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蛰》 第1页 [仙侠魔幻] 《启蛰》作者:棠心淡加酒【完结】 文案: 简汐身材娇小,巴掌大的脸上生了一对仿佛将世间所有光都吸纳泯灭了的黑眸,细细的手臂轻而易举就举起一把重剑。怎么看都是一副怪胎的样子。 可是怪胎就是她远离人世隐居在小灵山的原因吗? 怎么可能! 简汐是为了等人。 不过当等到不能再等的时候,简汐就该手拎一个偶尔拖拖后腿的美貌公子哥下山找人了! 【蛰伏多日,只为今朝。】 内容标籤:灵异神怪 仙侠修真 復仇虐渣 搜索关键字:主角:简汐、方迟(方璟年)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初相识 黑风捲起地上的沙石,带着沙沙作响的狂躁混乱之声,仿佛在印证他心里的声音。他转过头,还没有来得及看清楚黑斗篷之下的容颜,只是冥冥之中觉得那张斗篷下的脸会是他所熟悉的,然后,身子一轻…… 男人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像一片毫无分量的落叶一般,轻飘飘落下,勐地撞击在水面上,然后被暗流拖拽而下。眼前只剩下一片黑暗,胸腔中不多的空气被挤压出去,随后是死亡般的窒息感。 黑暗中一只素白的手收回,黑色的斗篷在虚空中漾开一层漂亮的波纹,随后断崖之上就再也看不见那个身影了。 断崖之下是湍急的水流,水声激盪,水势兇勐。若是活生生的人落到这个的地方,不死也残,几乎没有生机。 . 简汐像往日一样,背着自己的竹篓子往山下走。她的一头如瀑长发用一根弯曲丑陋的树枝随意簪起来,也不管两颊边上散落着一些碎发会不会被风吹得迷了自己的眼睛。 走了两步,她突然停住了脚步,转头看向了边上的一条小河。河岸上趴着一个不明物体,大约是个人,简汐笃定他是个死人。 昨天夜里,风带着落水的声音传到她的梦中,她便觉得有人入了轮迴。不过这预感没有什么准确性可言,因为见的死人多了,梦到那么一两个根本不算什么大事。 简汐犹豫了一下,鬼使神差地走到了岸边,从土地上捡起一根木头,戳了戳面朝下的“死人”一下。 沉默片刻,她在木桿上使力,木桿承受不住她的力气,咔擦一声从中间断裂。简汐将木桿一丢,亲自将那“尸体”翻过来,决定要好好欣赏一下这副兄弟的尊容。 其实想想就知道,一个死人在水里泡了那么久,不得是发白髮胀,面目可怖的? 可是出乎简汐的意料,一翻过来,她看见的是一张惊天地泣鬼神的容颜。大约老天爷对人的容貌分布从来不公平,眼前的这个男人嘴唇紧抿,鼻樑线条流畅,从眉骨到下颌都是恰到好处的漂亮,就是这一张肉皮都要比许多姑娘细腻。 简汐的指尖从他的眼角滑到了他的下唇上,像是在抚摸一件精美的工艺品,眼中流露出几分赞赏之色。她的手又搭在男人的脉搏上,“还活着。不过可惜了,我本来以为这副相貌得是那个门派的仙人,原来只是一介凡人。” “凡人命短,尝尽人世间诸多苦楚。”简汐语气平静,看了地上的男人几眼,起身背着自己的背篓子继续往山下走,“总归是要死的,早入轮迴还能少受点苦。” 恁地冷心冷肺。 仿佛听见了简汐这一番言语,本来毫无声息的男人突然眉心一簇,极其微弱的哼了一声。那声音脆弱得像是刚从猫窝里抱出来的猫崽叫声一样,照简汐的话讲,总叫人觉得随手一捏就能捏死了。 要是寻常姑娘遇见这样的场景,估计心一软,转过身无论如何都要将人扛回家好好照顾了。但是简汐仿佛天生缺少些母性,只是皱眉转过身,居高临下地看着男人。过了一会,她上前两步,拿脚尖怼了怼男人白净的脸颊,又感嘆道:“明明是从死人崖上落下来的,一路在水中沉沉浮浮,在岩石沙砾上碰碰撞撞,竟然脸上一道划痕都没有。看来老天爷是真的偏爱这张脸。”说来说去,她可惜的终究是这幅相貌。 不知道男人突然哪根神经搭上了,手一伸一把抓住了简汐的脚腕。简汐常年居住在山林之间,别说是男人了,就是人都见不着几个,被这么一抓,冷不丁吓了一跳。她小腿肌肉一个绷紧,就踢出去,将男人的脸颊嚓出了一道红印子。这道红印子在男人无瑕的肌肤上分外惹眼,勾起简汐少得可怜的惋惜怜悯之情了。 简汐沉默了片刻,大大的眸子中漆黑一片,不见一点光亮,黑沉得叫人以为是见到了怪物,她最后蹲下身,一手揪住男人的袖子,拖着就走。 河边的路不是很平坦,多的是尖锐的石子。石子刮破了男人的衣衫,对他的皮肤也毫不怜惜,很不客气地取了些血肉作为过路费。远远看过去,石滩上星星点点,全是血的红色。而一个身材瘦小的女人轻轻扯着一个大约一米九高的成年男人,竟然走的无比轻快。这副画面怎么看怎么诡异。 简汐的小竹屋搭建在瀑布的旁边,住在这地方,註定了日日夜夜耳边响彻的都是哗哗的水声,但是简汐毫不在意。明明旁处有更好的地方可以居住,但是简汐就是不愿意挪窝。 瀑布底下分布着许多大小不一的水潭,有些水潭底浅,小小瞟上一眼便可见底,有些幽黑不知深浅。 第2页 简汐从水潭边上走过,将男人一路拖回自己的竹屋之中。她压根想不到要将病患安置在床上,只是随便找了一张蓆子就将人放下。 她一把掀开男人的衣裳,目光终于有了变化。从外面看去,男人皮肤完整,像是没有什么大碍,这样一掀开,才可知道真相。被湍急的河流推搡得撞上岩壁导致的淤青和擦痕原来算不了什么,男人最严重的一处伤口是左胸口处的一个穿透身体的大洞。伤口边缘齐整,一眼就可知是利器所伤,再仔细一看,又可知,下手之人干脆利落,是一个好手。 简汐的嘴角小幅度的弯起,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人。作为一个普通凡人,竟然被如此高手所伤。 简汐的指尖从男人的伤口处划过,双眼微微眯起,整个人懒洋洋了起来,像是见到了什么好东西一样。或许是她下手太重,男人的肌肉一抽,好看的眉心也跟着一簇。 男人不舒服的样子落在简汐的眼底,却见她的笑意更加深了。忽然她右手一转,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摸出了一根金针,一下扎入男人的穴位。她的眼帘垂下,已经收起了刚刚那一副惬意满足之态,端出几分严肃来。 很快,几乎肉眼可见的速度。本来还在冒着血泡的伤口就停止了出血。简汐从自己的竹篓子中摸出一把草药,一把塞进嘴里,胡乱咬几口再吐出,便敷在了男人的伤口之上。随后她又随意将人包扎两下,起身不管了。 她又出门去了,家中物资没有了,她不能不出门採购物资。照例去药堂将草药卖出去,拿着钱去了集市。集市前的告示牌周围聚集了一群人,这样的盛况在这个不起眼的小镇子上很不常见。简汐驻足,沉默地看了一眼告示牌,又收回了视线。 简汐走到猪肉摊之前拿了一块猪肉,买了一些菜就打道回府了。 推开竹屋的门的那一瞬,一道劲风蹭着她的脸颊而过。简汐脸颊边的碎发被整齐切断,乌黑的髮丝飘落在地上,她的脸颊上多出了一道细细的血线,圆滚滚的血珠从那道血线之间渗出。 简汐黑沉的眼睛静静地看着赤裸着上半身,手中拿着一把重剑的目光有些警惕的男人。她的目光缓缓落下,先落在地上那一堆本来用来缠剑的破布条上,又落在男人被自己的鞋尖踢出一条红痕的脸颊上,随后说了两个字,“平了。” 男人不明所以,露出几分疑惑来,看起来有些喜感。简汐压根不憷拿着剑的男人,直直走上前去,黑沉的眸子盯着男人,盯得男人觉得自己后背有些凉飕飕的时候才又开口说话,“醒了,真快。” 男人后退一步,也大概明白了过来,“是你救的我?” “嗯。” “多谢姑娘救命之恩,就是不知道姑娘姓甚名谁。“ 简汐勐地抬起眼,盯着男人,“你呢?”那双眼睛中没有一点生气,竟然不像一双活人眼睛。 男人显然犹豫了,过了一会,他才回答,“方迟。” 简汐一把握住重剑剑柄,一使力,就轻而易举地从方迟手中将重剑拿过,“简汐。”与此同时,她回答道。她弯下腰,将地上的布条捡起来,小心翼翼地将重剑缠起,走到自己的床边,重新将剑放入了枕下的木盒中。 “方迟,你的力气还挺大的。“她说话的时候字正腔圆,特别是在念方迟二字的时候,特别地一板一眼。 一回过头,简汐发现方迟压根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话,只是看着自己的手,目光变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的力气挺大的。”简汐又重复了一遍。 方迟突然轻笑了一声,目光从自己的手心收回,转头笑盈盈地看着简汐,“是啊。” 简汐静静看着方迟,两秒之后,又轻轻移开视线。她的目光中似乎没有带着打量和试探,甚至看起来毫无含义。但是方迟的嘴角缓缓落了下来。 直到简汐的一句,“帮我做饭。”打破屋中的沉默,方迟的脸上才多了一点颜色。他微微笑起,“好。” 在走出小竹屋的时候,方迟的脚步顿住,突然开口问道:“你的医术很好。” 简汐背对着方迟,点头,“是。” “比神医嵬及还好。” 简汐转过头,认真道:“高手在民间。” “可真是一点都不谦虚。“方迟哈哈笑两声,覆着手从台阶上走下来。 第2章 噬魂 咕咚一声,肉被简汐丢进了锅中。锅中白茫茫的水汽瀰漫着升腾起来,将简汐的眉眼晕得模煳了,终于让那一双黑沉得惊人的眼睛减了几分颜色。 靠在门框上的方迟轻轻笑了一声,“煮?” 简汐回眸,“嗯。” 方迟走上前来,从简汐手中拿过勺子,“我来吧。” 简汐毫不客气,后退一步,直直地盯着方迟的后背。那目光犹有实质,灼灼地落在方迟的背上,像是能将方迟的衣服烧出一个洞一样。就是不用回头,方迟都能想到对方那双幽黑的眸子,并且会因此升起些许胆寒来。这女人像是深林之中的嗜血勐兽,方迟直觉她要是想,随时可以取走他的性命。 “你竟然会下厨?”后面突然有了声音,依旧是字正腔圆的语调。 第3页 方迟弯了弯嘴角,反问,“不像?或许我还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厨子呢。” “不会。“简汐平静地说道,“公子必定不是等闲人物。” 方迟翻动食材的动作一顿,一句“何出此言”盘亘在喉咙之中,最后还是咽了下去。再回过神的时候,只是他的动作更加快了一点,隐约带着一点发泄的意味。 简汐沉默看了方迟半晌,收回了目光,转身去了门外。 此时是傍晚时分,天边被火烧云占据了大半,树林上似乎都被罩上了一层单薄的浅橙色面纱,透出几分朦胧来。简汐看着天,那一双眼睛像是将所有的光亮吸纳湮灭了一般,不论从哪个角度看过去都是黑乎乎一片。 她的嘴角下压着,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 这是第一次,两个相互不认识的人面对面坐在一张简陋的小桌上用餐。方迟看着简汐将桌子擦干净,纯白的手帕上染上了一层厚厚的尘土,几次水过,才能见到木桌本来的颜色。方迟若有所思地看了简汐一眼。 简汐正掀开裙子坐下,仿佛能够察觉到人内心最隐秘的想法一样,她直接回答,“人间食物烟火太重,并不适合修行之人食用。”她顿了顿,“此为一。” 方迟静悄悄地等着她的第二句。 “二是,我做的东西实在太过难以下咽。”简汐一脸认真地道。 方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也掀开衣袍坐下,递给简汐一双筷子,“我的手艺还不错,试试。” 简汐看了一眼方迟,点头道:“的确。”再没有多余的话了,只是下筷子的速度明显快了起来。 和简汐不大相同的是,方迟几乎没有怎么动筷子。他拿着筷子将碗中的肉戳了好几个眼,才停了下来。筷子刚一放下来,便听见一道含煳的声音响起,“你受过伤,应该多吃一点东西。”简汐一边说,一边将最后一块肉塞进自己嘴里。 方迟有些失笑,笑容刚浮现,眼中漫上一层苦意。 “这里是凡人界,小灵山。”简汐又说,她似乎总是可以猜到方迟的想法。 她抬起头,“在山下河里捡到你的时候你身负重伤,左胸口被利剑刺穿,动手的人功力高深。河水的源头是死人崖,你应该是从那里坠落下来的,这条路暗流无数,水流湍急,一路漂流而下,没有死真是命大。” 方迟突然笑了一声,“是啊,我向来命大。”他说这话的时候带着几分自嘲的意味。 简汐直直看着他的眼睛,想都不想就说,“嗯,如果这次不是落在我的手里,你必死无疑。” 她喝了一口汤,宣扬着自己的豪言壮志,“所以说,你这条命是我的。” 方迟还没有弄懂简汐的意思,本来一副风流倜傥的贵公子模样,桃花眸中常带着的精明倏地静止了,呆呆地看着简汐,竟然有几分可爱的傻气。 只可惜简汐无暇欣赏这样的可爱,她扳着手指算着,“为了救你,我用了本来应该卖给药堂的草药,”这点自然没错。“又专门给你买了肉。”虽然基本被自己吃掉了,简汐扳手指的动作顿了顿,少的可怜的一点不好意思还没有来得及显现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所以,你要把那些钱都给我赚回来才能离开此地。” “当然你还有另外一个选择。”简汐突然抬起眼,直直盯着方迟那张好相貌,露出几分垂涎之色来,尽管她面无表情。 方迟本能觉得不好,眉心一跳,“什么选择?” 一道寒光在方迟的眼前一闪,方迟只觉得自己的下颌处一凉,一个冰凉的物体就贴在了自己的皮肤上。简汐已经探出了半个身子,一手撑在桌子上,鼻尖几乎要和方迟的鼻尖碰到一起。简汐的气息微弱,轻轻扫在方迟的皮肤上,凉丝丝地,叫方迟不由自主地起鸡皮疙瘩。 方迟正想伸手去推,便听见简汐开了口,轻柔的和平时大相迳庭的声音熘进他的耳中,方迟却像是听见了恶魔的低语,“留下你这张面皮,我倾家荡产都会把你送回上界。” 方迟后退一步,跌坐在地上,他这才发现:原来简汐手中拿着的是一片单薄的刀片,那刀片在光下只有一线,锐利得落在眼里都像是能伤人一样。就是这个东西,刚刚正紧紧贴在他的皮肤上。 方迟勐地意识到,简汐口中的每一个字都是认真的,她是真的,想要他的这张脸。 自古就有做人|皮面具的行当,但是这终究是上不了台面的把戏,说出来都像是脏了人的耳朵一样。故而方迟一直将这样的记载当作传说,或者是夸大其词的玩笑话,哪里想得到这日他能见到真把式。 人|皮,从活生生的人身上摘下来,不出几秒就会干透,更别说什么通透的真实感了。这也是方迟从来不相信□□存在在这个世间的一个重要的原因。 方迟胸脯起伏两下,很快就平静了下来,他压着内心的震惊,干笑道,“方某突然不知道姑娘什么意思,什么上界?方某显然只是一介凡人而已。” 简汐有些可惜地看了一眼方迟的那张脸,直起了身子,将刀片用布条包住,别回腰间,不可置否,“看来你已经选择留下来帮我赚钱了。”不知又想到了什么,她弯了弯嘴角,半眯着眼睛,神情有些懒洋洋,“我相信你一定能帮助我发大财的。” 第4页 第二日,方迟才明白过来简汐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方迟就被简汐从地上揪起来。简汐穿着一件斗篷,斗篷的帽檐上镶着银色的丝线,背后的大摆上面用银丝绣了一个彼岸花的图案。彼岸花本该妖冶,可是用上了内敛的银色,竟然多出了几分贵气。简汐身材瘦小,整个人被斗篷包裹着,一张小脸隐藏在帽子深处,更显得眼神幽深了。 方迟看着简汐,突然觉得这身斗篷眼熟,但是就是不记得自己在什么时候见过这身斗篷。 简汐大概也是刚刚起床,声音有些沙哑,“走。”简简单单一个字,再不愿意多说一个字。 一道想法在方迟的脑中划过,只可惜早起他的神智还不够清醒,没有及时抓住那道想法。 出了门,方迟才知道为什么简汐为何会穿斗篷。瀑布从山崖上冲下来,漫天都瀰漫着水汽,太阳还没有升起将将凉意驱散,此时的山间清冷寒凉。简汐低着头闷不做声走在前面,她的脚尖轻巧地踩在高低不平的石子上,健步如飞。 方迟试着停了几次脚步,发现前面的简汐就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样,他一停,她也会停下脚步,驻足在原地等他。等他重新迈开脚步,对方才会继续向前走去,这叫他打消了偷偷熘走的想法。 山下的小镇还没有醒过来,四周黑沉沉没有一点声息。空气中似乎漂浮着一种奇怪沉闷的气体,眼前似乎被蒙上了一层纱布,不论看哪里,都看不清楚。 方迟刚感觉奇怪,就见简汐将斗篷掀开,晨风一下子将她的黑髮吹散,方迟在空气中嗅到了意思清冷的香气。那股香气一钻进鼻腔就像是活了过来一样,在他的胸腔之中游走,又勐地冲上他的头脑,叫他一晕。 只见简汐侧过头,一双幽黑的眸子直直看向自己。 不对! 是在看他的身后! 方迟迅速侧身回头,一根金针破开空气从他的眼前划过,方迟的目光紧紧跟着金针向后看去。就在他刚刚呆着的地方,一团黑雾被金针刺破,哗地一下散去。这下子,天才逐渐亮了起来。 “这是什么东西?”方迟后知后觉地出了一身冷汗。 简汐平静地看了一眼方迟,回答道:“噬魂。” “一直都在?”方迟简直想要抓住面前这个女人的肩膀,摇着她问个清楚。看这黑雾的颜色,不难知道,这只噬魂已经养的很大了。 简汐点头,“一直都在。” “你知道这件事?” “知道。” 听见意料之中的答案,方迟的眉心一跳,简直想把眼前的女人砍了,“你知道还放任不管??任它发展壮大?” 简汐像是完全看不见方迟的怒气一样,点点头,“嗯。” “你!”方迟冷笑一声,勾了勾嘴角,冷冰冰看着简汐。 “他们的生死与我何干?”简汐理所当然地回答,她像是知道方迟接下来要干什么一样,上前两步,一把握住了方迟的手腕,抬头看着他,“你走不了的。” 随后,她转身,抓着方迟往前走。方迟本是不愿,奈何脸都要憋红了,依旧挣脱不了简汐的“魔爪”,只能被带着跌跌撞撞往前面去。 第3章 吴府的僕从 小镇上浓重的晨雾在两个人的步伐之间散去,待带着微微暖意如同金色薄纱一般的阳光洒下来,周围的景象才逐渐清晰起来。方迟这才明白,为何一路走来,他总觉得四周景象带着些不对劲。晨间的浓雾根本不是正常现象,是因为那只噬魂。 浓雾散去之后,小镇上逐渐响起了人声,这才恢復了一个正常小镇的模样。简汐目不斜视,径直向前走去。越往镇子中心走,街道两边的建筑就越是精緻宏伟,慢慢地,一座府邸逐渐现出了它的形象。 古朴的像血染一般的朱红色大门紧紧关闭着,门前两个石狮子,瞪着眼睛仿佛目露凶光。行人行至府邸门前,无不是低头默声,一副敬畏之态。泛白的天幕勾勒出里面高楼连廊的轮廓,尖尖上翘的檐角像是将天空撕裂了一个口子,给人一种无言的压迫感。 “这是……?”方迟见简汐停在这座府邸之前,忍不住蹙起眉,问。 “小灵山吴府。”简汐回答。说完这句话,她松开抓住方迟手腕的手,上前去。 叩叩两下敲门声将街道上的沉默打破,方迟看见路过的好几个路人都忍不住抬起头飞快地看了一眼简汐。他没有错过他们眼中一闪而过的惊恐,这叫他的眉头间的纹路更深了。 一道拖拉的吱呀声后,两扇朱红色大门之间拉开了一道不宽的缝隙。里面露出了一颗脑袋。守门人的头已经秃了,少得可怜的几撮头髮从他歪斜的帽子底下露出来,他抬起眉,脑门上挤压出几道沟壑,浑浊的一双眼珠子在简汐的身上打量了一圈,他开口,露出了发黄的牙齿,“来做什么?”那声音也拖拉得长长的,无端叫人不舒服起来。 简汐扯起嘴角,露出一副仅浮于表面的微笑,“贵府现在还收僕从吗?” 方迟站在后面,听不清楚简汐说了什么,只是看见那个丑陋的守门人打量了自己一眼,顿时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身体比自己的意识快了一步动了起来,他抬起脚往后勐退几步,又看见简汐目光沉沉地看了过来,似乎微凉的触感也在瞬间攀附到了自己的皮肤上,方迟不再后退,颇有几分认命地向前走去。 第5页 方迟越走近,越觉得不好,因为那看门人的眼睛里勐地迸发出亮光,那眼神就像是在集市上看见了和自己心意的货物的时候一模一样。方迟还没有来得及反应,一个冰凉如同铁钳子一样枯瘦的五指就攀上了自己的手腕,随后那只干枯粗糙的手指在自己的皮肤上爱怜地摩挲了片刻,守门人的眼中涌上了更浓重的赞赏。 “好好好,你看十两银子可好?”守门人浑浊的眼珠子一转,看向简汐。 简汐点头,伸手,直至沉甸甸的银子落入手心,她才收回手。到这个时候,方迟才隐隐约约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阖着叫拿他来赚钱的方法就是贩卖人口!还是将他卖了!! 方迟刚准备高声唿救,就被守门人一把拉入了门内,厚重的大门将他的唿叫声关在了院子之中。在门即将关上的最后一刻,方迟只看见门外简汐那一双黑沉的眸子,以及,她嘴角微微勾起的一点几乎看不见的弧度――那是,笑了吗? 府内别有一番洞天,地上铺着碎石子,一路蜿蜒延伸进院中,风吹过的时候,会掀起迴廊上垂下的丝幔,丝幔一层层漾开,像是池塘里盪起的涟漪。空气中隐约浮动着一股时浓时淡的花香。不同花的香味糅杂在一起,叫人无法分辨清楚,除此之外,方迟似乎还闻见了一些别的隐藏在花香之下的气味。 “请随我来。”守门人走在前面,为方迟领路。 方迟警惕地看着守门人,“去哪?” 守门人看见方迟眼中的警惕之色,忽然之间笑了,他咧开自己的嘴,露出了牙豁子,“自然是要先去见见主人家了。” 还从未听说过招进来的僕从是要先去见过主人家的,方迟心下疑惑,跟了上去。 也不知道吴府是如何设计的,待方迟走上迴廊的时候才发现,原来从连廊垂下的丝幔是一层一层挡住了眼前的视野,皆需自己伸手去将丝幔拨开,才能继续向前走去。如此重复,来人根本无心顾及四周的景象,更难分辨自己到底转过了多少个弯。 直到前厅,镂空了花纹的木门自己吱呀一声打开,外面的光将屋子里描摹了个大概,但依旧看不清楚具体景象。只见堂上的红木太师椅上坐着一个鬍子眉毛已经花白的老者,他听见声音抬起头来,眯起眼睛看向了方迟。 他身边娉娉婷婷站着一个女子,女子一身曳地长裙,裙子的红色喜庆得就像是即将要成亲一样。可是吴家老爷何时有这么一个待嫁的女儿?若是简汐在此处的话,她兴许还会告诉他,吴家老爷不仅没有女儿,就是唯一的髮妻也在二十多年之前逝去,他便成为了这世上孤苦伶仃的一人。 女子抬起眼,飞快打量了方迟一眼,随后她长袖之下的柔荑轻轻拍了拍吴老爷。吴老爷干咳两声,“请这位公子去绮梦苑。”他说话似乎无法蓄足力气,说到最后几个字就泄了气,连连咳嗽起来。女子低下头,轻轻抚着吴老爷的后背,直到他气息恢復平稳。 绮梦苑?方迟心下疑惑。 他又回头,看一眼缓缓关闭的前厅大门,才跟着守门人往院子里走去。 往后一连几日都无异常,日子平静得方迟都快要觉得自己得了疑心病,除了夜晚总是沉沉睡去,自落崖之后做得噩梦都不见了踪影。晨间起床之后也见不到第一日入小镇时看见的黑雾,方迟记忆中关于噬魂的事情似乎都像是被人为的抹了一下,变得极浅极淡。 就仿佛,他是来吴府做客的一样。守门人还说今日会给他送一个僕从过来。 方迟隐约觉得自己得一个僕从是奇怪不可理解的,但是他一想要考虑这件事的细节,脑袋就像是被千万根针刺一般,疼到要炸开。于是,他不得不收了思绪,安静了下来。 “你说,这安神香到底是用什么东西做的?”听见自己的房门被人推开,方迟以为是僕从,自说自话般问了一句。 会得到回答吗?他其实并不抱多大希望,只因为守门人是个一问三不知的个性,又因为在这座大得惊人的府邸之中,活生生的人实在是少得可怜。不过方迟或许是真的想知道安神香的内容物,以期能永远摆脱那总是看不清楚情景的噩梦。 守门人曾说过,“公子不必考虑这安神香到底是用什么东西做成的,只要长长久久留下来,这安神香是一辈子都用不完的。” 方迟摇摇头,终是没有吐出反对之言。 此时此刻,正如方迟所料,身后的来人的嘴巴就像是蚌壳一般,闭得紧紧的,一声不吭。也谈不上失望,他嘆一口气,转过头来。 顿时惊在原地。 竟又看见一双颜色黑沉到没有一丝光亮的眸子。方迟缓缓走上前去,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又喃喃道:“为何总觉得你这双眼睛似曾相识?”记忆中似乎有这么一双黑色的眼睛,但是偏偏怎么也想不起来。 来人抬眼看了他一眼,伸出手指捏着两跟金针,一把插入方迟的穴位之中。金针带着一股凉气,在方迟的经脉之间游走一道后从他的毛孔间释放而出。方迟连连后退几步,跌坐在椅子上,大口喘了两下气,“怎么回事?” 他又看向面前的人,目光落在那双幽黑的眸子上,半晌,道:“你生了这双眼睛,恐怕是再好的□□都无法将你变成另外一人。” 第6页 简汐擦拭金针的动作一顿,抬眼静悄悄地看着方迟,评价道,“仅两日,前尘往事都忘得差不多了,这资质实在有些不如人意。” 方迟太阳穴一跳,脑中勐地涌上这些天发生的事情来,也明白了几许。他怒目看嚮导致他遭受这些苦难的罪魁祸首,指责道,“我还没有说你将我直接卖到这里的事情呢!” 简汐坐下,坦然自若地说,“我说过,你的这条命是属于我的,我自然是想用你来干什么,就能干什么。” 方迟愣了一下,冷冷道:“那你又为何冒险入府?” 简汐从自己的袖中拿出一个小瓷瓶,放在桌上,“三日一次。”又说,“并非为你,你恐怕已经明白过来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相同的含义:噬魂就在府上。 方迟沉默片刻,拿过瓷瓶在手中打量,“这又是什么?” 简汐盯着方迟,幽幽道:“保命药,我在你身上下了毒,若是没有解药维繫,第四日便会暴毙。” 方迟勐地捏住瓶身,咬牙道:“歹毒小人!” 简汐不可置否地笑了一下。这一回,她抿着嘴,眼睛微微眯起,像是真的听见了什么叫人喜悦的话语一般。 方迟觉得简汐实在是不可理解,顿了顿,嘀咕道,“怪人。” 作者有话要说:  方迟指着简汐:歹毒小人! 简汐(眯眼,轻柔抚过方迟的下颌线):嗯? 方迟:我的意思是幸好你来了,不然我在那歹毒小人吴老爷手上还不知道会遭受些什么呢。 第4章 打草惊蛇 桌子上的烛火的火光印在窗纸上,已是亥时,外面的天地一片漆黑。府上安静至极,不见一点声响。房中唯有方迟偶尔翻动书页时的缓慢沙沙声,而简汐立在窗前,那双如夜一般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窗外,她站立不动宛若一个石像。 方迟的目光早早地不在书上了,他看着简汐,好一会,才轻轻开口,像是没话找话一般,“你是如何混进吴府的?” 简汐未动,只听房间里响起一道带着点沙哑市井口音的男声响起,“杀一人,取而代之。”方迟眉心一跳,坐直身子,就见简汐慢慢转过身,她那张覆着□□的脸在幽暗的烛火下毫不起眼。 方迟不自觉捏紧了书卷,“于你而言,取一人性命便是如此随意之事?” 简汐默了半晌,突然笑了一声。她的笑容措不及防的突然在嘴角乍现,又瞬间敛起,“你当真单纯。” “怎么我说什么就信什么。”她又转过头,继续看向窗外。 这个时候方迟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被简汐戏弄了,俊朗的面容上一阵红一阵白,拧眉颇有些懊恼。只得安慰自己:都是这个女人平时作风太过歹毒放肆,自己才会那么容易就相信了她鬼话。 就在这时,原本晴朗开阔的夜空中突然瀰漫起了一层浓雾,空气中的花香更加浓郁了,甜腻到甚至有些噁心。方迟勐地从床上起身,书卷从身上滑下,啪地一声落在地上。简汐举起手,手心向前,方迟遂一动不动。 和屋中几乎完全静止的状态不同,外面的浓雾聚集起来,几乎凝成了时态。浓雾像是一跳黑色的小蛇一样,从大开的窗口试探地伸进房间。“小蛇”摇摇晃晃地探头,像是在确定房间里有没有人。一缕细细的黑气从黑雾中勾出来,眼见着就要触到简汐的鼻尖…… 方迟看着这一幕,心脏噗噗地就要从嗓子眼中跳出。偏当事人还一副浑然未觉的模样,静静垂下眼帘,将那黑气纳入眼底。方迟甚至还看见简汐轻轻勾起了嘴角,神情愉悦。 黑气好像完全没有找到人,沮丧地垂下了头,又勐地落在地上,被窗外的浓雾慢悠悠拖了出去。 方迟姿态僵硬,没有忍住在这个紧要的关头一晃,手碰到床边的帷幔,帷幔上串连着的水晶珠子撞在一起,叮叮两声在这个寂静的夜晚中显得格外响亮。本来即将要离开房间的黑气像是嗅到了腥味一般,突然兴奋了起来,嗖地一下凝成一道利剑向方迟掠去。 方迟瞳孔紧缩,惊叫音效卡在喉咙眼中怎么也发不出来。一跟金光从余光中闪过,黑气在他眼前一厘米处停住了,勐地散开,嗡地一声,金针插入他身后的木桿中,深陷几许,针尾仍在震颤不已。 黑气像是受到了极大的伤害一般,从窗口逃出。院子中突然传出一声尖锐像是勐兽一样的尖叫声。 简汐阖上窗,转身回眸,静静地看着方迟。 方迟气息依旧不均,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是冷汗涔涔,缓两口气之后才道:“多谢姑娘相救。” 他抬手作稽,半天等不到简汐回应,又忍不住抬头向简汐看去,才发现对方用一种难以言喻地神情望着自己。 又一会,简汐走上前来,捏住金针针尾将其拔出,有些责备道,“坏事。” 方迟吶吶不敢言,简汐也根本不看他的神情,迳自走到外间小塌上,和衣而眠。 方迟看着屏风之外侧卧的身影,轻手轻脚将桌子上的烛灭了。房间陷入了沉闷的黑暗之中,方迟摊开手,紧紧盯着自己的掌心,最终苦笑了一下。 . 第二天天亮得比平时早。其实方迟自己也注意到了,自从简汐来后,他嗜睡恍惚的情况就再也没有发生过了。 第7页 可是这天早上,他眼下熬出了两个青黑的黑眼圈。 简汐那张□□在白日看来更加黯淡,方迟想像她面具之下白皙的面庞,又一眼对上她的那双不带丝毫温度的眸子,所有的思绪像是被冷水从头浇下,尽数熄了。 简汐停在方迟两步之外,又沉默不语地看着他。若是几日之前,方迟或许还会因为这样的目光觉得坐立难安芒刺在背,但是此时,他似乎已经逐渐习惯了。 简汐赞赏地点点头,评价道:“挺好。” 她又不说后文,留方迟一人丈二摸不着头脑。但是很快,方迟就明白了简汐的意思。 简汐所言非虚,昨夜他的失误确实坏了事。那一声尖叫几乎将整个吴府的人都从睡梦,或者是其他的什么东西之中拽出来,一大早,绮梦苑的门就被敲响了。 “谁呀?这就来,这就来!”简汐扯着嗓子应了一句,又在方迟惊讶的目光之中一瘸一拐地往房间外去。她姿态自然,仿佛是从小就身体残疾一般。 如此的表演能力叫方迟震惊。 简汐将门外的人迎进来。来人原来是吴府的管家,一个留着两小撮八字鬍的干瘦男人,他精明的眼珠子在眼眶中滴熘熘地转着,嘴里一边问着,“你们昨天夜里有没有听见什么响动?这边可有什么异常?”一类的话语,一边毫不避讳地四处打量着。 简汐低着头,演着下人们自然而然的拘谨和卑微,“没有,我和公子昨夜睡得都很好。” 管家举起手,打断简汐的回话,目光已经落在了方迟两个黑眼圈上。方迟下意识去挡,又听见管家笑了一声,“没有事就好。”说完这句话,他转身就离开了。 方迟放下手,看见简汐看着自己,愣了愣,“怎么?” 简汐沉默片刻,道:“被噬魂控制几日,勐然得以脱身,自然是身体虚弱,精神不振。”这便是方迟黑眼圈最好的解释了,方迟的失眠不过是歪打正着。 噬魂乃兽,起于念,化为形,善织梦。需以阳刚之人魂饲之,喜暗俱明。相传最初为冥界与上界界缝中阴气凝成珠生成,珠共三枚,皆存于上界大家之手。噬魂又因其善查人心,为最易噬主的阴兽之一。 知道!当然知道! 方迟扯扯嘴角,绷着脸,不愿被简汐看轻,“我自是知道这些事情的。” “哦?”简汐挑眉,“我记得噬魂出现在阴兽全册之中,那书不是上界才有的吗?” 方迟愣住。 简汐勾唇,懒洋洋地眯着眼,甚是愉悦。 方迟勐地明白自己被简汐套了话,咬牙道:“家父学识渊博,尽管只是一小小凡人,却无所不知。他自幼教导我,我自然也就知道了这些事情。” 简汐不可置否地唔了一声。 . 吴府浩浩荡荡的排查进行了整整一天还未完全结束。或许因为没有找到昨夜伤害噬魂的人,吴老爷子很是心急,在晚间递上一份邀约与方迟,约见于后花园人造湖湖心亭之中,说要饮酒赏月,吟诗做赋。 最终,他还是将疑心放在了府中最新的面孔――方迟身上。 这个本来作为噬魂食物养着的年轻人踏着琐碎零星的月光而来,一身月白色长袍,嘴角盛笑目中含光,一身风姿叫人暗嘆不已。吴老爷瞪大了眼睛,这才知道自己这次找到的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 先是隐隐的担忧,后又被捡着宝的喜悦所取代,连连招手叫方迟落座。 方迟上前一步,微微侧头,想要看身后的简汐有没有跟上,却听见吴老爷高声道,”快快上前来,就不要管你那奴僕了,改日,我送几个西域美人去你院中,才不算亏待了公子。” 吴老爷年过半百,在沉沉夜幕之下一双眼睛竟然亮得发光,他的眼珠虽然浑浊,但是时而精光乍现,叫人惊奇。夜里风过,在湖面上推起了层层涟漪,携着水声腥气送进方迟的耳畔鼻中。 风又从他的袖口之中灌入,得了机会就攀上了他的肌肤,非得要激起他的一身鸡皮疙瘩来才肯罢休。方迟手已冰凉,犹豫片刻,只身踏上了那道只容他一人通过的水上小栈。木屐踩在小栈上,每一步都能听见一声涩涩的嘎吱声。 行至一半,方迟回头,看见那头的简汐一身麻布灰衣,单薄瘦小的身影快要被浓郁的夜色完全包裹。简汐若有所感,也遥遥看了过来,依旧是那样沉默的目光。 方迟一下子狠下心来,手指屈起摩挲了一下自己掌心的旧茧,转头,坚定地向湖心亭走去。天空上挂着的月亮弯弯,仿若一个弯曲的细细的银钩,锐利刺目。 方迟掀开衣袍坐在吴老爷对面,刚一落座,就看见面前伸来一只干枯如同老树树枝的手,干瘦的手指捏着一个小盏,盛了清澈的酒液送至方迟面前。 方迟暗暗咽下一口唾沫,一把拿起小盏,仰头饮了。 顿时头脑发晕,眼前的人影一分为二,二分为三。张张嘴,自己说的话传到自己的二中都像是隔了一层纱一样,怎么也不真切。 吴老爷看着目露恍惚的方迟,将放至自己嘴边的酒液放下,又轻轻按住了桌角,沉沉开了口。 第5章 进入幻境 吴老爷沉沉开了口,一双眼睛紧紧看着方迟,露出几分阴狠来,“昨天夜里伤害她的那人,是你吗?”一开口,才知他声音的干涩。 第8页 方迟只隐约看见吴老爷子的嘴巴张合两下,吴老爷的声音似乎只是在他的耳畔打了一个转,就熘走了。尽管他认为自己什么都没有听见,但是他脑袋中勐地出现了一个清晰的画面:金针像是一道利刃一般将黑雾破开,黑雾散去,简汐那双黑眸沉默地看着自己,黑雾从简汐身后的窗口逃出,随后是院中的尖叫声…… 方迟的嘴唇颤了颤,立刻,他就明白过来自己即将要做的事情。他竟然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要将昨夜发生的事情告诉吴老爷了! 这不得完蛋!! 方迟急得背后都被冷汗浸湿了,放在桌子底下的拳头攥得青筋都暴起了,但是依旧找不回对身体的掌控权,“我……” 正在此时,他的瞳孔一缩,后颈处一小块的肌肤浮起了鸡皮疙瘩,一丝刺痛从他的后颈处攀上了他的脑袋,他太阳穴一跳,“我不太明白您说的是什么一丝,不过昨夜依旧好眠,”他暗中松了一口气,又装出一副忧心的模样,“可是昨天晚上发生什么?不知道我能不能帮到您?” 一阵微风贴着湖面一路从简汐的脚边熘过,简汐掩藏在袖子低下的手指动了动,一道金光隐入了黑暗之中。 吴老爷定定看了方迟几眼,他浑浊的眼珠子转了转,好一会,他才长长唿出一口气,扯了了一个仅浮于表面的冷冰冰的笑容,“最近这几天天气总是不好,也可能是老头子我年纪大了,浅眠,故而被这小小风声扰了休息。公子不必担忧。” “哦哦,那就好,那就好。”方迟笑了笑,状似不经意地挠了一下后颈,顺便将脖子上直愣愣插着的那根金针拿了下来,还一边在心里嘀咕道:嘶――下手真狠。 吴老爷子双肩无力的塌下,本来撑着他的一股精气神瞬息之间泄了,他浑浊的眼珠子缓缓转了一下,枯瘦的手举起来招了招,就有两个身着薄纱的女子从他身后上来。 “好好招待这位公子。”吴老爷的声音低到几乎要听不见了。 方迟睁大眼睛,只见那俩妙龄女子沖他莞尔一笑,薄纱裙之下的一双赤着的玉足若隐若现,还有一股飘渺的花香一个劲往他鼻子中钻。 方迟脸上的笑容僵了。谁能学那柳下惠,坐怀不乱?可是他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下意识想回过头看一眼湖对岸站着的简汐的脸色。 这个念头刚起,还未来得及实施,他的耳朵就敏感地捕捉到一丝破空之音,随后后颈熟悉地一痛,方迟的肌肉一个紧张,手就将面前小几上的酒杯挥了出去。 如果不是酒杯最后砸在了女子那张勾人的面容之上的话,这个画面本还是有几分美感的。可是等剔透的酒液缀着月华稀稀拉拉从女子的额头上流下来,晕开了她精心画好的妆容,叫酒液带上了颜色,就看起来浑浊又倒人胃口了。 简汐的嘴角勾了勾,垂下了眼帘。 方迟在心中破口大骂,又摸摸后颈将金针取了下来,“对不起啊,一个失手。” 吴老爷没有说什么,摆摆手,示意另一个女子上前。 一股暗香袭来。 方迟可没有心思管这些。 嘶―― 他眉心一簇,摸摸自己的后腰,又摸下一根金针。他苦着脸和吴老爷打着商量,“这,美人还是不必了吧。”只怕艷福还没有来得及享,就得先给戳成个筛子! 吴老爷缓缓抬眼,若有所思地看了方迟几眼,摆摆手,“是我考虑不够周全。”随着他话音落下,他身后两个唇红齿白,一看就声娇体软的少年扭着腰走了上来。 方迟惊了一下,脸色大变,连连摆手,“这个也不必了。” 吴老爷叫停了两个少年,思索片刻,勐然间似乎想到了什么,沉吟道,“我知道遇见这种事情实在是难以启齿,但是……公子运气不错,正好我府上存着一份药方,保证公子可以重振雄风。” 方迟嘴角一抽,正要开口反驳。 对岸的简汐摸摸自己的下巴,手指一弹,一根金针嗖地一下飞出去。随后,方迟手臂一痛,手一抖。 吴老爷子一副瞭然之色,“公子不必如此激动。” 方迟扯了扯嘴角,摸下金针,内心:@#%%¥%&!! . 回去的方迟黑着脸,周身气压极低,偏他身边走着的简汐毫无察觉。 方迟狠狠地瞪了简汐一眼,简汐平静地回视,还破天荒地沖他眨了眨眼。方迟只觉得自己一拳打在棉花上,心中郁气不见减少,反而更甚了。他把气撒在了手中的药方子上,一把就将药方揉皱了,狠狠丢了出去。 简汐眉心一皱,一个术法将药方纳回掌心,同时另一只手紧紧握住了方迟的手腕。 方迟只能眼巴巴看着简汐用一个復原术将药方展平,他试图将自己的手腕从简汐的掌心抽出来,挣扎了个满头大汗,不得不认清了力量的悬殊。 简汐拿着齐整的药方,当着方迟的面塞进方迟的前襟之中,还不轻不重地拍了拍,“收好,莫要引人怀疑。” 方迟梗着脖子,“我不!” 简汐抬眼,指尖轻柔地从他的下颌线上划过,“嗯?” 方迟:“我不会引起他们怀疑的。” 简汐的嘴角微微勾了下,松开了手,诡异地看起来高兴了。 第9页 方迟瞪了简汐的背影一眼,但是也再没有说要把药方丢掉了。 有了前一晚的经验,这天夜晚,方迟离珠帘离得远远的,屏住唿吸,看着黑雾从简汐的身边绕了一圈收了回去。 他轻手轻脚又飞快地走上前去关上了窗户,一回头,只见简汐嘴角还残留着还没有来得及收回去的笑容,那双黑沉沉的眸子饶有兴趣地看着他,方迟被看得一个毛骨悚然。 等简汐将眼中的神色收起来,方迟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简汐的兴趣应该是对着那只噬魂的。眼前的简汐已经自己走到了外间,和衣直挺挺躺了下去。方迟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还忍不住在内心感嘆一声:真的不像是一个人类啊! 先是经歷了受伤,再几日寻觅不着食物,噬魂已经变得虚弱了许多。与此同时,吴府的防卫也变得强了许多,就是往外面走一圈,方迟都能感受到无数道打量的目光。 方迟收回探出去的脚步,关上了院门,转头看向简汐,“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 简汐摸了摸下巴,一把提住方迟的腰带。方迟愣了一下,立即反应过来,怒目,“不可以!松手!” 简汐顿了一秒。 “!!!”方迟看着缩小的院子,动了一下自己的身子,只觉得十分不舒服。简汐是不提他的腰带了,但是她也没有换一个好一点的姿势啊!!她把他扛,在,了,肩,膀,上!!日哦,他竟然被一个看起来就非常非常娇小的女人轻轻松松扛在了肩膀上。没脸见人了! 简汐倒是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的,她点一下地,就从屋顶上掠过,是真正的踏雪都无痕。 这让方迟的挫败感更甚了。 这他娘的还是不是女人了!!! 简汐最后在一个花林之前落下,在她的脚尖踩到地面的那一刻,她的手就是一松。方迟一个倒栽葱载到了草地上。 方迟一个翻身起来,破口就想要大骂,“你会不会怜香惜玉!” 简汐奇怪地看着他,半晌才开口,“怜香惜玉?” 方迟勐地反应过来,“呸!” 简汐目光上下一扫,继续补刀,“像你这种香啊、玉的,还真的不是很会。” 方迟冷笑一声,往自己拳头上吹一口气,准备在尽管知道自己会输的很惨的前提下,也要拼尽全力给简汐那么一下。 虽然没有灵力,但是方迟的拳头带着风,冲着简汐的面门而去。 简汐的小手轻巧地将方迟的大拳头抓住,随后指尖竖在自己唇边,嘘了一声。 方迟这才发现,花树林间无端起了雾,白茫茫一片,就像是化不开的牛奶一样。空气中的花香味愈加浓郁了。 简汐笑了一下,“被它发现了。” 方迟扭了扭手腕,将拳头收了回来。他就知道,这个女变态只有在这种时候才会笑。 简汐和方迟踏入了花树林之中,白雾像是有生命一样,一个劲往两人的毛孔之中钻。方迟的头晕起来,只觉得自己被浸泡在水中,一下子沉溺了下去。而他身边的简汐笑容越来越大,最后才缓缓闭上了眼睛。 就在两个人闭上眼睛的那一瞬间,花林中的白雾一下子散开了,地上只留下一大一小两双浅浅的脚印,再没有别的什么东西了。 . 简汐等耳边逐渐响起闹市的喧嚣声的时候缓缓睁开了眼睛,在看清楚面前的景象之后她微微挑眉。原来她站在小灵镇中,面前朱红色的大门和一对石狮子,赫然就是吴府,不过此时的吴府大门的红色还很鲜亮,石狮子身上也没有萦绕着阴郁的气息。 简汐垂了垂眼帘,大概明白了过来。 而另一边的方迟就没有那么幸运了。他只感觉自己的自己被一股力气推了出去,并用自己的脑袋破开了一层薄膜,迎接了光明。 哦,这没有什么好欣喜的。 啪! 他屁股一疼,在产婆的,“公子快哭啊!”的焦急声中,不负众望且不受控制地放声大哭了起来。 第6章 楚云锦 方迟的绝望不是没有道理的,因为下一刻,产婆就将他整个人翻了过来。尽管方迟因为居住在一个小婴儿的身体之中,视力模煳,但是这并不妨碍他感受到一道炙热的视线落在自己的不可说部位。 接着听见那些女人们聒噪又兴奋的声音,“公子!夫人,是一个公子!!” 方迟:“……” 众人的欢喜总之是和方迟无关了,他只知道自己变成了楚家庶出的三少爷,自己还有一个倾国倾城的镇花嫡长姐――楚云锦。 楚云锦倒是一个真正温柔的人,最爱花,方迟时常能在花园中看见楚云锦一双细白的双手细心地照料着院子中的花草。如果看见方迟,楚云锦还会柔柔地沖他一笑,那笑容比三月春花更加娇艷。 “小迟。”楚云锦直起身子,一双盈盈水目看了过来,笑道,“你可知道父亲专门给我们请了一个先生,今天我们就要去上课了。” 方迟站定,此时他不过十四五岁,发育得晚,身高还没有楚云锦高。他微微仰起脸,背着手,看向自己的长姐,“姐姐也和我们一起上课吗?” 楚云锦笑着点头,“嗯,父亲同意了。” 第10页 说起来,这个姐姐在家里算是万千宠爱集一身了。她的母亲据说和父亲是青梅竹马,多少年来的情缘。只可惜母亲早逝,仅留下一个女儿。父亲深爱主母,又爱女儿,于是就将自己貌美如花的女儿留到了如今,算起来,楚云锦已经有十九岁了,在小灵山算是少有的大龄未嫁姑娘了。 不过楚老爷不着急楚云锦的婚嫁也是有原因的,楚云锦早就和隔壁的吴家嫡长子吴延定了亲。如果不出意外,等这一回吴延走商回来,两家的亲事就可以着手办起来了。 没错,姓吴。方迟觉得此吴延就是那个阴森森的吴老爷无误了。 这样想着,方迟跟着楚云锦一路走到了先生的院子门口。楚家富有,一个给先生居住的小院子中都种着小片竹林,竹叶影影绰绰,露出四方小亭一角,别有几分雅趣。 楚云锦亲亲走上前去,叫侍女敲响了先生的房门,“简先生可在?” 方迟的眉心一簇,心中刚因为这熟悉的姓氏升起不好的预感,这预感就得到了应验。雕花木门被打开一个一拳宽的缝隙,一张苍白的面孔从黑暗中露了出来,那双仿佛吸纳了所有光亮的黑眸越过楚云锦直接看向了方迟。 方迟嘴角一抽:很好,就是那个女变态。 按理说,普通人若是看见了简汐着一双不同寻常的眼睛,应该是震惊且印象深刻的。但是在场的所有人似乎都对简汐的不同寻常毫无察觉,楚云锦更是温和地向简汐问好,“先生好。” 简汐点点头,彻底将大门打开,“请进吧。”她一开口就是略带些沙哑的男音,又紧紧看着方迟,叫他不得不硬着头皮跟着入门。 房间中几张桌子,一看就是为了授课准备的。 方迟从简汐身边经过的时候,只看见简汐垂眼看了他一眼,低声愉悦地评价一声,“真矮。” 方迟冷哼一声,“以后总会比你高的!” 楚云锦并没有听清方迟说了什么内容,但这并不妨碍她略带着严肃地开口,“小迟,不许对先生无礼。” 方迟蔫蔫地应道,“哦。” 简汐倒是弯了弯嘴角,“没事,我还挺喜欢他的。” 方迟一阵恶寒,心想:还是别了吧。 再等了一会,方迟的二哥楚云礼推开大门进来。这位二哥方迟可不怎么喜欢。楚云礼阴沉的目光在方迟的身上扫了一下,冷笑了一声,坐了下来。最后就是楚家最小的一个公子了,楚云言,他倒是长得讨喜。 方迟坐得直直的,看着简汐,好奇她能教一些什么出来――易容吗? 简汐当然不会教易容。她拿笔在之上随手画画,方迟偷偷看了一眼,愣住,惊讶地抬头看向简汐。 仿佛感受到了方迟的目光,简汐抬眼,平静地回视。方迟清咳了一声,移开了目光。无怪他太过惊讶,简汐随手画下的是凡人界的舆图。就算是方迟最全面的舆图,都没有简汐画的这一张准确细緻。他要收回自己刚刚的轻视了,简汐哪里是没有东西可以教,压根是有大才啊。 或许,简汐已经徒步丈量过这个界的所有土地了? 方迟偷偷看了简汐一眼,暗想:她到底是什么人? 简汐根本不担心方迟怀疑什么,根本不藏拙,除了这副舆图,她还敢大剌剌地教楚家的这些凡人妖物图鑑。偏偏大家都是一副毫不意外的样子。方迟眼角抽了抽,得了,这傢伙是看自己的幻境中,所作所为根本不会改变歷史,才这般为所欲为的。 等授课结束之后,方迟起身,直直看向了简汐,“先生,我有几个问题想要请教先生。” 简汐:“嗯。” 身边的其他人都离开了房间,简汐撕下了自己脸上的人皮面具,长舒了一口气,浑身上下就差写着“爽啊”二字了。 方迟沉默了一会,先问了一句题外话,“你是怎么来到这个幻境的?” 简汐皱了一下眉,“直接出现在吴府门口,怎么了?” 方迟想着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格外别致的方式,陷入了沉默。人与人之间的差别怎么就这么大呢。 简汐像是想起了什么,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饶有趣味地看向了方迟,“噬魂地幻境最着名的特点就是真实。” 由最原始的出生开始,可不就是真实嘛。 “特别是对你这种普通人。”简汐补充。 得嘞,不用您继续说了。 简汐不继续逗方迟了,她将自己身上携带的一个小册子翻开,一边说,“很快,我们故事的另一个主人公就要出现了。” . 镇外,管道上,一队商旅带着一路的尘土浩浩荡荡地往小灵山赶来。最中央的一个马车的门帘被一只修长的手掀开,一个面容清秀的青年露出了他的脸,他身边的人略带着讨好对他说,“快到了,少爷。” 青年笑着点点头,他的另一只手紧紧抱着怀中的一个天青色的花盆,花盆中种着一棵名贵的兰花,是从南地一路带过来的。 青年身边的人伸出手,“少爷,您这都抱了一路了,不如给我吧。“ 青年摆摆手,低头爱怜地看了一眼娇嫩的兰花,脸上浮上了一层浅浅的笑容,“不必了,这盆花是给云锦的,可不能出一点差错。”一路人俱是风尘僕僕,唯兰花鲜嫩欲滴。 第11页 青年復又抬起眼,看向了逐渐现出全貌的小灵镇。 . “让我们先看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吧。”简汐眯了眯眼,嘴角冷冰冰地一勾。 . 吴延的归家使隔壁的整个吴府都热闹了起来,就使在一墙之隔的楚家都能听见那头的欢声笑语。方迟站在墙下,实在不能想像,后来究竟发生了什么,才是这样生气勃勃的吴府变成了后来那个鬼样子。 “楚府后来也覆灭了。”简汐的声音幽幽地从方迟身后飘来,将方迟吓了一大跳。 方迟怒目回视,“你走路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 简汐瞟了他一眼,懒地回答这个毫无意义的问题,“你说,吴延的变化会不会和楚家的覆灭也有些关系?” 方迟刚想点头表示认同,就看见简汐轻轻一点地,人已经轻飘飘越过了围墙,去到了另一边的吴府。 方迟愣了一下,立马上前一步,喊道,“带我一起啊!” 话音落下,围墙上面升起了一个头,简汐垂着眼,缓缓伸下了一只手。那只看起来柔弱无骨的手,方迟迟疑地将它抓住了,随后就是一个天旋地转,哐地一下,他用屁股狠狠地着了陆。 “嘶――”方迟疼到面目狰狞。 一看简汐,那罪魁祸首一边揉着自己的手,一边打量四周,压根没有施捨自己一个眼神。 可真的一点都不懂地怜香惜玉。 啊呸! 此时的吴府确实和他们在现实中看见的很不一样。空气中最多有一些草香气,根本闻不见现实中吴府的那股浓郁到溺人的花香。吴府确实建了许多迴环曲折的连廊,但是那些连廊上都没有挂薄纱,那恐怕是后来才挂上的。 简汐凝起灵力,在自己的鞋底覆上一层,保证行走无痕之后才一手将方迟拎了起来。方迟动了动自己肩膀,已经无所谓简汐怎么对他了。 简汐一路往人家院子中间走,躲过了好几个僕从,终于停在了一个小院门口。 隐隐约约可以听见院中的对话声,“把这盆花送给楚家吧。” 另一个人说,“直接给楚小姐吗?” 最开始说话的哪一人沉吟片刻,道,“不必,就送到隔壁,他们会明白我的意思的。” 简汐带着方迟往边上躲了躲,就看见两个僕从搬着兰花从院门出来。 方迟睁大了眼睛,小声惊嘆道:“是株寒兰!看它那紫红色的花叶。”他瞥了一眼简汐,“啧啧,比把你卖了还要贵呢。” 简汐冷冷地看了过去,一个抬脚,直接将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方迟踹进了小院。 方迟一个踉跄,一抬头,和一脸错愕之色的吴延大眼对小眼。 吴延奇怪道,“是……小迟?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方迟干笑了一下,大脑飞快运转起来,以期在最短的时间找出一个合理的答案。 就在他硬着头皮准备开口的时候,就看见一道亮光从他身后咻的一下撞入了吴延的额心。吴延的表情顿住,整个人身子一软,倒下去。方迟眼疾手快,急忙将吴延接住,轻轻放在了地上。 他转头,果然简汐站在他的身后。方迟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明明你可以对他们使用术法,为什么我们刚刚要翻墙?”直接大摇大摆地走进来不就好了? 简汐简单地解释了一下,“使用对象太多,我恐术法不够稳定,这毕竟只是一个幻境。” 简汐说完,就抬脚走进了吴延的房间。 方迟在她后面问道:“现在干什么?” “看看他此行是否有奇遇,特别是和噬魂有关的。”简汐的声音从房间中飘了出来。 第7章 魂珠 吴延房间的门被简汐轻轻推开,房间中飘着一股淡淡的墨水气息。先入目的是一个方桌,背后一面书架,再加多宝阁一个。吴延经常出门走商,多宝阁上面的许多新奇玩意估计就是他从外面带回来的。方迟先一步上前,去翻查多宝阁了。 而简汐,则被方桌上放着的一个小挂饰吸引了目光。 那是一个纯白色没有一丝杂质的坠子,做成了女人像的样子。简汐眉心一簇,将它拿起来。入手微凉,那小小的坠子雕刻精细,女人眉眼温柔,像是在冲着简汐微笑一般。 “你找到了什么吗?”方迟回眸。 “没。”简汐五指一合,再摊开手的时候,掌心只剩下一小撮白色微闪的细粉。 方迟疑惑地回过头,明明他刚刚余光看见简汐从桌子上拿起了什么东西啊,怎么会什么都没有? 简汐回头扫了一眼方迟,见他又专注于眼前的多宝阁之后,才缓缓抬起头,细嗅了一下掌心细粉留下来的气息。她眯了眯眼睛,神情是少有的凝重。 一声清脆的咔声打断了简汐的思绪。她回过头,看向声源处。此时的方迟摁着一个裂成两半的木雕,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似乎是感受到了简汐的视线,他僵硬地转过头,尴尬地笑了笑,“你可以修好吧。” 简汐的目光凝在了木雕的断裂处,那道狭长的缝隙干脆利落,仿佛是用一把利刃一刀从头噼到底一般,“松手。” “啊?”方迟愣了愣。 第12页 简汐已经上前,一把捏住了方迟的手骨,强行叫他松开了摁着木雕的手。就在方迟的指尖离开木雕的那一个瞬间,一半的木雕啪嗒一下子掉在了地上,随之掉下的是一个暗红色带着木纹的圆珠。 方迟的目光一下子变得凌厉了起来,他弯腰捡起仍旧在地上滚动的圆珠,“是噬魂的魂珠。”再抬头,木雕的内核果然空出了一个圆形的凹槽,看来这魂珠就是藏在了这个木雕之中。 方迟摸着魂珠,只觉得一阵阵沁凉从他的皮肤流淌进了他的经脉,他的身子似乎一轻。 他不太明白髮生了什么,只是疑惑地看着自己手中的那颗魂珠。 “我们要把它销毁掉吗?”过了一会,方迟问道。 简汐从他的手中接过魂珠,却摇头否认了方迟的提意,“不用。”她轻轻将魂珠放回了木雕之中,又将木雕復原,“这只是一个幻境。” . 吴延眼珠子转了转,终于睁开了眼睛。他从地上爬起来,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有些奇怪自己为什么会趴在地上。他将身上的尘土拍掉,就转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他还将房门小心翼翼地关上了,以防再发生什么他意料不到的事情。 简汐又将方迟直接抛过了围墙,经歷过一次之后,方迟的反应算得上是淡定了。他在空中飞过的时候,神情几乎算得上是冷漠了。 方迟在空中调整了一下姿势,稳稳噹噹地落了地。简汐也在落在了他的身边,甚至还轻轻拍了拍方迟的肩膀,表达了自己的欣赏。 吴延的花已经送到了楚云锦的手中。楚云锦果然很喜欢,她的眉眼弯弯的,打量那株寒兰打量个不停。当方迟走过去的时候,她还冲着方迟招招手,“小迟,过来看看。” 方迟走过去,揶揄道,“是吴哥哥送的?” 楚云锦嗔方迟一眼,“是吴少爷送给我们家的。” 方迟不以为意,“那不就是专门送给姐姐你的嘛。谁不知道人家吴少爷最喜欢投姐姐的好啊,成天往家里送花。要我说,花这种东西,吃不得,又招虫,最没用了。” 虽然这样说着,但是方迟的眼睛放在了寒兰上就没有挪过位置。他也就是逗逗自己这个温柔漂亮的姐姐罢了,兰花,他也是喜欢的。 头顶的树叶悉悉索索,方迟五感敏锐,听见了声音,一抬头,就看见了两只脚在空中晃啊晃的。层叠树叶掩映之下,简汐那双幽黑的眸子静悄悄落在方迟的脸上。 简汐指指楚云锦,又指向了远处。 方迟会意,“姐姐,那个……父亲叫我来找你,他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和你讲。” 楚云锦收回放在寒兰上的目光,温柔地看向方迟,“那我们现在就过去吧。” 方迟偷偷瞟了一眼头顶上的简汐,点头,“嗯。” 正如方迟所料的一样,简汐在楚云锦的身影在花园中消失之后就从树上落了下来。她那双眸子紧紧地注视着面前的那一盆寒兰,她拿起指尖,轻轻在寒兰娇嫩的花瓣上蹭了下来,又放到了鼻端,深吸一口气,那双幽黑的眸子竟然漾开了一层水一样的波纹。要是方迟在场,他估计就要震惊无比了,因为,这算的上是简汐的目光第一次有了变化。 像是愣住了一样,简汐弯着腰,保持细嗅指尖的动作许久,才缓缓直起腰。她又摊开手心,将整张脸埋在手心之中,似乎想要再感受一下曾经在她掌心停留过的细粉的气息。 而另一边的方迟带着楚云锦走了好几圈,他身后温柔的长姐终于耐不住性子问他,“小迟,你要带我去哪啊?父亲不是应该在自己的书房呆着吗?” “呃……”方迟眨了眨眼,“不是父亲找你,是我。” 方迟摸摸自己的鼻尖,快速思考着说辞,“再过一段时间,姐姐就要出嫁了。” 说到这个,楚云锦的脸上飞起了一层薄红,声音也放低了下来,“嗯。” 方迟沉默了许久。他看得出来,到此时为止,楚云锦和吴延两个人是郎有情妾有意,该是幸福美满的结局,后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改变了两个人的人生轨迹,他还不知道。这只是一个幻境,但是方迟发现自己竟然萌生了组织这场婚礼的想法,楚云锦很好,真的很好,方迟有些不忍心看她走向既定的结局。 过了许久,方迟才暗中缓一口气,重新攒起笑容,“我很捨不得姐姐。” 楚云锦红着脸,眼眸中闪着幸福的光芒,安慰道,“姐姐以后就在隔壁,小迟要是想见姐姐,直接来找就好了。” 方迟点头,“嗯。” . 楚云锦的婚期越来越近,方迟站在自己的房间窗口处,看着窗外的一牙月亮,陷入了沉思。以至于,完全没有察觉到身后的动静。 简汐站在黑暗之中,看着方迟的背影,感嘆一声,“你太易感了。” 方迟转过身,背对着月光,他脸上的神情晦暗不明,“总好过有些人,冷心冷肺。” 简汐直直看着方迟,“这只是一个幻境。” 方迟知道简汐说的没错,他垂下头。他也清楚地知道楚云锦应该早在许多年前就香消玉殒了,但是他还是忍不住想,如果能阻止这一切事情的发生,该多好。 第13页 简汐这天晚上专门来找方迟是为了另一件事情,“我这几天想要去小灵山确认一件事,可能离开几天,你要盯紧了这边事情的发展。” “如果我不呢?”方迟抬抬眉。 “那就把你永远留在这里。”简汐幽幽地看了过来,威胁得毫不客气。 方迟的气一泄,还嘴硬道,“怕你?” 简汐意味不明地看了方迟一眼,从窗口跃了出去。她的身影化成一道黑线,很快就消失在了夜幕之中。夜风为方迟带来一点沙沙的声音,方迟揉揉自己的眉心,关上了窗户。 如果噬魂的幻境足够真实,那是不是代表,小灵镇边上的小灵山也会被完美地復刻?夜晚的小灵镇家家户户都关上了门,偶尔能听见一点人声,点缀在这寂静的夜空之下。越往镇外走,声音就越小,越少。 简汐回到了小灵山,准确来说,是回到了三十年前的小灵山。 当年这个时候,她正在闭关。 瀑布哗哗地从崖上坠落而下,简汐的竹屋在结界之内,她对外界似乎一无所知,但是又留有一丝灵识。 简汐停在了山脚之下,看着熟悉的印结,勾了勾嘴角。 正如她猜测的那样,这只噬魂确实復刻了小灵山。山上还有另外一个自己。不过简汐现在并没有兴趣上山去打搅另一个“自己”的修行。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她转身回到了镇子中,不过并没有回到楚府,而是走到了吴府的门口。她在吴府门前驻足,眼前似乎又出现了在幻境前几年看见的场景。 还是少年的吴延总是拿着一捧花叩叩隔壁楚家的大门,出门的时候,他稚嫩的脸上带着笑容,眼中闪烁着喜悦。镇上的人都说这一对青梅竹马将会是天赐的良缘,却无一人知道隐藏在平静之下的暗流涌动。 简汐摊开手,月华铺洒在她白嫩的手心,她勐地将月华捏碎。一旋身就化作了一只通身漆黑的雀,唯尾巴上一簇鲜艷似血的红羽。 她振振翅膀,飞上了吴家前院的一个树的枝桠上,等待着故事真正的开始。 就在接下来的几年,小灵镇的天,变了。 第8章 鬼雀和青虫 自从那一次简汐和他辞别之后,简汐又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和她当时的突然出现一样。方迟不知道,等下一次见面的时候,简汐又会换上什么样的身份。 楚云锦是在来年开春出嫁的,那一天分外热闹,镇中几乎所有的人都来观看了楚云锦和吴延的婚礼。楚家是小灵镇上的富有人家,又与人为善,很得人心,镇民们对这一桩婚事也是真心实意的祝福。 除了方迟一人。不过他内心的反对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于这个幻境而言,他的存在其实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附庸。毕竟在真实的歷史之中,方迟的这位母亲根本没有诞下健康的男婴,反而在生下一个死胎之后因为调养不到位,不出一年就撒手人寰了。 更加郁闷的事情发生了,方迟发现自己连作为楚云锦娘家亲兄弟背楚云锦上轿的机会都没有。只要他一动这个念头,就会头疼不已,更别说开口说出来了。这大概也是幻境产生的限制了。 最后,他只好目光幽怨地看着自己那个讨人嫌的二哥将楚云锦背上了轿子。 因为吴府和楚府之间只有一墙之隔,楚云锦基本上是刚上了轿子就该下轿了。方迟终于找到了机会站在了楚云锦的身边,在跨过吴府那道大门的时候,他如有所感,抬起了头,看向了庭院中的一棵树,随后瞳孔紧缩,“鬼雀?” 不等他将那小东西打量清楚,方迟就不得不跟着楚云锦继续往前走去。 这一场婚礼算得上是盛大的。楚云锦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这也是第一次,方迟看见楚云锦的眼神变得不再柔和,她的目光炙热,且只对着吴延一人。 楚云锦是真的非常喜欢吴延吧。方迟这般想着。 那些不好的事情註定会发生,作为幻境中的外人,做什么都毫无助益。 . 一晃一年又过去了。 因为楚云锦的到来,吴府中多了许多花草。 吴府正院房前养了几株梅花,房间的窗户大开,楚云锦就站在窗前,手中拿着一只毛笔,抿着唇看着外面的寒梅,思考着如何下笔。 忽然,一只黑色的雀从院外飞进来,落在了梅树枝桠上。楚云锦不禁欣喜地睁大了眼睛,还没有等她弯起唇角,就看见这只雀爪子一张,将一只小青虫放在了树枝上。 小青虫艰难地扭动了一下身躯,总算是翻过了身。 楚云锦新奇地盯着面前的一幕。她的目光更多的放在了那只黑色的雀儿身上,那雀一身油亮的黑羽,可是就在它抖动尾羽的时候,楚云锦又能看见隐藏在漆黑之中的一撮鲜红,那红色鲜亮,很是漂亮,最最特别的是,这雀生了一圈细细的银色眼线,圆圆的眸子黑沉不见一丝光亮。 雀脚边的青虫犹在扭动,雀头都没有低一下,一脚就摁住了青虫。 楚云锦惊讶这雀的灵性,全然不知道,就在刚才,两个动物之间发生了一场异常激烈的单方面争吵。 青虫:“我再相信你的鬼话我就和你姓!!” 青虫:“亏我以为你好心好意带我来看姐姐,没成想,下一秒,你把我变成了虫。” 第14页 青虫:“我是虫也就算了,你自己还是只漂亮的鬼雀!!” 青虫:“还不快把我变回去!” 鬼雀低头,幽幽看了青虫一眼,“然后把楚云锦吓个半死?” 青虫想像了一下,瞬间蔫了。 把时间往回推一下。要说方迟因为楚云锦出嫁,闷闷不乐了许久,有一日鬼使神差地走到了上一次简汐带他翻的那个墙角之下。他抬头,和墙头的鬼雀对上了眼。那鬼雀的眼睛漆黑一片,怎么看怎么觉得像某个人。 只见那鬼雀殷红的喙动了动,方迟变听见了熟悉的声音,“想不想见见楚云锦?” 听见可以见楚云锦,方迟忙不迭就点了头,还没有高兴两秒,就发现自己被变成了小青虫。 于是就发生了刚刚那一幕。方迟表示自己万分后悔,不该那么轻易地就应了简汐的话。毕竟简汐这个人一肚子坏水,就没干过几次好事。 方迟被简汐踩在脚底下,柔软的腹部紧贴着粗糙的树枝。这样趴着着实不舒服,于是方迟又想扭动,刚动了一小下,他就听见了从自己头顶传来的低语,“看。” 方迟抬起头,就看见吴延从院子外走了进来。他似乎有些犹豫,看着楚云锦的目光晦暗不明。楚云锦很快也发现了吴延,她漂亮的脸庞上浮上了笑意,放下笔就小步到了吴延的面前,“夫君,你今日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吴延的目光跃过楚云锦的肩膀,落在了她身后书桌上楚云锦还未完成的那副寒梅图上。过了好一会,他才开口,“以前你最爱兰花。” 楚云锦笑道,“这些天看着你院中这株寒梅,忽然领悟了梅花的美,便想要画下来。”她冲着吴延眨眨眼,“我画的好看吗?” 吴延紧紧盯着楚云锦的眼睛,直看到楚云锦有些莫名其妙了才收回视线,不咸不淡地回答,“好看。” 随后他轻轻,仿佛不经意间将楚云锦挂在自己手臂上的手褪了下来。他的冷淡明明白白写在了自己的脸上。楚云锦不是傻子,心爱之人的情绪变化她如何不知?她垂了垂眼帘,神情有些落寞。 其实不止是今天,一连几日吴延都是这个样子。楚云锦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新婚的浓情蜜意似乎在某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楚云锦不知所措地捏着自己的袖子,别过了脸,眼角泪光闪了一下。 这一幕刺激到了方迟,他扭动着身子,想要下去将吴延教训一顿,“我就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东西。” 简汐压着方迟的那只爪子又紧了紧,“吴延十六岁就在外奔波了,身边亲信仅一人,又在各地商行掌事身边安插了多位线人,性格本就多疑。” “观吴延和楚云锦之前相处,我一直想不明白,为何二人最后没有得到一个美满结局。于是跟在了吴延身边许多日,终于在前几天发现了端倪。” 方迟立马问,“怎么了?” “吴延开的一个酒楼雅间来了几位客人,其中一人像是悲痛欲绝,一声不吭地喝酒。若只是喝酒那便罢了,在他醉后,竟然提到了楚云锦。” 简汐顿了顿,“他直言,楚云锦是个温柔漂亮的女子。又说,如果不是楚家和吴家早年定下的亲事,楚云锦如何会不情不愿嫁入吴家。” “吴延不会相信了吧。”方迟瞪大眼睛,“别说是人都能看出来姐姐对他情根深种。就是这消息来源都该好好查证一下,哪里有人会专门跑到吴延的酒家中专门说自己和吴延妻子的情愫?” “吴延派人查了,我也查了,那人是前年来小灵镇和楚家做生意的一个商行老闆,和楚家交情不浅,来小灵镇的那几日就住在楚府。” “本就不是小灵镇的人,不知道那酒馆是吴延开的实在是合情合理。这一番酒后吐真言更是令人信服。” 简汐意味不明地评价道,“如此之巧。” 方迟冷笑了一声,“不过是有人动了手脚。” “所为何物?”简汐眼睛眯了眯。 方迟沉默了。为了什么,一个不在小灵镇的人会专门跑来来一场“酒后吐真言”?方迟根本想不到。 “所以,吴延怀疑了。”简汐缓缓开口。 “好了,我们也该走了。”不理会方迟的反对,简汐一爪子抓住了方迟,直接飞到了空中。她扑棱着翅膀,把方迟丢了回去。 其实还有一些事情她并没有全说。比如,那个男人哭着哭着状似不经意蹭开了自己的衣服前襟,又立马用手捂上了。还有,吴延派人去楚云锦的房间里,竟然找到了一个和男子腰间款式相同的坠子。那坠子是一对鸟,意思明显的不能再明显了:比翼鸟,这是要比翼双飞啊。 简汐将抗议不止的方迟送了回去之后,又回到了吴府,悄无声息地落在了屋樑之上,一双眼睛毫无感情地看着下面的两人。 吴延看了楚云锦一眼,就立马收回了目光,毫无感情地开口,“过几天我要去一趟南地。” 楚云锦勐地抬起眼,素白的指尖飞快抹去挂在自己眼角的一滴泪珠,却稳着声音,“嗯,我帮你收拾东西。” “不必!”吴延回头,拉住楚云锦的手,又勐地松开,“我自己收就好。”他的目光根本不敢直视楚云锦。 第15页 自然也没有接收到楚云锦望着他难过的眼神。 简汐却知道,这一回,吴延根本不是真的要去南地。他只是找了一个藉口离开吴府,想要暗中观察楚云锦。 因为那个男人在喝下两大罐白酒之后,趴在桌子上,醉醺醺地说,“我,嗝,这几天一定要见见云锦,一定,一定要听听她的真心话。” 站在雅间门外的吴延直接捏断了自己手中的摺扇,断裂的扇柄直直插入他的掌心,两滴鲜血坠落在了地上。 第9章 误会重重 吴延要出门的消息不胫而走,过了没多久,小灵镇上的几乎全部人都知道了这件事。简汐抖动了一下自己的黑羽,黑豆一样的一双眼珠看向了远方,远处走过来了一个穿着锦服的男人,他的步子很快,面上的焦急和隐隐的兴奋挡了都挡不住。 简汐知道,就在吴府外面的某一个脚落,吴延就像一个偏执狂一样紧紧盯着吴府的大门,说不定眼睛中已经布满了红血丝,他既期待又抗拒地迎接锦衣男子的到来。 叩叩两声,门房将沉重的朱红色大门打开,在他的眼中,外面空无一人,所以,他睁大了眼睛,疑惑地皱起了眉。简汐自然看出了门房的异样,垂下的眼睛缓缓抬起,果然!只有从正对着吴府大门的方向,才能看见那个男人的身影。那根本不是什么人,充其量是一个幻象。 简汐振动了一下翅膀,飞到楚云锦的房间门口。就看见楚云锦的房间中闪过一道白色的身影,门上垂下的珠帘哗哗地一响,楚云锦刚刚绘好的寒梅图上就题上了一行娟秀的小字。简汐隔的远,看不大真切,但信上写的大概内容她还是猜得出来,无非是寄託思念和情谊,只不过这个对象必定不会是吴延,而是那个简汐现在还不知道名字的所谓楚云锦的“情郎”。 楚云锦不知道去哪里了,但是简汐可以确定,吴延很快就会回来,并且会看见这一行字。 到底是什么人,这么处心积虑地想要破坏楚云锦和吴延的感情,简汐百思不得其解。 正如简汐所料,吴延比楚云锦先一步赶到了楚云锦的房间。他推开走上前来问好的下人,快步走了进去。在看见桌子上的寒梅图的时候,吴延的目光一沉,嘴角隐隐下压,似乎在忍耐着即将发作,又似乎悲痛不已。 沉默地伫立了片刻,吴延扭头,一言不发地离去了。 再过了一刻钟,楚云锦踩着轻快的脚步回到自己的院子。此时的楚云锦虽然和吴延之间有了矛盾,但是多年来无忧的生活养成的平和,她并没有改变多少。 下人看见了女主人,几步上前,颔首低头,“刚刚老爷来了。” 楚云锦探头往院子中看了一眼,“还在吗?” 下人回答,“又马上离开了,看着面色不大好。” 楚云锦有些疑惑,心中升起了些不好的预感。那预感就想水中调皮的鱼儿,滑不熘秋,眨眼就从手中逃走了。 再见到吴延就是十日以后了,早听说了他要回来,楚云锦亲自下厨,做出一桌子热腾腾的饭菜之后又带着自己的侍女等在了吴府门口。看着远方缓缓沉下去的斜阳,又将目光落在天边一抹余晖上,楚云锦的眸子中缀着细碎的光,焦急地伸长了脖子。 冷心冷肺如简汐,此时都有些不忍心看了。 简汐视力极好,远远就能看见那头的情景,心知楚云锦在此处迎接的只怕是噩耗。 等车队逐渐近了,楚云锦面上一喜,没忍住几步下了台阶,她那张脸上盛着一抹淡淡的仿若春日桃花一般粉白的颜色,眸子中水光流转,嘴角轻轻带上一抹笑容,真真一副倾国倾城之貌。 可就她这双漂亮的眸子,在看清楚眼前的场景的时候,骤然黯淡下去,那嘴角的笑容僵住。楚云锦不自觉后退两步,原本轻轻交握在身前的双手颤抖起来,她张张口,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声音。 犹记得在洞房花烛夜那日,吴延紧紧握住她的手,那道目光在烛火的映衬显得格外坚定,他沉着声音,郑重地说,“此生,我吴延唯你一人。”这仿佛誓言一般的话语犹在耳畔。 可人怎么就毫无迹象地变了呢? 吴延搂着一个穿着襦裙的丰满女子,正骑在马上,二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眼中的情谊满满地溢了出来。 本是一副唯美画面,但是落在楚云锦的眼中却是无比刺眼。她后退一步,狼狈地转身就躲进了吴府大门。楚云锦发现自己根本不敢面对这样的场景,她捂着胸口,眼泪大颗大颗地夺眶而出,她觉得自己就要窒息了。 “那是谁?”坐在吴延身前的女人问道。 “是我的妻子。”吴延搂紧了女人的腰,眼底划过一抹痛色。又心想:她本来就不在意自己,他如此做也无可厚非。 吴延带回来的女人叫做娇娘,并不是什么正经人家出来的姑娘。娇娘走起路来不盈一握的腰肢总会不自觉地一摆一摆,她袒露出来的一抹奶白色□□也会颤巍巍的。 这是一个和楚云锦完全不一样的女人。 继娇娘来到吴府之后,楚云锦的院子就逐渐冷请了下来。下人们似乎也见风使舵,对这位温柔的主母淡了脸色。 楚云锦的嬷嬷恨恨地站在楚云锦旁边,“夫人,这委屈我们不能就这样吞了,我这就回去告诉老爷!” 第16页 楚云锦连忙拉住她的手,一声“别。”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口,就听见了从外面传来的脚步声。随后,门前的珠帘被一只手拨开,吴延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楚云锦,此时再面对,二人竟然都产生了对对方的陌生感。 楚云锦抓着嬷嬷的手逐渐松开了,她垂下眼帘,只看着吴延的鞋尖。吴延却紧紧看着楚云锦的头顶,多日未见,他这位温柔可爱的妻子瘦削了不少,她的衣服空荡荡的,轻轻挂在她的身上。 她怎么了? 吴延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心中一痛,目光却逐渐暗了下来。他一直关注着楚云锦和外面那男子的事情,只知道楚云锦多次想要递信出去,那男子也在吴府门前徘徊不已,只可惜,那些诉尽衷肠的信都被他截了下来。 仿佛受虐一般,他一字一字地看了过去。妻子娟秀的小字他无比熟悉,但是妻子所述之事又使他无比心慌。他竟然有一个瞬间,心生不忍,想着既然妻子如此不愿意和他在一起,他寻一个由头就可以放她离开此地。 于是他过来,就为了问楚云锦一句。 你想不想离开吴府? 这句话,在见到楚云锦的那一刻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了。吴延只觉得自己浑身疼得厉害,在看见楚云锦的时候,满脑子满耳朵都是那些信的内容。他一点都不愿意放楚云锦离开,不管如何,只要她人在自己身边就好。 死都不能离开! 吴延一直在沉默,楚云锦最后缓缓抬起了头,直直对上了吴延偏执的目光,勐地一惊,身体下意识地向后瑟缩一下。便是这一个小小的动作,彻底点燃了吴延心中的怒火。 “出去。”他沉声吩咐房中的侍从。 随后又用阴沉的目光紧紧锁住楚云锦。吴延一想到面前这个美好的女子心里想的是另外一人,就疼得厉害,心似乎都要被撕碎了一般。他狠狠闭眼,又睁开,上前一把钳住了楚云锦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来,又几乎是发狠一般咬住了那瓣粉嫩的唇,直到口腔中都充斥着血腥味。 这时吴延才勐地惊醒,他白着脸松开楚云锦,他不敢直视楚云锦,落荒而逃。 留给楚云锦的只有一帘叮咚作响的珠帘和唇上发麻发痛的感觉。她呆呆地看着门口,缓缓摸上自己的嘴唇,眼角滑下了一滴眼泪。 楚云锦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吴延,对方眼中的疯狂让她害怕了。 “到底怎么了?”她低声喃喃道。 吴延又不来看楚云锦了,甚至故意避开了楚云锦。而楚云锦,感觉自己院子周围的防卫变强了,她的嬷嬷想要出府一趟都得不到允许。事情太过于不同寻常,楚云锦终于决定去主动见吴延一面。 但是吴延不在吴府,他的房间里坐着另外一个女人。 娇娘从帐中伸出一只柔弱无骨的手,轻轻一挑就将帐子掀开。她身上的衣襟随意地搭着,一点都不在意自己露出了多少春光。同为女人的楚云锦关注的自然不会是这些,她第一眼看见的是对方皮肤上刺眼的红痕。娇娘不过是在和她炫耀,楚云锦怎能不知? 楚云锦闭闭眼睛,转头,把娇娘那句娇软的“不知夫人来有什么事啊?”留在了身后。 吴延大概是要晚上才能来了。 这一天天空升起了异象。等到太阳完全落山的时候,天边滚起了紫金色的云,层层叠得往远处漫去。 简汐站在枝桠上,眯眼看着天幕,突然,一道记忆从她的脑海中闪过。 这一日正是当年她闭关的关键时刻,结界被她加到最强,任何一点细微的波动都会被她察觉。应该说,整座小灵山都展现在了她的视线之中。 可就是这样,她这次的闭关修炼都只能以失败告终。 因为她看见小灵山出现了一个人,一个她等待许久的人。 一道白色的身影从山间闪过。 简汐勐地睁开眼睛,从小竹屋中沖了出去,向那人掠去。可是,没有来得及到跟前,她就眼睁睁看着那道身影消散了。 是真的,像是雾一般,在虚空中消散了。 简汐剎住,一口鲜血从喉间涌上来。 作者有话要说:  我真的一边写一边吐槽这一段狗血 这也太狗血了吧。 第10章 楚家灭门 隔了这么多年,简汐还记得当年的场景,鲜红的血一下子铺洒在她面前的土地上,又一点一点渗透进土壤之中。 这对她而言绝对是特别的一天,可是当时她并不知道,就在这日,山下的小灵镇也经歷了一件特别的事情。 空气中充斥着死亡的气味。一帮来路不明的土匪突然袭击了隔壁的楚府,一墙之隔的那一边,几乎是炼狱。 大家都说楚府这是得罪了什么人了,但是楚家向来得人心,没有一个人能说出来,到底是什么样的深仇大恨,能让兇手做出这样惨绝人寰的事。 “简汐!简汐!”简汐听见了墙那头传来方迟的声音。 她飞过去,落在墙头。清冷的月光将远处的血色晕染着。 方迟喘着气,看见简汐,面色一喜,连忙道,“简汐,快救救他们。” 简汐摇头,“这是幻境。” 方迟看见简汐的喜悦一下子冷了下来,他愣在原地,过了好一会,才开口,“好吧,那就带我去看看姐姐吧。“ 第17页 楚家被灭门了,在一夜之间,楚云锦没有了亲人。简汐闻着空气中的血气,突然想起了当年从她身上闻到的那一丝若有似无的血腥,她一开始以为那只是错觉…… 楚云锦那天晚上跪在吴延的门前,哭到嗓子都哑了。可是屋中只流转着娇娘娇滴滴的声音,“老爷说了,这是你们楚家的事情,我们可不淌这一趟浑水。” 等到天都亮了,楚云锦膝盖都没有了知觉,依旧只能听见这么一句话。她最后扯了扯嘴角,侧耳倾听,本来接连不断的惨叫声此时已经歇了。她苦笑一下,晕死过去。 过了好一会,娇娘才打开了房门,冷冰冰看着地上的那个人,“把她送回去,等老爷回来就说,她……”娇娘的眼珠子转了转,”你们实话实说就好了,不过要将我说的那些话隐去。” 墙上的小青虫看见这一幕,气的跌了下去,还是黑雀在半空之中将它接住,才没有叫它摔个稀巴烂。 吴延回来的时候,听到的就是楚云锦晕倒的消息以及隔壁楚家被灭门的惨剧。 娇娘挽着他,声音如同黄莺出谷,“姐姐说是要去楚家,总要和自己的家人共患难,奴家差点就拦不住。” 吴延看着楚云锦额头上自己磕头磕出的伤痕,眉心一皱,“把她拖下去。” 娇娘惊诧不已,“为何?老爷,奴家是做错了什么吗?” 吴延冷笑了一下,忍着自己的心痛,“你自己应该清楚。”楚云锦哪里会说那样的话,她必定是来求他相助的,可惜他不在,而眼前这个女人,自做了主张。 娇娘面色巨变,却依旧甜甜笑着,指望吴延只是一时的猜测,“老爷,我看姐姐一直跪在门口去求那些侍卫,实在心疼,还专门找来了大夫。” 吴延目光轻轻落在楚云锦的脸上。他这才发现,自己美丽的妻子面颊已经深深凹陷了下去,本来白皙透亮的皮肤变得苍白,从被子下露出的手腕更是感觉一折就会断掉一样。他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一样,疼不可抑。他不忍心地闭上眼,“拖下去,不要在夫人的院子中动手,省得脏了她的地方。” 听见指令,侍卫们立马动手,不一会,就听见了远远传来娇娘的惨叫声。那个本来应该发出娇声细语的咽喉此时正撕心裂肺地吶喊着尖叫着,美好的声线逐渐破碎了,变得嘶哑难听,最后逐渐安静了下来。 乱棍之下的美人已经没有了声息,汩汩的鲜血从她的身下流出来,染红了一片土地。 方迟仍不解气,从雀的背上跳下来,拼了命啃噬对方的脸颊。 简汐站在一边,幽黑的眸子一顺不顺盯着娇娘死了以后还睁得大大的眼睛,“不过是这场闹剧的牺牲品而已。你何必怪她?” 方迟恨道,“就是她,才让姐姐受这么多苦的!” 简汐眉心蹙了一下,“不,害你姐姐的人是吴延。” 吴延知道自己回来的太迟了,又加上看见了楚云锦这一副模样,更觉得自己之前用娇娘来刺激她实在是罪不可赦。他轻轻俯下身子,捧着楚云锦的脸,闭眼低声说,“以后便只有我们二人,我不会再伤害你了。” 楚云锦已经没有了母族,接下来的一生全都系在了他的身上,这样的楚云锦,如何能够离开他呢?吴延未尝没有这样的想法。 楚云锦一病就是大半年,三月之后才可以从床上起来。 不过叫吴延心惊的是,就算他日夜不离楚云锦身侧,楚云锦还是像从来没有看见过他一样。那双以前神采奕奕的眸子也熄了光彩,变得灰败。 吴延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 等到秋日,树梢上的叶子变得金黄,软了枝桠,飘飘然落下的时候,楚云锦身上最后一丝生气都像是被抽离了。 她叫人将她扶到院子中,坐在椅子上,看着楚府的方向沉默不语。吴延似乎也预感到了什么,紧紧看着她,生怕一时没有看住,眼前的人就会消失不见。 过了许久,楚云锦开了口,她的声音很轻,风一吹就会散去,“那日,我去求你,在门口跪了一晚上,你却一句话都不愿意和我说。” 吴延立马明白过来楚云锦说的是哪一天,连忙解释,“我那天晚上在店里,一直没有回府,冒犯你的娇娘也得到了她应有的惩罚。” 楚云锦摇摇头,“我只听见她的声音,从你的房间里传出来。那一刻,感觉比之前任何一次看见你和她在一起都要痛苦,我甚至觉得我死了。”只剩空落落的躯壳在机械地跪着,茫然又不知所措。 “原来那一刻我真的死了……”最后,楚云锦嘆息一声,缓缓阖上了双眼。 不知道为什么,此时地楚云锦的那张脸仿佛又恢復了以往的生机,双颊透着淡淡的粉嫩,就像是睡着了一般。这一副画面美得叫人不忍心打破。 吴延呆住了,伸出手又停在半空中不敢上前。而隐藏在暗处的方迟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了,“明明只是一个幻境,我怎么,怎么像是真的死了姐姐一样。” 简汐拍拍他的肩膀,小青虫不堪一个翅膀的重负,险些被打到地里去,“多少人迷失在噬魂的幻境之中。” 方迟愣了一下,这根本不能称之为安慰吧。 第18页 简汐心想:噬魂这东西可贼了,它善察人心,从来都是你需要期待什么,就将什么送到你面前。 方迟所期待的,大概就是一份血脉之人间的友善和关爱吧。 真是缺爱的小可怜。简汐如是总结道。 吴延终于抚上了楚云锦的脸颊,楚云锦的身体还残留着属于活人的温热,但是那双眼睛,是永远都不会再睁开了。吴延像是终于意识到,咚地一声跌坐在了地上,眼神空洞,仿佛失去了魂魄,过了一会,他仰头髮出了一声悲鸣。 眼泪后知后觉地从他的眼角滑下,他怔怔地望着天空,整个人瞬间苍老了下去。 人生极悲,便如此时,痛失所爱。 过了好一会,他摒退院中所有的人后,温柔地将院中的楚云锦抱起。楚云锦原本放在身上的手无力地滑下,他深情地看着她,慢慢回到了房间。 简汐和方迟赶紧偷偷跟了上去。 透过窗户的一小条缝隙看去,只见吴延从自己的宽袖之中取出了一个小方盒,咔的一声打开方盒,里面的东西被简汐方迟二人收入眼底。就是那枚魂珠。仿佛知道自己即将重生,魂珠中有莹莹的光流动,原本暗沉的朱红变得鲜艷惑人。 吴延看着魂珠,眼底流露出一抹疯狂,“云锦,你死了也不能离开我。” 他口中念念有词,伸手将魂珠放在了楚云锦的胸前。二人只见那魂珠仿佛化成了一滩水,缓缓地浸入了楚云锦的皮肤之中,过了好一会,又有一个虚影从楚云锦的身体中缓缓升起,原本淡淡的颜色逐渐变得浓艷了。 “楚云锦”笑盈盈地站在了吴延的面前,轻声唤道,“吴延。” 吴延唿吸一滞,眼泪哗地一下流了下来,嘴唇颤动不已,过了好一会,他笑道,“云锦,你回来了。” 简汐将方迟拿起来,“不必看了,我们可以离开了。” 方迟:“他最后就选择和这么一个幻影在一起,何其可悲。” 简汐一把撕裂了整个幻境。两人又回到了花树林中。空气中的花香似乎没有那么浓郁了,眼前少了白雾的遮挡,视野清晰了许多,两人的视线透过影影绰绰的林子,看见了花树林深处的一个小木屋。 方迟开口,“这个屋子?” 这个屋子有些眼熟,就是在幻境总看见的楚云锦住的那一间。 简汐勾了勾嘴角,浓黑的眸子流露出了一抹兴味,“看来,容器就在那里面。” 方迟一开始还不知道所谓的容器是什么东西,直到他看见了屋子中水晶棺的那一人。许是用了什么秘法保存,楚云锦的尸体还新鲜无比,她嘴角甚至含着平静的笑容,脸颊上还透着粉红。 方迟见简汐走上前去,手轻轻放在了水晶棺盖上,似乎在下一刻,她就会直接将棺材打开。 他上前一步,按住了棺材,“你就这样开开了?” 简汐抬眉,“嗯?不可以?”她突然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一开始吵着要救人的是你,如今阻止我的也是你。你坚持的所谓正义就像是小孩子的过家家一样。” 方迟慢慢放开了手,闭眼扭过了头。 或许在简汐推开棺盖的那一瞬间,棺材中的那张鲜活美丽的面容就会灰飞烟消。 方迟深吸一口气,正准备迎接这个瞬间。 突然,门外爆发了一声怒喝,“住手!!!” 第11章 噬主 水晶棺中楚云锦含着笑,长长的眼睫在她白皙细嫩的皮肤上落下一道小小的阴影。她一头青丝铺散在身后,更衬的她肤白似雪,眉眼如画。她一身红衣,头戴凤冠,微翘的嘴唇上一点红,胭脂从她的眼窝晕开,艷光四射。光这样看着,很难想像棺中的女子已经失去生命几十年了。 简汐收回放在水晶棺盖上的手,看向门口,珠帘之后出现一个有些佝偻的身影。一串缀着流光的珠子哗哗晃下,吴延阴沉地看着简汐,沙哑的声音像是从喉咙深处拉拽出来的一样,“你们倒是有几分本事。” 黑雾从他的身后涌上来,伸出利爪,如迅雷闪电般向简汐和方迟探来。简汐将方迟拉到自己的身后,同时飞出去两根金针。黑雾早就有了准备,在金针即将触碰到自己的时候,黑雾撤开,叫金针落了空。 下一刻,黑雾聚成了形,一红衣肤白女子娉娉婷婷站在吴延身后。那张熟悉的面容转过来对着方迟的时候,方迟忍不住一个怔愣,待看见从“楚云锦”眼角漏出的一丝妩媚之后,他勐地醒悟过来。 吴延站在原地,目光阴沉地想要滴出水一样,他看了犹在震颤不已的金针一眼,“既然如此,就留不得你们了。” 他身后的“楚云锦”仿佛得到了吴延的命令,原本清澈盪着水光的眼睛沉了下去,眼白上攀上了细细的血丝。她的身影像是鬼魅一般,从吴延的身侧熘过,下一刻,一双五指乌黑髮亮的手出现在了方迟的面前。 噬魂也不傻,一眼就看出这个男人才是更好欺负的那一个。 方迟瞳孔紧缩,只觉得自己的脖间一道凉气,他的身体下意识要发作,却发现自己连气都提不起来。危险! 就在那乌黑的利爪即将触碰到他娇嫩颈项的时候,方迟感觉自己的衣领被人提了起来,他嘴角一抽,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又是简汐那个怪力女动的手脚。 第19页 简汐的金针不适合近身战,就在方迟以为她会从哪个地方摸出自己的重剑的时候,他的身子一轻,被甩了出去。 很好,他一脚踹在了“楚云锦”的脸上。只见“楚云锦”白嫩的脸上多出了一道又红又脏的印子。方迟倒吸一口凉气,看见“楚云锦”漾着血色的阴狠的眸子,心下凛然,告诉自己:这是噬魂,不是姐姐。 再看一眼水晶棺中岁月静好的楚云锦,方迟平静下来,再踹了“楚云锦”一脚,只觉得分外解气。 谁叫你披着我姐姐的外皮!! 简汐勾勾唇角,一个反手又把方迟甩了出去。方迟迅速找到了借力的方法,一个迴旋踢直接踩在了“楚云锦”的额头上,“楚云锦”一个踉跄,连连向旁边退去。 她身后就是水晶棺! 方迟大惊,随后看见吴延像是一下子有了力气,勐地扑在水晶棺上,又一把将即将砸下来的“楚云锦”推到地上,“小心点!!” 地上的“楚云锦”咬着下唇,狠狠瞪了吴延一眼,又看向简汐。 她终于开口,不似楚云锦那样的带着柔情的软语,她的声音有些尖利,乍一听还好,听久了,总觉得有些耳朵疼,“我接下来可不会再让着你们了。” 方迟皱皱眉,忍不住评价道,“难怪吴延那老头子总不叫她开口,这尖利的声音总叫人想起歹毒的恶妇,根本叫人无法将它和姐姐这张面容联繫在一起。” 简汐认同地点头,“一开口就幻灭。” “楚云锦”的眼睛里似乎冒着火光,脸上逐渐爬上黑色的纹路,显然是被激怒了。她仰头,发出类似野兽般的怒吼。 吴延皱眉,不贊同地看着“楚云锦”。 在下一刻,“楚云锦”又变成一团不可捉摸的黑雾。 简汐立马将吴延拉到身后,随手掷出几根金针。黑雾轻轻巧巧躲过,就见简汐的嘴角凝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它刚觉得不对劲,就感觉自己身后追上一道烈风,它连忙将自己变成两团。 一道金针破空而来,在简汐的面前急急剎住了车,简汐歪歪头,纯黑的瞳仁中映出黑雾的影子。她勾勾唇角,笑盈盈地看着金针转头向黑雾冲去。 金针仿佛长了眼睛一般。 扶着水晶棺的吴延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的面色越来越冷凝,最后颤着指尖从自己的袖中取出了一把匕首,他看了一眼棺中的楚云锦,目光坚定,仿佛下了什么决心。寒光一现,他勐地向方迟扑了上去。 事实证明,不论什么生物,都懂的欺软怕硬。 吴延更是箇中好手。 方迟摸着自己的脸,倒吸一口凉气,庆幸自己及时躲开,不然可能就要毁容了。不过就算马上反应过来闪避,他也受了伤。方迟的脸上挂着一串血珠,正是从利刃所致的伤口中渗出来的。 简汐回眸,目光落在了方迟脸上的那一线伤口上,顿时流露出了可惜的神情。她转头看向吴延的目光就变得兇狠了起来。方迟只见她一手抓住吴延的手腕,随后听见一阵令人牙颤的咔擦声。 伴随着吴延痛不欲生的惨叫声,简汐轻轻松开手,吴延的那只胳膊像是面条一样软趴趴地垂下。就算是及时医治,这只手估计也是废了。 吴延冒着涔涔冷汗,盯着简汐,那眼神就向要将简汐生生吃了一般。 简汐不以为意地拍拍手,又弹弹灰,声音平静却饱含恶意,“你可知,将楚云锦的魂魄强行留在此处会有什么后果?” 方迟一眨眼,笑眯眯看向了吴延,“灰飞烟灭,不入轮迴。惨得很啊!”那语气,那神情,真真欠打。说完他自己都一个恶寒,立马收了神色,似乎想要找找自己曾经或许有过的世家公子的贵气。 简汐摸摸方迟的头,“要我,该恨死你了。” 吴延睁大了眼睛,皱巴巴的皮肉因为心神震动而微微颤抖,“不会的。她是在等我,我们到时候会一起过奈何桥,等来世再做夫妻。” 简汐皱眉,“啧。这一世就被你祸害了,怎么可能下一世还喜欢你?” 方迟附和,“据说过奈何桥的时候,鬼魂的形态就是生前最后一刻的形态。那个时候,姐姐看着你这副糟老头的样子,噫,喜欢得起来就奇怪了。” 吴延咬着牙,惨笑一下,眼神又在瞬间凌厉起来,“对,对,我现在这个糟老头样,她肯定更喜欢那个姓孙的。” 方迟和简汐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疑问:姓孙的是谁? 眨了两下眼,方迟反应过来,“该不会……” 简汐点点头,“哦……” 简汐沉默了两秒,“楚云锦从来没有喜欢过其他男的,信是假的,人也是假的。”她皱皱眉,“你当真是冤枉她了。” 她摸摸下巴,“说起来,我也可以做一个出来呢。”说着,她从袖中哗地一声抖出了一张人形的符纸,符纸方一落地就幻化成人。这人生了一副俊俏模样,锦服加身,面容白净,和吴延口中的那个姓孙的长得一模一样。 这纸人还文质彬彬向吴延作了一稽,笑容满面。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吴延换了一只健康的手拿刀就向纸人捅去。刀穿过纸人的身体,纸人依旧笑嘻嘻的,吴延抬眼,双目通红仿佛在下一刻就要滴出血来。 第20页 看完这一出,他怎能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到底是怎么样的。但是如果承认了自己的失误,那岂不是就代表自己就是害死楚云锦的罪魁祸首。是他自己害死了自己心爱的人。 吴延的肩膀颤抖着,最终猩红着双眼吐出了一口鲜血,“闭嘴!” 简汐啧啧出声,“这就受不了了。” 随后手一把捏住黑雾。黑雾逐渐显现出了形状,恶狠狠盯着简汐,只见简汐的五指紧紧嵌进她脖颈的幼嫩皮肉之中,五黑色的血液从伤口处汩汩冒出。受到了伤害,“楚云锦”的形态变得不稳,颜色变得黯淡。 简汐缓缓收紧五指,面无表情地盯着“楚云锦”,“你呢?现在应该已经很虚弱了吧。为什么不吞噬了你的主人呢?”她纤白的手指轻轻指了指吴延,“那么虚弱无用的一个人,有什么能力当你的主人呢?” “楚云锦”的表情迟疑了片刻,最后眼珠子缓缓转动,看向了地上神情已经变得有些癫狂的吴延。 突然,“楚云锦”通身变得通红,同时,坐在地上的吴延发出一声惨叫,整个人的躯体像是吹气球一样被鼓胀了起来。最后,他的那一身皮肉不堪重负,蹦的一声爆裂,血肉纷飞。 方迟默默地将挂在自己脸上的肉丝抹下来,惊恐异常地看着简汐。简汐的变态程度永远超乎他的想像。 简汐终于收起了最后一分懒洋洋的神态,在纷飞的血肉中站直了身子。方迟看着站在如同红色花瓣雨实际上是血雨中的简汐,突然觉得这一刻血腥,但唯美的可以入画。 这个念头刚起,他就一拍自己额头。 怎么,还给简汐那变态传染了不成? 第12章 暗格 简汐看着愈加浓重的黑雾,饶有兴趣地眯了眯眼,“百闻不如一见。” 早听说噬魂极易噬主,却不知道能血肉横飞,这么带感的! 方迟没有听清楚简汐说什么,只是有些懵的看了过去。只见简汐伸出自己粉红的舌尖舔了舔自己的下唇,方迟只觉得那带着小刺的舌尖似乎舔过了自己的皮肤一样,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还忍不住颤了一下。 随后看见了简汐眼中盛着的笑意。 到了这个时候,面前的这只噬魂才刚刚被简汐看作了对手,也不对,应该说是欺负对象。简汐的眼中逐渐有了噬魂的影子,隐居许久,她突然有些手痒痒了,就想找个东西揍一揍。这样想着,简汐略有些遗憾地回头看了方迟一眼。可惜身后这个太细皮嫩肉,打坏了就不好看了。 方迟成功地一个哆嗦,他看不明白简汐眼中具体是什么含义,但这一点都不妨碍他觉得毛骨悚然。 简汐随手从旁边的桌子上拿起一个茶盏,准确地丢到噬魂的头上,“出去打。” 噬魂将地上碎裂的瓷片捡了起来,坦然地看着自己的“皮肤”被它划破,渗出一线鲜血来。它咧开了嘴,露出阴森的笑容,说实话,这笑容完全破坏了楚云锦这张脸的温婉美感,“你要护着他?” 简汐想了想,“算是?” 嗯,欣赏这张皮,所以想要留下来,说不定以后有缘能再用上也算是想护着他。 噬魂眼中流露出阴狠,狞笑了一声,“那就看你护不护得住了!” 简汐皱眉,心想:要是护不住那就不护了呗。 但是噬魂没有给她时间解释,乌黑的爪子带着一阵烈风直冲简汐的面门而来。 简汐一把接住,若有所思地说了一句,“带毒了?” 噬魂以为胜利在望,笑道,“是啊。” 咔! 下一秒,噬魂的笑容碎裂,眼睛震惊地大睁。因为简汐笑眯眯地将它的爪子捏碎了。 简汐还张开手掌,看着它粘稠的黑色的带毒血液滴滴答答落在地上,腐蚀了木地板,升起一缕白烟,又愉悦地弯了弯嘴角,评价道,“挺毒的,害怕。” 你那捻着血液还想放在自己鼻端嗅一嗅的样子根本就看不出你在害怕嘛!!! 简汐肯定是没有害怕的,倒是噬魂的脸上出现了惊恐之色。它似乎是从自己古老的记忆中看见了什么,踉跄着往屋外跑去,一边跑一边神经兮兮地嘀咕着,“噬魂嗜主后的血液是最毒的,只有……只有……” 简汐迈着悠闲地步子,像是一只慵懒地大猫一样优雅地走到它的面前,“只有什么?” 噬魂突然尖声笑了一声,“我怎么会告诉你呢?” 就在噬魂忐忑以为它能用这个信息换自己一命的时候,一把重剑从它的胸口穿过,冰冷一下子席捲了噬魂全身。简汐皱皱眉,“不告诉我算了,反正我迟早会知道的。” 说着,简汐一把拔出重剑,“这把东西也就在这种时候比较实用了。” 随着剑身从噬魂的胸腔之中拔出,噬魂眼中的生气迅速流失,最后它哐地一声倒在地上,肉身在瞬息之间消亡,化为了一缕灰黑色的浊气。被腐蚀的草地上只留下了一颗漂亮的血色木纹珠子。 简汐俯身将魂珠从地上捡起来,指尖凝起一道气,洞穿整颗魂珠,又幻化出一根线从那个小洞之中穿过,作成一条项鍊。 方迟还未从刚刚的震撼之中走出来,扶着门框小心翼翼避开地上所有的黑色污血走出了房间。 第21页 简汐沖他招招手,方迟疑惑地走了过去。简汐踮起脚尖,两节又白又嫩的细胳膊环过方迟,将项鍊戴在了他的脖子上。看着魂珠中心漾开一抹金色的光芒,简汐满意的勾勾嘴角。 方迟只觉得自己的皮肤一凉,身体久违地轻松了起来,“这是做什么?” 简汐拍拍他的胸口,“以后不用吃我给你的药了,有了它,足矣。” 方迟愣了一下,“什么?” 方迟在简汐幽深的目光之下只觉得无处遁形,他嘴角扯了扯,“你知道多少?”又急急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猜?”简汐摸摸下巴,语气一如既往地能气死人。 方迟见简汐这副样子,就知道他问不出什么内容了。 他从娘胎里就带了病,轻一点的时候不过是经脉有种被烘烤的炙热感,严重的时候,则是生不如死。那时候,他整个人感觉像是被抛进了岩浆之中,冒着虚汗,耳边甚至能听见自己经脉被炙烤的时候发出的?昀怖驳南焐?,不一会,他就满头大汗,浑身无力。再到后面,他就会逐渐失去知觉,成为只能瘫在床上的一个废人。 这种情况在夜间最为严重,这也是他在吴府那几日极其贪念能好好睡一晚上的原因,因为他已经许久没有好好睡过一觉了。 他以为自己咬着牙隐藏的已经很好了,怎么还给看出来了? 到底是因为简汐的明察秋毫,还是因为她对这个怪病很熟悉?不过有一点,面前这个女人确实没有说大话,她的医术确实比嵬及要好。因为嵬及曾经说过,“你这个病,老夫只有办法拖延,但是等它彻底爆发,老夫也就束手无策了。” 方迟飞快打量了简汐两眼,收回了视线,“谢谢你。”不管如何,他都要感谢这个女人。 . 简汐收拾完了噬魂,在吴府中走路大摇大摆仿佛主人家一般。她逮了一个瑟瑟发抖的僕从带路,用她苍白的指尖轻轻压在僕从的脖子上威胁他,“带我去书房。” 可怜的小僕从连出气都不敢大声,“好好好。” 方迟紧紧跟在简汐的后面。 不过他不太明白为什么简汐要去书房一趟。在他眼中,此行最重要的一个东西――噬魂的魂珠已经安然挂在了他的脖子上,已经可以直接离开这个鬼地方了,还去吴延的书房做什么? 到了书房门口,简汐将小僕从往边上一推,熟门熟路地推开了书房的大门。 她看了一眼空无一物的桌面,凝了一下眉,转头去翻找书房中的柜子了。最后她终于从书柜的一个小木盒中找到了一枚瓷白小像,她一把从小像中拽出一缕气息,引至虚空之中,气息摇摇晃晃指向了西北方。 方迟感受到了这边的动静,抬头看了过来,他似乎看见了简汐手中的白色小像,但是还没有来得及看清楚,就听见简汐遗憾地说了一声,“诶呀,碎了。” 全当他是傻子。 他分明看见简汐是在感受到他看过去的目光之后,五指一收,捏碎了小像。 方迟嘴角抽了抽,直觉觉得简汐已经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于是开口问她,“接下来我们去哪?” 简汐奇怪地看了一眼方迟,好一会才说,“我们?不啊,你可以离开了。” 她拍拍手,将手心里细腻的白沫打掉,留给方迟一个潇洒的背影。 方迟一愣,急忙跑上前去。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对这个神秘的女子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甚至隐约觉得如果一路跟着简汐,他就能解开许多他一直弄不清楚的谜团。他高声道,“我和你一起走。” 简汐的脚步一顿,皱眉,“不好。” 方迟一顿,下意识觉得有些不可置信,“为什么?” “因为你会拖我的后腿。”简汐皱眉,字正腔圆的语气特别诚恳。还没有等方迟再说些什么,简汐的身影在原地一晃,消失不见了。 “诶!”方迟连忙向前走了两步,被一个微微凸起的木头地砖搬倒在地。他揉了揉自己磕疼了的膝盖,责怪地看向了绊他的那一块地砖。 突然,他的眉心一簇,伸手卡在了地砖的缝隙处,轻轻一撬,就将地砖撬开了。方迟的目光忽地变了,地板之下放着藏着一小块布料,显然是从他人衣物上撕裂下来的。虽然年代以久,布料的颜色变得黯淡,但是布料入手丝滑,并非凡品。 这样的触感,估计只有在上界才能见得到。 方迟看着眼前的一抹墨绿色,脑海中不由地浮起了一副画面: 阳光之下,少女明媚的笑颜已经变得模煳了,但是那一声声娇俏的声音还固执地往他的耳朵里钻,连夏日暖洋洋的气息都变得清晰起来。 “……我的衣服总是这般绿油油的,叫人想起桌子上的蔬菜。还是你们家的族服好看!”似乎闭闭眼,少女带着芬香的气息就会钻进他的鼻端。 方迟使劲闭闭眼,将心里的画面压下去。他捡起地砖下面的那块布料,塞进了自己的袖口,站起身来,走出了房间。 . 一月之后,简汐站在了一个巍峨的城墙之下。这座城池的城门紧闭,周围是荒无人烟的黄沙地。漫天黄沙之中,简汐听见了一道比一道清晰的驼铃声。身后的脚印都被黄沙层层覆盖住了,走到城门口,抬头仰望,终于看清楚了城门之上的大字牌匾。 第22页 无镜城。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你会拖我的后腿。”简汐皱眉,字正腔圆的语气特别诚恳。还没有等方迟再说些什么,简汐的身影在原地一晃,消失不见了。 ――全文完 第13章 此城无镜 简汐小巧的鼻子突然抽动了一下,下一刻眼睛一眯。没错!就是这个地方。 无镜城城门是玄铁所制,尽管饱经风霜,但是这两扇厚重的铁门还泛着冷光,仿佛是新的一样。只有它环状的门把手上面积着一层厚厚的黄沙。 简汐抹掉上面的沙尘,轻轻一拉,纹丝不动。她好看的眉头皱成一团,又使尽力气向后一拉,她手滑一个仰倒,门还是没有开。 简汐坐在沙土地上,脸上阴沉不定,她冷笑了一声,一道白光就向大门撞去。轰地一声,大地颤动两下,城墙上扑簌簌落下的一层灰尽数铺洒在了简汐的头上身上。可是那道威力巨大的白光在门上一圈圈漾开,乖巧地消失不见了。 灰头土脸地简汐冷冰冰地瞪了一眼这扇大门,起身飞向了城墙。就算简汐落在城头的姿态再潇洒,都不能抹消她是因为不能直接从大门进去另寻他法的事实。 简汐伸手在虚空中试探着触碰了一下,最后从墙头一跃而下。从一层粘稠的浓雾中破出,简汐踩在了实地上。 她置身于热闹的市井之中。 回头看,身后依旧是那一扇乌黑髮亮的城门,城门上了门闩,将无镜城和外界隔绝开来。简汐又将目光移向了前方。城中来来往往的人的脸上都带着笑容,他们行走着,是不是好奇地打量一眼简汐,那一双双眼睛显得有些呆滞。 眼中的光亮似乎在下一秒就会熄灭一般。 简汐皱眉,觉得有些怪异,但是怎么也说不出到底这一副景象怪异在什么地方。 简汐收起心思,往城中走去。无镜城像是一个密闭的大房间,凝滞的空气中充盈着一股奇怪的味道。就是这股味道,残留在了瓷白小像之上,将简汐引到了这个地方。只不过,城中的气味更加浓郁。 简汐皱皱眉,终于识别出了这股怪味,怎么说呢?这应该是尸气。城中必定有大量尸体吧。 可是,尸体在哪呢? 简汐学着普通凡人,找到了无镜城的客栈,拿着自己点石成金的银两走了进去。坐在柜檯边上打盹的店小二听见了简汐推门的声音,一下子打起了精神,笑着迎了上来。简汐的目光一动,突然觉得那股尸气更浓郁了一些,可是面前的店小二的胸脯还在因为唿吸而微微起伏着,根本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啊。 店小二微微弯腰,问简汐,“姑娘是要住宿吗?” 简汐点头,“嗯。”又拿着自己装钱的布袋子晃动了两下,银两和银两相撞发出叮咚的清脆响声,简汐毫不意外地看见店小二的一双眼睛都亮了,“要一个清静一点的房间。” 店小二嘿嘿笑着,“自然自然。” 简汐的房间在二楼走廊的最里侧,打开窗,外面就是幽静的竹林。简汐看着瀰漫在竹林之中淡淡的乳白色雾气,对这个房间很是满意。 店小二似乎是随口感嘆了一声,“这个房间好久没有人住了,也就是上个多月来了一个客人。” 简汐回眸,店小二已经恭恭敬敬地将房门给她关上了。 房间里的装饰典雅,唯独没有镜子。 无镜城的无镜二字大抵就是这个意思。 简汐看见红木的桌子上的一张纸条,她走过去拿了起来,只见上面用蝇头小楷写了一行字,“午夜不出门,小鬼不敲门。” 简汐轻笑了一声,将纸条放下,“还挺有趣的。” 简汐来的巧,到了傍晚,无镜城的街道上就热闹了起来。家家户户的人似乎都涌到了街上,就算在简汐这间所谓最安静的房间,都能听见从街上传来的喧闹声。 简汐打开了窗户,直接翻了出去。 这一天似乎是无镜城的什么节日。街上的男男女女都带上了面具,不少小摊贩也出了门,将自己的小车子整整齐齐排在了街边,他们买的最多的就是一种精巧的挂饰,瓷白色的,雕刻成一个温婉女人的模样。 小贩和简汐解释,“这是最好看的拈花女神像,姑娘不赶紧买一个,必保你姻缘顺利!” 简汐抬起黑眸,静静看了他一眼,“不需要。” 小贩笑容不变,锲而不捨地推销道,“买一个吧,它保你身体康健。” “不需要。”一模一样的回答。 “这可是年轻人最喜欢的挂饰,可以保你家庭和睦。” “……还有它不保的事情吗?”简汐的嘴角抽了抽。 小贩笑嘻嘻地摇头,“没有。” 天边的火烧云像是被水浇灭了一下,瞬间黯淡下去,像是有一只大手直接将帘子拉住,天空瞬间黑了。天上缓缓亮起了点点星光。 如此异象,城中的人却没有一个注意到。准确来说,他们似乎习以为常了。 随着天色暗下来,街道上空突然多出了一排排灯笼,暖橘色的烛光在纸灯笼之中一晃,明亮了起来。空气中飘散着一股香烛的气味。街上走着的人突然多了起来,他们穿着各色的衣装,面具之下的一双双眼睛都像是弯月一般弯起,哒哒的声音响在简汐的耳畔。她低下头,不知道所有人在什么时候换上了木屐,他们裸露着自己白嫩的脚,举止豪放。 第23页 简汐觉得他们不像是这个朝代的人。 远处没有被灯笼照亮的街道影影幢幢,天幕之下,远处的一座高大的建筑吸引了简汐的注意力。那建筑只是一个剪影,但是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一个剪影,都给了人无言的压迫感。一轮明亮的圆月挂在天幕上,冷冰冰的月华细细地在那栋建筑房顶的瓦片上洒下了流光,点点流光就像是破碎的刀片一般。 街上的人越来越多,涌动的人潮不断地撞在简汐的肩膀上。 简汐避到街角,慢慢回到了客栈。 客栈的大门大开着,里面点了满堂的烛火,但是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 简汐踏上楼梯,寂静无声的客栈之中迴荡着她脚底下木板陈旧的嘎吱声。简汐记得自己白天踩上这个楼梯的时候并没有听见这么大的声音。 走廊尽头落下一道黑影,简汐摸了一下自己的手腕,重剑被她用秘法收纳在了她手腕侧面的一颗红色的小痣之中,只要她手指轻轻压在上面,动一下心念,就能轻而易举地将她的剑拿出来。 她像猫一般地蹭着墙沿快速走了过去,勐地一停。 放松下来。 地上不过是树影。斑驳阴森的树影。 简汐推开房门,桌子上的纸条已经消失不见了。 如果这座城池有什么古怪,那古怪极大机率就出现在午夜了。简汐躺在床上,等着子时地到来。无镜城中没有打更人,只知道街上的声音逐渐变小了。身处黑暗,简汐不能视物,便将其他四感放到最大。 等外面的声音彻底平静下来,简汐终于捕捉到了空气中的一丝波动。那丝波动大概要比蚊子扇动翅膀带起来的气流还要微小。 简汐让自己整个人放松下来,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 气息在她上方试探了一下就收回去了。 简汐勐地睁开眼睛,直直坐了起来。 此时正是子时,午夜,简汐推开了房门。 简汐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形容眼前这一副诡异的景象。 天边的那一轮明月像是被鲜血浸染了一般,变得通红。街上的灯笼全都灭了,一阵阵阴风蹭着她的脚脖子刮过,每一次都将简汐的一身鸡皮疙瘩激起。远处的那一栋高大的建筑四周升起了一团团幽蓝的火焰,火苗在虚空中跳跃着,简汐觉得那火焰像是有了灵性,在眨眼之间就能活过来一样。 简汐的眉心突然蹙了蹙,她连忙躲进阴影之中。随后,她看见地上出现了一道拉得长长的影子,抬头看去,远处摇摇晃晃走过来一个“人”。 不是人。 是鬼,或者说,是亡灵。 它本该死去,此时又出现在了人间。于是它拖着疲惫的脚步,破损的衣物遮不住它白森森的骨架,如果仔细看,还能看见在它骨头缝隙只见夹着的已经腐化了的碎肉。它的下颌一动一动的,牙齿仿佛打着架,一只手拿着一个锤子,另外一只手拿着一面表面凹凸不平的锣。它每走几步就敲击一下锣,下颌张合几下,似乎在说,“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又打一慢两快。 可是这一切都在无声地进行着。 月光下的简汐脸色逐渐变得凝重了起来。 原来无镜城中不是没有打更人,只是因为这打更人已经是亡灵,它的声音不属于这世间,她自然是听不见的。 简汐心中突然萌发了一个猜想,她转身回了客栈,却不知道那个打更人转动自己的头颅,空洞的眼窝直直对着简汐刚刚躲藏的那个角落。 客栈中的所有人都熟睡了。简汐没有听见一丝一毫的唿吸声,正如她所料的那样,店中已经没有一个活人了,就是白天所见的店小二,都成了一副空荡荡的骨架子。 简汐赶紧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房门刚关上,她就听见了身后传来了叩叩的敲门声。 一声一声清脆的敲门声,仿佛敲在了她的心脏上。 作者有话要说:  方.二了吧唧.迟不在的第一天,想他。 第14章 女神庙 简汐的心脏一下一下地跳着,她转过身,屏气看着房门。客栈的房门是木头的,上面煳着白纸,而现在,好几个影子正落在那张薄薄的白纸之上。 叩。 第七声敲门声响起之后,声音突然戛然而止。白纸上的阴影像是静止了一般,短短两秒像是比过了几辈子还要漫长。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之下,一个白森森的骨节捅破了那层脆弱的白纸。 一个幽深的眼窝出现在黑煳煳的洞口,亡灵大概在往里面窥视着。过了一会,另一个骷髅头从旁边挤过来,也像上一只那样,往里面看。一连几个都是这样的动作。过了好一会,洞口没有了眼窝,白纸上的阴影凑在了一起,又过了一会,它们摇摇晃晃地离开了,走廊上木地板的嘎吱声透过门缝钻入了简汐的耳中。 简汐慢慢显现出自己的身形,她就站在门口,静静地和那些眼眶子们一一对视了一遍,尽管知道对方不可能看见自己,但是她还是满身寒意,甚至觉得自己抖一抖身子就能抖落一地的鸡皮疙瘩。老实说,简汐根本不怕这些骨架子,只是一想到这一城的亡灵,就知道自己将要面对的会是什么棘手角色。 子时一过,城中的温度都上升了几度。 窗外吹进来的夜风逐渐变得柔和了起来。虽然还带着丝丝凉意,但是已经不那么刺骨了。简汐侧耳倾听,听见了楼下杂物房中店小二睡觉的打鼾声。无镜城恢復了白天的模样。 第24页 简汐安心地睡了一觉。 早晨下楼的时候,店小二洋溢着一脸灿烂地笑容沖简汐打招唿,“昨天玩得怎么样?” 简汐脑海中迅速浮现了那些眼眶子和骨架子,她想了想,“挺新奇的。” 可不是新奇,她见过骨架子没有错,但毕竟还没有见过一城的骨架子满地跑。 店小二笑着应和,“姑娘从前应该是没有来过我们这边吧。”说着说着,他觉得简汐的眼神古怪,不由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怎……怎么了吗?” “没。”简汐收回目光。 面部有些平了,估计这枚骷髅头不怎么好看。 简汐先去了无镜城门口,靠近城墙上方的一块空气中依旧聚集着一层白雾。简汐轻轻跃上墙头,却勐地撞上了一道无形的禁制。强大的力量将她整个人往后一抛,简汐落在地面上连连后退几步才站稳了。 进来的时候她也试探过,分明是没有这道禁制的啊。 难道是,只可进,不能出吗? 简汐不再多做努力,回头望向了昨天夜里被幽蓝火焰包围的那栋建筑。在大白天,这栋建筑终于叫简汐看了个清楚,这似乎是一座庙宇。这本该是神圣的场所,简汐忍不住舔了舔下唇,想到了昨天晚上看见的那一轮血月和冷冰冰的碎光。 简汐漫步向神庙走去。 神庙建在白玉石的高台之上,阳光洒在白玉石台阶上,每一级都亮堂堂泛着光。只要是要去神庙的人都是一脸虔诚,三步两叩,直到白玉石的凉意攀上额头,他们才会直起身子,上行一级。 简汐直接几步跨上台阶,走进了那座算得上是宏伟如同人间宫殿一般的庙宇。庙宇香台之上,站着一女神像,神像大概是玉做成的,呈现出温润的光泽。女神低垂着眼眸,眼神温柔慈悲。 简汐拿起一根香,在香烛的火苗上晃了晃,等到香的尖头变黑升起一缕悠悠的烟后,她缓缓抬起眼帘,直直看向了女神。她幽黑的眸子中似乎有什么一闪而过。 简汐沉默了一瞬,将香往台前随手一插,就准备转身离开。 女神像四周的淡黄色帷幔盪起一层层涟漪,简汐听见了清脆的铃铛声,蹦跳的声音却充斥着永恆的孤独。简汐朝外看去,便看见一个手中拿着杖的清俊青年一步一步走上了白玉石高台。 青年的脸上从未染上风霜,一双眸子呈现浅浅的棕色,清澈可见底,他嘴角含着笑,一眼可见的温和。 风将他身上纯白色的宽大衣袍捲起,他站在神庙之前,仿佛就要乘风而去一般。而那叮叮咚咚的铃声就是他杖上一串串银铃发出的。 青年温和地看着简汐,微微点头,“生面孔。” 说完,他就收回了目光,慢慢走到了神像之前,缓缓跪在了神庙最中央的那个蒲团上,闭上了眼。 简汐身边的香客低头凑在一起交谈,“庙主又来了。”“这一跪就是一天啊。” 简汐沉沉看了青年一眼,离开了神庙。 等简汐离开之后,蒲团上的青年睁开了眼睛。他淡色的眸子中出现了一圈金轮,随后一个模煳的人影出现在了他的眸子上,他嘴角的笑容加大了一些,又闭上了眼。 那道人影赫然就是简汐。 简汐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找了隐蔽的角落,本来想用秘法查看一下青年的底细,却勐地感觉眼睛一个刺痛。她勐地捂住自己的眼睛,倒吸了一口凉气。简汐不信邪,随便对着一个路人用了秘法,结果一样。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简汐闭着眼睛,又随便抓了一个人查看。这一回,她终于看见了景象。她看见了她自己,看见自己冷漠地将那个人甩了出去。下一刻,那人的鞋尖怼在了眼睛通红的“楚云锦”脸上。 突然,一抹绿色的身影在眼前一闪而过。 简汐勐地睁开眼,她从自己的藏身处走了出来。 和街上呆愣愣站着的方迟大眼瞪小眼。 过了一会,方迟尴尬地笑,“好巧啊,哈哈。” 简汐一把拎起他的衣领,带着几分不耐烦地将他拎进了阴影处。还没有等方迟站稳,她就开口发问,“你怎么跟过来的?” 方迟眨眨眼,“往西北方走了两个月,只看见这座城池奇怪点。”他又小声嘀咕了一句,“你肯定只会往这种奇怪的地方钻。” 简汐摸摸下巴,眯眼看着方迟,半晌,点头,“也是。不过那城墙那么高,你竟然没有摔死。”她的语气听起来有些惋惜。 “城墙?我从大门走进来的啊。”方迟愣了一下。 大门? 嗯? 简汐的手在虚空中虚浮一下,就看见了大敞的玄铁大门。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了简汐饱含怨气的目光,大门颤了一下,缓缓地阖了起来,门闩自己飞了起来,卡在了门上。 “呵。”简汐冷笑一声。 这门这城大概都成了精。 因为不能直接探查到青年的底细,简汐不得不使用最原始的手段。她像是一个纨绔子弟一般,一边抛玩着自己的银两,一边吊儿郎当像茶馆走去。 说书人此时正说到兴处,四下安静无声。 简汐挤到茶楼之中,站在了窗户边。 第25页 说书人有些沙哑的嗓音因为兴奋而提高,“原来那穷书生是大丞相的么子,不过是一次出行的时候山匪洗劫,母亲和僕从俱亡,仅留下他小小一人,又被现在的养母抱了回家。只道这命运真是神奇,若不是见这小男孩天生聪慧,养母又是一个有见识,一路扶持他学习赶考,可能这书生这辈子都见不到自己的亲生父亲……” . 蝉声从树叶缝隙漏了下来,一个破败的小院之中传来朗朗的读书声。一个妇人的声音响起,“??文,出来吃饭吧,先歇一会。” “诶!”读书的声音一停,一个少年拿着书卷从院子走进了房间。他身上的衣裳已经很陈旧了,洗的发白。他乌黑的头髮用一只被仔细打磨得光滑的木簪簪起,阳光下,他的笑容清朗。 妇人皮肤蜡黄,生得普通,眼睛似乎还有一点毛病,而这少年皮肤像牛奶一样白,唇色淡淡的,眉眼干净,虽然身材有些营养不良的瘦弱,但是远远看去别有一番风采。不过这也正常,毕竟少年是妇人捡回来的,本来就没有血缘关系。 少年看见妇人,温温和和笑了一下,“等儿子中了第,去都城作官了,就把娘接去享福。”他的笑容淡了点,眼中晕起一层悲凉,“到那时候,娘再也不必日夜不停地帮人缝补浣洗衣裳了,我再请几个僕从,还要为娘看看眼睛。” 妇人笑了,“好好,到时候都听儿子的!” 少年笑了,眼中像是一下子盛满了阳光,暖极了。 摆在单薄的桌子上的是干巴巴的馒头和榨菜。林彧文规规矩矩坐好,举手投足之间竟然隐约带着一股清贵之气。街坊邻居都说林妇人收养的这个儿子是生来就註定要出人头地的,“看看人家那做派!说不准原本就是哪个贵人家的。” 也有人打趣林彧文,“知道韩家吧,你去人家家里做上门女婿,你老丈人一准助你上京赶考去!” 林彧文摆摆手,笑容不减,“我自己也可以上京赶考。” “怎的?是看不上人家韩枝柠?” “非也。”林彧文淡淡笑道,“就算是不当上门女婿,我也能娶到韩枝柠。” 韩枝柠是无极城中韩老爷唯一的闺女,最是捧在手心上。这娇滴滴的姑娘据说有上天神女之貌,声音婉转清脆,别说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是无极城中书生少爷们心头的一抹去不掉的倩影。 只可惜,韩家后继无人,韩老爷打定了主意要为韩枝柠找一个上门女婿。 街坊不愿意轻易放过林彧文,“听说过几日在无极水边上韩老爷会举行一次宴会,就为了给韩枝柠找如意郎君,你可去?” 林彧文放下书卷,浅棕色的眸子中淡光流转,“为何不去?” 第15章 林彧文 阳春三月,无极河畔边皆是穿着簇新春装的男男女女,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灿烂的笑容。微风从水面上拂过,轻轻扶起了垂在两侧的柳枝,也将青年男女们的欢声笑语送得更远。 林彧文手中抱着一副有些陈旧的古琴,含笑站在柳树之下。 无极城的公子哥笑他,“那副穷酸相,也敢来韩枝柠的宴会,真当自己能被人家看上啊。” 不堪轻视的话语从林彧文的耳中钻入,他的笑容不变,着一身有些单薄的白衣竟有一番羽化登仙之感。 不过林彧文确实生了一副好相貌,就算他穿着最普通的布衫都能轻而易举吸引在场的所有人的目光。他肤色很白,薄唇是淡淡的粉色,在他微笑的时候,他的薄唇会轻轻抿起,增添一抹让人舒服的颜色。他的眸子像是最上乘的湖泊,通透而缀着流光,别说他的目光温柔,认真看人的时候似乎要将人溺死。 哪怕他是一个一穷二白的书生,无极城中也有许多小姐将他视为梦中情人。 不远处的一个四周挂了丝幔的小亭子中,坐着一个穿了鹅黄色襦裙的少女。她细眉大眼,小翘鼻之下一张恰到好处的樱桃小口。她的睫毛像是一面小扇一般,时不时忽闪一下。似乎是注意到了林彧文这边的动静,她一只縴手轻轻拂开半透明的丝幔,探头往这边看来。 林彧文遥遥看了过来,轻一点头,席地而坐。 随着第一声琴音响起,林彧文薄唇微启,“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他含笑的眸子直直看了过来,直白的目光一下子将韩枝柠的脸颊烫红了。 韩枝柠刷地一下将丝幔放下,微恼道,“哪里来的登徒子!” 跪坐在她身边地侍女撑着地准备起身,“小姐,不如我把他赶出去吧!” 韩枝柠一把拉住了侍女,“别……不许去,我等着看他笑话呢。” “哦……”侍女跪坐了回去,不过有些不明白接下来能有什么笑话看?不过这都是她家小姐的事了,她不必多管。 薄薄的一层丝幔根本挡不住林彧文的歌声,韩枝柠越听越坐立不安,几次伸手想要拉开丝幔都顿在了半空中,她勐地收手,懊恼地咬住下唇,目光却忍不住往那人模煳的身影上瞅。 看着看着,她觉得有点不对劲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她自己的动作太过大了,她竟然觉得那人脸上的笑容更加大了一点。 第26页 站在林彧文身边的公子哥有些看不下去了,他竖眉沖自己的小跟班做了一个眼神。跟班会意,一脚向林彧文手下的古琴踹去。 林彧文向后一样,古琴腾空而起,跟班踢了一个空,没有站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疼得五官都皱在一起。 林彧文轻轻笑了一下,稳稳接住古琴,重新放回了原位,中途未错一个音。 韩枝柠因为紧张攥起的手缓缓松开,暗中松了一口气。 那公子哥看一计不成,恼羞成怒,挽起自己的袖子就准备自己动手。韩枝柠勐地拉开丝幔,声音中带着暴怒,“那个刚刚唱歌的,你给我过来!” 众人都以为是林彧文如此直白的告白惹怒了韩枝柠,面上都带上了嘲讽之意。但见林彧文轻轻一笑,拂一拂衣袖,施施然起身。 公子哥冷笑了一声,啐了林彧文一口,“装什么相,真当自己能入了韩枝柠的眼啊?” 林彧文什么都像是没有听见一般,神态自若地走向了小亭。 见他走来,韩枝柠挥挥手示意侍女出去。侍女在出门的时候顺便为林彧文拉起了丝幔,林彧文弯下腰,进到了小亭之中。 韩枝柠指指自己面前,仰着下巴,一脸高傲,“坐。” “好。”林彧文单单一个字,都含着十足的笑意。他拂开自己的衣摆,坐在了韩枝柠的对面。 韩枝柠的目光落在了他怀中的古琴上,在看见那古琴上斑驳脱落的漆的时候,她的目光一动,嫌弃道,“还是那一副?” 林彧文点头,“是。” “那么久了,你还在用?”韩枝柠从鼻子中哼着气,偷偷打量着林彧文。不管是第几次看见这个人,她都不得不在心中感嘆,林彧文的这张脸实在是太太太好看了!! 林彧文垂着眼帘,目光温柔,“是啊,挺久,习惯了。” “切。”韩枝柠双手不讲究地叉在胸前,“我看你是没钱买新的,就是修个琴都拿不出,我听着都走了音。” 林彧文小心翼翼地将琴放下,也不反驳,“确实没有钱,不过我倒是没有觉得走音。”他抬起眼,浅色的眸子中清晰倒映出韩枝柠的身影。 韩枝柠一愣,别开了视线,“你怎么会来这么无聊的宴会?” 林彧文轻轻笑了,“我以为这个宴会举办的目的大家都心知肚明。” 是啊,心知肚明,不就是为她选如意郎君嘛。 韩枝柠只觉得自己的脸有些热,她摸摸自己的脸颊,声音细若蚊吟,“那你是要当我的上门郎君吗?” 林彧文摇头,“不。我是来和你告别的。” 韩枝柠勐地转过头,皱眉看着林彧文。她的胸脯起伏两下,“谁要你专门来和我告别?” 林彧文嘆一口气,“我准备参加科举,等我中了功名,再回来找你可好?” “不好!”韩枝柠站起来,插着腰,居高临下地看着林彧文,“不好不好!!你要是敢走,我就嫁给别人!!” 林彧文也起身,有些无奈地看着韩枝柠,“嫁给谁?” 韩枝柠气鼓鼓地,随手指了一个人,“他!” 林彧文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他不好。” 韩枝柠越听越来气,骄傲地仰着她的小下巴,睨着林彧文,“你又怎么知道人家不好了?” 林彧文沉吟片刻,“他没有我长得好看,没有我聪明,没有我学识好,也……” 最后一句话是低低落在韩枝柠的耳边的,“也没有我心悦你。” 林彧文还是走了。韩老爷最后为韩枝柠办得那场宴会也不了了之。韩枝柠突然断了自己的所有社交活动,将自己关在了深闺之中,没有人知道她心里想的是什么。 只有她自己。 韩枝柠有时候坐在床边,看着天边的云彩,就能想起她第一次见到林彧文的场景。 小小的琴行中站着一个清雅的青年。青年看中了一副琴,不过因为穿着寒酸,叫老闆赶了出去。韩枝柠正义感爆棚,上前一步,气势汹汹地插着腰,“你一个买东西的,怎么能这样呢?” 老闆一看是韩府的千金,气势一下就软了下来,讪笑道,“诶诶,我想着如公子这般风姿的人,就应该配一副更好的琴。” “不必了,我觉得这副就很好。”青年出声。 这声音如同清泉一般,一下子将韩枝柠心中的燥热都洗尽了。她忍不住抬头,看了过去,只见青年含着温和的笑,感激地朝她微微一点头。 韩枝柠一下子愣在了原地,心中升起了一丝奇异的感觉。 青年将银两递给了老闆,自己抱着琴就准备离开。 看着那有些单薄的背影,韩枝柠鬼使神差地叫住了他,“你叫什么名字?” 青年回过头,笑道,“林彧文。” 短短三个字在韩枝柠的舌尖一绕,她点头,“嗯,记住了。” 林彧文不知道为什么,默了一瞬,才继续笑道,“韩小姐不必记住在下的名字,毕竟如在下这般的人,以后都不会和小姐有什么关联了。” 听到林彧文这样说,韩枝柠有些不满地哼了一声,“这可说不准。” 第27页 这是第一次相遇,韩枝柠就深深记住了那一双含笑的眼睛,回家之后翻来覆去地睡不着。那一日,她半夜起床,披着清冷的月光来到院中,看着远处的影影绰绰,有些奇怪地摸了摸自己的心口。 心中似乎有丝丝缕缕的奇怪情绪在游走,她的脑海之中无论如何都抹不去那个人身着白衣有些单薄的身影,耳畔似乎在下一刻又能听见他清朗的声音。仿佛中了魔怔。 此是相识,也谓心动。 韩枝柠阖上窗户,已经过去了三月了,也不知道林彧文有没有考□□名。 她可是在无极城等着呢。想那一日,她将自己的心思告知自己的父亲的时候,向来宠自己的父亲大发雷霆,差点抄起手边的傢伙往她身上丢。 不过他最后还是顺了女儿的心意,但就是这样,他也是连连嘆气,“也不知道那个什么林彧文在见过都城的繁华之后还能不能甘心呆在这一小城。” 韩枝柠想都没想,就接口道,“他不想呆在这里,那我就嫁到都城去,我也去见识见识那的繁华。” 韩老爷指着韩枝柠,气得指尖发颤,“你,你!想都别想,我是不会放心你远嫁的。照你这个性格,受了委屈没有人帮你怎么办?” “我不高兴了就自己回来。”韩枝柠不以为意,轻轻哼了一声,一派天真。 第16章 韩枝柠之死 林彧文从考场中出来,看着同一考场的考生各个都高兴地走到了家人的面前,看着面前一幅幅和睦的景象,林彧文的笑容淡了一点。 在考场呆了那么多天,他原本白皙的脸色透出了一点点青色,身子也僵硬冰冷得紧,精神紧绷到这一刻最希望的就是看见熟悉的人。可是,他没有。母亲还在无极城焦心地等待着他的好消息,还有韩枝柠。 林彧文握紧拳,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了自己住的客栈。他一沾枕头就睡着了,梦中黑沉沉一片,他站在黑暗之中,伸出手,从上空掉落下来的冰晶在他的掌心化作了一滴圆润的水滴。 林彧文淡笑了一下,迈开步子往前走去。黎明之前的夜总是寒冷的,林彧文深刻知道,只不过,他终于要迎接属于他的黎明了。 林彧文身边的黑暗慢慢脆裂,眼前出现了一道白光。他面上的笑容加大,快步走了上去。 林彧文中了探花,骑着高头大马走在街道上的时候,他意气风发,只是心中稍稍有些可惜。这般风光时刻,身边却无想要分享之人。 街道上站满看热闹的人,几乎所有人都看见了中了探花的这个青年俊美的容颜,家中有女的许多人家不由地动了心念。 就在人声鼎沸之时,二楼雅间的一房间的窗户被推开,一个少女撑着身子探出来,她仔细盯了林彧文半晌,她沖自己身后的小伙伴们招招手,“你们都来看看,这个人怎么那么像顾相那一家人!” 四五个小脑袋都挤在了窗口,她们齐刷刷点头,“是诶,是诶。” 带头的少女转转眼珠子,“走,告诉晴姐姐去。” 这边的事情林彧文并不知道,他的目光延伸到远处的宫殿,露出志在必得的目光。 很快,无极城就收到了林彧文的信。韩枝柠也从信差的手中拿到了一封,她一展开信,脸上的笑容就逐渐消失了。 林彧文说,等他。 再等等。 韩枝柠长长舒出一口气,眉宇间沾染了几分落寞。她的年纪已经不小了,过了今年可就十八了,还能等多久呢? 林彧文官袍加身,面带一抹淡笑,又成功的成为了都城中万千少女的梦中的如意郎君。只不过这位郎君,虽然脸上常常带着笑,不过从来没有见过他对哪家的千金多分一点眼神。他永远带着笑容,却没有人知道他心里真正想的是什么,多么大的诱惑放在他的面前,他都只是笑着轻轻将之推开,礼节上挑不出一点毛病。 大家都感嘆,朝上莫不是又要多出一只狐狸。 对了,另一只狐狸是个老的,姓顾。 林彧文用茶盖拨动了一下茶水,浅色的眸子直直看着顾相,他终于皱了皱眉头。面前的那张面孔已经苍老,顾相的鬓角已经染上了风霜。这不过这张脸,竟然让他心中升起一丝奇异的熟悉感。 特别是当他的那一双浅浅的眸子看过来的时候。 顾相小小饮了一口茶,才缓缓开口,“听说你的家乡在无极城?” 林彧文虽然不知道顾相专门把他找过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但依旧点头,“是。” “听说,养大你的母亲并非你的生身母亲?” 林彧文愈发觉得奇怪,脸上常年带着的淡笑也落了下来,“是。” 顾相嘆了一口气,点点头,“不如我给你讲一个故事?” 顾相缓缓开口,声音透着苍老的疲惫,“在十九年前,我的三夫人去过一趟无极城,那时她怀着生孕,遭遇了山匪,我以为那一行人全部都死了……” “儿子,你总是问我你的爹是谁,娘说不出来。想来你已经长大了,那娘就将那件事告诉你。娘是在去山间砍柴的时候拾到的你,你那时候好小,大约是出生没有多久,被人抛在荒山野岭,小小的身子都发红髮紫了,你哭得嗓子沙哑。娘一心软,就将你抱了回来。”林彧文似乎又听见了林妇人许多年前说的那一段话。他看着顾相,明白那相似之感到底是从何而来的了。 第28页 他沉默了许久,看着在朝堂上老谋深算的顾相的眼角沁出了一滴浑浊的泪珠,他抿了一下唇,“顾……父亲。”他勐地低下头,念出了这个与他而言非常陌生的称唿。 顾相点点头,“诶。” 林彧文从未想过,自己能有一日见到自己的亲生父亲。顾相提意说要将林妇人接到都城来,他同意了,顾相说要给他找一门门当户对的亲事,他却拒绝了。 他跪在地上,双手作揖举到额前,“儿子已有一心悦之人,许诺于她生生世世,不愿违背此诺。” 顾相沉吟片刻,虽然这件事在他眼中并不合适,但是既然是刚刚寻回的么子,“那父亲找人帮你去无极城提亲。” 林彧文大喜,“谢谢父亲!”他浅棕色的眸子中光芒流转,面上的笑容也不止浮于表面。 于是他就开始等待,等着提亲成功的消息传回来。 一天两天过去了,从都城到无极城的路程遥远,林彧文心里清楚,却忍不住焦急。一月之后,他终于在城头看见了带着顾府标识的马匹拖曳着一路黄尘而来。他挽起宽袖,喜不自抑,不顾形象一路从城墙上跑了下去。 马上的人看见了林彧文立马翻身下马。 林彧文两步停住,他在看见对方神情的时候,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不见了,与此同时,心头升起了一股不好的预感。 那人抱歉的低下头,“少爷,我……” 林彧文少有的失态,他一把抓住了那人的肩膀,眼中燃起怒火,“怎么可能?枝柠答应了会等我的,一定是你做了什么才叫她拒绝的!!” 可怜的下人挣扎着从林彧文的手下出来,“不……” 林彧文的眼中升起希望,“那就是她答应了?” 看着林彧文那双清澈万分的眼睛,下人接下来的话噎在了喉咙之中,有些说不出口了。他后退了几步,低下了头,“我去的时候没有见到韩小姐。” 林彧文怔住,“什么意思?” “无极城的人说,说……韩小姐病逝了。就是韩老爷,都受不了打击,去了……” 林彧文身子一晃,愣愣看着下人,“你骗我。” 下人紧紧低着头,不敢看林彧文。 林彧文摇摇欲坠,“你是不是骗我。” “少爷,对不起。”下人只能说出这一句话。 有谁见过如此失态的林彧文? 林彧文下意识笑了一下,眼前一黑,晕了过去。在恍惚之中,他似乎看见韩枝柠沖他伸出了手,轻声说,“我说了,你不可以走,谁叫你就走了呢?” 林彧文想要张口,却发现自己的嗓子喑哑,发不出一点声音。 韩枝柠的影子渐渐淡了,他落入了一片虚无的黑暗之中。黑暗中没有声音,没有人,唯他一个,孤孤单单躺在那里。 林彧文病了,一病就是一年。等到来年春天,都城的人们已经开始换上单薄凉快的春装的时候他还裹着狐裘。他坐在屋檐之下,时不时咳两声,病痛使他的脸颊深深凹陷下去,眼底下也是青黑一片。 他请求下放到无极城去,要做那座城池的父母官。 顾相一开始不愿意,“你去那么遥远的地方,万一病的更重了怎么办?” “咳咳。”林彧文声音有些飘,他看着西北方的天空,看得有点出神了,“儿子以为,或许我回去了,这病就不药而愈了。”如果当时他没有离开无极城,会不会韩枝柠就不会生病,就算她生了病,他也会费尽心思给她找医生的。 他有一身本领,并非只能走科举一条路。 可惜,这个世间没有如果。 韩枝柠死了,死在了自己看不见的地方。 只要一想到这个,林彧文就心痛如刀绞,懊悔不已。夜夜梦里也在寻她,山中没有,城中没有,触目所及皆是一片荒凉,怎么也寻不到韩枝柠的身影。他最害怕的事情也在慢慢地发生,今日他拿起笔,竟然有些描摹不出她的模样。 林彧文想,是不是自己回到了那个熟悉的城池,韩枝柠就会到梦里来寻他了。她一定是怪自己当初的执意离开,才不来见自己的。 顾相嘆了一口气,问他,“你已经下定了主意?” 林彧文又是一阵咳嗽,不过他的眼神坚定,重重点了下头。 林彧文来的时候风风光光,走的时候无一人知。他拒绝了家人的相送,自己骑着一匹马就出了城。一路行经山水,明明是相同的景象,落在他的眼中却落寞万分。 他看着远方青黛,嘆了一声,“如今才知道,物是人非是何等滋味。” 又拉起缰绳,缓缓前进。 终于回到了无极城。城中百姓看见是他,都犹豫着不敢相认。最后看见林彧文进了太守府,才转身议论纷纷。 林彧文看着熟悉又有些变化的一草一木,心中更加痛苦。他回到无极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买下了原本属于韩家的那座宅子,又兴土木建造神庙。他想要摆摆韩枝柠,找了一个人问,“你可知,韩家枝柠葬在何处?” 不知道为何,那人的面色有些奇怪,他嗫嚅许久,低着头说,“不知道啊。” 第29页 林彧文又问别人,又是相同答案。一圈下来,竟然没有一人知道。当初显赫的韩家,竟然没有在这世间留下什么痕迹。 第17章 说书人的故事 清明时节的细雨连绵不断下了许多天,林彧文站在檐下,入眼皆是朦朦胧胧的一片烟雨。不知不觉又是一年,他为韩枝柠和韩老爷立了衣冠冢,对外也宣称韩枝柠是自己的亡妻。但是不论他做了什么,心中的空落落的感觉都无法减少。 他每天披着一件白色的狐裘,约莫是那场大病落下的病根,就算是大夏天也手脚冰冷。不过他的脸上又恢復了曾经的一抹淡笑,只不过他那双浅棕色的眸子中再也不会有喜悦的浅金色流淌了。 林彧文在暗中调查这几年在无极城中发生的事情。 其实这也不难,借职务的便利,他很快就在能调取的卷宗中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正在韩枝柠病逝的那一年,本处在西北干燥之地的无极城竟然迎接过一场暴雨。据说那场暴雨一连下了四个月,直到无极河的水漫上了河岸。这应该是有史以来无极城下过的最大的一场暴雨了。 林彧文看着街道上那些显然没有翻新过的建筑,凝眉陷入了沉思。 卷宗中记载的是无积河水漫进了无极城没错,但是为什么城中一点损坏都没有呢?这件事显然没有人可以为他解答,他也只能将答案埋在了心底。 直到有一日,他在无极城门口看见了一个来往人潮之中的一个熟悉身影。 林彧文快步走了过去,“钟叔?”他的声音带着几分迟疑。 头髮鬍子花白的老人听见林彧文的声音,身子颤了一下,害怕地瑟缩在了一起。过了许久,他才缓缓站起身来,“……是我。” 林彧文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喜悦还是难过。回到无极城之后,他就发现所有当时和韩府有关联的人都消失不见了。心中不是没有疑问,只不过,身边没有人能告诉他答案。如今终于见到了原本韩府的忠僕,说不定他很快就能找到答案。 . “钟叔抬起头,浑浊的泪水从他脸上的沟壑趟过,‘自你离开之后,枝柠小姐就生了病……’”说书人慢悠悠地继续往下讲着。 茶馆除了说书人的声音,就只有嗑嗑瓜子喝水的琐碎声音。大家都沉浸在了这一段故事之中。简汐却勐地起身,“不对。” 方迟看了她一眼,“什么不对?” 简汐没有回答,只是一把将方迟从椅子上拽了起来。方迟手里的瓜子花生掉了一地,“?g?g?g,慢一些。” 太阳已经西沉了,天边残留着一抹血色的残阳。 跪坐在神庙中的青年嘆一口气,扶着香案缓缓起身,他没有回头,轻声问道,“客人是为何事而来?” 简汐走过去,盘腿坐在他对面,一双黑沉的眼睛幽幽看着青年浅棕色的眸子,“来听个故事,说书人讲的不好,得你来讲。” 青年眼神慈悲,淡淡笑了一下,“我哪里有什么故事可以讲啊。” 简汐指指他,“林彧文。”又指指女神像,“韩枝柠。就想听听你们的故事。” 青年的目光只是微动,并无几分惊讶,仿佛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幕。他手中拿着自己的杖,抬头温柔地看着女神像,轻声道,“不过是为了纪念自己的妻子,想为她塑一个金身罢了,这么做,也不算过分吧。” 简汐勾勾嘴角,皮笑肉不笑,“那满城的亡灵又是怎么回事?” 林彧文神情不变,“我不懂你在说什么。”他看了看天色,迈开了步子,“我要离开了,客人请自便吧。”他每走一步,杖上的一串银铃就叮叮咚咚一串响声,活像招魂一般。 简汐看着他有些单薄的身影,眯了眯眼,“会再见的。” 林彧文的脚步似乎一顿,很快又恢復了平静。 方迟看着林彧文走下台阶,才快步走到了简汐的面前,“一城的亡灵是怎么回事?” 简汐懒洋洋地掀掀眼皮,“大概是用什么法器对这座城做了手脚,将一城的亡灵困住了。” 方迟指了指阳光下在街道上漫步的百姓,迟疑道,“你的意思是,他们早就死了?” 一回头,他就见简汐愉悦地眯着眼睛,他嘴角抽了抽,“你不会还很开心能遇见这样的场景吧。” 简汐摸摸下巴,“百闻不如一见嘛。” 方迟皱眉。怎么觉得这句话好生熟悉,似乎在不久之前就听过?他又仔细想了想,眉心一跳。他想起来了,上次简汐说这话的时候就伴随着血肉横飞的场景,这一回肯定也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思及此,他不免有些头疼。 简汐低垂着眼帘,冷漠地将高台之下的景象尽收眼底,缓缓开口,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你不觉得,这一城的生灵,就像是祭品吗?” 冷冰冰的话音落下,方迟一颤,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夜晚如约而至,无镜城的天色又像昨天一般发生了骤变,城中的人面上都毫无异色,唯方迟一人趴在窗口,呆呆地看着天色,惊讶道,“简汐,简汐!你看这天,怎么这么变的!” 回头,发现简汐正坐在桌子上无聊地晃着自己的腿,又拎着一壶茶大剌剌地喝水。她看了方迟一眼,“你好傻。” 第30页 方迟脸上的惊讶勐地一收,冷漠地关上窗,“哦。” 简汐挑眉,从桌子上跳下来,“等晚上,你能见到更新奇的事情。” 方迟抛弃自己的文雅,在暗中翻了一个白眼。不过他很快就为自己的无知感到候会了。 方迟的眼前是黑煳煳幽深的眼眶子,鼻端萦绕着从亡灵口腔深处一阵阵传上来的腐臭味,耳边是骨架子因为磕碰在一起发出的?}人嘎达声,一张俊脸皱成了一团。 他看看简汐,打着商量,“别玩了,我们把它们关出去好吧?” 简汐站在两只亡灵身后,一手攥着一条宽布条,裹住那两只不安分的亡灵。她看了一眼天,微微一笑,“不急,还有一刻钟。” 方迟往后死命地仰,苦不堪言。 子时一过,亡灵白森森的骨架上就开始生出血肉。其中一个亡灵变成了店小二的模样,他迷迷煳煳睁开眼,瞳孔中倒映着方迟一张大脸。方迟还未来得及表示些什么,就迎接了贯耳的尖叫声,“啊啊啊啊啊!!!!我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简汐一脸诚恳,“你们梦游了,”顿了一下,“真的。” 店小二信没信,方迟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被这一连串诡异的景象惊出了一身冷汗。而简汐那个变态,竟然在一旁笑得开心,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 方迟深唿吸两下,稳住了心神,“这几天一直这样?” 简汐点头,“嗯。桌子上本来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午夜不出门,小鬼不敲门。我看着奇怪,就专门午夜出去了一趟。” 方迟小声嘀咕了一句。 “什么?” 方迟抬头,怏怏地说,“我说你胆子真大。” 简汐想到前一天在自己胸腔之中狂跳不已的可怜的心脏,面不改色,恬不知耻地认道,“是。” 第18章 黑猫 叮咚,叮咚。 血色的月光缀在银铃上,像是在纯洁无暇的铃铛上染上了一滴鲜艷无比的血迹。林彧文抬着头,浅棕色的眸子中倒映着那一轮血月。 等一只黑猫顺着窗角钻进了屋子,林彧文才关上了窗。他修长的指尖轻轻压在窗棱上,“你怎么来了?” 不似白天,他面上不带一丝笑容,眼神冰冷之至。 “喵呜~”黑猫舔舔爪子,眸子中金光一现,幻化成了人形。来人一身黑衣,面色苍白至病态,唯独那两瓣薄唇红得像是要滴血一般。他拉开自己的斗篷,碧色的眼睛冷冰冰地看着林彧文,“东西,交出来!” 林彧文转身,以手作拳抵在唇边咳嗽了两声,“不好。” 那人冷哼了一声,幻化出一把长刀,抵在林彧文喉边,“这可由不得你!” 林彧文轻笑了一声,“我这有一个你一定感兴趣的东西。” 那人抓着长刀的手松了松,“什么?” “黑眸。” 林彧文又补充了一句,“能湮灭世间所有光的那种。” . “醒了?”简汐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方迟就收回了目光,继续翻转着指尖的几个金针玩。金针在阳光之下亮闪闪的,看得方迟胆战心惊。 “喵呜~”方迟又听见一道软绵绵的声音,稍微一低头,就看见简汐脚边蹲坐着一只漂亮的小黑猫。小黑猫仰着脑袋,碧色的像是琉璃一般漂亮的眸子一顺不顺盯着他,过了一会,它低头舔了一下自己的爪子。 方迟舔了一下下唇,“你哪里找来的猫?” “今早自己跳到窗台上的,”简汐扫了一眼方迟,皱眉,“你别一脸垂涎之色。” “咳。”方迟清咳一声,念念不舍地收回了目光,“我没有。” 简汐起身,拍拍自己的衣袖,“那我们走吧。” 今天说好了要再去神庙一次,方迟也不磨蹭,直接起身。不过在路过小黑猫的时候,他的脚步一顿,蹲下了身子,向地上的小可爱伸出了自己的魔爪,“来,我抱着你。”他板着脸,努力让自己显得正经。 小黑猫睨了他一眼,毫不客气地一爪子招唿下去,一扭屁股,就跟着简汐走了。 方迟摸摸自己手背上的红槓槓,有些幽怨。 照简汐后来的话说就是,“和猫混在一起的时候像个女人。” 简汐不理会身后跟着的黑猫,径直往神庙走。看着黑猫跑到她的前面,踮着自己的小爪子跳上白玉石台阶的时候,简汐幽幽的目光落在了它的身上。小黑猫若有所感,回头,就见简汐收回了若有所思的目光。 难不成这座亡灵城里还配套了亡灵猫?简汐觉得这可能性太小,这猫有古怪,不过她不是特别在意就是了。简汐又回头看了一眼方迟,方迟看着黑猫的眼睛里似乎都冒出了星星来,简汐默了一瞬,收回了目光,心想,这人也有古怪。 林彧文早就跪坐在了神庙最中央的蒲团之上,一手握住杖,沉静地闭着眼。 简汐看了他一眼,跪在了他的身边。林彧文的眼睫似乎微微颤了一下,不过并没有睁开眼。黑猫一颠一颠地抛过来,蹲坐在了简汐的身边,不过那一双碧色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林彧文,其中透露着危险的讯号。 第31页 简汐收回打量林彧文的目光,抬头看向了女神像。 这个角度看过去,令她有些恍惚。 简汐皱了皱眉,将心中的异样压了下去。 简汐和林彧文一个比一个能跪,黑猫过了一会就蜷成一团睡着了,可是跪在蒲团上的方迟不能睡觉。一开始,他还有兴趣看一下猫,过了一会,他就开始摇摇晃晃了。他的两条腿已经麻透了,背也僵得很。 “你随便去走走吧。”简汐仿佛背后张了眼睛,低声说道。 方迟如蒙大赦,伸出手又想抱猫。眼见着指尖就要碰到那仿佛泛着光的绒毛了,那只猫突然就睁开了眼睛,方迟没有错过黑猫碧色眸子中闪过的金光,不过他没有时间深思,因为那只猫狠狠咬了他一口。 力气大到像是要将他身上的一块肉撕下来。方迟心有余悸地收回了手,看向黑猫的目光骤然变了。黑猫却不管他,懒洋洋地闭上了眼睛,打一个小盹,又睡了过去。 方迟垂眸看着自己虎口的大血口子,好看的眉毛拧在了一起。这伤口不像是猫造成的,反而像是某种兇勐的野兽,不对,或许是妖物。 方迟想要提醒简汐,一抬头,就对上了简汐的目光。简汐不知道什么时候转过了头,看了他许久了。对视一眼,方迟松一口气,知道简汐已经察觉到了。 于是他离开了神庙。 “为什么调开他?”等方迟离开了神庙,林彧文才缓缓睁开眼。 简汐平静地看着他,一双黑眸中透不出光。过了好一会,她才将目光从林彧文脸上一丝不苟的笑容上收了回来。 她开口,却根本不回答他的问题,“我昨天晚上想了想,故事应该不是说书人说的那样。” “大费周章将一城人的亡灵困于此处,分明是在报仇。” 林彧文静静跪坐在蒲团上,面带微笑听简汐继续讲下去。 “韩枝柠应该不是病逝,或许,她是被这一城的人逼死的?”简汐盯着林彧文的眼睛,缓缓说道。 林彧文的眼神一寸一寸冰冷下去,但是嘴角依旧凝着那一抹化不开的浅笑。这笑容似乎刻在了他的骨子里,怎么也抹不去。 林彧文的笑,源自于痛苦。 过了好一会,他才无奈地摇摇头,“差不多,本来再过一个月,这座城池就该消失了。你万万不该这个时候闯进来。” 简汐抬了一下眉,“进来过的也不只我一人。” “但是到了这个时候,无镜城已经处于闭合状态了,你们都出不去了。”林彧文微微一笑,温声道。 见简汐的脸色稍变,林彧文脸上的笑容扩大了,“一个月之后,整个无镜城就会沉入混沌界。在此之前,能收到你们真是意外之喜。” 简汐身边的黑猫也睁眼看了林彧文一眼。 “是什么?”简汐似乎并没有很担心自己的生死,反而对那件法器更感兴趣。 林彧文垂了垂眼帘,“是玄方镜。” “啊――”简汐挑眉,“又是鬼界的东西啊。” 又?黑猫的耳朵尖颤了一下。 简汐摸摸自己的下巴,“你想把韩枝柠养在玄方镜中?用一城人的亡灵做为养料?” 林彧文微笑,“这是他们该赎的罪。”他的声音温和,明明说着这群人本来就该死的话,偏偏叫人生不起气来。 简汐点点头,“好吧,不过,最后你可能养不出韩枝柠来。” 林彧文的笑容一变,冰冷的目光犹如实质,他冷声道,“这就不是你应该关心的事情了。” 简汐勾勾唇角,没有继续言语。 . 万晟王朝三十六年间,林彧文中了探花,风光无限。不出几日又被顾相察觉出了真实身份,身价倍增,怎么能不让都城里的小姐们动心? 顾相也说,“你未来或许会接上我的位置,难道真的要娶一个好不讲规矩的野姑娘?”不管韩枝柠在无极城有多么出名令人仰慕,丢到一个砖头下去都会砸中一个贵人的都城里根本就不够看。 林彧文低着头,没有回应。 过了一会,顾相嘆道,“重诺本来是一件好事,但是你不必将自己困在其中了。大不了,你将她接来,给一个平妻之位?” 又沉默了一段时间,林彧文点头,“好。” “正妻就定了王家小姐了?” “都听父亲安排。” 违背誓言并没有想像中的难以接受,总之那个无极城鲜活的女子会成为自己的人,再多几个无关紧要的外人又有何关系?韩枝柠应该可以理解。林彧文这般想。 信寄出去就没有了回音,最后受到了韩枝柠病逝的消息。 林彧文拿着信纸的手不断颤抖,眼前一黑晕了过去,一病就是一年整。说到底,是无颜面对自己而已。韩枝柠病逝了,多半是听见了那些关于自己的风言风语。真是傻,真是傻啊。他的眼前浮现出韩枝柠那张明艷的小脸,眼泪从眼眶之中一颗一颗冒出来,顺着脸颊往下滑。 她怎么那么傻,为何不明白其他不论是什么人,都只是摆设,她在他心里是不同的。 或许为了爱,或许是为了自己的愧疚感。林彧文做下了抛弃都城的一切,回到无极城去的决心。 第32页 到了之后,他才发现无极城的变化不是一般的大。听说在韩枝柠病逝的那一年,老天爷连连下了四个月的暴雨,将无极河的水都漫了出来,淹了无极城。不过那暴雨后来又奇蹟般地停了,乌云拨开,雨过天晴。 无极城中并没有什么损失,除了死去一个韩枝柠,少一个富商韩家而已。 林彧文住进了韩家旧府,为韩枝柠立衣冠冢。一颗心却被慢慢啃噬,睡在本来韩枝柠存在地地方,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脏,每一天都感觉自己仿佛行尸走肉一般。 他忘记不了,是自己害死了韩枝柠。又是思念,又是愧疚,只希望能完全将这些都抛下才好。 第19章 夜晚的林彧文 林彧文想到了一个办法,他为韩枝柠建一座神庙。又称韩枝柠为拈花女神,神庙建成之后香火极盛。可是,林彧文看着那呈于庙中的塑像,入了魔怔,仿佛眼前的塑像活了过来一样,正冲着他微笑。 林彧文急急上前一步,一句“枝柠!”脱口而出。回应他的只有迴荡在空空庙宇中的回声,一声小过一声,最后连回声都消失不见了。 他从来没有想过,当年那一次分别会成为永别。林彧文压下心头杂念,长长舒了一口气,只不过他的心里仍旧不舒服。 晚上的时候他失手将书架上的一捆卷宗打了下来,卷宗在地上滚了两圈,上面颤着的丝带自己松开了。这仿佛是邀请他观看一般。 林彧文展开了卷宗,目光落在了其中的一行小字之上:万晟王朝三十六年春,水漫无极城,一日后,祭品下河,河神怒息。 这是什么意思? 林彧文拉一人来问,那人吶吶不敢言。见到下人面色有异,林彧文心中的疑惑更大了。 谜团是在他见到了韩府早年的忠僕钟叔的时候弄明白的。几年未见,钟叔的鬍子眉毛都已经花白了,他不断咳嗽,干瘦的身子弓成了一团。 浑浊的泪水从他的眼眶滚落,浸透了他布满沟壑的脸,“小姐不是生了病,是,是城里的人把她绑了丢下河的!” ――祭品。 林彧文的耳边嗡地一声,扶着钟叔的手不断颤抖。 “小姐一直在喊救命,那些人就非说一定要送一个人给河神,河神才会满意。老爷被人绑在一旁,眼睁睁看着,看着小姐被沉了河,没有几日,老爷也去了……” “我们这些韩府的下人都散了。” 林彧文的心口疼得发紧,呵呵抽了两下气,一闭眼,眼泪就止不住地流了下来。沉河?被自己熟悉的人沉了河,该多痛苦啊!林彧文仰天长啸一声,眼睛通红。原来,原来韩枝柠是被自己爱护着的这些百姓杀害的!! 韩枝柠怎么能是祭品?要是,也得是其他人才好。 . “等等。”林彧文叫住了正准备离开的简汐。他浅棕色的眸子中浮起了一圈金轮,眸子中出现一张女人面孔,女子仰头静静看着女神像,若有所思。 简汐奇怪林彧文会叫住自己,回眸,黑沉的眼中神色不辨。 林彧文加深了嘴角的一抹笑,声音一如既往地温和,“客人是知道些什么吗?”恐怕除了他自己,没有人知道他此刻的平静之下掩藏的是怎样的急切,被称为朝中的那只小狐狸并非无的放矢,他几乎可以确定,简汐知道些什么。 就像是她之前所说的那一句,“好吧,不过,最后你可能养不出韩枝柠来。”虽然令他无比心慌愤怒,但或许不是随口一说。 毕竟,激怒他没有任何好处。 简汐抬眼看着女神像,虚了虚眼睛,“明日,带我去无极河畔。” “做什么?” 简汐似乎睏倦了,懒洋洋地打了一个呵欠,“去了你不就知道了。” 林彧文眸光淡淡流转,微笑道,“好。”在他的地盘里,他还不怕能闹出什么花样来。只要玄方镜在他手中,就不会有事情超出他的掌控。 黑猫跟在简汐的身后离开,在走出神庙的最后一秒,他回头,碧色的眼睛看了林彧文一眼,才轻巧一跃,下了白玉石台。 方迟站在神庙门外,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简汐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他才勐地抬起头,冲着简汐笑了一下。 不过在简汐转过头不去看他的时候,他的目光微微沉了一点。 子时。 简汐拎着方迟上了街,小黑猫不见踪迹。 街上空无一人,只有一个步履蹒跚的打更的亡灵。这是一座真正的死城,四周寂静无声,更显得诡异。 天边依旧是那一轮血色的月亮,夜夜都是圆圆满满的。 方迟是第一天看见这样的场景,但是面色平静,他和简汐强调,“只要他们不要凑到我面前,我怎么会怕?” 简汐回眸,幽幽的眼睛中没有一点光亮。她葱白的指尖轻轻摸了摸方迟的脸颊,声音冷如凛冬寒冰,“你逞强的样子有些可爱。” 方迟一愣,心想:他这是被调戏了吗? 他又赶紧否决了自己这个想法:这么冷冰冰的声音哪里会是调戏,恐怕是肺腑之言吧。 想到这里,他心里觉得更加不舒服了。 简汐根本没有注意到方迟的脸色变化,她直接收回了目光。在她眼里,方迟就是没有见过多少世面,还带着一点天真会成天囔囔着要伸张正义的公子哥而已。小小人物,不必放在心上。 第33页 只不过这个公子哥身上带着火毒,她才破例救一回罢了。 幽蓝的火焰在虚空之中沉沉浮浮地燃着,将四周的空气都灼烧得变了形。 神庙的门很容易就能推开,吱呀地一声打破了安静。神庙之中除了女神像还洁白如新之外,其他的东西都已经被腐蚀了。这才是这座城应该有的样子,百年前就死透了的无极城,早该是这般腐朽的模样了。 咔擦一声。声音极其细微,甚至让人以为是幻觉。 简汐一根金针冲着房樑上去了。 黑暗中一个小东西从樑上掉了下来,“喵呜~”竟然是那一只小黑猫。 小黑猫在空中转了一个身子,轻轻巧巧落在了地上,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它碧色的眼睛看着简汐,随后喜悦地一眯,蹭了过来。 简汐一脚把它推开了,“小傢伙。” 她开口,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你也是来探查的?” 黑猫歪着头,耳朵尖颤了颤,一副完全听不懂简汐在说些什么的样子。 简汐蹲下身子,拎住了小黑猫的后颈肉。这猫就像是被按下了开关键一样,一下子僵住了,四肢僵硬地蹬直,眼巴巴看着简汐拎着自己往神庙外面走。 林彧文嘴角噙着冷笑,正站在白玉石阶上。和拎着猫从神庙之中出来的简汐打了个照面。 林彧文的身子呈现出半透明的状态,脚下没有影子,手中依旧拿着那只挂满了银铃的杖。 简汐松手,猫轻轻落在地上,抖了抖身上的毛。 “我以为客人会好好休息,准备好赴明日的约。”林彧文先开了口。白天的林彧文和夜晚的林彧文完全不同,夜晚的他面色白却透青,卸去了白天里温和的面具,显得阴郁可怖了。 简汐用了和林彧文相同的句式,“我以为你会和城中的其他亡灵一样,只余一身丑陋的白白森森的骨架子。” 林彧文眯了眯眼,明明无风,杖上的铃铛还是哗哗地响了起来。 随着铃铛的响起,亡灵们从自己的房屋中蹒跚着走了出来,密密麻麻向简汐涌了过来。林彧文眼中的金轮转动了起来。 刚从神庙中出来的方迟倒吸了一口凉气。 “骨架子不好吗?”林彧文低声问道,又森然一笑,“不要担忧,你以后也会变成那个样子的。” 简汐嘆一口气,“果然一个人死太久了,心灵就会扭曲。” 方迟看着即将发狂的林彧文,忍不住嘀咕了一句,“原来这世上还有比你还变态的人啊。” 简汐回眸。 方迟一愣,立马改口,“不不不,你最变态。”呃……好像有点不对。 林彧文缓缓举起杖,轻轻一指,本来在白玉石阶下观望的亡灵们像是得到了某种命令,张开了双臂,像是野兽一样向简汐扑了上去。它们的嘴巴大大张开,或许在怒吼,不过它们的怒吼根本不会有人听见。 “啧。”简汐一剑挡开了亡灵,手腕一转,就将白骨削成了两半。 已经被削成两半的骨架在地上扭曲挣扎着,伸出尖利的爪,依旧要攻击简汐。 简汐一脚踩住了亡灵的爪子,脚尖一碾,将那只爪子碾了个粉碎。方迟个大男人都看得胆战心惊的,偏简汐面上带笑,幽黑的眼中似乎又几分喜悦。 林彧文看了地上白色的骨头渣子几眼,神色又冷几分,“小看你了。” 简汐抬抬下巴,“自然。” “不过,你却浪费了手中这把宝剑。”林彧文栖身上前,手中的杖狠狠往简汐的胸口扎去。他身后海一般的亡灵也向简汐二人一猫围了上去。他仿佛已经看见了血染白玉石阶的场景,眼中染上了几分嗜血的笑意。 简汐用剑隔开林彧文的杖,一张小脸上布满寒霜,“你知道些什么?” 林彧文一击不中,也不气馁,又换了一个方向横扫而去,“我知道的事情永远都不会告诉你!”杖带着烈风,哐地一声和简汐的重剑相撞。 林彧文将杖死死压在重剑之中,一张清俊的脸和简汐凑得极尽,他突然笑了,恶趣味地笑了,“除非你求我,你求我,我就都告诉你。” 简汐皱眉,“不必了,我迟早会知道。”她一用力,推开林彧文的杖,神色不虞。她最讨厌别人这样威胁她。 巨大的冲击力让两人都向后退了一步。 简汐看着白衣翩翩的林彧文,突然一怔,“我明白了,这只是你的魂魄,你的骨架子还藏在城中的某个角落。” 林彧文太阳穴突突一跳,“那又如何?” 简汐恍然,“我说怎么我骂了一句别的亡灵丑,你这么大动干戈的。”原来你也是那种丑东西啊。后面一句话简汐倒是没有说出口。 第20章 河底无人 听见简汐的感嘆,努力和亡灵们斗争的方迟和黑猫都是一怔,有些无语起来。 林彧文恶狠狠看着简汐不动,倒是简汐自己皱皱眉,突然说道,“子时要过了,你的亡灵军就要不管用了。” 林彧文勾勾嘴角,意味不明地轻笑一声,“是吗?”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亡灵身上又开始恢復血肉,林彧文的身子也开始变成实体。等所有人都变回了原来的样子的时候,林彧文指着简汐,冷着脸高声说道,“他们杀了人了!” 第34页 简汐看看脚底下血肉模煳并且被她腰斩的尸体,默了一瞬。 又听见林彧文满怀恶意地说道,“这样的恶人怎么能被原谅,不如将他们沉河。” 简汐抬眼,看见林彧文的双唇轻轻动了动,那口型分明在说,“赴约。” 简汐无奈地耸耸肩,推开上来想要将她绑住的百姓,“我自己走。” 夜凉如水,河边更是寒凉。看着水面上沉沉浮浮的月华碎片,简汐陷入了沉思。她并没有打算下水,当然,下水也不是不可以,只不过有些冷了。 猫天生怕水,稳稳噹噹坐在河岸上,幽幽地看着林彧文。方迟也不是很怕,他是觉得简汐还有什么招数没有使出来。 “叫你的跟班们都离开。”简汐看都不看林彧文一眼。 林彧文冷笑一声,“你又想做什么?” 简汐目光漫不经心地落在林彧文的身上,“你怕我?” 林彧文摆摆手,百姓们听话的远离了河岸,不过那一片人头还是黑压压地在远处观望着,“说吧,你要做什么?” 简汐满意地点了点头,“引水上岸。”话毕,她的手一抬,无极河水就被牵引到了空中,这样施展法术消耗有些过大了,仅一小会,简汐的面色就变得凝重起来,“你去看看河床底下。” 河床上躺着小鱼小虾的残骸,还有蚌壳嵌在厚厚的淤泥之中。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林彧文回头,“什么意思?” 简汐松一口气,将河水哗地倒了回去,“没有韩枝柠啊。” 河床上并没有韩枝柠的骸骨,准确点说,是连一个人的骸骨都没有。 林彧文勐地睁大了双眼,愤怒道,“你开什么玩笑,枝柠分明是被人绑在巨石之上,沉入河底的!” 简汐唔了一声,“所以你看见她了吗?” 没有,河底什么都没有。 简汐有些怜悯地看着林彧文,“你养不出韩枝柠的,因为,”在只有林彧文能看见的角度,简汐勾起了一抹笑,又传音入耳,“因为,她没有死。” 林彧文紧紧握住了杖,手背上青筋暴起,他又听见简汐如同恶魔一般的低语在他耳畔响起,“我也有许多事情,但是也不会告诉你。” 林彧文面上最后一丝温和破碎,他举起杖,直指简汐,“闭嘴!” 简汐犹在嘴贱,“不想她死的人是你,怎么想她死的人也是你。” 锵!简汐一把隔开了林彧文扫过来的杖,状似疑惑地看着林彧文,“是因为害怕韩枝柠是因为怨恨你,故意假死遁了,还是害怕自己平白无故造下罪孽?” 林彧文咬着牙,突然冷笑一下,收起了杖,恢復了风度翩翩的模样,“事情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害怕还有什么用,干脆做完算了。” 他冷冷看了简汐一眼,回头,带着一串空灵的铃铛声,漫步离开了无极水河畔。河畔周围围观的百姓们也渐渐散了。 简汐拿着重剑的手缓缓放下,微不可察地一颤。简汐在将无极河水全部引起之前,并没有十足的把握河底没有骸骨,但是当自己的猜测被证实的时候,简汐并没有高兴的感觉。 方迟看见简汐如此,不禁疑惑地问,“为何不趁这个时候赶尽杀绝?” 简汐收起了剑,瞥一眼方迟,“你去?” 方迟此时不过一介凡人,对付个亡灵都格外吃力,如何能对抗林彧文。方迟给噎了一下,只要默不作声地跟上了简汐。 一回到客栈,简汐就关上房门倒头大睡。她拿剑的手从床上滑落了下来,方迟犹豫了一会,走过去,轻轻将简汐的手拿了起来。 本来拿着剑的掌心血肉模煳,鲜血顺着简汐葱白纤细的指尖滑下,落在了地面上。方迟皱眉,终于明白为什么简汐决定先放林彧文离开了。无镜城就是林彧文的主场,简汐与之相抗并没有面上看得那么轻松。 方迟轻手轻脚为简汐盖上了被子,走到了窗台边上。天幕之上已经泛起了一层鱼肚白,空气中的凉意也因为阳光而逐渐消散。窗外的竹林起了雾,乳白色的一层,浮着清新的草香气。 方迟时不时看一眼床上了简汐,心中突然烦躁不已。 在他没有注意到的时候,小黑猫跳上了床,用自己带着倒刺的舌尖从简汐掌心的伤口划过,它舌头所经之处,吓人的血色迅速消退,快速生长起了全新的血肉。 突然,方迟闻到了空气中弥散的一股烧焦的味道,随着他的眉心蹙起,客栈中响起了惊慌的叫喊声,“起火了!!”“着火了!!” 轰地一声巨响,方迟从窗口探出头去,发现街上的另外一间酒楼也冒起了沖天的火光。他捏紧了窗沿,脸色大变,怎么回事? “喵呜~”黑猫不断舔着简汐的眼睛,有些焦急。 这个地方显然不能久呆。 方迟也立马反应过来,他两步做一步到了床边,一把将简汐拉起来。简汐似乎是觉得不舒服了,皱眉哼唧了一声,不同于以往冷声冷气,这一声哼唧显然带上了撒娇的意味,出乎意料地……有点软?方迟愣了一下,动作放轻了许多。 也不知道简汐这傢伙是多么能睡。明明街上已经这么大动静了,她还趴在方迟的背上唿吸延绵悠长。那只黑猫也得寸进尺地扒在简汐的身上,严格算起来,还不是他在背。方迟的脸有些黑。 第35页 就在方迟发愣的瞬间,他脚下的地面一阵晃动,土地上细小的裂缝在瞬息之间扩大,灼热的红色火舌从里面勐地沖了上来。方迟大惊,连忙跳到一旁,看着温度极高的火焰直接将一只亡灵化成了灰烬,形神俱灭,他才后知后觉地出了一身冷汗。 街道上这样的场景随处可见。这座城池似乎要崩溃了,方迟极目远眺,终于发现了一个稍微安全一点的地方。他迈开步子拼尽全力向女神庙跑去,一边忍不住骂骂咧咧,“都这个时候了,还能睡得那么安稳!“ 在他背上的简汐眼帘缓缓掀起一半,懒洋洋地动动手指,将后面冲上来的一只火羽挥散了。她无声地打了个呵欠,果然是没有睡够。 林彧文就站在白玉石的高台之上,他浅笑着,平静地看着一座城的惨状,浅棕色的眸子更显冰冷。在看见从火海中冲出的一个小小的身影的时候,他轻轻晃动自己的杖,漫天的火羽就像方迟射去。 方迟的眼中倒映出了火光,裸露在外的皮肤也因为高温而觉得灼热疼痛。他额上不断冒着汗,在心里数落林彧文祖宗十八代。 “哎……”身后传来一声无奈的嘆息神,方迟就感觉自己背上一轻。简汐落在地上,一手拎起方迟的衣领,掌中推出一阵烈风使火羽在空中停滞了一瞬。就这一瞬,她就脚下生风,眨眼之间已经到了白玉石高台之上。 杖和剑重重撞在了一起,虚空中火光四溅。 林彧文眼神阴翳,“这点还不够看!” 简汐轻轻一笑,将方迟抛到空中,随后手腕一转,朝林彧文的下盘而去。同时,她左手甩出一排金针,针针致命,“对你,足矣。” 林彧文用杖尾狠力敲击了一下地面,杖上的铃铛开始疯狂的旋转了起来。巨大的力气将简汐甩出的金针都打了回去,金针唰唰没入了地面,针尾震颤不已。简汐连连后退几步,胸腔中气息一滞,勐地吐出一口鲜血来。方迟就更不好了,他直接被抛到了空中,重重落在了几百米开外。倒是那一只黑猫,像是早有察觉,在地上跳了几下,退得远远的。 简汐的黑眸中染上了一层血色。她舔了一下自己嘴角的血,感受着甜腥在自己的舌尖绽放,缓缓露出了一个森然的笑容。 简汐提起自己的重剑,一把噼开空中无形的屏障,向林彧文冲去。 只是她知道,自己远没有看上去这般无所畏惧。一进入林彧文杖的范围,她就能感觉到一股可怕的威压,那威压霸道地在她的身体中横冲直撞,直搅得她血肉翻涌。也不知道她能不能在自己承受不住之前给林彧文致命一击。 林彧文一直维持着自己风度翩翩的模样,眼中的笑意逐渐加深,举手投足之间竟然有慈悲温和之感。 简汐心中冷笑,只怕是当多了审判者,真以为自己是这个世间的神祗了。 不过是个连来世都没有的小亡灵罢了! 重剑从林彧文的头上噼下,在林彧文震惊的目光中将他噼成了两半。简汐又往前走了两步,体力不支轰然倒地。 隐隐地,她觉得自己这一击有点顺利地不像话了。 第21章 初入混沌界 再睁开眼的时候,简汐身处一个圆形的石室之中。石室的地板上雕刻着复杂的纹路,墙壁上嵌着八盏灯盏,上面凭空染着八簇幽蓝的火焰。 “醒了?”方迟蹲在她的身侧,见她睁开眼,不由地松了一口气。 黑猫也睁着自己碧色的眼睛,喵呜了一声。 简汐撑着身子爬了起来,掌心之下的石板是沁骨的冰凉,抬头看,是一个四方形的天窗,上面可以看见樑柱和帷幔。这里是女神像之下的一个暗室。 就在石室的正东角,一个黑乎乎的洞口像是在邀请二人进入。这洞口本来应该是被封闭的,不知道被什么人用暴力打开了,四周的地面上散落着形状不一的碎石。 正站在简汐身边的方迟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也有些疑惑,“我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这个石室里面了,也不知道这个门是一开始就这样,还是被什么人做了手脚。” 但是无镜城中除了他们二人之外就是一个活物都没有,别说人了。 一个念头在方迟的心中一闪而过,但是方迟没有抓住。 “去看看就知道了。”简汐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正蹲坐在地上悠哉游哉地舔着爪子的小黑猫,迈开步子朝另一间石室走去。 门口是一条长长的暗道,越往里面走,走道就越是狭窄,最后,两人要侧过身子紧贴着冰冷的石壁才能通过。 地上似乎有些什么东西,简汐的鞋子踩上去的时候粘腻浓稠。简汐的脚步一顿,低下头来,借着几乎不存在的光亮,她认出了地面上的不明液体――尸毒。她皱眉,深吸了一口气,捕捉到了在空气中沉沉浮浮的一股腐臭味。 林彧文这里还真是什么都有啊。 简汐一步从狭窄的走道中挤出,锁骨上的一个小小的彼岸花标记一闪,手中就多出了一把重剑。利器入肉的一声噗嗤响起,鼻端的腐臭味更浓了。 抽出重剑,一个黑影在简汐的眼前轰然倒地,随着一只殭尸的倒下,简汐看见了后面密密麻麻的脑袋。她皱眉捂住鼻子,“这也太噁心了吧。” 小小的屋子中地上躺着许多尸体,又摇摇晃晃站着许多殭尸,幸好天上是干净的――林彧文这里没有飞僵。 第36页 简汐抬头看,这个石室就比刚刚那一个要高许多了,上面的石壁上有明显的凿痕,很明显之前来的人就是从上方通过。这也解释了为什么这个屋子中还有这么多殭尸。 简汐一把将方迟扛在肩膀上,以重剑为助力,从石室的上方掠过。方迟看着低下努力扬起脸的腐烂的脸,强忍着胃里的不适,“幸好那傢伙还没有变态到困一只殭尸始祖在这里。”扒在他身后的黑猫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巴,圆熘熘的眼睛转了一下,还真有一只殭尸始祖在里面,可别把它吵醒了。 等简汐终于从第二个石室通过,那个石室中的殭尸突然如同潮水一般向房间四方退去,留出了中央一个石棺。石棺盖吱呀一声打开,一股阴寒之气瀰漫充斥着整个房间。一只指甲乌黑尖利的干枯的手中棺中伸出,随后是一个青筋暴起的脑袋,它的血色的眼睛静悄悄将房间打量一圈,才重新躺了回去。又是一阵吱呀声响,石棺阖上了。 简汐已经到达了另外一间石室之中。这个石室就要比刚才的石室小上许多了。空荡荡的石室之中什么都没有,同样的,除了刚刚他们出来的那个通道,四周没有门。 简汐蹲下,指尖从地面上一个泛白的划痕上划过。她起身,皱眉,“晚了一步。”玄方镜已经被人拿走了。她的目光又落在了地面的一个小挂坠上,她的指尖刚碰到挂坠,那挂坠就化成了一缕黑烟。“鬼界吗……”她低喃道。 方迟没有想到自己还要从刚刚的石室上方走一次。这一次,他们刚走了四分之一的路程,就听见轰地一声巨响,只见一个棺材板腾空而起,狠狠地撞下了天花板上的一层灰。一个黑色的身影急速向他们冲来,简汐抓住石壁上一个凹槽,拿起重剑挡开了那个怪物。 黑暗中,她对上了一双血色的双眸。 “卧槽!!”死命扒在石壁上的方迟一惊,“这是什么东西!” 简汐吃力地扯了扯嘴角,“你要的殭尸始祖,是嬴勾!” 方迟弱弱地问了一句,“你打得过吗?” 简汐一把提住他的衣领,逮着机会就往走道进口狂奔,“打不过!” 嬴勾勾着嘴角,看透了简汐的意图,直接挡在了石室出口的门口。简汐只好往另外的方向掠去,躲回了放玄方镜的房间。 听着隔壁的?}人的吼叫声,方迟扶着墙壁缓缓坐下,背后已经出了一身的冷汗。简汐看着那石室门口,沉默了半晌,摇头,“不对。” 林彧文还不至于能困住嬴勾。 简汐环顾四周,发现这间石室和第一间石室十分相似,而中间那个最大。她勐地一眯眼睛,林彧文只是利用了这个法阵,镇压住嬴勾的必定不是他,他只是发现了这三个石室并且加以利用罢了。而在女神庙正下的第一个石室根本就不是他常走的路,真正的门,在这间石室里! 简汐趴在地上,倾听从地底传来的声音,最终捕捉到了一丝微弱的风声。她走向了正西方的一面墙,用重剑狠狠一砍。墙壁却将她所有的力气都吸收了,墙上的纹饰如新,不见一点痕迹。 看来是不可以暴力打开的。 方迟看着简汐的动作,也立马明白了她的意图。 他也仔细抚摸着墙壁上的每一个花纹,力图从中寻找出什么不一样来。这个时候他有些后悔自己小时候没有什么都涉猎一点了,奇门遁甲阵法什么的在这个时候就很有用处。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他的指尖似乎触碰到了一个小机关。 咔的一声。 墙上多出了数十个幽黑的洞,一阵箭雨噼天盖地而下。简汐冷着脸将方迟捲起,在不大的石室中闪避着。方迟摸了摸鼻子,有些愧疚。 等这一阵箭雨下完之后,简汐才落在地上,同时松手将方迟放了下去。地上一片狼藉,刚刚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的小黑猫这个时候一颠一颠地跑了出来,跳起来用自己的小爪子按在了墙壁上。 整个石室在它的动作下震动起来,随后石壁慢慢打开,一个通道出现在了二人面前。 方迟嘀咕,“这是成了精吧。“ 简汐瞥他一眼,“你不是还挺喜欢它的吗?” 方迟和黑猫遥遥对视,竟然从那一双碧绿色的眼睛里看出了些许挑衅来,“我喜欢的是猫,不是妖精。” 简汐抱胸,若有所思地看了黑猫一眼,哦了一声。 穿过这个通道,两人来到了一个书房之中。看着已经腐朽的桌椅,简汐明白,无镜城已经脱离了玄方镜的掌控,变成了一座普通的荒废百年之久的城池。城中的亡灵自然都不在了,风从空荡荡的走廊上唿啸而过,目光所及都是一片荒凉的废墟景象。 “这里应该是韩府。”方迟出声。也是林彧文后来住的地方。书房通向地底的通道并非全都是石板砌成,还有一部分的墙壁更新,显然是后来所建。想来,就是林彧文在无意间找到了这个石室,做下了后来那些事情。 所有事情都巧合得令人惊嘆。 简汐随意翻动桌子上的东西,也不惧它们在她不知轻重的动作之下化成灰烬。她眯眼,看着天边的一抹血色斜阳,断言,“这个地方应该离鬼界很近。” 方迟愣住,“你不会下一站准备去鬼界吧。” 第37页 简汐微笑,“有何不可?” “可,可。”方迟咽了一口口水。 . 凡人界、上界已经和鬼界分割许久了。在千年前,因为鬼界的一次意外,导致阴物魂魄肆虐人间,上界不得不出手将鬼界和另外两界分离。两个空间中间因此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鸿沟,其中一片空间灰暗不辨时间方向,又充斥着会使人失去神智的有毒气体,被称为混沌界。如其名,这是不属于任何一界的毫无规则可言的混沌空间。 简汐现在就站在混沌界入口。 方迟面色凝重,迟疑不前。千年了,从未有活人从这里走过,但凡修仙世家,都会警告自己的子孙不要接近这个地方。这个地方阴气肆虐,本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就是站在外面,方迟都能感受到一阵阵的阴风。阴寒之气使劲往他骨髓中钻,冲撞着他的经脉,叫他时不时一阵恍惚。 比他站得更近的简汐却面色不变,好像混沌界的阴气对她毫无影响一般。 他又感觉到一个毛茸茸的小东西从他的脚边嗖地一下蹭过,一下子冲进了混沌界之中。得,他可以确定这傢伙不是一只猫了。 当然不是猫,小黑猫抖抖身上的毛,体型不断变大,最后变成了一只毛皮油亮额上有一点染着一小簇幽蓝火焰的黑豹,他回头看了一眼还在混沌界前迟疑的简汐,一阵风似地向鬼界奔去。 简汐终于收起了打量的目光,一步迈入了混沌界之中。方迟连忙跟上。 在迈入混沌界的瞬间,两人都感觉自己被浸入了冰水之中,噗噗直跳的心脏都被冻得停了下来。两个人眼睛圆睁,失去了生息。 第22章 恢復灵力 “啊啊啊啊啊!!”一道惊恐的尖叫声响起。 “聒噪。”另一道女声响起。 黑暗之中两个亮光在不断地急速下坠,最后他们身下的地面逐渐泛起了白光,一个山林的模样缓缓现了出来。方迟先简汐一步落下,偏又运气不好,脚底下全是交错狰狞的树枝,他面色发白还未来得及叫出声,就哐哐哐地坠了下去。 “诶――呦――”方迟哀嚎一声,从堆满落叶的土地上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可怜巴巴地看着上空。 简汐手中拿着重剑,轻轻一挥,挡住她去路的大小树枝被齐刷刷斩断,树枝像是一阵小雨一般全部落在了方迟的头顶上。简汐漂亮的眼睛冷冷地睨下来,身上的白衣翩然打开,竟有些像九天神女。除了那双黑沉得跟怪物一般的眼睛。 方迟勐地会过了神,酸熘熘地嘟囔了一声,“能飞也不拉我一把.” 简汐听见嘟囔声,看了方迟一眼,忍不住弯了嘴角。方迟这才后知后觉,一摸自己的脸颊,倒吸一口凉气。他的一张俊脸像是被糟蹋了的画布,左一道右一道的,还挂着刚刚干透的血淋淋的痂。 简汐在方迟满是怨念的目光之中伸出了手,沁凉的指尖划过方迟脸上的伤口,目光有些惋惜,“丑了点,不过治的好。” 方迟暗中松一口气。治的好就好,不然让他顶着这么一张毁容了的脸,他还真的有些不太乐意。刚想完,他又一怔,怎么自己现在对简汐这么放心了呢?明明刚刚这个变态还用?}人的目光打量了自己一圈。 就在这时,一阵马蹄声传来,方迟扒开灌木丛,看见在自己所处的山坡之下跑过一队人马。他们身上穿着墨绿色锦服,面容惊慌。又一声地动山摇的狼嚎,那群人的身后出现了一排狼的身影,中间一只慢慢走出来,让方迟一惊。 那大概是狼王,体型远比其他狼要大。它的双目通红,腥臭的口水从它咧开的嘴角滴答滴答地往下滴。它宽厚的脚掌紧压着地面,尖利的爪已经深陷地面几许。 骑在马上的其中一个少年将自己的一头墨发扎成了数十缕小辫,左耳上嵌着一个玉石耳钉,尚且稚嫩的面容上透露着狠戾。“柳重,杀了它!本少爷要扒它的皮!” 那个被叫道名字的中年人有些为难。 面前这只狼王哪里是好欺负的对象,更别说它还带着狼群。 方迟勐地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捂住了自己的嘴。眼前这个少年怎么看怎么熟悉,再多看几眼,他就将他认了出来。这分明是自己的亲舅舅――柳谪极。那个无论何时何地眼神都透露着阴狠,扎着小辫的柳谪极。 实在没有想到他小时候也是这副模样。 不对! 他是不是得上去帮个忙。 方迟起身刚准备行动,就被简汐抓住了。简汐往他的脸上抹了一把,才往方迟的屁股上一踢,“去吧。”她拍拍手,坐下来看好戏。 方迟落到狼群前面才勐然想起来,自己这般莽撞上前,不就是来送人头的嘛。狼群沖嗷地吼了一声,感受着臭烘烘的口气从自己的脸颊上拂过,方迟欲哭无泪。刚刚想左了,他一个人还不够塞牙缝的。 救个鬼的人啊,既然他出生的时候柳谪极还在,那就说明这一回柳谪极死不了。 简汐吹了一个口哨,从山坡上跃下,拿着一只树枝就挑开了狼王的攻击。狼口余生的方迟抬眼可怜巴巴地看着简汐,非但没有感激,还满怀怨念,同时在心中万分肯定简汐刚刚就是故意的。简汐易了容,也没有用自己惯用的武器,方迟想起简汐刚刚往自己脸上抹的那一下,明白过来自己此时也是易了容的。 第38页 马上的柳谪极拿着自己颤着红色彩带的马鞭指着狼王,眼睛晶亮,“杀了它!你们帮本少爷杀了它,本少爷自会赏赐你们!” 简汐皱眉,幽幽地看了柳谪极一眼,觉得这小屁孩不是一般的不讨喜。目光又不小心落在了方迟的脸上,她一顿,怎么感觉这个傢伙的表情有些古怪? 容不得她多想,她又一把隔开了狼群的攻击。身后的柳谪极还在高声喊着助威,殊不知他的举动激得狼群怒火更盛。简汐一人对一群狼未免有些吃力了,“交出来!”她咬牙,命令道。 柳谪极,“什么?” “你还没那个命拿那个东西,还给它!” 柳谪极咬牙,恶狠狠地瞪着简汐。柳重犹豫了一下,劝道,“少爷……” “好,还就还!”柳谪极从自己的袖中取出一个石头,往简汐的身上狠狠砸去。简汐一把接住石头,又因为石头灼人的温度而一把将石头甩开。石头落在草地上,咕噜噜滚了几圈,但凡它触碰到的地面,皆是一片焦黑。?昀惨簧?,石头上面蔓延开火红的纹路,一簇火苗轰地包裹着石头燃了起来,过了一会,石头才恢復了原本的模样。 直到狼王将石头衔起重新隐入山林,简汐才从怔愣之中抽离出来。她知道那块石头是什么,会这般冒着烈焰的石头世间也只有一种了。焰石,是为方迟种下炎毒的必不可少的一个引。 简汐收起了神色,转身走到了柳家人的面前。柳谪极依旧脸色阴沉地瞪着她,口中念念有词,大概内容不是咒简汐死就是惋惜简汐怎么没有死吧。倒是那个中年人柳重作稽,“谢谢两位了。我看两位身手不凡,也不是我碧水城中人,不知道此行二位是准备去哪?” 柳谪极扯了一下柳重的衣袖,不满,“柳重,问他们这个干什么?” 柳重不理会柳谪极,就算他此次跟着柳谪极出来,柳谪极是主他是仆,也不代表他事事都要听这个半大少年的。柳重笑容堆满面,“如果二位实在没有地方去了,不如来柳府。” 方迟还在犹豫,简汐便上前一步,“好。” “哼。”柳谪极重重哼了一声,一夹马腹转身就走。 . 柳家在招揽仙者。本就是四大家之一,它有足够的底气和财富养一群客卿长老。方迟不够格,简汐算得上一个。 坐在桌子前登记的老头子抬头看了一眼面前面色苍白五官普通到放在人群中找都不一定能找到的少女一眼,狐疑的捻着鬍子,“叫什么名字?多少岁?” 简汐冷冷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灵汐,一百二十四岁。” 方迟飞快地看了简汐一眼。简汐长着一张圆圆的脸,小小的翘鼻,又带着还没有消下去的婴儿肥,怎么看怎么像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倒是完全没有想到,已经这么大年纪了。简汐似乎猜到方迟心里想了些什么,慢悠悠说了一句,“十几岁就修了仙身。” 好的好的,您天赋高,比不了。 简汐登记完之后,老头子沖方迟挥挥手,目露嫌弃,“你就算了,不用登记了。”又嘀咕了一句,“一个凡人,也不知道怎么上到上界的。” 因为柳重特别交代过,简汐和方迟被柳家的人带到了一个不小的院子中。柳重大概是将简汐和方迟二人当成了夫妻,院中竟只有一个房间,一张床。隔壁一小间书房,房中只有一桌一椅,一个书架,也没有可以睡觉的地方。 方迟一看就不干了,连忙跑出去,“诶诶,为什么不分我们大一点的院子。我们这是两个人。” 老头子掀起眼皮,嫌弃地打量了方迟一眼,“能让你这人进柳府还是看在了你妻子的份上,喊什么喊。” 方迟一愣,“什么妻子?” 简汐连忙将他揽到怀里,明明比方迟要矮上一个头,她却稳稳噹噹踮着脚尖,掌心严实地压在方迟的脸上,一本正经地道,“谢谢您了。” “哼。”老头子吹了吹鬍子,背着手走开了。 等他的背影彻底消失不见之后,简汐才大发慈悲将自己的手收了回来。她仰着小脸,黑沉沉的眼珠子一顺不顺盯着方迟,“别露了马脚。” 方迟有些蔫了,“好吧……”一张床就一张床,吃亏的也不是他。 白天方迟是这样想的,等到了晚上就彻底改变了主意。他不知道自己是第几次在梦中接了简汐的招,这一回,他黑着脸将简汐怼在自己脸上的拳头轻轻移了个地方。翻身起来。房间的窗户没有关紧,一缕凉凉的月光从那一拳的缝隙之中钻了进来,在虚空之中飘着像是一条薄薄的丝带。 方迟伸出手,似乎想要握住那条虚无的丝带,突然他感觉自己的身体之中有一股力量横冲直撞,最后像是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突破口,从他的指尖泄出。 一道极其霸道的灵力穿透了窗棱,打得外头的树影摇晃。 方迟呆住,过了好一会才收回手心。他的心脏跳动不已,还久久沉浸在刚刚受到的震惊之中。 方迟收回手,手掌包裹住挂在自己胸前的魂珠,感受着沁心的凉意从魂珠中一缕一缕往他的身体里蹿,安抚着他焦躁不安的细胞。像是一缕清泉一般温润滋养着他的经脉和灵台,最后将充斥在他体内的燥意浇熄,方迟狂喜,低头看着简汐的目光都变了。 第39页 他颤着指尖想要去摸摸简汐可爱的脸颊,却被梦中依旧警觉的简汐一巴掌挥开。方迟并不生气,只是断断续续喜悦地重复道,“谢谢你,谢谢你。” 过了好久,他又悠悠嘆了一声,“以后再也不偷偷叫你变态了。” 他本来以为自己下半辈子都要做一个没有灵力的废人了,却没有想到能遇到简汐。这真是老天留给他的一线转机啊。 作者有话要说:  方迟表示自己不用再当小弱鸡啦 第23章 取焰石 鬼界在千年之前和人仙二届分开,人界和仙界之间的联繫也变得淡了许多。仙界即现在的上界,而人界被称为凡人界,后来的千年来几乎没有再从凡人界进入上界的人,三个界自成一个空间,平行存在而互不干扰。 所以方迟从来都不认为简汐是凡人界的人。 因为这一千年以来,但凡是仙人都是在上界出生,在上界死亡的。 可是方迟也没有听说过上界有哪一家是姓简的。但凡有一点名气和能力的家族全都被方家记录在册,方迟小时候翻过名册,凭着过目不忘的本领,可以说从未见过简姓。当然,名册之上有一栏被人用秘法掩盖了,方迟无权查看。他只能猜测简汐是上界的仙人改名更姓之后隐居于凡人界的。 方迟凝神看简汐睡梦中安静的容颜,才发现,简汐的那一双黑沉又毫无生机的眼睛闭上之后,是一张精緻小巧的脸,柳眉细挑,唇艷如红梅,两扇浓密纤长的眼睫垂下,含着几分恰到好处的羞意。更别说她的皮肤白皙通透,像是上乘的玉石一样润泽有光。这样看去,简直像一个柔弱可欺的小姑娘。 柔弱可欺? 方迟滚到床铺角落,抱紧双臂。 扯淡吧! 第二日方迟在昏昏沉沉中被简汐推醒,“干嘛干嘛。”他嘟囔道,意图将被子拉至头顶。 简汐一下隔开他的动作,单手将他拎起来,方便她与方迟对视。方迟默了一瞬,“……我不要脸面的吗?” 简汐摸了一下他的脸,勾唇冷冰冰地笑了,“哦?你还有这种东西?” 方迟有些无奈,“我不睡了,你快放我下来罢。” 简汐嘴角的笑意这才真切了些,她松手,扬扬下巴,“这就是了。” . 柳府的任务堂中一片喧嚣,近来各种任务的奖赏都增加了,更调动了柳府中人的积极性。简汐跨过门槛的时候,屋内静了一瞬。不同的目光明里暗里都将两个新人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有人鄙夷不屑,也有人犹豫迟疑。 简汐走到任务墙边,目光落在了其中一个橙红色的木牌上,一手掌大的木牌上面刻着两个字“焰石”。这大概就是柳谪极上次做的那个任务了。 简汐的手和另外一只手同时触碰到了木牌。简汐转头,入目是一位绿裳少女。少女沖简汐一笑,压着木牌的指尖微微用力。她的侍女低头在她耳边说了一句什么,她的目光一动,突然松开了手。 少女柔柔弱弱地低头,小鹿般的眼睛直直盯着简汐,只不过她的嘴角一直凝着一抹看好戏的笑意,生生破坏了她的柔软之感。她开口,细声细语地说,“原来这位姐姐就是前几日救下我弟弟的人啊,折婧在这里谢过两位恩人了。” 简汐一把将任务牌扯下来,“不必。” 周围的人因为这边的动静,重新将目光聚集在了简汐和方迟的身上。简汐根本不把这些目光放在心上,转头扯着方迟就走。 走了两步,她回头若有所思地看着方迟,“你怎么了?” 方迟摸摸鼻尖,“没。”他能说自己看见了年幼的妈了吗? 简汐将任务牌送至空中,林场的结界才缓缓打开。林场中皆是擎天的古树,地上是盘错的树根,头顶是相互掩映的树叶,只有点点光斑得以从树叶间隙之间漏下来。 “刚刚那位小姐,”这样称唿自己的母亲有点怪怪的,方迟顿了顿,才继续说,“她是故意提那件事的,估计接下来会有不少人来找我们麻烦。”柳府能分下去的资源有限,能靠自己能力取得也就算了,最怕的就是别人的身后有靠山,就算只是有可能有,也要提防和打压。 简汐瞥了他一眼,懒地说话。 方迟又说,“她叫做柳折婧,是府上二小姐。” 简汐挑眉,意味不明地看着他,“你知道的倒是清楚,莫不是原本就是在柳家做厨子的?” 什么厨子? 当时怼简汐的记忆回笼,方迟一噎。 焰石不好找,也不好取。本来就是极热之物,寻常介质根本无法触碰到焰石,就如上次看见的地上的草,不出须臾,就会烧焦焚尽。周围又常常守护着妖兽精怪,找到之后夺取也是不易。 简汐又遇到了那一群狼,不过在他们没有意图夺取焰石的时候,狼王眯着眼睛,懒洋洋地趴在地上,根本不会分一点神给接近自己的两个人类。 方迟感嘆,“要是我们取石头的时候它们还这副对我们爱搭不理的样子就好了。” 话音刚落下,狼王就扬起头朝他一阵怒吼。 方迟在带着口臭的风中凌乱,“它不会听得懂人话吧。” 回应他的是满脸的唾沫星子。 第40页 方迟狼狈地用袖子抹脸,每抹一下,面色就难看一分。 简汐抱胸,好笑地看着他,过了一会才说,“这么大一匹狼,早开了灵智。” 狼王得意洋洋地嗷了一声:那是! 简汐垂眸看向狼王,沉寂的黑眸一下子将狼王摄住,“这里不像是极炎之地,哪里找来的焰石。” 嗷呜!这里是,不过要往里面走好远。狼王的尾巴甩了甩,指了个方向。看着两个陌生的人类从自己身后走过,狼王才重新懒洋洋地将自己的大脑袋枕在了爪子上。它灰绿色的眼珠子转了转,一边打着唿噜一边想:等这两个人类从禁地再拿出一块焰石之后它在活动活动筋骨抢过来就好了。 动物们口中的禁地远远看过去和往常的树林一样。只是这里面的植物年龄更大,层层叠叠的宽大树叶将头顶的天空遮得严严实实的,林中一片黑暗。 简汐听见了哗哗地翅膀扇动的声音,连忙后退一步,就见长宽皆有两三米的蝴蝶扑着翅膀朝这边飞了过来。蝴蝶巨大的翅膀每扇动一下,空中就会飞扬起一阵指甲盖大小有毒磷粉。简汐示意方迟闭气,继续躲在阴影之下观察着眼前的巨大生物。 蝴蝶头上两个黑煳煳的眼珠子转来转去,最后其中倒映出了方尺和简汐的身影。 它扇动自己翅膀的动作一滞,下一刻,像一阵风一般飞了过来。 简汐浑身肌肉绷紧,锁骨上的彼岸花印记一闪一闪的。就在它长长的口器即将捲住简汐的脑袋的时候,它发出了一声尖利刺耳的尖叫声,随后身子被迅速向后拽去。两片绿色的叶瓣紧紧将它的身体夹住,叶瓣边缘的尖刺之间将蝴蝶的翅膀刺穿。 那株捕蝇草仰着茎,分泌液体迅速将那一大只蝴蝶腐蚀掉了,最后它打了一个响亮的饱嗝。 目睹这一切的简汐和方迟面色很不好。 可以想像,这整一片树林中都是这种鬼东西。那只指路的狼王就没有什么好心。 林场是在碧水城中受到柳家的管治的,柳家不可能不知道这其中的蹊跷。他们知而不言,压根就是想利用和自己无关系的外人去拿命取法宝。 想清楚柳家打的算盘之后,简汐的脸色更黑。 “上界的人没几个是好东西。”简汐似乎又听见了那道含着薄怒的声音。 方迟的脸色看起来也不是很好,他有些不可置信,垂在身侧的双拳微微颤抖着。过了好一会,他小声问,“我们还要进去拿焰石吗?” “拿,为什么不拿。” 简汐将自己的中间取了出来,一把拉住方迟往树上窜去。她以为上了树,就能避开地下那些噁心巴拉的东西了。未免有些天真了。 上了树才算真正地兇险。简汐忘记树上是有鸟的,别说还是这个怪地方里生长的巨大的鸟。它们尖尖的喙极其锋利,嚓地一下就能将一段手腕粗细的实心树枝咬成粉碎,圆熘熘的眼睛里泛着嗜血的光芒。 方迟一掌出去,灵力打在准备从背后偷袭简汐的一只麻雀的身上。麻雀惊叫一声,往后栽去。 方迟有些吃力地喘了两口气。灵力虽然找回来了,但是这一段时间他还是感觉自己很虚弱,刚刚那一击他已经使上了十成功力,却只是将麻雀从空中打落。根本不像旁边这个人,一剑一只,串起来都可以做烤麻雀了。 拦腰伸出来了一只手,将方迟带入了简汐的怀中,就在方迟刚刚站立的地方,一根尾羽叉在了树干上。尾羽仿佛一把尖锐的刀,几乎全部没入了树干之中,树的汁液从那道可怖的口子中流了出来。方迟心有余悸,如果自己刚刚没有被简汐及时拉开,可能自己已经被从头噼成了两半吧,想想那血肉横飞的场景,啧! 简汐揽着方迟在树林之中跳来跳去,一边躲避着鸟雀的攻击一边往树林深处跑去。 方迟双手双脚皆是腾空,根本没有办法控制自己不用身体的其他部位去感受。比如,简汐看起来瘦瘦小小的,没有想到胸脯上还是有二两肉的,压在上面的时候……还挺软。 方迟的脸腾地一下热了起来,连忙给自己一巴掌。 想什么呢你! 第24章 因祸得福 冲出了林子,才发现林场的正中央是一块岩地,方圆几十里的里面皆是寸草不生,焦黑的岩石上还冒着滚烫的白烟。在简汐和方迟身后追赶的动物们都停下了脚步,站在岩地外沿踟蹰不前,最后还是扭头四散而逃。 方迟咽了一口口水。连那些兇勐的生物都不愿意进来这个地方,可想而知,这个地方有多兇险。 简汐将自己的灵力泄出,像是一圈清水一样将自己和方迟包裹在里面。外围的灵力被高温搅得扭曲,瞬息之间就?昀怖驳胤刑谡舴17恕<蛳?的额上冒出了一层冷汗,不过她的黑眸中依旧是一片沉静。 方迟也学着简汐的样子往保护圈中注入属于自己的灵力。 火焰的温度像是找到了一条通道,顺着他的灵力反冲回来,轰地一下在他的体内炸开。方迟胸口挂着的魂珠不堪重负地一阵颤动,爆发出一股与之相反的阴冷之气。两股气息在体内对抗的感觉实在是不好受,方迟脑袋里一片空白,整个人都发起了抖。 简汐一把按住了方迟的手,将他的灵力截住。方迟这才恢復了常态。 第41页 他松了一口气,感激地看了简汐一眼。 刚刚的那片空白之中,他看见了一把尖利的刀没入了自己的胸口,又狠狠一捣。钻心的疼痛使他的眼睛都发红了。 那种感觉,那种感觉就和死了一样。 方迟喘息不已,心有余悸。这大概是他记忆的某一个片段,但是他记不清楚了。 在被简汐救起之前有很长一段记忆他都记不清楚,每次一回想就会禁不住的头疼。只是偶尔在接近死亡边缘的时候,他会突然有那么点影响,就感觉自己曾经经歷过同样的苦楚一般。 可他是养尊处优的上界方家独子,为什么会经歷这些? 简汐用灵力从岩地中央冒着岩浆的裂缝之中选择了最小的一块焰石,包裹着拿了起来。下一秒,她飞速离开了岩地。 在灵力从她的四周退去的时候,简汐眼前一黑,直直倒在了草地上。 焰石从她手中滚落,冒出的几簇火苗将周围的植被全都毁坏了。 方迟看着脸色发白,不断冒着冷汗的简汐,手足无措。他背起简汐,才伸手去捡焰石。在焰石落入他的手中的那一瞬间,他的瞳孔紧缩,身子像是受到了什么重击一般狠狠一晃。 . 他记得这样的感受,记得灼热在经脉中四散流窜的感受。 第一次发作的时候,方迟的手一抖,手中的剑脱手,哐地一声落在了地上。站在练武场外面的柳宁璎焦急万分地跑过来,柔弱无骨的白嫩小手攀在他的手臂上,细声细语地问着,“瑾年哥哥,你不舒服吗?” 方迟皱眉,心中的疑惑一闪而过,他摇摇头,安抚地笑道,“没事。” 他不以为意,以为只是自己状态不好。 第二次发作的时候他御剑飞驰在高空之中,覆手而立,朗声而笑,何等的逍遥自在。可是突然之间他的脸色一白,一脚踩空,直直从剑上坠下。 天地景象都颠倒了过来,他的脑中空空如也,竟然连准备着地这样的小事都思考不到。全身都在疼,疼得他冷汗直冒,五感尽失。 是柳宁璎御起自己剑,含着一汪清澈的泪水一把将他抱住,死命抱住。明明她术法不到家,一把剑乘不住两个人,可她还是不愿意放手,只能和方迟一起从剑上坠下,滚落在暗藏在尖锐石子的杂草从中。滚了一身伤,还不慎在自己的额头上留下了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自然留了疤。 柳宁璎从小就是最爱美的,但是她白着一张小脸,第一句话就是,“瑾年哥哥,你没有事吧。” 方迟这才开始注意起自己身体的异样来。 神医嵬及来给他看病,却摇头摸着自己花白的鬍子,表示自己无能为力。 身体里的毒发作的次数越来越多,每一次都是对自己经脉的损害。方迟逐渐不再去参加几大家族之间的比试,将自己关在一方小小书房之中,翻阅古籍,望寻到解病之方。可惜一无所获。 于是他做了一个决定。 方家不能无后。 . 方迟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他手中依旧拿着那枚焰石,不过现在焰石已经平静了下来,不再时不时冒出火焰了。他垂眸,看见挂在自己脖子上的魂珠正在一阵一阵地亮光,体内灵力充沛,两种之极的气息混合在了一起,变得温和宜人。他轻轻一挥手,灵力化作刀刃砍倒了一片古木。他比中毒之前要更强了。 方迟张开手,看着自己的掌心。心想:这是因祸得福吗? 简汐还没有醒来,整个人在一边颤抖着一边冒着冷汗。她漂亮的眉毛紧锁着,咬着牙,似乎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方迟从未见到这样的简汐,毕竟这个女人时时刻刻都是挺直了腰板一副要强又厉害的模样,脾气还很差经。 和柳宁璎算得上完全相反的两个人。 方迟一拍自己的脑门,暗恼自己干嘛将她们两人做对比。 他爬起来,将焰石收进口袋之后又将简汐抱起。昏迷之中的简汐往他怀里钻了钻,嘀咕了一句什么。方迟没有听清,低下头,轻声问,“你说什么?” “师……”简汐将脸埋在了方迟的怀中,含含煳煳地吐了一个字就不说话了。 方迟一路踩着树梢从禁地上空掠过,清冷的弯月在他身后挂着,他怀里抱着一个轻的不能在轻的简汐。简汐时不时不舒服地哼唧一声,像是小奶猫一样往方迟怀里钻,每次都弄得方迟身子一僵,浑身紧绷,又忍不住低头看一眼简汐。 看清那张熟悉的面孔之后,他才会松一口气。 没错,还是那个傢伙,没抱错人。 一出禁地就看见了几十双绿油油的眼睛。方迟一愣,随后看见打头的那一只露出了自己白森森的獠牙。 方迟一把拿过简汐的重剑,在手里掂了掂,心想:我应该也能御这把剑的吧。 他根本就没有想和这群狼干架,就想着从上空飞过去。 方迟将灵力注入了简汐的重剑之中,一脚踩了上去。黑暗中,重剑剑身上流着金光,一个彼岸花的印记浮了出来,下一秒,重剑凭空消失了。方迟黑脸跌倒在地上。弄了半天,这剑认主,根本不给他用啊。 简汐锁骨上的印记闪了一下恢復了平静。 方迟只好和这群狼干架。 这群狼真是狡猾,就算方迟有着充沛的灵力,它们还是跳来跳去,偶尔能找着机会给方迟挠上一爪子。方迟气啊。 第42页 最后他虚晃一招,转身拔腿就跑。 御不了剑,他就将灵力注入了自己的双褪,迈开步子仿若一阵疾风一般在林子中闪过。很快就将身后的狼群甩开,最终看见了林场的结界。林场周围有柳家的人巡视,看见他们二人平安归来之后目光有些诧异,立马为二人打开了结界。 方迟落下了一声,“谢谢。”又一阵风似得跑走了。 简汐的眉头越皱越紧,与此同时,她愈加无意识地将自己裸露在外的皮肤贴在方迟的身上。方迟就像是她在炎热之中找到的一汪沁凉的清泉,正好解暑。 方迟隐约感觉到这或许是自己脖子上的魂珠起的作用。于是他将自己脖子上的魂珠取下,放在了简汐的手中。 本来还在流转着血色木纹的珠子一离开方迟就像是熄灭了一般,死寂地窝在简汐的掌心之中,不起作用。方迟将它拿回来的时候,它又雀跃地亮了起来。 方迟无奈,只好将珠子挂回了自己的颈间。 往简汐的身上泼冷水也没有用,冷水还没有来得及接近简汐就已经变成了几缕飘渺的白烟,瞬间散了。 方迟犹豫又犹豫,赴死一般抱紧了简汐,“得罪了。”说实话,他有点担心,等简汐醒来会要了他的命。目测,他还打不赢正常状态下的简汐。这真是一个可悲的事实。 过了一会,方迟抓狂,“诶,你手,手,手收回去!别脱我衣服啊!!” 刚将简汐昏迷之中作乱的小手抓住,方迟脸色又变了,“别蹭,你的衣服要蹭掉了!” 折腾到最后,方迟欲哭无泪,“醒来之后可别拿我撒气啊,这可都是你自己干的!还强迫我。” 只见床上已经散下一堆衣裳,简汐只穿着一件贴身的肚兜,整个人像是八爪鱼一般扒在方迟的身上。而方迟上半身已经被她完全扒干净。 简汐将自己热得通红的小脸贴在了方迟的胸膛上,又忍不住蹭了蹭。 方迟立马抓住了她有准备将自己肚兜解下的两只小手,“别扒了,我觉得我们之间还是得留点距离。” 过了好一会,简汐终于沉沉睡了过去。 黑暗之中,方迟清醒无比地看着天花板,咽了一口口水,又咽一口口水。带着哭腔哀嚎道,“哪个大罗神仙来救救我!” 怀中的美人香香软软还□□半露,很tm考验他的定力啊! 第25章 比试 简汐后半夜就醒了,这个时候方迟已经迷迷煳煳地睡了过去,说是睡了过去,其实他也没有睡沉。简汐理智回笼,冷着脸从方迟身上爬起来。 方迟却一把拉住了简汐的手腕,勐地将她带回了自己的怀中,轻轻安抚似的拍了拍简汐的后背,含煳不清地嘟囔了一句,“别乱动。” 简汐刚想骂他,感受到他的动作之后一愣,黑眸之中闪过了一抹异样的情绪,竟然也安顺地趴下来不再动了。 第二日日上三竿,方迟才醒。简汐立马从他身上翻下来,裹上了自己的衣服。 方迟迷迷煳煳地睁开眼睛,在床边摸了摸,没有摸到人,他眉头微微皱起,最后睁了开。 简汐衣裳齐整坐在床位抱胸睨着他,看了一会,她别开眼睛,“辣眼睛。“ 方迟一把捡起自己的衣服,反着嘟囔了一句,“没良心。“ 心里依旧不爽,补充一句,“卸磨杀驴。” 再加一句,“也不记得是昨天晚上急匆匆扒人衣服的。” 简汐冷冷瞥他一眼,方迟的声音下意识地越来越小,虽然还是一张臭脸,满脸“你不是好歹”的样子。 房门在这个时候被敲响了,简汐光着脚下床,打开了房门。柳谪极站在门外,他手中拿着自己的马鞭,随意地往屋中一扫,目光变得暧昧几分,“我不会打搅二位了吧。” 方迟连忙往身上套衣服。 简汐静静地看着柳谪极,问道,“不知少爷来所为何事?” 柳谪极一侧嘴角勾起来笑了一下,“听说你们拿到了焰石?” “是。” 柳谪极的马鞭不急不缓轻轻地击打着自己的手掌,“说起来,一开始还是我给你们带的路。若是没有我,你们这焰石能得的这么容易?” 听见这样的话,方迟勐地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柳谪极。倒是简汐的面色丝毫未变,“把焰石给这位少爷吧。”她像是毫不在意这块差点让她丧了命的石头。 方迟虽是不愿,但他飞快看了简汐一眼,沉默地将焰石拿出。柳谪极扬着下巴,得意地伸手去接,下一秒,他尖叫一声,直接将焰石甩了出去。 方迟低下头,偷偷笑了一下。这石头他不怕了是真的,但是一点都不代表它的威力减小了。对上别人,它依旧是那一块会灼伤人损人筋脉的焰石。 柳谪极叫跟着自己同来的侍从用特制的介质将甩到地上的焰石捡了起来,又回头阴狠地瞪了方迟一眼,才离开了院子。 简汐掩在袖中的手指轻轻一动,一片小小的纸人就黏在了柳谪极的身后。 纸人是在一个时辰之后回来的,它站在桌子上,惟妙惟肖地表演着一齣好戏。 纸人本得意洋洋地挺着腰,随便行了一礼,一开口就是柳谪极的声音,“父亲,儿子说了会取到焰石,就一定可以。” 第43页 随后纸人身子往旁边狠狠栽去,纸人立刻双手撑住地板,跪了下来,“不知道儿子犯了什么错事?” 又过了一会,纸人似乎在听人说话,跪着的身子越来越僵直,最后他伏在地上,高喊了一句,“儿子知错了!” 简汐摸摸下巴,好像自己什么关键信息都没有得到。 正在这时,又传来了一阵敲门声。简汐伸手将桌子上的纸人握住,纸人在她手心挣扎了两下,没了声息。 敲门的是柳重,他身后站着两个侍卫,每一人手上都拎着一个宝箱。见简汐开门,他身后的侍卫齐刷刷将宝箱打开,一箱金光闪闪全是钱财,另外一箱中放着一个法器。柳重微微弯腰,但面上依旧倨傲,他指了指那箱钱财,“这本是完成任务的报酬。”又一指另一箱法器,“这是老爷对二位的赔礼。” 简汐看都没有看一眼,冷冷淡淡回了一句谢。方迟向来是见多了这些东西的,也只是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要知上界的法器虽然不少,但是并非普通人可以见到的。两人不在意的样子还是引得柳重多看了一眼。 几日之后,简汐被通知自己得到了参加四大家族十年大会的名额。 她哦了一声就关上了房门,倒是门外的侍从吃了惊,其他客卿长老听见这个消息,就算性子再稳重,都会忍不住流露出几分喜色。毕竟四族大会都是为四大家族的子徒们准备的,能得到名额就说明,这家开始不拿你当外人了。这也表示以后能得到的资源也会多上许多。 方迟抱着手臂,斜靠在墙壁上,“四族大会十年一次,是为了选拔族内优秀子弟的。” 简汐看着他,“嗯?” 方迟突然笑了一下,有些幸灾乐祸,“他们估计过几日还会给你赐个名。” 两日之后,柳重拿着几个木牌过来,每一个牌子上刻着三两个小字。柳重将放着木牌的托盘递到简汐的面前,“选一个。”仿佛恩赐。 简汐心里不爽,但是面上不显,只是用自己一双黑沉沉的眸子幽幽看了柳重一眼。等柳重觉得身上一凉,抬眼看来的时候她已经垂下了眼帘,在托盘上选中了一个木牌。 木牌上面写着三个字:柳令兮。 方迟拿过木牌,喃喃出生,“灵汐,令兮,你倒是会选。” 方迟把木牌还给简汐,百无聊赖地趴在桌子上,“又是姓简又是姓灵的,倒是让我想到了简灵氏。” . 四族大会今年选中在碧水城中举行,因为是这次由柳家主持,所以简汐早早地就去了场地。中间只是一个圆形的比武台,周围悬空许多排座位,最高处是四个给族长预留的位置。 方迟指着观众席分成的四个颜色给简汐介绍,“墨绿色是柳家的,紫色是方家,白色是秦,水蓝色是简灵氏。” 他没有错过当他说到简灵氏的时候简汐微微一簇的眉心,她似乎心中有疑惑。 简汐是第五个站上比武台的,她手中拿着两把匕首,直接从观众席上一跃而下。她手中的匕首是柳重上次送来的法器,一长一短,刀身上游走着一条灵力小蛇,时不时吐出蛇芯子,将面前的东西一口吞噬而尽。 可是这完全比不上她的重剑,哪怕是金针都用的比这个顺手。 简汐双手垂在身侧,静静地站在比武台上等待着自己的对手。一阵喧譁声起,只听见对面的简灵氏传来了一个娇俏的声音,“这一回,就由我来战!” 翩然落下的少女脚尖点着比武台,手中拿着金针,姿态骄傲。 她亮晶晶地眼睛看着简汐,略微一点头,满是傲气,“姐姐,对不住喽。”说着她就快步冲到了简汐面前,几根金针抛出,针尾连着一条在阳光下闪闪的细线。但是正常人都能想到,这看起来毫无杀伤力的细线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简汐本来应该抵挡或者躲开,但是她整个人像是受到了巨大的震惊一般愣在了原地,任由少女向她冲去。 观众席上的方迟勐地站起身,担忧地看着台上的简汐。 简汐只是僵了一瞬,就两手隔开金针,又向后仰去躲开了预备将自己搅成碎肉块的细线。 少女笑了一声,重新向简汐发起攻击。 简汐拿着需要近身才能攻击的武器对上了少女本就吃亏。别说她出的每一招都似乎能被少女预料到一样,一一挡回。 场下的异样如何能不引起方迟的注意。他发现,简汐根本就没有伤害少女的意图,招招都以防御为主。她最后一个佯攻后,生生用肩膀接下了金针,借着对方的灵力飞到比武台之下。 简汐输了,却并不是因为不敌。 她在让着对方。 少女脸上的笑容也在比试过程中收了起来,她疑惑地看着简汐。就在她刚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简汐突然眉心一簇,勐地吐出一口污血来。 几滴鲜血溅在比武台上,简汐一把将金针取出,她的伤口冒出了一缕黑烟。简汐的一整只手臂也迅速变得漆黑。 场上一片譁然。 直到柳家族长站起身,用充满灵力的声音道,“简灵氏勾结鬼界,意图不轨!”他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冰冷的笑意,一挥手之间飞出一个石子,直直打在了少女的手腕上,少女的金针散落一地,无数道黑色的气息从她的金针中蹿出,“这,就是证据!!” 第44页 少女的脸色发白,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幕。她垂在身侧的双手颤抖不已,却挺直了身板,高声道,“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许是有人陷害。” “陷害?”观众席上一个老者站起来,“谁无缘无故能得到鬼界的东西!”他一拂袖子,气愤异常,“我看啊,就是你们简灵氏搞得鬼。平日里宣传自己是医仙转世,表面看起来一个比一个心善,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利用医人的机会害人。” “我们没有!”少女眼眶发红,双肩因为冤枉和愤怒而颤抖不已。 不知道哪里又传来一道声音,“哦哦对了,我那次还听说简灵氏的医馆医死了一个人,那病人被抬走的时候口鼻处都冒着黑气,也不知道生前被怎么对待了。” 少女反驳,“那位病人来我们家医馆的时候就已经重了毒。” “他什么时候中了毒还不是你们说了算?”一位柳家的长老冷笑了一声,蛇一般阴狠的视线落在了少女的身上。 第26章 局 座上的方启山皱眉,沖远处做了一个稍安勿躁的手式,方迟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就看见了方家观众席上的方邢。虽然此时他一脸稚嫩,但是方迟依旧可以在他的眉宇之间找到熟悉的影子。方邢身子绷得笔直,眼神无声地和方启山对抗着,手更是握紧了自己的武器,准备下去护着少女。 方迟心中诧异,莫非自己的父亲和台上的这位少女之间有什么纠葛? 台上的少女方迟并不认识,应该说简灵氏的人他都不认识。在他出生之前,简灵氏就因为圈养阴物而被另外三家剿了,从此世间再无简灵氏。 就是秦家嫡系的人方迟也没有怎么见过。方迟抬头,看着四座之上唯一一个女族长。此时,秦族长秦楚?u正端坐在座上,衣裳遮不住她微微拱起的孕肚。她眸光冷冷地看着场上的一场场闹剧,还不准备发生。她的那一双眸子黑沉不见底,深处有金轮流转。 方迟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他不知道的是,在他收回视线的那一刻,秦楚?u的目光一下子扫了过来,又在凝视了在了简汐的身上。她皱眉,按住了自己的手腕,在她的腕下一点印记突然亮了一下。 简汐也似是有所察觉,勐地抬眼。 . 接下来的事情就不是简汐和方迟二人可以掺和的了。他们二人先离了场地,行至半路,简汐突然一头栽下,方迟连忙扶住她,就见她手臂上的黑纹已经蔓延到了脖子上,脸色也是一片苍白。 方迟嘆气,“怎么到了这里面就总是受伤。”亏他先前还以为简汐是个铜头铁臂无坚不摧的,结果还不是要自己来照顾?方迟突然一扫之前几次被简汐压制的郁气,有些莫名的高兴起来。 柳家很快就给简汐派了药草下来。方迟接过,亲手为简汐熬制了,端进屋内。就看见不知道什么时候醒转过来的简汐正吃力地往自己的穴位上扎着金针。她的额上冒出了一层薄薄的汗,手指尖颤抖不已,连扎针都吃力。就是这也,她也是不吭一声,就算是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方迟扶住她,将药放下,“不如我来帮你?” 简汐白他一眼,“你不会。”声音虚的像是一抖就散了。 方迟抿抿唇,只好拿了帕子给她擦汗。不过这简汐倒是没有拒绝,由着他去了。过了一会,方迟忍不住说,“疼吗?” 简汐给自己扎针的动作不停,咬着牙吐出了两个字,“废话。”一如既往的冷声冷气。 又过了一会,方迟犹豫着说,“不舒服就哭呗,强撑着做什么?” 一阵静默,就在方迟暗自心惊简汐不会真的要哭了的时候,才听见简汐冷冷来了一句,“我又不是你。” “……我也不哭!!” 随着最后一根金针落下,简汐手臂上的黑纹渐渐褪去,最后她仰到在床上,喘了一口气,“帮我个忙。” 方迟嗯了一声,看着简汐。 简汐这才又说,“我猜之后简灵氏不得安生,估计我们也不能违背歷史的走向助简灵氏翻盘,但至少可以偷偷救出一人来。” 方迟抬眼,心中疑惑为何简汐一来就想着要助简灵氏。他仔细打量简汐的眉眼,又将先前怀疑简汐是简灵氏后人这一猜测抹去,因为简汐身上不见任何和简灵氏人相似之处。简灵氏被称为医仙一族,族中不论男女俱是温和似水的眉眼,也只有刚刚那少女长得稍微明艷一点,但也不和简汐这等细眉红唇类似。可观简汐的样子,分明是与那位少女有故。 不过方迟还是答应了下来,同时藏了弄清楚事情真相的心思。 这几日柳府的书房灯火通明,府中来来往往着陌生面孔,大概是在暗中商议着什么大事。这大事方迟就算是不猜也能清楚,无非是为了简灵氏拳养阴物之事了。也不知道柳府当年是如何操作,将想要排除异己,一统三界这个帽子严严实实照在了简灵氏的头上。 方迟摇了摇脑袋,试图将脑袋中的声音抖出去。和简汐呆的久了,他竟然开始怀疑自己的外祖家了。自己的母亲分明是一个慈爱温顺的女子,就是柳宁璎也是最体贴善解人意的。正想着,他突然听见两道声音。 又那么恰巧,这两个声音方迟都熟悉。 第45页 柳谪极站在他姐姐的身后,压低了声音,“姐姐,你就那么喜欢那方家的那小子?” 柳折婧哼了一声,转过头来,“这你就不要管了,东西给我。” 柳谪极将一枚钥匙放在了柳折婧的手心,“方邢被关在了方府最西侧的禁室了,用这把钥匙就可以打开。姐姐别忘了往里面注入一点灵力。” “不会!”柳折婧一拂衣袖,转身就出了竹林,她的脚步一顿,手中和柳谪极成一对的长鞭忽地往小道上的空地上甩去。地上的沙土飞扬,也引起了林中柳谪极的注意,“怎么了?” 柳折婧狐疑地扫视了一眼四周,收了鞭子,“无事。” 蹲在竹子梢上的方迟松了一口气,几个跳跃在黑暗之中隐去了身影。 方邢跪在禁室之中,双手紧握成拳,眼中像是有火焰在燃烧。深吸了一口气,一拳砸在了墙壁之上,头顶瞬时扑簌簌落下一阵灰尘。 房门传来开锁的声音,方邢警觉,“谁?” 柳折婧微微将门打开,探出头,眼睛里似含着粼粼水光,在看见方邢的时候眼底骤然绽放出喜悦的光,“我听说你被罚了,想办法打听了来看看你,果真叫我在这里找到了你。” 方邢眸中的光灭了点,回了头,淡淡回了声,“是折婧啊。”显然这柳折婧并非他所期盼之人。 柳折婧像是看不见方邢神情的变化,迳自将自己带来的伤药从篮子中拿了出来。温声问,“听说伯父罚了你,我专门给你带了药。” 方邢未直接拒绝柳折婧的好意,只是心思显然不在眼前之人身上,闷声问了一句,“不知简灵羽如何?” 柳折婧狠狠捏紧了瓷瓶,面上却一副温柔模样,“简灵羽自然好端端的,父亲和伯父已经察觉是有人故意陷害简灵氏了。”她顿了顿,宽慰方邢,“许是伯父因你不分青红皂白的顶撞而生气,等过一段时间,自然会放你出来的。等那时,你再去找简灵羽岂不是更好。” 方邢皱眉,觉得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但是怎么都琢磨不清楚。他看了一眼柳折婧,笑了一下,“嗯,你说的也没有错。谢谢你了。” 柳折婧蹲在方邢面前,见方邢神情怏怏并无和自己闲谈之意,便“体贴”地退出了禁室。就在她将要关上禁室的门的时候,突然听见方邢开了口,可惜她还没有来得及笑,就垮了脸。原来方邢说的是,“你以后还是不要偷偷来了吧,钥匙也还回去,别叫人发现落了口舌。” 柳折婧扯了扯嘴角,“好。”才关上了禁室的房门。 禁室又陷入了一片漆黑和寂静,外面的声音皆被一道薄薄的房门隔绝。柳折婧一转过身子,就一鞭子而下,直接从树上卷下了一个人。 那人在地上狼狈的滚了几圈,正是和简汐比试的那个少女,也是简灵羽。 简灵羽起身,兇巴巴地看着柳折婧,仿佛一只小兽,“我知道,就是你们柳家搞得鬼!” 柳折婧轻笑了一声,“我怎么听不明白你的意思?”柳家扫尾扫的干净,她根本不怕被简灵氏一个小小姑娘察觉出异样来。 简灵羽唰唰地撒气般往柳折婧地脸上甩了几根金针,柳折婧长鞭一卷,尽数卷落。简灵羽冷哼一声,“我这就去告诉方伯父去!” 柳折婧不见慌乱,反而怂恿道,“那你可得赶快去,免得赶不上趟。” 简灵羽是个激不得的,当下转身就走。隐藏在暗处的方迟只好看了一眼柳折婧,立马跟上简灵羽。 方迟有些心惊,觉得眼前这样的母亲很是陌生。 也隐隐明白了当年柳家布下的局。 年幼时他也翻过书籍,将几百年以来的歷史弄了个大概。上界本来最强的两家是简灵氏和方家,一个为医,一个修剑,算是刚柔并济,引领着上界一片繁荣。可不知道为什么,在百年之前,简灵氏好端端去拳养了阴物,犯了上界这些仙人们心头的大忌,一举沦入了邪道,免不了被三家打压追杀的下场。 十多年的风雨,终于让这个古老的家族消弭在了歷史的长河之中。在这段时间,秦家嫡系不知为何归隐,留在上界的是实力并不强盛的旁系,根本不可能与刚与方家联姻的柳家抗衡,叫柳家坐稳了上界第二大家的交椅。 可这上界的实力终究是不如之前四家鼎立时候的强盛了。 方迟本来嘆息简灵氏的煳涂,却没有料到这一切或许和自己那个和眉善目的母亲有干系,一时之间心中思绪万千,说不清到底是何种滋味。 第27章 同魄双生 简灵羽回到简灵氏云城门口之时,看见的是一片浓烟滚滚之景。厚重的城门不知道是被什么东西砸开,孤零零挂在门框之上。简灵羽见此场景,一惊,连忙冲进火光沖天的城池中去。 虽然是在上界,但是仙人与仙人的后代并非全是仙人,别说是祖宗才堪堪挨上仙人的边的凡人的后代了。每一个家族身后都有一个宗室,同时也守护着一方子民。可是,这一回简灵氏的云城遭了殃。 简灵羽前半生顺遂,心思天真直率,才会什么都不多思量就想着要助自己的族人。可是哪怕简灵氏一族再强盛,也敌不过方柳二家联盟。方迟见拦不住简灵羽,只好隐去身形,跟着她进了云城。 第46页 简灵羽一路人挡杀人佛挡杀佛,到了自家门口,只见府门大开,粘稠腥臭的血迹从门内流出,简灵府上空漂浮着点点细碎的萤光,是仙人逝世的最后一点痕迹。简灵羽还能不明白髮生了什么事吗?她拔开腿,怒吼一声就沖了进去。 看得方迟一个眉心一跳。 简灵氏府上没有人了,四周的廊壁上还缠绕着渺渺的黑烟浊气,竟然应证了柳家下的污证。若不是简灵羽偷偷跑出府想要私会方邢,此时她的魂魄或许也在虚空之中飘飘沉沉呢。 简灵羽再怎么说只是一个被娇养着长大的小姑娘,当下眼眶一红,鼻头一酸,嚎啕大哭起来,又挥舞着金针要只身为家人报仇去。 眼见着前面的柳府长老就要被惊动了。 方迟连忙显了身形,捂住简灵羽的嘴,带她离开了。到了云城之外,方迟倒吸一口凉气,手掌心的一块嫩肉正被简灵羽恶狠狠地咬在口中。隐约中,他还听见了自己皮肉崩开的噗的声音。 他连忙甩开了手,一看,手心已经血淋淋的了。简灵羽瞪他一眼,转身就准备又跑回云城之中,看着阵仗是不捨身为家人报仇一回不可了。可是方迟答应了简汐,哪里能由她,连忙将她拉住,说了一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见简灵羽的步子停了下来,脸上血气褪去,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又说道,“知道很多虫子冬日藏在土中,只有到了时候才会爬出吗?” 简灵羽沉默了片刻,转过头,直直看着方迟,“公子说的是凡人界的那个节气吗?启蛰?” 见方迟略一点头,简灵羽抱拳,眼中已经多了一分坚定。 知道简灵羽不会再冒冒失失上去復仇了,方迟便安心地看她离开了云城。方迟摸了一下自己的下巴,心想:他这算不算给自己家和外祖家添堵? 不过他长到这个岁数了也没有见过简灵羽,估计小姑娘復仇计划半路夭折了。虽然这样想有点不太厚道,但也理所当然,一个人如何对抗两大家? 想了一堆有的没的之后,方迟直接回了柳府,准备告诉简汐自己已经完成了任务。一推开房门就看见简汐身上穿着一件绛红色的衣裙,薄纱笼着胸前一抹雪色,纤细的手腕上附了两片铜质的护腕,一回头,颊侧的墨发散下,之间那双大大的杏眼眼尾一道红色的颜色一挑,眉间竟还还画了花钿。 许是没有料到方迟会在这个时候回来,简汐一愣,勐地别过了脸。冷着声音道,“柳重又送来了法器。”说着就将手腕上的护腕一把去掉,瞬间,她恢復了原来的装扮,脸上也恢復了淡雅的模样。她将护腕放在桌上,“都是些小女儿家的东西,中看不中用。” 面无表情嫌弃的样子却忘记自己还站在一人高的铜镜之前,这话说的有些没有说服力。 方迟突然觉得这样别扭的简汐比之前多了几分生气,笑了一声道,“挺好看的。” 简汐愣了一下,哦了一声再无下文了。不过护腕倒是被她暗中收好了。 简灵氏被灭之后,方柳二氏联姻堪称迅速。其中内情并不足为外人道,只是似乎方邢看着新娘柳折婧的时候眼中诸多隐忍又饱含愧疚,隐隐要化成一道无可奈何的嘆息。 歷史车轮滚滚,该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都在正确的时间节点发生了。秦家嫡系突然有一日归隐,所属秦家管辖的景霖城也被秦家家主毫不犹豫地交给了旁系。 简汐是在一日清晨之时勐地头晕目眩,感觉到的抽离感。眼前一黑,灵魂似乎在一片黑暗之中沉浮许久,终于看见了一星光明。简汐尽力赶着那星点光明,费力游过去,终于醒转过来。 眼前又换了一个地方,柔滑的绸缎层层铺在自己的身下,身上已经被人换上了薄纱的衣裙,胸口大敞着,而在重点部位又层叠繁复的绣纹挡了个严严实实,简汐抬起自己一只细细白嫩的小腿,又听见一阵叮咚响声,只见自己皓白的腕上多了一串红线金铃。 简汐的脸瞬间黑了,暗忖哪个不要命的敢在她头顶上动土。 “喵呜~”视野之中突然多出了一个黑团,原来是那只在无镜城中就跟着的小黑猫。 小黑猫碧色的眼睛一顺不顺看着简汐,歪着头以为简汐会给自己一个久别之后深情的抚摸。哪里知道简汐直接捏住它命运的后颈肉,叫它四条胳膊腿一个不落的离了地面,“你的主人在哪?” 本来在胡乱蹬腿的黑猫一听主人二字,登时不乐意了,他堂堂鬼界右护法,还能有人敢在他头顶上称主人? 话音将落未落,就见层层纱幔无风起了涟漪,后面一人妖妖娆娆走了过来,她一双纤白小巧的足在纱幔之下若隐若现,细得像是随手一捏就会捏碎的腕子上也系了一双和简汐脚腕上一模一样的红绳金铃,叮叮咚咚如清泉的声音随着她的动作一步一响。 待她走到了最后一层纱幔之前,一只素手轻轻将纱幔挑起,露出一张犹带着婴儿肥的瓜子脸来,她习惯性勾着唇角,眼角含着媚意,只是在看见她的那一双眼睛的时候,简汐下意识地一愣。 那双眸子黑的似乎吸纳了世界上所有的光,无端叫人心慌。 秦念旎行至简汐面前,沁着凉意的指尖爱怜地抚上了简汐的眼睛,她笑得千娇百媚,唤了一声,“我的妹妹。” 第47页 简汐看着秦念旎锁骨上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彼岸花印记的时候还未回过神,又莫名想到了自己在混沌界之中和秦家家主对上的那一瞬目光。 秦念旎显然觉得呆愣愣独自出神的简汐甚是有趣,一双如凝脂般滑润的手臂搂着简汐的纤腰和脖子,用自己和简汐如出一辙的小翘鼻尖痴迷地在简汐颈间嗅个不停,最后还要嘆一声,“妹妹身上真好闻。”活像一个登徒浪子。 黑猫后退了一步,只觉得没有眼看,一旋身就准备滑出人形。 秦念旎眼疾手快,指尖一点就将黑猫额上一簇要冒出的火焰压了回去,换了一副面孔,恶狠狠地道,“你敢变成人,我挖了你的那双眼睛。” 语气又缓了下来,笑意盈盈,“挖了当珠子串起来。那幽深的碧绿色,真是迷人。”说着就要伸出利爪准备实现了。黑猫一看大事不妙,一熘烟跑了。 秦念旎舔舔指尖,万分惋惜,“跑真快。”又立马将注意力放在了简汐身上,搂着她娇笑道,“我前几日做梦就梦见妹妹要来,果真来了。” 简汐僵着身子,“我不明白。” 秦念旎捧着简汐的脸吧唧一下,又变出了染甲水拿了笔执了简汐的手要给她打扮,“说简单点呢,就是,秦家嫡系该回去了。” 秦念旎冲着简汐一眨眼,“因为你回来了。”她又一伸手,从彼岸花印记中取出了一把重剑,那把重剑本是虚影,但是在简汐面前越来越实,最后沉甸甸地落在了秦念旎地手中。除了上面宝石的颜色不同之外,这把和简汐的那把重剑并无二样,“呀,缚灵剑竟然被你随身带着啊。意外之喜!” 秦念旎将剑收起来,继续说,“上界那些老顽固总是看不起我们鬼界,他们怎么会知道,四大家之一的秦家本就是混血。这身上一般鬼的血脉,如何能去的掉呢?这也是为何秦家歷任族长都是女性的原因,毕竟这半阴的血脉总不能由男人来乘。“ 她的指尖在简汐的唇上滑过,“我是和你同魄两胎的姐姐,看看我们的眼睛,这就是魂魄缺失的模样了。不过,”她手中剑花一挽,眸子深处隐隐约约出现了一圈黯淡的银轮,“这缺失自然有办法解,只要练好了缚灵剑法便可!” “姐姐我承的乃阴,妹妹你属阳。于是你于母胎中诞生,我从混沌之中成形,但说起来,我们二人,就是一人。” “人鬼强行相合,终究是逆了天,秦家身负诅咒,但这在无上的力量面前算不得什么。” “什么诅咒?” “缚灵剑法成那日,天道会夺了你那颗砰砰跳动的心。”秦念旎坐在了简汐的身侧,笑着在简汐的胸口画着圈。 第28章 命盘 “在出生那日我就感应到,你被人带离了秦家,但好在你安好,不然姐姐也要一起遭了殃。”秦念旎笑意盈盈地解释道,倒是叫人看不出她丝毫对自己可能遭殃的担忧来。 “不过好歹你回了。”秦念旎旋身而起,亲热地蹭了一下简汐,满脸痴迷。简汐才算的上是真正的人,身上又带着于她同源的气息,让她如何能不喜欢。 不过她很快就放开了简汐,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笑意,“我要先离开一会。妹妹在这里等我。” 简汐伸手抓住她的衣袖,仰头问,“和我同行的那位公子,你有见到吗?” 秦念旎轻轻拍一下简汐的手,简汐的手就像是受到了无名巨大力道一般,勐地撤开。秦念旎千娇百媚地笑道,“不急。” 看着秦念旎的身影在层层纱幔之后越来越淡,简汐才隐去了自己的气息,跟在了秦念旎的身后。 秦念旎的脚步顿了顿,当下勾起唇角,又像是什么都没有察觉到异样一般继续往外走。本就是同魄,就是靠的近一点都有感应,何须用眼睛来看。 鬼界的景象和另外两界很不相同,简汐本来以为是因为到了夜里,殿内才会放置那么多个发着莹莹光亮的夜明珠,哪里知道走到了外面,这天幕也是黑透的。真真入地下,舔上无星无月,无星点亮光,仅虚空中沉浮的幽蓝色火焰能为人照亮路。原来在这鬼界之中没有白天黑夜之分,而是时时刻刻都处于如此黑暗之中。 秦念旎走进了一个小院之中,在入门的那一瞬间,她身上的衣服便换了一身。穿着简汐原本的一身白衣,身上甚至披了和简汐异样的披风,顶着那张一模一样的脸,叫人根本分不出她是简汐还是秦念旎。 方迟听见声响从打开了房门,迟疑地叫了一声,“简汐?” 秦念旎轻轻笑了一下,缓缓走过去,将手搭在了方迟的肩膀上。方迟从见到她的第一眼就觉得这“简汐”哪哪都不对劲,此时更加是不对劲的紧了。他皱眉,却没有在“简汐”的身上发现化形易容的痕迹。 秦念旎本来就是带着逗弄的心思来的,当下就笑盈盈地将自己的一截雪白的臂缠到了方迟的脖子上,身躯软绵绵地贴上来,眼睛半睁不睁,一副醉态。不过这自然是演出来的了。 方迟一下子僵住了,手无措的举在半空中,抱也不是不抱也不是。 秦念旎非得给他下个狠招,像是站不稳似的,就要往地上滑下去。方迟手马上要去接,一抬头,看见了站在门口目光冷冷的简汐。愣了一下,任凭秦念旎坐地上去了。 第48页 秦念旎痛唿一声,不甚文雅的揉揉自己的屁股,翻了一个白眼,“刚刚分明还对我很是亲热。” 真货来了假货自然原形毕露。 方迟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心虚,也不理会地上娇滴滴的姑娘,一路小跑到了简汐的面前,作一副喜极而泣却因演技不够而泣不出来的别扭样,“一醒来就没有见到你人。” 简汐一把推开他,反倒越过方迟将地上的秦念旎扶了起来。秦念旎得寸进尺,软骨病一般欺在简汐身上,双手抱着简汐的脖子,又学了牛皮糖作态,怎么都扯不下来。 看着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姑娘,方迟甚是恍惚。 等三人坐下来一阵梳理之后,方迟才知道这位该是简汐的姐姐。 更知道了简汐要练一个劳什子剑法,不得不入九转命盘一趟。当下,方迟就决定自己要跟着简汐一同进入,只因秦念旎和简汐眉来眼去,说是解惑,实际上将自己说了个云里雾里,事情的大概根本弄不清楚。 秦念旎一听,笑得风情万种,“好啊。”她的笑容有些玩味,似乎期待着事情发展。 等二人都进入九转命盘之后,小黑猫窜到了秦念旎的脚边,化作了人形。 他全身都被笼罩在黑袍之下,一双目光比鹰还锐利的眼睛直直看着秦念旎,“你怎么能让不相关的人一起入盘?也不怕她失败了?” 秦念旎玩着自己涂了丹蔻的手指,漫不经心地说,“失败了,那她的魂魄尽数引入鬼界,全归我所有。”她眯着眼睛笑了一下,轻轻抚上了严倾的眼角,“这样,我不必被困在鬼界做这个鬼王了。” 严倾将她的手取下来,看了她一眼,又化成了小黑猫,从秦念旎的脚边熘走了。 命盘之中的幽蓝火焰明明灭灭,上面躺着的二人眼睛紧紧闭着,如同安然睡着一般。 . 九头妖兽肆虐之时,夷国派千万军队出海相战,却死伤过半,一时之间,沙滩上仅是鲜红血肉,空气之中更是瀰漫不散着一股浓重血腥气。 简汐身穿坚硬盔甲,桌上放着一柄重剑,是这一次新派来的灭妖将军。可惜她身上毫无灵力,成为了普普通通一介凡人。 一个穿着青衫的书生模样男子走入,神情凝重,“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现在的时间点是第一次阴物肆虐。”原来是方迟。 简汐拿起缚灵剑持于灯光之下端详,缚灵剑剑身上隐隐约约滑过金光,“第一次练身。就是要我以肉身与妖物相搏。” 方迟不禁皱眉,有些担忧道,“我见那海边的沙石都像是从血水之中捞出来的一样,以肉身相搏实在太过兇险了。不如我们招几个仙士来?”这也不是不可行,毕竟在这个时代,三界之间并没有像后世那样严密隔开,在凡人界一些灵气稍微富饶一点的山水宝地也可能见到仙者的痕迹。 简汐摆手,“不必。”倒是自信满满,毫不在意的样子。 方迟只觉得简汐是高估了自己的实力,又见简汐仔细研究着地形图,辜负了自己的一番担忧之意,当下哼道,“我自己找人去!” 他的话音刚落,就听见外面一阵喧嚣,一个抱着小孩的妇人哭嚎着沖了进来。府外官兵竟然也对她视若无睹,不加阻拦。 方迟嘟囔了一句,“这等不合规矩的景象也就在这个命盘里能看见了。”一说完就被这看起来孱弱实际上力大无穷的妇人狠狠撞了个踉跄。方迟几乎可以肯定,这是命盘因为自己刚刚那句话在报復自己。 妇人手上抱着一个小儿。小儿的半边身子都被妖兽咬掉,里面的血肉和内脏随着妇人的走动颤巍巍地想要脱离主人的身体,鲜血更是撒了一路,依旧像是没有尽头一样流个没完。若是寻常人,遇到这种情况早该一命呜唿了,可是这小儿一半袒露在外的心脏还在砰砰直跳,眼睛也睁的大大的,张嘴嚎哭不已。这样诡异的景象叫人看了晚上都要做噩梦。 这就是九转命盘的妙处了,叫方迟万分感嘆鬼界出品就没有几个是好东西。 仿佛察觉到方迟在心里想了什么,妇人勐地扭过头,恶狠狠地盯着方迟。这命盘中的人都生了一双没有光亮的死气沉沉的眼睛,虽然眼睛颜色各不相同,但是都有一个特点,无神。 倒是他这双正常人的眼睛在这里面成了异类,时不时就要被那群“人“围起来打量个不停,叫人鸡皮疙瘩尽起。 简汐扫了一眼妇人,妇人扑通一下跪倒在地,抱着自己的儿子哭道,“我儿子今天就没有往海滩上走,可是那妖兽竟然从海中爬了出来,一下子就吃掉了我儿子半边身子!将军马上去帮我儿子报仇啊!” 与此同时,外面响起了震天的喊声,“将军赶紧为我们报仇啊!” 简汐问她,“你可看清楚那妖兽长什么样子了?” 妇人呆呆看着简汐,眼角留着一颗一颗珍珠大的眼泪,“九个头,九个头。”除此之外竟是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一连多日来将军府上哭的百姓都只说那水里的妖兽有九个头,可到底是个什么,仿佛无人知道一般。 简汐沉吟片刻,“我一会就去灭妖。” 妇人听见简汐说这句话,立马起了身,手里的小儿也不哭闹了,甚至歪过头冲着简汐笑了一下。妇人甚是满意,频频向简汐道谢。 第49页 方迟急了,一步上前,“你疯了吧!什么都不知道就去抓妖兽,嫌自己活得太长了是吧。” 简汐懒洋洋靠着椅背,翘着二郎腿,反问方迟,“你看看外面,我保证如果我们再拖,外面那群‘人’就要亲自架着我们去海边捉妖。” 外面果然站着一群棒打腰粗的壮汉,虎视眈眈看着简汐和方迟二人。还有一个壮汉在方迟回头的时候朝将军府里面啐了一口浓痰。 方迟默了,过了一会,他又问道,“那你知道那个妖物是什么东西了吗?” “大抵是只海龟。”简汐摸摸下巴,开口道。 方迟也是一连听了几天九头妖兽的人,当下就问,”你怎么知道的?“ 简汐说,“九个头,还能从海里爬出来,总不可能是条鱼吧。” 方迟:“……”好像说的也挺有道理的。 第29章 海龟 一望无际的海面上风平浪静,头顶上的那片蓝天上仅飘着几片薄薄的白云,如果不去看那片猩红的沙滩,根本意识不到这平静的海面之下隐藏了怎样的危险。 简汐和方迟二人站在黑漆漆的礁石之上,往后一看,镇上的百姓不知道什么时候都聚集在了一起,手中拿着捕鱼的尖利鱼叉,一双双幽黑的眸子一顺不顺盯着简汐和方迟两个人。 简汐回眸,欣慰点头,“百姓们还是很关心我们的。” 方迟看见人群中一个壮汉沖他举了一下鱼叉,尖利的鱼叉闪过一道晃眼的光。他沉默地回过头,觉得简汐眼瞎:对方分明表达的是要是你不赶紧下海捉妖兽我就把你们叉下海餵鱼! 一个黑影缓缓出现在了海面之上,方迟握紧了手里自己打造的剑,全身肌肉绷紧。 就在这时,一只灰绿色的巨大头颅冲出了水面,哐地一下砸在简汐身侧的礁石上,瞬间碎石飞扬上天空,礁石上被砸出了一个狰狞的深坑。看着那只椭圆的扁扁的长着两个黄绿色眼睛的头,方迟知道简汐猜的没错――这确实是一只海龟! 只不过是一只有九个头的海龟。 在躲开妖兽的攻击的时候,方迟还抽空跑了个神:那这海龟的壳岂不是要开很多个洞? 简汐跳上了龟壳,挥剑向海龟的脖子砍去。只听见一阵金石相击的声音,一阵火花迸射,却没有伤到妖兽分毫。 简汐皱眉,跳起来又躲开了海龟的攻击。那海龟的头伸得老长,扭曲着向龟壳上甩去,明明是一个庞然大物,动作却灵活无比。 在没有任何灵力法术的帮助之下,这绝对是一个难对付的角色。 方迟也立马意识到了这一点,他高喊一声,“戳它眼睛试试!”说着就举起自己的剑向海龟的眼睛刺去。 就在他的剑尖即将触碰到那黄绿色的眼珠子的时候,身侧捲来一阵烈风,随后一个身影直接将他扑到在地。 背后是硌人的礁石地,面前是简汐那张冷冰冰的死人脸。只见简汐皱着眉,看着他的那双眼睛充斥着恼意,她似乎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咬牙切齿地说,“别添乱!” 随后她的身子弹起,又挥剑向海龟的眼睛刺去。 方迟的一句,“我没有添乱,只是想帮你。”在喉咙中盘桓了一下就说不出口了。因为他看见了简汐的后背。她背后的衣服破开了一个大口子,露出了血淋淋的伤口,偏简汐皮肤生的白,更衬的血鲜红吓人,看得人心惊胆战。 方迟脸色有点白,伤在简汐身上,但是他怎么觉得自己疼得要死。 再一抬眼,看那只丑兮兮的海龟更不顺眼了。 他又举起了自己的剑。 不过这把剑毕竟比不过简汐手里的缚灵,虽然被方迟装饰得花里胡哨还瞒好看的,但也就是用城镇之中的凡铁打造而成,终究不耐用。方迟一剑戳过去的时候,海龟正好歪了脑袋,这一剑就戳进了海龟身子和头之间了。 感觉有异物进入自己的身子,海龟恼怒地大吼一声,甩头将方迟甩开,又一扭脖子。只听见咔地一声脆响,那把锃亮的“宝剑”被折成了两段。 断了的剑正好飞到了方迟的脚边。 方迟愣了愣,将断剑捡了起来。 随后听见简汐的一声暴呵,“捡什么!你那烂剑能有什么用!” 说起来,这把剑刚刚打造好的时候。方迟还牛逼哄哄地到简汐面前炫耀过。他吊儿郎当将剑背在肩膀上得瑟的样子简汐还歷歷在目。 方迟还有些可惜,“多少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自己打的剑,没有想到这么脆。” 简汐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这位公子哥在她面前算是越来越不在意形象了。 方迟拿着断剑从礁石上爬了起来,哪里想到脚下一滑,蹭着礁石壁落进了水里。没有及时闭气的他喝了好大一口?j咸的海水。他刚破水而出,就看见那九头的海龟眼中闪过一抹带有极大恶意的兴奋的光芒。 不好! 下一秒,他的眼前一黑,坠入了一个粘稠的臭烘烘的“湖泊”之中。 在九转命盘之上,他的额心上浮着的一团白色雾状光芒黯淡了一点。一个偷偷游过来的小鬼忍不住张开口,一口将白雾吞下,可是它还没有来得及消化雾状的身子就裂开了。 第50页 严倾张开掌心,将魂体四散的小鬼抓住,在手心中揉捏了一会,又丢出了殿外。那小鬼又懵懵懂懂地飘走了。 严倾的斗篷被拉了下来,露出了一张过分俊美的脸。他抿着薄唇,碧绿色像是宝石一样的眼睛一顺不顺盯着仰面躺着的简汐。 秦念旎从他身后黏上来,双臂攀在他身上娇声道,“这么关心我的妹妹?” 她又举起自己涂了鲜红丹蔻的手指临空点了点方迟,蛊惑道,“那就把这个小子杀了,杀了我妹妹不就是你的了?” 秦念旎笑着推开悄无声息贴在自己脖子上的薄如蝉翼的弯刀,“好好好,不逗你还不成嘛,右护法。” 严倾面无表情地收回了弯刀,只是忍不住看了一眼方迟。方迟额上的白雾比先前又黯淡了一分,再这样下去,恐怕过不了一刻钟就会灭掉。 光灭则人死。 严倾觉得不需要自己动手。 不过下一秒,他皱起了眉。简汐额上的白雾也变暗了。 九转命盘之中。 方迟看着简汐从天而降,先是不自禁的欣喜,很快又变成了担忧。他下来了一会,感觉到自己裸露在皮肤一阵阵地刺痛,就意识到了,自己恐怕是被这九头妖兽一口吞了下去。 这湖泊不是别的什么地方,只怕是九头妖兽的胃液。 看着“湖”面上漂浮着的还没有消化干净的森森白骨,方迟一阵阵后怕。原本想着用手中的断剑,怎么都要将这妖兽的胃磨出一个口子来,但是一抬起手,大惊,原来手中的剑已经被腐蚀了哥干净。他在担忧自己小命的同时,又忍不住跑了个神:这是不是说明他皮厚无比? 咳! 这不是重点,重点应该是:他是不是要命丧于此。 此时的从天而降的简汐就像是救世的神女。面无表情的那张脸也变得圣洁无比。 简汐扑通一下落入九头妖兽的胃液之中,皱眉看着方迟,“你想的没错。” 方迟:“嗯?” 简汐:“这确实是它最脆弱的地方。” 虽然这样说着,但是她在看见方迟完好无损地站在胃液之中的时候,她还是暗中松了一口气。 她一把揽住了方迟的腰,剑插在了妖兽的胃壁之上,藉此将方迟带出了“水”面。妖兽负伤一阵翻腾,胃里也是翻江倒海,简汐的双脚却像是紧紧黏在了剑身之上,一动不动。她将方迟放在了胃壁和自己之间,紧紧将他锁着。 方迟的耳尖有点热,抿了抿唇,幽幽来了一句,“幸好这海龟吃东西不大讲究。” 简汐疑惑地看过来。 方迟继续说,“不嚼就往下咽,十有八九不消化。” 简汐沉沉嗯了一声,找到海龟安静的空隙抱起了方迟,拔了剑,又是几刀。海龟的胃壁很厚,但是柔软,很快就被简汐划开了一个口子。 胃液将简汐和方迟从那个开口冲出,在海龟的肚子之中,两人都能听见海龟声嘶力竭的惨叫声。 简汐却没有那么多时间可以浪费。 她找到了海龟的心脏,一把刺了下去。 第30章 秦家先祖 空气中的腥臭味消失不见了,简汐双脚落在了结实的地板上,方迟也在她身后落下。简汐拿起缚灵剑,看见剑柄上多了一颗绿色的晶石。 面前是三扇布满斑斑锈迹的大门,石柱上缠绕着干枯的藤蔓在听见两个人的脚步声之后,迅速活了过来。它们嘶的一声吐出了猩红的蛇芯子,从柱子上爬了下来。 简汐一剑将藤蔓斩断,上前一步。脚下的地砖咔的一声陷下去两厘米,四面的墙壁瞬间多出来许多个黑眼,数百只飞箭像是长了眼睛一样向简汐和方迟二人飞了过来。方迟瞳孔紧缩,他的手上没有武器,只能侧身躲避。 在躲避的途中,二人无法避免的踩到了更多块地砖,箭雨因此铺头盖脸的射下来。 在几个回合之后,箭雨终于停了下来。方迟站在小小一块地砖之上不敢轻举妄动,“怎么办?” 简汐抿了抿唇,说,“先修了身,再修灵识。”说着,她就闭上了眼睛。 当人陷入一片黑暗之中的时候,另外四感就会变得敏锐。耳边的风声,顺着嵴背滑下的汗珠,一切一切变得清晰了起来。 方迟明白了简汐的意思,也学着简汐闭上了双眼。 但是在他的眼前,四周依旧是一片不可捉摸的虚无。他不得不睁开眼睛,决定一会跟随简汐的脚步。这个地方是给简汐试炼所用的,他根本融不进去。 过了约一刻钟,简汐终于往前了一步。方迟紧张地看着简汐迈出去地脚尖,缉拿她稳稳噹噹到了另一个地砖之上,终于松了一口气。 三扇铜门之前是一级石阶,简汐刚走上去,其中地一扇铜门就打开了,铜门在她地身后关上。将方迟留在了外面,为方迟敞开的是另外一扇铜门。 铜门背后是另外一间石室。 简汐看见了一个人,准确来说,只是一道已经虚弱得快要消散的魂魄。女子穿着一身曳地的红色长裙,发上簪着金步摇,鹅蛋脸柳叶眉,朱唇不点而红,桃花眼中波光潋滟,美得不可方物。 “秦家后人。”女子回眸,释放出自身强大的威压。 简汐不自觉地抿紧了唇,额上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明明已经快要承受不住这道强悍的威压了,简汐的神色依旧不怎么变化,倔强地直视着女子。 第51页 女子的眼睛是正常的。 “我是你的先祖。”她收起威压,看着简汐的目光柔和了下来,似乎是对简汐的资质满意,“当年我一时肆意妄为,终究叫自己的后辈受了苦。” 素手一扬,“先给你看一个故事罢。” 千年之前,正是阴物从鬼界流窜而出,肆虐三界之时。 简汐不经意间在其中看见了一位老熟人。此时的嬴勾还不似在石室之中困了许久的那样,有些懒洋洋打不起精神。他身上穿着盔甲,眼睛猩红无比,黑气不断从他的盔甲缝隙之中溢出。 他歪了歪脖子,阴测测笑了起来,他的笑声将投影之外的简汐都心神一颤。遇见如此鼎盛时期的嬴勾,简汐是万万没有把握在它手底下逃脱的。 随后画面一转,简汐看见了一个打着摺扇面色苍白的男子。男子面带微笑,笑意却不达眼底,凝固在唇边显得刻意而冰冷。他在空中平静的看着脚底下凡人界的惨象,眼中毫无怜悯之情。可是又不得不承认,他的五官没有一处不是精緻的,特别是他那个稍微带点驼峰的高挺鼻樑,得到了造物主特别的偏爱,线条流畅,比例精妙。 女子幽幽给简汐来了一句,“那就是当年的鬼王歷厌,我的姘头。” ……姘头?? 向来面无表情如简汐都为了这绝妙的称唿露出了惊愕的神情。 倒是秦家先祖脸皮颇厚,面不改色的掀了简汐一眼,继续语出惊人,“我早就和别的男子定了娃娃亲。情窦初开的时候还忍不住和他有了肌肤之亲。” 秦家先祖的思绪仿佛飘到了遥远的青春时代,忍不住带着惋惜嘆一声,“那也是一个优秀的男子。” 简汐很快看见了另外一个秦家先祖口中的优秀男子。和歷厌相比,这位优秀男子长得就阳刚多了,身上的薄衫将他身上恰到好处的肌肉线条逐一勾勒,他剑眉星目,低头看向自己身侧的未来娇妻的时候却又柔情似水。 秦家先祖:“优秀吧?” 简汐:“……优秀。” 这位叫做秦子叙,虽然姓秦,却并非秦家人。他的父亲为了救秦家家主丢了性命,秦家家主为了感念恩人的义举,将自己腹中女儿许配给了当时仅有三岁的孩童。 秦家本来就是女子当家,招个上门女婿倒不如养个女婿来得简单安全。于是此举根本就没有人反对。 秦家先祖和这位男子算得上是青梅竹马。 可耐不住后来这位娇滴滴的小娘子爬墙投向了鬼王的怀抱。祸根早就在这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埋下了。简汐不知道秦家先祖当时心中到底作何想,但是眼见着她这双多情的桃花眸子像是看见了喜爱之物逐渐亮了起来,就知道这是看上了。 秦家先祖眯着眼睛,看着青春无比的自己看得甚是愉悦,“你不要少见多怪。身为秦家嫡系的女子,本来就不该被一个丈夫束缚,天下优秀男子都该是你的囊中之物。” 她屈指敲了一下简汐的脑袋,“别用那样没有出息的眼神看着我。哪怕你现在觉得自己心有所属必定要从一而终,待你出了九转命盘之后就不会这样想了。” “尝尝鲜,各种男子试验一次才算不枉此生。”秦家先祖笑道。 秦子叙没有低头,自然不知道旁边女子的反应,只是举着长刀高声道,“那小白脸,我看你就是那鬼王歷厌了。放任鬼界阴物肆虐人间,是你的失职,还不赶紧留下你的小命来赎罪!” 歷厌低下头,定定看了秦子叙一眼,笑,“留命?那得看你取不取得。” 秦家先祖就在此时上前一步,小手轻轻按在了秦子叙大掌之上,柔声道,“我去会会他。” 秦子叙皱眉,“不可。”可是被秦家先祖一个眼神打了回来。 他不如自己的未婚妻,所以由自己未婚妻出战也算合适。于是秦子叙不再阻拦。 简汐看着画面之中秦家先祖眼睛里流过的一抹兴味,默然。 这位上场就是为了揩油的。 歷厌被摸了几次腰之后终于反应了过来,脸上终于多了些表情。他瞪了秦家先祖一眼。没成想,面前的女子脸皮比城墙还厚,笑意盈盈地回看了过去,眼神直白大胆,毫无躲闪之意。 歷厌愣了一下,脸上凉丝丝的笑意中终于多了几分温度,却是几分恶意的温度。他也开始占秦家先祖的便宜。这场架打到后面徒留气势,招式花里胡哨,实质无非是看谁能多捏对方小手一下,多摸对方脸蛋一把。 可怜秦子叙在场外看得云里雾里,丈二摸不着头脑头脑。 最后二人面红耳赤地后退几步,一抱拳,表示平局。对视着的两双眼睛之中多了几分惺惺相惜之情。 魂魄状态的秦家先祖点评道,“这是同类。” 画面又是一转,秦家先祖在无镜城旧址遇见了从鬼界跑出去的嬴勾,大战三百回合,却越加体力不支。 就在这样生死攸关之时,从天而降一位俊美男子,摺扇一打,挡开了嬴勾的攻击。秦家先祖感激地看了男子一眼,眼中立马缀上了喜悦的碎光,这是重逢之喜。 歷厌助秦家先祖将嬴勾封印,引得秦家先祖疑惑发问,“你为什么帮我?” 第52页 歷厌打开摺扇,“不算帮你,鬼界跑出来的这些东西我本来就要封印。” 秦家先祖这才知道这场祸事并非鬼王主导,只怕上界中另有奸细。不过此时此刻,她并不想听这份答案,只是皱眉。 歷厌又笑道,“因为歷某自从见过姑娘之后,食不能咽,夜不能寐,心心念念就是再见姑娘一次。于是谋划出了这一出英雄救美。” 标准答案已出,秦家先祖舒展眉宇,笑容明媚。 歷厌又凑到了秦家先祖耳边,低声笑语颤动着秦家先祖的心房,“姑娘是某平生所见最明艷动人之人,若是能得到姑娘青睐,这一世某就不算白活了。” 秦家先祖一把抽掉歷厌腰带,笑道,“自不能叫你白活!” “咳。”秦家先祖清咳一声,手一扬将接下来的香艷画面抹去,“我们看之后的事情。” 人鬼结合有违天道。秦家先祖诞下一个眼睛不见一点光亮的孩童,与此同时,歷厌怀中也多了一个一模一样的小女孩。可是一人一鬼很快就发现,这两个小女孩魂魄不完整,准确来讲,是一魄双生。本来是一个人,生生被分裂成了两个个体,註定了要在百年之后夭折。 得想个办法。 于是二人歷尽千辛万苦找到一套能稳固女孩魂魄的剑法:缚灵剑法。 只可惜,二女的存在终究是着三界之中的一个异类,就算得到了延命之法,也不可全然享受。剑法大成之日,便是她们失去自己一颗宝贵真心之时。 第31章 回上界 秦家先祖将画面收回了掌心,脸上的怅然还没有收起。她摊开掌心,手中幻化出了一把和简汐手中一模一样的缚灵剑。 “那我们可以开始了。”她笑了一下,舞出了缚灵第一式。 简汐手中的缚灵剑剑身之上又多出了一个冰蓝色的晶石,冰蓝色晶石和碧绿色晶石像是有了生命,自发地缓缓靠近,交缠在了一起。 秦家先祖地眼中掠过一抹悲凉,“你们二人的命运这辈子都像是这两块晶石一般纠缠在一起,无法分开。”她口中的二人,是指简汐和秦念旎。 她眸光沉沉看着自己的后人,几代过去,进九转命盘的女子的容颜越来越陌生了,她再也不能在她们身上找到当年自己意气风发的模样了,那当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嚣张模样,无比鲜活。 若不是嚣张,她怎么会胆子大到随意招惹鬼王歷厌,又有□□好?若不是自视甚高,她又怎么会把秦家嫡系一脉推到如此地步。最后,她只好将自己困在九转命盘之中,为了赎罪而放弃了轮迴。 . 简汐出九转命盘的时候已经过了七七四十九天,方迟早就醒了过来,每日都到九转命盘边上等着简汐。 他在第二个石室之中看见了什么,他一醒来就忘了个干净。那大概是一个幻象,好像是关于简汐的,方迟只记得自己醒来之后一阵阵地心慌,也找不到原因,只想要守在九转命盘边上静静看着简汐。 见简汐的眼睫微微颤动了一下,方迟眼中划过了一丝欣喜,“简汐?” 简汐醒了,睁开眼,她那双黑沉的眸子之中多了一圈隐隐流转的金轮,只是她看着方迟的眼神有点陌生。她皱了一下眉,扶着方迟递过来的手臂站了起来。 “妹妹的缚灵剑法练成了?”秦念旎手中拿着一面小巧的铜镜,一边满意地打量着自己眼底的银轮,一边从外面走进来。她纤白的一双脚一走一小踮,带着腕上的铃铛声音更加清脆雀跃了。 简汐点头,“练好了。” 秦念旎笑嘻嘻地凑到简汐的身边,将方迟挤开,“那妹妹可就要回上界了,答应姐姐,一定要将那群鸠占鹊巢的傢伙都赶走哟~”一边说着,秦念旎目光一转,落在了方迟的身上。 秦念旎的目光让方迟很不舒服,但是也说不出到底是为什么。 简汐应道,“自然。” 关于自己的身世,她在九转命盘之中全部搞清楚了。当年自己被诞下之后,就和缚灵剑一起失踪不见了。这导致秦家嫡系式微,旁系做大,占去了本来属于嫡系的一片灵力充沛的土地,将嫡系赶进了深山老林之中。 秦家先祖说,“只要练成了缚灵剑法,你就是新的秦家家主了。” 她问,“那老家主呢?” 秦家先祖沉默片刻,回答,“在生下你的那一刻,她就死了。” 这才是秦家受到的诅咒最残酷的地方。家族的血脉就是这样,一个出生必然伴随着另外一人的死亡,可是秦家先祖无能为力。 简汐离开鬼界的时候,甚至没有回头看方迟一眼,方迟皱眉,觉得有什么东西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变了。 上界,秦家临风城中。 这天正好是秦家旁系一位少爷的婚宴。宴会之上觥筹交错,一个坐在角落里的胖子吸熘一声将杯中酒液饮下,一双小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隙,“我就说,秦家就该你们来作主,那些嫡系的娘们能顶什么用啊。” 另外一个人应和道,“要我说,这干坤阴阳不能颠倒,你们说是不是啊!” 宴会上一片应和之声。 这时,屋内饮酒的人听见了外面传来一阵喧譁声。主人家摆摆手,高声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第53页 一个僕从面色焦急地冲进厅内,面色惊恐。胖子刚准备开口,就见一把黑色的剑从僕从的胸口穿出,温热的鲜血噗地一下迸射出来,在干净光亮的地板上绘出了一个优美的图案。厅中瞬间安静了下来,一双双眼睛齐刷刷看向了厅堂门口。 一个穿着白色衣服的女子缓步走入了大厅。 厅中一个鬍子花白的老人沉了脸色,冷声呵道,“哪里来的刁民!!这可是你能闯的地方??” 简汐拿着缚灵剑,剑身上的血水滴滴答答往地上落,她面无表情,仿若从地狱爬出来的修罗一般,“我自己的府邸,还进不得了?” 老者看见她那双转着金轮的黑眸,手一抖,哗地一屁股坐了回去。 他是认出了来人,可是不代表宴会上的所有人都将简汐认了出来。 刚刚说话的胖子从自己身侧抽出了一把剑,“容不得你放肆!”刚举起剑,他就看见简汐冷冷的看了自己一眼,瞬间他全身血液都似乎凝固了。下一刻,缚灵剑穿透了他的心脏,他肥胖的脑袋朝旁边一歪,身子滑了下去。 地上在瞬间又多了一具尸体,厅中的客人慌乱了起来。 喝多了酒的新郎官迷迷煳煳,看见了持着剑的简汐,笑了起来,“哪里,哪里来的美人?也是来捧我的场的吗?” 简汐冰冷的目光摄住他,勾了勾嘴角,温声道,“是。” 夕阳沉下去的时候,厅中的鲜血顺着台阶一级一级流淌了下来。院子中的土地都被鲜血浸透了,空气中是消散不去的血腥味。简汐本来不用将一个院子的人都杀掉,或许她应该放过无知小儿,但是她勾着嘴角,手起刀落,仿佛在砍大白菜一样,目光不变地将眼前的所有人都杀了。 她感觉自己的心里空落落的,什么都感受不了。哪怕在做如此兇残的事情,都不能让她的心绪起伏半分。 这或许就是秦家先祖说的:失去了心吧。 秦家嫡系回归的事情在短短一日就传遍了上界。刚刚抵达了上界的方迟也听见了这个消息。在听见简汐将旁系四百多口人都灭口了之后,方迟的心中有些复杂。简汐一前看起来冷冰冰的,但绝非嗜杀之人,怎么这次会干这样的事情? 他想不出个之所以然来,只能选择先回方家。 他因为意外离开这熟悉的门户许久,也不知道方府发生了什么变化。 叩响府门,打开门的熟悉的门房。门房一看见他,眼睛瞪了老大,不可置信万般迟疑地问了一句,“公,公子?” 方迟皱眉,“是我。” 门房喜极而泣,一熘烟跑进府中报信,一声比一声高,一声比一声急,“公子回来了,公子还活着!!公子还活着!” 方迟顿了顿,摸摸自己脑袋,万般疑惑。自己不过是离开了上界几个月,怎么就变成了死亡人士了呢? 他抬步往府中走,忽然一个娇小的身影风一般地扑进了自己的怀中。柳宁璎攥起拳发泄似的在方迟的胸膛上敲打着,一双杏眼之中含着泪水,带着哭腔道,“你去哪里了,我听人说你被抛尸下了死人崖,真真要急死了!” 方迟身子一僵,嘆了一口气,将柳宁璎抱住,“别哭了,我的事情一会慢慢说。”看着柳宁璎满脸泪痕的小脸,不知为何,方迟的眼前突然出现了那一双不带任何色彩的黑眸。那双眼睛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沉在了他的心底。 方迟回到府上,先去拜见了自己的父母。在柳折婧那里,他得到了一个不怎么好的消息:自己的父亲方邢一病不起,现在已经开始说起了胡话。 柳折婧站在方邢房门之外,温柔的面庞上全是担忧之色,“你还是自己进去看看吧。” 推开房门,扑面而来的是浓重的药味,床上的父亲不复方迟印象中的模样,竟然瘦得脱了形。方迟走到了床边,缓缓蹲下,轻声道,“父亲。” 方邢一双眉毛拧在了一起,似乎被什么东西困住,干燥起皮的双唇颤抖不已。方迟低下头,侧耳倾听,终于听清了自己父亲口中重复念叨着的名字,“简灵羽,简灵羽,对不起。” 方迟抬起头,回头对上了自己母亲担忧的目光。他的目光有些尴尬地躲闪开来。 柳折婧问,“你父亲似乎一直念叨着什么,可是我总是听不清楚,你听清楚了吗?” 看着母亲紧张的目光,方迟一噎,说不出话来。沉默了一会,他回答,“儿子也听不太清楚。” 柳折婧似乎失落地低下了头,再抬起头的时候,眼睛中似乎有晶莹的泪光闪烁,“嵬及说你父亲是许多年前留下的病根,母亲这几天仔细想了想,他那时候似乎一个简灵氏的人关系很近,当年那场混乱之中,他还试图包庇那个简灵氏人。现在想来,一定是那个简灵氏的用了什么方法谋害了你的父亲,可是我,我无能,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才好。” 柳折婧抬头,看见自己的儿子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心里莫名一惊。 方迟知道柳折婧说的是谁,但是他更清楚的是:那个人绝对不会害自己的父亲。 那么自己的母亲说这一番话到底是为了什么? 第32章 剿灭秦家 柳宁璎小心翼翼地问起了方迟坠下死人崖之前的事情,但是方迟一试图回想就感觉自己的脑袋像是针扎一般的疼痛,只好说,“我全不记得了。” 第54页 柳宁璎咬咬下唇,最后安慰地沖柳宁璎笑一下,“那就不要想了罢。”她又笑盈盈地凑近,执起方迟的大掌放在了自己的小腹之上,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方迟,“这腹中有我们的孩儿。” 孩儿? 方迟又是一阵头疼,依旧想不起关于自己和柳宁璎之间的事情。可是他知道的是,自己还未和柳宁璎结亲。婚事早早就定下来了,但是那婚宴还没有来得及举办,他就遭遇了那件事情。 柳宁璎腹中的孩子之前怕是当作遗腹子来养的吧。方迟有些愧疚,但是也只是愧疚罢了。他现在脑子里乱闹闹的,倒是很想去临风城见见简汐。 这样的想法使他在看向柳宁璎的时候更加愧疚了,他不由地放柔了声音,“辛苦你了。” 柳宁璎抬头,“不辛苦,是我们的孩子,我很开心。” 方迟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秦家嫡系归来,方柳二家应给去拜访。方迟穿上绛紫色的锦服,束起头髮,踩着一双黑色长靴,腰间佩剑,意气风发。 站在他身侧的柳宁璎偷偷打量着他,“瑾年哥哥今天为何看起来心情很好?” 方迟用手压了压嘴角,“是吗?” 简汐还是记忆中的那副冷冰冰的样子,不过出乎意料的是,她的身侧也站着一个男子。男子的肤色很白,碧绿色的眼睛,静悄悄看着简汐。 简汐看见了方迟,上前,“好久不见。” 严倾亦步亦趋地跟着简汐,也冲着方迟一点头,“你好,我是简汐的未婚夫。” 突如其来自我介绍使得方迟一愣,满心的欢喜都落了空。他有些呆呆地看着简汐,希望对方能给自己一个解释。 他突然想起来了,在九转命盘的第二个石室之中,他和简汐相遇。简汐静静看着他,身影仿佛要消散。方迟上前一步,抓住了简汐。 简汐静静看着他,开口说,“我是来告别的。” 方迟一愣,“什么意思?” 简汐不语,只是踮起脚尖,在他的唇上印上了一吻,“我生来迟钝,但是我想,我应心里是如此想的。”撂下如此摸不着头脑的一句话,她的身影就消散了。 方迟急忙去抓,哪里想到抓了一个空。尽管只是模煳的一个影子,但是方迟几乎可以肯定,刚刚那个人就是简汐,真真正正的简汐。 方迟勐地收起思绪,看着简汐任由严倾拉着的手,心中一慌。哪里想到简汐像是压根看不见他的异样一般,收回了视线。 她默认了严倾的话,说明她的的确确会与严倾结亲。 手臂被柳宁璎担忧地晃动了一下,方迟安慰身边的女子,“我没事。”也是,他本来也没有资格,该想到的,回到上界之后,两人就再无瓜葛了。但是为什么,他的心里那么难受呢? 方迟深吸了一口气,揽住了柳宁璎,笑道,“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妻子,柳宁璎。” 简汐回头,静静看了他一点,“嗯。” 严倾示威似的沖他咧开了嘴,露出了自己一颗小虎牙。他又喜气洋洋地像是一个小尾巴一样缀在了简汐的身后,堂堂鬼界右护法做出这样的举动毫不违和,只因为他在当猫的时候这个动作作多了。 一场宴会结束之后,简汐坐在庭院之中,百无聊赖地撸着化成了黑猫的严倾的毛,眼睛总一片平静。 方迟对她来说是故人,方迟和她相处的点滴在她脑海之中像是走马观花般掠过,但是她心中毫无触动。就像是抱着手中的这只猫,除了觉得手感好一点,她心里也没有触动。决定和严倾结婚不过是因为方便而已。秦念旎偷偷跑来了上界,将严倾交到了她的手中,蹭在她身上娇小道,“妹妹为了延续秦家血脉是要找一个上门女婿的,那不如,收了这个知根知底的人?” 简汐略略一想,觉得在理,就将严倾抱了过来。 今天这场宴会不仅是为了告诉所有人,秦家嫡系回归了,也是为了宣布严倾的身份。 关于方迟的心情,她一点都不在意。 她这边是心绪宁静,方迟那头就不是这个样子了。若是想不起来在石室之中的场景还好,这一想起来了,方迟就浑身不是滋味。明明几天之前还亲了自己,怎么今天就和另外一个男人卿卿我我了,女人果真是一个朝三暮四的生物。 跟着他的柳宁璎看着他微沉的脸色,没有敢说话。 他一定要举办一次盛大的婚礼,还要将简汐请过来!方迟心想。 . 方迟的婚礼终究没有举办成功,简汐的婚礼也是如此。上界又发生了一件大事,不知道谁走漏了消息,秦家嫡系的血脉秘密在一夜之间人尽皆知。时隔多年,上界仙人对阴物的憎恶程度有增无减。一时之间,秦家人成为了上界仙人之公敌。 柳宁璎不知道从哪里听见了这消息,也怯生生地看着方迟,“瑾年哥哥,父亲说鬼界之人,仙人得儿诛之,你还在犹豫什么呢?” 方迟沉着脸,“得儿诛之?” 柳宁璎秀气的眉毛皱起,“难道不是吗?” 方迟扭头看着柳宁璎,直白地将话题挑明了,“宁璎的意思是,叫我带领方家和柳家一起剿灭了秦家?”他的目光锐利无比,像是一下子将柳宁璎的小心思看穿了。 第55页 柳宁璎护着自己的肚子,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抿唇坚持。 方迟揉揉自己的眉心,“你让我想想。” 那夜的月色很冷,方迟在檐下站了一个晚上,身上的薄衫都被清晨的露水打湿了。天大亮之后,他像是终于回过了神,转身去到了自己父亲的房间。 他跪在了方邢的床边,低声问,“父亲,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方邢无法回答,只是断断续续念叨着简灵羽的名字。 方迟扶着床起身,脑海之中灵光一现,将所有的事情都串了起来。他转身去了议事大厅,下达了剿灭秦家的指令。 若是秦家覆灭,上界就只剩下方柳两家了。 若是他也死了…… 方迟的目光一寸一寸冷了下来。 第33章 结局 简汐站在庭院中央,眯了眯眼睛,仿佛嘆息一般叫出了那个被她藏在心底的三个字,“简灵羽。” 一个白色的身影从竹林之后缓步走了出来。她还是多年前那样的美丽,时光并没有将她的容颜改变分毫。她是简灵羽,也是韩枝柠,更是养育简汐长大的师父。 简灵羽笑了笑,“怎么不叫我师父了?” 简汐看着简灵羽的目光有些冷,摇头,“师父是在逼我。” 简灵羽毫不在意简汐的目光,她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天幕上的月亮,感嘆道,“不愧是练好了缚灵剑法的人。” “摸摸自己的胸口。”她的目光重新落在简汐的身上。 简汐照做了,她的手心低下一片安静,本该在胸腔之中砰砰直跳的那颗心脏,不见踪影。 简灵羽怜悯地看了简汐一人,“没有心,你根本算不上一个人。我不过是拨乱反正,哪里算的上是逼你?” “若说是逼迫,也是这世间逼迫于我!” 月光之下,简灵羽平静的面容逐渐扭曲起来,“狼子野心的是她柳家,作了帮凶的是方,秦二家。可是呢?脏水都泼在了我简灵氏头上,就是将我全族灭了她柳家都不甘心。” 简汐毫不意外,“于是你在我出生的时候将我和缚灵剑偷走,大挫秦家元气,抚养我长大不过是为了后来的计划。方迟从死人崖上落下本不该活命,是你在暗中护住了他的心脉,又引我发现他身上的火毒。因为我小时候受过火毒相害,于是我必然会选择救方迟一次。噬魂也是你给吴延的,魂珠认方迟为主也在你意料之中。害林彧文以为你死亡,拳养一城亡灵将我引入鬼界,开启血脉。你就等着这一刻吧。” 简汐顿了一下,继续说,“现在,除了简灵氏之外,哪里还有一个家族和鬼界没有干系的?” “一会三族大战,师父在乘乱杀几个人想来也简单。” 简灵羽欣慰地看着简汐,缓缓摇头,“我不用动手,自然会有人替我。” “谁?”简汐皱眉。 . 方迟捏着一小条墨绿色布条,神色阴沉不定。这块布条是他在吴延府上找到的,几番对比之下,他确定是柳家的族服。也就是说,柳家拳养阴物而栽赃简灵氏的事情确凿无疑。想到柳折婧之前的暗示,方迟的眉头皱的更紧。 他有一个大胆猜测,试着将魂珠放在了方邢的胸口,果然见方邢眉头舒展开来。猜测验证之后,方迟震怒。想到在混沌界看见的场景,他冷笑一声,原来给自己和父亲下毒之人就是自己的母亲。后来的查证也证明了这一点。 是血脉亲人无误,可是他到底没有想到自己的亲生母亲能如此心狠手辣。柳家为了成为上界唯一大家真的无所不用其极。 联合剿灭秦家? 这只是明面上下的命令,方迟当然不会这样做。 死人崖之前那一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他还是记不清楚,但是,他隐隐感觉或许那件事,柳家依旧逃不了干系。柳宁璎这几天似乎察觉到什么,总是一脸害怕地看着他,但是方迟不会伤害柳宁璎。 伤害自己骨血的事情,原谅他还做不出来。 . 约定剿灭秦家的日子很快就到了,方尺拿起自己的宝剑,在方家阵前。对面,是秦家一众人等。他看见严倾寸步不离地跟在简汐的身后,而简汐眼神淡漠,看着自己的时候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柳谪极阴笑一声,“就不说什么废话了,上!” 方迟举起手,轻轻一挥,方家众人直接转头向柳家打去。方迟站在原地,静静看了简汐几眼,收回了视线。 柳谪极根本没有料到方迟会来这一手,连连后退。他赤红着脸,不可置信地瞪着自己的外甥,眼中迅速划过一抹吃惊,难道方迟恢復了记忆? 是他派的人在死人崖上给了方迟一刀,但是将方迟的那个人……柳谪极心思百转,突然勾起了嘴角,眼中重新恢復了志在必得的光亮。正面迎接了方迟的一剑。这一剑穿过了他的胸口,他带着笑容倒在了血泊之中。 方迟看着柳谪极脸上这有些?}人的笑容,皱起了眉。 简汐带领的秦家人站在一旁观战。 这场战斗很快就结束了。方迟沖简汐远远点了点头,转身就离去了。 回到方府之中,柳宁璎哭喊着跑出来,被方迟一把接住。方迟责怪地看了她一眼,将她一把抱起,“怎么光着脚就跑出来了?” 第56页 柳宁璎不仅是光着脚,她的头髮也是散乱的,她哭着捶打方迟的胸膛,“你杀了我父亲,你杀了我父亲!!” 方迟往前走的脚步稍微顿了一下,他没有看怀中的柳宁璎一眼,只是平静地说了一句,“是。” 柳宁璎依旧哭泣不止,“你还将伯母软禁了起来!” 方迟沉默了片刻,“你应该喊她母亲了。” . 秦府之中。 严倾将那件彼岸花纹的白色披肩搭在了简汐的肩膀上,温声道,“当心着凉。” 简汐垂下了眼帘,问严倾,“你觉得事情到此结束了吗?” 事情结束了吗?如果幕后黑手是简灵羽,简汐认为不会。秦家和方家还安然无恙,说明这场復仇还没有结束。可是其中关键她无论如何都参不透。 严倾说,“不如留给时间解答。” 简汐点点头,“也只能如此了。” . 等时间到了,方邢终究会因为找不到第二颗魂珠而燃尽血脉而亡;方迟会发现自己的儿子长得越来越不像自己,甚至又可能恢復死亡崖那晚的记忆;柳宁璎心中藏着一个秘密,永远会折磨着她,叫她提心弔胆,每晚睡不安稳;简汐性格使然,就算没有了心,也不会和严倾真正在一起,秦家註定无后…… 一步一步,都在简灵羽的意料之中。 说起来,如果不是在当年遇见了那位用易容术遮掩了自己真实容貌的好心人,简灵羽不可能蛰伏这么久,设下这么大一个局復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