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娘》
1、始卷——村里有位佳人名
“平娘,大宝说今天要吃肉。你去买一吊回来。”婆婆从屋里出来,数给了我八个小钱。我将柴刀放好,弯着腰从婆婆手里接过来,“是的,娘。这能做一碗了呢。”
婆婆正想离开,听到我说的,又想了下,又从腰里摸了两个大钱,“多买点回来吧,要多肥的,那什么人家不要的骨头什么的,也多要点儿。别总是不出声,那嘴巴就知道吃饭。”
我点了点头,取了篮子,见婆婆回自己屋了。走到相公身前,“相公,娘给了我二个大钱给你买肉呢,你还想吃啥不。”
相公歪在床上不知道在翻一本什么书,见我问他,随手在怀里摸了一下,居然扔给我了一吊钱,“打几两酒回来,有卤牛肉,买点儿。赶紧的,今天晚上要吃那种细细的面条。”我收好了钱,一边转身一边小小声说,“家里还有点黑面,估计够相公吃了。”又被相公叫住了,“我要吃白面,那点黑面娘跟你吃吧。”说着又扔了一吊钱给我。
我将钱收好了,暗自奇怪,这几天没见相公出去做事,哪里来的这么多大钱,却也是快快去买了相公要的东西回来,就钻进厨房煮饭。
锅里正煮着肉,丝丝白气透着味儿,我闻着香气,虽然一会儿在桌上肯定吃不上几块,可我总能找着机会偷吃的。
我一边细细剁着姜末,一边咽着自己的口水。
我叫平娘,我相公是王大宝,兄弟有两个,叫二宝跟三宝。公公前年死的,那时候差点儿分家,是相公将两小叔打得流血了也没分成。公公婆婆一直是跟我们住的。所以我们这套房子要大点儿,多一个堂屋还有正经的厨房跟柴房,就连煮猪食的也有专门的一间房子,里面可以堆猪草。公公死了之后,相公懒得像公公一样养猪,所以家里就只有四头母猪了,今年又没去配种,怕是再养大些又要卖掉了。
我爹原就是厨子,不知道哪天煮了什么让人吃了,惹了人命官司,就带着我们逃到这里,马上就大病了一场,花了好些钱好不容易治好了,却是再没本钱开铺子,只好天天挑担子去卖些小吃,我跟娘就给爹打下手。慢慢又存了点钱,八岁那年却是遇上一个过路的贵人觉得爹的小吃好吃,不但多给了几个钱,又亲自下车来要多吃一碗,没曾想到看中了我娘,当时就把娘拉到车里去了。
爹被打得半死不活,抬回家就断了气,娘哭的没法就把我送给婆婆当童养媳,自己也上吊了。
我的嫁妆,就是娘的一套首饰,还有那一套我们原住的房子。现在房子变成了猪圈柴房,首饰除了娘常戴的,婆婆勉强留给了我,不过全都没放在我的手里,婆婆一个钱都不会留到我的身上。
除了我是正经人家的女儿,二宝跟三宝两兄弟都是花的钱娶的做不了花娘生意的女子。她们极有手段,却总是惹得婆婆不高兴。
见婆婆跟相公都没注意,我选了块瘦的肉放进嘴里,肥的肉不敢碰,那是婆婆跟相公要吃的。
刚把菜摆上菜,就有人碰碰来敲门。
我正给相公捞面,婆婆嘴里嚼着一大块肥肉,勉强咽了下去,“谁啊!”
“娘,媳妇来给你请安来了。”
婆婆一听这是二媳妇的声音,马上就一冷笑,“请个娘的鬼安,现在几时了,请安!”却也是赶紧把肉往相公的碗里倒,又给自己碗底埋了几块,还有点汁水瘦肉,婆婆扁着嘴,也倒给我了,这才让我服侍着相公吃面,自己去开门。
相公先吃了好几块肉,我赶紧咽了咽口水,捧了碗赶紧吸了一口,他笑了笑,随便丢给我一块肥肉,我笑眯眯得吃了。
真好,挺难得的。
婆婆开了门,三步并做二步,抢先捧了碗吃饭。
二媳妇一看桌子上还有点细面,正要说什么,我赶紧端起来添给相公,还有点些汤,婆婆把碗一伸,我就倒尽在婆婆碗里了。
“娘!你可太不公平了!你跟大哥大嫂在这里吃肉,我跟二宝就是吃糠喝稀的!”二媳妇眼见着好东西都没了,光还有一盘子炒青菜,眼睛都急绿了。
她的一身皮肉原是好的,我见过,很漂亮动人。她本来是不需要做活计的,可嫁了人,跟着庄稼汉哪里有不做事的,连柴火都不会烧,做出的饭能让猪都不吃!长的漂亮也没用!我缩在相公的旁边,几口就把那点儿黑面吃了。
二媳妇老实不客气坐了下来,“嫂嫂,既然赶上了饭点,给妹妹也添双筷子啊。”
我顿时愣住了,二媳妇不回家给小叔二宝做中饭,难道他两口子都要过来!我的脸色都白了,她倒是没什么,娘是不会管的,一会儿小叔过来了,肯定是让自己添筷子的……二叔那个胃口,回回都能让我心疼一回。婆婆跟相公本就是舍不得的人,又要管兄弟吃喝又不想费了盐米,他来家吃一回饭,我都要被婆婆说一回,有时候相公还打我……
婆婆啪得把筷子放到桌上,“谁许你坐了,一点规矩都没有。”婆婆的脸绷得紧紧地。自打我进门,她就觉得高人一等了,总是摆些婆婆的谱,只是除了我,二媳妇跟三媳妇都是不理会她的,反正她们又不住在一起。
二媳妇却是当做没听到,伸出手在相公的手腕上摸来摸去,“大哥,妹妹可要饿死了,可怜可怜妹妹吧。”
这个二媳妇总是这样,有时候相公还跟她调笑两句,过后就拿我来打骂,说我不解风情,我最讨厌她这样了,跟三媳妇一样,像娘说的,浪娃□□。
“滚,老子是你大哥,不是你那相公。让我知道你还这样没脸没皮的,我就打断你的腿!”相公却是难得的凶了一回,将那二媳妇说的小脸惨白。
婆婆一听乐了,“就是!不听老娘的话,我让老大打断你的狗腿。”
这个时候,二叔也进得门来了。
2、二叔借钱
我知道这顿饭肯定是跑不了了,皱着眉头便要进屋,却被相公拉住了,头一回让我坐下。
“大哥,你回来了。”
相公虽然懒,可是总有法子赚得银钱回来,虽然不是回回都丰富,却比二叔小叔在田里找食来的富裕,他又生的强壮,两位叔叔总是怕他。而且家里没分家,相公虽然不种田,可我跟娘年年都种青菜,不但自己可以吃,还可以换些盐油钱。公公死了之后,家里就是相公做主了。
相公慢腾腾将面都吃完了,桌上的青菜是用猪油炒的,我见相公像是饱了,又不知道相公是什么意思,又拿起筷子去夹来吃。
婆婆见我吃,也赶紧重新捧起碗来吃。
我打小跟着爹,爹虽然脾气大些,可爹别的本事没有,那一身厨艺却也是从祖上传下来的,哪怕是白菜豆腐,也能做的好吃……我咽着青菜,一时竟觉得难已入口了。
“大哥……”估计是看着我跟婆婆吃的香,二叔又出声了。
相公将凳子的一角一抬,就把二媳妇摔到地上,再朝着凳子拍了两下,“二弟,过来坐。”
二叔也不理会坐在地上的二媳妇,一屁股就坐了下来,“大哥,你这次回来,赚着钱没有。”
相公嘿嘿一笑,从怀里掏出了一大吊钱,我看着,起码有上百个那么多,乖乖,这次真是赚到钱了。
相公把钱往我怀里一扔,“赚钱了。平娘,拿去收好。”
我有些吃惊,相公的钱从来不给我收的,他自己拿着,家里用计,都是给婆婆的。我抱着钱赶紧看婆婆,只见婆婆的眼都绿了,已经把手往我这里伸,嘴里说着,“平娘这么小,哪里会管钱,还是我来吧。”
相公却又从怀里掏出什么,塞进了婆婆的手里,婆婆立马就紧紧握着,满脸的不敢相信,直接跑回她屋里去了。
我抱着怀里这一大串钱,咬了咬牙,也回屋了。
我要听话,娘说过了,不论相公做什么,只要他不跟别的女人好,做妻子的都要顺着相公。
我把钱收进了一个不知道什么木做成的箱子里,这个箱子是爹做的,之前就是用来放钱的,我摸着已经油光水滑的箱边,心里有着淡淡的喜悦。娘说了,如果相公愿意把钱给你,那就说明相公的心里是有你的。
我把箱子又放进床底收好,转到厨房又端了一碗汤出来。
刚才相公面吃的急,怕是会口渴,这是炖肉的肉汤,里面放了一小把嫩尖尖的菜芽芽,一点点姜末儿,再上面放了几颗葱花,只放了少许盐跟醋,我尝了尝,正好喝,就笑眯眯得端出来给相公。
相公接过我手里的汤,喝了一大口,我暗自庆幸还好知道他们从来都是这样心急,总是放到不怎么烫才敢直接给他们,不然那嘴都不知道烫了多少回泡了。
我见二叔看着相公喝的香,一个劲咽口水,我心里便又是得意又是高兴。
“小嫂嫂可怜可怜弟弟吧,怎么就给大哥一个人的。”二叔突然转脸哭着脸央我,我被吓了一跳,躲到了相公的背后。
我娘从小就教我,这个世上只能跟自家的男人说话,除了爹爹还有相公,旁的男人,一律是不许的。
相公抹了下嘴,将碗给了二叔,“你这个不中用的,别劳烦你嫂嫂,让你媳妇做去。”
见提到了自己,二媳妇也不在地上装委屈了,又坐到婆婆的位置上,直接吃起婆婆碗里的了。
二叔一口将汤喝干了,见自家媳妇吃的香甜,把桌子拍的直响,“吃吃吃,就知道吃,你家汉子还没吃呢。快拿来!”
二媳妇才不理二叔呢,她只顾拼命吃。
我躲在相公的后面看着,她原本还有点丰盈,现在头发早就枯黄,十个手指也做的粗糙不堪
,那张嘴因为想吃的快些,张的无比大,看起来甚是可怕。
相公却是不耐烦了,“老二,你有什么话就直说。”
二叔又缩回位置上,抹了抹嘴,“大哥,我想跟你借点钱。家里面,啥都没有了。”
这是这个月的第四回了!
我意外极了,以前,一个月最多二回的。二叔不是个懒人,他倒是比相公还要勤劳些,可是地里的出息不大,他嘴笨人却又是极喜欢看热闹的,有时候看别人的热闹能把饭都忘了吃。所以一般人也不愿意请他去帮工,也就是年前年尾,他能宽裕些,可也没有一个月借四回钱的。
相公也瞪着眼,“六天前才给你了五十个钱呢。”
二媳妇早吃完了婆婆本来就没多少的汤面,把碗一放,心疼得看着自己的双手,“才五十个钱,有什么用!几顿就吃完了。”
我却是被吓倒了。
五十个钱呢!
如果就光买白面,够相公吃半个月了!家里的菜又不要钱,哪里能用的那么快去,就是吃肉,也用不了那么多!
相公直接一脚踹过去,二媳妇又摔倒在地上,她也不起来。
“贱/婆娘,男人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嘛!滚一边去!”又转头看向二叔,“二弟,我辛苦到头的钱,总不能老是贴给你用。五十个钱,几天就花光了。哼,只要你有本事赚,你哪怕是一天就花五十个钱呢,可你又没本事,还光在这里想好事呢。当我的钱是天上掉下来的!”
说着声音就跟打雷似的,我缩在一边连大气都不敢喘,还好今天相公没来得及喝酒,不然今天我就惨了。
二叔低着头也不敢出声,好久了才小声地说,“是杏儿不肯煮,我们就买着吃了,总不能饿着肚子做活……”
二媳妇顿时就跳起来,“是我不肯煮吗?我煮了,你吃吗!总是说我白费粮食,吃的最多的不是你啊!”
“都给我滚!你们两个要吵回家吵去。”相公一手一个,直接把二叔跟二媳都扔出了门。
我赶紧收拾着碗筷,婆婆也出来了,只见婆婆手里捏着的竟是一小块银子,怪不得她欢喜成那样了,那里估计有二角银子了,怕是值几百个大钱了。
我抹着桌子,一边想着,这回相公,不知道是从哪里,赚了这么多钱。
虽然他总以为我小不懂事,可他的习惯我是知道的一清二楚的。他这个人,若是赚了一吊钱,那拿回家的只有六个,如果赚了二百个钱,拿回家的就只有一百个,这回连我都有份,起码有一两银子了。这样也好,明日就去铺子里打点儿豆油,给相公做烙饼吃。
“大宝,你这回是在哪里发了大财了。”婆婆把那角银子看了又看,眼里都是欢喜,还放到嘴里咬了咬。
相公笑着坐回到家里唯一的椅子上,“赚的呗,平娘,把牛肉跟酒都端出来。娘,我跟你喝一杯。”
婆婆把银子收进怀里,“哎,我陪我大宝喝一杯。我家大宝就是能干,能赚钱。”
我也高兴得把牛肉切了,把酒烫了一壶,拿了两个杯子出去。
“家里还有点儿花生,我炸给相公吃吧。”那点儿花生本来是用来做花生豆腐要卖的,既然相公回来了,婆婆也不用出去卖豆腐了。
“那个可费油了。”婆婆端着酒杯,就要骂我,可看着白花花的银子,又松了口,“不过今天高兴,你就炸点儿吧。”我看着相公,相公朝我点了点头,我就去把剥花生。
我都习惯了,我说什么婆婆都要在嘴上反对一下才会让我去做。我就当没听到好了。
3、夫要纳小
我烫了个青菜,就淋上一点儿酱油跟我自己做的沾料儿,再倒点儿豆油,把炸好的花生端出去,一盘牛肉就还有几块了。
“平娘,你也吃点儿吧。”相公突然喂我吃了一块牛肉,真是太突然了,他从来没对我这么好过。
婆婆斜了我一眼,倒也没说什么,啜了一口酒眯着眼享受。
我没喝过酒,只尝过。
爹说过,这酒是好东西,不论是多腥的东西,只要有酒,都能去得它去。当然得用得方法,还得讲究配料。不过爹所说的法子,我却没什么机会试,家里从来没有那样的材料。
爹曾经在树下埋了两瓮酒,说等我成亲的时候才能拿出来。可当时我让婆婆穿着红衣服跟相公磕头的时候,就没说出来。
我家的房子,早被公公勤劳得打通了,不然家里也没那么多地方养猪。只是那棵树,倒还留着呢。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娘总说是出嫁从夫,可我却根本不愿意跟相公多说话。
婆婆喝了两杯,就让我扶她去睡,只是我帮她脱了鞋,她就突然睁开眼,用手使劲的掐我,嘴里只胡乱说着,“便宜你这小浪蹄子了……我苦啊我苦……苦……”
我咬着牙不敢哭丧着脸也不敢把婆婆的手拿开。娘说了,要孝顺婆婆的。婆婆做什么都要受着,都要受着……我不疼。
好一会儿,婆婆睡着了,我给婆婆盖上被子,把门带上才轻轻走出来,伸出手来看,早被掐得青一块紫一块了。
这样也好,我看着我这双手,这样就一点儿也不好看了,比弟媳妇的手还难看。
娘说了,漂亮的东西就惹事,就像她……
出来看相公把一壶酒都喝光了,我心里忐忑,赶紧得把碗盘收拾了,躲进了厨房。
相公一喝了酒,就会让我脱光了衣服,他的力气极大又很有精神……我极讨厌那样,每次都疼的厉害,我也不敢出声,因为我发现但凡我是流泪或者□□出声,他就越发的用力,我觉得这比任何事都要难过。
“平娘!”
相公大声叫着我的名字,我也只好从厨房走回房间,“相公……”
“过来!”他一把拉住我的手,用力摔到床上,就要脱我的衣服,我心里害怕,不敢反抗,只好摊平了,任他动作。
突然他一巴掌打过来,直把我打得眼冒金星,半天都回不过神来。
“贱/妇,跟死鱼一样,一点儿意思也没有。”相公一屁股坐到床沿上,扣住了我的下巴,“你这般没意思,老子要去讨个妾玩玩。”
我顿时就慌了,娘说了,什么都可以依着相公,就是不能让相公讨妾,那绝对是给自己找死路呢。
我赶紧爬到相公身边,央求他,“相公,不要。平娘什么都依相公的。”
相公冷冷一笑,伸出手捏住我的小乳,他的力气大,我忍不住叫出声来,太疼了,也不知道为什么,之前小小的还不疼,后面慢慢长大了反而隐隐的疼,现在被相公这样一捏,痛得我全身直发冷汗。
“比馒头还小有什么意思,就是皮子嫩点儿。”相公嫌弃得缩回手,“等你长大了不还得几年啊,老子才不受那个委屈。隔壁村的桃娘早把她的二姑娘许给我了,人家腰是腰胸是胸的,那操起来才过瘾呢。”
我已经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我已经没了爹没了娘,再没有了相公,我要怎么办!
我哭着扑到相公怀里,“相公不要,平娘很快就能长大,平娘会很乖,什么都愿意做!”我见过爹发脾气,娘只有往爹怀里一扑,爹总能消气的。
相公将我推开,像是又想起了什么,又柔声下来哄我,“平娘,你是正经的太太呢。等那桃花儿进了咱家,你就跟娘一样,等着吃饭,啥事儿都让她做的,你就只管给你相公我做些吃食就行了。放心好了,等你长大了,我保证就将那桃花卖了。”
我哭着摇头,我有力气,那些事我都能做,不要别人。娘说的,不能让相公跟别的女人在一起。
我又伸手去拉相公的衣袖,“相公不要,平娘求你,求你了……”
相公不耐烦了,干脆站起来穿衣服,“你不要也得要。我现在就要去找桃花儿好好玩一回,明天我就把她领进门。”说着,嘴里还唱起了小曲。
我跪在地上,不知道如何是好。
怎么办!
相公要去别的女子了,娘说的,别的女子进了门,定要将我生吞活剥了。我慌张得咬着自己的手指,将相公已经要走出房门。生出一股子气力,将那平时用来洗衣的浣衣棒拿到手上挡在门口。
“不许去!”见相公瞪着眼睛的样子,我咽了咽口水,“什么都行,相公!就是不许,不许去跟别的女子。不行,娘说的……”
相公哈哈一笑,“你娘说不行,你相公说行,那就是行!给我滚开。”
我摇着头不肯让开。
“你今天没喝酒啊,怎么胆子这么大起来了!好,平娘你居然敢反抗你相公的话,你娘是怎么教你的!贱/货,还不把棒子放下来,给我滚过来。”相公见我不动,又讥笑道:“怎么得,还真是肥了胆了。”他往前走了一步,将自己的脑袋放到我面前。
“来,往这里砸,使劲,一下子就成了!哼,我知道你就不敢……”
他错了。
我确实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他给打晕了。
我没有什么不敢的。
我,我没错。
娘说的,相公是不能纳妾的,也不能跟别的女子在一起,不然就是要我的命呢,不能让他要了我的命。而且有头一回就有第二回,男人的心最花,总是吃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
可是现在怎么办,明天相公醒了,肯定还要将自己打一顿。
打一顿就打一顿吧,我松开棒子,把它放回原位,壮着胆子把相公身上的钱都搜了出来。
我把钱都拿走,看你怎么纳妾。娘说的对,钱是壮胆酒,钱是万恶根,没有了这钱,相公就不会纳妾了。
我把钱都收到我娘偷偷给我的床凳里,那里面其实是空的,得有手法才能打开,谁都不知道。将床铺好了之后,我用力将相公抬回到床上睡好,瞧他好像睡的很安静,又帮他盖上被子。
其实现在天还早,我把纺车拿出来纺线。这活计我做的很熟了,连油灯都不用点。
今天的相公特别的安静呢,平时睡熟了,也会翻身打呼的,绝对是震天响。
4、失手杀夫
我很快绕好了一个线团,放到针箩里,伸了伸懒腰。今天喝了酒,婆婆也睡了,我也能睡个好觉了。
我脱了鞋,小心地越过相公,缩到床边睡好。正要放松的时候,突然发觉,相公的手竟然是一片冰凉,我深吸了一口气,轻轻推了推相公,“相公,相公……”
没人回应。
良久,我才颤抖着伸出手指往相公的鼻下探去,已经毫无声息了。
相公他死了。
是被我打死的。
我害怕得全身打颤,缩在床角不知道应该怎么做。
相公死了,他被我打死了……
我杀人了。
“平娘!平娘!给老娘端水过来,快点!”
婆婆的声音突然传到了我的耳朵里,我下意识得穿了鞋给婆婆倒了一碗凉水送去,婆婆一口气喝尽了,“再去倒一碗来。”
我抖着手,“娘,晚上喝多了凉水要拉肚子的。”
婆婆舔了下嘴唇,“那不喝了,白瞎了我的好肉。好了,你去吧。”婆婆马上就又睡下了,不一会儿就睡熟了,正打着呼。
我愣愣坐在堂屋的凳子上,可以望到外面的月亮,好一会儿,我也去厨房倒了一碗凉水喝了,然后从柜底找到了爹的剔骨刀,就着月光,我慢慢磨起了刀。
相公死了,他死了。
我杀了相公。
反正他已经死了,可我得活着。
不让别人知道相公死了,我就能活着了。
我得活着。
刀本来就是很锋利的,只是许久没用有些生锈,将锈迹磨去之后,我将刀对着月光,那刀口似乎都发着光。
我拿着刀走回房间,把刀轻轻放到枕头边上,又想了一下,将刀放到柜上,点起了油灯,对着灯光,我将一块布放到相公的头下,又将相公的头拖出来一些,可以放到我的腿上,就拿起那刀,帮相公细细的剃头。
沙沙的声音响过,如同有虫子在啃食什么一样,我的手抖了一抖。我咬着下唇,小心得帮相公剃头。平娘别慌,这,这就跟削冬瓜一样,不能轻也不能重,轻了削不掉外皮,重了伤了嫩肉。
不一会儿,相公的头发就让我剃得干干净净了。
我拿着那包头发,小心捧着它来到猪舍旁边的大灶升火,等火燃起来的时候,我将大锅里倒上六分满的水。这个灶很久没用了,猪少了吃不了那么多。
火渐渐烧了起来,我将头发扔了进去,不一会儿就烧了个精光,只有一点儿淡淡的焦糊味。
我回到房间,小心得将相公的衣服都除了,仔细摸清衣服里的东西收好,再把衣服扔到旁边的衣篮里。
将他拖到床边,我蹲下身,用力将他背起来,一路上磕磕碰碰是免不了了,还好婆婆睡死了打雷都不醒。我终于将相公扔进了大锅里。
水溅了我一身,我全身都开始颤抖。
喘着气定了一会儿,我伸手摸了摸水,还没热,深吸口气,慢慢走回房间,又寻了一块用不着的布,拿着刀过来,用刀割一块小点的布把头发包好,再用剩下的布挡在胸前。爹说了,鱼的血最腥,鸡的血最浓。
人的血呢?
我以前不知道,可我现在,很快就能知道了。
我握着刀,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用力切下去。
不论是切什么,哪怕是剁条鱼,都不能随便拿着刀去乱砍,得顺着肉贴着筋削骨结,那样看起来又漂亮,又节约力气,甚至不会让血溅得到处都是。
要剔骨就需要一把好刀。
要割肉就需要一双手艺。
我不敢耽误太久,虽然没将骨头全部分完,可是在天亮之前,婆婆醒来之前,我得喂了猪,把衣服都洗干净了。
我得跟平常,一模一样。
我狠了狠心,把昨天砍回来的猪草都煮了,就埋了火,回到屋里,打了桶水,自己擦了一遍身,换了衣服,把娘收到角子拿出来,这东西洗衣服最是干净,平时我都舍不得用。
把衣服放到背篓里,再带上把镰刀,我就出去了门。
外面还是静悄悄地,也不知道几时了。
我一步步得走着。
“平娘!”
我愣了下,眯了眯,原来是同村的喜儿,她也是才嫁过来不久,她男人是个木匠,手艺人,在村子里也算是个富户了。当年她嫁来的时候,我曾去做过几桌席,得了一个猪头并十枚大钱,这也算是村里独一份的了。
“喜儿。”我淡淡应了。她们寻常不喜欢理会我,也只有喜儿跟我年龄近些,才有些话说。
喜儿小跑了跟我走到一起,“你也洗衣服啊。哼,我们家的婆婆,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你看看,天都没亮呢,就让我起来了。”她说着,还打了一个呵欠。我瞧着她可能是因为起得急,连衣裳都没扣好,那脖子上,还有着红印。我心里一抖,忙低下了头。
“嗯。”
“我跟你说啊,我家那个婆婆,真不是个人。哪里有婆婆一天到晚往儿子房里钻的,生性我吞了她儿子似的!要不是青木哥对我还好,我就跑了去,看她能再找一个像我这样能干漂亮的儿媳妇不!平娘,你家婆婆这样不啊?”喜儿不是村里的人,所以她婆婆总防着她,要不是李媒婆写了血书保证的,说不定还不肯娶她呢。
我摇了摇头,在水边放下衣篮,反正天黑,也不怕让她瞧见那衣服上的血迹,我大大方方得搓洗起来。
喜儿见我摇头,“那可不是!哪里有婆婆天天粘着自己儿子的,同样是没了相公,你婆婆可不这样。活像是没了男人就不成了一样。呸,也是个浪-荡货!”喜儿嘴里说着,可也不敢不动手,也将她家里的衣服都拿出来洗。一边洗着,一边又拿了些从村里听到的闲话来说。她家男人常帮人做活,走的地方也要远些,也愿意跟她说,我知道的人里面,她的消息是最灵通不过的了。
还没洗好两件,陆续又有婆子媳妇来洗衣服。
一会儿洗完了衣服,就等做好早饭,叫男人起来,要不一起下地,要不在家里煮猪食出去捡柴缝补绕线,还得看顾着孩子。
喜儿见来了别人,自然也把我丢开一边,寻那愿意跟她谈话的去了。
我也就快快洗好了衣裳,婆婆虽然没醒,可我还得把猪草打回去,免得婆婆看出来了。虽然婆婆已经很久没管过喂食扫圈那事了,可我总还是有些担心……
5、永不回来
骨磨豆腐
我洗完了衣服,跟喜儿还有一些相识的媳妇婆子们打了声招呼,也就离开了。没走几步,就听到有人在说我的闲话。
“哟,也不知道王家哪里来的那么好命,捡了一个这么能干的媳妇回来。”
“可不是嘛,还有房子做的陪嫁,让那王家人受用不尽,又做了猪圈,赚了多少钱啊!”
“她爹就是厨子,烧菜都比别人强!又极听话!”
“可惜年龄太小了,没能生养……”
……
若是平时,我还会走慢些听听,我娘常说,人的话很重要,尤其是女人,没事的时候别去惹她们,尽量少说话多听话。可现在,我却是着急回去,随便砍了柴,将猪草盖在下面,又弄了一些猪草在外面,眼见天已经亮了,突然我又不想那么急了,也便慢慢背着往家回去。
我人小,年龄又小,大家都觉得我做不了事,所以一般我砍柴也只砍三分,弄猪草也绝不像喜儿她们弄得高高紧实的一大背……
我摇摇晃晃得才走到门口,突然看到了婆婆走到了我面前,把吓了我一大跳。
“婆婆……”我看着婆婆,见她神色有些不悦,只是她平时万没有起的这么早。
“大宝呢?我没瞧见他。”婆婆立马就问我。
我只好随便答,“我不知道。我起来的时候,相公还在睡。”
婆婆居然也没怀疑,走到我身后帮我把衣服拿下来晒,“把东西放下煮早饭去。”
我赶紧缩进屋里,一边应着,“是。”
我把柴随便一放,就到厨房烧火,习惯性的又在锅里倒了一桶水,又想起来今天的猪食不在这里,心中忐忑,又开始拿菜来摘洗。
地里种的菜是要卖的,我洗的菜是我自己挖的一些野菜,略略调味也是好吃的。
“平娘,又煮菜粥?昨个儿大宝吃剩下的白面还有没有?”婆婆突然进来,让看见我在淘米……
“婆婆,还有些。”不敢说相公昨天给的钱多,我也狠买了些。
婆婆便从怀里丢了两个钱我,“煮碗给我吃,你再去买些。”
我点点头应了,就舀了碗面起来揉。
婆婆虽然凶些,可米菜总不亏着我的,我揉了面,大大煮了一碗给婆婆吃。
我粥要慢些,见婆婆吃的正香,我就去捞了猪食把猪喂了,顺便用水冲了冲猪圈。
回到屋里,我洗了手盛了碗粥吃,就听见婆婆唤我。
“平娘,平娘!大宝昨晚上没跟你说去哪儿了?”
我小跑出厨房,想了下,“相公昨天吃了酒,没说什么……”
婆婆朝屋里看了看,“大宝这次赚了些钱,哪里会那么快出门的。许是有事,一会儿就回来了。我去地里看看,你在家里好好守着。”也拿起锄头背着篮子走了,随手便把大门也锁了起来。
相公不在家的时候,婆婆一出门,就会把我锁在屋里。
我答应了,然后就将猪草又狠狠剁了些煮了,等凉了,又喂了一次猪,不敢多喂,倒也让猪都吃的肚圆极了。
我看着没有多少的柴枝,暗自打算,明天怕也是要早些起来多打些才好。把大锅盖好,又打水洗了一回身,没敢换衣服,就拿出纱线来绕,不一会儿,我就觉得困极……
“平娘!平娘,给茶姑倒水!”
我依稀听到有人在叫我,立马醒过来,穿了鞋就往外面跑。
婆婆一脸的不高兴,我知道她肯定是恼我居然大白天的在家里睡觉,也不敢多说话,见是村里杂货郎的娘子茶姑,将家里那粗茶碗拿了出来,将相公过年时才拿出来喝的茶叶取了一点儿,泡了一碗给茶姑。又拿个小碗,将洗茶的水给了婆婆,这才在婆婆身后站着。
“不中用的,让茶姑见笑了。”婆婆笑眯眯道。
茶姑倒也没说什么,轻轻喝了一口水,也许是尝出来是茶叶,脸上的神色又好了些。
“茶姑,你说这纺线的钱怎么越来越少了,难道最近那些人都不穿棉衣了!”婆婆是个藏不住话的,我就知道她肯定是要问的。这事我倒是听喜儿说过,原这棉线一直价钱都是很稳定的,毕竟就算是有纺车,那速度也没办法快得起来,只是不知道是谁发明了一个什么脚踏的什么纺织车,居然可以直接将线拉直纺成布,那棉线的价格自然也就下来了。
喜儿说这话的时候,气的不行,想是恼那人什么不好发明,竟是要坏大家的财路,要知道虽然纺线的钱虽然没多少,可到底也是能补贴家用的。
我这样想着,又听到茶姑将喜儿告诉我的话,又说了一遍给婆婆听,接着就叹气,“说句实心话,大婶子,大家赚的多了,对我方才有益处,我那杂货铺子,还不是凭着大家伙才能撑下来,那些个酒米酱醋盐,大家赚的钱少了,我看着那货卖不出去,我比大婶子你还心疼呢。可这有什么办法,我家汉子听说那发明那东西的可是个女子……”不知道为什么她斜了我一眼,方又道,“可惜我们都是白吃粮食的,想不出那精妙的好法子。”
婆婆脸都愁坏了,我更加不敢出声。
“那可怎么办才好。”
茶姑把茶水都饮了,又说,“你家媳妇是个聪明的,最近城里特别热闹,你若是真缺了钱花,把你媳妇交给我,我送她去做个厨房娘子,每个月都少不了你的!”
一听这个话,我心里被吓了一大跳,赶紧就跪下抱住婆婆的腰,“婆婆,平娘听话,别卖了平娘!别卖……”我娘常说,那些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活生生的人去了,都会被害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妖精,我怎么能去那样的地方!
婆婆按住我的手,也是一下子站了起来,指着茶姑便骂,“好你个不要脸的贱/妇人,我只当你是个好的!我家再怎么穷,也不会将儿媳妇拿到别人家去坏了名声!”
茶姑却不生气,笑嘻嘻的站起来,又看了我一眼,“我不过是说笑罢了,平娘你慌什么。大婶子别生气,我这里倒是真的法子,你家平娘手最巧,那砍柴割草能赚几个钱,到我家去,我家姑娘可是最会穿线引花打络子的,学了这门子手艺,比你做那死工好多了。”
我抱着婆婆不松手,婆婆仍是不高兴,“不用了,我家大宝还养活得起他家里人的。”
我见婆婆不会把我卖了,慢慢松开手擦眼泪。
再坐下去也没意思了,茶姑就走了,婆婆也没多说什么,“大宝回来了没有?”
“没呢。”
“天也黑了,今天可能是不回来了,我们随便吃点什么睡吧。”婆婆极是丧气的样子,我就乖乖去煮饭。
又平淡得过了三天,其间我帮婆婆摘了一次菜回来洗干净码好去卖,相公还没回来了……只有我知道,相公是永远回不来了。
如果只是凭着家里那一点儿地,我跟婆婆活下来可能没什么问题,可是……
“婆婆,相公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家里还有些黄豆,我又做些豆腐去卖吧。”
婆婆皱着眉头应了,“你这次别再做那么少了,上次都不够卖的。”又想了想,“要不我帮你去吧。”
我忙摇了摇头,“不用了婆婆,我做好了,你还要出去卖呢,您先好好休息吧。”
我哪里敢让婆婆去,相公的骨头可是煮不化的,我全捞了起来,就准备磨在豆腐里了。
6、五婶喜儿
村里的磨房有一头青驴,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跑来村里的,被人抓住了,最后商量了个法子,就把那头驴养在磨房里。谁今天磨东西,就照顾那驴一天的草料,还有一个绝户老人,就住在磨房里,平日与那头青驴做伴。
既然我家想要磨豆子,是要先到磨房给老人说一声,带些吃食给他,他就会安排日子。
磨房并不远,就在河边。
我分做几次将泡好的豆子往磨房里提,直累得双腿打飘。
“平娘,又要做豆腐了?”
我放下桶擦了擦汗,朝说话的人笑笑,桶里面放着两根大骨,不知道是我心里害怕还是这是最后一桶,竟是有些抬不起来的样子。
可不能打翻了,宁愿跑慢点儿。
见是村里最喜欢打听人的王五婶,“五婶好。”
“好好好,平娘真是听话啊。一会儿做了豆腐送五婶一块吧。”王五婶朝我笑着热情,我只摆弄着袖子不出声。多少斤豆子多少斤豆腐,就连豆汁儿都要拿去卖的,豆渣可以拿来给婆婆做成饼子吃……
王五婶见我不回话,也上见来拉我,我怕她打翻了我的桶,赶紧低下身子将桶护住。
“五婶,你不去地里看看,缠着平娘做什么!”我心中一喜,这是喜儿的声音,忙抬头,果然是喜儿。
喜儿一来就轻轻将王五婶一拉,扫了我一眼,我朝她笑下,她也对我笑,转到王五婶的时候,脸上便有些冷然,“平素有些人,嘴里说的一套背地里做的又是另外一套。唉,谁让有人是多年媳妇翻了身,自己当家作主了。”
五婶的婆婆今年才死,很是得意一阵,若不是被她家相公打了一回,恐怕会乐得更找不到边。
一听到喜儿说的话,王五婶的脸色便变了,也就匆匆离去。
她家还欠着婆婆的棺材钱没给呢,回回见了喜儿能跟见了猫似的。
“谢谢你,喜儿。”我站起来走到她身边,正想跟从前一样送她一块,又想到这回的豆腐……
心中为难,支支吾吾地道,“这回不能送你豆腐了。”我又不会别的东西,针线上从没有人教过我,就连喜儿也比我缝补的好。家里的衣服破了,也是婆婆补的。除了偶尔能送些豆腐给她,我还真不知道自己能有什么可以给她的。
喜儿俐落地帮我提起那桶豆子,脚步轻松平稳,“我才不想吃豆腐呢。你别总想着我……你那婆婆,我又不是不知道。老大个规矩,吃饭的时候媳妇都不让上桌,哼!”说着声音又低了些,“我跟你都是苦命人,我比你好些,他,他总是疼我的。不像你……”
我只跟着她的脚步不说话,我倒是不喜欢对着婆婆吃饭。吃多了她能把眼睛珠子给瞪出来,我在厨房里尽可以吃个饱。
喜儿把桶给我放到磨房,数了下,有些吃惊,“乖乖,比上次又多了三个桶。别是把周遭的桶都借来了吧。”她带着点笑看了我一眼,抱着膀子,“我就说你怎么这次连桶都要提不起来了遇到那个老货。这么多你婆婆也真亏得下心。”
我摇了摇头,“好喜儿。我婆婆说要来助我的。我没让……”
见喜儿满脸不信,我低下头先把背后的草料倒给驴吃着,“她不在,我做的时候,尚能慢些……”
喜儿眼睛一瞪,又泄了气,“说的也是,你这般的身量,又在那样的婆家,让她跟你一起做。怕是要将你活活累死了。可今天我也不得闲……”
“你不用关照我,你有什么事快去吧。我有了空,我就去你家坐坐,你上回不是说我腌的菜好吃吗?你将材料备齐了,我再给你做。”我摆着手,让她先走。
喜儿叹了口气,说了句我走了便离开了。
我摸了摸驴的耳朵,它正吃的欢。
扭了扭手脚,我拿出一个空桶去打一桶水冲洗磨盘,将它洗的干干净净。将东西摆好,插上引竹,用水先试了试,见没什么差错了,踩上凳子将骨头先放了进去,再拿那食料引驴拉动圆磨,只听到沙沙几声碎响,那白森森的骨头便搅得粉碎……
豆子才磨了一大半,婆婆来了。
“你坐下吧。”
婆婆脸色不怎么好,倒是让我坐,连驴也不圈着,自己上前去推磨。我哪里敢坐,拿瓢舀豆子拿那小扫帚将豆儿弄匀。
“婆婆怎么过来了,天黑了?”我在这里弄着,也没顾着瞧外面的天色时辰,怕是误了婆婆吃饭,又想着前几天喂猪喂的多些,难道是今天没喂吵闹的慌让婆婆恼了。
婆婆并不出声,忽忽磨了大半桶的时候,才抹了抹额头上的汗,定定看着我说,“平娘,大宝许是出事了。”
我心里咚的一下,手里的东西便全洒在了地上。
怎么会!
明明什么,什么都没有了……我盯着桶里那半黄不白的液体,只觉得有如天打五雷轰。
还没等我反应完,婆婆居然拉住了我的手,“好孩子,别怕。有什么都告诉婆婆知道啊,平娘最听话了……”
我正慌得不知道怎么才好,倏然她掐紧我的胳膊,“平娘,你再好好想想,大宝跟你说过没有。”
我急得不知道如何是好,只好抱住了婆婆,哭了出来,“婆婆,是我不好,是我错了……相公说,说他要讨小妾,我不同意……他……”
婆婆一下子拉开我,直盯着我的眼睛,“你说大宝他想娶小老婆?”
我含着泪点头,我真不是有心的。如果相公不说要讨小妾,想娶别的女人进门,我怎么会拦着,也不会生出那么大的胆子去打他的。
我也万万没有想到,只打了那么一下,就能把他打死了……
“呜呜……”
婆婆这才一把推开我,白了我一眼,“哭什么。谁让你生不出儿子,好了。这事儿我给你做主。放心吧,不会委屈了你的。”说完这句话,婆婆居然就这样离开了。
我用袖子擦着泪,一时竟想不明白了。
7、相公下落
坐了一会儿,还是站起来继续磨,还有好多功夫呢,磨好浆,还要煮,还要摇匀,还要点……
足足累了一日一夜,等豆腐压好板的时候,我已经累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直接趴在床上便昏睡过去。
醒来的时候,天还是黑的。
推门出去,就看到婆婆正乐滋滋得数着铜钱。
“平娘,你醒啦。”婆婆倒对我一直睡觉没说什么,只是朝着厨房努了努嘴,“我买了肉回来,昨天也是累坏你了,今天好好补补。”
我点了点头,挽了挽袖子正准备进厨房,又转回身,“婆婆,做豆腐用的盐卤我还没给钱。”那东西本来还有的,可是被我煮猪食的时候用掉了,不然那味道实在是太腥了。
我还盘算着,得用点醋怕是才能全消了那味道。
婆婆点了点头,“明天我去给。”
我伸了个懒腰,觉得全身上下都不得劲,只好照娘说的,先将双腿微微分开,再深吸一口气慢慢并拢,再将双手平举,一手按着腰,一手抚到后肩……这几个动作每天都做上几遍,可以增加我的力气,所以我一直有在做。
微微出了一点汗,感觉舒服了不少,我停下来看到案板旁边那用叶子扎好的一吊猪肉,顺手将肉放到盆里淘洗了一下,把血水倒进大锅里。
今天婆婆,赚了不少钱吧。
不过她也确实是厉害,一个人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将豆腐都拉去了,连豆腐花跟豆汁全部都拿出卖了个一干二净,还有就是连豆渣都不见了,莫非婆婆连豆渣都卖成了钱?
我将猪肉切成大块,拿了两棵萝卜洗干净削皮,这萝卜是好东西,从头到尾都能吃,还管饱。
萝卜皮晒着,到时候可以给相公做下酒菜……拿来下稀饭也不错的,剁点儿辣椒……我在厨房忙活着,把肉炖上又洗米淘菜,今天有肉,多放两把米。
都卖光了,真好,还好没有剩下的。
虽然纺线比之前少了许多钱,可毕竟也没什么其它可做的,吃过了饭,我照例纺线,看着婆婆时不时望着门口,心念突闪,“婆婆,相公有跟我提过,他想讨的,就是东村口桃娘那个女儿……”越加小声地说,“他说他很喜欢她……”这是大实话,相公确实是桃娘的女儿比我要好,我纺着线,眯起眼睛。
我哪里不好了。
我下得地,煮的一手好菜,又这么听话,还能帮家里赚钱。
我又停了一停,我只是没能生得下孩子……
“你说什么!”
只见婆婆竟是咬牙切齿的,满脸的怒气,把手重重的拍在桌子上,“定是那小浪蹄子,拐了我儿子去。你这个不要脸的娼-妇!呸,桃娘,下流货……”婆婆站了起来,眼睛在屋里四处寻找,最后还是将它浣衣棒拿在了手里,又伸手拉我,“走!看老娘不削了那贱-货的皮!”我被吓了一跳,几乎被婆婆摔倒在地上。
婆婆停下来看了我一眼,啐了我一口,“你也是个不中用的。算了!你没力气,就在家里做活计吧。”她把手一松,我赶紧站起来。
见婆婆出了门口,我犹豫不决得要不要跟,就听到婆婆把门锁上的声音。
“平娘!你放心,我就把大宝领回来。我绝对不让他纳妾,就算是要纳,也绝对不纳那桃娘的女儿!”
我侧着耳朵听了,一会儿便没了声音,想是婆婆已经去了。
我回到屋里,突然想去翻翻相公收东西的瓮,不知道他是得了什么东西,竟连娶妾的心思都有了。
正想着,又听到有人在门口叫唤。
“平娘,平娘!”
这个声音,我真认不出来,却是似曾相识的男人的声音。
我心中一慌,便躲在屋里不应声。
那叫声停了一会儿,便又叫了起来。
我深怕他吵着四邻皆知,只好壮着胆子应了一句,“什么事!”
“好平娘,你总算是应我了。”
我听着这句话,真是如同毛毛虫掉在了背上一般。
“有事快说。”
“是是,好平娘,你婆婆让我用板车帮她卖豆腐,却是把豆腐都卖光了,只把那豆腐渣全给我了……当然帮你一回不值当什么,可那豆腐渣怎么才好吃,只有平娘你知道。好平娘,告诉哥哥怎么做。”
我满肚子的恼火,正想随口答他一句,便听到另外有人接着说话。
“不是想知道怎么做,是想知道怎么操吧!”
“哈哈,好你个王小二,等王大宝回来,看不打断你一条腿。”
“我怕个球,他娘的王大宝有了正经的老婆不爱,说讨小妾呢。”那人回了一句,“好平娘,别理那混蛋,跟哥哥说话。”
我立时回了屋,再也不出声了。
就是这样,还等到那些人在门口胡说八道。
“看吧,人家平娘才不会理你!”
“都是你小子闹的。”
“我闹的,我不闹人家也不会理你,当平娘是王家其它的媳妇嘛!人家可是正经家里出来的。你这破落户也少在这门前打转,让王大宝知道了,才有你小子好看的。”
“好哥儿,千万别告诉他去。”
……
我自嫁给相公,婆婆守的这般紧,也是因为这个村里未娶的汉子太多,有些人家也不甚在意这个,在地里找食的,你就是被人玷污了除了能骂骂,又有什么可说的。
我一时心里后悔,只怕自己打死了相会,之后这门前事非怕是难少了。
呆呆坐了一会儿,想再多也管不住人家的嘴,只好又开始纺线。
等我煮好了晚饭,婆婆才兴冲冲地回来了。
“平娘,给我倒碗水。”
我把半凉的菜汤盛了一碗给婆婆,一会儿就吃饭了,喝凉水不好。之前家里还有一个暖壶,却是被公公给摔了,就没再买过。
婆婆也不在意,一口气喝了,笑眯眯道,“哼!算她们识趣,把银子都吐出来了,不然还要她们好看。”接着又抛了十几个钱给我,“大宝又出去了,这次说是去的比较远,要一两个月才能回来。”
我一脸惊讶,她看了看我又说,“你别多想,我不会让大宝娶那个婆娘的女儿的,除非我死了。”说着这话,她的眼神都是狠狠的。
“呸,勾搭上我的儿子,明天我还要去,买了多少好东西给那婊-子,我都得去拿回来。”婆婆一边大口吃着饭,一边说道。
我默默吃饭,终于问出了口,“婆婆,那人,是怎么说的。相公什么时候走了……”难不成,是撞了鬼了?
我突然有些失望,如果人可以变成鬼,为什么娘亲跟爹爹从来不回来看我?
8、你说我说
“婆婆,那相公为什么出门去了?”我疑惑地问。
婆婆吃着饭,“没事的,他遇到一个贵人要他帮忙去了。”估计是我一脸的不相信,她想了下,又说道,“其实他是寻宝去了。”婆婆咬了下牙,“不孝顺的东西,有这样的好事,连娘都没告诉,倒是告诉了那小娼-妇,真不知道那心是不是都被哄了去了。寻宝这样的大事,理应告诉我才对……害得老娘牵肠挂肚……”
婆婆絮叨着,我虽然不太明白为什么婆婆总是不喜欢桃娘,可我却知道她之前就极讨厌有人在她面前提起桃娘的。若我是相公,自然也不会告诉婆婆了。
我只是奇怪,为什么相公那日并没有出门,桃娘却是愿意拿钱出来,甚至告诉了婆婆,相公有事出去……
她是在说谎吧……可为什么她要的说谎?
还是说她没有说谎?
寻宝……哪儿来的宝呢?
打水洗碗。
相公的银子来的突然又奇怪,那么多钱……他收在瓮里的东西就更出奇了!精致的刺绣荷包、银票、银子,还有一对金灿灿的嵌着宝石的耳环、一个银锁、几本书……那些东西莫说是相公赚一辈子赚不回来,就是全家上下都加起来,怕也是赚不来的。
我心中忑忑,莫非是相公去哪里偷了人家的包袱?可他没这个本事吧……
“平娘,看着家里,我出去会儿。”
看来婆婆是相信了桃娘所说的话了,有心情出去玩了。村里的婆子们闲来无事的时候,会聚在一起喝点黄汤打点小牌,就跟相公偶尔会去的叶二家一样。
“嗯,知道了婆婆。”
我随口应着。
瓮里的东西,我看了好几次了,绝对不会错。
摸着那包袱皮的料子也很好,我越想越觉得是相公多半偷了人家的东西…怕是桃娘自己也有份,所以婆婆找上门的时候,她才会说假话,甚至也愿意给婆婆钱……
她是不想让婆婆声张……
“平娘!我来了!”
我站起身来,颇有些意外,是喜儿的声音。
婆婆不喜欢喜儿,她也不喜欢婆婆,所以一般都是我有空上她家去,很少有时候她来我家的。
我赶紧重新将瓮收好,摸了钥匙出来从门q里给喜儿,让她开门进来。
喜儿一进了门,便笑眯眯得看着我,“你怎么谢我!”
我摸了摸头发,不太明白,“什么?”拉着她进了屋,见天色还早,估摸着婆婆还要好久才回来,就先进厨房调了面,拿出两个鸡蛋,将掩着的火烧起来,现烙了鸡蛋饼,就着锅里的油,取了些野菜微微炒了下,撒上一点芝麻盐,便端出去让喜儿吃。
“真好吃……平娘的手艺又涨进了,亏得不是男儿家,不然我一定不要青木哥,就缠着你。”喜儿吃的眼眉弯弯,我心里美滋滋的。
等我再端来一碗野菜汤给她喝了,她拍着肚子笑着说,“你可是不记得了?你上次托我帮你问织布机的!”
我点点头,是的。最近纺线的钱越发少了,相公又不在,我跟婆婆两人种地哪里能得多少,两位叔叔是不能指望的。家里的钱……那些钱也动不得……我总得想些法子赚钱才是。
纺线不成,只好织布了,再不济,这布自己用来做衣裳也是可以的。
“你说的话,我可是都记着呢。更好的是,我们家白得了一些好木料,青木哥说用来给你做个好的织布机也是够够的。呵呵呵……也是我的青木哥能干,得了那大户人家的赏识,不但得了高价的工钱,还白得了这些木料。我已经交待青木哥了,那料定给你留着。”喜儿很快就说完了,我心里却是发着愁。
给我留着,那好木料定是比我自己想去找些的木料更贵了。虽然喜儿说是她家白得的,可我总不能认为那就会是送我的。
不可能我也不会承那样的情。
娘都说过,同等的交换,是关系的最好维持办法。
这世上,哪里来的无缘无故的爱。
我低下头思索着,那钱能从哪里来。这事要经过婆婆的,我自己藏下的,自然是不会拿出来……可这肯定不是一笔小数量……看来,一时半会,也买不了了……
“喜儿,多谢你心里记得我。”我摸着衣摆,“可我婆婆……”
喜儿听到我说,秀气的眉头便皱得紧紧的,“你婆婆难道是不同意!”她重重拍了桌子一下,“一个钱都守着死死的,自己出去耍倒是把你锁在屋里。你想帮手家计她也这般歪缠……”
我赶紧按住她的手,“你别嚷,她总归是我婆婆。”
喜儿一听就更恼了,“你也是,平素里就是这么个气性,怪不得她总压着你。”正又要说什么,就又听到碰碰的敲门声,“开门!开门!”
我顿时奇怪了,相公不在家,二媳妇跟三媳妇来做什么?
喜儿一下子站起来,凳子都倒在了地上,脸上有些发白,“怎么办?你婆婆回来了……”
我拉着她,“没事的,不是婆婆,是我家的二媳妇跟三媳妇。”我把凳子扶起来让她坐,小声说,“你坐一下,我打发她们走。”
“别敲了,什么事。”我凑近门边看,果然是二媳妇跟三媳妇,不过她们倒不是合在一处,只你推我一把我掐你一下,也不知道疼似的。
二媳妇先来到了门边,门缝里她的眼睛都在发光。
“平娘,大哥失踪了!你可知道!”
我皱起了眉头,“胡说,婆婆说相公跟着贵人去寻宝了。”明明是才得了消息,怎么她们也知道的这么快……
是了,婆婆这样去,什么消息传的不快。
二媳妇翻了一下白眼,手指伸出来我赶紧往后缩,她就点在了门板上,“傻平娘,那不过是桃娘骗你们的,真是见识短浅。大哥要真是去寻宝了,桃娘能这样光天白日的说出来!一定是你家相公出事了,她吓得随便扯了个借口哄你们呢!”
我立在门前听着,这之后,怕就要是报官了吧……
“那我就报官去,相公那么厉害,他不会出事的。”
三媳妇把二媳妇一把拉开,“是啊!小嫂子怎么会让大哥不明不白的呢,可是,小嫂子,你若是想报官,可得要钱吧。”
我紧紧皱起了眉头,这报官,也是要钱的?
难道那见官跟去见观音娘娘一样,得先买了元宝蜡烛才去得?
“小嫂子不用担心,咱们都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二家话,现在大哥不在了!没了男人,你又要花钱报官,可这钱哪里来!还不是……”三媳妇说的亲热,我却是觉得全身发寒。
二媳妇一口咬到三媳妇手上,趁三媳妇一声尖叫便把她推到一边,“小嫂子,现在唯一的法子,为了大哥好,就是要把猪卖了,好换成钱去报官啊。”她笑眯眯,“我之前也认得几个衙门里的人,等我那口子帮你把猪卖了,我就拿钱帮你去通关通关……”
我可算是明白她们来做什么了。
“我知道了,你们先回去吧,等婆婆回来了再说。”
二媳妇跟三媳妇一听见我要等婆婆回来,脸色都变了,又在门口说了许久的话才走了。
我不敢再留喜儿,赶紧打开了门让她家去。
都是想要钱的。
这钱,难道就那么好吗?
9、那就继续
婆婆回来的时候,天都黑了,我赶紧掌上灯,把放到锅里的饭菜拿出来给婆婆吃。
看样子婆婆像是没输,脸色是微红的,我站着,有些犹豫。不知道要不要告诉婆婆……
婆婆很快就吃完了饭,我收拾碗筷,两人都不出声,家里静悄悄地。
正要去厨房洗碗,就听到婆婆一声叹息,“真冷清啊。”又看了看门外,“大宝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我皱着眉头,“婆婆,今天二媳妇三媳妇都来过。”
婆婆喳了一下嘴,“她们做什么?”
“她们说,桃娘是骗我们的,相公根本就没出去寻宝。”我咬着牙,“她们说,相公一定是出事了。”我不知道为什么流下了眼泪,放下碗就拉住了婆婆的手,“我们去报官吧,三媳妇说只要报官才有用了。她还说她认得人……”
“呸!”婆婆朝地上吐了口,“胡说什么呢!你别听她们瞎说!”我只是哭,婆婆的脸色也不好看。
一会儿婆婆又拉我起来,“你仔细说清楚了,到底是怎么说的。”
“她们今天来的时候,你不在家。说是相公肯定是出事了。不过大家是一家人,她们肯定不会不帮忙,虽然说是如此,可报告却是要钱的,要帮我们把猪卖了,然后托她们……”
婆婆气得冲到门口去骂,“你们这两个不要脸的贱-货,我还没死呢!大宝就算是不在了,老娘也能撑得起这个家!什么时候家里的家什事轮到你们在这里指手划脚的!我呸!老娘就是干咽了,也一个子儿都不会留给你们……死了会被打入十八层地狱的长舌妇,我家大宝好好的就咒他出事,生不出儿子的烂倭瓜……”
我静静得听着,婆婆的声音在夜里显得特别的响亮。
第二天婆婆在我还在喂猪的时候就起来了,冷着一张脸,吃了早饭便要出门,我把碗筷一放,也跟着去了。
婆婆果然又去了桃娘家里,桃娘看到婆婆跟看到鬼一样,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最后跪在地上求婆婆,“好人,你儿子真是出门去了,不信!不信你问你媳妇!平娘!平娘大宝一定跟你说过……”
我看着桃娘的一个女儿缩在屋里,便走进去拉她,“跟相公在一起是你吗?他说要讨你做妾的,他就跟我说了这个,你一定知道!”
那女人慌张得很,“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我咬着牙去拉她,“走,我们去见官!”
我跟这女人拉拉扯扯,她到底气力要大些,如果不是有人扶住了我,险些要把我推倒在地。
我回头一看,居然是二叔抱着我,我赶紧退开,“二叔……”
二叔看了看我,也没说什么。小叔将跟桃娘厮打的婆婆拉到自己身后,“做什么呢!”大吼了一声,大家俱安静了。
二叔伸手过来拉我,我闪开了,他便苦笑着道:“小嫂子,你们也太胡闹了!桃娘家里也不是没了人了。到时候你跟娘定是要吃亏的……”
二媳妇掐着腰,冷笑着说,“就你心疼了,上赶着来。人家可不理情。”
三媳妇却是笑着来拉我的手,“好嫂子,我们可是一家人。这个时候,可不能自家人闹矛盾不是。”她扫了一眼那披头散发的女人,“总不能让外人小瞧了我们王家媳妇。”
果然不到一会儿,桃娘的家里人也都赶了回来。
大家吵吵嚷嚷地,我的脑子就特别的疼。
等我回过神来,大家都已经回到家里了。
各自都坐了一方,婆婆的脸色非常不好看。
二媳妇看着外边,“大哥出了事,大家总得有个主意。”
婆婆一听便想伸手打她,却是被闪开了,“呸,贱-人。我家大宝好好的。”见没打着二媳妇,又咬牙朝着二叔,“你的媳妇你也不管管,成天的欺负老娘。”
二叔也不出声,过了一会儿,“大哥是家里的顶柱,现在突然凭空消失了一样,娘你着急,我们也一样着急。”
婆婆听到这话,也不好再说什么,坐回到位置上便不出声了。
“现在这样,只有报官!”
三媳妇细着嗓子说。
婆婆叹了口气,“报官!现在这个老爷除了我们交税的时候能远远见上一面,平时见他,哪里能少得了银钱。若是想求他办事,那就跟无底洞一样,什么时候能见了个头。一报官,他便是发个布告都不是个小数目。”她看了看二叔跟小叔,“你们到底年长些,这些也不是不知道。衙门就是只瞌睡虎,敲敲便要脱层骨。”
“要多少!”
我看着婆婆,总得有个数。
婆婆被吓了一跳,“这,这我也不清楚,大约一次也要一二两银子吧。”
那么多!
我心里盘算着,就是将家里的猪全卖了,不吃不喝,也最多贴了一次婆婆所说的告示。
家里没了相公,主要生计都要被断了,这些钱要从哪里来。
我看向了二叔跟小叔。
二媳妇尖叫着,“平娘,你做什么这样看着叔叔!”被二叔瞪了一眼之后,又软合些,“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叔也做不了什么事的,不过就是种地找食,哪里能拿得出那么多钱来。”
我低着头看着脚尖,“之前相公每年都分钱,月月都借给你们使。现在他不在了……总要找着他,你们才有钱分的。”我想了下,“你们不就是在吃食上花钱,之后俱在家里用饭,不必去外面花销,定能省出不少来,只要找到了相公……”
“不行!”
三媳妇拍了一下桌子,“你想用我们两家的钱来找你相公,不成!”
婆婆怒道:“你这个没良心的!不过是暂时的,等找到大宝……”
“若是找不到呢!大哥要真是在外面自己不回来了呢!或是什么天灾人祸,总之要是一个月找不回来,一年都找不回来呢!”
“那就继续找!”我盯着她,“直到找回来为止。”
11、发誓
大家一片沉默。
突然二媳妇站起身来,“笑话!凭什么要我们所有人都被大哥一个人拖死。万一是他自己不想回来呢!那我们也要这样去找他吗?再说了,万一大哥早就被人害死了!永远不会回来了呢!”
是的,永远也回不来了……
我只觉得全身发寒,汗毛都竖了起来,上下嘴皮都发着抖。
婆婆一把拉住了我,“平娘,你怎么了!”我头一回在她的眼里看到了对我的关切,我轻轻摇了摇头,慢慢得坐下。
“你们若是都不愿意,那便分家吧。”我看着自己的一双手,“婆婆我来照顾,服侍她养老送终,等我相公回家。”
我说了这句话,只觉得全身都轻松多了。
我不愿意,承认这是我的一家人。
相公回不来,我却要好好生活下去。
“分家!分家,你说的倒轻松!”三媳妇高声说道,“你不过只是王家的媳妇,凭什么提分家!”之前相公在的时候,她肯定不敢这样说话。
婆婆重重拍了一下桌子,“那好!事到如今,你们说,是愿意拿钱出来找大宝,还是分家,让平娘自己来找。”
我想他们绝是不愿意出那个钱的,只是这家,对于我来说也不是那么好分的。我家里现在已经没了男人,墙倒众人推,怕是讨不了什么。
好在当初爹娘的房子说好了是我的嫁妆,他们应该是拿不去的,总归有地方住。两位叔叔也不会太没有良心,连一分地都不给自己的娘留下……还能有什么,就只能看婆婆,她能挣得回来多少。
我冷眼看着两位叔叔只坐着不出声,婆婆跟二媳妇三媳妇吵的不可开交,无非是房子怎么算地怎么算,家里的鸡啊猪啊的怎么分。
只不过是短短的时间,我竟是走到了这步田地了吗?
我闭了闭眼,反正日子就是这样过的,无非是难过一些罢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才走的,我去厨房给婆婆做了一碗面,婆婆才吃了一口,便流下了眼泪。
“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老头子,你两眼一闭两腿一伸便去了,留下我这个老婆子,日子难捱啊!”婆婆也不过三十多,只是苍老的确实可怕。我看着婆婆,觉得也许那就是以后的我。
之前我总以为,我长大之后就会跟娘一样,跟着相公,反正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娘嫁了厨子便满面油……可爹爹跟相公,总是不同的。爹爹虽然说话大声跟打雷一样,可却不会打娘的。每回爹爹生气,娘只要做出要哭的样子,爹爹便舍不得了。每逢到时令气节的时候,爹爹还会挖空了心思给娘做糕点吃,把平日里藏的酒也拿出来,你一口我一杯……
看到眼前正在流泪的婆婆,我只觉得那已经跟梦一样,总是在欣喜得睁开眼的时候,发现那不过是一场空。
“平娘,你是个好孩子,我知道。你还年轻,若是大宝……你干脆改嫁吧。”婆婆突然抬起头,拉着我的手说。
我讶然,“婆婆,你在说什么,相公只是失踪,他会回来的。”我也拉住她的手,“婆婆你放心,平娘会长大的,有平娘一口吃的,定不会少了婆婆的。”
年轻?对我来说,这个词应该换成幼稚吧。
年轻有什么好,什么叫年轻,只不过是岁月的开始。
改嫁?改嫁给王二宝还是王三宝!怕是要被那两个女人活吞了吧。
婆婆听着才松开手,愣愣得点头,“是啊,我家大宝没事的,他会回来的。”她的眼神又犀利得看着我,“你记住你说的话,一个字也不许忘。”
我点头,“我不会的,婆婆。平娘说的,平娘都会做到。”
我看着婆婆吃完了面,“二叔三叔都没说过话,怕是二媳妇三媳妇都已经打算好了吧。婆婆,真要分家吗?”
婆婆冷笑道:“我倒是想不分呢!看那两个贱-人都不会放过这次机会。只要大宝不在,少了这镇魔的佛陀,她们也就娼狂起来了……也不知道大宝,到底是怎么了……”她站起来,想了下,“平娘,你帮我洗个头。”
我赶紧去烧水,将茶树油渣子跟皂角都拿出来,给婆婆洗头。
“我一会儿出去,晚上就不回来了,你且锁好门。”
婆婆交待着,我也应了。
等到头发半干,她便梳了头,换了身衣裳便出门了。
我细细的锁好门,将相公的瓮挖出来,埋到爹爹藏酒的树根下。想想还是不放心,把娘给我的脚凳也用纸裹起来埋了进去。
家里多余的米油面,我晒的菜干,我也拿了大半分出来,一一用绳子扎好包好,藏到米缸的下面。
雁过都要拔毛的,虽然她们不一定会这样做,可我总是不放心。
收拾完了,我坐在床上。
相公不在,我家里便没了劳动力,也就不用再交力役税,如果分不到地,是不是也不用交田赋了?
可就算是交那么多税了,那我跟婆婆以后吃什么?
我除了会煮点吃的,别的一俱不会,茶姑的女儿倒有一手非常漂亮的绣花结带手艺,只是一般人都学不会。
我也是个蠢的,怕也是学不会了。
若是继续喂猪,那配种买卖,我却也是做不来……
现在唯一的办法,怕是只有织布去卖了。
我跟婆婆勤快些,应该能赚得到吃。
第二天一大早,他们便来了。
我心中恼她们,便当着她们的面煮了一大碗香香的面条,只可惜我人小胃口也小,吃了小半碗,便吃不动了,直气得我把筷子一摔便回到自己屋里去坐。
没用没用!
我怎么还不长大!
婆婆,怎么还没有回来。
外面有说话的声音,我也懒得去听,歪在床上只觉得气闷。
好久,才听到婆婆的声音,“吵什么吵!大清早的,老娘还没死呢。”我赶紧掀了帘子出去,就看到婆婆板着脸站在门口,身后跟着的,却是地保。
原来婆婆,是去找地保了吗?
地保背着手,一言不发毫不客气得坐下。我赶紧泡了茶给他。
他的脸色黄黄的,眼神扫了我的胸前一眼,就转开了,溜到二媳妇跟三媳妇的身上去了。
婆婆也坐到主位上,冷着脸说,“今早我已经请了地保来,一会儿村里的村长也会来,到时候,一个钉子一个眼,我们都说清楚了。免得有人以为老娘好欺负。”
二叔的脸色都变了,“娘你说的什么话!”
“呸!知道叫我娘了!眼看着你大哥下落不明,上赶着要分家。你眼里哪里还有我这个娘。”婆婆听到二叔说话,脸都绷不住了,眼眶早已经红透。“你们摸摸良心,大哥在的时候,可少了你们一天的好处。现在大宝只不过一时不在了,你们便要分家了。不过是嫌弃我这个老婆子罢了。”婆婆越说越伤心,竟是泪流不止。
听到婆婆的话,地保的脸色变了变,但并没有出声,二叔等就不再接话了。
一会儿村长领着一个秀长来了,他的年龄很大了,胡子都雪白老长,可走路说话还非常的精神。
他一进门来,就使劲的捅了捅拐仗,“黑心的东西。”
二媳妇挺了挺胸,“黑心?我们黑心!哪里是我们说的分家,明明是小嫂子想要改嫁,使劲闹着分家呢。怎么又变成我们的不是了!”她哭天喊地的,“这还有没有天理了!做贼的喊捉贼……”
我顿时被气得全身打颤,只咬着牙,“人说话要凭良心的!我几时说过要改嫁了!是,分家是我说的!可如果不是相公不在了,你们一个二个都舍不得钱,不愿意去寻相公!我实在是没了法子,除了分家我还能怎么办!难道跟你们一样等着相公去死吗?”我瞪着二媳妇,冷笑道:“还是二媳妇好心,想要养活我一生一世呢!”
我深吸了口气转向村长,“我平娘虽然年轻没什么见识,可我娘却也教过我三从四德的。我已经无父,相公不在,我无子,就大着胆子自己做一回主,等寻回了相公,他便是要打要骂,就是要休了我,我也认了。”我举起了手,“我平娘对天发誓,一日无相公的消息,我便一日是王家的媳妇,决不改变。”
12、分家之后
分家,分的还算顺利。
比起我之前想的情况,要好了许多。
我的嫁妆一件都没少,房子也留下了,只是之后我便一点儿田土都没有了,之后若想吃些青菜,怕就是不怎么方便了,这倒是不是什么大问题,我之前一样是野菜吃的多。
只是婆婆的东西被分出去了大半,我看着她心痛得不行,看到二叔小叔拿着的时候便好些,若是二媳妇跟三媳妇拿着她的东西,便咬牙切齿的。
除了猪之后会由地保帮我们卖掉之后将钱平分,家里还有的两只老母鸡倒还是归了婆婆,本来二媳妇想抢一只去的,不料婆婆趴在地上哭天喊地的,二叔一生气,打了她一个耳光,她便不敢再出声了。
最后由村长说,秀才写了文书,大家都按了手印,一人保管了一份。
我数了二十个钱给了村长跟地保一人十个。
“多谢两位。”
村长虽然摇着头说不用了,秀长却是极快的将钱收好了。
地保笑笑,坦然的将钱收进了怀里,走之前又看了婆婆一样,便也扬长而去。
二媳妇一见外人走了,便不知道为什么又得意了起来,“小嫂子真舍得花钱。”
我将婆婆扶起来坐好,倒了盆水给婆婆擦面。
“我既没有娘家可以依靠,也没有二媳妇这般伶牙俐齿,还肩不能挑手不能抬。”我想着之后不会再有人来到我家里让我侍候的白吃白喝,心情不由得好了很多。“只有花钱消灾了。”
婆婆的心情总算是平静得很多,“既然分了家,老娘的棺材本也都让你们拿去了。”婆婆冷冷得哼了一声,“那我每个月的嚼用,开销,自然也得你们来供养才是。”
我愣了一下,倒真不敢说让婆婆之后不用再靠她的两个儿子了。看到婆婆直盯着儿子的眼神,我想两位叔叔,应该不会不同意的吧。
“……小嫂子不是说送你终老……”三媳妇的脸色很是意外。
婆婆直接站起来吐了她一脸的口水,“老娘跟我儿子说话,少在这里插嘴。别忘了他们是老娘奶大的,说破了天去,他们也应该养活老娘。”
二叔跟小叔顿时呆住了。
“怎么!不说话!”婆婆突然拍了下桌子,哈哈大笑起来,“好啊好,我养活的好儿子啊。”她突然一把拉住了我的手,“好,既然你们都不愿意供养。干脆我们再分得干脆些!”婆婆的眼神充满了狂热,“明天就请村里的所有人来,跟你们断了母子关系。“
婆婆盯着大家,“从此之后,生老病死,吃糠咽菜……再与你们无关点关系。”
哪里能真让婆婆断了母子关系,真让婆婆这样做了,二叔跟小叔也不用做人了。
谁都知道就连当今的皇上对着自己的母亲也是恭恭敬敬的,百行孝为先,再不懂事的人,也不敢连祖宗都不要了。
当时二叔跟小叔赶紧跪下来给婆婆磕头,直说不敢。
后来商量出来,之后婆婆每月的盐米,都由三家平分,只因婆婆在我家住,所以我还要另外给婆婆做每季的衣裳跟打杂零用。
我感觉到婆婆发抖的手,都一一应了。
等他们都走了,我才将一直煲得鸡汤端出来给婆婆吃。
见婆婆目瞪口呆,我有些不好意思。
“我怕她们直接捉了去,想着若是那样不如让婆婆吃了,免得便宜了她们。”他们吵的凶争的更厉害,你盯着我我瞪着你,生怕少抢了一星半点,自然没空去厨房看看。我一直用小火在大锅里焖着煮的,一点儿味也没露出来。
用筷子将鸡肉捞出来,倒上一点我做的香料用筷子拌拌,盛了一碗汤给婆婆,“婆婆,你先喝汤,吃肉,饭一会儿就能熟。”
婆婆看了一会儿我,低下头喝了,“我倒是忘了,你娘那么聪明,你虽然小,却也不是蠢的。”她幽幽一叹,“只是我倒还有些希望,可你怎么……”
我将鸡腿放到婆婆的碗里,“婆婆不用担心,我央了喜儿给我做了台织布机,虽然要费些钱,可不用马上就给。”我看着婆婆,“我年纪小,不方便出门。若是之后做了豆腐之类的,还是要请婆婆去卖。”
反正相公若是有时赚不回钱,这些活计是一样要做的。
饿肚子,我倒是不怕的,反正我吃的并不多。我爹常说,饿死谁也不会饿死了好厨子。
我虽然不算是个厨子,但我是厨子的女儿,也算是半个厨子了吧。
若是二叔小叔真能按时给婆婆供米粮,就真是一点儿问题都没有了。
我讨厌闲汉。
我讨厌男人!
我在家里咬着牙织布,自从相公失踪之后,我的门前屋后出现了不少探头探脑的男人。
我再深居简出,也不能完全不出门。
大白天的路过,被他们撞到了,就是一阵子乱七八糟的浑话调笑。
说话,我可以当做是没听到。
我害怕得是,万一有一天,他们不止是张嘴,而是……
随着相公一日一日的不见,分了家之后二叔小叔的绝对绕道,家里只有婆婆跟我的情况,确实是越来越难过了。
“平娘!”
“平娘我的心肝!”
“快出来啊,我的宝贝!”
……
我听到这些声音,实在是没办法再继续织下去,这织布不能错,少了一丝人家也不愿意要,疏了价低,密了自己更划不来。我现在主要的生活来源都在它身上,可不能出半点差错。
那些风言风语,你是不能去理会的,越是理会,他们就会越高兴越热闹,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我甚至觉得,婆婆是有一丝丝隐隐的期待。
这让我觉得可怕。
在这些男人的注视下,我恨不能挖了他们的眼珠。
可是婆婆……我没办法理解……她甚至有时候在外面便穿着小衣打瞌睡,这样的事,之前婆婆可绝对不会做的。
我深吸一口气,把爹爹的剔骨刀小心得取出来,小心得磨刀。
指尖按着那看似锋利的刀口,一点点推下去……爹说过,磨刀的时候,呼吸很重要,千万不能慌,你一慌,呼吸就乱了,呼吸了乱,手就会发抖。
那正在发抖的手握着刀,就会容易划伤了自己……
我得想个办法,让他们怕我,不敢再靠近我。
13、买狗
早上起来洗脸漱口之后便出去洗衣砍柴,现在不用打猪草了,我就找了些那硬刺头的种子还有野菜回家。屋里就我跟婆婆,用得了多大的地儿!干脆把院子里大半都种上,因为淋不上肥,也不敢种家常菜。
分了家之后,婆婆很是安静了一阵子。
等织布机打出来之后,我瞧着她好像没什么精神,便只好自己去买线操办,刚开始什么都不知道,布织出来人家也不收,后来慢慢才清楚,等我把布织得差不多了,也眼看着婆婆,似乎是有了些什么别的念头,我只好又央喜儿相公给我做了扇木门,加了三道栓,虽然花了些钱,可我晚上睡的时候到底安心多了。
卖猪的钱,我给了一半婆婆,剩下的,我只留了十个,便全拿着去了衙门。
衙门看着就让我一阵子害怕,只好在门口守着,等到有那像是差人出来了,才低着头去求。
差人的脾气倒是不坏,收了钱,第二天那布告上也真有了跟相公画的一点儿也不一样的画像,有识字的,说那就是寻人告示。
我给了差人一共是五十八个大钱,他就帮我贴了一回,比起婆婆说的,还是要便宜得多。
差人姓马,叫王孙。
样子看起来比公公小些,却不知道是多大年龄了。有一次甚至看到他出现在我家附近,把那些闲汉都给吓跑了,我估摸着是附近哪家出了什么事,可我最近想着怎么喂饱自己跟婆婆多赚些钱,哪里有闲心去听人家说什么家长里短,也没法子帮帮马差人了,也就赶紧低着头走了。
马差人就那么一回来了,安静了二三天,那些人便又出现了,不止是他们欢喜,我看着就连婆婆,连眉梢居然也透出几分春意。
我绞尽了脑汁,也没想出个什么办法来。
娘教的那套法子,左不过让自己身体轻柔些,有些看不出来的力气,可这力气,能顶什么用!
我提着篮子,在猪肉摊上站了一会儿,突然听到一阵狗吠,唬了我一大跳,就看到卖肉的王六爷眉毛一瞪,朝着我身后大声叫骂,“青天白日的,敢在我面前偷东西,给爷爷滚!”
我赶紧将篮子移了个方向,也不敢去瞧后面到底是什么人,低头向王六爷道谢。
“你这小娘子平时还是要小心些……唉……”
听到王六爷这样一说,我顿时眼眶都红了。这可怎么办!
这又能怎么办?
我深吸了口气,还是选了吊比较肥的五花肉,王六爷便用绳子给我扎起来,扔到篮子里,只是突然觉得裙子正在被人拉扯,把我吓得够呛,低头一看却是一只小狗仔,正撕扯着我的衣摆,活像那是什么好吃的一样。
我心里一松,低下身将狗仔拉开,没想到一会儿它竟又扑了上来,把我弄得个哭笑不得。
王六爷抽了一口烟,“看来也是跟你有缘,小娘子你便带了去吧。”他随便用刀又划了一刀肉串起来,“把它养活大了,也就有个看家护院的了。”他眯着眼睛咧开了嘴,微黄的牙齿便露了出来。
“我家的狗,可不是一般的凶。”
我突然明白了,感激得朝着王六爷鞠了鞠,抱着这浑身软毛的小东西便回家了。
才打开门,就瞧见了婆婆。
婆婆今早刚让我帮她洗了头,还没梳起来,却在发际边上插了一小支花,我用我不成功的布帮她做的新衣裳也穿在了身上,这一照面,我一时都快认不出来了。
“婆婆……”我嚅嚅不安。
婆婆倒是很自然得朝我点了点头,又坐回到椅子上,“你做饭去吧。”倒也没关心我还带了只狗回来。
到了厨房我还有些惊魂未定,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婆婆,反而更让我觉得,觉得害怕。
小狗让我抱在怀里不安得的窜动着,我赶紧松了松手,又怕它自己跑回家了,毕竟我家里,可没有那么多东西给它吃,又找了个绳子把它栓起来。它估计还以为那是个玩意儿,呜呜叫了两声,便又冲上去抱着没命的咬,一会儿又对自己的尾巴有了兴趣,打着转咬,竟把我给看乐了。
可是这么个小东西,再凶,也跟我一样,根本不会让人感觉到任何的威胁。
收拾好了饭菜,正准备去叫婆婆来吃,却是听到了细细的谈话声。
“好人,今天晚上可不要关门。”
我吓得脚都软了,却听到婆婆的声音道:“呸,我家的门可是不能开的,你只说个地方……”
不知道是他们说的越小声了,还是我根本已经听不清了,我给自己灌了一大碗凉水,把耳朵上那小小的耳针取下来。这是娘给我的,我本不喜欢,娘笑着把这耳针翻过来给我看,那头上一点儿青是铜,下面却是用金子做的,戴着不伤耳肉,是大户人家给小姐头回穿耳洞的时候戴的。
我把这东西捏在手里,这等不得了,我得去买狗。
要狗来看家护院,要凶狗,要大狗!
担心受怕了一晚上,拼命织布生恐婆婆真把门打开了,第二天一早,我便带着用帕子包好的耳针去见了王六爷。
王六爷见到我倒不惊讶,只是不出声。
我将手帕放到篮子里送到他面前,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便伸出他的手将手帕取了出来,只扫了一眼,便轻笑道,“怎么,小娘子也知道老子未曾娶妻?”
我顿时有些晕,大家一起王六爷王六爷的叫,我以为他早就做爷爷了,哪里知道……
“王六爷您千万别误会,我想请您帮我……”我慌忙解释,昨天看着还和蔼可亲的肥头大耳,这个时候竟让我想要落荒而逃。
他握了那手帕,“你想让我帮你什么!”
我一时语塞,万一他给我买的狗,听他的话怎么办!可我的东西,还在他的手上,若是他大声嚷嚷了出来,我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我急得汗水都出来了,王六爷突然哈哈一笑,正色道,“我王六爷说一不二,你既然信了我,又何必慌张。莫不是打算做什么坏事!嗯?”
我赶紧摇头,“不是的,王六爷莫要生气。平娘是想,想求王六爷帮我买几条大狗。”反正他不过是一个人。
王六爷听到我说,又瞧了我一眼,将帕子打开一看,又呲开了牙,“就用这东西……”
我见四周也没人,便小声说,“请王六爷拿起来看。”
他真将耳针捏了起来,那小巧的耳针在阳光下闪了一下,他便又用帕子裹好。
我紧张是看着他,生怕他不识货。这东西我婆婆也拿去看过,嫌小便又还我了,我一直戴着,都没人能认出来。
良久他把帕子放过篮子,又扔回来给我。我顿时就失望了,只好伸手去提篮子,想着自己能有什么法子去买狗,只觉得篮子一沉,一吊肉放到了我的篮子里。
“一百个大钱换一条狗,拿钱来说话。”
我可上哪儿去找那些钱去!
“自己拿了去当。”王六爷又抽了一口烟,见我还没有走,又多嘴了一句。
当?
“还不走?”
我只好悻悻地走了。
当什么?
虽然这耳针小,可那不是金子吗?
金子肯定比银子值钱,那大钱更算不了什么了啊,为什么非得要大钱。我上哪儿找大钱……
还有,什么是当……
14、谢三
一时我愁的无法,我现在气力又小又不懂得什么针织绣花,除了能做上几道菜啥主意也没有,难道真要把相公留下的银子用了?
我神情恍惚地回到了家,见家里一片静悄悄地,一点声音都没有,还是有些怕,心中直恨为什么我非得是厨子的女儿,我若是如那说书上面说的,是武夫的女儿也就好了,打小学得一身功夫,也不怕有人想欺负我了。
一时更后悔自己竟将相公给打死了,又恼平日见相公五大三粗的,竟被我这个妇道人家一棒子打死了,真是没用……胡乱想了一会儿,还是没看到婆婆,只得把门紧紧栓了,想想又不放心,又使出了吃奶的劲又加了一道栓。
也不知道到底是怕的还是累的,竟是出了一身汗,想想自己又有几天没洗了,见天气还暖,就烧了水来洗澡。
正用巾子用力擦洗的时候,突然厨房的帘子一下子被掀开,一个人影便就进来,吓得我大声惊叫,全身发麻,就又听见婆婆不耐烦的声音,“你瞎嚷嚷什么呢!叫鬼啊!”
我惊恐万分,见除了婆婆没其它人,才闭上嘴,慌忙拿着衣裳往自己身上套。
刚才还没看到婆婆,怎么这会儿又见着了!
我明明还多加了一道栓的……
才把衣服勉强套上,就看到一男人光裸着半身也走了过来,顿时我就觉得完了,这下子,真的什么都完了。
我只觉得我上下牙都在打架,眼前也开始发晕了,只抖着音挤出一句,“婆婆,婆婆有男人……”
婆婆的脸色听到我的话变了变,那眉毛也皱了起来,转过身说话却极是温和,“你怎么出来了!”
那男人倒像是没看我,却仍然叫我浑身不自在,只低着头看自己的脚尖,捏着自己的手指乱绕。
“我又不是见不得人!”男人说话的声音很干脆。
婆婆的声音更是温柔,“当然不是。”
又听到像是婆婆俯低做小将男人引到厅里坐下,又到厨房舀了水给他喝。
“打今个儿起,我就在这里住下了。”男人的声音突然大了起来,我听得像是在跟我说似的。
“反正你们什么情况你们自个儿也清楚,总之我谢三在这里住的一日,保你们一日的平安。”
他这话一出,婆婆接下来说的什么,我都没办法听清楚了。
平安。
平、安。
这两个字不停地在我的脑子里转来转去,生生让我流出了眼泪,我捧着脸哭倒在地上……对不起……
对不起……
从那天起,那个自称谢三的男人便在我们家里住下了,我反正是把他当成公公一样侍候,现在家里又没有地,没有了相公晚上的歪缠,我竟十分喜欢这样的生活。
家里的钱银都是管在婆婆手里,缺了什么我只管跟婆婆说话就是了。院子里我也种了不少菜苗瓜果,偶尔也上山捡野菜,运气好的时候,还能捡着蘑菇。这东西一向金贵,家里是舍不得吃的,一般是拿来晒干存多了去卖。
我将早饭煮好了,瞧着婆婆屋里还没有动静,就往大锅里又添了水,等他们醒了好洗脸。
豆豆一早上的也不知道跑到哪里疯去了,我也没给它吃什么啊,也不知道为什么它的精神怎么就那么足,每天倒是按时疯回来吃饭,身上就没干净过,害我得天天给它洗,有时竟觉得,它比我快活多了。
我拿了线比划着那荷包照着绣,谢三喜欢安静,纺线织布的吱嘎声他不喜欢,所以只有等他出了门我才能做。
也不知道他是哪里的人,多大岁数了,反正打他来了之后,屋前屋后就清静了,那些人再也不敢来了。
天色慢慢越来越亮,还是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婆婆现在越来越下不得床,有时候我见她像是走路都困难得很,有回替她洗澡,竟见她身上青青红红的一大片,尤其是大腿那里甚至有些乌黑……
我心中担心得很,只好等谢三一出了门,便用我寻得那些山草药帮婆婆擦洗,只是看着好了,过不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便又添了新伤。
一想到这个,我心中又犯了愁,只望着锅里专门用谢三准备的炖汤,希望它能有点用。
原本婆婆中气足的不行,现在是骂我都没力气了,比豆豆还不如。有时候吃饭都不愿意,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
突然又响起了吱吱唔唔的声音,像是婆婆叫我的名字,我赶紧端了水盆敲了敲门便推门而入,只见谢三居然是光着身子将婆婆压在床上,婆婆只呜呜叫着,泪就那样掉着,原本吓得我差点了掀了盆我居然又安定下来了。
“请爷净面。”
虽然说话还是有点抖,可婆婆也实在是太可怜了。
也不知道这谢三是怎么回事,把婆婆弄成这个样子,实在是,实在是……
谢三看着我,用力捏了我的下巴一下,见我脸不红心不跳的,像是十分郁闷,随手套了一件衣衫,也就着我手里的水把脸洗了。
我放下水盆,帮婆婆先盖好被子。
“爷用不用早饭?早上起得早,便用昨儿的猪肝炖了枸杞,焖了一点儿米饭。”反正也不是没见过,我强压下恐惧,慢慢说着。
谢三哼了一声,却是头也不回的出了门。
我松了一大口气,赶紧又添了热水,帮婆婆擦洗。
婆婆只拉着我的手,哭泣不止,“平娘,这太难受了……真难受啊……”我也不知道怎么哄,只好让她自己哭,又拍了拍她,端了那汤饭来,慢慢喂她吃。
“婆婆,现在已经是这样的了,就只有想办法了。”我看着她咽了,爹说了,猪肝养血,枸杞补肾益精。
看婆婆的脸色,就是虚的很,得像之前一样,多活动,多晒晒太阳,再多补补才行。
15、喜儿
说老实话,村里女人闲话,我也是听了不少的。待到婆婆这个年龄的,难受的好像一般都是男人啊。
我之前也就只听说过什么豆芽菜一样、一点儿用也没有、老娘一坐上去摇个两下子就软了,当时我还想着,我要是能快点到四十就好了。
可现在婆婆这样子,我却是暗自庆幸我还这般小。
打从我那天早上进了他们门之后,婆婆一捱不过的时候,便不再死撑着,就开始大声叫唤我,有次谢三发了火,差点儿就对我动手了,还好我个头儿还不到他的胸口,婆婆也被吓得冲上来扑打,直嚷着,“死人啊,我都抗不住,你真要弄死她啊!”谢三才放了我,那眼睛恶狠狠得盯着我,害我晚上在他的汤里又多加了料。
看来他的火气还是太旺了。
喜儿能找我说话,实是让我万分高兴。
“平娘,你,你真的跟你婆婆一起服侍那个谢老三吗?”喜儿问的小心,我却不是十分在意,打从爹娘不在之后,我听到的杂话能堆到天边去,谢三一进屋来,男人是不敢再打我跟婆婆的主意,可那碎嘴八卦的怎么可能会放过我们!反正说的再多也管不得我吃喝死活,人家的嘴长在人家身上,也只有听着。
不过喜儿问我,我却是不会说谎的,也不敢拉她进屋,只好从屋里取了几块我做的粟子糕出来跟她到一旁去说话。
说来谢三住进我家,别的不说,家里吃什么用什么,确是十打十的丰富了许多。谢三这个人看着就强壮能干,每回到了家里便把钱扔在那柜箱上。婆婆现在连床都下不了了,反正我随便取那钱来用也没人管我,这样过了不久,我的胆也壮了起来,如此这样我感觉自己像是隐隐当家作主了一般,竟觉得这样的日子就这样过下去也是不错的。
“喜儿,那谢三跟我婆婆有……确实是真的,可我却绝计没有。”我咬着唇,虽然现下我可以吃的用的多了,却到底不敢放开了吃,生怕多吃了些便长得快了,入了那谢三的眼。我还是怕的,相公那样的我就痛的要死,更别说谢三了,一想到那可怕的一幕,我全身都发了颤。
喜儿一边吃一边看着我,看我的脸色被吓得够呛,眼睛转了一下,接着便笑开了,用手推了我一下,“嘿,你见过没有?”
我觉得奇怪,“什么?”
喜儿吞下粟子糕,红着脸在我耳边悄声说,“就是那个啊。”
我更加觉得不解,“什么啊!”
喜儿扭了一下,看我不像是做假,就唉呀一声,在我手上掐了一下,“知道你不是装的,就是那个,男人的宝贝。”她的脸更加红了,连手都有点发烫。
我皱了下眉头,那算是什么宝贝!
“我怎么可能见过。”不管怎么样,应该避的我肯定是要避开的,就算是谢三要洗澡,我都是烧好了水让婆婆去的,她现在就跟人家说的太太一样,只管侍候着她相公,怎么可能连这点事都不做。再说我看她也怕我出什么事,谢三一回来,她也会找机会让我少在他面前呆。
喜儿吃吃笑,“你不知道谢三的名头吧。”
我奇怪了,“什么名头?”
“我就知道你肯定不知道。不过,你婆婆是肯定知道的。”喜儿脸上又是飞红又是得意的,引得我十分好奇。
“到底是干什么啊!”
“这个谢三,可是在我们这片都出了名的。我跟你说,这谢三也不是本地人,他家远着呢。听说那家世还非常不错呢,他原本也不叫谢三,只是被家里人赶出来了。”喜儿比划着,我扯着树叶听着,一边想着,那东西谢三都吃了快半个月了,最近看婆婆在我的食补之下也已经恢复了大半,看来也要停一停。
“那他怎么到这儿来了?”到底还是男人好,我心中羡慕极了,我要是个男的,就凭我煮饭的手艺,怎么不也得撑下家业啊,哪里会像现在这样,要依着别人过活。
喜儿笑的暧昧,“他十五岁就晓得人事了,偏巧那东西生的是又大……总之与旁人不同,他一个能抵普通的四五个。他身边服侍的丫环丫头是一个都没逃过,可他生得那样,没一个女人熬得过的,过不了多久,竟都死了。”喜儿的脸色严肃起来,让我生出一身冷汗。乖乖可怎么得了,看来那药还得继续让谢三吃下去。可惜爹爹留的不多了,之前也从来没想过这回事,有几样药材我根本没有。
“那,是不是他就被官府给抓去了。”人都死了,怎么不把他抓去做牢。
喜儿白了我一眼,“你傻了啊,人家又不是故意的。”
我讶然,“这还不是故意的。”
见喜儿一点也不觉得过分,我有些急了,“他自己难道不知道自己生的这样吗?如你说的那般大怎么能容得了那样小的地方去,肯定是不行的。明明知道不行还要,肯定是他故意的。”
喜儿听得我说话,竟突然的一下子笑开了,直拍我的背,“我的好平娘,你家相公是不是还未曾碰过你,竟让你说出这样的傻话来。”她笑着直看我,“也不对啊,这样的小美人夜夜睡在他身边,他竟没个反应不成?”
我顿时又羞又恼,不知道如何答她,不过她这样一说,我竟也觉得是自己的错了,料想那丫环丫头都跟我是相公的童养媳一样,就是得受着的。
“你别说我了,还是说回那个吧,看你都扯到哪里去了。”我赶紧转了话题,反正现在没人会碰我了,我乐得干净自在,也少给自己找不高兴了。
喜儿脸色也变了变,诚心跟我道不是,“平娘,都是我的不是。你家现在这样,你家相公也不知去向,我还跟你拿他来……”
我家现在这样,倒也没什么要紧的,我更加想知道谢三到底是为什么被家里的人给赶出来的,若是像喜儿说的那样,就是谢三使了女人便死了也是无事的,那现在又怎么会到我们这个小村子里来!
我心怕他还有些什么别的症状,我又在给他吃药,若是他出了什么事,这么一个大家都知道的话题人物,我怕是怎么也逃不过了。
16、怀孕
我紧张不已,喜儿见我如此,也不再提别的,“谢老三在这,房事上有了问题,谢家的人也吓了一大跳,只好全力隐瞒下来。好在前面还有一个哥儿未曾娶妻,也就把谢老三的婚事给拖了下来,又秘密寻了大夫来给他治……”
我听到现在,真是更加不明白了,“既然这样瞒着,为什么喜儿你知道的这么清楚?”而且谢家跟这里还是八竿子打不到一块的地方,这说的有鼻子有眼的……
喜儿也停下来想了一下,接着便点点头,“是啊,可很多人都这样说啊!反正我也是听别人说的,大家都说的差不多……”喜儿看了下天色,“好了不去管它是怎么样,反正我讲给你听着便是了。”
我知道她也不是天天有空出来的,也不再多问。
“谁知道找了几个大夫都不行,后来不知道怎么得,随着年龄大起来,这谢老三的脾气越来越古怪,最后把他娘都给……弄死了……然后他的事彻底瞒不住了,就被人赶出了谢家。”喜儿匆忙说着,“这事闹得挺大的,基本上都清楚一二,然后这谢三也不怎的就到了我们这片落下脚子。平娘,我得家去了,改天再跟你说。”说着挥挥手便跑了。
我心里乱乱的,也回到屋开始准备做饭。
看着小炉子上正在翻滚的羊肉,我一时万分后悔。这男女之间的事,婆婆既然找上了谢三,她肯定是知道自己会怎么样的。
就是我还以为她受了委屈,竟给一个病人下了那么久的药,要是吃出个好歹来怎么得了。想到婆婆已经有两天没叫嚷了,谢三那里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我更加觉得自己坏的不行。
这可怎么办,爹配的药我虽然是知道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子也清楚,可我却是没有自己配过的,因为爹常说里面有一味药最难分辨,却是钩吻断肠,一不小心就马上要了人的性命。之前我还动了心思才寻,现在却是一点儿也不敢了。
“平娘,有水吗?”
婆婆突然进来,倒吓了我一跳,我赶紧抬头看她,却没想到一滴泪就这样滚了下来,顿时愣着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婆婆看了我一下,叹了口气柔声道,“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外面的话不要需去听。”我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她不要水了,拉住我的手走到屋外坐下,又把我做的糕点让我吃。
虽然我知道我自己做的点心吃食不错,可我却不敢多吃,也从来不在婆婆跟谢三的面前吃,反正东西是我自己做的,偷偷吃更有滋味些。
“婆婆,你吃吧。”我把东西推给她,粟子也是壮气的,用糯米做成的粟子糕又暖胃又养气,给婆婆吃最好不过了。谢三的药我是再也不敢下了,那药本来是爹给娘配的,娘的身子娇气的很,吃的好了她就躁性,吃的差了她又弱泣,每回都要爹下大把的功夫,又是吃的又是要好生哄着。我一时走了神,听到婆婆又拍了拍我,我不知道刚才婆婆说了什么,便低下头也不想问。
“平娘,其实我知道,若说这个家里还有人真心为我的,也只有你了。可现在大宝音信全无,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你年龄又小,打从你父母过世之后就是一直跟着我长大的,你是个什么性子我又怎么可能不清楚。你娘把你教的极好,可你却是太小了……”婆婆抹了抹眼泪,这些日子她不再出去种田种地,家里也不需要她做活计,我天天好汤好水喂养着她,竟如同变了个人似的。
婆婆穿着一身还算是新鲜的淡黄色新裳,看起来款式也与以往的大不相同,领子与袖口都细细收了边还有几朵秀气的花,我才发现,原来婆婆也是个美人。
那一身皮肤应该是没怎么晒太阳白了许多,加上头发不像之前随便乱收拾,细细梳了之后挽了个小小的团儿,上面还插着一支钗,小小的鸟嘴含着丝,婆婆动作的时候便一颤一颤的,很是好看。
“如若你年龄大些,若是有了一儿半女。也不会让那两个小肖子弄得把家都分了,我也是个没用的,守了这么些年,苦了大半辈子,才发现我根本什么都没有。”婆婆的眼神不知道望到了哪儿,我瞧着她眼含春露,一幅我见忧怜的模样,一时竟也觉得谢三的眼光真是不错。
见我不出声,婆婆突然就笑开了,那平日里总是念叨叨的嘴突然如此红艳动人,我看着她笑,仿佛瞧见了那花正在开一样。
“我生了三个儿子,独大宝还心里有我些,那两个,你别说我现在如此了他们在外面拼命的嫌弃埋汰我,要是我真有个什么事,怕是连个影儿都没有的。”婆婆摸了摸自己的手,“你看,这是他给我的。”
我赶紧顺着她的手看去,只见她的手上明显显戴着一个金戒子,顿时惊呼了一声,乖乖,那可是金子啊!老值钱了!
婆婆满意得抿了抿嘴,“他是什么人,我真的打听过的。他也见过我两回,也不嫌弃我年纪大又生过孩子。那么多人里面,除了他是真心想跟我过的,其它大半都是想占你的便宜。”她扫了我一眼,我吞了吞口水,不知道怎么回答。
我对着水也瞧过自己的样子,也没比喜儿好看到哪里去啊,凭什么相公在的时候,村里的闲话也多说是我,婆婆这样一说,我就更加气闷了。
“呵呵,你也别觉得委屈。”婆婆轻轻笑了下,“你是没见过你娘的样子。”她的眼神看着我,“你长大之后,哪怕只有你娘十分之三,村里的莲花就连你的手指头都比不上。”
我吃惊得张大了嘴,我娘竟有那么漂亮吗?
我皱了眉头,努力回想娘的样子,却不知道为什么,越是努力去想,越是觉得那样的模糊。
婆婆伸出手抱住我,不时拍拍我的背,“好孩子,是我的不是,又让你伤心了。别哭了,我给你赔不是了。”她拿出一块帕子给我擦泪,我才知道,我竟又流下了泪水。
“你这个孩子,做什么事都不声不响的,连哭都一点儿声都没有。我原以为是你的胆子小性子弱,可你那天就那天不管不顾的冲进来,我心里……”婆婆猛得也红了眼眶,“平娘,你不要怪我。”
我摇了摇头,这有什么好怪的,若是我有事,头一个想到的,也是她。我现在已经没有父母,没有了相公,就只有她了。
如果她再出了什么事,我真不知道我要何去何从。
常听别人说落叶要归根,可我却不知道,我的根到底在哪儿……
“其实,我一直嫉妒你娘。怎么有女人能像她一样长的那么漂亮,怎么像她那么漂亮的女人却是嫁给了那么一个男人……”婆婆看了我一眼,有些不好意思,“我倒不是说你爹不好,可是凭你娘那样姿色,我觉得就是给皇帝老儿做女人也行了。可她却一点儿也不伤心难过的样子,整天你爹跟你笑嘻嘻的,我就恨不得也能生个像她一样的女儿,或者能像她一样活着。”
我点了点头,我也想像娘一样。
“你爹也算是个有本事的了,你们来的时候,你爹病的那样重,都能活过来,后来还给赚下房子地,还有了本钱准备开……”她又住了嘴,不安得看着我。
我低下头,看着我的鞋,“可惜他们命不好。”
是的,只能怪命不好!
谁让爹要生病的,如果爹不生病,就不用花光了开店的本钱。谁让爹的手艺那样好,让人家吃了还想吃,又是谁让娘那么漂亮的,如果娘像婆婆一样,又怎么会遇上那样的事……
谁都怪不得,只能怪命不好。
婆婆又深深叹了口气,“之后你来了我家。你一定是怪我将你爹娘的东西都拿去了。”婆婆苦笑,“你不知道,当初你娘托孤,我家那三个小子就成了狼似的,不光想占着未来的美娇娘,也知道你有那陪嫁。我若不是帮你把那些东西收拢了,只怕到时候不光是我家那三个小子要掏光你的,村里的其它人都不会放过你。”婆婆拉住我的手,“我知道我现在说这些话,你肯定是有些不信的,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要凭白无故的跟你说这些话。不过你要相信我,我是从来没有要害你的意思。”
婆婆越是这样说,我现在却是越来越害怕起来,她这样说,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十分不明白,也就急急抓住了婆婆的手,“婆婆,是出了什么事吗?”
婆婆低下头,我看着她的脸上升出浅浅的红,“我怀孕了。”
天呐!
婆婆,婆婆她居然怀孕了!
这,这也太快了吧。
再说,这也没多少日子,打从谢三进门到现在,也不过五个月……
我强咽了咽口水,“多久了?”我心里升出一个古怪的想法,为什么是婆婆要出孩子了,而不是我。这个念头把我吓了一跳,赶紧抛开。
17、会医
婆婆有些发愣,“没多久呢。”她刚要张嘴,却是没说出话来。我一回头,才发现不知道什么谢三已经站在了我们面前,他横眉竖目,咬牙切齿得窜到婆婆面前,一把将她拉了起来,让我不禁惊呼了一声。
“你回…”婆婆才说了两个字,竟被谢三一个巴掌打倒在地,跟着他抬脚就踢,“你这个□□,老子好生拿银子侍候着你,你居然敢给爷在外面勾三搭四。”我怕得全身发颤,见婆婆不停得求饶又怕他踢到肚子,只好缩成一团。
我的心跳得厉害,抬手就把那盆糕点扔到谢三的头上,大声呵道,“你在这混闹什么!婆婆肚子的可是你的孩子。”
“我的孩子!哼,我谢三要是能有孩子,我还在这儿呆着。”谢三摆明了就是不信,他挑高了眉,“你这个小贱人也不要想来糊你谢三爷,这些把戏,你谢三爷见得多了。”
我气得直咬牙,我虽然怕了婆婆一阵,可婆婆找上他也是实在没法子的事,这些日子,婆婆都没出过门,若说婆婆肚了里的孩子不是他的,我把头给他切下来,正急得不知道怎么说,就看到他又要动手,可婆婆已是晕了过去。
我吓得赶紧跳了过去想把婆婆弄到床上,见谢三还在那里犯浑,“你这个傻子,我给你下了药。你就没感觉到自己最近不对劲吗?”
谢三仍站在那里不动,我勉强将婆婆搬起来坐着,可又扶不起婆婆。一想到刚才婆婆才跟我好好在说话,才带着笑跟我说她怀了孩子,眼下又已经是不醒人事,鼻子一酸就哭了起来。
“你这个没良心的,我们婆媳什么脸面都没要,照顾你吃喝,现下我婆婆怀了你的孩子,你倒是要打得她半生不活,活该你死了没人送终。”我一边哭一边骂着,如果婆婆出了事,我就跟着婆婆一起去了算了,这天地之大,也没了我平娘呆的地方。
正抱着婆婆哭着,手里一空,看到谢三已经把婆婆抱起来,小心翼翼得将婆婆放到床上,我赶紧跟上去,“这个样子可怎么得了。”我又想起爹有时候喝迷了娘就给他掐虎口,赶紧又把婆婆的袖子推上去,在那里狠狠掐了几下,婆婆咦了一声,这才悠悠醒过来。
我方松了一口气,就看到婆婆握紧了我的手,“你这个杀千万的,你滚!”说着泪水扑扑而下,我想拿袖子给她擦,又不好就手,只好把刚才婆婆拿的那帕子给她。
谢三头一回跟着呆子似的,“这真是我的孩子?”
“呜呜,我的天神老爷,怜惜同情下我这可怜的女人吧。哪里有这样的人说出这样的话来的!”婆婆指着谢三,“你是什么样子,难道你自己不知道,我本就是十分难容,若不是平娘,我早就死了。再说我难道就是那般耐不得寂寞的人吗?我清清白白嫁人,帮王家生了三个儿子,那王家的去了之后,我又辛辛苦苦守节,若不是活不下去了,看你对我但有那么一点心,我怎么会让人到家里来。”婆婆边说边哭,我看着谢三那脸一下子又是迷糊又是怀疑又是激动的,脸色变了又变。
“不可能的,那么多年了,几个大夫都没把我治好。”谢三摇了下头,恶狠狠得望着我跟婆婆,“一定是你们骗我!”
我张口结舌,难道之前谢三得了是不孕症吗?这不孕症,一般不是女人得的吗?我暗自在心中记下,原来男子也会得这不生孩子的病的。我突然想起喜儿总说为什么她怎么还没生下孩子,婆婆也说我怎么没生下一儿半女,顿时可怜起喜儿跟自己,“明明是他们不行,最后又怪到我们头上。真是太冤枉了。”
婆婆却是接过话头,“可不是!那是什么蒙古大夫,不是你家里的人故意害你。你,你勇猛成这样,若不是平娘守着我们俩,两管齐下,你以为光凭你自己能怀得上!”
我吃惊得看着婆婆,她竟然发现我给谢三下药了吗?我心里又开始不安起来,低下头不敢再看他们,眼角瞄到谢三的鞋子动了动,我就跟婆婆凑了凑。
“才一个多月,你怎么知道……就一定是怀了孩子!”谢三想是信了,却又开始怀疑婆婆是在骗他了。
婆婆吐了他一口,“老娘生都生了三个了,这有没有孩子我能不知道。”她见谢三的样子像是不那么生气了,又叹了口气,“这段日子亏得平娘细心照顾我,若是像之前那样天天还要下地出门劳作,想来有个什么反应也是察觉不到的。”她伸出手摸了摸肚子,“还好刚才平娘拦得快,若是你把他给打没了,我看你就真跟平娘说的一样,活该没人送……”
“够了。”谢三又恢复之前的冷面冷脸,“过上三个月,也就知道是真是假了。”
我松了口气,再怎么样,看在怀了孩子的婆婆面子上,谢三应该不会拿我怎么样吧。
看到婆婆脸上都肿了,我就想给她用药汁抹抹,别的东西没有,我种的薄荷却是长的极好,涂上就会舒服点儿。
我照以前的样子,根本不去看谢三,自顾自的走出去,就闹到一股浓浓的味道,想到羊肉还在炉子上,赶紧跑进了厨房,一把将盖子弄开,见本来满满一瓮水已经快干了,赶紧用布把它端了起来,看来羊肉汤是没有了,只能吃羊肉了。好再没做坏,这羊肉可是金贵着呢,我这还是头一回做,也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味道。正想拿筷子试试,又想到婆婆那还不知道怎么样了,暗骂自己糊涂,赶紧先擦了点薄荷叶子捣了,给婆婆洗了脸便细细擦上。
“也没旁的东西,只让你舒服些罢了。”这味道估计抹脸上会有点冲,不过听爹说过还有点东西也是凉凉的,像是叫冰片,可惜我就是没见过。
婆婆像也是累了,只是嗯了一声,便不再言语。
我又推了推她,“别歪着,一会儿睡过去了。马上就吃饭了,用罢了饭再睡吧。”
正准备去厨房,一回头又看到谢三就站在我身后,我心里一跳,头一回大胆推了下他,“别站在这儿挡路。”
不料他却是抓住了我的手,眼只定定看着我,“你会医?”
他一碰我,我就怕得要死,只恨自己怎么会伸手去推他的,胡乱摇着头道,“我不会。快松手!”
谢三又踏进一步,我赶紧往后退,“你不会医,又怎么治了我的。”他凑得近了,他的味道跟身形就将我罩着快要透不过气来,手又被他握得紧紧得,不禁让我想起了相公每回要对我做什么,也会这样逼近……
“你做什么!吓得平娘了!”
我赶紧想往婆婆那边,却发现谢三已经到了我的面前,他那双眼睛倒印着我的样子,我似乎都感觉到了他强壮的心跳。
“要死了!当我是死的啊!”婆婆扔了一个枕头砸过来,谢三这才松了我的手,转到婆婆身边,低下头就一口咬住婆婆的嘴不放,开始婆婆还用手去打他,后面婆婆的手也就绕到他的脖子上去了,只发出轻轻的嗯嗯声。
我松了口气,赶紧跑到厨房,似乎还听到婆婆在说,冤家,现在可不行……
18、郎中
晚上我自在厨房用了饭,再端出去让谢三用。
谢三刚吃了两口,见我居然还在他面前呆着,有些惊讶道,“有事?”
我深吸了口气,“我没照顾过孕妇,不知道什么是不能吃的。”我低着头羞愧极了,我就听娘说过女人怀孕是最娇气不过的,别的一应不知的。看谢三怀个孩子也是极不容易的事,万一我做了什么,让婆婆没了这个孩子,恐怕我的日子就不会好过了。
谢三嚼着羊肉,扬眉奇道,“你不是懂医的?”
我赶紧摇头,“我不会。”
突然看到他变了脸色,想起我真是给了他那药吃,又小声说,“那药是我爹配的。”
他的脸色才好了些,“噢,你爹……你爹是谁?”
我有些奇怪,“我爹就是我爹啊。”这个问题问的真是莫名其妙。
谢三咳了一声,转过头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你爹懂医?”
我想了下,“我爹说,食医是一家,他是个厨子。”爹总会做很多好吃的,会惹娘高兴,也知道娘哪里不舒服,认得山里的一切……
听到我说我爹不是个大夫,谢三的眉头又皱了起来,“你给我到底吃了什么?”
我咬紧了牙,觉得让他知道他吃了什么,肯定会打死我的,于是便不回他。
谢三瞪着我,“你都给我吃了,还不管告诉我。万一我让你毒死了怎么办!”
我满脸不屑,“回回你都吃那么多,我要是想你死,你都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这山上能吃的难找,可那不能吃的可是满山遍野。”再说了,其实男人都是个花花架子,若是女人真想动手,就是什么都不用,也不是能让他们讨到便宜的。像我相公,不就一下子就被我……
他便看着我不出声,正准备说什么,婆婆掀了帘子走出来,“说什么呢,平娘,怎么不端饭来给我吃。”
我赶紧把碗筷又拿出来,“婆婆你看看,有什么是不能吃的,你自己注意个些。这是山花花炒的鸡蛋、素炒的银角菜、羊肉焖枸杞。”原本是有汤的,现在只是焖了。
婆婆扫了一眼,直接拿了筷子便吃了起来,“这有什么不能吃的,存心想饿死我啊。”说着又瞄了谢三一眼,“我肚子现下还有个小的呢。”
“你还是小心吧,总归没错的。”谢三看婆婆吃的香甜,“明日我去寻个郎中回来的看。”
原来谢三还是疼婆婆的,要知道村里的人生了一般的病都不会去找郎中的,还是请郎中回家里看,真真难得。
顿时婆婆的眼眶都红了,“我粗心粗养的,哪里用花那个钱了。”
谢三皱了下眉头,“真是我的孩子,我能让他吃这个苦。”
怪不得人人都要生孩子呢,看婆婆这一怀了孕,这样的生活也变成吃苦了。我偷着笑,把碗筷收拾了,又叫着豆豆来吃饭。
谢三真不是说的假话,第二日一早他便起来了,我赶紧把早饭做好,他用了就出门了,还没等婆婆起床,他便把郎中给领回来了。
那郎中走的倒比谢三还快,我正给他端了碗水让他喝,他也扣住了我手腕,“赶紧的,我今天有好几个地方要跑。咦,你这小娘子连葵水都没来,做什么说有孕了来哄你家相公。”
我还没反应过来,郎中就被谢三拉到婆婆屋里去了,“这个才是。”
我挽着笑,也进去看热闹,说来这还是我头一回见到郎中,见他穿着一件极普通的长衫,就是素净些。噢,那皮肤倒是非常白。见他的手搭在婆婆的腕上,竟比婆婆还要白嫩些。我心里啧啧称奇,准备等喜儿再来说给她吃。
可还没看两眼,谢三已经站到了我面前,他生的人高马大,挡了个严严实实,我又不敢再凑上去瞧,真是好不遗憾。
好在不过一会儿,那郎中已经跟谢三道恭喜了,“恭喜恭喜,夫人确是怀了身孕,且房中暖盈、气血旺盛,脉象圆滑如滚珠,似有双胎之象。”
双胞胎!
我不禁惊叫出声,村里只有王绣花家曾经生出双胞胎,那真是生的一模一样,好不可爱。
我心里真是十分欢喜,赶紧拿出数十个钱给那郎中,“同喜同喜。”我见那接生婆接生出来也是直道恭喜,估计郎中也是差不多,这样的好事多半是讨赏的。
郎中笑眯眯得把钱收起了,“夫人身体很好,就不用吃安胎药了,平时多注意些便是了。”
我点点头,这药哪里有乱吃的,“那有什么忌口的。”
“辛辣热性作料。如辣椒、花椒、胡椒、八角、桂皮、小茴香等。其它的嘛,应该也没什么了。”郎中也就说了两句,出门便走了。
“怎么?还想多说两句?”
“这说的也太不清楚了,净是些调味料,再说我们平时也没吃这些个。”我满腹不满,我还给了他钱呢,怎么就这么两句话就把我打发了!再说了,那桂皮八角什么的,我之前买都不敢买呢。
“你倒是上心的很。”
这说的,这可是我婆婆,难道我不盼着她好吗?我才一回头,就看到谢三正站在我身后,不免又皱起了眉头,“你没听到那郎中说吗?婆婆肚子可是有两个呢。”
谢三却是一屁股又坐到凳子上,“去泡茶给我喝。”
他的反应也实在是古怪的很,昨天看他满脸不信又激动的样子,还以为他是喜欢自己有孩子的,刚才还兴冲冲去请了郎中回来,怎么现在又好像一点儿也不在乎了?
我越想越是奇怪,这男人的心思真是难猜的很。
我顺手抓了一点儿茶叶洗了一下,用开水冲了一小壶给谢三。说来这茶壶还是他拿回来的呢。
他喝了一口气,张嘴就抱怨,“难喝死了。”
我给我自己也倒了一杯,那茶叶死贵还是苦的,我都不敢多放,怎么就难喝了。我抿了一口,有点清香微苦却又回甘,“比白开水好喝多了。”起码有个味道,“你要不喜欢,我冲碗糖水给你?”看他更是一脸的嫌弃,我更不高兴了,“你就不用喝了,等我冲给婆婆喝。”
我想了想,准备将之前的钱都昧下,赶紧赶谢三去赚钱,婆婆怀了孩子,这之后更是一大笔花销,比不得之前我们三个大人今日吃饱也不愁明日了。
“家里没钱了。”我躲在我屋的帘子里大声叫了句。
“扑……”谢三的影子晃了晃,我往屋里缩了缩,难道他知道我私藏了钱?不能啊,我日日都很小心,再说我可是天天买肉给他们吃的,虽然野菜是我自己去摘养的,可他哪里知道了。
“你放在家里的钱,我都拿来买盐米了,我还天天给你们买了肉吃,前天还买的鸡呢。只有,只还有……二十个大钱了”我心里肉痛的很,当然我自己也是嘴馋的很,这样想吃什么就能花钱买回来的日子过的真是很是舒服。
良久等不到人回话,只见屋里已经空荡荡得了,偷偷往婆婆房里看了一眼,竟也没瞧见谢三。
我奇怪的很,婆婆又在午睡,便回到我屋里织起布来。
嗯,这布织出来也不需拿出去卖,给我……那婆婆这孩子生出来,到底算不算是我叔叔呢?应该算是吧,虽然没个父母高堂,婆婆这也是算嫁给谢三了吧。
19、谢家
家里没能平静几日,婆婆就开始害喜。
讨厌腥味讨厌淡而无味讨厌躺在床上讨厌绿色讨厌甜食讨厌……总之有的时候昨天明明还喜欢的,转到今天就横挑鼻子竖挑眼,脾气也暴躁了不少,差不多跟之前相公在时一样。如此我深深感觉婆婆跟谢三就是那个什么锅配什么盖,怪不得谢三会看上婆婆,他们俩个根本就是一路人。
我给谢三停了药没几日,他的性子慢慢就显得又变回来了,有时候婆婆刚在屋里吼我一句,他就马上跟点了爆竹似的两人互相对骂起来,不过骂的是什么我就根本听不明白,整个儿一鸡同鸭讲,你吼你的我叫我的,活像是找不到话说也要在声音上压对方一头一样,把我的耳朵都要吵聋了。
今天他们又开始这样你挑我的不是,我嫌弃你这样那样,两个人都被气得跟兔子眼似的,我心里跟猫抓似的痒的不行,最后还是下手用那药浓浓得跟婆婆不肯吃的鸡肉一起煮成绒,再加些了玉米绿豆粉搓成一颗一颗的丸子。
说来说去,都没一句是真话。
我见过娘骗人,还问过爹爹娘为什么要说谎。爹爹抱着我笑着说,那女人说谎跟吃饭一样,她今天这样说,明天就不一定是那个意思,跟我家乖乖有时候喜欢把丸子水煮改天又只吃油炸的一样,这是女人在使性儿呢。
我知道婆婆现在就跟娘一样,说的话全是骗人的,肯定是说一句后悔一句,全凭着一股子气撑着。可惜谢三是那种绝对没理也不让人的,指望谢三能知道婆婆满嘴谎话不过是在使性,还不如我将他药倒了呢。
可惜这药我自己是绝不敢配的,那里面的药材有几样我分不清,我也忘记爹是不是教过我了。我虽然总是去回想之前的日子,可那些记忆包括我最最重要的爹跟娘,现在却是连样子我都快记不清了。
爹配的拿给娘吃的药,是绝对吃不死人的,我当然敢下在谢三的饭菜里。现在的日子想不出来有什么好,可也没觉得这样的生活就差了。
有时候看着婆婆跟谢三互相斗嘴的样子,竟也是觉得有些高兴的。人都说夫妻床前打床尾和,可现在的情况可不一样。他们这样成日的吵,我实在是怕婆婆动了胎气。
毕竟孕妇都说是要好好静养的,可婆婆最近不但吃的少,情绪起伏的十分厉害,有时候看她的瞪着眼睛指着谢三拼命嘶吼的样子,我真怕她会就那样倒下去。
好不容易他们消停了会儿,我取了煨得温温得牛肉粥喂了婆婆些,许是对了胃口倒也吃了个一干二净,方才气力在刚才都使了个干净,她躺下没多久便睡沉了。
把门小心带好,就看到仍是一脸铁青不住往嘴里灌茶的谢三,我深深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哪来那么多吵的。”轻声说着,也将收到袖子里的那盒药丸拿出来放到他面前。
“哼!”他的脾气最近很是不好,不过总算只是动了动嘴并没有动手,称得上是君子了。
“你别总是生气,吓人的很。”我小心说着,怕吵醒婆婆,也不愿意跟婆婆一样扯着喉咙说话,那样多说两句累都要累死了。
他狠狠得白了我一眼,“知道你们俩个才是一家人。”
一家人吗?我跟婆婆,勉强算得上是一家人吧。
我想了下,“难道你不是吗?你跟婆婆在一起了,她肚子里的是你的儿子,我的叔叔。”
听到我这样说,谢三的眉头又皱的紧紧的,倒也伸出手把盒子拿起打开来看,“这是什么?”他顺手捏起一颗,拿到鼻子边闻了闻。
那味道我知道,可说不上来,反正不香当然也说不上臭。
盒子是我把婆婆之间没用的胭脂磨了外面的花洗干净弄成的,所以现在看起来比之前薄了很多,不过在阳光下倒也并不难看。嘿,我挺能干的嘛。
“我问你话呢!傻笑什么。”谢三的声音又拔高了不少,我赶紧指着那药丸说着,“这就是我爹配下的药,只有这么多了。什么时候,你觉得你想发脾气了,实在是受不了了,你就吃一粒,就会好很多的。”我看着他满脸的不悦,觉得他比不会说话的豆豆还难照顾。
“怒易伤肝,好不容易要当爹了,也要好好把身子保养起来才是。”我见他好像没那么生气了,“你可是一家之主,动不动就跟我们这些娘们较什么真啊。婆婆不过是使性儿,想你哄哄她。你花这么大的功夫跟她吵,她讨不了好,也伤了你自己,多划不来。”
他突然笑了下,“你的话倒不是那么少。”说完那黑漆漆的眼珠仍是定定得看着我,让我颇有些心慌。
“你要是不高兴,我以后照样子少说便是了。”其实跟不跟别人说话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说了得有人听啊,左耳进右耳出也没用。实在闷的要紧了,对着什么不能说话啊,哪怕是自己跟自己在肚子里打架也是无事的。
“咳……”谢三呛了一下,倒也把那盒子给收好了。
“你别跟婆婆吵了,她那么外向的人,躲着你哭了好几回呢。”想想还是想劝劝,这还是我头一回做这事。以前总是听人家说今天谁谁家吵架啦打起来啦,谁谁去拉的架劝的饭扯着回家睡的啦,光是长着耳朵听了,没想到今日也轮到我自己来一回。
谢三坐下来把玩着手里的杯子,“你婆婆她,让我回谢家呢。”
回谢家?
“你可以回去啊……”我是真的不清楚,难道他们是在吵这个吗?他们吵起来声音虽然大,可听不了几句就全跑了题了,竟是你针对我针对你,什么所以然都听不出来。谢三这样一说,我倒是被吓了一跳。
原来谢三跟谢家还有联系吧,他不是被赶出来的吗?可如果真像喜儿说的那样谢家那般有钱,谢三又怎么会住进我们家里来,跟婆婆在一起了?
凭他的条件,娶个什么样的没有啊。
20、疼痛
谢三扬了下唇,“我是谢家的人,为什么不能回去。”他说这话的时候,我感觉到了强烈的敌意、不平甚至那看似无所谓的语气里,我还觉得,他在委屈。
我退后了一步,“你不是被赶出来了吗!”当然说的声音也不敢大了。
他的眼睛顿时瞪得牛铃那么大,“你在说什么!”他重重得放下手里的茶杯,没想到杯子居然没放稳,反而滚到桌边,啪得一下摔得个粉碎。
我被吓了一跳,马上就不敢再出声了。
我错了我错了,我怎么忘记了,有些事根本不是我能说的。都怪最近没人多管束我,把我的胆子都给纵大了。
我低头认错,没想到谢三却是不依不饶,反而走到我的面前,“你都听说了什么。”
啊!我看着他那大大的手掌,想着万一我说的不好让他不高兴了,他一下子拍过来,我估计能飞到墙上去。我勉强咽了咽口水,可还是控制不住颤抖,“你的事,村里的人基本都知道的。”对,是大家都知道的,不是我一个人去悄悄打听的,那什么,大家都清楚的事情,我知道也是不奇怪的!
“噢,大家是怎么说的,来,你给我仔细说说。”谢三强拉着我坐下,又另外取个了杯子,给我倒了满满一杯茶水。
他叉开双腿坐着,一只手在桌上了轻轻的扣着,一只手随便得放在他的右大腿上,却让我越发的紧张。
“他们说你是天生不,不凡,与人不同,寻了许多大夫也治不好,最后还跟自己的娘在一起,把自己的娘都弄死了,最后被赶出了谢家。”我一口气把茶水喝了,反正这些话也编不得谎,他随便去问一下别人也就什么都明白了。
我说完了之后,根本不敢看他,没想到等了半天他却是一点儿反应都没有,便偷偷抬眼去看他,没想到他的脸上,竟然还带着笑容。
“母亲果然说的没错,我的心,确实是不够狠。”
说了这句话,他脸上的笑容又淡了一些,显然他是想起来了别的事情。见他像是陷入了自己了回忆,我又赶紧溜进了厨房。
这个地方才是属于我的,才能让我稍微安心一些。
我摸着豆豆的肚子,小家伙转眼都大了不知道多少圈,也亏得最近家里有个孕妇,不然它也不会长得这么快。
可是,婆婆要跟谢三回谢家了。
那我呢?
婆婆只是我的婆婆,又不是我的娘,她会带我一起走吗?如果带我走了,我又是算是什么人呢?
如果她抛下我,也是应该的……可是,可是我要怎么办呢。
这个家里要是没有谢三,没有婆婆,那我怎么活下去……我愣愣得看着被我弄得舒服得满地打滚的豆豆,心中万分羡慕它,我要是,只是一只狗就好了。
“饿死老娘了,平娘,你怎么不做饭。”
婆婆摸着肚子走进厨房,不满意极了。
我抱着豆豆不出声,你都要跟别人走了,我凭什么还要给你做饭照顾你!我傻啊!之前是因为你既然在这个家里呆着,那你就是我婆婆,我洗衣做饭是理所当然。
现在,当然不可能了。
婆婆见我不回话,上前两步就想打我,“好你个丫头,我不过在床上躺了几日,你就越发的懒动了,看我不教训你。”
我猫下腰就跳到一边,比灵活,婆婆以前就不如我,更别说现在了。
“好好!”婆婆眯起了眼睛,咬着牙道,“你说!你是不是勾搭上谢三了!啊!是不是!你这个小贱人!”
我皱着眉头白了她一眼,谢三!我为什么要去勾搭他,别说别的,就说他的脾气一上来,我这样的身板,加上十个平娘也不够看的。小孩儿不跟大人斗这个道理我还是明白的。这就跟人家说书上指的拿鸡蛋碰石头一样,根本就不够瞧的。也只有婆婆这样的熊心虎胆,才敢硬上呢。
“还敢瞪我!果然是个没良心的荡货,看我今天不把你收拾了。”婆婆越发的恼恨,直接抄起了厨房的一条木柴,便向我追来。
我自然不可能站着让她打,趁她弯腰的功夫便已经跑到了屋外。
“小贱人,别跑!”
我往后看了一眼,又跑了两步,就不再跑了。
“看你还往哪儿跑!”婆婆挥着木柴就要打下来,就被二叔给拦下来了。
二叔脸上带着彻底的不屑,“大嫂不跑,岂不是就要被你打死了。这样的蠢人,如何做的。”
婆婆的脸色立马就变了,手里一松,那木柴直砸到了她自己的脚背,她似乎也未曾感觉到。
“二宝,你,你怎么来了。”她说话的时候,已经往屋里退了一步。
二叔看了我一眼,我赶紧把怀里的豆豆抱得更紧,它却是不安得在我怀里扭动,没想到它的力气大了,竟把我的胸口踢得生疼生疼,我一下子就抱它不住,也不敢在叔叔面前捂住,只得蹲下来深深吸气。
真疼啊。
又像是被狠踢了一脚,又痛得像是针扎一样。
“嫂子,你没事吧。”二叔伸出手想扶我,我赶紧跟他挥了挥头,勉强说道,“我没事,嘶……”豆豆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气,还是根本不是它弄的,而是我得了什么重病,我只觉得全身都在颤抖,背后也出了一大片汗水,有时候风吹一下,就觉得全身冷的不行。
“小嫂子哪里能没事!没被咱们的,娘,给折磨死都算是好的了。”没想到二媳妇也来了,看来今天家里真是有的热闹了。
“可不是嘛,唉呀呀,那张小脸都白成这样了。这还是看得见的呢,不知道那看不见的伤,得有多重啊。”三媳妇嘴上说着话,倒不像二媳妇干站在二叔旁边,伸出手将我扶了起来。
我感激得朝她笑笑,不知道我这是哪里不对劲了,难道是谢三报复我,给我也下了药?可是家里的吃喝,都是我在弄得的啊。好在缓过刚才那一阵,现在又好受了许多。
“你们,你们怎么来了。”
婆婆看着好久不见的叔叔媳妇们,脸上显出了害怕与担心。
21、巴掌
“哟,这话说的,我们怎么不能来了。虽然我跟大哥大嫂分了家,可这毕竟还是王家呢。等到逢年过节,清明重阳的时候,我们可还是要一起去给老人们上香的。”二媳妇将二叔推到小叔那边,又来拉我的手,“唉哟,看我们大嫂这手粗的,都不知道在家里做了多少活计。”
我狐疑得看着被二媳妇握着的手,虽然刚才跟豆豆玩的时候有些灰黑了点儿,可是感觉到二媳妇那粗糙得指节如同砂石摩擦着我的……也许我的手还比她好点儿?
我刚想张口,三媳妇也张嘴了,“是啊,看小嫂子这身打扮,这家里的钱,只怕都花到某个人一人身上去了吧。”我缩下身子,我自己织的布,刚开始为了让婆婆别让旁人进来,是给她做了衣裳,后来谢三也拿过一回布回来,婆婆当然拿去裁衣了,我身上穿的,还是之前相公带我去逛了一回买的。
一想到相公,我心伤的不行,他纵是有什么不好,可到底为我撑起了这个家,现在他不在了,他的娘也就不要我了……
“小嫂子别伤心了,大哥一定就快要回来了。”三媳妇好言安慰我,我却是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恐惧。
“那他为什么还不回来,他到底什么时候回来……”人人都说父在从父,嫁人从夫,夫死从子。可我没有了爹,没有相公,根本没有儿子,我要从谁!
“他根本不会回来了,你死了这条心吧。”婆婆瞪了我一眼,“你难道还不明白。他要是能回来,早就回来了。突然消失只有一个可能,他早就被人害死了。”
婆婆是怎么知道的!
她是不是发现了!
我张惶得看了看其它人,发现他们根本就没有在意这个问题,可我不知道为什么,反而觉得更加恐惧。
我全身发冷,几乎站立不稳。三媳妇见我如此便扶着我到了房里,看到我房里那架大大的织布机,啧啧称奇,“好嫂子,你既然有这样的本事,怎么还没给自己淘换一身。”
我摇了摇头,“我忙不过来,小孩子要穿的布不能粗糙,得细细的织,我一日才能织寸许。”不像是之前婆婆要看着我纺线织布,有时候我就会偷懒不织,或是上山去挖些认得的草药野菜,寻些野果来吃,豆豆有几回还抓住了几只仓猫子,拿回来做出菜,谢三跟婆婆也吃了个干干净净,我还藏了十个钱……想到之后这样的日子便再也过不上了,如果婆婆把我抛下了,我就还得跟着二媳妇三媳妇种田织布,我心里更是苦的不行。
心里难受,我的泪水便止不住了,又觉得全身都开始发疼,人也晕得不行。三媳妇见我这样不好,只好让我好生在床上躺着休息,自己出去了。
可我哪里能睡得下,只好把娘教的把式又练了几回。穷人家哪里吃的起药,靠着娘教我这个,我才没有生病。这段时间空了,我反而懒了,这下就不舒服了。想到这里,我便后悔得要死,爹跟娘教的东西,我怎么能忘记呢,日后万万不能再偷懒了。
练得我全身都微微发了汗,我才坐了下来,又觉得口渴的不行,只好去厨房打水喝,才一踏出门,就看到不知道什么时候谢三也出来了,将二叔直接扔到了地上。
“看在你们小兄弟的面子上,赶紧给我滚!”谢三冷着脸看起来跟那画上的阎王一样,我不禁缩了下肩膀,却是见到二媳妇娇笑得在谢三手臂丰掐了一把,“哟,谢三爷,说话就说话,可别动手动脚的。”
二媳妇的声音娇滴滴的,倒显得有那么几分味道。
谢三却是冷哼了一声,直接将二媳妇的手给挥开,“少在这里动手动脚的,你这样的货色,离我远点儿。”
二媳妇听到这话,那脸色立马就黑了下来,咬牙切齿道,“我这样的货色怎么了!”她又停了一下,眼睛扫了一眼婆婆,“哼,你也就只能找这样的老虔婆罢了。”
婆婆被二媳妇这句话气得差点儿就倒过去了,我才踏了步想去扶,又想到她要丢了我走,心中恼怒,也就直接弯到厨房一边喝水一边看他们。
“反正今天我们王家的人把话放在这里了。平娘生是我们大哥的人,死是我们大哥的鬼。你们要是想走,我们绝无二话,可大嫂得留下,还有家里的所有的东西,你们都不许带走。”二叔皱着眉头从地上爬起来,看来谢三并没有下大力气,他的样子倒不是像是受了重伤的样子。
我得留下,原来不是婆婆不愿意带我走,是没办法带我走吗?我不禁看向婆婆,只见她的脸色正常的很,一点儿也不意外的样子,我心中一酸,想来估计她早就想好了。
“你们大哥,老娘跟娇妻留在家里半年都不闻不问,谁知道死到哪里去了。再说,你们早就分了家,管得了大房的什么事。”谢三四平八稳得把胸一抱,不屑极了。
没等其它人说话,谢三又扫了一眼婆婆微微有点起伏的肚子,“看在你们小兄弟的份上,你们要是听话,我也就认你们这两个小弟了。”
小叔呸得一声把痰吐在地上,“凭你也配!不知道哪里来的下流种子,把自个儿娘都干死了,还在这里放屁!”他指手画脚咆哮着,看样子恨不能亲手将谢三给打死。
他毕竟也只敢在嘴巴上说说而已。
婆婆看了看我,皱着眉头,“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要带平娘走了。”她冷冷得看了我一眼,“你们不用担心,我会把……”
“啪!”清脆的声响,让大家都安静了下来。
谢三一个巴掌打在了婆婆的脸上,婆婆眼里满是不可置信,“你因为她打我!”
“再胡说八道,我就直接揍死你,省得让我头痛。”谢三板着脸,把婆婆直接推进屋里,再指着我说,“你就老实在屋里呆着,把饭做好。”
我颤颤惊惊,不敢不听,只是这事没有结果,我的心里实是不安,只猫在帘子后面偷看。
“谢三,你凭什么做我们王家的主!”二叔擦了下嘴边的血,伸手推了谢三一下。
可是谢三不动如松,他讥讽的笑了起来,“得了吧。当初我一住进来的时候,你们怎么不来闹。你们娘被我搞大了肚子那时候,你们怎么不来吵。”他平静得眼神扫了一眼他们,淡淡地开口,“你们不过是想要钱罢了。”
他伸手一只手,弹了弹指甲,“开个数出来,看在她们的面子上,我给足你们好处便是了。”
22、不走
一听到谢三如此说,二叔他们便闭上了嘴,互相张望,许是想马上答应下来不过又觉得这样就放过谢三很没面子。
我看着他们神色不定得凑在一起商量,看着谢三平静得样子,突然想起他说过的——母亲说的对,我果然不够狠。
是的,他果然不够狠。我甚至觉得,谢三其实是个好人。
起码对我来说,他是个好人,他来到家里,没对我动过手,虽然脾气大了些,可没为难过我,甚至他愿意花钱都带着我。一想到连婆婆都根本没有考虑过我,而谢三这个不过相处了几个月的人反而照顾着我,我心里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
看着二叔他们背对着谢三讨论着,估计是在想能把我卖个什么价钱……我走到灶边,默默得引燃了火煮饭,看着那翻滚的米汤,我咬了咬牙,冲出去对谢三说,“不要给他们钱。他们没那个身份把我卖了。”
谢三惊讶得看着我,却是没说出什么,倒是三媳妇急忙抓住我的手就是一阵掐,“小嫂子你胡说什么呢,我们哪里舍得把你卖了。”说着一边朝小叔挤眉弄眼,又对着二媳妇打手势。
她掐的很用力,我痛的都叫出声了,谢三的眼神扫过来,三媳妇才不好意思得松开我。
我皱着眉头按在那里,轻声开口,“当初嫁给你们大哥,是,是王夫人一手操办的。不但没有开席办酒,连婚书都没有写。”
当时我孤单无依,就穿着一身红色的衣服跟着相公给公公婆婆磕了头,跟着相公住在同一个屋,便正式成了王家的大媳妇。可之后我懂事了些,是知道就算是村里的人再穷再苦,也是有媒人聘礼的,哪怕是二媳妇三媳妇是买给二叔三叔做妻,那也是有个卖身纸的。那东西,绝对是让二叔三叔收的好好的。
喜儿跟我说的时候,也曾经拿给我看过,虽然只是薄薄一张红纸上写的,可那却也是很重要的东西。喜儿说过,那是女人一辈子的依靠。
我之前一直不说,是想着相公不在了,我没那个东西会失去了一切,我仍然要依靠着相公过活的,跟着他的娘一起生活,为他守一辈子。可是现在,这样的身份对我来说,却是他们想把我卖了的凭据。
他们凭什么啊!
我爹娘到死,都没有卖了我,只是实在没办法才将我送到王家做童养媳,留下的东西,也是一份好嫁妆了。从头到尾,都是王家占了便宜,现在相公死了,婆婆又不愿意管我,我凭什么还要王家的人把我卖了,让他们得了好处。
我推开又想靠近我的二媳妇,躲到谢三的身后,“没有婚书,你们也早就分了家,这家里的一切,怎么说,也轮不到你们指手画脚。”我拉了拉谢三的衣袖,“谢爷,断没有儿子管娘的事的。再说寡妇再嫁,也不是个什么大不了的事。”这村里穷的人多了,这些事,说到底,大家都没那么清白。
谢三深深得看了我好一会儿,才皱着眉头看着二叔他们,“怎么,没听到说话吗?还不快滚。”
二叔窜到我身边,拉起我的手急急说道,“平娘,我没有要卖你的意思。只是帮你多讨些钱,你日后的日子也好过些。”他的眼神是那么的焦急,握着我的手是那么的用力,我只觉得我的骨头都要被他捏碎了。
“你别哭!”二叔突然松开了手,一脸的苦笑,“是我对不起你。”
“王二宝,你够了!当着老娘的面对这个贱-人温声软语的,当我是死的啊!”二媳妇气呼呼得冲到我面前,伸手就要打我的巴掌。我吓得闭紧了双目,偏过头只等着疼痛。
可是我才闭上眼,就觉得腰间一暖,双脚都离了地,我赶紧睁开了眼睛,却是谢三将我抱在了怀里,“够了!都给我滚。”他说话的声音不大,可我在他的怀里却是听得格外的清楚。
这是不对的!我赶紧伸手推他想要自己站好,但谢三低头看了我一眼,我的手按在他的胸口上心都停跳了一下。
我努力让自己放松,“放我下来,这样不好……”就算是相公不在了,我也不能跟别的男人如此接触啊,而且他还相当于是我的公公!这是大大的不好啊!
“真是活该我倒霉……”谢三小声念了一句,就把我放下了,转身也挡在我的前面。
“怎么还不滚!别以为我谢三好说话。”
没有人说话。
我感觉到了二叔灼热的视线,二媳妇那有如毒蛇一般的眼神我也根本无法无视。
在我没穿着红衣服跟相公一起跟公公婆婆磕头的时候,对我最好的,确实是二叔,那个时候,我叫他二哥哥。
想到这里,我便抬起头来看他。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个总是让我骑在他的脖子上,带着我一起上山采花的二哥哥,早已经变成了我连看都仔细看过的人。
他今年不过二十出头吧,可是却显得比谢三还要老。他还是不喜欢干净,我看着他的头发都起了结,觉得二媳妇实在是没能照顾好他。
“二哥哥,你们都家去吧。”我轻轻说,“我不会走的,我会老老实实的,在这里等相公回来的。”
不论是去哪里,没有任何依靠的我,一样是要被人欺负的。
既然是这样,维持现状应该是最好的选择了吧。
二叔动了一下,干巴巴得看着我,又扬起了一个极高兴的笑容,“我知道,我知道平娘你从来没有变。”说完他转向谢三,“你,带着屋里那个女人走。别想带走任何东西。”
二媳妇尖叫一声就朝着我扑来,“你叫什么!他是你叔叔!”没等她冲两步,就被二叔掐住了腰,“你再撒泼,出了门我就把你卖给村里的老王头!”他这话一出,二媳妇马上就消停了。
二叔再看了我一眼,便带着三叔他们走了。
等我栓上门,就闻到了糊味,我急忙跑到厨房,看着那已经烧干焦黑的米饭,眼泪便一滴一滴掉在我的手上。
我,我怎么没有变。
在没有爹娘的那一天,我早就变了。
我恨那个贵人,我恨我爹怎么不多撑一会儿,我恨我娘为什么要上吊,我恨王家,我恨那个明明说要好好疼我的二哥哥眼睁睁看着我嫁给了他大哥,我恨……
我恨我无能无力。
23、耳光
我正哭得伤心,却突然被人抓住了头发,扯着出了厨房,“贱-人!看我怎么收拾你!”婆婆一边揪住我的头发,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一个响亮的耳光已经打在了我的脸上,我觉得整个脑子都嗡的一声,然后整个右脸都是火辣辣的痛,我张开眼看着婆婆,觉得她这样打死我也就算了。
“小蹄子还敢看我!”婆婆整个眼睛都瞪圆了,看来她对于谢三给我维护万分的生气,我不禁笑了下,能让一个人这样的愤怒,我也算是有本事了吧。
婆婆举着手就要继续打,她狠狠拉了下我的头发,让我不由自主的往上挺身减少头皮的疼痛,“居然还笑,真以为我不会收拾你了吧。”
还没等她的手挥下来,谢三也干净俐落的给了婆婆一个耳光,她被打得倒仰了一下,害得我也跟着她往后倒去。
幸而谢三还记得婆婆还有身孕,接着便把她给抱住了,也让我得已脱身。
我抱着我的头蹲在一边,冷冷得看着他们。这算是什么,给个巴掌再给个甜枣?
让他们赶紧滚吧!
就让我一个人呆着,反正我也凑够一百个大钱了,可以跟王六爷买一条大狗了,豆豆也很快就会长大,我就算是织布也能养活自己一个人。想到这里,我连看都不看他们,就准备去厨房给自己煮碗面吃。
“你去哪儿!”婆婆刚想起身,就被谢三按在了凳子上。“闭嘴。”婆婆狠狠得瞪了我一眼,斜着身子坐下。
谢三直看着我,我抬起了头,笑道,“怎么,谢三爷也想给我几个耳光!”我将脸往上再凑了凑,“打吧打吧,打完了,就赶紧走!”
婆婆使劲拍了桌子一下,“你说什么!”
我看着她,“怎么!你不是要去谢家吗?赶紧的!去啊,等不及给全所有的人都通告了,怎么还不走啊,去过你的好日子啊,有的是小丫环伺候你呢!”不是她自己放出话来,二叔他们怎么会知道她就要去谢家了。
可笑我这个一直照顾着她吃喝的人,她倒是一个字都没说过。
“是啊!我就是要去谢家了,就是要去过好日子了,洗脸穿衣都有人照顾,几个丫环抢着侍候我。我就是不带你去!”婆婆又坐了下去,玩味得看着我。
我冷哼一声,“得性,你问问谢爷愿意不愿意带你回去吧。”要是真是那么容易回谢家,谢三又怎么可能到这个时候才突然说回谢家。
我看了一眼谢三,冷笑道:“到时候只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谢爷你还是好好教教你的女人吧。”我扫到婆婆的肚子,“到时候恐怕就是一尸三命了。”我头一回说这么恶毒的话,心中也十分忐忑,回到厨房,将那早已经烧焦的锅巴铲到一边,又重新燃起火,才把早上已经切好的面条拿出来煮了一半。
哼,本来准备让那个孕妇吃的,现在我自己享用就是了。
除了吞咽得时候脸颊都有些扯扯得痛,我还是美美得将青菜面吃了个一干二净。将火埋好,我还拿出昨天剩下的骨头给豆豆拌了饭。采了点儿薄荷叶儿挤出汁涂在脸上,我就准备去房里睡了。
好在这段日子,我从喜儿那里拿了不少小木头,让我的房门看起来虽丑却是可以完全密封起来了。
我进了屋便一道一道插好门,就听到婆婆拍门,“平娘,饭呢!”
我啧了一声,“你试试被我打一顿,你再好好去做饭给我端到手边来让我吃。”美得你了!
只觉得我之前的脑子是不是坏掉了,居然会想着跟这样的女人好好过一辈子。
我真是疯了!
我觉得自己蠢到家了,一边做着娘教我的‘功夫’,一边还是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
果然随着我话音一落,婆婆敲门的力道是越发的大了,整个墙都在扑扑的掉灰,让我警觉得站得离墙远了一些。
“真是翻了天了,出来!看我不打死你这个混丫头。”婆婆在外面吼着。
我不答话。我傻了,明明知道出去你会打我,我还自个儿开门出去。
“别吵了,等你再用力把孩子闹掉了,你看我还在不在这里呆。”谢三的一句话,就让婆婆安静下来了。
过了一会儿,就听到婆婆小声说,“那你饿不,我去弄点儿给你吃吧。”
谢三应了,外面就又平静下来了。
过了一会儿,我觉得累的不行,便缩到床上准备好好睡一觉,却听到了谢三的声音。
“平娘,我们不回谢家,却不会再继续住在这里了。”
我慢慢坐起身来,说实话,对于这个男人,我一点儿都不明白,他到底在想什么。他跟婆婆好,为什么要带着我?明明婆婆都不喜欢我,他却好像在偏帮我一样……
“我知道你一定不相信我。”谢三的声音越发低了,我不得不下了床贴着门去听。
“我真的很谢谢你,能让我拥有我的孩子。”
我一直贴着门听着,除了闷闷的嗡嗡声,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婆婆说吃饭了的声音。
我只好又爬回去睡,却是恍恍惚惚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好事,心里微微有些甜。
因为晚上睡的好,早上也醒的很早,正想趁他们都没起来的时候弄点儿东西给自己吃,却没想到我刚一推开门,婆婆也从她屋里出来了。
“平娘……”她轻声唤我,我抬头看她,见她双眼浮肿青黑,眼里竟还有些祈求的意味,不禁有些奇怪。
我不知道如何应她,只好转到厨房打水洗脸漱口。
豆豆一看见我,欢快得扑来咬我的裙摆,看着它如些活泼的样子,我不禁骂了它一句,“坏豆豆,别用牙咬,一会儿咬坏了我的衣服。”这倒是真的,现在豆豆的牙已经很厉害了,别的骨关不敢说,鸡的大腿骨,它已经完全可以从中间咬断了。
“平娘……昨天是我不是,你就原谅我吧。”
婆婆的声音在我的背后响起,却是让我觉得那样的可笑。
她居然会跟我道歉!
我还记得她那天拉着我的手说,其实她从来没有想要害我……可是转脸她就要扔下我去谢家,而且扯着我头发骂我贱-人,狠狠得打我耳光。
难道这也是她在使性儿?!
我摸着我有些疼痛的胸口,“不必了,您会有什么不是呢。谢夫人,您还是收拾好你的东西尽早离开吧。”
“唉,平娘,你以为,我是在跟你商量吗?”谢三站在厨房门口,直勾勾看着我,他的头发居然还是梳得稳稳当当。
“你若是不想收拾东西,就这样跟着我们走也没关系。”谢三转身将手背在了后面。“反正你穿的用的,都不再适合了,重新置办过就是了。”
我愣愣得冲了出去,“你凭什么让我跟着你走!”难道我就不能一个人活着!
谢三回头微微笑了一下,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就凭这张,安平娘的户籍。”他将那张薄薄的纸扬了扬,又收到了他的怀里。
24、离开
我有些心慌,我知道一个人的户籍代表了什么。如果没有那个东西,若是你被盯上了,那就如同磨房里的驴一样,任谁都可以用了。
我看着谢三,觉得非常非常的生气,“你怎么能这样!”
我想简单点儿,让自己生活得快乐些有错吗?为什么总是要这样!什么时候,什么时候我才能自己做一回主。
婆婆看到我这样,似乎有些心软的样子,过来拉我,“平娘,我们会好好照顾你的。我们不是一直生活在一起吗?”
我摔开她的手,真的觉得如果就这样不明不白的跟着别人屁股后面走,我还不如一头碰死呢。
“你们走!”
我退到墙边,努力扬起我的下巴,“拿着那不知所谓的纸,过你们的日子去吧。”
我讨厌看不到的未来,更痛恨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
我知道我无钱无势也明白我只是一个无父无母,现在无一依靠的孤女……对,自己的情况就是这样,所以才更不能离开。
离开这个起码有爹爹埋的酒,娘留下的箱笼,离开这个起码有会听我说话也会跟我谈天喜儿的地方……再怎么样留在这里,就算是其它人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还有二叔他们在,他也不会太为难我。
婆婆是怀了谢三的孩子,母凭子贵,大可以光明正大的进入谢家。可我算是什么,就算是真如谢三所说不回谢家,另起炉灶,可我又算是个什么玩意儿跟他们纠缠在一起?!
因为我的坚持,婆婆的脸色十分的难看,就连谢三的手也是越捏越紧,我甚至感觉下一刻他就会直接朝我的下巴上揍上一拳,可我倔强的抬着我的下巴,不甘示弱得盯着他。
谢三上前踏了一步,忽然笑开了,“你到底是谁家的女儿啊。”眼里突然有了柔柔的光,让我僵硬的脸不由得升起一份躁意。
到底是给爹娘丢脸了……
谢三转身坐到凳子上,给自己倒上一杯茶水喝了,又将茶杯拿在手里转着圈,“平娘,在你的户籍上,你从来未曾嫁过任何人。你是安家未曾出阁的女儿。”
婆婆的脸色有些不好看,可到底还是坐到了谢三的旁边,甚至有意得抬了抬她的肚子,有些示威似的看了我一眼。
我讨厌他这样说话的方式,什么都要靠我自己去猜。
“你直接说你是怎么打算的。用我听的懂的话说。”我干脆也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茶喝。
谢三呵呵笑了一下,又收起笑容,“你安家世代书香,唯是人口单薄,到了你父亲那代,就只有一个妹妹相依为命。所以当你的姑姑……”谢三指了下婆婆,“在丧夫之后被无良的夫家赶出来之后,你父亲赶紧带着你跟你娘来找你姑姑。”
我差点儿就笑了出来,这活脱脱就是画本儿上的故事嘛。他这样的费尽心机,原来是想给婆婆一个好身份。
“可惜飞来横祸,还没找到妹妹。你父母亲就被强盗打劫,死于非命。幸得一忠仆舍身将你保下,勉强送到了你姑姑身边便断了气。”谢三平平淡淡地说着,我看着婆婆只盯着谢三跟自己的肚子,心中不安少了许多。说起来,女人发起疯来绝对比男人可怕的许多,就算是我自己,也不值得信任。
“你姑姑只好含泪带着你一起在这村里住下,可怜你们两位都是女子,门前风波不断,村里关于你们的流言也只多不少。偶然一次你姑姑去庙里上香,与我刚好碰见,于是凑成了一对鸳鸯。”谢三说完了,拍了拍婆婆的手。
“听明白了吗?”
我点了点头,“我知道,你的孩子要出生,你要给他们一个好出身。”这很容易就能明白过来,我就算是再小,也知道无媒私苛是极难听的。而我这个侄女的身份就算是再小,却也能做一个见证人的身份。而且因为我是她唯一的亲人,也可以当做禀告了父母,这样婆婆生下来的孩子也不算是私生子了。
我看向婆婆,怪不得一个晚上她的态度就变化了那么多。是啊,她上哪儿找一个刚好是从外乡来寻亲的,又要父母都不在、知根知底的“好侄女儿”呢。当然只有我了。
所以这房子绝对住不得了,谢三虽然可能不回谢家,可他的孩子怎么会不认祖归宗,自然要另外找一个地方安定下来,为以后做打算。
“平娘,你很聪明,可千万不要做蠢事。”谢三站起身来,轻轻说道。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我当然可以帮你们。可你得把我的东西都给我。”我只有这么一次讨价还价的机会。
婆婆听到我这样说,眉心马上皱了起来。
我却是不去管她,“我的户籍、这个房子跟我爹娘留给我的一切,你都要先还给我。”都要归在我安平娘的名下才行,这样爹的酒,娘的脚凳,里面的银子,才能成为我最后的退路。
谢三点点头,“这本来就是你的,应该的。”
婆婆望了谢三一眼,刚想张嘴,谢三就抬了抬头,她便不再言语了。
“好了吧,可以收拾东西了?”谢三将手背在背后,“我已经买好了房子,都安排妥当了,那些没必要的东西,可以等到改日再来拿。”
我摇了摇头,“你先把答应我的事都做到了,拿给我了,我才要走。我知道,出了这个门,许多事都由不得我自己做主了。”然后我转头看向婆婆,“你是不是还有事没有告诉我。”
婆婆哼了一声,估计是因为想着这么多东西都归我了而生有不甘,“我有什么事要告诉你。”
“当然有!你的大儿子,我的相公,王大宝!关于他的,你绝对有事瞒着我。”当时二叔他们在的时候,她亲口说相公永远都不会回来了。我是怀疑我被她发现了,可这一切都不符合常理。我虽然不懂事,可也经不起我天天想。她一定是知道了别的什么事,肯定相公一定是出了意外。是了,当初她那么神思恍惚,勾三搭四,甚至让谢三登堂入世,这一切都说明,她是知道相公永远不会回来的。
我没经历过这些,又担心婆婆害我,自然不会往别处去想。可现在,一切的一切,都在说明,婆婆一定是知道了什么事。是什么将相公的死掩去,让她下定决心再找个依靠?
谢三惊讶得看了下婆婆,“王大宝不是病死了吗?”
我眯起眼睛,“病死了?”怎么会是病死了!到底是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这是不是跟相公突然得到的银钱有关!啊!一定是有什么消息是我不知道的,所以二叔三叔才会急得分家,他们真正想分的,不是家,而是相公得到的什么财富。相公不见了,婆婆去找桃娘的麻烦,所以他们才来的那么快。所以知道了婆婆想离开,他们才拼命想要留下我。
因为他们认为,相公身上的东西,一定是留给了我。
我努力将那些事件串起来,有些兴奋的情绪让我口干舌燥,我忍不住舔了舔我的唇,“相公是不是有东西留给你!”我抓住婆婆的手,“他跟你说过什么是不是!你是知道他要讨妾的!你本来就怀疑他出了事,那天你在磨房问我,你去找桃娘算账,不过是你想骗大家而已,是不是!是不是啊!”连我自己都快以为相公不是我杀的了,这所有的一切,都只是缘于那笔横财。
婆婆惊慌极了,“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我不信!”我望着她的眼睛,“他是你的儿子,你最疼的大儿子!平日里有口吃的也给他留着,有什么好的一定最先想到你的大宝,就算是年龄差距最大,明知道你二儿子喜欢我,也安排把我嫁给他——你的大宝!”我顺了口气,“你不但是打算瞒着我,你也打算着瞒着所有人,你不但是因为你怀了孩子要离开,也是因为你害怕这件事拆穿了,你也会受到连累!”
谢三的表情也越来越严肃,似乎又捏坏了一个茶杯,可我已经顾不得他的脾气了。
我要知道,我一定要知道,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的?如果万一真有人追查下来,是不是会查到我的身上。
我把门关上,自己挡在门边,“要说清楚,不说清楚,大家都死在这里好了。”
“快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谢三朝着婆婆吼道。
婆婆呜的一声流下了眼泪,拉着谢三的手,“没关系的,没人知道是他做的,一切不过是我的猜测罢了。与我们无关的。”
谢三冷哼了一声,“赶紧的说清楚,不然看我怎么收拾你。”
婆婆抽抽搭搭好一会儿,才缓缓道来,“那天他回来,说是发了大财。我没怎么注意,就拿了钱给平娘去买肉,没想到那天二宝来的时候,他甚至拿出一大串钱给了平娘,还给了我二角银子。我真是欢喜的不知道怎么才好,这么多的钱,我活了那么久,也没见过几回。喝酒的时候,他就告诉我,他有了一个来钱的好路子,日后的好日子就不愁了。我再细问他,他一开始说了什么外地人,之后就再也不肯说了。第二天我起来的时候,他已经不在了。我问平娘,平娘也不知道。过了几天,大宝还是一点儿消息都没有,我就知道,肯定是出事了。”婆婆呜呜哭了起来。
谢三抬头看了我一眼,我假装平静得看回他,心里却是万分的着急。
“我不敢拿钱出来用,平娘说要豆腐我就同意了,趁她不在,我把家里翻了个底朝天,却是什么都没找到。我怀疑大宝告诉了平娘什么,却是关照过她不许说,所以我故意去吓平娘,结果她却只说出大宝想要讨妾的话。”婆婆看着谢三,十分认真的解释。
“我心里越发的着急,把大宝能去的地方都问了个遍,可还是什么消息都没有。直到平娘告诉我,大宝说过他想讨桃娘的女儿做妾的时候,我就赶紧去找了桃娘,没想到,她也只是知道大宝有了一笔横财,说是以后都会来钱,要讨她的女儿,甚至花了不少钱给她们添置了东西。我心里又气又急,抢了东西跟钱回来,安慰自己大宝很快就会回来的。”婆婆深深叹了口气,“接下来,日子一天天过去,我就知道,大宝肯定是出了事。要知道,这青天白日里,那真金白银怎么会从天上掉下来。”说完婆婆直接趴在桌子上痛哭起来。“村里能出现什么外地人,一旦有什么外地人,不过半个时辰,已经是从村头传到村尾了。可那么久了,什么消息都没有,肯定不是什么好路子。大宝想图别人的财,却是把命给填上去了。”
谢三皱着眉头想了很久,“你真糊涂,为什么不报官!”
我插嘴道,“我报了,报了官的,还贴了寻人启事。”
“没人来问?”谢三问道。
我摇了摇头,“一点儿消息都没有。”
“大宝肯定是出事了。”婆婆哭着抬头,“不过我们都不知道他是为了什么出事,正是因为这样,所以我们才要赶紧离开这里。”她泪水涟涟得望着谢三,“我们回谢家吧。”
谢三拍了下桌子,“回谢家回谢家!你真以为谢家就那么好!以后不许再提这三个字。”谢三站起来就往外走去,同时交待我准备午饭,吃完在这里的最后一餐,他叫的马车就会来拉东西。
婆婆恹恹得回到房里躺着,我见她似乎连被铺都不打算要了,便趁她这个时候不注意把树下埋好的脚凳拿出来。爹的酒还是可以留在这里,等我拿到了我的东西,自然要好好收在脚凳里,这个里面收着,我才放心。
我确实也没什么衣服好收拾的,爹娘的箱笼里面都空了,也没什么好拿的,我把被子什么的都放进去收好,再放些防虫的东西也一一锁好,虽然不值得什么,可毕竟是用了那么久的东西,反正空着也是空着。
想着要离开了,我把那些种的东西能吃的菜都摘了下来,认得出是药材的,也采了一些我大约能用上的拿了油纸一样一样包起来,把剩下的鸡都杀了,知道肯定吃不完,所以只把鸡杂炒了腌菜,鸡整只烤了……我在厨房忙得满头大汗,等到谢三回来的时候,我还没有把菜弄好。
他身后跟了几个人,我也没怎么去注意,只是数了人头把筷子碗都摆了出去。反正今天做的菜绝对够吃了,多几个也不怕。
吃的时候早已经喂的饱饱的,我再一次回到我屋里清点我要带走的东西,脚凳、刀、爹留下的小箱子(里面装满了调料,有些是我认识的,有些我根本不知道怎么用。)、一套娘的衣服、一套自己换洗的、我自己调的几种酱料、一些我晒好的菜干、一个装着相公东西的包袱……我打量我住了这么久的屋子,想着,这台织布机也要带走。
我想到了织布机,又想起了,喜儿家的工钱,我还没有给。
唉。
我就这么走了,不知道喜儿会不会想我。
等我走出门,才发现只有谢三一个人坐着吃饭,连婆婆都只是站在一边服侍他,我瞪圆了眼睛。我还从来没见过婆婆立规矩,刚想张嘴说什么,就看到谢三带回来的几个人蹲在地上就着凳子上的菜吃的自然香甜无比,又咽了下来。
看婆婆的表情,她自己也是心甘情愿的。
对了!
还有豆豆!
我看了眼谢三,这以后可是要跟着谢三过活的,他万一不让我养怎么办!
我偷偷看谢三,却是被他抓了正着,“怎么了,还有什么要求。”他的心情像是很好。
我低下头,“我能带着豆豆一起吗?”不过一条狗而已,看起来他好像很有钱,应该不会在乎吧。
没想到谢三却是皱起了眉头,“豆豆是谁?”
我奇怪极了,“就是我养的狗啊,你没见过它吗?”偶尔它馋了,也会跑进屋里捡他们扔在桌子下的骨头吃的。
“表小姐养的狗,当然是没问题了。”有人提前开了口接过了话。
我转头看去,是一个跟婆婆年龄不相上下的妇人,不过收拾得极干净,也给人一种,非常稳重的感觉。见到我看她,她也朝我微微一笑。
“表小姐真是一手好厨艺,老婆子可是沾了爷的光了。”她的眼眉弯弯得,在谢三面前朝我躬了躬腰。
谢三淡淡得开口,“这是柳婆子,我找来帮你们的。你们有什么要的,只管找她便是了。”我有些不习惯,只好转到厨房找到了豆豆,把它抱在怀里。也不知道它是不是也知道我们就要走了,也不再使劲扑腾,安安份份得呆在我怀里。
“好了,要搬什么赶紧出声,今天晚上,就在新宅子住了。”
谢三把几张东西交给我,就先带着一脸欢欢喜喜得婆婆走了。
我抱着豆豆坐在马车里,柳婆子就坐在我对面,我低着头摸着豆豆绵软的毛,从今天起,我又不是之前的平娘了。
25、无法挽回
我叫王大宝,对,不用怀疑,我已经死了,死的不能再死了,还死的特别冤又特别惨。嗯,也特别干脆干净。可我,真的不怪平娘。
在我完全消失了意识之前,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平娘会对我下手。可当我真的站在我的身体上面,看着平娘以为我只是晕过去了把我扶到床上,帮我盖上被子,自己接着纺线的时候,我真的觉得,很难过。
直到我死的时候,我也没能真正得到她。
当我看着她知道我已经死了之后,满心的惊慌变成毫不犹豫的磨刀的时候;在我看着她镇定的将我毁尸灭迹的时候,我甚至不知道怎么形容我的感受。
是什么,将她改变。
平娘一家搬来的时候,那天正在下雪,天已经快黑了,我却跟二宝三宝在门前抱在一团互相取暖,不愿意回屋,因为爹跟娘正在为之后吃什么而大声争吵。
打从有辆马车出现在我的视线之内,我就开始关注它了。要知道,王家村又小又偏,别说是马车了,就是大牛也没几户人有。
没想到马车停在了我们的前面不远处,然后有个娇滴滴的声音说道,“我们到了吗?”
“嗯,就是这里了。”是温和的男人的声音。
“我们到新家了吗?新家又有什么好吃的呢?”幼嫩的女童声音充满了好奇,似乎在她的心里,吃的好才是最重要的。“到了新家,爹爹的病是不是就能好了……”有人生病了吗?
车帘被人掀起,出来一个并不高大的男人,他似乎是看到我在看他们,便朝我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接着手伸进手里,抱出一个穿着鲜亮大红棉袍梳着小辫子的小姑娘。
她真漂亮。
比起村长年画上的金童玉女还来得漂亮。
她紧紧抱着那个男人,她的眼珠一点儿都不安份得骨碌碌得转着,我甚至觉得她就是在看我,我不由得挺挺了胸。紧接着便走下了一个女人,她简直像是天上的仙女,我几乎都忘了呼吸。
她跳下了马车,就将小姑娘抱在怀里,径自推开了隔壁的门,留下那个男人将马车小心得拉进了院子里。
后来他们便住在了我们隔壁,他们刚住下的第一天,她就捧着一大碗不知道什么汤来到我的面前,热气腾腾得蒸气让她的小脸显得格外的娇艳。
“大哥哥,给你们。爹爹说远亲不如近邻,因为才来没有准备,先请你们喝汤。”她踮着脚把那大汤碗往我手上递,我赶紧接了过来,温热的汤碗才到了我的手上,我那冻得快僵掉的手一时受不住差点儿就把碗给摔了,还是她又踮了踮脚,扶住我的手把碗稳住,细心得让我捧好了。
她的手真暖。
我正想说什么,她就转身跑回家了。
我追了两步,就听到娇滴滴的声音在问她,“这次有没有说错话?有没有把碗打破了?”她似乎很不服气,“我才不会说错话,爹说的每个字我都有记清楚。上次打破碗,是因为太重了!娘你怎么能拿那么大的碗给我呢……”
我在心里笑她,像她这样大了,如果在我家,连碗都端不好的话,根本连口吃的都图不上,老子娘早用扫条打过来了。
“是啊,我们的小娘子还这么小呢,以后别听你娘的,尽使唤你,好好随着爹玩啊。”
我张大了嘴巴,村里的人都不喜欢女儿,认为那是个赔钱货,村里有不少妇人生出了女儿养活不了的,都是送给别人,还有直接摁死的……隔壁的王圭就是因为婆娘连生了三个女儿,活活把他给气死了。他死了之后,隔壁闹腾了一阵子,也不知道他婆娘跟女儿上哪儿去了。看来是把房子卖给了这家人。
第二天一早娘就将碗给还回去了,因为那碗汤,他们难得吃了顿饱饭。可惜我家并没有什么做回礼,娘还是狠下心拿了两个过年的鸡蛋去的。
一回到家,娘便使劲埋怨爹,只说爹没本事没出息。
只因为隔壁家的娘子虽是跟她一般年纪却是她相公爱惜还美的跟花儿一样,比她一比,娘就是那到处都能见到的烂野草!一大早上竟还是吃的白米粥还配的有好几样小菜。一家人穿的可都是整齐光鲜,一看就知道暖和极了。他们家的女娃,也生的粉嫩嫩的,如同面团子一般。絮絮叨叨,最后还是说那家女人不中用,守着个独闺女,再没下出蛋来。
冬日里没什么活干,地里能收的早收了。半大小子吃穷老子,更何况我们家里还有三个!爹听了娘的抱怨,一头就冲出门,倒是跟三宝说了他要去找王虎,看看有没有什么事做。
娘便在家里纺线,我无奈只得陪她。除了我,二宝三宝一碰那棉线肯定得断,也不知道是他们真手粗还是故意的。
我在家里纺线,却并不知道,二宝带着三宝走进了隔壁的门,跟平娘玩在了一处。
平娘的爹病的那段时间,天气又冷,他们便轻易不肯出门,等到天气终于暖和下来,我跟二宝三宝要跟着爹下地的时候,平娘他爹也打算做点儿小生意赚钱养家,我才又见到了平娘。
我跟爹最后做完了活计才回家,我便看到她骑在二宝的脖子上,双手让二宝牵着,跟着二宝一蹦一跳咯咯得笑着。直到二宝跳不动了,她便从怀里掏出东西喂到二宝的嘴里让他吃,又催他快些跑。
二宝气喘吁吁得站在我面前,嘴里使劲得嚼着东西,满脸的满足得意,“大哥,这是隔壁安家的平娘。”我十分生气,却又不知道怎么说,就听到她甜甜的开口。
“大哥哥好,请你吃糖。”说着,她便笑眯眯得从怀里掏出一颗糖送到我面前。我惊讶得看着她,还没等我反应过来,那颗糖便被三宝抢了。等我跳起来去追三宝的时候,她便拉着二宝的头发让他赶紧追。
我觉得,其实那糖不吃,我也知道是极甜的。
后来二宝告诉我,我才知道,那根本不是糖,只是拿来含的东西,因平娘正在换牙,她爹怕她长不好牙不让她吃糖,又怕她委屈才用那东西哄她。
平娘很听话,却是为了让她不无聊,在安叔跟安婶子出门的时候,就把她托给我们家。为着这个,安叔每回来接平娘,都会带上些东西给我们。
因是这样,娘极疼平娘,家里有什么东西,也都先让着平娘。又嘱咐我们万万不能欺负平娘。
我明白娘根本就是知道,平娘根本不吃家里的东西,她才那么大方。倒是对着平娘,哪个男孩子愿意让她不高兴,她来了之后,就是想牵下她的手,我家三兄弟,都可以得到一点儿吃食呢。
那个时候,平娘是多么开心啊。
她经常笑得眼眯眯,跟她爹一样,让人看着就心里亮堂。
谁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那样的意外!
谁都没料到,那天本是个天气晴朗的好日子,安叔安婶跟以往一样出门,却没想到晚上抬回来的,却是安叔的尸体……烈性的安婶将平娘交托给娘之后,便上吊自尽了。
从此这个王家村最漂亮的女人,就这样消失了。
平娘整整在她家里跪了三天,哭得声音都哑了。娘把她抱回来的时候,她已经晕过去了。
安叔安婶的后事,是爹跟娘办的。安叔确实是个有本事的人,他家里的米面都是充足的,甚至已经买了半亩良田。我估计安叔也留下了不少银钱,可爹跟娘都没跟平娘说过。
从那天起,平娘就很少笑了。
不论我们三兄弟怎么哄,她最多不过是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她住在我家,不再是随便她玩了,必须要跟他们一样做工,虽然她根本做不了,头一天,脚下便打起了几个大水泡,连路都走不得了,还是爹吼了娘,平娘才可以留在家里纺线。
她身量太小,根本不好纺,不是把线压断了就是把线弄起了团,那双小手也是鲜血淋淋的,看着实在让人心痛。吃饭的时候,娘气得摔筷子,说捡了个白吃饭的丧门星。
什么都做不了,还要吃喝。娘的话越来越难听,成日里嫌弃平娘。
我跟娘说,平娘有嫁妆,她家还有地,我要娶她。
自从我跟娘说了这样的话之后,娘对平娘便好了几分,只让她做些捡柴割猪草这些她力所能及的活计,也不再规定她一定要做够了多少才能吃饭。
我尽量早些完成地里的活,跟二宝三宝轮流帮她。
我知道,之后她,便是我的娘子了。
是我王大宝的婆娘。
安叔安婶死的那么突然,他们又是外地人,只留下平娘一个孤女,年龄还那般小,打主意的人便是层出不穷。爹跟娘商量了几个晚上,就拿出套大红的衣裳来让我跟平娘成亲。我们一家人辛苦了半个月,将两家打通合在一起,村里才消停了。
家里的房子尽够住了,又有了些本钱,爹狠了心便专门做了猪圈,养了二十多头猪。慢慢光景便好了起来,又给二宝三宝起了屋。
我已经二十了,可平娘才十岁,日日她乖乖躺在我旁边睡得香甜,我都狠不能将她吞进腹里去。
夏天时,她低下头便会露出白白小巧的脖子,若是出了汗便更显得可人,有时候晚上她翻滚过来,白嫩的大腿靠在我身上,我伸出手摸着那软滑如骨的小脚,心都能跳出来。
有时候趁她睡了,便轻轻去吮她的耳珠,若是微微大力一些,她便皱着秀眉哼哼出声,又会将身子屈成一团,我便趁机脱下她的脖子,将□□夹在她的大腿根爽上一回。
我真恨她为什么这般小,一想到她慢慢便会如同她娘那般勾人的样子,我心里的火便越来越旺,有时候她便是随便望了望我,我都想将她折起来狠狠得操-弄一回。
我更恨的是,对我这个相公,她反而不如对二宝那般亲切,只有如猫见了狗一样,恨不能马上跑走了才是!
我跟爹拿出家里所有的钱,给二宝三宝都买了媳妇。
我只希望,二宝有了媳妇,就能少跟平娘见面了。虽然我明白平娘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可我仍然嫉妒。
平娘一长高一些,就越显得与众不同,那秀巧的身子就在我眼上晃上一晃也能迷了我心神。随便出上一回门,便多少人色迷迷得盯着。我心中暗恨,又没得办法,从此要求平娘出门必要跟娘说,同意了才能出门。
二宝虽然娶了媳妇,可却是不中用的,连饭都煮不好,甚至还不如平娘。
也不能跟平娘比,平娘的手艺在整个王家村也是有名的,本来红白喜事还有人请她去,我咬着牙跟娘说家里不赚那个钱,宁愿自己多跑跑,也不愿意让她暴露在其它人的眼里。
可是我这般心疼她,她心里却是没有我!
爹死了,我便让他们直接去各自的屋里住,把家里的地分成两大份,一小份。两份多的让两个弟弟自己种,只管自己的吃用,那小一份便让娘打理,只种些菜蔬,够自己吃就是了。这地里找食太难,我还是愿意多跑跑,多认识些人,做些杂工,虽然不稳定,却赚的不少。
当我欣喜得拿着钱回家准备给平娘的时候,我看着她对二宝笑,直恨不得能掐着她的脖子问她为什么!等二宝走了,她脸上的笑容便消失得一干二净!
为什么!
为什么对着别人就能温柔可人、笑逐颜开的!对着我却只能是一幅畏首畏尾的可怜像!
可我一捏住她的小手,就压不住心里的欲-望,才脱了她的小衣,光是啃咬她细滑的脖子却是无法满足,扯坏了她两件衣服之后,我也顾不了那么多了,直接让她脱-光了给我摸。
她那是那么可人。
当我揉搓着那小小的乳-头如同小巧的黄豆一样硬起来微微颤动着的时候,她握着拳头只会流泪,我十分不耐得分开她的双腿,那里紧紧闭着,浅浅细细的绒毛随着她身体的颤抖而刷过我的鼻尖,那感觉真是可爱极了。
我激动得几乎马上就要射出来——这是我的!
那一晚,我没用我的手,直接射在了她的白嫩平滑的小肚子上。
可这样的冲动确实是个错误。
因为对于我来说这个极美妙的事让平娘非常恐惧。不论是我对她再温柔,她从头到尾都只会紧闭着双眼默默得流泪,让我万分的恼火。
我想要的,不是这样的!
看着她这哭泣的样子就让我生气,我忍不住用了力去吸吮她,啃咬她,我发现,因为这样,她反而会咦咦丫丫的叫唤,那样的声音更让我冲动,我急红了眼,最后还是狠狠插了进去,她流了很多血……我被吓坏了,当时她痛得都晕过去了,我虽然知道女人第一回都是这样,可没想到会有这么多血,甚至我的东西已经软掉了,可她的腿间的鲜血还是顺着她的大腿缓缓流下。
我十分后悔,我太急了,平娘还太小。
我知道娘说过,要等平娘见了红才行。
这事太过于丢脸,我只好拿了干净的布轻轻帮她擦拭,好在过了一会儿血便止住了,我心里舒了一口气。恨自己不是个东西,便出去拼命找活干,算着平娘的伤好了,才敢回家。
之后我发现,平娘更怕我了。
我心中再苦涩再难受,都无法改变她怕我事实。
我开始喝酒。
喝了酒之后,我更加无法控制自己的力道,平娘的忍耐力也越来越好,可这样我就越来越过分,甚至要听到她痛哭出声,我才会达到顶点。
每次做了这样的事,看着平娘身上的青青紫紫,我都十分痛苦后悔,可每到将她抱在怀里,我又受不了,压不下那狂热的欲-念。
出门三教九流的认识多了,大家平时也拿自己打趣,问我这样青涩的娘子有什么意思,带我去见识了一两回。
确实是,桃娘的女儿抱起来是有意思多了,她不会轻声抽泣,只会娇声喘气。她不会如同在受刑一样硬邦邦跟木头一样挺尸,只会在自己的身下又是叫又是凑又是揉,舒服得让人快飞上了天。
可回到家里,看着那瘦小可怜样的平娘,我还是恨不能将她揉到骨头里。
我时时幻想,若是平娘能如同桃娘的女儿一样便好了,只是这样想想,我便兴奋得坐都不坐不住了。
没想到过了这么久,居然还有人找安叔安婶。
我十分诧异,没想到桃娘这次接的这个客人,居然是来寻平娘!
他不过是打听消息的下人,跑到桃娘这里鬼混,一出手就是整两的银子,恐怕来寻欢做乐是假,打听消息才是真!
还好桃娘的女儿不知道看上我什么了,兴冲冲得告诉了我。
我跟桃娘一商量,这样的事,反正是透着鬼怪。
平娘已经是我的妻,在没弄清楚之前,我怎么会让他得到一点儿关于她的消息。
那厮居然十分有钱,为了平娘的事,出手极其大方。
可他越是如此,我反而越加害怕,我不知道他到底是为了谁寻平娘,可是这样的有钱人家,怎么可能再让平娘再跟我一起。
我便诳骗那人,说是之前是有这么一户人家,不过早已经搬走了,甚至从家里拿了两样东西证明我没有骗人。
整个王家村让这外人寻遍了也不会发现有什么姓安的人!
他怎么会知道安叔安婶早已经去世了。
我也永远也不会让他知道。
那人终于走了,可桃娘的女儿却是缠上了我,不停的要求我娶她回去。
我知道如果我不这样做,她肯定会将这事捅出来,只好答应了她。
只是没想到,平娘会对这件事的反应那么大。
她说不行的时候,她哭着求我不要的时候,我心里多么的欢喜!
她是在意我的,她只是太小了不明白,我只要再等等,再等上一段时间,她就会开窍了!
可我死了。
甚至连痛都没能感觉到,我就这样死了。
便再也等不到了。
再投胎,也不知道能不能遇到她。
应该会的,因为她欠我,一条命。
26、贰卷——城里有位小姐名安平
新家果然如同谢三所说,早已经让人收拾好了。我们从前门进去,就看到有人拉着马车转到后面,我想那后面应该有后门。
高门大院,让水清洗干净的青石板显得格外的厚重,才踏进来,就让我没来由得觉得熟悉,真奇怪……
我一边听着唐婆子说着话,一边打量小心得打量四周,“这是以前某个官老爷的私宅,用料都是独一份实成十的,可惜那官老爷升迁的快,这房子才建好正晾房呢,受了皇命没到任就转了任地,这房子也只好卖了。普通人买不起这样的房子,有钱人又嫌不够住,空了有一阵时日了。可也是这样,却是碰到了表小姐这个有缘人,这不,这房子买了下来,也不用什么功夫,只使了人来打扫干净,又摆上家具,就可以住人了。”
我只听着,唐婆子对我很好。但凡我问一句什么,她便细细的解答。我甚至感觉到,她对我的殷勤远远高于婆婆,不,姑姑。
嗯,我一定要记得,万万不能叫错了。之前婆婆、姑姑也是一直唤我平娘的,她根本不用改,只需要记得我不再是媳妇便是了。我想她也没傻到拆穿我的身份的份上。
心里转着这些杂七杂八的念头,唐婆子也领着我把整个院子都转了一遍,一一指明哪处是谢三住的,哪处是我住的,哪里是客厅客房厨房下人房,我也用心记下。
虽然唐婆子说这房子不大,可我觉得已经够够了。当看到我一个人就分出一个小院子的时候,我心里确实是震惊了,只站在门口不肯再动。许是我的反应让唐婆子感觉到了,她就马上开口。
“表小姐,因是才搬进来,您先将就着,丫环丫头明天就买来。”她说这话的时候,腰弯得低低的,竟是十分怕我的样子,让我更觉奇怪,却是不知如何回应,只好轻声嗯了一下。
唐婆子见我应了话,又抬起头来脸上便挂满了笑容,又引我入屋内细看,指着那雕花大床青纱帐子菱花铜镜等一一细数,越听我越是皱紧了眉头,这谢三好大的手笔!
看着那数十尺,比我原来大了一倍有余的雕花大床,我心里盘算了下,不管这是什么木料,就光是人工,喜儿也要收五两银子的!再加上看着就轻软的被子枕头,竟还给我配了梳妆镜,就光是我这一屋子的家具,是不是得要百两银子啊!我暗自啧奇,想来其它地方也差不了。
看来这谢家,还不是一般的有钱。
原先谢三每日也会带回一两串或者是数十枚大钱小钱,看来对他来说那不过是九牛一毛。我想到之前谢三在我家里的做派,又想到谢三是这样的有钱人家,居然喜欢的是像婆婆这样比他年龄还大(大约吧,就是看起来,他确实是比婆婆要小。)的生过几个孩子的半老徐娘。
这世界上的人果然是无奇不有。
我缓缓移到铜镜面前,长这么大了,我其实还是头一回见这个东西。昏黄的光洁的铜面上出现一个隐约的面容,微微泛白的脸,如同狗啃一样的连眼睛都挡了大半的额发,这样一身乌灰不伦不类的衣裳。
我轻轻吁了口气,还好。
“把我的东西都拿到我屋里来,那台织布机,也给我拿来。”既然我都有人使唤,肯定不需要我来做饭了吧。那我空下来,自然也要有个玩意儿打发时间才是。
唐婆子点了点头,“是。”
我看着她笑道,“其它的,你看着办吧。”便坐到了椅子上,只管抱着豆豆想我的心事。
唐婆子带着笑道,“这坐了好一阵子马车,表小姐自是累了。表小姐只管休息,我唐婆子一定把事办得妥妥当当。”
唐婆子退出去,又给我拉上门。
其实没也坐多久,不过是几个时辰的功夫罢了。别的没什么,只是腹中有些饥饿。做的时候是偷吃的很开心,到底不是正经用了饭,还是不饱肚。想到一会儿他们把我箱子送来,倒还是收着只烧鸡呢,不禁又咽了咽口水。
一会儿随着箱子被送了进来,唐婆子竟还端了两碟子糕点及一壶茶给我。
“表小姐且尝尝厨下刘娘子的手艺,这也是现寻的,也不知道安不安您跟三爷三奶奶的味口。”
看着装着巴掌大白边蓝花细碟上的绿豆糕及一盘切成片上面洒着幼糖的白色糕点,却是没什么胃口。
“这是绿豆糕吧。”我估摸着是,却不敢说一定是,毕竟我也没从别人那里见过,只从爹爹那里知道些罢了。
唐婆子点头,“是,这是绿豆糕,这样是白桃片。”
“这两样我都不喜欢,绿豆糕姑姑吃不得,你拿去让姑姑试试这白桃片吧。”绿豆太凉了,小孩子跟老人家都不能多吃的,她现在怀着孩子,应该也是一样的。
唐婆子像是有些不安,又准备说什么,我却是觉得她根本不需要在我面前如此。就算是她应该恭敬,也应该是对着姑姑跟谢三才是!
“你使人打些水来。”这屋子角落里摆着一只崭新的马桶,倒是什么都不缺了,只是没有水,一会儿我就是想洗手都无法子。
“是,是婆子疏忽了。”
我又看了她一眼,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如何说来,见她就要出门,便道了一句。“我没什么要紧,正经照顾好夫人才是。”也不知道是不是应该说夫人,我有些苦恼。
唐婆子听了我的话,全身一震,赶紧点了点头,“是,表小姐说的是。”转身便急急去了。
看她走了,我轻轻吐出一口气。
这没头没脑的,以后还是要少说话。
还是娘说的对,多说多错,少说少错。
27、身份
等唐婆子走了,我又走出我的屋子转了下。虽然院子不太,却也分成了三个套间,我住的那套最大。除了我那套,东边那套分成了好几间,西边倒是正正方方的,却是没有窗,我想那应是放东西的地方,而我那套是一小一大。
我用脚大概量了一下宽长,暗想唐婆子果然说的没错,到底是官家老爷要住的私宅,普通人确实是住不起。我打开我的箱子,把烤鸡拿出来,等到有人把水送来,我净了手,便香喷喷得吃起来。
我已经很久没有一个人单独吃一只整鸡了,撕着鸡腿上的肉送进嘴里。我突然想起之前,爹爹每次要炖汤底的时候,我们一家人就可以一人吃一只整鸡。虽然要用小刀来削,却是吃的极是满足。
那时候,鸡脖子都是爹爹削的,只有爹爹可以把鸡脖子上的肉弄出来又不伤骨头,娘可是没那个耐性的,娘只会吃现成的。每次我跟着爹爹削萝卜焖饭,她都不怎么高兴。说来也奇怪,我娘看似和善,却总是满嘴谎话,有时候别人问我们从哪里来的,她这次说是从南边下次就会说是北边,若是还是同一个人问的话,她就会笑骂那人脑子不好,东扯西扯的,又把这个问题给混过去了。
我每次看到娘笑眯眯得样子,就知道她一定是不高兴了。
娘每回在外面笑眯眯得回来,到家里必是要发脾气的……我随手把骨头跟剩下的肉都喂给了豆豆,吃东西万万不能吃的太饱,会把胃给撑大的。爹说过,再好吃的东西,也不能任着自己的性子去吃。娘当时就反对,说我家闺女想吃就让她吃,反正你又不是不会做。爹摇着头说,我是会做,可不但会宠坏她的胃养刁她的嘴,也会坏了她的身份。
为什么呢?
我到现在也不明白,为什么我吃个东西也会坏了我身份?
身份?
我又是个什么身份呢。
豆豆香香的啃干净了骨头,我拿出打火石把裹烤鸡的油纸烧了,将灰倒在门边的花盆里。
这里真安静啊。
我摸着这盆不知道什么花的叶子,看着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豆豆倒是兴奋得在院子里疯跑,我倚着廊柱看着它玩。
吃饱了就玩,玩够了就睡,真好。
天又黑了一点儿,我坐到漆黑的屋子里有些发慌,干脆练起了娘教的功夫。
这个功夫也不知道是叫什么名字,打从记事开始好像就在练了,之前娘在的时候,她也会陪我一起,有时候我瞧着爹看我们比画满眼睛的笑,拉他一起,他却是连连摆手,说这个只有娘跟我才能练的……将腰慢慢放低,右腿同时抬起,娘做这个的时候,连左脚的脚尖也要立起来,好看的很。可我到现在,也不过只能立起来一点点。
“表小姐,请随婆子去用饭吧。”
唐婆子轻轻扣了扣门,我放下脚,缓了下呼吸,便打开门跟着她出去。
许是我之前说了她,唐婆子便安静极了,不再没话找话跟我说。
其实如果不需要我回应,我倒是愿意听听她说的话的。
我那边是冷冷清清,可一转了弯,却是大不相同。
只见谢三高坐上位,婆、姑姑也满面春风的坐在一旁,估计是梳洗过了,绾着漂亮的发髻插了一只口含流苏的金钗,穿着崭新的浅黄深衣及粉底蓝边袄裙,在灯火的照耀之下,竟显得娇滴滴的动人。
我不由得弯了弯唇,朝谢三跟姑姑行了蹲礼,“姑父好,姑姑好。”立在旁边的两个女子我就只当没看见。
谢三轻咳了一声,“一家人无需多礼,快坐下来用饭吧。”
“是。”我走到姑姑旁边坐下,只见圆桌上倒摆了好几道菜,谢三面前还立着一只小巧的酒壶。
我不禁皱了皱眉头,酒伤肝,怒亦伤肝,肝伤便易失眠,情绪不稳定。本来我就怀疑谢三的肝有问题,再说了,像他这样脾气暴怒的人,更应该禁酒,毕竟酒最助兴。
我这一皱眉头,姑姑便有些不快,“你这是什么表情。”她抿着比之从前越发鲜艳的嘴唇微怒道。
我微微低头,夹了一筷子笋丝给她,“姑姑,您还孕着外甥呢,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你少用些。”什么妆粉不含铅,鲜艳的东西自古毒。
姑姑眉毛抖动了下,我轻轻叹气,“今天是迁家之喜,是侄女多嘴了,请姑姑莫要怪罪。”现在她有了人服侍,我的话她只是听一半,随她去吧。再说了,我知道的也不一定对。我连自己都管不好了,怎么总想着去管别人?
我已经道了歉,姑姑今天的心情本来就好,便也把我丢开一边,帮谢三倒了酒,“多谢相公。”她眼波柔媚,声音酥麻。我拿她与之前的相比,竟如同另外一个人一般。看来不论任何人都不会永远不变的。
“你不能喝酒,以汤代之吧。”谢三倒也干脆,举杯示意了一下,便一口饮尽。
接下来,姑姑体贴服侍谢三用饭,我只捡了我喜欢的尝了尝,又用了些菜蔬,便停了筷。说实心话,材料精良味道却是粗糙,这青菜炒的,还不如我的野菜。
谢三抬眼看我,“现在我们已是一家人。”
我知道他以为我不自在,所以用的少,我笑道,“我吃饱了。”就算是我没吃那半只烤鸡,我也用饱了。没必要的时候我怎么会委屈自己,自己要爱惜自己的道理我知道。
姑姑瞧了瞧我,也放下筷子,“说来也怪,我尝着这味道还不如平娘做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谢三瞪了一眼,她的脸色顿时就白了起来。
“在屋里叫乳名也就是了,在下人面前还是要叫安平。”谢三板起来的样子看起来像是凶狠,姑姑赶紧点头。
我舀了碗粥给她,“姑姑你是双身子,还是多用些吧。这新来厨娘哪里懂得你的口味,等我告诉她们就是了。”
“安平说的是,是我高兴糊涂了。”姑姑立马笑了笑,又给谢三夹了块肥肉。
我看到谢三微微皱了下眉头,心中大乐,此人最讨厌肥肉。他一口将肥肉吞了,又赶紧饮了杯酒,挡住了姑姑再为了夹菜的好意,“我慢慢饮酒,你紧着自己莫要饿着我孩子了。”
姑姑笑盈盈得应了,倒也吃的开怀起来。
能这样,也是不错。
我望着桌上的烛火,之前是能不遇到他们就躲着他们,现在我却是愿意多跟他们呆上一阵子。
28、小姐
用了饭唐婆子领了灯笼送我回屋,又笑着跟我说,“表小姐,今天由婆子陪你睡吧。”
我又不是孩子,怎么还要人□□!不过想想这空荡荡不熟悉的院子,我便点了点头。
她见我点了头,“我马上就让他们送了热水来给表小姐沐浴。”说着便麻利的去了。
屋里静静燃着烛火,对于这样的生活,我实在是不安。
将娘送的脚踏踏在脚下,都不能让我安心。
我想念之前那道被我弄得满是木瘩子的门,也想我院里的野菜。突然想到,那山上野生的便是野菜,即是被我挖回来种在家里,还算是野菜吗?
我虽是没有改名换姓,可我却觉得,我不再是我爹娘的女儿了,这种感觉,真是奇怪。
长大了之后,便再也无法坐在木盆里洗澡了。
可有钱的人家,就会有大大的木桶。
我舒服得坐到桶里,一时听到人声,慌忙转头,却发现是唐婆子。
她半弯得腰,“婆子给表小姐搓背。不是婆子自夸,我这手艺可是家传的。”我瞪着她看,她便退了一步,“表小姐若是不愿意……”
“我讨厌别人帮我做主,尤其是像你这样的……”外人!如果是我的爹娘,我会很愿意。可她却是跟我头一回见面,虽然看起来她像是在殷切的讨好我,可我却更加不安。
我不知道她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我这里又有什么,是可以给她的。
唐婆子猛得就跪下来,“婆子错了,请表小姐责罚。”
她居然跪下了,而且看她的样子,真的是十分害怕。这就是所谓的人心隔肚皮了,她不知道她在怕我,其实我也在怕她。
我轻轻吁了口气,“你起来吧。”转过身去,我知道我要习惯。之前要习惯爹娘不在,现在只是要习惯别人来照顾罢了。“既然有手艺,便来试试吧。”
“是是。”唐婆子先在旁边拿东西净了手,才将我的头发慢慢打开,用手轻轻在头皮上按着又慢慢梳通,这样的感觉,确实是非常舒服。
“表小姐的头发真好,又黑又亮。”唐婆子一边帮我细细的揉搓头发一边夸道。
我笑了下,“姑姑的头发才好呢。”我娘的更好。在我的照顾下,别的不说,姑姑那头发绝对是村里独一份的。可我知道娘的头发,握在手里真是丝丝顺滑,放蓖子上去都会掉下来的……
“怪不得是一家人呢。”
有一搭没一搭的跟唐婆子说着话,让她服侍着我擦身穿衣,等出来时,豆豆早已经窝在桌脚边我放的垫子上睡着了。
我拉过唐婆子帮我擦头发的巾子,“夜深了,你收拾你的去。”虽然在家里我已经洗了一遍都如此规矩得让她再这样快搓了一层皮下来,即是要陪我睡,也得弄得一干二净才行!
唐婆子恭敬得下去了,没一会儿便抱了铺盖卷铺到我床边,“表小姐定是累了,等婆子帮表小姐弄干了头发便可以睡了。”
原来她是这样陪我睡吗?
虽然天气并不冷,可地上毕竟湿凉,看她的年龄……
“嗯。”哪里就累了,今天可是啥事都没做,连路都没走几步,有什么可累的,再说平日里也没这么早睡的,可惜我的织布机在外面,若是跟之前一样放在我的床边,就是没有烛光闭着眼睛,我也能织上点。
唐婆子细细帮我揉干了头发,也就脱了衣裳叠好放在一边,只穿着中衣中裙又给我倒了杯水,“表小姐且饮口水,婆子便吹了蜡烛。”
我顺从的喝了,她放上杯子,帮我放好头发,拉好被子放下帘子,就吹了灯。
没了烛火,却是有那皎洁的月光洒在屋里,透着青纱,我看着唐婆子竟是在望着我,不由得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又偷偷看她,只见她早已经睡熟了,还有些微微的鼻响。
这熟悉的声音听在耳里,我只觉得心里酸酸的,鼻子也开始发涨了。
其实,我早就后悔了。
缩在被子里,闻不到之前熟悉的味道,却是听着那似是而非的呼声,我便渐渐睡着了。
“汪汪……“
豆豆一下子冲了进来,又猛得停住,在我身边转了两圈,便乖乖得蹲在了我的脚边,我不禁伸出手摸它。
打从搬到新家来,我根本无事可做,现在豆豆可比之前洗的更勤了,要不是唐婆子一到了晚上就把它抱到新做的垫子上去,我还打算晚上跟豆豆一起睡呢。
第二日唐婆子果然领了五个丫头让我选两个,我只问她是不是选了之后她便不陪我睡了,当时她的表情真是又惊又喜,直称自然不是还表了表忠心。我便看都没看那几个丫头,“那就由着你选吧。”
唐婆子便肃着脸仔细得选了两个,一个叫阿满,一个叫阿米。
看那个身量个头,都比我大。
她们俩个来了之后,谢三又使人送来了好几样布,让我多做几套衣裳。唐婆子乐滋滋得帮我量身,当下就裁好了衣料让两个丫头帮手缝制。
我心里暗恼,我虽然懂得织布,可这缝衣绣花却是一窍不通,又不想在她们面前丢脸,只好去寻姑姑说话。
这不衣裳都穿上身了,我瞧着铜镜的姑娘一下子美了几分,心中也极是欢喜,便抱起了豆豆准备去找姑姑。
说来也怪,之前我跟她并没什么好说的,可到这里,我们俩却是能有一句没一句的聊了。
毕竟她怀着孕不能出门,拘在家里实是跟我一样无趣。
“我瞧着这姑姑跟侄女不像是一家人。”
我才转过弯,就听到有人说话,不由得放轻了脚步,又退到一边细听。这院子来来回回弯弯拐拐的,把这么多人弄得倒显得少了,而且个个都轻声细语的,哪里像是之前在王家村里,站得老远也能听见在说什么,就算是你家不说,可挡不住西家要扯啊。
“这话你可别乱说,这不是一家人,怎么进一家门!而且跟千金小姐似的养着。”这个声音有些大了,不过却是一点儿都不耳熟,只听得出是个女的,却不知道是谁。
“啧,我看表小姐本就是个千金小姐。”还千金小姐呢,若我是千金小姐,那我娘岂不是官家夫人。
“我看也是!表小姐笑不露齿举止斯文秀气,就是走路我都瞧着好看。”啧啧,姑娘,你不多说话也跟我一样。
“可是这三奶奶却跟没个正形一样的,怎么说安家也是书香世家,表小姐也是这样的温柔可亲,怎么她却是这样的粗枝大叶!我在她身边,可算是受了气了!”那女子长叹一声,“你看,那日我不过帮三爷递帕子擦脸,等三爷出门了,她便掐得我这般狠。”好姑娘,谢三可千万碰不得啊,我姑姑可是为了你好!
“我瞧瞧,哟,真是,都青了!”这有什么的,她别的不拿手,这个可惯了。
“对了,你说三爷会回家去不。”嗯?这不就是谢三的家了吗?
在姑姑身边服侍的,我也认得,不是绣雪就是描霜了吧。听听这名字,听说是谢三改的,若是让姑姑起,估计不是大妹就是二丫了。
“我看太太不会让三爷不回家的。”太太?这个人又是谁?
没等我听完,就听到管家秦先生大声吼道,“偷闲的丫头,嘴巴还不堵严实了,看我不把你们的嘴都给撕了。
我再悄悄一瞧,原来是柳婆子扶着姑姑在后面,便又多退了几步,慢慢再拐了出去。
“哟,这么巧,姑姑。”
29、有病
刚才一走神未曾细瞧,没想到秦管家身后居然也带着一个人。
那人跟柳婆子梳着一样的头发,穿着与她款式相同却是颜色不同的衣裳,只是微微扬着下巴,气度明显要高傲几分。
我边走边用眼角打量了下她,见我经历她的时候,她便笑着跟我行了蹲礼。
“表小姐好。”
我不认识她呐。
家里我知道的下人已经不少了,光我院子里就有唐婆子、阿满阿米。姑姑跟谢三那里的柳婆子、秦婆子、绣雪、描霜、踏露、望谷,还不算上跟在谢三身边的……莫非是又要添人?这人多嘴杂,要管住人家说话,可真是太难了。
姑姑朝我点点头,“安平往哪儿去。”我上前扶住她的手,“这不是正想找姑姑嘛,没想到倒是碰到一处了。”
“呆在屋里实在是太闷了,反正大夫也说我身子好着呢,我便想出来转转。”其实那两个丫头说姑姑粗枝大叶,我瞧着倒不是。许是没能挨上谢三的边,故意编派。
这样的事多了,家里就是婆婆跟媳妇就能演上一台戏呢!按照我说的,正经少几个人便是了,哪里有那么多活计需要人做!白瞎了米面不止,据说她们可是有月例银子的。一想到如此,我更后悔之前谢三只给我几十个钱我便高兴得不行的傻样。
“三奶奶,这是太太身边的李嬷嬷。”秦管家见姑姑未曾主动开口,只好上前踏了小半步,低下头轻道。
姑姑握住我的手有些抖,不禁让我好奇那个太太到底是何许人也,居然让婆婆如此紧张。
“李嬷嬷好。”姑姑一开口,我便转身向她回个半礼。
住了这么日子我已经大约知道,什么夫人奶奶身边,不是有个贴身大丫头就是有个近身婆子嬷嬷的。想来这个嬷嬷便是那个什么太太的近身人,既然姑姑对“太太”的态度如此恭敬,那我自然也要给她好脸。
“折杀奴才了!”李嬷嬷却是赶紧避开,“这外面到底风凉,奶奶您身娇肉贵,可不像我等这般经受得起……”看她的样子不似苛薄之人啊?怎么虽然是口出善言,却让人心感含刺。
我又抬眼看了她一眼,见姑姑的脸色确实不好,便点了点头,“姑姑可是有里不舒服,我扶姑姑回屋吧。”又转头向李嬷嬷笑道,“李嬷嬷到来辛苦,描霜你拿几样糕点泡壶茶让李嬷嬷尝尝。”
我虽然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可谢三到底告诉过我这些下人是怎么回事,既然都是用真金白银买下来的,就是那条命卖给了主子,是能随便主子处理的。
我心里暗想,多亏当初的婆婆还算是有良心,并未将我卖身换钱。如若不是,我就是如同她们一般了。
“是,表小姐。”描霜倒是很乖巧。
说来也奇怪,我的话不多,她们对我好像还比姑姑要服气些。可我看着姑姑的肚子,跟她现在的周身气派,怎么也不明白。
若是让我选,我自然更愿意在姑姑的身边侍候,可唐婆子却是对我体贴倍至,就连柳婆子也对散发着善意,这真是万分奇怪。
我一路瞎想得扶着姑姑回到屋里,帮她脱了外袍让她在床上歪着,转头便看见一件正在做的小衣服。
“姑姑的手真巧,我到现在连针线都未曾动过呢。”我瞧着那针脚比之前细腻多了,真是风水不同了,按照婆婆之前的燥性子怎么缝出这样的针脚。
姑姑神思有些惚恍,听到我说话,便朝我看了一眼,便轻轻道,“这是踏露做的。”
正说着,踏露便猫着腰端了茶进来,一杯给我一杯捧到姑姑面前。
“这是新泡好红枣饮,奶奶尝尝吧。”
红枣饮?
我打开我的茶盖却是汤色碧黄,淡香扑鼻,看来我这杯可不是红枣饮。
姑姑接了喝了一口便放下了,踏露便从我手里接过小衣继续坐在小凳子上缝制。
是我心里难安吗?只觉得踏露这般也是有问题的……
“你去外面绣看得更是清楚。”我指了指门外的青光白日,朝她努了努嘴。踏露赶紧收拾了针线,“表小姐说的是。”说完便走出房门到廊上去做了。
我坐到脚踏上,“姑姑可是有心事?”
说来她现在能亲近的人,不过就是我跟谢三罢了。她若是有什么难处,我总不能就是眼睁睁看着。
再怎么样,一人计短两人计长,三个臭皮匠也能顶个诸葛亮,我这些日子除了动动嘴皮子就是动这脑子,自觉比之前聪明了不少,堪堪能顶二个臭皮匠!这里虽然住的好穿的好,什么都有人服侍,却再不能像从前那般自在,若是想听书了,还能寻着时机偷偷听上了两回。
可怜我根本不认字,不然相公那几本书也能瞧瞧打发时间。
都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我走着神,姑姑也是沉默了良久,一行清泪却是同时滑下。
“平娘,太太寻我出身低,要为谢三讨一个门当户对的妻子……”她倒在靠枕上,眼神凄凉,“我刚刚有孕的时候,她哄我回谢家,定会对我千好万好,又说我肚子里的是谢三的长子嫡孙,母凭子贵好处定是少不了我的……又说这么未曾见过儿子,心中牵肠挂肚……都是做母亲的,肚子里十月怀胎的肉娇养成那么大,我便心软了……”她拉住我的手,“没想到,爷他为了我好不肯回家,她便设计不成恼羞成怒,现在却是如此对我……”
不是听的十分明白啊,我暗自抓头。
“姑父心里有你,你无需这般伤心,再说你跟太太又不住在一处,她的手伸不了那么长。”我方知太太原来就是谢三的娘。
姑姑眼眉一瞪,“她的手伸的还不长!我住下来才知道,这宅子就是她买下来的,那柳婆子唐婆子秦管家描霜踏露多少下人,都是她派来的。”说着她便有些嫉恨得看着我,“也不知道你哪里来好运气,挑得尽不是她的人。”见我不明白,又长叹一声,“只怪我瞧着她们整齐俐落,都给收下了。”像是心中十分不平,将杯里的红枣饮一口喝了。我瞧了瞧,是红艳艳的汤。
“既然你知道如此,她们送来的东西,你也少尝些。”我就是瞧不习惯那颜色鲜艳的东西。我一个人上山采蘑是绝对不碰那些漂亮的,可爹爹却是能用它们烧成即漂亮又极好味的汤……这些日子,我越发的想念爹跟娘,有时候也觉得这样活下去一点儿意思都没有,竟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
姑姑手一颤便摔了杯子,抓紧了我的手,“平娘,你是说这饮有问题。”她惊惶失措,抓着我的手十分用力,我好久没受这样的痛楚,还有些经受不住,差点儿就叫出了声。
“满口胡言!”
姑姑赶紧松手,擦了擦脸上的泪,我低着头看我已经被掐红的手指,只想姑姑这力气这般大,她跟谢三在床上也是这般用力,我扫了扫那看着就十分厚实的大床,这两人都跟猛牛一样,可不会弄坏了这床吧。
“你今日怎么这般早……”姑姑的话还没说完,就看到谢三满脸怒气得朝她使眼刀子,“李嬷嬷是我的乳娘,你怎么可能对她那般不客气!”说着还不满意,又踢烂了刚才踏露坐的那个小凳子。
我瞧他的肝火旺的实在可以,赶紧出声言道,“你先把药吃了,我们再好好说话。”
谢三怒发冲冠得朝我靠了两步,又闭了闭眼深深吸了口气,从胸里掏出药丸嚼了一粒,一边嚼还一边盯着我看,实是让我心里发慌。
姑姑有些害怕,谢三又是问的李嬷嬷的事,她的眼神发虚,见谢三又是冲着我来,便干脆躺下装睡。
是了,她对着谢三总是如同兔子一般乖巧的,我瞧着谢三平静了些,“我们怎么对李嬷嬷了。她说她是太太的人,我就让描霜拿了糕点茶水让她品尝,这难道是错了?”见他神色微动,我又大声了些,“就算是错了,也是我们乡下来的不懂规矩,你仔细教我们就是了!动不动就发火,你又不知道你是有病的!”
30、挨打
话一出口我便后悔了,我怎么能这样坦白的说出来呢。我看着谢三暴怒的眼神,不由得退后了两步,只见他双手青筋暴起,眼眶发红似要杀人。
完了完了!
怎么办,我怎么能去刺激一个本来就容易生气的疯子!还没等到我回过神来,谢三已经抓住我的手,大力把我一个拉扯,“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嗯?”虽然他的语调真的不大,甚至可以是十分低沉,可在我的耳边却有如炸雷一般。他握住了我的左手,掐住了我的腰,迫使我不由得踮起脚尖,可他的身量真与我相差的很远,即使是这样,我仍然只能对着着他的胸口。
这也让我意识到,他的胸口正在巨烈的起伏,我知道,如果我再不做些什么,我估计会被现在已经把我握得生痛的大手一把掐死!
在谢三面前,我就是那被抓住了可以一刀割喉的小鸡。
“啊!”
女人的尖叫声响起,不等我感谢她的出现,那女人已经安静了下来,甚至在我努力转头看向她的时候,她已经收起了惊魂未定转成一种力持镇定跟谢三缓缓行礼,“奴婢踏露给三爷请安。”她的动作柔丽,微白的脸色显得有几分可怜,我感觉到谢三有一瞬间的动作和缓,不禁又向姑姑看去,只见她已经半坐起了身,脸上满是怒气。
这是?
她为什么要生气?
还没等我想出什么,谢三已经一把将我丢开,我赶紧扶着箱笼站稳,还好,看在姑姑的面子上,他并没有打算真的掐死我。
可没等我庆幸完,我便又听到了女子的惨叫声。
只见谢三直接一脚就踢到了踏露的胸口上,她甚至连脸上的惊喜交集都没有消失,就变成了撕心裂肺的喘息,接着便吐出一口鲜血,可谢三的脚步未停,竟又是一脚。
这一脚下去,踏露连叫的声音都没有,只有一声撞击到骨头的闷响,让我全身一寒。
我紧张得连呼吸都变得那般小心翼翼,不料随着谢三的又一踏,她朝着我露出了祈求讨饶的眼神,她的手指甲挖在地上,已经折了两根,露出了白花花的血肉。
我将自己的手握紧,想要说些什么,却没想到姑姑比我更快。
“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都是我的错,我不应该故作主张让描霜去服侍李嬷嬷,我就应该老老实实呆在我院子里,我不应该以为谢三不会对我怎么样所以口没遮拦……
可是谢三的动作并没有停下来,我慌得不知道如何是好。
我知道是我错了,我不应该乱说话,可我能眼睁睁看着因为我惹了谢三生气而让踏露被谢三活活打死吗?
“不要!”我冲到踏露面前,差点儿就被谢三也一脚踢中,不能说是差点,他的脚已经踢到了我的腹部,给我火辣辣的痛楚,可我却知道,谢三已经收了不少力气,不然就凭我这个比踏露更小的身架子,肯定能飞到门外面去。
虽然已经有被打中的准备,可是真的太痛了,我的眼泪哗的留了下来。已经很久了,没有人这样对我。我甚至觉得那一脚已经把我的内脏都踢碎了,因为疼痛,我干脆跪了下来,已经这样了,总不能就这样结束,勉强说道,“够了吧,你真要把我们都打死吗?”
可没想到却是被谢三一把将我抱了起来,他的脸色比之刚才更加难看,“胡闹!谁让你冲过来的!”他将我抱到姑姑的身边放下,随即又要解开我的衣裳来看。
我惊惶失措赶紧拉住他的手,“不不,我没事!”他是姑父,我是侄女,突然让他抱住已经与礼不合了,他怎么能,怎么能……
坐在一边的姑姑一把将他推开,“你出去吧,这事当然是由我来办。”她又抿着笑朝着躺在地上的装尸体的踏露努了一下嘴,“你还是收拾一下这个丫头吧。”随着姑姑的话,我明显看到踏露全身都抖了一下。
我不敢看谢三,只觉得这简直跟一场梦一样!谁能给我解释一下这到底是为了什么?为什么姑姑看起来竟是对谢三打踏露一点儿也不意外!难道踏露不是她的丫环吗?既然是她的人为什么她就是一句轻轻淡淡的“这是怎么了!”就完了?我皱着眉头深呼吸想压下腹部传来的疼痛,一时觉得自己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我才一闭眼的功夫,谢三已经把踏露给弄走了,姑姑也放下了纱帐,脱下我的衣服给我检查。
我疼得嘶嘶直唤,姑姑轻笑着从枕头下拿出一个盒子旋开用指尖挑了那洁白的药涂在我已经发红的腹部。
她居然在笑!
她的丫环被打到吐血,我被谢三一脚踢成这样,她居然在笑!
一时我真不知道我是应该骂她还是骂我自己了……可看着她那笑容我就是满肚子的恼火。
“你笑什么!”
我被打了,就那么好笑吗?
听到我这样说,她笑得更开心了,甚至手里用的力道大了些,让我痛的都叫出了声。
听到我的惨叫声,她才停了下来,又细细帮我揉了下,再帮我穿好衣服,又让我把药收好,一日要涂三次,说是过不了几日就好了。
我看着她那个云淡风轻的样子,觉得我真是个傻子,拿着那药盒就准备回去了。
“平娘,我不会亏待你的。”
我怒而转身,“你什么意思!”
姑姑歪在枕头低下头瞧着自己红艳艳的指甲,“你那么聪明的,你怎么会不明白。”
我气的无法,这里没个人都这样!
说话说一半做事也做一半,什么都要靠猜,说像不这样就办法活了一样!我根本就是一头窜进鸡群的鸭!
根本就是鸡同鸭讲,我明白!我明白个头!我明白个鬼!
我恨极了,“好,你就这样阴阳怪气的说话。也不知道那个扯着嗓中能骂半条街的女人能不能压住自己心里的话,反正我是受不了了,我一会儿就回去,吃我的野菜养我的小鸡,一个人清清净净好好过日子。”
姑姑一下子就站到了我面前,扯住我的手。
又来了又来了!
我讨厌死我现在这个弱小的样子,动不动就被人这样那样。一会儿我的手肯定比肚子上的伤更严重。
“你以为我想这样!你以为我不愿意好好过日子吗?啊!我想这样啊!我现在说话都没人听,她们都看不起我!你知道吗?”她大声吼着,不满的控诉。“不论我是穿衣服还是吃东西,随便做个什么动作,她们的眼神无一不在告诉我,我就是个不要脸的乡下贱-妇!我厚颜无耻勾-引谢三,珠胎暗结,以子霸宠!”好不容易她才松开我的手,倒在床上。
“甚至在她们眼里,我连你的手指甲都比不上!”
31、出嫁
我深深觉得婆婆一定是傻了。
她肚里怀着孩子,端的是丰满的大-胸,又不是我平平的甚都没有,怎么会连我都比不上!连我相公都嫌弃我抱起来一点儿也不舒服,起了娶妾的念头……而且她一向都知道谢三到底是什么样的,除了她,又哪有其它人能受得!若是我,怕早就死了不知道多少回了。
一想到谢三比相公那更大的东西,我……我在想什么啊!
婆婆是姑姑,才是谢三的女人。我是他的侄女!
女人怎么能跟侄女比呢?
这到底是谁设的毒计心肠,这般让人生隙。差点儿把我都装进去了!
我耐着性子努力让自己心情不那么激动。
“姑姑!你可听到我唤你什么!”我只知道现在她真是我唯一的亲人了,她又怀着孩子,自然要更加迁就她才是。只有她过的好了,才不会来折腾我。
我坐到她身边,忍着腹疼让她躺好,“我叫着你姑姑,自然是你最最亲的侄女。那些旁人的闲话哪里有听得尽的!不过是嫉妒你怀了姑父的孩子,故意想气坏你让你没了胎儿。”说到底,还不过是人本来就贱,最看不得人好。娘之前说的,只管我家房上雪,别理他人门上霜,现在我才明白。
“按理说你年长我,吃的盐比我走的路还多,哪里用得着我帮你排解。”果然人是生来就有命,若是一朝突然荣了,反而不知道如何活下去了。瞧她之前应对的很好,也不过是摆上架子,心里跟我一样着慌的很。
见她的脸色微有动容,便接着道:“我一向是连话都不多的人,你照顾我长大,哪里还能不明白。我是怎么样,你还不明白!退一万步来说,你要是定定怀疑我跟姑父有什么,我的身世什么不是让你握在手里,如同那踏露……你要真是疑了我,刚才何不让姑父真一并弄死好了。”想到自己来到这里虽然吃穿的比之前好,可从来没有一日自在过的,那泪水也就慢慢滑下来了。
“本为平娘的命就薄,如若不是姑姑你照料,我的尸骨都不知道在何处。”想到之前的日子,虽然相公总是对我动手动脚,可到底护我周全。不像现在,今日不知道明日的事,一时也不知道悔从何处悔,想到自己也不比那卖身为仆的人差得了多少。只得哪一日谢三或是婆婆看我不顺眼了,只绑了去卖,我哪里又有半点法子,心中纠缠的痛,眼里的泪水更加是收不住了。
“你,你莫哭。”婆婆样子有些慌乱,“你跟我这么久,我还从未见到你这般哭过……”
我几乎是跪到床前哭泣,“爹娘死的时候,我只懂得哭,最后哭晕了过去,还是你抱我回去,喂我喝的米汤。后来我再哭,你便不高兴……”便渐渐不哭了。
想到那些日子,竟也开始慢慢回忆不清楚了,只觉得自己当初坚定要活下来像是故意在作贱自己一般。
如若早早就如同娘一样跟着爹去了,哪里会像现在这样。
万千委屈齐涌上心头,我便站起身来,一把抹了泪,“我知道你心中恨我,从头到尾都没喜欢过我。一直疑我跟谢三有什么,今日我便一头碰死,免得你再为这事烦心。”没想到她倒是赶紧爬起来将我抱住塞进被子里,“好平娘好平娘,是我的不是!是我误会了你了……”
我只觉得头疼如裂,全身上下都不自在,竟一闭眼,便沉沉睡去。
再醒来的时候,我已经睡到自己床上,唐婆子在一边抹着泪。
我便奇道,“你哭什么?”说出话来才觉得喉咙干的可以,声音也嘶哑的难听。
“好姐儿,你总算是醒了。”唐婆子见我醒了,高兴得跟什么似的,赶紧从桌上端了碗水梨汤给我喝。
我倒是不知道她不过跟了我几日,还有这么深的感情了。
“我就是死在这里,也不过是多个……”
“呸呸,表小姐千万别说这样的话。”唐婆子拉下脸来,又仔细帮我拢了拢被角,深深一叹,“婆子知道表小姐原就生就了那七窍玲珑的心肝,本当不能受半点委屈。只是可怜……”
我一听便笑了,“我哪里有什么玲珑的心肝,只不过怕事不敢多嘴罢了。你也不必在我面前装什么。说到底,我只不过是个表小姐而已。论到家财之后,你还是跟着柳婆子好好照顾夫人……”
没等我说完,唐婆子便跪在地上向我磕头,“表小姐聪慧,婆子该死。”我见她根本不听我的话,身子又倦,便不理她。
她咚咚磕了三个头,便哭道,“婆子原是太太身边的丫环,等三爷一出生,太太便把我许了人,也生了二子一女。后来太太发话,将我家丫头选了服侍三爷,婆子本以为是天大的福份,可没想到……我可怜的丫头没过上几日快活日子,便去了。”她一张脸上说不出来是什么表情。
“我知道这不能怪三爷,只怪那些人斗的太厉害,太太也被抓住了马脚,为了护住三爷的命,只好让三爷出来。原以为三爷这辈子都没有指望了,可表小姐妙手回春,三爷居然能跟夫人玉成好事,还有了孩子。太太万分欣喜,将我们一干人等又重新打发来照顾三爷。”唐婆子平平讲着,我却听得一头雾水。
“婆子生就是个奴才命,这一世都逃不了了。可要让婆子日日面对三爷,还要尽心尽力的服侍,婆子实在是……表小姐你知书达礼,婆子愿这一世都服侍表小姐。只盼表小姐出嫁那日,能讨了婆子去,便是婆子天大的福分!”说完她便又咚咚磕头。
可我却未曾想过,我居然还要出嫁!
许是见我没什么反应,唐婆子也不好再继续磕下,有些尴尬地立在那里。我却是认认真真地将她看了一回。
“我只当你说的全是真的,之后你莫再欺我,我便允了你。”说出嫁,反正轮不到我自己说话,如果能带一个人去做事自然好过我自己一个人。
唐婆子便又高兴得朝我磕了三个头,说出去拿粥给我用。
我靠在被子上,透过窗子看着唐婆子挺直了腰板,丝毫不介意额头上的红肿,让阿米快去厨房取粥来,又吩咐了阿满去告诉姑姑,我醒了。
我有些愣神,居然又瞧见谢三出现在我的面前。
难道是我发梦?
男女授受不亲,哪怕他是我的姑父,怎么能这样进来呢!
我顿时心慌不已,难道,谢三真的对我有什么想法……
32、见客
谢三进来了,他身边的人留在了外面,唐婆子也不知道上哪儿去了,我急得额头上都出了汗。
“姑父……”我缩着身子,他已经在这里了,我总不能当他不存在。
谢三点点头,“你怎么样了?”他说话的语气极淡,也看不出到底是担心还是高兴,我又怕看他,却又想知道他到底想什么,只得低下头拿眼角偷偷瞧他。“我没什么……”能有什么,不过是晕过去了……到底有什么,我自己也不清楚。
“明天我有个朋友要来,你能下得了床吗?”谢三突然这样说,让我更加糊涂。
“是男是女?”莫不是谢三真想明媒正娶个妻子回来,打算让我劝劝婆婆?
谢三扬了下眉,撩袍自行坐下,“男的。”
“什么?”我都快怀疑是不是我听错了!
他随便拂了下衣袖,“没别的事,就是想让你帮他瞧瞧。”
男人!男人我瞧什么!
他这是想将我嫁出去?怎么办!又嫁人,万一又是一个像婆婆这样的婆婆——不知道有没有公公,又或是二叔小叔那样的亲戚……
“他年近三十,膝下也未能有子。明天你见了,若是能治,也算是功德一件。”我看着谢三一字一句的说道,脑中有同如雷劈下!
我吞了吞口水,“姑父,我不懂医。”我怎么帮别人瞧!我什么都不懂!
没曾想,这真真的大实话,他居然不信!
谢三看了我一眼,跟着便笑了下,“我知道你不愿意跟我说实话……你放心,这是我极好的朋友,他不会出去乱说话的,到时候必有重酬。”说完他便扬长而去,留下我呆坐在床上,直到唐婆子喂我喝了一碗菜粥,我才回过神来。
我是说的大实话,可却是没人信。
不过再想到谢三对我态度特别,如今就有了解释,原来他把我当成了善医的工具,怪不得怕我有什么问题了。
我放下了心,却是提起了胆。
当初逼不过拿爹爹给娘的药阴差阳错哄了谢三,明天我又能拿什么去骗别人?
看着唐婆子见我像是眯起了觉,便小心翼翼的拢上门,坐到廊上继续给我的衣裳上绣花。
如此一来,她们对我比对婆婆好些,也有了缘由。如果我服侍的人会有懂医的,我也会下功夫去巴结,毕竟人世无常,谁都说不准哪天会有个三灾六病的,穷人可没闲钱医病,若能得了主子的开恩,能不比什么都好!
只可惜,我就连那花架子都不是。
如果我真是懂医就好了,说不定要相公就不会死了……
晚上沐浴的时候,唐婆子瞧着我肚子上跟手腕上的伤,心疼的跟什么似的,手上抹药也是极轻,好像生怕弄痛了我一样。
“你去世的女儿,多大了。”莫非是移情?
唐婆子呆了一下,“如果还在,得有二十了。”
我想了下,“她那时候,是不是跟我一般大。”应该是吧,如此说来,谢三不是才二十多?又跟姑姑的年龄比了一下,不禁为她担心。少年夫妇老来伴,可她却大了谢三那般多……
唐婆子微笑着摇了摇头,“她跟表小姐比不了,痴长了几岁,自己也生了不该有的心思……”我见她的表情不像是在做伪,嘴里话不知道为什么就续不下去了。
“你不是说,原本是好事吗?”唐婆子帮我套上中衣中裤,我还是问出了口。她跪在我面前,不是说,原本是天大的福份吗?
唐婆子将我塞进被子里,极大方的回答道,“三爷是太太的嫡子,跟在他身边做丫环,身份月钱都能高些。若是三爷能干了,能成了事,就是我们一家子的光荣。”
噢,那姑姑肚子里的,现在也是谢三唯一的嫡子罗?
“你说,太太会让姑姑进门吗?”等孩子生下来了,若是被太太抱走了如何是好?姑姑还能怀上孩子吗?如果这个时候不进门,没有了孩子,太太会承认姑姑吗?姑姑还说太太要帮谢三娶妻,如果谢三真的娶了,那姑姑怎么办?
我呢,我怎么办……到时候,我能丢下姑姑,自己回到王家村生活,还是谢三会干脆把我嫁给某个人……
“表小姐,你自己也是知道的。太太怎么可能让夫人进门……”唐婆子的声音低低的,“我也是跟着太太陪嫁来的,太太是王家唯一的千金,虽是嫁到谢家做填房,可比前谢太太风光多了,她家世好,会做人,讨得老爷喜欢,又生了一儿一女……若是不三爷生了这病,让她收敛了不少。别说是夫人了,就是三爷,也根本不会流落到这里。可现在三爷的病既然让你治好了,夫人又怀了孩子,太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太太绝对不会放弃让三爷回谢家的。”
好复杂。
“姑父要回谢家便让他回呗。”我想了下,大不了就是打回原形,其实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反正觉照睡,饭照吃,万事不愁有高个。
唐婆子又想说什么,我便挥了挥手,“我困了,睡吧。”
不愿意再听下去了,这些弯弯绕绕的,跟我没关系,当个话本故事来听还差不多。
“表小姐,三爷请你去见客。”描霜恭敬得朝我行了礼,我松开正把玩着的阿满刚给我绣得一个如意荷包,唐婆子赶紧拉着我坐下,帮我用头油重新梳了头,还帮我插上前个儿姑姑送来的头面首饰,弄得我都紧张起来了。
等我站起身来,她又摸着我的耳朵说,“呀,忘记换对……”我耳朵上还戴着我娘给我那小小的耳针,便不愿意换。
“没事的,就这样行了。”
我之前穿得那样不是一样出去买菜换布!
唐婆子只好跟在我身后走,打从我受了伤之后,唐婆子便自动跟我随时贴身,若是她有事,也一定让阿满或者阿米跟着我,她俩要是谁错了一步,唐婆子便会罚她们不许吃饭。
我从后厅进去,只见屏风前面隐隐约约有几个人在,暗叹谢三做事还算周全,没让我就这样出去见客。
“姑父,安平到了。”唐婆子在厅外,描霜绕到前面去了,那些人推杯换盏喝得正高兴,我站了一会儿,竟没人理我。
“好。”
我眯了眯眼,瞧见谢三站起身来,朝他左右的人一拱手,“这便是我内人那侄女。”
切,说的七拐八绕的,一样不是你侄女吗?
我也不好不出声,只好做了个蹲礼,“各位叔叔有礼了。”
“啼修,这便是治好你旧疾的‘妙手神医’?”谢三左边那男人朝我这里扫了一眼,举着手里的酒杯像是随口道。
我哪里敢承认,赶紧又弯了弯腰,“非也,安平对医术一窍不通。”只怕吃死人就有份!
“哈哈,廷冠,你再口花花,只怕人家宁愿舍弃名声,也不愿意治你。”另外一人说话极其响亮,中气十足,肯定不会膝下无子了。看来谢三所说的没有孩子的朋友,便是那个身形修长些的廷冠了。
“我可不稀罕黄口小儿的小孩子把戏。”
哼,说话阴阳怪气,肯定是有毛病,又怎么生得出儿子。
谢三倒是直接走过来领我,“在座都是亲朋至友,不需要如此见外。”
我有些不愿,可谢三如此,我只得跟着入席。还好那人不愿意让我医治,这倒是放下我心中一块大石。
我坐下来,只见桌上竟有一整只乳猪,便有些高兴,我只听人说过那有钱人家会用整猪整羊祭礼,偶尔也会有乳猪上席,从未尝过,可今日它便摆在了我的面前。
猪皮焦红油亮,异香喷鼻,光滑如镜。
我细细嗅了一下,大约猜得出是用八角、五香、芝麻、白糖等材料制成,不禁对它的味道万分期待。
“如此未见过世面的黄毛丫头,亏得啼修你如此推荐?”那廷冠似是对我十分不满,眼神都含着不屑。
我倒是不在意,这男人都是有怪脾气的,比如我家相公一喝了酒便喜欢对我动手动脚,又比如谢三一生气便要打人,这个廷冠估计是自己生不出孩子,就见不习惯别人家的孩子。
33、聆言
描霜帮我取了碗筷,我瞧我人小手短,若要取食便需要站起身上,便抬起下巴朝她使了个“我要吃那个的”眼神,正等待着品尝,就发现碗中已经放有一块肉了,我微有惊讶得看着坐到谢三左边那男子。
只见他束着玉冠端得是笑意盈盈,跟旁边壮实的谢三一比,显得格外文质彬彬,书生风流。
我朝他笑了一下表示感谢,便举筷夹了一块连皮肉送入口中。
爹之前说过,烤乳猪有好几个地方的做法,有明火烤阴火烤还有炭烤湿烤炉烤,地方不同味道不同,从一道菜的味道里,便能看出这厨子师从何处。我没爹那么厉害,可我也想试试看,能不能猜出这到底哪里的师傅做的。
之前爹有空的时候,就喜欢做了菜这样考我……
咸中带甜……我微微舔了舔唇,居然是咸中带甜的,又再闻了闻味,是酱香,这应该是临安那边的手法吧,我又尝了一口,心中肯定,便朝谢三问道,“姑父,这是临安的厨子做的吧?”
谢三将杯中酒饮下,看了眼烤乳猪,笑着摇头,指着那廷冠道,“这我可不知道,这菜是你李叔叔带来的。”说着还偏头看了他一眼,像是被我提起了兴趣,自己也举筷夹了一块试了,却是摇了摇头,“我吃着没什么不同。”
这当然不同了,这猪皮这么脆,肯定是用了油!烤乳猪用油的,可只有临安那边的。
“广东用酱,南边用糖,临安是油,川北调香。”我指着那道烤乳猪,“如此皮脆骨香,自然是临安的师傅。”如果爹在就好了,他一定还能知道这道菜有什么不足。
“噢,廷冠,你说说,这到底是不是临安的?”谢三又看了我一眼,却并不是严厉的那种,而是微微带有一点儿不同,让我觉得被肯定了一样,心好像被豆豆的尾巴毛蹭了一下一样,暖暖的痒痒的软和。
见大家都关注到了这个问题上面,那人原本有些暗黄的脸色却是升起了淡淡粉红,他举起手捂在嘴边轻咳了下,“这个,我却是不知。”
听他这样一说,我便有些失望。
难得有新鲜的吃食,却不知道自己到底说对了没有,一时有些悻悻。
“不会吧,那你还专门说到啼修家加菜。你家的厨子,你能不知道?”书生样的男子摆明了不信,他坏坏的笑了下,“莫不是小丫头说对了,攻破了你那没见过世面的瞎话,你便恼羞成怒了。”
他的表情最是做怪,浓浓的眉毛一高一低,好笑得很。
“噗……”描霜立在身后轻轻的笑了出来。
我赶紧拿出手帕挡住了嘴,免得我也当场笑出。
“聆言,我怎么会跟小丫头一般见识。这些小事,自是由我家绣凤来管,我是从来不理的。”那廷冠也是被逗乐了,微笑着解释道。
如此大家吃的就还算愉快。
随便用了些,我便饱了。我一向就不习惯吃多,加上最近少了活动,懒的很,就越发用的少。
可如今有外人在场,又不好随便下席,便只好枯坐着,低着头听他们闲话。可从他们嘴里溜出来的不是地方就是货名,还有分利什么的,我听得云里雾里,更是无聊,只好转着眼打量这个厅里的摆设。
谢三虽然不曾拘着我跟姑姑,可我却不是喜欢串门的人,织布机又给我放在了院子里,我有了玩意儿,除了往姑姑房里,厨下走动过一回,倒还是头一回见到这装摆齐全的迎客厅。
没想到我再一回头,就看到谢三朝我点了点头。
这,这是什么意思?
是示意我可以走了的意思吗?我有些不安得站起身来,“安平用好了,姑父叔叔们请自便。”便抬起脚准备溜回我自己屋去。
“我们也差不多了,到书房喝杯茶散散酒。”没想到谢三也跟着站起身来,又对我说,“你也一起。”他的表情很是和悦,语气也非常正常可亲的样子,但我却感觉十分有压力,甚至想要逃走,可到底是不敢,又想到那位叫廷冠应该不会真的让我医治,便忐忑得跟了上去。
“廷冠,这里都没有外人。你便让安平瞧瞧,又有何妨?”
才进了书房没一会儿,谢三便主动提了出来。
我低着头眼眉一跳,却有了些许无奈。我跟谢三说我不懂医,却是让他有了孩子,如此好友跟他同样有问题,他怎么会试不都不试一下。
可我真的一点儿都不懂,这可如何是好!
“咳,啼修,不是我小看你家丫头。可我又不是没瞧过名医,药也吃了不少了……大不了到时候从族里过继一个便是。”没想到廷冠对着谢三说话倒是坦率,当然看我那眼里的不屑是肯定的。
我却是没有半点不高兴,不屑好啊,我根本就不会治,若是你真的让我试试,我还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谢三便皱起了眉头,颇不认同,“廷冠你怎么这么说,当初我得了那病的时候,几个名医不一样守着我治,反而把我治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最后做出了那等丑事……”许是想到了自己之前的日子,他的双眼便开始发红。
我瞧他情绪又开始像那天一样激动,怕的不行,赶紧把茶送到他手上,“莫生气,快喝茶。”
谢三定了一会儿,倒真把我手上的茶接过去,闭上眼喝了。
我瞧着他的胸口起伏的没那么厉害了,松了口气,还好啊。今日他若是发火了,可就只有我是可以挨打的了啊。那天有踏露刚好帮我挡了,此刻可只有我在啊!那两个男人想都不用想,姑姑都对谢三打踏露那样自然,想来他们也不会管。
“你怎么知道他生气了。”温和噪音问道,我犹豫了下,“姑父双眼泛红,鼻孔放大,胸口起伏……”这难道不容易看出来吗?这很容易看吧,难道他们都没长眼睛?什么眼神……
那叫聆言的便点点头,“噢。”
谢三缓了过来,又续道,“现在我都好了,孩子也有了,你难道还不信我?”
唉呀!
我的姑父啊,人家不愿意治就算了嘛,你又何苦强求呢。
没想到那聆言也帮口,“是啊,廷冠,你也老大不小了,那过继的怎么比得上你亲生的。再说你房里也不少佳妻美妾,何苦让她们都孤苦无依。”一边说,他还一边拿眼看我,从头到脚,让我不自在极了。
他这是什么意思?
“廷冠,我谢啼修可是把你当成亲哥哥的!”谢三伸手拉住那廷冠的手,眼神真诚万分,“当初我一无所有,母亲也无法救助,如若没有你出手帮我,莫说后继有望,只怕早就成了孤魂野鬼了。”
“是啊,廷冠,你让小安平看看又不会少块肉,就算是小安平治不好你,也是她医术不精。可万一治好了呢,你难道就不想有嫡子嫡孙?”
“……”
他们一左一右,都在劝说那廷冠,什么亲兄弟骨肉相连,若是治不好也无外人知道。可谢三却是极相信我的“医术”,只差没拍着胸口立下誓言了。
他们越是这样说,我越是急得无法,只恨不能把声音放大成老虎一样的嗓门,直能把我不会医术这几个字印到他们脑子里去。
“你们别劝了,我不会帮他看的。”见那廷冠真有点头之意,我也顾不得了,直接就说出了口,“我不会医。”见他们被我吓了一跳,又补充道,“真的,我一点儿都不会。”
说完,我也不敢呆在这里,赶紧提着裙子便跑了。
说出实话真是痛快,这样一溜小跑,来到这里便没有过了,尽情跑了一跳心里却很是痛快。
“要死了,哪里来的小蹄子这么慌慌张张的……”
我正跑着,那坐在廊上的一对婆子突然有一个人伸出脚来,我轻轻一跳,便跃了过去,回头一看,那柳婆子正准备骂的话便也停下来了。
她干笑着站了起来,旁边站的却是唐婆子。
我便停下脚步,瞧着她俩在一起有些奇怪,我听阿满说过,唐婆子跟柳婆子可是不和的。我看到唐婆子脸色也不是很好,暗想这莫不是柳婆子在欺负唐婆子?
如此便朝唐婆子点了下头,“我正回去,你同我一路。”
唐婆子麻俐得跟在我身边,待过了一个回廊,想想还是奇怪,干脆开口问道,“什么事?”没事柳婆子会找唐婆子?当然不会了,反过来也是一样的。
唐婆子在后面停了一会儿,声音小小,“柳婆子想让婆子在表小姐卖个好。”等回到我屋里,她还从袖子里掏出一只小小的扁簪,“这是她许给婆子的。”
跟我卖好?
我哑然失笑,让她把东西收起来,“你拿去还她,真喜欢这东西,你从我这里拿,别动其它人的。”我说到后面,脸色也严肃起来。这偷鸡摸狗的事,可是绝对不能做的。
唐婆子立马就跪下了,“表小姐,我原就没打算收。只是您突然过来,她就那样往我手里一塞,我没来得及还……”她的样子慌张极了,我暗自叹息,怎么我还没做什么,她便怕成这样子。怪不得不愿意去服侍谢三呢,若是他的脾气一上来,恐怖她就得吓晕过去了。
我也不多说,只想了下,便让唐婆子叫了阿满阿米进来,从姑姑送我的东西里摸了三样东西出来。
“你们也到我这里有一阵子了,我的脾气你们也应该清楚了。”我又不挑剔也不打人骂人,很好商量说话的,大家好好在一起过便是了。
“我最讨厌人手脚不干净。”不过这话还是要说到前头,既然柳婆子会使人来找唐婆子,那别的丫头是不是会来找阿满阿米,这可难说了。这些钱财上的东西,到时候进了我这院子,可是有嘴都说不清了。我跟婆婆的关系,也复杂的很,能少一事便是少一事。要让她知道她身边的柳婆子向我卖好,心里还不知道要怎么想呢。
“你们若是有什么难处,少了花销,大可以对我说。可要是让我知道,你们收了别人的什么东西。”我将手里的东西一人一样放到她们手里,“那就是我这里地方小,自去寻别的去处。”
“奴才不敢。”
三人跪着齐齐说了,我也舒了口气,反正这些东西我也不太喜欢戴。
34、长大
让她们自去做事,我便松了一口气。
反正如今吃用均不是用我的钱,贵重的东西我一律是偷偷收在我的脚凳里的,这些东西,原就不是我的,也就没什么好在乎的。
断没有日夜防着“家”贼的。
一想到自己这样摞下话就跑了回来,心里还是十分不安。
其实凭良心说,谢三真的对我不错了,这家设佣人,加上新衣首饰,吃穿用度,就是亲生闺女也不过如此了……
看着那个叫廷冠的,我只能肯定他肾亏,若是让我炖些补肾益精的汤,我还是做得出的,可我哪里敢肯定他是不是得了别的什么病,又哪里能让他怀上孩子!
其实就连谢三的病是怎么给我医好的,我都不知道。
我那时只想着,他的火气如此旺盛,我就多用些补阴的妇人药给他,又让他吃凉血下火的菜汤什么的,看他还旺不旺得起来,只是心里不平想欺他一欺罢了……一边给婆婆补身子让她多活动,努力将谢三给拿下——真拿下了怀上了,这只能说天公作美,时候到了吧。
“表小姐,夫人来了。”
我想了阵,歪在榻上便有些晕晕欲睡,听到唐婆子的声音,赶紧坐了起来。
只见姑姑挺着大肚子,扶着绣雪的手走了进来。
“姑姑来了,快坐。”我忙搭了手扶她到我床上用被子垫了让她歪着,不是都说孕妇要好好精养着,我早上也去见过她了,怎么这回儿她又亲自来了。
难道是谢三派她来的?
如果是,那谢三倒是没怎么生我的气……就是心里怎么想的,又是猜不出了。
“你去外面看看表小姐这里的绣花样子。”姑姑还没躺下,就指着绣雪去外面。
我心里一懔,只怕她今日来,是有话要说。
“平娘,我知道你一向是个安分的好孩子……当初若不是为了我,你也不会出手治爷……”见绣雪关上了门,她便拉住了我的手,同那日她告诉我她怀孕了一样亲切的说话。
可我听在耳里,只觉得那样的不自在,就连她比之前温柔精致了许多的脸,甚至是那称得上细腻的手握着我的,我都觉得像是瞧见了蛇一般。
我的沉默不语,让她有些着急,“那黄公子是爷最好的朋友,你就不能看在我的面子帮他一把?”我刚想说我根本不懂医,谈何帮起,只听到她续道,“如此看在这份上,你再嫁不就容易许多了吗?”
再嫁!再嫁!
我就知道她根本就容不下我。不论我怎么说,再三的保证也好,她根本就不信我。
从一开始,她就没把我当成是自己人。
谢三对我越好,她便越是如梗在喉。哪怕谢三对我的好,不过是看在她的面子上,她也觉得刺眼。
“你答应嫁过去便治他,岂不是最美!黄公子家世上好,又有你姑父帮衬,你定吃不了亏。虽然是做□□妾,不过,你也知道你是什么出身……你有本事,自然能让自己怀上孩子,到时候,那黄公子的一切还不都是你的……”她极有打算得说着,将那生活描绘得极美。
我深吸一口气,掐了把自己的手。我若是还不明白,我就真是睁着眼瞎了。
对她来说,我太碍眼了。
之前大宝不在了,因为她心中不安,怕给其它两个儿子招来祸事,便分了家,装着脸子连面都不肯见,却又想有人陪着她,于是她拖着我让我立下绝不改嫁的誓约。
她找到了谢三,恐怕也不单纯。谢三声名在外,却又身家不菲,与他勾缠也算是风流至死了,一解她这寡妇数年的饥渴,二有了银钱万事好办。留着我,不过是个使唤的丫头。
却是没料到我的阴差阳错治好了谢三那奇怪的病,她有了孩子,太太也使了人跟她商量,怕是许了她不知道多少东西,她闹着要回谢家,岂没有那太太的意思。
二叔小叔突然来到,说不定也是她让人传的消息。
可惜她没想到谢三会留着我,更没想到谢三不是光明正大的带她回谢家,而是来到这个偏宅。她更没想到的是,谢三安排的身份里,我会是个这么重要的角色,重要到,她不得不接受。
但谢三留下我,安排我,在她的眼里,就算是种在了她房门口的树,她避不开,日日日日看着那棵树在她眼皮子底下越长越高……
她心里怎么能舒服得了呢?
尤其是她眼看着一个黄皮瘦脸的小丫头,慢慢齐全白净的时候。
我在心里,未尝不是把她当成是我的亲人。
我对她,并不是没有愧疚。
是我亲手,将能保护我跟她的大宝亲手喂猪磨豆,是我一手,把我跟她的生活弄成现在这样。
我忍她让她无非是我过意不去。
可现在,我觉得,我无需如此。
这个世上,有谁知道王大宝真正是如何消失的吗?
没有,除了我,没人知道。
这个世上,原就是如此残酷,我给了别人活路,她人就会挤我下死路。
娘果然说没错,世道坚难,女子却总是为难女子。
“你讨厌我。”
我打断姑姑的话,我再懒得装下去。有时候人就是这样,独个儿霸着没觉得什么,要是有人瞧有人抢,那就更是不得了了。
谢三是她跟她肚子里的孩子唯一的依靠跟指望,可对我来说,不过是没办法选择而已。
如果可以让我自己选,我宁愿住在王家村。
可谢三有办法将我嫁过人的事实瞒下来,我没有。
不听话是什么下场,我一点儿也不想知道。
可谢三有求于我,许是在他知道婆婆怀孕的时候,或是他站在门口谢我的时候,他就在想如何让我帮他的朋友治病。
唐婆子想借我出谢家,阿米阿满只求奴身有依。
所以谢三拿好吃好穿来换,唐婆子阿米阿满用忠心来换。
我想一生平安,却不知道拿什么与谁换。
我的语气可能太过强硬,她愣是呆了一刻钟才回过神来。
“我怎么会……”
我打断她的话,“除非你能一下子弄死我,不然你就去求谢三放了我。”我看着她,“这怀着肚子日夜都念着我,你就不怕生出来的孩子像我不像你?”我混说着,反正现在我对谢三已经无用了,如果让她去求谢三,我也能知道谢三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虽然我从一开始都未曾说过我会医,我也一直说我不懂我不会……真是的,谢三对我的信任,到底从何而来。
见她有些生气又有些疑惑,我微笑指着窗外道,“你瞧到摆在外面的花没有,我在山上也曾见到过,可没见村里有人对它重视。可在这里就不同了,还用着上好的瓷盆让人细心养着,只盼能让它开出最娇美的花来。”我指了指自己,“我就是那山上的花,你便是这盆里的。”
“你也不用违心说什么为了我好的话出来了,再说的多了,我也听不明白。”我叹气坐下,“你既然一心想我离开,便自去讨那路子。”我瞪着她,“你若是还想害我。”想让我做妾,我心中狠极,便拿眼去看她的肚子。
“这世上便没人能救你。”
拼个鱼死网破,她一尸两命,说到底还是我赚了。
她颤抖着举起手,“你敢!”
我怎么不敢。
相公想纳妾,我便弄死了他。
她要是想让我做妾,我便也弄死了她!
我也不再理会她,径自坐到织布机上一丝一缕的织起布来。
我不明白,人活着怎么就这么累呢。
都说人各有命,为什么我见到的人,全都不安于命。
既然上天如此安排,应该接受才是啊。
“安平,你到底是什么意思!”突然谢三出现在门口,他脸色发青,双眼泛红,正是动怒的前兆。
我怕极了,是了,我也是不安于命的,我也是怕死的。
“你又生气了……怒要伤肝,为什么你总是拿自己的身子不当回事!”而且一旦你生起气来,可知道身边的人有多受罪。
谢□□倒被我说的话震了一下,又站在门边好一会儿,才走进来,声音便和缓了许多。
“你有这本事,怎么就不能帮帮我。”
听着语气,怎么有些抱怨的意思。
再跟他说一次我不懂医,他哪里肯信……
我坐下来继续织布,“治不好的。”那么多大夫都没医好,我怎么会有那样的本事。
谢三的脸色顿时就白了,“原来如此……一点儿希望都没有了吗?”
我觉得我这话好像有点太毒了,这岂不是咒人,赶紧又补充道,“你寻个好大夫,许是有办法的。”只要不是我,他怕还是有机会治好的。
“好大夫,你都治不了了,别的大夫还有什么办法。”他直盯着我,“平娘,你为何不信我!”
我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只好装了哑巴织我的布。
“我知道你不是王家村的人,你爹跟娘也死的突然蹊跷。我下了那么多功夫去查你的身世,也只得了一个安姓。”他缓说道,“我知道,你肯定是有什么事要隐晦下来,藏在小小的王家村,定是有你的缘由。”
听到谢三的话,我一时真不知道要如何说才好,这人,真是好会联想。
“你一时心软治好了我,我是真没想到,走露了消息,是我的不是。可到了这青口城,绝没有外人知道。”
说的真像那么回事。
“谁说的,下人们不都知道了。”说什么没外人知道,难道家里这么多下人,全都不算是外人!那他的“自己人”也太多了。
谢三被我说的哑口无言,半天才挤出一句,“她是我母亲,我瞒不了她。”他皱起了眉头,“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可奇怪了,你才是他肚子里掉下来的肉,母子连心,你居然不知道你的娘在想什么。
我摸了摸鼻子,好吧,这并不奇怪。
只是他在我面前这样说话,让我觉得甚不自在。
不过这个借口,真是绝佳。
“我不过在乡下帮你一人,知道的不过是三个人。可如今呢,这满宅子上上下下,可过了百人。还莫说你母亲那边,你的两位好友……”我想着之后就会有人不断的向我求医,可我却是绣花枕头,根本无用,心中也很不满。“如此这般,还不知道有多少人知道呢。亏得你还好意思说绝没外人知道。”想到之前我平娘都光明磊落,可从此连大夫只怕都不能瞧了,“你娘只说你心不够恨……”啊,臭嘴臭嘴。
我赶紧闭了嘴,出口惹祸,怎么又忘了。
难道是因为跟谢三这个爆脾气相处的久了,所以我的脾气也急起来了。之前我十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在他的面前却是口若悬河……我深吸一口气,我这是怎么了,难道我真的对谢三不同?
不会的不会的……
“我真是……原来是如此。”谢三苦笑道,“怪不得你不肯出手,要回王家村去。我抬起头,见他的神情极为落寞。
他低下了头,“到头来,我还是什么事都办不好。”
不好不好!
他又开始了,双手都暴出了青筋,我慌忙叫道,“莫生气莫生气。”见他连眼睛都开始泛红,好似那急红了眼公猪。
“你生气就有用了!该把劲儿便到该使的地儿,知道哪里有问题,解决了便是,总是生气发脾气,就有用了吗?好好静下心,想想如何处置不就是了……”我一边说着话引着他的注意力,一边朝着门口走。万一他真的冲上来打,说不定我还能一线机会跑出去。
我望着外面却是一个人都没有,真是的!平日总见她们在眼前,现在有事了,却是半个人影都没瞧见。
“啊……”没走两路便被谢三拉住,我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他收了收手,将我抱到了怀里。
“你又长高了……”什么?我长高了吗?什么时候的事……啊!我怎么又被他抱了,我伸出手推他,反被他一把握住。
“你……”这是怎么了!这人的脑子是不是真的有问题!刚才要发火,此时是要发疯吗?
没等到我说出什么,他的手已经伸到了我的胸前,我简直不知道如何是好。
“这里也长大了……”他的语气像是满意,不不,我已经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了,这人一定是哪里有毛病。
“放开我!”我伸出脚去踢他,他也不恼,只将我压到那织布机上,如此一来,我便是想动也动不了了。
怎么办,他到底想做什么!
他喜欢的不是婆婆吗?
我又小又平……一想到他可能要做的事,还有他那与众不同的……我的心都凉了半截。
35、答应
之前看起来还颇为结实宽大的织布机横柱被压得吱吱做响,更使我的心缰碧
“你……”他到底想做什么啊!难道他是想把我羞侮至死吗?女子名节最重,当初娘就是因为这样才丢下我上吊自杀的……顿时我心如死灰,万念俱消。早知如何,何必当初……
男人果然都不是好东西,亏得我还让他有了孩子,他居然要这样对我!
我咬着牙瞪着他,“我就算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没想到他居然又凑近了一些,将我双手抓住推到身后,甚至还用力分开我的大腿挤到我面前,“恐怕要做花下鬼的,另有其人。”谢三低下头与我对视,幽黑的眼神里闪着饥渴……
不不!一定是我看错了!
我这样的丫头片子他怎么会有兴趣!
“你这样看着我,真让我受不了。”谢三的声音突然变得又哑又低,虽然他并没有除去我的衣服,却已经有一只手强行伸进了衣裳内,正在触碰我的大腿,粗糙的指节就在那块地方不停的摩蹭,他这样的动作让我突然意识到,他可能是想吓我!
因为我不肯医他的好兄弟好朋友,所以他在威胁我!
只要我答应他,答应他,他就会放过我了。
可是,我真的不懂的医,我怎么会医的好,如果一个不小心,我将那人药死了怎么办!
不过,感觉到谢三越发逼近的鼻息,我眯起了眼睛,心中发狠。就算是死了,那也是他活该!
“我答应你!我治我治!”我按住他似乎想要更深入的手,努力让自己双眼充满了真诚。
虽然这一刻我真是恨他恨的要死,可我也知道,我根本拿他没办法。
现在他吃的东西也不归我管了,找打根本就是自己寻死,除了顺从,我现在是毫无能力。
果然听到了我说的话,谢三的手就停了下来。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从衣摆里抽出手,可又凑近了一步,几乎要贴紧到我身上了,“平娘,你的耳环真好看。”
什么!
我的耳环,明明就是一点点圆头儿,有什么好看的。我心中又气又苦,又恼自己听不明白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又怒谢三已经达成了目的为什么还不放开我,更恨自己毫无能力世无所依!
就在这时,耳肉却是被谢三含进了嘴里,连同那枚小小的耳针,都被收进了嘴里,我顿时哭出了声,我实在是怕极了……
之前相公也是这样,一开始还能温柔些,在我身上只是舔舔咬咬,我都撑住了,可再后来,便是真咬真掐,能痛得我叫得喉咙都哑。
“不要……求你……求你……”
放过我吧!哪个女人不行,我知道我错了!
“下次我再也不敢了,我一定听话。”泪水流出来的时候,他便退开了。我心中庆幸,赶紧继续流眼泪没口子的保证。
“你哭什么呢?我弄痛你了?”谢三幽幽一叹,像是十分失望。好像是我打扰了他的兴致……是了,相公也不喜欢我哭,每次我无声的哭泣他都显得格外生气,有时候就能放过我。
想来男人还是喜欢女人温柔笑意的,我心里记住了,以后可千万不能随便给人笑脸,尤其是男人!
可我哭什么,他怎么可能不知道,明知故问!肯定是想我狠狠记住这次的惩罚。痛吗?说不上来……
见我没回话,他还是松开了我的手,把我从织布机上放下来,倒是很温柔得帮我擦干净了泪水,“别哭了,下次我会注意。”
什么!还有下次!
我瞪大了眼,就看到他居然笑了下,直把我吓得有些魂不附体,接着他便点了下头,“你还没给廷冠把脉,明天我再请他过来。嗯,我会安排你们私下见面,不会让人知道的,你放心好了。”他又摸了摸我的脸,便有些心满意足似的走了。
这个动作,为什么如此熟悉……可我却是想不起,到底是什么时候,还有人这样对过我吗?这个问题以后有空可以再想,可谢三的心思我却只明白一点点。
唉,之前听人家说过,女人心,海底针。我看这男人心,也不容多让!尤其是像谢三这样的男人,听他说话就能累死。
我真是十分的后悔,当初为什么要多事给他吃那妇人药!
天呐,为什么我胡乱下的药反而治了他的病!我咬着唇十分不平,像谢三这样祸害女人的恶人,就应该早早被天收了才是啊……
“表小姐,表小姐……原来您在这儿,害得婆子好找。”唐婆子急匆匆的走过来,看到我的样子,脸上显得十分同情,“可怜的表小姐,夫人真是不讲道理。”她嘴里轻轻抱怨着,又伸出手来扶我。
其实我并不是没有力气,不过她既然愿意当我弱质纤纤,我自然要配合她,便就着她的力站起来,“你刚才去哪儿了。”为什么当我需要她的时候,她就不在呢!
要是有外人在,谢三肯定就不敢那样对我了。我心中打定主意,以后去哪儿都要带上唐婆子。反正她本来就说愿意跟着我,既然这样,就应该时时刻刻跟着我才对!
唐婆子歉了歉身,伸出另外一只手打自己的脸,“都是婆子的错,只看到您跟夫人谈的正好,就寻思着去准备茶水点心,顺便安排好您的晚膳。中午您让三少爷叫去了,怕是没怎么吃好……只是等婆子一回头,阿米正在给阿满上药,我被吓了一大跳,赶紧去寻您,只是没想到表小姐你居然躲到这里来了。婆子真是愚笨……”唐婆子拉拉说了一大堆,我皱着眉头听了,却是觉得太不可思议了。
她回到我屋里了,再找到这个屋里最多几步路的功夫,她居然没找到?我跟谢三两个大活人在这里,那门都是大打开着的,她根本就是没往这里来!她本来就没找过我!可她却说是找我了,这是为什么?
我满肚子的猜疑,想问又不知道从何问起。这便头痛起来,这些个弯弯绕绕,真是讨厌!
等着唐婆子扭了帕子给我擦脸洗手,把饭菜端上来,我看着好像没什么事的阿米跟阿满,便随意开口问道,“阿满你受了伤?”
阿满的脸色立时就变了,咚的一声就跪了下来,“表小姐……阿满没事。”
嗯?没事,没事要跪下来说话?
我本想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想想何必管那么多。既然她都不愿意告诉我了,说不定我让她说,她说的还不一定是真话。还是乡下好,哪怕是有装脸子的,说一句也是一句,你只要听还是听的明白的。不像这里,就算是人家在骂你,可如果一不小心,说不定你还就当成了夸奖还在那里得意呢。
这莫非就是不同地方的不同习惯……
我也不再管阿满,让她出去做自己的事便罢了。嗯,以后我还是继续做那锯了嘴的葫芦。
多看多听少说话。
36、条件
晚上的时候,唐婆子再睡在我旁边,我便睡的不怎么安心,甚至有种相公回来了正睡在我旁边的错觉,夜里惊醒了两回。
“表小姐,您这是怎么……”唐婆子赶紧爬起来按住了我的肩膀,又握了握我的手,她的手温热的,暖和极了,我心中慌乱,反手便抓住了她。
“唉呀,表小姐,你的小衣都湿透了。”我惊慌莫名的喘着气,没想到唐婆子又摸到了我身上,赶紧点起了灯要帮我换衣裳。
我自己摸了一把确实是有些潮,“这天怎么这么闷。”都让人透不过气来。
“恐怕是要下雨了。”唐婆子随口应了我句,麻利得帮我换好衣服,帮我盖好被子,“表小姐,快睡吧。”
我躺在床上,却是睡不着。
很想做些什么,却不知道到底应该怎么做。
睡的不好,起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晕晕沉沉的。
“表小姐,不去给夫人请安了吗……”见我吃了早饭直接跟着扫霜走了另外一条路,唐婆子在后面轻轻拉了拉我的手摆。
我叹了口气,发生了昨天那样的事,我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去面对她,哪里还能跟之前一样在她面前讨好卖乖。她的脾气也太过于古怪了,说出去的话洒出去的水,哪里还有收得回来,过一阵子再说吧。
听到我的叹气声,唐婆子跟扫霜都把头都低了一些,我远远看到见在门口等着我的谢三,心里更加烦躁不安。
有什么办法,才能解决掉这次的麻烦呢?
等我跟着谢三进了屋,不用谢三出声,唐婆子跟扫霜都退下了。屋子里便只有四个人。
“小安平,快开始吧。为了能够见识一下,我昨天可是连觉都没有睡好。”聆言安稳得坐在一把椅子上,头一个开口说话。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抬头仔细看那廷冠的脸色——他肤微黄偏白,发幼细,面边有疮,眼有神……好吧,这样的人如果不是谢三一早就说了他一个孩子都没有,我又看到他脸色有些暗黄,想他是肾虚。估计我会直接把他当成正常人。
我深深叹了口气,我根本就不懂,这可怎么办才好。
如果要让我开方子抓药,可笑的是我连字都不认识!
之前做过最难的事不过是洗衣织布,现在却让我扶伤救人,我看向谢三,真不知道拿他怎么办才好。
“怎么?很难治吗?”谢三绷紧了一张脸,连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可是缺什么药材?”
聆言也接口道,“这倒不怕,只要不是什么千年人参万年龟,珍稀奇草我也能弄上一些的。”
我摇了摇头,“不是药材的问题,而是我治不了。”我很真诚地看向廷冠,“你的病,还是找个大夫治吧。”
“平娘!”谢三愤怒得望着我,眼里的怒火简直能让我如在被炙烤。
我心中发苦,他肯定是认为我出尔反尔了!
“我的病,到底是有多麻烦……还是我昨天真的得罪你了,所以你不肯出手?”廷冠冷冷得看着我,语气虽然平稳,可我还是觉得有些不寒而立。
他本来就不是一个让人可以无视的人,光是站在那里,那眼神一扫过来,都让我觉得已经被他看穿了。
可他这样好像很正常的话一出口,我竟有些想马上应下的意思……
我出手?
等我出手,死了也不怕吗?
我想了又想,看谢三跟其余两个人的神情,似乎我想不治都是绝对不行的,干脆把牙一咬,反正到时是死是活,就让上天决定吧。
“若想我治,可是有条件的。”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反正是他们一定要要求我来治的,到时候真是死了,也不关我的事。
谢三干脆的点头应了下来,“你想要什么,尽管直说。”
“第一条,这位廷冠兄,一定要听我的话,按照我的要求去做。不然,治了也是白治。”我漫天开价,这个人本来就瞧不起我,怎么可能会听我的话呢!最好这个人觉得窝火,直接拒绝了我才好呢。
没想到那廷冠居然连考虑都没便点了点头,“量你也玩不出什么花样。”
“第二条,你得住进谢家,不得出门,最少三个月。”连听我的话都肯答应!那我让你家不能回,门不能出,我看你还愿意不愿意!
一个人大活人,而且还是一个大男人,要学小媳妇一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我看你怎么可能答应!
“不是吧,小安平,你居然要把廷冠留下来做这么久客?那我呢?你可不能偏心眼啊……”聆言嬉皮笑脸的,让我心里更加忐忑,怎么好像让他这样一说,这也不是什么事呢?莫不是三个月的时间还短了?
早知道应该说三年的!
谢三闻言背起了手,“让廷冠住进来倒是没什么大不了的,可这样一算,怕是过年都不能回家,这可不太好办……”
不好办就不要办了!我在心里大喊!
这个要求确定是很困难!
谢三说了话之后,他们三个都安静了下来。
这说明我有希望不医眼前这个家伙了,我紧张得提了起气,偷偷抬眼去看他的脸色。
只见他明显皱起了眉头,我不禁暗自欢喜起来,不料他突然笑了一下。
“好。反正我也从来没把啼修当过外人,只当是在自己家了。”
谢三哈哈大笑,拍着他的肩膀,“那是自然,咱俩可是兄弟。”
我刚才的喜悦立马就变成了冰霜,我甚至怀疑是不是这个叫廷冠的已经知道我就是个没料的骗子,所以专门想拆穿我的?
我恼极了他,便张口又道,“第三条,我对你做的任何事,你都不能告诉任何人。在这段时间,你也不能见其它人,包括你的家人妻子……”我又想了想,“相好的也不行。”
廷冠冷哼一声,“除了在场四人,天知地知无人再知。”
我语结,见他连这个也答应了,不由得更加恼怒,这还是男人嘛!
“小安平,你这个可真毒啊,要让我的几位嫂嫂都独守空闺了啊。”聆言嬉皮笑脸的,还用眼神在我的身上直转。
“还有,你那个‘我对你做的任何事’到底是什么事啊……”他眼神灼灼,“我可是非常的好奇啊。”
37、豆豆
我能对堂堂一个五尺男儿做什么?
我没好气的白了一眼聆言,事实已经如此,骑虎难下,我怕也是得想个药方出来才行,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吧。
“既然如此,安平告退了。”
我朝他们微微福了下礼,便准备离开了。
“呀,小安平,你不用把你要用的药材什么写下来,好让你姑父去采买吗?”没想到聆言居然直接就提出了这个问题,“你不是一直都不想让别人知道你会医术的事吗?”
我突然很同情眼前这三个大男人,明明是我根本什么都不懂,他们反而以为我只是不想让别人知道。
一想到之后不管我做了什么,他们都会理所当然的接受,我的心情又变得有些美好起来,“是药三分毒,我可不敢给他开药方。”再说我也不敢开药方,我懂什么叫药材吗?我连字都不识,所知道的一切,不过是爹爹言传身教的。
听到我这样说,谢三点点头,“是,当时平娘治我的时候,我就一点儿感觉都没有。”
我不由得觉得好笑,人心隔着肚皮,也会弄出这样的乌龙出来。
不过,这样对我来说,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走出门没多远,唐婆子已经迎了上来,满脸笑容,“表小姐。”
说实在的,突然有个人对我如此关心倍至,亲切有加,本应该是感觉到高兴的事,可我却觉得闷,只希望她们能够不理会我就好了。
一时我竟特别想念喜儿,也不知道她知道不知道我已经走了,有没有想过我呢。
才回到院子,就听到阿米叫着豆豆豆豆的,我不由得心里一紧,就感觉有东西朝我扑来,我脚尖一顿退了一步,竟是一只大黑猫。
那尖利的爪子扑到地上,青石板上还留下了几道微微的白痕。
“啊!表小姐……”耳边是唐婆子有些惊恐的尖叫声,我也有些后怕,不论是什么动物的指甲都很毒的,这要是扑实了在我身上,怕是没那么容易好。
那猫像是被人摔过来的,这时候喵呜喵呜的叫着,似是十分激动。
我不敢靠近,唐婆子也拉着我退了好几步。
我院子里从来没有猫的,这猫是哪里来的,豆豆!对了,狗最喜欢跟猫打架,是豆豆从哪里咬来的吗?猫狗斗村里子还是比较常见的,对豆豆我还是不太担心,却还是出口唤道:“豆豆!豆豆!”
才叫了两声,豆豆便窜了出来,在我脚边打转,我赶紧把它抱在怀里,用力摸了摸它,见它精神极了伸出舌头舔我的手,到底才放下心。不过才抱了这么一会儿,我就觉得手酸,只好放下它,顺便蹲下来帮它顺毛。
这时候唐婆子缓过气来,中气十足的大吼道,“这是怎么回事,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这是哪来的野猫!”
我微微抬眼,只是院子里倒是不止阿米阿满,居然还有几个我不认识的人,不过她们统一装着粉红色的短打裙衫,耳边挂着新鲜的桂花串,样子也乖巧可爱……
“你说什么呢,大玉儿才不是野猫!”其中一个略大些的听了唐婆子说的话,立马就站了出来,可我分明感觉到她的眼角一直在注视着我。
这猫居然是有人养的?
那刚才那一抓,就不是无意了罗?
可是这个姑娘,我根本就不认识啊……
“你们是谁!”估计唐婆子也发现这几个人她根本不认识,
那出头的姑娘一听唐婆子问的话,便抬起了头,一头浓密的留海下有着一双漂亮的大眼,月牙白的肌肤显得她的嘴唇格外红润,“我是黄爷身边的贴身婢女海月。”她的样子像是对于这个身份十分骄傲,还指了下她身后的几个,“这三位都是我的姐妹。”
言下之义即她们都是黄爷的丫环?
我不禁奇怪,同样是别人的丫环,这海月就好像比别人都高贵似的。这黄爷,我想了想,莫不就是那个叫廷冠的?
想到是他,再看到这四个如花似玉的美婢子,我更加确定他肾亏了!那聆言说他几位嫂嫂要独守空闺了,这位黄大爷绝对是三妻四妾的,保不准我这一双手都不够数。
人的精气都是有数的,这样的“用”法,能不亏嘛~
我看着那海月得意的样子,想到她这样突然跑到我的院子里来,还是很不舒服。
“唐嬷嬷,一会儿你就跟姑父说。黄大爷有我们家里的人照顾就行,别的旁人还是回家去吧。”这样的人放在男人的身边太危险了,我虽然是个外行人,可也不能眼看着让这个姑娘坏了我的病人的精气。起码在我说治他的时候不行,等他走了,爱怎么得就怎么地。
嗯,把这些美人都送走,给他身边全换上小厮……这样他有力气也没处使,大不了肝火旺一点儿,等我配上一点儿清心凉血的汤食,再用强精益肾的主菜帮他补补……我就不信了,这样三个月下去,他的肾亏能不好?
唐婆子本来脸色有点难看,听到我说的话,那眼眉立马就柔和了下来,朝着我弯了弯腰,“是的,表小姐。婆子保证不会忘,一定跟爷交待的清清楚楚。”
“你说什么!你凭什么让谢爷让我们走。”海月不服气得瞪着我,我蹲的脚也有些麻了,干脆抱起了豆豆往屋里走去。
没走两步,阿米就过来要接过豆豆,“有小姐,豆豆长大了,沉得很呢。”
确实是啊,豆豆简直是一天一个样儿,在这里它吃的好睡的暖,胖了不止是一圈呢,我便松了手让阿米把豆豆抱住。
到底是混了几个月,豆豆在阿米的怀里也只扭动了一下,便安份了。
我没了豆豆这个“大包袱”,便觉得走得格外轻松。
“怎么!心虚了,不敢应我?”
海月的声音应该是甜美可人的,可不知道为什么我竟觉得刺耳。可到底懒得理她,别人想做什么,关我什么事。
我可是昨天才下定了决心,要少说话多做事的。
虽然现在真是没什么可做……不对啊,虽然我不懂得医术,可我会做菜啊。之前家里什么都没有,勉强能做出爹爹说的东西。可现在谢三有钱啊,那些之前我只听过没见过的食材,他肯定能弄来的。
一想到这里,我便觉得答应治黄廷冠不算是什么坏事了。我煮东西给他吃,肯定是吃不死人的,这能不能治好他的病,得由得天说了算。反正到最后治不好,他也不能拿我怎么样啊……我越想越美,根本就把其它人都忘了。
可没想到就是这么一小会儿,我的院子便又热闹起来了。
看着倒在那三个丫环身上脸色惨白满口□□的海月,又看着好不容易把豆豆安抚下来的阿米,我有些无语。
我没想到海月没得到我的回答居然会冲过来拉我,更没想到才刚刚拉住我衣袖的时候豆豆会突然发威,竟把她的臂肉生生咬下来一大块。
我想到那卖肉的王六爷说,我家的狗,可不是一般的凶。
38、负责
尖叫喧闹声引来了许多人,谢三把我带进了屋里。
“平娘……”谢三颇有些无奈得看着我,又转眼扫了一眼豆豆。没想到豆豆居然对着他龇牙裂嘴的,甚至喉咙里呜呜有声,我赶紧低下身子将豆豆紧紧抱在怀里。一般的人也就不说了,可对上谢三,十个豆豆也会玩完。
“豆豆不是故意的!”我也知道豆豆这次算是闯了祸,谢三的脾气那般不好,若是他一个不高兴,把豆豆拿出做成香肉了怎么办!
我低声央求,“我保证没有下次了。”不过那海月也是奇怪的很,莫名其妙出现在我的院子里,莫名其妙对我怀有敌意,莫名其妙的要拉住我,这才会被豆豆咬一口的嘛。
我更加抱紧豆豆,“是她想拉住我,才被豆豆咬的。”我抬头望着他,“我,我都不知道她为什么上这里来,我不认识她。是吧,豆豆不是故意的……”这不能算是豆豆的错!
谢三看着我,却是单膝抵地蹲了下来,“我知道。”
他知道!
我欣喜极了,“那你不会对豆豆怎么样吗?”
他扬了下眉,根本没看豆豆,却是单手就把豆豆抓起扔到一边,“我对它没有任何兴趣。”
豆豆在地上打了滚,接着便毫不在意得在我身边打转,见我没有再抱起它,便兴冲冲跑到它的窝拖出阿满最近给它做的一件小玩意,撕咬拉扯。
“……”
好像在一瞬间,我们在讨论的好像就不是一件事了。外面仍然吵吵嚷嚷的,可我却无法向之前一样细细去分辨她们在说些什么,谢三带给我强烈的威胁感,让我不由得紧张起来。
我觉得口渴,他的一只手放到了我的手臂上,当然,他只是轻轻的握住了,像是只为了把我跟豆豆分开。
“豆豆它……”我想说点什么,却被他打断了,他的另外一只手放到了我的后腰,将我向他托近,“只要那条狗没咬到你,其它根本就无所谓。”他的鼻息喷在我的额头上,我感觉到我的留海轻轻拂动带来的□□。
“那……那就是没事了。”越来越近的距离,让我的心越来越慌,门根本就没关,外面的声音那么大,随时都有可能有人进来的,尤其是如果我发出什么声音的话。
他却是低低笑了两声,“那怎么可能,咬的毕竟是别人家的婢子,如果廷冠要追究,也只好将你的,豆豆交出去了。”
我气极,“他敢!”那个人要是敢把我的豆豆怎么样,我绝对要想办法药死他。
“他敢的,黄廷冠在这里可是富甲一方,他家数代单传,打小就是娇生惯养,为人横霸,可不像我这么好说话。”不知道是不是怕有别人听到,他更是凑近了我的耳朵小声说话,我有种他已经碰到了我的耳朵的错觉。
我勉强让自己无视这样的状态带来的紧张,可我们根本不用蹲得这么近不是吗?
我想抽身站起来,“是吗?可是他家的猫先想抓我的。”我想到我差点儿就被那猫抓个正着,虽然是我闪的快,可如果我慢了一步呢。
“什么?”他的眼睛眯了一眯。“怎么没人告诉我。”可却是被他抓得更紧了些,被迫踮起有些发麻的脚尖使我不得不借助他的手臂来维持站稳。
我想让他松开我,便掐了他一下,“我刚回到院子里的时候,如果不是唐婆子叫了一声,让我能及时往后退一步,只怕这个时候,抓伤的人就是我了!”挨了一下的他手又紧握了我一会儿,接着松开,我便退后两步自己站好。
他也站了起来,门缝透进来的阳光打在他的身上,更显得他十分伟岸高大,让我感觉到自己是那样的的弱小。
“我知道了,这事我会处理的。”谢三盯着我,“你让唐婆子跟我说,让我赶她们走?”
我睁大了眼,“什么赶她们走,那是为了你的兄弟好。”说到治人我还是底气不足,便转开头,“反正我们家又不是没人照顾他,对了,最好就只安排小厮给他。”
谢三的表情有些愣,“平娘,你这是……有特别的用意吗?”
我胀红了脸,“反正,听我的话就是了。”
他点了点头,“你心里有打算就行。”
我暗自叹气,我哪里有什么打算,本来说回来好好想几个菜的,却也被这样突然来的变故给打乱了。这黄家的人真不安分,在别人的家里也这般无礼,对,就是人家说的,喧宾夺主!
我摸到桌边,倒了杯茶给谢三,想了想,“黄爷的一切物品都跟他的下人回去。”哼,既然是你自己上门要求来给我“治”,想要逍遥那怎么可能的。我先去掉你身边能用的人,到时候你想不听我的话也不成了。
“一切物品?”听到这个要求的谢三顿时反问。
我心里有了算计,说起谎话便不再脸红了,“谁知道他的病是怎么来的,你又不是少他几件衣裳摆设。”谢三的茶一口未动,我自己连喝了几杯茶水,可还是觉得口干,再倒茶壶却是空了,“反正黄爷富甲一方,你干脆把那些东西卖了权当药钱了。”嗯,那人穿的应该都是上好的料子,换成粮食绝对够他一个人吃了。
我又想了想,吃吃笑了下,“给黄大爷的新衣都用,用麻、棉布做吧。”之前在乡下一般人都是穿的棉布衣,可到了这里,谢三给我布料不是绢就是绫……总之这个人有病不找大夫却是一定要找,就连我未曾知晓的下人也跟我过不去,就让他吃吃苦。
对了,明天一早,我就可以去厨房做杂粮粥跟玉米饼子,独给他一个人吃!
反正有三个月呢,头一个月,我就让你吃糠咽菜,看你还呆不呆得下去!
“还有,除了我亲手拿给他吃的东西,别的,包括水都不许外人拿给他喝。他的吃喝,只能由我一个人负责。如果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他要是吃了别的东西,我可是不敢说有什么后果的。”嗯,也不能让他的兄弟帮他,尤其是谢三,不然他只要一句不吃,转头拉上谢三去外面喝酒也不过是一句话的功夫。
谢三的脸色慢慢便冷了下来,“我明白了,给廷冠选下人的时候我会小心的。”
我无所谓的点点头,也不知道他到底明白什么了,他的下人有什么关系,随便他了。
说到这里,谢三便抬脚出去了。
他一出去,外面立马就安静了下来,我躲着门边,看着谢三朝管家招了下手在耳边吩咐了几句,管家连连点头,接着便叫了两个别院的丫头把黄爷家的几个丫环都领了出去。
谢三续道让唐婆子好生照顾我,又朝我看了一眼,跟着也走了。
真是好不容易才清静下来。
我轻轻嘘了口气,“阿满,茶壶里没水了。”
说来也怪,此刻像是又不那么渴了。
39、规矩
一想到明天又可以下厨了,我满心都是那些可爱的它们。
不知道厨房里有什么呢?有我之前常做的野菜吗?可能没有,因为打从到了这儿,我一回都没吃过了。不过这些东西都是极便宜的,打发人去买应该花不了多少钱。哪怕就算是让我自己出也尽够了。也许不用呢,如果不远的话,我干脆回乡下的院子里去摘好了,说不定可以有这个机会见见喜儿,我还欠她几十个钱呢……
“嬷嬷,明天你早些叫我起来。”沐浴之后我提前上了床,还让唐婆子提醒我,
唐婆子应了,我努力让自己安静下来,好好睡觉。
没等唐婆子叫我,我就醒了,穿好衣服,天才蒙蒙亮。
“几时了?”我没麻烦阿米去给我打热水,将就着凉水擦了脸,冰冷的帕子一放到脸上,整个人都颤抖了一下,立马精神得不得了。
唐婆子帮我梳着头,“大约卯时二刻了。”我拉住她手,“别麻烦了,就仔细编成辨子包起来,厨里有油烟,给我套件旧衣便是了。”平时这宽袖倒没什么,现在动一动都显得多余,干脆也让唐婆子剪了两块旧衫,帮我把衣袖扎起来。
唐婆子帮我收拾完,就抿着嘴笑,“瞧表小姐这身行头,倒有点像街上耍把式的。”接着脸色就有些快了,赶紧自己打了一下嘴,“是奴才说错话了,那些人怎么能跟表小姐比呢。”还怯怯得用眼神瞄我。
其实我真不觉得有什么,不过也知道我越是说,她反而会放到心上了,干脆连话都不接,“走吧,我们这就去。昨天我就跟你说过了,这个时候还没到时辰,不会没人吧。”
唐婆子拿了灯笼走在前面,“哪能啊,昨个儿爷就说了,特别将那厨下清理了一间新的灶房出来,一应物件,都是新备的。等表小姐你见了,若是有什么缺差不对的,只管让管家去买。”
新的灶房?那说明就是我一个人用的罗?
我不由得加快了脚步,迫切得希望早点见到。
我以为我够早了,没想到厨下居然还是忙得活火朝天的,等到我来到门口,唐婆子一声吆喝,那些人都放下了手里的活计,跑到我面前来行礼。其中有一个像是管厨的婆子,头上别着一支明晃晃的金钗竟比唐婆子的还粗,长得倒也周正,腰间束着一大串黄铜钥匙,走起路来叮当做响。
“表小姐来了!给表小姐请安,表小姐万福金安。”那婆子口甜如蜜,“小的是这管厨的。”
我点了点头,瞧见这厨下却也是分工明确的,头一口大锅里正翻滚着大米,看来是在做佣人们早上用的粥,接着便是几个大大的抽屉蒸笼……
“表小姐,这是太太那边奶娘家的二媳妇,大家都叫她王婆子。”唐婆子素在我身边,将这里几个主要的人物介绍给我,“这是专门负责采买的周福,这是保着存放仓库的秦婆子……”只听了三个我也没什么兴趣听,这家又不是我当。再说了,这个厨下肯定不是准备给我的。
“不用说这个了,给我准备的灶间在哪里?”这么多人管着东西,麻烦死了,如果我要是想用点什么,还得经过这么多人的手……
那王婆子赶紧弯了弯腰引我到了隔壁,我瞧见这新刷的墙跟看得出临时弄出来的大灶,虽然不是十分完美,却也满足了。有什么不方便的,我自己大可以收拾。
我摸了摸崭新的案板,“好了,你们都出去吧。”
“这……表小姐,昨个儿爷说您要弄个小厨房,可是现买了几个小丫环,只是没想到您这么早就来了,我这就叫她们出来给您行礼!”没想到那几个人倒是不愿意走。
小丫环?我还要小丫环做什么,不过是一两个人的吃食,还用得着三四个人帮?我抽出一把菜刀掂了掂重,“不用了,都打发了吧。要是花了钱买下的,再卖给别人便是。”
唐婆子极有眼色,像是知道我不愿意应付这些人,直接就把这管事的采买的拉走了。
干净的水缸,整齐的厨具,倒是省了我不少功夫,我摸着我挑出的一把刀,其它的都不怎么合手,就这把除了样子我不怎么喜欢,倒还凑合了。这灶间倒是什么用具缺的,可连把米都没有。
我转到隔壁,只见那洗菜的丫头直接把一大堆萝卜秧子倒在地上,便去寻了些嫩的掐得动的一大把放到手边的篮子里,那丫头跟看到鬼一样看着我,惹得我在腹里暗笑。
若是婆婆知道她们在这里这样的浪费,还不知道要怎么叫呢。之前不要说这个了,就是萝卜皮都得留着,豆腐渣都是上好的吃食了……
切了一点点瘦肉,拿了两个鸡蛋,三根葱,几样用得着的姜蒜之类的调料,在已经燃起的火上放上刚刚用盐水泡了一会儿的砂锅,加上大半锅清水等它烧开。
我喜欢自己煮的东西散发着它味道的感觉,我看着煮得晶莹透亮的白米粥,往里面放了刚刚捣出来的用沙布滤了的绿色菜汁,如果我不是不想让那人知道我到底放了什么的话,我连这功夫也省了。
荷包蛋,用一点点猪肉出来的油小小的火慢慢煎成的,下面已经是黄灿灿的黄,中间却是如同糖心一般,嫩汪汪的让人怜惜……
在做与品尝之间,我不但满足了我的手,还满足了我的胃。
等唐婆子又踏进灶间的时候,我已经弄好了。
“你找东西把它端上。”我指着我完成的粥跟小菜,将灶间的大柴拿出来,让火温着,上面放着一个大大的瓮里面装了水,用热水的机会多了。
唐婆子的样子看起来好像有些吃惊,“表小姐,你已经做好了?”
我看了她一眼,她赶紧找了个托盘准备了碗筷装好。我心道这还是慢的呢,这早上大家都赶着吃完了早饭好去做活,若是慢悠悠的不是找骂呢嘛。
没想到来到黄廷冠的处所,他居然还没有起床,有个娇滴滴的声音在里面说道,“这么早,等着吧,等爷起来了再送热的来,懂不懂规矩啊!”
我顿时怒了,这个声音我耳熟的很,明明就是那个海月的声音!
好个谢三,明明答应的好好把这些人都送走,根本就是骗我的!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让唐婆子把吃食都放在外间的桌上,自己动手舀了一碗吃了,剩下的干脆让唐婆子用了,让她直接把碗盘放在这里,便拉着满脸犹豫的唐婆子走了。
哼,规矩,送上门来给我治,我就是规矩。
本来准备给你的早餐不吃,那你就饿着吧。
40、满意
虽然微微有些不快,可一想到我想得到的已经得到了,便让唐婆子自去做自己的事,我又转到厨房摸索。
我这来来回回,下人们早饭的时间早过了,所以只有两三个丫头在看火洗菜,年纪大些的婆子们都不在了。
我可以感觉到她们的视线正在偷偷摸摸得跟着我转,也许是好奇我是谁或者是我来做什么。她们看起来跟喜儿差不多大……我找到几种粗粮,各挖了一些,找到碾子将它们细细碾了,又放到石臼里使劲捣,更加幼细的时候用纱布过滤,之前是从来不用的,可那是没有条件。爹爹在世的时候,给我跟娘吃的每道甜心,都是细滑的,时常可以看到他大大的手把一张纱布随便摊开,同时就有那些细小的碎末如同雪花一样飘飘扬扬,那最最精华的便留在了我手里的盘子里,上面的爹爹同样要加上材料做成甜心,那样可以拿出去卖钱。
我没爹爹那样的功夫,只好多滤几次……我很希望,我有一天,能从我的手里做出,爹爹那样的味道。
“走走走,哪里来的小叫花子!我们才不要这样的东西!”
“爷,这位爷,别动手,这可是好东西,最最补身的。”
“去,臭哄哄的,谁要吃它!”
“爷,您再看看……”
好久没有劳作,只滤了两遍我就累了,正倚在门边想歇歇,就听到吵嚷的声音。
“是不是麻哥儿?”
本来是听听就过,不想旁边的丫环倒也开始的交头接耳。
“肯定不是,是麻哥儿怎么会没放他进来。再说昨个儿他不是送了东西进来吗?”
这个麻哥儿是谁?
我起了好奇,便也装着不在意的样子转到了后门口。厨下离后门口并不远,我没走几步,就看到两个人直靠在门边像是在看热闹,再走两步,便是有两个人正在踢打一个并不大的孩子。
我却是十分愤怒,“你们在做什么?”怎么这谢三的下人,都跟谢三一样的毛病,动不动就出手伤人!
那靠在门边的人麻利的一回头,赶紧就跪了下来,“表小姐……”
我深深皱起了眉头,有些后悔让唐婆子回去了,若是让她跟在我的身边这个时候倒是要方便很多。
“表小姐,是这小子非要卖东西,我们可用不着。”那门外的人十分害怕得向我走了两步,又赶紧得跪下来指着倒在地上的小子解释道。
没想到我以为快被打死的那人居然一个滚就爬了起来,俐落得跪着向我这边蹭,虽然是比那几个人跪得近些,倒也没进了院门。
“这位贵小姐,可不是这样的。是您的下人把我卖的活物给掐死了,这样他不买我卖谁去啊!这死了的,可放不了多长时间。”他满脸乌黑,倒也看不清是原本就脏呢还是被打的。
我见他说话都没打个顿,不禁有些觉得是不是自己多管闲事了。想想如果真让他们继续打下去,可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到底是人命一条呢。
“既是这样,你们买了便是。就算是不买,直接打发了让他走。动手动脚的,若是打坏了,徒惹事非。”
见他们都不出声,我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
难道是那东西贵的离谱?我想可能是我在这里许久没有出去,所以才压不下这好奇。
“拿来我看看,是什么东西?”
那小子一听我说要看,立马就站了起来,从怀里掏了个袋子出来,捧着要给我送上来。没走两步,便被原先靠在门边的人瞪了一眼,夺到手里送到我面前,“表小姐,这东西脏着呢,小的拿着您瞧瞧便是了。”
我探眼去瞧了瞧,灰扑扑的花杂毛,又不像鸟也不像兽,竟是个我认不出的东西。一时心中越发好奇,想伸手碰碰在这里好像又不太适合,便问道,“这是什么?我竟认不出来。”
拿着袋子的人听我这样一说,把袋子拉到自己的身边瞧了半天,又用一只手翻来覆去的看,脸上惭愧,喃喃道,“小的,小的也从来没见过此物。”
我讶然,我见识少不识得便罢了,居然连这个人也不认识?
看到那小子露出一脸的得意,我便点了点头,“不认识的东西可不敢要,你快让人家拿了走吧。”
站在门外那小子一听到我这话,立马脸色就变了,原本的欣喜还没能退下就变成了打击,那嘴角的笑容立马就成了苦涩。
“听到没有,走走走,赶紧走,不是我们家小姐开恩,打得你屁股开花!”原是在外面踢打的小厮直接把袋子扔到那小子身上,大力推了他一把。估计是受了打击,没回过神来,那小子没防备,一下子就推倒在了地上,把鼻子给磕破了,溅出一串血花。
“啊……”那如同血花一样的喷出,我仿佛觉得那血已经溅到了我的脸上……比起水有些粘糯腥甜,那就是血的感觉……
“你做了什么!你是不是,是不是把他打死了!”我倒退了一步,用手扶住护栏柱,“这么多人都看见了……”他肯定是逃不了了。
“二子!你做啥呢!”刚才递袋子给我的人大吼一声,将那小子给拉了起来,探了探鼻息,朝着我大声道,“表小姐,没事,这小子没死。”
我全身一松,几近瘫软。还好还好……
“我只是头晕!没事的,小姐!”我才眨了眨眼,就又看到那小子像是又生龙活虎的了,我吞了口口水,不知道哪里生出一种同病相怜之感,便软声道,“你是做什么的?”
那小子脸色一僵,苦笑了一下,“小姐您看我能是个做什么的。不就是撞门混口饭吃嘛。”说着他把鼻子上的血擦了擦,看起来颇有些苍凉。
我从腰间摸出个荷包,却发现里面除了一些甜嘴的凉果之外,连一个钱都没有,便看向刚才守在门口的那个,“你去寻唐婆子,让她给我拿钱过来。”
那人赶紧应了。
这时候旁边有个丫环捧了个凳子给我,我便顺势坐下,“你知道王家村不。”
那小子愣了下,又咧着嘴道,“自然认得。”
我点点头,像他这样的男孩子,自然不如同我这样是被拘在家里的。“你去一趟那里帮我取点东西,要多少钱。”当时走的那么急,我家里好多东西呢,没人空着烂得快,一想到我心里便痛的很。说好那是我的产业的,可我毕竟不能出去,若是能时常有人帮我看一下就好了。等下回,可以让人把喜儿叫来,就能把钱还给她,还能跟她说说话……
未曾想那小子还没答话,那二子便探了头道,“表小姐,您要是有个什么吩咐,哪里用得着这小子,二子帮您跑腿便是了。”
噢,是啊,谢三每个月可是给他们月钱的,让他们办事是理所当然的。可我是怕这些人把我的老底都会挖个干净……万一让婆婆知道,她让他们卖了,我又能怎么办,婆婆毕竟是当家的主母呢。
外人虽然要花几个钱,可像这样的孩子要控制也容易,就跟我一样。
等到唐婆子来了,我便不再坐了,走到我那灶间掩上门,洗了洗手,把粉倒进干净的盆里,加入刚才凉的滚水一圈圈揉着,“唐婆子,你看看外面那孩子打坏了没有,我之前的旧衣服你找两身给他穿。问他去王家村我那院子要多少钱,让他把我院子里的野菜摘来。”
唐婆子点头应下,又留了阿满在门口守着。
这么一弄,人又多了起来,估计也是到了做中饭时辰了……也不知道没有照顾着,我的菜长成什么样了……
没想到,等我又送上饭菜,那黄廷冠居然还没起床。
不过,海月姑娘倒是起了,她一手绑着圈白布,穿着一套织花黄边的对襟襦裙,头上只有一支极素的银钗,脸色如雪,如同扶风弱柳。
“表小姐,您又来了。可真不巧呢,我家爷还没起呢。”她微笑着朝着福了福身,看上去极有礼数,可我却一点儿也不满意。为什么呢……
41、玩意
我按下心头的火气,点了下头,让唐婆子把东西放到桌上,“既然黄爷不起,自然是不饿了。”我本来以为这位黄爷应该起了,毕竟早上未食估计会饿,还特意多做了些,没想到……
“唐嬷嬷,摆筷我用吧。”
刚做好的食物才是最好吃的呢,尤其是我自己做的,那是一定不能浪费的。
瞧着我吃的十分香甜,海月姑娘脸色可比刚才还要苍白了几分,乌漆漆的大眼好像也要喷出火了。
略吃了几口我便饱了,照例让唐婆子用那剩下的。也不知道是一回生二回熟,还是有了海月姑娘在一旁围观,她这回看起来倒是吃的挺美的。
一样把碗筷摆在桌上不理。
我站起身来,看着海月姑娘,微笑道,“申时我会再来。”
海月姑娘看着桌上的碗盘,冷哼一声,“表小姐,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的口气一点儿也不客气,我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好脸,“一日三餐,过食不候。”我看了下紧闭的门扉,“如果明日黄爷还是如此,就请回吧。”
“你!”海月姑娘对着我真是咬牙切齿,“表小姐真是好大的体面……”
我不觉得我需要跟她一较长短,所以我根本就不理会她,得性!以为我愿意亲自送吃食上门吗?那不是我也得了好处,答应了谢三……做戏也得做了全套不是。
好像吃得太过于饱了,我觉得有些撑的慌,便在院子里来来回回的走动,豆豆以为我是在跟它玩,窜来窜去的疯跑,惹得我忍俊不禁。
唐婆子坐在一边拿着双鞋子绣着花,她好像对我跟海月之间的不客气甚是高兴,“表小姐,就是应该这样。虽说是黄家的丫环,可也太乖张了,应该有人好好敲打敲打。”
“可不是嘛,昨天过来的时候,那眼睛都快望到天上去了。”阿米在旁边帮阿满分着线,她们好像每天都有活计,似乎光是我一个人穿的,她们都快忙不过来了,整天都可以看见她们在缝缝补补,不是裁衣绣花就是做鞋做袜,还有手帕荷包络子挂件,我有时候是想学学来着,又不知道怎么跟她们说……
阿米把线弄好了,见豆豆到了她那边,也伸出手摸它,“还是我们豆豆最厉害,看她还敢不敢随便伸手。”她又拍了拍手,“噢,说是要给你奖励的,却是忘记了。”她便轻轻拉了拉唐婆子手,“好嬷嬷,放我去厨下转一圈吧。”
“馋嘴的丫头,去吧。”唐婆子伸手在她额头一点,便让她去了。
我晒着这暖洋洋的太阳,听着她们说话,眼慢慢便迷瞪起来,许是唐婆子瞧见了,便半拉半抱得将我送到榻上,“早上起的这般早,表小姐休一会儿吧。”
我躺在软榻上,反而有了些精神,便歪在枕头上,“嬷嬷给了那小子多少钱?”
唐婆子就搬了个小凳子坐到我首下,“那小子叫唐生。给了他四十个钱,有二十个是见他有伤,让他自己去买点药,二十个就是给他的跑路费。”
我看着她对着我温柔得笑,手里摸着枕头上的花,“王家村跟这远吗?”
“噢,那可不近呢。我们来时坐的马车,可也用了大半日呢。”唐婆子想了下便回道。
“嬷嬷你也不常出门吗?”我听着觉得她好像也不是很清楚路况的样子。
唐婆子呵呵笑,“像我这样的婆子自然是不常出门的,除非是陪着太太、表小姐出去踏春、出游或是上香,自个儿是没那个空去的。”
是了,我听相公说过,赶集的时候,是很热闹的,可惜我是没法子见到的。小时候爹爹跟娘出去摆摊怕没功夫照看我让拐子拐了去,长大了却要守妇德,是不能随便出门的。
我点了点头,便窝在枕头上看着唐婆子绣花,一会儿困意就上来了,便慢慢闭上了眼睛。
迷迷糊糊之间,听到阿米回来了。
“嬷嬷……哈哈……现在闹得可热闹了…这回那丫头可要吃苦头了……”
“小声些说话,表小姐睡了……怎么回事?”
“嬷嬷您跟表小姐刚回来不久,海月就去厨下要午饭。管事的婆子不认得她是谁,她又没腰牌,哪里肯做。后来夫人房里的扫霜去了,王婆子才捡了几样小菜,可海月又不满意,点了好几味好菜,还说要赶紧做。王婆子本来就有点不服扫霜来管这摊子事,又看到海月如此挑肥拣瘦,脸可是拉的老长,就有点拖拉。没想到,刚刚做好,爷身边的望谷就来说了,厨下绝对不能做黄爷的吃食。王婆子一听脸都白了,海月那丫头点的菜可值好些钱呢,爷叮嘱了不让厨下给黄爷做饭,那这些菜可是报不了账的,得她自己填银子了……”
我开始还有点兴趣想听听到底说的是什么,可听着便觉得越来越没意思,便翻了个身,把脸在被子上蹭蹭,舒服得裹得被子睡了。
没想到醒来的时候,身边坐得的居然是谢三!
可我把一下子就吓清醒了,他看到我坐起了身,便伸手摸我的脸,他的手有点凉。
“平娘睡的真暖和。”他倚在我榻上,足足占了一大半去,我才发现我的腿居然是放到他的腿上面的,慌得不行,刚想缩回去,却是被他用另外一条腿给夹住了。
我觉得我又想哭了,唐婆子呢?阿米阿满呢?怎么她们又不见了。
我吸了吸鼻子,“姑父,姑父你松开啊……这与礼不和……要是让姑姑看到了……”我真是浑身长满嘴都说不清了,怎么会这样啊!
“她们都不在,你睡觉呢,她们怎么敢来打扰。”谢三将我耳边的辫子打散,用手梳过,“我又不是你真姑父。”他眉眼都有笑意,让我觉得他不再那么可怕,甚至我在猜想他是不是在逗我,毕竟我的衣着都是完好的,也没觉得哪里痛……他,是不是把我当成玩意儿?
我瞧着他把玩着我头发的大手,就跟我跟豆豆一样?
42、无关
我养活豆豆,给它吃饭洗澡——虽然现在喂食洗澡这事不用我干了,可豆豆跟我还是最亲。我给它顺毛,跟它一块玩,当然说它陪我玩也可以……
谢三给我户籍,让唐婆子丫环们照顾我,给我好吃好穿,还有月钱首饰——所以他现在是有空了,就准备来逗我让他开心吗?是这样吗……
可他还是我姑父啊,又怎么会不是真姑父呢?
只要婆婆就是我的姑姑,那他就是我的真姑父啊……我的脑子跟打了结一样,除了强烈感觉这事是不对的,在嘴上抗议一下,其实我,我也做不了什么……
我动也不敢动,深怕刺激了他。若是没人知道,他又只是想像逗狗一样的玩弄一下我……我难道,难道我就不反抗了?
当然不行!
虽然不知道到底是里不对,可不管是哪里不对,总是是不对,就不应该继续错下去!
我深吸一口气,力图让自己看起来有气势一些,“姑父,这样是不对的!你应该……”
“我应该怎么样?”他亲昵得靠近我,松开了我的头发,因为离得近,我可以闻到他身上有种淡淡的好像是在阳光下被晒着的泥土味道,又似乎像是什么暖暖的香,味道并不像闻到姑姑身上的那种,不同于任何人,是一种我形容不出的让我紧张又觉得安全的味道。
是,我得承认,虽然我一直很害怕谢三,可我害怕的是,处于发病中的谢三,易怒暴厉的谢三。在他不生气安静呆着的时候,我反而又会觉得很安全。我只觉得我已经糊涂了。
“你应该站在门口,或是直接让姑姑来跟我说话,你应该……”我有些结巴得说出了口,这应该的让我心虚,更语结于他坦白大胆的说话。
“平娘,我们亲亲吧。”
他像是对我所说的话根本没有听到一样,他的眼神坚定,他离我那么近,我可以看到他的眼里,正倒印着我。
亲亲……亲……
那是什么?虽然不太明白,可我倒能直觉得察觉这并不是什么好的提议。
“不……”他轻轻扣住了我的下巴,他已经向我靠扰,干净的像是刚刚刮过的,他的下巴,已经接触到了我的眼睛,使我不得不闭上了眼。
“对,就是这样……”他像是发出了一声叹息,声音含糊不清,我握紧了双手,我应该怎么做!
还没等我想好,柔软便包容住了我的嘴,温热的,我不由得咬了它一下……抱,我被谢三抱了起来,他那么高大,足以像抱豆豆一样抱起我,我紧张得呼吸,然后察觉到他再一次舔上了我的耳,一点一点的,像是在品尝什么上好的糕点一样,然后又整个儿含了进去,我听到嗡嗡,还有点像吸面条的声音。
他的心跳的很快,他说我睡的暖和,可被他包裹住的我觉得,他比我暖和多了。
我不知道怎么说这样的感觉,我知道我不可能推得开他,他也绝对不会听我松开我,我紧张于他可以会像相公一样,可是他没有……不得不说,这让我放心了很多。
谢三好像对我耳朵很有兴趣,我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想要抵挡从背部升来的,像是有什么东西爬过的痒酥感。
“你怎么没给东西廷冠吃?要知道我可是听了你的话,让他们都不许送吃的喝的给他了。”就在我觉得我再也受不了的时候,他停止了他跟豆豆差不多的行为。
一听到他说这个,我更加没什么好气。
“是他自己不吃的。”我指着我换下的外袍道,“我一早起来煮好端过去给他,他可抱着美人没起呢。”同时我想缩回我的手,当然还有我的腰还有腿……
没想到他扬了扬眉道,“哪里来的美人?”他摸了一下我的脸,“美人可是在我怀里呢。”
我,他这是在,在调戏我吗?是吗?
我皱起眉头,对于男人,我实在是不知道要做出什么样的反应才合适,不,不止是男人,应该是所有人,所有的人,我都不知道,怎么才能让我平平安安的让他们满意。
“怎么了?”见我没说话,他便松开了我,又用被子将我裹好,“你说的那个,是被你咬伤的那个吧。”
我反驳道,“是豆豆咬的。”
“是,是豆豆咬的。嗯,就是那个丫头。”他从善如流得点了下头,“那个丫环是廷冠娘子的陪嫁,她在我们家被咬伤了手,如果让她就这样回去就不好说话了,所以才让她留下来的。”他瞧了下天色,把外袍递给我,又拉过我的腿,拿起了榻下的鞋。
我正在暗自庆幸因为这鞋做的像是有些大了,所以我穿了两双袜子,他却是拿手按在我脚上比了比,“你裹过脚?”
脚也没见过!
什么裹脚,包果儿我就会做。我自己勉强套上外袍,抢过脚套上鞋子,跳到一边拿梳子梳了几下就准备随便绑个辫子。
“平娘,你还记得你娘吗?”他倒在我榻上,我几乎听到那榻都被压得吱吱做响。
我顿了顿手上的动作,“我当然记得我娘了。”
“那你娘的脚,是不是跟你一样。”他这个问题问的好生奇怪,我不由得努力回想,娘的脚……娘的脚,我居然不记得了!
我真是个不孝的女儿,我只记得,如果是夏季,娘天天都帮我洗澡,若是冬日,娘日日都帮我洗脚。
娘洗的很舒服,总是先用水帮我把脚淋湿,然后放到她腿上,双只手圈起我的脚帮我从脚底一直按揉到脚背,甚至每个脚指头,都会被照顾到,然后再慢慢泡进热水里,那种微烫的热气,仿佛就从脚心一直窜到了我的头底,是那么那么的舒服……印象里,只有娘每次洗完我的脚,甚至会不介意我的脚踩到了她的脸上,她总说,“唉呀,我的宝贝的脚真白真嫩,洗干净了,让娘亲咬一口吧。”说着会作势真用嘴去咬,我会哇哇得大叫,爹爹就会来“救”我了……
从来没有这么清晰得回忆出来的过往,让我想要大哭出声。
“想不起来就算了,那个丫头真不能呆在廷冠的身边吗?”谢三的话惊醒了我。
我低下头,用带子系紧发尾,“不行。她在哪儿,我就什么都别想做了。”
我看着谢三,“她已经浪费了两次了,再有一次,你可以让你的兄弟直接回家了。想不想治,是他自己的事,与我无关。”
43、夫人
谢三又想说什么,我摇了摇头,“我已经很破例了,当初答应的时候满口应承,现在就是这样要求那样不行。”也许从头到尾,那位黄廷冠不过是把这看做一个小小的游戏,顺应的不过是他兄弟谢三的请求。其实这样一想也无所谓了,他应该没想过我会真的能他治好,我也没那个本事真让他有上孩子,不过中间隔着谢三,我不能拒绝,他也不好全然接受。
一想通这个,我对于黄廷冠的病是毫无负担了。他生不出就是他活该!
至于他当初应下我的三个条件,我在心里摇了摇头。男人的承诺,是多么的不可信,除了我家爹爹,这世上,还会有好男人吗?
谢三皱起了眉头,想了下,“这也好办,你姑姑没几个月就生了,就说她得回避,先放到庄子上养一阵子,再送回去就成了。”
我自己不好系上袖子,正咬着一头,听到他说婆婆没多久就要生了,不由得讶道,“这么快……”
他呵呵而笑,“你以为孩子会一直呆在肚子里不出来吗?”他站起身,抖了下衣袍,“平娘,我们在一起已经一年了。”
啊,我细细回想,这日子过的真的是,好快啊。
转眼间,相公已经离开我一年了……可我甚至连他走的是哪一天都不记得了……
“平娘,你怎么了?”等我感觉到他已经把手放到了我的肩膀上,看到他略带担心的眼神时,我几乎被吓了一跳,“没,没什么……”
他的眉头便皱了起来,显得格外威严,“你是不舒服吗?今日里你走神恍惚了好几回了……”
我闪开他的手,觉得他管的太宽了,“我自己的事我自己清楚。天色不早了,我要去准备晚饭了。”
对于谢三这样明显的关心,比起唐婆子的亲热更让我觉得担心,唐婆子求个出路,可是谢三想要什么呢?我的一切可都是他给的,他想从我这里要什么,可都是理所当然的。
而且我隐隐约约感觉到,谢三跟婆婆之间,好像不是我想的那么回事,而且他似乎有些,不愿意我跟婆婆多加亲近。
我刚走到廊上,就看到唐婆子跟几个我不认识的婆子说话,她手里还握着一把瓜子,吃的正香。
我不由得咽了咽口水,爹爹从不许我这样嗑瓜子,若我实在是想了,他宁愿费事一颗一颗剥出来帮我做成瓜子饼或者跟玉米同炒成菜给我吃,也绝对不让我自己含在牙里拿牙嗑。可爹爹炒的瓜子或者是煮的瓜子都好香,偶尔能收一些这些瓜子花生核桃的干货,我都只能眼巴巴得看着,虽然我到底是能吃到,可我却觉得,像唐婆子这样吃,才能尝到瓜子的真正味道,那一定是非常美妙。
不过爹爹说的话,是一定要听的。
最多,最多我剥了再吃……
“表小姐,咱们去厨下吗?”唐婆子瞧见了我,立马把瓜子往荷包里一收,跑到我面前,扶住我的右手。
她,是在这里等我!
我嗯了一声,一边走一边想。
唐婆子的态度,太奇怪了。
她一定是知道了什么,肯定的!谢三到我屋里来,她不是没看见,她是装作没看见,甚至她是挡在廊下,不让别人进去。所以,所以是谢三跟唐婆子说了什么,可是……
我淘了米,在大瓮里放上水,又立上几根筷子,将米放在一个小钵子里,把中午调点心的杂粮粉加上萝卜汁淋在米上,再加一枚枣儿,盖上大瓮,加上大火蒸。
看着红通通的火苗,我转过头问唐婆子,“你怎么没跟着进来。”我想知道,为什么,之前唐婆子说过,她是想跟着我出嫁的时候能放出去。她不想面对着谢三,因为她的女儿相当于是死在谢三手里的。可是谢三能自由出入我的屋子,她唐婆子又为什么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我知道我的脑子不是顶聪明,但可幸的是,我的记性还不错,所有的事,只要努力去回想,我总能想得起来。上回唐婆子说来寻我,可她却是等谢三走了才“寻”到我的,豆豆咬了人,谢三来了,把门虚掩的是,那个衣摆的样式,也是唐婆子的。
她以为她在做什么!
唐婆子的脸色变得十分惊疑,她像是知道我在问什么,可又不明白我为什么要这么问。
“你以为我跟谢三有什么关系?”我盯着她,我不知道谢三想从我这样一个女子身上要什么,可她知道,所以她才觉得,她是在帮我的,她有恃无恐。
我抽出案板上的一把略微细长的切菜刀,并不十分明亮的刀锋,说明它并不常用,“你怎么不说话?”我对于身边人的算计,实在是很厌恶。对于唐婆子,我不是没有感情的。就跟婆婆一样,我可以接受她们的利用,可我要知道,原因,理由……
能不能接受是一回事,可被人欺骗,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表小姐……我,我,婆子,您跟爷……”她结结巴巴,满头大汗,我看她快站都站不稳了,她的眼神一直关注着我手上的刀,怎么?她难道是怕我用这个对她动手吗?
那怎么可能呢!
凭我的身量,如果出奇不意自然有可能会得手,可收拾起来就麻烦大了,她毕竟是跟在我身边的人,一个大活人突然间消失,麻烦可就大了。而且用这个,血会溅得到处都是的……
我轻轻笑了,把刀放下,“唐嬷嬷,你在怕什么?”我觉得我本身应该就是一种武器。在相公眼里,我是无害的,可我一样要了他的命。在唐婆子心里,我确实是个小姑娘,但她现在同样明白,我要收拾她,也是十分容易的事。
如果让婆婆知道,这个唐婆子居然在帮我跟谢三打掩护,估计杀了她的心都有了吧。
谢三对她是那样的重要,她对我是那样的避忌,她怎么能受得了,有人无视她的存在,给我挡桥铺路呢……我对于婆婆,就像是一把刀,能握在手里,刀就会刺在别人身上。若是握在别人手里,血就会从她身上流出来……
今日,我似乎想的特别多,是了,谢三说的没错,我今日确实是走神恍惚的十分厉害。
没理会唐婆子,将鸡蛋打成浆,在锅里摊成圆圆的一块,用手沾着洒上一点儿酱油水,把香葱丝儿铺在上面就直接铲起来,做上四五个。
“如果你再这样,我会让你到夫人身边去服侍。”我需要的是一个能保护我的人,不需要一个自以为在帮我的人。
我自己应该怎么做,我心里有数。
不管是什么样的路,我都会一步步好好走下去的。
唐婆子立马跪了下来,“表小姐,婆子错了!婆子只是想,爷对您有意……夫人是那样的人,肯定是守不住爷的。只要等表小姐您长大,爷绝对会将您三媒六聘的娶进门的……”她低着头,“到时候,表小姐才是正正经经的谢三夫人……”
44、单纯
我几乎快要站立不稳。
他,他是这个意思吗?
不!
不会是这样的,怀了他孩子的是婆婆啊,不是我,他要娶,也应该是要娶婆才对。
虽然婆婆年龄比他大,可是,当初他的目的,不就是跟婆婆在一起吗?掩饰我的身份,也是为了给婆婆一个好的出身啊!
怎么会是这样的?
我千想万想,可从来没想过,谢三有过娶我之意!
我深深吸一口气,这一切不过是唐婆子的猜想,对!只是她……
“你胡说!”
我无法控制地反驳,右手一挥却是打碎了一个碗碟,轻脆的碎瓷声如同劈雷一般炸在我的心上……父母安排,媒妁之言,如果……一但谢三成了我的相公……我只觉得头晕目旋,恨不能从来没听到过这个消息。
谢三,你可恶!可恨!
唐婆子跪在地上,根本不敢动,“婆子……”
“你闭嘴!”都是假的,不过是欺我年幼,“一会儿我就跟姑父说打发你走。”我将碎片都踢开,用布包着手从瓮里取出蒸得晶莹剔透的米饭,“在你走之前,我会告诉阿米,你的女儿是怎么死的。”我盯着她,“然后请人牙子,把你打发到最远最穷的地方。”
我心里如同在被火在烧,在我来到这里的每一个夜晚,都是由她陪伴我的,可她却从来对我没有一句实话。
“表小姐!”唐婆子的模样简直可以说是不敢置信了,她的双唇都在抖动。
我将萝卜洗干净切丝,微有辛辣的感觉充满我的鼻尖,“我给过你机会,是你自己不珍惜。”
唐婆子满脸丧气,“我,我……”
“为自己打算不算是错,希望过的更好是每个人的心中所望,可自以为是,忘记到底自己应该站在什么位置,那就是大错特错。”我也在尽量为自己打算,我同样希望能过的舒心痛快,可那样的痛快,不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
唐婆子那觉得对我好的谢三的喜爱,对我来说,绝对是一场灾难。
看着她瘫倒在地上,我的眼眶都在发疼,“你不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转身拿起托盘往外走,“也是我贪心了……”
其实我记得的,记得她晚晚都在地上陪我一起睡,记得她帮我按摩,记得她一寸一寸得给我擦干头发,记得她讨好的笑容——可她居然连喜儿都不如。
再看到谢三我就一点儿也不意外了。
当然没看到那位海月姑娘我也一点儿不奇怪。谢三说话还是算数的。
我把托盘放到黄廷冠面前,“请用吧。”
黄廷冠先看的是我,像是我才是一道菜深深注视了良久,才把眼神转到那红木托盘上,“这是什么?你打发叫花子吗?”
那个眼神加上那个动作表情,我如果有爪子一定扑上去将他那张脸给他画花!
叫花子能吃得了三菜一汤吗?虽然那个汤是我从隔壁取来的米汤,可我还加了点核桃粉跟花生。这水准,哪个叫花子有这样的饭食,我就跟了去!
“皇帝老子也吃不上这个,你家的叫花子吃这个?”叫花子,哪怕是在王家村,我自己也不没能吃上这样的饭,当然爹爹在的时候……如果能有爹爹,哪怕是让我做公主我也不换。
一想到爹爹我的心情不好,非常的不好,也再也压不下那股子邪火,“我数三下,如果你不吃,我可以马上端走。”
我看到黄廷冠跟谢三的脸色都变了变,我彻底在心里耻笑他们只知道欺负女人,怨恨着我不能直接把这些扔到他们头上。
“你!”黄廷冠细长的眼睛微了一下,抿起的薄唇看起来就刻薄,在他张嘴的那一时刻,我直接看着谢三,“赶情不是兄弟不进一家门,明明知道自个儿有病还总是往坑里跳,承诺信誉都是狗屁,装腔作势不显示自己高人一等就要死了是不是,不愿意治赶紧回自个儿家去,哪里来的那么多毛病。”我看向黄廷冠,“我又不是你的什么人,你当我整天就闲着发呆没事做吗?”就是我真是整天发呆,我也不愿意看到一个打从心底看不起我的人。
我从来没有这么跟别人说过话,可今天居然能在两个大男人面前这样放肆,而且我居然一点儿也不害怕,更多是兴奋。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甚至在感觉到谢三想要动手之前,我居然还敢坦白得抬起头。
“除了动手你就不能想想别的法子吗?你没听说过什么叫君子动口不动手,而且像你这样一个大男人对我这样的女子动手,你就不觉得羞耻吗?还是说除在能在我这里找到身为男人的能力,在其它地方就行不通了?”我转过头向着黄廷冠。
“您是不是觉得您还挺委屈的,得了吧,爷呐!”我想我都快疯了,“这世上委屈的事多了,你当我愿意管你这一摊子。安平虽然大字不识,可还是知道什么叫多管闲事惹人嫌的,如果您老人家真的不愿意在这里受罪,您就赶紧的跟您旁边的兄弟说,您老人家要回家,回去左拥右抱,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夜夜升歌。”说完了,我干脆坐下来,直接把托盘拿到我面前。
“你干什么?”也许是我的一番话太连串了,他们没怎么听明白,所以有点愣神。
我看了一眼黄廷冠,“您老人家不吃,我当然要把它解决了。”我板着脸,“绝对不能浪费。”
“我吃。”
黄廷冠一把抢了我的筷子,直截了当。说完说像是让他上刀山一样的先夹起了那个葱蛋卷犹豫得放进了嘴里,估计味道还不算太坏,他的表情要好了很多。
其实我对我的手艺,还是有那么一点儿信心的。
见到人家已经开始用饭了,我便站起身来,微微一笑,“那您慢用,最好都吃完。”看着谢三的样子,他好像也没在生气,或者是已经被我气过头了,准备慢慢收拾我?
我朝他们福了下身,便退身离开,走了两步又想起转身道,“一会儿我会使阿米送薄荷跟菊花水来。”葱虽然香,可是吃了口里总是不好闻的,可我又喜欢吃葱,爹爹每次都愁坏了。
我知道谢三跟在我身后,我也有话想跟谢三说,虽然不知道从哪里说起,可我觉得,我一定要跟他谈谈。
比如,唐婆子的去处。
再比如,唐婆子的话,到底是不是真的。
我觉得我真的不适合呆在这里,我还是喜欢去守着我那小小的院子,哪怕有个不太温柔的相公,有个贪财碎嘴最喜欢奉承见不得媳妇好的婆婆,经常上门蹭食的二叔小叔,时常不把我放在眼里的二媳妇三媳妇……可那里,有人会单纯的因为一块酥油饼跟我说上一个月的话,没人置疑觉得饭菜不够香,没人把我当成是一件东西……
回到屋里,唐婆子正静静得坐在小凳子上,正要日落的余晖让她看起来显得苍老了许多。
“去沏杯好茶来给姑父。”我吩咐阿满,弯了下身,请谢三入坐,“姑父请坐。”
听到我说话的声音,唐婆子才回过神来,慌张得就向谢三行礼。
谢三正挥了挥手让她出去,我叫住了她,“不用,让唐嬷嬷留下吧。”
我头一回毫不怯懦得看着他,他一样是高大挺拔,可我觉得,我其实没什么好怕的。
早在失去相公的那一时刻,我早已经失去了一切。
如果人生就是一场戏,那我这个戏子是已经唱完了唱词,应该下幕,可我既然还被留在这个台上,那就要继续唱下去。不知道唱什么不要紧,看着其它人怎么演就是。
谢三挑了挑眉,“平娘,你觉得,我像个傻子吗?”
45、求饶
谢三当然不是傻子,这里人都不傻,个个都是人精。
除了我,笨头笨脑得找不到门路。
我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我甚至不知道我到底想要什么,“谁会说谢三爷傻,我头一个不依!”我看着眼前这个或许愤怒的男人,“是我傻,是我不明白……”我是真的不明白,没人告诉我,在这个三从四德的规矩下,我这个一无所有的人应该听谁的。
我看到唐婆子很是张惶,全身都在发抖,谢三跟着我看过去,浓眉一皱,“你留着她做什么?”
我笑道,“不是姑父专门留下她照看我的吗?”我觉得我的心一定是坏了,因为唐婆子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吓得颤的更厉害了,可我却一点儿也不觉得她可怜。
为什么要骗我,骗我的人,都不能有好下场。
没想到谢三讶然轻摇了下头,“我自然有让她好好照顾你,可我没专门让她专门看着你。”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语气居然柔和了许多,“不是你喜欢她吗?我常看见你带着她……”
听着他这样一说,再看向唐婆子,只见她的脸色更加苍白,原本并不是瘦弱的身体都有些摇摇欲倒之感。
我低下头,看着我的脚尖,轻声说,“姑父,她跟安平说,您想娶我呢……”难道不是谢三的意思?而是唐婆子自己误会了,可她为什么又敢当着我的面说?
这件事太糊涂了,若是在村里,说谢三觉得我颜色可人,在婆婆怀着孩子的情况下,我可能会相信。可是在这谢宅里,不说扫霜绣雪,就是被谢三踢打的踏露,论容貌我都不及她们三分之一,横看竖看,我都不认为除了谢三以为我有的医术之外,他还看得起别的。
“请姑父处罚她吧。如此诡心之人,一害安平与姑姑失和,二害姑父声誉,三害安平名节,望姑父万万不能心软。”我躬身请求,把唐婆子打发了,可以让姑姑自己安排人过来监视我以安其心,想到自己出言顶撞,不由得有些后悔。
她那样做,不过也是没办法。
是啊,纵使她有孕,谢三的心却没有放到她身上,可她也错怪我了,谢三对我跟她虽然方式不同,可同样都是工具。一个是可以帮他生儿育女,一个是可以帮他跟兄弟之间建立更深厚的感情。
我想我这个笨脑子,总算是想通了一点了。
“唐嬷嬷,你果真好大的胆子。”谢三轻轻一笑,撩袍而坐,“让我来猜猜,你是怎么想的可好?”
唐婆子却是突然抬头,眼里充满了怨怼,“三少爷如此聪明,哪里用得着猜!”
“呵呵……”谢三按了下自己的额头,又正色道,“唐嬷嬷,不管你信是不信,圆儿她,不是我害死的。”
唐婆子爬起身来,状似疯狂,“我信,我怎么不信!我家圆儿是自己命不好,怎么会被三少爷害死的呢,那是她活该,活该……”她说话越来越轻,眼里也流出泪水,显然伤痛至极。
我不由得觉得恻然,没想到谢三还点头附言,“她也确实活该。”
此话一出,唐婆子跟我都有些无法接受,难已置信得看着他。
谢三端起茶杯饮了口茶,“她身为我的婢子倒跟谢老二私交甚密又自以为无人得知,盼着那谢老二来向我讨她的念头又不拒绝我,是她自视过高。”我心里一抖,这女人确实好不要脸,在人家兄弟之间……突然又觉得这种情况好若亲眼所见,不禁吓了一跳。
平娘你傻了吗?你几时见过这样的无耻…之人……
“不过区区一女婢我与谢老二同玩倒也无所谓,可惜她贪心不足,被人教唆来给我下药,又粗笨如牛被母亲发现。”谢三喝完了茶,把茶碗盖立起来转圈,连看都不看唐婆子。
“唐嬷嬷你说,她是不是活该。”
唐婆子一下子就软倒在地,像是被人狠狠揍了一拳那般。
“我之前还以为你并不知情,看来有其女必有其母啊。”谢三像是好笑似的摸了下袖边,“你以为你为什么会被太太打发到我这里来?还是你又自以为视得抓住了什么把柄?”这两句话像是十分好笑,谢三甚至低低笑出了声,“平娘,过来。”
他这样一叫,我不由得向他走了两步,还没等近身,他便把我抱坐到他的大腿上,甚至十分暧昧得抱着我的腰。
“这世上的蠢人,怎么就这么多……”谢三捏住我的手,送到唇边亲了一下,又转向唐婆子,“我是喜欢平娘,你当如何?”
我全身一震,谢三又将我抱紧了些,我心如擂鼓,只听见他朗声道,“不过是我家的奴才,平娘怜你因我丧女心软故多有照拂,你当她是怕了你了?”他的手指滑到我的颈边,带来细细麻痒,我不禁缩了下,惹来他的轻笑。
“不过你这奴才倒也猜中了爷的心思,本来也算得上是件好事。”谢三像是很着迷我裸在衣裳外的肌肤,让我又是放心又是紧张。
“可恼得的是,你居然敢打我的平娘主意,吓坏了她,你可吃罪得起?”谢三拉着我的手指送到他的嘴里,我全身一弹,便被他用双腿单手压制得更深,“平娘,我是不怕有外人在的。”那声音细微,我知道他是故意说给我听的。可我难道就怕有外人在吗?我本想出声,可不知为何居然底气不足,只好将头埋下。
“好乖……”他含糊一声,舌尖扫过我的指腹,那种感觉,我生平头一回遇到,竟是形容不出,只是说不出却又浑身上下不自在,只想他快快松口。
“松开……松开……”唐婆子就在一旁,可他倒是含着我的手指像是在品尝什么美味似的,我知道我的脸都被羞红了,他是没有一点儿不自在。
“那你刚才还骂我有病呢。”他倒是松开了我的手,没等我把双手藏好,他的嘴便凑到我的耳边如同吹气般说话,“我听了,心里太难受了……”
我赶紧道歉,“对不住,我……”
“只一句对不住就算了?当时我气的,恨不能把平娘揉到骨子算了,省得回回气得我的肝直痛。”谢三果然全当唐婆子不存在,誓要把刚才我的出言不逊之错给讨回去。
我挣不开他,想求饶又不知道如何说起,又羞恼于这一切都在唐婆子的眼皮子底下,跟唱戏似的,心里乱篷篷。没等到我想出什么,他又伸出舌尖舔我的耳肉,我有如针扎想要避开却被他紧紧锁在怀里,这回不止是全身麻酥,我甚至感觉到小腹有股热气从下身流出,此时也顾不得许多,我强压下这种不舒服,低声求道,“都是我的不是,我下回再也不敢了,你饶了我吧……”
那种感觉实在是太出乎我的意料,如同,如同小尿了一般,那种感觉太过于真实,我只怕自己真的坐在谢三身上尿了出来无法收场,哪里还管得了其它,只盼着他能赶紧放开我,让我能好好察看一番。
“平娘如此求饶,我可是不依的。”
46、高兴
“那你说怎样……我,我……”我只觉得腰间都开始发凉了,那种有点湿润的感觉随着谢三的动作更加的明显,一想到自己这么大的人了,居然被谢三这样一吓唬就尿了,实在是太羞耻了,顿时眼眶发酸,泪水就不由自主的下来了。
“我,我……”怎么办,说不定连他的裤子也弄湿了,旁边还有个唐婆子看着,这简直没法见人了!
我睁开眼抱住谢三的脖子,“你让她出去!你让她出去啊!”少一个人知道也是好的,谢三应该不会像唐婆子的嘴那般松,不能再让唐婆子再在这里了,她全都看去了怎么办啊!
我这番又是动又是跳的动作,他倒是把我抱得稳稳地,听了我的要求,眼睛一扫,唐婆子爬着就出去了,连门也关得好好的,一句话也不敢说。
“好乖乖……”唐婆子一出去,他就捏住了我的下巴,嘴巴也凑了过来,我躲闪不及,被他亲个正着……整张嘴都被他咬住了,我怕他是来的这般狠,这下肯定是要出血了,双手握得死紧,心里做好准备,抗过去就算了。没想到他虽然用力,却只是分开了我的牙关而且并不深入,他的舌头十分仔细得将我每颗细牙都扫了个遍,我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又听到他幽幽一叹,“平娘一下子这样乖巧,莫不是想咬掉我的舌头……”
我听他这样一说,舌头不由得动了一下,谢三便嗯了一声,将我又抱紧了些,“真要是……死了也甘愿了……”他缠着我那样紧,从脖子侧一直吮到下巴,又把舌头伸进我的嘴里,拿他的来勾我的……
如此粘粘腻腻,我伸手欲推,又被他拿住,衣带也不知道什么松了,我伸手去拉,可顾得了这头顾不了那头,好不容易才刚刚罩住,只听见昀惨簧饧19撞虐镂易龅囊律眩愕舻搅说厣稀
完了完了,我的脑子慢慢变成一片空白。我怕,我怕的要死,相公不在之后,我就再没捱过那样的疼痛了……他是不是要拿他那大家伙捅我了!我一定会死的,我想!
事到如今,我想干脆闭眼受了,我不是没有反抗,我是根本没办法……可心里扯着纠着那样的难受,怎么能这样!不能这样啊!我无法后悔的想,我原本以为谢三不会这样对我的。
“不要……我求你了……”我扭过头不让谢三挨着,努力收拢还挂在身上的衣裳,我不想这样!
“你是我姑父啊,姑姑还在呢……那是我婆婆啊!”拢的没有他扯的快,我干脆放弃,尽量用双手捧住他的脸让他能听到我在说话,“你难道想我死吗?我一定会被婆婆打死的……所有的人都会说我不守妇道的!”越说越觉得我的下场悲惨,泪水都迷蒙了我的双眼,我是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幅田境的,一想到爹娘在时,都一直嘱咐我要做个好姑娘,让我从一而终,可现在我却在跟婆婆抢男人!
我,我怎么能这么无耻!
我真贱,我一手害死了相公,现在又要被别人的男人行那只有夫妻之间才能做的事……等我死了,他一定不会放过我的!
谢三的眼睛都红了,他的喉结上下滑动着,左大腿被顶着的那处肌肤如同在被火烤,“她哪算是你婆婆,傻平娘……你从了我,万事便由我担着,别人都不肖理。”他喘着粗气,把我裸着的手臂一路舔下,接着便掀开小衣,眼神都愣了。
手又被他锁在背后,他站起来便将我抱到了榻上,我哭的肝肠寸断,恨不欲生,他整个人却是欣喜若狂,“果然……”他低下头,轻轻埋到我胸前,温热急促的鼻息让我莫名的心慌,我觉得谢三跟相公一点儿也不一样,可又觉得谢三跟相公一样的危险!
我就这样被谢三压倒在床上,他沉重的身体更甚过相公,更何况我连抓他的能力都没有,我又用力挣扎了两下,却发现这对于他来说,根本一点儿用也没有,倒让他越是兴奋。
“嗯……它还会长的……我的乖乖……”我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长什么?胸口一凉,就发现他的舌贴到了我的小-乳上,这下我不敢动了,那个地方平时我自己都不敢碰,一碰就疼,有时候翻身睡的时候压着了,也一股一股的疼。我生怕自己会疼的连气都喘不过来,没想到谢三又含又咬又吮,它居然一点儿也不疼!一想到相公在的时候,它也不会那样,难道非得有人含着,它便不疼了吗?难道,我就是个天生的淫-妇?
我被自己吓到了,平时恨不能它能不存在,可这时却万分希望它能疼上一阵,证明我的想法的是错的……
可是不疼,真的不疼。
我没办法欺骗自己了,排山倒海的罪恶与厌恶感迅速涌来,怎么会这样呢…怎么能这样呢……一定是哪里出错了……
“我是不是很下-贱?”看着谢三埋在我胸前的头,我悲伤道,我真给爹爹娘亲丢脸,我没能好好听话……
“什么?”谢三看似极意外得抬起头,在我的额头上亲了又亲,“想什么呢?”他眯着眼睛,又在我嘴巴上亲了一下,正要解开自己的外袍,便咦了一声。
我想来想去,不知道我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不由得怪上了谢三,都是他!
如果他不碰我,我也不会知道我居然是这样的下-流人!
对,只要他不再碰我了,我就不会这样了。
疼就疼吧,反正也不是没疼过……等我再回过神来,身上的衣服居然又穿的好好的了,抬头看谢三,他居然也不像是在生气(好生奇怪,之前相公一碰到我这样毫无反应,他便气的要死,非得把我弄得哭出声不可),而且还是,笑眯眯的!
见我呆呆得,谢三又摸了摸我的头,在我脸上嘴上亲了一气,扯来被子将我拢在被子里,“我叫阿满送饭来给你吃,你就别下床了。”说完,我奇怪得感觉到,他像是得意洋洋地走了……那一定是我的错觉。
谢三怎么会这么好心,放过我了,还好像高兴得不得了呢?
47、回事
被子很轻很暖,我拥着被子,又感到了那一种从身体里流出某种东西的错觉。我不禁伸手往那里探了一下,湿润微热的,是真实的。
我有些颤抖得拿出手,十分苍白的手指上有着点点腥红,是血。
是血!
我深深吸一口气,勉强让自己镇定下来,可又十分恐惧。
我知道这是什么,这个代表,我可以生出孩子,成为一个完全的女人了。
门吱的一声被打开,唐婆子缩在门边,阿米端着满满一盆热气腾腾的水进来,又掩上门轻声笑道,“表小姐,这可是喜事,您别害怕。”我低下头,将有血的手指藏在被子里,“我要沐浴。”
阿米点了点头,“自然是要的,只是厨下烧水没那么快,表小姐先泡泡脚,这天气也凉了,女孩子头一回,可得仔细保暖……”她极快得说话,帮我除了袜,捧着我的脚放到盆里,那水里并不是清水,微黄带着药香。
“这里面加了活血的药,今早我就摸着表小姐的手有点凉,这是特意加的。”阿米用手指细细得揉捏着,带着三分麻二分痛,说不出的舒爽,我不由得轻轻嗯了一声,阿米极快得抬头看了我一眼,满眼的欢喜,动作越发的用心。
我不由得放松下来,便看到唐婆子满脸嫉妒怨恨得看着阿米,这人怎得如此古怪,对着人都是这样一幅嘴脸。想到唐婆子这样的人之前我还十分看重,心中也是着恼起来。
谢三把话说的明明白白地,她女儿那般做派,也实在是怨得不旁人,不过她这个做娘的要怨要恨,也是无可厚非,可算计到我身上,实在是让我生气。
想打发了她,可她又亲眼见到谢三,谢三那样对我……若是她说了出去,我之后还怎么见人!
放她在身边,实在是让我窝火,可不放在我这里,又怕她惹事生非……正想着,阿满打开屏风,让人把浴桶摆上一桶桶倒满热水,来来去去,竟也是看也不看唐婆子一眼,我不禁奇怪。
“爷说了,表小姐万事不用多想,只管自个儿开心就是了。唐嬷嬷您打得骂得,也不用脏了您的手,有句话就成。”阿米用巾子细细给我擦干了脚放回到被窝里,我这才发现,阿米身上着的这件衣裳,竟是簇新的,耳上也特别带了一对白琉璃葫芦样的耳环。
阿米见我看她,便大大方方的跪了,干脆道,“表小姐,爷说了,奴家这回改了名字叫莺草,若是表小姐您不喜欢这个名字,也可以再改。之后奴便是表小姐的贴身奴婢,万事表小姐都可使唤我。奴家里也没父母兄弟,只有一个妹妹也同在表小姐处。”阿满竟是她的亲妹子!我不禁看了阿满一眼,许是知道了我在看她,她还朝我弯眉笑了一下。
谢三这是,抬了阿米阿满的身份,要她们做我的贴身女婢替了唐婆子?
“请表小姐放心,奴会永远记得自己的主子是谁。”阿米说完便认认真真朝我磕了三个头。
这便是唐婆子怨恨的原因了吗?
多喜剧啊,早上的时候,她还高兴的不得了,可以跟其它婆子吃着瓜子闲话,到了如今,手下的翻了身,自己成了任打任骂的无用人了。
那我呢?
谢三到底是什么意思,他真看上我了?
泡在热水里我仍然想不明白,他想要什么样的女人不能有,而且他还有婆婆啊,婆婆也同怀着他的孩子呢!这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那我呢,我又应该怎么办?我能怎么办?
我瞧着阿米又帮我加了一床褥子,换上了一床新被子,“表小姐,这被面还是我新绣的。表小姐的皮肤嫩,这床单上我也没多绣花,免得睡着不舒服。”没想到她的力气竟比唐婆子还大些,她一个人就能把我抱起来,动作也伶俐利落的很。
阿米真能干,我瞧过她扎鞋做袜,缝衣绣花。她还会做荷包打络子,剪纸扎花也行。反倒是我,除了能煮点东西什么也做不成……谢三他,到底是看上我哪儿了呢?
“阿米,我长的怎么样?美吗?”我记得婆婆说过,我娘是长的极美的,说我但凡有娘的三成,就能比得过村里的玉娘。可我印象里的娘亲,我连她的一根手指也比不上……
阿米听了微一愣神,正要张嘴说,我便丧气了,“算了,我自己知道。”
“今晚你陪我睡吗?”她拿了东西给我垫在屁股下面,也不知道这个要流多少,难道就一直躺在床上吗?之前娘也应该有的,我也帮婆婆洗过沾有血迹的衣服,就是不知道,她们到底是怎么弄的……那样感觉,真是很奇妙。
女人每个月都要流血,真奇妙。
略有些不安得躺在床上,如果特别去注意,就可以感觉温热的血在缓缓流出,我抓住了被子,刚才阿米端来一碗热热的红糖炖蛋给我吃,甜滋滋的汤水炖得极嫩的黄心,轻轻咬破一点儿就可以直个儿吸进嘴里。
爹爹不爱做甜点,如果是自己家里吃,就是做糕点也是浅甜,小时候也常吃爹爹做的糖,后来有次相公拿回几颗糖来,我也有一颗,放进嘴里,才知道,原来糖是那么那么的甜……
“莺草,你怎么会没有爹娘的呢?”可她就算是没有爹娘,也活得比我出息能干。我就是个纸扎的架子,看着还有模有样,实际上用手一捅就破了。不过我也没什么好担心的,谢三既然说了万事有他,我也就由他安排好了,反正反抗也是无用的,等他把我这个宠鸟似的玩意儿养活厌了玩倦了,我毕竟还有房子,我还有钱。
阿米是直接铺在我的床边的,她努着鼻子说,她睡的极安份,不会像唐婆子一样的。
“表小姐,您的爹娘又怎么会跟我一样?”阿米听到我问话,摇了摇头道:“我爹性子软我娘就生了我跟妹妹两个,被奶奶嫌弃的不行,五岁的时候天不下雨,奶奶最先饿死,爹省着口粮自己啃泥填肚也没捱过去,那时候卖儿卖女的多,像我跟妹妹根本就卖不出去,我娘是自己一头碰死的。”
她说完了,又笑了起来,“表小姐可千万别难过,就光剩下我跟妹妹,反而有那牙婆捡了我跟妹妹去,总算是有口饭吃,能活下来了,毕竟女孩子吃的不多,养到八岁就可以卖到大户人家做丫环了。”
为什么她的样子看起来一点儿也不伤心,我反而觉得有点冷。突然我有点生气,张了张嘴,又放下了。
“奴知道表小姐虽然年龄小,可心思细腻,人又良善。唐婆子头天晚上服侍您,您也问了她的话。但唐婆子没说假话,可也没说实话。不过您信了她,所以就对爷怀了戒心,以为她是个忠心的好人。您对她那么好,她就越发的贪心了,今日不过是她的报应。”阿米跪在我床边,轻轻道。“表小姐,奴刚才说的话,都是真的。能跟着您这样的主子,真是奴跟妹妹修来的福气。奴绝对不会像唐婆子一样对您只说七分的话,也绝对不会像唐婆子一样只把您当成表小姐。”
这人,这个人平时不是看起来极老实的吗?当然比起阿满来,她确实是要机灵点儿,可现在听起来,可不是这么一回事啊!
48、最后
“既然表小姐不想睡,奴就给您细细说一说奴知道的吧。”阿米连姿势都没换,只是又帮我压了压被角,“奴跟妹妹八岁就卖到谢家,做的是扫洒清洗的活儿,不过在我们进谢家之前,三爷就已经不在谢家了。那个时候,谢爷也不过十六岁。”她的眼神幽幽的,像是在说故事一般,我看着她侧面干净漂亮的下巴,心中暗想,她莫不是喜欢谢三呢?就像那个说书说的一样,小姐遇见了书生,便失了一颗芳心……
“太太因为三爷被迫离家,整整病了半年,等到大小姐也病重快要死了,太太才慢慢好起来,过了半年,又重新管起了谢家,老爷也少去了姨娘那里,只是太太却是再没怀上孩子。”阿米看着我,轻轻笑了下,“不过三爷因为什么被迫离家,奴却只是知道一点流言蜚语,表小姐,这后面说的,可不定全是真的,您就听听,知道就行了。”
我便嗯了一声。
“太太是原太太去了之后娶的,虽然家世人品都高过原太太柳如眉不知道多少倍,可到底是填房,还有个嫡子在前。大爷那时就已经十六了,老爷最宠的原太太的陪嫁尤姨娘也有个儿子,是老爷亲手记在族谱上的二爷,也十五了。等太太生下三爷,大爷已经可以帮老爷处理事务了。表小姐,奴不说,这些内宅的事您也是清楚的,太太一心想为三爷求富贵,可大爷跟尤姨娘也不是省油的灯,而且三爷本身有些与众不同,又少年心性最终还是受了设计,被人发现三爷赤-条条得跟太太身边的陪嫁睡在一起,而且这位陪嫁还是曾经服侍过老爷的,这事被大爷跟尤姨娘闹得极大,传到到处都是,三爷年轻气盛,以为自己做错了事羞愤离家。”听到这里,我在心中暗笑,没想到谢三居然还知道害羞。不过这事确实是传的挺广的,毕竟在王家村的时候,就连喜儿也知道这件事,说的是倒跟他母亲——这看起来,还是莺草说的像真的些。
果然那些闲话,永远都只能听听,是不相信的。
“三爷不在太太身边,虽然大爷跟二爷不能拿太太怎么样,但到底是没了底气。何况大爷二爷早成了家立了业,如今大爷的嫡女比表小姐都大些呢。”莺草说的很是平板,但也清楚的很。
我想了想,“那太太真想给,姑父娶一门好亲吗?”这些太太姨娘大爷二爷的,听得我都快晕了,怪不得谢三不肯回谢家了,带着婆婆跟我,太太的日子不好过不说,哪里会有婆婆的立足之地。
现在婆婆就要临盆了,这孩子一出世,婆婆到底跟谢三是无媒无聘的,这可如何是好?
“好亲,太太当然想了,如果不是当初三爷出了那样的事,三爷早娶了太太娘家的姑娘。”莺草趴在床头,“当时三爷的事闹的大,太太娘家的脸面没了,太太自然在谢家就更站不稳了,如果不是三爷的好朋友黄爷立马下了重聘娶了王家姑娘,只怕那事更没法收场。”
我听到这黄爷,难道就是那黄廷冠,原来如此,怪不得谢三那么热心,那黄廷冠那样帮他,他自然也要好生回报。只是没想到那人一幅看不起人的样子,为了朋友也会如此两肋插刀。
“其实这些事都是大家都知道的,更多的,只怕表小姐想清楚还得问三爷呢。”她看着我,“您姑姑入不得太太的眼,不过她怀着孩子到底是三爷的头一个孩子,所以太太也不会拿她怎么样,但要把她当成正经的三爷奶奶,那是不能的了。”
“那怎么办?”这婆婆不认媳妇,那得受多大的罪啊!
“就当是姨娘样养着吧,再多我看是不能的了,若是三爷之后再娶了正妻,这里就算是外宅了,怕是夫人生的哥儿也没能讨到多少好。不过这些都难说,全要看三爷是怎么安排的。”她迟疑了一下,也说了一下自己的看法。
这,这怎么这样呢?
我娘跟我说,千万不能有妾,有了妾,就会害死自己,万万不能有妾做妾。可婆婆这么一弄,她居然也成了姨娘,成了妾了。
“表小姐你不用担心,你姑姑是寡妇,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太太看在你的面子上,也不会把她怎么样的。”许是我的脸色有点难看,她赶紧安慰我道。
我听了她的话,不禁失笑,“怎么是看在我的面子上……”看也是看在孩子,看在谢三的面子上啊。
没想到莺草居然深深一叹,“表小姐,你的心也太善了,若说你姑姑这样的人,你就是真丢开手不理也没人说话的。哪里有姑姑跟和自己的侄女抢男人的……”她后面一句话说的极轻,我却是被臊得面上直发热啊。是啊,哪里有侄女跟姑姑抢男人的——可她说急了,怎么把话都给说反了?
身上跟心里都不舒服,我干脆闭了闭眼,睡吧,睡着了就什么也不用想了。
我闭了眼,莺草便吹了灯,也歇下了。
我总有种想伸手去摸摸那里的冲动,为什么它会流血呢?难道是因为吃的太好了,可那不是应该流鼻血吗?
睡的早,我起来的也就早了,莺草比我起来的还早,我睁开眼,就看她在我旁边做着,正缝着什么东西呢。
“连蜡烛都不点,你不怕伤眼睛吗?”这时天还没怎么亮呢。
她倒是笑了,“也没几针的东西,总得弄得齐整。”后来我才知道那就是给我做的,得绑在里面用的……
“表小姐怎么起的这么早,不多睡会儿?”她虽然是这样说,还是麻利得倒了热水给我洗漱。
我觉得,很多的事我根本不清楚,不过也不用弄的那么清楚,最主要的是,我得好好尽我的本份。既然已经答应了人家,就应该用心做到自己能做到的最好。
到了厨下,大厨房也正忙得热闹呢。
我让莺草帮我取了些玉米面粉鸡蛋,又拿了些小菜。爹说了,一个人的精神不好,什么补品补药都是假的,有的人呐,还虚不受补,就得用粮食本身有的精气去补,比什么都好。
我准备熬它一大锅米汤,加上点果子汁做成饮给黄廷冠当水喝。
用玉米煮出来的水和面,粗粗得切了一大碗,咸菜小葱炒鸡蛋,几种嫩菜尖炒杂菜,把醋跟鲜辣椒磨成面儿用小碟子装上,这就齐活了。
“表小姐,有个小子找你。”
我回过头,原来是看后门的二子。
我想了下,“把他叫来吧。”我就在这里问他几句话,这事之前是唐婆子办的,“我的荷包现在是你拿着的吧。”
莺草点头,“那是自然,不过奴没有带在身上。”
“那你快点去拿,回头就要把这早饭送到黄爷那儿。”昨天晚上就做的不多,这么一大晚上,肯定饿了,估计还是得做点儿点心,不过不知道那人的胃口怎么样,也许不需要?
“小姐好。”没想到那天脏腻腻的小子收拾起来倒还算白净,我点了点头。
“你去了我院子了?”他的个头并不高,只到我的肩膀处,那露出的手腕子比我的还细,跟这样的孩子在一起,我心里放松不少。
在王家村里的时候,嫁给相公就不能随便跟男人说话了,就算是这样的半大小子也不行,毕竟都是姓王的,说不定就沾个什么亲带着什么故了,我又是经常被人拿来玩笑的,自然要少言。到了这里,论上年龄,怕是没有比我还小的,虽然个个面上都对我挺客气,我还是有些紧张。
他赶紧点头,“我去了,您的院子好着呢,北边屋上还有人给您新翻了草,那些菜啊草啊,都长得可旺实了。”不知道是激动了还是本来就是那样,他的脸蛋红扑扑的,很是好玩。
“那我让你摘的野菜呢?”
他搓了搓手,“摘了,都在外面呢,我不敢多采,就摘了点叶子,本来还装了一大袋,可我赶了一晚上的路,就成了半袋子了……”他的眼里很是紧张,“小姐,我可真没偷懒。”
我不由得笑了,我又不是真要那些野菜,“你拿来就是。我院子里的菜,你可都是认得的?”王家村太远了,这附近应该也有才是。又想到我那院子空着也是空着,“你几岁了?”
“啊……小姐,我十岁了。”他的眼珠子骨溜溜得转,小胸也挺了起来,努力站得更直,“我力气也大,能干活。”
我扫了一下他有些颤抖的双腿,“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我哪里还有家,不过就是个吃百家饭的罢了。”他说话声音低了下来。我心里一软,有心想助他一助,反正按照莺草的话说,就是啥亲戚都没有的才听话。反正他能碰到我也算是那个什么,缘份。
这样我有了人在那里,王家的人也贪不去我的房子了,那可是我最后的退路啊。
49、日子
说好了让那小子帮我看家,除了我之前住的旧屋子不准进之外,别的房子任他挑东西任他使,每月再给他一百个钱,而他得听我的话,每隔几天得帮我送些野菜来。
我边走边想,如果这小子干的好,人也老实,可以让他把鸡啊鸭子,还有猪养起来,我这里有钱,还可以买些田放到我名下再租给人家种,嘿嘿我也能做个小地主了!我想着就觉得挺美的。不过到时候,就得跟他签个什么文书之类的,一想到这个,我又希望自己能认字就好了,到如今,我连自己的名字是怎么样的都不知道呢……
“黄爷早。”
莺草朝黄廷冠福了福身,放下托盘,便赶紧帮着未曾梳洗的黄廷冠倒水顶帕。
我偏过头不去瞧他,昨日是我孟浪了,他到底跟谢三不同,我也不能总是让谢三拿住话柄。
一时我便想同他说声对不住,可见到他好像没事人儿似的,又怕是不是自己担心太过,让他把我当成无事生非的野丫头也没什关系。
我站在一旁,因无人说话,实在是有些难安,便想先行离开。
“你还有什么没交待的,不如今儿一气说清楚了吧。”走离门边没几步,他才不冷不淡的开口了。
我停下脚步,“别的也没什么,只请黄爷按时吃我送来的饭菜、点心。”因一走动那感觉就特别明显,我也不想做太大的动作。
他听了不置一词,我也就干脆走回屋了。
我实在担心,那么小小的一块,若是我流的太多沾到地上怎么办!还是呆在自个儿屋里好。
流血的日子我就只管做了三餐让莺草送去,那粥饮汁后来又我添了些野菜汁跟蜜枣,我尝过味道,有些甜又有些苦,最后还是有些回甘,也算不上难喝。这时节已经没什么新鲜蔬果了,
所幸前个儿想到板粟,让唐生帮我寻了许多回来,每日新剥七八颗,让山语盯着黄廷冠慢慢嚼咽吃下。我早听爹爹说吃粟子对身体极好,只是这玩意儿不好克化,不能多吃。
唐婆子没了近身服侍我的资格,便被莺草嘱在院门看守。秦管家新送来两个模样乖巧的小丫头给我使唤,并四样发钗两对耳环还有一对碧汪汪的玉镯子,甚至帮我把唐生的月钱都开销了,又说以后买东西用不着我使体己银子,只打发人给他一句话便罢了。
如此虽然谢三人没来,我却觉得他又来羞辱了我一回。倒是这样一来,我院子里的丫头婆子都看起来越发的老实了,见了我好像恨不能替我把路都走了。除了做好三餐,我便懒得动弹,那午下的阳光照着整个人暖洋洋的,我让她们移了榻,便在榻上闭着眼歪着,一会儿便真睡着了。
“好姑娘!你只当帮嬷嬷说句好话,求表小姐一句实话。”我迷糊着,这不是唐婆子的声音吗?她这是再求谁?我不由得尖起了耳朵。
“好嬷嬷,我如何帮你说句好话,说句不好听的,我现在在表小姐心里,可不如唐嬷嬷你那时。可惜你老人家……”是莺草啊,是了,我休午,她自然是在外面守着的。
“唉呀,我怎么会不知道,这世上又没个后悔药吃。我当时是鬼迷了窍,猪油蒙了心了,可要杀要剐也得有个头吧,反正我是认了,可这没着没落的……”她的声音越发小了,又加有抽泣的声音。
好久莺草都没说话,只听唐嬷嬷低声哭诉,“我怎么会想到,表小姐是这样烈性的……”
“呸,好个婆子,你当表小姐是什么人,她自有她的脾性,也轮不到你来说道。你贴贴自己的良心,到了表小姐这里,你哪一日过的不是好光景了,平素里表小姐吃的用的,你哪里没沾了一样半样,旁的不说,那些点心干果表小姐不怎么爱吃,你便装了多少回去给你的小孙子。”我竟没想到,我这里也是有便宜可占的。
“当初我们一道来的,我也感谢嬷嬷你把妹妹跟我留在一块,又是表小姐这样好性的主子……可你当表小姐是大小姐那般好糊弄的,你也是照顾了几十年的老人了,表小姐这样的做派,只怕要多少规矩喂出来的,哪里轮到你胡歪胡作……”莺草说我好性,真是有些意外,不过那大小姐不知道又是谁,莫不是谢三的相好?可听这个称呼又不像……
唐婆子赶紧又道,“我知道……”话还没说完,便被莺草抢了白,“你哪里知道,你就是觉得表小姐年龄小。可你想过没有,表小姐失了双亲,又有这样的姑姑,这人都是逼出来的,她就是冰雪的肝也被这世道教的透透的了。别的不肖说,只说咱们爷对她的看重样儿,你怎么能轻狂起来……当日表小姐话里话外都让你多重着些夫人,就知道她极是重孝从礼,你偏偏只当表小姐没把你当成贴心人,暗地里说出了多少闲话,只把夫人跟表小姐都闹得伤心。你自以为做的隐晦,可笑不过是众人看在表小姐多少依重你不说出来罢了。你当太太那日让李嬷嬷来做什么了……踏露那日便被爷踢个半死,若不是表小姐受了伤让爷跟夫人慌了神,你看你讨不讨得了好!”
这一句句说来,我都有些惊心了,原来在我不知道的时候,还发生了这么多事。怪不得婆婆对我越来越坏,原来是有人故意使坏!我慢慢坐了起来,心中发狠,只恨这唐婆子根本是无事也得吹起三层浪来,白白打搅了我的清静。
“我们做下人的,哪里能管得到主子头上去,夫人怀着孩子,爷心里有着表小姐,各自照顾好自己的便是本份了,你非得想抢个什么体面,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些年来,那些知道爷的事都被太太打发的打发,卖的卖,你能被太太打发到这里来,原就是准备好了给爷出那闲气的……你不烧高香庆幸表小姐高看你眼也便罢了,还真当自己是表小姐的乳母嬷嬷了?”莺草说话越来越快,就跟恨不能一下子敲醒了唐婆子才好呢。
我抱紧了被子,想来这太太也是用心良苦,儿子走了还是费尽心机为他打算谋划,我想到在王家村的时候,偶尔谢三也会几天都不回去,可能就是去见太太了吧。是啊,这个世上,哪里有娘会忘了孩子的……就像我娘,像婆婆,无非也是为了让自己的孩子过的更好。
我娘是为了我的名声,而婆婆是为了她孩子的命跟未来的日子……
50、甜心
“你啊你……这些也都算了,你居然还想威胁表小姐,也不知道你哪里来的胆子,表小姐看起来柔弱,那心里可是明白的很呢……”
我把手放到我的小腹上,以后,我也会有孩子的……对了,婆婆,不姑姑也快要生了,我就要有侄子了。
我有一阵没去看姑姑了,自那天我说出那样的话,我便没有底气也不敢去给她请安。我应该做上几样点心,好好去跟她认错。
“那可怎么办……爷……”
声音渐没了,再一抬头,便有人挡住了我的阳光。
“好平娘,可是在这里等我?”
哪里!没等我反驳,他的唇已经落下,我就好似块被人含进嘴里的糖,要被活活吮化了吞进肚里。
抱着气都喘不过的我,谢三倒是好高兴的很。因休午脱去了外袍跟小袄,这下更让他轻易探进了小衣里,粗糙的指节徐徐而上,让我更加窘迫。
“你干什么……快松开…”自打那日在唐婆子面前玩弄了我一回,他算是知道了我弱点一样,人一得空了就拿我来寻开心,好在莺草偶尔也能挡上那么一两趟,只可惜到底他是主子,最后我只好让自个儿单独跟谢三留在屋里。
“等下我便要去趟远门,怕要有十几日不能回来……”谢三一屁股坐到榻上,双腿斜着将被子一抖,左手一伸一拉便把我连人带被子搂在怀里,好在他还算有点良心,知道把我裹严实了。
又想到他虽然总是来,也不过是亲亲抱抱,最多就是摸摸……有时候我心里庆幸,只要他不要拿那东西捅我,我,我也就半推半就……反正我自己心里清楚,我早就不是什么清白之身了,只要他不说出去,就掩耳盗铃当没人知道好了……可我更明白我不应该这样做,我想不出办法,抗不过谢三,让我立誓做那贞洁烈女跳井上吊撞墙,我又绝计做不出来。
我不想死,我想活,好好活着。
“去哪儿?”我窝在被子里,缩着被他的鼻息弄得痒麻的脖子,赶紧答他的话。我若是不出声,他更是闹的厉害。就这样他也是不依,拉出我的双手环住他的脖子,歪在大枕头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抚弄着我小小的□□,说不出的酸麻滋味,像是要钻到骨子里去了,难受得我全身都在发烧。
“廷冠不能出门,我去帮他看下这季的货查下铺子,顺便再收点账。”他眼睛亮晶晶的,很快答了,又拿嘴儿对着我亲舔了一回,“你想要什么?”
舌尖有点疼,我想要什么?我想你之后别这样对我了,这样能行吗?我皱着眉头,忍住他那揉搓时我想要脱口而出的□□。
“不要吗?”似是觉得这样还不够,他慢慢拉开我衣服上的系带,一脸期待。我急了,这感觉太奇怪难过了,赶紧按住他的手,“不要。”
他沉沉一笑,“当下是不行了,不然我可走不出这门。”我刚松了一口气,就被他用被子一罩侧过身半压在我身上,“我给你带好东西回来,你不谢谢我吗?嗯?”语气像是我多不给面子欠了他多大的情一样。
我真想咬他,又不是我想要的,我为什么要谢谢他!
“别,别,我们好好说话……”没想到他的动作那么快,这被子罩下来,也被他拉来了衣带,他的鼻息已经喷到了我胸前的肌肤上,热辣辣的让我不安。昨天晚上我已经没有流血了,可被他这样一闹,我又觉得可能还没干净,一会儿弄到被单被子上多难看!
谢三深深吸了一口气,抓住了我的手放到他胸口,“好,我们好好说话。”没想到他居然应了,早知道我应该要求点别的!不过想来别的他又不会这样答应了,说也是白说。
“怎么不说了?不说的话……”不出声他就动手动脚的,我不得不赶紧找话说,“嗯,你要出去那么久,那你收拾好了吗?”出远门,大约要收拾衣服鞋袜干粮什么的吧,“要我帮你烙点饼子吗?”这个好!被子里闷闷的,微热里带着他的味道混着我的,让我想马上就起来。
“呵呵……下回吧,我提前告诉你。”
我的鼻尖都冒出汗了,“不用下回了,我现在就去给你弄,很快的。再做点儿小菜……”别说烙饼小菜了,现在让我做席我都干。我抽出手飞快得系上衣带,才转过身想下榻,又被他压住,连下巴都放到了我肩榜上,“我不吃甜的,要咸的……”
“好好。”我挣开他,麻滑穿上衣服,套上鞋,将头发随便梳了梳,便拉着莺草去下厨的。
走的时候,我恍惚还能听到他低沉的笑声,脸上更是臊的慌了。
说来我也很久没给谢三做吃食了,到了这边就连我自己吃的都是由王婆子根据我的定例安排的,当然当下在给黄廷冠做饮食,我就主动让那边停到了我个人的,免得浪费。
在王家村的时候,他的脾气暴,我哪里敢放重盐,都是清淡为主,就连红烧也不会刻意少放些盐,甜心也做成甜的……
我刚烙上第一张饼,他身边的谢猛就来取,说是要赶紧上路,不然赶不及路。没办法,想来他身边的人也会准备好别的吃食,这个就给他当点心好了……一走十几天,真好!
要不等过了这段日子再去看姑姑,这样就可以消消停停逍遥十几日了。
调的料多了,干脆晚上就让黄廷冠吃玉米饼子加杂鱼汤好了,嗯,再炒个云耳,这东西泡好了看起来真可爱啊,我捏着那黑黑滑滑的小耳儿。黄家就是有钱,这些干货确实是漂亮,跟不要钱的似流水一般送来。不过可惜据说现在一个黄家人也没能见着他们爷呢,难道黄廷冠连平安信也没往家里写一封?不该啊……
我记得要让秦管家使个人去黄家说一声,他家爷在我们这里可好着呢,不用担心。这样拼命送东西,守门挡着就快出汗了,你说怎么黄家的人就知道派些女子过来呢?你说你派个小子来,秦管家哪里就不让你见了。说来也奇怪,你说秦管家怎么一见黄爷派的是女人,就收了东西端茶送客了呢?真有意思。
51、愧疚
“表小姐,唐生在外面呢。”我做饭的时候,莺草就会自行到外面去守着,除非我叫她,不然肯定连门都关的好好的,好像我在做什么极隐秘的事一样,可若是我叫住她,又感觉很奇怪。
“叫他进来吧。”我看了眼盆里泡着的野菜,隔三日他便过来一次,他带的野菜肯定不止是我院子里的了,那东西哪里长得了那么快,怕是不知道他从哪里现摘的,现在天越来越冷了,也不知道要多辛苦才能找那么一点儿……他可是比我还小呢……
唐生跟着莺草规规矩矩的走进来,低头就跪下,“给表小姐请安。”
我皱了下眉头,他膝盖咚的一声磕到地板上,我就莫名的发堵。我像他这差不多身量的时候,也是这样跪在爹跟娘的面前,只是他们再也不会醒来了……
“你起来吧,男儿自当有骨气。以后见了我不用跪,用心把我的话记着尽力帮我做事便罢了。”不是有戏文唱那顶天立地的好男儿,跪天跪地跪父母,血汗流尽不流泪嘛,我之后还多有依托他来做事,若是扭了他的脾性跟唐婆子一样只知道屈膝诡滑,我怕是得把肠子都悔青。
唐生赶紧站了起来,脸上带着笑,“多谢表小姐。”
我见他这鬼滑的样子,就想起那日他在门外被人打倒也是知道装死的,现下却是穿的我的旧衣,看起来不伦不类的直让我发笑。
莺草见我笑了,又看了唐生两眼,从柜子里取出一碟我煮的奶瓜子抓了一把给他,“好小子,见你来了能逗我们家表小姐高兴,这是赏你的。”
唐生眉开眼笑的接了,“多谢姐姐。”
“莺草,你多拿一百个钱,让唐生买件好冬衣。”想到相公的衣服就是太大了,不然让他改改也能穿,又转头问唐生,“你会针钱吗?”话一出口,我便有些脸红,我自己都不懂得那个,怎么问起一个男孩子了。
果然唐生一听我问他这个,耳朵动了动,捧着瓜子的手也有些不安,良久才吱吱唔唔道,“我不会。”
我瞧他那小媳妇样儿,顿时捂着嘴笑出了声,“呵呵……”莺草见我笑,唇边也带着笑意,倒是唐生脸红红的,连脚都开始动起来。
“好了,是我不是,我那屋里还有些冬衣,就是不合适你的身量……”余下的已经不必再说,唐生极是松了一口气,我又指着莺草笑道,“趁着这天还不极冷,你使上几个钱帮你莺草姐姐买根漂亮的头绳让她帮你缝补起来,也尽够你换洗了。”
闻言唐生咧着嘴直点头,“是,唐生这就去买,莺草姐姐你喜欢什么样的?”他倒接嘴也接的快。
走在去黄廷冠院里的路上,我还有些收不住,想想又忘了告诉唐生不用再送野菜来了,“等你碰见唐生,让他不用再送野菜来了。”
“是。”莺草痛快的应下,瞧着我心情极好,“表小姐,你就应该多笑笑。”
我偏过头去瞧她,“怎么,是不是我这一笑,就迷了你的心了。”忽然想到爹曾经说过峰火一笑倾国倾城的故事,我又渐渐收了笑意。原是打趣的故事,可娘听了却很不高兴,最后也只说了一半爹爹便丢开了,也不知道那位美人最后怎么样了,娘又是为了什么不高兴……
“表小姐?表小姐……”莺草拉了拉我的衣摆,我才发现,我们已经走到黄廷冠的处所了,而且就站在我的面前。
我赶紧朝他福了福身,“黄爷安。”
他的唇抿得紧紧的,从鼻孔里哼了一声,“见到我就板出一幅□□的面孔,我黄廷冠可是得罪了安平小姐。”他扫了一眼莺草托盘里的吃食,皱了皱眉头,“若不是啼修少了你银钱,你尽管直说好了。”
我明白他是觉得最近的吃食尽是些青菜粗粮饼子,多也不过是炒个肉片炖些鱼汤,怕是狠狠刮了下这位爷的油水。
我算了算日子,他到这里,我煮东西给他吃也有十数日了,再吃上五六天这样的清淡食物,到时候天也冷了,可以多一些炖焖的牛羊猪肉。
“黄爷说笑了,为了您的身体我们全府上下可都是尽心尽力的。”除了爹爹我,我从没有跟别人商量菜单的念头,只好拐过话头。
黄廷冠已经坐下来净了手拿着玉米饼子,把筷子一伸,“这便是你的尽心尽力?”
我瞧他原本有些腊黄的脸色已经有些红润,那唇色也漂亮了许多,此时微嘟着很有几分撒娇可爱的样子,“难道黄爷尝着入不了口?”虽然我大半是做的素食,可我却极少重样,好像这些日子,我还没做过同样的菜色吧。
他闻言皱了下眉头,“这倒不是……”看来他还不是十分挑食,也没故意要为难我的意思。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他倒也不是十分骄横的公子爷,比谢三要温和冷淡的许多,为人也极有原则,也确实是个说一不二的人,就是嘴巴毒辣了些,饶不了人。
莺草将我刚才做好的露饮倒进黄廷冠的大茶壶里,“呀,今日表小姐您做多了。”
这东西放不久,冷的没热的好喝,如果过了夜便会变味,所以我一向不多做的。
“好小姐,那便赏了我吧。”莺草捧着还余下的小半壶,噢,这回的我里面加的是野菜汁跟圆肉水,味道有点奇怪……
“你……”
“放下吧。”
还是不要了吧,我正想开口,没想到黄廷冠居然让她放下,我瞧着那壶,挺大的啊,难道那还不够他喝的。我看着他的脸色好像有点不好,顿时觉得自己太想当然了,之前都是按照自己喝水的量加了二分给人家送来,其实人家根本不够喝!
这可怎么是好!
我看着黄廷冠,心里充满了愧疚,我限制了人家的吃食饮用,可居然没有给别人足够的供给,吃的也就算了,连喝水都不能满足!
52、聆言
不用我说,莺草便放下了。
我正想说话,没想到黄廷冠的脸色居然黑了一点儿,我便住嘴了,这实在是不好意思,如果不是今日我无意中多做了,可能他绝对不会说的。
原来他也挺害羞的,我捏着帕子,想到黄廷冠的黑脸,心中暗笑。
如此每日我除了露饮,还少少的放一点干花煮水给他喝,就连送完了饭,也不会马上就走,会看着他吃完了,说上几句话再离开。
过了五六日,下了一场雨,天立马就凉了许多。
将吃食准备好,洗干净手,我便觉得有些冷,不由得搓了搓手,莺草见了赶紧从荷包里掏出个小瓶子,倒出一些油出来给我涂到手上,又使劲按摩了一番,“表小姐也太不注意了,这冬天水凉,风冻干冷,您就是再怎么不喜欢用这些,也多忍耐些……”她对我的事比她自己上心多了,冬衣早早她便备下了,我穿的直发汗。每日起来的时候她必已经起来了,帮我洗脸梳头,我之前不喜欢那些油腻腻的香油,可天一冷,她在这事上就不听我的了。
天越冷,人反而要吃的多些,今日我特意准备了羊肉暖锅,使了一点儿爹爹配的香料,便炖的整个下厨都闻得到。
暖锅用的东西多,我提了个食盒还是拿不下,让莺草又抓了两个丫环帮我一起送去。
“哟,小安平,你这是做的什么,这么香!”
我抬头一看是那位叫聆言的,他今天穿的滚了边的深青皮袄,戴着小毡帽跟耳捂子,竟比年画上的人还好看,我朝他福了福身,“李爷好,今个儿您怎么有空来?”
怎么样也认识了快一个月了,谢三跟黄廷冠李聆言的关系我还是知道一点儿,毕竟莺草不像唐婆子,是有话放到肚子里盘算了再跟我说,她就是故意也会把自己知道晚上在我耳边说上一遍,我就当是闲话,到底也清楚了几分。
黄廷冠是黄家的独子,当初为了帮朋友谢三,娶了太太的娘家姑娘也就是王家的姑娘,虽然同样也是大把的甚至为了让亲家满意多加了许多陪嫁,可黄家家大业大,本也不需要用媳妇的嫁妆银子,到底没让黄廷冠的母亲满意,毕竟她属意的是自家那边的姑娘。不过好在她虽然不是极喜欢这个媳妇,可也没为难过她。但莺草说,就是黄家太太不怎么喜欢她,所以黄廷冠的屋里的人一直不少,就连婢子丫环,都使的极漂亮的,而且黄家的事,也不是由她管的。
至于李聆言,可是要把黄家太太叫姑母的,他跟黄廷冠可是亲亲的表兄弟。至于李聆言,李家一向低调的很,没故意去打听,莺草对他所知的甚少。
“我可没有廷冠那么逍遥,一说放开不干,就有啼修帮他收拾顶上,还有小安平细心照顾着。”他整个人都是极和颜悦色,说话的声音就像那雨珠滚到水缺里一样。
我举了下手里的食盒,“李爷吃了没有?就是吃了,也可以陪黄爷喝上两杯。”到了冬日,黄廷冠穿着细软的棉衣袍,可不像他这样长身潇洒,我又嘱咐她们做的厚,倒把他裹的跟颗球似的,唇红齿白很有几分颜色,有一回他站在窗边朝着我跟莺草一笑,莺草的脸都红了好半天,好久没回过尽来。
“那是自然!”李聆言就做了个帮我拿的姿式,身边的小厮就赶紧上前来帮手,我也干脆将那有几分重沉的食盒丢给他。
李聆言扫了一眼那食盒,有几分奇道,“莫不是小安平知道我今日要来,我看这准备的不少。”我正将手缩进皮套子里,瞧他眼里波光黑润,便抿唇打趣,“可不是,我今早掐指一算,有贵客要到了,忙让莺草去买的新鲜好羊肉呢。”
“亏我还以为平娘是为了我,没想到竟是聆言到了。”本来就不是很远,又是半路上遇到的,这两句话的功夫也就到了。
黄廷冠站在门口,脸上看不出什么喜怒。
我知道他虽然表面上这个样子,其实心里极欢喜,便只弯唇笑了笑,便让人将干净炉子摆到桌子上,摆上碗筷。
“我的好哥哥,这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不不,看你这样子,真是极滋润……”李啼修啧啧而言,“我之前还不信平娘有样的……原来竟是真的。”他看着黄廷冠双眼只放光,说话也越来越轻。
我侧头看去,仍然是不久前的两个人,不过黄廷冠改了装扮,又让我禁了酒色,每日露饮精心调养着,确实是胖了一圈,之前那些小痘痘早已不见,现下那皮肤竟如同新雪一般,白嫩嫩的喜人。
看到他在我手里渐渐变好,我心里也极是欢喜。
“小安平……你可真有本事……”李聆言极激动得偏转了头夸奖我,又愣神了一下,被黄廷冠拉着入了席才好些。
见两人已经吃上了,我便使了莺草让下厨多切点儿肉菜来,免得到时候不够吃。
“闻之香扑鼻,尝之味鲜极。”李聆言沾了点芝麻盐的半甜酱送入口中,细细品尝了便大加赞赏。
不论是不是故意夸大,我心里都极高兴。
这是爹爹自个儿配的料,就是拿到外面去卖的也没用这个,都是用来冬天自己家吃的,我也好久没尝过了,刚才试味的时候刚刚送入口中,我几乎掉下泪来。
我爹爹,是最棒的。
“怪不得表哥你看起来气色这般好,原来你天天都在吃这些美食。”李聆言喝了一口汤,满意得舒了一口气,“真舒服!”
他这样一说,黄廷冠便挑高了眉毛望向我,眼里充满了兴味。
我知道他其实少有开荤,根本没有像李聆言说的那样天天如此。可我自觉我所做的小菜也当得上美食二字了,所以并不回避得坦然看他。
黄廷冠眨了下眉,便举杯而笑,“那是自然,我不但每日食美味,也可时时见美人呢。”
他这是拿我打趣!我脸上一热,暗道这黄廷冠居然是个人来疯,他表弟没来的时候,虽然餐餐都吃尽,可从没夸过什么美味……还有什么美人的……
倒是李聆言听了黄廷冠的话真侧头细细打望我,让我恨不能起身离开,又觉得太过,不由拿眼神瞪黄廷冠。
“确实是好……怪不得……”李聆言收了眼神,又低语了一句,便举杯向黄廷冠,“好,既有美人在侧,自然要佐美而食,来,喝一杯!”他本是书生气极浓,这下竟颇有几分豪气。两人干杯,酒醉汤暖,均面上飞红,俱是面如冠玉。
我啜饮着热呼呼的暖汤,阻止了山安继续暖酒的动作,“不可多喝,浅尝即可。”好不容易让黄廷冠禁了这么久的酒,这样几杯便差不多了,我可不能自打嘴巴。
山安赶紧缩身退下,我见他们吃了不少羊肉,便让莺草去取了米饭来,“品酒便罢,两位爷请用些饭食。”
“诶,小安平你怎得如此小气,这才几杯!”李聆言摇了摇杯子,额上出了些许热汗。
我让山安收了酒具,“不可贪杯!”我想了想,他到底是客,又亲倒了一杯给他,“如若不肯,那便让您表哥,看着您喝吧。”我朝着黄廷冠一笑,想如果真让他看着别人喝,不知道有多痛苦呢!
不知道这几杯梨花白是不是已经让李聆言醉了,他伸手取杯居然按到了我的手上,轻轻一拂,如同水流滑过。
“那怎么使的,我还是陪着表哥吧。”李聆言将酒一口干了,让山安收走酒杯,又箸了一口菜,侧过头来看我,“没有美酒了,小安平可让我们拿什么佐酒?”
我早已经吃饱,见他竟有几分撒娇讨赏的意味,不由得轻轻一笑,扣了下手指,“可惜这里没有李爷想要的呢。”我是听说过的,有些爷外出吃饭,必是要歌舞助兴,或者是弹琴抱琵琶,悦耳之音。
“你怎得知道没有?”李聆言目不转睛得看着我,颇有几分较真的意思,我赶紧摆手,转头看向黄廷冠,“如若有,黄爷怎么会不知道!”如果有,我也想听听呢。
还记得小那时不知道在哪里,坐在船上,就曾经看到有人在那极美的歌声中起舞,腰肢款摆,如若柳絮,那真是永生难忘,美人一舞。
黄廷冠淡淡点头,“今日这饭不同?”噢,他平日吃的饭是由我独蒸,今日偏懒了一回,是让莺草做的,这也吃的出来?
李聆言听了尝了尝饭,奇道,“这是何米,软莹清香入口即化。”不过是采买的上等米,想是莺草可能蒸过了头,没了咬头。
“不过是一般的米罢了,你若想知道,倒还要问秦管家,我可是不知道的。”这米不像是我在王家村吃的那种,要细长头尖许多。不过若是新打的稻米下来,那煮成的米饭放到火上细细烘烤而熟,那更是别有风味。
“聆言,你今日怎么得空?”大家微沉默了一下,我瞧着他俩人应该吃的差不多了,两兄弟又久未相见,肯定有体己话说,还是要避开,起身正要退席,没想到李聆言是真醉了,居然连坐都坐不稳,连身子都歪到了一边,我赶紧伸手扶住,“李爷醉了……”
53、太太
李聆言虽然只是半抓住了我的手,我还是不由得紧张起来,忙伸手让莺草来替我,退到门边,朝他们福了福身,“两位叔叔慢聊,安平先行退下了。”
被外面的寒风一吹,整个脑子都清醒了许多,谢三一连走那么多天,我便对自己有些放纵了。又也许是我太过于敏感,大概只是我害怕有男人接触……毕竟莺草帮我沐浴擦身我可没这么大的反应。
“表小姐……”略站了一下,没一会儿莺草便追了上来,神情看上去有些不安,我朝她笑了笑,“你去叮嘱一下山安,让他看着黄爷,别等我们走了,他们又开始贪杯了。”交待完我便提步回去,其实我是想一个人安静呆会儿。
人活在这个世上,就会有这样那样的麻烦……我抱着豆豆歪在榻上,上下抚摸着它光滑水亮的皮毛,它是越发的进宜了,长的是虎虎生威,漂亮极了。因为我常喜欢抱它,所以阿满不但天天给它洗澡梳毛还帮它净牙,说是免得冲撞了我。
我摸着豆豆的下巴,它舒服得咕噜哼哼,爪子便搭在了我的肩膀上。
我抱它的那个时候,它还那么小,只会扯着我的裙摆玩,现在它都这么大了。它长大了,我也在一天一天的长大。
人长大了,就会有许多烦恼。
我知道,我在害怕。
谢三走时候那明亮的眼神,让我恐惧。
更让我不知所措的是,为什么刚才李聆言的眼睛里同样闪烁着那样的光,那黑漆漆的眼睛里到底隐藏着什么……
他不过才见了我几面,一个手都数得清了,我甚至怀疑他根本没醉,刚才是他故意假装的。
男人真难已捉摸得让人可怕。
我想的入了神,豆豆见我没了动作,蹭了两下便跳下去自个儿跑出去玩了。
我也不在意,缩在榻上,看着渐渐越发黑沉的夜色,突然觉得很慌很慌……娘亲,你让我好好活下去,可你怎么不教教我,我应该怎么好好活下去。
我亲手杀了我的相公,亲手毁灭了我的依靠……我是不是做错了?
“表小姐,您睡了吗?”莺草捧着蜡烛,小心得走过来轻声道。
我动了动眼皮,却没有出声。
莺草将烛台轻轻放在柜上,将软被披在我身上,拿了个小凳子坐到了我身旁,突然她便轻声抽泣起来。
“表小姐,您太可怜了……这么难,您可怎么办啊……”
我的眼眶直发热,我可怜吗?我,我当然可怜。
可是什么让我如此可怜,到底是上天罚我,还是我自讨苦吃,我真的想不出。
而莺草又为什么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我有心想问,刚张了口,看到她哭的伤心,便闭了闭眼,还是睡觉吧。
知道李聆言昨夜未曾离去,我到底心中不安,只做好饭食推说身体不适让莺草送去,也拘住豆豆让它只在院子里玩,让小丫头们不许出去闲逛。
不在厨下呆着,这白白的时光倒让我无聊起来,小丫头们凑在一堆,拿着花绳来玩,说是轮着洗头,正叽叽喳喳的闹着,我瞧她们嘻笑的欢快,到底好受了一些。
看了一会儿,干脆转到织房里继续织布,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这不怎么上得了台面的东西,谢三竟花了点心思,寻了不少各样彩色的丝线来让我织绸,这倒是让我越发织的慢了,现在不过二尺,但到底是东西不同,我又按着那画样儿排了线织的,那模样织出来我自己是爱的不行。
“丝丝又缕缕,行行成思愁。”不知道什么时候听过的这两句话,竟是忽然想起,在心里念了几回,竟是别有趣味。心中越发想要识字,又不知道相公留下的书到底是什么,若是识字,就可以知道了。
“表小姐,表小姐,您快救救夫人吧!”
门被拍的山响,我还没走出门,阿满便先拉开了一条门缝,“是谁?”
“阿满,我是绣雪,快请表小姐出来……”女音焦急万分。
姑姑出了什么事?莫不是要生产了?是了,谢三曾经说过,姑姑没多久便要生了。
我转到屋里打开妆镜随便娶了一枝金钗戴上,想想又换过了罩在外面的素白色外衫,取了一件艳红镶毛的披风,又袖上一对镯子,姑姑要生产了,就怕镇不住那稳婆……我且拿些首饰,到时也可以拿来赏她……
“表小姐,夫人房里的绣雪来了,请表小姐去呢。”莺草嘴上说着话,倒也是极快的帮我重新梳整了下头发,又要帮我多戴几朵珠花,我却是不耐烦了。
“走吧。”
头一回遇到这样的事,我心里慌得很,扶了莺草的手,便跟着绣雪出了门,“可请了稳婆?是什么时候开始痛的?……”这日子可不太对,难道是早产?这可怎么办,是不是要请大夫?在乡下的时候,虽然我已经是小妇人,可门出的少,家里的媳妇们又都是没生过孩子的,我也不过是听说过而已。
都说生孩子就是往鬼门关上走一圈,可这时候连谢三都不在,怎么办?我咬紧了下唇,更走快了几步。
绣雪却是猛然回头,脸上更是惶然,“表小姐,不是夫人要生了,而是,而是太太来了……”
我顿时瞪了她一眼,全身的劲儿一松儿,脚都有些发软。
莺草接口便骂道,“好个鬼丫头,急惊风似的刮来竟连话都说不明白,太太来了跟夫人救命能一样吗?倒唬得表小姐面色都白了……”
我虽然舒了口气,倒也更不明白了,已经能望见姑姑的院子,这没头没脑的,我便住了脚。
“你说句清楚话,到底是怎么回事?”
绣雪通的一声跪下,“好姑娘,好小姐,您就快去吧,再过一会儿,夫人撑不住,可就是一尸两命啊……”
54、误会
什么,什么一尸两命!
我被吓得倒退了一步,还是莺草紧紧抱住了我,才让我稳下来。在我的印象里,太太确实不是一个好相处的人,可我也从来没想过,她会对谢三的女人——姑姑下手!而且姑姑现在还怀着她谢家的骨肉啊,这怎么可能!
我瞪住跪在地上的绣雪,咬牙道,“好个忠心不二的仆人,你道是说说,若是我不去,夫人为何要撑不住!”
绣雪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立马支支吾吾道,“夫人她怀着孩子……”
我见她不肯直说,又想到姑姑曾经说过这些丫环们都看她不起,不禁心火怒烧,按了按莺草的手,“你去,给她两个耳光,看她还说不说实话!”我担心姑姑,这段时间少来见她,我也知道了她有难处,不过这事太过于突然,我实在是不敢就这样冲进去。
莺草听了我的话,立马挽了袖子使劲给了绣雪两耳光,把绣雪耳上那朵小小的梅花坠都打落在地,尖长的尾指甚至刮破了她光滑细嫩的下耳处,露出鲜红的血珠。
绣雪全身发抖,眼里有着无法再隐藏的对我的愤恨,我抬高了下巴,眯了眯眼道,“怎么?你不服气!”我顿时就乐了,“可惜了,这天就是这么的不公平……”
见她只咬着唇不出声,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拉过莺草,在她耳边轻声嘱咐,让她在外面守着,若是闹的大声了或者是我两三个时辰都没能出来,就去黄爷那里告声罪,照实话说就行。
莺草有些不肯,见我半分不肯改变主意,便低下头不再做声。
我扫了一眼绣雪,“太太在哪儿?还不带路。”
绣雪吃惊的望了一眼,便掩着面爬起来向院子里走。
姑姑是不会出事的,起码孩子没生下来之前,她是安全的,再过几天,谢三回来了,也就好了。
至于我,也不太弄得清楚,这位谢家太太,有什么打算。
姑姑这里,变化真大。
之前她喜欢的花鸟鱼虫之类的装饰通通都不见了,只留下了一只摆着怒放菊花的童儿戏水八角瓶,家俱摆设也换成了颜色厚重的木料,点上了淡淡的檀香,正中间坐着一位神态安详姿色美艳的女人,她正低着头喝茶,露出一截细白的颈,光滑明亮的珍珠越发圆润。
她很美。
真的很美,如果她真是谢三的母亲,我真的是会觉得非常的意外。
我刚一进门,未曾站定,就有位婆子高声斥道,“见到太太,还不下跪。”
我只当做没听到,右手边站着柳婆子望谷扫霜,连头都不敢抬。我走到她们面前,只轻声问,“我姑姑呢?”
柳婆子颤了一下,微微抬头看了一眼我,惶然转向那个美艳的女人,又赶紧低下了头,一声不吭。
我皱了皱眉,既然她不答,我就自己去找。
“安姑娘好大的架子。”
依旧是那个婆子,我心里恼火,十分不耐,却是被扫霜挡住了去路,她额头及地,“表小姐,夫人好着呢,刚刚服了药才睡下……”
托莺草的福,我对扫霜绣雪等人还是有点印象,都是太□□排来的家仆,不过莺草阿满是只听过谢三少爷这个名头的,不像她们,是曾经服侍过谢三的。我清楚谢三对我不怀好意,在没达到他的目的之前,他不会对我跟姑姑怎么样。毕竟姑姑肚子还有他的第一个孩子,可也明白谢三绝对会听他母亲太太的话不把姑姑明媒正娶,所以姑姑现在的身份,不过是个妾……
若是谢三之前曾经把这几个服侍过他的丫头……她们跟姑姑的区别,也就是她们没怀孩子罢了……姑姑她,能讨到什么好。
怪不得娘说,若是家里有了妾,绝对会把你给逼死。
“安家小姐,你还没见过我吧。”
气氛有点凝重,坐在主位上的女人说话了,她的语气不高,声音婉转,十分好听。
我朝她福了福身,“首次见面,太太万福。”
她笑着点了点头,就有个穿着粉青素边短袄的丫头就捧着个托盘出来,送到我面前,我低头看了一眼,是一对极漂亮的镯子跟一支金凤吐珠钗。
“这不……”
我上前了一步,目不转睛得看着太太,“奴家户小寒门,当不起太太厚赠。”她的手指动了动,只微微向后仰了一下,我不等她开口便续道,“太太突然来到,不知何事?姑父未曾在家,如今姑姑也被藏而不见,太太使丫环骗我一人来此,是何意思?”我缓步走到正中,“乡下人粗鄙不通人情,还请太太明示。”
最讨厌这些人磨磨叽叽整些乱七八糟的,最可恶这些人总是说些我不明白的话。
“你,你怎么这样跟太太说话!”有个婆子瞪着我,手指着我似是被气得都发抖了。
我盯着她看了一会,终于想起她也曾经来过一回,谢三还为了她发了好大一顿脾气,把踏露……
“原来是李嬷嬷,好久不见。”
我不甚在意,我瞧这些丫环婆子们都穿的精细,虽然人多势众,可若是真被我按捏到骨头关节上,她们也绝对拿我不住。
如此也好,不知道她们到底是什么来意,若是来者不善,便趁机收拾了逃身谢府。别的什么都无所谓,只把我那脚踏收好便是……
李嬷嬷瞧着我竟是气结,愤而道,“谁跟你好久不见!”看那样子,像是要跟我吵闹一场。
我更加不耐,“太太难道就没话说了吗?”这乡下人吵架,可是万万不能露怯的,你声音小了摆出了弱点,就是被人掐住踩的像!
我虽然做不到泼妇骂街,可盛气凌人还是办得到的。
太太微愣了一下,又温婉笑道,“安家小姐,你莫不是有什么误会?”
我不禁冷冷一笑,“好个大家太太,明人不说暗话。你既然说是误会,那我家姑姑我如何见不得,那绣雪又为何说我若来迟了就是一尸两命,那又何故不等到姑父在家时方来误会!”接着我便往内室而去,这下扫霜不敢再拦我,我越过她急步往内探去,只见姑姑确实是睡在床上,双眼紧闭着只扑扑的流泪。
55、眼泪
“姑姑,你没事吧!”
我什么都顾不上,一见到她,我就扑过去,只怕她有什么意外,见她流泪不止,顿时更加着急,“你别哭啊,倒是说话啊!”
“到底怎么了!”
我瞧着她只默默的淌泪却是一言不发,真是心急如焚。
“我,我没事……”她连眼都没睁开,只是轻轻地说。这么轻的语气,从她的嘴里听到真是意外。
我根本不信,这个样子,哪里像是没事的?
我欲扶她起身,她却是越往被子里缩,我不明所以越是想要看个清楚,两下挣扎弄得我俩都出了汗。她越是如此,我便拼着一股气硬是不松手,从一开始这事都万分的奇怪,我一定要知道她到底怎么了!
一会儿我都累了,她才把手放到我的胳膊上,“平娘,你来做什么!你走!我的事不用你管!”
我来做什么?我,我来救她……但她没事,没有要生产,太太来了她的丫环跪了一地挡着不让我见她……可她自己也不想让我碰……
我顿时愣住了,我也不知道我是来做什么的了,只不过听说她出了事,我就着急赶来了,虽然从绣雪身上感觉到不动劲,可我还是……
我没了力气,便软软瘫在她的床边,“我来看看你,绣雪说你出了事,让我来救你的命……”我只觉得糊涂,“你真的没事吗?那你哭什么……”好像见到了我,哭的更凶了一样,那眼泪就跟不要钱一样。我还没见过几回她这样静静的不发泼的哭呢。
她本来是转过身去,这时候又转了过来,一脸游离不定,“你说什么?绣雪不是传了太太的话叫你来的?是说我出了事引你来的?”
她的表情很是惊恐,我不禁吞了吞口水,“是,绣雪抹着泪拍我的院门,让我快点来救你,不然就是一尸两命……”
听到我这样说,姑姑的眼神立马就昏暗了下来,“我就知道,她根本不会那么容易就放了我……这就是想我的命……”她整个人都不安极了,脸色变得越发的苍白,我看着她老高的肚子都抖个没停,虽然满腹疑问,终是劝她,“有什么事都会有解决的办法,你别着急,小心肚子里的孩子……”
听到我说话,她一把抓住了我的手,眼里的泪珠滑落,让她看起来狼狈苍老了许多。比起外面的太太,婆婆确实是显得埋汰……
“平娘,你快跑!快回你院子去,不,去那个黄爷那里,别在这里呆着!”她拉起我,就把我往外面推,才走了两步,又拉了回来,小声指着窗户说,“你从这里跳出去,别出声快快跑!”
我一头雾水,“这是做什么?我为什么要跑……”可是她催的紧,力气又大,已经把我送到了靠在窗边的柜子上,也并不答我的话,只是咬着牙又将窗支得开开的,“别问那么多,快……”
“这是做什么呢?啊!”
我才把一只脚伸了出去,就听到一个婆子的惊叫声,姑姑推我的更急,这个窗口并不大,虽然我身量小,可如果就这样硬钻肯定是不行的,她掐的我痛的不行,我不由得挥开了她的手。
估计是没想到我会这样做,她被我弄得倒退了一步,被听到婆子声音冲进来的一个穿着杏黄衣衫的丫环扶住了,我的手也被刚刚一进门就喝我跪下的婆子抓住。
这样的阵势让我更加心慌,立时用指甲拈起那婆子的皮肉狠狠掐了一下,那婆子果然吃痛的哇哇大叫,我便将头贴着腿滑了出墙,里面有人抓住了我另外一只脚,我使力挣脱,被抓掉了一只鞋。
虽然并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我也明白这个地方不能呆,刚跳到地上,我发足便跑,顺便扯下了被弄得挡事的外袍。
风在耳边呼呼刮着,我觉得我从来没有跑的这样快过,初时的害怕居然在奔跑中全部忘记了,我甚至不觉得累,只觉得全身暖哄哄的,呵出的气白蒙蒙的,只钻进了院门,我才转过头去,没人追上我。
我停下脚慢慢走着,心下一松,竟觉得好笑,后来越发撑不住,只笑倒在栏杆上,“哈哈哈……”你们谁,谁也没我跑的快,谁也抓不住我……
正笑着,却是被人一把给抱住,我立马就吓傻了,这明明已经是黄廷冠所在的后院,那些人怎么会这么快就追到这里来。难道姑姑说错了,来找黄廷冠根本也是无用的?说来也奇怪,姑姑为什么要我跑,我又为什么要跑呢?不,这不是现在要想的问题!我全身僵硬着,只敢往前窜,根本不敢往后瞧,却是被人抱住了腰,拦着紧紧的。
“小安平笑的真好听。”被冻的有点麻的耳朵被说话的热气呵的更痒了,我本已经挣开,往前跑了一步,淡淡的暖香袭来,我便被他张开的披风牢牢的包裹起来。
“好可怜的小脸,都被风吹的通红了。”他低下头,鼻息全喷在我的脸上,让我紧张不已。
他想做什么?
我才庆幸自己身量细小灵巧,现在又怨太过纤细,在这些大男人面前,我张牙舞爪的根本不够看。踢出的那一脚被他拉着放到身侧,双手被他一只手就牢牢捉住了……
我深深吸气,欲从他怀中脱身,可他看起来比谢三瘦弱那么多,我居然也憾动不了他分毫!
难道男人跟女人就是这样的不同吗?
不时他居然低低轻笑,“这么好玩的……我们不若回屋去玩吧!”
我瞪大了双眼,他已经站起了身,另外一只手在屁股下一托,就像捧瓶一样得把我抱着走,好似我这重量对他来说根本不值得一弹一般。
我心中害怕,只得讨饶,“不要!李爷……李叔叔,放开安平吧……”虽然他现在的样子看起来很温和,可我却觉得,他跟谢三是一样的,甚至有种,他比谢三更可怕的感觉。
“怎么?小安平不想跟我玩吗?”他应着我却是连脚步没停,眼开着他已经打开了房门,我压住想要尖叫的欲-望,只盼能马上哭出来,好让他能放过我。
可不知道是被谢三这样玩-弄习惯了,还是我太过于害怕,眼眶酸涩的我居然绝望得流不出一滴眼泪。
61、合身
“是我错了!”
李聆言将我放到床上,用被子盖好,态度非常诚恳,“你躺一下,我不叫别人看到你……其实又有什么关系,反正那太太在打你的主意,不如我顺水推……”他胸前被我弄得到处都红通通的一片,估计到了明天肯定会成为青紫的一片,好在他自己看不到,我也不会主动去提醒他,反正他已经开始自己穿戴,虽然嘴边抿着一丝笑意,眼神直发亮像是在打什么主意似的……
他对着铜镜自己梳了头发,又走过来在我脸上亲了两口,才极满意似的放下帘子,“你睡着,我出去看看,你且放心。”
放心?我想着他若是能不惊动别人打听一下莺草的消息或者是能取了水好能我擦洗一下,再不济能取些吃的东西来就不错了。
好不容易,又是一个人了。
我不是很困,却觉得这样躺着才更舒服,我闭起眼睛,有些不愿意承认自己刚才到底做了什么,可却并不后悔。
娘跟我说过,要好好做人的妻子,顺从相公,可不能让相公讨妾,因为让相公讨了妾,我就没了活路。娘也讨厌“妾”,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可我知道,娘是不会愿意我做妾的。
我也不会做妾的,我还会听娘的话,好好的活着。
娘最后说的话,就是让我好好活着。
我也想干干净净的活着,可到底是不干净了。
做过了,就不能后悔,只有继续走下去。
我自己轻轻摸了下微微有点发热的腿间,说不出的感觉,指尖粘有许透明的水,我放到鼻间嗅了嗅,淡淡的腥味,说不上难闻。
之前我带着嫁妆做了王家的童养媳,若是……大哥哥能再多等我一年就好了,可惜他都已经化了灰了……
谢三虽然对我好,可我知道自己的事,我本来就比一般女子长的慢,又生的比较小,他那样的东西,我肯定是受不了的。若是像他说的一样跟他在一起,我受不了,一定会死的。好在他并没有勉强我,也幸好因为他的注意,让这个李聆言对我产生了兴趣。
他的脾气古怪可却是三个人中生的最秀气书生样的,我看谢三极重兄弟情,黄廷冠就不用说了,本来我是想让黄廷冠身体好了之后承我的情,把我弄出去,可没想到……也罢,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也就只好往这方面来考虑。
谢三的易怒暴躁脾气近来已经好了许多,慢慢有些成熟立业的风度。我想一来是他年龄大了,不再年少冲动。二是他被设计离家,虽然有太太及好友暗中相帮也让他那样的少爷吃了不少的苦,不然也不会让婆婆那么容易就勾搭上了。三是我误打误撞用爹爹的药医好了他的病,他有了孩子。孩子,孩子会让人产生多么大的变化,我的娘亲,那么怕痛怕死的一个人,为了我,也愿意自己上吊,只是为了我……
他喜欢我,估计是我长的还不错,而且他心里认为是我医好了他,所以可能有感激偏爱什么的,还有就是婆婆的年纪确实是大了些,毕竟看起来还要大过谢三的母亲,对于一个有强势母亲依靠的男人,婆婆虽然怀了他的孩子,他也对她有感情,可还是不合适。
我再不懂这个弯弯曲曲的心思,可跟谢三相处这么久,我大约能猜出他的几分心思,虽然在外人面前他是全好了,太太估计也是欣喜万分为他打算谋划,可谢三对于他的过往还是很在意的,太太想给他安排身世出众的大家女子,他就不愿意了。
他宁愿把婆婆跟我带到宅子里,给婆婆夫人身份,让大家误会我才是他中意的对象,也不愿意去娶太太心中合适的对象。
我转了个身,脚有些凉。
比起那样的有娘家支持的可以帮助他的妻子,谢三想要的,是像我这样合了他的眼缘,年纪小不太懂事没有长辈什么的教导依靠,会绝对乖乖听话,还有一个可以给他生孩子的姑姑的女人。等我长大了,也就也能帮他生孩子了。
姑侄女共侍一夫,哪里算得了什么。谢三没有嫌弃我们寒门小户,就是我们天大的造化了……
我幽幽叹了口气,若不是谢三真的不适合我,我再嫁给他,真的没什么所谓。婆婆是没法子了,她那样的年龄在那里,加上太太对她的不喜,再是怀了孩子,成不了正妻。不过有谢三护着,应该没什么关系……
太太说过,谢三的心软,是的,他确实是心不够硬。太太想让他去争,可谢三只会守着他的一亩三分田。
如果我成了谢三的人,那么太太肯定会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好不容易失而复得的儿子被我这样的破落户给拖累了,想想太太会怎么对我,再联想到早上那设计的一幕,还好婆婆对我还点有怜惜之意……
像我这样的人,只不过就像肉骨头一样,有人抢就会格外有滋味,可抢到嘴里了,就狗也嫌了。等谢三知道了我跟李聆言的事,生气是肯定的,也会嫌恶我是个不守妇道的女人,没了要我的念头。我又不是什么金贵的玩意儿,跟娘亲一样,虽然她漂亮人也好,可在那些贵公子面前,不就是个玩意儿嘛!就是爹爹打死不从,那就是死了也要从……
谢三都不要了,李聆言纵然贪鲜多同我玩几回,他家的娘子也必然不肯的,等到像谢三这样出门的机会,李家娘子就会使人来打发我……到时候,天大地大,我回到王家村,自然还能过我的自在日子。
想到这里,我就觉得满心的欢喜,到时候还可以在院子里种菜,在房里织布,喂点儿鸡鸭养上两头猪,带着豆豆,我什么也够了。
一直以来没想通的事一下子全想通了,我哪里还睡得住,虽然衣衫凌乱,到底还是穿上了,努力抹平些,又对着镜子细细将头发梳好,才摸了摸还算像样的发样,就听到几个人的脚步传来,我赶紧缩到床底下躲好。
“小……好了,你们把东西放好就下去吧。”
是李聆言的声音,接着便听到抬水倒水的声音,然后又有关上门的声音。
“你怎么不出去?”李聆言走过来坐到床上,突然问道。
“李爷,我家表小姐呢!你不是说,她在这儿的吗?”
莺草!
我有些想爬出去,可想想已经躲了,还是静观其变。
“她,她哪里会在我这儿,一个不注意,跑的比猫还快。”李聆言似是微恼了,“估计她又找你去了,你还呆在这儿做什么!”
“李爷!表小姐能上哪儿去,你,你是不是把表小姐……”莺草却是没走,反而尖起了嗓子问道。
李聆言呵呵一笑,“怎么了,我难道还配不上你家小姐!”
“你!李爷,你虽然没娶亲,可你早就有婚约了……”莺草像是慌了,连走了两步。
“有了你家小姐,我哪里会要别人。”李聆言的脚晃了两下,我却被这消息弄得脑子一片空白。
他,他真是个骗子!
他不是说他已经娶妻了吗?
“李爷,还请你自重些,虽然我家谢爷因为黄爷的关系对你多有忍让,可我家表小姐却是他的心爱之人,你不要因为一时意气伤了大家的和气,也坏了我家表小姐的闺誉。”莺草急了。
李聆言却是脱了鞋,又开始脱外衣,根本不会理会她,“你一个小丫头,管我呢。我要沐浴了,怎么,你是想帮爷沐浴,还是想让爷好好疼爱你一回。”
莺草闻言使劲跺了跺脚,打开门便跑了出去。
李聆言关上门,便打开柜门一边叫着我名字,“我的小平娘,你躲哪儿了?放心吧,我把他们都赶走了,快出来……”没等我爬出去,他便低下头,笑眯眯得朝着我伸出手,“我就知道你一定还在屋里,来!”
我闻言一凝,是啊,我就没想过要跑。
李聆言心情很好,他小心得帮我把头发挽好,虽然其间滑了几次,最后还是在我的帮手之下才勉强把头发束好,帮我脱掉衣服,再自己脱得光溜溜,抱着我一起坐到浴桶里,细心得给我打上胰子,用手心一点点清洗……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想做这些丫头做的事,可我却没那个力气也没那个心思来反对。
“我饿了……”泡在温暖的水里,全身都被轻轻按得十分舒服,我懒洋洋得歪在李聆言的身上,只打量到桌上多了一个包袱,就是不知道那里面有没有东西吃。
李聆言正拿着大巾子帮我擦身子,一点儿也不在乎自己身上还是湿嗒嗒的就披上了外袍,“擦干了我就让他们拿东西来吃。”顺手打开桌子上的包袱,竟是一套女子的新衣,他从里面拿出绣着缠丝花的素锦银白肚兜等一一帮我穿好,竟还一双十分漂亮的彩蝶戏花垫高底的绣花鞋,我穿着正是刚刚好……
我十分奇怪,“你怎么……难道你算着了我会跑到你这里来吗?”这也太神了吧,就连我自己也不清楚我怎么会跑到这里来,他怎么会知道的?而且这些衣服鞋袜都这么合身,实在是让我想不明白……
62、一生
李聆言正给自己系腰带,闻言微微抿了下唇,“可不是知道你这只兔子会撞进来……”
一听到他这样说,我顿时就难受起来,难道我就看起来像是水性扬花的女人?
见我表情不对,李聆言也收了笑眯眯的样子,整起脸色,“这套衣服是你家丫环收拾的,我刚才将她骗了来,没想到你会藏起来……”这是在向我解释的意思?
我瞧向他,见他是一模认真的模样,不论真假,他愿意这样说我的心里到底舒畅了些,“我为何不藏起来?难道李爷愿意给我个名份不成?”人心隔着肚皮,我哪里知道他到底是如何想的,早先还在骗我已经娶妻,如若不是他说过已经娶妻,我定然不会……
他闻言一愣,竟像是十分不高兴,外袍都快被他扯烂了,也不再说话。
我瞧天色越来越暗,再不出现让莺草找到我,还不知道要出什么事呢。本来这一天就够糊涂了。
我垫起脚尖帮他领了领衣领,拉着他坐到凳子上,“虽然我还没帮别人梳过发,可总替自己辫过辫,总不能再让李爷再顶着这歪冠出去了。”
被我略强硬的压着,他倒是没反抗了,任由我拆下他的发冠,他的头发握在手里润润的凉,“爷的头发真好……”我赞叹,这是真心话,虽然还没有我娘亲那样黑发如墨,可也是男子中的独一份了,尤其是梳起来滑溜无比,连一点儿头油都不用抹。
我瞧见他抿着嘴眼角都带了笑,想到自己总算是说对了话。
其实我如今也想明白了,不怎么愿意太过小心,只因为我发现我再小心,再躲着藏着,可总不能完全消失在他们的眼里,倒不如大大方方的,见招拆招。
“爷,你知道,我是怎么跑到这里来的吗?”
我将头发梳拢,小心得挽成髻。
李聆言瞧着镜子里的自己似乎挺满意,“我自然知道。”
“爷告诉我吧,我姑姑,让我往黄爷那里去,可我……”没去成不说,还落在他手上了。
帮他戴好发冠,左右瞧瞧没什么问题了,便将自己的头发打开梳理,刚才他那样胡乱缠的,倒让我不时扯断几根头发。
“哼,这也有什么,啼修不在,他母亲哪里还耐得住,自然要将他的后宅好好清理一番,怎么说,她还没见过你这个儿子媳妇不是嘛。至于你为什么要跑,这我倒是没想出来……是啊,她见你就见你,你跑什么?她是啼修的母亲,总不会吃了你,可你连外袍鞋子都没穿……”他渐渐也严肃起来,微皱起了眉头,“到底怎么回事,你倒是细说给我听。”
我顿了一下手里的动作,又释然,是了,他毕竟是来做客的,哪里会清楚。
“从何说起?”我想了想,“那日你醉了之后,我就避着人只守在院子里。突然绣雪哭着拍门,让我去救我姑姑,说是去迟了,就是一尸两命,我心里慌得很,以为是姑姑要生了,就赶紧跟着她走,临到了门前觉得有些不对,就让莺草在外面守着,若是我有什么,就让她去找黄爷……”
“怎么,你以为表哥才能救你?”李聆言挑高了眉,愤愤不平。
我愕然,“我那个时候,不过也只见过你两三面……”如今也不过五指之数,可却也能混到床上去,我真是……
李聆言哼了一声,自倒了杯茶吃。
“到了屋里,太太端坐高位,容丽大方,可我心急姑姑,又见到姑姑身边人都跪在地上,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跟太太争了几句,没要太太的见面礼,抢着入了内间。可姑姑哭泣不止,又突然让我赶紧走,是她亲手推开窗子让我跑的,还有人抓我,于是鞋子掉了,外袍也掉了。”可不能说是我自己嫌麻烦脱掉的。
“我才庆幸没人能抓住我,就被……”
这下他可是得意了,“就被我这个好猎人抓住了。”他站起身,“走吧,我们去吃点东西,顺便让你那担心着急的丫环安安神,我再帮你打听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可好?”
如此自然好。
我笑着点点头,见他瞧着我愣神,不由得推了他一下,“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李聆言转过头,打开门道,“没什么。”
门一开,那寒风吹来,让我眯了眯眼,外面真冷啊。
跟在他的后面走着,其实虽然在这里住了有一段时日了,可我却没走动过多少地方,而且天气变化得快,来时候尚算芳草萋萋,现在可是冬风萧萧,想来再过两天,许就要下雪了。
会下雪,就要到年了,我朝着被冻得有些僵的指尖呵了呵气,如此一来,我又要大一岁了。
我的生辰,是十二月十二。
“表小姐!”才踏入厅内,莺草就双眼通红的扑过来,“表小姐,可是找到您了!下回再也不听你的话,离开你半步了。”她说着话,眼泪竟就这样滑下来,让我好生意外。
“你别哭,我这不是没事嘛。”
莺草这才收住泪,不过却是眼神有些狐疑得看着我的衣服,却又低下头咬着唇不出声。
黄廷冠清声道,“到底发生了何事?你竟怕太太如斯?”
我微微朝他福了一礼,见他问我事情,不免再说一遍,只听得黄廷冠满脸疑问,李聆言似有不悦,莺草神色不定。
“你前脚进了院子,后脚莺草便奔来寻我,说是出事了,让我去救你。”黄廷冠淡淡扫了莺草一眼,开口说道,“我问她缘由,她支吾不出,待我让她跟我一起去见谢王夫人,没想到谢王夫人已经走了。”
谢王夫人,说的就是太太吧。我一跑,谢王夫人就走了?那我还躲什么?
“那我姑姑呢?”
这事真是透着古怪,婆婆到底在想些什么呢,我若是当时不躲出来,是不是没什么关系?我心里闷闷的烧,这日子过的太屈了,总是被人牵着鼻子走。
黄廷冠有些奇怪得看着我,“你姑姑自然在内房休息,这样的严寒天气,她还是呆在屋里好生保养,不过倒是隔着帘子说了两句话。谢王夫人走了的消息便是她告知的。”
我呆呆得坐下来,只觉得满脑子都是打了结缠成一团的丝线,我才觉得我明白了,如今哪里能明白过来。
“我不知道,我一见到姑姑,她便让我赶紧逃,让我到黄爷这里来……”我头一回强烈的希望谢三能快点回来……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在做了之后才知道珍惜跟后悔,明明在当时看来,已经没了别的选择……
我叹了口气,“大家为了我,都还没吃饭吧。我去准备些吃食。”太太就这样走了,我也不用在这里躲避了。
我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了,以后有事,还是要问个清楚才行。可我又怎么知道,到底是谁说的对,究竟要听谁的?
在太太跟婆婆之间,我选择了婆婆。是因为我从来没有见过太太,虽然她长的漂亮看起来和气,可我仍然听了婆婆的话。
在谢三跟李聆言之间,我选择了李聆言……谢三对我好,可我却没办法接受他,宁愿跟一个只见过几面的陌生人……只因为我不愿意,又不知道为什么放弃了……
那之后呢?
如果还有其它的事,我要怎么办?
我揉着面,慢慢把它搓成一团又扯成条。
“婆婆,告诉我吧。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从食盒里端出一大碗她最爱吃的肉丝杂菜鸡蛋面,看着她有些苍白跟隆高的肚子。
她看了我一眼,倒是不客气得将面吃个干净,抹了抹嘴才道,“我怎么想的。我就想好好的把孩子生下来,好好的带着孩子跟谢郎一起过日子。”
我闭了闭眼,“那太太是怎么回事?你跟谢三,又跟我有什么关系……”后半句我说的心怯,是,凭谢三对我的态度,我面对着她确实是心虚。可我能怎么办,我不是没劝过谢三,不是没反抗过,难道真要我一头碰死吗?
婆婆倒到床上,摸着她的肚皮,“男人不就是这样,喜新厌旧,更何况是我这样的旧。”她苦笑着,“我到底是看着你长大的,你的脾性我是知道。你心里自然是不愿意的,可你能怎么办。谢郎可不是我家那傻儿子,你不愿意还知道委屈自个儿。”说到相公,她便湿了眼眶,“如果不是大宝突然间没了消息,我又为什么会如此……若是让我知道,到底是谁害死了我儿,我柳二娘定让她不得好死!”
她咬牙切齿,眼中凶光直让我肝胆心颤。
“你,你知道是……谁……害了相公……”我的全身都发凉,掐着掌心语不成句。
婆婆这才泄气得捶了一下床,“我若是知道,我又何苦寻了汉子跑到这里来,虽是锦衣玉食一般,可到底再不是我当家作主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好日子!”她泪水滑下,“平娘,你我都是一般命苦,若是大宝还在,我俩哪里会落得如此田地。”
我不禁抱着她抽泣,我哪里会知道,那么一下,就改变了我的一生,从此走上了不归路。
63、生产
好不容易收住了泪水,婆婆歪在床上用手帕擦着眼泪,“我也想明白了,不论我怎么一心想着讨好谢郎的母亲,她都不会领情的……那些都是空的。就单是我这样的年龄,她根本就不会待见我。怀了她的孙子又怎么样,谢家根本不像村里的人一样,他要是想要媳妇,什么样的没有……”她自嘲的笑了笑,看着我,露出一点歉意的眼神,“当初我,我也是被她说的给打动了……我没料到自己会怀孕,也没想到谢郎会这么有钱……”
婆婆摸着肚子,“我不想再呆在王家村了……十四岁被娘嫁到王家村,整整三十年,被婆婆打着骂着生了大宝之后才好过一点儿,她在的时候,我连一顿饱饭都没吃过,穿的衣服全是她穿过的,除了她儿子有新衣裳,就连我儿子都没有,凭什么啊……她的儿子是姓王的,我儿子也是,可怜那个时候大宝才那么一点点大,就要跟我一起下地。怀着小宝的时候,脚肿的连鞋都套不进,她还要我下地做活,天天帮她洗衣做饭,那个死婆娘……没想到她会死的那么早,我还以为我这辈子就没办法脱出她的掌控了。呵呵呵……”她笑的渗人,让我觉得冷。
“你很好,除了生的瘦弱做不了力气活,你做的饭菜确实好吃,可惜王仲没了,你知道每天晚上我是怎么过的吗?”她幽怨得看着我,“再多的美食也喂不了我的心……”
我打断了她的话,我不想听这些,“太太今日过来到底是为了什么?如果你不愿意说实话的话,我也不想再听了。”她是什么意思?诉苦吗?谁比谁可怜?谁没有委屈,谁不想事事如意,谁不想过好日了?
每次都是这样,真要问什么的时候,就岔过话题,我觉得很辛苦。
“你知道吗?我总是相信你听你的话……”可你却总是骗了我,我的话并没能说出来,因为她愤怒得盯着我。
“难道我没有信你!”她几乎是嘶吼出声的,“你答应了我什么,你答应我你绝不改嫁的!我家大宝,你说过的,如果你不是这样答应了我,我会这样对你吗?你自己说过的话,你如今想要不认了吗?我……”她气势汹汹,怒目相视。
我低下头,双手握紧双拳,她仍然在继续说着我的不是,渐渐她像是抓住了我的把柄一样,声音越来越高,“当初若不是看在你娘宁愿吊死也要守住个好名声的份上,我怎么会收留你!”
我举起了手,强压下我的愤恨,“你再说一次,你为什么要收留我!”我娘是为了好名声吊死的,可她收留我,可不是因为我娘的好名声,是为了我家的房子我家地我家的钱!
婆婆住了声,却同样气鼓不平。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从我爹那里拿了多少银子,你说公公在地里挖的金子到底是哪里来的,二个叔叔买房子买媳妇的钱又是从哪里来的!你们一家人花的都是我安家的钱,若你真是那么讲究好名声,你为什么要外面勾三搭四,相公不在了,你为什么不好好守在家里,整天不着家浓妆艳抹是为什么!我为了你被谢三威胁才来到这里,不就是因为你的肚子里怀着别的男人的孩子吗?你真是一个好母亲啊,为着儿子跟别的男人无媒私苛是吗?为着儿子跟谢家汉子珠胎暗结是吗?”我激动的泪水直流,为什么一定要有个好名气,我宁愿不要这个好名声,被人骂又有什么关系,如果我娘可以选择不上吊……
“你……”婆婆被我气得倒到床上,大口的喘气,突然又惨叫出声,“我的肚子,我的肚子好痛……”她弓起腰,“啊……羊水破了……快,快去叫稳婆……”
我也顾不得其它了,大声叫着,“快来人啊,夫人要生了……柳婆子,快去找稳婆啊,我姑姑她要生了……”我抓住奔来柳婆子的手,“你快使人去找稳婆,快!”
婆婆的惨叫声不停地传到我的耳朵,让我不安极了,怎么会这样,不是说还有段日子才会生吗?难道是我把她刺激到了……我想进去帮忙,可柳婆子把我挡在了门口,“表小姐,这是血房,您不能进去。”
“啊……好疼啊……”
稳婆还没有到,可婆婆已经叫得嗓音都要哑了。生孩子都这样吗?婆婆已经生过三个孩子了,她应该不会有问题吧。我着急得在厅上走来走去,婆婆突然就要生孩子了,可谢三不在,稳婆也没到。
“小安平,你这么着急干什么……”我又进不去,婆婆房里的婆子丫环们忙成一团,也没人跟我说什么,我才一个转身,就看到李聆言在窗子外面叫我。
我走过去,张口就直接说,“姑姑要生了,可姑父不在,稳婆也没来……她一直在叫痛呢……”
他看着我,微笑着,“女人生孩子都这样,你急也是没用的。”他想了下,又说,“我表哥那里有上好的人参,我去让他切些给你,让人煮给你姑姑吃了,就有元气能好好生下孩子了。”
我连连点头,“好好,谢谢你。”
“我记得,你也要记得,要好好谢谢我。”他似乎很高兴,笑着离开了。
人参啊,我虽然只听过它的名字,可我知道它是极好的东西,听说千年的人参,甚至可以起死回生!
还有稳婆,为什么稳婆还没有到!
莺草刚才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不然让她去找秦管家问一下到底怎么回事也好啊。
“平娘……平娘救我……”正在我六神无主的时候,我居然在一片慌乱中听到了婆婆叫我声音,等我侧声细听,就再也听不到了。我几步奔到门口,就要进去,却又被柳婆子档住了。
我十分不耐烦,“让开,刚才姑姑叫我了!”
柳婆子肯定得摇了摇头,“表小姐一定是听错了,婆子一直守在这里,并没有听到夫人唤表小姐。”
难道是我听错了?可我的听觉一向不错的啊……我向里面探头,柳婆子移了移身子,又站到了我的正对面。
“表小姐还是在外面呆着吧,这是血房,您是不能进去的。”
我只觉得不安极了,“血房怎么了,她是我姑姑,我要进去。”我不会听错的,是婆婆叫过我。“刚才姑姑真的叫我,你就让我进去吧。你就当做没看见我不就成了吗?”我使劲推她,可她死死拉着我的手臂,我只拖着她走了两步,绣雪放下手里的铜盆就跟柳婆子一起来拉我。
“表小姐,不成的,这是血房,污秽的很,会冲撞了你的!”
她们越是这样,我越是觉得有古怪。
我虽然没见过,可也只听说过男人小孩子不能进,可没听说女人也进不得的。
“松开!不然我就拿大耳括打你们了!”我被两人架着,大声嚷着,“姑姑,你听到了没有!我就在外面,你努力好好的,我马上就进来,你撑住啊……”谁知道她们安的是什么心啊,这屋子里面,就没有好人!
我低头咬到绣雪的手上,趁她吃痛松手的功夫使出出奶的劲儿给了柳婆子一个大耳光,直把她打得脸都歪到了一边,唉哟一声的倒在地上,我窜到房里,只见唐婆子居然把手放到婆婆的肚子上,看样子正在使劲的按!
“你在做什么!”
64、死亡
听到我的声音,婆婆跟唐婆子都朝我看来,唐婆子脸色一变,更是使劲把肚子往下压,就听见婆婆弱弱得□□一声,“啊……”
我冲过去,将唐婆子推开,“你这是做什么!你会接生吗?你是不是想害死夫人!”我不知道唐婆子怎么会突然跑到这里来,难道是刚才我着急乱转的时候她跑了进来,可为什么柳婆子……是了,她们都是一伙的,她们都是太太派来的,“你给我出去!”她怎么能随便按婆婆的肚子!
唐婆子却是横起了脖子,“表小姐好大的胆子,说是我害夫人,还不知道到底是谁害夫人呢!”她的眼神让我害怕,如果不是刚才我刺激了婆婆,也许等谢三回来,婆婆才会生产,也不会被这些婆子们得了空……
我拉住婆婆的手,用袖子帮婆婆擦了擦汗,“姑姑,你现在怎么样了?你自己生过啊,你自己说,到底要怎么办!”我又指着唐婆子,“你出去!这里没你说话的地方!”
婆婆虚弱的喘着气,“你……让人……快叫稳婆来……”我看着床榻渗得丝丝血迹,只觉得呼吸困难。
转头一看,唐婆子竟还没出去,见到我看到了她,她皱着眉头,“表小姐好糊涂,血房也是未出阁的小姐应该来的地方!再说夫人如今产道未开,羊水却不止,拼命嘶叫只会浪费力气……”
我见她说的条条有道,便低头看向婆婆,只见她困难得眨了下眼,心中稍安,“那你怎么能用力按肚子,若是按……”坏了怎么办,我咽下没说,这个时候还是不要说些不好听的为好。
唐婆子白了我一眼,“我不帮夫人按按小少爷到底头脚在哪里,只怕夫人会更难生!”竟是十分瞧不起我。
原来是我心急怪错了人,“那请唐婆子好好照顾我姑姑,等到母子平安,我定有重酬。”虽然心里埋怨婆婆,可却不想她出什么事,除了她,恐怕我就真的没有亲人了。
婆婆嗯嗯哼着,唐婆子挽起了袖子伸出手摸向婆婆的腿间,出来的时候,双手满是腥红,我几欲作呕,十分难受。
“唉呀,表小姐,这不是您应该呆的地方。”我不再看唐婆子,让自己努力无视鼻尖的血腥气,用帕子帮婆婆擦着头上的汗水,莺草进来拉着我就要向外走。
婆婆瞪大了眼,反手拉住了我,“别走……”
莺草侧过身,分开婆婆的手,“夫人,您好好生产,表小姐就在外头守着您。她又不懂,马上稳婆就来了。”一边说着一边拖着我就出去了。“表小姐,你怎么能进产房呢!这可不合规矩啊,
“可是……”我总觉得不安,如果不亲眼看着,我怕婆婆会出什么事。
莺草打断我的话,“可是什么呢?我知道你担心夫人,可是你又不会接生,就算你进去又能有什么用呢?是不是!你还是好好在这里看着,有什么事你才好安排,这样才是对夫人跟你都好呢!”她干脆又俐落的说着话,又端了一杯茶给我吃。
我才想到,李聆言答应我去讨参的,我坐不住,又站起身来四处张望,没看到他的人。
“为什么秦管家还没回来?”这都过了多久了,为什么稳婆还没到!
感觉时间过去了很久,秦管家才带着一个年龄颇大的妇人急步走来,“快快快……”
那妇人站定深吸了一口气,抹了抹头发,让一个小丫环取了水给她净水,背着个小箱子就进去了,我看到柳婆子跟绣雪,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烛火的关系,两人的脸色显得有些难看。
秦管家满头大汗,看来也是着急上火。
我终于能够坐到椅子上,望着那昏暗的帘子等待。
“夫人,您要打起精神,可别睡,我让你使劲,你可得使劲……”
那妇人的声音很是响亮,在外面也能听得极清楚。
“你们都别在这里挡着,快把干净的白巾拿来,还有多烧点儿开水……拿点东西给夫人吃下去,这可是个力气活……”
听到这里,我拉过莺草,“你去找李爷,他许了我切些人参炖汤给姑姑用的。”
莺草点了下头,马上就跑去了。
稳婆来了,人参煎好拿进去了,可以听到稳婆时时叫着“夫人您使劲,再加把劲……”的声音,我心如乱麻。
“出来了出来了!好啦……是个大胖小子!”那妇子大声惊呼,大家都松了一口气,接着柳婆子便抱着那个刚出生的孩子出来,走到我面前,“表小姐,这就是您表弟了。”我看着他红皱皱的一团,到底不敢说让我抱抱。
“好好!”我把头上的钗放到她手里,“天冷,还是到屋里去温暖,小心些。”柳婆子眉开眼笑得到了隔壁的房间。
秦管家在外面也乐呵呵的,“表小姐,这可是大喜事啊!哟,我得赶紧去找个奶娘。”说完就一边张罗着让小子们给太太谢三送信,一边让人赶紧把红灯笼找出来挂上。
孩子生出来了,真是好极了。
“莺草,你去我那里取十两银子来。”我想着,这稳婆倒是挺能干的,得好好谢谢人家。
可等到莺草去取了来好一会儿,那稳婆竟还没有出来。
几个小丫环们却是频频端着一盆又一盆的血水与清水出出进进,让我才放下心又提了起来。
“表小姐……夫人她不行了……”绣雪跪在我的面前,泪水滴在我的手上。
我只觉得是被油溅到一样,“不会的!你骗我!”
绣雪抽泣不止,我冲进了房里,那稳婆被我吓了一跳,那原本有些傲气的神色一点儿也不见,充满了苦涩。
我看着她,“你说,到底怎么回事!”
那稳婆立马就跪了下来,“我的小姐啊,这可不能怪我,夫人年龄大了,这孩子又养的大,自然就……”
我几乎站立不稳,咬着唇看向婆婆,只见她脸色雪白,如果不是胸口还有淡淡的起伏,我都快以为,她已经死了……
“去叫大夫啊!快些去请大夫,夫人若是出了什么事,我全饶不了你们!”瞧着柜上的参汤还有半碗没进,我抹了下泪水,“夫人可吃得参。”
那妇人赶紧点头,“自然是用的,可夫人牙关紧咬,喂不进……”
我将婆婆扶起来靠到我肩膀上,“你过来,给我把碗端着。”那妇人跪着牛爬过来,双手捧着碗。我一手使劲捏开婆婆的嘴,一边把匙子里的参汤硬灌进去。
“快喝啊……快喝,你想死吗?你不是想过好日子吗?你才刚刚生了个大胖儿子,你还没看过他呢,你怎么舍得死!快醒过来……”汤汁没下去的流到嘴边,我狠了狠心,将匙子又伸的更深,喂了之后就把下巴抬上去合起来,这样喂了几回,婆婆终于睁开了眼。
“你……”
才说了一个字,她就瞪大了眼,头落到我的肩膀上,又滑到床上,那手不知道怎么滑过那妇人的面前,妇人尖叫一声,碗碎汤洒。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将手指伸到婆婆的鼻尖,她已经瞪着双眼,没了气息。
婆婆她,死了。
死了。
65、烛灭
“小姐,小姐……人死不能复生,您,千万要节哀……”
妇人拉了一下我的手,见我不动,十分懊恼,又跪下大声哭号,“夫人啊,你怎么就这样去了啊……”
接着便有很多人冲了进来,柳婆子、绣雪扫霜、秦婆子……我掩着面,握着婆婆已经慢慢没了热气的手,她死了,她居然也死了。
为什么,为什么她要死在我的面前!
莺草走过来扶住我站到一边,让柳婆子扫霜她们给婆婆擦洗换衣服,我呆呆得看着她们做那一切,心里也不知道到底是痛还是伤。
“表小姐,我先扶你去换身衣裳,再过来好吗?”莺草在我耳边小声说,我几乎是靠在她的身上,看着我这条水红色的襦裙,缓慢得点了下头。
外面好冷,风刮在面上如同刀割一般。
好不容易回到院子里,看着这熟悉的一切,我趴在枕头上痛哭不止。
是我的错!
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没听婆婆的话,只想着要一个答案,跟婆婆吵了起来,婆婆又怎么会早产,稳婆又怎么会这么晚才到,又怎么会死……
是我的错,我既然已经选择了婆婆,我就应该一直相信她才对,不管她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我都应该好好听话才对!我为什么这么想跟她争个明白,我为什么这么没有耐心,我为什么不能好好的听她说就好!
“怎么办,表小姐,您就没有白色的衣裙。”莺草将我衣箱翻了个遍,也没找到一套冬天的素服出来。
我坐起身来,“先随便弄件白色的外袍出来……人都死了,什么颜色的衣服又真有什么关系……”如今便真的是孤身一人了。
没有棺木,婆婆穿着锦衣华服,头插珠翠钗环,面容竟出奇的安详。
我跪在她面前,流再多的眼泪也换她不回来。
而这个时候,大夫才刚刚被请到这里来。
“这是……病人呢……”
有些熟悉的声音在我的耳边响起。
我连头也没抬,轻声说,“在这儿呢,床上睡着呢。”
“……”
也许他心里在说,这人都死了,还请什么大夫,大半夜的不知道很折腾人吗?可就这个荒唐的一夜,我就真正成了一个人。
我看着婆婆,“我知道她死了,可我想让你告诉我,她是怎么死的。那些下人都被我打发出去了,没人知道你来这里……”我闭了下眼睛,脱开我的外袍,“如果你不说实话,我就会大声叫唤,说你欲行不轨……”
“……你…”
“我是这家主人的小妾,夫人死了,我如果没有一个交待,我是什么下场你可想而知。你只有两个选择,一就是告诉我真相,拿着钱走人之后就什么事都没有。二就是你跟我绑在一起,两个人一起死。”虽然是跪在软垫上,可跪了这么久,我的膝盖已经麻的像针扎一样。
那人轻叹了一声,上前仔细翻开了婆婆的眼睑,抚过她的鼻子,打开嘴巴……
过了好一会儿。
“她的死于难产。”声音很轻却很肯定。
我却是不信,“只是难产?她原本的身体很是康健,生了三个儿子都面色红润,中气十足。”
“她身怀双胞,本来就十分危险。她身有热症,却仍然在一直吃滋补之物,又不经常活动,体力衰退。她毕竟年龄不轻了,补的越好吃的越多,胎儿就生的越大,肚子也会跟着胀的更大,使她的呼吸困难,心力憔悴,就算这次不难产,孩子平安出生,也会因为心血损伤,缠绵病榻。她是因为没有力气再生出剩下那个胎儿,活活……如今是一尸两命……通常生过双胞的妇人,是再难怀孕生产的……”
我倒在地上,“若是她怀孕之初就曾经见过你,你会让她吃那些滋补之物吗?”
那人犹豫了一下,“…不会。”
我将怀里的荷包扔给他,“你走吧。”
“……”他只站了一下,就往门口走去,突然又站定,“你虽然年轻,可仍然要量力而为,莫要伤心太过,这天气寒凉,要注意关节……我叫张款冬,家住在东大街七巷胡同口,门口有颗梧桐树。若是你……可来寻我。”说完他便急步离去。
我只觉得双腿都快没了知觉,听到他这样说,竟是哑然失笑,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陌生人,以为我是什么好人吗?
我的双手沾了血腥,又岂止是一个人,我将衣袍复又系好,重新跪在婆婆的前面。
“安小姐,请节哀。”
这个地方还有别人愿意来……婆婆虽然死了,可她是什么身份,不过是个没有名份的女人罢了,而她生出的孩子,可是谢三当下唯一的儿子,谢啼修的长子太太的长孙,不去赶着张罗那头,谁会在谢三不在的时候,来这个地方讨死人的晦气。
不过叫我安小姐的,想来也只有黄廷冠罢了,他也算是有心了。
“多谢黄爷,黄爷要来上柱香吗?”我欲起身点香,可双腿却是不听使唤,根本就站不起来,让我瘫坐在软垫上。
“安平无用,请黄爷自……”一只将指甲修剪得圆润光滑,指尖微有薄茧的手伸到我的面前,接着便扶到我的腰上,托着我站起来。
不动还好,这一动,只觉得双腿有如针刺蚁噬,我赶紧咬紧了唇,免得□□出声,没想到黄廷冠居然会半蹲下来用手帮我按摩,过了好一会儿,我才缓过劲来,略一退身,他便收回了手,好像刚才他什么也没有做一般。
我勉强朝他福了福身,拿起三支香点燃,交给他。
他便朝着婆婆拜了一下,便交给了我,我上前替他插好。
“虽然痛失亲人,可安小姐也要爱惜自身才好,免得逝者已去却无法安心。”黄廷冠并不看我,束手在后,看上去正气凛然。
我轻笑,“人都死了,再不安心又能如何?”若说安心,王大宝他能否安心,他的小妻子亲手打死了他,亲手煮了他,亲手将他的骨化为腐,卖与他人。死了的人若是能不安心,他能不来找我?还有我的爹爹跟娘亲,他们不过是好好的上街食卖,却是飞来横祸,岂会安心……
“……既然安小姐都知道人死如灯灭,又何苦自伤其身。”
我看着烛火在风中摇晃,那般的柔弱可怜,只要再轻轻加上一口气,就会化成一股清烟,“因为生无可怜,死又何妨。”
我话音刚落,就看到他不再神情冷漠,双眼犀利得盯着我,“安平何出此言!”他原本干瘦的脸最近才丰润了些,却仍然显得单薄,这样的表情,让我想起当初头一回见他,那个时候,婆婆还亲自到院子里跟我说,他是个好人选,若是医好了他,便可以嫁给他了……那个时候的我,怨恨着婆婆让我去做妾……
“黄爷请回吧。”
这个时候的我,把自己送到了一个才见过几次面的男人手里,而婆婆,已经再也无法跟我说话。
66、村里有女柳二娘(上)
据我娘说,我出生的时候,旱了很久的天,终于肯下雨了,她刚高兴得跑出了院子,就觉得肚子痛,然后生下了我这个只有两斤三两的小丫头。当时她还想着,这般的瘦小,我怕是养不活了。
让人没想到的是,因为出生瘦小的关系,娘格外偏疼,到了十三岁的时候,我长的比姐姐还高,来了许多人求亲,居然都误会了我才是柳大娘子。
娘亲常常在奶奶的白眼下抹泪,因为她没用,没能给柳家生出一个儿子来,就生了两个女儿,都是赔钱货。
尤其是我出生之后,连爹爹都开始不待见娘亲,那个时候,娘亲做完活计累得连腰都直不起来,可奶奶跟爹爹都不会给她一个笑脸。
女人生不出儿子,就是你再能干又怎么样,就是绝了人家的香火。
等我跟大姐长大了,娘亲怕离得近了有人知道她只生了两个姑娘,对我们不好,求爷爷告奶奶让媒婆介绍隔了好几个村子的男方。
大姐嫁到了区镇十沟村,连回门都没回来过。
我嫁给了王家村王粮,他生的比爹爹整齐多了,我到了他家,头一回睡到暖烘烘软绵绵的炕上,虽然那天晚上他捂着我的嘴,脱了我的衣服,压到我的身上的时候,我痛的恨不能晕过去。
他跟我说,“娘不喜欢不庄重的女人。”于是我才穿了一天的红衣裳,便只能永远收在箱底。
婆婆是个寡妇,是个非常厉害寡妇,她整天板着脸,早上天不亮她就会起床,用那根她从来不是用来柱地的拐杖使劲敲墙,等我赶紧爬起来把火升起来把热水送到她面前,她才会停。
我连自己梳头洗面的时候都没有,就得赶紧煮粥食做早饭。王家居然还有个规矩,每天早上煮粥只许煮一把米,清汤寡水的,让我看得就心里犯酸,哪怕是多放了一点点,婆婆就会不许我吃饭。她是不会打我的,因为打了我,就少了一个人做活。
王粮从来不管这些,他只知道吃,吃完了就只有一句,“娘,我下地去了。”说完就背着农具连看我一眼都不会得走了。
我就饿着肚子,看着婆婆将我那份吃了,连一粒米都不会剩下,让我涮碗,她会去看看仍然在睡觉的猪,把纺纱机拿出来纺线。
我不得不承认,她的速度极快,纺得又快又齐整,价钱也比别人的高些。可惜她攒下那么多钱,过年的时候,我还是连一块肉都吃不上。
过了两年,我终于受不了了,我每天都觉得前心贴着后背,路过闻到人家家里的饭香恨不能冲进去抢食,有时候看到人家小孩子手里的烤土豆,我都会眼馋得只盯着人家不放。我只觉得我会死的,我一定会饿死在王家。
我走了三天二夜,终于回到了家,才发现爹已经新娶了个娘,连肚子里也有了。
在我回门后的第二天,娘她就跳井了。
我转向就回头,原来都是这样的,就是得这样受着熬着,不管怎么样只能咬着牙把血往肚子里吞,撑不过你就只有自己去死……
可我也知道,我不能再让那个老寡妇这样对我了。
我缠着王粮,不再反抗他想要跟我做那事,我大开双腿,在他的耳边叫唤,叫着他的名字,听着他粗声的喘息,只有这个男人,是我可以掌控的,我渐渐也期盼起天黑来。
我还竖起耳朵听一些老媳妇婆子们悄悄讨论那事,原来不止是可以用那里,还可以用手用嘴,各种势式好多种花样,我红着脸,也偷偷去观摩了一次欢喜佛……
之后我就敢煮饭的时候多煮一把米,婆婆再不让我吃饭,王粮便会阻止,恐怕他也不想自己的娘子饿得什么都没有力气做。
有了王粮多少的护我之心,我终于能吃饱饭了了,偶尔开荤,他也愿意把自己的分我一半。
我觉得他是那么的好,是我这一辈子的依靠,有了他,我就可以永远不再担心没有饭吃,而且他抱着我,将我双脚叠起,用□□捅我只让我快要飞上了天,那样的快活美好。
我怀孕了,婆婆看在我肚子的面子上,王粮的恳求下,总算是愿意每天拿一个鸡蛋给我吃,可我却十分担心,我怕我生不出儿子……
更可恨的是,村里的人都说我怀的是个女儿,开始只有婆婆不怎么高兴,王粮还笑着说哪里会知道,可后来,他的脸色也慢慢阴沉起来,我就天天晚上跪下来向老天祈求,求天一定要让我生个儿子。
我的大宝,就是我饱含期待中出生了,一个大胖小子。我所有的心都放下来,我的大儿子,我的一切。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宝宝呢,我的大宝真是爱死人了,时不时嘟吧的小嘴,偶尔睁开的大眼睛,连吃奶都那么有劲,我的儿子哟,我的宝贝。
有了大宝,我的生活终于有了光彩,他看着我笑,对着我哭,全身心的依赖我,找不到我就哇哇大哭,十一个月就会跌跌撞撞得向我走来,三岁的时候就知道跟着我下地,帮我做活……
之后我又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叫二宝,一个就起名小宝,这两个混小子,一个看起来高高壮壮却是最会装累的虚货,一个整日里嘻皮笑脸,哪里有便宜往哪里钻的浑疙瘩,还是我的大宝,又听话又能干。
就是怀着大宝的时候,也没受那么罪,小宝还在怀里的时候,我的腿肿的连鞋都套不进去,可死老太婆仍然不放过我,还要让我煮饭洗衣服打猪草喂猪,我给王家生了两个小子,我早就不想生了,可怎么就怀上了,还有了这个跟冤孽一样的讨债鬼。
生小宝的那时候,我以为我就要死了,还好最后缓过劲来,从此不待见小宝,若不是他,我能受这么多的苦!
没过两年,老太婆死了,这天啊,都比以前敞亮!
可家里多了三个小子,再辛苦,这地里也出不来那么多粮食,我也着急上火,将婆婆纺线机学起来,咬了咬牙多制了一台,让那三个小子也帮把手,可除了我的大宝,那两个只知道吃的货是一点儿忙也帮不了!
地里收成不好,交了田徭赋税,真是穷的大家都勒紧裤腰袋也没法过了。
安家来的头一天晚上,就送来一大碗热腾腾的鱼肉汤,都不知道人家大冬天的从哪里淘弄来的,不过也害得家里的大饼子都多嚼用了六七张。
人家新来的知道送些吃食,我也想知道这家人到底是做什么活计的,拿了两个鸡蛋把碗送回去。
我这一辈子,从来没见过那么好看的人,那姑娘俊,男人俊,那女娃也俊得跟年画上似的。虽然一样是普通的料子,可看得出人家那衣裳制的厚厚实实的,瞧着就暖和,人还没看够,鼻子里窜进去的香味,只怕是天上的龙肉也没这样的香法,我早上可还吃了一大碗稀饭。
我仔细一看,人家不只是吃的浓浓的白米粥,还有几样小菜配着大白馍包藏,那小丫头还扭着不肯吃,得那安家的抱到腿上哄着才吃了一小半。
我心里说不出滋味,不说我小时候,就是我现在,让我吃这些,我哪里还要人哄……
大冬天的人,人人都裹的跟黑馒头似的,安家娘子也没少穿,却硬生生让人觉得,像那夏天荷塘边上的柳枝一样,柔软而舒展。人说话也斯文有礼,说是一家人在那边受了灾,这是去寻亲戚的,不巧却是相公生了病,想来亲戚那边的日子也好过不到哪里去,干脆就在这里住下来,等养好病了再打算。
回到自己家,看着自己那面粗面黑的相公王粮,再看到三个五大三壮穿得破破烂烂的儿子,想到人家那一屋子俊人,我只恨我这辈子投错了胎,怎么不是在那安家娘子的肚子里出来的。
可再羡慕也是人家的生活,我多抱怨几句,王粮还不愿意听,扯了个理由就出门了,出门也好,我还懒得对着他呢。
二宝跟小宝也跑出去淘了,只有大宝最乖,看起来壮实,那纺线却是极厉害,比我还快呢。
安家的看着挺秀气的,没想到村里那个赖混子撞上他竟是一点儿好也没讨着,还被安家的压制着帮他做了几天田地活计。大家都知道了,原来人家讨得那么漂亮的娘子,是身上有功夫的,后来大家又知道了,安家的,竟是个厨子呢。
那菜做的,吞到嘴里,恨不能所舌头都咽了呢!
手艺人就是本事。
我眼红眼热,想跟安家的贴上关系,安家的不但买了房子还买了地,他们俩口子肯定做不完,若是能把地租给我,那就太好不过了,反正两家离得也近,他家那小娘子,不也是愿意跟着二宝小宝他们玩吗?
我是瞧见过一回,小娘子的口袋里可是装着不少好吃的,安家的对他家小娘子可是十足十的大方。
说来也是,那样粉嫩嫩的娇娃娃,哪个不爱呢,我家那两个混小子,见到人家小娘子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真是儿大不由娘,还好有我家大宝孝顺,从来不跟那小娘子缠在一块玩。
71、耐心
次日里醒来便不再鼻塞,只是全身都酸软的厉害,我摸着我的膝盖,那里触触都疼。
“表小姐,你醒了!”莺草端着盆才进屋,看到我已经坐起了身,放下手里的水又把我塞到被窝里。“外面可冷了,表小姐你还病着呢,别起来了。”
我吸了吸鼻子,冷洌的打了一个寒颤,望了望天色,“什么时辰了。”
莺草把热水端到床踏上,扭了帕子给我擦脸,“日i了。表小姐可是饿了……炉子上一直温着粥呢,我一会儿就给您端来,您想吃什么小菜?爷回来的时候,带了那边的一种酸菜,酸酸的可好吃了……”快过年了,那酸菜不知道是用什么菜做的,怕也是不便宜。
我轻轻嗯了一声,“我病了几日……”晕晕沉沉的,根本不知道过了多久。
莺草又递了水给我喝,轻声道,“表小姐也太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了,不吃不喝的,给夫人守了两天两夜的灵,谁也不敢劝您。若不是爷回来了,发现您都已经烧迷糊了……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说着说着,她便掉了眼泪,“怪我没注意到表小姐,若是表小姐出了什么事……”
我把手按在她的肩膀上,“不想哭就别流眼泪,难看。”
莺草拿着帕子的手僵住了。
我卧在床上,“累不累?”这样装着心里好受吗?她要是真的心痛我,不会在李聆言那里找不到我,她要是真担心我的身体,就不会只是跪在我的身后。我想她不过是想做个好丫环,得主子的心,有主子的关照,有主子奖赏。就像那天我躲着不去,她猜到我不喜欢,所以就在我面前流下眼泪,说我辛苦。
这也是一种表达忠心的方式。
我明白的。
就像唐婆子,她也想做个好婆子,我高看她,她便觉得她可以代替我,帮我谋划出路……她们都想靠着我,然后得到她们想要达到的目的。不同的是,唐婆子的年纪大,高看了我。莺草的心细密,低看了我……
她们跟我,跟婆婆,是不同的一类人。
在婆婆死后,我跪在她的棺材前面,我真正体会到这个道理。
婆婆说她被人看不起,说她们都说我好,她嫉妒她生气。可她跟我一样选择了避开双方,却给这些人有机可趁。
眼里看到的,耳边听到的,不一定都是真的。
其实她只是不明白,这些人就是这样的,在你的面前说她的好,在她的面前,又说你的好。因为只有这样,才会心里不平衡,会嫉妒,会不甘心,这个时候,这些人就有用了。
我跪着的时候,十分痛苦的明白了这个道理。
这种痛苦,像是身体跟魂都已经分离,我想,那时候我应该真的觉得活不下去了。
可就是那样的我也能听到细碎的声音,能听到阿满心疼的帮莺草揉膝盖,怪我累她的姐姐受苦,听到莺草只是叹息,然后说,谁让人家是主子,我们是下人,再说了,她是爷喜欢的人……
从那一刻,我讨厌她。
明明不喜欢我,明明觉得我矫柔侨作,却在我的面前表现出我有多么多么可亲,自己有多么多么感激。
真让人恶心。
甚至比不上男人,起码谢三对我有欲望,他明明白白的表达出来了,就连李聆言那个混蛋也是一样。他觉得我贱,于是便打我骂我,不下狠手,是因为我是谢三家里的人,我扑上去,他觉得痛快,就受用了……
莺草青着一张脸,被我这一下弄得连话都说不出口,然后咚的一下就跪下了。
“这是你自己跪下去的,我不会叫你起来。你愿意继续跪着还是去给我端热粥来,你自己选。”
我抱紧了被子,不再看她。
娘亲用死告诉了我,在没有足够保护自己的力量之前,千万不能抛头露面。你永远都不知道,看似快乐后面会是什么。
相公的死告诉了我,在没有足够了解自己身边的人到底是怎么想的时候,千万不要头脑发热随心随意,哪怕当时是多么的生气,也不可以忘记什么是一时错手,覆水难收。
婆婆的命告诉了我,在你想不到的时候,永远会发生意外。这些意外都是由你身边的每一个人造成的,每个人,都不可以不发生变化。除了自己,谁都不能相信。
我会紧记住这些血的教训,好好活下去的。
莺草拿了靠枕给我靠着,一手喂我喝粥。粥炖的稀烂,我一点儿也不喜欢。
想想还是多少要吃点东西,早点好起来。
“不想吃就别硬让自己吃。”
我侧过头,没想到居然来的人居然是黄廷冠,这真让我吃惊。
他站着扫了一眼莺草手里的粥,嫌恶的眯了一下眼睛,“重新拿新米煮过。”
莺草的手抖着,“黄爷,您怎么在这里……”
是啊!
他怎么可能站在这里,再怎么说,我也是谢宅的表小姐。他这个谢三的好兄弟好朋友,突然来到一个女子闺阁算成什么样子!
我从被子里伸出手,“拿来,我自己吃。你去把看门的叫来,我倒想知道,那么大的活人都能让她放进来,还有什么是不敢做的。”若是之前我对这些人的感觉是无所谓的话,如今她们就是我的工具。
黄廷冠倒是毫不在意,似乎我说的话跟他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一样,他只拿眼瞪了一下莺草,她正准备将碗递给我的手就抖了起来,粥水沾到她的手上,看起来狼狈极了。
我不禁皱起了眉头,这下看起来更加没有胃口了。这人就是奇怪,之前只有一点吃的,就……不,我从来没吃过这样的东西,就连在王家村,婆婆煮饭的时候,我也没吃过这样的烂粥。
“没看到你家主子都快要吐了吗?还不赶紧得下去重做!”
山安跳出来,一把接过莺草的碗放到托盘里,自己用袖子把地上洒的一点儿擦得一干二净,拉着莺草就往外走,动作干净又俐落,等我想说什么,人都跑没影了。
好吧,我知道,对于他们男人来说,我的拒绝根本什么都不是。
“黄爷,你到安平的房中来,是有什么要事吗?”我在房中跟要字上面重重的加了音。
黄廷冠淡然地微笑,“自然是有要事。”他同样在要字上面加重了音,直听得我心里冒火。
我压下火气,等着他说明来意,可好一会儿,他就是看着我不出声。我真恨不能摔他一脸的烂粥,再嚷上一句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心里想想就成了,哪能真的这样做。我磨了磨牙,极力让自己无视那家伙扫在我身上的目光,“黄爷有何要事,不防直言。”
他轻轻噢了一声,“我以为安小姐不出声,是并不想听。”
我闭上眼,“黄爷,一个人的耐心是有限的。”
黄廷冠突然笑出了声,“是的,所以安小姐,不知道你对于我家表弟,打算怎么个安排?要知道,男人的耐心总是比女人少了那么点。”
我瞪着他,恨不能一口咬死这个小人!还有李聆言那个混蛋!
那人怎么能那么不要脸,连,连那些事都摆出来说,真是……真是太不要脸了!
72、勾人
如此羞耻之事,李混蛋居然还对其它人言语,真正是荒诞不羁,当我玩物。
我欲起身驳言,不料刚刚起身便头晕目旋,想是起的急了,本来才刚好些未曾进食的身体受不了了,只好闭上眼睛倒在靠枕上,悠了好一会儿才有力气把手握成拳。
再睁眼看到黄廷冠坦坦荡荡的样子,想来他来自的用意,不过是现在谢家正处于多事之秋,他见不到我,生怕我将他跟我之间的事抖落了出来,伤了朋友之情,兄弟之义。这必是来堵我的嘴的,我心中猜想,却不又不敢肯定。
我年纪小,见识少,是我的一大硬伤。我凭本能办事,却往往思之毫微,错之千里。
百转折回,我看向黄廷冠,“黄爷请李爷不需担忧,若有再见面之时,我必然给他一个交代。”
是,暂且拖他一时,之前我还曾经想过借李聆言出谢家,回王家村。可如今婆婆死了,谢三又……到底有一分舍不得……
黄廷冠淡然的脸色不禁一收,微有几分怒意,“安小姐有话难道不能直说吗?”
我侧过身,窝进被里,“就算是直说,也不会对着您。等安平身好,定亲手做宴给黄爷酬谢。”
一定再让他吃上整个月的萝卜,重“谢”他前来报信!我眯了眯眼,只觉得眼皮子又重了起来,昏昏欲睡。
有人不请自来,要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肯定不会被人端茶送客。再说我身边的人,都有些惧他……我如今身弱体软,又没什么好法子,只好不理。
几乎在打定不理的同时,我就陷入了香甜的睡梦之中。
“怎么睡了这么久?”
谢三担忧的声音传来,我便感觉到他的手抚过了我的脸,“还是有些烫。”
“啼修,这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我已用……表小姐性格单纯执着,突如其来遭受到至亲失世的打击,又在冰冷寒凉的地方跪了足足四十多个时辰,心身均疲,被是铁铸的身子也撑不住……”这个声音好熟悉,只是不知道在哪里听过。
谢三听了像是有些紧张,摸我的力气都大了些。
“好在她年幼精力十足,身子原是十分健康,血气通畅。虽然是高烧未退,昏睡未睡,却是正在恢复的先兆。你也不用太过担心,只等她醒来,你好好喂些红枣百合粥给她吃,多饮水,之后注意保暖,教她爱惜自己,莫再……”
“我知道我知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理应爱惜嘛!我懂的,当初你就是治我不好,也把这句话反来复去的在我耳边说个不停,我早就记住了。”谢三松开了我,像是向那男人走去。
“你也就是口讲心不知,要不是你怎么会跟人家村里新寡纠缠在一起……你还是要注意些……”谢三跟这个男的好似很熟悉,我想了下,便记起这是谁了!
这人居然就是第一个帮婆婆把脉的大夫!而且那天晚上,来的那个大夫,也是他!
当时我神念俱灰,未曾细加注意,没想到居然会是他。我心中有些起伏,那日我胡乱说自己是这家的小妾,还说了些其它的话,如今想起来,真是蠢到了极点。
怕是他一踏进谢家,就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了……那他跟谢三这般熟悉,婆婆是怎么死的,谢三肯定知道的一清二楚!再想到昨日谢三跟我说的话里,明明白白说的是曾经让大夫看过……若是谢三未曾说谎,那便是这个人说谎。
谢三说婆婆是年纪大本身也曾有过怀孕不适,加上肚子里双胞胎,是正常的难产去世。
可在我的逼问下,这人明明另有所指,虽然一样说了年龄双胞的原故,却又暗示是平日里吃的不对。
这是为什么!
谢三是他的朋友,明显他知道我是谁,可为什么会跟谢三说不一样的话?
是谢三瞒我,还是他骗我?或者他真是说的实话?
如果是谢三瞒我,那还有原因,毕竟是他母亲派来的人手,也许是出自于太太的指示也说不定。他这个做儿子的,人都已经死了,自然不是愿意我对太太有什么不满……这样的道理我都想的明白,为什么那大夫却不为他的朋友维护?
我一想到李聆言对我的动手动脚,黄廷冠闯进我房里的正大光明,再猜测那大夫的居心难料,不禁对谢三起了一丝怜意。
他为了黄廷冠的生意东奔西走辛劳,没回来自己养的小娘子就被……怀着孕的女人难产死了,可他的朋友却没有半点为他维护之意。
曾经听过,于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想来,这些个朋友,也是小人了。
……
“她已经没那么烧了,药便不用下得那么重,我回去重新开了方子捡药,你派个人拿回来。过两日我再来瞧瞧。”
“多谢子林……你且开了方子,让人捡药便是,但饮……”
说话的声音渐渐远去,我便睁开眼坐起身来,只觉得全身都酸疼不已,颇不舒服,把被子推开,便先坐在床上,修起了娘教我功夫的起手式。初初还觉得有点冷,骨头也活动不开,转了两圈,便热呼起来。
大约是几天没练了,才动了半套,额上就出了汗,将腿抬到耳侧,脚尖立起的时候,瞧见幽幽的月光衬着外面的白雪,虽然只看得到一条小缝,却是那么的干净美好。
还是活着好啊!我不禁想到,这个时候,小腹突然生出一股暖意,竟是千所未有舒爽。
我这是头一回在练功的时候体会到这样的感觉,像是全身每一个毛孔都被打开了,从左脚尖到右脚尖被牵成一条线似的灌了灵气打通弹直。
虽然这般舒服,我却没有停下,反复将功法练了三遍,每次都在全身紧绷的时候体会到了那欲-仙-欲-死的滋味,汗也流了一身。
我重新躺下来盖上被子,平复着自己的心跳。娘教我的这个功夫真是奥妙,之前肯定是我功夫不到,所以才不曾有这般的痛快。只是不知道这功夫究竟是什么功法,叫什么名字……
不一会儿,谢三进来了,见我笑着看他,脸上也有了暖意,“你醒了?还有哪里不舒服吗?饿了吧,一会儿他们就会送粥上来。”
我只觉得全身都舒服得不得了,他还凑过来抱着我,用那厚实的嘴来亲我,十分温柔得舔吮着我的舌头,我头一回主动把手放到他手心里,感觉到他温暖的抓住了我,唇齿之间更加缠绵,都快让我透不过气来,等他松开我,我忍不住轻声嗯了一下。
我的声音对他好像是种鼓励,他眼神变得更加有神,目光炙烈得盯着我,握着我的手收紧了些,反复揉搓了两下,又把它送到嘴边细细密密地啃咬。
我不知道他怎么了,心里有些愿意又有些羞恼,“你做什么,我都几日没洗过了……”不知怎得,声音就像含了水一样,又娇又柔。
“真是勾死人了……”他连鞋都没脱就扑了进来,鼻息喷在我的颈侧,嘴巴啃咬着我的耳朵,他甚至在我耳边哼叫,不同于我的□□像是传到了我的心里,我觉得我又开始发烧了,全身都热得厉害。
73、好好
他的手伸进了我的衣裳内,暖温的肌肤接触到他微凉的手指,点点寒意让我清醒了一些,不行,他那么大,我怎么受得了……我抓住他的手,舌舔过干躁的唇,轻声道:“冷……”
话音未落,他的指尖已经捏住了我的乳-尖,我不禁惊恐地喘息,下意识得紧紧闭起了眼。那种被钝刀子反复捅开的痛楚,我全身都开始紧绷僵硬起来。
谢三将我拥得更紧,他轻声在我耳边宽慰我,“别怕,不疼的。我轻轻的……”他确实是很轻,只用指腹柔柔得按揉,微微上下左右得搓弄,极温柔的缓缓得磨擦,直蹭得它像是有点疼又不是的渐渐硬了起来,我不安于这样的变化,敏感得觉得有些不对劲,不由得再次抓住了他的手,“不要,不要……我怕……”我向他求饶,我真的怕。
谢三露出一丝无奈,深深吸了一口气,抽出了手。恢复自由的我感激得看着他,生怕他不高兴,便凑上去亲了亲他的手指,我觉得这已经是我的极限了,这种事,我对王大宝都没这样做过。
他竖着眉毛吐出一口气,有些恼怒得瞪了我一眼,“别撩我!”谢三本就生的强壮,此时横眉坚目,我却觉得他没真生气,便笑着往他怀里又窝了窝。
他的手按到了我的腰上,低下头便更凶猛得亲我,甚至把自己往我身上压,我渐渐呼吸不过来,昏昏沉沉的厉害。
恍惚间听到莺草微有些颤抖的声音,“爷,粥好了。”谢三才抬起头来,他额上出了汗,连气都喘的不均匀了。
他站起身略略收拾了一下,将我重新被被子围好在枕头上靠着,才让莺草进来。
莺草根本没抬头,弯着腰小心得把托盘举到我面前,我瞧见晶莹微烂的浓粥,闻到那暖暖的米香,顿时觉得饿得慌了,才想伸手,谢三接过碗,一口一口的喂我。
我虽然受用,可到底有外人在,十分不自在,可谢三却是毫不理会,自顾自得把满满一碗粥喂了给我,又让莺草端了药来,用手试了药温才送到我面前,让我一口气饮了。
谢三越是这样温和,反而让我有些不适应,十分惶惶然。
“去打热水来,给表小姐沐浴。”
谢三把帕子递给我擦了擦嘴角,从荷包里掏出一枚甜杏干送到我嘴里,淡淡的吩咐莺草,莺草立马就下去了。
他看着我,“怎么了,你不喜欢她了?”我嘴里啜着东西,有些奇怪得看向他。
谢三也拿了块杏干送到嘴里,“她之前可不是这样子的,难道是她做错了什么事?”他将凳子搬得更近了些,坐到床头边,“你要是不喜欢她,赶得远远的就是了,费事伤神。”
他是无所谓,还是在试探我?毕竟这是他提上来的人,我想了下,咽了杏,正色道,“我是不喜欢她,倒不是因为她做错了事。”而是她的个性与做派,也许是我本来就不是这种大家院子里面的人,也许是我心眼小看不惯,可赶走了这个莺草,保不准下个就不是莺草了……在我心里,我想我是不会在这里呆一辈子的。
“噢……那是因为什么?”
我坦然道,“你没回来之前,我跪在她面前,她也跟着跪……却没坚持到最后。”我还没有把她跟阿满之间说的话说出去。“不论她当时是怎么想的,若是觉得辛苦就可以半途而费,中间变节,那还不如一开始就不做,起码还有些自知自明。”
谢三偏过头,仔细看了我一眼,道,“我知道了。”他又摸了摸我的头发,“你好好休息,晚上我再来。”
晚上?
莫非我病的时候,他都是与我同榻的?
如果这样,我岂不是成了第二个婆婆。我觉得,等晚上谢三来了,我一定要好好跟他谈谈。关于我跟他之间的问题,我想可没那么容易解决。首先就是我自己,要让我这样无名无分的跟着他,那是绝对不行的。
谢三晚上没来,我白努力了一夜,脑子都快想成了浆糊。
到了第二日早上喝了药,用了粥,再练上几回功夫,我觉得我已经全好了,便不肯再躺要床上,要起身出去看看。
看看,谢三把婆婆葬在那里了,起码每年清明,我可以帮她上一柱香。对了,还有孩子,虽然婆婆怀的孩子只活了一个,可毕竟,也算是我的侄子。
我还没有好好瞧瞧他呢。
至于黄廷冠那里,反正谢三在家里,量他们也不敢乱来,拖着吧。
“表小姐,您怎么起来了……”我自己随便挽了发,她赶紧上前帮我梳头,“表小姐,您虽说是带孝,可也不能这么梳头……夫人虽然不在了,可爷那般疼您,成人礼的时候,一定会给您大办的。”说着话,将我梳上的头发打散,重新梳了个简单大方的双螺髻。
我看着镜中俏丽不少的自己有些愣神,我大约是知道女子与妇女梳发是不一样的,毕竟从小娘帮我梳头就跟她的不一样,可到了王家,我不会梳头,也就没管那么多的胡乱梳,倒也没人说过什么。
可我在这里,衣食住行都会有人时时关注着,我闭了眼,在心里暗悔,过去实在是太过于轻佻,谢三这般对我,我自己也有不是之处。
等莺草帮我梳好头,只略略插了一枝雪绒钗,披上新做出来的素白银袍,我转过头,按了下她的手。
“我虽然不喜欢你,可也并不讨厌你。之后我的话你若是做不到,只明白说出来,免得我怪你。”我什么都不懂,有个人在身边帮衬着肯定要好上很多。再怎么样,莺草也算是一直服侍我的老人了,之前觉得恶心,是我自己还没想明白,如今想清楚了,也就不再介意了。
莺草慌张跪下,张开嘴就要立誓一般,我立马阻止了她,“之前唐婆子在我面前说的什么,你可是一清二楚的,后来怎么样,你也明白。什么话我都不耐烦听,你只管做给我看便是了。”我笑了笑,“我可一向都是大方的,少不了给你的好处。”觉得自己说的还算得体,十分满意,便站起身来,“我们先去看看姑姑,再去瞧瞧我那侄儿。”
谢三有一句话说的不错,人都死了,有什么可伤心难过的。
活着的人,可要好好活着。
74、赌死
初生的孩子竟是这般模样,小小的粉红皱巴巴的,脸跟眼部好像还有点肿,一点儿也不漂亮,头上只有一点点淡淡黄毛,看上去可怜极了。
我小心抱着他,他的双手都握成拳,挥舞了一下,便睁开了眼。他的眼睛真漂亮啊!他是在看我吗?
我的心柔软的一塌糊涂,亲声说,“宝宝,我是姐姐。”我会好好看着他照顾他长大的,娘亲跟爹爹就是把这么小的我慢慢养活大的啊。
他瞪大着眼看着我,不一会儿他闭上眼又睡着了,我轻轻把他交给乳娘,她长得十分福态,胸部也十分丰满,想来奶水应该充足。瞧见她微有油腻的头发,便对柳婆子说道,“乳娘一定要照顾好,东西不能给她随便吃,每日都要用热水好好沐浴。”起码要干净啊!
柳婆子斜了乳娘一眼,陪笑道,“是,马上就安排下去。”
我来时已经挑了她们不少毛病,却还是觉得这里那里都不足,十分想把他抱到我那里就近照顾。还是莺草拉了我一把,我才没有直接说出口。
出来之后,风吹着还是冷,我缩了缩脖子,就听到莺草道。
“表小姐,您疼惜兄弟心是好的,可这毕竟是爷的长子……您如今并不方便。”
我领悟,是了,我说是照顾,其实所花费的还不是谢三的银钱,我如今算起来,也算是寄人篱下。他虽然年幼,可却是正经主子,哪里是我能比的。
转个弯,突然有个小丫头跑到了我面前,“表小姐,有人找你!”小丫头穿的很厚,小脸蛋被冻得通红,手里捏了枚铜钱,声音脆亮。
我停下脚步,笑着问她,“那是谁找我啊?”
小丫头愣了下,“他说他在后门口等你。”许是见我态度极温和,又急急续道,“小哥哥戴着兔子耳窝,看起来可好看啦。”
小哥哥?
噢,是唐安。是有好久没见他了,这天这般冷,不知道他一个人过的怎么样。
“莺草,你去拿些钱再过来寻我。”伸出手牵住小丫头,“既然小哥哥在等,你带我去好不好?”
小丫头极高兴得点了点头,拉着我就跑。
虽然我不喜欢身边跟着人,可到底不能一个人随便乱跑。
唐安看起来精神了很多,收拾打扮整齐了,果然像小丫头说了,挺好看的。
他一瞧见我,眼睛都快笑没了,这般天真的样子,让我觉得自己的好心得到了好报。
“这么冷的天,你跑来做什么?还有钱使吗?”他身上的衣裳针角都挺细密的,莺草手上的活计一向不错。心里算了下上次给的钱,若是节省着,倒也勉强够花。再拿眼多瞧两眼,竟好似又高了一些,暗猜恐怕是不够吃的了,不是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嘛。还拿了赏钱给小丫头,只怕也是最后几个了,若是我的病还没好,小丫头没遇见我,只怕这个冬天就难过了。
都怪我竟把他忘的一干二净,想了想便领了他跟小丫头进了我的厨间,让小丫头去借了火,随便摊上几个鸡蛋饼,拿给他们吃。
看样子唐安真是饿了,狼吞虎咽地,小丫头的嘴巴小吃的要斯文些,等她再想拿,盘子早被唐安扫光了,委屈得眼泪直打转,十足的招人怜。唐安却是把手上那点都赶紧塞到嘴里,鼓着两个大腮帮子朝着小丫头挥手,我瞧他这护食的小气样儿,却只觉得真实的温暖。看了看天色,既然已经到了这里,连黄廷冠的吃食也一并准备了吧。
莺草不一会儿就到了,看到小丫头居然还在有些吃惊,背过身将荷包的钱都倒给了唐安让他收好,又把荷包送到小丫头手上,轻声哄着她走了。
见我在淘米,轻轻把门带上了一点儿,自己退到了门边,像是在安排我跟唐安说什么悄悄话一样小心翼翼。
我不禁失笑,让唐安帮我把淘干净的米磨成渣,又问他房子怎么样,我种的菜怎么样,又想起家里还有纺线机,让他可以找出来学着纺,或者也是一种生计,要过年了,我把头上钗的那种雪绒钗送到他手上。
“这东西大约也能值上几个钱,怎么说也要过年了,你一个人……我不知道那天我能不能见你,先把这东西给我。若是你能来给我磕头,便把东西收好。要是天色不好,你也老老实实在家呆着,就当这是我过年给你的了。”我摸了摸他的头,想着我要是能回去王家村过日子,也就好了。
可这世上,谁都有谁的不容易。
唐安看着我,眼神坚定,我看过这样的眼神,爹爹有时候的眼神,就是这样的,他拿着刀切菜,看着那些不会说话的食材,就是这样坚定而专注的眼神。
“你好好的,我也不知道能帮你多久,等开了春,你看是去做个什么小买卖还是去当学徒,莫白费了时光。要知道靠山靠海不如靠天靠地,靠爹靠娘不如告自己。更何况,我们都只是孤家寡人一个……”有时候道理都懂,只是做不到。
一个人,太辛苦了。
我打定了主意要给黄廷冠吃上半个月的萝卜,干脆便把他的腊肉干货捡了好些出来,用个不起眼的破麻袋给唐安装了,亲自送他出门,免得被人扣下了。
加了芝麻磨出来的米油闻着香滑甜润,我自己也喝了一大碗,这东西才是真正的好东西,最最温养补人。
给黄大爷做了清炖萝卜,素炒萝卜丝,鸡蛋萝卜卷,配上肥猪肉焖饭,齐活了。
又去厨房捡了只鸡,做了一道素炒三丝跟三黄鸡,让莺草给黄廷冠送完菜就去找谢三,让他到我这里跟我一道用饭。
想来也没那么快,又爆炒了一个腰花,大冬天就是不好,啥新鲜菜都没有,不是白菜就是萝卜,不然就是腊肉熏肉干火腿……不如多做些馍馍或者饼子,吃的时候在火盆上一烤,倒也别有趣味。
没想到莺草回来了,说是谢三让我把菜送到黄廷冠那里,有事要商量。
有事?
有什么事非得要到姓黄的那里去商量?
莫不是那个黄廷冠真的那么不要脸,把我跟李聆言之间的事告诉了谢三!我心中十分忐忑,这真是人家戏文里唱的,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我尝了尝三黄鸡的味道,放下筷子,对着莺草道,“那你去回姑父,说我突然不舒服,就不打扰姑父跟黄爷商量大事了。这菜你收着,不用端去,若是谢爷出来了,你再问他要不要吃。”
莺草犹豫了一下,还是送我回了院子睡下来,才去回禀。
我睡在还有点凉气的被窝里,牙关都有点打颤,暗恨道,我就不信了,你们俩表兄弟就真的那般不要脸!
就是赌死黄廷冠肯定不会跟谢三直说!
76、谢家
“有些事情在当时你根本就接受不了也明白不过来,可等它们都过去了,你就跟做梦似的,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可人生是没办法重来的,谁都一样。你不甘心,有人会比你更不甘心。”谢三笑着大张嘴,做势要我把我整个手都吞进去,我都懒得理他,虽然他的嘴巴是不小,可我的手他也绝对没可能咽得下去……其实他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神很平常,一直看着我,让我不由自主的紧张起来。甚至这个时候,他做这个动作,我感觉他是不是想让我别那么紧张……
其实我一直觉得我弄不懂男人,男人跟女人不一样,不止是外表,还有心里。每一个人男人也不一样。
就像我爹爹,我觉得,他就有好几个样子。
他抱着我跟我说话的时候,我就觉得,他是天底下最好的爹,最好的男人!
他切菜煮饭的时候,认真的表情,干脆俐落的动作,偶尔给我一个微笑,我觉得,他是天底下最好的男厨子。
他一抱着娘的腰,在娘的耳边说悄悄话的时候,娘特别好看,会脸红会飞媚眼,会好不意思,但是爹爹的表情却很坚定温柔,我觉得,爹爹是天底下最好的相公。
可这样的好爹爹好厨子好相公,都是爹爹,包括跟其它男人打架背担子、削皮雕花、做键子踢键子的爹爹——我十分吃惊的发现,脑子里的爹爹的脸,居然会跟谢三七八成相似。我慌张得低下头,怎么可能呢!
爹爹跟谢三完全长的不一样的啊!
谢三的吻落到我颊边,“想什么呢?”
我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为什么不能,我还不清楚,可我得做点什么……也许我是入迷了。
我拉住他的手,学着他张大嘴,抬着眼瞧他,他挑起了一边眉毛,似乎在说,噢,小姑娘你可咽不下去。可当我把他的一根手指含进嘴里,他立马就不同了,整个人都紧绷起来,那手指在我的嘴里也微微的有点抖,我有点说不出的满意。
我一只手按在他的胸口上,一只手捧着他的手,舌头舔过他坚硬的指甲。
他肯定是洗过澡了,带着淡淡皂角的清冽味道。他的手指很长很大,舌头刷在上面有点凉,他睁大眼了眼就要动作,我按住了他。
“你太大了,我怕……”
谢三顿时就跟戳爆了的鱼泡一样,把手一下子就抽了出去,“那你这样……”我承认一开始我是吓了一跳,可他一出声,我就静静看着他等他解释,我想我可能是说错了话,也许谢三也不想那个地方那般大的,也许我怕,他自己也害怕,会不会弄伤了我……也许这就是他没像李聆言直接对我下手的原因。
我清楚了,心里一半暖一半凉,拿捏不准我到底是应该欢喜他到底没把我当成玩物有心疼爱护我的心,还是觉得自己其实不过是个时刻想人肖想的女人。
他把我重重得抱在怀里,“我当初跟你说我叫谢三,那就是因为我的排行为三。在谢家宅那边,我就是谢三少爷。”我窝在他怀里,听他说。
“我大哥谢啼名比我大了二十一岁,他的长子出生抓完周了,我才出世。我母亲,她是继室,王家的女儿,多有人求,是母亲自己相上父亲的,那时候大哥的母亲已经去了四年了。母亲刚嫁来谢家的时候,父亲多有疼爱,家里管家的,是二哥的姨娘杨氏。对了,我的二哥谢语然,比我大十八年,虽然是庶子可是从小聪明伶俐,是被记在族谱里的。”谢三轻轻地笑了,可这笑声让我觉得,他十分的不甘心。“可怜我当时一直被母亲娇养,竟一直以为自己才是父亲的嫡子嫡孙,对着已经成年的哥哥们多有不平,认为自己若是能早生二十年,也能如大哥二哥般能干。我那个时候,真可笑。”
我下意识得伸出手,也抱住了他的腰。
他抱着我往被子里缩了下,续道,“我幼儿的记忆比较淡,等我真正能忆起事的时候,我已经开蒙了,念书了,被先生夸奖了,被母亲表扬了,父亲对着我也多有笑脸,所有的人都对我笑逐颜开,掏心掏肺的。我被宠上了天。”
他没再说话,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应该说些什么,正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他又开口了,道,“平娘,你记得,你若是恨哪个人,只记得看着他错看着他高兴看着他得意,只纵着他疯把他捧得越高越好。”
我听了他这话,实在是没办法不反对,“哪里有这样,我既然恨他,我肯定要对付他。”比如那个李聆言,我讨厌他,当然恨不能一巴掌刮死他呢,只是不能罢了。
谢三眼神晶亮得看着我,“这也是一种对付,最狠的……因为这时候他过的越是痛快,越是快活,等他摔到绝崖底的时候,他就越痛越惨越伤,越是想爬都爬不起来。你再出现在他的面前,他便是恨死了你,也拿你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你就是用一根手指,都可以把他提捏的死死的。”
我深深感觉到了可怕,简直有如冰水淋头,当头棒喝。
“我离家之后,才知道什么叫生计,才知道什么叫一文钱难死英雄汉,如果不是母亲的家仆后来找到我,给我找到地方住……如果母亲被我一直连累死了,如果母亲把我也放弃了,我谢啼修也怕是活不到今日了。”谢三幽幽一叹,似有愧疚。
“可母亲这次的想法却是错了。”他摇着头,“假若我抢你那王家村的屋,你当如何?”
我颤了一下,又想到那小屋对谢三来说根本不值得一提,但若是他想要……我摇了摇头,“不能如何,我一个女子,又无强大亲友可助,你若是要抢,也只能拿去。”
谢三笑道,“然。”他低下头亲了下我,“我之于大哥,便如你之于我。我未曾会言语,他便早已经跟着父亲四处奔走,结交朋友,交际应酬。我还未成出生,他长子都已出生。侄子入了族学,杰出不凡,我被束在家中,唯一的老师虽然也尽心尽力,可流言一散,我便是那无知小儿,何会读书。而且母亲虽然年轻美貌,却是轻狂放纵了些,被有心之人数年安排之下,便是黄粱一梦,一夕方醒。”
他贴着我,“谢家我是定不能回的,可到底能从谢家挖些好处出来。那黄廷冠,可能帮我不少。他至今未能育有一子,若你真能治好他,那便是天大的恩德,足够我们赚银子花销了。”
我顿时万分发愁,我根本不懂得医,可他如今摆明了非常信我,连这些私密话都愿意说予我听,这可如何是好!
我算是明白了,这里的人果然还是同我之前那般,需要安下心来听人家在说什么,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可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万万是不能听那些三姑六婆嘴巴里的。她们有时候是故意有时候是嫉妒,总是将那真话只说一点儿偏到那些乱七八糟的地方去,若是不好好品一品,那你就被是骗了!要不然整条村子能有多少事儿,经得住天天日日的说啊。
只是这里不同,这里的人,藏的要更严繁些,说的话呢,各自的侧重点又不同,你同丫头们说话,那得把话从她们身上分析了,才能入得了耳。
比如那回,绣雪叫我,我就是傻了。
她是丫环,这主子一吩咐,她心里哪怕是极不愿意,也是要装着拼了命似的去做的,把一件事的苦处,三分弄成十分,便是她的五分功劳了,还有三分功劳可是要算到主子身上,那是主子英明,主子能干!更有两分,那便是她头上的那位的功劳,是那人调/教的好!这些个人,比做粗活的丫环婆子们轻松,每日里闲杂时光多了,心眼儿也就多了,渐渐不是这样的人,也被弄成了这样的人,就像莺草一样。
她已经习惯了,习惯了要为主人的愁而愁,为主人的不高兴而不高兴,要拉进跟主子间的距离,要让主子打从心里喜欢自己,那便是她的出头之日就到了。
还有太太,我估摸着,太太打小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的,谢三估计也差不多,所以他们都不怎么把这些人当成,当成人来看,就跟自己的玩意儿一样。喜欢了高兴了,说上两句好话赏点儿东西,讨厌了生气了,就把她们拿来出气。所以当时谢三被我气了,他生气找不到地儿发,踏露进来了,她便成了出气筒了。就连婆婆,也明白的比我快,所以她当时一点儿也不生气……傻啊,我真傻。
还有这些男人,就像谢三,我能感觉到,他是有点喜欢我的。也许是我错了,可我觉得吧,从一开始,他就没像对旁人那样对我,起码说明了,他没把我当成玩意儿。他愿意说好话哄我,在那么生气的时候,都没朝着我动手,我一说怕了,他便不强迫我做那事……我想,他喜欢我。所以他跟我说的话,我应该都可以信。
就像他说的一样,对恨的人,才应该捧着纵着。可他对我,虽然一样有些宠着,却一直在暗暗得教我,像是唐婆子,让我当着她的面,跟她说话……一想到那时,我又觉得自己蠢死了,光去注意到他对我的动手动脚了,白瞎了他的指点。
我想,他是被摔打了的人,肯定是知道摔下来的痛。所以他便想让我试上一回,什么都不比这明白,你自己不注意不小心,就不要想着别人对你不下手。有好处的事,为什么不干!还有……
我默默想着,觉得他暖和的很,禁不住又蹭得他近些。才这么一动,他又把我拔回原处,虽然仍然在被窝里好好盖着呢,我倒是觉得风荡荡的,不一会儿,脚便有些冰冷,比之刚才,便不舒服了。
我瞧着他眯着眼像是睡着了,等了一会儿,有些耐不住,便把脚放到他的腿上,虽然隔着中裤,我还是觉得暖,便大着胆子轻轻翻了个身,把自己贴到他身上。他把我放到我肚子上,我都没觉得什么,可他的手并没有停,只是顺着中裤伸了进去,那手指刷过我的小腹,轻轻梳弄着我那里的毛,也许那里的肉格外要嫩些,他只是这样弄,我便觉得有些痒。
他的鼻息喷在我的头顶,我突然又找到了练功时候的那感觉,使力用双腿夹住了他的手。他只略略停了一下,整个手掌不能动,便用指尖去摸去捏,甚至伸到了那条缝里,我不由得叫出了声。
“啊……”
他一下就咬住了我,含着我舌头不放,那手指也硬挤了进去,我有些慌,便松开腿抬腰想抽身,他的动手更快,手一使劲,我便被压了下去,倒像是我主动让它插/进去一般。有点疼,我哼了一声,不敢再动了。
“疼……”我看着他黑亮的眼睛,小声含着服软,我又不是什么冰清玉洁的姑娘,他这般对我,我又报不了他什么,人家不是都说过,无以为报,以身相许吗?我这也算是了吧。这一回,我不但有些羞,带着怕,携着怯,还微微有一丝期待。
我早先跟那李聆言都做过了,虽然他没有毛毛物件小比不得谢三,可到底也是弄了一回,一点儿事都没有,这回求他轻点儿,也许,也就不那么痛苦了……
谢三轻轻的将手指拉了出来,“我慢慢的……”他低下头,把被子拉高了些,用一只手将我的双腿分开,露出那地方来。我不知道他要做什么,由着他把一条腿放到了他的肩膀上高高架起,正奇怪他想做什么的时候,他朝着手指上唾了一口又口水,将它细细抹到我那腿间,弄得湿漉漉的。
78、诱耳
醒来的时候,觉得即暖且舒服,包括不像是我能溢出口的,像春天的猫儿叫一般的□□,谢三俯在我身后,用着十分缓慢坚定的动作来回的在我腿间磨擦,看到我醒来,带着满意的笑容给了我一个悠长的吻。
“你睡的好甜美……”他的声音有点沙哑,下巴抵在我的颈侧上有点痒。
我不知道怎么说,我确实是睡得挺好的。
全身都像是被阳光晒得暖洋洋一样。
我低下头,眯上眼打了个呵欠,“天亮了……”除了病中,我几乎没有睡晚过,今日肯定是迟了,让我有些不适应。
他亲吻我的鼻尖,“还早……”他双眼炯炯有神,手握住我的胸不放。
我才把脚伸出了被子,顿时被冻得打了个寒颤,他立马将我抱紧了些,“再躺一会儿。”
我不想这样。
晚上的时候,我可以跟自己说无所谓,可是在青天白日之下,我到底有些不安。我拉住他的手,“……我不想被人说闲话……”
这个理由真是非常的空泛,其实不用细想,早在谢三对我与众不同的时候,那些话就不知道会多难听了,更何况现在婆婆刚死……我能想象得到。
我如今可是姑姑的侄女,姑姑才死,就爬上了姑父的床……这事儿不要太丑恶……所以哪怕是掩耳盗铃,我也不想做的太过分。
谢三在我的眼皮上亲了亲,“没人敢闲话。”他抚着我的头发,“你是我的,从最初就是。”我想他是在告诉我,从到了这个谢宅开始,他已经无形的宣布了,我是他的人。
这样也能明白,为什么唐婆子总跟我说什么光明正大了,在她们看来,我跟婆婆,虽然是姑侄,其实都是在争一个男人。
一个年轻貌美,一个怀有身孕……
而今,一位身死,自然而然我就会取而代之……
我沉默不语,他见我如此到底是依了我,起身着衣。
“本来想好好陪陪你的。”他从袖子掏出一只漂亮的珠钗,给我斜斜插在发上,“一起用晚饭?”
我点了点头,“你想吃什么,使人告诉我,我做给你吃。”
谢三很是满意得在我额头上亲了一下,“好。”
他走了,我便推开被子练起了功夫。
我在床上轻轻得跳跃,我觉得我可以把身体伸展到不可思议的地步,是从体内到体外的暖流,属于我身体的秘密。
我拿了把小刀把萝卜捏在手里细细得雕花,我准备做萝卜盅。削下来的萝卜裹上点糯米粉炸成鱼鳞片,等会把用猪排骨炖了快一个时辰的豆腐小心切成鱼形,将把鱼鳞片码好,上面淋上点花椒姜芝麻油,很香。
我喜欢娘教我的功夫,它让我觉得奇妙,让我不那么容易生病受伤,甚至让我体会到无法言语的欢欲,更重要的是,它让我的动作灵巧。
我喜欢爹教我的厨艺,它让我觉得满足,让我不至于太过于无聊,可以回味从前。
我有对我最好的爹爹跟娘亲,他们所教我的,都这么完美的结合在一起。
煮久了的排骨炸一下才香了,不过这样连骨头都会是酥香的,慢慢啃的话,可以全部都吃下去。
我仍然不肯见黄廷冠,哪怕是知道谢三是跟他在一起吃的午饭。之前还不觉得,如今感觉到了谢三对我的好,之前那次错误,我衷心的希望永远被隐藏起来。
到了傍晚,谢三亲自来接我跟黄廷冠同食。
“为什么呢?”
我在他背后轻声问。
谢三探过右手将我的手握住,良久一叹,“母亲说你要守孝,再跟我住下去不大好……”我知道她不会放弃,可我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也许并不算是快,可能是昨天晚上的事,让她知道了,所以……
“平娘,我不能让你跟母亲在一起。”谢三低头看着我说,“对于母亲来说,你太容易被对付了,所以她可以对着我保证不对你出手。我也相信母亲她不会骗我……”然后呢?
“可我还是不放心,平娘,你不知道,我从来没有这样的感觉……”他的眼里含着丰富的情感,让我不解。
他温柔得笑,“以后我慢慢地,一句句的告诉你。”
我能肯定他说的是真的,他牵着我的手温暖又坚定,我愿意相信他。
谢三让我跟黄廷冠一起吃饭,是因为他想让我暂时让黄廷冠去他家住一段时间,这样就顺应了太太所说的避孝,另一方面他认为我对黄廷冠的医治是不能停的。这个时候我才知道,那位大夫居然也帮黄廷冠细细把过了脉,认定他的身体真的有明显的变化,非常不可思议……老实说,我也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不止是从外表上看起来丰润了许多,说话也中气十足了。
我认为这是将近一个月他吃的好没活动的关系,没人陪他聊天见着了人能跟他说话能不高兴嘛!
还有就是,谢三想借黄廷冠的家世给我上层保护色。
我在心里默默得叹息,也许一个人就生下来就被老天爷定了性,所以就算是谢三经历了那么多事,那些复杂的人跟事,他从心底仍然单纯与良善。
就像他之前跟我说的那样,他就那样被捧的老高的,然后被踩到泥底,可他却未曾怨恨过。
一如现在,他是那么的信任黄廷冠这个家伙,认为这个好朋友好兄弟会在他的能力范围之下照顾一下他的女人。
当然这个黄廷冠也挺能装的,温和的语气,微微的惊讶跟大约几息的考虑跟肯定的回复,表情实在是做到了位,如果不是他曾经来找过我,问我怎么给他表弟一个交代,我想我也一定会认为他是个好人。
真是狗屁。
看着谢三真心得朝着黄廷冠举杯道谢,我实在是忍不住想要出言相讽,最后我还是没出声,只是偶尔抬眼冷冷得看那个应该被叫做衣冠禽兽。他像是也察觉到了我的反感,却是毫不在意得朝着我十分和蔼的微笑。
我早已经打定了主意,我今晚就是拼了这条小命不要,也要哄得让谢三答应我,回到王家村去住。就算实在不行,哪怕是跟太太一起,也绝对不会明知道有精明的猎人早已经设好的陷阱,还去吃那含了□□的诱耳。
79、认真
“安小姐真是娴静啊。”黄廷冠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让坐在一边的好不明白。
谢三转过头来看我,眼神温和,“是,她一向这样。”脸转了过去,手却从桌子底下伸过来握住我的,“她暂且在你那里住上一阵子,等我把这边的事都办妥了,我就从你那里把她正大光明的接过来。”他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很认真,被握住的手也被他温暖着,可我能感觉到,听到这样消息的时候,我心里最大的情绪并不是高兴。
为什么呢?
一个女人,能在这世上好好活着,不就是应该嫁个男人,好好相夫教子,侍奉公婆吗?这一辈子能这样过去,不就是好好活了吗?
突然被推了一把,“啊,你这样子,也让我觉得勾魂的很哪……”才回到房里,谢三便把我抱压在门上,舔着我的嘴边,吸我的舌头。
勾魂?
他是在说我吗?我什么时候……我自认我从起床之后,不,一直以来我都从来没有生过什么想要勾引人的心思,可为什么他要这样说?难道我之前说了些什么,做了什么让他们误会的话跟事吗?我有些头皮发麻。
“好乖乖……”谢三也不知道是真心还是假意得夸奖着,亲吻着我的额头。
我不去想别的,赶紧抓下他正色道,“我不去黄家!”
被我拉下的头的谢三根本就不在意,直接俯下身用手把我托到他腿上,另一只手就隔着衣服抚摸我的胸部,含糊地声音像是很遥远,“为什么……我们都说好了……”
是他说好了!
我很想跟他说我不愿意,说他根本就没问我的意思,根本就不知道我从来没想过要嫁给他。
在他跟黄廷冠说正大光明接我的时候,我那时候,并不是喜悦。
我知道,那不是我想要的。
我望着那支正在摇晃的烛火,泪水就这样滑下了眼眶。我很怕。
爹爹跟娘亲都死了,我嫁人了。
相公死了,婆婆死了,剩下我一个人了。
如果谢三把我送到黄家,我不知道我又会面对什么。我不相信那个黄廷冠,那个李混蛋的表哥……更何况,他还曾经趁谢三不在的时候,来找我到答复。
就算是这样,谢三替我请求的时候,他的表情那么真诚,像是一个愿意为了朋友两肋交刀的好人。也是,我回忆到,哪怕是走到我面前问要我回答的时候,他也是很自然,似乎他在说的就是一个鸡蛋还是两个鸡蛋的事,根本没有知道了自己的表弟跟朋友的女人搞在一起应该有的情绪。
噢,不对。是我把自己看的太重了,我眨了眨眼,我对于黄廷冠能算个什么呢。对于他来说,不过是谢三之于踏露。所以我一定,一定不能跟着他回黄家。
把自己交给一个完全不在乎的男人手上,太可怕了。
“我,不要去黄家……“我哽咽着不停重复着,泪水滴在了谢三的脸上。他终于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低咒了一句很不高兴得抬起头,“你哭什么!好了好了,别哭了……”他掏出帕子帮我擦脸,力道有点大,脸都有点痛,“怎么就不愿意去了,廷冠兄一向和气忠义,他能照顾你,最好不过了……”
我才不管他到底是个什么和气忠义人呢,我只知道,他对于我来说太危险,我根本没有能跟他抗衡的能力。我也不能跟谢三说,他黄廷冠再好,就是他有个跟你一样是朋友的表弟,我跟他有了一腿,所以我不能去……我只有哭,我知道他不喜欢看到我的眼泪,我哭泣着拉住他的手,“我回王家村等你,我不去别人家里……不然,你把我送到庙里去,找人看住我……”哪怕是这样都不行,我宁愿让太太把我带走,我也不能……
他有点烦躁,脸色渐渐板了起来,“我都已经跟廷冠说好了,你怎么就……”我舔上了他的嘴角,“求你……”我大胆得把手伸到了他的袖袍里,用指尖蹭过他的手臂内侧,“求求你……”
谢三的身体有点抖,才张开了嘴,我就将舌尖伸了进去,接下去,他没能再重新跟我提这个问题。
当然,第二日我一直睡到下午才醒过来,整条腿酸极了,好不容易练了一会儿功夫才恢复过来。
我热着脸端着食物给黄廷冠送去,错过了午食,不知道黄廷冠到底是吃了没有。
才走到廓上,就听到有人在说话,声音挺大。
“这怎么能行!”
我不由得停下了脚步,如果这个时候进去,是不是不太好……
“怎么不行,人家不愿意,你能冲进去绑了去?”这是黄廷冠一向漫不经心得声音。
“表哥!你可是答应了我的!……”
我按住胸口倒退了一步,天呐!这是李聆言,那个李聆言怎么跑来了,我不知道……我立马转头就往回跑,我大意了,就算是谢三在意,我也不能认为我在谢宅里就安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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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聆言这几天过的有点食不知味。
他也不是没碰过女人,绝色的,被调-教过的,家养的小兔子似的……可就没试过那么过瘾的。李聆言歪在榻上,心里跟猫抓似的。
那个女人,早不生晚不生,偏偏这个时候生,还难产死了,弄得小娘子神不守舍,自己一番殷勤都白瞎了。
这下谢老三回来了,表哥说小娘子躲着根本不见他,才尝了一口的鲜肉就被别人独吞了。真窝火!
李聆言咬了一口送到嘴边的梨子,微甜小酸的丰沛水份凉凉得在嘴里恰到好处——就跟那小娘子一样。
不行!
不能就这样算了,一定要想办法,得把那小蹄子重新握到手里。
可等他得到消息兴冲冲得跑到谢家,小娘子没见着不算,原本听表哥说要跟着他回家的小娘子也泡汤了,他觉得自己的肺都快气炸了。
黄廷冠长这么大,不是没经历过反水倒戈或者临时变卦的,可就是这一回,他心里特别的不得劲。这样一个明明任他拿捏的小东西,居然还有本事反抗,而且从他旁敲侧击之下,从谢啼修那里居然没得出她是用什么理由拒绝了他。
他黄廷冠对着女人,从来没试过受到这样的羞辱。
是,他就是觉得自己被那个小丫头狠狠打了一个耳光。
在自己的面前,总是低着头,安安静静,就像是个规矩的丫头,可在别人的面前,就……他虽然不知道她跟表弟之间到底发现了什么事,可一看表弟提到她那眉目含春的样子,就清楚她在聆言面前,绝对不是这个样子。更不要提谢啼修那个混人,他□□是什么样子,他黄廷冠也不是没有见过!
黄廷冠越想越是恼怒,他难道比谢啼修差吗?就算是不如聆言那只弱鸡,比起谢啼修来,他才算得上是风流人才啊!
你安平娘,凭什么看不起我!——黄廷冠狠狠灌下一口水,认真道,“你放心,这事绝对不能这样算了。”
80、奇怪
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的努力,反正看样子谢三是不打算让我跟着黄廷冠回黄家了,而马上就要到年关,身为黄家独子的黄廷冠也不得不离开谢家。
在这之前,谢三还问过我关于黄廷冠的病怎么办。我怎么知道怎么办,他抓耳挠腮的,比我还着急上火,最后摆好笔墨,只让我把法子写出来。
“平娘,虽然你这是家传的方子,我知道轻易不得传人,可你看在我面子上,写上一两样,等过完了年,我还请廷冠兄到家里来。”他殷勤得帮我磨墨,把笔塞到我手里,我好笑得不行。我长这么大,正经摸笔这还是第三次,别说写字了,我就画个圈估计都画不圆。我看着他这样高大装着可怜讨好的样子,心想他想的也不差,不但可以把那个讨厌的家伙赶回家去,再说我写方子还不是随我心意,继续让那些人给他吃清心萝卜好了!
可我却不认得字,我把笔提在手上,手腕一转,那笔便划了个弧,我板着脸道,“你既然知道是我家传的方子,他又不是我的什么人,我又怎么能这样流传到外人那里去。”顺手又把笔放到了笔架上,装着生气得样子坐到凳子上看着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下雪了,走道上的雪下人们都扫干净了,可树上屋顶上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到底是有丧事,我听见管家说备好的红灯笼都没有挂,倒是有枝红梅开了,红花白雪,幽雅清香,站在树下极美。
谢三放下墨,按住我的肩膀,“我知道,可我眼看着廷冠兄这一个月在你的调理下大有起色……只要多等上两个月,说不定就能全愈了。再说你治好了他,像他那样的人物,必会知恩图报。有他那样的朋友,母亲也会高看你一眼的……”
我心里叹息,什么样的媳妇婆婆挑不出错来,不过是能不能容,想不想处罢了。那人要是喜欢你,那便就是菜也是肉,她要是讨厌你,那再大颗的珍珠她也当成鱼目。
“黄家实乃当地望族,我能与廷冠兄交好……”
我低下头看着凳脚,婆婆死了之后,我对于再嫁的心都死了一大半,甚至心底暗暗觉得名分对于像我这样毫无亲戚可依靠的人来说根本无用。
一个人,活在这世上,要吃要穿要生活打算,可死了,就什么都不需要了,就是暴尸荒野,无人烧香也是无所谓了。
钱财在我手上,是握不住的,没有谢三,就光是我身边的这些个丫头,就能将我随剥一空,更不用说外面那些专门占弱女寡妇便宜的混人子。只有别人都拿不走的,才是自己的。
我回过神来,想着这功夫差不多了,看着谢三道,“既然这样,我说你写吧,几道菜算不得什么,你也不用放在心上。其实也就是几味寻常菜罢了。”至于他天天喝的米汤,我准备细细磨了用细纱过好之后用小棉包包起来让他们天天煲。太太对我喜欢不喜欢我并不关心,我只知道,我对她没有好感。谢三是真的想娶我也好,只是想拿我当个借口也好,我都不想去深想了,我不知道我要抓住什么,我也不知道我到底能做些什么。如今我有了他依靠,自然是他想要什么,我能给就给他的。
再说我不过是个假大夫,总归是吃不死人的寻常菜罢了,压根不值当什么。
谢三听我这样一说,立马就眉开眼笑得拿起笔,挽起袖子细细写了,又听我说几时煮,量几何,写好之后还重新腾抄了一回。我看着他笔走游龙,那么大的笔写出指甲大小的方正字来,实在是有意思的很。突然生起让他教自己识字的念头,若是自己能够识字,家里还有两三本书可以让我打发打发时间。我帮他取过写好的一张放到一边晾干,仔细看居然也能认得几个,却又实在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学过了。
这事之后,谢三越发腻歪我,实在让我有些烦闷。
他有时不光是与我真做那事,我说不要,他就真的不会硬是要。可他十分喜欢逗弄我,有时候我都睡沉了,他却是握着我的脚一寸一寸的亲咬,层层叠加的酸麻将我吵醒,我才睁开眼,他立马抱着我闭上眼睛笑着装睡,等我翻了身继续睡,他便又对我动手动脚,左啃右舔的不安分,困意上头的我恼火得不行,可他却像是偷到了粮食的耗子一样,总是吱吱吱吱得胡闹个不停。我骂他打他,他反而像是捡了钱一样乐得不行,有一回甚至笑着摔到床底下去了,老大的声音把莺草她们都惊动了,他又多吃了顿宵夜才便是安静下来。
黄金贵走了,我立马就彻底清闲下来。不是在吃,就是在坐着歪着躺着。大冬天的,谢三没什么事干,也不许我下厨,只说吃什么让厨房做来,这大冬天水冻的很,可别弄坏了我乖乖的手。我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还是莺草燥红着脸退下了,我才明白过来,他这是又拿我打趣了。开始我还紧张,后来我有时候给他一个白眼,有时候就丢他一身瓜子壳,他倒也不生气。
我一直不知道谢三是做什么的,到现在也不是很清楚,反正这几天总见到管事来报,说某某庄子送了多少多少年礼,收了多少租子,还有多少是欠的,我才有些明白,不论是什么营生,总归是有田有地有出息的,跟地主老爷差不多。我暗自心惊,谢三这还不算是正经回谢家,就有这些家业,那真正的谢家,又是怎么样一幅光景。想到太太,我甚至有点可怜她了。我虽然毫不管事,可看谢三打理也知道,这上上下下百十来口,并不是什么轻松容易的事,更何况是大家族谢家那样的。怪不得谢三一提到太太,就满脸歉疚,觉得对不起她了。
说来也奇怪,这段日子相处下来,我觉得,他的脾气,真的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这人跟人,前后差别怎么能这么大呢!
原本那个整天凶神恶煞的人哪去了!
81、动手
最是轻闲隆重的过了年,大初一的那天,谢三准备了很多崭新的铜钱让我发给来向我拜年的人们,着急得那些人恨不能浑身长满了嘴能进到我院子里来,阿满在我面前学着那些人的样子,让我乐的不行。我院子里的人本来就不多,谢三准备的那一大篮子看上去就还像是个满的。反正也不是我的钱,我便让莺草提着它,想着去外面转上两圈,做一回散财童子。
果然遇到人都朝着我行礼,说着新年恭喜,我一一回应便让莺草数六个或者八个钱。
因是随便乱走,也不知道走到了哪一处,突然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可偏偏没有看见人,倒把我跟莺草吓了一跳,也不敢再动脚步,侧耳去听。
“你可是收了李爷银钱的,这年都过了!你准备什么时候动手……”
我看到莺草的嘴唇咬着紧紧的,手里握着那篮子缎带都使了大力,估摸着这个说话的男人许是她认识的?莺草瞧见我看她,眼眶立马就红了,居然就想跪下来,被我使劲瞪了一眼,才低下头不出声。
我皱紧了眉头,不知道这说话的人是谁,可那个李爷我却是一点儿也不陌生的。
那个李聆言到底在想什么,我的态度还不能说明问题吗?我根本不会把我跟他之间的事告诉谢三的,难道他那些想不明白!我一个女人,能在这里好好过日子,凭借的不过就是谢三的疼爱,我若是跟其它人有了什么,按照谢三的脾气不直接把我打死就奇怪了。就算是脾气再好的男人,被戴了绿帽子也不可能安静得下来。有点脑子的人都应该知道,我会比他更小心不让任何人发现,可他为什么就这么缠着不放呢!
越是这样不是越让人怀疑嘛!
李混蛋那么蠢也就算了,黄金贵不是最最聪明能干的吗?怎么也会让这个表弟做出这样的事来?或者说他们得把我看成多愚蠢的女人?我暗自冷笑,果然是一对狼狈为奸的表兄弟。也只有谢三才会认为那个黄聆言仁义,高高在上的人怎么能不仁义,好听名声可是能做出更多坏事呢。就跟娘说的一样,最动听的谎话也比真实的残酷来得好接受。谁不希望好啊!种地再苦再累,也希望天公做美地老爷可怜,风调雨顺挖出黄金呢!
“你说的容易!我准备就行了,你又不是不知道,谢家老爷把那小娘子看得紧。而且那小娘子也真是个安分极了的大家闺秀,没事绝不出院子门,你总不能让我往那里面闯吧!看我不直接被打出来!何且就算是出门,她身边也带着丫头婆子。我单绍不过是一个人,这里可是满院子都是人,只要随便有个人发觉了一嚷,我单绍前面的功夫可都白废了!这事也只能静悄悄地做。你当我不想早点收到后面的钱啊!”对话那人反驳得极快,看样子也是极窝火了,让我觉得足不出户真是个好主意。
“……唉,你当我不清楚。怪不得李爷心急发痒的连年里都不停的催呢,这样的好小姐,若不是黄爷在这里住了个把月,谢爷怎么会让人家出来招待,让他给看中了……啧,不说李爷了,就是我偶尔看到她路过,那双乌漆漆的眼珠子往我这边一扫,我这全身都跟中了毒似的麻!”
我越发厌恶,被人如此评论,若不是想听到他们到底在打什么主意,我立马就抽身离开。
“再勾魂也不是你能想的!”
“嘿,我能不知道嘛!不过跟老哥你说上两句而已……啧啧,你说那小姐走起路来,怎么就能那么好看呢……”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缺见识!人家那是真正的大户小姐,小时候睡觉都是用木板把腿绑起来的,还得有个人专门看着,绝对要让那两条腿长得修长,刚刚会走路,都是有教导婆子一点一点带着走,每日里走多少步都是有定数的,不能让腿脚长的不结实,也绝对不能生出一点键子肉,那样就难看了……”
“乖乖……那岂不是光看着照顾走路的,也要两三个人!”
“这算什么,那大户人家里的规矩,海里去了。就这家的小娘子,若不是父母遇了盗匪,只好跟着寡妇姑姑,谢爷也沾不到手。她们呐,都是养活在深宅大院的闺楼里,除非是定了亲嫁了人,偶尔在父兄的照拂下参拜佛祖,是绝对不会出大门一步的。”
“那哥,我们这样,不是害了人家小姐……”
“咳,那怎么叫害呢!谢爷疼归疼,可谢爷跟小姐太不合适了,小姐的身量那般娇小,谢爷可是出了名的天有异禀——我跟你说,谢爷这样的,就合适那些妖艳旷妇,她们可是一见到那样的,心也酥了脚也软了,恨不能被插坏。再说我们李爷看着就是会疼人的,书生配小姐,这才合适!明白不!好了好了,反正咱们都收了人家的钱,也别去想那些曲曲折折了。你就跟李爷说,反正我王凤孙看准了机会,一定会下手的,绝对不会黄牛。”
“好哟,好哥哥,可等着你的好消息。”
我拉了下莺草的手,赶紧悄声走了。我不敢冲上去辨认,那个王凤孙手里肯定是有依仗,要不然怎么敢收人家的家替那个李混蛋要掳了我去。
两人小跑着回到屋里,莺草关上门我歪在榻上,双手都是汗津津的。
怎么办?
这事不能告诉谢三,如果告诉了他,那一切都会被拆穿。虽然我并没有骗他,可我也不想失去他的信任。当时的那种情况,说到底,那李混蛋咬是我强上了他也不为过。总之是人有两片嘴,上下一碰什么都有可能……我捂住面,平娘啊平娘!你那个时候都在想些什么啊!女人,从一而终你懂不懂!你跟着谢三,就是谢三的人了,怎么还能自以为是的自我打算呢?轮得到你打算嘛!
罢了罢了,如今后悔已经无用了,只有把这件事解决了才行。
“平娘,你怎么关着门?”
莺草在一边不知道为什么苦丧着脸,听到谢三的声音脸色立刻变得惊魂未定,我暗自叹息,开口道,“去泡壶茶来。”她赶紧低下头应了,打开门便小跑出去了门。
谢三手里提着个妆盒,兴冲冲得根本没注意到莺草,他坐到我身边,用手指挑起我的下巴,“……我原以为这上供的冰玫粉能衬得起你的肤色……”我顺着他的话打开他手里那个妆盒,是怎么样一种颜色啊,那样的轻红浅粉,看着就让人移不开视线,这样的好东西。
“却是配不上我的平娘……”谢三将我的手连妆盒一起握住,俯下身就与我交颈相吻,我只觉得头皮都在发麻,又来了,又来了……
82、见面
我心里藏着事,哪里有心情跟他腻歪,便推了推他,“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刚刚开春了就要开始耕种了啊,他到底是一家之主,不用忙吗?
谢三许是感觉到了我的情绪不是很对,他皱了下眉头,迅速将我抱到怀里,“怎么了?我回来陪你不好吗?”他朝外面看了一眼,略放低了些声音,“是发生了什么事吗?”手指抚摸着我的下巴,双眼凝视着我。
谢三这样一说,我的心猛然一跳。他倒是敏感的很!这件事对我来说实在有些重要,我的心情顿时就紧张起来。想到他之前疼我宠我,便有些想直接告诉他算了,可咬了下唇还是没能说出口……这种事不管对谁来说都太严重了。
我不过是个他一时喜欢上的女人,又不值当什么,跟别人有染的事让他知道了,指不定他怎么对付我呢。自看太高,可不是件什么好事儿……
“没什么,只是一个人呆着有些闷的慌。”我从他身上坐起来,手按住他的肩膀,撑起来俯着看他,将心中那一丝伤感压下,“你准备什么时候送我回王家村?”去王家村之前,让莺草给那个认识的给李聆言带个信儿,怎么样,在谢三可以帮我的时候跟他说清楚弄明白了,总好过到时候我在王家村的时候出什么事……虽然我想谢三也不会就让我一个人回去的。再说了,二媳妇三媳妇她们看在我手上有钱的份上,应该也不会看着我不管。对了,还有唐安,他虽然小,可做活跑腿什么的,也混过些日子了,也能帮我……
想到王家村,便想到喜儿,想到其它王家村的人们,虽然好像才离开不久的样子,却有些恍然隔世的滋味。
谢三将头埋到了我的胸间,一只手伸了进去,用指尖拨弄那小小的一粒,“回去做什么,不回去了……就留下来陪我……我可舍不得…”他的嘴对着另一边呵着气说话,暖暖的气息透过衣料让我敏感得打了个颤儿,顿时乳-尖便有些发硬,被他搓得有些酥疼。
他有时便控制不了他的力道,便让我受痛,好在他到底会看人脸色,我僵着脸受不住了他就会放缓细细□□,让我放松下来。我练功的时候,比他进入我的时候要好受舒服得多,可他又十分爱将我颠来倒去的插弄,我略动一动叫上几声,他就露出好似极痛苦又超爽快的表情发出低咆地□□,瞧着他那扭曲的模样,我心里反而有几分快意,不时故意扭两下或者轻喘出声。
我唯一的害怕的是,他经常将他的精-儿留在我的体内,我知道我来了葵水,就代表我已经成为了一个完整的女人,可以生儿育女了。若说之前我还幻想过自己生孩子,可如今……不论是情况还是亲眼目睹了婆婆的死,我都不愿意让自己怀有生孕。
他将我抱起来推倒在床上,衣裳早已经被他除的只余下件小袄,就连最贴身的肚兜都不知道被解到哪里去了。
“你穿这件青色的小袄真好看……”他的声音含了一层水似的润润的,比平时温和柔软得多。这件小袄是阿满新给我做的,他当时瞧见了,特别指示要往小里缝,刚刚够穿就好。我当时还觉得奇怪,我这段时间自己都能感觉到还一直在长,若是缝小了明年可穿不上,只是现下才知晓,他这是故意的……
又是荒唐了一夜,等他给我擦洗的时候,我连眼睛都不想睁开了。其实如今天气还有些冷,我跟他睡习惯了,如果可以,也不想回王家村去一个人呆着。他晚上热哄哄的,睡着了又不打呼磨牙,可安份了,贴着他睡,最是舒服不过。
迷蒙中听到谢三在跟莺草说些什么,接着便是开门的声音,我在被窝里翻了个身,本想再睡一下,想到昨天的事,到底耐不住性子,便爬了起来。
莺草才悄悄捧了热水进来,就看到我正在穿衣裳,忙过来帮手,“表小姐,今个儿你怎么起的这么早!”
我淡淡应了一下,两个快手快脚得穿好衣裳,坐到镜子面前让她帮我梳头,我从漆盒子里取出一枝上好的新花钗,拉了她一把,“你让那个人,帮我带着话。”
我看着她,内心十分忧虑,我知道我这法子也不十分好,相当于是给她送去了把柄,但我却并不是担心这个。
她有了我的把柄,最多不过是要些好处要钱物,这些东西,给她也没什么关系。最怕的是,她不愿意帮我带这个话,直接去告诉了谢三。
我觉得我如今就是像娘说的在好好过日子,我不愿意改变。
莺草的眼神闪过一丝惊慌,又镇静了下来,“表小姐,你在说给谁带话?”手里却是接过了钗,就插、到了我的头上,又夸道,“表小姐戴上这花钗可真好看!”
我的担心应了景,便有些发愁,叹了口气,看着镜子模糊的自己,“你明白的。我想见见李爷,跟他把话说清楚,免得……”想来她若是告诉了谢三或者干脆帮了那她认识的那个人,都会比在我这里得到的好处大——等一下,就是!
她认识的那个人,居然是想掳我走的人!
我完全可以直接置问她,敲打她,而不是拿东西去求她,反而衬着我心里有鬼了。
好在也不是不能挽回,我又从盒子里取了花色相同的耳环,拿到手里把玩,“免得真出了什么事,整个院子里的丫头婆子们都得吃苦头。”
莺草的呼吸一下子就急促起来,我终于知道她还是怕的,所以当时谢三突然出现的时候,她才那么惧怕。
这同一件事,若是换一个方向去想,这倒是有了不同的办法。
我重重拍了一下桌子,喝道,“你还以为你能蒙混得过去吗?若不是看在你照顾我一场的份上,昨天爷来的时候,我就直接让爷发落了你。别说那个人是谁,真不知道假不知道都好,你跟你妹妹都讨不好!”
莺草张惶抬头像是不敢相信我居然说出了这样的话,不明白与疑惑明摆在了她的脸上,似乎我的哪一句话触动了她,她全身一震,就跪了下来。
“表小姐……那个人,是小的的表哥。”
她咬紧了唇,大滴的眼泪掉了下来,“我昨个儿已经劝过他了……表小姐,你千万别告诉爷!”
我心里说不出什么感觉,如果我不说她讨不到好,她是不是以为这事我会毫不在意得揭过去就算了?
她劝过了,她劝过了就有用吗?
只要那个李混蛋不死心,有了莺草表哥就不怕再有别的表哥!
我冷着脸,手里紧捏着那耳环,“你劝过了,你表哥听你的了吗?好啊,怪不得人家会找到你表哥了,原本根子就出在你身上!”虽然我现在还没事,猜想她之前也是绝不知情,可到底让我心里跟扎了根刺似的,压不住想要冲她发火。
莺草连连哭求,抽抽泣泣得让我烦躁,我也懒得说些别的,只让她找到她表哥,让她表哥给那李聆言带句带一面的话。她见我没说别的,千恩万谢得仔细服侍了我洗漱用了早食,就着我的水擦了擦泛红的眼眶,跟我告了声罪就出门了。
这人跟人之间,真是千丝万缕。
我真是万万没想到,李混蛋居然会找到我身边莺草的表哥,而且看样子,莺草对她的表哥可是十分看重,感情肯定不浅。若是我没偷听他们的那一番话,或者是没注意到莺草的神色不对,又是没硬是放下狠话,她只怕是不会承认。再后怕一步,她跟她表哥勾搭上了,那我就……一下子我竟又怀念起唐婆子来,她虽然也有些妄念,可却没过什么有害于我的事。只是她跟谢三的关系,实在又是复杂的很,她跟谢三虽然同样是受害者,可她的女儿毕竟是因为谢三死了的,而谢三如今可是活的好好的……是啊,这世上,谁没有几个亲戚呢!
只是不知道我,安平娘还有没有我不知道的亲人。我那早去的爹爹娘亲,你们可有兄弟姐妹?
过了两天,他便来了。
我是出不得府的,只得让李聆言看准谢三不在的时候来“拜访”了。我想他有一个谢三想要讨好的表哥,应该是不难的。瞧瞧,又是一个表哥。这表哥,可真好用啊。
我觉得有些讥讽的好笑,便不由得看着素衣白冠得李聆言行礼得时候抿了下嘴角。
看出来彬彬有礼,正人君子,背底里不知道做了多少污糟事,有什么风吹草动便害怕得如同过街的老鼠。
他一见到我便站起了身,我便又福了下身,“李爷有礼了。”
“有礼有礼……”没等莺草出去端茶,他就着急得朝我走来,我不由得皱紧了眉头,他有怕成这样吗?
我坦然道,“李爷,你所挂心的事,都不需要再担心了。”我真诚得望向他,我是绝对不会说出去的,所以也请他放心,不需要做出什么旁的动作,免得动作多了惹人怀疑反而会被拆穿。
83、缓缓
我自觉话已经说的很清楚明白了,没想到他居然还是很明显得流露出疑惑不解的表情,一双凤眼睁得大大的。
我从来没想过李聆言会是个蠢货,可看着这个样子的他,深觉自己的判断做了差错,被算计的郁闷都被他的表现给打散了,低下头暗笑。
“……平娘…”李聆言看着我,有点呆,估计是脑子还没转过弯来。我扫来他朝我伸过来的手,端坐到厅里的椅子上,正色道,“李爷,你我之间不过萍水相逢,露水姻缘,你只当做梦一场,忘了便是。”见他的脸色渐有不好,却也不清楚他到底是想些什么,又补充道,“李爷且放心,平娘自是微小,万万不会……”
我的下巴就被他给捏住了,男人就算是看起来瘦弱,这样的力道也有些让我受不了,不但如此,他还伸手按住了我的肩膀,把我牢牢得圈在了椅子上面。
“这张小嘴,长得这么漂亮,却不会说话……”他应该是生气了,我不禁缩了下身子,他当初那样对我,那样汹涌的痛楚我可是永不敢忘。我不敢再说话,也不敢动作,当初我哭的越凶,他越是来劲——可今日谢三虽然不在,可这到底是在客厅,他不会……我心里一抖,他应该不会大胆到就在这里胡闹吧…
一向只听说女人的心,孩子的脸,六月的天,说变就变!可这男人也没差到哪里去。我知道自己有几分颜色,可我这样的容貌又不是戏文里说的倾国倾城,哪里就能人见人爱呢!谢三对我舍不下心,那也许就是王八看绿豆,瞧对眼了。可李聆言怎么可能是呢?所以他只能是害怕我将他跟我发过的事告诉了谢三,伤害了他们朋友之义。难道是我刚才说错了话?他手里的力道捏得我觉得下巴都要碎了,我咬紧了牙关,心里将头先的话又回温了一遍,没猜出哪儿错了,又想到了自己暗笑他傻——莫不就是因为这个!
我勉强偏过头,将眼中的泪意强自压下,怕李聆言见了越发疯狂,正想努力道上几句歉,就看到李聆言的脸已在眼前,慌神一闭眼,眼睑的湿热更是让我发颤。
舌头滑过我的眼缝,将我泌出的眼泪舔干。天呐!他这是想做什么!真是想让我死吗?若是被人看到了可如何是好,这里可是客厅啊!我被他压得动弹不得,绝望非常。
“爷不想跟你露水姻缘,可盼着日日与你交颈相缠呢。”他轻快的声音让我更加不知所措。
我睁开眼看着他,他早已经松开了我的下巴,正用指尖摸着我的耳壳,“李爷我错了,您别这样。”我想不出为什么,只好先认错,他是有钱人,他是爷,就跟当时我娘一样,他们就是随便有个什么念头,就是良家妇女又如何,只要他们想,他们就能做!
我怎么能代他下决定呢,我对他们而言,不过是个玩物罢了。
我紧紧闭上了眼,也挡不住泪水的滑落,“李爷,平娘不过是个普通妇人,您尝也尝过了,试了试过了……且看在一夜夫妻百日恩的份上,放我一条生路吧……像我这样的女人,您是爷,您想要多少没有呢……”我觉得我根本就没办法骗人,哪怕是像莺草一样假装一下。我只知道一步步的走,永远不会看前方的路,走了这一步才知道下一步是什么,也不会借势什么的,也只会一条直线得走下去。我想我不是个聪明人,没办法肚子里一堆弯弯肠子,把事办得漂漂亮亮的,把话说的干净俐落。
这像现在一样,才不过几句话的功夫,我又把李聆言给惹生气了。我还是老老实实说我的实话——像我这样的蠢人,怕是不会讨人喜欢……
“哭的真可怜…若不是这是在谢……也罢,爷也就告诉你。你这个人,爷就是要定了,你说的,不算!”
“哟,这是怎么得,李少爷!您怎么在这儿啊!啧啧,这是怎么得了,可不是这个小丫环做错了事得罪了您呐!”门本来就是半掩着的,这时候窜出一个婆子,梳得整整齐齐的头发挽在脑后,横钗着一枝小葵花簪子,身穿浅蓝色窄袄,外罩一件刻花褂子,下着青色花纹扫底裙,一双明目端得是精明透亮。
她一边说着话,一边就挡在了我的前面。我赶紧掏出手帕随便擦了擦泪,这来人不知道是谁!竟是把这李聆言给唬住了!转念一想呆下去也是不好,转身便要走,却被那婆子紧紧拉住了手,她笑颜如花,“好姑娘!真真是个标致的人!你可不能走,今日家里有宴,太太可请着你去吃酒呢。”太太请我吃酒!?这怎么可能!
我狐疑得看着她,可又瞧见了李聆言铁青着一张脸,心中害怕,便顺着那婆子的手走了两步,“话虽然如此,可我却并不认识你……”
“哈哈哈!这可真是婆子该死了!”她满不在意的一笑,却又用眼角睃了李聆言一样,虽然动作很快,可一直盯着她的我却看得十分清楚,这婆子认识他。
“都是妇人的错,竟没能告诉小姐身份。小的是太太身边的陪房,花七家的。”她朝我蹲了个满福,我赶紧朝她回了个礼,这个时候,怕是要赏东西——我转眼没找着莺草,便从头上取了枝万字纹累金丝钗给她。
花七家的倒是愣了一下,才张开手笑着接了袖在手里,又扶着我道,“表小姐,你得换身衣裳,再迟了,那宴就开始了!”回去换衣裳,好好好,我不敢看李聆言,逃也似的溜回了屋。
到了自己屋里,心里舒了口气,我接过花七家的如在自家样的倒的茶水,轻轻抿了一口。
“表小姐可是休息好了?”她虽然是问我话,却是早就快手快脚得给我翻出条纯白袄裙一件二色蓝白蝶穿花盘领绣花袍等整套的衣裳,看样子她是准备服侍我更衣了。
虽然她看起来就热情可亲,但毕竟是头一回见,我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鞋子道,“不劳烦嬷嬷了,还是请我的丫环莺草来吧。”
我虽然低着头,可眼角余光仍是在关注着她的,听到我所说的话,花七家的嘴边那笑如同讥讽,“表小姐,这等不护着主子的丫环要来何用!等你到了太太跟前,必定给你好的。”
我寻不着莺草,就已经知道不好了。太太如此强势,逼到此处,我竟是不怕了,由着她帮我更衣梳头。
花七家的手脚十分轻巧俐落,比起唐婆子来更加让人觉得舒适,我看着她巧手纤纤,轻声道,“太太是请我去一日做客,还是做客几日……”
她挽发的手只顿了一下,淡道,“表小姐秀美可亲,太太见着了自然心中欢喜,是要多留几日做伴的。”
也好,反正不是去黄爷,到了太太身边,那李聆言想掳我,就不成了吧。
我本想带着我的脚垫,可如果不是久住,动弹那个物件太过于打眼,我只好放弃了。
花七家的扶着我上了马车,却并没有跟进来,只是坐在外面,道,“走。”
马车缓缓而行,摇动着的车帘不时晃过热门的街景,我心里有些迷糊,不知道这么一走,又是好是坏。
走了一会儿,突然瞧见了有人穿着我的旧日衣裳,不伦不类得被人抓住了脖子,是唐安!我心中大急,“快停车!”
84、心疼
“唉哟,表小姐,什么事啊!”花七家的拦住我不让我出去,“您可不能出来,这大街上人来人往的!让人瞧见了可不成!”
听到她这话,我顿时头脑都像是被人猛敲了一下的发疼,我扶住额头,我奈咬紧了唇,被花七家的塞进了车里。难道就这样算了,如果唐安出了什么事!
不成,我拉住了花七家的手,“你去把那孩子救过来,就是路边被人抓住脖子的那个!不然,我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花七家的见我一脸坚持,叹了口气,将帘子放了下来,叮嘱了句,“你可千万不能出来!”
我点着头,偷偷将窗帘撑起一条缝,看着花七家的先是从怀里掏了几个钱,塞到街边一个卖茶老妪的手上,微指了一下那正抓着唐安不放的那人,那老妪便眉花眼笑得对着她说了几句什么,接着花七家的露出一丝不屑却又收拾起来,这才走到那人的面前,说了几句话,那人脸色不定,估计是看到众人围观才把唐安给放下了。
唐安一下地就赶紧躲到了花七家的背后,又朝马车这边张望,看起来像是没怎么受伤,我略安心了些。
街上吵嚷,我只看到花七家的仍然在跟那男人说着什么,唐安低着头听着,结果越说两人的火气越大似的,声音也拔高了,唐安像是想跑,却被那人的同伴给抓住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唐安不像是会惹事的,就是遇上了混混恶霸什么的,送点钱求安生不就行了嘛!我看着心里直着急,又记得答应了她不能下车,也明白就是我下去了没什么用,若是瞧我们都是老弱女幼,更要不得!
正闹的凶,就见那人的同伴居然掏出一大块银子,伸到唐安面前,抓唐安那人像是气极败坏,却被同伴说了什么给劝住了,唐安惊疑未定,被花七家的几下子剥了衣服,拿了银子拉着就过来了。
“真是怪事年年都有!今日就特别的多,啧——快,走着,别再误了功夫。”她也跟着马车走,连车都没上。
我倚在旁,小声道,“唐安,你没事吧。”
唐安正摸着脖子,我瞧着那里都泛了红,想是那人力气也大,不由责怪道,“你小孩子家家的,不好生在家里呆着,在这街上乱逛什么。你怎么不多注意着点,万一出了什么事可怎么是好!”我也不知道自己得,只觉得他既然是在我家里住着的,也就算是我的家里人了,也不愿意他受什么苦。
一想到自己这是去太太那里,从手里取了只银虾须放到帘边,“你把这东西收好了。”唐安像是有什么心事,又若是被人吓坏了,我连拍了好几下帘子,他才明白过来。
到底是个孩子,我心里一软,见他把我的镯子避过了花七家的迅速收到怀里,又道,“你别跟着我了,早些家去吧。你且乖巧些,莫要染事。”
唐安吞吞吐吐像是要跟我说些什么,结果还是没说,只低下头应喏,“是的,表小姐,那唐安走了。”
“你去吧。”
瞧见唐安小跑走了,我有些庆幸,若不是这回花七家的拉我去太太家,那唐安岂不是——也许,这就是命。
一切都是上天安排好了的,由不得你信还是不信。
★ ☆ ★ ☆
被丢在谢宅的李聆言眼看着才摸了两把的小娘子被打扮得娇艳可人得上了马车,跟了两条街才被身边的仆人给劝回了家。
回到家里,是看哪儿哪不顺,送到手边的热茶才凑到嘴边,一挥手便摔了个干脆,把那身边侍候的丫环香茯给吓个够呛。
香茯在李聆言身边侍候近十年了,还从来没见过自家少爷急恼成这样!就跟那瓮里的蚂蚁,来来回回瞎打转,屁股上都跟扎了针似的,坐着躺着都静不下来。把那往前斯文风流,口花花的样子也都收了起来,正正经经办了好几回事儿。前几日太太特特留了她说话,夸道最近服侍的好,少爷的脾性也改了。香茯连辞不敢,这可不是她的功劳,虽说——虽说少爷月头是将自己收了房,可也就碰了一回,再也没沾过她的身了。她如今也是满肚子苦水,不知道将要如何是好。
李聆言打从得到了平娘想要见他的信儿,可心里跟灌了蜜似的美,脚底板跟长了痒痒毛样的,一天在那门口望十回,求神依佛的想那谢老三赶紧离家。你说这不想吧,做点别的吧,你就是略停一会儿,想着你就要见着她了,就想着那回她那个泼辣劲,那双春葱玉手捏着你那身上最软的一块肉,真真是把李聆言想都想出火来。
前段时间表哥说不可,人又见不着,自己也觉得没趣,怎么得,她安平娘又不是雪堆的玉雕的,还是人家碰过的,怎么就值得自己挖肝抓肺的,这世上可没就剩下她一个女人。怒气上来,他也就学着那回遇着她的样子,抓了一个丫头来试,当然这回他是有选过,也没上回那么粗暴,可这丫环也太容易就就犯了,还是个处儿,他掐着乳了插了两回才有点滋味,她过了疼,来了劲,那春水跟不要钱似的流,这下就一点儿意思都没有了,早早了事,李聆言心里那个灰心失望就别提了。
等丫环红着眼羞着脸给他擦洗干净,他就跑到表哥那里发泄不满去了。
“表哥,表哥,求你了!你就帮我把她弄到手吧,之后我什么都听你的!”他认命了!这世上就有那叫一个锅就一个盖,他李聆言这条短金棍,就是那安平娘能料理!
可表哥像是有什么难处似的,就是不痛快应下。李聆言知道表哥肯定看不起自己,本来就是个混人,还偷人偷到别人院子里去了。最后他咬着牙跺着脚,花了钱请了人,就准备将自己的心肝给掳来。
他想过了,等小娘子一到了他手上,他立马就成亲,把那名分安的好好的,这样那谢老三就是想讨人,也名不正言不顺了。为了这,李聆言特意的巴结顺从着老子娘,改头换面做了极乖极听话的乖儿子!
可如今可好了,好不容易谢老三走了,进了门,见着了日思夜想的小娘子,瞧着她对着自己甜美娇笑,心都要酥了。接着就跟那落了雷似的,他干娘的要什么露水姻缘,他李聆言是怕了谢老三知道了嘛,她要是跟着自己,刀山火海咱也充一回爷们了!
气得肝都要痛,瞧着那泪水顺着小小的下巴流,那个可怜样儿,真是又受不得,低下头将泪细细吮了,心疼的不行,她倒是好,又说那些不相干的话来气他。
才要说到正事,那谢家太太的陪房又出现了,赶情好是才走了狼又来了老虎!
可恨的是那小娘子躲他倒跟躲鬼似的,他有那么可怕嘛!
那谢家太太才可怕!
那谢老三,那样的家伙,就驴都差不多了,她那样的,怎么受得了!
真是气死他了!
85、小姐
唐安小跑了一阵,又瞧见刚才那两位公子,正坐在那茶馆里一边吃着茶,一边望着他这边呢。
这就是在守着他这只兔子了,唐安大大叹了一口气,又缩了下肩膀。那衣裳被他们剥去了,这早春的天气,还有些个寒凉。
方才见了表小姐,他本来是准备将这些日子里遇到事儿好好跟她说说,跟她讨个主意,可瞧见旁边那婆子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表小姐身边连莺草姑娘都没带,塞给他的还是自个儿手上戴的,也不知道她出了什么事,若是让那婆子知道……只怕也不是什么好事。
唐安咬了咬牙,也不打算躲了。他在王家村住了一阵子,知道表小姐确实是父母早亡,早早做了王大宝的童养媳,只是在谢府里,她却是谢家夫人的亲侄女。夫人死的时候,他也赶到了,只是下门的人说表小姐在夫人的灵前直直跪了两天两夜,水米不进的,若不是谢家老爷回来,只怕是要……他不过是个外人,还是门子看在平时表小姐对他一向不错,使了十个铜钱才帮他给莺草姑娘递了话。
莺草姑娘收拾了些吃的穿的,又给了些银钱,说表小姐都快病糊涂,让他自个儿好生呆着。
唐安当时气得真想把东西给扔了,表小姐给他地方住,房子大,他干脆将除了主屋跟自己住的小间儿都挂租出去,花点力气把两边房子给格起来,像表小姐说的那样,买些鸡鸭养活,他一个人,再苦的日子都过去了,何况是这样的好日子。他来看表小姐,真不是为了讨钱,他只是想来见见表小姐。
可唐安又自知自己卑微低下,莫说见不着表小姐,就是见着她,也不知道能帮她做些什么。
在王家村,因知道表小姐富贵了,他是帮表小姐看房子的,一般人只要他老实本分也没人来招惹,还有王家二哥跟一位叫喜儿的姐姐都挺照顾他。
他唐安能吃饱穿暖,知道明天的日子在哪儿,都是表小姐给的。
等表小姐安好了,过年的时候,他才又见着表小姐,他偷偷瞧了,表小姐虽然长高了,可却又瘦了,看得他心里都发酸。只是没能说两句话,谢家老爷又找表小姐,他只好回来了。
等房子租出去两间,还没等唐安高兴完,他就发觉有些不对劲了!
那两个租房子的人,根本不像是要在这里住的!就跟王家二哥笑话他,这穷山恶水的房子,怎么可能会有租一样。他光是想着能赚钱了,却没想到,那两个看中的根本不是房子,而是别有所图。
他们先是租了房子,就开始围着他打转,不光朝着他问东问西,还跟王家村所有人都闲扯八卦。说来说去,都说到最初那房子是哪家人的,姓什么,打哪儿来的,后来怎么样了!
村里面有的人知道,有的人不知道,他们也不知道花了多少功夫,竟也打听得七七八八。有天夜里下了雨,他舍不得穿表小姐让莺草姑娘做的新衣,就把表小姐的旧衣裳拿出来,没料到这就被那两个人盯上了。当时他吓坏了,也没顾得了那么多,拔腿就跑,连着两天晚上,都是跟之前的旧伙伴躲在破庙里过的,今日是想着差不多了,偷偷准备去见表小姐,没料到被他们在街上被堵了个正着!
又被表小姐给遇见了,多了来人,那两人好像就不愿意多说什么,只说了是瞧我这衣服上绣的花儿别致,愿意花银子买。那婆子一听嘴都乐歪了,直接动手就把自个儿身上的衣裳剥了,那银子也被她死死捏在手里不放。
要卖,那银子也应该是表小姐的!这可是表小姐的衣裳呢!
唐安眼角瞄着那件旧衣裳,他又不是没瞧过,那衣裳已经穿了不少年头了,上面补丁都有好几个,说是绣花别致——他可没注意。
“小子,你老老实实得过来,听话点好说话!不然,哼!有你的苦头吃!”抓他脖子那人恶狠狠道,唐安不由得往掏银子那人身边凑去。心里暗恨,年纪小没有本事就是被人看不起,他一定要快快长大,努力赚上大钱,到时候只要花一顿饭钱就让那些破庙里的兄弟们把这两人给收拾了!看他们还敢不敢这样横!
掏钱的果然伸出了手扮白脸,“呐,子五。别吓唬小孩子。”低下头把唐安的手牵起,拉到茶馆里坐下,又要了几样蒸果点心,推到唐安的面前,“你别害怕,我们都不是坏人。你可知道,我们为什么要这么着急地问你这件衣裳的主人在哪儿?”
唐安只拿手把点心往肚子里塞,这些骗人的把戏他见得多了,不过有得吃就要吃,不然等没得吃岂不要后悔!
见到唐安只顾着吃,子五忿然作色,张口欲言,又被拉了下衣袖,这才转过头做罢。
“我家老爷十三年前得一女儿,生的粉白可人,珠圆玉润,老爷欣喜万分,视若掌上明珠,待之如珍如宝。可怜元宵佳节老爷携妻子一众赏灯,那才刚刚五岁的小姐留在家中,却被奶娘抱走,至今都不知音信。我家老爷肝肠寸断,苦苦寻觅,八年来一直都未曾放弃在人海茫茫中寻找小姐的消息。”他说的入情入理,动人心弦,就连旁边倒茶的小二都入了迷,脱口而出,“可怜天下父母心!”转首向着唐安劝道,“这位小兄弟若是知道,早些了了这家老爷的心愿,你瞧他家仆人都如此大方,还愁得不到好处,岂不是两相便宜?”
子五皱了下眉头,对小二突然插话有些不满,虎目一瞪,那店小二讨了个没趣,把帕子往肩膀上一搭,自去别桌把茶水满上。
“六子,这里……”说话怕是不便,却被子六淡淡望了一眼,便住了口。
子六想过了,这里离凉川山长水远的,就是顺风顺水勤劳赶路,也要走上两个月。老爷怕走漏了消息,在这里倒是不怕的,再说这样的事,哪个地方不出上几件,又没说出姓氏名谁的,这天下之大,根本无从追查。这小子鬼滑的很,不多下些功夫,好不容易寻到点儿踪迹,只怕又会像上回子三一样被人给糊弄过去了……若是真找到了小姐,他再安排一下将其遮掩过去就是。
其实他心里也有了两分明白,只怕王家村里所说的平娘,就是自家小姐了。只是那王大宝突然失踪,如同消失在人间一般,然后一直守寡的王柳氏便寻了个汉子,带着她走了。
若是不从这小子嘴里打听到下落,只怕又要花大功夫去寻人,这人生地不熟的——还是抓住了这小子轻便些!
唐安心里也在犹豫,他只怕这人说的话是假的,万一是专门装了个套子来套他,只等他把表小姐请了出来,把表小姐给骗去了怎么办!若是旁人,唐安还不会这样想,可表小姐的样子就跟天仙一样,就容不得他多想了。
★ ☆ ★ ☆
“怎么样了?事办成了没有?”黄廷冠揉了揉眉心,在谢家呆的那段日子积了不少事儿,加上过年开春等等事务让他根本就不得闲。不过算算日子,他又拖住了谢啼修,应该没什么问题。
望山往前凑了两步,小声道,“没成,李爷正在家里发火呢。”
黄廷冠惊讶道,“怎么会没成?她身边的莺草那表哥你没打点好?”谢府里现在只有秦管事的,可秦管家断没有去管主子内宅里的事。谢啼修那处现又没了旁人,要寻她的踪迹便是极容易的,况且还有身边的丫环报信儿,怎么会不成!
“也不知怎么的,安小姐竟是知道了消息,主动要求跟李爷见上一面。今个儿爷把谢爷一叫来,没过两个时辰他便进去了……”
“这都没成?”
“不是,接着谢家太太的陪家来了,把安小姐带走了。”望山心里也挺复杂的,自家爷一向是洁身自好,就是因为李爷这个表弟,跟白纸上染了墨点一样,这回连这样的事都做了,好在没成,若是成了,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黄廷冠失望了,他本来的打算竟又全都落了空,恼得他也扔了一个茶碗。
安平娘,你等着,我就不信了,你还能飞得出我的手掌心。
86、喜欢
“表小姐,到了。”
走了一阵子,花七家的叫停了车,搬下板凳放到地上,伸出手扶我下了车,我抬眼一望,不像是正门,却像是角门一类的,我心中有些不快,但还是压了下来。
也不知道太太到底想做些什么,这个时候哪里还管得了其它。
进了门,花七家的就不再盯着我不放了,她似乎对于自己的表现很满意,在前面带路都眉飞色舞脚步匆匆。
我不想像她一样,照样慢慢走着,虽然像是后院,却也看起来打理的很好,景观错落有致。
没走多远,远远就听见有娇滴滴女子说话的声音,我本来想张望一下是谁,未曾想又听到男子不甚耐烦的声音,我赶紧转身退到一边。
“哥哥!你别走这么快!等等我!”
“都是你闹的,人家都说了是家宴,你还非得凑这个热闹!”
“子艳是我的好朋友嘛,她跟我说好了帮她打气的,再说,母亲不是也希望你能喜欢上她,谢王两家能再联姻嘛……”
“什么事你都不知道就非要来,还拉着我……”
两人说着话,眼看就要跟我擦身而过,那男人倒是突然停住了脚步,站到了我面前,“你是谁?为什么躲在这里?”
男子一说话,那女的才发现了,马上就惊叫了下,“啊!”被她哥哥瞪了一眼之后,便咽了下口水,抬起下巴高傲道,“你是什么人啊,怎么站在这里偷听!”声音清脆动听,有如黄莺。
我瞧她跟我差不多年龄,生的十分秀巧可爱,便朝她半福了礼,“小姐若是不想人听,怕还是要说的斯文些才是。”
应是知书达礼的人家,我才有动作,她便也朝我行了礼,估计也是看到我已经站偏了,所以吐了吐舌大方道,“没办法,我一向这样,被母亲骂了好几回了。”倒是全然不在乎。
我点了点头,便不多说,直接朝着花七家走的那路走去。
走了没两步,就看到花七家的又急急回头拉我,“表小姐,表小姐!你怎么走的这么慢。”
赶着讨赏的又不是我,我急什么!我讥笑道,“不是本小姐走的慢,是嬷嬷您的腿脚太快了。”
花七家的干笑了一声,干脆走到我身边,扶着我走。
再一次看到太太,她穿着庄重的墨绿大丽花暗纹绸面花卉刺绣对襟的衣裳,头上戴着贵气带人的金凤吐珠六翅钗,身侧坐着一个小姑娘,打扮的也是十足精致。
我低下头朝她们福了全礼,她们应都是谢三的亲人……
太太有些惊讶得深深看了我好一会儿,才挥手让身边的丫环给我送上见面礼,且让人安了位置给我坐。
“母亲……”坐在她身边的小姑娘扯了扯太太的衣袖,轻轻唤道。
我不禁多看了她两眼,这个便是谢三的妹妹?没想到谢三那样高大,他的妹妹倒是瘦小的很,而且眼圈泛青,肤色苍白,似是有不足之样。
太太轻轻咳了一声,望着我道,“表小姐近日来可好?”
我轻笑了一下,抬眼回视,“太太,我的日子过的当然好,谢爷他,很是关爱我……”太太的一切行为看起来都很恰当,可就是这样的恰到好处,却让我生不出好感,只觉得如有芒刺在背。而且一看到她,就会想到婆婆的死……
听到我说的放肆,小姑娘的眉头皱得越发深。她好像对我十分不满,也罢,爹爹娘亲去世之后,喜欢我的女人简直是屈指可数。若不是在王家村里,王家有三个儿子,王大宝也有些本事,那些克命人扫把星的流言都得把我淹了。再略大些,当着我的面就说着可怜我的话,背底里说我妖里妖气的也没少过……她们总能找到理由不喜欢我。
我大约也能猜到太太想跟我说什么,不就是谢三太重视我了。谢三想娶我,太太怕是不想有我这样的媳妇,就是妾,怕也是不愿意。
“表小姐,咱们也打开天窗说亮话,日后,你有什么打算?”太太端起架子,凝重道。
“太太,何必呢……你只说你是怎么为我打算的吧。”我掏出手帕抚摸着上面的绣花,“你心底里清楚,不论是面对谁,都没有我打算的余地。”
什么打算?我说出来你们就会按照我说的做吗?说的好像万事好商量一样,其实根本没得选择。
被我的话说的脸色僵硬,太太让旁边坐着的小姑娘出去,谢家妹妹还不怎么愿意,不过最后还是被一个婆子带走了。
我瞧向太太,弯唇浅笑,“太太,你说吧,你打算把我怎么办,是卖了呢还是灌我一杯□□什么的。若是把我卖了,到时候谢爷问你要人,你再从哪里变一个安平娘出来?要是想我死呢,也容易,就是收拾的时候麻烦了些。多花些功夫力气银子,肯定办得成。你要是想设计个什么像谢爷一样的捉奸计,也行,只是您也应该听花七家的说了,我虽然无父母无亲戚低贱的很,到底还讨得了男人喜欢……”我真的是无所谓了,无非就是这么几个。
太太按着胸口瞪大了眼,“你……你……”好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她好像生气了,我不再看她转向窗外,“太太,你要想好了,这些事都是不能后悔的,要是选错了,可就只能一路走到黑了……”人这一生啊,不论是谁,都会面临着选择。
你选择了一条好路,那你就坦坦荡荡。
你走了一条小路,那你就得磨炼摔打得受着。
太太的脸色变幻不定,可没等她再说什么,谢三到了,他一来就站到了我的前面,才向太太请安。
最后太太悠悠道,“平时不见你来看我,怎么这个时候跑回来了……”她扫了我一眼,“你放心,没伤着碰着你的宝贝疙瘩!”我觉得她说这话的时候,很有几分那么咬牙切齿的意思。
谢三倒是一脸的不好意思,应该是真怕我被太太给办了,结果又看到我完好无事,有点怪错冤枉了他娘……
“也罢。可你不是说让她去黄家住一阵子的吗?我这里你担心,难道你兄弟那里你也担心?”太太端着茶杯说的慢条斯理,我听着这话却是心头一跳。
“母亲,儿子舍不得……”谢三嬉皮笑脸得凑上去,“儿子舍不得让母亲劳累,也不想多担一份人情,还想跟平娘呆在一处……”
我心头一暖,不管他知道不知道,可他愿意在太太面前维护我。
谢三跟太太又聊了一会儿,便告辞带着我从从容容得正门坐着马车回了家。下马车的时候,他跳了下去,接着将我一把抱起,窜回了屋。
他不时低下头舔我的耳肉,“……吓坏我了…”
吓坏他?
我不由得踢了踢腿,想笑就觉得全身哪一处都是痒痒肉,被他抱着好不自然。
吓也应该是吓的我才对啊。
他抱着我坐下,额头对着额头,“母亲跟你说什么了?”
我摇了摇头,用手摸他的大耳朵,“没有,太太才给了我见面礼,说了两句话,你就来了……”
他的表情很严肃,十足的不信,将我的手拉到嘴边咬了一下,“先别闹,说正经的。”
我喜欢他这个时候的样子,又伸头去亲他,轻响的吻从下巴一直眉心,就是不去亲亲那抿着紧紧的唇。
87、家人
许是我难得主动,他拥着我竟闭上了眼,喉节上下滑动着,不再坚持了,大手也渐渐向下抚去。
我巴到他身上,却并不是想他做那事,只是想他抱着我说话,“说话啊,你不是说要正经的吗?”他的眼睛一下子就睁开了,晶亮得让我舍不得移开视线,“平娘…你心里有我吧 ……是吧!”
啊,他为什么突然这么说?不过他对我这么好,说没有肯定是过分了,我点了点头。
谢三激动得把我抱在怀里,“我就知道,我会等到这一天的!”他捧起我的脸,轻轻的跟我拥吻,我顺从得闭上眼,难得他如此温存,他之前虽然也有所控制,可不知道为什么,今日感觉他特别温柔,也没让我感觉得那么疼了……
我睁开了眼睛,看了下天色,已经估计不出此刻是什么时辰。
到了这里之后,我常常睡懒觉,反正是没有事情做,日子就懒洋洋的。尤其是谢三和我一块睡之后。一向都是谢三先起的,难得我醒来的时候,还能看到他还在沉睡。
他手长脚长,占据了大半个床,而我就窝在他的身侧,像是他多出来的一部分。
我小心得坐起身来,他正睡的香甜,不由大着胆子捏了捏他高挺的鼻子,他转头侧过了身,还是没醒。呵呵……
我悄悄披上衣裳套上鞋,走到外间屏门后才收拾整齐。正打算要水洗漱,就奇怪的想起,打从见到李聆言之后,好像一直未曾看到莺草。
我才走出门,就看到阿满红着眼眶静静抹泪,未明暗淡的光线让她看起来十分心酸可怜。
“你姐姐怎么了?”想来莺草一定是出事了。
阿满被我吓了一大跳,急忙用袖子擦了泪水,小声道,“她被买走了。”
好快的速度,这事不知道谢三知不知情,他若是清楚这件事,难道不会奇怪莺草为什么会被卖,多嘴几句,难道莺草不会说?
可看他昨晚上的态度,又不像——他若是不清楚,那到底是谁出手卖的?
“是谁卖的?是谁买的?”我急追问道。
“是秦婆子带的人来,不知道卖去哪里了……表哥也不知道上哪儿去了……”阿满说着说着眼泪又扑扑往下掉,我实在不忍再看,只好打发她去给我取水洗面。
回到屋里,坐到榻上,我还回不过劲来。突然后怕昨天对着太太那般张狂,真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自以为握住了太太的把柄,以为太太不会拿我怎么样!若是太太那时被我气的心里一发狠,只怕我此时不知身在何处……
我跟莺草有什么区别,大家不过一般的可怜人罢了。
纸是包不住火的,等谢三知道我曾经背着他跟李聆言苟合过,只怕是……莺草她还有个表哥跟妹妹尚且如此,如果是我,只怕连个担心抹泪的人都没有。谁让我,如今孤身一人,无亲无挂……
谢三一觉好眠直睡到日上三竿,我借着生力功(不清楚娘教我那套功夫到底叫什么,只觉得每回练它都让我觉得体暖和润,滋味缓长,像是把别人猛揍了一顿之后好好吃饭休息了一晚上一样,自己就给它安了这个名字。)恢复了常态,还亲手煮了青皮白鸭汤跟大米白鸭粥给他用。
他像是有些意外,直到秦管家说有事要禀告才有些恋恋不舍样的离开了。
等谢三走了,我才丧气得坐到榻上,望着铜镜里的那个人发呆。
难道我真的很漂亮吗?
想起之前听村里的张大姑说媒,什么花容月貌,沉鱼落雁,那脸若银盆,眼如水杏,胸粗臀肥,膀大腰圆等的,只要是这等形容,不论是家里的婆子还是被说亲的汉子,都是高兴得嘴巴都要乐歪了。
我摸了摸自己并不圆润的下巴,近日方有微微起伏的胸口,干瘦如柴的胳膊跟一点儿也不丰润的屁-股……这等容貌,可是张大姑嘴里最不讨喜的。
唉,我说不定连阿满都比不过,阿满的臀部可比我大多了。
那是为什么呢?
我既然又不漂亮,家又无恒产,更无亲戚帮衬——难道真是家花不如野花香,野花不如人家田里的家花……那我岂不是很惨?
谢三对我感兴趣的时候,引发了那位李爷对我的兴趣,就是一加一得二了,等谢三知道了我跟李聆言之间的事厌弃了我,就如同一减一等于零了。最怕的不要了还好,若是不知道被卖到哪里去才可怕。
越想越是觉得自己真是蠢死了,一步一步得,把自己弄得这样的破下场。
“表小姐,后门边上的敬平说有话给您说。”
这个丫头的声音有点耳熟,我朝了朝手道,“问他是什么事?”
“表小姐,敬平说您家里的看门子唐安说有急事找您。”我站起身上,这才想起,昨天唐安可是被人抓住了脖子,若是我刚好遇到——“知道了,让他……算了,让他把唐安领到小厨房去。”
“是。”
等屋里又只有我一个人在,我赶紧把我的脚踏打开,将谢三过年时候送我的一个拇指大的金元宝跟一枝嵌了珍珠的钗子塞到里面,别的不敢多放,怕太重了让人怀疑。再寻了一张包袱皮,准备将厨房里的东西给唐安装一些。
这屋里的东西都是谢三给的,到时候收回去也是他的一句话,少的东西多了,可能让王家村的房子都保不住,那些吃的东西,他不可能知道,自然要安全得多。
我挽好包袱等着唐安进来,心里只希望唐安能感我一次恩,等谢三或者太太要把我卖了的时候,愿意出手偷偷将我买下。
唐安很快就进来,我瞧见他居然还穿上了新棉袄,跟画上的观音旁边的散财童子差不多,心里到底轻松了些,他毕竟还小,还是个孩子。
“表小姐!”他瞧见我也挺高兴得,笑得露出一嘴牙。只是次次拉拉,不甚平整,看起来反而没绷着脸精明,透出一股子傻气。
我将包袱递给他,“昨天回家就没事了吧?”见他点了点头,我打了一下他想解开包袱看看的手,“这里面除了我一件私物,旁的东西你都可以拿回去吃。外边的饭馆子怎么吃的饱,你千万别淘气顽皮,你要知道,我也不是回回都能出去……”见他低下头像是不高兴了,我便也转过话头。
“我知道你一向也是个懂事的,不过外面坏人多,只喜欢哄你们这些小孩子了……”这些话,都是爹爹嘱咐我的,每回他跟娘要出去摆摊,我闹得要去,爹爹都会这样说。
爹爹说的话,从来就没有错过,我心里一酸,竟是掉下一滴泪来。
只听到唐安怯怯道,“表小姐,你在这里过的不好吗?”
不好吗?好吗?
我曾经以为是好的,可这样的好,只怕是镜中花,水中月,真伸出手,就会化成泡影。
“表小姐,你别伤心,你过的不好,为什么不让你的家人带你走呢?”
我被他的话生生再逼出眼泪,家人,我也想家人。
我的爹爹,我的娘亲……
88、打算
看着表小姐在自己面前掉下了眼泪,唐安心里酸得难受极了,他巴不得能天天看到她笑,万没想到竟是自己把她惹哭了,急得在一边打转,双手直搓。
“表小姐,你什么都不用担心,你父亲使人找你来了!”唐安这个时候哪里还藏得住话,大着胆子就说了出来。
父亲!
安平娘被这话惊到了,她的爹爹早跟娘合葬在一起快六年了,哪里又出现了一个父亲!
唐安见表小姐吃惊得止住了泪,心里一松,干脆得跪到她的脚边,将自己出租那两人招租又打听的消息一五一十的讲了出来。
子五抱着膀子躲在树后,看着子六打量宅子,眼里不屑极了。
“不过是个小子,早这样不啥都清楚了,何苦花那么功夫在他身上?”
子六大约估摸出这宅子的大小,将那些出门小厮跟看门的打扮样貌记下,心里略有了些成算,听到子五对唐安的不在意,笑道,“我问你,小姐离家的时候几岁?”
“五岁不到。”
“我们找她几年了?”
“整整八年。”
“这就是了。”子六拉着子五更往寂静处走,声音越发放的低小,“当初姨娘走的那般突然,小姐就算是记得事,这么久了,恐怕也记不起来了……再说,那时老爷宠爱她至极,她的院子跟主宅虽然联通,可毕竟隔的远。加上老爷事务繁忙,见小姐年幼免了她早起请安,等老爷夜归,她早就安睡了,见的面能有多少。还有,出事的那年,老爷远去扬州等地一年都未曾归家,为天子敬忠,这才让当日薛氏有机可趁……再听王家村里的人说话,只怕安其缘早就哄骗了小姐,只当他才是小姐的亲爹……”带着子字名的都是老爷亲自提选培养的,个个都忠心耿耿,这些事,有多少都是经了他们的事去查的,自然知道的一清二楚。不过到底是主家秘辛,不好多谈,反正都知道,略略提一下就行了。子六说的这般仔细,也是怕子五再坏了事。若是这回还找不回小姐,子三的下场只怕会更加难看。
听了子六的话,子五也明白子六是什么意思了,大家都是打小一处长大的,这次子三一头撞到了太岁头上,他们俩要是不把事情给办好了,不光是他们讨不了好,子三……他也并不是蠢人,就是心里牵挂兄弟,又连日奔波,好不容易有点消息,那个小子也鬼滑奸诡的,实在是让他心火众生。
子六见他的脸色动容,他还能不清楚他的脾气,续轻言道,“从王家村那里听来,安其缘被人打死,姨娘上吊——小姐方才八岁,只怕是吃了不少苦,又遇到了婆婆这个寡妇不贞,与人苛合,后又被再走……她本是娇生宠养,却被逼到做人童养媳,每日做活,如此孤苦,哪里会轻易信人。只不过又生的好容貌,我料想那寡妇不是正头,这谢三从一开始,就是准备朝她下手。”子五眯了眯眼,“唐安虽然别的没说,可听说那谢三也是对她甚是宠爱……”
“这男人倒是有点心计,那寡妇也死了,且不算到底是不是他动的手,可这样一来,小姐真是六亲断绝,身为弱质女流,如此田地,还不是任他搓圆捏扁!”
子六点点头,“所以我们这个时候出现,绝不是什么好时机。一是表小姐不可能全心全意的相信我们。我们比起谢三来更是突如奇来,她凭什么会跟着我们走。二是虽然不知谢三到底是何打算,眼下都对小姐十分看重,他到了手的香肉,岂会容我们横插一手。小姐此刻可是在他的府子,若是弄个不好,鱼死网破,对他不过是小事,可对于我们而言,绝非好事!”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你找准了唐安,就是看到小姐对唐安有几分信任,要来个姜太公钓鱼。”子五心里一叹,他个性是冲动了些,怕事情想的太过简单,强龙压不了地头蛇,更何况如今只有他跟子六两人。他们是要去接人,可不是去害人的。
子六拍了拍子五的肩膀,“我们先给老爷细细写上一封信,请他派人来接应我们,再好好打算一下,先让小姐见上我们一面……”
“表哥,表哥,你真的下定决心了!”李聆言兴奋得有些坐卧不安,“你不会等那谢老三来了又后悔吧你可千万不能后悔啊,表弟这后半辈子,可全都靠你了!”
黄廷冠此时正心怀怨怼,微有不安,其实还是有点想要反悔……他打小出落得风资卓越,家中是富足自在,个性上谨慎笃定,可却从来没有因为男女私情而……谢啼修这个人看起来虽然温暖和煦,可照着他的面相跟他以往的经历推测,绝非好相与的人,他愿意在自己面前表现得谦逊知礼,万事听从,只怕心中大有丘壑……为了一个女人,只怕要开罪于他,实在是有点……可平时最是喜新厌旧,惯会贪新鲜的表弟一下子萎蘼不振,落落寡欢,姑母跟母亲都开口让他为表弟打算,他也算是跟表弟从小玩到大的,一向都是他帮自己背黑锅,他不由得一时心软,再加上,自己几次谋划都未能成功,实在是让他有点咽不下这口气。
黄廷冠微微皱着眉头,思来想去,到底不顺,又瞧见表弟一幅期待的样子。也罢,话既然已经说出口,干脆拿来试探一下谢啼修好了。且来看他到底会怎么做!他若是同意了,到时候多给些好处也无不可……
谢啼修最近只觉得春风得意,万事顺心,尤其是得到了平娘的小意乖巧,更是让他脚步轻松,混身快活。
一开始,他都没想过,他会在那样的村落里挖到这样一个宝贝,甚至连他自己都没办法去怀疑平娘真不是出生大户之家。他如今算不上什么富贵,却也是从谢家大族里出来的,母亲虽然是继室,也是王家正经的嫡女,而且是懂了人事之后才出家里出来……家里的姐妹们,自然也是打小被专人教导,可没有哪一位,就算是衣衫粗俗,一步一行也显得娴静沉稳。
有回天落着细雨,她洗衣回家,他悄悄用脚量了量她的足迹,每一步之间的间距,都是相同的!就是因为这点,王家寡妇朝他丢手帕,他才接了下来。
他是那么的遗憾,这样一颗珍珠,被丢进了煤炉里,显得发灰,又隐隐约约透着光彩,只有识货的人才能在机缘中得已看见。
是他捡起了这枚珍珠,亲手擦拭,让她重见天日,绚丽夺目。
如今的平娘,让谢啼修恨不能含在嘴里,揉进骨里。许是淫者见淫,他只觉得平娘连手指尖都透着春光,尤其是昨那回,那窄小的腿间,被迫容纳下全部的自己,绷着紧紧得嫩生生的一片雪白上并不浓密的毛发像是能摩擦到根部……压下那绮丽的回想,谢啼修努力思考这回黄家少爷准备找他办什么事——他不愿意听母亲的话回谢家争产是真,可他也不愿意让那两位哥哥过的太自在……有些事,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他谢啼修能有如今,也幸亏是那两位哥哥呢,他怎么能不好好报答一番!
“太太,喝杯安神茶吧。”
王华芳接了乳母手里的茶碗,一口气喝了下去。修儿有了孩子,他的病全好了,同样身为嫡子,回到谢家有何不可!可恨那前面死了的那个留下来的老大还有那个半老徐娘杨氏生的老二,百般阻止不说,就连修儿也跟水牛似的,硬是不肯低下头认错回家。
还有那个安平娘!
真真是个狐媚子,她一开始还以为是修儿养着她是另有所用,万万没料到,修儿竟是把那个不知从哪里来的丫头可放到心上去了。真是冤孽!
修儿自出去之后,就算是有什么女人,也是身量强壮,妖娆大胆的,这回跑出个安平娘,她瞧着身量未足,虽然生的是精致美貌,可一看就是未曾长开,所以她才会以为……没想到,修儿真喜欢上她了。
那边的人将情况一一报来,只听得她心肝胆颤。
她的儿子,真不是玩玩而已,他是决心要真娶那个安平娘了!
王华芳将茶碗重重放到柜上,咬牙切齿道,“让花七家的来见我。”要静下心来,不能慌。修儿这个时候正宠着那个小妖精呢,若是要她出手,只怕修儿反弹的更加厉害,可若是别的男人……王华芳转了转手上的戒指,她才不会认输,她会活的好,一定会的。
89、报复
“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坐在凳上拿着阿满送来的茶杯无意识得暖着手,我仍没有从唐安跟我说的事回过神来,就被踢门而入的谢三狠狠打了一个耳光,因为恍神不知,竟是直接被扇倒在地,整个左脸都麻麻的钝疼,许是牙切到了肉,嘴里也腥腥的甜。是血,血的味道……
他知道了……我总是担心会有这么一天,可没想到,来的竟这般快!
谢三一把将我拉起,捏着我的手腕紧得让我发痛,他怒意满目,几似疯狂,“我对你还不够好?你怎么能这样待我!”他这样强拉起了我,使我连气都快喘不过来,哪里能吐得出半个字。心中羞愧,不愿与他对视。
“说啊!”
他一把将我扔到了床上,我咳了几声,才压下心头翻腾,勉强道,“你想我说什么……”事情已经发生了,我能如何去辩解,只有任他发落。难道我说上一句对不起,他就能饶了我吗?
他这样生气,定是不会饶了我的——这下,就算唐安说的不是真的,我也要借他逃出去才行。可此时我心里竟是有些不舍,若是真要离开,今生今世就再不能见到他了……
谢三大步走来罩在我面前,双手一件一件撕开了我的衣裳,恶狠狠得丢在地上。他来的如此突然,阿满低头送茶来,瞧见此景又羞又慌要躲出去,谢三连头都没回,“你给爷留下,好好瞧着。瞧你家小姐是怎么服侍爷的!”
他直接解了腰带,掏出那仍半软的长肉盯着我自行撸动了两下,沉声道:“过来……”我下意识得摇头,他这个样子,实在是让人觉得可怕,我甚至往后面墙蹭去。
谢三却是不由分说得拉住了我的脚,直向他拉去。
我不由得哭着求他,“不要……”虽然不知道他到底想做什么,可是当着别人的面,他肯定是想要羞辱于我!
“不要!是了,真是个心蜜心剑的毒丫头,你瞧不上我是吗?”谢三闭了闭眼,松开了我的脚,我慌忙拉起被子缩进被窝里,刚想开口,就听到他朝阿满招手,“过来……”
我的心口顿时钝得发烧,简直不敢相信,我死死盯着阿满,只见她虽然十分不安,却仍是一步步朝谢三走来。
谢三拉了下她,她便跪在了谢三腿间,她的双眼湿润泛着水光,双颊嫣红,双手慢慢放到了他的膝上。
“知道怎么做吗?”谢三的声音此时听起来如此的冰冷,我张开了嘴,想要阻止,想说不要,别这样——阿满已经缓缓而坚定得低下头,张开了嘴向那物凑了上去……
他怎么能这样做!
我按着自己的胸口,将自己埋在被子里不想再看,泣不成声。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谢三单手就将被子掀开,捏住了我的下巴,“你哭什么?你不是说不要吗?怎么,你不要别人要就舍不得了?”他的手指滑过我的胸,在尖儿的周围打着圈,我躲不开他,只好让自己紧紧闭着眼,任他动作。
我觉得心里好痛,为什么,我为什么会这么不舒服,我是病了吗?我从来没有试过这样,泪水不受控制得拼命滑落。
“哼!摆出这幅可怜样儿给谁看!”他扣住了我的脖子,逼得我张了开眼,他厉声道,“安平娘,你不过是仗着我疼你。你以为我会舍不得你吗?明日我就亲自把你送了去,好成全你贪恋公子的心!”他松了手,将跪在地上的阿满一把抱起,踏门而出,不知道去了何处。
我倒在床上,缩着身子却不想拉被来盖,寒凉一丝一丝侵没了我,我死命咬着唇,也控制不了心里的酸楚。
好半天,我下了床扭了把帕子往眼上敷了一把,才勉强张得开眼。鼻子不通气,我只有用嘴巴吸气,头闷闷得不舒服极了。拿起阿满倒来的那杯冷茶一饮而尽,整个人都被冻得清醒了很多。
我想,我想跟谢三解释一下……虽然我还不知道怎么说,可是我觉得,我还是应该努力一下,或者或许,他会愿意原谅我……我保证,以后都乖乖的……
我失去了解释的机会。
才走出院门去寻谢三,我便被人用布捂着嘴塞进了一个大麻袋里装进了一个筐里带出了谢宅。
那声音我无比熟悉,就是莺草的表哥!
我刚才还想解释的心立马就被掐得一干二净了,我开始担心我的处境。事情谢三已经知道了,谁告诉他的肯定是李混蛋跟那混蛋表哥黄金贵!这主事的人都已经把话摊开了说了,莺草的表哥为什么还要抓自己!
莺草被卖了,他肯定是报复来了!
他会怎么报复我?
我心里紧张极了,不知道到底会怎么样让我更加觉得害怕,全身都不由自主的打颤。
在马车被乱七八糟的东西挤得难受了没多久,就有人将我这个嘴里被塞了布手脚绑起来的人粽子从麻袋里捞了出来。
我惊恐得望着眼前这个个头并不高,手袖在一起直估量着我中年男人,他的样子看起来就是不怀好意。
他看了看我,皱起了眉头,“手尾做干净了吗?”
莺草表哥麻滑上前,“大哥,我办事你还不放心。要是露了一点儿马脚我都不敢把人往出带,啧啧!您是不知道,这小娘子刚刚跟那位爷闹腾了好大一场,那位爷心里真不舒坦,把小子那个认的表妹拉去泄火了,她一跑出来,我就正好抓住这个机会把她给捂了带出来了……一时半会的,准保没人知道她不见了。”
听他说的详细,我的心都凉了。
没人知道我不见了,那不是更容易处理。
他,他们是想把我怎么弄?
我丝毫不敢动弹,生怕触怒了他们,引起了他们的注意更不知道会怎么样。
中年男人听了莺草表哥的话,又仔细看了下马车,想了下,这才点点头,“事不宜迟,你换身衣裳,把那身行头扮上,小二把后马的轿子都收拾好了,我们这就去人交了,银货两清,大家辛苦了这么久,做完了这一票,赶紧的分钱各自归家,有事照旧联络。”
莺草表哥一抹鼻子,清亮应喏,“成,就是这样。”说完扫了我一眼,立马跑进那屋里去了。
中年男人袖着手就看着我,还围着我多转了两圈,小声嘀咕道,“这都多少年了,不能吧……也是,这模样也太小了……”
我想要说话,可布塞得死紧,最多只有轻微的呜呜声,他们想求钱,我有钱啊,我可以给他们,不能让他们随便把我送到啥鬼地方去!
“小娘子,你莫害怕!这是送你享福去了,到时候锦衣玉食,你照样娇花样的被养活着。啧,你想啊,能花这么大功夫请我们把你弄了去,肯定是对你上了心,会好好疼爱你的。”中年男人说完又叹了口气,转身望着月亮,“作孽啊作孽……”
我明白他不会听我说话,只好停了动作,做人,就要识相。我一点儿也不认为自己能跟这个男人或者是几年男人拼得过。
我突然想到,他们说送人,莫不是要把我送到李混蛋那里去?
也罢也罢,天意安排,合该我是要被送到那人手上。
可等我被取了口中的布,看着眼前这明明是李混蛋的表哥的黄金贵,只觉得我的脑子根本就不够用,他为什么会派人绑了我来?
难道是吃了我的方子没用?
他也报复来了?
90、难受
塞进嘴里的布被我的口水打湿了不少,甚至有一滴沾到了他的手背上,我看着那滴口水良久,吸了吸气,转而抬头看向他的脸。
我觉得真不可思议!
莺草表哥伸手推了我一把,被绑着根本连站立都是勉强的我踉跄得往前冲去,好在黄金贵还算有点良心,知道伸手扶我一把,要不然我这摔在地上,怕不得鼻子都断了!
“爷,真是正正巧了,您说好了,五百两!如今小娘子已经到了您的手上了,这钱可应该给我了吧。”莺草表哥摸着他刚才还没有大胡子,脸上一个大痣挤眉弄眼的,眼里闪得满是兴奋。
五百两,五百两我就像货物一样被人卖了,我安平娘,就值五百两……不,在谢三的心里,只怕我连五百两都不值,就像他身上的物件一样,是可以随便送人的……一想到这里,我的心里又开始难受,眼泪也渐渐滑下。
再等我回过神来,黄廷冠已经将我用披风罩起来,抱着又上了马车,不知道往哪里去。
今日哭的太多了,鼻子开始不通气,我咳嗽了一下,开口轻道,“黄爷,这是准备带我上哪儿?”
身上的绳子也未曾除去,实在让我难受。
可我说了半天竟没人回答,要不是可以感觉到他的鼻息跟热度,我都快以为我是不是一个人被关在哪儿了。
“黄爷,你松开了我吧。”这都不知道是往哪里的,就是这时放着让我自个儿跑,我都不知道打哪个方向。再怎么样,也弄清楚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才好做打算。
又不见回应,被他抱着绳子绑得生疼,我不由得动弹起来,“我疼,松开,松开!”声音也渐渐拔高了,满肚子的伤心跟委屈再也忍不住,“再不把人当成东西也得有句话啊,那砍头的也有个罪名呢,要再这样,我干脆一头碰死了算了!”我哭着吼道,之前都听说过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我从没有生过害人的心,最多也就误杀了王大宝,那也绝对不是故意的,为什么我就这般任人摆弄!
“别哭……别哭了……”黄廷冠终于伸手慢慢解开了绳子,只是还抓着我的腰,恐是怕我跑了,反正罩着披风,我就是瞪大了眼也瞧不见他,干脆闭上眼,也跟自己说别哭。
有什么好哭的,反正不应该做的都做了,刀都架在脖子上了,总不能真让它砍下来吧,好死不如赖活!我在心里给自己打气,答应了娘的,一定要做到,好好活着,好好活着……
夜深了,马车哒哒的声音听进耳里是那么的清晰。
其实看到黄廷冠那一瞬间,我是放心了不少,我最怕的是见到我根本不认识的人,我们村里就有一个,是大户人家打发的,那个人存了二十年的钱,买下来的,到死都没出过屋子,只因为人家卖的时候说了一句话,别让别人瞧见。或者像王二哥的媳妇那样,打小就是被□□的专门让男人洒欢陪酒的,还有点眼力界,知道从良,跟着自家汉子下田开地,才能吃上饱饭,晚上有个人说话……我就怕被卖到了那样的地方,如果是那样,我也不用捱了,真的要碰死干净了……
可如今虽然是被认识的人买来,却又不明来意,他最多授我几回饭食,莫非是看中了我厨艺?不是,我在心里摇了摇头,我虽然说跟着爹爹学了些,可毕竟浅薄的很,就是爹爹的手艺也最多不过十几分之一,还只能道是家常可入口罢了。
谢三已经放话说要将我送人,左不过是李聆言开口讨人,他这个表哥应该高兴才是,又何苦花钱将我掳来?
想到此处,我不由得想看看他在想什么,可到底被罩得严实,只是略略动了动,就听到他柔声道,“怎么了?”我好像本来就是倚着他坐,听到他说话才知道好像离得非常近,我又动了动,才惊觉我竟是坐在他身上,不由得想要起身。我往上一站,结结实实撞到了车底上,头上的钗环压着我的头皮,疼得我叫出了声。
“你这是……撞疼了吧!”被罩得紧紧的披风被拉开,四周依旧昏暗,只有车头一点儿灯火隐隐约约得透过来,我眨了好几下眼,看清了黄廷冠将我的脸按到了他的胸口,一只手抱着腰,一只手正摸着我的头顶……这是怎么回事呢?如果抱着我的人是谢三,我觉得还能理解,就算是抱着我的人是李聆言,哪怕是唐安呢,我都觉得还算是可以理解,可为什么是黄廷冠呢?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让安平娘这小丫头想破头也想不明白,也没人会告诉她是怎么回事!
要怎么说呢,在谢三前脚毫不知情的去赴那表兄弟俩的“鸿门宴”,没多久平娘就跟唐安见面,得知了自己居然还有个父亲苦苦寻觅了多年,她震惊了!另外一头,谢啼修也震惊了!
一去,呵!六个打扮得如花似月,桃羞杏让的婢子齐溜溜一水儿,要不是最近家里的平娘十足让他满意,照以前的谢老三,不定就把这羞嗒嗒呈春风指柳之姿的娇媚子抱怀里了。
可这也明白过来,感情是件挺难办的事!这是下了功夫让他尝到甜头,要诱着他呢,所以这美人也不敢怎么看了,这美人倒的酒倒是照喝。
好了,这菜过五味,酒过三巡,黄廷冠居然开口了,谢啼修也有了心里准备接了,可万万没想到,黄廷冠居然想拿这几个女人换平娘!
谢啼修的脸当时就黑了,说句实心话,一开始他确实只是想随便玩玩,反正这些女人只要有钱花点心思,哪哪没有啊,可平娘不一样啊。你看她村吧,她土吧,那走路怎么就那么正呢?那饭菜怎么就那么可口呢,那不大不小的眼睛看着你,怎么就那么招人呢!还有,那婆娘怎么就怀孕了呢!
他谢啼修也有孩子了,他不是个废人了,他好了!
这居然是那个不声不响的小丫头弄的,一把就能掐死的小脖子小手腕,看着就心软了。
把她继续留在王家村,一想到那个一眼就能看出来对她有了别的心思被叫成二哥哥的男人,不成,得一起带走了,一个是带两个也能养。
只不过是换了衣裳,微微修了头发,瞧着她眉弯新月灵秀出尘得一步步走来,灯光下,送菜入口,那未点胭脂的嘴儿只泛着水色……之后,更是一日好过一日,那不及盈盈一握的纤腰,他时刻都想去掐上一把。
那时她不愿意,总是躲着他避着他,叫他姑父求他不要,温养得白嫩幼滑的小脸带着晶莹的泪珠一颗颗滚动,真是让他爱怜到心里去了。
好不容易,他一点一点,一步步将她给诱哄,露出真性情心甘情愿与他丝缠了,黄廷冠居然要讨了她去!
谢啼修脑子里跟天上突然响了炸雷一样,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这个时候,李聆言这厮也奈不住了,直接言道,“她早许了我了,说整个人都赔给我的,我拿这些美人与你换,你若是不喜欢,我家里还有个教养的很小的女伶,还未曾陪过人……”
这话都跟在谢啼修心里扎刀般了,他还能坐着,实在是忍了又忍,终于受不了硬梆梆丢下句,“多谢抬爱了,谢某消受不起。”拱了下手,转身就走了,留下失望透顶的李聆言跟越发动了肝火的黄廷冠两表兄弟。
李聆言见表哥亲自摆宴愿意拿几个美人换,那谢老三都摞下了脸子,顿时心如死灰,搏命似的灌酒,不一会儿就醉了,最后竟是哭出了声,“平娘,平娘,我想你啊……你都不知道,我想你想的心都疼了……呜呜,你这个天魔星,你怎么就惹了我,又不肯跟我……”李聆言这辈子还是头一回这么伤心呢!
他想要什么没有啊,父母疼爱,家里有好几个哥哥都有出息,都关照他,还有最最关爱他的表哥,臭的香的好的坏的,啥都尝过了,从来没吃过亏,就算是哪一回吃了点亏,表哥总会帮自己找回来了,这活到这般年龄,还是头一回,怎么算计怎么盘谋,阴的阳的都使上了,硬是没搂着手。
他也就试了那么一回有如龙肝凤胆的滋味,全身的骨子都酥了,整个人除了那一个地方是硬的哪儿都软了,他就跟谢啼修一样,都是天生异禀,不过人家是长粗如仗,他这是小幼如大蚕。
别的女人,只怕就是刚破了处的,容他就是十分容易了,再多来上几回,得了趣,就松了些润了些,他自己小,自然是不得趣。哪里能比得上平娘上下其手,狠是揉掐辛辣又温柔得齐上阵,活该他要受用一回。
这下完了吧,这恰似久旱逢甘露,一滴!洞房花烛夜,隔壁!这个难受劲就别提了。
91、为难
要说女人,富户商人自然要见识得比较多,一是他们自己有钱,就有条件,容易见异思迁,二来就是那什么,特别商业需要。
中国泱泱大国,自来就是喜欢在酒桌上谈,先吃,吃了嘴软啊,再送上美人,就心就软了不是!
李家呢,生意做的比黄家较小,加上兄弟们多,身边再带着两个强壮的小厮,兄弟一起上,很少不把人喝晕的,所以家里也干净,除了自家娘子之外,偶尔也就在外面偷偷腥,从来不往家里带。至于李聆言,咳,那他不是小嘛,加上那玩意儿就像人的底气一样,那李聆言本身底气就不足,要撑面子,就格外放得开,这看起来没什么,心里啊,嘿嘿,那滋味那可是不能说不能说。一家子亲骨肉,他年纪小,父母亲哥哥们清楚的很,也就不免偏疼了些,就在这方面,没拘得那么狠。
至于黄廷冠,他将要而立之年,毫无子息,他自己心里着急,父母亲也上火,他可是黄家这辈的独苗,若是再没孩子,那些旁支旁戚,还不更加眼红眼气自己这份子家当,指不定要闹成什么样。
之前也有说的,嫁去黄家的就是那谢家太太的侄女,黄王氏,近五年都毫无消息,这是多大的七出之罪,于是老黄家的往她房里塞人,她是哼都不敢哼一声,弄得满屋子莺莺燕燕,不是这个朝霞映雪,就是那个发如堆鸦,更有明眸善睐的,她暗地里气得不知道撕了多少条手帕,只恨自己的肚皮不争气。
那些房里的娇丫环们个个都清楚,谁要是能干了,头一个给爷生下大胖儿子,下半辈子就什么都不愁了,还不上赶着往黄廷冠身上凑。都是小意贴服,断没有不从的。
这人啊,都是被惯的!没人管着,就把这两表兄弟惯成这样的看不起女人的下流货了。
如今,这天理循环,报应不爽,活该让他们遇上了安平娘这亦正亦邪,骨子就一条筋有点小聪明却根本就抓不住正题的小娘子。
瘦田无人耕,耕肥众人争!越是上不了手,黄廷冠他还非犟上了,他倒要想知道,你谢啼修不是不肯换嘛,等爷把她给淘弄来了,到时候怀着爷的孩子带到你面前,还看你傲不傲,就光这点,这黄金贵就心动了。再来就是想不明白了,这小娘子到底是哪儿好了,这谢啼修舍不得表弟放不下的,想着想着心都黑了!
反正之前的人马照旧,加了两百两,不过几个时辰的功夫,安平娘就被换了手了。
你看她吃惊的样子,活像见了鬼似的,把一向被家里头女人捧的自以为貌似潘安的黄金贵给打击了。咋地!爷们这模样,这家世,怎么还配不上你!
黄廷冠一心想使了手段,将安平娘给挫服,自然说话谈吐,就不尖酸刻薄,温柔体贴起来。
依旧被罩着披风送进了一间暖烘烘的屋子里坐好,招了两个小姑娘端茶递水,我正嗓子干渴的紧,拿着杯子忙咽了好几口,心里怀疑更甚,眼角描着那背着手一派斯文的黄廷冠,莫非眼前这个不是莫廷冠?而是与他长的一般无二的人?
“安小姐,多有得罪。”他朝我拱了拱手,那两个帮我擦洗了下面的小姑娘轻步离开,顺便还带上了门。
得罪?
这话是怎么说的,做贼的想抓贼吗?
黄廷冠坐到了我的对方,一脸真诚,“此事乃表弟一时糊涂,待我知道小姐已经被掳出府来,无奈之下,只好假做……”他说话的时候,微微摇了摇头,像是拿他表弟毫无办法的样子。我静静听着,将情况细想了一下,还是觉得不对。
我知道我不是什么聪明人,可我若是李聆言,我怎么会出吃了撑的在谢三就要把我送到他手上,还专门使人来掳我?除非他所图的根本不是我——是啊,我一下子明白了过来,怎么可能是为了我呢,定是他们设了个什么奸计,逼得谢三要将我交出去,谢三这头应下承诺,那头他们派人掳人,到时候谢三交不出人,他们就好拿来做筏子!
我顿时就拍了桌子,“黄廷冠你莫要在这里骗人!”他们俩表兄弟就是那个狼狈为奸,一肚子里的坏水。先是给谢三下套,接着又要哄我,是了,一路人都用披风挡住我,不让我看清楚我到底到了哪里,又派了人手来看住我,此时又说些浑话想将我混住,真真是无所不用奇极。
我瞪着黄廷冠,怪不得大家都说,无商不奸,越是有钱这些人的心肝就是越黑。我立时后悔不迭,这番不但把自己陷了进来,还害了谢三。亏得我安平娘还自认为除了办了那一件害了人命的事之外,再没祸害过别人,真是蠢人蠢人!
黄廷冠被我拆穿了目的脸色并不好看,眉尖蹙起眼锋锐利,嘴角也抿了起来,阴沉沉扫了我一眼,我刚才拍桌子的胆子一下子就消了下去,弱弱得退了一步。
如今人命都在别人的手上,我居然还敢大声喝斥,我怎么能笨成这样!这个时候更应该虚已应伪才对,让他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才会放心我才容易脱身啊!
话已出口,覆水难收,见他摆着一张臭脸久不说话,我只好萎靡不振得佳坐下,又给自己倒了杯茶吃,好孬也别委屈了自己。这黄金贵肯定又重新在肚子里打什么坏主意呢,指不定之后就没得喝了。
可能是见我喝的很过瘾,他也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慢饮了,低声道,“是,我没说实话。是我派人去掳了你来,跟我表弟毫无关系。”
难道这事还另有隐情——这应该是肯定了,我确实是不能够全部相信自己的智慧,只是如今,上不能靠天下不能靠地,左无亲戚,右无朋友,除了多动动这朽木脑子,也没了旁的办法。
黄廷冠吃了两杯茶,又枯坐了一会儿,就起身告辞了,那正式的样子,害得我差点儿起身准备去送送,脚尖触到地,才想起这根本就不是我屋啊……
一会儿又有人送水来给我沐浴洗漱,还贴心得问我要不要吃点什么,我泡在水里还为了会难,我是让她们给我送点心来藏着呢,还是要装着誓死不从绝食抗议呢?
92、两难
安平娘还在纠结于自己到底应该服软还是强硬,她的突然消失却让整个谢府灯火通明。
谢啼修真是心急如焚,他跟平娘说要把她送走不过是句气话,他哪里舍得。结果还没等他气完,平娘院子里外面洒扫的小丫头发现天都漆黑了,表小姐屋里居然还没点上烛火,想到最近服侍在表小姐身边的大丫头少了一个,想挣下表现的心上来,就大着胆子装着要给表小姐点灯推门而入了,结果才发现,表小姐居然不在屋里!
如果是旁人也许这小丫头还不会惊慌,可安平娘是个从来不随便外出的人,天一黑,她绝对会安安静静呆在屋里的,一想到今个儿爷突然把阿满姑娘带走了,莫不是表小姐一时想不开……越想越害怕,也顾不得其它,惊慌得跑到秦管家面前,将表小姐不在了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
说来也是人为加凑巧,你说安平娘身边本来有个唐嬷嬷,被谢三给打发了,后来有了莺草阿满,一个被卖了一个借着发火带走了,正好留下这么一个空隙,顺风顺水神不知鬼不觉得被掳走了。
谢啼修害怕了,他想起柳二娘死的时候,平娘不吃不喝在她的棺木前直跪到人事不醒,若不是自己回来了,只怕就会跪死在那里了!一时五内俱焚,只觉得是自己冤枉了她,平娘她如此烈性,自己又没听解释,在她面前带了她的婢子去,难道是……被自己的想法吓得脸色惨白的谢啼修急吼吼得让所有的下手都点起火把,就是把整个谢府都挖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出来!
秦管家看着自家主子神魂未定的样子,特意避开于众管事轻道,“多多注意下水井假山等寻常隐秘处,去小主子那里问个仔细……若是真是,只怕……”
众位管事均是一凛,各自细心察看不提。
秦管家微微一叹,说句实心话,他心底还是极欣赏这位表小姐,不光是为了她从来不插手府中事务,也为了她实在是老实本分,太太要防备她的事,她是一件都没干过。
就是主子让她出手帮黄爷膳食调理,她也从来没有借着这个由头跟厨房拢钱争利,甚至都没借着这个上赶着对主子献媚。
这简直是可赞可叹了。
做为一个管家,他还从来没碰到如此高洁的女子。(大误啊!)
若说她有什么错,就错在她无亲可傍,纤纤浮萍,生的又是那般模样,夫人在世的时候,也护不住,可何况夫人都不在了。她一个人孤女,还是任由主子……
秦管家将手背在身后,摇了摇头,这么久都没一点儿消息,只怕真是以身节烈了。
可悲可悲,还好他家三个都是儿子。
到了第二天,整晚谁都没敢休息的人早已经将整个谢宅翻了十七八遍,除了一只小小的柳叶耳环是属于表小姐的,其它都俱是什么乱哄哄的闹剧,大家心里都隐隐觉得,表小姐是不愿受虐,投井了——谢宅有两口井,一口就在厨房不远的地儿,一口在后院子里,偶尔才用来浇浇花树什么的,从井口望下去,深不见底……
谢啼修瘫坐在厅上,他从来没想过,事情会变成这样,他捂着脸,他不信,他不信,平娘怎么会投井!
“把那个井给我挖了,活要见人,死要见……”谢啼修气血翻腾,头裂如鼓,悔得肠子都青了,才说完这句话,竟是摇摇欲倒,吓得一干人等心惊胆颤。秦家的见这阵势,想了想,偷偷给太太报信去了。
这太太才刚刚要动手呢,这小妖精自己没了,省是省功夫了,可看爷这样子,伤心得狠呐,万一越发闹将起来被不对头的翻了旧帐……全身一寒,还是赶紧跟太太讨个主意去。
唐安兴冲冲得来,就被门子的兴灾乐祸给打了一个当天棒喝。
怎么可能呢!
明明昨天她还在自己的面前流泪,拉了自己的手,惊喜得问他说的是不是真的,让他找了证据今日让她辨看真假,怎么就这么突然……
唐安恍着然一步步走到大街上,看着人来人往,川流不止,痛彻心扉。
她死了,怎么会……
“嘿,子六,你看那小子不对劲!”子五眼尖,丢开含在嘴里新发的柳叶枝,拍了一下子六的肩膀。
子六放下茶杯,凝神一瞧,心道不好!莫不是这小子办事不周全,被那户人家发现了……赶紧冲到唐安面前,将他夹在腋下带到客房让子五在门口看着,才肃色问道,“出了什么事?”
唐安流着泪茫然抬头,悲道,“表小姐死了,她死了……”
“你说什么!”子五子六齐声道,两个互看一眼,心都凉了半截。事情怎会如此突然,早不……同时将这个念头抛开,思索起来。
不久,子六摇了摇头,“不会,既然昨日才见过,还好好的,怎么会一朝……”
“唐安,你先别哭,你从头到尾一字不漏的说来我听,只怕这事大有蹊跷。”
李聆言醉的不醒人事,他只想让自己睡得昏天暗地才好呢,没想到才被母亲催了起来,丧气得用了口粥,身边的小厮就贴到他耳边说了,他心心念念的那个小娘子安平娘,投井了,没了!死了!
李聆言银牙狠咬,这回真是恨谢老三恨到骨子里去了,好你个谢老三,宁愿把那样的美娇娘投了井也不送给我小爷,你狠你狠!
你等着,这事,咱们没完,没完!
连粥也不吃了,催着随便换了套衣裳就去找表哥,眼里满是森森的恨意,谢老三,这辈子,我李聆言就跟你不死不休!
再一想到平娘骑在自己身上那醉人模样,此时莫说妄想,竟是连想都不能想了……
黄廷冠亲自把人送到了别院,派了贴心的人守着,才慢慢回了府。
他不愿意霸王硬上弓,见那安平娘果然是聪慧明丽,凛雪傲骨,把他那四分好奇之心激成了七分不服之意,将那誓将小娘子拿下变成了定让她心甘情愿。再回想起与她的次次见面,一时回味无穷,再看屋子里面的女人,个个都成了庸脂俗粉,一转身就去了书房,摩拳擦掌得想着使些什么法子,先除了平娘的戒心才是。
直到月半天明,才毫无头续的睡下。
才将将睡了半个时辰,又起来给父母亲请安用早膳,接着处理事务,中午更不得闲,还得去某个铺子查看一下,忙个马不停蹄,好不容易将这些事处理了,准备换身好看的衣裳会会佳人,就看到一脸阴沉的表弟站在他书房,跟个木头桩子似的。
一下子心虚万分,大为担心是不是他已经知道了,假咳了一声道,“这般没有规矩,有客到连杯热茶点心都没有……”“表哥,表弟求你帮我报仇!”黄廷冠便瞪大了看着李聆方跪在了自己面前,报仇!赶紧吞了口口水想将他扶起来,却是被李聆言抓住了手不肯起。
李聆言越想越伤心,“表哥,你不答应我,我就不起来。”
若是平时,黄廷冠早就一万个拍着胸口应下了,只是咳,他如今不是做了件对不起表弟的事,就有些不敢随便应喏了。
“你先起来,总得说清楚是什么事,我才好答应你啊!”
于是李聆言就跪着一五一十的说了,他的语言也很清楚,那谢老三觉得安平娘心中所属的不是他还是他李聆言,只觉脸面无光,又不肯放下架子,回到家里,就把小娘子给投井了。他李聆言不服,恨死了谢老三,要表哥赶紧跟谢老三划清界线,不仅如此,还要报复,要让谢老三混得比要饭的还不如!
黄廷冠顿时内心汗如雨下,这安平娘明明在自己的私宅呆的好好的,哪里就被谢啼修投了井了,这也不知道表弟哪里听来的瞎话!
可是不答应他吧,等他去查了个一清二楚,结果发现安平娘在自己的手上,如何是好!要是答应了,不光要失去谢啼修这个帮手,还得要得罪谢家跟王家两族,自家妻子还是人家的侄女呢,更何况谢啼修明明没做这事,怎么可能会肯老实吃那么大亏抗那么大的黑锅!
真是左右为难,真急得黄廷冠出了一脸门子汗。
93、我醉
“小姐,您起来啦!”我深怕半夜会有什么不好的事,强撑了良久,最后还是没压下睡意,合衣窝在被子里睡了。才听到有人推门而入,我赶紧爬起来站起身,没见到黄廷冠,我心下舒了一口气。
两个小丫头都长的极稚幼秀气,身着打扮一般无二,只一个略高些,一个脸圆些,两人手捧罗帕铜盆,看来是来服侍我的。
我不禁心中更加疑惑,不明白那黄廷冠是怎么想的。
“小姐,你想用点什么,厨房的桂妈妈做的小茴香包子可是一绝,十八个摺扭出来跟花一样呢。”听着这清脆爽利的娇声燕语,我对着她们便发不出火来。不过是一般可怜人。
我随便点了点头,有什么吃食都无所谓,只是不知道那黄廷冠将我困在此处,供衣供衣让人服侍,到底是有何打算?
我的衣裳没让她们拿去浆洗,亲自包好了放到了我的枕头旁,她们俩个一个叫金儿一个叫银儿,银儿嘴快,还说几个一起的还有叫铜儿瓷儿画儿的,比起莺草来,她更会察言观色,半点儿不提其它事,只拿一些自己身边的闲事闲话来说的给听,难为是件件平淡口气抑扬顿挫的,倒也有些意思。
金儿将那一笼包子并一碗黑豆鱼片粥几样小菜捧来我尝了,那包子确实是极有香气浓郁,一笼八枚,我尝了两个,一个里面放了鸡蛋,一个竟是用的牛肉加了高汤做的,实在难得。
这黄廷冠手下的厨子,确实是要比谢三请的好,我用手帕擦了擦嘴,瞧她们一脸羡慕的样子,不由笑道,“这粥我用过了,不过这几枚包子还是干净的,你们若是喜欢,就吃了吧。”两人也不知道是真心还是假意得欢欢喜喜得接了,就连那碗粥也两人分着吃了。
用罢了饭,银儿又搜肠刮骨得寻话来跟我说,十足的用心,我张着耳朵听着,心里却在想,这黄廷冠到底什么时候来,他若是不来,我可怎么办!可他来了,我要怎么跟他说。
可一直到了晚上,黄廷冠还没出现,我不禁叹气,他人不来,我出不去,可如何是好!
依在窗前,望着黑漆漆的天幕,心中一片茫然,突然身感凄凉,竟也觉得自己是不详之人,本来好好的,一场飞来横祸,我父亡母丧。一时怒生大胆,将相公误害。一回露水姻缘,将那谢三郎困……
“好小姐,您莫要伤心,爷事务繁忙,但凡有了空闲,定会来瞧你的。您可千万别哭坏了眼睛。”银儿取出件薄披风给我披上,“夜深露重,小姐若是不困,我们围在一起翻花绳说说笑笑,一会儿就过去了。
我哪里是为了黄廷冠哭,我是为了我自己——只是这话无从辨起,却也懒得与她们多做解释,便推说要睡了,让她们留下支烛火自去休息。
两人互看一眼,倒也没说什么,就帮我掩上了门。
我对着蜡烛枯坐了一会儿,又将生力功狠狠练了好几回,动作越做越熟,那种感觉慢慢也不像是舒服,倒是如同一股子热流在周身顺着全身经脉游走,起身摆腰旋转,我竟是像停不下来一般,拼着一口气不知道转了多少圈,才甩袖蹲了下来。
转了这么多圈,我居然一点儿也不觉得头晕,我朝着镜子里的自己笑笑,把鼻尖额头上的汗水擦拭,想了想,还是除了衣裳,穿着中衣中裤睡了。
连着几日黄廷冠都没来,我是在屋子里呆惯了的,反正天天有得吃,再心焦也没法子,只有等,等,等……
“银儿,你就收敛些吧,桂妈妈什么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她一向心气高,自以为是可以服侍得了太太老太太的人,一下子被爷调到了这儿,本以为是攀上了高枝的……她心里有气,你还跟她吵嘴,哪里讨得了好!”
我歪在床上打着瞌睡,听到两人在墙角边说话。
银儿声音略大了些,“我才不怕她,哼,等爷来了,我非得好好告她一状!”又停了下,微低了些道,“你也瞧见了的,这位小姐是位娇客,你没见她说话,规矩也大着呢,那天我极力赞的那新鲜的小茴香包子,好吃得我舌头都要吞下去了,她也不过用了两个罢了。还有那粥,巧儿那丫头说是,是特特选的一颗颗饱满的大黑豆用新采的花跟水泡着的,鱼也是新买的,就是米不怎么样,小姐就用了四口,我不是没见识过。桂妈妈这一手,当初夫人也是甚赞了的,可你瞧小姐那样子,就知道她还没放在眼里呢。”
金儿急急道,“我才不信,她不过是在这里装样子罢了。”
银儿炅艘簧叭羰且蝗樟饺栈故亲埃饧溉障吕矗憧稍馕恍闼倒裁此峄埃诙展鸹ㄗ隽讼鹤甓垢硎瞧洞罅艘坏愣龆济慌觯浅吹哪鬯裰徊还锹韵塘艘坏愣统17艘豢冢庋纳嗤罚愕笔茄俺h思已畹昧说摹!
又叹了口气道,“我悄悄去打听过了,爷是真有事,不知道李爷遇上了什么难事,都快住在那边了,天天缠着爷……等爷空了,肯定会过来的。”
“那你也不能跟桂花花吵啊,好好说了,她又不是……”
“你没瞧见她下的功夫越发偷懒了,小姐这两日用的越发少了,我瞧着她连屋门都不愿意出,只怕是心里难受得很,以为我们没能尽心服侍,到时候爷一来,她但凡说了两句话,我们抬脚就不知道被打发到哪里去了!”
“唉,爷快点来就好了,桂妈妈肯定就不敢了……”
“那自然,你怎么呆在外边?”
“小姐歪着呢,我怕她吵,才出来的。”
“那我们就在这儿说说话吧。对了,我才从厨房那边过来,说是不知道从哪儿来了一条大狗,围着宅子要想进来呢!那狗厉害的很,山言山平跟虎叔,三个人都没能拿住,山言还被咬了一口,若不是虎叔抢了根木棍打了它一下,只怕是腿都要咬断了。”
“真的啊,那可怎么办,哪里跑来如此凶恶的狗,还好我们是住在宅子里的……”
我急忙穿上鞋推开门问道,“那狗是不是白色的!”
我突然出现,把两人吓了一跳,金儿看向银儿,银儿就立马答道,“这可不清楚,小姐您要想知道,银儿这就去问!”说完就拔腿跑去了。
金儿上前扶住了我,“小姐,你知道那狗?”
我心里有几分欢喜,拉着她的手道,“我陪我去瞧瞧,说不定就是我的豆豆!”豆豆在谢府里吃的好渐渐就越发长的油光水滑的,我也常常放它出去跑,到时候它自然就回来了,听话的很,一想到我被掳走了这么久,还是它第一个找到我……
没等我赶上银儿,银儿又急急得回头了,“小姐,是条白狗。不过今日都没瞧见它,不知道上哪儿去了。”
我脸色苍白,惧道,“是不是,他们把它……”
银儿连连摆手,“没有没有,小姐,他们说了,那狗凶着呢,就被打了一下,不一会儿又回来打转,见人来了就跑了,机灵的很。只是不知道……”
我从发下拔下枝钗拿到她手上,“那是我的狗,叫豆豆,若是它再来,你让他们放它进来,好吗?”
银儿咬了下唇,才接了那枝钗,“小姐说的,银儿自当办到。只是小姐,外面风大,我们还是回去吧。”
我点了点头,我知道我是被囚在这里的,万一有个什么闪失,她们就要受黄廷冠的责罚。
我便一心在屋里等豆豆进来,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豆豆不见了,我问了好几次,都说没见看到了。我十分担心是不是他们早就把豆豆给……越发觉得自己带煞,便不愿意再跟银儿金儿亲近,连话都不愿意跟她们说。
等到黄廷冠来的时候,太阳刚刚落下,留下一片绚烂的彩霞,美不胜收。
我瞧着他,从开始的担心变成了绝望,他不来见我,说明他还没能将谢三收伏,他来了,说明事情已经办完了,最后我是希望他不要来的,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来了。
想到谢三对我的好,我顿时克制不住情绪,不愿意让他见到我如此软弱,便扭头拭去不由自主掉下的泪水。
“你来了……”我想问,谢三他怎么样?
黄廷冠脸色有些动容,向我走了几步,是因为胜利了所以喜悦吗他朗声道,“我来了,这几日你受苦了。”
受苦?
我将手帕捏紧,“不敢当,黄爷手段使尽,不知道是否得偿所愿?”商人图利,谢三只要愿意听太太的话,哪怕就是失败也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只是不知道黄廷冠到底使了什么手段,谢三的处境究竟如何……
我话一出口,黄廷冠便停住了脚步,面有疑惑,见我不回不避,淡淡道,“非也,廷冠尚未开始。”语毕深深望了我良久,我强压下心中惶然,与他对视,他才转身离开。
尚未开始,这是什么意思?是出了手还没达到他想要的目标,还是他还在布局,未曾动手?
我真恨自己文不成武不就,除了接受没有半点办法。
只是没想傍晚进食的时候,他居然还没有走。
桌上摆了好几样精致的小菜,自然是不能与我平时的同日而欲,我口里说不出的苦涩,我如今身不由己,吃糠咽菜全凭他一句话,除非一头碰死了,我哪里还有第二条路。
被银儿扶着坐到了他对面,面前一杯蜜色酒液在灯火下如在跃动,我一闭眼,将这我从未饮过的酒一饮而尽。
辣,苦,冲,从整个舌尖一直烧到了胃里,这种感觉,真是刺激的很,过了好一会儿,我才回过神来,赞叹,“好酒,满上!”
爹爹不让我喝酒,说它使人失神,使人忘志,使人上瘾,让人糊涂,不再清醒……此时此刻,我不需要清楚,我宁愿一醉消得万古愁……
我连喝了几杯,脸热心烧,说话都有些打结。
“平娘,你醉了……”是黄廷冠,他取走了我手中的酒杯,将我扶好,声音如同雨打屋檐,沉沉层层落,我抬手捂住他的嘴,不愿意听他说话,“不要说话……”
压住的嘴唇十分的软,像是刚刚蒸出来的白皮热馒头,透着热气软得心醉。我用手指在那软软的唇上摩擦。
“黄爷,你们男人,到底想要什么呢?”
我家相公,就是有了那么一点点钱,就不愿意再等我长大一点点,要去讨妾。谢三为了我的不得已,就要把我送人。而他黄廷冠,为了那些死后再也用不着的东西,使尽了手段。
是不是有了别的女人,有了可以帮助他们强大的女人,跟拥有无数的金银财富,才会满足?
我有些站不稳,只觉得地都在晃,天都在摇,最后闭了眼,像是倒在了谁身上,那人轻轻的说,“我想要你。”
95、父亲
我万万没想到唐安居然这么机灵,我没事做,睡的多了,夜里便浅眠的很,我打开门的时候,万万没有想到会是他。
一句话都没话,唐安一进来,就跟贼似的,把首饰什么的全都放他怀里塞,又把床单将被子枕头都包了起来,拉着我的手从狗洞里爬了出去。我抱着豆豆不敢出声,他就停了一下,又转回头将我屋里的一个摆碟还有布料都取了出来,扎好全背在身上,放豆豆在前面走着,他紧紧牵着我的手,在黑漆漆的夜里,直走了好久一会儿,唐安才走到一户破房子门前,用豆豆脖子上的锁打开,轻手轻脚得进去了。
我看着这房子只觉得好笑,这哪里是房子,根本就只有一扇门,野草丛生,石烂木朽,只显得阴森森的。
“表小姐,来这里,这里石头多,您慢点儿,跟着我走。”唐安又拉着我走了一段,才发现这废宅老树下居然还有一辆马车,看着竟是簇新的。
唐安扶着我上了马车,也跟着跳了上来,从马上解下一个火盆,用打火石燃了一点儿火,竟是熏的艾草,一火一暗的火光下,唐安笑得特别安心。
我不知道他这么大的孩子,是怎么打听到我的住处,又是怎么挖得狗洞,又是怎么置办的马车,我连一句话都说不出。
接着他手脚麻俐得把从那里偷出来的东西铺好,脱了我的鞋让我坐得更舒服。
他没敢点别的火,怕是让人知道了这里有人。
我心中暗赞,我若是有这样的本事就好了。
“表小姐,您别害怕,等明天,天大亮了,唐安就换身衣裳,光明正大离开这里……”
离开吗?
“我,我不在谢府了,没人找吗?”我忍不住开口问道,都这么多天了,谢三他没事吧……他有没有想过我,找过我,也许他不过是一时气话,或者他早就后悔呢……
唐安轻轻道,“谢府的人,说您,说您死了……”说着,他好像被塞住了鼻子一样,我向他凑近了些,才模糊见到水光。他居然哭了,我心里有些安慰,总算还有人会因为我的死也掉下一两滴泪水。
死了,死了也好。
也是他说的,人死了,有什么可伤心难过的。
我缩到被子,缩着腿,竟也睡了。
等到白天看得清楚了,才发现唐安准备的东西确实是不少,他将不少首饰用针线缝到内衣里,还特别做了一条腰带,塞了几枚戒指跟一些碎银子让我系了。我之前给他的荷包,他每个都放了些钱,给了几个我袖,其它他不是绑到裤子里面,就是放在胸口。
“表小姐,这些可都是钱,我们出去讨生活,就是少不了这些……”许是见我看着他,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红着脸解释道。
我知道,钱这东西,怎么少得了。只是他如今都打点好了,我也不用把我脚踏里的钱拿出来了,幸好他记得是我嘱咐他的东西,别的都未带这个倒是带上了。
我看着被挤得满满的车厢,怪不得他昨天还要跑回去一趟,竟不止是把我的衣裳都拿了还不知道把谁晒在外面没收的衣裳都抓了来。也难为他昨天也这样猫了一夜。
他把豆豆抱上车,豆豆亲昵得朝我撒欢,唐安抓下了下巴,“表小姐,咱这就走了,一会儿路过,我还给您买包子吃。”
豆豆像是听懂的似的,汪了一声,唐安被唬白了脸,伸手就捂住豆豆的嘴,“我的狗爷,如今是叫不得,等我们出了城,你就是吼破了天我也不管你!”
我看着他着急的样子不禁笑着将豆豆抱住,朝他保证,“你放心,我自不然让它出声了。”手指顺着豆豆的耳朵尖摸到下巴下,豆豆便卧下把我靠在我的腿上,把眼睛也闭了起来。
唐安脸又红了一下,有些不安道,“那咱们这就走!”
我看着他点头,“咱们这就走。”
他高兴得跳下手,牵着马出了门。
一路上倒是人声鼎沸,我却不敢再四处张望。
一时到了城门口,就有卫兵来盘查,我赶紧往被子里缩了。
“官爷……官爷,让您看倒是无所谓,就是怕冲撞了您呐……”
好像有人往里面察看,豆豆连着叫了好几声。
“啧,这狗倒是比人还金贵,它倒是坐着马车,你也只能给它牵马……”
“可不是,穷命,没法子。”
“好了,去吧。”
又赶了好一会儿,唐安笑盈盈得上来,眉毛上都挂着汗,我便掏出帕子给他擦,“辛苦你了。”
唐安静静得任我擦拭,小声道,“不辛苦。”又开心道,“表小姐,咱们这已经出了城了,接下来咱们是往南还是往北啊。”
我笑道,“往暖和的地方走吧。”
“好啊,我们就往南边走。”
走了六天,才刚刚在一个村落里歇脚,顺便要补些干粮,我们就被人追上了。
我看着唐安一脸惊慌,豆豆挡在我身前拼命的吠着,皱起了眉头。
那里面有两个我是认得的,一个就是抓了唐安脖子的人,还有一个是那个拿银子的。
一行人均是风尘仆仆,神情严肃。
走到我的面前,俱是半跪,“给小姐请安,请小姐跟小的们回家。”
我捂住了嘴,唐安说的,我从来没信过,可在这时,我不能不信。
我安平娘,居然还有一个父亲。
我居然,还有亲人。
我望着那连绵不绝的山脉,青顶影影,又期待又有些担心。
我的父亲,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96、大梦
当黄廷冠好不容易将表弟暂时安抚了下来,带着一篮才出的新桃来到门前,才吃惊得发现整个宅子像是被抄抢了一样的杂乱,可堪是断井颓垣。不要说心里念着的平娘不见了,就连自己的特别安排下来的奴仆个个都没了影。
黄廷冠气得肝痛,就连吸口气胸口都丝丝得痛。
望山暗暗将这里奴仆在房里做事的名字记下,只怕等爷这一回去,跟这里有牵连得全部都不得好死。
坐到马车上,黄廷冠都缓不过劲来,这突如奇来的一个巴掌,直把他得扇得有点懵。
“爷,到家了——爷!您流血了……”望山看着自家爷黯然神伤,甚至连手上不知道在哪里擦破了皮,弄得血肉模糊的样子都毫无知觉,更加是把调查那边的事放到了自己心上。
一连几日,黄廷冠除了沉着一张脸给黄父父母请安之外,吃也罢睡也好,都安置在了外书房,偶尔有一两个想借机送茶送汤送点心,全部都被黄廷冠抬手就卖了,就连黄王氏本来偷笑的心都冰了个透。
打从谢府回来,自家相公就有点捉摸不定了,之前每个月还总有一回是宿在她屋里了。可回来了,相公睡是睡在她这里了,却是碰都不碰她。也不知道在谢府的时候出了什么鬼怪,连送去的通房丫环都被打发了回来,说是相公不需要。她只怕是那个谢老三出了什么鬼主意,从哪里淘换了个什么狐媚子,不然相公怎么会连着一个月都不着家。
公公婆婆也瞒着她,什么也不肯多说,只说是有生意要谈有事要办,让她安心等着。她实在是等不下去了,才写了信给谢家的继室,自家的姑妈,求她查一下是怎么回事。
回信也收到了,答应的也是好好的,却没了下文,再去打听,就只说是放心,没事,别乱操心,气得她掐了一手的花汁儿。
她妇道人家出不了门,公公婆婆也不允她去谢老三的宅子,像是怕她知道了什么似的,还半相楚了她的足,让她好生在家里呆着,不许出门。这让她更是心急万分,心里七下八下的,不知道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好不容易盼星星盼月亮把他给盼回来了,那一身的气度,让她心都跳快了两步。之前相公生的也不丑,只是削瘦了些,如今胖了些,人也不显得刻薄,倒是丰神俊朗起来,再跟表弟站在一起,一个秀雅,一位朗润,看得她眼都热了起来。
再转眼一瞧,那些个丫头们更是脸红眼媚的,粘在相公身上就恨不得松开。手里的帕子都快被扯坏了。
到了晚上,他从门外进来,脱了外袍,歪在迎枕上,她忙上去用热巾子给他脱鞋擦面洗脚,让他能好生休憩一会儿,等他把这困劲儿过去了,就可以……却是一夜无眠。
到了第二日竟同样如此,她又拉不下脸主动与他求欢,可恼平时最惯这采花取蜜的浪子竟成了根木头似的,这么个娇滴滴的美人摆在他跟前,都跟没瞧见似的。
虽然还是安慰自己道他总是睡在自己房里,那些受了不少的眼红刀子也不是白受,就听到小丫头说爷这几天也不跟老爷太太一同吃饭,专门给了单子让厨房另做。她还特别去寻了那张单子,字迹平淡,大开大合,一看就是男人的字。菜样也是十分普通不过,她也让厨下做了尝过,虽然清鲜可口,却也没什么旁的了……
又花了大力气从他跟前服侍的望山那里打听,只透出是这方子是用来调理的,万万不能误了。
这事她是能明白,不光是她,这屋子里的女人可没一个怀上孩子的,他只怕也是疑上了自己……大男人重面子,不愿意在家里让人说闲话,躲到谢家去了……黄王氏舒了口气,又暗怨相公不跟自己贴心。她又不是多嘴胡说的人,直接告诉了她也免得让她担心。
清楚了之后,她也将屋子里这些个捉了一个出头的敲打,她心里明白就行,就等着,那一天……黄王氏偷偷做着一双小小的虎头鞋,嘴边挂着幸福的微笑。
“……我错了……你原谅我吧!我下回一定不这样了,一定天天去看你,一定不让人钻了空子……再不胆大妄为了…我错了……”
黄王氏看着连睡觉都不安稳的相公,双手拳得紧紧的,心里别提多难受了,之前她还以为是在哪里受了生意场上的挂落委屈,没想到,他吃醉了酒,吐得个天翻地覆,将自己抱在怀里又亲又怜,好是一回疼爱,她娇羞着为他清洗,却看着他眼角带着泪,叫着一个她从来没听过却让她恨不能将之锉骨扬灰的名字。
“平娘……”
小厮领着黄廷冠飞快得在前面跑着带路,只见碗盘碟子散了一地,菜肴点心也被踏得稀烂,两个男人正掐在一起直拼个你死我活。
黄廷冠看着深叹一口气,才走到你瞪着我挖着你谁也不肯松手,均是脸红脖子粗的两人中间,将两个都打得有些脱力的人分开。
“这都闹了几年了,实在是气不过,玩玩也就罢了,谁谁头上没错啊,都算了吧。”
这几年来,不光是表弟出息了,谢啼修更是增益了,他这个笑面虎的称号早就拱手让了人。
只是两人就是不能碰到一块,碰到一块绝对是要打上一架,一开始还只是争地争地盘两个人斗气,渐渐上了火,两家人也缠斗到了一块,差点儿成了不死不休的对头。
他于这件事上大为心亏,只得花了大力气做和事佬,只许他俩动手,其它的不许斗气。
慢慢的,也快成了固定的样子,两人遇上准打架,他必得来拉架,然后三人喝一顿,都大醉一场,各回各家。
谢啼修醉眼惺松,“你们俩个混蛋表兄弟,要不是你们,我能说出那样的话,我要不是被气糊涂了,怎么会让她那样伤心……”说着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怎么就那么狠心呢,多的一句话都不说,就这么抛下我了……”
“呸!我们混蛋,你才是王八蛋!你明知道她人娇心小,玲珑一般的,你明明不愿意,非得要说谎来骗她,又当着她的面跟别的女人苛合!都是你,我恨不得把她抢到身边,只怕用心窝子去贴她呢,你倒好!”李聆言更是生气,“你要是真送了给我,我哪里会舍得让她受一点儿委屈……”
黄廷冠是有苦说不出,只好安慰道,“好了好了,如今你们都已经是娶了妻室的人了,这些事就放在心里,别再提了……”
“别提?你黄廷冠怎么不想想,你的儿子是哪儿来的!是平娘,是平娘治好你的,你还有良心吗?啊!你不想想,她亲手给你洗手做菜,到了这儿,老子都没舍得,你对得起她嘛!是她医好了你,是你欠她的……”谢啼修用手指着黄廷冠,满脸不屑。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想要借着别人的力为自己报仇的人了,一叶蔽目,一着棋错,全盘皆输。他舍不得母亲伤心,见不得平娘流泪,想要万事周全,却忘了,真正能伤到她们的,就是自己。
他后悔啊,真的后悔……
黄廷冠无言以对,只好饮酒。
人生没有回头路,世上没有后悔药。不论如何互相坦怨,都逃不过自己的心中的执念,舍不得那一夜愉悦,离不得那香软锁骨,忘不了那魂牵梦萦。
大梦如生,黄粱一梦。
最终就是带着消不去的遗憾,尘归尘,土归路。
97、霞绡
“小姐,是不是这些菜肴不合您的胃口?”子六皱着眉头,直视着我,让我觉得自己是不是应该再吃两口。可爹爹教我,吃饭万没有提两次筷的习惯,只好带着些陪笑道,“没有,我吃饱了。”
见他一脸不信,再次重复道,“真的,我真的吃饱了。”
子六的脸都黑了,“小姐莫再骗小的了,你一共才用了七口,连半个馒头都未曾吃完……”他闭了闭眼,竟是当着众人的面前跪下了,“小姐,请千万要顾息您自己的身子,不过是些吃食,您想吃什么就直接告诉小的,万万不要委屈了您自己。若是让老爷知道小的照顾不周,小的怎么担受得起。”
看着跪在面前的子六,我十分为难,活到这么大,小的时候还总是想尝尝新鲜的吃食,因为每回到了一个地方,爹爹都会一一将当时的食物做给我吃,亲口告诉我,那些菜叫什么名字,有什么典故,是怎么做的,有没有类似的菜……虽然爹爹能力有限,不能全都做了出来,有时候只能靠说的,可也能让我像真的亲口尝过一样。
之后爹爹跟娘亲去了,再没有那些菜可以吃,甚至是想做,也没那个条件,渐渐就是想着吃饱就好,反正不论是吃什么,也就是为了能有力气继续活下去而已。
而且爹爹一向教我细嚼慢咽,绝不吃饱。
像今日子六给我一个人就上了六道菜,我都尝过了,里面有个野鸡子蘑榛丝,味道很好,我还多吃了一口,另用了小半个馒头,喝了一小碗米汤。真的已经足够了!其实我每日都坐在车上,又没做什么,还有点心瓜子糖果,我哪里就饿着自己了。
我叹了口气,这些父亲派来寻我的人都很好,深怕我有什么不满跟委屈,一路上为了我不止是走的慢,而且大费周张,为了能让我吃上些好的,有时候还亲自行猎,现烤些野味给我吃,只是……
“子六,我从不骗人,我说我吃饱了,就真的吃饱了。以后你也不用在这些事上费心折腾。你要是非要这样,以后你们吃什么我就吃什么。”见他站起身来仍有些不甘心,续道,“你们是男人,我是女子,怎么一样,我一向吃的不多。”我看着他认真道,“你要相信我。”
子六比我高出很多,他一站起来,我便只有仰起来瞧他,他暗红着一张脸,只怕是气还未消。可我也没了别的办法,只好指着那些菜叫唐安过来吃,唐安也不嫌弃我用过了碗筷,跑过来吃的十分欢畅,我坐到一边,让他把骨头吐出来给豆豆吃,又拿一个馒头撕着喂它。
我低着头,只当没有看到子六扭着唐安的耳朵,咬牙切齿得让他安份些,而唐安一边哎呦着叫着一边继续往嘴里塞。
我揉着豆豆的耳朵,它只是不依,一下子跳到了长凳上,想往桌上凑,可它跳的猛,那边一下子就翘了起来,把它唬得朝那凳子叫了好几声,我笑得快要直不起腰。
不论他们是不是找错了人,我都很感激他们,让我拥有了一段这么快活的时光。
外面下着倾盆大雨,天气渐渐热了起来,有时候天色晴好转眼就乌云密布,我一直坐在车上还好些,唐安子六他们就不得不淋着雨一直走到能靠投宿的地方。
在这里已经住了两日了,听说因为连日暴雨山泥冲跨了大道,子六他们不得不想办法改道或者等当地官员将道路清理。
为了方便我,他们还买了四个丫头送到我跟前,两个十四五岁,性格温柔懂些规矩,另有两个才八九岁,极听话胆子也小些。要不是我不让,子六仍有些嫌不够。
多一个人不光是多一个人的地方碗筷,就多了一份心思,那两个大的,我瞧着就有互别苗头的样子,只是服侍我倒是十分上心,估计也是怕我不喜欢又将她们卖了。
“小姐,您饿了吗?”
桔绿是丫头里最小的,还得过几个月才满八岁,许是见我从不像柳绿梨白一样教训她,在我面前总是话最多的。
哪里会饿了,唐安就是跟着子五子六外去一趟,总会带些点心给我,还有些小玩意儿……我瞧着她的眼神直往桌上的点心盘上,不由笑道,“你应该说,小姐,我饿了才是。”
桔绿听了我说的话,马上咬住了下唇。
我挥了挥手道,“你要是想吃,就自己净了手拿吧。”若不是有她们帮我消化,一路上的点心只怕大半放坏扔掉。
见我这样说,桔绿忙开心得出去洗了手回来,捧着那百塔糕吃了起来。我看着她吃,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像她这么大的时候,我从不担心没有点心吃……
原本短短的十指变得如此纤长,从来没留过的指甲竟也蓄得十分长了,我瞧着不惯,“有剪子没有?”
“小姐要剪子做甚?”梨白端着热茶进来,看到桔绿又在吃东西不由得皱了下眉头,我不想她因此再责骂桔绿,接口道,“我这指甲长了,你去取剪子来给我绞了。”
“是。”梨白瞪了一眼桔绿,走了出去。
我朝她招了招手,“吃够了吧,快去擦嘴。”她笑着跑了出去,就听到唐安的声音,“成天慌慌张张的,真是缺心眼!”
他穿着青袍走进来,手里拿着个盒子,朝着我半跪下请安,我故意不理他,他便自己蹭到我跟前,满脸是笑,“小姐,你看……”我也好奇他拿的是什么,竟不知道是什么红的黄的五颜六色的一盒子,十分好看。
我伸出手抓了一把,摸起来硬硬的,便拾了一颗仔细瞧,“这是什么?”表面十分光滑,又凉凉的。
“这些都是石头。那人原是有个专做首饰的工匠,可技艺不精,又天资所限,总是讨不了主顾喜欢。他便发了狠要练这磨光的技艺,偶尔他的小孙女捡了些漂亮的石头回来,为了哄他孙女喜欢,便专门捡出颜色鲜艳的,磨成圆形用银绞了做成了手镯给她,没想到竟是意外的好看,如今便专招了一群学徒学这个,将那些石头磨成差不多大小,又放到密些的竹笼里让急水冲刷……专开了家石头店,生意倒是也红火的很。我瞧着好看,便买回来给你……”
确实别有趣味,我歪头笑他,“人家都正经去办事了,你倒好,不学些正经的,总是寻这些杂门歪道。怎么,你也想来哄我的喜欢?”
唐安睁大了眼,乌黑的眼珠水润润的,看起来竟有两分委屈,我怕他真恼了我,忙又道,“可我却没法子拿出东西来哄你……”他这才眨了眨眼,我心里舒了口气,他之与我,是不同的。
“我才不用你哄……”唐安笑了笑,又把他在外面的见闻一一讲给我吃。我手里拨着那些石仔,耳里听着想着那些人那些事。
又走了一个月来月,坐了三回大船,头一回见到那么宽那么广的水,只是不能站到外头去,只能隔着竹帘望着听唐安细细描绘。下了船,又走了几日,大家都疲于奔波,神情倦怠,桔绿晕船,下了船又有些水土不服,整个人脸都是惨白的,倒是我因生力功的关系精神的很。
有人前来接应,进了城门,走了大半天,我靠在枕头上都睡了一觉,柳绿才来扶我下车,说是到了。
梨白给我戴上一顶纱帽,我透过纱巾,依稀能看见果木树立,篱笆墙角,心中莫名有些欢喜,难道我这个父亲,是个地主老爷?
走到厅里坐下,有位上前,中气十足,“给小姐请安,小的王顺长,是老爷派来给小姐暂时安置的管事。”又指着一排人一一点名介绍。
我有些不耐烦,这位父亲如此大费力气寻我,又千辛万苦将我带了回来,难道就不来见我一面?
一时心里不是滋味,听到那男人语不停句,便轻咳了一声,梨白赶紧捧上茶递给我,那王顺长方住了嘴。
我喝了口茶,放到桌上,想了想道,“唐安在哪里?”下了车,好像就没瞧见他们。
梨白忙使了眼色让桃红去寻,等了好一会儿,却不见人。
我更加烦躁,厅上十分安静,俱没人说话,闷得让我有些想要抓狂。这位父亲我素未蒙面,原本我十分感谢他,此时却有些怨恨。
如果他早已经放弃了我,没了这些人,我跟唐安随处找到一个地方,也能过的好好的。唐安那么机灵,我也懂得些厨艺,总不会饿死我们。可这个父亲让这么多人来找我,却又不来见我,现下唐安也不见了,实在是让我心慌的很……
我突然发觉,我竟是如此依赖唐安……
又或者是,我总是想抓住什么。
我以为我抓住的时候,就会有人告诉我,其实我根本什么都没抓住……
王仲奇还以为自己这辈子都寻不回她们了,没想到,天可怜见,他还是找到了自己珍宝,他的女儿。他这辈子唯一的长女。他还记得她向自己跑来,喊着自己爹爹的样子,是那般的玉雪可爱,记得她出痘的时候只肯让自己抱,拉着他的手指就不肯松;还记得自己亲手握着她的手一笔一笔写下她的名字,教她认识一二三四……八年了,婉铃,我们的女儿,终于走回来了。
平娘,你可知道多少人在期盼着你。
“老爷,您真的打算这么做?”秦秋云极力压制满腹的怒意,小声地捧茶试探。
王仲奇接过茶点头,“那个院子你让人打扫干净了没有,让你找到嬷嬷婆子丫头都安排好了?”
秦秋云银牙狠咬,“老爷,你说的那个院子,可是我们这边最大的,平娘可只是个庶女……”又不是没了别的院子,以后生了儿子您往哪儿放!被王仲奇的眼神压得不敢再说,只有在心中腹诽。又暗自庆幸那个许姨娘早就死了,要不然……可那个霞绡院女儿惠娘早就想搬进去住了,要不是为了以示公平,跟那薛氏的女儿住一样大的院子,她强压了下来,没想到倒便宜了那个小丫头了。算了,不过是只是个院子,住大住小有什么关系。
王仲奇看着秦秋云好一会儿不出声,直把她看得心肝胆颤,方道,“既然如此,不用你这个做继母的操心。子一!”
“是的,老爷。”
王仲奇不再看秦秋云铁青的脸色,“你亲自去选几个□□好模样周正懂得规矩的丫头,让子二去问问老黄公公有什么认识熟悉从宫里放出来的嬷嬷,之后仔细去瞧瞧院子里差不差什么,缺不缺什么,少了的从我的库里取来添上,一一造了册就当是我送给平娘的嫁妆了。”
秦秋云越听脸就越黑,虽然说按年龄那平娘确实快要及笄,确实是要安排婚配,可这嫁妇一向不是后院夫人说了算,他怎么就这么上心!
王仲奇才不理会,仔细一样样吩咐了,嘱咐子一快些去打点,就听到有人报子五子六回来了。
“好了,没你什么事了,你回去吧。”对于这个后来娶的妻子,王仲奇并不是十分喜欢。未娶之前听闻她温柔贤淑,知书达礼,门户虽然小些,可见曾经共事过的其父禀性纯良,长袖善舞,以为佳配。岂料知书却不通晓,达礼只在表面,又不会说话,明明有时候心里不是那个意思,却偏偏嘴直口快得罪人,又不知道改过认错,一味的不服输,长的又不十分貌美(此乃眼界问题),让他生厌。
98、纷纷
唐安心里十分忐忑不安,子五哥跟子六哥都进去了,他只能站在抄走游廊上等着,阳光照在他的脑门上,让他觉得口渴的厉害。
在被子五哥跟子六哥追上的时候,有那么一刻,他想,他是不是会被打死,或者直接扔到河里去淹死。在那时,他才感觉到了害怕,可也就是在那一瞬间,她很自然得站到了自己的面前,她那半披在肩头上的黑发,只有一枝微微颤动着的穿花珠子,点点的粉色成了唐安眼前所有的颜色。
她一向沉静,从来不反对什么,你会以为她很柔和很好说话,其实是她并不关心,你不知道她想要什么,她也不会告诉你。
可是她,值得依赖。
在他费尽心计准备把她救出来,不是没想到她会对他说什么,会怎么高兴得会是兴奋得喜极而泣,会怎么样夸奖自己,会对自己许下什么样承诺,会对将来做出什么计划,而他应该怎样答复,他都想好了,他觉得自己为了她做出了一件很伟大的事……当他下意识拉住了她的衣袖,头一回握住了她有些微凉润滑的手,听着她缓缓的呼吸就在自己的耳旁,就发觉,就是什么都不给他也没关系了。
就是这样安静的跟他在一起就行了。
因为她,总是跟别的人不一样。
就是她养的狗也不一样……
等价交换,好像不能用在她身上……他压制不住想要为她做更多的念头。
她跟自己窝在一起,虽然她是缩在被子里,自己是裹着旧棉袍,可看着她睡的那么香甜,心里是满满满满地满足,头一回有了自己是男人的自豪。
第一次拉着马车出城,里面坐的是她。
第一次毫无顾忌,满心欢喜得走向那自己根本不知道的地方,没有半点不安,因为身边陪着是她。
第一次见到那么大一片漂亮的野花地,是她跟着豆豆奔跑,美得让他舍不得眨眼呼吸。
第一次他有了妄想,扶着她坐到马上咯咯直笑的这个人,是他想在一起一辈子的人。
第一次恨自己弱小,他一向对自己有信心,认为自己不会就这样一辈子。他不怕穷,他知道怎么吃苦,他知道自己总有一天会成功,可是还是来不及,收起那些根本不被允许的欲-望,面对连子五子六都没办法对付的自己,除了等待自己变得更强,他没有其它的办法。
隔得远,不知道里面到底是什么情形,唐安舔了舔唇,不敢随便乱动,哪怕再往前两步,就是树阴。
唐安低下头,他知道她怕子五子六会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对他不好,经常叫他去吃她的那份饭菜,要他去说话,他很愿意,可是很快子六就买了丫头服侍她去办什么事也带着他。
子六哥很聪明,唐安明白,有的人会看你耍心眼,是因为包容,有的人是因为不相干,如果他做的过头了,就算是她拦着,自己也会被收拾。跟在他们身边,也能学到不少,她曾经说过,三人行,必有我师。果然不错。
问过她,她说她不识得字,也没念过书。却是满眼狡黠,微仰的下巴精致的可爱,让人很想去捏一下,不敢再看,心头都在发热,只好又任她糊弄了过去。有时候你要相信她说的话,有时候,你只能自己去看。女人果然是天生的骗子,不过他一点儿也不在意。比起面对别人的刻板,他宁愿被她骗。
一路人,借着给她买东西的功夫,偷藏了不少钱,没交出来的首饰他们好像也并不在乎,心里有些吃惊,不知道她的父亲,究竟是什么样的大老爷。
他心里还有那么一丁点的希望,听说大老爷没有儿子,只有三个女儿,不知道有没有,有没有那个可能,他会是想招一个……
唐安苦笑了下,这根本就是他在做梦,现下就主要的就是,不能让大老爷讨厌他,让他能继续呆在,她的身边。
王仲奇脸色非常难看,他没想到婉铃的日子居然过的那般苦,可就是过的那样苦,她也没回头。
这些也便罢了,平娘这孩子,小小年龄经历得也太多了,这样的心性又是在那样的地方,只怕是不好……
子六看着自家老爷的脸色,约摸猜出老爷在顾虑什么。如果小姐的资质太差,甚至连另外两位小姐都比不上的话,就没有兴师动众请回来的必要了。
“老爷,小姐不止生的比姨夫人更加艳美,而且性子沉稳,内秀十足。”看着不显山不露水的,自有安排,甚至能从他们的眼皮子底下溜出去。在被他们追了之后,也没有一丝慌乱,对待手下的人也张弛有道,允许他们敲打,却不能打发,使人心服。
就是一下子多了几个不同性格的丫头服侍,也不会故意显摆,更不会为了她们的讨好而亲近,比起二小姐三小姐,简直可堪典范。
就是面对他的时候,一个可以主宰她命运的人,也是不卑不亢。愿意接受的接受,不想听的绝对不做。
连日赶路三十九日,没叫过一声苦,没要求过休息,没说过一句任何人的一句不是,没为穷乡僻壤的破地方嚷过不满,没在市井荣华的乡镇上过街市。半久不新的旧裳看起来气度平常,绣花新衣如春晓之花。
看着主动跳出来说话的子六,王仲奇信了六分,他没有兄弟帮衬,子字头的都是他的心腹,个个都可堪大用,虽说只在他府中只担着随丛之名,其实跟当今天子都是打过照面,有过接触的人才。
唉,这辈子他王仲奇为皇上尽忠已近三十载,膝下无子,他只盼平娘能帮他换回一个儿子。
“等子一把人都调好了,带着子二请回来的嬷嬷,重新从城门口走一趟,我明日亲自在府里等她。”
子六弯下腰,应道,“是,老爷。还有一个人,您要不要见见?”
“是谁?”王仲奇微讶道。
“是小姐手下的一个男仆,年龄虽小,却很机灵。”子六不便多说,“小姐对他很是信任。”
王仲奇摸了摸自己胡子,“让他进来我瞧瞧。”
果然不亏是我的长女,就是到了那般田地也能笼络住人才。
好!
看着朝他跪下,重重磕了一个响头的少年,他沉声道,“你叫什么名字?”
唐安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回道,“回老爷的话,小的叫唐安。”
“唐安……你是愿意叫王安,还是依旧叫你的唐安?”王仲奇看着模样周正,骨骼清秀的唐安,心里还是点了下头,果然跟老爷我是父女啊,连喜好都差不多,手底下就没有丑的。
唐安全身一颤,“回老爷的话,唐安这名字,是小姐给的。”他是要给大老爷一个好印象,可却不是要跟着大老爷了,他的主子,只有她一个。
子五从房里出来,赶紧就跑到了让子三禁闭的地方,大声道,“三哥,明天你就能出来!”
子三鞋都没穿赶紧从床上爬起来,一双桃花眼可算是有了精神气,“好五儿,真有你们的!没让你们三哥白等!等三哥我出来了,一定好好请你们喝一壶!”他什么都不怕,就怕没人说话一个人呆着,没酒吃没人陪着。不过一想到他子三居然被一个乡下农夫给哄了,真是想想就窝火啊,不由低声问道,“子五,那个骗我的混蛋,你有没有帮我收拾他……可别说没有啊,哥哥可是全靠你报仇呢。”
子五听到子三提起,想到那人跟雪化了似的无影无踪,心里一寒,也收起了嗓门,“三哥,不是我不帮你,而是那个人不见啦。”
“肯定是躲起来了,你就没找找啊。”子三就没料到素未蒙面的人会骗他,大意了,马失前蹄摔了一个大筋斗,被老爷罚了不说还让兄弟们看了笑话,自个儿心里也隔应,知道子五子六去,还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收拾那小子一餐加料的,没想到居然没办成,顿时就有些恼。
“三哥,我们找了,别说人了,连根毛都没有!”子五小声道,“这事玄乎的很,你说那么一个大活人,怎么就轻没声息的……你说别是被鬼吃了吧……你说他要是还在,能放着自己的老娘跟娇滴滴的娘子连句话都不说,看着她们跟别人男人跑了啊,这人啊,肯定是撞了鬼了……”
子三听着子五这样一说,全身都发毛,“不许胡说!老爷不是说了嘛,这事上好多鬼事都是人干的,肯定是这小子不知道又招惹了谁,被人弄死了不知道扔哪儿。”想想还是有点不舒服,摆了摆手,“算了别提这个,你给我说说,那小姐,长啥样!”他嘿嘿一笑,“你们一出现在她面前,她肯定惊喜万分,立马就愿意跟着你们走了吧,好日子谁不愿意过啊,也就是我缺了心眼,不然早就回来了。”
子五摇了摇头,“三哥,这你可错了,这小姐果然不亏是老爷的女儿,人鬼精着呢,要不是子六一直怀疑那小子有点什么问题,一路上他们又没有改道,一直走的大路,只怕小姐又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
“嘿,你说真的假的,如果真是这样,那老爷一直想办的事,那就成了大半了。”子三心想还不能把这大小姐看轻了,哪怕是在外面八年,也还是王府里的大小姐啊。
子六见附近没一个人,一路人闷在肚子里的话总算是找着人说了,赶紧比了个手势让子三靠过来,凑到耳边说,“我看这事也难,虽然大小姐人长的如花赛月,可好像已经破了身了……只怕是进不了宫……”
子三听着这惊天的消息,脸色也是阴晴不定,想想也能清楚,如果真像是子五说的那样出众的人,怎么可能没人下手,流落到那样的地方又没人看护,肯定是保不住……可明白归明白,这好不容易寻回来的,不知道老爷甘不甘心……
“这事,老爷知道吗?”子三正色道。
子五摇了摇头,“还没敢说,等大小姐回来了,估计也瞒不过老爷,正发愁呢。”
子三苦笑着摇头,就知道这小子跑来找自己准没好事,谁让自己耳朵欠呢,事都知道了,不办了,还能当做没听到过啊。
“得了,等我出来了,就帮你们说了。”
碧空院(王府二小姐,王月娘)
思衣在外面守着,一边竖起耳朵听着宋妈妈跟小姐说话。
“我的二小姐,您是我奶大了的,我还能跟你不一条心。当初太太为了给你留下这嫡女的身份,可是拼尽了所有……你要是还不上心,让太太泉下有知,可如何是好……”宋妈妈说着,不由得泪水涟涟。当初太太恨那许婉铃恨得要死,就是拿她没办法。老爷防得紧,说是圣上给的贵妾,又说是体虚身弱,免了请安。
说是贵妾,可没有圣旨做凭,逢年过节也没见有什么表示。这倒也罢了,可说是体虚身弱,明明听着就有丝竹乐声,得了空就给老爷唱歌跳舞,勾着老爷的心思全往她身上跑,这样能体虚能身弱!鬼才信!
一个大院子让那人住着,吃穿用度不说。老爷一得了闲,坐不到一刻就往那边跑。除了初一十五,就是想见老爷一面也难,太太心里比猫抓还难受。
更让太太难受的是,一样是生了女儿,那边那个还是个妾生的,就生生比二小姐高了一个头,洗三大办满月大办抓周也大办,她瞧着都眼红,更别说太太了。
二小姐打从出生身子骨就弱,是洗三没办满月也成了家里小聚,抓周老爷更是人都不在。成日里不时要请大夫来看,老爷就是听说了,太太使了人去请,十次也不过才来看上一两回。可那边的那个一出痘,告了假整日整夜的抱着,亲自哄着就不松手,这两相一比较,太太哪里不恨得牙根都咬断。
好不容易老爷不在家,得了个机会,太太想着自己是三媒六聘,正正经经八抬大轿从正房抬进来的,处置个姨娘最多不过担个泼辣的名,才费尽心机,花了高价寻了外面的厨子送到那边去做菜,整整安排了快一年,自认为天衣无缝,才在老爷回来之前安排了一出姨娘与厨子私通,捉奸在床的精彩戏码,要将两人一起沉塘,等大的不在了,那小的想怎么收拾还不容易。却是万万没想到,那厨子居然是安家的小公子,不但两人都没死,还把小的一起带走了。三个人一下子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过不了几天,安家带着人来拍门要人,这下想捂都捂不住,专门安排去看“肉戏”的下人们藏不住话,安家怎么都不肯信,定要让她们把人交出来当面对置,她虽然也是有诰命,可人家安家老太太诰命可比她大多了,又是老一辈,她自己又心虚,人又找不着,直闹得满城风雨。
老爷一回来,根本不听太太的说话解释,当着面立马就写了休书要休了太太。太太自知无法挽回,看着什么都不知道,哭着睡在自己身边的二小姐,夜里就吞了金,只留下书信,以死求老爷保全名声,将二小姐好好教养长大。
又过了两年,老爷重新娶了新妇,倒也是个大户人家的规矩女儿,从来不曾亏待了二小姐,四时衣裳,读书开蒙,音乐情操应该做的一样没落下,就是她自己生了个女儿,也没拿大,表面上都是将一碗水端得平平的。
好不容易二小姐还有一年就要及笄,能顺顺利利风风光光的出嫁了,老爷居然真的把许婉铃的女儿给找回来了,这下二小姐又要被压到头上了,可如何是好!说来说去,还是二小姐打小就跟老爷不亲,也不像三小姐一样在老爷面前讨好卖乖。
二小姐就是心里有怨,也得藏在心里,得老爷的喜欢才是。三小姐还有亲娘在,都得争争表现,可二小姐就是只会捧着书看,把那琴谈,用心学绣,只会在老爷过寿时才送上些衣衫鞋袜做做表示。
宋妈妈一想到自家小姐这冷清的样子,心里更加是愁难,苦口婆心的劝,“二小姐,您就听一回婆子的话,谁不乐意见到女儿乖巧可爱……”
王月娘将手里的书放下,才想下地,宋妈妈赶紧拿了件薄衣给她披上,“这是要去哪儿,这春天是温和了些,夜里到底还凉呢。”
“宋妈妈,我就是这个性子,改又是改不了的,若是勉强去做,流于表面,父亲目光如炬,哪里就看不出来了,反倒是惹了他讨厌。”王月娘接过热茶,喝了一口,微有讥笑道,“你以为在外面养的女儿突然回到这富贵家里,能像一直教养在府里的一样。”她的眼里满是幽深,轻轻道,“你看着,还不知道,要闹出多少笑话呢……”小妾生下的,又是在外头没规矩的地方长大的,一朝乌鸡变了凤凰,自以为站上了高枝,岂不知没有本事,迟早都会摔死……
福永堂
“太太,你也不用太着急上火了……”明心给秦秋云捏着肩膀,轻言细语,“您都嫁过来这么久了,何曾看到老爷做事失了尺度,就连您怀胎十月,主动说要为给老爷收个通房,老爷都没同意!可见老爷心里是有太太您的,您又何苦为了个已经死了的姨娘惹了老爷心里不痛快,再说不过只是个女儿又不是儿子,送到天去也不过多上点儿嫁妆……小的知道您是觉得老爷对她太好了,小的也能明白。可老爷这都找了八年了,这一下子给他找着了,他能不高兴嘛!”明心见秦秋云脸色已经开始动容,动作不停,又道,“老爷心里正欢喜着呢,您朝着他倒冷水,老爷会以为您心眼小为了点钱财不给他面子……”
秦秋云听了这一席话哪里有不明白,她并不是蠢,就是容易激动。她未曾出阁的时候,母亲就知道她是这样急脾气,教训了好多回了,她自己心里也明白,可有时候就是转不过弯来,那气一上来,就什么都忘了。好在母亲心疼她,亲手调-教了明心跟明镜给她,就是专门在一旁指点她的。她们俩人在这里服侍她,两人的老子娘兄弟都在母亲的手下做事,也不愁她们不听话。
当初她怀了胎,一心想着肚子里能是个哥儿,想着老爷身边一个姨娘都没有,虽然不乐意,还是提过将明心或者明镜给了老爷,没想到老爷居然没答应,她心里自然是高兴的。她也明白,老爷偶尔推不过在外面也喝过花酒什么的,却没有外室,整个府里也清清静静的。每回得了闲回家,母亲看着她过的好,也是极高兴的。只除了一件事,就是她怎么就没再怀个哥儿……
唉,就是舒适日子过得太美了,一下子出现个平娘,她心里就有点腻歪。这时候她心里也后悔了。
这个平娘当时她要嫁过来的时候,父亲跟哥哥要是打听过了,听说是被安家的小儿子拐走了的,算算年月,只怕明年就能及笄可以嫁人了,这样下来,就是让她在府里呆着,最多也不过两年的日子。
她当时怎么就那么蠢硬要跟老爷顶呢?秦秋云叹了口气,老爷这个脾气也不知道怎么养成了,他心里要是认定了,就跟画了个型,就是生扭,也要把你扭成那样。就是有一回让他瞧见了自己对月娘啐了一口,就生生冷了自己近三个月,一句话都不跟自己说,非得拉下里子面子,跪到他面前说错了,改过了再不错了,他才愿意开口。
秦秋云想着,莫不就是这样的脾性,得了当今的喜欢?要不然老爷这不亲不靠的,就连自己的娘家都是依附着老爷的孤雁,就是平步青云呢。
说来也奇怪,老爷今年已经四十有六,圣上也才二十七,别的老臣也没这样的待遇,可见还是自家老爷本事,想着想着秦秋云就乐到一边去了。
明心见秦秋云眼眉见笑,也松了口气,让明镜捧了热水来给她擦面洗脚,准备安置。
我盯着子六,终于叹了口气,“你们别欺负他,他年纪还小……”他的脸上又看不出花来,唐安既然已经见了父亲,得了那个父亲的喜欢。有人教导,总比跟着我这个啥都不懂的女人好些。
可虽说是这样想,到底还是有些不忿,还没见面呢,就生生讨了我一个人走,还是我仅剩的一个。
子六闻言咧嘴一笑,“小姐操心了,我们哪里会欺负人……”我却是不信的,我瞧了一路,这不论是谁,身边跟着的人都是有大约的定数的,唐安若是跟了父亲,不定是抢了哪个人的位置,难不保就跟子五子六沾点儿带着故什么的,不说往死里弄,上点眼药总是可以的。
这些,在谢三宅子里,我也不是没见识过。就是我屋子里的小丫头,知道莺草不见了,马上就乐起来了,她们才不管莺草到哪里去了,怎么不见了的,她们只知道莺草的位置空了下来,她们就能填上去。
不过多经历些也好,我找些机会见见他,就知道如何了。
子六指了那刚才管事的人上前,“晚食香汤可都准备好了?”
那人连连点头,“都准备好了。”
可以洗澡了!
真是太好了,要说这路上最让我不习惯的就是沐浴问题,就是遇到了澡堂子,那也是子六唐安才能去的,客栈里的浴盆不敢用,只好打了水擦洗,虽说有了梨白桔绿她们服侍,天天都用水擦过,还是没有泡在水里好好搓来的舒服。
躺在床上仍是睡不着,这床大的有点离谱,就是摆四五个我上去都没关系,干脆又练起了生力功。
其实我心里不是不奇怪的,我本身有爹爹跟娘亲,如今又出现个父亲,一个人,怎么会有两个爹呢?
虽然知道这事奇怪,但他们追着不放,我一方面没办法拒绝,另外还是有些期待……他们真的会是我的亲人派来的!
我安平娘,还是有家人的,我在这个世上,并不是无依无靠,孤孤单单的。
我想这位父亲,也许是爹爹的哥哥或者是弟弟,又或者是娘亲的哥哥弟弟……子六说了,明天就可以见到他了。
我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睡着,免得神情疲倦不得人喜欢,手紧紧握在一起。
他,会是长的样子的呢?会不会很凶呢?见到他,自己应该说什么才好呢?如果他不能一眼就认出我来怎么办……
然后,我做了梦,睡梦里,有个人总是望着我乐呵呵的,亲吻着我的脸蛋,抱着我打转,轻声哄着我,“我的宝贝,我的乖女儿……”
99、发呆
我不是没被人服侍着精心打扮过,可这一次,不知道是我很紧张还是她们太过于小心翼翼,我感觉自己就像过年时摆到桌上的供品,让人非常想伸手去拿来吃又不敢的那种虚伪的小心。
据说是昨天夜里到的,今个儿一早就拿了微烫的水煮蛋给我滚面,又用冷洌的泉水浸面,还拿出了小刀想削我的眉毛……这个崔嬷嬷,如果不是看在子六说是我的父亲特别请到我身边照顾我的,我肯定我的脸色会难看,拒绝得更不留情面。
我虽然不懂得别的道理,可身体毛肤,受之父母还是晓得了!我答应过娘,一定要好好活着的。要不然,我早就……
不过她看着我的脸色也不怎么样,那嘴角抿的,活像我欠了她钱似的,在帮我套上外袍的时候摸到了我的手,我确信我看到她的眉毛跳了一下。
“小姐,您太不爱惜自己了……”一幅我暴殄天物的心痛,我立马将这个感觉放弃,我肯定是看错了,侧过头,任由跟着这位嬷嬷一起过来叫荷香的在腰间挂上了一串缨络,配上荷包。梨白微颤抖着给我披上披肩,虽然我觉得很没有必要,这样一块布,说它保暖吧,又挡不了风,也不知道披上有什么意思。
不过梳头的香叶手艺很好,梳齿轻轻滑过我的头皮,带过一阵轻轻的麻,像是温柔的搔痒。虽然是这样,也弄得太久了吧,用得着梳这么复杂的头吗?我这是去见我的父亲吗?不是被人拉去卖吗?
我头一回生出了这样的念头……
崔嬷嬷一直陪在我的左右,就是下个阶梯,她也伸手来扶我。我微扶着,心中大叹,她的头发都已经掺着花白,怎么还得让她来扶我!真真难受!
好不容易坐到了车上,崔嬷嬷的目光就一直粘在我身上,终于在我有些受不了的时候,她开口了。
“大小姐,您吐气平缓,表情庄丽,不知你内心是否如你表面如此娴静?”我侧头看她,我不知道怎么说表达一个人,可怎么会有一个人让你觉得她很刻薄的同时又很让人心生亲近呢?
也许是她看得出很仔细保养却仍然有皱纹的脸,我低下头道,“并不是如此,嬷嬷,其实,我很茫然……”
她的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让我早先生出的伤感消失的无影无踪,很想收回自己所说的话。
“……呵呵,大小姐,婆子活了五十六年,也见识过不少人物了,就凭大小姐刚才那一句话,您就入得了宫!”她好像一下子就高兴了起来,而且很有想要拍手起舞的兴奋……
我不再开口了,努力回想自己刚才到底说了什么,怎么就让她觉得我有本事很了不起了呢?进宫,是,这事儿谁不知道,皇帝讨老婆啊,天子娶妻什么的,就是进宫了。可关于这些的八卦大家也很少说,每每提起也是如同恭敬天神一般。
怎么到了她这里,如同“啊,今个儿我在路边捡了一只傻兔子,晚上炖了吃吧!”轻松自在呢?
“大小姐,到了,请下车吧。”
是荷香的声音,她打起了帘子,崔嬷嬷率先扶着裙摆踩着脚踏下了车,接着站到一边,伸手扶我。
这么早高度,你要是不伸手,我就直接跳下去了……只是想想而已,估计我要是真这么做了,她的眉毛都得掉几根下来。
一路上都有人迎着,走了大约百来步,来到一个厅堂,另有一人打上帘子让我进去,崔嬷嬷便不再扶着我,而是跟在我的身后,我跨进屋内,抬头一看,堂上左边正坐着一名男子,身高约八尺,星目俊眉,鼻梁挺拨——稀落的胡须依稀可见唇红且小,这般相貌,如若将五官分开却是个个精致,全部凑在一起,只让人觉得和善可亲。旁边坐着一位穿着大红洒金滚松花褙子的夫人,脸色平淡,一团稚气。
我正欲再打量,就看到那名男子站起了身摸了下胡子道,“女儿,我是你爹爹!”
我仍未回过神来,崔嬷嬷在身后推了我一把,面前也有丫头放了一个软垫,我便朝着他跪了下去,轻声道,“女儿给,父亲请安。”
这个男人,陌生的第一次见到的男人,说是找了我整整八年,花了无数代价,浪费了不计的人力钱财,将我从那个城里带到了这里。他会是我的父亲,而不是我的爹爹……
他怎么会是我爹爹,我的爹爹,他姓安,会抱着我不许我吃别人家的糖,会不许娘让我做一点儿小事,会做出许多许多的好吃的,会把我放在脖子上骑大马,会舍不得我受一点儿委屈……如此想着,眼睛发酸,竟是落下泪来。
我一直回避去想,一直不愿意去想,对我而言,那么重要美好的回忆如果都是假的,那什么才是真的?
他们对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真的,不论他们当初是怎么把我带到了王家村,他们都尽了自己的最大努力来让我幸福,哪怕是要付出他们的生命,也不过是为了让我好好活着……
“好了好了,莫再哭了。以后在爹爹身边,断不会再让你受委屈!”父亲开口劝道,崔嬷嬷上前掏出手帕为我拭泪,又拉着我到那女人面前,笑道,“这是太太,大小姐快给您母亲见礼。”
我也跪下给那位眉目之间仍有稚气的母亲请了安。
我想,我肯定不是她生的,她跟我长的一点儿也不像。我觉得,我就是我娘生的,根本不是像唐安告诉我的一样,我是被拐子拐走的。
当然到底是怎么回事,对我而言都不重要,我心里清楚就行了。
跟父亲母亲见了礼,又跟两个妹妹见面,互通了下名字,父亲便很满意得让崔嬷嬷带着我去给我安排的院子休息,到了晚上大家再一起吃饭。
任由荷香梨白给我又换了套衣裳,吃了杯茶,尝了片仍有些酸的桃子,就再没事干了……
我望着窗外的玲珑山石上夹杂着许多异草,发呆。
难道我之后,就光干这个吗?
100、游园
吃饭的时候,我还见到了我的两位妹妹。
让我吃惊的是,二妹妹明显比我还要瘦弱,可她骄傲得抬着下巴,表情虽然清冷,我还是能感觉到她的不屑的。我想,她应该是对自己很满意……
至于三妹妹,她方四岁,生的可爱,穿着圆领的大红煅子。性子略骄纵了些,手里抱着只布老虎,就算吃饭时候被父亲说了一句也不肯放手,倒是给我了好大一个白眼。我想,可能平时她不是这样,反而因为我在这里了,她特别要表现一下,父亲特别疼爱她……
多少个丫头在身边走来走去,吃个饭都不消停,我瞧着她们接着人家跪着捧盆洗手擦手,一脸坦然。大约也清楚,这里的规矩,跟在谢家的规矩又不同。
接着父亲便问我,念了什么书,我胸无点墨,自然答说,不曾读书。他果然皱了下眉头,又摸了摸胡子道,“崔嬷嬷,你多盯着点儿。你也是老人了,虽说女子无才就是德,可我王家女儿,到底要知书达礼的。”这是要教我认字吗?有这样的好事,我听了心里极是欢喜,不由得多看了崔嬷嬷一眼,没想到她居然识文断字,真真难得。
说这个,父亲又问我来的时候辛不辛苦,如今住的好不好,缺不缺什么东西,又对着母亲道,“待平娘把规矩学起来,出门见客的时候,你便带上她。若是有心,家里的园子收拾起来,让亲戚好友也来游玩,顺便让他们都见见咱们府里大小姐……”
我觉得母亲明显不太高兴,但对着父亲还是带着浅笑点头应下。
如此问答的还算是融洽,就听到二妹妹轻轻咳了一声,朝着父母亲下蹲福礼道,“既然已经见过姐姐,之后大家多有相处的机会,此时女儿微有不适,暂先退下了。”
父亲摆了摆手,二妹妹便摇摇而去。
其实我也挺想走的,实在是找不到话说,我本来就没有什么口才,只别人说话的机会多,自己倒不是特别想说话。如今他们是我的衣食父母,才见两回面又不熟悉,我自然要样样都听他们的,便唯有在心里想想,对着他们枯坐。好在没再多说几句,三妹妹像是困了,又要母亲抱,她便抱着三妹妹也出去了。
父亲这才带着我到了另外一间屋子,瞧着书阁满目,我想这必就是父亲的书房了,我心中敬畏,让我坐下便只浅浅坐下了一小半。
“平娘,当年的事,你还记得多少……”他看着我,“你可是,不记得我这个父亲了。”
也许我应该摇头,说我怎么会忘记自己的父亲,可我对他确实无半点记忆,便直言道,“是,许是平娘年幼,之前也不曾想起自己,仍有亲人……”确实是没有什么印象,在这个府里的一切,我都毫无记忆。可我当初做错了事,说了谎,便越来越不可收拾。面对着父亲,我就直言坦道,反正我本也不是什么能干人,还是莫装大的好。
听到我这样说,他似乎受到了打击,很久都没出声。
过了一会儿,他才极小声问道,“你娘,她是怎么死了……”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我知道他总会问到这个的,只是一想到我娘的死,心里还是特别的难受,“她是自己上吊死的。那时候,爹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才把手举起来就断了气。娘就把爹爹的新衣裳拿出来给他换上,然后让我对着爹好好跪着,把绳结打好了之后,对我说,‘你一定要好好活着。’接着便踢倒了凳子……”
我说完了,抬头才看到他一脸的震惊与不敢相信,他的手里还抓着几根胡子,见我看他,才把手放到膝上。
“那个不是你爹爹……也罢,那他是怎么死的……”他用右手轻拍了下椅子,“他不是挺本事的嘛,怎么会……”
“我不知道,我们总是在换地方,爹爹就算是有好手艺也呆不住,总是在花钱,可能是我们家没钱了吧,后来爹爹病了,我们就在王家村住下了。开始还挺好,他们在街市上卖小食,也总能带些玩意儿回来给我。”我淡淡说着,“结果有一天,有个有钱的公子看上了娘,非得让娘陪他。爹爹不让,就被打成重伤,抬回来没多久就断气了。”
接着又是好长一段时间的沉默。
“那你,你一个人,是怎么过的……”他说像说的很辛苦。
我想了想,“邻居的王家大娘看我可怜,在爹娘面前许了誓,说娶了我做童养媳,我就跟他们家一起过。后来嫁给了王家老大王大宝。”
“你说什么!你嫁,你才多大……”他瞪大了眼睛。
我便不再坐着了,“是披着红头巾在他们面前磕了头,之后就跟,王大宝一起住了……”
哗啦一声,只见纸镇毛笔被父亲扫了一地,他的眼都红了,“你就这样过了,啊!你就不反抗,你怎么就能任这些愚民摆弄!你……”说着说着,他便说不下去了,“你,委屈了……”他瘫坐回椅子上,“是我让你们受委屈了……”
我见他如此伤心,想着如果不一次性说完,之后他又要问起,我岂不是还要再来一次,便缓缓跪下道,“我在王家总算是大媳妇,次年公公去了,两位叔叔也娶了妻,便将地分了,日子过的还好。只是有一回,王大宝突然得了一笔银钱,吃酒喝肉,第二日,他就不见了。”我默默流泪,对不起,对不起相公,如果有下回,你说要讨妾我一定不再反抗你,我一定不朝你动手……
“打从他不见了之后,我跟婆婆的日子渐渐艰难,之后婆婆跟一谢家三郎一起,怀了孩子之后便带着我跟婆婆到了城里。可婆婆难产过世,我,无所依靠,便在谢家住下了。谢家三郎对我有意,我本以为会与他在一块。没想到,有天夜里,我忽然被人掳走,谢家三郎以为我已经死了,唐安跟豆豆找到了我,便一起离开,半路上遇到了子五子六,接下来,父亲你都应该知道了……”虽然说的并不是十分详细,漏掉了李聆言跟黄廷冠。可我们已经相隔着如此遥远,我想之后,我是不会再碰到他们了。再提,就没那个必要。
说着的时候想着,原来那些日子我害怕过伤心过绝望过不知所措过的,真的就是这样过去了……
父亲伸手拉起了我,让我坐到椅子上,他坐到另外一边,有些受到了打击的丧气,终于开口道,“平娘,你是怎么想的?你有没有想过,你将来怎么办……”
我摇了摇头,“父亲,我没什么好想的。娘跟我说过,要好好活着,我就好好活着,不论将来怎么样,我也总得好好活着……”这是一个承诺,更是我对自己的要求。好好活着,不轻生不妄生……
“平娘,你,你是个好的……”他突然幽幽一叹,“我从来没想过,会是这样……”
我将茶杯推到他面前,“父亲,世事难料,不如意者十之八九,都已经过去了,又何必在乎?”我本来不打算多话的,可我看他的样子,像是因为我十分难受。我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亲人,自然不愿意他们因为我而不快。
见他毫无反应,又想到是不是自己这样的经历让他为难,毕竟家里面还有两个都是清清白白的妹妹,若是让大家知道了,总不太好。可我能怎么说呢?只好又沉默下来。
复而听到父亲很是坚定的说道,“平娘,爹爹当初一步踏错,从而痛失所爱,遗失明珠,使你幼年坎坷,受尽磨难……”他极是心痛得看着我,“是爹爹的不是,从今往后,爹爹必不让你再尝到半点委屈。”
父亲说出这话,实是让我心动。
其实有人照拂爱护,就是七分委屈又如何……有时候,人就是要为了别人而活的。
自从跟父亲谈完那次话之后,不但崔嬷嬷对我更加十分用心,从头到脚时时都在让荷香梨白帮我打理,不是用精细的小石磨帮我磨脚,就是将我的头发一根根让小丫环们把分叉的剪掉,又浸在那不知道什么的水里,接着便是寻出许多花样子让桔绿柳绿香叶等人给我制袄绣裙……
每日晨起,她便亲自端着温水给我喝,接着梳理上妆,样样都不得错差,我全当是混日子,心里默默想着昨个儿她教我背的书。
不知道为什么,她好像认为我认得字,只是没念过书,使不得我只有将她念的跟书里的对照暗自a记,在无人的时候用手指勾画,这是我每日最大的乐趣之一,我想能快快识得所有的字,然后就能看懂很多书。这样我就有很多很多的时间用来做第一件却并不无聊的事。
每日都需要去福永堂请安,这是规矩。有时候能见到父亲,有时候只能看到母亲,反正大家来来去去就是那么几句话,说完了摆上早饭,吃了也就各自散了。
父亲经常派人送东西给我,他有时候外出办差,也会使人告诉我,还会派子六帮我守院子。回来了,就让子一带东西给我,有时候是花钿项链,有时候是一方石头,木雕,还有一回送了我一对声音极好听的黄莺,如今就挂在外面,偶尔它们就会唱上一段。
父亲对我真好,我特别高兴,只是不知道怎么讨他的喜欢,可惜我百无一用……
二妹妹跟三妹妹好像都不太喜欢我,不愿意跟我亲近。我也不知道怎么跟她们亲近,也不是十分愿意跟她们在一起。
三妹妹虽然才四岁,可我都能看到她在母亲面前背书背的极好,偶尔还写几个大字,二妹妹更是不用说了,我听桔绿说,她自有才名,不论是诗词书画,均是精通。
在她们面前,我什么都不会,实在是有些自惭形愧。
不咸不淡得过了大半月,我才见了一回唐安,他又高了不少,人也很精神,崔嬷嬷立在一旁,若不是这样,我真想拉着他好好看看。可惜没能说上几句话,唐安便告退了。崔嬷嬷说还好唐安年幼,不然就是这样也见不得的。
我在心里大大的翻个白眼,规矩规矩,都是她说的规矩。
不过念在她教我读书认字的份上,我还是极乖的听她说话。
再一回首,居然已经是夏日了。
我用扇子帮自己打扇,这已经不是头一回跟着母亲去做客了。其实天气炎热,若真是随我心意,真想呆在屋里不出门。更何况,每回做客——唉,我实在是讨不了其它小姐的喜欢。
琴棋书画,每个字我如今都认识了,可哪一样都不会。
针织绣花,衣裳样式,我知道那是啥颜色什么花,这么久了,说我还是会说的,若是让我做——我几乎没碰过针线。
家长八卦,得了吧,我连自家的亲戚到底有几个都没清楚,更别说她们嘴里的什么这个候爷那个官,什么使走什么知府之类的,再加上姓氏姻亲旁枝,我就算是能记住,可也只是个名字,见过了勉强能行,没见过的根本对不上号。整个儿稀里糊涂的,哪里能插得上嘴。
母亲领着我们三姐妹跟主人家柳中书侍郎见了礼,夫人们在一起说话谈天,我们这些便由人带着到后面园子里玩乐。
“大小姐如今出落的越发出众了,就是性子太淡了些,多交些闺中密友,开怀些才是。”崔嬷嬷扶着我向一群小姐们走去,一边轻声嘱咐。
还没走进,就听到刘家的二小姐语环高声道,“月娘,你可来了,快快做一首诗来,打压打压她们的气焰。”话是对着我后面的二妹妹说的,可眼神怎么总往我这里瞟?
我立马住了脚,她们又开始吟诗做对了,我还是远远躲开了吧。
101、保护
好在这位柳侍郎的园子我也是头一回逛,必然不会无趣。
我瞧着不远处有池光水色,绿柳拂风,便往那处走去。眼角瞧见崔嬷嬷似乎有些想劝我,等了一会儿她却未曾开口。是了,她一向拿规矩要求我,同时也拿着规矩要求她自己,她平时连我都要求谨言慎行,让梨白荷香等要乖巧听话,忠心主子,勤勉做事,平时也莫要多嘴,主人自有成算,休得在主子面前张狂等等,所以她就是不认同,竟然在别人的家里,刚才已经提过了,此时就不会再提。我想,这就是崔嬷嬷这样的禀性,怪不得能讨宫里的人物喜欢。
这位柳侍郎的园子倒真是打理的错落有致,景色颇美,我细细瞧那半开的花蕊,仍娇嫩的小树……不过一会儿,我就听到崔嬷嬷及荷香微有急促的呼吸,我倒是忘了,她们倒不比我有体力。
“好了,景也赏得着不多了,我们到那边的亭子里歇歇脚吧。”
梨白接口道,“小姐,那我去拿些糕点茶水来吧。也好给小姐解解渴。”我微皱了下眉头,这些是主人家应该安排的,若是梨白自己去取用,只怕让主人家没了面子,又嫌弃我多事。
我摇了摇扇子,闻着扇子上面淡淡的梅花香,“不用了,我们歇一会儿,回去再用便是了。”
继续往亭子走,却发现荷香瞪了梨白一眼,桔绿也舒了一大口气的样子。我微皱了下眉头,莫不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走到亭上,崔嬷嬷跟荷香一听到我让她们坐,都赶紧坐到了旁边的木椅上,看来确实是累了。
我倒是四处张望,缓缓走到亭子的另一边,想着这可以是通的,从这边也可以回去,只是还没走到尽头,就看到一名男人扶着树撩开下袍松开了裤腰带一手握着自己的……
这边是不能走了,恐怕都是男客,我果断转身,慢慢走回到她们中间。
“休息好了吗?我们这便回去吧……”
经过了花园子的某个路口,我明显看着梨白有些丧气。
我握着扇子挡了下阳光,这个梨白,之后不能让她再近身服侍我了。
“哟,王家大小姐怎么这时候才出现啊,如今笔墨纸砚都收了,只怕是想出来了,也没法子让大家见赏了呢。”秦素娟正捧着杯茶吃,眼里的不屑跟不要钱样的往我身上堆。
她是母亲秦秋云哥哥秦秋仲的嫡生女儿,母亲的生辰将至,她是来替父亲送礼的。她跟三妹妹一样,特别不喜欢我。
不过三妹妹年纪小,一般都跟在母亲的身边,没有她那么多机会可以总是对我出言讥讽,其实好像她跟三妹妹,也玩不到一块……崔嬷嬷说过道不同不相为谋,她跟三妹妹都不是一路的,为什么还一样讨厌我呢?
噢,对了,二妹妹也不喜欢我……
看来不是别人不喜欢我的问题,而是我不讨人喜欢的缘故吗?我握紧了扇柄,因为这个推测着实心里不痛快了。
“只怕人家擅长的不是这个……”说话的是主人家的女儿,柳婉清,她让身后的人也给我送上香茗,打和圆场。
接着大家竟是一阵沉默,看来我插-入的时机不是太好,可我也知道,我不擅言词,又不得人缘,开口便是错,便拿着茶杯轻吹浮沫,慢慢啜饮。
“啊,雨妹妹,你手上的这串珠链,是什么时候得了,怎么这么好看?是哪一家打的……”林幂雪是翰林林学士的独生女,长的极为柔美,身材丰润,是我看着最顺眼的大家小姐之一。她拉着的雨妹妹,是参知机事薛居庆的嫡女薛沐雨。她更比二妹妹瘦弱,脸色苍白,眼圈泛青,一看就知道有不足之症,所以她也难得出来。只是她说话温婉又是个心里极有主意的,大家都挺喜欢她的。所以每回小姐们邀宴,她是必请的,却是因为身体的缘故,时到时不到。
薛沐雨眨了下雨,她的眼睫毛颇长,双眼水润,竟是有种含羞待放的病弱美,“姐姐喜欢,就送给姐姐吧,不值当什么的……”一边说着,一边就把珠链褪了下来。
林幂雪非常高兴,我倒是转过头去,那珠链在薛沐雨的手上确实好看,可两人手腕明明不一般大小,怎么得戴得下去。
要真诚心送,自然不会在大家面前说这样的话,弄得好像林幂雪贪图她的东西一般,不过白白说上两句话罢了……反正东西最后还不得回到她自己手上。
我继续摇着扇子,看着气氛渐渐热络起来,你说好看我说不错你捧我我赞你的……
看来林幂雪也不缺心眼,直接又给她套到手上了,“雨妹妹,我不过瞧着你没戴过这种颜色的,好奇罢了。我自己可不喜欢这样的色儿……你倒是说说哪里打的,有没有别的款式了,是在城外那家六寿斋吗?……”
好不容易,等到开宴了,大家吃完了,就可以各自归家了。
我只觉得我屁股都要坐僵了,跟着大家一起走着,突然听到柳婉清惊讶的声音,“大哥哥,奇哥哥……你们怎么过来了……”
咦,男宾不是应该另有安排吗?
我用扇子挡着脸,崔嬷嬷立马就站到了我面前,不过是一个错身的瞬间,我还是看到了那个男子,他也正盯着我,一脸地兴奋。
我暗叫倒霉,这个眼神,之前我可能还会看错,可如今——它绝对是明明白代表着,感兴趣,有意思之类这样的意思。
尤其是,虽然他们避到了一边,我从他们身边经过的时候,感受到的不止一个人的目光。
这对我来说,实在不是一个好消息。
难道我之前装做没看到任何人的动作做错了?
虽然当时我们俩离的确实是挺近,可被看了的人应该会羞愧难当,自觉无法示人吧……我装着没看到,不是应该全了他的面子,也让他心里好过些吗?
难道说又是一个跟李聆言那样不要脸的?
我顿时觉得有些头晕目旋,崔嬷嬷忙扶住了我,“大小姐,你没事吧……呀,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我按住她的手,“没事,可能是饿了,等一会儿就好了……”没事的,平娘,如今你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平娘了,你有父亲,知道吗,你有父亲,可以保护你。
103、害怕
让人引到席上坐好,瞧着满目的扣环珠翠,我心里松快了不少,便专心观赏品尝起宴来。不知道是不是最近真让崔嬷嬷的饮食起了作用,我的皮肤不但白皙莹润了不少,就连舌头也比之前更能分辨出味道了。
这也是我最期待的一个项目,比起不知道如何去结交这些贵女小姐,我更喜欢每一道我未曾见过听过的菜品,比如今日这柳侍郎宴上,就有一碟银鱼跃蝶,不过小指长,全身似炸非煎样的金黄,送入口中竟是无骨……可再等我拿起筷子,却发现站在我身后竟是荷香,我心里一凛,梨白哪里去了!?
在霞绡院里,常能在我跟前见到的,只有梨白跟桔绿是子六在外面买回来的,桔绿那个贪吃胆小的性子也就罢了,可梨白生的不错,又极会察言观色,只怕她为了搏出头,做出什么错事——她跟其它丫环们处不好,人家就算是看在眼里,也不会多说一句话,只会由着你自己一直往陷阱里走。
更何况,因为父亲的疼爱,母亲虽然不说,我还是能感觉到她的不满的,实在是不愿意……
我朝荷香招了招手,在她耳边轻声吩咐,“去找找梨白,把她带回来。”
“是的,小姐。”荷香低下头,悄悄退了下去。
没想到,直到我快上马车,两个人才神情不安得回来,我摇着扇子暗叹有些不妙,也只有装着没事人似的上了车。
等两人也上了马车,我冷下脸,“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我这话一出,梨白立马就跪到我的脚下,整个人都俯在地上,呜呜得哭了起来。
荷香也是脸色苍白,跟着跪了下来,颤抖着说,“大小姐,梨白她……肖公子要讨了她去……”许是见我有些不解,立马补充道,“这不是他们头一回见面了,只怕她,她已经不是……”
她虽然说的含糊,我却也隐隐觉得不对头,而且看她的样子,这明显是一件很严重的事。
这马车上不宜闹出什么大动静,我让荷香用帕子捂了梨白的嘴,让她不许再哭了,回到自家院子里,进了屋,让她俩跪下,由崔嬷嬷亲自来发问。
“贱-人,平日里是怎么教你们的,又不是跟在公子哥身边,怎么就生了这股子邪性……”崔嬷嬷咬了咬牙,在梨白的肩膀上狠狠掐了两下,直痛得她叫出了声。
“大小姐,这事一定要好好处理了。”她恶狠狠得盯着梨白,“做死的丫头,白白拖累人!让你不得好死,呸……”
我心里的严重感越发深了,端了下茶杯,“嬷嬷你看?”
崔嬷嬷想了下,“先把这丫头锁到那后边屋子里去,让荷香看着,一日只许送一餐食水。”她接着又啐了梨白一口,“不要脸的东西,都是大小姐慈善,平白好吃好喝供着,仍嫌不足。你真当是以为自己出挑吗?连大小姐一根手指头也比不上!你自己说,你都干了些什么?”
说实在的,我也挺好奇的,她到底是什么时候寻着了机会跟那个什么肖公子缠在了一起呢?噢,对了,怪不得到了亭子那里,她说要去取茶水点心。
梨白蹭了两步,想拉我的裙摆没敢,哭着说,“大小姐,都是我糊涂了,我知道我错了,我什么都没干,真的,我还是清清白白的……”
就是想做什么,她也得有那个时间啊,我每次去,她都是要贴身跟着的,就算是有什么别的能出去逛下,也就那么一盏茶半柱香的时间……我又不是没经历过……
想到这个,我一时恍了神,突然想到了谢三,还有唐安,又好几天没瞧见他了。
“清白,你当然是清白的了,你以为人家是真的看上你这个婢女了吗?人家真正想使手段的对付的是大小姐!你以为你有多大的面子,你知道那个肖公子是什么人吗?蠢货,白教你规矩了,都记得狗肚子里去了?……”崔嬷嬷越说越急,我瞧她像是真的害怕了。
崔嬷嬷这个样子真是太少见了,不过是件小事,我端了茶喝了一口,让荷香照嬷嬷的话去做,整个屋里就剩下我跟崔嬷嬷,我便拉了崔嬷嬷让她坐下说话。她到底年纪大了,有时候看着她上上下下为我操心,我心里都记着的。
“嬷嬷,不用着急上火,这不值当什么?”她想跟着男人,就让她去呗,这姑娘大了,心野了,不是你想圈就圈得住的。所以到了时候就要配人嫁娶,哪里是你控制得住的。
崔嬷嬷一把拉住我的手道,“大小姐,您可不能这般大意啊!你马上就要办及笄礼了,可不能让她们坏了您的名声啊!不然你可怎么进……”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又住了嘴。
进?我偏着头,看着她,莫不是她以为,我还能进宫?
这太可笑了,我安平娘就算是改姓了王,也不能抹杀我的一切过去,我早已经是残花败柳,就连梨白都是清清白白的,我已经不干净了,怎么可能入得了宫!
我就是没读过书,也知道什么叫天子一怒,堂堂圣上怎么会接受一个我这样的女子,就算是借着父亲的名头也不行。
我扬眉轻笑,“崔嬷嬷,这些事都要顺其自然,你莫要再想了。”也许她曾经做过当一个威风主子的女总管的梦吧,可到了我这里,断然是成不了了,“那个肖公子,是什么人?”其实不论是什么人,让子一把人交给他就是了。把一大活人养着,还浪费米粮呢。成全了她的心意,免得受了怨恨,我也懒得去管她要怎么样。
听到我问这个,崔嬷嬷马上道来,“这个肖公子,原不姓肖,姓季。父母均故去了,如今是过继到礼部员外郎肖家的。”
过继的,这只怕又是一个故事。我按住了嬷嬷的话头,“嬷嬷,不用多说了,你让梨白把她的东西都收拾好,也别张扬,寻着子一找顶小轿把她送到那肖公子手上,你再重新找个丫头来,仍叫她梨白,只当从来没有过这事儿。”
崔嬷嬷站起身弯了弯腰,答应着出去了。
我一直不耐烦这些,崔嬷嬷见母亲一带我去参宴出门,就在我耳边这个礼部那个三门省,又是知事阁士,天知道怎么这些官怎么这么多的名字,最让人难受的是,不但要记人家父母官职名讳,还有亲友相关干系,牵来扯去,我的头都大了。
这些事我知道了又能怎么样?我从来没想过我还能嫁给一个什么官,也许,最多,如若父亲疼我,会不会把我配给他身边的什么人……我长长嘘了一口气,我早已经不是幼稚童女,可无法像二妹妹一样仰着高傲的下巴,我最好的归宿,就是父亲尽可能的嫁妆,与一个定不会嫌弃我的平民。也许他会是个随丛,也许他就是个庄稼汉,或者是个跑商做生意的……
九九重阳一过,天气好像也冷了下来,我倒是对她们兴冲冲酿的菊花酒很有兴趣,只是醉过那么一回,再也不愿意醉。
父亲许是听过子一跟他提过梨白这件事,那天倒是摸了摸我的头,夸我会处事,还亲手帮我簪上一枝他袖在手里的梅花吐蕊的弯月钗。
那钗极为精致,不知道是什么宝石竟红得那般耀眼,我便日日都插在头上。
再有邀宴,我便懒怠不愿意再去,认得字多了,我开始对我从相公那里摸出来的书感兴趣,其中有厚些得两本是许氏族谱与许氏家规,另有一本薄薄的,上面写着素女功三个字,而打开里面,好多字我都不认得,只好另外收了起来。而那个银锁,我细细瞧了上面也雕了小小的字,只能依稀看得清许氏素女这四个字。
这几本书我都瞧得无趣,倒是爹爹送上的女诫十分有意思。
其中的立身篇有如雷贯耳,让我方才知晓女子本分,可学作篇却让我为难了,头句为言,凡是女子,须学女工。可这个工,车机纺织倒是可以一试,看蚕煮茧,看雨占风还有什么万事皆通,真真让我羞愧万分,原以为自己尚算可以,岂料与这位班昭比起来……我摇了摇头,这书是好书,道理也是好的,可实施起来太困难了,我又多看了好多回,慢慢将它背了起来。
后来又有诗集游记可以看,那奇妙得名字实在是让我时时回味,你说那些字我也都认得,可当它组成一句话的时候,怎么就能那么美呢,不论是长河落日圆,还是碧绿如丝涛,你将它细细的品味,就能想象到那会是多么美,又是多么充满丰富感情,不论是伤心的绝望的,欢喜的失落的,你都能在这里找到。
我又再一次对二妹妹折服,这些美妙的诗句,她也会做。
母亲带着我们三姐妹去上香。求神拜佛,其实我是不信的,这世界上若真有神佛,早就收了我去了,可我如今却是锦衣玉食,深闺娇养。
摇了签,被引到小房间解签,碰到安老夫人,我真的不是十分的意外。
我想,父亲也应该是默许了的。
当年的一些事,父亲不愿意提,从没有告诉过我,可我想,这位做爹爹母亲的,肯定会来见我一面,来问我,为什么我回来,爹爹却没有回来……
“你知道我是谁吧……”
我朝着她跪下,庄重得向着她磕了三个响头。不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既然是爹爹的母亲,爹爹无法尽孝,这几个头,却是应该磕的。
她抬了下眼,方道,“他是怎么出的事?”
我不敢隐瞒,又重复说了一遍,说到爹爹再说不出话的时候,她已经泣不成声,用手捶着自己的胸口,“夭寿噢,你就为了那么一个女人,就丢下你的母亲不管不闻,连封信都不寄回来,竟是被活活拖累死了……你长那么大,哪件事我没有依你,居然这么对我……”她睁着猩红得一双眼,“都是你俩母女害得她,你娘那个……”
我本来感同身受,同觉悲哀,听到她怨起娘来,不由得挺起胸口,“要说害,也是你害的,与我母亲何干!”
她被我反激了一句,瞪大了双眼,气喘不止。
我不再跪她,站起身来,“你若是能一开始就接受了娘,他就不用带着娘远赶赴他乡,连家都不敢回。若不是你不闻不问,让爹爹以为你已经对他灰心失望,他怎么会连只字片语都不敢给你。若不是你从小对他宠爱有加,教育有方,养成他勇敢有担当为了责任愿抗起一切,如铁松雪立,他又怎么会为了一对弱女子抛弃所有,甘为贫贱。”
是,不论当时在别人的眼里他到底是错还是对,我都深深记得,如果没有他,就不会有我跟娘。
而我娘,也绝不会抛下他一个人……
推开门,就是见到一名男子高立廊下,我忙低下头,退到另一边,急步欲走,却是被他抓住了手,我全身一颤,苍惶抬头,他的十指骨节分明,粗茧甚至像是划破了我的皮肉。
“你倒是挺能强词夺理的!”他似是十分不屑,我想,他必是屋中安老夫人的亲戚,也是爹爹的亲人,心中便有些软合,欲要抽手不行,便站定努力心平气和道,“我没有。”
我没有强词夺理,难道我说的有错吗?如果不是有爹爹这样一个好男人,怎么能护得住当时父亲都不知道在哪里的我跟娘……
他没有出声,倒是松开了我的手腕,我正要伸回,却是被他分开五指握在了手心里,我不由得望着那似乎被古铜色包实了只露出一截手腕的——手,我抬头看他,他也看着我,如果不是我怎么抽他都捏得死紧一动不动,我以为认为他非常正常。
“你要做什么?你抓着我干什么?”我却是怕了,他难道想砍了我的手让安家的老夫人消气吗!我眼尖得看着他腰间挎着的长刀,开始害怕了。
104、津津
他的眉毛很浓,此时正微微隆着,我蠢,我就是不知道他这个时候不说话又抓着我不放到底是什么意思,好在这个时候安家老夫人发话了。
“小彬……把她带进来吧。”
下意识竟觉得那个老太太是不会害我的,抬脚就想自己走进去,可他扣得很有技术,我一点儿挣不开,我比他低太多,只好微仰着头才能看到他的下巴。他的力气很大,他只是一只手就将我轻轻推到我门内,我才想着他要松手了吧,他后脚也跟着进来了,甚至掩上了门。
“奶奶,你要问什么,让孙儿来问吧,免得她又惹您生气。”他是丢开了我的手,却是将我的一只手拐到了身后,他自己也站到我的后面,只用膝盖轻轻顶了我一下腿窝,我就直接重新跪倒在安家老夫人面前,毫无准备膝盖上的刺痛让我咬紧了下紧,反手就用指甲狠抓了他一把。
皮厚吗?我的指甲可不浅!
崔嬷嬷对我这双手看重,我这十指指甲也是由她亲自磨圆修润的,甚至连会用布沾了什么药水裹在上面,让它更加坚韧,不容易折断。
我甚至有种把他挠出了血的错觉,这使我有了报复的快感,可他只是贴着我更近,无声地告诉我,他根本就毫不在乎!让我顿时想继续多抓他几把,只是很快我就发现,他也分开的手指插到了我的手指中间,而他粗糙的大手像是根本不需要用力得轻轻捏了一下我的指窝,我的整个手都酸痛得根本使不上劲了。
“好了,彬儿……到底是女孩子,下手轻点儿……”
安家老夫人拿帕子擦了擦嘴角,像是平静了下来,又轻声问道,“我儿子,到底是不是你的亲生父亲?”
什么?我是不是爹爹生的——整个手都快被捏得没痛觉了,我顿时回首骂道,“你干什么啊,手不是你的捏着不痛啊!”我蹲起身就想伸腿给他一下,他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被我踢得实实的,只是我的力气太小了,他根本动都没动一下,倒是他轻哼了一声,又捏了一下我的手,痛得我还想继续踢他!
“彬儿,松开她吧,让她好好说话。”
总算还算是听话——虽然不是听我的,我捧着手轻轻揉着,狠狠瞪了他一眼。他满不在乎,神态轻松。那眉目之前,竟真的与爹爹有几分相似……要是爹爹的孩子,那眼前这个,岂不就是我的哥哥了?心里倒真有些心动,只是按照子六说的年龄来算,我大约真不是爹爹的孩子……除非娘早就认识爹爹,一直背着父亲有来往,不不,不可能,不说父亲是多么的智慧,就是爹爹跟娘也不是这样的人!
我想了又想,摇了摇头,无法肯定,“我不知道,那个时候我太小了,而且父亲肯定我是他的女儿。”事实到底是怎么样我真不清楚,只是父亲对我是真好,也许他并不知道怎么跟我聊天,可他尽量做到了他应该做的。他跟爹爹是不同的,给予我的也是不一样的。
既然父亲不愿意我知道之前的事,那我愿意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偶尔有小丫环们私下讨论,就会被唐嬷嬷悄悄得重重处罚。我想她是怕我乱想,其实我觉得真相对我而言并不是重要,当初的任何事,都已经过去,不论是怎么样的情景,发生的都发生了。
我为什么要关心这些我根本无能为力的事情,反而让父亲心里介怀?
安老夫人顿时停了下手里的动作,站起了身,向我走近凝视着我,我站直立好,微微抬头。虽然安老夫人是个老人,可她看起来很精神,而且她的个头,比我高。
个头的问题,是最让我郁闷的事,就是二妹妹,跟我差不了多少,却已经比我高了。
她看着我,我便看着她,她穿着半旧不新的衣裳,却显得整个人沉静又安稳,头发半白,脸上也有些黄斑,也许是发福了,有了双下巴,跟爹爹长的并不一样。
“其缘,就是我儿子,有没有提过我……”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说话就低了声气,像是在请求我一样。
我真诚道,“老太太,虽然我想爹爹在心里一定很想念你们,可他做为整个家里的主柱,从来未曾在我面前提过一回你们。”我知道这必不是她想听到的,“爹爹很厉害,只要尝一遍的菜就能自己做得八到九成像。就是硬得跟石头一样的干粮,爹爹随便弄个铜炉也能调出极好味的面糊糊。寻常人五六个近不了他的身,他知道很多很多的事,从来没发过脾气……”我把记忆里的爹爹没有章法得乱说,只是想到哪里就说到哪里,安家老夫人也很认真得听着,没有一点儿不耐烦。
过了一会儿,唐嬷嬷带着荷香回来了,我知道这次谈话就算是结束了。
回到家里,我就收到了安家的派人送来的礼,是一套上好的头面首饰,十二个不同生肖的镶玉金戒指,十几个精美别致的荷包,里面还装着很多不同样式的银裸子。
我觉得这礼有些贵重,不由问唐嬷嬷,“安家很有钱吗?”
唐嬷嬷正在帮我把首饰归纳好,笑着回道,“可不是,这些年,民富国强的,他们家虽然代代从武,可若是只依靠俸禄,哪里够安家那一大帮子男人开销的。要知道安家的媳妇,那嫁妆可都不少。”
难道他们都用媳妇的嫁妆?我顿时感觉到不可思议,用媳妇的嫁妆,除非是家道困难的,或者就是德行有亏的了,这些还是唐嬷嬷某次闲聊的时候告诉我的呢,可听她话中的意思,又不像是在说安家的男人没出息。
“大小姐,安家好几代了,一个女儿都没有,全是男丁,又都从官,除了族田公中,哪房哪户的安家媳妇没有得意的铺子,不过是借着她们的名头罢了……唉,这些事,反正你要是想办什么事,这条路不通你就可以换一条道走呗,万变也不离其宗,其实这些东西也算不上什么……”
她好像也不愿意多说安家的事给我知道,岔开了话题。
真有意思,在王家村的时候,我是听说喜儿嫁妆里有压箱底的银子,不过只有二两,而且就在嫁过去的头一年,就拿出来办年货了。
在这里,我也见过不少小姐了,虽然没有亲近的,但大家面子上说话也去见过成亲的,却没听说过哪一家要动用媳妇的嫁妆银子的。
我支着下巴,看着风拂过的床纱,还是这里好。
过了两天,安家老夫人又下了贴子邀我去她家游园。
其实我并不是十分想跟她亲近,我也认为我把应该说的都告诉她了。而且我不知道父亲对于安家是什么态度,我只似乎听闻父亲跟安家并不对付,如果我去了,会不会让父亲不高兴?
可要让我不去,又找不到什么合适的理由推搪,自出门上香之后,我不好再装病,又跟着母亲出去喝了一杯礼知同的喜酒。
我发觉,只要母亲想出去做客,她是不缺贴子的。
父亲的官是参政知事,这个官好像是从四品,比御史大夫,少傅太师或者翰林学士的品级都要低,可这些比父亲官大的高官们,他们的夫人都对母亲很客气。
这不是很奇怪吗?
就连我,什么都不会上不了台面,其它小姐们见到我虽然不太亲热,可却从来没有对我下过绊子使过坏,可我就见过有位中散大夫的小姐被划破了裙子,眼泪大滴大滴的顺着下巴尖子流,却连大声说话都不敢,更别说被奚落得脸色苍白。
我想,我是凭着父亲女儿的身份所以得到了优待,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不应该多给父亲惹麻烦才是。
所以我等到父亲回来了,拿了贴子给他看,还问他我要不要去。
父亲有些惊讶,随后又淡笑道,“平娘你不需要想这么多,你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他轻轻摸了摸我的头发,“你只管大胆得去做,想出去玩了留下口信就让子一给你安排车轿,想偷懒了也不必那么早起来,只管睡得饱饱得再想想要戴什么花……”
我吃惊得望着父亲,他的眼里有一个小小的人影,“那怎么行……”这跟唐嬷嬷教我的都不一样。
父亲捏了一下我的脸颊,“我说行就行,听爹爹的。你要上街买东西,要是不够钱,就挂到爹爹的账上便是,爹爹是个大老粗,不懂那些……城西有家凤栖楼,有十样名点,你可以去尝尝……”
我听着他说着,只觉得整个人都是泡在蜜里的。
最终我也没有去安家,不过去逛了一次街,买了一支五轮的风车,去了凤栖楼。
就算是父亲觉得没所谓,我还是觉得我应该跟安家保持距离。
毕竟对于父亲来说,爹爹安其缘,是一个很难表达的存在。就是因为爹爹跟娘都不在了,所以只能接受,无法挽回。
我想尽可能的,多心疼一下父亲。
我很想亲手绣个荷包给父亲,可我却发现,我真的不太会这个,偷着在晚上辛苦缝了很久,除了扎到手之外,简直是个四不像。
我拿刀的时候,就是拿萝卜雕花也不觉得难,为什么这小小的绣花针我也能捏得极紧就是绣不出漂亮的花草叶子呢?
可是我才提出想下厨,就被唐嬷嬷拒绝了,她直到现在都对我的肌肤不满意。我觉得我都快跟豆腐差不多了,那天就是迷瞪了书要掉了,我捞的时候被书页都划伤了手。都这样了,她还想怎么样?
还好我一直练着生力功,不然我估计我以后走路都要成问题了!
话说那日里几个公子哥见了平娘,莫以安这印象深刻就不说了,就是肖季,也因为刚到手的丫头梨白而心里起了牵挂。
肖季生来就长就了一幅好相貌,一双桃花眼更是迷人的很,见过他的人少有不在心里赞的。他是被过继的,而且是自己清楚是怎么个情况过继的,他无时无刻不在担心着,如今的母亲,万一生出个小弟弟怎么办!他这样的年龄,又未成家立业的,背着个名声,万事不敢出头,又担忧着自己的未来难测。他想成亲。
可小门小户的,父母亲不愿意,门当户对的,人家担心他亲戚多责任重,而且直到如今,家里也没说安排个正经差事。就是偶尔有看上他,不嫌弃,愿意低嫁的,也被母亲明里暗里的婉拒了。
他清楚,他们还没有完全死心,父亲还不算老……比起他想要的,他们想要的,要更重要。
肖季无处发泄,婚姻大事不是儿戏,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想娶个好人家的女儿,就不能德行有亏,可做的太好,父母也不会帮他娶回有本事的妻子,让妻族来帮衬他。
说来说去,就算是已经过继了,记到了族谱上,他肖季姓了肖,可对他们而言,还是外人!
勾搭未曾事世或者各取所需的小丫环,他一向做的很上手。
这样,不止他可以知道一些小姐的私密事,也可以从而握到一些人的把柄,更重要的是,想打听小姐们到底是怎么样的公子哥,可不少。
肖季知道这并不是什么好事儿,可他照样凭着这个挤进了安少李少等人的圈子里。
他们都比他强,只要不出格,到了年龄就会由家里安排着办差,更不要说早就看好定下来的好亲。
王家的大小姐,真让人意外。
谁都没想到,传闻里丑的不能见人的她居然美艳如斯。
当他听到那个梨白红着脸蚊子似的说,今日穿着白裙又是黄衣,手里拿着锦花团扇的,只有她家大小姐时。他的脑子里真是嗡了一下——他不是没看到莫以安的失神跟安幼元的急切,食色性也,大家都是男人,说没幻想一下是不可能的。可这个王家大小姐,却是太多人可以打主意的了……
首先她只是从四品官的庶长女(当然王大人这个参政知事明显已经不是之前那个不领印无权责的旁官了,可说到底,王大人确实也只是个从四品的官,平娘也不是嫡女),再来她消失过八年,这八年的时间她到底经历了什么,当初跟安家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这实在是很难说。就是往高里捧,也就是大家装着没这回事罢了,往低里踩,什么难听的话都可以弄出来。没见明明是如花似玉的被以为是丑女无盐。还有,王家还没有儿子。
想拉拢王大人的,本事大手腕强的,讨了做妾说不定都成,想巴结的,够心思的,娶回家做正妻也不亏本。
当王府里的人把梨白送到他面前的时候,肖季很意外。从前没有人这样做过,这位大小姐真是不按常理出牌。她一没有来找自己的麻烦,二没有将这个丫头打发卖掉或者直接打杀了。她居然敢把这个贴身的丫环送到自己的面前。
在打听到,她身边又添了一个叫梨白的丫头的时候,他简直想为她喝彩!多聪明的姑娘,她把丫头送来了,反而没了任何把柄。这个丫环就是想乱说话也没人信,他要真是犯了傻想把事给捅出来,难道人家的父亲王大人是吃素的吗?而且人家房里根本没有少过丫环……
漂亮又聪明的女人,肖季息了自己的那份心。这样的女人,若是到了自己家里,怎么会安份。
肖季这才告诉了安幼元,那个黄衣姑娘就是王家大小姐,王平娘。安幼元,他也不行,安家无缘无故不见了个公子,还是跟王家的小妾一起不见的,这事可怎么也说不清,而且当初一起不见的,就是这位王平娘。
莫以安知道的比肖季更早,毕竟他跟柳令清的关系要铁一些,他也很干脆,直接回去就跟母亲说了,说看中了王家的姑娘。一开始莫夫人还以为是王月娘,思量了一下也觉得不错,可儿子一脸摇得跟波浪鼓似的,直说不是王家二小姐,而是大小姐。
莫夫人是见过平娘的,凭心而言,行坐举止,看得出都是个规矩的孩子,眼眉之前也不轻挑,可就是太漂亮了。又不是嫡女,又不是打小养在王参政的身边,这才找回来不久。再说,王大人也没儿子……她心里不愿意,又不忍心立马驳了儿子,让他心里不快,只好说要看看,拖了下来。
隔日里她也下了贴子,请大家来小聚,她也想再看看。
没想到,这位大小姐居然足不出户,自称身有微恙养在家中。莫夫人一时也猜不透,这到底是王大人的意思,还是王夫人不愿意了,或者是说,这个大小姐自恃甚高,另有他图?
不论是哪一个,莫夫人都不觉得好。
莫夫人对平娘淡淡的不理会,莫以安发了一次春-梦,梦到自己全身赤条条得在美人的面前喝酒,他喝一杯,平娘便要脱一件衣裳,渐渐就只余下件鸳鸯戏水的红肚兜……早上起来,裤子里便凉津津的。
105、爬山
换了衣裤的莫以安心里可不安定,他自然也算是娇子,只是家里规矩重,身为男子的功课也不少,再加上他之前订了亲的,拘的也严,不要说长辈嘱咐,就是兄弟亲友,也不会带着他出去瞎胡闹,身边服侍的丫环更是被敲打警告,绝对不允许另有私情的。所以他虽然知道男女之间是怎么回事,也看过几本书,却从未真刀实剑的试过,梦一醒就只依稀记得滋味,让他心里有点慌又有些着迷。
其实如他这般的公子哥儿们都差不多,偶尔交际应酬也是在家里或者亲朋家,父辈们就是出去喝花酒,也不会带着这些小子们去的。
偶尔有小姐掉了手帕,进香巧遇,精品店内同选同一样物件,都是他们闲来的最佳谈资。
想要亲近佳人,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大家都是住在高墙大院的,小姐更是身边守着一群丫环婆子,她更是连门都不出,要想亲近谈何容易!就是想再见一面,都困难。
莫以安思来想去,十分苦恼,除了娶平娘,他想见见她,难!可看母亲的样子,并不满意平娘。
看到朋友有些茶饭不思,失去以往的开朗劲,柳令清李洽等人不免开始想法子看能不能帮得上手,可惜柳令清从妹妹那里得知,那位大小姐很是清丽,与人交谈十足礼貌却不显得亲厚,她与她并不交好。
女儿家的心思与男子怎会一般,但凡是太惹人注目,得人怜惜的,自然会让亲人感到不快。柳婉清跟哥哥一向亲昵,可最近几次哥哥总是抓着她问旁人的事,她心里到底有些吃味,更加不愿意主动去亲近平娘了。
可她不愿意,还是有人愿意的。
这人也不是旁人,就是平娘的母亲秦秋云的侄女秦素娟。她年纪渐渐大了,王仲奇对家里一向大方,秦秋云育有一女,虽然暂时还没有儿子,可老爷虽然严素,生的又好,却是个极正派的,没姨娘别没养外室,上无公婆压着孝敬操心,家事全由她自行掌握,自然舒心又自在。虽说还不敢拿着王家的钱去帮衬家里,可老爷给的添妆旁的什么,可没少往娘家送。家里清静,也时常接这个侄女来家里住。
秦素娟就住得不想走了,她在这里,不止有新鲜的四时衣裳,再没人抢夺,爱吃的点心菜品,也不会想吃也只能尝尝,虽是客居,也比在自家里要时时端着做长姐,万事都要让着长辈小辈来的舒适。姑母喜欢她,她也喜欢姑母,她的心愿,就是能跟姑母一样。
姑母家里突然接回了大小姐,她也是到了才知道的,之前她还以为,雪娘妹妹已经够好的了,没想到,做为女儿家,还有更好的。
她曾经在院子里见过只穿着素袍才洗了头发的大小姐平娘,那黑鸦鸦的头发比锻子还亮,就是素衣无妆,也觉得玉颜胜雪,让人心折。
她也想有那样的肌肤,那样的头发,甚至那起伏的胸口……更何况还有姑父的宠爱!她迫切的想看到她丢脸,没面子,没想到她比当初的自己做的好了不止十倍,不论是得体的妆容,不不,她穿什么都漂亮,都不会让人觉得落了俗套过了时兴,还是让她曾经苦练了许多的规矩,更让她觉得不可思议的是,她的官话。
她不是才被接回来吗?为什么她的口音还能那么正,虽然她开口的时候不多,可就是那么淡淡的几句,完全听不出有来自外乡的不同与别扭。
她就那么理所当然的,顺理成章的完全融入了这里,像是她天生就是生活在这里的一样。
既然不能打压,在姑母的暗示下,秦素娟决定要与这位妹妹打好关系,毕竟姑父的疼爱很重要,姑母不想因为一个庶女跟自己的夫君有什么不快,也不愿意有个克薄的坏名声,更何况平娘满了十五,就要说亲了,就是忍也用不了几年。
是的,平娘十五了要说亲,她十六了,早就应该说了,是她自己跟父母亲要求,让姑母在京城帮自己相看,最好能嫁到这里来。
秦素娟勤劳得跟着姑母去参加宴会,自然也熟悉这京里的大概人士关系,对于柳家公子的踏山之约,十分期待,当然她也不会无视要同时带着王家姐妹同去的暗示。
秦素娟准备好自己当时应该穿及备用的衣衫,心里期待还是有些为难,月娘倒是要容易些,可那个平娘却不容易请。
这段日子相处下来,她算是看明白了,这位大小姐,之前肯定也是娇养着的,就是姑父免了她的请安,她也每日一早温顺得跟着大家一起跟姑母问安,虽不常笑,也并不让人觉得冰冷不能亲近。
最大的消遣就是喜欢读书,在外人面前绝不提笔做诗画画,也不会拿出什么绣活显摆,更不会故意弹琴卖弄,你看着她,只要不故意拿心眼子去瞧她,就觉得心里能平静下来,她做什么都不慢,可你就觉得时光都缓了下来。
她喜欢静,有时候午睡,整个霞绡院里都是静悄悄地,哪个丫环婆子也不敢大声说话。像是被她带成了习惯,霞绡院里没一个丫头风风火火的,个个都吐字清晰,不快不慢。
就这样的人,不知道让她爬山行不行……秦素娟头痛了。
没想到,她才以为很难劝说答应的平娘,居然一口就答应了,反而是月娘,来回思量了许久才应下来。
我想,我终于有了一个闺蜜,就是母亲的侄女,素娟。
虽然她之前不大喜欢我,可后来却是没那么讨厌我了。渐渐也常来我院子里与我喝茶说话,我心里是很高兴的。一开始我不知道怎么招待她,崔嬷嬷也不肯告诉我,唐嬷嬷更是说要为我做一条冬日的裙子躲开了,慢慢我也懂了。
你是主,人家是客,书上说的,客随主便,也就是说,不是你去迁就人家,而是人家会主动来迁就你,平时怎么做的,就怎么做就行了。
我很喜欢书上说的,君子之交淡如水,当然我也知道我不能算是君子,可凭心相交我是做得到的。
然后我注意到她更喜欢华丽的衣裳摆件,比起珍珠更喜欢琥珀玛瑙,就是玉石也更偏重于翡翠,那鲜艳活跃的色彩。开始她常说家里的小事,我瞧着她并不是十分欢喜,而后来谈到京里的一切,她的语速明显加快,带着兴奋,我想她是喜欢热闹的一个人。
她喜欢吃味重的,卤的东西,若是点心偏于咸香的,太甜的她也不喜欢,我还发现,她特别喜欢吃鸡蛋。
有回她来的时候,我正在用饭,桌上有碟我要求做的青椒炒蛋,她看到了,都咽了一口口水,我让了她吃,那盘鸡蛋都吃干净了。
荷香还笑道,也不是什么金贵东西,也不知道为什么表小姐怎么就那么爱。弄得厨上以为是小姐您吃完的,高兴得要疯了似的。
我没搭腔,我的份例是四个菜一个汤,能吃得下三分之一已经算是非常好胃口了。之后我让她们给我减了一个菜,另让她们卤了鸡蛋切成块,准备给素娟吃。
素娟邀我出去玩,还是去爬山,我心里真是高兴极了。
山啊,我有多久没登过山了,想起从来还总是背着背篓去捡野菜采蘑菇的,偶尔还得爬高些才能割够猪吃的草,想起来,我就心中想念的紧。
这秋风送爽收获的时节,爬山最有意思了。
就是这趟是去爬山,崔嬷嬷就不适合去了,她年纪大了,平时自然精神,可是爬山必然不比在平地上行走,更何况我们王家一去就是四个,就是一人带上一个丫环就八个了,再加上其它人,太琐碎了,又是玩一日就回来,如此嬷嬷们都不去,光带上荷香跟梨白就行了。
我特别让她们改了一套的衣衫,免得行动不便。
山啊水啊,我也见识一下了。
到了那日,果然不出我所料,不止有众位小姐娇客,不远处还能瞧得见数多娇客的兄弟们,方便照应,又可一同游玩。浩浩荡荡的,就是不算下人们,也有几十人。个个都花枝招展的,兴奋极了。
大家都认识,也见过几回面的,一伙小厮们打前头,我们走中间,后面跟着男人们。
如此一来,我也最多只能拿眼睛去瞧了。这样倒没什么意思了,光看着不能动手!
你看,那是山粟子,虽然果实比种的要小,收拾起来也麻烦些,可要清香的多,还有野山楂,红通通的,一定特别酸,若是榨成汁儿做成山楂糕,那滋味……多少好吃的啊,难道他们通通都没瞧见吗?
106、一见
等我登到山顶的时候,荷香都快瘫倒在地上了。半路上我也没少扶着她。
她香汗淋漓的,喘着大气问道,“大小姐,您不累吗?”
累?这有什么好累的,大家一起走,走几十步又歇一会儿。其实这山又不高,我这都算是慢的了,这身子娇养得过了,山石硌着脚有点疼,要不然我早上来了。
桔绿倒也挺精神的,她瞧了半天惊喜道,“大小姐,我们是头一名呐!她们都比我们慢!”
是啊,这些小姐们恐怕都没怎么走过路吧,荷香都去山边采了一棒野花了,还没见到人影。
嗯,当时素娟怎么说来着,爬山登高,然后有人安排野味烤肉——这山顶上石亭是有一座,可没见到家活事儿啊……我心里开始打鼓,难道是我光顾着往上爬走错路了?
也没理由啊,我又没拐弯,直上的啊。
桔绿的脸色有点难看了,拉了下我的衣袖,小声道,“大小姐我们是不是跟大家走散了?”怯弱得眼神真让人不安。
唉,都怪我一时忘情,这下好了,没紧跟着素娟,不过也没什么。等下了山让车夫递个信便是了,这山能爬得上来,自然也能走下去了。
好在这山并不陡,还有石阶,看来也是常有人来游玩的。
荷香想了想,“大小姐,您别乱走,我看您就在这里坐着等我,我去寻一下二小姐表小姐她们。”
这是为什么?还非得找着她们不可?
“大小姐,不为别的,也不知道这山里有没有野兽什么的,到时候咱们突然一下子不见了,大家一担心,又要来寻我们,这可不好。我们最好还是尽快跟她们聚到一块儿……”她急急解释道。
我知道她还想说,这么偏僻,又没有外人,容易被人诟话。
“也不用在这里等了,我们一起去找便是了,就是找不到,也就下山去寻车夫,他们定是知道路的。”我不同意分开,秋天是收获的时候,动物们都在储藏食物,确实是要小心些。
“啧啧,没想到你竟还真有些力气!”
上来的时候没注意到,下山的时候才发现,居然有一条三岔路口,我便坐在山石上等着,荷香跟桔绿一人一边,看看那头是什么情况。
我嘴里正含着采下来野山楂,本不敢咬,正慢慢吮着,都有丝丝的酸意,正好解渴,被说话的声音吓了一跳,顿时咬破了皮,一下子酸得我眼泪都快掉下来了,赶紧呸呸吐掉。
青灰色的鞋面出现在我的眼前,一手抬起了我的下巴,“乱吃什么呢,这山上的东西是能随便吃的吗?”
我被酸的直吐舌头,哪里顾得上跟他说话,只把手里的其它山楂伸到他面前给他看。
他看了,才松了手,“没事的,这是野山楂……很酸吧。”
我使劲点头,瞪着这个人,要不他突然开口说话,我怎么会咬破,酸得牙都要倒了。
“我也尝尝……”
我忙不迭得把果子送到他手上,他却是低下头,我敏感得翻身站了起来。这招以前谢三也常用,说是尝尝尝尝,并不是拿过去吃尝味道,而是伸出舌头在我嘴里尝。
他将果子送到嘴里,重新立起身,“小叔教过你武功?”
噢,我也想,不过从来没学过。
爹爹说女孩子不用这些,娘只让我练生力功。不过这个生力功也挺好的,不知道用来打人行不行呢?这个我倒是从来都没试过……
“没有,你怎么在这儿?”我拍了拍裙子上的灰,跟他保持一定的距离,我是知道他对我可不会怜香惜玉的。
他吃吃笑了一下,“你是怎么到这儿的,我就是怎么来的啊。”
顿时我有些恼了,他若是一早就知道我们跟众人偏了方向,怎么不早早提醒我们,而且……等等,他不是故意等到我们远离了众人,待我身边的丫头也都离开了,好把我扔到山下去吧!
我全身肌肉都紧绷起来,干脆又后退了两步,果然看到他脸上微有不悦。耳边又听到了脚步声,往后一看居然又有个男人出现,赶紧低下了头。
这是怎么回事?荷香桔绿她们怎么还没回来!
“王小姐,许公子的园子,可不在这边……”来人朝着他拱了拱手,笑着对我说。
原来真是有人来寻我啊,我心里有些歉疚,忙朝他福了福礼,“抱歉,贪恋景色一时未曾注意其它。”还是没看到荷香跟桔绿的身影,索性麻烦他们一次,“我的丫环们分了两边去寻路未归,不知道可否麻烦二位公子帮我寻一寻?”他们俩一起站在我面前,这感觉太违和了,还是分开的好。
“这是自然。”来人点点头,看向他,“不知幼彬你觉得如何?”
他就是庙里抓住我不放的安幼彬啊,是爹爹的亲人呢,就是不喜欢我……
“那有什么关系,顺手之劳。”安幼彬看起来似乎不太高兴,不过答应得倒是很痛快。
“既然如此,那就由本人先带王小姐去休息吧!”
啊,又来了一个!
非礼勿视,我听着声音带着点微微的沙哑,却并不难听。
“以安,你也来啦。”
“我就是来瞧瞧,你们干什么来了,原来是在此守株待美人啊。”我悄悄扫了来人一眼,脸顿时都觉得烧得慌,怎么这个人也来了!
再看到他,就没办法不想起那一回他正在……我有些僵硬得抬起脚准备先下去,“两位丫环就劳烦几位公子了,平娘先行下去。”
手心都出汗了,我走的有些急,有一回甚至踩到了裙摆,好在这山并不陡,我极快得错了一下脚,幸而没摔倒,不然肯定要跌个大马趴。我心里慌慌的,不知道那人有没有看清楚我的脸,要不然知道是我,心里也肯定跟我一样不自在。
平娘啊平娘,下次你可一定不能再走神了,人家说是爬山,可没说要爬到山顶啊!
周峰岩看着匆匆而去的平娘,看她脚步轻浮,动如脱兔也能明白她如今正紧张的很,只是为什么,是看到莫以安的时候,才表示得如此?他暗自扫了一眼脸色严峻的安幼彬,就是刚才他凑到人家面前,也没见到她有这样的反应啊……
难道,这位王家大小姐,对莫以安这小子一见钟情了!
107、尽头
看似热闹的宴会里,总会有些人会格格不入。
做为横空出现,突然引起大家兴趣的平娘,密切关注着她的人,肯定不止那些互相熟悉也相当自信的公子哥,另外还有一个被人无视着的人。
他姓乔,名怀生。父亲乃是中院居士,家中的长嫡子。应该说也算得上是身世不凡,称得上是青年才俊,可怜的是,他母亲难产丧命,这位乔居士对自己的发妻感情深厚,对这位遗腹子也十分关爱,三年后,才娶了一位继室。此继室也姓乔,家世一般,生的也并不貌美,可有一幅玲珑的心肝,渐渐竟把乔居士收服,自己连续生下四个儿子,个个都年少聪慧,如今,又诞下一位千金,只把全家人都乐坏,这个全家人里,自然没有乔怀生。
继母乔氏从来不克刻他,从来不曾说过一句重话,所有的东西都紧着他用最好的,他的老师是最严的,他的丫环是最漂亮的,他的用度是最高……当然,是相对于她的几个儿子而言。
可乔怀生却是深深的害怕,如果不是自己身边还有一位懂得事理的奶妈,自己被这样一直用针尖顶着捧着,只知道往天上看,等会低头的时候,哪里有他能站的地方。
他不想再继续这样下去,他如今文不成武不就,比不了弟弟又不是父亲的贴心小棉袄,手中既无权又无钱,一旦……他也有自知之明,四书五经他入不了心,经算数筹更是一个头两个大,他唯一能想的办法,便是守住他的位子,可看继母的手段,父亲已经渐渐明显的偏爱,他除了自寻生路,另无他法。
于是他的主意,便打到了王平娘的身上。
一来,王家她是长女,就因为是长女,无论如何都要顺顺利利,不能出什么差子漏子,免得剩下的妹妹们名声受到连累。
二来,王家是文官,自然会教养女儿文弱诗意些,不会像武官的女儿,万一还有个什么家传嫡学,他就没机会下手了。
三来,王家就只有女儿,这个理由大家都很清楚。看起来王大人如今的官位算不上高,可微微有头脑的人都明白,这是皇上为了分丞相的权,特别挑选出来的可信任人……还有就是别的人家小姐,多半知道自己是什么人,而这个王平娘,却不会清楚他的底细,而且是外面长大了归家的,心底肯定虚,只要他找准机会,就算光明正大的不成,他霸王硬上弓,也要将她拿下。
当然除了他自己分析的种种,平娘的不凡美丽,也是迷惑着他坚定自己想法的因素之一。
一路人他都偷偷得关心着平娘的行踪,在看她兴冲冲得头一个走到了前面,却与大家分开来的时候,他的心跳得特别的快,一种难已表述的兴奋让他双眼都有些发热。
他十分怨恨得注意到关注着平娘的不止他一个人,甚至他们还赶在了他的前面找了借口溜了出去,甚至引起了几位小姐的不满,小声议论也开始了,而他这个一向在弟弟们面前都是半隐形的乔家老大,静静得退离,竟没有半个人注意到。
也就是这次退离,他的整个人生,都走到了尽头。
★★★★★★★
我远远瞧得见房屋檐室,便放缓了脚步,准备慢慢踱过去,没料到却是有人横冲了过来,险些将我撞倒,估计他也是有些意外,赶紧又伸出手来扶我,我自己站定了,倾身躲过他的手。
“小姐,你没事吧……”他的语气有点让我说不出的急切。
我皱起了眉头,心中便升起了几分不耐,这人走路横冲直撞的,这虽然是山路,却也没窄到两个人走也能挤到一处去,而且他什么时候不同来,偏偏往我身上……心里叹息,也许是人的心坏了,看人也总是往坏处去想。
我轻轻点了下头当是应他,便继续往前走。
“这位小姐,可是走岔了路,不若由小生带你……”他越是说话,我走的越快。我不喜欢见到这些看起来年纪轻轻,斯斯文文或者是英伟俊朗的男人们,他们实在是会勾起我不愿意再回想的之前。
读书明理,可明白了自己曾经做了什么之后,除了深深庆幸与后怕,更是宁愿它从来都未发生过……
看着我避走不及,却被强拉着不放的男人眼露凶光,将我的嘴紧紧捂住,将我按倒在地上,胡乱扯着我的衣裙,加重地鼻息喷在我的脸上——
“给脸不要!”他说着话,“我就在这里办了你,你没了清白,生也好死也罢,就注定是我的人了……这辈子,你就是我的,这就是你的命!……”
他很用力,头上已经出了汗,将我死死压住,如果不是我反抗的并不激烈,给自己留下了喘气的功夫,他只怕会直接将我掐死在这里。
清白,我如何清白。
我亲手剔肉磨骨,我自愿与人通、奸,我从未为人守誓。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自己。
为了活下去,好好的活下去。
我猛吸了一口气,便用力挣扎了两下,偏过头便扯着嗓子大声呼叫,吓得他赶紧又把扯裤腰带的手收回来,死命得按住我的嘴,我瞪大了眼睛一会儿,便把头慢慢歪到了一边去。
当时的王大宝,就是这样,眼里还有着不可置信的惊讶,慢慢得倒了下去。他肯定从来没想过,他会死在我的手里。
当时的平娘,就是这样,没心没肺着,将睡在自己身边几百个日日夜夜的枕边人……
我从来没想过要去害人,可为什么总有些人要来打扰我的生活!
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他们这些,就是些只知道表面一切的蠢货。以为我无害吗?以为我只会害怕吗?以为我只会顺从吗?
做梦!
你们想都不想!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只觉得我全身都在发热,耳朵里嗡嗡的响,估计是不出气久了,眼前也出现了火云一般,我不敢眨眼,只能忍着,只等他以为我死了……
“贱人,还会装死!”一个恶狠狠得耳光打过来,牙齿切到了肉,顿时满口都是铁锈味。男人的力气真的很大,我觉得我的牙都松了,我没有睁开眼,也没有动。
一耳光又是一个耳光,我想我的脸肯定肿得老高了,可这也证明他害怕了。
突然他扯紧了我的头发,死命把我拖了起来,这样拉着我走了一柱香的时候,他便累得大口喘息,双手发颤。就在这个时候,我双手撑地,双脚并拢弹踢到他的□□上,直疼得他躺在地上打滚,我立马就抓起旁边的石头,使劲往他眼睛上砸,他痛苦的惨叫着,鲜红的血顺着他捂着眼睛的指缝里流出来,滴在微黄的草叶上,我把头上的钗□□,直接插到了他还在蠕动着喉结里,他翻白着眼,双手直往我身上抓,我将那短短的钗抽出来,又使劲得捅进去。
他再也不会发生任何声音了。
我紧紧捏着钗子,坐到旁边的一颗树下,顺手还捏死了一只蚂蚁。
杀人要偿命,王大宝,你要记住,我这条命,是赔给你的。
我的清白,只有你才能还。
108、细细
第一个赶到平娘身边的不是别人,就是安幼彬。
他毕竟是行武世家出声,虽是山中声音环绕,不容易让人察觉出具体方位,可在听到平娘的呼叫声,他还是寻着过来了。
就在他刚刚看到那个好像有点熟悉的男人拖着平娘的时候,心中的怒火刚刚让他握紧了双手,诡变就开始了。
他看着她像一尾漂亮又灵活用力的鱼样弹起,将那人直接击倒在地,还没等他脑里的赞叹平息,她迅速准确得捡起尖锐锋利的石头往那男人的脸上砸去,他可以想象得到那会是怎么样一种打击,更让他打了一个寒颤,不由自主得摸上自己的脖子的是,那双纤细白嫩的手刚抽出华贵的发钗,下一刻飘荡在空中的黑发就沾上了鲜血,他看不到平娘的眼睛,可他完全看到了那男人的恐惧,如泉水般喷薄而出的血水溅到她的身上,整个过程不过三十息!
很快,真的很快。
这样干净俐落的一连串动作,安幼彬知道,那个看起来柔软又脆弱的女子,并不只是愤而出手,而是计划好了的。
这样的体会,让他全身打了一个寒颤,很有些凉,让他觉得头大。
可让他有些咬紧了牙关的是,就是这样的危险,他的心居然跳得这么快。
不过还没等他想好,就有人的脚步声传来,安幼彬已经来不及想别的,冲到平娘的面前,撕下自己的内衬的衣摆,帮她擦拭起血迹来,“你别出声,一个字都不说,明白吗?”见她安静得并不出声,只紧紧攥着那根钗,又将那块血布塞到衣袖里,顺便掏出佩剑,按着那钗的伤痕,随便补了两下。将那男人的荷包玉佩等值钱的东西一并扯下,无处安放,只好塞到胸口,又怕别人看出来,干脆将平娘打横抱起,一边张惶得叫着,“来人啊来人啊……”本欲再吼两句救命啊,想想又不太合适,便只抱着平娘往山下冲去。
人都死了,除了自己应该没其它人瞧见,就是不知道那人是谁,虽然说衣衫料子也算不错,不过既然往做出这等的丑事,人贱自有天收……
可她怎么办?
看着平娘闭着双眼,如白玉般的脸上除了自己刚刚搓出来的薄红,哪里还有什么血色,她是这样的娇小,这样抱着,也不会比自己练武时的花铜锤重上多少,一时竟有些后悔没有一路护送她的周全,让她经受了这样的事。
“你别怕……放心,不会有事的……”
安幼彬全然忘了这也是他第一次经历如此血腥的事情,亲手拿剑在别人的脖子上抹,完全枉故了自己相当于见死不救,并且准备将凶手推到某个未知的盗贼身上,也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他在被平娘的所作所为震惊的同时,第一个念头就是选择保护她。
安幼彬亲自赶着马,一路狂奔,将平娘送回了王家,又赶紧马不停蹄得去找王大人,这件事根本不可能瞒得下来,他也没有自信到自己那么随便一搞,就能真的糊弄住京兆府里的伍怍。
他得先将实情告诉王大人,看他有什么打算,然后一起先将说词圆满,而剩下的,死的到底是什么人,王大人会怎么安排,他需要怎么配合……
都不关平娘的事了。
★
我一般不做梦。
我想是因为我之前都没有用心去想过。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我做梦了。
在梦里,被杀的变成了我。
我被剃了发,光光的头,大大的眼瞪着,然后就被一刀砍了下去,鲜红的血溅得哪里都是,我的头滚到了地板上……我紧咬着牙关醒来,看到点了好几枝烛火被照得明亮得床幔,见到了我的父亲。
他背着手,正在一脸严肃得站在我的窗前,青灰的袍子看起来像石板一样安稳。
许是听到了我的醒动,他便转过身,走到了我的面前来,用袖子帮我拭了下头上的汗,轻声道,“有哪里不舒服吗?”
我觉得冷,也许是冬天真的要到了,我颤抖着双手,互相叠在一起,“……我,我……”
“没事的,我的乖女儿……”父亲脸上的表情更加柔和,伸出手在我的肩膀拍了拍,“在山上遇到了歹人,可是将我的大小姐吓坏了?”
我的泪水滴在手背上,心里满是委屈。
“父亲,我……”这事已经被人看见了,万一别人找上了门怎么办父亲是做官的,被人告到皇帝那里去了怎么办?我再不晓事,也知道,若是沾了人命的官司,父亲的官帽子给摘了,就满府的大大小小,都没什么好活路了……
我敲着自己的头,为什么我就不能忍下来,女人本来就是应该顺从的,我为什么总是要反抗……
父亲只是按着我的肩头,轻轻得拍着,然后端了一碗药让我喝,“把这压惊的安神汤喝了,再好好睡一觉。不用害怕,有爹爹在呢……知道吗?所有的事情都不需要担心……”
我虽然心里仍然不安,但父亲的话是要听的,安份得将碗里的说不出来什么滋味的药水一口气喝了,才用清水漱了口,就觉得头晕晕的,连眼睛也渐渐睁不开了。
父亲,给我喝了什么药……
迷迷糊糊听到父亲正在跟子一说话。
“打听清楚了吗?”父亲的声音硬梆梆的。
“打听清楚了,那个是乔宁世居士的长子乔怀生,亲母已逝,娘族那边也已经势微。”
这,就是我动手杀的那个人吗?
“嗯,人安排好了吗?”父亲轻轻应了一声。
子一答道,“都安排好了。”声音更低了下去,“这样,大小姐更不能瞒过去了……”
父亲轻哼了一声,“想算计我的人多了去了,也不差这点了。只是……经过这件事,她的心性只怕要坏了,若真是……只怕落不下什么好……”
“那……”
“她怎么也是我的女儿,我这个做爹的还没死呢……你上次说的那个衣从化,再细细说来听听……”
虽然他们在谈论什么我并不清楚,可我却觉得眼眶热热的,心里暖暖的,我的父亲,并没有因为这件事而要将打发走,也没有……将我抛弃。
109、琐碎
父亲为我安排了一门亲事,他并没有瞒我,却又叮咛我不要告诉别的人,甚至怕我不满意,特意要找个机会,让我跟那人见上一面。
我心里很是感动,我伤了人命,父亲不但没有对我生气,还为了我将整个事都掩饰了过去,甚至仍然为我着急,让我出嫁。
我觉得我就应该乖乖听话,可又实在舍不得父亲。我就要及笄了,估计过不了多久就要出嫁,就没办法陪伴父亲了。
父亲对我恩情,我左思右想,却实在找不到可以回报的,实是有些愧疚,对任何事便都提不起劲来,刚好天气渐渐凉了,除了早晚请安,我连房门都不愿意再出,也不想这些丫环呆在我的身边,只愿意一个人静静呆着,或是翻几页书默下来,或是练下生力功。
说起来,我觉得我最近越发的耳聪目明,莫非人越长越大,不但是身量头发会变长,连目力跟耳力都会增长的吗?我若是专心的听,就连门外廊上小丫头贴着耳朵细细谈笑的声音都听得到。
好在母亲跟崔嬷嬷拘得严,她们一般都是谈些吃食衣物,或是家里长短。
“你知道吗?老爷给家里三位小姐都订了亲了!”
这我竟然是头一回听说,只知道父亲给我安排的那人姓衣,在家里排行老三,上面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还有一双幼兄妹,四代同堂。年方二十,尚未有功名。不过衣家也是个大家族,往上数还出过好几位德高望重的大士,只是近些年来莫落了。
父亲坦言道,就是像这样的人家,我嫁去打一万个不好,也不会坏到哪里去,毕竟大家面子上要过的去,就算不看在父亲的面子上,也会自视自重,拿自己的家族风气名声开玩笑,那人排三,自有长兄长姐,我过去也不用主持中馈,只需要照家里一样,侍候公公婆婆就是了。
我懂得,这一家子大大小小,针线长短的事,若是把我嫁去家中独子的,我肯定做不来。就是要像这样,长辈多,只需要听着办事就行。
我心里有汗颜,这段时间光顾着想着自己要怎么做才能帮得到父亲,却没想到,就我这个榆木似的,还没等我想出来,父亲不止把我的事给操办了,连妹妹们也安排好了。
“哇,那府里不是就要热闹起来了?”
“你不知道,好像大人安排的亲事,三位小姐都不满意呢!”
怎么可能,就算不知道两位妹妹如何,我是绝对没有半分不满的啊!
“大小姐自打知道了自己的亲事,连房门都少出了,而且她并不是躲在房里绣她的嫁妆,而是默默的发呆呢。唉,我是不知道大小姐给安排了哪一家,不然肯定叫我哥哥偷偷去打听一下,让她能安下心。”
“啧,你怎么对大小姐这么好,二小姐跟三小姐也订了亲呢,怎么不见你也去打听打听!”
“你别掐我,我跟你说啊。大小姐虽然可能是不满意,又可能是怕遇到一个不好的人,可她却没有多大人说半个不字,也没有像二小姐一样装着一张哭脸,动不动就迎风抹泪的,又是大半夜的弹琴做诗,又是跑到前夫人灵前哭诉,来来回回的闹腾。我们夫人本来脾气就燥,加上她自己也不想女儿那么小就安上一家亲事,对我们这些小丫环,可是动不动就罚呢……”
“是啊,我们在这里安安静静的还好,听说夫人身边的还有二小姐三小姐的都罚了月例钱呢。”
“可不是……再说,大小姐要出嫁了,肯定要陪嫁的,我若是能在她身边得了眼……”
“你想得倒挺美!”
“我当然想,大小姐做事赏罚分明的很,那个梨白吃里爬外,大小姐眼皮子都没掀就把她打发了。可荷香呢,大小姐见她做事有章法,去哪里就愿意带着她,凭添多少见识不说,就是她的衣裳打扮也是由崔嬷嬷特别拿料子做的,你瞧她昨天戴的那朵梅花弯,分明是大小姐不久前戴过那么一回的……我能比她做的更好!我怎么就不行了,我只是没机会……你是我的好友,你愿不愿意助我……”
“那是自然,到时候我们一起吃香的喝辣的……”
“嗯,有我的,自然也就有你的。好了,这里的地板都抹干净了,我们去把落叶扫扫吧……”
声音渐远,我也不愿意再细听了。
有这样打算的人,可不少。
可我心里却不喜欢,我是个喜欢安份的人,自然也喜欢身边的人安安份份的,崔嬷嬷却喜欢挑这些眼界高的,长的又不俗的放在我身边,她心里自然有别的成算,而她也是父亲给我的。
也罢,反正对我的关系不太大,就随她去吧。
倒是她说的,可以帮我打听下那家的情况,着实有些让我心动。
父亲把他说的那般,我到底是隐隐有些期待的。
而且既然是父亲安排的婚事,我还是想好好把日子过下去,好好跟他一起活下去的。
☆★☆★
平娘一定了亲,不论是母亲也好,就连身边服侍的人都自在了许多,嬷嬷拘地了松泛了些。她老了,这后半辈子就要靠着平娘过呢,虽然指望不上飞黄腾达,可一心一意的,照这样下去,也未必过不上好日子。
平娘倒是没什么觉得,只不过身边的人发生的转变,她也看出来了。之前妾身未明,大家就容易胡思乱想,如今都定了下来,清楚是什么方向了,像是有了奔头,想跟着走的有,想另谋出路的,也有。
橙黄柳绿倒是极是兴奋得将王子其备下的衣料比划着,讨论着自家小姐应该绣什么花样,做哪种样式……
要知道一件嫁衣,可不是一时半刻就能做得出来的。
平娘的头都大了,她从小到大,针就没碰过几回,别说绣花了,能不能把两块布缝到一起就是问题,好像这嫁衣,还不能假他人之手?还要给那未来的相公,未来相公的亲戚做几件贴身之物?
这可怎么办……哪怕是让她掏空芽菜肉填糕泥呢……
她这一犯愁,那原就被将养如同细雪一样的肌肤上一双黛眉微微颦起,真是我见忧怜,就是见多了人的嬷嬷,心也像被针扎了一下有些发疼。
“我的好小姐,可是哪里不舒服?”这么让人心疼的主儿,要真是送到了那暗无天日的地方,还不知道怎么样才能活下去呢。也不知怎么得,在嬷嬷的心里,平娘好比那高崖上的雪莲花,是清高绝艳,芳菲凌人,却又娇气受不得任何揉搓。
平娘想着,这只怕是万事开头难,只要她花了功夫这小小的绣花针,她难道还能拿不下,便又舒开眉头,按了按嬷嬷的手,“没什么的,只是从未动过针线,只怕做不出东西来,让人笑话了去……”她也不欲多说,到底是经了许多人事的,明白一位姑娘家不懂得针线,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嬷嬷却是看着自家姑娘那一双白脂玉手,只带着一枚火艳似阳的单圈戒子,简单得十分好看,这嫁衣衣裳鞋袜做下来,若是手生又心急了,只怕不知道要扎上多少个血洞子了,心里一想,原有几分舍不得,如今便有了七分了,又见姑娘自己也有些发愁,想着自个儿若能为姑娘分了此忧,姑娘说不定能跟自己多亲昵一分,便笑着道,“我当是什么事呢,姑娘不愿意做,便让她们做是了,又值当个什么呢!”正经嫁过去,又不是什么平头小户,还需要自己缝补,不过占着名声好听罢了,就是陪嫁了,有了小姐这样神仙似的人物,姑父子又岂会计较到底会不会绣花。
平娘只是信以为真,便真的丢开手来,让嬷嬷等人帮她准备,她如今不过新鲜两件事,便是那读不尽品不完的书,练不够丢不开的功。
且不说突然被选中的衣从化心中是何感想滋味,只说那安幼彬,头一回大着胆子做了一件这样的事,后面没消没息了不说,就平娘订了人家这事,就把他气得恨不能冲到那王大人面前,问他为什么!
只是当时他正在与人吃酒,也是顺便打听消息,没想到猛得听到这个信儿,瞪着眼睛冲起来,却是左脚拐了右脚,狠狠地摔了一个大马趴,只疼得他像是五脏六肺都碎了,鼻子也被碰得鲜血直流,把一伙人吓个够呛,赶紧送家去了,惹得家里的一屋娘们张张嚷嚷,他勉强装睡才消停。
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件事,到了最后,居然是个这样的结果。
王大人,他怎么能这样……
说不清的复杂情绪堵得他难受,安幼彬翻了个身,又坐起身来,将枕头下那包成一团的玉佩杂物摔到地上,咬牙切齿,又听到有人听到响动查看,又一骨碌跳下床,将那东西拾回来扔到被子,复又躺到床上闭上眼睛。
这事不能这么算了!
不能!
110、谢谢
眼看这日子就要到冬天了,怕是再不得闲出来玩耍,王家倒是接了邀请的贴子,有请去品品新鲜野味的,有寿酒喜酒,另有公族中一位长者去世,倒是让大家都忙碌了起来。
因平娘已经定了亲事,做母亲的自然不能再像之前一样放任不理,毕竟是王家头一位要出嫁的姑娘,秦秋云就是心里不高兴,也要将她时时带在身边,交待些送接待客的礼仪,更多的要让她知道哪些是可以说话的,哪些是要避开的,免得嫁了人之后,出了丑被夫家笑话。
若说秦秋云本不是个小气的人,况且平娘不过是个庶女纵是老爷偏疼些,按之前她的行事风格,也不会怎么当回事,可知她为什么心里不舒坦,不止是因为老爷突然就把雪娘的亲事给定了下来,还有就是家里,又要添人了。
没错,她好几年了,只生下个闺女不说,又四年了,肚子里还一点消息没有,别人虽然没在明面上说,也有暗地里说她嫉妒的,可纵是如此,她心里还是甘愿的,这猛得家里要挤进个人来,还是跟她要相处不知道多少年的,要分她的老爷的,别提她心里多咯应了,待听她一打听,原来这个添来的人,就跟平娘有关系。
那人姓许,十七,就是那丫头的亲姨。也不知道从哪里得知平娘被找回来了就寻摸来了,竟这样把老爷的心给勾住了,正式跟她提出选个好日子抬进门来……
如此,秦秋云虽然带着平娘,却根本没有照看的意思,好在平娘自己跟着紧,头几回也没生出什么事,可巧到了那天,本是睛睛的天,忽然就飘起了蒙蒙得细雨,虽是看着不大,却不一会儿就能打湿头发。
下雨天,留客天,原来打算坐坐就走的王家人,便只好再打扰主人家一时了。
因族中有位长老过身,虽是远亲,本就用不着正经守孝,所以也能常出来,但三位姐妹都穿着得素净,并不张扬,就是最小的雪娘,着了一身粉红,月娘跟平娘,都选了一身银白蓝纹金绣的衣裳。
都说要想俏,一身孝,不说身边还有一个陪衬,就是平娘自己,倚了亭栏似是怀伤悲秋地一站,便让早就有了花花肠子的一干人心里跟蚊子叮了一样,不抓都不行,它痒!
痒怎么办,找机会上啊,没机会,创造机会也要上啊!
这三个臭皮匠顶一个诸葛亮,如今这伙人,可没一个蠢的,个个猴精儿地绞尽脑计将主意出了,安排好了,就等着平娘呢!
你说坏不坏?若是被人知道了,糟不糟?
肯定是坏啊,怎么有名声啊!
可他们没办法了,之前还说光明正大呢,结果人家不声不吭地,麻溜得跟什么似的,把亲都订了,除了放手,你不就得想折儿呢!
将旁人都引开,独剩下平娘,就近身的两个丫环都使了人带着绕圈去了,肖季觉得嗓子眼儿都有点干了,你说这人是不是都有些劣根性,这得不到的光能想的,就是越舍不得不想了!
那天出游死了个人,平娘又不在,他心里也着急上火,恨不能飞身去瞧瞧她到底是被人吓坏了,还是真的伤到她了,可他没由头进王家,又跟安幼彬并不是相熟,心里忐忑不安得,得知她订了亲的消息,是又放心又伤心。
如今瞧着真人了,真是巴不得能凑上前去,将她捧到手心里看仔细了。
也许是经常被人看习惯了,又或者是心里有了底气不虚这些了,平娘虽然感觉到了有人在关注她的视线,却没像之前一样心怯了。
她仍是抬着头漫不经心地走着,却是眼中出现一个人,让她眉边都泛暖意,嘴角也挂上了花。
那人正是安幼彬。
平娘这人,说好不好,说坏,咳,自然某些时候,也坏的透亮,可她还未曾主动伸手去害过一个人,对于帮了她的安幼彬,她是实打实的想要报答他。
可她一不方便出门,二是,根本不知道要如何去感谢人家!
毕竟安幼彬不同于父亲,自家亲人自然可以记在心里慢慢去做,外人,还是要早清早了。
好不容易有机会遇到他,平娘心里自然是高兴的。
安幼彬窝了一肚子的邪火,竟是被这温柔一笑给灭得干干净净,一时竟觉得,别的也就罢了,只为着她能冲着我笑,自个儿也认了。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认了什么……
这两人俩俩相望,对目而视,更有佳人婉约浅笑,美色动人,倒把这‘守株待兔’的一伙人气得个倒仰,只除了安家老大有些心中狐疑,各个都恨不得以身换之,自己能得亲睐。
平娘走到安幼彬跟前,行礼纳福,语气温婉,简直快让安幼彬身如梦中了,要知道再前一次他俩可颇有些水火不容的。
“谢谢你!”
“可别说谢!”一听到这个谢字,安幼彬心里更不是滋味了,那什么,他帮了她这么大的忙,难道不应该——以身相许啊!
怎么就能朝自己笑得这般甜美得嫁给别人呢!
这个谢,哪里还有什么谢意,根本就是来打击他的!
安幼彬瞧着平娘那纤细的腰线,冷眉竖目,“嘴上光是说个谢字,有什么用!”
平娘也没有往心里去,可知道他们头一回见面,安幼彬嘴里也没什么好笑,可事到临了,他倒是不声不吭就挺身而出了。她心里想着,他必是个面冷心热,刀子嘴豆腐心的好人。
“自当是不能光嘴上谢谢的。”平娘嘴边依然带着真诚的微笑,“只要你说得出,我能做得到的,定然帮你……”平娘说这话可并不是一时之性,她是仔细想过了,她确实是没什么能给他的,只能让他自己来提条件了。
此话一出,安幼彬心头狂跳,想起那日她像鱼般的灵活,那双绷得笔直的双腿……
“什么都行?”
“只要我做得到!”
111、洞房
也许是我答应地太快了,他的表情像是有些吃惊,微有些的发黄的瞳仁缩了一下,便露出一个类似于讥讽的微笑出来,“王家大娘子对自己可真的信心……”
对自己吗?
这倒不是,而是我潜意识里觉得,他并不会提出什么让我完全做不了的事,我偏过头,“不是嗯,是我对,彬哥哥你有信心呢……”是了,我从见到他的第一面起,就不抗拒与他亲近,哪怕是他的脸色那么坏,不如爹爹那般和洵。见过他之后,爹爹那模糊的样貌又渐渐清晰起来,就像他之前抱着我哄我多雕一朵花儿一样,他的手捏着我的,将那白白胖胖的大萝卜,一点点……
其实我是那么贪心,我不但希望自己是父亲心疼的女儿,也希望自己仍然是爹爹宠爱的女儿,而爹爹的家人,也是我的家人……除了我之外,还有别的人会跟我一样怀念他。
其实安幼彬并不跟爹爹长得十分相似,只是他们真是同出一家,动作跟语气,都有那么七八分像……
“呵,如果我要你呢?”
他低下头凑近了我,温热的鼻息喷在我的眼睫毛上,有些痒,我不禁闭了下眼。他说的话十分暧昧,我觉得脸已经有些发热了。
这样似曾相识的话,我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了,那些只对我一个人而言的过去,让我的心跳的有些快。
我跟他贴得这样的近,他没有再说话。
沙沙地雨声下,我却突然觉得他这个样子很可怜,像我这样的女人哪里没有呢,只要他愿意,我的几个丫环,身材都有好过我的,我被娇养了这么久,胸部也无法像她们一般。
而且,我早已经不是什么冰清玉洁的贞女了,莫非上次反抗杀人,让他误会了?
雨突然落得大了,打在瓦片上哗哗直响,那密如珠帘的雨幕下,我垫起脚尖,吻上他的唇。
“张嘴……”两嘴相抵,他的唇烫过我的,舌尖扫过已经有些绷紧得唇线,我心里竟是那么的兴奋。
这样确实十分不便,我抓住他的胳膊微微跃起,让手勾住他的脖子,他没有迟疑,稳稳得搂住了我,我吸着他的舌,目不转睛得看着他,他的嘴里有着淡淡的咸味,又像是被我咬破了唇肉有了些许血腥气,他也咬住了我的舌尖不让我乱来,我顺从得让他含住吸吮。
“彬哥哥,你满意了吗?”
雨势渐小,再也挡不住别人的视线,我按住他的手,从他身上滑下。
除了唇上的水色之外,他的脸色并没有什么不正常,我掏出手绢擦着自己的唇,转过身望着廊外,“彬哥哥,你说那边的那些人,瞧清楚我们刚才做什么了没有?”
他等了好一会儿才开口,“他们一直在那儿吗?”
我点了点头,“是啊,我的丫环们还在的时候,他们就在那里了呢。”想到在那么多人的面前,我扑上去强吻了安幼彬,我心里又害怕又快乐。
他们之中,会不会有一个人,认识我的未来相公呢?
噢,未来的夫君,你要知道,我真的不是一个好女人。
在我对你隐隐有着期待同时,我希望你不要对我太抱有期待。
我伸出手接近那从天而降的雨水,不无刻意得想,如果他能退婚,那就再好不过了。
其实我心里,真的,不太想再嫁人。
没等到我们再说下一句话的功夫,她们便找来了,有些惊吓得看了下安幼彬,也顾不得其它,撑着伞带着我离开了。
家里要多一个人了,我知道,父亲并没有瞒我,我觉得他有时候就像是在透过我,解释给另外一个人听,让我有些怀疑,我跟我的娘亲,是不是长的非常相似。
可惜家里面的人,好像没几个是见过我娘的,而父亲也没有面像什么的,让我能够对比一下。
她的进门跟我们这些小辈并没有关系,只是某个早晨我去给母亲请安的时候,就看着她低眉顺目得站在母亲的身边,一身水蓝色的对襟背子,梳了个凌虚髻,只钗了只小小的翠心,整个人看起来清淡秀雅。
跟母亲见过礼之后,母亲端着茶杯,虚指了一下她,道,“这是许姨娘。”算是正式介绍了。之后她不曾来寻过我,我也没有去找过她。
有时候,在你不知道的时候,日子就过去了。
我十五了。
父亲为我取了一个表字:静和。
纳征之后,我将于三月初七出嫁。
我端坐在床边,红色的盖头挡住了我的所有视线,刘嬷嬷在一边柔声地安慰我,并低声说着莫害怕之类的话。
要说紧张肯定是有的,害怕吗?倒不至于。
等到他挑起了我的红盖头,我抬起眼,便看到了他。
衣从华,我的相公。
他喝了酒,双眼十分蒙,脸颊飞红,浓重的眉头微微颦起,像是有些不舒服。
我从不饮酒,跟他共饮了一杯之后,只觉得肚里火辣辣的烧,就连脚底板都泛着热意。
他一把抱住我,额头抵着我的,淡淡得酒气从他口中喷到我的面上,熏得我像是更是要醉了。
“娘子醉了!”他细细瞧着我,像是在看一样什么东西一样,我很不喜欢他这样的眼神,虽说有些全身无力,可到底还是扣住了他的肩膀,“相公,你不满意吗?”
他呵呵一笑,“如此美人,为夫怎么不会满意?”说完便贴上来,一边亲吻我的唇,一边解开我的衣扣。
春宵一刻值千金,劝君莫让空对月。
衣从华,衣从华……
就是这个名字,从此,便是我的天,我的地了吗?
我的指尖滑过他的鼻,他的手正在抚摸我的胸口,不轻柔却又不会让我感觉到痛,我眯了眯眼,这样的动作,是如此的熟悉,让我不得不想起了谢三。
那时候的我,比现在更加幼小,相比巨大的他,他每每需要报出更多的耐心,才能让我将他包容。
“娘子,你的眼神真让我有受不了……”他遮住了我的眼,又亲吻我的耳朵,我轻轻喘息,细碎的如同初生的猫儿,我不习惯就这样躺着,我更想,在上面。我深吸一口气,他的手指正在试探着触摸我的腿间,许是粗心,并不尖锐的指尖也划痛了我,我缩起脚并拢,推开了他的手,“疼……”
他深吸了一口气,缩回了手将我抱起,“是为夫太过于心急了……”他褪得我不着寸缕,自己却是穿着完好,我转过身,将双腿分开跨到他的腰上,把玩着他的领扣,“相公莫急……”
我心里是有些失望的,我没有从他的眼里看到我想看到的,没有谢三的渴望,也没有安幼彬的欣喜,也许他只不过把这一晚当做无数个他曾经有过的一样……
只不过薄酒一杯,我早已经清醒了许多,我用脚尖将那完全使命的红盖头挑来,盖到他的头上,隔着那红纱,我主动亲吻他的唇。
这满目满眼的红,便是我现在如拥有的一切。
我的心躁动不安,我将手伸进他的衣袍,因为他穿的严实,只能摸到他结实的腰身,他的肌肤一样细滑,与我的指腹摩挲,让我越加兴奋。
我不理会他在做什么,只专心寻找我的快乐。
我亲吻他的喉结,将舌尖往他的耳朵里塞,并发出许些刻意放低的轻吟,我夹紧他的腰,在他身上像蛇一样扭来扭去,把手强迫塞进他的嘴里,去抠弄他的舌。
113、折磨
微光探头,本就没有深睡期待着的衣从华在怀里的新娘子翻身地那一刻便清醒了过来,自然是一番上下其手,便平娘娇吟喘息,这才划船入港,没想到居然毫无阻碍,没什么比这个让他更痛苦的了。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这天大的好事要降临到他的头上了,因为王家大小姐,她已非少女,早通人事!
衣从华的心都凉了。
他设想了一万个原因,都从未把这个往她身上安。
如果不是因为那般欢喜,此时也不会如此绝望。
衣从华顿时愣住了,接着马上翻过身躺到另外一边,以手挡眼,只恐压不住满心的酸涩。
他要怎么办!
他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可以完全不介意,将之前的所有一切都抹去!就算是可以抹去,他可以,那她呢!
那个人是谁他都不知道,到底为什么那人夺了她的身子王大人却把她嫁给了自己,他也不知道,一个未知的人或者……衣从华咬着牙,这般颜色,若是得了手,哪是会舍得放手的……
□□喜,一时明了,郎心似铁。
在另外一边,原本以为相公要做些什么的平娘,再等不到相公的动作,迟疑了一会儿,也不敢再动。
她自然不明白,什么叫一念天堂,一念地狱,也不明白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原本打算将整颗心都捧给她的夫君,就在她的身旁,生生怄着肝肠,厌恶起她来。
衣从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是自己料想错误,猜想美妙,怪不得旁人,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又将平娘抱住怀中,柔下声来问道,“怎么醒得这般早……”却仍然有些颤抖,控制不住怒火。
王家实是欺人太甚!
可他只能受着,他只能咬了牙齿合血吞,只能把黄莲当成金莲,纵非完壁,他也要对她好,而且是得全心全意得好,护她周全得好,是因为王大人知道,他定会这么做的。
为了他的未来,名利,他会知道怎么做的,根本用不着他告诉自己什么。
如果不是这样,她也不会来到自己身边了。
想到这里,衣从华才真正平心静气下来,又亲了亲好像有些害怕的小娘子的额头,她还这么小,有可能是……可想到昨天晚上她那惑人的媚状,心里被刺得再次起伏来,脸色渐又难看起来。
若是之前王大宝身边的平娘,自然是体会不到男人也会心思莫测,可经历过李小受、谢老三还有一个黄鼠狼的王静和,哪里还想不明白,为什么一开始激动得要抽筋似得相公,突然就毫无动作了。
“父亲本来打算将我送入宫中……不过,去年马伏山遇匪,周家公子当场遇害,凶手逃之夭夭……”平娘没有再说下去,这些话,也不是她自己想的,而是嬷嬷教她的。
嬷嬷捏着自己的手,一遍又一遍的教,这个世上,要想活得好,不能光靠着真心,诚意,有时候还得需要谎言。这夫妻之间,不光是需要家世,人品,有时候还需得手段,只有这样,才能活得好。
平娘坐起身来,说的十分艰难,可她还想继续说,她想说,不是这样的,可又怕说出口,这个人已然成为了她这辈子最亲密的一个人,可她根本不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人。
他直到刚才……虽说不能说是万分欣喜,起码也是欢喜着的,可如今,连身体都僵硬了。
他肯定是在意的,平娘又深吸了一口气,不管不顾道,“这是嬷嬷教我说与你听的,其实我……”被吻去了下面的话,平娘瞪大了眼睛,看着那人又凶猛异常得吻着自己,吮咬得唇及舌头都痛了,受不得皱起眉头,伸手猛推,呜呜做声。
下一刻,那里便火辣辣被破开,许久未曾尝到得尖锐痛楚让平娘呼叫出声,更是猛烈的反抗,却反被束住双手,分开双腿,被迫承受更强劲的撞击与深入。
平娘委屈得大哭不止,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
他生气,难道她就好受了吗?
她不想清清白白得嫁人吗?
她不想干干净净得做人吗?
她不想吗?
她想啊!
她就是一直想好好活着啊,为什么就这么难,这么难……
“我也不想的,你不高兴,你休了我吧!你休了我,我自去做姑子去……”刚才那番虽有情动,可毕竟过了一会儿,心里不安,哪里会滋润了,更加上年少,久未侍人,又没得到什么快感,那处本就是见不得人嫩极了的地方,如此哪有不痛极人的,那里越发反抗的厉害,平娘越是疼得发颤,只勉强巴住了他的手臂说话。
泪水掉在衣从华的手臂上,溅起湿意,如此楚楚可怜,如此动人,若是送入宫中,只怕圣人也会动心。
而且她这般怕,那里缩得那般紧,不再抽出便能享受到极致销魂地快感,只可惜,说错了话!
当他衣从华是傻子吗?
纵然是那匪人或是那周公子做的,若不是存了瞒天过海的心,怎么会一点儿消息都没有,如此平静得嫁到他家来!
那昨晚的勾引势态,难道能是做假的!
只不过是看没骗过自己,才故意说出实话,让自己心软罢了,如今不成,又想欲擒故纵而已。
…………………
之前看书上说,女人心,海底针,可我瞧着我这相公的心思,也没浅到哪里去。明明在知道我不是处-女的时候,他都恼怒得要掐死我了,可梳洗过后,却又亲亲热热得带着我去公公婆婆敬茶,给我介绍哥哥嫂嫂们,看起来就是一幅挺喜欢我的样子。
等回到屋里,又立马摆出一幅生人勿近的姿态,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不过他如此,我心里还是舒了一口气。
我本也不是什么聪明的人,也从来不觉得骗人就能瞒个一辈子的,既然一开始就把事情说清楚了,他也明白了,反而大家要好相处的多,起码我是这样想的。毕竟我嫁给了他,之后的日子都是要跟他一起过的……
最起码他还愿意在外人面前做样子,也并没有对手打我。
我觉得有最适合我跟相公的一个词,那就是相敬如冰。
多好啊!
衣家并不大,分给我们的院子有够勉强才能让我的丫环们都挤着住下,我不得不考虑,是否要减少两个让他们到我的陪家庄子上去,刚好可以让她们照顾唐安。啊,当初救我出来的少年,也长大了啊,据子一说,他办事也很稳重了呢,真是不错。
我以为相公陪着我一起请完安后就会出门,没想到他居然把外衣一除,就往床上一躺,看样子是准备睡回笼觉了。
既然如此,我便拉下帘子,到外面去把我的嫁妆打点一下。
衣家人多,才显得地方少了,我看着嫂子身边也只有一个丫头,既然是嫁进来的媳妇就要照着人家家里的规矩。
“你做什么去!”
刚走了没两步,他就出声了。
我也没想瞒他,就直接把我的打算说了。
“哼,既然是岳父给的,你就好好受着,难道我们衣家连媳妇的嫁妆也受不起!”看他这话说的,好像我挤兑他家没钱似的。
其实我也很觉得用不着嘛,我哪里用得着这么多人侍候,之前我都是……
啧,要说成亲了果然不一样啊,我之前的时候,可是从来不想从前的。
我望着窗外树上的小鸟,心里居然很是平静,这里,就是以后我生活的地方了。
………
衣从华心里到底有些后悔的,他再有心机,也不过是十几少年,又没经过什么事,哪里能将内心喜恶都隐藏住。
再说抛开新婚小娘子这项不说,别的也是进退有度,斯文聪慧的,长的又如此漂亮,再说遇到那样的事也非她所愿,比起自己,她应该是痛苦的那个吧。
透过床纱,看着那个望着窗外的她,这个人,以后可是要跟自己过一辈子的女人呢。
114、感动
在王家,把平娘养成习惯了用自己的脾气过日子,她还没意识到这次的嫁人,已经完全不一样了,可显然不论是她还是她的相公都还没能适应过来。尤其是在一看都是大嫂特别准备的丰富饭食,她只用了一点点的时候,衣从华的脸黑了。
他一再吸气告诉自己,没事的,不过是王家的饭菜比他家的好罢了,不要生气,这没什么好气的……啊,他还是很火大。这是看在他跟大嫂的面子上,她不喜欢也不能表现得这么明显!
“怎么,这菜有这么难吃吗?”他望着坐在他右手边已经开始擦嘴洗手的平娘。
平娘愣了下,在坦然告诉他,这菜真的不好吃或者直接说,她一直吃的很少之间犹豫,虽然她不喜欢撒谎,可她还是明白什么叫做不触霉头,转移视线的。
不过显然她的迟疑让衣从华更加生气……
这个时候嬷嬷倒是立马帮新姑爷夹菜替自家姑娘补漏,“姑爷,您别生气。”笑着扫了一眼平娘道,“您若是不盯着她吃饭,她都可以餐风饮露了!”
“是啊,少爷,小…夫人她胃口比雀儿还小呢。”身边服侍的丫头赶紧也补口卖乖。
衣从华心里的气到底顺了不少,将嬷嬷夹的菜送到嘴里嚼着,心中暗道,有本事你就天天这么吃,反正轮不到你管家。
可偏生他在这头想着,那头衣老夫人倒真的有些想将家事交给三儿媳妇,毕竟大家都有目共睹,人家不但家世高,嫁妆也最多,而且如今不是要让三儿媳妇家里偏帮着自家,这自然要给些甜头才是。
有时候人就是这样,怪不得总有一句话是人心隔肚皮呢。
平娘不懂得如何跟如今这位相公相处,或者说她根本抓不着头脑,也不知道他到底想要怎么样。
好像他对于自己不贞不满意,可站得太远他似乎也不高兴,吃的少了他都皱了眉头,其实有那么一刻她几乎要拿起筷子再吃了,好在嬷嬷帮她说了话,他的脸色才好了些。
可嬷嬷不能总待在他们的屋里,勉强在收拾了桌子又多呆了一会儿,嬷嬷还是领着丫环们出去了,留下了她一个人对着他。
她心里有些害怕。
他也许是不会打她的,可万一他动手了呢?她已经很久没有挨过打了,要是他出了手,她肯定受不了的。平娘想,她已经很久没有受过苦了,再让她吃苦,她肯定受不了。
那要是受不了能怎么办呢?
是她自己不好,不是清白之身嫁给他——等等,这也不对,虽然她有过男人,可那也是曾经,他不能因为她之前不得不那样而对她不满。如果她如今对他不好,那他才有生气的理由啊!
平娘一时反应过来,她根本不需要这样小心翼翼,她如今又没有犯错,为什么要觉得对不起他!
她带着丰富的嫁妆嫁了过来,还能带给相公父亲的照顾,她也没有对公公婆婆不好,其它的事更加谈不上了(满打满算也不过第二日!),平娘露出笑容,对着衣从华道,“相公,你想看看我带来的书吗?”其实是平娘感觉这样干坐着实在无趣,而且她已经想通了事情,自然不需要再担心。只是好像直接抛开他好像有点不好,才随意问了一句。
衣从华正在天人交战之间,一方面他期待已久的新婚之夜或者说是让他自己搞砸了,让他有些后悔跟郁闷。另外一方面,他还不知道到底应该怎样跟他的娘子相处。
如果不是……那样的话,平心而论,她还是个好姑娘。
不论是她的家世还是容貌,都合了他的眼缘,心里十分欢喜,可就是因为喜欢,就越发有些在意。
这样的情绪,让他时而想好好跟平娘说话,时而有些生气想要发火。平娘这句话一出,他下意识就接了口,“那就去看看吧。”
平娘就只好带着他一起去看了。
说实话,平娘带来的书并不多,除了有几套是王大人给的收藏之外,就还有几本平娘没有看完的诗集四书,当然女诫女则是肯定少不了的,而且一打开笼箱,这两本就是放在最上面的。
衣从华一看到这本书,心里就发软。他觉得,他实在是不应该这样对平娘。遇到了那样的事,也从来不是这位格守规矩的小娘子所愿,只是很多事根本不会按照你想的那样去发展,也从来不缺少贪婪妄想的家伙。
而如今看起来平静美好的她,在心里却是十分害怕的,却又期待着自己能够包容谅解她的吧。
如果不是,又怎么会吃的那么少,甚至在自己做了那么过分的事,又主动带他来看嫁妆里带的女则呢。这分明就是在暗示他,她会严格按照上面的德行来要求自己嘛!
看着如今是自家娘子的王家大小姐挽起发,娇艳得站在自己面前,时不时胆怯得瞧着自己,衣从华觉得自己再不原谅她,再不做点什么,也实在是太小肚鸡肠了。
“这样的好时光,这些书什么时候都可以看,我带你去转转吧。”衣从华伸手拉住平娘,轻轻把她往怀里带,“要知道后天我们可是要回门的,你愿意不愿意亲自去岳父挑几件礼物?”
平娘虽然不明白为什么相公在看到她的书之后态度就改变了那么多,深感书集的魅力确实是不同凡响之后,对于相公的提议那是十分高兴。
其实她也不是特别想出门,毕竟之前她每次出门好像都有不愉快的事发生,她也愿意就呆在家里看看书啊,练练功,让嬷嬷她们陪她说说话,看着她们做绣落打络子,品尝那些按她品味做出的茶果点心,心底里比划着,想着若是自己做的话又应该怎么样……可衣从华一提父亲,她就有点坐不住了。
她是真心的想,想为父亲做点什么的。
“嗯。”平娘感动得看了一眼相公,越发觉得父亲没有给自己选错人,“其实我也不知道给父亲选什么好。”
衣从华被平娘的媚眼一扫,顿时内心又火热起来,他可是没忘记,哪怕是他的动作那般,可他还是得到了极致的快感,那种感觉,一旦让他记忆了起来,他又开始后悔为什么他提出了外出选礼物——若他只说是在家里转转,那该有多好……只要转上一圈,就可以把她拖回来,这回他一定温柔的体贴的仔细的,让她像是那夜醉酒了一般热情……
115、归宁
衣从华也是有些兴奋,虽然他出生在此处,与好友结伴也游玩过不少回,可身边人的表现不同,那趣味果然非异。两人竟是手牵着手逛了好久,额边生汗都没觉得累,倒是跟在两人后面的小厮丫头因怕跟丢了手上又拿着东西辛苦的多。
两人各自沐浴之后,又由人服侍着擦干头发,平娘发乌浓密,见衣从华早已经收拾停当,心里到底感动他带着她出去玩,不愿意落寞了他,便主动开口聊道,“相公,你喜欢甜的,还是咸的?”她唯一懂的便也是吃食了,打听明白了也好,也好亲手做于他尝尝。
衣从华哪里无聊了,他不但光明正大看着平娘红润的嘴儿,还用余光瞄着那伏起的馒头包,细细看来,那里还颤微微凸着一点儿……色心欲起,可耳朵还是听得到话的,不过甜的还是咸的……这娇滴滴的小娘子,自然是香甜可口的啦……
“甜的。”
平娘见他愿意与自己说话,心里更加放松了许多,其实这还是头一回主动想与人亲近呢,不过她要是想做,自然会做的十分好,尤其是男人。
好不容易其它人都下去了,平娘梳通了头发,见衣从华正拿着本书在床上看,怕烛不够亮,又点了一枝红烛捧着准备放到床头。
衣从华早已经是身在曹营心在汉,那本书不过是个幌子,见那可口的人自己走了过来不说,手里还捧着红烛。
灯下看美人,更是别有一番滋味。
待平娘才放下灯,嘴里正说着,“多点只灯……”便被衣从华拉过去靠在了一起。
“好娘子,红烛亮些好,让我好好瞧瞧你……”不过虽然嘴里是这样说,到底还没下手,深怕小娘子羞怯不依,到时候摆起脸色来,反失了两人的兴致。
本来还有点怕的平娘便只拿住了他的衣摆,只闭起眼来。她到底还是羞的,只是她怕她越是放不开,男人就越是要,到时候动起火来她肯定会难受。
衣从华惊喜得看着小娘子没有反对,只是胆小得闭上了眼,知道这些事还是要慢慢来,她愿意配合自己已是良好的开始,便抽开衣带……
“老爷,今日是平娘归宁的日子呢,您早些回来。”秦秋云笑着给王仲奇系上外袍带子,她心里也明白只怕老爷记得比自己还清楚,这才越要由自己嘴里说出来才好。
王仲奇点点头,“我知道。”
秦秋云见老爷表情平淡,不禁有些讪讪,又言道,“也不知道她嫁过去过的好不好……”
没想到王仲奇哈哈大笑,“这个你就放心,她肯定过的好。”他的女儿,由他亲自打算安排,岂又会没本事过的好。言罢便扬袖而去,留下被堵的秦秋云暗自咬牙,想那世间姻缘岂会件件如意,不过想到她已经嫁出门去,之后一家人还要互相依靠,便还是想平娘能好好拢住那衣家小子。
坐在马车里,平娘看似宁静,心里却十分激动。原来外面是那样的热闹,各式各样的新奇玩意不说,还有“瓦市”夜夜皆有歌舞,更不提那琉璃炮灯,在夜间实在好看,还有,处处各有茶坊,酒肆、面店……这般多的美食……
一想到自己若想再继续品尝到那些自己未曾见识过的美味……平娘红了红脸,便默默朝着衣从华那边靠了过去,她知道,要想达到自己的目的,就要先讨好她的相公。
衣从华这才总算知道什么叫新婚燕尔,春宵苦短,早在看到平娘收拾得端庄秀丽就忍不住拿与夜里那浪里翻蝶相对比,如果不是怕娘子害羞,早就将她抱过来亲香了,岂料上了马车没多久,她居然像知道了自己心意一般凑了过来,他哪里还压得住花花心思,一把就将她提到腿上,低下头在她唇间轻语,“怎么了,可是这马车太晃,摇着我家娘子了?”手也隔着衣服去抚她的背脊,惹来平娘一个激凛,差点儿没撞到马车上去。
平娘深吸一口气,将双腿分手便夹住了衣从华的腰,要论灵活生动,只怕没几个能像她这般,活像没了骨头的蛇一样,一下子就缠了上去,接着便一口咬到了他的耳肉上,力道却不重,只轻轻厮磨,“你莫惹急了我……”
衣从华却是暗自道苦,自家小娘子简直就是一条美人蛇,可怜他这个书生早被吃的死死的,经她这样一摆弄,真是心焦口燥,恨不能马上将她好好得操弄上几百下,让她好生讨饶才罢。可岳父家里却并不远,瞧着时程,怕也差不多了,那新姑爷头一回登门,可不能出什么漏子出什么笑话。也便立时讨罪道,“好娘子,是为夫错了,快别招惹我了,一会儿还要见人呢。”自己也先罢了手,嘴儿也不敢碰,只在脸上亲了两口,手也规矩摆到腰侧。
平娘立马见好就收,收回一条腿侧坐,她也知道在外面是要极规矩的,万不能丢了父亲跟相公的脸面。
衣从华见她如此听话乖觉,心里越发喜爱,不禁又面贴着面两人腻歪了一会儿。
要说平娘能这般讨一个男人的喜欢,万万得感谢她经历过的那些男人,每一个都是言传身教,让她深懂得如何看男人的脸色,如何才能更讨男人的怜惜,更加让自己快活的同时让男人爽快(尤其是在谢三身上,为了让自己少受苦处,可谓是十八般‘武艺’都用上了,毕竟尺寸有问题)……
其实按她平身的条件,已经是让不少男子难已忘怀,岂不知天下人均爱美色,她本就是玉质仙姿,被早早催熟长开,不但透着幼稚又暗怀风骚,又出现在一群年轻活泼各种花苞骨里,这样让没见识过的男人一见,就已经是让人印象深刻,见之忘俗了。更别提她又别俱一格,这闺房之乐更是透肤入骨,那快感刺激,哪里是衣从华这家伙消受过的。如此这般,还偏偏对着他俯低做小,万般依从,哪里不让男人爱之入心。
116、热闹
王仲奇摸着美须看着那些礼物,心里倒是极满意的。嗯,我的长女就是有本事,不过三天就把人给降服了,看在那小子如此懂事识趣,给他安排到皇城司也不失为他的造化了。
衣从华都快乐疯了,他的好岳父,不不,是他的好娘子,待车帘子一放下来,他便将平娘抱住怀里,“好娘子,为夫一定好好疼你。”
翁婿对话的时候,平娘并不在场,不知道相公在发什么疯,却也是弯唇笑着点头,是半点不会扫兴的。
回到了家,衣从华就把这个消息迫不及待的告诉了自己母亲,颇是神气风扬,立时衣家上下无人不知,都暗自赞服三奶奶,不但大大方方得带着厚重家妆进来,还能安排三少爷做官。
要知道京城富贵地,资产百万者至多,十万以上比比皆是,出入往来官员也是繁繁,可能够不用辛苦参加考试,就能当官的,可是少之又少。而且还经由科举做官,那又是非常之难,虽说天家说国之初兴,多取人材,几乎每年都有考试,每年能选出二三百名举子!
可哪怕你就是中了举人,也不代表你能有个官职,除非你真有天才绝世,能够连中三元,御笔亲点,那就可当堂入世,可比丞相了。
而且三少爷是进的哪里啊,皇城司啊!
啧啧,你可别小看了皇城司,那可是管着宫城出入,周庐宿卫,宫门启闭的,皇城使也就是皇城司的头头武功大夫,甚至并司侦察,可直达皇帝的!当然一开始进去肯定只是个小官,可简直是绝佳的开始啊!
就算是小官,可想想其职务的重要与特别性,也是给个县令也不换啊。
衣老夫人蓝氏在瞧见平娘来请安时,越发慈详,更是拉着她的手让她坐到自己身边,温言细语,深怕这位金贵的孙媳妇有什么不满。
平娘头一回被老人家如此关爱,心早就软得一塌糊涂,再说她本身所求不多,知足的很,万事不求,只让其它人眼红也挑不出半点错来。
“南怀媳妇,你都看清楚了吧,官家女子果然是知书达礼,温婉娴良,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蓝氏一向比老太爷衣悟平还要强势些,尤其是年纪大了之后,老太爷那是万事不管,成天的外出会友,下棋逗鸟,说到管家,这事务倒有一大半还是让蓝氏紧紧抓在手里。
蓝氏一向就看不起南怀媳妇,也就是黄氏,衣从华的娘。哪怕是她生了三个儿子,两人过了快半辈子了,她还是看不起。特别是她给家里的长子配的是她的娘舅女许氏,她老人家的喉咙里就这样加上一根刺,怎么都没咽下去。
黄氏低眉顺目,却不敢答腔,她小心小翼服侍了这位佛爷几十年了,还能不明白她心里在想些什么,不就是整个人都泡在钱眼里了嘛,总是夸口出名不凡,其实比起她来,还不是落草的凤凰不如鸡,有什么好自得的……老三的媳妇是好,家世好,嫁妆多,人也漂亮,还懂规矩,更让她未赞过却是心里十分满意的是,到现在都没听到过她说人。可总得多看看啊,这路遥方知马力,日久才知人心。说实在话,这偌大的家打点上下看着就荣誉,其实内中辛苦又不知烦繁,就算是要交给她,也且让她好好跟三小子过过小俩口的日子,最好生下了小小子再说。所以她也打定主意,也不说答应不答应,只管拖,只拖的一时便是一时。
衣从善回到自己房中,难免有些意不平,妻子许氏上前扭了块帕子给他擦脸。
“今个儿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平时就是没事,且都要在书店呆到天黑才回来。
眼前娘子如此贤惠,对他关心倍至,又是与他同时长大,青梅竹马……他怎么可能嫉妒呢?三弟的娘子再好,也是别人的,不是他的。
“没什么,三弟要进皇城司了,父亲高兴,让我早些回来大家一起乐呵乐呵。”他是长子,读书十几载,也没有一官半职……到底有些酸涩。
许氏的心里也是噔的一下跳,新弟妹敬茶的时候,她就瞧过了,长的真是跟天仙似的,还有她的装著打扮,没半点夸张却又极致喜庆富贵,实是让人看着就喜欢眼热。
就是那一套头面首饰,她整幅嫁妆都办不起。
“相公,你要做官了?”平娘按住衣从华的手,不让他再继续动手动脚,一会儿大家还要一起吃晚饭呢!今日不过跟父亲说了一小会儿话,一起吃了午饭便回来了,原以为是拜门的规矩,回来才听崔嬷嬷说,是可以趁这个机会在家里住上一段日子的,让她后悔不迭。
衣从华任她压着,乐道,“是,岳父说了,最近冰井务归了皇城司,正缺少人手,他同大夫相熟,会举荐我去。”
——冰井务?应该是这个吧,这是个什么官?平娘哪里是想听这些事,只不过想转开话题罢了。王大宝、谢三从来都不跟她提外面的事,她早就习惯了不去问这些男人的事。
“那岂不是要早起了?”平娘见他没动手了,便枕在衣从华臂上,望着他高挺的鼻梁道。
衣从华没料到她居然问的是这个,心里又暖又喜,不禁与她贴得更近,“嗯,只怕是不能看娘子挽发了。”
平娘被他弄的有些痒,连咯咯笑着躲让,又小声道,“待你回来,我再梳给你看啊……”这话说的衣从华心里又是一荡,只擒住她的嘴唇不放,好好亲吻了一回才松开,再不玩笑,两人起来整理梳洗,小辈们可不能让长辈等。
等待安排的同时,衣从华依着平娘,将附近热闹的地方都写了出来,日日都带着她外出游玩,有一整日都只看不买,两人饿得走路都直打飘得回到家,就连平娘都破天荒得啃了半只鸡腿一整碗粥。一日两人却是连马车都挤得堆放不下,家里面人人都有礼物,就连那常伴的体面人都有一份。如此待到王仲奇带着衣从华办差,这一对夫妇才安份下来。
117、无子
有崔嬷嬷在身边旁衬着,衣从华所需要的一应贴身物品,连小厮也是被王家调-教过的伶俐小子,平娘只需要带着笑随便帮他整整衣领,说上两句打气的话便是了(就这还是崔嬷嬷教她的)。
待自家相公一走,平娘便去给长辈们请安,顺便就一起用了早餐。若是老太太太太不留她,她自然就绝不多话的回到自己院子里。
什么,你说平娘这就没事干啦?
错啦,只不过,她一向不是往手里抓权的人,在她这院里,管着衣食住行的俨然就是崔嬷嬷,她打小就在宫里被教养着,由着规矩喂出来的,懂得女性养生,老无所依,到了平娘的身边,那就是将相遇到了良才,若不是王大人没安排送大小姐入宫,只怕她更会得劲。如今虽然只是嫁入世家,但不需要那般忐忑,也许也是一件好事。再说崔嬷嬷在平娘这里,得到的是完全的信任,她掌握这一切如水得鱼。人这一生不就是个图个有所依靠,舒心快意,两样都达到了,崔嬷嬷哪能不盼着平娘越过越好。
再说平娘这一屋子丫头,各个也长的不错,如荷香,桃红那也是娇俏可人,桔绿柳绿就是小意袭人,与平娘年龄都是差不多大,可就是把她们全都盛装打扮起来,也压不住平娘生动迷人。
崔嬷嬷也不用怎么敲打,这一干女子们不论是有心思还是没心思的,全部都被灭的干干净净。不说姑爷把大小姐爱的跟眼珠子似的,就说过了十几年了真腻了,大小姐老了,那她们岂不是更要被打到泥塘子里了。便听从嬷嬷的话,好好服侍大小姐,等到年岁到了,凭着几年尽心尽力的主仆之情,大小姐才好安排个好亲事。
这一切事情,平娘都是全不操心,她也想不到那里去。她不会去主动打听衣家的情况,好做个什么打算,她也不会主动在公公婆婆面前表现什么……在她的心里,婆婆这个人,只怕是最让她恐惧的了。
平娘只想好好活下去,在她心里,好好活,就是吃穿不愁,不挨打,有人疼。在父亲那里,她就得到了,换到了衣家,她也没觉得差不多。不过父亲自然跟相公是不同的,衣从华与她亲密,自然也让她体会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喜悦,于是她的脸上,便带着被轻风吻过的春意。
心情好的人总是让人愉快的,更何况是娇滴滴的美人,哪怕是有什么委屈,见着这一个姣羞满面春意满怀的人,心里也被熨平了。
跟着平娘嫁过来的人就不说了,被这样潜移默化的影响中,都暗自把自家小子当成榜样,在心里学着。就是衣家能见着衣三奶奶的人,也会把脚步放小些轻些,说话也斯文起来。
人间荣华,光阴易逝。
转眼春去冬来,便是席铺百货,画门神桃符,迎春牌儿的日子……
“今年这天儿可冷!”守在门边的长胜搓着手,嘴里也冒着口气。
与他一同守门的二牛缩着脑袋点着头,“可不是,就我们哥们在这寒冬腊月还得守着门口……要是能靠上三奶奶,明年的日子说不定就好过了……”
长胜白了他一眼,“三奶奶你见过没有,就敢在这里胡喷……让人听到,不打你重重十板子。”
“哧,老哥哥,不就是你跟说说嘛。”二牛拿肩膀挤了下长胜,笑得讨好,“我那不是羡慕嘛!我是没见过三奶奶,可是我见过她手下一人。”
二牛这样一说,长胜也生出几分好奇来,“噢,三奶奶手下的人还少了?你见着也不稀奇……你见着谁啦?”
“嘿嘿,我跟哥哥你说,那人长的可俊啦!比咱家三爷还好看呢,骑着高头大马,真是少年英雄一般。”二牛想起那日那人翻身下马,动作又俐落又好看,还有些神往。
长胜一听,哪里猜不着是谁,“你见着唐管事了?”
二牛点头道,“唐管事可真是年轻啊!他这么年轻,就做了三奶奶的总管事,可真是了不得。”
“嗯,这个人你也不能满嘴胡说……”长胜又摸了摸胡子,“他跟三奶奶的关系可不一般。”
二牛瞪大了双眼,“莫不是他们俩……”被长胜一个巴掌拍得发晕,“你这个二愣子,我是说,估摸着是三奶奶娘舅那边的人。那些个往事,你年龄少可不清楚。记住,女人家的名节最是重要,可不许随便乱嚷嚷。”
被训了顿还挨了打,二牛也不敢反驳,只好摸着头应是。
长胜却了长叹了一声,“三奶奶啥都好,就是还没怀上孩子,只怕这府里平静不下来了。”
到了年尾,要准备着过大年,大家都忙碌着,就连平娘也难得拿起笔勾勾画画——她倒不是真是有心动笔写字画画了,而是这一年里,她收了不少好东西,正估摸着挑着送人呢。这几位亲切人,不是崔嬷嬷能做主的,所以她倒也是不得闲。
而这一年里,好不容易把管家的权争到了自己头上了许氏,是忙得恨不能一日能有二十四个时辰,纵然有婆婆有帮衬着,也觉得力有不逮。
刚开始,她成了管家娘子,以为她长房这下好过了,是颜色好风光了好几日。可没等她美几日,才发现,这家,不是那么好当的。
是,家里人口也不多——再不多,老太爷老太太,老爷太太,自家三口,三弟三弟妹,还有四弟五妹,主子就有十几位了,服侍人呢?
这千头万绪的不说,那银子,它紧啊!
京里的有钱人多,那物价也不便宜啊,就是他们家,还是凭着三弟,好些田地不用交税,不然更加过的紧巴。
你说之前比这过的还紧,可……唉,你就不能不提三奶奶了。
三奶奶有钱啊,人家也不小气,打扮自个儿相公更不小气,一年四季季季新服四套,鞋袜挂件荷包香囊,都是件件精致。而且,人家花的这钱,不走公帐。是,这是人家愿意拿嫁妆陪贴。
你看着眼热,能怎么得,多磕点头朝佛祖许愿,下辈子娶个好妻。
不止如此,三爷那是在当官,出门在外,得体面做人啊,能不穿好点嘛。可就是三奶奶自个儿,也是月月一件新裳,每到大节,她还孝敬老太太太太,当然,家里的小妹妹,也不会忘了的。
贫从富易,谁不喜欢穿好的,你要想享受,想跟人家一样,就得拿出那个实力。一家人坐在一起,做了当家娘子的许氏看着相公这个做哥哥的,让弟弟比的村了那么一大截,心里能不酸,能不想方设法给自己相公弄上两身,还有自家孩子……你做了中馈,不能光偏着自家,得一视同仁啊,这又不是瞒得了人的,一家子上上下下,不得都有那么一件……少了谁,也尤其不能少了三奶奶啊。这一下子,这还不得花好些银两,只让许氏肉疼的打了自己一个耳光。
许氏原以为平娘就是个大手大脚的,这到了衣家起,她这买那置办的,还暗笑过她肯定会坐吃山空。可那唐管家一登门,她就知道,人家那才花到那儿跟那儿啊!人家有铺子,卖的就是布料,也有十来个绣娘子接做成衣绣活。人家有庄户院,花果粮食根本就不用愁,要是她喜欢,时常都能送些野味过来让主子换换口味。更不提人家有个好爹,这真是你怨都怨不来。有他偶尔送些东西来照应着,别说自己这个做大嫂的了,就是公公婆婆也不敢说一句重话。
就是两年了,没怀上孩子,也提都不敢提!
许氏想着自己当时才半年,就急得不行,婆婆的脸色也变了,老太太那样子更是厌的她不行,心里就是一阵自苦。
同是女人,就是不同命啊!
许氏翻着帐本,想到这里,还是露出一点儿微笑。
两年了……再过一个月,也可以说,三年了!
衣从华裹着长袄溜进门里,正想说到火炉边烤烤火暖暖手,让平娘倒杯热茶给自己,就看见她穿着一身姜黄交领短袄,没罩外衫,露出白色的领袖与护缘,颈上那扣着锁骨的鸡血玉艳如浓血,下穿柳绿马面裙,正高高抬起,露出同色的窄[,还有绷得紧紧的小脚,竟是连鞋袄都未着。
她在舞。
穿袖素手,如花飞蝶扑,扭腰如蜂,旋转倒地,让他心都跳停了一刻,急步想前去却见她转而抬头,露出香汗点点的额头与一个见之忘俗的笑容。
如此寒冬,她却像一只盛夏的荷,而且是开在了他的手里。
“好看吗?”平娘含了一口水咽了,拉他坐到椅子上,见衣从华仍未回过神来,便又含了一口,跪在他的腿上,托起他的下巴让他喝下。
“好喝吗?”
衣从华的瞳孔缩了一下,便把她抱入怀中,“好喝……坏丫头,不知道自个儿长高了,不能再这样玩了……”离的太远,让他心中难安。
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
118、后悔
不少人嫉妒他,羡慕的更不知凡凡。
如今的他如俊马扬蹄,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更何况,他有妻平娘,美名扬播。哪怕她深入简出,可人的名树的影,发光的珍珠怎么也掩饰不了它的光芒,更何况,她从来没打算要藏。
他有一种抓不住的心慌。
哪怕是她睡在自己的身边,衣从华贴近平娘,着迷得在她完美无暇的背上亲吻,他突然有些好奇到底是谁破了她的身——未知的猜想已经疯狂得在他心里扎下了根,那个人到底是抱着什么样的念头,他是怎么做的,他成功了……这个人到底是谁!
从她的嘴里提到的名字很少,父亲母亲,老太太太太,嫂嫂,崔嬷嬷,自己……除了那天她曾经提过一句,可恶,那时他太过于激动了根本没听!衣从华深吸了一口气,抱住已经熟睡的平娘让自己冷静下来。
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为什么要去想之前的事,现在的一切都很好,娘子也渐渐与自己相处的更自然亲密了,甚至也会朝着自己撒骄,偶尔还会闹点小脾气,抱怨下……他到底是在想什么呢,去探寻从前有什么用?
可该死的,他还是想知道……
衣从华轻手轻身的翻过身,怕惊醒了平娘,也不随便动弹了。
他也不明白,平娘性子淡薄,对自己体贴倍至周到齐全,深怕是用了自己的嫁妆来补贴,让自己不高兴,从来不在任何人面前提,到了岳家,回回都说是他亲手准备,在同事面前没一次落过自己的面子……就算是自己也知道,花了娘子不少钱,可她从来不在自己面前提这个,最喜欢说的就是,你喜欢吗?他吃的点心,都是她亲手做的。
他本来喜辣,渐渐也爱上了那甜而不腻的味道。
不论他的脾气有多坏,他都没见到她对着自己发过火,也不曾装着什么都没发过似的拿些好话来安慰自己,她会静静得坐在一边,陪着自己,直到自己冷静下来。
她让岳父帮衬自己,让自己装扮一新不失体面得打造朋友,关心自己每一天能不能吃饱饭食,四季都给自己的家里人准备衣裳,他的俸禄全数都是交于公中,就是为她买朵花钿,其实也是她的嫁妆钱……她从来都没抱怨过。
衣从华心里酸了。
其实他知道,平娘在家里也不是过的那么好,祖母跟母亲是怎么样的人,他哪里又会不清楚,还有嫂子……
而且她曾经是住在庄子上的,哪怕是岳父疼她,恐怕也是让继母不容,也是,亲生的娘跟安家的少爷闹了那么大的事出来,就算是事到如今也不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到底是件丑闻,就是这样,才不得不让她避开住到庄子里去的吧。
没经历过家宅的,哪里知道就算是没什么勾心斗角,也是人心难测,手心手背都是肉,一碗水也不是那么容易端得平的,她又不是在这方面上精明的,要不是有个崔嬷嬷懂事,只怕她的嫁妆早就被搬空了,就是这样,也流水似的把钱花在衣家上下,得了个有钱阔三少奶奶的“美”名。
为了他,怕是什么都愿意去做了。
衣从华忍不住又握紧了平娘的手,在上面亲了又亲。
他知道,平娘是真心对他好,他也会真心对她的……他就是想知道,当初是怎么一回事。
只要弄清楚了,也就没什么了。
真的……
平娘能感觉到相公变得有些奇怪的态度,他像是馋了糖的孩子,吃了一块还想下一块,可又不敢跟板着脸的娘说。
她最近找到一项新的乐曲,便是听人唱曲儿,那清悠悠长漫漫的歌儿一唱起来啊,魂都能跟着那乐声飞起来似的。要是能跟着舞起来就更好了,可是不要说嬷嬷被她不经然说过一回吓白了脸,就是自己也是不敢的。
到底不是什么好兴头,光听听也很过瘾了。见到相公已经连吃了三杯茶了,平娘从柜子里抽出一把湘扇子坐到他身边扇了起来,“相公,你是觉得燥的很吗?”是不是这屋子里炉火升的太旺了,居然像大热天样的都出了汗了。
衣从华硬一咬牙,低头问道,“平娘,你能讲讲之前的事吗?”
“什么之前的事?”平娘抓了一颗青果子含在嘴里,随口问道,还往他口里塞了一颗,这个好,生津止渴。
“就是你,你没嫁给我之前……”衣从华难得有些结巴,他想弄明白,不想总把这事压在心里……总之,他就是想知道。
平娘顿时一愣,正缩回来的手也呆在了空中,脸上的红粉也渐渐褪得一干二净。为什么,这个时候,突然提起这个事?
是有人告发了吗?
还是说,她做的事,被人揭穿了?
那所有的一切,都让人知道了?
为什么……她才活的好好的没多久,又发生了这样的事……平娘僵硬得坐在那里,脑子里立马乱成了一团。
衣从华更是心慌意乱,见到平娘这个样子,立马就后悔了,他这是怎么了,中邪了吗?就是不知道这三年不是也这么过来了嘛!怎么就一时想不开,这伤疤跟恶梦一般,他怎么就这般突然的开口问了呢……
“娘子,你要是不愿意说,就当我没说过!”衣从华将平娘搂了过来,额头互相抵着,“你别这样,是我错了……”
平娘闭了闭眼,一行清泪滑下,“你想知道什么?想知道我是怎么被人压在身下的吗?还是想知道我是怎么……”被吻住了,她也不想再继续说下去,那样的过去,无助又血腥的日子,她不想去想。跟婆婆抢男人才能活下去,被当成玩意儿一样的任意亵弄,她不想去想。好不容易有了个干净又美好的身份,让那个陌生男人把一切都打坏了,她居然还能活下来,她不想去想……
那所有的之前,她都承认,可她不愿意去想,不愿意去碰,都已经过去了,结束了,为什么要重新挖出来,有什么意思?
有什么……
衣从华从来没这么后悔过,原来娘子不是没有脾气的,他也知道是自己错了,像撞了鬼一样的,这样去碰触她的之前是不对,可他……天可怜天,他真的不是说嫌弃什么,在意什么,对,他是在意,可他在意的是,她的心情啊……
就像她想让自己过的开心一样,他也想让她幸福。
他能感觉到,她对着那些过往是恐惧的,要是她愿意说出来,心里肯定会比藏着掖着要舒服得多,要是有什么困难,哪怕是她想要报复,他也能帮她做到……
衣从华有些落寞得喝下一杯酒,他想走到她的心里去。
119、算计
“唐安,你也是男人,你知道为什么,相公他到底想要什么吗?”平娘很迷茫,她可以感觉到衣从华并没有要伤害她的意思,可就是这样,她还是不明白。
难道他对如今的状态还是不满意?自己哪里做的还不够吗?也许,自己没能生下他们俩的孩子,确实是非常严重的事?
平娘不禁摸了摸自己平坦结实的小腹,长期锻炼的她其实根本不如她看起来那般柔弱,给她武器她甚至比一只猛兽要更加危险,可惜她的外表是如此的让人放心,难怕她真的手握重剑,也没人觉得她会举得起来。
唐安看着眼前露出脆弱表情的小姐,强烈希望保护她的想法几乎想让他立刻将她拥入怀中,可他没有,他连牵住她的手都不敢,在被训练的时候,他就知道,欲望能让一个人发生任何改变,不管他是不是拒绝。
“……很抱歉,小姐,唐安并不知道衣少爷的想法。”唐安四平八稳得道,“小姐还是去问衣少爷本人比较好。”
平娘没有出声,她哪里还不知道,人与人之间的想法怎么会是相同的,如果让唐安选的话……就算是不同的答案,那也不是他的回答啊。
“唐安,你帮我请个郎中吧……你跟父亲说,让他帮我请一个好的大夫……”平娘一直对自己的身体健康很有信心,可总是没有怀上孩子,她对自己的信心也动摇起来。
万一,她真的不能生……
唐安并不打扰自家小姐的沉思,哪怕此时她微微皱起的眉头让他心里有些抽疼,如果是他,他绝对不会让她露出一分不快,她值的最好的。
王仲奇听了唐安转达上来女儿的要求,也皱了下眉头,不是为了请大夫而为难,而是担扰她在衣家过的不好。自己的子息为何就这般坚难,当初有了婉铃跟薛氏都只生育了两个女儿,而月娘的身子骨还弱的很,而如今的妻子嫁来也有几年了,也只得了一个女儿……
平娘是自己的女儿,只怕……可惜没能早些找到她们母女,不然凭着平娘的姿色跟自己的本事,哪会不得天家的喜爱,到时候赠下良药,定能医治好。在说在宫中,生不生孩子也不是最重要的了。
王仲奇苦笑了一下,老了,总是有些怀念之间,想要挽回那些已经逝去的后悔。
想到自己临近天命之年,膝下仍未有一子,甚至连外孙都没能抱上一个,未免伤怀起来,思己渡人,对平娘的处境不禁又想坏了几分,这个未能一直承欢膝下的长女儿,却是他最喜爱最对不起的人。
“唐安,你把大小姐住的院子再收拾一下……我写封信,让她回家来住段日子。”这些年,天家年轻气盛,动作不断,子一等人都各有司职,成了天子手下,自己也不愿意多加些砝码在身,只想做个孤臣,免得……却是这个唐安,果然不亏是女儿选中的人才,机智纯干,也很有几分心思。
唐安没想到老爷居然会直接想把小姐接回来,倒是有两分意外,这下,自己的计划只怕……“那姑爷?”
王仲奇哈哈一笑,“我自有安排,你只去请小姐便是。”哼,那个小子,得让自己好好敲打才是。
对于父亲的要求,平娘是从来没有拒绝的,也没什么好反对的。在所有人看来,她也是个极顺从听话的好女人,不论是对着父亲还是夫君。
所以她很是潇洒得回家了。
回到娘家之后,王仲奇也绝口不提衣家的事,但凡有空还带着女儿去看看风景,拜拜佛祖。
过了大半个月的如同女儿家的日子,平娘才想起来,好久没见到自家相公了。她回娘家来住,怎么也不见他来,也没人报个信儿给她呢?难道这么长的日子里,他都没想过自己吗?
平娘想到这里,心不禁有些酸酸的,哪怕是怪自己回到娘家里来,难道就不来接她了吗?
“母亲,这怎么能行呢?”衣从华急得一脑门之汗。
衣太太板起了脸,“这怎么又不行了啊!她嫁进来,三年了,一点儿消息都没有,我这不是实在没办法再把你的云表妹接来的嘛。再说了,我又不是要抬举她做姨娘,只是让她帮你传宗接代,有间屋子,有个丫头就行了,保准不抢你媳妇的风头。刚好她不在,你啊,好好努力一下,只要你表妹怀上了孩子,我就再也不管你了!”
衣从华简直不知道怎么跟母亲说才好,这个不知道打哪里冒出来的表妹,他见都没见过,还让她怀孩子。就是要生,也是让平娘生才对。他跟平娘还年轻,再说他又不是长子,嫡孙也有了,也不知道为什么母亲这么着急想让他也有儿子。子息是福,来否看缘,如今没有,只不过是缘份未到。
再说了,如今他说错了话,平娘回了娘家还不肯回来呢,要是等她消气了一到家,看到屋子里摆了一个别的女人,她要怎么想!
他心里只有平娘,岂不是要冤死了!
“我不要!娘,你要是非得这样,我就上岳父家住去,我可没脸在他眼皮子底下招惹别人家的女儿。”衣从华吸气又吸气,直接放下话来。“我如今的一切可都是靠着平娘呢,除了没能为我生个儿子,她什么没做得好好的。您说三年,满打满打都不到两年呢,她才十八,还年轻着呢。”
衣太太也是被娘家人说动了,这把家事一撂给了大儿媳妇吧,她的日子反而好过多了。借着平娘的孝敬,这打扮也贵气起来,这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人寻,这不,闻着味儿似的亲香起来,奉承话一罗筐一罗筐的,都快让她找不着北了。
这云表妹正是她娘家哥哥的独生女儿,长的也是小家碧玉,村里都瞧着跟水葱似的,特别是那屁股哟,真正的又肥又大,肯定是个好生养的。
她可没有想给平娘什么难看的意思,毕竟吃人家嘴软,拿人家手短,她又吃又拿的,只是衣太太给人当了大半辈子的媳妇,哪里不明白当媳妇的苦,她这可是为了平娘好呢。
这个云表妹是她的娘家人,一切都握在她手里,她叫她往东,她绝对往不了西,反正三儿媳妇又不缺钱,生出了儿子能够挡住老太太的嘴,平娘只要好好在她面前孝顺,到时候由自个儿发话,随便给个庄子住着打发了便是。
衣太太心里算盘打得是山响,哪怕是个金鸡生不出金蛋,那也是只金鸡啊!
男人,都是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哪个男人不偷腥!就跟那猫儿一样,那是没试过,只有尝到了好甜头,怎么会无动于衷。
“王大人自己又不是不知道情况,他自己也是男人,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告诉你,你就是做了什么官,你还是我儿子。”衣太太放了狠话,又软声道,“好了,我也不是要逼你立马就做什么,反正儿媳妇还没有回来,你就当松泛一下。我这里有包果子,你拿着去看看云表妹。”
“我不去!”
衣从华不想再听下去,直接跑了出去。
120、前事
“奶奶,您找我?”安幼彬坐到安老夫人的床边,柔声道。老人家毕竟年龄大了,最近身子越来越沉,已经无法起身活动了。
看到奶奶如此模样,安幼彬心里也沉甸甸的。
安老夫人见到孙儿来了,便挣扎着坐起身来,拉住安幼彬扶她的手,缓缓道,“你坐下来……”见孙儿乖巧听话,心里又不禁一叹,“小彬啊,你怪不怪奶奶?”
安幼彬摇了摇头,见奶奶似是在弥留之言,心里越发酸楚,他不比哥哥是长子嫡孙,心性活泼放荡,为人也霸道,别人虽看在他是长房的面子上表面上恭敬,可与哥哥相比之下,他根本不讨人喜欢,更何况是最最看重面子的父亲与母亲,唯有奶奶最爱护他……
“奶奶,您别说了,您叫我怎么做都行!您可要好好的。”安幼彬一时眼眶发红,就要落下泪来。
安老夫人没说什么,只是摸着孙儿的手,“我老啦,人总是要死的。小彬啊,我估摸着我的日子不多了……年纪大了,记性也坏,好多要紧的话,我怕我不来及说……好孩子,别哭了。”
“你啊,性子直,眼睛里揉不得沙子,以后可要注意些,做事多想想,压压脾气,啊……看我,又说远了。”安老夫人喝了一口安幼彬递的温水,看着他道,“你知道为什么,你都二十三了,我都一意孤行,没让你父母亲给你说人家,让你结亲吗?”说着,她又叹道,“一眨眼,我的小彬都这么大了……”她也流下泪来,“你跟你小叔长的最像,我看着你,就像看到他一样。小彬啊,你可千万不要以为我就是为了你小叔才对你好,所有的孙儿里面,也只有你对我的心最纯,我人老了,可没糊涂。”她看着门,像是在回忆。
“你的亲事,是我一力挡下来的,不是为了别的,就是我知道,你心里有着平娘那孩子,虽然你没跟别人说,我还是看出来了。”
安幼彬大为吃惊,他对平娘的心连自己都没有明白,为什么奶奶却这般下了定论,难道他真是为了她……
安老夫人本来柔和的脸,却又板了起来,“这都怪那该死的不长眼的畜生,要不是他黑了心肝做出那等事,容我有时间同那王仲奇好好商谈一番,平娘可就是我的孙媳妇了。”她眯起了眼睛,“像啊……”
“小彬啊,你知道平娘的娘,是什么人吗?”安老夫人突然道。
安幼彬摇了摇头,这他哪里清楚,只隐约了解平娘的娘是王大人的妾,到底是什么身份,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他这个小辈哪里知道。“
“平娘的娘,叫许婉铃,是许四家独生女儿。她的娘可了不得,一身柔骨可随风而动,妖饶娇艳,当年可是舞动全城。当今天子还没做上官家之前,就多次在许四家出入……最后,许四一家,被奇王诛杀,就剩下许婉铃一个人啦。”
安幼彬都听糊涂了,这些前朝的旧事了,奶奶怎么会提起。
安老夫人拍拍他的手,“你别急。许四一家当前借着表演,可是下足了功夫帮助官家,可就是这样,也就一家横死,剩下一个许婉铃,估计也是官家好不容易才保了下来。”
“奶奶,您的意思是说,官家对许婉铃……”莫非官家心里是喜欢平娘的娘的?
“官家那时候还小,估计是没你想的那个意思,可到底是为了自己才遭了祸,一直是带在身边的,最后配给了王仲奇。王仲奇这小子的运气好啊,许婉铃家门对官家有恩,又是陪着他成长了几年的老人……你看王家现在,看起来官小,可你敢说他言轻嘛!有时候就是官不大,就更得利些,就是做些什么事,也不会招多大的嫉妒。”
安老夫人咳嗽了一下,“当年发生了那件意外,也是我私下安排你小叔去的,没想到你父亲他……他就是太看重面子了,这面子能当饭吃吗?我看着如今官家越发不信任我们安家了,心里真是忧急如焚。”
“太短视了!你父亲以为官家给他安排了高位,就是看重他了吗?”她摇着头道,“我仔细瞧着官家这几年,已经渐渐老成起来,对我们这些武家旧臣,是越来越防备了,可叹你父亲还越发让自家子弟个个从武,人人均入兵部……”
“如今天下安定,官家,他不需要武官了啊!”安老夫人大声叹道,“我欲让你哥哥娶那侍郎学士的女儿,你父母亲均是不愿,聘下杨指挥使的孙女,就是人家刚刚十一也愿等。小彬啊,之后我们一家人,可如何是好……拥兵自重,天子又怎么会不防备……”
安幼彬张口结舌,“不会吧,父亲一直对官家可是忠心耿耿。”
“秀才一张口,可抵千万人。他如此传承下去,又如何不被人猜忌。”安老夫人说了这么久的话,又缓了缓,方道。
“所以我思前想后,只有王仲奇才有办法……他是个聪明人啊,官家信任这么多年,除了因为许婉铃之外,更因为他深知君心。”安老夫人眼里有着兴奋的光,“若是你能是他心里最爱女儿的女婿,他就会为我们安家指一条明路。”
“可是,可是平娘已经成亲了。”
安老夫人讥笑道,“衣家那妇人那般短视,我等了三年,终于等到这个机会了……”她又正色道,“不过衣家的矛盾,我看不止是那两个女人贪心不足,似是有人故意挑拨,只是做的巧妙,我也不知道到底是哪一家……看来,有不少人清楚……”
“奶奶,您也把平娘看得太重要了吧,她也不过是个女人……”安幼彬不知何时,额上已经满是细汗,嘴里反驳道,可到底没什么底气,声音渐小了下去。
“是,她就是个女人,漂亮又聪明的女人,许婉铃的独生女儿。就光是这一条,就足以让大家重视,当初许四家是怎么帮官家的,许家的人是只剩下许婉铃了,可他家的人呢?若不是许婉铃还有用,官家又怎么会将她带在身边,又亲自许人!平娘就是许婉铃唯一的女儿,我家缘儿没回来,这所有的机密关系,可都在她一个人的身上!”
安老夫人对着孙儿细细说道,“也就是因为她是个女人,所以官家不会防备她,她只要活在这世上一天,官家只会照拂着她,不会让她发生什么灾祸。你明白了吗?”
安幼彬想到那天她毫不犹豫贴上来的唇,心里上上下下,只点了点头。
“王仲奇不会让女儿过的不好,所以他大力提拔衣家那小子,可若是平娘自己不愿意跟衣家那小子过了呢?她如今未有生育,才有机会,若是她真怀了孩儿,为了孩子,纵是委屈也要忍了……”安老夫人续道,“这一个月,她都未曾回家,在娘家里呆着,衣家那小子也没登门,这是个好机会……”
“小彬,你喜欢她,就去把她给要回来!”安老夫人沉声道,“明个儿薛居庆参知机事的女儿出嫁,我让人请了她去。”
安幼彬茫然得走在街上,心里还回响着奶奶的话,“话我也告诉你了,事也摆在那里,你要不要去做,就看你自己了。”
他到底要不要去,勾引她……
安幼彬苦笑,这下子,他也不明白,他到底是心里一直有她,还是别的目的了。他摸着自己的唇,想到那个吻,却也是浮想连翩。
121、捅破
自己糊涂失言,让平娘逃回了家。如今不但是母亲欲将表妹配给他,连老夫人也送了两个丫环到他的院子里,长者赐,不可辞……衣从华已经是喝得七七八八,思到痛处,把手里的酒杯摔了个稀烂。
从期待到失望,再被她的脉脉动人吸引,成亲三年,她头一回朝着他摞下脸,在自己不知所谓得去刺探她前事的同时,伤了她,也伤了他……
衣从华只觉得满腹委屈无处可诉。
他摸着自己的胸口,凄然道,“我何曾不是因为爱你,你怎么舍得把我一个人抛下,若是我碰了别人,你心里又该当如何……我不过是嫉妒,你明不明白……”家里有了那三个女人,衣从华心中更加愧疚,哪里敢登门去接平娘归家,若是不把她们处理好,到时候让平娘误会了,她肯定会更不高兴……
“这么长的日子了,你难道都不想我吗?我不去接你,你难道就真的不回来了?”衣从华跌跌撞撞得倒在床上,看着枕边的另一颗鸳鸯枕,不禁伸手去抚,“你不想我吗?连我写的信你也不回,你真是狠心……我想你了……”一时又醉得沉沉睡去。
★☆★☆
平娘在家里过的虽然自在,可到底心里想着衣从华,可这么久了,他连个信都没有,心里到底失落不甘,暗示嬷嬷去托了口信,只为他想了无数个理由,盼着他早点来接她回家,两人言归于好。
可怜她哪里知道,嬷嬷是听明白了她的时间,吩咐了小子去给姑爷带信,可那小子却是被人给拦下了。
“唐少,您那温泉庄子弄好了,里里外外,小的们都打扫得干干净净,保证能让您住的舒舒服服的。”吴运带着笑脸,虽然说那庄子确实是小,可他真是按着这位爷的吩咐,下了大功夫去收拾的,如今就看这位爷是否满意了……要是这位唐爷一高兴,他这段日子也就不操劳辛苦了。
这位唐爷看着年轻,可也不知道是哪家的贵子,眼光独到,出手大方却不欺凌人,从他手里接过活计的庄户人可没有不夸的。这回也是他近了楼台,不知道能得多少好处,能给家里芳丫头扯块新花布不……
唐安点了点头,“念儿把工钱付给他。”复又说道,“多给两成算是奖赏。”
吴运闻言便眉开眼笑得走了。
“主子,温庄庄子弄好了,您是不是要请小姐去住住,随便散散心?”才跟唐安不久的子棋提议道。
“嗯,等小姐参加过薛大人家的婚宴,我寻个时机问问。”这子棋倒是个明白人,唐安扫了他一眼,却也心头火热起来。
他最了解她,她要的就是好好过日子,别的她也不会贪图……从桔绿那里传来的信息,也是时候让她知道了。
唐安从袖子里掏出一只平娘头上戴地的簪子,满眼爱恋得细看。
她肯定会伤心,不过,以后,他再不会给别人任何机会让她伤心的,唐安眯起了眼睛。
就要快了,快了……
☆★
莺啼柳绿花映红,春风吹动日照暖。
此时正是踏青游玩好时节,不少人也换下了厚重的冬装,人来客往挂着红灯笼贴着大红喜字李府里更是春意盎然,众位夫人们坐在席上,熟识得围坐一团,正谈论得热闹。
嫁给了周峰岩的林幂雪微微挺着肚子,一扫之前的郁郁。她一眼便瞧见了如拂风弱柳的平娘,看到她仍是独自一人前来,想到前个儿奶妈帮自己买果子时打听到的一个消息,心中不知道为何便痛快起来,用手帕擦了擦嘴角,状似不经意得道,“你们知道嘛,我要是还怀不上,这日子可就难过了……”
林幂雪嫁给了工部侍郎的独子周峰岩,她一开口说话,自然不会没有接应之人,便有人赶紧宽慰道,“您这不是怀上了嘛,这一回生二回熟,开枝散叶您还有得是时候呢。”
“说是这么说,可如果不是得了好消息,只怕我就要如衣三少夫人一般了……”林幂雪幽然一叹。
衣三少夫人是谁啊,王家长女王静正啊,谁不知道她啊,但凡她出门,就没人不盯着她的,就是有几家商户,甚至专门派人去瞧她是如何着装的,头上戴的是什么首饰。因着她美名在外,虽性子孤傲,平时未与旁人交际,可依着她的家世,可没人少瞧了她。
“她怎么了?”也有不知情就是八卦的就来凑趣了。
“她,唉,说起来我的心里也不是滋味,两口子之间甜得跟蜜糖似的,谁不羡慕他俩是一对神仙眷侣,可就是人生不如意之十有八九,就是没能怀个麟儿。衣家太太跟老夫人哪里有不着急的……”
有机灵得已经发觉被谈的人走的越发近了,便有心差开,没想到林幂雪根本就是有心要让王平娘难受,声音不大不小的正好让她能明明白白得听见。
“衣太太亲自去接了自家的表姑娘安顿在家里,衣老夫人也赐了两个水葱般好模样的丫头,刚好她又不在家里,如今只怕不知道哪个女人的肚子里,已经有了衣三少爷的骨肉了呢。真是可怜啊……”林幂雪眼角盯着平娘,看着她听到自己所说的话面色变得一片惨白,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又有些难受起来。如果不是自己能怀上孩子,只怕那早自己怀胎一个月的贱女人就会生下周家的长女,到时候,不知道谁比谁可怜……
平娘打从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再也无法让自己安定下来,好不容易待到婚宴结束,便匆匆得回到了王府。
怎么会这样……平娘说不出的难受,可她更加是窝着肝火,又恨自己没办法像林幂雪一样怀上孩子。
怎么办?
事到如今,她要怎么做才好?
她不在衣家的时候,就已经有三个女人做了她相公的妾了……若是按照以前不懂事的她,倒可以不管不顾得打发了,可这几年来看书识字,女规女诫她读了不下数十回,无所出,可是能够把她休离了的……
平娘想着之前就因为王大宝想讨妾而失手,不禁又害怕起来。她不能做什么,万一又出了什么事……
可她好不愿意!
娘,娘你教我,我应该怎么办?
你说的,不可以让相公讨妾的,如今婆婆给他讨了,可怎么办才好……平娘顿时彷徨起来。
其实平娘活了这么多年,真真正正由她自己做主的事情可没几件,但凡由她自己性子一来,就……
平娘心里翻腾得不知如何是好,只觉得又委屈又懊恼,觉得自己这一趟回家是回错了,要是好好在家里呆着,也好过如今已经将那三个女人接进门里,让大家都知道了的好过。
“嬷嬷,可怎么办呢?”想不出什么来的平娘,秀巧的脸上渐渐便滑下一道泪痕来,本来就未曾浓妆的她露出忧伤,一双微红的大眼充满渴盼得望着嬷嬷,直把嬷嬷也心跟碎了似的难受起来。
“好小姐,你可别这么难过……”这事都已经办成这样了,小姐除了忍了受了,还能怎么样呢,真是委屈死小姐了啊!嬷嬷小心给平娘擦着泪,看着她这般可怜的模样,真是感同身受,心酸异常,恨不能给那衣家小子十几巴掌看他能不能清醒点,给小姐出出气。
想到姑爷借着小姐的家势做了官不说,里里外外不是由小姐仔仔细细照应着,就是小姐对他这般好,也没能收住他的心,还是唐哥儿说的好啊,这人是不能惯的,你就是对他越好,他越是来了劲了。
就是小姐这般的品貌,就是官家娘娘也做得,让那小子平白得了竟还不自足,一家子贪钱货也总是想沾小姐的便宜,还没小姐一个人过的清静自在……呸呸,老婆子这是在想什么呢,都怪前几日里荷香丫头胡言乱语,让她听进耳里了。
看到嬷嬷一幅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满脸惊慌的样子,平娘倒是平静了许多,“嬷嬷,你去打点下,我们明个儿就回去吧。”她望了望窗外正含着苞的花儿,“不论怎么样,我总得回去看看再说。”
相公可从来没在她的耳边提过他想纳妾……不不,他不是想要问自己之前的事吗?莫非就是因为如此,所以他才故意的?
平娘皱起了眉头,打发了嬷嬷出去,深吸了口气做起了生力功,才让自己纷杂的心怀平静下来。
不能乱猜,只要当面跟他问清楚就好!
122、俯就
拿定了主意的平娘也没有拖拉,直接让嬷嬷留下告知父亲自己已经归家,待车马一备好,便先行一步回到衣家。
“三少奶奶回来了!”
众人惊慌、欣喜、忐忑俱有之。看那门帘子揭下,露出乌鸦鸦锻般头发,拧与头侧,凌虚交托于顶上,别无装饰,只简单插着一支指节般大小的粉珍珠,却端得是珠光宝器,半点也压不下那妇人的明艳。
只见她轻步莲来,盈盈拜礼,却是面含半霜,让人不敢动弹。
衣老夫人手心已经汗湿,头一回见到媳妇展现威仪,不禁大为后悔自己一时被人诡骗做下了糊涂事,“媳妇,你回来了,快快坐下来……婉娘,快上茶!”
平娘却是不肯在这里浪费时光,抬头一挡便道,“多谢母亲赠茶,可媳妇身体不适,不敢生受。”说着站起身来,“不打母亲了,媳妇这便归房休息。”
这话也不知虚虚实实,直刺刺得让她心口闷疼,“好,你去吧。”
回到自家院子里,见果真有两个女子在院门口立着,平娘心中怒火腾腾而上,只烧得娇面飞红,越发艳气逼人,那黄家表妹与婢子魏黄均是头一回见她,只一眼扫去,便觉得心头剧震,那一袭嫩黄,套在她的身上,便真如牡丹花开,富贵逼人,只把两人心头那点底气给荡得一干二净,一时竟是立在当场,脸色苍白,只管低着头,嘴也闭得紧紧地,生怕真触了此位人物的霉头。
跟着平娘的丫头们从未见主子走的这般快,衣带飘飘直冲进了屋内,心里也着慌却又不敢跟着主子进去,就连洞开的房门也是不敢多望两眼。
梨白吸了口气,肃然道,“傻站着做什么,这多才几天没回来,不知道收拾收拾,哪些不相干的占地方的地方,岂还能让夫人瞧见!”哼!不过是那样的姿色,也敢在大小姐面前出现,就是姑父要讨……心中不禁一热,眼神便如刀子似得狠挖了那两个仍站在院门口的几眼。有了主头的,丫头们也就假装那两人不存在,只管着收拾起来。
平娘恼火非常,打开门又见到了真人一脸惊诧得望着她,更是气的不行,只是她从来没朝别人发过脾气,一时竟不知道做些什么好,那人又不言不语的,把她恼极了,竟是一把取下手上套的玉镯,狠命朝衣从华砸了去。
那小小的一弯玉镯竟是好命,被男人一把就捏住了,没落得个四分五裂的下场。
衣从华本来是又喜又惊,满腹的相思只怕是让他心都化成了春水,可这小娘子竟是艳丽之极一双眼眸清亮惑人,颊飞嫣红,直把他神魂都要迷了去,哪里还记得旁人唠事,只顾着瞧她去了,连话都吐不出半句,把小娘子逼得极了,竟是丢了个镯子来,方才让他回过些神来。
他顺手就当镯子塞进怀里,大步上前将平娘搂在怀里,唇也贴着她的粉面不停的碎吻,“可想死我了,真是我的冤家……”双手从腰际划到了臀缘,在柔韧曲线上来回摩蹭。
没料到他居然会这么做的平娘愣了一刻,便摆头推拒,不肯从他。
“你这个骗子!不许碰我!”
平娘踢了衣从华一脚,才让他松开手来,只是衣带已经被解开,从肩头要滑不落的,露出漂亮的锁骨。
衣从华哪里肯依,他早想她想的不行,恨不能将整个人都入了进去,岂肯不碰!他本也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平娘一走整月,他念着她,清心寡欲的日子可是苦够了。方才那一脚不过是他意外而松手……
平娘见他那样子怎会不知,又不是未曾见过,更加羞恼,跺着脚掩面哭道,“你既有了旁人,就休得碰我。”
见她如此,衣从华即便有天大的气也消了,将她抱坐到膝上,亲吻哄道,“好人,好娘子,哪里有了旁人了,别说她们连你一个手指头也比不上,就是天仙美女,我心里头也只得你一个。”这般甜言蜜语如此说来竟是自然得很。
见他指天立誓说的清清楚楚,平娘又是顺从惯了的,便立马高兴起来,拿手挽住相公的脖子娇声道,“你说真的?”虽是问话,心底却也是相信了九分了。
衣从华一手往她胸口探去,一边望着她道,“自然是真的,若是我有半句失言,便立时死在你面前。”
要是一般妇人,听到这句话必是要哄着,不用你死,我只要你好好的便是,可在平娘眼里,这才是真正的誓言呢。
亲爱的相公,你定要记得你今日所说之言才是。
得到了相公的誓言,满心欢喜得平娘便弯身俯就,百般缠绕,只恨得衣从华天永远不亮,只把这娇娃跟自己肉成一整个儿才好。
三少奶奶一回来,三少爷连门都不出了!
根本不需要多说别的,就连一句请都不用,黄家表妹跟魏黄丫头自己都觉得臊得连站得地方都没有了,只是也无处可去,两人便如同好姐妹般躲在屋子里,互相安慰着。
平娘就当那两个人没影似的,她只把眼眉一扫,那衣老夫人也是连提也不敢提,就把大少奶奶气得个胸闷不已。她捏着帕子狠掐着,暗咒这老天不公,同为衣家媳妇,她整天累死累活为一大家子忙活,也没人说她一句好话,当初自己未曾怀儿,母亲跟老太太岂会像现在连个屁都不敢放!真真气煞她也。
不过要说最恼火的,却不是她。
唐安万万没有想到,他苦心如此,造就得局势竟是让她一语不发的化解了,如今那人只恨不能将她抱在怀里怕摔了,含在口里怕化了,两人经起一事竟是越加浓情蜜意,好得跟一个人似的。
他恨得一口银牙都将要咬碎,最终也是不愿见她伤心。没关系,他有时间,他等的起……若是那人真对她这样……也便罢了吧……
好日子容易过,转眼又是秋冬。
平娘其实并不怕冷,只不过大家都当她瓷娃娃般精细娇贵,她也懒得去理会。但见大雪纷纷,人人又在准备着过个喜庆节,看着眼前已经成了大男人的当年小男孩,平娘想到有不少人在她面前托他的媒,不禁坐得离他近了些,“好像一转眼,你都这般大了。”话一出口,她自己就吃吃笑了起来,她也不老,怎的说话好似老人一般,真是不会说话。
唐安见她笑面如花,心里也是欢喜的,见她贴得近,闻得见她身上的香气一般,肌肉也不禁紧绷起来,脑子里也不禁开始胡思乱想些什么,竟是没听清她在说些什么,只点头应着,偷偷拿眼角去瞧她如雪葱般的手。
怕是天寒冻着,手上只套着一枚细细的蓝细描烟刻花戒指,指肉丰盈,堪的是可爱非常。
“你心里,可有喜欢的人了?”平娘心里亲近的人也就这么几个,对着唐安她总是心软的,只觉得他好像自己的孩儿一般,想到这里,她面上不禁红了红,毕竟她与唐安年龄差的并不大,若是让人知道她心里的这种想法……
这句话唐安真是听的一清二楚,看着她如此可人得坐在自己面前,问着自己是否心里有人了,一时竟不知道如何做答。又想到只怕她一心要将自己配给他人,唐安就难过得如刀绞般。
莫非他连陪着她都不成了吗?
这可让他怎么活呢……
123、日久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长达五年的相处时间,让衣从华认为自己已经非常了解自己的妻子。
让他内心隐暗的不悦的是,她虽然看起来高洁文雅,却实是个漂亮的,绣花枕头。
在复杂的京城各种派系里一步步走出了自己的地位的衣从华,不再是之前那个因为几句话就紧张失措的男人了。
他已非昔日阿蒙。
可她却一直未曾变过,虽然仍然让他喜爱,却有些乏善可陈。衣从华坐在轿中,微皱了下眉头,转了转手上的玉石戒指,“去回春街。”
林冥雪手里摇着扇子,看着那人仍然是一脸娴静,心里倒是杂陈五味的,谁不想守着自家官人两人好好过一辈子,可这世上的事又哪能事事顺心,打从生了孩子之后,她那高傲的心不知道被揉碎了多少回,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又何苦去为难天涯沦落人。
因着她父亲被官家外派,力图上近,渐已成林的衣家传出的风言风语也不再偏帮着她了,更何况,她至今未能有孕。
“你倒是还自在得起来?”林冥雪有时候看着她就有些来气,虽说认识的日子不多,相处没能几回,可她却是不信王平娘真如传闻里其实斗大的字不识一个,是那琴棋书画样样不通的草包。
一个人的修养不是说多读几本书会背诗吟词就行的,每每与她站在一起,自己都有自惭形愧感觉的女子,又怎么会是文墨不通的粗俗市井。
若是平娘知道林冥雪居然将她如此高看,必然会被羞的脸红。
她虽然识得字,看了不少书,倒多是拿来胡思乱想,就算是她记性一向不错,让她将瞧过的书倒背如流也不是不行,但若让她自己望景做诗,那真是万万不行的。只是所有的人都不知,她从她娘肚子里就开始练功,呼吸之间早已经成了习惯,行步走动自然成韵,她又不常开口说话,如此这般,就将众人唬住。
平娘手里也握着一把团扇,她对家里的气氛转变不是未曾察觉,衣从华对她日渐冷淡她岂能感觉不出,只不过她如今心里并不是多在意,却挡不柱嬷嬷与身边丫环们的愤愤不平,是故才愿意总出来转转,免得她们在耳边聒噪不休。
若是她幼时将相公当自己一生唯一的依靠,而容不得他有半点思她之心,而如今的王平娘,却只把相公放在了眼里。
未曾希望过,又何来失望。
人若是不好过,那必然是自己找的。
其实两看生厌的又怎会是衣从华一人,平娘的胆子早已非同一般人,绝没有相公若是厌弃了我要如何是好的哀怨念头。
她自行回顾自己一生,不过十个字,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寸。
“此处微风拂面,荷香扑鼻,身在此地,怎不能当得自在二字。”平娘笑道,她其实最喜欢听她们说话,不论哪家的八卦也好,想当她在王家村,听到的离奇事也不知道多少。只不过这里多有遮掩,显得神秘些罢了,总不过是吃喝拉撒睡。
她被说的难听的话多了,不过说她没本事罢了,这有什么好往心里去的。
平娘看着塘中盛开的荷花,她知道自己没能生下孩子,家里又因为父亲不敢明着要求,只好放些小话出来,如果她知情识趣,就应该主动开口安排。
可她不会。
如果他真敢——平娘眯了眯眼,那就他做初一,她做十五。
林冥雪见她这个样子,心竟也自在起来,“你竟是不在意?”
平娘嫣然一笑,竟敢与花争艳,“静正书读的不多,却也知道一句,君即无情我便休。”眼神凌利,自有一股杀伐之意。
这般绝然,林冥雪心里竟有些同情那衣从华起来,又暗道自己好生糊涂,竟同情起男人来。
“大小姐,唐爷来了。”梨白端着几碟子点心,笑盈盈推帘而入。
在衣从华变化的时候,渐渐这些王家的丫环,已经慢慢改了称谓。
平娘手里拿着剪子正剪着窗花玩呢,听到唐安来了,心里不禁一叹。自打那日他说他心里只有自个儿,再没有旁的人起,竟是越发不瞒人,总是打着各种由头来寻自己。
她拒绝了几回,不愿意再见他,他便不吃不睡,生把自己往死里蹉贱,看着他那个样子,她哪里又舍得了。
只是……
“唉……”
唐安踏进门来,就见她幽幽一叹,黛眉轻皱,生把心揉酸。
其它人早已经退开,只留下两人在屋内。
他一点儿也不后悔,若是她心里真的一点儿也没他,那他就自己死了算了。
可当时她流着泪亲手喂他喝水,只哭着让他别死。他就知道,她也是喜欢着自己的。唐安伸手握住平娘的手,轻轻抚摸,“你见到我,就一点儿也不欢喜吗?”他看着她,把手放到自己的胸口,“我一见到你,心就欢喜的厉害。”想到那时她拂袖而去,他只觉得天都塌了,又不肯再见自己……一思及那时,他不禁抓紧了她的手,“你莫要不理我……”堂堂男子,双眼发酸,竟是留下了眼泪。
平娘见他这般,心也酸的厉害,只抬手为他擦去泪水,“男子汉大丈夫,有泪不轻弹。”见他方止住了,又叹道,“你这是何苦?”将手帕丢给他,她站起身来,“我已嫁人,你自婚配,生育孩儿,才是正理。”
她有时候心里想着,自己这一生何其荒唐,不似妓子,却与多位男子纠缠,这般不清不楚,真仍放荡。
可她却不愿意唐安有什么不好。
她对唐安,感情是不同的。
124、今宵
“你以为我像你一样?”唐安脸露讥笑,“在你的心里,她也许就只是你的妻房而已,即使不是她也会是别人。”他按住自己的胸口,“对于我来说,她是我的未来,我的一切。”他轻轻笑出了声,朝着他作揖,“我感谢你,多谢你,如果不是你这般的不珍惜,我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有机会得到她。”
唐安看着衣从华,朗声道,“放心好了,我会帮你的。我会在岳父大人面前,帮你多说两句好话,尽可能保住你那可怜的官位的。”他神彩飞扬,“就当是,报答你了。”
衣从华张口结舌,几欲辩解,竟是无从说起,脸涨得通红,“奸夫□□。”他一字一顿说的万分艰难,肯定是平娘一早就跟他串通好了,要不然,不过是纳妾,她用得着非逼着自己选择不可吗?想到她那冷眉霜目——要她没我,有我没她,你自己选。
他以为她只是醋性大发说说就罢,没想到她竟来真的。五年无子,前辈亲长双向相逼,他骑虎难下,气愤难平时提笔休书字字艰难,他心如刀绞时她竟是与这小子早就勾搭上了!
唐安根本就是充耳不闻,将茶杯端起牛饮了满盏,舒畅道,“随便你怎么说。”他支起下巴,看着下人们将东西一一往外面抬拿着,“我多么庆幸,你还不知道她有多么好,可惜白长了一双眼睛……”反正人已经接走了,这些东西虽然并没有多看在眼里,可多恶心恶心这人也好,谁让他运气也真够好的。一想到她如今肚子里怀着这人的孩儿——可不能让这家伙知道,再说她可说了,这孩子,得姓王呢。
衣从华被唐安气得七窍生烟,又从未与这等泼皮油辣子般的人物相处过,便拂袖而去。
好!
他就看着她会怎么好!
平娘无比珍惜自己的孩子,她本来可以忍,可当她知道怀了孩儿之后,便不愿意忍了。
她本就不是一个会与别的女人长久相处的人,除了娘之外,哪个女人她都不相信。书上写的对,一山不容二虎,她才不要跟别的女人纠缠一个男人,她不会。
她如今有了父亲做依靠,手里也有银钱,便是自己下厨做饭,也饿不坏孩子,再说,还有一个唐安在。
这一世的平娘,都学不过委曲求全。
她只知道,她要听娘的话,要好好的活着。
在王家村的时候,王大宝一朝身死,她好好活下去的出路便是不让任何知道自己做错了事,能够吃上饱饭。
在谢家里……也许不出那么多事,她也愿意好好跟着谢三一起好好活下去吧。
那么简单的几个字,就是在不同的地方与不同的人,就有了许多不同的选择,平娘手里捏着一块水晶糕,她觉得肚子有些饿了,其实她一向吃的少,便是点心零嘴也经常是不碰的,只是她的肚子好像有些见怀之后,就有些忍不住嘴,总是想吃点什么。
才咬了半块,就见到唐安喜盈盈得进来,不禁面上有些发烧,便不肯再用。
唐安便顺手送进嘴里嚼了,“怎么了,不合胃口吗?”她用的实在是少,若不是日夜与她相处,他还不知道,她竟是这般挑剔的一个人。好在她并未孕吐的现象,说是吃什么对胎儿好,也愿意多尝两口,不然只怕她要更加消瘦了。
拿眼去瞧她,因只在屋里活动,天时又渐热了,她并未着外衫,看得到微小汗毛的白颈肌肤上还有点点香汗,竟让他立时口香舌燥起来。
不敢再往下瞧,才低下头,又瞧见那只手上正戴着他与她之前在路上买的那些彩色石头串的手链,心里又是一动,只觉得越发得好看了,便忍不住又往前坐了坐,想与她更亲香一些。
平娘伸手摸了摸从来未曾像这样出来的肚子,仍然觉得有些奇妙,“为什么他总是这样乖的,我听嬷嬷说,这个时候,孩子就会伸胳膊伸脚了……”一想到会不会是自己哪里没照顾好,孩子有什么不对,平娘心里便担忧起来。
唐安看到她又皱起了眉头,忙安慰道,“哪里是的,是还未到月份呢,你如今万不需去担心这个,孩儿体贴你,你也要好生照顾自己才能好好将他生下来才是。”这话虽然说了不知道多少回,可每瞧见她如稚子一般求助得望着他,他便又是自得又是怜惜,只恨那肚子里的并不是自己的孩子,不然唐安就要欢喜疯了。
瞧见连守在窗外的梨白都退开了去,唐安到底心痒难捱,便将平娘拉到自己怀里,手伸到衣摆里轻轻抚摸那只是微微凸起的光滑肚皮,“来,让爹爹摸摸,我的孩儿,你今日可也要乖乖长大……”一边嘴里说着话,却也是不规不矩得贴着她便厮摩起来。
“别胡闹了……”平娘嘴里说着,却也未怎么反抗,虽然有些热,可她却是喜欢与他呆在一处的,再说他也不过是亲亲摸摸,倒有些像豆豆讨食一般可爱。
想到豆豆,平娘心里有些发酸,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好吃好喝得与它,它却是总是不欢快,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想请大夫来看,倒被骂了一通,无奈只好多些时日陪她,又让人多多仔细照料着,在衣家时她不错眼少看顾了它几日,未料到它竟是不肯吃食,把自己饿死了。她要不是又跑去找它,只怕连尸首都也见不着了。
心里难受,也不怎么的,便掉下泪来,又转身主动搂住唐安的脖子,紧紧与他靠在一起。
“怎么了?”若是孕妇都这般可爱的,打从她有了生孕,性子竟是越发的柔和起来,若是只对自己一人就更好了。这多情伤感起来,只让他恨不能将天上的星星都摘下来换她一笑。
平娘主动亲了亲他的嘴,“若是那日我不在了,你也要自己好好的活着……”
唐安原本欢喜的心真如掉到了冰尖之上,直被刺得摔得七零八落,全身都僵硬起来,又酸又恨得,只把这怀里的人不知道怎么是好,眼眶转眼都红了起来,“我不……”若是她不在了,不,她怎么会不在了——不能想,唐安低下头含住这狠心的唇,竟也是落下泪来,“你别逼我,你若是死了,我才不一人独活在这世上。”都已经没名没份得跟着她了,她莫非还不愿意跟他一生一世吗?
唐安感觉到她并未拒绝自己的索取,心里却更加有些气恼,她总是这样的,像是万事都肯依他,却又不肯真正的与他在一起。他气的狠了,便将她的衫儿都解开,露出一对丰盈的玉、乳任他揉搓。
125、姓王
“胡闹!”秦秋云压不下满腹怒火,真气得眼前发花,眼前那个婆子一瞧见主母,正惶然得跪在她面前,顿时一掌刮了过去,“你再说一遍!”
花婆子不敢叫疼,也不敢有半点拖拉,再说夫人本就力小,那面上脆响只让她打心里惧怕夫人就此赶了她出去,忙急声讲道,“大小姐与衣相公起了争执,一个不愿纳小一个诚心娶妾,油锅溅水,吵闹不休。如今,衣相公已经写了休书大小姐也按了手印。”她快快说着,见夫人脸色越发难看,“大小姐自行让小唐管事接到庄子上已经有三个月了。”这番说话比之刚才与他人八卦不知道干净了多少。
就是这样,秦秋云听了也几乎站立不稳,发生了这样的事,她居然一点儿也不知情!若等老爷回来了,她要如何跟老爷交待!她如何不清楚在老爷心里,这个大女儿是顶顶重要的。秦秋云万万没想到这对小夫妻居然会如何糊涂,难道那衣从华不念着老爷官威,也不想想他自己的官声?不论是什么原因,休妻可都不是什么好事儿!还有那平娘,当初老爷亲自取了静正二字,十里红妆施恩提携,她怎么会这般轻易就忍气吞声,让那衣家人休了她去?更气人的是这帮子下人,居然敢把这么大的事瞒住她!若是她一早清楚两人吵起来了,再如何也不会让那衣家小子敢把休书两个字写出来!一时又恼道,王家大小姐被休弃回家,她的雪娘可怎么办!
“你们一个个都给我等着,且等我回来,就收拾你们!”秦秋云强坐到椅子上,端起茶饮来解渴,“马上给我备车,带我去大小姐住处。”下人哪敢有半点拖延,自去安排不提。
平娘一见是母亲,忙低身下拜,却被眼前一亮的秦秋云伸手扶住,“不用不用,你这是……几个月了?”她双眼灼灼得瞧着平娘那显了怀的肚皮,不由把刚才想好的那些责骂都咽到了肚子里。这就是了,怪不得她出门交际也无人得知平娘已经与衣家离了亲,原来只是两口子躲在屋子里吵嘴,一气之下赌气之举。平娘已经怀了衣家的孩儿,那一张薄薄的纸,又岂是骨肉血胎能比的?秦秋云满意得瞧着平娘的肚子,那婆子也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消息,只怕不能全信。
看着她气色红润,肤如凝脂,竟没有怀有孕事的半点不适模样,淡淡轻笑依旧明艳媚人,就是那圆实了不少的腰线,也没减少她的美貌,同为女人,秦秋云也不得不为之一叹,可谓上天造化奇特,待雪娘长大,若有她三分颜色,只怕就受用不尽。也不知道她到底有什么保养的法子……
思绪连翩,秦秋云边拉着平娘坐下,一边温声道,“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派人来与我说声?你父亲不在,可我仍在家中呢。”轻轻拍了拍平娘的手,“你可受了委屈了!”
从未有女人如长辈之般与她说过话,平娘心里难免触动,一时那多愁伤感的情绪又起,便落下一滴泪来,可又想到那衣从华对自己本就是无有可有,若让唐安看到恐怕他心里又要难受,忙用手帕擦了,“不曾委屈,此些小事,不用忙劳母亲。”她转身对梨白道,“把庄子上送的一些新鲜果子送来母亲尝尝,那收起来的新茶,拿山泉泡来请母亲饮一杯。”
平娘一直练习生力功,怀着胎儿也未曾觉得疲惫,反衬着急急奔来的秦秋云有些憔悴。她平日里是不吃茶的,却总有人送来与她,便总是收起来。
见屋子里一时也没有旁人,平娘轻声道,“母亲,你不用为我着急,我与衣家休离的事,如今知晓的人并不多。就是以后大家都知道了,我是因为无子被休的,并不是德行有亏,也不会妨碍到妹妹的亲事。”说着她弯了弯眼眉,拉着秦秋云的手去抚摸她的肚子,“再说,待我生下孩子来,这不能生孕的事也不攻自破,请母亲放心。”比起她自己来,唐安却是着急的不少,方方面面的人他都下了大功夫去打理,连父亲跟母亲有可能的反应也一一与她细细讲过了,平娘心里有数。嬷嬷就曾经说过,能让母亲为自己撑腰,那也不是不可以,可与她本意相驳。
若说她与母亲二人有什么感情那实在是假话,不过同为一家人,不可说出两家话。
秦秋云听她此言,不由得把放下心又提了起来,“听你这意思,是不想回衣家了?”她的胆子怎么就这么大!莫非她已经死心,就想孤身带着孩儿过日子?
平娘点点头,满目坚定,“母亲,这胎若是个男儿,我便让他姓王。”
听到平娘如此一说,秦秋云心里也不由得一跳,若是她这胎真是男儿,可能解了她的心事了,雪娘之后也定然有了依靠,就是她跟老爷,老了也有人捧盆送灵的了……这可是王家的大姑娘呢,也是他们的大外孙子……
见到母亲脸色动容,平娘就觉得唐安实在是聪明,不过是一句话,就能平复了母亲的怒火了。
秦秋云得了这个消息,便再坐不下去,不顾平娘一再挽留,急急又坐车回府,磨墨写信与老爷商量去了。
不过一会儿唐安得了信儿也打马回来,深怕太太怒火相向,扔下鞭子便往屋子里冲。他一心只把平娘当成了自己的女人,哪里舍得她再受别人的半点气。
梨白正捡了一个大李子递给平娘,最近平娘身边的大丫头们都嬷嬷做主配了亲,个个都暗地里欢喜着呢,侍伺起她来更加精心了,只盼着到时候主子心里高兴,能多赏点嫁妆,之后多看两眼,生活也多份子活路。
“我不想啃这个,最近牙像是要倒了似的,一点儿也不着劲。”平娘虽然没有孕吐等症状,精神好,却也有些这样那样的毛病。
嬷嬷想了想便道,“如此你就拿出去压出汁来给小姐喝。”总得吃些蔬果才是。
“是。”梨白捧着盘子出去,唐安低头看了一眼,“不够便让小李子去买些新鲜的回来。”
平娘瞧他面色通红,便拿出帕子扔给他,“这是打哪儿回来,瞧你急得。”
唐安不由得心里一羞,怪道总说人要成亲,这无媒无娉的真是让人担心的很。之前与她提过一次,她却是未曾答应,也不知道到底是愿意呢,还是不愿意呢……
126、失计
果子汁里加了些蜂蜜,倒是酸甜可口,平娘便饮了一大杯,见她中意,嬷嬷心里便喜的跟什么似的,这大小姐万事都听她的,真比亲生女儿还要贴心,更何况她还没女儿,瞧着她肚子渐渐涨起来那胃口还跟鸟雀般,她心里不知道愁的多少回,只怕小姐不懂事也跟着她忧心,只不敢说,如今瞧她饮得下东西,倒想去多试试加上些滋补品下去好让她多进用些,唐公子又在这里照看着,她便乐滋滋得带着梨白等人下去了。
平娘也懒得动弹,只眯着眼斜着看唐安将外衫去了,就着她用下的水洗了把脸,又擦了擦脖子手,立在那里盯着她不说话。
见他这个样子,平娘不由得笑着朝他招手,“这是怎么了,过来我瞧瞧,可是哪个人给我们唐爷受了委屈不是?”因她孕中,这屋子里上上下下没有不小心注意的,身怕她受了什么不平,将这个好不容易怀上孩儿给弄掉了,比她这个正主儿还精心呢,倒把平娘的性子越发养的骄纵了。
她的脑子里本来就没有什么是非黑白,是对着男人也敢下杀手的狠心肝,脑子里其实单就她一个自己,她若是喜欢了,对着那人便有些好脸,莫是讨厌了,她只不拿正眼去瞧你,连话也不会多说两句,只是她一向少言,竟没几个人知道她的真性子,都以为她温柔可亲,性子有些懦弱。
所以衣从华才以为平娘开口道你写休书的时候没往心里去,就是提书写出来也是想吓吓她罢了,岂料到这女子竟真是这般绝情的人呢?
唐安上前抱住她,只把脸往她的胸上蹭,“你别招惹我了,我受不得。”
平娘只拿手去摸他的耳朵,却也不在意,许是孕了孩子便要喂养的关系,最近她那对乳、房又有些涨涨的,“我哪里便招你了……”也不知道怎么了,她竟有些心痒难耐的,一想到那回她坐在唐安身上,双腿分开踏在椅边上,任由这家伙入得□□,那腿心又开始热了起来。
唐安见得她如此情状,又是年少青年,怎会毫无反应,不消得便挺起来硬梆梆得贴着她的腿侧来来回回的磨蹭,鼻息也渐重起来,“你瞧瞧我这样子,你便想怎么招我!”捧着心上人他整个人都要醉了,更何况他又不是没尝过滋味,只恨玉人怀着身孕,不能狠狠来搓弄插操一回。
他一心为着她着想,可惜平娘却是自我习惯了的,她淫心一起,哪里管得了那么多,上回也做了不也是没事嘛,如此也不吭声,只勾起一只手将他拉近自己,伸去舌头去亲他,“那你来啊。”
唐安被弄得浑身欲、火,越发难熬,迷了心魂与她面贴面得深深亲了好一会儿,又不自觉除了她的衣衫,只留下那浅蓝碧荷的肚兜半挂在身上,手里揉着那弹手的乳、肉舍不得松手,总还有着一根弦绷着,勉强道,“不行,上回嬷嬷已经狠狠责骂了我一回……”他被训得个满脸通红,根本抬不起头来。他也怕自己的心肝肉有什么不好的,只盼着她生了孩子就能好好与她在一起快活。
平娘哪里肯依,唐安还未曾这般驳过她呢,她气性上来,便想起她曾经也将男人压过,那样的销魂她还是头一回试呢,便越发起了兴致,抽出他的衣带快手快脚便将唐安给绑在了床头柱上,也不脱了他的衣服,只用手去摸着,唐安哪里受过这些,什么念头都没了,又盼着平娘又快些,又想着她慢些。
只是平娘却没什么经验,这手劲她是有,却没那功夫,就是这样,便让唐安上上下下来来回回弄得个吊中央,不一会儿就讨饶了。
“顾不得了,你快来……”他很想就这样射、出来便能解脱了,可又不知道这回是怎么得,居然就是挺着难受,唐安原是有力气自己扯开那腰带的,却自己抓着像是被缠得死紧似的,睁着眼喘气。
平娘这回倒是不急了,她早就只剩下件穿了当没穿似的肚兜,发髻早就松散开来,半掩住她那有些邪性的双眼,她分开双腿,将腿心夹在唐安的膝盖住,来来回回的摩擦,又半弯着身子去含那东西,只是如同蝴蝶采蜜一般,啜啜两下便又放开,手里倒是一直握着那热热的不肯罢手,那膝盖处硬实得由着自己撞击,很是舒快得让她轻叫出声,更让唐安饥渴得不行。
见他难受,平娘轻笑了一下,便往上蹭去,那早已经湿润的地方早就准备好了,就这样一寸寸钻了进去。
(——河蟹爬过——)
唐安红着一张脸任由嬷嬷谴责,又打得水来抱着平娘洗干净,打着扇子看她入睡,身心都满足极了,想着她怀着孩子也不愿意委屈了自己,到底他比旁的人(包括肚子里那个)都要重要的多了,那心里跟蜜似的甜,再说被平娘这般吃了一回,真是爽得毛孔都张开了,只盼着能把这媚娘子揉进心肝里呢。
嬷嬷冷眼在一边看着,心里也认同唐安是个好男儿,光是这一心都在小姐身上,比那个不实好歹的曾经姑爷好不知道多少倍,更何况对着小姐一脸书生呆样,在外面有规有矩,世情实故都了然于胸……最重要的是,他与小姐青梅竹马般长大(这绝对是个美好的误会),当初老爷看不上他毫无根基,才许给了衣家人,没想到衣家的有眼无珠,白瞎了金镶玉。
想到之前衣家的那人跟小姐闹的缘故,嬷嬷也不由得一声冷哼,家里有小姐这般模样的娇妻,有老爷这样的岳父泰山,仍不知足,还想去粘花染草。说什么小姐不懂夫人交际,不懂与夫解怀,呸!小姐这般天仙般的人物,怎得要去委曲求全费那心机与旁人交际,你衣从华又不是什么天家皇子,哪里用小姐用这种歪心思,大男人丈夫居然还想要自家妻子解忧,那算得了什么本事!说什么小姐绣花枕头,空有一幅文竹貌,半点文墨诗画不通,呸!这诗情画意小姐岂会不识,只不像旁人有点知识便深怕别人不知道似的又是提帕又是题案,小姐自然是胸中有山壑,那般风流情态哪里是装得出来的,她跟在小姐这么久,虽然没见到过小姐提笔,可从未听到小姐嘴里吐出半个不雅之字,这哪里是不通文墨的人做得到的!
呸呸呸,嬷嬷为有了那么一点怀疑小姐而暗斥自己几下,转而继续咒那衣从华不得好死。
哼,也不知道哪里跑出个女子,虽然不曾见过那贱人的面,嬷嬷却相信那贱人绝对是比不上自家小姐一根手指的,不顾体面缠纠起来,凭着一味的装乖小意,装着几分才女姿色,倒也将衣家人给哄住了,只说着小姐五年未有所出要娶妾生子。
小姐那样的人,哪里肯与人共侍一夫,曾经的甜言蜜语转眼就成了画饼,小姐岂受得了这样的委屈,可恨那衣从华以为小姐离不得他了,竟是硬要小姐接茶纳室,不然就以七出之罪将她休离。当初嬷嬷急得派人去给老爷送信,生怕小姐受了半点委屈,岂料她转身回来,小姐已经坐到椅子上喝茶等她收拾行装,没等她回过神来,就跟小姐来到这庄子上住了,第二天请了大夫回来,就查出小姐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这般转折起浮只把经历过酸甜苦辣的嬷嬷也愣了许久才回过神来,哈哈哈,她就知道,自家小姐可不是一般人。
她从来都认为,小姐就是能去宫里做娘娘的人呐。只可惜幼时失落在民间,没了初元,不然……嬷嬷见唐安将平娘照料得极好,已经沉沉入睡了,便轻轻掩上门,亲眼去盯着晚上的吃食去了,这可容不得有半点失误。
她的小姐呐,可是到哪里都能活下来的能人呢,嬷嬷肯定自己跟对了主子,想着马上就有软绵绵可爱的小主子侍候了,心里越发火热起来,脚步又快了些。
这庄子里的人都是人人有盼头个个心欢喜,只愿主子小姐能平安生下麟儿,唐爷便能加赏大家。
安幼彬可是郁闷坏了,他万万没想到,他听了祖母的话,苦心安排了这么一场分离计,居然全没按着他料中的结局来走,那娘子全然不吵不闹,竟是就在衣家里安安静静便接受了休书,悄没声息得回了自家庄子,若不是她那唐管事为了出气帮她去衣家抬嫁妆,他还以为这事没成功呢。
“啧,这可真是……”真是什么,安幼彬也说不出来,这女子怎得这般,这般,离经叛道,他不禁摇了摇头,又想到她飞身夺命,将一个大男人毙于手下,那般冷情绝然。
“是我小看了她。”安幼彬想到那天她鲜血沾衣的模样,心又是一跳,“这尾鱼儿,也太不好抓了。”想到如今她已经全然脱了任何人的套中,只怕想请君入瓮便越发困难。
思至此,不禁深叹一回。
127、夫人
家丑哪得外扬,衣家不愿意再得罪王家。当家老爷不在京中,秦秋云也半点不提,待平娘十月怀胎产下男婴,两家之事也少有人知。
秦秋云抱着皱着眼睛沉睡的孩子,心里真是高兴极了,等老爷回来也必然会欢喜,这孩子真是玉雪可爱。
坐在床上的平娘忍着□□的隐隐作痛,对于生产之疼渐生恐惧,这几年来养尊处优,对这疼痛竟是有些承受不起,如此一来,对着孩子便有些不喜,也懒懒得不主动去抱那软软的一团。
幸而爱着那孩子的大有人在,与她一般有些嫌弃的也有唐安,只在她身边嘘寒问暖,各得其所,倒也和乐融融。
等孩子长开,竟是长得越发进宜,雪玉一般招人疼爱,便是平娘见着孩子挥着小手的模样也心生怜惜,也愿意抱着喂养他了。旁人只当她生产时费了好大的力气(都觉得她虚弱如柳),好不容易养得好些了,就抱着孩子不肯松手了(每日里就抱着喂下奶,哭了尿了自有婆子换洗,她是半点没有沾手的)。
满月过后,平娘才好好洗了一回澡,冬日天气渐冷了,众人均忙着备年节,因有添了小主子各方孝敬与年礼等俱烦不停,连唐安也要时常出门。
平娘不会针绣,身体康健无所事事,便带着孩子一同做功,也觉得别有意思,就是躲在屋里也养的壮壮的,让嬷嬷等人好生惊讶,直叹小主子必是个有出息的,这般小就有股力气了。
许是平娘本就不是舍不得孩子的人,孩子学了她半点不缠人,每日里好吃好睡,偶尔哭时中气时足,不把满屋子都吵醒必不罢休,才抱来让平娘哄,还好这种时候极少,不然平娘非把他扔出去不可。
日子像是一眨眼就过去了,唐安与平娘如同夫妻一般,下人们也称他为唐相公,他心里存着一股劲,只等王大人回来,便请他主事,不论是他与平娘在一起或是让他入赘都无所谓。
眼见春光明媚,她屈在那屋中也有年余之久,就有心带她踏春出游,松散松散。
久静思动,平娘也想出去走动走动,将才抱起来亲了两口的孩子交到嬷嬷手上一脸欣喜道,“真的?去听戏吗?上回有折三笑我还未曾听完呢……要不去寺中拈香,亲自走上去才好……”平娘想到自己还未曾玩过纸鸢,见外面也是风和日丽,“若是不方便,我们就在外面放风筝也行……”
唐安见她如此,心中疼惜,“你想怎么样都成!”
“真的?那我要跟你一样骑马。”平娘早就眼馋了那般潇洒的样子,只觉得她拿了休书实在是个明智之举。
她想骑马?
唐安微讶又扬眉笑着道,“好,我教你。”
她学的真快!
唐安看着翻身上马无比自然的平娘,暗赞她果然是聪明绝顶。
“唐安,你来追我啊!”平娘提缰纵马,朝着唐安叫道。
美人如斯,岂有不追之理。
“平娘,这几日里你父亲就要回来了,你跟欢郎回来住吧。”秦秋云用摇铃逗着欢郎,真心邀请道。
平娘想了想还是摇了下头,“我私自离家,甘拿休书,未曾与父亲商量,岂敢回家待父。等父亲归来那日,我先去向他请罪。”她这些日子骑马游景,听戏观曲,无人规约,哪里肯去家里受长辈约束。再说父亲为了她好不容易选了女婿,又下了大功夫帮他做官,她一声不吭就拿了休书,实在有些难见慈父。
秦秋云如今也知平娘脾气,便不再提。
唐安亲着心上人的眉梢,暗自试探道,“王大人回来了,若是要让你再嫁怎么办?”
平娘窝在他怀里,已经是将要睡着,耳边厮语也听得明白,“我不会再嫁了。”她知道唐安一心想与她在一起,又复道,“我这一生,定不会再嫁人。若你想要妻房,便去娶妻,若你想与我在一起,我也愿意为你生子续后。”话虽然轻,却是十分肯定。她是万万不会再做人的妻子,她几次嫁人都未得善终,既然如此便是天命所定,她不嫁人也就不会去奢望,就不会受到伤害,也不会有人受害。
唐安听她一说,心里翻江倒海,又是瓦凉又是悲伤,只觉得自己一腔心血都被踏进了泥泞里,痛彻万分。
见他如此伤心,平娘便亲吻他微凉的唇角,“你何苦自伤,你自是好的,是我配不上你,待我父亲回来,让他为你选一位门当户对的便是了。”
“你这是不要我了吗?”唐安哪里听得进去。
平娘安抚道,“我怎么会不要你,你还这般年轻呢!你当下既然不想与我分开,便与我在一起便是。他日你喜欢上了别的女人,我好生备礼喝她一杯茶,称她为妹妹,你我姐弟相处。总之我都会疼你的。”她只觉得自己的一幅柔肠都给了唐安,这个由她给予的名字,将她从那地方救出来,一同来到这个地方的男孩子,她有着全然的信任,有情有义,却没有半点爱。
她这一生,步步走来,直今迷茫,不知所爱,唯安生立命于世罢了。
第二年,平娘又怀有生孕,十月之后,产下一男,取名唐今。并于荷花畔雨临寺下开一平福客栈,偶尔下厨做肴,渐有名声传出,为平夫人。
有时打马山中,纵情欢笑,惹得路人心神醉迷,以为仙子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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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宵灯会,游人如织,衣从华颈上骑着方五岁的女儿正领着她到处看灯,还为她猜中一个卧住的兔儿灯。
再一抬头,便又看了她。
她还是那样的美,明暗的灯光使她更显妖媚,她似是有些不耐烦,却被两个小男孩紧紧抓住了左右手,凑近些便听道声音。
“娘亲,你可别到处乱跑,又被人看中了抓去怎么办啊!”
“是啊,娘亲,唐爹爹叫我们在这里等他的。”
她扬眉丝毫不惧,“我带着鞭子呢,谁敢碰我一根手指头,看我不抽烂他的脸!”
许久未见,她竟是越发泼辣了,可就是那微抬的下巴,抿紧了的红唇,也越发的迷人了。
他知道,她并没有再嫁人,他也一直怀疑,其中一个男孩子是不是就是他的儿子,可是他不敢问,也不敢接近她。
之前他以为她是水一般的柔软,待她走后,他才知道她如火一样灼热,引得无数飞蛾奋不顾身,引火自焚。
安家的小公子,苦追她三年无果,前年才在其母的安排之下娶了妻室,倒也有了一对儿女,只是自己这么些年了,也不过只有一个女儿……不,他也有一对儿女……
唐安好不容易又挤回到原处,庆幸两个孩子比孩子他娘要听话的多,倒也没走散。
平娘见他发冠都齐歪了些,又咯咯笑话,“谁让你出门连荷包都不带,害我跟今儿想尝个油果儿都不成。”说着朝着他嘟了下嘴,将手从两个孩子手里好不容易抽出来,转而摸了摸他们的发顶,“好了,此时那个卖果子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罚你赶紧猜三个灯笼给我们!”
王桂文转而一手拉着弟弟一手扯住娘亲的衣摆,倒也不反对娘亲为他们讨灯笼,他最近由外公亲自开了蒙,前几天外公特别教他识得背下了几个谜语,有心想自己也得一个呢。
唐今靠近哥哥,又舍不得松开爹爹牵住的手,还想听嬷嬷的嘱咐要一直拉着娘亲的手,小小的眉头正为难的皱得死紧。
娘亲最淘气,比唐今还要淘气,总是会跑不见,让爹爹去找,所以要抓住娘亲。可娘亲的手又那么滑,总是抓不住,不如爹爹的手又宽又大,被握得紧紧得……
唐安拉着这一大两小,慢慢跟着人群向前走,他又不是什么多才的人,好不容易才猜中了三个灯笼,虽然是极普通的,但瞧她半点不介意,一人一个提着玩,又想送灯下水许愿,又说要去看灯会排演……
她从来没说过要嫁他,也不曾提过爱,虽然有些遗憾,他还是觉得满足,只要拥有,又何必去强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