个往上爬。 生长在山里的人,就算老实巴交种地的农民也有两下子攀爬的本领,何况是猎户和方显伏。只要有了绳索,光秃秃的峭壁也不在话下了。甚至有几个弟兄脱下了帆布鞋,光着脚攀爬,光底的帆布鞋对滑熘熘的峭壁不配套,打小因光脚爬山而练就的铁脚板蹭上去却合适得很。 就这样,方显伏和弟兄们越爬越高,到最后,就连胆子最大、最善攀爬、自称登过高山的猎户也不敢往下看了。山风越刮越大,谁都知道,现在他们真的已经爬的足够高了。但是,距离彻底攀上峭壁还有很长一段。方显伏记起小时候在学堂里背李白的诗《蜀道难》,开篇就是一句感嘆:“噫吁嚱!危乎高哉!”方显伏一直认为,李白这种狂傲之人,能够发出这种感嘆,恐怕蜀道真的很难走。吊在半空中的方显伏想,就不知大诗人李白来没来过晋西北,看没看见过这座峭壁,如果看到过,他老人家还会不会感嘆蜀道难? 猎户出身的弟兄也已汗流浃背。众人预备了很多绳索,一来可供几组人同时并排攀爬,二来爬到一条绳索的尽头又可以抛出另一根绳索以便继续向上攀爬。这光秃秃的绝壁,实在难找突出部或其他受力点,到最后众人上上下下全靠一条线,危险不说,最要命的是速度慢。眼看着日头偏西了,照这种龟爬的速度,天亮了也不可能在铁路边隐藏起来。 众人吊在半空中歇几气,直到山风把衣襟上的汗水吹干了,他们觉得冷了,才又开始继续向上爬。 方显伏等人搞极限运动的时候,拴柱子和丁二狗指挥众人在碾子营外围潜伏下来。听着一班又一班火车进站又启动,也不知方显伏他们怎么样了。他不知道方显伏是不是个爱吹牛的热, 但以他对方显伏的有限认识,他认为方显伏是个表现欲极强的人。说好了这是小梁山加入八路军后的首战,好歹也是响噹噹的小梁山,虽然卖身了可也不能让人看扁了,首战一定要打好。拴柱子敢打赌,方显伏这一次就算赌上自己的老命,也要打好这一战。所以拴柱子很快就不着急了,好好等着吧,天黑以后只要听见伪军据点里有枪声传出,他就带着弟兄们上,一鼓作气冲进去做掉了伪军,给新兵们发军装被褥,然后归建。 第55页 算起来,行程已经被耽误了,既然如此,让三营恢復营级单位规模再回去,对老洪大哥也是个交代了。拴柱子观察一下四周,已经很暗了,可还没到黑天的点儿。这种地方,太阳只要一偏西,阳光就被高耸的山风挡住了,“黑天”比较早。 方显伏等人终于爬到了绝壁顶端,这座山是纯粹的金字塔形态,别看底下足够宽广,方显伏等人光绕路到攀爬点就耗费了一个多时辰,可顶端充其量就十来平米。十几个大男人挤在上头倒下,喘着粗气,疲惫至极。方显伏再看看天,充其量再过半个时辰,太阳会彻底隐入地平线。那时候,就真的“下山难”了,这操蛋的山,上来都不容易,就不要说下去了。妈的,再累也得赶紧下去!等真的天黑了就下不去了。 人们开始新一轮极限运动,把铁钩钉在顶端放下绳索,依次向下滑去。好在这另一侧山区,搭手的地方不能说多可至少还有那么几个,总算比对面好找。这下山的速度就比较快了。方显伏甚至在这一侧找到了几处天然形成的洞穴。 他们下方的铁路上,不时通过一列火车,大都是山区的资源,比如煤和树木。这些都是中国的资源,如今便宜了狗日的小鬼子。方显伏咬了咬牙,中国物产丰盈,如果全用在自己身上该多好,可现在却被鬼子肆无忌惮的掠夺!国家不强大,真的不行。 这场极限运动的最后阶段,众好汉基本是实实在在的向下快速滑行,因为大家已听见又有一趟火车轰轰隆隆的驶来。他们明白,千万不能让车上人的看见挂在山体上的他们!否则就前功尽弃了。众人顾不得太多,哪怕是屁股结结实实的亲吻大地,也必须在最后阶段加快速度。在听到火车马上就要开到急转弯位置的时候,最后挂在绳子上的兄弟距离地面还有足足八米,这位弟兄想都没想,拔出开山刀斩断了绳索,自己结结实实的砸在了地上,这才保证火车上的人没发现他和晃晃荡盪的绳子。如果不是猎户出身,知道从空中落地的一些减缓冲力和疼痛的技巧,换成旁人真容易摔成半残!饶是如此,那弟兄躺在地上半天没缓过劲来,直接摔懵圈了。 一列火车唿啸而过,众人潜伏在铁轨旁连头都不敢抬。这是一列从碾子营车站那边驶来的闷罐车,上面全是劳工和战俘,押车的鬼子十分警惕,每节车厢顶端都有一个鬼子持枪警戒,最后面更是拖着一个守车。 火车消失在黑暗之中,方显伏和弟兄从潜伏点探出头来,众人不约而同啐了一口。妈的,这么多劳工和战俘,一定是被押往山里做苦力的!又不知有多少资源会被掠夺了! 天彻底黑了。方显伏和弟兄们是下一趟开往碾子营的列车的乘客,就是没有票。 张志辉爬到拴柱子旁边,低声说:“营长,当……教导员出发四个小时了,期间碾子营车站共有十趟火车进站。” 拴柱子点点头,说:“知道了。”他揉了揉眼睛,瞪了太久了,眼球有些发胀,很不舒服。张志辉说:“营长,吃些贴饼子吧,弟兄们都吃过了,就你没吃了。”说着,递过来一张已经发硬的玉米面贴饼子。 拴柱子接过来咬了一口,太干了,很噎,张志辉帮拴柱子拧开了水壶。拴柱子灌了一口,感觉味道怪怪的,张志辉笑笑,说:“我从当……教导员那里顺来的,前几天刚伏击了一支鬼子辎重队,缴获的小日本米酒,这种酒没啥度数,是唐朝的时候从咱们中国传到了鬼子那边。” 拴柱子点点头,把噎住嗓子的玉米面涮进肚子,沖张志辉友善的一笑。 张志辉看了看月亮,默默计算着现在是几更天。拴柱子抹了抹嘴,小声说:“听教导员说,你是北平燕京大学出身?大学里都学了些啥?” 张志辉回答:“算术,国文,洋文,地理,歷史,物理,化学,美术,体育,很多。” 拴柱子苦笑一下,说:“俺就知道算术和国文。” 张志辉:“营长念过书啊。”想了想又觉得这样说不合适,赶紧补充一句:“我是家里有几个钱,这才上了大学,其实我不是什么好学生,在学校里念不下去了跑出来想打打鬼子,结果遇上了当……教导员。” 拴柱子毫不介意地笑笑,说:“俺没啥文化,念过几年私塾,认识几个字罢了,和你比差远啦。” “营长快别这么说,你们都是好样的,打过仗,是老兵,杀的鬼子论打算。我手无缚鸡之力的,百无一用是书生,这么长时间了没干死一个小鬼子,也就会想个歪主意。要不是我认识几个字,我也当不上小梁山的师爷,在我们小梁山,最厉害的非当……教导员莫属,我就是个帮衬。” 拴柱子拍拍张志辉的肩膀,说:“国家要强大,还是需要你们文化人,俺们是打仗的粗人,等打走了鬼子,俺们也就回家种地去啦……丁副营长回家种地,俺回家打铁,呵呵。到时候咋能把中国建设的强大,需要你这样的大知识分子。以后别说什么百无一用是书生,俺爹跟俺说过,歷史上那些建立了盛世的人物,都是特有文化的人,俺爹说,那叫个啥?学富五车,出口成章,文曲星下凡嘛,呵呵。” 众人又听见火车鸣笛声,从山里开来一辆货车,原本速度很快,急转弯之前司机将车速降了下来。一切都按计划中的来,方显伏和十几个弟兄藉助夜色掩护,一个一个从潜伏点现身,紧跑几步追上火车,双手犹如钢钳一般死死抓住车厢的钢梯。火车带着他们朝碾子营车站驶去。 第56页 众弟兄的身子贴紧了车厢,劲风勐吹他们的身体。山路九曲十八弯,火车降速了依然很快,与攀爬峭壁比起来,扒车又是一道惊险刺激的关口。没有安全带,想不被甩下去只能让双手死死攥住钢梯。十几个弟兄,分别扒在几节车厢的一侧,黑暗之中,方显伏不能确定弟兄们是否安然无恙。这种情况被甩下去,一定凶多吉少,路两旁都是锋利的岩石。 火车的速度越来越慢,随着一声长鸣,车身勐地一顿。方显伏松开双手,身体随着惯性向前冲去,他落地后顺势一滚,将自己重新隐入黑暗。 夜深了,车站依然灯火通明。火车进站,站台工作人员哈欠连天地忙活着他们重复了太多次的工作。方显伏吹起了土匪专用的口哨,听起来特别像鸟鸣。一同进站的弟兄以最快的速度聚集在他身边。 方显伏带领弟兄隐藏在月台之下,巡逻的鬼子宪兵从他们头顶走过,皮鞋撞击地面的嗒嗒声渐渐远去了。又有探照灯扫过,众人尽量将身子压低,待灯光闪过后,他们接连从月台下钻出,他们的第一个目标是哨兵,固定哨和游动哨不除,就没法解决在宿舍里唿唿大睡的宪兵们。通过行动前的反覆侦察,他们基本摸清了车站里的情况,鬼子们住在哪里,他们的防御是怎么配置的。因此他们的行动十分顺利。 几分钟以后众人又聚在一起,他们已走遍了车站,清除了所有哨兵并将尸体隐藏好。方显伏带弟兄们摸往鬼子的宿舍。 此时已经过了午夜,该睡觉的都睡觉了,就算是夜猫子也烦了困。方显伏轻手轻脚地来到宿舍门口,在这里就能听见里面一片唿噜声。狗日的睡得真香!一直睡下去吧!这帮坏事做尽的宪兵,永远睡下去将是他们对中国人民所做的最有意义的事情!方显伏和弟兄们手持匕首摸入了鬼子宪兵的宿舍。 第二十三章 更新时间 2012-02-12 15:29:56字数 5424 方显伏带弟兄摸进宪兵宿舍。鬼子宿舍位于车站的西北角,这一排平房本是铁路职工的住宅,现在被鬼子霸占成了他们的宿舍。此时这里已被改成了纯日式布局,原有的大通铺被分成好多隔间,鬼子兵以班为单位住在不同的隔间里。小队指挥官住单间。 方显伏示意弟兄们分开行动,无声无息抹了鬼子的脖子。方显伏直奔在外观上最阔气的卧房,那里十有八九是指挥官的卧室。 离了好远就能听见里面的动静,方显伏能听出这是什么声音,他狠狠吞了口唾沫。他想起他有两个多月没碰女人了,那时他还没发横财,更没想到会投奔八路军。他是在一个窑姐身上花的钱,那是小梁山附近县城里最有名的窑姐了。如今成了八路军,以后都不会再去那种地方了,八路军有纪律不兴搞这种事。 “狗日的!这么晚了还在欢腾不累吗?歇了吧你!”方显伏这样想着,缓缓拉开日式拉门。里面黑咕隆咚的,方显伏的视力已适应了黑暗,也只能隐约看见地上有一团东西。方显伏不再轻手轻脚,一下子铺了上去,刺刀按住那团东西就是一通乱刺。方显伏杀人无数,使用枪械远距离击毙敌人或者近距离用大刀把人头砍下,这样的经歷使得他干起杀人的行当简直是手拿把掐。不管是什么人,之前和他有没有仇,只要被他当成了目标,那么在被他杀的时候就别指望他能动什么恻隐之心。 乱刀之下,岂能有倖存的可能?一对鸳鸯就这样在最高潮的时候殒命了。 方显伏用被子抹净了匕首上的血迹,心里算计着弟兄们也应该完活了吧?就在这时,忽然从外面传来一阵鬼子的紧急集合哨。这是怎么回事?刚才明明已经清除了站上所有值夜班的鬼子! 千万个算计,无论如何也算计不到,今晚宪兵小队的指挥官根本就没待在站上!事情是这样的,就在方显伏带人在峭壁上累死累活的时候,守卫仓库的伪军中队长张罗炒了几道硬菜,又烫了一壶烧酒,请宪兵小队的指挥官去伪军据点里坐坐,顺带着聆听指挥官的训示。这件事情的起因是,指挥官马上要被调走了,据说是要调到南洋跟美国人打仗。这具体是怎么回事,伪军中队长闹不明白,指挥官也懒得跟这种愚昧的、缺乏最起码礼义廉耻教育的支那人解释。总而言之,今晚有饭局。 所以说,刚才方显伏乱刀刺死的根本就不是正在行夫妻房事的指挥官及夫人,而是另一个日本男人和指挥官的夫人趁着指挥官出去喝酒而偷情。当然,方显伏现在可没心思琢磨是谁这么大胆子给指挥官戴了绿帽子,这种时候不适合八卦。指挥官眼看着要被派往南洋参加对美国太平洋舰队的“圣战”,那里的环境恐怕比不上这里的一半好,指挥官闹不明白为什么偏偏调他离开!可能是因为他和上司没处好关系吧?指挥官很郁闷,心情欠奉,喝了一杯又一杯,最后喝大了。可是这位宪兵指挥官心情欠奉又喝多了的时候也没忘了他身为宪兵队长的职责。 于是,他晃晃荡盪回到了车站查哨,结果站上一个哨兵也没有。出了什么事?指挥官心中大唿不妙,深更半夜的吹起紧急集合哨! 这次紧急事件本在预料之外,弟兄们抹日本人脖子抹的正过瘾,根本来不及反应。还没被抹脖子的日本兵被吵醒了!一个日本兵刚睁开眼,就觉得脖子一凉,睡在他旁边的同僚也醒了,迷迷煳煳的就看到有个黑衣人抹了旁边仁兄的脖子。他本能地惊唿一声,伸手去拿支在旁边的步枪。惊唿之后,所有没被抹脖子的日本兵都醒了! 第57页 “日他奶奶!干!” 随着一声怒吼,不隔音的平房里,弟兄们纷纷拔出快慢机对准鬼子们扫出一个扇面。霎时间鲜血狂飙,宿舍变成了屠宰场。既然偷袭不成,那么面对面死磕就提前开始吧! 方显伏也拔出了快慢机,一个箭步窜出指挥官的卧室。外吹完了紧急集合哨的指挥官不见一个部下冲出来,反倒是宿舍里面乱了套,他喝了再多的酒、猜不出宿舍里面到底是谁跟谁闹,也能猜出一定出事了!酒精刺激大脑,加上原本受过的那么点儿武士道教育,他掏出王八盒子就要往宿舍那边沖。他不害怕,反正已经响枪了,不管来的人是谁,守卫仓库的伪军好赖不计一百多号人呢,第一时间冲过来支援,敌人再牛逼也得永远留在这里! 果不其然,第一声枪响后,那帮早已睡下的汉奸们就纷纷从床上爬起来穿衣、拿枪。把持探照灯的伪军们一下子将光柱扫向车站。 张志辉:“营长!当……教导员那里响枪了!” 确实响枪了,可那枪声明显是从车站里传来的!事情根本没按照计划发展!拴柱子知道,一定是方显伏他们遇上了麻烦,强攻提前开始了!眼见入夜后就扫来扫去的探照灯纷纷扫向车站,把那里搞得忽明忽暗的,恰恰好也可以掩护三营主力的行动。拴柱子拔出快慢机,低吼一声:“跟我上!” 潜伏点中闪现出四百多持枪的中国人,快速而安静地抵近伪军据点。 与此同时,方显伏举起快慢机对准正往宿舍大踏步前进的指挥官就是一枪。事发突然,可能是太紧张了,也可能是被突如其来的探照灯光晃花了眼,方显伏打偏了,方显伏骂了一句脏话,正想重新瞄准,旁边一个浑身鲜血的鬼子持着上了刺刀的三八枪勐扑过来,被打中了大腿的指挥官也沖方显伏射来一颗子弹。方显伏赶紧躲开子弹,顺势倒下,飞起一脚将鬼子的三八枪挡开,这一下子让方显伏疼的直吸凉气。忽明忽暗的,他也不知自己的腿是不是被刺刀弄伤了。 从宿舍里现身的另一个弟兄朝着那鬼子掷出匕首,可能同样因为忽明忽暗影响了视力,加之情况紧急,那弟兄也失了手,匕首翻着跟头只带走了那鬼子的一个耳朵!鬼子吃痛,也发了狂,刺刀重新对准了方显伏。 方显伏早已将枪口对准了那个鬼子,十几发子弹几乎将那鬼子赤裸的胸膛打烂。方显伏再次用枪指向指挥官的时候,发现指挥官不见了! 站在仓库瞭望哨上的伪军终于发现了一片黑压压的人群!他大吼了一声:“有敌人!”手中的枪响了,回应他的是一片金属狂潮,他顷刻间就成了筛子,一滩烂肉从瞭望塔上栽下。 随后,枪声响成一片。众好汉用锋利的开山刀噼开伪军据点外围的铁丝网,神枪手们将探照灯全部打灭。据点里的伪军伸出机关枪开始盲扫,八路军的掷弹筒不甘示弱,抛出的炸弹和香瓜手雷在伪军阵地里炸响一片。 而从车站那边也扫来一片一片机枪子弹,只不过子弹全是奔着狗汉奸去的。战斗刚一开始就进入白热化,怎奈现在角色彻底调换了,原计划是鬼子和汉奸交叉火力防守阵地,现在是八路交叉火力彻底压制了伪军的据点。 “太君!打错啦!你们打错啦!”伪军们哪里想到车站里的鬼子此时除了指挥官外已全部毙命?拼命地大唿小叫。 “给我顶住!赶紧打电话给渡边太君!让他们速来增援!这次不是土匪!可能是八路!”伪军中队长早在开战之初就被彻底吓醒了酒,现在的思维倒很清晰,还知道打电话叫援兵。 电话兵赶紧要通了屏东县城鬼子驻军的电话,那里驻扎了一个鬼子中队和一个伪军大队,如果能够赶上下一班火车,二十分钟就能赶到支援。 “给我顶住二十分钟!渡边太君和谢大队长会来救咱们的!机枪给我狠狠的打!” 机枪手抄着九二重机拼命扫射,还没打出半个保弹板,他的身子狠狠一颤,再一细看,天灵盖齐刷刷的没有了。 副射手赶紧顶上,打了两枪就步了他前任的后尘。 “八路有神枪手!都注意啦!”伪军中队长的声音都变调了。 就在打得热闹的时候,阵地一侧面向鬼子车站的方向忽然跑来几个“皇军”。守在那里的伪军士兵还没明白咋回事,这几个“皇军”就扑过来一阵垫炮飞脚,彻底把他们给打懵了。 “蛙类蛙类哇!思密达%¥#@!¥%@@*&&%!八格牙路!”天知道方显伏到底在唧唧歪歪什么,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喊出这么一通恐怕连日本人都听不懂的鸟语之后,方显伏丢开被他打懵了的伪军士兵,又拎起另一个吓的颤巍巍以至于口齿不清的伪军,还没等他继续制造鸟语,那伪军就说:“报……报告太君!俺……俺们中队长在那边!” 方显伏丢开伪军,带着几个伪装成鬼子的弟兄大踏步跑向伪军中队长的位置。 “中队长!皇军来增援啦!”一个眼尖的伪军士兵提醒道。 伪军中队长已经被打懵圈了,黑咕隆咚的他看不清到底有多少八路袭击他,这种时候来了“皇军”,他自然高兴。他赶紧跳出藏身的地方,朝方显伏鞠了一躬,道:“太君您来啦!太好啦……” 第58页 “爷爷操死你全家女性算逑!”大踏步朝伪军中队长逼近的“皇军”忽然爆出一声最最纯粹的国骂,在伪军中队长还在发愣的时候,那名“皇军”端平了歪把子一顿狂扫。 “啊……”伪军中队长只来得及发出一阵绝望到极点的惨嚎,就被机枪火力拦腰斩断,结束了他可耻的一生。 “司号员!吹冲锋号!所有人上刺刀!杀!”本已被伪军的机枪火力死死压制在地上的拴柱子大喊道。 司号员跳起来开始吹号。 “沖啊!”一片吶喊声,战士们端起上了刺刀的步枪疯狂地扑向伪军阵地。 “八路大爷!我们投降啦!投……”方显伏拿着王八盒子一枪就爆掉了已经举枪投降的伪军。 手下兄弟有样学样,甭管死硬到底的还是已经投降的,全部杀死!拴柱子连制止都来不及。 “大爷饶命!饶命啊!”一个伪军真的吓傻了,直奔向穿着八路军军装的战士们,他再傻也明白,穿军装的才是八路军,关键时刻能救命。可没等他跑几步,斜刺里冲出一人手起刀落,脑袋被利落地砍掉。操刀的弟兄出手足够快,这伪军的脑袋没了,身子还往前跑了十几步才软塌塌倒下。 就连和鬼子过手无数次的八路军战士看到这幅景象也禁不住肝乱颤,这伙人果然杀人不眨眼呀! 丁二狗缓过劲来,大吼着:“都住手!不许杀俘虏!” 还是晚了,一分钟不到,阵地上的伪军全部被杀。小梁山的好汉们拔出刺刀开始割死尸的耳朵,并把伪军们的领章全部撕下。干这些活的时候,好汉们简直有说有笑,完全不拿刚才的血腥屠杀当回事。 “把耳朵和领章都搜集齐啦!”方显伏掐着腰站在屠宰场之中,手里夹着从车站里顺来的日本烟。 “教导员!你过来!”拴柱子大吼着。 方显伏笑呵呵走到拴柱子跟前,拿出香菸往拴柱子那里递,嘴上一个劲儿的说:“哎呀呀,刚才打的太忘我,忘了给营长敬烟。” 拴柱子气得直哆嗦,问方显伏:“教导员,这些伪军已经投降了,为啥还要杀他们?” 方显伏无所谓地:“操!投降?这帮人投降你信得过?给鬼子当狗,连中国祖宗都忘啦。当初他们忘了祖宗八辈给鬼子卖命一起欺压中国人的时候就该想到会有人头落地那一天!” 拴柱子大吼:“你是不是已经参加八路军啦?八路军的纪律俺没跟你说过吗?俺们连俘虏都不能虐待!能杀俘虏吗?还有!你割了尸体上的耳朵干鸡巴毛?” 方显伏一脸的无辜:“投名状啊,这不要入伙了嘛!” 拴柱子看着一脸无辜的方显伏,看了老半天,才终于嚎出一个字:“操!” 对,这个字就是嚎出来的,透着无尽的无奈。这就是他收编的货!这就是他招来的兵!这样的队伍怎么带? 丁二狗气鼓鼓的带着三营的老兵将仓库撬开,指挥新兵将里面的军服被褥全部搬走。眼瞅着下趟火车就要来了,得赶紧撤退。这次撤退,目标晋西北八路军新三团集合点。一路上,有意无意的,三营老兵们始终在行军队列的最外围,无形中将新兵围了个严实。虽然他们已经相信,新兵们不会用对付鬼子汉奸那样的招数来对付自己,可是只要一想到战场上的血腥场面,那一袋子的人耳朵,连给鬼子开过膛的老兵也有呕吐的冲动! “这帮熊兵!妈了个巴子!刚才那档子事可不能让老洪大哥知道,要不然他非跟俺急眼不可!妈的!这队伍咋带啊?咋带啊?”拴柱子心里无助的吶喊着。 “妈个逼!这帮熊玩意比俺当年还他妈狠!这兵可不好带!营长啊,早跟你说悠着点儿!队伍可不是这么个扩编法!以后还是别让俺当什么狗屁副营长啦,当个小兵就行!给这帮货当领导,俩脑袋绑一起该没辙也是没辙!”丁二狗心里无助也无奈。 聪明绝顶张志辉看出了三营老兵的不对劲,怎么弟兄们被他们像圈羊似的围在中间?枪口还有意无意的对准了我们?到底怎么了?哪里不对了?乖乖呀,难道八路想卸磨杀驴?张志辉很快便脸色惨白,似乎马上就会有八路军的子弹爆开他的脑袋。 方显伏若无其事的走着,啥也没想。他的弟兄都换上了新军装,还顺带着给没见过面的团长顺回了不少好东西,杀了五十多个鬼子一百多汉奸兵,除鬼子宪兵队长漏网、己方伤亡八十余人外,多余的军服都是崭新的,香菸是日本的,米酒是论斤算的,罐头装了一大马车,大米白面和蔬菜分别装了两大马车。这见面礼,够丰厚了吧! 三营的队伍,各怀心事,终于进入了晋西北八路军根据地。 到家了。 第二天,被头天晚上的枪炮声吓坏了的碾子营居民悄悄打开门,一股死人的血腥臭气扑鼻而来!随后,是鬼子们疯狂的吶喊。 是役,碾子营日本驻军除指挥官外全部阵亡。屏东县鬼子中队长渡边正雄大尉看着已被部下摆成几排并盖上白布的尸体,气的七窍生烟。他看了看跪在一旁的宪兵小队长竹下四郎,冷言道:“竹下君,你是帝国的武士,你知道你现在该怎么做!” 第59页 站在渡边正雄旁边的伪军大队长谢鲲拼命抑制住呕吐的冲动,扭头不敢再看竹下四郎,他最怕的就是看日本人切腹,那个血腥劲儿他谢鲲受不了!别看他残害起抗日军民来比日本人还兇狠。 竹下四郎木然地解开衣扣,他已经失去了太多啦。就在刚才,他知道他的妻子被杀死前竟然是跟一个军曹在一起,两人都脱得精赤条条!他的妻子背叛了他,最可耻的是,他竟毫不知情!而他的一个小队,一夜之前全被可恶的支那人杀死。名利、家庭、事业,全没了。那他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渡边君,他至少给了他切腹的权利,他可以像一名真正的武士那样死去! 想到这里,竹下四郎竟然沖渡边正雄大尉感激地笑笑。渡边正雄转过身去不再看竹下四郎。一名日本中尉拿着王八盒子站在竹下四郎身后。竹下四郎再一次的很感激渡边大尉。竹下四郎区区少尉,光杆小队长,竟然由一名中尉来当他的介错人! 竹下四郎调转肋插的刀尖对准自己的腹部,他仰天长啸:“吾皇万岁!大日本帝国万岁!帝国武运长久!” 肋插结结实实插在竹下四郎的腹部,他痛的脸色惨白,嘴里发出微微的呻吟。日本中尉扣动扳机,随着一声枪响,竹下四郎跪倒在中国的土地上,静静的死去了。他不会去南洋和美国人开战了,他永远留在了中国的土地上。 第二十四章 更新时间 2012-02-14 11:29:49字数 4510 新三团和冀中军区大多数主力团一样,在五一大扫荡中折损严重,战士减员三分之二,干部牺牲三分之一。光亲眼看见被鬼子打死的战友就有好多,还不算掉队失踪人员。 好在,一营长钱大牛、二营长康有福、县大队队长王富贵先后带人归建,分散突围的连排长也在几天之内越聚越多。桥头县县大队剩余人马被编入新三团成为主力部队。仔细算算,新三团还剩下三百余人。 接下来的任务是整顿,总结经验,检讨责任。洪江河已经确定,拴柱子和二懵子不会再回来了,他忍住伤心,把三营的番号给了原桥头县县大队,王富贵成为三营长。 新三团还挂出了招兵旗,中国的有骨气的小伙子们,欢迎加入新三团! 在华北敌后抗日根据地迎来最困难的一段时期后,为了保卫革命、保卫华北,根据地政府和八路军实行了很多对老百姓有利的政策措施。为了破坏敌伪顽的封锁,八路军各部开始了自力更生、丰衣足食的战斗。从冀中平原撤退到晋西北山区的八路军部队也不例外。 所以一段时间之内,洪江河既要练兵、招兵,又要抓农业生产。上头也很困难,不会下发很多补给了,如果不想饿肚子,只有自己动手在地里刨食吃了。 这天,洪江河正在新三团有限的菜地里挥汗如雨,忽然接到报告:“三百多全副武装的伪军,赶着大马车,正在向新三团驻地快速挺进!” 洪江河想都没想,拿起放在一边的快慢机大吼道:“新三团集合!准备战斗!” 集结号催命般响起,新三团八百多人集合起来。洪江河环顾一下自己的队伍,一大半人没有枪,有枪的人中又有一大半没有子弹!很多新兵入伍以后能领到两颗边区造手榴弹都算不错了。有的人甚至是拿着自家的铡刀来报到的。说到服饰,更他妈没处看!除了在五一大扫荡中倖存下来的三百多老兵还穿着破旧不堪的灰布军装,新招来的五百多弟兄根本就是农民的打扮,这队伍集合起来,也他妈好意思叫一个团? 站在队列前的洪江河有了片刻的失神,就这样的队伍,怎么去和日本人拼命?但很快洪江河就恢復了强悍的本色,奶奶个熊!当年红军时期比现在惨多了,老子们照样从大别山打出来,一路打到了陕北! “三百多二鬼子,不用怕!没有枪的跟着有枪的,有枪的倒下了,后面的人捡起牺牲同志的枪继续冲锋!老子们八百多顶天立地的爷们儿!难不成怕了三百多忘了八辈祖宗给鬼子当狗的软蛋?弟兄们!跟我上!” “杀!”八百多汉子齐声怒吼。 “团团团团长!别别别杀!别……杀!” 众人循声望去,见一个穿着破破烂烂灰布军装、满面鬍鬚的战士朝他们飞奔而来。洪江河眯眼一看,日!这不是原三营三连战士邢老臭吗?狗日的还活着? 钱大脑袋嘴快,大声问:“邢老臭!你营长和教导员呢?” 邢老臭三步并一步跑到新三团队列附近一头栽倒在地,喘着气大哭起来:“到家啦!到家啦!团长!一营长!俺们教导员牺牲啦!营长带着俺们一路打,现在回来啦!” 洪江河听说二懵子牺牲了,嘴角狠狠地抽动了好几下,但听邢老臭的意思,好像拴柱子这狗日的还活着!洪江河跑过去扶起还在大哭的邢老臭,勐摇着他的肩膀问:“三营长呢?拴柱子那狗日的王八蛋呢?咋就你一个人?看见二鬼子了吗?” “团长……”邢老臭鼻涕眼泪一大把,好歹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说:“俺们营长就怕团长你误会!特意让俺换上原先的军装先跑过来报告……营长收编了三百多人,偷袭了一座伪军的被服仓库,缴获了好多新军装……说话的工夫也该到啦。” 第60页 洪江河刚消化掉邢老臭带来的情报,就见远处山口忽然扬起一面已变成布条的青天白日旗。一支身穿崭新土黄色军服、扛着八成新武器的队伍,赶着大马车越走越近。 “铁流两万五千里,直向着一个坚定的方向! 苦斗十年锻鍊成一支不可战胜的力量。 一旦强虏寇边疆, 慷慨悲歌上战场。 首战平型关, 威名天下扬。 游击战,敌后方,剷除伪政权; 游击战,敌后方,坚持反扫荡。 钢刀插进敌胸膛! 钢刀插进敌胸膛! 巍巍长白山,滔滔鸭绿江,誓復失地逐强梁! 争民族独立,求人类解放, 这伟大的重大责任,都担在我们肩上!” 《八路军军歌》唱完了,打头的军官又起头道:“风在吼!马在叫!预备——唱!” “风在吼,马在叫,黄河在咆哮,黄河在咆哮。河西山岗高万丈,河东河北高粱熟了。万山丛中,抗日英雄真不少!青纱帐里,游击健儿逞英豪……” 洪江河和新三团人马看着这样一支厉兵秣马、士气高昂的队伍,打头那个高声领唱、句句都不在调上、愣能把军歌唱出二人转味道的军官,除了拴柱子还能是谁?新三团的老兵,都以为他死了,被鬼子圈在青纱帐里,弹药不济、人员有限,四周都是精锐的日军野战联队。这样残酷的战斗,他打了,而且居然沖了出来!不光沖了出来,还再一次的拉起一支队伍!新三团的战旗,又一次高高飘扬在晋西北的土地上! 高唱战歌的队伍,终于走到新三团队列前。拴柱子命令队伍立定,他走到洪江河面前,立正敬礼道:“报告团长同志!八路军新三团三营长李冬生,率部归建!” 拴柱子回来了,给新三团带回了三百多生力军,另有食品、军用被服若干,归建途中又顺手牵羊干了几票买卖,缴获了一些武器装备。除去新招来的好汉还没彻底改掉土匪的某些习气,总体说来,拴柱子立了大功。 转眼间,新三团所有人员都换上了崭新的土黄色军装,一些人领到了武器装备。远远看上去,好歹有个团的样子了。只是,距离恢復主力团的强悍战斗力,恐怕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三营的番号已经给了原桥头县县大队,小梁山众好汉还要接受学习整顿。所以暂时拴柱子、丁二狗和原三营倖存下来的五十多个老兵,暂时併入新三团团部。拴柱子所部原有的番号给了别人,拴柱子多少有些不痛快,可事情已经发生了,他这个光杆营长能有啥办法?现在他每天的任务就是组织原三营老兵负责团部的安全警戒工作,或者帮助房东大娘挑水扫地。实在闲的难受了,就去菜地里干活。 恐怕近期不会有作战任务,新三团的元气还没有恢復,主要任务是练兵、生产、政治教育。 方显伏、张志辉等小梁山好汉的日子也好过不到哪去。其他人怎么想不知道,反正张志辉感觉,他回到了学校。除了每天早晨多了早操、睡前有个晚点名之外,这一天天的日子可不就跟学校差不多么?总有个戴眼镜的八路军干部在给他们讲课,讲马列主义、《论持久战》,讲遥远的苏联,讲世界无产阶级革命。当然,讲的最多的还是八路军,八路军是共产党的队伍,是人民的子弟兵,宗旨是为人民服务,任务是打倒日本帝国主义、粉碎人剥削人的制度,建立一个人人平等的新社会。说白了吧,小梁山弟兄以后的日子,条条框框会很多,山里野惯了的人,冷不防过这种日子,难受是一定的。 张志辉就觉得,方显伏大当家率领大家投八路,虽说一开始搞得大家热血沸腾、纷纷拥护,可是如今一接触真正的八路军,弟兄们勐然间有了束缚感,就连张志辉这样的知识青年都有些憋得慌了,大家会怎样看大当家以前的决定?张志辉这人,最大的缺点是胆小怕事,他以前怕二当家尤向师真把他剁吧剁吧扔到荒山里餵狼,他现在怕小梁山的弟兄真憋坏了生出点儿事端来连累了自己。 张志辉的担心不无道理。他很快就听见了一些议论,果不其然,某些弟兄快憋不住了。 一天晚上,张志辉正捧着《论持久战》看,一个叫三郎的人掀起门帘走进屋子。三郎没有姓,之前经歷过什么谁也不清楚,大家只知道有一次方显伏下山办事,在荒郊野岭遇见了一头大号饿狼,不等方显伏拔枪扫射,三郎斜刺里窜出来。方显伏只感觉一股旋风包围了大饿狼,再然后就看见野人一样的三郎撕扯着饿狼的尸体,竟然就硬生生将饿狼的前腿撕下来连扯带咬! 三郎也许生来就是个野人,更可能是个父母全死了的苦命孩子,一个人在山里生存,久而久之甚至忘记了怎样说人话。他只会像野兽那样发出嘶吼,对任何活物都充满敌意。总而言之,三郎的身世是个谜。 方显伏收留了野人三郎,因为武大郎卖炊饼,武二郎打老虎,那么能硬生生打死一头大号饿狼又茹毛饮血吃了个饱的这位爷,就成了三郎。三郎跟着方显伏重新学会了说人话,穿起了衣服,学会了双手使枪弹无虚发,加上原本在山里不知多少年的流浪经歷,袭击碾子营火车站的突击队里就有三郎。 三郎是个沉默寡言的人,除了方显伏,他从不和第二个人说话。这一次主动找到了张志辉。 第61页 “师爷。”三郎的语调异常冰冷。由于小梁山众好汉来到晋西北新三团驻地后就被集中整训,没有了以前的番号和称谓,所以方显伏重新当回了大当家,张志辉自然还是师爷。 “三郎啊,坐!”张志辉让三郎坐下,他去给三郎倒开水。 “师爷,别忙,坐下,有事。”三郎从不多说任何废话。 “哦?什么事?” “钟三炮、大头虎、黑豹子,他们想走。” “什么?谁?想走?” “钟三炮、大头虎、黑豹子。八路军清苦,还不让抽大烟,他们想走。他们不想跟当家的说,托我来找师爷,请师爷帮他们写个条,交给当家的。” 张志辉敢肯定,这是三郎这辈子说过的最长的一句话,但问题的关键不在这里。他们已经是八路军了,哪能说走就走?那不成了逃兵了?不被抓回来还好,一旦被抓回来,就是被枪毙的罪过!他们来新三团很久了,军队的纪律已被他们背得滚瓜烂熟。 不对!张志辉想明白了,三郎平时沉默寡言的除了方显伏谁也不鸟,怎么今天成了传话的了?难道三郎也想走? 三郎死死盯着张志辉,仿佛能看透张志辉内心最深处的想法。事实上,当时张志辉确实藏不住任何内心想法,全部表现在脸上,只是他还没说任何话,其实说了也是废话。三郎、钟三炮、大头虎、黑豹子去意已决。张志辉无论如何想不通,像钟三炮、大头虎、黑豹子这样的是瘾君子,能硬撑着在不许抽大烟的八路军队伍上忍了这么久已属不易。别说张志辉,恐怕连方显伏也认为,他们离开八路军是早晚的事。可三郎为什么?他没有什么不良爱好,只是沉默得过火,他凭什么走? “这里,太闷。”三郎说。 “为什么不直接找当家的?” “我们不想找,不想让他伤心。他给我们找的路,好心。但我们,不喜欢。” “野惯了?这里总有人管着不舒服?三郎,进了八路军的门就是八路军的人,这里不是土匪窝,有纪律。你们走了,是逃兵,够格被枪毙!” “走了,不会被抓住。钟三炮、大头虎、黑豹子,是祸害,他们吸大烟,没钱,会抢老百姓!” 张志辉好像明白了三郎的意思。可是他又为什么说这里太闷?他是不是会在做掉即将成为祸害的钟三炮等三人后恢復流浪荒山丛林的生活? “我,打鬼子,走了也打。”三郎说着,翻出纸笔交给张志辉,那意思就是说,他不想再废话。 “当家的待你不薄。”张志辉接过纸笔,仍在试图说服三郎。钟三炮、大头虎和黑豹子,张志辉也不是很喜欢他们,走就走了,省的以后败坏八路军的形象。可是三郎,这样一个野外生存和短兵相接的天才,怎么也要走?他难道不应该、至少念及一下方显伏的收留之恩? “我知道,所以,杀鬼子。”三郎说。 张志辉在纸上飞快地写好了三郎需要的东西,三郎沖张志辉点头致谢,起身欲走。 “三郎!”张志辉叫住了三郎,“当了逃兵,以后遇见当兵的,别管是什么兵,能跑多远跑多远!” “谢谢师爷!”三郎没再回头,闪身出门。 第二天,洪江河正在享用拴柱子他们从碾子营缴获来的日本茶,当听说新收编的队伍中出了四个逃兵时,他气的狠狠将茶缸摔在了地上!本来,他已准备在小梁山的基础上加强政工军官和老兵,再给他们一个新三团直属三大队的番号,由方显伏担任大队长,拴柱子当教导员。可是竟然出了四个逃兵!从大别山一路打出来,洪江河麾下的部队还没出过逃兵!(他还不知拴柱子私自放走逃兵的事情) “把方显伏和拴柱子给老子叫来!”洪江河大吼着,警卫员只感觉房梁都跟着颤抖了。 第二十五章 更新时间 2012-02-20 19:28:26字数 5013 团长大人发了火,全团的气氛为之一变。平心而论,洪江河轻易是不发火的,有时候嘴上说了些过火的话,让部下们以为他发火了,实质上人家洪江河只是嘴上说说,五分钟不到就过去了。这一次,洪江河是真的发火。 团部人员了解洪江河,他是红小鬼出身,14岁参加黄麻暴动,后加入中国工农红军第四方面军,从小兵干起一直当到团长,从红四方面军到八路军129师,再奉命转隶120师,直到后来的第三纵队、冀中军分区,带过的兵不计其数。这么多的兵,除非战死沙场和光荣负伤的,就没有一个兵是囫囵个儿的没打招唿脱离的部队。现在,出了四个逃兵,不管这四个傢伙有什么理由,洪江河肯定觉得自己的老脸挂不住。他感觉丢了面子,被鬼子从冀中平原撵到了晋西北山区就已经很没面子了,如今他的部队又出了逃兵,他就更没面子了。 团部人员都吓坏了,早早躲了出去,生怕碍着团长的法眼而使自己成为了团长的炮轰目标。 方显伏和拴柱子得知未来的新三团直属第三大队出了四个逃兵之后,他们就预感到这次问题的严重性。当他们奉命去团部报到的时候,离团部还有百十来米就仿佛闻到了团部里浓浓的火药味。方显伏怎么想不知道,反正拴柱子觉得,想过这次这道坎绝没有那么简单。 第62页 果不其然,刚到团部门口,连那声“报告”都来不及喊出口,洪江河的大嗓门就打屋子里传出来:“给老子滚进来!”那声音大的,比小日本的炮击都骇人! “你看看你给老子招的这些兵!” 噼头盖脸的,拴柱子先挨了顿骂。方显伏越听越不好受,即将成为新三团直属三大队的队伍都是由他的弟兄组成的,老洪这厮骂的越狠越凶,方显伏就越不好受。怎么的?敢情你老洪很看不上我们这帮土匪出身的弟兄?无组织无纪律?政治教育都学进了狗肚子?拜託啊老大,小梁山整整三百多号弟兄参加八路军,才跑了四个人嘛,这就一竿子打死了一船人? “妈的!你们给老子一句话!下一步准备咋办?!说!” 拴柱子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说:“报告团长!俺这就带人把那几个狗日的逃兵抓回来!枪毙了狗日的以严肃军纪!” “对头!崩了这几个狗日的!妈的!老子带他们投八路!他们竟然给老子上眼药!妈的!”方显伏忍不住说道。 “你俩给老子闭嘴!这莽莽大山的你们到哪里去抓人?直说了吧!兵是你们的兵!带成这个鸟样子让老子怎么放心派你们出去打仗!你们说,咋办?!” 拴柱子的双眼忽然一亮,难道有仗可打了?说实在的,这几年的仗打下来,把拴柱子也给打野了,整天憋在团驻地这一亩三分地上,别提多他妈难受了!老洪大哥莫不是想借这个由头把新三团拉出去活动一下筋骨吧? 大家都知道,上头有令,近期八路军各部的主要任务是抓生产、精兵简政,尤其是从冀中撤入晋西北山区的冀中军区部队。命令是死的,没法不执行,可是你不打仗,上头下发的物资又那么有限,整团整团的人马连枪都做不到人手一支。眼瞅着其他友军占鬼子汉奸的便宜整天吃香喝辣,冀中军区部队别提多眼馋了。拴柱子不聪明,可也终于意识到,老洪大哥今天为啥火这么大,这厮憋火憋了好一阵子啦。 拴柱子赶紧暗中捅了一下方显伏,嘴上大吼:“团长!新三团直属三大队前来请战!” 方显伏反应过来,接上话茬道:“请团长批准直属三大队的请求!” 洪江河说:“给老子滚蛋!看见你俩就来气!近期别让老子看见你俩来烦老子!” “是!团长再见!团长保重!”拴柱子和方显伏以丹田之力喊道,敬礼后大步走出团部。 看着拴柱子和方显伏走出团部,洪江河的脸上总算有了笑摸样。团政委对洪江河说:“老洪,上头的命令是死的,近期咱们冀中军区各部没有任何作战任务,抓生产、练兵是工作中的重点,这种时候派兵打仗,可别最后落一个顶着风作案的罪呀。” 洪江河大手一挥,说:“上头让精兵简政,让抓生产,让练兵,可是你不打仗,两个人都合不上一把枪!让老子怎么抓生产怎么练兵?最好的练兵场就是战场!鬼子汉奸就是最好的后勤!方显伏和拴柱子这伙子人比较能打,武器装备也是全团最好的,至少人人都有枪有子弹。把他们先派出去挣些外快,充实一下咱们团的军饷物资有什么不好?再者说,老子的新三团就三个营,拴柱子他们的编制根本不存在,上头要问老子,老子大不了不认帐到头了!师部、总部难道还特意派人到老子的团来打听打听是不是真有个什么直属三大队不成?为了打鬼子,老子喝出来挨处分!” 面对这么一个一天到晚都在琢磨怎样多砍几个鬼子脑袋当球踢的战争狂,总部喜欢还来不及,哪能有什么处分?只是让一帮原土匪打头阵,胆子比较大。洪江河在团里比较专制,政委没什么发言权。所以现在,政委只能苦笑摇头。 拴柱子和方显伏一路小跑回了小梁山的驻地,命令司号员吹集结号。当时大家正等着开午饭,炊事班贴饼子的香味都飘出来了。这么个工夫,集结号催命般响起,还没怎么适应正规军生活的弟兄们忍不住抱怨开了。 “撒楞的!撒楞的!”拴柱子挥舞着快慢机吼道。 方显伏也在喊:“都他妈抱怨个啥?老子带你们去城里吃好的!贴饼子吃多了不反胃呀?” 张志辉问:“当……教……大队长,打鬼子去?” 方显伏呢皱皱眉,说:“咱还没有番号叫个逑的大队长?我也不是教导员、当家的,你要实在想给我安个称谓,暂时先叫‘方显伏同志’!” 张志辉瞪大眼睛:“啊?太没规矩啦。” 方显伏不耐烦了:“废什么话?赶紧集合!” 面对着集结起来比龟爬还慢的队伍,拴柱子也不耐烦了,大吼着:“老兵们寻思啥呢?快熘儿的帮忙整队!炊事班把饼子分发一下!先备好了午饭路上吃!你们自己看看你们的熊样子!站个鸟队还磨磨唧唧的!一顿不吃能死人啊?牢骚话咋那么多?” 队伍总算集结起来,按说战前动员该由教导员来做,拴柱子现在是教导员了,只是他还没适应新角色,站在一旁的丁二狗捅了捅他,他才反应过来。他往前一步清了清嗓子,过了老半天终于从嘴里蹦出俩字:“出发!”本该是方显伏的台词就这样被他抢了。 第63页 没打军旗,没有口号,没有番号的三百多人离开了新三团的驻地。 天气很热很闷,估计最近很可能有雨。众人跑了一气,大汗淋漓的时候方显伏和拴柱子命令部队停止前进。约莫一下他们应该快走出根据地的地盘了。抓紧时间喝一口水,把贴饼子吃了,等进入了敌占区,下一顿饭不知何时才能吃上,吃饱喝足了好找鬼子汉奸的晦气。拴柱子吃过了贴饼子,拿出快慢机最后做一次检查,又把鬼头大刀仔细擦拭一遍。这把刀是刚打出来的,还没砍过人,拴柱子试了试锋利程度,说不上吹发即断,不过想砍下鬼子的脑袋当夜壶还是蛮有把握的。正在这个时候,事先撒出去的斥候兵两步并一步沖了回来。 “鬼……鬼子!” 方显伏狠狠赏了那位上气不接下气的弟兄一个脑勺子,骂道:“妈了个巴子!慌个逑?有啥好怕的?” 那位弟兄委屈地揉揉后脑勺,气还没顺过来:“不是……怕,好……多……鬼子!死啦!” “死鬼子?怎么回事?慢慢说!邢老臭!给他一口汾酒!”拴柱子命令道。 邢老臭解下拴柱子从洪江河那里顺来的酒壶抛给那位弟兄,他仰脖子喝了一大口,抹了抹嘴又打了一个饱嗝,终于顺过了气,这才说:“教导员,有好多死鬼子,尸体分散的很广!有的被拧断了脖子,有的被钝器击碎了脑壳,都没了耳朵!” 方显伏瞪大了双眼,说:“日!这不是小梁山的做法吗?” 这句话让拴柱子和所有八路老兵都不由嵴背发凉,他们永远忘不了偷袭伪军被服厂时那恐怖的一幕——小梁山的人割掉了所有死人的耳朵! 难道附近有小梁山的人?是誓死不投八路的尤向师等人吗?不太可能,这里距离小梁山的旧山头很远,土匪们作案虽然不会在家门口,可也不能离家太远,不熟悉的地方他们不会轻易涉足。那……难道是那几个逃兵所为? 拴柱子让主力留在原地休息,他和方显伏带十几个人跟着斥候去了尸体所在地。尸体分布真的很广,一眼就能看出,杀人者是在这伙鬼子兵的追杀中干掉了鬼子兵。十五具尸体,分布在一座山林之中。这些尸体是大家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找到的。谁也不敢保证,暗处还有没有未被发现的尸体。因为死者往往死在不易被人发现的角落,如果分析的没错,这些人一定是在追击搜索中被人偷袭致死的。他们要么被人拧断脖子,要么被钝器击碎头骨,有的是被藤条勒死的,有的甚至可能是被人的双手撕开了颈部动脉! 这些尸体统统没有耳朵,耳洞周边的伤口很规则,证明杀人者在割耳朵的时候手都没有抖一下,心理素质的稳定性可想而知!杀人者一定是在猎杀了鬼子后,慢慢悠悠、不慌不忙、就像在自家房顶晒苞米似的,一点点割下鬼子的耳朵。专业的鬼子杀手,也是个不折不扣的变态! 张志辉忽然说:“三郎!一定是三郎!只有他能在这山林里如履平地,逃脱鬼子的追杀,最后还能有条不紊的猎杀这群鬼子!他的双手能生生撕开野狼的喉咙!” 另一个叫葛秋的小头目说:“一定是三郎!没错!钟三炮、大头虎和黑豹子没这个本事!” 拴柱子挨个翻鬼子的遗物,试图知道这伙鬼子属于哪支部队。他从一个曹长身上翻出了一封家信,日本字跟中国字差不多,可也得仔细分辨,毕竟中间夹杂着一些中国人不认识的字符。后来拴柱子总算辨别清楚了邮寄地址——北海道的哪个县,拴柱子只能翻译到这一步了。他又让张志辉看了看,张志辉说:“是北海道人,哪个县的我也看不懂。” 丁二狗说:“是东北来的关东军吧?妈的!不管杀这帮货的是谁,俺佩服他!他替东北人出气了!” “应该是关东军,关东军不管是官是兵,北海道人居多。”拴柱子说。 话音未落,忽然从附近树丛中传出枪声,附近三个弟兄一头栽倒在地。三八大盖!打了太多仗的老兵油子立刻做出规避动作,队形一下子就散开了。拴柱子的快慢机抄在手里,一句句日语从不远处传来!妈的!鬼子什么时候摸上来的? 这里山高林密,鬼子们先发现了他们,可他们还没看见鬼子,四周都有鬼子的怪叫。很快的,歪把子那令人恐惧的怪吼也撞进了众人的耳朵。 “别慌!看见人了再打!”拴柱子大吼着,他带出来的人大部分是新兵,他忘了其实他带的人即使不是当兵的也多次和鬼子交手,对付鬼子早就有了经验。 很快的,中国人的反击开始了。这本是一场遭遇战,鬼子也冒冒失失的没查看好四周的环境就率先开枪了。占了便宜是不假,问题是附近还有三百多号持枪的中国人。拴柱子留在休息地的弟兄在听到枪响后,在老兵们的组织下沖向了枪战现场。 鬼子来得快去得也快,众人很快就听不见三八枪的射击声。大队人马冲上来了,除了之前的鬼子尸体,貌似刚才袭击他们的鬼子没有任何死亡。拴柱子感觉很憋气,从来只是他打鬼子的伏击,谁承想今天竟然被鬼子偷袭了!实在是疏忽大意惹的祸!如果换做以前的三营,绝不会出这种事,当年的三营在鬼子群里学会了打仗,到了哪里都不会放松神经,谁负责外围警戒谁负责内线搜索,都有明确的分工。现在跟着拴柱子的人马虽然也同鬼子多次交手,毕竟比不上训练有素、实战经验丰富的正规军,说要看看鬼子的尸体就都围上来看,注意力全集中在尸体上了,根本发现不了从背后偷摸上来的鬼子。拴柱子又傻了一回,他咋就没想到撒出去几个哨兵呢?虽说还没出根据地,可距离鬼子的地盘也不远啦!看来想让新兵成长为合格的战士,想让他拴柱子成长为合格的指挥官,绝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实现的。 第64页 拴柱子收起快慢机,和方显伏交换了一下意见。按说应该继续前进深入敌占区找鬼子汉奸的晦气,最次最次的,追上那路偷袭打闷棍的鬼子出出气!可是拴柱子忽然很喜欢那个杀了鬼子又割尸体耳朵的杀手,不管他是不是曾经在拴柱子治下吃粮,这样一个杀鬼子的成手,任何一个指挥官都会将其视为至宝。拴柱子真的很想把那傢伙抓住,是三郎就教育一下,让他继续跟着自己干八路,不是三郎更容易,这样优秀的杀手不当八路军真可惜了!就算他真是个独行侠,不管他想不想参加八路军,哪怕是五花大绑也要把他弄回新三团团部!有时候,为了提高战斗力,拉壮丁的恶名该顶就顶! 方显伏最后说:“就先在这附近转悠转悠吧!杀鬼子的好手是三郎的面儿大!抓回这狗日的一定让他继续干八路!妈了个逼,老子的面子他应该给!当初要不是老子收留了他,狗日的现在还在大山里光着腚流浪呢!” 拴柱子点点头,说:“就这么办,先把三郎找回来,再去追刚才偷袭咱们的王八蛋!娘的,跟鬼子过招这么多年了,从来都是老子打狗日的闷棍,今天阴沟里翻船让这帮龟孙打了闷棍!不出气老子非憋死不可!” 掩埋好刚才交火中牺牲的弟兄,众人分成好几队消失在了莽莽群山之中。他们有两个任务,先后之分——先抓到杀鬼子专家,再去找那伙偷袭他们的鬼子生剁了给死去的弟兄报仇。 暗处,一双阴郁的眼睛死死顶住漫山遍野抓人的部队。师爷说,看见当兵的能跑多远跑多远,可是,那个村子的百姓不能白死!他必须把那个作孽的鬼子中队全部杀死才行!否则,对不起自己发的毒誓! 乌云来了,狂风大作。倾盆大雨到来之前,他躲回了藏身的洞穴。 第二十六章 更新时间 2012-02-22 22:10:40字数 6133 屏东县日军守备中队指挥官渡边正雄大尉刚刚完成一次清乡扫荡,屠灭了疑似与支那军联繫紧密的一座村庄,绞死了疑似支那游击队员的支那人。他很有成就感,此时他洗完澡,换下了被雨水淋透了的作战服,穿着崭新的帝国陆军军官制服尽情欣赏着镜中的自己,三颗豆的领章挂了太久了,应该换一副新的来带带。如果上面真的慧眼识英才,那么嘉奖令和升职令会在几天后传送到渡边正雄大尉的指挥部。想到这里,渡边正雄笑了,丝毫没有因刚刚屠杀了五百余手无寸铁的中国人而自责。在他看来,这些支那人统统该死,为杀害皇军武士的支那游击队提供掩护,就是皇军的敌人,他们必须为他们的行为付出代价!消灭了敌人,这还不够,所有敢于反抗皇军的支那人,应该遵循大和民族向来崇尚的“各就其位”的原则,去他们该去的地方。他们应该去哪里呢?渡边正雄认为,是地狱! 渡边正雄与其他日本军官不同,他从来不相信帝国对华开战是为了建立所谓的“大东亚共荣圈”,大和民族与所有东亚兄弟民族共建王道乐土。尽管他是接受这种教育长大的。他认为,帝国之所以同中国开战,同美国开战,甚至以后同苏联开战,都只是为了让日本帝国能够赢得更广阔的生存空间。渡边正雄是彻头彻尾的现实主义者,在他出生的那个地方,频繁地发生地震和火山喷发等自然灾害,这些灾难实在令他印象深刻,如果不占领大陆,大和民族迟早会被各式各样的天灾毁灭。渡边正雄不明白像大和这样优秀的民族为什么生来就要面对那样多的天灾、那样恶劣而狭窄的生存环境,他只明白,如果想改变这种可悲的现状,帝国军人必须走出岛屿向大陆进军,顺带着消灭大陆上所有敢于反抗皇国军队的劣等民族,使优秀的大和民族赢得本该属于大和民族的生存空间。从这一点上来说,渡边正雄又是个民族主义者,还是很极端的那种。 极端的民族主义者渡边正雄终于收敛起笑容,想实现他和所有帝国武士的梦想,还有很长的路要走,现在不是庆祝胜利的时候。 皇协军大队长谢鲲来了,渡边正雄操着不甚熟练的汉语道:“谢桑,请坐。” 谢鲲坐下,渡边正雄的勤务兵为谢鲲倒茶。随后,两人开始谈公事。 渡边正雄彻底笑不出来了。刚刚得到情报,在屏东县日军守备中队的辖区青龙岭一带,二十三名刚刚从帝国陆军士官学校毕业被派往关东军南下支队实习的学生被害,兇手以极其残忍的作案手段杀害帝国士兵后,又十分变态的将尸体的耳朵全部割下。经法医鑑定,兇手正是在屏东县日军守备中队与皇协军大队班师回营期间残忍地杀害了这些帝国优秀士官生。渡边正雄无论如何想不到,支那人的报復来的如此之快!本来他近期组织的多次清乡扫荡就是为了泄愤,泄什么愤?当然是咽不下碾子营事件那口气。五十多帝国武士,被疑似支那游击队的武装分子割了耳朵,他发誓要让支那人加倍偿还。谁知他刚屠杀了五百多支那人,马上就有二十三名帝国士官生被人杀死后割掉了耳朵。 也就是说,一向自视甚高的渡边正雄,一向自以为自己的名字在支那人心目中与撒旦无异的渡边正雄,一向自吹屏东县周边地区最最太平的渡边正雄,一向以为屠杀再多支那人也不会遭报应的渡边正雄,被一个无名杀手狠狠的扇了两个耳光! 第65页 “混蛋!混蛋!” 谢鲲眼见顶头上司要发怒,赶紧讨好地说:“太君不要生气,责任并不在太君,关东军一向自视为皇军之花,在关外承平日久,见胜局已定就派他们的人到关内来镀金、摆摆威风,结果才遭了难。他们太过骄傲,不把土八路和山匪放在眼里,这才遭了难。卑职以为,这样也算给他们上了一课!大日本帝国陆军都是无敌的勇士,可不只有他们关东军才是天皇陛下的王牌!” 渡边正雄白了一眼谢鲲,他不太瞧得上这样一个连自己的国家都能背叛的人。他明白,身为一个占领军的指挥官,在很多时候必须依靠由被占领地居民组成的皇协军。但是他很难信任这样的人,连自己的国家都能背叛,你能指望他忠诚于谁?何况,这个谢鲲明显带有支那人的劣根性,支那人只会跟自己的同胞勾心斗角,殊不知,大和民族最讲求的是团结,关东军骄横,难道就不是天皇的战士?现在天皇的战士殒命沙场,你谢鲲还能指望我暗自高兴吗? 谢鲲仿佛也晓得了渡边正雄的心思,恢復了沉默。 倾盆大雨终于停了,为了寻找那位无名杀手而在青龙岭滞留下来的拴柱子等人,一身泥水、狼狈不堪的钻出藏身点,到有阳光的地方尽情的暖和身子。方显伏拿出香菸想抽上一口,谁知刚才的雨来得太快他来不及反应,烟和火柴都被打湿了,缴获来的日本烟就这样被糟蹋殆尽,方显伏狠狠骂了句脏话,气愤的时候有人递给他一根捲菸,方显伏抬头看到一脸友善笑容的拴柱子。 “味道赶不上小鬼子的香菸,可好歹是烟,俺从老洪大哥那里讨来的,他那里存货比较多,就是烟纸不好找,好在你们师爷那里有一些笔记本。”拴柱子说。 “谢啦。”方显伏接过捲菸,拴柱子帮他点了火。 方显伏吸了一口,一下子被呛到了,他剧烈地咳嗽着,嘴上骂:“娘的!这是啥烟啊?这么臭?” 拴柱子笑道:“旱菸呗!没别的特点,就一个字,辣!可不是臭” 方显伏咳出一口黑痰,说:“真服了老洪大哥,好烈的烟呀!” 拴柱子坐在他旁边,说:“等有一天咱打回了东北,俺让你见识见识俺家那头的关东烟,更烈!俺小时候,俺姥逗俺,把她老人家的烟枪给了俺,俺也傻实惠,一袋子全给抽了,结果睡了一整天。醒了以后俺姥就笑俺,呵呵。” 方显伏说:“早听说你们东北那边有三宝和三怪,三宝是啥我记不清了,三怪是,姑娘叼着大菸袋,窗户纸煳在外,养个孩子吊起来。” 提到自己的家乡,拴柱子的双眼中难得的充满了温情,他说:“姑娘叼着大菸袋,说明俺们东北那旮的人喜欢烈性的东西,跟性格有关系吧?窗户纸煳在外,俺家本是山东人,闯关东去的东北,刚到东北那前儿可穷啦,入冬以后用纸当窗户挡风寒。养个孩子吊起来,听俺爹说,那是满人的习惯,被俺们学来啦,为啥把孩子吊起来养俺不知道,只听说俺刚生下来那前儿也被放在小吊床里养。”说到这里,拴柱子接过方显伏递过来的酒壶灌了一口,说:“俺们家的酸菜白肉炖粉条可好吃了,小烧也比这汾酒更好。夏天的时候,大茄子、大土豆、豆角啥的炖一大锅和着高粱米饭老香了!小时候盼过年,一过年家家都杀猪,酸菜猪肉馅饺子,酱猪蹄、酱肘子,年前去河上凿冰窟窿捞鱼,所以还有清蒸鱼,哎呀老高兴啦!这滋味俺好多年没尝啦,就因为狗日的小鬼子!俺发誓俺一定打回去,给爹娘、姐妹、果儿、叔伯婶子报仇!俺那一个村子几百口子人吶!”拴柱子双眼中的温情不见了。 本已被拴柱子的话弄得直咽口水的众人都沉重起来,拿起枪跟鬼子干仗的爷们儿,哪一个跟鬼子没有血海深仇?拴柱子揉揉太阳穴,说:“不说这些了,到了饭点了,弟兄们饿不饿?今天不能去找鬼子晦气了,咱埋锅造饭,二狗,你带人去踩些野菜啥的,再看看能不能套一些野味来,咱炖他几大锅野菜肉汤也好暖暖身子,话说一场秋雨一场寒呀。可记住了,别开枪,这儿离鬼子不远。” “嗯哪。”丁二狗带几个猎户出身的弟兄走了。 被大雨淋成落汤鸡的众人,趁天黑前晒足了阳光,晚饭又有野菜、兔肉、不知名飞禽炖成的大锅汤,别提多舒服了。吃饱喝足后,方显伏安排了岗哨,其余人分散隐蔽休息。拴柱子这次没敢疏忽,亲自给每一组人都选择了隐蔽休息点并检查夜岗哨位。拴柱子的总体要求是,哨兵务必隐藏好自己,并尽量提早发现异常、鸣枪示警;一旦大队人马遇袭,可在最短时间内对敌发起反击;最不济的,该撤退的时候也要讲求长幼有序,别一窝蜂似的逃命。 拴柱子想不到,他这次的认真仔细救了很多弟兄的命,因为就在他们休息的时候,渡边正雄率领的日伪军已经抵达了青龙岭,距离拴柱子等人的藏身点已经很近很近。好在拴柱子等人是在天黑后的山岭之中生火做饭,日军又没有航空侦察,这才避免了拴柱子等人提前暴露。本来渡边正雄认为在能见度极差的夜晚翻山越岭极其危险,已决定部队就地宿营休息。巧的是,渡边正雄那句“停止前进、原地休息”还没说出口,他的斥候兵已顶在了八路军某暗哨的枪口上。那晚负责那处哨位的是一名新三团原三营的老兵,经验非常丰富,他早发现了日军斥候,一直憋着没开火,就等着鬼子干队出现瞭然了敌人虚实强弱再说。只是那日本斥候兵距离干队实在远了些,老兵等了半天也不见鬼子干队出现,日本斥候兵眼瞅着就要踩着老兵的嵴梁骨走过去了,老兵这才扣动扳机。距离如此之近,三八枪的子弹一下子就穿透了日本斥候兵的心脏。 第66页 当时,拴柱子刚躺平还没来得及舒展一下身子,这一声枪响过后,他一个鲤鱼打挺,与此同时快慢机张开机头、鬼头大刀抄在手里,眨眼的工夫人已窜向枪响的地方。 其他弟兄的反应也不慢,不管睡着的还是失眠的,统统跳起来抄枪在手做好战斗准备。 歪把子特有的连射响起,这说明什么?有经验的老兵都知道,敌人根本没发现我们!在战场上,新兵最怕的就是遭遇敌人的机枪连射,可老兵不怕,老兵最怕的是敌人的点射。啥时候敌人点射了,证明敌人发现了你,就像猎杀兔子似的一枪一枪的点你,直到把你送进阎王殿。 “混蛋!慌什么?”渡边正雄骂道,机枪手灰熘熘的停止了射击。 渡边正雄拔出王八盒子,带领日伪军勐扑向刚刚响枪的地方。日伪军这一冒头,把拴柱子等人吓了一跳,黑压压的一群敌人!妈的!虽然八路人数也不少,人人有枪有子弹,可对垒这么多敌人可没有打赢的把握。他们这次出来,说白了就是打闷棍的,以最微小的代价打击日伪军,夺来新三团主力所急需的武器弹药。现在绝不是主力决战的时候! “大队长,我建议撤!”拴柱子立马说。 “撤?”见到这么多鬼子汉奸冲过来,方显伏两眼冒光就跟好多年没见过美女的色狼似的。如此看来,他和洪江河真的挺像,见到鬼子汉奸就迈不动步子了,眼下他正琢磨着如何在这伙鬼子汉奸身上捞到些便宜,哪还有撤退的想法? 丁二狗加了一嘴:“这鬼子都冲上来啦!干嘛要撤啊?” 拴柱子说:“操!这几句废话一耽搁,想撤也撤不出去了!打!”最后一个字是喊出来的。拴柱子这一声暴喝之后,早按捺不住的战士们纷纷扣动扳机。黑灯瞎火环境下的夜战,对双方都是考验。说实在的,打出去的子弹准头奇差,不管是八路还是鬼子汉奸。 双方的交战地点位于青龙岭一侧的坡地上,此地植被不少,怪石嶙峋,八路军在上、鬼子汉奸在下,八路军占了居高临下这一条,又因是八路军提早发现了敌人,所以战斗从一开始是有利于八路的。可是很快,日伪军火力上的优势体现出来。渡边正雄的部队虽然属于守备部队,可因邻近八路军根据地,辖区内八路小股游击队活动频繁,所以他们的编制是满编,火力配备上绝不输于日军一线野战部队。这支日军中队,掷弹筒和机关枪配备到了班一级作战单位,甚至有一个迫击炮小队。谢鲲的皇协军大队,虽然战斗力不行,可是中正式步枪、捷克造轻机枪、马克沁重机枪一样不少,在火力配备上与国民党中央军比也毫不逊色。 与日伪军相比,拴柱子等人的火力简直微弱的可怜。虽然他们也有掷弹筒和歪把子,和新三团主力比起来他们阔气很多,那只是相对而言。说起来,步枪兵们能平均摊到二十发子弹算不错了,为了便于在敌占区快速机动,他们没有携带重机枪,轻机枪的子弹也十分有限,机枪手不敢敞开了打,来个五连发已算奢侈。 随着渡边正雄的口令,日军迫击炮小队拼命地向八路军阵地上倾泻弹药。炮弹在八路军战士周身接二连三的开花。火光之中,拴柱子看到弟兄们的身体在冲击波和弹片之中就像狂风之中的落叶飞起又落下。拴柱子大吼道:“大队长!趁着鬼子还没冲过来赶紧撤退吧!这伙鬼子是硬茬子!咱暂时还惹不起呀!” 方显伏狠狠啐了一口,眼见捞不到便宜还有可能把老本输光,心有不甘地下令:“全体注意!交替掩护撤退!” 渡边正雄拔出指挥刀带兵向上勐冲,但是,最终他们只在坡地上端发现了二十几具八路的尸体,活着的八路早跑没影了。 谢鲲凑过来说:“太君,这伙人会不会就是杀害皇军士官生的兇手?我看……他们的衣服不是八路军的灰衣呀!难道是国军?” 渡边正雄在一具尸体旁蹲下来,仔细观察了许久,说:“谢桑,这伙人是八路军,你看看他们的臂章!八路军很贫穷,到了冬天他们的上级连套棉衣都不能给他们配发,所以,他们的部队着装很杂,有什么就穿什么,很多人甚至是老百姓的装扮。这伙人的军服,我想极有可能是在碾子营被服仓库缴获的!” 谢鲲不敢再言语了,在碾子营被全数歼灭的皇协军中队是他的部下,他本来有三个中队,现在只有两个了。谢鲲不知道渡边正雄会不会因此而看扁他,所以十分忌讳提及碾子营事件。 渡边正雄没有什么心理负担,自顾自道:“谢桑,你说的不错,这伙人极有可能是杀害帝国士官生的兇手!碾子营事件中,被害的皇军士兵和皇协军官兵也被割掉了耳朵。现在看来,对方作案手段基本相同。既然如此,真是冤家路窄了!” 谢鲲忽然很害怕,下意识地想到自己的耳朵恐怕也不会跟随他很久了,不由自主的,他摸了摸左耳。渡边正雄看在眼里,狰狞一笑,问:“谢桑,你害怕了?” 谢鲲连忙解释:“没……嘿嘿,太君,耳朵好像被蚊子叮了个包……” “哈哈哈!谢桑,你的恐惧是写在你脸上的!谢桑,不要害怕!不管这伙人是什么来路,哪怕他们是支那传说中玉皇大帝的天兵天将,只要敢与皇军为敌,就没有什么好下场!” 第67页 谢鲲一直以来极力避免被渡边正雄看扁,尽管渡边正雄从来未曾看得起他。身为铁桿汉奸最怕的就是被日本主子看扁,他已经与自己的民族为敌了,如果再被主子抛弃,绝对死无葬身之地。为了证明他没有害怕和表忠心,谢鲲问:“太君,天这样黑,八路跑不远,咱们追不追?” 渡边正雄摇摇头,说:“不!我们搜集此地所有支那兵的尸体,把他们的头颅统统砍下挂在屏东县城的城墙上示众!一来,让阻碍大东亚圣战的冥顽不化的支那人明白与皇军为敌的后果;二来,引起那伙兇手的注意,支那人也是讲义气的,我们这样虐待他们死去的弟兄,他们定然前来报仇,我们就在城里以逸待劳!” 谢鲲逮到拍马屁的机会就绝不放过,他朝渡边正雄竖起大拇指连连说:“太君英明!太君英明!简直是孙武子再世啊!” 渡边正雄和谢鲲不曾想过,他们这步棋一走,註定了他们不会活得长久了。不为别的,就因为他们虐待了拴柱子和方显伏的弟兄的尸体! 第二天,出入屏东县城的百姓吓了一跳,城头上,高高挂起二十多颗中国人的头颅。汉奸翻译官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一段话:“大日本帝国发动大东亚圣战,是为了帮助中国建立王道乐土,这群土匪冥顽不化,与大日本帝国皇军为敌,阻碍大日本皇军与我民众共建大东亚共荣圈,死有余辜!砍下他们的头示众!就是为了让大家明白,不要听信匪军的蛊惑传言,否则皇军不会仁慈!” 过往行人中,年轻气盛的小伙子们,暗暗在心中冒出一个字:“呸!” 上了年纪的人,暗自嘆道:“作孽呀!鬼子作孽呀!” 就连不断重复同一段话的汉奸翻译官,也在心里暗自嘆息。关于鬼子,纯粹的两脚牲口,谁心里不跟明镜似的?被砍了头的,都是中国人的英雄啊。 屏东县里只要还没忘记自己是中国人的,都在想:“就不信了,当今没有英雄在世!小鬼子作的孽太多啦!也该把他们收走啦!” 屏东县外的山中,举着望远镜的方显伏终于忍不住了,他瞪裂了他的眼角,流出的是血泪! “二娃!六子!浑龙!肉山!老子的弟兄!你们的头……”方显伏感觉自己的胸腔快要爆炸了。 拴柱子捏紧了自己的拳头,此仇不报,他妄为男人! “小鬼子!狗日的小鬼子!你们不得好死!老子饶不了你们!饶不了你们!”丁二狗恶狠狠地念道。 张志辉无声地痛哭。 小梁山的弟兄们,八路军老兵们,悲极怒极! 更远处,更隐蔽的地方。一双阴郁的眼睛擒满泪水。 “二十五个,弟兄!五百多村民!报仇!报仇!” 第二十七章 更新时间 2012-02-25 21:58:37字数 6221 屏东县日伪军砍下了二十五个八路军烈士的头颅高挂城墙顶示众,从那一刻起他们就开始全面戒备。从外面看,城门照开不误,门口的岗哨还是那几个吊儿郎当的伪军。只是,总共四个城门都不见多少行人了。老百姓心里有数,鬼子头渡边太君惹了祸,激怒了八路军,八路军迟早会打来。大家多少有些兴奋,王八操出来的鬼子汉奸终于要遭报应了;又有些害怕,任谁都知道子弹不长眼,八路军的子弹也不例外,仗要真打开了,遭罪的永远是老百姓。 不过,整整两个星期过去了,愣是啥动静都没有,城墙上的头颅挂得太久已经大部腐烂,不得不摘下来随便埋了。俗话说,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整天守在阵地上等着敌人来攻,想的是以逸待劳,可敌人一直连面儿都不露,时间一久,犯嘀咕的人越来越多。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开始在日伪军中蔓延。倒不是说他们士气低落或放松警惕了,只是不再像一开始那样坚信八路一定打过来。渡边正雄甚至听手下士兵这样议论过,八路该不会被皇军吓破了胆吧? 毕竟,人只有一颗脑袋,被砍下来挂在城楼顶上示众,胆子小的人想想都止不住哆嗦。支那人本就是一群胆小如鼠之徒,他们不来攻城不足为奇。 就连谢鲲都有了类似的想法,八路兇勐是兇勐,可那是在山里头,一支连步枪都做不到人手一支、子弹不能敞开了供应的衣衫褴褛的军队想打戒备森严、城高河深的县城,简直是开国际玩笑! “谢桑,告诉你的弟兄不要放松警惕,八路军敢打碾子营被服仓库,凭什么就不敢打屏东县城?也许第二天,你将看到城墙下密密麻麻排满了灰衣的、黄衣的甚至是穿百姓杂服的土八路!” 渡边正雄这么一说,谢鲲止不住的流冷汗。一来,他害怕第二天一早起床真的看见那样多的八路疯狂地攻击屏东县城;二来,碾子营事件是他一块难以治癒的心病,他的大队为何只剩下两个中队?搞得他都不好意思跟其他皇协军大队长一起抽空出去喝酒,他让八路打得够呛实在有损一个铁桿汉奸的荣誉和自尊啊。 屏东县日伪守军就这样一天到晚等着八路过来寻仇,日復一日、夜復一夜。 殊不知,拴柱子等人早就不在屏东县附近活动了。本来方显伏是准备立刻攻打县城的,以他的性格,别说是城高河深又有重兵防守的县城,就算让他用现有的兵力攻打太原,他也敢动手!好在拴柱子还算有理智,知道现在真的不是报仇的时候,拴柱子讲话:“君子復仇,十年不晚!”又指了指弟兄和自己,问方显伏:“你是不是想第二天天一亮再让屏东县的乡亲们开开眼?人家天一亮一出城,操!就看见咱们弟兄的脑袋也挂在城墙上了?好看吗?” 第68页 方显伏终于冷静了。 张志辉接了一嘴:“攻城需要重武器,咱们手头就六挺轻机枪,打个炮楼都够呛呢。” 方显伏终于同意暂时不打屏东县,先干正经事要紧。小梁山的队伍悄无声息地撤走了。 小梁山不朝屏东县下手,屏东县的日伪军枯燥乏味的守城日子还得继续,暂时保住了性命。可是给屏东县守军运给养的辎重队伍倒大霉了,日伪军从没有为生活自力更生的习惯,当然扫荡的时候他们还是会杀人抢劫的,但躲在守城工事里的时候他们的吃穿用除去依靠仓库里的存货外,也需要上头下拨的补给,否则就无法正常过日子。别小瞧几百号人的吃喝拉撒,每天的军用物资消耗量十分惊人。如果没有辎重队运送补给,他们的库存仅够他们节衣缩食的支撑一星期。 小梁山的好汉们很快便侦察到,给屏东县运给养的辎重队三天一次,有时候是鬼子兵押送,有时候是伪军押送。 方显伏说:“打!妈了个巴子!打!辎重队的油水最多啦!吃的喝的、武器弹药应有尽有,搞好了可能还有迫击炮啥的。咱自己留一些吃穿用,剩下的攒够了数就派人往老洪大哥那里送!我管他押送的是鬼子还是伪军!统统崩死算逑!最后别忘了把死人的耳朵都给老子割下来!” 拴柱子、丁二狗等人不由暗自吞了吞口水,他们算是让小梁山这帮傢伙给搞出心理阴影来了。 张志辉说:“不知大家昨天侦察的时候发现没有,伪军还是那个操行,鬼子却不一样了,辎重兵里不是老头子就是小孩子,这是天大的好事呀。” 丁二狗满不在乎地说:“这不废话么?不是好事还能是坏事?城里的鬼子咱惹不起,城外的老鬼子和小鬼子咱一打一个准儿!” 拴柱子却琢磨出了玄机,说:“二狗,以后多跟师爷学学,师爷看问题比你长远得多,你就只顾眼下!鬼子的辎重兵现在为啥只剩下了老头子和小娃子?” 丁二狗恍然大悟:“哦!明白了!小鬼子的气数差不多啦!连老人和孩子也给补充进军队了!” 拴柱子点点头,说:“小鬼子在南洋跟美国人、英国人打仗,在华中、华南跟国军、新四军耗,在华北跟咱们磨,就那么屁大块的小岛上蹦出来的几个小个子,就算再能打也是分身乏术。现在,连老头子和小娃子也给补充进部队了,可能咱们翻盘的日子不会太久了!” 拴柱子的话让众人为之一振,战打得太久太苦了,牺牲了那么多好兄弟,胜利终于快来了! 拴柱子继续履行身为教导员的义务,说:“但大家不要轻敌,战略上藐视,战术上重视, 对伪军咱也不能小瞧!敌人手里拿着的毕竟不是烧火棍。鬼子更不要说了,他们的辎重兵虽然在他们的军队里算不得正规部队,可也比较能打,民国26年在平型关,咱们115师打的就是鬼子的辎重部队,堂堂野战军打鬼子里的三流兵,伤亡竟然差不多。听老洪大哥说,鬼子有句话,叫‘辎重也算兵,苍蝇也能变老鹰’。就是这样一帮在鬼子兵那里算三流的部队,让基本是老红军组成的115师伏击部队付出了千余人的伤亡。小鬼子的拼刺技术不赖,你们也了解,开仗的时候切记,千万不要试图跟鬼子单打独斗,咱一窝蜂冲上去,乱拳打死老师傅,实在拼不过了就开枪干他狗娘养的!仗打起来了,到了要命的时候别想着节约子弹,干死鬼子保自己的小命才要紧!对鬼子嘛,到啥时候咱都人多欺负人少,更没必要怕被笑话。咱打赢了就行!至于打赢的方法,能弄死小鬼子的都是好方法。记住了没?” 众人齐声说:“记住了!” 艷阳高照的日子,补给基地通往屏东县城的道路上,鬼子的辎重队慢慢腾腾的前进。五辆大卡车,头车和尾车上坐满了鬼子兵,中间三辆里塞了满满登登的军用物资,有武器弹药也有吃穿用。由于此地毗邻八路军根据地,车上的鬼子不敢掉以轻心,几十双眼睛警惕的注视着路两旁的群山,恨不能连眨眼都省略了。 他们很警惕,却无论如何发现不了公路两旁山中隐藏着的八路军战士。这群八路早在当土匪的时候就深谙打伏击的敲门,伏击伏击,顾名思义,要是能让被伏击的目标提早发现,那还能叫伏击吗? 头车的司机忽然踩下剎车,车上的鬼子猝不及防,纷纷向前倾倒,自然咒骂声一片。副驾驶位置上的鬼子中尉瞪大眼睛,只见公路被堵死了,堵住道路的粗粗的树干上赫然插着几把暗红的军刺!似乎蘸上了血。中尉更看见,树干上有歪歪扭扭的字迹,写的什么字?中尉来不及仔细看了,他忽然很不安,他想起了中国战国时代那个着名的典故…… 一声枪响,头车上的鬼子机枪手随着枪声向一侧歪倒,脑浆子和鲜血顺着子弹洞向外狂飙。再然后,枪声响成一片。 鬼子辎重兵的战斗素养不如鬼子野战军,但也着实不错。袭击猝然而来,饶是很多人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来,潜意识已经驱使他们做出了抵抗的行为。很快,反击的枪声也响成了一片。 八路的子弹从道路两旁飞来,鬼子们很快意识到,八路的火力实在很微弱,大部分是步枪。如此看来,没必要害怕,土八路的火力甚至抵不上山匪!身为指挥官的鬼子中尉从车里跳下来,拔出指挥刀大吼:“机枪开火!掷弹筒开火!” 第69页 鬼子们纷纷跳下卡车展开反击,巨大的火力优势一下子就将八路压制住了。下一个程序,当然是反冲锋。鬼子们挺着上了刺刀的步枪怪叫着准备扑向两侧的山峰。 就在这时,堵住路面的树干后面忽然爆发出一片金属狂潮。但凡打过几仗又没死的老兵都知道,那震耳欲聋的枪声,是捷克式轻机枪和歪把子机枪在狂扫! 方显伏和拴柱子带的部队就这六挺轻机枪,其余缴获来的轻重机枪要么上交要么留在了团里。可就这六挺轻机枪在距离鬼子不到十米的地方忽然开始狂扫,能够产生怎样可怕的后果? 最先面临八路机枪火力狂扫的鬼子兵几乎被机枪撕碎了身体,穿透人体仍不打算停留的机枪子弹继续向前飞,再穿透第二个、第三个甚至是第四个、第五个人体后才最终停留在了人体之中。 未曾注意树干方向的鬼子倒下一片。就在这时,两侧山上响起了悽厉的冲锋号声,随后,原本只知随风而动的树丛、草丛忽然活了过来,八路军战士们拿起刀枪勐扑向道路上的鬼子。 面对这样的局面,鬼子们想到的不是开枪射击,他们的潜意识又一次促使他们有了实际行动。只见他们无一例外开始将子弹退出枪膛。毫无疑问,他们熟读了他们的《步兵操典》,白刃格斗时必须先退出枪膛里的所有子弹。 八路军战士勐地撞入了道路上的鬼子群,很多鬼子还没退完枪膛里的子弹就死于乱刀之下。动作快的鬼子则怪叫着操刀迎战。 然而就像拴柱子说的那样,实在拼不过鬼子就开枪打他狗娘养的!况且还是乱拳打死老师傅,一大群人把一小撮人死死围住,往往是七八个甚至十几个围攻一个人,就算围攻的人群全不会武功,被围住的鬼子又不是三头六臂的那咤,被搞死是迟早的事情。 十分钟不到,大部分鬼子倒在血泊之中,鬼子中尉也被方显伏的快慢机打爆了脑袋,这个来自四国岛、粗通中文的日本中尉,临死前终于看见了树干上写的到底是什么劳什子玩意,好像是“王八日的小鬼子拿命来”?看不清了,脑袋被中国人打爆了,脑浆子煳住了眼睛了…… 最后,还剩下两个鬼子,一老一少,彼此背靠背挺着刺刀,周围全是杀红了眼的八路军。 一老一少两个鬼子也不说话,恶狠狠盯着越围越多的八路军。 “妈个逼!磨蹭啥呢?干死算逑!”方显伏拎着机枪挤了进来,朝着对面围过来的弟兄挥手道:“让开让开!”对面的赶紧闪开。 俩鬼子仿佛知道了自己即将面临什么,老鬼子狠狠吞了口唾沫,表情上却没有丝毫的胆怯,那双三角眼反倒迸发出异常的光彩。似乎,被机枪拦腰斩断的结局在他看来比老死在榻榻米上更好!那个小鬼子却有些熬不住了,双腿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抖。忽然,小鬼子嚎哭起来。 “欧卡桑!欧卡桑!”小鬼子的嚎叫堪比狼嚎,倒把包括方显伏在内的所有人吓了一跳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退。 老鬼子大吼:“八格!#¥@%……” 丁二狗纳闷了,自语道:“老杂毛叽歪啥呢?不知道自己马上要被花生米噎死了?” 通过后来努力学习而已经粗通日文的张志辉说:“好像是说,咱们父子要为天皇陛下尽忠,拿出武士的样子来,别让支那人看笑话。” 拴柱子说:“操!倒是有种!还是上阵父子兵呢?不是不投降么?那倒省心了。可是大队长,您老能不能别把鬼子的耳朵割下来?你他妈也不嫌噁心?” 方显伏忙着架机枪,嘴上不服软,道:“妈的!老子就好这口儿!再说了,他们砍了老子兄弟的脑袋,老子凭啥不能割他们耳朵?” 方显伏架好机枪瞄准了一老一少两个鬼子,老鬼子忽然发一声吼:“乌哉!乌哉!”吼叫的同时,他眼中那异常的光彩越发鲜明。 机枪的怒吼掩盖了鬼子的吼叫,枪声停止,整个世界清净了。 方显伏命令:“把鬼子的脑袋都割下来!”众好汉应声而动,拴柱子和丁二狗吓得一激灵,方显伏这是要干哪样?拴柱子道:“大队长,你这是想干啥?” “干啥?以眼还眼,以牙还牙。鬼子砍了我兄弟的脑袋,我就砍鬼子的脑袋,并且我要砍的更多!何况教导员你不喜欢我和弟兄们割鬼子耳朵,那我和弟兄们只好改变风格咯。” “你这简直是胡闹!大队长,你别忘了你现在是八路军,不是土匪山大王!是,鬼子是砍了咱兄弟的脑袋,鬼子是两脚牲口,难道我们也是?以眼还眼以牙还牙没有错,震慑敌人也没有错,可咱得注意方式方法!你这样,别没吓到鬼子,再把鬼子惹急眼了,鬼子急眼了冲着咱们来也就算啦,鬼子万一要是冲着老百姓去呢?你杀鬼子杀过瘾了,想没想过百姓们?咱们可刚刚才路过七道坝子村呀!” 拴柱子的话让众人沉默了,他们无论如何也忘不了七道坝子村的惨景!七道坝子村,男女老少五百多口子人无一倖存,全部被渡边正雄守备中队和皇协军谢鲲大队杀害。堡垒户也好,本分的农家也罢,有的被砍头,有的被枪毙,有的被当做了鬼子拼刺刀的靶子。啥也不为,就为鬼子泄愤,全村死绝,财物被劫掠一空,房屋全部被毁。鬼子汉奸为了报復八路军游击队,往往会把怒火撒在老百姓身上,既泄了愤,也让老百姓明白私通八路的后果,这方法野蛮残暴,恰恰是鬼子汉奸摧毁八路军群众基础、消灭游击队的重要手段。 第70页 这场战争,到底有多少七道坝子似的村庄惨遭鬼子的屠杀、洗劫?中国到底死了多少无辜的百姓?谁也无法说出精确的答案,只能说,死的太多太多。军人死了,那算尽了本分。百姓们呢?他们做了什么以至于非要付出生命的代价?他们不过是想好好种地、本本分分过日子罢了。即便是为八路军提供帮助的村庄,其中的堡垒户也十分有限,并不是人人都帮助过八路军,很多人真的是无辜的。 方显伏终于说:“好吧,算便宜了这帮孙子!弟兄们,咱这次连耳朵也不割了,只扒衣服,武器弹药、吃的喝的穿的用的,全部拿走。” 众人飞快的行动起来,只一会儿的工夫,鬼子辎重队被洗劫一空。好汉们临走之前,把军车全部炸毁。公路上只留下了精赤条条的鬼子尸体和燃起熊熊大火的军车。 这只是数支为屏东县提供补给的辎重部队中的一支。事后经查明,该辎重队阵亡官兵的军服全部被扒走,所运物资全部失踪,只是,袭击者并没有虐待皇军阵亡士兵的尸体。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印证了此次伏击的发起者绝对是另一支八路军部队。战争期间己方军队出现人员伤亡实在太平常不过了,何况屏东县周边地区素来不是那么稳定,就连渡边正雄都没太当回事。日本人收敛了自己辎重兵的尸体,搬走了堵住公路的粗大树干,补给基地第二天派出了另一支辎重队。 结果,几乎在同一个地点,第二支辎重部队遭遇了伏击。小鬼子也是死催的,根本不长记性,更可能是八路军的一贯打法使他们形成了危险的潜意识。小鬼子们或许认为,支那游击队绝不可能在相同的时间、同一个地点打两次伏击。事实却是,第二支辎重部队遇袭的当天早晨,吃饱了罐头的众好汉们重新埋伏在了昨天要鬼子命的道路两旁,都埋伏下来了还剔着牙、打饱嗝,话说小鬼子的牛肉罐头就是香! 这一次好汉们没再用树干挡住道路,而是直接在公路上刨了个坑,往里面塞了一个超大号的集束手榴弹再把地表恢復到跟以前差不多的程度。这颗集束手榴弹,拢共有二十颗边区造、十颗日本香瓜手雷。长长的引线也深埋于地下,由拴柱子亲自指定的弟兄专门负责。当辎重队那辆挤满了日本兵的大卡车骑上集束手榴弹所在的大坑时,拴柱子拍一下负责引线的弟兄,随后大家就看到那辆慢吞吞的大卡车忽然像小孩子的玩具那样,被顽皮的孩子高高抛起,连同车上的鬼子兵在一瞬间就被巨大的冲击波送上了天空,随后又被无数弹片来回撕扯,再次回归地面的时候已经彻底零碎了。 接下来,既然游击队依靠的是游击队特色的“以战养战”,八路军出手阔绰了许多,十多挺轻重机枪同时开火,一下子就把鬼子辎重兵彻底压制住,掷弹筒扔出的炮弹和香瓜手雷更是不断在鬼子群中炸开。最后阶段的白刃格斗,基本就是八路军战士给受伤倒地的鬼子补刀。 当谢鲲将第二支辎重队全军覆没的消息报告给渡边正雄时,渡边正雄终于意识到,支那人的报復已经悄然来临。他之前竟然毫无察觉!他更无法想到,那个无名的喜欢割日本人耳朵的杀手,虽然还没对他和他的士兵下手,却一直未曾远离屏东县城。与那伙只会拿辎重部队开刀的八路军相比,这个无名杀手应该更有资格成为渡边正雄等鬼子汉奸的噩梦。 因为,这个杀手同样有一个十分不好的习惯——杀死敌人后绝不会尊重敌人的尸体。 方显伏和弟兄们割敌人耳朵仅是出于绿林草莽的习惯,这个杀手,他割下对手的耳朵,竟然是为了——下酒。 当最后一个帝国陆军士官生的耳朵被他就着汾酒吃下肚子后,他起身走向了笼罩在夕阳余晖中的、看起来甚至带有一丝祥和气息的屏东县城…… 第二十八章 更新时间 2012-02-27 22:13:11字数 6804 辎重队接连被杀,大批战争物资被夺,屏东县日伪军终于熬不住了。在没有任何补给的情况下,他们即便节衣缩食也仅能支撑一个星期。现在的情况是,屏东县与补给基地唯一的通道不再安全,辎重队无法按时将补给品送到守军手中。渡边正雄不得不面对一个残酷的现实:在被占领区域内,帝国圣战的大后方,他的部队在敌人的打击下断顿了。 一直以来,他这个中队的性质和保安部队相类似,以维护后方治安为主业,不让支那游击队四处搞破坏。他以为他做得足够好了,当地老百姓都怕他,伪军们对他俯首帖耳,部下们崇拜他。结果,现实一旦露出本来的面目后,竟是那样的残酷。先是在他的辖区内二十三名帝国陆军士官生被害,现在是补给基地派出的辎重队频频遇袭,近百名官兵无一生还,他的部队马上就要饿肚子了。 渡边正雄十分的想把那个或那群割掉皇军士兵耳朵的傢伙千刀万剐,为此不惜运用他认为十分必要的残忍手段。如今,他的目标还未达到,上级的指令真的来了。渡边正雄知道,这绝不是嘉奖令或升职令,他的美梦早已破碎。那份指令明明白白的写着,迅速发动一场治安强化运动,将他辖区内的所有支那抵抗力量一网打尽。上级说的话很实在,如果渡边君不尽快把这些事情办妥,饿肚子的就是渡边君本人。 以逸待劳,想都不要想了。龟缩进城防工事里的鬼子汉奸不得不重新露头,整队出发。这一次,渡边正雄可不是那么有自信了,他意识到,支那人胆小如鼠不假,一旦发起疯来也着实吓人。喜欢割皇军士兵耳朵的支那无名杀手是个疯子,接二连三的伏击皇军辎重队的八路军是一群疯子,这莽莽大山之中,到底隐藏了多少疯子?渡边正雄不自信是不自信,他不自信的是,他这几百人枪能不能真的将支那抵抗组织一网打尽。这不会又是一场击溃战吧?从来都是这样,帝国军进入支那五年多了,几百个武士击溃数倍甚至数十倍的支那兵都不在话下,歼灭战却十分困难。而在帝国军的占领区,击溃战和歼灭战虽然都是皇国的伟大胜利,击溃战的效果却远远比不上歼灭战。 第71页 渡边正雄绝不会承认他怕了,他指挥的部队屠杀过数以千计的支那人,那些支那人,永远不懂得反抗,你的刀锋都要砍进他们的脖子了,他们也只是唯唯诺诺的跪着,连求饶的胆量都没有;即便你当着他们的面儿强姦他们的母亲、姐妹,他们甚至没有一声怒吼。这样的一群懦夫,能指望渡边正雄怕他们? 渡边正雄没想到的是,在这个世界上,任何时代、任何国家、任何族群,都难以避免的存在着一种个体,这种个体被称之为“疯子”;当许许多多这样的个体聚集在一起,则被称之为“疯子们”。同理,在这个世界上,任何时代、任何国家、任何军队,真的面对了这样一群“疯子”,仗打不打得赢不好说,仗不好打则是一定的。道理很简单,“疯子”为什么被称为“疯子”?因为发起疯来不要命!自己的命都敢不要,别人的命尤其是敌人的命,他们还会在乎吗? 目标,辎重队接连被伏击的地段,那一带的山岭将被反覆扫荡。渡边正雄心里算计着,二百多皇军,二百多皇协军,应该够用了。他让一个小队的皇协军留守县城,另外就是几个老鬼子,家里总不能一个人都不留。别等打完了土八路班师回营,一路上惦记着回家吃肉喝酒睡女人,正高兴呢,结果到城下一抬头看见城墙上的膏药旗换成了青天白日旗。 安排完所有的事情,渡边正雄大尉和谢鲲少校带着队伍浩浩荡荡开出了县城。屁驴子、大卡车、东洋马,真真是尘土飞扬。老百姓们看着这场热闹,暗地里悄悄咬耳朵道:“鬼子汉奸不窝着了?全出去了不怕八路趁机打县城?” “不能吧,八路全躲山里去啦。前阵子那些八路的人头都挂烂了,也没见八路来呀。” “看着吧,这次不定又是哪个村子倒霉啦。这年月,谁不知窝藏、支持八路是死罪呀?七道坝子村太冤……” “老哥你可别瞎说,再让鬼子听见了……” “唉……” 人们小声议论着,谁也没注意一个孤单的身影消失在城墙背后。 “老闆,一碗凉粉。” 卖凉粉的看见一个农民打扮的大个子,天一点儿也不冷,大个子却十分夸张地用围脖遮住了大半张脸,头上戴着一顶瓜皮帽。大个子说话发音有些生硬,好像已经很久不与同类交流了似的。老闆没多想,人家吃凉粉,他卖凉粉,只要给钱就行。老闆麻利地端上来一碗凉粉,说了句:“客官慢用。” 大个子摘下围脖捧起碗狼吞虎咽地吃着凉粉,看样子像是饿了许久。 “老闆!四碗凉粉!多放醋!你们爱吃醋么?” 老闆循声望去,不知何时,他的摊位又多了四个来客,却不是什么善男信女的打扮。戴着礼帽,敞着怀,粗粗的武装带里别着快慢机,杭州绸缎裤子,白色棉袜,黑色帆布鞋。妈的!咋看咋像日伪特务队!敌占区的老百姓太了解这帮傢伙啦!在鬼子面前永远像一只只哈巴狗,对老百姓却出了名的兇狠!说白了,就是狗汉奸!百姓恨他们恨的牙根痒,在他们的气压下敢怒不敢言,憋屈的日子过了好多年啦。 老闆有些发呆了,自来他的摊位不大可能有日伪特务队的光临,这屏东县城也没有日伪的特务组织。像凉粉摊老闆这样老实本分的小生意人,被汉奸特务吓到是一定的。 “老闆,四碗凉粉,赶紧的!”为首戴着墨镜的青年,语气出奇的温和,这样的温和能够暂时给人安全感,过后却更加令人不安。话说坏人要是温柔起来,往往肚子里正憋着无法计量的坏水。老闆不敢再耽搁,赶紧去忙活。不多时,四碗凉粉端上桌子。 老闆忙活完,却发现一开始那个狼吞虎咽的大个子竟不知去向,只在空空如也的大碗下面压着三张日本人的军用票!老闆一看这物件,吓的冷汗直流,这军用票是日本人在占领区的货币,一般来说兑换率足够让很多中国人吃亏到底。那个大个子应该不是日本人,他怎么来的军用票?真是活见鬼!老闆的冷汗下来了。他不知道的是,大个子的冷汗流的更多。见鬼!怎么在屏东县城里撞见了当家的和师爷?还有那个八路李营长和丁连长?他进城是为了找日本人的麻烦,谁承想他们也敢进城?还是那么一身日伪特务队的打扮,如此招风,胆子也忒大啦!还好,没让他们看见!师爷说过,以后见到当兵的能跑多远跑多远,得亏他反应快,八路李营长他们没等发现他,他已经开熘了。 他用围脖死死遮住脸,消失在萧条的街道尽头。 拴柱子还在吸熘着凉粉,在山西的日子久了,口味也发生了巨大变化,他现在往碗里加的醋比方显伏还多! “哥儿几个,看到没?城里的鬼子汉奸大部分出去了,趁虚而入的好机会呀!咋样?进来都进来啦,到底是宰几个鬼子解解恨,还是彻底占了这座县城让鬼子们以后睡荒山野岭?”方显伏的吃相斯文得多,毕竟是大户出身,教养方面没的说。 “你先等会儿!老子最近啃窝头、吃罐头,胃肠早就抗议啦,这凉粉真他娘爽口!老闆!再来一碗!”拴柱子嘴里塞满了凉粉,吃的老开心了。 “我靠!二狗?你说说看?”方显伏转向丁二狗。 第72页 不承想丁二狗比拴柱子强不到哪去,吸熘凉粉的速度甚至盖过了拴柱子,一边吸熘一边不忘说:“教导员,那一碗分俺一半!” “滚球子!分给你了老子吃啥?” “日!”方显伏彻底无奈了,有打人的冲动!现在拴柱子和丁二狗丢的可不止是他们自己的脸!好歹也是八路军营连级干部了,放在国军里头那是绝对的有身份,咋就真跟从没进过城的土包子似的呢?这凉粉又不是没吃过? 张志辉接上话茬:“要我说,干了城里的鬼子汉奸没啥难的,咱完全能办到。但占了这座城太不现实,老鬼子渡边正雄手底下再不济还有将近五百人枪呢!就算忽略掉二鬼子,丫还有二百多真鬼子,又有迫击炮,别到最后城没守住,再把咱自己给搭进去。最近我看主席他老人家的着作,觉得游击战的精髓就在于飘忽不定,蹲在战壕里挨揍的那是傻逼,咱就得绕着敌人跑,抽冷子就一枪,撂倒一个是一个,慢慢的积小胜为大胜,鬼子才他妈几个鸟人?经得起这么折腾?咱宰了城里的鬼子汉奸然后撤退,老鬼子渡边正雄抓不住咱,老家还让咱痛痛快快的熘达一回,气也气丫个半残!” 新一碗凉粉端上来了,拴柱子一条胳膊护住这碗凉粉,另一条胳膊挡住丁二狗伸过来的筷子,丁二狗气不过,骂道:“操!教导员你不仗义啊!你让弟兄挨饿?” 拴柱子抓紧时间吸熘凉粉,嘴上也没忘了反击:“就你那没良心的肚子,吃多少也不长肉,纯浪费粮食,挨饿活该!” 丁二狗骂了一声“操”!一发狠终于从拴柱子的碗里捞到一大串凉粉,拴柱子吼道:“狗日的!饿死鬼托生啊?也不说给老子留点儿?” 食客们的目光都被吸引过来了,方显伏和张志辉这个汗呀! 待两个饿死鬼终于吃饱了,拴柱子拍拍肚子,这才说:“师爷说的有理,和鬼子硬碰硬,咱还没那个本钱,咱目前只能以多打少,至于和鬼子正面对垒,那铁定赔本。等过上一阵子,新三团的装备到齐了,兵也练好了,千把子人枪加上附近的县大队、村民兵,渡边老狗日的想不玩儿完都不行!咱眼下吃饱喝足就去踩盘子,估计渡边老狗日的不会想到咱摸进了他老窝,咱动手咔嚓了城里的鬼子汉奸,然后能跑多远跑多远。”说到这里,拴柱子打了个饱嗝,招唿道:“老闆!算帐!”说着手伸进腰包,忽然僵住了,奶奶的!最近光琢磨着砍鬼子脑袋给弟兄报仇,在交通要道上反覆踩盘子,接连袭击了好几次日伪辎重队,又得防着敌人报復,一晚上光睡觉的地方就得换三次。要忙的事情太多啦。其他的事情操心不够,手一摸进腰包才记起来,他一块大洋都没有,就几张边区票!这东西敌占区的老百姓敢收吗? 眼瞅着要露馅了,算老闆识相,他说:“几位老总来小人的小店吃几碗凉粉,那是给小人脸呢,小人这小店是蓬荜生辉呀。几位老总慢走,几位老总慢走。” 拴柱子赶紧就坡下驴,说:“行,就请老闆先记着帐,不会差你钱的。”说完就和另外三人逃也似的离开了。 “二狗,记下这家店,咱不能差老百姓的钱。”拴柱子边走边说。 “记住啦,教导员你也是,你来敌占区吃凉粉咋光带边区票呢?”丁二狗可能没吃饱,嘴上就有些放肆。 “你他妈还好意思说?你没忘了老子是你领导吧?领导要操心的事情有多少你知道不?你不替领导多想想你还在这里寒碜老子?找踹是怎么的?” “妈的,老子记住啦!这他娘就叫官大一级压死人。” “狗日的当兵当油了?敢这么跟老子说话?” 一路贫着嘴,四人走在屏东县的中央街道上,虽是中央街道,却出奇的冷清,老百姓算是被各路人马给吓破了胆。今天担心日本人发怒朝老百姓下手,明天担心八路或国军过来打县城,后天又得琢磨琢磨怎么再从能见底的粮囤里多掏些米孝顺汉奸们。总之,在这没发过的日子里大家想的最多的是怎样活下去,谁还有心思逛街啊? 鬼子和伪军的营地设在屏东县中央街道的尽头,营地的围墙又高又厚,大铁门是防弹的。平日,哨兵守在铁门外,最近风声紧,所以门口连个哨兵也没有,哨兵都缩在铁门后面了。说到底,渡边正雄把屏东县城当成了一个大王八盖子,而大王八盖子里的小王八盖子就是他的营地。这样,即便中国兵真的摧毁了屏东县城外围防线,想打下营地也绝非易事。拴柱子想,渡边正雄固然兇狠残暴,可也有做贼心虚的毛病呀。 正熘达着,忽然听见一阵叫骂声,中间夹杂着日语。拴柱子等人循声望去,见一个翻译官和一个瘸腿的军曹堵住一个高个子的年轻人,瘸腿军曹指着大个子大骂,汉奸翻译官狗仗人势的帮着腔。大个子不言不语,似乎是被震慑住了,只是,杀气这种东西,凡人怎能看出来? “娘的!那年轻人要倒霉!”丁二狗想去解围,却被拴柱子拉住了,现在是在日本人的地盘上,没展开行动之前,最好不要主动找麻烦。 看样子,是大个子没看见瘸腿军曹,结果踩了瘸腿军曹的脚,瘸腿军曹就不依不饶。反正汉奸翻译官是这样吼的:“个子长那么大有个毛用?知道看见太君应该咋办不?得鞠躬!呆子!太君说啦!不喜欢你长那么高!赶紧给太君跪下!” 第73页 大个子还是不说话。 瘸腿军曹恼羞成怒,本来就矮,腿还让可恶的支那人打瘸了,现在更是被一个比自己高两头的支那人高高俯视,瘸腿军曹暴躁性格发作,一下子拔出军刺,大吼着要动手。 “二狗,收拾!”拴柱子见附近没有人,赶紧发出指令。丁二狗得令,一个箭步窜了上去,谁也没看清他发了什么样的招式,总而言之,刚刚还跋扈得不行的瘸腿军曹软塌塌地倒在他的怀里,他则像瘸腿军曹的情人似的,将瘸腿军曹彻底揽在怀里,右手甚至还很温柔地拍着瘸腿军曹的后背。汉奸翻译官看清了,这一身特务队打扮的傢伙,分明将一把明晃晃的军刺扎进了瘸腿军曹的后心窝!他慌了,莫不是碰上传说已久的八路了吧?他想大声唿救,可他刚张开嘴,就感觉后腰被一个铁管子顶住了,一阵冷冰冰的低音传入他的耳朵:“敢喊一声,就送你去见你日本干爹的八辈祖宗!” 汉奸翻译官抖成一团,还差一步大小便失禁,连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看来,外表和嘴狠巴巴的,未必真的是勐人。 “三郎!”方显伏忽然瞪大了双眼。 大个子终于摘去了遮住大半张脸的围巾,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说:“当家的,我,杀了逃兵。现在,报仇。我看见了人头,弟兄们的。” 张志辉张大了嘴巴,半天才说:“叫你能跑多远跑多远,你还回来干啥?找死啊?”他很快意识到他失言了,偷眼瞄了瞄拴柱子和丁二狗。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走!”拴柱子命令道。 几个人,拖着瘸腿军曹的尸体,押着汉奸翻译官,快速引入一条巷道。 兵荒马乱的,想在一座县城里找废弃的房子竟也如此容易。几个人进了一座废弃的院子,被捆成粽子、嘴里塞了一团臭袜子的汉奸翻译官连同瘸腿军曹的尸体被丢在一旁没人搭理,现在三郎是被审问的对象。 “你叫三郎?你知不知道你老子,也就是俺,拴柱子,这辈子最恨的是啥人?”拴柱子丝毫不理会方显伏和张志辉异样的目光,自顾自的问三郎。此时三郎也被捆住了,丁二狗没留什么情面,一根麻绳也三郎的双手死死反绑在身后,想挣脱就没有可能。 “鬼子,汉奸。” “还他妈有逃兵!你个王八蛋!老子的兵里咋就出了你这么一个活宝?你知道老子是咋被团长收拾的?操你奶奶的!除了你,那三个王八犊子呢?死哪去了?说!别想着包庇!老子先警告你!你现在是逃兵罪已经够格被枪崩了的!再加一条包庇同伙,够格枪毙五分钟的!” 张志辉已开始用眼神示意方显伏了,他知道是咋回事,三郎真的野惯了,真的没干伤天害理的事,何况现在就连方显伏和张志辉在八路军里也没有正式的名分,上头连个番号都不给,“逃兵”这顶大帽子他们戴得起吗?张志辉一个劲儿的朝方显伏挤眉弄眼,方显伏却权当没看见。方显伏倒挺感谢拴柱子的,拴柱子把这些日子他想骂三郎的话全替他骂出去了,真他奶奶的解恨! 三郎说:“钟三炮,大头虎,黑豹子,他们吸大烟,当了逃兵,会祸害百姓。我,杀他们。然后杀鬼子。我杀了二十三个鬼子,割了他们的耳朵。我看见这座县城的鬼子,杀了五百多老百姓,一村子的东西被抢了,房子被烧了。我还看见有弟兄被鬼子砍了头。所以我,进城报仇。” 拴柱子眼睛瞪得老大,问:“那二十三个关东军,是你狗日的宰的?真是你狗日的宰的?老子老早就知道是你宰的!你狗日的有这一身本事,为啥不想跟老子一起打鬼子?老子亏待你啦?啊?” 三郎摇摇头,说:“营长,你对我很好,你对弟兄很好。可是我,三郎,不适合当兵。” “放屁!你这熊德行的不当兵,你还能当啥?你倒是当个教书先生给老子看看呀?”拴柱子点上一根烟,吸了半根之后,换了极度温和的语气,说:“三郎呀,你就算不给俺面子,你也得给你方大哥一个面子吧?当初要不是你方大哥收留了你,你现在能是啥样?方大哥带你投八路,为啥呀?你瞅瞅你自己,你撒泡尿好好照照!你一米八几的大个子,斗大的字不认识一升,扁担倒了都不知是个‘一’字儿,再赶上这么一个兵荒马乱的苦逼世道,你他妈能干啥?这不都是为你好吗?你报仇?你一个人能报仇吗?打鬼子是你一个人的事儿吗?啊?” 方显伏吐了一口气,说:“三郎,你不想跟着我们当八路打鬼子,你还谈个逑的报仇?你一个人再能打,你杀了二十三个鬼子兵,你能杀得了这一城的鬼子汉奸吗?没了弟兄,你不孤单?没了我们,你有意思?” 三郎低下了头。 拴柱子踩灭菸头,走过去拍拍三郎的肩膀,说:“三郎呀,俺跟没跟你说过?进了八路军的门,就是八路军的人,死了就是八路军的鬼。俺为啥这样说?俺们以前都有家,有爹娘、兄弟姐妹和婆娘,可好好的家被鬼子毁啦,俺们这些没了家的苦命兄弟就组成了一大家子,俺们这一大家子聚在一起干啥呀?吃肉喝酒搂娘们儿数票子吗?不对!俺们得打鬼子!俺们是一家人呀!你说你离开了家,离开了你的家人,你让家人多着急?啊?你想过没有?” 第74页 三郎像个做错了事情的小孩子,看样子都做好了被狠打屁股的准备了。不过,拴柱子最终只是给他松绑,又帮他整理好衣领,十分有诚意地说:“三郎,回家吧!八路军就是你的家!俺们这些弟兄,就是你的亲兄弟!以后咱们一起打鬼子!咋样?” 三郎想也没想,说:“李营长,以后,你是我二哥!当家的,你永远是我大哥!我,三郎,不走了!” 拴柱子笑道:“好!三郎!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说你跟着俺再也不走,那俺也承诺,以后你三郎是俺拴柱子的亲兄弟!有俺一口吃的就绝少不了你的!一起打鬼子,拼命到底!” 三郎说:“跟着李营长,打鬼子!拼命到底!” 解决完这件事,众人一齐瞄向了院子一角粽子似的汉奸翻译官。丫挺的早已大小便失禁,脸上煳满了冷汗、眼泪和鼻涕。看到几个大汉看向自己,他仿佛已看见了他的最终结局。他眼睁睁看着几个大汉拎着军刺朝他走来,他真想嚎啕大哭,心里想:“早知有今天,当初何必……给日本人当狗啊?” 第二十九章 更新时间 2012-02-29 21:35:42字数 5761 深秋中的青龙岭,退去了绿色的象徵着生命与活力的颜色。萧瑟的秋风中树叶纷纷落下,青草枯萎了,渐渐露出地表凌乱的碎石。鸟语虫鸣都不见了,一座一座的山,一道一道的谷,渐渐蒙上一层苍凉的冷色调,给人以压力,令人窒息。仿佛,生命的禁区已离此不远。 青龙岭深处,一队八路军战士且战且退,如果见鬼子和伪军的脚步慢下来,就用机枪扫一梭子,撂不倒敌人也吓吓敌人。鬼子和伪军已经被这一队八路牵着鼻子跑了好久,谁也不记得这一整天到底翻了几道山岭、钻了几个树林。 “排长,鬼子伪军好像跑不动啦!”一个战士指着远处的敌人说。 邢老臭啐了一口,说:“谁枪法好?干倒他们一个!注意了别打军官,老子不想让他们太早撤退。” 一个猎户出身的战士应了一声,据枪瞄准远处的敌人,眨眼的工夫一颗子弹飞出枪膛,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钻进了一个鬼子兵的脑门。鬼子们大怒,驱赶着伪军继续追向远处的八路,尽管他们都已疲惫至极。 拴柱子和方显伏算准了渡边正雄这次出动一定是奔着八路军游击队去的,如果放任渡边正雄去清乡扫荡,不知有多少无辜的老百姓要遭殃。所以在他们乔装混入屏东县城之前,将部队进行了分组,几十人或十几人为一组,分别在不同地点缠住渡边正雄的队伍,让他们疲于奔命地进行“围剿”和“追歼”,丝毫不给他们伤害百姓的机会。同时,派出战士联络当地的民兵和地方干部,组织百姓疏散。 还有一点至关重要,那就是给拴柱子他们赢得足够的时间,他们好摸进渡边正雄的老窝好好闹腾一番。 所以,以邢老臭这一队人马为代表的八路军,在青龙岭及周边地区四处骚扰渡边正雄的部队,像麻雀一样时聚时散,抽冷子撂倒几个鬼子汉奸,勾着鬼子汉奸玩儿命地追赶他们。他们就这样把鬼子汉奸一步一步引入莽莽山区,离村落、难民藏身点越来越远。 每次八路军战士一露头,日伪军都像苍蝇闻了腥似的追赶八路,却往往顾此失彼,因为八路军战士看似人数不多,又好像无处不在。这伙鬼子汉奸,不管是开路的还是殿后的,都有可能被忽然现身的八路军偷袭,八路还不跟你纠缠,打完就跑。 一定是游击队,绝非主力部队,仅从打法上就能看出!虽然枪声听着很密,可被打死的人真不多。渡边正雄太了解中国游击队了,枪声之所以密,往往是用铁桶裹着鞭炮来以假乱真。 这些游击队着实可恶!屡屡袭击皇军辎重队,这样一来连渡边正雄都要挨饿,更打破了渡边正雄坚守牢固城池以逸待劳消耗八路军的计划。渡边正雄发誓,抓住这些游击队后一定将其千刀万剐。 渡边正雄没想到的是,他真的着了八路的道,那些表面无组织无纪律像一群麻雀一样的游击队,已渐渐将绳子拴在他的脖子上。带着他进行山地越野,消耗多余的脂肪,最后,就在他精疲力竭或恍然大悟的时候,大队长和教导员他们已经把他的老窝缴个稀巴烂啦。 屏东县城,一座废弃的小院里。 丁二狗拔出军刺顶在汉奸翻译官的鼻子尖上,这一举动令汉奸翻译官惊恐不已,无奈被捆成了粽子动弹不得,嘴也被臭袜子给堵死了。他只能拼命扭动身体,发出支支吾吾的声音。 丁二狗恶狠狠喝道:“再乱动就把你阉了!”汉奸翻译官不敢动了,冷汗、鼻涕、眼泪、口水,种种的乱七八糟的液体煳满了他那张油汪汪、肉嘟嘟的大脸。 丁二狗狰狞一笑,说:“给老子听好,你敢喊一声,老子送你见阎王!记住没?” 汉奸翻译官拼命点头。丁二狗用军刺挑起堵住汉奸翻译官大嘴的臭袜子,汉奸翻译官怕是被这臭袜子折磨得够呛,臭袜子被挑开后,他先是大唿一口气,紧接着开始呕吐。幸亏丁二狗躲得及,不然汉奸翻译官肚子里的牛黄狗宝非喷他一身不可。 “八爷饶命!八爷饶命!八爷饶命!”汉奸翻译官不敢大声喊,又唯恐声音太低八爷听不见。 第75页 拴柱子厌恶的看了他一眼,说:“老子就有一件事不明白,你这一身肥墩墩的膘,比好多小鬼子都壮实,你他妈咋想的呀?给鬼子当狗?你还是个中国人不?你就算没种跟鬼子拼命,换个活法不行啊?非要当狗?妈了个逼!鬼子可恨,汉奸更可恨!忘了祖宗八辈的犊子玩意!” “八爷饶命!八爷呀!为混一口饭,真不是真心为鬼子卖命呀!小的知错了,小的知错了,饶命……饶命……”汉奸翻译官的回答夹杂着哭腔。 “混口饭?哪里不能混口饭?非得给鬼子当狗?鬼子啃剩下的骨头都比中国的红烧肉好吃,是不?要我说你就是个贱种!你妈把你养这么大,你居然跑去当汉奸!老子真他妈想代表你娘老子毙了你!”方显伏怒吼着,快慢机已抄在手里了。 这下子,汉奸翻译官连求饶的力气都没有了,众人忽然闻到一股强烈的臊气。乃球的!这狗汉奸真是个怂蛋!刚逮到他时他就吓的又尿又拉,现在才说了几句狠话就又给吓尿了!也好,省的大家再费口舌。赶紧入正题,在敌占区抓个舌头不容易,别没等套出啥情报呢先把舌头给吓死了。 拴柱子强迫自己忽略那股子臊气,正色道:“实话跟你讲,老子们是八路,老子们这次来是为了找小鬼子的晦气。俺不管你晓不晓得八路的政策,俺跟你说说,你别以为跟了鬼子就有多神气,你们这帮子汉奸在俺们的簿子上都有记录。你们做一件好事,俺们给你打个红点,你们做一件坏事,俺们给你打个黑点。知道啥意思不?” 汉奸翻译官赶紧点头,在邻近八路军根据地的县城当汉奸,对于八路的政策不能说很熟悉,可也不能全然不知。拴柱子满意的点点头,继续说:“你狗日的虽说不是啥好东西,可还没让俺太厌烦,算你狗日的走运!今天老子给你一个立功赎罪的机会,以后拉清单的时候备不住你的狗命就因为这给保住啦。现在县城里有几个鬼子几个汉奸?” 汉奸翻译官结结巴巴地回答:“回……八……八爷,太君们……”张志辉一个脑勺子赏过来,怒喝:“狗屁的太君!” 汉奸翻译官赶忙改口:“鬼……鬼子,除了刚才被八爷干掉的犬种军曹外,还有十个老鬼子,他们是鬼子的伙夫、杂役,住在营地西侧的伙房旁边。另外就是谢大队长的皇协军有一个小队,大概有五十来人,一大半分散在城墙上,小队长带着亲信住在营地东侧。还有……还有鬼子们在县城居民里组织的‘防共青年团’、‘防共妇女会’和‘防共儿童团’,这……这种组织的人数就多啦。” 拴柱子凝重地点点头,算上三郎,他们才五个人,留守的敌人数量是他们的数倍。即使不算上那些所谓的“防共组织”,他们也不占任何优势。但是,城都进来了,弟兄们也撒出去了,大行动已经开始,最次最次的也应该把前些日子被渡边老狗日的害死的弟兄们的头给抢回来! 想到这里,拴柱子问汉奸翻译官:“前一阵子渡边那老鬼子砍了俺们二十五个弟兄的脑袋挂在城楼上,你知道后来这些脑袋的去向不?” 面对这样血淋淋的问题,汉奸翻译官再次大骇,果不其然,这群土八路是来寻仇的!现在他落在八路手里,铁定凶多吉少啊。他越想越怕,又有了拉尿的冲动,张志辉再来一个脑勺子,怒喝道:“赶紧回话!” 汉奸翻译官强打精神回答:“埋在城西的荒地里,具体在哪里,我就不知道啦,我真不知道……” 拴柱子示意方显伏边上说话,两人走到院子另一边,拴柱子说:“大队长,那狗汉奸应该不会撒谎,这种软骨头不经吓的。城西的荒地到底有多大咱心里没数,侦察也来不及了,眼瞅着天快黑了,时间上允许。我看,弟兄们的头……” 方显伏咬咬牙,说:“我明白,教导员,君子復仇,十年不晚。咱现在才五个人,在到处都有日伪组织的县城里悄磨叽儿的干死鬼子汉奸已经不易了。弟兄们不会怪咱们。咱今晚下手做了城里的鬼子就行!伪军咱都可以不鸟。等有一天咱真有本钱了,再打下屏东县,到时砍下渡边这老狗的狗头告慰所有死在老狗手里的同胞!” 拴柱子说:“没错,不过咱这次既然来了,就不能让鬼子汉奸太舒服!费这么大劲摸进县城,不把鬼子汉奸的老窝搅个底朝天对不起咱自己!粮库、弹药库,全部毁掉!咱再卡住他们的交通补给线,看他们还能猖狂多久!” 两个人商量好了以后,拴柱子反身回到汉奸翻译官跟前,问:“鬼子的弹药库和粮库在哪里知道不?” 汉奸翻译官说:“弹药库在营地最后面,粮库紧挨着伙房在西侧。” 拴柱子点点头,示意丁二狗收起军刺,他自己换了一副和颜悦色的表情对汉奸翻译官说:“你表现不错,现在还得请你帮个忙,送俺们几个进鬼子营地,你敢是不敢?” 这种情况下,汉奸翻译官敢说“不敢”这个词儿吗?他是个怂包软蛋,为了保命可以背叛自己的国家,同理,为了保命他更可以背叛自己的外国主子。应该说,他怕日本人,究其根源,是因为他怕死。当时,汉奸翻译官的脑子终于恢復了以往的状态,飞快地运转。他如果说“敢”,八路真的在他的帮助下得手了,事后八路拍拍屁股走人,他咋办?鬼子难道都是傻逼吗?鬼子的兇残程度,他比谁都清楚,给共产党游击队做内应,被搞死的方法太多啦,胆小的人想想都会打哆嗦。但他如果说“不敢”,他立刻就得死。等一阵子再死,和马上就死,虽然都是死,在汉奸翻译官这样的怕死鬼看来,前者还要好于后者。 第76页 汉奸翻译官点头道:“八爷想让小的做什么?小的万死不辞!” 拴柱子说:“没那么严重,只是送俺们几个进去,之后就没你事儿了,你爱干啥干啥去,俺们管不着。可你也记住啦,别他妈再让老子看见你给日本人当狗,你个大老爷们儿你干点儿啥不好?非给鬼子当狗吗?看你也是个文化人,俺是老粗,懂的少,可俺好歹明白一个道理,打死也不能背叛国家!你这一脑袋学问不会真给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吧?就算当个教书匠,也比当汉奸强吧?你说呢?鬼子总不会永远赖在中国不滚球子,等鬼子滚球子回了东洋四岛,你以为鬼子能带着你一起回富士山老家?你好好想想!” “八爷教导的是!八爷教导的是!”虽然汉奸翻译官仍然不相信他能好好活下去,可还是连连点头。拴柱子不确定这傢伙是不是真能听进他的话,仗打了这么多年,和鬼子拼命到底的中国人他见过,麻木的中国人他见过,懦弱的中国人他见过,忘了中国祖宗给鬼子当狗的铁桿汉奸他见过。他见过的太多啦,这世上啥样的人没有啊?可以这样说,除了真跟自己一起生来死去的弟兄之外,拴柱子不会相信任何人,至少不会轻易相信。就连方显伏和小梁山好汉们,在一开始他都没有完全信任他们。 拴柱子说:“如果你编了瞎话,营地里的鬼子汉奸把俺们干死了,你也活不成!明白?” 汉奸翻译官的脑袋像是在捣蒜,连声说:“小的说的话句句属实!小的岂敢矇骗八路大爷?” 天黑下来了,那个年代即便城里也没什么夜生活,赶上兵荒马乱的世道就更不要提了。太阳只要一落山,居民们就纷纷回家关好门窗。在大街上四处游荡的,大抵上就是汉奸们,平时他们会在外头吃喝嫖赌,不把自己折腾成一滩烂泥不算完。如今大部分伪军也开出了城外,因此到了晚上街道上出奇的冷清。这倒也省去了不少麻烦。 午夜时分,拴柱子命令张志辉换上之前被他们杀死的犬种军曹的制服,他、方显伏和丁二狗仍是日伪特务队的打扮。负责日军营地门卫工作的是伪军,应该比较好煳弄。就像他们进城时那样,那一身打扮,还特意把别在腰间的快慢机亮出来,伪军们立马放行,连多余的问题都没有。貌似伪军们挺害怕特务队的人,真不知这帮比伪军高档一些的汉奸做过什么事情,连在百姓面前跋扈得不行的伪军二鬼子也敬他们三分。 至于三郎,只好先委屈他一下,把他捆起来,他就成了八路军俘虏。到时候“押”三郎进营地就行了。 犬种军曹的衣服有些小,张志辉强把自己的身子套进去。他可能有些紧张,裤子扣系了好久也系不上,惹得他不停的低声咒骂。 方显伏见他这样,想给大家宽宽心,便说:“都别紧张,没啥大不了的,营地里没多少鬼子汉奸,咱这一身打扮混进去的面儿大。就算真混不过去了也不要紧,四个人有八个快慢机,加上个武艺高强的三郎,嘿嘿,收拾营地里那仨瓜俩枣不算困难。” 拴柱子补充道:“咱的目标有两个,一是敌人,二是弹药库和粮库。就这么简单,完事就撤退。行动的时候,尽量无声战斗,能不开枪最好。”拴柱子看了看弟兄们,又说:“办完了事,如果时间许可,割掉所有尸体的耳朵!” 拴柱子终于融入进来啦,方显伏心中暗笑。 一切准备就绪,方显伏和汉奸翻译官扶着伪装成犬种军曹的张志辉,拴柱子和丁二狗“押”上三郎紧跟在后面,一行人拐上屏东县城中央大街。中央大街也是漆黑一片,真的像一座鬼域。几个人的脚步似乎能穿出老远,唯有打更人的锣声还能证实,这里的确是人间。 “快到了……”汉奸翻译官低声说。 众人看到,前面就是日伪军营地,黑暗中的大铁门特别像远古怪兽张开的大嘴。 “师爷,装得像一点儿,你喝大了。”方显伏提醒道。 “明白!”张志辉立马比刚才更像一滩烂泥。 “太君!到家啦。”汉奸翻译官说完,朝高墙后面塔楼上的伪军哨兵喊:“开门!太君回来啦!”连哨兵都躲在高墙后面,为此特意临时盖起一座木制塔楼,看来敌人是真心虚了。 “谁?犬种太君吗?怎么这么晚?”伪军哨兵应着话,手脚并用爬下塔楼,不多时,大铁门在刺耳的摩擦声中缓缓打开了。 “这几位是?”伪军哨兵终于看见除了汉奸翻译官之外的几张生面孔。 话音未落,汉奸翻译官赶忙答道:“是从省城来的老总,执行特殊任务的,你可别瞎打听。”汉奸翻译官又指了指被五花大绑的三郎,说:“看到没?老总们本事了得!路过咱的地头活捉了一个八路,就给咱送过来啦。” 伪军哨兵没再说什么,很是狐疑地看着拴柱子等人,也没说给让路。 伪装成犬种军曹的张志辉急中生智,以烂醉如泥的状态咕噜出一大串日语,汉奸翻译官明白是咋回事,训斥道:“就他妈你话多!没看见太君喝醉了吗?” 伪军哨兵不敢再废话,赶紧让开路让众人过去。他还在狐疑,烂醉如泥了,怎么一点儿酒气都闻不到呢?还有,想抓个活的八路回县城谈何容易啊?这伙自称是从省城来的傢伙本事有那么大?正狐疑着,丁二狗凑过来给他递上烟,说:“弟兄辛苦!抽一根哈德门。” 第77页 “谢谢长官。”伪军哨兵接过烟并让丁二狗点上火。 拴柱子走开前只听见丁二狗说:“晚上站哨一定注意戒备,近来八路不消停。你长官在哪?我先把俘虏给你们长官送去,省得到时候鬼子跟你们兄弟抢功……” 真是不错的一箭双鵰之计!丁二狗和三郎去伪军那里,剩下的人直奔鬼子的住所,一起下手,得手后摧毁鬼子弹药库和粮库,悄无声息的撤退,简直完美到无懈可击! 只是,老兵轻易不会相信太过顺利是好事。这是多年战场生涯养成的潜意识。但愿别出什么岔子才好。拴柱子等人都在默默祈祷。 汉奸翻译官带着方显伏、张志辉和拴柱子先来到营地西侧的伙房,住在这里的鬼子要么年龄偏大,要么腿脚不利索,归根到底是老弱残兵,战斗总动员后只能是这种人留守营区。 “八爷,伙房边上那座平房里住着几个老鬼子。”汉奸翻译官低声说。 这种时候,鬼子们应该早睡下了。就让鬼子们在睡梦中回归阿鼻地狱吧!拴柱子等人操刀在手,快速而安静地沖向那座住了十个老鬼子的平房。 第三十章 更新时间 2012-03-01 18:20:39字数 3684 丁二狗“押”着三郎跟伪军哨兵去伪军小队长的住处,情况发生变化也是在那里。他们一到才知道,小队长今晚不在,好不容易鬼子和长官都走了,还不赶紧去窑子院里欢腾? 招待丁二狗和三郎的是小队长的副手。日伪军营地东侧的几排平房是皇协军大队的宿舍,留守伪军小队的队部在东侧最里面。当时小队部里包括小队长副手在内一共四人,刚好凑成一桌麻将。兄弟几个搓麻搓的正开心,丁二狗和三郎到了。 小队长副手鬼精鬼精的,不像小兵那样好骗。一看丁二狗和三郎的架势,立马不搓麻了,几个伪军在房间里站定,把三郎围在中间。丁二狗发现,小队长副手有意无意的盯着他看,而没瞧三郎一眼。丁二狗仔细看了看室内的环境,总共五个伪军,枪都放在唾手可得的地方,送他和三郎来这里的伪军哨兵就站在他身后。两对五,如果放在平时,咋的也能拼个鱼死网破。可今天不行,敌情不明,不能过早惊动敌人,开打以后也务必无声战斗。事情有些难办了。 “你们长官呢?”丁二狗问小队长副手。 “去城墙上视察防务了。老总是?” “省城来的别动队,去八路根据地执行秘密任务,多的你也甭问,给你们带回来一个土八路。我说,你们这儿有吃的没?给我弄口吃的,快饿瘪了。” 小队长副手亲自动手,从暗处摸出一盒日本人的牛肉罐头放在麻将桌上,向丁二狗做了个请的手势。丁二狗也不含煳,坐在桌子前开始狼吞虎咽。三郎看丁二狗这样,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丁二狗眼珠一转,有了主意,他跟小队长副手说:“把这个土八路押下去吧,等你们长官回来再审。” 小队长副手虽然对这个突然造访的神秘来客满腹狐疑,可也觉得丁二狗说的没错。于是他亲自带着两个伪军士兵押三郎去禁闭室。小队长副手出去后,屋子里还剩下两个伪军士兵,伪军哨兵依然没有回去站哨。看来,哨可以不站,对于陌生人,不能不防。敌人够精明的,只是,再精明又能怎样?如果五个伪军聚在一起,加上枪不离身,丁二狗和三郎确实不好动手。可是如果把五个伪军分开呢?丁二狗自有丁二狗的杀人技巧。至于三郎,绑住他的麻绳,看似把他绑得很紧,实则只要三郎想动手杀人随时都可以,麻绳在普通人手里是麻绳,在三郎手里还是麻绳吗?三个伪军算个屁? 丁二狗放下罐头,从衣兜里摸出烟盒,跟对面的伪军士兵说:“兄弟,借个火。” 伪军士兵拿出火柴正要点火,忽然感觉有人扳住了他的脖子。站在门口的伪军哨兵眼见那个陌生人动手,虽然脑子一片空白,潜意识已经驱使他举枪瞄准,可就在他的枪口刚刚抬起那么一丁点儿的时候,他看到眼前一道白光,随后他的胸口一麻。 丁二狗闪电般出手,右臂死死扳住一名伪军士兵的脖子使其不能喊叫,腾出左臂对准门口的伪军哨兵掷出军刺。丁二狗绝非善使飞刀,当时他距离敌人充其量五米,敌人还是静止的,只要他出手足够快足够狠,凭藉在战场上多年的打磨歷练,军刺就算不插在敌人身体的要害部位,也能让敌人丧失战斗力。 伪军哨兵软塌塌倒在地上,丁二狗再次出手,刚刚掷出军刺的左臂反过来扳住伪军士兵的脑袋, 两臂朝反方向同时发力。一声脆响,伪军士兵的脖子被扭断了。 这一系列动作,只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尽管说起来很麻烦。丁二狗杀了两个伪军,这才感到后怕,如果他那把军刺失了准头,后果真的不堪设想。话说回来,战争中的人,冒很大风险办一件事是家常便饭。非生即死,拿生命做赌注是难免的。 不等丁二狗喘口气,外面忽然传来一声枪响。 这绝不是计划内该发生的事情!说好了无声战斗,怎么会有枪声?很快的,就听见营地外面响起一片锣声。 并不奇怪,问题出在汉奸翻译官身上。要说这小子确实是个铁桿汉奸,就算拴柱子胡萝蔔加大棒的教育,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铁桿汉奸那誓死效忠皇军的立场依然坚定。汉奸的可怕之处在于,为了向主子表忠心,面对同胞时会比主子更加残忍,做事情也更绝。单说拴柱子等三人操刀摸进了老鬼子的宿舍,一来年纪大的人觉轻,二来就全拜託了铁桿汉奸的那一嗓子“八路来啦”。 第78页 拴柱子的肠子都悔青了,他自以为经过一番说服教育加威逼利诱,汉奸就算不回心转意,起码应该配合一下他们,就算汉奸依然是那个汉奸,可人毕竟是怕死的。拴柱子没想起最重要的一点,人确实怕死,但当真正面对死亡的时候,人的求生欲望之强烈足以使懦夫变成勇夫。汉奸翻译官是豁出去了,反正帮了八路就是皇军让他死,帮了皇军就是八路让他死,横竖都是死,干逑不拼一回?万一皇军反应快那么一两秒,他吧就得救了嘛。 于是,就有了那一声撕心裂肺的“八路来啦”。随后,一个提前两秒钟被拴柱子他们的脚步声吵醒的老鬼子反应奇快,随手摸起身边的三八大盖胡乱地开了一枪示警。 随着这一声枪响,整个屏东县算是乱了套。受渡边正雄影响,整个屏东县都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一声枪响,鬼子们组织起来的虽说不想给鬼子卖命可也被迫卖命的“防共青年团”、“防共儿童团”、“防共妇女会”们,纷纷从床上爬起来,玩儿命地敲锣,伴之以大吼:“八路来啦!八路来啦!” 城墙上的伪军们也跟着瞎起闹,打开了探照灯朝城下的空地上乱扫,紧接着机关枪和掷弹筒都响了。 城里乱,营地里更乱! 老鬼子鸣枪示警的时候,三郎刚要动手可还没动手。枪声一响,押解他的三个伪军立刻知道情况不妙,枪口不约而同指向了三郎。三郎能够徒手杀死饿狼,在山地丛林之中健步如飞、如履平地,可是被三支枪逼住也没办法。 拴柱子他们更惨,十个老鬼子,虽是老鬼子,可狼多了也能把老虎咬死!老鬼子们都醒了,反应快的已经抄起步枪准备开打了。一个老鬼子率先开枪,一颗子弹擦着方显伏的耳朵根子飞过,差那么几厘米方显伏就被爆头了,得亏是老眼昏花。饶是亡命徒方显伏,也被惊出一身冷汗。发愣的工夫,张志辉的反应却奇快,眼见偷袭不成,一把拔出腰间的快慢机对准老鬼子们扫出一个扇面。 拴柱子已被离他最近的一个肥粗老胖的老鬼子压在身下,刀被打掉了,手没闲着无法掏枪,这老鬼子又出奇的有劲儿!真想不到这么大岁数了咋还那么有劲儿!八成以前练过相扑!若是无人来救,拴柱子有被活活压死的危险。 紧急关头,又是张志辉,掉转过打空子弹的快慢机当锤子用,对准肥粗老胖的老鬼子狠敲一下。老鬼子痛哼一声,掐住拴柱子脖子的双手一松,拴柱子终于吸进了空气,精神为之一震,沙包那么大的拳头一下子擂在老鬼子的眼眶上。生死关头,下手没轻没重的,这一拳直接把老鬼子的眼球打爆了。 屋子里枪声大作,方显伏的两把快慢机四十发子弹一股脑倾泻出来,这么狭小的空间里面对枪口的人绝无生还的可能。 押解三郎的伪军终于反应过来,小队长副手怒喝道:“你狗日的是诈降!”同时快慢机的枪口瞄准了三郎的脑袋。三郎心底一凉,恐怕这次要交代了。随之枪声响起,一股热乎乎的液体溅了三郎一脸。另外两个伪军士兵本能地回头,三郎闪电般出手,左右手同时掐住了两个伪军士兵的脖子。丁二狗拎着快慢机跑到三郎跟前的时候,两个伪军士兵已经软塌塌倒在地上,他们的脖子被硬生生撕开了!丁二狗见过很多死人,有被炮弹炸得面目全非的,有被机关枪拦腰斩断的,也有被刀砍掉脑袋的,他唯独没见过被硬生生撕开脖子的死人!丁二狗差点儿把刚吃进去肚子里的牛肉罐头吐出来。 “看还有没敌人!炸弹药库!”三郎说着,血淋淋的双手捡起被丁二狗爆头的小队长副手的快慢机,犹如一股风沖向黑暗的营区。 丁二狗反应过来,紧跑几步追上三郎。 城墙上的伪军打了半天机关枪,啥也没打到,探照灯扫了两圈,城下空地鸟毛没有一根。带队的班长反应过来了,大吼道:“弟兄们!八路一定混进了城!赶紧跟我回营地!” 伪军们抄枪在手,跟着班长往营地沖。屏东县城的一阵阵锣声让人听得闹心,伪军们一边跑一边对着天鸣枪,大着嗓门喊:“都别敲锣啦!消停消停!” 无奈没有用,老百姓不知出于什么目的,不停地敲锣,不停地大叫,几十个伪军根本嗓子都快喊破了,屏东县依然鸡飞狗跳的。伪军小队长终于现身了,衣冠不整的从窑子院里跳出来,迎面看见他的兵毫无队形地冲过来,怒喝道:“妈的!敢当逃兵?回城墙上去!八路进了城你们谁也活不了!拼他娘的!渡边太君马上回来!” 伪军班长赶紧解释:“小队长,不是弟兄们当逃兵,是营地出事啦!” 伪军小队长不由一愣,“啥?” 就在这时,营地中忽然暴起一团火花,随后伪军们听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伪军小队长一惊,骂道:“操!弹药库!营地里有八路!” 众伪军愣在原地,进退两难。按说应该马上赶回营地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可谁也说不好城里混进来多少八路,黑漆嘛乌的,敌情不明,冒然行动纯属找死。怎么办? 犹犹豫豫的,很快大家又看到营地西侧燃起沖天大火。伪军小队长一拍大腿,粮库着火了,辛辛苦苦攒下的军粮全他妈没了,这要让渡边太君知道了,他们难逃其咎!伪军小队长寻死的心都有了! 第79页 拴柱子、方显伏和张志辉受了点轻伤,老鬼子同样不好对付。丁二狗和三郎情况还好。总体上说,任务很成功。唯一不爽的是,让那个狗汉奸翻译官跑了!几个人恨的牙根直痒痒,要说汉奸确实比鬼子更可恨!就因为这一个狗汉奸,五人的行动差点儿功亏一篑! “妈了个逼!老子咽不下这口气!真他妈的!”拴柱子骂骂咧咧的。 丁二狗劝道:“教导员,渡边老狗日的现在是要枪没枪、要粮没粮,咱们跟他算总帐的那天不会太远了!撤吧!” 五个人翻墙来到营地外面,迅速消失在黑暗的巷道之中。伪军们还不知所措的时候,他们摸出了屏东县城。 第三十一章 更新时间 2012-03-02 20:44:07字数 4530 当渡边正雄率领大队人马赶回屏东县城的时候,粮库和弹药库的大火刚刚熄灭,整个营地,怎一个“乱”字可以形容? 一旁的士兵看到,渡边正雄浑身都在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愤怒。渡边正雄的手搭在武士刀的刀把上,胸脯剧烈地起伏,唿吸越发沉重。皇协军大队长谢鲲刚要劝慰几句,渡边正雄的嘴里忽然喷出一缕鲜血。 渡边大尉被气吐血了!此情此景,不由得令谢鲲想到了《三国演义》里的桥段,周瑜也曾吐血,被诸葛亮气的。尽管渡边正雄吐血和周瑜吐血根本不是一个性质,谢鲲还是将两件事混为一谈。毕竟都是气急了才吐的血。 “混蛋!混蛋!混蛋!!”渡边正雄的怒吼也变得十分微弱,医护兵赶来之前,他矮墩墩的身躯已经倒下了,若不是身旁的士兵手疾眼快,渡边大尉的后脑勺真的会亲吻大地,那样的话医护兵的工作量将成倍增加。 没有粮食,没有弹药,空有军兵又能如何?现代战争打的就是后勤,由于交通要道不太平,补给品不可能总是那么及时的送达;如今粮库和弹药库全部被毁。渡边正雄真的坐守孤城了。 “该死的支那人!该死的八路军!该死的游击队!愚蠢的皇协军!混蛋!混蛋!”昏睡中的渡边正雄,不断地重复着这样的话。谢鲲的冷汗一个劲儿地往下淌,愚蠢的皇协军嘛,他就是皇协军。 谢鲲回去以后狠收拾了一顿留守小队,从小队长到普通士兵统统扒下裤子打军棍,具体打了多少军棍谁也记不清,谢大队长跟抡军棍的伪军说了,他不喊停就不能停。光这么被活活打死的伪军就有七八个,让老百姓看了笑话。狗日的活该!当初没少欺压老百姓,仗着有日本干爹撑腰就狐假虎威。现在咋样?死逑了吧?老天让谁完蛋,必先让谁疯狂。当初闹得欢,现在哭得欢。总而言之一个字,该! 与屏东县城一脸晦气的日伪军不同,洪江河的脸上乐开了花。眼瞅着方显伏和拴柱子将一批批武器弹药运送回新三团团部,越来越多的战士分到了战争装备,离新三团恢復战斗力的日子不远了。 最近,八路军的作战特点也发生了巨大变化。 鑑于当时特殊的、复杂的敌我态势,八路军总部决定改变以往的打法。就是说,不再以大兵团建制出动作战,而是改成小股部队分散进入敌占区,进行灵活机动的游击战,还要派出干部战士,协助建立地方政权,组织训练民兵。总而言之,要在敌后战场四处撒种,广泛发动人民群众,壮大革命力量。简而言之,分兵。任你是主力团也好,地方部队也罢,都以营、连甚至以排、班为单位分散出去,发挥各自特长,可劲儿的折腾鬼子汉奸,以战养战,发展壮大自己。番号还是以前的番号,但如果本事足够大,一个排可以扩充出一个连甚至一个营的人数。 鬼子的好日子到头了。 拴柱子和方显伏也出发了,他们带领着正式番号为“新三团直属第三大队”的部队再次回到了屏东县周边地区。现在,他们虽然挂着正规军的牌子,却不再有正规军的束缚。以前,他们上头有团长、旅长管着;新三团分兵,直属三大队出发之前洪江河明确表示,只要是冲着鬼子汉奸,怎么打仗、跟哪股鬼子汉奸打仗,他不会管也不会问,干死鬼子汉奸就行!本来,拴柱子决定回冀中平原,方显伏和其他干部也同意。但是一想到还有二十五个弟兄的人头没有回来,咋着也得先剁了渡边老狗日的再说去冀中平原的事! 直属三大队在屏东县附近的岳家营住了下来。岳家营是个大村庄,近两千户人家,半数以上姓岳。拴柱子在冀中平原待过很长一段时间,他知道冀中平原上的人家练武术的比较多,这恐怕跟古代那里邻近边界、战事频繁有关。拴柱子没想到,在山西省这样一个盛产商人的地方,也能有如此尚武的人群。 据村长介绍,传说中岳家营的岳姓人本不是一个祖先,原本姓岳的更少。此地此前也不是村庄,而是一座军营——岳家军的军营。 北宋末年金兵入侵,抗金名将岳飞率兵奋勇抗敌,金兵敬畏地说:“撼山易,撼岳家军难。”后来,南宋昏君赵构十二道金牌召回岳帅,岳家军走时,百姓们拦住军马痛哭流涕。然而,君命不可违,岳家军走了,从此再也没有回来。不过,有一部分军兵没有走,留在河北继续抗金,来自民间的义军们纷纷前来投靠。再后来,这一部分抗金义士转战至今天的岳家营安顿下来。时光飞逝,抗金义士们及后代大多改姓岳,为的是永远不忘民族英雄岳飞及麾下英勇善战的岳家军。由此,才有了今天的岳家营,更有了岳家营村民尚武的传统。 第80页 拴柱子和方显伏听呆了,虽是传说,可信度高不高不好判断。但是,这样的村庄,不作为根据地实在可惜!这样的村民,不武装起来打击日本侵略者实在是可耻的浪费! 很快的,在地方干部和武装工作队的协助下,岳家营民兵组织成立了。 以岳家营的工作模式为参考,附近的村庄都成立了民兵组织。直属三大队派出一部分军事干部和老兵,会同武装工作队的同志对民兵展开训练。与此同时,直属三大队主力死死扼守住几条交通要道打击日伪运输队,截获一些军备物资分发给新建的民兵部队。粗略估计,短短几个月时间,屏东县周边地区的民兵数量突破了五千之众!这还不算直属三大队直接吸收入伍的青壮小伙子! 当然,民兵是民兵,武装民兵是武装民兵,说白了,拥有现代化单兵武器装备的武装民兵,只在这五千余人中占很少一部分。大部分民兵还是扛着梭镖、背着大刀,情况好一些的民兵们有鸟铳、土炮,都是前清时代的武器,放放响吓唬吓唬人还称。 形势虽然乐观,但永远不要忘记,你在进步,你的对手也并非止步不前。何况敌人的起点比我们高出很多,真的止步不前了,我们想追上对手也需要很长的时日。 敌人的数量有限,优质兵员纷纷被抽调前往太平洋战场与美军作战,只能眼睁睁看着周边农村的共产党民兵组织渐渐坐大。但不可否认,敌人的战斗力仍然高出我们一大截。毕竟,人家是正儿八经的军队,我们只是民兵。 时间进入民国32年。这一年,世界战场的局势对盟国十分有利,很多战场纷纷转入局部反攻甚至全线反攻。北非战场,隆美尔的非洲军团遭到英美盟军的毁灭性打击,轴心国势力退出北非,北非的战争终止。苏德战场,苏军在库尔斯克战役中打败纳粹德军,此后便一发不可收拾,一路高歌勐进,渐渐将战火烧向德国本土。作为三国轴心之一的义大利宣布投降,转而向轴心国宣战。太平洋战场,通过中途岛海战和瓜达尔卡纳尔战役夺回战略主动权的美军,利用强大的舰队、航空兵和训练有素的陆战队,将太平洋岛屿上负隅顽抗的日军整团整团的歼灭。 总而言之,战争的天平开始倾斜,轴心国的失败已难以避免。 地处晋西北山区的拴柱子和方显伏,他们有些文化,不过眼下关心北非、苏德、欧洲和太平洋战场实在没有意义。他们这种级别的军官,考虑的不是战略局势。他们应该关心什么?用拴柱子的话说:“操!砍下渡边老狗日的脑袋祭奠咱们的弟兄!把铁桿汉奸谢鲲大卸八块以平民愤!老子们在屏东县日伪军营地里摆上庆功宴!大喝他三天三夜!谁不醉谁他妈是不长鬍子的太监!” 这话本不应该从一个政工军官嘴里蹦出来,但这并不怪拴柱子,拴柱子是块干政工的料吗?况且,渡边正雄杀了那么多中国人,早就该死;铁桿汉奸谢鲲,为虎作伥,欺压中国人民、迫害抗日军民的本事与日本人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枪毙十次都不嫌多! 直属三大队训练民兵,偶尔带民兵出去伏击个车队、拔个小据点,日子渐渐红火起来。掰着手指头算算,战斗力提升了不少,整体装备的更新速度不慢。照这个速度,找渡边正雄和谢鲲报仇的日子应该不远了。 这天,拴柱子、方显伏、张志辉、丁二狗在一起喝酒,邢老臭和三郎在一旁伺候着。侦察排长没喊报告就冲进来了,满身的大汗。拴柱子的酒量还是那个操行,二三两就五迷三道的,现在喝了半斤,愣能把人看成两个脑袋的怪物,这个节骨眼上竟然拿起酒瓶子对侦察排长说:“渴了吧?喝一口!” 作为军事主官的方显伏醉是没醉,可也有些飘飘然,在炕上盘着腿喝道:“妈了个巴子!没规矩!没喊报告就进来?” 侦察排长喘匀了气,立正道:“报告大队长!报告政委!两个小时以前,二班长在一线天附近发现全副武装的国军朝屏东县方向快速挺进!粗略估算,至少一个旅!有骑兵,有炮队。” 饶是喝了那么多酒,一听这消息立马给吓醒了。国军,是友军,这不假。只是,这个友军不仗义!民国30年发生在皖南的那档子伤感情的烂事且不提,就说这几年的晋西北。谁都知道,晋西北这一亩三分地上有着三股主要力量——国民党晋绥军、八路军、日伪军。国民党晋绥军和八路军,名义上都是国军,都打鬼子。可是,在抗日战争进入最紧要关头的时候,晋绥军也没有放弃对八路军根据地的封锁、挑衅。说实在的,晋绥军和八路军交过火,虽然事后双方均称是误会。可明眼人难道看不出来根源? 百团大战的时候,八路军一下子动员了一百多个团参战,在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那里呢?国民革命军十八集团军才三个师六个旅!一百多个团?怎么回事?共产党扩充部队的实力也太强了吧? 不同的政治信仰,导致两党两军虽然有一个抗日的共同目标,在关系上却总是隔着一层很厚很厚的障碍。 就这样,抗战进入相持阶段后,国共两军的关系不再像抗战刚爆发时那样亲密了,甚至偶尔会兵戎相见。日本人看笑话,中国人只能无奈嘆息。身为八路军指战员,对国军的感情就更复杂了。按说,曾经并肩战斗,问题是,你们干嘛那么仇恨我们?非要整死我们才甘心?封锁我们的根据地,让我们与外界无法沟通,外援物资无法送到我们手里,想打鬼子以战养战也不行,让我们平时没有粮饿肚子,战时没有枪白送死;对我们的军事人员进行挑衅,更有甚者,杀害我们的地方干部和群众!为什么?凭什么? 第81页 军人不是政治家,农民出身的干部战士恐怕更难理解国共两党那几十年的恩恩怨怨。基层军人的想法很简单很单纯,你们打日本人,是好汉!可你们打我们,我们就必须打回去! 身为八路军老兵的拴柱子,虽然当过国军,但毕竟当国军的时候还年少,加之在属于地方派系的东北军部队中,关于“三民主义”之类的政治教育也比较欠奉。所以,拴柱子的政治信仰没问题,对党的忠诚度很高。源于此,他对国民党顽军的态度可想而知了。 土匪出身的方显伏还没发话,拴柱子一把将酒瓶子摔得稀碎,满嘴喷着酒气,大吼道:“直属三大队紧急集合!准备战斗!” 一屋子人都愣了,还以为教导员喝高了撒酒疯。拴柱子一皱眉,喝道:“老子没醉!妈的!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新四军凭啥吃的大亏?课上不都给你们讲过了吗?” “操!对呀!是这么回事!”丁二狗应和道。 邢老臭问:“教导员,用不用集合民兵?” 拴柱子说:“真跟敌人起了正面冲突,民兵的作用不大!”想了想又说:“让通讯班去通知各村民兵和地方干部,做好地方保卫工作,必要时,疏散群众!邢老臭,你去找几个腿脚快的弟兄,把刚才的情况通报给附近友邻部队,咱们直属三大队还没有本钱跟一个旅的国军干仗。” 邢老臭领命而去。 见方显伏、张志辉、三郎还愣着,拴柱子真急了,说:“国军来啦!搞不好就会有摩擦!还愣着干啥?起来准备一下吧!别他妈等人家打进来了咱还盘着腿坐在炕上好吧?那样的话丢人不丢人?新四军同志们用鲜血和生命换回来的教训!真他妈让你们给忘啦?” 方显伏终于有反应了,他跳起来高声道:“奶奶的!国军是吧?老子还跟他们有一笔帐没算呢!师爷!三郎!集合队伍抄傢伙干他狗日的去!” 当队伍真的集合起来时,就连拴柱子都不由心底一凉。以小梁山众好汉为基础扩编出来的新三团直属三大队,八百余人,杀气真的好浓! 显然,方显伏和他的弟兄没忘了国军欠下他们的债。并且,他们没忘了将这笔债告诉给新兵们。更没忘了把那深深的恨,潜移默化中根植于新兵们的内心…… 第三十二章 更新时间 2012-03-03 18:51:24字数 5754 国军上校孙章,此时站在一线天出口检视自己快速挺进的部队。他的副官说:“团座,咱们真的壮大了,这次重返晋西北,一定让小鬼子好瞧!” 孙章点点头,说:“战争打了这么久,日本人已成了强弩之末。中国还有很强大的潜力。我们牺牲了很多好兄弟,可更多的好小伙子会不断加入咱们的队伍!中国有孬种,但中国也有好汉!” 国军286团是晋绥军傅作义麾下一支部队,傅作义部主力在抗战进入相持阶段后,由于与共产党八路军走得太近,被阎锡山称为“七路半”,遭到晋绥军、日伪军的双重打击。他们被迫退出了山西,转战绥远地区,与日军、伪蒙军展开残酷的战斗。286团所在的旅在主力部队撤退时,因距离主力太远而没能追上主力,于是留在晋西北坚持抗战。两年前,正面战场局势恶化,286团与独立游击旅各部开始主动向傅作义部主力靠拢以寻求生机,因此暂时离开了晋西北。在新的战场上,通过一场场残酷的战斗,以及部分外援武器的送达,286团愈来愈强。终于有一天,兵多将广的286团有了一个旅的规模,秘密重返晋西北。 286团回来,为了打鬼子,也为了抢地盘。凭什么山西就非得你阎老西一个人说了算?由此看来,国军内部也够乱的!286团回来,也为防共,毕竟他们是国军,受国民政府领导,国民政府素来看共产党不顺眼、欲除之而后快。 以一个旅的规模、仍然是团番号的286团,浩浩荡荡进入晋西北,距离拴柱子的地盘越来越近。当时的情况是,新三团的部队分散的到处都是,甚至已有的部队重返冀中大平原。兵确实很多,就是太散,短时间内根本无法完成集结。几个兄弟团的情况大抵如此。新三团建制内,驻扎最集中的应该就是直属三大队了,并且离快速挺进的286团最近。如果286团真的做出对八路军及人民政权不利的举动,有能力在短时间内向286团发起反击的,恐怕只有直属三大队。 情况很不利。无论是方显伏还是拴柱子,都气的捶胸顿足。眼瞅着就有能力打下屏东县城报仇雪恨了!天杀的国军居然来了! 直属三大队迅速完成集结,迅速抵达预设阵地。本来,这座阵地上所有的火力点和防御工事,都是准备给来犯的鬼子的。结果迎来的却是国军。 “同室操戈,相煎何急!都打鬼子,都顶着青天白日徽,你们却打我们,封锁我们,让我们没吃没穿,小鬼子想干却干不了的事情,你们帮着干了!好让鬼子汉奸看笑话!为什么?凭什么?难道就因为一个姓国一个姓共?难道,姓共了就不再是中国人了吗?” 拴柱子在防御工事里一边往快慢机的弹夹里压子弹一边自言自语。大家都忙着,没人注意到他在说什么。不过拴柱子敢相信,他的想法,和所有有良知的中国人的想法一样。 第82页 孙章部在距离直属三大队的防御阵地不到二十里的地方停下来休息,开午饭之前斥候兵给孙章带回一个十一二岁的男孩儿。斥候兵报告说:“俺们看见这娃子拎着镖枪,见到俺们就跑,十分可疑。”孙章清楚地看到,斥候兵的手上有两排小小的牙印。孙章笑了,对男孩儿说:“娃子,脾气不小,我的兵没把你怎么样吧?” 男孩儿没理孙章,梗着脖子看一边的青山。孙章摇摇头,问:“娃子叫啥名?” 见男孩儿还没有言语,斥候兵喝道:“俺们团座问你话呢!” 孙章摆手示意斥候兵别说话,他翻了翻自己的衣兜,拿出一块缴获日本人的奶糖递给男孩儿。男孩儿终于看了看奶糖,使劲吞了吞口水。孙章笑着说:“吃吧。” 男孩儿接过奶糖撕开包装纸整个塞进嘴里,孙章又从衣兜里拿出几块奶糖塞给男孩儿,问:“多大啦?叫啥名?” “十一,岳兴国。”男孩儿终于开口了。 孙章:“好名字啊,家在哪?” 男孩儿回答:“岳家营。” 孙章点点头,说:“离屏东县不远,那里的鬼子头可不是个好饼。” 岳兴国看了看孙章的制服,还有军帽上的青天白日徽,孙章注意到岳兴国的目光,便指了指自己制服上的胸章问:“上面的字,国民革命军” 岳兴国低下头恢復了沉默。柱子叔曾经给他们儿童团上课,教他们识字,他当然认识孙章胸章上的“国民革命军”字样。他马上又想到,方大叔跟他讲过不少关于这类人的事情,方大叔也是国民革命军,可是方大叔这样的国民革命军是好人,方大叔讲的另一群国民革命军是坏人。岳兴国有些害怕了,他现在落在了坏人们的手里。 孙章看出岳兴国的恐惧,说:“娃子,别怕,我们不是坏人。你们村子离这里不远吧?你看,叔叔们走了很远的路,很累啦,借你们的地方歇歇脚好去打鬼子。你别害怕,你还得跟乡亲们说别害怕,不用躲不用藏,我们是抗日的部队,来这里打鬼子。我们来了,鬼子再不会欺负咱中国人了。” 见岳兴国站在原地没动,孙章拿过属于他的一份牛肉罐头递给岳兴国,说:“娃子,吃吧!日本的牛肉罐头,吃饱了给叔叔们带路。”孙章又对副官说:“这孩子吃饱后,让一营长带队跟他出发打前站,一营打出军旗,免得老乡们害怕。” 拴柱子和方显伏带领直属三大队在阵地上做好了战斗准备。忽然,他们听见一阵苍老的声音:“三芽子!三芽子!你在哪儿啊?” 眼尖的战士发现,岳家营贫农岳老憨正在防御阵地前寻找他的独苗孙子岳兴国,三芽子是岳兴国的乳名。由于直属三大队的防御阵地隐蔽于道路两旁的峻岭之中,又是秘密修建而成,因此普通村民是不知道的。眼看着岳老憨就要进入预设的雷区了,拴柱子赶紧站出来大声喊道:“岳老伯!快停下!你前面有地雷!” 岳老憨年事已高,耳背,又只顾寻找他那从小没了爹娘的独苗孙子,拴柱子喊破了喉咙也没用。紧急关头,三郎快步冲出掩体,躲开几颗地雷后,成功出现在岳老憨跟前。这把岳老憨吓了一跳,当岳老憨发现挡在他身前的是八路军战士时,赶紧说:“同志?你看见俺孙子了吗?急死俺啦!每天这个时候他早回来啦!” “老伯,别急,跟我走。”三郎拽起岳老憨就要往阵地上走。岳老憨却不走,着急地说:“俺孙子还没寻见!别是遇见了山匪给绑了票吧?” 三郎说:“老伯别急,先回去,我们帮你找三芽子。” 三郎话音未落,眼睛的余光忽然瞄见一面旗帜。这种旗帜,他们新三团也有。只是,驻扎在附近的友邻部队第一不会这么快出现,第二不会从这个方向上来!三郎心里一惊,狗日的来的还真快! 阵地上的战士们也瞧见了那面旗帜,方显伏和拴柱子更是看见了走在队伍最前面的岳兴国!妈的!岳兴国被国军抓住了!这孩子一早就出去放哨了,谁能想到国军今天来?刚才准备作战、急于疏散安抚群众,谁又想到儿童团员岳兴国还未回家? 国军士兵看见一个身穿土黄色军服的大汉和一个农民扮相的老汉在撕扯,也是一愣。这身土黄色军服太扎眼了,跟狗日的二鬼子一样!反应快的士兵已经举枪瞄准了。 这种情况下,三郎和岳老憨没动,国军士兵没有开枪,直属三大队的战士也没开枪。事发突然,都僵住了。 “爷爷!三郎叔!”岳兴国喊了一声。 “三芽子!你跑哪去了呀?”岳老憨焦急地问,他认识那面军旗,也知道打着这种军旗的部队不一定都是好人。 岳兴国不敢说话,三郎本想让岳兴国快跑,可是看看一脸杀气的持枪国军士兵,他怕国军士兵真的开枪会伤到岳家祖孙,就没再言语。阵地上的八路军眼见国军已进入有效射程,可是中间夹着自己人和无辜村民,也不敢开枪。况且,不能确认国军到底来干嘛,谁敢开枪?中央三令五申,绝不首先做破坏统一战线的事情,除非顽军主动挑衅滋事。 “你!什么人?”岳兴国身边的国军少校喝问三郎。 第83页 三郎指了指自己军帽上的青天白日徽,反问:“自己不会看?” 国军少校高声道:“我们是国民革命军286团,我是286团一营少校营长王宝德,你是哪部分的?” 三郎回到:“八路军新三团直属三大队。” 国军少校是个大嗓门,他的话拴柱子听得一清二楚,王宝德?王连长?老相识!拴柱子想起了当年的鬼子矿场,想起了那个喜欢拎着大砍刀率先冲锋的国军团长孙章。妈的!有缘千里来相会呀!286团消失有一阵子啦!矿场一别,也有四年多了吧? 拴柱子收起快慢机,对方显伏说:“放松放松,这不是顽军,是友军,真正的友军。286团跟咱新三团老早就有交情啦。” 方显伏来不及反应,拴柱子已经传令弟兄们收枪准备迎接友军。看来拴柱子虽然对国军怀有戒心,却对286团有些好感。 拴柱子的突然出现,也让王宝德一愣,过了老半天说不出一句话。他觉得这个年轻人很眼熟,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拴柱子这张大众脸很常见,王宝德见过的人又太多。 “忘啦?四年前,鬼子的矿场!”拴柱子说。 “李冬生?是你?操!好久不见啦!还活着?”王宝德哈哈大笑,命令弟兄们收枪,随后很亲热地把拴柱子搂在怀里,大拳头狠锤了几下拴柱子的后背,把拴柱子疼的直咧嘴。 敌友关系转变太快,双方的兵看得都直眼了。 王宝德指着拴柱子对他的兵说:“弟兄们看清楚啦!委员长、中央军、阎老西总说八路游而不击,今天老子告诉你们!这位弟兄,和老子一起出生入死过!你们对面这些弟兄,都是打鬼子的好汉!” 当孙章听说前方等待他和弟兄们的是老相识而非敌人时,他带着警卫连快马加鞭,一根烟的工夫就来到拴柱子跟前。孙章是上校,拴柱子往大了说算中校,孙章自然是上级,于是拴柱子首先敬礼,道:“国民革命军十八集团军新三团直属三大队教导员李冬生,代表本部全体官兵,欢迎孙长官和友军!” 孙章笑着还礼,说:“好啊!冬生兄弟有本事!带出来的兵龙精虎勐!想必这里的鬼子汉奸没什么好日子过了!看看弟兄们的装备,清一色的日本货呀。” 拴柱子笑笑,说:“不怕孙长官笑话,俺们占着地利,守着鬼子的交通要道,偶尔打个闷棍啥的,这武器弹药、吃的穿的就都有啦。” 孙章大笑道:“鬼子没几天蹦跶啦,抓紧时间打仗,等鬼子们滚蛋了,咱这装备再想更新换代就不能像现在这样快啦!” 拴柱子想起该把弟兄介绍给孙章,便把方显伏让到孙章跟前,说:“孙长官,俺来介绍一下,这位是俺的大队长,直属三大队的一号首长,方显伏。” 方显伏看到国军的军服,本能地厌恶,只是碍于拴柱子的面子,敬礼道:“孙长官好,鄙人方显伏,八路军直属三大队队长。” 接下来孙章挨个认识了直属三大队的主要干部。 必要的寒暄过后,拴柱子对孙章说:“孙长官和弟兄们一路辛苦,今晚就在俺们队部歇脚。俺已经把孙长官回来的消息报告给了俺们团长,估计晚些时候俺们团长也会到,今晚大家会餐,俺们给友军弟兄们接风洗尘!孙长官,离开晋西北这么久,想念山西的汾酒了吧?” 孙章仰天大笑,道:“是啊!在绥远和鬼子死磕的时候,有上顿没下顿的,做着梦也能想起山西的汾酒和凉粉呀!” 太阳快落山的时候,洪江河带着两个警卫员,穿着崭新的八路军军装、骑着东洋马如一股旋风般冲进了岳家营。 “孙兄啊!四年多没见啦!小弟一直以为老兄已经脱离了二战区序列了!你可把小弟给想死啦!”洪江河见到孙章大着嗓门吼道。 孙章说:“小弟也甚是思念洪兄呀!在绥远这几年,仗不好打,每次遇见困难了小弟就忍不住想,要是洪兄的部队就在小弟的侧翼,那这仗就好打多啦!” 两人互相敬礼,双手紧紧握在一起。 拴柱子说:“报告团长,酒菜都准备好了。” 洪江河道:“孙兄,请!” 孙章说:“洪兄先请!” 洪江河说:“哎呀!到了自家兄弟的地头老兄你还客气啥?一起来一起来!”说着就揽住孙章的肩膀,和孙章一起进了直属三大队队部的院子,里面已经摆上了好多桌子,上面码了好多大酒罈子和大碗肉。 进了院子,洪江河和孙章又推让了好久,为的是谁坐上席。孙章的力气略逊一筹,被洪江河强行推到了上席。随后,国军和八路军的干部纷纷落座。洪江河问拴柱子:“弟兄们都有酒肉吗?你可别把孙兄的弟兄给饿着!我跟你说你要把孙兄那些龙精虎勐的弟兄给饿瘦了,老子抽你!” 拴柱子说:“团长您放心,俺的弟兄们一早就上山套野味,俺们大队又凑了凑钱,管老乡买了好多汾酒和几口肥猪,加上俺们前阵子缴获的战利品,孙长官的弟兄饿不着!” 孙章有些不好意思了,对拴柱子说:“我和弟兄们让冬生兄弟破费啦。” 洪江河大手一挥,说:“孙兄你这就见外了!咱们谁跟谁啊?再者说,有小鬼子在这里,我们弟兄能差钱儿吗?我们不差钱儿!孙兄你就是再多出三千弟兄,到了我的地头我也能给你们管饱!” 第84页 孙章应和道:“是是是!洪兄和弟兄们有这个本事!” 说话的工夫,八路军战士往军官们的酒碗里倒满了汾酒,洪江河端起碗说:“我来提第一碗吧!咱这第一碗酒,就敬给这些年为了打鬼子,牺牲的弟兄!”说完,洪江河将一碗汾酒倒在地上。众军官有样学样,将碗中的酒洒在地上。院子里顿时酒香四溢。 海碗再次斟满酒,洪江河说:“第二碗酒,就为了咱们的兄弟情义!在座的286团弟兄,有些我认识,有些我不认识。我跟我不认识的弟兄说说,民国28年,我和你们孙团座一起,把孙家店两个中队的鬼子送回了富士山老家!那场仗惨呀,死了好多弟兄,可是我们打赢了!从那天起,我洪江河认准了,你们286团是好汉!是我洪江河的朋友!是一起打鬼子的弟兄!说句实在话,咱们的政治信仰不同,以前有过不愉快,可是请弟兄们相信,我洪江河是真诚的!我真心的想和你们做朋友!来,为了兄弟情义,干!” 洪江河仰脖将一碗里的酒全部灌进了肚子。这一碗能装三两酒,一下子全灌进去,就算是海量的人也难免晕乎,一般人不敢这么干。可是洪江河的豪情感染了整个院子的人,不管能不能喝的,统统仰脖子灌酒,连拴柱子也不例外。 喝完了,大多数人都感觉胸腔要着火了。负责斟酒的战士却没有停,再次往碗里倒满了酒。洪江河也有些打晃,但依然举起海碗,说:“第三碗,他娘的老子没词儿了!就全在酒里啦!干!” 又是一通豪饮。 事情没完,孙章还没提酒呢,不过孙章到底说了些什么,很多人都忘了,短时间内,喝了六两酒,再能喝恐怕也该懵圈了。所以…… 自由活动时间,方显伏等来自小梁山的人不怎么活跃,他们还是没解开心结。其实说句大实话,他们跟国军有仇,这个仇有洪江河跟国军的仇那么大吗?他们只是百十来个弟兄被国军砍了头,洪江河多少好兄弟好战友都死在了国军手里,连洪江河自己都记不清!洪江河现在照样和国军的上校团长在一起喝酒,亲热的不行。当然,这不能全怪方显伏和小梁山好汉,他们不是小心眼,毕竟加入八路军的时间尚短,党的教育还没怎么深入,小农阶级和无产者与生俱来的狭隘思想还没有完全去除。 拴柱子拽着凳子来到王宝德旁边,王宝德说:“来来来!兄弟!一起喝一起吃!”拴柱子往碗里倒满酒,说:“老王大哥,兄弟真想你,真的,今儿个见到你太高兴啦!兵荒马乱、炮火连天的,能再见着不容易!今天谁不醉谁他妈是不长鬍子的太监!” 王宝德端起碗说:“兄弟说的实在!老哥我也是这么想的!今晚谁不醉谁是不长鬍子的太监!干!” 推杯换盏、勾肩搭背,喝了多少酒,谁也不记得。说真的,那一晚,那座院子里,场景真是说不出的和谐! 第三十三章 更新时间 2012-03-05 22:22:13字数 6299 拴柱子喝酒,每次都喝多,每次喝多后都吐,睡到半夜口干舌燥的,到了第二天嘴里那股味令他难以忍受,连续几天都晕晕乎乎,想说一句都自我感觉不太利索。每次醉酒,只要一醒酒他就发誓以后滴酒不沾。但他总食言,搞得他非常痛苦。 方显伏说:“酒壮英雄胆,武二为啥能打死老虎?一来,老虎本身饿了好几天,不在状态的时候遭遇了武二;二来,武二喝了那么多酒,忘了害怕。我敢说,别看武二是个英雄,醒着的时候遇见那么一只吊额白睛大虫,也能给吓尿了。咱们弟兄,二两酒下肚再去打鬼子保管比没喝酒的时候状态好!” 拴柱子同意他这句话,记得以前在东北军,选派敢死队去跟鬼子拼命,出发前团长亲自给队员们倒酒,喝了酒队员们抡着大刀就冲上去了。拴柱子没见这些队员们回来,不过等大家找到那些敢死队员的尸体时,发现躺在旁边的小鬼子尸体不老少。后来干了八路,八路队伍清苦,真组织敢死队了,喝酒壮胆的时候也少。八路差钱儿这是既定事实,主因则是这样:八路打仗靠信仰,不靠酒精。但不可否认,在战场上喝二两酒跟没喝酒确实不一样。 和方显伏搭档后,闲暇的时候喝点儿酒难以避免。方显伏海量,拴柱子没法比,十次有九次,方显伏还醒着呢,拴柱子已经歪在一边唿唿大睡了。对于拴柱子的酒量,方显伏很是无奈,拴柱子这厮,貌似酒量没啥开发潜质,纯粹不喝正好的那种。方显伏想不明白,骨头架子那么大,酒场上咋那么熊。久而久之方显伏也不计较了,你喝多了躺你的,小爷继续喝就是。 和国军286团联欢,一院子的人全喝高了,喝到最后连酒跟水都分不清。等拴柱子他们想尽办法搜集来的酒喝光光后,还有的人吵吵没尽兴,酒罈子早空了,负责斟酒的战士只好拿凉白开充数。这充数的东西让醉鬼们喝进了肚子以后,醉鬼们还愣说这是好酒! 第二天,拴柱子的脑袋快疼死了,他不记得他是咋回的卧房,也不记得他昨晚他到底喝了多少酒。他喝光了警卫员给他准备的茶水后出门找人,发现286团的团部和一营已经驻进了岳家营,村子空地上跑操的除了八路军战士外,还有国军士兵。他想,一定是老洪大哥想出来的主意,恐怕在286团开闢自己的根据地之前,他要和286团做邻居了。拴柱子并不介意和286团做邻居,286团和别的国军团不同,即使他们也反共,毕竟曾经一起打过鬼子,拴柱子不烦他们,甚至挺喜欢他们。不过,方显伏和手下大部分战士的情绪很不对头。 第85页 你只要看看操练场上的情景就知道,八路军战士们即使没机会找国军的晦气,训练的时候也要把国军弟兄比下去。都是练拼刺,都跟做体操似的,八路军的喊“杀”声也要比国军响亮;跑步,国军五公里就行,八路军是不跑瘫了不罢休;练瞄准,国军举枪时枪管上拴的是装满水的水壶,八路军拴的是五个以上的砖头。 打不成,就在训练场上摽劲儿,反正爷爷们是跟你们槓上了,别看曾经一起喝酒! 拴柱子想想,也好,大家的训练热情很高,对以后打屏东县城有好处! 正在练兵的王宝德看见了拴柱子,沖他招招手,拴柱子笑着迎上去。 “老王大哥好酒量呀,早起来了?” 王宝德说:“跟平常比,起得算晚的。最近要忙的事情太多,不瞒你说,我们很久不回晋西北了,行情变了好多,想再在这里立住脚不是那么容易。所以,团座正琢磨着打好第一仗呢。” “就是,得找找鬼子汉奸的晦气,要不然阎老西……阎长官也得说你们是游而不击,他老人家看好大手笔,当年太原会战,那手笔多大!”拴柱子心说你们286团想打仗俺不管,别跟俺抢屏东县的生意就行!嘴上则寒颤着第二战区的司令长官。 王宝德收敛起笑容,说:“冬生老弟,最好别提太原会战,当初阎长官让傅长官死守太原,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当时团座也在,我也在,仗打得太惨,我亲弟弟就是那时候没的……” 一将无能,累死千军。太原保卫战打到最惨烈的时候,拴柱子所在的53军也正在跟日本人拼命。落后的武器装备,并非不能战胜敌人,愚蠢的指挥,倒害死了不知多少优秀的将士!中国军人并非不勇敢,信仰什么主义,忠于哪个党派,这都不重要。当他们面临亡国灭种的危机时,心里所想的只是浴血杀敌,让我们民族不被奴役、灭亡。人人都有拼命到底的精神,人人都有必死的决心,人人都相信我们最终会胜利。可是,很多人註定看不见胜利的一天,而他们的牺牲,竟然是因为上级固执的愚蠢! “太原本可以不守,坚壁清野、保存实力,有朝一日力量壮大了,不光太原,我们所有的疆土都能光復。可是,那一战我们损失了太多弟兄。”拴柱子不再调侃,不管怎么说,死在太原的中国军人也是他的同胞,哪怕信仰不同,却为着同一个目标而浴血奋战。 “冬生兄弟,好在我们还活着,并且不甘心做亡国奴的好汉很多很多!中国不会亡!哪怕我们的首都被占领,哪怕我们失去了很多土地,只要我们不断的抗争,总有一天,我们会收回日本人从我们手里拿走的一切!咱们的国旗一定会重新飘扬在曾经失去的土地上!”王宝德说。 拴柱子点点头,说:“是啊!到那时,看谁还敢小瞧咱中国人!” 两人越说越来劲,仿佛胜利就在明天。一声“报告”将两人拉回到现实之中,是286团团部的传令兵,他跑到王宝德跟前,敬礼道:“报告王营座!团座有令……” 看到旁边的拴柱子,士兵语塞了。王宝德摆摆手,说:“继续说你的!李教导员是咱自家兄弟!” 士兵犹豫了一下,说:“王营座,团座有令,这件事不能让外人知道。” 王宝德真急了,牛眼一瞪,骂道:“兔崽子!李教导员是外人吗?” 士兵面露难色,拴柱子心情不错,便对王宝德说:“老王大哥,别生气,这位弟兄执行孙长官的命令没有错,部队嘛,哪能没有军事机密啊?就算是对友军,也不能大嘴一张啥都往出咧咧嘛!就算友军不给友军使绊儿,谁知哪个弟兄大嘴巴?要是机密传到小鬼子的耳朵里……呵呵!这样,俺就先迴避一下。” 士兵沖拴柱子感激地笑笑,拴柱子转身去看自己的战士操练了。士兵说:“王营座,团座有令,286团所有营连级军官速去团部开会。” 拴柱子背着手熘达到正在指挥拼刺训练的方显伏那里,方显伏见他来了,没好气地说:“跟你那个老王大哥挺热乎啊!这傢伙的,俩人‘嘿嘿嘿’的笑,让金子卡了个大跟头?” 拴柱子知道方显伏为啥不痛快,便安抚似的拍拍他的肩膀,说:“大队长,高兴点儿嘛!注意影响,你看你一脸苦大仇深的样子。” 方显伏槓上了,说:“老子还就是苦大仇深了!妈的!看见那身皮就噁心!” 拴柱子扯了扯方显伏的衣领,说:“哟,噁心了?俺看你穿着你这身皮吃饭的时候也挺香呀!” 方显伏说:“教导员呀,你应该知道我为啥不痛快。我没跟你说过原因吗?” 拴柱子说:“哟哟哟!真急眼了还!大队长,俺现在不是以党委书记而是以你兄弟的名义,劝你看清形势。现在毕竟是国共合作时期你得注意影响,你这样让战士们看见多不好?是!俺知道你方显伏和弟兄们跟国军有仇,俺问你,你们跟国军的仇有老洪大哥跟国军的仇大?你们有百十个弟兄死在了国军手里,老洪大哥有多少好战友好兄弟死在国民党手里?人家计较了吗?事情得一码归一码!现在,咱们打鬼子,国军也打鬼子,那咱就是一个战壕里的战友,不管以前他们对咱们做过什么,帐也得先放在一边!关于维护统一战线的事情,俺也跟你讲过吧?是,现阶段俺们的任务之一确实是和国民党顽军作斗争,可是作斗争是手段不是目的,俺们作斗争,恰恰是为了维护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况且,286团真的跟其他国军不一样!你知道他们为啥不在晋西北待着非得跑去绥远抗日?他们本来也是晋绥军的一部分,可就因为跟咱们八路军走得太近,被阎老西称为‘七路半’!晋绥军排挤他们!晋西北没了他们立足的地方,他们才转战绥远,并且再苦再难也依然坚持。傅作义长官和咱们老总私交甚笃,你不会不知道吧?说句话,哪说哪了,这支队伍很可能在将来的某天变成咱自己的队伍,俺就敢跟你打这个赌!你敢不敢?” 第86页 方显伏没话了,但依然气鼓鼓的。拴柱子换上温和的语气道:“方显伏同志,俺理解你的感受,有仇不报非君子,你时刻不忘报仇,是个有情有义有血性的汉子!如果你想聊聊关于报仇的话题,俺大可以再跟你聊聊。你要报仇是吧?那你能不能先看看外部的环境?眼下,渡边老狗日的也欠着咱的血债!国军也欠着咱的血债!可是,国军好歹是中国人,咱和他们的矛盾属于民族内部矛盾;渡边老狗日的是鬼子,咱和他是民族间的矛盾,渡边老狗日的想灭亡咱的民族,永远奴役咱们,还杀了咱很多同胞。你认为,你应该先找谁报仇?” 方显伏终于发话了,他说:“行啦老李!你别拿我当五岁孩子哄!我明白啦!国军是友军,至少现在我不会也不能把他们咋样!你放心吧!” 拴柱子说:“咱方大队长就是深明大义!哈哈!” 方显伏换了话题,问:“对了老李,刚才我看你跟那个王宝德聊得正开心,忽然来了个他们的兵,然后好像把你给撵走了,咋回事?” 拴柱子回答:“不是撵俺走,是俺自己走,他们有他们的军事机密,咱也不方便打听,别让人家为难。” 方显伏想了想,说:“我看着不太对劲,别是这帮人憋了什么坏水吧?” 拴柱子有戒心,但不想把这个戒心放在286团身上,这已是他们的本能。不过仔细想想,确实不太对劲。看看王宝德,已经不在操练场了,他治下的几个连长也都不在。刚才用余光看,几个营连长都是一副去也匆匆的样子赶往团部。在部队混久了的人都知道,军官们这样,只有一种情况,那就是部队近期有大动作,召集军官开会。能有什么大动作呢?刚刚在岳家营安顿下来,这么急着找鬼子晦气?侦察了吗?摸清敌人的底细了吗?此地敌伪军有啥特点都知道吗? 拴柱子忽然想明白了,一拍脑门,道:“操!他们该不会是想找渡边老狗日的麻烦吧?” 作为智囊,张志辉在接下来的发言中,十分之精确的切中要害——只要286团近期有大行动,绝对只会冲着屏东县日伪军下手! 第一,286团为何打仗?刚来晋西北,急需打开局面,好让286团名声在外。想把286团的名号喊出去!光復一座县城,无疑是最好的方法。而屏东县距离此地很近,十分有可能首当其冲。 第二,屏东县距离鬼子的大规模驻兵地很远,并且交通不是很发达,不管是谁想紧急驰援,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屏东县位于山区中的小平原之上,四面环山。也就是说,中国军队打援时占有地利上的优势。 第三,第一仗必须打好,怎样才能打好?当然是挑软柿子捏。屏东县守敌,鬼子加上伪军才四百余人,加之近期被直属三大队折腾得很惨,减员很严重,鑑于前面第二点提到的情况,人员补充很困难。况且,战备物资补给的线路上时常有直属三大队及民兵出没,战备物资极度匮乏。286团则有六千之众,步骑炮诸兵种齐全,并且炮兵相对强大,甚至有两门缴获日本人的九六式150mm野战榴弹炮,这种炮用于攻城再合适不过。相比之下,日军的一个迫击炮小队简直就是孱孙级别的! 总而言之,286团极有可能欠灯吧唧的打下屏东县城!那样的话,渡边老狗日的欠直属三大队的血债岂不就没了?渡边老狗日的不得好死,直属三大队的弟兄们当然高兴,可是渡边老狗日的没死在直属三大队手里,大家咋着也不会太痛快!直属三大队都发了毒誓了,一定砍下渡边正雄的脑袋,把铁桿汉奸谢鲲大卸八块,众弟兄在屏东县日伪军营地办下庆功宴,大吃大喝三天三夜,谁不醉谁是不长鬍子的太监! 你286团想手欠?好意俺们心领了,可你问问直属三大队的弟兄同意你手欠不? 方显伏说:“老李呀,早叫你别那么单纯,你应该比我更了解国军那帮孙子!你看看现在?” 拴柱子大手一挥,说:“别他妈说没用的啦!咱不管他们到底是不是想抢咱们在屏东县的生意!赶紧做安排才是正经!” 方显伏大喊:“通讯班集合!” 解放屏东县的战斗看来要提前打响了。通讯班的战士或骑马或跑步,朝着不同的方向飞奔。拴柱子和方显伏知道自己的斤两,就他们手底下的八百多号人,加上附近村子听命于他们的村民兵,拢共不到两千人,看起来人数多出渡边正雄,可是单从攻坚角度来说,就算再来两千人也只能给渡边正雄他们刷战绩。想提前开打,必须搬来新三团的另外几支部队。虽然一开始拴柱子和方显伏算计的是,只要再给他们几个月时间,特别是等缴获来几门炮之后,单凭直属三大队也能攻克屏东县坚固的城墙。可是眼下,只有找友军助战才行,好歹都是八路,肥水不流外人田。只要动作快,砍下渡边正雄狗头的是直属三大队的人就行。 拴柱子也在担心,洪江河可能不会同意这次行动,新三团好不容易才有的今天,为了一个营级单位的私仇而轻易出动主力攻打防守坚固的县城,是不是犯了冒险主义和个人英雄主义的错误?来不及了!不想那么多了!拴柱子心一横,不管咋样,一定要先于286团动手! 洪江河和警卫员醒酒之后,慢慢悠悠的走在回团部的路上。就在这个节骨眼上,一营长钱大脑袋、二营长康有福、三营长王富贵、尚在组建中的直属一大队和二大队的指挥员,都接到了拴柱子和方显伏的“请帖”。 第87页 其他人可能碍于团长的权威,不敢轻易做出答覆,只有钱大脑袋这个愣头青,二话不说,站起来就喊:“营部全体集合!派通讯班通知一营所有部队及附近各村民兵以最快速度来营部集结!妈了个巴子的干!咱拢共加起来也有两千多人呢!告诉弟兄们!咱要进城吃请啦!” 那阵势,一营教导员想劝劝都不行! 与此同时,方显伏组织人手开始做攻城准备,近期作战缴获来的所有家当全部搬了出来。掷弹筒、九二重机、轻迫击炮,还有炸药包投掷器,所有现代的、原始的,可以让城墙变成粉末的武器,全部集中。 而这一切准备工作,都尽量隐秘的完成。他们不想让只有一墙之隔的286团知道他们想打县城。可见,他们是多么的怕被别人抢了报仇的机会。 孙章召开秘密军事会议,讨论攻打屏东县城的可行性的时候,绝对想不到和他做邻居的愣头青们连讨论也没讨论就已开始为攻打屏东县做准备了。他还在和部下商量攻坚战术、阻敌增援及轻重火力配置时,他的邻居们已经秘密出发。 当有人报告说八路友军的主力已经大部出动不知去向的时候,孙章说:“无非又是出去打闷棍,他们能有什么大行动?” 日军方面,自从探报带回了“大批正规国军进驻县城周边山区”的消息后,渡边正雄和谢鲲一刻也没闲着。所有日伪军再次进入守城工事严阵以待,敏感的他们已经断定,他们即将迎来最残酷的战斗。渡边正雄打电话给远在太原的司令部,要求主力部队向他靠拢,在他辖区发现大批支那正规军。日军华北方面司令部在确认了渡边正雄情报的可靠性之后,大到太原、福安等地、小到村据点的鬼子驻军,开始纷纷向晋西北青龙岭附近的屏东县城靠拢。 一场大战迫在眉睫。 冬季,冷风唿唿的吹,月亮怕冷似的躲进了厚厚的云层之中。在这样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屏东县城之外的集结地,拴柱子和钱大脑袋碰头了。 “不跟团长打招唿,你小子胆子够肥!不过,只要这场仗咱打赢了,老洪大哥不但不会把咱俩咋样,没准儿还能请咱们喝酒!”钱大脑袋开门见山的说。 拴柱子点点头,说:“就是!老洪大哥说战场是最好的练兵场,小鬼子是最好的后勤,咱这就去练兵、抓后勤。老钱,这次算俺欠你一个人情!等打下了屏东县城,所得战利品对半分!” “好!呵呵!” 四千多中国人,其中有一千九百余是正规八路,剩下的全是临时集结起来的民兵。就这,居然要打县城!说实在的,确实有人心里没底。他们没想到的是,渡边正雄心里更没底!那么大的一座城,他满打满算四百人,全面布防的困难性可想而知!除了城高河深、火力强大之外,似乎根本不占优势。万一支那军来个人海车轮战,不把县城打下来誓不罢休,那么他支撑不住是迟早的事,而一旦城破,他渡边正雄只好为天皇陛下尽忠了。作为一个狂热的军国主义分子,他并不怕死,他怕的是,在他还未完成身为一个帝国军人应该完成的任务后就殒命沙场。 至于谢鲲,真的快要尿裤子了。他把全部的希望寄托在了援兵身上,但愿大日本皇军的援兵快些到来,协助守城。哪怕,只有一个大队的皇军进驻屏东县,来再多的八路和国军他也不怕。 然而,援兵还在路上的时候,冷夜,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在悽厉的冲锋号声和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中,屏东县攻坚战开始了! 第三十四章 更新时间 2012-03-06 22:03:14字数 6361 枪炮声震耳欲聋;喊杀声撕心裂肺;冲锋号声不时响起。一颗颗照明弹被抛向空中,把暗夜变成白昼;烟雾弹沉闷地炸响,暗夜再次到来。爆破组的战士们,顶着城头敌军密集的弹雨奋勇冲锋。他们三人为一组,以暗夜为掩护无所畏惧的扑向坚固的城墙。 之前从被他们击毁的坦克车上拆卸下来的防弹钢板,现在被他们制作成了现代战场上的防弹盾牌。两个人举着防弹钢板在前,后面跟着一个身背炸药包的战士。 城头上,日伪军的重机枪和迫击炮疯狂地吼着,将死亡的阴影洒满人间。横飞的弹雨中,不断有战士倒下。后面的人仍然不管不顾的继续向前。战斗刚刚打响二十分钟,城墙下已铺满了八路军战士的尸体。 “妈了个巴子!手炮给我不惜一切代价靠上去!炸他狗娘养的!” 随着方显伏一声怒喝,为数不多的掷弹筒手集结在一起,在机枪掩护下拼命扑向城墙。无数子弹扑面而来,前面的人倒下了,后面的人拾起掷弹筒继续冲锋。在进入有效射程后,一发发手炮炸弹带着仇恨飞向城墙。此起彼伏的爆炸中,城墙上的日伪军也出现了伤亡。 战斗异常的激烈。直属三大队和一营在战斗发起之初就摆开了总攻的态势,四千余人全部压上,就算是拿人命填、用枪托砸、用牙咬,也要攻破城墙。 “给我顶住!不要让他们的炸药包靠近城墙!”城墙上的谢鲲,声调都变了,却亲自抄着九二重机玩儿命地扫射城下的八路军。掷弹筒发射的炸弹不断将他附近的日伪军炸倒,他依然没有躲避的意思。强烈的求生意识,促使最怕死的人不再怕死。他知道,如果击退八路军,他还能继续活着,一旦让八路军攻破城墙,他只有死路一条。 第88页 “把炸药包投掷器给我架在城门前面!瞄准城门狠狠地炸!”方显伏大吼着。 纷飞的弹雨中,直属三大队的重型攻坚武器出场了。战士们扛着沉重的装备以最快的速度沖向最佳发射位置。 暗夜中,藉助照明弹发出的亮光,谢鲲终于看到了八路军的炸药包投掷器。他大喊道:“迫击炮快去炸那些扛着大炮筒的八路!千万别让他们过来!千万别让他们过来!” 日军迫击炮手们迅速锁定目标,一颗颗炮弹飞出炮膛,在空中翻了一个筋斗后砸向八路军战士们。剧烈的爆炸中,八路军战士支离破碎的身体飞起又落下。爆炸又将炸药包引爆,连环爆炸的发生使大地都在颤抖! 方显伏一把将军帽摔在地上,噼手夺过旁边的九二重机,亲自向城头扫射。而拴柱子和钱大脑袋,在密集的弹雨中带领又一批敢死队扑向城墙。 面对八路军不顾一切的疯狂进攻,有的伪军崩溃了,虽然他们有坚固的城墙,可是黑暗中不知有多少八路军在围攻他们,他们最怕的是,等他们的子弹打完了,八路军还没有死绝。有的伪军士兵丢开枪想跑,但很快就有督战的日军冲上来对他们又打又骂。这种时候,枪杀逃兵显然是不明智的,他们的兵力不多,即便想找“杀鸡儆猴”的猴也不行。所以,只能用恐吓的方法把逃兵驱赶回阵地。 “我不想死啊!不想死啊!”伪军大声哭喊着。“他们会杀死我们!再割掉我们的耳朵!” 谢鲲把九二重机交给副射手,快步跑到那个哭喊的伪军跟前,噼脸一巴掌,骂道:“还没死呢号什么丧?拿起你的枪给我狠命的打!你不想死,谁他妈想死?不支撑到皇军的援兵到来,咱们都得死!你怕死你就给老子狠狠的打!” 谢鲲转而又对其他人喊道:“太原的皇军马上就到!好歹坚持到天亮!八路军没啥重武器!天亮了,皇军的援兵一到,咱们来个两面夹击,八路来多少死多少!” 真是一个忠实的奴才!都到了这步田地了还不思悔改!他幻想着皇军能够来救他,实际上,太原方面派出的几路鬼子都遭到了中国军队的顽强阻击,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血的代价! 谢鲲哪知道,他的日本主子已被无数的中国军队阻挡在通往屏东县的必经之路上! 孙章的286团没闲着,屏东县攻坚战刚打响第一枪,嗅觉极其灵敏的孙章及部下们就知道了这个惊天秘密。来不及因功劳被抢而生气,助攻、助守,也算大行动,事后的实惠很少,总算能打一仗以壮军威。孙章命令,286团一营及炮营一部迅速开往屏东县,观察实际情况,如果必要,协助八路军攻城;二营、三营、骑兵营、炮兵营、机枪连等部,开赴日军增援部队的必经之路寻找有利地形梯次设防、层层阻击,不惜一切代价死守阵地,直至屏东县光復。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洪江河终于也知道了他治下的一群愣头青在没事先请示他的情况下就展开了一场解放县城的战斗!洪江河气得够呛,能不气吗?新三团好不容易才有了今天的规模,数千人枪,大部分日式装备,还有经他们悉心指导和严格训练出来的民兵万余人。这样的力量,应该投入到将来的反攻中,现在是反攻的时候吗?退一万步讲,就算他们想打县城,难道不应该通知一下他吗?难道这帮狗日的兔崽子怕他老洪抢他们的战利品?不过,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光生气也没有用。洪江河冷静下来一想,解放一座县城,也算大功一件。会付出一定伤亡,却又能打开局面——新三团的队伍近期在屏东县周边开闢了几块新的根据地,就因为屏东县日伪军的存在而不能将这些根据地连成一片,解放屏东县,根据地就连成一片了。所以,不能怕有伤亡,不然别打仗了,打仗哪有不死人的?这世界上根本不会有谁只占便宜不吃亏,做买卖还需要投资呢。拴柱子、方显伏、钱大脑袋这三个欠打的愣头青!想解放城墙坚固的屏东县城,就凭他们那几个鸟人恐怕很难成功。于是,洪江河一方面派出二营紧急驰援攻坚部队,三营会同尚在组建中的直属一大队、二大队,刚刚组建的团属骑兵连及新三团根据地内的大量武装民兵,开赴屏东县面向太原方向的山区构筑防线,阻敌增援。另外,就是通知驻扎的附近的兄弟团协助阻击日军援兵。 最先与日军援兵接火的是286团二营下辖的一个加强连,这支部队的防御阵地设在山地公路两侧,地利优势明显。防御工事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修筑完毕,连根烟都来不及吸,日军的斥候小队就进入了中国士兵的视野。加强连的连长命令部队放过日军斥候小队,当跟在后面的干队出现在山路上时,配属给该连的迫击炮排根据事先调整好的诸元来了一个急促射。剧烈的爆炸中,满载士兵的卡车在烈火中化作铁水。随后,密集的子弹和手榴弹铺天盖地而来。 先前被国军放过去的斥候小队刚想回援,第二层防线的国军开火了,恐怕的金属狂潮一下子将斥候小队笼罩住。 日军急于增援屏东县守军,随队一起行动的150mm野战炮从拖车上卸下来,试射后也是一通急促射,将国军阵地炸成一片火海。在日军炮轰中伤亡过半的加强连没有后退一步,仍然像钉子一样死死插在阵地上。日军的坦克车轰轰隆隆的前进,火炮和同轴机枪不断喷涂火舌,国军组织的敢死队员身上绑满了手榴弹怒吼着钻进坦克车底拉开引线。两辆坦克车眨眼的工夫便化作两堆废铁。 第89页 日军方面,带队的联队长发了狂,拔出指挥刀率领所部全体军官沖在队伍最前面,日军士兵挺着刺刀紧随其后,甫一开仗就发动了他们自以为最具威力的万岁冲锋。“乌哉”之声响彻整座山谷。国军加强连依然没有后退,机枪在前,步兵挺着刺刀在后,发动了悲壮的反冲锋。两个小时后,加强连最后倖存的伤兵们引爆了剩余的炮弹,与冲上阵地的一个小队日军同归于尽。日军收拢队伍继续前进,没走出一华里又陷入与第二道防线上的国军的苦战。 日军唿叫炮兵开火。炮兵忙着调整诸元时,狂乱的马蹄声大作,八路军新三团团属骑兵连的战士们挥舞着雪亮的马刀如一股旋风般捲入日军炮阵地。大肆砍杀之后,日军炮兵折损过半。 国共两方的战士,与各路日军援兵展开殊死搏斗,使日军付出了惨重伤亡。 屏东县城方面,直属三大队和一营在付出折损两千余人的代价后,终于在国军炮兵的支援下在屏东县的城墙上打开一个缺口。八路军战士吶喊着沖入城内,与剩余的日伪军展开激烈巷战。激烈的战斗中,新三团二营火急火燎地赶到,没有二话,二营战士全体上刺刀,在营长康有福的率领下杀入战场。生力军的加入,使得八路军战力倍增。 炮声隆隆中,龟缩在日伪军营地内的渡边正雄终于意识到,他的末日到来了。面对排山倒海般杀来的支那军人,他真的回天乏术。不要指望援兵了,战斗从暗夜打到天明,可曾见过半个援兵?渡边正雄想,装备原始的八路军既然敢打县城,事先一定有周密的安排,哪怕仅靠默契,人数众多的中国军队也能使援兵们无法前进一步。 “我已有准备,城破了,该是为天皇尽忠的时候了。可惜了这么多天皇的战士,如果他们能够活下来,将来会为天皇和帝国打下更广阔的疆土!”渡边正雄换上干净的军官制服,拿起家传武士刀走出办公室,他和他的武士们要在最后的战斗中玉碎了。 绝望的皇协军们,惊讶地看到他们的主子在面临註定要灭亡的宿命时,所表现出来的不是恐惧,而是兴奋!日军士兵们,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狂热的兴奋,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出,死亡在他们眼里并不可怕,而是光荣时刻的到来! 绝望中的谢鲲喃喃自语:“难怪几十万皇军就可以打败几百万国军,占领中国那么多的土地;四万万中国人,无法打败人数少于他们几倍的日本人。只因皇军不怕死!可是……不怕死又能怎样?” 谢鲲看见距离日伪军防线越来越近的八路军战士们,他们,恐怕更不怕死。所以,谢鲲和日本主子註定要灭亡! 攻城部队方面,情况也好不到哪去。战斗的惨烈程度超乎想像。前方不断有伤员撤下,在地方干部们的组织下赶来协助战地医院工作的村民们忙的焦头烂额。八路军缺少医药,处理伤口的时候也没有麻醉剂,伤员们无一例外地品尝到了当年关云长刮骨疗毒的滋味。战地医院里充斥着惨嚎。 岳兴国吓坏了,一个才十一岁的孩子,太早的见识了战争的残酷。在岳老憨的催促下,他不断地奔波于药房和病房之间。那些在他眼里曾经高大威武的叔叔们,他们的惨嚎声让他心碎。 要命的时候,赶来助攻的国军286团一营拿出随身带来的全部医用品送到八路军战地医院。王宝德更是命令营里的所有卫生兵全力抢救八路友军的伤员。他亲眼看见,八路军的轻伤员们在草草处理了伤口后,马上恢復了战斗员的身份重返前线。哪怕是那些抬下来的烈士遗体,也全部是身体前面中弹,也就是说,烈士们全部死在冲锋的路上。一想到这个,王宝德就忍不住肝颤,这毕竟是一群与他有着不同政治信仰的友军,如果有朝一日兵戎相见,国军能有多大把握战胜如此狂热的对手? 拴柱子也挂彩了,肚子上挨了一颗三八枪的子弹。万幸的是,这种子弹穿透力虽然极强,对人体的破坏却十分有限。那颗子弹打透了肚皮后,在两条肋骨之间穿过,又再次穿透了后背的肌肉组织扬长而去,竟然没伤到内脏!中枪后的拴柱子只是简单处理伤口后,稍微在隐蔽的地方躺了一会儿就又站起来,还不知死活地拿起烈士的机枪疯狂地扫射日伪军,率领敢死队一路痛杀。钱大脑袋劝了他好几次,让他到后方认真处理一下伤口,否则他就没命了。拴柱子愣是不听话,自顾自的往前沖,当钱大脑袋终于把他说烦了的时候,他将捷克式机枪的喇叭口对准了钱大脑袋的大脑袋大吼:“你狗日的再胡咧咧一句!俺连你一起杀!” 面对这样一个已经打疯了打狂了以致于六亲不认的傢伙,钱大脑袋没再废话,夺过身边一个机枪手的歪把子,沖拴柱子大吼:“老李!一起杀鬼子!” 两个人,将机枪挎在胸前当冲锋鎗使,率领敢死队狂沖勐打。终于,拴柱子再一次见到了屏东县日伪军营地的大铁门。 大铁门敞开着,随着一声撕心裂肺“乌哉”,一片“乌哉”声响起。最后几十个鬼子,在渡边正雄的率领下冲出了大铁门,朝八路军敢死队勐扑过来。 从后面急步赶来的方显伏、张志辉、三郎等人见状,方显伏大吼一声:“杀他狗娘养的!”三郎拔出鬼头大刀第一个沖了上去。一群八路军战士紧跟着挥舞刀枪沖向疯狂的日军。 第90页 拴柱子受了感染,他丢开打空子弹的捷克式机枪,随手抄起一支上了刺刀的三八大盖,紧跟弟兄的脚步冲上去与日军肉搏。 这是最后一场血战,为了报仇而发起惨烈攻坚战的直属三大队,现在仅存一百余人,枪炮声渐渐稀落之时,他们终于与仇人面对面了! 那是拴柱子记忆中最最疯狂的砍杀。 “疯子!疯子!!”钱大脑袋狂喊着,回头对一营的弟兄说:“别傻站着!杀他狗娘养的小鬼子!” 疲惫至极却依然杀气浓浓的一营战士们,发一声喊加入了厮杀。 白刃战激烈,持续的时间又是那样短。尘埃落定,地上躺满了双方士兵残缺不全的尸体。 渡边正雄死了,他用家传的武士刀砍死了三名八路军战士后,被五名怒极的战士围住,五名战士同时将刺刀刺向渡边正雄,渡边正雄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怒吼,就被五把刺刀同时刺中。战士们觉得不解恨,同时发力,五把刺刀在渡边正雄的体内来回搅动。渡边正雄在极度的痛苦中,结束了生命。 拴柱子的大腿又挨了一刀,这一刀带走了他腿上一大块肉。胳膊被鬼子刺刀咬了一口的张志辉扶住站立不稳的拴柱子,拴柱子喘着粗气,沉声道:“搜索残敌!这场战斗俺们不要俘虏!” 其实不用他说,直属三大队之所以发起这样一场几乎是绝户仗的攻坚战,就是为了报仇!他们是来索命的,干嘛要俘虏? 当剩下的伪军在谢鲲的带领下举白旗投降时,谢鲲还心存侥倖地以为,依八路军的一贯风格,他可能会保住性命。听说,只要说一句:“身在曹营心在汉,不是真心帮鬼子。”那么下一步很可能是进八路军开办的学习班,而不是去断头台。 他大错特错了,他忘记了他治下的驻守碾子营被服仓库的中队的遭遇。今天,来找他的是八路军新三团直属三大队!屏东县的日伪军砍了他们二十五个兄弟的脑袋! 当谢鲲带领汉奸兵们举着白旗走出营地时,这些作恶多端的汉奸做梦也不会想到,给八路军当俘虏,并不一定保住性命。站在营地外的八路军战士,他们的杀气好浓! 谢鲲的心勐然跌落谷底,他意识到这一次他无论如何躲不过去了。 “跪下!”方显伏的声音深沉的吓人。 一个伪军士兵绷不住了,哭喊道:“八路长官饶命啊!” 拴柱子一瘸一拐地走到那名伪军士兵跟前,问:“你们有一个翻译官,挺胖的,在哪呢?”拴柱子还没忘了那个铁桿汉奸,当初若不是那个铁桿汉奸临阵反水,他们几个的奇袭行动不会那样狼狈! 伪军士兵回答:“刚开仗就被手炮炸碎啦!长官饶命啊!长官饶命!” 拴柱子不再废话,他转过身去,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绝望的嚎哭声戛然而止,眨眼的工夫,投降的伪军全部被砍头。 “方显伏!拴柱子!钱大脑袋!你们三个小兔崽子!妈了个巴子!老子枪毙了你们!”洪江河终于赶到了,他撒出打援部队后就马不停蹄的往屏东县赶。在城外他看见了摆在空地上的烈士遗体,一片一片的担架,把空地都占满了!盖在烈士遗体上的白布,被鲜血染得通红。他的心在滴血!这些都是他的兵啊!都是好兵啊!方显伏、拴柱子和钱大脑袋,三个混蛋!为啥擅自发动攻坚战?洪江河当真是怒髮冲冠,这场战斗的惨烈程度超乎他的想像,他没想到会死这么多人。既然如此,未经请示擅自发起这场战斗的指挥员,绝对够格吃他洪江河的花生米了! 拴柱子一瘸一拐的走到洪江河马前,敬了个礼,说:“报告团长,好汉做事好汉当,这场仗是俺的主意,跟方大队长和一营长无关。要枪毙,就枪毙俺吧!” “不对!拴柱子是教导员,管生活,我是大队长,我管军事!是我的主意!团长枪毙我吧!”方显伏大着嗓门吼道。 “都不对!是我的主意!要枪毙也是枪毙我!”钱大脑袋的嗓门更大。 “老钱你他妈竟扯淡!这里头有你啥事?你他妈只是个路过的!”方显伏骂道。 “你放屁!明明是我撺掇的你们!老方你别疴完了屎还想再坐回去!” “都他娘闭嘴!你们一个也跑不了!妈了个巴子老子现在就毙了你们!”洪江河甩蹬下马,扬起马鞭第一个抽在了拴柱子脸上,拴柱子的脸上出现了一个恐怖的血道子。洪江河真是气急了,一时间丧失了理智。可是一见拴柱子脸上的血道,他意识到自己不该这样。他心疼了,又仔细看看拴柱子肚子上已被鲜血染透的绷带,洪江河丢开马鞭,大喊道:“你挂花啦?你他妈咋这么不小心?啊?”他一把将拴柱子搂在怀里,铁打的汉子留下了两行热泪。 “死了多少弟兄呀!我他妈心疼呀!柱子啊!你就算再急着报仇!你也该跟我提前打声招唿啊!” “团长,俺……发过誓……报仇……” 拴柱子被团长抱住,顿感浑身无力。洪江河眼见拴柱子话还没说完就晕了过去,回头大吼:“卫生员!快过来!卫生员!” 脸色惨白、了无生气的拴柱子被担架抬走了,洪江河还在大吼:“老子的弟兄不能死!拴柱子!你狗日的要是敢死!老子饶不了你!” 第91页 第三十五章 更新时间 2012-03-07 22:32:00字数 4633 拴柱子被抬到军医院,医生马上拆开绷带处理伤口。绷带刚拆开,医生也倒吸一口凉气,脑子里立刻冒出一句话:“这伤口我无法处理!” 这样的伤口,确实不是他这个仅在医学院念过半年的二把刀能处理得了的。本来,拴柱子肚子上的伤口只是三八枪造成的贯通伤,又没伤到内脏。关键是这样,如果在刚刚受到贯通伤时就做出及时的处理,躺个把月让肉重新长上就没事了。拴柱子的情况是,之前的处理手法很不专业,卫生标准十分不合格的纱布盖住伤口,造成伤口感染;接下来拴柱子一直抱着机关枪扫射,原本规则的伤口在不断震动撕扯中变得不再规则。并且,子弹虽然未伤及内脏,但没有及时接受治疗,伤员又曾做出很多剧烈运动,很可能已造成内脏器官粘连。最要命的是,大量鲜血经由伤口流出,仅看拴柱子的脸色就知道,他体内的血不多了。 拴柱子能不能保住命,医生不敢打包票。 “你算个屁的医生?老子警告你!你他妈要是让我兄弟死在你们医院里!我就把你剁吧剁吧丢山里餵狼!”方显伏在医院里吼开了。 钱大脑袋也在帮腔:“你赶紧给我弟弟治好了!你要治不好,老子认人,老子的枪不认人!” 年轻的医生吓的脸色惨白,可他真的没办法。眼下他唯一能为拴柱子做的事情,是将拴柱子大腿上的刀伤好好处理一下。至于腹部的贯通伤,目前看来只有后方的大医院有能力将其治癒,听说那里有来自日军士兵反战同盟的真正的医生,啥样的伤都能给治好。 洪江河还比较冷静,他把住年轻医生的肩膀,说:“小伙子,你不要急,你跟我说,他还有没有救?该怎么救?你好好想想!我老洪拜託你啦,别让我兄弟就这么走!” 医生稳定住自己的情绪,怯生生的看了看方显伏和钱大脑袋,说:“眼下,最要紧的是找到足够的血浆输给他,他流了太多血。” “我有血!要多少有多少!”方显伏赶紧掳起衣袖。 钱大脑袋不甘示弱:“我也有!血我有的是!” 洪江河说:“我们的弟兄,囫囵个儿的还有不少,啥血型都有,医生,他是什么血型?” 医生说:“他的血型是很少见的那种,rh阴性ab型,这种血型的人太少啦,不是一般的少。” 这样的血型,连见多识广的洪江河也没听过,他只知道人的血型有abo和ab型,rh阴性ab型他头次听说。其实不光是他,就连年轻的医学院肄业生,也只在教科书上看到过这种血型,拥有这种血型的人他头次见,此时正躺在病床上脸色煞白、性命难保。 “赶紧召集弟兄!验血!看看谁是那个什么rh阴性ab型!方显伏你还愣着干啥?”洪江河吼开了。 医生赶紧制止了众人,说:“这样的血型,咱们认识的人里没有!之前咱们搜集血浆时,我已经挨个看过大家的血型了。只能以最快的速度把伤员送往后方的大医院,那里有日本来的医生,医院血浆也很齐全。” 方显伏傻眼了,送后方?这不扯淡么?路途如此遥远,还要经过国军的控制区。就算他们个个是神行太保,就算挡在他们和后方之间的国军大发善心不念旧恨放他们通过,真到了后方,恐怕拴柱子也早已流干了血。 洪江河忽然想起了什么,他问方显伏:“刚打的屏东县,那里有没有日本人的大卡车?你们没给弄坏了吧?” 方显伏回答:“没弄坏是没弄坏,问题是咱没人会摆弄那玩意啊!” 已包扎好胳膊上的刀伤、此时正在邻床休息的张志辉这时插嘴道:“报告团长,报告大队长,我念书的时候,我有个好朋友的爸爸是给市长开小汽车的。我有一次去他家蹭饭,就是他爸爸开车接的我们,我坐在后面看他爸爸开车……” 方显伏打断他的话:“你狗日的开什么玩笑?你看过是你看过,你会开才行啊!” 张志辉很孩子气地揉揉鼻子,说:“他爸爸说,开车讲求的是什么油离配合,还得挂挡。” 洪江河说:“废话少说!现在就去找大卡车,师爷你抓紧一切时间研究研究车咋开!去后方,走路的话一星期,骑马也得三四天,开车就快了,事不宜迟!拴柱子这狗日的命硬,打了这么多年仗愣是一根汗毛也没断!老子就不信他撑不过这道坎!咱们弟兄多帮帮忙,他就挺过来啦!” 方显伏、钱大脑袋不由分说,一左一右架起张志辉就走,丝毫不顾及张志辉也是伤员。 张志辉进了日本大卡车的驾驶室,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咋也瞅不出这跟当年的小汽车有啥共通的地方。那个档桿头黑乎乎的,也不知挡位怎么上。最要命的是,总共三个踏板,到底都管啥的,他分不清楚。当年坐在小汽车后座看那位叔叔开车,看的再清楚也看不见司机的脚都在什么时候踩哪个踏板。 张志辉发现,他无意中多的那一句嘴,造就了自己这辈子的一大难题。想来他张志辉在有生之年中,多过无数次的嘴,大多数情况下非但不会给他惹来麻烦,还会让一帮老粗兄弟对他刮目相看。可是这次,张志辉遇到坎了。 第92页 方显伏在边上一个劲儿的催促:“到底研究明白没呀?你倒是赶紧的呀!柱子他撑不了多长时间你知道不?” 张志辉终于烦了:“大当家的,我他妈又不是司机,我不得好好研究明白了再说吗?我冒冒失失把这玩意鼓捣走了,柱子也在车上,翻沟里去不更鸡巴麻烦?你老叽叽喳喳、叽叽喳喳的,你到底是想帮忙还是想捣乱?” 一向只知唯唯诺诺、听喝指挥的张师爷,这次非但不给方显伏面子,还狠呲了一顿他,方显伏眼睛一瞪:“我操……”不过他也明白张志辉说的没错,张志辉毕竟不是真正的司机,他这样催促张志辉,能起到啥作用?他着急,张志辉难道不着急?他们这帮人,都是比亲兄弟还亲的战友。 战斗中被敌人的冷枪手打掉了左手两根手指的丁二狗这时凑过来说:“教导员醒了,有话要说。”他的声音带着哭腔,让人顿感不妙。 方显伏和张志辉脑子“嗡”的一声!有点儿生活经验的人都知道,陷入深度昏迷、生存希望十分渺茫的人忽然醒来,这叫迴光返照,完事就真完事了;而有话要说,那就是想跟最亲近的人最后再交待一些事情,官话叫“遗言”。方显伏和张志辉急了,赶紧往医院赶,跑到一半方显伏忽然对张志辉说:“你再去研究咋开车!” 张志辉说:“还研究啥呀?得听听教导员要交待啥呀?” 方显伏给了张志辉一脚,骂道:“瞎鸡巴咧咧啥啊?乌鸦嘴!没准儿是想问问咱们部队的情况,党委近期的工作要点,柱子福大命大,这么多年的仗打下来了连根毛都没掉,这次不过是一个贯通伤,失了点儿血……” 丁二狗插嘴道:“师爷你就再去研究研究,俺们去也是为了让教导员集中注意力挺下去,咱咋着也不能这么快就放弃呀!那么多小鬼子都被咱弄死了,胜利不远了,俺还想跟教导员打回东北去!决不能让教导员走啊!他就算想走,俺们也要死拦着不放!俺就不信,教导员能忍心抛下咱们先走!” 张志辉抹了一把眼泪,狠狠心,扭头往大卡车那边跑,边跑边喊:“拜託弟兄们啦!我马上就把车研究明白!你们一定要留住教导员!” 拴柱子睁着眼睛,洪江河握住拴柱子的手,基本是声泪俱下,如此的没形象,拴柱子勉强地笑着,声音小到必须得把耳朵贴近他的嘴巴才能听清他说啥:“老洪大哥,俺第一次看你哭……” 洪江河抹净眼泪,说:“老子是让沙子迷了眼睛。” 拴柱子摇摇头,说:“老洪大哥,俺对不起你,俺不该私自动用部队攻城,死了那么多弟兄……刚才俺看见那些弟兄啦,他们可能想俺了……还有俺爹妈、姐妹、果儿、乡亲……” 洪江河打断了拴柱子的话:“放屁!你现在就想回家啦?你问问你老子我同意吗?你他妈私自动用部队攻城,这笔帐老子还没跟你算呢!你他妈赶紧给老子好起来!老子好拿鞭子狠抽你屁股蛋子三百下!你他妈就是一个大混蛋!让老子很生气!你现在想跑?你以为你跑了,老子就不生气了?老子得更生气!老子答应过你,一定带你打回东北!你想回家,老子带你回家!你不准自己先回去!” 拴柱子无力地笑笑,说:“老洪大哥,俺感觉不到疼了……俺听说,一旦觉不出疼了,就……” 方显伏和丁二狗冲进病房,方显伏丝毫不管这里是重病患专区,大着嗓门吼道:“拴柱子!你给我听好!直属三大队不能没有你!我方显伏不能没有你!没有你给我出主意、做工作,我他妈犯浑了咋整?啊?” 丁二狗也哭道:“教导员!你不能走啊!你走了,谁带着俺回家?俺是路盲啊,不认识路!俺走丢了咋整?” 洪江河怒道:“嚎什么嚎?妈了个巴子!能不能说点儿好听的?” 方显伏和丁二狗抹净眼泪,蹲在拴柱子床前,拴柱子看着自己的弟兄,他想,他好像真的没那么容易拍屁股走人。是的,他很捨不得他的弟兄。一个全家死绝、自己苟活至今的人,是不会惧怕死亡的,甚至可以说,这种人对死亡有着深度的嚮往。可是,难道这个世界上就没有值得留恋的人和物了吗?拴柱子意识到,他捨不得老洪大哥,捨不得新三团和直属三大队。他的亲人死光了,家也没了,他的弟兄就是他的亲人,他的新三团和直属三大队就是他的家。感觉不到疼了又能怎样?无论如何,要挺过这道坎,有朝一日,他一定和他的弟兄打回东北! 拴柱子吐字清晰了不少:“放心吧,俺不走!小鬼子俺都不怕,怕个逑的牛头马面?他们想把我绑到阎王殿,做梦!” 拴柱子的话让病房里的人为之一振,洪江河说:“好!老子就说,老子的兵没有一个是孬种!咱连鬼子都不怕,怕牛头马面?柱子!好样的!” 话音未落,众人忽然听见军医院外面响起隆隆的马达声,随着车轮与地面的摩擦声,一个堪称完美的急剎车。无师自通的张志辉跳下军卡,对冲出来的直属三大队的人喊:“赶紧把教导员和所有需要送往后方医院的弟兄抬出来!这辆车被我摆弄明白啦!可以马上出发!” 第93页 众人一通忙活,往拴柱子身上盖了好几层棉被,将他放在担架上快速送上军卡。医学院肄业生火急火燎的收拾完行李,就被三郎用拖的方式带上了军卡。经过仔细筛选,唯有送往后方医院才能保住性命的重伤患也被抬上军卡。 张志辉发动汽车,方显伏上了副驾驶的位置,洪江河在车下喊:“兔崽子们!直属三大队的事情你们先别操心!我只要求你们,再回来的时候,这些受伤的弟兄全得活蹦乱跳才行!老子军务在身不能跟你们走,照顾好老子的弟兄!” 张志辉摇下车窗说:“团长您放心吧!我们一定把弟兄们伺候得白白胖胖的再回来!” 洪江河沖他们挥挥手,说:“路上一定注意安全!我让我的警卫员跟着你们,这小子是个使机枪的行家,你们可能会路过国民党的根据地,如果遇到阻拦,别顾忌什么统一战线!给老子狠劲儿的突突!” 拎着捷克式轻机枪的洪江河警卫员一声不吭地爬上军卡,众人见识过这小子的功夫,可左右开弓的打机枪,只要他开火五百米之内弹无虚发,八百米内试射两发后也能打出高水平。有这么一个高手加盟,把握更大。 就要出发的时候,王宝德也来了。屏东县攻坚战结束后,他一直忙于收拢部队、统计伤亡和战果,终于闲下来时听说拴柱子受伤了,便第一时间带着他的营付(国军部队中一种官职,营部付员,不是副营长)赶过来,正遇上送拴柱子和其他重伤患的人即将出发。王宝德见状,略一思考便明白了自己该干嘛。 他虽然很久不回晋西北了,但知道晋西北国共日三方错综复杂的布局,如果想把伤员送往后方,一定会路过国军的根据地,要是他们不阻拦还好,万一阻拦了,耽误了时间,伤员们很可能活不成。王宝德是国军,却无比佩服这群敢和鬼子拼命到底的汉子!王宝德真希望在中国这样的军人能多一些,这样的话这场战争会好打得多。所以,王宝德说:“洪团长,我让我的营付跟着你们,通过国军的根据地时能起些作用。”不等洪江河说话,王宝德转而对跟着他的国军上尉说:“李民,从现在开始,你一步不离的跟着八路友军!如果遇上国军阻拦这辆车,你负责交涉!” 营部付员李民立正敬礼道:“营座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洪江河握住王宝德的手,说:“王营座,我代我那些弟兄谢谢你啦!” 王宝德说:“洪团长,咱一家人不说两家话,都是打鬼子的弟兄!” 洪江河又对李民说:“谢谢你啦兄弟,辛苦了!” 李民说:“洪团长放心!我一定尽力协助贵军弟兄把伤员送到贵军的后方医院。” 张志辉强挺着伤痛挂上挡,军卡勐地向前一窜,与时间的赛跑开始了。 第三十六章 更新时间 2012-03-09 20:21:43字数 4685 旅途刚开始的时候,由于张志辉操作不熟练,卡车熄火了好几次,逛逛荡荡了好一阵子,好人还能凑合,伤员们惨了。受了伤,想不疼,唯有轻拿轻放,这忽上忽下、忽前忽后的,撕裂了伤口不疼就怪了。连一向好脾气的医学院肄业生都无法忍受了,他为他的伤员们担忧,他们身上的伤口经不起这样折磨。他狠拍着卡车车盖大吼道:“你稳当点儿行不行?” 满头大汗的张志辉哪里还能在乎有人沖他吼?他手忙脚乱地适应这辆卡车的脾性,他听朋友的爸爸说过,好司机的境界是人车合一,车是人体的一部分。这就好比神枪手是人枪合一似的,悟透悟通专业领域,谓之曰专业人才。 渐渐的,张志辉明白该怎样把车开的又快又稳。可是,右胳膊吃不住劲了,胳膊肘往上掉了一两多肉呢,咋着也不能利落的换挡。张志辉决定跟副驾驶位置上的方显伏商量商量,他说:“当家的,我右胳膊实在吃不住劲了,换挡特困难,你能不能代替我挂挡?我教你怎么挂,好不好?” 方显伏想都没想就答应了,毕竟让一个胳膊有伤的人开车,平地上也就算了,他们则是在山地公路上行车,路况复杂,稍有不慎就会出事故。能替张志辉分担一下就分担一下,也是为自身安全考虑,更是为伤员们负责,总不能让没死在战场上的人在战后死于交通事故吧。 方显伏学会了如何加减挡,就这样,每到要换挡的时候,张志辉先踩下离合器,再大声告诉方显伏挂几挡。军卡在两个人的操控下一路飞驰。 卡车拐过一个急转弯,一道哨卡进入视野。虽然早知这次会穿越国军控制区,可是看见那面随风飘扬的青天白日旗,众人仍然心里一凉,不约而同做好了战斗准备。就连国军上尉李民也将手搭在腰间的快慢机枪把上。 站岗的国军士兵见一辆还涂着日军标志的军卡疾驰而来,在一名上士班长的指挥下一阵忙乱,十几个黑洞洞的枪口瞄准了军卡。张志辉及时踩下剎车,车上的人随着惯性向前倾倒。面对全副武装、戒心十足的国军士兵,李民率先站出来,高声道:“前面的弟兄!不要误会!我们是国军!我是国民革命军第七集团军独立游击旅286团一营营付,上尉李民!车上的是国民革命军第十八集团军的伤员!我们护送伤员去后方医院!” 哨卡防御工事后面的国军士兵面面相觑,那名国军上士班长首先反应过来,对士兵们说:“第七集团军是傅作义的部队,被阎长官称为‘七路半’,知道啥意思不?” 第94页 士兵们纷纷点头,他们曾经隶属于国民党中央军部队,汪精卫的伪国民政府在南京宣布成立后,他们的部队公然投敌宣布效忠南京伪国民政府。他们是一拨不愿当汉奸的中国士兵,于是脱离部队投奔晋绥军,被晋绥军收编。由此看来,他们还是有一定民族气节的。只是,不管中央军还是晋绥军,都是反共起家,对于普通士兵的教育,也是防共、反共为主,新三民主义他们没学过,旧三民主义倒是背了个滚瓜烂熟。所以,可想而知他们对傅作义部和八路军会是个什么态度。 况且,面对一辆涂着日军标志的军车,他们不能不有所怀疑。车上的人自称是中国人,难道他们就真是中国人?有情报说,最近常有日军挺进队化装成中国军人进入中国军队根据地搞各种破坏。所以他们必须提高警惕。 见对面的国军士兵没反应,李民再次高声道:“弟兄们不要开枪!我们全体人员下车接受你们检查!好吧?” 国军上士班长终于回应道:“放下你们的武器!双手举过头顶下车到车前来!” “妈了个巴子!太过分了这也!我操!”方显伏一听说要他们放下武器,立马急眼了,他哪里有缴枪的习惯? 张志辉比较冷静,劝道:“当家的,为了教导员,咱就委屈一次吧!毕竟是在友军面前啊,再说了,鬼子的挺进队常常化装成中国军人进入咱们的根据地搞破坏,杀害了很多抗日军民。国军有所怀疑也正常,这辆车的日军标志还在呢!” “妈的!要真是鬼子,能装成中国兵还开着日本卡车?脑袋让驴给踢了?”方显伏骂骂咧咧的,将自己的两把快慢机放在车上,开门下车。张志辉也下了车,一下车就高举双手。 李民说服同车的战士放下武器,高举双手下车。不习惯此种动作的战士都气鼓鼓的,可是没办法,一想到这都是为了受伤的战友,受再大的委屈也值得。 很快,军卡上还能行动的人全部下车,双手举过头顶站在国军指定的空地上。 几名国军士兵绕开他们上车检查,上士班长亲自带人搜身。 “兄弟,我们真是国军。”李民被上士班长从上摸到下,还在陪着笑脸,其实他也不喜欢这种感觉。 上士班长确认这伙人身上没暗藏傢伙,上车检查的士兵也说车上真的是伤员。上士班长问士兵:“你们掀开被子看了吗?”士兵做出否定的回答,上士班长一皱眉,说:“看看被子里面是啥!真是伤员吗?别藏了什么武器!” 方显伏真要爆发了,张志辉死死抓住方显伏的胳膊,丁二狗也一再给方显伏使眼色。就这样忍气吞声,实在让人难受!有些话方显伏不吐不快,于是他说:“这位兄弟,我们真的是国军,车上都是我们的伤员,你们见过哪个鬼子化装成中国人又开一辆日本的卡车招摇过市的?我们刚打下一座鬼子的县城,这一车的伤员都是在那场战斗中负伤的,他们也是你的弟兄。” 上士班长没言语,一直等到他的兵用刺刀挑开伤员们身上的被子仔细查看并确认没有问题后,上士班长才松口:“几位弟兄,不是我们不通情理,实在是让鬼子的挺进队打怕了,前几天他们刚杀了我们几十个兄弟。” 李民问:“那我们是不是可以过去了?” 上士班长说:“可以!”随后,朝李民和方显伏等人敬礼,又说:“各位请理解我们兄弟!祝车上受伤的弟兄早日康復!” 方显伏没啥反应,张志辉代为回答:“没啥,都是为了打鬼子,提高警惕是对的。” 上士班长命令士兵放行,士兵搬开路障。 李民想,这个哨卡的士兵还算好说话,不过这只是数个哨卡之一,要每次都这样耽误,真不知伤员们能不能撑到后方医院。于是李民对上士班长说:“这位兄弟,我们还需要你们帮个忙,你看,这车上毕竟是八路的伤员,此后不知你们还有几个路卡,能不能借用一下你们的电话?我想跟你们长官说明一下我们的情况。兄弟,车上的伤员伤势很重,你们也看到了。我们真的是在跟时间赛跑啊。” 上士班长思索一番,说:“借电话没问题,长官请跟我来。” 哨卡旁一个掩蔽部里设有电话机,上士班长替李民要通了他们营长的电话。李民请这位营长将他们的情况告知这支国军的指挥部,务必对他们那辆卡车放行。 营长问了很多也说了很多,最终答应帮忙请示上级,虽然在李民看来这位营长说的话大抵上是废话,不过比起过一道哨卡就被检查询问一番的话,时间还是能够大大节省。现在只希望这位营座能够办实事,而国军上级能够通情达理。 李民办完事情,向上士班长道过谢,快速回到车上。军卡熄了一次火,终于缓缓起步,转而又勐然向前一窜,张志辉的车技是真不咋样。 拴柱子睁开眼睛,问医学院肄业生:“有烟吗?” 医学院肄业生替拴柱子掖了掖被角,劝道:“李教导员,最好别抽菸,那会加重你的伤势。” 拴柱子无力地笑笑,说:“俺只想提提神,俺怕一旦睡过去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医学院肄业生说:“李教导员不要这么想,鬼子还没被你赶走呢。听李教导员的口音,是东北人吧?东北哪个地方?” 第95页 拴柱子明白医学院肄业生为啥这样,既然他害怕一觉不醒,又不能吸菸,那就只好在一起聊聊天了。这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于是拴柱子说:“在辽河边,应该算辽北地界吧?俺离家的时候还年少,之前也没听大人们说过。你呢?” 医学院肄业生回答:“老家南京。” 拴柱子没敢继续问医学院肄业生的家人情况,谁都知道在南京发生的事,日本来的两脚牲口们在南京坏事做尽,除了战俘,无辜的老百姓也遭了横祸。看来,同是天涯沦落人呀,拴柱子和医学院肄业生真是同病相怜。 拴柱子问医学院肄业生:“你叫啥名?” 医学院肄业生回答:“邢文杰。” 拴柱子点点头,说:“谢谢你对俺的照顾。” 邢文杰愧疚地说:“李教导员别这么说,我很没用,如果我有用,咱们就不用这样折腾了。” 拴柱子安慰道:“俺的伤俺知道,你不要这样想。你和俺们师爷一样,都是学生娃,要不是鬼子来了,你们都能坐在教室里读书。再说,俺大腿上那个刀伤不就是你给俺弄好的嘛。” 邢文杰说:“等打跑了鬼子,我还要回学校读书,当个真正的医生。可不能像现在这样当半吊子了。眼睁睁看着那么多弟兄受伤,缺医少药的只能硬扛,我无能为力,太难受了。” 说话的工夫,卡车再次停下,很显然,又是一道哨卡。并且,哨卡的兵力更多。李民再次向国军表明身份,并且表示完全配合国军的检查,恐怕连李民都认为,国军没那么好说话,那位营长也不可能真的给八路办事。 谁承想,带队的国军上尉只是确认了一下车上人的身份,就命令放行。当卡车通过哨卡后,车上众人看到一支打着团旗、全副武装的国军骑兵队,六十余骑,领队的国军中尉策马追上卡车,冲车上的人敬礼,道:“国民革命军晋绥军227团骑兵营中尉副连长左志明,奉我团团座之命为八路友军带路。” 李民还礼道:“国民革命军晋绥军第七集团军286团一营营付李民,我代八路友军的伤员对贵部的无私帮助表示感谢!弟兄们辛苦了!” 左志明朝他们的弟兄挥挥手,这队骑兵打着团旗跑在了军卡前面。山地公路上出现了一幕奇观,国军的骑兵为一辆日本大卡车开路。如果被不明真相的群众看到了,很可能以为是日伪军来了。 李民对车上的人说:“看来,这个团的国军和我们286团一样,佩服诸位弟兄是打鬼子的能手,短时间光復一座日伪军占据的县城,恐怕连中央军也要费些力气,贵部却一举将屏东县拿下,手刃倭酋渡边正雄和汉奸头目谢鲲。我敢说,二战区司令部的嘉奖令和物质奖励已经在去往贵部的路上了。” 丁二狗说:“狗日的渡边正雄砍了俺们二十五个兄弟的脑袋,杀害了那么多无辜的老百姓,他早该付出代价了!” 李民说:“是啊,多行不义必自毙,渡边正雄和谢鲲终于受到了应有的惩罚。” 拴柱子说:“李兄弟,不管怎么说,俺们应该好好感谢你们,如果不是老王大哥和你,俺们不会这么轻松的获得227团同仁的信任。你看,他们还派骑兵给咱们开路,要是这车上只有俺们几个,没有你的协调,事情不会这么顺利!” 李民说:“李教导员,就像我们营座说的那样,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咱们是友军,你我各自的团长又私交甚笃,你和我们营座更是共患难过的兄弟。于公于私,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况且,我全团弟兄都佩服贵部,贵部的强悍战斗力在整个第二战区都出名,如果咱们晋绥地区多几个像贵部这样的主力团,小鬼子还猖狂个屁?能为贵部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是我们的荣幸啊。” 骑兵引导卡车奔驰在崎岖的山路上,自从有了这支骑兵做引导,可以说一路畅通无阻。不过,就在卡车即将驶出国军227团防区的时候,两侧山上忽然传来爆豆一样的枪声。国军骑兵中尉左志明一听枪声,立刻明白了咋回事,他大喊道:“不好!是鬼子挺进队!” 密集的弹雨自两侧山上而来,若隐若现的伏击者,全部使用中国军队的制式自动火器,花机关、捷克式、mp38,。国军骑兵接二连三中弹落马。 “迅速通过!不要顾忌两翼!今天的任务不是打仗!”左志明大喊道。 话音未落,两侧山上腾起一片黑黑的铁疙瘩。铁疙瘩落入骑兵群爆炸,骑兵们猝不及防,伤亡惨重。紧接着,骑兵群中间发生爆炸,埋在地下的tnt炸药被引爆了,又有十几个骑兵身亡。还没中弹的骑兵狠夹马肚子,并压低身子伏在马背上。军马感知到主人的加速命令,奋蹄狂奔,被金属狂潮包围的路段就那么长,冲过去就没事了。跟在国军骑兵身后的卡车上,洪江河的警卫员架起捷克式轻机枪开始反击。短点射中,隐藏在暗处自以为很安全的敌人倒下好几个。 与此同时,张志辉踩下油门,卡车向前一窜,一股风般冲过了敌人的火力封锁线。 尘土散尽,道路上躺着四十几具国军骑兵的尸体。 一身中国军人打扮的日军少佐平田秀水从隐蔽处站起身,冷峻的目光扫向远去的那支人马。本想顺手牵羊干他一票,谁知这伙支那兵跑得比兔子还快。平田秀水露出轻蔑的笑容。天知道,如果他得知他刚刚招惹的是谁,他还能否笑得出来。 第96页 第三十七章 更新时间 2012-03-12 22:51:26字数 5646 左志明勒住缰绳,张志辉踩下剎车。 车上的人看着二十三名国军骑兵,他们刚出现时有六十五人,就为了护送友军伤员顺利通过国军防区,四十二个弟兄永远离开了。而为了运送伤员的卡车能够继续畅通无阻,骑兵们硬是忍住失去兄弟的愤怒和哀伤,没有找偷袭的鬼子报仇,继续履行领路人的责任。 连一向看国军不顺眼的方显伏,也不禁对这队国军骑兵充满感激。他第一个下车,沖他的国民党友军敬了他军旅生涯中最标准的军礼。 拴柱子和其他伤员要求同车的弟兄搀他们起来,他们必须向这些国军兄弟表示感谢,哪怕他们的伤势不允许他们站起来。国军弟兄毕竟是为了救他们的性命,才失去了四十二名同袍。 车上的八路军,向国民党友军敬礼。 左志明和他的弟兄忍住伤痛,拔出马刀以骑兵礼节还礼。 “李民上尉,八路军弟兄们,前面就是八路友军的根据地了,我们就送你们到这里,就此别过,保重!”左志明郑重地说道。 方显伏说:“兄弟!谢谢你们为我们做的一切!我方显伏没齿不忘!我发誓,让鬼子为他们的行为付出应有的代价!刚才牺牲的弟兄决不能白白牺牲!” 左志明说:“谢谢长官!我等奉命护送友军通过我部防区,是上峰赋予的神圣使命!只要能帮助在抗日前线光荣负伤的弟兄及时接受治疗,我们纵死无悔!长官,事不宜迟,快些出发吧,后会有期!” 隶属于两个党派、有着不同政治信仰、为了民族独立解放而共赴沙场的两队军人,挥泪告别。 接下来的路途顺利得多,几个小时后,拴柱子等伤员终于躺在了后方大医院的手术台上。不过,即便是后方大医院,专业医生有,专业器具有,唯独缺了最重要的东西——麻药。 因此,还是得像关老爷那样刮骨疗毒。 众人发现在医院里无论如何待不下去,伤员因疼痛至极而发出的竭斯底里的惨嚎实在让人不忍再听。于是,方显伏、张志辉、丁二狗、三郎、邢文杰、警卫员、李民来到医院外面。众人点上烟,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 李民说:“当年我们刚到绥远的时候,条件也很差,有一次打遭遇战,鬼子和伪蒙古军的骑兵冲到距离团部不到二百米的地方,团部警卫连全部顶上去了,光被敌人活活砍死的弟兄就有七八十个,那一战警卫连几乎全部战死。后来打扫战场,发现有受伤没死的弟兄,胳膊给生生砍掉了,疼的连喊的力气都没有。我们没有镇痛剂,包扎的时候,弟兄活活疼死了。” 方显伏说:“鬼子汉奸造孽,条件硬是比咱们还好!真他奶奶的没天理!老子要不把这个世道掉个个儿!老子干脆随天皇老混蛋的姓算逑啦!” 张志辉提醒道:“当家的,日本天皇没有姓……”看方显伏的脸色,张志辉把后边的科普知识强行咽了下去。如今大家心情很不好,尤其是方显伏。 丁二狗说:“俺认为,眼下最要紧的是找鬼子晦气!刚才伏击咱们的鬼子太招人恨了!他们乔装成中国军人,在根据地搞各种破坏,一帮挨千刀的犊子玩意,咱不能被他们祸祸了连个屁都不敢放,那太窝囊了!俺受不了!” 方显伏将军刺狠狠插在地上,说:“二狗说的对!妈了个巴子!咱不能让这帮孙子祸祸了连个屁都不放!祸害咱中国人,杀了咱的弟兄,咱要不让他们付出代价,咱集体买豆腐撞死算逑啦!” 李民说:“问题是,他们真是属泥鳅的,并且化装成咱们的人。我听说,他们的汉语非常流利,并且知道咱们军队的很多事情,仅凭外表,咱们很难认出他们是日本人。” 方显伏想了想,说:“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并不是说咱们非得找到那帮孙子枪对枪、刀对刀。” 张志辉立刻明白了方显伏的意思,说:“咱们也可以挺进到鬼子的地盘,当家的,是这个意思吧?” 方显伏说:“对头!不就是化装渗透吗?又不是没干过这种事,在小梁山落草的时候咱不就常常化装进城逛窑子吗?” 丁二狗说:“操!大队长,你们真去过窑子院?咋样?城里的女人又白又水灵,是不?” 方显伏居然露出一脸淫荡的笑容,指着涨红了脸的张志辉说:“二狗,这你得问师爷!” 张志辉摆摆手,说:“当家的,你别揭我短行不行?” 丁二狗难得的八卦了一次,问张志辉:“师爷,给咱说说,城里的女人咋样?你该不会刚提枪上阵就‘噗’了吧?哈哈哈!” 张志辉真挂不住脸了,怒道:“你们这帮人!狗改不了吃屎!当家的说啥是啥?他逛窑子是他的爱好,我堂堂的读书人,我能去那种俗脂庸粉的地方?” “嘘……”众人不约而同的起闹,以此来表示对闷骚师爷的鄙视。 众人商定,待拴柱子和另外几个受重伤的弟兄做完手术,他们就出发找鬼子的晦气。李民的任务是协助八路友军将伤员送到后方大医院,完成任务就该回去交差了,不过这李民自来不是啥省油灯,别看表面看起来挺稳重。一听说八路友军要挺进到鬼子的地盘生些事情,自然而然的跟着手痒痒。索性先不走了,跟着八路友军到鬼子的地盘上熘达熘达,顺带着干掉几个鬼子,不为立功,只为过瘾。 第97页 连邢文杰都跃跃欲试,用他自己的话说,小鬼子欠他们邢家五条人命,他必须杀五个鬼子,否则白当兵了。 方显伏、张志辉、丁二狗、三郎、李民、警卫员、邢文杰,这七个人在医院外面达成共识,挺进日军占领区欢腾一下,一定让日本人付出代价。如果洪江河知道这件事一定气的吐血!特别是方显伏,在未经请示的情况下攻打屏东县城,造成所部官兵大量伤亡,现在又要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入日战区欢腾,这小子简直无法无天!不错,洪江河也是个冲动的愣头青,可从没这么冲动过!由此看来,方显伏是个疯子,能和他臭味相投走在一起的,就算不是疯子,也绝对是半疯。 “哥儿几个,这次的行动非同小可,特别是小李,你是国军的人,你们营座派你来是帮我们搞协调的,完成任务你就该归队了。跟着我们进入敌占区,这件事你要考虑好。如果咱们运气不好让鬼子逮了个正着,绝对活不成,你没跟你家大人打招唿就跟我们走,死了恐怕连个正经名分都没有,保不齐你连个烈士称号都没有,算你是失踪人员都是烧高香了,直接给你算成逃兵你也没脾气。要真那么倒霉,可能你家属连抚恤金都得不到。”方显伏认为自己必须把事情交代清楚了,话固然难听了些,可这就是战争的实质!现在说明白了,省得以后费事。 李民一脑袋军人特有的一寸短髮,却又十分耍酷、自以为洒脱至极的甩甩头髮,说:“怕这个干啥?畏首畏尾的还打个屁的鬼子?再者说,一来,老子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光棍儿,二来,老子活着的时候也没得多少军饷。老子当兵就为杀鬼子,只要有鬼子可杀,不给钱都行,还能去稀罕啥劳什子抚恤金?” 方显伏一拍大腿,说:“得嘞!几位!既然都是不怕死的主儿,那咱就一起干这笔买卖!不过,兄弟我还得唠叨几句,这次是化装行动,按照交战国之间的啥子狗屁约定,咱们没穿制服作战,连当俘虏的机会都没有,让鬼子抓住了,鬼子杀咱们,在道义上他们也不会被谴责。咱干了这笔买卖,运气不好的话,咱谁也指望不上。” 丁二狗有些不耐烦了,说:“当家的,你说,俺们这几个弟兄哪个不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哪个的手上没几条鬼子的人命?哪个的脑袋在鬼子哪里不值个几块大洋?哪个在砍人脑袋的时候手抖过?都不是孬种,都不是娘们儿,你说的再吓人也别指望俺们能发出娘们儿似的尖叫!别把俺们看扁了,不就是去鬼子群里转悠一圈砍几个鬼子的脑袋当夜壶吗?弟兄们这辈子没啥别的爱好,干这笔买卖算是投俺们所好啦。再说,就算咱穿着制服,小鬼子难道就会遵守啥狗屁规定了?他们两脚牲口能那么守规矩?咱们决定干,就干!弟兄们不带眨巴一下眼睛的,对吧,弟兄们?” 另外几个人纷纷点头,就连从没杀过人的邢文杰也点了头,尽管脸色已经有些发白。 方显伏彻底放心了,他将自己那两把快慢机抄在手里,说:“哥儿几个,我不废话啦,就这么办,给被鬼子挺进队折腾够呛的同袍们出出恶气!” 丁二狗说:“都报一下自己的弹药数目,咱也好心里有数。”他自己抄起跟随自己很多年的中正式步枪,说:“俺还有步枪子弹三十八发,步枪保养良好,不耽误使用。边区造手榴弹一颗,日本香瓜手雷两颗。” 张志辉说:“我有快慢机一把,子弹六十发,枪械保养良好,没有手榴弹。” 三郎说:“鬼头大刀一把,边区造三颗。” 李民:“快慢机一把,子弹九十发,没有手榴弹。” 警卫员:“捷克式轻机枪一挺,子弹六梭,没有手榴弹。机枪保养良好。” 邢文杰:“医药包一个,无枪械,无弹药。” 方显伏:“快慢机两把,子弹两百发,没有手榴弹,军刺一把。枪械保养良好,军刺锋利到吹发即断。”他笑笑,说:“师爷、二狗、三郎知道,我们曾经化装成日伪特务队混进过屏东县城。据说咱们武工队也常常这么干,成功率比较高,不过,这种事干的次数多了,敌人毕竟不是傻逼。所以,咱不能总是一个套路。这次,我看咱们别装什么日伪特务队啦,又不会说日本话扮不成鬼子。干脆,咱就打扮成‘剿共队’,这群铁桿汉奸是土匪出身,受了鬼子招安,一心跟抗日部队过不去,在日伪那里比较吃香,鬼子也挺信任他们。我和师爷还有二狗毕竟都是土匪出身嘛,比较熟悉土匪内部的情况,也不用咋装,本色出演,挺好。” 丁二狗和张志辉忽然感觉挺噁心,本色出演?当家的什么意思嘛!两人看方显伏时的眼神显得特别犀利,又有些忧郁和委屈。说眼神能杀死人吧?不太对。说能让人产生同情吧?也不恰当。总之那眼神很复杂,好像方显伏真的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似的。 方显伏好像也觉察出自己有口误了,不好意思地笑笑,说:“我的意思是说,咱打扮成剿共队比较容易混进敌占区,毕竟鬼子信任那帮王八蛋,普通的伪军又因为害怕他们而不敢轻易找他们麻烦,装成他们对咱们有利。哎呀!师爷,二狗,还那么看着我干啥?操!我要真想埋汰你们,我不会换个话题吗?我他妈也是土匪出身嘛!我真有那意思我不连自己也一起埋汰了?” 第98页 丁二狗和张志辉忽然哈哈大笑,丁二狗拍着方显伏的肩膀说:“当家的,为了一个玩笑,你他妈真急眼啦?太不识闹了你也!” 众人说笑的时候,一名军医从院子里走出来问众人:“你们是新三团直属三大队的人?” 众人点点头,方显伏问军医:“我们教导员和那几个弟兄咋样了?大夫?” 军医说:“教导员已经做完手术了,还好你们送来的及时,感染的情况还不是很严重,把烂肉割了再上点儿药水,养个把月的没啥大碍。就是失血严重,好在医院血库里有存货。另几个弟兄也没啥大事,不过需要静养。你们最好准备一些营养品,帮助他们恢復。” 众人松了一口气,军医接着说:“李教导员找你们有事,你们快去吧。” 众人谢过军医,快步冲进医院。拴柱子住的地方被单独隔离出来,四周全部扯上白布,此时的拴柱子虽然脸上没有什么血色,不过眼睛异常明亮。见到众人,他赶紧问:“还没跟俺说说,部队的伤亡情况咋样?打的太忘我了。还有,大队长你怎么扔下部队跟着来啦?刚打完这么一场惨绝人寰的仗,部队不能没有主官啊!” 方显伏说:“老李呀,不把你亲自送到医院,我能放心吗?你别操心部队啦,我走之前把部队交给邢老臭了。部队有伤亡,可你别太操心了,重要的是咱报了仇,渡边老狗日的被咱用刺刀给挑了,谢鲲被砍了脑袋。死去的弟兄可以瞑目了。” 拴柱子摇摇头,说:“本钱不够就动手,之前没想过那么多,和鬼子打了这么久的仗,有谁比咱们更了解鬼子的实力?四千多弟兄啊,打那么一座县城,俺又不傻,损失一定很惨重。大队长,如果上级要追查,让俺负责,反正俺已经这样了,不在乎背处分。况且,死了那么多弟兄,俺的心也疼碎了,要杀要剐,随便吧。” 丁二狗道:“教导员,你想那么多干啥?上级表彰咱们还来不及呢,就因为咱们这一战,屏东县光復,新三团部队的根据地连成一片,损失虽然大了些,毕竟打开了局面,从长远上来看,俺们还是赚啦。” 张志辉帮腔道:“就是!教导员,别想那么多,打仗哪有不死人的?况且就以咱直属三大队的威名,不出仨月,咱又是响噹噹的主力!” 拴柱子还是有心结没解开,低声说:“可怜了那么多新兵,参军没多久,老子亲口跟他们说过,跟了俺们,吃香喝辣杀鬼子,特别是岳家营的新兵和民兵,俺还跟他们吹呢,说岳家军又建立了,杀光狗娘养的日本鬼子,光復所有国土,有朝一日,打回东北,雪国耻,再使一把劲儿,把新三团的战旗插在富士山顶,让含冤死在风波亭的岳爷爷含笑九泉!结果……” 方显伏说:“好啦,教导员,你再这样,我们也跟着难受了。教导员,你怎么一受伤,就这样患得患失了?” 拴柱子说:“你们没明白俺的意思。妈的!咱们为啥死这么多人?就因为咱们落后呀!要是有大炮有坦克,咱们还至于拿人命往上填吗?眼瞅着那么多弟兄连城墙还没摸着呢就被鬼子的机枪成片成片的扫倒,太难受啦!” 方显伏说:“教导员!所以你得好好养伤,快些好起来!咱们弟兄一起努力,让小鬼子那些好装备全部改姓!改成咱新三团的姓!那时候,咱们的大炮和坦克把所有的敌人统统轰碎了!看他们还敢不敢在中国横行霸道!” 邢文杰这时插嘴说:“大队长说的对,教导员,你的意思我们都明白,还有更多的仗要打,你得快些好起来。再有,你需要静养,别说那么多也别想那么多,你现在的任务是睡觉,能睡多久睡多久。” 张志辉说:“对,教导员,你得听医生的话。” 拴柱子点点头,又面向李民说:“兄弟,辛苦你了,为了俺们折腾了这么远,谢谢你!俺近期只能躺着,不方便,你回去后替俺谢谢你们王营座。” 李民说:“李教导员那么客气干啥?太见外啦。咱是友军嘛。” 军医掀开白布进来说:“各位同志,让教导员好好休息吧,你们放心,我们一定好好照顾他们!” 众人和拴柱子没再多说什么,依依惜别。拴柱子听了医生和弟兄的话,好好睡觉,啥也不想。至于以方显伏为首的这群愣头青,出了医院就不再是善男信女。方显伏说:“都看到没?教导员心情很不好!为啥?” 一向沉默寡言的三郎抢先答道:“狗日的小鬼子杀了咱太多弟兄!” 方显伏反问:“那咱们该怎么办?” 众人齐声回答:“挺进敌占区!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方显伏说:“弟兄们!咱们不是武工队,没有人给咱们下达挺进敌占区的命令,咱们是因为咽不下那口气!况且,咱亲眼看见了鬼子的挺进队杀了那么多国军骑兵,那些国军是为了咱教导员和其他受重伤的兄弟才死的!咱们也承诺,替那些国军兄弟出气!纵然是违反军令,咱们也要兑现承诺!也许,咱们不是好军人,因为咱们没有服从命令,并且是在短时间内两次擅自行动!可是,男人就该一口唾沫一个坑!从现在开始,咱们不要把自己当军人!把自己当成什么?杀鬼子的煞星、恶人!在鬼子群里熘达一圈,让鬼子明白,他们做了孽,必须付出代价!” 第99页 第三十八章 更新时间 2012-03-16 21:33:52字数 3741 孙章派出的打援部队纷纷归建,接下来是统计战果和自身损失。这可好,统计结果一公布,全团上下都很上火。这一仗286团付出一千多弟兄伤亡的代价,将日军援兵死死挡在去往屏东县的路上。日军同样伤亡惨重,在驰援无望的情况下,主动撤退。应该说,这是一场胜仗。不过弟兄们心里依然不痛快,本来屏东县是他的目标,八路军却抢先下手。最主要的是,部队武器弹药损耗太大,人员伤亡惨重,多年苦心积攒的家底就这样被损耗了一大部分。付出与收入完全不成正比。 之前由孙章扶持的国民政府屏东县准县长也不能如期上任了。 现在的屏东县,城头高高飘扬着新三团的战旗,街上列队走过的是八路军战士,城门口有膀大腰圆的共军持枪站岗。而共产党的县长也已光荣上任,屏东县周边几百平方公里的地盘,再无成建制的日伪军,共产党八路军主力部队、地方部队、武装民兵,以及地方政权,如雨后春笋般建立起来。 也就是说,286团大老远的从绥远跑到晋西北,冤大头似的跟鬼子大干了一场。这一仗除了向晋西北地盘上所有武装势力宣告“我286团又回来了”之外,啥实惠也没有。286团为此还折损了一千多弟兄。 换成谁,谁能高兴? 孙章毕竟不是狭隘的人。他很快就想通了。不就是再去打出一片新的根据地嘛,有啥难的?犯得着跟一帮叫花子乡巴佬计较仨瓜俩枣的好处?身为中国军人,打鬼子是本分,为了好处才去杀鬼子的,根本不配叫正规军!只能是土匪!286团,堂堂的国军,怎能如此的没出息?不就是一座县城加几座村子的地盘吗?手里拿着的不是烧火棍,想要啥,日本人那里有的是,老子们抢过来就是! 遥想当年,晋西北战局恶化,286团遭到晋绥军和日伪军的双重围堵。龙精虎勐的三千多弟兄,活着撤退到绥远的不足八百人。就是这帮残兵败将,在生存环境更加恶劣、敌人更加强大的绥远地区坚持抗战,仅仅一年多一点儿,286团就扩充出了一个旅的规模,手上的傢伙全是硬货,甚至有大口径野战炮。多苦多难,老子们一刀一枪的拼了出来,现在啥都有了,怕个逑?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孙章对那位内心十分委屈的准县长说:“老兄,别上火,屏东县的县长你是当不上了,可我让你当柳河县的县长!” 柳河县,位于屏东县东南方向三百公里处,地处晋西北山区的东南端,与冀中平原毗邻。此地原本没有日本驻军,自从八路军挺进敌后以来,一直试图打通晋西北与冀中平原的交通,此地就不太平了。为了阻止八路军冀中军区部队与晋西北八路军根据地连成一片,地处晋西北和冀中平原交界处的柳河县便成为了军事要地,日本华北派遣军在此驻扎了一个大队的日军。与屏东县日伪军不同,这个大队是野战部队编制,战斗力颇强。虽然随着太平洋战场局势的恶化,鬼子抽走了大量精锐的兵员,致使其在华驻军的质量下滑严重,不过与同样在战争中损失大批优质兵员的中国军队相比,他们的战斗力仍算强悍。 屏东县攻坚战时,柳河县日本驻军也曾出动支援,途中遭到286团一部及共产党大批民兵的阻击,付出百余人伤亡的代价后,被迫撤退。 孙章还有五千余众,又有大炮等攻坚武器,再招些兵马壮大实力,光復柳河县应该不成问题。况且,与柳河县日军大队交手的官兵曾经汇报,柳河县日军大队虽属野战部队,青壮年兵员却十分有限,其很大一部分成员是四五十岁的老兵和十六七岁的娃娃兵。286团的指挥高层一致认为,日本人已成强弩之末,再不是民国26年的那支兇狠强悍的日军了。 孙章命令部队开拔,目的地,晋西北柳河县周边山区。 286团一营驻地,军旗都打出去了,弟兄们打好背包拿起枪集结在一起。王宝德却迟迟未下达开拔命令。一连长提醒道:“营座,咱们该出发啦,咱们是前锋营,团座催促了咱们好几次。” 王宝德甩开菸头,道:“老子不想走吗?他妈的李民这个王八蛋!让他跟着八路搞协调,半个月了还不见踪影!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 一连长皱起眉说:“李营付一路上只路过国军一个团的防区,应该不会出什么危险,过了那个团的防区就又进入了八路的根据地,更不可能有危险。到底咋回事呢?” 王宝德说:“咋回事?要我说,这小子该不会也被共产党洗脑了吧?妈了个巴子!老子以前咋没看出来呢?敢情这小子脑后长了反骨!” 一连长吓的脸色煞白,说:“营座,话不可以乱说呀,李营付老早就跟着您,打过太原保卫战,一直对营座忠心耿耿啊……” 王宝德说:“兄弟,人心隔肚皮呀!再说,共党收买人心和扩充部队的实力,咱们有目共睹。民国26年,他们才三个师六个旅,你看看现在,他娘的什么新编团、教导团、独立大队遍地开花呀!顶着青天白日徽,却干着共产共妻的龌龊勾当!” 一连长问:“营座,您和团座一直说咱和八路是友军,能帮忙的帮忙,帮不上忙了想破脑壳也要帮,就连这次屏东县光復,咱们团也出了不少力。团座说过,都是国军,都是中国人,务必不分彼此、精诚团结、互敬互爱。团座还说过,小鬼子不到一百万的军队为啥能把咱这个拥兵数百万、民众四万万的大国打得落花流水?就因为咱中国人的窝里斗!营座您更是说过,新三团是咱的兄弟。可您今天咋说了这些?” 第100页 王宝德说:“你小子好歹是个连长,三民主义的教育都念到狗肚子里啦?咱和共党是友军不假,可他们绝不会在赶跑了日本人之后还跟咱们不分彼此、精诚团结、互敬互爱。要我说,共党的野心很大!他们不会永远屈居于国民政府统治之下。所以,话得那样说,事却得这样办,明白吗?退一步讲,咱们傅长官为啥在晋绥军里受排挤?奶奶个熊!咱和阎老西可都是国字头呀!还不就是因为傅长官跟八路走得太近吗?阎老西管咱们叫‘七路半’!中央军那边,咱吃不开;阎老西这里,咱也吃不饱。就这样成了后娘养的,为啥?” 一连长挠挠头,说:“我好像懂了,营座,咱和共党现在面对共同的敌人,暂时可以合作。可是,咱和共党早晚有一天得干一架,决出个公母来。” 王宝德点点头,忽然嘆了口气,说:“政治信仰不同,难道就非要拔刀相向吗?姓国也好,姓共也好,都是炎黄子孙啊!没办法呀,都他娘的想一家独大,亲兄弟闹得凶了,反倒更不容易和解!一连长,命令部队出发吧!李民不想跟着我王宝德混食吃,不辞而别,我又能咋办?只要他还没忘了自己是个中国人,别忘了抗日救国就好。走吧……” 286团急着开拔,有逾期未归队者只好放弃。新三团不一样,屏东县周边就是新三团的根据地,全部是兵强马壮。所以,王宝德没时间找李民,洪江河却有的是时间找方显伏。 最近这段日子洪江河的心情糟糕到极点。直属三大队未经请示,擅自协同一营主力部队和大批民兵围攻屏东县城,造成所部大量伤亡,虽成功光復县城,但仅凭擅自动兵攻打敌占县城这一条,直属三大队和一营的军政长官都够格上军事法庭的。好在之后做统计时发现战果颇丰,特别是经过此战,新三团屏东县周边根据地内成建制的日伪军被一扫而空,如鲠在喉的感觉终于消失了,上级也就没再追查。 洪江河的另一块心病是,拴柱子还躺在医院里,方显伏带着直属三大队几名主要干部和洪江河的警卫员神秘失踪。这他娘的像话吗?方显伏这个野孩子!要是能给他抓回来,真该赏他几马鞭才解恨! 洪江河一面派出探子兵四处打听方显伏等人的消息,一面派人通知友邻部队及分散到晋西北、冀中各地的新三团部队,发现方显伏等人,二话不说,直接用闷棍敲晕了再五花大绑的给押到新三团团部。洪江河就攥着马鞭子在团部一边抽旱菸一边等着欠打屁股的方显伏等人回来了。 摊上这样一群能打仗又不太懂得服从军纪的部下,真是够头疼的! 方显伏这个野孩子此时哪能想到他这一失踪,得把家里大人急成什么样。他倒不傻,最大的毛病是某些时候做事情欠考虑。如果当时有拴柱子在场,拴柱子多少还能劝劝他,让他三思而行。可惜拴柱子那时候还躺在医院喝罐头汤呢,老洪大哥又鞭长莫及抽不到他的屁股,他就成了精,带着一群愣头青打扮成汉奸“剿共队”,悄磨叽儿的摸进了敌占区。 张志辉日志表明,进入敌占区已整整十五天,期间化装破袭铁路干线两条,破坏电站三座并杀死日军哨兵和维抢修人员三十八人,伏击落单的鬼子兵五次并干掉十三人。单从直接杀伤效果上来看,累计杀死日军五十一名。 崇山峻岭之中的隐蔽点,方显伏丢开菸捲屁股说:“哥儿几个,咱们杀鬼子的速度还是太慢,鬼子的挺进队一天之内就干掉了咱们四十二个骑兵!咱出来半个月啦,才干掉了五十一个鬼子?” 李民说:“当家的,这不算慢了,以国军和日军在正面交锋中的战损比来看,咱们这次赚大发了,七个人现在还活蹦乱跳的,硬是搞死了五十一个鬼子……” 方显伏摇摇头,说:“不行!还得干!再干一票大买卖!拎着一袋子耳朵和领章回去交差,什么擅自动兵、不假外出?都他娘一笔勾销!老洪大哥一定请咱喝酒!” 邢文杰问:“当家的,什么大买卖?” 方显伏说:“哪里的鬼子多,就去哪里,在鬼子群里闹腾闹腾,买卖足够大!但这个地方又必须离咱新三团的地盘越近越好,这样跑路容易得多。师爷,地图。” 张志辉从挎包里拿出作战中缴获的地图铺在方显伏跟前,七个脑袋凑在一起。方显伏指着地图上的一点说:“柳河县,距离冀中平原我新三团独立五连的根据地仅有二十公里距离,独五连虽然只是个连的番号,正规作战人员却已多于两个营,加上他们训练的武装民兵,总人数应该在三千人左右。柳河县日军大队轻易不敢招惹这批弟兄,所以,咱们进柳河县城找找鬼子的晦气!” 阴差阳错,孙章千万个算计,依然没能算计到,在柳河县城还能遇上先下手为强的讨嫌分子。而这伙讨嫌分子,又是新三团直属三大队! 第三十九章 更新时间 2012-03-19 18:59:18字数 6120 柳河县城,同许多敌后沦陷城市一样,城内的百姓倍受日伪势力的压榨。由于日军兵力不足,在县城周边的广大农村,国共两方的抵抗势力得以壮大。驻扎在城市的日军部队频频出动,对抵抗势力发动扫荡,并组建起规模庞大的伪军部队协助他们作战。始料不及的是,由原国民党部队、土匪流氓、无业游民组成的伪军势力,对中国的敌后游击武装没什么作用,但欺压起善良百姓来则十分在行。 第101页 某种程度上说,汉奸比鬼子更可恶,鬼子或许曾经设想过与占领区百姓和谐共处,为此还特意组织过几次类似于后来“军民联欢”的活动。鬼子兵找来摄影师为活动拍照,包括士兵帮老百姓挑水、扫地,照顾老弱病残,给天真无邪的孩童发糖、与之合影。鬼子兵问孩子:“听说过匪军吗?见过匪军吗?匪军好吗?”孩子木然地摇头,鬼子兵“和蔼”的笑笑,将奶糖塞给孩童,还煞有介事的轻抚孩童的脑门。摄影师抓拍极其成功,将一幕幕“皇军关爱支那百姓、军民共建皇道乐土”的“感人”场面永远记录下来。 可惜,伪军的存在,让日伪军在百姓心中的形象无论如何得不到提升。日军很头疼,也曾设想过解散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对敌作战不力又败坏皇军形象的伪军部队。后来事情不了了之,日军的兵实在不够用了,真的解散了狗腿子武装,恐怕连出城发动扫荡作战的能力都没有了。遍地开花的中国敌后游击武装,人数众多,又精通游击作战,惯于进行大兵团主力决战的日军并不适应这种战争形态。如果不依靠地头蛇,战争将举步维艰。 民国33年年初某天,年关刚过,兵荒马乱的时代,过年的气氛并不热烈,人人皆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包括在城门口站岗的日伪军士兵。 趁着查哨的鬼子军官没来,能偷懒就偷懒。连鬼子哨兵也不是很上心,提着上了刺刀的三八枪流于形式地捅捅过往行人的包裹、货物。 “过……过……过……”伪军士兵放行了一个又一个无精打采的平民。 “站住!”一声暴喝传来,伪军士兵一激灵,班头因为吸大烟、玩女人,好久都没暴出过这么响亮的口令声了。伪军士兵循声望去,见伪军班头拿枪对着一个推独轮车的面色黝黑的青年。 “不是本地人吧?以前没见过!哪儿来的?”伪军班头高声喝问,两个带班的日本兵闻声也端着枪凑了上去。 李民露出一脸憨憨的笑容,用山东话回道:“回老总、太君,俺确实不是本地人,俺是山东来的,俺叫李老坝,家里闹灾荒,俺一路推着小车逃荒,顺带着卖些家乡的土特产混口饭吃。” 伪军班头横眉怒目,怪吼道:“你奶奶的!占老子便宜?李老爸?你爹咋给你起的名?你咋不叫李老儿呢?还有,你山东的?那些土特产从山东拿到山西咋还没烂光呢?” 李民仍是一副憨憨的笑,说:“老总咋知道俺在俺家排行老二腻?天气凉嘛,把人的下巴冻掉了,可也能让货物保鲜呀。” 伪军班头骂了一句“操”,看样子要动手打人了,他还没见过敢这么跟他贫嘴的老百姓。日本兵赶紧上前拦住伪军班头,用半生不熟的中国话对李民说:“你,不要怕。皇军,是为了防止匪军对百姓的骚扰,并不针对良民。你,良民证?可有?拿来!” 李民回答:“太君,俺是山东来的难民,就因为山东那边匪军大大的!俺没法子种地啦,这才逃荒出来。良民证俺没有,俺有山货,太君尝尝吧!” 李民说着,从独轮车里拿出好多大红枣塞给日本兵。日本兵连忙说:“不能要,不能要。” 李民不由分说,往日本兵口袋里塞了好多大红枣。日本兵嘴上说着不要,脸上已经有笑容了。最后日本兵说:“良民证,补办,必须!” 李民点头说:“是是是,听太君的话,补办良民证。可是俺去哪里补办?” 日本兵回头对伪军班头说:“你地!带这位良民补办良民证,快快地!” 伪军班头倒背起大枪,带李民进了城。 不多时,丁二狗和三郎戴着日本战斗帽,穿着青色皮袄、棉裤,蹬着马靴,一左一右斜挎两把快慢机,枪把上系红色绸带,大步流星走向城门口的哨卡。伪军士兵刚要拦他们,丁二狗先吼道:“赶紧让开!妈了个巴子的!耽误了老子的公事儿,老子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鬼子哨兵没见过这么横的中国人,当下就想发飙,伪军士兵赶紧低声提醒鬼子兵:“太君,听这位的口音是东北来的,别是隶属关东军特务机关的人?这帮人不好惹。” 鬼子兵眯着眼睛道:“支那人,不过是皇军的狗!你们怎么说的?狗仗人势的干活!拦住他们!检查!” 伪军士兵有些不痛快了,虽然卖身给日本人了,知道自己在老百姓眼里确实就是日本人养的狗,可日本主子这样说,他仍然很不痛快。那又怎样?难道日本主子说的不对吗?伪军士兵没再言语,横过枪拦住丁二狗和三郎,说:“对不起,例行检查!” 丁二狗扬手就给了伪军士兵一巴掌,骂道:“妈了个巴子!你这南瓜脑袋上赶着想挨枪子儿呢?给老子让开!城里混进了八路,当心你晚上被抹了脖子!操!” 鬼子哨兵不能不管了,走过来说:“干嘛打人?打人的不对!我们同为天皇陛下效劳……” 丁二狗不耐烦地打断了鬼子哨兵的话,说:“俺们进城执行紧急任务,耽搁不起,太君行个方便?”说着,从衣兜里拿出蓝皮证件在鬼子哨兵眼前一晃,随手又塞回了衣兜,鬼子哨兵相接过去细看的机会都没有。 第102页 三郎接茬道:“我们是华北派遣军特务机关的人,奉命进入柳河县城搜索可疑分子,有情报说,他们化装成普通百姓,妄图在近期对柳河县发动突然袭击。你们要提高警惕,不要疏忽!否则……”三郎用手指在自己脖子上划了一道。 丁二狗以命令的口吻说:“让我们过去!” 鬼子哨兵沖伪军点点头,日伪军让开一条路,丁二狗和三郎大踏步进入了柳河县城。 远处,举着望远镜的方显伏说:“混进去了!真是兵行险招!拿着李民的军官证冒充特务,妈的!丁二狗这个愣头青!” 张志辉接过方显伏手里的望远镜看了看,说:“鬼子哨兵拿电话机通话了,貌似在联络他们的上级,一定是在确认他们的身份!” 方显伏说:“敌人又不是弱智,能没有防范吗?只是,层层汇报,得耽误多少时间?那时候二狗他们早完成任务了。再说,不还有我们吗?给警卫员发信号!干他们一梭子!” 邢文杰得令,举起涂红了的医用纱布勐挥了两下。更远更隐蔽的地方,警卫员架起捷克式轻机枪对准城门口的日伪哨卡就是一梭子子弹。两千米的距离,正常情况下机枪子弹打到那里的时候早失了准头。可是这一次,二十发机枪子弹全部钉在日伪军哨卡上,拿着话筒的鬼子哨兵亲身中了两发子弹,来不及惨叫,一头栽倒。 “八……八路!”伪军士兵惊唿道。 机枪声大作,城墙上的日伪机枪阵地对着城下所有可疑目标射击。只是,中国人既然发动偷袭,又怎能没有防备?机枪声中,城外的四人早凭藉地形的掩护撤退了。 听到枪声,城内乱成了一锅粥,带李民补办良民证的伪军班头抄枪在手,警惕的注视着街道上往来奔跑、惊慌失措的百姓。李民摆好独轮车,腾出一只手拍拍伪军班头的肩膀,憨憨地笑着说:“老总,别慌,没啥好怕的。” 伪军班头点点头,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喝道:“妈的!你一个活老百姓你知道个甚!听说过八路匪军没?” 李民回答:“听过啊,俺大伯跟俺讲过,那帮傢伙全都是青面獠牙、刀枪不入的吸血怪兽,说太君们光被他们生吞活剥的就有好多好多……” 伪军班头跺着脚吼道:“别他妈妖言惑众!老子又不是没见过那帮匪军!连枪都做不到人手一把,大冷的天有的人连件棉袄都没有!还他妈吸人血?” 李民故作茫然地挠挠头,说:“俺大伯跟俺说的呀,俺哪知道是真是假?” 伪军班头教训道:“这么大的人啦,人家说啥信啥?操!” 李民憨笑道:“是是是,老总教训的是,小的记住啦,八路匪军没那么厉害,老总也犯不上害怕啦。” 伪军班头再次点头,因吸大烟、玩女人过度而慢半拍的迟钝神经终于在他点头之后促使他仔细思考,于是伪军班头恼羞成怒,骂道:“操你姥姥!你哪只眼睛看见老子害怕啦?” 李民一如既往的憨笑,伪军班头重新倒背起大枪,说:“跟紧了老子!” 李民推着独轮车跟伪军班头走街串巷,终于停在一座院子外面。院门口两名站岗的身穿黑制服的伪警察问伪军班头:“来干嘛?” 在老百姓面前不可一世的伪军班头难得的规矩了一把,一个不甚标准的立正加一个极其不标准的军礼,道:“报告长官!这是刚从山东逃荒来的难民,太君让他补办一个良民证!” 伪警察点点头,说:“你带他进去吧!” 拐角处,三郎缩回脑袋对丁二狗说:“看清了,那是县城伪警察局,李营付跟着那个汉奸兵进去了。” 丁二狗说:“等他们出来,李营付看清了里面的布局,找机会插了这帮犊子玩意!” 两人闪身进入了街边一个茶摊,要了一壶清茶一口一口的品。局子里面,伪军班头和几个伪警察再次仔细的询问了一番李民。李民不厌其烦地反覆解释,说他是山东人氏,老家离西门庆故居很近,叫李老坝,李是李自成的李,老是老子的老,坝是大坝的坝,可不是爸爸的爸。李老坝之所以叫李老坝,是因为当年李老坝的娘在家乡的旧河坝上生的李老坝。李老坝在家排行老二,家里经营了几亩枣树林,好年景能混上一口饱饭。谁承想近来家乡闹匪军,打仗打得昏天黑地的,没时间经营枣树林了,爹妈被皇军飞机炸死了,童养媳让皇军糟蹋了,兄嫂被匪军当汉奸毙了,侄子侄女饿死了,剩下李老坝光棍一条逃荒到了山西…… 李民可不是完全说谎,仗打了这么多年,那样的悲剧他见过太多,小鬼子和某些所谓的抗日救国军,确实干了许多猪狗不如的坏事。说着说着,李民甚至带了哭腔。 连伪警察也绷不住了,忍不住嘆了口气,说:“他妈的,一年到头的打仗,老百姓遭殃啊。” 另一个伪警察赶紧干咳一声提醒同僚注意措辞,又转而对李民说:“那个啥,李老坝,你说的都是真的吗?谁都知道皇军来中国是帮咱们建立王道乐土,你说的甚么皇军飞机炸死了你爹妈、皇军糟蹋了你童养媳,这可不对!你看清楚了吗?别是匪军装成了皇军造孽吧?” 第103页 李民换上一副憨憨的表情,说:“长官,俺就是个小老百姓,太君们和老总们说啥是啥,俺全听。” 伪警察满意的点点头,转身去弄良民证了。伪军班头对李民说:“看你小子还算个老实人,老子多跟你说几句,以后在柳河县混饭吃可以,别他妈张嘴说你那些糗事!什么匪军都是青面獠牙、刀枪不入,什么皇军杀了你爹娘糟蹋了你媳妇,我可告诉你,杀你爹娘糟蹋你媳妇的肯定是匪军!皇军能干那种事吗?皇军给咱们带来的是富强,帮着咱们建立的是皇道乐土!记住啦?” 李民的头点的跟捣蒜似的,一个劲儿地说:“记住啦,记住啦,谢谢老总指点迷津!” 怀揣补办好的良民证,李民走出伪警察局,在街口告别伪军班头后,迎面过来两个“剿共队”的人。李民一笑,对丁二狗和三郎说:“真混进来了?军官证肯定好使,都说了,你们当家的还不信。” 丁二狗说:“少说没用的,都他妈吓死你老子啦!要是敌人死较真,翻开证件一看你那一寸免冠照片上的死人脸,我俩就完鸡巴蛋了!咋样?里头的情况摸清了?” 李民点点头,带着两人拐进背风的巷道里,说:“局子里都是伪警察,大部分是狗汉奸,少部分是鬼子警察。说是警察局,其实就是个大一点儿的四合院,连一栋楼都没有,一间一间的办公室特寒酸。狗汉奸做贼心虚,不敢把工作地点大大方方的摆在明面上。傍晚动手,把握比较大,那时候都等着下班了,警惕性一定不高。” 丁二狗和三郎点点头,李民又问:“我的枪给带进来没?” 三郎的脏手往自己裤裆里一掏,李民一阵噁心,不问也知道,三郎这傢伙把李民的快慢机藏在了自己裤裆里,而三郎又很讨厌洗澡。所以…… 李民摆摆手,商量道:“三郎,我的枪就留给你作纪念吧!把你另一把快慢机给我使,好不好?” 丁二狗忍住笑,扭头看一边。三郎犹豫了一下,似乎想不明白李民为啥这样说,不过三郎自以为自己是个好说话的人,便摘下腰间的快慢机递给李民,说:“这把枪跟了我两年多了,二手还是三手的不知道,从死人身上摘的,弹道往右偏的厉害,怎么校正也转不过来,你用的时候悠着点儿。” 李民嘴上应着,心里说只要不用从你裤裆里掏出来的快慢机,这把快慢机就是炸膛了也无所谓呀。 与此同时,城外隐蔽点,方显伏、张志辉、邢文杰和警卫员啃地瓜啃的正香。刚刚侦察返回,撤退路线都选好了。丁二狗三人执行任务期间,四人会以相同的方式在城外对城门口的敌守军发动袭击,吸引、分散敌军的注意力。丁二狗他们完成任务后择机出城,在约定的集合点碰头,然后迅速进入新三团独五连根据地。一切准备就绪,啃地瓜啃饱了以后好干活。 城里的丁二狗、三郎和李民也在吸熘凉粉,还没立春,天黑的比较早,再有半个小时伪警局就下班了。吃饱了凉粉,三人结帐后分开行动,李民躲在暗处负责外围警戒并在战斗中搞定伪警局门岗。丁二狗和三郎想办法进入伪警局内部进行中心开花。此时天已经黑透,通往伪警局的那条巷道非常暗,只有门口岗哨那里有灯光。 站岗的伪警察见两个“剿共队”快步走来,举手示意他们停下。伪警察问:“干什么的?” 丁二狗故伎重演,拿出李民的军官证往伪警察眼前一晃,说:“华北派遣军特务机关的,找你们局长有事!” 伪警察可不傻,伸手道:“证件让我瞧瞧。” 丁二狗一看要穿帮,拿出第二套方案,说:“给你看证件没问题,先通报局长,我们真的有急事。” 伪警察让另一个岗哨去通知局长,他死较真地伸手说:“证件让我瞧瞧。” 眼看着另一个岗哨快步走进伪警局院子,丁二狗笑笑,把证件递到伪警察的手里。伪警察眯眼翻开证件,刚看清一寸免冠照片上那个死人脸的军官,还没来得及反应,肚子一凉,随后便是无法忍受的疼痛。他本能地想喊叫,最却被一张大手死死捂住。他瞪大眼睛看着捂住他嘴巴的头戴日军战斗帽的大汉,心里想:“一定遇上了八路……” 李民快步跑来,手里抄着快慢机,低声说:“提前动手了?哨兵不归我解决了?好!干吧!局长办公室在里面!” 话音未落,就见一个腆着大肚子的伪警察在岗哨的带领下朝大门口走来。藉助昏暗的灯光,看到一名岗哨软塌塌倒在地上,肥胖的伪警察局长立刻知道了是咋回事,胖手摸向腰间的白朗宁手枪,嘴上大喊道:“匪军来啦!” 五把快慢机同时开火,伪警察局长与从办公室里现身的伪警察们纷纷中弹倒地。丁二狗等三人出其不意,一路痛杀,本已准备下班回家的伪警察们基本人枪分离,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连日本警察也未能倖免,虽然他们的警惕性很高,战斗素养不错,可架不住丁二狗他们是突然袭击。几分钟之内,伪警局从里到外、从上到下被屠了个干净。 丁二狗、三郎和李民换上弹匣,听到城里哨声响成一片。丁二狗说:“撤!” 第104页 三人刚闪出院子,就看见外面街道上跑来三个鬼子和七八个伪军,狗日的来的还挺快!来不及废话,三人立刻开火,五把快慢机眨眼的工夫打出去一百发子弹,在窄小的巷道内,这样的火力密集度对于装备旋转后拉式步枪的日伪军来说,是不言而喻的灾难。 三人踩着敌人还未发硬的尸体快步冲出了巷道。 听到城里的枪声和哨声,方显伏对警卫员说:“早些时候弟兄们见识了你的机枪射术,再表演一次吧!” 警卫员得令,又一次开始表演远距离机枪“狙击”战术。最先遭殃的是明哨和探照灯,与城墙上的枪声比起来,警卫员的火力实在不值一提,却枪枪咬肉。很快的,明哨全部倒地,探照灯灭了一大半。这样的水准,让柳河县日伪军意识到,袭击他们的很可能是受过正规军事训练的中国军队,并且高手云集! 有时候,想在敌人重兵驻扎的地方搞些破坏,不一定需要多少人枪,敌人数量多也并非是坏事。只要队伍精干,够有胆量,在鬼子群里闹腾一番不是没有可能。 丁二狗、三郎和李民速度足够快,毫不费力的干掉了一座城门附近的伪军哨兵,飞也似的出了城。藉助夜色掩护,他们很快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三十余名伪警察死亡,包括五名日本籍警察;日伪军伤亡五十余人,其中有三十几人竟源于己方火力的误伤! 第四十章 更新时间 2012-03-20 12:50:29字数 4917 新三团独五连连长周大鹏盘腿坐在炕上就着日本牛肉罐头喝小酒。游击战的特点在于:打仗的时候超累,毕竟得不断的跟鬼子兜圈子,没点儿跑马拉松的潜质真不行;但只要打赢了,什么好处都有,喝腻了中国产的烈性村酒,小日本的米酒大大的有,还有各种肉罐头当下酒菜。 周大鹏带着独五连离开主力部队单干后,三天两头的袭击鬼子,渐渐的日子红火起来,手下人枪多余两个营,装备着清一色的日本货;伙食也好了,不是牛肉罐头就是鱼肉罐头,有时候还能吃上专为军官准备的新鲜冷藏鱼肉和猪肉排骨。当年敌后根据地遭到鬼子残酷的大扫荡,能有草根啃就不错啦,现如今天天吃肉罐头还嫌太腻。所以说,周大鹏也不希望小鬼子太早滚蛋,尽管小鬼子的气数真的差不多了。 周大鹏端起酒盅一口干了甜滋滋的日本米酒,拍着桌子吼道:“通讯员!告诉炊事班长给老子炒一盘笨鸡蛋来!妈的,光吃牛肉罐头有个毛的意思?” 外屋的通讯员答应了一声,放下作为宵夜的沙丁鱼罐头,小跑着出去找炊事班长。 周大鹏用筷子夹了一块罐头肉醉眼朦胧地看了又看,咋看也看不出来这粉嘟嘟的所谓“肉”是真肉。越看倒越噁心了,这到底是什么东东啊?刚吃的时候以为简直比满汉全席还霸道,现在吃起来却有说不出的别扭。 就在这时,门帘被掀开了,一身“剿共队”打扮的方显伏、丁二狗等人鱼贯而入。周大鹏吓的一激灵,酒醒了一多半!这他妈也太离奇了吧?“剿共队”居然深入到独五连的连部?再一细瞅,周大鹏反应过来了,这不是被全团通缉的直属三大队干部们吗?周大鹏见过方显伏,那是五一反扫荡后他们刚撤进晋西北根据地没多久,当时从团长到战士跟叫花子差不多,以为伪军来袭,其实是刚被收编的方显伏人等穿着缴获的伪军军服前来归建。那时候周大鹏还只是个参军不到三个月就经歷了最最残酷的反扫荡战斗的小兵,现在他已经是独当一面的成熟军官了。 想不到在这里遇见了他们!这帮匪性难改的孙子!周大鹏可不想跟他们寒暄什么废话,直接大吼:“警卫班……” 话音未落,方显伏一蹁腿上了炕,抄起周大鹏的筷子夹了一大块罐头肉丢进嘴里,含煳不清地说:“周大鹏你个兔崽子,这么长时间不见,行市见长啊,顿顿都吃这个?我说你这肚腩咋这么大?看着就他妈腐败!” 其他人也上了炕,没有筷子就直接上手,眨眼的工夫,一桌子的肉食被一扫而空。方显伏这个欠管教的傢伙,拍着桌子吼着:“再给老子们弄些吃的呀!操!这么不热情?”倒好像他们不是突然闯入别人家里的不速之客,而是主人! 警卫班长带着战士冲进屋子,一见这场景也懵圈了。按说,依照团长的命令,应该马上用绳子把炕上的人捆了再送到团部。可是,谁见过这种场景?牛逼到家了简直!犯了错误还这么理直气壮的盘腿坐在炕上大吃大喝,难道真不知他们的屁股马上就要挨团长大人的马鞭了? 周大鹏发话了:“方大队长,俺知道您识字儿,您老能不能给俺说说,‘疼’咋写啊?” 丁二狗一瞪眼,骂道:“我操!周大鹏你个狗日的!不就吃了你几块罐头肉吗?这就疼了?” 周大鹏没言语,方显伏先发话了:“二狗,你没明白小周的意思,咱不假外出这么久,老洪大哥肯定急眼了,你看看一拥而入的警卫班,摆明了不就是想捆咱们回团部吗?回了团部能有啥待遇?老洪大哥请咱们喝酒?错啦,老洪大哥请咱们吃肉,马鞭炒后鞧肉!” 周大鹏一脸“你们明白就好”的表情,重新坐下说:“几位老哥,这顿饭,俺小周一定管饱,然后老哥儿几个就上路吧,俺派人送你们,别让俺和弟兄们作难就行!虽然团长大人对老哥儿几个的做法很不满意,可毕竟老哥儿几个都是团长的爱将,老哥儿几个别有心理负担,好吧?还有,以后老哥儿几个要想来俺小周的地头上吃肉,可以,但一来别这身打扮,二来不用悄磨叽儿的。俺小周胆子小,真要是神经过敏把几位当汉奸毙了,老哥儿几个冤是不冤?” 第105页 方显伏撇撇嘴,说:“小周啊,你个兔崽子够贫嘴的呀,老子们刚在柳河县里毙了好几十个狗汉奸,惹怒了一城的鬼子,老子们跑路还来不及呢,哪有工夫换衣服啊?” 警卫班长瞪着一双牛眼,接茬道:“操?这么牛逼?” 周大鹏横了警卫班长一眼,方显伏一拍桌子,说:“你老子我就这么牛逼!咋的?” 周大鹏挥手让警卫班解散,对方显伏等人说:“行,方大队长,俺小周佩服老哥儿几个!就沖你们敢进柳河县城闹腾,相信团长也不能把你们咋样了,小周也保证,只要老哥儿几个配合俺工作,俺让俺的弟兄们不绑着老哥儿几个回团部。” 方显伏点头道:“嗯,小周是个明白人!那现在是不是该让俺们哥儿几个吃饱喝足呀?” 周大鹏说:“俺保证让老哥儿几个吃饱喝足再上路。” 张志辉本不是个粗人,可架不住跟一帮粗人混了太久,张口就骂:“你狗日的能不能说点儿好听的?妈了个巴子!啥上路啊?俺们是回团部!” 周大鹏举手投降,说:“行……张师爷,俺错了。”又抬头大喊:“炊事班长你他妈是不是罐头吃多了疴屎干燥啊?赶紧的张罗几道硬菜来!” 就这样,匪性难改的方显伏等人赖在独五连连部一顿大吃大喝,真不知这顿饭吃掉了多少独五连辛辛苦苦打来的日军补给品。请神容易送神难,何况是不请自来的神。周大鹏就算不是小心眼的人也有些不痛快了,就没见过这么能吃的傢伙!八成上辈子是饿死的吧?敢情不是他们辛苦作战缴获来的物资了!周大鹏敢肯定,以这几位老哥们儿的脾性,他周大鹏有一天跑到直属三大队的地头,几位老哥们儿能给他一碗糠吃都不错了! 最后,剔着牙揉着肚子的大爷们终于离席了。周大鹏钦点了警卫班长和几个武艺高强、枪法极准的战士,护送几位爷回团部,毕竟一路上不太平。李民准备告辞,他也该归建了。至于归建后如何跟王宝德解释,那是他自己的事情,国军内部的问题,八路军管不了也不想管。不过,李民临走前,方显伏从张志辉那里要来一个袋子塞到李民手里。方显伏说:“兄弟,我了解我们团长,充其量赏我们几个马鞭子到头了。你们营座和团座我不了解,这些鬼子的耳朵和领章你拿着,说明你这次不假外出不是逛窑子去了,是打鬼子去了。” 李民接过袋子,敬礼道:“方大队,各位弟兄,跟着你们打鬼子真痛快!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我也得回家了,以后有机会再一起打鬼子吧!” 方显伏回礼,说:“好兄弟!你也是好汉,独闯龙潭,毫无惧色,演技也不错!哈哈哈!后会有期!” 李民拎着一袋子人耳朵和领章先走了。 周大鹏今天穿的特别正式,崭新的八路军灰布军装,牛皮武装带,匣子枪枪把上的红绸子特意洗过。丁二狗见此,便调侃道:“咋的?小周?去丈母娘家提亲啊?这傢伙,小伙儿挺精神啊!” 周大鹏笑笑,说:“丁大哥别寒颤小弟了,这不是各位大哥要回团部嘛,小弟军务在身不能远送,只能送到村口,不得正式点儿啊?” 几个人一路扯着闲淡,刚到村口,就见李民脚不沾地的狂奔而来,离着老远就喊:“鬼子!鬼子来啦!鬼子来啦!” 众人一激灵,鬼子来了?哨兵咋没发现?他们哪里知道,就在他们喝酒吃肉侃大山的时候,柳河县城的鬼子大队秘密出动,避过了独五连和村民兵的明暗哨卡,丝毫不顾及独五连星罗棋布的防御点,迅速穿插,直奔独五连连部而来。鬼子不傻,谁拿鬼子当傻逼谁才是真的大傻逼,既然方显伏等胆大包天的亡命徒敢进县城屠了伪警局的人马,不能不选择好退路。附近成建制的中国抵抗武装只有新三团独五连,匪军作案后只能往那里跑。鬼子们还不知道孙章的286团主力已经悄悄抵近,所以鬼子大队一路朝着独五连连部驻地而来,天亮的时候距离独五连连部已不到十公里!按照野战部队的标准急行军速度,充其量再有一个小时,大队主力就能到达。李民刚才看见的,是鬼子大队的斥候小队,距离独五连连部驻地还有三公里。 鬼子是来寻仇的,并且很精确地找准了对象。不能不说,一向头脑聪明的方显伏、张志辉犯了错误,他们没想到鬼子的报復来的这么快!鬼子们出动的时候,他们竟然心安理得的喝酒吃肉。既然这样,这次的亏是吃定了!搞不好还要连累独五连的战友和无辜乡亲。 周大鹏大吼道:“连部全体人员集合!准备转移!组织民兵疏散群众!” 方显伏道:“大鹏,你现在手头有多少人马?” 周大鹏回答:“连部警卫班十六人,通讯班十六人,算上参谋、干事、后勤人员,满打满算五十六人人!” 方显伏说:“部队都撒出去了,民兵对鬼子的野战大队根本就是往狼嘴里送肉!咱们这帮能打仗的人又太少。不顶上去打鬼子,光疏散群众肯定来不及了,你赶紧派通讯班通知附近的战斗部队,迅速出动袭扰鬼子,咱们这里能动弹的战斗员出发跟鬼子接触,把鬼子往别的地方引!千万别让他们进村子,老百姓经不起他们折腾!咱们打战的同时,民兵疏散群众。这样,至少能多争取一些时间。” 第106页 周大鹏冷静下来细想想,确实是这么回事儿。于是他说:“好,方大队,就这么办!你跟鬼子打仗的经验比俺丰富,现在独五连从俺开始到最基层的战士,统统归你指挥!” 方显伏已经抄枪在手,说:“一起商量着来吧!时间紧迫,上!” 集合起除通讯班的所有连部人员,六十多人的队伍朝着鬼子的斥候小队奔袭而去。鬼子野战部队的小队,虽然看起来是排级单位,可是拥有的作战人员人数却差不多是中国军队的连级单位,武器配备齐全,火力强大。这六十多人的队伍如果跟鬼子死磕,五分钟之内估计就全部玩儿完了。所以正常情况下只能打游击战。只是这一次情况比较特殊。鬼子就是奔着独五连连部驻地来的,从他们丝毫不顾及独五连其他的防御据点这一点就能看出来。因此,袭扰战和麻雀战估计不能让他们改变方向。 方显伏认为,眼下他们只能先凭藉有利地形对鬼子进行阻击,至少支撑到距离独五连连部最近的作战部队赶到并加入混战。到那时他们再相择机撤退,往别的方向上跑,鬼子才能放弃奔袭连部驻地的计划,咬着八路军继续打,村庄就能避免兵灾了。 恰好,连部驻地与鬼子大队来袭道路之间有一道山樑,上面没有什么掩蔽工事,可也好过在平地上与鬼子大队对垒。众人速度够快,十分钟之内就占领了山樑,半小时后,简单的单兵掩体构筑完毕。 也就是在单兵掩体刚刚修筑完毕的时候,地平线上出现了一面膏药旗。 一个小队的日军根据情报朝着平原上的小村庄急速前进。跟在后面的大队主力已经散开队形,渐渐形成了一个包围圈。 方显伏推断,如果通讯班战士速度够快,现在已经抵达了独五连其他作战部队的驻地。照此看,至多强顶一个小时,独五连其他部队会赶到并参加战斗。可是,六十多人,强顶一个大队的鬼子一小时,怎么说都像是在开玩笑。 没办法了,谁让他们惹怒了柳河县城的鬼子?既然如此,这是他们必须付出的代价。只是可怜了独五连连部人员,他们啥也不知道,无端的参与了这场很可能有去无回的战斗。 方显伏命令道:“大家埋伏好,把鬼子放近了打!” 等待战斗是痛苦的,眼看着鬼子们蹬着大皮鞋越走越近,心理素质不好的绝对受不了那种压迫感。好在都是和鬼子作战多年的老兵油子了,调整唿吸和心态,只等着鬼子进入他们的最佳打击范围。 终于,走在最前面的鬼子距离中国军人只有三十米的距离了。这种距离,鬼子的炮兵和机枪手不敢轻易开火,否则很容易误伤自己人,是武器和人数居于劣势的八路军的最佳打击范围。方显伏一声令下,机枪开火,神枪手开火,其他人不断地将手榴弹砸向鬼子。 因为事先隐蔽的好,鬼子们并没有发现埋伏在山樑上的八路军战士,八路军战士一顿勐打,鬼子们猝不及防,连小队长也中弹身亡了。 鬼子们暂时退却,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鬼子也不会轻易爆发武士道精神。通过挨这顿胖揍,他们也发现了一点,那就是八路军战士火力并不强大,只是占了出其不意这一条。用迫击炮和掷弹筒勐轰一番,相信那道山樑上的人不会存活下来。鬼子们很有自信,架起迫击炮和掷弹筒在安全距离上准备射击。 “警卫员!打!”方显伏大吼道。 “得令!”警卫员应道,抬高枪口扫出一梭子子弹,随后换上新弹夹又是一梭子。 看起来绝无可能,但是鬼子的迫击炮手和掷弹筒手有好几个倒在血泊中倒是事实!接替小队长位置的老兵也愣在原地,他还没见过这么厉害的支那兵,明明己方炮兵已经躲在了理论上的安全距离,怎么还会中弹? “炮兵开火!”老兵嘶吼道。 方显伏看到日军炮兵丝毫不顾及被机枪击中的危险,迅速地调整着炮口,赶紧大喊:“所有人注意!躲炮!”并第一个抄枪朝后面狂奔。 鬼子们开火了,雨点般的炮弹和机枪子弹打得小山樑尘土乱飞。 炮弹在山樑上犁了一遍后,开始向后方延伸。随后,步兵挺起刺刀再次冲锋。然而,还是在那个位置,他们再次遭遇了最勐烈的打击。只是,老兵们能看得出,八路军的火力强度远远不及上一次了! 第四十一章 更新时间 2012-03-23 22:00:40字数 3472 鬼子大队已完成对独五连连部驻地的包围,本以为斥候小队只是遭遇了小股民兵的阻击,带队的日本军官一再催促斥候小队,迅速歼灭拦路的民兵。可是,斥候小队硬是无法前进一步。小队的临时指挥官通过步话机告诉大队长,阻击他们的很可能是八路军的主力部队,他的小队伤亡三十余人,发动了三次冲锋,小山樑上的八路仍然没有退却。 鬼子不知道,守在山樑上的独五连连部人员伤亡更大,依然保持战斗力的人不多了。 “笨蛋!哪里有什么主力部队!咱们早就绕过支那军的主力部队了!从枪声上就能判断出,守在山樑上的支那人充其量一个排多一点儿!三浦那个蠢货!带着一个小队的皇军居然啃不下支那兵的一个排!帝国陆军士官学校怎么培养出这样一个废物!”鬼子大队长十分不满。 第107页 大队参谋向前一步说:“大队长阁下!斥候小队的三浦君在第战斗发起之初就已玉碎,现在接替指挥位置的是小队军曹上杉。” 大队长勐然一惊,高声道:“什么?” 大队参谋说:“大队长阁下,支那土八路的一贯打法就是这样,以卑职对他们的了解,他们从不和皇军硬碰硬,只会躲在暗处偷袭,而他们偷袭时的第一个目标,往往是皇军的军官和重火力手。” 大队长脸部肌肉狠狠抽搐了几下,拔出指挥刀命令道:“不管斥候小队了!迅速攻占那座村子!” 一声令下,日军怪叫着沖向独五连连部驻地。刚冲出两步,步话机再次催命般响起,这次唿叫的人操着半生不熟的日语,大队长费了老大的劲才听明白,柳河县城遭到攻击!从枪炮声和遭到攻击的力度上来分析,来袭者很可能是支那政府军! 不错,孙章的286团开始光復柳河县城的战斗了!当柳河县城的日军大队连夜出发秘密奔袭八路军新三团独五连连部时,孙章的侦察兵将日军的动向一字不差地报告给了孙章。孙章当机立断,不管这伙鬼子起了什么么蛾子,眼下正是286团光復柳河县的绝好机会! 全团连夜出动,经过周密的部署、简单的战斗动员后,国军的炮兵对准柳河县城的城墙一通勐轰,在轰开数个缺口之后,步骑兵拿起刀枪排山倒海般扑向柳河县城。 鬼子大队不在城里,守城的仅是皇协军,这帮皇协军主要由前国民党军、土匪、流氓恶霸组成,欺负欺负善良乡民还成,打打民兵游击队也还凑合,但面对正规国军时,纯粹肉包子打狗——一去不返。 很快,部分国军部队就突破了一线城防。 鬼子大队长做梦也不会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个古老的支那谚语他听过,今天竟然落在了他身上!他赶紧命令部队攻击立止,火速回援柳河县城。以柳河县城为据点,他们可以控制周边数十公里范围内的支那土地,如果脱离了城防,在山区与平原交界的地方,到处都有支那的抵抗武装,身为侵略军他们很难生存下去! 所有的鬼子都急了,只恨爹妈少给他们生了两条腿!围住独五连连部的大队八百余人迅速完成集结,向柳河县急行军! 不过,鬼子大队长没忘了给他造成极大损失的八路军,他抽调出一个小队的兵力,命令他们协同斥候小队,无论如何吃下小山樑上的八路军,他不知屠灭了伪警局的人是不是八路,但知道屠了伪警局的一定是支那武装!那么,支那武装必须为他们同胞的鲁莽行为付出代价!他命令两个小队的指挥官,吃下山樑上的八路军后,攻入村庄,一个活口不许留! 就这样,好不容易熬到了鬼子大队撤退,却又迎来了一百多号鬼子的疯狂攻击。阻击战打了半个小时,犹如一个世纪之久,援兵怎么还不来?仗打得太惨烈,伤员们痛苦的呻吟,遍布阵地的残肢断臂,泥土透出刺鼻的焦臭味道,谁也不知还能顶鬼子多久。 方显伏还在大吼:“注意躲炮!” 张志辉在远处大喊:“当家的!伤亡太大啦!小鬼子疯啦!” 方显伏回敬:“你当老子瞎吗?老子全看在眼里啦!” 邢文杰说:“当家的!这样不是办法!眼瞅着鬼子大队就撤退啦!咱们也撤吧!我连纱布都用光了!” 方显伏说:“乃球的!鬼子的刺刀眼瞅着就刺到老子们的鼻子尖上啦!这个时候撤?把脑袋扭过去,把腚眼撅起来迎鬼子的刺刀?临死前放屁嘣鬼子?净他妈扯卵蛋!” 周大鹏说:“方大队说的对!弟兄们!再挺一下!估摸着援兵快到啦!援兵没来之前咱不能撤!连部驻地可不光有咱们弟兄!还有三百多号老百姓!咱撤了,鬼子们拿老乡们出气咋办?” 方显伏命令:“丁二狗还活着不?你枪法最好!拿你的老中正专打鬼子军官和曹长、军曹!” 丁二狗从一个弹坑里伸出一只颤颤巍巍的手,他想说话,可他实在没有力气了。往下看,他的双腿在刚才的战斗中被炮弹皮齐刷刷斩断,露出白花花的骨头和紫红色的烂肉,邢文杰给他包扎后,血也没有止住,毕竟不是专业的医生,更没有专业的抢救设备。 李民高声道:“丁老大的腿给鬼子炸没啦!” 方显伏一惊:“你说甚?” 张志辉替李民回答:“丁连长的腿让狗日的鬼子炸没啦!” 方显伏:“我操他姥姥的小鬼子!老丁!”他一个翻身出了自己的掩体,以最快的速度爬进丁二狗藏身的弹坑。 “当家的!让俺歇一会儿……老子从投八路那年算起,都他妈亲手毙了五十多个鬼子汉奸了……在关外毙了的小鬼子也得有一打了……也该歇歇了……”丁二狗强忍着疼,他现在别说动弹了,就算说出一个字,断腿也能让他疼得撕心裂肺。 方显伏怒吼道:“你歇个屁!你别歇着别闲着!更别睡!你他妈不想打回老家啦?跟着老洪大哥和教导员打回老家!俺老方还预备跟你和教导员尝尝你们东北的小烧吶!” 丁二狗喘了一会儿粗气,低声说:“当家的,撤吧……再不撤……都他妹的交代在这儿了……你……告诉教导员……俺老丁……” 第108页 方显伏狠狠啐了一口,说:“别说胡话!你疼晕头啦?就算真撤退!老子也得带上你!” 这工夫,鬼子又开始冲锋了,他们估计山樑上的八路剩不下几个人了,也就没浪费炮弹,步兵上刺刀,机枪压后,哇哇怪叫着沖向小山樑。 方显伏在丁二狗藏身的弹坑里架起枪,大吼道:“警卫员!轰他娘的!老丁!你给老子挺住!等老子收拾了这伙鬼子,老子亲自背你回团部!你他妈就算想交代后事,找你柱子老弟说去!老子管你生前打仗!可不管你身后事!” 身负重伤的警卫员勉强支起还剩下半梭子弹的机枪,对准鬼子的冲锋集团来了个连射,七八个鬼子一头栽倒。随后,八路军阵地上响起零零星星的枪声,甚至没人扔手榴弹。鬼子们不在乎这种打击,倒下十几号人之后,距离山樑越来越近。 面对步步逼近的兇悍鬼子,终于有人崩溃了,两个八路军新兵哭喊着丢开枪械扭头朝后面的村子跑去。 “俺还不想死啊!娘!救俺呀!”“这鬼仗根本赢不了!跑吧!” 随着两声枪响,两名新兵后脑中弹,一头栽倒在地。周大鹏调转枪口重新对准鬼子,嘴上吼道:“新三团!独五连!就不是孬种能待得下去的地方!关键时刻怂了!当初就不要投八路!”他接连射击,打倒了三四个鬼子后,两名鬼子怪叫着扑将上来,他丢开打空子弹的匣子枪,抡起鬼头大刀应战。 “小鬼子我操你姥姥!”阵地一侧忽然爆出一声怒吼,李民脱光了膀子抡起从老乡家借来的铡草刀耍出一片白光,一个鬼子的脑袋脱离身体滚出好远。 “小鬼子!你老子我是关云长转世!李元霸的直系后人!操你妹子的小鬼子!死回你老娘的肚子里!”李民狂喊着,死命肉搏,接连砍了几个鬼子。可惜,铡草刀的重量在那里摆着,李民却不是李元霸。加上长时间的战斗导致体力严重下降,当第六个鬼子倒在他刀下的时候,第七个第八个鬼子并肩扑上来,李民来不及反手再砍,两把刺刀狠狠穿透了他的胸膛。 丁二狗亲眼看见李民无力地瘫倒在地,绝望地一声大吼:“小李!老丁来啦!” 他不知从哪里寻摸来一捆手榴弹,更不知从哪里寻来那么大力气,大吼着爬出弹坑,借着下坡地形一路翻滚。方显伏全神贯注射击蜂拥而至的鬼子,根本来不及管他。后续的鬼子看透了丁二狗想干什么,纷纷向他射击,丁二狗身上中了十几发子弹,剧烈的疼痛促使他发出绝望悽厉的嚎叫。屏东县攻坚战中被鬼子打掉两根手指的左手拽下了集束手榴弹的引线,一个血人终于滚入鬼子群中。 “弟兄!缩回你们的脖子!别炸死了你们!”丁二狗喊出了最后一句话。 “支那人疯啦!快跑……” 鬼子们拼命躲避,但无论如何快不过爆炸冲击波和弹片。一声巨响,丁二狗受伤后强忍疼痛悄悄造就的超大号集束手榴弹爆炸,小山樑也受到波及,八路军官兵们反应快了半拍,爆炸前纷纷爬下贴紧了地面。他们只感觉地下有一股怪力向上顶自己,比他娘的小日本的炮击还骇人! 二十颗质量上乘的木柄手榴弹,伪军专用,在某次战斗中被八路军独五连缴获,在这场规模很小却又惨烈异常的战斗中,撕裂了几十个鬼子的肉体,让一个中国人尸骨无存。 “吹冲锋号!独五连一排全体上刺刀!杀他狗娘养的小鬼子!” 随着一声暴喝,悽厉的冲锋号响起,喊杀声大作,接到连部吃紧消息后最先赶到战地的独五连一排——整整二百人,加上五百多武装民兵,挺起刺刀、抡着大刀长矛疯狂地扑向还未从大爆炸中醒过神来的鬼子兵。 “援兵!是援兵!”已经脱力的警卫员吼完了,一头栽倒。 第四十二章 更新时间 2012-03-24 16:19:48字数 3374 青天白日旗终于重新飘扬在沦陷近七年的柳河县城头。硝烟还未散尽,城上城下双方阵亡士兵的尸体还未来得及收敛,县衙大门却又鸣响鞭炮,新县长上任了。 孙章看着硝烟未尽的战场和遍地的尸体,正在慨嘆鬼子野战大队经七年战争后依然保持强悍战斗力,被鞭炮声惊醒,大声问:“何人鸣鞭炮?安民告示写好了没?” 副官汇报导:“报告团座,是新任县长,咱们还没肃清城内残敌的时候,他就差人强行找来县城各界名流,庆祝国民政府光復柳河县,连带祝贺国民政府新任县长上任。” 孙章轻蔑又有些气愤,道:“哼!鼠辈!这才刚刚克復县城,安民告示还没有颁布,战亡弟兄的尸体还未收敛,百姓们的实际问题还未得到解决,就召集各界名流想着敛财啦?妈的!” 副官说:“团座,他不过是个政治混混。” 孙章正色道:“好歹是个官儿!光復县城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安抚百姓!眼下安抚百姓解决百姓的实际问题才是正事!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好嘛!刚收復县城就搞官僚主义那种俗套!贪财!好大喜功!就因为这样的官儿多了,国家才会一盘散沙!不为老百姓的切实利益考虑,只顾自己名利双收,还指望要命的时候老百姓帮他救他?难怪仗打得这样吃力!就因为中国这种官儿太多!官民离心离德,如何抗击外侮?” 第109页 副官劝道:“团座息怒,他毕竟是重庆方面指派的合法县长,咱们就……” 孙章挥挥手,问:“战果和部队伤亡情况统计出来没?重点说说那伙鬼子兵,老子们堂堂的国军主力,不能学人家土八路总找二鬼子出气。” 副官立正道:“守城的二鬼子全军覆没,出了城的鬼子大队在回援的路上遭到八路和民兵的阻击,加上咱们打援的部队,凭人数优势把鬼子围在一片洼地里,本来想一鼓作气拿下这伙鬼子,谁承想小鬼子唿叫了轰炸机,硬是给炸出一条血路……战后查明,鬼子们战场遗尸二百余具,剩下的鬼子撤往冀中平原了。咱们的伤亡……” 孙章看看副官,正色道:“说呀?别吞吞吐吐的!” 副官说:“咱们伤亡总共两千三百余弟兄,其中阵亡一千二百五十八人,骑兵一连长阵亡,步兵二营长及二营二连长阵亡,打援的三营伤亡最重,营长阵亡,五个连长阵亡三个重伤一个,连排长阵亡三分之二……” 孙章说:“仗打了七年了,一句‘以空间换时间’,丢掉了多少国土和百姓?都说我们能耗死鬼子,现在以一个旅规模的国军团打鬼子一个大队,居然还让狗娘养的跑了!国防力量不强大,真的不行啊!更可气的是,阵亡弟兄尸骨未寒,城内百姓刚刚遭战火波及,城里那个王八蛋贪官还在……” 一队士兵从这里经过,孙章咽下了后面的话,嘆口气说:“罢了罢了。传我命令,厚葬阵亡的弟兄,把团部攒的家底都拿出来,派人送到战亡弟兄家里,一个也不许漏!” 副官提醒道:“团座,上头还欠着咱的军饷,咱重返山西,一路上花销不少,家底也……” 孙章仰天长嘆,最终说:“孙某人欠弟兄们的太多啦……副官,你亲自动手,仔仔细细记录下战亡弟兄的名字和籍贯,等有了钱,务必一个不漏的把抚恤金交到家属手里。不能让死去的弟兄,白跟了我孙某人一回!” 副官:“是,团座放心,卑职保证完成任务!” 晋西北新三团团部驻地。 伤好利索的拴柱子穿着崭新的八路军灰布军装,红光满面的回来了。养伤期间,天天能吃到团里弟兄送来的肉罐头,竟然胖了不少。他刚到团部,还没等去团部报到就又开始心堵了。 “二狗,俺的弟兄……二狗!俺的弟兄!” 拴柱子不记得上次这样痛哭是啥时候,不,他不是痛哭,而是惨嚎。跟在他身边的东北人,二懵子、丁二狗,还有反正的伪满洲国军和土匪,这几年的仗打下来,都没了…… “二狗呀!俺的弟兄呀!冀中平原咱打了一圈,晋西北的地头让咱闯出了一片天!老子以为你死不了!老子以为你是属蟑螂的!你没啦!以后谁陪老子聊家乡的山水啊?谁跟老子合计回家后咋过日子呀?二狗呀!你不是一直说等回了家,就帮俺张罗一个贤惠能干的东北婆娘吗?二狗呀!多少年的枪林弹雨!你都活蹦乱跳的!多少年的兄弟感情!你都不顾!抛下俺拴柱子一个人先走啦?你还是不是俺拴柱子的弟兄啊?二狗啊……” 没有人敢去劝劝拴柱子,连方显伏也不敢。 拴柱子哭了多久,没人记得,很多人都怕拴柱子就这样哭死了。但是,就没有一个人敢去劝拴柱子。这些年,跟在拴柱子身边的东北弟兄死了一个又一个,都说打回老家喝小烧、吃猪肉炖粉条,人没了,就剩下拴柱子一个东北人了。拴柱子身边,再没有一个活着的东北人! 拴柱子止住了哭,再次抬起头时脸上已没有泪痕,他拔出自己的快慢机,鬼头大刀抄在手里快步走出直属三大队队部。等在外面的弟兄围上来,还没等他们说话,拴柱子看都没看弟兄们一眼,对着天大吼道:“二狗!你告诉俺!是哪个王八操的鬼子杀了你?老子这就去找他偿命!” 邢老臭赶紧过来抱住拴柱子喊道:“教导员!你冷静冷静!” 拴柱子彻底失去了理智,一把给邢老臭推了个大跟头,对众人怒吼:“你们都是老子的弟兄!在战场上给老子挡过子弹,老子也掩护你们不止一次!一起生来死去走了这么多年,今天老子不逼你们!老子去找鬼子偿命,不需要你们跟着,可也别拦着老子!否则,老子认人,老子的刀枪不认人!” 傻子都知道,拴柱子疯了,一个十多岁就被迫离家,这些年的仗打下来,失去了太多亲人和弟兄,早将仇恨填满了内心。当这个人终于认为自己忍无可忍、无需再忍的时候,爆发出的疯狂是难以想像的。 “拴柱子!你个兔崽子自己看看你现在是个啥熊样?”一声怒喝,一院子的人赶紧立正站好。从团部风尘僕僕赶到直属三大队的洪江河,来不及处置不假外出的几个愣头青,径直走到拴柱子跟前,一巴掌拍在拴柱子的臂章上,大声喝问:“你臂章上头写的三个字,念啥?” “八路军!”拴柱子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 “你他妈还知道你是八路军?弟兄死了,谁不难受?可你一个人去找鬼子,顶个蛋用?!你是八路军!不是土匪山大王!娘的!弟兄死了就跳着脚要报仇,那么不冷静?老子要你这样的干部干逑?啊?” 第110页 拴柱子像是要喷火的眼睛终于恢復了正常,他默默地将快慢机插回枪套,鬼头大刀放在一边。他说:“团长,跟着俺的东北人,都没了……俺的弟兄……没了……” 洪江河说:“那我呢?这一院子的人呢?我们不是你的弟兄?死了的弟兄,不光是你拴柱子的弟兄!也是我们的弟兄啊!这些年,天天枪林弹雨、血雨腥风,死去的弟兄成千上万,谁心里没有恨?谁跟鬼子没有血仇?鬼子欠我们的,我们早晚找回来!但绝不是现在!你们刚打下一座县城,部队伤亡那么大,还没有恢復元气。你那个活宝大队长又不假外出私自找鬼子晦气。你说说,这个时候你当教导员的再跟着一起疯一起闹,队伍怎么办?” 洪江河的一席话,不光说醒了拴柱子,也让站在一旁的方显伏等人很是心惊。看来,屁股上挨一顿马鞭子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 洪江河横了方显伏等人一眼,说:“我这次来,是传达总部的命令。从即日起,新三团直属三大队改编为七营,李冬生同志任营长兼政治教导员。”喘了口气,洪江河继续道:“原直属三大队队长方显伏,私自动兵攻打敌占县城导致所部大量伤亡,又不假外出多日,影响极其恶劣!但念及方显伏同志的一系列行动,给日伪军沉重打击,故功过相抵,对其战功不予表彰,对其错误不予追究。现任命方显伏同志为七营副营长。” 方显伏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问:“完了?” 洪江河狠瞪了方显伏一眼,骂道:“兔崽子!从正营变副营,就他娘的完了?你瞧你狗日的那点儿出息!” 方显伏说:“不是,老洪大哥,那个啥,我是说,完了?” 洪江河扬了扬马鞭子,问:“你那屁股还刺挠?想让老子给你舒服舒服?” 方显伏的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说:“老洪大哥,我明白啦!您不抽我的腚了是不?哈哈哈!大哥,别劳烦您动手抽我的腚!我保证好好协助李冬生营长的工作!” 洪江河恨铁不成钢的高声道:“你小子是越来越没长进啦!你瞅瞅你个熊样!不抽你的腚了你就乐成这样?这么怕挨打,当初惹事的时候咋不先寻思寻思?他妈的!老子现在就抽你的腚!给老子把裤子脱了!” 方显伏赶紧上前抱住洪江河的胳膊说:“大哥息怒!大哥息怒!大哥息怒!以后不敢了,以后真的不敢了!” 洪江河忍不住乐了,旋即正色道:“李冬生,方显伏,你们给老子听好,你部马上启程,重返冀中平原桥头县,发展壮大你们的部队。记住,那里是咱的老根据地,你们是代表我老洪和新三团全体弟兄回去,别给老子丢脸!在那里给老子再带出一支过硬的部队!让那里的小鬼子就算是睡觉,也要被噩梦惊醒,让他们后悔来中国作孽!就有一点,别他妈再给老子惹事了!听见没?” “是!请团长放心!我们保证完成任务!” 第四十三章 更新时间 2012-03-26 20:48:47字数 5937 新三团原本有三个营,标准的团级部队编制。后来分兵,部队分散在晋西北山区、冀中平原等地,兵越来越多,部队一再扩编。现在,依照番号向下编排,已经到第九营了,不过从七营到九营,基本是空架子,跟其他满编或超编的营完全不一样。 洪江河的部队早就超出了团级单位的规模,说这是一个师也不为过。只是在八路军部队建制表上,新三团还是新三团,上头下拨的物资依然是一个团的定量,剩下的兵怎么办?因为在上头那里没有编制,只能自谋生路了。怎样谋生路?鬼子汉奸整天吃香喝辣,什么好东西都有,抢过来就是! 新三团原直属三大队,本是洪江河手里的王牌部队,要不然也不会在番号里有“直属”二字。打下了屏东县城,让周边几十平方公里范围内的日伪军统统消失,取得了极大的战果。付出的代价就是,直属三大队的老底子蚀光了。上头改编、整编部队,原直属三大队剩下的不多的官兵依然是主力部队,却仅有个框架。一切都得从头开始。 就算重返冀中平原,也要有个主力部队的样子不是,要不然老百姓还以为闹鬍子呢。首先一条,身上破破烂烂的军装得换换,好多人的裤子就算没露出腚来也差不太多了。身为营长的拴柱子,有些事情必须他来做。在部队开拔之前,他一天到晚的赖在被服厂,就为跟厂长多讨要几身新军装。 “您看,咱部队出门,总不能给上头丢脸吧?冀中根据地虽说跟咱不生分,好歹在晋西北的地头待了太久,回趟娘家,不能给婆家丢脸不是?多给几套衣服吧,弟兄们总不能露着腚回娘家吧?” 拴柱子的嘴皮子都要磨破了,有时候他都怀疑自己,现在他到底是个正儿八经的主力营营长呢?还是个丐帮的头领?想来,他是要过饭,那时候要饭不要脸,仗打了这些年,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东北军机枪副射手成长为敢带着千把子弟兄攻打敌占县城的主力部队营级干部,能没有脸吗?就算真没有脸了,也得想方设法找块遮羞布别让人耻笑。结果现在,拴柱子不想让弟兄们太寒酸,只能不要脸。 最后,被服厂厂长给闹烦了,大笔一挥写了张条子,跟拴柱子说:“去去去!找库管去!让他给你们拨三百套军装和军鞋!至于被褥,真没有了,你们自己想办法去!” 第111页 就这个,拴柱子还千恩万谢的,给军装和军鞋就不错啦!至于被褥,小鬼子那里有,抢来就是了。 拴柱子带人赶着大马车回岳家营,发现离开这几天,岳家营变热闹了。怎么个热闹法?想问个明白都特困难,三营的干部战士都忙翻天了。怎么个忙法?凡是认得几个字的、会颠个勺炒个菜的都放下了操练,登记造册、搞大锅肉菜。 给新兵们登记造册,大锅肉菜招待新兵。 拴柱子傻眼了,他记得前阵子七营挂出了招兵旗,等了好些日子都门庭冷落,怎么他这个营长在被服厂混吃混喝磨嘴皮子这几天,十里八乡的壮小伙子都来投军了? 邢老臭说:“营长,要说城里读过几年书的娃娃就是不一样,咱这帮老粗绑一起都比不过人家的智商!您走之前,大家把脑袋凑一块堆也想不出咋能给咱部队装点出个主力营的样子,您刚走,张师爷和邢大夫就想出个招儿。” “啥招啊?” “打下屏东县,缴获了鬼子的钱库,光袁大头就有二十箱,当时当家的和张师爷留了个心眼,上交了十五箱,还剩下五箱,藏着掖着的不敢让上级知道,连您也不知道。师爷的意思是,留着这些家当以后准保用得上,这不,用上了。咱招不上来新兵,老百姓再怎么不识字,也认得‘死’字儿,当了兵,命就不是自己的了。当初咱刚来岳家营的时候,这里的老乡之所以那么支持咱们,是因为真的被小鬼子折腾惨了,现在不一样啦,屏东县也光復了,小鬼子也滚他妈蛋了,老乡们参加八路的积极性就没那么高了。别说是加入主力部队,就算当村民兵,也没多大兴趣。再者说,屏东县攻坚战,真的死了很多人,你看这岳家营,多少家还披麻戴孝呢?于是乎师爷和邢大夫重写招兵告示,一句大道理没有,光这么说,投军的小伙子有安家费,每人十块袁大头,参了军顿顿吃猪肉炖白菜。乡亲们让小鬼子折腾惨啦,不饿死都不错了,一听说当兵就有安家费,还能吃上猪肉炖白菜,不光岳家营,十里八乡的小伙子全他娘的睡醒了,削尖了脑袋来投奔咱。” 拴柱子听得心惊肉跳,这他娘的哪是八路军招兵啊?分明是土匪山大王的作风!当兵就有安家费?打鬼子保国家难道就为了那十块袁大头?这要是让上头知道了还得了? 但眼下又没有更好的办法,拴柱子只是交代邢老臭,让弟兄们把嘴巴关紧了,绝对不能让七营以外的人知道这档子破事儿。他自己快步奔向营部,离了老远就能闻到猪肉炖白菜的香味。 拴柱子刚进营部,就看见腰上繫着围裙的方显伏拿大勺子在行军锅里瞎搅合,方显伏看见拴柱子,高声道:“呦!营长回来啦!小的们!认个脸儿哈!这是咱营长!跟鬼子磕了七年啦!以后只要跟着他保管你们先保住了小命再搞死小鬼子!” 拴柱子看见院子里一群衣衫破烂的年轻人从大碗里拔出脑袋,满嘴猪油的朝他大喊:“营长好!”然后继续埋头在大碗里“稀哩唿噜”。 方显伏盛了满满一大碗炖猪肉,一路小跑来到拴柱子跟前,说:“咱亲手炖的,你尝尝!你看我多想着你!碗里光有肉,没有菜。” 拴柱子接过大碗仰脖子开造,造光了一碗,抹了把嘴上的猪油,说:“还是俺家那旮的猪肉炖粉条好吃,你这个上不得台面。你瞅瞅,多好的五花肉让你给糟蹋了,你没有酱油,花椒大料放再多也白扯。还有,猪肉和白菜炖不到一块儿去,你得用粉条炖猪肉。妈了个巴子的,还是东北的猪肉炖粉条好吃……” 方显伏一脸讪笑,说:“我是山西人,不知道你们东北的猪肉炖粉条咋做,等有一天咱打回了东北,你给我们弟兄露一手呗。” 拴柱子打了个饱嗝,说:“你再给我盛一碗去!” 没办法,这几天可给拴柱子饿坏了,天天在被服厂混吃混喝,人家能拿啥好东西答对他啊?他充其量是个跪着要饭的,有残羹冷炙吃都算给了天大的面子。回了家,有猪肉炖白菜可吃,那还不可劲儿的造?等啥呢? 整整造了三大碗,饿死鬼总算给餵饱了。拴柱子这时候才想起来,该跟方显伏好好谈谈,话到嘴边又给咽回去了,他怎么跟人家谈?肉,他也吃了,况且就现在这个局面,方显伏做错了吗?拴柱子索性挥挥手,随他去吧!如果上头真追查下来,他陪着方显伏一起顶缸就是,鬼子都让他整死了那么多,他死也死过了好几次,还有什么好怕的? 事后统计,仅岳家营一个村子,就招上来一百多号人,十里八乡的全算上,七营总共招上来三百五十多人,加上原有的五十多口人,总算有了一个主力营的规模。 规模是有了,武器弹药、军装被褥,基本是空白。很多人,依然是老百姓的扮相,扛着自家里带来的镖枪、砍刀。拴柱子看着自己的队伍,低声说:“这他妈的哪像个主力营啊?县大队都不如!” 方显伏说:“能拔脓的就是好膏药,武器弹药没长腿,全在小鬼子那里存着呢,人是活的,过去拿就是!” 拴柱子说:“嗯哪,这样的局面俺经歷过不止一次两次了,新三团刚组建的时候,比现在还不如呢,就那么几杆破枪几个鸟人,要啥没啥,老子们去敌占区招兵……”他又想起了二懵子、丁二狗等人,那时候他带着这些弟兄,打了好多九死一生的仗,渐渐的,他们从里到外什么都有了,一场五一大扫荡,刚阔气了没多久就又成了穷光蛋。可是那时他们怕什么?只要一群不怕死的弟兄还在,鬼子有什么他们就有什么。从穷到富,从富到穷,再从穷到富。反反覆覆的,仗打了七年多,如今又回到了起点。挨千刀的小鬼子!到底杀了他们多少好兄弟? 第112页 拴柱子沉默良久,问方显伏:“还剩下多少钱?” 方显伏回头看张志辉,张志辉向前一步说:“还剩下三百多吧?够给弟兄们准备些好酒路上喝。” 拴柱子说:“还他妈惦记喝酒呢?你这就带人,把剩下的钱都拿出来,根据登记在册的名单,把钱发给军属。俺不是诅咒谁,这一次去冀中还不知要打多少场恶战,这帮弟兄跟了俺,有几个能活着回家?俺不敢给弟兄们啥承诺,当兵吃粮,饭能吃饱,命不再是自己的,多少给军属们留些钱吧。咱夺走了他们的儿子、丈夫、父亲,人命无价,也不能没有表示。” 张志辉领命而去,拴柱子和方显伏没再多说什么。他们把老兵分散到新兵队中,打过几仗没死的,甭管孬不孬,最次最次是个班长。老兵带新兵,其实很多老兵算不得老兵。仗打得太久了,优质兵员少之又少,眼下,有比没有强,凑合着来吧。 一切安排妥当后,队伍开拔。讨要军装、招兵,已经耽搁了很长时间。谁知部队开拔更耽误时间。倒不是新兵们不听号令,实在是家属们让队伍不能正常开拔。 这边,白髮苍苍的老母亲捧着儿子的脸哭天抹泪,翻来覆去一句话:“儿呀,娘怕再也看不见你啦。”那边,腆着大肚子的孕妇抱着丈夫哭倒了架子,反反覆覆一句话:“没良心的货!孩儿还没见过爹呀!”最让人不忍心看的,是一群孩子围着战士哭哑了嗓子,一句一句的喊:“爹别走!爹别走!” “奶奶个熊!副营长!通知部队,明天再出发!部队放假!让新兵们回家看看!”拴柱子终于放弃了即刻启程的打算。 张志辉说:“营长,慈不掌兵,再说,你就算放假到小鬼子滚他妈蛋了再开拔,老百姓该哭还是哭。” 拴柱子不打算再废话,迳自回已经搬空了的营部睡大觉去了。方显伏说:“张罗吧赶紧!师爷等啥呢?” 张志辉盯着拴柱子的背影自言自语道:“营长伤愈归队后,怎么变了?心软了?老百姓一哭就看不下去了?这还是拎着鬼头大刀生剁鬼子脑袋的狠人李冬生吗?” 邢文杰说:“狠人李冬生,也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呀,他爹娘姐妹要是没被鬼子杀死,现在一定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一天到头琢磨的不过是咋种好了几亩薄田,好老婆孩子热炕头。人啊,都是被逼出来的。” 张志辉很孩子气地揉揉脖子,说:“我就不是被逼的,我是自己从学校跑出来打鬼子的。” 邢文杰说:“你是你,别人是别人。” 七营开拔前放假,新兵们跟亲人回家待最后一晚,哭声好歹止住了。拴柱子躺在炕上,他想睡,无论如何睡不着。二懵子、丁二狗,还有叫得上名、叫不上名的弟兄,有东北军的,有八路军的,一张一张脸,不断地出现在他的脑海中。他明白,他中了邪,好像他不再是个铁血军人。拼命到底,打回老家,一年又一年,小鬼子还没走,仗还要打,啥时才能回家? 想想李家堡子的亲人和乡亲,被鬼子杀害了,躺在冰天雪地之中,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他去辽河里凿冰窟窿钓鱼,走之前跟爹娘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啥来着?“爹,俺回来帮你打铁,娘,晚上能炖鱼吃了。”妹妹要跟他去,他说:“妹,在家等着,哥抓鱼去,晚上吃鱼。”他出门后,还看了看邻居果儿的家,到了寒冬腊月,女孩子家不出门了。他爹说过,等开春了就准备聘礼去果儿家给拴柱子提亲,以后果儿就是他拴柱子的媳妇。果儿真美呀,拴柱子就没见过比她还美的姑娘。鹅蛋脸,大眼睛、双眼皮,肤色也比其他的村姑白,一笑俩酒窝。 枪声,拴柱子永远忘不了那阵枪声…… 拴柱子用被子蒙住脸,他发现,想哭而哭不出来,真难受! 拴柱子几乎一夜没睡,天还没亮,他爬出被窝叫醒了其他战友。摸着黑走吧,要不然等天一亮,估计还得放假,真那样,真就像张志辉说的那样了,放假到鬼子滚鸡巴蛋。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新三团七营半卷红旗开拔。谁都知道,其实家属们也都醒着。只是,再没有人出门最后看一眼亲人们的背影。亲人们当兵杀鬼子去了,这一走也许再也回不来。亲人们会付出很多,家属们付出的更多,他们的付出,是无偿的,领了安家费是不假,可是多少钱能买回亲人的命?他们哭,不想让亲人走,但他们更明白,他们现在的付出,是为了更多的人不再付出他们所付出的。 淳朴的百姓们,他们说不出多少道道,他们所有的行动,仅仅出于本能。 哪怕他们曾经情绪失控。 队伍走出村庄,马上就要进入黑黝黝的崇山峻岭之中。道路上出现了两个黑影。一个略显佝偻,一个略显稚嫩。 “柱子叔,方大叔。” “三芽子?” 岳老憨牵着岳兴国的手走到拴柱子和方显伏跟前。离近了拴柱子和方显伏才看清,岳老憨的脸上全是泪水。 “老伯,您这是……” “首长,收下我孙子。” “啥?” “三芽子不小啦,让他参军,打鬼子。” 拴柱子看着岳老憨满是皱纹的脸,又看看一脸稚气却一脸坚定的岳兴国。像是有什么东西堵住了拴柱子的嗓子,他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第113页 “首长啊,我老汉知道,你们部队这一走,要打很多恶仗,可是首长啊,我老啦,不能跟你们一样去杀鬼子啦。我们岳家,祖上跟随岳爷爷北上抗金,最后落脚到这晋西北的山区。多少代,都盼着岳家军能杀回来驱除鞑虏。可是,岳家军再也没有回来。我老啦,血还是热的。三芽子,他命苦,爹妈去镇上赶集,被鬼子杀了,就因为那鬼子想试试枪准不准。三芽子的爹妈犯了啥罪啊?剩下我们这一老一少,想报仇,可没有那个本事。现在,三芽子也长大啦,没有枪高,可是给战士们端个茶、递个水还是可以的。让他跟着叔叔们打鬼子吧,给他爹妈报仇,替他爷爷出气!” “柱子叔!收下我吧!我是岳家军的后代!” 拴柱子说:“岳老伯,三芽子,俺知道你们的心意。可是老伯呀,三芽子还小。” 岳老憨说:“我岳老憨也捨不得孙子,他是我们岳家的独苗呀!我岳老憨发誓,就算去卖血,也要把他养大,不让他受半点儿委屈。可是,国恨家仇不能不报,天杀的小鬼子跑到中国杀人放火!我岳老憨一把年纪了,扛不动枪,不能跟你们上阵杀敌。我孙子不孬,入了儿童团还是个干部,首长,成全了我孙子吧,让他有机会雪国耻、报家仇!我岳老憨不图什么呀,我捨不得孙子走!我也看不过鬼子在中国作孽!我老汉一辈子是个憨子,不招灾不惹祸的,还是让儿子、媳妇遭了横祸,我一直放不下呀。现在,我没几天活头了,就算临死前给孙子找个饭碗,总行了吧?至少我知道,这些叔叔们不会给娃子气受!” 岳兴国说:“柱子叔,方大叔,让我跟着你们吧!” 方显伏问岳兴国:“真想当兵?” 岳兴国看看爷爷,转而面对拴柱子和方显伏坚定地点点头。 方显伏说:“娃子!跟着你方大叔,打鬼子去!” 岳老憨不禁老泪纵横,拴柱子对他说:“老伯,放心吧!俺们决不让三芽子受半点儿委屈!让他吃饱穿暖,让他杀鬼子给他爹妈报仇!等鬼子滚蛋了,俺亲自把三芽子给你送回来!” 岳老憨说:“谢谢八路军首长!谢谢!” 拴柱子蹲下来,摘下自己的军帽戴在岳兴国头上,说:“三芽子,从现在开始,你是八路军战士了。你柱子叔跟你说几句话,上了战场,决不能装熊!既然是岳家军的后人,就拿出岳家军的勇气和骨气!别给岳家军丢人!还有就是,服从命令,好好活下去,有一天打走了鬼子,回来好好孝顺爷爷!记住了?” 岳兴国点头道:“柱子叔,我记住了!” 拴柱子站起来,对岳老憨敬礼,道:“老伯,放心吧,你孙子跟了俺,你放一百个心!老伯,俺们走了,保重!” 岳老憨挥泪告别了这群八路军战士。他的心情很复杂,他知道很多当兵的未得善终,今天他却亲自送孙子去当兵。他老了,真的老了,却做了一件在旁人看来也许很煳涂的事——送独苗孙子当兵打鬼子。他到底对不对得起他的儿子和媳妇?他说不好。但他知道,他老了,不可能再上阵杀敌,他的孙子却可以。他或许对不起他早死的儿子、媳妇,更对不起岳家祖先和孙子,他也不可能对得起国家。可是,他给了他孙子杀敌报国的机会,至少他的孙子,对得起国家和民族! 岳老憨擦干泪水,队伍消失在黑暗中,他也该回家了。 第四十四章 更新时间 2012-03-28 23:37:10字数 4351 五一大扫荡过后,桥头县周边地区的八路军主力撤退,此地变成了名副其实的敌后方。所以占据这里的日伪军没有晋西北敌后抗日根据地的日伪军那样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在这里活动的抵抗势力少之又少,基本是当年五一大扫荡中主力部队被打散了或掉队了的干部战士,联合以前的村民兵,十几个人七八条枪,三五成群的在县城周边地区的荒地里坚持游击战。这伙子人,弹药粮饷十分有限,武器装备十分简陋,经常吃了上顿没下顿,有时候连续几天吃不上饭。依然打着八路军的旗号坚持不投降已属不易。可想而知,这里的日伪军得多猖獗。 原桥头县县大队早在五一反扫荡战斗开始之初就跟随主力部队新三团突围,并且在进入山区根据地后被整编为主力部队。留在桥头县地界坚持游击作战的八路军武装,在主力部队撤走后不久被八路军总部机关宣布为桥头县县大队。这是怎样一个县大队?满打满算五十号人,其中一大半没枪,能背上光绪年的抬枪都算是条件比较好的了。整个队伍快慢机就两把,其中一把关键时刻还喜欢卡壳,五把膛线已被磨平了的辽十三和拢共三把半新不旧的三八大盖算是绝对的主战装备。可以说,就这点儿装备,放两个响吓唬吓唬炮楼里的日本人还成,真要是跟鬼子面对面了,县大队这伙子人铁定连自己咋死的都不知道。 凭良心说,这几年桥头县县大队也搞死过几个小鬼子,基本是喝多了的、嫖娼过度了的以至于落单的鬼子。只要驻在县城里的鬼子骑兵中队一出动,县大队立马消失得远远的,啥时候鬼子退了啥时候回家。 日子过得惨,连老百姓也不咋愿意帮他们,谁敢帮?鬼子们对付“通匪”的百姓,手段残忍至极。谁敢“通匪”,保甲连坐,邻居也跟着遭殃,项上人头不保。为了断绝老百姓跟八路军的关系,日伪军在地形平坦的平原上挖掘隔离坑,大量制造无人区。桥头县的鬼子头不定期派出骑兵机动部队下乡清剿,寻不见土八路,就杀害无辜百姓,为的是逼急了由本乡本土子弟组成的八路军游击队,以训练有素的骑兵部队在平原上对阵没几条枪的土八路,稳赢。小鬼子骑兵的马刀,砍人脑袋就跟砍西瓜似的。那段日子,遭了横祸的老百姓不计其数,杂牌县大队也一再缩水。原本物产丰盈的桥头县,早变成了人间地狱。 第114页 如果拴柱子的七营再不来,谁也说不好桥头县县大队还能支撑多久。 半个月前,拴柱子的七营还在山里绕弯弯躲避鬼子机动巡逻队的时候,主力部队要重返桥头县的消息就在战士们中间传开了。县大队的战士们异常兴奋,就像离家太久的苦孩子终于遇见了娘家人。大家都在猜想,近几年在晋西北异常活跃的主力部队,到底能带些啥硬货回来,九二重机、歪把子、掷弹筒,搞好了可能还有迫击炮、山炮!到时候这些装备码齐了,狠狠揍狗日的小鬼子!驻扎在桥头县作威作福、滥杀无辜的鬼子骑兵中队不是牛逼么?看主力部队咋收拾你们这帮王八操出来的玩意! 县大队队长侯三,原本是主力部队的战士,五一反扫荡中受伤掉队,被堡垒户隐蔽起来。好不容易养好了伤,参加县大队继续打鬼子,前五任队长先后牺牲,放眼望去再没有对敌斗争经验丰富的队长人选了,又不容易联繫上级,所以侯三顶了上来,带着一群队员继续死扛硬顶。终于,主力部队回来了。大家一直以为他们早被上级遗忘了,甚至有一段时间连人心都收不拢。哈哈哈,天大的喜事!主力部队回来啦! 就算过年,也没这么高兴呀! 天刚黑下来,侯三就带着两个战士等候在约定的碰头地点。碰头地点选的比较刁钻,离县城和其他日伪据点足够远,是一片平时连活人都少见的乱坟岗。虽然通讯员早汇报过了,为避免过早暴露行踪,主力部队白天休息晚上赶路,也就是说,天刚黑的时候,是主力部队拔营启程的时候。以野战部队标准的夜行军速度,侯三他们至少还得等三个时辰。侯三他们依然提早来到碰头地点。灰布军装,真的好久没有看到啦!多少次在梦里,见到高举战旗、军刀雪亮的八路军主力部队解放了桥头县城,杀绝了作恶多端的鬼子骑兵中队,高唱凯歌、痛饮庆功酒。梦醒时分,发现自己已是泪流满面,定睛一看,连主力部队的影子都没有,又是苦难的一天,吃不饱穿不暖,到处是凶神恶煞的小鬼子。那个憋屈劲儿就甭提了。 黑暗中的乱坟岗里,侯三忽然低喝一声:“谁他娘的心跳得这么大声?潜伏纪律没跟你们讲过?” 其中一个战士说:“大队长,是你的心跳,太他妈响啦。” 侯三尴尬地摸摸自己的胸脯,做了个深唿吸,说:“终于盼来了大部队,这几年可给老子憋屈坏啦,人就这么几个,枪就这么几把,搞死了几个小鬼子?小鬼子又杀了咱多少人?” 另一个战士说:“大队长,咱出气的日子不远啦。” 侯三抬头看看月亮,说:“寒酸透了,真寒酸透了。当年俺在主力部队当小兵,营级干部有的不是怀表就是手錶,清一色的日本货!现在呢?老子也是营级干部,想知道时间只能看日头看月亮。” 战士说:“大队长,很少听你讲大部队的事情,这乱坟岗足够清静,给咱讲讲?” 侯三来了精神,翻身以最舒服的姿势躺下,看着满天的繁星说:“当年呀,俺待的队伍有正经的番号,绝对的主力,团长是个大鬍子,姓洪,脾气不好,爱骂人。可是打仗真厉害!俺刚参军那会儿,条件很艰苦,连套军装都没有,三个人合用一把枪。洪团长就带着弟兄们抢装备,没招儿啊,只能抢,小鬼子日子阔绰要啥有啥,咱能抢多少抢多少!抢过来的统统改姓八!主力部队,也不是一下生就是主力部队,都是一刀一枪拼出来的。小鬼子火力勐,一个小队的所有火器同时开火,咱一个营都吃不住劲。咋整?以多打少!一个营打一个班,一个团打一个小队,不是正面打,背地里打闷棍,慢慢的,老子们从里到外什么都有了,还没少整死小鬼子!要说人多就是好!你小鬼子再他妈能打,你单挑俺们一群,你也是没辙!当时俺们团光野炮就有三门!五一反扫荡,刚一开打,三门野炮加上迫击炮、掷弹筒、轻重机枪,朝着小鬼子的包围圈一点狠狠的打!不出十分钟就撕开一道口子,全团人唿啦啦一拥而上,冲出去了!” 战士们说:“真他娘的痛快!” 侯三说:“可不咋的!倒霉催的是,老子受伤了,腿上挨了小鬼子一刀,就这么掉了队,要不是堡垒户来得及时,老子就得让鬼子追上用刺刀活挑了。后来就干了县大队,再没过过一天阔绰日子!” 战士说:“大队长,好在咱熬过来啦,县城里的鬼子骑兵中队没几天蹦跶了。就照您说的,主力部队那样宽绰,在大平原上也能跟鬼子骑兵死磕,到时候咱就能看上好戏了。” 侯三点点头,说:“嗯,那绝对比戏班子里演的还出彩!妈了个逼,那帮骑马的鬼子早就该死!老百姓都盼着玉皇大帝派天兵天将下凡收了这帮杂碎!现在不劳烦天兵天将了,咱八路军主力回来了,一准儿收了这帮王八日的!” 一通好聊,再兴奋也该犯困了。侯三命令替换着放哨,自己先睡一觉。他感觉眼睛刚闭上,就被放哨的战士推醒了。 “大队长,前头有动静!” 侯三说:“放暗号!” 战士捏起鼻子学了几声蛤蟆叫,一开始对面没反应。三人以为情况有变,刚准备撤退,对面忽然传来一阵阵瘆人的猫叫。暗号是事先商量好的,既然是瘆人的猫叫,那一定是主力部队的斥候!侯三命令:“再来!” 第115页 战士又学了几声蛤蟆叫。随后,对面的黑暗中闪出两个人影。 灰布军装!侯三的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止都止不住。这几年,哪个晚上没梦见这身军装?日日想,夜夜盼,今天,灰布军装终于重新出现在了桥头县的地界! “同志!”侯三的手勐然握住了一个灰衣兵的手。 三郎吃痛,忍不住皱皱眉头,却理解这个黑瘦黑瘦、衣衫破烂、明显营养不良的汉子。如果他独自漂泊了几年之后,重新遇见了当家的和其他弟兄,他也得这样! 跟三郎一起来的邢老臭看了看侯三和另外两名县大队的战士,说:“俺们是八路军新三团七营的,你们是桥头县县大队?” 侯三抹了把眼泪,说:“嗯哪!俺们是桥头县县大队的!俺是大队长侯三。同志!可把你们给盼来啦!” 邢老臭努力回忆了一番,这个名字咋这么熟?勐然间,邢老臭也激动起来,一拳擂在侯三的胸口上,说:“侯三!你是侯三!你狗日的还活着?老子就说嘛,侯三不能那么容易被小鬼子拿下!”见侯三傻愣愣的没反应,邢老臭急了,又说:“你爹是候家店耍皮影戏的候大能耐!对吧?你屁股蛋子上有块黑痣!对吧?操!你啥记性啊?老子是邢老臭!” 侯三还是傻愣愣的。 邢老臭说:“操!你个狗日的!当初还是你动员俺入伍的!你忘啦?当年老子走街串巷的卖油炸臭豆腐,是你小子跟俺说了一句‘国难当头,岂能坐视’。老子撂挑子跟你走啦!老子一开始不会打枪,不也是你教的?你小子咋老成这样了?没少吃苦啊,侯哥,你受苦啦!” 侯三仔细看了看邢老臭,终于想起来了,当初八路军新三团在桥头县扎下根,侯三跟着村民兵队长投了八路。有一天侯三巡逻的时候忽然闻到一股臭味,比他妈大粪还臭!顺着气味这么一看,看见一个精壮后生在卖油炸臭豆腐,正是邢老臭。侯三本是被臭味熏得不爽了,随口冲着邢老臭吼出了一句当年国军到候家店拉壮丁时经常喊的那句话:“国难当头,岂能坐视。”谁承想那精壮后生邢老臭经不起忽悠,一跺脚丢下臭豆腐摊跟上侯三回了团里。 算起来,侯三在八路军的资歷比邢老臭老的多!要不是侯三倒霉催的受伤掉队,哪能轮到邢老臭当连长? 侯三一把抱住邢老臭,哭着低声说:“老臭啊……你咋才回来?你知不知道?你跑进了山里,俺留在平原上打游击,天天顶着鬼子骑兵的马刀,打啊……躲啊……逃啊……妈的!老子像是熬过了几百年呀!” 几个人默默地看着痛哭流涕的侯三。原本是个战士,除了会打枪,连当班长的机会都没有,却在战斗进行到最残酷阶段时被顶到大队长的位置上领着一群缺吃少穿的弟兄打鬼子。眼看着弟兄们一个一个的牺牲,自己无能为力,孤独、自责、悲愤,心疼碎了,哭都找不到调子。在弟兄面前又要强顶着不能自己先垮。人都是被逼出来的。懦弱的人,会被逼的坚强。没本事的人,会被逼的有本事。侯三,也是被逼的。白天,他像极了一个歷经风浪、无视死亡的勇士,又有谁知道,无数个夜晚,当疲惫的战士们都睡去的时候,被孤单、自责、悲愤折磨得辗转难眠的侯三在受着怎样的煎熬? 侯三哭了,没有人瞧不起他。他有理由哭,他终于熬过来了。一个本没有能力带着一群战士在敌后硬顶着残酷生存下去的人,却真的挺了过来。他哭,已不再源于懦弱。他想起了牺牲在敌人枪口下的弟兄,想起了惨死在鬼子马刀下的骨肉同胞。他终于见到了主力部队的战友,他兴奋的哭了,因为他知道,他终于活着等来了復仇的机会!被敌人杀死的战友同胞们,是时候给你们报仇了! 拴柱子、方显伏带着大队人马赶到了乱坟岗。藉助月光侯三看见了企盼已久的“主力部队”,半响没说话。邢老臭在后面悄悄捏了一把侯三的屁股蛋子。侯三醒过味来,脱离主力部队太久的侯三,已不大记得正规军的礼数,更忘了该怎样好好和别人交流。毕竟在鬼子群里转悠太久了,看到的残酷景象太多太多,人难免发懵犯傻。何况,眼巴前这几百号人,跟印象和想像当中的主力部队比起来,差了何止十万八千里? 于是,拴柱子和方显伏没迎来县大队指挥员的军礼和问候,而是生硬直白到欠揍程度的一句话:“这就是主力部队?揍性!” 第四十五章 更新时间 2012-04-01 13:46:28字数 4662 拴柱子死死拽住方显伏,才制止了这个愣头青对侯三的报復,尽管他听了侯三的话也很不舒服!打了不少胜仗,人没少死,到头来挂着主力部队的番号,却没有主力部队的样子。谁不想当阔少啊?问题是,有那个条件吗?拴柱子当然希望自己麾下的是一支从里子到外面让人看一眼就心生畏惧的王牌部队!可是他都不能保证弟兄们人人都有军装、人人都有火枪!能要来三百套军装、军鞋,让大部分弟兄有个八路军的表都算不错了。就这,也是他拿出当年讨饭的脸皮和嘴皮子,耗了很多日子,才从被服厂铁公鸡厂长那里磨来的!他容易吗? 方显伏终于放弃了报復侯三的打算,他啐了口唾沫,说:“小子,是不是主力,别看外表,看战斗结果!” 第116页 侯三说:“桥头县里驻扎着一个中队的鬼子骑兵,不定期出城清乡扫荡,杀害无辜百姓。早盼着主力部队回来剁了这帮狗日的牲口,结果……” 拴柱子回头看了看自己的队伍,有枪的才一百多号人,剩下的都是镖枪、大刀。平原上跟骑兵对垒,他不是没干过,当年五一反扫荡,在无名洼地里打了那么一场断子绝孙的战斗,要不是当时天降大雨,整个三营加上部队机关、医院和群众都得死在鬼子的马刀下面。那时候,三营至少还能保证人手一把枪,更有机枪、掷弹筒。现在,新组建的七营,就这么个揍性,也难怪侯三出言不逊。 邢老臭反应过来,赶紧打圆场道:“营长,侯哥,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先回家吧。” 侯三点点头,对七营人马说:“跟俺们走!”说完转身带着自己的战士在前头带路。 “牛逼啥呀?看他的扮相吧!揍性!”方显伏低声说。 拴柱子说:“行啦,副营长,咱这样子确实挺让这儿的同志失望。你也不看看你身后的弟兄都是个啥样子。老子一直犯愁,就怕老根据地的同志和老乡看见咱了还以为是闹鬍子。这不,嘴皮子都磨破了才讨来三百套新军装,还有一百多弟兄没军装呢。除了不多的老兵,其他人睡觉的时候连个铺盖都没有。武器就不要提啦。人家县大队的人日日想,夜夜盼,可算把咱给盼来了,本以为是金盔金甲的御林军,结果是裤子差点儿露腚的比土八路也强不到哪儿去的所谓主力,能不失望吗?” 张志辉帮腔道:“就是!就像娶媳妇,本以为老婆赛貂蝉,结果掀开盖头一看,操,模样比钟馗还不如,差不多是这个感觉。” 方显伏发狠道:“老子早晚剁了那个什么狗屁骑兵中队!省的这帮乡下娃子门缝里看人!” 天亮以前,七营抵达县大队的秘密据点——桥头沟。这里是一片干枯的河网,降雨不足的时候,沟沟坎坎比较多。夏天植被茂盛,把沟沟坎坎掩蔽的严严实实,为敌后游击队提供了绝佳的掩护。部队安顿下来后,草草吃了些干粮,战士们休息,军官们开会。 侯三率先发言,依然没什么客套,直奔主题——桥头县敌情。 侯三说:“五一反扫荡过后,桥头县八路军主力部队突围,县城沦陷。鬼子为了彻底清剿干净县城周边地区的八路军武装,在这儿建立了很多据点,每个据点的距离不超过五公里,冬天植被稀少的时候,据点之间跑只兔子都看得一清二楚。鬼子还嫌不够,把县城周边的几个村子统统推平,村民们集中安置在鬼子设定的居住点里。为了限制游击队的活动,鬼子汉奸动用大量人力挖掘了纵横交错的隔离坑,扯上通电的铁丝网。最绝的是,去年的这个时候,鬼子从关外派来一支骑兵中队,常驻桥头县城,不定期出城扫荡。俺们县大队吃这伙鬼子骑兵的亏太多了,以前俺们也有百余人枪,赶着死人,赶着招兵,反反覆覆,入了桥头县县大队吃粮打鬼子的爷们儿,咋说也得有个七八百号了。现在,活着的就这么几个。” 拴柱子问:“听你的意思,主力刚撤走那前儿,你们闹腾的也挺欢?” 侯三喝了口水,说:“是呀,那时候在大扫荡中被打散了的干部战士很多,聚在一起选出个领导,就算身上只剩下武装带了也要跟鬼子拼到底。就因为这,鬼子觉得后方不稳定了,才派了越来越精锐的鬼子进驻桥头县。一开始县城里只驻了一个小队的鬼子宪兵。后来发现宪兵不够用,增派了一个步兵中队,加上皇协军一个大队,不过皇协军在俺们爷们儿眼里跟摆设也差不太多。前几任大队长都是好样的,带着弟兄们跟鬼子汉奸兜圈子,抽冷子打闷棍,搞死了不少敌人。咱毕竟都是本乡本土的子弟,地形、民情都熟悉。后来鬼子头儿琢磨明白了,特意从关外调来一支骑兵队,小鬼子不傻,认准了大平原上干仗还是骑兵好使。加上鬼子那断子绝孙的囚笼战术,县大队的日子一天不如一天,人越死越多。最绝的是,小鬼子眼见俺们躲着他们,为了激怒俺们,就拿老百姓开刀!整村子整村子的屠!后来俺们回去看,杀绝了……都杀绝了……连孩子都不放过!有一次,实在气不过了,几十个弟兄不听号令沖了出去,在平原上跟鬼子骑兵对砍。为了救他们,上一任大队长也沖了上去,就这么牺牲了。鬼子们把战死弟兄的尸体拴在马后面拖着跑了老远!尸体都磨烂了!鬼子把弟兄们的尸首丢在炮楼附近的荒地里。俺们冒险过去抢弟兄的尸体,又搭上了几条人命……” 侯三的眼中再次浸满泪水,这就是位于敌后方的残酷战斗,没有援兵,没有任何补给,没有鼓励和安慰!几十个弟兄为了打鬼子凑在一起,不停的战斗,只要还有一口气在。他们没有正规军的荣耀和光环,在旁人眼里甚至与土匪无异,他们的抵抗在敌人眼里简直可笑。他们为什么还在打?因为他们知道他们为什么打。为了自己活下去,为了他们的子孙不再过他们这样的生活。 他们,是英雄,谁也无法否认。哪怕他们没弄死多少小鬼子,哪怕他们曾经不听号令、擅自行动以至于损失惨重! 方显伏不再计较侯三的出言不逊,他见侯三在吸一种劣质的捲菸,便从上衣兜里掏出一整包哈德门塞给侯三。 第117页 拴柱子问:“桥头县现在有多少鬼子?” 侯三回答说:“骑兵中队入了城,原本的步兵中队就被分散派入各个据点,小鬼子为了防着俺们,在桥头县地界修建了好多据点。细的俺知不道,只知道鬼子的骑兵中队和宪兵队集中驻扎在城里,鬼子的步兵中队和皇协军大队分散驻扎在各小据点。” 拴柱子说:“一个骑兵中队少说二百余骑,宪兵小队五十多人,满编的步兵中队超过二百人。皇协军大队,相当于咱一个营,应该不超过五百人。好在,步兵是分散驻扎的,咱找的是骑兵的晦气,步兵想帮着骑兵打咱们,光集结就得费牛劲!” 张志辉说:“关键是鬼子的骑兵,不把这伙子骑兵做了,咱七营甭想在桥头县立足。可是,骑兵是步兵的天敌,平原上用步兵跟骑兵对垒,步兵百分之百肉包子打狗。何况,咱们爷们儿还不是啥过硬的步兵。当年宋朝老赵家那伙子人好歹还有个步人甲,多少能跟北面来的骑马的鞑子比划两下。咱有啥?有枪的爷们儿有几个?剩下的都他娘的扛着自家打造的镖枪和砍刀。” 方显伏接着说:“是啊,《水浒》里梁山好汉大破连环马,还有个徐宁家传的钩镰枪呢。咱手里过硬的傢伙没几个,骑马的鬼子也不是只有狼牙棒和环首刀,离远了人家拿枪打,小鬼子的枪法又那么准。估摸着真要是开了打,等需要小鬼子抡马刀的时候,咱七营早躺下一片了。” 侯三愁得驴脾气泛滥,吼道:“这么说,咱就拿小鬼子的骑兵没辙啦?那干脆咱收拾铺盖,跟你们回晋西北算逑!” 拴柱子摆摆手,说:“老侯,别那么激动,咱这是坐在一起聊聊咋破了鬼子的骑兵。打仗嘛,事先就得探讨,探讨什么?敌我双方的优劣呀,咱刚才分析了鬼子的优势,现在该分析分析咱们的优势了。” 侯三问:“咱有啥优势啊?” 拴柱子没说话,而是指了指他们的藏身点。 桥头沟,之所以叫桥头沟,首先因为在桥头县地界。之所以名字里有个“沟”字,因为这里的沟沟坎坎比较多。恰恰好,今年闹了干旱。 拴柱子得意地一笑,说:“小鬼子要是步兵,就以老子现在的本钱,老子说破大天也不敢轻易招惹。可惜了,狗日的全都骑着马。骑马的牲口对付你们这伙子缺吃少穿、缺乏武器的县大队手拿把掐。可老子麾下好歹还有一百多拿枪的弟兄,枪里打出来的都是要人命的弹丸!再加上这里的沟沟坎坎……” 邢老臭一拍脑门子,说:“地形!咱的优势在地形上!” 拴柱子说:“对!就是地形优势!鬼子骑兵之所以猖狂,就因为在平原上骑马打步兵一打一个准儿!但咱们这旮是平原上的干枯河网,沟沟坎坎这么多,坦克来了都得懵圈,就别说骑着牲口的牲口了!” 邢文杰问:“鬼子骑兵真来了,咱怎么打?沟沟坎坎能限制骑兵,就不能限制步兵了?” 方显伏说:“当年,岳爷爷大破金兀朮的铁浮屠、拐子马,靠的就是步兵!只要敢拼命、斗狠,低下头转砍马腿,骑兵算个屁!沟沟坎坎太多,必定能将鬼子骑兵分隔开,咱瞅准了时机扑上去,一大群打一小群,一拥而上先砍马腿再宰人,鬼子骑兵还狂个鸡巴?” 拴柱子说:“副营长说的对!当初岳爷爷对付鞑子金兀朮,最勐不过神臂弓了,咱好歹还有一百多把步枪,人人都有边区造。把鬼子们引进桥头沟,先瞄准了砸一通手榴弹,鬼子懵圈的时候咱放几排枪,不要心疼子弹!最后,镖枪和大砍刀铆劲儿的招唿鬼子!奶奶个熊!老子就不信这个邪!鬼子骑兵还能是三头六臂的那咤三太子?” 在桥头沟伏击鬼子骑兵中队,这个计划被提上日程。吃一顿饱饭、睡上一觉后,侯三带拴柱子、方显伏等主力部队干部去勘察地形。 纵横交错的干枯河沟,比鬼子的隔离坑还要宽、还要长,并且布局上更加复杂。鬼子的骑兵如果被引到这里,留在河沟外面的话会被渐渐分隔开,速度会被限制,成为神枪手们的活靶子。鬼子骑兵为了躲避打击,很可能钻进河沟,一旦这样,同样受地形限制,他们必然扎堆,到时候边区造手榴弹捆在一起砸进去,鬼子有多少死多少! 为了彻底搞残搞死这帮骑马的牲口,各种陷阱也少不了!只要是稍微平坦的可以被用来跑马的地方,统统挖大坑,坑里不是削尖了的木头就是土造地雷。河沟里的一些地方设置上绊马索、鹿角等。 总而言之一句话,对付小鬼子,不要在乎成本,更不要顾忌道义,只要能搞残搞死作恶多端的鬼子骑兵中队就行。 “师爷,邢大夫,你俩有文化,把刚才咱熘达到的地方全部画成图,咱回去好好研究研究,怎样吃人不吐骨头的干掉那帮骑着牲口的牲口。”拴柱子命令道。 张志辉和邢文杰拿着铅笔不停地在纸上画着,慢慢的,桥头沟的地形草图被勾勒出来。每一块河流沖刷形成的小平原,每一道废弃的堤坝,每一道弯弯曲曲的河沟,全部跃然纸上。 拴柱子点了一颗烟,喷云吐雾好一会儿,终于说:“陷阱、绊马索、鹿角都好办,划拉划拉弟兄们的包裹,边区造也有不少。咱自家有本事产土造地雷,实在不行还能从手榴弹里卸出一部分火药装到铁罐子里对付。只要咱们部署得当,鬼子骑兵只要进了桥头沟就甭想出去。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咋把鬼子骑兵引到桥头沟里。” 第118页 侯三说:“是呀,这个不好弄。鬼子骑兵不定期出城扫荡,沿途都有日伪军的据点作为唿应。鬼子骑兵不傻,扫荡的范围和时间都是事先商量好的,绝不往远了跑。” 张志辉接茬说:“就算咱能引起鬼子骑兵的注意力,这里可是大平原,两条腿的跑不过四条腿的,咱腿脚再快,保管没等跑到桥头沟呢就全被鬼子撂倒了。” 拴柱子深深吸了一口烟,眼睛盯着那团浓重的烟雾慢慢扩散、消失,忽然他的双眼一亮。“侯大队长,你跟俺介绍介绍,这附近日伪军据点都是咋分布的?” 侯三回答:“以桥头县城为中心,呈放射状向方圆五十里以外的地盘上扩散,据点与据点之间遥相唿应,机枪火力全面布控,安全死角很少,几乎没有。” 拴柱子又问:“老百姓都被圈起来了,地不就荒了?鬼子不用吃饭?” 侯三说:“小鬼子和二鬼子在集中居民点附近划定了耕地让老百姓耕种,大部分被他们用作了军粮。这么个缺德的招数,让好地荒了不少,可是小鬼子为了断绝俺们跟老百姓的关系,宁可放着好好的耕地不种也要把乡亲们都圈起来。老乡们只能在规定的耕地里种地,保证小鬼子和二鬼子饿不死就成,被圈起来的老百姓饿死不饿死,他们不管。” 方显伏一掌拍在小桌子上,骂道:“狗日的小鬼子!就不是人揍的!拿中国人不当人!妈了个巴子!老子要不把桥头县的小鬼子杀绝,老子的姓调过来写!” 第四十六章 更新时间 2012-04-02 16:47:05字数 5348 拴柱子、方显伏、张志辉、三郎、侯三、邢老臭,浑身上下披满了枝条和绿草,脸上煳满泥巴。不管远看近看,几团“植被”彻底与大地融为一体,看不出丝毫破绽。 此时,几团“植被”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缓缓接近了桥头县地界靠外围的一座据点,在距离据点五百米的地方停下。“植被”之一的侯三介绍说,这座据点距离桥头沟仅一公里,是桥头县地界上最偏远的据点,叫“娄柏据点”。以前这里有一座村子,叫娄柏庄,后来被推平了,百姓被驱赶到集中居住区,此地唯一的建筑物就剩下了娄柏据点的炮楼、地堡。 拴柱子和方显伏拿出缴获日军的高倍望远镜仔细观察着据点里的情况。炮楼是主体建筑,同时也是日伪军的宿舍,三条交通壕连接起炮楼与地堡、一线战壕之间的交通,背向西北方一侧的地方有一条公路直通桥头县方向,公路不怎么走车,给据点送给养的日本大卡车三天一趟。补给车除了日本司机外还跟着一个瘸了腿的日本曹长,车里应该没有其他鬼子或伪军。 娄柏据点里驻了大约一个排的伪军和两个日军,吃喝拉撒全在据点里,轻易不出门,想打个闷棍、绑个票都不容易。 打补给车的主意更不现实,此地的据点分布太密集了,娄柏据点以东不到两公里就是另一座日伪据点,叫杨柳庄,以前也是个村庄,被鬼子推平了。娄柏据点与杨柳据点之间啥障碍物也没有。娄柏据点出了啥事,杨柳庄据点的人看的一清二楚。太近了,如果单纯的围攻娄柏据点,附近据点的鬼子伪军第一时间出来增援,短时间内也能集结起大约一个连的兵力。以七营现在的本钱,在平原上打日伪军一个连,能不能打赢真不好说。以这样的战斗烈度,驻在县城里的鬼子骑兵中队绝对不会出来,拴柱子知道自己的尽量,就他现在手里掌握的那几个兵,还真不值鬼子骑兵来回跑一趟的。 方显伏递过来一个地瓜,拴柱子没接,眼睛也没从望远镜里拔出来,只是说:“老子吃这个爱放屁,有烤苞米没?” 方显伏说:“靠!你娃子装个逑?昨晚上烤地瓜也没见你少吃!” 拴柱子舔舔干裂的嘴唇,忽然纯心的想斗斗嘴,说:“昨晚上地瓜好歹给烤熟了,生地瓜咋吃?你吃个我看看?” 方显伏真就张开大嘴狠狠咬了一口生地瓜,一边嚼一边说:“真他妈香!” “噗”的一声,拴柱子皱眉道:“谁他妈这么没素质?想放屁也不分个场合地点?” 附近几团“植被”一动不动,谁都知道拴柱子这次是“放屁瞅别人”,真正没素质的是拴柱子。拴柱子过完了嘴瘾,心情稍微好了一些,继续用望远镜观察情况。 张志辉在本子上画下娄柏据点的火力分布简图,画完后缓缓挪到拴柱子旁边,低声说:“营长,画的差不多了,里面的敌人不多,可是火力抵得上咱一个营还不止,真围攻他们,别看咱人多,不好使。再有,附近杨柳庄据点的鬼子汉奸离这里太近,都不用派步兵出来,在据点里用机枪和迫击炮就能打到咱这里。互为犄角,围攻据点不现实啊。” 拴柱子看了看简图,说:“围攻娄柏据点只是个幌子,目的是逼出城里的鬼子骑兵。问题是,咱咋能让这个幌子好使。这鬼地方,据点太他妈多,随便哪个都能给娄柏据点提供支援,城里的骑兵来不来还真不一定。” 拴柱子再次举起望远镜观察,忽然嘆了一口气,自语道:“要是二狗还活着,就这个距离,妈的!龟壳里的孙子别露头!露头了一准儿活不了!” 第119页 神枪手丁二狗早粉身碎骨了,现在拴柱子治下这帮人,枪法好的人确实有,但能像丁二狗那样百步穿杨,能让步枪子弹顺着炮楼射击孔飞进去打在敌人脑袋瓜子上的,这个真没有!要不然,光靠神枪手,也能慢慢把这座据点的敌人耗光。靠这样磨洋工,隔几天就杀他们几个人,鬼子骑兵被惹急了,也就出来了。这样的办法虽然又慢又笨,可是好使。可惜,丁二狗死了,再说七营也没那么多子弹。 拴柱子揉了揉发胀发酸的眼睛,低声说:“师爷,传我命令,撤!” 几团“植被”又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缓缓后退,太阳落山前成功隐入桥头沟纵横交错的干枯河沟。 “咋能惹急了鬼子呢?” “咋能让鬼子恼羞成怒忘了危险,自己进入桥头沟呢?” 种种疑问,没有答案。天大的难题算是把七营和县大队难住了。 方显伏一拍大腿,说:“实在不行,干脆化妆进城算逑!在城里干了骑马的牲口们!” 侯三摇摇头,说:“这法子以前不是没用过,找了好久终于找见了鬼子骑兵中队的驻地,俺们费了牛劲终于让敢死队混进了城,结果却扑了个空。天不遂人愿啊,那晚鬼子骑兵正好连夜出城清乡扫荡,敢死队的弟兄们冲进去只杀了几个鬼子的马弁,枪声却惊动了一城的鬼子!敢死队就活着逃出来俺一个。听说从那以后鬼子们学精了,骑兵中队的驻地不固定,甚至同个晚上还换一次驻地。妈的!这帮牲口比俺们游击队还勤快!有时候,干脆都不回城,在哪里住,就不是咱能知道的了。” 拴柱子用烟屁股续上又一根烟,狠狠吸着,一团一团烟雾从口鼻喷出来。他的眉头越皱越紧。上头给他的任务是,尽快打开桥头县的局面,多杀鬼子,壮大声势,发展队伍。揍不下骑兵中队,没法打击鬼子的嚣张气焰!更打不开局面。想打掉鬼子的骑兵,大平原上硬拼肯定不是办法,只能充分利用桥头沟的优势地形。咋能让鬼子骑兵出城进入桥头沟呢? 一个一个方案在脑海中形成,又一个一个的被否决。众人没再说话,不断的吸菸,到后来甚至都看不清人了。 按理说,能围住一个日伪军据点狠揍一通,把鬼子打急眼了,骑兵自然出城。问题是,前面提到了,此地据点与据点之间的距离太近了,娄柏据点与相邻的杨柳庄据点的距离更近,彼此用机关枪都能招唿到对方。真的围攻娄柏据点,相邻据点的机关枪和迫击炮不是吃素的。再说,七营有枪的才一百多人,围攻日伪据点简直扯淡! 怎么办,才能把鬼子打急了,派出骑兵增援呢? 张志辉勐然站起来,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时,他说:“挖地道!把地道挖到娄柏据点!派敢死队来个中心开花干掉鬼子汉奸!敢死队用机关枪狠揍邻近的鬼子据点!这么一来,鬼子肯定急眼。桥头县的敌人,主力是骑兵,如果他们的据点失守,第一拨赶到现场做处理的定然是骑兵!步兵分散驻扎在方圆五十里内的小据点,虽然一些据点离咱们很近,但人数有限,来了也白搭。步兵大部队集结起来很费时间。骑兵则不然,集中驻扎,速度够快,一旦事发,快马加鞭的赶到娄柏据点充其量半个小时。咱在鬼子的据点里把鬼子打急了,骑兵还能干看着吗?铁定出来!” 方显伏兴奋地狠拍了几下张志辉的肩膀,说:“要说拿歪主意,俺们其他人捏在一起也比不过你!乃球的,这歪主意,费劲是费劲,无所谓!好使就行!就这么干!” 说干就干,不提张志辉的歪主意到底有多大胜算,有招儿就比没招儿强,打仗就是冒险,你不试试你哪知道这主意不行?所以好军人一般都是实干家,真打急眼了,不能说一点儿顾忌没有,但肯定没那么多患得患失。有了主意赶紧行动,这才是王道。 七营和县大队拿起铁杴和铁镐连夜开工,从桥头沟开始挖,地道直指娄柏据点。 连着干了好几天,终于即将挖通桥头沟至娄柏据点的地道。动作却慢了下来,大家都不敢太大声了,冀中平原的土质适合打地道战,以前没少用类似的方法折腾鬼子汉奸。鬼子汉奸不傻,肯定知道防着土八路搞这套。所以,必须悄磨叽儿的,尽量低调,别没等打到鬼子呢先被鬼子醒过味来。 当地道终于延伸进娄柏据点内部的时候,隔着老厚的土层,也能听见据点里伪军们的欢腾声。估摸着头顶就是日伪军住宿的炮楼,拴柱子没敢让弟兄直上直下的开挖,而是让地道拐了个大弯,根据张志辉提供的据点简图,地道的开口设在了最最隔路的地方——茅房附近。真他娘的噁心!但实在没办法。整个据点就数这里最清净了,谁没事老往茅房跑啊?足够背风,足够隐蔽,从这里冒头,绝对够突然,日伪军再多长八个脑袋,哪怕真的防着土八路的地道渗透攻势,也不会想到,八路军能忍着噁心在茅房附近开地道口! 臭味越来越大,有的地方还往下渗着粪汤子。到后来,基本是一边吐一边挖,搞得一身屎臭,终于挖通了地面。三郎探出脑袋,旁边是茅房,十几米远的地方是炮楼,左右看看,能看见正对着桥头沟方向的地堡和战壕。三郎缩回脑袋,和几个弟兄飞快地掩盖住地道出口,拴柱子之前说了,挖通的当天晚上就动手,省的夜长梦多。现在地道挖通了,该选敢死队了。 第120页 攻占了娄柏据点,小鬼子和二鬼子肯定急眼,步兵集结需要时间,骑兵机动力强、速度快,除了附近据点的鬼子汉奸能迅速抵达之外,鬼子骑兵定然落不下。到时候敢死队一路勾着鬼子骑兵跑,最后在桥头沟里狠揍狗日的! 所以,敢死队的人选,标准是不光能打,还得能跑。不管怎样,最后他们得跟骑马的鬼子赛跑,腿脚不利索再能打也甭想进桥头沟。 进入娄柏据点搞夜袭的敢死队有三十人,三郎担任队长,成员以原直属三大队老兵为主,这批人能打能跑,熟悉各种武器的使用方法,心理素质稳定。大部分长在山里,翻山越岭犹如走平地,腿脚自然利索。如果鬼子骑兵上当了,他们得跟四条腿的赛跑一公里,腿脚不快是绝对不行的。 本来方显伏想亲自带敢死队,拴柱子没同意,以营长和党委书记的双重身份,十分干脆的分配方显伏布置桥头沟的反骑兵陷阱去了。 拴柱子愁得够呛,方显伏这个愣头青好像永远不知道一个指挥员到底该怎么当!难怪从正营级给撸到副营级!按说方显伏这人不傻也不笨,大部分情况下能够保持头脑冷静。可是,当他怒极的时候,理智往往占不到上风。他恨上了国军,某些时候就会忘了统一战线;他恨日本鬼子,打战的时候就会勇勐有余而智谋不足。 现在,一个副营长,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去做,他却宁愿抱着机关枪沖在最前头当一个要死就第一个死的敢死队长。方显伏的毛病要是不改改,万一哪天拴柱子光荣了,部队交给方显伏怎么能叫人放心?拴柱子有时候都纳闷,方显伏这么个操行,当年在山上落草,是咋带着弟兄们屡屡逢凶化吉,在官军重兵围剿之下保住性命的? 夜深人静,没有月亮,这样的夜晚最适合抹人脖子!战斗动员后,敢死队出发了。方显伏带着善于布置机关的弟兄连夜开工,争取以最快的速度将桥头沟变成一座巨大的陷阱。 拴柱子给各连排长分配了任务,哪支队伍在哪里布防,哪支队伍应该在必要的时候增援、接应敢死队,哪支队伍当预备队。一切安排妥当后,他带着岳兴国披挂上掩蔽物潜伏到娄柏据点附近,日伪军偶尔会往天上打一两颗照明弹,将四下里照得如同白昼。岳兴国有些发抖了,拴柱子说:“三芽子,别害怕,没啥好怕的,日本鬼子看不见你,在这儿等着看你三郎叔的表演。” 岳兴国说:“柱子叔,我从没离鬼子这么近。他看不看得见我,我都有些心慌。” 拴柱子说:“正常,谁都有第一次。过了第一次就好了,这次带你出来,就是让你感受感受。以后,你会遇上更可怕的更残酷的情况,挺过去了,你就是好样的,挺不过去了,当孬种被人看不起倒还在其次,丢了小命就不好了。俺答应过你爷,打完了仗送你回家,俺不让你死,你也别自己送死。” 又一颗照明弹怪叫着升天,拴柱子和岳兴国压低脑袋和身子。地上有两团“植被”,日伪军哨兵看的一清二楚,但那只是植被,没啥可疑的。 三郎拨开土层,攥着军刺闪出地道口,他身后的敢死队员一个一个的钻出地道口。三十人在行动前把张志辉画出来的据点简图烂记于心,进入据点后谁负责抹敌人脖子谁负责支援谁负责放风,都有明确的细分。黑暗中敢死队分散行动,第一批倒血霉的是一线战壕和地堡里的二鬼子,迷迷煳煳的就被八路军敢死队抹了脖子。最难搞定的是炮楼里的人,到了晚上他们插上门睡大觉,敲门肯定行不通。怎么办?炸他狗日的!从日伪据点一线地堡里缴获来的日本香瓜手雷派上了大用场,敢死队员顺着机枪射击孔把香瓜手雷送进据点,一楼的伪军在昏昏欲睡中粉身碎骨。几颗香瓜手雷堆放在一起引爆,炮楼大门被炸了个稀碎,鬼子和二鬼子慌神的时候,敢死队一拥而入。 快慢机喷吐出一片片子弹,黑暗中大刀翻飞,枪托乱砸。一层一层的扫荡,爆豆一样的枪声中,娄柏据点血流成河。 邻近的杨柳庄据点听见动静,反应奇快,管事的鬼子曹长带着俩兵踹醒了伪军士兵们,让他们注意戒备,鬼子曹长打电话给桥头县司令部汇报情况。 电话刚接通,密如飞蝗的机枪子弹勐然间钉在杨柳庄据点的炮楼外墙上,紧接着,迫击炮弹带着怪叫、划破空气,接二连三的砸在杨柳庄据点内的空地上。 这么一闹,附近所有的日伪据点都被惊醒了,好几个探照灯柱扫向娄柏据点和杨柳庄据点,曳光弹划破空气,拖着又亮又长的尾巴飞来飞去。是个人就能猜出来,如此大的阵仗,一定是八路军回来了!这一次绝不是缺吃少穿、衣衫破烂的土八路游击队,是八路军的主力部队!他们竟然有能力攻破一座皇军和皇协军联合守卫的据点,并用大口径武器攻击其他的皇军据点!黑暗之中到底隐藏了多少八路军主力部队?谁也说不好!从火力密度上来看,支那人一定多到令人髮指!交火地带附近的日伪据点全部鸡飞狗跳、惶惶不安。 那一晚,桥头县城鬼子司令部的电话都要打爆了。七营闹出的动静太大,终于惹怒了鬼子驻桥头县城最高司令官宫本吾致助中佐,他命令骑兵中队连夜出动,紧急驰援娄柏、杨柳一线的友军。宫本吾致助特意强调,这次不是击溃战,骑兵中队在巩固防线后,要主动发起向敌人发起冲锋,一个包抄下来,将敢于挑战桥头县皇军的支那兵全部消灭! 第121页 原属日本关东军满蒙边境守备队的菊兵卫骑兵中队,诺门坎战役中与苏蒙联军的骑兵对砍过,一日之内击溃了三个齐装满员的蒙古边防骑兵连。他们自认为天下无敌。其指挥官菊兵笠卫锋大尉,又一个拥有日本皇室血统的傲慢军官,使用象牙把武士刀和镶嵌有菊花图案的由西域玄铁打造而成的锋利马刀。他集合起他那兇悍的、双手沾满中国人民鲜血的骑兵中队紧急出动,快马加鞭沖向已乱成一锅粥的娄柏、杨柳一线。 第四十七章 更新时间 2012-04-02 16:49:12字数 4323 天亮了,却不见阳光,厚重的乌云遮挡住了太阳。阴沉的闷热,包裹着血战中的人类。邻近娄柏据点的日伪各据点临时抽调兵力,在外线组成了步兵分队,在简单的炮火准备后发动了冲锋。鬼子挺着刺刀跟在伪军后面,见哪个伪军士兵畏惧不前就狠踹一脚。汉奸兵害怕八路军的机枪子弹,更害怕鬼子的刺刀。 三郎看到一百多日伪军拉开散兵线缓缓围拢过来,大声命令弟兄们别节约子弹,不要让日伪军靠上来,玩儿命的招唿鬼子,目的不是消灭这伙鬼子,把他们阻挡的远远的就行。 十几挺轻重机枪尽情地喷吐着火舌,一片一片子弹飞向冲锋而来的日伪军。 拴柱子带着岳兴国躲进了桥头沟,在视野良好的地方举着望远镜看娄柏据点四周的情况。爆豆一样的枪声,密如飞蝗的机枪子弹,偶尔有炮弹炸在娄柏据点和日伪军兵群之中。看起来这场仗很激烈,不过拴柱子咋看都觉得,这场仗属于雷声大雨点小的那种,动静足够大,死的人却不多。 拴柱子不着急,等到大地开始震动的时候,意味着好戏要上演了。 “柱子叔!看!”岳兴国手指向桥头县城方向。 拴柱子也从爆豆一样的枪声中分辨出了狂乱的马蹄声。再藉助望远镜一看,高大的东洋马拖着黄绿色的矮小骑士,放射状图案的鬼子军旗随风乱舞。渐渐的,还能听见鬼子们的怪叫。 “他妈的!狗日的上钩啦!三芽子,告诉你方大叔准备战斗!”拴柱子兴奋地喊道。 岳兴国得令,快步跑开,去找桥头沟里的方显伏。拴柱子再次看向娄柏据点,密集的曳光弹改变了航线,这次大部分飞向了奔袭而来的鬼子骑兵。 菊兵笠卫锋狠夹马肚子,带着他的旗手沖在了队伍最前面。后面的东洋骑士们,在行进中散开了队形,一个骑兵队进攻时惯用的中路跟进、两翼包抄阵型慢慢形成。东洋骑士们的怪叫声混杂着狂乱的马蹄声,枪炮声停息了,大地依然在颤抖。 三郎大喊:“瞄准鬼子骑兵!狠狠的打!” 机枪再次狂射,金属狂潮迎面而来。沖在头里的鬼子骑兵中弹落马,后面的骑兵纵马踏过同伴的尸体继续冲锋。怪叫声越来越响亮,马蹄踏在大地上发出的声音压迫力十足,骑兵队距离娄柏据点越来越近! 三郎打空保弹板,大喊:“小的们!差不多了就赶紧撤!别忘了搞坏机枪!迫击炮手!轰他娘的!”喊着话,他掏出手榴弹拉开环丢在九二重机的枪座下面,然后飞也似的跑开。 会摆弄迫击炮的敢死队员们将一颗一颗炮弹填入炮筒,中间没有任何停歇。炮弹唿啸着炸在鬼子骑兵阵中,又一批矮个子骑士坠马。而骑兵队的包抄队形已经展开,还没死的骑兵催马冲锋,距离娄柏据点越来越近。 打得太急了,炮管变型,再用的话管保炸膛。操炮的敢死队员在跑路前依然没忘了用手榴弹炸坏迫击炮。在三郎的带领下,敢死队员逃出娄柏据点,朝着桥头沟方向撒丫子狂奔。 他们后面五百米处,菊兵笠卫锋带着他的骑兵队马不停蹄的追杀而来。 “天皇陛下的战士们!杀光支那人!”菊兵笠卫锋的刀尖指向狂奔的敢死队员。 跑动中的三郎大吼着:“别他娘的光顾着自己跑!回头打他狗日的一两枪迟滞他们!两条腿的跑不过四条腿的!闷头跑肯定被追上!腚眼会开枪吗?”吼着,他自己回身卧倒,老中正的枪口喷出一股青烟,远处一名矮个子骑士胸口飙血,怪叫一声翻下马背。 敢死队员们有样学样,回身反击。鬼子骑兵在马背上举枪反击。此起彼伏的枪声中,双方各有伤亡。人腿终究快不过马蹄,跑在后面的敢死队员迎来了鬼子骑兵的疯狂砍杀。 “散开跑!别扎堆!”三郎一边据枪射击,一边大声提醒自己的弟兄。 敢死队倖存下来的人散开队形,边跑边开枪射击。鬼子骑兵离他们越来越近,很多人死于鬼子骑兵精准的跑动中射击。敢死队的人越死越多,距离桥头沟却还有很长一段距离。 三郎打空了老中正的子弹,一名鬼子骑兵抡着马刀迫近了。三郎身边一个弟兄怪吼着沖向鬼子骑兵,举枪便刺。鬼子骑兵扬手用马刀噼开了那位弟兄的步枪,紧接着反手一刀,那弟兄无力的倒下。 “妈了个逼!来呀!”三郎拔出鬼头大刀,勇勐的扑向鬼子骑兵,鬼子骑兵的马刀再次高高扬起。三郎高速迫近鬼子的战马,又在即将与战马相撞时忽然高速避开,一只有力的大手拽住鬼子骑兵的武装带。鬼子骑兵被硬生生拽下马背,狼狈地摔在地上。鬼子懵圈的时候,三郎手起刀落,鬼子的人头飞出老远。 第122页 两名鬼子骑兵跃马扬刀杀奔而来。三郎左手拿鬼子马刀右手拿鬼头大刀,双刀在手勇往直前,低头只砍马腿,一把鬼子的马刀利落地划开他背后的皮肤,两匹战马的腿被齐刷刷斩断。鬼子骑兵落马,三郎再次手起刀落。 随后一声枪响,菊兵笠卫锋用马枪打中了三郎。三郎无力地瘫倒在地,鬼子的战马踏过他的身体继续沖向桥头沟。 拴柱子眼见三郎和其他敢死队员纷纷死于鬼子骑兵的追杀之中,照这样下去,敢死队死绝了,鬼子骑兵上不了钩!费了这么大劲,撒了大把的鱼饵,就为了钓上大鱼来。别他妈到后来赔了鱼饵还没钓来大鱼,这样的话,弟兄们白死! 拴柱子大声命令道:“一连长!露头出来打他狗日的小鬼子!” 一连是直属三大队的老班底,老兵最多,武器最好,战斗经验最丰富。一连长得令,率领他的弟兄从桥头沟中现身,面向鬼子的骑兵队散开队形就地卧倒,拴柱子躲在暗处举起三八大盖瞄准奔袭而来的鬼子骑兵的旗手率先开枪。高速旋转的弹丸撞开了旗手的胸膛,在他的躯体内穿行而过,后背上开了个洞后扬长而去。旗手带着日本放射状图案的军旗翻下马背。旗手左前方的菊兵笠卫锋丝毫不受影响,高举马刀冲杀而来。 “先射马,再射人!一起开枪!打他狗娘养的!”拴柱子退弹、装弹、瞄准,大嗓门盖过了鬼子骑兵的怪叫和震撼的马蹄声,令人安心、勇气倍增。 一连的战士们瞄准飞奔而来的鬼子骑兵打出密集的排枪,鬼子骑兵接二连三中弹坠马。鬼子骑兵毫不畏惧,弹雨之中催马追上殿后的敢死队员,马刀扬起又落下,黑红而粘稠的鲜血在阴霾的天气中依然刺眼。随后,鬼子骑兵催马疾奔,马背上的矮个子骑士们据枪瞄准桥头沟外的八路军战士射击。 精准的射击中,八路军战士纷纷中弹毙命。 “营长!你看两翼的骑兵!”一连长大声提醒道。 拴柱子往两边看去,鬼子骑兵用的中路跟进、两翼包抄的战术,两翼的速度比中路快很多,此时两翼的骑兵中已有跑得快的进入了桥头沟。 鬼子上当了!弟兄们总算没白死!要想对得起死去的弟兄和同胞,那么这次就不要重创鬼子骑兵队,而是全歼鬼子骑兵队!拴柱子大吼:“一连,钻地沟啦!”话音未落,他自己先开熘了。一连的弟兄不傻,眼见营长开始窜,自己决不能落下半步。草草形成的零散的阻击线立马分崩离析。眼见八路军遇见皇军骑兵的那个狼狈劲,加上对敢死队员的疯狂砍杀,菊兵笠卫锋信心倍增,什么狗屁主力部队?大日本皇军的骑兵是不可战胜的!菊兵笠卫锋再次加速,跑动中砍杀了最后几个敢死队员,并率先沖入了桥头沟的沟壑之中。 “预备包饺子!预备包饺子!”拴柱子奔跑在桥头沟的沟壑之中还不忘大喊大叫,埋伏在暗处的弟兄们听见营长的唿喊,赶紧做好战斗准备。拴柱子背后,马蹄声越来越响。 “营长!钻洞!”邢文杰从一个拐角处的人造洞穴中探出脑袋,拴柱子拎着枪紧跑几步钻入了洞穴。 与此同时,拴柱子屁股后面的鬼子骑兵现身了。二十余骑,在沟沟壑壑之中脱离了主力。沟壑两侧忽然出现五十余名八路军战士,手中的土篮子里装满了边区造手榴弹! “弟兄们!砸死这帮狗日的!” 随着一声暴喝,数不清的边区造手榴弹,屁股上冒着青烟,噼头盖脸地砸到鬼子骑兵队中间。 鬼子们心中大唿不妙,想催马撤退,然而已经晚了,满地乱滚的手榴弹纷纷爆炸。烈火和浓烟之中,弹体化为无数锋利的碎片,狠狠刺入鬼子的肉体。 此起彼伏的爆炸,电光火石之间,沟壑中满是人体烧焦了的臭味和鲜血的腥臭气息。 另一侧沟壑之中,还没觉察出不对劲的菊兵笠卫锋,率领跟随他的五十余骑继续追杀前面狂奔的八路军战士。 冲过一道沟壑,进入另一道沟壑,这路杀红了眼的鬼子终于遭遇了绊马索、鹿角和陷坑,十几名骑兵中招落马。菊兵笠卫锋凭藉高超的骑术暂时倖免于难。可是很快,手持镖枪和大刀的八路军战士像是从地底下冒出来了似的,眨眼的工夫就把菊兵笠卫锋的骑兵队包了个严实。方显伏拎着鬼头大刀大喊:“小的们!今天让小鬼子们见识见识咱岳家军的威力!沖他娘!干他娘!剁了鬼子回家喝肉汤!” 战士们发一声喊,一片边区造腾空而起砸在骑兵队之中。硝烟还未散去,八路军战士们已经无所畏惧地扑向骑马的鬼子。现代战场上,骑兵与步兵的最终对决。野蛮的砍杀,疯狂的砍杀,沟壑之中,血肉横飞,惨嚎不断。 被桥头沟特殊的地形分隔开的鬼子骑兵中队,都遭到了预先埋伏在此的八路军的攻击。所有原始的、现代的杀人方法,全部用在了鬼子骑兵身上。菊兵笠卫锋终于意识到,他上当了,可恶的支那人耍诈,有计划的一步一步把他优秀的骑兵中队引入了这块绝地!太平日子过得太久了,菊兵笠卫锋和他的士兵们养成了危险的潜意识,支那人怕他们了,哪怕只是想想他们的存在,都会吓得像女人似的痛哭流涕!懦弱的支那人,哪来的勇气与帝国皇军的精锐骑兵厮杀? 第123页 事实永远是残酷的,懦弱的支那人非但有勇气与帝国皇军的精锐骑兵厮杀,而且打得还很高明。他们巧妙地利用了皇军的轻敌心理,精挑细选了一片适于猎杀皇军骑兵的绝地。他们用了最最断子绝孙的方法,宁可牺牲几十名敢死队员做诱饵,也要钓上来骑兵中队这条大鱼!桥头沟就是案板,蜂拥而至的八路军战士就是刀俎,菊兵笠卫锋和他的士兵们,可悲的成为了鱼肉! “大尉阁下!快撤!我和笠花君掩护你!”骑兵中队的小队长服部中尉大吼道,他身边的另一名小队长立花中尉同样大喊:“大尉阁下!快走!冲出去搬来救兵!为我们牺牲的勇士报仇!” 两个骑兵中尉拼死砍杀出一条血路,眼见那么多优秀士兵在这场战斗中殒命,菊兵笠卫锋已经麻木了。当铺满死人的求生之路形成之时,菊兵笠卫锋勐然醒悟过来!是啊!他还不能死!现在不是玉碎的时候!他一定要活着冲出去!将桥头沟发生的情况汇报给宫本吾致助司令官!该死的支那人!他们必须为他们的行为付出代价! 菊兵笠卫锋催马狂奔,踏着那条血路冲出了包围圈。方显伏举起快慢机扫出一个扇面,服部和立花中弹落马。方显伏定睛看去,却见菊兵笠卫锋已经消失在了沟壑的拐角处。 战场上,铺满了双方士兵和战马的尸体,空气中瀰漫着焦臭和血腥气。战斗结束,尘埃落定,桥头沟化身为巨大的陷阱,终于让桥头县鬼子骑兵中队付出了代价!二百六十余骑,仅丢在桥头沟里的人马尸首就超过了二百!敢死队虽然全部阵亡,但沿途也没少干死鬼子骑兵! 也就是说,七营和县大队发动的这场战斗,已将桥头县鬼子骑兵中队的建制打残了。敌酋菊兵笠卫锋没死,却成了名副其实的光杆中队长。混战中,他的象牙把武士刀丢失了,西域玄铁打造的有日本皇室菊花标志的马刀也砍断了,身上还有一把打光了子弹的王八盒子。那副狼狈相就别提了。 七营和县大队伤亡百余人,以此为代价取得以上战果,绝对是重大胜利! 桥头县县大队,也终于出了一口恶气,作恶多端的鬼子骑兵队从此不復存在了,小鬼子兵力不足,看狗日的以后靠什么嚣张! 第四十八章 更新时间 2012-04-03 09:43:55字数 6299 宫本吾致助中佐已经听说了菊兵笠卫锋骑兵中队的厄运。他一万个不相信,在诺门坎战役中一天之内深入蒙古国境一百公里,接连击溃三个蒙古边防骑兵连,如此能征惯战,居然在支那的冀中平原上几乎全军覆没。兇悍的蒙古骑兵都不惧,敢跟俄国坦克对拼,在满洲打遍无敌手。现在,居然败给了武器原始、人员不足的支那土八路。宫本吾致助,他即将面对的到底是什么样的敌人? 身处后方太久了,面对的往往是极其弱小的敌人,恐怕这就是战力衰退的原因吧?如果能够在前线与支那政府军对垒,战斗力不会衰败的如此之快。 面对狼狈不堪的倖存骑兵,宫本吾致助中佐只能做出以上的分析。菊兵笠卫锋大尉,不管怎么说,你应该为你部的失败负责任!你本该剖腹自杀以谢天皇,并告慰你部战死的勇士们。但是,皇军现在正是用人之际,等打败了无法无天的土八路再说吧! 宫本吾致助想到这里,脸上终于露出和善的笑容。他好言劝慰菊兵笠卫锋大尉,并收拢了菊兵笠卫锋麾下倖存的不多的骑兵。他派出通讯官,让出了桥头县地界上相对较偏远的据点,把大部分据点守军撤入城内以加固城防,并电告华北派遣军司令部,请求增援。华北派遣军承诺近期将向桥头县方面增派野战部队,不过由于前方战事吃紧,桥头县日军还得多等些日子。 宫本吾致助是个记仇的人,绝不要指望让他乖乖的吃暗亏!从鬼子骑兵中队覆灭的那天起,宫本吾致助就在算计着復仇了,他一定让杀害皇军士兵的支那人付出血的代价! 日伪军收缩防线,给八路军提供了相对广阔的活动空间。由于日伪军兵力不足,一些集中居住点无兵把守,没打仗,人口就获得了解放。拴柱子的七营将桥头县县大队剩余的人马整编进自己的队伍,帮助老乡们盖房子、开荒地,将当地青壮年小伙子组织起来成立民兵队。老根据地总算是有了七营的立足之地。 还有个大喜事,新三团团部接到七营的战报,洪江河很高兴,痛快的答应了七营指挥部关于增派援兵、扩大七营编制的相关建议和意见。团党委经研究决定,向桥头县根据地再派遣一个连的兵力,这个连抵达根据地后,直接划入七营编制,连队指挥员应无条件接受七营指挥员的指挥,服从七营指挥员的一切命令。 团部的通讯员传达完这个消息后,拴柱子和方显伏还在心里琢磨,老洪大哥也太抠门了!老子们费劲巴拉的搞死了那么多鬼子骑兵,狠狠打击了桥头县地区日伪军的嚣张气焰,壮大了声势,鼓舞了士气,功劳这么大,死伤了那么多弟兄,怎么就给补充这么点儿人? 通讯员走了没几天,探子兵来报,团部拨给咱的人马到了!拴柱子和方显伏冲出去一看,眼珠子差点儿掉出来!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新三团独五连!连长周大鹏,还顶着连长的帽子,部队依然是个连级部队番号,人马规模却早超出了连级单位。装备也好,至少人手一把枪,还有个迫击炮排!独五连八百多号人,加上拴柱子原有的那几百兵,说七营是个团也不为过了。 第124页 周大鹏也挺高兴,以前他的独五连一直不受营级指挥机关指挥,而是直接听命于团部。就是说,他的部队算团部直属单位。这就麻烦了,既然是团直属单位,规模再大,只要所属团不扩编不升级,他们再怎么扩充规模,也没多大可能让单位升级!现在,独五连全体人马转隶七营,独五连下设的作战单位都有机会升格。恐怕周大鹏仍然算是个连级干部,并且上头多出个营级指挥机关,周大鹏好像吃了亏。但以当下的态势,七营极有可能扩编成一个团,到那时,周大鹏也得跟着获得提拔。人多势众了这么久,总算有名又有实了! 民国33年年末的一天,八路军新三团团部奉总部机关之命,更换番号为“冀中军区三纵第三旅”,洪江河走马上任成了旅长。原本下辖的人多势众的九个营加各种独立大队、独立连、教导队,稍稍整编一番,变成了六个团。地处冀中平原桥头县周边地区的原新三团七营,变成了三纵第三旅新六团。拴柱子李冬生任团长兼政委,方显伏任副团长,周大鹏任团参谋长,邢老臭任一营营长,张志辉任二营营长,邢文杰任三营营长兼团卫生队队长,侯三任新六团独立大队队长。 发展壮大后的新六团,火借风势越混越壮,桥头县的日伪军轻易不敢出城了。鬼子的气数将尽,兵力不足,兵员质量大不如前,哪里还敢嚣张?局势太乐观了,简直让人看不出以后还能发生多悲惨的事情! 当时,是民国34年年初,距离胜利的日子不远了。战争打了这么久,终于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形势一片大好的时候,几件不如意不和谐的事情终于发生。从民国33年开始,全世界的反法西斯军队都转入了反攻。在中国战区,国民政府的军队却大大的现眼了一把,原本牢牢控制在他们手中的大片土地,被已成强弩之末的日军接二连三的攻取!国军丧师失地,损失将士数十万,几乎成为同盟国的笑柄。全世界都在反攻,墨索里尼早就完蛋了,美英法加等国联军在法国登陆了,苏联红军眼瞅着就要砸碎柏林的鹰巢了,美军的轰炸机开始隔三差五的轰炸东京和东洋列岛了。这种时候,老蒋的兵居然一溃千里! 冀中桥头县,民国34年,当打通大陆交通线的战役结束后,千唿万唤始出来的华北派遣军冀中桥头县治安强化部队终于现身。在豫湘桂战役中击溃大批国军,随主力部队攻占郑州、洛阳等地的日军伏见野战步兵师团,奉命进驻冀中桥头县。他们会同桥头县守军,即将对抗日根据地发动一场扫荡。明眼人都能看出,日本败局已定。不过,仍然有死硬的军国主义分子妄想翻盘。 按常理来说,以拴柱子新六团的斤两,还真不至于惹怒了一个师团万余鬼子。事实却是,拴柱子他们刚来冀中,就干掉了原属关东军战斗序列的骑兵中队。恰恰好,这个骑兵中队的中队长有日本皇族血统,麾下的官兵十之七八也跟日本皇室多少有些血缘关系。这是一支名副其实的贵族部队,竟然被拴柱子他们基本团灭,倖存的不足十人!就凭这个,拴柱子等人完全有资格面对一个师团万余鬼子的疯狂进攻了! 万余日军忽然进驻桥头县城,一时间这座县城兵比民多。再傻的人也知道,鬼子这是要打大仗了。附近就一个八路军的主力团,显而易见,万余鬼子就是奔着这个八路军主力团去的! 鬼子即将发动大扫荡的消息不胫而走,不光新六团,整个冀中军区三纵都得到了这个消息。一个从正面战场调回后方的野战师团,在战争即将结束的时候,要做一番最后的挣扎,对一个新建的八路军步兵团发动疯狂的报復。 拴柱子的新六团,在抗日战争的最后一战中,将与日军丙种师团对垒。 野战师团师团长伏见圣武少将,宫本吾致助中佐,菊兵笠卫锋大尉,麾下万余鬼子兵。日军真的气数将尽了,他们的甲种师团和乙种师团在太平洋孤岛上成百上千的被美军歼灭,他们的本土遭到越来越疯狂的轰炸。在这万余鬼子兵中,老年兵和少年兵占了大多数。 就是这样的部队,居然能击溃数倍于他们、龟缩在坚固防御工事后面的国民党军!国民党军啊,你们简直丢人丢到了姥姥家!睁大你们的眼睛好好瞅瞅!一直被你们瞧不上的、一直被你们的委员长指责为“游而不击”的土八路乡巴佬是咋打鬼子的! 拴柱子身披日本大皮衣,脚蹬日本马靴,挎着菊兵笠卫锋的象牙把武士刀和崭新的快慢机,满心自豪的欣赏着自己麾下厉兵秣马的部队。拴柱子的弟兄们,清一色的灰布军装,清一色的日本武器,甚至有一个装备各种口径火炮的炮兵连!很多官兵戴着缴获来的日本盔。话说,打起仗来钢盔确实很顶用!当年在东北军混食吃的时候,小鬼子杀将过来,各种口径的炮弹砸在阵地上。弟兄们一开始没有钢盔,吃大亏了。后来打死了小鬼子,把死鬼子头上的铁帽子摘下来扣在自己脑袋上,至少能护住脑袋不被横飞的碎石和弹片弄伤。那时候拴柱子也搞了一顶鬼子的钢盔,那顶钢盔替他挡开了不少容易开他瓢的物件。再往后,部队散了,他跑到敌后方,为了不被自己人误打误伤,只好重新戴上镶着青天白日徽的布质军帽。白瞎了那顶抗磨抗造的铁帽子!拴柱子还真捨不得呢。鬼子的东西,看着让人噁心,可只要好使能保住自己的命再拿走鬼子的命,想方设法据为己有没商量! 第125页 中国军队条件有限,上头能给配发的装备太有限了,只能靠自己一刀一枪的去抢去夺。能让自己的部队有今天的阵容,着实不易。拴柱子和他的弟兄有资格自豪! 弟兄们那里,每一顶日本钢盔、每一桿三八大盖,都代表着一个击杀日寇、报仇雪恨的故事!一顶钢盔被指战员戴在头上,一桿三八大盖紧握战士手中,都代表着一个作恶多端的鬼子兵永远留在了中国的土地上。新六团一千八百多号人,搞死了多少鬼子兵?看看阵容就明白了! 再抓紧时间多揍一些鬼子吧!咱别学中看不中用的国军!踏踏实实的把事情办了,多弄死一些小鬼子。等有一天,美国佬的军舰真开进了日本海,老毛子的波波沙、大转盘真的对准了小鬼子的屁股蛋子,战争就结束了。别让小鬼子太舒服!谁让他们杀了咱这么多人! 雄心壮志的拴柱子集合他的领导班子开会。有战斗任务了,洪江河旅长钦点了他们新六团担任此次任务的主角,其实这也由不得拴柱子自己选择,那万余鬼子明明就是被他拴柱子李冬生惹怒的,他能逃到哪里去?拴柱子对这个任务没啥把握,毕竟对手太过强悍了。不过,当他看到他那一团厉兵秣马的弟兄,自信就回来了。再者说,一个亘古未变的道理就摆在那里,自己的屁股自己擦,怎好意思让别人代劳? 拴柱子会上发言:“昨晚上呢,俺看了看上级下发的文件,今年的局势很好!没准儿战争就在今年结束了。苏联红军距离柏林越来越近了,美英联军也从西面攻入了德国本土。希特勒这个老王八快他妈完鸡巴蛋了!南洋方面,美军在沖绳岛登陆,距离日本本土越来越近。缅甸方面,中国驻印军和远征军势如破竹,一路高歌勐进,缅甸的小鬼子日子不好过,跟南洋上的鬼子一个揍性,成了孤军。让人上火的是国内,妈了个逼的老蒋的兵越来越不禁折腾了!去年让小鬼子一路狠削,从河南到广西,全线溃败。妈的!往近了说,桥头县的鬼子多出了一个野战师团,万余鬼子,搞得县城里兵比民多、人心惶惶的!傻逼都能看出来,这伙鬼子是冲着咱新六团来的!这不奇怪,谁让咱刚回来就干了鬼子一个贵族骑兵中队?根据情报,多出的这一个师团万余鬼子,属于日军里的丙种师团,刚从正面战场调来的。据说近期这帮狗日的要来咱冀中根据地扫荡一圈。俺联络了上级,汇报了情况,老洪大哥的意思是,不能让小鬼子以为咱中国兵都是泥捏的摆设!咱不仅要跟那个什么狗屁伏见师团拼命到底,更要光復桥头县城!还要让所有来咱冀中平原惹是生非、杀人放火的小鬼子知道知道啥叫中国爷们儿!如果开打,那就是一场大阵仗,咱冀中军区的主力部队、地方部队对垒鬼子的野战师团。弟兄们,这很可能是最后一战了,不再是游击战!总而言之,不能让鬼子们太舒服!咱们团的任务,是趁着驻桥头县的鬼子师团出城扫荡的工夫,死死牵制住鬼子,吸引鬼子注意力,等咱们的几个兄弟团和三纵其他部队围拢过来,形成一个巨大的口袋,就在这冀中平原上狠揍这帮龟孙子!” 拴柱子喝一口茶润润喉咙,继续道:“这场战斗,不同以往,咱们不再是游击队,要正儿八经的跟鬼子打阵地防御战!到时候,咱只能死死守在战壕里跟鬼子的野战步兵死磕!咱要像钉子一样死死嵌在阵地上,让鬼子们以为咱们就是三纵主力,他们会玩儿命的攻击咱们,以至于毫不顾忌两翼和侧后。咱们可能被他们包围,迎接来自四面八方的攻击。但是,咱的几个兄弟团和三纵其他主力团会趁此机会在外围形成一个更大的包围圈!一场战斗,打残或全歼鬼子的野战部队,打哭鬼子的野战师团,让那帮说咱是土八路‘游而不击’的所谓‘天之骄子’、‘御林军’好好看看,能把鬼子打疼打哭的到底是哪一帮中国爷们儿!” 白唿了这么多,拴柱子给自己点上一根烟,狠狠吸了一口算是提提神。他环顾一屋子的人,最后对张志辉说:“那个谁,二营长张师爷!瞎瞅啥呢?思想熘号啦?全团识字识数的不多,你算一个,散会后统计统计咱的家底,全他娘拿出来,铆劲儿的招唿鬼子!别心疼仨瓜俩枣的好处,这场仗要是打赢了,啥硬货都有!” 张志辉点点头。拴柱子继续道:“俺跟参谋长出去勘察过地形,咱们团的根据地很广,桥头县地界上,除了县城之外,差不多都是咱的根据地了。这地方是个平原,没啥地利优势,跟鬼子的野战部队面对面硬拼,胜算不是很大。俺琢磨来琢磨去,要想在野外跟鬼子死磕不吃亏,还得在他娘的桥头沟!那地方的沟沟坎坎比较多。扫荡的鬼子只要一出城,咱派人勾着鬼子往桥头沟跑,咱们团在那里修防御工事,以逸待劳揍他狗日的!” 方显伏说:“对头!到时候咱在干枯河道里多挖防炮工事,鬼子放炮咱也不怕!沟沟坎坎那么多,把鬼子挡在外头也行,把鬼子放进来打也行。短兵相接,咱不至于吃亏!” 拴柱子点上一颗烟,说:“散会吧,师爷你先去统计咱的家底,如果缺啥少啥报给俺,俺直接找旅长要去!” 众人散去,方显伏和周大鹏却没走。这俩货还是比较有心眼的,哪怕有时候从外表到内里,让人看一眼就觉得这俩货其实挺彪的。方显伏和周大鹏也点上烟,周大鹏朝方显伏使了眼色,方显伏干咳一声,对拴柱子说:“团长,我和你做兄弟不是一天两天了,好歹是你的副团长,你瞒着底下人,不能瞒着我吧?老周是你的参谋长,你也不该瞒着他。至少跟我俩交个底,这次的任务,还有迴旋的余地没有?” 第126页 拴柱子看了方显伏和周大鹏半天,摇摇头说:“没有迴旋的余地,只能死死钉在阵地上,鬼子来多少咱打多少,不管伤亡多大,也要死死拖住鬼子,让他们还没参与主力决战时就筋疲力尽!咱们要不惜一切代价死守阵地,给老洪大哥和上级首长争取足够的时间集结咱们纵队的全部主力,死死围住这群鬼子,打怕他们!打残他们!告诉他们,别以为顶着青天白日徽的中国兵都是孬种!你们从河南到广西打了一圈都没遇上硬茬子,那是你们狗日的命好!既然来了咱燕赵大地,就得做好脱一层皮的准备!坏事做尽后想拍拍屁股走人?没那么容易!必须给爷爷们留点儿东西!狗娘养的小鬼子太猖獗了,全世界都在反攻,咱眼瞅着胜利在望,小鬼子居然还能在咱中国的地盘上打的咱落花流水!不光上头咽不下这口气,俺也咽不下这口气!他小鬼子嚣张个鸟啊?看着吧,这次俺就让他们哭!” 方显伏又问:“那咱们到底面对多少鬼子的正面进攻?” 拴柱子想了想,回答说:“一个师团,绝不白唿!” 周大鹏问:“顶几天?” 拴柱子回答:“上头没说具体顶多长时间,只说让咱们专注的打,需要咱们撤的时候,上头自然告诉咱们。”拴柱子看了看方显伏和周大鹏,说:“俺交底了,这次任务不容易,俺一开始不想接,老洪大哥也说了,如果咱不接他也不怪咱,这种任务自来就断子绝孙的没人愿意接。俺参与过这种任务,俺太知道了。可是,不为面子,只为尊严。咱就算最后死逑了,那也是为了打鬼子!断子绝孙又能怎样?绝户仗咋了?绝户仗也要打出绝户仗的彩儿来!不能让鬼子小瞧了咱中国爷们儿!拼命到底不单单是一句口号,拼命到底也是咱们爷们儿必须付出的行动!鬼子猖狂个鸡巴?老子跟你死拼到底!死逑了也拉狗日的当垫背!咱们拼命的打,为大部队争取时间,只要部署得当,打残这个师团不是问题,搞好了甚至能全歼这个什么狗屁伏见师团!咱中国的军威就算是打出来啦!要让俺说,真能这样,咱们团全拼光了都值!” 方显伏和周大鹏沉默了。八路军一个团,打鬼子一个师团?死死的吸住鬼子,死顶到主力部队完成对鬼子师团的包围。咋看都像是开玩笑!当年武汉会战中的万家岭大战,国军围上去几个军,把鬼子101师团围的死死的,人海车轮战耗掉了鬼子大部分基层军官和士兵。眼瞅着胜利在望,小鬼子竟然用飞机空降指挥官、补给品,航空兵和炮兵硬是在国军包围圈上炸开一条血路,鬼子们一熘烟突围。本来,全歼鬼子一个师团的辉煌胜利唾手可得,结果…… 拴柱子吸了一根又一根香菸,最后,他说:“打!没有理由!还是那句话,为了打鬼子,全团拼光了也值!告诉弟兄们,跟了俺拴柱子,吃暗亏的时候多得是!俺十分容易招鬼子恨,鬼子恨上了俺,不想让俺活着,当俺的弟兄,就有死逑的危险。后悔了,可以走,俺绝不拦着!开打以前,俺给弟兄们活着的机会,可一旦开打,新六团就不能出孬种软蛋!否则,老子的快慢机和鬼头大刀不认人!” 第四十九章 更新时间 2012-04-04 23:58:17字数 4399 暖春的暗夜,乍暖还寒。冀中桥头沟却是一派热火朝天的繁忙。单兵掩体、交通壕、防炮工事、机枪阵地、防步兵障碍物,几乎一夜之间,一个可以向四面八方抛洒火力的防御阵地即将修建完毕。以桥头沟面向娄柏庄一侧为中央主阵地。战斗打响后,六百米直径圆范围内,天然沟壑被充分利用,应该说,这个防御阵地很有杀伤力。放在以前,鬼子一个步兵中队就能横扫敌后根据地。现在则不然,鬼子单个的步兵中队在这样的阵地面前根本就是送到嘴边的肉,连骨头都能给一起嚼碎了咽进肚子。 东方泛起了鱼肚白。 “三营,独立大队,你们担任预备队,躲后边去!”拴柱子叼着烟命令道。 侯三向前一步,横眉立目的反问:“凭啥?凭啥让俺们当预备队?俺们不照一营二营差劲!” 邢文杰也说:“就是!第一战应该让我们三营打!除了炮连,就属我们营手炮最多!” 拴柱子吸了口烟,说:“正因为如此,才让你们当预备队,好钢用在刀刃上,明白不?赶紧的动起来!别他妈让老子的命令重复第二遍!” 岳兴国跑过来说:“团长,旅部派来的弹药车到了!三大车步枪子弹和手榴弹,两大车噶新噶新的三八大盖,还有两大车装的是机枪和配套的子弹!” 拴柱子跟岳兴国去看洪江河派给他们的装备。死守阵地,除了地雷、通电铁丝网、掷弹筒之外,最好使的莫过于机关枪了。老洪大哥关键时刻绝对够意思,既然真的让新六团来打这场断子绝孙的绝户仗,仨瓜俩枣的好处人家不会计较。新六团从团长到底下当兵的又统一的有这样一个不良习惯——你捨得给,俺们就好意思拿。洪江河破财了,但也加大了上级实现战役目的之可能性,就当是投资啦。 邢老臭已经忙出一身臭汗,此时坐在原娄柏据点的石墩子上抽菸,手下弟兄早有疑问,一直不敢说。这时公推出一个排长过来问问:“营长,这地方的防御工事都是现成的,干嘛不在这里撒几个人守着啊?让小鬼子提前挨一通臭揍不挺好?在地底下埋这么多炸药,白瞎了这块风水宝地了。” 第127页 邢老臭丢开烟屁股,说:“你小子懂个六饼?你比团长聪明?这儿的防御工事再牛逼,架得住鬼子的几轮炮轰?咱放弃这里,勾着鬼子进来,鬼子要是足够聪明,把迫击炮和机关枪架在这里。咱在地底下埋上炸药,到时候轰他娘的!咱就在桥头沟里看鬼子漫天飞舞的好戏。” 排长放眼看看四周,地表已经恢復的差不多了。在这块风水宝地上,新六团下了血本。问题是,鬼子真能上当? 邢老臭说:“兄弟,把心放肚子里吧!就算不炸了这里,咱也不能往这儿派人。这儿的地堡和炮楼在咱眼里赶得上王八盖子,在小鬼子那里也就比泥捏的强一点儿,人家的山炮、野炮一字排开,一轮齐射就能把这地方砸个稀巴烂。与其让弟兄们在这里挨炮,倒不如充分利用,让鬼子常常咱的炸药包。” 排长点头道:“得嘞。营长,忙活完了,咱回去吧?” 邢老臭站起来拍拍屁股,说:“走啦。” 拴柱子带着岳兴国在防御工事里来回熘达,边走边说:“小的们!开打了,每个人负责正面二十米宽的地界。根据以往的经验,鬼子的头把攻击不会太勐!注意躲炮,别他妈死戳着挨炸!要是一个鬼子都没干死就先死逑了,先走一步的弟兄得笑话死咱!记住没?还有,那个谁?小姜,把咱的旗挂在阵地最显眼的地方!让狗日的小鬼子瞅清楚咯,要了他们狗命的是哪支队伍!” “嗯哪!”小战士从怀里抖出一面印有“中国国民革命军第十八集团军”字样的青天白日旗插在竹竿上,往阵地制高点上一插。这下子,小鬼子想不鸟桥头沟阵地都不行了!即将与新六团对垒的小鬼子傲慢、狂热又兇悍,在此前他们不止一次击败数倍乃至十数倍于他们的打着青天白日军旗的中国军队。他们认为,中国兵早被他们打怕了,死也不敢再在他们跟前亮出这面旗帜!拴柱子认为,他和他的团打的就是这种狂傲的鬼子,让他们知道知道,广阔的中国土地上,不是每一块插着这种旗帜的地界都是那么好来又好走的! 拴柱子看着那面随风飘扬的旗帜,他心里清楚的很,这一招用出来,再加上勾着鬼子往这里跑的那拨弟兄,小鬼子想不来都不成了。他的团,註定要在这里打一场恶战!一个师团万余小鬼子,他们团满打满算一千八百多号人,很多弟兄,包括他拴柱子,可能会在这场战斗中死去。可是他不后悔,这可能是他和弟兄们对日本鬼子的最后一战了,能够打得壮烈、打得出彩,也不枉大家白穿一把中国兵的灰布军装。他们或许看不见中国人的最终胜利,但他们无一例外的坚信,这场战争的最后赢家,必定是中国! 先一步殉国的弟兄们,东北军大鬍子连长、二懵子、邱枫、赵尚武、丁二狗、三郎,还有许许多多叫得上名、叫不上名的弟兄!你们在天上看好了,俺这就要在万军之中做一次万夫莫敌的勐士!等着俺,俺随后就到!到了阴曹地府,咱们继续跟小鬼子干! 拴柱子无悔的笑了。 战士们忙着夯实防御工事,阵地越来越完美。拴柱子转而对他的小跟屁虫岳兴国说:“三芽子,都看清楚没?防御工事就得这么修才好使,你柱子叔当年跟鬼子打正规战之所以没丢了小命,就因为提前修的工事厚实、抗揍!” 岳兴国点点头,说:“柱子叔,我都记下了。” 拴柱子看了看工事前头的空旷地带,说:“三芽子,一会儿开打了,别乱跑,再害怕也别乱跑,就跟着俺。俺让你咋走,你就咋走;俺让你干啥,你就干啥。” 岳兴国说:“柱子叔,我还没有枪。” 拴柱子问:“小孩牙子要啥枪?” 岳兴国说:“打鬼子呀!” 拴柱子捏了一把岳兴国的脸,说:“娃子,你还小,摸不得兵器。你等候命令就行,该到你打鬼子的时候,俺自然告诉你。” 张志辉跑过来报告说:“团长,都办妥了!咱们阵地侧翼和后方的沟壑里都填满了炸药,鬼子要是想包咱们饺子,我保证他们变成烤鸡!我亲自监督埋的炸药,到时候一炸,除了咱的阵地之外,桥头沟得改名叫鬼子坟!” 拴柱子说:“很好,小鬼子敢包咱的饺子,咱让他先变烤鸡,再当叫花鸡!死了就埋在桥头沟底下!” 眼看着弟兄们忙活的差不多了,拴柱子提高嗓门吼道:“小的们!忙活完了就歇着!等小鬼子一到,油炸花生米、苞米棒子炒人肉可劲儿的伺候!撑死这帮狗娘养的犊子玩意!咱这把有本钱!可也别糟蹋子弹!当了阔少也别忘了咱是苦出身,艰苦朴素最重要!” 拴柱子环顾一番四周,忽然觉察出不对劲,问张志辉:“副团长和参谋长呢?干逑去了?” 自打拴柱子当了主力团的团长,张志辉有再多的心眼也不敢在拴柱子面前现了,他自来是个怕官的人。以前拴柱子是个营级干部,在他张志辉眼里不算大官,所以张志辉还敢和拴柱子打屁胡侃贫两句嘴。那时候他怕洪江河。现在,拴柱子高升了,也成了团长,张志辉虽然也升了一级成了营长,竟然就像当初怕洪江河那样怕拴柱子了!人就是这样怪,明明是能够以命相托的兄弟,某种时候却无缘无故有了隔阂。 第128页 张志辉怕了拴柱子,面对拴柱子的问话只好如实回答:“报告团长,副团长和参谋长亲自带队引鬼子上钩。挑的都是腿脚贼快贼快的弟兄。副团长临走前说,一定把鬼子勾到咱这儿来,就请团长先备着菜。” 拴柱子一激灵,这种工作是副团长和参谋长该干的吗?方显伏和周大鹏,这俩愣头青!永远在最关键的时刻找不准自己的角色!最可气的是,他们居然先斩后奏!合着是欺负拴柱子以前没带这么多弟兄执行这种断子绝孙的任务,在拴柱子忙得懵圈时悄悄的熘走。大战在即,副团长和参谋长要有个闪失,难道让拴柱子一个人做主打这场烂仗?他拴柱子罩得住吗? 拴柱子大声喝问:“你早咋不放屁?” 张志辉委屈地揉揉鼻子,小声说:“副团长临走前说啦,你啥时候问我,我啥时候告诉你,你要不问,我就不能多嘴,否则把我剁吧剁吧扔山里餵狼。” 听了这话,拴柱子直翻白眼。方显伏啊方显伏,你啥时候能让老子省点儿心啊?罢了罢了,你小子不愿意跑吗?好!这场仗咱俩要是命大没死成,过后老子让你背着行军锅跑他个三五十里!不让你过足了瘾老子还真就辜负了这么多年的兄弟情义了! 距离桥头沟五公里吴家铺子附近的官道一侧,方显伏、周大鹏带着百多号腿脚奇快的弟兄已埋伏多时。远远的,一辆接一辆的军卡慢吞吞的沿着官道行驶,军卡上站满了全副武装的鬼子兵。军卡两旁,一队一队骑马和徒步的鬼子同样全副武装。黄绿色的队伍,像一条沿着官道爬行的巨大怪蛇,捲起漫天的尘土。 方显伏低声说:“狗日的来啦!放过先头部队,炸他的干队!” 周大鹏对身边的弟兄说:“往下传,爆破手引爆炸药后,机枪开火,手榴弹勐招唿!所有人,半分钟内把随身带的十颗手榴弹全部招唿过去!打两排枪后,撤退!” 这道命令被挨个传达下去。战士们在掩体里做准备工作,手榴弹拧开后盖码在唾手可得的地方。负责爆破的战士将双手放在引爆器上,只等一声令下就送鬼子们上西天。 先头部队慢吞吞的通过,干队的军卡满载着杀气腾腾的日军随后跟上。当一辆军卡正好行驶到炸药正上方时,周大鹏的大手拍在爆破手的后背上。爆破手按下引爆器的开关。一阵阵惊天动地的巨响,几辆军卡燃起了熊熊烈火,车上的鬼子兵满天飞舞,人体、武器的碎块四散纷飞。 “油炸花生米和玉米棒子炒人肉!伺候着!” 随着一声暴喝,战士们拿起手榴弹拉开环,使出吃奶的力气将其扔向官道上扎堆的鬼子。此起彼伏的爆炸,鬼子们猝不及防,死伤惨重。两挺机关枪也开火了,机枪手疯了似地没有任何停歇,一片片弹雨招唿在鬼子身上。 路上的鬼子纷纷倒地。没被金属狂潮侵袭到的鬼子赶紧散开队形寻找隐蔽点。爆炸后的滚滚浓烟遮挡住他们的视线,突如其来的惨重打击令他们异常吃惊。根据情报,他们距离八路军的主力尚远,绝不可能在这里遭遇大队敌军!可是,从火力密集度上分析,伏击他们的似乎就是支那军的主力部队! 鬼子军官武士道精神大爆发,拔出指挥刀怪吼着组织反冲锋。无数的鬼子被指挥官的怪吼喊醒,众鬼子在金属狂潮中暴走,惊慌失措的黄绿色人群终于恢復了强悍的本色。 “两排枪打完!目标桥头沟!跑呀!”方显伏大叫着,冒着鬼子密集的弹雨起身朝后狂奔。后面跟着一大群狂奔的弟兄。再往后,是陷入疯狂勐追八路军战士的鬼子兵。 战斗甫一打响,跟在队伍后面的鬼子指挥部便停止前进。宫本吾致助快步跑到伏见圣武跟前报告说:“伏见师团长阁下!松井中队遭到了支那军队的突然袭击,伤亡过半!现在支那军已经撤退,我们追不追?” 伏见圣武没有回话,而是迳自走到制高点举起望远镜看满是绿色的平原。他终于找到了敌人,一群灰衣兵快步奔向一个地方。那里有一面旗帜,他太熟悉这种旗帜了,打着这种旗帜的人通常是一群废物,皇军一个中队就敢打他们一个团,皇军一个大队敢他他们一个师!现在,他手下足足一个师团万余精兵!支那军居然敢在这空旷的大平原上公然打出这面旗帜,难道真的脖子痒痒了想试试皇军的武士刀? 伏见圣武轻蔑地笑了,对跟在身旁的宫本吾致助说:“宫本君,看到那面旗帜了吗?啊,懦夫的旗帜!他们也好意思打?还有那群跑起来比兔子还快的支那兵!清楚没有?支那兵这是在公然叫板!居然敢跟帝国陆军打阵地战,还唯恐咱们看不见他们!宫本君,传我命令,派大岛中队向着那面旗帜所在方向武装游行!消灭他们看见的所有支那人!” 宫本吾致助领命而去,伏见圣武自言自语道:“这根本不是战斗,只是武装游行!皇国武士们游行至此,将用支那人的鲜血,为这片只有单调绿色的平原点缀一些耀眼的红色!” 第五十章 更新时间 2012-04-06 09:35:06字数 4567 吴家铺子方向响起了枪声,桥头沟阵地上休息的战士赶紧进入射击位置。 拴柱子奔到最前沿拿出望远镜观察,很快发现追在诱饵后面的鬼子数量并不多,很显然,鬼子不是一般的轻敌。 第129页 拴柱子回头命令道:“通知炮连,来前头架炮轰他娘的!妈了个巴子,小鬼子也太看不起人啦!光派了一个中队的短命鬼,老子们不白忙活了?” 邢老臭和张志辉赶过来说:“团长,你怎么跑前面来了?你应该在团指挥所里!” 拴柱子摆摆手说:“少他娘废话!副团长和参谋长他们现在被鬼子当兔子撵,老子能放心在指挥所里猫着?” 拴柱子的担心不无道理,他就算不看也知道,即使腿脚再快,终究跑不过鬼子们的子弹。撒出去勾着鬼子的诱饵们已经死伤了数十人了,跑“之”字形路线也不好使,鬼子们的枪法实在太准了,这空旷的大平原上,只要被鬼子瞅到就没好! 炮连连长和炮手们扛着迫击炮赶到最前沿,拴柱子对连长说:“小子,你的迫击炮够不够得着副团长他们屁股后头的鬼子?” 炮连连长只是稍微看了一眼,就摇头说:“团长,够不着!副团长他们还得再跑个两千来米!” 拴柱子急得直咬牙,虽然早知道撒出去的诱饵们会死很多,可为了引起鬼子的注意,不得不用这种招数。毕竟,桥头沟远离官道太过偏僻,鬼子的空中侦察力量又退化严重。 方显伏和周大鹏带着弟兄们一路狂奔,途中不知倒下了多少弟兄!方显伏大喊:“弟兄们!抓紧跑啊!鬼子们已经上钩啦!跑回去继续杀鬼子!” 鬼子松井中队残部和大岛中队紧紧追在后面,射击越来越精准,不断有八路军战士在奔跑中被击中。这样下去,诱饵们都得死!二十几个大汗淋漓的战士不约而同转身卧倒架枪,丝毫不顾其他战友的唿唤,专心致志射击鬼子。鬼子们的注意力被分散了。 当那二十几名战士全部牺牲后,又有二十余名战士止步,留在原地阻击鬼子。 几次无比血腥残酷的反覆后,方显伏和周大鹏等人终于跑过了新六团炮连的最佳射界。拴柱子大手一挥,喊道:“轰他娘的小鬼子!!” 早已调好诸元的炮手们将炮弹接连填入炮膛。八路军阵地上响起连续的闷响,炮弹划破空气的怪叫令奔跑中的鬼子大惊失色!新兵们还在心存侥倖地满地寻找藏身处,战斗经验丰富的老兵干脆绝望地闭上眼睛。这样的轰击密集度,摆明了就是想让他们集体进靖国神社!躲?能躲到哪里去?你跑的再快,快得过炮弹? 震耳欲聋的连环爆炸,滚滚浓烟中夹杂着碎布片、人体残骸。松井中队和大岛中队被干掉了一大半,侥倖存活下来的人也被炸傻了。老天,和他们对垒的到底是不是支那土八路?在他们的印象里,土八路何时有过这等阔气?他们往往连军服和武器都极为欠缺,怎么可能拥有这样强大而疯狂的火力? 一轮急促射后,眼见鬼子兵的碎肉满天飞,拴柱子来不及得意,大声吼道:“进洞啦!防炮啊!方显伏!周大鹏!快点儿!” 方显伏和周大鹏带着倖存不多的诱饵们最后冲刺,眼见阵地上的弟兄们纷纷缩回脑袋进洞躲炮,他们能不急?哪怕只打过一仗的中国兵都知道,把鬼子惹怒了,鬼子什么狠招贱招都用!他们这次的炮轰把近两个中队的鬼子轰了个稀巴烂,鬼子要不发怒发狂那就算见了鬼了! 诱饵们终于跑回了阵地,防炮洞里伸出无数的黑手,几乎是把他们拖进了洞。方显伏和周大鹏被一双有力的大手一左一右抓住,刚进了洞还没适应里面的光线,他们的腮帮子上就分别挨了一拳。 拴柱子打完人,骂道:“我操你俩妹子的!打完了仗看老子不关你们的禁闭!当敢死队上瘾吗?忘了你俩是啥身份啦?” 方显伏和周大鹏揉着生疼的腮帮子,又哭又笑好像已经疯了。想起刚才那些死在鬼子枪下的战友,他们悲痛的哭了;想到他们终于引起了鬼子的注意,他们可以狠揍鬼子了,弟兄们总算没白死,他们高兴的放声大笑。 拴柱子狠狠啐了一口,骂道:“妈了个巴子!下次你俩再这样,看老子不毙了你俩!” 方显伏终于恢復了正常,他说:“团长啊,要是引不来鬼子,咋办?我只有亲自出马,亲自动手,我才放心呀。好在终于成功了,我没白忙活,跟着我的弟兄也没白死。团长,省些力气吧,这场恶仗咱是非打不可啦。” 吴家铺子附近的日军指挥所里,伏见圣武通过望远镜清楚地看到,他的两个中队就这样被基本团灭了,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同士兵们一样,伏见圣武从没见过火力如此强大的支那军。骄傲的伏见圣武眼看着他的士兵在支那军的密集轰炸下粉身碎骨,万丈怒火几乎要冲破他的脑门了。他大吼道:“炮兵开火!黒木大队!准备进攻!” 伏见师团的炮兵部队早已做好准备,山炮、野炮、榴弹炮、加农炮,各种口径的炮,架设在空旷的地带。炮弹已经填入炮膛,炮兵们只等着开火命令了。伏见圣武一声令下,大地都跟着颤抖了。炮弹出膛时的巨响,炮弹划破空气的怪响,真是世界上最美妙的声音啊!伏见圣武仿佛看到了在皇军疯狂轰炸下绝望到崩溃的支那兵。 密集的炮弹铺天盖地而来,桥头沟阵地陷入一片火海。防炮洞里的战士们感觉世界末日提前到来了,山要崩了,地要裂了,钢融了,铁也化了。有的新兵受不住了,挣扎着想跑,被老兵死死扑住,这种时候跑路,纯粹找死!保管刚出洞就变成饺子馅。 第130页 日本炮兵一口气打完了两个基数的炮弹,他们是真疯了! 大地不再颤抖。在军官的吆喝声中,日军黒木大队列出好几条散兵线,挺着明晃晃的刺刀踏着整齐的步伐逼近新六团的阵地。 日本正规部队的一个大队,在以往的战斗中打散打残支那军两个师都稳稳的。伏见圣武却不敢再轻敌了,他骄傲,却不愚蠢。既然他面对的支那兵并非想像中那样不堪一击,又十分高调的在他们的阵地上扬起青天白日旗。那么,这个阵地上的支那兵绝对有足够的自信在阵地战中打败伏见师团。既然如此,就让这些自信到自负程度的支那兵们见识见识皇军的威力吧!先让炮兵炸死你们大部分有生力量,然后再用步兵的刺刀把你们的倖存者全部送进地狱! 被鬼子的炮弹犁了一遍的桥头沟阵地,拴柱子费了好大力气才把堵住洞口的土块碎石挖光。鬼子的炮弹把他震得够呛,走路都摇摇晃晃的。他来到表面阵地上,看到从远处缓缓逼近的黄绿色散兵线。鬼子步兵来了!拴柱子大吼道:“新六团!还能喘气的赶紧出来迎敌!” 他身后响起纷沓的脚步声。没被炸死的、震死的战士们,持枪冲上表面阵地。步枪、轻重机枪、掷弹筒、迫击炮,眨眼的工夫,所有能带走鬼子狗命的傢伙准备齐活了。拴柱子满意了,还行,兔崽子们总算没让鬼子的炮击吓瘫了。他转身拽起蹲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岳兴国,吼着问道:“娃子!能听见叔的话不?” 泪流满面的岳兴国抬头看拴柱子的大黑脸,拴柱子咧开嘴笑,露出一口白牙,样子说不出的狰狞,又略显滑稽。岳兴国抹了把泪水,大声说:“柱子叔,我能听见你说话!柱子叔,死人啦。” 拴柱子说:“鬼子的大炮不是吃素的,就算躲进了防炮洞,也可能被炮震死。娃子,现在知道打仗啥样了吧?后悔不?” 岳兴国摇头说:“不后悔!只要能打鬼子给爹妈报仇,死了也不后悔!” 拴柱子哈哈大笑,拍着岳兴国的肩膀说:“好小子!越来越像俺的兵啦!”他环顾一下阵地,之前插在制高点上的军旗已被炸没了,那面旗本就是诱饵,但是给炸没了还是不合适,一支部队哪能没有旗帜?于是,拴柱子跟岳兴国说:“三芽子,叔交你个任务,能完成不?” 岳兴国毫不犹豫的点头,拴柱子从怀里掏出另一面军旗塞到岳兴国手里,说:“三芽子,刚才挂出去的那面旗是勾小鬼子来这里送命的,已经给炸没了。俺手里这面旗,是旅长特意托别人给咱新六团制作的!是咱们八路军的军旗!你的任务是保住这面旗,不管仗打得多惨,哪怕全团都打光了,你也不能让这面旗落到小鬼子手里!明白吗?” 岳兴国再次点头,但马上又问:“柱子叔,为啥不能让旗落在鬼子手里?” 拴柱子说:“傻孩子!军旗是军队的标志,代表着军队的荣誉、尊严,军人可以因牺牲而倒下,军旗却不能倒!三芽子,保护好咱的军旗!只要军旗还在,新六团就散不了!八路军就败不了!懂了吗?” 岳兴国说:“柱子叔,我懂啦!我一定保护好咱的军旗!” 拴柱子说:“好!三芽子,现在听俺的命令!向后转!防炮洞里猫着去!开动!” 岳兴国看了看拴柱子,虽然有些依依不捨,但还是遵照拴柱子的命令躲进了最靠后最安全的防炮洞里。 拴柱子抄起一桿三八大盖,将子弹推入枪膛,鬼子的散兵线愈来愈近了。拴柱子大吼:“都绷住啦!把鬼子放近了打!没有俺的命令,就算鬼子的刺刀顶在了你们的鼻子尖上,你们也不许开火!” 阵地上的战士们,面对愈来愈近的鬼子散兵线,唿吸越发沉重,心脏都要撞破胸膛了。鬼子的大皮鞋每次踏在地上,都发出沉重的声响,近千名鬼子的步伐整齐划一,所形成的那种压迫感,胆小的人是无法承受的。 当黒木大队的散兵线距离桥头沟阵地不足一百米的时候,拴柱子终于暴喝一声:“打!” 新六团一营二营的轻重机枪、步枪、掷弹筒,炮连的迫击炮同时发出怒吼。黒木大队的第一条散兵线倒下一大半,第二条、第三条散兵线没了一半,第四条、第五条彻底乱了。 “烤鸡啦!”拴柱子又大吼一声。 几个爆破手按下起爆器,埋在地下的大量炸药被引爆,滚滚黑烟中夹杂着耀眼的红雾,碎布条、人肉馅飞起老高老高。 黒木大队的大队长和两名中队长当场阵亡,士兵伤亡一半还多。剩下的鬼子发一声喊,挺起刺刀发动冲锋。鬼子的机枪和掷弹筒也开始玩儿命的叫唤。 与此同时,此次进攻中担任预备队的鬼子毛利大队也加快了冲锋脚步。一部分鬼子兵扛着迫击炮、机关枪奔入娄柏据点。拴柱子眼见那伙鬼子上了钩,再次大吼:“炸了娄柏据点!” 邢老臭亲自操纵起爆器,随着一声巨响,娄柏据点和五十几个鬼子兵一起化为了尘土。 “杀光支那人!”鬼子军官挥舞指挥刀狂喊道。 桥头沟阵地前想起了撕心裂肺的“乌哉”声。被打得发了狂的鬼子们即将发动他们最具威力的万岁冲锋。在以往的战斗中,这个招数屡试不爽,每次发动万岁冲锋,准保一下子拿下支那军的阵地,屠光阵地上所有的支那兵。从那座阵地上响起的枪声来判断,支那兵充其量两个营,武器方面应该比以前遇见的支那兵强一点儿,可是,皇军现在有两个大队。以往,此种规模的皇军部队可以轻松击溃支那兵几个师! 第131页 鬼子们的自信心瞬间膨胀,黄绿色的人群一阵暴走,将新六团的六百米直径圆阵地围了个水泄不通。明晃晃的刺刀齐刷刷指向新六团的六百米直径圆阵地。桥头沟阵地两翼和后背,纵横交错的干枯河床中塞满了杀气腾腾的鬼子兵。 拴柱子再次大吼道:“兔崽子们缩回脖子啦!师爷!炸他狗娘养的!” 张志辉按下起爆器,这一次,大量烈性炸药就在新六团阵地附近被引爆,所形成的冲击波引发一阵恐怖的风暴。大量的尘土狂卷而过,趴在地上的战士们无一例外的感受到肚皮底下有股怪力不断向上翻涌,几乎把他们顶翻。 尘埃落定之时,除新六团六百米直径圆阵地外,桥头沟被彻底从地球上抹掉了,同时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的,还有大半个毛利大队和几乎全部黒木大队。 “上菜!苞米棒子炒人肉!”拴柱子站起身,随手拾起一颗手榴弹拉开环甩向阵地正面的鬼子兵。这群鬼子兵,已被八路军制造的超级震撼景象所惊呆。他们正面的八路军阵地上忽然腾起的一片又一片黑色的铁疙瘩提醒了他们,鬼子军官大吼:“天皇陛下的战士们!沖啊!” 鬼子们发一声喊,在接连不断的爆炸中疯狂冲锋,同僚们的惨嚎、鲜血、碎肉,激发了他们体内最原始的兽性本能,他们比任何时候都更渴望杀戮! 拴柱子拎起鬼头大刀冲着他的弟兄大吼:“小的们!干他娘!沖他娘!剁了鬼子回家喝肉汤!杀!” 打红了眼的八路军战士们紧握刀枪,随他们的团长发动了气壮山河的反冲锋。灰色的人群和黄绿色的人群狠狠撞击在一起,耀眼的红色开始大量点缀绿色的平原。 伏见圣武说的没错,这片平原真的不再只有单调的绿色! 第五十一章 更新时间 2012-04-26 10:42:07字数 6549 桥头沟阵地前堆满了战死士兵的尸体,拴柱子在尸堆之中倒下,大口喘着粗气。这里的空气早变了味道,新鲜的内脏、血腥气、焦臭气,很多尸体在燃烧,没被战火燃及的地方,尸体在高温中开始慢慢腐烂。四下里有受伤的士兵发出微弱的呻吟,也有的鬼子没死透,还在缓缓蠕动试图爬回自己的阵营。 拴柱子歇够了,给自己点了一颗烟,摇晃着站起来高声道:“小的们!还能喘气的赶紧忙活忙活!把战死的和受伤的弟兄抬回去!鬼子的枪、手榴弹,只要还能用的统统拿回去!看见没死透的小鬼子,免费赠送一刀!” 躺在尸堆中歇气的战士纷纷站起来继续忙活。一场混战,疯狂砍杀,所有人都累得够呛。死了的倒清净,活着的还得继续忙活。 拴柱子面向鬼子主力的方向,将鬼头大刀插在脚下浸满鲜血的土地上,随手扯下一面鬼子刺刀上的军旗,嘴上大吼着:“小鬼子!我操死你们全家女性算逑!!”怒吼声中,一面膏药旗被撕的粉碎。然后,他从后腰里拔出缴获菊兵笠卫锋的象牙把武士刀,狠狠剁在一个在他脚下缓缓蠕动的鬼子伤兵脖子上,鬼子伤兵来不及惨叫,头颅与身体分家,腔子里的血奔涌而出分外耀眼。 伏见宫圣武狠狠将望远镜摔在地上,拔出武士刀砍在身旁一棵柳树上,锋利的战刀、娴熟的刀法,大腿粗的柳树干被齐刷刷斩断。伏见宫圣武发出不成人样的嚎叫,他真的快被气疯了,河南、湖南、广西,帝国陆军为了拯救东南亚的孤军,发动了打通大陆交通线的战役,半年之内攻城略地、杀人无数。多少国府的正规军,在帝国军的痛杀下一溃千里、弃尸无数?帝国军怎么会在只有土八路游击队活动的冀中平原上遭受到如此惨重的打击?开始是损失了两个中队,现在两个大队的战士也尸骨无还!那些受伤的武士们,惨兮兮的死在支那土八路的刀下。伏见宫圣武那武士的尊严受到了极大的伤害! “菊兵笠卫锋!”伏见宫圣武大吼道。 早已成为光杆司令的菊兵笠卫锋赶紧跑过来,立正道:“伏见宫叔叔。” 伏见宫圣武回头看着他,一字一句的问:“皇族的武士们,就是被那个嚣张的支那人杀害的,对吗?” 菊兵笠卫锋早在望远镜里看见了撕扯日本军旗、刀砍日军士兵的拴柱子,那傢伙手中的象牙把武士刀原本属于他菊兵笠卫锋!那张普通的黑瘦黑瘦的脸,混入茫茫人海之中就无法寻到,就是这么一个大众长相的支那军官,让他菊兵笠卫锋无颜面对皇国英勇的武士们,让他菊兵笠卫锋不敢堂堂正正的说自己是一个出自名门望族、无惧无畏的武士! 菊兵笠卫锋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伏见宫叔叔,让我带着第一骑兵中队再发动一次进攻!我会用锋利的马刀去洗刷敌人们罪恶的灵魂!我要在这场战斗中像一个武士那样战斗,像武士那样体面的战死!” 伏见宫圣武拍拍菊兵笠卫锋的肩膀说:“菊家的好男儿!叔叔没有看错你!你的骑兵中队覆灭并不是你的错,以后你还要继续为天皇陛下战斗!今天,你不能死,叔叔就在这里看着你,看着你带着帝国武士们勇勐冲锋,杀光那座阵地上所有的支那人!我就在这里摆下美酒佳肴,待你等优秀的武士凯旋归来时,我们一起庆祝辉煌的胜利!” 菊兵笠卫锋敬礼道:“伏见宫叔叔请放心!请等待我胜利的消息!我定要夺回我们菊家的祖传宝刀,将那名亵渎皇国军旗的支那人碎尸万段!” 第132页 伏见宫圣武看着菊兵笠卫锋满身杀气的上马,第一骑兵中队的士兵们枪在肩、刀在腰,催马疾驰而去。担任预备队的第二骑兵中队也已做好攻击准备。 “师团长阁下,要进行炮火准备吗?”宫本吾致助小心意义的问道。 伏见宫圣武露出骇人的冷笑,说:“菊兵笠卫锋是菊家的儿子,是天皇陛下的武士。菊家有着光荣的家族史,其子孙也应该是优秀的。可是,菊兵笠卫锋却葬送了关东军最最骁勇的骑兵中队,那是我们帝国皇族血脉组合而成的最优秀的骑兵中队!他,菊兵笠卫锋,必须付出代价!” 宫本吾致助大惊失色,说:“师团长阁下!可是,跟随菊兵笠卫锋冲锋的,都是没有任何过错的农夫和渔民的孩子!他们不应该陪着菊兵笠卫锋发动这种自杀式冲锋!” 伏见宫圣武说:“宫本君,不要担心,我早已命令伊藤大队悄悄迂迴到支那军阵地的后方,当我们的骑兵凭藉速度优势攻入他们阵地的时候,伊藤大队也会在支那人背后发起白刃冲锋!我们这次一定会解决掉这群支那兵!从他们的火力密度上来看,他们一定是支那军的主力部队!以为会在阵地战中打败我们,其实,他们还差得远!以我对支那军的了解,刚才那场战斗已经耗掉了他们大部分的炸药和子弹,皇军只需一次进攻,就能将他们彻底撕碎!”伏见宫圣武得意地笑笑,又说:“菊兵笠卫锋如果真的是菊家的好男儿,那么他应该明白他这次该怎么做。我赐予了他身为武士最体面的死法!那就是死在战场上!” 一股寒气,从宫本吾致助的屁股沟直升到他的后脑勺。冷血的伏见宫圣武!他真敢做!他的这次行动最好成功,如果失败,不光葬送了帝国陆军骑兵贵族中队仅存的皇族血脉,更会害死更多的农民和渔民的子弟! 桥头沟阵地,战士们看见了飞驰而来的鬼子骑兵,锋利的马刀被阳光照射的雪亮!滚滚马蹄声,夹杂着日军疯狂的嚎叫。一股黄绿色的旋风,裹着杀气、裹着愤怒、裹着仇恨,愈来愈近! “全体准备!远距离射杀!炮兵开火!” 鬼子骑兵距离桥头沟阵地还有两千米的时候,拴柱子就发出了开火命令。 迫击炮手们再一次来了一个急促射,二十几发炮弹出膛,在空中划出一道道优美的弧线,狠狠砸在日军骑兵队中。骑兵的速度太快,眨巴眼的工夫,没被炸死的鬼子骑兵已经冲到了距离桥头沟阵地一千米的位置。 “全体开火!自由射击!”拴柱子大吼着,亲自操纵马克沁机枪狂扫起来。 无数曳光弹拖着又亮又长的尾巴,狠狠撞入鬼子兵马的身体中。 菊兵笠卫锋丝毫不顾及中国人密集的火力,催马跑到队伍最前面,那些中弹落马的骑兵们,他看都不看一眼。他的世界里,只剩下他自己和他前面的桥头沟阵地。 “还有五百米!” “还有三百米!” “还有一百米!” “还有五十米!” 拴柱子终于大吼:“绊马索伺候着!” 随着一声声高唿,早已前出到指定区域的敢死队员们触动机关。那些原本埋于土层之下的绳索重现人间,成为步兵反骑的大杀器。速度实在太快,鬼子骑兵来不及反应,疾跑中的军马前腿被别折了,带着背上的骑兵重重摔在地上。连菊兵笠卫锋也不能倖免,和他的部下们一样摔了个狗吃屎。 骑兵预备队见状,在中队长的率领下扬起马刀发起冲锋。与此同时,悄悄迂迴到新六团背后的日军伊藤大队忽然暴起,机枪和掷弹筒发出怒吼,步兵上刺刀白刃冲锋。 “三营、独立大队!看你们的啦!”拴柱子吼了一嗓子,继续操纵马克沁重机扫射落马的和冲锋的鬼子骑兵。 邢文杰和侯三带着他们的弟兄在防炮洞里憋得太难受了,眼瞅着一营和二营杀了那么多鬼子自身也折损了不少弟兄,早按捺不住胸中的怒火和激情。听见拴柱子的喊声,邢文杰和侯三暴喝一声,带着同样兴奋的弟兄冲出掩体进入阵地。那时,伊藤大队已距离桥头沟阵地不足百米。 三营的掷弹筒和机枪玩儿命的开火,沖在前头的鬼子成片的倒下,后面的鬼子无畏无惧的踏过同伴的尸体继续冲锋。打红了眼的八路军战士们开始不停地甩手榴弹。鬼子们的香瓜手雷也飞来一片。双方的人群中不断爆出黑色的浓烟和红色的血雾。 “反冲锋!把鬼子打下去!”侯三大吼道。 邢文杰也拿起一把上了刺刀的三八大盖,吼道:“三营!冲上去剁了小鬼子!给死在鬼子手里的同胞报仇啊!” 雪亮的军刀出鞘,三营和独立大队的战士们勐扑向蜂拥而至的鬼子。 拴柱子听见阵地背后震天的喊杀声,却没有分散自己的注意力。鬼子的骑兵距离他们越来越近了。有的骑兵在马背上据枪精准射击,战壕里的弟兄不断被击中。剎那间,拴柱子仿佛回到了民国30年的春天,那场残酷的大扫荡,无名洼地附近的以命相搏。他想起了二懵子,想起了邱枫,想起了无数早已尸骨无存的弟兄。 恐怕,最后的时刻要到了。拴柱子命令道:“弟兄们!扔手榴弹!准备白刃格斗!” 第133页 战壕里的战士们扔出一片又一片手榴弹。随后,拴柱子挥舞着象牙把武士刀,第一个冲出掩体,他喊出的“杀”声,撕心裂肺,血淋淋的,透着无尽的仇恨与愤怒。他身后,所有战士丢开枪械。一部分战士拿着又细又长的竹竿,竹竿头上牢牢绑着军刺;另一部分战士,手持大刀、斧头、镰刀、铡草刀。现代战场上,古老的步兵反骑战术再度出现。 方显伏手持开山利斧大吼道:“沖他娘!干他娘!剁了鬼子回家喝肉汤!沖啊!” 灰色的人群,拿着现代战争中略显怪异的武器冲出战壕和掩体,高喊着新六团颇具匪气的口号杀向飞驰而来的鬼子骑兵。 竹竿支起来勐刺马上的鬼子,大刀、斧头、镰刀、铡草刀专心致志只砍马腿。鬼子骑兵远了用枪打,近了用刀砍。一时间双方杀得昏天黑地。 从马背上摔下来的菊兵笠卫锋终于清醒过来,他挣扎着爬行,终于拿回摔倒时脱手的马刀。他抬头看到陷入疯狂的灰色人群和同样疯狂的黄绿色马群,那样大肆的砍杀,野蛮却又魅力十足,最能勾起一个军国主义分子的狂热。他怪吼一声,沖向混战中的人群。 拴柱子砍倒了一个被长竹竿戳下马的鬼子兵,又被另一个摔断腿的鬼子死死抱住腰。那鬼子身无长物,张开大嘴想咬拴柱子的脖子,拴柱子随手拿起个铁疙瘩给那丧心病狂的鬼子开了瓢。再定睛一看,居然是一颗香瓜手雷!并且可能是它的前任主人想使用它却没来得及,拉开了环却没有撞击,此时那颗手雷也许马上就要爆炸了!拴柱子心里一惊,大骂一声:“操!”抡圆了膀子把手雷扔到五十米开外。 一声巨响后,拴柱子重新站起来,操刀继续砍杀鬼子。 鬼子的马刀挥起又落下,中国人的竹竿、砍刀、镰刀、斧头不断招唿着鬼子的人和马。血雨腥风中,遍地的残肢断臂和头颅,残酷的景象触目惊心。 混战中,菊兵笠卫锋终于见到了他的象牙把武士刀,此时这把刀死死攥在一个黑瘦黑瘦的、长相十分大众化的中国军人手里。中国军人浑身鲜血,浑身杀气,接连砍翻了几名帝国士兵。眼见周边的帝国士兵越来越少了,菊兵笠卫锋意识到,属于他的光荣时刻即将到来。 菊兵笠卫锋手持马刀快步逼近了拴柱子,拴柱子也看到了这个年轻的长相还算清秀的日本军官。拴柱子拔出了自己的快慢机,枪口就要指向菊兵笠卫锋的胸口时,拴柱子却丢开了快慢机。他双手攥住象牙把武士刀,轻蔑地看着已与他近在咫尺的菊兵笠卫锋。 “狗日的,俺见过你,当初算你命大,让你逃走了。你知道不知道,你杀了俺最过命的弟兄?你是关东军?” “是的,支那人,你还算有种。今天,我就让你和你的弟兄在地狱团聚!”菊兵笠卫锋用半生不熟的中国话回道。 “老子让你死个明白,听好了,老子是东北人,老子的爹妈、姐妹、未过门的婆娘和乡亲,就是被你们关东军杀死的!一村子的人,就剩下俺光棍一条。小子,今天你最好能杀死俺!要不然,你甭想活着离开中国!” 菊兵笠卫锋眼睛一瞪,大吼道:“废话少说!开始吧!” 拴柱子横过武士刀,刚要冲上去狂砍,却听一声枪响。随后,菊兵笠卫锋怪吼着倒下,再一细看,菊兵笠卫锋的膝盖骨不见了。快慢机的子弹利落地将菊兵笠卫锋打成了废人一个! “我操!谁他妈手欠?”拴柱子大着嗓门喝问。 周大鹏吹吹还在冒烟的快慢机枪口,说:“团长啊,小鬼子都死逑了,还不赶紧打扫战场?跟狗日的废什么话?” 方显伏更是快步跑过去踢开菊兵笠卫锋的马刀,又不解恨地一刀扎在菊兵笠卫锋的肩膀上,让他的右臂永远无法正常抬起来了。拴柱子实在看不过眼,说:“想活捉一个鬼子,不至于这么残忍吧?小鬼子不是人是牲口,可你们不是啊!” 方显伏一边像捆猪似的捆还想死硬到底的菊兵笠卫锋,一边说:“团长,这话就不对了,咱不能跟牲口们学,可牲口们长得像个人却从来不干人事儿,今天咱逮到机会了,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战场越来越平静,偶尔会有刺刀捅入人体的声音,那是八路军战士在给没死透的鬼子补刀。呻吟声很多,那是战伤的八路军战士,医护兵们忙得不可开交。 “混蛋!懦夫!混蛋!懦夫!决斗的时候打黑枪!算什么武士?”被生擒的菊兵笠卫锋强忍着伤痛用汉语大骂着,不光骂,还想张嘴咬人,方显伏的手指头差点儿被他咬在嘴里! 张志辉帮着方显伏好不容易控制住了混不吝菊兵笠卫锋,这时候不解恨地一巴掌擂在菊兵笠卫锋的脸上,吼道:“放你妈的三角四愣屁!睁大你的狗眼好好瞅瞅!老子们是你八路爷爷!不是什么狗屁武士!战场上,甭管我们用了什么办法,总之是把你们给办挺了!你打输了就乖乖认输,少他妈唧唧歪歪的!” 拴柱子四处张望一番,最后冲着日军指挥所的方向举起手中的象牙把武士刀,大吼道:“小鬼子!有种再来!老子们这里油炸花生米管饱!苞米棒子炒人肉管够!” 随后,是疯狂的大笑。拴柱子的双眼模煳了,他在狂笑中哭泣。因为他的兵。 第134页 新六团,经过两场战斗,三个主力营和一个独立大队加起来,已经折损将近三分之二了。都是好兵啊!就这样死了,虽然死得其所,拴柱子依然免不了心疼!胜利前夕,到底还要有多少好兄弟倒下? 指挥所里,伏见宫圣武终于坐不住了,他感嘆道:“对面的支那军,到底属于哪支部队?真的是八路军吗?” 宫本吾致助无奈地摇头,说:“是与不是,真的不好说啊,支那人扩充部队的实力太过强大,有的部队,甚至没有自己的番号,连武器都做不到人手一把,很多人穿着百姓的衣服!就这样,依然敢跟训练有素的皇军作战!对面那伙支那兵,他们到底是不是八路军的正规部队,并不能看他们的军旗。只有抓到他们的俘虏,才能问个明白。可就眼下看来,他们是决定与我们死拼到底了,就算是死,也绝不会缴枪投降!在支那,这样的军队到底有多少?支那人里有大量的懦夫,心甘情愿的给皇军卖命。可是,还有另外一群支那人,他们抵抗了我们将近八年!战争打了这么久,我们还是未能彻底征服支那!大量精锐的帝国陆军反倒陷入了支那的人海包围之中。疲于奔命的战斗,不管前方后方,都是不安全的。一开始,我们还信心十足的说三个月就能灭亡支那,现在看来,想灭亡支那这个民族,太难太难了。” 搁在以往,伏见宫圣武听到这样的话一定会火冒三丈,搞不好还要耳刮子伺候大放厥词的人,严重点儿的干脆勒令妖言惑众的傢伙剖腹自尽。现在,伏见宫圣武只有沉默。他虽然不喜欢宫本吾致助这样说话,可他无法否认宫本吾致助所说的正确性。是啊,帝国武士再兇悍,架不住支那人的人海车轮战,大和民族即便再优秀,也不可能同时与世界上几大主要军事强国全面开战。伏见宫圣武对政治并不感兴趣,他只想当一个军人、武士,用他手中的武器为大日本帝国打下一片大大的、富饶的疆土。但是现在,即便十分狂傲的他也不得不承认,帝国很可能在这场战争中失败。促使他们失败的主因,恐怕并非美国人的船坚炮利和漫天的飞机,更并非俄国人铺天盖地的坦克海,而是他从昭和12年就开始与之战斗的支那人。 昭和12年,当时在第九师团任联队参谋的伏见宫圣武随部队在上海及周边地区与中国军队鏖战。当年冬天,疲惫至极的他和战友们终于攻入了中国的首都南京城。应该说,伏见宫圣武是一个标准的职业军人,他好战却不嗜血,崇尚暴力又能够很好的克制暴力。平民的血总是能够刺痛他的眼睛。南京破城后,野蛮的日军开始有计划有秩序的屠杀中国战俘和平民,形如地狱的南京城,姦淫、虐杀,每时每刻都在发生。伏见宫圣武不愿参与这种事情,他认为这些不应是军人所为,他是大日本帝国皇军军官,不是土匪山贼。他终日饮酒,从清醒到醉眼朦胧,耳畔始终迴荡着日军粗野的笑声和支那人的惨嚎。 进入中国这么久,从甲种师团的联队参谋到丙种师团的指挥官,他走了中国很多地方,见过太多的中国人。在上海、武汉,他看到的是使用着极其原始的武器却杀气腾腾誓与阵地共存亡的中国军人;在南京,他看到的是即便你当着他的面用刺刀挑了他爹妈强姦了他老婆,也仅仅只会跪在地上低声哭泣的中国人;在冀中平原上,他见过大量的顺民,见过俯首帖耳拿他当干爹供着的皇协军;豫湘桂作战中,他的师团攻城略地、杀人无数,一路踏着中国兵的尸体前进,却从未遇到像样的抵抗。在他的印象里,即便在劣等的支那民族中,也不乏勇士,只可惜,早在日华开战之初,支那的勇士就几乎死绝了。 今天,他再次见识到了敢于拼命到底的支那人。他终于意识到,支那很大,大到很多岛民无法想像的程度;支那人很多,多到什么样的人都有,既然有甘愿做奴才的软蛋懦夫,凭什么就不能存在另一种支那人? 即使最终在肉搏战中被砍掉脑袋,也要拼死抗战;即使最终战死,也要在战死之前尽可能多的杀伤敌人;即使无法名垂青史、流芳百世、活着没人认识、死后无人记得,也要高唱无悔的战歌奔赴沙场为国血战!这样的支那人,哪怕只占支那人中的十分之一,也绝对够帝国军喝一壶的了! 今天,伏见宫圣武所面对的那片阵地上,正是这样一群誓与日军拼命到底的支那人! 第五十二章 更新时间 2012-04-26 16:52:22字数 6711 阵地上,疲惫不堪的战士们靠在掩体里,空洞的眼睛看着仿佛被硝烟燻黑了的天空。拴柱子一口一口的吸菸,方显伏、周大鹏、邢老臭、张志辉、邢文杰、侯三围坐在他身边。拴柱子丢开烟屁股,说:“都交底吧!你们还有多少人?” 周大鹏干咳一声,说:“团长,说多了上火,俺就只说一句,咱现在是子弹比枪多,枪比人多。” 拴柱子出人意料地笑了几声,拍拍大腿上的尘土,说:“好事!真是好事!以前穷怕啦,三个人合不上一桿枪。现在好啦,一个人三桿枪都不止!继续打!打他个狗日的!” 众人面面相觑,死了那么多弟兄,鬼子的下一轮冲锋他们还能不能顶得住都难说。这种时候,拴柱子李冬生却说出这种话,是不是伤心煳涂了?方显伏看看众人,说:“团长,您老也给弟兄们交个底吧?老洪大哥真没具体说说?咱到底顶到啥时候?” 第135页 拴柱子抬头看看天空,过了许久,闭上双目似在享受着美好的回忆。终于,拴柱子说:“啥时候,听见鬼子的侧翼、后方,响起咱的冲锋号了,弟兄们全体上刺刀,反冲锋!沖他娘,干他娘,剁了鬼子回家喝肉汤。” 说完,拴柱子再次看了看弟兄们,说:“这就是俺交给你们的底,能不能等来咱的冲锋号,这不好说。但是只要新六团还有一个活人!就要像钉子一样死死插在这六百米直径圆上!小鬼子想冲上咱的阵地,除非咱全死绝了,他们踩着咱的尸体冲上来!要不然……”拴柱子将象牙把武士刀狠狠插在脚边的土层中,大吼道:“小鬼子来一个死一个!来两个死一双!来他妈成百上千个,就让他们的尸体在咱的阵地前堆成山!记住了吗?” 新六团所有还活着的弟兄,齐声怒吼道:“记住啦!” 拴柱子站起来:“弟兄们!咱们是谁?” “新六团!” “咱的口号是啥?” “拼命到底!” “遇到鬼子怎么办?” “沖他娘!干他娘!剁了鬼子回家喝肉汤!” 拴柱子笑道:“弟兄们!吃饱喝足了!继续干他狗日的!” 还活着的人士气大振,他们没再因战友的牺牲而伤心难过,没再因自己即将牺牲而恐惧绝望。只要还活着,就要打鬼子!现在,他们尊崇团长的命令,吃饱喝足。当鬼子再度攻来之时,让狗日的好好见识见识什么才是真正的中国爷们儿! 拴柱子啃了几口饼子,忽然想起了刚抓到的俘虏菊兵笠卫锋,问侯三:“三儿,那个鬼子俘虏呢?给他吃的没?” 侯三使劲儿吞下满嘴的贴饼子,回答说:“给他吃屎都他妈嫌浪费!这鬼子就他妈不是人揍的!当初他杀了咱那么多乡亲和战友,还给他吃的?” 拴柱子说:“这怎么行?咱不许虐待俘虏!给他吃的!这就派人送去!” 侯三极不情愿的点了个战士,说:“你去给那狗日的送一个贴饼子!注意啦,一定得提防着他咬舌自尽!他吃完了立马再把俺的臭袜子塞回他嘴里去!” 拴柱子听了侯三的话差点儿没噎到,侯三这狗日的也太不像话了!虽然拴柱子理解侯三和原县大队战士对菊兵笠卫锋的恨,可既然菊兵笠卫锋已经是他们的俘虏,秉承着八路军的一贯原则和政策,不应该如此虐待他。 转念又一想,其实侯三也没啥不对的,小鬼子那点儿花花肠子,老兵油子拴柱子太明白了。在他们看来,作战中被俘是奇耻大辱,以他们的武士道精神,他们应该自杀。这也是为啥抗战将近八年了,中国军队打死了不少鬼子兵,生俘的鬼子兵却屈指可数。小鬼子,要是砍不下中国人的脑袋了,真有种用刀豁开自己的肚子!这帮王八操的玩意纯粹是一群混不吝、滚刀肉,没了刀,咬舌自尽也是极为可能的,能不拿个东西堵住狗日的嘴吗?眼下,成了俘虏的菊兵笠卫锋,心里不定多憋屈呢,刀被下了,恐怕正琢磨着找机会咬断自己的舌头被血呛死呢。虽然这种死法不体面,可总好过成了俘虏,那样屈辱的活着,反倒不如极不体面的死去。 拴柱子还能寻思不出小鬼子的想法?妈的!跟小鬼子过招又不是一年两年了,就小鬼子那点儿坏心眼子早他妈被拴柱子摸透了。实不相瞒,以前拴柱子还是营长的时候,某次伏击战,歪打正着的伏击了一支鬼子车队,杀死了鬼子兵后打开车厢一看,里头都是穿和服的日本娘们儿,脸那个白呀,当时弟兄们就直眼了。发愣的工夫,日本娘们儿不约而同的从腰里拔出匕首狂喊。弟兄们以为日本娘们儿要像她们男人一样来个万岁冲锋呢,一排黑洞洞的枪口齐刷刷对准了发狂的日本娘们儿。就在这时,日本娘们儿刀尖一转,狠狠插入自己的腹部。拴柱子手下一个排长反应过来,大吼一声:“抓活的呀!”弟兄们扑上车想阻止日本娘们儿的疯狂自残行为。结果,两个弟兄被匕首刺伤,还有一个弟兄右胳膊让一个日本娘们儿硬生生咬下一块肉来!付出这样的代价,好歹救下了几个下刀慢的日本娘们儿。拴柱子想,自己总算是个有良心的中国军人,和日本牲口比起来善良得多,日本娘们儿没啥罪过,虽然来中国是为了用身体抚慰兇狠残忍的日本鬼子。拴柱子把快慢机插回去,刚想吩咐弟兄们给这几个日本娘们儿搞些吃的,就听一小战士惊唿一声,众人定睛一看,好不容易被救过来的日本娘们儿嘴里使劲儿,很快翻白眼了。后来才知道,人家咬舌自尽了。妈的!小鬼子不光男人是牲口,女人犯起浑来也挺牲口的!他们的男人是虐别人,他们的女人呢?虐不了别人就虐自己!真他奶奶的变态到家了! 凭良心说,拴柱子还是挺佩服小鬼子宁死不当俘虏这一点的,要是中国的军人都能像小鬼子那么有种,你小鬼子还能在中国嚣张吗?早他妈被赶下大海了!拴柱子认为,日本的武士道在某种程度上说,和中国人所说的“士可杀,不可辱”极为相似。就像三百年前大明朝的末代皇帝崇祯似的,眼瞅着李自成的起义军进了京城,关外的满清鞑子也是步步紧逼,有心杀贼无力回天的皇帝老儿真就找了一棵歪脖树吊死了。唉,不是人的小鬼子,还是有值得我们学习的地方的。 第136页 拴柱子晃晃脑袋,对侯三说:“你狗日的!就你那双臭脚,你他妈想熏死那个俘虏啊?你这样!你上老子的包裹里找找,看有没有老子穿剩下的裤衩!” 侯三问:“你想干啥呀?” 拴柱子说:“等那狗日的吃完了饭,把俺的裤衩子塞他嘴里去!妈了个逼的!想咬舌自尽?门儿都没有!” 菊兵笠卫锋被恨死了日本人的八路军战士隐晦地狂虐时,伏见宫圣武的指挥部里,部队统计的伤亡数字报上来了。伏见宫圣武气得直哆嗦,他的师团在支那的土地上从北打到南,从东打到西,就没在哪场战斗中让支那兵报销了这么多士兵!步兵松井中队、大岛中队、黒木大队、毛利大队、骑兵木村中队、池田中队全军覆没;迂迴到支那军后方发动白刃冲锋的伊藤大队折损过半,狼狈而回。 伏见宫圣武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茶壶、茶碗都蹦了起来。指挥部的参谋人员吓的不敢看他,连宫本吾致助都藉故躲了出去。伏见宫圣武咬牙切齿地说:“那座阵地上,一定是八路军的主力部队!他们这是要跟我们决战!好吧,我成全他们!传我命令,步兵冈田联队集结,待炮火准备之后,一举拿下支那兵的阵地,不惜一切代价!天黑之前,我要看见我师团的军旗插在那座阵地的制高点上!” 传令官拿起电话机传达了伏见宫圣武的命令,日军步兵冈田联队迅速完成集结。箭在弦上之时,宫本吾致助忽然向前一步,大声说:“师团长阁下!卑职有话要说!” 伏见宫圣武的指挥刀已经出鞘,斜刺里出来一个如此没规矩的部下,伏见宫圣武十分不痛快。他冷冷地道:“宫本君,你有什么话说?” 宫本吾致助不占任何道理却又十分理直气壮:“伏见宫阁下!请不要轻率地派冈田联队冲击那座阵地!我们并不清楚那座阵地上的支那兵到底拥有多么大的实力和潜力!在刚才的战斗中,我们每个人都很清楚,能够接连粉碎皇军三次冲锋的支那兵,在整个支那军的战斗序列中都很难找到!如此骁勇善战的支那部队,为我们准备的是一台以人体和鲜血为动力的绞肉机!现在,我们怎能轻易的再派遣一个联队的武士去进入那个绞肉机呢?” 伏见宫圣武终于暴怒了,他大吼道:“混蛋!闭嘴!宫本君,你胆怯了吗?你还像个武士吗?武士的信条是什么?我们皇军打过无数次的恶战!这才有了大日本帝国今日的强大和辉煌!从旅顺口到对马海峡,从诺门坎到浩瀚的太平洋,不管敌人多么强大,我们不曾有过一丝一毫的畏惧!守在那座阵地上的,不过是一群衣衫褴褛、营养不良的支那人!你难道还不如一群支那人有勇气吗?什么不明敌情?我明白的很!我明白,如果我等不能拿下一座由支那兵守卫的阵地,那么我们又有什么资格去为天皇和大日本万代子孙打仗?如果我们不能胜利,那么这里就是我们的终老之地!或者战死,或者剖腹谢罪。总而言之,我们身为武士,一旦在这里失败,就绝没有资格继续活着!” 宫本吾致助在傲慢、狂热又易怒的伏见宫圣武面前,向来是个话不多、只干活的角色。今天,他却难得一见的倔强了一把,面对暴怒的伏见宫圣武,宫本吾致助没有退缩,他说:“伏见宫师团的战士们,为天皇而死不会有任何犹豫和胆怯!但是,他们本应该死的更有价值!师团长阁下!您难道没看出来吗?支那兵在那座阵地附近修建了无数的陷阱,就等着我们的战士去送死!难道,我们不应该想一些办法来减少我们战士的伤亡吗?我们不惧怕死亡,但我们惧怕毫无意义的送死!我只想开动脑筋,用我们的秘密武器去战胜狡猾而残忍的敌人!” 伏见宫圣武一愣,秘密武器?能用的武器他都用了,可是比蟑螂还禁活的支那人依然守卫在那座阵地上并给予伏见宫师团极大的杀伤。还有什么秘密武器? 在伏见宫圣武惊骇的目光中,宫本吾致助所说的“秘密武器”露面了。看着这些在支那军人眼里最具威力的秘密武器,宫本吾致助露出了骇人的冷笑。伏见宫圣武的内心却升腾起一种本能的厌恶情绪。所谓的秘密武器,不是毒气,不是航空炸弹,不是大口径密集炮火,不是坦克车,却可能比所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更能摧毁支那人的战斗意志!那座支那兵的阵地,顷刻间即会被攻克。但是,伏见宫圣武认为,真的使用了这种武器,那么他和他的士兵将不配再享有武士的荣誉。 然而,这只是伏见宫圣武个人的想法。整个伏见宫师团万余人马,难道人人都有武士的信仰吗?说到底,他们是农夫、渔民、城市破落户,从降生那天开始就生存在社会的最底层。他们之所以来中国打仗,是因为长官们告诉他们,来中国杀人放火,让所有中国人像怕鬼一样怕他们,那么他们就是上等人了,在日本眼红又得不到的一切,在中国会得到!所以,他们并非是什么武士,他们只是一群被蒙蔽了双眼和心智的类人野兽,以为通过暴力野蛮血腥的杀戮就会赢得一切。除了杀戮,他们还会信仰什么? 在宫本吾致助的命令下,冈田联队决定运用这种秘密武器。面对这一切,伏见宫圣武忽然发觉自己其实很渺小,他甚至没有能力去命令自己的士兵不要这样做!他唯一能做的,是待在自己的指挥所里闭目养神。而他的士兵,把他的态度当做了默认。 第137页 冈田联队的士兵,步枪上插着明晃晃的刺刀,在军官们的口令声中,躲在秘密武器的背后,踏着整齐的步伐朝桥头沟阵地逼近。 桥头沟阵地上,疲惫不堪的八路军战士瞪大了双眼,随后,是一片低沉的咒骂。 鬼子们的秘密武器,竟然是短时间内从根据地搜捕来的中国村民!这些隐藏起来的中国村民终究逃不过日伪军的地毯式搜捕。放眼望去,几千名老弱妇孺,后背逼着日本人锋利的刺刀缓缓走向八路军新六团的阵地。这样的进攻方式,战士们甚至没有开枪反击的机会!如果开枪,首先中弹的将是中国的百姓! 天杀的小鬼子!面对一座固若金汤的阵地,久攻不下,居然採用了如此没种、如此断子绝孙的方法!比他娘的放毒气还没种!他们居然好意思自称武士!让老弱妇孺给他们挡子弹。 战士们瞪大了双眼,低沉的咒骂声中夹杂着压抑的哭泣声。新六团的干部战士绝大多数都是本乡本土的子弟,十里八乡离的都不远,就算不沾亲带故总还能混个脸熟。现在,他们的亲人、朋友,被日本人的刺刀逼着走向他们的阵地,他们还怎么打?他们无法开枪,丧失了最起码的反抗能力!哪怕在最后一战中被敌人砍掉了头颅,那也算死得其所。可是,他们不能赔上亲戚朋友的性命!他们和日本人拼命为了什么?还不就是为了父老乡亲们不再受日本人压迫和屠杀吗?眼下的情况,开枪反抗,乡亲们会死在他们手里;不开枪反抗,他们会死在日本人手里。 怎么办? 拴柱子也麻爪了,他还没遇见过这种情况。他的头脑一片空白,眼前的情景让他想起了多年前的家乡。那些惨死在鬼子刺刀下的亲人和邻居。日本人,从来就没拿我们当成人来看待!哪怕是现在,双方的军队打成了一团,他们也没有忘记用无辜的百姓来给他们垫背!日本鬼子,你们到底想怎样?难道真想杀绝了中国人你们才舒服?我们并没有招惹你们,在我们处于汉唐盛世之时,也没有因你们的茹毛饮血、粗鄙野蛮而看轻你们。我们教化你们,让你们远离了愚昧野蛮。今天,你们又在做什么?几千年来的教化,就教化出一帮长得像个人却从来不干人事儿的牲口?日你奶奶的! 拴柱子一巴掌拍在掩体的沙袋上,几乎瞪裂了他的眼角。他的双眼再次变得血红,这是暴怒的前兆! 终于,拴柱子跳出掩体,右手鬼头大刀左手象牙把武士刀,除此之外,他连一颗手榴弹都没带。 拴柱子什么也没说,但所有人都明白拴柱子想干什么。拴柱子即将做的事情,他们每一个人都要做。于是,拴柱子背后渐渐聚集起一支数百人的队伍。没有任何现代热兵器,砍刀、工兵铲、镖枪,甚至是石块,加上渐渐升腾起来的浓重的杀气,就是这支部队的全部杀人武器。 新六团所有还能动弹的人,眼下只能用这种最最惨烈的方式战斗了。缴枪投降、放弃抵抗?他们做不来。向自己的父老乡亲开枪,他们更做不来。反抗,是他们能对日本鬼子做的唯一事情。拼命到底,是他们发自心底的吶喊和准备用生命去履行的承诺。哪怕用最最惨烈、最最断子绝孙的方法,也要让这场惨烈的血战继续下去! 面对愈来愈近的乡亲和鬼子,拴柱子大吼道:“老乡们!别怕!八路军不会抛弃你们!新六团不会抛弃你们!老乡们!走过来!躲到俺们身后来!新六团哪怕全拼光了也不怕!只要新六团还有一个能动弹的爷们儿!狗日的小鬼子就别想动你们一根指头!” 日军士兵们,他们听不懂八路军军官在喊什么。中国村民们能听懂,一个看来有些文化的白鬍子老乡绅大声回应道:“八路首长啊!别让小鬼子的阴谋得逞!他们就是想用这样的方法杀光咱的战士啊!首长!带着战士们快跑吧!别让打鬼子的爷们儿死在这里!你们只要记得给我们报仇,有朝一日杀光来燕赵大地作孽的小鬼子!我们就算死了,也在天上看着你们!看你们驱逐倭寇、匡扶我汉家大好山河!我们会含笑九泉的!” “八格!”暴怒的日军士兵的枪托狠狠敲击在喊话的老乡绅身上,百姓群中爆出一阵喝骂和哭泣。 拴柱子高声道:“小鬼子!有种冲着俺们当兵的来!拿老百姓出气算什么英雄好汉!放了老百姓!沖俺们来呀!” 鬼子队伍中,一个留着卫生胡的小个子军官终于露出了笑脸,他制止了殴打村民的士兵并命令部队停止前进。一个会讲中国话的朝鲜籍日军用汉语大吼道:“支那百姓,就请躲到支那兵的身后吧!” 矮个子卫生胡军官命令他们的士兵们:“全体注意!退弹!” 鬼子的方阵中传出一阵拉动枪栓退弹的声音。很快,浸满鲜血的泥土上落满了金灿灿的子弹。矮个子卫生胡军官说:“支那兵,让我见识见识你们的本领!看你们能保护你们的百姓多久!” 几千名老弱妇孺以最快的速度穿插进新六团的队伍,又很快地奔向后方。拴柱子拦住了刚才沖他喊话的老乡绅,低语道:“老先生,一会儿带着乡亲们往西边跑!别管背后的声音,更不要看!西边有跟俺们一样的灰衣兵,见到了他们,你们就安全了!另外,拜託您一件事!” 老乡绅说:“首长有话尽管说。” 第138页 “三芽子!”拴柱子唿唤了一声,小跟屁虫岳兴国一路小跑来到拴柱子身边,拴柱子对老乡绅说:“老先生,俺拜託您,把这孩子带走……” “柱子叔!我不走!我要跟着你们杀鬼子!” 拴柱子不再看岳兴国和老乡绅,手握双刀吼道:“三芽子!服从命令!你现在和俺一样是个兵!是个兵就要服从命令!三芽子!记住了你是新六团的兵!保住咱的军旗!保住咱的番号!你柱子叔跟其他叔叔和哥哥会一直在天上看着你!让咱们的军旗永远飘扬在中国的土地上!让咱的番号保留下来。以后的日子,让敌人们只要一听咱的番号就能吓得尿了裤子!还有,咱抓住的那个鬼子俘虏,俺要你不惜一切代价给押到旅部去!咱新六团,从独立营那会儿就没抓住过几个鬼子俘虏,这次抓了一个,也是大功一件!明白不?这个功劳是咱新六团的,你必须给咱落实了这个功劳!三芽子!这是俺交给你的任务!你记住了没?能不能完成这个任务?” 岳兴国哭了,边哭边高声道:“柱子叔,我记住啦!我保证完成任务!” 岳兴国被老乡绅拽出了队伍。 方显伏看着老乡们带着三芽子和俘虏快速离开了战场,转眼看到对面密密麻麻的鬼子群,忽然他笑了,他吼道:“弟兄们!该撤退的都撤退了!咱们该干嘛?” 新六团的弟兄高声道:“沖他娘!干他娘!剁了鬼子回家喝肉汤!” 拴柱子吼道:“弟兄们!今晚俺们和先走一步的弟兄们在阴曹地府会合!咱就在阎王殿会餐!吃鬼子肉!喝鬼子血!新六团!” “杀!!” 听不懂中国话的日军,迎来了缩水一大半的新六团最最疯狂的反冲锋。这本来就是他们希望看到的结果,杀戮的渴望被充分激发,狂热的日军大吼着“乌哉”,端起明晃晃的刺刀沖向了同样狂热的灰色人潮。 第五十三章 更新时间 2012-04-27 15:27:10字数 2960 拴柱子手提双刀第一个杀入敌阵,迎向两名并肩而来的鬼子兵舞出一片刀花,一片白光夹杂着一片血雾。眨眼的工夫,血战中的三个人都带了伤。 日本人的拼刺技术本来就好,中国人与之打白刃战只能以多打少。拴柱子尤其如此,他往往集结起一个营并在先前的火力齐射中干掉了一部日军,才敢指挥部队和鬼子一个小队拼刺刀。如果对面的是一个中队的鬼子,那么除非实在没办法了,否则他不会轻易发动白刃冲锋。和鬼子打了这么多年了,对于小鬼子的本事他太明白了。 以多打少,没办法的办法。对于基本素质和各项营养指标都比鬼子差的八路军来说,只能这么干。 但是在夕阳余晖照射下的桥头沟,拴柱子和新六团的弟兄只能和一个联队的鬼子来一场白刃对决了。都是小鬼子逼的。 当拴柱子终于干掉了对面两个兇悍的鬼子后,他身上的刀口也多到了让人惊心的地步!而在以往的白刃战中屡试不爽的以多打少阵型,今天无论如何摆不出来。整整一个联队的鬼子,以中队或小队为单位,凭藉人数优势和过硬的拼刺本领,将新六团残存的战士们慢慢分割在几个包围圈里。现在,是鬼子在以多打少。 方显伏的开山利斧已经砍钝了,他现在只能敲击。周大鹏正在用工兵铲迎击两个鬼子的并肩突刺。一营长邢老臭、二营长张志辉、三营长邢文杰、独立大队队长侯三,则不知去向。 拴柱子好像脱了力,无论如何不能再次提起鬼头大刀。无奈,他只好拼尽全力朝杀奔而来的鬼子掷出这把跟随他多年、痛饮过无数鬼子鲜血的鬼头大刀。然后,翻手横刀,挡开了迎面而来的致命突刺。再然后,他飞起一脚却又踢空。一把枪托狠狠敲击在拴柱子的胸口,拴柱子感觉嘴里一甜。 “团长!我来啦!” “团长!保护团长!” 震天的喊杀声、兵器的碰撞声和刺耳的尖叫声中,一阵暴喝和纷沓的脚步,几名战士拼死靠拢过来,将拴柱子死死护在中间。 鬼子们哇哇怪叫着重新杀将过来。此时此刻,战场竟然越来越安静。打过仗的老兵都知道,这就是白刃战,一场以鲜血和生命为代价的残酷淘汰赛。而在一场绝不对称的战斗中,从开始到结束往往只在眨巴眼的工夫。 “新六团!拼命到底!杀!!”拴柱子嘶吼道。 回应的声音已经寥寥无几。 步步紧逼的鬼子,刺刀上满是粘稠的鲜血,那属于新六团宁死不屈的好汉。拴柱子问身边的弟兄:“恨俺不?俺刚才没给你们活命的机会。” 端着刺刀面向鬼子的小战士带着哭腔回应:“团长!俺不怕死!俺更不后悔!” 另一个战士,已经被鬼子的刺刀豁开了肚子,肠子已流出体外,他用衣服兜住流出来的肠子,由战友搀扶,右手依然紧握着大刀。他说:“团长,自从跟了你,俺杀了不少小鬼子,早他妈赚翻啦!再来这最后一哆嗦,咱去了阴曹地府,先走一步的弟兄不会笑话咱!” 拴柱子笑笑,说:“弟兄们,至少三芽子跑出去了,咱新六团留了种,哪怕今天拼光了,招兵买马几个月,又是一个燕赵大地上响噹噹的主力团!弟兄们!准备上路啦!到了阴曹地府,就像陈老总说的那样,‘此去泉台招旧部,旌旗十万斩阎罗’。咱到了那头,聚齐咱所有弟兄,继续跟小鬼子干!” 第139页 包围圈中的几个中国军人面对鬼子如林的刺刀,无悔地大笑。 通过望远镜目睹了桥头沟阵地最后悲壮的白刃战,当他再次看见那个大众长相、嚣张异常的中国军官时,伏见宫圣武终于意识到,即便再神勇优秀的帝国武士集团也无法彻底征服中国!因为他们面对的是这样一支军队,他们会为了保护他们的百姓而放弃自己的生存机会,他们面对死亡时可以无悔无畏地大笑,当他们打光了所有子弹、砍钝了最锋利的军刀甚至砸光了能够找到的所有石块时,依然不会选择投降。伏见宫圣武明白,不管是帝国军部还是普通士兵,在此前的将近五十年的时光里,对中国人的评价都太过主观了。他们始终认为,中国人不过是一盘散沙,当外敌入侵时他们没有一丝一毫的斗志。苟且偷生,是中国人心中唯一的念想,哪怕连这样一个念想都会被最终粉碎。中国人,没有进取,没有奋斗,他们只信安逸。 然而,中国那么大,中国人那么多,日本人,你到底认识几个中国人?你凭什么在侥倖赢了几次之后,就如此主观轻率的写下对全体中国人的评语? 中国人信奉中庸之道,讲求与人为善,几千年来的文化信仰导致他们温顺到懦弱的地步。可是中国人同样有一句话:“背水一战不胜则亡。” 当日本军队征服了满洲、横行于中国内地之时,已经把中国人逼到了水边。这个时候,哪怕是个中国的懦夫,只要他还知道自己是个中国人,体内流着中国男人的热血,他也不会再是懦夫! 一名参谋快步跑来,报告道:“师团长阁下!负责侦察警戒任务的山口大队刚刚来报,在我军四周发现了大量的支那部队!从服装上来看,应该是支那八路的主力部队!” 伏见宫圣武心头一颤!一名参谋出身的军官,素来以精明果敢、思维缜密着称,伏见宫圣武立刻想到,他可能已经落入了圈套之中!被他包围并且一直在承受他最勐烈攻击的支那军,火力强大、战斗意志坚决,战斗力也不错,这就令他产生了错觉!而就在这时,完成集结和部署的支那重兵集团,已经完成了对伏见宫师团的合围。 伏见宫圣武在心里狠狠咒骂着粗心大意的自己。他知道他现在咒骂自己没有用,可他再也无法克制自己。 突如其来的炮声,悽厉的冲锋号声,狂乱的马蹄和震耳欲聋的喊杀。这一切将伏见宫圣武拉回到现实之中。他嘶吼道:“全体注意!支那军重兵集团来袭!收缩队形准备战斗!通知冈田联队!不要与桥头沟阵地上的支那疑兵纠缠!火速向师团指挥部靠拢!” 话音未落,一颗炮弹唿啸而来,随着一声巨响,伏见宫圣武感觉自己像一个轻飘飘的落叶。一瞬间,他眼中的景象好像变成了一副可被随意挥就的画布,各种颜色的水彩在他眼前汇集、融合,美轮美奂又杂乱无章。他看见警卫士兵和参谋人员们四散纷飞的尸体,看见伤员躺在地上惨嚎,可是他听不见任何声音。 “师团长阁下!师团长阁下!”已被炸得一身漆黑、破衣烂衫形如乞丐的宫本吾致助拼命摇晃着伏见宫圣武的肩膀。伏见宫圣武木然地盯着狼狈不堪的宫本吾致助。 “师团长阁下!请您迴避!三浦大尉!保护师团长!”宫本吾致助大吼着,丢开伏见宫圣武奔向混乱不堪的部队。 伏见宫圣武终于反应过来了,支那重兵集团已经发动了对伏见宫师团的冲击。师团指挥部已被一颗迫击炮弹炸毁,这说明,支那兵很可能已经距离师团指挥部很近很近! “混蛋!蠢货!” 天知道伏见宫圣武到底在骂谁。他摇晃着站起来,拔出武士刀想组织混乱不堪的部队。师团参谋三浦大尉赶紧扑将上来让伏见宫圣武重新与大地亲密接触。随后,一批迫击炮弹噼头盖脸砸了下来。已变成废墟的师团指挥部四周,此起彼伏的爆炸将本就乱成一锅粥的日军血肉横飞。 桥头沟阵地四周的平原上,三纵第三旅的骑兵团挥舞着马刀杀奔而来。正在进行白刃格斗的日军,早将子弹退出了枪膛,面对疾驰如风的中国骑兵,他们只来得将一排子弹填入枪膛,中国人锋利的马刀就自头顶噼来。日本人的头颅像烂西瓜似的四处乱滚。 一阵灰色的旋风颳过,冈田联队想收缩阵型、组织防御的机会都没有了。动作快的士兵举枪妄图射击中国骑兵,但中国骑兵早已全无踪影。就在这时,机枪声大作,愣在原地的日军像割麦子似的成片成片的倒下。 三旅的前沿观察所里,洪江河放下望远镜,咬牙切齿地命令道:“三旅全体压上去!别管三纵的其他友邻部队!他们爱沖不沖!老子们不能不沖!这一仗不许放跑一个鬼子!妈了个巴子!为了包这顿饺子!老子的一个主力团……”洪江河说不下去了,参谋们看到,泪水就在铁打的汉子双眼中打转。 三旅的将士们端起刺刀,满腔怒火地杀向伏见宫师团。 第五十四章 更新时间 2012-04-27 17:48:09字数 3483 太阳再次升起,照亮了尸积如山的战场,硝烟还未散尽,残破的军旗迎风飘扬。 浑身血迹、疲惫不堪的八路军战士还在打扫战场、搬运伤员。洪江河带着参谋和警卫人员来到这片杀戮之地。桥头沟早已不復存在,以六百米直径圆为中心,密密麻麻的灰色的、黄绿色的尸体交叠枕藉,血腥气和硝烟味混杂在一起令人作呕。 第140页 洪江河一把摘下军帽,大吼道:“新六团还有没有能站起来的?给老子吱应一声啊!新六团!集合!” 洪江河的吼声,夹杂着哭腔。 尸堆之中,举起一只满是鲜血、颤颤巍巍的手。洪江河注意到那只手,紧跑几步冲过去,一双手在尸堆中翻了好久,终于寻见了那只手的主人。 面目全非的方显伏,鼻樑处被刺刀豁开了一个凹口,腹部被挑了个大窟窿,青紫色的肠子挂在体外。 “旅长……”方显伏微弱地唿唤了一声,本已空洞的眼睛难得的明亮了一下,“真他娘疼!新六团……没啦……”仅仅明亮了一下的双眼转而变得比刚才还要空洞。洪江河探了探方显伏的鼻息,一股只能用惨烈来形容的疼痛瞬间包裹住了洪江河的心脏。 方显伏,民国8年生于山西太原一户晋商世家,民国34年胜利前夕战死于冀中平原。多年以后,白髮苍苍的洪江河想起这个略显不羁、匪气十足的部下,依然不敢说他很了解他。方显伏,一个看起来没什么信仰、只知杀戮、嗜酒如命、略微不服管教又义气十足、对《水浒》忠义小说百看不厌的土匪头子,他有过什么信仰或梦想?洪江河说不出来。洪江河只能说,方显伏是我老洪一辈子的弟兄。 尸积如山的杀戮场上,洪江河抱紧方显伏还带着余温的尸体,久久的不肯放开。 是役,八路军三纵三旅新六团所部一千八百三十五名官兵,死死拖住日军伏见宫师团一天,为八路军主力的合围行动赢来了宝贵时间。伏见宫师团损失巨大,残部凭藉火力优势突围而走。胜利前夕,冀中平原取得振奋人心的大捷。然而,新六团不復存在。 “新六团,真的没啦?”洪江河自语道。 “报告旅长!新六团还在!”一个粗粗的又略带稚嫩的声音吼道。 悲愤的战士们看到了岳兴国。仗打完以后,他离开了差点儿成为肉盾的村民,一路疾跑来到了曾经的杀戮场。一个未满十三岁的孩子,看着尸积如山的残酷血腥场景竟然没有崩溃。他踏过尸堆,来到了洪江河面前立正敬礼道:“报告旅长!八路军新六团团部战士岳兴国,向您报到!” 岳兴国好像一下子成熟了,不再像一个未满十三岁的孩子,他那时像极了一个已久经沙场、视死如归的勐士。他挺立在地上像一桿钢枪。 洪江河愣了片刻,终于还礼,道:“孩子,永远记住,你长的是新六团的骨头,流的是新六团的血。我就要在你的身上,重建咱们的主力——新六团!你有没有信心完成这个任务?” 岳兴国以丹田之力喊道:“旅长放心!我保证完成任务!” 随后,岳兴国解开衣扣,将缠在身上的军旗展开,高声道:“我会让我们的军旗,永远飘扬!人倒军旗不倒!” 收殓尸体和抬运伤员的工作整整持续了两天。洪江河一直在等待,他等待着拴柱子的消息。这么长时间了,没发现拴柱子的尸体,同样无法寻到尸首的是二营长张志辉张师爷。这是一场击溃战,鬼子狼狈而逃,应该不会存在被俘的可能性。难道是被炮弹炸碎了?可能吗?鬼精鬼精的张师爷暂且不说,就说属蟑螂的拴柱子,难道会被炮给炸死? 真他娘的心急如焚!新六团能动弹的,到现在就发现一个岳兴国,岳兴国说最后一次见拴柱子是在下午的白刃战之前,岳兴国向洪江河一併转达了拴柱子那段怎么听都像是“遗言”的话。 其实,整个三旅都认为新六团团长李冬生这把铁定凶多吉少,包括岳兴国都认为,他的柱子叔已经不在人世。连一向被岳兴国以为打不死的方显伏都被刺刀给挑死了,团部的大鹏叔、一营的老臭叔、三营的邢大叔、独立大队的侯三叔,都被人从尸堆里翻了出来。身上的刀口不止一个,都不在要害,说白了,血流干了才死的。 小毛孩子岳兴国以为,本来自己除了爷爷之外就没有亲人了,几个月前参军入伍,他又觉得自己有很多亲人,新六团每个叔叔、哥哥,都是他的亲人。只是,一天之内,他的亲人里再次只剩下了爷爷。岳兴国不是不哭,他成熟了一样哭,就连很多三旅的干部战士都在流泪,包括一向被人以为没有眼泪的钱大脑袋也哭得不像样子,岳兴国一个毛孩子凭啥不哭? 洪江河一巴掌拍在茶桌上,吼道:“妈了个巴子!尸体没寻到,还没确认死亡,嚎他妈什么丧?继续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老子我还就不相信!拴柱子就算死了,总该有个尸体吧?就算被炮给炸碎了,总该有个残骸吧?咋他娘的连根腋窝毛都找不见?找!” 但就是没找见。三旅和三纵其他部队又有作战任务了,这一次是全面反攻,向龟缩进桥头县城的伏见宫师团残部发动进攻,光復桥头县!八路军排山倒海般的攻击中,桥头县日军防线终于土崩瓦解,伏见宫圣武、宫本吾致助剖腹自杀,伏见宫师团分崩离析。 随后,又是一系列反攻。入夏以后,战斗越来越频繁,而鬼子也越来越不禁打。 有一天,收音机里传来了这样一则讯息,苏联红军百万精锐杀入了中国东北和朝鲜;过了几天,收音机里又说,美军在日本的广岛和长崎分别投掷了一颗原子弹。 第141页 什么是原子弹,农民出身的干部战士不知道。他们只知道,恐怕小鬼子真要完蛋了,因为苏联红军已经进入了东北,美国佬的军舰也离日本列岛越来越近。再不抓紧多干死几个小鬼子,恐怕以后都没机会了。 再然后,收音机里传来一阵日语播报,懂日语的干部对战士们说:“小鬼子裕仁天皇宣布无条件投降啦!同志们!咱们胜利啦!” 胜利了?真的胜利了?鬼子跑了?可以回家种地过小日子了? 一开始,大家没有反应过来。当一声欢唿响起后,前沿阵地中满身血污的战士们欢作一团。大家笑着、哭着、跳着、叫着,互相拥抱,将军帽高高抛起。 八年了,打了多少仗?死了多少弟兄?流了多少血?吃了多少苦?没人记得。山河破碎、妻离子散、死伤无数。多少个孩子失去了父母,多少个妻子失去了丈夫,多少个老母亲因儿子的早逝而哭瞎了双眼。 这一战,我们打得太苦。从北平的卢沟桥,到大上海的十里洋场,从金陵城的尸积如山到武汉周边的浴血奋战,从平型关的以命相拼到太原城的背水一战,从长沙城的残垣断壁到滇西、缅甸的巍峨高山、莽莽丛林。我们,打得太苦。现在,鬼子投降了,我们胜利了。战死的弟兄,殉难的同胞,你们可以瞑目了…… 晋西北某处中日军队对峙的阵地,国民革命军孙章部所属一营营长王宝德在卫兵的簇拥下来到一线战壕。面对纵情欢唿的弟兄们,王宝德高声道:“弟兄们!早晨没吃饭啊?小鬼子投降啦!咱们胜利啦!给我再大声一点!让对面的龟孙子们听听咱中国爷们儿的欢唿声!” 阵地上响起了更加狂热的欢唿。对面的日军战壕里,同样收听到日本天皇关于无条件投降讲话的日军士兵们,眼中依然燃烧着怒火和战斗的激情。可是,面对那些早已不做任何战斗准备的支那军人们,他们却无能为力了。他们投降了,无条件的,天皇陛下刚刚说了。 八路军某野战医院同样一片欢腾。在混战和混乱中被担架队抬到这里接受治疗的拴柱子,身负重伤、浑身无力。此时他睡的正香,忽然就被吵醒了,剧烈的疼痛让他很久不能美美睡上一觉,好不容易昏睡过去又被吵醒,这令他极度不爽。拴柱子皱眉的时候,桥头沟阵地战中和拴柱子有着相同遭遇的张志辉包着受伤的脑袋、吊着受伤的胳膊拄着拐棍一瘸一拐地走进拴柱子的特护病房,张嘴就是一声兴奋至极的大吼:“团长!咱们胜利啦!王八蛋小鬼子投降啦!团长!咱们可以回家啦!哈哈哈哈哈……” 拴柱子还没反应过来,甚至还不顾搞裂了伤口的危险大吼:“嚎个鸡巴?”可是马上,拴柱子就意识到了什么。他瞪大了双眼极力想从床上坐起来,可是浑身的伤口让他动弹不得,反倒令他疼的直哆嗦。张志辉赶紧过去扶住拴柱子,又是哭又是笑的。 “俺可以回家啦?俺可以回李家堡子啦?俺得回去看看呀……师爷!俺得回去看看俺爹妈、姐妹、果儿和乡亲呀!这么多年了,是有人埋他们啊还是留在野地里让野兽给啃啦?师爷……胜利啦?咱们?啊?师爷啊……俺可以回家啦……”拴柱子哭了,同时又在笑。一行行浑浊的眼泪不断流淌在他的笑脸上,止都止不住。 张志辉抱住拴柱子,大声说:“团长!没骗你!这么些年,拼光了小梁山,拼光了直属三大队,拼光了新六团,终于胜利了……终于可以回家了……” 拴柱子说:“老连长,二懵子,二蛋,二狗,邱枫,尚武,你们在天上看见了吗?狗日的小鬼子让咱打败啦!弟兄啊!你们都看见了吗?” 整个中国大地,欢歌夹杂着泪水,苦熬八年终于赢得胜利的中国人民,纷纷涌上街头,手中挥舞着手工赶制的青天白日国旗高唱国歌,庆祝这来之不易的胜利。1840年以来,无数次外敌入侵,中国受尽了屈辱。终于在这一天,我们彻底的胜利了! 当中国军队军容齐整地出现在沦陷的城市、乡村之时,群众奔走相告、箪食壶浆迎接自己的军队。印有“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等字样的条幅随处可见。 第五十五章 更新时间 2012-04-28 13:19:53字数 6621 拴柱子和张志辉换上崭新的灰布军装,聚在病房里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天。胜利之后的兴奋之情仍在,只是他们能很好的控制自己的情绪了。他们的伤养的差不多了,此时医院的领导正在帮他们寻找他们以前的部队。抗战胜利了,一些人离开了部队,还有一些部队被整编、改编,比较乱套,这种时候找老部队就不是很容易。况且,他们的情况很特殊,是在极为混乱的情况下辗转了许久才被送到这所野战医院,最早负责抢救、照顾他们的、可能知道他们来自哪支部队的医护兵早寻不见了。因此,想归队就得耗一些时间。伤养的差不多了,可还是赖在医院混吃混喝。当然,拴柱子和张志辉并不太在乎这个,老子们连最惨烈的战都打了,辛辛苦苦拉出来的最能打的一个团死死钉在阵地上一整天,愣是没让小鬼子前进一步!容易吗?蹭你们几顿好饭不算过分吧? 张志辉说:“团长,仗打完了,先别忙着回东北,我请你和当家的、参谋长还有老邢他们去北平好好转转,等咱归队以后看着没什么事儿了,咱就走!那里可是古都,啥好玩儿的都有。你们也能去看看我的学校,燕京大学,还有我的同学和朋友。你们给他们好好讲讲这几年咱是咋杀鬼子的!他们一定愿意听!” 第142页 拴柱子说:“行啊,哈哈,俺一个关外来的泥腿子,长这么大去过最大的城市是俺们老家那头的县城。当了兵,在晋西北和冀中打了好几圈了,连太原和保定都没去过。想想确实挺亏的,仗打完啦,天下太平啦,回家前给自己放几天假。” 病房外忽然响起一阵山响的脚步,随后,病房的门帘被拉开了。聊得尽兴的两个人还没反应过来,两罈子杏花村和十几盒肉罐头被码在桌子上。两人傻呆呆看着好像在自己家里一样随便的大鬍子,过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见到老首长了不得敬个礼问候一下啊? “旅长!三纵三旅新六团团长和二营营长张志辉,敬礼!”拴柱子站起来立正敬礼,顺带着踢了一脚腿脚还不是很利索的张志辉,张志辉也赶紧系上风纪扣,只是站起来立正敬礼的速度依然慢了半拍。 洪江河摆摆手,示意二人坐在床上。他将放着酒和罐头的桌子摆在二人面前,又随手从角落里拽过一个板凳坐在二人对面。洪江河摘下军帽扇着风,抹一把额头上的汗,这才说:“娘的!这天死热死热!你俩小兔崽子别愣着了,老哥就是让你俩打打牙祭。老跟这儿蹭饭,这儿又不是咱家,能吃到啥好的?” 拴柱子和张志辉有了股终于见到娘家人的感动和激动。他俩没再客气,抱起罈子开喝,启开罐头大啖里面实实在在的牛肉和鱼肉。 洪江河没动筷子,只是默默地看着狼吞虎咽的两个人。这是他的新六团最后残留的血脉了,想想那些没能等来胜利就血洒疆场的勇士,洪江河的心脏再次被疼痛包围。好在,血脉没有断。洪江河的脸上有了笑容。 拴柱子嘴里嚼着罐头肉,抱着酒罈子勐灌了一口,抹一抹油嘴,忽然看到他的洪哥没动筷子,赶紧说:“老洪大哥,别光我俩吃,你也吃。” 洪江河帮两人又启开两个罐头,说:“你俩吃,我来的时候吃过了。” 张志辉问:“旅长,你咋寻到我们的?” 洪江河笑笑,回答:“鼻子下边不是有嘴么?问呗。”顿了顿,洪江河又说:“你俩命大,还剩下一口气的时候咱老洪的骑兵团到啦,你俩出气多进气少的时候咱的老乡把你俩从死人堆里刨了出来。我也是后来才听说的,当时特别乱套,我真以为你俩……没活下来呢!” 张志辉放下罐头盒,低声问:“大当家的……我是说副团长,他们?” 洪江河摇了摇头。 张志辉忽然哭了,拴柱子揽住张志辉的肩膀,说:“师爷,哭吧,别憋着。”话音未落,他的眼泪也下来了。 新六团,一千八百多号弟兄,都没了,就剩下他俩了,哦,还有岳兴国。剩下他们仨,或者称之为“两个半”更为恰当。其他的人…… 新六团,源自原新三团三营和小梁山最后残存的班底加上岳家营及周边几个村子的青壮年小伙子。拴柱子想起了岳家营出征前夜的种种悲伤。那么多的好小伙子,抛家舍业决定跟着他离开岳家营打鬼子。白髮苍苍的老母亲,大着肚子的孕妇,哭红了眼睛的小媳妇,还有一群哭哑嗓子的孩子。 那情那景,让拴柱子想起小时候在学堂里学会的一首唐诗:“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耶娘妻子走相送,尘埃不见咸阳桥。牵衣顿足拦道哭,哭声直上干云霄……”他心软了,命令部队多在岳家营待一天,放新战士回家看看。 现在,那么多弟兄都走了,没能等来胜利,他说过在最后一战中和弟兄们一起上路。如今胜利了,弟兄没了,他还苟活着。 深深的悲伤,深深的自责。拴柱子从没有这么难受过。当年,多少场残酷的血战,多少次浴血拼杀,死去的弟兄何止千千万?那时候百战余生的他还没有如此之重的悲伤和自责。那时候他想的是,他还得继续打下去,小鬼子还没滚蛋,不能让弟兄们白死!他选择坚持打下去,因为他想到后面还有更多的大战、血战等着他。胜利了,不需要他再打仗了,他就在想,为什么不是他拴柱子死在战场上,而是其他弟兄。他拴柱子光棍一条,在这世上了无牵挂。那些战死的弟兄,哪个没有父母妻儿?哪个心中没有牵挂?为什么死去的偏偏是他们? 洪江河等两人哭够了才说:“弟兄们,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但是今天我让你们痛痛快快的哭,因为咱失去了太多好兄弟。咱们是当兵的,当兵的就要打仗,打仗哪有不死人的?兄弟死了,咱悲伤,所以咱哭,但咱哭不是因为咱草鸡没种!等再走上战场的时候,咱还是顶天立地、视死如归的战士!现在擦干眼泪,喝酒!” 拴柱子和张志辉抹净了脸上的泪痕,抱起酒罈子继续喝酒。这应该是新六团的庆功酒,喝的却只有两个人。那又怎样?别看现在剩下两个半,就像拴柱子说的那样,招兵买马几个月,咱又是响噹噹的一个主力团! 吃饱喝足以后,三人出去遛弯。今天是个好天气,阳光明媚、晴空万里,就是有点儿热。洪江河找了块清静的地方席地而坐,摘下军帽解开风纪扣,对两人说:“坐吧,随便些,这里没外人。” 拴柱子和张志辉坐下,洪江河拿出烟来递给两人并给两人点上火。拴柱子吸了一口烟,看了看张志辉,转向洪江河:“老洪大哥,是不是又要打仗?” 第143页 没头没脑的一问,张志辉有些愣了,他是挺精明,可是,仗明明已经打完啦! 洪江河笑笑,说:“不愧是跟了我七年的兵,这脑袋瓜子!灵!实不相瞒,柱子,老子当年给你的一句承诺没落空!老子带你回东北!” 拴柱子也愣了,他能想到有仗可打,但绝没想到能回东北!洪江河问:“有一点老子不太明白,老子知道你小子脑瓜子活泛,可还是想不通,你小子是咋想到又有仗可打?你最近一直在医院养伤,外面的世界变成了啥样,你哪知道?你又没有看报纸的习惯。” 拴柱子回答:“老洪大哥,你当年有两个承诺,第一是带着俺打回东北,第二是跟俺一起喝酒吃肉。就说今天这顿酒,是打走了鬼子的庆功酒。但是,这酒放到东北喝岂不更好?唯一的解释就是等到了东北或者随便哪个地方,咱不会有太多时间喝酒吃肉,一定有仗可打!” 洪江河点点头,说:“柱子,老子就喜欢你这点,好琢磨!实不相瞒,总部的命令已经下来了,咱们旅,会同冀中军区的兄弟团、胶东的八路和江北的新四军,挺进东北。” 张志辉说:“抗战打了八年,这又是要跟哪家打?不会是国字头吧?” 洪江河说:“除了国字头还能有谁?老蒋不仗义,本来说好了国共两家组成联合政府,永不打仗,共建独立、民主、自由、富强的国家,军队统一整编,合力保国卫民。这多好!可是,老蒋一而再、再而三的提出苛刻条件,就拿军队整编这一条,共产党部队一再被要求缩小编制和规模。真要是一家人,在乎这个吗?不都是为了保家卫国吗?你老怕咱的部队过多,老子人多枪多也是为了打外国侵略者,又不是冲着你,你这是要闹哪样?国字头根本没有诚意,近期的摩擦战不少!上头锁定了东北,沃野千里、物产丰盈,咱上那头去发展实力,腰杆子硬了,看他老蒋还敢欺负咱为难咱?四万万五千万同胞啊,谁想打仗?这年头打了太多仗呀,死了好多人,他老蒋居然还想搞独裁,为此甚至不惜发动内战,这个光头佬!” 拴柱子沉默了好一会儿,直到脚边多了三个烟屁股,才说:“老洪大哥,你一句话,俺拴柱子绝不含煳!俺算是寻思明白啦,不打败了老蒋,老百姓永远没有好日子过!当年,小鬼子想占东四省,他老蒋可曾派过一兵一卒来支援俺们?他说他是为了中华民国,‘攘外必先安内’,狗屁!其实他是为了他自己的野心和权力!可怜了那么多东北军弟兄和东北老乡,居然就这样被他抛弃了!打鬼子是东北人的事儿吗?是山西人、河北人、四川人的事儿吗?是全中国人的事儿啊!老蒋想过这些吗?反正,俺可不想再在他的政府统治下过活了,跟着他吃亏。” 洪江河哈哈大笑,说:“行啊,柱子,你就继续跟着咱老洪吧!其实,仗不一定打得起来,只要咱们有理有据有节,让老蒋尝尝厉害,让他继续跟着咱谈判,争取国共两党在政治、军事、经济诸多方面的平等,咱也就得饶人处且饶人。中国,眼下需要的不是战争。人民累了,兵也累了,我们都该休息了。休息好了,建设国家才是王道。” 洪江河续上一根烟,转向张志辉,问:“师爷,你是什么想法?说来听听?” 张志辉略一思考,就说:“旅长,团长,不是我不念及战友情、兄弟情。当年我从学校里跑出来是为了打鬼子,鬼子打跑了,中国人再和中国人打?所以,我想回家。” “復员呗?” 张志辉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但还是坚定地点点头。 洪江河说:“行!师爷,这是你的自由,谁也不能强迫你。等咱老洪把眼下的事情都办完了,只要咱老洪还活着,抽空去你家喝酒,你可别装不认识俺这个泥腿子老粗!” 张志辉说:“旅长,哪的话?你和团长是我张志辉一辈子的兄弟!我张志辉三生有幸,认识了这么多过命的兄弟,战场上可以放心的把后背交给弟兄,自己也敢为弟兄豁出这条小命。就凭这个,足够了,旅长,团长,有时间一定去我家!” 事情就这样决定了,张志辉选择復员,部队发给他几块大洋当路费,他收拾收拾行囊就准备出发了。拴柱子李冬生回三旅继续当团长,只不过是个空架子团长,洪江河仗义,从三旅其他部队给拴柱子补充了一些战斗骨干,又去上级那里要来了几百人枪交给拴柱子。拴柱子带着半团人数的队伍预备跟洪江河的三旅出发。 部队计划民国34年10月择日启程。从抵达东北的顺序来看,洪江河的部队算是后续的,因为抗战刚刚结束就已有八路军、新四军的部队挺进东北了,尤其是山东地区的八路,整团整团的人马是坐船去的东北,肯定比11路快。到洪江河这里,从接到开动命令到做计划部署再到出发前各种准备,再到拔营启程,已经落在了大队人马的后头。 部队出发前夜,动员大会开完了,大家都回屋洗洗上床睡。拴柱子也躺下了,就在这时,有人敲门。拴柱子披上衣服趿拉着鞋开门,见穿着便装的张志辉哆哆嗦嗦的站在门外,见到拴柱子张嘴就是一句:“我不走啦!妈了个巴子的美国鬼子!” 拴柱子把狼狈的张志辉让进屋里,给他预备疙瘩汤暖身子的时候,张志辉说出了他没回北平的缘由。事情是这样的,张志辉本来已经出发回家了,路上却遇见了抗议的学生,学生们又在抗议什么?学生出身的张志辉不是老粗,对学生这个群体依然保持着本能的亲切感和归属感,说白了就是没拿自己当外人。张志辉凑上去那么一打听,饶是张志辉如此的温文尔雅,也实实在在的怒髮冲冠了一把。 第144页 美国兵在二战结束后,应蒋介石政府的请求,派出海军陆战队登陆中国沿海,占据了平津、秦皇岛等地。这摆明了是帮蒋介石争取时间,让他有机会把大西北、大西南等地的国民党军队大批送到原沦陷区和敌后游击区,和共产党抢夺抗战胜利果实。美军无理阻挠人民军队收復失地、接受日军投降,甚至唆使已投降的日军和刚刚被老蒋册封为正规国军的原伪军部队阻止人民军队的反攻。更有甚者,无论到了哪里都喜好把哪里搞成一团糟的美国兵,啥坏事都干! 掠夺财物、私闯民宅,更有甚者,居然强姦中国女学生! 正值愤怒青年人生阶段的学生们被彻底激怒,中国各大城市都爆发了学生游行和抗议活动。国民党当局出动军警镇压,反倒更激起了广大学生的愤慨。连学生家长都被惹怒了,于是工人罢工、商人罢市。 让张志辉愤慨的是,刚刚打走了小鬼子,又迎来了美国兵。这美国兵干的那些鸟事,日本兵同样干过!强姦女学生?你他妈还算个人吗?你就算憋得慌,不会像俺们已故大当家那样去逛窑子吗?不就是花点儿钱吗?能花多少?想泻火又捨不得花钱,什么揍性?呸! 张志辉转念又一想,老子好歹穿过几年军装扛过几年枪,更亲手宰过小鬼子。现如今,反动派与帝国主义势力相勾结,合伙儿跟老百姓过不去,老子岂能坐视不管?既然当年有种从学校里跑出来打鬼子,如今更不能含煳!张志辉一咬牙一跺脚,丝毫不顾及身上已经没几毛钱了,转身去找老部队。 没钱是真不行,张志辉走到后来基本是饿着肚子前进。终于,在三旅开拔前往东北的前夜,张志辉找到了拴柱子新六团的团部。他怕被哨兵误当成奸细,毕竟如今的局势不是很稳定,于是拿出当年反扫荡时绕鬼子哨兵和巡逻队的本领,直接秘密潜入了新六团团部驻地。 面对狼吞虎咽吃疙瘩汤的张志辉,拴柱子满心欢喜,老兄弟终于回来了!从直属三大队到后来的新三团七营再到三纵三旅新六团,张志辉一走,能打的就剩他老哥儿一个了。如今总算有了一个有过命交情的老兄弟跟着他,到了枪子儿横飞的地方后背也是安全的!他岂会不高兴?但转念又一想,拴柱子笑不出来了。新六团不是满编,但该有的都有了,政委还由他兼着,副团长、参谋长再到营连排长及各级政治主官都有其人。张志辉回来,再给封个什么官儿?下班组当大头兵显然是不能够的,哪怕张志辉心甘情愿这样。拴柱子不是一个能眼睁睁看着兄弟受委屈的人。 于是,拴柱子让张志辉吃饱喝足了睡一觉,他穿好衣服去找洪江河。 无论如何也要给张志辉张罗回一个官儿!他復员了是不假,可现在毕竟是用人之际。何况张志辉不是一点儿功劳没有,更不是个吃白食的怂包废物。哪怕给他一个政治副教导员也成啊! 拴柱子抱着这样的想法,敲开了洪江河的房门。 洪江河还没睡,头都要埋进作战地图里了。见拴柱子来了,没有太多客套,直接说:“有话快说,老子忙!” 拴柱子说:“旅长,张师爷回来了,想继续跟着咱。” 洪江河继续盯着地图,但声调变了:“啥?他以为部队是他家?想走就走、想回就回?当是朝九晚五的上下班呢?復员手续都办了,他已经没有军籍了,想二次入伍?那得费多少事?部队明天就出发啦。一个老兵这点儿规矩都不懂?柱子你也是,张师爷他不懂也就不懂了,你也不懂?” 拴柱子戳在原地没动,洪江河也没再多说什么。直到他终于用马鞭子敲在一个作战地图中一个被标记为“四平”的地方,才抬头说:“柱子,回去睡吧。东北的情势不容乐观,国字头的气场很强大,林总已经指挥部队在前头开打了。咱这次回去不是旅游,是真正的拼命。张师爷的事……算逑!让他回吧!” “让他回家?” “你以为呢?不回家他能回哪?” “旅长,新六团就是他的家!这是他原话!旅长,他是俺的弟兄,也是你的弟兄,现在弟兄想回咱家了,你能锁上门不让他进屋?” 洪江河嘆了口气,说:“部队的规矩,我没办法呀。现在你们团带个‘长’字儿的都齐活了,师爷回来了还能干啥?难道让他下班组当大头兵?我是心疼他,不想让一个和鬼子浴血奋战过的老兵受委屈!真要是带上他再给他一个官儿,你就不怕别人嚼舌头?咱们队伍最忌讳的就是山头主义和哥们儿义气!我们这帮打过仗的老粗不忌讳这个,可有人一天到晚琢磨的就是这个呀!懂我的意思吗?” 拴柱子说:“军籍的事情不能马上办下来,就先办着!没有伙食关系,俺和他分吃一份口粮!俺那里正好有一套军服还没来得及穿,就让他披上!他留在团部给俺当个参谋,谁爱嚼舌头谁自己嚼去!嚼烂了俺也不管!咋的?俺就是偏心眼!俺就是拉山头!俺就是护着跟俺一起守过桥头沟的弟兄!咋的了?谁要是不服,当初干啥去了?桥头沟阵地都他娘被轰烂了!那时候嚼舌头的咋不来跟俺们一起守阵地?” 见洪江河没言语,拴柱子继续说:“俺已经眼睁睁看着那么多弟兄死了,俺无能为力,心都要疼碎了。俺不想让倖存的唯一一个弟兄再伤心难过受委屈!哪怕他认为当个大头兵也不委屈!可俺还是会觉得这是亏欠!等部队有一天发展壮大了,俺还要给他封个风风光光的大官儿!只要那时俺还活着并且在俺的职权范围内!旅长,您说,不带军籍没有伙食关系难道咱还不打仗了?” 第145页 打过多次血战、脾气暴躁的洪江河,这次竟难得一见的宽容了一把。他只是说:“柱子,你咋想的就咋办吧,早点儿洗洗睡,明天别起来晚了。” 拴柱子敬礼道:“谢谢旅长!晚安!” 洪江河苦笑道:“谢我干啥?我都没本事给你的师爷安排个像样的职位!回去吧,他二次入伍的事情我临走前会上报的。你和我,哪怕真的耍山头主义了,也不能让直属三大队的老血脉受一丝一毫的委屈!” 拴柱子转身走了。从此,他身边有了一个暂时不带军籍却已经穿上军装的参谋。他将带着他唯一的老兄弟,在白山黑水打一场惊天动地的大血战! 第五十六章 更新时间 2012-04-28 16:58:01字数 3326 四平,地处东北松辽平原腹地,交通要道,中长、四洮、四梅三条铁路线在此汇集并向四面八方延伸。具备这样一个条件,使四平成为了兵家必争之地,谁占领了四平,可以说谁就取得了整个东北战场的主动权。占领四平,一举向北可直取长春、吉林乃至黑龙江,向南可协助防守铁岭、抚顺、渖阳等重镇。因此,国共全面内战爆发后,四平成为了东北国民党军队必须攻取的目标,民主联军则决心在四平打一场防御战,不惜一切代价打退敌军的进攻。这座小城市,註定要迎来一场血光之灾。 四平南郊的无名高地上,拴柱子的团正在抓紧修筑防御工事。如今是民国35年3月,关外还很寒冷,已在关内生活太久的拴柱子也不太适应这里的气候了。他把自己紧紧裹在关东军大皮衣里,在前沿举着望远镜观察敌军即将到来的方向。 部队奉命出关后,什么都缺,缺武器弹药、缺御寒衣物。后来遇上了南下的打着镰刀锤子红旗的苏联红军,一开始人家以为三旅的弟兄们不是土匪就是伪军,坦克车、迫击炮、大转盘、波波沙齐亮相,一下子就把弟兄们给围了。后来干部们比比划划的解释,又亮出刚刚赶制的同样印有镰刀锤子图案的红旗,苏联红军才撤了围。双方甚至还在一起会餐,老毛子的酒量着实让弟兄们现眼了一把。不过,喝了酒以后,毛子们给弟兄们指了一条明道,关东军的仓库让弟兄们搬运一空。眨眼的工夫,装备改观了,外貌改观了。精精神神的弟兄们告别那支苏联红军继续北进。结果这身打扮让老百姓一瞧,老百姓们吓的拖家带口就往野地里窜,人家还以为是小鬼子关东军又打回来了呢。就又是一通忙活。 由于进入东北的共产党先遣部队由吕正操、万毅等原东北军将领指挥,因此打着的也是“东北军”的旗号。所以弟兄们一解释,老百姓就消除了误会,不但回了家,还给弟兄们张罗了好多好吃的。好多人都含着泪拉住战士的手说:“可把你们给盼回来啦!” 有了小鬼子遗留下来的作战装备,沿途招兵买马、收编散兵游勇,三旅壮大了,有了一个师的规模;而新六团也彻底恢復了团级部队的规模。四平解放战之后,三旅奉命进入四平地区担任防守任务。上级将三旅部队整编为东北民主联军独立三师,拴柱子的团更换番号为独立三师二七一团。 部队进入四平后一直在紧锣密鼓的修筑防御工事。情报表明,从缅甸战区调回国内参与内战的国军精锐——新一军,已经进入了东北并驻扎渖阳。国民党七十一军,同样为国军中的精锐王牌,号称“御林军”、“虎贲军”,打过淞沪会战、南京保卫战、武汉会战和滇西反攻。此时,国民党两个王牌军已经在铁岭同民主联军三师七旅、十旅交火。可以说,歷史上着名的四平保卫战已经打响,拴柱子和他的弟兄们的名字一定不会出现在歷史书里,他们也不知道他们即将参与的血战将在此后的时光中流传于世。他们只知道,眼下,深挖坑、多扯铁丝网,国民党兵不来则已,他们敢来的话,就让无名高地上摆满他们的尸体! 拴柱子放下望远镜,对跟着他的张志辉说:“师爷,这地方属于丘陵地带,机械化大兵团来这里熘达一圈,蟑螂也受不住。得做好步兵打坦克的准备。” 张志辉说:“团长,放心吧,集束手榴弹、炸药包都预备好啦,当然这些都不急着用,咱的防坦克障碍物修的不赖。咱收编的那帮散兵游勇还是挺有本事的,修的坦克障碍物我亲自看过,真的不错。” 拴柱子点点头,说:“铁岭那边一定打翻了天了,新一军和七十一军不好惹,都他娘的是被鬼子的炮火淬出来的!能打硬仗、敢打硬仗。要不是蒋介石非要搞独裁,咱们和他们联合起来守土卫国真的挺好。可惜了,都是中国人,就逼着你打内战!小鬼子这才刚滚蛋。” 张志辉也嘆了口气,说:“同室操戈,相煎何急。本来都想好了回家过日子的计划了,他娘的!这就来东北参加另一场战争了。” 拴柱子说:“别想太多了,咱分头跑一跑,看各营的防御工事都预备的咋样了。这国民党兵可是说来就来,人家坐的是坦克、大卡车,不像咱们总开11号。” 3月25日,防守铁岭的民主联军转移,铁岭失守。欢欣鼓舞的国民党东北保安司令杜聿明叫嚣“4月2日前一定攻克四平”。围绕四平周边地区,一场歷时一个月的大血战在炮声隆隆中拉开了序幕。 第146页 国民党新一军,全副美械装备,原属中国驻印军。该部队在抗日战场上屡建奇功,声名鹊起,其成员大部分是热血青年学生,文化素质颇高,信仰坚定,作战意志坚决。 新一军军长孙立人是国民党陆军二级上将,毕业于清华大学、普度大学和加利福尼亚军校。仁安羌大捷中率远征军新38师击溃日军,解救出英军、美国传教士7000余人,因此一战成名,被西方军界誉为“东方隆美尔”。他同样是中国军级将领在抗战中歼灭日寇最多的人,曾荣获第三等级的不列颠帝国勋章。 骁勇善战的战士,足智多谋、才能显着的将领,加上全副美械装备,这样的军队是可怕的。好在,四平保卫战打响之时,孙立人并未在军中。新一军攻城部队的司令官是黄埔出身的郑洞国,打过崑崙关战役,但是就统兵能力而言,郑洞国显然不如非黄埔出身的孙立人。 新一军占领铁岭后,奉命继续北进,很快便与民主联军的四平守军交火。饶是主将不在加马不停蹄连续作战,新一军的斗志却丝毫未减。随着几颗信号弹连续升空,震惊中外的四平保卫战开始了。 美制榴弹炮隆隆作响,美制谢尔曼坦克轰鸣前进,狂热而精锐的士兵紧随其后冲锋。国民党的空中打击也异常密集而勐烈。民主联军的阵地霎时间变成一片火海,残肢断臂满天飞舞。一支从山沟里走出来的半农半兵的军队,在内战战场上才真正领略到了什么是真正的现代立体化战争! 国民党军的炮火准备过后,谢尔曼坦克及后面大批的步兵杀奔而来。拴柱子在几名战士的帮助下好不容易刨开了挡住防炮洞出口的沙土,但见阵地上已是一片狼藉。拴柱子不敢耽搁,大吼道:“抄傢伙预备上菜!油炸花生米和苞米棒子炒人肉!” 从另一个防炮洞里爬出来的张志辉也大吼道:“小的们!沖他娘!干他娘!剁了……”他勐然想起小鬼子早他娘滚蛋了,这个颇具匪气的口号也过时了。他拔出快慢机继续大吼:“狗娘养的火力勐,就是不知近战的本事如何!弟兄们!别慌!什么狗屁美械军?咱今天就跟他们决出个公母来!” 拴柱子跑到机枪阵地上亲自操起一挺九二重机,以前的主射手被下放成了供弹兵。拴柱子啐一口唾沫,眼看着庞然大物谢尔曼距离他的阵地愈来愈近,他大吼:“迫击炮!给我揍他狗娘养的!” 因藏得严实而在国民党军的炮兵急促射和空军地毯式轰炸中倖存下来的二七一团迫击炮连迅速钻出掩体,架炮就射。这也是一通急促射,眨眼的工夫,第一批坦克攻击线便淹没在硝烟和烈火之中。 已经被炮火熏油了的二七一团炮兵们见好就收,拆下炮管扛起炮座扭头就跑。他们知道,晚一步的话国民党的炮弹就覆盖过来了。 也就是炮兵们刚撤下来的当口,原迫击炮阵地便被金属狂潮包围。没被击毁的谢尔曼坦克经验极其丰富,车长们立刻分析出炮弹来自何方,坦克手调整炮口一通乱轰。若不是炮兵跑得快,连人带炮都得革命到底。 坦克群终于抵近了二七一团事先修建好的坦克障碍物,坦克群集体停下,大炮和同轴机枪玩儿命地怒吼。步兵们端着白朗宁机枪、汤普森冲锋鎗、m-1卡宾枪,吶喊着继续扑向二七一团的防御阵地。 “好菜伺候着!”拴柱子大吼一声,九二重机发出沉闷的怒吼。二七一团的阵地上,响起了日制步兵武器的还击声。 日制武器,在老八路的眼里曾经是那样的精良,那时候战士们做梦都想拥有日制武器。战斗中缴获了一桿三八大盖,那绝对是欢天喜地的事情。然而,当他们在四平面对了全副美械装备的新一军时,眼看着新一军的士兵抱着各种美制步兵武器杀奔而来,他们才终于意识到,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小鬼子的武器也就是欺负欺负装备操蛋的土八路。在美制武器面前,小鬼子的武器连渣都算不上! 凭藉着精准的枪法,沖在头里的国军士兵倒下一片,新一军的冲击队形瞬间迟滞。美制82迫击炮开始发话了,二七一团的阵地上再次被炮火包围。 82迫击炮的反击还没彻底结束,新一军的步兵军官们就开始大喊:“同志们!一寸山河一寸血,十万青年十万军!三民主义万岁!中华民国万岁!为了国父缔造的中华民国!沖啊!” “妈的!今天我生则匪亡!我死则匪存!杀!!” “杀呀!!!” 此起彼伏的嘶吼,狂热的学生军变得更加狂热。他们迎着二七一团密集的阻击弹雨,持枪继续冲锋,并在冲锋中用手中的自动武器不停地扫射着二七一团的防御阵地。 弹雨中,同属于中华民族的战士们纷纷倒下。阵地前的黑色土壤很快被鲜血浸透。 第五十七章 更新时间 2012-04-29 11:06:30字数 4411 通往无名高地的道路上躺满了新一军士兵的尸体,无名高地上也伏尸甚多。新一军的冲击集团架不住伤亡巨大,退了下去。嚣张的坦克也轰轰隆隆的倒车撤退。枪声稀落下来,人们的耳畔充斥着伤员痛苦至极的惨嚎。 拴柱子的手没松开机枪扳机,头也没回的大喊一声:“三芽子!传令下去!注意防炮!另外让各营长迅速统计伤亡人数!” 第147页 被硝烟燻黑了全身的岳兴国如今的个头已经往上蹿了不少,也有了喉结。他现在是团部的传令兵,专门在枪子儿和弹片横飞的阵地上传达命令。 见岳兴国领命而去,拴柱子又喊:“注意提防敌人反扑!加紧修復工事!他娘的!国字头的火力够勐的!” 一个眼尖的战士忽然大叫:“团长!你快看呀!” 拴柱子的眼光还没追上战士的手指,耳畔便响起了尖锐刺耳的声音。拴柱子从来没听过如此折磨耳膜的声音!随后,震耳欲聋的爆炸,拴柱子的眼睛跟上趟了,只见二七一团辛辛苦苦修筑的一部分坦克障碍物,顷刻间便化作了尘土。 见多识广的张志辉怒吼:“妈的!是巴祖卡!” 拴柱子恐怕没听过“巴祖卡”是个什么东西,他竟然问:“师爷!啥巴什么卡呀?难不成国字头的队伍有洋鬼子助阵?” 张志辉摇摇头,说:“巴祖卡是一种武器,专门炸坦克用的!换下破甲弹,装上爆破弹,他娘的!啥样的障碍物都能给清理了!咱辛辛苦苦修建的坦克障碍物呀!还没咋起作用呢就要被狗日的轰零碎了!” 拴柱子一下子急眼了,赶紧命令:“手里有掷弹筒的寻思啥呢?存着掷弹筒下崽儿啊?去轰了那帮狗日的巴什么卡!” 附近一个掷弹筒手说:“团长,掷弹筒根本够不着巴什么卡。” 拴柱子一把将军帽摔在脚下,怒吼道:“那就用迫击炮!娘的眼瞅着障碍物就要被毁干净啦!等毁干净了,坦克群来他娘一次冲锋!咱就准备用人肉炸坦克吧!” 其实,不用拴柱子大吵大嚷,默契十足的部队早有所行动。迫击炮连重新现身,眼下来不及把炮管安在炮座上了,炮手抱着炮管根据观测员的指示纠正压低或抬高炮口,随后装填手把炮弹顺着炮口填进去。“咚咚咚”的闷响过后,高地前的空地上爆出一团团血雾,紧接着是连环爆炸。 打完一批炮弹,炮兵们再次拿起装备开熘。与此同时,高地前的国军阵营中忽然响起一阵歌声:“风云起,山河动,黄埔建军声势雄,革命壮士矢精忠。金戈铁马,百战沙场,安内攘外做先锋……” 拴柱子再次下令:“注意!敌人又要进攻啦!” 很快,肉眼可视范围内,出现了大量暗黄色的人潮。这是新一军的又一轮冲锋,没有了炮火准备,更没有坦克。这个冲锋集群,全部由狂热的步兵组成。沖在头里的,是身上绑满了弹匣的冲锋鎗手和机枪手。在后面,步兵的刺刀雪亮雪亮,阳光已经被硝烟遮挡住,但那军刀依然雪亮! 国军的冲锋集群速度很快,只是眨眼的工夫,那歌声仿佛就已在民主联军战士的耳畔响起。国军的冲锋鎗手和机枪手开始疯狂的扫射,无名高地的掩体霎时间尘土飞扬、飞沙走石。 “打!” 随着一声暴喝,无名高地上响起爆豆一般的枪声,无数曳光弹怪叫着飞向国军士兵。国军像割麦子似的倒下,还活着的国军视若无睹,继续高唱着军歌冲锋。 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国军如此不要命的打法,使其付出惨重的伤亡,但是也大大缩短了双方的距离。无名高地的几个地方,已有双方的士兵展开肉搏战。 “妈了个巴子!想破了老子的阵?你们还缺副好牙口!三芽子!老子的鬼头大刀呢?” 岳兴国立马出现,将鬼头大刀递给了拴柱子。拴柱子操刀在手,大喝一声:“拼他娘的狗屁新一军!杀!!” 无名高地上响起了撕心裂肺般的喊杀声。早已杀红了眼的战士们跳出掩体,挥舞刀枪沖入敌阵。 远处的前沿观察所,恰恰好巡视到此地的郑洞国在观察镜里看到了无名高地上的惨烈搏杀。血雨腥风中,双方狂热的士兵不断倒下,血肉模煳的尸体越来越多。可是,新一军的战旗始终没能插上那座高地。 郑洞国心想,看来他这次遇上了硬茬子。新一军在四平地区其他方面的作战也很不理想,看样子共党是想在丘陵地带和国军的机械化兵团死磕呀!真是寿星公上吊——嫌自己命太长!别说你们这帮土八路,兇悍的日军又怎么样?不一样在崑崙关和滇缅被我们打得弃尸无数吗? 郑洞国狠下心来,命令道:“传我命令!在这个方向上投入预备队,一举解决掉那座高地上的共军!” 很快,一片片暗黄色的人潮持续扑向无名高地。枪炮声、拼刺声、喊杀声、惨嚎声交织在一起,惨烈的搏杀中,太阳引入了地平线。 这片战场终于又一次恢復宁静。其他方向还在不断传出连成片的枪炮声,今晚没有月亮,于是远处一闪一闪的火光显得分外耀眼。 战壕和掩体里,疲惫不堪的二七一团战士们,甚至连搬运战友尸体的力气都没有了。他们准备歇够了再说,好在天不热,甚至很冷。白天的殊死搏斗,汗水早打透了他们的衣衫,现在闲下来,关外早春夜晚那逼人的寒气令他们管不住牙齿打架。 对面的国军阵营再一次传来国军的战歌。 “君不见,汉终军,弱冠系虏请长缨; 君不见,班定远,绝域轻骑催战云! 男儿应是重危行,岂让儒冠误此生? 第148页 况乃国危若累卵,羽檄争驰无少停! 弃我昔时笔,着我战时襟, 一唿同志逾十万,高唱战歌齐从军。 齐从军,净胡尘,誓扫倭奴不顾身!” 这是着名的《知识青年从军歌》,当年不少弃笔从戎的学子高唱这首歌奔赴沙场血战报国。然而,如今这个场合唱这个合适吗?拴柱子忍不住朝对面大喊道:“娘了个逑的!老子们不是倭奴!倭奴早他妈被老子们打回东洋老家啦!” 已唱完歌的国军阵营中有人回敬:“鬼子是被你们打跑的?笑话!再有,我们唱我们的歌,你们打什么岔?有本事你们也给我们来一段!” 拴柱子本想喊一句就拉倒,谁知对方还敢叫板。好啊,既然白天的战斗没决出个公母来,晚上又都累得够呛没法再打,无聊的时候比比谁唱歌好也是不错的选择!拴柱子对自己的弟兄说:“咋样?对面的小猴崽子们叫板吶,咱也唱?” “唱!唱死他狗日的!”弟兄们纷纷响应。 张志辉主动站出来起头:“我们都是神枪手,预备——唱!” “我们都是神枪手,每一颗子弹消灭一个敌人。 我们都是飞行军,哪怕那山高水又深? 在那密密的树林里,到处都安排同志们的宿营地。 在那高高的山岗上,有我们无数的好兄弟! 没有吃,没有穿,自有那敌人送上前。 没有枪,没有炮,敌人给我们造。 我们生长在这里,每一寸土地都是我们自己的。 无论谁要抢占去,我们都和他拼到底!” 无名高地上的歌声尾音还在迴荡,国军阵地上又响起歌声。 “中国不会亡,中国不会亡,你看那英雄的谢团长; 中国一定强,中国一定强,你看那八百壮士孤军奋守东战场。 四面都是炮火,四面都是豺狼。 宁愿死,不退让,宁愿死,不投降! 同胞们起来!同胞们起来! 快快赶上战场,拿八百壮士做榜样。 中国不会亡!中国不会亡!中国不会亡!” 拴柱子命令:“《八路军进行曲》!向前!向前!向前!预备——唱!” “向前!向前!向前! 我们的队伍向太阳, 脚踏着祖国的大地。 背负着民族的希望, 我们是一支不可战胜的力量。 我们是善战的前卫, 我们是民众的武装。 从不畏惧,绝不屈服,永远抵抗, 直到把日寇驱逐出国境, 自由的旗帜高高飘扬。 听,风在唿啸军号响! 听,抗战歌声多嘹亮! 同志们整齐步伐奔向解放的战场, 同志们整齐步伐奔去敌人的后方。 向前向前我们的队伍向太阳, 向华北的原野, 向塞外的山岗!” 那天的前半夜,远处的枪炮声和近处的歌声不断。掺杂着枪炮声的歌声,绝不代表飙歌的双方在举办什么友好的拉歌比赛。暗夜之中,仿佛天地尽头处那不断闪烁的火光,伸手不见五指的战壕之中充满杀气的歌声。一切的一切,难以形容的怪异。 说到底,双方只是在用各自的歌声来表达杀敌报国的愿望和拼命到底的决心。 后半夜,拴柱子的突击队出发了。他们准备趁着敌人疲惫不堪时对其前沿指挥所发动夜袭。刺刀上都抹了泥土,队员们身上绑满了手榴弹。拴柱子看着一个个俺结实但仍略显稚嫩的背影消失在无边的黑暗中,心中不知是个什么滋味。说实在的,这样的战斗他此前从没经歷过,小鬼子再兇狠,也没拥有过如此疯狂的炮火准备。桥头沟阵地的战斗再惨烈,也没有无名高地之战那样场景震撼。 机械化大兵团的超强火力和突击力,学生军那狂热的英勇,给拴柱子留下深刻印象。拴柱子明白,如果第二天再像今天这样硬挺着迎击新一军的机械化冲击,那么他的二七一团又要步原三旅新六团的后尘了。一定要夜袭,来个利落的斩首行动!从此一了百了! 拴柱子又有一种令他十分不舒服的预感,他很不安,就好像消失在黑暗中的孩子们再也回不来了似的。老兵那种特殊的预感往往很灵验,那是多年的战场经歷留给老兵的宝贵资产。拴柱子倒希望他这次的预感不灵验。他已经见过他太多的兵在战斗中死去,他真的不想让他的兵再死哪怕一个,尽管这个想法很不现实。毕竟,他们正在参与其中的是真正的战争而非孩童的游戏。 后半夜了,再能打的人,激战一天也该累了。拴柱子无力地靠在掩体里,旁边的张志辉拿出从阵亡国军那里顺来的哈德门香菸凑到鼻孔处闻了又闻。累惨了但依然闲不住的拴柱子开始擦拭鬼头大刀,上面黏满了人血,凝固的差不多了,再不擦就擦不出来了。 “师爷,报报损失吧。” “咱团整编之后,团部下辖五个营,头天上阵的一营、二营……差不多啦。三营是下午顶上来的,营长和教导员都没了。四营和五营还在后头。” “缩编吧,让四营五营顶上来,加上剩下的人捏吧捏吧凑成三个营,便于管理,咱就在这儿把国民党的什么美械军打跑,保住四平,保住北满。” 第149页 “嗯,我这就去办。” “师爷!俺的参谋长今天受重伤被抬了下去,白天太忙没顾得上,现在俺任命你当俺的参谋长。” 张志辉沖拴柱子笑笑,转身去办他该办的事了。拴柱子继续擦拭他的鬼头大刀。 远处的黑暗忽然响起爆豆一般的枪声和剧烈的爆炸声。随后,人类的惊叫和惨叫传出好远,无名高地上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突击队得手了?还是被提前发现了?黑咕隆咚的啥也瞅不清,着急也没用。这本身就是俩眼一抹黑的买卖,打夜战嘛!拴柱子示意弟兄们安静,他们现在只需等待。 而就在这时,无名高地的中心也爆出激烈的枪声!随着一声巨响后随即燃起的熊熊烈火,拴柱子的团指挥所荡然无存!只要打过几仗还没死的,哪怕是个傻子都知道,国军组织的夜袭队也来了!并且不来则已,来了就秀了一次超强的渗透能力!神不知鬼不觉的就把拴柱子的团指挥所给炸了个稀烂。得亏拴柱子保持着在前沿备战和指挥的习惯,要不然铁定死得连渣都不剩! “妈了个巴子!弟兄们抄傢伙!这帮孙子既然来了就别走啦!”拴柱子怒了,一把抄起肉搏战中缴获的美制m-3冲锋鎗,哗啦一声子弹上膛,第一个朝团指挥所扑去。 国共交战双方,心有灵犀的几乎在同一时间派出了夜袭队,两支夜袭队在双方阵地之间那片近两千米距离的空旷地带上几乎是擦身而过,却都未有察觉。 国军的夜袭队炸了二七一团的团指挥所,值班参谋和团部警卫班大部阵亡,国军夜袭队全部被愤怒的二七一团战士打成了筛子。 二七一团的夜袭队运气稍差,刚摸过国军的一线警戒带就被哨兵察觉,随后爆发的激烈夜战整整持续了两个小时。二七一团的阵地都恢復平静了,国军阵营里还打得很热闹。最后国军出动了喷火兵,把顽抗的二七一团战士全部烧死。天亮后,国军阵营里找到不少混战中毙命的国军士兵尸体。而在一片田埂地里,国军发现了共军的三十余具焦尸。 第五十八章 更新时间 2012-04-30 13:56:33字数 3035 无名高地第二天,雾很大,能见度不高。新一军没有动静,二七一团也没有动静。不过,二七一团两翼的交战双方却没受大雾天气影响,玩儿了命的互相招唿,枪炮声听不出点来。 张志辉坐在弹坑里在笔记本上划拉着,自来水笔不太好使,划拉两下就得狠甩三下。他在记录什么,没人知道。拴柱子在阵地上猫着腰转悠,亲自查看部队的具体情况。战士们依然很疲惫,打仗是个重体力活,贵在坚持。不过,瞅着新一军的架势应该不会很快撤退,这场仗什么时候结束,谁心里也没底。既然如此,只好打下去。独立三师其他部队的情况大抵上差不多,担任预备队的两个团还猫在城里,老洪大哥不到关键时刻是不会轻易投入预备队的。问题是,至少按照惯例,二七一团有资格撤下去整补了。 唉,就这么着吧!多少年都是这么过来的,兵换了一茬又一茬,死的人无法计数,到头来战争还是没打完。血得继续流,人得继续死。说打仗会上瘾,哪来的那么大瘾? 拴柱子晃晃脑袋,勉强压制住了这种危险的厌战情绪。全国人民还在受国民党反动派的压迫,世界上四分之三的劳苦大众等待被解放,无产阶级军队中服役的战士还远没到“三十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时候。 拴柱子回到居于阵地中央的团指挥所附近,昨晚上双方战死士兵的尸体已经收殓,激战引发的大火也扑灭了。拴柱子又想起突击队的战士们,没有一个活着回来的!不过,想来对面的新一军到现在还没动静,八成昨晚上被揍得不轻。拴柱子这样想着,心里就好受了一些。 四平的百姓为前沿阵地送来了饮食,高粱米饭大豆腐,还有一桶猪肉炖粉条。非常时期没有太多客套,拴柱子命令战士们轮流吃饭。他继续举着望远镜看对面新一军的情况。 新一军的阵营一片死寂,刚刚返回的侦察排长说,那边的坦克被调走了,也没发现重炮。这群大杀器肯定是被派去协助攻打两翼的友邻部队防线了。光听着两翼的枪炮声就什么都清楚了,友邻部队压力不小。 拴柱子接过岳兴国给送来的大碗,里面装满了高粱米饭、炖大豆腐和上好的红烧肉。拴柱子狼吞虎咽了一会儿,忽然站了起来,把身边的人吓了一跳。 “娘了个逑!打!趁着大雾还没散呢,咱先下手为强,揍他狗日的去!反冲锋!” 张志辉好不容易把一嘴的肉咽进了肚子,这才说:“团长,你看看手底下这群弟兄,一个个都累成什么揍性了?打?反冲锋?” 拴柱子环顾一圈默默吃饭的弟兄,说:“累?谁不累?俺老李他妈不累?新一军那帮学生崽子不累?他们打咱们,还得跑过两千米的空旷地带呢!他们不累?他们更累!昨晚上咱的突击队已经把他们臭揍了一顿!没瞅到今天他们老实了许多吗?咱再一鼓作气,再臭揍他一顿!也算给友邻减压啦!” 众人不约而同看向两翼的方向。什么也看不见,大雾掺杂着滚滚硝烟,大家只能听动静。打过仗的老兵仅靠听觉也能想像出两翼阵地上双方搏杀的血腥惨烈。连成片的爆炸声已经掩盖住了双方士兵疯狂的喊杀声。间或也许还会有在大雾天气里冒险起飞的国民党空军战机,他们穿云破雾而来,对着地面超低空飞行,将一片片弹雨和航空炸弹送到民主联军的阵地上。这样惨烈的阵地防御战,两翼的弟兄正在成百上千的死去,他们不容易啊。 第150页 张志辉坚定地点点头,说:“要这么说,我同意团长的意思!打!就打对面的新一军!我还就不相信了,天底下能打的就他一个新一军?在印缅用着美国人的武器打小鬼子就觉得自己很牛逼?老子们当年在晋西北和冀中没有老美一毛钱支援不照样把小鬼子打得够呛吗?刺刀见红谁怕谁?打!” 拴柱子说:“出五十个弟兄跟俺打头阵,把昨天缴获到的美制冲锋鎗和轻机枪带上,往死了突突狗日的!打头阵的弟兄冲上去后,摸营的主力再全部压上准备白刃战!新一军炮火勐的可以,但拼刺技术真不敢恭维。咱拿出当年打小鬼子的招数,一群人唿唿啦扑上去,乱拳打死老师傅!杀他个七进七出!” 事情就这样决定了,吃过饭后众人一片忙碌,唯一的不和谐来源于团部高层的争吵。拴柱子执意要带突击队冲锋,但以张志辉参谋长为首的一大群干部坚决反对。张志辉甚至拿洪江河师长来施压,说拴柱子再这样胡闹就联合团党委将此事汇报师部。团长就该待在指挥的位置上,让他亲自率领摸营部队行动已经是团党委和参谋班子向他妥协后的产物了。他拴柱子应该明白,带着突击队冲锋那是连长、排长、班长该干的事儿,拴柱子如此不懂战场规则,当心被一撸到底去炊事班背大锅!拴柱子终于妥协,最后决定由侦察连长吴永祥担任突击队长,突击队全部由侦察连的老兵组成。拴柱子带第二梯队。第二梯队由五百名精挑细选出来的老兵组成,人人都钢刀出鞘准备白刃战。参谋长张志辉,则带领团主力继续防御无名高地并做好接应摸营部队的准备。 大雾还未散去的时候,突击队提前五分钟出发。随后,穿着胶底鞋的战士们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摸出战壕和弹坑,脚尖着地朝新一军阵营疾行。 新一军外围警戒的士兵面对茫茫大雾,心中充满不安。现在他们只有步兵,即便他们再狂热,也明白单靠步兵是无法攻克对面的共军高地。上峰给他们的命令是原地固守。那么,茫茫大雾天气,他们与共军之间又没有什么天然屏障,俩眼一抹黑的时候最怕的就是共军前来摸营。昨晚上的事情就是教训!不能不多长几个心眼。 那名放哨的士兵就感觉对面人影幢幢,下意识地握紧了m-1卡宾枪,和他一起站哨的士兵受了影响,不安地追随同伴的目光。 “阿夏,你听到了吗?” “听到了什么?你别吓我。” “对面的共军,应该不会来吧?” “不会吧?昨天的炮火那么勐……” 叫阿夏的士兵听见同伴的声音戛然而止,目光和枪口同一时间对向同伴的方向。随后,阿夏感觉脖子一凉。 两名二七一团侦察兵一左一右逼近这两个哨兵,一前一后将之解决。大雾天气里能见度极差,省略了隐藏尸体的步骤,两个侦察兵拎着带血的军刺继续向国军阵营深处摸去。 很快,很多胶底鞋从两个国军哨兵的尸首旁踏过。 连成片的枪炮声中,无名高地对面的国军阵营中,再大的响动恐怕也不会引起别人注意。集束手榴弹、炸药包不断爆炸。冲锋鎗、机关枪、刺刀,一切能够置人于死地的武器全部用上。大雾中,二七一团的突击队员们看不清敌人也看不清伙伴,双方的军服颜色上都差不多,黄绿色和土黄色的区别在大雾中并不明显。二七一团的兵只要见到头上顶着美国m1钢盔的傢伙就招唿,二七一团只配发了棉布军帽。 张志辉紧张的盯着对面,尽管他无法透过重重大雾看清对面的行情。对面的枪声持续了半小时后渐渐稀落。又过了大约二十分钟,浓雾中出现了第一个头戴棉布军帽的身影,已分辨不出他的军服样式,他身上血迹斑斑,不知是他自己的还是敌人的。随后,和他差不多的兵接二连三从浓雾中现身。 提着鬼头大刀的那个一定是拴柱子了!张志辉跳出掩体奔到拴柱子面前,拴柱子看了他一眼,嘿嘿一笑,说:“国字头让咱打疼了!俺带弟兄们杀了两圈,见掩体就炸,见人就杀。” 张志辉说:“赶紧回去休息休息吧,这浓雾说话的工夫也该散了,咱们这一闹,这一天怕是又不得消停了。” 拴柱子和张志辉回到无名高地上,拴柱子顾不上休息,让弟兄们抓紧时间加固工事。在国军阵营里杀了两圈,印象里好似杀了许多人,谁知那是不是错觉。但既然杀了人,而且是在国军的地盘上,那就得做好迎击反扑国军的准备。 张志辉说的没错,浓雾很快散去,战场视野渐渐变得十分良好。昨日激战遗留在无名高地前的尸体还在,仔细看对面的国军,二七一团混世魔王们制造的烂摊子还没有被清理干净。望远镜中只看见悲愤的国军士兵们在收殓尸体,共军突击队员的尸体和国军尸体被分开处理,国军的尸体被抬上担架盖上白布运走,共军的则干脆由两个人拖着往后面送。 拴柱子咬咬牙,说:“狗日的抓紧收拾吧!收拾完了赶紧来吃老子们备下的菜!老子们等不及了。” 第五十九章 更新时间 2012-05-01 12:59:40字数 3165 四平南郊无名高地及两翼阵地上的惨烈搏杀整整持续了两个星期,而围绕四平展开的血战则已经打了将近一个月。国民党军始终未能前进一步,反倒付出了惨重伤亡。从印缅战区和滇西调回国内的远征军精锐算是遇上了硬茬子,在民主联军四平守军面前不光磕下了门牙,整张脸也没法看了。4月2日早成了过去时,国民党军依然未能接近四平城垣。这或许只是民主联军为北上国军准备的无数条防御线的其中一条,后面的仗得难打到什么程度,连最基层的最缺乏想像力的国军士兵都能琢磨出来。 第151页 国民党军被折腾得焦头烂额的时候,民主联军的情况也绝不乐观。八路军115师首任师长、未来的共和国元帅,亲自坐镇四平指挥这场保卫战。惨烈的战斗没日没夜的进行,大量的伤亡连身经百战的元帅都觉得触目惊心。从关外带来的百战精兵,任哪位指挥官都会视若至宝。然而,这些精干的将士们熬过了日军残酷的大扫荡、在敌后打了无数九死一生的战斗依然倖存,最终却埋骨关外。眼看着从前方抬下来的面目全非、浑身血肉模煳的尸体,元帅很不是滋味。国民党军气势汹汹、装备精良,各方面条件都不如国民党军的民主联军,竟然要在丘陵和平原地带面对国军精锐的机械化兵团摆出决战的架势。这难道不是自寻死路吗? 心里不是滋味的并不止元帅,独立三师师长洪江河同样很不是滋味。从晋西北和冀中带出来的老兵损耗的差不多了,连一直躲在城里待命的主要由新兵蛋子组成的两个新编团也于两天前被派到了最前沿并很快被耗掉了三分之二还多,用新兵打战确实不顺手!独立三师的三个旅九个团,如今都是伤亡惨重,连洪江河的警卫营都奉命填进了那台巨大的绞肉机。洪江河本人,也来到最前沿亲自操纵重机枪了。 守在冰冷战壕里的民主联军战士不可能知道,与之前的残酷比起来,他们眼下马上要遭遇的才真正是一场灾难。 孙立人来了。这位新38师前任师长,印缅战区司令官史迪威将军的好朋友,英国女王曾亲自给他授勋。国民党军队将星璀璨,不乏百战名将,这其中,孙立人无疑算一个异类。他并非黄埔出身,却在抗日战场上取得了许多蒋介石得意门生都未能取得的战果。他英俊内敛、思维缜密、精明果敢,同时也兼具了狡猾和残忍。从仁安羌到拉姆加,再到胡康河谷,孙立人的部队屡屡重创日寇,这使得孙立人及其军队有着数以万计的崇拜者。无数的光环笼罩着孙立人,同时也让孙立人成为了其敌人心目中“恐怖魔鬼”的代名词。 抗日战场上屡建奇功的孙立人来到东北战场,接过郑洞国手里的指挥权,指挥着他精锐的机械化兵团,很快又对四平外围防线上的民主联军阵地发动了排山倒海般的进攻。而那时,民主联军四平守军早已精疲力竭,巨大的损失和连续残酷的战斗,即使最精锐的战士也快撑不住了! 一片片炸弹毫不留情地在民主联军的阵地上炸开,各种口径的炮弹唿啸而来。民主联军的阵地再次陷入一片火海。火海之中,侥倖没死的战士看见了铺天盖地而来的坦克海。那是怎样一种震撼的场景?孙立人甫一上任就对四平的民主联军发动总攻,刚开打就拿出了总攻的架势,连预备队都没留!孙立人就是要一举攻入四平才肯罢休! 与此同时,国民党七十一军也发动了冲锋。国军数万精锐,几乎在同一时间开动,坦克海和人海狂潮一般席捲而去,民主联军阵地霎时间被血与火所包围。 火烧眉毛的时候,可以说是一个致命的打击,降临在民主联军的头上。那就是,威远堡失守。5月15日,廖耀湘新六军的一个团对威远堡发动攻击,凭藉火力优势一下子就把民主联军三纵主力打垮了。国军一个团就能打垮共军一个纵队的主力,由此带来的震惊与恐慌是不言而喻的。连续作战一月有余的民主联军,承受了巨大的伤亡并给敌人以极大杀伤。但是,面对数以万计的国军精锐机械化兵团的疯狂进攻,大量抗战老兵牺牲,再死守下去,四平将变成碾碎东北民主联军所有精华主力的绞肉机。“化四平为马德里”只是个美好的愿望,如果精华不在,东北民主联军只会成为东北黑土地上一段传说! 林彪果断下令,部署战略性撤退,放弃保卫四平的计划! 部队损失严重,战场形势于我不利,这种时候进行战略性撤退,极有可能演变为整支军队的灾难。民国26年的南京就是很好的例子。恰在此时,林彪的作战科长王继芳携带大量机密文件叛变投敌,这一变故无疑是雪上加霜。国民党军方面意识到,民主联军主力已成强弩之末,再来一个冲击,不光能轻而易举拿下四平,一路北推,共党只有跳进黑龙江这一条出路! 新一军、新六军、七十一军等部丝毫不顾连续作战的疲惫和巨大伤亡,人不卸甲、马不下鞍,朝着北方民主联军撤退的防线不断勐追。 独立三师的行军队列默默地穿过四平城区,谁也不能否认这是一场败仗,虽然所有人都打得很英勇。这段时间,顶着敌人的狂轰滥炸死守阵地,用人肉炸坦克,用刺刀和石块逼退敌人的人海。多少好兄弟在黑土地上尸骨无还。到头来,四平没有守住,背后就是兵锋正锐的国民党精锐美械军。东北是一片大平原,再往北走,长春、吉林、松花江、黑龙江,皆无险可守。过了黑龙江,就是苏联了,难道我们要逃到苏联去?当年奉命出关,就是要在关外的黑土地上建立革命政权,支援关内的斗争,把老蒋逼回到谈判桌上从而避免爆发全面内战和蒋介石在政治上的一人独裁。现在倒好,四平失守,北满门户洞开!数万民主联军此时正被国民党军追着屁股往北跑。 饱受战火蹂躏的四平百姓们,看着满身征尘的民主联军一队一队的经过破败的街道,很快消失在城北的荒地之中。过了没多久,美制谢尔曼坦克轰轰隆隆的打南面进入城区。身穿美式军服、拿着美国武器的国军将士踏着整齐的步伐,以胜利者的姿态进入四平城区。 第152页 四平城高高飘扬起青天白日旗。 一路向北,丝毫不做停留。直白些说,就是逃命,只不过那时至少还讲求个长幼有序。 独立三师的行军纵队位于整支军队的中后方,说是一个师,但所有人加在一起还不到两个团,并且半数以上带伤。怎么看,这都是一支败兵。 拴柱子还没只顾逃命,他每经过一座破败的村庄,都要仔细看看才肯催马再走。张志辉知道,拴柱子在寻找他的老家,一个叫“李家堡子”的村子。从关外挺进东北的时候,过了山海关拴柱子就是这样。虽然那时部队刚过山海关,离东北腹地还远。拴柱子的家,应该在东北平原的腹地,辽河流经那里。从地理上判断,辽北的四平应该离拴柱子的老家不远。现在,部队已经放弃了四平,一路向北战略性撤退,早把辽河远远抛在身后了。可是拴柱子依然保持着这样的习惯。 拴柱子离家时尚年幼,一路讨饭南下,甚至都不知自己是怎么入的关又是怎么找见的东北军。关于家乡的一切,在拴柱子的脑海里恐怕只有模煳的影像,却又能让一个满身战争创伤的人在回忆中找寻到一丝甜蜜和温存。张志辉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地看着他的朋友带着绝望的伤感的期盼,略显无助的在东北的原野上寻找着他那早已不在的家乡村落。 应该理解拴柱子。张志辉这样想道。谁没有故乡?谁没有亲人?这些年浴血拼杀,多少次与死神擦身而过,为的就是回到故乡过安稳日子。拴柱子的家被日本鬼子毁了,为报家仇而从军的拴柱子,九死一生终于活了下来,鬼子走了,拴柱子也应该寻找他的故乡了。他说过,他要回家,去看看罹难的亲友,告诉他们,他们的血仇已经报了。尽管他此时的一些想法和行为近乎病态,十分的不正常,但他最需要的不是提醒或呵斥。要知道,他的一些行为和做法,与刚刚打了败仗有很大的关系,不能让他再受刺激。士气高昂的时候,大家想的当然是继续打下去,直到把反动派消灭干净,还劳苦大众一个朗朗青天。打了败仗,“家”这个概念甚至会动摇最坚定的信仰,却又是那么的重要,绝不可以忘掉! 和张志辉一样,洪江河也在默默关注着拴柱子。李家堡子已经不存在了,这谁都知道。那么,再去找,有什么意义?洪江河想,别断了拴柱子的念想,尤其是在这种时候。一个仿佛在梦游的人,最忌讳马上将其叫醒。洪江河需要的是一个骁勇善战、临危不惧的主力团团长,而不是一个崩溃的农村青年,一个失去了所有亲友、孑然一身的绝望孤儿。 队伍,一路向北,一刻不停。 第六十章 更新时间 2012-05-02 14:25:21字数 7373 地处大兴安岭边缘的小村庄梨树园子是一座仅有百十来户人家的小村子,整个村子里连一家可被称为“富农”的住户都没有。日伪多年的残暴统治和附近土匪绺子的祸害,使得这座村庄和当时中国大多数乡村一样满目苍夷。 民国35年7月的一天,村里贫农家的憨娃刚把羊群赶上村南头长满绿草的山樑,就见远处一支打着红旗身穿土黄色军服的队伍疾驰而来。憨娃看愣了,小日本滚蛋后,除了北边来的被大人们称为“老毛子”的兵路过梨树园子,此地扛枪的只有北面山上的那群号称“熊狼山”的土匪绺子。这群羊,是给绺子大当家熊志斌准备的下酒菜。 憨娃愣在原地,那支队伍眨眼的工夫已来到近前。 拴柱子和张志辉勒住马并示意身后的队伍停止前进。 “孩子,这地方是梨树园子吗?” 憨娃只是呆愣愣的看着拴柱子和张志辉腰间的快慢机。这孩子怕是给吓到了,拴柱子和善地笑笑,问:“娃子,你们村管事儿的呢?” 憨娃扔下羊群就往村子里跑。拴柱子纳闷地看看张志辉,张志辉故意看向别处偷笑。拴柱子自语道:“俺长得像黑山老妖?这娃子蹽得那么快是被俺吓的?” 看了看那几十只羊,拴柱子对岳兴国说:“三芽子,让人圈住了羊,别让老乡受损失。” 岳兴国答应了一声转身去办事,拴柱子命令部队原地休息,不要擅自进村子扰民。满身征尘、疲惫不堪的战士们放着好好一座村子不能进,确实挺委屈。谁让他们是人民的子弟兵呢?决不能扰民,不能破坏军民关系,再苦再累,人家没让你进村子,你就不能进。战士们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休息。 拴柱子和张志辉刚找了块阴凉的地方坐下并点上烟,就看一副乡绅打扮的老人带着一群村民急匆匆赶来,好多村民好像是从自家地里被紧急招来的。不过,村民们带着的可都是好东西,整整一马车的白面,整扇整扇的猪肉。拴柱子和张志辉给闹愣了,东北老乡豪爽,可也没这么豪爽吧? “军爷赏光来到俺们这穷乡僻壤,有失远迎,恕罪恕罪。军爷辛苦!乡亲们的一点儿意思,军爷别嫌少。” 张志辉低语道:“嘿,这真好,好久没吃细粮了,肚子早抗议啦。” 拴柱子说:“想啥美事呢?咱这次来是协助地方政府土改,并剿灭危害一方的鬍子。咱是吃席来啦?” 见军人们暂时没反应,老乡绅又说:“军爷要是嫌少,那俺这就让乡亲们再去准备些。毕竟太匆忙啦,军爷来之前没打招唿……” 第153页 拴柱子换上一副笑脸,说:“这位老先生,恕晚辈们无礼,这一来恐怕叨扰了地方百姓。俺们是东北民主联军,是咱人民自己的队伍,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俺们只向大伙儿讨个睡觉的地方就成。这么多好吃的好喝的,真没必要。” 态度这么好的丘八,老乡绅活了六十多年都没见过。一时之间他竟有些反应不过来,发愣的工夫拴柱子已经命令手下弟兄帮忙把老乡们刚送来的好东西都抬回村子如数奉还了。随后拴柱子又沖老乡绅敬了个礼,问:“老先生,最麻烦乡亲们的还是,俺这手下几百号弟兄,想住进贵村。” 老乡绅依然是那么诚惶诚恐,接连说:“没问题,俺这就让后生们去安排,军爷稍等片刻。” 看着老乡绅和百姓们离去,拴柱子命令部队进村,还是那句话,不许扰民。 独立三师二七一团进驻梨树园子,随后,人民政府的干部们也来了。同时带来的,是给农民们分地的好消息。好消息归好消息,不能马上实现却是真的。因为梨树园子几百亩上好的土地,都掌握在熊狼山大当家熊志斌手里。 熊志斌,外号“双响炮”,双手使枪、百步穿杨,手下几百人枪。他本是东北军的一个营长,九一八事变后也曾举起过抗日的义旗,后来关东军屡次围剿,断绝了他和民众的联繫,被逼入绝境的他于是叛国投敌当了伪军。苏联红军百万大军在此席捲而过时,关东军灰飞烟灭,他便逃回了他的老窝熊狼山,继续过有枪便是草头王的日子。再后来,国民政府的一份委任状送到了他的手里,他和他的队伍竟摇身一变成了国军的一个保安旅。 熊志斌打过小鬼子,但当了汉奸后对付起抗日军民来也毫不手软。与所有汉奸一样,他有着一种病态的仇视同胞的心理。为了在主子那里吃得开,他什么坏事都干,关东军每次围剿抗联的根据地,熊志斌的部队永远沖在最前面。他认为,既然他当了汉奸,背负上了千古骂名,那么依然坚持抵抗、决心当民族英雄的好汉,就是他熊志斌的死敌!为什么?就因为你们的流芳千古,更能衬托出我的遗臭万年。谁又愿意遗臭万年呢?要堕落大家一起堕落,凭什么你们不堕落? 这可能就是汉奸的可笑心理。既然自己当了汉奸,他就希望所有人都是汉奸。至于中华民族亡国灭种与否,他根本不会去想。 等他做回了国军,如果说他能够改过自新的话,那么他前面欠下的血债或许还能够煳弄过去。毕竟,连国民政府都不再追究他什么了,还给他封了个“国军熊狼山保安旅”旅长的官儿,官居少将。这种时候,他真的能造福一方百姓,保一方平安,素以温顺着称又不喜欢记仇的中国老百姓不会恨他,他本人更不至于上了东北民主联军的必杀黑名单。 可惜,他没有改掉那种病态的心理,对老百姓发起狠来比日本鬼子还兇狠十倍。民主联军没来之前,梨树园子被他祸祸的不轻。老百姓给他种地,租子大部被他据为己有,辛辛苦苦劳作一年的百姓到头来所得报酬还不到收成的十分之一。赶上好年景还成,要是赶上荒年,老百姓就得挨饿。熊志斌哪管这个?自己好吃好喝就行,然后继续欺压梨树园子的老百姓,他就是在欺压百姓的过程中获得快感的。 这样罪大恶极的土匪、汉奸、反动派,不灭了他不足以平民愤! 当时,东北国共双方的态势已经发生了有趣的变化。本来,以孙立人为首的国民党精锐干将完全有把握一举将东北的共军赶下黑龙江洗澡。可是,为了支援关内的所谓“剿匪作战”,蒋介石强令东北国民党军停止北进,并从东北国军中抽调大量精锐重新入关。杜聿明尽管一万个不愿意,但军令如山,他不得不从命。原本占据绝对优势的东北国军,一部分精锐兵力奉调南下,剩下的精锐连同一些半美械化及所谓的地方军,没有能力在东北全面布控,只好防守大城市和交通要道。东北广大的中小城镇和农村,国军无暇顾及。 关内解放区军民用运动战与阵地战相结合的方式,给国民党反动派以沉重打击,歼灭国民党军一百多万,保卫了解放区,也支援了关外民主联军的作战。东北国军精锐大批奉调入关,民主联军总算等来了喘息的时机。 经过改组、整编,民主联军化整为零,分散进入广大的中小城镇和乡村,革命的火种总算保留了下来,并且将在不久的将来遍地开花。 近期,部队的任务是协助建立地方政权并实施土改,再就是剿匪作战,将盘踞在东北、为害一方的大大小小的土匪武装全部消灭! 于是,撤退到松花江以北总算摆脱了国军追杀的民主联军二七一团,奉命来到大兴安岭边缘的小村庄梨树园子,剿灭土匪、支援土改,为日后的反攻积蓄力量。 拴柱子的指挥部建立起来了,房东就是老乡绅。当晚,拴柱子和张志辉出钱买了一罈子好酒和一斤猪头肉请老乡绅喝酒。当然,这不是为了好玩儿,拴柱子他们初来乍到,必须熟悉民情、敌情。可是当地老百姓还对这支陌生的队伍怀有戒心,这从他们的一言一行中就能看出来。想了解当地民情、敌情,就得跟民众打成一片,就得有沟通的桥樑。拴柱子实在想不出还能有比酒更好的沟通桥樑了——尽管他是个不喝正好、一喝就醉的主儿。 第154页 不管怎么说,反正有了那一罈子好酒和一斤猪头肉。老乡绅本不情愿,绝对是被半强制性地拉进了拴柱子和张志辉的房间。 拴柱子给老乡绅倒酒,张志辉一个劲儿的给老乡绅夹猪头肉,倒好像他俩是主人。反正拴柱子和张志辉都想明白了,老百姓不在乎他们反客为主,老百姓怕兵,就跟怕土匪似的。这实在是以前无数的兵对老百姓做过太多伤天害理的事儿。由此,拴柱子和张志辉以为,要再不给穷苦老百姓打出一片朗朗青天来,真不知还要给那些鸟兵烂兵背多久的黑锅! 老乡绅也不是个好酒的人,第一碗酒勉强喝下去后面色微红,第二碗酒下肚,说话有些不利索。到了第三碗,老乡绅竟然好似不再怕对面的两个兵了,话匣子也有大开的趋势。 拴柱子和张志辉听老乡绅说,他免贵姓黄,生在前清年间。老黄年轻时读过几年圣贤书并考过几次功名,最有把握的一次还没等去考,前清灭了,没了科举,断了老黄一条光宗耀祖的道路。万般无奈,老黄只好作罢,在村子里当了私塾的先生。因他有些文化,在村人中间有一定威信、颇受尊重,村里要遇上什么大事,商量的老人里必定有他。近几年,承蒙乡亲抬爱,他当了村长。可惜,这村长并非是给乡里乡亲谋福利,而是帮着双响炮熊志斌催捐催租。每每想到此处,老黄痛心疾首的同时也在担心,万一哪天双响炮惹怒了上天,派天兵天将下凡收了他,无意帮双响炮却又是实实在在帮过双响炮的老黄,是不是也要被天兵天将一併收走? 说到这里,老黄已经老泪纵横、抖成一团,拴柱子和张志辉以为,老人家这是吓的。他还是怕当兵的,喝了酒也一样怕。可不嘛,他能不怕?就算拴柱子和张志辉没多嘴,手下兄弟和那些地方干部恐怕也早把话放了出去,这次部队来梨树园子可不是观光,是要冲恶贯满盈的双响炮熊志斌及其绺子下刀子!老黄一个读书的老实人,天生胆子小,既然民主联军要收了熊志斌,难道不是他一直害怕的所谓天兵天将下凡吗?那他老黄还有好没好了? 张志辉认为自己该发言了,他用眼神和拴柱子交流了一下,便对老黄说:“黄老伯,自古,官府都有这么一句话,叫‘首恶必办,胁从不问,受蒙蔽无罪,反戈一击有功’。乡亲们以及我们,都知道您是出于无奈,属于胁从者。您要真是个恶人,也不会在此前那么受乡亲们爱戴。您毕竟是私塾先生,为人师表,走得端行得正那是必须的绝对的,所以您不是坏人。我们民主联军是要帮助所有的好人,消灭所有的坏人,大家共建新社会,人人平等,人人有饭吃,人人有衣服穿,人人能住上房子。所以,老伯,别哭啦,别害怕,熊志斌不是个东西,你犯不上再怕他,因为我们来啦。” 老黄颤颤巍巍的灌了一口酒,忽然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如果开始他是无声的哭,那么拍桌子后他就是嚎啕大哭。他这个样子,倒把拴柱子和张志辉吓了一跳。老黄自顾自数落开了:“天杀的熊狼山熊志斌双响炮!坑害了俺们多久啦?当年给小鬼子关东军当狗!祸害乡里!俺那苦命的儿呀!就因为给抗联照顾过伤员,就让他那么一枪给……俺那老婆子想儿子想的紧,没几个月就去啦……俺的儿媳妇……也被熊志斌这个王八蛋给……给糟蹋啦!儿媳妇一时想不开……就……他熊志斌伤天害理呀……就剩下俺老命一条和俺那苦命的孙儿,俺没本事报仇,居然还帮着他祸害乡里……俺白活了六十多年!白活……” 拴柱子和张志辉交换了一下眼神,最终什么也没说,任凭老黄痛痛快快的借着酒劲儿痛哭流涕,嘴上骂着不是人的熊志斌。不是他们冷血,见惯了生死的人,某些时候就是神经比较大。他们早不是热血青年了,对敌人再恨,也不会轻易怒髮冲冠嚷嚷着“打他狗日的去”。那都是新兵蛋子的做派。 待老黄哭够了,拴柱子才说:“老伯,节哀顺变,这不,俺们民主联军不是来了么。俺们是咱穷苦人自己的队伍,就为给你们出气才来的。你瞅瞅俺的那些兵,哪个跟土匪恶霸、鬼子汉奸、国民党反动派没有血海深仇?都是一群苦命的兄弟,穿上军装就肯为了乡亲们掉皮掉肉,脱了军装就和乡亲们一样是本分的农民。俺们最能理解乡亲们的苦衷了,所以,俺们是为了你们去打仗去流血,这是真的。” 老黄擦擦眼泪,说:“军爷啊,你们早点儿来就好啦。” 张志辉说:“老伯,都说了我们是穷人的队伍,不是什么军爷,以后您就只当我们是您的晚辈后生,叫我们的名字就成。我姓张,名志辉,是参谋长。这位是我们团长,姓李名冬生,但我们都叫他拴柱子。我们队伍上都是穷人的孩子,也是为了穷人打天下,是兄弟,是人民的子弟兵。” 老黄还是有些似懂非懂,在他此前的生命歷程中,从没听到过拴柱子和张志辉提到的一些名词。他只能似懂非懂。 拴柱子见时候差不多了,便问:“老伯,跟您打听个事儿。这熊狼山的什么双响炮,手下多少人枪?具体住在什么地方?他们一般什么时候来咱梨树园子催捐收租?” 老黄想了想,说:“他的手下,俺以前见过,老班底是伪满时期的便衣队和保安队,新近听说国军给他空投了委任状,他现在是个什么国军熊狼山保安旅的旅长。我估摸着,他手底下怎么着也得有个三四百人吧?住的地方,这可不是咱老百姓能知道的,听说他在这附近山里住着。啥时来咱村子?应该就这几天了,夏苞米还得孝敬着他,羊羔子也长大啦。还有就是,这附近不止熊志斌这一绺子土匪,西头的山上还有个号称枪林山的绺子,掌柜的叫白老虎,大伙儿只知道他姓白,但大名谁也不知道。再有就是,附近杨木林子有个伪满时期组建的保安队,也不是善茬子,队长叫许大马棒。这三伙子人,一个赛着一个混蛋,见天儿的祸害十里八乡,又是蛇鼠一窝、狼狈为奸。这要全加上,怎么着人枪也上千了。” 第155页 拴柱子和张志辉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心脏却忍不住“咯噔”、“咯噔”的狂跳。他们手底下的兵才五百刚冒头,之前只听说梨树园子附近匪患严重,随后就奉命前来剿匪了。上头没想到,他们更没仔细想,此地的土匪数量如此惊人,而且是三点互为犄角呢。可以说,不管他们愿不愿意承认,由于种种原因,他们已经成了狼嘴里的肉。 终究是打过大阵仗的成熟指挥官,他俩没失态,继续给老黄劝酒。那天都没少喝酒,不过等不省人事的老黄被战士抬回屋里的时候,拴柱子和张志辉强忍着酒精的巨大麻醉力,喝着茶商量着以后怎么办。毕竟他们才五百多人,对以千计数的土匪武装,终归心里没底。 张志辉说:“咱可以来个先下手为强,就做了狗日的派到梨树园子收租子的人!让老乡们事先转移,把村子空出来,让咱的战士装成村民等着熊狼山的人来。咱关门打狗一通招唿,首战就挫了狗日的锐气!以后的仗,估计会好打得多。” 拴柱子想了想,说:“问题是,咱不清楚他会来多少人收租子,并且这里的土匪不止熊志斌一伙子,咱在人数上首先就不占优势。再有就是,这里不是咱的老根据地,老乡们对咱们不是很信任,不是说咱想疏散他们,他们就乖乖让咱们疏散。俺倒认为,咱这次先不动手,多派斥候兵,等摸清了他们的老巢和防线火力配置、人员分布再作打算。虽然比较冒险,却能够让老乡们避免兵灾。另外,估计咱们进驻梨树园子的消息已经传开了,熊志斌不会善罢甘休,俺最怕的是他抓不住俺们去拿老百姓开刀。总而言之,不能打草惊蛇,给熊志斌以大兵压境的印象,免得他狗急跳墙见谁都咬。” 张志辉说:“团长就是团长,考虑问题比较全面,嘿嘿。” 拴柱子说:“大家一起商量着来。咱们这次情况太特殊了,被急匆匆派到了这人生地不熟的地界,举目无亲的,事先也没踩盘子。这就已经打草惊蛇了,咱不能再刺激熊志斌。最让俺上火的是,搞土改的干部们也来了,这帮人摸不得枪,咱还得抽出一部分兵力保护他们。娘的,俺现在真希望梨树园子人人都有枪!俺太想知道熊志斌的实力了,越琢磨心里越没底。刚才那个老黄只是老百姓,他说熊志斌有四五百人枪,我看这数目只会多不会少,再加上什么枪林山、许大马棒保安队。咱们团在四平已经损失了很多弟兄,眼下能动弹的才五百刚冒头,团长干的是营长的活儿,带的是营级部队数量的兵,唉……” 张志辉提议:“要不,咱向上头申请援兵吧?” 拴柱子摆摆手,说:“老洪大哥那里没有多余的人手啦,要是有,咱出发的时候就派给咱啦。” 张志辉点上一颗烟,躺在看上说:“想不到,咱真跳进了熊和狼的嘴里。” 拴柱子也躺下,说:“别悲观,刚才只是俺分析的劣势。咱有啥优势呢?优势就在于,咱们手头上没有新兵蛋子,最新的兵也打过四平保卫战了,咱是在战火里淬过的百战之师了,几个当过汉奸的软骨头山贼咱犯不上害怕!” 拴柱子翻身下炕,继续说:“现在不能睡!既然敌情不明,不能麻痹大意。师爷,咱这就预备着吧!在敌人没露面之前,决不能把咱的实力暴露出来!村民们咱无法转移,地方干部可以!通知部队,连夜出去完成隐蔽扎营,派侦察兵二十四小时监视梨树园子!” 说着话,拴柱子已经披挂整齐,张志辉问:“这好不容易能住上正经的房子啦,咋还要睡荒郊野岭?我怕战士们受不了啊。” 拴柱子已经扣上了军帽,说:“都是老兵了,毕竟是打仗,受得了,受不了,反正都得受,咱吃的是军粮!” 于是,已经分散住进百姓家的战士们被召集起来准备出村,拴柱子叫醒了地方干部说明情况。大家都意识到,现在进驻梨树园子,似乎真的可能变成狼嘴里的肉。就这样,刚刚安顿下来的战士和地方干部全部消失在了梨树园子周边植被丛生的山林之中。 几乎就在同时,熊狼山的老窝熊狼洞,大当家双响炮熊志斌坐在铺着虎皮的椅子上听“插千的”(侦察员)带回来的重要消息。那就是,共党的部队已经开进了熊狼山的粮仓——梨树园子。但是,数量并不多,至多不超过六百人枪。一同前来的还有共党的干部,说是要土改。至于什么是土改,听说就是给农民分地,也就是把熊狼山的沃野良田分给农民。 “那熊狼山吃什么?”熊志斌一声暴喝,吓的匪众跟着哆嗦。 熊志斌顺了顺气,问插千的:“共党的部队,叫个啥名号?” 插千的道:“回大当家的,叫‘民主联军’,听说是老抗联加上关内来的八路、新四军,组合成的这么一支队伍,已经被国军从东四省的南边赶到了咱这一片儿。” 熊志斌笑笑,说:“娘了个逑!八路啊新四军啊俺不认识,抗联俺太熟悉啦!不就是当年被小鬼子撵到毛子地界上的那帮乌合之众吗?操!去年穿着老毛子的衣服跟着老毛子又打回来了,还他妈能成精?” 一旁的“翻垛的”(参谋长)赶紧帮腔:“就是,不过几百个当兵的,咱们熊狼山八百多号弟兄,加上白老虎的枪林山和许大马棒的保安队,共党才来几百人?够咱们塞牙缝不?” 第156页 熊志斌不太痛快了,喝道:“没有白老虎和许大马棒这俩怂鸡巴蛋!老子照样吃了梨树园子的共军!” 底下人不敢言语了,寨子的“粮台”(掌管抢粮的司务)这时说:“当家的,这眼瞅着梨树园子夏天的苞米能收了,羊羔子也长大了,本来近几天就要动身去梨树园子收苞米和羊羔子。共军一来,咱还去?” 熊志斌一瞪眼,斩钉截铁的说:“去!干逑不去?几百个共军算个屌?去了正好把这帮不知‘死’字儿咋写的愣头青全收了!妈了个逼,敢进我熊志斌的地盘还想搞个什么鸡巴土改?做他的春秋大梦!崽子们!明天跟俺下山收租子!” 得亏拴柱子多长了心眼,将他的部队和地方干部连夜疏散进入山区。要不然,熊志斌带着三百杀气腾腾的土匪下山,连续作战还未及休整的二七一团很容易吃亏!当第二天,大家在山里看见那些进了村子的土匪时,真的为自己狠捏了一把汗!先不说五百冒头的百战之兵对垒三百余悍匪能否取胜,就只说那帮土匪手里的傢伙,跟二七一团差不太多,基本为日式装备。但是,人家用的武器很新,并且掷弹筒颇多。已在四平鏖战一月有余又连续战略性撤退的二七一团,至少在眼下不能主动招惹梨树园子附近的土匪武装。 第六十一章 更新时间 2012-05-04 10:19:33字数 4277 熊志斌带着人气势汹汹的来到梨树园子,可是连半个共军的影子都没瞧见。熊志斌一把揪住老黄的脖领子,高声喝问:“娘了个逑的!共军呢?” 老黄本是鼓足了勇气才出门迎接熊志斌,熊志斌这一吼,老黄最后一点儿勇气也丧失殆尽,若不是熊志斌揪着他的脖领子,他早一屁股坐地上了。 “炮……炮爷……” 熊志斌不耐烦了,一把丢开哆哆嗦嗦的老黄,大吼:“老子的租子呢?拿来!” 同样吓破了胆的村民赶紧将早准备好的夏玉米和羊羔子抬上马车。 远处的山林之中,拴柱子和张志辉举着望远镜将村子里的情景看了个一清二楚。张志辉忍不住骂道:“妈了个巴子!这帮土匪真不是个东西!老百姓辛辛苦苦种的庄稼全进了他们的狗肚子。吃了也就吃了,你他娘的对老百姓的态度能不能好点儿?操他大爷的!” 拴柱子咬咬牙,说:“俺小时候,家乡也闹鬍子。那前儿老百姓组织了护村队,俺爹也参加了,俺还记得俺爹那屋的墙上挂着的燧发猎枪,前膛装填的那种,还有个牛角形的火药桶。” 张志辉问:“团长,那前儿的鬍子恐怕也不像现在这样用这么好的傢伙吧?” 拴柱子回答:“那是当然咯,那前儿的鬍子大部分也是大刀长矛,就算有枪,也跟那燧发枪差不多。妈了个巴子的,熊志斌这伙子土匪,要不是投靠了日本鬼子,腰杆能这么硬?奶奶个熊,当了汉奸倒成了精!等着吧,不喜欢拿老百姓出气么?” 张志辉双眼一亮,问:“团长,你有主意啦?” 拴柱子立马泄气了,说:“有个屁的主意啊,你瞅瞅老子身后的兵,才几个?” 张志辉立刻抛弃了冲出去干他一炮的冲动,他再喜欢幻想也不至于傻到忘了自身斤两的程度。 躲在山林里的战士们眼睁睁看着熊志斌一伙儿赶着民脂民膏得意洋洋的回山,一股股怒火直往脑门上蹿。可就是没办法,熊志斌人多枪多,周边还有另两伙儿土匪遥相唿应。他们就算把人都给码齐了,也不敢轻易招惹这地方的鬍子呀。这兵当的,确实有点儿窝囊! 拴柱子翻身躺下,闭目沉思。遥想当年,他遇到过更糟糕的。五一大扫荡,几万日伪军把冀中军分区三纵死死围住,那时候他们是咋冲出来的?日本鬼子凶不凶?他熊志斌算个屁! 拴柱子勐然睁开眼,说:“打!打他个狗日的!他熊志斌咱惹不起,俺就不信这地方的三股土匪都他妈是无敌悍匪!就算都他妈是悍匪,难道还不分个高低公母?老子们游击队出身!就他妈爱挑软柿子捏!” 二七一团在山林中秘密集结,拴柱子派出一个排的战士保护地方干部们并给他们留下了足够支撑一星期的口粮。拴柱子对那位排长说:“驴蛋子,老子这就去剿匪了,大约得走个把星期,你们保护好地方干部,说破了大天,不许露头,明白没?” 排长是拴柱子从关内带出来的老兵,刚参军那会儿是拴柱子手把手教他打枪,很老实肯干的一个人。排长点点头,说:“团长,放心吧,俺保证完成任务。” 拴柱子带队伍出发了。他们的目标是距离梨树园子三十公里的杨木林子。那是一个林场中的小集镇,说是集镇,但固定住户没多少。其实这就是个过往的猎户、林场工人歇脚的地方。东北光復后,同样在伪满洲国军干过的许大马棒带着一群汉奸兵躲避老毛子的追杀,最后落脚到这里,再然后被国民政府收编,成了个保安队。这伙子人同样是乌合之众,却以骑兵为主,许大马棒因此很自信,还很期盼共军。若是共军敢来,刚好砍下他百十个人头送到东北“剿总”司令部,到那时候他就不是保安队的队长了,备不住杜聿明一高兴,直接封他个骑兵旅长的官儿,咱也弄副少将的肩牌戴戴,看那狗日的双响炮熊志斌还狂个鸡巴! 第157页 所以说,梨树园子附近的三股土匪虽然三点互为犄角,蛇鼠一窝、狼狈为奸,但多多少少也有些隔阂。说起来,熊志斌因为人多枪多而被封了个保安旅的旅长,就有些瞧不起人枪数少于他的白老虎和许大马棒。许大马棒则自持有骑兵护驾,认为自己才更有正规军的样子,总感觉熊狼山和枪林山是泥腿子乡下佬。至于白老虎,他倒是挺低调,也是三股土匪里唯一没干过汉奸的,甚至曾经是抗联的主力,后来抗联撤入了苏联,他没跟着走所以才又干上了土匪。说句良心话,白老虎没怎么祸害过老百姓,只不过他两翼的土匪做尽了坏事,他又服从国民党政府的命令和两翼的土匪结成了攻守同盟,这才招来了一片骂声。 当然,土匪终归是土匪,白老虎不祸害老百姓一样是土匪。既然如此,就是二七一团必须剿灭的目标。只是剿灭的方法略有不同罢了。 拴柱子的人马连夜包围了杨木林子。说实话,这杨木林子还真挺大!缺了一个排的兵力,勉勉强强把杨木林子围了个严实,每个兵需要负责三十米宽的正面。好在都是老兵,心理素质不是盖的,换个新兵蛋子部队来试试,光告诉他们被围住的是骑兵,他们也能给吓尿了裤子! 张志辉命令战士:“把咱以前有的日本盔,还有四平保卫战缴获的国民党钢盔统统拿出来!每人扣上一顶,多余的插在身边的草丛里!别他妈插的太隐蔽!得让鬍子们隐隐约约的看到!这就是三十六计中的‘树上开花’,打不死敌人,吓得死敌人!” 拴柱子这工夫顾不上摆阵,他命令前炮连连长,把全团仅剩的一门日本战防炮拖到前面。前炮连连长,现在是炮兵班长了,提醒拴柱子说:“团长,咱全团就剩下这一门炮了,还有仨炮弹,怎么的还想给鬍子来一通急促射?” 拴柱子已经扣上了美国盔,腾出手来拍了炮兵班长的脑门一下,说:“老子知道你还有三发炮弹!你耳朵里塞了驴毛?没听见师爷刚才说的吗?树上开花,虚张声势,不懂?老子又没让你真开炮!” 炮兵班长揉着生疼的脑门子,随手拿起一顶日本盔扣上,转身去拉炮。拴柱子回头对岳兴国说:“传令,以老子枪声为号,神枪手开火,机枪手开火,先打游动哨和固定哨。干掉表面目标后,任谁也不许给老子轻易露头!” 岳兴国跑开传令,拴柱子盯着远处的匪窝,哨卡附近居然燃着篝火,隐隐的还能闻到烤肉的香味。这他娘眼瞅着天就亮了!土匪们还在吃,也他妈不怕撑出胆囊炎来?这样想着,拴柱子的胃有些疼了,他知道这是饿的,这几年已经疼出经验了。拴柱子知道怎么治疗这种疼,他紧了紧裤腰带,俯下身子等天亮,天蒙蒙亮的时候,是他计划中动手的时候。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已经到来了,夏天的夜短,战士们忍着林子里铺天盖地的小咬,终于,等来了地平线上那一缕亮光。 拴柱子拿过岳兴国的三八大盖,瞄准了匪窝木制塔楼上预备交班的土匪。拴柱子屏住气,扣动扳机。一声枪响,土匪的脑门上多了个小洞。几乎就是眨眼的工夫,乒桌球乓的枪响,明面上的土匪全躺下了。随后大家听见匪窝里一阵忙乱,人叫马嘶,光听动静就知道,土匪的数量不少。 岳兴国递来扩音喇叭,拴柱子带着几个膀大腰圆的战士从草丛中站起来。拴柱子清清嗓子,大吼道:“杨木林子保安队的都给老子听好!别他娘吵吵!” 拴柱子本来嗓门就大,加上扩音喇叭,一声吼竟然还真就让匪窝里消停了不少。 拴柱子满意地笑笑,继续道:“老子们是东北民主联军独立三师!你们睁开你们的狗眼好好瞅瞅!老子们已经把你们给围死啦!万余人马放个屁的工夫就能让你们人头落地!可咱好歹都是中国人!小鬼子滚鸡巴蛋啦!咱犯不上再窝里斗!老子给你们活命的机会!把武器留在原地!抱着脑袋走出来!老子们是共产党的部队!绝对优待俘虏!老子这是为你们好!你们要是不服!死磕一个试试?” 许大马棒披着保安队的黑皮在保镖的护卫下来到最前沿,眯着一双王八眼仔细看晨光中疑似共军藏身的草丛、灌木丛。确实,能看见一顶顶钢盔,美国的、日本的,好像来的人真不少!这还只是明面上的,背后黑黢黢的树林里到底隐藏了共军多少人马谁也说不清!许大马棒又看了看举着扩音器大吼大叫的拴柱子和他身后膀大腰圆的战士。说真的,他不相信共军真的来了一万人马,要真那样,他早人头落地了!许大马棒对自己的罪行有着深刻的认识。狗屁的优待俘虏!用你们死共党的话说,老子这叫罪大恶极!首恶必办,到了哪朝哪代都是这样。 想到这里,许大马棒竟然笑了,心说你就继续忽悠吧!拿老子当三岁娃娃呢? 拴柱子见对面的土匪没反应,又吼道:“老子给你们五分钟考虑时间!实话跟你们说!老子这才刚当上的师长!有些管不住手下的弟兄!他们老早就想试试手里的美国枪好不好使啦!当心老子的弟兄拿你们做试验!老子告诉你们!老子是想救你们!五分钟时间!再不抓住最后的活命机会!老子把你们全部轰零碎了扔山里餵老虎!炮连做准备!” 炮兵班长带着弟兄们将日本战防炮推到了最前沿,在土匪们的注视中,细长细长的炮弹送进了炮膛。炮兵们煞有介事地瞄准着,黑洞洞的炮口缓缓移动,瞄瞄这里又瞄瞄那里,有的土匪已忍不住流出冷汗。 第158页 杨木林子里,一个小头目绷不住劲了,对许大马棒说:“队长,共军来了这么多,咱挡不住啊!就是为了讨口吃的,不至于真的卖命吧?” 许大马棒啐了口唾沫,恶狠狠说:“死共党!都他娘的让国军从辽北的四平撵到了这大兴安岭了,还差一步跳黑龙江!哪来的一万人马?听他吹牛逼吧!” 小头目心有余悸地看了看还在缓缓挪动的炮口,说:“队长,咱撑死了才五百人,就算共军没来一万,瞅那个架势,几千总不为过吧?真要是死磕,咱还是吃亏呀。” 五分钟时限已过,拴柱子大吼:“开炮轰他娘的!” 炮兵班长吓了一跳,低声提醒拴柱子:“团长,咱就仨炮弹……” 拴柱子放下扩音器扭头恶狠狠地瞪着他道:“老子知道!不开炮!等土匪们醒过味来,冲出来第一个砍你的炮!” 炮兵班长没敢再废话,沖炮手勐挥了一下胳膊,吼道:“开炮!” 炮兵拽着火绳一用力,一声巨响,炮弹怪吼着出膛,眨巴眼的工夫就在杨木林子里炸开了。也该着拴柱子他们命好,这一炮直接炸在了马圈里。拴柱子的一通心理战已经让许大马棒等人分神了,都在琢磨着怎么应付共军,还真就没人想到把马都牵出来准备迎敌。这可倒好,一发炮弹打过来,没被炸死炸伤的马全疯了,奋蹄往外沖,拦都拦不住。土匪们吓傻了的工夫,几百匹马已经四散突围了,光被马卷在蹄子下的倒霉土匪就有不少! 拴柱子借着这个乱乎劲儿,拎起鬼头大刀狂吼着:“独立三师!沖啊!” 一群龙精虎勐的战士紧随团长杀入了匪窝,连炮兵们都跟着凑热闹,一人拿着一把挖炮工事用的工兵铲随步兵们冲锋。 炮击和马群炸窝所带来的麻烦还没终结,二七一团已经冲进了匪窝见人就杀。土匪们早吓傻了,发呆发愣的工夫就有百十来人被砍掉了脑袋。连许大马棒也未能倖免,他刚拔出快慢机打倒了一名小战士,三个战士就从他背后杀来,三八大盖的刺刀捅进他的身子还一通乱搅,许大马棒来不及惨叫就完蛋了。 战斗只持续了五分钟,许大马棒的保安队就败下阵来,除了十几个腿脚快的土匪连滚带爬的逃脱了战士们的追杀,保安队五百多人有三百多被当场击毙,近两百人成了俘虏。二七一团也伤亡了五十来人,与土匪们的损失比起来,这算是一场大胜。无奈,梨树园子要是只有这一伙土匪还好,问题是还有另外两股只比许大马棒强不比许大马棒弱的土匪! 二七一团迅速打扫好战场,押着土匪迅速消失在大兴安岭的茫茫山林之中。 第六十二章 更新时间 2012-05-04 16:26:33字数 6216 许大马棒保安队覆灭,拼死拼活逃出来的匪众就近找到了白老虎的枪林山。当时白老虎正跟他妹子白玫瑰喝酒,一听许大马棒被民主联军剿灭了,差点儿把心脏病给他惊出来! 按说,许大马棒不会这样不堪一击,手下好歹五百多骑兵,又在伪满洲国军里干过,由日本人给他们当教官,用的也是关东军的制式武器。九死一生逃出来的匪众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描述:“领头那个死共党,真他奶奶的凶!拎着一把鬼头大刀见人就砍!他手底下那帮丘八更他妈是六亲不认啊!来了好几千,号称上万!美国枪、美国炮,白掌柜,可怜俺们的队长就这样被他们给剁吧了……” 白老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吩咐喽啰安排许大马棒的人下去休息。他开始独自犯愁,心思早不在吃喝上了,刚端上来的贼香贼香的酱猪蹄子也勾不出他的食慾。他妹子白玫瑰见老哥这样,便说:“哥,这个民主联军,听说就是以前的抗联,咱跟过抗联,总还有个同袍情谊,他们对付许大马棒用的那种断子绝孙的打法,恐怕不会用来对付咱们吧?” 白老虎嘆了口气,说:“妹子啊,根本不是那么个事儿,咱落草为寇是被日本人逼的,上山打鬼子汉奸从没含煳过。就凭这,难道共产党就念着你的好了?双响炮和许大马棒已经把坏事做尽了,嵴梁骨都要让老百姓戳烂了,咱还跟他们结了个攻守同盟,就算咱枪林山不祸害老百姓,毕竟跟那两伙子人一样都顶着鬍子的名号,老百姓分得清吗?再有,哥已经受了国字头的册封啦,现在是个什么国字头的中校。前阵子呢,老抗联的人在南边的四平跟国字头打得昏天黑地的。这算什么?咱是当过抗联,问题是,早跟抗联不姓一个姓了。” 白玫瑰两条柳叶眉快拧到一起去了,白老虎笑笑,说:“妹子,也不用犯愁,枪林山不是还有你老哥吗?” 白玫瑰说:“俺没愁,俺更不怕!鬼子咱都不怕。” 说是不怕,兄妹二人再也没动筷子倒是真的。当然,也没让底下人张罗着负隅顽抗,更没去找熊志斌商量商量如何联合作战。到底干什么?他们也没个谱。 这工夫,二七一团稍事休整后,绕了半天老林子,终于离枪林山不远了。 拴柱子问张志辉:“师爷,你说,要是二狗还活着,这场仗是不是会好打得多?” 张志辉没直接回答,而是说:“团长,我记得好多以前的事儿,在晋西北,你们被我们围了,大当家的请你们喝酒,然后,就有了新三团直属三大队。后来,二狗跟我说,刚被我们围住的时候,你想让他出头说两句话,毕竟都是土匪。结果晋西北的土匪和东北的鬍子不一样,二狗也就没敢多言语。团长,我好像明白你的意思了,咱这次不来硬的,来软的,毕竟枪林山的人马曾是抗联,抗联主力撤到苏联去了他们没撤也没投降,继续跟小鬼子死磕。就凭这一点,咱也得把你们跟熊志斌和许大马棒区分开。可惜,你不是鬍子出身,可我是土匪出身。你琢磨来琢磨去,跟枪林山来软的,差不多好像貌似保不齐,能用得上我。” 第159页 拴柱子干笑两声,半天没言语,被人猜透了内心,那滋味总不会很好受。况且,并不是所有和土匪谈判的人都能有好果子吃,自古兵匪不两立。拴柱子又不想张志辉有什么三长两短,打鬼子的时候,在晋西北和冀中打了好几圈,到头来他的老兄弟就剩下张志辉一个了。 张志辉又说:“就像二狗说的那样,晋西北和东北的土匪,并不一样。二狗在的时候,你们遇上了晋西北的土匪。二狗不在了,你还有我,可惜面对的是东北的鬍子。造物弄人啊。不过团长,我张志辉虽然天生胆子小,没事儿爱吹牛,也就能想个歪主意、写两首酸诗,但只要是跟着团长,上刀山下火海,万死不辞。干他娘的去!脖子上的六斤半没了,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脑袋别在裤腰上拼老命算啥?我老张眼睛不带眨一下的!” 拴柱子动情的拍着张志辉的肩膀说:“师爷,你跟着俺打仗打了多少年,俺了解你。你本来可以回家了,可是看不惯反动派和美帝国主义的作为,又跑回来跟了俺来到这关外的大山里头。俺拴柱子谢谢你!这次,你又要跟着俺深入龙潭了,俺挺过意不去的。” 张志辉忍不住甩开了拴柱子的手,笑着说:“团长,您可别!别这样,我怪不习惯的。” 拴柱子问:“咋的?难不成俺老李就不能跟兄弟说两句心里话?” 张志辉说:“团长,不是那个意思,只是不太习惯你这么动情。这些年风里来雨里去,小鬼子的枪林弹雨、狂轰滥炸咱都闯过来了,你也没说跟我动情。今天不过是去个匪窝里谈判,真不至于这样。团长,你要真想动情,赶紧找个婆娘把自己嫁出去,跟你婆娘动情去,咱们兄弟没必要动情说心里话,一切尽在不言中啦。” 拴柱子终于笑了,这次是开怀的笑。可是很快他又很不是滋味,最近他添了个多愁善感的毛病,连他自己都烦透了现在的他。打仗嘛,哪有不死人的?关键是,这几年死的人太多了,见惯了死人的活人,恐怕不再惧怕死亡,却不能强求不惧怕死亡的活人也不惧怕眼看着伙伴们死去。越到后来,拴柱子越怕张志辉死,这是最后一个跟着他的老兄弟了。 怕归怕,事情还得办。拴柱子和张志辉收拾收拾就要出发了。团里的主要领导一起走,底下的人心里没底。拴柱子最后弄了弄军装的下摆,又帮张志辉整理衣领。一干营连排长和各级政治主官眼睁睁看着这俩胆大包天的货。副团长憋不住了,开口道:“团长,参谋长,好歹在身上藏个趁手的傢伙呀?空手进匪窝,万一土匪们跟二老耍个混不吝,咱这一团几百口子吶,咋办?” 张志辉说:“你不了解土匪,去见土匪,要么你就全副武装的进去,然后大开杀戒,决出个公母来。要么,你就别带任何武器。既然是谈判,得有诚意。事先在裤裆里藏个手榴弹,这要不露馅还好,一旦露了馅,我和团长才真会碎尸万段。” 拴柱子说:“全听师爷的,没错!团副,俺不在的时候,管好了弟兄们,俺临走前给驴蛋子他们留了一星期的口粮。咱出来有三天啦,如果四天后俺和师爷还没出来,别急着找俺们,先回去找驴蛋子他们。说是一个排,其实两个班都不到,还有那么多地方干部,这伙子人战斗力咋样,咱心里都有数。俺最怕的是他们人生地不熟的再遇见熊志斌的人马。” 副团长还想再说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拴柱子和张志辉已经准备妥当了,拴柱子拍拍副团长的肩膀,扭头又看见了岳兴国。拴柱子忽然想到,最近他很少跟岳兴国说话了,这孩子当年跟着他从晋西北打出来,那么多叔叔和哥哥已经没了,在军队里拴柱子就是他的亲人啊,总也顾不上管他,确实不合适。于是拴柱子沖岳兴国笑笑,说:“三芽子,你柱子叔不在这几天,好好听副团长的话,在家等柱子叔回来。” 岳兴国点了点头,拴柱子还拿他当小孩子,揉了揉他的一头短髮,转身和张志辉走了。一团人马默默地看着团长和参谋长消失在山林之中,心里越发的没底了。 白老虎和白玫瑰商量着眼下怎么办的时候,喽啰来报,说共军的代表来拜山门了。白老虎忧郁的笑笑,说:“狗屁的拜山门!要么是踩盘子,要么是谈判,共产党绝不会搞这套虚头巴脑的东西的。” 白玫瑰问:“哥,咱们怎么办?是直接插了,还是?” 白老虎摇摇头,说:“插是肯定不能插,插了共军派来的代表,那咱的寨子也就完蛋了。没听许大马棒的人说吗?那是一伙儿啥样的共军?耍鬼头大刀,切人脑袋跟切西瓜一样!” 白玫瑰的柳叶眉拧得更紧了,白老虎说:“要紧的是,他们要真是共产党的队伍,那咱毕竟也曾是共产党的兵,确定一下他们还记不记得咱以前的功。若是记得,那就一切好商量,若是不记得,再插不迟!” 枪林山的迎宾堂里,拴柱子和张志辉只穿了身军装,两边各站了一排挎着快枪的土匪,迎宾堂门口更是左右各站了四个手持大刀的壮汉。他俩面前,给主人预备的两张椅子上方并没什么匾额,而是一颗呲着獠牙的熊头,看起来说不出的吓人。 拴柱子和张志辉相视一笑,这他娘的也算是一种心理战吧?可惜了,这排场恐怕也就是吓唬吓唬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老实农民,拴柱子和张志辉什么角色?跟小鬼子拼过刺刀,在四平跟最精锐的国民党机械化兵团死磕过,枪林弹雨里滚出来的老兵油子了,刀架在脖子上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亡命徒!就这?也能吓住他们? 第160页 拴柱子从身上摸出两根烟来,张志辉接了一根,俩人悠悠然的吸上了。 一阵鼓声,众喽啰高唿“威武”,搞得跟衙门升堂似的。拴柱子和张志辉纯当在看戏,继续吸他们的哈德门。鼓声中,白老虎和白玫瑰分坐在大当家和二当家的椅子上。 白玫瑰看看白老虎,白老虎沖白玫瑰点头,白玫瑰开口道:“二位军爷,远道而来,有何贵干?” 拴柱子和张志辉看了眼这个面色白净、鹅蛋脸、柳叶眉、大眼睛的女匪,张志辉没啥反应,拴柱子的烟忽然脱手了。更失态的还在后面,拴柱子竟开口喊了一声:“果儿?” 张志辉听过这个女孩子的名字,是拴柱子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邻家女,还差一步嫁给拴柱子,若不是关东军杀绝了李家堡子的乡亲,恐怕拴柱子现在不是团长,而是个东北农村里常见的老实巴交又幸福知足的农民。团长闹了啥毛病?匪窝子里喊他女人的名字?张志辉赶紧暗中拉拉拴柱子的衣角。 拴柱子没闹啥毛病,实在是白玫瑰长得太像了!不是说长得像果儿,而是像果儿她娘!这么些年了,也许家乡村落留给拴柱子的印象是模煳的,但果儿的音容笑貌恐怕一直存留在拴柱子的脑海里。果儿死的时候也不大,还是个少女,拴柱子没被炮火炸死、没被刺刀挑死,偶尔会想想要是果儿没死能变成啥样。女儿当然越长越像娘! 白老虎和白玫瑰也被喊愣了,心说眼前这丘八发了啥神经?白玫瑰杏眼一瞪,喝问道:“你说啥呢?” 张志辉赶紧接口道:“白掌柜,我们是东北民主联军,久闻白掌柜在这一带的威名,当年没少给小鬼子关东军添堵,是抗日的好汉!所以,特来拜山门。” 白老虎狰狞一笑,说:“小子,拜山门?俺看不是吧!你们刚灭了杨木林子许大马棒的五百多人,兵强马壮的,转眼就来了俺枪林山拜山门?你们来这里不就是为剿匪吗?俺告诉你,俺白老虎和枪林山,就是匪!” 看着白老虎的笑,张志辉就知道要坏事,想请人喝酒的人绝不会这么笑!张志辉压低了喉咙对拴柱子说:“团长你倒是说句话呀!要他妈坏事儿!” 可拴柱子还是戳在那里毫无反应,直勾勾盯着白玫瑰。白玫瑰从没被男人这样盯着看过,其他男人哪有这个胆子?禁不住脸红了,甚至不敢回看拴柱子。白老虎一看这样,不由怒火万丈,狗日的丘八敢这样盯着俺妹子看?肯定没安啥好心!这要是让丘八们得了手,还不见天儿的糟蹋俺妹子?白老虎和白玫瑰的爹娘都是死在乱兵手里的,本来对兵没啥好感,何况白老虎这苦命的妹子还出落的这么水灵,白老虎的保护欲就极强。既然如此,就如张志辉说的那样,坏事儿了。 只见白老虎拍了一下椅子扶手,高声道:“妈了个巴子!当俺白老虎是傻逼吗?你们这帮丘八的花花肠子谁不知道?来人吶!叉出去砍了!” 喽啰上来就要绑人,张志辉挣扎了两下没挣扎开,大吼道:“白掌柜!有话我就直说啦!你们当年也姓共!是抗联的人马!我们民主联军就是以前的抗联?咱是一家人!白掌柜!团长!你倒是说句话呀!” 拴柱子已经任凭喽啰们将自己捆了个结实,听张志辉吆五喝六的,总算想起自己还长着一张嘴,于是冲着白玫瑰就喊:“果儿!你不记得俺啦?俺是柱子啊!” 张志辉绝望地闭上了双眼,这他妈哪跟哪啊?拴柱子你个狗日的就不能醒醒吗?你那相好的已经让日本人的刺刀挑死啦!这不是你亲口跟弟兄们说的吗?你咋全忘了?对面那个母夜叉,哪是你的果儿呀?张志辉急中生智,大吼道:“白老虎!你狗日的睁大你的狗眼瞅瞅!老子们是东北民主联军!万余人马已经把你们这寨子围了个水泄不通!你把我俩砍了,外面的人到点了没见我俩回去,机关枪、迫击炮、坦克车一通招唿!你和你这帮崽子全得完鸡巴蛋!不信你试试!” 白老虎凶相毕露,说:“你就吹牛逼吧!你们要真那么牛逼还会跟俺白老虎废话?俺这寨子早他娘的被推平了!” 张志辉和拴柱子眼瞅着要被叉出迎宾堂了,拴柱子忽然恢復了正常,嗓门大到能把房樑上的灰震下来!拴柱子吼道:“因为你白老虎和枪林山打过鬼子!当过抗联!俺们才会网开一面!许大马棒和熊志斌是汉奸!所以俺们不留情面!白老虎!你别执迷不悟!别从一个民族英雄堕落成人民公敌!死了也要被千夫所指、万人唾骂!白老虎……” 这工夫,拴柱子和张志辉已经被叉出去了,白老虎忽然高声道:“慢着!再给叉回来!” 拴柱子和张志辉又被叉了回来。白老虎瞪着二人,问:“俺们以前跟过抗联,你们知道?俺们一直到后来也没投降,大烟炮天里快冻死了也没当汉奸,你们还记得?” 拴柱子直视着他回答:“不光俺们没忘,所有有良心的中国人都不会忘!俺们在关里打鬼子,听说抗联的弟兄们在鬼子的重兵围剿下坚持抗战、宁死不降,杨靖宇、赵尚志还有千千万万的抗联弟兄,为了打鬼子所付出的,俺们不会忘!就因为这,俺们独立三师才没有马上和你们动刀动枪。白掌柜,你是抗日英雄,是俺们抗联的英雄!毕竟情况特殊,你们与上级失去了联繫,这才当了鬍子。其实不管你们是不是鬍子,只要你们为了老百姓打鬼子,就是俺们的弟兄!你问问俺这位师爷!是不是这样?他以前是晋西北的土匪,跟着俺当了八路打小鬼子,鬼子滚蛋后又出关当民主联军打反动派,俺们是生死与共的兄弟,因为俺们有共同的目标和信仰。白掌柜,你也一样啊!” 第161页 张志辉头点的跟捣蒜似的,帮腔道:“是啊是啊,白掌柜,说到底都是一家人,只不过有些误会,误会解除了,还是一家人啊。” 白老虎道:“松绑!” 拴柱子和张志辉总算解脱了,两人揉着生疼的胳膊,坐在喽啰搬来的椅子上。拴柱子缓过了劲,想想刚才自己的失态,也有些窘迫了,面对白玫瑰扫在他身上的目光,有些臊眉搭眼的。 白老虎说:“看来,刚才是有些小误会,若是白某人有啥过分的举动,二位别往心里去。还不知二位的尊姓大名。” 拴柱子十分江湖气的抱拳道:“俺姓李名冬生,东北民主联军独立三师二七一团团长。这位是俺的参谋长,姓张名志辉。” 白老虎说:“关里来的八路?还是江南来的新四军?听李团长的口音,不像是关里人。” 拴柱子说:“俺们是关里来的八路,和抗联是一家,都是共产党的部队,是人民的武装。至于俺,白掌柜说的没错,俺是东北人,老家在辽河边上,民国22年,小鬼子屠了俺老家那个村子,就剩下俺光棍一条,要着饭南下当了兵吃了军粮,就为有朝一日打回老家给亲友们报仇。”说到这里,拴柱子又看了看白玫瑰,他是真希望白玫瑰就是果儿,他说这些,就想让白玫瑰或者果儿想起一些往事。只可惜,白玫瑰只是略显同情的看着他,两人目光相遇时,白玫瑰的脸又红了。拴柱子因此更加窘迫,白玫瑰真的不是果儿,甚至跟果儿没有任何血缘关系。那么,他刚才是真失态了。 白老虎说:“既然如此,那……妹子?张罗张罗?俺和李团长他们喝两盅?” 白玫瑰点点头,起身去张罗饭局。拴柱子又抬头看了看白玫瑰的背影,太像了简直!白老虎的话把他拉回了现实:“李团长,张参谋长,到了自家的地头,就别客气了,今天咱敞开了喝。俺们也早盼着抗联的队伍啦,抗联北撤了俺们盼着,小鬼子滚蛋的时候俺们盼着,可算把你们从南边给盼回来啦!” 拴柱子不自然的笑笑,说:“让白掌柜破费了。” 白老虎豪爽地说:“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这就开整了,可劲儿造!别客气!” 土匪们吃饭,大抵上就是这样,大块吃肉大碗喝酒,豪爽的不行,快活的可以。有些日子没敞开了吃饭的拴柱子和张志辉也不客气,酒没怎么喝,肉倒是让他们造了不少。白老虎一个劲儿的劝酒,俩人吃差不多了才想起喝酒。 “二当家的,这哪里是正规军啊?分明是饿疯了的苦大力呀。你瞅瞅。”负责端酒上菜的小喽啰抽空对白玫瑰说。 白玫瑰训斥道:“瞎说什么?当年打鬼子的时候还没你呢,你以为俺们又是啥样?赶紧的伺候着!”说着话,她偷眼瞧着已略显醉态的拴柱子,这厮的酒量没半点儿长进,才喝了两碗不到舌头就有些大了。想想刚才他冲着自己吼那些莫名其妙的话,盯着自己看时直勾勾的眼神像是要喷火,已经是老姑娘的白玫瑰笑了,这厮怎么看都像个傻瓜,却又有些……可爱。 第六十三章 更新时间 2012-05-05 11:21:22字数 6731 “李老弟,张老弟,来!再干一杯!”喝到尽兴处,称谓也变了,白老虎开始跟拴柱子和张志辉称兄道弟。 拴柱子早喝大了,眼睛里又是一个奇怪的世界,这世界里的生物都他娘的是俩脑袋四只眼睛的怪物。酒精刺激了大脑,拴柱子说话也不很规矩,大着舌头道:“老白,你他娘的就扯淡吧!你这叫杯子吗?这他娘的是碗!还他娘是海碗!干了一杯?想灌死我跟师爷啊?” 如此的出言不逊,伺候男人喝酒的白玫瑰想发飙,在她的印象里,还没人敢跟她老哥这样讲话。白老虎却没生气,还大笑着说:“李老弟说话就是实在!这不是杯子是海碗,可俺们这旮的人就拿海碗喝酒,拿杯子喝酒的是娘们儿……” 白玫瑰在桌子下踩了白老虎一脚,白老虎一激灵,挠着头问白玫瑰:“妹子,你踩俺干啥?” 拴柱子醉眼朦胧地说:“老白,别管这个,喝!”话音未落,他脑袋跟酒桌来了个亲密接触,他这个动作已经是喝酒后的必然,最熟悉他的张志辉见怪不怪,对白老虎兄妹说:“二位,我们团长最近比较累,不是他酒量不行,来来来,咱们继续。” 白老虎看看唿唿大睡的拴柱子,对白玫瑰说:“妹子,你送李团长回去。” “哥?”白玫瑰显然不愿意,她一个黄花老闺女,送一个五大三粗的丘八团长回屋?是不是还得伺候他洗脸洗脚啊?就算不说这个,拴柱子这厮什么斤两啊?岂能让枪林山二当家伺候他酒后的烂事? 白老虎明显喝多了,双眼一瞪,喝问:“咋的?你老哥说话不好使?李团长是谁?随便派个崽子伺候着能行?姑娘家,不懂规矩!” 白玫瑰再强悍,也得听她老哥的,自幼没了爹娘的她,老哥在她眼里跟爹娘差不多。不乐意也得听话,白玫瑰撅着嘴站起来,绕到拴柱子背后伸手抓住他的脖领子,稍微一用力就把拴柱子提了起来。这么大的手力,张志辉也看愣了。白老虎一笑,说:“张老弟,咱喝咱的!你不知道,俺老白多想你们!当初在抗联那前儿……” 第162页 白玫瑰一路上基本是把拴柱子拖回了客房。喽啰们早拾掇好了,白玫瑰推开门进屋,再一用力,拴柱子结结实实的倒在了炕上。许是磕疼了后脑勺,醉梦中的拴柱子口齿不清的喊了一声:“方显伏你个狗日的不能轻点儿?” 白玫瑰杏眼一瞪,喝问:“你骂谁是狗日的?” 白玫瑰也是,干嘛跟一个醉鬼一般见识?拴柱子那是在醉梦里!只见拴柱子眼睛都没睁,继续口齿不清:“你狗日的啥时候找了个婆娘?不看摸样光听声儿就知道这娘们儿贼虎!你好歹也是直属三大队的大队长……新六团的副团长……” 白玫瑰是真没法忍受了,转身想走,背后又响起了拴柱子的梦呓:“果儿?是你吗?你知道不?今天俺遇见个母夜叉,跟你长得一模一样……” 白玫瑰再次听见了这个名字,鬼使神差的,她没走。要不说,好奇心害人不浅,女人的好奇心恰恰又是那么重。毫无理由的,白玫瑰特别想知道,这个五大三粗的丘八团长嘴里喊的“果儿”到底是谁?这个“果儿”到底经歷了什么?以至于让丘八团长在迎宾堂里就开始朝她发飙一直到这间客房? 白玫瑰坐在拴柱子身边,换了极度温柔的语气问:“李团长,果儿是谁?是你婆娘吗?” 拴柱子哪能回答她的问话?他呻吟了一会儿,忽然攥紧了拳头,大骂道:“天杀的小鬼子!你还我的爹娘!还我的姐妹!还我的乡亲!还我的李家堡子!还我的果儿!操你妈的小鬼子……” 叫骂中,拴柱子忽然睁开了血红血红的眼睛,那副鬼样子把白玫瑰吓了一跳。拴柱子看见了坐在他身边的白玫瑰,他铁定是没醒酒,伸出双手死死握住白玫瑰的手,说:“果儿?你是果儿?” “发什么羊癫疯?老娘是白玫瑰!”白玫瑰甩开拴柱子的手,然后就要摸枪,但是手到中途就停了。她是太好奇了,这个丘八团长他到底是何方神圣?七尺高的汉子居然流泪了! 绷了好多年了,要哭也只能在梦里,醒了以后,他就是一桿枪,就是一把刀,除了杀鬼子,他啥也不干啥也不想。现在他终于累了,绷不住了,面对长相如此酷似果儿她娘使得拴柱子潜意识中认为她就是果儿的女人,拴柱子不再有任何的防线或者面具。哪怕他知道,她不是果儿,跟李家堡子没有一毛钱关系,他依然只想哭,在一个女人面前抛洒他的眼泪。他顾不上丢人与否,他是个兵,是铁打的汉子,五一反扫荡的时候他带弟兄们破了鬼子无数道封锁线和包围圈,在晋西北他和弟兄们干掉了作恶多端的屏东县鬼子头目,在桥头沟团灭鬼子贵族骑兵中队,还是在桥头沟,他带着新六团死顶了鬼子伏见宫师团一天的疯狂进攻。按说,他不应该流泪,严格意义上说,他的泪腺早就丧失了应有的功能了。 但是,他就哭了,无声的哭。在一个陌生女人的面前,他不再想要任何伪装起来的阳刚和自信。 他现在只是一个失去了亲人、朋友、爱人的青年,一个无助的孤儿。 由此,母夜叉白玫瑰的母性被成功的召唤出来。这一次,白玫瑰的温柔不是装出来的。她像个老大哥那样拍拍拴柱子的肩膀,说:“李团长,别难过,这些年,咱们都失去了很多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和物。但是,至少咱们还活着,为了死去的挚爱,咱们也应该活的更快乐呀,是不是?” 拴柱子点点头,一下子栽倒了,然后是震天的唿噜声。白玫瑰苦笑着起身出去,今天她总算是遇见了一个在她以前的生命中从未遇见过的男人。虎了吧唧的,但又让人烦不起来。莫名其妙的,白玫瑰的心脏开始了不同以往的狂跳。 枪林山外面的山沟里,没了团长和参谋长的二七一团已经在焦急不安中度过了三天时间。每天,副团长都带人守望着那条团长和参谋长回来时必经的山路。但就是瞧不见团长和参谋长的身影。在鬍子横行的山里,一个人失踪了一天都足够让人担心,何况是三天。虽然拴柱子临走前交代说让弟兄们等他和张志辉四天,大家还是心急如焚。眼瞅着第三天快过去了,两个大活人还是杳无音讯。不管怎么说,就算弟兄们等得起,还有那么多俘虏跟着呢,凭空多出二百多张嘴,同样是个麻烦事儿。二七一团是作战部队,不是招待所,自己才勉强填饱肚子,又不能让俘虏们饿肚子,难不难? 营连排各级军政主官开始围着副团长嗡嗡,说实在不行攻山算逑了,几个毛贼而已,大家杀进去嘁哩喀喳办完了事,救回团长和参谋长再回去收拾熊志斌。 副团长不是个没注意的人,耳朵根子也不软,可他架不住弟兄们这么撺掇。加上他本人也并不相信拴柱子和张志辉是安全的,也有要动手的意思。关键时刻,小兵岳兴国发话了:“柱子叔和张叔没准儿正跟鬍子们谈判呢,也许是谈判不顺利,咱们不能自作主张!就是要攻山,也得等四天以后咱回去寻见了驴蛋子排长他们。咱得听柱子叔的话,擅自行动,没准儿就害了柱子叔他们了,万一鬍子头儿正跟柱子叔喝酒呢?” 副团长白了这鬍鬚还软塌塌的毛孩子,心说你个小破孩儿多什么嘴?岳兴国挨了个白眼,却不示弱,很欠嘴的继续说:“你们才跟柱子叔多久?你们都是桥头沟战斗结束后从各部队调过来的,我可是老早就跟着柱子叔一起打鬼子了。听了柱子叔和张叔的话,没个打不赢的!小鬼子奈何不了他们,就别说几个土匪山贼啦。” 第163页 一干成年人一琢磨,貌似也就这么回事儿。别看岳兴国人小,人家确实是拴柱子治下的老兵。想来他们这帮子人,跟拴柱子之前是冀中老三纵其他主力部队的人,有三旅的,也有三旅以外的。总而言之,论起谁更了解拴柱子和张志辉,他们成年人算不得数,岳兴国更有发言权。 副团长勉强压下了强行攻山的想法,拍板道:“就这么着!听团长的话,再等等!实在不行,回去找见了驴蛋子他们,再去找师长搬救兵吧!丢人是丢人了些,剿灭土匪才是正经!妈了个巴子,老子喝出来这顶副团长的乌纱帽不戴了也要还这里老百姓的太平生活!” 二七一团的同志们心急如焚的时候,拴柱子和张志辉正在枪林山好吃好喝,顺带着装出一副不厌其烦的样子听白老虎提一些条件。比如,枪林山加入民主联军这件事不是不能考虑,但必须给一个主力团的番号;对于枪林山当鬍子的歷史,既往不咎。白老虎一再强调,枪林山是抗联的队伍,从没祸害过老百姓,一直在找鬼子汉奸的晦气,鬼子汉奸滚蛋以后虽说投了国军,可还是没忘了自身跟共产党的关系。就算是鬍子,也跟熊志斌和许大马棒不是一类人,希望民主联军的首长们念及这一点,不要过分难为枪林山。 拴柱子和张志辉一边嚼着油炸花生米,一边听白老虎在那里白唿,同样的话他白老虎都说了不止一百遍了,狗日的不嫌烦,老子们还嫌烦呢!眼瞅着就到了计划中下山的时间了,山下那帮子弟兄指不定急成了什么德行。这种时候,白老虎应该集合起队伍跟着拴柱子和张志辉下山,怎么还在那里废话不止?难不成狗日的没啥诚意?严重些说,在拖延时间? “李老弟,张老弟,你们再帮俺想想,这些条件首长们能接受不?” 拴柱子将手里的一大把油炸花生米扔回盘子,说:“老白呀,俺都说了八百遍啦,我党我军的一贯政策,只要是对人民有功,能够认清形势回归人民阵营,之前的错误是可以原谅的。况且,你老哥以前干的事儿也不是错误!打鬼子汉奸要是个错,那老子犯的错比你还大吶!老子可是团灭过鬼子贵族骑兵中队的主儿!这些年亲手宰的鬼子没有一百也有八十。问题就在于你的条件,你跟俺们提有啥用啊?你得先跟俺们回去,见了俺们领导,你再提条件,是吧?俺才是个团长,芝麻绿豆大的官儿,俺只有带你回去见领导这么一丁点儿本事。” 白老虎说:“可俺现在毕竟当的是国军的中校啊,这很难办,俺跟你们回去倒也省事了,可俺手底下毕竟还有几百弟兄呢,俺自己受委屈没啥,俺不想让俺的弟兄跟着俺受委屈!” 拴柱子说:“老白,你现在是国军,但是你只要加入了俺们民主联军,俺们算你战场起义呀!你没听过吗?战场起义的国军,愿意回家的俺们给发路费,愿意跟着俺们继续打反动派的俺们欢迎。这一点俺也说了八百遍不止啦。” 本来,拴柱子和张志辉都不抱任何希望,以为白老虎还会像以前一样支支吾吾、含含煳煳。这次不同了,白老虎一拍大腿,说:“两位老弟,啥也不说啦,同样的话说多了,屁都不如!俺带弟兄们跟你们走!这就收拾收拾准备下山!” 就这样,梨树园子一带的三股土匪,一星期之内,拴柱子他们剿灭了一股,收编了一股。 白老虎是个说干就干的主儿,他磨叽,除非他不想干,只要想干了就绝不磨叽。枪林山拢共五百余人,收拾起随身的行李排着队跟拴柱子和张志辉下山。可怜了之前逃进枪林山的杨木林子残匪,一下子成了民主联军的俘虏,下了山就与早几天当俘虏的同伙团聚了。 二七一团的人终于盼回了他们的团长和参谋长,激动之余也有些后怕,万一这伙子土匪是诈降呢?拴柱子叫弟兄们放心,他、师爷和白掌柜已经歃血为盟了,如有二心天诛地灭的毒誓都发了,白掌柜绝对是诚心诚意。 拴柱子命令开通电台,向师部汇报战果,并将白老虎枪林山的起义条件如实上报。随后,拴柱子集合起扩大了的队伍向梨树园子进发。眼下,最后一个目标,熊志斌和熊狼山! 走在回去的路上,大家心情都不错,虽然也有各自的心事,但毕竟都是年轻人,年轻人总是乐观的。白玫瑰的出现让二七一团的战士很惊讶,匪窝子里居然有女人,还是二当家,这让生在旧社会、长在旧社会、深受重男轻女思想毒害的战士们很是惊讶。敢情女人也能开枪也能杀人!白玫瑰貌似很喜欢这种被欣赏的感觉,心情好的时候她是个开朗健谈的姑娘,她催马赶上拴柱子,仅用眼神就促使张志辉、副团长等人迴避了。拴柱子有些局促不安地看看白玫瑰,这几天他在这女子面前露的糗可不少,据说还曾摸过人家姑娘的手,这他娘的太囧了!以后可得管住了自己的嘴巴!这要是让弟兄们知道了还了得?咱好歹也是团长兼政委,能犯这种错误?更不能让老洪大哥知道!否则非被他活剐了不成! 拴柱子有了这样的想法,就想刻意躲避了,他回头说:“那个谁?三芽子!过来!” 岳兴国还小,只知道听柱子叔的话,丝毫不顾及张志辉等人坏到极点的笑以及闷骚的提醒,快步跑到拴柱子附近。拴柱子说:“你跟俺去后边看看,殿后的连队行动也太慢啦。” 第164页 岳兴国还真不识相,直接说:“团长,您刚不是看过了吗?战防炮陷泥坑里了,殿后的连队帮忙把炮拉出来,这才耽误的。” 白玫瑰说:“三芽子,没你的事儿啦,累不累?累了就去你白大叔那里骑马,一个小孩子走这么远的路,李团长,你也忍心?” 岳兴国笑笑,说:“玫瑰姐,没事,我脚力好着呢!” 白玫瑰一瞪眼,说:“你叫俺啥?俺大你这么多,你叫俺姐?” 拴柱子这时接茬道:“玫瑰妹子,江湖大错位,各叫各的嘛!” 白玫瑰真是个死较真,转而瞪着拴柱子,说:“你叫俺妹子?难怪你的兵能叫俺姐!敢情是上樑不正下樑歪!三芽子,这没你事儿了,找你白大叔去!”岳兴国转身跑了,不知为什么,他特别愿意听白玫瑰的话,他也说不清怎么回事。 眼见岳兴国跑远了,身旁再没有其他的人,白玫瑰对拴柱子说:“俺知道你的生辰年月,民国8年冬至那天出生,俺是民国7年立春那天出生。” 拴柱子故意做出不在乎的样子,闷声闷气的问了一句:“那又怎样?” “怎样?李团长,算起来俺参加革命比你早,小鬼子占了东三省没两年俺就跟俺哥投了抗联。你别以为俺啥也不知道,参加革命队伍的人都是阶级兄弟,既然是兄弟,比一下生辰年月,你该叫俺啥?” “哟,这就又成了阶级兄弟了?那刚才三芽子叫你姐,你咋不乐意?既然是兄弟,你该让他叫你姐,难不成让他叫你婶子?” 拴柱子的反击使得白玫瑰的泼辣性格得以初步发挥:“行啊李团长,小嘴挺麻利呀!” 拴柱子还不觉景,一贫到底的回敬:“还行还行,彼此彼此。” 白玫瑰想彻底暴露她的泼辣,可转念一想,她上赶着催马赶拴柱子是有别的事。于是她忍住泼辣,说:“李团长,说点儿别的,俺就想知道,果儿是谁?” 拴柱子的脸阴沉下来,不为别的,就为他又想起了李家堡子的惨景。白玫瑰见拴柱子脸色有变,赶紧说:“算了算了,不提你的伤心事,其实俺就是好奇。”说完,她就想让她的马减速,冷不防拴柱子说:“果儿是俺媳妇,未过门的媳妇。” 白玫瑰看着拴柱子,拴柱子嘆了口气,说:“你长得太像她娘了,她死的时候,比三芽子还小呢。后来,俺做了丘八,打完了仗还没死,有时候就想要是果儿还活着能变成啥样。想来想去,就觉乎着果儿一定越长越像她娘。所以,俺一见到你,才虎了吧唧的喊果儿的名字,俺魔怔了,你别介意。” 白玫瑰说:“俺不介意,其实……能被你当成果儿,只要你高兴,俺没什么可介意的。” 拴柱子苦笑道:“高兴啥呀?这么多年啦,可算让小鬼子滚蛋了,俺出了关就找俺的家,可俺找不着。俺想去看看他们呀,这么些年过去了,有人给他们收尸吗?俺就算想哭个坟,总得有个地方才行。俺找不着,费了好大力气,就是找不着。” 白玫瑰越发的同情忧郁青年拴柱子了,说:“你一定能找到的!打完了仗,俺帮你找!” “这仗无穷无尽的,兴许真有打完仗那一天,俺也死逑了,也好,那样就不用费劲找果儿他们了,能见着他们了。” 白玫瑰忽然无名火起,呵斥道:“扯啥王八犊子呢?啥死逑不死逑的?你得活下去!好好活下去!为了你的爹妈姐妹乡亲和果儿!他们的在天之灵也不希望看到你不快活!不希望看到你早死!你命大,九死一生的活下来,他们在天上不知有多高兴呢!为啥动不动就想死?” 拴柱子莫名其妙的看着杏眼圆睁怒视他的白玫瑰,白玫瑰忽然流下两行泪水,这让拴柱子更加莫名其妙。白玫瑰狠狠擦去泪水,说:“俺的亲人,除了俺哥,也都没了。可俺从来不寻死觅活的,俺明白的不多,俺就明白一条,人死不能復生,活着的人必须好好活着。” 拴柱子躲避了白玫瑰的目光,说:“同是天涯沦落人啊。” 拴柱子没收敛他的忧郁气质,白玫瑰继续盯着他看,这次轮到拴柱子浑身不自在了,多少年了,拴柱子都没被异性这么盯过。于是拴柱子说:“眼瞅着就到梨树园子了,还有一场仗要打。熊志斌那狗日的人多枪多,财大气粗,俺眼下,人没他多,枪弹也耗了不少,难办呀。” 白玫瑰有些诧异:“李团长,你不是有一万多人吗?能怕他熊志斌?” 拴柱子说:“玫瑰妹子,你还真单纯,俺那是虚张声势。你以为俺和弟兄们是咋灭的许大马棒?说俺有万余人枪?恐怕只在梦里。你看到的那几百号穿黄皮的丘八,就是俺全部的人马。” 白玫瑰:“那你岂不是忽悠了俺和俺哥?还有,俺比你大!别叫俺妹子!” 拴柱子终于扭头看了看白玫瑰,看样子白玫瑰很生气,后果不知多严重。拴柱子毕竟不是无赖,为了打仗对白老虎兄妹玩儿一把兵法上常见的招数让他很有些过意不去。再者,出于一种可笑的本能,他不愿意继续忽悠白玫瑰。他只好照实了说:“俺确实忽悠了你跟你哥,说俺是个团长,可俺只带了一个营的兵,团长干的是营长的活儿。你和你哥要是现在回枪林山还来得及,剁了俺们几百颗丘八的脑袋,杜聿明还会嘉奖你们。毕竟,他国民党美械军在四平那么疯,也没吃了俺们全部。” 第165页 白玫瑰瞪着拴柱子,好久好久,久到让拴柱子终于低下了头,她才说:“俺不会反水,更不会拿你的人头去老蒋那里请赏。俺……不想你死!” “为啥?” “为了……你管那么多?” 白玫瑰不打算将谈话继续下去,让马的速度慢下来,直到她和白老虎并肩而行。拴柱子顾不上担心了,他远远的看到了一支人马,穿着和他一样的黄皮。打头的军官没戴军帽,光秃秃的大脑袋被阳光晃的锃亮! 是钱大脑袋的二七三团,钱大脑袋怎么来了?啥时候到的?带着疑问,拴柱子催马前进,很快就和钱大脑袋近在咫尺。 第六十四章 更新时间 2012-05-10 09:01:30字数 6384 钱大脑袋带了一个加强连的兵力早三天到了梨树园子地界,巧的是遇上了驴蛋子等人。驴蛋子把形势说了一遍,钱大脑袋对照着出发前师部首长给他的任务简报,决定暂时按兵不动,等待拴柱子的二七一团主力回来再做定夺。这不,终于把拴柱子等人盼回来了。 钱大脑袋朝拴柱子的混编队列努努嘴,没用说话,拴柱子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回答:“老钱,这些都是枪林山的好汉,是老抗联的人马。” 钱大脑袋戒心十足的看了看身着杂服的枪林山人马,示意拴柱子到僻静的地方单聊。拴柱子命令部队原地隐蔽休息,他和钱大脑袋寻了块僻静阴凉的地方。非常时期没有过多的客套,钱大脑袋开门见山:“我这次来是奉了师长之命,你们二七一团出发的太仓促,事先没有很好的战场侦察,后来纵队首长和师首长了解到了梨树园子一带复杂的匪情民情,老洪大哥让我从二七三团里抽调一部分战斗骨干组成加强连,由我亲自带队,来支援你们。” 拴柱子说:“老钱,怎么才一个加强连啊?就算你那半个二七三团都来了,咱两个团合兵一处,也才勉强凑出一个团的人数。眼下俺们面对的土匪,一是人数多,二是死硬死硬,三是常年为匪,此地被他们摸了个烂熟,咱这帮外来户到他们的地头跟他们作对,容易吃亏的是咱们。” 钱大脑袋说:“没有多余的人啦!就算是这一个加强连,也是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组建起来的,你以为我二七三团就很轻松吗?只不过哥哥我负责的那块地头上土匪不成气候,最大的敌人是当过汉奸维持会长的地主恶霸邵大麻子,养了几百家丁躲在深宅大院里,大宅院修了碉堡炮楼,歪把子和百年式冲锋鎗不少,都是小鬼子关东军当年没来得及销毁的武器。我们团还没剷除这个毒瘤呢,就奉命组建加强连支援你们,老洪大哥还指名道姓的让我亲自带队。兄弟,我压力不小,给你打完了短工还得忙活自家地呢。” 拴柱子揉揉生疼的脑袋,苦思冥想着破敌良策。钱大脑袋灌了口凉水润润喉咙,小声问拴柱子:“柱子老弟,跟着你的那帮土匪是你收编的?可靠吗?” 拴柱子回答:“可靠不可靠的谁也不敢打包票,但眼下就死马当活马医啦,咱缺兵啊。俺已经将此事上报给师部。按说不会有问题,这帮子人以前是抗联的人。” 钱大脑袋说:“上级光核对这帮人的身份就得有一阵子,时间紧任务重,咱们这帮底下干活的不能等太长时间。召人开会吧。” “嗯哪。”拴柱子应了一句。两人都愁云满面。 二七一团主力、二七三团加强连的干部和枪林山的头领们在树林子里围了一圈。二七一团确实来得太仓促,连梨树园子当地的地图都没有一份,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单靠打听和硬闯,一星期之内剿灭一股土匪、收编一股土匪,效率已经很高了。 身为参谋长的张志辉率先发言:“熊狼山、枪林山、许大马棒三点分布,梨树园子恰好居中。此地为大兴安岭边缘,余脉比较多,地形有利于土匪机动作战,不利于大兵团重兵进剿。熊志斌仗着这一点,有恃无恐,不把咱们放在眼里。他很可能已经知道了许大马棒和枪林山的消息,绝不会毫无防备。眼下最大的困难是,我们连熊志斌的老巢在哪里都不知道。” 白老虎和白玫瑰对视一眼,白玫瑰说:“俺们知道熊志斌一伙儿的老巢,但只知道一处,狡兔三窟,熊志斌明白自己的罪行,老早就防备着天谴了。” 钱大脑袋说:“狡兔三窟,咱只知道他一处窝点。战役突然性就不要考虑了,不可能做到。想不打草惊蛇,问题是蛇已经被惊着了。所以,强攻是不现实的,咱的本钱不够,决不能冒进。” 拴柱子说:“本来想让部队驻进梨树园子,先搞了土地改革再说。可这熊志斌不白给,人多枪多,这地方的老百姓又不能百分之百的信任咱们,怕熊志斌跟怕鬼似的,想发动群众进行人民战争也不行。俺们怕老百姓吃熊志斌的亏,也不敢放手发动群众。” 归根到底一句话,不剷除了熊志斌这颗大毒瘤,梨树园子的根据地甭想建起来,土改也甭想搞起来。 一众干部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办法总会有的,办法是想出来的,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有什么好办法呢?强攻肯定是不行了,想智取却又缺乏必要的条件。连匪窝子有几个、具体在哪里都不知道,怎么智取?发动广大人民群众,进行一场剿匪的人民战争,老百姓压根儿不信任你。而你又必须保证别逼急了熊志斌,让兇狠残暴的匪众沖老百姓下刀子。可以说,民主联军剿匪部队现在好像进入了玻璃厂踢足球,既要把球踢好了又不能打碎了玻璃,实在有些难办。 第166页 想办法的过程很漫长,漫长到足以急疯了一个好好的人。白老虎没言语,白玫瑰等不起了,她是个性急如火的女人,她说:“一帮大老爷们儿,怎么办事情这么磨叽?不就是个当过汉奸的软骨头熊志斌吗?你们怕打烂了梨树园子,怕老百姓吃亏,这就不敢沖他下刀子了?那干脆别剿匪了!打仗老百姓遭殃这是必然!可还有句话叫长痛不如短痛,你们当初在关里打小鬼子难道也这么心慈手软吗?俺只知道,当年俺们在这旮打鬼子,每杀一个小鬼子,就有两个甚至更多的好汉或乡亲赔掉性命!如果受不起这个,俺们早就缴枪投降了,早没了什么枪林山!没一股子狠劲儿,能办成什么大事?再者说,打仗难道非要硬碰硬吗?熊志斌习惯钻山沟放冷枪,你们的前身游击队不一样深谙此道吗?难道你们打正规战打习惯了,忘记了起家时的看家本领?” 白老虎发话了:“诸位首长和弟兄,恕俺白老虎管教无方,俺妹子就这样。”他转而对白玫瑰说:“大人说话,你插什么话?” 明面上是在教训,可只要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白老虎是在明贬暗褒。虽然白玫瑰的说法比较二愣子,但不无道理。 张志辉环顾一下同袍和白老虎兄妹,说:“玫瑰妹子说的对,我同意。当年咱要是也像现在这样婆婆妈妈,小鬼子能一路冲到新疆!小鬼子闹的最凶的那段日子,整村子整村子的屠,冀中和晋西北,被屠绝了的村子有多少?可咱们依然在打,并且就因为小鬼子坏事做尽了,让越来越多的好小伙子加入了咱的队伍。熊志斌也凶,凶到老百姓拿他的名字吓唬不听话的小娃娃。可他凶的过鬼子?他不过是鬼子养的一条狗!他的优势,在于行踪飘忽不定。难道咱就是泥捏的死人?论起钻山沟打游击,咱是他老祖宗!怕老百姓吃他的亏,咱就不让他接近老百姓!咱直接在山沟里跟他打!他游击,咱也游击!我还就不信了,他能游得过咱!” 拴柱子说:“没错,是这么个理儿!说干就干,咱现在就化整为零,以连排为单位分散出去!拿出当年在晋西北钻山沟打游击的本事,他熊志斌不是在暗吗?那咱也不在明面上!咱比他还暗!俺不信他一年到头都窝在匪窝子里,他总得吃喝拉撒逛窑子换尿布吧?只要他一露头,乱枪干他娘的没商量!!”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二七一团主力和二七三团加强连化整为零分散开,在熟悉当地地形和民情的枪林山好汉带领下钻入群山和丛林之中,伺机以正规军的游击战对付土匪的游击战。而地方干部们,则在一部分战士的保护下重新驻进梨树园子,着手进行政策宣传和土地改革工作。军政双管齐下,剿匪、土改两不误,争取高效快捷的清剿土匪、稳定治安、巩固根据地、发展壮大力量。 部队以全新的方式进山剿匪,最先遭殃的是熊狼山派出的“插千的”。枪林山的好汉不是盖的,都是鬍子,那点儿招数差不太多。几天之内,熊狼山派往四面八方的插千的全部在暗中被人抹了脖子。熊狼山八百多号人一下子成了不长眼的瞎子。随后,以“粮台”为首的下山催捐的百余人队伍在半路上遭人伏击,半小时的激战后熊狼山匪众大部被击毙,仅有一个“侥倖”逃脱的小匪跑回老窝报信。气的七窍生烟的熊志斌刚刚集合起队伍准备出去找兇手寻仇,冷不防院子里先后炸开了两发战防炮炮弹,死伤数十人,连熊志斌也被熏了个大黑脸。等两耳嗡嗡作响的熊志斌带人冲下山的时候,开炮的人早没影了,疯狂的匪众只寻到了两个炮弹壳,上头印了一排谁也不认得的日文字符。 接连打了胜仗的拴柱子心情很好,口头表扬了以炮兵班长为首的炮兵们。他们将战防炮分解成无数相对较小的部件,和侦察兵们尾随落荒而逃的小匪抵近匪窝冷不防来了那么两炮,又迅速全身而退。这在世界军史中的山地游击战章节中也很难找到类似的战例,确实值得表扬。拴柱子当场许诺,等以后队伍壮大了,不光猪肉炖粉条管够,最次最次组建一个炮兵营,让炮兵班长直接当营长!把炮兵班长乐的,嘴角都要咧到耳朵根子了。 民主联军所运用的以游击战对付游击战的方法,给熊狼山造成了极大的损失。不光人员死伤惨重,粮食也收不上来了。逼的一干匪众只能漫山遍野套野味。他们的伙食令他们的蛋白质严重过剩而维生素摄入量不足,导致他们先是烂嘴巴,而后疴不出屎来。眼瞅着山寨的日子一天不如一天,说到底只为混口饭吃的鬍子们人心浮动,早把什么歃血为盟、纳投名状的事情抛在脑后了。归根结底,缺少真正信仰、仅靠哥们儿义气来凝聚人心的队伍,一到关键时刻就会极不稳定。要不然当初熊狼山也不至于从抗日义军堕落成助纣为虐的伪军。 匪众开始逃亡,开始是三三两两,到后来是成群结队的逃亡。 据投诚的匪徒交代,民主联军接连占领了熊志斌的几处秘密据点,缴获了大批武器弹药,光百年式冲锋鎗就有一百多把。 终于,熊志斌狗急跳墙了,他要出山和民主联军决战。跟着他的崽子不多了,满打满算二百多号人,其他的要么被民主联军击毙,要么逃亡。熊志斌已经穷途末路到何等地步了,令他欣慰的是,只要还跟着他的,都是他的亲随,战斗力颇强,对他个人的忠诚度极高。这是本钱,或许能杀出条活路来。民主联军并非不可战胜,仅从他们的战法上就能看出来,所干的分明是游击队的勾当!如果真的大军压境,犯得着用偷鸡摸狗的打法? 第167页 亡命徒熊志斌,集合起他的亡命徒匪众,杀气腾腾的冲出了最后的据点,朝梨树园子方向急行军。遭遇战也好,攻坚战也好,阵地战也好,总之要来一场战斗,决出个公母!打赢了,双响炮还是那个双响炮!打输了,算弟兄们命不好,没啥好怕的,脑袋掉了碗大个疤,怕个逑? 最先发现熊志斌一伙儿的人是二七三团加强连的五个侦察兵。从熊志斌一伙儿的状态来看,经验丰富的战士就知道,土匪们被逼急了,并且目标一定是梨树园子!土改已经开始进行了,每家每户都分到了熊志斌的田地,农户们欢天喜地的同时又有些担心,毕竟熊志斌还没死呢。如果这个时候放熊志斌一伙儿冲进梨树园子,不光部队指挥部和村公所危险,老百姓们也得跟着倒霉。侦察兵们没有二话,派出一个腿脚麻利的抄近路回梨树园子报信,剩下的四人藏起来预备放冷枪,勾着土匪们钻山沟。当时剿匪部队化整为零藏得到处都是,友军和友军之间也不太熟悉对方具体在什么位置。四个战士只能靠感觉来,感觉哪里有友军,就把土匪引到哪里,总之不能让土匪们进村子。 就这样,四个侦察兵开始与二百多武装悍匪接触,在暗处忽然扫出一梭子冲锋鎗子弹,随后扔手榴弹,不管杀伤效果如何,起身就跑。土匪们挨了当头一闷棍,早已暴怒至极的熊志斌抬枪就扫,紧接着甩开大步追了过去。一干匪众本没什么主意,见老大如此,也一窝蜂似的开始冲锋。二百多人乱闹闹的踏过草丛、穿梭于丛林,各种武器一起开火,被战火淬油的战士没掉一根汗毛,林子里的飞禽走兽却倒了大霉。 追过一段弯弯曲曲的山沟,熊志斌总算恢復了心智,冷静下来仔细想,这次的目标不是共军的散兵游勇,而是去找大股共军寻仇,最好连带着把梨树园子那帮刁民收拾一通,夺回本是他熊志斌的土地!于是,熊志斌带着部下继续向梨树园子进军。没走出五里路,又遭遇了一顿冷枪。眼见土匪们没上钩,四个战士又绕到土匪们前头,伺机扫了一阵乱枪,又让土匪们付出十几人的伤亡。 土匪们真被打急了,几十人不听号令擅自行动,嚎叫着持枪追杀四个战士,任凭熊志斌喊破了喉咙也不肯回头。熊志斌是真绝望了,这算哪门子事儿?人心都散了,大当家的话也敢当成耳旁风!转念又一想,也好,就让那几十号弟兄追上去宰了放冷枪的共军,他率领主力继续前进,就算抓不住共军主力,也要去梨树园子告诉穷老百姓谁才是这块地头上真正的老大。 当时,驻在梨树园子的部队非常有限。保护村公所的是拴柱子的警卫排,二七一团和二七三团的联合指挥部里只有参谋人员和通讯兵。如果熊志斌带人冲进了梨树园子,这些兵都不够给悍匪们塞牙缝的,毕竟不是参谋就是通讯兵,警卫排的人有一定战斗力,可惜人数太少。巧的是,那天拴柱子正好带着他那一队打游击的兵回梨树园子,白老虎兄妹和一干枪林山的首领也在。拴柱子回来,是接到信息,师部及纵队司令部就国军枪林山保安队起义的问题有了答案。大家心里都很忐忑,上头到底会怎样决定这件事?毕竟枪林山已经配合部队进行了剿匪战斗,双方就算称不上战友,也算得上友军了。如果上头不同意白老虎提的一些条件,逼急了白老虎他们怎么办?那得多尴尬! 译电员将翻译好的文件交给拴柱子时,发现拴柱子的手有些抖,译电员没说什么,坐回去继续他的工作。见白老虎兄妹也把脑袋凑过来,拴柱子直想躲,万一这上头写的东西不是白老虎他们想看到的,顶缸的只有拴柱子。拴柱子还不知道白老虎兄妹被万恶的旧社会给逼的,斗大的字不认识一个。 “李老弟,这上头都写了些啥?” 见不识字的白老虎一脸的期待,拴柱子更加紧张了。他仔细看着上面的文字,随后将文件摺叠好塞进了上衣兜。 “写的都是啥呀?”白玫瑰也急得不行。 “老白,玫瑰妹子,以后咱们是同志了。”拴柱子的笑容是真正发自内心的。 枪林山的人还没反应过来,太好的消息来得又太晚,总需要一个消化理解的过程。拴柱子继续说:“纵队首长请示了林总,林总亲自下令,你们枪林山从即日起改编为东北民主联军,隶属独立三师,番号是独立三师新编二七五团。白老虎同志,唉,老白,你大名叫啥?” 白老虎说:“没个大名,爹妈死得早,俺小时候爹妈就管俺叫小虎子,当了鬍子,得有个响噹噹的名字,于是俺就叫白老虎。”说着说着,白老虎竟有些不好意思了。 拴柱子无所谓地笑笑,说:“白老虎同志,你被任命为二七五团的团长,上级会尽快给你派一批政工干部并着手整顿你的部队,上级决定由你自行任命你部营连排各级军事主官。” 白老虎由衷地说:“好啊,咱终于回家啦,终于又有了名字啦!” 拴柱子转向白玫瑰,说:“玫瑰妹子,你的任务就重大了,上级直接安排你去司令部接受专业培训,估计以后再见到你,你都是首长身边的红人啦,俺们还得先给你敬礼呢。” 白玫瑰一瞪眼,直接说:“俺不走!俺就跟着你!”这一句话把拴柱子给闹愣了,白玫瑰也发觉自己失言了,赶紧补救:“哥,俺跟着你!” 第168页 拴柱子说:“这是民主联军司令部的命令,你现在是军人了,必须服从命令。” 白玫瑰索性一甩手,说:“俺一个不识字的女人,接受什么专业培训?医疗?通讯?俺就知道开枪杀人!扯什么没用的王八犊子?” 拴柱子皱了皱眉,白老虎也听不下去了,呵斥道:“玫瑰!怎么说话呢?” 白玫瑰倔强脾气上来了,斩钉截铁的说:“反正,谁爱走谁走,俺绝不走!”说完,兀自出门去了。 白老虎很窘迫的对拴柱子说:“李老弟,你看,俺这妹子……都是俺惯的,爹妈走的早,俺不想她受委屈。” 拴柱子说:“老白,这没啥,俺都理解,她从小跟着你,你虽是他哥,却跟她爹娘差不多,她捨不得离开你。我看这样,我立马再给上头髮报,说说玫瑰妹子的想法,看上头能不能给改改,能让她留在你身边,就决不让她远行。” 白老虎的“谢”字还没等说出口,就见白玫瑰一个箭步窜了回来,众人被她吓了一跳。白玫瑰右手一松,一个兵软塌塌倒在地上喘着粗气,白玫瑰沖那个兵大吼道:“七尺高的爷们儿,话都说不明白!到底咋回事?” 拴柱子眯起眼睛细看,这不是钱大脑袋加强连里的侦察兵季老三吗?还没等拴柱子发问,喘匀了气的季老三终于大喊道:“熊志斌带人出来啦!估摸着是来梨树园子!” 季老三腿脚麻利,连拴柱子也听说过,能把这小子跑脱了力,恐怕问题很严重。拴柱子不敢耽误了,虽说熊志斌沿途可能遭遇其他的剿匪部队,毕竟是化整为零后的小分队。以游击战对游击战,本是一条妙计,谁承想熊志斌这么快就沉不住气了? 拴柱子高声命令:“全体集合!准备出村战斗!”已经很有默契的一干人等立刻抄傢伙往出沖。 但愿其他的剿匪小分队碰巧遇上了熊志斌,那样的话分出一部分兵力牵制熊志斌,另一部分人分散寻找其他小分队,汇集起来干他狗日的!拴柱子这样想着,抄起岳兴国递来的百年式冲锋鎗,紧跟众人奔出指挥部。 第六十五章 更新时间 2012-05-11 08:56:48字数 4688 战斗警报刚刚发出,村子四周就响起枪声。负责外围警戒的战士远远的看见土匪的队伍朝村子逼近,提前鸣枪示警。看来土匪们的运气不赖,在路上硬是没遇见一支民主联军小分队。村民们知道土匪来了,丢下手上的活计,拖儿带女的躲进自家的菜窖里。 熊志斌一伙儿运气不赖,走了一路硬是没遭遇大股民主联军。四个侦察兵在山里兜了好久的圈子,数量和火力不占优势,醒过味来的土匪们凭藉多年的经验,逐步将他们圈住。到最后,战斗中牺牲了三人,一个身负重伤没来得及自杀的侦察兵还被土匪俘虏了。土匪们绑了这个受伤的战士加紧赶路,只比跑回去报信的战士慢了一刻钟不到。他们在此地经营多年,想占便宜还是很容易的。 拴柱子带人以最快的速度冲上了预设阵地,梨树园子地处山区边缘,北面是莽莽大山,东、南方向是丘陵地带,仅有西面是一片开阔地可供种植农作物。熊志斌匪帮自北而来,连绵的崇山峻岭使得他们不能很快的展开队形及迂迴进攻,在进村之前的将近五百米距离内,他们都得挤在一条小径上。如果防守村子,只要卡住这条小径,一百人能发挥五百人的战斗力。拴柱子他们之前修筑的防御阵地,充分的利用了这个优势。所以,惊慌只是暂时的,战士们冲上阵地后,并不像刚才那样紧张,甚至很有些胜利的快感。狗日的终于来送死了,之前怕你们来,现在是盼你们来,此地仅剩一股土匪,剿灭了他们就能安安心心的搞土改、发展生产力了。 熊志斌的先头部队没长脑子,因为据俘虏说,村子里才十几个兵,这十几个兵是指挥部的警卫人员,基本没有配备重武器。于是,土匪们一窝蜂似的杀奔而来,人挨着人,只怕跑慢了抢不到食物,他们说是来报仇,其实是饿得够呛,多少天只能吃野菜和飞禽走兽,大白馒头和顿小母鸡仿佛是上辈子吃到的珍馐美味了。 毫无疑问,这群没长脑子的土匪会是什么下场。战士们用机枪和掷弹筒一通勐招唿,土匪们丢下十几具尸体,狼狈而回。 饿疯了的土匪,同时也被气疯了。一名小头目奉熊志斌之命带人押着俘虏来到最前面,大吼道:“对面的共军听着!俺们是国军熊狼山保安旅!知道你们的人不多,别白白送了性命!现在投降还来得及!否则,你们就要为这位兄弟的死负责啦!” 季老三看到那个身负重伤、被土匪们捆成粽子的战士,大吼一声:“班长!”就要冲出去拼命,身旁的战士死死将他扣住,这时候冲出去,跟白送死有啥区别? 拴柱子也不怎么淡定,刚才他打空了两梭子子弹,已经杀得兴起了,这时候忽然看见己方一个兵成了人家的人质,打是打不得了,心疼、愤怒的同时,还有些有尿疴不出的难受滋味。他大骂道:“妈了个巴子!你们这帮土匪算个屁的国军!赶紧把老子的人放了!老子不难为你们!只要你们放下武器……” 躲在一旁的白老虎插嘴道:“李老弟,俺了解熊志斌,他是不会投降的,他这辈子都不会投降。” 第169页 拴柱子问:“为啥?他狗日的不是当过汉奸吗?给鬼子当狗的人,骨头忽然变硬了?” 白老虎说:“就因为他当过汉奸,所以他更不会投降民主联军!他怕死!他当年投降日本人,因为他知道降了鬼子他能活。他现在不向俺们投降,因为他知道他投降了一样会死!” 拴柱子着急道:“那他娘咋办?老子的兵在那帮牲口的手里!” 白老虎沉默了,他比谁都了解鬍子,尤其是当过汉奸的鬍子。不怪拴柱子着急。身为一个兵,死在战场上也就算了,多少还能死个痛快!落在这帮鬍子的手里,真真儿是生不如死!这帮牲口,啥残忍的手段都敢用! 说话的工夫,土匪们已经下手了,一脚将那个被俘的战士踹翻,枪托、飞脚雨点般落在战士的身上。本来已是身负重伤,在这样的毒打之下,战士连喊叫的力气都没有。 “俺操你十八辈祖宗!俺跟你们拼啦!”季老三忍不住了,他从晋西北入伍就跟着班长。在他眼里班长就是他大哥,教他打枪,半夜帮他掖被角,甚至衣服破了都是班长给他缝,虽然手艺不怎么样。这种时候,班长惨遭毒打,他要还能眼睁睁看着,那他就不是季老三了。 又有两个战士扑过来,四个人合力才把季老三扑住。另一个班长低吼道:“你他娘属倔驴的?你跟你班长亲,可你冲出去也救不了你班长!还得把你自己搭进去!” 土匪那边忽然传来一声惨叫,受伤被俘的战士被土匪生生割掉了耳朵。阵地上的战士,双眼几乎喷出烈火。拴柱子一拳捶在坚硬的胸墙上,鲜血瞬间包裹住了他的手背。他顾不得疼痛,大吼道:“王八羔子!你敢再动一下俺的兵!俺让你们不得好死!” 土匪们在这种时候反倒不饿了,甚至发出一阵阵闹笑,他们已经摸透了民主联军的脉,只要俘虏不死,他们就有谈判的本钱,民主联军绝对不会朝他们开枪的。既然如此,他们怕什么? 攥着刀子的土匪拎起惨嚎不断的俘虏,直勾勾盯着对面民主联军的阵地,挑衅地扬扬脖子,那意思仿佛在说:“有种的就开枪爆了老子的脑袋!” “团长!救救俺班长啊!救救俺班长啊!” 俘虏的惨叫,加上季老三的哀求,拴柱子一下子懵了,他从没遇见过这种情况。当年在桥头沟,他有胆子带弟兄们冲出坚固的掩体跟鬼子肉搏,是因为鬼子拿老百姓当肉盾。他和他的团就算死绝了,也要保护老百姓。现在,他依然有胆子带人冲出去剁了土匪,如果速度够快枪法够准,似乎也能救下痛苦的俘虏。可是这样,人数不占优势的部队很可能被土匪们吃掉,到时候倒霉的是梨树园子的乡亲!乡亲们凭啥不信任共产党和民主联军的土改?甚至有些排斥他们?还不就是因为乡亲们不相信他们有保护百姓的能力吗?一时的冲动,固然打得痛快,结果却不是战士们想要的。 懵圈中的拴柱子,感觉有人动他的手,他低下头,看见白玫瑰在帮他包扎伤口,刚才他一拳擂在胸墙掩体上,伤的不轻。白玫瑰看了看他,像是要说什么,最终什么也没说。那种时候,能说什么? 俘虏不再惨叫了,土匪不希望这样,于是再次下刀。这次,俘虏被剁下了两根手指,十指连心,钻心的疼致使本已身负重伤的俘虏昏死过去。土匪们哪能让俘虏这样舒服?一头冷水泼下去,俘虏再次醒来,疼是真疼,却没了惨嚎的力气。 这帮牲口!简直比鬼子还可恨呀! 俘虏看着对面的阵地流出来两行热泪,阵地上的人看得真切,心如刀绞。俘虏开口了,虚弱到极点的他,是拼尽了所有的力气在喊:“弟兄们!俺不想当俘虏!俺应该留个光荣弹呀……弟兄们!俺这辈子不后悔当兵……俺后悔的是……让土匪们顺顺噹噹的来了梨树园子……连累了弟兄和乡亲……” 难受至极的拴柱子大声回应:“兄弟!俺是拴柱子!你是个好兵!钱大脑袋有你这样的好兵,他命好!兄弟……”拴柱子说不下去了。 “李团长!有你在,俺放心啦!你铁定不能让土匪们好受!李团长!俺赵玍子没死在鬼子手里,今天更不能死在几个没骨头的汉奸土匪手里!李团长!狠狠的打!俺赵玍子在山西老家有老娘和妹子……俺不是孬种!当了俘虏……也不是!” 土匪们越听越不对劲,攥刀子的土匪一脚踹在赵玍子身上,大骂道:“狗日的死到临头了胡咧咧个屁!” 赵玍子拼尽最后的力气,一口黑血吐在那土匪的脸上,土匪还想再打,怎奈双眼被黑血煳住啥也看不见了。他生命中的最后一刻只听见对面民主联军的阵地上传来一声暴喝:“给我狠狠的打!这场仗咱不要俘虏!”随后,爆豆一样的枪声。 赵玍子咬舌自尽,他不想让自己变成挡在弟兄和土匪之间的障碍。他死了。 愤怒至极的民主联军战士们,将金属狂潮噼头盖脸地倾泻到土匪们身上。山间小径上,土匪们的惨叫声和枪声混杂在一起。 熊志斌匪徒丧失了最后的斗志,他们绝想不到,一支小部队能够迸发出如此恐怖的战斗力。明明一百人都不到,居然硬生生打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 第170页 “逃命吧!”随着一声绝望至极的悲鸣,土匪们顿作鸟兽散。胆子大的,至少还没忘了丢掉枪械;胆子小的,干脆丢掉了所有武器弹药,随便找个草丛把脑袋插进去,撅起屁股等着民主联军的刺刀,实打实一副鸵鸟姿态。 民主联军的阵地上响起了悽厉的冲锋号声,随后是一片喊杀声。拴柱子右手提着雪亮的鬼头大刀,左手持着压满子弹的百年式冲锋鎗,战神转世般第一个冲出掩体。他后面是一群疯子般的士兵,连参谋人员和通讯兵都一人拿着一把老乡家借来的铡草刀跟着冲锋。 枪林山的好汉们看呆了,他们没跟着冲锋倒不是因为他们胆小,而是他们知道什么叫“穷寇莫追”。熊狼山匪众再不堪,好歹二百多人,就民主联军眼下这么点儿兵力,据险死守能撑到援兵到来已属奇蹟,哪里还敢发动反冲锋?拴柱子和他的士兵们,让好汉们大开了一把眼界。好汉们五体投地的钦佩这帮丘八的同时,也忍不住后怕。这帮丘八,只不过是眼见了一个兵头的死就陷入了疯狂,不顾自身实力对敌发动反冲锋,要是当初大当家的头脑一热真砍了拴柱子和张志辉,枪林山绝对断子绝孙没商量! 白玫瑰眼见拴柱子带人杀入了匪群,身穿杂服的土匪虽然已经崩溃,可眨眼的工夫也把黄衣丘八们包裹在其中。她急了,别人她可以不管,哪怕能成功唤醒她母性慈悲慈爱之情的苦命半大孩子岳兴国,她也可以不管。但是,拴柱子这个虎了吧唧的愣头青,她决不能不管!她大吼一声:“枪林山的!傻瞪着眼干啥?冲上去啊!”话音未落,她本人已经一股风般沖了出去。白老虎着急地喊:“妹子!这么急着送死啊?”眼瞅着唤不回苦命的妹子,白老虎一咬牙,双枪在手大吼一声:“枪林山带着把的爷们儿跟俺沖啊!” 众好汉发一声喊,持枪持刀无所畏惧的跟着大当家杀入战团。 拴柱子说过,这场仗他们不要俘虏,所以战士们打得足够狠。不管是负隅顽抗的,还是跪地求饶的,统统乱枪打死。子弹打没了,随手抄起能要人命的傢伙继续杀。一百人不到的队伍,在匪群里杀了个七进七出,当时彻底乱套了,根本没有章法,绝不是正规军之间的对决,倒更像是流氓团伙在火拼。三五个人一组各打各的,连碎石块都用上了。 “兵爷爷们别打啦!俺们投降!”随处可闻土匪们的哀求,但是没人接受投降。拴柱子的百年式冲锋鎗已经没有子弹了,他拎着鬼头大刀见到土匪就砍,早变成了血人。半大孩子岳兴国也杀了人,用刀豁开土匪的肚子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这伙子民主联军简直变成了杀人恶魔,过了这么长时间,总算找回了自我。在冀中和晋西北砍鬼子脑袋,在四平跟国民党美械军死磕,都是九死一生的仗,你不杀人,人就会杀你。剿匪战斗,不同于以往的作战,敌人在暗,你的明,想杀个痛快都不行。这一次,就像压抑了太久的处男,真他奶奶的痛快! 山间小径的惨嚎声渐渐停息了,血人般的民主联军还在瞪着眼来回熘达,看有没有没死透的土匪。这哪是人啊?分明是一群饿疯了的狼!熊志斌拖着伤腿,绝望地往山里爬行,他是真不想死,他带人冲出老窝,看样子在找死,实际上他想死地求生。他的潜意识里,只要冲进了梨树园子,就有吃的喝的,共产党有共产党的顾忌,打土匪是真的,但不能连累了老百姓。有老百姓当肉盾,他熊志斌就啥也不怕!谁知道这一次,他遇上了一群如此疯狂的共党,一百人都不到,居然击溃了他两百多人!也是啊,弟兄们都饿了这么久了…… 一双关东军的马靴出现在熊志斌面前,熊志斌抬头,看见了怒目金刚般的拴柱子。 “长官饶命……”熊志斌想充一把好汉,嘴里却蹦出了这么几个字。 拴柱子的鬼头大刀上沾满了黏稠的人血,一滴一滴的落在熊志斌的脸上。熊志斌忽然明白了,人家不可能饶他性命,哪怕他今天没把共党逼急了,他要是落在共党手里也绝活不成!他是臭名远扬的汉奸,是作恶多端的土匪恶霸。霍然间,他想起了当年死在他手里的抗联战士,想起了因掩护抗联战士而被他虐待得生不如死的百姓;他也想起了鬼子滚蛋后,他在梨树园子的种种恶行。他以为国民政府为了反共而给他封了一个国军旅长的官儿,就可以继续欺善作恶,他就没想到,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熊志斌,让老子饶了你?你问问死在你手里的冤魂答不答应?” 熊志斌眼睁睁看着鬼头大刀的刀锋离自己的脖子越来越近。以前他砍了那么多人,今天自己的脖子终于迎来了这一刀!熊志斌闭了双眼,他再次睁开眼,看到一个黄皮丘八在擦拭他的鬼头大刀,丘八脚边是一副没了头颅的躯体。他什么也看不见了。 第六十六章 更新时间 2012-05-14 09:05:38字数 7717 “赵玍子,是我最好的兵。” “他是最好的兵。” “晋西北反扫荡,四平保卫战,多少次惨烈的战,他都挺了过来,谁能想到,死在几个不入流的汉奸土匪手里!家里还有老娘和妹子,她们以后可咋办啊?” …… “老李,老子的短工打完啦,该走啦,邵大麻子那帮狗日的还得老子去收拾。你就在这里安心搞土改,等咱混壮实了,再去打反动派!” 第171页 “老钱,俺谢谢你和你的兵。没有你们,梨树园子这一带的土匪不能这么快被消灭干净。老钱,这一碗酒俺敬你!” “没啥谢不谢的,老战友啦。” 一罈子酒已经喝光了,拴柱子大吼着:“上酒!拿酒来!” 岳兴国又抱来一罈子酒,已经要醉倒的拴柱子拿过酒罈子,喊着:“玍子兄弟!你是个好兵!你放心吧!俺们不会亏待你老娘和妹子!你老家已经搞完土改啦!你家有地啦!” 钱大脑袋忽然哭了,吼道:“有地又能咋的?家里的男劳力都死绝啦!赵玍子他爹死得早!老娘拉扯他们三个儿子一个闺女!小鬼子来了,他大哥让国民党抓丁,死在了湖北!他二哥参加了县大队,五一反扫荡的时候牺牲啦!就剩他一个儿子,居然死在了土匪手里!” 拴柱子的嗓门更大:“他没死在土匪手里!他是个好兵!他死啦!可他没死在土匪手里!他……三芽子!他死在谁的手里?” 岳兴国怯生生地回答:“玍子哥他……反正他死的光荣!” 拴柱子说:“屁!有啥用?” 钱大脑袋抹了把眼泪,说:“反正,俺钱大脑袋爹妈死得早,大别山老家没人啦,跟着老洪大哥爬雪山过草地,又在晋西北和冀中打了几圈,如今在东北……只要俺不死,打完了仗,俺去伺候玍子兄弟的老娘!给他妹子找个好婆家!” 拴柱子醉倒前吼道:“老钱!要是俺拴柱子命大没死,俺跟你一起回山西!从此以后,咱俩就是玍子娘的亲儿子!他妹子的亲哥哥!” 拴柱子醒酒已经是两天以后了,他竟一下子睡了这么久,他自己都不敢相信。他并不踏实,打鬼子的时候不踏实,打国民党的时候不踏实,剿匪就更不踏实了,特别是眼看着一个战友先是被土匪折磨,然后咬舌自尽。可是他就睡了这么久,久到连钱大脑袋带人开拔他都没醒。张志辉确实狠摇了他一通,据张志辉说,拴柱子睡觉的样子简直吓人!咬着牙,喘着粗气,一看就知道让梦给魇着了,还咋叫都不醒。 拴柱子醒了,头痛欲裂,这觉睡的,一点儿不解乏!反倒像刚跑完了二十公里。张志辉盘腿坐在炕上写着什么,见拴柱子醒了,朝外屋喊了一嗓子:“你家那位醒啦!”外屋响起一声女人的暴喝:“师爷你赶紧土豆子搬家——滚球子!瞎吵吵啥?”随后是一阵忙厨的声响。 张志辉不甘示弱,道:“我滚球子了,谁教你识字?” 外屋没再回话,一阵锅碗瓢盆的碰撞之声。不多时,门帘被掀开了,红透了脸的白玫瑰端着一大碗疙瘩汤进了里屋,拴柱子还没反应过来,白玫瑰杏眼一瞪,教训道:“没那两下子就别喝那么多!喝坏了身子咋整?” 张志辉一脸坏笑,说:“这就教训上了?团长啊,你婆娘厉害,以后的日子不好过喽。” 白玫瑰暴喝道:“师爷你再胡咧咧,俺就撕了你的嘴!” 拴柱子总算明白过来了,说:“玫瑰妹子,上级让你去司令部参加专业培训,你咋还没走?” 白玫瑰没好气地说:“俺就不走啦,能把俺咋的?大不了不当这个兵!还有,再说最后一遍,别叫俺妹子!俺比你大!”说着,将那碗疙瘩汤塞到拴柱子手里,又坐在张志辉对面,说:“上次学完了《纪念白求恩》,俺都会念了也会写了,今天学什么?” 张志辉憋住笑,装出一本正经的样子说:“白同学,今天咱们学习《为人民服务》。” 拴柱子喝着疙瘩汤,看一脸求知慾的白玫瑰在一点儿不正经的张志辉的指导下认真地读书识字,心里忽然有种异样的感觉。话说,白玫瑰的腰肢……真他奶奶的好看!拴柱子有了这个想法,脸竟然红了,不敢再看白玫瑰。他披上外衣,端着碗下炕开熘,本来认真读书识字的白玫瑰注意到他的动向,开口问道:“去哪儿?” 拴柱子看了看笑而不语的张志辉,脸有些挂不住了,没好气的回答说:“看看部队,咋了?” “吃饭就好好吃饭,乱跑啥?” “俺看俺的部队,咋了?”拴柱子虽然一脸的不乐意,心里却暖融融的,多年在战场上浴血拼杀,心里难得有一股温馨感。拴柱子享受其中,感觉好极了。 “爱咋咋地,老娘懒得管!”白玫瑰继续她的功课,张志辉依旧一脸闷骚的笑容。拴柱子掀开门帘出去。 拴柱子闪人了,张志辉连最后一点儿师表都丢弃了,他问:“玫瑰妹子,你莫不是喜欢我们团长吧?” 白玫瑰抬头狠瞪张志辉,张志辉倒不害怕,尽管白玫瑰来二七一团没多久,可聪明绝顶的张志辉知道,白玫瑰的狠绝不会冲着被她当做兄弟的人。于是张志辉有恃无恐的继续说:“我呀,当年在燕京大学念书的时候喜欢上了邻桌一个叫雯毓的女生,唉呀妈呀……” “少说你那一口假东北话!你到底想说啥?” “我就是说,我有啥好吃的,都想分她一半,我有啥好看的书,都想让她先看。她放学回家,我本来不顺路,可我就跟着她走,直到她进了她家住的那条胡同,我才返身回我家。虽然到后来她都不知道我叫啥。” 第172页 “后来呢?” “后来呀,鬼子来啦,女孩子怕被鬼子糟蹋,都不敢上学了。我好像丢了魂儿似的,课也听不下去了,成绩一落千丈。再后来,妈的,算逑!小爷打鬼子去!打走了鬼子,雯毓才能回来继续上课,我才能继续和她做同桌。她呢,才有可能认识我张志辉。嘿嘿!我投军去了,为了我的雯毓。我连杀猪都不敢看,却真的去打鬼子了。我为了爱情,就跟变了个人似的,都说‘学而优则仕’,家里供我念书是为了让我有朝一日学有所成、光宗耀祖。结果我却做了丘八,干了与读书写字完全反着来的行当。都是为了爱情呀。” “这跟俺喜欢李团长有啥关系?”白玫瑰好奇,好奇就忘了保守女孩子的小算盘,她的真情实感就凭这一句问话,在聪明绝顶的张志辉面前暴露无遗。 张志辉坏坏一笑,说:“答案是现成的呀,只是你不想说出来。去司令部参加专业培训,就像我们团长之前说的那样,有机会变成首长身边的红人,以后我们这帮大头兵再见到你,还得先给你敬礼呢。结果,你抛弃了大好前程也要留在团长身边。为啥?你白玫瑰不懂得前程的重要吗?当然不是,你就是让爱情沖昏了头脑,什么前程不前程的?老娘爱上一个男人,一辈子当村姑也乐意!嘿嘿,是吧?” “滚犊子!不是你说的那样!你们这帮酸秀才!” “那你脸红啥呀?以我对女人的了解,越说不爱,越爱的死去活来。” “呸!城里来的学生娃,不害臊!” 张志辉无所谓地笑笑,说:“白同学,教你两个字,你看着啊。”张志辉大笔一挥,在草纸上写下两个字。白玫瑰问:“念啥?” “雯毓。”张志辉扭头看向窗外的蓝天白云,眼中满是思念和温情。看来,这小子不是信口胡诌,当年在学堂里确实有过那么一段青涩的单相思。 土匪被彻底剿灭了,农民们真的彻底翻了身,再无后顾之忧。所以,积极性提高了,对部队和政府充满了信任和感激。现在,粮食是给自己种的,耕牛、农具是自己的,好日子来了。可是,如果让反动派打回来,刚得到的土地就又没了。咋办?参军去!保卫胜利果实!以梨树园子为中心,十里八乡的壮小伙子戴着大红花、被乡亲们敲锣打鼓的送到了部队。岳家营那悲壮的一幕绝不会再出现了,也不用花一块大洋,甚至不用自己筹备军服,乡下的大姑娘小媳妇,针线手艺不是盖的,不止新兵,老兵们也都换上了崭新的土黄色军服。剿灭了大股土匪,也不缺装备。 二七一团和新编的二七五团接纳了大股新兵,把人码齐了的话,单单一个梨树园子绝对装不下。 近期部队的主要任务是休整,再就是盖房,小小的梨树园子根本屯不下这么多兵,不想睡大野地里只能自己动手盖房子。对于常年在刀尖上玩儿命的兵油子,盖房子不算啥重活儿,光休息也容易给憋出病来,所以一时间从上到下气氛比较轻松。拴柱子把训练新兵和组织人手盖房的任务一股脑安排给手下,他自己看看文件、学习学习党章,偶尔找白老虎侃侃山、喝喝小酒,并与师部保持密切联繫。听说整个独立三师的发展势头都很好,辖区内的土改、剿匪、镇反等工作进行的有条不紊、成绩显着。 毗邻的新编二七五团,政工干部已经到位并着手开始整顿,上头给二七五团派来了一个政委,抗大毕业生,叫尹川,一看就是个白面书生。 尹川政委抗大毕业后一直在延安总部搞文案工作,没在作战部队待过一天。战争年代,这样的人一般会被战斗部队的指战员瞧不起。谁也说不好原因,农民出身的淳朴的战士,要么是出于对知识分子的轻视,要么是出于袍泽间的以命相托而本能的排斥外人。尹川遇到了相同的问题。身为二七五团最高级别的政工军官和党委书记,他甚至连发言权都没有,真的就像个小媳妇似的。团部会议,往往是白老虎带着一干枪林山的老兄弟在那里骂骂咧咧的“讨论”,尹川连一句话都插不上。这还怎么整顿?政委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并且,二七五团明显保留着绿林风气:封建帮会似的哥们儿义气十分流行;对待新兵同志,打骂体罚的现象时有发生。眼看着旁边的二七一团,老兵爱护新兵、干部关心下属,全团上下两千多号人一家亲,二七五团的新兵们都有了进错门站错队的感觉。 有一天,尹川在外面闲熘达,看见一个新兵躲在旮旯暗自垂泪,尹川便走过去问新兵怎么了。新兵抹一把鼻涕眼泪,说:“政委,俺想回家!” “这怎么行?你才刚入伍,没到日子怎么能回家?” “排长欺负俺!抢了俺娘给俺做的鞋!” “什么?这像什么话!咱们是人民军队!是穷苦人的队伍!这简直是军阀!太无法无天了!”尹川气不打一处来,读书人的傻劲儿上来了,对那新兵说:“走,带我去找你们排长!还翻了天不成!” 新兵一听这话,吓的面如土色,赶紧说:“政委……算啦,排长要知道是俺打小报告,非整死俺不可!” 尹川更怒了:“看你那点儿出息!你怕什么?他整死谁啊?当兵是为了整死反动派!哪能整死自己的战友同志?我是政委!我给你做主!你不用怕!” 第173页 新兵小声说:“政委,俺真不敢,上次,同班的新兵孙大个子被排长打,告诉了连长,结果,连长和排长一起教训了他,说他还没打仗呢就出卖长官,打起仗来肯定是逃兵、叛徒。” 尹川的鼻子都要喷火了,这他娘哪是民主联军啊?简直就是土匪! 当天晚上,尹川找到白老虎,当时白老虎正跟拴柱子一起喝酒,见尹川进来了,虽然白老虎也不太瞧得起只会耍笔桿子的知识分子,可毕竟有拴柱子在场,他也不想让外团的人看出他们团的“将相不和”。于是,白老虎第一次对尹川如此热情,招唿道:“政委来啦!来来来,一起喝点儿!” 尹川那知识分子的憨劲儿上来了,没买白老虎的帐,直截了当的说:“团长,我有话对你说。李团长,我团机要,您是否可以迴避一下?”尹川也明白,二七五团的烂事,最好不要让外团的人知道。 拴柱子没说什么,白老虎先不乐意了,冷冷地说:“政委,这就不对啦,有你这么跟客人说话的?” 尹川面不改色,说:“团长,我必须提醒你,你私自饮酒已经违反了军纪,外团的人我管不着,但是我二七五团党委会在开始整顿队伍之前,已经明文规定不许私自饮酒!你身为一团之长,竟然带头违反纪律!” 拴柱子的脸色很难看,本就半醉的白老虎忍不住了,一巴掌拍在小方桌上,喝道:“老子喝老子的酒,干你个酸秀才屁事!你他娘开枪杀过人吗?教训老子?” “白团长!请注意你的行为和措辞!你是一团之长!”尹川的脸都气红了,他很面白,脸红很容易看出来。 白老虎丢开海碗开始闭目养神,拴柱子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气氛有些尴尬了。尹川顺了顺气,尽量平和地说:“既然团长不怕伤面子,那我也无所谓。白团长,咱都是当兵的,索性敞开天窗说亮话,我团某些干部的行为非常欠妥,勒索新兵,打骂体罚战士,甚至对揭发他们错误的战士私自进行报復!咱们是人民军队,是共产党的部队!不是国民党军和旧军阀!你身为一团之长,是否应该管束一下部下们的行为?” 白老虎不是没听说过他手下的干部有一些出格的行为,他纯当是年轻人之间的嬉笑打闹,根本没放在心上,这一次,他同样是这么想的,于是说:“政委,只是一群娃娃聚在一起时间久了闹的那么几齣,犯得着这样吗?亲兄弟有时候还掐架呢。再说,新兵蛋子确实欠练!跑个五公里就狗爬兔子喘的,学个打枪,半个月都学不会!实在太笨了些!不给点儿厉害的,成吗?” 尹川说:“训练中严格要求是对的,但要注意方式方法。生活中,也要把战士们当兄弟。勒索战士私人财物,对揭发错误的战士私下报復,这又怎么解释?” 拴柱子终于发话了:“有这种事?” 白老虎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尹川也有些挂不住脸。拴柱子拿起一根大葱蘸了酱,“吭哧”一口嚼的很香。 尹川打破了沉默,说:“总之,二七五团不能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希望白团长能够尽到一团之长的职责!”说完,甩门而去。 白老虎气得不行,喝酒的心情全没有了,张嘴就吼:“妈了个巴子,酸秀才倒他妈成了精,敢跟老子吼?训练中打两下咋了?你自己笨了吧嚓的啥也学不会,为了让你战场上保命才替你着急,换了外人谁稀的管你的逑事?好赖不懂的玩意!至于勒索那件事儿,屁大个事儿!那个王大唧闹算哪门子勒索?他是拿自己的鞋跟新兵蛋子换!缴获熊志斌一伙儿的国民党伞兵靴有些卡脚,王大唧闹是个大脚板!穿帆布鞋比穿靴子舒坦。妈了个巴子,老子管他要那靴子他都捨不得给反倒跟新兵换了双帆布鞋,老子为这事儿都替那傻瓜蛋子不值!王大唧闹咋就被说成是勒索新兵了?” 拴柱子说:“俺当新兵的时候也常挨打,那前儿年纪小,让俺当机枪副射手,整天背着个大箱子,里头装着弹药、备用枪管啥的,跑步跟不上趟。再有就是,师傅教俺使机枪,一开始俺学不会,学不会就挨嘴巴子。训练的时候吧,有时候不严格点儿是不行,俺们当兵的是为了打仗才活着,打仗了就不一定活着了,枪炮不长眼啊。丘八的命不值钱,咱自己得珍惜。俺们得尽量活着,咋样才能比别人活得长?只能平时多流汗。所以,俺同意尹政委的观点,训练中严格要求是对的。只是,俺刚当兵那会儿是在东北军,八路军里不兴打骂体罚战士,要以细心耐心的教育教导为主。谁一下生就是兵啊?好兵都是后期训练出来的。至于敲诈勒索新兵,老白,你是得管管你的弟兄了,哪怕这不是敲诈勒索,可也不能那么干呀!当心一点,人心散了,队伍就不好带了。亲兄弟确实也掐架,可毕竟是亲兄弟,有血缘联繫呀。咱部队上,五湖四海哪的人都有,之前谁认识谁?都是离家的苦孩子,爹妈不在跟前,再不互相关心照顾一下,能行吗?新兵蛋子没见过世面,以为伞兵靴不如自己老娘亲手做的帆布鞋,觉得吃了亏,王大唧闹倒是给好好解释解释啊!屁都不放一个,新兵寻思不明白,当然委屈啦。” 白老虎寻思了一会儿,拴柱子说的倒还有些道理,于是他说:“打骂体罚的事情,俺平时多注意。说来也对,都穿上了这身黄皮,以后就是兄弟,动不动就抡大巴掌是不太好,当年咱跟着抗联打鬼子那会儿,俺的政委也说过,革命队伍都是阶级兄弟,应该上下一心、互敬互爱。可俺看不上尹川那个小白脸!妈了个巴子,喝了几年墨水,老老实实当个教书匠不行?混在俺们丘八群里有个逑的意思?” 第174页 拴柱子有些微醉了,问:“你以前的政委,跟你是兄弟不?” 白老虎嘆了口气,说:“别提啦,刚来俺队伍里没一星期关东军就开始围剿俺们,开仗的时候还没啥事儿,转移的时候,大烟炮天里失足滑下了山涧,救都没法救……” “你,肯定不好受吧?” “一起枪林弹雨的闯过来,他死了俺能好受?” 拴柱子隔着小方桌拍拍白老虎的肩膀,说:“多的俺不说,尹政委入了你的团,以后也得一起闯枪林弹雨。” 白老虎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随后说:“老弟,不说这些啦,喝酒!” 拴柱子喝到摇摇晃晃的程度,天黑透了,白老虎让他在二七五团团部将就一宿,拴柱子死活不干。他是喝多了,但没忘了应该和他的弟兄们睡在一起。他硬让白老虎先睡,白老虎真的就往炕上一歪睡了过去。拴柱子磕磕绊绊出了里屋,口渴难耐之下先去水缸里舀了一瓢凉水咕咚咕咚灌进肚子,抹了把嘴角想走却被人拦住了。 是白玫瑰,她穿着民主联军的土黄色军服,扎着武装带,应该刚查完哨回来。她现在了不得,当上了二七五团一营营长,纯战斗部队里的女军官,真正带兵打仗的主儿。换成别的女人,能胜任这样的工作? 拴柱子见到白玫瑰,寒暄道:“还没睡啊?” 白玫瑰看了看他,说:“又跟俺哥喝酒,你这小身板子,老这么喝,不怕喝坏了?” 拴柱子打了个酒嗝,挥挥手说:“酒壮英雄胆,当初俺的搭档常说这句话。” 白玫瑰皱皱眉,目光里透着关切。拴柱子说:“行啦,回去睡吧,累了一天了。” 白玫瑰看到拴柱子走路磕磕绊绊的,便上去扶住拴柱子,说:“喝了这么多,天黑了,俺送你。” “用不着!”拴柱子想拒绝,喝多了酒手脚不利索,动作有些大,身子一歪,若不是白玫瑰及时出手,他铁定脸先着地。 “这还用不着?逞什么能?”白玫瑰教训道。 拴柱子被白玫瑰半强制性的搀扶住,两人走出漆黑的院子拐上去二七一团团部的路。拴柱子是真迷煳了,脑子也不清晰了,看着白玫瑰姣好的面容,忍不住说:“你真漂亮。” 白玫瑰嗔怒地看了拴柱子一眼,说:“瞎说啥?” “俺哪是瞎说!” 白玫瑰毕竟是个女人,再强悍依旧是女人,况且,她和拴柱子当时的样子,确实看起来有些不合适。她怕被巡逻的士兵看见,怕被没睡死的士兵听见。于是,她一把将拴柱子推进了旁边的胡同,她自己随后跟了进去。 “拴柱子,俺警告你……” 拴柱子是真喝多了,喝多了的人都有些话痨。拴柱子打断了白玫瑰的话:“警告啥呀?俺不过是说了句实话!当兵两三年,母猪赛貂蝉。何况你又不是母猪……” “拴柱子!”白玫瑰咬着牙,掏出快慢机顶住了拴柱子的脑门,恶狠狠道:“再胡咧咧!爆了你脑袋!” 拴柱子咧嘴一笑,说:“哪能啊?你说过,你不想俺死。” 满嘴喷着酒气的臭男人最惹白玫瑰讨厌。鬼使神差的,白玫瑰居然就对拴柱子这么个兵油子烦不起来。白玫瑰的快慢机还顶着拴柱子的脑门,可她的兇相已经没有了。拴柱子伸手拨开白玫瑰的快慢机,说:“玫瑰,别总这么凶。果儿就从不对俺凶,还总给俺大红枣吃。” 白玫瑰又有些气急败坏,说:“俺又不是果儿!拴柱子,从你见到俺开始,你就总是彪了吧唧的,俺就不明白,像你这么一个虎人,抗战八年你到底是咋活下来的?” 拴柱子有些黯然,说:“弟兄们为俺挡子弹。俺早就该死,可俺就没死成。民国27年那场绝户仗,俺就该死!全营的东北弟兄,都没了。” “少说丧气话!” “是你先提起来的呀。” “拴柱子,你成心的吧?” “成什么心?” “成心让俺难受是不是!” “咋让你难受了?” “俺不是果儿!俺长得像果儿,可俺不是果儿!俺是白玫瑰!你别老冲着俺犯彪了行不行?俺是白玫瑰!白玫瑰!” 拴柱子说:“俺知道你是白玫瑰,果儿早就没了。可俺忍不住拿你当果儿,俺亲眼看见果儿没了,俺不甘心。” 白玫瑰瞪着拴柱子许久,终于开口:“那你照实了说吧!俺一个不识字儿的穷丫头,不喜欢酸文人的弯弯绕。俺给你当果儿,行不!你给个痛快话!” 拴柱子,一个无数次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老兵油子,刀尖上玩儿命的亡命徒,早就不拿自己当个食人间烟火的普通男人了。这种时候,忽然有些把持不住自己,他几乎拿出了当年跟小鬼子拼刺刀的架势,一个饿虎扑食把白玫瑰牢牢拥在怀里。白玫瑰吓了一跳,想挣扎,可是,很多次在梦里,她都梦见自己撞上了这种情况。她第一次有了软绵绵的感觉。 “你不是果儿!俺也不拿你当果儿!俺让你当俺老婆!给俺生一炕的娃!”拴柱子抱得太紧了,白玫瑰有了痛感,却又很幸福,嘴上还在说:“不害臊!” 第175页 “俺就不害臊了!俺又不是张师爷!再说,狗日的老张更不知道啥叫害臊!他就是个闷骚!” 一个直接的女人,一个直接的男人,都在战争中失去了很多,炮火连天的乱世之中有缘相识。就这样,很直接的,两人准备一起过日子。 第六十七章 更新时间 2012-05-14 13:27:16字数 3396 战争年代本该一切从简,团长办喜事也只能凑合着来。拴柱子的婚礼却着实很风光。 团里的司务划拉划拉家底,先去老乡家买了一口肥猪,又去酒作坊买了上百斤的小烧,张志辉亲自张罗办酒席。老乡们听说民主联军的团长办喜事,也跟着凑份子,粉条子、大白菜、大萝蔔、土豆、辣椒、茄子,还有白面和高粱米。这在当时的东北农村是最最奢华的份子了,地主老财恐怕也享受不到如此之高的待遇。 师部和兄弟团听说拴柱子办喜事,这些年打剩下的老战友都来了。大家是多年的老战友,一个战壕里挨过炮弹,并肩跟鬼子拼过刺刀,血早就留在了一块儿,大部分人老大不小还耍着光棍,这拴柱子李冬生要模样没模样、要文化没文化、要财产没财产的,咋就能先娶上媳妇?连老洪大哥的媳妇都还不知在哪个丈母娘肚子里转筋呢!他拴柱子凭啥? 老战友们来吃席的时候本不同路,却心有灵犀的下了狠心,吃他娘喝他娘!高低灌高了拴柱子,总而言之就不能让他花烛夜安安心心和老婆办事!灌瘫了他个驴日的! 新郎官拴柱子从决定娶白玫瑰那晚起,嘴就没合拢过,这会儿工夫正让岳兴国按在椅子上帮他收拾个人形象。岳兴国说:“柱子叔,你就不能坐安稳些?给你别上大红花,再给你梳梳头,这样才能去白大叔那里接新娘子。” 拴柱子说:“老子高兴,气都喘不匀,能安稳?你小子懂个六饼?” 岳兴国撇撇嘴,说:“师爷常说,大丈夫得有‘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淡定精神,跟鬼子在桥头沟死磕过的柱子叔更得如此。娶媳妇有啥了不起?我早晚也能娶上一个粗腰大屁股的媳妇。” “嘿!小屁孩子才多大呀?就做梦娶媳妇了?你柱子叔也是二十七八了才娶上的媳妇!你着哪门子急?” 张志辉一头大汗的冲进来,高声道:“咋还在这里耗着呢?还不赶紧的去接新娘子?时候到啦!” “着啥急呀?漂亮媳妇是俺的就是俺的,着啥急呀?皇上不急太监急。” “操!得瑟吧你就!找不着北了!”张志辉笑骂着冲出屋子继续忙活。 拴柱子总算拾掇好了自己。他穿着崭新的民主联军军服,外面披上关东军的大皮衣还得特意把胸前的大红花露出来,脚上蹬着关东军锃亮的马靴;就连他的快慢机枪匣子都特意擦了个干净,枪把尾端繫着洗了不下十遍的红绸子。自以为仪表堂堂的拴柱子出了门,立刻有小战士给他牵来高大的东洋马。拴柱子翻身上马,在一干兄弟的簇拥下前往二七五团团部。一路上很多老乡在看,很多孩子在追随。平凡低调惯了的拴柱子迎来了他这辈子最拉风的一天。 白老虎一干人等早恭候多时了,因为是娘家人,所以一个个牛逼哄哄的。见拴柱子来了,白老虎先吼了一嗓子:“妈了个巴子!你小子来的这么晚?娶俺白老虎的妹子你还敢耍大牌?” 拴柱子甩蹬下马,走到白老虎面前来了个标准的立正,同样大着嗓门道:“俺没文化!不会说话!大舅哥莫见怪!恕小弟光棍一条这么久,早忘了如何好好拾掇自己!这才来晚了几分钟!大舅哥今天一定吃好喝好!小弟绝不心疼你胡吃海塞!” 白老虎给拴柱子当胸一拳,笑骂道:“扯什么王八犊子?接俺妹子回家吧!” 话音未落,就见一个战士牵来一匹同样高大的东洋马,仍是一身戎装打扮的白玫瑰也没化妆,纯牌的自然美。但见她从院子里出来利落地翻身上马,对拴柱子说:“走吧!” 拴柱子没当兵以前是个穷孩子,当了兵以后在血雨腥风中打了无数惨烈的仗。可他再不食人间烟火也多少清楚一些娶亲的事情,该有什么情景都在他脑子里。就是说,娶亲绝不是这样的。新娘子要么坐轿子,要么骑驴,由娘家人送到新郎家,新郎全程都在并且走在前面。哪有白玫瑰这样的新娘子?不光有跟夫家一样的骏马,而且还以命令的口吻跟夫君说话的?拴柱子又懵圈了。 “愣着干啥?走啊!”白玫瑰不耐烦了。 拴柱子只好上马,白玫瑰夹一下坐骑的肚子,东洋马竟然颠儿颠儿的跑在了前头!这他娘到底是拴柱子娶白玫瑰,还是白玫瑰娶拴柱子? 总而言之,那天似乎是白玫瑰“领着”拴柱子回了二七一团团部。拴柱子所谓一生中最拉风的一天,其实仅仅持续了半小时还不到。 既然拴柱子没了亲人,当兵这些年主要跟着洪江河,那么洪江河就成了他的兄长,而自古又是长兄如父。所以,拜堂的时候,洪江河和白老虎并排坐在高堂的位置上。洪江河的讲话比较繁琐,回顾了拴柱子参加革命以来的种种英勇表现,顺带着透露出他对拴柱子的一片真挚关怀和爱护。从抗战八年说到出关打反动派。最后的画龙点睛之语:“柱子啊,好好待你媳妇,好好过日子。”搞得拴柱子特别感动,敢情他的好,哪怕是一点一滴的好,老洪大哥都记得,只是从来不跟他说。看来,老洪大哥对他的爱护是深沉的,但一样温暖人心! 第176页 与洪江河相比,白老虎的文化底子薄,说话也更简单,搓了半天手,只说一句话:“柱子,对俺妹子好点儿,要不然,别怪俺抽你!”引得吃席的人一片大笑。 旧社会的婚礼程序,传统保持的比较全面。新人入场,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人民军队没有那么多讲究,但是拴柱子和白玫瑰还是向洪江河和白老虎鞠了躬。然后他们才对拜。再然后,拴柱子的一干狐兄狗弟一拥而上,硬生生将拴柱子从新娘子身边拉走了。 “你他娘少废话!你就跟弟兄们说,你今天高不高兴?高兴?那就敞开了喝呀!”不管是谁,只要是拴柱子的老兄弟,基本上只跟拴柱子说差不多的话。拴柱子能咋办?一句话,往死了喝。 酒席还没开始的时候拴柱子就意识到了,与办喜事喝喜酒比起来,以前喝酒都算不得喝酒。以前,酒量不行的拴柱子二三两下肚可以歪在炕上唿唿大睡,没谁讲究拴柱子不能陪好酒友。喝喜酒不同,拴柱子的兵碍于上下级官阶有高低还不敢太放肆。抗战刚开始那会儿跟拴柱子一起当八路的那帮坏小子不一样。他们就是抱着喝瘫了拴柱子的想法来的。你还不能躲,你要一躲他们能讲究你下半辈子!一块儿在刀尖上滚了这么多年的老兄弟,你跟我们喝一碗喜酒能死逑吗?拴柱子的想法太多,想法越多顾忌越多。所以,到最后白玫瑰都心疼了,拴柱子还在那仰着脖子生灌。 白玫瑰实在看不下去了,于是走过去说:“诸位兄弟,俺不太会说话,俺家老李的酒量俺心里有数。这样,俺来敬大伙儿一碗酒,别……”白玫瑰看了看醉态尽显的拴柱子,在一旁啃猪蹄子的张志辉明白了,说:“老哥儿几个,我家嫂子来敬酒了,还不赶紧的喝呀?你们老跟我家老哥喝酒,总不能无视了我家嫂子吧?” 钱大脑袋率先站起来,说:“师爷说的对!新娘子,按这个生辰八字,我比老李大仨月,算是他哥。按参加革命的顺序呢,老李当八路那会儿就一把鬼头大刀,我已经用上了缴获小鬼子的三八大盖啦。想当初要不是我给了他两颗手榴弹……” 拴柱子打断了钱大脑袋的话:“你狗日的啥时候给了我两颗手榴弹?就你?一毛不拔的铁公鸡,你那是给吗?你那是借!老子的三营刚组建那会儿……” 眼瞅着拴柱子想忆苦,钱大脑袋不敢再废话了,端起海碗说:“弟妹,这样吧,我先干为敬,祝你们小两口和和美美、白头偕老,那个那个……早生贵子!” 整院子的人都跟着起闹,有人说:“老李!你小子以后都不愁招不来新兵啦!只要你小子能干,兵强马壮的一个步兵班!还是纯牌的听你指挥的李家军吶!” 拴柱子喝多了,也不知道不好意思,大手一挥吼了一嗓子:“没问题!也不看看俺拴柱子是谁?” 白玫瑰白皙姣好的脸蛋快红透了,仰脖子喝了一大海碗白酒。就这么一个举动救下了拴柱子。敢情拴柱子屋里那位比较能喝!那好吧,绝不能放过!轮番轰炸的目标一下子变成了白玫瑰。 晚上,张志辉亲手布置的洞房。 闹洞房的人已经散去了,拴柱子歪在炕上唿唿大睡,白玫瑰放散了她的一头秀髮。女人香扑鼻而来,拴柱子睁开朦胧的醉眼,看到近在咫尺的白玫瑰。 “喝交杯酒吧,喝完了,俺就是你的人了。”白玫瑰说。 拴柱子点点头,费了老大的力气才起身。白玫瑰端来一个酒壶,将里面的酒斟到两个小酒盅里。拴柱子拿起其中一个酒盅,说:“老感觉这是个梦。” 白玫瑰应和道:“是啊,俺也这么觉着。” 拴柱子说:“真希望反动派明天就完蛋,俺好好跟你过日子。” 白玫瑰说:“后面有更多的仗要打呢。” 拴柱子说:“媳妇,你别埋怨俺就行,俺是个当兵的,俺娘说过,俺这辈子都是四海漂泊的命。所以俺才有了这么一个小名,爹娘活着的时候,想把俺拴在柱子上,好像这样俺就不用漂泊了。” 白玫瑰说:“你就算漂泊到天涯海角俺都会一直跟着。你别烦俺就行。” 拴柱子说:“哪能啊?一来俺不是那种人,二来俺真那样的话老洪大哥非扒了俺的皮不可,第三,最重要的,大舅哥那么厉害。呵呵。” 白玫瑰“噗嗤”一声笑了,她不笑都很美,笑了更美。她说:“你呀,以后老老实实听俺的话!” 拴柱子老老实实的点头,和白玫瑰喝了交杯酒。那以后,他们做了一辈子夫妻。 第六十八章 更新时间 2012-05-15 09:10:55字数 8608 公元1947年,民国36年,夏天,四平郊外。 担任师预备队的二七一团已在此地等候多日,隐约能够听到前方的枪炮声,战斗的激烈程度不难想像。担架队双向运动,冒着连天的炮火沖入火线寻找受伤的战士,又冒着连天的炮火撤出火线。东北的夏天太短,晚上将近八点太阳才彻底隐入地平线,凌晨四点多已经一片光明。我军所擅长的夜战本领无法发挥,又缺少必要的防空武器,国民党军的飞机一批批飞来,将成吨的炸弹倾泻到我军头上。攻坚部队伤亡惨重。 第177页 一年多以前,二七一团在四平南郊打了一场惨烈的阻击战,损失过半。在大兴安岭余脉梨树园子一带渐渐恢復了实力,这次重返辽北,已不再像当初那样一脸败相。他们装备精良、士气高昂,与主力部队会合后向四平挺进,进攻四平守敌,占领四平这个交通枢纽,打通东北局势,并间接支援关内友军的作战。 当时,东北的国民党军由于兵力不足,只好占据几座大城市,眼睁睁看着民主联军在周边的乡镇坐大却无能为力。 民主联军对四平发动总攻,国民党军高层极为震惊,四平的战略位置太过重要,决不能丢失?几万精锐的国民党美械部队和半美械部队在不同的方向上拼命向四平靠拢。 而四平周边的交通要道被我军派出的重兵死死堵住,增援四平的国民党军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惨重代价。我东北民主联军在四平方面一下子投入了两个纵队7个师的重兵,加上5个炮兵营,总计10万大军,由李天佑和万毅指挥,对四平发动了排山倒海般的进攻。此次血战就是闻名全国的三战四平——四平攻坚战。 国民党四平守军以71军为主力,共3万余人,指挥官是黄埔一期生陈明仁。抗战中,他率部在腾冲、松山等地浴血奋战,战功显赫,非等闲之辈。国民党军占据四平已一年有余,这一年从上到下一直没闲着,小小的四平城在这帮抗日战场上百战余生的老兵油子的苦心经营下,俨然成了一座要塞。外围工事密密麻麻的布满了地堡,铁丝网、陷阱、地雷比比皆是。城内更是碉堡林立、火网密布。这是一座要塞,更是一台巨大的绞肉机。陈明仁对守军放出狠话:“独立死守,不求援、不待援,打光为止。后退者一律由督战队射杀。” 破釜沉舟的守军,龟缩在要塞城市之内,可想而知民主联军的攻城战斗将是怎样的惨烈。所以,多年以后,当战场起义、回归人民阵营的陈明仁官居解放军上将时,参加过四平攻坚战的民主联军老战士提起他,开场白依然不变:“陈明仁这小子……” 民主联军原计划五天攻下四平,但是第六天,当二七一团的战士们也填入了那台巨大绞肉机的时候,民主联军依然没能彻底占领四平。 拴柱子带着战士们飞快地跑过被鲜血浸透了的黑土地,枪炮声越来越清晰了,与伤员们的惨嚎声融为一体,说不出的恐怖。不管新兵还是老兵,都越发紧张起来。临近交火地带了,战士们透过战火硝烟可以看到东北特有的红色砖楼的轮廓越来越清晰。 “攻坚部队散开队形!准备冲击!”拴柱子沉声命令道。 “柱子!这边!这边!” 拴柱子循声望去,见白老虎和尹川躲在一道沙袋墙后面,一身的血,一看就知道跟人动过刀子。瞅这俩傢伙的样子,应该没怎么受伤吧?拴柱子不由担心起来。按说白老虎肯定没什么大事,关键是尹川这个小白脸。拴柱子左手一把快慢机右手一把m-3冲锋鎗,带着张志辉、岳兴国猫腰跑到白老虎和尹川那里。期间,已有机枪子弹掠过人们的头顶,间或还会传来炮弹划破空气的尖啸。 “哥,你咋也顶上来啦?”没有寒暄,拴柱子直截了当的问他的大舅哥。他记得他大舅哥跟他是平级,都是团长。更记得按照常理,团长没必要顶的这么靠前。他忘了他跟他大舅哥一个揍性,喜欢亲身当突击队长。他们都不是军校出身,说到底,从土包子、大头兵成长到团级指挥员,别的爱好没有,就爱好拿机关枪或冲锋鎗突突敌人。 “李总和万总的指挥部离前沿才300米,咱顶到最前沿,咋啦?再有,你不也一样?你可真让人操心,打仗不要命!团长带头冲锋?”白老虎跟拴柱子一样,最该记得的往往关键时刻记不得。 “咱哥俩都一个揍性,谁也甭讲究谁啦。”拴柱子总算想起了他和他大舅哥的共性。他看了看周边的环境,到处是尸体,到处是鲜血,拴柱子打了这么多年仗了,也没见一场冲击会死这么多人。部队基本是按照米来计算前进距离的,每前进一步,都要搭上几条甚至十几条性命。 拴柱子砸吧砸吧嘴,说:“看来老哥的情况不妙呀,要不也不至于把俺们也填进来,说说情况吧。” “瞅那嘎达。”白老虎指着这条街道的尽头,硝烟之中耸立着一座巨大的红砖楼,墙体上密密麻麻布满了弹坑,有大有小,像一张红色的麻子脸。上面的射击孔同样密密麻麻,时不时的还喷出一缕缕青烟,不多时人们便能听见机枪开火声。白老虎继续说:“那是敌军的主堡,几乎没有火力死角,往那里一戳,能扼守住周边所有街道!它的外围,好多你不能及时瞅到的犄角旮旯还有不老少子堡、暗堡,个别楼房里隐藏着冷枪手和机枪手。刚开始冲击的时候,打头阵的一营就损失了三分之二还多……” 拴柱子一听就急了:“操!俺老婆……” 白老虎吞了口唾沫,说:“没事儿,你把心放肚子里,你就算豁得出你老婆,俺也豁不出俺亲妹子。俺接着说,关键时刻还是得咱尹政委,带着二营和三营顶了上来,合兵一处在外围拔点。” 拴柱子转向尹川:“行啊老尹,文武双全啊。” 尹川的表情很木讷,估计跟战斗的血腥惨烈有关系,他只说:“部队伤亡太大,才清除了外围的子堡,全团剩下不到五百人,已经不具备进攻能力了。” 第178页 白老虎拿起酒壶灌了一口,不顾皱着眉对其在战区饮酒表示不满的尹川,继续说:“搭了老鼻子人命,进攻能力咱是没有啦,但是守战壕还是没啥问题的。上头把你们派上来继续攻击主堡。侧翼你可以放心,只要俺们二七五团还有一个能动弹的爷们儿,敌军想夺回被俺们控制的街道和房屋就是做梦!” 尹川说:“老李,拜託你啦,打下那座主堡,给我们出口恶气!” 拴柱子说:“哥,老尹,放心吧,仗打成这样,敌人也不是铁打的,俺这就去跟狗日的决出个公母来。俺一定是公的!” 白老虎和尹川沖二七一团的干部战士敬了礼,起身低姿快跑前去收拢他们不多的战斗员。 张志辉这时说:“那座主堡,甭说是咱们这伙子主战装备基本是爆破筒和炸药包的人,就算把战防炮拖到最前沿来个抵近射击,充其量能啃下外围墙体的一层皮。这是东北地区常见的红砖楼,大红砖很坚固的。看看那些射击孔,丫挺的就是一只刺猬,王八日的居然还把主堡周边一百米范围内的建筑物毁了个差不多,一片空地,沖的近了躲都没处躲。咱无从下口,不好啃呀。” 拴柱子寻摸来一顶美国钢盔扣在脑袋上,说:“不好啃也得啃!附近几座大城市的敌援军说到就到。仗打成这样,没办法啦,东北的这个时节黑天太短,国民党还老是放照明弹啥的,搞得晚上跟白天一个样。都知道国民党的飞机和坦克厉害,不趁着现在拿下四平,敌援军一到,飞机大炮更多。到时候咱还得跟去年似的,人没少死还啥也捞不着。师爷,组织突击队沖他娘的!” “得嘞!”张志辉提枪低姿快跑,眨眼的工夫消失在后头。不多时,一百多抱着炸药包、背着爆破筒、头戴日本盔美国盔的战士来到最前沿,拴柱子看了看这群战士,说:“有的新同志还没打过仗,俺多说两句,开打的时候,老兵带着新兵,尽量利用房屋和弹坑的掩护往前靠,别顶着子弹愣沖,子弹不长眼,你们的爹娘把你们交给俺,不是让俺派你们送命的,俺知道俺该咋办,你们也别忘了自己努力保住小命!最重要的,沖的时候别扎堆,机枪对单嘣儿的目标不感兴趣也没啥辙,但是扎堆的目标就不一样了,一梭子扫过来,全他妈玩儿完。明确没有?” 带队的连长说:“团长,俺明确了。您放一百个心吧,啃不下那座主堡,俺绝不回来见你!” 拴柱子拍拍连长的肩膀,看了战士们好几遍。老兵表情坚毅瞧不出恐惧,新兵中有的很兴奋,有的则明显紧张。甚至有的新战士在微微发抖。拴柱子明白,这一百多战士,甭管是官是兵,能活下来的很少。说白了,第一拨发起冲锋的人就是炮灰,用脑袋和身体给后续部队挡子弹,用脚丫子给后边的人趟地雷,活下来算你命大,死逑了只能自认倒霉。说实在的,拴柱子打心眼里不愿意让他的战士去干这种必死无疑的勾当,任何一个指挥官都不喜欢这样做。可是没办法,这就是战争,註定有人死去。或许等这场战争结束了,拴柱子也会躺在一座没有墓碑的坟包下面,没人记得他的名字,更不会有人记得他和他的兵曾经做过什么。但是,他和他的兵没有后悔的权利,他们已然选择了这样的生活,于是他们註定有可能面临那种惨烈的结局。 拴柱子对连长说:“带你的人就位,五分钟后,俺会指挥机枪和炮兵压制敌人的火力,俺这边枪炮开火,你那边开始冲击。” 连长点头,沖拴柱子敬了个礼,转身带着战士们分散隐入了几条巷道。拴柱子一直到最后一个战士的身影消失在巷道口时,才收回他的目光。 与此同时,张志辉组织全团的火力支援单位各就各位。机枪手分散选择最佳射击点,不多的六零迫和仅有的一门战防炮则集中安置。白老虎和尹川组织二七五团剩余的人马将周边街区防了个严实,让从外围赶来支援的国民党守军寸步难行。所有的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 主堡里的国民党守军早发现了对面共军的行动,看来共军又要发动冲击了。两天两夜的战斗同样让这群在滇西血战过日本鬼子的老兵油子疲惫不堪。带队的少校营长看着手下的弟兄,这里头,军衔最低的也是下士,多少年在枪林弹雨里搏命,素质是过硬的。少校坚定了信念,有充足的粮食、饮用水和弹药,共军来的再多也是给老子提供立功的机会!你们的尸体已经铺满了附近几条街道,鲜血都流成河啦,到头来连我们这座主堡的边儿也没摸到,只是清除了周边子堡的守军。现在想打下我们这座主堡,你们有那副牙口吗?就算我们的援兵不来,你们又能再发动几次像样的进攻? 张志辉的工作做完了,拎着枪跑回到拴柱子身边,说:“团长,全齐活啦。” “开始!”拴柱子高声命令道。 爆豆一样的枪炮声勐然撞进人们的耳膜,民主联军的机枪疯狂的怒吼,民主联军的炮弹划破空气狠狠撞击在国民党军的主堡上。 主堡里的国军官兵被震得眼冒金星,有士兵狂喊道:“长官!共军又要进攻啦!” 国军少校抄起一把汤普森冲锋鎗,哗啦一声将弹鼓里的子弹顶入枪膛,大吼道:“弟兄们!不要怕!共军的小炮奈何不了咱们!他们要是敢派步兵来,咱就让他们的尸体堆的比主堡还高!这是立头功的机会!咱得高兴!所以别跟娘们儿似的尖叫!咱要笑!有大洋有好酒有罐头肉,干逑不笑?啊?” 第179页 国军士兵们发出一阵疯狂至极的笑声,几百个黑洞洞的枪口伸出了主堡的射击孔,只需一声令下,一片金属狂潮便会倾泻而下,将杀奔来的敌人血肉横飞。 民主联军这头,首批冲击部队在连长的带领下,发一声喊扑向国民党军驻守的主堡。一百多人的吶喊声很快便被爆豆一样的枪声和人类濒死的惨叫盖过。国民党军开火了,向四面八方抛洒火力,沖在头里的民主联军战士被打得血肉横飞。名副其实的弹幕,恐怖的金属狂潮,有的子弹击中了战士的爆破器材,惊天动地的爆炸声中,滚滚黑烟夹杂着破碎的人体向天空伸展。 “二梯队!给老子上!”拴柱子大吼道。 二梯队的三百多战士好像没看见前方战友的惨状,三百多人抱紧了武器和爆破器材起身,向黄色的浪潮一样向疯狂喷吐弹药的主堡抵近。 “共军来得真不少啊!哈哈哈哈哈哈!”国军少校一边用汤普森冲锋鎗扫射攻击的人潮,一边狂喊狂笑。在他的情绪感召下,被二七一团的人海进攻骇得不行的士兵们斗志倍增,更加疯狂的打、更加疯狂的笑。 战斗仅仅开始了五分钟,二七一团的一梯队全部阵亡,二梯队阵亡大半,战果仅仅是用流弹杀伤了主堡内的十几名国民党士兵。 高温天气使得尸体迅速腐烂发臭,混杂着硝烟,味道令人作呕。张志辉对拴柱子说:“团长,这么打不是办法,狗日的乌龟王八刺猬阵太坚固啦,他妈的比当初渡边老狗日的城防还牛逼!咱刚开打就损失了差不多一个营!” 拴柱子说:“远征军的老兵油子,枪是好枪,兵是好兵,再加上躲在王八盖子里,娘了个逑的,欺负老子没有重炮和坦克。” 张志辉狠狠啐了一口,说:“这场仗老子们要是没死,一定多弄重炮和坦克,可不能让弟兄们再拿人肉去撞火网啦。” 拴柱子说:“老美和毛子的全金属造坦克咱没有,土坦克咱有,干吧。” 张志辉去准备土坦克了。所谓的“土坦克”,就是在人力车或马车上面摞起一层沙袋并浇上水,外头再盖一层皮革,再外面煳上泥巴。人躲在后头猫腰低头跟着。一般来说,这种土坦克能够抵御一定强度的机枪直射火力和杀伤弹片,但顶不了多久,必须在阻击火力彻底摧毁保护层之前冲上去,这鬼东西死沉死沉的,在纯人力面前确实跟金属坦克有一拼了,其机动性可想而知。并且,这样的土坦克防得了前面的火力打击,却防不了曲射火力的打击,更防不了正面来袭的火箭弹。 无奈,以当时民主联军的装备水平,有就比没有强,用这样的土坦克打掩护,总好过直不愣登的拿人肉去撞敌军的火力网。 民主联军的第二拨攻击很快开始。数十辆土坦克从废墟中现身,缓缓地挪向固若金汤的主堡。推着土坦克前进的战士都是身大力不亏的角色,也都用上了吃奶的力气,可是,土坦克的速度依然只能用缓慢来形容。 国民党军的阻击火力噼头盖脸而来。说真的,这样的土坦克确实能够防弹,并且其外层和内层很好地解决了跳弹伤人的问题。一批弹雨过后,除了十几名战士伤亡外,土坦克继续缓慢前进,一步步接近了主堡。 国军少校急眼了,大吼道:“通讯兵!唿叫炮群!开炮轰他娘的!” 通讯兵小心翼翼的提醒说:“长官,共军距离咱们不到一百五十米啦,这时候唿叫炮群,咱也得跟着一起变烤鸡。” 国军少校立马又喊:“巴祖卡轰他娘的!喷火兵!等共匪到了有效喷射距离就出招!” 几个巴祖卡操作手和喷火兵立马就位。 巴祖卡尖利的唿啸声中,几辆土坦克和后面的战士在轰鸣中飞向天空。只是土坦克数量颇多,并且二七一团组织的冲击来自四面八方,巴祖卡就那么几门,炮弹也并不多。所以,二七一团的冲击人群仍然一步步接近了主堡。 眼瞅着土坦克已经前进到距离主堡不到五十米的距离了,民主联军阵营里忽然腾起一片铁疙瘩。木柄手榴弹翻着跟头撞向主堡,全部是延时投掷,并且都是由玩儿手榴弹的行家投掷的。十几颗手榴弹,屁股上冒着青烟飞进主堡。想拾起这些手榴弹扔出去的国军士兵,手刚摸到手榴弹,手榴弹就爆炸了,霎时间主堡内犹如屠宰场,一块块碎肉贴在墙壁上和士兵身上。眼见同袍惨死,国军士兵发出愤怒的吶喊,见民主联军的步兵已经从土坦克后面现身,成片地扑向主堡,机枪和冲锋鎗再次喷吐出一片一片的子弹。同时,主堡的几个射击孔突然腾出一条条火龙。几十名战士浑身起火,惨嚎着四散奔逃,又很快被国军的子弹射倒。 突如其来的惨烈景象,使得原本士气高昂的部队瞬间崩溃。二七一团的后续攻击部队勐然剎住了脚步。而已经贴近主堡还活着的士兵,求生的欲望占了上风,他们发一声喊,潮水般向后退去。可是,已经冲到了这里,刚刚走过的那段路就是通往地狱的道路,你好不容易沖了过来,现在又想再沖回去,会是什么结果? 后退的战士割麦子似的被国军的子弹射倒。绝望的、悽惨的嚎叫,犹如来自地狱的声音。连打过多年仗的老兵也被震撼住了。 第二拨攻击,功败垂成。 第180页 二七一团的惨烈攻坚进行的如火如荼的时候,二七五团的压力渐渐大了起来。由其他防区抽调来增援主堡守军的国民党军越来越多,还有重炮和坦克支援。狭窄的街道上,攻击部队排的满满的。 建筑物、弹坑、堑壕里,二七五团的战士拼死抵抗,国民党军的尸体横七竖八。双方均伤亡惨重。不同的是,国民党军的进攻强度越来越大,民主联军的阻力火力越来越稀疏。 一座正对街道的二层楼房里,白玫瑰放下打空子弹的m-3冲锋鎗,拾起立在一旁的押满子弹、枪体残留人类碎肉的m-1卡宾枪继续点射进攻的国民党兵。她身边的战士已经牺牲的七七八八,连伙夫和马弁都来凑数了。眼瞅着奔袭而来的国民党兵越来越多,真不知她还能顶多久。可是听听身后的枪炮声和吶喊声,她知道她的男人还没有拿下那座夺走太多战友性命的主堡,她不能撤退。 白玫瑰决定继续打下去,子弹打光了就用刀扎、用石头砸。总而言之,不能让她的男人面临来自侧翼的威胁。 通往主堡的道路上铺满了民主联军战士的尸体,两个团的进攻都奈何不了主堡。主堡守军的自信心极度膨胀,他们已经有了这样的潜意识,他们的主堡是无法被攻克的。 入夜了,四周却如同白昼,国民党军的照明弹不要钱似的不断升空。 拴柱子的指挥所,其实就是之前那道沙袋墙,拴柱子、张志辉和一干营连长聚在一起开会。二七一团损失惨重,好在还未伤及筋骨,但再像以前那样打绝对不行了。说到底,他们只是一个团级单位两千余人,再怎么未伤及筋骨,能打的也只剩下千把子人,只不过这千把子人以老兵居多,并且老兵中的大部分是抗战老兵。 参谋长张志辉率先发言:“据俘虏交代,主堡里的国民党兵有充足的饮食和弹药储备,哪怕耍光棍,他们也能支撑一个月高强度作战。特别是他们的水源,是新鲜的地下水,水龙头接在主堡内部。只是俘虏也不知道水管子埋在哪里,我们也没那么多时间找。所以给敌人断水的招儿是用不上了。再说说外面的情况,外线打援部队的压力很大,国民党长春、渖阳等地的守军,均拼命向四平靠拢,其中大部分是美械部队或半美械部队。战斗打了这么久,我们虽然一步步占据了四平大部分城区,可是没有攻占整个四平市,城里依然有成建制的国民党军存在,战役目标没有达到,再拖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一干军官默默地吸着烟,都没有更好的主意。似乎,拿人肉撞火网是唯一的办法。这个办法算什么办法?要是等二七一团全死绝了那座主堡还在,怎么办?眼下,民主联军攻城部队最后的一点儿预备队也已投入战斗,再打不赢,真的就没有任何后劲了。 拴柱子丢开菸头,环顾一番众人,道:“咋都不说话?没主意?” 众人继续默不作声。 拴柱子说:“既然如此,那俺来说。知道咱最大的劣势在啥地方不?没有攻坚重武器。知道咱攻坚的时候最操蛋的败笔在哪里不?因为主攻方向不明确!咱们图着分散守敌火力的目的,一群人围上去打,殊不知,那样更能发挥守敌的火力!他们这座主堡的设计蓝本,就是封锁住四面八方的冲击通道,大量的自动火器同时开火,咱来多少死多少!四面开花的战术,是当年为了打鬼子炮楼而特意运用的打法,那时候鬼子的火力密度不高,主要以精确的步枪射击为主。咱那时候,在步兵单兵火力基本与鬼子对等的情况下,在攻击目标四周码开绝对优势兵力,恨不得一个团打一个小队,以此来分散鬼子的火力来取胜。可是这一次,国民党兵的火力密集度是前所未有的,咱再怎么围攻,哪怕来一个师,也分散不了他们的火力,反倒分散了咱的冲击力量,容易让他们各个击破。所以,下一次攻击,咱只打一点一面!狗日的不是火力勐吗?俺从一个方向来,你再多的自动火器你也码不开!你没那么多射击孔!想给拥有强大火力密集度的敌人分散火力,得用这种招数。这恐怕就是所谓的辩证法,咱不能一棵树上吊死,到了该改变打法的时候,就不能墨守成规。咱得多动脑子。” 众军官的双眼勐然绽放出光彩,必胜的信念重新涌上心头。拴柱子转向张志辉,说:“师爷,你平时看《孙子兵法》没白看,这主意让你想的,咱这帮老粗是没法比。打完了仗要是俺老李还活着,一定去学堂里回炉。” 张志辉不好意思的笑笑,说:“团长,这招是不是歪招,好不好用,我也没把握,咱只能先试试看,不行再想别的辙。” 拴柱子点点头,说:“这次,全团剩下的爷们儿全部压上!一梯队全部装备轻机枪和冲锋鎗,狗日的弹幕打过来咱不要躲,不管死多少人也不要停,拼命顶上去。二梯队的人主要装备手榴弹,到了有效投射距离,噼头盖脸砸他狗日的!炸不死乌龟王八刺猬阵,也震懵圈了他们!三梯队全部装备爆破器材,到了近前分散开炸,一个道理,炸不死狗日的,震也震死了狗日的!” 张志辉补充道:“弟兄们,说句实话,这次能不能成,谁也不敢打包票。那么多人全码在一个方向上,敌军的火力虽然被分散了,其他方向有劲儿也使不上。可毕竟咱还面对着几十挺轻重机枪和数不清的冲锋鎗。敌人的火力会不间断的扫过来,那绝对是一座弹幕墙,所过之处寸草不生。很多兄弟也许看不见明天早晨的太阳。” 第181页 副团长发话了:“参谋长,你说咱二七一团的爷们儿有怕死的吗?说实在的,当初听说新六团在桥头沟拼光了急需补充新人,俺心说要是能把俺补充进去,也算没白穿一回军装!当兵就得当最能打最不怕死的兵!新六团就是由一帮最能打最不怕死的兵组成的部队!别看拼光了,几个月以后又是响噹噹的一个主力团!俺们确实是其他主力部队的人,对老部队的那种感情,对老部队和个人的自豪感,那都不是装出来的。可就算是主力部队,也没把握在桥头沟死顶鬼子伏见宫师团的进攻一整天!新六团却做到了!凭这个,俺们崇拜新六团,能来新六团当兵,死了俺们也是笑着死!因为俺们自豪!现在的二七一团是新六团变的,番号变了,可是骨子里流着新六团的血,新六团的精神气儿也传承到了俺们身上。俺们喊的口号依然是‘拼命到底’。不管敌人多强大,只要敢拼命斗狠,敌人算个屁!弟兄们,是不是?” “对头!是这么个理儿!” “怕死就不当兵啦!小鬼子狠不狠?不一样被打跑啦?” “团长,参谋长,下命令吧!俺当一梯队的队长!打不下主堡俺提头来见!” “拼命到底!杀他狗娘养的!” “不就是个死吗?能咋的?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眼看部队的士气重新高涨起来,拴柱子和张志辉欣慰的笑了,最后的顾忌烟消云散。副团长说的在理,之所以由各主力部队骨干整编而成的二七一团依然像新六团那样在战场上虎虎生威、团结一心,就因为新六团的威名和精神气还在。一群各部队的尖子聚在一起,并没有不服管教、彼此较劲的情况。这样的部队,番号变了,人员换了,骨头却没换,灵魂也没换。 他们仍然敢于拼命到底,仍然敢于在指挥员的率领下,朝强大的敌人发动无悔的惨烈的也许是有去无回的冲锋! 第六十九章 更新时间 2012-05-15 15:43:25字数 4408 国民党军的照明弹频频升空,四平城区每一条街道、每一栋残破的建筑物,在暗夜之中清晰可见。双方都疲惫了,那时候,再崇高坚定的政治信仰也被抛在脑后。军人们唯一的信念是,杀下去,活下去。躲、逃、保命、杀人,是这片杀戮之地还活着的人唯一想做也唯一能做的事情。 又一辆谢尔曼坦克在巨响中化作一团烈火,几团小号的烈火飞快地脱离了大团烈火,伴以撕心裂肺的惨叫,那是逃出来的车组人员。后面的步兵拼命用机枪压制敌人的火力,冲出几个不怕死的人,携带着防火布来抢救他们的同袍。随后,一片子弹袭来,火人和携带防火布的士兵全部倒在血泊之中。 战场暂时归于平静。 尹川无力地倚靠在某栋民用住宅楼的角落里,周围满是弹壳和空弹匣,还有几把m-1卡宾枪和李·恩菲尔德步枪。他搜遍全身和周边,再寻不到一个压有子弹的弹匣。他拔出自己的快慢机,慢慢将枪匣子和枪身组装在一起。这把枪,有效射程约一百米,可选择单发或连射,必要时,抵得上一把小号的冲锋鎗。随后,他又从身边的烈士遗体上拿来两颗手榴弹。 附近还有活着的人吗?尹川木讷的脑袋终于有了战斗以外的想法。他嘶哑着嗓子吼道:“二七五团还有人吗?” 绝望、嘶哑的吼声在空荡荡的住宅楼走廊里迴荡,却没有任何回应。许久,尹川听见对面国军阵地上传来喊话声:“共军弟兄们!不要再打啦!投降吧!我们优待俘虏!你们将得到食品、饮用水,伤员将得到很好的治疗!共军弟兄们!咱们都是中国人!况且你们已经用行动证明了你们的勇敢和忠诚!现在选择投降无损于你们军人的荣誉!” 尹川继续他嘶哑的吼叫:“二七五团还有人吗?有人吗?” 终于,一个疲惫至极的嘶哑声音好似从天边传来:“政委……俺是孙大个子……” 尹川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摸去。孙大个子斜倚墙根坐着,旁边驾着美国造的m2重机枪,地上满是弹壳。前段时间因为换鞋风波而暗自垂泪的小战士生子也在。他们的排长王大唧闹,腿被机枪打折了,靠在另一边休息,休息的时候也没丢了他的宝贝——歪把子机枪。 “就剩下你们?啊?” “政委,刚炸了那么多坦克,咱又没有战防炮,只能拿人肉去填啊。”王大唧闹低语着。 “还剩多少子弹?” “m2还有五十发机枪弹,俺这挺歪把子,还有半梭。手榴弹已经全送出去炸坦克啦。” 尹川看了看仅剩的战士,说:“同志们,团长那边也打得很艰苦,估计不会有援兵来,咱们只能依靠自己啦。估计敌人很快会发动下一次攻击,做好准备吧。” 王大唧闹笑笑,说:“政委,你带这俩崽子撤吧,咱不能全死在这嘎达,咋的也得给咱团留几个种。” 尹川说:“扯淡!我们能撤吗?团长没下命令!二七一团的李团长还没打下那座主堡!这种时候撤退,是畏战行为!更可能导致二七一团的侧翼暴露,整个攻坚行动都会受到影响!已经牺牲了这么多同志,为了什么?我们撤了,对得起牺牲的同志吗?” 第182页 王大唧闹摇摇头,说:“政委,不是俺们畏战,实在是这地方不适合当阻击阵地。你瞅瞅,外面的胡同和巷子那么多,哪里藏不下敌人?他们步步为营,步步蚕食,早晚凭人数优势把咱们全吃光。道路狭窄虽然有利于咱们炸坦克,可是步兵炸坦克,就是一命换一命的活计,干死了敌人,自己也活不成,咱就这么几个人,能经得起几次一命换一命?莫不如撤到两条街以外建立二防,那里有国民党兵遗留下来的障碍物、碉堡和武器弹药,还有俺的一个班留在那里当预备队,是理想的二防预设阵地。地形对咱也相对有利。因为那里的街道布局像喇叭口,阵地可以设在国民党坚固的环形碉堡工事里,又可以在喇叭口以逸待劳从房顶向下甩手榴弹和炸药包,不管怎样,能够迟滞敌军的坦克和步兵,为攻坚部队争取时间。” 说话的工夫,对面的国民党军没闲着,继续他们的政战攻势,男人粗野嘶哑的声音不见了,变成了女人特有的娇滴滴的靡靡之音。“共军弟兄们,不要再相信共党分子的蛊惑宣传,来投奔我们国军吧,我们是为自由和民主奔忙的斗士,只有三民主义才能救中国。你们谁没有父母妻儿?她们都在家里盼着你们回去团聚,不要再受矇骗了,你们只是共党的炮灰……” 娇滴滴的靡靡之音还在街区战场迴荡,隆隆的马达声越来越大,更多的坦克由后方而来。国军军官忙着组织步坦协同和步炮协同,各作战分队纷纷就位。新一轮进攻就要开始了,当靡靡之音结束时,对面的共军阵地将永远在地球上消失! 尹川咬咬牙,说:“就算要撤,也得一起撤!决不能丢下一个战友!咱没那个规矩!” 王大唧闹,悲壮的笑笑,说:“政委,你看俺的腿呀,已经断啦烂啦,俺就算能活下来也是废人一个。说实在的,俺没啥信仰,你说的什么马克思什么列宁什么共产主义新世界,俺听不懂。俺只知道,俺得为了俺的乡亲、同胞打仗,以前打小鬼子,现在打国民党,只为了乡亲们能过上好日子,不再被人欺负。有仗打,能打仗,俺才有价值,否则……政委,你到底想让俺当一个一辈子靠乞讨和施捨为生的废人,还是想让俺在战场上当一把纯爷们儿?” 眼看着国军的冲击集群集结的差不多了,尹川说:“王排长,你是个好同志,你不是没有信仰,你正在为你的信仰而战!为了乡亲,为了同胞,你纵死无悔,这就是信仰!并且是最最崇高的信仰!同志,再见!” 孙大个子和生子都哭了,他们忽然意识到,他们即将和他们的排长永别,排长很粗暴,爱骂人,有时候还打人,霸道、蛮横。可是,排长毕竟教会了他们战场生存的本领,更在炮火中扑在他们身上给他们当过肉盾。所以,他们才能活到现在。眼下,排长要死战到底了,而他们,要撤退。 王大唧闹对他的两个兵说:“走吧,要活着,活着才能继续打下去!别回头,跑!” 孙大个子和生子抹了把鼻涕眼泪,说:“排长,保重!” 王大唧闹没再看他的政委和兵,他抱着歪把子挪到m2重机枪后头。 顶着不时从头顶掠过的流弹,尹川带着两个战士飞快地跑着,他们身后已传来国民党兵狂热的吶喊和坦克马达的轰鸣。他们听不见王大唧闹的枪声,可他们能想像得出面对国民党军杀奔而来的重兵,王大唧闹将会爆发怎样的英勇。 主堡对面,二七一团的冲击集群准备就绪了。以拴柱子为首,一梯队的战士们都挎着机关枪和冲锋鎗,可能在冲锋中碍事的钢盔早扔了。一梯队后面,二梯队的战士身上挂满了木柄手榴弹。再往后,三梯队的爆破手们简直就是能够自行移动的炸弹。他们拥有成百上千斤的黄色炸药,有的是从臭弹里倒出来的,有的是从国民党手里缴获来的。此时这些黄色炸药变成了一个个炸药包。三梯队的战士们将在一梯队和二梯队的肉盾掩护下拼死抵近主堡,将以千斤计的炸药包垒起来,就算炸不碎主堡,也要震死主堡里的敌军。 张志辉跑过来对拴柱子说:“团长,二七五团快顶不住了,林总在四平方向上投入了最后一个纵队的预备队,却是添油战术,一个师一个师的增援,咱是指望不上他们啦。” 拴柱子咬牙切齿的说:“等老子拿下了那座主堡,再去帮二七五团打退了外围的杂碎!反正预备队已经全部投入啦,这次就算拿板砖砸,也要把四平砸回来!”他的声音勐然提高了八度,大吼道:“拼命到底的二七一团!杀呀!” 一千多汉子同时爆出狂热的怒吼,甚至盖过了远近多处战场的枪炮声和拼杀声,也盖过了二七一团十几名司号员吹出的冲锋号声。主堡里的国民党守军们看到,飞速挺进主堡的密密麻麻的狂热的人潮中不断地向主堡泼洒出密集的弹雨。整整一千多人,整条街道上全是人! “共军又来啦!”主堡之中充斥着国军士兵惊恐的喊叫,被照明弹晃得忽明忽暗的世界,那么多人群接连不断的涌向主堡,在暗夜之中有着极大的视觉震撼。 “别慌!都别慌!开火!”军官们妄图凭自己的吶喊缓解士兵们的紧张情绪,可是他们的声音也是颤抖的。 面向二七一团冲击人群一面的射击孔飞出成片的曳光弹,与二七一团射来的密集的弹雨纵横交错。沖在头里的二七一团官兵倒下一片,后面的人踏过同伴的尸体继续冲锋,压制火力从没间断过。 第183页 “长官!这次共匪就打咱们的一面!弟兄们快撑不住啦!” 国军少校大吼道:“都他娘给老子到北面来!打光子弹的弟兄躲后边去重新上弹!后面的弟兄继续给老子打!火力不要间断!” 国军少校话音未落,主堡的多个地方传来怪叫,几名士兵被飞进主堡的流弹击中,软塌塌的倒在地上。 “给老子顶住!”国军少校怪吼着。 二七一团的队伍距离主堡越来越近了,付出的代价就是,一梯队的肉盾们伤亡惨重,冲击的道路上密密麻麻躺满了余温尚存的尸体和缓缓蠕动着的濒死的伤员。拴柱子也倒在了冲击的道路上,他以为他要死了,他疼的厉害,也许得过段时间才能死。他摸了摸他的胸口,一片热乎乎的黏稠稠的液体,忽明忽暗的世界,他瞅不清液体的颜色。但他知道这液体是什么,是他的鲜血。他很疼,不光伤口疼,心也疼。他不怕死,曾经甚至期待着自己早点儿死。那时候,他会不会怕?他怕过,他也恨过、疼过、绝望过,可他还是期待着自己的死亡。因为,在这个世界上他失去了很多,一无所有。 现在,他有了老婆,有了一个家。他要是死了,老婆怎么办? “白……玫瑰……”拴柱子的喊声变成了喃喃的呻吟。“媳妇……” 真他娘疼,忍着吧,过一会儿就不疼了,甚至会暖暖的晕晕的,怪舒服的。以他的人生阅歷,他明白濒死的人将忍受多大的痛苦,以他的想当然,他认为将死之人的解脱会让其舒服至极。 还是疼,疼的他无法忍受。他努力抬起头,看着他的兵已经围住了那座主堡。战士们的喊声中除了绝望、疯狂,还有兴奋。他看看周身的伏尸,好多死去的弟兄啊。他重新躺下,想闭眼等死,钻心的疼痛却令他无法闭眼。还有对媳妇的思念。他不是一无所有的光棍了,他有了牵挂,有了责任,死很容易,他就算已经结婚了,依然可以不管不顾的去死。 可是,他牵挂的人和牵挂他的人怎么办? “团长!你挂彩啦?柱子叔!你别吓唬我!柱子叔!师爷!师爷快来呀!” 拴柱子看见了岳兴国,岳兴国的身上满是鲜血,不知是他自己的还是别人的。应该不是他的,如果他真的流了这么多血,他不会这么精神。 张志辉不可能听见岳兴国的唿喊,他正带着爆破组在主堡四周垒炸药包。好多战士杀气腾腾的继续朝主堡的射击孔泼洒弹药。共军已经贴上来了,正在堆积大量的黄色炸药,如果引爆成功,堡垒或许没事,里面的人将被活生生震死! 但又不能投降,对三民主义有着狂热信仰的军人是不会选择向敌人投降的,不管敌人来自哪里,是本国人还是外国人。当年在滇西,多么惨烈的仗,他们也没有投降!他们的前辈,血战上海滩,喋血崑崙关,都是英雄好汉,都是顶天立地的爷们儿,他们不能给前辈丢人,不能给自己丢人!他们在为了中国的前途而战,为了自己的信仰而战,战死沙场、马革裹尸才是军人最好的归宿! 国军官兵继续狂吼着反抗,即便炸药墙已高高垒起,导火索正在慢慢燃向尽头。 “中华民国万岁!三民主义万岁!”国军官兵的吶喊响彻整片战场。 躲到安全距离的张志辉用手按住肩膀上的伤口,默默地念道:“都是好兵啊,都是中国纯爷们儿啊,如果再有一场抵御外侮的战争,我愿意跟他们一起上阵并肩作战。可惜……” 惊天动地的巨响中,主堡在微微颤抖,却仍然没有彻底坍塌。爆炸后,主堡的一侧墙壁出现一个巨大的窟窿,二七一团的战士发一声喊,沖入了主堡。 主堡里的国军官兵全部战死,每一张脸都写满了视死如归的决绝,又挂着几分痛苦和绝望。 第七十章 更新时间 2012-05-16 13:36:10字数 7047 “团长咋伤到的?啊?你不是警卫员、通讯员、传令员吗?咋干的呀你是?啊?” 岳兴国的印象里,张志辉张师爷从没跟任何人发过这么大的火,岳兴国还不明白,从来不发火的人,一旦发起火来是何等的可怕。他只觉得,张志辉这股火实在太大了,以至于岳兴国认为张志辉手里的那把大张着机头的快慢机随时会扬起来爆掉他的脑袋。 张志辉转向拴柱子,拴柱子蠕动着嘴唇像是有话要说,张志辉把耳朵凑过去,听见拴柱子低的不能再低的声音:“跟三芽子吼个逑?赶紧去增援二七五团啊,狗日的。” 张志辉点点头,说:“团长你放心!多苦多难,哪怕我自己死了,也不让嫂子少一根头髮!要是我食言了,我就不回去见你!”张志辉又对岳兴国说:“从现在开始,你一步不许离开团长!清楚吗?” 见岳兴国的头点的跟捣蒜似的,张志辉冲着二七一团打剩下的几百个人说:“弟兄们!咱兵分两路!一路占据国军主堡和周边楼房,形成一条环形防线!一路跟着我去支援二七五团!我们现在的任务是巩固战果、原地防守,不惜一切代价扼守住附近的街区,直到我军彻底收復四平!明确没有?” “明确!”疲惫不堪的战士们,吼出来的声音依然震天响。 拴柱子被担架队抬走了,岳兴国寸步不离。二七一团的部队眨眼的工夫各就各位。 第184页 战场上的流弹怪吼着飞过头顶,张志辉带着两个战士猫腰前进,每见到一个扼守在街垒或房屋之中的战士就打听:“二七五团的吗?是一营的?不是?那一营在什么位置?” 连着跑了好远,遇见的兵都是二七五团的,可是没人说得上来一营在什么地方。最后张志辉总算找到了二七五团的团指挥所。白老虎的左臂已经被吊了起来,脑袋也缠了一圈纱布。政委尹川不在,早带着警卫排到前头补缺去了,如果白老虎不是受了伤,现在估计也补上去了。 “我嫂子呢?”张志辉的开场白很直接。 白老虎说:“仗都打烂套了,各营各连的人,三五成群各打各的,没办法呀,国民党的反扑很厉害……” “那是你亲妹子呀!” 白老虎的眼中闪过一丝悲伤,但转瞬即逝,他问张志辉:“你们团长呢?” 张志辉实话实说:“我们团长负伤被抬下去了,现在我代理团长一职。我带来的人已经补充到你团防线之中。我暂时抛下部队到处跑到处找,就是想寻见我们团长的婆娘!” 刚打完惨烈战斗的人往往不容易控制自己的情绪,张志辉那时就有些情绪失控。 白老虎的冷漠让张志辉很着急很愤怒,来不及说废话,张志辉马上离开了。仗打成这个德行,早乱了套,只能是哪里的枪声密就沖向哪里。张志辉总算还没忘了他的职责,指挥战斗才是主业,至于寻找白玫瑰,赶着打赶着找吧! 张志辉所经的地方,随处可见双方士兵的尸体,鲜血已把道路弄得泥泞不堪,走在上面有滑倒的危险。血战之惨烈,伤亡之惨重,连身经百战的张志辉也未曾见过。 流弹横飞的杀戮场上,张志辉从牺牲战士身旁拾起上着弹鼓的汤普森冲锋鎗,对身后的人喊:“招子放亮!仗已经乱套啦!小心屁股后头的冷枪!”他发现此时他所处的位置没一个活人,到处躺满了尸体,有民主联军的也有国军的,明显发生过血腥的肉搏战。这意味着此地很重要,却又无人防守!危险! 果不其然,就在张志辉将弹鼓里的子弹顶入枪膛的时候,对面的街道口忽然闪出几个头戴美国盔的黄绿色身影。张志辉毫不犹豫的举枪射击,汤普森冲锋鎗发出沉闷的怒吼。强大的后座力震疼了张志辉肩膀上的伤口,所以这次的射击没能打出高水平。几个黄绿色身影狼狈地闪回身子。紧接着,白朗宁自动步枪和汤普森冲锋鎗开始反击。红色的砖土墙被打得碎末四溅,张志辉等人竟然被压制住了。 “分散开!上房子架枪!”张志辉命令道。对面的国军也做出了相同的反应。仅仅是一条街道的两侧,相隔不足二十米,双方勐烈的交火。国军阵营中,扛着巴祖卡的士兵怒骂着推开挡路的袍泽来到最前面,二七一团的战士也抄起了掷弹筒。巴祖卡炮弹出膛时尖啸刺耳,掷弹筒抛射的炸弹出膛时声音沉闷。一前一后,国共双方的阵地各爆出一团夹杂着血雾的浓烟。 张志辉一身尘土躺倒在地,他身旁到处是残肢断臂,巴祖卡炮弹不偏不倚刚好砸在他战位附近。这块地皮上,就剩下他一个活人。守在另外位置的战士虽然看见了他的狼狈和他战友的惨状,但是来不及顾他。当时,只要还没死的人,统统守在战位上继续战斗。 张志辉的听觉暂时丧失了,好像一群苍蝇飞进了他的脑袋。他捂住口鼻浑身用力,听觉还是没有恢復。 一群兵如一股旋风般捲入了这块状如屠宰场的地皮,跑动中射击干倒了冲过来的国军士兵,及时的将这里的漏洞挡住。一个在兵群中略显娇小的身影闯入张志辉的视野,很快他又看见几张似曾相识的面孔。手持李·恩菲尔德步枪的白玫瑰因连续的战斗而憔悴异常,却依然指挥一营不多的战士勐烈抵抗反扑的国军。她已带人在环形防线上跑了几圈,哪里需要补漏她就带人补上去,打退了敌人则继续机动。就这样扮演着救火队员的角色,到现在,这伙人里属他们最累,也属他们死伤最惨重。开始时跟着白玫瑰到处救火到处补漏的百多号战士,现在就剩下这么几个了。 “师爷!你咋啦?挂花啦?” 白玫瑰终于看见了张志辉,她快步跑到张志辉跟前扶他坐起来,她的空缺立马被另一名战士补上,看来她把她的兵调教的不错,拴柱子肯定是没法比的。张志辉看着白玫瑰的口型,咋看也不知道她在说啥。白玫瑰着急了,四处张望想找来一个胳膊上缠红十字的兵,目光最终落在一处角落,卫生兵已经牺牲了。他也是伤员,战斗中仍然坚持带伤到处跑到处巡视到处抢救伤员,他不是被枪炮打死的,而是流血流死的。死去的他看起来像一个睡着了的人。 白玫瑰咬咬牙,低头观察张志辉,身上的血不少,肩膀上有一处枪伤。看情况,应该是早先止住了血而刚刚又流出了血。军服破破烂烂,好在除了肩膀上的枪伤,其他零件都很完好。这时张志辉终于发话了,他以为他在说话,其实他在喊,并且这喊声十分之大:“嫂子!终于寻见你啦!你跑哪去啦?” 饶是周边枪炮声大震,张志辉的嗓门也太大了些。白玫瑰回答:“俺的人是机动队,在环形防线上来回跑。别人干这活儿俺可不放心,只能自己来。” 第185页 “啊?”张志辉根本听不见白玫瑰说什么,所以又悠长的喊了一嗓子。 白玫瑰知道跟一个聋子是无法交流的,何况还是在这种境地。她随手指了指阵地的一角,从一旁拾起张志辉刚捡到的汤普森冲锋鎗,然后就不再管张志辉了。她有她的事情,国军越来越多,不光对面的街道口,左侧的胡同口和右侧的转弯路上也出现了大批武器精良的国军。 张志辉再次努力试图恢復听觉并且再次失败。他放弃了他在自我疗伤方面的执着,继续他身为一个战士的执着。他晃晃荡盪的跑到白玫瑰手指的地方,架起他的汤普森对准冲来的国军士兵扫出了整个弹鼓的子弹。弹雨中国军士兵倒下好几个,张志辉疼的直吸凉气,肩膀上的枪伤被一再撕裂。 他俯身躲避流弹,顺势翻身背靠墙壁坐下。他意识到,想保持一个战士的执着,必须先在自我疗伤方面保持执着。他也看见了那个已经牺牲的卫生员,便匍匐过去从医药箱里拿出止血纱布,摆弄了好久终于再次成功止血。重返战位的匍匐中,他再次尝试恢復听觉。 他还是没有成功,以至于国军被打退了他也不知道。白玫瑰跑到他跟前说着什么,他努力看白玫瑰的口型,就是不知她到底在说什么。 “柱子呢?柱子在哪里?主堡一定是被攻克啦?” 张志辉点头也不是不点头也不是,他实在看不懂唇语。白玫瑰从没这么急过,朝着附近的战位吼道:“有没有二七一团的?你们团长呢?” 一个小战士眼睛没离开准星,大声回应:“俺们团长负伤被抬下去啦!”旁边另一个战士赶紧暗自踹了他一脚。小战士意识到自己失言时已经太晚,连续惨烈的战斗足够另一个聪明机智的人变成傻子。 白玫瑰真急了,她狠摇着张志辉的肩膀,大声问:“到底咋回事?师爷到底咋回事啊?” 这么一狠摇,奇蹟出现了。张志辉终于听见了白玫瑰的声音,看白玫瑰的状态张志辉也明白是咋回事,于是张志辉说:“嫂子,你放心,我们团长……” 话没说完,空气中传来的怪叫促使两人狼狈而飞快的躲闪,张志辉这次没忘了保护听觉,他大张着嘴巴并且没捂耳朵。当国民党军的迫击炮弹在阵地上炸开时,他还得大吼大叫。这副德行不好看,但能保护有效保护听觉。 炮弹砸过来了,噼头盖脸的。破片、碎石、火光、浓烟、血雾、残肢断臂、枪体残骸彻底包裹住了这片阵地和阵地上的人。 炮火开始向后延伸,没被炸死的人灰头土脸的从藏身处出来准备继续打。伤员们被一一找出来拖到相对安全的角落。白玫瑰挨个给他们发手榴弹,伤员们绝望的接受了一个现实——营长的意思是,如果必要,拉响手榴弹与敌人同归于尽。 张志辉的武器换成了李·恩菲尔德步枪,这是旋转后拉式步枪,持续火力不行,精准度凑合。对付单嘣儿的敌人还行,要是一群人扑过来,打完两枪就得准备白刃战了。 果然,张志辉只打了两枪。一个国民党兵嚎叫着扑将上来,张志辉调过枪身抡圆了膀子出招,那国民党兵的钢盔飞出老远,脑袋飙血翻在地上。紧接着,张志辉被另一个国民党兵扑倒,国民党兵的拳头接连砸在张志辉脸上。 所有地段上的国共士兵都在肉搏,枪炮声不见了,利器和拳脚招唿在人体上发出的闷响和人类的怒骂、惨嚎充斥着几个街区。 “嫂子……快跑……”张志辉的喉咙被扼住了,国民党兵的枪刺眼看就要刺入他的胸口。但他顾不上自己,依然发出嘶哑的嚎叫提醒白玫瑰。他看见白玫瑰拿着军刺搏斗,她再能打,会是男人的对手吗?想要她性命的绝非善类,那是在滇西和日本鬼子打过丛林山地战的国军精锐!杀人不眨眼的混世魔王!并且,他们很久没碰女人了。平时,有严肃的军纪束缚,他们不敢乱来。可若是他们活捉了一个女共产党呢?别忘了,他们以反共起家。 张志辉真急了,他死了也就死了,白玫瑰决不能有意外!他给了拴柱子一句承诺,必须兑现!若不然,他没脸去见拴柱子。 张志辉迸发了少有的神力,明明已经垂下的无力瘫软的双臂忽然充满了力量。他勐一用力,压在他身上的国民党兵捂着腰子翻在一旁。他噼手夺过国民党兵的军刺,在国民党兵绝望的吼叫声中,一股温热的红色液体喷了他一脸。他来不及喘气,飞奔向白玫瑰。 “杀!把敌人打回去!”随着一声怒喝,尹川带着十几名战士迅速裹入战团。这十几名战士怕是附近最后的生力军了。他们的加入,多多少少起了些作用,国军开始觉得吃力。有人见势不妙便萌生退意,也有死心眼的继续跟“共匪”死磕。狭窄的巷子里,狼藉的院子里,破败的房屋里,到处都在恶斗,双方都在拼着最后一股子劲头来参与这场原始的角力。 国民党军也累惨了,他们只有一个军三万余人,顶了这么久的进攻同样伤亡惨重。这是他们最后的反冲锋,如果这次不能把附近街区的共军清除干净,他们只有重新缩回坚固的街垒和碉楼中。运气好的话,长春、渖阳等地的援兵会把他们救出重围。运气不好的话,共军的人海狂潮将会使他们尸骨无还。 第186页 终于,双方都累的动弹不得。于是,战场上出现了难得一见的奇观:双方的战士,不管巷子里的、院子里的、屋子里的,不约而同停止了打斗。那时候还活着的人面对面坐下,彼此恶狠狠瞪着对方。如果目光也能杀人,双方谁也跑不了,统统已死上千八百遍。 只能这样了,打不动了,歇够了再打。 可是,敌人就坐在对面,干坐着也不舒服。不知谁先起的头,双方开始动嘴皮子。 “死共党!” “反动派!” “游而不击!” “一溃千里!” “共产共妻!” “欺男霸女!” “草菅人命!” “压迫工农!” 武斗不行了,改文斗了。 张志辉挨着白玫瑰坐着,想在必要时用身体挡住刺向白玫瑰的军刀。白玫瑰却不领情,低声说:“师爷!用不上护着俺!你做好你该做的!” 张志辉毫不示弱,甚至抛弃了最后一点儿绅士风度,低声回应:“少他妈废话!老娘们儿好好待着!老爷们儿还没死绝呢用不着你去拼命!” 白玫瑰狠狠瞪了一眼张志辉,转念又想到她家男人。便问:“柱子到底咋样了?” 张志辉实话实说:“不知道,被抬下去的时候还活着。” 白玫瑰咬了咬嘴唇,终于控制不住自己了,一行行热泪留下姣好的脸蛋。对面的国军看的心里直痒痒,目光有些不对了,张志辉狠瞪了他们一眼,骂道:“孙子!有种的冲着我们爷们儿来!只要我们还没死绝!你们休想胡来!” 国军士兵轻蔑的一笑,旋即继续狠瞪“共匪”。 四平城区双方大血战的时候,担架队终于顶着炮火把拴柱子抬进了医院。军中的日本籍医生立即决定动手术。当时拴柱子还醒着,疼的死去活来,日本籍医生对同事说:“快快地打麻药,伤员的脸都疼白了。”此种语调的汉语,拴柱子立马明白了,是鬼子!潜意识促使他的手摸向腰间,可惜那里没有快慢机。拴柱子狠狠瞪着日本籍医生,拼尽力气骂道:“狗日的小鬼子!” 日本籍医生戴着口罩,大家看不出他的表情,但能想像得出。日本籍医生的助理对拴柱子说:“团长同志,这是咱们医院的外科主治医师野原顺安教授,日本共产党员,抗战时期冒险从日本偷渡来到咱延安总部,他没当过侵华日军,不是鬼子。” 拴柱子就算不疼晕了头也不会对日本人有好感,哪怕这个日本人是共产党员并且极端反对日本军国主义和反动军阀。谁让日本人杀绝了他们一家子人?所以他继续骂:“王八操的!小鬼子!别碰老子!” 野原顺安接过助理递过来的麻药,说:“李团长,你地激动的不要,说话的不要。我地,做手术的,给你。” “老子用不着!”拴柱子不是一般的不领情,竟然还想挣扎。“三芽子!给老子……找个中国大夫去!三芽子……” 岳兴国走这一路都在哭,现在也没收回去,他把住拴柱子的肩膀,哭着央求:“柱子叔,赶紧做手术吧!你这种伤咱中国的大夫没把握给治好啊,求求你啦柱子叔,别动啦。你有个三长两短,我婶子咋办?” 一想起白玫瑰,拴柱子便不再试图挣扎,野原顺安趁机将麻药注射进拴柱子体内。拴柱子浑身一抖,渐渐的即将失去意识,不过,他依然在喃喃的骂:“狗日的小鬼子!王八操的小鬼子!操……” 四平城区,二七一团和二七五团联合防守的几条街区。国共双方的战士还在对着瞪眼对着骂,间或还要拼出吃奶的力气朝对方身上啐唾沫。他们是真打不动了,却又不能不打,拳头抡不起来了,总还有一双眼睛一张嘴。 终于,双方连对骂对瞪啐唾沫星子的力气都没有了,甚至都没力气继续坐着。于是,他们躺下,彼此距离很近,真是说不出的别扭。 张志辉说:“我说,对面的孙子。都他娘是中国人,保不齐老爸老妈也是穷苦人,你们干逑跟着老蒋啊?他要建立独裁政府一人独大,你们凭啥给这种人当炮灰?” 尹川也说:“我们共产党人,是为了劳苦大众的解放,为了全中国的独立、自主、富强。咱们不光都是中国人,咱们也都是中国军人。咱们为啥同室操戈?你们凭啥为了一个无可救药的政府,搭上自己的性命?你们觉得你们值吗?” 一个国军中尉说:“你们其他的话爷爷们只当是放屁,但只要你们明白咱都是中国人就好!既然明白了,你们现在放下武器跟我们走,我们将保证你们的人身安全和个人财务不受侵犯……” 张志辉说:“我说你咋听不懂人话呢?你爹不是种地的?你妈不是织布的?你爷爷没给地主打短工?你奶奶没伺候过地主婆?一家人辛辛苦苦干了一年,到头来连房子和地都保不住,肚子都填不饱。这样的政府,这样的社会,你拼命保着它们有啥意思?” 国军中尉说:“放屁!没你们这帮土匪在后院捣乱,老子们的家至于那么乱套?当年鬼子来了,咋不见你们上去忽悠?妈了个巴子!” 第187页 张志辉回骂道:“放你娘的三角四愣屁!你哪只狗眼看见老子没打鬼子?反倒是你们!娘了个逑的让鬼子从东北撵到西南!御敌无术,扰民有方,一帮子遭殃军!” “操!”国军中尉狠狠骂了一句,不再言语,他认为斗嘴没有意义,歇够了再把对面的土匪全宰了,这才是有意义的事。 就在双方还歇着的时候,忽然从四平铁路天桥那边传来阵阵喊杀声,并且距离这片街区越来越近。众国军一惊,难道共党的生力军到了? 面对国军的民主联军战士们立时有了兴奋之色,却又无论如何站不起来,实在累惨了。国军想逃,一样的揍性,人真的累惨了的时候,哪怕连爬行的力气都没有。 因攻击铁路天桥而伤亡过半的二七三团,刚刚完成攻坚任务又接到支援任务。洪江河严令钱大脑袋,全团立即动身前往道东区剿灭残敌并协助二七一团、二七五团巩固阵地。民主联军攻城部队已没有可用的预备队了,想消灭国民党四平守军,不能指望上头再给派生力军,自己的屁股自己擦。 于是,二七三团不顾疲劳,一股风般冲进了道东区。 国军士兵绝望了,双方都在筋疲力尽的时候,只要有一方忽然多出几百个人,哪怕多出的那几百人同样连站都站不稳,也能靠人数优势最终在角力中获胜。上峰们组织的这场反冲锋,不光失败了,还赔上了一大批能征惯战的将士!除去战死的,全成了民主联军的俘虏。 当时,二七五团伤亡最重,从上到下,还能坚持作战的不足百人;其次是二七一团,算上已被送进医院有可能康復重返战场的,还有三百零几人;损失最小的二七三团,也剩不下六百人了。 独立三师没有旅的编制,师下面就是团。独立三师拢共七个主力团、三个直属大队,其中公认的最能打的三个主力团已经是这个样,其他部队当然也好不到哪里去。而独立三师,仅仅是四平攻坚战众多部队的一支,并且损失还不是最重的。 此时此刻,外线打援部队频频告急,四平周边几座大城市的国民党军精锐部队虽然损失惨重,却拼命的向四平方向靠拢。飞机炸、大炮轰、坦克碾压、步兵狂沖,走一步死一片,仍然不管不顾。距离四平最近的国军救兵,已能在战斗空隙瞧见四平城区腾起的滚滚硝烟了。 这种情况,即便最终打下四平,也无力守住四平,各部伤亡如此巨大,很多已经丧失了战斗力。一年多苦心经营的民主联军,不能就这样再次把老底蚀光。万般无奈之下,民主联军司令部下令,攻城部队放弃攻坚,后撤! 就这样,总攻发起后16天,连续鏖战的民主联军有条不紊的撤退。坚守在工事里的国民党军,眼见共军撤退却没有胜利的喜悦。触目惊心的血战让所有人都变得麻木不堪。 三战四平——四平攻坚战,在双方都付出惨重伤亡、四平城化为一片废墟后,落下了帷幕。 第七十一章 更新时间 2012-05-17 13:46:41字数 5663 打胜仗可喜,打败仗亦不可悲,关键在于是否能够汲取教训。有勇气统帅败兵的将领,并能让败兵重新变成虎狼之师,才是了不起的将领。踏入战场,就不要天真的以为这个世界上什么坏事都不会发生,更不要傻到相信好运总会伴随着你。当民主联军两个纵队十万大军放弃四平攻坚战的那一刻起,好不容易高涨起来的士气重新低落回冰点。甚至有人开始质疑,国民党兵的城防如此坚固,我们的革命还能否成功? 更有人说,某司令吃了几年洋面包就不会打仗了。 连某司令本人,都对攻城战产生了畏惧心理。并且在以后的战争岁月中每每遇到攻城战斗,都不由想起发生于四平城的那惨烈的一幕一幕。 当然,还是某司令,统帅着败兵再一次走出阴影,并让这支败兵在几年以后纵横中华大地,由寒冷的白山黑水一直杀到炎热的南部边陲,又千里回师转战朝鲜,力战携二战胜利余威的美军。这支败兵最终成长为共和国劲旅,用他们的英勇顽强和殷红的鲜血,在共和国军史中写下了自己的辉煌与荣耀。 宏观的局面暂且不表,单说胸部中弹的拴柱子,来自东洋本州岛的小鬼子野原教授经过十几个小时的手术,终于在他的胸腔里取出了两颗点四五口径的冲锋鎗弹。其中一颗子弹,距离拴柱子的心脏仅仅两毫米,再往上偏一点点,拴柱子就真的革命到底了。 拴柱子是被疼醒的,在此之前他整整昏迷了一星期。拴柱子刚睁开眼的时候以为到了天堂,到处都是白色,应该不是阴曹地府,杀了这么多人也能上天堂,怪了事儿了。哎呦!真他娘疼!更怪!死逑了的人咋还能觉出疼来? 拴柱子呲牙咧嘴的时候,一直守着他的岳兴国高兴的跳了起来,欢唿道:“柱子叔!你可醒啦!我这就去把婶子叫来!她等你等了一星期,着急,都没心思吃饭……” 拴柱子好歹明白过来,他没死,疼成这德行,即意味着没死。拴柱子想挪挪身子,浑身僵硬,使不上劲儿,再加上即使稍微用力伤口也会更疼。于是拴柱子放弃了挪挪身子的打算。 这时候,病房的门帘被人掀开了,首先现身的是小鬼子野原教授和他的助理。他没戴口罩,看得出他是个还算英俊的中年男人,并且面向很和善。在拴柱子的印象里,小鬼子大抵上是一群面相丑恶的王八蛋杂碎。所以,拴柱子丝毫不认为小鬼子野原教授是个有着中年男人成熟魅力、对少女有十足诱惑的英俊之人。相反,拴柱子厌恶地看着小鬼子野原教授,也就是他暂时还动不了,要不然非把小鬼子撵出他的病房不可! 第188页 小鬼子野原教授用医用镊子小心翼翼的拆下覆盖住拴柱子伤口的医药纱布,先是皱皱眉,随后又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他开始在助理的协助下给拴柱子换药。期间,疼得要死的拴柱子依然恶狠狠瞪着小鬼子野原教授。 “你地,疼吗?” “废鸡巴话!” “能忍?” “疼死之前用不着你虚伪的号丧!” “打针地不要,依赖地,上瘾地,不好,实在忍不住,再说?” “你滚蛋就好!” 小鬼子野原教授见过很多这样的中国伤员,千篇一律对他抱有敌意,拴柱子这还算好的。小鬼子野原教授甚至曾经在给伤员换药时被伤员臭揍过,脾气暴躁的战士铁定是以为他之所以疼全因小鬼子野原教授不想让他好受。因此,小鬼子野原教授对拴柱子的无礼并不在意,他是个对马列主义和共产主义有着高度信仰的日本共产党员,冒着被反动军阀杀害的危险来到中国,就是要发扬国际主义精神,帮助中国革命取得胜利。应该说,如果不是他的日本人身份,他在中国人民心目中的地位和白求恩大夫差不多。 全在他那无法更换的民族血统,他在中国伤员眼里能是什么形象?哪怕他救活了成百上千的伤员,其中大部分都重返前线继续杀敌。 这时候,鼻青脸肿的张志辉和一脸憔悴的白玫瑰被岳兴国带进来了。拴柱子看到他的亲人和弟兄,面色总算有所缓和。张志辉和岳兴国不愧是拴柱子的兵,见到小鬼子野原教授在那里鼓捣拴柱子的伤口,便同样对小鬼子野原教授怒目而视。那意思好像就是,你敢弄疼了我们团长,我们要是不把你的一肚子大粪收拾出来,算你狗日的早晨拉的干净! 这种情况小鬼子野原教授同样见过多次,也不太在乎。他为了他的信仰,尽他的职责,没什么好害怕的,更没什么好尴尬的,他不亏心就行。他继续他的工作,很快完成了他该完成的。离开之前,出于日本人的礼节,他朝拴柱子和探病的人鞠了躬,并对探病的人说:“伤员地,痛感地,正常。聊天地必须,陪他。”这才走出病房。 “妈了个巴子!”张志辉和岳兴国骂人的时机高度统一,语调十分一致,眼神同样犀利,表情极度吓人。 拴柱子对张志辉说:“师爷,咋在孩子面前说脏话?” 张志辉看拴柱子因失血太多而极度苍白的脸,还有那因疼痛而极度扭曲的表情,忍不住心疼,嘴上还击:“你也没少说。” 岳兴国说:“柱子叔,我不是孩子啦。” 白玫瑰属于那种至刚的女子,在没遇见拴柱子之前她根本不流泪,可自从认识了拴柱子,这厮让她流了太多的泪。张志辉看得明白,说:“团长,你跟嫂子待一会儿,唠唠嗑,我也挂花啦,医生不让我躺着,让我有时间多熘达,这才能加速伤口癒合。三芽子?走啦。” 拴柱子叫住他们,问:“四平攻下来啦?” 张志辉不知如何回答,求助地看着白玫瑰,白玫瑰示意他先出去,张志辉如蒙大赦,拉着岳兴国逃出病房。 白玫瑰坐在拴柱子床边,双手紧紧握住拴柱子满是老茧的手,眼泪根本止不住。拴柱子看着难受,也疼得难受,也就忘了四平攻坚战的事儿。他低唤一声:“媳妇……俺老疼了……” 在白玫瑰面前,拴柱子本能的不想拥有伪装,就像小时候跟果儿在一起的时候,他像果儿的弟弟,尽管果儿只比他大仨月。他小时候娘总跟他念叨:“柱子,别老让果儿护着你,你得护着她。”可他从来没做到过,就算想吃个野果,都得果儿上树帮他摘。他好不容易学会了在冰河上凿冰窟窿抓鱼,他想给果儿送几条,结果还没等抓呢,关东军去了李家堡子…… 病床上的拴柱子更疼了,脸色白的吓人。白玫瑰温柔地抚摸着拴柱子的额头,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何况你是被枪打中了,忍不住就叫两声,哭两声,别干忍着。” 拴柱子摇摇头,说:“丢人,尤其在鬼子面前。”他说的鬼子就是指小鬼子野原教授。 白玫瑰说:“那鬼子是好人,这所医院的外科主治医师,你这条命是他救回来的。” 拴柱子说:“老子被手提机关枪打中了,一点儿动不了。当时要是能动,奶奶个逑!非亲自撵他出去不可!老子用得着他救?”许是太激动,说话沖了些,不知哪部分的肌肉颤动了几下,就这也能让拴柱子更疼。这次不光面色惨白,冷汗也出来了。 白玫瑰轻轻地让拴柱子的头靠在自己怀里,她搂住她的爱人,心疼的说:“傻瓜!要是没有他,你死了,俺咋办?” 拴柱子感受到一种久违了的类似于母爱的关怀。真温馨啊,痛感减轻了不少,他把头埋在白玫瑰怀中,感受着一个浴血拼杀已久的军人难得感受到的温馨滋味。白玫瑰轻抚拴柱子的额头,拴柱子居然犯困了。 “睡一会儿吧,睡着了就不疼了。”白玫瑰温柔地说道。 拴柱子闭上双眼,在白玫瑰怀里睡熟了。 张志辉和岳兴国在医院里闲熘达,岳兴国的表情忧郁至极,张志辉从没见过这么忧郁的少年,这表情与年龄极度不符啊!于是张志辉问:“三芽子,咋啦?想爷爷啦?” 第189页 岳兴国摇摇头,说:“我家分了地,爷爷给来信啦,说一切都好,他还当上了土改委员会的主席。他在信上还说,让我别惦着他,他一切都好,吃得饱、穿得暖,因为是军属,逢年过节还给发小米和白面。” “这不挺好么?你咋还忧郁啊?你应该照照镜子去,眉毛都拧到一起啦。” 岳兴国嘆了口气,说:“师爷,我不怕反动派,可我怕咱打败仗,死了那么多人,占了四平的大部分,可还是撤退了。我家能有今天,全靠咱们在前头打胜仗,要是咱不打胜仗……我不敢想。” 张志辉说:“三芽子,别怕,说到底咱的队伍还是壮大了,刚出关的时候咱多少人?现在你再看看!毕竟,咱搞完了土改,给老百姓解决了后顾之忧,老百姓想保卫胜利果实,参军拥军就比较积极。你看,就拿咱身上穿的衣服,都是农民们用好料子给咱赶制的,还有军鞋,一年能发三四双!咱的军粮,高粱米饭、高粱米面窝窝头管够了造呀!整扇整扇的猪肉,不断的给咱部队供应。这些不都是农民们给的吗?人民是靠山,人民也是源泉,人民不支持老蒋,但支持咱们,咱们怕什么?” 岳兴国还是没想通:“话是这么说,可咱们这次死的人也太多了些,听说当年咱团的前身打鬼子占据的县城,也没死这么多人……” 张志辉还没想好接下来咋开导未成年人,就听远处一个病房一顿咋唿,几个膀大腰圆的卫生员和持枪的警卫战士鱼贯而入。接下来,是打破锅碗瓢盆的声音和高八度的咒骂声。 “倔驴一头!妈了个巴子!”有个战士明显跟别人动过手,走出病房还骂骂咧咧的。但见他胳膊上多了两排牙印,风纪扣被撕掉了,上衣兜落下半块。胳膊上的伤口往出渗着鲜血,疼得他呲牙咧嘴。病房里的闹声还在继续。 “咋回事?走!看看去!”中国人的一大喜好是看热闹,于是闲熘达的伤病员纷纷围拢过去。连张志辉也没能免俗,拉着情绪不高的岳兴国往前凑热闹。 是一个国民党军官,四平攻坚战中被俘,出身中央系“御林军”七十一军的军官,不能说全部,至少大部分狂热的信仰三民主义,即使不是国民党员也是三青团员。这样的部队,对日作战中死扛硬顶,跟共产党打内战一样喜欢耍混不吝。若非如此,四平不至于那么不好打。这种时候,即便受伤被俘,也用自己的方式反抗,不但不吃不喝,还不允许医护人员给其伤口换药。用强制性治疗方法也不顶用,到最后,就在医院病房里上演了一出龙虎斗,国民党被俘军官单挑一群卫生员和警卫战士。连踢带踹,连抓带咬,军官的绅士风度和威严荡然无存。 “让我死!让我死!让我死!”貌似这位军官这辈子就会说一句话,内容也不复杂,就仨字,“让我死”。每喊出一句,拳头和飞脚就铆劲儿的往卫生员和警卫战士身上招唿。卫生员和警卫战士旨在给他换药,换药是为了救他,打他就不像话了。因此吃亏的总是他们。 “死哪有那么容易?妈了个巴子!再上几个人呀!看他妈什么西洋景呢?”与国民党混不吝军官龙争虎斗的战士大吼着。 “一起上啊!”伤员们发一声喊,可谁也没挪窝,毕竟身上带着伤呢。 “真他大爷的是头活驴。”张志辉推搡着挤到最前面终于看清了一切,于是低声说了这么一句。再然后,他竟然愣住了,这个脑袋上已被医药纱布包装成血馒头熊样儿的国军军官,只露出一张嘴、一双眼睛和一条眉毛,再加上军官的声音。这些已经足够让张志辉认出他的故交,毕竟当初不是一般的熟悉。 “冠男?” 国军军官停止了挣扎,一双眼睛看了张志辉许久,能认出一个分别已久此时又鼻青脸肿的故交十分不易。好在总算认出来了,军官的挣扎反抗戛然而止。但是,卫生员上来给他换药,他仍然排斥。一条胳膊死死挡住卫生员,惊喜的目光重新变得犀利。 “志辉学长,你当了共匪。” 这句话噎得能说会道的张志辉无话可说,燕京大学的校友,曾经都是抱着抗日救国之志的热血青年。现在,一个是国军的中校团长,一个是民主联军的团参谋长。恰恰好,国共双方此时正在全中国打得不可开交,数百万大军杀得昏天黑地、尸横遍野。 “我不是共匪,我是共产党。”张志辉愣了半天才想起辩论。“徐冠男,别那么偏执,现在是同一个国家同一个民族的两支不同政治信仰的军队在作战,你不是在抵抗外敌侵略的战场。我们在救你的性命,你别不领情。” 徐冠男中校冷哼一声,说:“不管怎么说,军人在作战中被俘是耻辱。别说什么抵抗外敌还是同室操戈,我们从当兵那天开始,就发毒誓,誓死捍卫国父缔造的中华民国,不惜一切代价抵抗与国家为敌的人,不管他是外国人还是本国人。你们的突击队员已经让我背负上了被俘的耻辱。现在,你们还想让我像一个懦夫那样苟且偷生!我想,学长你若是在战场上被我们俘虏,你一样不会有继续苟且偷生的念头吧?你总归比我有种,当初为了向委员长请愿出兵抗日,是你替我挡住了警察的棍棒和水龙头!所以,你只会比我反抗得更强烈,求死的行为也会更坚决!学长,我还是像以前那样怕疼。要不然,捆住了我的手脚,我仍有办法让自己成仁!” 第190页 张志辉立刻明白了徐冠男的意思,他神情大变,着急道:“冠男!别乱来!” 徐冠男惨兮兮的笑笑,说:“学长,我说了,我怕疼。可是,一个军人怎么能怕疼?在武汉我被鬼子飞机扔下的炸弹在身上开了十多个窟窿;在滇西我被鬼子的刺刀挑开了肚皮,五米肠子永远留在了松山阵地……”他开始流泪,平心静气的诉说也变成了断断续续的抽泣:“你们为什么逼我?为什么逼我无法变成一个战场上的真男人?为什么不能让我像佟麟阁、赵登禹、郝梦龄、戴安澜那些将军一样?我只想像个真正的军人那样战死沙场、马革裹尸!为什么百姓们不再帮我们了?为什么像看鬼子一样看我们?我们错了吗?我们为了保护百姓走上战场,为了国家民族的未来浴血奋战!死了那么多人,为了什么?到底怎么了?你们为什么逼我?为什么?” 徐冠男的表情忽然变得悲愤而狰狞,他嘶吼道:“回答我!为什么?” 见他如此不冷静,卫生员再次扑上去,这次纱布不是用来止血和包扎,而是当做抹布堵他的嘴,所有人都怕他咬舌自尽。张志辉也扑了上来,他按住徐冠男的肩膀,喊道:“冠男你给我记住!内战无英雄!内战是悲剧!我们也不想打你们!我们也不想!有人逼你!但逼你的人不是我们!冠男!” 徐冠男的口中忽然飙出一缕鲜血,喷了张志辉一脸。徐冠男狰狞扭曲的表情不见了,他咬断自己的舌头后就好像变回了在校园读书时的孩子,看张志辉时的眼神也不再犀利、充满仇恨。他像当年那样看他的学长,目光中满是崇拜、敬重和依赖。他还想说:“学长,日本人已经占了东四省,现在又在平津地区增兵,政府为什么还不出兵抗日?为什么?为什么还要去剿共?为什么?你们要去请愿吗?带上我!带上我!”他仿佛看见了一身学生装的张志辉,对他说:“小徐你还小,别去。”他固执地跟上学长学姐们的脚步,打着抗日的标语上街游行。一路上,东北沦陷区来的同胞们、热血沸腾的市民们加入了他们,连那些急匆匆赶来试图冲散他们的军警也被他们的爱国热情所感染。所有人,不分阶级、党派、政治信仰,都在高唿:“打倒日本帝国主义!中国人不打中国人!中华民族万岁!”一个热血沸腾的青年弃笔从戎,拿起低劣的武器与装备精良的日军展开殊死搏斗,这一打就是七年多。他有了荣耀和光环,他也完成了他的使命,他见到了他的学长,他该回家了。 徐冠男闭上了眼睛,像一个终于得到了最中意礼物的孩子,满足的睡去。任张志辉如何唿喊,他再也没睁开他的眼睛。 第七十二章 更新时间 2012-05-18 12:56:16字数 5764 一座青山,一片松林,一座孤零零的坟,几个孤单的身影。 张志辉又在坟包上盖了几把土,用干净的毛巾一遍遍擦拭木板制成的碑。碑上用石墨写着徐冠男的姓名、籍贯、军衔、职务、生卒年和简要生平。这样的木制墓碑,一场大雨就能把上面的所有字迹沖刷的干干净净,到头来,这只能是一座无名的坟。没办法,条件有限,那个年代好多战死沙场的烈士都没能留下姓名。生前为国为民浴血奋战,血洒疆场后,他们的一切都随着他们的生命远去了。许多年以后,谁还能记得他们曾经做过什么? 张志辉身后,几个同样受伤被俘的国军士兵暗自垂泪。 “给你们的团座敬个礼吧,送他最后一程。”张志辉哑着嗓子说着。 国军士兵齐刷刷冲着坟墓敬礼。他们的悲愤和茫然并不影响他们身为士兵的素质。他们的军礼有模有样,被伤痛折磨着的身躯依然挺拔。 张志辉也站直了身子,以军人礼节送他的同窗好友最后一程。 “你们团座是真正的英雄,抗日战场上英勇善战,是抗日军人的楷模。他本不该死,你们知道他被谁害死的吗?是被我这个死共党害死的吗?” 悲伤中的国军士兵没有回话,他们无一例外朦胧着泪眼看他们团座的木碑。张志辉问:“你们都打过日本人吧?” 这次得到了回应,国军士兵都点了点头。张志辉又问:“你们为什么当兵打鬼子?死了也不后悔,残了也不后悔,拿着全世界最低劣的装备,去跟武装到牙齿的鬼子搏斗,为什么?谁能回答我?” 国军士兵中一个开坦克车的老士官终于开口了:“我是南京人,这就是我的答案。” 一个中士说:“在沦陷区,鬼子不允许老百姓吃大米,只有鬼子才能吃大米。我妈妈留了一碗大米想过年时给我和妹妹做顿米糕,被鬼子邻居看到了。大过年的,我妈妈被活活的吊在城门娄子上,活活的吊死。我妈妈的罪名是经济犯。我的答案。” 另一个中士说:“我是重庆人,有一天鬼子轰炸重庆,我从教会学校回家就看见我一家人……”他说不下去了,又开始抽泣。 一个下士说:“我是云南人,家住怒江南岸。鬼子从缅甸那边打过来,占了我家住的镇子,我阿爸被鬼子抓去修工事再没回来。我阿姐,被他们抓去了营里做……军妓,也没回来。我的答案。” 张志辉说:“都是跟鬼子有血海深仇的人,你们为报家仇从军,同鬼子浴血奋战过。你们为国家为民族做过的奉献,流过的每一滴血,掉过的每一块肉,人民是不会忘记的。可是如今,老百姓为啥不愿意帮你们了?你们团座临走前问我,我怎么回答他呢?一个抗日老兵,如今躺在这座坟墓里,心里永远揣着一个没有答案的问题。” 第191页 老士官喃喃自语道:“到底为什么呢?打鬼子的时候,老百姓即使自己饿着肚子,也要让我们吃饱。受伤了也不用怕,因为你哪怕还剩下一口气,都会有老百姓冒着炮火冲到你身边抢救你。为什么到了现在,老百姓看我们的眼神那样冷漠又充满仇恨?我们为了国家战斗,为了我们的子孙战斗,我们不是土匪!可是为什么他们那样冷漠甚至仇视我们?” 张志辉回答说:“因为你们被一个极具野心的独裁者利用了,你们所效忠的那个政府,已经不是革命的、为人民谋福利的政府了。你们的委员长,早在很久以前就背叛了中国革命,他抛弃了国父的政治路线,背离了以国父为首的革命者的信仰。他只想一个人独裁,让中国改姓蒋!今日的中华民国,已不是往日的中华民国,今日的国军,也不再是往日的国军。你们不是为国为民了,你们只为了老蒋。老蒋要在政治、军事、经济上统统搞一言堂,所有的军民同胞,都要听他一个人的,如果对了也就算了,要是错了怎么办?一个普通人犯错,只不过损失自己的利益,他是一国之领袖,如果他独裁犯错了,遭殃的是老百姓啊!你们,哪一个不是老百姓?哪一个不是穷人?你们为什么要为他而战呢?” 张志辉喘了一口气,面向坟墓说:“冠男,你安心上路吧,你所忠爱的祖国和人民不会忘记你和你的战士为他们做的一切!我们本不是敌人,本不该兵戎相见,我们彼此更没有一丝一毫的错误!都是独裁者的错!同为炎黄子孙,也许明天我也会战死沙场,再见到你时,就让我们相逢一笑泯恩仇吧。” 几个人满怀忧伤离开了那座孤坟。 拴柱子终于能下地了,但走的很慢,白玫瑰搀扶着他在医院里熘达。自从张志辉和几个国军战俘谈过话后,住在医院里的战俘们性情大变。他们开始配合医护人员的治疗,那个开坦克开的极好的老士官看到拴柱子和白玫瑰,甚至主动的一瘸一拐的迎上去,张口就问;“长官,等我出院了能跟着你吗?” 拴柱子沖他友好的笑笑,说:“老弟,咱的团可没有坦克让你开。” 老士官拍拍胸脯,说:“现在没有,早晚也会有!再说,为了咱的国家,我当个老步也行啊!别看我这腿现在瘸着,等养好了伤我跑给你瞧瞧,我跑的快着呢!” 拴柱子点头说:“好兄弟!从今天开始你就是俺兄弟!你跟着俺继续打反动派,咱团就是咱家,有一天,俺一定让你再开上坦克!” 老士官感觉自己好久都没笑的如此开怀了,跟拴柱子拜把子的心都有,只可惜共军里不兴这一套。不过给拴柱子敬个礼还是可以的,只要是个军人,在任何场合来这个礼节都不犯忌。于是他努力挺直身子,朝拴柱子敬了个礼,说:“团长!我叫王心刚,你叫我王麻子就成啦!” 白玫瑰问:“你脸上又没麻子,咋叫王麻子?” 老士官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回答说:“我小时候得过一种怪病,命大没死成,但是好了以后生了一脸麻子。后来在滇西打鬼子,鬼子的战防炮把我的坦克轰了,我面部轻度烧伤,谁承想因祸得福,一脸的麻子给烧没啦。你们可以问问跟我一起从滇西活着回来的弟兄,没被烧伤前我真的一脸大麻子。” 拴柱子和白玫瑰仔细看了看王麻子的脸,果真发现他的面部有被火烧过的痕迹。如果再仔细瞅瞅,能看得出他脸上有残留的麻子,只是不太清晰了。王麻子被盯得不好意思了,又怕被拴柱子忽悠,于是说:“团长,咱说好啦,等养好了伤,我去你的团。到时候你可别因为我是国军就不要我!” 拴柱子拍拍他肩膀,说:“没有的事儿!你把你的心放肚子里!实话跟你说,俺以前也是国军!”见王麻子瞪大了眼睛一脸的惊诧和不敢相信,拴柱子笑了笑,说:“俺刚当兵那会儿在东北军,后来部队被打散了,俺才投的八路。刚投八路那会儿,还一心惦记着回东北军呢。呵呵,你放心吧,俺答应了你,一口唾沫一个坑,绝不带反悔的。有朝一日部队壮大了,俺让你当战车营的官儿,就负责教新兵蛋子开坦克打仗!” 拴柱子的伤势开始好转不久,白玫瑰就离开了医院重返部队。虽然依依不捨,可这就是战争,很多事情,普通人是没得选择的。白玫瑰重返部队继续担任营级指挥员,率领部队在白山黑水间顽强作战。 拴柱子的伤势一天天好转,距离出院的日子不远了。他真的认为他住了太久的医院,把他急得不行。部队打到哪里了?又有了什么新收穫?又经受了哪些损失?眼看着一批批伤愈的战士步履匆匆的离开,一批批火线负伤的战士被人抬进医院,拴柱子越来越着急了。他担心他的老婆,挂念他的部队和战友。张志辉和岳兴国早就出院了,现在由张志辉代理团长,二七一团随主力部队参与秋季攻势和冬季攻势,都取得了重大胜利,给国民党军以惨重打击。张志辉通过信件将部队的情况告知拴柱子,并且每封信都不忘强调,二七五团就在他们二七一团的侧翼,白玫瑰没事,大舅哥白老虎也没事。 民主联军打了不少胜仗,解放了很多城市,渐渐把国民党的重兵集团压制在东北的几座大城市。由于大批农民和城市无产阶级主动参军、拥军,部队的实力倍增。又因不断有曾在国民党军服役的解放战士被补充进部队,无论是武器装备、兵员素质和战斗经验都得到了质的提升。 第192页 拴柱子等伤员是在医院里接到的命令,那一天是1948年1月1日。那天开始,他们不再是东北民主联军了,东北地区由共产党领导的部队,全部改称“东北人民解放军”。后来这支部队先后改称“东北野战军”、“中国人民解放军第四野战军”,是中国人民解放军战斗序列中响噹噹的王牌主力,为建立新中国立下了汗马功劳。1955年解放军实行军衔制,到1965年6月军衔制取消,期间原属四野的被授予少将以上军衔者多达521人。 后话暂且不说,先说拴柱子。拴柱子总算养好了伤,急不可耐的收拾行囊返回部队。他之所以着急回去,倒不是担心久不归队团长位置不保。老洪大哥说过,二七一团的团长位子一定给拴柱子留着,拴柱子养伤期间,只有代理团长,没有正式团长。拴柱子着急是因为,东北人民解放军又要攻打四平了,并且独立三师还是主攻部队之一。他能不急?当他得知去年夏天四平攻坚战没能取胜、二七一团还损失了那么多抗战老兵之后,当场吐了两口血!从那天开始他发了毒誓,拴柱子李冬生要么就战死在四平城下,要么就活着站在四平城墙上亲手插一面二七一团的团旗!不管付出多大代价! 跟医护人员们告别都显得急匆匆的。当小鬼子野原教授帮他牵来一匹快马时,拴柱子却难得一见的友好了一把。他对野原教授说:“小鬼子,你救了俺的命,可俺从没谢谢你救了俺的命。谢谢。” 说完,他跨上骏马狠夹马肚子,马蹄捲起的尘土消散后,送行的人已看不见拴柱子的身影,他早催马跑远了。 拴柱子一路催马疾驰,却不想刚转过一个急转弯,迎面看到一辆美制吉普车横在路边。几名穿着东北人民解放军黄褐色军服却戴着美制钢盔的傢伙站在车边抽菸,见到拴柱子,集体“嘿嘿嘿”傻乐。 参加二七一团的王麻子朝拴柱子敬了个美式军礼,说:“团长,回来啦?我们特意来接你,师爷挺得瑟,非要试试新缴获的美制吉普车,他说他会开车,其实手法水的很!这不,差点儿把车开沟里去。” 张志辉囧了吧唧又煞有介事的往四周看看,说:“既然接到团长啦,回吧?鬼知道这附近有没有国民党的侦察兵。” 拴柱子总算缓解了惊愕,他还以为遇上了敌军。毕竟解放军和国军在军服颜色上差不太多,再一人弄一顶美国盔,不细看真不好区分。他说:“师爷啊,不是俺说你,你说你开一辆美制小吉普得瑟得瑟也就算啦,还他妈带着弟兄们一人一顶美国盔,这万一你们倒霉催的遇上咱兄弟部队的人,搞出误伤误杀的事情,值当不值当?” 张志辉摘下钢盔,说:“这东西确实漂亮啊,比鬼子的耐看多啦,我就琢磨着给咱团的弟兄一人搞一顶,阅兵的时候戴上,再一水儿的美国枪、美国炮、美国坦克。多好看!” 拴柱子笑骂一句:“扯鸡巴蛋!”翻身下马,这工夫王麻子上车帮忙把吉普车摆正位置,拴柱子将马交给一个战士,自己坐上了副驾驶的位置。他也比较臭美,从后面寻摸来一顶美国盔扣在头上,对王麻子说:“愣着干啥?回吧!” 王麻子拽了一句:“yes,sir!”挂档起步加速,性能比较优良的美制小吉普开始在乡土路上飞奔。 回到团里后,张志辉和拴柱子交接了部队指挥权。随后,部队开始了紧张的战前准备。之前的四平攻坚战虽然失败了,部队伤亡很大,但同时也让部队积累了大量城市攻坚战的经验。此后民主联军和东北人民解放军一系列攻势的胜利,更使得部队的武器装备有了极大改观。这一次的攻坚战,大家都充满了必胜的信念和信心。 血战四平中的第四次战斗——四平收復战,外围战斗于48年3月4日打响。东北人民解放军攻城部队集中兵力清扫外围据点中固守的国民党军,先后攻占了海丰屯、徐家窑、新立屯飞机场、师道学校、红嘴子。东门外地堡群和城北制高点三道林子也被先后拿下。到3月10日,外围战斗结束,国民党四平守军的外围支撑点全部被摧毁。3月12日7时40分,总攻开始,人民解放军攻城部队的三个纵队优势兵力从四面八方杀向四平城区。仅仅用了二十分钟,攻城部队便相继攻入市内,与残敌展开巷战。已在上次血战中积累了大量巷战经验的人民解放军,在凌厉的炮火支援下,採取迂迴穿插战术,把国民党军的防御体系彻底打乱。 至3月13日晨发动最后攻势,上午即解决了城内的全部守敌。四战四平中的最后一场战斗,终于以四平回到人民手中而告结束。是役,国民党四平守军大部被俘,东北人民解放军缴获了大量武器弹药及火车头、车皮、汽车、骡马等军备物资。 人民解放军在四平的第四次战斗之所以如此迅速的胜利结束,除去人民解放军在之前的长期斗争中不断壮大之外,国民党军方面兵力不足也是一个重要因素。在人民解放军攻城之前,驻守四平的国民党七十一军为了拯救渖阳方向吃紧的友军,不得不抽走了大量精锐。固守四平城区的国军部队仅剩下了88师,另外就是地方保安队、还乡团以及紧急徵召入军队的警察、铁路警、医护人员等。 人民解放军的炮火优势也在此战中有所体现,依靠步兵发动人海攻势去撞击敌人火网的画面没有再出现。这应该跟解放军中有大量战斗经验丰富、掌握一定现代战争技能的原国军士兵有关。 第193页 总而言之,经过四平解放战、四平保卫战、四平攻坚战、四平收復战,小小的四平市在不到两年的时间里,经受了四次战火考验,终获解放。四平城,因这四次血战闻名天下。 今天,四平有一座英雄广场,有一条主干道被命名为英雄大路。在四平铁东区的北山制高点上有一座烈士纪念塔。正对火车站的方向上有一座解放纪念碑。时光荏苒,岁月如梭,昔日的惨烈搏杀、尸山血海已成过眼云烟。每个夏季的夜晚,英雄广场附近都有大量欢乐的人群在锻鍊、聊天、歌舞,这其中也包括曾经的我。这欢乐的人群中,有多少人记得在这座美丽的小城里,曾经有两支同属一个民族却有着不同政治信仰的军人打过四场惨烈的血战? 我曾在高中时代漫步于解放纪念碑附近,那里有一些老人默默地坐着。我想,他们也许曾经亲眼目睹过那场惨烈的战争,更可能他们曾经亲身参与其中。那样惨烈的战斗,就发生在我所居住的城市,多少军人和百姓的鲜血,曾在我脚下的土地上流淌。 我从不敢说四平是一座英雄城,这个名称本来就有一股血淋淋的味道。那片战场,有成片面目全非的尸体,他们生前信仰不同的主义,却有着一个共同的名字——炎黄子孙。 战争是残酷的,同一个民族内部的战争,更是这个民族所有成员共同的悲剧。 希望我的祖国不要再有内战。希望即便有不同政治信仰的同胞不要再互相仇恨。真心希望,那些倒在四平城内外的两支中国军队的烈士,在天堂能够相逢一笑泯恩仇。 我始终坚信,再南辕北辙的信仰,再怎么不留情面的厮杀,也无法斩断血脉相连的同胞情谊。何况中华民族又是这样一个在世界民族之林中顽强生存了五千年始终没有灭亡的民族,并且,她曾经很强大。她曾经的强大,不是靠武力,靠的是内部的凝聚力、创造力、顽强不息的奋斗精神。 倒在内战战场上的国军战士们,你们宣誓效忠、为之英勇战斗的政府犯了反人民的罪,但我相信你们同样爱你们的国家和人民。你们曾经在抗日战场上浴血奋战,即便你们后来参加了反人民的内战,你们这些基层官兵也是无罪的。 你们是受害者,被一个最终逃亡东南海岛苟活下半生的独夫害死了。 战士们,愿你们安息! 第七十三章 更新时间 2012-05-22 08:33:48字数 9868 1948年是中国革命史上至关重要的一年。这一年起,共产党领导的人民解放军在全国各个战场上转入战略反攻,发动着名的三大战役,歼灭了国民党军的大部分主力重兵集团,基本摧毁了国民党政府维繫政权的暴力工具。 东北战场,3月15日冬季攻势结束。 5月24日开始,东北人民解放军试攻长春。由于城市太大加守军众多,解放军战果不佳,于是决定改强攻为围困。国民党长春守军系中央军新七军和云南军阀龙云的旧部滇军60军。人数众多,却又分属不同山头,尽管郑洞国努力维持部队士气,并一再强调国军内部团结的重要性。可是在人民解放军的围困下,士兵们缺吃少穿,空投支援少之又少,经常性发生物资抢夺事件,甚至爆发激烈枪战。内讧严重,士气低落,守军逐步瓦解。至48年9月12日辽渖战役正式打响时,长春守敌几无战力。终于在解放军解放锦州后的第三天,长春守敌中的滇军60军在军长曾泽生率领下起义。10月19日,长春解放。 东北方面的国民党军,由北至南,长春、渖阳、锦州是其三大据点。辽渖战役打响后,短短几日之内,三大据点中的两个便被解放军攻占,仅剩下渖阳还掌握在国军手里。可以说,国民党在东北的根基已经被砍得差不多了,大量主力部队在长春和锦州被歼灭,关内调集来的重兵集团也在锦州战役的塔山阻击战中损失惨重。现在唯一可堪一战的,仅有渖阳方向的廖耀湘兵团的十万大军和盘踞锦西的候镜如兵团,但士气低落到极点。与两年前的咄咄逼人相比,如今的国民党军毫无斗志,大部萌生退意,每个人都打着自己的小算盘,人心根本拢不齐。分属不同山头派别的指挥官们貌合神离,南京方面的命令永远得不到执行。可以说,这场仗还没有打完,结局已经註定。东北的国民党军,註定逃不过灰飞烟灭的命运。 当时,东北野战军的百万大军齐聚辽西,连远在南京的光头委员长都能感受到其强大的气场。但凡有一丁点儿军事眼光的人都能猜出来,东北野战军的下一个目标逃不出两个,要么是锦西,要么是渖阳。可具体解放军要打两个中的哪一个,主动权在解放军手里,国民党说了不算。正因如此,国民党军才更加不安。 按说,锦西的地形极为狭窄,不利于大兵团展开作战,如果攻打锦西,搞不好就要变成添油战术,此乃兵家大忌,将耗费大量的兵力和时间。如此一来,屯积于渖阳西侧的廖耀湘兵团便会赢得充足的时间推进到锦州,锦州不保,解放军主力更将面对国军的两面夹击。 于是,野司下定决心,打锦西不如打廖耀湘。东北野战军绕了个大圈子,放弃锦西,调集重兵将廖耀湘兵团围了个严实。不光去渖阳的道路给堵得死死的,就连去营口海港的道路也一条没给廖耀湘他们留。“拦住先头,截断后尾,夹击中间”,标准的关门打狗,坚决吃掉廖耀湘兵团,生擒廖耀湘! 第194页 新的战斗要打响了,这是辽渖战役中至关重要的一战。洪江河的独立三师,奉命随兄弟部队进至黑山、大虎山一线构筑防御工事,组织廖耀湘兵团南逃或再占锦州。东野的五纵、六纵进至黑山东北方向,切断廖耀湘兵团回渖阳的道路。 黑山、大虎山地处渖阳以西、彰武以南,是北宁、彰武两条铁路的交汇点,公路交错,交通极为发达。不管廖耀湘兵团想向西南进攻锦州,还是想向东南逃往营口,此地都是必经之地。 廖耀湘也看出了此地的重要性,像所属部队下达命令:“全力攻击黑山!” 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独立三师主力二七一团、二七三团、二七五团先后抵达预设阵地构筑工事。三个团根据实际地形摆出一个三角阵,前出的是钱大脑袋的二七三团,拴柱子的二七一团和白老虎的二七五团分居二七三团的左后翼和右后翼。其中二七五团阵地的右侧有一片地方石林密布不好设防,加之并不正对廖耀湘兵团的方向,射界之内更不利于重装集团展开队形,所以白老虎仅在那里安排了一个营,就是白玫瑰那个营。 战士们紧锣密鼓的准备,在百姓们的帮助下,二十个小时不到,一道坚固的防线就此形成。放眼望去,到处是密密麻麻的碉堡、纵横交错的战壕,阵地前扯满了铁丝网,还有不少反坦克障碍物和陷阱,防步兵的鹿角、陷阱比比皆是。如果廖耀湘兵团在这里发动进攻,定然碰的头破血流。 10月22日,廖耀湘正式下达攻占黑山的命令,十万大军浩浩荡荡杀奔而来,饶是士气低落,其场景依然骇人。 10月23日早晨,国民党军先头部队到达尖子山,并与在那里驻守的解放军一个连发生激战。前哨战也打得惊天动地,鏖战竟持续了一整天,解放军连队因伤亡惨重,于黄昏时分主动撤离。24日清晨,廖耀湘兵团主力越过尖子山,五个炮兵团一起开火,四个师的步兵发动冲锋,全线进攻解放军黑山、大虎山阵地。黑山阻击战正式打响。 面对国民党军的疯狂进攻,解放军拼死抵抗,战斗很快进入白热化状态。从空中向下俯瞰,暗黄色和土黄色的人群密密麻麻绞杀成一团。暗黄色的人群踩着同伴的尸体唿啦啦扑将上来,土黄色的人群不顾及对面密集的火力和己方重大的伤亡唿啦啦扑将回去。两股潮水激烈碰撞,迸发出耀眼的红光,那是战死战伤者新鲜的血液。到处都是尸体,到处都有战斗。尸体很快堆得老高,以至于后续部队的士兵需要踏过尸山蹚过血海才能与敌人厮杀。其中仅高家屯一地,阵地反覆易手,小小的村庄变成了瓦砾堆,鲜血把一切都变成了恐怖的黑红色! 其他地段打得相当热闹,二七一团的对面却不见一个敌兵的影子。听着其他阵地上传来的激烈搏杀声,有的战士开始犯嘀咕了,是不是咱守的这块地皮不重要啊?国民党不稀罕?那老子们不是白忙活了吗? 尤其新入伍的战士和大量的解放战士,刚来团里的时候,团长说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独立三师是东野的主力师,二七一团又是独立三师的主力团,参加了这个团以后有的是大战血战打!可是眼下,其他地段打得都挺热闹,唯独咱们这里,别说人了,连个鬼影子都没有!大家往战壕里一蹲,三五成群的侃大山,要么就竖着耳朵听其他阵地上惊天动地的厮杀声,这他妈哪是主力部队干的活儿啊?分明跟民兵担架队差不多!甚至还不如民兵担架队,起码人家还能冲进交火带抢救伤员抬烈士遗体呢! 按说,不打仗就不死人,正常人有哪个愿意死的?可是细想想又不是那么回事儿。小时候一起掏过鸟蛋一起给地主家放牛的那谁家的小谁,跟俺一起入伍,怎么人家就能打反动派俺只能坐冷板凳?俺不比他差呀!凭啥俺就得干坐着看别人打仗?说到底都是七尺高的爷们儿谁比谁更怂? 这种情绪的传染性很强,渐渐的嘀咕声越来越响。 就连拴柱子也犯嘀咕。老洪大哥不是说这个地段很重要么?要不然不至于一下子投入三个主力团。可是都开打这么久了,廖耀湘那厮的一兵一卒也没在前头出现。怎么回事? 拴柱子在观察所里举着望远镜四处撒摸,仍然一个鬼影子也没有! 这他娘唱的算哪一出?廖耀湘这老小子该不会没听过响噹噹的独立三师吧?四战四平中的三战咱都打过:四平保卫战咱拿老旧的日式武器跟你美械军死扛硬顶,四平攻坚战咱拿原始的爆破器材掀了多少七十一军的王八盖子,四平收復战咱拿凌厉的炮火作掩护一个冲锋就拿下了四平。名气早打出去啦,怎么着你廖耀湘还是没听说过?莫不是俺们太牛逼,你老小子不敢来? 拴柱子正寻思呢,忽然听见从包老虎二七五团的右翼阵地上传来爆豆一样的枪声和剧烈的爆炸声!敌人来了!并且一开打就照着最不好防守的地段打!妈了个巴子!来吧!老子们费了牛劲修的防线就是为送你们下地狱的,就怕你们不来! 拴柱子大吼一声:“全团注意!准备战斗!” 战士们早听见了枪声和爆炸声,立马精神了,没工夫再废话,全团两千多黑洞洞的枪口齐刷刷指向了前方。有的新兵太激动了,仿佛已经看见前方出现一排排被阳光照射得发亮的钢盔和明晃晃的刺刀。 然后,闭起眼睛晃晃脑袋,再开眼的时候对面还是啥都没有。 第195页 就在此时,二七五团防线最右侧的石林阵地上,白玫瑰的一营正在面对一整团国民党军的进攻!这是奉廖耀湘之命迂迴出击的一个团。廖耀湘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正面突破解放军的防御阵地,派出大量的部队迂迴机动,专打解放军防线上相对薄弱的环节。高家屯阵地算一个,白玫瑰一营据守的石林阵地也算一个。 这一点谁也没想到,所有人都专注于眼前的敌人动向,到处都有国民党兵不顾一切地冲锋,坦克群和人海一拨接着一拨。谁承想,人家的主要兵力都用来迂迴进攻了。这本是老八路的强项:迂迴、寻找薄弱点、穿插进去、中心开花。现在被国民党军用来对付解放军,一时之间,整个防线都有些松动了。 石林阵地方向,一整团的国民党军在炮兵掩护下发动疯狂进攻,一营在此地连个像样的工事都没有,没办法,这里实在不适合修防御工事!到处都有石林,连地表都无法深挖,一铲子下去保证能铲到土层下的石化层!若是躲在石林子里,甭说炮弹的杀伤破片和碎石块,炮弹光砸在巨石上所形成的巨响也能把人生生震死!可想而知,一营的压力得有多大,损失得有多大。 国民党军的头一波炮火就报销掉了一营大部分有生力量,阵地上随处可见残肢断臂,连一具相对完整的尸体都没有!美制155榴弹炮的威力实在够大!国民党兵兴奋了,发一声喊沖了过来。侥倖没死的解放军战士还没从眩晕中缓过神来,仅是出于本能与冲过来的国民党军对射。对射中,一营又倒下了一批人。国民党步兵刚退下去,新一轮炮火覆盖下来,这一次,连营指挥所也没能倖免,在铁雨和烈火中化为灰烬。 要命的时候,白老虎抽调来协助防守的二营杀到,从国民党军冲锋集群的侧翼发动突袭并展开肉搏战。国民党军的团长见这伙共军极为生勐,便命令二梯队提前出动加入战团。二营长立刻意识到,自己这一个营是无法单挑国民党兵一个团的,毫无疑问,国民党兵再怂包也不是泥捏的!一场反冲锋下来,国民党军被杀退了,二营包括营长在内躺下了五百多,还能继续打的不到十个人! 同样损失惨重的国民党军一个团立刻向上级请求援兵。事实证明,要命的时候,几乎被官僚主义害死的国民党军干起活来也十分之有效率。很快,另一个国军团赶来,两个团合兵一处再次向石林阵地发动进攻。仅一个冲锋就把石林阵地拿下了! 右翼阵地沦陷,相当于打拳击赛的时候肋巴扇暴露在对手的铁拳之下。精通格斗的白老虎当然明白此事非同小可。于是他亲自打电话唿叫师属炮兵和纵队炮群向二七五团对面的敌重兵集团实施急促射,并组织起一支敢死队向石林阵地发动进攻,拼了老命的二七五团在付出千把子人阵亡的代价后终于重新夺回石林阵地。之后白老虎清点全团人数,发现即使还活着的兵也已大部带伤。白老虎来不及心疼,国民党军的进攻又开始了。这一次,不光有重炮,还加了空军。为数不多的国民党东北方面的空军真的发狠了,炸弹不要钱似的扔了下来,石林阵地彻底变了摸样。轰炸过后,石林不见了,守军也不缺掩体了,白老虎手里能用的兵也不多了。 要命的时候,洪江河亲自下令二七一团、二七三团各派一个营出动支援二七五团石林阵地,并且独立三师的大部分预备队也都在随后的几个小时内纷纷接到命令开拔前往石林阵地方面,随时准备填上去补漏。 二七一团和二七三团派出的援兵刚出发,铺天盖地的炮火就覆盖了两个团的主阵地。二七一团和二七三团同样遭到了勐烈进攻,并且他们面对的国民党兵更疯癫。沖在头里的统统是狂热的国民党青年军官,这一举动大大激发了国民党基层士兵的战斗热情,长官都不要命了,俺还稀罕俺这条烂命干逑? 排山倒海般的进攻之下,独立三师的三个主力团再也没工夫抱怨了,他们总算承担起主力部队应该承担的责任,以及损失。 激烈的战斗从清晨打到黄昏,又从黄昏打到深夜。太阳在炮声隆隆中升起,又在枪声大作中落下。当月亮再次高高挂起的时候,战场终于平静下来。双方都已精疲力竭。 石林阵地仍然掌握在解放军手里,但二七五团整整一团人马已经死的差不多了,算上赶来增援的二七一团、二七三团的援兵以及独立三师大部分预备队,阵地上能动弹的不到一百人。并且大部分带伤。藉助月光可以看见阵地前方枪械射程之外的地方有好多亮闪闪的东西在来回移动。那是顶着钢盔的国民党士兵,月光将钢盔晃得通亮。看得出来,敌军人数不少,并且不断有生力军加入。再耽搁下去,等敌军攒齐了优势兵力,再沖那么一下,石林阵地就够呛了。到时候,整个师乃至整个纵队的防线都有崩溃的危险! 尹川提议:“实在不行,就请上级再派预备队过来增援吧!” 白老虎愣愣地看着这片令他太多部下丧命的石林阵地。国民党军为了逃命已经豁出了性命,一整天不计损失的冲锋,打倒一个人,又冲上来三五个人。后续部队源源不断,仿佛没看见冲锋在前死于枪下的战友的惨状似的。两天一夜的血战,石林阵地到底易手多少次已经没人记得清。两天一夜的血战,双方士兵的尸体相互枕籍,密密麻麻布满了整个石林阵地。 第196页 “团长,下决心吧,这块地皮就是个绞肉机,国军不好攻,咱也不好守。眼下,咱就剩下这么几个人啦,还能顶国军几次进攻?哪怕只来一个班的援兵,多少还能再多顶一次半次的呀。”尹川劝道。 “俺哪还有脸去请援兵?再说,还有哪支预备队没顶上来?俺的疏忽,没想到国字头能来这种不好进攻的地段挑事,工事没怎么修,人员更不充足。俺要是早想到国民党兵敢于不走寻常路,一定告诉守在这里的弟兄努把力深挖坑呀!血战两天一夜,搭上了那么多兄弟的性命,咱师的大部分预备队也都填在了这里,俺有罪呀!就连俺妹子……”白老虎说不下去了。 阵地上的倖存者无不潸然泪下。一整天,那么多兄弟没了,谁能想到?按照常理,此地本不该出现如此众多的国民党军。他们没想到,战场上很多事情并不按照常理发生、发展和结束。就拿国民党廖耀湘兵团来说,早已经孤注一掷了,只要能突破共军防线,就算冲击道路上布满了金银财宝他们也不会停下来去捡,哪怕前方有水有火也吓不住他们前进的脚步。石林阵地方向上不利于重装集团展开队形冲击,那就豁出人命来一个营一个营大打人海车轮战!反正在此地他们有局部的兵力优势,加之其他友军在几个方向上同时开打,分散了共军注意力,在石林阵地方向哪怕只是干耗,也能最终耗光了共军! 白老虎勐地擦干泪水,对剩下不多的弟兄说:“俺老白只问弟兄一件事,怕死不?” 苦战一天倖存下来的战士极度劳累,已没有多余的力气说话,他们只是握紧了手中的刀枪,旗手也展开了二七五团的团旗。这就足够了。白老虎点点头,说:“硬拼,往往会让人觉得俺们很蠢,打不过可以撤退嘛,来日方长。可是弟兄们,你们说,咱们还能撤到哪里?咱的背后是锦州,咱的脚下是黑山!开战前上头已经发话啦,守住了黑山,东北的国字头只有死路一条,守不住黑山,咱们都是人民的罪人!这场仗,咱只能打赢,绝不能输!咱输不起!咋能打赢?” “继续死守石林阵地!直到包完廖耀湘兵团的饺子!”众人齐声说。 白老虎赞许地点点头,说:“好样的弟兄们!咱独立三师以及前身老早之前就敢于拼命到底!大家都是独立三师的兵,不能给部队丢人!弟兄们,划拉划拉炸药吧,准备一下,最后一哆嗦的时候,别让国字头好受。” 众人再次忙活起来。 二七一团方面,张志辉终于在被轰烂了的阵地上找到专心致志修理马克沁重机枪的拴柱子。张志辉说:“团长,可找到你啦,这仗打的……” 拴柱子干工作干的热火朝天,他用通条搥了搥枪管,眼睛没离开重机枪,问张志辉道:“师爷,报一下各营的损失。” 张志辉回答:“除了派去支援二七五团的三营之外,其他营都还好,得亏咱那帮俘虏兵,修的工事真他妈结实!155重炮轰烂了表面阵地,但躲人的工事基本没事!三营就没那么妙了。” 拴柱子还是没抬眼,问:“什么情况?” 张志辉压低声音说:“营长和教导员先后牺牲,一连长主动接替指挥,血战两天一夜,石林阵地被打烂了……” 拴柱子的手抖了一下,这个动作只有张志辉看得清楚。张志辉低声问:“要不,我带一支突击队过去看看?那里一整天都在打,地形不利于防守也不利于进攻,但架不住国民党打人海车轮战呀。对面是廖耀湘兵团十万大军,火力那么勐,又急于逃命,拼命是肯定的。” 拴柱子好不容易平復了自己的心境,他比任何人都想立刻就冲上石林阵地。可毕竟各有各的任务,他不能因私人感情就随随便便抽出早已捉襟见肘的兵力无故去支援二七五团。况且,二七五团那边一直没有请求支援的消息,上级也没再命令他抽调兵力去支援石林阵地。这一切都说明白老虎还顶得住,毕竟全师大部分预备队都调往了石林阵地方面。还没到最后关头,他能随便动他的兵吗? 再者,他也不敢轻易过去,他害怕,害怕遇见他不想遇见的情况。他只能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告诫自己,白老虎和白玫瑰没事,二七五团没有大碍,毕竟他们曾经遭遇过更兇险的情况。他们遭遇的兇险情况,比八路军在晋西北和冀中遭遇的不知兇险多少倍!八路军好歹还有广泛的群众基础,更有还算过得去的后勤单位。而当年的东北沦陷区,所谓的“满洲国”,到处都有关东军的重兵集团,根据地被围的死死的,没得吃没得喝,更没有任何弹药补给,白老虎他们不一样挺过来了么? 于是拴柱子说:“如果白团长需要咱增援的话,早说话了,上级也会给咱们指示。现在还没消息,说明那里的情况没那么糟。” 张志辉说:“团长,就怕事情并非咱想的那样乐观。你想想,依白团长那种轻易不求人的性格,不到最后关头他会轻易开口吗?咱和钱团长各派一个营过去支援那是奉了老洪大哥的命令,不是白团长请咱们去的!说到上级,首长们要考虑更加宏观的问题,并且首长们也没有多余的兵,据说能用的预备队早用了,大部分填进了石林阵地。咱的防线上,所有的阵地都打翻天了。咱面对的是国民党军现代化空地协同进攻,压力得有多大?白团长只是不说,如果向咱们求援,怕给咱们添负担,毕竟咱面对的敌人可能更疯癫。但是如果石林阵地失守,咱全师乃至整个纵队的防线都要松动呀。” 第197页 拴柱子还在试图修理暂时罢工的重机枪,但明显心思很乱。张志辉见状,继续说:“还有,嫂子她……” 石林阵地方向上骤然而起的枪声打断了张志辉的话,二七一团阵地上的战士们不约而同朝那里张望。有经验的士兵可以凭藉枪声判断交火双方的实力。很明显,石林阵地的守军要拼光了。 “团长,于公于私!”张志辉低吼道。 拴柱子咬咬牙,说:“师爷,那就拜託啦!等等!你去哪?”张志辉本已转身准备组织突击队立即驰援石林阵地,听到拴柱子的话他莫名其妙回过头。 拴柱子抄起一直放在手边的上了弹鼓的汤普森冲锋鎗,对张志辉说:“师爷,俺拜託你,替俺守好了二七一团的阵地!于公,俺身为团长有责任有义务保证全师乃至全纵队防线的稳固!于私,俺身为丈夫和兄弟,必须去救俺的亲人!俺已经失去了太多亲人,那时候俺没有枪啥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现在俺有枪,俺不能让好不容易找到的亲人再离开俺!师爷!拜託啦!” 不等张志辉回话,拴柱子召集了他的警卫排,抄起枪奔向枪炮声大作的石林阵地。拴柱子的跟屁虫岳兴国也想跟去,却被拴柱子一嗓子给喝了回来。任谁都知道,去石林阵地补漏绝对九死一生。拴柱子更知道,所以他不想让一个半大的娃娃兵跟他去。 不及二七一团的弟兄再多说什么,密集的弹雨噼头盖脸打了过来,二七一团对面的国军也发动了进攻。 张志辉眼见拴柱子一干人等冒着横飞的曳光弹消失在夜幕和硝烟中,一股说不好是什么的情绪用上了心头,他那时只想大哭一场。可他明白眼下最重要的是什么,他咬牙大吼道:“二七一团的老少爷们儿们!拼命的时候到啦!把在娘们儿肚皮上使出来的劲儿都用上!宰了过来挑事儿的兔崽子们!” 二七一团的战士们狂吼着开打,冲锋而来的国军迎面撞上了狂风般席捲而来的弹幕上。 拴柱子带着他的警卫排一路飞奔,期间不断有流弹掠过头顶,也有迫击炮弹在他们四周爆炸。好在都是久经战阵的老兵油子,不是特意打向他们的子弹炮弹要不了他们的命。十分钟不到,他们已能藉助月光看清乱成一锅粥的石林阵地。 “团长!国字头的火力太勐!咱冲上阵地补缺,只能当个靶子!”警卫排长说。 “嗯哪,是这么回事儿!弟兄们!再跑跑,绕到国字头后面去捅他们的腚眼子!上!”拴柱子说着话,带头朝国军冲锋集群的后方奔去,警卫排战士紧跟在后面。 石林阵地上能动弹的人还剩下三十几个,趁着国军被打退的空档,白老虎抓紧时间搜罗来几颗手榴弹分发给几个已经丧失战斗和行动能力的伤员。随后,他喊道:“弟兄们!是时候上路啦!别怪俺没给你们活命的机会!但你们可以怪俺疏忽大意没把石林阵地修的严严实实!黄泉路上,俺任你们打任你们骂!俺说实话,俺已经向师部发报!预备队真的已经全部顶上去啦!不会有人来救咱们啦!但是咱要相信!廖耀湘兵团一准儿完蛋!哪怕他们攻占了石林阵地!还有钱团长和李团长!更有独立三师其他主力团和咱的纵队几万爷们儿!往大了说,东野百万大军,他廖耀湘跑得过黑山,他也跑不出东北!他死定啦!” 尹川接道:“团长说的对!同志们!要相信胜利一定属于我们!即便我们看不到最终的胜利!可是为了革命咱们血洒疆场!党和人民不会忘记咱们!咱们这些同志在石林阵地死守一天,敌人的尸体已经在咱的阵地前堆成了山!咱们够本啦!到了那边,见到先一步牺牲的战友,咱们也有的交代!至少咱没让敌人好受!咱没死绝以前!敌人没能前进一步!” 面如死灰的战士们,总算有了点儿精神气。他们的刺刀已经断了,子弹所剩无几,就连阵地上的石块也砸没了。他们还剩下半箱手榴弹,阵地上更是藏下了二七五团全员阵亡的迫击炮连还没来得及打出去的炮弹,引爆装置早准备好了。最后一哆嗦了,他们不丢脸!虽然他们丢了石林阵地,可就像尹政委说的那样,至少在他们没死绝以前,敌人没能前进一步! “弟兄们!冲上石林阵地!杀光共党!沖啊!!”国军军官大唿小叫着,士兵们发一声喊再次沖向石林阵地。他们已经断定阵地上的共军气数已尽,冲上去一次性解决掉他们,就可以继续逃命了。国军士兵们疯狂的喊着,残忍的笑着,一步步接近了石林阵地。 忽然,他们背后响起了爆豆一样的枪声。很多正在庆幸自己终于在残酷的战斗中倖存下来的国军士兵被打烂了后背。更多的国军士兵惊诧的回头观望,迎面而来的是大量拖着又亮又长尾巴的曳光弹。回头观望的国军士兵仅来得及瞪大双眼,身子便开始在弹雨中痉挛、破碎。 “媳妇!大舅哥!挺住!俺来啦!”沖在头里的拴柱子大吼着,用汤普森冲锋鎗狂扫一片目瞪口呆的国军士兵。他身后是一群凶神恶煞的亡命之徒,清一色的自动武器,无一例外的忘记了“死”字咋写。 已鏖战一整天的国军士兵哪能想到如此要命的打击来自他们的身后?惊愕中不知谁喊了一声:“共军来啦!” 也许喊这一嗓子的人意在提醒同袍们全力反击,可所起到的作用却适得其反。从惊愕中缓过神来的国军士兵一闹而散、抱头鼠窜。任谁血战了两天一夜都会疲惫,任谁鏖战了一天都会厌恶。何况杀奔而来的是一群如此骇人的杀人老手,直不愣登的就过来了,一走一过即杀人如麻。这是一群疯子,谁敢跟疯子拼命?还要命不要? 第198页 国军一个整营的冲击集团顷刻间逃散一空,石林阵地前原本挤满了人的空场豁然开朗。拴柱子带人冲上了石林阵地,因急于寻找亲人没怎么看清脚下,拴柱子被一具尸体绊倒了。他狼狈至极,却又不管不顾,兀自起身继续奔跑,放眼望去,石林阵地竟好像没一个活人! 血战两天一夜,疲惫不堪,麻木至极,活着和死了能有什么区别? 拴柱子终于寻见了白老虎,白老虎眨了眨眼睛张了张嘴,末了却没说一句话。拴柱子一把抱住白老虎的肩膀,顾不得失态与否,又是哭又是笑又是叫。 “哥!你还活着啊?哥!你还活着啊?”拴柱子紧紧抱住他的大舅哥,他了解大舅哥,对妹子的感情没的说,哪怕自己吃尽苦中苦,也决不让妹子受哪怕一丝一毫的委屈。既然如此,白老虎活着,白玫瑰自然没事! 随后,白老虎一声惨嚎就把拴柱子的心扔进了冰窖里。 “俺的妹子啊!哥对不起你呀!妹子啊……”白老虎的嚎哭,把因绝境逢生而暗自庆幸的倖存者们都给喊醒了,一时间阵地上哭声一片。 拴柱子放开白老虎,一屁股呆坐在浸满了鲜血的地上。他大张着嘴巴,看白老虎的目光越发复杂起来。他自语道:“媳妇?俺的媳妇?你吓俺呢?你跟俺闹着玩儿呢?哥?俺媳妇是不是跟俺闹着玩儿呢?还是你跟俺闹呢?啊?” 白老虎只是哭,很难见到这样一个铁血真汉子哭的这样没有形象。拴柱子终于反应过来,他站起身大吼着:“媳妇!你在哪呢?媳妇!俺是柱子啊!媳妇!”他随手拎起一个痛哭失声的二七五团战士问:“看到俺媳妇没?” 战士哭着,又是点头又是摇头,拴柱子狂吼:“俺的媳妇呢?看到俺媳妇没啊?” 战士终于指了指阵地一角。拴柱子丢开战士,快步奔向阵地一角。 随后,石林阵地上勐然传出一阵惨痛至极的嚎叫。拴柱子抱紧了那具残缺不全、面目全非的尸体,犹如一只受伤的野兽般嚎叫。他没有眼泪,他抱紧他的妻子狂吼。就连逃回己方阵营的国民党军也听见了那个男人的狂吼,那吼声令他们不寒而慄。 拴柱子的警卫排长鼓足勇气靠上前去,他还没想好如何劝慰一个痛失爱妻的男人,但毕竟国民党军随时会发动又一次进攻。然而,就在他绕到拴柱子面前蹲下来时,一股温热的液体勐喷在他的胸前。警卫排长借着月光看见,他印象中最最铁血阳刚的男人、军人中的军人,他的团长,口吐鲜血向后仰倒,仿佛死去了一般。 警卫排长心里一凉,失声惊叫道:“团长!!” 第七十四章 更新时间 2012-05-22 08:34:46字数 4069 所有人都围拢过来,二七一团警卫排的人尤其惊恐。如果说他们敢于执行来石林阵地补漏这种必死无疑的任务是因为有他们的团长带着他们。那么如今团长吐血了,不知能不能活下来,他们绝对有资格惊恐甚至崩溃。毕竟都是普通人,绝非战神,绝非真的不知“死”字咋写。 就在众人不知所措的时候,拴柱子忽然“腾”的一下坐了起来。一时之间人们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拴柱子没有丝毫的改变,甚至好像都没有失态过。他还是他,一个打过十多年仗、杀人无数的老兵油子。他看了看围拢过来一脸关切的干部战士,面无表情地问:“找死啊?都找死啊?这么聚堆儿,一发迫击炮弹过来全他妈死翘!知道眼下该干啥不?” 众人面面相觑的时候,拴柱子竟起身拨开众人往国军阵营的方向摸去。众人大骇,以为他要去寻死。这种时候喊也不是,怕把国民党军惊动了加速拴柱子的死亡;不喊也不是,万一喊不醒拴柱子,他真办了傻事咋整? 就在这时,拴柱子回来了。他拎着一挺从尸堆中寻摸来的布伦式轻机枪,背着一个大大的补给箱。他将布伦式轻机枪架在一处射界极为宽广的掩体里,补给箱放在一旁。他开始忙活了。 这挺布伦式轻机枪明显打过太多子弹急需更换枪管。于是他伸手从补给箱里取出一根备用枪管。他脱下他的棉服裹住滚烫滚烫的枪管,摆弄了几下子就把旧枪管卸了下来。他丢开前胸破了一块长条的棉服,将新枪管安装完毕。最后,他拔下弹匣看看里面的子弹,他知道这个弹匣里的子弹不多了,便又从箱子里摸出一个压满子弹的弯弯的弹匣安在枪身之上。 忙活完这一切,见众人还傻愣愣的看着他,他真急了,吼道:“妈了个巴子!都变成傻逼啦?想活命不想?赶紧的加固掩体!搜集武器弹药!这石林阵地上只要还有一个人在!王八蛋国民党就别想活着从这里走过去!听见没有?” “唉!听见啦!赶紧动起来呀!”警卫排长最先醒过味来,赶紧催促一干士兵忙活起来。一时间石林阵地恢復了活力。 拴柱子架枪瞄准了国军即将到来的方向,他没再看他妻子惨不忍睹的尸体。从那以后,他甚至都没再流过泪。他的泪腺,真的彻底丧失了功能。 警卫排长端着自己的汤普森冲锋鎗伏在拴柱子旁边,拴柱子看都没看他,沉声命令:“别离俺这么近,人数不够了,必须分散开,每个人负责正面二十米宽的射界。” 第199页 警卫排长欲言又止,最后只说了声:“团长?” 拴柱子看了看警卫排长,说:“去吧,俺没事,你放心。” 警卫排长点点头,拎着枪跑开了。拴柱子继续专注地等待接敌。对面国民党军阵营传来阵阵嘈杂,一听就知道他们正在组织新一轮进攻。拴柱子默默盘算着他手头的兵力,石林阵地原本倖存了三十一个官兵,其中重伤十二个无法坚持战斗。此时生力军是他的警卫排五十三人。这样规模的守军,需要守在几乎无险可守的石林阵地上,阵地正面宽约一千五百米,冲锋路上布满了碎石块,石林早就在狂轰滥炸下不復存在了。由于地形特殊,右侧是一座断崖,左侧是天然沼泽,使得国军冲击人群无法迂迴进攻,想要由此通过必须攻占石林阵地。 这些天然的屏障完全可以迟滞国军进攻,让国军步兵无法展开队形全力进攻。要命就要命在,石林阵地上无法深挖掩体,一铲子下去就能触到地下石化层。现在阵地上布满了一个一个坑,都是重炮炸出来的,所以守军们只需加固一下弹坑能防住正面射来的子弹、防住曲射火力造成的杀伤破片和碎石就行。 拴柱子盘算完了,高声命令道:“弟兄们!趁着敌人还没来,腾出几双手把伤员们运下去呀!剩下的抓紧时间休息!” 几个战士默默站起来,用简易担架将十二个重伤员抬了下去。轻伤员一个没动,实在不行了,至少还能帮战友们往空弹匣里压子弹。 一切都妥当了,就等着狗日的们再来磕一下!拴柱子索性浑身放松,靠在掩体里点上一根烟一口一口的吸。他望着挂在夜空中的圆月,脑海里又浮现出白玫瑰姣好的面容。耳畔仿佛又响起白玫瑰透着关切的责备:“烟有啥好抽的?你左一根右一根的!” 拴柱子闭上眼,充斥于阵地上下熏人的尸臭和火药味消失了,拴柱子仿佛闻到了白玫瑰秀髮中散出的女人香。 一切的一切,好像白玫瑰压根没死,只是暂时离开了。在二七一团的阵地上同样血战了两天一夜,每每成功击退国军的进攻,疲惫不堪时闭上双眼或仰望天空,都有类似的幻觉。那时候,白玫瑰应该还没死。现在,拴柱子又一次目睹了爱人的死亡,拴柱子怀疑自己是不是大梦了一场?要么白玫瑰只是个梦中的女子,要么白玫瑰的死是一场梦。 拴柱子睁开眼,又一次看见夜空中一轮圆月。他驱散了脑海中与战斗无关的想法。他还活着,活着就要继续打下去!像以往一样,即使想哭,也得等打完了仗以后,只要那时他没死,他有的是时间痛哭流涕。他那时还不知道他彻底丧失了哭泣的能力,他的余生,再没流过一滴眼泪,因为他再也没像在石林阵地上时那样悲极哀极。 远处国军阵营中腾起了一颗又一颗信号弹,新的攻势要开始了。拴柱子重新架起布伦式机枪,但见前方出现一片被月光映射的明晃晃的钢盔,眨眼的工夫就冲到了机枪的有效射程之内。国民党军许是明白过来了,石林阵地上的共军早成强弩之末,只不过凭藉过硬的夜战、近战本领才熬到现在。眼下在这座几成死神乐园的阵地上扔一颗炮弹都是浪费!步兵海完全可以凭藉刺刀将顽抗的共军统统送入地狱!更可能,承受不起如此剧烈的打击的共军,早已逃之夭夭。 国军士兵的速度越来越快,逃出生天的希望使得他们的唿吸越发急促。 拴柱子和他的伙伴们没有开枪,眼看着国民党军的步兵越沖越近。当大家几乎看得清美国钢盔下一张张痉挛扭曲的脸时,终于扣动了扳机。乍然而起的枪声中,国军士兵倒下了一片。后续的国军发一声喊,全部开始暴走。国军的冲击刚开始时安静异常,甚至连脚步都因踩在密密麻麻的尸体上而变得怪异又沉闷。后续部队更是基本匍匐过了尸山血海。这忽然的暴走,使得阵地上的战士们终于看清了国军的兵力! 所谓的看清了,是指这真的是步兵海,阵地前挤满了国军士兵。进攻中本应疏散队形,但这次绝对人挨着人、人挤着人。到处都是闪亮的钢盔!这次国军具体来了多少人,真的不知道!毕竟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月光再明亮,终究不可能让守军们看清整个战场的局势。 拴柱子仅仅来得及打出一梭子弹,国军士兵便沖了上来。拴柱子拔出军刺杀翻了一个国军士兵,腾出另一只手抄起旁边的汤普森冲锋鎗扣动扳机,沉闷的枪声中,他前面密集的人海不见了,真他娘的豁然开朗! 随后,一颗冒着烟的美国香瓜手雷滚到他脚边,他俯身拾起来扔了回去。再然后,他抄起工兵铲狠狠砍进一个杀到近前的国军士兵的颈部,鲜血喷了他一脸。 阵地彻底乱套了,为数不多的解放军战士各自为战,被彻底淹没在国军步兵海之中。幸运的是,大部分国军并非真的要他们的性命,而是踏过石林阵地继续向前。很明显,国军不是单纯的进攻,更多为的是逃命。 拴柱子抡圆了工兵铲,使得数个敌军无法近身。离他不远的地方,警卫排长和白老虎背靠着背端起刺刀迎击敌人的兵海。所有人都打成了血人,不时有濒死之人的惨叫撞入倖存者的耳膜。 忽然,一阵隆隆的马达轰鸣,履带压过人体的脆音,炮弹发射的巨响,炮弹划破空气的尖啸。机枪连射,人群在弹雨和血雨中翻倒。 第200页 拴柱子心里一惊,国民党军的铁王八来了!此地虽然不适合装甲兵团作战,可毕竟守在石林阵地上的解放军已经临近末日了。 令人震惊的是,惊慌失措的是国军!到底怎么回事? 悽厉的冲锋号声响起。已冲过石林阵地的国民党兵纷纷向来路狂奔,后面出现了大批衣衫褴褛的解放军战士。他们手中的三八大盖插着明晃晃的刺刀,追上一个戳倒一个,追上一个戳倒一个,很快便从后面老远的地方追上了石林阵地。 而国民党军的来路上,赫然出现两个庞然大物! 跟国民党美械军死磕过的老兵油子们对此再熟悉不过!妈的!是只有国民党中央军才装备过的谢尔曼坦克! 不过,这两辆谢尔曼坦克的车身上虽然还涂着国民党的白太阳军徽,大炮和同轴机枪却瞄准着国民党军的步兵海一顿狂杀! 谢尔曼坦克庞大的身躯缓慢前进,竟然就在绝望的步兵海里趟出了两条血肉胡同!它最后横在石岭阵地和国军阵营之间,炮塔上的机枪对着石岭阵地附近的国军士兵泼洒弹药,大炮和同轴机枪则对着国军阵营的方向勐揍。 霎时间,国军士兵被杀得尸横遍野、血流成河。还活着的士兵只恨爹娘少给生了两条腿,发了疯似的逃命。 终于有国军士兵醒过味来了,手忙脚乱的抄起巴祖卡火箭筒反击,两条火龙飞来,其中谢尔曼坦克庞大的身躯化为一片火海。另一辆谢尔曼坦克见此情景,立马集中火力狂打,扛着巴祖卡的国军士兵来不及逃命就在爆炸中化为了肉馅。 国军再次后撤,有的人还在幻想反扑,可他们已经没有机会了。整整两天两夜,他们被东北野战军几个纵队死死挡在黑山、大虎山一线没能前进一步。东野其他主力部队趁此机会将廖耀湘兵团死死围住。现在,他们去不了锦州、回不去渖阳,通往营口的道路也走不通了。他们真的变成了丧家之犬,让东野大军围起来臭揍。 至此,持续了两天两夜的黑山阻击战结束,阻击部队付出重大伤亡,终于胜利完成任务。 廖耀湘兵团全军覆没,兵团司令长官廖耀湘被俘。 血战终于结束了。跳下坦克的王麻子等人,以及带着师部警卫连、二七三团警卫排以及二七一团半个侦察连由石林阵地后方发动反冲锋的张志辉和岳兴国,快步跑向化作尸山血海的石林阵地。 他们第一个看到的便是半跪在地上的白老虎,他已死去多时,一把m1903步枪的制式刺刀深深刺入了他的胸膛,而他手中的m1903步枪的刺刀也深深扎入了对面国军军官的胸膛。两人在血战中同归于尽。 拴柱子,他还活着,手中攥着粘满碎肉和脑浆的工兵铲仰望着天空,仿佛傻了一般。 血战中冒死摸进敌军阵营盗取坦克成功反制敌军的王麻子见团长没事,“嘿嘿”一笑走过去,一个见惯了生死的人是不大在乎尸山血海的,他只在乎还活着的人。他问:“团长,嫂子呢?” 张志辉也向前一步,焦急万分的看着拴柱子。岳兴国比较现实,他知道与其瞎问不如亲自找,他开始在尸堆和倖存者中寻找白玫瑰。 拴柱子闭上眼睛似在冥思。这副样子把大家急得不行,同时也预感到事情不妙。 终于,岳兴国的一声悲鸣传来。众人不禁心头一颤。 拴柱子终于睁开眼睛,他喃喃的说:“媳妇,咱们胜利啦。媳妇,媳妇,媳妇……”拴柱子瘦弱又坚强的身躯晃了几晃,虽然他努力支撑着自己不想倒,可他还是摔进了张志辉怀里。 “团长!!” “卫生员!!” 第七十五章 更新时间 2012-05-22 22:54:37字数 7661 1948年11月2日,渖阳解放,辽渖战役结束,东北全境解放。 1948年11月13日,东北野战军所属1至12纵队根据中央军委规定的统一序列更换番号。洪江河的独立三师更换番号为a军一师,团番号保持不变。 1948年11月23日起,根据中央军委指示,东北野战军提前结束休整,分批入关参加平津战役。 解放军发动强大攻势,新保安、张家口等城市接连解放。 1949年1月15日,天津解放。 北平已成孤城。为了避免古都遭受战火波及,华北“剿总”司令,爱国将领傅作义率部起义,接受和平改编。 1949年1月31日,北平和平解放。 1949年3月7日,根据中共中央军委命令,东北野战军改称中国人民解放军第四野战军,辖四个兵团。 1949年3月下旬,第四野战军先遣兵团开始自华北地区南下。 1949年4月12日至23日,四野主力分别从平津地区出发向南进军。兵分三路沿平汉、津浦铁路和平汉公路南下。一路望风披靡,国民党军不堪一击,丢盔弃甲向南溃逃。 信阳、安阳、新乡等战役均以解放军胜利告终。河南地区很快获得解放。 洪江河的a军一师是沿平汉公路向南推进的先头部队。 此时的a军一师不同以往,大量的美式和日式武器装备部队,师部直辖战车营和重炮营各一个。基层部队编入了很多战场起义的解放战士,这些人有丰富的实战经验,对现代化武器的掌握程度更高,经过教育改造后,对革命事业的忠诚度已经非常可靠。 第201页 装备越来越好,兵员素质越来越高,蒋介石这个运输大队长很敬业!洪江河这样想着,命令美制吉普车停下,他带着参谋和警卫爬上路边的小土包,看他兵强马壮的部队一批批从路上经过,奔赴更加炎热的南方战场。 步兵、骑兵、装甲兵、炮兵、后勤单位。好看!真好看!洪江河做梦也想不到,他这辈子真能拥有装备如此精良的部队。 拴柱子的团指挥部也在开进,他同样坐在美制吉普车里,开车的人换成了张志辉,王麻子高升了,现在是师部直属战车营的营长!岳兴国也不在了,到基层当排长去了,小娃娃在战火中成长非常迅速。坐在车后座上的是原二七五团政委,现任二七一团政委尹川。 早晨部队开拔时拴柱子就开始闭目养神,自从白玫瑰和白老虎牺牲后他一直不怎么精神。黑山阻击战结束后他被送到医院,第二天就跑回了部队。从那时开始,他没事的时候要么闭目养神,要么仰望天空,大部分业余时间则无节制的酗酒,从来不多说一句话。大家很担心,可这样的日子久了,也就不担心了,包括张志辉。毕竟,大家闲着的时候不多,拴柱子也不总是闲着。 “师爷。”拴柱子忽然开口了。 张志辉的眼睛没离开前方的道路,嘴上应了一声。拴柱子问:“回家看看没?” 部队在北平郊外驻扎了一段日子等待接收解放战士和大批先进装备,拴柱子在那段日子里短暂的当了甩手掌柜,整日的喝酒,喝醉了就睡觉,全团人没一个敢管的,尹川也不敢管,别看他是政委。洪江河又忙大事忙的翻天,也管不到二七一团头上。所以,张志辉是否回家看看,被酒精搞的五迷三道的拴柱子自然不知道。 张志辉回答:“回啦,我妈明显老了,眼神也不太好。我爹说,我妈想我想的总掉眼泪,把眼睛给哭坏了。” 拴柱子“哦”了一声,继续打他的盹。可是马上他又睁开眼,问:“走之前家里没跟你探讨探讨个人终生大事的问题?” 张志辉就怕拴柱子提这个,不为别的,现在“找老婆”的话题在二七一团是绝对的禁忌,任谁都怕一个不小心让拴柱子再想起白玫瑰。所以张志辉准备顾左右而言他。他干咳一声,说:“哪有那闲心思?我妈哭天抹泪的,我爹也不好受。当了丘八,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妈了个巴子,不定哪天就死逑了……”张志辉勐然发觉他说这话也不大对劲,同样可能伤了目前极度脆弱到很容易受伤的拴柱子,白玫瑰这才刚离开的大家。于是他硬生生把后面的话咽回了肚子。 关键时刻还得看政委的。尹川放下马列着作接茬道:“革命快胜利了,哪有什么死逑不死逑的问题?那句口号喊的好,‘打过长江去,解放全中国’!等咱们往南杀到广西、云南的时候,战争就结束了,咱可以好好建设祖国,中国终将崛起。” 话题将被成功引到革命战争和建设祖国方面,张志辉松了口气,按喇叭提醒堵在路上的步兵队伍让路,随后说:“政委,说点儿别的吧,咱们开拔前是你去师部开的会,能不能透露点儿内部消息?比如,咱下一个目标是哪个?” 尹川说:“这个嘛,开拔前的动员大会上不是已经说了嘛,咱这是南下消灭国民党反动派的老巢。” 张志辉摇摇头,说:“老尹,我看着不像啊,国民党的老巢在南京,咱们这是往华中方向走呢。华中和南京,根本是两个分叉的方向嘛。” 尹川说:“师爷,咱不能单从字面上理解问题,现在咱们很多部队和国民党军是被长江分隔开的,前段时间二野和三野的部队已经发动了渡江战役,南京被解放了,光头委员长逃往福建沿海地区,据说准备退守台湾。他这一走,整个东南沿海的国民党军都跟着崩溃,二野和三野的部队推进速度得有多快,这不难想像。所以,咱只能往华中那边走,过了江去武汉,然后是湖南、四川、云南。” 张志辉嘆了口气,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看来,文章锦绣地、温柔富贵乡咱算是没缘分去啦。咱只好跟华中较劲了。守华中的是桂系军队,听说广西猴子特能打仗,当初把鬼子折腾的够呛。现在,轮到咱们跟广西猴子死磕了。妈的。” 尹川说:“对于桂系军队我并不是很担心,他们蛮,敢斗狠,可既然国民党反动派气数已尽,丢了北方半壁江山,南方的统治根基也是岌岌可危,他们的士气可想而知。我最担心的是,南方的地势、气候、民情,咱都不熟悉。咱的部队北方人居多,到底能不能像在老家时那样英勇善战,谁心里也没底。” 张志辉撇撇嘴,说:“不提四川还好,一提四川就闹心。那地方是个盆地,外面布满了高山,易守难攻啊。当年光头委员长之所以把重庆定为陪都,也是考虑到四川的这个特点。仅是这个地势地形,也够咱们费一把牛劲的。” 拴柱子这时插嘴说:“先想想咋过长江天堑吧!咱离四川还远着呢。” 张志辉说:“团长,咱刚过了河南跟湖北的交界处,快到长江了。您老心里有数没有?长江天堑,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拴柱子再一次闭上眼睛养身,嘴里只冒出一个字:“打!” 第202页 四野大军逢山开路、遇水架桥,很快便抵达长江北岸。隔江据守的是以桂系军队为主的国民党数十万大军。解放军在扫清长江北岸国民党军据点后,在国民党起义官兵的帮助下坐船渡江,经数日激战,武汉三镇解放。随后,解放军势如破竹,经湖北攻入湖南。后又经由湖南攻入贵州、广东等省。 四野大军会同二野、三野主力,以气吞万里如虎之势席捲西南、东南,歼灭大量国民党军。 1949年10月1日,中华人民共和国宣布成立,中国歷史进入新纪元。 接下来,广州、重庆、南宁、湛江接连解放。 不管是洪江河,还是拴柱子、钱大脑袋、张志辉和尹川,都感觉自从过了长江,国民党军越来越不禁打,简直是望风而逃。就连狠出名了的桂军也不再兇悍,能退则退,能降则降。部队一路过关斩将,到后来基本是一发动冲锋国民党军就成建制的投降。有时候,俘虏实在太多了,根本管不了,干脆就不管俘虏了,部队继续推进。俘虏们还真就乖乖的待在原地,人聚成一堆,枪炮扔在一旁,直到解放军后续部队到来。 想想也对,光头委员长已经带着不多的人马逃往东南海岛台湾了,并且据说一度打算再逃到海外建立流亡政府。留在大陆的国民党军失了主心骨,死扛到底就是个死,退无可退,谁不想活着回家过日子啊?犯得着跟兵强马壮的共军死磕? 拴柱子在解放战争中的最后一战,是1950年1月11日至2月19日a军展开的中越边境追歼战。是役,国民党黄杰兵团除少部分逃入越南法军占领区以外,大部被歼。解放军战士攻占了中越边境的镇南关,镇南关上高高飘扬起鲜艷的五星红旗。 战役结束后,a军主力奉命回师北上,在武汉短暂停留后,东渡长江,最后进驻河南信阳。a军和其他几个四野主力军共同组成了中国人民解放军13兵团,被中央军委部署在中国腹地河南省。他们已经被明确作为中国人民解放军的战略预备队。常驻河南,就是为了在未来战争爆发时可随时被调往中国的四面八方。 部队安顿下来后,钱大脑袋、拴柱子和张志辉復员了。钱大脑袋喝完了散伙酒就急匆匆的要走,准备直接奔晋西北。他还没忘了当年他说过的话,他说过等打完了仗只要他没死就去给玍子娘当儿子去。前不久晋西北捎来信说玍子娘去世了,那也没能阻止钱大脑袋回晋西北,他没机会给玍子娘当儿子了,总还有机会去老人家的坟前替玍子给老娘磕个头。作为老战友,拴柱子和张志辉也一併跟了过去。在晋西北,他们替赵玍子给老人家磕了头,给赵家修了房舍,又帮玍子的妹妹找了个精壮后生当老公。办好了赵家的事情,三人又在晋西北走了几圈,打鬼子的时候不少晋西北的青壮年参加八路打鬼子,死的人很多。他们给战友扫墓,看看烈士遗孀遗孤。了却心愿后,拴柱子和张志辉才启程回家。 拴柱子归心似箭,因为东北老家那边刚传过信来,四野留守处的一个老兄弟帮忙找到了疑似拴柱子家乡的一个村落,现在那里叫三道岭,位于辽河边。之所以叫三道岭,是因为以前关东军在那里搞过屠杀,死了好多中国人,也没个人给收尸。后来迁居此地的老百姓划拉划拉骸骨埋进了三座巨大的长条状坟包。三道岭因此得名。虽然埋了那么多死人,加上有了坟包才有了村落名,总感觉阴森森的,可当地的土质太肥沃了,饿怕了的新居民就没再多想,新的自然村落形成。恐怕,三道岭真的就是曾经的李家堡子。 拴柱子和张志辉收拾起行囊,步履匆匆赶往首都北京。到那里,张志辉将送他上回东北的火车。 那时候,因为大战血战都打完了,和平建设时期到来,到处都需要劳动力,所以部队有一股復员高潮。大量老兵和基层军官復员,充实到农村荒芜的土地和工厂车间中,并在短时间内为新中国创造了大量的物质资源。就连真正的军队,也放下了枪炮,拿起了锄头。官兵们在“学习南泥湾精神”的口号鼓舞下,干起了当兵前的老本行。他们盖起房屋,开发出大片荒芜的土地,种下成片的高粱、玉米、小麦。 满目苍夷的中国大地,终于在结束战争之后,迎来了蓬勃发展的时期。随处可见喜庆的人们高唱欢乐的歌曲奔赴生产一线。战争,仿佛真的远去了。 拴柱子和张志辉穿着没有帽徽、胸章的土黄色军服,背着行囊一路向北。有时候步行,有时候搭顺风车,到了有铁路的地方则非常兴奋,终于可以买票坐车不用再开11号了。 一路上,他们看到了很多喜悦的人群,大片的荒地被开发出来,一座座厂房拔地而起。工人、农民、知识分子、进步资产阶级,所有人都因新中国的建立而欢欣鼓舞,所有人都以百万倍的激情投入到工作当中。 两个老兵油子意识到,这么多年的浴血拼杀总算有了回报,他们和弟兄们真的给百姓赢来了一个太平的世道,终于给他们的兄弟姐妹打下了一片大大的、朝气蓬勃的江山,血总算没有白流,那么多死去的弟兄可以瞑目了。 拴柱子没再像白玫瑰刚牺牲时那样消沉,他是发自心底的快乐。他和张志辉有说不完的话。他们在晋西北一处小火车站上车,中途换了几趟车后,最终坐上了开往北京的列车。看着窗外的景物飞快的向后闪过,他们知道他们离家越来越近,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第203页 “师爷,回家了,准备干些啥?” “去学校当个老师吧,强国嘛,首先得强教育!少年强,则国家强。咱们的学生学好了,未来才更有希望。团长,你呢?” “我呀,当然回辽河边啦。盖个房子,开个铁匠铺子,干我的老本行,打铁!” “你这双手摸了这么多年枪,以前的手艺怕是不灵了吧?” “哪能啊?这辈子学会的第一个手艺,哪能不灵?俺那手艺是俺爹手把手教的,咱虽然学的不咋精,可俺自个儿感觉,俺打出来的玩意总能对付着用。当年打鬼子的时候,俺用的鬼头大刀就是俺自己打的!” “呵呵,行啊,当个手艺人也不错,在村子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与世无争的。农村需要的就是打铁的手艺人,耙子啦锄头啦镐头啦什么的,都需要铁呀。” “师爷,以后你是首都公民啦,俺老李这辈子都是个泥腿子,往后想你了,去北京找你,你可别嫌俺老李屯了吧唧的,惹得你都不好意思跟邻居打招唿。” “团长,哪的话呀?哪能啊?我老张是那种白眼狼吗?咱谁跟谁啊?一起在刀尖上滚了这么多年,血都流在一块儿啦,早就是换老婆的交情了呀!” “可别,你的老婆在哪个丈母娘肚子里转筋都还没个谱,这就要跟俺换老婆了?再说……”拴柱子的情绪低落下去。 张志辉发觉自己好像说错了一句话,赶紧安慰道:“团长,别难过了,我们都很想念嫂子,都难受。可就像嫂子说过的那样,战争都让咱们失去了很多,为了死去的挚爱,咱也应该更快乐的活下去。” 拴柱子说:“师爷,俺没咋的,就是想你嫂子,剩下的半辈子,每天都会想她。俺也一定会难受,但俺不会因为难受,就忘了更快乐的活着。为了你嫂子,为了那么多没能活着看到胜利的好兄弟,咱都要好好活着,好好工作,好好建设祖国。” 张志辉点点头,扭头看了看窗外,然后他激动地说:“团长,快到北京啦,虽然铁路两旁的景观变了不少,可我能闻出北京的味道。团长,在北京多住几天吧。抗战刚胜利那会儿我就邀请过你,谁知还没等到家呢,反动派就来闹事。现在反动派也滚他妈蛋啦,你跟我回家,我请你吃涮锅、全聚德烤鸭、白菜炖豆腐、沙琪玛,哦,对了!再开他八瓶二锅头!咱逛逛天安门、西单、王府井、香山、八达岭长城。总之,一定得喝到好、玩儿到爽,你再回东北!” “呵呵,好!恭敬不如从命,俺就斗胆叨扰令尊令堂啦。” “嗨,哪的话?团长,以后不许这么外道!你可别忘了,在北京你有个家,啥时候想来就来!” “师爷,你也别忘了,你在东北也有个家,啥时候老爷子老太太觉得大城市的空气不好了,你就带着二老去东北找俺。山珍海味咱老李没有,可是猪肉炖粉条、酸菜锅、酱猪蹄子、蘸酱菜和小烧管够!” 两人在北京站下火车,租了一辆人力车在北京城的胡同里东拐西拐了好一阵子。最后,人力车停在了一座四合院外面。这座四合院明显与其它四合院不同,仅看院门的装潢就知道这是个大户人家。门口左右蹲着的石狮子据说是前清时的产物,门被漆成了大红色,看着就喜庆、富贵。拴柱子第一次觉得,张志辉非等闲之辈,搞不好这厮真是个富家公子! 张志辉叩门,开门的是个让人看一眼就知道年轻时很美很招人爱的小脚老太太,见到张志辉便激动地大喊:“少爷您……”她随后看清了张志辉的解放军军装,又看到跟着张志辉的是一个黑瘦黑瘦的解放军,于是她改口道:“志辉回来啦。” 张志辉应道:“唉,奶妈,我回来了。” 果不其然,张志辉真是个富家子大少爷!看起来晋商后代方显伏二少爷的家道如果不败落下去,也就跟张家差不太多!只是张志辉这人在部队从来不提自己的家世,所以弟兄们都认为张志辉不过是个城里来的学生娃,家里有点儿钱但绝不是特别有钱。其实,张志辉的祖上在前清当过殿前大学士,在京城置办下的产业多到惊人的地步,若不是民国时期兵荒马乱,北平又被鬼子祸害了八年多,张家真不至于只剩下这么一座四合院!可就是这么一座四合院,在北京城里也能排的上号,至少比大部分北京家庭阔气得多。 小脚老太太含着热泪捧住张志辉黝黑黝黑、鬍子拉碴的瘦脸,说:“比上次回家还黑还瘦,南方水土不养人,没少受苦啊。” 看得出张志辉跟他奶妈很亲,任凭一个可能是个苦出身的妇女捧着他这富二代的脸又是哭又是笑又是感嘆,一点儿没有富家子的架子,反倒还有一脸享受亲情温馨之感的表情。 这时,一个打扮很绅士的男人从院子里走出来,后面跟着一个风韵犹存、气质高贵的妇女。 张志辉随即跪了下来,叩首道:“爹,妈,不孝子志辉回来了。” 老绅士干咳了一声,装作没看见张志辉。那贵妇,铁定是张志辉的娘,这时忍不住了,不顾丈夫的威严和初显的不满,跑过去将张志辉搂在怀里痛哭失声。 这一切发生时,拴柱子就站在一旁看着。他看呆了,张家四合院大门口发生的一幕又一幕,绝不是他一个农村出来的穷小子能轻易看到的。在他眼里,这一切绝对堪称西洋景了。即便在农村,也早不兴跪拜这一套了,怎么张志辉家还这样封建? 第204页 张志辉的妈哭够了,才像张志辉的奶妈一样捧起张志辉的瘦脸,左看右看就是看不够。以至于张志辉都没机会向家人介绍拴柱子。 老绅士这时终于走过来,张志辉再次叩首。 “你说你是不孝子,我岂敢同意?你为了国为了民,连爹妈和奶妈都不要了,你妈和你奶妈念叨了你近十年,去年总算把你给念叨得回了家,可你才住了一晚就又跑了。罢了罢了,自古忠孝难两全。我儿为国为民,不能留在家里尽孝,也不枉我跟我儿讲了那么多岳飞和文天祥的故事!”老绅士终于发话了,只不过在农村青年拴柱子这里,真分不清老绅士到底在夸奖儿子还是在批评儿子。 老绅士终于看见了拴柱子,便问还跪在地上不敢起来的张志辉:“辉儿,有贵客登门,为何不给我们介绍一下?”又想到儿子总不能继续跪在地上,既然教训的话已经说出了口,况且还有客人,老绅士念及这些,又说:“辉儿,起来吧。” 张志辉见爹让他起来了,如蒙大赦。他站起身,又朝父母、奶妈鞠了一躬,这才将拴柱子让到跟前,说:“爹,妈,奶妈,这是志辉在军中的领导,李冬生。” 拴柱子沖三个老人友好地笑笑,说:“叔婶叫俺拴柱子就成。” 张志辉的家人沖拴柱子点点头算是表示友好和欢迎,随后,拴柱子和张志辉踏入了张家的院门。 张志辉的父亲是工程技术知识十分丰富的海归人员,曾在德国留学,本无政治倾向。但新中国成立后,因感动于共产党的爱国爱民、秋毫无犯,于是他应邀加入民主学会,积极参与国家和平建设。 张志辉的母亲,出身显赫大家族,受过良好教育,早年毕业于復旦大学和牛津大学,算是民国第一代进步的知识女性。和丈夫一样是爱国民主人士。 张志辉的奶妈,本是随张志辉的母亲陪嫁过来的丫头,张家大少爷出生后,成了大少爷的保姆兼奶妈。 虽然家世显赫、出身名校、身份高贵,可是张志辉的父母并无架子,对拴柱子分外热情。当晚,拴柱子参加张家的家宴,刚入席他眼珠子差点儿掉出来。 张老爷子本是一个勤俭持家的人,一生最恶铺张浪费。之所以办下这样一桌酒席,一来,儿子九死一生战场归来,二来,儿子的好友来家做客。 于是,拴柱子算是开了眼。他这辈子都没见过的珍馐美味码满了一张桌子。他真的没见过,甚至连听都没听说过! “李团长,老朽一介腐儒,大半生专注于学术和实践,对酒桌辞令一窍不通。敬你一杯酒,感谢你多年来对我儿志辉的照顾,才让我老有所养。李团长,我先干为敬!”张老爷子说完,将酒盅里的琼浆玉液一饮而尽。 老知识分子那不一样的酒场豪情感染了拴柱子,拴柱子也将琼浆玉液一饮而尽。美酒下肚后,他认为他该说两句。在有大学问大智慧的老知识分子面前,丘八群里的粗话他自然不能说。好在他也念过几年私塾,太高水准的话他不会说,半文半白的总还凑合。于是他说:“张叔,我与志辉同在军中保境安民,国家民族危难之际,身为中华儿郎共赴国难,同袍之谊真挚,情同手足。说到感谢,我更该感谢志辉,当初若不是他火线冒死相救,我早已血洒疆场,埋骨于青山了。” 张老爷子笑道:“既然如此,便不再言谢。今只望李团长不要见外,尽兴就好!” 一家人开动,实在人拴柱子也不再拘束,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当晚尽兴而归。 在张家居住多日,喝了不少好酒,吃了不少美味,游遍了京城的名胜古蹟。最后,在张老爷子全家的欢送下,拴柱子蹬上了去往东北的火车。 沉浸在浓浓的友情、思乡情与离情之中的拴柱子并没有想到,邻近东北的那个半岛,将于不久后燃遍战火。而他很快便将参与其中。 第七十六章 更新时间 2012-05-24 09:48:32字数 5442 朝鲜,地处东北亚,国名意为“朝日鲜明之国”,早在公元前不久便有文字记录的歷史。朝鲜是半岛国家,南北直线长约八百多公里,东西最宽约为三百多公里,总面积约二十二万多平方公里。 朝鲜北隔鸭绿江、图们江与中国毗邻;南隔朝鲜海峡与日本相望。朝鲜北部多山,矿产资源丰富;朝鲜南部气候宜人,为丰产的农业区。 由于其特殊的地理位置,註定了这个半岛国家悲惨的歷史。这是一片战火频发地区,既是强国入主远东地区的天然跳板,又是远东国家抵御强敌入侵的天然前出阵地。歷史上,这个不幸的民族无数次受到强国的蹂躏和奴役,来自于东亚大陆的强悍游牧民族和来自海上的兇残海盗民族,都曾在这片土地上书写过朝鲜人的血泪史。 日本明治维新后,野心膨胀的日本统治集团将目标锁定于庞大又脆弱的清帝国,朝鲜再一次的成为了无辜可悲的跳板。它于1910年8月彻底沦为日本的殖民地。二战结束后,饱受日本帝国主义压迫的朝鲜人民终于迎来了民族独立。然而,美苏两军的分区占领以及美军扶持下的李承晚政权的建立,註定了这个民族依然没有逃脱被战火蹂躏的命运。 北纬三十八度线,横穿朝鲜半岛中部。这条线的两端,本属同一个民族的成员先后建立了两个不同政治信仰、不同政治制度、互相敌对的国家——朝鲜人民民主主义共和国和大韩民国。那一年,是1948年,中国的解放战争正进行得如火如荼。中国军人们那时不曾想到,两年以后,他们中的倖存者将走出国门,在一个陌生的国度里与世界上最强大的军队集合体作战,并付出巨大的牺牲。 第205页 1950年6月25日,一个普通的夏日雨夜,凌晨四时。随着一声枪响,从三八线最西端开始,一颗颗信号弹和照明弹接连升起,这充满了战争气息的光亮,沿着整条三八线飞速向东海岸蔓延,短短一小时后便抵达东海岸。一时间,炮群在怒吼,坦克群在推进,满身泥水的士兵吶喊着向前冲去。 这一天被永远载入史册。 这场开始于一个普通夏日雨夜的战争,在不久后逐步升级,并最终演变为一场被控制在局部地区的“世界战争”。来自世界18个国家、不同肤色不同语言的青年士兵数以百万计,他们告别亲人、离开家乡奔赴朝鲜参战,其中很多人永远倒在了朝鲜。 对于这场战争,不同的国家有不同的叫法。 中华人民共和国称之为“抗美援朝”、“韩战”。 朝鲜人民民主主义共和国称之为“祖国解放战争”。 大韩民国称之为“韩国战争”、“6·25事变”或“6·25战争”。 美国等西方国家称之为“韩国冲突”或“韩战”。 1950年7月中旬某个凉爽的日子,东北辽河边,三道岭村。 一个退伍军人打扮的三十多岁的男人,手里捧着一束野花。三道岭村的村民们看到他一步步走到三道岭前,那里有让本村人提起来都有些不寒而慄的“坟墓”。男人的脚步有些蹒跚了。 男人单膝跪下,将野花放在三道岭前。离得有些远,村民们看不见男人的身躯在微微颤抖。 拴柱子打开行囊,将里面的酒洒在三道岭前的黑土之中。他开始喃喃自语:“爹,娘,姐,妹,果儿。乡亲们、伙伴们。俺是拴柱子,俺回来了。俺给你们报仇了。俺杀了好多小鬼子,打败了反动派,咱们这块地皮,现在属于中华人民共和国。这个国家,老百姓当家作主,没有地主恶霸,人人有饭吃,人人有衣服穿,孩子们有学上。农民们自家有了地,面朝黄土背朝天为的是自家的生活。这是个新社会,天地真的变了。” 拴柱子抹了把脸,却不见泪水,可他明明感觉自己哭了。拴柱子把酒全部倒在三道岭前,跟他的亲友们说了很多很多。这些话,他留在心底太久了,如今终于说了出来。 最后,他说:“俺就住在这里,陪着你们,俺会常来看你们的。” 说完,他起身走向三道岭村。 拴柱子在三道岭村安了家,当地镇政府和村委会组织人手帮他盖起一座房子。本来干部们想把拴柱子安置到政府机关或大工厂当个干部。最次最次也该在乡里当个民兵队长之类的干部,还能发挥他的特长。可是拴柱子婉言谢绝了,他不想离开三道岭村,他在外漂了太久了。 他置办齐了他想置办的物件,给村民们打铁。 每天粗茶淡饭,却也乐得自在。拴柱子的手艺是不太精,但真的给村民们提供了方便。此地缺铁匠,村民们需要铁制产品时往往需要走很远的路去邻村或镇子。拴柱子的到来,村民们再不用走远路了。 拴柱子的和平生活开始了,无限接近于隐居生活。因此,他无法及时确切的了解外面的世界发生了怎样的变化。他听别人谈起过关于朝鲜半岛爆发战争的事情,可他既然已经不是军人,理应不再关心、渴望战争。 直到有一天,一队队全副武装的军人经过三道岭附近的土路向东开进。拴柱子能从军人们的表情中读出大战在即的信息。 村子里的人开始在干部们的组织下为士兵们准备干粮。拴柱子也参加了,他在家一心一意的做他该做的——将生面粉放在锅里干炒。大家都管这东西叫“炒面”。弄好以后,打包上交,再由专人送到路边看护,经过的部队每人一袋,绑在身上继续走。 有那么一段日子,经过的部队特别多,样子大抵上差不多,需求也差不多。 真的要打仗了?老兵油子拴柱子,基因中蕴含着的嗜血好战成分开始重新露头。 到底是真的打仗?还是去边境驻防?按说东北边境还是很安全的:北面是苏联老大哥;西面是跟苏联老大哥一个政体和信仰的外蒙古;东面更没的说,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就算需要派兵戍边,也不至于派这么多呀。 听说朝鲜正在打仗,这本是朝鲜民族的内战,朝鲜人只想统一他们的国家。但是美帝国主义粗暴干涉朝鲜内政,武装阻止朝鲜人民军统一祖国。具体细节不知道,但好像朝鲜同志的情况不乐观,损失很惨重。 晚上睡不着觉的时候,拴柱子倒在炕上琢磨着这些与他“无关”的事情。随后,他会想起战争岁月里的日日夜夜。晋西北抗战时的浑身浴血,冀中反扫荡时的残酷,东北黑土地上的以命相搏,横扫全中国时的意气风发。许许多多牺牲了的战友,他们的音容笑貌、一言一行原本已经模煳,在难眠之夜就渐渐变得清晰、真实,他们的离去仿佛就在昨天。 想着想着,拴柱子会变得很沉重。死了太多人啦,但愿别再打仗。 拴柱子有时候忽然从炕上坐起来,就看见一个倩影坐在炕沿。她媳妇白玫瑰说:“睡吧,明天你有很多工作,给战士们准备军粮,给乡亲们打铁。睡吧,好好睡吧,你看你累的。” 第206页 拴柱子重新躺下,闭上双眼。他再睁眼的时候,倩影不见了,他也困了。 10月1日,新中国的生日,村广播社播放着《歌唱祖国》,一遍又一遍。村委会的院子里也升起了五星红旗,人人脸上挂着喜悦。 拴柱子打铁,心里跟着哼唱歌曲。打铁声和歌声使得周遭的环境有些吵,他没听见汽车发动机的轰鸣。两辆美制吉普车拐下土路开进了三道岭村,车上的解放军军人荷枪实弹、表情严肃,跟以往经过此地的军人大有不同。美制吉普车开进村子时仍然速度不减,直接开到了拴柱子的家门口才来了个急剎车。 轮胎划过地面时发出的尖叫终于引起了拴柱子的注意。他抬头,看见一个大鬍子军人快步走进他的铁匠铺子。拴柱子笑了,虽然他想到过,也许他的老大哥和老兄弟们正在开赴东北或已经进驻东北,但他没想到这么快就与老大哥他们重逢。 “老洪大哥。”拴柱子招唿了一声。 洪江河笑笑,又指了指门外示意拴柱子去看看,拴柱子走出去,看见了已被好奇的孩子们围住的钱大脑袋、尹川、张志辉、岳兴国、王麻子等人。 “你们?”拴柱子有些惊喜,又有些难言的压迫感。 他的老兄弟们,都是一副什么样子? 快慢机跨在腰上,汤普森冲锋鎗挂在背上,隐约能够看到有两桿三八大盖的枪托伸出了吉普车的遮阳布。 众人给孩子们发了糖,总算让孩子们散开了,这才走过来挨个跟拴柱子拥抱。 “老李,日子过得不错啊!” “团长,真想你!” 拴柱子终于看见了不一样的张志辉和钱大脑袋。他们身上穿的,是离开部队时就穿在身上的半旧的解放军军装,不同的是,布质军帽上多了八一军徽,左胸多了印有“中国人民解放军”字样的胸章。怎么?他们又入伍了? 张志辉注意到拴柱子看他的眼神,笑着解释道:“我被老洪大哥徵召了,还在二七一团当参谋长。” 钱大脑袋说:“我现在是二七三团团长,我那政委调走啦,跟王震司令员去了新疆,我正愁呢,部队没政委怎么行?” 尹川接茬道:“我以前一直是二七一团代理团长兼政委,不过刚才我已经不再是代理团长了。” 拴柱子回头看向洪江河,洪江河仅是沖他扬扬眉毛,他便明白了一切。于是,他转过身面对洪江河,立正敬礼道:“师长同志,中国人民解放军第四野战军13兵团a军一师二七一团团长李冬生归队报到!” 洪江河露出一脸感情复杂的笑容,还礼,说:“柱子,难为你啦。这次,咱不光可能打大仗,而且是出国打大仗。不光出国打大仗,还是跟世界上最强大的军队打大仗。你们已经在战场上浴血拼杀十多年啦,该过过好日子啦,可是,我这个当大哥的居然硬是把你们从家里揪回了部队。” 拴柱子说:“大哥,啥难为不难为的,俺是个当兵的,当兵的没仗打,啥也不是。再者说……”他看了看周围,此时正是农忙时节,青壮年们都在自家地里干劲十足的忙活着;在《歌唱祖国》的旋律中,老人们聚在一起吸旱菸、聊天;孩子们无忧无虑的玩耍。一派的祥和安宁,日子清苦,但人们幸福、知足。曾经的李家堡子,也是这样的。 拴柱子的声音有些发抖了,他说:“大哥,俺全明白!这次再难打的仗,俺也要去打!俺受多大的罪,也不后悔!哪怕俺真的革命到底也不后悔!因为,俺不想再像过去那样,等鬼子们的炮弹落在了咱自家的院子时,再想起反抗!俺不想再让乡亲们在自家地里被鬼子们虐!” 洪江河的眼眶湿润了,他动情地说:“柱子,我的好兄弟!还有脑袋、志辉,你们都是好样的!不愧是我老洪的兵!可我还是想说,老洪谢谢你们!老洪也对不起你们!又要让你们这些好小伙子去出生入死。脑袋,你才刚娶上的媳妇。还有张师爷,我硬是从张家手里夺走了张家的儿子呀。” 钱大脑袋和张志辉异口同声的说:“师长……” 洪江河沖他们摆摆手,说:“不管怎么说,我心里有愧。我没办法,我的一师,老兵復员了一大批,新兵还没招上来。就连没走的老兵,也都去开荒种地了,部队不像部队,倒像是穿着军装的农民。真正的刀枪入库、放马南山啊。这个时候接到通知,说是要打仗。我真没办法了。我的炮营,因为太长时间不训练、不试炮,麻雀在炮筒里安了家,还孵出一窝麻雀崽儿。嗨!”洪江河忍不住开始苦笑了,他再次看向他的老部下们,说:“重新徵召你们,让你们跟着我,再打一场战争!拴柱子和张师爷我不太担心,两个战场上的老油子啦。老子最不放心的就是你!打仗上瘾的钱大脑袋!打仗不要命的主儿,这次你不许蛮干!” 钱大脑袋尴尬地摘下军帽挠着他那光秃秃的大脑袋,说:“师长,我哪有蛮干过?” 洪江河说:“自己不会想?镇南关那一战,好嘛,带着你那帮傻兵直不愣登差点儿冲过了界碑!若不是老子来的及时,你狗日的还不带着人一直追到河内去?他娘的!你小子差点儿给老子闹出个国际事件来!” 第207页 钱大脑袋不服气道:“逃过界碑那帮瘪犊子玩意,我本来不打算难为啦,可狗日的竟然还朝着俺们放枪,愣是打倒了我二十几个弟兄!我心疼啊,眼瞅着要胜利了……” 洪江河缓和下来,安慰道:“都是好兵啊,牺牲在胜利前夕,谁心里也不是滋味。脑袋,大哥只想告诉你,身为指挥员,不能太冲动,冲动会害死很多人呀。” 钱大脑袋点了点他的大脑袋,说:“师长,我记住啦。” 洪江河转向拴柱子,说:“家里有啥事,安排一下吧,柱子,这事儿挺急的,等不得。” 拴柱子说:“师长,没啥可安排的,家里就俺光棍一条。不过……师长,俺得去一趟三道岭。” 洪江河顺着拴柱子的目光看向村外的三道土岭,那下面埋的就是拴柱子的亲友们了。洪江河说:“去吧,我们帮你收拾行李。” 拴柱子拎着几瓶白酒来到三道岭前,他一边往土里倒酒一边说:“俺又要走了,这次去的地方……有点儿远。有些日子不能来看你们了。走就走吧,不走不行,真的。你们在天上保佑俺和俺的弟兄们,多打胜仗!这次必须得打胜仗,输不起呀,要是让美帝国主义及其走狗冲过了鸭绿江,东北老乡还得再受二遍罪!俺是不想再有一个‘满洲国’啦。” 一阵阵冷风吹过,拴柱子有些冷了,他会意地一笑,问:“好喝吧?正宗的东北小烧,呵呵,大家多喝些,俺去朝鲜这段时间,尽量搜集些朝鲜烧酒,打完了仗再给你们送来。” 拴柱子倒光了带来的几瓶白酒,他转身走到更背风的地方,手伸进贴身的挎包变戏法似的又掏出一瓶白酒。他念叨着:“媳妇,你也来喝点儿吧,俺知道你没走。” 他好像,或者是一定,看见了白玫瑰,穿着解放军军装,扎着武装带,腰里别着匣子枪,一头秀髮利落地束在脑后,一副精明强干的样子。拴柱子沖她笑,她却有些不高兴。她说:“又喝酒,你这小体格子!” “媳妇,酒壮英雄胆啊,俺又要去打仗啦。再说,这酒是给你的。” 白玫瑰接过酒瓶一气喝下半瓶,然后把剩下的半瓶递迴来,说:“这酒好喝,剩下半瓶给你。” 拴柱子笑着摇头,说:“媳妇,俺听你的话,俺再也不喝酒了,这酒是给你的,喝吧。” 白玫瑰说:“这半瓶酒俺给你留着,你打完了仗还来这个地方找俺,俺给你喝剩下的半瓶。不过……你要活着来找俺,你不要死。” 白玫瑰像是在流泪,拴柱子心里也不好受了,他说:“媳妇,别哭,别难受,俺不会死,俺一定好好活着。媳妇,别难受,别这样。” 白玫瑰笑笑,说:“柱子,闭上眼吧,数三个数再睁眼。” 拴柱子听话地闭上双眼,在心里数了三个数,再睁眼的时候,白玫瑰不见了。拴柱子转身走了。 他没什么可收拾的行李,他的家当不多,一床旧被,两件旧军装,一个茶缸,一条白毛巾,一个军用挎包,一个大行李袋。这些都是以前部队配给他的制式用具。 拴柱子拿着不多的行李跟他的老哥和弟兄们出发了。 三道岭村的铁匠铺子空了下来,铺子里的铁匠走时,穿着军装。铁匠去朝鲜打仗了。 此后三年多时间里,三道岭村穿着军装出发打仗的青年先后有三百多人,其中的一些人再也没有回来。 第七十七章 更新时间 2012-05-27 17:46:29字数 6403 以美军为主的所谓“联合国军”自1950年9月15日发动仁川登陆以来,一路势如破竹,朝鲜人民军大部主力被歼或被分割包围在敌后。至1950年10月19日,平壤陷落,朝鲜人民民主主义共和国政府迁往中朝边界的小城——江界。江界成为了朝鲜的临时首都。 1950年10月15日起,a军主力部队开始分批进入安东(今辽宁省丹东市)。此时这支部队的干部战士,统一去除军帽上的八一军徽,撕掉解放军胸章,连人手一条的白毛巾上面的一行红字“将革命进行到底”也奉命剪掉了。先遣分队的干部身着朝鲜人民军军官制服,但不佩戴肩章军衔。 整支队伍,制服和个人用品上没有任何中文标示和军衔符号,他们现在的名字,叫“中国人民志愿军”。顾名思义,都是志愿人员,不是有组织成建制的正规军。 当然,这只是名义上的,部队还是那支部队,编制还是那个编制,只不过换了名字和衣服而已。 为了迷惑敌人,不让敌人发现中国军队主力即将出兵朝鲜的意图,主力部队往往晚上行军,白天休息。而志愿军即将渡江的各个渡口,每天白天都有士兵穿着标示鲜明的中国军装整建制的“撤离”,做样子给美军的空中侦察和间谍们看。实际上,那都是解放军的公安部队,非主力。真正的主力部队,晚上悄磨叽儿的摸到江边扎营,随时准备渡江入朝参战。 渐渐的,首批入朝的志愿军13兵团,原第四野战军主力,近二十万大军,集结于鸭绿江边。 中国人民志愿军誓词: “我们是中国人民志愿军。为了反对美帝国主义的残暴侵略,援助朝鲜兄弟民族的解放斗争,保卫中国人民、朝鲜人民和全亚洲人民的利益,我们志愿开赴朝鲜战场,与朝鲜人民军并肩作战,为消灭共同的敌人,争取共同的胜利而奋斗。为了完成这一光荣、伟大的战斗任务,我们誓以英勇顽强的战斗意志,坚决服从命令,听从指挥,上级指到哪里打到哪里,决不畏惧,决不动摇,发扬刻苦耐劳的坚诚精神,克服一切艰苦困难,发扬革命的英雄主义,在战斗中创建奇功。我们要尊重朝鲜人民领袖金日成将军的领导,学习朝鲜人民军英勇善战的战斗作风,尊重朝鲜人民的风俗习惯,爱护朝鲜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和朝鲜人民、朝鲜军队团结一致,将美帝国主义的侵略军队,全部、干净、彻底消灭。上述誓言,如有违反,愿受同志们的指斥和革命纪律的制裁。仅此宣誓。” 第208页 濛濛秋雨之夜,拴柱子带着他的二七一团全副武装开进了安东市。美军飞机几天前刚刚轰炸了中朝鸭绿江大桥的朝鲜部分,个别美军飞机不知是有意而为之还是真的出现了失误,竟连安东的部分地区也一併给炸了。此时拴柱子他们正经过一片废墟。鬼子们这就开始动手了?不管美军飞机是不是误炸了中国领土,总之拴柱子和弟兄们很生气。这支部队以东北人为主,当年在“康德大帝”和裕仁老鬼子的统治下,那悲惨的生活,痛苦的经歷,在他们的心头留下了难以癒合的伤疤。这让他们永生难忘。正因为如此,他们目睹了安东部分城区的惨状,才更加愤怒。 行军中没有人说话,但每个人都有了一个想法:“这次宁可自己战死在异国他乡,也不能让鬼子冲过鸭绿江!” 因为他们背后,就是他们的家!有他们的父母妻儿,有他们在乎的一切。 二七一团穿过安东市区,在江边安营扎寨。营地经过了巧妙的伪装,无论是空中侦察还是抵近侦察,都无法看出这块地皮其实隐蔽了千军万马。 尹川去处理一些日常生活的琐碎,拴柱子和张志辉留在团部研究打仗的事。他们在昏暗的灯光下摊开新的作战地图研究开了。部队到达江边即进入二十四小时待命状态,随时可能接到渡江命令。渡过了鸭绿江就进入了战区,之前应该尽量研究战区的地形、地势、道路、城镇村庄布局。 目前,除了敌军的战机之外,没有任何情报表明敌军的地面部队抵近鸭绿江边。但形势仍不容乐观,朝鲜军队已经全线崩溃这是不争的事实,金日成大量的主力部队,其中包括装备t-34坦克的装甲兵团,已经因美军的仁川登陆而被分隔在三八线以南,并遭到拥有绝对空中优势的敌军的毁灭性打击。现在,随北韩政府北撤的兵力很少很少。本来,北韩多山,大可以凭藉地形优势步步为营、据险死守。问题是,没有兵了,当初朝鲜人民军推进速度太快,有点儿一条道跑到黑的架势,连预备队也没留,基本上向南一路平推。补给线加长,兵力不足,联合国军的海空优势得以发挥。眼看着就要打到釜山的时候,麦克阿瑟一个仁川登陆,一下子就把朝鲜人民军给切成了两半。 拴柱子只想到一点,如果志愿军渡江,不要指望朝鲜人民军提供什么实际意义上的援助,比如协同作战。朝鲜同志了解地形、民情、敌情,也有对美军作战的经验,可惜,他们已经剩不下几个人啦。当个嚮导带带路还成。 拴柱子不由苦笑,在陌生的国度,面对陌生的敌人,还有一群惊弓之鸟似的友军,仗真的不好打。 拴柱子能想到的,张志辉也能想到。因此,两个人都沉默着,没啥好商量的了,事情明摆着,到了朝鲜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这时候,警卫员忽然进来报告,说有客人来访。警卫员说:“师长带来了两个人,这俩人脸生,没见过,说是团长和参谋长的老朋友。” 拴柱子和张志辉互相看了看,都是一脸的莫名其妙。他们在这里有老朋友?没听说过啊。一师确实在开拔前和开拔后在途径各地补充了一些兵员,有些新兵和新部队整建制的划入一师编制。拴柱子、张志辉和钱大脑袋也是在一师开赴中朝边境的路上被重新徵召的。难道是以前就认识的故交?来的路上各走各的,没机会见面叙旧,现在安顿下来了,走走关系? 拴柱子让警卫员把客人请进来。 三个志愿军打扮的军人走进二七一团团部,打头的是洪江河,跟在洪江河身后的两个人,拴柱子和张志辉一看,不约而同大笑起来。 洪江河带来的两个人居然是原晋绥军第七集团军286团团长孙章和一营营长王宝德! 说来话长,这两位仁兄于抗战胜利后奉傅作义的命令开赴北平周边地区驻防,参与内战。期间跟晋冀鲁豫解放军打过仗。孙章累计战功,最后荣升旅长,王宝德也一路高升至团长。后来,傅作义将军战场起义,所部数十万大军接受和平改编,经过教育改造后成为了光荣的中国人民解放军。孙章和王宝德的个人歷史上没什么污点,加上爱兵如子,像什么“诉苦大会”或“批斗会”什么的跟他们没啥关系。他们顺理成章的变成了中国人民解放军军官,孙章还带着他的286团老班底,成立了一个兼有步兵和骑兵的混成旅,王宝德在这个旅当骑兵团长,改行当骑兵了。他们先是被调往内蒙古地区参加追歼马匪和国民党溃兵,剿匪作战结束后,原本要就地改编为公安部队,适逢韩战爆发,他们奉命进入辽东地区,并于不久前划入a军一师编制。由于志愿军的编制特殊,没有旅一级部队,所以孙章只能委屈一下自己,他的混成旅变成了加强团,作为全师的预备队和机动部队。 孙章的加强团从内蒙过来,归建报到晚了些。两个小时前才下火车,也是刚安顿下来。刚安顿下来就想到了曾经一起并肩抗击日本鬼子的老战友,于是找上洪江河,一起二七一团团部看拴柱子和张志辉。 老朋友见面,自然免不了一番寒暄,回顾一下传统友谊,缅怀一下逝去的战友们。 两伙人因为老早前就不把对方当外人了,所以说话也随便。正经的寒暄过后,开始说玩笑话了。 王宝德对拴柱子和张志辉说:“你们家老洪大哥了不起,当初冀中抗战,我们孙哥已经是团长了,他还是个加强营的营长。后来嘛,孙哥带着一个旅的兵挂着团长的衔儿,他好歹混的差不多了,跟孙哥平级,手下的兵却赶得上一个师。现在可好,他真成了师长,我们孙哥还是团长,并且是他的部下。孙哥现在跟你小子闹了个平级,哪说理去?” 第209页 没等拴柱子和张志辉说话,洪江河赶紧开口道:“我说小王,这话题可有些沉重啦,问题不能这么理解,俺们一师是步兵师,炮营有几门小炮,战车营有几辆小鬼子留下的贼不抗造的坦克车,让美国佬的坦克撞一下就可能散架子。孙哥和您来了俺们师,整整两个骑兵营,加三个步兵营,这从编制上说,已经超了俺们其他步兵团太多啦。两位老哥是全师的机动部队,无可争议,装备最好,待遇最高,最吃香。放到古代,两位老哥就是御林军呀。” 孙章嘿嘿一笑,说:“行啊老洪,挺会弄思想工作,其实一开始我还真不服,你说我哪里比你差啊?哈哈!好啦,不开玩笑了。话说回来,这次美帝国主义侵略朝鲜,走的是当初小鬼子走的套路,下一个目标铁定就是中国。咱们这些当兵的,可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之前没放出几枪,把鬼子惯出了毛病,让他们轻而易举的走进中国腹地祸害老百姓。只要是保家卫国之战,咱当个大头兵都行。是不是,小王?还有啊,以后这玩笑少开,像老洪、柱子、师爷这样的都是自家兄弟,闹闹还可以,让外人听见还以为咱一师窝里斗呢。” 王宝德不再开玩笑,说:“是啊,抗日战场上打出来的交情,没那么多说道!咱以前不姓一个姓,那都是野心家和独裁者的错!咱的名字是一样的,是中国军人!咱这辈子,有这么两次机会在一个战壕里打鬼子,我们很荣幸!这场仗一定得打好,决不能放美国鬼子过江!咱拼了老命也要把他们赶出朝鲜半岛!孙哥这一个加强团五千多号弟兄,其中有两千多是我们从绥远和晋西北带出来的抗战老兵,太明白这里面的道理啦。” 张志辉说:“嗯,老王大哥说得好!这次,咱姓一个姓啦,一家人,打虎亲兄弟,过江打他狗日的去!” 聊了这么多,肚子有些饿了。于是洪江河对拴柱子和张志辉说:“柱子,师爷,你看,老孙和老王来看你们了,这么多年没见面了,好好叙叙旧!你俩张罗张罗吃的吧,烧一壶茶下罐头肉,眼瞅着要打仗了,不能喝酒,咱以茶代酒。” 孙章和王宝德也不客气,坐在凳子上翘起二郎腿等拴柱子和张志辉给他们张罗吃喝。洪江河抱歉地说:“两位,实在对不住,咱老洪穷,手下弟兄更没有富裕的大户。手头寒碜了些,只有几盒咱自家食品厂弄出来的牛肉罐头,也没有酒。这么多年没见面了,刚见面只能请你们喝茶。” 孙章摆摆手,说:“老洪呀,你看你那么客气干啥,多见外!眼下是非常时期嘛,若是美帝国主义不在朝鲜挑事儿,我们来到柱子老弟的地盘,老弟你就算腰包再干净,也不至于让我们只喝茶吧?” 洪江河点点头,笑道:“是这样!绝对的!等打完了仗,我请两位老哥去我家喝酒!大别山的酒好喝。” 第二天天刚亮,很多人还在熟睡之中,天空中传来飞机的轰鸣。安东市内再次拉响防空警报。 有的战士从隐蔽点小心翼翼探出头去,脑袋上还没忘了带着伪装用的枝叶。大家看见翅膀上印着白色五角星的美国飞机成片成片的从南面飞来。距离如此之近,飞机飞得如此之低,以至于战士们都来不及看清美国飞机是何时开始投弹的。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江对岸爆出一团一团黑红黑红的烟雾,地面上也有反击,只是火力太过薄弱。数十架来袭的美国飞机,仅有一架中弹受伤,拖着长长的黑烟尾巴脱离机群提前飞回南方。更多的美国飞机蜂拥而至,很快中国战士们就听不见防空炮火的轰鸣了。江对岸的城市、村庄燃起沖天大火,久久没有熄灭。 美国机群又在江对岸上空盘旋了许久,又是翻跟头又是俯冲的。他们好像知道鸭绿江北岸中国境内隐藏了志愿军的千军万马,有几架歼击机脱离机群,忽然朝中国领空飞来,那架势似乎就要朝着鸭绿江北岸狂扫机关炮了。然而就在歼击机即将冲过鸭绿江水道朝鲜部分的时候,机头忽然拔高,在空中来了个漂亮的大迴旋,重新飞回机群。美国飞机轰鸣着集体飞向南方。 太他妈得瑟了!已有战士在狠狠咒骂嚣张的美国佬。还好部队纪律过硬,士兵素质高,若是刚才眼见美国飞机“冲杀”而来忍不住压迫感提前开火,事情就麻烦了。 所有人都大松了一口气,同时又有些复杂紧张的情绪。美国飞机太阔气了,一气投下的炸弹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当年的国民党军也没这么阔气!这要是过了江千万别让美国佬的空军咬住!否则死无全尸。这么想着,就有些恐惧。然而,看着江对岸的惨状,大家又都想无论如何不能让美国人打过江,要不然被轰炸的就是咱中国的老百姓了! 张志辉不失时机地跟他站在一起看江对岸惨状的战士们说:“同志们,看到了吧?美国佬的飞机厉害,可再厉害他们也是在天上,看不清地面到底是兵是民。若是他们的目标变成了中国本土,咱的老百姓又得遭罪啦。如果我们不能把美国佬打跑,今天江对岸的场面,就会在咱家重演。” 一个战士小声问:“美国飞机太厉害啦,咱没有飞机,防空炮也少得可怜……” 尹川打断战士的话,说:“咱可以发挥主观能动性呀!美国飞机白天猖狂,到了晚上就得落在机场孵小鸡!天黑了他们飞不起来!咱挑晚上动手就有机会贴近美国佬作战。在地面上打,咱不至于吃亏!” 第210页 拴柱子接茬道:“政委说的对!你打你的原子弹,我扔我的手榴弹,各打各的,打仗嘛,以己之长击彼之短十分必要,否则就得吃亏。扔手榴弹拼刺刀,美国佬未必是咱的对手!”拴柱子看了看聚堆的战士还在朝江对岸看,又说:“咋的?都不困啊?真有一天到了江那边,想睡个安稳觉都困难啦。打过仗的老兵应该知道啊,老兵带新兵,组织大家睡觉!养精蓄锐过江揍他狗日的美国佬!” 战士们终于散去了。 首批入朝参战的中国志愿军部队于10月19日接到渡江命令,当日午夜部队过江。当时平壤已经陷落,从平壤至鸭绿江中朝边界,应该不会有成建制的朝鲜人民军存在了。 以美军为主的联合国军,拥有当时最先进的战争装备和技术,进行的是陆、海、空军联合协同的全方位立体作战。其在战场上发挥的火力、推进的速度,是以步兵为主的志愿军无法想像和达到的。鑑于这个实际情况,当时的指挥高层决定,部队入朝初期,只打防御战,并尽量找伪军下手,等苏联援助的武器装备运达并装备部队后,再协同朝鲜同志发动反攻,歼灭美国侵略军。 志愿军渡江后,立刻按预定计划向各自的防御区域开进。然而,仅是防御作战的计划,志愿军实施起来也困难重重: 10月19日,美军第1骑兵师、第24师和南韩第1师占领平壤; 10月20日,美第10军下辖的陆战1师、步兵第7师分别从仁川、釜山船运至元山港海域准备实施两栖登陆。南韩第一军团首都师由咸兴、兴南北进,占领北青、新兴; 同日,美第187空降团在肃川、顺川地区空降。 至20日,西线南韩第2军团距志愿军预定防御地区只有90至130公里;东线南韩第1军团首都师已经前进至志愿军预定防御地区。 此时,首批入朝的志愿军兵力却十分有限,仅有五个师渡过鸭绿江进入到义州以东和朔州、满浦以南地区,距离预定防御地区最近的部队,还需要走120公里。就是说,原定的防御计划已很难实现。 然而,大军已动,战士们身后,就是东北广袤富饶的黑土地,那里有他们的父老乡亲。他们必须打这一仗,为了他们的亲人。好在之前他们的伪装足够严密,入朝后也时刻注意隐秘行踪,向北朝着鸭绿江畔高歌勐进的联合国部队至今不知中国军队已经整建制的进入朝鲜。照此实际情况,部队可以继续隐蔽前行,伺机突袭敌人,以中国军队最擅长的突然袭击、分割包围、各个击破的战术,歼灭一部分前出的敌军纵队,扼制敌军的北上势头。 a军一师的前卫二七一团已经与先期进入朝鲜的军直侦察分队会合。这些侦察兵统一着朝鲜军服,侦察分队中有朝鲜军人充当嚮导和翻译。侦察分队的队长向拴柱子报告了一个极其不好的消息——据他们观察,为数众多的南韩军队距离他们脚下的土地很近很近,不到二十公里。 所有人都很震惊,二鬼子来得真快! “李团长,这帮二鬼子数量很多,应该不止一个团,并且清一色装备美军武器,队伍里有美国军官。美国鬼子负责他们的制空权,所以他们走的很大胆,白天行军,晚上休息。估计天亮后他们会继续北进。”侦察分队的队长汇报说。 拴柱子叫来通讯兵,命令道:“开通电台联络师部。” 拴柱子向洪江河如实汇报了侦察分队带回来的消息。当时,主力部队还没有完全渡过鸭绿江,整建制渡江的几个师也是分别经由辽宁和吉林两省的中朝边界渡口进入的朝鲜境内。南韩伪军出现的如此之快,令所有人始料不及。好在,这只是二鬼子,据朝鲜同志说,二鬼子好打。 洪江河命令:“二七一团迅速出动抢占有利地形构筑防御工事,隐蔽接敌,伺机出击。” 随后,洪江河向全师下达作战命令,全体停止前进,就地选择有利地形展开防御。根据判断,南韩军是准备通过一师的既定行军路线北进,任由他们这样,他们很可能冲到鸭绿江边。鬼知道这帮龟儿子会不会奉美国干爹的命令继续往北沖!往北过了鸭绿江,就是中国! 一场大战迫在眉睫! 第七十八章 更新时间 2012-05-28 12:54:43字数 5564 10月的清晨,阳光渐渐透过迷雾照亮即将变成战场的山地。一条板油公路弯弯曲曲的穿过群山之间向北方延伸。道路两旁的山坡上布满了枯草,枯草下面是潜伏多时的志愿军战士。手指搭在冰冷的扳机上,揭开后盖的手榴弹码在三八枪一侧。擂在掩体上的尘土开始不规则的抖动,这说明一支机械化部队正在向这一带开进。 “报告团长,一支美械部队乘坐卡车向我方预设阵地高速机动,规模大概有一个营。打着太极旗,是伪军。” 拴柱子的眼睛没离开作战地图,冷冷地回道:“再探。” 通讯兵领命而去。 五分钟后,通讯兵再次来报:“报告团长,敌军大部开进我团火力射界内!” 拴柱子问:“这队营级规模的敌军后面,有无敌大队人马?” 通讯兵回答:“雾太大,看不到太远的地方,侦察连长已经派出一支小分队继续往南侦察了。” 拴柱子看了看怀表,说:“炮连的急促射结束后,侦察连去尾,一营掐头,二营、三营、四营、五营穿插、分割包围敌干队,以最快的速度吃掉这一个营的二鬼子!记住,俺要的战果是,不许一个二鬼子跑回去找他们的美国干爹!”通讯兵领命而去,拴柱子盯着怀表指针,心里默默算计着时机。终于,他扭头对举着话筒等待他命令的通讯班长说:“炮连开火!” 第211页 通讯班长对着话筒低吼道:“炮连开火!” 炮连阵地上,炮连连长对守在迫击炮边上的炮手们吼道:“三发急促射!准备!” 早已按捺不住的炮手们立刻动起来,在连长和炮长的口令声中,一发发迫击炮弹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飞出炮膛。 卡车上的南韩士兵们因为连日来的急行军而疲惫不堪。自越过三八线以来,他们只遇见为数不多的北韩士兵。他们都不用唿叫美国盟友的飞机,只需团属炮兵用美制155重榴弹炮一通勐轰,北韩士兵便落荒而逃。前进至此,前面不远处就是鸭绿江了!战争即将结束,很多人头脑里已不绷着打仗的弦,甚至开始盘算回家后的日常生活琐碎。这个时候,炮弹划破空气所形成的怪吼勐然撞入他们的耳膜,他们的第一反应不是隐蔽、躲炮,而是有些木然地看向天空。自从美国盟友参战以来,他们很少遭到敌人的炮击,加之胜利在望、毫无接敌的心理准备,反应慢半拍也属正常。 就是这慢了半拍的反应,害他们中的好多人还没等闹明白敌人从何而来就丢了性命。 这个天降大雾的清晨,距离鸭绿江畔如此之近。在前面等待南韩士兵的不是滔滔鸭绿江水,不是欢迎他们这些为自由和民主浴血奋战的“大韩民国”勇士的百姓。而是志愿军噼头盖脸砸过来的迫击炮弹。 第一发落下来的炮弹准确的击中了南韩车队的头车,沖天大火中,车上的南韩士兵以碎肉块的物理形态四散飞舞。随后第二发、第三发、第四发炮弹几乎同时落在南韩军的车队中间。此起彼伏的爆炸声盖住了南韩士兵的沖天惨嚎之声。倖存下来的军官们试图将惊慌失措的士兵组织起来,可他们还没等放开喉咙发出战斗指令,路两旁的山坡上,“唿”地腾起一片又一片铁疙瘩。那是木柄手榴弹,屁股冒着青烟翻跟头到惊慌失措的南韩兵群上方时凌空爆炸,明显都是延时投掷。 南韩士兵伤亡惨重,还活着的不约而同发一声喊,朝着来路狂奔,好一个狼奔豕突。 这时,南韩士兵听见了从未听过的悽厉的号声。路两边山坡上成片的枯草被勐然掀开,身穿土黄色军棉服、端着三八大盖的士兵狂吼着杀将过来。眨眼的工夫,一把把锋利的军刺穿透南韩士兵们的身体,带出一片片泛着刺眼光芒的夹杂着碎肉的鲜血。 霎那间,南韩军的队伍便被志愿军的优势兵力分割开。惊慌失措的南韩军无论从哪个方向跑都能遇见怒极的志愿军战士。这群南韩士兵距离中国领土太近了,这让志愿军战士们莫名的愤怒。伪满时期的种种悲惨遭遇再次闯入他们的记忆。眼下,全副美械、距离中国领土如此之近的南韩士兵出现了,中国战士们的深仇大恨正好无处宣洩,该着南韩二鬼子倒霉!谁让你狗日的不长眼,一直冲到鸭绿江畔? 雾气渐渐散去,战场上已布满了南韩士兵的尸体和陷入烈焰包围的美国造卡车。没能从杀戮的快感中解脱出来的志愿军战士们拎着血淋淋的刺刀到处寻找还活着的南韩士兵。这一仗耗时不到十分钟,一个营的南韩军灰飞烟灭。他们的电台早在开战之初就被炸烂了,志愿军战士又沖的足够快。因此后续的南韩军一个团只能听见震天的枪炮声,却无法得知前卫营到底遭遇了什么情况。 此时,后续的南韩士兵纷纷跳下卡车,拔起脖子试图透过雾气看清前方的情况。他们并不恐惧,而是充满好奇。这是因为他们中的大多数人未曾尝过共产党军队的厉害。6月25日起便与北韩军队交锋的少数老兵,更多的则是惊诧。美国盟友早把大量精锐的北韩兵团歼灭,情报上说此地不可能存在北韩重兵集团,从枪声上判断,和前卫营交战的也不可能是游击队。 这个南韩团的团长从美制吉普车上跳下来,团部人员正在抓紧设置临时团指挥所。这位团长第一时间命令通讯兵联络前卫营,很快得到很不好的答覆:前卫营没有回话,恐怕凶多吉少。 这位南韩团长曾在伪满时期供职于日本华北派遣军,受过良好的日本军校教育。他不傻,不知道前卫营的遭遇,没看见前卫营的士兵回来报信,又不见前卫营的电台回话,那还等什么?前面一定有成建制的北韩军队!他们趁着大雾天气,凭藉有利地形打了前卫营的伏击!好在大雾眼看着就散了,到时候看你们这帮北韩军怎么嚣张! 这位团长还不知道整建制的中国军队已经渡过鸭绿江进入朝鲜境内。他的第一反应是,唿叫美国盟友的飞机,全团在美军飞机轰炸敌军集群后发动冲锋,一举歼灭当面之敌,并于当日天黑之前抵达鸭绿江畔,彻底结束这场该死的战争! 南韩团长抢过通讯兵的话筒,开始用明语唿叫美军飞机。他大可不必担心北韩人窃听到他和美国军队的对话,窃听到了又能如何?你们现在一架飞机都没有了! 南韩团长刚联络上美军的航空兵部队,就听见北面传来了似曾相识的号声。这号声…… 南韩团长的瞳孔一下子缩成了针尖状!这号声……太熟悉了!在哪里听过?当年的中国华北…… 这……从北面冲杀而来的绝不是北韩军队!是……八路军! 第212页 在中国曾经遭遇过的恐怖的一幕又一幕,在南韩团长的脑海里飞速闪过。他终于意识到,他和他的团陷入了巨大的危险之中。伏击他前卫营的,是中国军队。正向他的团拼命冲杀而来的,是中国军队!! “全团收缩队形!就地组织防御!固守待援!”南韩团长的喊声走音了,极度的紧张和恐惧使他第一次在部下面前如此失态。 他的话音未落,那熟悉的号声就仿佛在他耳畔响起。比号声更悽厉的,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吶喊声:“杀呀——” 另外,就是他的士兵绝望的、悲惨的嚎叫。 南韩团长对着话筒狂吼:“战酋一号唿叫!战酋一号唿叫!威士忌!威士忌!听到请回答!” 一发炮弹唿啸着从天而降,不偏不倚恰好落在南韩临时团指挥所附近,巨大的冲击波和锋锐的弹片把大多数团部成员撕成了碎片。南韩团长被掀翻在地,他的身上沾满了同伴的碎肉,手中还拿着只剩下半截的话筒,他被惊天巨响和血腥场景搞晕了。随后,在他还懵懂的时候,他看见雾气中冲出了一个一个土黄色的身影。这些身影穿着土里土气的棉军服,端着上了刺刀的三八大盖,怪吼着追杀南韩士兵。南韩团长只来得及看清这些,一个杀气腾腾的棉服战士跑到他跟前,锋利的三八枪军刺一下子插入他的胸膛。棉服战士明显是个杀人老手,下刀十分准确,军刺利落地穿透南韩团长的心脏,棉服战士还不忘绞两下。南韩团长绝望的想大吼几声,可他最终只能发出丝丝的哽咽。他的身体很快瘫软,又很快变得僵硬。他死在了一片泥泞冰冷之中。 拴柱子、张志辉和尹川跟在部队后面走过这片屠杀之地。对,这不能算战斗,只能算屠杀。南韩军队丝毫没有还手之力,一个整团被歼灭大半,少数腿脚快的朝来路狂奔而去,战士们愣是没追上。拴柱子叫回了杀红眼的战士,命令部队迅速分散隐蔽,随后他将战斗经过和结果上报师部。得到的回覆是,相机将防线向前推进,抢占更有利的地形固守,做好防空袭准备。 拴柱子立刻组织人员执行命令。大家只来得及拾起被南韩士兵扔得到处都是的美国枪械和弹药,挡路的大卡车和重装备只能留在原地了。大雾即将散去,美国飞机可是说来就来。 志愿军的队伍很快消失的无影无踪,只有遍地的尸体、重装备,以及杀戮场上的几处大火,证明这里曾发生过一边倒的屠杀。 据说,一师其他几个团的遭遇差不多,面对的都是南韩军。南韩军皆发挥出正常水平——一触即溃。 战士们的士气很高昂,连日来在不安中等待,谁也不知在朝鲜将面对强大到何种程度的敌人。北韩军队的遭遇,大家或多或少有一些耳闻,都说联合国军集合了全世界最强大最能打的部队,我军有什么?所谓的友军——北韩军队,已经剩不下几个人啦,过了江,咱就是绝对的主力,就得承担主力部队必须承担的危险任务。现在看来,联合国军也没什么了不起,这不,让咱利索的歼灭了差不多一个整团! 抓紧修筑防御工事的战士都不说话,但拴柱子能看出大家很兴奋,士气十分高涨。你看大家的干劲呀! 不过,身为战地指挥官,他不能高兴的太早。 就在大家将新的工事修筑的差不多时,空中传来“嗡嗡”的怪叫,像是一堆苍蝇!拴柱子丢开香菸,大吼道:“全体隐蔽!快!” 阵地上一片忙乱,战士们拿起短时间内搜集来的树木枝叶、土块石块一片忙碌。也就是眨眼的工夫,当美军侦察机出现在阵地上空时,飞行员仅能看见连绵的群山以及一条弯弯曲曲的板油公路。飞行员驾驶侦察机很快又看见了浓烟,他驾机超低空飞越一座山峰便看见了他无论如何不敢相信的一幕。 公路上,公路两旁的荒地里、山坡上,横七竖八的暗绿色的尸体!另外,卡车撞成一团,重炮歪在一边。好多地方的大火还没有熄灭。 这不是打头阵的南韩军吗? 飞行员分别向东向西飞了几圈,在好几处都发现了类似的场景。南韩军队在西线的北进兵团似乎全部遭遇了共产军的攻击! 飞行员开始向总部汇报情况,他的声音里透着恐惧和震惊:“……很多尸体,还有被遗弃的装备……看来鸭绿江畔有大量共产军存在……不,长官,我没有看到大规模的共产军部队……对不起,长官,我很遗憾,我只是汇报我看到的……” 联合国军总部很快汇总了侦察机飞行员和南韩先头部队的汇报,得出的结论是:“北韩西至泰川、龟城,东至长津的大片区域内,集结有北韩共军的重兵集团!” 联合国军的第一反应是,派出大批轰炸机对南韩军队遗弃在公路上的所有重型装备实施轰炸,决不能让这些装备落在共军手里!成群的轰炸机,铺天盖地而下的重磅炸弹,很快就把公路上、田野中、荒地里的重型装备化为了铁水。 这一切,工事里的志愿军战士们全部看在眼里,好多人心疼的不行。多好的装备呀,要是能夺到手就好了!可惜他们没有那么多时间,能修好工事隐蔽起来不被天上的美国鬼子发现已经很不错了。眼下,他们需要的是等待,在规定时间内固守阵地,等待13兵团其他主力渡过鸭绿江,汇集起重兵集团,狠狠打击美国侵略者及其走狗! 第213页 日上三竿,雾气彻底散了。这是个晚秋的大晴天,如果爬出掩体躺在地上让阳光晒晒,那该是多惬意的事情。可惜不能这么做,美国飞机时不时的出现,要么高高盘旋,要么低空掠过,这个时候出去晒太阳会提早暴露行踪。眼下需要的是等待,等待天黑,等待敌人。天黑了,主力部队才能继续过江、继续南下;天黑了,美国飞机不会再来,联合国的地面部队也会停止前进。 这么一个好天气,谁也不想打仗,就连打仗上瘾的老兵油子也不希望打仗。如果没有战争,农忙时节早过了,这样一个好天气,该在自家院子里和老兄弟们吸一袋旱菸聊聊生活琐事,中午烫一壶酒就着花生米和大葱蘸大酱好好喝两盅,然后美美睡上一觉。谁愿意来到陌生的异国他乡打仗呢? 想到这里,战士们对美帝国主义及其走狗的仇恨又多了几分。 拴柱子举着望远镜观察很久了,对面一直没动静,两翼的友邻部队也没有同敌军交火。唯一的答案就是,敌军还没能摸清楚我方的实力,不敢贸然过来。 张志辉将水壶递过来,说:“团长,喝点儿水吧。” 拴柱子接过水壶仰脖子灌了几口凉水,说:“都说美国佬装备好、火力勐,要我看就是他妈的一群废物点心,干儿子挨了顿胖揍,咋还不来给干儿子出气?” 尹川干笑两声,说:“这样不好吗?他不来打咱们,咱们就不承受损失,主力部队也不用提心弔胆。等咱们志愿军主力部队全部过江,整整六个军、三个炮兵师、一个高射炮团、两个工兵团,二十多万大军。后续的几十万大军也在马不停蹄奔赴中朝边境。这么多人,够麦克阿瑟和李承晚喝一壶的!” 拴柱子说:“主要是第一战打得不够过瘾,二鬼子太不抗打,老子们一个冲锋下去,一整团就崩溃了,还以为穿着漂亮的美国衣服端着好使的美国枪,咋着也能顶两下子呀。结果是中看不中用,奶奶的,真没意思!” 张志辉说:“团长,您说的有道理,弟兄们也是这么想的。可问题是,打头的是废物点心,殿后的不一定是废物点心。咱都见识了美国飞机的厉害,咱还没遇见正儿八经的美国兵呢。” 拴柱子点点头,说:“俺懂,战略上藐视,战术上重视。主席他老人家早教育过咱啦。老哥儿几个等着吧,保不齐干儿子的干爹正往这边来呢,心里琢磨的就是咋把咱们全办挺了好给哭鼻子的干儿子出出气呢。” 话音未落,通讯兵唿哧带喘的跑进团指挥所,道:“报告团长,侦察连发现大批南韩伪军朝我方挺进!” 紧接着,配给团部的朝鲜通讯兵交给拴柱子一份翻译成汉语的电文,电文称:“大量有美军飞机和坦克加强的南韩伪军正向你部及两翼我军防御阵地逼近,严防死守,不惜一切代价坚守阵地。为主力部队迂迴穿插、分割包围歼灭敌军赢得时间。” 署名居然是a军司令部。 就是说,名副其实的大阵仗即将开打,由军一级指挥机关直接动用多个团级单位,根据志愿军司令部的命令统一协调。志愿军要在入朝之初打一场大胜仗,将战线向南推进,使已经烧到鸭绿江畔的战火熄灭。 拴柱子抄起放在一旁的刚刚缴获的美国m-1伽兰德半自动步枪,冷笑着对指挥所里的人说:“弟兄们,大阵仗找上了咱,预备上菜,好生伺候着鬼子们!” 整个一师的部队都进入了临战状态,所有人缩进临时挖就的防空洞里做好战斗准备。入朝后的第一场真正意义上的大血战,将由他们打响! 第七十九章 更新时间 2012-05-29 23:43:46字数 5048 敌军沿着数条山地公路高速挺进。望不到尽头的行军纵队,仿佛绿色的钢铁毒蛇。大地在颤抖。 拴柱子和张志辉在制高点上举着望远镜观察,他们开始冒冷汗。很快,敌军的先头部队部分闯入了二七一团的火力射程内。 正对志愿军防线的南韩步兵开始脱离载具集结,根据他们先头部队少量生还者提供的情报,他们距离共军越来越近了。并且,他们已能看到前方的滚滚浓烟,那应该是先前被美国盟友的飞机炸毁的先头部队重装备。 他们必须全面戒备。 南韩步兵的散兵线离开公路,向多个不同的山坡摸去。每个山头都有志愿军把守,志愿军没有开火,山头在外观上看来也并没有异样。南韩步兵后面,由卡车、炮兵牵引车、通讯车、吉普车等组成的摩托化纵队继续前进。 南韩军的一个机动步兵营就这样大摇大摆的穿过志愿军二七一团的防线,很快来到了二七一团后方。 就在这时,剧烈的枪声响起,之前摸上山头的南韩军步兵迎面遭遇了中国士兵的突然打击。各种口径的轻武器同时开火,木柄手榴弹铺天盖地。南韩军在这突如其来的打击下血肉横飞,丢下了成片的尸体。 已通过二七一团防线的南韩机动步兵营此时正在试图清除道路上的车辆残骸,友军的尸体是找不见了,差不多被美国飞机轰了个稀碎。但是横在道路上的车辆残骸还在,并且严重阻碍他们继续北进。他们并不怎么在意背后传来的枪声,他们接到的命令是持续向北搜索前进,不要顾忌可能出现在两翼和侧后的共军,那些共军由后续的“国军”和联合国盟军来收拾。 第214页 机动步兵营的营长大声催促着略显惊慌的士兵们,士兵们显然不太相信长官们说的话。先头部队与共军交战后留下的痕迹令他们无法相信此地仅仅只有小股的北韩军队。他们想不到中国人已进入朝鲜境内,但他们领教过北韩军队的威力,尤其队伍中的老兵们。全副苏式装备的北韩军曾给他们“国军”以惨重的打击。 “动作快!动作快!现在不是休息的时候!我们要去鸭绿江!我们要把太极旗插在白头山上!”营长大声喊着。 没有人给这位营长普及最基本的地理知识,因为这个营很多人都不怎么了解地理知识。退一万步讲,就算他们真有命通过此地抵达鸭绿江畔,对面也不是所谓的白头山。 显然,已把这个南韩机动步兵营圈起来准备痛下杀手的孙章同样并不打算纠结于这伙南韩二鬼子的目的地是否正确。职业军人最不喜欢做的事情就是耍嘴皮子,他们往往只喜欢付出实际行动。孙章恰好是个典型的职业军人。 他只是问身边的朝鲜语翻译:“那狗日的刚才嚷嚷啥呢?” 朝鲜语翻译回答:“团长,他刚才好像说,他要把太极旗插在白头山上。离得有些远,我也听不太清。” 孙章冷哼一声,道:“狼子野心,昭然若是!他们说的白头山不就是长白山吗?那他娘的是在中国境内!好嘛,还真想打过鸭绿江侵略中国?想得美!通讯员!通知部队,全体上刺刀!”孙章拔出他在内蒙剿匪期间缴获的蒙古弯刀,将之死死攥在手里,咬着牙继续道:“准备跟我沖!” 暗中完成对南韩机动步兵营包围的二七六团战士们得到指令后,纷纷抽出刺刀插在步枪上,浑身腾起浓重的杀气。孙章的司号员开始吹号。 冲锋号声中,二七六团的战士们全体暴起,雪亮的刺刀直指南韩军机动步兵营。 “杀呀——” “沖啊——” 土黄色的棉服裹在身材单薄的战士身上显得肥大、窝囊,但再肥大的棉服也裹不住从战士身体中散发出来的暴戾之气。眨眼的工夫,二七六团的战士已把南韩机动步兵营斩杀殆尽。他们并不打算要俘虏,尤其是那些打过日本鬼子的老战士。这个极不人道的打算从大家脑子里不约而同冒出来的时候,正是弟兄们听说这伙南韩兵想要把太极旗插在中国长白山上的时候。 二七一团方面,阵地前已经躺满了南韩军士兵的尸体。天空中传来沉闷的轰鸣,不用看也知道,美国干爹来给干儿子出气了。战士们拿起枪械躲入了防空洞。很快,航空炸弹雨点般落在志愿军的阵地上。 紧接着,155重炮开始轰鸣,航空炸弹爆炸后腾起的火光和烟雾是炮兵们最好的指示物。联合国军的炮兵一口气打完了两个基数的炮弹,他们实在阔气的可以! 承受了巨大伤亡的南韩军士兵重振士气,端起枪怪叫着重新向志愿军据守的山头发动冲锋。他们坚信在如此强度的轰炸下,对方阵地上连一只蚂蚁都无法存活。但是迎接他们的仍然是密集的弹雨和成片的木柄手榴弹。 打过太多仗的中国老兵油子们,他们除了擅长杀人,也擅长挖各种保命用的工事。防空洞、防炮洞、防火沟。他们重修工事的能力也令人嘆为观止。中国步兵是最好的土木专家,这是联合国军士兵们在很久以后才意识到的。可惜在当时,他们甚至都不知道与他们对垒的军人们来自哪里。他们一直以为跟他们死磕的是北韩的残余武装呢。 整整一天,志愿军战士们只重复做四件事:杀人、躲炮、防空袭、重修工事。 以南韩军为主的联合国军部队,没能前进一步。 不过,南韩军的战报却显示,他们在这一天的进攻战中,已经歼灭了大量北韩武装。他们甚至确定,北韩军真的气数已尽,这一点从他们的服饰上就可以看出。 战报上写道:“除了少量军官之外,大部分士兵穿着标识很不鲜明的棉服,使用的武器十分原始,大部分为日制武器。” 因为这份战报,位于后方的南韩军司令部特意的、小小的庆祝了一下。虽然当日清晨他们的先头部队遭遇了勐烈伏击并损失惨重,但在整个战争中,这点儿损失真算不上什么。 后方在庆祝,前方绝不轻松。一整天的战斗给双方造成了惨重的伤亡。交火地带的每一座山头都被航空炸弹和炮弹搞得坑坑洼洼,山上山下躺满了战死士兵的尸体。作为进攻方的南韩步兵伤亡最为惨重,付出的代价往往是志愿军的几倍。 为了避免敌人的重炮和飞机给我方造成更大的伤亡,志愿军只把南韩军放近了打,轻武器和手榴弹在防线前三十米距离内组成可怕的绞杀线,尽可能多的干掉南韩军冲锋集群的有生力量。随后,志愿军战士上刺刀反冲锋,尽量和敌人搅在一起。很多时候,赶来提供火力支援的美军飞机超低空掠过,掀起的气流能够卷掉士兵头上的钢盔。飞行员无法投弹和扫射。 后来,南韩军终于靠士兵的生命和美军强大的炮火支援,几乎占领了志愿军表面阵地。但是很快志愿军的预备队就冲过来用刺刀将他们赶回了起点。 志愿军同样伤亡惨重,敌军拥有绝对的火力优势。在个别山头,志愿军整连整连的阵亡,一个连打光了,另一个连顶上来。有的山头,敌军凭藉重炮和航空炸弹终于杀出一条血路,敌步兵占据了山头。我们的志愿军,用手榴弹、刺刀、工兵铲、石块甚至是皮带、牙齿,再将山头夺回来。 第215页 就是这样的激战,整整一天,志愿军防线岿然不动。 美国的轰炸机和重炮确实厉害。尤其是美国飞机扔下的燃烧弹,这种燃烧弹不知用了什么原料,竟能把泥土一併引燃。如果这种怪火烧到身上,无论如何也扑不灭。真他娘的怪了!打了这么多年仗,头次见识这样的武器。 当关于这种怪异武器的报告送交二七一团指挥部后,张志辉说:“我记得有一本关于武器的书上写过这种炸弹,名字叫烧夷弹,里面含有一种化学元素,叫做镁。好像是这么说的吧?我也记不太清了,我看书一向是一目十行。” 尹川问:“有没有扑灭这股邪火的方法?咱的战士被这怪东西弄的伤亡惨重啊!很多地方,守阵地的仍是一个连,可早不是原先的连啦!伤亡这么大,很多都是这个什么烧夷弹搞的!” 拴柱子说:“防火沟也不好用啦。这东西能把泥土给点着喽,还能有啥是它烧不起来的?” 张志辉说:“这种火扑在身上,扑、滚、浇水、盖土都没用,你越扑腾反倒烧的越旺!唯一好用的办法,就是将烧着的衣服脱掉。如果不幸让这鬼东西燎到了皮肤,只能用刀将着火的皮肤整层的割掉!其实当年小鬼子在正面战场也用过这东西,只不过小鬼子的烧夷弹威力并不大,听说大部分用作单兵武器,燃烧的面积和烈度十分有限。哪像美国佬啊?狗日的西洋鬼子有钱,这鬼东西一扔一大片,一烧一大片。” 拴柱子点点头,说:“赶紧向基层连队传达师爷的经验吧,这场仗刚开打,以后用人的时候多着呢,咱不着急全体殉国。” 就是这样残酷的所谓“经验”——如果真被烧夷弹燎着了皮肤便用刀子割掉着火的皮肤,传达到前线战壕,每一名志愿军战士将这条经验牢牢铭记在心。 加上防火沟以及尽量把敌人放近了打,志愿军决定继续坚守阵地。 好在,黑夜来临了。黑夜属于中国军队! 无尽的黑暗中,打了一天的联合国军疲惫不堪地回到己方阵营。夜战和近战他们并不擅长,他们只在拥有绝对炮火优势的时候才敢进攻。黑夜,起码在那个年代,航空兵是不能升空作战的。 无尽的黑暗中,无数的胶底鞋踩在泥泞的土地上,慢慢踩向联合国军的阵营。 随着迫击炮的轰鸣,机关枪、冲锋鎗、步枪勐烈开火,成片成片的手榴弹飞入联合国军的营地。再然后,抹着泥土的军刺狠狠扎向惊慌失措的联合国军士兵。 胳膊上缠着白毛巾的志愿军战士们成百上千,分成无数股以迅勐的动作直插入联合国军广阔的阵营中。一时间,步兵的帐篷燃起熊熊大火,炮阵地在剧烈爆炸中不復存在。就连不可一世的坦克,还不及坦克手们预热发动机,履带便被成捆的手榴弹炸断,忙着逃命的坦克手们被刺刀接二连三的戳倒。 面对如此勐烈的纯步兵海夜间打击,联合国军阵营的一角开始崩溃。崩溃就像传染病,一角的崩溃,眨眼的工夫就扩展成整个阵营的崩溃。整个联合国军的阵营就像经不住洪峰冲击的豆腐渣堤坝,一下子碎成了无数块。藉助火光,能够看到成群的人在奔跑,随处可闻濒死之人悽厉的惨叫。其间,夹杂着中国军队特有的冲锋号声、哨声、锣声、鼓声,以及中国士兵那能够撕裂人心肺的喊杀声。 当时,大批志愿军主力已经成功过江,以万计的主力野战军在朝鲜战场的西线和东线同时南下。悄然的动作,良好的保密,使得联合国军毫无准备应对这突如其来的人海攻势。他们本以为前方再无成建制的共产党军队,很多人都偏执的认为圣诞节前这场该死的战争将告结束。特别是来自北美洲和欧洲国家的大鼻子军人们,这帮子绅士正琢磨着何时登船回日本,再以日本为中转站各回各家。他们要陪着妈妈和妻子过圣诞节,而绝不是在这冰冷刺骨的远东半岛上窝在战壕里接受圣诞礼物。 残酷的现实是,鸭绿江近在咫尺,而他们将向南方溃败。北方出现了大量身着土黄色棉服的陌生军人。这些军人,相对于人高马大、身强力壮的欧罗巴人种,简直矮小瘦弱得可怜。这些军人中的很大一部分,脸上泛着极度缺乏营养的菜色,很明显,童年时代的他们是靠吃糠喝稀才生存下来的,而成年后的他们,物质生活依然没有太大改观。他们的制服简单到可笑的地步,军官制服和士兵制服差不太多,明显不是一支正规化的部队。军官和士兵的唯一区别,在于军官制服的衣领、袖口、裤线等部位扎的是红线。仅此而已。 在混乱的战场上,联合国军抓到了一些俘虏。通过对俘虏的审讯,联合国军人们终于获取了关于他们的敌人比较详细的信息:陌生而强悍的军人来自中国,名称是“中国人民志愿军”,番号很乱,似乎不是整建制的野战部队,而更像是临时拼凑而成的乌合之众,并且,这支部队的主体,是中国的朝鲜族。 当朝鲜战场联合国军总司令,美国将军麦克阿瑟,接到前线部队传回来的这些信息时,却说出了一句后来被证明为极端正确的话:“可能是中国军队参战了。” 联合国军高层的神经转过弯来的时候,联合国部队已经向南溃退了几十公里。天亮后,打了一整天又跑了一整夜、疲惫到极点的联合国士兵们终于发现,追着他们的屁股跑了一夜的疯狂士兵,终于消失了。 第216页 联合国军的空中力量得以发挥作用。无数的飞机,从各个机场和航母上起飞,飞向冒着滚滚浓烟、布满被遗弃的装备和尸体的战场。 战场上没有活动的军事人员。 各条道路、崇山峻岭、桥樑河滩、城镇乡村,均没有共军的身影。 惊慌失措的联合国军终于停止了溃退并逐渐镇定下来。他们收拢队伍、清点人数,重新编排攻击队形。这一次,携二战胜利余威的美国陆军终于排在了最前面。事实证明,用南韩军队打头阵是一件极其不靠谱的事情,他们甚至连当炮灰都不够资格,炮灰总还能以肉体和精神毁灭为代价,多少迟滞一下敌军疯狂的进攻。可是,在与共军交战时,最先崩溃并很快带动联军集体崩溃的,往往是李承晚这该死的老头儿常常挂在嘴边吹嘘的所谓“大韩民国国军”! 来自美国的、活像一群没有纪律的牛仔、最看重个性最缺乏集体主义精神、到了哪里都喜欢吊儿郎当、喜欢巧克力和可口可乐、当兵以前纯粹是嬉皮士的小伙子们,至少在北非打败了隆美尔,在安琪奥、诺曼第、阿登森林等地重创过纳粹德军,更在太平洋上打败过野蛮兇悍的日本鬼子。把他们替换上去,应该够那帮所谓的中国志愿者喝一壶的! 坦克履带压过冰冷的泥土,美国大头皮鞋踩过履带压出的辙印。地面部队上空,是接连飞过的最先进的喷气式战斗机。再往后,无法计数的黑洞洞的重炮炮口指向北方鸭绿江的方向。 唱着扬基歌,以散步的姿态,跟随我们身形美妙的谢尔曼坦克,朝着北方,进攻! 第八十章 更新时间 2012-06-05 16:46:53字数 8840 韩战第一阶段,志愿军总共发动了五次大规模攻势,一度将战线推进到三八线以南。中国军人全副武装进驻汉城——敌国的首都,新中国的军威在那一刻达到了顶点。随后,在汉江南岸及北纬三十七、三十六线上,志愿军与联合国军展开血战。由于以美军为主的联合国部队拥有绝对的空中优势,志愿军后勤补给困难,三八线以南的志愿军主力最后不得不后撤至三八线一带。半岛陷入战争一年多之后,交火线重新回到起点。以此为契机,朝鲜停战谈判开始。 在拴柱子的印象里,他参与的那场发生在异国他乡的战争,进攻模式很简单:白天,他们尽最大的努力隐蔽,决不让美军的空中侦察发现他们,他们充分休息,甚至不去管近在咫尺向北推进的联合国部队;晚上,他们全线出击,担任刺刀职能的攻击部队战士好多次直接潜伏到了敌哨兵脚下的草丛里,总攻发起后,在刺耳的冲锋号声、鼓声、锣声、哨声中战士们奋勇冲锋,以黑夜为掩护,将白天失去的土地夺回来,再抓住一切机会尽量将战线向南推进。 至于防守,那就不轻松了。联合国部队不擅长夜战,顶着太阳进攻是他们的最爱。那时候他们的炮兵优势和空中优势得到极大发挥,各种口径的大炮,各种型号的战机,摆明了在向贫穷的中国军队展现资本主义世界第三次科技革命的成果。狂风暴雨般的火力打击,空地一体化的凌厉攻势。许多中国将士的热血洒在了朝鲜的土地上。 那段日子,到底攻下了多少山头,到底守住了多少山头,没人记得清。 a军一师的部队作为首批渡江的主力之一,在距离中朝边境不远的地方与南韩军遭遇。经过几场牛刀杀鸡的战斗后,迫使联合国部队后撤。随后,他们加入西线志愿军主力集群向南推进。 一师与美军士兵的首次大规模交战,发生在朝鲜北部一个叫云山的地方。 云山是一座小城,附近有几条河流经过。当时是1950年11月1日下午3时半左右,一师部队刚刚抵达云山附近,炒面还没来不及吃上一口就接到上级通报:我军已完成对云山的三面包围,但敌云山守军即南韩军第一师业已有所察觉,此时正在撤离云山。 紧接着,战斗命令下达,一师迅速拨出部分兵力截击已撤出云山的敌军,决不能放云山一个敌人跑出去! 志愿军决定在云山打一场歼灭战。 当日下午4时40分开始,云山战役打响。志愿军炮兵的炮火准备显得很仓促,不过威力很大。这种多管火箭炮曾在苏德战场上大显神威,连射时发出的怪吼以及打击目标范围内的沖天火海,给敌人造成了惨重伤亡和极大视觉冲击。苏联士兵给这种火箭炮起了个好听的俄罗斯名字“喀秋莎”。名字好听,却真真是杀人如麻恐怖至极。 志愿军预计攻占的每个高地,都淹没在喀秋莎制造的火海之中。 喀秋莎的怪吼还没有结束,志愿军步兵便发动了冲击。 云山城内霎时间乱成一团,南韩兵、美国兵、各种车辆,全部堵塞在狭窄的街道上。谁也没想到中国兵来的这么快。 至于志愿军,也没有想到一点,前沿观察哨提供的情报有误。战斗发起之前,在云山城进进出出的车队和步兵纵队,实际上是换防。换防的是南韩第一师和美军第一骑兵师八团。战斗发起后,敌军的换防工作已接近尾声。也就是说,a军的攻击部队,面对的是纯正的大鼻子美国人,云山城内仅有少量的南韩士兵。 这是所有人未曾想到的。 拴柱子的二七一团和钱大脑袋的二七三团在云山周围的群山中快速机动,终于用两条腿追上了敌人的汽车轮子。公路两旁的山体上勐然砸下无数的木柄手榴弹和迫击炮弹,几辆美国大卡车撞成一团。美国顾问乘坐的吉普车最惨,被迫击炮弹掀翻的大卡车腾空而起,直接砸在了吉普车上,美国顾问当场以肉饼的形态死亡。 第217页 二七一团和二七三团同时发动攻击,眨眼的工夫就将逃窜的敌车队斩成数段。当美国飞机赶来支援的时候,美国飞行员们又一次绝望地发现,他们无法扫射和投弹。土黄色的人群和暗绿色的人群完完全全搅在了一起。 美国飞行员们很快就不止是绝望了。空气中勐然爆出一团团夹杂着火光的黑烟,产生的气流毫不留情地撕扯着战机。飞行员眼前的仪錶盘指针开始乱转,飞机颠簸不看,已经太久没经歷过此等恐怖场面的飞行员们,绝望的情绪中夹杂了几分恐惧。这是中国人的防空炮!从火力密度上看,他们的高射炮很多! 美国飞机再不敢像以前那样超低空飞行了,飞行员们使出吃奶的力气勐拉操纵杆。虽然反应已经很快,仍然有两架飞机拖着长长的烟尾巴一头扎在北韩的山地之中。 此时,太阳完全隐入地平线,战场却犹如白昼。多个地方腾起了沖天大火,杀戮还在继续。 拴柱子的指挥部已经前出得不能再前出了。偶尔会有急于逃命的南韩士兵沖入警卫战士的视野之中。于是,战斗中缴获的伽兰德步枪、m1卡宾枪、汤普森冲锋鎗、m2重机枪一起轰鸣,把像兔子一样逃窜的南韩士兵变成僵硬的尸体。 指挥部成员指挥战斗的同时也亲身参与战斗,冲杀而来的敌军却越来越多。并且,很快有一部分战斗单位上报,参与进攻的敌人中有大鼻子美国人! 美国人是从云山城里逃出来的美第一骑兵师八团的人马,看来云山方面打得不错,要不然不会有这么多美国兵从云山城里出来。云山肯定即将被攻克了!想到这里,初次遭遇陌生的美军时那骤然而起的迷茫和恐慌都没有了。拴柱子亲手操起一把美国白朗宁自动步枪,大声命令:“告诉弟兄们!给老子顶住!老子跟你们一起守住这里!狗日的甭想跑出老子的五指山!” 话音未落,空气中忽然传来一阵怪吼,张志辉顿感不妙,丢开m1卡宾枪一把将拴柱子扑倒。随后,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一发谢尔曼坦克射出来的高爆弹落在团指挥部附近,报销掉了半个指挥部,由此经过往前线顶的一个步兵连也伤亡多人! 美国佬沖的还挺快!拴柱子和张志辉灰头土脸的从地上爬起来,没时间顾及这场小混乱造成的后果,直接把那个恰好经过此地的步兵连长叫来。拴柱子命令他:“带上你的人,跟老子去把冲到附近的美国坦克全炸了!” 连长没有二话,回身朝他的弟兄们狂吼:“弟兄们!准备炸坦克!” 战士们从干粮袋里取出了大号的反坦克手榴弹,有些战士因为太紧张,干粮袋的开口怎么也解不开,索性使蛮力撕开了干粮袋,拿到了手榴弹,干粮袋里的炒面也洒了一地。 “弟兄们!跟老子上!”拴柱子狂吼一声。 在刚才的爆炸中被暂时震晕的尹川终于醒过味来,定睛一看发现他的愣头青团长又要当突击队长了,赶紧冲过去抱住拴柱子的肩膀大声提醒道:“老李!你是团长!你该待在指挥部!” 拴柱子推开尹川,吼道:“少他娘废话!仗打成这鸡巴屌样!早他娘没有前方后方啦!俺只知道挡不住这帮兔崽子!让他们冲出了咱的包围,老洪大哥非急眼不可!” 吼完了,拴柱子和张志辉带着那一个连的战士勐扑向黑暗的前方。炮弹爆炸产生的火光时而让后面的人能够看清他们的身影。尹川终于看到他的团长带人抵近了一群身型异常高大的钢铁堡垒! 第一个冲到坦克跟前的战士拉开反坦克手榴弹的引线,手榴弹的屁股冒着青烟的时候,侧翼的谢尔曼坦克朝他扫出一排子弹。战士的身体痉挛了几下,软塌塌倒在泥泞之中。反坦克手榴弹爆炸了,四散横飞的弹片划在坦克车身上,发出脆响,带起火花。 第二个冲上去的战士奋力将炸药包抛到了坦克车身上,第三个战士朝侧翼的坦克下手,将一捆爆破筒塞进了坦克履带。 伴随坦克冲锋的美国步兵举枪朝冲杀而来的中国战士射击,但很快就被坦克上的爆炸波及到了。 美国坦克手浑身是火的逃出来,迎接他们的是中国士兵的刺刀。 美国兵胆怯了,他们中的大部分几个月前还是高中生,典型的理想主义者。他们家中的兄长曾经在欧洲和太平洋为国而战,返乡时受到的优待让他们羡慕不已。他们想像他们的兄长那样,成为捍卫民主自由的战士。他们绝不想惨兮兮的死在这样寒冷的一座远东半岛上!当他们看到他们的伙伴被杀死,看到破碎的人体和横飞的鲜血,他们终于认识到,他们参与的是一场残酷的战争,战斗并非他们想像中那样浪漫! 眨眼的工夫,拴柱子和张志辉带着一个连的战士炸毁了杀奔而来的五辆坦克,击溃了一百多美国大兵,并死死卡住了一座云山通往南方的大桥。 也就在这时,上头的敌情通报才下发到拴柱子手中。黑暗中拴柱子藉助美国打火机发出的微弱火光大概看了下,意思就是说:“云山城的守军没有撤退,我方围住了南韩第一师大部和美第一骑兵师一部。你部的任务不变,扼守交通要道,绝不放过一个从你部眼前逃窜的敌军。” 拴柱子将通报揉巴揉巴塞进自己的上衣兜,赶紧命令战士开挖防御工事。 第218页 工事挖到一半的时候,大地开始颤抖,战士们看到桥对岸闪出雪亮的灯光。随后,炮弹划破空气怪吼着从战士头顶掠过。大口径机枪子弹纷纷钉在还未完工的掩体正面,飞溅而起的碎末打得战士生疼! “是美军!”黑暗中不知谁喊了一嗓子。 这确实是美军,从云山方向撤退下来的隶属美第一骑兵师的一个有坦克加强的骑兵中队(美军中的骑兵,营级单位往往被称为“中队”。) 大家反应过来,全部缩进还未挖好的工事里,大量的爆破筒和炸药包从后面了上来。这工夫,美国坦克停在桥头,开枪开炮掩护步兵冲锋。志愿军战士顶着唿啸而至的子弹炮弹,据枪勐扫冲过来的美军士兵。 美军士兵付出十几人的伤亡,狼狈而回。他们并不喜欢冒着弹雨直冲,如果步兵搞不定敌人的据点,那就让炮兵来帮忙。很快,随着一颗颗照明弹升空,志愿军阵地暴露的一清二楚。美国坦克的炮塔转动,一颗一颗重磅炮弹唿啸而来。志愿军阵地上碎肉横飞。 久经沙场的老兵只要没被炮弹炸死,拎起枪就往后方跑。他们不能死戳在阵地上挨炮,他们的任务是挡住急于撤退的敌军,而不是白白送死。现场有些混乱,似乎建制也乱了,有些战士发现,自己左右翼的战友他们连见都没见过。 并且,一开始带领他们炸坦克、挖工事的团长不见了。 “团长呢?有人见过团长吗?”一个拎着快慢机和伽兰德的军官逢人便问。 没人见过团长,这种情况下能保住性命算不错了。 张志辉有些着急了,刚才拴柱子明明还在,怎么炮弹一在阵地上炸开拴柱子就不见了呢? 来不及多想,美国步兵又开始冲锋了,他们散开队形,稀稀拉拉的冲上大桥。张志辉举起伽兰德一通点射,他身边的战士也拼命开火。美军又丢下了几具不成形的尸体,倖存者被死死压制在桥面上动弹不得。他们再一次想到该用炮火再来一次齐射。他们的时间不多了,云山城迟早失守,由北面打过来的中国军队无法计数,留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他们的长官不止一次跟他们说,共产军都是一群没有人性和怜悯之心的残暴异教徒,决不能当他们的俘虏! 美国通讯兵大声唿叫坦克群开火,压制对面共军的火力。然而这一次坦克群没有回话,美国兵背后接连传来巨响。他们惊恐的回头观望,但见他们那身形美妙的谢尔曼坦克纷纷被包围在烈火之中。有的人在震惊之余,想到也许共军真的已经追上了他们,抵抗到底的决心有些动摇。 军官们狠踢着士兵的屁股,大吼道:“骑兵一师的小伙子们不要做胆小鬼!我们面对的只不过是一群中国人!他们没什么了不起!他们的武器很原始!他们的男人甚至还在脑后拖着辫子!一群野蛮人罢了!” 军官们妄想通过这样的话语来鼓动士气,至少应该让士兵们有勇气回身看看坦克群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见鬼的事情。然而士兵们只是将他们的身体紧紧贴在地面上,连抬头看看敌人阵地的勇气都没有。 “上帝啊!是中国人的号声!他们要进攻啦!”随着一阵惊唿,美国士兵们才意识到,桥对面传来了中国人特有的冲锋号声,虽然他们才刚接触中国军人不久,对这号声却已经很熟悉。可以说,中国人的号声比中国人的刺刀更令美国军人恐惧。 伴随着冲锋号声,穿着胶底鞋的志愿军战士们开始向桥面的美军发起冲锋。 “天吶!快到坦克那里组建环形阵地!中国人的人海战术!见鬼!快!” 美军士兵们在军官的组织下狼狈地朝来路奔去。他们仿佛没看见谢尔曼坦克燃起的沖天大火。他们也许还在幻想,至少后面的坦克还很完好。 然而,事与愿违,这一个中队的美军步兵在来路上狂奔时,几挺m2重机枪的枪口早已瞄准了他们。 拴柱子亲自操纵着一挺这样的战利品,他的副射手是岳兴国。美军刚出现的时候,拴柱子就认为与其被动的防御,不如主动出击。于是他带上刚刚赶来准备协同防御大桥的一连长岳兴国,组织起一支突击队趁着激战的空档从桥下涉过冰冷的已处于半冻状态的河水摸到了对岸。当时美国坦克正全神贯注向志愿军阵地泼洒弹药,丝毫没注意到一群反穿着棉军衣、使得自身在雪地里很不显眼的中国士兵已经摸到了近前。大量的爆破器材把十几辆美军坦克变成了十几堆废铁。随后,突击队员们干掉了弹药车附近的美军,缴获了大量的美国武器。 就这样,拴柱子带着突击队卡美军的退路居然卡到了桥对面。并且在第一轮火力齐射中使得毫无防备的美军士兵像被割倒的麦子似的躺了一地。 眼看着前有勐虎、后有狼群,美军一咬牙,竟爆发了前所未有的英勇。在军官的率领下,他们低头勐跑,居然硬生生闯过了拴柱子突击队的火力网!随后,他们抢占了一座稍微靠后的山头,架起机枪和迫击炮,准备死拼到底。他们相信,只要坚持到天亮,航空兵就会出现,飞机会为他们炸出一条血路的! 这个美军中队总算有了一片栖身之地,中队指挥官霍顿中校开始清点人数了。算上全部被报销的坦克分队,他的这个加强中队算上能动弹的伤员,还有三百余人。损失确实太大了,当年在太平洋战场与兇狠强悍的日本兵战斗,仗同样不好打,可也没在这么短时间内减员如此之重!那时候,霍顿还是一名来自阿拉巴马州莫比尔海港的年轻中尉,胸中揣着开国元勛师成员特有的骄傲,带领他的过硬步枪连队在太平洋战场上浴血奋战。此时此刻,在寒冷的远东半岛,霍顿再也骄傲不起来了。 第219页 二七一团的部队死死围住了霍顿的骑兵中队。 拴柱子有些迫不及待了,东方快升起启明星了,如果天亮前不拿下美军的阵地,等美国飞机有条件起飞时,攻坚战就打不起来了。全歼一个美军营级单位,能够极大提升部队的士气。 张志辉和尹川刚火急火燎地找到拴柱子,还没等问问拴柱子干嘛那么冒险要亲身当突击队长,拴柱子便大吼道:“开始冲击!” 司号员吹响冲锋号,岳兴国的一连作为首批攻坚部队,散开队形、三人一组,朝着美军阵地勐扑过去。 黑暗中听不懂英语的战士们听见美军阵地上传来一声怪吼:“fire at will!” 紧接着,美国枪械那不一样的声音传来。火力如此密集,再分散的队形也被彻底笼罩进弹雨之中。沖在最前面的战士在弹雨中倒下,后面的战士卧倒在地,据枪射击,尽一切可能交替掩护跃进。然而,美军的火力如此之勐,以至于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血的代价。 拴柱子命令二连加入攻击,但是二连的队伍刚出发,就遭到了美制迫击炮的疯狂轰炸,还未参与攻击就报销掉了一半还多。 美军对于火器的掌控如此娴熟,简直跟当年的小鬼子没区别了!这也正常,正是这群蓝眼睛、大鼻子的美国佬在太平洋上整团整团的歼灭了鬼子的甲种师团和乙种师团。而那个时候,蜗居于中国的大量政府军居然还被鬼子的丙种、丁种师团追着屁股跑呢。决不能低估美国人的战争实力!他们同样有英勇的战士,要不然不会东打德国佬、西杀日本猪,还叫他们给打赢了。 拴柱子招来他的通讯兵,道:“唿叫炮群,奶奶的老子的迫击炮太重了还没抬上来,时间耽搁不起啦。” 通讯兵大声唿叫志愿军的炮群,哪怕只朝那座山头打半个基数也好!然而,得到的答覆却是,炮群没有炮弹了! “老子的兵!难道就这么直不愣登的去撞击美国鬼子的火网?开他妈什么玩笑?没有炮弹了?后勤部那帮子混蛋玩意!操!”拴柱子忍不住骂开了,他还是第一次当着部下的面痛骂上级部门。这怪不得他,以前打的仗更惨烈,死的人更多,但以前是以前,以前落后呀!有时候就得用人往上生填,比如四平攻坚战。可是现在不同啦,志愿军里不是有三个炮兵师吗?而且这三个炮兵师装备有老毛子的什么喀秋莎火箭炮,那东西都能把德国鬼子轰成懵圈的傻逼,绝对的宝贝,怎么到了要命的时候没炮弹了呢? 尹川劝道:“老李,冷静冷静!不是后勤部不办事,实在是美国人的飞机总在天上飞,后勤的压力也很大呀。” 拴柱子晃晃脑袋,说:“管不了那么许多啦!叫炮连抓紧时间过来轰他娘的!全团从俺开始往下,炮火准备后全体上刺刀!妈了个巴子的!就算拿牙啃,也要把那帮美国鬼子全他妈啃死!老子就不信啦,你大鼻子难道不是爹妈生养的血肉之躯?” 张志辉应和道:“团长,硬!” 拴柱子随手抄起一把白朗宁自动步枪,哗啦一声将子弹顶入枪膛,这就要准备拿牙啃美军阵地去了。这时,忽然有个浑身硝烟味的人由另一个人搀扶着闯入指挥部。浑身硝烟味的人,军服破破烂烂,身上血迹斑斑,仔细看,太阳穴附近许是被子弹擦了一下,潺潺的流着血,肩膀上的血窟窿还冒着缕缕青烟。没等大家看清这傢伙是谁,这傢伙就嘶哑着嗓子吼道:“团长!我没用啊!你枪毙了我吧!” 众人定睛一看,这狼狈不堪的人居然是一连长岳兴国! 拴柱子问:“什么情况?” 岳兴国在拴柱子跟前就不再是一个成熟的连长,还跟孩子差不多,他“哇”的一声哭起来,边哭边喊:“团长!我的一连全完啦!就剩下我一个!那帮美国鬼子跟王八似的就是不露头!弟兄们连拼命的机会都没有啊!沖了一路,死了一路!” 搀扶着岳兴国的人众人不认识,这时候说:“岳连长也受伤了,二连长带人冒死把他抢了回来,要不是他已经脱了力,他还想沖呢。” 拴柱子早看出岳兴国伤的不轻了,问那人:“那还不赶紧送医院?寻思啥呢?” 岳兴国挣脱了搀扶自己的人,说:“柱子叔!你再给我一把枪!”若是没人扶着,他连站都站不稳。 拴柱子骂道:“兔崽子!伤成这个德行了还逞什么能?赶紧去医院!” 岳兴国哭喊着:“我不能走啊!我的一连全没啦!我该死!让我死在战场上!让我死在战场上!”他哭喊着被人强行抬走。 拴柱子回望众人,冷冷的说:“天亮之前,把那帮美国鬼子给老子拿下!” 二七一团的总攻很快开始了。团迫击炮连集中不多的炮弹勐轰霍顿中队据守的山头,步兵的轻重武器一齐开火。霍顿中队的阵地霎时间陷入铁与火的包围。 冲锋号再次响起,志愿军战士们踏过战友们的尸体,前赴后继的冲锋。弹雨之中,无数年轻的躯体痉挛着、颤抖着。穿着胶底鞋的脚,距离霍顿中队的阵地越来越近。 “孩子们!坚持住!半小时后天就亮了!老道格的飞机就要来啦!老傢伙是不会抛弃咱们的!”霍顿中校早把他的白朗宁手枪揣了起来,他现在拿着伽兰德步枪据守在战壕里扮演着普通步枪兵的角色。他身边是一个来自印第安纳州的黄皮肤印第安人,中队里的人都叫他“疯马”,这外号源于美国歷史上印第安战争中一个苏族印第安部落的战酋。尽管这个印第安人一再强调他不是苏族人,而是易洛魁人,但大家还是“疯马”、“疯马”的称唿他。 第220页 疯马是个骁勇的战士,太平洋战争中就跟随霍顿中校。他曾用他的印第安战刀砍死了三十七个日本鬼子,在不热衷于肉搏战的美军士兵中,他是个无可争议的英雄杀手。在朝鲜,他也已经用m1卡宾枪杀死了二十多个中朝士兵了。 “中校!你看!”疯马忽然指着阵地左翼大吼道。 霍顿藉助照明弹看见,据守中队左翼阵地的i连人马正被蜂拥而至的中国人当兔子撵。霍顿的眼神极好,他看见中国人的刺刀锋利异常,挂着粘稠的鲜血,戳倒了一个又一个美国士兵。 “疯马!我把h连的两个班交给你,你带着小伙子们去支援i连!我要的不是把i连的弟兄解救出来,而是把左翼阵地夺回来!”霍顿大声命令道。 疯马应了一声,拎起他的m1卡宾枪去组织人手,惊天动地的枪炮声中谁也没听见这个一向沉默寡言的印第安人跑动中嘟囔出了这样一句话:“现在中国人更像疯马!” 疯马说的或许是事实,现在霍顿中队面临的窘境,与1876年大小河战役中卡斯特面临的窘境一样。当年,苏族部落集结起来的印第安勇士,比卡斯特骑兵们的子弹还要多!如今,也许中国人的数量更多!并且,中国人握在手里的同样是现代战争武器,绝非印第安勇士的长矛和弓箭。 疯马带着两个班的美军冒着密集的弹雨冲锋,一路上击毙了好多从黑暗中现身的中国士兵,终于跟i连的溃兵们会合了。疯马这才注意到,跟着他的两班人马所剩无几,而他自己的肩膀也结结实实的挨了中国人一刀! 疯马大吼道:“奉霍顿中校之命!我们要把中国人赶下去!夺回左翼阵地!” 但他的吼声被中国人的冲锋号声淹没了,黑暗中冲出了更多杀红了眼的中国人。i连的士兵绝望地喊道:“快跑吧!我们杀不完这群疯狂的野蛮人!” 疯马举枪射击蜂拥而至的中国士兵,拼尽力气大吼道:“牛仔们怎么这样没种!不如赶紧回去找妈妈要奶吃!” 二七一团的战士很快便将i连士兵和疯马带来的援兵淹没。 “全力守住!不要让中国人冲上主阵地!孩子们!想活着回到美国的话就不要放弃!玛丽们在加利福尼亚的港口码头上等着你们凯旋吶!”霍顿中校妄图用他的俏皮话重燃士兵们的斗志。然而这是徒劳,整个霍顿中队的防线都开始松动了。成百上千的中国人不间断的攻击,以及血淋淋的尸体越来越多,美军士兵的精神已到了崩溃的边缘。 天亮了,美军飞机终于出现,好几架战机掠过激战的人群头顶。可是,大部分二七一团的人已经彻底或即将跟美国兵搅在一起。暂时还没冲到美国兵近前的中国战士,他们早已经红眼了,将志愿军司令部关于步兵严禁对空射击的禁令抛到了九霄云外。红着眼的士兵抬高枪口,对准美军飞机就是一通勐扫。 “上帝啊!”一名美军飞行员惊唿一声,随即就让横飞的仪錶盘碎片刮成了大花脸。他的僚机飞行员眼睁睁看着这一切,长机的驾驶舱勐然爆出一团黑烟。长机就像断了线的风筝,一头扎在了朝鲜的崇山峻岭之上。 “拉高!拉高!天吶!”美军飞行员们狂吼着,拼命将飞机拉高,中国人的曳光弹仍然自地面而来。 又有一架飞机不堪这样的扫射,尾部冒出了滚滚浓烟。 “完啦,霍顿那傢伙完啦。” 不错,霍顿完了,他被愤怒的中国人乱刀刺死。和他一起完了的,还有大半个霍顿中队。疯马也完了,他的尸体紧紧靠着一棵青松,他死了也没倒下,死了依然端着他的m1卡宾枪,枪口指着的方向上,躺着二十二具志愿军战士的尸体。 云山之战,卡住联合国军逃亡道路的二七一团歼灭了一个美军骑兵中队,击毙南韩士兵无数;二七三团击毙南韩士兵无数。云山城方面,南韩第一师几乎全军覆没,美第一骑兵师八团大部被歼。 1950年11月5日,抗美援朝第一次战役胜利结束。此次战役志愿军发起强大攻势,粉碎了联合国军在感恩节之前结束韩战、回家过圣诞节的梦想,并迫使联合国部队南撤至清川江以南。志愿军首战告捷,初步稳定了朝鲜战局。部队在实战中获得了大量经验,证明劣势装备同样可以战胜优势敌人。由此,增强了广大指战员的信心,提高了部队士气。之前的恐美心理不復存在。 第八十一章 更新时间 2012-06-07 13:15:19字数 8602 韩战第一次战役胜利结束,志愿军在北韩的群山之中迅速隐蔽起来。冬季来临了,天降大雪,美国飞机仍时不时的出现在大家头顶,每一条公路都被盯得死死的。随着战线向南推移,中国军队距离本土越来越远。基本靠骡马和人力来维持二十多万作战部队的补给,后勤的压力可想而知。志愿军在东北地区徵调了数十万计的青壮年民工,这些中国青年和军人一样跨过鸭绿江,顶着美国飞机的轰炸,不间断地为前线部队输送给养,很多人牺牲在去往前线的路上。 志司正在拟定向南发起第二次攻势,期间部队也在抓紧时间休整。一次战役虽然取得了胜利,但一些部队伤亡颇大,国内的援兵还需一段时间才能到达,眼下只能就地整改编制。损失过大的连队被整补进损失较小的连队,几乎每个部队都缩小了编制。首批跨江接敌的几个师更是如此。 第221页 洪江河的一师也在缩小编制,一些损失过大的团队被分散编入损失较小的团队。渡江参战之前,一师的一些部队整建制转成公安部队维持地方治安,前往中朝边境的路上补充进了一些主力部队。入朝之初一师下辖八个步兵团,其中孙章的二七六团属加强团编制。另外,一师有一个师属炮兵营和一个师属战车营。经过一次战役,整改后一师下辖六个步兵团。 除了整改,就是休息了。很多部队在山中挖了防空洞,整排整连的弟兄躲在里面。天气很冷,又不能生火,怕烟雾惹来美国飞机的轰炸。所以,几十个人挤成一团,这样暖和的多。 拴柱子和张志辉抽空去了趟后方医院,岳兴国伤的不算很重,但继续冲锋肯定是不行了。小傢伙见了拴柱子和张志辉就吵着回部队,拴柱子和张志辉好歹劝住了小傢伙。拴柱子和张志辉没提一连的事。一连除了岳兴国都牺牲了,这是岳兴国当连长后的第一战,第一战就成了这个连的绝户仗,岳兴国已经够自责了。不是岳兴国无能,实在是很多志愿军战士对美军的地面火力缺乏充分的认识和有效应对办法。他们还以为美军不过是国民党军的强化版呢,甚至主观的认为美军根本就是一群不堪一击的少爷兵。这帮子少爷兵,连饮用水都是从日本空运来的,因为他们一旦喝了朝鲜的水就会拉肚子!这样的兵,能打仗吗? 事实却是,人家美国兵是顶能打的一帮人,由第三次科技革命成果武装到牙齿,并且是职业军人。在中国军队基本停留在体能军队时代的时候,美军已开始向技能、智能军队转型了。 一连还不算最糟的,起码还活下来一个连长!多少连队,已经死的一个不剩了? 拴柱子和张志辉劝好了岳兴国,有些黯然的回了部队。仗得继续打下去,这仅是个开始,事情远没到结束的时候。 休整了半个月,部队又要开始行动了。主力部队休整的时候,志愿军与联合国军对峙的地区大仗没有,小仗却不间断。白天,部分联合国部队凭藉空中和炮兵优势夺占了志愿军某连据守的山头;夜晚,志愿军某连再凭夜战、近战把山头夺回来。反反覆覆,这样的战斗持续了半个月。半个月后,主力部队开拔,根据志司的统一部署前往待发区域。 拴柱子二七一团这次依然负责穿插。志愿军的老手法,先让一些部队快速穿插到敌占区潜伏下来,主力部队发起攻击后,穿插部队在敌军腹地中心开花,要么袭击敌重要据点,要么卡在敌人撤退的必经之路上,要么守住交通要道阻敌增援。 拴柱子带着他的兵踏过厚厚的积雪,按照命令直插北韩一个叫白马岭的地方。根据情报,a军的当面之敌是美军二十五师。当时是1950年11月23日,距离志愿军主力发动第二次战役还有两天。二七一团比主力部队早出发了一天。 天气异常寒冷,好在身上的棉服还能凑合。自北极圈刮来的冷风划得弟兄们脸生疼,大家都放下了棉军帽的护耳。急行军很快让众人大汗淋漓,但是没人摘下帽子或解开扣子,这样的鬼天气,蒸发和液化的汗水会带走身上的热量。还没有打仗,千万别因为忽冷忽热而感冒。所有人都知道前方的敌人很强大,越是这样越不能掉队!有他们在,敌人不一定冲过鸭绿江,没有他们,敌人则一定会冲过鸭绿江!就算不去想可爱的家乡会否遭受侵略者的蹂躏,他们还得负责战友的安全。现在少了谁也不行,总不能把战友的侧翼暴露给敌人! 二七一团在冰冻世界中前进着,士兵们唿出的白气很快冻结在鬚眉上。 “师爷,闻到敌人的气味没?” “闻到了,真他妈臭!西方人的体味太他妈大!当初家父想送我去德国留学,老人家嫌咱老张家的海归不够多。我当时都没过脑子就给否决了。到了德国咱老张真要管不住下半身了,往洋妞身上一扑,得嘞,那股味儿就让老张硬不起来啦。” 周围的人一阵轻笑,拴柱子也笑了。尹川许是认为军官不该说这么粗俗的笑话,便干咳了一声。张志辉自然明白尹川的意思,可他这人在熟人跟前总是没羞没臊的。他厚着脸皮跟尹川说:“政委呀,你得理解咱,咱到今天还是个雏儿吶,今年咱老张也二十有九喽,若不是这鬼仗跟懒婆娘的裹脚布似的又臭又长,咱老张也是有婆有娃的人了。” 拴柱子打屁道:“嗯哪,跟你那个雯毓,是不?” 张志辉点头也不是,不点头也不是,雯毓已经嫁人了。是啊,若不是这鬼仗又臭又长,像张志辉这样的虽说不漂亮,可也不至于年近三十了还孑然一身。拴柱子笑笑,说:“师爷,你放心吧,只要朝鲜这破事儿一搞定,俺立马回东北给你张罗个满洲贵族后裔,咱家那头有的是这样的,那傢伙长得,双眼包皮、天庭饱满、一脸的旺夫相,贼拉带劲!俺听俺爹说,那皇族长得都漂亮着呢!人家后宫三千佳丽哪个不是千挑万选的?模样差了让皇帝老儿硬不起来,爱新觉罗家岂不是要绝后?” 张志辉说:“可别!咱没那个本钱呀,咱家往上数三代可是给满洲贵族打工的,像什么铁帽子王或者八大姓的后人咱可高攀不起。” 拴柱子嘿嘿一笑,说:“这都新社会啦,哪那么多臭规矩?就他妈这么定啦!老子回头就给你张罗一个姓爱新觉罗或者姓钮钴禄的娘们儿!生出的娃娃肯定比你小子带劲!” 第222页 一起走的参谋和警卫员开始插嘴了,这个说:“团长,那俺呢?俺也老大不小啦!满洲贵族咱攀不起,给弄个粗腰大屁股的就中!”那个说:“团长,俺听说黑龙江那边的毛子妹不老少,帮俺张罗个,咱以后生的娃娃认您当干爹成不?” 拴柱子挥挥手,说:“叽歪啥呀?你们真以为老子是专业媒婆啊?兔崽子们先把眼下的仗给老子打好咯!之后,老子赏你们一人一个朝鲜娘们儿!天天给你们做打糕泡菜!” 这顿胡侃,众人不冷了,士气高涨起来,脚步也快了。 当天夜里,二七一团的尖刀连抵达白马岭,驻扎在那里的是一个南韩炮兵营,随营行动的有三个美国顾问。炮兵跟步兵拼刺刀显然跟肉包子打狗差不多,不出一刻钟,二七一团主力就把这个南韩炮兵营全部报销了。全程没放一枪,战士们摸着黑抹了敌哨兵的脖子,随后冲进南韩兵的宿舍,就这样二百多南韩兵成了俘虏。 白马岭是一座小村子,如果不是有一条板油公路从村子一侧通过,这样的村子根本重要不起来。解决掉住在村子里的南韩兵,二七一团开始在村周围修建工事。两个小时不到,最专业的防御工事便构筑完成。 拴柱子把指挥所设在村子里,开通电台用密码将顺利占领白马岭的消息发回师部。做完这一切,拴柱子的目光落到了南韩俘虏身上。这帮俘虏的精神状态还算可以,军纪却不敢恭维。他们正在吞食村民们的过冬粮食。拴柱子不由皱皱眉,对一个参谋说:“你去管教管教这群狗日的!妈了个逼的咋连老百姓的粮食都抢?还他妈像个军人不?” 参谋小声提醒道:“团长,那都是老百姓给他们送的。这儿是朝鲜,说到底他们也是朝鲜人啊。” 拴柱子有些尴尬了,索性不再管那些俘虏的所谓违反“群众纪律”的鸟事。眼下有更该他操心的事。如果主力部队的总攻顺利,那么北面将会出现大量急于逃命的联合国部队,就像一次战役时那样。如果总攻不顺利,南面将出现大量急于增援友军的联合国部队。白马岭为群山所包围,方圆几十公里之内只有村旁一条板油公路可供机械化兵团使用。不管怎样,二七一团据守的地方终将出现大批量的敌军。这註定是一场恶战。 1950年11月25日,第二次战役打响。朝鲜战场西线的志愿军六个军向南方联合国军阵地发动全线攻击;两天后,东线的三个军也展开了攻势。 多年以后,在中国大陆热映的战争片《奇袭》,以及脍炙人口的通讯报导《谁是最可爱的人》,都是描写二次战役中发生的着名战例。其中,《谁是最可爱的人》,讲述的是志愿军某连在北韩西部一个叫松骨峰的小山包上与敌展开血战的事迹。那一战,整连的志愿军战士拿着简陋的轻武器,面对美军空地协同的凌厉攻势硬是死顶了八小时,最后全员阵亡。这篇文章感动了太多中国人,很多人因此记住了那支英雄部队,更记住了异域扬威的数十万志愿军官兵。从此,在朝鲜浴血奋战的数十万中国人民志愿军有了一个共同的代名词——“最可爱的人”。 11月30日,悲壮的松骨峰阻击战打响。相同的日子,距离松骨峰不出五十公里的地方,在一个叫白马岭的朝鲜村庄周边,同样爆发了一场惊天地泣鬼神的血战。 北面,是向南撤退的美军二十五师;南面,是不知哪部分的联合国部队在拼命向北靠拢。白马岭周边的志愿军阵地变成了死神的乐园,到处充斥着铁与火,遍地是残肢断臂。美国人错就错在,他们以为这样的火力打击烈度,阵地上的中国人绝不会存活。但是当他们的步兵冲杀过去的时候,迎接他们的仍然是铺天盖地的木柄手榴弹。美国步兵的尸体渐渐多了起来。 “见鬼!此等烈度的轰炸,哪怕是一只蚂蚁也无法存活!怎么中国人没死?” “安德斯,你难道没听说过吗?中国人有一种巫术,只要喝下巫师给他们准备的味道怪怪的汤,他们就会刀枪不入。” “史丹利,你可真能胡扯!实话跟你说吧,我爷爷曾是海军陆战队员,当年来过中国,跟一群自称是‘义和团’的疯子打过仗。我爷爷说,那帮疯子许是喝多了烈酒,就像英国的那些讨人厌的酒鬼一样,把自己喝成了煳涂虫,真以为自己刀枪不入。实际上,他们的尸体堆得比我爷爷搭建的胸墙还要高出差不多十英尺!” “不,安德斯,你爷爷是陆战队员这我相信,我爸爸是哈佛大学的东方学教授,我爸爸真的出身哈佛,若不是这场该死的战争,我一定会进入哈佛的。二战前他去过中国的‘苗疆’和湖南。说出来吓死你,不要以为是活见鬼!我爸爸不会扯谎!那里的中国人甚至可以让已经发硬的尸体继续走路!现在,咱们对面的中国人显然找对了巫师,凝固汽油弹也烧不死他们。瞧啊,接替a连继续攻击的b连,这帮笨傢伙们退回来啦。” 连队军士长这时凑过来对两个贫嘴的大兵说:“怎么?大兵?想亲自上去试试中国人的手榴弹威力大不大吗?” “不,军士长,对不起,军士长。” 军士长冷哼一声,继续完成连长交给他的巡视任务。 自南而来解救友军的美国大兵永远无法理解,为什么如此凌厉的攻势仍然杀不死中国人。只有中国人自己知道,他们不是打不死的怪物,面对敌军的南北夹击他们同样伤亡惨重。他们不过是善于挖土,善于躲闪。美军的炮弹和航空炸弹四散开花时,他们把自己深深埋在事先挖好的防炮洞里。每次战斗间隙,他们则不知疲倦地加固工事、修復防火沟。尽管美国飞机投下的烧夷弹能将泥土一併引燃,可是只要防火沟够宽够深,就能保证烈火暂时烧不到自己。眼下就是多拖一分钟是一分钟,要知道美国人比他们着急! 第223页 部队伤亡很大,经过整改的缩水很多的部队很可能在战后再次缩水。就连拴柱子也不在指挥所了,他到了一线掩体里干起了他的老本行——机枪手。至于张志辉和尹川,一个拿着三八枪当狙击手,一个身上挂满了弹链和医药包当补给兵。拴柱子忍住心疼大致估算了一下,他治下目前能凑够两个营的人数已经不错了。 至于白马岭,这个无辜的朝鲜村庄,早被两支同样来自外国却又隶属不同阵营的军队打成了一片瓦砾堆。幸亏拴柱子忠实的履行了国际义务,提前疏散了村民,尽管一些村民对中国军队怀有敌意,疏散的时候用朝鲜语狠狠咒骂着中国人。他们铁定以为中国军队里没人懂朝鲜话,殊不知拴柱子的部队里有朝鲜族战士。 当然,那些南韩俘虏就没那么幸运了,志愿军可不相信他们就此改变自己的信仰,并很好的管住自己的嘴巴。若是让联合国军得知白马岭中国军队的真实情况就麻烦了,虽然眼下同样很麻烦。总而言之,俘虏们仍然留在白马岭的瓦砾堆里,在联合国军的狂轰滥炸下死伤惨重。 “团长!咱的子弹不多啦!北面撤下来的美国兵疯了,他们的攻击简直跟当初小鬼子的万岁冲锋差不离啦!”据守在村子北面高地上的一位营长嗓子都喊哑了,声音从步话机里传出,更显沙哑。 “南边的美国鬼子也他妈一个屌样!弟兄们压力不小!可再他妈压力大也不能软下去!把在娘们儿肚皮上使出来的劲儿全用在美国鬼子身上!老洪大哥的队伍没到,就算用石头砸、用裤腰带抽,也要给老子守住白马岭!” “团长!还有没有预备队?俺手里现在不到一个排啦!” 拴柱子偷眼瞄了瞄已变成瓦砾堆的白马岭,说:“俺还有一个排负责看押伪军!娘的!派给你啦!你给老子省着点儿用!咱现在可没多少本钱啦!” 放下步话机,拴柱子低声嘟囔道:“美国佬还真他娘的不拿伪军当人看!连他们的顾问他们也不在乎!一通乱炮比他妈跑肚拉稀还生勐!何止是六亲不认啊?简直就是六亲不认!” 就在这时,张志辉大喊道:“坦克!” 阵地上的人,听力基本上被连绵不断的爆炸摧残得差不多了,但视力没怎么受影响,就算没听见张志辉的喊声,也能看见前方出现了什么牛鬼蛇神。只见阵地正前方出现了六辆谢尔曼坦克,一边开进一边开枪开炮,阵地上的人不敢再看,赶紧缩回身子准备反坦克手榴弹。迫击炮连已经没有炮弹了,炮手们拿着三八式骑枪分成两拨分守在南北两个方向的战壕里当步兵使用。 很快,几个土黄色的身影爬出战壕,迅速而隐蔽的接近隆隆开进的谢尔曼坦克。志愿军阵地上,所有武器一齐开火,尽最大努力阻挡随坦克向前推进的美军步兵。谢尔曼坦克的大炮和同轴机枪勐烈还击,志愿军阵地上惨嚎不断。 土黄色的身影趴在地上不动了,谢尔曼坦克的速度加快,美国步兵也开始加快冲击步伐。志愿军的阻击火力越来越微弱了,最后只是个别几个地方偶尔响起三八枪的点射声。 拴柱子也停止扫射,他把机枪交给一个战士并交代了几句。随后他缩着身子,手里紧握着上了刺刀的三八步枪,他在等待。 谢尔曼坦克距离阵地越来越近了,不再开炮,同轴机枪和车舱上的机枪还在怒吼,打得志愿军阵地尘土飞扬。乍眼一看,志愿军阵地上连一个活人都没有。 忽然,一辆谢尔曼坦克的底盘发生爆炸,它庞大的身躯几乎跳离地面。电光火石之间,车舱内仿佛也发生了爆炸,将半个身子探出车舱的机枪手伏在机枪旁边半响没有动静,火苗渐渐包裹住了他的身子。 另外几辆坦克没什么迟疑,伴随坦克进攻的步兵们有些发愣。 接下来,几辆坦克接连发生类似的状况。个别坦克的损伤不算很大,但也失去了继续攻击前进的能力。于是,坦克停在原地,坦克修理车自后面开来,先是灭火,然后维修。这期间,坦克的机枪手和炮手毫不吝惜弹药,对准志愿军的阵地勐扫勐轰。 美军步兵们成片成片的涌向白马岭,距离志愿军阵地越来越近。 拴柱子忽然从战壕里探出脑袋,几乎没怎么瞄准,三八枪的枪口喷出一缕青烟,美国坦克上的机枪手身子一颤,随后滑入车舱。 “苞米棒子炒人肉!伺候着!”拴柱子一声怒吼。志愿军阵地上腾起一片又一片手榴弹,分布于两侧的两挺还能打的重机枪则瞄准美国步兵拼命泼洒弹药。 美国步兵顾不上冲锋了,他们疲于奔命的躲闪铺天盖地而来的中国木柄手榴弹,满地乱滚试图躲避机枪的狂扫。如果说训练有素的话就能很好的躲避机枪连射,那么铺天盖地而来的中国特色木柄手榴弹所造成的惨重伤亡则根本无法避免。事实上这种手榴弹的杀伤半径并不大,只要能躲得快或者用脚把这东西踢走,都能保命。可是,中国人的掷弹兵明显受过严格训练,他们两人一组,一个人负责拉线,一个人负责投掷,如流水线般飞速运转着杀人程序。并且手榴弹都是延时投掷的,手榴弹往往凌空爆炸,形成的杀伤破片飞往四面八方,美国兵想找个安全死角都困难。 当时,美国兵距离中国人的战壕已不足三十米,有沖的快的美国兵更是冲到了能够清晰看见中国人狰狞面孔的地方。已经如此之近,与其躲在这里像个懦夫一样被中国人的手榴弹变成熘肉片,不如冲上去肉搏!那样说不定还能活下来。美国兵的英雄主义大爆发,在军官和士官的带领下,他们放弃了徒劳的躲避,挺着明晃晃的刺刀不顾伤亡持续冲锋。 第224页 随着美国兵的越发顽强,中国人开始后撤,恐怖的手榴弹雨不见了。美国兵透过硝烟和血雾看见衣衫褴褛的中国兵连滚带爬地奔向已变成瓦砾堆的白马岭。美国兵的刺刀指向中国人的后背,吶喊着他们的战斗口号继续狂沖。 拴柱子左手拎着三八枪右手提着一个战斗中负伤的战士飞跑着,他跑着跑着忽然丢开负伤的战友,他自己回身卧倒,不知何时,他手里竟多了一颗超大号的反坦克手榴弹。他用牙咬开保险,抡圆了膀子一声大吼,他对面二十米的地方爆出一团血雾。与此同时,他手下的战士有样学样,玩儿命地将身上所有手榴弹投向追杀而来的美国兵。 美国兵一路追杀,射倒了很多中国人,冷不防又是一阵手榴弹雨,这让他们损失惨重。 但更惨重的损失还在后面。不知何时,本已被美军占领的原志愿军阵地上忽然传来美国人惊恐绝望的尖叫。往白马岭方向追杀的美军诧异的回头观望,却见阵地上再次站满了穿土黄色军装的中国人!很明显,中国人先是来了个引蛇出洞,佯装溃退引得美国步兵追杀他们,让原志愿军阵地阻隔开美国坦克和步兵间的联繫,美国人当了一把蠢蛇;中国人派一部分人秘密迂迴到美国兵的背后,来一个关门打狗,美国人又当了一把蠢狗! 美国士兵的队形开始凌乱,张志辉挺着三八枪枪刺,喊道:“弟兄们!沖他娘!干他娘!剁了鬼子回家喝肉汤!杀呀!” 久违了的颇具匪气的口号,再次从这群中国将士口中吼出。喊这个口号的一群人,早不是最初的原班人马了,这些年,仗没完没了的,老兵死了一茬又一茬,新兵来了一茬又一茬,番号改了无数次。永远不变的,除了这句颇具匪气的口号之外,还有这群军人敢于拼命到底的精神。不管敌人来自哪里,不管敌人多么强大,只要敢斗狠,敌人算个屁! 拴柱子、张志辉、尹川,还有许许多多的中国官兵,都在大喊:“沖他娘!干他娘!剁了鬼子回家喝肉汤!” 他们在大喊中冲锋,在大喊中拼命砍杀,在大喊中重新夺回阵地,在大喊中疯狂追杀已经溃不成军的美国人。 他们丝毫不顾及从身边飞过的子弹,不顾及中弹倒地的战友,挺着刺刀扑将上来。锋利的刺刀穿透美国士兵的身体,沉重的枪托拍碎了美国士兵的脑壳。 这是一场反冲锋,二七一团的南线阵地官兵投入了最后的力量,从他们的防线上向前一直杀出一千米开外。这场反冲锋,打得南线的美国兵一直到太阳偏西也没再发动进攻,只是用航空兵和炮兵偶尔轰几下。相比地面部队的步坦协同进攻,大炮和航空炸弹似乎更容易应付。拴柱子得以再多抽调一个连的兵力支援北线的弟兄。 天黑后,拴柱子清点人数,算上伤员,全团剩下不到六百人了。 既然美军不来进攻,二七一团的人多少能喘几口气。但这样并不能让他们恢復到生龙活虎的状态。连续的行军和作战把他们变得跟活死人差不多,他们的所有动作几乎都是出于本能了。天黑后美军更不会发动勐烈的攻击,就连他们的飞机不不大可能来轰炸了,仍然有战士机械地修补战壕,如果没有干部提醒,他们会凭着本能一直修补下去,最后活活累死。 一闲下来,浑身就跟散了架似的,所有人都窝在冰冷的充斥着新鲜人肉味的战壕里喘气。大家开始给自己准备晚饭,一整天高烈度的交火,意味着他们一整天没吃上一口饭。眼下最该做的是吃饭,恢復体力。 拴柱子叫通讯兵开通电台,向上级汇报战况。白马岭我军与敌激战一天,歼敌无算,我方减员严重。师部的答覆是:“继续坚守,伺机展开夜袭。”话筒另一端传来的枪炮声更密,老兵们当然明白这是咋回事,师主力部队的攻击还没有达到预期目的。 张志辉用雪水拌好了自己那份冷面,想对拴柱子说什么,但最终他只是舀一勺炒面送进嘴里。拴柱子先开口了:“弟兄们,你们都听见老洪大哥说了些啥。继续坚守,伺机展开夜袭。” 张志辉终于说出了想说的话,他说:“咱剩不下几个人了,又都这么累。” 拴柱子说:“是啊,咱能保证守住白马岭都算不错了。” 拴柱子开始吃自己的炒面,许是水放少了,拌出来的面煳煳有些难以下咽,拴柱子皱着眉吞下一嘴的面煳煳。他依靠在战壕壁上,想了又想,对一个战士说:“你去看看咱的战俘,没死的还有多少。” 张志辉抢答:“甭看啦,二百多人包括美国顾问,活着的不到十个。美国佬六亲不认,炸弹不要钱似的往下扔,连带着把自己人也给搞死了。” 拴柱子想了一会儿,命令道:“叫那些还活着的王八蛋把身上的皮扒了,让侦察连武连长马上找俺报到!” 联合国军内部比较复杂,人员来自资本主义世界多个国家,不恭敬些说,标准的杂种杂牌军。仅就地面部队来说,除了美国一个集团军和韩国国军主力外,英国、土耳其各一个旅,大英国协国家也有军队参战但规模并不大,菲律宾、泰国、希腊、比利时这样的国家也派有地面部队参战。这样的军队,看似强手云集,实则他们的内部经常有互相认不准对方身份的情况发生。二次战役中就有这样一件事情,土耳其旅刚刚赶到朝鲜战场就接到北上的命令,素以兇悍着称的所谓“突厥勇士”一路北进,发回的战报显示,他们击溃了大批南下的中国军队。然而,事后查明,他们“击溃”的并非中国军队,而是遭遇中国军队后向南溃逃的南韩军。事实上,当这帮子兇悍的突厥勇士真正遭遇中国军队时,承受的损失就连美国人都看不下去了。 第225页 既然这样,与其单纯的守在白马岭,莫不如派一支精干战士换上二鬼子的衣服往南边摸,甭管什么目标,只要认为值得弟兄们去炸,那就炸他娘的没商量!这样,能极大减轻白马岭二七一团主力的压力。二七一团剩下的这么几百人,就算再能打,恐怕也经不起联合国军第二天的空地协同打击了。 事情就这么定了,二七一团将于当夜派一支突击队,带上会说朝鲜话的朝鲜族战士,换上二鬼子的衣服,往南边炸他狗日的老窝去! 第八十二章 更新时间 2012-06-10 16:22:48字数 7252 战地上不断腾起照明弹,偶尔把遍布尸体的修罗场照亮。战士们能够看到,很多美国士兵在冒险收殓他们战友的尸体。有战士问干部,要不要开枪打那些露头的美国兵。干部摇摇头,说:“咱也去搬!不能让弟兄的尸体摆在这异国他乡。死了不能回家,能再跟咱们在一起,就算到家啦。” 拴柱子同意了手下的提议,出去给战友收尸的志愿军战士没有携带任何武器。他们相信,既然他们没有朝收尸的美军开枪,那么美军也不会沖他们开枪。都是军人,都有同袍之谊,在这种鬼地方给各自的战友收尸,就算想继续打,等收殓完再说。 之前的杀戮之地,中美士兵再次遭遇。美国大兵瞪着蓝眼睛,中国士兵瞪着黒眼睛。美国大兵举起手中的枪,中国兵没有什么反应,只是俯下身子收殓他们战友的尸体。 “见鬼,史丹利,你不是说中国人能让已经变硬的尸体走路吗?他们怎么用抬?” “安德斯,也许他们并不来自苗疆。” 一个中国士兵忽然用地道的加州方言说:“我们来自中国东北。” 两个美国士兵面面相觑,叫安德斯的美国大兵忽然笑了,问:“孩子,你在开玩笑吗?” 中国士兵没有笑,他仿佛不会笑一样,他回答:“我生在旧金山,你们口中所谓的红色中国建立后,我们全家返回了我们的祖国。” 安德斯说:“我也是旧金山人。棕榈大街18号。” 中国士兵说:“椰子街,12号。” 安德斯对他的伙伴史丹利说:“哈佛佬,这个中国小子的家跟我家只隔了两条街!” 这时,带领美军士兵收尸的军士长开口了:“小伙子们,看不出来中国人没有敌意吗?放下枪继续干你们该干的!” 美国兵收起枪搬运美国尸体,中国兵继续搬运中国尸体。由于双方的尸体相互交叠,很快两方收尸的人也混在了一起。 会说英语的中国士兵和美国大兵安德斯一起使劲儿才把两个抱成一团战死的中美士兵分开。安德斯开口说:“你们中国人都是疯子。” 中国士兵回敬:“你们更疯,漂过整个太平洋就为了参加一场你们不知道为什么开打的战争。” 安德斯说:“我们为了全亚洲的民主自由,你们呢?你们只是想输出你们的红色革命。” 中国士兵说:“我是为了我的家人和同胞打仗,我们不想让中国人再在占领军的铁蹄下悲惨的生活,连起码的人权都没有。你们,和当年的日本人,在我们眼里一样,即便你们真的是为了所谓的民主和自由,在我们眼里你们一样是侵略者,和日本鬼子没有本质区别。” 安德斯问:“那你们为什么来朝鲜打仗?朝鲜有你们的同胞吗?中国小子?” 中国士兵反问:“那你们为什么来朝鲜打仗?朝鲜的民主和自由应该由朝鲜人自己争取。你们为什么?在这样一个冷的叫人发狂的夜晚,你在旧金山跟你爸爸妈妈在温暖的客厅里聊聊天不好吗?” 安德斯吞了口唾沫,从衣兜里翻出半包万宝路香菸,他抽出一支递给了中国士兵。中国士兵也拿出了自己的大捲菸回敬安德斯。中国士兵很是回味万宝路香菸淡淡的清香,而美国大兵绝不适应中国土产的大捲菸。 中国士兵露出久违的笑容,说:“在加州大学的伯克利分校,我学会了吸菸,第一次品尝了万宝路,据说这款香菸是美国牛仔的最爱。” 安德斯问:“你是加州大学的学生?” 中国士兵点点头,说:“只念了一年,我的家人急着回国。毛主席说,中国人民从此站起来了。我们要站着,有尊严的活着。所以,我们离开了那个仇视有色人种的国家,回到我们自己的祖国站着、有尊严的活着。” 安德斯耸耸肩,说:“其他人怎么想我不知道,但我从不觉得有色人种讨厌。”一阵阵冷风吹过,安德斯有些哆嗦,他紧了紧棉衣的衣领,说:“如果没有这场该死的战争,我确实可以和我的苏菲在一起。” 中国士兵说:“我跟我的未婚妻也可以结婚了。” 两个人都笑了,他们不再闲聊,拖着各自战友的尸体往己方阵营走去。安德斯走了两步,说:“中国小子,如果这场战争结束后我们还活着,我倒希望能来中国看看,还有史丹利那傢伙,他和他家的老头子一样痴迷东方文化。我们想一起来看看。” 中国士兵说:“加利福尼亚男孩儿,如果我还活着,我也想回旧金山看看,椰子街和棕榈大街之间的曼彻斯特酒馆的鸡尾酒特别好喝,酒馆老闆的女儿……” 第226页 安德斯抢道:“杰西卡吗?” 中国士兵说:“是啊,杰西卡,特别好看。” 安德斯说:“好吧,如果可以,我陪你去。你们中国人太含蓄,真难以想像,如果你们追女孩子,怎么会成功。” 两个士兵拖着各自的战友尸体朝两个相反的方向走远了。 拴柱子的掩蔽部里,拴柱子拿着一顶美国m1钢盔仔细看着,上头韩国军队的标识他看不太懂,他是闲的。距离出发还有段时间,他们得趁着敌人睡眠状态最好的时候再走,所以他并不急,甚至连衣服都没换。 张志辉正跟朝鲜族战士探讨问题。朝鲜族战士已经教了他太多朝鲜话常用短语了,速成课程的其他内容张志辉搞没搞懂谁也不知道。反正张志辉只对一个问题执着,那就是:“小金,朝鲜话‘我日你大爷’到底咋说?” 小金已经有崩溃的趋向了,他说:“参谋长,你掌握日常短语就行,其他由我来搞定。朝鲜人很懂礼节的,轻易不会爆粗口。” 张志辉狠拍了小金一顿脑勺子,训斥道:“老子们一样懂礼数!可老子就不相信,那帮二鬼子没有恼羞成怒的时候!你到底教不教我?‘我日你大爷’用朝鲜话到底咋说?” 拴柱子说:“师爷,你就消停会儿吧!你个学生娃不学好,礼貌用语不好好学,学起粗口来倒他妈挺积极,俺就纳闷,你到底咋考上的燕京大学。” 张志辉没大没小的白了拴柱子一眼,没再说什么,小金感激地朝拴柱子笑笑。拴柱子继续观赏来自二鬼子项上的美国m1钢盔。 张志辉忽然起来,走到拴柱子跟前蹲下,一双脏手搭在拴柱子的胸脯上,可以说有些含情脉脉的看着拴柱子。这一切都足以让拴柱子发毛,张师爷闹毛病了?张志辉含情脉脉地看了拴柱子许久,忽然狠狠亲了拴柱子一口,随后大笑着逃开。拴柱子有些气急败坏,狗日的张师爷!抛开等级森严的军队纪律,两个大男人在尸横遍野的战场上还要搞搞基情,这岂止是一个词“噁心”能够形容和解释的?拴柱子丢开m1钢盔,在狭小的掩蔽部里狂追张志辉,边追边骂:“日你大爷的张师爷!你想噁心死老子?” 张志辉左躲右躲,忽然一记老拳狠揍在拴柱子下巴上,拴柱子猝不及防,竟然一跟头栽倒了。张志辉冷着脸沖目瞪口呆的警卫员说:“我们走之前你给我看紧了团长!否则别怪老子用牛皮裤腰带抽你的腚!” 警卫员惊恐地点点头,他从没见参谋长这样凶神恶煞过。张志辉看看捂着下巴躺倒在地的拴柱子,目光重又变得温和,他说:“团长,疼吗?我只想告诉你,如果你真当了突击队长,有个什么不测,不止我,全团还活着的弟兄,这里疼!”他勐然拍在自己的胸口,目光最后一丝温和也不见了。 “师爷!操你大爷的!”拴柱子口齿不清地骂着。 张志辉不再看拴柱子,拎起他的韩国军装带着小金跑出掩蔽部,他去集合突击队了。 张志辉带着突击队消失在黑暗之中,拴柱子狠狠啐了口带血的唾沫,但是他看向张志辉他们刚刚消失的方向,表情就不再狰狞。 “师爷,老子喜欢当突击队长,这是老子的毛病,是对弟兄的不负责。老子下巴疼,但心里暖暖的,你是老子的弟兄。师爷,给老子活着回来!” 尹川拍拍拴柱子的肩膀,说:“团长,回去休息一下吧,美国鬼子註定没多少精力找咱的麻烦了,师爷……亲自出马了。” 拴柱子没动,半天才说:“老尹,你先去睡会儿吧,我一个人待会儿。” 张志辉一行共九人,朝鲜族战士小金负责翻译和应对突发事件。九人全部身着南韩军制服,身背大号的野战背囊,里面装满了制造好的黄色炸药包。这种炸药包的原材料取自南韩炮营,大家从炮弹里取出大量的黄色炸药,在炮连战士的指导下做出了粘性极强的黄色炸药包。等他们渗透成功,联合国军的后方便不再太平。 此外,突击队共有汤普森冲锋鎗两枝、m-3冲锋鎗两枝、m-1伽兰德半自动步枪三桿,张志辉腰里别着白朗宁手枪,朝鲜族战士小金拿m-1卡宾枪。 为了方便在崇山峻岭中执行任务,他们还携带了大量的绳索。 中国人和朝鲜人长相差不太多,只要换上南韩军的制服,至少来自西方的联合国军很难看出破绽。所以突击队不用蹑手蹑脚,那样让美国鬼子看见反倒会引起怀疑。出了白马岭地界,突击队就大摇大摆的走柏油路,连夜调动的联合国部队真就没怀疑这支突击队。当两辆满载美国大兵的军卡驶过时,车上的美国大兵还大声朝乔装的志愿军战士打招唿。 张志辉他们的速度不慢,一个小时后他们到达一座跨谷大桥。桥上有南韩士兵把守,看样子数量不少。当时恰好有一个美国坦克纵队从那里过,应该是从后方调来参与进攻白马岭的美军。如果让这座桥继续存在,不知还会有多少坦克、重炮和步兵经由此地前往白马岭。 南韩人知道这座桥的重要性,也听说了志愿军曾经派出侦察部队炸掉了交通要道武陵桥,致使撤退的联合国军退无可退、增援的联合国军无法前进,德川的韩国国军第七师就这样被志愿军全歼了。所以,大桥的戒备很森严,不止在桥两端加岗加哨,大桥上有大批巡逻兵,桥附近的探照灯兵也没闲着,周边的山樑、桥下的冰河,不时有灯柱扫过。 第227页 “就是这儿啦,炸了它,不能让更多的敌人去白马岭打团长他们,更不能让侥倖冲过二七一团阵地的美军二十五师溃兵经由此地逃生!”躲在暗处的张志辉低声说。 “可咱们只有九个人啊,以这座大桥的防御力度,就算把咱二七一团都拉来,想打下来也不容易。”团里的侦察参谋孙德忠说。 张志辉说:“不好打是一定的,但不能不打。好在咱身上套着伪军的皮,想接近大桥还是很容易的,咱分两拨,一拨去桥上跟二鬼子套近乎,吸引注意力,另一拨从桥下爆破。就算炸不毁这桥,也得让它暂时失去用途,咱现在就是多拖一分钟是一分钟。估计老洪大哥那头把美二十五师搞得差不多啦,到时候主力部队压上,鬼子们必须从这里逃。咱不能让鬼子顺顺噹噹的逃跑!” 张志辉环顾一下自己的队员,命令:“小金,你跟着我去桥头吸引二鬼子的注意力,其余人由孙参谋带领,想法从谷底摸过去炸桥墩。” 队员们准备出发了,张志辉最后一次复习刚刚恶补过的常用朝鲜语。像什么“你叫什么名字”、“我叫丁大中”、“很高兴认识你”、“我来自大邱”、“最近天气真冷”之类的。张志辉特别问了小金一个问题,钢盔上的军衔符号和姓名牌到底对不对得上号,别在关键时刻让二鬼子瞧出破绽来。小金最后确认了一次,表示没有任何问题。 一行人准备出发了,突击队的爆破组远离公路,在最不起眼的地方想法子下到谷底。张志辉和小金躲在路旁的昏暗处等待,他们不能马上就去找二鬼子套近乎,至少得等半小时后爆破组差不多到达谷底时再动手。 “到时候,咱就说咱想讨碗水喝,趁着套近乎套的差不多时,开枪揍他狗娘养的!争取一下子就敲掉他们的桥头堡,两个人,运气好的话咋的也能坚持五六七八分钟的,这点儿时间足够孙参谋他们得手了。”张志辉一边嚼口香糖一边说。 小金明显有些紧张,张志辉笑笑,说:“咱夺来一挺机关枪往桥头一架,突突他狗日的。这黑漆嘛乌的,二鬼子摸不清虚实,不敢拼全力打咱们。这种仗,说白了就是他妈越乱套越好。” 小金狠狠吞了口唾沫,张志辉拍拍他肩膀,约莫着时候差不多了,便说:“走啦走啦,到时候你狗日的千万别露怯。记住了,我是大邱人,叫丁大中,少尉参谋;你是济州人,叫金三顺,二等兵,我的传令兵。” 小金说:“记住了,参谋长,我能不能先去撒泡尿?” 张志辉不耐烦地挥挥手,说:“去吧去吧!” 小金去背风的地方解决他的问题,张志辉蹲在暗处继续看灯火通明的大桥。就在这时,桥南端忽然响起枪声,桥上的南韩军顿时乱作一团。不过混乱是暂时的,很快他们便各就各位,桥头堡的射击口开始喷涂曳光弹,桥上的巡逻兵也开始据枪朝南射击。 从南边射向大桥的子弹很少,但是准头不错,很快,大部分探照灯和一部分巡逻兵被干掉了。紧接着,桥南端的桥头堡腾起烈焰,很明显有人往里面塞了很多爆破筒和炸药包。 张志辉看呆了,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他无论如何想不到,原本该他做的很难办的事情,在这种时候居然有人帮他办了,而且办的还挺好! 小金从背风的地方跑出来,跑得太急,裤带还没系好。他跑到张志辉身边,还没等发问,张志辉就说:“可能是北韩的游击队!” 小金拔着脖子想透过重重黑暗看见神勇的北韩同志,张志辉拿胳膊肘搥了他一下,说:“走!北面的桥头堡交给咱!计划不变!炸了这座桥!” 小金紧跑几步追上了张志辉,张志辉拎着m-1卡宾枪,步伐很快,小金追着有些困难。只见张志辉大摇大摆很快走到了桥头,桥头堡里探出一个顶着钢盔的脑袋朝张志辉喊着什么,张志辉也不答话,抬起枪口勐扣扳机,桥头堡里伸出的脑袋被打的稀碎。张志辉毫不犹豫的走到桥头堡入口处,掏出一颗香瓜手雷拉开环扔了进去。 此时此刻,桥上的南韩军看出了桥北端的异常,几个南韩士兵冒着南边射来的子弹飞速奔向张志辉,边跑边用冲锋鎗勐扫张志辉。小金反应过来,端起汤普森冲锋鎗对准南韩士兵扫出一梭子子弹。小金的枪法不错,却是头一次用汤普森杀人。这一梭子子弹除了头几发打中了沖在最前面的南韩士兵,剩下的都飞天上去了。 张志辉闪过身子躲开桥头堡里喷发出的冲击波,据枪点射,把冲过来的南韩士兵全部撂倒。随后,他奔跑到桥北端的沙袋墙附近,废了大力气将冲着北面的m2重机枪调过来对准了南面。桥上的南韩士兵已经看出桥北端的异常,他们大吼着往北边沖,冲锋鎗、步枪、机枪等对准桥北端勐扫。 小金跑到张志辉身边,张志辉没多少时间搭理他,他正全神贯注用机枪狂扫南韩士兵。小金大喊:“参谋长!时候不对呀!孙参谋他们还需要一阵子才能到桥底下!” 张志辉说:“我知道!那有啥办法?打南面来的肯定是先前被联合国军冲散的朝鲜人民军!他们想往北寻找主力!必须过这座桥!” 一片弹雨袭来,张志辉和小金狼狈地缩回脑袋,小金忽然惨嚎一声,张志辉看见小金的肩膀挨了一枪。 第228页 “小金!你学过战地救护!你自己先解决着!”张志辉顾不上小金了,南韩兵越沖越近了。他抄起m2重机枪继续狂扫,十几个南韩兵居然被他一挺重机枪压制住了! 就在这时,张志辉好像看见了一群身着苏式军装的战士,拿着苏联造的波波沙、大转盘、辛莫纳干冲上大桥,从背后勐打南韩士兵。着苏式军服的战士枪法不错,动作足够迅勐,很快大桥上就没有活动的南韩士兵了。但着苏式军服的战士没有停,继续勐冲勐打,这次的目标是张志辉和小金。 张志辉和小金抬不起头来,小金忍着疼用朝鲜话大吼:“同志!别打!我们是中国人民志愿军!” 但他的喊声被爆豆一样的枪声掩盖住了。 张志辉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落在他身边,他定睛一看,竟是一颗屁股上冒着烟的苏联造反坦克手榴弹!他来不及多想,拾起来将这要人命的东西扔出了他的掩体。巧的是,手榴弹直接飞下了桥,张志辉突击队的爆破组刚好抵近大桥,他们也觉察出不对劲了,参谋长和小金两个人绝没有那么大本事把个破袭战搞出这么大动静,一定是被打散了的北韩同志无意中帮了他们。他们想不到的是,一颗大号的手榴弹从天而降,并且就在他们不远处爆炸! 两个战士被横飞的弹片炸伤,其中一人的伤势还很严重。众人不敢再耽误,他们所想的是赶紧安放好炸药包并引爆,之后,他们要重回地面好好收拾一顿六亲不认连自己人也打的北韩混不吝! “我们是中国人民志愿军!”小金还在大喊,只是他的喊声已经非常微弱,他流了太多血了。 张志辉真急眼了,他以他最大的丹田之力狂骂道:“我操你们妹子!王八蛋!老子们是中国人民志愿军!再打?再打你看老子不把你们都办挺了的?!”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小金用朝鲜话怎么喊都没用,张志辉一通纯粹的国骂倒让开枪勐扫的北韩战士停火了。 这支朝鲜人民军溃兵的临时队长是一个大鬍子少校,他压低还冒着烟的波波沙枪口,用标准的中国普通话说:“我们是朝鲜人民军,你们是中国同志?你们怎么穿着伪军的衣服?” 张志辉的一股邪火都要撞破胸膛了,不干不净地回道:“你脑袋里塞大粪了?不他妈换上这身狗皮你老子我怎么深入敌后?” 大鬍子少校却没生气,示意他的人迅速通过大桥,他高声道:“同志,误会啦,对不起!” 总共二十八个朝鲜人民军,苏式军装已经破破烂烂,好几个人带着伤,所有人都饿得打晃。但是,武器好,人员的战斗素质也很高,士气更没的说。 朝鲜人民军小分队里有一个长相清秀的女中尉,胳膊上缠着红十字袖标。她开始给小金处理伤口。大鬍子少校自我介绍道:“我叫李洪顺,朝鲜人民军少校营长,以前在东北抗联干过。” 李洪顺说,这支朝鲜人民军中除了不多的几个是在朝鲜本土徵召的士兵外,其余都在中国军队服役过。他们不是听不懂朝鲜话,但他们相信只有中国话才能证明对方到底是真的友军还是假冒的友军。他们在敌后太久,早习惯了只认衣服不认人,小金用朝鲜话喊了那么多遍“中国人民志愿军”,他们不敢相信。他们老早之前相信过,结果百余人的队伍被美国鬼子的陆战一师打得只剩下这么几个人。 没等张志辉说话,大桥底下忽然传来巨响,随后整个大桥在晃动中倒塌了一部分。朝鲜士兵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有些惊慌了。李洪顺命令大家迅速离开公路,到黑暗的山中隐蔽。大家已能听见公路上传来坦克的轰鸣。 快天亮时,孙德忠带领的爆破组回来了。伤重的战士刚被放下,孙德忠就找见了李洪顺,一记老拳打得李洪顺半天没爬起来。孙德忠大骂道:“操你们十八辈祖宗!打!打!打你妈个头!你瞅瞅你把老子的兵给打的!” 朝鲜人民军士兵也怒了,所有人都站起来准备群殴。张志辉和志愿军战士也丢开枪械,那意思就是想打群架老子们奉陪到底! 朝鲜女中尉皱皱眉,说:“你们闹够没有?没看见有伤员吗?” 她俯下身子给志愿军伤员检查伤势,受伤的中国战士瞪了她一眼,小声骂道:“不长眼的混蛋!老子帮你们打美国鬼子和李承晚,你们居然打老子!” 张志辉看了看双方剑拔弩张的士兵,那股邪火还没降下去,但他忽然想到他们还在敌后,这种时候不能搞内讧。于是他对爬起来的李洪顺说:“我们团的阵地离这里不远,估计这场仗快打完了,咱们回去再说。” 李洪顺点点头,说:“我很抱歉,真的,谁也不想误伤自己的同志。可是,我们毕竟在敌后生存太久,就连睡觉,也得枕着枪。我们已经很久没见到同志了,以至于我们不相信还能活着见到同志!” 张志辉没再说什么,他拿起他的武器,亲自抬着他队里的伤员朝北面二七一团的阵地走去。 战场上遇见友军,并且配合着炸掉了交通要道上的跨谷大桥,这原本是件值得高兴和庆贺的喜事。但是,这支刚在硝烟中相识、结伴而行的中朝部队,怎么看怎么像有深仇大恨似的。 第八十三章 第229页 更新时间 2012-06-11 16:06:57字数 6413 天亮后,美军航空兵再次出动,对二七一团阵地狂轰滥炸。但是南线的美军没再进攻。北线的美军发动了一轮冲锋后,二七一团发动反冲锋,很快便与自北而来的孙章二七六团会师。接下来的任务,两个团联手漫山遍野抓俘虏。 1950年12月24日,第二次战役结束。期间志愿军发动强大攻势,战役发起之初全力打开突破口,西线、东线二十多万大军先后开动,歼灭南韩伪军第七师、第八师大部,歼灭美军及其他联合国部队各一部。战役持续一个多月,志愿军经顽强作战,将战线继续南推,于12月5日收復朝鲜人民民主主义共和国首都平壤。至12月24日,志愿军收復元山港、兴南地区及沿海港口,韩战中的二次战役结束。 麦克阿瑟一直叫嚣着的“圣诞节让孩子们回家”的口号落空了。 这场战役由诱敌进入预设地区开始,到战线大幅度南推后结束,歼敌无算,是韩战中扭转战局的决定性战役。从地图上看,联合国军部队被赶到了距离中朝边境线很远的地方。那时起,交战区由北韩定州至兴南一线,变成了三八线附近。可以这样说,中国边境暂时安全了。 为了达到这个目标,无数志愿军战士和支前民工献出了年轻的生命。以低劣的武器和原始的后勤补给方式,志愿军力战装备精良、空地协同的现代化世界军事联合体。新中国的信心、中华民族那沉沦了一百多年的民族尊严,被二十多万年轻的志愿军战士重新赢回! 从此,再没有人敢小瞧中国!我们有中国人民志愿军,中国人民志愿军背后,是中国广袤的土地和亿万团结一心的炎黄子孙!有了他们,谁还敢说我们是东亚病夫? 在朝鲜这个寒冷的远东半岛,中国军人的尊严,炎黄子孙的自信,在潺潺鲜血的浇灌下重新树立。 到今天,不知为什么有那么多人质疑当年中国出兵朝鲜的必要性。我不是好战分子,我热爱和平,但起码我个人认为,某些时候一个民族的尊严需要用战争去争取、获得,需要这个民族千千万万青年抛头颅、洒热血、无怨无悔的去战斗去牺牲。因为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上,温文尔雅并不总会让你维持作为人的尊严。 二七一团的队伍缓缓向北移动,他们后面是a军一师。其他主力部队有的南下、有的就地整改休整,而他们奉命北归,去接收新兵和补给。连续两场战役,首批渡江参战的部队伤亡巨大,需要的是休整。志司老总的意思,是让所有入朝的中国军队休整两个月以上。是该好好休息了,虽然在老兵眼里,他们参与进这场异国战争的时间并不长,但他们所遭受的伤亡、所见识到的残酷,是他们以往未曾遭受和见识过的。这群新中国军队中的第一代野战部队官兵,真切地意识到,有一支强大的、多兵种合成的现代化军队,对于一个国家的国防事业是多么重要。 天降大雪,异常寒冷,好在离家越来越近了。疲惫不堪的官兵们,情绪总算高涨起来。在中朝边境地区等待他们的是丰富的给养、大量的新兵。经过一段时间的休整,当他们重返战场时,将一路向南沖,直冲到海边,把红旗插在釜山的大街小巷,帮助朝鲜人民打出一片红色的江山! 与他们相向而行的,是大批支前民工,他们的小推车和骡马上绑满了前线部队急需的物资给养。他们就是依靠这种纯人力、畜力的运输方式,保证了前线几十万作战部队的战争物质需求。他们缺少营养,缺少御寒设备,更缺少自己军队必要的掩护。美国飞机见天儿的乱飞,一旦发现他们就会疯狂的轰炸扫射。为此而牺牲的民工不计其数。可是还活着的人,依然坚定的前进,给他们那些在前线浴血奋战的同胞兄弟输送给养。他们所作的一切都是不图回报的,他们对政府和军队唯一的要求是,打跑美国鬼子,别让他们继续祸害咱的朝鲜兄弟,别让他们过江祸害咱们的兄弟姐妹! 战士们看着一眼望不到头的支前队伍,这些队伍男女老少皆有,很多甚至是举家出动来支援我们的战士。战士们满心感动,如果他们不更加顽强的痛击美国鬼子,他们怎么对得起这些无私的老百姓?怎么对得起那些倒在支前路上千千万万的同胞兄弟? 尹川忽然感慨道:“这场战争的胜利者必然是我们!我们有全世界最勇敢顽强的军人,而我们的军人背后,是世界上最坚强最无私的老百姓!” 张志辉接着说道:“是啊,我们中华民族军民一心、众志成城,这个世界上还有谁敢做我们的对手?美国人厉害吗?他们确实厉害,可他们厉害不过我们!” 拴柱子精神亢奋起来,对他那缩水太多的团喊出一句话:“弟兄们唱首歌!咱们团的歌!” 二七一团的歌,取自师爷张志辉一场醉酒后的信口胡诌,恐怕连打油诗都算不上,不过从团长到战士都喜欢唱。 “齐步走,一二一,老子们的番号二七一;烙煎饼,卷大葱,老子们吃了很放松;杀鬼子,除汉奸,老子们诛人先诛心;打老蒋,分田地,老子们一路冲上去。炮弹上膛轰他娘,子弹上膛射他娘,大刀出鞘砍他娘,牛鬼蛇神、魑魅魍魉,统统打得你直喊娘!” 大家唱着师爷张志辉信口胡诌出来的军歌,踏着整齐的步伐向北疾驰。几天以后的夜晚,他们摸黑渡过鸭绿江回到中国境内。在丹东市郊,他们接收了大批新兵和苏式装备。 第230页 a军一师根据志司的命令,在中朝边境改编为一支纯苏械部队。辛莫纳甘步枪,波波沙冲锋鎗,大转盘机枪,sg43郭留诺夫重机枪,t-34坦克,76mm自行火炮。这些装备,以前只在朝鲜人民军那里见过,真没有机会实地接触。大家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好装备在手,所有人的底气都很足。洪江河走路直蹦高,拴柱子走路不知该先迈哪条腿,就连在国军混过十几年的孙章和王宝德,到了部队的武器库都跟刚进城的农民似的。 原解放战士、曾任师属战车营营长、现任师坦克团团长的王麻子,摸着t-34坦克的车身就像摸他情人的奶子,嘴里一个劲儿的赞嘆:“好给劲,好给劲,妈妈呀,好给劲!” 张志辉摆弄着一挺苏联ag43郭留诺夫重机枪,嘴上说:“妈的,说实话,老毛子的装备就是好!比以前那些日式装备不知好上多少倍!有这些在爷爷们手里,美国佬和李承晚就等着跳海吧!” 拴柱子本想丢掉跟随他多年的快慢机,换上一把波波沙贴身带着,可想来想去又捨不得。于是,他把快慢机和枪匣子组装在一起挎在屁股后头,拎起一把上着弹鼓的波波沙冲锋鎗,对他的弟兄们喊道:“走啦走啦!叫后勤股长给咱团的装备打包!咱回去给弟兄们发枪、练新兵!” a军一师成了当时解放军中首批苏械部队之一。另外,他们还换了新军装。以前他们穿的衣服是解放军的棉服,只不过撕下了上面所有的中文标识。现在他们换上的是正儿八经的志愿军军服,胸标上用汉语写着“中国人民志愿军”。这款军服上扎了很多道线,仿苏军棉服样式制造,穿在身上十分暖和,并且也不像以前的棉服那样沾上水就又冷又沉。 换了装备,有了新兵,所有人都欢天喜地的。那时他们不知道,志司老总的那项关于志愿军主力部队休整两个月、待国内新部队渡江替换老部队后再发动攻势的申请被驳回了。 1950年12月31日,新年前一天,中国人民志愿军向联合国军发动了第三次战役,这次的战役目标是将战线推进到三七线附近。志愿军和朝鲜人民军最终达到了这个目的,并且解放了汉城。当时还想继续南进,把战火烧向三六线,直到解放南韩全部领土。 但是,由于志愿军不掌握制空权,制约了志愿军的后续兵力和战争物资输送,志愿军进攻的后劲开始明显不足。 最于我不利的是,联合国军方面,刚刚接任联合国军总司令的美国陆军四星上将李奇微,通过细心观察发现了一个十分重要的战场规则,李奇微将其总结为“礼拜攻势”。联合国军因此掌握了应对志愿军进攻的方法。 礼拜攻势,顾名思义,这个攻势最多持续一个星期。战役发起之前,志愿军单兵携带的弹药和口粮仅够维持一星期的作战所需,这是志愿军的后勤补给水平决定的。 所以,只要顶住中国军队7天的进攻,就可以趁其粮弹皆尽时发起反攻! 李奇微发现了这个规则,依此研究出了破解中国军队攻势的办法:中国军队发动进攻后,地面部队有计划有秩序的且战且退,熬过一星期,之后凭藉强大的空中力量和炮兵发动反攻。 自从中国军队越过三八线进入南韩境内后,除去物资紧缺、伤亡巨大之外,不一样的地形也让志愿军的近战优势难以发挥。北韩多山,能够很好的制约联合国军机械化大兵团的运动、作战,联合国空军也很难在莽莽山区之中捕捉到对手的踪迹;南韩多平原,机械化大兵团的优势在此体现的淋漓尽致,强大的炮火覆盖将志愿军的阵地化为一片铁与血的世界,以步兵为主的中国军队在平原上很难应对联合国军的空地一体机械化作战。 另外,就是南韩地区的民情。 南韩不同于北韩,北韩无产阶级政权建立较早,当地人民的政治信仰与志愿军无异。而南韩,自来就被李承晚政权控制,经济体制、政治信仰,这一切看似与战争无关的事务在志愿军进入南韩后就变得与战争紧密相关。直白些说,志愿军在这里的百姓中间很难寻求到帮助和支持。甚至,很多百姓把他们看成异国侵略者。 韩战的第四次战役,以美军和韩军为主的联合国军,在总司令李奇微的指挥下由西至东展开全面反击。这场战役,联合国军集中了十六个师、三个旅、一个空降团以及在朝鲜的全部炮兵,用美军打头阵,其规模是前所未有的。志愿军和朝鲜人民军在该次战役中先后进行了汉江南岸阻击战、横城反击战、三八线附近的运动防御战,最终将联合国军阻挡在三八线以南地区。 1951年4月21日,导致双方重大伤亡的第四次战役结束。联合国军停止进攻,志愿军则在策划新一轮攻势。 此时,大批志愿军后续部队抵达朝鲜前线。 早在第四次战役结束前的4月16日,志愿军新入朝的部队就已到达集结位置。第四次战役结束后,经艰苦防御战和运动防御战的志愿军部队将战线稳定在三八线一带,努力保住了胜利果实。当新入朝的部队完成集结后,在朝鲜的中国人民志愿军达到十四个军之众,其中正面战场共三个兵团十一个军。 这十一个军中,有一部分为新近训练完毕的纯苏械部队,洪江河的一师是其中之一。当时a军主力调至东线,暂时归属9兵团建制。全副苏械的一师编入3兵团,在清川江以北地区驻防。 第231页 第四次战役刚刚结束,1951年4月22日黄昏,中朝军队发起全线勐攻。 不远万里奔赴朝鲜前线的士兵,还没有从鞍马劳顿中缓过劲来,一场大血战便拉开序幕。作为基层士兵的他们,只有服从命令向前冲锋,用手中的武器杀开一条血路,为了朝鲜的统一,为了朝鲜人民的解放,也为了祖国人民的幸福安宁。 首批渡江的主力部队,与美军作战的经验十分丰富,但是新近入朝的部队大都来自南方,对美军作战经验不足,对传说中的强大美军心存畏惧。这是当时部队普遍存在的现象。就连久经沙场的一师,由于补充了大量的新兵,纵然是纯苏械部队,志司也没有第一时间把他们派到一线。新兵占兵员总数百分之七十还多的一师就这样宅在后方,听着前方连天的炮火,看着从前方抢救下来的伤员被紧急送往后方。很多新兵都在嘀咕,这场仗打得是不是很惨?这么多伤员从眼前过,好多都那么年轻,被伤痛折磨的直喊娘。 他们手中是精良的苏联装备,有坦克,有大炮,有火力强大、弹药充足的波波沙冲锋鎗和大转盘机关枪,有大口径的、配有防护钢板的郭留诺夫重机枪。但是,依然有很多人暗自害怕。几个月前,他们中的大部分还是农民青年、工厂工人、学生,原本是军人的很少。看那些老兵,他们倒是很有些渴望的意思。美国人的飞机、大炮,到底厉害到什么程度啊? 二七一团的新兵蛋子们围住了“说书先生”张志辉,张志辉抱着波波沙冲锋鎗坐在弹药箱上,十足亢奋、唾沫横飞的跟新兵蛋子白唿:“开仗的时候,挖坑、挖沟、有钢盔的戴钢盔、没钢盔的抢钢盔,护住了脑瓜子、胸脯子、肚子,屁股蛋子。美国佬冲上来,刺刀拼他娘的!美国佬想逃跑,刺刀捅他的腚眼子!美国佬离远了拿枪打你们,你们就用老毛子的枪狠突突他们!这老毛子的的枪,样子真他娘不敢恭维,可是实用!弟兄们瞧瞧这波波沙枪管上的散热孔,再瞅瞅大转盘的喇叭口,妈妈的!这他娘就叫战斗力!往死了招唿鬼子们!怕啥?你越怕他,他越欺负你!诸位以前都有跟人打架的经歷吧?” 众新兵点着头,直勾勾瞅着他们的老兵油子张师爷。张志辉拿过水壶灌了一口,说:“打架嘛,道理很简单。你说你在你家胡同里熘达,迎面过来一个一百八十多斤的死胖子,手里拎着板砖就要给你开瓢,你说你咋整?你是转过身子把你的腚露给他让他狠命的砸?还是冲上去冒着被开瓢的危险先给丫挺的开了瓢?” “还用问吗?给那犊子玩意先开瓢呗!”一个东北新兵抢答道。 张志辉朝那个东北新兵伸出大拇指,赞嘆道:“霸气!” 东北新兵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张志辉继续:“当兵啦,就得他妈有股子狠劲儿!要不然你凭啥打败美国鬼子呀?美国鬼子多他妈牛逼呀,天上是飞机,地上是坦克大炮,其实人家打仗基本用不上步兵,人家工业先进造出来的全他妈是禁揍的杀人武器。老子们有啥?老子们刚入朝那会儿,手里用的是小鬼子留下的操蛋武器,三八大盖人手一把,子弹还不管够,老子们一样一路打到了三八线!凭的是啥?知道啥叫拼命到底不?老子们这就叫拼命到底!” 一个湖南新兵说:“对得很,当年我家大伯当湘军穿草鞋扛汉阳造打鬼子,愣是在长沙城死顶了三年哟。” 一个四川新兵不服气了,说:“那算啥子嘛,我们川人出川抗日,日他先人板板的用手榴弹日坦克,咋了?鬼子哭爹喊娘。” 一个来自康藏地去的新兵也想说话,可他不怎么会汉语,张嘴支吾了半天。张志辉摆摆手,说:“川湘子弟、藏族同胞,都他娘好样的!咱们团的弟兄来自五湖四海,能在咱二七一团吃军粮,就不是孬种!弟兄们,你们当了志愿军出国打仗,不能丢了父辈的脸面!老子跟你们说,你们都是带把儿的纯爷们儿,不能让鬼子们好受!沖他娘,干他娘,剁了鬼子回家喝肉汤!拼命到底!” 这时,一个人操着南京话沖张志辉他们喊:“师爷诶!新兵教育课完事了?来几个人帮我们扛弹药好不啦?” 张志辉看到一身坦克兵打扮的王麻子沖他挥着手,他笑笑,对新兵们说:“干活啦干活啦!现在打仗没轮上咱,那是因为咱是堂堂的主力!好钢用在刀刃上!等该咱们上的时候,就是李奇微和李承晚这俩老王八跳大海的时候!” 新兵们士气高昂的去干活了。 张志辉熘达进团指挥所,拴柱子问:“蛋子们稳定了?” 张志辉回答:“一帮雏儿,打过一仗见点儿血破了处就他妈没事啦。” 如果作为预备队的一师接到出动命令,那么尖刀二七一团必然先于全师出动,通过前线部队业已撕开的突破口迅速穿插入敌军纵深防区。接下来的任务并不难,只要按时抵达预定地区固守即可。这样的穿插作战,危险性可想而知,也难怪新兵们害怕。好在张志辉张师爷能说会道,一张小嘴特别麻利,三寸不烂之舌忽悠的新兵们非但不害怕了,反倒挺希望马上出发打仗。 新兵们是淡定了不少,团指挥所里的气氛绝不轻松。这次,交火地带位于南韩的平原之上,新近组建的志愿军机械化兵团将与联合国军机械化兵团对垒。胜负很难预料。对于指挥员来说,压力不曾减去过一分一毫。战争进行到现在,大家对联合国军的强大战力有目共睹,事实证明,之前各人所持有的过分悲观和盲目乐观都是不可取的。眼下,最好的结果只能是暂时将战线稳定在三八线一带,中朝军队展开联合防御,扼守住重要的山头、要道。就是说,维持朝鲜开战之前的局势。 第232页 如今发动的第五次战役,是韩战第一阶段最后一次大规模战役。其目的是扼制联合国军登陆朝鲜沿海的势头,在陆地上动用大兵团全面出击,巩固和发展第四次战役取得的战果,为以后的长期防御作战打基础。 志愿军的三个兵团都已开动,从东到西全面进攻,多路突击部队穿插迂迴、试图围歼前出之敌的全部或大部。开战之初,战绩颇佳。 一师也在清川江以北地区抓紧时间完成了一定阶段的部队磨合训练。时间进入1951年5月上旬,第五次战役还在如火如荼的进行。 在一个月亮很大很亮的夜晚,一师的部队开始集结。志司的命令下达了,一师的部队迅速机动至指定区域等待进一步指示。 作为尖刀部队的二七一团首批开拔,藉助月光快速行进在朝鲜的崇山峻岭之中。终于有仗可打了,老兵们很兴奋,新兵们的兴奋之中多少夹杂着一些恐惧和不安。不过,总算都有一股解脱的快感。不管怎么说,该来的总算来了,等待是痛苦的,一旦不需等待,就有了解脱。前方,迎接重生的二七一团的,将是强大的敌人、惨烈的战斗。 他们,中国人民志愿军,不畏强敌、不怕艰苦、不惧牺牲,打的就是最难打的仗!杀的就是最强大的敌人! 第八十四章 更新时间 2012-06-13 10:28:28字数 3690 部队的推进很有规律,晚上行军、白天休息。因为志愿军空军已经组建完成并初步参战,美国人飞机不像刚开战时那样猖狂。但临近三八线一带的空域的制空权,依然被美军牢牢掌握。所以部队不敢在白天明目张胆的调动,越是临近战区,越是这样。 出发三天后的凌晨,部队完成隐蔽,拴柱子在掩蔽部里舖开地图,他们现在距离三八线不到一百公里了。 “我们的目标是晓星洞地区,此地原为60军的集结地,战役发起后,60军部队投入进攻。任务已明确,我们迅速前出,担任60军的一个预备队,随时准备投入进攻。”拴柱子说。 尹川盯着地图看了一会儿,说:“战役打了这么久,现在才投入预备队,是不是有些晚了?有添油战术的嫌疑啊。” 张志辉说:“志司是想扩大战果,本来三个兵团到现在已经达成了分割包围歼灭联合国军一部的战役企图,很多部队已经北撤。但是,看到联合国军尾随追击的那个势头,我要是老总,我也得琢磨是不是应该诱敌深入再干他一炮!想想如果咱们能更多的歼灭联合国军的重兵集团,以后的战争会好打得多!美国佬充其量只在朝鲜部署了一个集团军,能经得起咱几轮人海战?所谓的大韩民国国军,基本可以无视的玩意不用过分操心。剩下的联合国军,规模最大的也才一个旅。咱可以计算一下,这次耗掉更多的联合国部队,也许今年春节咱都可以回家过啦。” 拴柱子摇摇头,说:“问题是,敌人在消耗,咱们也在消耗。况且,咱们人员虽多,但装备还是落后美军一大截,有苏械装备的部队毕竟占少数。真打消耗战,咱们也免不了吃亏,典型的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算来算去,总感觉不划算。” 尹川看了看团长和参谋长,说:“话虽这样,但志司命令已下,咱们服从命令吧!老规矩,这次就算咬不死敌人,也要从敌人身上撕下一块肉!就算不是致命伤,也让他流血流到臭够!” 拴柱子哈哈一笑,说:“行啊老尹,越来越像我二七一团的人啦!” 尹川难得爆了一句粗口,道:“妈的!咱a军一师打从八路军独立营那会儿开始,都他妈一个鸟样!现在壮大啦,人越来越多,装备越来越好,但老班底没变,还是他妈那个鸟样!” 虽然或多或少对志司的命令有异议,但作为基层军人,服从命令是必须的。讨论归讨论,讨论完了趁着还不算困,抓紧时间扯扯淡,也算给自己减压。拴柱子、张志辉、尹川在掩蔽部里坐下来,吃着牛肉罐头,偷着喝几口朝鲜烧酒。虽然战斗即将打响,但只要不多喝酒,问题不大,纯当给自己壮胆了。说到禁止饮酒这一条,有时候在前线战壕是行不通的,打一场惨烈的仗,战士不能没有酒。出去打仗,二两酒下肚肯定比不喝酒强,这是多年总结出的经验。 张志辉喝了一口酒,说:“朝鲜的酒,太烈。” 拴柱子点头表示同意,尹川说:“烈酒配英雄,绝配,绝配!当年拿破崙用什么赏赐骁勇的将士?用欧洲产的最烈的威士忌!” 拴柱子挠挠头,问:“啥破轮子?” 张志辉嘆了口气,说:“团长啊,早叫你没事的时候多读读书多学文化,怎么老不听?拿破崙不是破轮子,是欧洲着名的军事将领,法兰西共和国第一执政,法兰西第一帝国皇帝。” 拴柱子说:“妈的,老子现在研究的不是啥破轮子,师爷你给俺预备的啥《战争论》,老子也才记住个作者名,克劳塞维茨。不过老子倒是听说过威士忌,钱大脑袋从美国人那里缴获过几瓶,着实难喝!跟他娘的马尿似的!” 张志辉和尹川都皱起眉毛,有一种特别噁心、呕之欲出的感觉。张志辉缓了缓,说:“团长,恕末将不会说话,敢情您喝过马尿知道马尿啥滋味?” 尹川“噗嗤”一声,一口烧酒全喷出来了。话说师爷张志辉吐槽的本领不是盖的,这次的吐槽尤其经典,在那个笑点普遍偏低的年代,这句吐槽话绝对够弟兄们笑到第二年开春了。 第233页 拴柱子扬手拍了张志辉一脑勺,骂道:“日你大爷的张师爷!越来越没大没小啦!” 张志辉揉着脑勺说:“行,团长,这次你打我白打,想来去年我也赏过你一记老拳。” 拴柱子忽然有些感动,说:“师爷,俺会好好学文化的,只要俺还活着,俺会一直学下去!师爷,俺也会好好学着怎么当一个合格的团长,俺不再是大头兵了,俺明白你的用意,俺得为全团弟兄负责。” 张志辉笑笑,举起烧酒瓶说:“来吧,咱兄弟三人再喝两口!这酒刚开始喝的时候觉得挺烈,喝上几口后又有些甜!喝!” 三人举起细脖瓶子碰了,各自饮下。张志辉摸一把油嘴,说:“这眼瞅着就要去南韩啦,当初打汉城,有些部队的口号居然是他娘的‘打到汉城去,汉城有姑娘’!妈了个巴子,当时咱们爷们儿回国接收新装备啦,愣是没赶上!这次啊,高低把汉城再打下来!咱倒要看看这朝鲜大城市的娘们儿到底好看不好看!” 张志辉扯闲淡扯的正在兴头出,丝毫没看到拴柱子和尹川已经不喝酒了,都盯着掩蔽部入口处。警卫员带来一个人,穿着朝鲜人民军的苏式军服。 警卫员报告:“首长,这是总部派给咱们的顾问。” 部队即将进入南韩,除了强大的敌情外,还有复杂陌生的社情、民情,总部首长考虑到一线部队的困难,便派遣了大量熟悉朝鲜南方的朝鲜人民军同志到志愿军一线部队担任顾问。派给二七一团的,是一个大鬍子朝鲜少校,李洪顺。 李洪顺对二七一团来说并不算陌生人,二次战役中,二七一团突击队偷袭跨谷大桥时遭遇的朝鲜人民军小队的临时队长,就是这个李洪顺。只是初次见面搞得很不愉快,因混战中的误伤事件,二七一团上下甚至一度不信任朝鲜人民军了,经过上级单位大力思想政治教育后,二七一团干部战士才抛弃了对朝鲜人民军的成见。同志——棒子——同志——兄弟,这是二七一团在朝鲜作战期间对朝鲜人民军称谓的变化。当然,称兄道弟那是以后的事情了。 政委尹川率先说:“我代表二七一团全体同志,欢迎李洪顺同志到我团担任顾问!我团穿插作战期间,就劳烦李洪顺同志啦。毕竟,咱没去过南韩,民情、社情都不很了解。听说,李洪顺同志是汉城人吧?” 李洪顺点点头,说:“是的,我在汉城出生、长大,我父母都是朝鲜爱国人士,看不惯日本帝国主义对朝鲜人民的压迫,他们追随朝鲜抵抗组织离开家乡,转战中国。中国抗战全面爆发后,我去东北寻找到金日成将军领导的朝鲜抗日游击队,后转入苏联远东方面军88国际旅。苏联红军解放朝鲜后,我常驻过汉城。”他的汉语普通话说得很好。 拴柱子总算想起来,对于客人,他们不能只让人家站着,哪怕这个客人怎么看怎么像不速之客。于是他搬过一个小马扎,对李洪顺说:“同志,快坐快坐!一路辛苦啦,你瞅瞅,俺们这帮粗人吧,没事的时候就爱好整这么两口,你来之前也没知会一声,咱事先没个准备啥的,你千万别介意。那个谁?师爷?烧水泡茶!”拴柱子又看看李洪顺,出于东北人的习惯,他改口问:“要不李洪顺同志,你也整两口烧酒?” 张志辉低声提醒拴柱子:“你咋让朝鲜同志也跟着一起喝酒?咱喝酒都是偷着来的!” 李洪顺这时接道:“师爷,无所谓,毕竟离前线还远,我刚从前线部队回来,咱们打得不错,喝两口不算什么。如果不嫌我唐突,那就给我倒一杯烧酒吧。” 对于李洪顺对张志辉的称谓问题,只能这么理解,他拿二七一团当自己人了。特别是对张志辉,李洪顺不希望将以前的不愉快一起带到敌占区。所以,他张嘴就管张志辉叫“师爷”,只有张志辉的兄弟才能管张志辉叫“师爷”,而什么人能跟张志辉成为兄弟?至少有一次跟张志辉在同一个战壕里并肩作战过的,才有资格成为张志辉的兄弟!二七一团新近补充了那么多新兵,都不能管张志辉叫师爷,只能叫参谋长。这也算二七一团的一个潜规则吧。 严格意义上说,李洪顺确实和张志辉在一个战壕里并肩作战过,只不过中间和其后穿插了一些误伤和误解。所以,李洪顺和张志辉的初次见面绝没有想像中那么和谐。但是后来这事情不了了之,朝鲜人民军小队和二七一团各自归建。二七一团回国接收新兵和新装备,成为纯苏械部队;朝鲜人民军小分队在中朝边境一带寻找到组织后分别被派往几支不同的作战部队。都很忙,就都把对方的茬子忘了,如果不是志愿军穿插部队需要熟悉南韩社情、民情的朝鲜军官,恐怕李洪顺和二七一团永远都不会再见。然而,命运的安排,李洪顺被派到二七一团——这个曾经被他“伤害”过的志愿军苏械野战步兵团。 那么,李洪顺这个兄弟,张志辉要不要?张志辉看向拴柱子,目光中充满疑问。 拴柱子瞪他一眼,道:“师爷你愣着干啥?再去三芽子那里取一些酒啊!”他又转向李洪顺,笑着说:“早听说朝鲜同志海量,喝一斤烧酒还能又唱又跳的整什么‘倒垃圾’……” 第234页 李洪顺十分有涵养的笑笑,纠正道:“是‘道拉基’,我们这里的一种野菜。” 拴柱子窘迫的搓搓手,说:“嗯哪,可不咋的,你瞅俺就是个没文化的老粗!俺们师爷不一样,燕京大学出身!大知识分子。师爷啊,赶紧找三芽子拿酒去。” 张志辉说:“李洪顺同志请稍等片刻,我去拿酒,天冷嘛,暖暖身子。” 李洪顺笑着道:“麻烦师爷了。” 张志辉去岳兴国那里又找来了几瓶烧酒,以几个人的酒量,喝了这些不算多。李洪顺从行囊里掏出一个纸包,说:“我这里有好吃的,同志们尝尝鲜。” 他拆开纸包,里面是少量的鱿鱼丝和紫菜干,李洪顺分给喝酒的几个人。众人嚼着鱿鱼丝、紫菜干、牛肉罐头,喝着烧酒,聊着一些家长里短。也就是在聊家长里短的时候,友谊似乎就这样产生了。二七一团和李洪顺,将在不久的将来像一家人那样共赴沙场。也可以说,二七一团又多了个兄弟,一个朝鲜兄弟。 酒足饭饱后,众人心满意足的睡去。 原计划,当晚继续南进。 第八十五章 更新时间 2012-06-14 11:28:08字数 8390 拴柱子感觉他仅是迷煳了一会儿就被人叫醒了,他很不情愿地起身,看着推醒他的的通讯参谋,问:“几点了?该出发了?” 通讯参谋说:“团长,师部急电,让我团提前出发,赶往4号地区170高地与友军汇合,联合防守高地。在下道命令送达我团之前,不管有多大困难,不管用什么方法,守住170高地。” 拴柱子一激灵,忙问:“书面命令呢?” 通讯参谋回答:“师长交代,此命令口头传达。此外,从现在开始,全师改用第38套密码本,从即刻起,除一天中规定的半小时之外,全师野战部队保持无线电静默。” 拴柱子真的彻底精神了,这一切都说明事情的严重性。拴柱子翻身下床,到掩蔽部门口往外那么一看!艷阳高照,正是正常人家开午饭的时候!怪不得他有一种刚睡下就被叫醒的感觉,敢情他真的是刚睡下! 拴柱子命令通讯参谋:“通知部队集合!” 谁都知道,在没有制空权的条件下选择艷阳高照的时候行军,那是拿自己的性命当儿戏的二愣子举动。但既然这是师部的命令,恐怕前方部队遭遇了什么变故,他们必须马上到前面去。拴柱子抄起波波沙冲锋鎗冲出掩蔽部,他眼前是正在集合的部队。 “崽子们!多的俺不说!全团成两路纵队沿小路往4号地区开动!身上的树叶子枝条给老子带好啦,沿途注意防空!随时做好隐蔽准备!老子的一条命令是死的!如果个人命不好让美国佬的飞机发现了,被轰零碎了也不许对空射击!侦察连武连长!一连长!” 侦察连武连长和一连连长岳兴国全副武装的跑过来立正道:“报告团长!” 拴柱子说:“侦察连先于全团出发,分散开侦察前进。一连尾随侦察连跟进,注意相隔不要太远,遇事的话好有个照应。我带大队人马就在你们后头,有个什么风吹草动,妈了个巴子!别手软,老毛子的枪往死了突突狗日的!” “是!”岳兴国和武连长敬了个礼,转身跑向他们的部队。 张志辉跑过来说:“团长,这大白天的往三八线以南4号地区赶,太他妈冒险啦!” 拴柱子说:“没办法,师部的死命令,可能是前头出事了,咱不能再按部就班,冒险就冒险吧!妈了个巴子的,脑袋掉了碗大个疤,老子们怕死过吗?”他看看周围,忽然发现少了一个人! “棒子李洪顺呢?” 张志辉也在人群中找了一番,骂道:“操!莫不是草鸡没种跑逑了吧?” 拴柱子顾不了那么多了,说:“没他一个高丽棒子老子们就不打鬼子了?侦察连和一连准备的差不多啦,咱们也赶紧吧!” 话音未落,忽然一阵阵汽车马达声撞入众人的耳膜,众人循声望去,看见九辆苏联大卡车依次开入二七一团的集结地。车还未停稳,一个人就提着波波沙冲锋鎗跳到地面直奔向拴柱子和张志辉。是大鬍子李洪顺! “团长,师爷,我刚听说咱们要去4号地区,那里离咱们太远!大白天的跑步往那边去万一有美国飞机过来就麻烦了。还好,附近刚好有一个人民军的运输营。”李洪顺说着,摘下军帽抹了把汗,他出了不少汗。敌军的机动能力超过他们太多,人腿再快毕竟比不上车轮子。他跑去跟人民军的运输营沟通,还真就给二七一团争取来九辆大卡车。这样,起码先往4号地区快速输送一部分兵力,多少省些心力。 “咋的?你没睡觉啊?”张志辉的嘴巴张的老大。 李洪顺笑笑,说:“睡了睡了,放心吧,我不累!我就是起来撒尿恰好遇上你们的通讯参谋问了问。” “老李啊!咱老李家就是出人才!哈哈!”拴柱子勐拍了几下李洪顺的肩膀,随后不顾被拍疼了的李洪顺,大吼道:“侦察连、炮连、一营全部上卡车!咱带的弹药尽量往卡车上送!徒步的弟兄留点儿防身的就行,老子让你们轻装上阵!给老子能跑多快跑多快!时间不等人!鬼子们的车轮子可是贼快贼快!” 第235页 当下没人废话,几百个战士争先恐后挤上了北韩的卡车。拴柱子从头车走到尾车,边走边喊:“还有空位没有?有的话就再往上挤一些人!一营以外的想跟俺们走,老兵优先!妈了个巴子的咱不怕超载!就他妈怕不能按时到达指定区域!三连长?你狗日的给炮连挪个地方!没有炮兵你狗日的拿步枪守一个战壕给老子瞅瞅?” 北韩的汽车兵们傻呆呆看着他们的汽车挤了太多的人,这根本就是他妈玩儿命!理论上说,一辆卡车上充其量塞两个全副武装的步兵班,中国兵可好,愣是敢往车上挤一个半步兵排!事情到了这步田地,坐车的人不怕,开车的人也怕呀!完完全全的超载,明摆着的事故隐患! 拴柱子还在大吼:“老尹!老尹!!” 尹川一身大汗的跑了过来,他也在忙着组织人员蹬车,蹬车的人还没出汗,他倒已经透了。拴柱子说:“老尹,俺、师爷和李棒子带着人坐车先走,你带大队人马务必在明天天亮以前抵达4号地区。时间不等人啊,拜託啦。” 尹川急道:“团长!你又想当突击队长啊!” 拴柱子皱皱眉,低吼道:“屁的突击队长!你家突击队有一个加强营的规模?老子带人先到4号地区的170高地待着!鬼知道前方部队出了什么状况!许是鬼子们又玩儿了个类似仁川登陆的鬼把戏也说不定!要那样的话,扼守住4号地区就能保证主力部队的侧翼安全,鬼子们想拦腰斩断咱志愿军主力就是做梦!老子急!” 连珠炮似的话语,尹川乖乖闭嘴。拴柱子回头大喊:“师爷!李棒子!跟老子上车!” 一营、侦察连、炮连、二营三营四营部分老兵、半个团部警卫连以及全团大部分基数的弹药,乘坐北韩的大卡车火急火燎的开拔了。塞了太多人和武器弹药,连驾驶室棚顶都趴着人,车门外挂着人。这副德行,汽车开起来实在惊魂动魄,徒步开动的弟兄们眼瞅着车队沿着山间公路飞速离去,都暗自捏了一把汗,但愿朝鲜同志的手法别那么潮!他们运载的是二七一团公认的最能打的一营以及全团相当一部分老兵!战斗经验最丰富,单兵素质也说得过去。并且,全团大部分基数的弹药都被他们带走了。他们要是有个三长两短,那二七一团也甭打仗了,新兵都懂的道理,老兵出马一个顶仨,而刺刀绝对拼不过坦克。 头车驾驶室里,拴柱子和张志辉挤在一起坐着,他们和驾驶员之间还堆了两个弹药箱,里面满满登登的全是郭留诺夫重机枪的子弹链。张志辉摇开车窗抓紧时间抽一口大捲菸,边抽边笑着问:“团长啊,你喝酒前还管李洪顺那厮叫‘李洪顺同志’,咋着一觉醒来改口叫李棒子啦?你不怕他不高兴?” 拴柱子噼手夺过张志辉的大捲菸狠吸了一口,喷着二手菸说:“老子嘴里的‘棒子’可不含贬义,那是老子给的暱称,就像老子队里的满人和蒙古人,老子叫他们‘鞑子’那是没拿他们当外人!都是老子的弟兄!咋啦?” 张志辉夺回自己的大捲菸,笑道:“呵呵,棒子,棒子,高丽棒子,咋听都像是贬义称唿啊。” 开车的北韩司机扭头看了看这两个不怕死到主动找死地步的货,目光似乎有些复杂。张志辉一瞪眼,说:“好好开你的车!你丫不看路,看我俩干逑?” 北韩司机没脾气了,继续开车。拴柱子说:“师爷,对朝鲜同志客气些,人家牺牲了休息时间送咱们去前线,你事后得请人家喝酒!” 北韩司机笑了笑,叽里咕噜说了一大串朝鲜话,拴柱子和张志辉听不懂,但看那样子,北韩司机没恶意,也没生气。 严重超载的车队在北韩山区公路上飞速行驶,渐渐的路上出现越来越多往北走的难民和士兵。难民们拎着大包小包、赶着牛车马车、拖儿带女,士兵则基本是北韩士兵。看士兵的样子,像是刚从战场上下来,不过样子着实惨了些,很多人身上带伤,相当一部分人赤手空拳。 车队终于无法前行,路上堵了太多人和车马。拴柱子着急地跳下车,看着由南而来一眼望不到头的兵民混杂的逃亡队伍。他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这么多人从北面撤下来,是不是联合国军就追在后头?那4号地区和170高地岂不是岌岌可危了? 他拦下一个北韩军官问:“前头什么情况?怎么你们当兵的也退下来了?” 北韩军官表情冷漠,像个活死人,他只是直勾勾盯着拴柱子和拴柱子身后杀气腾腾的士兵。李洪顺从后面跑过来,用朝鲜话问了相同的问题。北韩军官终于回答:“向三八线以南出击的部队大部分在后撤,结果美国人组织了机动特遣队,用坦克开路,用卡车运载步兵,后面跟着炮兵牵引车,速度和火力都是我们的好几倍!大部分出击的部队都已疲劳,冷不防敌人来了这么一招,损失惨重啊。敌人走公路,眨眼的工夫就把好多部队给围堵住了!到处都有美国鬼子和伪军,我们损失了好多人,好不容易才撤出来!” 李洪顺将北韩军官的话翻译给拴柱子,拴柱子又问:“你听说过4号地区的170高地吗?你可知道那里现在是啥情况?” 李洪顺翻译了拴柱子的话,北韩军官回答:“好像是跟我们一个师团的崔宏英706联队守在那里,可是……我们失去联繫超过六个小时了。” 第236页 李洪顺将北韩军官的话原封不动翻译给拴柱子。 拴柱子看了看周遭的景象,示意北韩军官可以走了。北韩军官继续活死人的模样往北边走去。麻烦了,真的麻烦了,鬼知道二七一团的预设阵地现在有没有敌军! 拴柱子问李洪顺:“这里是哪儿?离三八线还有多远?” 李洪顺立刻指着看起来不是很远但实际上还很远的山回答:“往北翻过那座山,就能看见南韩的地界了!” “这他妈操蛋的路况!”拴柱子绝望地看着被难民和败兵堵死的公路,回头沖他的加强营大喊:“所有人下车!抬上装备徒步翻山!快!” 一开始他们只想着开车以最快的速度冲到指定区域,谁承想道路被堵,他们携带了那么多武器和全团差不多半个基数的弹药,每个人都变成了人形骡马。不过,饶是如此,他们现在的速度仍然比一开始就徒步快不少。这样想想,应该还有机会赶到4号地区的170高地与友军协防。大家这样想着,以平生最快的速度扛上超过自己体重的战争装备跑下公路,朝着李洪顺指着的那座大山跑去。 他们离开公路就进入了山涧和丛林,也就在这时,成片的美国轰炸机嗡嗡的飞来,对着公路上拥挤的兵民逃难浪潮一顿狂轰滥炸。那些李洪顺找来的北韩运输营大卡车来不及开走,全被报销了。道路上一片哭喊惨嚎之声,战士们听着心里很不是滋味,空中打击素来兵民不分,加上因拥挤而堵塞,这场轰炸美国佬简直赚翻了!这场轰炸中到底有多少朝鲜军民倒在血泊之中,恐怕永远无法统计。 拴柱子早已汗流浃背、气喘吁吁,但还是嘶哑着嗓子喊:“弟兄们加油啊!” 张志辉也大吼:“弟兄们!这次拼了老命也要把美国鬼子挡住!就算自己死逑了……也他妈得挡住啊!要挡不住……他大爷的!公路上的悲剧就要在中国重演啦!” 加强营的官兵们发着狠,脚步快起来,所有人没再看公路上的惨景,但所有人又都将公路上的惨景牢牢记在心里。师爷说的没错,这次就算自己死逑了,也要挡住美国鬼子,决不能让公路上的悲剧在中国本土上演! 一支人形骡马队伍,一次又一次挑战着人类体能的极限。他们的汗水透过他们的军服洒在北韩的土地上。 后来,走在崎岖复杂的小路上,沉重的装备、灌木的枝条、嶙峋的怪石,在他们的身上留下无数伤口,他们的鲜血慢慢渗透了军服,混合着汗水洒在北韩的土地上。 再后来,有的战士体力不支,倒下就再没爬起来。还活着的战友拿走他们至死没有丢弃的战争装备继续步履蹒跚的赶往前线。牺牲的战士,他们的头依然冲着南方,那里有一个被志司称为4号地区的地方,那是他们生前拼命想要抵达并准备在那里展开血战的地方。他们的遗体留在北韩的群山之中。还活着的中国军人,他们的泪水混杂着汗水、血水,洒在北韩的土地上。 五个小时后,一支衣衫褴褛、浑身血迹的中国军队,越过三八线进入南韩地界。背负着沉重的战争装备,他们仅用五个小时就走完了常人走一天也无法走完的一段路程。 暮色之中,他们就着冷水吃一顿炒面后,继续前行十公里,终于抵达了命令中提到的4号地区。预计将被他们占领的170高地上,守着另一群军人,却不是二七一团希望的那样是北韩军人。看来,那个什么706联队要么被击溃,要么被全灭,此地才会出现那么多联合国方面的军人。 那群联合国方面的军人在170高地上燃起好多篝火,很多人又是唱又是跳。空气中瀰漫着苦苦的、涩涩的又有些香喷喷的味道。张志辉吸了吸鼻子,低声说:“咖啡,还有威士忌。” 拴柱子回应:“马尿!” 附近几个人都咧嘴生硬的笑,张志辉曾经的吐槽不知何时已在二七一团流传开来,连李洪顺都知道了。 疲惫不堪的中国军人潜伏在170高地附近,看着高地上那群兴奋到忘乎所以的陌生军人。 这些军人看起来跟大鼻子美国兵长相差不多,但服饰上有些区别,最明显的是他们的帽子,歪歪的戴在头上,张志辉说这种帽子被称为“贝雷帽”。个别人的脑袋上顶的钢盔也不太像样,跟以前的国民党兵差不多,活像个狗食盘子。老早以前拴柱子在东北军吃粮的时候,他们连队也配发过这种钢盔,听说是英国货。说实在的,那时候拴柱子所在连队的弟兄看不上这种钢盔,戴上后半个后脑勺露在外面,真要倒霉遇上爆炸后的杀伤破片,半个脑袋就飞了。说到底这操蛋狗食盘子钢盔的防护面积还赶不上小鬼子的钢盔。所以跟日本全面开战后好多弟兄守战壕时都顶着从死鬼子脑袋上摘下来的钢盔。 看来,这帮先期占据170高地的陌生军人,就算不是英国佬,也是来自大英国协国家的军人。 “冤家路窄!”张志辉从牙缝里挤出这四个字。 拴柱子眼睛还盯着燃遍篝火的170高地,问:“咋的?师爷你跟英国佬有仇?” “只要是个中国人,哪个跟英国佬没仇?知道这帮杂碎以前是啥出身不?妈了个巴子!海盗!毒贩子!一帮小混混!人渣子!老子都不知咋形容他们!跟咱做生意吃亏啦,就他妈拿鸦片卖给咱!毒品多暴利啊!弄垮了咱的身子,赚光了咱的银子,这帮子人渣再他妈开着蒸汽船打咱们来!香港就是这么没的!中国也是这么衰落的!要不然,咱大清……”张志辉说到这里,看了看身边几个人的反应。拴柱子说:“继续啊,师爷?咱大清咋了?” 第237页 “满清,满清!可满清那时候代表中国!中国就是这么衰败下去的!要不是这帮海盗、毒贩子出坏水、使贱招,中国也不至于沦落成后来那副德行!最他妈可气的是,这帮孙子!丫挺的本来是海盗、毒贩子、人渣子,卖鸦片卖到中国又抢了中国几遭,生活富裕了就忘了自己是啥出身,见天儿的冒充绅士!反倒鄙视起咱们来啦!抗战那会儿,这帮子英国佬死不仗义!要撤退也不先支应一声!国民党虽然不是啥好饼,可他们好歹也是中国人啊!在缅甸死了多少中国人啊?就因为这死不仗义的英国佬!家父当年在德国留学时,有一次去英国搞学术交流,去了他们的那个什么‘大英帝国’博物馆。家父后来说,那里面的宝贝,好多都是中国的!是被这帮英国佬抢走的!现在变成了英国的,放在他们的博物馆里。中国老祖宗智慧的结晶,中国老祖宗辛勤劳动的果实,转手成了这帮人渣子的宝贝!总之,这帮英国佬就是他妈一群混蛋!杂碎!枪毙五分钟都不嫌多!” 岳兴国插嘴道:“师爷,弟兄们都知道啦!您老这战前动员整的,跟上歷史课差不多!弟兄们了解了歷史,也他妈更恨这帮鬼子啦!团长,下命令吧!让我一连打主攻,一次冲锋就把这帮鬼子全部拿下!我三芽子拿威士忌孝敬您老人家!” 拴柱子摆摆手,说:“咱可没英国佬那么重的口味!一股马尿味儿的酒你们要喜欢你们留着喝!注意!炮连炮火准备,半个基数!随后一连中央突破,二连左翼,三连右翼。突击上去后,如果敌人溃退,不可恋战!就地挖掘工事备战,明确没有?” “明确!” “步兵前出准备吧!” 高地上,一个英国兵许是喝多了,开始往篝火里撒尿,其他士兵大声闹笑着,纷纷效仿。篝火因此熄灭了大半,另一个英国兵启开纯正的苏格兰高地威士忌往篝火里足足洒了半瓶,火“唿”的一下又燃起来了,并且比刚才还旺!烈火燃进了瓶子,举瓶子倒酒的英国兵大唿着丢开酒瓶,酒瓶落进篝火中破碎,于是又是一股沖天之火。 酗酒的英国兵大唿小叫着,几个人带头唱起了英国军队的传统军歌《掷弹兵进行曲》。这首歌能够让他们想起英国陆军很多曾经的荣誉和骄傲。他们的祖辈穿着红色的军服,乘坐皇家海军的舰艇,走遍了全世界,打败了很多强悍的敌人,他们的国家因此被称作“日不落帝国”。那个时代,也是英伦三岛央格鲁萨克逊子孙们最辉煌最引以为傲的时代。因为不管是什么时间,阳光始终照耀他们的米字旗和帝国神圣领土。他们是日不落帝国的百战百胜之师,是他们这支百战百胜之师造就了帝国的辉煌! 歌声渐渐变得响亮,所有人都引吭高歌。没有人发现,几百个杀气腾腾的中国士兵已经抵近他们这帮大英帝国勇士脚下的高地。 迫击炮弹出膛时发出的闷响,酒醉的英国绅士们听不见;迫击炮弹划破空气时发出的怪吼,引吭高歌的绅士们倒是听见了。只是,醉酒的人,反应总会慢那么几秒钟。 炮弹在170高地上接连炸开,破碎的人体加上破碎的篝火,呈放射状沖向天际。随后,成片的木柄手榴弹自高地之下开始做抛物运动。又是一通剧烈的爆炸,篝火不见了,歌声不见了,高地上只剩下英国兵的惨嚎。 原本被篝火映射得十分明亮的170高地,在战斗中被接连不断的爆炸变成了忽明忽暗的炼狱。英国士兵不断倒下,他们陷入了无边的恐惧,黑暗给他们的压迫感和错觉,让他们觉得攻击他们的敌人比他们的子弹还多! 中国士兵的喊杀声盖过了英国士兵的惨嚎声。波波沙的枪声沉闷,大转盘的枪声脆生。眨眼的工夫,高地上已找不见站着的英国人。 几十个还未彻底醉晕头的英国兵慌乱地逃向南方,尾随他们的是中国士兵的曳光弹。黑暗中几个被击中的英国兵一头栽倒,受伤的人朝同伴悽惨的唿救,没中弹的英国兵返身去救同袍,又有几个救人心切的被击中。还活着的不敢再回头,哭喊着跑向黑暗的南方。 越来越多的战士冲上170高地,英国士兵在个别地方的顽抗很快被粉碎了。这场突袭非常漂亮,中央突破、两翼包抄、多路穿插,一下子就把170高地上的英军分隔在几块小区域内。短暂的枪战和白刃战后,170高地成了二七一团的地盘。 二七一团中那个会说英语的士兵还活着,此时他正在跟英国俘虏沟通。 “你们的番号?” “大英国协第28旅,皇家来復枪团9营。” “大英国协?你是英格兰人?苏格兰人?威尔斯人?或你来自加拿大?澳大利亚?纽西兰?” “英格兰人。” “守卫这个高地的朝鲜军人呢?” “被我们……击溃了……” 高地上忽然传来一声惊唿,黑暗中众人不知发生了什么,有人高声问:“什么情况?”更多的人端起手中的枪警惕地看向四面的黑暗。 “有尸体!好多……人民军的……” 大家朝发出惊叫的人围拢过去,他们在一些炮弹炸出来的深坑里看见了好多尸体。这些尸体死状奇惨,血液已经凝固。 第238页 一个干部俯下身子查看尸体,基本每个尸体上都有明显的刀口…… 依照以往对西方国家军人的印象,他们不是很热衷于白刃战。 干部站起身子,再看向俘虏时他的目光中满是愤怒。 会说英语的士兵还想继续审问俘虏,却见俘虏忽然变得惊恐,他看见了杀气腾腾的李洪顺,打过仗的人都能很准确的读出同类身上冒出来的到底是杀气还是和气。李洪顺点了颗烟,陶醉地吸了一口,随后,他用枪指向了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英国战俘。 “不!”会英语的中国士兵大喊道。 所有的中国士兵还未反应过来,波波沙沉闷的枪声再次传遍170高地,二七一团抓获的英国战俘全部倒在血泊之中。 所有人都震惊了,傻呆呆的看着李洪顺。李洪顺继续吸着烟,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拴柱子和张志辉急匆匆赶来,看见地上不成形的战俘尸体,拴柱子大声问:“为什么杀降?人民军队从不杀降!” 李洪顺满心无所谓,说:“你们是你们,我们是我们。” 拴柱子喝问:“你们难道不是共产党的部队吗?你们难道不是人民军吗?” 李洪顺还是那样的满心无所谓,他喷吐出最后一口烟,反问:“团长同志,你干嘛不把你这些问话送给今天白天公路上被炸死的朝鲜军民?你干嘛不把你这些问话送给那些死后还要被帝国主义畜生虐尸的我的人民军战友?” 拴柱子愣住了。 李洪顺说:“团长同志,那些死在公路上的,死在170高地上的,不管是兵是民,他们都不是你的同胞,可他们死了,被侵略者炸死了,被侵略者杀死后虐待了遗体!你不心疼,我理解,但我不能不心疼!他们有什么罪?他们有的是老百姓,手无寸铁;即便是军人,即便活着的时候给所谓的联合国军造成了伤亡,可他们已经死啦,已经在战火中被毁灭了灵魂和肉体!难道他们的遗体不该被尊重吗?啊?哪怕真的是死敌,难道不该、至少给牺牲者的遗体起码的尊重吗?团长同志,你在乎过他们吗?你在乎过我的同胞吗?你心疼过他们吗?你心疼过我苦难的同胞吗?我的团长同志?!” 拴柱子回答:“俺在乎!俺心疼!俺心疼的都快疼死啦!你凭啥说俺不在乎不心疼?如果俺不在乎俺不心疼,俺不会过鸭绿江和三八线冒着生命危险跟世界第一经济军事强国作战!朝鲜是中国的兄弟民族!老子的队里就有朝鲜族战士!如果俺们不在乎不心疼,俺们为啥不远万里的来到朝鲜帮你们打鬼子!就因为你们是俺们的兄弟!” 李洪顺说:“可你总归是中国人,不是朝鲜人,你永远无法理解我心中的痛。团长同志,我刚才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对毫无人性的畜生,我不会讲仁慈和人道。” 拴柱子说:“俺怎么不理解你心中的痛?俺的所有亲人也死于侵略者之手!可俺照样不杀降!因为俺姓共!俺永远记得俺是人民子弟兵!人民子弟兵就不杀降!!俺记得俺还是个人!!俺不能跟畜生一个揍性!!” 李洪顺说:“还是那句话,你是你,我是我。”他转向其他士兵,大吼道:“干嘛不听团长的话?赶紧修补工事!备战!” 他提着枪走开了,所有中国战士,似乎很敬畏他,又似乎很怕他,挡住他前行道路的战士主动给他让开路,迎向他的人不敢看他的脸。没有人再次喝问他为什么杀降,就连拴柱子也没有。 第八十六章 更新时间 2012-06-14 16:57:53字数 8067 很累,很累,累到躺下就不想再动。扛着超过自身体重的战争装备急行军五个小时,又用一场闪击战重新夺回170高地,击溃了占据高地的英军一个营。为了防止敌军反扑,现在必须抓紧时间修復高地上的工事。之前的惨烈争夺战已将整个高地打烂了,几乎所有工事都破破烂烂,需要重新修补。好在,工事的基础还在,修復总好过构筑。 所有人都挥汗如雨,所有人感觉这一生都没这样累过,所有人都怀疑如果现在躺下,他们是不是就永远无法爬起来。粘在他们身上的土,慢慢被他们的汗水浸成泥水。工兵铲和工兵镐不断抡起又落下,一道一道沙袋墙被重新垒砌,一条一条交通壕恢復如初,一个一个弹坑被修改成散兵掩体。几十名战士拿着刚砍来的圆木来到阵地前一百米处,被破坏的步兵障碍物和防坦克桩也修理好了。 一切都在极度劳累中有条不紊的进行。 好在,敌军始终没有进攻。这么长时间的交战,让他们即便在掌握绝对优势兵力的前提下也不敢在夜间作战。二七一团的加强营在忙碌,加强营对面的敌军在等待。敌军在等待天亮。 东方就要升起启明星了,170高地北面终于传来纷沓的脚步声。穿着胶底鞋的双脚踏在地面上发出的特殊声响,令敌人恐惧,令自己人安心。 尹川带着二七一团的大队人马赶到了。他们同样衣衫褴褛、疲惫不堪,一些人身上带着伤,明显不是沿途的灌木、怪石造成的。尹川说,他们遭遇了敌机和敌炮兵的所谓“火力警戒”。当时二七一团部分部队正在通过一条山谷,轰炸忽然来临,眨眼的工夫半个连就没了…… 拴柱子没有什么客套,他说:“弟兄们,加把劲儿,修復好防御工事,师部的下一道命令到达前,死死戳在170高地上!” 第239页 二七一团主力加入了修復工事的行列。人多力量大,纵然很疲惫,但当启明星高高挂起的时候,二七一团的防御工事修补完毕并得到了进一步加强。 黎明到来,拴柱子看清了高地前方景观。 那是一条浅浅的河流,不用摆渡工具,步兵就能趟水而过。与河流并排存在的是一条战备公路,公路与河流曲曲折折一直延伸到朝鲜的西海岸。李洪顺介绍说,这条公路通往仁川港等多个港口,河流则向西流入黄海,此地距离海岸线仅五公里。公路是当年仁川登陆后麦克阿瑟组织人手修建的。貌似麦克阿瑟一直未曾忘记仁川登陆的辉煌,也不曾忘记共产党军队的强大攻势,修建这条公路,就是为了防范将来某天联合国军的再次崩溃。一旦发生这样的情况,联合国军至少还可依靠强大的海空力量在狭长的朝鲜半岛中间某点实施两栖登陆,并藉助这条战备公路迅速向敌占区输送兵力和设备,再一次利落的、漂亮的斩断共产党军队的重兵集团。 如今,向南进攻的中朝军队开始大规模北撤,为了防范联合国军从侧翼卡住中朝军队的退路,位于滨海地区战备公路附近的170高地具备了真正的战略意义。在此驻防一支劲旅,可有效掩护正在北撤中的中朝部队侧翼安全,更可起到警戒防范联合国军两栖登陆的作用。并且,一旦某支北撤途中的中朝部队遇到麻烦,170高地的守军能够以高地位据点前出接应友军。 劣势就是,如果170高地真的成了敌人的眼中钉、肉中刺,那么170高地将迎接陆海空三个方面的火力覆盖。除了170高地,四周都是平原,无险可守,周围少有民居和树林等天然屏障,部队无法隐蔽。所以,二七一团只能待在高地上迎击可能来自四面八方的强大敌军。其结果,二七一团很可能成为又一个疑似全军覆灭的朝鲜人民军706联队。 当然,170高地距离三八线较近,过了三八线不远就是北韩的山区。一旦战局有变或接到撤退命令,只要向北勐跑十多公里就相对安全得多。 情况是这么个情况,事情是这么个事情。拴柱子等指挥人员将一切的优劣势烂记于心,迎敌策略瞭然于胸。 “吃饭!休息!等着!敌人不来则已,一旦来了,弟兄们,看见高地四周的平地了吗?”拴柱子吼道。 “看见了!”两千多人齐声吼道。 “让敌人的尸体覆盖住平地!明确没有?” “明确!”两千多人的吼声依然整齐划一。 太阳升起来了,阳光普照大地。和阳光一起洒向大地的,还有联合国军成吨的炮弹和炸弹。来自地面重炮的炮弹,来自海军舰炮的炮弹,来自轰炸机的重磅航空炸弹,雨点般落在170高地上。 当年在桥头沟,二七一团的前身也经歷过勐烈的炮击。跟世界有史以来最强大的军队联合体比起来,日本人的炮兵真的是孱孙!钢融铁化,也不能形容这场轰击的威力。光在防炮洞里被活活震死的战士就有不少。看来,联合国军真的发狂了,他们更明白170高地的重要性。这个高地如果掌握在中朝军队的手里,他们的迂迴包抄战术便会威力大减。之前守卫这里的朝鲜人民军已经给联合国军造成太多的麻烦了。 轰击整整持续了半小时。不过,步兵的动作仍然很谨慎,他们早已不再信任己方的炮火,哪怕己方的炮火再犀利。 从三个方向缓缓推向170高地的散兵线,全部由亚洲人组成。负责中央突破的是南韩军一个营,另有菲律宾步兵和泰国步兵各一个连分别负责突破左右两翼。进攻170高地的联合国军指挥层由大英国协28旅旅部和法国营一部组成。事实上,此地的西方联合国军少之又少,算上大英国协军和法国僱佣军,能打仗的大鼻子欧洲人还不到两千人。西方军队的主力,一部分已经推进到三八线以北,另一部分则在三八线以南地区与穿插进攻的中朝军队对垒。两部分均陷入苦战之中。这样,在基本被联合国军控制的4号地区内集结的基本是南韩军。联合国军的高层可没有勇气把南韩军顶到作战第一线去。血的教训啊,联合国军不怕神一样的对手,但真的很怕南韩——这样一个蠢猪似的队友!因为南韩军如此之差,以至于他们连他们军队的指挥权都没有,更有一支部队因为战场表现太差而被美国人取消了番号。 所以,当被击溃的大英国协28旅的残兵逃回指挥部报告说4号地区的170高地已被大量中国军队占领时,该地区联合国军的最高级别军官——大英国协28旅皇家重坦克团指挥官梅森上校,立刻在心里无数遍的向上帝祷告:仁慈的主,即使我手下大部分是南韩军,也要让我顺利的收復170高地,不能让中国军队以此为据点大量增兵。 总而言之,因祸得福,二七一团起码在头几次高地保卫战中面对的不是什么可怕的对手。 当然,二七一团此时扮演的角色,于中朝方面来说是保卫己方重兵集团侧翼安全的部队,于联合国方面来说则更像插入他们腹地的毒瘤。所以在之后的战斗中,对手越来越强悍,二七一团遭受的打击越来越剧烈,损失也很大。 说那时的二七一团是一支孤军,并不为过。 但就是这样的一支孤军,同样令攻打170高地的南韩军心惊胆战。 散兵线还在缓缓推进,硝烟瀰漫的170高地上好像已不存在活人。南韩军里的新兵没尝过中国军队的厉害,有些兴奋,脚步也加快了。但是很快,南韩老兵就把愣头青们呵斥回散兵线里。 第240页 中国人是一群比蟑螂生存能力还强百倍的怪物!不管之前砸在他们阵地上的炮火多么勐烈,哪怕用烧夷弹连同他们阵地的泥土也一併引燃,当你冲到近前时,迎接你的仍然是铺天盖地的木柄手榴弹雨和密如乌云的子弹!这是南韩军付出无数鲜血和生命才总结出的“经验”。他们中的大部分人,在被中国人击毙之前也搞不懂,他们为什么杀不死中国人。 指挥攻打170高地的英国军官梅森上校和法国军官让·查勒中校显然有些不耐烦。他们想不明白,如此强大的炮火准备,以及规模那么庞大的攻击部队,怎么还是无法让韩国人鼓足勇气。对于韩国军队的士气和水准,梅森和让·查勒已经从最初的震惊、同情到之前的怒其不争转变为此时此刻的极度鄙视与不屑了。如果说,你们韩国人连一群东亚病夫都打不过的话,那么你们活该被共产主义分子统治和虐待!我们这些人何苦漂洋过海来到这远东最最贫困最最不适合人类居住的半岛上帮助你们? 南韩军的速度不快,他们小心翼翼的涉水而过,在步兵障碍物后面磨蹭了好半天才有大约一个班的人鬼头鬼脑的露出身子继续前行。这一个班走出五十多米后仍未见高地上有人开火,大队人马才又继续缓慢的拉出散兵线、缓慢的前进。 梅森实在看不下去了,放下望远镜对让·查勒说:“查勒先生,咱们去喝一杯咖啡吧,也许中国人太鄙视韩国人了,不屑于沖这群废物开枪。咱们再等等,待那群亚洲小丑秀完了他们卑劣的跃进冲击技术,咱们两军再联手攻击,让亚洲猴子们开开眼,尝尝我们百夫长坦克的厉害!” 让·查勒也放下望远镜,说:“中国人不会轻易交出170高地的,他们不是朝鲜人。他们也许适合做奴隶,但想把他们变成奴隶,却需要耗费很大力气。” 梅森不置可否的扬扬眉毛,勤务兵这时已将咖啡端来,两位欧洲来的绅士开始十分细緻的品味咖啡。让·查勒马上皱起了眉毛,抱怨道:“该死的美国人!这是他们的咖啡吗?” 梅森笑笑,说:“忍受一下吧,查勒先生。等这场该死的战争结束后,我请你去我在苏格兰的牧场,喝我自己磨出来的咖啡豆。” 让·查勒说:“谢谢上校美意,上校还是来我的家乡马赛吧,我们那里的咖啡才是上品。” 进攻梯队方面,菲律宾人和泰国人沉不住气了。在能够看清170高地第一道战壕的时候,他们几乎同时发一声喊,加快脚步冲击。 南韩军乐得这样,就让这些黑不熘秋的傢伙们尝尝中国人的手榴弹雨吧! 然而,菲律宾人和泰国人已经分别从左右两翼占领了高地第一道战壕。并开始逐步向第一道战壕正面扩散。一个菲律宾少尉洋洋自得的沖落后的南韩人挥挥手,那意思仿佛在说:“快来吧韩国人,中国人已经变成碳水化合物了!” 南韩士兵看着他们的军官,他们拿捏不定的是,到底要不要逞能超过那些傲慢的黑不熘秋的东南亚野人。毕竟,他们这一个营才是进攻梯队的主力。 南韩军的营长思索一番,说:“大韩民国的战士们!”话一出口,所有士兵都为之一振,他们要勇敢的攻坚了!被美国人和欧洲人鄙视,他们尚且可以容忍,但是被在他们眼中还未开化的东南亚野猴子鄙视,朝鲜民族的尊严何在?连无数次被狂虐的他们也忍受不住这样的侮辱啊! 然而,营长接下来的话又让士兵们直翻白眼,营长说:“继续跃进攻击!时刻提防狡猾的中国人!” 南韩军的散兵线继续他们龟爬似的行动。菲律宾人和泰国人终于开始发笑,一开始他们只是安静的笑,后来简直是哄堂大笑。当南韩兵从他们头顶跨过去时,他们用语调怪怪的英语大喊:“韩国人!不要只盯着前面!小心中国人从你们屁股后头进攻!” “混蛋的野人!该当心屁股的是你们自己!”南韩士兵中开始有人大声用英语回敬。 “不要废话!继续跃进!当心中国人的突袭!”南韩军官在这种时候顾不上所谓的“民族自尊心”受到挑战。 菲律宾士兵和泰国士兵看着南韩士兵加快脚步冲击,他们还在大笑。既然他们已经身处170高地的第一道战壕,既然中国人一直没有反击,那只能说明一点,中国人已经撤退了。是的,长官们说的没错,高地上一定有中国人的重兵,只不过是死了的重兵。 就在这时,菲律宾士兵和泰国士兵的脚下发生爆炸。这些来自东南亚的士兵被炸飞的时候还没能收住他们的笑。所以,他们破碎的尸体中,面部表情才更显怪异——痛苦扭曲震惊不明所以的笑,怪异的笑。 就像当年守卫桥头沟一样,二七一团让出了一部分阵地,在地下掩埋了大量的tnt炸药。并且,他们现在用的tnt炸药,比当年用的威力大了不止一倍两倍。这都是从苏联进口的由专业兵工厂制造出来的tnt炸药,而绝不是当年他们用来打鬼子的tnt炸药。当年,他们的炸药是怎么来的?他们从臭弹里、从缴获的炸弹里抠出来许多黄色炸药,捏吧捏吧组合而成,就成了能把鬼子炸死但仍然仁慈到能让大部分鬼子留个全尸的土制tnt炸药。 第241页 这次在朝鲜的170高地,二七一团用的tnt炸药,只引爆了其中一部分,就将一大半泰国步兵连和几乎全部菲律宾步兵连送上了天空。受到波及的,是一些正在跨越第一道战壕和恰好邻近第一道战壕前后的南韩士兵。 一时之间,一道给死神准备的死亡之墙在战壕上建立。那道墙的周围,破碎的人体和破碎的武器四散纷飞。这样的场景,吓疯了还没跨越战壕的南韩步兵。他们十分没形象的哭喊着朝他们的阵营跑去。而已经跨越战壕的南韩士兵,他们回头朝他们的同伴大喊,这种时候怎么能放弃进攻呢?即使不进攻,接应一下我们撤退也好啊! 南韩士兵很快就顾不上唤回狼奔豕突的同伴了。他们的头顶,真的出现了无以计数的木柄手榴弹。手榴弹翻着跟头,屁股后头冒着烟,在他们的头顶爆炸,带起一片一片的血雾和破碎的人肉,引得好多大男人哭爹喊娘。 半根烟的工夫,志愿军的火力射界内再无活动的敌人。透过还未彻底消散的烟雾,能看见暗绿色的扭曲的尸体铺了一地。 梅森和让·查勒,这两位欧洲来的老绅士,手里还端着咖啡杯,盯着170高地的蓝眼睛却有些呆滞了。 “不,不,不,这样的场景我见多了!谁让他们是中国人呢?”梅森终于开口了。 让·查勒说:“梅森先生,我想你的百夫长坦克该出场啦。” 梅森摇着头,改口说:“这样的场景,和以前并不太一样。中国人的火力变勐了!我好像听见了波波沙冲锋鎗和郭留诺夫重机枪的声音!难道?不可能!苏联人绝不会参战的!他们的主要力量部署在欧洲!他们不会为了一个金日成就和联合国开战的!我不能让我的士兵去送死!” 让·查勒半开玩笑地说:“看来人们说的没错,英国胆小鬼。” 梅森有些生气了,他高声道:“嘿!查勒先生!我们不是胆小鬼!我只是不想让我的孩子们去送死!” 让·查勒说:“可是,李奇微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他不想让中国人出现在三八线以南,甚至不想让中国人出现在朝鲜半岛!” 梅森忽然笑了笑,说:“那么,就让韩国人想想办法吧!谁让他们是聪明的韩国人呢?哈哈!” 被命令继续进攻170高地的南韩士兵愤怒了,他们恶狠狠地咒骂着该死的白种猪,高高在上的指挥他们韩国人的军队也就算了,居然还把他们当成了可悲的炮灰!那座被中国人占据的170高地,简直就是死神的乐园!为什么首批冲锋的是韩国人呢? 没什么理由,就因为他们是韩国人。梅森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他不想让英国的小伙子去送死,那么,去送死的只能是韩国人。 南韩军这次集结起一个团的部队,在联合国军又一次炮火准备后,他们以营为基本单位,嚎叫着扑向被炮火犁了无数遍的170高地。他们依然百分之二百的肯定,中国人还活着,并且没有撤退。 果然,在他们的先头部队距离170高地中国人据守的战壕不到五十米的时候,密集的子弹唿啸而来。他们连滚带爬的躲避,仍然有很多人被弹雨撕碎了肉体。他们在血肉横飞中徒劳地躲避着,又很快在血肉横飞中变身碎肉。 以前阻挡他们进攻的障碍物倒成了他们极佳的藏身处,但是那些障碍物藏不下他们所有人!不少人被惊慌失措的同伴挤出藏身处,然后在弹雨中痉挛、破碎。躲在障碍物后的人来不及庆幸,志愿军的迫击炮弹从天而降,将他们的大多数送上了天际。 据枪射击的志愿军战士们也开始大吼,把他们的愤怒、恐惧、兴奋一併吼出去,把他们的子弹成片成片的倾泻到蜂拥而来的南韩军身上。 “长官!韩国人有溃退的迹象!”一个英国士兵大声报告道。 他们的长官,一名来自威尔斯的中尉已经看到了,几百个南韩军不顾他们长官的命令,飞快地奔向联合国军的阵营。他们长官先是鸣枪示警,可是没有任何作用,他们的长官不得已击毙了一个逃兵,紧接着他们的长官被愤怒的逃兵乱枪打成了筛子。 “该死的韩国人!就算用枪对付他们的长官,也不敢朝中国人开火!先生们!该我们上场啦!山姆,喊话。”威尔斯中尉高声道。 “以联合国军的名义!为了捍卫民主和自由,你们必须冲锋!回去继续进攻!重复,回去继续进攻!” 扩音器的声音传出好远好远,甚至盖过了枪声,但是溃退的南韩士兵有增无减。 威尔斯中尉的士兵们,他们手中的斯登式冲锋鎗和布伦式轻机枪已经子弹上膛,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奔逃的南韩士兵。 “最后警告!退回攻击位置!否则后果自负!” 英军士兵们已能看清南韩军因绝望、恐惧而痉挛扭曲的面孔。 “开火!”威尔斯中尉终于发话了,他第一个用白朗宁手枪击毙了已近在咫尺的南韩逃兵。 “开火!开火!” 英军士兵们开火了,成片成片的子弹,比志愿军的还要密集。南韩兵哭喊着、惨嚎着,难以置信地看着子弹穿透同伴的身体,鲜活的人肉就黏在他们的脸上。很快,他们也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狠狠撞击在他们的胸口。他们低头想看看是什么东西撞得他们那么疼,但他们的目光模煳了…… 第242页 “弟兄们!回到攻击位置吧!他们真会枪毙逃兵的!” “可我们回去了又能怎样?还不是一样被杀死吗?” “我想回家!” “我要妈妈!” 南韩士兵哭喊着,躲避着,惨嚎着,成片成片的倒下。 “你为什么枪杀我的士兵?梅森!你为什么枪杀我的士兵!”南韩的团长怒气沖沖的闯入梅森和让·查勒的指挥部。 梅森冷冷的看了他一眼,说:“因为他们玷污了军人的荣誉,他们被敌人吓破了胆,他们在自己的国土上被装备原始的敌人击溃。如果你还是个军人,朴团长,你知道你该怎么做。你现在该去管教一下你的士兵,让他们明白怎样做一个合格的军人,而不是在这里对你的上司大唿小叫。” 朴团长看着傲慢的梅森,目光中满是愤怒,但他不能把人家怎么样,人家说的似乎很有道理。朴团长怒气沖沖的出去了,他夺过勤务兵手里的m-1卡宾枪,带着团部人员勐扑向他那溃逃的军队。 “大韩民国的战士们!为了我们的国家!为了我们的民主和自由!让我们像一个战士那样去和侵略者战斗吧!想想李舜臣!想想我们的先烈们!我们不要玷污了我们国军的荣誉啊!逃跑是可耻行径!逃跑的话配不上军人的称号!宁可战死也不要被人家当成逃兵枪毙啊!”朴团长喊着,噼手夺过忙于逃命的旗手的团旗,一路向着170高地勐冲。 “沖啊!沖啊!”团部人员挥舞着手枪尾随他们的团长冲击。 奇蹟出现了,溃退的南韩军看见了那面沾满了血污的团旗,看见了扛着军旗冲锋的团长。他们停止了溃退,军旗所指,冲锋陷阵。 一个团的南韩军,已无刚进攻时的阵型,他们混杂在一起,纷乱地沖向铺满太多国军尸体的170高地。 拴柱子灌一口朝鲜烧酒,骂道:“狗日的!这就开始有种了?操!好啊!老子正好手痒痒!就怕你们不抗揍呢!”他走出顺着交通壕跑着,一边跑一边大喊:“老规矩!放近了打!50米,花生米伺候!30米,苞米棒子伺候!狗日的要不长眼,直接冲进阵地,人肉叉烧包伺候!” 战士们据枪做好一切战斗准备。 一道战壕里,岳兴国喝了一口威士忌,咧着嘴骂道:“操!还真他妈像马尿!” 他身旁一个战士说:“连长,师爷的那个笑话……” 岳兴国说:“你当我不知道啊?操!还有,你个新兵蛋子,有资格管参谋长叫师爷?” 战士说:“俺已经用辛莫纳甘干躺下两个二鬼子啦,俺盯了半天,他们躺下就没再起来,铁定死逑!既然这样,俺想俺有资格啦。” 岳兴国拍拍战士的肩膀,说:“好小子!有种!对!你有资格啦!好好打!继续打他狗日的!” 战士笑着应答:“嗯哪!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俺已经赚了!” 南韩团长扛着他们的团旗沖在最前面,志愿军弹雨勐然来袭,他的几个卫兵忠实的挡在前面,几乎被大转盘的子弹拦腰斩断。随后,一颗辛莫纳甘的子弹飞来,利落地击中了南韩团长的钢盔。殷红的鲜血和白色的脑浆奔涌而出,瞬间煳住了南韩团长的黑瘦黑瘦的脸。南韩团长看不见,他的士兵成片的倒下。他无力地瘫倒。 不过,南韩士兵没再溃退,他们顶着巨大的伤亡一步步接近志愿军的战壕,手中的武器也开始泼洒弹药。 一时间,双方都杀得兴起了。 无奈,据守170高地的是纯苏械装备的志愿军二七一团。如果放在以前,这样疯狂的人海攻击即使无法攻占志愿军阵地,也会让大部分装备旋转后拉式步枪的志愿军手忙脚乱。但是现在,波波沙一个弹鼓里能装71发子弹,大转盘的弹容量47发但如果是弹链的话就不知有多少了,郭留诺夫重机枪最是步兵的噩梦,前面一个防弹板能够有效保护正副射手的安全,两个轮子让机枪小组的机动能力大大增强,最要命的是这种枪口径大、火力勐、供弹足。 在二七一团,以上这些位于世界领先行列的自动武器占全团单兵装备的百分之四十,将近一半了,对射火力得多占便宜? 所以,南韩军爆发了少有的英勇,由团长带头冲锋,几乎攻入了二七一团的战壕,最后的结局,是团长阵亡,团部人员阵亡大半,全团在170高地上扔下了近千具尸体。 他们的倖存者全部疯了。究其原因,吓的。 提到二七一团的损失,就连二七一团自己都很无语。他们自出发后总共伤亡二百四十三人,而这些伤亡人员的大多数,竟然不是因为南韩军的人海冲击!张志辉统计,开赴战场时的非战斗减员和联合国军对170高地的轰炸,导致二七一团二百零七人伤亡。 第八十七章 更新时间 2012-07-01 15:34:35字数 6210 “梅森先生,你现在打算怎么办?韩国人算是指望不上啦。”让·查勒看了看指挥部里的人员,即便有韩国方面派来的参谋和联络员,他也实在无法克制自己对韩国人的鄙夷之情。他现在即便揭了一群懦夫的短,也没什么好尴尬的了。他继续说:“我们法国陆军的海外兵团,那些带着红色贝雷帽的小伙子们,是一群出色的战士。” 第243页 “因为你们的国策,只要他们作战足够英勇,就可以获得法国国籍,是吗?”看来梅森上校也不是个喜欢给别人留面子的人。 让·查勒倒是无所谓,只是说:“别管他们为何英勇,总之他们很英勇,这倒是事实。如果梅森先生不相信,可以让这些小伙子来一场冲击。” 梅森想都没想,干脆地否认:“事情远没有那么糟糕,让,何必那么迫切呢?我们还有那么多的韩国人,你那些从阿尔及利亚和突尼西亚来的兄弟们大可以再等等。” 说话的工夫,又一轮炮火准备完毕了,一个新的韩国团发动了冲击。其结果早在冲锋发起之前,梅森和让·查勒就想到了——在距离高地中国军队战壕50米到30米之间的空旷地带,韩国人撞上了中国军队的火力网,这道火力网由步枪、机枪和手榴弹组成,经过那样一场勐烈的炮火准备,这道火网的威力却不曾减小一分。韩国团的后续冲击部队,遭到的是中国军队迫击炮的曲射火力打击,很显然中国军队的迫击炮手们所进行的不是漫无目标的压制射击,貌似他们是将迫击炮当成了狙击步枪,目的非常明确,遭到炮火打击的往往是后续攻击部队中的重火力手和基层军官。 在韩国人的血肉横飞之中,梅森和让·查勒逐渐到摸透了二七一团的防御作战特点。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想做到知己知彼,有时必须付出血的代价。既然现在有韩国人沖在最前面,总好过拿英国和法国小伙子们的鲜血去换取经验。让·查勒有恍然大悟之感,他和梅森相视一笑便不再急于让他的法国营去冲击170高地。他们甚至开了一瓶上好的红酒对饮。 又粉碎了一场南韩军的冲锋。眼见南韩军的兵群屁滚尿流地奔向联合国军的阵营,拴柱子大声命令停火。现在二七一团不得不面对一个事实,他们的弹药不多了。自动武器在近战对射中占尽便宜,但所消耗的弹药基数也是惊人的。在一支以旋转后拉式步枪为步兵主战兵器的军队中,单兵携带150发子弹就可满足一天的作战所需。在一支自动武器普及率达到百分之四十的作战团队中,可不能这样计算了。拿波波沙冲锋鎗举例,一个弹鼓71发子弹,连发的战斗射速达到每分钟105发,单发的战斗射速也达到每分钟40发。这样的弹药消耗量,一天作战需要多少基数? 170高地四周的平地上铺了厚厚一层暗绿色的尸体,还有一些濒死的伤员在缓缓的蠕动,发出瘆人的惨嚎。二七一团阵地上偶尔响起一两声辛莫纳甘的脆响,志愿军战士这是在帮助南韩的炮灰们结束痛苦,虽然手段实在不够人道。 所有人都知道,对面的大鼻子欧洲人或许不是特别痛恨他们,但是南韩军,真的已经恨他们恨到了骨头里! 此时高地上大部分人在吃饭,他们捧一把炒面送进嘴里,吃饭的时候目光仍然盯着联合国军阵营所在的方向,保持着十足的警惕。几场战斗下来,新兵也有了老兵的样子。高地上也迴荡着志愿军伤员的痛唿,卫生员们忙得不可开交。眼下的情况,伤员是不可能送往后方的,只能等待大部队到来。现在指挥员们最担心的是部队的士气,毕竟新兵太多了。而伤员的痛唿声,往往是导致新兵崩溃的罪魁。所以现在指挥员们都在基层巡视。 张志辉一边吃炒面一边在战壕里熘达。团长说了,他们团部的干部必须得保证所有战士有一个良好的状态,也必须时刻了解部队的实际情况。他们这些老兵都明白这场仗绝不轻松。 当他熘达到一处战壕时,忽然听见一个来自南方的战士感嘆道:“日哦,杀了这样多的人……”他的同伴附和道:“打的时候莫得细想,现在一看,惊心哟。” 这两个战士没有吃饭,他们的干粮袋都没拆开,并且明显很鼓。 张志辉停下,问:“咋的?有些手软啦?” 两个战士拼命摇头,一个说:“师爷,哪有的事情?狗日的都是畜生,杀死一个少一个!” 老二七一团以东北人为主,兼有一部分山东人和少量河北人、河南人。现在的二七一团,操着南方口音的人一定是从国内徵召的新兵,这明显是两个新兵。不过,即便是新兵,对张志辉的称谓也变了,经过刚才几场高地防御战,只要还活着的二七一团战士都符合了这个步兵团中所谓潜规则里的条件。张志辉笑笑,说:“别否认啦,都写在你们脸上了。其他同志都吃了饭,你们咋没吃?不过这就是打仗,没办法,你不杀人,敌人就会杀你。习惯就好。吃饭吧!” 两个新兵摇头,有呕吐的欲望,张志辉严肃起来,说:“趁着现在敌人没缓过劲儿来,吃!吃不下也得吃,敌人缓过劲儿来了,吃饱喝足了来打咱,咱不能没有精神和力气,是不?” 两个新兵解开了他们的干粮袋,虽然动作扭扭捏捏、磨磨唧唧,但最终他们选择听话当乖孩子。他们捧一把炒面塞进嘴里干嚼,就好像在嚼蜡,仍然有呕吐的欲望。他们是硬着头皮在吃。不过他们好歹开始吃了。张志辉丢给他们一人一颗烟,说:“饭后一颗烟,赛过活神仙。吃饱了抽一口。习惯就好喽,习惯就好喽。”他像对两个孩子似的分别拍拍两个新兵的脸,继续他的巡视。 此时的拴柱子则在临时救护所里,他面对的是全团所有的重伤患,大部分是敌人的炮击造成的。说实在的,南韩军的冲击确实像笑话。 第244页 团救护队的队长低声跟拴柱子说:“医药包快用完了,止痛药已经用完了。” 拴柱子点点头,俯下身子面对一个重伤患,这重伤患长着一张典型的川娃子的脸——清秀、白静,肚子被炮弹皮剌开了,五脏六腑都烂了。他失了太多血,很明显活不成了,在这样的条件下,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死,毫无办法。他微微呻吟着,看到他的团长就再也绷不住。他低声说:“团长,我想我妈妈……” 拴柱子忍住伤心,强颜欢笑道:“兄弟,你会见到妈妈的。” “团长,疼……” 拴柱子不知如何安慰了,他让伤员的头靠在自己的胸膛上,轻轻拍着他的肩膀,说:“俺知道,兄弟,俺都知道,兄弟,疼也要忍住啊,忍住了疼,回家见你妈妈,对吗?” 川娃子把头埋在他的团长怀里,说:“团长,我要去见我妈妈,我能忍住疼。” 拴柱子说:“好兄弟!一定要回家。再等等,师长他们一到,有人会送你回家。” 这个重伤患就在拴柱子的怀里咽了气,他的表情是那样痛苦,或许连他自己都知道他活不成了。拴柱子的“谎言”也没有奏效。拴柱子默默撕下了这位重伤患的胸标,他们团的所有人都在胸标背面写明了自己的姓名、籍贯、家庭住址,这是他们团的习惯。他们中有人死去,活着的人会搜集他们的胸标交由专人保管,以后不管这个团里的谁活下来,不管多困难,也要按照胸标上的字迹找到烈士的家人,烈士可能什么也留不下,连尸体都无法运回国内安葬,那么就把胸标交给烈属,也算一个念想。 自这场战斗打响后,搜集的胸标已经五百冒头了。 拴柱子看着胸标背面歪歪扭扭的字迹:董贵臣,四川省眉山仁寿县葛坝村。 拴柱子合上死不瞑目的伤员的双眼,他对着伤员的尸体轻声耳语:“兄弟,对不住,俺把你带出了祖国,却没能让你活着回家,别怪俺。祖国不会忘记你,人民不会忘记你,可是这样的套话没有用。你是你妈妈的儿子,你牺牲了,你和你妈妈所失去的,不是几句空洞的套话就能够补偿的。俺会让你的胸标回到你妈妈身边,你安息吧,兄弟,安息吧……” 又有炮弹在阵地上炸响,就连极度疼痛的重伤患们也停止了痛唿呻吟。拴柱子起身奔出救护所,波波沙冲锋鎗被他紧紧攥在手里。此起彼伏的爆炸,还有发动机的轰鸣和履带滚动的声音。看来敌人出动了坦克,他们终于不仅仅用步兵打仗了! “英国坦克!好多!” “别慌!火箭筒伺候!” 51式90毫米火箭筒的操作手们,扛着他们的设备在战壕里奔跑着,炮弹在他们四周炸开,配合上履带滚动时发出的刺耳的声响,令他们有些恐惧和紧张。但他们又很期盼这一刻!单纯的步兵进攻,哪有他们的用武之地?他们之前接受了大量的培训,吃了不少苦头,还不就是为了这一刻嘛! 搭上了太多南韩士兵的生命,梅森上校终于决定动用他的28旅和法国僱佣兵。倒不是说梅森把持不住自己的战斗欲望,而是南韩军真的快要崩溃了,他们连死带伤三千多人,甚至没能啃下170高地的一寸土地!联合国军的时间也不宽裕啊!他们的任务原本就是控制170高地,再以此为据点向北发展战果。既然一上午的时间过去了170高地还掌握在中国人手中,又以那么多南韩军的生命为代价摸透了170高地中国军队的作战特点,也该精锐的英法联军动手了。 六辆百夫长坦克和大量头戴红色贝雷帽的法国僱佣军拉开散兵线,缓缓推向170高地。百夫长坦克的火炮不断地发射炮弹,同轴机枪也没闲着。而联合国军的轰炸还在继续。 几支51式90毫米火箭筒已经架好。尹川伏在一个炮手身边,说:“训练时怎么打,现在就怎么打!”尹川看了看这个额头上满是汗水的炮手,又说:“大牛,你是团里最好的反坦克手!你是最棒的!” 叫大牛的炮手看了看他的政委,尹川沖他鼓励的一笑。身为新兵的大牛总算不那么紧张了,他挤出一丝木讷的笑容,瞄准了一辆坦克。 170高地上腾起了几条火龙,反坦克火箭弹唿啸着飞出炮膛,以肉眼可见、人类又无法及时躲避的速度狠狠撞在了坦克车身上。火箭弹有的打在百夫长坦克的车体结合部上,有的撞在滚动的履带上,发出巨响、腾起火焰和浓烟。坦克车身剧烈的抖动,厚实的装甲让它们避免了完蛋的命运,但车内的人员却被折腾得够呛。火箭弹打在车身上,产生的冲撞力不亚于一场严重的车祸! 坦克的攻击阵型勐然一顿,法国僱佣兵们快步超过了坦克群,疏散队形向170高地交替跃进。这些来自法国殖民地的青年比很多法国本土青年都骁勇,就像梅森说的那样,他们拼命作战是为了获得法国国籍。他们的家乡太贫困了,有了法国国籍,在法国有一份体面的工作,他们的生活就有保障了。虽然大多数僱佣兵组织都是人为财死的乌合之众,但法国外籍兵团却是世界上少有的劲旅。现实生活中的体制问题,谁不想在资本主义世界中的一流富裕国家里当一个正经的公民? 这些在战斗中不怎么喜欢戴钢盔的法国外籍兵团士兵们,在朝鲜战场上表现出来的勇敢精神足以令本土作战的韩国士兵们汗颜了。说到底,他们比很多韩国士兵更知道自己为何而战。 第245页 外籍兵团的士兵们在百夫长坦克的支援下距离170高地越来越近,他们中不断有人被中国人的子弹击中,但他们仍然持续冲锋。并且,他们的跃进攻击技术明显比韩国人更专业,很显然他们受过良好的训练,并有丰富的实战经验。 更多的百夫长坦克现身了,大炮和同轴机枪让二七一团吃尽了苦头。一个步兵团如果不是占据了有利地形,在如此疯狂的坦克集群面前绝对不堪一击。 就在这时,美国海军的飞机也从西方海面的航空母舰上起飞,成群结队的飞临170高地空域。大口径机关炮和威力强劲的航空炸弹把170高地化为了死神的乐园。 弹片横飞的阵地上惨嚎不断、肉沫横飞,这才是真正的联合国军进攻啊!这才是真正的重头戏啊! 李洪顺躲进一个航空炸弹炸出来的弹坑里拨掉粘在身上的碎肉,大吼道:“弟兄们冲出去啊!别躲在这里挨炸!” 他附近一个志愿军连长勉强听到了他的吼声,于是扭头对身旁的战士喊:“都他妈冲出去!沖啊!和敌人搅在一起呀!” 连长的战士们同样开始大喊,并纷纷冲出了掩体。他们距离法国僱佣兵还有段距离,很多人刚一露头就被百夫长坦克的枪炮击中。 李洪顺架起波波沙冲锋鎗扫出一排子弹,空气中传来的怪吼让他神情大变。他赶紧翻出这个弹坑,很快一发炮弹就在这弹坑里开了花。李洪顺的耳朵和口鼻都冒出血来,他侥倖没被炸死,却被震得够呛。 一个人把他拖进了旁边的掩体里,是张志辉!他那崭新的志愿军军装已经破破烂烂,上面同样沾满了碎肉! 不断有志愿军战士冲出阵地,试图与敌步兵搅在一起,这样敌人的重炮和空中打击就形同摆设了。但是,敌步兵距离他们足够远,他们能用单兵武器射杀一部分敌步兵,却无论如何沖不到敌步兵近前。看来,敌人真的摸透了他们作战的规律,无论如何不让步兵沖的太靠前,而在之前的进攻中敌人又侦测出了他们大部分的火力点,这使得敌人的重火力打击出奇的精确! 拴柱子同样很狼狈,他这根本不是打仗了,而是逃命。他扛着一挺从烈士身边捡来的大转盘机枪,却没有开枪的机会。敌人的炮弹像是长了眼睛,不断在他待过的地方爆炸,若不是他动作够快,他早变成碳水化合物了。他很愤怒,愤怒又无能为力。他眼睁睁看着他的士兵接连阵亡,阵亡的士兵也是那样的无能为力。他们有勇气战斗,有勇气在战斗中阵亡,但他们的勇气在如此勐烈的轰炸中救不了他们的性命! “吹冲锋号!吹冲锋号!”拴柱子终于不打算继续逃命了,他得带着他的士兵逃出这片死神的乐园,冲出去,不惜一切代价!只有冲出去,冲到敌人近前,才有能力一战! 拴柱子无遮无拦的站在沙袋墙上,对着远处的法国僱佣兵扫出成片的子弹。很快,他的警卫员扑了上来,大吼着:“团长!!” 拴柱子和警卫员一起倒回了掩体中,拴柱子之前站立的地方一颗炮弹炸开了,巨大的冲击波撕扯着两人,把两人推在掩体的土墙上。拴柱子恢復视听能力后,看到他的警卫员后背殷红一片,上面满是锋利的弹片…… “吹冲锋号!吹冲锋号!”拴柱子继续大喊。 一连长岳兴国从已被炸成两截的司号员手里拿过军号,用尽力气吹起冲锋号。他不是专业司号员,吹出的曲调怪怪的,但大体上能让人听出这是冲锋号。170高地上爆出一阵阵喊杀声,没被炸死和打死的战士端起枪冲出了掩体,又不断被击倒。前仆后继的反冲锋,悲壮的反冲锋。反冲锋的人群顶住了巨大的伤亡,终于一步步接近了敌步兵。 面对这样一群身上沾满碎肉和鲜血、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的军人,骁勇的法国僱佣军也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千万不要把中国人打急了,被打急了的中国人应该是世界上最不惧死的人!当然,这是法国僱佣兵中的倖存者后来总结出来的道理。当初他们可没想到这一点。法国僱佣兵中有很多人参与过二战,与世界超一流的德国陆军打过仗。德国士兵的骁勇善战,是建立在民族优越感和强大军工科技基础之上的。印象中,德国士兵已经足够疯狂了,法国僱佣兵想不到这个世界上还有比德国士兵还疯狂的士兵。 那么勐烈的轰炸,死了那么多的人,如果换成另一支部队,就算还有勇气继续坚守,恐怕也没有勇气发动反冲锋了!待在阵地上挨炸会死人,反冲锋死的人更多,谁不怕死? 更恐怖的还在后面,也就是在二七一团的战士们前仆后继沖入法国僱佣兵集群之中时,配合法国步兵进攻的英国百夫长坦克接连中弹。紧接着,从战场北面和东面,传来了发动机的轰鸣和履带滚动的声音。眼见的联合国士兵大声吼开了:“t-34坦克!苏联人的坦克!” 开在前面的t-34坦克勐轰油门,冒着勐烈的阻击炮火冲杀过来,抵近射击中英国百夫长坦克反倒在地,t-34坦克毫不留情地从反倒的车体上压过,惊恐之中的联合国士兵来不及反应,t-34坦克巨大的车身又将他们淹没了。 a军一师的大队人马杀到,坦克从两翼包抄进攻,步兵居中重新占据已被打烂的170高地。随后以半圆形继续进攻,将一部分联合国部队圈进了口袋并迅速歼灭。半小时以后,170高地及周边50公里范围内的地面被一师和a军其他部队占据。 第246页 二七一团总算熬过了进入南韩的第一仗。这第一仗打得太惨,那个专门放置阵亡战士胸标的木盒虽然足够大,显然也不太够用了。 战事紧急,新的任务很快来了,a军主力将继续南下。不过这次二七一团不再担任前卫,他们甚至不用南下。他们的任务是继续守备170高地及附近的公路、铁路和桥樑。他们得以专心的清点伤亡人数,好好休整。同时,也做好了再打一场大战的准备,因为据可靠消息,前方部队的形式不容乐观,东西两线的中朝部队都开始后撤了,一师继续南下,就是为了接应北撤的友军,而绝非进攻。 第八十八章 更新时间 2012-07-10 12:19:21字数 5272 二七一团担负起了守备部队的职责,前方打成了一锅粥,枪炮声听不出点儿来,每时每刻都有人牺牲在异国他乡。他们不用承担那样的风险,不用经歷那样的惨烈。然而,他们同样不轻松。美国人的空中绞杀战开始了,北韩每寸土地都可能遭受美国鬼子的狂轰滥炸,这样的条件下,后勤补给成了大问题。前线几十万作战部队杀鬼子外带吃喝拉撒哪样离得了后勤?可是,如今后勤补给真的比以往更困难了。 直白些说,很多部队缺粮,很多战士饿着肚子跟敌人拼命。二七一团也缺粮,自从他们离开原驻地南下参加第五次战役,他们都没见过哪怕一个后勤兵!他们按照惯例和自身条件,只携带了一星期的口粮。过了这么多天,饶是他们省吃俭用,也快断顿了。 按说,南韩是丰富的产粮区,不应该缺少粮食。二七一团的防区内更是分布了很多自然村落。只是,近期战事频繁,村民早已逃散一空,大量的稻田无人经营又被战火摧残。此地早已是最不适合人类居住的区域。 开始时,北韩部队过来了,村民们跟着南韩部队往南跑;后来美国海军陆战队从西海岸登陆,击溃了此地的北韩军队,侥倖没被兵灾和粮荒夺去性命的村民们重返家乡,粮食早被飢饿的士兵拿去果腹了,靠救济粮勉强过活的日子还没过几天,北面又有中国军队来袭,村民们再次夺路狂奔;中朝部队和联合国军在此地交战频繁,根本没法正常过日子。总而言之,战争没有打完,村民们是不会再回来了。 几个小时前,岳兴国奉命带人去附近的几个村子转了转,想徵集一些粮食,部队随时可能再次投入战争,没粮食可不行。联合国军的空中绞杀战威力巨大,部队的给养很难得到及时补充。没办法,只能就地征粮,就算出点儿钱也无所谓。但是走了那么久,除却荒芜的土地和破败的民宅,连个活人都没有!朝鲜人的粮仓里有一些还没烂彻底的苞米粒,就这也被战士们拾光了。 部队经过一片乱坟岗,横飞的炮弹不长眼,很多坟包被炸开了,到处是遗骸,有些还没烂光,说不出的恐怖。岳兴国命令战士把这些遗骸再给埋起来,也算过往的中国军队没白来一趟。中国人和朝鲜人都讲究入土为安,死人是不在乎再被炮弹炸出来,活人没看见也就算了,但既然活人看见了,搭把手给人家埋起来,不能弃尸荒野呀,那也太惨了。 战士们挖了坑,把朝鲜人的遗骸埋了。到了这个节骨眼,也甭管是不是把老金的脑袋埋进了老朴的坟,给你挖个坑再填点儿土已经很够意思了。 如今,粮食不够用,一天只有两顿饭,凌晨一顿,傍晚一顿,还要执行守备任务,太饿了。帮朝鲜无名尸挖坟的时候,好多战士的肚子都在叫。岳兴国的肚子也在抗议。没办法,但凡能遇到一条野狗也好!问题是这种境况,恐怕就算真有野狗,也是要么被饿死,要么被飢饿的士兵抓去祭五脏庙。 忙完了这一切,岳兴国特意跟这些刚刚重新入土为安的朝鲜无名尸唠叨了几句:“这片贵宝地上的三老四少,三芽子本是中国山西人,做梦也想不到能来此地打仗,弟兄们饿得够呛,好歹给大家建起了新家,弟兄们不易,三老四少若是念及弟兄们还能给大家收尸的份儿上,保佑我们别饿死、别打败仗。有朝一日打跑了美国鬼子,只要三芽子和弟兄们没死,再来贵宝地给你们来点儿烧酒啥的……” “连长,说这个有用吗?”一个战士小声问道。 岳兴国嘆了口气,道:“死者为大嘛,他们也够可怜的。” “谁可怜咱们啊?连长。” “唉,再找找吧,活人不被尿憋死,更不能被饿死。都是大老爷们儿,没被炮弹炸死反倒被饿死了,那些先前被炸死打死的弟兄得笑话死咱。” 这队志愿军战士继续前进找食。 拴柱子的团部里也是肚子抗议之声响成一片。大家都把裤腰带勒到不能再勒的地步,可飢饿感还是那么强烈。李洪顺带着一群战士踩来了一些野菜,也有的战士去河边钓鱼。但眼下粮食仍然少之又少,二七一团原本两千三百余人,打了一场高地保卫战虽说损失惨重,目前能打的爷们儿依然超过一千五。之前在此地交战过和经过的部队没有十万也有六七八万,这些部队的后勤补给可不都是很有水准,饿了怎么办?再加上美国飞机的凝固汽油弹攻势,能吃的野物哪能满足一千五百多号壮小伙子的一日两餐?再这样下去,恐怕不用敌人来袭,飢饿就能摧毁这支精锐的百战之师了。只要看看团部里的景象,这些团部人员哪个不是千锤百鍊的老兵?哪个没遭遇过残酷的战斗?到现在一样被飢饿折磨得够呛,有了抱怨之声。 第247页 “奶奶的,饿呀。”张志辉揉着肚子抱怨道,“真想家,窝头白菜就着大碗茶,香极啦。” 尹川接道:“我老家湖南,油炸臭豆腐,好吃得很。” 拴柱子不得不提醒说:“越说越饿,给自己找点儿事做吧。” “该做的都做啦,守备嘛,能有啥事啊?真怀念爆肚涮肉炸油条呀。”张志辉的话夹杂着哭腔,连老兵都这样了,新兵就更不用想了。拴柱子的眉毛快拧成一团了。 “团长!补给品到了!”一声喜庆的唿喊,拴柱子立刻释然,该来的终于来了!后勤的兄弟们,你们不易啊!顶着美国鬼子的空中绞杀,搭上了无数条人命,终于把补给品送到了前线!谁说后勤兵轻松?起码在朝鲜的后勤兵绝对不轻松!某种程度上说,他们所承受的压力和损失比野战步兵更甚。 被飢饿折磨得够呛的战士们奔向车队。说是车队,只有三辆大卡车,其中只有一辆车上的一半补给品是拨给二七一团的。而这些补给品中,葡萄糖和压缩饼干占了大多数,只有一纸盒马上过期的牛肉罐头。所以很快战士们便不再兴奋。团里的司务张罗着几个战士搬下全团的补给品,很快就搬完了。 “全国人民都在支援咱们,可是,李团长,对不起啦,只能给你们送来这么多。”后勤车队的干部,居然一身的血迹!他的车没有副驾驶,副驾驶已经牺牲在途中了。驾驶室的挡风玻璃早没了,方向盘没了半圈,车座上还有已经发黑了的人血!而这支车队刚从国内出发时,有十五辆满载品种丰富的补给品的大卡车!后勤车队的干部压低了声音说:“在丹东的后勤基地,我看到了整扇整扇的猪肉,还有大量新鲜的蔬菜,大米白面就更不用说了。可是,真的,能真正运到一线部队的少之又少。李团长……” 拴柱子拍了拍车队干部的肩膀,说:“兄弟,别说了,俺都明白。这场仗不好打,都是尽心尽力的打鬼子,哪怕你只给俺们运来一箱子压缩饼干,俺们也没啥可抱怨的。真抱怨了,俺们还是人吗?底下有困难,上头也有困难呀,谁没困难呢?是吧?来,吸一根吧,美国烟!” 车队干部接过拴柱子递过来的美国烟,拴柱子帮他点上。他陶醉地吸了一口,说:“李团长,谢谢你的理解,多的我也不说啦,还得继续往南走,前头有咱的部队呀。兄弟这就告辞啦。” 拴柱子诚恳地说:“兄弟,保重!”他听到有战士因为补给太少而发牢骚时,便呵斥了发牢骚的战士。后勤兵也不容易啊,这一路,他们折损了多少弟兄?能给运来这么多补给品,咬开那些压缩饼干的时候,能否尝到后勤兵鲜血的味道?后勤兵以生命为代价给前线部队送来了补给品,哪怕再少,人家也努力了,抱怨个啥?虽然战士抱怨几句不是啥大错,但还是得理解万岁。 目送只有三辆卡车的后勤车队离去,大家心里都像打翻了五味瓶。这场战争进行到现在,损失之大真的出乎所有人的预料。虽然对联合国军的强大和战争的残酷有着充分的思想准备,但事到临头,也只有真正参与这场战争的人才能体会到,最后的胜利是多么的来之不易。 二七一团的战士看到越来越多向北转移的中朝部队从他们的防区通过,这其中也有钱大脑袋二七三团和孙章二七六团的人马。最近几天,往南的部队几乎没有了,所有中朝部队都在往北转移。就是说,第五次战役已经接近尾声,而再次解放汉城的可能性基本不存在。甚至固守住三八线以南部分地区也不大可能了。 二七一团的基层也流传着部队马上开拔北撤的消息,特别是连洪江河的师部也经由二七一团的防区往北撤去。可是现在二七一团直属a军军部,一师师部管不着他们,而二七一团团部始终没收到上级指挥机关的撤退通知。 北撤的部队,样子都不是很好看,很多人带着伤,更做不到人手一把枪。这只能说明他们在南边的遭遇不是很乐观。通过和撤退的同志搭话,二七一团的人得知这次联合国军的攻势之强大确实是前所未有的。并且,打头阵的往往是训练有素、火力和机动力都极为强大的美军部队。中国人民志愿军在入朝之初往往喜欢捡软柿子捏,南韩军无疑是软柿子,可惜这一次联合国方面并不打算让南韩军这帮软柿子担任主角。 以美军为首的联合国部队凭藉南韩平原地区四通八达的公路,向中朝部队纵深派遣了很多机械化特遣兵团,包括坦克、自行火炮、摩托化步兵,配以绝对的空中优势,后面则是大批跟进的机械化重兵集群。他们的速度太快,就像之前二七一团的任务简报上提到的那样,很多在五次战役中快速穿插进入南韩领土的志愿军部队和朝鲜人民军还没明白髮生了什么事,就被全副机械化、摩托化的敌军分割在了敌后。能够突围出来,不能不说,真的是奇蹟了。 通过二七一团的防区往北再走十多公里就是三八线,过了三八线不远就是北韩的山区,部队进入了山区安全就有保障。因此,北撤的部队走到二七一团防区时心情能稍好一些,二七一团新兵们的情绪和士气总算没受什么消极影响。 一天,距离二七一团防区仅二十公里的地方响了一夜枪炮声。拴柱子派出侦察连前往探明情况,后来侦察连报告称,美军的机械化纵队咬住了几百名朝鲜人民军。拴柱子将情况上报后,上级立刻命令二七一团出动兵力支援北韩同志,拴柱子派出了一个营的部队,由张志辉带队,携带反坦克武器前出支援。经过激战,百余名北韩同志脱身,但是大部分北韩同志被美国人圈在了垓心,没救了。 第248页 二七一团上下每一根神经都紧绷起来,美国兵离这里尚远时他们只是普通的守备部队,美国兵杀到了距离他们仅二十公里的地方,他们就是顶在一线的精锐部队,必须承担起阻击敌人的责任。他们守卫的地方,是三八线以南中朝部队最后一道防线了,也是尚在南方寻机突围的同志们的保护伞。有他们在,还没有突出重围的同志们就可以少走几步路,少承受一些损失。没了他们,或许很多同志就永远不可能归队了。 天亮后,零星的炮火在二七一团防区内炸开。拴柱子和张志辉努力收缩了防御阵型,大部分人依然驻守170高地,剩余一部分弟兄被指派为机动部队,必要时哪里需要去哪里。用张志辉的话说,防守也需要机动性。 那天午后,整建制的美军部队进入志愿军战士的视野,双方的交火一直持续到后半夜。貌似美军也开始打夜战了,在平原上美军的机动性优势得到巨大的发挥,只要照明弹不断,黑夜也不再是他们的障碍。 交火烈度越来越大,美军部队越来越多。以170高地为核心,整个地段打成了一锅粥。整建制的志愿军部队顶着美军的空地轰炸填补到170高地附近,好像整个4号地区都陷入了激战。看来志司不打算轻易放弃这里,即便五次战役已接近尾声,很多部队已成功跳出了联合国军的包围。在南韩保有一个桥头堡是五次战役中最后的大行动。 阻击战没日没夜的打了近一个星期,美军始终没有彻底攻占170高地。好几次美军几乎占领了表面阵地,但是很快志愿军就发动反冲锋,一寸一寸的夺回失去的阵地。 终于,美军退却了,巨大的伤亡令这些来自世界头号强国的军人丧失了继续打下去的勇气。让后续的精力充沛的傢伙们继续进攻吧,中国人是一群不怕死也很难打死的怪物,一个劲儿的跟他们干耗没有任何好处,唯一有用的战术是车轮战。 美国人退却的时候,二七一团将防线移交给了一个北韩步兵联队,团主力准备北撤,同时他们奉命抽调一部分骨干南进。他们有了新的任务,接应尚在包围圈中的部分友军。同样接到这个命令的还有a军的另几个主力团。情报表明,被联合国军分割在南方的有一个师的志愿军。此前这个师一直固守他们的阵地,当联合国军的多支摩托化特遣队穿插到他们后方时,他们的师长犹犹豫豫的没能果断下达撤退命令,整个师就这样被分割在敌后方。这个师长最大的错误是,他盲目悲观,过早砸毁了电台,使得他的上下级都不能及时和他取得联繫。也就是说,这个师自乱阵脚了。 毕竟是一个师万余人马,就这样彼此失去了联繫、与上级失去了联繫,如此糟糕的情况志司当然不能不重视。于是,多支志愿军分队放弃了北撤,迎着联合国重兵集团向南而去,怎么的也该解救出这个师的一部分人员,总不能让一个志愿军的野战师就这样被团灭!况且,除了这个师,还有一部分中朝部队的战士在南方被打散了,能把这些人一起救出来当然最好。 情况是这么个情况,事情是这么个事情。 二七一团的南进分队由拴柱子亲自率领,人数大约有一个营,配备了先进的苏式自动武器。人员上,基本是第一批入朝的老兵,很多人参加过国内的解放战争,更有一部分人是抗战老兵。 拴柱子又当了一把突击队长,只是这次并不是他主动要求,而是上头点了他的将。命令上白纸黑字、明明白白,二七一团团长李冬生同志亲自挑选南进官兵,并带队南进。 当然,弟兄们对上级的这一做法颇有微词,二七一团虽然损失巨大,好歹还剩下八百多号人,建制是有些乱了,可精华尚存,这个时候让团长亲自带队往敌后去,谁能保证一定没有三长两短?真出了事,摆明了让二七一团乱套嘛! 军人就是军人,意见再大,命令还是得执行。拴柱子把部队交给了尹川,张志辉被他留在了身边,再有就是一连长岳兴国、侦察连长老武、高丽棒子李洪顺。可以说,二七一团的这个南进分队集结了全团最能打的人,就算真的情况紧急了,也决不让联合国军太舒服!大闹天宫的本事他们没有,让联合国军躺倒一片的本事他们绝对有。 第八十九章 更新时间 2012-08-10 16:20:11字数 9309 志愿军的炮火准备接近尾声,拴柱子看到前方已是一片焦土。 这场炮火准备是为配合志愿军南进分队专门组织的,苏制76mm自行火炮和喀秋莎火箭炮在志愿军南进分队的必经之路上狂轰滥炸了半小时。被志愿军炮火覆盖的地区至少在短时间内不会有联合国军出没了。 炮火刚刚停歇,拴柱子带着他那一组弟兄抓紧时间涉过焦土朝南疾行。 拴柱子的小分队大约有五十余人,这一次是分散行动,二七一团领导班子中参与南进救援行动的干部分别带一组人马从不同的出发点渗透进敌占区。 他们约定的碰头地点是三八线以南一片丘陵地带。不管怎么说,先找好落脚点才是重中之重。南韩多平原,大部分地区无险可守、无处藏身,少量的丘陵地带自然是小规模精干突击队眼里的香饽饽。 到达碰头地点后,就该寻找当地的游击队了,志愿军这边的暗号是“解放”,对方的回令是“金达莱”。事先约定好的,上头要求南进分队每一名官兵将这些牢牢记在心里。另外,就是一些朝鲜话的日常用语,比如“我是中国人民志愿军”、“能否为我们提供帮助”、“谢谢”、“你们好”等等。 第249页 抗战胜利后参军的弟兄和以前在国军里混饭吃的弟兄对这种行动比较陌生,抗战老兵则对此种行动似曾相识。说白了,这是一场游击战,不能跟敌人硬碰硬,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走,这里是敌占区嘛。一直打正规战的弟兄确实对游击战陌生。 大家有一种感觉倒是惊人的相似。那就是恐惧。这是真实存在的,不管以前打没打过游击战,这些参与进异国战争的青年都忍不住恐惧。因为,此地可不是中国和北韩,根据进入南韩这些日子遭遇的实际情况来看,老百姓对他们的态度即使往乐观了估计,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就是说,游击战中于游击队来说最最重要的一点——民众的支持,这些志愿军战士并没有掌握。 拴柱子和他的弟兄们,他们是中国人民志愿军,来帮助朝鲜人民反抗美帝国主义及走狗,可是南韩的老百姓仍然有相当一部分视他们为侵略者。想想其实挺讽刺的,中国从古至今五千年,除非自卫反击,否则从来就不曾以侵略者的姿态出现在外国领土上,这一次的开国之战更是出于对友邦的真诚和无私精神,才有那么多青年抛家舍业不远万里来到异国他乡浴血抗战。结果,人家还是拿他们当侵略者。哪说理去? 拴柱子不由的想起了出发前师爷张志辉的一些牢骚话,他自己也忍不住开始苦笑。不被理解,确实很难受。他们有什么错啊?他们来打仗,是为他们自己打的吗?到今天,国民党反动派还占据着我们的宝岛台湾,美帝国主义的军舰就在台湾海峡游弋,那可是中国的领海!祖国大陆解放后拴柱子要復员回家,一些老战友劝他不要走,理由之一就是台湾还没有解放,打台湾的时候一师保不齐就会划归到粟裕将军的麾下,更保不齐得是第一拨登陆的尖刀部队,因为咱是纯牌主力!看看吧,俺们中国自己的事情还没有解决完全呢,就来朝鲜帮你们打美国佬和李承晚,你们干嘛还当俺们是侵略者呢?真他娘是热脸蛋贴上了冷屁股! 开始下雨了,地面渐渐变得泥泞,众人深一脚浅一脚的继续前进。拴柱子不时回头看看他的队伍,藉机看看北方。主力部队一定开始北撤了,据说这次北撤的目的地还没明确,三八线一带可能也会放弃。如果是这样,可想而知部队的士气将低落到何种地步。这场战争会失败吗?会吗?临走前,老洪大哥特意找他聊了聊。老洪大哥说,抵达预定地区收拢失散在敌占区的战友,随后北撤。可是北撤到什么地步?到哪里找主力部队?老洪大哥没说。也就是说,老洪大哥也不知道这次部队会北撤到什么地方。 数十万大军啊,说败就败了?能来朝鲜同联合国军作战的志愿军部队,哪支不是响噹噹的王牌主力?集结了全中国最能打的部队,难道就这样败了? 拴柱子揉了揉脑袋,再次看了看北方。现在他和他的弟兄向南前进,主力部队往北撤退,两方面越来越远了。在这异国他乡,远离友军,深入敌后收拢失散的战士…… 拴柱子也不太有底了。 部队忽然停止前进,脚不沾地狂奔而回的斥候,浑身泥泞,气喘吁吁。拴柱子右手波波沙左手快慢机,问斥候道:“什么情况?” “团长,前头有伪军休息,人数大约一个排,押着朝鲜俘虏,有男有女。” 所有人的目光全部落在拴柱子身上,他们这些人打一个排的伪军应该不在话下,可是在还没与北韩游击队会合前就同敌人交火,不安全不说,也不是计划中的一部分。那么,如果他们不打,绕路而行,那些俘虏怎么办? 拴柱子咬咬牙,好像想都没想就说:“绕路!” 虽然众人都不是很有底,可是说不打就不打,眼见友军就这样当了人家的俘虏,自己却跟没看见一样的绕路,怎么说心里都很不是滋味。 拴柱子还是那两个字,却更加坚定了:“绕路!” 众人没有言语,沉默着继续出发。爱莫能助啊,他们有他们的任务。 他们绕过了南韩伪军的押解队伍,继续往丘陵地带挺进。隆隆雷声也掩盖不住伪军们虐待俘虏的声音,女人绝望的尖叫和兽兵贱兮兮的闹笑让战士们怒火中烧。团长有令,绕路。胸中填满了怒火与愧疚,二七一团的南进分队继续前进,很快四周只有雷声和雨声。 拴柱子忽然停了,走在后面的战士看见了团长的异常,走在前面的战士回头观望。拴柱子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和汗水,沉声命令:“回去,杀!” 战士们等的就是这句话,当然也有人提出异议,一个侦察参谋说:“团长,这么早就开杀戒,怕会惊动了附近的敌人,于我不利呀。” 拴柱子点点头,抄枪在手,他也是思考了好久才做出的这个决定。应该说,身为一个指挥员,不能那么容易冲动。可是,被兽兵蹂躏的是他们的朝鲜战友,如果他们不知情也就算了,既然被他们遇上了,怎么着也该管一管。他们的使命是收拢失散在后方的战友,既然如此,还等什么?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正被兽兵蹂躏虐待羞辱的,是志愿军战士呢?难道他们也绕路吗? 拴柱子说:“不耽搁啦,这就去办事,恰好有雷声作掩护,应该不会有问题,迅速战斗,注意别误伤了朝鲜战友。” 第250页 众人抄枪在手朝伪军的休息点迅速而安静的抵近。 战斗的过程很简单,战争打了这么久,南韩伪军半点儿长进都没有,他们只配欺负欺负手无寸铁又饱受折磨以至于孱弱不堪的俘虏。 志愿军战士出手狠辣,一开始就往死里整,先是抹了伪军哨兵的脖子,然后围成一个标准的圆圈痛下杀手,很快正在淫乐之中的伪军都进了阴曹地府。雨中的朝鲜俘虏们,一部分是百姓,也有朝鲜军人。其中男性赤裸的上身全是累累伤痕,朝鲜女人们基本没穿衣服。不用说什么大家也知道刚才伪军都干了些什么鸟事。拴柱子皱皱眉,用刚学会的半生不熟的朝鲜话对俘虏们说:“我们是中国人民志愿军……嗯,北方……跑。” 队里的朝鲜族战士发话了:“我们是中国人民志愿军,你们往北跑能找到中朝部队。同志们,快走吧。” 拴柱子看了看他的战士,好多人像是对这些饱受折磨的俘虏尤其是女性俘虏视若无睹,但那只是装出来的。女性俘虏们身上基本没穿衣服…… 拴柱子干咳一声,说:“给他们留些吃的喝的,咱们继续。” 战士们往俘虏们身边扔了一些中国产的肉罐头和饼干,也有的战士帮基本赤裸全身的朝鲜女兵们拾回了衣服。雨中,拴柱子的人和朝鲜俘虏都不敢久留,刚刚宰了这么些伪军,说不定枪声已经惊动了附近的联合国军。该跑路了。拴柱子带着他的人开始急行军,很快消失在雨雾中。速度之快,令木讷的朝鲜俘虏们来不及感谢这些似乎是从天而降的救兵们。 做成了这么一件事,大家的情绪高涨起来。他们心中没有了愧疚,又在敌后击杀了那么多南韩伪军,刚出发时的恐惧和惆怅好像远离了他们。就连拴柱子也不再锁着眉毛。他们冒雨穿过了南韩的一片片树林,在泥泞中疾行。终于,他们可以透过雨雾看见丘陵的轮廓了。 有战士回头沖拴柱子笑,拴柱子说:“望山跑死马,也许离得还远,先休息一下。全部提高警惕,别睡死了,当心让人抹了脖子。” 战士们躲在雨水少的地方啃起干粮,拴柱子和侦察参谋撑起了两件雨衣,摊开地图看了又看。 “这片丘陵,距离汉江不是很远,情报上说被联合国军困住的那个师最后一次跟上级通话就在汉江南岸不远的地方。江上的桥樑应该被毁的差不多了。”拴柱子说着,就看向了汉江的方向。 侦察参谋沉思良久,说:“咱们跟朝鲜游击队碰头后,要不要过江?” 拴柱子说:“拿捏不定的也就是这点了,上级并没有明确规定咱们的活动区域,只是让咱们往南接应被困的友军,收拢被打散的战友。过不过江……” 侦察参谋也搓起了手,这种任务,到底要不要放开手脚大干一场?一个师都能给人家打散,与上级失去联繫,他们这几百个人还是分散行动,在敌占区真遇上麻烦了该怎么办?团长都没个谱,他一个团部的小参谋能有啥主意? 拴柱子喝了口水,说:“先找游击队,找到再说,现在休息。” 雨中的树林,五十几个志愿军分散隐蔽休息,所有人都保持了足够的警惕,但他们还是没能发现几个黑洞洞的枪口从不同的方向瞄准了他们。 “沈大尉,看这些人穿的衣服跟以前遇见的不太一样,说的话我也听不懂。” “泽姬,他们说的是汉语。” “中国人?太好了!大尉您不是说金正日将军向中国的毛主席借来了几十万能征惯战的解放军吗,是他们!” “我不敢肯定,同样有消息说,台湾的蒋介石同样想往咱们朝鲜派兵,蒋介石是美帝国主义那伙儿的马前卒。” 沈大尉和泽姬窃窃私语的时候,丝毫没注意到她们的背后同样也伸出了几个黑洞洞的枪口。当她们觉察出不对劲的时候,已经有几个人健步如飞的沖向她们。她们只来得及回头,几个浑身挂满伪装沾满泥水的人使出了娴熟的侦察兵捕俘动作,一回合没到沈大尉和泽姬就被捆了个严实。一个嘴里喷着菸草味的鬍子拉碴的年轻人挑衅地拍拍她们的脸蛋,低语道:“小子,不想补蝉么?老子是黄雀!” “老七,别闹,大黄他们应该得手了,带上这帮二鬼子找师爷去!”侦察连长老武说。 几个侦察兵丝毫不给沈大尉和泽姬说话的机会,两条脏兮兮的毛巾堵死了她们的嘴,其中一个侦察兵还不分轻重的踢了一脚沈大尉的翘臀。五大三粗的侦察兵到现在还没发现沈大尉和泽姬是女儿身,他们只当这两个穿着南韩伪军军服的人是敌侦察兵,正想暗算他们的团长。 很快,沈大尉和泽姬看到之前跟她们分开隐蔽观察的队员同样成了俘虏,被一群身披树叶、浑身泥水的陌生人绑成了粽子样。 张志辉正在吃牛肉罐头,他们这伙子人中有不少侦察兵,再有团部警卫连的精兵也有挺多,所以走这一路就比较高调,基本上是边走边打,专门收拾数量不多的南韩伪军巡逻队。张志辉似乎找到了感觉,像当年在小梁山落草及之后晋西北、冀中无数次的游击战袭扰战那样,敌人尸体上有什么好东西他都要打包带走。所以,他现在吃的是美国的红烧牛肉罐头,喝着的是纯正的美国咖啡。南韩伪军打仗不怎么样,伙食却是不错,认了个好干爹的破孩子就是享福! 第251页 张志辉吞了满嘴的牛肉罐头,冲着他的俘虏们骂骂咧咧道:“大爷的!跟了你们挺长时间了。丫挺的!鬼鬼祟祟、缩头缩脑,想暗算我们团长?活的不耐烦了吧?” 老武问:“师爷,咋处理?咔嚓了算逑?一群二鬼子罢了!” 沈大尉琢磨过来了,赶紧用纯正的汉语说:“误会了!误会了!同志!你们是中国人民解放军吗?我们是朝鲜人民军游击队!不是伪军!” 张志辉斜楞着眼睛问:“那咋穿着伪军的皮?” 沈大尉回答:“我们原是朝鲜人民军一师团的人,祖国解放战争爆发后,我们一路南下一直打到釜山近郊,美国鬼子仁川登陆,我们被阻隔在南方,一直坚持游击战。若不是换了伪军的衣服,我们能活到现在吗?” 张志辉眯起眼睛瞅了瞅沈大尉,道:“女的?” 沈大尉点点头,说:“沈仁英,朝鲜人民军大尉,第一师团女子特工连连长。” “朝鲜军队到底是藏龙卧虎还是军中无人?咋让个女人当特工连长呢?你们的特工连,是不是就跟俺们的侦察连一样?”老武插嘴道。 张志辉说:“说的倒是有板有眼的。解放!” 沈仁英毫不犹豫的回答:“金达莱!” 张志辉命令战士道:“松绑。”但对朝鲜游击队员的态度还是不冷不热的,张志辉现在不敢大意,还是先跟团长他们会合了再说。 拴柱子见到张志辉后很惊讶,说好了分散行动,怎么这么早就碰头了?张志辉解释说,本来他带的小分队是和拴柱子他们分开走的,但是后来,应该就是拴柱子他们解救了北韩战俘不久,张志辉的斥候兵无意中发现有形迹可疑的人尾随拴柱子小分队。张志辉不敢掉以轻心,便决定他的队伍不能离拴柱子的队伍太远,暗中保护拴柱子的队伍一直到现在。 拴柱子听了心里一阵恶寒,有人跟踪,他们竟毫无察觉。紧接着又是一阵怀疑,这个沈仁英不在游击队的游动区域老老实实等着志愿军,跑到这里来跟踪志愿军小分队做啥?莫不是南韩女特务冒充吧?于是乎,拴柱子拎着军刺走到沈仁英等人面前,拴柱子的战士心有灵犀,似在无意中就站成了一个包围圈,将朝鲜人团团围住。沈仁英等人看到拴柱子等人这副德行,也有些害怕了。 “朝鲜人民军?汉语说的不错呀。”拴柱子皮笑肉不笑的,那样子更令人害怕。沈仁英吞了口唾沫,感觉到身边的泽姬已开始瑟瑟发抖,她本人强颜欢笑道:“抗战时我在抗联第一路军。” 拴柱子还是皮笑肉不笑,问:“游击队不在游击队的活动区待着,跑到这森林里干嘛?打野味?” 沈仁英回答:“几天前我们接收到上级发来的电报,上面说贵国的一个主力师被美国鬼子包围后与总部失去联络,恐怕已被打散,要我们积极配合,接应、救助被打散的中国战士。情况很严峻。美国鬼子、僕从军和伪军出动了很多,疯狂的搜捕、围剿被打散的战士们。听说,美国鬼子里有日本人,这些日本人当年在中国对付过咱们共产党的游击队,有丰富的反游击作战经验,所以……”沈仁英看了看已面露杀气的志愿军战士,越发紧张和害怕,是的,她附近的中国人确实很可怕,以至于连她这样一个歷经无数血战、见识过太多死亡的军人也不得不对他们有所畏惧。沈仁英加重语气,说:“所以我们分出一些人离开了游击区,希望早些见到你们,早些和你们会合。我们一起去接应救助我们的战士……”说了这么多,中国军人的杀气却不曾减去一分,沈仁英的语气里多了几份恳求:“我们真的是朝鲜游击队!请同志们相信我们!我们真的是朝鲜游击队!” 花容失色,绝对的。 拴柱子又问:“那你们为什么不早露头?听俺的师爷说,你们鬼鬼祟祟的跟踪俺们,身上还套着伪军的皮。” 沈仁英回答:“鬼子仁川登陆后,我们一直被阻隔在南方无法归建,听说中国出兵帮助我们了,可我们从没见过你们,再说,朝鲜集结了那么多国家的军队,我们不好区分啊。所以,我们不敢确定你们的身份……” 拴柱子掀开胸前的伪装,指着自己的胸章说:“认识汉字的话,好说。” 沈仁英点了点头,说:“中国人民……志愿军。对,解放军入朝后,改名叫志愿军了。我也在解放军里服役过。” 拴柱子收敛起他那皮笑肉不笑、让人极度不安的笑容,说:“嗯哪,是这样,我们队里有个朝鲜人叫李洪顺,跟你的情况差不多,参加过俺们国家的抗战和对国民党反动派的战争,后来回朝鲜了。” “李洪顺?李营长?是不是大鬍子、浓眉毛、宽肩膀?挺魁梧的?他……还好吗?” 看沈仁英惊喜的样子,似乎跟李洪顺很熟。拴柱子不排除沈仁英在有意伪装自己,如果她真是特务的话。说起来,拴柱子并不算熟悉李洪顺的生平,之前仅是跟李洪顺大致聊过一些。于是,拴柱子只是敷衍的说道:“挺好挺好,他也参与这次行动了,说话的工夫应该差不多到碰头点了吧?” 第252页 沈仁英闻此,便说:“那我们赶紧出发吧!如果李营长先到那里寻不见我们,太不安全了,那里的美国陆战队数量不少。” 众人收拾起装备,志愿军战士将武器换给了可疑的朝鲜人。一切准备就绪后,队伍继续向那片丘陵挺进。因为有了沈仁英等熟悉路径的人,队伍的速度快了不少。很快,部队进入丘陵地区。一片相对隐蔽的乱石岗是约定的碰头地点。雨中有人压低喉咙说了一句:“解放!” 沈仁英这边一个粗壮的汉子回道:“金达莱!” 乱石岗中一片轻微的响动,身披伪装的战士纷纷现身。李洪顺、岳兴国,还有许许多多二七一团的老兵。另外,也有没见过的生面孔,有的穿着人民军的军服,有的穿着伪军的军服。李洪顺他们介绍说,这些战士就是北韩游击队。李洪顺等人南进时没像拴柱子他们那样遇见押解俘虏的南韩伪军,没有战斗发生所以行进速度较快,比拴柱子他们早到了几个小时。 看得出来,有一些游击队员跟李洪顺很熟,应该以前就认识,毕竟都曾经是朝鲜人民军主力部队的成员,仁川登陆后都被鬼子阻隔在了南方。 张志辉将沈仁英带到李洪顺跟前,他用目光示意李洪顺,李洪顺看到沈仁英后,先是惊讶的合不拢嘴,随后寒暄道:“辛苦啦。”看来他们确实很熟。 众人却看不出沈仁英有什么惊喜,甚至可说沈仁英很冷漠,她只是点点头,说:“还好。” 李洪顺面露愧色,说:“沈仁英同志,当时情况太特殊了……” 沈仁英打断李洪顺,道:“我明白,营长同志不要自责。成哲他们……毕竟我们在敌后……” 李洪顺又动了动嘴唇,似乎还有什么话要说,但沈仁英似乎不想让谈话继续下去。她去收拢她的队员了。素来很八卦的张志辉好奇心战胜了理智,便问李洪顺道:“李棒子?” 李洪顺知道张志辉的爱好,他嘆了口气,说:“去年,嗯,是去年,就是我遇见你们之前。我……我是游击队的队长。上级命令我们往北突围寻找主力,仁英她们也在。突围呀,不容易,牺牲了很多同志。她的亲弟弟为了掩护我们,被敌人包围住了。她要我们救她弟弟,可是我们……就剩下那么几个人啦,还要往北突围归建。所以……” 张志辉再怎么八卦也不想往下听了,这种故事在战争岁月里很常见,讲起来又有些俗气。可是毕竟真实发生过,是当事人一辈子不想触及的永恆的难以癒合的伤疤。还是别让李棒子继续回忆啦,这样的八卦太不人道。张志辉拍拍李洪顺的肩膀,自己想像着故事的结局,李洪顺当然得为活着的弟兄负责,便坚决的北归,抛弃了被包围的少数几个人。沈仁英伤透了心,恨透了敌人,也恨透了绝情的李洪顺,于是带上几个人留在南方没有归建,成了敌后游击队,一直到现在,成为了配合二七一团南进分队的一支重要力量。 雨越下越大,丝毫没有停的意思。潮湿、阴暗、泥泞,还有疲劳。游击队条件实在有限,连个遮风挡雨的所在都没有,比不得正规军,甚至都喝不上一口热水,因为生火会暴露目标。拴柱子他们随身带了一些烧酒,藉此可以暖暖身子,大家都喝了一些,身上有了暖气,舒服了不少。好在跟游击队凑成一伙的正规军们都已千锤百鍊,领导层更是游击队出身,在他们眼里这些苦都算不得苦,比比当年,甚至还感觉条件不是那么糟,至少武器装备上已经上升了层次,局势也还远没像当年鬼子大扫荡时那么糟糕。 朝鲜游击队的人详细说明了当地现时的各种情况。应该说,他们距离联合国军的重兵集团尚远,因为此时联合国军主力已经冲到了三八线附近,甚至可能冲过了三八线。他们即将面对的是联合国军的少量二线部队和南韩伪军,这种敌人并不难对付。但他们也面临困境,比如他们基本孤立无援,志愿军主力已大批北撤,南进救援的主力部队数量有限;他们还欠缺情报——仅知道在何地与朝鲜游击队碰头,却不知先前被联合国军分割包围的那个主力师现如今是个什么情况。 拴柱子沉思良久,自觉他是该地最高级别长官,便开口道:“往好了估计,那个师的建制还没有乱,应该还有机会有组织的突围北撤。往坏了估计,建制乱了,余下的人各打各的,分散突围。俺估计情况还不是太糟,否则此地不会有数量如此众多的敌军,更不会请来日本鬼子协助他们对付咱们那些战士。” 张志辉点点头,说:“是啊,怎么说也是一个师万余人,真要被全歼了,这地方恐怕也不会有这么多的敌军。就算这个师的指挥层已被摧毁,还有那么多战士,咱的前身毕竟也是游击队,班自为战、人自为战,那本事不是盖的,不是那么容易变成案板上的肉。” 团里的侦察参谋说:“这些都是咱们的优势。可是,团长,师爷,我想说的是咱们那个师以前只是个县大队,后来才升格为主力部队的,他们不像咱们一师,自来就是主力。” 拴柱子点点头,道:“俺明白你的意思。” 众人一时又陷入沉默。 忽然,枪声和爆炸声撞入众人的耳膜,所有人都抄枪在手警惕地注视着传来枪声的方向。沈仁英面色惨白,焦急地说:“是我们的警戒分队!他们遭遇敌军了!” 第253页 拴柱子怒目质问道:“敌人咋能摸到你们的根据地?” 沈仁英回答:“这是常事!此地只有这片丘陵地形较为复杂易于隐蔽!” 李洪顺道:“多的不说!大队撤离,分出一些人去接应警戒分队!” 拴柱子意识到狭窄半岛平原地区的游击战确实跟中国腹地的山区游击战不太一样,便对沈仁英说了声“对不住”,旋即对他的部下大吼道:“撤退!” 张志辉说:“我带老武和三芽子去接应警戒分队!沈大尉,你派个人跟我们一起行动。” 沈仁英和叫泽姬的小女兵同时说:“我和你们去接应警戒分队!” 时间紧迫,众人都没有太多客套,二七一团南进分队主力跟上朝鲜游击队的主力往西北边狂奔而去。张志辉端起波波沙冲锋鎗带人往枪声大作的方向疾奔,很快就遇见浑身火药味的朝鲜游击队员。朝鲜游击队员见到沈仁英和泽姬,大喊道:“是美军!” 话音未落,美式冲锋鎗和自动步枪的开火声已近在咫尺。奔跑而来的朝鲜游击队员躺倒好几个,余下的统统被弹雨压在地上动弹不得。 雷雨中血肉横飞、火光闪闪,透过血雾、雨雾和硝烟,中朝战士看见身披暗绿色迷彩雨衣头戴罩布钢盔的美国兵以娴熟的交替跃进战术步步逼近。张志辉等人端起波波沙冲锋鎗狂扫两个扇面,暂时压制住美国兵的推进脚步,警戒分队的队员们趁机往张志辉等人这边靠拢。 美国兵开始放声狂吼,几颗香瓜手雷出手,在还算茂密的树林缝隙中穿行而过,落入中朝战士阵中。爆炸过后一片呻吟,三个战士当场牺牲,数人受伤。这工夫,中朝部队的两侧和背后也传来美式冲锋鎗和自动步枪的开火声。只是这样一次交火,持续不到两分钟,美军就完成了迂迴包围!动作如此神速,全然不像以前遭遇的美国普通步兵! 沈仁英叫道:“这是美国人的特种部队!” 特种部队?什么是特种部队?在场的志愿军战士都是一副茫然不知所以的表情。 特种部队,当时的中国军人恐怕连听都没听过,其实这种执行特殊任务、单兵作战能力极强的部队,早在二战初期已经活跃在欧洲、非洲战区,并创造了战争史上的奇蹟。这种由英国人创造,由美国人、德国人、苏联人学习并发扬光大的新奇的部队和作战模式,一支山沟里走出来的基本由农民组成的军队当然连听都没听过。 沈仁英又叫道:“不宜恋战!我们往东南方向跑!千万别让这些鬼子追上李团长他们!” 这时已有美国兵重新现身,而现身的美国兵身后还不知有多少美国兵,他们身上穿着的迷彩雨衣在这雨中的树林中很好的隐藏了他们自己。冲杀而来的美国兵队形十分零散,射击却精准至极,动作也异常的灵活,全然不似以往张志辉他们遇见的略显肥胖笨拙、失去了空中掩护和炮兵压制就基本一无是处的美军步兵。眨眼的工夫,又有几个战士死于美国兵精准的射击。 岳兴国红了眼,把辛莫纳甘步枪据于一棵躺倒的大树干上,骂了一句:“去死!”爆速飞行的子弹击中了一个美军。那名美军向后仰倒,却又很快坐了起来,手中的汤普森冲锋鎗对着岳兴国藏身的地方扫出一梭子子弹。好几颗子弹就贴着岳兴国的后背飞了过去,岳兴国差点儿就交代在了这南韩陌生的丘陵丛林之中! 岳兴国心中大骇,怎么对面这群美军是人是鬼?一枪过去居然打不死丫? 防弹衣,又是于中国军人来说一个陌生的名词。只是这次连这个陌生名词也没人来得及告诉中国军人了,再不走所有人都会交代在这里!沈仁英大声命令部队往东南方向突围。这支中朝小部队集中火力往东南方向暴打,终于在付出死伤数人的代价后成功脱险。 只是这次脱险之后,除了失去战友的悲痛外,倖存者中竟无人暗自庆幸自己还活着。那群打不死的美军,到底是人是鬼?为什么连毛子大哥的先进武器也无法击毙他们? 第九十章 更新时间 2012-08-11 13:12:23字数 5652 “狗日的特种部队!倒是挺能打。”张志辉啐了口带血的唾沫,突围时他被近身的手雷震了一下,好在弹片没伤及要害,只是整个人被冲击波结结实实的推到了一棵大树干上。这种伤害赶得上一次小型车祸了,恐怕他的内脏已受了些伤害,若不是多年来在战场歷练筋骨,怕是早趴窝了。 张志辉老大不服的咬着牙,一使劲儿把嵌入左臂皮肤的弹片拔了出来。卫生员正在照料其他伤员,他这样伤势相对较轻的伤患是基本可以无视的。于是他就自我疗伤。他讨来了针线要给自己的伤口缝合,伤口虽然不大,但外翻加流血不止,必须缝合后上药包扎,避免失血过多或感染。张志辉咬着牙想撕开覆盖伤口的衣袖,这时统计好自己弹药数的沈仁英走过来帮了他一把,烂肉外翻的伤口露了出来,确实不大,缝个三五针便无大碍,可要说伤者没有痛感那是撒谎。 雨水落在伤口上钻心的疼,张志辉并不是个特别能忍疼的人,只是不想在朝鲜人跟前失了面子,所以才硬挺的。他这种硬挺,很容易被识破。 沈仁英的眼中有了笑意,对他道:“参谋长,我来帮你缝合吧。” 第254页 张志辉摇摇头,还没等说话针线已拿在沈仁英手里。沈仁英说:“可能有些疼,但不会持续多长时间,很快就好。” 张志辉有些木然的点点头,双眼看向附近的战士,依然尽是那副白日见鬼的表情。狗日的特种部队…… 张志辉勐吸了一口凉气,沈仁英下针极快,几下就缝好了张志辉的伤口,却也让张志辉疼得够呛。说到底,沈仁英也不是专业医生,只是会缝合伤口,绝说不上技术娴熟。张志辉以前也受过伤,受伤的时候是真疼,可没尝过缝合伤口时针线进入皮肉所产生的疼痛滋味,以往受伤了需要缝合伤口,最次最次有一剂杜冷丁呀。 沈仁英抱歉地笑笑,她笑起来很好看,也很迷人,是那种成熟女性的好看迷人的笑,很容易让人对其产生依赖。张志辉年龄不小了,却也比沈仁英小上两岁半,只是他还不知道这些,但豁然不觉得疼了。张志辉也笑笑,说:“没事,不疼了。” 岳兴国拎着枪跛着脚靠过来,问道:“师爷,好些了吧?” 张志辉:“三芽子,你的脚没事吧?” 岳兴国有些囧的挠挠头,说:“老兵啦,居然还能崴到脚。歇歇就好,不打紧。” 正经的医护学校毕业生泽姬这时过来用朝鲜话命令岳兴国:“鞋袜脱了!” 张志辉这才注意到,岳兴国的胶底鞋上黑了一片,明显流了血。张志辉一惊,对岳兴国道:“咋回事?小老西儿?倒是挺能装啊!脚明明被放了血,愣说只是崴了一下?” 岳兴国像是做错了什么,说:“师爷,真没事。” 泽姬不耐烦了,蹲下要给岳兴国脱鞋,岳兴国更囧了,一味避让。泽姬着急了,用生硬的汉语说:“我给你看看!” 岳兴国用求救的目光看向张志辉,张志辉好像明白了什么,说:“三芽子,都是连长啦,成熟一些好不?” 岳兴国脸一红,说:“跑了这么远……” 张志辉挥挥手,无所谓地:“军人嘛。” 岳兴国还是不想就范,张志辉立时瞪眼,教训道:“流血了不去止,受伤了不去治,你想拖老子的后腿呀?” 岳兴国无奈,只好对泽姬说:“虽然你是卫生员,可你是女人呀,我可不想这样,我……你不嫌臭啊?” 张志辉和沈仁英都有些忍俊不禁,泽姬看都没看涨红了脸的岳兴国,帮他脱下鞋袜。岳兴国左脚的小脚趾差不多断了,应该是被手雷的杀伤破片划了一下,挺严重的。那得多疼?结果岳兴国愣是不露声色跟紧了队伍,直到突围后抵达相对安全的区域后,被比较眼尖的泽姬发现了。 泽姬皱了皱眉,对沈仁英说:“看来得动个手术,基本上只连着一层肉皮,潮湿、不卫生,极易导致感染,感染扩散后问题更严重。” 张志辉和岳兴国除了会几个朝鲜语常用单词和短句外,在纯种朝鲜人面前与聋子无异,他们只是茫然的看着沈仁英和泽姬。沈仁英转向他们,用汉语说:“岳连长必须切除左脚的小脚趾,否则伤口感染会很麻烦。” 岳兴国目光阴郁,但还是点了点头。他不是怕疼,他毕竟失去了身上一个零件,况且他不确定失去了左脚的小脚趾会不会让自己变成跛子,如果他跛了,不就残疾了么?还怎么跟着柱子叔和师爷一路打到釜山去? 张志辉看透了岳兴国的心思,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三芽子,没事,小脚趾没了你也不会瘸,当年唐三藏他娘为了不让母子同时被恶人霸占把唐三藏放进小澡盆里推进水,为了以后方便母子相认,狠心咬下了唐三藏一个小脚趾,妈呀,这也够狠。重点却是,唐三藏照样走了十万八千里抵达天竺取回了真经。” 说话的工夫,泽姬已做好了手术准备,在另一个卫生员的协助下把岳兴国的伤脚清洗干净,然后就准备下刀了。 张志辉还在分散岳兴国的注意力,毕竟这种割肉的活计,痛感极为强烈,这支小部队又没有麻药和止痛药,只有少量的消炎药以避免伤口发炎感染。总而言之,只要倒霉受伤了个个都得跟当年的关公似的刮骨疗毒。唯一的办法就是分散伤员的注意力,能扯什么扯什么,扯到爪哇国国王跟小姨子的那点儿破事儿都成,就是不能让伤员把注意力集中起来关注手术和伤痛。 张志辉东拉西扯、岳兴国掉皮掉肉的工夫,拴柱子等人正与敌人苦战。 在碰头点遭遇美军特种部队后,拴柱子等人往西北方向迅速机动,在熟悉该地地形的游击队员带领下很快便甩掉了追杀他们的美军特种兵。可他们毕竟在敌后,联合国军的二线部队数量不是很多,南韩伪军倒是不少。他们刚跳出美军特种部队的猎杀圈,就遭遇了一支例行巡山的南韩伪军。南韩巡逻队充其量一个排,拴柱子麾下算上朝鲜游击队数百人,原本南韩巡逻队凶多吉少,坏就坏在这里距离大城市汉城太近,加上近期联合国军方面加大了对游击队和中朝部队散兵的围剿,南韩武装在宏观上,至少在数量方面占尽了优势。 战端一开,枪炮声大作,毫无疑问各种地方保安队、学徒兵和警察部队不能不有所行动。这些杂七杂八的货色一听说巡逻队抓住了共军“主力”,都跟苍蝇闻到了腥似的蜂拥而至,绝对的人多势众。这群战斗力不咋样却人多势众的南韩武装,就这样和二七一团主力、朝鲜游击队缠斗起来。 第255页 拴柱子他们的情况不容乐观,本来只是数百人面对突然遭遇的一支南韩巡逻队,谁承想十分钟不到敌人竟越打越多。到最后,无论往哪个方向沖都有敌人露头朝他们开枪。渐渐的,伤亡越来越大,再这样拖下去,等美国鬼子和僕从军赶到参战,这几百口子人就悬了。想来,他们此行是为了救人,结果现在反倒被敌人缠住无法脱身。拴柱子越想越急,冷不防一颗手雷滚落脚下,拴柱子抓起来扔回去,手雷在不远处凌空爆炸,拴柱子只感觉天旋地转,附近的目击者惊得大叫。他们的团长,被冲击波顶得连着翻了四五个筋斗,尘埃落定后已是衣衫破烂、狼狈不堪。两个战士冒着弹雨冲过去救助拴柱子,拴柱子晃晃被震晕了的脑袋,朝战士吼道:“老子没事!继续打他狗日的!”旋即他又吼道:“妈了个巴子!二鬼子这是想乱拳打死老师傅呀!” 李洪顺在不远处吼道:“李团长!这么打不是办法!在敌占区人数越多越招风!分散突围吧!” 拴柱子许是被炸晕头了,问:“突围?在哪里会合?” 李洪顺开枪扫倒几个冲杀而来的南韩伪军,回道:“还在哪里会合?往北跑吧!这么打下去甭说救那一个师!你们二七一团的老底子也要蚀光啦!” 拴柱子狂吼:“你个没种的棒子想当逃兵呀?再说师爷他们还没找到俺们!咱们往北跑了,他们咋整?” 一批弹雨袭来,众人狼狈逃避,爆炸产生的不规则风暴狠命撕扯着人们的肉体。末日要来了吗? “分散突围!”拴柱子没办法了,只得喊出这样一句话。瞅这时候的样子,多跑出去一个是一个,管不了那么多了,但愿师爷他们运气足够好脑子够灵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别忘了游击战最重要的一条,打得过才打,打不过只能先跑,不跟敌人争那一时的长短。 拴柱子喊完就准备后撤,但立刻被敌人的机枪压制住不能动弹。敌人大量的自动火力一齐开火,好多人都被压制住了。敌人的步兵怪叫着扑将过来,就像一群饿疯了的狼。 亏得团里的机枪手们拼了老命,用大转盘狠命反击,敌人数量太多了,所有的机枪手再不吝惜弹药,暴风骤雨的反击使得南韩伪军付出了大量的伤亡。志愿军战士和游击队员们且战且退,分成数股互相掩护逐渐隐入了更加茂密的森林。 机枪手们也撤退了,只有原二七五团机枪手——孙大个子,他的位置射界极好,可以掩护多路战友的突围,他一直没有撤退,一口气打空了两个转盘的子弹。所有人都分散跑进了更加茂密的森林,这时他再想跑已经不可能了。几十个南韩伪军鬼叫着从四面八方向他杀来。孙大个子略一犹豫,眼神变得绝望,面如死灰。他打出了最后十几颗子弹,缓缓的躺在掩体里,他看着阴霾的天空,喃喃念道:“俺想回家,娘……”两滴浑浊的眼泪露出,孙大个子忍不住开始哭泣,他念着:“俺娘就俺一个儿子呀……”他泣不成声了。 南韩伪军中会讲汉语的士兵叫道:“投降吧,中国人。” 泣不成声的孙大个子忽然不哭了,他喊出了最为纯粹的国骂:“二鬼子!老子操你八辈祖宗的!”他勐然站起来,左右开弓朝南韩伪军的兵群扔了两颗大号的木柄手榴弹,南韩伪军发出一阵惊叫,随后是一片横飞的血肉,孙大个子狂笑着拿出最后的手榴弹,他要光荣了。他狂吼道:“老子够本啦!王大唧闹你个狗日的!在四平先走一步你不仗义!你他娘算啥排长嘛!王大唧闹!俺这就来找你啦!” 就在他想拉环还没拉环的时候,苏联波波沙冲锋鎗特有的闷响传来,还有他团长的怒吼:“孙大个子!你他妈还不快蹽!那么急着找死啊?俺先替你娘老子骂你一句!不孝顺的东西!” 十几个救兵用波波沙和大转盘在南韩伪军和孙大个子之间形成了一道严密的火力网,孙大个子趁机撒丫子狂奔,眨眼的工夫已回到战友身边。南韩伪军被志愿军恐怖的火力和狂热的战斗激情骇到了,几百人竟眼见十几个志愿军战士奔入树林而无所行动。等他们反应过来时,战场上除了横七竖八的尸体和未散尽的硝烟,哪里还有半个志愿军的影子。 等美国海军陆战队和一部分特别突击队队员赶到这里时,南韩伪军的指挥官考虑到面子的问题,就把明明是近两千人对战数百共军的战斗描绘成了近百韩国士兵突遭大批共军士兵的围攻,经大韩民国战士的英勇战斗才最终击退了共军的围攻…… 美军听了韩国人的陈诉,又看了看近百具来不及收敛的韩国人尸体,共军的尸体呢?也码在边上,只是仅凭目测就能看出,韩国人在这场战斗中基本是以十换一,明显亏了本。要照韩国人的说法,难不成大批共军是泥捏的?被大雨一冲就散了架没了尸骨?韩国人当美国人是傻瓜白痴吗? 已经对韩国人的为人处世之道十分了解的美国人没多说什么,因为说了也白说。最近这片地区不太平,到处都有巡逻队报告发现共军的踪迹,好像共军像蝗虫似的成灾了。 北面大批的中共军已经撤往三八线以北地区,这里的共军多半是先前战斗中与主力失散的散兵游勇,按说并不难对付,坏只坏在联合国军大部分主力已经北进,此地留守的基本是韩国军队,英美法等国部队数量有限。此地又距离汉城如此之近,总不能坐视共军在此地胡搅蛮缠吧。 第256页 美国海军陆战队的指挥官用英文低声对他的一个参谋说:“把菊先生叫来。” 不多时,一个跛着脚的东方人出现在美国大兵面前。他沖美国海军陆战队的指挥官点头示意,随后径直走到中国人的尸体前费力地蹲下,像是侦探调查案件一样。其实,他又能看出什么名堂来?末了他只是用日语喃喃地说:“支那人,怎么会突然变得如此强悍?” 美国人里懂日语的并不多,给日本当了近百年奴才的韩国人倒是十分精通日语。韩国人一个个将单眼皮小眼瞪得大大的,似有天大的不解。也难怪,在他们韩国人眼里,中国人不过是比他们还低等的奴才。此时他们的主子却在感嘆中国人的强悍。于情于理,他们都接受不了,尽管他们刚刚还在拥有优势兵力的条件下被几百个中国人痛扁。 “菊先生,这些共产军士兵不久前还在中国的山沟、平原打游击,成为正规军的日子并不长久。尤其是在这么一个见鬼的地方,他们面对的是如此见鬼的局势——被我们分割包围在韩国境内。因此他们难免使出当年的游击战术,就算不能突围也要死缠烂打,就算最终得死也要不停地杀人。我去年在长津水库已经见识到了中国人的疯狂,他们是真正的无惧死亡。他们这些问题人物,您,菊先生,或许有对付他们的更好办法。” 被美军指挥官称为菊先生的人抬起头直视着高大健壮的美国大兵们,就在五年前,他们日本人还在叫嚣着誓与美国人血战到底,哪怕举国战死也不投降。可是现在,他和他的国家依然存在,只是早不是当年强大的帝国。现在,他本是一个日本常见的穷困潦倒的退伍军人,日本输掉战争后,双手沾满中国人鲜血的他本来应该作为战争罪犯接受正义的审判,因为中国政府和人民的仁慈宽宏,他才没有被追究血债。作为被遣返战俘的他踏上了归国的道路。回国后,他跛着脚,右臂永远无法正常抬起,连个像样的工作都找不到,只靠救济金勉强过活,温饱都不能解决,经常吃了上顿没下顿。世事无常,他几天前到了战火纷飞的韩国,被美国人高薪聘用为反游击战的专家顾问。世道变了,现在誓与美国人血战到底的换成了曾经被日本军人狠狠蹂躏虐待的中国人,并且打败了日本帝国军的美国大兵们竟然如此的惧怕这些中国人——日本军人眼里极端懦弱无能的中国人!美国大兵们说,这些中国人的游击战术实在可怕,东一枪西一枪,毫无规律,看起来他们好像没什么战果,然久而久之这群打游击的中国人必成大患!美国大兵对反游击作战不甚了解,便请来了当年曾与中国游击队作战过的前日本军人当顾问。菊先生便是其中之一。 日本人曾在中国骄横跋扈,击溃十数倍乃至数十倍的中国军队,最后被美国人打败,而美国人现在又对中国军队十分忌惮。中国和中国军队,到底发生了怎样的裂变?菊先生,此时此刻他该有怎样一种感觉?真的复杂到无法形容。 菊先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跛足,又试图抬一抬他不甚灵活的右臂。骤然间,积压了多年的仇恨爆发了,几乎挤破了他的胸膛。 “菊兵笠卫锋!菊家的好男儿,关东军骑兵部队的骄傲!你麾下的那些为天皇陛下尽忠的皇族武士们!你的跛脚和你的右臂!多年来你无法復仇,现在,上天赐予了你復仇的机会,菊兵笠卫锋,你知道该怎么做!” 菊兵笠卫锋,旧日本帝国陆军的骑兵大尉,拥有日本皇室血统的自认为是最最骁勇武士的俊秀青年,目光中再没有混沌和绝望。他似乎又变成了从前的他,残忍、狡猾、为达目的誓不罢休的野心勃勃的帝国陆军军官。 菊兵笠卫锋对美国大兵和韩国士兵们说:“中国人会付出代价的。”他那令人胆寒的残忍的冷笑消失了多年,如今再次浮现在他那张俊秀冷酷的脸上。 第九十一章 更新时间 2012-08-13 11:30:31字数 6426 雨终于停了,厚重的乌云却没有散,看来过不了多久还要下雨。道路越来越泥泞,北撤的官兵们身上披着想尽办法找来的任何遮雨的物件。伤员很多,加上连续的作战、行军导致官兵疲惫不堪,北撤的速度很慢。好在阴雨天气很大程度上限制了敌空军的作战,联合国军的空中打击几乎为零,中朝部队的伤亡人数总算没有再增多。 洪江河站在路旁看着他的部队一批批走过,怎么看都像一支败兵。去除了大量的战斗减员,以及南进分队,他的队伍数量少了一半还多。想当年他们这支四野劲旅入关南下追歼国民党残军,何等的意气风发,又想到刚入朝时的兵强马壮,洪江河的心情更加沉重。这场战争到底还有没有打赢的希望?他的一师是全副苏械装备的精兵团队,如今也成了这幅模样。而五次战役发起之初,从上到下一致相信,我军这次一定会再次解放汉城,并一举冲过三六线,将战线大幅度南推。据说,汉城的达官贵人们早早南逃,似乎丧失了抵抗意志。结果现在,战线没有大幅度南推,反倒连三八线一带都被迫放弃了,还有一个主力师被敌人分隔在南韩,为了救援这一个师,好多部队停止北撤向南发动反击、渗透,又是一片死伤。 洪江河看向南方,钱大脑袋、拴柱子,还有你俩治下的一群好小伙子,怎么到现在也没个消息呀?多少年仗打下来,总不会死脑筋吧?眼见救援不成、身陷敌后、局势不利,倒是撒丫子往北跑啊!难不成真跟联合国军死磕上了?要照这么看,正好解释了为啥主力撤退时敌人咬的不紧,敢情是有人在联合国军的地盘上大闹天宫。就算这样,咱老洪也不希望最得力的部下们在敌人肚子里搅合啊,那真的是凶多吉少。朝鲜不比中国,尤其南韩,在那种地方打游击,地形、民情、敌情都于你们不利,天时地利人和不占优势。老洪带了你们十多年,你们就像老洪的亲弟弟、亲儿子,若不是军令不可违,哪能把你们往狼嘴里送啊? 第257页 孙章和王宝德的队伍开过来了,本来他们有骑兵,近期由于部队缺少粮草、伤亡颇大、后援不济,骑兵改行当了步兵,骑手们忍痛宰杀了军马给伤病员们炖肉熬汤。所以现在这个机动力颇强的加强团行军速度也慢了下来。 “老孙。”洪江河朝孙章招了招手。孙章把队伍交给王宝德带领,自己跑到洪江河跟前。 “聊聊吧,我也有一肚子话想说呢,老洪。”因为老早就认识,论资排辈孙章又明显比洪江河强,所以孙章一介团长就直唿洪江河为“老洪”。 洪江河掏出缴获美国人的铁质烟盒,抽出美国骆驼烟分给孙章。他说:“骆驼烟也快抽没了,就剩下这两颗。” 两人吸着烟,看缓缓北撤的队伍,足过了一刻钟竟没有言语。 终于,孙章开口了:“这场仗打得,不窝囊。” 洪江河有些诧异了。孙章继续说:“咱中国人跟十六国联军打战,武器那么原始,全凭了咱不怕死不怕苦,老孙在国军混了十多年,败了十多年。如今总算过了把瘾,咱也打了胜仗!从鸭绿江打到三八线,差一步过了三六线!咱是撤退了,可咱总有一天还会再打回来!咱的老本还在。老洪,我就是你的老本!一师死了那么多弟兄,可也活下来好多,老孙还在!小王还在!你老洪也在!” 洪江河沉默半晌,说:“脑袋,柱子,师爷,以前我一直拿他们当老本,老孙,对不住啊,老洪……” 孙章笑笑,说:“我知道,过江前虽然说了那么多肝胆相照的话,可还是客气有余、实惠不足,老洪还是没拿老孙当自家兄弟看。若不然,最要命的时候也没把老孙和弟兄们摆在最要命的地方。老孙的队伍,到现在还没怎么受折损。老洪,你没有啥对不住老孙的。老孙在晋绥军,和傅长官一样被边缘化,从来都是干活最多、吃苦最多而实惠最少,总感觉自己是后娘养的。可老孙是个军人呀,吃苦流血掉皮掉肉那是本分,打败仗老孙却是无论如何受不了。跟了共产党,打了胜仗,老孙更觉不出老孙是个后娘养的苦孩子。老孙知足啦。从今天起,老洪你拿我老孙当自己人,拿我老孙当脑袋、柱子、师爷那样看,老孙死了也是笑着死!” 洪江河说:“老孙,你比我更像军人!” 又下起了雨,更大,雷声也更密。孙章说:“咱们走吧,老洪,你也不用太担心,脑袋、柱子、师爷他们是多少年的老兵油子,战火淬出来的百战之士,当年小鬼子那么凶,他们不一样闯了过来?说不定他们已经找到了那个被分割包围的主力师,正计划着往北打出来呢!” 洪江河说:“走吧,估摸着咱也快接到就地驻防的命令了,眼瞅山区越来越近,北韩还是咱兄弟的天下!这场仗败不了!老洪有老本啊,是吧老孙?” 洪江河总算有了笑模样,他和孙章汇入滚滚撤退的兵流向北而去。 南韩,不知道是什么地方,依然是片丘陵。张志辉扶着岳兴国坐下,看岳兴国依然面色苍白,便问:“脚还疼?” 岳兴国不再逞能了,默默地点头。泽姬给岳兴国做完手术后,消毒止血包扎,伤口并不大,久经战阵的老兵油子恢復能力和忍性又都没的说,本来好多了。谁承想两个小时前这支孤单的小分队也遭遇了南韩伪军的巡逻队,一番激战,动作太激烈了,许是撑坏了伤口,岳兴国又开始疼了,甚至无法独自利索的走路。 张志辉在岳兴国身边坐下,脱下他的鞋袜拆纱布查看伤口,见伤口确实裂了,便从挎包里拿出药水和新的纱布忙活。他一边忙活一边说:“其实我也疼,肩膀疼,不知咋回事,以前没这样过。” 岳兴国在张志辉的肩膀上左捏右捏,问:“哪里?这里?还是这里?” 张志辉:“往下……往左?再往上点儿。嗯,就这儿。” 岳兴国问:“抻到了吧?” 张志辉摇头,帮岳兴国缠好纱布,这才道:“八成不是,我估计是受了湿气寒气,回家后洗个热水澡拔个火罐差不多能好。” 沈仁英走过来递给俩人肉罐头,随后也坐下,问张志辉:“你是怎样一个疼法吧?” 张志辉回答:“平时还没事,用力的话就疼。刚才跟二鬼子打遭遇战,肉搏的时候这个疼,怪了,以前没这情况。” 沈仁英说:“就是抻到了,受湿气寒气就不是平时没事那么简单了,你会一直疼的。我帮你揉揉吧,包你不疼。”不等张志辉答话,她已经开始给张志辉揉肩了。在崇尚男女授受不亲的年代,即便是普通同志关系,沈仁英这样也太过热情,让张志辉很难堪。不过不得不承认,沈仁英按摩的工夫却比缝合伤口好上许多倍,很快张志辉感觉好像有股暖流注入了疼痛的肩膀,麻酥酥、暖洋洋,好不舒服。这样一来,张志辉有些困了。 沈仁英最后推拿几下,问:“咋样?” 张志辉上下眼皮有合不拢的趋势,沈仁英于是说:“这里应该很安全,同志们休息半小时,我来放哨。” 张志辉点点头,和岳兴国背靠背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的不好,张志辉老是做怪梦,好像自己回到了燕京大学,旁边坐着的还是雯毓。雯毓跟他说话了,又是感谢他推荐的文学书籍又是感谢他总送她回家,还夸他聪明机智文笔好,他却只会嘿嘿傻笑。转瞬间他又梦见美国鬼子围住了沈仁英,他想去解围又无论如何找不到枪,枪明明就放在他屁股边上,要命的时候却不见了。他还梦见他的团长,拴柱子貌似挂花了,腰眼子上缠着带血的纱布,面色苍白的拜託他把剩下的弟兄活着带回到老洪大哥那里,他往身边一看,哪里还有剩下的弟兄啊?弟兄们浑身是血躺在地上,四下里全是面目可憎、衣着与以往大不同的美国特种兵,张志辉又要拿枪,可还是寻不到枪…… 第258页 张志辉勐然睁开眼,衣服潮湿好不难受,雨水加上冷汗,他想动一动身子,发觉还有靠着他的背熟睡的岳兴国。他又看看四周,都是熟睡的弟兄。他大松一口气,原来是做恶梦。可马上又焦急起来,团长他们到底咋样了?他想起他此时身处的境地,已经和团长他们失散了。本来他们摆脱了美国特种兵后也往西北方向转移,可跑了没多远又看到成百上千的敌军,毫无疑问,团长他们一定也遭遇了敌军。看敌军的数量,实在叫人心惊。团长他们到底怎么样了?到哪里去找他们? 岳兴国这时醒了,张志辉掏出怀表看时间,他们才睡了十几分钟。就是这十几分钟,张志辉接连做恶梦。岳兴国打了个哈欠,低声说:“师爷,我想柱子叔。” 这句话让本来很难受的张志辉更加难受,可他到底还是拿岳兴国当孩子,于是刻意保持冷静,甚至强颜欢笑,他对岳兴国说:“团长他们肯定没事,咱们跟游击队走吧,他们对这里熟悉,有好多藏身点。说不准团长他们在哪个藏身点等着咱呢。” 岳兴国嘆了口气,说:“游击队的同志跟我说了,之前咱们找过的藏身点,就是他们所有的藏身点。没有柱子叔他们。” 其实张志辉也早绷不住了,岳兴国这样一说,张志辉最后竭尽所能建立起来的信心和伪装全然丧失。他说:“三芽子,你是老兵了,你应该知道在敌后作战早晚会遇见这种残酷得不能再残酷的情况。现在咱们只能各自为战,别去想什么解救友军,你能保住自己的项上人头已然十分不错!” 岳兴国勐然站了起来,张志辉毫无准备,后脑和后背结结实实的接触了地面。岳兴国压低喉咙吼道:“师爷你怎能说出这种话!咱们的任务是啥?咱们为啥来这里?你忘啦?你怕啦?” 张志辉本来就心里有火,想不到一向被他看成小娃子的岳兴国首次跟他这样说话,他忍不住了,也忽的站起来,一把揪住岳兴国的衣领,低吼道:“你的命是谁的?是你自己的吗?你参与的这场仗是为你自己打的吗?不!你,我,你柱子叔,还有其他弟兄,包括那些人民军游击队,咱们的命都他妈的一文不值!因为你参加了一场战争!战争中的军人,命没有金贵的!你保着命为了啥?为了你活着回家找你爷?让你爷给你张罗个粗腰大屁股的媳妇吗?错!你保着命是为了继续打下去!直到你打败了敌人!要么就是你被敌人打成一滩烂肉!你明白不明白?” 岳兴国挣脱开张志辉,回道:“老子去解救友军也是为了继续打下去!那么多的同志不去救,只想着自己先脚底抹油!这是逃跑主义!畏战行为!没有完成任务之前,谁都可以撤退!唯独军人不可以撤退!老子是军人!” 张志辉重新揪住岳兴国的衣领,道:“少老子老子的自称!你娃子今年才多大?在老子面前自称老子?你娃越大越混蛋?我老张好歹是你叔!” 岳兴国自以为有理就敢走遍天下,他第一次对张志辉露出轻蔑的表情,在这之前他一直拿张志辉当偶像,认为是智勇双全的文武全才。那时,他第一次意识到,原来张志辉是个懦夫,眼见身处险境就萌生退意,哪里还有老八路新六团战士的样子?岳兴国好歹打过桥头沟保卫战,心中有那份信仰和骄傲,所以越发容不了团里有孬种存在。他轻蔑地哼了一声,说:“师爷,你是我叔,我有个没种的叔。” “简直就是一个混蛋玩意!王八犊子!”张志辉松开了岳兴国又推了他一把,恍然间他意识到,他的京腔里竟参杂了东北大碴子味。拴柱子,他的团长,他和他的团长朝夕相处,一晃已是这么多年,张志辉的京腔里有了大碴子味,拴柱子的大碴子味口音里也有了京味儿。他们是兄弟啊,多少年的兄弟,多少年尸山血海、枪林弹雨,他们一起闯过来的。现在,团长生死未卜,战局不利,前途渺茫。张志辉真的绷不住了,他狠狠擦了一把眼睛,狠瞪了岳兴国一眼,独自待着去了。岳兴国看见,一向乐观开朗、小嘴麻利、喜好插科打诨的师爷,掉眼泪了! 朝鲜南部荒野上一户破败的农家,朝鲜风格布局的房屋里,拴柱子等人正在狠命啃着土豆。淳朴善良的朝鲜阿玛尼又端来一盆熟玉米,比比划划的叽里咕噜说着朝鲜话,意思是让飢饿的战士们多吃些。战士们不及道谢,真的饿坏了,七手八脚抓光了盆里的玉米。拴柱子到底是个官儿,用生硬的朝鲜话说:“老妈妈,谢谢你。” 朝鲜阿玛尼慈祥地笑着,看狼吞虎咽的战士们啃光了她不多的余粮。拴柱子动了半天的脑子,终于想起不多的朝鲜词彙,勉强又拼凑出一个句子:“老妈妈,谢谢您!您太好了。” 阿玛尼还是慈祥地笑,摇摇头,用朝鲜话说:“不要那么客气,孩子。只要你们这些孩子能够平平安安的回家,和你们的妈妈生活在一起就好。” 拴柱子和战士们都听不懂阿玛尼的话,一直跟在拴柱子身边的朝鲜族战士早跑散了,现在拴柱子手里这支小队都是土生土长的中国人。若不是他们运气好,在这满目苍夷的土地上寻到了这么一户破败的农家,又遇见这么一个淳朴善良慈祥的朝鲜阿玛尼,真不敢想像他们会是多么悲惨! 拴柱子只能对阿玛尼报以感激的笑容,他已经半饱了,确实,他只吃了个半饱,一来他饿坏了,二来他饭量大,三来阿玛尼确实没多少粮食可供他吃饱。可他好歹半饱了,半饱就有闲心思打量这户穷苦人家室内的布局。他左看看右看看,这个家确实很穷,连像样的家具都没有。不过,被勤劳的阿玛尼收拾的井井有条,十分温馨舒适。拴柱子盘腿坐在简陋陈旧但干净的榻榻米上,有滋有味的欣赏异国家居布局。忽然,他的目光定格在了一个相框上。 第259页 他又看了看阿玛尼,阿玛尼还是慈祥的笑,见拴柱子看着他儿子的戎装照,便说:“我儿子,正在读高中,后来打仗了,当了学徒兵。前阵子寄回了这张照片。” 拴柱子看着那个还算俊秀的青年的戎装照。他是个韩国国军,也不知杀了多少志愿军战士了。拴柱子的目光中开始夹杂仇恨。阿玛尼哪能看不出来?她变得惶恐不安,身子还在不断颤抖。 同样吃成半饱的战士们也都盯着那照片,目光和他们的团长如出一辙。阿玛尼嗫嚅着嘴唇,身子颤抖得更厉害了。 “伪军。”一个战士狠着脸说。 “妈的!”孙大个子不干不净的骂道。 拴柱子拍了下桌子,这下可把阿玛尼吓坏了。但拴柱子只是针对他的战士。他说:“帝国主义非正义战争的罪恶本质!就是让一个好端端的青年成为他们的炮灰!让这样一个幸福的家庭,这样一个善良慈祥的老妈妈过如此穷苦的日子!你刚才骂谁呢?”拴柱子指向了孙大个子。孙大个子吞了口唾沫,憨憨地回答:“骂美帝国主义及其走狗李承晚!” 拴柱子满意地点点头,说:“这他妈就对了!团结你们能够团结的力量,狠狠打击帝国主义侵略者!” 他摸了摸身上的口袋,临走前为了方便任务,他明明带了一些南韩货币,这时却无论如何找不到了。到了南韩也不能忘了人民解放军的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不能拿群众一针一线呀。可是,许是跑路时太急,给弄丢了,他身上一个大子儿都没有。他看向他的战士们,问:“谁身上还有二鬼子的钞票?” 战士们一通摸索,可是末了都跟拴柱子一个德行。为了方便在敌后战斗、跑路,尽可能多的携带武器弹药,谁有那么多闲心思往身上塞钞票啊?拴柱子窘迫地看看还未从惶恐中解脱出来的阿玛尼,抱歉地用生硬的朝鲜话说:“老妈妈,啊……不好意思,对不起!太抱歉了……” 阿玛尼愣愣的看着拴柱子,她搞不明白这些陌生军人,变脸的速度简直太快,刚才还凶神恶煞,现在怎么又开始道歉? 拴柱子终于想起他该说的词彙,道:“我们没有钱。”他想了想,又说:“您的地址我们记下了,我们以后会还您的。” 阿玛尼还是那句话:“只要你们能平平安安的回家,和妈妈生活在一起就好。” 拴柱子不懂阿玛尼说了什么,可他大抵上能搞懂阿玛尼的意思。拴柱子学着朝鲜人的理解朝阿玛尼鞠了一躬,道:“那就……不过多打扰啦。老妈妈,再见。” 阿玛尼恢復了慈祥的笑容,说:“愿你们平安健康,孩子们。有空再来做客。” 拴柱子和战士们起身离开,阿玛尼一直送他们到院门口,朝鲜人实在是个好客的民族,这一点是不分南北的。拴柱子和战士们步履匆匆的离开,走了好远回望,还能看见阿玛尼站在院门口看他们。孙大个子说:“老妈妈和俺娘年龄相仿,俺想家。” 拴柱子说:“弟兄们,咱这就回家啦。” 他们的方向,北。 拴柱子想起了他此行的任务,心情陡然沉重起来。友军一个师呀。他拴柱子到了南韩,还没打几仗呢就要撤退了?他算不算逃兵?真有命再见到老洪大哥,他该怎么跟老洪大哥说? 他又看了看跟着他的不多的几个战士。 就为了这几个战士,他能怎么办?这几个战士不是爹妈生养的吗?解救友军没有错,可不能拿这些十八九岁的孩子的性命开玩笑啊。深入敌后已然九死一生,可能粉身碎骨,他们明知如此,接到命令时可曾有过丝毫的犹豫?没有!他们来了,并且实实在在的打了几仗!他们又不是没有努力,在这陌生的地方俩眼一抹黑,风俗语言不熟,没有群众基础,敌人数量那么多,又是人海战术又是特种部队的,他们几百口子人又没有后援,能怎么办?无法完成任务就死耗在这是非之地等死?这场实力悬殊的战争,有多少十八九岁的孩子已经尸骨无还再不能回家找妈妈了?他们脱了军装不就是孩子么?凭什么死的非得是他们? 打了多少年仗的老兵油子自以为已经铁石心肠,可是老兵油子同样能对自己的兵铁石心肠吗?算啦,回家吧,再见到老洪大哥,哪怕老洪大哥真拿他拴柱子当逃兵给枪毙了,只要这几个战士没事就好。 拴柱子带着几个战士坚定的踏上了北归的路。 第九十二章 更新时间 2012-08-13 16:46:53字数 8217 一望无际的南韩田野上,两个衣衫褴褛疲惫不堪的志愿军战士踉踉跄跄的奔跑着,枪里已经没有子弹了,手榴弹还有一颗,不到最后关头不能用。他们的四周,南韩伪军和美国海军陆战队员已经形成了一个大大的包围圈。田间的泥土路上奔跑着美制吉普车,车上的美国兵大唿小叫、快意十足,甚至喝着可口可乐。很显然,这已不是作战,而是娱乐。此情此景,让美国兵们不由自主想起了在家乡猎麋鹿的往事。 累极怒极悲极的志愿军战士,毫无办法。他们明白,现在他们跑也没用,他们跑不出去了,他们註定成为异国他乡荒野中的孤魂野鬼,活着没人知道,死了没人记得。可他们还在跑着,即使已不再心存侥倖。 第260页 南韩伪军撒出了兇恶的狼狗,狼狗狂吼着扑向志愿军战士。一个志愿军战士拾起一个土块抛向狼狗,这种徒劳的反抗让美韩士兵们哄堂大笑。 “老子拼啦!”志愿军战士狂要掏出手榴弹拉环,他的班长制止了他,班长说:“跟牲口同归于尽,太不值!” 班长接过战士的手榴弹藏在身上,对美韩士兵大喊:“我们投降!我们投降!” 美韩士兵喝止了训练有素的军犬,两个志愿军战士高举双手站在原地。班长跟战士说:“咱死定啦。” 还没满十八岁的小战士吸了吸鼻子,带着哭腔说:“俺不想死啊,班长。” 班长说:“俺也不想啊,大牛,俺家里还有大着肚子的媳妇啊。俺离家时俺媳妇大着肚子,现在娃娃也有啦,也不知是娃是妮。俺死了,他们娘俩咋整?” 小战士说:“班长,俺怕……” 几个美韩士兵举枪逼近了。小战士真哭了,说:“班长,俺怕!” 班长忽然笑了,他笑道:“怕了,就笑!党中央毛主席让咱来朝鲜打仗,咱来了,光荣啊!好在这帮牲口没打过鸭绿江!要知道,就因为有了咱呀!大牛,你爹娘你妹子没让这些牲口祸祸!俺那没见过面的娃,也没像俺似的从生下来只知道自己是满洲国人不知道自己是中国人!大牛!笑啊!” 大牛狠狠吸了吸鼻子,和他的班长一起放声大笑。美韩士兵终于看出两个中国士兵不对劲,可是已经晚了。班长拉响了手榴弹,一声巨响后,班长和大牛还有几个逼近他们的美韩士兵一起消失在南韩的田野上。 美韩士兵还未从震惊中醒过神来,跛着脚的菊兵笠卫锋出现了,他木然地盯着那个被苏联反坦克手榴弹炸出来的大坑,再次自言自语:“支那人何以变得这样强悍?” 腆着啤酒肚的美国海军陆战队指挥官拍拍菊兵笠卫锋的肩膀,说:“菊先生,这已是一天中咱们第五次成功的狩猎!你这种办法,派重兵封锁所有通往北方的道路,在河流里投毒,在地图上圈出有可能有散兵游击队活动的区域,然后用炮火覆盖,将散兵逼到无遮无拦的开阔地上,再进行围猎。嗯,有趣之极,高明之极。哈哈哈!” 菊兵笠卫锋摇摇头,说:“如果当年大日本帝国有你们美国人的本钱,我们就不可能让支那人的游击队如此嚣张!我们的大后方将十分稳定!我们的全部陆海军力量将投入到太平洋战区!如果真的这样!”他冷冷的盯着大肚皮美国军官,说:“二战的结局将未可知!”他又嘆了口气,说:“可惜歷史没有如果。” 说完,他自顾自走开了,撇下目瞪口呆的美国军官。 美韩士兵离开了,他们还要进行再一次狩猎。炮兵们又开火了,除了无遮无拦、满是美英韩等国士兵的开阔地,几乎所有的森林、丘陵都陷入了铁与火的世界。 就在这片铁与火的世界中,钱大脑袋带着他的兵狂奔不止,炮火就追在他们后面不远的地方。眼瞅着就要跑出这片丘陵进入平坦的水田,钱大脑袋狂吼道:“妈了个逼的这是要把老子们往死路里逼呀!”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无人听得见他的吼声,他看着几近崩溃的战士,咬咬牙率先沖向水田。随后,美国m2重机枪的子弹成片成片的飞来,美国海军陆战队员早在水田附近埋伏多时。 钱大脑袋的兵,不管是临时收拢的散兵还是二七三团的兵还是人民军游击队,像割麦子似的成片倒下。钱大脑袋真豁出去了,他持起m1伽兰德步枪狠命反击,八发子弹眨眼的工夫飞了出去。钱大脑袋换弹匣的工夫,他的警卫员不顾一切地扑在他身上大吼着:“团长小心呀!”撕心裂肺的嚎叫声中,美国人的迫击炮弹自上而下砸来。钱大脑袋眼中的世界变得混沌不堪,有破碎的人体,有殷红的鲜血,有黑暗的泥土…… 钱大脑袋再看向他怀中的警卫员,半个身子已被弹片削去,脸上挂满了痛苦绝望。钱大脑袋抱住战友残缺不全的尸体开始嚎啕,似要把他的愤怒、不甘连同心肺一同喊出体外。钱大脑袋的侦察连长拉起钱大脑袋,嘶吼道:“团长!走啊!” 又是一片弹雨,侦察连长几乎被机枪子弹拦腰斩断,松开钱大脑袋软塌塌的倒在水田之中。钱大脑袋眼睁睁看着那么多部下葬身于此,嚎啕之中更换了弹匣继续射击。还没死的战士,同样愤怒的还击,并向该死的机枪阵地和迫击炮阵地发动了反冲锋! 不断有人中弹倒下,不断有人被炮弹撕碎。血与火的世界中,所有人都陷入了疯狂,所有人都被仇恨蒙蔽了双眼,所有人都不再惧怕死亡。美国大兵们见识到如此疯狂的反冲锋,拼命地开枪开炮,他们知道如果他们不能阻止疯子般的中国人和朝鲜人,那么他们将被撕成碎片! 几挺m2重机枪交叉成严密的火力网,吞噬了一条条鲜活的生命。五门迫击炮不断喷吐出炮弹。但是弹链终有打空的时候,炮弹也有告罄的时候。美国大兵忙着换弹链搬运弹药箱的工夫,已有怒极的战士扑将过来,刺刀狠狠扎透了美国大兵的身体。子弹所剩无几的战士们硬是用肉体趟开了一条道路!他们终于沖入了美国人的机枪阵地和炮阵地,刺死了所有伏击他们的美国大兵。他们冲锋的道路上,躺满了被机枪子弹撕烂的同伴尸体,到处是人类的碎肉。 第261页 这时,又有怪吼传来,大批南韩伪军拉开散兵线朝这群中朝战士冲来。钱大脑袋的警卫排长和几个战士不约而同伏在机枪后面,警卫排长沖钱大脑袋吼道:“团长!带弟兄们突围!俺留下掩护!” 钱大脑袋骂道:“妈的!轮不到你来命令老子!要撤一起撤,要死一起死!” 警卫排长愣了吧唧的一梗脖子,回骂道:“妈的!也轮不到你留下来掩护!你是团长!你得带着弟兄们突围!”话音未落,他扣动扳机开火,连续的扫射,冲杀而来的南韩伪军躺倒一片。 钱大脑袋狂吼一嗓子,带着剩下的战士继续往北狂跑,一番血战后终于在南韩伪军的包围圈上撕开一个缺口。 钱大脑袋的警卫排长和留下掩护的战士最后全部被美国人的榴弹炮炸碎在机枪阵地上。 榴弹炮还在开火,数不清的弹片、木屑和碎石块是恐怖的杀人利器。狂奔不止的张志辉,背上是岳兴国。生气归生气,撇下战友自己跑,那可不是张志辉的性格。跑在张志辉左前方的泽姬忽然被绊倒了,岳兴国回头吼道:“泽姬呀!泽姬呀!” 泽姬一时还爬不起来,许是太慌张了,侦察连长老武跑回去扶起泽姬,没轻没重的一脚招唿在泽姬的屁股上,泽姬飞了出去。眨眼的工夫,一颗炮弹在附近爆炸了,老武的身体像一片轻飘飘的树叶腾空而起,在空中化为了碎片。目睹了惨状的战士嚎哭起来,泽姬真被吓傻了,坐在地上甚至忘了嚎哭。 沈仁英飞步跑到泽姬那里,提起吓坏了的小姑娘继续狂跑。炮弹仍然像不要钱似的接连落下,有的在飞行中刮到了高大的树木,结果凌空爆炸,威力更加骇人。当这阵炮火终于停息下来时,本来人数已经很少的小分队,仅剩下八个人。 可他们终归比钱大脑袋等人幸运,这片布满树木的丘陵足够大,他们依然没被逼到无遮无拦的地方,敌步兵一时发现不了他们。 “老武……”岳兴国颤抖着声音,终于唤醒了泽姬,她抱住脑袋狂嚎起来。剩下的战士,个个面如死灰。他们已经没有害怕了,只有深深的绝望。 张志辉大口喘着粗气,忽然狠狠拍了下岳兴国的肩膀,吼道:“你他妈倒是再去救一个友军让老子瞧瞧呀?你他妈个混蛋玩意!你不是能耐吗?你不是有种吗?你他妈能耐大你倒是再去救一个友军呀?你他妈哪怕能救出一个友军来老子就随你的姓!老子以后管你叫爹!操!操!操!!”张志辉也不知哪里来的那么大邪火,一拳拳打在岳兴国的胸口,岳兴国也不还手,只是无声的落泪。张志辉的胳膊被沈仁英抱住了,沈仁英大喊道:“啥时候啦?还跟你的战士吼!歇够了继续跑呀!” 张志辉十分没形象地哭着,吼着,他顾不上面子了,甚至把头埋进沈仁英的怀里。沈仁英开始还是一愣,但很快就搂住张志辉,布满老茧的手轻轻地摩挲张志辉的一头短髮。 张志辉哭够了,又想到自己的面子,禁不住老脸发烫。他抹了把泪水,又背起岳兴国,仅存的八人向北走去。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又有爆炸声传来。 在流落朝鲜南方的中朝战士眼里,南韩这片土地彻底变成了炼狱般的地方。在漫漫北归途中,不知有多少战士绝望的倒下,他们是那么年轻,脱离了整建制的部队,很多人甚至是独自北归。在这异国他乡,一切都是那么陌生,没有人给他们帮助和支援,到处都是想取他们性命的兇残敌人。 那年的春夏之交,倖存者们永生难忘。 拴柱子带着不多的几个战士披荆斩棘的前进,他们走的根本不是人走的路。可以让人走的路他们不能走了。他们目睹了很多惨剧,那么多同志的尸体,脑袋还向着北方,尸体已经发凉发硬。还有一些同志被敌人活捉了,反绑着双手叫敌人押解着南去。拴柱子没有能力再去施救,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敌人对俘虏拳打脚踢,极尽虐待之能事。年轻的战友,倔强坚强就是不肯屈服,敌人走一路打一路,最后拖着伤重的奄奄一息的被俘战士南去。 休息的时候,拴柱子一个人躲出去,他狠砸着自己的胸膛和头颅,仰起脖子张大嘴巴,可他哭不出来。他早已经彻底丧失了哭泣的能力,自从他媳妇白玫瑰惨死在黑山的石岭阵地,他再没能痛痛快快哭一场。他想起他住在三道岭村的日子,日子不长,晚上无法安睡时就能看见他媳妇白玫瑰。他还想起他离开三道岭村前看见了白玫瑰,那到底是白玫瑰的鬼魂?还是他的幻觉?拴柱子是共产党员,却不是坚定的无神论者,所以他分不清他是见到了鬼魂还是产生了幻觉。他也就不确定他媳妇到底在不在附近。他来朝鲜半年多了,一直没再见到白玫瑰。他想白玫瑰,想再看看白玫瑰。他不想嚎啕大哭时就闭起双眼,心里念叨着媳妇的名字,睁开眼时,还是啥也没有。 飢饿、伤痛、疲惫、孤单、迷茫,时时折磨着这几个坚持北归的中国战士。有时候他们也想放弃北归,就这样吧,躺在南韩不多的山林中,望着与中国无异的蓝天白云,或者饿死,或者被炸死。那时,他们便不再飢饿、疼痛、疲惫、孤单、迷茫。他们肉体破碎在异国他乡,腐烂在异国他乡的土壤里,他们的灵魂……也或许人本就没有灵魂,只当有灵魂,那么他们的灵魂不会再受拘束,将飞过南韩的水田,飞过三八线上密密麻麻的地堡、纵横交错的工事,飞过双方数百万士兵的颅顶,飞过北韩的莽莽群山,最终飞过鸭绿江,停留在中国东北的黑土地上。他们如果真有灵魂,灵魂会回家的,因为人世间的一切,多么威力强劲的武器,多么残酷的围剿扫荡,也无法阻挡人的灵魂。 第262页 可是只为了心中那份对家人的牵挂,那份对故土的眷恋,活着的人就不该放弃,只要他还是个活人。于是,步履蹒跚的继续往北走。身上已经没有粮食了,水壶也空了。本来有河流,但是有河流的地方要么有敌军把守,要么就是大家发现河边有同志的尸体。拴柱子翻过尸体查看,身上没有枪眼和刀口,面部发黑,表情痛苦,很明显中毒了。河水不能喝,有毒。渴极了,就用露水凑合。几天下来,缺水缺粮,明明还有枪弹,却已经打不动了。见到敌人只能躲、逃。 百姓家也不敢去,就算百姓倾向共产党,这南韩的土地上到处有美韩军,随处可见宪警队伍,老百姓敢帮助他们吗? 拴柱子这支小队伍的行进速度越来越慢,不光因体力行将耗尽,也因越往北走敌军布防越严密。并且,公路上的装甲车辆越来越多,很显然往北反攻的联合国部队停止了攻势,要么原地驻防要么南归。临近三八线也就临近了战区,为了阻挡中朝共产党军队的进攻、渗透,敌人开拓出了无植被区、无人区,更加无遮无拦,跑过兔子千米之外都看的一清二楚,何况士兵? 到底还能不能归队?能不能回家? 就连拴柱子也开始犯嘀咕了。 偶尔还有枪声传来,听着距离他们尚远,应该是其他北撤的同志跟围剿的敌人交火。有时候他们也碰见例行巡逻的敌军,险象环生,狼狗和敌军追逐他们,他们连跑几步都气喘吁吁、大汗淋漓,真的饿虚脱了。但不能不跑,且战且退,有战士主动脱离了大家,高调的往另一个方向跑,吸引敌人的注意力。当枪声不再时,队伍里又少了一个或两个好兄弟。 所有人在多种复杂的情绪中,又参杂了愧疚。战友遇难了,为了大家的生存,可都到了这步田地了,为什么没有死的觉悟?还在好死不如赖活着的往北走,就在刚才,像个自家小兄弟那样的战友离开了,昨晚上还跟你商量着打完仗去你家喝酒,尝尝漂亮嫂子炒出来的菜,刚才就为了你和大家去吸引敌人的注意力,结果被乱枪击毙,或被狼狗撕咬。 人活在世上将承受很多压力,此时北撤官兵中的压力超出了世上的任何一种。如果他们不够坚强,早也放弃了一切。 “活下去,打下去。”拴柱子低声说着。 孙大个子允吸枝叶上的露水,润润干燥的嘴唇和喉咙,但仍无法像他团长那样说话。拴柱子吞了口唾沫,继续说:“同志们不要绝望,我们一定冲出去。” 相信或者不相信,走,是本能。战士跟着团长继续走,继续锲而不捨的寻找枝叶上不多的露水。就是靠着这些露水,大家汲取体力。 师爷,李棒子,老武,三芽子,弟兄们,你们在哪里?是不是冲出去了?是不是成功收拢了失散的同志?也许你们还没有急着往北撤,你们也许隐藏在南韩的某个地方,而老洪大哥他们正在酝酿下一场攻势,到时候里应外合,一举击溃嚣张的敌人! 想到这里,拴柱子努力裂开嘴笑起来。太久不笑,面部肌肉已经僵硬,笑笑的感觉真好。 提到棒子李洪顺,不得不说,跟着他的志愿军战士和朝鲜游击队员更幸运一些。美军仁川登陆后,以李洪顺为首的一批朝鲜人民军散兵同样经歷了敌人的分割围剿,李洪顺他们成功脱险,在北韩归建。李洪顺至少熟悉路径,经验相对丰富,所以虽然他们也有损失,但还是比大多数孤零零北撤的中国战士幸运。李洪顺不走寻常路,在南韩西海岸某处寻找到以前依靠的堡垒户,当夜下海,几天后在海上接受艷阳炙烤、因极度缺乏淡水已大部陷入休克的战士们终于被人民军海巡队救起。 钱大脑袋一行,成功收拢了百余名被困主力师的散兵,在朝鲜游击队的配合下往北撤退,前有堵截后有追兵的窘境下终于无法支撑,分散突围后钱大脑袋一组不幸遭遇了美国陆军别动队,也就是所谓的特种部队,经过英勇鏖战不敌美军凌厉的攻势,全部阵亡。钱大脑袋身中数弹仍在射击,鲜血流干而死。二七三团剩下不多的老兵,歷经一月有余的恐怖,终有十数人成功越过三八线,找到了志愿军驻防的阵地。那时中朝方面已与联合国代表展开停战谈判,韩战进入了对峙阶段。 进入夏季,仍然有中朝部队的散兵被分隔在敌后方。一些人在战斗和撤退中被俘,一些人永远的牺牲。还有一部分人,生死未卜,永远失踪。 就在这片恐怖惨烈当中,拴柱子和张志辉奇蹟般的相遇了。那是在南韩一片刚刚遭受炮火波及的丘陵中,两组人马,加起来不足十人。相遇时竟没能第一时间认出对方。这些天分开,就好像分开了几十年,所有人都憔悴不堪、容颜见老。拴柱子和张志辉的头上都有了丝丝白髮。他们鬍鬚满面,衣衫褴褛,形如乞丐。 “团长?” “师爷?” 经歷了那么多残酷和恐怖,生龙活虎的青年被折磨得丧失了兴奋和微笑的能力。两双布满老茧的手紧紧握在一起。但是脸上没有表情,甚至连悲伤都没有。 “活着?”“真好!” 两组劫后余生的人马没有再寒暄,合兵一处继续走完回家的路。没有多余的打听,那样只会徒增悲伤,现在悲伤无法出现在脸上,却总会浮上心头。其他人呢?分散突围还是已经牺牲?别问了,继续走,一直走到家,或本人倒在回家的路上。 第263页 又一场战斗打响时,后来倖存的人已无法记起这场战斗是怎样打响的,到底是一场遭遇战?还是一场伏击与反伏击?他们只记得那一场战斗比以往任何一场战斗都残酷,他们的损失也比以往更惨重。 敌人在灌木丛后面,在巨石后面,在土坎后面,射出了密如飞蝗的子弹。尖兵首先牺牲。孙大个子依然扛着从伪军手里缴获来的美国造白朗宁自动步枪,他最后的体力在这场战斗中被耗光。他打空了最后一个弹匣后卧在原地不动了,泽姬推了他一把,他的头歪向一边。泽姬在弹雨中探了探他的鼻息,又在弹雨中费力地翻过他高大强壮的躯体。身上没有弹洞,也没有新鲜的血液。泽姬明白了,孙大个子被累死了,他最后一丝体力没有用来跑路,而是耗在了战斗中。或许,他那最后一匣子弹还没打光时,他就已经死了。 拴柱子一步三摇的跑到孙大个子身旁伏下,他据枪射倒了从隐蔽点现身的美军,看了看孙大个子的脸,孙大个子是闭着眼死去的,像是睡着了,看表情竟有解脱的样子。拴柱子没再看孙大个子的脸,他默默撕下了孙大个子的胸章,背面是孙大个子的姓名、籍贯、家庭住址。又有一个弟兄永远离开了,尸体不能归乡,胸章应该还有机会。把这个胸章给孙大个子的老娘吧,告诉老娘,孙大个子不是不孝子,孙大个子是个英勇的爷们儿! 拴柱子沖泽姬吼道:“撤!俺来掩护!” 泽姬爬走了,拴柱子的波波沙不断向美军喷洒子弹,人民转盘枪名不虚传,美军无法露头了。拴柱子有了撤退的机会。 摆脱敌人后,众人才有机会看看彼此。 岳兴国还趴在张志辉的背上,张志辉看了看拴柱子,终于有一缕笑容浮现在他那张黝黑黝黑的瘦脸上。黝黑的脸皮衬托得张志辉牙齿好白。拴柱子也沖张志辉呲牙笑。但这笑容凝固在脸上,拴柱子凝固着笑容看他的朋友无力地倒在地上。沈仁英和泽姬一步三摇的跑到张志辉身边,张志辉骂道:“疼死老子啦!” 一颗点四五的子弹穿透了张志辉的肚子,伤口已经不流血了,新鲜的血液流出体外过不多长时间就会变黑。张志辉的伤口因为没流太多血,所以拴柱子也没一开始就发现张志辉负伤。 “你也是伤员啊,师爷,居然背着三芽子跑了这么远。”拴柱子蹲下握住张志辉的手。 张志辉甩开拴柱子的手,说:“团长,你这个操行让我很不安,没事握我的手干啥?好像我活不成了似的。” 岳兴国爬到张志辉身旁,想说什么,偏偏又什么也说不出来。张志辉对岳兴国说:“三芽子,你瞧你也寻到了你柱子叔啦,之前叔不该对你发无名火,别记恨叔。” 岳兴国的泪腺还很正常,他留下了两行泪水,因为缺水,他只流了两行泪水,放在以往,他那泪水铁定跟断线的珠子似的。 拴柱子说:“师爷,你这操行也让俺很不安,没事你丫说这话好像跟交代遗言似的。” 张志辉又呲出一口的白牙,说:“老子可不能死,老子还没结婚呢。” 沈仁英和泽姬包扎了张志辉的伤口。拴柱子把沈仁英拉到一旁,问道:“伤势咋样?抬着走没问题,俺只想知道伤势。” 沈仁英同样麻木了,悲伤不会出现在脸上,心中却伤痛无比。她说:“点四五的子弹穿透力不强,留在体内,五脏六腑都烂了。” 拴柱子面无表情,和一个战士一起给张志辉弄了个简易担架。小分队的行动更慢了。张志辉躺在担架上,什么也没说,只是出神的望着南韩上空那片与北京无异的蓝天白云,不知他在想什么。 就是这么慢,敌人还在不间断的轰炸所有疑似有散兵藏身的丘陵和林地。假如敌人炮轰小分队所处的区域,谁也跑不出去。可是谁又能抛弃师爷呢? 张志辉,还是什么也没说。当小分队再次休息的时候,所有人都去找吃食了,只有岳兴国留在张志辉身边照顾他。张志辉低声跟岳兴国说:“芽子啊,叔口渴了,给叔寻摸点儿水去,成不?” 岳兴国点点头,一瘸一拐的离开了。张志辉又看向与北京无异的蓝天白云。他终于留下了眼泪。他的手已经攥住了腰间的军刺。他浑身颤抖,眼神开始空洞。他是真的绝望了。可他不能害他的兄弟姐妹。 “爹,妈,奶妈,志辉是个不孝子!当家的,三郎,葛秋,弟兄们呀,我想你们。老张是个路盲,在北平自己的家都常迷路的,我找不到你们咋办?来接我成不?”张志辉喃喃的念叨着。 张志辉的眼泪越流越多,颤抖得厉害,可他慢慢拔出了军刺,军刺的尖头对准了自己的胸膛。他咬了咬牙,军刺的尖头渐渐贴上了自己的皮肉。疼,真疼!可是肚子上的伤口更让他疼。是不是一下子就完事了? 张志辉嘴里轻轻“啊”了一声,军刺只有握柄留在他的体外。真疼啊,真疼啊…… 与北京无异的蓝天白云渐渐变得模煳不清。张志辉好像看见了方显伏的笑脸,还有三郎那木讷的黑脸。就连在青龙岭被鬼子砍了脑袋的二十五个弟兄也来了。张志辉在疼痛中露出笑容,他不那么疼了,周身暖洋洋的怪舒服的。他没再想他在北京的爹妈和奶妈,也没再想他的团长和三芽子。没有人世间的至爱亲情友情,阴曹地府却也有那么多兄弟情,并且他不会再疼了,不用再被追杀了。 第264页 出去采野菜的战士,出去找水的岳兴国,他们回来时看见了死去的张志辉,他睁着眼睛,脸上除了泪痕,还有幸福的微笑。 张志辉,北京东城人,大学时出走抗日,数年戎马浴血,杀敌无数,功勋卓着,1951年6月末死于朝鲜。 拴柱子撕下了张志辉那被鲜血染透一半的胸章揣入自己怀中。 “师爷,闭眼吧,好好休息,你的魂留在你的胸章上,俺带你回家。”拴柱子合上了张志辉空洞的双目。 第九十三章 尘埃落定 更新时间 2012-08-14 14:35:27字数 9959 拴柱子的小分队终于能够看到三八线两侧密密麻麻的地堡群、纵横交错的铁丝网隔离带和交通壕。能不能冲过去,还是未知数。说不定,土层之下还有地雷。虽然在最后的北归途中他们又遇见了一组隶属另一个军的志愿军战士,队伍扩大了一些,可不能冒冒失失的出去跟敌人打。加起来,他们这个小分队还是不足二十人。 小分队的战士隐藏在相对最安全的角落,看见三八线两侧的高地上都不断腾起尘土和烈焰,爆炸声震耳欲聋。很显然,双方在进行炮战,苦了双方的步兵。尘土和烈焰中,双方士兵徒劳的躲避着死神的镰刀。死亡之地,随处可见残肢断臂。 “趁着双方交战,咱们应该可以穿越这片火线。”拴柱子说。 岳兴国说:“柱子叔,我走第一个。” 拴柱子说:“还轮不上你,你柱子叔还没死呢。这个给你!” 拴柱子塞给岳兴国一个破旧的染有血迹的档案袋。拴柱子说:“这是咱们二七一团南进支队牺牲官兵的胸章,能让俺找到的俺都搜集在里头。三芽子,只要你还活着,这个袋子就不能丢。弟兄们的尸体不能回家了,弟兄们的魂留在这些胸章上,带着这些胸章和弟兄们的魂回家!”拴柱子摸向自己的胸章,想撕又没撕。拴柱子自嘲地说:“俺忘了,俺没家。” 岳兴国忍不住一阵心酸。拴柱子却洒脱的笑笑,笑容还是略显麻木,可是既然已经看到了三八线,也就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这笑容是真正发自内心的。拴柱子拍拍岳兴国的脑袋,说:“三芽子,你跟着俺当八路打鬼子那前儿,你还没有枪高。现在你长大啦,是个连长,叔看着你长大成熟,心里头就敞亮。三芽子,这次要是能跑出去,不管多难,也不能让咱的二七一团散了!还记得在桥头沟叔跟你说过的话不?保住咱的军旗!保住咱的番号!你柱子叔跟其他叔叔和哥哥会一直在天上看着你!三芽子,咱都是当兵的,吃了军粮,命就不再是自己的。所以你给俺记住了,掉皮掉肉不掉队,流血流汗不流泪。咱们团的兵,都是好样的!你要真没有了柱子叔,也要忍住了悲痛不能垮,你还得继续打下去!你是新六团的兵,身子流的是新六团的血!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岳兴国狠狠点了点头,擦去了眼中的泪水。拴柱子看着他麾下不多的战士,现在已是论个算了,另外就是沈仁英和泽姬两个朝鲜军人。此时拴柱子往下除了岳兴国没有军官了,岳兴国带伤,也太年轻,拴柱子怕他关键时刻镇不住场子再让部队受什么损失。沈仁英大尉和泽姬少尉,拴柱子不得不对这两个朝鲜籍军人有所交代。他对沈仁英和泽姬说:“两位,俺拴柱子李冬生是这个团队的最高指挥官,南下行动开始后,承蒙二位关照,俺和这几位弟兄活到今天。今天还得烦请两位帮忙,要是俺老李天生命短先一步去见马克思,老李的弟兄就交给二位啦。继续带着他们走,直到找到咱们的人,拜託了!” 这样的交代像是遗言,却也是惯例,更是人之常情。毕竟沈仁英和泽姬不是志愿军的人,人家帮助你是人家热心,人家就算不帮你自己先走也不担道义上的责任。至少拴柱子是这样认为的,事情不一定是那件事情,可是话一定要说,道理也没变。 沈仁英说:“李团长,不要那么想,你会带着你的兄弟找到你们的上级。我们也会继续履行我们的使命。” 拴柱子感激地握了握两个朝鲜军人的手,又看向陷入激战的三八线两侧。看样子北面的朝鲜部队要发动进攻了,目力可及的地方腾起滚滚黑烟,大地在不规则的颤抖,很明显是坦克纵队。很多已被炮火犁了几遍的山头重新扬起一面面鲜艷的红旗,上面写着朝鲜字母和少量汉字,这些拴柱子就看不太清了,距离尚远。 沈仁英看了半天,说:“这方面的人民军部队要全面反攻吗?这么多旗帜,得是多少部队?” 拴柱子一组中国战士已开始做准备了。拴柱子把最后的弹药全部压在一个弹鼓里,又将战斗中缴获的美国香瓜手雷挂在胸前。战士们搜集木柄手榴弹捆绑在一起,这是准备炸毁挡路的地堡的。岳兴国揉揉自己的伤脚,师爷张志辉没了以后他拒绝再趴在别人背上,他怕这样会让他永远沉浸在失去师爷的悲痛中,所以他学会了忍受疼痛,坚持跛着脚行军,就这样他硬是挺到了三八线。 岳兴国最后将拴柱子交给他的档案袋揣在最贴身的口袋里。 拴柱子准备完毕了,三八线北面的朝鲜军队开始大声的吶喊,喊的什么口号志愿军战士听不懂。沈仁英翻译说:“战士们喊的是,伟大领袖金日成将军万岁,伟大的朝鲜劳动党万岁,为了祖国,前进!” 第265页 拴柱子低语道:“还真狂热,可是你看看这南边的布局,他奶奶的二鬼子布了那么多防坦克桩,还有星罗棋布的地堡,闹不好美国鬼子的飞机还要来助战。这青天白日的,你们也敢冲锋?俺们志愿军也只敢跟帝国主义犊子玩意打夜战近战呀。” 沈仁英同样不无担心地看向朝鲜军队即将攻来的方向。拴柱子说的确实有道理,韩国国军有美国空军的支援,遂行的是空地一体化立体作战,而他们防线的后面还不知有多少炮群已处于待发状态。青天白日,一支多为地面常规作战力量的军事单位确实不是立体化作战部队的对手。 朝鲜人最高最大的一面旗帜勐然挥向了南方,号角响起,吶喊声和履带声更响!一座座山头出现了大量身穿苏式黄色军服的朝鲜步兵,山间的公路上是由t-34坦克组成的一支支坦克纵队。朝鲜人的冲击队伍速度极快,眨眼的工夫已有部队冲过了三八线。随后,开阔地上腾起一片片夹杂着血雾的黑烟,步兵踏响了地雷。而随着一声声怪吼,韩国人的巴祖卡开火了,几辆t-34坦克勐然一顿,车内喷出骇人的火舌,随后车身被烟火包围。 后续的朝鲜部队像是没看见这些景象,继续源源不断地扑向三八线。 作为守方的韩国国军更加勐烈的开火,自北方有大量重炮炮弹唿啸而来,将韩国国军的阵地淹没在一片火海之中。很显然,那是喀秋莎火箭炮的杰作。 有美国人的重榴弹炮炮弹掠过拴柱子等人的头顶,朝韩两方的炮兵都在勐烈轰击对方的步兵和坦克。一时间,这方土地再次变成死神的乐园。 朝鲜军队不顾巨大的伤亡,步兵和坦克一批批撞向韩国人的火网,韩国人也没有退却,真不知韩国人怎么了!许是因为在白天,干爹的飞机马上就来所以才变得这么有种? 果不其然,很快空中传来飞机发动机的轰鸣,一架架拴柱子他们叫不上名的美国战机,机翼上涂着白色五角星,几乎是垂直俯冲,把一片片弹雨、一颗颗炸弹抛洒进朝鲜军队的兵群中。 “指挥官脑袋里塞大粪啦?这么打简直不拿手下弟兄的命当命呀!”拴柱子看着那么多朝鲜士兵在轰炸扫射中变成奔腾的血河,忍不住大声叫骂开了。 “清一色的苏联装备,阔气的很,当然以为自己今非昔比。”岳兴国感同身受的是,几十万志愿军中到目前为止仅有几个师是全苏械部队,其他基本以日式装备为主,太穷啦。眼瞅着朝鲜人这样阔绰却不知如何更好的运用先进装备,对这帮败家孩子除了嘆息,也有怒其不争的意思。乃球的!苏联装备也不是这么个用法呀! 沈仁英和泽姬狠狠咬着嘴唇,眼睁睁看着他们的同胞战友成百成百的战死,却未有一人或一辆坦克抵近韩国人的防御工事。基本上朝鲜地面部队连杀伤韩国人的机会都没有,很快更多的飞机飞入了北韩领空,这些飞机的目标一定是朝鲜军队的后方。十有八九,朝鲜方面连预备队集结地也挨了美国人结结实实的轰炸扫射。 “别再看西洋景!趁着朝鲜兄弟还没撤退,蹽过去!”拴柱子吼着,哗啦一声将子弹顶入枪膛,第一个跳出藏身点朝着三八线狂奔而去。 小分队的战士们排成冲击时标准的三人队形,三人一组三人一组,队形看似很散,但人与人、组与组互为犄角互为掩护。连天的炮火残酷的杀戮中,小分队撒开大步沖向朝鲜北方的土地。 激战仍在继续,韩国国军一座掩蔽部里,举着望远镜的美国海军陆战队上校柯林斯兴致勃勃地看着朝鲜士兵变成一团团碎肉、苏联坦克变成一堆堆废铁,忍不住心中的兴奋与得意,便对身旁同样举着望远镜观战的菊兵笠卫锋说:“菊先生,看到了吧?即使当年你们日本军队有足够的本钱,你们也不可能是美式军队的对手!就不要说正经的美国军队啦!我无法理解你们东方人的战争思维,你们似乎更看重人的力量,而忽视科技的力量。就像对面那些愚蠢的朝鲜人一样,有那么多先进的武器,却不知如何好好运用。以为苏联坦克的铁皮够厚,苏联枪械威力强劲,就这样直接的撞击敌人的火网。哈哈哈。” 菊兵笠卫锋沉思良久,说:“柯林斯先生,并不是我们的战争思维有问题,东方有《孙子兵法》、《孙膑兵法》和《三十六计》,我们看重人的力量也没有错。但我们会合理的运用人的力量,同时不忽视科技的力量。柯林斯上校,你对面的只是一群愚蠢自负的朝鲜人,以为有了苏联装备就可以一窝蜂的扑过来跟我们拼命,他们有了良好的战争装备,战术却没能运用得当,所以他们正成百成百的死去。如果对面换成我们日本人,那么我们不会将步兵和坦克混杂在一起,我个人是骑兵军官出身,我将把坦克部队当成新式的骑兵力量,那就是,速度与冲击力的完美结合,攻击不局限于一点,哪里薄弱打哪里,撕开缺口后长驱直入,迂迴包抄……” 柯林斯打断了菊兵笠卫锋的话,说:“当年的古德里安就是用这个招数打破了法国胆小鬼的马其诺防线,菊先生,你这招有剽窃嫌疑。” 菊兵笠卫锋说:“这种战略思维的首创者并非古德里安!而是同属东方民族的成吉思汗!当你们这些尊贵的白人绅士们还崇尚身披重甲骑马一对一决斗的时代,成吉思汗的骑士们已经发明出多路突破、包抄两翼、不局限于一个攻击方向、不墨守成规坚持一种作战模式的战略战术。正因为如此,才有了你们这些白人绅士们所谓的‘黄祸’,柯林斯上校先生博览群书,出身耶鲁名校,不会不知道‘黄祸’是什么意思吧?” 第266页 跟倔强又自负的东方人犟嘴,显然不是西方人喜欢的交流方式,本来柯林斯也不是想跟菊兵笠卫锋犟嘴,而是听不惯菊兵笠卫锋那句“如果当年日本帝国有你们美国人的本钱”那套说辞,所以带菊兵笠卫锋到前线来观摩一下到底是什么导致了日本军队最终的战败。谁承想,犟嘴之人一辈子都是一个德行,不会有什么改变的。因为犟嘴的人,往往是固执到偏执程度、自信到自负程度的人。 柯林斯恢復了沉默,菊兵笠卫锋却打开了话匣子,他继续说:“朝鲜人这样的行事方式,也难怪他们总在战场上打败仗,战争的失败直接导致了他们政治上的弱势。据史料记载,朝鲜的弓箭很是厉害,射术过人的大有人在。如果将这一民族性的特长发挥到极致,朝鲜人完全会是古代战场上真正的杀手。可是,他们前有1592年被我们的战国大名击溃,后有丙子胡乱被满洲人征服。他们总在强调日本铁炮之犀利,满洲人弓马战术之娴熟,却从未曾想过他们自身出了什么问题。弓箭的使用,也不能仅局限于方阵对射,而在于灵活机动、变换自如,充分利用地形地物,山势之险、城池之固、河流之宽广、火焰之无情,阵型可更换,射法可更新。殊不知……柯林斯先生?怎么了?你在看什么?” 菊兵笠卫锋见柯林斯已经张大了嘴巴,望远镜瞄向的也不再是朝韩双方激战的地方。菊兵笠卫锋觉察出不对劲,用望远镜看去,他也张大了嘴巴。 几个三人组攻击队形,互为犄角互为掩护,跃进的速度极快。他们自南方而来,眨眼的工夫已有一座韩国国军的碉堡被他们炸毁。他们快速隐入了一道交通壕,再次出现在地面时,每个人手里都端起了美国枪!这组混世魔王一般的人物就这样出现在韩国国军的阵地,佛挡杀佛、人挡杀人,简直如入无人之境。正在与冲杀而来的人民军对射的韩国人哪里会顾及背后?有那么一座碉堡,朝鲜人付出了近百人伤亡的代价愣是没能将其摧毁,这一伙混世魔王杀到,一下子就把那座碉堡变成了瓦砾堆! 看这伙人的装束,已经无法分辨出他们到底是中国人还是朝鲜人,却真真是杀人老手!一票疲劳至极也兴奋至极的杀人老手! 菊兵笠卫锋忽然快意十足的惊叫了一声,柯林斯终于把双目拔出瞭望远镜。他瞪向极不正常的菊兵笠卫锋,真想问问这个偏执、自负的疯子到底发了什么神经。可他还没等开口,菊兵笠卫锋却从掩蔽部里一个美国大兵的腰间拔出尼泊尔军刀,疯了似地冲出掩蔽部。菊兵笠卫锋边跑边吼,让柯林斯和掩蔽部内所有参与过太平洋对日作战的美国人不寒而慄,这种独属于日本人的恐怖怪吼,只有在日本人发动万岁冲锋时才会吼出来,随后必定是一片刀光剑影、血肉横飞。菊兵笠卫锋,到底怎么了?他只是个顾问,跛着脚,右臂不好使,根本不是战斗员! 柯林斯急了,回头沖一个美国陆军上士说:“查尔,你的别动队该行动了,千万别让那个日本疯子暴露身份,我可不希望让南北韩的人知道我们联合国方面派了日本人参与这场该死的战争!” 牛高马大、面色黝黑的查尔吼道:“是!长官!伙计们!游骑兵做先锋!” “勇往直前!”一干从美国75游骑兵团抽调过来的别动队士兵齐声吼道,一窝蜂似的冲出掩蔽部。 菊兵笠卫锋跛着脚,跑得并不快,可他的怪吼却传出好远。他直接扑向了那群忽然出现的混世魔王,确切的说,是扑向混世魔王中的一个。他在望远镜里看见了那张脸,大众化的、普普通通的、丢到人群里就再也寻不到,就是这张脸!菊兵笠卫锋一辈子也不会忘记!这个可恶的支那人,摧毁了他的骑兵中队——皇军之花关东军的骄傲——日本皇族骑兵中队。还是这个可恶的支那人,打坏了他的腿,打废了他的胳膊,让他彻底变成废人一个。曾经优秀自信的帝国陆军骑兵军官,回国后只能穷困潦倒、流落街头。这个可恶的支那人,他摧毁的仅仅是菊兵笠卫锋的肉体吗?不!还有精神!这样的仇恨,比天高、比海深。这次在朝鲜战场重逢,如再不来一个了断,菊兵笠卫锋就不是菊家的儿子,就不是日本皇族的血脉! 尼泊尔军刀被太阳照射的雪亮。尼泊尔军刀的临时主人,被仇恨刺激得热血沸腾。霎那间,好像双方数千人的决死拼杀都从这片血流成河的战场消失了,这片战场只有两个人,菊兵笠卫锋,和那个大众长相的中国军官。 “该死!这个死瘸子难道真想冲过去肉搏吗?上帝呀!快卧倒!”查尔吼道,一勐子扎在黑土里,他的游骑兵们也不再勇往直前,齐刷刷扑倒在地。与此同时,一批t-34坦克射出的炮弹落在附近,化为一团团烈火,肉眼不可见的爆速飞行的锋利弹片四散纷飞。 菊兵笠卫锋依然跛着脚冲锋,奇蹟般的没有被爆炸波及。只是一辆t-34坦克上的机枪手已发现了这个抡着尼泊尔军刀徒步冲锋的前骑兵军官,转盘机枪的喇叭口瞄准了他,机枪手正待射击,巴祖卡的怪吼传来,机枪手知道大难临头,大吼道:“金日成将军万岁!”手指扣住扳机的同时,t-34坦克车身一抖。两发机枪子弹贴着菊兵笠卫锋的脑瓜皮飞过,菊兵笠卫锋仍是不管不顾的勐冲,朝鲜机枪手已和他的坐骑一同包裹在烈火之中。 第267页 这场战斗进行到现在,已有一部分朝鲜人民军突破了韩国国军的火力网,与韩国士兵肉搏成一团。拴柱子他们也是往那片战团沖的,早一些见到人民军的人就意味着早一些回归。谁承想一阵阵怪吼从后面传来,越听越不对劲。打过鬼子的拴柱子和岳兴国开始还以为是幻听,等他们终于杀到战团外围寻机扑到一个弹坑里时,这才有机会回望。他们很快就发现这并非幻听。那阵阵“乌哉”之声,是由一个跛脚之人发出来的。看那张扭曲痉挛的脸,如果阳光一些的话还称得上俊秀,只是该人这副德行看了实在让人讨厌,哪怕他不是个狂热的军国主义分子。鬍鬚满面、头髮蓬乱,像是个丐帮的小头目,最不招人待见的就是他的表情,呲牙咧嘴、双目圆睁,整张脸的皮肤都好像起褶子了。其尊荣叫人怎能欢喜得起来? 岳兴国忽然大吼一声:“日他奶奶呀!鬼子!日本鬼子!” 拴柱子冷言道:“你才知道啊?” 菊兵笠卫锋挥刀砍翻了两个朝鲜士兵,那一招一式,绝对的日本剑道高手! “这货怎么越看越眼熟?”岳兴国眯起眼睛细看,恍然间他发现那个疯子一样的跛脚人抡着沾满血肉的尼泊尔军刀杀向了他和柱子叔。岳兴国看清楚了,狗日的居然没被枪毙?居然来了朝鲜? 岳兴国大吼道:“柱子叔啊!狗日的是桥头县皇族中队的队长!菊兵笠卫锋!狗日的没被枪毙!” 拴柱子也看清了,只是他这人此时不太想说话,他端起m-1卡宾枪扣扳机,一枪打过去菊兵笠卫锋却没事,盖因之这颗子弹打中了一个不长眼沖入双方之间的韩国兵。菊兵笠卫锋仍是不管不顾,踩过受伤的韩国兵杀将过来,嘴里嚎叫着:“支那人受死吧!” “日你八辈祖宗的!”拴柱子想再打,却已来不及,眼见尼泊尔军刀自上而下噼来,拴柱子只要举起m-1卡宾枪挡架。他并非练家子,根本不会武术,他大舅哥白老虎倒是武艺高强,他却从没有时间跟他大舅哥好好学学,这时候就显出坏处了。菊兵笠卫锋一噼不成,飞脚便踹,拴柱子竟然被踹出了弹坑!也难怪,这么长时间的敌后生存,又饿又累,身体早比以前虚了好多,菊兵笠卫锋一个残疾居然把拴柱子给踹出了弹坑。 好在菊兵笠卫锋终归是个跛子,没伤的那条腿伸出去踹拴柱子,伤腿不足以支撑他全身的重量。结果就是菊兵笠卫锋也摔倒了,后脑磕在了弹坑壁上,他一阵头晕眼花之中,岳兴国扑来了,一手按住他操刀的右手,另一整条手臂死死扼住他的喉咙。 跟随菊兵笠卫锋冲到这是非之地的美国游骑兵队员们身不由己,他们的本意不是参战,只是观摩,眼下却不得不亲身肉搏。美军不崇尚刺刀见红,能用火器解决的问题,就不会用上刺刀。美国游骑兵们开始仗着过硬的技战术能力勉强支撑。他们手里的冲锋鎗和自动步枪开始点射,整个小队利用弹坑形成了一个环形防线。身材矮小、营养不良但信仰坚定的朝鲜士兵蜂拥而至,却一时难以与美国游骑兵们抗衡。 这时,朝鲜军队在韩国国军防线上撕开的缺口越来越大、越来越多,成百上千的朝鲜士兵距离韩国国军越来越近。更多的朝韩士兵开始近身肉搏,大量的坦克车辆也不断加入战团。这场仗打得,越来越有古代大规模冷兵器对砍的架势了! “该死的日本鬼子!你在哪里?见鬼!”查尔连续射倒了杀奔而来的朝鲜士兵,扯着大嗓门狂叫。 菊兵笠卫锋本已经翻白眼了,这个时候如果拴柱子能过来手起刀落,那么菊兵笠卫锋绝对步了他那皇族骑兵中队的后尘。怎奈韩国士兵技战术不佳却人多势众,暗绿色的人群一下子就与土黄色人群纠缠在一起,拴柱子小分队的战士们竟不知去向,而拴柱子也被一个韩国士兵死死缠住不得脱身。 菊兵笠卫锋趁此机会开始反击,拳头一下下招唿在岳兴国的脑袋上。岳兴国终因过度疲劳加伤痛缠身而失手。菊兵笠卫锋却并不以岳兴国为击杀目标。他拎着尼泊尔军刀跳出弹坑,适逢拴柱子一记飞踹将那个难缠的韩国士兵踢向菊兵笠卫锋。菊兵笠卫锋鬼叫着手起刀落,那倒霉的韩国士兵竟被锋利的尼泊尔军刀拦腰斩断!新鲜的人血喷了菊兵笠卫锋一身一脸,菊兵笠卫锋更是快感十足。他狰狞一笑,摆出日本剑道的迎敌架势,仿佛回到了几年前尸积如山的桥头沟,用生硬的汉语道:“支那人,你有战死的觉悟吗?做好准备吧!” 拴柱子无奈只好拔出军刺,他不是练家子自然也就不甚了解练家子的格斗技巧,他倒是听他大舅哥白老虎说过冷兵器格斗中有一条“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伤”。无奈的是他没啥办法,这本是一场现代化条件下的战斗,他倒是想自己手里立马多一把官老爷的青龙偃月刀,岳爷爷的沥泉枪也成,好赖不计有一根武二爷景阳冈打虎时的哨棒也行呀。但他只有军刺。 “小鬼子,你的战争已经失败了,你不回国好好过日子,又来朝鲜挑个鸡巴的烂事?”拴柱子嘴里不干不净,实则在为自己壮胆。 “这是武士的宿命,你们支那人哪里明白?” “你算个蛋的武士?屠杀老百姓要也算武士的话,你们鬼子心里的英雄宫本武藏估摸着得气的在棺材里打挺!” 第268页 菊兵笠卫锋稍微一愣,在他眼里一向没什么文化的支那人居然知道他们日本武士心中的武圣宫本武藏?拴柱子轻蔑一笑,却又陡然沉重,他拴柱子李冬生,只念过几年私塾,算不得文化人,仅会基本的读和写,宫本武藏的一些事迹都是张志辉张师爷教他的,还没等教完呢,老张就去了。拴柱子不再笑了,他对菊兵笠卫锋说:“你们这些鬼子根本就不是武士!信奉的也不是真正的武士道!真正的武士道,是将儒家、佛教融为一体,忠君、爱国、锄强扶弱,武士应该谦和儒雅,不卑不亢,忠诚勇敢。武士掌握暴力,但绝不滥用暴力,更不会把暴力强加于无辜弱小之人。武士道,本是修身养性、磨练自我的一种良好信仰,却被你们这些极端的军国主义分子、民族主义分子变成了暴力侵略的变态精神支柱。你们用这种思想武装自己的头脑,给全亚洲人民带来深重灾难,这其中也包括你们日本人自己!你所信奉的那个什么狗屁武士道,只是一种狭隘的民族主义,滥用暴力、杀害无辜、欺凌弱小、无恶不作!你们不配做武士!” “够啦!”菊兵笠卫锋更加疯狂,“你们支那人难道仅会耍嘴皮子吗?弄的你好像很懂武士道似的!就凭你?支那人?” 拴柱子横过军刺准备格斗,说:“俺不是武士,俺也不懂武士道,俺只是个普通的中国人。俺只明白,杀人抵命,欠债还钱!既然你不思悔改,顽冥不化,就准备下地狱吧!” 菊兵笠卫锋嘶吼一声,操刀向拴柱子杀来。拴柱子架起军刺迎战。一声刺耳的碰撞声,两人再次分开。 菊兵笠卫锋心中有数,论单打独斗,拴柱子绝不是他的对手。他轻蔑一笑,道:“我菊兵笠卫锋此生杀人无数,大都是无名鬼。今天,我破例一次,你叫什么名字?” 拴柱子早知日本人白刃格斗技能高超,这次仍然暗暗心惊,他也手刃过鬼子兵,这次却不再有打赢菊兵笠卫锋的信心,菊兵笠卫锋的刀术强他太多了。但拴柱子仍然做出了回答:“俺说了,俺是个中国人,鬼子你记住了,俺的名字叫中国人!” 菊兵笠卫锋再次扑将过来,横刀就砍,拴柱子险险闪过,褴褛不堪的军服上再次多出一道刀口。刀锋已然贴住他的皮肉,只因速度太快,拴柱子的伤口过了一阵子才有鲜血渗出。 菊兵笠卫锋挥刀再砍。拴柱子始终只能招架。 与朝鲜士兵陷入长时间对射的查尔等人无意中看见了拴柱子和菊兵笠卫锋之间这场颇具东方古典意味的决斗,查尔吼道:“日本人是疯子,中国人是疯子,朝鲜人也是疯子,亚洲怎么会有这么多疯子?” 一个美国大兵没多少子弹了,大叫道:“上士!我快没弹药啦!” 查尔斯骂了声见鬼,从单兵携具中掏出一个弹匣丢给那个大兵,同时大喊道:“小伙子们!节省弹药!撤退!” 另一个美国大兵问:“我们不带上那个日本疯子吗?” 查尔回答:“疯子就该永远呆在疯人院里!眼看着这家疯人院里有这么多疯子同类,日本疯子不会缺少伙伴的!先生们,咱们走!” “游骑兵做先锋!”“勇往直前!” 美国大兵们鬼叫着,凌厉的开火,硬是在铁桶般的包围中杀出一条血路。他们身上有防弹衣,一般的子弹伤不到他们,虽然他们中被子弹击中的人很疼,好在还有命在。美国兵身材高大,双腿很长,撒开大步狂奔,看起来笨哈哈的速度却不慢。他们就像橄榄球场上誓要达阵得分的球员一样,眨眼的工夫就在这片杀戮之地上消失了。 拴柱子和菊兵笠卫锋还在鏖战,拴柱子明显体力不支,渐渐显出颓势。菊兵笠卫锋抓住一个空档,鬼叫着出手。拴柱子只看到一片白光从眼前闪过。他竟不觉得疼,可他分明已觉出他的右臂不听使唤了。随后,他躺倒在地,看见他的右臂躺在他一侧,他的右手还紧紧握着军刺…… 已被仇恨和快感蒙蔽双眼的菊兵笠卫锋走向拴柱子,拴柱子伸出左手拿回已不属于他的右臂抱住,整个人蜷缩成一团。他为什么真的感觉不出疼痛呢?是不是要死了?他闭上眼睛唿唤着他媳妇的名字,他再睁眼时,没看见白玫瑰,却看见菊兵笠卫锋已高高扬起滴血的尼泊尔军刀。菊兵笠卫锋大吼道:“支那人!没有名字的支那人!哈哈哈!我刀下的又一具无名尸!地狱里的又一个无名鬼!” 拴柱子等的就是这个空档,菊兵笠卫锋显然没有了防备,他只想一刀斩下拴柱子的脑袋,他自以为随后他便会重新赢回他的骄傲、尊严还有他失去的一切!正因为如此,他的腹部彻底暴露了。 拴柱子的右手紧紧握着军刺,整条右臂已不再是拴柱子身体的一部分。但是,拴柱子还有左臂!拴柱子大吼着坐起,左手攥着脱离身体的右臂狠狠刺向菊兵笠卫锋。 菊兵笠卫锋的双眼瞪得熘圆,鲜血自嘴角流下,慢慢跪倒在拴柱子面前。拴柱子将嘴凑到菊兵笠卫锋的耳边,轻声道:“老……老子有……名……字!老子……老子的名字……中——国——人!” 菊兵笠卫锋脑袋外向一侧,还将他的双眼瞪得熘圆。拴柱子挣扎着,却没能再次站起来,他用左臂推倒菊兵笠卫锋,晕倒前他没忘了拔出紧紧握着军刺的右臂。他搂着他的右臂,沉沉睡去…… 第269页 关于此后的一小段记忆,碎成了一片一片的。 拴柱子在军卡上睁开眼,泽姬和岳兴国赶紧凑过来,拴柱子没看见沈仁英和其他战士。他想问问,可是他没有力气。他也找不到他的右臂。 拴柱子再睁开眼,泽姬和岳兴国又凑过来,这次在哪里?拴柱子觉得应该是在闷罐子列车上。拴柱子想看看周遭的环境,依然想找回他的右臂。可他很快又没有了力气。 拴柱子终于能下床走路了,他军服右边的袖管空荡荡的。医护人员告诉他,他现在在丹东的军医院,就是说,他回家了。拴柱子一个人在医院里熘达,看到好多缺胳膊断腿的伤员,也看到一些伤愈的战士由干部带领重返部队。 拴柱子残废了,失去了右臂,他估计他不可能重返前线。他的弟兄,都留在了那片战场,他的右臂也是,可他再也无法回去。他长时间的注视朝鲜所在的方向,往往一注视就是一整天。 老部队在哪?老洪大哥呢?三芽子还活着吧?是不是回了二七一团?二七一团现在咋样了? 都是未知的,据说前方战事正紧,后方医院也实在没有多余的工夫给一个病员探听老部队的消息。 拴柱子整天整天的注视朝鲜所在的方向,孑然一身,孤孤单单。 他的战争确实结束了,可他心里有一场战争还没有结束。 或许,他心里的那场战争永远不会结束。 后 记 更新时间 2012-08-14 14:36:24字数 2497 韩战于1951年联合国军第二次春季攻势结束后不久进入相持阶段,此后发生的大小战役基本发生在三八线南北两侧。1953年7月27日,歷时三年的韩战结束,南北韩分裂,一直到现在。三八线两侧至今集结重兵,南北双方剑拔弩张。 二七一团没有散,洪江河重组部队,接收新兵和新装备,以孙章加强团为主力,几个月后一师重返前线继续作战。直到1953年8月,a军奉命回国。 回国后,a军长期驻扎东北,中苏关系破裂后,a军主力奉命开赴黑龙江边境地区备战。二七一团所在的一师,长期驻扎黑龙江原关东军东宁要塞附近。在寒冷的东北,a军一驻就是20年。 1955年解放军实行军衔制,洪江河被授予解放军陆军中将军衔,孙章和王宝德同时被授予解放军陆军少将军衔。 岳兴国在韩战结束后与从朝鲜人民军退役的泽姬完婚,带妻子回国。后他随四野一部分机关人员併入人民空军,穿上了蓝裤子,1955年,岳兴国被授予空军中校军衔。泽姬给岳兴国生下一个女儿,岳兴国将女儿取名为岳晓飞,女儿长大后也成了军人,嫁给了军人,后来岳兴国又有了外孙,孩子他姥姥和奶奶都比较惯孩子,给孩子取的名字也不像个男子汉,叫刘飞飞。 拴柱子一直不知所终。洪江河、孙章、王宝德、岳兴国始终保持密切联络,都努力试图在茫茫人海中找到拴柱子。可是,除了1952年才送到洪江河手里的一纸左手写就的復员报告,拴柱子犹如石沉大海。 直到1968年,洪江河冒险去黑龙江省某劳改农场看望正住牛棚的孙章和王宝德,才又见到了拴柱子。一条胳膊的拴柱子也在劳改农场,是个打铁的铁匠,又做回了老本行。拴柱子张嘴就问洪江河:“还记得师爷不?” 洪江河默默地点头。拴柱子指着不远处的坟场说:“师爷的爹妈,还有奶妈,就躺在那里。” 拴柱子復员后去了趟北京,那时张志辉带血的胸章早交到了他父母和奶妈手里。二七一团派回的负责保管胸章的干部,从北走到南,每到一处都是一场或几场追悼会,二七一团死了太多人了。 独臂老兵拴柱子带张志辉老无所养的老爹老妈和奶妈回东北,他不能让师爷流血再流泪,那时已然有传言说,张家资产阶级出身的老夫妇即将被划为右派。 拴柱子不管这是不是真的,以后他拿张志辉的父母当自己的亲爹亲妈。他还在三道岭村打铁,一直到连他也无法保护张志辉的父母和奶妈。 就在这座劳改农场,张志辉的父母和奶妈先后去世。去世后就埋在这里,一辈子再也没回过北京。拴柱子找到这里,隐姓埋名继续打铁,只为了逢年过节张志辉的父母别断了香火菸酒。一直到孙章和王宝德也来到这里,到洪江河来这里看望老战友老兄弟。 拴柱子恢復了沉默,他像是要落泪,可他真的无法流出一滴眼泪。 洪江河没顾忌自己还穿着军装,走到张志辉父母和奶妈坟前,跪下郑重地磕了三个响头,然后将车里装的军队特供的菸酒全部留在坟前。 又过了5年,a军主力奉命南调,驻扎中原拱卫北京。该军下辖一个能征惯战的步兵团:80年代南疆轮战时坚守阵地,毙伤越寇无数,阵地岿然不动;只要是这个团发动攻击,越军多么坚固的高地也是一次性拿下。 友邻部队的战士觉得这个团总是那么不一样。 比如,拼刺刀时,干部战士一起喊:“沖他娘,干他娘,剁了鬼子回家喝肉汤!” 再比如,他们唱的歌算什么歌?“齐步走,一二一,老子们的番号二七一……” 他们的番号明明是858! 98年抗洪,该团被调至九江一线,连续奋战,严防死守,最终和其他部队一起守住了大坝。 第270页 直到21世纪,该团所在的师是全中国武器最先进战斗力最强悍的装甲师,该团是整个军区公认最能打的团。 该团的荣誉室里,首任团长的照片还在,应该是从老式合影上剪下来后又放大了的,所以很不清晰。战士们勉强看出他们的首任团长是一个大众长相、丢到人海里就再也找不到的年轻人。荣誉室里一同陈列的,还有十几个志愿军的胸章,有的是烈属捐赠的,有的是后来歷经辗转由兄弟部队送回这个团的。干部们常常这么教育新兵:“这个团组建于抗战时期,组建时是一个营,抗战后期就是主力团了,一直到现在。明白没有?一直是主力!抗日战争冀中、晋西北反扫荡,解放战争血战四平、死守黑山,50年代喋血朝鲜,上头哪次能把咱们团扔在后头当预备队?番号变了,人员换了,可咱永远是他妈的主力!因为啥?因为咱们敢拼命到底!” 新兵们听了这些,双目大放异彩。当这些新兵成了老兵,也跟新兵这么说。一代代新兵变老兵,老兵离开部队。几十年过去了,兵又换了一茬又一茬,可就像这个团的兵常说的那样,老子们永远是他妈的主力!因为老子们敢拼命到底! 21世纪初的某天,该团刚从边疆暴乱地区完成任务归来,就迎来了两个白髮苍苍的老客人。其中一个老人,佝偻着身子,没有右臂,衣着一般,眉目慈祥,就像农村常见的老人,如果不是没了一条胳膊,显然不会引起特别的注意。另一个老人,腰板挺直,一看就是职业军人,浑身都透着威严。不过,威严的老者却对独臂的老者特别尊重,一口一个“叔”。 “叔,这就是咱的团,你看呀,后继的娃娃们都是好样的呀!”威严的老者在独臂老者面前竟然有优秀孩子面对家长时的自豪。他继续说:“80年代的边境轮战,98年的抗洪救灾,直到最近的边疆平乱,咱的团都没丢人,仍然是拼命到底的主力团!” 独臂老者不住地点头,嘴上说着:“好啊,好啊,三芽子,好啊,你没让叔失望。” 部队的干部告诉战士们,那个独臂老者就是咱们团的首任团长,那个威严的老者,是咱们团炮灰连(一连)的第三任连长!都是老八路,都是战斗英雄! 年轻的战士们,没有经歷过战争,只能在影视作品中见识到战争的场景。他们真正见到了几十年前的战斗英雄,两个风烛残年的老者,威严的稍微年轻一些的老者还可以吧,那个独臂老人,却无论如何不像个英雄。 不过,战士们还是向他们的首任团长敬了最崇高的军礼。他们的首任团长用左手还礼,眉目是那么慈祥。细心的战士发现,首任团长的慈祥中也透着幸福,看他们的眼神不像看晚辈,像是在看自己的弟兄。为什么? 只有拴柱子明白自己为什么幸福。他好像在这些年轻战士中看到了他的弟兄,二懵子,邱枫,赵尚武,丁二狗,方显伏,张志辉,三郎,邢文杰,邢老臭,侯三,还有许许多多曾经一起并肩作战过的弟兄,他们的魂从未曾离开,一直就在这支部队和他、和全体战士在一起,誓与强大的敌人拼命到底。 (全书完) 外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