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探案笔记2》 第1页 [侦探推理] 《老李探案笔记2》作者:丹山白鹭老孤云【完结】 母子 第1章 2011年11月4日 天气越来越凉了,李原端着茶杯,站在办公室的窗户前面,若有所思地看着楼前开始落叶的大树,一边喝着茶,一边喃喃地说:“一叶落而知天下秋啊。” 后面桌上的电话铃响了,曾宪锋接了起来,说了两句,挂上,然后对李原说:“行了,别酸文假醋的了,有案子了。” 李原嘆口气:“偷得浮生半日闲啊,唉,就这么过去了。” 曾宪锋一边去抓自己的外套,一边说:“行了,别废话了,老百姓纳税不是让你在办公室扯臊的,走吧。” 那边聂勇和许莺已经准备好了,聂勇说:“老李,我开车把。” 李原点点头:“你开吧,我想好好看看路上的景色。” 许莺一拉聂勇,俩人先出了门,一熘小跑下了楼。一路上,许莺轻声问聂勇:“老李怎么了,怎么这么神叨?” 聂勇说:“谁知道,原来还挺普通的,现在变这么文艺,弄得跟诗人似的……他不会谈恋爱了吧。” 许莺说:“得了,你现在也谈恋爱,我也没见你这样啊。” 聂勇说:“我们俩就是逛街吃饭看电影,不过他们这老年人跟我们应该不太一样吧。” 许莺说:“就算他们是黄昏恋吧,也不该……不过我看他这样,怎么像是失恋了似的。” 聂勇说:“你说他跟玲儿他妈黄了?” 许莺说:“我哪儿知道,算了,我回头问问琪琪吧。” 聂勇看了看许莺:“你能不能别那么八卦。” 许莺一瞪眼:“还不是你先说的他谈恋爱了。” 市中心一条叫“鹞子巷”的胡同里已经停着好几辆警车了。李原他们下了车,走进了巷子中间的一个不大的院子里。 这个院子不像北方的四合院,只有东南两边有房,而正门是朝北的。两间卧室、一间书房被安排在了南面,东面的厢房是厨房、储藏室,储藏室的边上有个小屋是卫生间。 院子正中央有一棵大槐树,树下有一个方石桌,石桌周围有四个石墩子,石桌上刻着象棋盘,可以想见,如果是夏天,泡一壶茶坐在这棵树下杀两盘应该是相当惬意的一件事情。李原背着手看了看西墙,那里放着一排大水缸,好像是养金鱼用的,但现在应该已经弃置不用了。那里还放着其它一些杂物,有少了前轮的自行车、三条腿的条凳、锈穿了的炒锅之类的。而回过头看看,大门两旁的地上居然还辟出了两块菜地,一块地上还搭上了黄瓜架。 现场就在主卧室里——说是主卧室,其实也不算太大,大概十几平米的样子。紧里面放了一张老式的铁架子床,床上的绿缎子面棉被散乱的放着,看样子主人似乎刚起床。床边靠墙摆着两个老式红木衣柜,墙上挂着一张大照片。眼下照片上的人趴在窗前的一张书桌上,一动不动,已经死去有一段时间了。在那张桌子上,还摆着油条、鸡蛋、牛奶之类的早点。那碗牛奶已经打翻了,从桌子上一直流到了地上。 李原在门口看了一眼,顾馨蕊和程波他们正在採证。他便没有进去,倚着门框问顾馨蕊:“死因是什么?” 顾馨蕊头也没抬:“看样子应该是中毒,具体是什么中毒,还得回局里化验才知道。” 李原点点头,出了门找到负责这块治安的片警,想了解一下情况。 片警叫王仲远,干了十来年了,对这一带已经是非常熟悉了。李原跟他也挺熟,所以没用介绍,就拿出小本问:“老王,到底怎么个情况?” 王仲远摘了帽子挠着头说:“别提了,今天早上九点多,我刚从外面转了一圈回来。这家的保姆就跑来报案,说是主人死了。” 李原知道这个“别提了”是王仲远的口头禅,他又问:“这家主人是干什么的?” 王仲远说:“别提了,是个阴阳大师,叫严德玉,除了给人看风水,批八字,还出了好几本书呢。现在大小也算个名人了,就那么死了,白攒下万贯家财了。” 李原一愣:“这家很有钱?” 王仲远点点头:“是啊,”他这次倒没说“别提了”,“听说这严德玉的本事挺大,次次都能算准。据说让他看一次收费得上万呢,都是一些老总之类的抢着让他看,而且还串场子,到处做讲座,一场讲座下来也挣不少,反正家里是挺有钱。” 李原有点吃惊:“这玩意能挣这么多钱?” 王仲远说:“别提了,这叫猪往前拱,鸡往后刨,反正各有各的道儿。怎么挣钱都有理,卖多贵的东西都有人要。哦,对了,现在人家这不叫封建迷信了,叫预测学。” 李原说:“这么有钱,还住这么破的院子,不去住别墅去?” 王仲远说:“别提了,零三年的时候旧城改造,本来是让这胡同搬迁来着,当中有几个钉子户,漫天要价,严德玉也是一家,他一张嘴要五千万,还不还价。这几户不动弹,这地方根本没法拆。最后开发商说,实在干不了这买卖,只能躲开这段。整个胡同的拆迁全黄了,而且越到后来越拆不了了,现在这胡同整个成一块飞地了。” 第2页 李原说:“这样啊,那这街坊四邻的得多恨他呀。” 王仲远说:“那也不是,当时谈不下来的一共有四家,也说不上特恨谁。不过后来,这事儿过去之后,有人觉得不拆迁对别人是挺大的一笔损失,但对严德玉不是。因为他有钱,别人没钱,所以就有闲话传出来了,说他怎么怎么的,大傢伙对他就开始不满意了。” 李原问:“说他怎么?” 王仲远说:“别提了,说他坏了别家搬迁的事儿,什么自私自利。还有说,其实当时另有一个公司也要拆,但没中标。严德玉是跟这个公司有勾结,想把原来那公司撵跑,才这么要价的。” 李原说:“有这么个公司吗?” 王仲远说:“要有的话,这片儿不也就拆了吗?所以呀,好些事儿,都别提了。” 李原说:“这院里除了这个严德玉和保姆之外,还住着别人吗?” 王仲远说:“嗨,别提了,这个严德玉本来有一儿一女,都成家了。女儿叫严景梅,和她老公合伙开了个公司。今年三十八岁,结婚之后就搬出去了。儿子叫严景松,应该是三十五岁,本来也在这个院里住,09年搬出去了。” 李原说:“搬出去了,因为什么?” 王仲远说:“自己买了房,不愿意在这儿住,就搬出去了。” 李原说:“严德玉这一双儿女平时走动勤吗?” 王仲远“哼”了一声:“这事儿就别提了,自从老头儿跟他们闹翻之后,基本上就不走动了。” 李原一听:“闹翻?因为什么?” 王仲远说:“别提了,还不是因为那保姆。今年过年的时候,本来好好的,儿女都来了,还挺热闹,结果到晚上八点多突然就打起架来了。街坊邻居都过来劝,我当时正赶上巡逻到这儿,也过来了。好容易才给劝住了,你猜怎么的,敢情是吃年夜饭的时候,严德玉说要娶这保姆当后老伴,这儿女们不乐意,越说越岔,就那么打起来了。” 李原皱皱眉毛:“这都什么年头了,怎么还这么封建?” 王仲远说:“要说其实也不是封建,关键是这俩儿女信不过这保姆,觉得这老头是受骗了。” 李原说:“关键不是这个吧,关键是因为老头娶了后老伴,就要多一个人分遗产了吧。” 王仲远说:“这就别提了,人家也没这么说,咱也不能瞎猜不是。” 两个人正说着话,门口有人开始叫:“为什么不让我们进去啊,我们就是这家人!”听起来情绪似乎非常激动。 门口的警察说:“里面现在正在做勘查,不能进。” 那个人似乎更加暴怒:“胡说,我得看看我爸到底怎么了。”他这儿说着,忽然有个女人声音“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你们凭什么不让我们进,这是我家。” 李原连忙和王仲远跑到门口,见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人正在门口纠缠。王仲远走到门口,就说了一句话:“行了,二位,别闹了,有话跟我回派出所说去吧。” 李原心里已经约略估摸出了这俩人的身份,他很有威势地把自己的警官证给两个人亮了一下:“市局刑警队的,你们俩和死者严德玉是什么关系?” 那个男的忽然有点结巴起来:“嗯,我是他儿子,这是我姐姐。”他指了指正在一旁抽泣的那个女人。 李原说:“劳驾跟我们走一趟吧,有几句话要问问二位。” 那个男的似乎警觉起来:“什么意思,你怀疑我们?” 李原心想,哪儿来这么块货,什么都不懂。他耐着性子说:“我们要了解一下死者最近的情况,请二位来做个笔录。” 派出所里,王仲远和李原坐在这一对姐弟对面。王仲远问:“最近,二位跟这位死者,就是二位的父亲联繫多吗?” 严景松说:“王警官,您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家的情况。自从过年的时候吵了一架,我跟我姐都没法上门了。来了两次,他都不开门,打电话,人家一听是我们立马就挂了,压根是一点儿联繫都没有。” 王仲远说:“这么说,你们俩对死者的情况是一点儿都不了解了?” 严景松嘆了口气:“基本上就是那么回事吧,我爸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跟气迷心似的,非要娶那女的不行,我们也劝不住。” 李原忽然插了一句嘴进来:“你们老父亲为什么要娶那个保姆,你们为什么又不愿意呢?” 严景松说:“按说这家丑不可外扬,不过都到这份上了,我们不说也不行了。我爸亲口告诉我们的,他现在跟那女的已经睡到一张床上了,说是娶也得娶,不娶也得娶。您想我们肯定不乐意了,正经女的,谁随便上男人的床呢?谁知道她安的是什么心。我就说,想结婚也不是不行,但是希望老爷子想清楚,毕竟这事儿不小,我们平时也不怎么来,也不知道这保姆到底人品怎么样。结果我爸当时就急了,站起来把桌子都掀了,然后张嘴就骂,骂得那难听,我都没法给您学。本来我跟我姐还想忍一下,没想到我爸越说越来劲,最后绰起拐棍要打人,这才闹到这一步。” 第3页 李原对严景松的话有些信不过,他看了一眼一直在旁边抽抽嗒嗒的严景梅,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这个保姆当初是谁找的?” 严景松愣了一下:“我姐找的。” 李原问:“什么时候来的你家呢?” 严景松想了想:“07年过完春节来的吧。” 李原一笑:“07年,到现在也四年了,我听说你是09年离开这院的。你有两年的时间跟这个保姆朝夕相处,接下来的两年,又经常走动,怎么能说对这个保姆的人品不清楚呢?” 严景松一时有点张口结舌:“啊,这……谁知道她是不是在我们面前装出来的。” 李原看了看严景梅:“您当初为什么要挑这个保姆呢?” 严景梅止住了抽泣:“当时就因为家政公司说她干过五年多的保姆,有经验。还说她和她丈夫离了婚,拖着个上大学的孩子,我当时一可怜她,就让她到我们家来了。谁知道到最后……” 李原在本子上写了两个字,又抬起头:“还有件事想跟二位核实一下,二位从昨天到今天都在干什么?” 严景松和严景梅都愣了,好一会儿,严景松才问:“什么意思?” 李原分明地听出了他的话里隐含的那一股怒气和戒备,赶忙解释:“没什么,例行公事而已。” 严景松这才悻悻地说:“我昨天白天在单位上班,下午下班回家,然后今天早上在单位听说这事儿,就过来了。” 李原转向严景梅:“您呢?” 严景梅说:“我昨天一天都和我老公在公司里,晚上跟他应酬来着,十二点才回家。今天早上还没起,就接着信赶紧过来了。” 李原看王仲远一笔一画地都记下来了,便点点头:“今天先到这儿吧,二位先请回,有什么新进展,我们会及时通知二位的。” 这姐弟俩互相对视一眼,严景松问:“警察同志,我们想看看我父亲。” 李原摆摆手:“现在还看不了,等什么时候能看了,我们会通知二位的,今天二位就先请回吧。” 送走了严家姐弟,李原问王仲远:“那个保姆在这儿?” 王仲远点点头:“别提了,刚才你说要这姐俩过来,我就嘱咐他们千万别让两边见面,要不然在这儿闹起来还得了。” 李原一听这王仲远不做笔录了,这个“别提了”就又冒出来了,心里也不禁有点失笑:“嗯,其实闹一顿也未必不好……我想见见她。” 王仲远说:“她已经走了,你想见的话,咱们只能去她的住处了。” “这次先不着急,”李原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对了,这个保姆叫什么名字?” 王仲远说:“耿翠霞。” 李原看了一下耿翠霞做的笔录,根据耿翠霞的说法,严德玉是早上七点起的床,锻鍊洗漱之后,大概七点半开始吃早点。而耿翠霞把早点送到严德玉的卧室之后便去菜市场买菜。买菜回来是八点一刻左右。回来之后就发现严德玉死在了桌前,她当时就慌了,扔下菜就往派出所跑,去找她认识的唯一一个警察——王仲远,王仲远偏偏又正赶上不在,这么来回一折腾,这个案子到九点半过了才转到市局。 李原仔细看了看,忽然发现一个问题:“这个耿翠霞当保姆也有九年了吧,怎么遇上事儿还能这么慌,连个110也不知道打。” 王仲远说:“别提了,你想她一个农村出来的妇女,本来就没什么文化,遇上这种事儿,肯定已经慌得不得了了,能想起找警察就已经不错了。” 李原说:“严德玉家没法住了,这个耿翠霞现在住哪儿?” 王仲远说:“她说去她儿子家了,她儿子大学毕业之后在这儿找了个工作,自己租了个小房,这是地址。”说完他递给李原一张纸。 李原看了看,那是耿翠霞登记的个人信息。他抬起头问王仲远:“这张纸能给我吗?” 王仲远说:“别提了,这是原件,绝对不能给你。晚点儿我们应该会把所有的档案转到市局去,你还是回市局之后再看吧。” 李原说:“好吧,我也不难为你了。” 正说着话,李原的手机响了,是许莺打来的:“老李,又一件案子,就在这附近。” 李原一听,眉毛就拧起来了:“又一件案子,怎么回事?” 许莺说:“我们已经到派出所门口了,你出来吧,路上我跟你细说。” 李原刚拉上车门,聂勇就发动了车,许莺回过头来:“老李,附近一个叫智盈大厦写字楼里,五楼一个公司的老总吃完饭喝了一袋牛奶,就开始吐白沫,救护车还没到楼下人就死了,现在怀疑是有人投毒。” 李原拧着眉毛:“又死了一个……” 车到了一个叫“智盈大厦”的写字楼下面,刚刚停稳,廖有为的电话打过来了:“又出事儿了,我们去不了智盈那边了。你先跟许莺和聂勇勘查一下现场吧。” 李原说:“什么事儿?” 廖有为摇摇头:“刚接到报案,这胡同附近一个小区里,有一家养的一条狗死了。” 第4页 李原说:“刑警队什么时候开始管猫狗的事儿了?” 廖有为摇摇头:“你不知道,那狗是喝了几口超市里买的袋装牛奶之后死的,现在怀疑是有人投毒。” 第2章 2011年11月5日 顾馨蕊和程波连跑了两个现场,累得要死,就是这样,也得连夜把勘查结果整理出来。 第二天早上,这些勘查结果就放在了李原的办公桌上。李原先看了看严德玉的尸检状况——顾馨蕊还来不及做详细的尸检,但能从一些基本的症状判断出来,死因应该是急性中毒。 另一位受害者,是智盈大厦五楼的一家叫“恆盛”的谘询公司财务总监靳志英。她有一个习惯,是在上午十一点前后喝一袋牛奶。昨天她也按老习惯,十点的时候让秘书何晓热了一袋奶。秘书把牛奶放在她的桌子上之后就退了出去,直到十一点左右,秘书有别的事进了靳志英的办公室,才发现她已经死亡,那杯牛奶剩了一半扔在桌子上。 对于这个现场,李原也看了一下,当时靳志英就坐在椅子上,现场丝毫不乱,看得出来她平时是个很整洁的人。死者靳志英大约五十岁,浑身未见明显伤痕,经顾馨蕊的初步尸检,认为死因和严德玉一样,应该是急性中毒。 让李原在意的是,严德玉和靳志英的一些症状非常相像,像皮肤绀紫、口吐白沫、小便失禁等等。李原对于这些症状的组合併不陌生,但他还是想等顾馨蕊和程波的最终检验结果出来后再下结论。 廖有为他们去的是一个老小区,一个叫朱彩琴的老太太中午给家里养的吉娃娃餵了几口牛奶,那条狗立刻倒在地上抽动两下死了,老太太吓得几乎瘫软在地。等老太太明白点了,连忙打电话叫了两个儿子,两个儿子一到立刻就报了警。廖有为他们到现场仔细检查了一下,怀疑是牛奶里有毒,便让老太太不要碰剩下的牛奶了,同时也把这家所有狗可能会接触到的食物全部拿回了市局进行分析。 引起警方注意的是,这三起案件中都出现了牛奶,牛奶的牌子都是本市出的“三马牌”。这些牛奶又都是当天早上从一个叫“丰华”的小超市里买的,从批号上来看,这些牛奶应该是10月31日生产的,而小票显示,这三位顾客都是只买了一袋牛奶。 警方接下来的行动可想而知,他们立刻找到这个小超市,要求把所有的“三马”牌的袋装奶下架,并通知厂家到市局接受调查,此外,对全市的大小商店也发出了通知,要求暂停销售“三马”牌的袋装奶。 由于没有接到任何人的勒索电话,市局刑警队内部对于这三起案件到底是巧合还是蓄意投毒仍有分歧。目前只能等程波和顾馨蕊的进一步结果。 李原想了想,把案卷收起来,对许莺和聂勇说:“走,出趟现场。” 三个人下了楼,聂勇忽然想起一件事:“老李,咱们出哪个现场啊。” 李原斟酌了一下:“那个超市,咱们去看看去。” 丰华超市在白云路边上,智盈大厦就在这个超市左边,超市的对面就是严德玉家所在的那条胡同,右边不太远则是毒死了一条狗的电力小区。 李原进了超市,给收银员亮了下警官证,问:“你们经理呢?” 收银员非常紧张,尖着嗓子叫了两声“经理”。超市经理听收银员叫得不是味儿,连忙跑出来:“什么事儿,什么事儿?” 李原笑笑,把警官证也给他看了看:“咱们里面谈吧。” 经理惴惴地把李原他们三个人带进了办公室,李原问:“你们这个超市的三马牌的牛奶都是从哪儿进的?” 经理说:“都是从三马厂直接进的。” 李原问:“大概什么时候进的呢?” 经理说:“我们这儿是半个月进一次,最近一次是11月1号进过一批。” 李原暗想,看来这三袋奶是生产出来第二天就进了这个超市。他又问:“那是什么时候上架的呢?” 经理想了想:“应该是1号晚上。” 李原说:“那也就是说2号开始卖的吧。” 经理点点头:“是。” 李原心想,看来如果是外人投毒的话,只有可能在3号或4号。不过他对此也有点怀疑,于是把脸扭向许莺和聂勇:“你们查查这个超市的监控吧,从进货到案发。” 把许莺和聂勇扔在超市,李原开上车去了严德玉家的保姆耿翠霞现在的住处——她儿子现在的住处。 这个小区叫红梅园,在郊区,李原敲开了一栋楼一楼的一间房门。开门的是个五十多岁的女人,虽然上了年纪,又加之一脸的憔悴,但多少还残存了一些风韵。李原把警官证给她看了看:“市局刑侦队的,您是耿翠霞吗?” 耿翠霞点了点头,李原说:“有些情况想跟您了解一下,方便吗?” 耿翠霞有点犹豫:“昨天不是已经问过了吗?” 李原说:“嗯,有些情况还想跟您核实一下。” 耿翠霞沉默了一下:“那……您进来吧。” 这个房间是个一室一厅的小户型,陈设很简单。耿翠霞请李原坐在沙发上,给他倒了一杯水,然后自己坐在李原的旁边。 第5页 李原并没有拿出自己的小本子,他很随和地问道:“平时都是您照顾严德玉的起居?” 耿翠霞点点头,似乎有点紧张。 李原尽可能地使自己的口气再平和一些:“严老这人平时为人怎么样?” 耿翠霞说:“人很好。”说完这三个字便又不说话了。 李原点点头,心里却想看来还是刺激她一下试试,也许反倒能问出点儿什么来:“听严德玉的儿子和女儿说,你和严德玉打算结婚?” 耿翠霞愣了一下,忽然又摇了摇头:“没,没那种打算。” 李原很敏锐地捕捉到了耿翠霞脸上稍纵即逝的那一丝慌乱:“哦?可是他们说得非常确定啊,据说严德玉因为这件事还跟他们吵过架,甚至断绝了往来。” 耿翠霞的慌乱已经掩饰不住了:“没,我,我不知道……” 李原笑笑:“您别紧张,即便有这事儿,我们也不能说您怎么样。不过既然有这个话说出来了,我们终究得了解一下吧。” 耿翠霞“嗯”了一声,不知道说什么好。 李原继续说道:“其实呢,像这种事,如果真有的话,您最好别否认,我们也想了解一下严德玉的一些情况。” 李原说完这句话就有点后悔了,他明显地感觉到了自己话里的诱导意味,所以他赶紧找补了一句:“当然,如果没有或者您不愿意说,我也不能勉强。” 出乎意料的是,耿翠霞摇了摇头:“我还是说了吧。我到严老家四年多了,当初是他的女儿严景梅找的我。后来我才知道,其实他们找我去照顾严老,是因为自己不愿意管老人的生活而已。” 李原在心里对于耿翠霞如此评价严家姐弟有些不悦:“这个,严景梅和严景松不愿意照顾老人,您是怎么知道的呢?” 耿翠霞的脸色变得阴翳起来:“天天看也看明白了,那俩姐弟早就想着搬出去了,在家什么事情也不愿意干。严老两次住院,他们俩也不愿意去看一眼,还天天跟严老吵架,多半都是因为钱。” 李原问:“因为钱?” 耿翠霞点点头:“前年吧,那俩人,姐姐开了个公司,生意一直不好,想让严老帮忙周转一下,弟弟买房没钱,也想让严老出钱,但是严老不太愿意,当时真是从早上起床吵到晚上关灯。” 李原嘆口气:“这种日子,您也挺为难吧。” 耿翠霞说:“有什么难不难的,终归不是自己家的事情。” 李原说:“可是,要是您跟严老结婚的话,这就是自己家的事情了吧。” 耿翠霞的脸色微微红了一下:“这种事,我都没有想过。” 李原说:“是吗?可是我听说严德玉为这种事跟自己的儿女都掀了桌子呢,好像他是非您不娶呢。” 耿翠霞把头低下了:“其实这也就是严老那么想,我没有……” 李原都没容她说完:“有件事想跟您确认一下行吗?” 耿翠霞抬起头,脸上的红晕还没有消退:“什么事?” 李原说:“严景梅和严景松说,您和严老不是普通的保姆和僱主的关系,您和他之间已经有了事实上的男女关系。” 耿翠霞顿时由羞转怒:“他们……他们怎么能那么说。” 李原自己倒稳稳噹噹的,观察了一下耿翠霞的表情才开口:“您也别生气,我们必须对各种情况进行核实。” 耿翠霞不愿开口了。李原却一点没觉得自己失言了。不过,他也没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您儿子今天不在?” 耿翠霞这才“嗯”了一声:“他上班。” 李原点了点头:“他是做什么工作的?” 耿翠霞问李原:“这跟严老的死有关系吗?”看得出来,她余怒未息。 李原却丝毫不以为忤:“没有没有,闲聊天而已。” 耿翠霞的口气仍然很生硬,但还是回答了李原的问题:“他在工厂当技术员。” 李原说:“哦,工厂在这附近?” 耿翠霞点点头:“嗯。” 李原说:“那挺好,房租也不贵,交通也方便。” 耿翠霞不知道李原究竟是什么意思,口气不免含含煳煳的:“嗯,还行吧。” 李原说:“不过我记得这附近工厂不是太多吧,是哪个工厂啊?” 耿翠霞愣了一下,随即说:“就是大路口上那个涂料厂。” 李原点点头:“嗯,他上班忙吗?” 耿翠霞犹豫了一下:“还行吧。” 李原笑笑:“行,今天先这样吧,有什么新问题,我们会再来的,当然,如果您想起了什么,也请随时跟我们联繫。” 李原从这个小区出来,开车到了大路口,把窗玻璃摇下来,看了看那个叫“盛达尔”的涂料厂,从车上下来,径直走到厂门前,敲了敲值班室的玻璃。 里面的保安把窗户打开:“找谁?” 李原说:“我想找你们这个厂子的一个技术员,他姓……姓什么来着?”他故意装着想不起来的样子,但其实是真不知道耿翠霞的儿子叫什么。 第6页 保安看看他:“您有什么事儿吧。” 李原心想,看来这小子也是个老江湖,轻易不会上套。他掏出自己的警官证:“市局刑侦队的,你们有技术员住这附近的红梅园,那小区有点儿事,想跟他了解一下情况。” 保安这才没话,拿起电话拨了个内线:“喂,姚技术员,有个警察在门口,说你住那小区有点事。” 过了一会儿,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走了出来。李原已经问明白了,这个年轻人叫姚建飞。他向姚建飞挥了挥手,姚建飞走过来。李原把警官证给他看了一下:“咱们车里聊?” 姚建飞没说什么,点了点头。两个人坐进李原开的车里,李原这才开腔:“其实,您住的小区没什么事儿,我是想了解一下严德玉的情况。” 姚建飞阴沉着脸:“我对那个人没什么了解。” 李原笑笑:“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吧。” 姚建飞说:“我只知道他是我妈妈的僱主,别的什么都不清楚,您也不必问了,我什么信息都没法给您提供。” 李原苦笑一下:“好吧,既然如此,谈话就到此结束吧。” 姚建飞说:“不过,我还得谢谢您,算是给我留了面子。” 李原“嗯”了一声:“希望没有对你造成什么影响。” 姚建飞只说了个“再见”,便下车走了。 李原坐在车里,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又坐了二十分钟,他利用这段时间细细梳理了一下思路。 李原接下来去了靳志英的秘书何晓的家,靳志英的死让她受了一些刺激,再加上恆盛公司的办公室已经作为案发现场被封锁了,所以她在出事之后就开始在家休息。 李原按了门铃,过了一会儿,门开了一条小缝,一个二十多岁女孩憔悴的面容出现在面前。李原把警官证亮出来:“市局刑侦队的,您是何晓吗?” 那女孩点了点头,把门重又关上,过了一会儿才打开了门。 何晓把李原让进客厅,李原坐下之后,何晓给他倒了杯水,然后也坐下,和李原不同的是,她坐下之后把腿也盘起来了。李原趁这个时候稍微打量了一下何晓。这姑娘长得倒不错,但面色晦暗,头髮蓬乱,眼睛也有点发红,浑身的衣服也松松垮垮地,此刻正萎靡地蜷缩在沙发里,看得出来靳志英的死着实让她被吓到了。 李原对何晓说:“我想问您点儿事儿,您看方便吗?” 何晓无力地说:“您请问吧。” 李原点点头,打开自己的小本:“靳志英死前的一段时间里,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吗?” 何晓说:“没有吧,没觉得有什么太特殊的。” 李原说:“靳志英平时为人怎么样呢?” 何晓说:“靳总人挺好的,跟公司里的人关系都还算不错。” 李原说:“那她的家庭呢?” 何晓说:“家里的事情我们就不太清楚了。” 李原心想,这些话跟没说也没什么区别,他想了想:“靳志英那天喝的牛奶是谁买的?” 何晓说:“是靳总自己买的,她每天都会自己买一袋牛奶来喝。” 李原说:“她这个习惯倒是不错。” 何晓“嗯”了一声:“靳总有胃病,每天十一点左右必须得喝一杯热牛奶,要不然到中午会胃痛。” 李原点点头:“她为什么不每次多买几袋,或者从家带呢?” 何晓说:“她每天上午十点会下楼,其实就是为了稍微休息一下,运动运动,也就顺便把牛奶买了,这是个人习惯吧。” 李原“哦”了一声:“看来你们靳总身体不算太好嘛。” 何晓说:“长期坐办公室留下的毛病吧。” 李原问:“你到靳总身边工作多长时间了?” 何晓想想:“去年七月份来的,差不多一年半了吧。” 李原说:“平时忙吗?” 何晓说:“还好吧,基本上都是文字工作。” 李原说:“靳总的家里人你都熟悉吗?” 何晓说:“不太熟,靳总不怎么把家里的事情带到工作里来。不过,如果您想了解靳总家里事情的话,问我也不太合适吧。” 李原明显地感觉到了何晓话里有一些抗拒情绪,他笑笑,没继续问这个问题,而是又把话题拉到了牛奶上:“昨天给靳总准备牛奶的是你?” 何晓点点头:“是我。” 李原问:“一般是怎么个程序?” 何晓说:“就是先把牛奶放在热水里热一下,然后再倒进杯子里给她送去。” 李原问:“准备牛奶的时候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吗?” 何晓摇摇头:“没有……警官,现在我的嫌疑是不是最大?” 李原笑笑:“别紧张,投毒的途径很多,我们不能凭空怀疑任何一个人。” 何晓说:“现在只有我投毒最方便,还能说什么。”她的语气让人感觉到非常绝望。 李原有点同情这姑娘,但又不便说什么,只能说:“您放心,我们一定会查清真相的。” 第7页 对何晓的问话并没有让李原获得什么有用的信息,这多少让他有点丧气。从何晓家出来,刚走到车旁边,电话就响了,李原接起来一听,是廖有为:“顾馨蕊和程波那儿有结果了,严德玉、靳志英还有那条狗体内都发现了毒鼠强,三个现场剩下的牛奶里也发现了大剂量的毒鼠强,看来这就是死因了。” 第3章 2011年11月6日 根据程波对现场遗留证物的分析,兇手应该是用针管将毒鼠强的水基悬浮液注射进袋装奶里,然后用哥俩好之类的万能胶堵住针孔。由于针孔的位置就在袋装奶原本的封口位置上,这个部位凹凸不平,而兇手这活儿干得又比较精细,不仔细根本不会发现。 由于早在2003年10月份国家就开始了对毒鼠强的严格管制,警方先把目光放在了毒鼠强的来源上。市局昨天就给全市所有的农药化学品企业发出了协查通报,要求提供毒鼠强的进出记录。 另一个情况使所有人更加紧张起来,从丰华超市的货架上也发现了一袋被注入毒鼠强的牛奶,假如这袋牛奶也被卖了出去,很可能又是一条人命要搭在里面了。同时这袋奶的出现也意味着,可能有些有毒牛奶已经被卖了出去,但还没有被食用。针对这种情况,警方只好加大力度去追查那些已经卖出的牛奶。 按照以往的经验,兇手干这种事情多半是为了勒索,但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兇手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这让警方觉得有点奇怪。对此,也有人认为,兇手还没来得及发出勒索要求,就已经有人死亡。兇手见事情闹得这么大无法收场,便不敢有任何动作了。如果是这样的一种情况的话,兇手很有可能已经逃离了本市,这就让警方的压力更大了。 李原也收到了这些报告,但他心里还是觉得有点不太踏实,便去了一趟程波那儿。 程波连着忙了两个通宵,眼睛肿得跟桃似的,正在脱工作服准备下班,一眼看见李原进来了,就知道他又是来给他找事儿来了,顿时没好气:“你来干吗?” 李原笑笑:“想问你点儿事儿。” 程波嘆口气,也不脱衣服了,径直往椅子上一坐:“问吧。” 李原说:“牛奶里只发现了毒鼠强?” 程波点点头,又摇摇头:“也不是只发现了毒鼠强,还发现里面有三聚氰胺。” 李原说:“这事儿,我等会儿就举报去。别的指纹什么的,有什么发现吗?” 程波说:“指纹嘛,没有什么太特殊的……都在这儿呢。”说完他从抽屉里取出一叠纸扔在桌面上。 李原翻了翻:“还真是,这些指纹都是……” 程波打断了他:“你要愿意看,就拿去慢慢看吧,我真得回去睡会儿了。” 李原说:“成,你快回去睡觉吧。” 程波站起来,又嘱咐了他一句:“你看完可给我放回去,我还没弄完呢。” 程波给李原的都是现场勘查的一些原始资料,他还没来得及整理,只有关于毒物和投毒方式那一部分,因为事关重大,便先提了出来做了一个简要的报告。 李原接过来翻了翻,程波虽然检出了不少指纹和脚印之类的,但还没有和具体的人进行比对。李原翻着看了看,也觉得有点摸不着头绪,便跳过指纹和脚印这一部分。投毒的方式和种类都和之前那份报告上写的一样,李原翻到后面,看到了程波拍的牛奶口袋上投毒留下的针孔。 李原仔细看了看那几张照片,问程波带的那个小实习生:“这几个牛奶口袋,能让我看看吗?” 那个小实习生“嗯”了一声,带着李原进了证物室,把案件的相关证物交给了他。李原把那几个牛奶口袋拿在手里仔细看了看,这三个袋子都是利乐枕包装,倒牛奶之前都是在角上剪了一个口,投毒的针眼都在袋角上。严德玉家和靳志英的办公室里发现的两个袋子,针孔还在袋子上,而朱彩琴老太太家的那个袋子,针孔则在剪下的那个小角上——这个袋子也是在朱彩琴家发现的唯一一袋牛奶。 李原想了想,这个朱彩琴老太太家还一直没来得及去,今天有必要也去了解一下情况。 聂勇和许莺还在看丰华超市的监控录像没回来,李原便自己去了朱彩琴住的小区。在那个小区遇到了两个搭伴走的老头老太太,他从车上下来,很有礼貌地凑到这些人身边,恭恭敬敬地叫了声:“大爷大妈。” 那几个人看看他,有点茫然。李原连忙把警官证掏出来:“我是市局刑侦队的,前两天这个小区毒死一条狗那事儿……” 老太太忽然叫起来:“我知道那事儿,哎哟,可怜啦,那条狗叫大眼,是朱老太太的命根子,一下子就死了,哎哟,也不知道谁那么造孽哟。这两天朱老太太就跟丢了魂似的,昨天下午我在路上叫她两声她也没听见,当时我们俩就那么远,你说说这事儿,太缺德了。” 李原说:“你们跟那朱老太太熟吗?” 老太太说:“太熟了,本来这老太太人不错,我们这小区是供电局的老家属院,我们都是供电局的老职工,那老太太也是。我们退休之前就挺熟的,退休之后大家也都处得不错,另外,不瞒您说,我们都是老年服装模特队的队友呢,这是刚刚排练回来。我们是把早锻鍊和排练放在一起,这……” 第8页 李原生怕她越扯越没边,连忙插进来说:“现在,朱老太太在家吗?” 老太太说:“在呢。” 李原又问:“她们家现在还有别人吗?” 老太太说:“有啊,一听说出事儿了,她俩儿子全来了。” 李原问:“俩儿子现在都住这儿?” 老太太摇摇头:“那住不下,听说俩儿子是早上一大早来,晚上才回去。” 李原说:“那这俩人现在还在朱老太太家?” 老太太说:“可不是,我今天早上还看见他们家大小子的车进来呢。” 李原点点头:“这俩儿子倒够孝顺的。” 老头冷哼一声:“孝顺,太孝顺了,各娶一个能送老妈归西的媳妇,能不孝顺嘛。” 李原一愣:“这话怎么说?” 看情况,老太太可能是这老头的老伴,连忙插进来:“您别听他胡说……” 老头很粗暴地打断老伴的话:“我怎么胡说了,天天就因为这俩儿媳妇,鸡吵鹅斗,连楼上楼下都没个消停。朱老太太就因为这俩儿媳妇,犯了几回心脏病,你们也不是不知道,这怎么就成胡说了。” 这老头一叫,李原也跟着心里有点紧张:“您别生气,这老太太跟儿子儿媳妇不在一起住,应该没那么多磕碰吧。” 老头气唿唿地:“没磕碰,过年还吵一架呢,您说这叫什么玩意呢。” 李原陪着小心说:“他们到底因为什么吵架呢?” 老头说:“还不是因为这套破房子,俩儿媳妇想卖,老太太不乐意,就因为这事儿。” 李原还想问什么,老太太生怕老伴再说出什么来,连忙说:“行了行了,赶紧回去吧,衣服也没洗,地也没擦呢。”说完,都没顾上跟李原说个“再见”,硬拉着老头走了。 剩下李原,只有苦笑的份儿,接下来,他按照地址找到了朱老太太的家,按响了门铃。 过了一会儿,门开了,一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男人出现在门口:“您找谁?”他的目光里似乎有一丝敌意。 李原把警官证给他看了看:“市局刑侦队的,想来了解一下情况。” 那个人似乎很不满,嘀咕了一句“昨天怎么不来”,但他还是把门开了,让李原进了屋。 一到屋里,那个人就说:“我妈现在身体很不好,刚睡下,你有什么事儿跟我说吧。” 李原有些狐疑:“您是……” 那人说:“我叫尤连山,是她的大儿子,你有事跟我说吧。” 李原有点犹豫:“当时您也在场?” 尤连山摇摇头:“我不在场,但我可以给您转达。” 李原看看尤连山,心想你算哪根葱呢。他倒没把这话说出来,而是很随意地问:“老太太身体现在怎么样?” 尤连山看看屋里:“不怎么样,一半是吓的,一半是心疼的。” 李原点点头:“听说您母亲很喜欢那条狗。” 尤连山说:“是啊,我妈养了那条狗三年了,怎么也有感情了。” 李原看看尤连山:“您说得这么轻松,好像对那狗有点无所谓嘛。” 尤连山似乎有点愠怒:“您这么说是什么意思。”似乎是怕把老太太吵醒,他虽然口气很硬,但声音并不高。 李原连忙摆摆手:“没什么意思,您别多心。您弟弟今天没来?” 尤连山似乎是余怒未息:“没来。” 李原又换了个问题:“那条狗还能喝牛奶,看来老太太照顾得不错啊。” 尤连山“哼”了一声:“那袋奶本来是我妈自己喝的,那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我妈没喝,让那狗喝了,结果……唉,还得认万幸,我妈没事儿。” 李原有点惊讶:“怎么,本来是老太太自己喝的?” 尤连山说:“是啊,本来是我妈喝,现在想起来,那条狗也算救了我妈一命了。” 李原问:“那,那些牛奶是老太太自己去超市买的?” 尤连山说:“是啊。” 李原想了想:“您知道为什么老太太让那狗喝牛奶吗?” 尤连山摇摇头:“那谁知道,我妈疼起这狗来,比对亲孙子还好呢。” 李原笑笑:“我怎么听您这话说得,好像老太太对亲孙子倒不是太好呢。” 尤连山连忙说:“您可别这么说,好像我对我妈不满意似的。” 李原说:“您又多心了,对了……” 他的话还没说完,外面有人拍门,尤连山开了门,一个稍微年轻一点的人走了进来,他一看见李原就愣了一下:“大哥,这是谁呀?” 尤连山说:“警察,来调查大眼死的那件事的。” 这人嘀咕了一句:“昨天也不来,怎么今天来了。” 李原倒没在意,把警官证也给他看了一下:“市局刑侦队的,我姓李,您怎么称唿?” 这人似乎有些戒备:“尤连海。” 李原一直在仔细打量尤连海,这两兄弟眉宇间有点相像,但尤连山略瘦,且稍微有些驼背,而尤连海却很胖,个子比较矮。他顺口问道:“您是朱老太太的二儿子?” 第9页 尤连海点点头,没有说话。 李原心想,这尤家老二倒是够闷的。他换了个话题:“二位现在做什么工作的?” 尤连山说:“我是开计程车的,我二弟是饭店的厨师。” 李原“嗯”了一声,却又有些失望,他其实是希望尤连海多说两句话的,但他并没有表现出来,而是接着往下问问题:“二位这个月3号和4号都做了什么,能说一下吗?”他说完这句话,一转念又加了一句,“例行公事而已,二位别多心。” 尤连山吭哧了一下:“我天天都是早上六点多就起,一直开车开到晚上九点多才回家,回家洗洗就睡了。” 李原看看尤连山:“每天都一样?” 尤连山点点头:“差不多,除非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像过年什么的。4号……是出事儿那天吧,一开始也差不多,后来听说这事儿就赶紧过来了。” 李原又看看尤连海:“您呢?” 尤连山插进来:“他还能怎么样,天天在饭馆里做饭呗,也是上班早下……” 李原有点生气,瞪了尤连山一眼:“麻烦让您弟弟自己说。” 尤连山给噎了回去,随即脸涨得通红。李原也没理他,两只眼死死盯着尤连海。尤连海勉强张嘴:“我,我一直在,在饭店,饭店里。” 尤连山赶紧接过来:“我弟弟口吃得厉害……” 李原还是没容他说完:“没关系,这些问题要求本人回答,请你们理解。” 他正说着,里屋一个苍老的声音说:“老大,来人了?”那声音很是虚弱无力,让人听着觉得有点浑身发冷。 尤连山刚“啊”了一声,李原就插进话去了:“老太太,我是市局的警察,来了解点儿情况,您……” 他还没说完,那老太太就说:“那您问吧,我这儿实在是……” 李原连忙说:“您躺着您的,我这儿问得差不多了。” 老太太咳嗽了两声,不再说话了。李原看看尤连山和尤连海:“今天就到这儿吧,老太太要是想起什么来,或者有什么新情况,麻烦尽快跟我们联繫。” 李原从楼上下来,他本来对毒死狗的事情并没有太关注,但是今天在朱老太太家看到的情况又使他疑窦丛生。 在回市局的路上,李原接到一个电话,是许莺打来的:“老李,那个小超市的监控看得差不多了,实在没啥太有用的线索,我们只好把觉得可疑的地方全拷回来了。” 李原问:“你们俩从昨天到今天一直在干这个事情?” 许莺的声音很疲惫:“是啊,昨晚连觉都没睡。” 李原说:“那你们俩赶紧回去休息吧。” 许莺“嗯”了一声:“我们把那些录像都放你桌子上了,我们先走了。” 等李原回到局里,桌子上放着一块移动硬碟,底下压着两张纸,一张纸上面写了几个文件名,文件名旁边标着时间段和摄像头编号,旁边还有时间点,提示李原注意。另一张纸画了超市的平面图,上面把摄像头的位置都标了出来编上了号。 李原看了看这些东西,心里倒是挺满意的。他把移动硬碟插到电脑上,按照许莺和聂勇的标记开始一点一点地检查他们认为可疑的地方。 但他看着看着就皱起了眉头,许莺和聂勇显然没有什么目标,而超市的监控录像也只对着收银台拍。所以他们俩找来找去,只把注意力集中在那些戴着帽子、围巾、口罩、手套之类东西的人,但从录像中又无法明确判断这些人是否对架子上的牛奶做了手脚。这样一来,根本也无法判断到底是谁。而根据许莺和聂勇的判断标准,可疑人物一下子出现了几十号人,且不说盘问,光是一一核实这些人的身份都需要很长的时间。 李原想了想,关上了电脑,拔下移动硬碟,靠在椅背上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他清楚,许莺和聂勇昨天到今天基本上算是白干了,当然,也不能说是完全白干,但至少这些录像只有在缩小嫌疑人范围到两三个人以内之后才能发挥它的作用。 李原正在发愁,手机响了,他接起来,廖有为在那边说:“你在局里吗?在的话来孙局办公室一趟。” 李原跑上了楼,进了孙宝奎的办公室,廖有为和曾宪锋一脸严肃地坐在那里,让李原觉得气氛有点不太对头。孙宝奎见他来了,用手一指:“坐吧。” 还没等李原坐稳当,孙宝奎就对廖有为说:“有为,你说说情况吧。” 廖有为说了个“好”,然后转向李原:“我跟老曾今天排查了一下省城和周边地区毒鼠强的流通情况,没发现什么问题。” 李原心想,你吓我这一跳,我还以为出大事儿了呢。廖有为却不知道他心里想的什么,继续说道:“我们也觉得是不是可能遗漏了什么,所以准备明天再复查一遍,但我们想起一件事,觉得有必要提一下。” 李原看了看廖有为,没说什么。廖有为顿了一下才继续说下去:“我跟老曾也反覆考虑过,2003年10月份开始,国家就对毒鼠强开始了严格管制,其实相当于禁止生产和市场流通了,现在市面上已经很难买到毒鼠强了。如果说是从黑市或者其它不正规渠道购买的话,这个嫌疑人应该有很明确的目的性,而且应该是个老手了,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很难说这个嫌疑人有这样的特徵。所以我跟老曾觉得,这次嫌疑人使用的毒鼠强,有可能是在国家管制之前就流到了嫌疑人手上。另外,还有一件事,1998年九月份,省城东郊农村发生了一起投毒案,当时是一个叫龙强的职业技术学校食堂发生了集体食物中毒,当场就死了五个人,后来送到医院又死了三个。当时发现,这是一次蓄意投毒的案件,用的毒药就是毒鼠强,但当时怎么也找不到嫌疑人,这个案子就这么成了悬案,到现在也没破。我记得,这个案子之后以及2003年10月份,市局和省厅两次联合成立了专项工作组,调查省城周围地区毒鼠强的流通和使用情况,省厅还向下属各市县公安局派了指导小组,对全省的毒鼠强和其它有毒品的情况进行摸排。这么几次弄下来之后,只有这个案子里出现的毒鼠强的情况没搞清,所以,我和老曾觉得,这次这个案子里的毒鼠强极有可能跟十年前的那个案件有很大关系。” 第10页 李原听着听着,开始坐立不安,这个案子当初他也参加侦破了,甚至可以这么说,他是当时破案的主力之一。但让所有人都无法理解的是,这个案子他没能破了,这是他从警以来唯一一个没破的案子。而李原自己心里其实很清楚,他没能破案的原因也简单——当时,他正在跟顾馨蕊闹离婚,完全无法集中精力对付这个案子。等他好不容易恢復之后,已经时过境迁了。虽然他也发现了一些疑点,但最终没能把整个案件串起来,而随着时间的流逝,一些亲歷者的记忆也越来越模煳,一些痕迹也逐渐消弭,更加无法破案了。而现在,廖有为的一席话,又把这个让他纠结了十年的案子送到了他的眼前,李原顿时觉得胸口好像有一块大石头一样,压得他无法唿吸。 第4章 2011年11月7日 廖有为和曾宪锋接着去排查毒鼠强的情况,李原却带着许莺和聂勇去了智盈大厦。 何晓还没有上班,接待他的是恆盛的总经理韦浩东。韦浩东四十多岁,衣冠楚楚的,李原一看见他,不知为什么就想起来吕瑞了。 几个人坐在会客室里,前台小姑娘给送上茶水就退了出去。还没等李原说什么,韦浩东先用一根手指搓着自己的额头开了腔:“唉,谁也没想到会遇到这样的事情。这件事一出,我们这公司的业务都要停滞了。” 李原点点头:“是啊,我们今天来就是想了解点儿情况。” 韦浩东说:“其实我也不知道具体情况,靳总出事儿的时候,我正好下楼了,还是在楼下接到电话才知道这件事的。” 李原说:“这事儿确实太突然了,靳总的办公室里应该有很多很重要的东西吧。” 韦浩东嘆口气:“是啊,现在一封锁现场,什么都不能碰了。” 李原说:“不知道平时靳总这人在公司里为人怎么样?” 韦浩东说:“为人嘛,应该来说还是不错的,对人挺和蔼的,工作也很认真。” 李原心想,这跟何晓说得倒也差不多,于是他追问一句:“也就是说,靳总平时在工作上没有跟人结怨的情况是吧。” 韦浩东摇摇头:“据我所知,是没有。当然,靳总平时对工作要求严格,偶尔也可能和同事有些小矛盾,这也是在所难免的吧,但要说和谁有什么冲突,还真难说。” 李原“嗯”了一声,有些不置可否:“靳总去世后,她的家人有没有到公司来过?” 韦浩东摇了摇头:“靳总很早就跟老公离婚了,儿子也没跟她,所以一直跟前夫和儿子之间很疏远……对了,出了这种事,你们警察没通知她家里人吗?” 李原含含煳煳地:“嗯,我们已经通知了,但她的家里人好像都在外地。” 韦浩东嘆口气:“是啊,没辙,她在本市也没有别的亲戚,只有前夫和儿子。她其实挺爱她儿子的,可惜那孩子……唉。” 李原忽然对这个话题产生了兴趣:“她的儿子怎么了?” 韦浩东说:“逆反,具体的我也说不清楚。反正靳总有时候提起她儿子来,真是又生气又无奈,好像她给她儿子打过几次电话,但老是吵架。” 李原点点头:“靳志英的前夫和儿子的住址以及联繫方式……” 韦浩东说:“那我可不知道了,我就知道有这么俩人,但是连他们俩叫什么都不知道。” 李原笑笑:“那我再想想办法吧。” 其实靳志英的基本情况早都查清楚了,现在就在李原的包里放着。李原从智盈大厦出来,上了车:“咱们去见见靳志英的前夫和儿子吧。” 许莺回头看看李原:“老李,你是不是对这个案子已经有数了?” 李原摇摇头:“一点儿数都没有。” 许莺说:“那你这两天,好像……” 李原从卷宗上抬起头来:“好像什么,好像没干正事?” 许莺一吐舌头:“没……我不是那个意思。” 李原把卷宗一合:“这个案子,你们没发现有点奇怪吗?” 许莺说:“你是说嫌疑人一直没有提条件那件事?不是说……” 李原说:“问题就在这里,你们想想,这个人投毒的手法那么精细,一定是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反覆想了很多遍了,怎么会在这个问题上出纰漏。正常的情况下,难道不应该是一投毒,马上就打电话勒索赎金或者开其他条件吗?” 聂勇一边开着车,一边也忍不住了:“那老李,你觉得……” 李原摸着下巴:“我觉得,嫌疑人的并不是想敲诈,他一开始就是想杀人。” 许莺和聂勇同时惊了一下,好一会儿,许莺才缓缓地说:“难道说,这个人想报復社会。” 李原又摇了摇头:“不像,如果是报復社会,这区区四包毒牛奶未免太少了,而且都出现在一个超市也未免太集中了一点。” 许莺说:“那你说,这是因为什么呢?” 李原嘆口气:“我也说不清楚,但我觉得,应该和死的这几个人有关。” 许莺小心地说:“那,投毒的那个人……” 第11页 李原说:“交给老廖他们吧,这是他们的强项。” 根据资料,靳志英的前夫叫丁国树,五十岁,自己开了个小玩具厂,儿子叫丁蔚,二十二岁,大学毕业后在丁国树的厂子里帮忙,现在父子俩同住在一个小区里。 由于李原事先已经通知了他们,丁国树和丁蔚今天就没去厂子,而是留在家里等着李原他们上门。李原按响了丁家的门铃,来开门的是丁国树。 门一开,李原就闻到丁国树身上有一股强烈的烟味,但李原也不好说什么。两边也没什么寒暄,李原表明了自己的身份,丁国树就把他让进了客厅。 一个年轻人已经背对着门坐在沙发上了,李原他们一进来,这个年轻人就回头看了他们一眼,但他没说话,很快地又把头扭了回去。 但就是这简单的一眼,李原也瞥到了这孩子的脸。他注意到丁蔚面色苍白,精神似乎也很不好。李原和许莺、聂勇坐在沙发上,丁国树坐在丁蔚旁边,他掏出烟盒问李原:“您抽吗?” 李原连忙摇摇头:“不了,谢谢。” 丁国树说:“那我抽一支。”说完,他给自己点了一根。 等丁国树抽了一口,李原才发问:“您现在跟靳志英联繫多吗?” 丁国树摇摇头:“基本上没什么联繫。” 李原看看丁蔚:“那,您儿子呢?” 丁国树连忙说:“他也基本上跟她没什么来往了。” 李原没搭理丁国树,问丁蔚:“听说你妈妈偶尔还会给你打打电话?” 丁蔚抬头看看丁国树,没说话。丁国树忿忿地说:“她还好意思。” 李原问:“这是什么意思呢?” 丁国树说:“当初她有了相好的,就跟我们父子一刀两断了,后来被人家甩了,她又回过头来找丁蔚,说什么想要回抚养权。我呸,早干吗去了,不要脸。” 李原说:“这么说,靳志英给丁蔚打电话的事情,您也知道?” 丁国树悻悻地“嗯”了一声,没多说什么。 李原却不肯放过他:“您知道这事儿应该挺生气的吧。” 丁国树愣了一下,没说什么,只是皱皱眉。李原继续说:“您当时没找她理论理论?” 丁国树的脸抽动了两下:“理论什么,跟那种人……” 李原说:“不理论的话,万一她要是那什么的话,不是更多麻烦事儿吗?” 丁国树“哼”了一声:“她什么,登鼻子上脸?她敢。” 这话说得许莺和聂勇身上嗖嗖地冒凉气,再看李原倒好像没什么感觉似的。他只是很随和地笑了笑:“看来,您对靳志英真的是很生气。” 丁国树似乎觉得自己失言了,脸上抽动几下,没再作声。 李原看了看丁蔚:“丁蔚,妈妈去世了,你要不要去看看?” 丁蔚摇了摇头,他的头始终低着,李原没法看到他脸上的表情。 李原转向丁国树:“其实,都这样了,就别记恨她了吧。” 丁国树又“哼”了一声,不再说话了。 李原摸摸鼻子,索性直接切入主题:“请问二位,3号和4号在哪里?” 丁蔚“嗯”了一声,丁国树又把话头抢过来了:“还能在哪儿,在厂子里呗,这两天单子太多,忙不过来,天天都得加班。” 李原对丁国树的表现非常不满,这让他联想起了昨天对尤家两兄弟问话的情况,他不由得有些恶作剧地想到,这个丁蔚不会也口吃吧。 他倒没有表露出什么情绪,而是依旧平静地问:“丁蔚,你在厂子里是做什么的?” 丁国树一张嘴,李原马上瞪了他一眼:“麻烦您让他自己说。”他随即想起自己昨天也这么对尤连山说过。 丁蔚怯怯地说:“我……”他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我是管库房的。” 李原点点头:“很重要的职责啊,每天上下班的时候最忙吧。” 丁蔚“嗯”了一声:“还有发货的时候。” 李原笑笑:“工作得还顺吗?” 丁蔚说:“还行。”他说话的时候口气总是很闪烁。 李原这才回头看了看丁国树:“您二位这四天的行踪谁能证明?” 丁国树一口气这才勉强顺过来:“嗯,我们厂子里的人全都能证明。” 李原说:“那晚上下班之后呢?” 丁国树说:“这些天天忙得不得了,我们爷俩晚上都没回来,也住在厂子里。” 李原心想,这未免也太巧了点儿。他便接着问:“这些也能找厂子里那些人核实吗?” 丁国树说:“可以,这事儿他们都知道。” 李原琢磨了一下,忽然问了一个非常怪异的问题:“二位平时喝牛奶吗?” 丁国树一愣:“牛奶……我不喝,我喝那玩意过敏。” 李原“哦”了一声:“是叫乳糖不耐受吧。” 丁国树点点头:“是。” 李原问:“一直都这样?” 丁国树点点头:“我特别小的时候喝过一口牛奶,结果上吐下泻,差点儿死,所以,从那以后再也不敢喝牛奶了。” 第12页 李原问丁蔚:“那你呢?” 丁蔚也摇了摇头:“我不爱喝牛奶。” 李原转而又问丁国树:“靳志英有严重胃病,您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丁国树脸上凝结的怒气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开始逐渐消退,半晌才摇摇头:“我不清楚。” 李原有些关心地问:“丁蔚的身体还好吧。” 丁国树“唔”了一声:“还好。” 从丁家出来,许莺问李原:“老李,你问他们喝不喝牛奶是怎么回事?” 李原说:“没什么,偶尔想起来了,靳志英既然有喝牛奶的习惯,不知道跟她一起生活过的人是不是也这样。” 聂勇说:“靳志英喝牛奶应该是得了胃病之后才养成的习惯吧。” 李原说:“她什么时候得的胃病你知道吗?” 聂勇一时语塞,吭哧了一会儿:“啊,刚才忘了问了。”说完从脖子一直红到了耳根。 李原说:“肯定是还和丁国树在一起的时候就有了。” 许莺看看他:“老李,你怎么知道的?” 李原说:“灵感,嗯。”说完眼睛还眨巴了两下。 许莺见他故意卖关子,便没追问下去:“那咱们现在干吗?” 李原说:“去靳志英家看看吧。” 靳志英住在南城一个大约200平米的复式公寓里,据说这套房子是2008年买的,总价大概500万左右。 屋里的陈设算不上奢华,但也很上档次。靳志英在本市没有亲属,这次她出了事儿,一个姐姐和姐夫从老家那边赶过来了,暂时住在她的家里。 靳志英的姐姐叫靳志华,姐夫叫栾永民,据说在老家开有公司,生意很好,赚钱不少。昨天他们去局里办手续的时候,李原并不在,今天是第一次见。 一见之下,李原对这两口子的印象并不好。这两口子虽然有钱,但都颇为村俗粗鄙,大体就是那种土大款的感觉。 坐在沙发上,还没等靳志华张嘴,栾永民已经拿出一包万宝路戳到李原面前了:“来一根吗?” 李原连忙摆手:“不啦,我们在工作。” 栾永民“啊”了一声:“明白,理解。”说完从兜里摸出一个zippo,“啪”地一声给自己点上了一根。 等他美美地吐了一口烟出来,李原才说:“今天来,是想跟二位了解一点儿情况,靳志……” 他还没说完,靳志华忽然插嘴进来:“李警官,你们调查没调查丁国树?” 靳志华的语气很沖,让李原心里非常不痛快。他勉强“嗯”了一声:“我们办案有我们的程序。” 靳志华气咻咻地:“哼,肯定就是他们父子俩,把我妹妹给害死的。” 栾永民不紧不慢地说:“你别这么说,你有什么证据。” 靳志华说:“还要什么证据,就他们那破厂子,都快开不下去了。要不是我妹借给他们钱,他们早都关张了。” 栾永民说:“你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呢,你手头有借条吗,丁国树承认吗?啥叫死无对证,这就叫死无对证。” 李原明知道这两口子是在唱双簧,这突然出现的情况还是让他产生了警觉:“什么,靳志英借过钱给丁国树?” 李原也知道,他这么一问,这两口子心里肯定乐开了花。果然,靳志华狠狠咽了一口唾沫,尽可能地保持着那个表情:“是啊。” 李原已经注意到了刚才靳志华脸上瞬间抽动了一下,知道她是故意透出这个消息的,心里不免在片刻之间就把她嘲笑了千八百遍,脸上却还得装着关心这件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靳志华喘了一口粗气:“我们也说不清楚,我妹也不愿意跟我说这事儿,我们还是听她秘书说的,说是……” 李原忽然打断了她:“等等,你说的秘书是那个姓何的女孩子吗?” 靳志华说:“是啊,就是她。” 李原“嗯”了一声:“她怎么说的?” 靳志华说:“她说前段时间丁国树的厂子快开不下去了,找我妹妹借了二百万,这才算活过来。我觉得肯定是他们爷俩为了赖帐,把我妹妹给害死了。” 李原看了看靳志华,脸色变得非常地平淡:“您也知道,我们警察办案子是要讲证据的,所以我必须得问一句,这个事情,您有证据吗?” 靳志华愣了一下:“证据,什么证据,有认证还不行吗?” 李原心想,这两口子,文盲加法盲,但他面子上还得尽量耐心一点儿:“这事儿,光凭谁说不行,关键是有借条吗?或者别的能证明丁国树找靳志英借钱的证据。” 靳志华看了栾永民一眼才开口:“我们把这屋子都找遍了,也没找着借条,所以我们想报案,看是不是丁国树把借条藏起来了。” 李原一笑:“首先呢,这个房子是靳志英自己住的,说丁国树把借条藏起来,可能性不是太大;其次,说丁国树向靳志英借钱,这个事情您也是听说的,光凭这个恐怕都没法立案。” 靳志华的脸色变了,好像有点气急败坏,李原接着说:“当然,您既然提供了这种情况,我们一定要重视,不过,您得说说,这事儿是何晓在什么样的一种情况下跟您说的,当时她的原话是什么样的,您一定得特别详尽地,一点儿不漏地说出来。” 第13页 靳志华开始有点张口结舌了:“这……这我哪儿记得那么清楚。” 李原说:“那您说说看,何晓说的,您就一定会信吗?” 靳志华说:“那当然,那孩子那么老实,不会说瞎话的,再说,她编这瞎话骗我们对她有什么好处。” 李原冷笑一声:“她撒这种谎当然对她本人没有什么好处,但您说这种话可是对自己大有好处的。” 靳志华一愣,旋即脸色变得青紫:“你什么意思?” 李原说:“据我们所知,何晓和靳志英之间只是工作关系,何晓和靳志英没有什么私人的交情,也从来不互相介入对方的私生活。如果这种情况属实的话,首先,何晓就不可能知道靳志英和丁国树之间借钱的事,其次,何晓和你们应该根本就没什么交情,也就不可能跟你们说这样的话。” 靳志华给噎得说不出话来,栾永民把话头接过去:“李警官,我不知道您说的何晓跟靳志英之间没有私交这种话是从哪儿听来的。我可以这么跟你说,何晓和靳志英平时私底下关系也不错,有时候就跟母女俩差不多,有时候,我们来……” 李原压根就没容他啰嗦下去:“哦,这种事,我们必须先找何晓确认一下,才能相信。” 他根本就没打算告诉这两口子,何晓和靳志英没什么私交这种话,就是何晓自己说的。 第5章 2011年11月8日 早上,许莺和聂勇一进办公室就看见李原在电脑前面上网。他俩凑过去看了一眼,李原正在浏览恆盛公司的网页,那上面除了公司业务之类的基本情况之外,包括韦浩东、靳志英等几个老总的简介也赫然在列。 许莺问:“老李,咱们今天是不是再找何晓问问话去?” 李原摇摇头:“没必要听风就是雨,我忽然想起前两天问话的时候有个疏漏,今天把它想补上。” 许莺问:“什么疏漏?” 李原笑笑:“路上说。” 车开出了市局大院,李原才在车上慢慢地开了腔:“老廖他们通过民政局了解到,严德玉和耿翠霞并没有领结婚证。” 许莺坐在前面想了想,回过头说:“那也就是说,严德玉死了,耿翠霞什么也得不到。” 李原点点头:“现在实际上能够获利的是严景梅和严景松那姐俩,从这一点上来说,那姐俩的嫌疑其实比耿翠霞要大得多。” 许莺若有所思:“那咱们今天是要会会这姐俩吗?” 李原点点头:“上次问话的时候,让这姐俩坐在一起,今天我想一个一个地问。” 聂勇开着车,忽然冒出一句:“老李,咱们这两天一会儿严家,一会儿靳家,一会儿又老朱家的,是不是有点太没准头了。” 李原说:“有点,不过你们不觉得这三家都挺有意思的吗?” 聂勇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嘴里开始含煳起来:“有意思……” 许莺忽然想起一件事来:“老李,就算你觉得这三家有问题,咱们也得先去追查毒鼠强的来源吧。” 李原摇摇头:“不用,这事儿老廖和老曾在办,用不着咱们,咱们现在首先得搞清楚为什么是这三家人出了事儿。” 许莺说:“老李,咱们会不会耽误太多时间了?” 李原摇摇头:“就现在的线索情况看来,咱们只能这样做。” 严景松是一个寄宿制高中的后勤主管,李原他们进他办公室的时候,他正聚精会神地看着自己的电脑。 一见李原他们进来,他连忙点了两下滑鼠——似乎是在关什么窗口——然后站起来:“李警官,您找我?” 李原点点头:“还有些情况想跟您了解一下。” 严景松连忙说:“那您请坐。” 李原坐下,开门见山地说:“是这样,我们找耿翠霞了解过情况,她对要和您父亲结婚这件事矢口否认,所以我们还要来找您了解一下详细情况到底是怎么回事。” 严景松干咳了一声:“哼,她不承认,是自己都觉得亏心吧。” 李原笑笑:“不过,据我们了解耿翠霞和您父亲也并没有领结婚证,假如您父亲没有事先立遗嘱的话,她将什么也得不到。” 严景松的眼睛瞬间睁大了,似乎有些兴奋,但他旋即又恢復了刚才的神色:“真的吗,那她为什么要对我父亲下毒手?” 李原死盯着严景松:“我们并没有说她就是兇手,您这么说,是有什么根据吗?” 严景松在李原的注视下有点浑身不自在:“根据……哼,当时那院里除了我父亲,就是她,牛奶什么的也都是她买的,不是她是谁。” 李原说:“可是,光凭这个也没法证明兇手就是她……对了,您父亲生前立有遗嘱吗?” 严景松摇摇头:“应该没有。” 李原说:“假定没有的话,您父亲一死,她就什么也得不到了。我想,一个聪明人应该不会这么做吧。” 严景松“哼”了一声:“那谁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干。” 第14页 李原看看严景松,他约略地感觉到严景松在有意地迴避他的问题,便索性单刀直入:“倒是您和您姐姐,在您父亲死后应该能获得一大笔遗产。” 这句话显然起到了应有的作用,严景松双眼圆瞪,似乎是被激怒了:“什么意思?” 李原摆摆手:“没什么意思,陈述实情而已。” 严景松说:“你这不是等于说我和我姐姐害死了我爸爸吗?” 李原说:“您多虑了。的确,优先考虑可能的受益者是我们警察办案的一大经验,但我们不会轻易地据此来判断一个人是否为兇手。我们……” 严景松手一挥,气愤不已:“别说了,我完全明白你们的意思,你要是觉得我和我姐害死了我爸,那就拿证据来,不然,你别想从我嘴里套出什么话来。” 李原却一点不着急:“我们只是了解情况而已,如果……” 严景松气哼哼地说:“随你问吧,我可以不回答吧。” 李原笑笑:“如果您不愿意,那今天就先到这儿吧。” 李原带着许莺和聂勇穿过校园,许莺在李原身后有些紧张地说:“老李,你这么气他,没什么问题吧。” 李原说:“不会有什么问题,他现在肯定正忙着给他姐打电话说这事儿呢。” 聂勇说:“那咱们现在……” 李原说:“找他姐姐去。” 公司的小会客室里,严景梅坐在李原他们对面,似乎有些心神不宁。 李原并没有马上开口,而是先用了几分钟左右的时间观察严景梅的面部表情。这几分钟弄得严景梅十分别扭,只得先开了口:“李警官,你们今天来想了解点儿什么情况?” 李原没有马上作答,而是喝了一口茶水才说话:“嗯,就是想问一些情况……对了,您父亲生前有没有立过遗嘱?”他吹着茶水上漂浮的茶叶末,眼睛却在偷偷地往严景梅的脸上熘。 严景梅果然有点变颜变色的:“没,没听我爸爸说过。不过,要是有这事儿的话,我爸爸应该会事先告诉我们的。” 李原说:“有个事儿一直没问,听说今年过年的时候,你们姐俩跟严德玉吵起来了,这是因为什么呢?” 严景梅的表情似乎稍微舒缓了一点儿:“倒也没什么,还是那事儿。” 李原问:“是他要娶保姆那事儿?” 严景梅说:“就这事儿。” 李原说:“好说好商量的,干吗掀桌子呢?还是大过年的,多不合适。” 严景梅就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这也不能怪我呀,我们俩就是让我爸再考虑考虑,我爸就生气了。他就那样,脾气老是那么拗,我弟弟脾气也随他。俩人越说越岔,我爸一生气就把桌子掀了,还把我们两家全撵出去了。” 李原说:“耿翠霞也在你们家那么些年了,老人要是乐意的话,干吗不顺着他的意思呢?” 严景梅似乎是有点生气,但又不敢太明显:“要说耿翠霞这人照顾老人怎么样,我们也不能挑什么。要是干得不好,我们也不能让她在我们家待那么多年。反正比我们家前一个保姆强太多了,人又勤快,也没有不良嗜好。可要说让她跟我爸结婚,我们真有点接受不了。” 李原说:“怎么?” 严景梅说:“您想,本来就是一个保姆,伺候一下我爸起居,现在突然要变成我们俩的妈,您想,我们心理上也接受不了。” 李原略显同情地说:“那倒是,那你们后来就没想过再跟老人好好沟通?” 严景梅说:“我们倒想跟他沟通来着,可一说到这事儿准吵起来,我们也没辙。我爸就那样,特固执,一条道跑到黑,还不许我们多说一句话,恨不得他说什么,我们都说行。”她的口气里似乎都了一些委屈。 李原陪着她嘆了口气:“唉,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他抬起头四周看了看,“这个公司是您和您丈夫的?” 严景梅说了个“是”,李原接着问:“弄得不错嘛,开公司也挺难的吧。”他没等严景梅说什么,又补了一句,“听说,你们这公司现在也遇上资金的问题了?” 严景梅一愣:“您听谁说的?” 李原摆摆手:“随便问问。” 严景梅又开始冒火了:“肯定又是那女的,净给我们家挑事儿,真不要脸。” 李原连忙说:“您别多心,再说耿翠霞又不知道您开公司的具体情况。” 严景梅恼火地说:“除了她还能有谁。” 李原陪着小心地问:“那这公司……” 严景梅说:“好着呢。”因为激动,她的声音也高了。 李原唯唯地连说:“那就好,那就好。” 李原他们从严景梅的公司出来,又去找了一趟王仲远那个派出所。 王仲远刚从外面转了一圈回来,正打算给自己倒杯水,见李原他们进来了,连忙问:“怎么样,有进展吗?” 李原摇摇头:“整个一个乱套,找你来聊聊。” 王仲远顺便先给三个人倒了三杯水:“想聊点儿什么?” 第15页 李原说:“瞎聊吧,对了,我记得出事儿这三个地方,还有那个超市,全在这个超市的管片上对吧。” 王仲远说:“没错,就这事儿,快别提了,快把我们折腾毁了。” 李原问:“这个严德玉、靳志英、朱彩琴这三家有没有什么联繫?” 王仲远直接就说:“没有。”他说得很笃定。 李原问:“你好好想想。” 王仲远说:“不用想,出事儿之后,我们已经先查过一遍了。除了都在我们所的管片,其它一点儿联繫都没有。” 李原说:“不对吧,还是有点儿联繫。” 王仲远问:“什么联繫?” 李原说:“这三家都到一个超市买牛奶。” 许莺听到这儿,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王仲远也有点好气又好笑的:“得,这是我们工作上的疏漏,被您老李给发现了,我们得检讨。” 李原学着王仲远的口气说:“这就别提了。”他随即恢復了正常语气,“说真的,我得问问你,你们这管片又不是只有这么一个小超市,干吗这些人都跑这儿来买东西。” 王仲远说:“你别看这超市这么小,在这儿开的时间挺长了,而且价格也合适。虽然这附近也有大超市,但是老人儿还是喜欢在这儿买东西。” 李原说:“我看那超市摄像头都不齐,你们也不让他们把监控整完善。” 王仲远说:“别提了,一般谁会想到有这种事儿,最多就是小偷小摸而已。而且,他们那超市里安了那种大镜子,真要是在货架子上偷东西,售货员一眼就能发现,他们也就没想着装那么多摄像头。” 李原说:“一个摄像头就对着收款机拍,看来最担心的就是这个。” 王仲远说:“别提了,实际超市里偷钱、假币这种案子比偷东西要多。” 李原忽然想起什么来了:“你说这超市开的时间挺长,那到底是多长时间?” 王仲远想了想:“七年了吧。” 李原说:“严德玉和朱彩琴也都是老住户了吧?” 王仲远点点头:“朱彩琴大概住了能有二十七八年快三十年了,她那是供电局的老筒子楼,刚盖起来就住进去了。严德玉就更别提了,他是打小就在那胡同里长起来的。” 李原说:“那个恆盛公司呢?” 王仲远说:“恆盛开了好像也有五六年了。” 李原说:“那个超市里的服务员换得勤吗?” 王仲远想了想:“还行,年轻的换得勤,但是有两个从一开张就在那儿的老人儿。” 李原说:“我得见见这俩人。” 王仲远点点头:“行,我带你去。” 超市的两个大姐,一个姓郭,一个姓杜,一听李原问,抢着表示自己跟这周围的人很熟。 李原问:“跟严德玉家的人熟?” 郭大姐说:“要说跟他们家最熟的还是那个保姆,差不多每天都来。” 李原说:“出事儿那天来了吗?” 郭大姐有点含煳,看了一眼杜大姐,杜大姐笃定地说:“肯定没来。” 李原说:“您怎么能那么确定呢?” 杜大姐说:“我听见警车往这边来的时候正准备开门,出了那样的事儿,她还有心思买东西?肯定是没来。” 李原点点头,他知道杜大姐倒不是瞎猜,如果耿翠霞真的是在案发之后还来超市,一定会被这二位注意到的。他又问:“那严家别人来得多吗?” 郭大姐说:“他们家那老头有时候会来买个烟什么的。” 李原说:“那姐俩呢?” 郭大姐说:“你说那老头俩儿女啊,您可真问着了。这姐俩最多逢年过节来一趟,来了吧就到这超市来买点儿水果什么的当给老头送的礼,连酒都捨不得买一瓶。” 李原有点愕然:“这姐俩好像家里都还不错吧。” 郭大姐说:“所以说啊,养儿养女的,管什么用。” 李原问:“那出事儿之前几天里,这姐俩来过吗?” 杜大姐又插进来:“月初吧,忘了是几号了。” 李原问:“那儿子呢?” 杜大姐说:“那就很久没见过了。” 李原想,严家的事儿,也差不多只能问出这么多来了,便开始问靳志英的事情:“这个靳志英每天都要来买袋牛奶?” 杜大姐说:“是啊。” 李原问:“他们公司别的人呢?” 杜大姐说:“那多了,基本上都来买过东西。我们这东西有那种速冻的微波食品,他们那公司的人经常过来买这个当中午饭。” 李原说:“那他们公司的人你们基本上也都认识了吧。” 杜大姐说:“这可没法说,他们公司的人,我们也就认识她一个,而且光知道有这么个人,那天要不是出事儿,还不知道她是谁呢。” 李原点点头:“这个靳志英每次来都是一个人来?” 郭大姐点点头:“是。” 李原说:“来了买完牛奶就走吗?” 第16页 郭大姐又摇了摇头:“那倒不是,她每次来都要在超市里转一圈,尤其是零食那块看得特别细,但她从来不买。” 李原心想,她们能提供的也就这些了,便问:“这个朱彩琴老太太你们应该也挺熟了吧。” 杜大姐说:“那老太太跟我们特别熟,常来,来了啥都看,但买不了太多东西。” 李原说:“这是为什么呢?” 杜大姐说:“他们家有个市场,里头东西也全,价格其实比我们这儿还便宜点儿。所以那老太太来也就是买那个大市场买不着的东西。” 李原问:“都买什么呢?” 杜大姐说:“像什么洗衣服、卫生纸、拖鞋之类的。” 李原问:“她买牛奶吗?” 杜大姐想了想:“她买,不过她都不买成箱的,也就是一次买个一两袋回去。” 李原说:“那她一般是多长时间买一次?” 杜大姐又想了想:“半个月一个月的吧,买的不很多。” 李原说:“这老太太买这点儿牛奶干什么,你们知道吗?” 郭大姐摇摇头:“那可不清楚了,对了,不是说这次她家毒死一条狗吗,是不是拿回去餵狗了?” 李原有点狐疑:“是吗,不是说狗不能喝牛奶吗?” 两个大姐对视一眼,李原连忙说:“我也就是那么一说,也不是所有的狗都不能喝牛奶。对了,二位大姐,朱彩琴的两个儿子来过这儿吗?” 杜大姐说:“不怎么来,他们又不住这儿。” 李原问:“出事儿之前几天来过吗?” 杜大姐想了想:“这可记不太清楚了,她那大儿子是开计程车的,有时候从这儿过,也许就下车给他妈买点儿什么。” 李原说:“那她那二儿子呢?” 杜大姐说:“她那二儿子……好像没有来过……” 李原“嗯”了一声,从身上摸出一个信封来:“你们帮我看看这个吧。”说着他掏出信封里的东西。 许莺在旁边瞥了一眼,那是一叠照片。李原把照片递到两人面前:“能看看这里面的人都有谁来过这个超市吗?” 两个大姐有点为难:“您这个……我们这儿每天来的人太多,实在是记不住……” 李原笑笑:“没关系,不确定的人就当他没来过。” 郭大姐把照片拿在手里看了半天,忽然挑出一张来:“这个人六号下午来过。” 杜大姐也在旁边拼命点头:“没错,没错,当时他那个样子,简直吓死人了。” 李原、许莺、聂勇、王仲远四个人全都紧张起来,李原看了看郭大姐挑出的那张照片,那是丁蔚。 第6章 2011年11月9日 丁蔚给两个大姐留下的印象非常深刻,他进来的时候面色惨白,嘴唇不停地抖动,一进来就问有没有什么热的可以喝。两位大姐看他的样子,也吓了一跳,连忙从休息室给他倒了一杯自己刚热的牛奶。丁蔚喝下去之后,脸色稍稍好了一些,说了个“谢谢”就离开了。 虽然丁蔚在这个超市待的时间不长,却给两个阿姨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之后几天她们都在谈论这个小伙子。不过,由于丁蔚进来的时候并没有走到摄像头下面,所以并没有被超市里的监控录像捕捉到。 李原又细问了一下丁蔚的情况,但两位阿姨并没有提供更多的线索。李原问了问他的去向,却是往智盈大厦的反方向去的,而且是步行。 这个线索的出现不可谓不意外,李原却一点高兴不起来。他狐疑之下,再次去找了靳志英的秘书何晓。 何晓的精神似乎比前两天好了些,这次他们约在了她家楼下的小咖啡馆见面。 何晓呷了一口咖啡,看看李原:“李警官,还有什么事吗?” 李原用小勺轻轻在咖啡里搅着,一字一顿地说:“是这样,上次您说靳志英家里的事情,您并不清楚,但后来我们见到靳志英的姐姐和姐夫的时候,他们又很笃定地告诉我们,他们跟你很熟络,所以我们还是想问问您到底这是怎么回事。” 何晓居然笑了一下,虽然那笑冷冷的:“那两口子,总是觉得跟谁关系都很熟。” 李原看了她一眼:“怎么说呢?” 何晓说:“自来熟呗,来了,见过两次,就觉得怎么怎么样了。” 李原看着面前这个和前几天的萎靡形象判若两人的何晓,心里不免有点没底,他益发小心起来:“可是那两口子说,你跟他们说过不少关于靳志英的情况。” 何晓倒没生气:“是嘛,他们问我,我随便说了两句,他们就当成多不得了的情况了。” 李原说:“靳志英借钱给丁国树的事情,也是你告诉他们的?” 何晓没精打采地看了李原一眼:“看来他们还真说了不少嘛。” 李原说:“是的,这个事儿让我有点好奇。” 何晓头也没抬:“是啊。” 李原也觉得气氛似乎有点尴尬,但又只能硬着头皮往下问:“有这个事情吗?” 第17页 何晓依旧软塌塌的:“哪个事情,靳总借钱,还是我告诉靳志华这个事?” 不知为什么,李原一阵一阵地冒火,却死活发作不出来,只能陪着小心说:“两件事,都有吗?” 何晓拿眼皮撩了一下他:“都有。” 李原说:“那你能先说说靳志英给丁国树借钱的事情吗?” 何晓呷了一口咖啡:“倒也没什么,我只是听靳总打了几个电话,里头提到了丁国树,说到借钱的事情而已。” 李原说:“数目大概是多少?” 何晓想了想:“二百万吧,好像是借给他周转的。” 李原说:“这你也听到了?” 何晓有些无所谓:“嗯,我就是那种爱窥人隐私的女人。” 李原说:“然后你把这些话又告诉了靳志华?” 何晓说:“对,我也爱传小话,典型的长舌妇一个。” 李原说:“那你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跟靳志华说的呢?” 何晓说:“倒也没什么太特殊的,靳总出事后,靳志华他们两口子就给我打电话了,问这问那,问得挺细的,我当时顺口就把这事儿给说出去了。” 李原说:“具体怎么说的?” 何晓说:“我记不住了。”说是记不住,她的口气却没有丝毫的迟疑。 李原只好问:“那具体是在什么时候说的呢?” 何晓想了想,拿出手机拨了两下:“嗯,应该是这个电话。”她把手机递到李原面前。 李原看了看,那上面有一串138打头的数字,是个手机号。李原掏出小本抄下了这串数字,然后问何晓:“这个电话是谁的?” 何晓说:“应该是靳志华的,当时是她打的电话。” 李原点点头:“还有一个问题,你和丁国树父子俩熟吗?” 何晓摇摇头:“不熟,连见都没见过。” 李原从身上取出了一叠照片:“这些人你都认识吗?” 何晓一张一张地辨认了一下,摇摇头:“都不认识。” 李原点点头,把相片收了起来:“今天先这样吧,有问题我们再来找您。” 何晓生涩地笑了一下:“随时欢迎。” 离开何晓回到车上,李原问许莺和聂勇:“你们俩怎么看?” 许莺说:“这个何晓变得可真够快的……不过,真看不太出来什么。” 李原问:“聂勇你怎么看?” 聂勇说:“这个何晓看照片跟别人不太一样。” 李原说:“怎么呢?” 聂勇说:“她那一张一张翻得那个细,我还以为她真能认出谁来呢。” 李原说:“我觉得她不是在认人,她是在找人。” 许莺和聂勇都是一愣,李原接着说:“我给她的照片都是一张一张叠在一起的,她开始的时候,一张一张拿得比较快,到后面就越来越慢,而且越到后面看得越认真,看完之后又把前面的几张看了看。我觉得她应该是认为我给她的照片里有某个人,所以她一开始不管认识这些人不认识,只要不是她心里想的那个人,她就不管,一直往后翻。但翻到后面,这个人始终不出现,所以她有点焦急,开始放慢速度,怕看得太快产生疏忽。在确认了后面那些照片里没有她要找的那个人之后,她便又开始翻前面那些已经快速浏览过的那些照片。” 许莺和聂勇听得都有点傻了,半晌,许莺才问:“这……这都是你看出来的?” 李原摇摇头:“这都是我蒙的。” 聂勇问:“那,你觉得她是想找谁呢?” 李原慢悠悠地从怀里抽出一张照片:“应该是他。” 聂勇和许莺伸长了脖子一看,异口同声地叫了一声:“是他?”他俩嘴张得大大的。 李原用指头敲着照片上丁蔚那张略微有些忧郁的脸:“就是他。” 聂勇和许莺都把嘴张了张,李原缓缓地说:“昨天我听说丁蔚案发那天到过这附近,就觉得丁蔚可能是来找靳志英。如果是那样的话,何晓有可能认识丁蔚,当然她也有可能不认识,甚至根本没见过丁蔚。但今天何晓的表现让我有点诧异,她完全否认了自己认识靳志华两口子和丁国树父子。即便靳志华那天可能说得有点夸张,但像何晓否定得这么彻底也非常让人起疑。后来我想起来,昨天给那俩大姐看完照片后,我顺手就把丁蔚那张照片放到那一叠照片的最上面了,所以我在拿照片的时候有意把丁蔚那张照片落下,想观察一下何晓的反应,结果她就挂相了。” 聂勇和许莺对视了一眼,还是没说话。李原把刚才给何晓看的那一叠照片又拿了出来,打开成扇形:“关键这里面还有这三个人。”说着话,他抽出三张照片来。聂勇和许莺仔细辨认了一下,那是丁国树、靳志华和栾永民。 李原说:“这三个人都和靳志英有关系,但何晓找的并不是他们。这是因为何晓知道丁蔚那天来过智盈大厦,而这三个人没有。她只要从这里面找出丁蔚,并指着这张照片说丁蔚那天来过,我们再从智盈大厦的监控录像里找到丁蔚,这孩子就算彻底说不清了。” 第18页 许莺和聂勇几乎同时倒吸了一口凉气,许莺说:“她……她干吗要陷害丁蔚?” 李原摇摇头:“不是陷害,她只是实话实说而已,丁蔚那天应该是确实来过智盈大厦。” 聂勇喃喃地说:“这女人太狠了。” 李原说:“反正不是好对付的,不过,既然她想指认丁蔚,那咱们就去智盈大厦查查丁蔚那天到底什么时候去的,去之后都做过什么吧。” 许莺咬着嘴唇“嗯”了一声:“反正就是看监控吧,知道。” 李原把许莺和聂勇扔到智盈大厦的监控室,自己开车回了局里。 廖有为在办公室,见他进来,也没说什么,就示意了一下:“坐吧。” 李原坐在廖有为对面:“九八年那个案子,有眉目了吗?” 廖有为嘆了口气:“十几年了,什么证据都没了,连出事儿的那个技校都变成别墅区了。” 李原说:“我想调阅一下这个案子的卷宗。” 廖有为“嗯”了一声:“可以。” 李原站起来,廖有为补充了一句:“这个案子,当初为什么没破咱们先别去追究了,先顾好眼下吧,别把当年的情绪带到现在来。” 李原说:“这事儿,我有数。” 龙强技校的投毒案发生在1998年10月12日中午,这个学校学生和教职工在吃午饭的时候出现了大面积不同程度的食物中毒事件,学校连忙打了120和110。李原他们和救护车前后脚到,李原他们进了食堂后,发现学校正在和医院的救护人员尽全力抢救出现症状的学生和老师。 法医技侦也到了,顾馨蕊看见李原就不愿意继续往前走了。李原只好躲在角落里,远远地看着。 李原在那儿默默地忍着,曾宪锋走过来问他:“你干吗呢?” 李原没精打采地说:“嗯,看看。” 曾宪锋又问他两句话,他却像没听见一样,回也不回。曾宪锋见他失魂落魄的样子,摇了摇头,便忙自己的去了。 案情分析会是晚上十点召开的,那时程波他们刚刚有了一些初步的结果。 当时还是分管刑侦工作副局长的孙宝奎亲自主持会议,首先引起关注的便是程波他们做出的一些初步的分析结果,其中的一句话很有份量:在龙强技校食堂供应的糖醋排骨里发现了高剂量的毒鼠强。 随即廖有为便开始汇报初步调查的结果:龙强技校是1995年成立的,现在的校长也是首任校长,叫郝伟龙,他同时还是这个学校的法人。据了解,龙强技校食堂当班的厨师一共有四个人,分别是任保兴、张文平、黎万有、张凤,其中任保兴就是做这道糖醋排骨的厨师,而张凤是郝伟龙的大表姐,也是食堂的负责人。此外,郝伟龙也有在午饭之前巡视食堂的习惯,除此之外,没有其他任何人进过食堂。 随后技侦们对在厨房里的东西进行了彻底的勘查,却只在装糖醋排骨的大盆里发现了毒鼠强,而其它所有的菜、饭、厨具、餐具、杂物,包括冰箱里剩下的食材都没有发现毒鼠强的痕迹。由于用于做这顿饭的肉是任保兴自己切的,而其它食材——尤其是萝蔔和粉条(这道菜其实叫糖醋萝蔔粉条更合适)——则是由张文平和黎万有准备的。而根据任保兴的说法和其他人的证词,这盆糖醋排骨做好了之后就一直在厨房中央的不锈钢台子上放着,到被抬到窗口,期间大概有十五分钟左右的时间没人管,所以这十五分钟的时间很可能就是作案时间。 这次会议时间很短,很快警方就决定,把这五个人列为重点怀疑对象,其中把任保兴列为第一嫌疑人。 随即警方就对这几个人展开了调查,然而调查的结果却让人非常失望。任保兴平素给人的印象是非常老实,履歷上也非常干净,没有任何前科。在来龙强之前,他在一个寄宿制高中当了十多年厨师,从来没出过什么事儿。他来龙强的原因也很简单,这里挣得比原来多。 警方和任保兴也接触过好几次,每次给人的印象都是:这个人绝对是个老实人。以当时办案民警的直觉来看,他可能是这些人里面最不可能做这种事的人了。 然而直觉并不能作为侦查的依据,在随后的调查里,程波他们在任保兴身旁的水池的下水口上发现了极少量残留的毒鼠强。由于这个水池平时的主要用途就是给任保兴刷锅用,所以他的嫌疑陡然上升。紧接着,警方又从这个下水口下面的管道里发现了一个小纸包,从上面检测出了毒鼠强,而且浓度还比较大,估计是当初用来装毒鼠强的口袋。 后来,警方了解到,任保兴平时就是个挺负责的厨师,他做完菜之后,一定会把锅刷干净再做下一个菜。在掌握了这些情况后,任保兴的嫌疑就更大了。警方推断,案件的过程有可能是这样的:任保兴在做菜的时候把毒鼠强悄悄投进了锅里,随即便把装毒鼠强的纸袋扔进了下水口,在他做完糖醋排骨之后,又对锅和炒勺像往常一样仔细刷洗了一遍,这样一来毒鼠强便流进了下水道里。在有了这样初步的推测之后,警方立即对他进行了控制,并随即对其住所进行了搜查。 然而,警方再一次失望了。任保兴简直就是一问三不知,对他的住所进行的搜查也一无所获,而外围的排查也没有发现任保兴能通过什么渠道搞到毒鼠强。 第19页 由于再无其它旁证,警方很难定案,最后只能释放任保兴。对于其他几个人的排查也陷入了僵局。事后的调查发现,糖醋排骨放在台子上的那十五分钟时间里,黎万有在忙着做清炒白菜和西红柿鸡蛋汤,任保兴则在忙着做苦瓜炒鸡蛋和清炖豆腐,张文平在往饭筐里盛馒头和米饭,而张凤则在办公室里数饭票。一句话,所有人都在做开饭前的准备。 对于食堂的另外三个人,警方也调查了他们的背景。黎万有其实不算厨师,就是个请来打杂的,但由于以前在别的食堂也帮过厨,所以在任保兴忙不过来的时候会帮他做两个技术含量不高的菜凑数。而张文平则是厨房请来的白案师傅,平时包办主食这块,别的事情从来不掺和。由于这俩人在厨房里所在的区域基本上是固定的,警方简单调查了一番之后便排除了两个人作案的嫌疑。 而张凤在开饭之前一直在小办公室里待着,根本没有进过厨房,只是在食堂开始卖饭之后才进来帮忙,而且一直在鸡蛋汤的窗口,所以她基本上没有接触糖醋排骨的机会,警方也就因此排除了她的嫌疑。 这十五分钟里,郝伟龙也照例到厨房来转了一圈。由于其他人都在忙,所以并没有人太注意他的动作。只有张文平记得当时他仔细地看了看菜盆里的糖醋排骨,还拿勺子舀了两下。据说这是他的习惯,如果盆子里的肉太多,他的心里会很不痛快。 但说郝伟龙是兇手,却实在让人有点不敢苟同。据了解,平时郝伟龙除了抠门之外,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毛病,跟谁也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地方,而且这个学校是他唯一的产业,弄这种事情等于砸自己的饭碗。 饶是如此,警方也不敢怠慢,随即便对郝伟龙的情况展开了调查,而结果却一样令人失望。郝伟龙的生活说起来也简单,他的家人都不在本市。他本人就住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平时也不出学校大门,起居全由张凤来照料。但他经常会定期不定期地和一般狐朋狗友聚会,喝酒打牌唱歌诸如此类,即便出了这种案子也照玩不误,但就是没发现他有作案的可能。 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个案子逐渐淡出了公众的视线,最终成了多年无法侦破的悬案。 第7章 2011年11月10日 李原昨天看了一晚上的卷宗,早起觉得头有点疼。当年他在办这个案子的时候,一直隐隐地觉得这里面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如今重看这些卷宗,那种感觉依然存在,然而却依旧说不清楚到底是哪里不对。 他早上一进办公室,许莺和聂勇已经等在那里了。俩人眼巴巴地看着李原进来坐下,想听听他能给派点儿什么任务,但又怕极了他一张嘴又让自己看监控去。 李原坐下,看了看他俩:“今天给你们俩派点儿活吧。” 许莺和聂勇心里立刻哆嗦了一下,李原接着从文件夹里拿出几页纸:“查查这几个人。” 许莺和聂勇这才松了口气,许莺把那几页纸拿过来看了看:“这个……都查什么?” 李原头也没抬:“查查这几个人现在是不是还活着,活着的话人现在在哪儿,怎么能找着他们,给你们一天时间。” 许莺和聂勇对视一眼,心里还是有点没底,再看李原,站起来又出门了。 李原下了楼,开车离开了市局大院。 还没到饭口,尤连海工作的那家饭店相当冷清。一帮小厨工正在忙着准备食材,而尤连海靠着灶台正在打哈欠。 李原是从厨房的后门进来的,他一出现,所有人都愣住了,那些小厨工纷纷抬起头来看他,尤连海的注意力也被吸引过去了。李原连忙沖尤连海挥挥手,示意他跟自己到外面来。尤连海连忙跑到李原身边,俩人一前一后到了后面的院子里。 还没等李原开口,尤连海结结巴巴地先开口了:“李,李警官,您,您有事儿?” 李原点点头:“是啊,我忽然想起件事儿得问问你。” 尤连海说:“您,您说。” 李原说:“您母亲平时喝牛奶多吗?” 尤连海想了想:“不,不太清楚,您,您问这干吗?” 李原笑笑:没什么,就是觉得有点奇怪。要是老太太每天都喝牛奶的话,干吗不一次买一整箱,那不是比买散袋要便宜吗?” 尤连海有点为难:“这,这我就不,不太,不太清楚了。” 李原说:“您和您大哥什么时候开始不跟母亲一起住的?” 尤连海说:“结,结婚之后吧。” 李原看看尤连海,忽然问了一个问题:“我们听到点儿传言,好像您爱人、您嫂子都跟您母亲关系不太好?” 尤连海显然对这个问题没有任何心理准备,他愣了一下,随即汗就从鬓边流了下来,脸也涨得通红:“没,没有的事,您,您别听人家瞎,瞎掰。” 李原笑笑:“是吧,我也觉得应该是这样。您和您哥哥平时都什么时候去您母亲那里?” 尤连海有点为难:“说不好……” 李原忽然又把话题换了:“您家里人都还好,孩子多大了?” 尤连海显然被李原给带煳涂了,他又愣了一下:“嗯,十五了。” 李原在心里估算了一下:“十五了,差不多该上高中了,成绩还行?” 第20页 尤连海陪着十二万分的小心说:“还,还行吧。” 李原说:“上哪个高中有数了吗?” 尤连海说:“想上实验中学。” 李原有点惊嘆:“省重点啊,那可不好上。” 尤连海不知为什么忽然重重嘆了口气:“是啊。” 李原连忙追问:“怎么?” 尤连海连连摆手:“没,没什么。” 李原问:“对了,忘了问了,您那孩子是个男孩还是女孩?” 尤连海说:“女孩。” 李原虚情假意地点点头:“女孩好,女孩贴心。”他随即想到了琪琪。 尤连海“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离开尤连海的饭馆,李原开车去了朱彩琴家住的小区。这才他没直接上楼,而是先找到了小区的居委会。 让他有点没想到的是,居委会主任就是他那天偶尔遇到的大妈。那大妈一看他,也愣了一下,但随即便笑了起来:“您来,还是为那事儿?” 李原点点头:“是啊,还是那事儿。” 大妈说:“您坐,是不是有什么新发现?” 李原随随便便地坐下:“嗯,不好说。” 大妈说:“我知道,现在还不能说。”那口气就好象她特别懂行似的。 李原说:“是这样,现在朱老太太身体怎么样了?” 大妈听他问这件事,不由重重嘆了口气:“那天看她大儿子开车来接她,后来我们才知道,老太太住院了。我们几个还说那天去看看这老太太,结果你猜怎么。这老太太病得都说不出话来了,一看我们几个去了,顺着眼角就往外头淌眼泪。唉,你说这是招谁惹谁了。” 李原一听:“您能把朱老太太住的医院和病床号跟我说一下吗?” 大妈有点为难:“这……” 李原追问一句:“行吗?” 大妈有点不情愿:“我给您写是没问题,还是那句话,这老太太都这样了……” 李原立马打包票:“您放心,我肯定不会影响她养病。” 大妈还是有点不放心,千叮咛万嘱咐的:“这老太太这回病得够呛,您可千万仔细。”说着在手边的便笺纸上写下了李原想要的东西。 李原拿到了朱彩琴的医院和病床号,却并没有急着走,而是又问了一个问题:“这个朱老太太和她俩儿子之间的关系怎么样?” 老太太又嘆口气:“要说朱老太太那俩儿子吧,人还是不错,挺孝顺的。就那俩媳妇,天天出么蛾子,要没她俩,这家不定多好呢。” 李原心想,我又没问那俩儿媳妇怎么样,但又不好直接说出来:“是啊,现在尤连山和尤连海也应该挺孝顺的吧。” 老太太说:“现在吧,尤连山倒是经常来。他是开计程车的,只要路过这儿就来看看,来也肯定拿东西过来,米面油什么的都带,那尤连海就来得少了。” 李原问:“尤连海上次来是什么时候?” 老太太想了想:“他基本上不来,说是他那饭馆太忙,一礼拜七天都没空,就算来,也是只待一会儿。” 李原说:“出事之前他来过吗?” 老太太摇摇头:“说不清楚。”她好像忽然明白了什么,“警察同志,这个尤连海……” 李原连忙摆手:“没什么,只是了解一下情况而已。对了,朱老太太这俩儿子家都什么情况?” 老太太说:“这事儿啊,俩人都成了家了。尤连山两口子吧,结婚这么多年一直没孩子,也说不清怎么回事。尤连海家有个丫头,马上要上高中了,成绩还不错,宝贝得不得了。” 李原说:“我看这弟兄俩感情好像还不错。” 老太太说:“啥叫不错啊,简直就是好得不得了。这尤连海吧,说话结巴,小时候老让别的孩子笑话,还因为这个受欺负。这尤连山净给他弟弟出头了,为他弟弟没少跟人打架。” 李原说:“那这哥俩结婚以后关系还那么好吗?” 老太太说:“嗨,要说起这哥俩的媳妇,也真是邪了,那真是一个赛着一个的能作。” 李原问:“怎么说呢?” 老太太说:“这老大媳妇吧,原来是个工人,后来下岗了,和朋友合伙开了个理髮店。她就老是撺掇老大让老太太把房卖了,哥俩一分,你想这老太太听说这个心里得多腻味。老太太是死活不愿意卖房,就怕房卖了,这哥俩就不管自己了,回头死到大街上都没人管。” 李原说:“这哥俩不是挺孝顺的吗,老太太怕啥?” 老太太说:“孝顺也架不住枕头风吹,老太太自己心里也清楚,自己养老就全靠这房了,所以死活不干。结果这老大媳妇这这个事儿上跟老二媳妇算是达成一致,成了同盟了,你想这家还有好吗?这俩儿媳妇跟这老太太是天天不见面,一见面就为这事儿吵架。” 李原说:“现在也不见面吗?” 老太太拼命摇头:“现在也不见面,绝对不能见面,见了还是吵。也算这哥俩有点良心,每次来都是偷偷来,也不带媳妇,要不然这老太太早就气死了。” 第21页 李原说:“老是这样也不是事儿啊。” 老太太说:“说是这么一说,可也没别的办法。这老太太平时别的倒没什么,就是想孙女,可就因为这两妯娌,现在一个月能见孙女一次就不错了。” 李原说:“老二媳妇让姑娘来这儿吗?” 老太太说:“让不让的我们也不清楚,就这到只要这孩子一来,老太太高兴得不得了,得给这孩子做一大桌子好吃的。你说说看,多可怜。” 李原说:“那条狗是老太太平时养的吗?” 老太太又嘆了口气:“要说起那条狗啊,本来是老太太的孙女养的。后来老二媳妇嫌弃,不想要,就送到老太太这儿养来了。说起来,那小姑娘愿意上奶奶这儿来,除了看奶奶之外,有一半也是想看看这条狗。这老太太跟这狗作伴,平时去哪儿都带着,对这狗可好了,没想到突然出了这么个事儿。可怜啦,往后这老太太日子怎么过都不知道了。” 李原忽然想起另外一件事来:“这老太太要是住院的话,谁能照顾呢?” 老太太说:“我们上次去,看见是老大在,说是晚上有一个护工。” 李原没再多问什么了,告别了老太太出来。他在小区门口的报亭买了份早报,然后给廖有为打了个电话,接着开车去了医院,找到了朱彩琴老太太的病房。他在病房门口遇到了尤连山,尤连山一见他也是一愣:“李警官,您有什么事儿吗?” 李原靠着病房的门框看了一眼老太太:“嗯,老太太现在怎么样了?” 尤连山说:“还,还那样。”他显得非常的不自在,又补充了一句,“您是找我,还是找我妈?” 李原说:“找您,觉得你可能在这儿就来碰碰运气,没想到您真在这儿。” 尤连山的唿吸变得开始急促起来,脸也开始发红:“找我,有什么事儿?” 李原说:“咱别站这儿说了,借用您一刻钟行吗?” 尤连山讷讷地说了个“好”,随即两人来到护士站前面,这里有几排椅子,没什么人,坐在这儿说点什么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两个人坐下,尤连山一句话也不说,李原便先开了口:“有个事情想跟您确认一下,毒死那条狗的牛奶,应该是您买的吧。” 尤连山的脸一下子变得惨白,汗也迅速地冒了出来。他用手这额头上抹了一把:“这,您……” 李原说:“我把那天的情况跟您说说吧。那天您开车到了这附近,照例要去看看您的母亲。于是您就事先打电话给她,问她家里缺不缺什么东西,您好带给她。她便告诉您需要一袋牛奶。于是您就到了丰华超市,给她买了一袋牛奶。您把牛奶给她放下之后就走了,后来却听说那条叫大眼的狗因为喝了这袋牛奶而死。于是您就慌了,那天不让我见您的母亲也是这个原因。您生怕我跟您母亲见面之后说得多了,把这袋奶是您买的这件事漏出来,我们就会认为,您本来是打算谋杀自己的母亲,或者是打算谋杀自己的亲侄女。” 尤连山一时目瞪口呆:“你,你这话……” 李原笑了一下:“怎么样,我说的对吗?” 尤连山的身子晃了两下,瘫软在椅子上:“你是怎么知道的?” 李原说:“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神秘的。我今天上午去你弟弟的餐馆看了看,虽然11月4日是个星期一,到饭馆吃饭的人可能会比周末少一些,但您弟弟是主厨。主厨是厨房的核心人物,他是一步也不能离开厨房。一旦他离开,也一定会相当的引人注目。所以我觉得,那天您有可能开车经过您母亲住的小区,而您弟弟则应该是没有时间来的。上次我来,我发觉您不愿让尤连海和我对话。您的藉口是他口吃,可能表述不清,但我觉得,您当时其实应该是怕他说出来那袋牛奶是您买的。顺便说一句,我看过超市的监控录像,那天早上您确实去过丰华超市,也确实买过一袋牛奶。但是由于您经常在那里买东西,然后送给您的母亲,所以您并没有引起超市服务员和邻居们的注意。没办法,人们总是对那种很少发生的事情非常在意,对这种事却往往会熟视无睹。 “当然,仅凭监控录像并不能确认您买的这袋牛奶就是毒死大眼的那袋。其实,真正引起我注意的是您母亲的病。不瞒您说,我也了解了那条狗的情况。老实说,我觉得就算那条狗跟您母亲的关系再密切,您的母亲对它的依赖再大,它的死也不至于让您母亲的精神崩溃到如此地步。所以,我猜,您母亲的病情一定与她最亲密的两个人,也就是您和您弟弟有关。” 说到这里,尤连山倒像松了口气似的,苦笑了一下:“让你说着了,不过,李警官,刚才你说我觉得你们会认为我打算谋杀自己的亲侄女是怎么回事?” 李原看看他:“看来您对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仍然不是太清楚。好吧,我索性从头到尾给您解释一下。其实我一开始就很好奇,像您母亲那样节俭的人,如果经常喝牛奶或用牛奶餵狗的话,她应该是从旁边的市场买一整箱回去,而不应该零敲碎打地一袋一袋地往回买。她这么买牛奶,只能说明她临时有用到牛奶的时候。说到这儿,我想问问您,您母亲有没有什么特别拿手的用牛奶做的小吃呢?” 第22页 尤连山犹豫了一下,忽然说道:“我妈做的杏仁豆腐倒是很不错。” 李原又问:“您母亲做的杏仁豆腐,您的侄女爱吃吗?” 尤连山说:“她很喜欢吃……”他迟疑了一下,忽然问道,“您是说……” 李原点点头:“是的,那天是星期天,您侄女应该是没课,所以便想到要来看她的奶奶,再看看那条叫大眼的狗。您的母亲知道了这个情况后,又正赶上您从这附近过,打算给她捎点儿东西,便特意让您从外面给她带一袋牛奶,好给孙女做杏仁豆腐吃。但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买来做杏仁豆腐的牛奶被大眼喝了几口,并把大眼毒死。由于您的母亲知道这袋牛奶是您买的,她立刻就觉得您在这袋牛奶里做了手脚,要么就是想毒死她,要么就是想毒死她的孙女,所以她才一病不起。这期间,虽然电视和报纸也曾经报导过超市牛奶遭投毒的事情,但由于您母亲一直卧病在床,而您又不得不天天照顾老人,两个人都没有时间去看电视或看报纸,所以根本无法这在这件事上进行沟通。另外,我想起那天我问过您,那袋牛奶是谁买的,您回答我是老太太买的。想必您当时是因为老太太已经睡着了,所以打算说这么一句好把自己撇清。然而您不知道的是,其实老太太一直都醒着,也听到了您说的话,所以直到最后她才忍不住说了一句话,提示您她并没有睡着。而之后,老太太因为听见了那句话,疑心越来越重,导致病情恶化,终于住进了医院。” 尤连山痛苦地抱住头:“我只是买了一袋牛奶,我怎么知道结果会这样。” 李原把那份报纸递到他的眼前:“好好看看吧,案件的一些情况,这份报纸上就有。您可以拿去给您母亲看看,给她解释一下听听,应该就没事了,毕竟,你们是亲母子。” 尤连山一把抓住那份报纸,找到有关牛奶投毒案的报导,仔仔细细把相关内容读了一遍,沉思了片刻,眼睛里忽然闪现出希望的光芒。 第8章 2011年11月11日 许莺和聂勇对十几年前那个案件相关人员的调查有了一些结果,任保兴已于2001年去世,但他的儿子现在在本市工作;黎万有家里没有什么亲属,目前住在东郊的一个敬老院里;张文平现在和女儿女婿住在一起;张凤三年前离了婚,一个人住在一套老房子里;只有郝伟龙是2000年就去韩国了,现在一直没有音信,如果再往下查,就需要动用部里的资源了,但现在显然还没到那个程度。 李原想了想:“咱们先去看看这个张凤吧,也许,能通过她了解一些郝伟龙的消息。” 在路上,李原把昨天和尤家兄弟俩接触的情况简要地跟许莺和聂勇说了一遍。许莺听完,不免赞嘆道:“老李,真有你的,就说了这么几句话就搞清楚他们家到底发生了什么。” 聂勇却有点担心:“光凭这些,能排除尤连山的嫌疑吗?” 李原说:“我昨天已经让老廖他们查了一下,根据计程车公司的行车记录,尤连山基本上没有作案的时间。他案发前半个月天天都出车,而且基本上都是在路上跑。那几个牛奶袋你们也知道,弄成那样还是需要点儿技术含量的。我觉得他作案的话,难度比较大。不过,仅凭这些也没法完全排除他的嫌疑。” 许莺忽然想起什么:“老李,你是不是觉得如果尤连山真的是兇手的话,你现在告诉他你对他没什么怀疑,他会放松警惕,然后露出马脚?” 李原笑笑:“也有点儿这个意思吧。” 李原按响了张凤家的门铃,过了一会儿,门开了,一个头髮斑白,邋里邋遢,看上去大概有六十多岁的女人问:“你们找谁?” 李原把警官证亮了一下:“市局刑侦队的,想了解点儿情况。请问张凤在家吗?” 那女人“哦”了一声,说了个“我就是”,随即便开了门。 李原一听这女人说自己是张凤,着实有点吃惊。在他的印象中,张凤是个很有风韵的女人。98年的时候她才三十三岁,现在应该也不过四十六岁。李原无论如何也想像不到,这个女人再次出现在他面前时,竟然能老成这个样子。 进了屋,李原更是有点发傻。张凤的房子里乱得一塌煳涂,各种东西堆得到处都是,地板上、桌子上、窗台上积了厚厚的一层灰。 李原他们勉强找到地方坐下,张凤则很随意地往一堆衣服上一靠:“有事吗?” 李原说:“今天找您是想了解一下九八年龙强技校的那起投毒案。” 张凤懒洋洋地摸着自己胸前的一个黄色的小挂件说:“那件事啊,都那么多年了,我还以为你们已经全忘了呢。” 李原听出她这话里似乎有点刺:“嗯,我们一直在追查这事。” 张凤不知从哪儿摸出一个皱巴巴的烟盒来,从里面摸出一根菸捲:“是嘛……”她把烟盒往李原面前一递,“抽吗?” 李原连忙摆摆手:“不用,您自便。” 张凤自己给自己点上一根:“说吧,想问点儿什么?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这么多年我也没想起什么来,现在也不会想起什么来的。” 第23页 李原说:“我们来也是碰碰运气……当时的校长郝伟龙后来去了韩国,您现在跟他还有联繫吗?” 张凤看他一眼:“怎么,你们现在又开始怀疑他了?” 李原连忙摇头:“不不,我们现在一直联繫不上他,后来想到您是他表姐,所以才来找您了解他现在的情况的。” 张凤看着冉冉升起的烟霭,冷笑了一下:“你们都找不到的人,我更找不着了。” 李原连忙说:“我们不是让您帮忙找人,我们就是想问问,郝伟龙出国之后跟您之间还有联繫吗?” 张凤抬头看了李原一眼,又吸了一口:“联繫?他出国之后没多长时间就把他老娘接走了,然后跟我们所有亲戚就都一点儿来往都没有了。” 李原说:“怎么会这样?” 张凤说:“怎么不会这样,他就这人,谁吃他一口都跟受了他多大的恩惠似的。老是觉得人家亏欠他,从来不想自己欠了人家多少。” 李原说:“他除了自己的母亲之外,还有别的直系亲属吗?” 张凤摇摇头:“没有了,他是独生子,老爹早就死了,一直也没结婚,儿女就更没有了。” 李原扫视了一下四周:“我记得龙强出了这事儿之后,很快就倒了吧。” 张凤说:“是啊,他那儿本来就不咋地,一出这事儿,所有学生全跑了,后面也招不着人了。郝伟龙那人,太精了,一看苗头不对,立马把钱给抽出来跑路了。” 李原说:“您是他的表姐,都不清楚这事儿?” 张凤说:“那个人,只认钱和他老娘,其它的,六亲不认。” 李原说:“至少还算是个孝子吧。” 张凤悻悻地说:“嗯,孝子,早早就给他和他老娘办好了护照签证,好像就等着出这事儿一样。” 李原心里一动:“这……什么意思呢?” 张凤又抽了最后一口,然后狠狠地把菸头摁灭在菸灰缸里:“你们不是警察吗?一查不就查清楚了。” 李原犹豫了一下,没再追问下去:“后来龙强技校食堂的几个人离开那里之后,互相之间还有联繫吗?” 张凤摇摇头,回答得很干脆:“没有。”她又去摸那个烟盒,等摸到手里一看,里面已经空了,便把烟盒揉成个小团,随意地往地下一丢。 李原还想说点儿什么,张凤说:“还有问题吗?没有的话,就先请回吧。” 李原一笑,站了起来:“那就先到这儿吧,再见。” 张凤压根没起身:“嗯,再见,出去的时候帮我把门带上。” 许莺气鼓鼓地:“老李,这个张凤怎么这样。” 李原倒没往心里去:“这也不算什么。” 聂勇说:“老李,现在咱们去哪儿?” 李原说:“去东郊敬老院,找黎万有。不过,我看,我们得麻烦一下那傢伙了。”他说完,掏出电话给廖有为打了过去,“喂,领导,有个事儿要申请一下。能不能帮我查一下郝伟龙出国之后的情况……嗯,就是那个校长……对……这事儿找马剑,他肯定比咱们方便……行,我等回话。”说完便把电话挂了。 许莺说:“怎么,老李,你怀疑郝伟龙?” 李原慵懒地窝在后排:“其实他一出国,我们就开始怀疑他了。但当时完全没有证据,也没法让韩国警方帮忙。后来因为迟迟没有进展,这事儿也就这么搁下了。” 许莺说:“那现在让韩国人帮忙,他们就能帮了?” 李原说:“今时不同往日,现在跟韩国警方的联繫也密切了,而且只要马剑把情况说得重点儿,就跟恐怖事件似的,韩国人自己都得麻爪。” 许莺有点不信:“这事儿能成吗?” 李原说:“马剑要出头,这事儿就能成。” 正说着,车已经开进了东郊敬老院。李原找到院长,说明了来意。院长有点为难:“黎万有最近身体挺不好的……” 李原笑笑:“你放心,我们心里有数。你们要觉得不放心的话,可以派人在旁边盯着。” 院长连忙摆手:“不是这个意思,我们怎么能影响警察调查案子。” 李原说:“我不是跟你开玩笑,平时负责照顾黎万有的是谁,你先把她找来吧。” 院长见李原这么说,便拿起电话拨了一个号码:“喂,小闵,你到我办公室来一趟,嗯,马上。” 院长放下电话,对李原介绍说:“黎万有一直都是这个小闵照顾的。” 李原点点头:“小闵叫什么名字呢?” 院长说:“闵丽雯,美丽的丽,雨字头的文。” 不大会儿,一个个子不高的小姑娘出现在门口,怯生生地说了声:“院长。” 院长说:“小闵啊,来,介绍一下,这三位是市公安局的警官,想来向黎万有了解点儿情况。怕他身体不好,万一情绪波动容易出问题,想让你在旁边看着。” 小闵似乎有点不太情愿:“那……合适吗?” 第24页 李原笑笑:“没什么不合适。黎万有现在在房间吗?” 小闵说:“刚刚我把他推到院子里晒太阳去了。” 李原有点疑惑:“你说的推是什么意思?” 小闵说:“是这样,黎万有本来就有哮喘病,这两年得了帕金森症,已经不能走路了。” 李原“哦”了一声:“那语言能力呢?” 小闵说:“听力还行,说话有点颠三倒四的,但人还算明白,对话什么的都还行吧。” 李原说:“那麻烦你带我们去看看他吧。” 黎万有也老得不成样子了,李原记得龙强技校出事那年他六十二岁,算起来今年应该七十五了。李原努力地在他脸上扫视,勉强找到了一些当年的痕迹。黎万有看见李原他们走到面前,有点不知所措,茫然地把头转向闵丽雯,似乎在寻求帮助。 闵丽雯连忙跑到黎万有的轮椅前面蹲下:“黎老,这几个人是警察,说有点事情想问你。” 黎万有抬起头在李原脸上扫了两下——他似乎已经想不起李原来了,然后嘴里含混地咕噜了两声。 李原看看闵丽雯:“就这么问可以吗?” 闵丽雯有点为难:“你问问看吧,我也不太确定。” 李原看看老态龙钟的黎万有,他的手和头一直在微微地哆嗦。李原犹豫了半天,才对黎万有说:“老黎,是我,认出我了吗?” 黎万有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李原只好表明自己的身份:“我是市局刑侦队的,警察,龙强技校那案子还记得吧,当时我不是还找你了解过情况吗?” 黎万有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闵丽雯连忙给他拍背。好半天,黎万有的咳嗽才减轻了些,然而口水又顺着他的嘴角流了出来。闵丽雯连忙又给黎万有擦嘴角,好半天才算平復下去。 李原看了看黎万有,不免有点失望,但他还是不死心,又问了一句:“那个案子,我们想再……” 黎万有又开始咳嗽,咳得相当厉害,简直是上气不接下气,脸上也变得通红,看上去好不难过。 闵丽雯一边忙着照顾黎万有,一边无奈地回头对李原说:“要不你们今天先回去吧,他这个样子,今天恐怕没法跟你们说什么了。” 李原无奈,只好说:“那,改天吧,今天麻烦你了。” 回到车上,聂勇问:“老李,咱们现在……去张文平家?” 李原皱着眉毛:“嗯……” 许莺回头看看:“老李,你怎么了?” 李原字斟句酌地说:“没什么,十几年前的案子重新调查,一般都会遇到今天这种情况。” 许莺有点犹犹豫豫地:“老李,咱们这个案子是不是有点太没头绪了。” 李原点点头:“是没什么头绪。” 许莺仗着胆子又说了一句:“那,咱……” 李原一点也没在意许莺的忧虑:“没关系,就这么查下去吧,早晚能串起来。” 许莺看看聂勇,俩人都没说什么。 李原他们到张文平家的时候,家里只有他一个人。张文平今年已将近六十,这么多年过去了,除了脸上的皱纹多了一些之外,其它倒没什么变化。 他对龙强技校的投毒案倒是记忆犹新,李原一提这件事,张文平就说:“这么多年了,唉,真是,想想就后怕。” 李原说:“我记得你们当时的午饭跟学生吃的是一样的吧。” 张文平说:“是啊,最开始我们是在食堂开饭之前吃饭,后来郝伟龙不乐意,非要我们把吃饭时间改到卖完饭之后,弄得我们全都得吃剩的。一开始我们心里还不痛快,后来出了这事儿,我们仔细一想,当时要是我们先吃饭,中毒的就是我们这些人了。” 李原说:“我记得你当时看见郝伟龙拿勺子和弄那盆糖醋排骨了是吧。” 张文平说:“是,当时我正往窗台上搬一筐馒头,看见了。不过,这也不新鲜,只要是肉菜,他全要这么看看。” 李原说:“这个郝伟龙平时挺小气吧。” 张文平说:“相当小气,我们想预支点儿工资都不行,什么事情上都抠,就是在自己花钱上看得开。” 李原说:“不过我听说你们的工资比一般的学校食堂还是要高一点。” 张文平说:“工资高是高一点儿,但是你也知道,一般的食堂,都能捞点儿外快,他那儿是一点儿门都没有。郝伟龙跟防贼似的防着我们,恨不得天天让食堂报帐,一笔一笔的都得说清楚。买什么东西都有数,像我蒸馒头蒸饭的,每天用了多少米多少面都得报。” 李原说:“那买菜什么的?” 张文平说:“也一样,像老任做菜,用了多少斤肉多少斤菜,老李切了多少菜,这都得有数。另外,张凤手里也有一本一样的帐,我们的帐跟张凤那本帐还得对得上才行。你知道郝伟龙一到吃饭时间就往厨房里熘达,其实主要就是为了查帐。” 李原说:“有这样的老闆也是够烦心的……张凤是郝伟龙的表姐,应该挺得郝伟龙信任的吧。” 第25页 张文平冷笑一声:“郝伟龙那人,谁都信不过。别看张凤是他表姐,一样查她个底儿掉。” 李原说:“是啊,当时你们也说了,郝伟龙对人特别苛刻。” 张文平说:“哪只是苛刻,简直都不是人。天天查食堂的帐,为了省点儿人工,还自己客串老师。他那两下子,你说不是误人子弟是什么。” 李原说:“看来你们对郝伟龙意见都挺大的。” 张文平说:“谁让他当时对人那个样子的。” 李原心想,看来虽然过了这么多年,这些人对郝伟龙还是耿耿于怀。他又问:“当初龙强出事了之后,你们就都离开了是吧。” 张文平说:“是啊,不离开怎么办呢?老闆都跑了,只能另外找地方了。” 李原说:“离开那儿之后,你们还有联繫吗?” 张文平说:“和谁,张凤他们吗?没有了,本来就是一起打工,哪儿有那么好的感情。” 李原说:“那任保兴去世这个事情……” 张文平嘆口气:“唉,可惜了,那可是个好人。” 李原看看他:“这么说,您已经知道这件事了?” 张文平“嗯”了一声:“他临死前我们还去看了看他。” 李原问:“他有没有说什么呢?” 张文平摇摇头:“啥也没说。” 李原说:“怎见得任保兴是个好人呢?” 张文平干咳了一声:“那还不是明摆着的嘛,老任平时就不哼不哈的,光是低头干活,其它多余的啥也没有。” 李原说:“平时他跟别人有什么纠纷吗?” 张文平摇摇头:“肯定没有,他能跟谁有什么纠纷。” 李原说:“那他平时跟你们有什么交流吗?” 张文平说:“能有什么交流,那个地方,买菜、做饭、卖饭、打扫卫生全都仗着我们这几个人,忙得像打仗,哪有工夫说闲话。” 李原说:“不是说闲话,偶尔聊两句总是有的吧。” 张文平说:“基本上不怎么聊,老任太闷,一天到晚说不了几句话。” 李原说:“黎万有和张凤这俩人平时怎么样?” 张文平看看李原:“您说的怎么样,是指什么?” 李原说:“就是为人做事这些。” 张文平说:“这些,好像当时你们都问过了。” 李原笑笑:“我想再听听。” 张文平也笑了:“老黎嘛,干活嘛,也挺多,也能炒俩菜,不过咱实话实话,炒得比老任是差点儿。不过这老黎平时抱怨多,老是念叨活太多,工资少,好像老是不太满意似的。” 李原说:“那张凤呢?” 张文平说:“张凤……她平时老待在她那小办公室里,只有开始卖饭了才出来帮忙。跟她不熟,她是领导。” 李原说:“黎万有和张凤现在的情况你知道吗?” 张文平摆摆手:“不算太清楚,听说黎万有离开后就一直找不着工作,岁数也大了,后来吃上了低保。张凤当过两年保姆,后来孩子死了,也离婚了,唉,总之都是苦命人。” 李原点点头,站了起来:“今天先到这儿吧,我们回去了。” 回到车里,聂勇发动了车,李原坐在后排,忽然吃吃笑了起来:“这帮人,真够可以的。” 第9章 2011年11月12日 李原今天哪儿也没去,坐在办公室里看资料。许莺和聂勇也没什么活儿,只好待在办公室里陪他。 李原看着看着,忽然抬起头问许莺和聂勇:“你们也来看看。”说完把资料往桌子上一扔,然后自己往椅背上一靠。 许莺和聂勇拿起资料看了看,那是当年龙强技校投毒案的勘查报告。这份报告最大的特点就是照片多,两个人一张一张看过来,觉得有点云山雾罩的。 李原提示说:“这个案子是在糖醋排骨里面投毒,糖醋排骨是任保兴做的,所以你们首先要注意的是跟糖醋排骨、任保兴的灶台有关的照片。” 许莺说:“要说跟糖醋排骨有关的……那关系最大的就是这个水牌子了。”她说着话把那张水牌的照片放在桌上,那上面写着“今日供应”、“糖醋排骨”、“清炖豆腐”、“苦瓜炒鸡蛋”、“清炒白菜”、“西红柿鸡蛋汤”。 李原瞥了一眼:“你从这上面看出什么来了?” 许莺有点为难:“这……看不出什么来。” 李原倒没说什么:“那再看看别的。” 许莺又挑了一张照片:“这应该是那盆糖醋排骨吧,颜色可真够重的。” 李原看了一眼:“食堂的菜都这样,让你一眼看不出是萝蔔还是排骨。这样一来,至少没吃到嘴里之前,心里还算舒服点儿。另外,那个菜里糖和醋也特别重,因为排骨不太新鲜,得靠这个来压怪味儿……这个有什么特别的吗?” 许莺一吐舌头:“没看出来。” 聂勇挑出几张照片来:“这个是任保兴的灶台吧,要是投毒的话,是不是这里应该有点什么不对劲的。” 第26页 李原看了看聂勇挑的那几张照片,一张是灶台上面架了个大铁锅,锅里放着一个炒勺。那个灶是个八眼的煤气灶,和旁边的一个大煤气罐连着。炒锅的左边放着各种调料,油盐酱醋一应俱全,盐、胡椒面、味精、辣椒面这些东西放在不锈钢碗里,酱油、醋这些放在原来的瓶子里,调料后面的墙上挂着刷子、笊篱等厨具。灶台右边紧挨着水池,这个水池是任保兴专用的,当初就是在这个水池里面找到了毒鼠强和包装纸袋。 许莺看了看:“老李,当初你们判断得也算合理吧。任保兴做饭的时候趁人不注意在菜里下了毒鼠强,然后把装毒鼠强的纸包扔进了下水道。” 李原说:“我总觉得,如果是那样的话,案子就太简单了。” 许莺有点纳闷:“简单就不对吗?” 李原摇摇头:“不是对不对的问题。这个水池子因为常年用来刷锅,经常会堵,平时下水也不太畅通。任保兴不可能不知道这个情况,他也应该能够预见得到,这个纸袋子扔进下水道里,很有可能就被堵在水管子里下不去了,当时我们能找到这个纸袋子也是这个原因。投毒这种事经常都是有预谋的,如果是任保兴投毒的话,他不可能想不到这种事。所以,这个案子,与其说是任保兴作案,不如说他是被人陷害的。” 许莺和聂勇一时语塞,过了一会儿,许莺才问:“你们当年也是这么想的吗?” 李原有点慵懒地说:“我是这么想的,但一时又提不出其它反证来。后来觉得即便兇手不是任保兴,也一定与他有关,所以就开始了对他的调查。没想到调查来调查去,什么结果都没有。” 许莺小心地说:“老李,我听说当初对任保兴又是拘留又是搜查的,他是不是要恨死警察了。” 李原嘆口气:“不知道,当时出了这个案子,影响相当坏,各方面的压力都特别大,所以一发现这个纸袋,所有人都红了眼了,一定要从任保兴身上打开缺口。现在想想,说不定当时就因为这个原因,把真正的兇手给放跑了。” 聂勇犹豫了半天才问出一句话:“那个,老李,你觉得龙强这个案子跟这回这个投毒案到底有多大关系?” 李原斟酌了一下:“我觉得老廖他们的判断应该没错,这两个案子关联应该不小。” 聂勇说:“可是,老李,龙强这个案子里,装毒鼠强的纸袋都被兇手扔了,这是不是说明兇手当时是把所有的毒鼠强全用上了?” 李原说:“你的意思是说现在这个案子里用的不是当初龙强投毒案里剩下的毒药?” 聂勇表现得为难,李原却点点头:“从表面上看,是这样的,但首先,现在根本无法确定当年那个纸袋里是全部的毒鼠强,其次,这两个案子只是有关联,谁也没说现在这个投毒案的兇手就是当年龙强技校投毒案的兇手。” 聂勇看看许莺,一时有些茫然不解。许莺又问了一个问题:“那,当初郝伟龙突然失踪,你们就没有怀疑过他?” 李原说:“怎么没怀疑过。其实当初食堂里这五个人当中,郝伟龙的嫌疑是最轻的。首先,从动机上就说不过去,他在自己开的学校里投毒等于砸自己的饭碗。更何况,从后来调查的结果,他这个技校盈利情况还不错。另外,郝伟龙这个人对人相当苛刻,所以记恨他的人是很多的,但要说他恨谁,还真说不上。要说他投毒打算害谁,这个人还真是难找。” 许莺说:“那后来郝伟龙突然消失,又重新查过他吗?” 李原说:“查是查过,但一直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发现。” 三人一时默然,过了一会儿,李原才说:“咱们别在这儿纠缠了,我忽然想起来,丁蔚在案发那天到过智盈大厦附近,这事儿还没找他们爷俩核实过呢。” 丁国树和丁蔚父子两个都在他们那个玩具厂里,李原他们先找到丁国树的办公室。丁国树正在忙着打电话,李原在门口听了听,大致是贷款、订单之类的事情。 好容易等丁国树的电话稍稍安静了些,李原敲了敲开着的房门。丁国树一抬头,见是李原,脸上沉得像一汪水一样,用手机械地指了一下:“请坐。” 李原他们坐在沙发上,丁国树冷冰冰地看了他一眼:“又有事吗?” 李原厚着脸皮说:“嗯,有点。” 丁国树说:“有什么事儿?” 李原说:“其实,我们不是找您,我们是来找丁蔚。” 丁国树的开始拧眉毛了:“什么,没完没了地找他干吗?” 李原说:“总共也就找了一次吧,怎么能说是没完没了呢?” 丁国树显然很生气:“他一个孩子,能知道什么。” 李原说:“他可不是孩子,今年也二十多了,早都成年了。” 丁国树说:“你能不能……” 李原很粗暴地打断他:“抱歉,我已经说过了,我们今天来找他是了解情况,麻烦您让我们见见他。” 丁国树被顶得直喘粗气,半天才狠狠地拿起电话拨了一个号码:“喂,丁蔚,来我办公室一趟,上次来咱家那个警察,”他又看了一眼聂勇和许莺,“还有另外两个一起来的,说有事找你。” 第27页 对于丁国树不友好的态度,李原倒没往心里去。他见丁国树放下了电话,就很随便地问道:“最近生意怎么样?” 丁国树看了他一眼,也有点凶不起来了:“还行吧。”他说得含含煳煳地,似乎是在敷衍。 李原看看他身后的橱柜里,那里面的玩具琳琅满目:“你们做的东西还真不少嘛。” 丁国树也回头看了看:“嗯,跟着单子走吧。” 李原说:“这些东西千奇百怪的,不好做吧。” 丁国树说:“还好,我们一般是客户提供模具。不用开新模子,就容易多了。”他的口气似乎缓和了一些。 李原说:“您这厂子一直都是这么干下来的?” 丁国树说:“那倒不是,一开始也是自己开模子的,但是费用太高,而且拿到市场上也卖不动,后来才改成这样的。” 李原站起来,走到丁国树旁边,很有兴致地浏览着这些玩具:“这些小东西零件这么多,要做的话,也很麻烦吧。” 丁国树说:“还行吧,熟手还是很快的,无非就是螺丝、卯榫、粘胶什么的,配合起来而已,速度快的话,两分钟一个就出来了。” 李原看得很仔细:“看不出来,这要是我,肯定弄得满手都是胶水。” 丁国树“嗯”了一声:“有经验的老师傅,干什么手上都有准。” 他们正说着,穿着工作服的丁蔚出现在门口。他还是那么怯生生的。李原一回头看到了他:“丁蔚,你好啊,又见面了。”说着他向丁蔚伸出手去。 丁蔚机械地把手伸出来,李原握了握,只觉得他掌心冰凉,还有汗。他回过头来,对丁国树说:“我们想单独说两句话,您看方便吗?” 丁国树刚点燃了一支烟,他一听李原这话直皱眉:“就在这儿不行吗?” 李原正色道:“我们有我们的规矩。” 丁国树悻悻地说:“那你们就在这儿吧,我出去转转去。” 李原说了个“不好意思”,丁国树便出了办公室。 李原随即把门掩上,然后对丁蔚笑笑:“丁蔚,有些事情想跟你核实一下。” 丁蔚木讷地“嗯”了一声,李原连忙用手指指沙发:“你坐。” 丁蔚坐在沙发的角上,右手攥着左手的手腕,放在两条腿上,腰身弯成个虾米,几乎是蜷缩在那里。 李原尽可能地使自己语气平和一些:“丁蔚,你平时跟你妈妈之间的关系怎么样?” 丁蔚“嗯”了一声,抬起头看看李原,好像刚刚惊醒,吭哧了一下才说:“哦,不怎么来往。”说完他把头又低下了。 李原说:“你爸爸和你妈妈是什么时候分开的,你还记得吗?” 丁蔚犹豫了一会儿,似乎在回忆:“大概是我十岁的时候吧。” 李原问:“爸爸妈妈是因为什么原因分开的,记得吗?” 丁蔚又犹豫了一下,使劲摇了摇头。 李原说:“你现在还去找过妈妈吗?” 丁蔚又是摇头,李原说:“可是,听说你妈妈去世那天你去找过她呀。” 李原的语气依旧很平和,但这句话对于丁蔚来说不啻一个炸雷。他勐然抬起头,两眼圆睁,一脸的惊恐。 许莺和聂勇一直在盯着丁蔚看,虽然李原问出这句话让他们觉得丁蔚一定会有所反应,然而看到这种情况,他们也还是吃了一惊,同时不免又有些激动,觉得李原似乎一下子击中了对方的死穴。 李原却依旧是面无表情:“听说你那天身体还不太好,是因为见到妈妈激动的吗?” 丁蔚的嘴张了张,脸色益发惨白,嘴唇也开始哆嗦。 其实李原心里这个时候微微感到了一丝不忍,但他还得硬着头皮问下去:“能告诉我们,你那天去干什么去了吗?”他问完这句便不再开口了,而是两眼直直地盯着他。 丁蔚哆嗦了半天,依旧不开口。 李原有点无奈:“丁蔚,这件事你最好还是能给我们一个合理的解释。”他说完就察觉到了自己是在威胁对方。 丁蔚还是死不开口,他的身体虽然在微微地颤抖,态度在李原看来却是十分死硬。 李原仔细看了看丁蔚,发现他手的位置似乎往上移了一下,脸色比刚才更加的白,汗也冒得更密了。李原好像明白了什么,连忙把办公室的门打开,沖了出去。 不出他所料,丁国树就在门口,手里捏着一根烟。李原对他说:“你来看看,这是怎么了?” 丁国树狠狠地把每抽完的大半截烟扔在地上,都没顾得上踩一脚,就冲进来了。再看丁蔚已经仰在沙发上,脸色更加难看,嘴里也哎哟出声了。 丁国树赶紧在他的身上摸了两把,忽然喝道:“药呢?” 丁蔚断断续续地说:“在,在外套里,没,拿。” 丁国树慌忙拉开自己的抽屉,摸了一下,找出一个药瓶,倒了两片递给丁蔚。丁蔚看都没看,往嘴里一送,就咽下去了,水都没喝一口。 丁国树这才顾上给他倒杯热水,丁蔚接过热水,慢慢地呷了两口,脸上稍微有了一点点红润,这才算消停点儿。丁国树抬头看看李原,两眼全是愤恨:“你们请回吧,他这个样子,今天是没法跟你们说什么了。” 第28页 李原“哦”了一声,脸上依然很平静,说了声“再见”,便带着许莺和聂勇离开了。 在车上,许莺惴惴地问:“老李,丁蔚这个样子,不会有什么事吧。” 李原扶着额头:“应该不会有事,要有事他就不会那么硬挺着了。” 许莺说:“那,老李,你看丁蔚这个样子,嫌疑大吗?” 李原摇摇头:“说不好,这孩子精神状态很不好,是有可能走极端的,而且现在精神压力好像也异常的大,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许莺不再说话了,她其实也是从心底里对丁蔚有些怜悯,不希望他有什么问题,但她也知道,法律就是法律。 李原却往后一靠:“既然都查到这里了,索性再去一趟智盈大厦吧。如果丁蔚那天确实来找了靳志英的话,应该能找到痕迹。” 他一这么说,许莺的心又提到嗓子眼了:“那……是不是又要看监控了?” 李原一笑:“未必,我们先去恆盛拜访一下。如果当时有人看到了丁蔚,也许会说出来。” 聂勇忽然想起一件事:“老李,如果这次去见到了何晓,你会把那张丁蔚的照片给她看吗?” 李原没有正面回答:“先看看她今天上班了没有再说吧。” 李原和许莺、聂勇一走进恆盛公司的门,一个女孩子就从办公桌上站起来了,李原同时也看清了她的面容——那是何晓。她虽然面容仍然有些憔悴,但由于换了一身职业装,也化了妆,也梳了头,人倒是显得利落多了。 李原还没说话,何晓已经走到他们面前:“李警官,你们来了,这边请。”说完就把他们领到了会客室。 李原他们刚坐定,何晓就问:“三位今天找谁?” 李原一笑:“找你们韦总。” 何晓点点头:“三位稍等。”说完便出去了。 许莺和聂勇看看李原,心里多少有点不踏实,但也不敢说什么。 不一会儿,韦浩东就进来了:“三位,又来了?”他似乎有些疲惫,看来靳志英的死让他多了不少麻烦。 李原点点头:“有点事情,想来了解一下。” 韦浩东坐在李原对面:“什么事情?” 何晓进来了,李原便不再张嘴了,眼看着何晓把三杯水放在他和许莺、聂勇的面前,又退了出去并带上了会客室的门,这才开口:“是这样,我们想问问您,靳志英出事那天,有什么异常没有。” 韦浩东的眼睛眯了起来:“怎么,你们怀疑……” 李原摆摆手:“您别多心,我们就是问问。” 韦浩东“嗯”了一声:“要说异常,好像……好像那天,靳总不到十点就下楼了。” 李原皱起了眉毛:“是吗?” 韦浩东点点头:“应该是,我记得那天好像有笔款子要付出去,想找她,她却没影了。当时我们还问小何来着,结果她也不知道。” 李原问:“后来呢?” 韦浩东想了想:“后来给她打电话,她说有点事,一会儿就回。对了,那天她好像比平常早了十分钟左右回来。” 李原说:“那怎么知道她是提前下楼,又早了十分钟回来的呢?” 韦浩东说:“因为找不着她,办事的那个人还抱怨来着,说她往常都是十点下去,那天才九点四十就见不着人了。后来她回来的时候,我还觉得有点奇怪,就顺便看了看表,结果发现她早回来了差不多十分钟。” 李原点了点头,还没发问,韦浩东又说:“这个情况,小何应该比较清楚,要不把她叫过来问问吧。” 李原慌忙摆手:“不用不用。” 韦浩东只得作罢,李原又问:“平时何晓给靳总热牛奶是在哪里?” 韦浩东说:“是在茶水间。” 李原点点头:“那我们看看茶水间可以吗?” 韦浩东说:“可以啊。”说完便站了起来。 李原他们便也站了起来,随着韦浩东到了茶水间。 李原站在茶水间门口,对韦浩东说:“您忙吧,我们看看就行,有什么问题我们再找您。” 韦浩东点点头:“那三位请便。” 这个茶水间很小,门向南开着。茶水间周遭是一圈仿石台面,上面是一圈橱柜。东北墙角有一个水池,水池边放着洗洁精,墙上挂着一块抹布。西边的檯面上有一个微波炉,微波炉对面有一个咖啡机。和窗户同一侧的门口摆着一个小冰柜,小冰柜里有一些蛋糕之类的小点心,和冰柜隔着一扇门放着一台饮水机。 李原把上面那一圈橱柜打开,一扇门后面有一些茶袋、咖啡伴侣、白糖之类的,另一扇门后面放了一些纸杯、茶杯、杯托和玻璃杯之类的东西,另外还有一个小塑料饭盒。 李原又走到门口看了看,茶水间西面就是靳志英的房间,对面是几个副总和部门领导的办公室,这一排办公室一直延续到另一头,那里是韦浩东的办公室。这些办公室平时门都关着,即便里面有人。 李原想了想,走到何晓的桌旁。何晓抬起头看看他,一脸的木然:“有事吗?” 第29页 李原问:“平时你都是怎么给靳总热奶的。” 何晓说:“把牛奶袋放在热水里泡热之后倒进杯子里。” 李原说:“也就是说不用微波炉是吧。” 何晓“嗯”了一声:“靳总喝不了微波炉热的牛奶。” 李原点点头,旋即又问了另一个问题:“我在茶水间里看见一个小的塑料饭盒……” 何晓不等他说完:“那是我用来给靳总热牛奶的。” 第10章 2011年11月13日 智盈大厦的监控只拍到了靳志英那天下楼离开和回来上楼的情景,当时她手里确实拎着一袋牛奶,时间也和韦浩东的说法吻合,但其它有价值的线索还是什么也没有。但李原对这个情况已经来不及多思考了,因为他一大早就接到王仲远的电话,说是严景梅和严景松给他打电话,说要向他报警,但具体要报什么警,这姐俩却死活不说,非要见面再谈。李原一听,连忙带上聂勇和许莺去了王仲远那个派出所。 他们的车刚一进院,王仲远就迎出来了。李原脚刚沾地就问他:“到底怎么回事?” 王仲远“咳”了一声:“别提了,这姐俩来了十几分钟了,一来就说严德玉是被耿翠霞和姚建飞毒死的,现在正矫情,让我们去抓那娘俩呢。” 李原说:“他们做笔录的时候说什么了吗?” 严德玉说:“别提了,他们说的简直全是屁话,就在那儿吵吵,说耿翠霞是兇手,其它啥也不说。我们问了半天,人家颠过来倒过去就那两句话:我爹是耿翠霞和他儿子杀的,你们要去抓他。” 李原一愣:“还有这种事儿。” 王仲远说:“我们是怎么说也不成,没辙了,只能把你弄过来。你看看怎么办吧。” 李原说:“我还能怎么办,先去看看吧。” 王仲远说:“成,那你赶快来吧。” 李原随即带着许莺和聂勇,跟着王仲远进了会客室。 严景梅和严景松闹得正凶,严景梅拿手绢揉着眼睛,正呜呜地哭,那模样惨兮兮的。严景松正敲着桌子大叫:“你们老审我们干什么,干吗不赶快去抓那娘俩,你们……”他的声音已经有些哑了,看来已经喊了一段时间。屋里还有一个刚参加工作的小警察,正在细声细气地劝着两个人,但显然他的劝告一点效果都没有。 李原进来一屁股就坐在两个人对面了,他啥话也没说,把正在这姐弟俩对面手足无措的小警察的肩膀一拍,示意他出去。那小警察如获大赦一般,赶紧站起来躲出去了,王仲远随即过来坐在他刚才坐的椅子上。 李原也不说话,往椅背上一靠,抱着肩膀死死盯着对面这俩人。说来这招倒也灵,这姐弟俩逐渐地似乎也意识到了尴尬,逐渐停止了哭闹。 李原这才冷冰冰地说:“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严景梅在一边抽泣,严景松勐然一拍桌子,大吼道:“我爸是被耿翠霞毒死的。” 许莺被他吓得心勐然一蹦,再看李原,纹丝没动:“是吗?” 严景松显然被李原冷漠的态度激怒了:“你什么意思?” 李原淡淡地说:“没什么意思,你觉得就凭你吵吵一句这个,我们就信你了?” 李原的语气里满是轻蔑,严景松越发愤怒:“我们有证据。” 李原冷哼一声:“来这儿报案的,个个都说有证据,还不是有不少捕风捉影的。” 严景松气得说不出话来:“你……” 李原斜着眼睛看了看严景梅,这才转向严景松:“有证据就拿出来,光瞎吵吵有什么用。”他真的是开始从心眼里鄙视这姐俩了。 严景松气唿唿地:“我问你,我爸每天早上都喝牛奶对不对?” 李原点点头:“对呀。” 严景松好像得了理了似的:“既然每天都喝,为什么那姓耿的只买一袋奶?” 这个问题李原早就想到了,但他也迟迟没有找到答案,相反,由于从朱彩琴和靳志英身上不断冒出的线索,让他暂时把这个问题搁置了下来。现在严景松忽然提出来,这倒让他有点猝不及防。 不过李原并没有表现出任何迟疑,他的脑子转得很快:“你觉得这也算问题吗?” 严景松忿忿地说:“这不反常吗?为什么耿翠霞要一袋一袋的买,不就是因为这么弄好下毒吗?” 李原皱皱眉:“什么意思?” 严景松说:“这还不明白吗?她只买一袋,就能在外面下完毒之后再带回来。要是买一整箱,在外面就没法往袋里下毒了。要不然拿回来一看就是拆过箱的……” 李原不禁哑然:“然后你爹一看牛奶箱子拆过,就知道里面的牛奶下了毒,不会再喝了?你想什么呢,你拿你爹当亨特了吧。” 李原的话满含讥讽和教训,噎得严景松说不出话来。他却不肯轻易饶过对方:“你和你们家人是不是从来不喝牛奶,你不知道袋装奶的条码都在袋上,不在箱子上吗?就算买的是一整箱的,在收银台上也要拆开了扫袋子的条码。什么拿回来一看就是拆过箱的,乱七八糟。” 第30页 严景松狠狠咽了口唾沫,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严景梅也不抽搭了,连忙说:“不管怎么说,这就不对。耿翠霞这么干,肯定就是为了下毒。” 李原冷冷地说:“耿翠霞那天只买了一袋奶这件事,知道的人除了她本人和我们警察之外,可能就只剩下兇手了,你们是怎么知道的呢?” 严景梅和严景松一下子全说不出话来了,李原恶狠狠地盯着这姐弟俩:“说说吧,这事儿是听谁说的?” 严景松看看严景梅,好像没了主意。严景梅张了张嘴:“我们,我们……”半天,她好像才横下一条心,“我们昨天晚上去找耿翠霞了。” 李原问:“是耿翠霞说的?” 严景梅含含煳煳地:“唔……” 李原看看她,心里明白了八九分,一点儿没觉得意外:“是吗,你们为什么要去找她?” 严景梅说:“我们就是要和她说清楚,让她投案去。” 李原有点生气了:“你们凭什么这么做?” 严景梅好像真的是下定决心有啥说啥了:“我们为什么不能这么做,我爸就是让她杀的。” 李原说:“我看,你们恐怕就是骚扰人家去了吧,人家其实也没说出什么来。你们昨天啥也没捞着,今天就又跑到这儿来报案。实际上,恐怕是希望严德玉这个案子赶快了结了,你们好分遗产吧。” 严景松有些慌了:“你,你胡说。” 李原不依不饶:“除此之外,我想不到别的理由。我可以这么跟你们说,昨天你们去找耿翠霞,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我们现在还不知道,但你们今天的行为,完全就是在干扰侦查工作,已经是在违法了。” 严景梅似乎也乱了阵脚:“我们就是来反映情况,你不能乱扣帽子。” 李原说:“那你们说说,刚才那个情况,你们是哪儿听来的?” 严景梅含含煳煳地:“是,是听警察说的。” 李原追问道:“哪个警察,他?”他用手一指王仲远。 这一来,王仲远的眼睛也瞪起来了。严景梅吓得连忙说:“是昨天下午,有个人打电话给我们,说他是警察,想跟我们了解情况。” 李原口气严厉:“他说什么?” 严景梅说:“他……他说发现那天耿翠霞只买了一袋牛奶,想问问既然每天都喝为什么不买成箱的。” 李原皱起了眉毛,他知道这里的事儿有点太邪了:“那个警察的电话你们还存着吗?” 严景梅连忙摸出手机:“有,在这儿。” 李原把那个号码记下,然后说:“你们反映的情况,我们已经记录了。二位还有什么要反映的吗?如果没有的话,二位还是请便吧。” 严景梅和严景松尴尬得不得了,再看李原自己站起来出去了,许莺、聂勇和王仲远也全出去了。 李原跟着王仲远一直进了他的办公室,王仲远招唿他们坐下,忙着给他们倒水。许莺有点担心:“老李,你这么收拾他们,不会有什么事儿吧。” 李原轻蔑地说:“放心,就看他们今天出这昏招就能知道,这样的人不会有什么太大的本事。” 王仲远也说:“没错,这姐俩确实没什么本事,别看一个当个小头头,一个开个小公司,眼前看的永远是芝麻绿豆大的那么一点儿。” 李原想了想,才说:“既然已经来了,咱们再去看看严德玉家那个现场吧。”他又转向聂勇,“你俩别去了,把刚才严景梅说的那个号码调查一下,看是哪儿的。” 由于还没结案,那个院落还封锁着。李原和王仲远走进院子,他没急着进屋,而是先看了看院里的格局,然后径直走到了厨房。厨房在储藏室边上,李原走进去看了看,这里几天没人进来,灶上已经落了一层灰。 其实这个厨房的装修还算不错,墙地砖一看就是新贴的,电冰箱、油烟机各种电器一应俱全,也有煤气灶,不过由于安装不了天然气管道,所以用的是煤气罐。 厨房还保持着案发时的样子,煤气灶上放着一个小锅,锅里有小半锅水,是那天早上煮鸡蛋用的。热牛奶的锅放在电磁炉上,里面的牛奶都已经倒出来了,从这个锅里剩下的一点牛奶中也检出了毒鼠强。在靠近门口的地上放着一个菜篮子,里面放了几个土豆、两条茄子、一棵白菜和一块猪肉。打开冰箱,冷藏室里放了几个鸡蛋和一袋香肠,冷冻室里冻了一盒豆腐和一盒冰块。旁边的橱柜里放着碗筷、调料,窗台上放着几头蒜、两根大葱、一块生姜。 李原站在厨房里问王仲远:“你说说看,这个耿翠霞为什么一天只买一袋奶呢?” 王仲远说:“我哪儿知道,一整箱她拿不动吧。” 李原摇摇头:“不是,我觉得另有原因。” 王仲远说:“是什么原因呢?” 李原看看他:“我不太确定,得当面问问她才能知道。” 王仲远说:“得,你别跟我打哑谜了。” 李原说:“咱回去吧。” 王仲远一愣:“你就看这么多?” 第31页 李原点点头:“就看这么多。”他心里却想,看来这老王也有不说“别提了”的时候。 他们回到派出所,找到许莺和聂勇。他俩的速度倒是挺快的,那个号码已经查出结果来了,但这个结果非常让人失望。这个号码是个空号,根据市局那边的网监反馈,这应该是用软体生成的一个虚拟号码,电话诈骗案件里经常使用这种手段。由于这个号码是虚拟的,用完后也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所以根本无从追查。 李原嘆了口气,他已经料到这个情况了。在这儿也没啥可干的了,他便带上许莺和聂勇再一次去找耿翠霞去了。 这次开门的是姚建飞,他没上班。耿翠霞的面容也很憔悴,见他们来了,连忙给三个人倒了三杯水。 李原坐在沙发上,有些关切地看看耿翠霞和姚建飞:“昨天,那姐俩来了?” 耿翠霞点点头:“嗯。” 李原看看姚建飞:“他们今天找我们去了,我把他们骂回去了,他们俩应该不会再弄出什么事儿来了。” 姚建飞脸色铁青,看样子他气得不轻:“哼,那两个人,简直就是两个无赖。” 李原连忙摆手:“咱们今天不说他们了,其实,我们来是想核实一点儿情况。” 姚建飞和耿翠霞都没有说话,李原轻轻咳嗽了一声:“我们想知道既然严德玉每天都要喝牛奶,为什么您不一下买一整箱,而是每天只买一袋呢?” 姚建飞勃然大怒:“你怎么跟那两个无赖说一样的话……” 李原不等他说完:“我并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有些发现而已。” 耿翠霞也连忙拦住姚建飞:“建飞,你太没礼貌了,让李警官说。” 姚建飞这才没再说下去,李原缓缓地说道:“是这样,这个情况让我也一直很疑惑,要说牛奶这个东西,按整箱买和按袋买,在单价上其实没什么区别。要是按箱买,还省心,不用一趟一趟往超市跑,所以这个情况实在是太不正常了。但今天,在我看到严德玉家的厨房后,我便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 “严德玉家的厨房里基本上没有什么食材,您当天买的菜也很简单,刚够两个人吃一天的。冰箱里空空荡荡的,基本上也没什么存货。说实话,我根本没觉得这是节俭。真要是节俭的话,像肉、蛋这些东西,就应该多买点,这样还能便宜点儿。当时我没什么别的感觉,只是觉得这个严德玉实在太小器了。当然,如果仅仅是小器还好说,在我看来,严德玉在钱上简直是拿您当贼防着。” 李原说到这儿,稍微顿了一下,藉以观察了一下耿翠霞和姚建飞的脸色才继续开口:“抱歉,这么说有点刻薄,但我实在是想不到别的词儿了。我大概算了一下,加上那顿早饭,您当天买的东西恐怕只用了不到二十块钱。我想,这差不多就是严德玉每天给您的钱吧。他把自己每天的花销抠得死死的,每天就给您那么点儿钱,可能刚刚够花,也许还不够,免得您在买菜的时候给自己留私房钱。考虑到这儿,我觉得,虽然您在严德玉家待了四五年,但严德玉对您并不信任。” 李原说到这儿,看看耿翠霞:“我这么说,您觉得对吗?” 耿翠霞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点了点头:“算对吧。” 李原抱着肩膀:“不过,这就让我有点不太明白了。严德玉既然并不信任您,他干吗还要和您结婚呢?” 耿翠霞有点无奈:“其实,这都是他一厢情愿。” 李原愣了一下,耿翠霞接着说了下去:“他很早就跟我提出要结婚的事情了,其实我并不愿意,但我不敢说不行。严老脾气很暴躁,谁都得顺着他,其实严景梅和严景松也是因为受不了他的脾气才搬出去的。 “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提出跟我结婚,一开始我说我得考虑考虑,打算拖延一下,但他不死心。拖了几个月之后,实在拖不过去了,我就说这事儿也得问问儿女的意见,他就说行。当时正赶上过年,他就在年夜饭的饭桌上把这事儿提出来了。那姐弟俩完全不同意,说来说去就吵了起来。严老一生气就把桌子给掀了,还把那姐俩赶了出去。 “后来那姐俩也不上门了,好像也不愿意跟严老联繫了。严老的脾气也越来越古怪,他从那时候起开始一天一给买菜的钱,而且把要买什么都写得特别细。我要多买了什么,他就特别生气。虽然这事儿弄得我也挺不痛快的,但我是当保姆的,主人家让干什么我就得干什么。另外,虽然严老这么干,但我的工资在当保姆的里头还算是高的。另外,在这个家里干得也习惯了,也就不愿意因为这点事儿再换家。反正,到谁家去也是当保姆,换个主人家也许还不如严老也说不定。” 李原点点头:“后来严德玉又跟您提过结婚的事情吗?” 耿翠霞摇摇头:“这两年也没提过了。不过自从闹了那么一次之后,严老的话就很少了。” 李原“嗯”了一声:“这些事,您以前都跟您儿子提过吗?”他说着话,把眼睛转向了姚建飞。 不知怎么的,耿翠霞说话忽然费劲起来:“嗯,说……过。” 第32页 也就在同时,李原发现,这母子俩的脸色全变了。 第11章 2011年11月14日 许莺和聂勇俩人是完全掉进了五里雾中,从昨天开始就想问问李原怎么回事,但李原一回来就开始翻龙强技校投毒案的卷宗,看上去非常投入,这倒让许莺和聂勇有点不好意思去打扰他。 俩人憋了一晚上,第二天早上一进办公室先找李原。许莺刚说了一句:“老李……” 李原看看他俩:“来了?跟我出趟门吧。” 他这么一说,许莺只好把后半句话生生地咽了下去。三个人照例下楼上车,聂勇开车,许莺坐副驾驶位置,李原坐后排。 李原上了车还在看那些卷宗,一直也不抬头。许莺实在有些忍不住了,她回过头来:“老李,咱们去哪儿啊?” 李原这才像是刚明白过来似的:“唔,去这里。”他把手里的资料递给许莺,然后用手指了指上面的一个地址。 那个地址是任保兴的儿子任胜群的住处,任胜群今年快四十了。他并没有继承老爹的衣钵,而是在工厂里上班。昨天晚上李原跟他联繫过,知道他今天调休。 任胜群一个人在家,李原他们进屋坐定,任胜群也拉了把椅子坐在了他们对面。 没等李原先开口,任胜群先说话了:“李警官,您昨天说要来了解点儿龙强那个案子,我是肯定得配合。可是呢,我得先声明,那个事儿我也不在场,我也没听我爸跟我提过。所以,您想问什么都随便,要想从我这儿了解什么情况,恐怕是白费力气。” 任胜群的口气很生硬,李原心里清楚,当初把任保兴羁押了那么长时间,让他和他的家人都对警方有很深的怨气。他心里有点无奈,但脸上还得表现得很随和:“是这样,我们今天来是想了解一下你父亲离开龙强技校后,还跟他那几个食堂的老同事有来往吗?” 任胜群虽然心里依然有气,但还算有自制力。他想了想:“他刚回来的时候,那几个人拿着东西来看过他一次。99年好像是见得比较勤,后来就不怎么见面了。再就是他临去世的时候让我给那几个人打电话让他们过来见最后一面。” 李原似乎捕捉到了什么,连忙问:“他们见面的时候都说了什么?” 任胜群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爸一看他们来了,就让我出去了。” 李原有点奇怪:“为什么?” 任胜群说:“我也不知道具体为什么,我爸说他有些话想和他们单独聊聊。” 李原说:“然后呢?” 任胜群说:“然后我就出来了,他们说了大概二十分钟就结束了。” 李原说:“您没问问您父亲,当时他们都说了什么?” 任胜群摇摇头:“没问。那几个人走之后,我父亲的病当天就严重恶化,晚上大夫就下了病危通知书,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就去世了。” 毕竟时间过去太久了,任胜群说这件事的时候并没有表现得太多悲痛,但李原不禁有些悽然。稍过了一会儿,他才问下一个问题:“您父亲留下的遗物里,有没有什么您觉得不太对头的东西?” 任胜群想了想:“不太对头的……好像没有,都是他日常用的一些东西。” 李原说:“比如呢?” 任胜群说:“比如说存摺、身份证什么的,还有衣服、鞋帽之类的,还有他平时摆弄的一些小玩意,像什么钥匙、指甲钳之类的,别的也没什么了。” 李原有点失望:“就这些吗?” 任胜群点点头:“就这些……”他好像忽然明白了什么,“怎么,难道你还想着在他的遗物里找到能起诉他投毒的证据?” 任胜群显得非常愠怒,李原连忙点头:“不不,我们只是想找一些可能对破案有帮助的线索,并没有认定您父亲就是兇手。” 任胜群怒气沖沖的:“不就是这意思吗?活人身上没捞着什么,就打死人的主意。” 李原心里嘆口气,暗想今天是没法问了。他只得站起来:“今天先这样吧,我们告辞了。” 任胜群冷冰冰地说了一声:“随便。” 出了任家,许莺和聂勇有点丧气。许莺问:“老李,这任胜群说的好像也没什么太大价值啊。” 李原揉了揉眉心:“先别琢磨这些了,咱们去找张文平吧,我想知道任保兴死的时候,他们都说什么了。” 张文平一看李原又来了,连忙问:“又有什么事儿吗?” 李原说:“是这样,任保兴去世了,您知道吧?” 张文平倒不隐瞒:“我知道。” 李原说:“听说任保兴临去世之前把您和张凤、黎万有都找到医院去了,是吗?” 张文平点点头:“没错,怎么?” 李原说:“当时都说了些什么呢?” 张文平想了想:“哎呀,这时间可有点长了。我得想想,老任是2001年没的吧,这都十年了,这可有点……” 李原说:“那可是任保兴的临终遗言啊。” 张文平笑笑:“什么临终遗言,他就是把我们都叫过去,聊聊天,说点儿昏话而已。哦,对了,我想起来了,他主要就是说要死了最不甘心的就是龙强技校那个案子,这还是他这辈子第一次让人当杀人犯,到临死了也没洗清。还说,让我们一定要相信他什么的。” 第33页 李原说:“那您几位相信他吗?” 张文平说:“相信不相信的,都已经到那个时候了。再说,老任这个人平时特老实,我们还真都不信他能干那事儿出来。” 李原说:“那您觉得谁会干这种事呢?” 张文平一愣,随即笑了起来:“这我哪儿知道,你们警察都找不着兇手,我们小老百姓更没那个能耐了。” 李原也笑了,他倒没觉得张文平的话里有什么不敬的地方。他又问:“任保兴从拘留所出来之后,听说你们也去看他了,当时你们都说了什么了吗?” 张文平有点为难:“那可更记不住了,当时应该就是上门看望一下吧,至于说什么……那可真是忘光了。” 李原点点头:“行,我就是问问,麻烦你。” 张文平倒有些过意不去:“看你们这一趟一趟地跑,我什么也帮不上。” 李原忽然想起另外一件事来:“哦,对了,那个黎万有,你还有印象吧?” 张文平点点头:“还行,怎么?” 李原说:“他现在的情况,您清楚吗?” 张文平想了想:“不太清楚,说实话,上次任保兴去世,基本上也是我们几个人最近一次见面了。” 李原点点头:“他现在得了帕金森症,一个人在敬老院里面,看着怪可怜的。您要有时间,还是去看看吧。” 张文平点点头:“行,我还真不知道这事儿。” 李原说:“还有张凤,她这两年也老得厉害。” 张文平嘆口气:“她也是可怜人,儿子很小的时候就夭折了,丈夫也跟人跑了。郝伟龙算是她的亲戚了,本来还有点指望,出事儿之后也跑了个无影无踪。” 李原看看张文平:“看来,也就是您还算过得不错。” 张文平本来还想谦虚一下,他忽然品味出李原的口气里似乎别有所指,不禁一愣。 眼看到中午了,三个人在外面找了个小饭馆。等着上菜的空档,许莺问:“老李,你这两天到底在查什么,能说说吗?我们俩是真搞不明白了。” 李原喝了口水:“没什么,我只是觉得死的这三个人之间应该有某种联繫,而现在这个案子跟九八年那个投毒案应该也有很大的关系。” 许莺说:“那……你现在发现什么联繫了吗?” 李原点点头,又摇了摇头:“说不太好,现在我们掌握的,只有一些碎片,看上去好像有一些联繫,但又似是而非。” 聂勇在旁边听着,忍不住插了一句嘴:“那个,老李,一开始你就说这案子应该不是那种普通的投毒勒索案,那,会不会就是为了报復社会呢?” 李原说:“不管是那种,兇手应该都会有所诉求。如果是勒索,他应该提出条件,但迄今为止,奶厂和超市都没有接到任何勒索电话。如果是报復社会,他应该会继续投毒,或者放出言论制造恐慌。但他什么都没做,似乎从投完毒之后就开始销声匿迹了,这就让人有点太不好理解了。” 许莺想起了什么:“会不会是兇手本来想有所动作,但突然遭到了什么变故,导致犯罪不能继续下去?” 李原说:“局里也考虑到了这个情况,现在老廖和老曾他们正在排查投毒案前后的突然死亡或失去行动能力的人,但我觉得那个方向有点不太对头。” 聂勇有点着急了:“为什么?” 李原说:“我们这几天调查下来发现,靳志英和严德玉以及他们周围人的身上似乎都有一些疑点。虽然我们并没有发现谁有明显的要置他们于死地的动机,但我总觉得把他们周遭的人际关系调查清楚了,应该会对破案有帮助。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一些感觉而已,作为我们选择现在这样一种调查方向的理由未免有些太牵强了。” 许莺小心地插了一句:“老李,咱们就这么把尤连山和尤连海排除出去,是不是有点不太合适?” 李原说:“毕竟那个案子里没有人受害,早点帮他们撇清,至少能让老太太心安一些。另外,我其实并没有完全把那边撇出去,只是现在没有什么精力管太多而已。” 许莺和聂勇还想问什么,他们点的东西已经上来了。李原大手一挥:“行了,先吃饭,吃完了,下午还有活干。” 丁国树在办公室点燃了一支烟,然后陷入了沉思。他的脑子一团乱麻,以至于李原他们来到办公室门口了,他也没有注意到。 李原敲了敲开着的门,丁国树惊了一下,手也随即一抖,很长的一段菸灰立刻掉在了桌子上。他连忙先说了个“请进”,然后手忙脚乱地把手里的烟先放在菸灰缸上,却没有揿灭,又连抹擦带吹的把桌上的那些菸灰清干净。 李原他们坐下,丁国树站起来,拍拍刚才弄到手上和身上的菸灰,然后一边去给几个人接水,一边问:“怎么,又有事儿?” 李原说:“也没有什么大事儿,今天就是找您聊聊。” 丁国树有些迟疑:“聊什么?” 李原接过他递过来的水,喝了一口才说:“谢谢,您先坐,我有点猜测,想问问您,看是不是那么回事。” 第34页 丁国树坐回自己的椅子,他没有说话,拿起那支抽到一半的烟,递到了嘴唇边。 李原却皱了皱眉毛:“能麻烦您把烟灭掉吗?我闻不惯那个味道。” 丁国树“哦”了一声,把烟揿灭。许莺却在想,你自己不是也偶尔会抽两根嘛,怎么变成闻不惯烟味了。 李原又说了个“谢谢”,他话锋忽然一转:“丁蔚是不是有什么慢性病?” 丁国树一愣,随即含含煳煳地说:“嗯,他的胃,不是很好。” 李原点点头:“我那次听人说,案发那天,丁蔚出现在靳志英工作的智盈大厦附近时,面色惨白,找人要了一些热牛奶喝下去才稍微好点儿,就觉得他是不是有什么问题。上次在您这儿的时候,我看到他犯病的时候,手确实是捂着胃部的,这才判断他应该是有胃病。” 丁国树忽然有些恼怒:“你兜来兜去,是不是想说靳志英的死跟丁蔚有什么关系?” 李原连忙摇头:“不不不,上次我见您和他都随时备着药,这就说明他的胃病史很长了,而且也无法治癒,只能是犯病的时候吃点药缓解一下。我觉得有点奇怪,丁蔚才二十多岁,这么严重的慢性胃病是什么时候、又是怎么得的呢?” 丁国树悻悻地把脸扭到一边去,不再说话了。 李原自顾自地说下去:“于是,我便联想到了丁蔚的亲生母亲靳志英。靳志英也有严重的胃病,她每天上午十一点左右必须喝一袋热牛奶,不然到了中午也会胃痛。我恰好了解一点这方面的知识,据我所知,胃病虽然不算通常意义上的遗传病,但也会经由遗传获得。像丁蔚这种二十岁出头就得的严重胃病,我倒觉得来自遗传的可能性比较大。” 丁国树看看他:“怎么?靳志英把胃病遗传给了丁蔚,这有什么问题吗?” 李原摇摇头:“这倒没有什么问题,有问题的是接下来的事情。我们见了您两次,两次您都在丁蔚面前抽菸。但我知道的另一个情况却是,长期接触二手菸会导致胃病严重恶化。” “哦?”丁国树不自觉地看了看菸灰缸里的那些菸蒂。 李原接着说了下去:“而每一次,我都能看到您坦然地在丁蔚拿出一支烟,点着,然后抽起来。我想,这无非说明可能有两种情况:第一,您明知二手菸会导致丁蔚病情恶化,却不管不顾,或者,我的想法再卑鄙一些,您有可能就是想让丁蔚病重不治,因为他对您来说,实在是个太大的累赘了……” “胡说!”丁国树暴吼一声。许莺和聂勇全都吓了一跳,他们抬头看了看,丁国树额头青筋暴起,显然已经非常愤怒了。 李原却不为所动,他伸出手示意丁国树冷静下来:“您别生气,说实话,我也不相信这种猜测。” 丁国树气咻咻的,坐在椅子上不愿说话了。李原说:“第二种情况是,您可能根本不知道这个情况,所以您才表现得那么坦然。” 他说到这里,丁国树的脸色才略微缓和了一些,但依然很难看。李原接着说:“但是,作为一个父亲来说,您未免也太马虎了吧。难道您从来不关注丁蔚的病有些什么禁忌吗?另外,丁蔚也从来不跟您说这些吗?” 丁国树的脸色又开始变得铁青,李原自顾自地说了下去:“这么看,您和丁蔚父子之间的关系未免也太疏远了。虽然你们工作生活都在一起,但我不得不怀疑,您和丁蔚平时根本就没有任何交流。您对他的病也不多想什么,他也从来不跟您谈论任何有关于他的事情。” 说到这儿,李原把声音放缓:“我想知道,这种情况的根源是什么,您能透露一下吗?” 丁国树一句话也不说,只是死死地盯着李原的脸,李原也毫不示弱地盯着他。两个人对峙了五分钟左右,李原说:“怎么,您不愿意说?” 丁国树“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李原忽然笑了一下,那笑容相当诡异:“好吧,既然您不愿意说,我还是来分析一下吧。” 说到这儿,他稍微停顿了一下,见丁国树毫无反应,便轻轻咳嗽了一声,继续说了下去:“我记得您跟我说过,您不能喝牛奶,因为您有乳糖不耐症。我刚才说过,丁蔚在案发那天出现在了智盈大厦附近的超市里,当时他犯了胃病,喝了些热牛奶才好,所以,看来他没有乳糖不耐症。但在我的记忆中,乳糖不耐症大多数一种遗传病,而且是显性遗传。解释一下就是,一个有乳糖不耐症的父亲和一个没有乳糖不耐症的母亲生下的孩子,不会得这种病的概率只有25%。而丁蔚继承了母亲的胃病,却没有继承您的乳糖不耐症,您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说完,他又不说话了。 沉默了半晌,丁国树忽然长嘆了一口气:“你说得没错,丁蔚不是我的亲生儿子。” 李原说:“那您方便让丁蔚来告诉我们案发那天,他为什么要去智盈大厦,去了那儿之后,又发生了什么吗?” 丁国树点点头:“可以,不过,请你们明天来我家吧,我今晚需要和丁蔚谈谈。” 许莺和聂勇满以为李原会拒绝,没想到他竟一口答应:“可以,那明天早上九点,我们登门拜访。” 第35页 从厂子出来,许莺有些疑惑地问:“老李,你说的那些遗传什么的……” 李原“哦”了一声:“我前两天找了本高中生物书看了看,没啥太特殊的。” 聂勇长舒了一口气:“等于说,你是在蒙丁国树了?” 李原一瞪眼:“好好开车,哪儿那么多废话。” 第12章 2011年11月15日 早上九点,李原准时敲响了丁国树家的房门。开门的是丁国树,不知怎么的,李原觉得他身上的烟味比以往似乎轻了些。丁国树也不说话,默默地把李原让进屋里坐下。 丁蔚已经坐在了沙发上,他的脸色还是惨白惨白的。李原坐在他对面,尽可能让自己的语气和缓些:“丁蔚,案发那天你去见你妈妈了吗?” 丁蔚点了点头,同时轻轻“嗯”了一声。 李原说:“你找她有什么事?” 丁蔚迟疑了一会儿,才说出一句整话来:“我想找她借钱。” 李原看了看丁国树,他抱着肩膀靠在沙发上,一言不发。李原又转向丁蔚:“为什么要找她借钱?” 丁蔚悄悄瞥了一眼丁国树:“因为,因为我爸的厂子资金鍊出问题了,我想找她借点钱周转一下。” 李原看看丁国树:“您的厂子是出了资金鍊的问题了吗?” 丁国树有些艰难地点了点头:“是。” 李原看看丁蔚:“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丁蔚有点为难,丁国树插进来:“确实没办法了,这段时间,为了筹钱,我们已经把这套房子抵押给银行了。” 李原还是问丁蔚:“你那次是第一次找你妈妈谈这个事情吗?” 丁蔚摇摇头:“我两个月前就跟她说了。” 李原问:“当时她怎么说的?” 丁蔚说:“她说她要看看。” 李原问:“看看是什么意思?” 丁蔚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李原说:“她这么说,是不是让你觉得有希望了?” 丁蔚点了点头,李原又问:“于是你就在接下来的两个月里频繁地给她打电话问这件事吗?” 丁蔚很艰难地又点了点头,李原接着说,“她有答覆吗?” 丁蔚说:“她一直说,她在想办法。” 李原问:“那你是什么时候想到要和她见面的呢?” 丁蔚说:“前两天,她还那么说。我觉得她是敷衍我,就打算那天直接去找她。” 李原说:“你没有事先跟她联繫?” 丁蔚摇摇头:“我觉得要是事先跟她打招唿的话,她肯定会躲着不见我的。” 李原说:“那你是怎么去找她的?” 丁蔚说:“我到了智盈大厦之后,用街边的公用电话给她的座机打了个电话。” 李原有点纳闷:“这是什么意思?” 丁蔚说:“我知道她的座机有来电显示,如果我用手机打她的座机或者手机的话,她肯定会认出我的号码来的。她要是不接,我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所以我用公用电话打她的座机,她不知道是谁,肯定会接,那样的话,她就必须得跟我见面了。” 李原心想,看不出这小子,还有这样的心眼。他接着问:“那你见着她了?” 丁蔚点点头:“她在电话里问我在哪里,我告诉她我就在智盈大厦的楼下。她说她马上下来,让我在路边等她。” 李原说:“然后你们就见面了?” 丁蔚说:“是,但是她一见面就问我来干什么,我说还是借钱的事情。她显得很不耐烦,说她正在想办法,让我先回去。我问她什么时候能有个结合,她说她也不知道。我想再说两句,她却越来越不耐烦,让我赶紧回去,她还有事。” 丁蔚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李原看得出来,他的情绪很激动,说完之后,他的面颊变得潮红,唿吸也急促起来。 李原说:“然后呢?” 丁蔚说:“然后,她就走了,我在后面远远地跟着她。我眼看着她进了那个超市,但是我的胃病又犯了,只能眼看着她进去又出来。她从我身边过去,都没有多看我一眼。我疼得实在是受不了了,只能去那个超市里找热的东西喝。幸亏那两个大姐给了我一点热牛奶,我喝了才好点。但等我从超市出来,她已经走了,我只好回家了。” 李原想了想:“你管她借钱的那件事,她自始至终也没有回绝过你吧。” 丁蔚有些艰难地点了点头,然后又补充了一句:“但她一直在敷衍我。” 李原又换了个话题:“当时靳志英在超市里待了多长时间?” 丁蔚想了想:“大概也就五分钟吧。” 李原“嗯”了一声:“她除了牛奶,还买什么了吗?” 丁蔚摇摇头:“应该是什么也没买。” 李原说:“好吧,最后还有一件事要问一下,你跟你妈妈打电话的时候,有没有说要借多少钱呢?” 丁蔚说:“我想跟她借二百万。” 李原说:“好吧,我明白了。今天先到这儿吧,我们走了。” 第36页 从丁国树家出来,许莺问:“老李,丁蔚说得可信吗?” 李原说:“基本可信。你们还记得吧,靳志华和栾永民曾经说过丁国树向靳志英借过二百万,但他们一直没找到借条。老程他们在勘查现场的时候,也没在靳志英的办公室里发现那二百万的借条。这样就跟丁蔚今天说的对上了。我觉得真实情况是这样的,丁蔚向靳志英借钱,靳志英问他想借多少,丁蔚就说了个二百万。靳志英打电话的时候,并没有完全避讳何晓,何晓也就听了个只鳞片爪。她听见里面有个二百万,有借钱,有丁国树或者丁蔚,也可能还又听见了丁国树那个玩具厂资金鍊出现了问题,便认为靳志英借了丁国树两百万给他周转用,却没有想到直到靳志英死,这笔钱她也没借过。” 许莺说:“也就是说,这事儿等于是何晓他们误会了?” 李原点点头:“是,对于靳志华两口子来说,这种事情当然是宁信其有,莫信其无的。” 聂勇说:“不过,这靳志英也是的,你要是不愿意借,直接说不就行了,干吗这么敷衍人家,弄得这丁蔚心里还一直抱着幻想。” 李原摇摇头:“我倒不这么想,靳志英再怎么说也是丁蔚的亲生母亲。要说她敷衍丁蔚,我觉得可能性不是太大。我觉得她一接到丁蔚的电话就开始想办法筹钱了,但一直没有筹集到那么多,所以只能一拖再拖。” 许莺想起另外一件事来:“对了,老李,既然这丁蔚根本就不是丁国树的儿子,那他的生父是谁呢?还有,为什么丁国树和靳志英离婚的时候,这孩子会跟着丁国树呢?这完全是不合情理嘛。” 李原点点头:“是啊,确实是不合情理,但也不完全是不可能的,其实,我觉得这个问题现在根本也不重要了。眼下倒是有必要调查一下靳志英的个人财务状况,无论从她住的房子,还是她的收入情况来看,她也不像是个拿不出二百万的人来。不过,现在,我还是去找找王仲远吧,这三件案子,老是觉得有点儿串不到一起去。”末了,他又对聂勇和许莺说,“你们先回局里,查查城市监控,顺便再让老廖他们查查靳志英的财务状况。” 李原给王仲远打电话的时候,他正在外面巡逻,一听李原说有事找他,他立刻答应马上就回派出所。 等李原到了派出所,王仲远已经在那里等着他了。李原跟他道辛苦,王仲远说:“别提了,刚出去没两分钟就接你电话了,还得赶紧往回赶。大路上又不让调头,这趟可麻烦死了。” 李原千恩万谢地:“抱歉抱歉,忽然想起点儿事儿来。” 王仲远问:“又什么事儿?” 李原说:“是这样,我想问问你,平时耿翠霞的儿子来这边吗?” 王仲远有点纳闷:“这是啥意思?” 李原说:“就是问问,你平时应该对这个比较了解吧。” 王仲远说:“别提了,基本上就没见过这个人。” 李原说:“也就是说没来过,是吧?” 王仲远说:“差不多,这么多年了也没见过这么个人,应该是不怎么来。” 李原说:“那这人要从你眼前过的话,你能知道他是谁吗?” 王仲远说:“那还用提,那肯定是不知道。” 李原说:“耿翠霞也从来没跟你提过?” 王仲远说:“这事儿也是奇怪了,这个严德玉家这么些年雇的几个保姆都不爱说话。” 李原点点头:“你每天早上巡逻是几点到几点?” 王仲远说:“七点到快十一点吧。” 李原说:“那巡逻到严德玉家那胡同附近呢?” 王仲远说:“八点半吧。” 李原说:“你从胡同里穿过去吗?” 王仲远点点头:“当然得穿过去了。” 李原说:“对了,你每天巡逻的路线都差不多吧?” 王仲远说:“别提了,其实本来对路线没规定,但我这么多年走习惯了。” 李原说:“走习惯是什么意思?” 王仲远说:“别提了,我们这儿是这样,”说着话,他给李原指墙上的地图,“看见这儿没有,这儿是个公园,到七点半的时候,早锻鍊的基本都是都要回家了,所以呢,七点半我得多关心关心这块。这儿是我们这片最大的一个公交车站,在这边上下班的人从这儿下车的人多,所以差不多是八点前后是人最多的时候。人多,扒手就多,八点多我就得到这儿看看。看见这儿没有,这是严德玉家那胡同,离那公交站也近,八点多也正是这胡同里来来往往人最多的时候,所以看完那个公交站的情况,顺便就到这边来看看。这边是几个大商场,一般都是十点开门,所以我差不多十点左右要巡逻到这儿来,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对的。” 李原点点头:“那你到智盈大厦的时间跟到严德玉家附近的时间差不多吧。。” 王仲远想了想:“一般差个一刻钟左右吧。” 李原说:“朱彩琴住的那个小区,你大概是几点到那儿?” 王仲远说:“九点多吧,那边有几家银行,是早上九点开门。” 第37页 李原说:“你那天巡逻到那儿的时候,看见尤连山开的计程车了吗?” 王仲远说:“别提了,我那天没走到那小区,就被叫回来,说是出事儿了。” 李原点了点头:“我要是能早点儿知道这些就好了。” 王仲远忽然明白了什么:“怎么,你……” 李原摆摆手:“没什么,你能带我把你巡逻的路线走一趟吗?” 王仲远点点头:“可以啊,那有什么不行的,这都中午了,吃完饭再去吧。” 这一趟下来,整整走了三个半钟头。李原一边走,一边在王仲远给他的一份地图上做着标记。等两个人回到派出所,李原告别了王仲远准备回市局。临走的时候,他交代王仲远再帮他查点儿事儿。 他正在路上走着,电话响了,是廖有为打过来的。李原一接起来,廖有为就说:“有点儿新情况。” 李原问:“什么情况?” 廖有为说:“刚才严德玉家的那个保姆——耿翠霞来市局自首了。” 李原吃了一惊:“她因为什么自首?” 廖有为说:“她说严德玉是她毒死的。” 李原问:“什么,她是这么说的?” 廖有为的声音很肯定:“对,我们看她精神不像太正常的样子,暂时派了两个女警察看着她。不过你最好赶快回来,我和老曾马上就得给她做笔录,回头咱们得碰一下。” 等李原赶到市局的时候,对耿翠霞的讯问已经进行了三十分钟。李原问在单向玻璃后面旁听的孙宝奎:“孙局,她说什么了吗?” 孙宝奎抱着肩膀:“没说什么,她就说严德玉是她毒死的,其它什么也不肯说。” 李原忽然想起什么:“这起投毒案,好像至今没有报导是吧。” 孙宝奎摇摇头:“也不是没有报导,报纸上提过,但都含混不清。在事情没有弄清楚之前,不能随便把具体的情况泄露出去。” 李原说:“好像也就说了连发三起食物中毒事件,其余的什么都没有说,对吧。” 孙宝奎“嗯”了一声:“是啊,你看出问题来了吧。” 李原点点头:“看出来了,她这么含含煳煳的,明显是对很多细节都不清楚。” 孙宝奎说:“你怎么看?” 李原说:“她干不了那种活,专业性太强。” 孙宝奎说:“是啊。” 这边正说着,许莺给李原打电话。李原接起来,许莺在里面急促地说:“老李,你回趟局里,有发现。” 李原有点好笑:“我就在局里,说吧,什么事儿。” 许莺说:“那你来趟办公室,我们看监控有点新发现。” 李原挂了电话,对孙宝奎说:“孙局,我回趟那办公室,那俩孩子说发现了点儿东西。” 孙宝奎两只眼睛紧盯着审讯室里的耿翠霞,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李原急匆匆地跑回办公室,一进门,许莺和聂勇正在电脑前面摆弄滑鼠。俩人见他来了,赶紧站起来给他让座。许莺说:“老李,你看这儿。”她说着在显示器上点了一下。 李原一边把眼睛往显示器上瞄,一边问:“这是哪个摄像头?” 许莺连忙把播放停掉:“这是严德玉家那个胡同靠近丰华超市的那个口。” 李原说:“稍微等等。”他说着话,把刚才那种地图找出来,用笔在这个位置划了个圆圈,然后把画面角落上的时间标註在了圆圈旁边——那个时间是2011年11月4日7:56am。 弄完这一切,李原才说:“好了,开始吧。” 许莺又点了一下,画面开始动,大概不到十秒钟,一个细长的身影便从画面前晃了过去,但没有看到他的正脸。 李原一愣,连忙追问道:“这个人是什么时候离开这个胡同的?” 许莺说:“在这儿。”说着话,她点开了另外一个文件,直接把时间拖到2011年11月4日8:10am。过了一会儿,那身影又一次出现了,但依然没有看到正脸。 李原连忙把这个时间也记下来,然后抬头看看聂勇和许莺:“这个人是姚建飞吧。” 俩人全愣了,许莺期期艾艾的:“老李,你怎么,知道,是他?” 李原说:“除了他,没有别人。我今天听老王说,他每天巡逻八点半左右必到严德玉住的那条胡同附近。耿翠霞也在那儿住了四五年了,对这个情况应该很熟悉了。但是当天她是八点一刻左右发现严德玉死亡,按照常理,她要报警的话,要么直接打110,要么向着老王来的方向迎他,最笨也应该站在那里等老王的车。再说,老王是那片的片警,他的手机号和各种信息在那一片贴得到处都是。如果她真着急的话,完全可以打老王的手机报警。她偏偏要选择什么也不干,而是直接跑到派出所去报案,这不等于捨近求远吗?她去了派出所,却啥也不说,非要等老王回来才说是怎么回事,等于是一再地耽误时间。所以,我觉得她之所以跑到派出所去报警,其实是为了给某个人争取逃跑的时候。能让她这么做的人,除了她儿子之外,没有别人了。” 第38页 许莺和聂勇半天没说出话来,李原又问:“怎么,你们光找了这一点儿录像?” 许莺这才说:“是这样,我们又查看了附近几个探头拍下的画面,那里面有这个人露脸的镜头,对比了一下,觉得这个人就是姚建飞。” 李原“嗯”了一声:“把那段给我看看吧。” 许莺又调出了一个文件,这段录像上,姚建飞的面容清晰可辨,从时间、衣着以及体型上来推断,他就是刚才看的那段画面上留下细长身影的那个人。 李原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还没说话,他的电话又响了,这回打来的是孙宝奎:“又出事儿了,耿翠霞的儿子也来了,他也说要投案自首。” 第13章 2011年11月16日 好几个小时,耿翠霞只是翻来覆去地念叨“严老是我杀的”这一句话,而姚建飞只说了一句话:“把我妈妈放了,我就全说。” 李原他们看着这一对母子不免有些哭笑不得,孙宝奎和几个人商量了一下,决定对这一对母子暂行羁押,然后大家下班回家。 李原第二天早上一上班接到了王仲远的一个电话,便跟曾宪锋交代了几句,便带着聂勇和许莺出门了。 上了车,李原便对聂勇说:“去张凤的家。” 聂勇一愣:“去她家,有什么事?” 李原说:“去了才知道。” 许莺和聂勇一时摸不着头脑,见李原神神秘秘的,便也不再多问了。 到了张凤家,李原敲了敲门,里面无人应声。他想了想,又敲了两记,里面依旧无人。李原看了看张凤的房门,走到外面看了看,窗户上的窗帘拉上了,但还留有一丝缝隙,他依稀从缝隙中看到一丝灯光。不知怎么的,李原心里忽然一动,他连忙又回到楼道里狠狠敲了几下门,里面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他这一折腾,倒把邻居惊动了。对门一个老头开门出来:“有事儿吗?” 李原问:“大爷,这屋里住的人在家吗?” 老头说:“在吧,不过两天都没见着人了。也难说,这女的本来就不爱出门,不过一般每天得出来买点儿东西,可昨天就没出来。” 李原已经来不及听这老头絮叨了,这回他是慌了,连忙掏出电话给廖有为打了个电话:“快点派几个人来,这边儿可能是出事了,记得找急救和破拆过来。” 这回人来得倒快,十五分钟后,几辆警车唿啸着进了这个院子。又过了几分钟,房门被打开了,李原一步跨进屋子,一眼就看见张凤躺在一堆衣服上一动不动,嘴角有一些白沫。她已经换了一身鲜艷的红色旗袍,头髮也梳过,脸上似乎还化了妆,但那形象还是十分吓人。她手边的地上,扔着一个空碗,里面流了一些发黑的东西,闻上去有一股酸酸的味道。再看整个房间,都已经收拾过了,一尘不染的,和前几次李原他们来的时候看到的那种脏乱完全是两个极端。 但李原已经顾不上研究这些了,他招唿几个急救人员赶快过来,几分钟后,为首的一个人站起来,冲着李原摇了摇头。 李原嘆口气:“大家先出去吧,别破坏了现场。” 这些人退到院子里,李原掏出手机又给廖有为打了个电话:“让老程和顾馨蕊他们过来吧,这边死人了。” 又过了大概半个钟头,又有几辆警车唿啸着进来。程波和顾馨蕊穿着白色工作服,背着箱子从车上下来,走到李原身边,看了他一眼才进屋。 李原靠着房门见他们开始工作了,忽然想起一件事,连忙嘱咐:“先查查是不是吃了毒鼠强吧。还有,张凤和严德玉应该有联繫,找找看有没有什么线索吧。” 李原回到车里,伸出手来按了按自己的眉心。许莺和聂勇也钻进车里,许莺问:“老李,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李原嘆口气:“张凤是龙强技校那个案子的兇手。” 许莺和聂勇同时倒吸一口凉气,聂勇有些发愣,许莺也变得讷讷的:“你是怎么知道的?” 李原说:“上次看资料的时候,许莺一上来把水牌子和糖醋排骨的照片放在一起,引起了我的注意。十三年前,我们调查的时候一直纠结于投毒的手法。由于没有搞清楚毒鼠强进入那盆糖醋排骨的途径,我们始终也无法确认兇手是谁。其实所有的证据都摆在我眼前,只不过我当时没能把它们串起来而已。直到看到许莺挑出来那两张照片,我才算搞明白这个问题。” 许莺和聂勇越听越煳涂,而李原则深吸了一口气:“兇手把装毒鼠强的纸袋子扔进任保兴专用的那个水池里,目的就是嫁祸给任保兴。所以,为了让任保兴的嫌疑坐实,她一定要把毒投到任保兴做的菜里面去。我们当时了解过,任保兴是食堂的大师傅,张文平是负责馒头米饭这些主食的,黎万有则是帮忙的,有时可能会去做两个菜,但谁也说不准他会去做哪两个菜。 “那个水牌子上的四道菜,不知道你们还记得不记得,是糖醋排骨、清炖豆腐、苦瓜炒鸡蛋、清炒白菜和西红柿鸡蛋汤。张凤是这个食堂的负责人,她负责安排当天的菜品。那天她写这五个菜是有用意的。她安排了糖醋排骨这样一个菜,其它三个菜一个汤,都没有什么技术,黎万有都能做,唯独这个糖醋排骨是一定要任保兴来做的,因为这道菜算是个大菜了,在这五个菜里头也算是有技术含量的一道菜。从另一个角度来说,由于大多数的人都会吃这个糖醋排骨,所以这道菜也是最适合投毒的一道菜。选择这个菜还有一个理由,就是这个菜里有一种原材料是别的菜里用不到的,不光水牌子上这四个菜,连那天的早餐都用不到,而这种原料是特别适合投毒的。你们想想,这个原材料是什么?” 第39页 许莺和聂勇想了半天,许莺才怯怯地说:“是……醋?” 李原点点头:“是醋。毒鼠强这种东西,在水和油里的溶解性很差,加到这些东西里很容易沉底,这样就会被人看出来,但这种东西在稀酸里的溶解性很好,所以非常适合用醋来溶解。我觉得张凤当时应该是这样投毒的,她先准备了一瓶醋,和任保兴当时用的那瓶一模一样,在里面加上大量毒鼠强,然后在前一天晚上把这瓶醋放在任保兴的灶台上,而把原来那瓶藏起来,并把准备好的纸袋子扔进下水道里。等到饭菜都准备好,张凤只要先把原来那瓶醋倒出去一些,然后趁着所有人都忙着准备开饭,在窗口附近忙活的时候把有毒的醋瓶子再偷偷换回来就行了。” 聂勇说:“这个张凤这么做,不是等于砸自己的饭碗吗?” 李原说:“具体的原因,现在看来是很难搞清楚了,不过,张凤的儿子死得很早,我估计跟这件事有关,她很有可能是因为儿子的原因才做了这件事。” 许莺说:“没想到,她把所有人蒙蔽了这么长时间。” 李原摇了摇头:“她并没有蒙蔽所有人,咱们现在去找个人说说这事儿去。” 许莺看看院子里那些警车:“咱们不在这儿待了?” 李原说:“不用了,有老程和顾馨蕊他们在这儿,不会有什么问题。” 张文平正走到小区门口,一辆车直接冲到他面前剎住,正把他堵在那里。张文平吓了一跳,等他反应过来,正要发作,车窗摇了下来,车里面李原正看着他,似笑非笑。 不知怎么的,张文平一看见李原心里就有点发毛。李原也不下车,就那么隔着窗户对张文平说:“出去吗?上车吧,带你一段。” 张文平的脸上连忙开始赔笑:“不用了,不用了,就两步路。” 李原的脸忽然往下一沉:“你最好上来坐坐。” 张文平心里一哆嗦,想说什么,见李原虎着个脸,只觉得汗毛根发奓,跑又跑不了,只好硬着头皮上了车,坐在李原的身边。 张文平一上车,车就起动了。他还没说什么,李原已经先开腔了:“张凤死了。” 李原声音不高,却像一个炸雷一样,震得张文平有点发傻。好一会儿,他才喃喃地说:“她……她死了?” 李原冷冷地看着他:“她服了毒鼠强,看样子是自杀。” 张文平张了张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李原看了看他:“有些话可以说了吧?” 张文平看看李原,脸色苍白,只说了个“我”字便又张着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李原说:“你们——任保兴、黎万有,还有你,可能也包括郝伟龙——是不是都知道十三年前那起投毒案是张凤干的?” 张文平喉咙里吭哧了一声,慢慢点了点头。 李原说:“张凤投毒的事,应该是当时就被任保兴知道了吧。但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他明知道张凤想栽赃给他,却不但不揭露她,反而帮着张凤遮掩,对吧?” 张文平又点了点头,这时他已经颓丧到了极点,坐在那里低着头,两只手抱在胸前,身上微微有些颤抖。 李原接着说:“听说当初任保兴出来之后,你们都拿着东西去看过他。当时,你们心里应该已经对那起案子是怎么回事有点数了吧。后来任保兴临死前把你们都叫到他的病房去了,跟你们说话的时候还把他儿子给支开了。你们有什么话非要背着他儿子说的,是不是任保兴临死之前嘱咐你们继续对那件事保密?” 张文平哆嗦得更厉害了,李原说:“这两天我找了张凤、你和黎万有,张凤一脸的无所谓,你就跟我这儿打哈哈,那个黎万有就装病。恐怕你们当初在任保兴面前都做了保证了吧,一定要保守这个秘密是不是?” 张文平终于轻轻“嗯”了一声,李原听出他的声音里有一丝哭音:“说说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又过了半晌,张文平终于轻轻嘆了口气:“你们,都查清楚了?” 李原“嗯”了一声:“查清楚了,现在我们就想听你说说,张凤为什么要投毒,你们又为什么要包庇她。” 张文平说:“张凤的儿子很早就死了,你们知道吧?” 李原说:“倒是听说过有这么一回事,怎么,有什么联繫?” 张文平说:“九八年的时候,张凤的儿子病得特别重,是尿毒症,听说只能换肾,好像得不少钱。张凤当时东拼西凑,也凑不上给她儿子换肾的钱。她可能也是急得没办法了,就开始打食堂的主意了。一开始我们也不知道这些事,但是后来,郝伟龙挨个找我们问食堂是怎么回事,我们才知道可能是有什么毛病在里面。郝伟龙一说,我们也觉得奇怪,菜是越买越便宜,食堂的开销却一个月比一个月高。” 李原说:“张凤做花帐了?” 张文平“嗯”了一声:“应该是,因为我是做米饭馒头的,郝伟龙就让我把每天用了多少大米和面粉记下来,每个星期给他报一次,当然这些都是偷偷干的。” 李原说:“那任保兴和黎万有也要干这种事情了?” 第40页 张文平说:“具体的我不太清楚,但应该是也得这么干。” 李原问:“你们总共报了多少次?” 张文平说:“我记得好像连着报了两个月,差不多有八九次吧。” 李原问:“郝伟龙发现问题了?” 张文平“嗯”了一声:“太具体的我不知道,不过后来郝伟龙到食堂越来越勤,待的时间也越来越长。早先张凤和他之间关系还行,见面说话也有说有笑的,最后那几天,简直连话都不愿意说了。我们仨心里都清楚是怎么回事,但谁也不敢说,直到发生了那件事儿。” 李原问:“张凤为什么要投毒呢?” 张文平嘆口气:“太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了。” 李原沉思了一下:“那张凤为什么又要嫁祸给任保兴呢?” 张文平说:“可能是因为当时老任经常出去採买,张凤觉得是他向郝伟龙告的密吧。” 李原说:“既然如此,任保兴为什么要保护张凤?” 张文平又嘆了口气:“老任到死也没吐口,就说十三年前那件事,他对不住我们几个,让我们继续帮他保密。” 李原说:“他这么说,你们都听得懂吗?” 张文平低低“嗯”了一声:“懂。” 李原说:“还得问你一下,张凤的儿子是死在投毒案前吧?” 张文平只说了个“是”。 李原问:“麻烦你今天去趟市局,我们会给你做一个正式的闻讯笔录。” 张文平点了点头,李原问:“你去哪儿,我们送你一趟。” 张文平下了车,许莺回过头来:“老李,这张文平看来也不知道什么太具体的了。” 李原笑笑:“还行,我基本上明白怎么回事了。” 许莺一愣:“真的,那到底怎么回事?” 李原说:“你们也听他说了,张凤为了给儿子换肾才开始报花帐,但这事儿被郝伟龙知道了。你们想想,张凤是郝伟龙的表姐,何必这么干,正常情况下,不应该先想着跟郝伟龙借钱才对吗?张凤肯定也跟他提过这件事,但郝伟龙是个很小器的人,一定没答应她,张凤才开始报花帐的。但那个食堂能有多大的流水,张凤给自己划拉不着多少钱,反而让郝伟龙警觉了起来。而张凤的儿子却因为等待得太久,没有来得及做手术就死了。这件事一定对张凤造成了很大的刺激,她肯定恨透了郝伟龙,同时也迁怒于任保兴,就策划了那么一起投毒案。我还记得案发那天我看见张凤的时候以及接下来的审问过程中,她都显得很有风韵,似乎经过了一番梳洗打扮的。其实,现在想想,以她当时的情绪和做的事情,穿成那个样子,可能就跟很多人自杀之前一定要梳妆打扮,把自己弄得漂漂亮亮的是同样的心理吧。 “任保兴确实是个老好人,虽然张凤害死了那么多人,虽然张凤砸了他的饭碗并企图嫁祸给他,但他还是对张凤非常同情,以至于他一直都在帮张凤掩盖事实。同时,他担心对于张凤投毒的事情,黎万有和张文平也有所察觉,所以还是想靠自己和这几个人一起工作过积累下来的一点交情让他们在自己死后继续保守秘密。不过话说回来,张凤的境遇也确实非常让人同情,所以他们的做法还算是能让人理解,虽然这种做法违反法律,也对不起死去的那些学生。” 许莺说:“老李,这个任保兴未免也有点太过了吧,那个张凤可是差点让他冤死啊。” 李原笑笑:“太具体的,我也说不清楚了。不过你们再想想郝伟龙在案发之后不久就去了韩国的事,也许他也意识到了什么,但可能是出于对张凤的同情或者歉疚,也可能是担心这个事情整个曝光之后,自己在家族中没法做人才选择了远走高飞来逃避这件事。这件事能这么发展,可能张凤当时确实已经惨到了一种让人无法不同情的境地了。别的不说,单是一个母亲因为没钱,眼睁睁地看着儿子死在面前,就已经够让人心碎的了。” 许莺还想问什么,李原却开始打电话了:“喂,领导,咱托马剑那事儿,他办好了没有?” 廖有为在那边说:“他还没回话,我等会儿找趟孙局,让他帮着催一下吧。” 李原说:“领导们可得多上心啊,现在这个案子就差这些了。” 廖有为说:“行,我知道了,下午就去办这个事情。” 李原挂上电话,许莺迫不及待地问:“老李,你说什么,这案子就差什么了?” 李原笑起来:“我吓唬老廖呢,这案子差得多了。” 许莺有点丧气:“是嘛,我还以为快破案了呢。” 李原说:“要说快也是快了……我估计明天就差不多了。不过,得先去几个地方才行。” 许莺顿时兴奋起来:“去哪儿?” 李原沉思了一下:“去趟超市,把你们俩放下看监控,然后我去趟移动营业厅,再回来把你俩接上,去智盈大厦接着看监控,我再去找个人,你们看完智盈大厦的监控,再给老王打电话,让他接你们去调看一下周边的城市监控,今天差不多就这样了。” 第41页 许莺和聂勇虽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让他们看监控这个意思可是明白了,俩人同时苦了脸,异口同声地说:“老李,又要看监控啊,还是三个地方的。” 李原笑笑:“很重要的事情,找到兇手就靠你俩了。” 第14章 2011年11月17日 许莺和聂勇一边打着连天的哈欠,一边把调看监控录像的结果交给了李原,李原翻着看了看:“行,这回结果还不错,昨天马剑把他那边查出来的结果也发过来了,跟我想得不太一样,不过,基本上可以结案了。” 许莺问:“老李,张凤怎么死的,有结果了吗?” 李原说:“昨天晚上结果就出来了,张凤服了含有毒鼠强的食醋,就在她手边的一个碗里,醋瓶子也找着了,应该就是她十三年前用来投毒的那瓶。还有,在张凤家发现了一个手机,最近打进来的一个电话是个虚拟号,估计张凤的死跟这个电话有直接关系。” 许莺倒吸一口凉气:“那个人又出现了?” 李原点点头:“嗯,不过这案子也基本上能了结了。” 许莺有点担心:“老李,今天能结案吗?” 李原笃定地说:“能,你俩回去休息去吧。” 许莺摇摇头:“既然能结案,我俩就先不回去了,就沖这来来回回地看录像,我们俩也想看看这案子到底怎么回事。” 李原说:“那也行,不过……”他看看连眼都睁不开的聂勇,“今天还是我开车吧。” 智盈大厦,恆盛谘询公司,十几个警察忽然涌了进来,正在办公的十几个人被这阵势吓坏了,纷纷站了起来。韦浩东闻声也从自己的单间里赶出来,他一见为首的是李原,不免满腹牢骚:“李警官,这是什么意思……” 李原直接把两张纸同时递到他面前:“刚申请的搜查令和传唤证,现在,我们要对整个恆盛公司、韦总您的家以及车辆和其它与您可能有关联的地方进行搜查。同时,请韦总跟我们回市局协助调查。” 韦浩东显然很生气:“你们这是滥用职权,我要告你们去。” 李原的嘴角浮现出一丝诡异的笑容:“可以,但前提是,您现在得跟我们去市局协助调查,请吧。” 韦浩东还想说什么,跟着李原出了门,而其他警察则开始在恆盛公司的办公室里翻箱倒柜。 在审讯室里,李原慢条斯理地对韦浩东说:“韦总,这一系列投毒案的主谋应该是你吧,你算计得倒是不错。” 韦浩东一脸木然:“我没有算计什么,我跟你们到这里来也不过是被你们强迫的而已。” 李原说:“韦总很沉着嘛。好吧,我们打破常规,这回我先说说我的看法,然后再听听韦总对此有何意见。” 韦浩东似乎有些无所谓:“请便。” 李原站起来,绕着韦浩东转了两圈,清了清嗓子,这才开了腔:“韦总,这个案件乍一看去像是个以勒索或者报復社会为目的的投毒案。通常这种案子呢,都没有固定目标,也就无法据此锁定犯罪嫌疑人。但是这种案子也有它显着的特点,第一、不可能局限于一个小超市的一个特定品牌特定型号的产品投毒;第二、必有所诉求,而投毒者十之八九会想办法把这种诉求说出来。然而,这两个特徵都没出现,所以,我觉得,兇手的目的原本就不是勒索或者报復社会,他的目的就是杀人,而他想杀的人就在本案的遇害者中。” 李原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看了一眼韦浩东的脸色,这才接着往下说:“这起案件中,可以称为受害者的,一个是靳志英,一个是住在附近的一个叫严德玉的老人,还有一个则是一条宠物狗。现在,我把这三个受害者的情况依次给您讲一讲吧。 “咱们先说说靳志英,据我们所知,靳志英的前夫和儿子有一家玩具厂,近来资金鍊出现了问题,想找她借些钱周转。这笔钱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正好二百万。而靳志英呢,也确实有心帮他们,但她手里并没有那么多现钱——虽然听上去似乎不太像真的,于是她想到了拆借点儿钱。 “靳志英是公司的财务总监,她清楚公司的帐上有多少钱,但当她和您商量的时候,却遭到了拒绝。这当然引起了靳志英的不满,于是她开始跟您交涉。她自然也知道哀求是无法借出钱来的,于是她拿出了自以为是筹码的东西。靳志英应该知道您身上的一些污点,一旦靳志英把这些事公开,您会落个什么样的下场就很难说了,所以,您策划了对靳志英的谋杀。 “您需要一个帮手,这个人必须具备两个条件:第一是能给您提供毒药;第二则是能配合您完成一系列的动作。而您显然对这个人选成竹在胸,这个人就是张凤。这个张凤是十三年前龙强技校投毒案的真兇,想必您是清楚这件事的。她的手上还有一些当年没用完的毒鼠强——这些有可能是她留在最后关头自杀用的,但因为警方迟迟没有怀疑到她,这些毒鼠强也就没有用掉——这一点您也是知道的。您找到张凤,提出了自己的要求。出于某种原因,张凤答应了你,首先她为您提供了毒鼠强,并由您把毒鼠强投进牛奶里。 第42页 “您一共向四袋牛奶里投了毒,这四袋牛奶都是您前一天从智盈大厦楼下的丰华超市里买来的,所以它们的批号和案发前后货架上的牛奶是同一批号。您这样做,当然有您的考虑。您是打算把其中两袋在投毒完毕后再放回货架上,所以您不希望哪个售货员太勤快,或者眼太尖,发现这两袋奶会和别的牛奶有什么不同。您或许还希望这两袋奶最好能卖出去,这样就更像那种报復社会的行为了。 “而另外两袋牛奶,则成了兇器,其中一袋就是用来杀害靳志英的。您知道靳志英每天上午十点会下一趟楼,给自己买一袋牛奶。回到办公室后,她会把这袋牛奶放进冰箱,十一点左右由秘书何晓加热后倒在杯子里,然后交给靳志英喝掉。您的计划是:在靳志英把牛奶放进冰箱到何晓热牛奶的这段时间里,把靳志英买的牛奶和您手里投过毒的牛奶调换过来。这段时间大约有半个小时,由于茶水间对面和旁边的几个单间,包括靳志英的办公室平时都是关着门的,所以您在茶水间里做这种动作不会被人发现。而那天,老天爷似乎也格外帮忙。靳志英那天下去得也比平时要早一些,回来的时间也就随之提前,这样一来,你调换牛奶的时间就更充裕了。您把牛奶调换了之后,便下楼了。您做这种动作,可以让人感觉您案发时间不在现场,嫌疑会小一些,而您下楼之后当然也没闲着——您直接去了丰华超市,把投了毒的牛奶放在了货架上。顺便说一句,从丰华超市的监控录像里可以看到你在案发前一天和案发当天都去过那里。 “其实,在那次跟您交谈的时候,我就觉察到您的话里有些古怪。您待的那个小单间和靳志英待的小单间离得很远,平时又都关着门,您是怎么知道靳志英回来的确切的时间的。当然,您可以跟我解释,由于那天付款的时候靳志英不在,惊动了您,您就特意多关注了一下。但靳志英平时每天上午也都会出去,这对于任何人来说都不是新闻,您实在没必要对这件事过多关注。您当时这么关注这件事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您一直在等着靳志英回来。 “而您的那位同伙张凤,则已经在您投毒的前一天潜入了严德玉的家,把投过毒的牛奶和保姆买好准备第二天给严德玉做早餐的牛奶调换了过来。而张凤这么做,也是有目的的。这是因为严德玉也知道张凤是十三年前那件案子的真兇。” 李原说到这里,又打量了一下韦浩东,他仍然默然不语,但身子略微有些颤抖,几滴汗珠也顺着鬓角流了下来,似乎是有些动摇。 李原接着说了下去:“我在对张凤问话的时候,发现她脖子上佩戴着一个黄色的小挂件,那其实是一个护身符。按说一个护身符没什么大不了的,但这多少让我联想到了严德玉。严德玉是个搞预测学的,也就是我们过去说的算命的,和这个护身符似乎有点共通之处。同时,我听张凤的熟人说,她曾经干过保姆,所以,我就猜这个张凤当保姆时的僱主是不是就是这个严德玉。 “严德玉是个搞预测学的,这一行,固然要懂阴阳易学,但关键的,还要懂得察言观色,甚至还要懂得怎么去套对方的实话。严德玉和张凤既然有过接触的机会,他是有充分的时间去了解张凤的一些情况的。也许张凤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就已经泄露了自己与当年那起案件的关联。而如果张凤当过严德玉的保姆的话,她对严德玉的家和生活习惯应该都是比较了解的,甚至有可能在作案之前就对严德玉现在的情况做了踩点,这样她办起那些事情来就更加得心应手了。 “当然,这些还没来得及证实,我们只调看了案发前一天严德玉家附近的监控,结果发现那天晚上十点多,张凤进过严德玉家所在的那个胡同。这样一来,张凤是杀害严德玉的嫌疑就很大了。似乎,接下来,我们只要找到张凤对她进行侦讯就可以了。” 说到这儿,韦浩东忽然抬起头:“那你们侦讯的结果是什么,可以告诉我吗?” 李原笑了:“张凤死了,死得恰到好处,这您应该知道,因为她在你的逼迫或者威吓之下自杀的。她一死,您就有可能把所有的罪责推到她的身上去。” 韦浩东愤怒地说:“你们凭什么认定是我杀了靳志英,就算我了解靳志英那天的活动又能说明什么。牛奶是何晓热的,她的嫌疑应该比我更大才对。你们又凭什么说我跟那个叫张凤的女人之间有关系,何晓也可能跟她有关系。” 李原笑得更加灿烂:“韦总,我并没有说张凤是个女人,如果你跟她从未有过接触,您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韦浩东张了张嘴:“是,是因为这个名字听着像个女人的名字。” 李原点点头:“的确,您这么说,我也不能说不对,也许在您的潜意识里,张凤就是一个女人的名字也未可知。好吧,先让我来解答您刚才那个问题,为什么我认为何晓不是兇手。的确如您所说,何晓投毒比您要方便得多,但如果是何晓投毒的话,就不会用那种手段了。 “我们姑且不论何晓没必要用这种手段投毒,或者她是不是用这种手段做伪装。可能您不太清楚,何晓给靳志英热牛奶用的不是微波炉,而是热水。也难怪,您的办公室离那个茶水间实在是有距离,让您注意这么细节的事确实有点强人所难。再加上茶水间里有个微波炉,您想当然地认为她用的是微波炉也是正常的,但就是这个疏忽解除了何晓的嫌疑。兇手是用注射器将含有毒鼠强的奶或者水注入袋中,然后用胶将针眼封住。应该说这种手法还是比较有隐蔽性的,也算是有一定的技术含量,但用这种方法对靳志英投毒却有一个致命缺陷。这种胶的密封性确实不错,但如果放到热水里就有可能会变软,甚至失效。万一因此弄得袋子里进了水,或者牛奶流了出来,这个手段可就要穿帮了。 第43页 “当然,排除了何晓的嫌疑并不意味着我们就能锁定您就是兇手,毕竟办公室里有那么多人。真正给我们指引的是已经死去的张凤,在这里我要说一句,张凤也不是什么都没留下。我们查阅了张凤的通话记录后,我们发现,在她的手机里有一个电话,是个虚拟号码。您知道现在电话诈骗相当猖獗,而骗子们的号码多半都是用软体虚拟出来的,跟这个是一个道理。这让我们想起了某一天严德玉的儿女曾经接到过一个电话,打电话的人冒充警察告诉他们严德玉的保姆每天只买一袋牛奶,而不是一整箱,这种情况很不正常云云,唆使他们去报警说保姆害死了严德玉。但说实话,这招实在是太臭了。虽然严德玉的一双儿女看那保姆不顺眼,但他们也太不会对付警察了。三言两语之下便露出了马脚,最后只能实话实话。我的感觉是,用虚拟号码给张凤和严德玉的儿女打电话的人肯定是同一个人,也就是本案的真兇。 “说实话,唆使严德玉的儿女报案这招昏得已经到了一定境界了。我想,如果不是兇手病急乱投医,他是不会做出这种事情来的,所以,我觉得兇手的心理一定感受到了某种压力,正是这种压力促使他做出了这种不明智的举动。随即,我便想到,就在严德玉的儿女来派出所报案的前一天,我刚刚去过恆盛公司。在那里,我见到了您,也见到了何晓,问了很多问题,还仔细看过了茶水间里的格局。我想,正是我的那一系列举动让您感受到了压力吧。您当时一定觉得警方已经掌握了一定线索,您的伪装可能已经被戳破了。” 韦浩东愤怒地说:“这些全是你的猜疑,凭这些怎么能说我是兇手?” 李原忽地一笑:“韦总,我第二次见您的时候觉得您很疲惫,您最近一定是遇到了什么让您担惊受怕的事情了吧。” 韦浩东一愣,随即竟变得有些结巴起来:“你,你什么意思?” 李原说:“韦总是不是最近接到了几个让您睡不着觉的电话?我实话告诉您吧,打电话的这个人,我们已经找到了,正是根据他所提供的一些情况,我们才申请了搜查令。现在,只要搜查您的电脑,就一定能找到您那个软体,也能找到您生成虚拟号码的记录,这就是证据之一。当然,请您相信,除了这个软体外,我们应该也能找到一些其它的证据。” 韦浩东顿时泄了气:“你们,真找到那个人了?” 李原点点头:“是,所以我得劝您一句,您还是别跟我们较劲了,没有意义。” 对韦浩东的审讯结束了,他交代的情况和李原推断的大体一致。李原满意地回到办公室,给自己倒了一杯水。许莺有点狐疑地问:“老李,你刚才说的给韦浩东打电话的人,是谁呀,他知道韦浩东是兇手吗?” 李原说:“这个人其实你们也认识,是尤连山。” “尤连山?”许莺和聂勇惊得同时叫了出来。 李原喝了口水:“就是他。你们还记得在朱老太太家发现的那个装牛奶的口袋吗?” 许莺和聂勇点点头,李原接着说了下去:“那个袋子和在严德玉家以及恆盛公司发现的两个袋子都不一样。朱老太太家那个袋子上投毒留下的针眼在被剪下的那个小角上,这种小针眼要是在袋子上,确实不太显眼,但在那个小角上,要想不被发现,似乎是有点难。由此我想到了一种可能:这袋牛奶有可能是被人故意买回来的。” 许莺和聂勇不明白了,他俩只能看着李原,等着他说下去。 李原说:“你们还记得吧,朱老太太让尤连山买牛奶,是打算给孙女做杏仁豆腐的,然而这袋奶却让那条狗给喝了。一般人家养狗也很少有餵狗喝牛奶的情况,因为狗喝牛奶很容易拉肚子,正是这一点让我觉得这条狗死得蹊跷。所以,我觉得,这个事情的过程应该是这样的:尤连山在超市买牛奶的时候,遇到了韦浩东,当时韦浩东正在对货架上的牛奶调包。尤连山应该是发现了这种情况,他虽然不知道韦浩东对那两袋牛奶动了什么手脚,但应该当时就明白了这里头肯定有鬼,所以他就刻意把其中的一袋买了下来。 “他买下来之后并没有马上去他母亲家,而是尾随着韦浩东去了智盈大厦,他的目的是想看看韦浩东到底是个什么身份,所以我让你们调查智盈大厦的监控录像,而你们也确实在里面找到了韦浩东和尤连山。尤连山随即去了他母亲家,他明知这袋奶有问题,但又不知道是什么问题,所以他便选择用那条狗来做实验。但他又不希望别人认为那袋奶有问题——因为那是他买回来的,所以他剪袋子的时候,把那个针眼也剪了下来。这应该是他下意识的行为,他觉得把这个角剪下去之后,看不到那个针眼了,他的心里会舒服一些。 “他这样做有几个目的,除了想搞清楚那个人究竟要做什么外,还想藉此恐吓一下自己的母亲。你们也知道,尤连山和尤连海想卖那套房子,但朱彩琴不愿意,而且双方谈崩了。所以尤连山打算利用这件事吓唬一下老太太,让她觉得住在这里不安全,自己再一提卖房搬家的事情,老太太肯定得同意。 “但尤连山显然没有想到这件事最后会闹得这么大,不光惊动了警察,直接让老太太住进了医院。他的设想虽然没有实现,但他也由此发现了另一条生财之道,当然这条道也是他一开始买那袋牛奶的时候想到了的。他调查了韦浩东的身份,也确实得到了答案,我估计他是在网上找到了恆盛的网页,那上面有韦浩东的照片。他一看见韦浩东的身份头衔,想到自己手里攥着他这么一根小辫子,便又动了财迷心。他给韦浩东打电话勒索他,而韦浩东显然没有料到会有这样的事。第二次见韦浩东的时候,我发现他的精神有些萎靡,想必就是因为接到了尤连山的电话,让他发现本来严密的计划竟然彻底崩盘。当然他根本也没想到是自己露了马脚,反而误认为是张凤泄露了天机,所以他最终是想方设法地逼死了张凤。” 第44页 说到这儿,李原这才喘了口气。聂勇说:“那,你昨天去找的,是尤连山?” 李原点点头:“是,我把这些事跟他一说,他立刻就承认了。由于他的指认,我们今天才能申请下来搜查证和传唤证。” 聂勇说:“还有,既然姚建飞和耿翠霞谁都不是兇手,他俩干吗争着认罪?” 李原说:“这事儿还真是没法说,应该是这样,那天早上耿翠霞给严德玉安排好早饭后就出去了。而姚建飞因为听说母亲在严家的遭遇,也想来和严德玉谈一谈,但他不想让母亲参与,所以就特意挑了一个他母亲不在的时候来了。谁知道,他一来就发现严德玉死了。在那个院子里住的,只有耿翠霞和严德玉,所以他就认为严德玉是耿翠霞杀死的。他当时只能赶紧离开,但他离开的时候正赶上耿翠霞回来。他没有看到耿翠霞,但耿翠霞发现了他。耿翠霞见儿子走得匆匆忙忙的,也觉得可能有什么问题,等她一进院看见严德玉死了,立刻就认为杀死严德玉的是自己的儿子。后来,这母子俩一直也没交流这件事,也难说,这种事怎么说得出口。后来严景梅和严景松又闹了这么一场,这母子俩互相之间的疑心就更重了。母亲想庇护儿子,儿子想庇护母亲,才演了这么一出。” 许莺眨巴眨巴眼睛:“不过,老李,我还是不太明白,你跟韦浩东说,靳志英知道他的污点是什么意思?还有,韦浩东和张凤是怎么认识的?” 李原说:“韦浩东给严景梅和张凤打电话用的是虚拟号码,这一招是现在电话诈骗常用的招数,所以,我估计韦浩东很可能做过这种案子。另外,我不是让马剑他们帮忙查一下郝伟龙去了韩国之后的情况吗?他们昨天才查出来,说是郝伟龙一直在韩国,跟韦浩东之间的关系不错。我估计,郝伟龙也知道龙强技校投毒案的兇手是张凤,也曾经把这件事跟韦浩东透露过,韦浩东这才想到找张凤帮忙的。” 许莺和聂勇张了张嘴,啥也没说出来。李原忽然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不过,韦浩东、郝伟龙,这俩名字还真像,再加上郝伟龙去的是韩国,我一开始还以为韦浩东是郝伟龙整容之后伪造的身份呢。” 第15章 尾声 拘留所,耿翠霞和姚建飞母子刚刚走出来,一眼就看见李原正站在他们对面。李原走上前来:“两位,这次这事儿,所幸是查清楚了,要是查不清楚,你们想过没有自己会是个什么结果。” 他的口气里面带有一丝责备,耿翠霞和姚建飞一时默然。李原顿了一下,又说道:“母子俩应该互相信任,怎么能互相猜疑呢?” 他又看看耿翠霞:“您知道为什么严老忽然对您那么苛刻了吗?” 耿翠霞摇了摇头,还是一句话不说。 李原嘆口气:“严德玉应该本来是对您有心思的,而您也不是不愿意,所以他才会对儿女提出来和您结婚。无奈遭到了儿女的强烈反对,他只好屈服,但又没法跟您挑明了说,所以只能用这种办法,希望把您挤兑走。当然,这只是我猜的,是不是那么回事,现在谁也说不清楚了。” 目送着耿翠霞母子俩离开,李原回到车上,他刚要发动,手机忽然想了。李原把手机拿出来看了看,那上面显示的号码怪怪的,好像不是中国的。他接了起来,里面一个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哈哈,李原,好久不见啦。” 这个声音非常耳熟,李原迟疑了一下,忽然警觉起来:“薛文杰?” 薛文杰在那边笑得很爽朗:“是我啊,听说怎么着,你又破了个大案子,恭喜呀。” 李原一愣:“你怎么知道的,难道……是何晓?” 薛文杰笑得更热烈了:“对呀,那个小姑娘,摊上这种事情都快愁坏了,是我给她宽心,告诉她办案子的那个李警官,一定能找到真相的,前提是她一定要摆出一副不配合的态度,这样才能激起那位警官的好奇心。” 李原很是愠怒:“你这到底算什么意思!” 薛文杰说:“没什么,好久不见,一个小礼物而已。对了,还有件事要告诉你,我明年年初准备回国了,到时候咱们聚聚?” 李原恨恨地:“好啊,可以啊,咱们是得聚聚了。” 薛文杰说:“一言为定,再见。”说完他就把电话挂断了。 李原坐在车里,愣了一会儿,一阵凉风吹过来,他打了个激灵,说了一句“好冷”。 (完) 病中 第16章 2011年12月9日 李原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他是昨天下午开始感到有些不适的,一开始只是嗓子稍微有些疼。他也没太在意,只是多喝了些水。没想到今天早上起来之后,嗓子已经沙哑得说不出话来了。局里医务室的黄大夫给他看了看,说是喉咙已经充血了,给他开了些药。他带着药回到办公室,又被召去开案情分析会。 孙局刚从厅里开会回来,最近周边几个地区发生了两起特别严重的抢劫案件。一起是抢劫金店,一起是抢劫运钞车。虽然案值不大,金店被抢走价值约10万的黄金饰品和两万多现金,而运钞车则由于押运员的机变,并没有押送钱款的损失,但影响非常恶劣。据受害者和目击者回忆,匪徒持有枪械,且非常残暴,除此以外并无有价值的线索。在两起案件的现场,匪徒都开了枪,第一次是朝天开了一枪,第二次则是冲着运钞车开了两枪,第二次还使用了爆炸物。根据从现场取得的弹头和弹壳,以及现场监控录像分析,匪徒用的是高仿真的气手枪,杀伤力只比64式手枪略微弱一些。由于涉及到了枪枝和爆炸物,此案已经成为公安部挂牌督办的恶性案件。孙局开会的目的是告诉廖有为,市局决定抽调精干警力与周边几个地区的同事组成专案组负责此事,因为有迹象表明,匪徒抢劫后逃跑的方向是省城。 第45页 李原明白,孙局把他叫过来等于是告诉他,他也要参加到这个组里,但此刻,他的脑袋越来越昏沉,只好对孙局的话充耳不闻。好容易等到这个会开完,李原回到办公室。许莺和聂勇一看见他就吓坏了,许莺说:“老李,你怎么了,是不是发烧了?”说着话便把手伸到了他的额头上。 许莺的手有点凉,激得李原打了个冷战,他这才清醒了些,再看许莺满脸惊惶:“哎呀,老李,你发烧了,赶紧回家休息吧。” 她说完这句话,跟曾宪锋打了个招唿,便和聂勇一左一右用搀扶老太太过马路的架势打算把李原扶到外面坐上车,然后把他送回家。 李原却死活不肯,一味地说自己一个人打车就行了,一边说着,还坐在椅子上不肯起来,口口声声说许莺和聂勇要送,他就不回去了。许莺和聂勇拿他没办法,只好由着他自己走出了办公室。 李原回到家,连衣服都没脱就爬到床上去了。他正在昏昏沉沉、半梦半醒之间,有人拿出钥匙开了门。李原惊了一下,想坐起来看看是谁,却起不了身。随即琪琪的声音便响了起来:“哎呀,你真病了呀?” 李原心里稍微安定了些,他浑身乏力,嘴里含含煳煳地问:“你怎么来了?” 琪琪说:“还不是你那俩小跟班,给我打电话说你病了,让我过来看看。”说着话她把脸凑到李原的跟前,“好像还真是发烧了。” 李原嘀咕了一句:“多事。” 不想这句话却被琪琪听见了:“你呀,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她开始在屋里翻,“我说,你把体温计放哪儿了?” 李原也想不起来体温计放哪儿了,他索性不说话了。琪琪翻了一阵:“算了,估计你家根本也没这玩意儿。你吃药了吗?”她随手翻了翻李原扔在外面沙发上的药,包装都没打开,“得了,我给你烧点儿开水吧。” 李原吃了些药,体温似乎降了些,稍微有了点儿精神。琪琪问他:“去医院吧,挂个吊针什么的。” 李原摇摇头:“不去。” 琪琪说:“反正你头疼脑热的从来也不去医院,当我白问。对了,你吃点儿什么?” 李原摇摇头:“不吃。” 琪琪说:“喝牛奶吗?” 李原一哆嗦,连忙说:“不喝。” 琪琪说:“那我给你熬点儿粥?” 李原缓缓地又重复了一遍:“不喝。” 琪琪有点儿生气了:“你可真难伺候。” 李原却转了个话题:“你十一是跟谁一起出去的?” 琪琪看看他:“是同学,你打听这干吗?” 李原说:“几个同学?” 琪琪瞥了他一眼:“你是不是还想知道几男几女啊?” 李原说:“你要是乐意说,我就乐意听。” 琪琪不耐烦了:“你可真行,这个时候还跟我犯贫。” 李原有气无力地说:“你说你,头一趟自己出门旅游就遇上那种事儿……” 琪琪直接打断了他:“好了好了,谁让我是你姑娘来着,跟你一样,天生招这个,再说了,我也没给你丢人。” 李原说:“你都哭鼻子了,还管我叫爸爸,我一听就知道你遇上大麻烦了。” 琪琪一瞪眼:“你不是病了吗,怎么还这么能说。” 李原登时语塞,琪琪没好气地说:“看来,我还是找个能治得了你的人过来才行。” 李原还在发愣,琪琪已经拨通了电话:“喂,韩姐,我前爹病了,嗯,高烧,四十二度,都烧煳涂了,刚才一直在那儿胡说八道。我一个人弄不了他,你赶紧过来吧。” 李原都没反应过来,琪琪已经挂了电话,然后回过头得意地看着他:“等会儿我看你还矫情不矫情。” 李原现在想生气都没有气力了,他只说:“她又不在这边,怎么过来?” 琪琪看看他:“咦,看来你一点不反对韩姐过来嘛……嘻,告诉你吧,韩姐在这边学习,要待半个月呢。” 李原说:“她又来了,那玲儿怎么办?” 琪琪说:“听说她在家里找了个阿姨看玲儿……你老跟我打听干什么,等她来了自己问不就都清楚了。” 大概过了半个钟头,韩明艷就到了。她一进门就问琪琪:“你爸爸怎么了?”听得出来,口气很焦急。 琪琪用手一指:“那不是躺在那儿呢嘛,说带他去医院,他也不去。他倒不错,连个体温计都没有,就知道脑袋一摸都烫手。” 韩明艷连忙过来,伸手一摸他的额头:“怎么这么烫啊,赶快去医院吧。” 李原连忙摇头,韩明艷似乎有点生气了:“怎么这么倔呢,琪琪,帮他穿衣服。” 琪琪一撇嘴:“你看他,衣服都没脱。” 韩明艷嘆了口气:“这样不更得感冒嘛。” 两个人把李原从床上拽了起来,架着他到了外面,打了辆车,直接去了省中心医院。 医生看了看他的症状,问了问病情,很简单地说了一句:“挂个水吧。” 第46页 李原无精打采地问:“大夫,能只吃药吗?” 医生有点意外地看了看他,琪琪连忙插进来:“他晕针。” 医生“嗤”地一声笑出来了:“这么大男人也晕针?” 她的声音不大,但外面几个病人老是探头探脑的,李原生怕她再说出什么来,连忙说:“不是晕针……要挂水就挂水吧。” 很快李原挂上了吊针,韩明艷坐在旁边看着他:“怎么会感冒的?” 李原咳嗽了一声:“可能是着凉了……玲儿一个人在那边没事儿吧。” 韩明艷说:“没什么事儿,我在那边找了个阿姨……” 她还没说完,琪琪忽然插进来:“韩姐,我明天还要考试,今天晚上得回去,麻烦你今天晚上把他弄回去。”说完她顿了一顿,“你放心,明天一早我就能找人来看着他,不会耽误你白天上班的。” 说完她就打算走,李原连忙说:“你别忙走……” 琪琪就像没听见似的,直接熘达出去了。李原只好嘆口气:“这丫头……”然后转向韩明艷,有些抱歉地说,“你工作忙吗?要是忙的话,不用在这儿陪我了。” 韩明艷摇了摇头:“你这个样子,怎么离得开人呢?” 李原说:“没关系,我等会儿让那两个小孩子来就行了。” 韩明艷不置可否,这是说了一句:“我等会儿先把你送回去吧。” 韩明艷送李原回到家,给他铺好床。李原爬上床去,韩明艷说:“你赶紧脱了衣服躺下吧,我去给你准备点儿吃的,可能一会儿就该饿了。对了,我去买点儿菜吧。” 李原连连摇头:“不用,你别麻烦了。” 韩明艷说:“麻烦不麻烦的,我也该吃饭了啊。你就躺着吧,到时候叫你。” 韩明艷说着话就出了屋,李原嘆了口气,心想,这小韩还真是不见外。 李原实在是难受得不得了,也只能脱了衣服,钻进被窝里。 他正在半梦半醒之间,门铃响了。李原心里还有点老大不乐意的,心想这小韩出门也不知道拿钥匙。他只得爬起身,从床上抽出一条睡裤套上,然后披上自己的外套,走过去打开了房门。 出乎意料,进来的许莺和聂勇,俩人一见李原自己来开门,都是一愣。许莺说:“老李,你一个人在家啊,琪琪不是说她来看看你吗?” 李原含含煳煳地:“唔,她走了,说是明天考试。” 聂勇手里拎着水果和一些营养品:“老李,你感觉怎么样,吃药了吗?” 李原“嗯”了一声:“还好,你们是……” 许莺说:“我们来看看你……你赶紧躺回床上去吧,别再着凉了。” 李原早都觉得腿冷了,许莺这么一说,他便“嗯”了一声,回到卧室床上,钻进被窝里,却不肯立刻躺下去:“我没事儿,这不挺好的,你们还买东西。” 许莺说:“这是廖队和老曾他们买的,听说是你病了,让我们来看看你。”她一边说着话,一边把李原的家打量了一遍,这才明白了她和聂勇第一次参加的案情分析会上大家会对李原的话哄堂大笑的原因。 李原说:“咳,也没什么大事儿,就是着凉了。” 聂勇说:“琪琪怎么先走了?” 李原说:“她说明天要考试……” 正说着呢,许莺的手机响了。她把手机掏出来看了一下,笑了起来:“琪琪说她这两天白天都没空,让我们俩要是有空的话,白天多来看看你。” 李原连忙说:“没必要,也差不多了。” 许莺说:“没关系,我们跟廖队说了,廖队说我们俩来照顾你也算上班。” 李原摇摇头:“听他说,这两天出了那两起抢劫案,你们都得全员在岗。” 许莺说:“真的,廖队说,我俩是实习的,允许我们松一点儿。” 李原咳嗽了一声:“老廖是不是又憋着坏呢,他……”李原虽然病了,脑子还是转得很快,“你俩带着案件资料吗?” 许莺一吐舌头:“老李,你怎么知道的?” 李原吭吭又咳嗽了两声:“这节骨眼上,老廖才不能轻易让我歇了呢。” 许莺说:“不过廖队说了,这两天绝对不影响你休息,等你好些了再说。” 聂勇在旁边帮腔:“是啊,老李,你赶紧躺下吧,别加重了。” 李原悻悻地把外套脱下,整个钻进被窝,这才说:“资料呢?拿出来吧。” 聂勇从自己的书包里掏出了一个文件夹,望了望四周,却有点为难地说:“老李,这东西放哪儿呢?” 李原说:“放床上吧,我能看的时候会看的。” 许莺连忙说:“老李,你吃东西了吗?我给你熬点儿粥吧。” 李原心想,怎么谁来都想熬粥呢?他摇摇头:“不用了,你们赶紧回去吧,明天再来。” 许莺说:“这怎么行……”她站起来正挽袖子,有人拿钥匙开门。许莺和聂勇回头一看,全傻眼了——韩明艷拎着大袋小袋进了门。 第47页 许莺和聂勇张了张嘴,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李原则索性用被子把脑袋一蒙,把身子一侧,脸冲着里面开始装睡,也懒得管什么了。韩明艷倒是很大方:“呀,你们来了啊。” 许莺的嘴巴又张了两张:“嗯,您……是什么时候来的?” 韩明艷看看李原的后背:“琪琪说,她爸爸病了,她一个人弄不了。” 许莺说:“哦,是这样,那……哎呀,我们俩还有点儿事儿,得赶紧走了。”说着拉上聂勇就往外走。 李原连忙从被窝里把脑袋探出来:“吃了饭再走吧。” 许莺一边连连说着“不啦不啦”,一边跟聂勇就跟逃跑似的出了门,反手还把房门也带上了。 见房门关上,李原看了看韩明艷,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再次把脑袋缩回去。 这一觉也没人打扰,李原睡得特别沉。等他再次醒来,一股香气已经在整个房间里瀰漫开来。被这股香气一催,他忽然开始觉得有些饿了。他稍微抬起点身子,却惊动了坐在床边的韩明艷。 韩明艷问:“你醒了?” 李原脑子有点发懵,只是机械地点了点头。韩明艷说:“粥熬好了,吃点儿吧。” 李原又点了点头,韩明艷便走进了厨房。 过了一会儿,韩明艷端了一碗粥从厨房出来。她进了卧室,先把粥碗放在床头柜上,然后把李原扶了起来,帮他披上外套,再把碗递到他手上。 韩明艷熬了点儿蔬菜粥,加了些肉糜,微微有点咸,李原吃得到很合口。一碗粥喝下去,李原的额头泌出了一层细细的汗珠。韩明艷问:“还喝吗?” 李原摇摇头:“不喝了。”说着把碗递给了韩明艷。 韩明艷接过碗,站起来,李原说:“你吃了吗?” 韩明艷点点头:“我已经吃过了,就在你睡着的时候。” 李原说:“辛苦你了。” 韩明艷笑笑,没再说什么,转身去了厨房,随即从那边就传出来哗哗的水声。 李原重又钻回被窝里,他的脑袋虽然还是昏昏沉沉的,但已经睡不着了。过了一会儿,韩明艷洗完了碗,端了一杯水,拿着药回到卧室里看看他:“再吃点儿药吧。” 李原服了药,忽然想起什么来:“几点了?” 韩明艷看了看腕子上的手錶:“唔,十点多了。” 李原不禁有些后悔:“哎呀,这么晚了啊。那你回去……” 韩明艷笑笑:“没关系,现在打车应该还算容易。”说完她用手又探了探李原的额头,“好像还有点烧,我明天带个体温计来吧。你感觉怎么样了,还难受吗?” 李原说:“还好吧。”他犹豫了半天:“要不,你今天晚上就住这儿吧,晚上外面也挺不安全的。” 韩明艷说:“不啦,你这儿也不方便,什么都不是现成的。”她说着话,拿好自己的东西,打开门,回头对李原说:“我先走了,明天他俩应该会来吧?要是那样的话,我还是晚上来吧,你今晚好好休息。” 李原点了点头,随即又问道:“你明天大概什么时候来?” 韩明艷想了想:“明天六点多吧。” 李原没再说什么,韩明艷说了个“再见”,便出了门。李原靠在床上,愣了一会儿,一扭头看见了许莺和聂勇扔下的那份材料,便随手拿起来翻了翻,一看到上面写着作案者可能已经流窜到省城,他又开始担心起来。在床上划拉了两把,找到了自己的手机,给韩明艷发了个简讯:“到了的话,告诉我一声。” 过了许久,韩明艷的回覆过来了:“我到了,你好好休息。” 李原这才松了口气。 第17章 2011年12月10日 李原躺在床上,迷迷煳煳的,也说不清几点了。有人拿钥匙开了门进来,随即琪琪的声音传了过来:“咦,就你一个人啊。” 李原也懒得睁眼,琪琪又问了他一句:“韩姐呢?” 李原闭着眼睛吭哧了一声:“走了。” 琪琪问:“什么时候走的?” 李原说:“昨晚十点多吧。”他始终没睁开眼睛。 琪琪好像还有点惊讶:“走了呀,我还以为她得留下来呢。” 李原听她说说就开始走板,不免又开始生气,轻声呵斥道:“胡说什么呢。” 琪琪嘴一撅:“哼,难怪我妈不要你。” 李原索性闭了嘴,一句话不说了。琪琪看了看屋子里面:“你吃了药没有?” 李原还是不说话,琪琪嘆了口气:“看来是没吃,你应该是也没吃饭呢吧。” 李原还是不愿意说话,琪琪索性坐在床边上,伸手推了推他:“喂,我说,你想吃点儿什么?” 李原没有回答她,而是反问道:“你不是说今天考试吗?” 琪琪唉了一声:“考试推迟了,老师犯心脏病。” 李原一听她的语气就知道她在顺口编瞎话,刚嘆了口气,想说点儿什么,琪琪却抢先开口了:“喂,你先吃药吧。” 第48页 李原摇摇头,琪琪又开始生气:“看来我是真治不住你了。”说着话,她便开始摸手机。 李原连忙拦阻她:“你又要叫谁呀?现在谁不得上班。” 琪琪说:“放心啦,我不是叫韩姐。”一边已经连按了好几下,一条简讯随即发了出去。 过了好大一会儿,琪琪的手机响了两声,琪琪拿起来看了一眼,点点头:“这俩还真有人情味。” 李原咳嗽了两声:“你折腾他俩干吗?” 琪琪自顾自地摆弄着手机:“谁让我弄不动你的。” 许莺和聂勇接到了琪琪的简讯,也觉得有点为难,便上楼找了一趟廖有为。廖有为一听是这件事,不由笑了起来:“这丫头真能折腾人,行,你俩去吧,今天不算你俩请假。” 许莺和聂勇就这样又一次来到了李原家,琪琪一看他俩进来了,立刻开始诉苦:“我算弄不了他了,又不肯吃药,又不肯吃东西,你们俩赶快帮忙吧。” 聂勇连忙问:“老李你这是……” 他还没说完,许莺便插进话来:“老李,你退烧了吗?”说完已经把手伸到了李原的额头上。 这三个孩子闹吵吵的,李原心里越发不痛快。他从被窝里伸出手来摆了摆:“没啥事儿,你们先回去吧。” 琪琪立刻说:“你先把药吃了,或者先吃饭也行。” 李原有点儿没好气:“哪儿来的饭,别捣乱了,走吧走吧。” 琪琪说:“韩姐说昨晚给你熬了粥,你没喝完,说今天可以热热再喝的。” 李原的脑袋昏沉沉的,完全没意识到琪琪已经跟韩明艷联繫过了,他只是说:“好了好了,我没事儿,你们先回去吧。” 许莺说:“老李,你好像还有点低烧,要不穿上衣服,再去医院看看吧。” 李原刚说了个“不用”,聂勇已经开始在一边给许莺帮腔:“是啊是啊,再去看看,心里也踏实。” 李原被三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吵得头痛不已,但又没力气说什么,索性闭了嘴。琪琪见他不说话了:“你先喝口水吧,看你这样,估计也没力气刷牙,漱口吧,然后把药吃了,把粥喝了,听话。”一边说着,还顺手拍了拍他。 李原咳嗽了两声,回头看了看聂勇和许莺:“你们俩怎么来了,那个抢劫案子破了?” 他这么一说,许莺倒先有点儿不好意思了:“没有,可能是觉得我们俩起不了啥作用吧。” 李原“哼”了一声,没再说什么,把身子一扭,拿后背对着他们。 三个人都拿李原没办法,琪琪一生气:“看来还得跟昨天一样。” 李原一听这话,连忙又翻过身来:“你又要干吗?” 琪琪的语气里带着七分耍赖加三分要挟:“我们弄不了你,只能找韩姐过来了。” 李原说:“你老折腾她干吗?” 琪琪板着脸:“谁让我们仨没本事,弄不了你来着。”她的手已经开始摁手机了。 李原似乎有些不耐烦:“行啦行啦,我吃药还不行嘛。” 琪琪洋洋得意的:“你还得把粥喝了。” 李原无可奈何:“行,我把粥也喝了。” 琪琪眼看着李原吃了药喝了粥,接过空碗来递给了许莺和聂勇:“行了,把他交给你们了,我得回学校上自习去了,明天考试。” 李原气唿唿地说:“你昨天就说今天要考试来着。” 琪琪说:“考试不是推迟了嘛。再见,我走啦。”说完她背上书包就出了门。 李原气哼哼地:“这丫头,越来越不象话了。”他似乎是在向许莺和聂勇诉苦。 许莺给李原倒了杯水,里面泡了两根茶叶:“老李,你先喝口水吧,你看你嘴唇干得,都有点儿开裂了。”她在努力绷着不笑出来,脸上的表情看上去怪怪的。 李原喝了两口粥,多少有了些元气,也觉得嘴里有点渴了,便接过茶水喝了两口,这才重新躺下:“那个抢劫案子,有什么进展吗?” 聂勇直摇头:“一点儿头绪也没有,也没什么新线索。” 李原说:“你们拿过来的资料,我没看,你们就说给我听听吧。”听他的语气,似乎身体比昨天好多了。 许莺说:“老李,要不你再睡会儿吧。” 李原摇了摇头:“睡不着了,从昨天回来到现在,基本上一直在睡。” 许莺和聂勇对视了一眼,许莺把资料拿到手里翻开:“那,你想听哪部分?” 李原说:“反正我也没看过,从第一页开始读吧。” 许莺翻开了第一页:“这两起案子吧,第一起是金店抢劫案,当时是晚上七点五十三分。那个金店是晚上八点打烊,店里已经没什么客人了。当时有三个人沖了进去,朝天开了一枪,喊了声‘趴下’,吓得三个服务员和两个保安全都趴在地上不敢抬头。然后他们砸开了柜檯上的玻璃,抢了几根金鍊子,又逼着收银员开了收银台,把里面的现金全都捲走了。” 李原揉着眉心,含混不清地问:“店里的东西全被抢走了?” 第49页 许莺说:“没有,那俩人就抢了这点儿东西就跑了。” 李原想了想:“八点……那个金店在什么地段。” 许莺看了看:“是新城区。” 李原说:“晚上八点,应该人也不少吧。” 许莺说:“好像晚上八点人就少了,那边毕竟离中心城区有点距离。” 李原闭着眼睛:“奇怪,为什么会把金店开在那边。” 许莺说:“好像是店主家就在附近的小区里,平时那边治安也还不错,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 李原问:“店里安探头了吗?” 许莺说:“安了,但那几个人都戴着头套,也不肯抬头,所以只拍到了体态。” 李原问:“特徵明显吗?” 许莺摇摇头:“不明显,他们好像都做了精心的准备,穿的全是黑衣服,衣服上的商标都用黑色胶布贴住了。手上也带了长手套,所以什么明显的特徵都没留下。目前只知道这三个人两高一矮,矮的身材比较瘦。” 李原说:“口音呢,他们不是喊了一声‘趴下’吗?” 许莺说:“店里的人都吓蒙了,就知道喊了一声‘趴下’,其他的什么都记不得了。” 李原“嗯”了一声:“那就没辙了,这些人来去的路径都搞清楚了吗?” 许莺翻了翻:“这些人抢劫之后就钻进了金店西边的一条小巷子,再也没出来。勘查现场的时候发现,那儿有一个下水道的窨井盖子,估计这几个人是跳进下水道里面逃脱的。” 李原说:“下水道勘查过吗?” 许莺说:“勘查了,但没发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这几个人应该是直接跳进脏水里,顺着下水道逃脱的,连气味都没留下。” 李原问:“别的吗?” 许莺说:“有价值的线索只有现场和下水道里留下的几个脚印,但光凭这个根本没法锁定嫌疑人。” 李原似乎是在自言自语:“手脚够利索的,看来是惯犯。” 许莺说:“是,听说现在部里已经派人来指导工作了,为首的好像是马剑。” 李原“哼”了一声:“又是他。” 许莺问:“老李,这案子你怎么看?” 李原左右晃了晃脑袋,似乎是躺得时间久了,脖子有点累:“我能怎么看,就这么点儿线索,神仙也没辙……对了,这案子是什么时候的事儿了?” 许莺说:“半个月前吧。” 李原说:“那个抢运钞车的案子呢?” 许莺说:“这个就是上周的事情。” 李原嗓子里咕噜了一声:“说说吧。” 许莺说:“这个案子吧,是一个工行的储蓄所,每天晚上七点会有运钞车去提取现金。运钞车大概七点零五分离开,大约三十分钟后到达分行,把提出来的现金放到分行的地下金库保管。” 李原问:“出事大概是什么时候?” 许莺说:“是七点一刻,当时运钞车正在行驶途中,因为要右转了,便开始靠边。刚靠到边上,一个垃圾箱就爆炸了。爆炸的威力不算强,但声音和烟雾很大,现场立刻乱成一团。押运员很有经验,一发现这种情况,立刻一脚油门沖了出去,好在是赶在交通彻底瘫痪之前离开了现场。就在离开的时候,押运员听到两声爆响。等回去之后才发现,是两颗子弹打在防弹钢板上了。” 李原说:“既然是个路口,应该有监控录像吧。” 许莺点点头:“有,事后调查监控录像,发现旁边早就停着一辆车。爆炸发生后,立刻有两个人从车上下来,也是全身黑衣黑裤,身材打扮跟抢金店的那三个人一模一样。两个人手里都拿着枪,一见运钞车已经发动了,一个人立刻举枪射击。应该是他一人连发两枪,但都打在了钢板上,打出了两个弹坑。弹头反弹回来,射进旁边一个饭店的墙壁上,所幸没有伤到旁边的行人。” 李原问:“那个车的牌照是假的吧。” 许莺说:“牌照倒是真的,但那部车头一天晚上刚刚被盗,因为车主在外地,所以没有马上发现并报案,现在车主倒是已经被证实了和案件无关。” 李原说:“车里发现了什么吗?” 许莺摇摇头:“只有几枚脚印,检验的结果和在金店里提取到的一致,别的什么也没有。” 李原问:“循着盗车这条线索查呢?” 许莺说:“也查不出来,目前只知道那部车是晚上七点差两分的时候停在那里的,直到爆炸发生后才看见那两个人下来。那两个人见抢劫不成立刻回到车上,但没有人坐驾驶席,所以推断应该还有一个司机,应该就是第三个人。” 李原“嗯”了一声:“他们上车之后呢?” 许莺说:“他们上车后,那辆车立刻冲上人行道,然后钻进了旁边的一条小胡同里。后来勘查现场的时候发现,那辆车被扔在那条胡同里,而那条胡同也有个窨井盖子,嫌疑人这次应该也是通过下水道逃跑的。” 李原嘀咕着:“老是钻下水道,这帮人是耗子吗?” 第50页 许莺继续说道:“弹道检验结果是这两起案子中的子弹是同一支枪发射的。” 李原“唔”了一声:“炸弹的情况呢?” 许莺说:“是硝铵炸药,遥控引爆。引爆装置也简单,就是一块手机电路板连了张sim卡,到时候一拨电话就炸了。” 李原说:“倒也不是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硝铵和sim卡哪儿来的?” 许莺说:“硝酸铵用量很少,一时也没法追踪来源。sim卡和手机电路板倒是找着主人了,一问,又是前一天被盗。这回更绝,这主人是在街上逛了一下午,一直没注意手机,直到回了家才发现手机没了,所以都搞不清楚手机是在哪儿丢的。” 李原说:“这帮人手底下可真够干净的……” 许莺还想说什么,忽然听见一阵轻轻的鼾声,再看李原,已经睡着了。 李原也不知睡了多久才醒过来,他睡得腰酸背痛,在床上翻了一下身。 这一来却惊动了外面客厅里的两个人,琪琪和韩明艷闻声进来,琪琪大惊小怪地叫了一声:“哎呀,你醒啦。” 不知怎么的,李原一听琪琪说话就觉得有点头疼。他只是简单地问了一句:“许莺和聂勇呢?” 琪琪说:“他俩已经走了,这都晚上七点了,人家也不能老陪着你。” 李原坐起来,看了看韩明艷:“又来了啊,我这一病,把你折腾坏了。” 韩明艷笑笑,连忙从旁边抓了件衣服给他披上:“没什么,应该的。” 李原说:“其实,我也没什么事儿,这丫头,老是没事儿找事儿。” 他一说这话,琪琪又不高兴了,嘴一嘟:“你什么意思嘛。” 李原懒得理她,又问韩明艷:“你们都吃了吗?” 韩明艷笑笑:“我们都吃了,你也饿了吧,该吃点儿了。” 李原还真的有点饿了,便点了点头。 韩明艷转身去了厨房,琪琪一屁股坐在李原身边,悄悄跟他说:“喂,我说,你能不气我吗?” 李原瞪她一眼:“你能不气我吗?” 琪琪一赌气,站起来说:“我明天考试,得回去复习了。”说完冲到客厅拿上自己的包便去开门。 韩明艷闻声连忙从厨房出来,她一脸的诧异:“你这就走?” 琪琪沖她做了个鬼脸:“嗯,是啊,我觉得我有点太亮了。再见,韩姐。”说完打开房门扬长而去。 韩明艷愣住了,李原嘆口气:“由她去吧。” 韩明艷又熬了点儿粥,李原喝了一口,忽然想起一件事来:“你们俩吃了吗?” 韩明艷点点头:“吃了,我们煮的面。” 李原“嗯”了一声,又喝了一口:“对了,你们得注意,别被我传染了。” 韩明艷笑笑:“放心吧,我买了点儿板蓝根沖剂,我们都已经喝了。” 李原点点头:“喝了就好。” 他说着话,已经把一碗粥都喝下去了。可能是因为已经好转,他的胃口还不错。韩明艷把碗接过来:“还来一碗吗?” 李原摇了摇头:“不了。” 韩明艷笑笑:“对了,你想吃枣糕吗?” 李原想了想:“有吗?” 韩明艷笑笑:“有啊。” 李原说:“那吃点儿吧。”他随即又问韩明艷,“哪儿买的枣糕?” 韩明艷说:“我学习那地方附近有个小店买的。” 说着话,韩明艷已经把枣糕放进了一个盘子里,递到李原面前:“尝尝吧。” 李原试着捏起一块,一边往嘴里送,一边还不忘问一句:“你们吃过了吗?” 韩明艷说:“没有,琪琪说不吃,都留给你,我也就没吃。” 李原没再搭话,因为他已经咬了一口,他细细地咀嚼了一阵。韩明艷满心期待他能赞许两句,谁知道最后李原竟然皱起了眉头:“这味儿怎么怪怪的,有点儿涩,还有点儿牙碜。” 韩明艷立刻愣住了:“是吗?” 李原也觉得自己似乎是失言了,连忙往迴转圜:“可能是因为我感冒了,味觉不行了吧。” 韩明艷伸手也掰了一块下来放进嘴里,嚼着嚼着,也皱起了眉头:“真的,这怎么回事?” 李原心里忽然开始不安起来,他很怕韩明艷心里会因此而不痛快。 第18章 2011年12月11日 早上起来,李原觉得比昨天舒服了不少,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似乎已经退烧了,但鼻子堵得厉害。他爬了起来,穿上衣服,先把鼻涕擤干净了,然后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是早上七点十二分。 他缓缓地蹭到厨房,韩明艷昨天走的时候已经都收拾利索了,她本来想把枣糕也扔掉的,但李原却说先不用扔,于是剩下的枣糕便被放在了操作台上。 李原拿起那些枣糕看了看——他其实对这些枣糕并不感兴趣,只是怕让韩明艷不快,才说先留下的——随手便把它放在了窗台上。接着他打开冰箱,想找点儿吃的,里面倒是塞了些东西,但都提不起他的兴趣。他想起自己还有点儿方便面,便找了出来,打算煮了吃。 第51页 很快面就煮好了,味道也散得满屋都是。平时李原吃方便面吃得挺香,谁知道现在感冒了,一闻到方便面的味道竟然开始一阵阵作呕。他一赌气把方便面全倒进了马桶,然后回到卧室脱了衣服钻进被窝里继续躺着。 他刚躺下就有人敲门,李原无奈只得裹着一件薄薄的睡衣爬起来开门。进来的是许莺和聂勇,手里还拎着几个塑胶袋。许莺一见眼前的李原正在瑟瑟发抖,连忙说:“老李,你穿这点儿多冷啊,赶快回去躺着吧。” 李原心里真有点来气,心想不就是为给你俩开门我才起来的嘛。他怏怏地回到床上,拉上被子:“你俩怎么又来了?”因为鼻塞,他的声音呜哝呜哝的。 许莺和聂勇跟着李原进了卧室,眼瞅着他爬上床躺好,才说:“琪琪昨天给我打电话,说她今天来不了,让我们早点过来。” 许莺把锅刷了,回到卧室里,看了看李原:“老李你吃药了没?” 李原气唿唿地说:“我连饭都没吃呢。去给我煮点儿挂面去,记得卧个荷包蛋,要溏心的,加点儿醋,多来点儿香油,口轻点儿,别太咸。” 许莺张了张嘴,聂勇站起来了:“老李,我去吧,许莺不太会做饭。”说完便去了厨房。 刚一进厨房,聂勇就叫了起来:“哎呀,老李,你吃方便面了啊。真是,感冒了怎么能吃方便面呢?” 李原嘀咕了一句:“我也没吃啊。”他随即又看看许莺,“你不会做饭?” 许莺有点不好意思地点点头,李原嘆口气:“现在不会做饭的小姑娘越来越多了。” 许莺的脸变得越发红了,李原说:“你们俩天天往我这儿跑,局里的事儿也不管了?” 许莺说:“应该没事儿,廖队和孙局让我俩勤着点儿照顾你,局里的事儿不用太操心。” 李原心想,你俩操心也没什么用处,他倒没把这话说出来,而是问:“那个抢劫案,又有什么进展了吗?” 许莺摇摇头:“没有,一点儿动静也没有。” 李原“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那边聂勇已经把面煮好了,给李原端了热气腾腾的一大碗。李原接过来看了看,除了他说的要加鸡蛋加醋外,聂勇还加了个他们带来的西红柿进去。 李原很快吃完了这一碗面,然后把碗又递给了聂勇。聂勇去洗碗,许莺服侍他吃药。这些都完事儿了,他才伸了个懒腰,然后把资料又拿到了手里。 许莺和聂勇一起凑过来,李原却没有立刻翻开资料,他先擤了擤鼻涕——现在他鼻塞得厉害,只能张着嘴巴唿吸。 李原看了看资料,却皱起了眉头:“就这么几张照片,不是说监控录像拍下来了吗,怎么没附上?” 许莺说:“监控录像都刻成光碟了,就在我包里。不过,”她环视了一眼,似乎有些为难,“你这儿也没个电脑,怎么放啊?” 聂勇赶紧说:“要不,老李,我回趟局里,拿个笔记本过来。” 李原摇摇头:“算了,明天再说吧,我先看看。”说完他抽了抽鼻子,又得擤鼻涕了。 李原翻开文件,抬头看看,许莺和聂勇都死盯着他,他顿时感到不舒服,摆了摆手:“你俩离我远点儿,别传染。” 许莺说:“放心吧,老李,玲儿妈妈昨天来的时候给我们带了板蓝根沖剂了,让我们每天喝三顿,我们今天已经喝过了。” 她话虽然这么说,还是和聂勇往后稍微退了退。李原这才翻开文件,里面写的东西和昨天许莺说的差不多。他来回来去翻了翻,还是问了个问题:“这帮人是怎么去金店的,这文件里也没说嘛。” 许莺说:“好像没找到痕迹,就看见这几个人在那条街上出现来着,别的啥也没有。” 李原自言自语地说:“他们最开始是在哪儿出现的?”说着话,他已经把文件里的一张地图翻了出来,然后对许莺说,“给我一支笔。” 聂勇从包里摸出一支原子笔给了李原,李原在地图上点了一下:“按照这上面说的,他们最开始应该是在这里出现的。” 许莺和聂勇凑过来看了一眼,这个位置就在金店的东边,那里是个巷子口,小巷子虽然不长,但曲曲折折的。小巷子另一侧是个小饭店,但由于这里正好处于监控的死角。这个死角大约有二十米左右的距离,正好把小巷子、饭店还有旁边的一个理髮店、一个水果店的正门给包进去。 李原用笔尖戳了戳地图上的那条小巷子:“这几个人是不是从这儿钻出来的?” 许莺说:“没有什么直接证据,但这条小巷子不是直的,有一定隐蔽性,另外一头还通到一条大马路上,现在怀疑嫌疑人是从那边过来,借用这条小巷子换了衣服之后去金店的。” 李原说:“那条大马路上的监控调阅了吗?” 许莺说:“那条大马路刚刚通车,监控系统还在调试中,根本就没保留当天的资料。” 李原嘆了口气:“没法说,等于说这条小巷子里也没什么发现对吧。” 许莺点点头:“是,因为是石子路面,连脚印都採集不到。” 第52页 李原看着地图,皱着眉头:“这么条路,隔不远就两条小巷子,还新开发的地段呢,弄得比城中村还差劲。” 许莺说:“其实这地方原本就有房子,也都有买卖,这个饭馆、理髮店、水果店和旁边那条巷子都是当时就有的。当初拆迁的时候,这个三家的老闆定了同盟当钉子户,死活拆不动,就给留下来了。后来盖房的时候,这前后左右都盖了新的,唯独这三家的门面又老又破还戳在那儿,旁边那小巷子也就给留下来了。” 李原问:“为什么把小巷子给留下来了?” 许莺说:“好像说因为那饭馆做饭油烟特别大,如果不留下那条小巷子隔一下,旁边那个金店肯定受不了。” 李原说:“那理髮店怎么就受得了?” 许莺摇摇头:“那就不知道了。” 李原点点头,心想这俩孩子现在比以前进步了,能注意细节了。他又问:“问没问那个饭馆的人,注意到什么没有?” 许莺说:“那饭馆的人什么都不知道,当时是高峰期,里面三四拨人,都是喝大酒的,喝得乱七八糟的,没人注意外面。” 李原点点头:“老闆和服务员呢?” 许莺说:“那饭店就四个人,两个雇的人是厨子,老闆和老闆娘是服务员,又端盘子又收钱,忙得都分不清东西南北了。” 李原说:“这饭店生意还不错嘛。” 许莺和聂勇对视了一眼,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李原问:“那这些逃跑的那条小巷子,应该是新建的吧。” 许莺“嗯”了一声:“那里早先正好有个下水道的窨井盖子,市政就要求在那个地方留条路出来,以便检查和检修。” 李原又看了看金店现场的一些照片,一张柜檯上的玻璃被砸得稀碎,里面的东西被劫掠一空。他用手指点了点照片,又擤了一把马上就要流到嘴唇上的鼻涕才开腔:“这个柜檯就是放那几条金鍊子用的吧。” 许莺“嗯”了一声:“这里面原本有十根金项鍊,每根的价格都是一万上下,全被掳走了。” 李原嘀咕着:“一万的金鍊子,也不算多贵,至于吗?”他看了看另外一张照片,“这个柜檯里的东西,每个价值都在五万以上,干吗不砸这个柜子。” 许莺说:“这个柜子就在探头下面,可能是怕拍着正面吧。” 李原说:“脸蒙得那么严实,还怕被摄像头拍着……”他说着翻出了金店的平面图。 从图上看,金店的摄像头就设置在正门旁边的墙角,由于店里的面积也不算大,所以一个摄像头基本上能把店里全部覆盖了,被砸碎的柜檯和收银台就在摄像头的对面。李原略微分析了一下其它柜檯的位置,的确,如果嫌疑人想抢夺这些柜檯的话,要么会在摄像头前面露出半个正脸,要么会把整个正脸露出来。 虽然有一个还算合理的解释,李原还是有些怀疑,但具体怀疑什么,他也说不清楚。他随即又想起另外一个问题:“这帮人既然能让收银员打开收银机,干吗不让他们连柜檯一併打开,非要把玻璃砸碎不可。” 许莺看看聂勇,一脸的为难:“那……就不知道了。” 李原皱皱眉:“这帮人,怎么来怎么去好像计划得很好,怎么抢起东西来倒显得这么业余呢,就跟临时起意似的。” 他又看了看,平面图上也标出了当时三个抢匪在店里所处的位置,一个是一进来就用枪指住了所有店员和保安,一个则一直在门口望风,还有一个则负责抢劫。这个负责抢劫的人就是那个矮胖子,朝天开枪和喊了一声“趴下”的也是他。据店里的人回忆,他喊了一声“趴下”后,随手枪柄砸碎了玻璃,从里面抓了一把,把金鍊子全划拉到了手里,然后就直奔收银台,用枪点了点收银员的脑袋。收银员一抬头,他便用枪指了指收银机。收银员这才明白他是要钱,便抖抖索索地打开了机器。矮胖子拿了收银机里的两万多现金后,便用枪指着店里,倒退着往后走到门口,和另外两个人一起逃之夭夭。在店里待了不到五分钟,三个人始终是背对着摄像头。这三个人走到街上后,怪异的装束和手里的枪立刻引起了骚动。他们用枪乱比划,吓得路上的人纷纷躲避,没人敢上前,所以根本也没人看到他们进了巷子后的情况。 从监控录像上的时间来看,这三个人从出现到消失,整个过程也就七八分钟。直到他们消失,才有人想起来报警。警察在半个小时之后赶到,但已经于事无补。 文件里还附了几张监控录像里拍到的劫匪的照片,李原把在金店拍摄到的和抢劫运钞车现场拍到的放在一起比对了一下,身形姿态倒是基本一致。在抢劫运钞车现场的照片上,两个劫匪正在举枪。两个匪徒一个在车正后方,一个在车右侧后。李原看着这两张照片上周围的那些人,忽然有点心惊肉跳,这种环境下开枪,竟然没有伤及他人,真的可以说是万幸。 李原又翻了翻,后面是运钞车上弹痕的照片。两个弹痕都在车尾,把装甲钢板打出两个坑来。根据弹道分析,这两颗子弹都是站在车正后方的那个匪徒射出的。 第53页 后面还有几张照片,是从两个现场找到的三发钢制子弹的弹头和弹壳。从弹壳上并没有发现指纹,可见匪徒相当细心。 抢劫运钞车的现场同样也绘制了平面图,从平面图上可以看到,垃圾箱就在拐角处,距离运钞车不到二十米。李原用笔把垃圾箱圈了起来,然后问许莺:“有没有调查这个炸弹是什么时候被谁放进去的?” 许莺摇摇头:“调查过了,但找不到放炸弹的人。” 李原有点纳闷:“怎么会这样?” 许莺说:“这个炸弹体积不大,也就一个易拉罐的体积,那个地方人流又大,很难通过监控找出放炸弹的人。” 李原说:“那张sim卡呢,能不能查查通话记录?” 许莺说:“查过了,那个手机半个月前就丢了。根据通话记录,那个号在丢失之后就不断地打一些长途电话或者声讯台。根据这些记录也找到了当时接电话的人,结果无一例外都说是电话拨通了后,不管怎么问,对方就是不说话,直到挂断为止也没听到拨电话的人的声音,同时环境也特别安静,听不到什么声音。据分析,这些行为可能就是为了把话费耗光,让所有电话都打不进来。然后,直到案发那天的上午,才有人给那个号充了三十块钱。” 李原说:“能找到充值的那个人吗?” 许莺摇摇头:“找不到了。充值是用的充值卡,根据记录是一个路边的报亭卖的,那里也很偏僻,卖卡的人也根本记不得这件事了。” 李原沉吟着说:“倒也难怪……对了,这张卡的原来的主人是什么人?” 许莺说:“是个农民工,找他也相当费劲。他没有留任何的资料信息,是通过卖电话卡的营业点监控录像找到的。” 李原点点头,心想如果是农民工的话,一般情况下,丢了手机就不会想着再把号给弄回来,而是直接换个新号了事。能把这个人找到,说明负责此案的同事还是下了相当大的功夫。但是,对于这个sim卡的追查也就到此为止了。 李原搔了搔头皮,一时陷入了沉思,一会儿忽然反应过来,急忙忙地抽了一张纸巾狠狠擤了一把鼻涕。 丢掉纸巾,李原长长打了个哈欠,然后瓮声瓮气地说:“是不是已经到中午?” 许莺看了看手机:“哎呀,都快一点了,老李,你先吃药吧,我们准备饭去。” 李原摇摇头:“算了,别做饭了,去楼下那个饭馆买点儿吧。我要个蛋炒饭,你们自己看着买点儿吧,给你们钱。”说完他从床边自己的衣服里摸出钱包来,拿了一张一百块的钞票递给了许莺,“你们俩一起去吧,钥匙你们也带上。” 许莺和聂勇到了楼下,给李原点了一份蛋炒饭,两个人则各要了一份肉丝面。等他们买好了回到房间里,却发现李原又睡着了,无奈之下,聂勇只得使劲推了推李原:“老李,我们买回来了。” 李原睡得迷迷煳煳地:“嗯,放在那儿吧。”说完翻了个身,还是没醒。 聂勇有点为难地看看许莺:“这可怎么办。” 许莺犹犹豫豫地说:“要不……就让他睡吧,等他醒了,再给他热热。” 于是俩人吃完了自己的那份面,然后坐在客厅里,一边看资料,一边眼巴巴地等着李原醒。 也不知过了多久,俩人都无聊得开始有点打瞌睡了,忽然有人敲门。俩人都是一惊,同时醒了过来。许莺揉了揉眼睛,站起来去开门,进来的是韩明艷。 许莺还没说什么,李原在里面已经醒了:“谁来了?” 韩明艷连忙说:“啊,是我,你今天感觉怎么样了?” 李原“嗯”了一声:“应该比昨天好点儿了吧。”说完他吭吭地咳嗽了两声。 韩明艷走进卧室,看看李原。李原说:“你今天来得倒挺早啊。” 韩明艷说:“是啊,今天是我们学习最后一天,中午就结束了。” 李原躺着点了点头:“那你是不是要回去了。” 韩明艷看了看他:“先暂时不回去吧,看你这情况……” 李原说:“我倒是没什么……” 许莺实在是忍不住了:“老李,你的蛋炒饭,给你热热吧。还有,你中午的药还没吃呢。” 第19章 2011年12月12日 韩明艷一早就来了,李原非常过意不去。其实他已经能下地了,只是身子还有一些虚弱而已。 他的鼻涕依旧是止不住,只能一把接着一把地擤,以至于整个鼻子被揉得又红又亮。流鼻涕之外,他还开始咳嗽了。也不是干咳,就是觉得嗓子里发痒,必须得咳嗽两声才舒服。 韩明艷一见他这种情况,连忙给他倒了杯水,随即又下楼买了两个梨和一袋冰糖,给他煮了一锅冰糖梨水。李原端着碗,和了两口水,吃了一口梨,多少还是觉得有些别扭。 好在许莺和聂勇很快就来了,他们带了一台笔记本电脑,里面有两个现场的监控录像资料。他们一打开电脑,韩明艷就很识趣地下楼去了。 李原一边咳嗽一边擦鼻涕地看完了两段录像,却也没看出什么问题来。要说两段录像里,唯一的共通点就是匪徒举枪的动作。这部分李原在昨天的相片上也看到了,虽然看不到正脸,但通过身材和姿势基本可以断定,出现在金店的两个高个子就是抢劫运钞车的那两个人。 第54页 李原看着看着,忽然觉得哪里不太对头,他一边擦着鼻涕,一边凝视着显示器,咳嗽了两声之后,忽然说:“这里有点问题。” 许莺和聂勇都警觉起来:“有什么问题?” 李原随手把纸巾扔进了垃圾篓:“第一次抢劫的时候那个矮胖子哪里去了。从录像上来看,那个矮胖子应该是抢劫的主力,在金店的时候他负责具体实施了抢劫,为什么在抢劫运钞车的时候他没有出现。” 俩人全愣了,半晌,聂勇才说:“也许,那胖子是开车的吧。” 李原沉吟着说:“也有这个可能,说起车来,还有一个问题。他们第一次抢劫的时候为什么不开车来?” 这些许莺和聂勇全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李原倒也没有追问下去,随即又说道:“这帮人抢劫的时候对现场环境这么熟悉,应该是踩过点了吧,这方面有什么进展没?” 许莺摇摇头:“倒是也往这方面考虑过,但是两个现场的环境都太复杂了,人也太多,一时半会也没有什么头绪。” 李原顺手拿起梨水喝了一口:“估计也是这种情况。” 正说着呢,房门开了,琪琪嘻嘻哈哈地跟韩明艷进来了,韩明艷手里还拎着几个袋子,似乎是刚买了菜回来。李原和许莺、聂勇不约而同地把注意力集中到了她们那边,而琪琪也正好往这边看。 琪琪一看见李原就大惊小怪地说:“哎呀,前爹,你咋样啦。听说你鼻涕都流成河啦,我看看。”她说着话,鞋都没换就跑进房间里,瞪着眼睛死盯着李原。 李原看了看她,忽然一巴掌把她扒拉到一边去了。琪琪刚要发作,山崩地裂一声,李原一个喷嚏带着唾沫星子和鼻涕泡就打了出来。 再看李原,抓了一张纸巾就开始抹自己的鼻子周围,一边擦,一边还抱怨琪琪:“明知道我感冒了,你还凑这么近,咳咳,不怕传染是吧,咳咳。” 琪琪气唿唿地:“哼,不理你了。”说完到了外面,把包往沙发上一扔,换了拖鞋,挽上袖子,对韩明艷说,“韩姐,咱俩准备饭吧。”韩明艷笑笑,没说什么,和琪琪进了厨房。 许莺和聂勇互相看了看,都没说什么。李原刚要继续看资料,琪琪又从厨房里探出头来:“喂,跟你说啊,刚才韩姐说打算明天就回去。” 李原迟疑了一下:“哦,那路上小心点儿。” 琪琪在那儿挤眉弄眼地:“就这个?” 李原想了想:“对了,小韩,你那些枣糕是哪儿买的,下午咱们去一趟吧。”转而又对聂勇和许莺说,“把厨房里那点儿枣糕也带上吧。” 韩明艷闻声出来,脸上似乎有些为难:“算了吧,那么难吃的东西。” 李原说:“没关系,今天也许就好了。” 琪琪连忙凑热闹:“我也去。” 李原一瞪眼:“你不准去,在家复习,准备考试。” 琪琪撅着嘴:“昨天都考完了。” 李原说:“那也不准去。”他的口气很严肃,似乎一点儿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下午,吃完了饭,李原晃晃荡盪地带着韩明艷和聂勇、许莺下了楼坐进车里,剩下琪琪一个人待在家里生闷气。 韩明艷在春云大酒店学习,她买枣糕的地方就在酒店对面。那里是一个小区,小区的围墙中间镶嵌了一栋住宅楼,楼的一层有一排小门面,一共四家,分别是理髮店、小饭馆、洗衣店、房屋中介,不一而足。李原让聂勇把车停在酒店的停车场里,保安过来,李原没下车,先把警官证拿出来了:“有点事儿,别咋唿。” 保安吓得一缩脖子,啥话也没敢说,退到一边去了。李原回头问韩明艷:“是哪家?” 韩明艷望过去:“就是那个小饭店。” 李原“嗯”了一声,见小饭店门口放着个柜檯,一个中年女人正在柜檯后面忙碌,看样子是卖饭兼带点心。他把脚往外一探。韩明艷一抓自己的包,也要下车,李原回头对她说:“你别去,待在车里。许莺,你跟我去,聂勇,你也在车里,注意看着点儿。” 许莺“哎”了一声,下了车。李原刚好一点儿,走起路来身上还有些打晃。许莺从旁边扶住了他,李原悄悄说:“咱俩一起走,你千万别露出咱俩的底。” 许莺紧紧张张地:“怎么了,老李?” 李原说:“韩明艷买回的枣糕有一股很淡的味道,涩,又有点臭,你知道是什么吗?” 许莺摇摇头:“不知道。” 李原说:“应该是硝酸铵。” 许莺哆嗦了一下:“我记得炸运钞车也是用的硝酸铵。” 李原“嗯”了一声:“我当兵的时候,没少碰这玩意。” 许莺说:“可是,这东西现在很容易买啊。” 李原说:“是容易买,但一般都是农村买了当化肥用的,出现在省城,还是在枣糕里就有点儿不大对头了。” 许莺的声音越发低了:“那,那几个抢匪……” 李原说:“应该跟这个点心铺子有点儿关系。” 第55页 许莺的声音有点开始发抖:“咱们,要不要,通知局里。” 李原说:“现在先不用,第一,我也不能确定这个地方一定跟抢匪有关;第二,硝酸铵是怎么到枣糕里的,我也不清楚,只能去看了再说。” 许莺说:“咱就去看这个点心铺吗?” 李原摇摇头:“不,这一串买卖咱们全都得看。” 许莺说:“就……凭咱俩,行吗?” 李原说:“反正咱们就是看看。” 俩人一步三晃地走到路口,那里用围挡围了起来,中间是在建的地铁工地。他们过了马路,然后折回来,先在路口一个正在装修的银行门前站了一下,这才慢慢踱了过去。 第一家买卖是家房屋中介,李原迈步就进去了。里面只有一个满脸痘的小姑娘,她迎了过来:“请问您是……” 李原咳嗽了一声:“我想租套房。” 小姑娘说:“是在这附近租吗?” 李原抽抽鼻涕:“是啊,”他指了指许莺,“我女儿在对面上班,想找个近点儿的地方。” 那小姑娘连忙说:“您先请坐。”说完指了指墙边的沙发。 李原和许莺坐下,小姑娘先给他们倒了杯水:“您想要什么样的房子呢?” 李原想了想:“便宜点儿的吧,他们小两口刚工作,还没什么积蓄呢。” 许莺一愣,看了一眼李原,李原却一点儿都没变颜色。那个小姑娘说:“这边太便宜的房子可能是没有,毕竟是市中心……” 李原说:“没关系,房间小点儿,倒也无所谓。像你们门口贴那个,七八十平米,一个月四五千的,我觉得没必要。” 小姑娘问:“那您觉得什么样的合适呢?” 李原喝了口水:“我觉得吧,一个月两千多的,四五十平米的单间就差不多了。” 小姑娘的脸上这才开始露出点儿为难的意思来:“这种房不多啊。” 李原指了指后面那个小区:“这小区的房子怎么样?” 小姑娘说:“这小区的房子租金一个月也得四千往上了,这个地段可能没有您说的这种房。您要是愿意的话,可以往稍远点儿租,我们现在手头倒有一个小区的房,可能……” 李原直接打断了她的话:“太远就算了,最好就在这附近。” 小姑娘很为难:“这个真……” 李原点点头:“那就算了吧。”说完二话不说,站起来就往外走。 还没走到门口,那个小姑娘就叫起来了:“叔叔,别忙,您留个电话嘛,我们再找找,万一有这样的房源了,我们给您打电话。” 李原看看许莺:“你留个电话吧。” 许莺张了张嘴,不情不愿地给小姑娘写下了自己的手机号。 李原忽然说:“你这儿有洗手间吗?” 那小姑娘愣了一下:“有,您要用吗?” 李原点点头:“嗯,我去一下。” 洗手间在最后面,对着洗手间的门就是这个店的后门。李原进了洗手间之后插上门,打开磨砂玻璃窗,看了看后面。这是个比较老的小区了,是九五九六年前后建成的。房子已经有些老旧,但整体来说还算干净齐整。这四个门面房就是临街一栋楼的一层,后面是小区里的路,不算太宽,路两边种了些花草,但没什么大树。路对面是又一栋楼,楼前划着名停车位。李原又伸着脖子看了看,也没发现什么太特殊的,便按了一下水箱,然后走了出来。 中介的小姑娘正在跟许莺扯闲篇,李原走出来,看了看许莺:“走吧。” 许莺如获大赦,连忙搀着李原的胳膊走了出去,临走的时候,中介的小姑娘还千叮咛万嘱咐的:“我再找找,有合适的马上给您打电话。”说到最后还递了一张名片过来。 从中介出来,路过洗衣店,李原却并没有进去,而是拽着许莺直接到了饭馆门口。现在不是吃饭的时候,店里没什么人,除了站在柜檯后面的中年妇女之外,店里还有个年轻人,正坐在桌子旁边发呆。 李原和许莺在店门口一站住,中年妇女便抬起头来,那个年轻人也站了起来。中年妇女问:“吃饭吗?” 李原摇摇头,眼睛盯着柜檯里——那里除了枣糕外,还有桃酥和云片糕,问许莺:“你吃枣糕吗?” 许莺紧张得一句话也不敢说,李原也没追着她问,而是转向那个女的:“这枣糕多少钱一斤?” 中年妇女眼睛一直看着李原:“十九一斤。” 李原问:“桃酥和云片糕呢?” 中年妇女说:“桃酥二十五,云片糕十六。” 李原看看许莺:“想吃哪个,枣糕行吗?看上去味儿不错。” 许莺拽了拽李原的胳膊:“要不算了吧。” 李原摸出手绢擦了擦鼻涕:“这样吧,你给我来一斤桃酥吧。” 李原说完摸出自己的钱包,却不急着掏钱,而是眼看着这个中年妇女手上套了个塑胶袋开始称桃酥。 这女人看了看电子秤:“一斤一两,二十七块五,给您算二十七吧。”说完她把桃酥递给了许莺。 第56页 李原点点头:“行。”从钱包里摸了一张一百的大票出来。 这女人把一百接到手里,却有些为难:“我这儿没零钱啊。”说完她转向那个年轻人,“你有零钱吗?” 那个年轻人默默地从兜里掏出一叠票子,数了一张五十的、两张二十的和一张十元的钞票交到女人手里。 那女人给李原找了钱,李原接过来放进兜里,吭吭地咳嗽了两声,没急着走,而是跟这个中年妇女攀谈起来:“你们这儿能卖饭啊。” 妇女“嗯”了一声:“也就是米饭、炒菜、面条什么的。” 李原伸着脖子往里看了看,见菜价都贴在墙上了:“嗯,倒也不贵。”他转向许莺,“回头,你可以到这儿来吃饭嘛。” 许莺含含煳煳的“唔”了一声,李原拉着她走了。 俩人也没去那个理髮店便回到了停车场,上了车,李原说:“找个证物袋。” 聂勇打开车前台的杂物柜,从里面摸了几个证物袋出来交给李原。李原把刚才找的零钱放进一个证物袋里,又对许莺说:“那张名片也放袋里,还有那包桃酥和小韩买的枣糕,都拿回去给老程。” 许莺说:“老李,另外两家怎么办?” 李原摇摇头:“没办法,咱也没有要洗的衣服,我也不用剃头,进理髮店和洗衣店太不自然了。” 许莺说:“那……” 李原说:“没关系,我估计那个中介肯定要给你打电话,说不好就是今天晚上。” 他顿了一顿:“中介肯定会让你先来看房,到时候就换你和聂勇过来。你们俩装成小两口,进这个小区把里面的情况摸一下。” 许莺还没说话,聂勇结结巴巴地县开口了:“老,老李,这,恐怕,不行吧。” 李原一瞪眼:“知道你有女朋友了,这是工作,哪儿那么多矫情。”说完,他又吭吭地咳嗽起来了。 韩明艷一直在旁边坐着没说话,李原转向她:“你在这儿学习,住的地方也不远吧?” 韩明艷“哦”了一声:“我就住在旁边那个连锁酒店。” 李原剧烈地咳嗽着:“要不,先把你送回去吧,别跟着我们跑了。” 韩明艷点点头:“好吧。” 到了连锁酒店门口,韩明艷临下车的时候,李原还说:“明天一路顺风,等我好了,就去看玲儿去。” 韩明艷笑笑:“好。” 他们的车开了出去,许莺有点惴惴:“老李,咱们不会跑偏方向吧。” 李原擦了一把鼻涕:“偏了也没关系,反正咱仨也没事儿干。” 聂勇问:“老李,你们刚才发现什么了吗?” 李原说:“不好说,还有两家店的情况也没摸。不过,这俩店儿都有点奇怪。” 许莺有点纳闷:“这俩店有什么奇怪的?” 李原想说什么,又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好半天才平息下去,他勉强摆摆手:“往后你们就知道了。” 许莺只好和聂勇面面相觑。 李原回到家里,琪琪正坐在屋里玩儿电脑,一见他进来:“你回来啦?”又往李原身后看看,“哎?韩姐呢?还有你那俩小跟班呢?” 李原吭吭地咳嗽着:“他们回去了。” 琪琪有点不太高兴:“怎么就回去了呢?” 李原说:“他们也累了。”其实他也有点儿累了,“我先躺会儿,你给自己做点儿吃的吧。” 李原说完就进屋脱衣服去了,琪琪跟进来,冲着李原的背影问:“喂,前爹,你到底咋想的?” 李原头也没回:“什么咋想的?” 琪琪那句话在舌头尖上打了个转,硬是没说出来,转而问道:“你……怎么也不让他们到这儿来?” 李原连毛衣也没脱就爬上了床:“我都这样了,让人家来干吗?” 琪琪说:“那,那,韩姐就那么回去了?” 李原“嗯”了一声:“是啊,正好从她住的地方过,也省得来回跑了。” 琪琪有点无奈:“人家一听说你病了,可立马就跑过来看你来了。” 李原拉上被子,先擤了把鼻涕才躺下:“我知道,我心里也很感激。” 琪琪说:“你就光感激人家?” 李原说了个“是啊”,就再不说话了。 琪琪气唿唿地说:“我记得你跟我妈没离婚的时候,我妈也没对你这么好过吧。” 李原说:“当时你妈工作太忙。” 琪琪气得一跺脚:“哼,现在你怎么想起替我妈说好话了。”说完她一转身就出去了。 李原躺在床上,睁开眼睛看着天花板,其实,他睡不着。 第20章 2011年12月13日 李原早起又发觉自己有点低烧了,但今天没人来——韩明艷回家了;许莺昨天晚上接到了中介的电话,说让她去看房,她就必须和聂勇装成小两口去一趟;至于琪琪,昨天晚上回去的时候就说了今天不来了,因为下周还有一门考试,似乎是比较难,她必须提早准备。 第57页 李原爬起来,厨房的热水瓶里还有大半壶开水,他给自己倒了一杯,一边吹着一边喝了下去,然后又打开冰箱找了找,里面有昨天昨天吃剩的粥和菜,李原看了看,一点儿兴趣都没有,便把冰箱门关上了。好在柜子里还有半包吃剩的饼干,他便用饼干就开水把自己的早餐打发了,然后又回到床上躺下。 半梦半醒间,他的眼前一会儿是韩明艷,一会儿是琪琪,一会儿又是昨天见到的那几个人。躺了一会儿,他忽然睁开眼睛,从旁边的床头柜上拿过手机拨通了廖有为的电话:“喂,领导,找你有事儿。” 廖有为似乎有些不耐烦:“什么事儿,快说。”电话里声音很嘈杂,廖有为好像是在外面。 李原的声音有点儿无力:“春云大酒店那附近的地图,还有那酒店对面那个小区的平面图,你给我弄一份。” 廖有为说:“这事儿啊……好吧,我在外面,等我回局里给你安排。” 说到这儿,李原本想就此打住了,但他还是多了一句嘴:“你在外面干什么呢?” 廖有为说:“设卡子呢,不跟你多说了,回头你让许莺和聂勇直接回局里取就行了。” 李原心想,这案子看来牵连挺大,现在连老廖都上阵了,他这么想着,又拨通了许莺的电话。 电话一通,他没急着说话,因为许莺在那边很大声地喊了一句:“爸,啥事儿啊?” 许莺可能是太紧张了,从这一嗓子里,李原都听出了些许东北口音来了。他不免有些好笑:“嗯,没啥事儿,问问你们看房看得怎么样了。” 许莺装模作样地抱怨:“太贵啦。” 李原问:“看了几套了?” 许莺说:“两套,都要三千多。” 李原说:“先看看吧,别光注意房租,看完了给我回个电话。” 挂断了电话,李原便躺下继续睡。也不知过了多久,电话忽然刺耳地响了起来,到把他吓了一跳。 李原拿过手机,迷迷煳煳地看了看,是许莺打来的:“喂,老李。” 许莺的声音很低,弄得李原心里也直紧张:“你在哪儿呢?” 许莺说:“看完了,我们在车里呢。” 李原有点纳闷:“你们旁边有人?” 许莺说:“就我跟聂勇。” 李原真有点好气又好笑:“行了,别紧张啦,正常点儿吧,说,什么情况?” 许莺的嗓子里吭了一声,音量这才稍微大了点儿:“他们两个人,一个是昨天那个女的,还有一个男的,带我们看了三处,都是七十多平米。两间是向阳的,一间靠西北角,我看就……” 李原哭笑不得:“你说这个干吗?我问你,他们带你看的,全是那小区的房吗?” 许莺“嗯”了一声:“全是,聂勇一上来就说,看后面这小区不错,人家就带着我们只看这小区的房了。” 李原心想,你们倒是挺有本事的:“然后呢?那小区什么情况?” 许莺说:“那小区倒是不大,里面大概有个十几栋房子吧,白天人也不是太多。” 李原说:“那四家小店都是临街的同一栋住宅楼的一楼吧,我记得那个中介有个后门,应该是开在楼道里吧?” 许莺似乎有些为难:“应该是吧,但我们没从那栋楼后面走……” 李原有点纳闷:“没从后面走……”他一转念,“你们先过来吧,对了,中间回趟局里,把春云酒店周边的地图和那个小区的平面图取来。” 放下电话,李原喘了口气,自己下床,倒了杯水把药吃了。 四十分钟后,许莺和聂勇来了,除了手里那两张图外,他俩还从外面买了点儿饭菜。 李原给他们开了门便回到床上去了,聂勇提着饭菜进了厨房,许莺问:“老李,你今天怎么样了?” 李原嘴里说了一声“还行”,神情却显得萎靡。 许莺有些担心,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哎呀,老李,你又开始有点发烧了。” 李原晃晃脑袋:“没关系,你们今天什么情况?” 许莺看着他,嘆了口气:“我们去了之后,有两个中介接待。一个是昨天接待我们的那个小姑娘,另外一个是个男的,三十多岁。我们没马上看房,先跟他们聊了两句。他们问我们具体想要什么样的房子,聂勇就说还得我上班近的,像后面这小区就不错。那男的就说,昨天你和许莺说的要求他已经听那小姑娘说了,那么低的房这附近确实没有。他们手里还有几套房,希望我们能看看,不用马上定。” 李原点点头:“这个傢伙看来是个老江湖了,懂得放长线——然后呢?” 许莺继续说了下去:“然后我们就说行,他们就把我们带到那个小区里去了。” 李原问:“他们是走的前门?” 许莺说:“是啊,他们把我们从前门带出来,锁了门之后,带着我们走到正门进去的。” 李原一边揉着严重不通的鼻子一边说:“这就不太对了,肯定是从后门走顺路。” 第58页 许莺说:“是啊,我们也纳闷,但又不敢问。” 李原问:“他们带你们都看了那几栋楼的房子……”他擤了把鼻涕,用手指着许莺刚放下的地图,“把小区平面图铺开说吧。” 许莺把平面图铺在床上,用手指着说:“我们就从这儿进去的,然后往里直走,到第三栋楼……”她回头冲着厨房喊,“聂勇,我们看的第一套房子是左手边第三栋楼吧?” 聂勇在厨房里应了一声:“没错,左手边第一栋,二门201,第二套是右手边第四栋,一门102,第三套是右手边再往右边那排的第三栋,三门302。” 李原点点头,问许莺:“你带笔了吗?标一下吧。” 许莺有点为难:“不是铅笔,是签字笔,行吗?” 李原笑笑:“无所谓,这种地图局里一抓一把,不用替他们可惜。” 许莺便把这三个地方依次用圆圈标了出来,旁边还详细标註了楼门和房间号。 李原看了看:“你把你们走过的路线也画出来吧。”许莺便从房屋中介的门口开始画了一条弯弯曲曲的路线。 李原看了看,这个小区一共有十二栋楼,小区的正门是向北开的,就在理髮店的旁边。这个小区一共有三排住宅楼,正门那条路西边有两排,每排有五栋楼,东边只有两栋楼,东北角上是小区幼儿园和十几个停车位,物业办公室也在那里。房屋中介、洗衣店、饭店、理髮店就位于正中一排最北边那栋楼的一楼。 许莺他们的实际路线是,从房屋中介出来,经过洗衣店、饭店和理髮店走到正门,顺着正门一直往里,走过幼儿园、停车位和物业,来到东边靠北的那栋楼。从这栋楼下来后,他们走到中间一排从南数的第二栋楼上,从这里下来再走到靠西一排中间的那栋楼。从这栋楼下来后,沿着第三栋和第二栋之间的那条路走回大门正对的那条路出来,回到中介。 李原看了看这张图:“这小区里的房子,应该是每栋三个楼门,每个楼门的每一层有两户。那一排饭馆理髮店什么的占了一层楼,从这四个店的面积来看,应该是房屋中介和理髮店各占了两间房的面积,洗衣店和小饭店只占了一间房。” 他又看了看:“我昨天觉得那个房屋中介可疑是因为,那个小姑娘好像并不是太热心。现在这个时候,租房卖房都是淡季,买卖上门,他们应该很积极才对。如果是普通的中介,可能马上就抓出一大把房源来推荐了。今天看来,那个小姑娘应该刚入行不久,对这些手段都不是很熟,这倒是打消了我的一个怀疑。但从你们的行走路线来看,又有一些不太正常的地方。” 许莺睁大眼睛听着,聂勇也过来了:“老李……” 李原看看他:“饭热好了?” 许莺连忙说:“老李,你先说哪里不正常了?” 李原低下头,用笔敲着那张图:“一个小区里,最难租出去的房子往往是临街的房子,但你们今天看的房子没有一个是临街的,你们走的路线似乎也在刻意迴避临街的楼。你们从旁边过的时候,有没有注意到这栋楼后面的路上有什么异常没有?”他指的是房屋中介那栋楼背面的路。 许莺和聂勇想了想,同时说:“好像没有什么异常啊。” 李原有点不信:“没有吗?” 聂勇说:“好像真没有,就一条路,路上也没什么车。还别说汽车了,自行车也没有。” 李原追问道:“真没有?” 许莺忽然想起什么来了:“对了,有这么个事儿。那条路上的垃圾桶好像特别满似的,外面也散落了不少垃圾。” 李原说:“别的地方的垃圾桶呢?” 许莺说:“别的地方的垃圾桶最多也就装了一半儿。” 李原点点头:“看来那栋楼还是有点特殊……那个小区是什么时候收垃圾?” 许莺说:“早上五点和下午四点各一次……我们到那儿的时候是九点多不到十点。” 李原想了想:“倒确实是有不少人趁着早上出门倒垃圾的,但是几个小时之内,垃圾桶满成这样确实不太对头。” 许莺说:“对啊,而且那个小区每个楼门前面都有两个大垃圾桶的。” 李原点点头:“回头可以去看看这栋楼里的情况。” 许莺有点为难:“我们直接去,是不是有点太冒失了。” 李原说:“你们今天没告诉他们打算租哪套房吧。” 许莺立刻睁大了眼睛:“当然没有,怎么可能?” 李原说:“那他们还会找你的,到时候瞅准机会再去看看。” 聂勇插了一句嘴:“那个,老李,饭菜热好了,要不咱们先吃点儿吧。” 李原点点头:“给我盛一碗就够了,你们俩在外面自己吃吧。” 吃完了饭,李原一边咂吧嘴一边说:“你们从哪儿买的饭菜,还挺不错的。” 聂勇说:“就是从那个小饭馆买的。” 李原一愣:“你们又去了?” 聂勇说:“是啊,我们离开那个中介,看看时间也差不多了,就从那个小饭馆买了点儿饭菜带回来了。” 第59页 李原说:“今天去那饭馆是什么情况?” 聂勇一边回忆一边说:“有三个人……” 许莺接过话头:“除了昨天那个中年女的和那个小伙子外,又多了一个女人。吃饭的人不少,旁边那个工地的人也来买饭。” 聂勇在一边帮腔:“对对,那个工地上的人好像在那里订饭,有个人从那里一下拿了二十多份走了。” 李原问:“吃饭的人都是工地上的吗?” 聂勇说:“吃饭的人倒不太像工地上的,哦,对了,旁边的中介、洗衣店和理髮店的人全都从那里买饭呢。” 李原想了想:“那你们见到中介的其他人了吗?” 许莺说:“没见到,我们回到那个房屋中介的时候那两个中介直接回去了。我们一直到买好了,也没见他们出来,那个中介也一直没见其他人进去。” 李原问:“那你们怎么知道中介的人也在那里吃饭呢?” 许莺说:“我问他们来着。他们给我们介绍周边环境,我就说这小区只有这一个吃饭的地方,太不方便了。那个男的就说,那个饭馆其实挺不错的,他们都在这儿吃饭,还不光他们,那个洗衣店的人和理髮店的人也都从那儿订饭什么的。” 李原说:“那理髮店和洗衣店的人也在那儿吃饭这事儿,也是你听他们说的了?” 许莺说:“那倒不是,我们看见洗衣店的人到那饭馆吃饭来着。洗衣店里就一女的,当时她一个人出来,锁了门,然后到饭店吃饭的。” 李原说:“理髮店的人呢?” 许莺说:“理髮店当时出来了一个小姑娘,拎了八份饭回去了。” 李原想了想:“对了,今天你们去饭店的时候,除了昨天那俩人在之外,又多了一个女的是吧。” 许莺“嗯”了一声:“昨天咱们看见那个女的一直在门口守那个点心柜檯,根本也不管店里的事儿。好像是以那个男的为主,他负责点菜收钱。这个女的好像是给男的帮忙,只管上菜,别的不管。” 李原说:“今天多出来那女的什么样?” 许莺想了想:“四十多岁,中等个儿,挺胖的……” 李原忽然打断了她:“胖,有多胖?” 许莺说:“她那腰差不多能有这么粗……”说着她用手比了比。 李原说:“别的呢?” 许莺说:“虽然胖吧,但动作还挺快,说起来,端盘子那架势,就像坦克似的。” 李原问:“为人怎么样?” 许莺有点为难:“总共就那么几分钟……不过好像挺内向的,不怎么说话,脸上也跟木头一样,没有一点儿表情。” 李原沉默了半天,才一字一顿地说:“你们还记得吗,金店抢劫案的现场监控里那个矮胖子……” 聂勇和许莺都大吃一惊,许莺说:“老李,你觉得那女的就是抢金店那矮胖子?” 李原似乎对于自己的看法不是太笃定:“你们不妨把监控录像调出来,比对一下。” 聂勇犹犹豫豫地:“老李,咱们这儿猜可以,但万一不是……” 李原说:“没关系,咱们可以尝试一下嘛,反正也是秘密的,也没占用公家什么资源。” 聂勇说:“可是,你说抢金店的是一个女的,我还真有点……”他不太敢往下说了。 李原说:“是啊,我也有点不信。但是,你们想想,那女的是个中等个儿,长得又胖,穿上劫匪的那身衣服,根本看不出她是女的。一般人的潜意识里又都认为抢劫的都是男的干的,所以也容易出现错觉。” 许莺说:“但是金店的那几个人可都听见那个矮胖子喊了一声‘趴下’,他们可都说那是个男的啊。” 李原说:“我不是说了吗?一般人都潜意识里都认为抢劫的都是男的,另外,不排除有些女人嗓音沙哑,在那种紧张的情况下容易被误认为男人。” 许莺说:“说是这么一说……” 李原说:“而且你们刚才不是也说,这女的只管上菜,既不负责点菜下单,也不管收钱嘛。一般的饭馆里哪有这样的事儿,都是一个服务员从头到尾负责一桌,这样才不会出现少上菜或者上错菜的事情发生。我有种感觉,这个女的只管上菜,是为了尽可能少开口。因为她的声音在抢劫现场出现过,万一被人辨认出来可就麻烦了。” 许莺和聂勇对视了一眼,不管李原说得怎么笃定,他们还是将信将疑。 第21章 2011年12月14日 程波的检验结果出来了,在枣糕上确实发现了硝酸铵的成分。这样一来,整个市局都紧张起来,廖有为一大早带着曾宪锋和许莺、聂勇直奔李原家了。 李原连衣服都没穿好,就连流鼻涕带咳嗽地给他们开了门,廖有为进来都没来得及坐就问:“具体怎么回事儿,说说?” 李原爬回床上:“没什么,这是在一个饭馆发现的。” 廖有为说:“具体呢?” 李原指指床边那两张图:“具体的都在那上面。” 第60页 随即两张地图便被铺在了李原的被子上,李原先给他们指了那个小店的位置和周边环境,又把自己、许莺和聂勇去看到的情况说了一遍。 廖有为有点犹豫:“这样能锁定嫌疑人吗?” 李原摇摇头:“现在这几个店和那两宗抢劫案唯一的关联是硝酸铵,一些看上去不太正常的事情也不能证明嫌疑人一定是在这里或者有什么图谋。” 廖有为看了看图:“不管怎么说,先把这里监控起来再说吧。” 李原问:“那边有什么进展吗?” 廖有为摇摇头:“一点儿进展也没有,嫌疑人就跟凭空消失了一样。” 李原说:“我可事先声明,我可不敢保证,从这个小饭馆里就能把这帮人给揪出来。” 廖有为挠挠头皮:“那也没辙,现在一点儿线索也不能放过,我回去就安排一下,争取今天就让监视点到位。” 李原说:“不过,我估计你就这么盯着看不出什么毛病来。” 廖有为一愣:“什么意思?” 李原说:“你没发现,这周围对于抢匪来说没有什么有价值的目标,既没有什么金银首饰店,也没有典当行,只有一个银行,还正在装修,肯定是一分钱没有。到最后,很可能就是两个结果:一是,这帮人在这儿,但只是在这儿潜着而已,你抓不住证据;二是这帮人可能根本就不在这儿。” 曾宪锋忍不住插话:“这帮人应该不会就这么潜着,他们前两次架势挺大,基本上就没捞着什么,现在突然没动静了,肯定是憋着再做案呢。” 李原说:“但是现在根本也没法确定他们的目标。我到那里也去过一次,许莺和聂勇后来也去过一次,从外面很难确认他们是否藏在那儿准备什么。弄不好现在的情况是,他们在那儿做动作,咱们根本看不见。” 廖有为直皱眉:“那怎么办,难道要试试打草惊蛇?” 李原摇摇头:“不好说,不好说。” 廖有为和曾宪锋一时面面相觑,李原却不再说什么了,少顷,廖有为说:“不管怎么说,先把这个地方监控起来吧。”他转向曾宪锋,“老曾,回去准备准备,这个事儿由你负责吧。” 廖有为他们走了,许莺问:“老李,那接下来怎么办?” 李原还是摇头:“我倒是同意先把那儿监控起来,但我心里还是有点不踏实。” 许莺说:“那咱们还要不要去看看呢?” 李原说:“这倒是不用,那个中介没回话……对了,可以跟老廖打个招唿,如果可以的话,以你们的名义在那小区租个房,也可以当监视点儿用。” 许莺和聂勇一听,同时摆手:“老李,你饶了我们吧。” 他们正说着,许莺的手机响了。许莺一看,眉毛立刻拧起来了:“老李,又是那中介,你看怎么办?” 李原吭吭地咳嗽起来,等他消停点儿了,电话也断了。他又喘了口气:“他一会儿还得打。等他再打过来,你就告诉他,你还在上班,如果他说要看房的话,就跟他约今天下午。” 许莺有点为难:“又去啊?” 李原点点头:“这回换我跟你一起去。” 果不其然,过了大概五分钟,许莺的手机又响了,许莺接起来:“喂,嗯,是我……又看房?……好吧……那下午吧……下午两点我下班……对,我现在在上班,不好意思……行,到时候见。” 许莺挂了电话,李原说:“你没问他打算带你看哪儿的房子?” 许莺一愣:“哎呀,忘了。” 李原说:“他怎么说的?” 许莺说:“他说又有两套房子,房主报价便宜了点儿,问想不想看一下。” 李原问:“他没特意提是那个小区的房?” 许莺摇摇头:“没有。” 李原说:“那就应该不是那个小区的房,把地图打开。”那张地图随即又被铺在了李原的被子上,李原看了看,“这附近的小区还有两三个,应该是你们走后他们又找的,可能不是他们手里的房源,再加上他们说房租会便宜一些……这样的话,这几套房恐怕离这儿就比较远了。” 许莺一听:“那咱还去吗?” 李原说:“当然得去,听听他们说的话,也许能听出什么来也说不定……真是,老廖他们来得够早的,我都没起呢。” 一上午,李原除了洗漱和吃药吃饭之外都在看那两张地图。到了下午一点,他从床上爬起来:“走吧,差不多到时间了。” 聂勇开车,很快就到了春云酒店的停车场。停好车后,李原看了看表:“先别忙,两点一刻出去就行。许莺是两点下班,需要一刻钟的时间换衣服。” 两点一刻,许莺扶着李原下了车,俩人按上回的路线慢腾腾地走到房产中介门口,推门进去,第一次见到的那个满脸痘的小姑娘还在,她一见李原和许莺走进来,连忙站起来:“快请进……”她看着李原的脸,回忆了片刻,“您又来了?” 第61页 李原吭吭咳嗽着:“没办法,他们也没经验,还得我来。” 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走过来,小姑娘连忙介绍:“这是我们方经理。” 李原伸出手:“你好。” 方经理蜻蜓点水地和李原握握手:“你好,咱们走吧。”他显然不愿意在无谓的寒暄上浪费时间。 李原问:“远吗?” 方经理“嗯”了一声,却似乎并不是确定,而是在思考怎么回答:“得坐两站公交车。” 李原看看许莺:“要不就看看吧,也别死盯着这边。” 许莺点点头,心里却想,我哪儿敢像琪琪似地跟你抬扛,于是李原和许莺跟着方经理以及那个小姑娘出了门。 方经理就像太阳能驱动似的,在房间里言简意赅,一出了门就开始兴奋起来:“其实你们住这附近不太合适,你就看那地铁工地,且得挖呢。听说规划是到2014年通车,你想想,要那样的话,得多不方便。而且这边吧,房价房租虽然高,配套设施其实挺差的。医院、超市都在三站地以外,平时吧,打个车五分钟就能到。可是呢,现在就因为修这地铁,天天堵,简直是从早堵到晚,没有通的时候。现在这条路,从头到尾,你要开车来的,不在这儿待个二十分钟压根出不去。” 李原看了看车上拥堵的车流:“那咱们坐公交车……” 方经理说:“您放心,咱们不从这儿坐车。”说着话,他领着李原和许莺走到路口,绕过地铁工地,走到另一边,找到一个公交车站。方经理还在跟李原介绍:“咱们坐12路,这趟车的路线不受这工地影响。咱们坐三站地就下,那儿有个小区,房租比这儿低,周围环境也不错。你看,这儿是超市,这儿还有菜市场,其实那边住的人买东西,也都是到这儿来……” 李原压根就没去听方经理说这些话,一踏上公交车,他就开始琢磨刚才在中介门口看到的情况。理髮店的门关着,离得又远,看不到里面的情况。饭店门口还是那个中年妇女在买点心,她还是那样面无表情,似乎李原他们的到来无关痛痒。洗衣店里只有一个女人在忙碌,好像是在缝补,李原根本也没有看到她抬头。而房屋中介店里,还是看不到其他人。 一切都显得那么平静,但李原却觉得似乎有些不太对头,但仅凭这一眼看到的,也不能说明什么问题。 方经理带着他们看了四五处房子,一直都是许莺在说话,李原并没有怎么开口,他的脑子完全不在房子上。 一直看了两个多小时,下午快五点了,他们才回来。李原本来身上就不舒服,这一趟转下来,实在是有点顶不住了。进了屋,方经理说:“先坐。”他让李原和许莺“先坐”,自己却已经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了。 李原和许莺坐下,那个女孩子给他们倒了水,李原拿过杯子来喝了一大口——他实在是渴坏了。方经理问:“今天这几套房子怎么样?” 李原问许莺:“你觉得呢?” 许莺整整一路都在想拒绝的理由,现在方经理问了,她的嗓子里咕噜了一声才开腔:“嗯,这几个房子吧,前面那几套是一个小区的吧,实在是太老了,地板那么大缝儿,估计窗户也关不严了,而且也没电梯,您看我父亲也这么大岁数了,身体又不好,爬上爬下的也不太方便。后面那两套倒是新点儿,不过离大马路太近了,噪音又大,灰又多。”说着她摇了摇头。 方经理嘆口气:“其实吧,我们手头还有几套房子,但是房主不在,我再跟房主联繫一下,再跟你约时间看看吧。” 他既然这么说,许莺的心里才算一块石头落地——好歹今天又算对付过去了。于是李原和许莺站起来告辞出门,临走的时候,李原还说:“这么晚了,你们也该吃饭了吧。” 方经理“哦”了一声:“我们吃饭晚,没事儿。” 李原没再说什么,和许莺走了出来。到了门口,李原忽然说:“咱们去吃点儿东西吧。” 许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拉进了那个小饭店。刚刚五点,还没什么人,除了那个妇女外,也就是上次见到的那个小伙子还在。李原他们一进去,那个小伙子立刻站起来,却什么话也没有说。 李原和许莺坐下,小伙子放了张菜单在桌子上,李原拿起来问许莺:“想吃点儿什么?” 许莺看了看李原,差点喊出“老李”两个字来:“嗯……什么都行。” 李原看了看菜单:“那就来个鱼香肉丝、一份凉拌菠菜,再来个紫菜鸡蛋汤,两碗饭。”说完他看看那小伙子,“就这样吧。” 小伙子默默地把他点的菜记下来,一转身,却发现一个矮胖的女人刚刚从后面出来,他便把单子给了那个女人。女人拿着单子去了后面,小伙子给李原和许莺倒上茶水,然后往那里一倚,似乎有些无所事事。 很快就听能听到后面点炉子、下油锅炒菜的声音,大概过了五分钟,菜就炒好了,上菜的依然是那个中年女人。李原和许莺端着碗,吃着菜,看李原的样子也不着急,吃了两口问那个小伙子:“小伙子,刚才那个是你们老闆娘吧。” 第62页 小伙子似乎完全没有想到李原会跟他说话,先是无意识地“嗯”了一声,忽然反应过来:“哦,她不是,她才是。”后一个她指的是在门口卖枣糕的那个女人。 那个女人回过头来,啥话也没说,只是笑了笑。 李原也沖那个女人笑了笑:“老闆娘在这儿挺长时间了吧。” 女人点点头:“嗯,四五年了吧。” 李原说:“在这小区里住吗?” 女人连忙说:“就在这儿住。” 李原有点惊讶:“在店里住?” 女人点点头:“就在后面。” 李原说:“您是一个人?那可不容易。” 女人连忙说:“我老公在后面。” 李原说:“怎么在后面呢,出来聊会儿呗。” 女人说:“他得炒菜,后面太忙。” 李原点了点头:“要说干饭店可是太不容易了,这小伙子……” 那女人连忙接过来:“是我侄子,刚才那个是我姐,他们才从老家来,先在我这儿帮忙。” 李原“哦”了一声:“您是哪儿人啊?” 女人说:“安徽人,马鞍山的。” 李原说:“离这儿可不近啊,可真不容易。” 女人嘆了口气:“讨生活,没办法。” 正说着,有人来买桃酥,李原便没再说下去了。 两人很快吃完,正要结帐,李原却又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对许莺说:“对了,给小聂也带份回去吧,他下班晚。” 许莺一愣,张了张嘴才明白李原说的是什么:“哦,那……给他点个鱼香肉丝吧。” 李原看了看菜单:“别点这个了,给他来个回锅肉吧,再炒个空心菜,他饭量大,给他带两份米饭吧。” 许莺“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李原扭头沖那个小伙子招了招手:“小伙子,再点个回锅肉、一个空心菜,两碗米饭,打包。” 李原和许莺拎着几个塑胶袋从店里出来,旁边的理髮店里出来一个小伙子,进了饭馆说:“我们的饭,行了吗?” 那个小伙子默默地到后面去拎了个大塑胶袋出来,递到这小伙子的手上。小伙子拎上塑胶袋便出了门,回到了理髮店里。 李原看了看理髮店的门:“头髮也长了,干脆理个髮再回去吧。”说完跟着那小伙子走了进去。 那小伙子刚把袋子放下,就听见身后门响,他一转脸,脸上似乎有些惊愕:“理髮?” 李原点点头:“嗯,头髮有点长……你们这儿有纸巾吗?” 那小伙子随手从柜檯后面拿了一包纸巾放在台子上,李原抽出一张狠狠擤了把鼻涕。小伙子见他把脏纸巾扔进垃圾篓,这才说:“先洗个头吧。” 李原点点头,卧式洗头台上,小伙子给他麻利地洗完了头,让他坐在大椅子上,给他系上白单子。李原看看镜子里的自己:“剪短点儿吧。”小伙子点了点头,也没多说什么,去拿梳子和电推子。 小伙子的手艺还不错,二十多分钟的时间就剪完了。李原对着镜子看了看,似乎挺满意地:“再给我刮刮鬍子吧。” 这小伙子在后面一踹椅子上的一个蹬子,李原便躺了下来。小伙子先用热毛巾给他焐了焐鬍子,然后给他打上肥皂。李原躺着好像稍微有点不太舒服,伸了伸脖子。小伙子拿着剃刀,等他消停了,开始给他刮鬍子。 刮着刮着,李原忽然一皱眉:“好像破了。” 许莺一听,连忙站起来,凑过来看了一眼,李原的腮帮子上破了个小口,已经洇出了一些血丝。小伙子连忙一边说着“对不起对不起”,一边抽出纸巾去替李原擦血。 李原接过纸巾擦了擦,然后从椅子上坐起来,凑到镜子跟前看了看:“怎么会这样,算了吧,不颳了。”说完已经站了起来。 小伙子连连道歉,李原问:“多少钱?” 小伙子说:“算了算了。” 李原说:“刮鬍子钱算了就算了,理髮的钱还是得给。” 小伙子看看李原:“那您给十块钱吧。” 李原点点头:“倒也不贵。”说完他掏出钱包,从里面取出十块钱来。他说着话,不自觉地动了动痒得有点难受的鼻子,于是,那小伙子刚刚伸手去接钱,李原忽然打出一个喷嚏来,直接喷了小伙子满脸。 这下,轮到李原不好意思了,他连忙抽出一张纸巾给小伙子擦脸,一边还赔着不是:“实在对不起,这真是……” 小伙子哭笑不得:“算了算了,没事儿没事儿。” 李原跟许莺回到车上,聂勇坐在车上睡得正香。许莺一敲窗户,他立刻从座位上弹了起来,一见他们俩回来了,忙开了门锁。 李原和许莺坐进车里,许莺把那两份饭递给聂勇:“给你。” 聂勇一看:“这是……” “什么”两个字还没说出来,李原就插进来了:“这不是给你吃的。” 他一说这话,许莺和聂勇同时愣了,李原接着说:“你俩明天不用来找我了,拿着这饭出趟差吧。” 第63页 许莺看看他:“那你呢?” 李原说:“我歇一天,顺便支使支使老廖和老曾。” 第22章 2011年12月15日 李原早上睡得迷迷煳煳的,手机响了,他拿过来一看,是廖有为打过来的。因为正在做一个不错的梦,他还有点不太情愿:“喂,什么事儿?” 廖有为神神秘秘的:“看看电视,省卫视。”说完就挂了。 李原在身边摸了摸,摸到了遥控器,按了一下,电视开了,里面的法制节目主持人正在满脸凝重地播报:“……在抢劫运钞车时,由于押运员的机敏,歹徒未能得逞,但造成了现场的严重混乱,有群众受轻微伤。而在金店抢劫案中,匪徒共抢走纯金项鍊十二根,约合人民币十五万元,以及两万余元现金……”电视里,不断闪过相关画面,有现场的监控画面,有抢劫后的现场情景,还有被抢走的金项鍊的照片 李原一按遥控器,电视机又关上了。他睡意全无,拿起电话给廖有为打了过去:“喂,这是谁让播的?” 廖有为说:“马剑,他是专案组组长,他不拍板,谁会播。” 李原冷笑一声:“这傢伙倒有点儿歪才,摁了那么长时间,整这么个玩意出来。” 廖有为说:“我估计他也是没辙了。” 李原说:“肯定是没辙了,对了,那个监视点设了没有?” 廖有为“嗯”了一声:“昨天就设了,我亲自盯着设的。” 李原问:“有什么不正常的吗?” 廖有为说:“还真没什么特殊的。” 李原有点怀疑:“不可能吧。” 廖有为说:“确实是没什么特殊的,那几家店的人的行动都很正常。那个房屋中介现在看来可能就两个人,以那个经理为主,那个小姑娘可能是新人,没什么经验似的。” 李原问:“洗衣店呢?” 廖有为说:“洗衣店里就一个女的,天天在那儿做活计,昨天晚上六点二十三分关门。我们查了一下,她就住在楼上,是老住户了。” 李原问:“她关门的时候是在里面关的,还是在外面关的?” 廖有为说:“从里面关的,她应该是关好了前门之后,从后门离开店的。” 李原继续追问:“理髮店和饭店什么情况?” 廖有为说:“也没什么太特别的,饭店嘛,那个老闆娘一直站在门口卖点心,理髮店呢,白天只有一两个人进去,晚上倒有十几个人去理髮。” 李原说:“我记得许莺他们说过,那个楼后的垃圾桶里特别满……” 廖有为接口道:“我们也查过,好像那两天那个理髮店在清库房,扔了不少旧家具、旧毛巾之类的东西。另外,那个楼后面好像是有异味儿,那天早上物业搞过大扫除,也弄了不少垃圾堆在那儿。” 李原点点头:“还是稳妥点儿吧,这四家店都好好查查吧。” 廖有为说:“这个事儿倒是已经都安排了,不过现在还没结果。” 李原想了想:“对了,硝酸铵的来源查得怎么样了?” 廖有为说:“没啥结果,这东西用得太多了。虽然说从2002年开始,国家就禁止直接使用硝酸铵了,但全省的几家化肥厂都生产硝酸铵复合肥。硝酸铵只有百分之九十六到九十八的转化率,这玩意用量又大,真要弄点儿出来,根本不会留下什么痕迹。另外,也不排除这些硝酸铵是在2002年之前就流出来的,这玩意放个十几二十年,爆炸性一点儿不受影响。” 李原问:“那枪枝呢?” 廖有为说:“也在追查,也没有结果。现在这案子,简直有点像撞大运似的。” 李原嘆口气:“但愿能撞上。” 李原挂了电话,摸了摸自己的腮帮子,昨天晚上贴的那张创可贴已经没了。他只好在床上找了找,结果在枕头底下发现了,于是他把创可贴捡起来扔进垃圾桶,然后才把那几张地图拿在手里翻了翻,也没什么新发现。正在发愣,手机又响了,他拿起来一看,是曾宪锋:“老李,今天那个小饭店没开门。” 李原看了看时间,已经十一点多了,如果是别的小店,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开门迎客了:“另外那三个店呢?” 曾宪锋说:“理髮店和房屋中介都开得好好的……你等等。”他那边好像有什么突发情况,直接把电话就给挂了。 李原只好拿着电话,等他再打过来。 过了二十分钟,曾宪锋果然又打了过来:“老李,刚才洗衣店关上门了,那个女的从后门出来往地铁工地那个方向走了,后面我们就看不见了。” 李原想了想:“你注意一下吧,如果他回来了,你再告诉我一声。” 他放下电话,又把地图拿过来,用笔在上面画出了洗衣店女老闆的行动路线。 又过了一会儿,许莺又把电话打过来了:“老李,我们找着这地方了,但是那俩人早跑得没影了。” 李原笑了起来:“跑了就对了,人家不可能在那儿等着你。” 许莺说:“不过我们带那鱼香肉丝,人家可一眼就认出来了。” 第64页 李原的声音四平八稳的,似乎根本没出意料之外:“是嘛,怎么认出来的?” 许莺说:“他说,别的厨师做鱼香肉丝一般都是放点儿豆瓣酱就行了,这盘里还加了野山椒,挺特殊的,所以他一眼就认出来了。” 李原说:“那这样的话,这些人的身份基本上就能确认了吧。” 许莺说:“差不多了。” 李原说:“那你直接给老廖打电话吧,我就不在中间传话了。” 许莺说:“行,对了,老李,你今天吃药了没有?” 李原看了看床头柜上动都没动的药瓶和药盒:“吃了。” 许莺说:“饭呢?” 李原说:“也吃了。” 许莺说:“那还行,你可别大意。” 李原有点不耐烦:“行了,知道了,你们赶紧回来吧。” 挂上电话,李原蹭下床,一边拿药,一边自言自语:“真是不能生病,一病了,连这小丫头都成领导了。” 他吃了药,开始觉得有点饿了,便草草洗漱了一下,然后穿上衣服出了门。 小区外面有个粥店,李原进去要了碗肉末粥和一份青菜。粥和菜很快就上来了,李原尝了一口,粥是有点咸了,他皱了皱眉,但还是很快吃完了。 从粥店出来,他又缓缓地踱回小区。天气还不错,他忽然想散散步,便懒洋洋地在小区里遛达起来。走了大概十分钟,他的身上有些见汗了,他也有点累了,手机忽然又响起来了,这回又是曾宪锋:“老李,洗衣店那个女的又回来了。” 李原问:“她有什么变化吗?” 曾宪锋似乎有点儿为难:“变化……看不出来。” 李原说:“好吧……对了,今天那个饭店有人上门吗?” 曾宪锋说:“倒是有几个……” 李原说:“昨天上门的人你们也都记录了吧。” 曾宪锋说:“也都有记录。” 李原说:“都核对一下身份吧,兴许用得上。” 曾宪锋说:“这事儿早都转到局里办了。” 挂了电话,李原想了想,给廖有为打了个电话:“我估计现在可能是差不多了,安排再看看现场的监控录像吧,快的话,今天晚上就能收网,但有两个问题……” 晚上九点多,理髮店的小伙子正准备打烊,有个人推门进来:“理髮。” 小伙子有些无奈:“嗯,先洗头吧。”他的脸色很红,但明显精神不振,扭回头往洗头台走去。 这个人忽然猫腰从后面冲上来,双手一抱小伙子的两膝,往后一拉,肩膀同时一顶他的臀部,这小伙子一声闷响趴在地上。他还没明白过来,后腰已经被这个人骑住,头髮也被他抓住往起一提,随即这个人的右臂便绕到他的颌下,锁住了他的喉咙。这一记顶膝锁喉前后不过十秒钟,这小伙子来不及反抗,就已经唿吸困难,浑身脱力,动弹不得。理髮店的门开了,十几名荷枪实弹的特警尽可能轻地走了进来,在特警身后是穿着防弹背心的马剑。 马剑用枪点了点小伙子的太阳穴,轻声说:“老实点儿,争取立功,听明白了吗?” 小伙子费劲地点了点头,马剑一挥手,旁边的两个特警便把他架住了。曾宪锋松了手,在柜檯下面摸了摸,摸出一把手枪,交到马剑手上。 马剑看了看,那是把仿真气手枪,马剑把枪交给旁边的一个特警,然后带人蹑手蹑脚地摸到了后面。 理髮店的后面有一个房门,打开之后,里面有一条向下的楼梯。马剑对那个小伙子轻声地说:“你放聪明点儿,先下,别自己给自己找麻烦,明白吗?” 小伙子的脸已经被鼻涕眼泪煳满了,只能拼命地点头。他顺着楼梯往下走了两步,底下一片吭吭咔咔。 与此同时,廖有为带着十几个刑警,分成两队,也是荷枪实弹,打着手电,穿着雨靴,在市政公司派出的嚮导的带领下沿着直径零点七米的市政下水管道两侧弯着腰向前走。 走着走着,那个嚮导忽然说:“怪了,这墙上怎么有个洞?” 廖有为赶上前一看,墙上有个直径半米左右的大洞,下半截浸在污水里,里面黑黢黢的,啥也看不清。廖有为看了看手里的指南针,估计了一下方位:“来两个人,把这儿守住。” 他用手电照了照另一面:“剩下的继续往前走。” 又走了大概二百米,另一边的一个警察说:“这边儿也有个洞。” 他的声音不大,但廖有为听得很清楚,他连忙跑过去,看了看,然后开始分配人员分别看守两个洞口。他特意强调:“等会儿看我的手势,同时行动。” 警察们各自就位,很快廖有为的对讲机里就传来了马剑的声音:“a组在理髮店里也发现了洞口和硝酸铵,控制了三名嫌疑人,估计至少还有两名嫌疑人在地道内。b组?” 廖有为对着对讲机低声地说:“b组已经发现了两个洞口。” 随即马剑的声音传了过来:“从现在开始五分钟之后行动,注意人质安全。” 廖有为说了个“明白”,然后开始看自己的腕錶,三百秒后,他一声令下:“行动。” 第65页 两个洞口的警察立刻钻进了洞里,而在不远处的地铁工地里,几个便衣也几乎是在同时破门而入。 第23章 2011年12月16日 警方从现场一共抓捕了六名嫌疑人,同时解救出了被挟持的饭店老闆夫妇。整个过程一点儿都没费劲,因为六名嫌疑人全都在发烧,无一倖免,其中那个矮胖的女人则事先已经被她的同伙捆绑起来,更是省了警方不少力气。 第二天早上,许莺和聂勇早早就来到了李原家,除了带来早点之外,还告诉他,经过一整夜的突审,案件的大体眉目已经搞清楚了。 李原笑了笑:“算运气好,要没那块枣糕的话,这案子也破不了这么快。” 许莺说:“不过老李,就凭一块枣糕……” 李原说:“当然也不是只凭一块枣糕,其实这三起抢劫案都有其各自的相通点。枣糕里的硝酸铵固然重要,枣糕的出处——那个小饭店也很让我起疑。” 许莺张了张嘴:“这就是你让我们去那儿出差的原因?” 李原点点头:“你们还记得抢劫金店那个现场吧,匪徒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也不知道是跑到哪里去了,只知道他们是从一个小巷子跑出来,跑的时候钻进了下水道。” 许莺说了个“对啊”,然后静静等着他往下说。 李原说:“当时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既然这些匪徒有本事把来路隐藏得这么好,那干嘛不原路返回。想来想去,只能有一个原因,匪徒必须隐藏他们的来路。 “我查看了当时金店抢劫现场的地图,那个小饭店引起了我的注意。在抢劫的现场有这么一个小饭店,而带有硝酸铵的枣糕也是从一个小饭店里买来的,虽然有点巧合,但不能不让我心里多想一点儿。联繫到匪徒需要隐藏来路的推断,我觉得,抢劫金店的那帮匪徒在动手之前,应该是藏身在那个小饭店里,一直等待动手的时机。这样一来,他们当然就不能逃回那个小饭店了。要知道,他们作案之后一定会成为周围人注意的焦点,那个小饭店就在路旁,他们要是跑回去了,等于鳖自己回了翁里。而后来,警方之所以找不到他们的来路,是因为案发之前的一段时间呢,他们一直就在那里。 “你们还记得吧,案发当时,那个小饭店正是忙碌的时候,老闆和老闆娘都在前面忙碌,后厨只有两个厨师。如果匪徒是隐藏在这个小饭店里的话,那老闆夫妇和两个厨师就都有可能是同伙。然而,歹徒是不可能从饭店的正门出来的,那样的话,一定会有吃饭的人记得他们,所以他们应该是从饭店后面偷偷出来的。这样,同伙就只有可能是那两个厨师了。 “那两个厨师要应付饭店里的工作,显然只能是掩护同伙,而不可能参与到抢劫中去。而三个劫匪要从下水道里逃走,必须能够在短时间内撬开下水道的盖子,但他们随声并没有带撬盖子的工具,所以在他们抢劫之前,必然有一个人在抢劫之前的一个短时间内已经先行进入那个小巷子里,撬开了盖子接应这三个人。这样一算的话,这个团伙就至少有六个人了。 “所以,金店抢劫案的过程应该是,三个嫌疑人在两个厨师同伙的掩护下躲藏在那个小饭店后面。在金店快打烊的时候,从小饭店侧面的小巷子出来,闯入金店,进行抢劫。得手后,迅速逃入另一侧的小巷子里,与等在那里的同伙会合,一起钻进下水道逃跑。” 许莺说:“那你让我们带着饭菜去这个饭店找厨师这件事儿,就是为了查查,厨师是不是匪徒的帮手是吧?” 李原点了点头:“是的。如果你们去了,发现厨师没走,就说明我的推断是错的,但他们偏偏就跑了,同时,你们带去的饭菜又被那个老闆一眼认出是那两个厨师做的,这就彻底把两个现场联繫了起来,让我最终确定不疑,抢劫金店和运钞车的嫌疑人就在那个小饭店里隐藏着。” 聂勇插进嘴来:“那你是怎么把理髮店也联繫上的。” 李原咳嗽了一声——他今天已经不怎么流鼻涕了:“这个事情先放一放,我还是从头说起吧。抢劫金店和抢劫运钞车有一个最重要的共同点,你们知道是什么吗?” 许莺和聂勇对视了一眼,一起茫然地摇了摇头,在他们心里,这两个现场共同点不少,比如,都用了枪、匪徒都做了极好的伪装、最终都是跳进下水道逃跑等等,但他们也不清楚,到底哪一点是最重要的。 李原说:“最重要的是匪徒的作案目标,两起案件匪徒都是奔着钱,也就是现金去的。运钞车那个案件自不必说,金店的抢劫案也是如此。匪徒只是象徵性地砸了一个柜檯,抢了几根金鍊子,却一定要胁迫收银员打开机器抢走里面的现金。要知道,不管难易程度如何,那些金银制品的价值可比那两万现金高得多,唯一的缺点是金银变现需要一段时间。所以,我觉得匪徒们抢金鍊子只不过是个幌子,他们真正的目标是现金。之所以要抢现金,是因为他们急需用钱,而他们用钱的目的,自然是为了准备下一次抢劫。 “接下来我就回答一下聂勇那个问题:我是怎么把理髮店和这个案件联繫在一起的。那个枣糕,我吃了一口,除了吃出硝酸铵的味道来以外,我还觉得它有点儿牙碜。牙碜的感觉是怎么来的,我综合了好几个情况才得出推论来。 第66页 “第一个情况是你俩看房回来后告诉我,小饭店旁边那个理髮店出来一个小伙子拎着八盒饭回去了,我去的那天晚上,他也是拿了八盒饭回到理髮店里。但我那天在那个理髮店看到的情况是,整个店里就六张椅子,只看到他一个人,那这八盒饭都是给谁吃的。只有一种可能,那个理髮店里还藏着别人。这个别人有可能有七个人,有可能不足七个人,但不管哪种情况一顿饭都必须有八份盒饭才够。 “另一个情况是,我那天去那个理髮店理髮。你们记得当时那小伙子给我刮鬍子的时候把我的脸给弄破了吧,其实我当时有个感觉,我的脸不是被剃鬚刀割破的,而是被一种小沙砾一样的东西划破的。另外,你们还记得我当时打了个喷嚏,喷了那小伙子一脸吧。我那真不是故意的,我很想躲开他,就像那天把琪琪扒拉到一边去那样,但那天鼻子痒得太突然了,我都没反应过来,喷嚏就打出去了。后来想想,当时那个喷嚏可能是因为对什么灰尘过敏才打的,而不是因为感冒本身造成的。所以,那天去了那个理髮店之后,我才判断,枣糕里让我觉得牙碜的东西,也是理髮店里的灰尘。但另一个问题又摆在我面前了,为什么理髮店里会有那样的灰尘呢?这就要和老廖告诉我的两个情况联繫起来说了。 “你们那天看房,发现那栋楼后面又不少垃圾,把垃圾桶都堆满了。老廖安排人调查了那些垃圾的情况,发现是理髮店清理旧东西,有旧家具、旧毛巾之类的。这让我多少有点疑惑:好好的,清理这些东西干什么。同时,老廖又告诉了我另外一件事,那个地方有异味,物业也搞过大扫除。联繫到之前,劫匪两次通过下水道逃离现场,似乎他们对下水道非常熟悉,我便有了一个假设:他们也许是在挖地道,而且一直挖到了下水道里,所以这个小区里才会有怪味儿,那是从下水道反上来的恶臭。 “由于这个地道比较长,再加上建筑本身有一定的遮挡作用,这种恶臭在别的地方并不明显。我去房屋中介的时候,曾经在后面的卫生间里观察过后面那条路,但因为我那天鼻塞得厉害,没能闻到这股味道,所以这个情况一直到昨天老廖对我说了之后我才知道。说起来,你们俩那天跟中介去看房,他不带你们从后门走,非要带着你们绕个大弯子避开那一片,也是怕你们闻到那股味道,让你们起了反感,影响到他们的生意。而劫匪把理髮店的旧东西都清理掉,其实是因为挖出来的土方太多,不能乱扔,堆在那个直径只有零点七米的下水道里,有可能会导致下水道堵塞引起市政公司的注意,所以只能把一部分放在理髮店的地下室里。而这间地下室原本是堆放旧东西的,为了给土方腾地方,只好把这些旧家具什么的全扔掉了。 “说到这儿,我就该说说这个小饭店了。其实一开始,我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这个小饭店上。我仔细观察了门口卖点心的老闆娘和两个服务员,但我一直搞不清他们和劫匪之间的关系,所以我让你们俩带着菜去了那个金店旁边的小饭馆,给那里的老闆辨认,结果发现你们带去的菜和当初他们家那俩厨师炒出来的一样,这就说明那俩厨师现在有可能藏身在这个小饭馆里。 “但现在问题就来了,这个小饭店很小,一直是老闆自己在后面炒菜。这个老闆当然不可能跑去那个饭店当卧底,只有可能是那俩厨师在案发后跑到这里来了。但从这个小饭店的规模来看,老闆一个人掌勺就足够了,没必要再聘一到两个厨师,他们家的厨房应该也没那么大地方。既然不是他们聘的,那我就只好猜这俩厨师是强行留在这里的。 “许莺你还记得吧,那天晚上我们俩在那个小饭店吃饭的时候。一说点菜,那个矮胖女人就出来了。明明按当时店里的情况,根本不需要两个人招待,那个女人却一定要出来帮忙,这里面一定是有原因的。后来,理髮店的小伙子来取饭,那个饭店外面却只留了老闆娘一个人。这只有一种解释,饭店的小伙子、理髮店的小伙子、矮胖女人,他们三个人是一伙的,而饭店老闆娘当时其实是受到了挟持。我们在那里吃饭的时候,有人要负责点菜、端菜、买单这些事情,极有可能给老闆娘造成报信的机会,所以必须有两个人在场,一个对付我们,一个监视老闆娘。理髮店的小伙子来取饭的时候,他盯着老闆娘就可以了,另外两个人完全可以去忙自己的。 “所以我想,真实的情况应该是这样的:这帮人早就选好了这个地方。他们先是抢劫金店和运钞车为自己作大案打点儿经济基础。等准备都做好之后,他们就来到这里控制了理髮店老闆和他的几个理髮师,然后胁迫这些人和他们一起来挖这条地道——顺便说一下,理髮店里我们见到的那个小伙子可能是早就去了给他们当内应的。但由于理髮店和饭店只有一墙之隔,这帮人在那儿挖地道的事情,一定也被饭店老闆两口子发现了,所以这伙人不得不把饭店老闆夫妇也给控制起来。 “好在他们自己内部就有两个厨师,所以他们把老闆禁锢起来,后厨放上了他们自己的厨师。但老闆娘不能随便动,因为老闆娘常年在门口卖点心,周围街坊都认识她。这帮人只好安排了两个人来看着她。他们当然不会让老闆闲着,一定也逼迫他参与了挖地道。 第67页 “但问题又来了,跟他们一起的这两个厨师虽然都会做菜,却不会做枣糕、桃酥这类点心。为了能掩人耳目,他们只好让饭店老闆继续做这些东西。听说硝酸铵就放在他们挖地道的地下室里,想必饭店老闆就是在挖地道的时候手上和身上沾染了硝酸铵和大量灰尘。我可以想见,他做枣糕既然是为了应付差使,就不太可能太注意自己的卫生,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灰尘和硝酸铵被带到了枣糕上,而我又很凑巧地吃了一口这样的枣糕。 “想来应该不是我一个人吃了这样的枣糕,所以这帮人很快就知道了这件事。他们肯定大光其火,所以后来我们买到的桃酥就没有硝酸铵的味道了,但是老闆娘一定因此受到了启发。那天,我和许莺去买桃酥的时候,我先是夸了一顿枣糕的味道好,后来却买了桃酥。估计老闆娘因此发觉我对店里的情况已经起了疑心,所以她藉故说没有零钱,让那个年轻人帮他找零,想必就是为了把年轻人的指纹传递给我们,但可惜的是,这个年轻人并没有案底,钞票上的指纹又太多太复杂,所以她的行为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后来我和许莺再去的时候,老闆娘跟我们聊了两句,她说那个小伙子是她的侄子,小伙子的母亲和她是姐妹。但是姐妹的儿子不应该是她的外甥吗?她故意在话语里面露出这样的破绽,其实也是为了让我觉得这里面有鬼。” 李原说到这儿,又停了下来,他说得口干舌燥,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 许莺听到这儿,想了想:“老李,那你怎么知道洗衣店和房屋中介跟这事儿没关系呢?” 李原说:“咱先说房屋中介吧,你跟聂勇第一次看房子就是在那个小区里面。假如那个房屋中介和这帮劫匪有瓜葛的话,他们压根不会让你们看那个小区的房子的。再说洗衣店,昨天中午,老曾告诉我洗衣店里那个女的昨天中午曾经离开铺子往地铁工地那个方向走了,你们知道她是去干什么了吗?” 见许莺和聂勇都摇了摇头,李原这才接着说下去:“你们去的那天曾经见过这个女的到小饭店里去吃饭对吧,许莺你还记得那天我跟你去看房,那个经理说过的话吗?他说我们去的那个地方其实比春云酒店附近配套设施还要齐全,住在春云附近的人经常要到那里去买东西之类。所以,我觉得那个女的出门应该是去那边吃中午饭。这样看来,那个女的事先是不知道小饭店那天中午不开门的,所以她和小饭店里的人,包括匪徒在内,应该没有什么关联。” 许莺立刻想起另外两个问题来:“对了,老李,那个小饭店为什么那天中午要关门啊,还有那个女的为什么会被她的同伙给绑起来啊。” 李原笑起来:“这是马剑冒的坏水。” 许莺和聂勇大眼瞪小眼:“什么意思?” 李原说:“我一开始不是觉得奇怪吗?抢劫金店的时候那个矮胖子是主要实施者,但在抢劫运钞车的过程中,她却没有出现。而这次在饭店里,她只能帮着那个年轻人看着老闆娘。现在想想,她最特殊的地方是就在于,抢金店的时候,她粘了钱。你们还记得吧,这个矮胖子抢金店的时候把金项鍊和钱全都装在自己身上了。所以,我觉得在第一次抢劫金店后,他们之间就起了内讧。她的同伙肯定认为她私吞了一部分赃物,所以才不让她参加后面的抢劫行为。而马剑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他抛出了那条新闻。你们应该记得资料上写着,那个金店丢了十条金项鍊,但新闻里报出来的却是丢了十二条金项鍊。她的同伙一定也看到了这条新闻,认定她私吞了一部分财物——可也难怪,一般人谁会想到官方报导也会这么不实诚。所以他们内部的矛盾终于激化,这个女人说不清楚,便被她的同伙绑了起来。 “其实你们对比一下抢劫金店的过程和抢劫运钞车的过程就会发现,抢劫运钞车成功的地方完全是在复制抢劫金店的行动,像遁入僻静小巷通过下水道逃走、穿着同样的服装进行伪装等等。但抢劫运钞车之所以不成功,主要是因为这帮人停车停错了位置,假如他们在运钞车的前方正面堵截的话,运钞车要逃离现场只能倒车。这种情况下,以现场那样的混乱程度,他们很有可能会成功。但他们偏偏就把车停在了运钞车的后面,所以当运钞车逃离现场的时候,他们的反应时间根本就不够,只能眼睁睁看着运钞车绝尘而去。运钞车离开后,他们向着运钞车开枪这件事也是相当愚蠢。要知道,运钞车的钢板是防弹的,他们拿着气手枪根本不可能对运钞车造成任何伤害,所以这两枪只可能是情急之下的无奈之举。如果真想冲着运钞车开枪,也应该是另一个人开枪。因为这个人的位置在运钞车的侧面,从他的角度射击,可以命中运钞车的轮胎和玻璃。虽然运钞车的轮胎和玻璃也是防弹的,强度毕竟比钢板还是要差一些,但这个人竟然举着枪眼睁睁地看着车子跑掉。从这种现象,我们可以得出两个结论:第一,这次抢劫只是照搬了第一次的一些模式,但在细节方面根本没有计划好,第二,站在运钞车侧后方的那个人手里拿的枪很有可能只是个摆设,所以明明他站的位置有利,也没法开枪。这就是为什么马剑他们搜到了一支上膛的气枪之后,心里就踏实了的缘故。从这件事也可以看出,这个矮胖的女人很有可能一开始就是整个事件的主谋。” 第68页 聂勇问:“那这事儿跟地铁工地上的那个人有什么关系?” 李原笑笑:“要说清楚这个问题,首先要搞清楚这帮人挖地道干什么。我看过这周围的环境,只有一个银行,但那个银行又正在装修,里面一定不会存现金之类的东西,似乎作为抢劫的目标又没什么意义,但劫匪的精明之处也正在于此。这个银行的装修工程为期也就半个月左右,在装修完毕,重新开业之后,这个银行一定会有大量的现金流入流出。劫匪也正是利用了这一变化,趁着现在银行没有价值,也不会受到关注的机会在地下挖一条直通金库的地道,但留下一点点距离不打通。等到银行恢復营业之后的某一天把这条地道一打通,进去拿了就走,又快又隐蔽。到时候只要把地道一炸塌,从金库追踪他们的来路就很困难了。他们也相当聪明,利用了一段下水道,给自己省了不少工夫。但他们做这件事,地下定位非常重要,他们肯定没有那么昂贵的设备,所以他们派了一个同伙进了那个地铁工地,利用那个工地里的设备指引他们开挖的方向。你们那天说那个地铁工地也经常有人去小饭馆吃饭,我估计就是去跟那帮人接头的。所以我让老廖他们调查了一下去小饭馆吃饭的人,然后去工地上查查这些人里面有没有负责测绘和定位的,这个人应该和劫匪有关。” 第24章 尾声 李原觉得自己好得差不多了,便去市局上班去了。一进办公室,只有许莺和聂勇在。他有点纳闷:“老曾呢?” 许莺说:“今天没来,听说是发烧啦。” 李原嘀咕了一句:“他那身体也能发烧?” 刚坐下,桌上的电话响了,许莺接起来,说了两句,然后挂上对李原说:“老李,廖队让你去一趟。” 李原慢慢站起来,熘熘达达地出了门走到廖有为的办公室,推门进去了。 廖有为正在办公桌后面擤鼻涕,一见他来了,也没把纸巾从鼻子上拿下来就说:“你来了?坐吧。” 李原这次没直接坐在他对面,而是远远地坐在了墙角的一张椅子上:“啥事儿?” 廖有为把纸巾扔进垃圾篓:“没啥事儿,我跟顾馨蕊都感冒了,不敢让琪琪回家,这周末你接她回你那儿吧。” 李原装出一副吃惊的模样:“你跟顾馨蕊都感冒了?老曾也感冒了,这怎么回事?” 廖有为气不打一处来:“这回抓这帮王八蛋,全都感冒了,那几个人质也是。我们又是连夜突审,光顾问口供了,也没注意,连马剑都中招了。老曾更倒霉,他一个顶膝锁喉把那小子撂在那儿了,那小子只能张着嘴,结果一口气全哈到他脸上去了。” 李原想起自己冲着理髮店里的小伙子打的那个喷嚏,心里明白了点儿什么,但没敢说出来,只是问:“许莺和聂勇还挺好嘛。” 廖有为说:“他俩?他俩说在你家的时候喝了板蓝根沖剂了,所以没事儿,这都叫什么事儿嘛。” 李原不愿意多待,站起来:“行了,那我走了。” 廖有为挥挥手,却没说话,他又伸手去抓纸巾去了。李原走到门口,眼角的余光扫了一下旁边的报纸架子上,第三格上的一份报纸露出了一段标题:“流感突袭本市……” (完) 不安的平安夜 第25章 2011年12月24日 周末,李原早早吃完了晚饭,又洗了个热水澡,然后爬上床,把电视调到了电影台,准备看会儿电视就睡觉了。 电影刚刚开始了两分钟,他的手机就刺耳地响了起来。李原老大不情愿地把手机拿了过来,一看打电话的是廖有为,他心里就知道,今天晚上又睡不成了。 廖有为的声音很急促:“出现场,明星影城,兇杀案。” 李原有点不乐意,但又没辙:“行了,知道了,一会儿就到。” 他磨磨蹭蹭地起了床,穿好衣服,顶着冷风走到小区外面,本来想打个车,不料过去了好几辆都有人。无奈之下,只得走到地铁站,挤上地铁到了现场。 李原到的时候,明星影城的门口已经停了七八辆警车,外面还围了不少顶着冷风看热闹的闲人。李原挤过人群,给警戒线边上的警察亮了一下警官证,便进去了。 聂勇就在影城的安检门旁边,一见他来了,连忙上前:“老李,你来了?” 李原点点头,一边从自己的兜里往外掏白手套一边问:“什么情况?” 聂勇说:“b厅有个死者,胸口被捅了一刀。” 李原一边走一边琢磨:“兇器呢?” 聂勇说:“兇器就在死者身上插着,血流了一地。”他可能是看到了尸体,现在还有点心有余悸。 李原听到这儿,脚步不觉变慢了:“是把什么样的刀?” 聂勇说:“是把弹簧刀,听老曾说,这种刀八十年代曾经流行过一阵。” 李原有点纳闷:“这儿还有安检呢,这刀怎么带进来的?” 聂勇说:“听说这个安检门也就是摆摆样子而已。” 李原不自觉地回头看了看,那个门确实是没通电,他又看了看周围:“今天晚上看电影的人应该挺多的吧,有目击者吗?” 第69页 聂勇说:“人倒是挺多的,但那个人坐的位置又偏又靠后,所以还没有找到目击者,现在老曾和许莺他们正一个一个地问话。” 李原问:“坐得离死者最近的几个人都问了吗?” 聂勇说:“问了两三个吧,其实离死者近的没几个人,看电影的都喜欢坐在中间和前面,离那个人坐得最近的也隔了有两排了。” 李原有点纳闷:“什么电影,这么不上座。” 聂勇呲了呲牙,表示不好说。 眼看b厅就在眼前,李原再腻味也得进去。单号门里,一群局里的技侦正在不断地拍照,中间一个靠在椅子上的人,应该就是受害者。 由于受害者后脑勺对着门口,李原也看不清他的长相,他便问聂勇:“受害者的身份查清了吗?” 聂勇说:“从他身上找到了一个钱包,里面的身份证被血染透了,只能看到名字叫叶子平,今年三十八岁,具体的身份还没查出来。” 李原还是没往前凑:“叶子平……这名字有点儿耳熟嘛……他的钱包放哪儿了?” 聂勇说:“放在他外套的内袋里了。” 李原问:“他的衣服怎么穿的,刀又是怎么刺进去的?” 聂勇说:“他……外套掩着,但没系扣,刀是从外套两边中间的缝刺进去的。” 李原说:“也就是这一刀没刺到外套,对吗?” 聂勇“嗯”了一声:“是这样的。” 李原说:“但血又喷溅到了装在内袋里的钱包上,对吧。” 聂勇又“嗯”了一声:“没错。” 李原沉吟着:“有点奇怪呀……” 聂勇一愣:“怎么奇怪了?” 李原却没有回答:“尸体又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呢?” 聂勇说:“散场之后,所有人都站起来往外走,结果走在最前面的发现地上有一大滩血,当时就报了警。” 李原说:“那有没有人在尸体没发现之前就已经先走了呢?” 聂勇摇摇头:“这个不好说,现在正在一个人一个人的核对电影票……” 李原点点头:“记得跟许莺看一下监控录像,看看有没有中间跑掉的观众。” 聂勇有点为难:“又看监控啊……不过中途跑掉的可没准有不少,听说这片挺烂的。” 李原摇摇头:“未必,这日子口出来跑电影院的,不少人都未必是看电影来的,纯粹就是为了借这个地方。” 聂勇一愣:“借这个地方,什么意思?” 李原白了他一眼:“什么意思,你看这里头黑灯瞎火的,多方便。” 聂勇说:“那也不能全是这样的吧。” 李原说:“不一定全是,但肯定不少。对了,他的电影票找到了吗?” 聂勇说:“好像就在他的外衣兜里,已经被技侦给收起来了。” 李原点点头:“那回局里再说吧。” 聂勇说:“你看看尸体吗?” 李原犹豫了一下,顾馨蕊抬起头来:“还是算了吧,你又看不得这种血肉模煳的,等验尸报告吧。” 她这话一说,李原倒有点进退两难了,正在犹豫,门口有人说:“呀,曾叔,你来了?” 李原一听这个声音就觉得一阵一阵的头疼,他扭头出了门,琪琪正在和曾宪锋说话:“你怎么来了?” 琪琪一看他:“我怎么就不能来,你怎么来了?” 李原有点不耐烦:“行了行了,赶紧回去吧。” 琪琪对曾宪锋说:“曾叔,那我回去了。” 曾宪锋却急了:“你不能回去,我还没问你话呢。”说完他又找补了一句,“差点又让你们爷俩把我绕进去了。” 李原一愣,旋即好像明白了点儿什么,他瞪着眼睛问琪琪:“这案子跟你有关系?” 琪琪也生气了:“跟我能有什么关系……” 曾宪锋不耐烦了:“行了行了,琪琪,我问你两句话,你就可以回去了。” 琪琪似乎也很不耐烦:“问吧,就在这儿问?” 曾宪锋说:“你跟我来。”说完他一转身。 琪琪刚要抬腿,有个人怯生生地叫了一声:“琪琪。” 这下,几个人都注意力全被这个人吸引过去了。那是个年轻人,大概二十上下,这孩子满脸的稚气,也许叫他大男孩更合适。 琪琪一回头,沖他一瞪眼:“别废话。”说完拽着曾宪锋的胳膊,“曾叔,你不要问话吗?走,快点问。”说完硬拉着曾宪锋离开了。 李原好像明白了点儿什么,走到那个男孩子旁边:“你叫什么名字?” 这个男孩儿显得非常紧张,满脸通红,顺着鬓边流下了两滴汗珠:“我,我叫夏斯宇。” 李原紧着追问:“怎么写的?” 夏斯宇越髮结巴起来:“夏,是,是夏天的夏,斯是,斯文的斯,宇,是宇宙的宇。” 李原掏出小本子,开始做记录:“夏斯宇。职业?” 第70页 夏斯宇说:“我,我是学生。” 李原问:“大学生?” 夏斯宇连连点头,李原又问:“跟刚才那个女孩子是什么关系?” 夏斯宇张了张嘴:“我,我们,我们是同学。” 李原问:“什么同学?” 夏斯宇说:“是,是大学,同班同学。” 李原说:“也就是说,你们俩现在是一个班的同学了,对吧?” 夏斯宇又点了点头:“嗯。” 李原问:“你们俩认识多长时间了?” 夏斯宇说:“从,从一上大学,就认识了。” 李原问:“你父母是做什么的?” 夏斯宇说:“我,我爸爸是公务员,我妈妈在一个公司里上班。” 李原心里稍微松了口气,但他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的缓和:“你们俩今天到这儿干什么来了?” 夏斯宇说:“我们来看电影。” 李原说:“我知道你们是来看电影,除了看电影呢?” 夏斯宇有点煳涂了:“除了看电影,我们什么也没干啊。” 李原实在不好意思说那两个字,只好换了一种问法:“今天你俩来看电影,是谁……”他斟酌了一下用词,“是谁主动提出的?” 夏斯宇说:“是我。” 不知怎么的,李原忽然勃然大怒,用一根手指指着夏斯宇的鼻子说:“你请女孩子来看电影,就看这种便宜货烂片?你怎么想的。” 夏斯宇几乎要哭出来了:“不是我们想看的,我们来了之后,只有这个场次还有票了。我们本来想看《龙门飞甲》的。” 李原稍微平静了一下:“你们晚上吃饭了吗?” 夏斯宇不知他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只得说:“吃了。” 李原问:“吃的什么,谁付的钱?” 夏斯宇越听越煳涂:“吃的批萨,我付的钱。” 李原的火气这才小了些,但他随即又想起了另一个更让他火大的问题:“你们看电影的时候坐在一起?” 夏斯宇点点头:“是啊。” 李原的火腾腾地又冒了起来:“这黑煳煳的,你对她做什么了?” 夏斯宇哭丧着脸:“我什么都没做啊,那电影太难看了。我看了十几分钟就睡着了,一直睡到电影散场。” 李原有点不信:“真的?” 夏斯宇拼了命地点头:“真的,确实是这样。” 李原说:“怎么可能,你不是……就这么睡着了,都不管她?” 夏斯宇说:“她睡得比我还早呢。电影开演没五分钟她就睡了,我都没法跟她说话,电影又太难看,所以我也就睡着了。” 李原死死地盯着他,就像盯着嫌疑人一样:“你没趁她睡着对她干什么?” 夏斯宇说:“我哪儿敢啊,上次出去玩儿,遇上坏人了。我都没看明白怎么回事,她就把那人给摔了个半死。我哪儿敢对她怎么样。” 李原长长地出了口气,心里一块大石头算是落了地,一边还想着看不出来这丫头还有两下子。这时他才问:“你们看电影的时候,有没有发觉什么异常情况吗?” 夏斯宇说:“我睡着了,什么也不知道啊。” 李原说:“你就一直睡到散场?” 夏斯宇说:“倒也不是,电影放到最后,有一个地方音乐特别响,把我给吵醒了,后来就没睡着。” 李原又开始生气:“你说你约个女孩子,也不说去逛个街、喝个咖啡什么的,跑过来看电影算怎么回事。” 他基本上是在自言自语,夏斯宇听得目瞪口呆,李原却只顾顺着自己的思路说下去:“约会都能弄得这么乱七八糟,你说还能指望你干什么……” 李原基本上已经陷入了一个人的世界中,直到后面有人叫了一声:“哎呀,夏斯宇,你干吗呢?” 李原这才勐然惊醒,再回头一看,琪琪已经回来了,旁边是许莺,看来,对她的问话已经完成了。 还没容这两个人回过神来,琪琪已经跑到了切近。她狠狠瞪了李原一眼:“问完话了,我们该走了。” 李原回瞪了她一眼:“还没问他呢。”他指的是夏斯宇。 “老李……”许莺在旁边怯怯地插了一句嘴,李原一回头:“什么事儿?”许莺见他满脸凝重,不免心里有点没底:“嗯,已经问过他了。” 李原这才意识到自己有点失态了:“哦,那你们可以走了。” 夏斯宇和琪琪如获大赦一般,连招唿也没打,赶紧挤过人群走了。李原特别注意了一下,他俩走的时候手并没有拉在一起。 李原这才转向许莺:“谁是第一个发现尸体的?我想问两句话。” 许莺皱皱眉毛:“刚走……” 李原一愣:“谁?” 许莺看看外面:“就是刚才姓夏的那个男生。” 李原一愣:“是他?” 许莺点点头,笃定地说:“是啊,电影一散场,他俩走在最前面。” 第71页 李原说:“那他们俩坐在哪里?” 许莺说:“他们俩坐在死者前面两排,基本上是离死者最近的位置了。” 李原直皱眉:“这丫头,天天招事儿。” 许莺说:“老李,我不跟你说了,还有不少人要问呢。”临走她又找补了一句,“老李,你要再问什么,就直接找琪琪吧。” 李原无奈之下,只好转回现场。顾馨蕊和程波他们已经差不多了。李原用一根手指头拦着鼻孔走过去,顾馨蕊看着他,面无表情:“基本上就是胸口那一刀致命。” 李原说:“没别的了?” 顾馨蕊说:“具体的,还得回局里做个尸检才能知道。” 李原说:“这个人挨了这么一刀,怎么好像一点反应都没有似的,连挣都不挣一下。” 顾馨蕊说:“那可不好说了。一刀刺死,受害人来不及反应的情况也不是没有。”末了,她又找补了一句,“这种情况你又不是没见过,怎么还问东问西的。” 李原心想,今天晚上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谁都来噎我两句。他只好凑到程波旁边:“有什么发现没有?” 程波说:“现场太复杂,毛髮、指纹、脚印,都乱七八糟的。” 李原说:“那把刀上发现什么了吗?” 程波说:“那个暂时还没查,得回局里查。”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没有什么有用的线索,李原嘆口了气,抬眼看了看剧场里的情况。这是一个小放映厅,只有二十几排,死者的位置紧贴着墙壁,就在放映机下面和门旁边,但应该正好处于黑影中。如果是在放映过程中,这个地方不仅不会被照亮,反而因为放映机强光的关系而更加黑暗。如果有人从这个门进出,这个地方倒是有可能被照亮,但李原随即想到看电影时睡得正香的琪琪和夏斯宇,估计大多数人要么就是睡足全场,要么就会在电影开场的三十分钟之内跑掉,当然,也不排除有些人没看过这么烂的片,带着一颗好奇的心从头看到尾。但是,不管是那种情况,估计都不会有人能够看到行兇的过程以及兇手。 李原想到这儿又开始头疼了,他问聂勇:“这部电影是几点钟开场的?” 聂勇说:“八点十分。” 李原问:“一共放映了多长时间?” 聂勇说:“片长是八十二分钟,前面加了八分钟的预告片,一共九十分钟。” 李原一听:“也就是说,电影散场是晚上九点四十吧。” 聂勇先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理论上是这样,但是这个电影最后有八分钟的字幕,所以有些人其实是九点三十二分就站起来离开了。” 李原想了想:“要是这样的话,会不会有人从死者旁边过,但没有发现?” 聂勇也想了一下:“应该有……” 李原说:“现场是什么时候封锁的?” 聂勇说:“发现之后两分钟就封锁了。” 李原一愣:“反应这么快?” 聂勇说:“听说是第一发现者一看见情况不对,立刻跑出去就近叫服务员和保安先把人都堵住,然后才报的警。” 李原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夏斯宇那张清瘦的脸,同时心里也有了一丝狐疑,他没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对了,这个场次一共卖了多少张票出去?” 聂勇说:“三十四张。” 李原嘆口气:“也就是说,目前至少有三十三个嫌疑人,对吗?” 聂勇先是“嗯”了一声,旋即又说:“可能不止,这个影城连保安带服务员有二十五个员工,都是随时能进入这个厅里的,所以现在一共有五十八个嫌疑人。” 李原嘆口气:“这么多啊……还是先看看监控录像里,都有谁进过这个放映厅吧。”他心里清楚,五十八个嫌疑人里面,也包括琪琪和夏斯宇。 第26章 2011年12月25日 李原觉得有些头疼,如果不是这个案子,他满可以趁着星期天在家里好好休息的,现在可倒好,一晚上没睡不说,现场勘查结束之后,他还要回到局里准备开案情分析会。 许莺和聂勇留在了影城看监控,大办公室里只有他和曾宪锋两个人。局里准备了点儿面包、方便面、火腿肠之类的当夜宵,李原拿起火腿肠,看了看牌子,想起闹得沸沸扬扬的瘦肉精,又把它放下了,随手揪了点儿面包放进了嘴里,然后给自己泡了杯咖啡,这才问曾宪锋:“问出什么来了吗?” 曾宪锋拿着一摞纸:“没有,所有人都说什么也没看见。” 李原说:“有没有人注意到放电影期间有人进出放映厅吗?” 曾宪锋说:“没什么人注意这件事,回答都是含含煳煳的。” 李原有点无奈,他已经料到是这种情况了,喝了一口咖啡,他才问:“你们一共盘查了几个人?” 曾宪锋看看手头的资料:“四十个人,十十五个人是观众,还有二十五个人是影城的工作人员。” 李原想了想:“一共卖出去三十四张票,除去你盘查的五十个人和死者,还有十八个人是在这个叶子平被发现死亡之前就已经离场了。” 第72页 曾宪锋点点头:“是啊,现在正在查找提前离场的那十八个人。” 李原想了想:“其实这个也可以稍微往后放放……”说完他拿出手机拨通了聂勇的电话,“喂,聂勇,查一下这个叶子平是什么时候进场的,有没有跟谁同行。” 很快廖有为就召集人上楼去开案情分析会了,李原他们进了会议室,发现每个人面前都放着一叠案件资料。 曾宪锋首先介绍了一下案件的基本情况,跟刚才对李原说的差不多。他说完了,廖有为问:“通知死者家属了吗?” 曾宪锋说:“现在正在联繫,我们查过,这个叶子平目前在本市是一个人住,好像一直都是独身。” 廖有为问:“他现在住哪儿?” 曾宪锋说:“他在桃花峪小区有一套房子,算是常住地。” 廖有为问:“他身份证上那个地址呢?” 曾宪锋说:“那是他老家的地址,现在我们已经向当地发出了协查通报。不过他好像很久没有回过那里了。” 廖有为问:“很久没有回过这个事情,是怎么知道的?” 曾宪锋说:“是这样,我们连夜和当地派出所联繫了,当地反馈回来说,这个叶子平只有前几年换二代证的时候回去过一次,除此之外就再没有听说他回去过。但是现在对方也正在核实这个情况,还没有得到确信。” 廖有为问:“他在老家还有什么直系亲属吗?” 曾宪锋说:“就一个姐姐,四十多岁,两口子都是工人,好像姐弟之间也不怎么来往。” 廖有为又问:“工作单位那边呢?” 曾宪锋说:“这个叶子平是个电影导演兼编剧,挂靠在一个叫华城影业的电影公司,但也只是挂靠而已。” 廖有为说:“他在工作上的人际关系怎么样?” 曾宪锋说:“现在和他们公司的人联繫不上,得八点之后他们上班了才能去问话。” 廖有为有点无奈:“尸检什么结果?” 顾馨蕊说:“从现场的情况来看,应该是一刀毙命,死者没有任何反抗挣扎的迹象。” 廖有为皱皱眉:“这个情况有点不太正常,现场什么情况?” 程波说:“因为是公共场合,现场很复杂,指纹、毛髮、脚印等等现在正在甄别。我们对那个厅里所有的观众和影城当时在岗的工作人员的手部都做了检验,没有发现谁的身上有血迹反应。” 廖有为想了想:“这么大的出血量,不太可能不溅到手上,看来有必要调查一下之前离场的那八个人。” 程波说:“对了,我们还发现了一个情况,死者的左手是湿的。” 廖有为一愣:“他死前出汗了?” 程波摇了摇头:“好像是水,现在正在做进一步分析。” 等到会开完,天也快亮了。李原困得厉害,但他没有马上休息,而是翻开程波他们的勘查报告,里面有叶子平随身拿的那张电影票的照片,上面的座位号是“b厅5排32号”。他给许莺打了个电话:“许莺,你们查一下,叶子平这张票是什么时候谁通过什么方式买的……” 说完他把票上的所有信息全给许莺报了一遍,许莺说了个“好”。李原挂断电话,这才靠在沙发上小睡了一会儿,等他醒来,发现已经七点多了,便出门买了份报纸。看到报纸,他才发现记者们的动作也很快。昨天晚上出的事儿,已经见了今天的早报了。报纸上把叶子平执导和编剧过的片子都列了出来,从那上面看,他一生出过十四部片子,都是李原印象中出了名的烂片。最开始并没有“烂片”这个概念,所以他顶着“新锐”和“后现代”的名号很是风光了几年,后来,观众越来越精,比他还烂的导演越来越多,他渐渐地也就越来越提不起公众和媒体的兴趣来了。虽然如此,他制作烂片的工作却一直没有停止过。具有讽刺意味的是,昨天晚上播放的那部片子正是他执导的最后一部。而更加讽刺的是,叶子平一死,报纸立刻开始了连篇累牍的报导。他之前的几部烂片也随即被吹上了天,而最后这一部也成了不世出的经典之作。 李原把报纸扔在垃圾篓里,这些乱七八糟的报导在无形中增加了案件侦办的压力。正在这个时候,他的手机响了。李原接起来,许莺的声音显得很疲惫:“老李,我们把监控里跟叶子平有关的地方全找到了。” 李原说:“有没有发现什么特殊情况?” 许莺“嗯”了一声:“叶子平是晚上七点四十五到的明星影城,七点四十七分从取票机上取票,七点五十进的场,中间没有任何耽搁的地方。” 李原沉吟了一下:“他是自己进的场还是和别人一起进去的?” 许莺说:“他是自己进去的。” 这个形象多少让李原有些起疑,但他没再问什么:“你们先回来吧。” 三十分钟后,许莺和聂勇回到了局里,俩人的脸全是灰色的,看得出来,已经是相当疲惫了。李原说:“回来了?先去吃点儿饭吧。” 局里的食堂已经准备好了早点,李原一边哧哧啦啦地喝粥,一边问许莺和聂勇:“你们对这案子怎么看?” 第73页 许莺和聂勇对视了一眼,一句话也没说,似乎有点为难。 李原笑笑,没再追问下去。 吃完饭回到办公室,李原说:“你们俩先回去吧,下午再来。” 许莺说:“老李,咱们今天不去死者的单位或者家里调查吗?” 李原摇摇头:“我想先看看你们查到的东西……行了,你们回去休息吧,下午两点来局里就行。” 许莺和聂勇走后,李原开始看他俩查到的监控资料。看了没两分钟,他就开始犯困。他揉了揉眼睛,再看曾宪锋,躺在沙发上睡得正香,可能是感冒还没好利索,他还稍稍地有点打唿噜。 李原使劲摁了摁自己的太阳穴,然后站起来打算给自己泡杯酽茶。他刚把一撮茶叶放进杯子里,有人忽然在后面叫了他一声:“前爹。” 声音不大,但在昏昏欲睡的李原听来不啻一声惊雷。他的心瞬间揪到了嗓子眼,手也哆嗦了一下,差点把杯子扔了。李原悻悻地回过头,琪琪正嘻皮笑脸地站在她身后。 李原有点没好气:“你来干吗?” 李原的语气很不好,但琪琪丝毫没有生气:“不干吗,看看你。” 李原说:“看我干什么……”他勐然明白了什么,“昨天晚上那男生跟你到底什么关系?” 琪琪的脸色立刻变了:“哎呀,真是的,你扯到他身上干什么……” 李原冷冰冰地说:“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琪琪更生气了:“是啊,谈恋爱了,怎么样吧。” 曾宪锋忽然坐起来,迷瞪着两只眼睛问:“嗯,琪琪谈恋爱了?” 这一下弄得李原和琪琪都哭笑不得,琪琪说:“哎呀,曾叔,你睡你的吧,没人谈恋爱。” 曾宪锋却站了起来:“睡不成,你们爷俩说话也太大声了。你们说你们的吧,我去洗把脸去。”说完他晃荡着身子走了出去。 这一来,倒弄得李原和琪琪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少顷,李原才问琪琪:“你到底来干什么来了?” 琪琪倒也有点不好意思再说什么了,只是含含煳煳地:“嗯,昨天晚上我觉得好像有人从我后面走过来着。” 李原脑子有点儿反应不过来:“那又怎么样?” 琪琪说:“不知道怎么样,这是你该考虑的事情。” 李原说:“当时具体是什么情况?” 琪琪说:“当时我睡得迷迷煳煳的,就觉得后面好像有凉风。” 李原说:“几次?” 琪琪想了想:“两次吧。” 李原问:“别的呢?” 琪琪一愣:“别的,你指什么?” 李原问:“这种凉风颳了几次,方向是什么样的,除了凉风,还有什么别的感觉没有?” 琪琪又不耐烦了:“这我哪儿知道,我又没醒。” 李原还想说什么,琪琪一摆手:“行了,我走了。” 李原心想,这事儿你打个电话不就得了,他还想说什么,琪琪却已经出门了。 许莺和聂勇是下午一点半来的,俩人应该是睡了一上午。李原一看他俩来了,把手里的资料一放:“走吧。” 许莺问:“去哪儿?” 李原说:“去趟华城影业公司,调查一下叶子平的人际关系。” 华城影业的办公室在市中心的一座写字楼里,占了整整一个楼层。李原他们去了前台,给那里的小姑娘亮了一下警官证。 前台的两个小姑娘立刻紧张起来,李原说:“我们想了解一下叶子平的人际关系。” 年纪看上去稍微大一点的小姑娘抿嘴想了想:“嗯,您找朱经理吧,平时都是他负责跟叶导联繫的。” 李原问:“朱经理,哪位?” 小姑娘说:“就是我们这儿的外联部经理朱家庆,他平时跟叶导联络得多。” 李原问:“外联部是个什么部?” 小姑娘说:“是我们公司最大的一个部,专门负责对外联络。” 李原听得云里雾里的,也不好意思再多打听什么。那个小姑娘便拿起电话:“喂,朱经理,有三位警官找您……嗯,说想调查一下叶导那个案子……好,那我让他们进去了。” 小姑娘挂上电话:“三位跟我来吧。” 朱家庆四十多不到五十岁的样子,瘦高个子,一见李原他们,满脸都是笑纹:“三位,快请坐。”说着话,把他们让进了会议室。 落座之后,小姑娘给他们上了三杯茶水便退了出去。朱家庆笑容可掬:“三位,想了解点儿什么?” 李原说:“是这样,我们想了解一下叶子平的情况。” 朱家庆的脸上立刻现出了为难的表情:“哎呀,这个事情啊,我也不好说啊。” 李原见朱家庆表情的变化相当随心所欲,不免想这傢伙表演天赋够高的:“您怎么会不认识呢,他跟您不是同事吗?”他有意把“同事”两个字说得特别重。 朱家庆又笑了:“同事说不上,您应该已经知道了,叶子平只是挂靠在我们这儿而已。” 第74页 李原说:“您能解释一下挂靠是什么意思吗?” 朱家庆说:“让您见笑了。是这样,叶子平名义上算我们公司旗下的导演,但我们不给他开工资,有什么片子也不一定给他拍,我们公司也就帮他交社保、公积金什么的。” 李原说:“他应该也会交点儿费用吧。” 朱家庆笑起来:“终归得意思意思,不过他跟我们公司也就这么点儿关系而言。” 李原问:“真的一点儿业务往来都没有?” 朱家庆直摇头:“没有,真的。我们公司拍的电影和他的理念不合榫。” 李原问:“什么叫不合榫?” 朱家庆挠挠头:“这话也不是我说的,具体怎么个不合榫我也说不好,反正公司肯定不会把片交给他去导。” 李原问:“那叶子平平时来得多吗?” 朱家庆又摇了摇头:“基本上不怎么来,就算要来,也是他的助理来。” 李原有点诧异:“叶子平也有助理?” 朱家庆说:“有啊,她叫葛奕雯。您要是想了解叶子平的情况的话,最好是找她,一般的事情,她应该都知道。” 李原“嗯”了一声:“她应该知道叶子平的事儿了吧。” 朱家庆说:“应该是知道了,我们一得着信儿,立刻跟她联繫了。她说下午就过来,现在应该快到了。”说着,他拿出手机,“我给她打个电话吧。” 朱家庆挂上电话对李原说:“她已经到楼下了,很快就会上来。” 五分钟之后,一个二十七八岁、脸色苍白的女孩子推开会议室的门。朱家庆说:“小葛啊,你来了,来,这三位是市公安局的警官。李警官,这位就是叶导的助理小葛。” 李原站起来伸出手:“你好。” 这个女孩子连忙也把手伸出来跟李原握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却很僵硬:“您好。” 这一握非常轻,纯粹出于礼貌,李原只觉得葛奕雯的手很凉,似乎她的身体不是太好。坐下后,李原先给她看了看自己的警官证,然后才开口:“今天找您,主要是想了解一下叶子平的一些情况。” 葛奕雯木然地点了一下头,什么也没说。 李原问:“请问您给叶子平当了多久的助理了?” 葛奕雯迟疑了一下才说:“一年多点儿。” 李原问:“平时叶子平为人怎么样呢?” 葛奕雯“嗯”了一声,似乎在考虑怎么回答:“还好吧。” 李原对葛奕雯的回答开始有点感兴趣了:“‘还好’是什么意思?” 葛奕雯明显很紧张:“他,人还不错吧。” 李原笑笑:“他平时都跟什么人来往呢?” 葛奕雯又想了想:“都是些拍电影的。” 李原说:“比方说呢?” 葛奕雯机械地说道:“有演员、有导演、有编剧,还有其他一些人。” 李原问:“还有别人吗?” 葛奕雯摇摇头:“他和别的圈子的人不怎么来往的。” 李原若有所思:“哦,那他和这些人关系怎么样,有没有关系特别好或者特别不好的?” 葛奕雯想了半天,摇了摇头:“我说不好。” 李原问:“为什么会说不好呢?” 葛奕雯说了个“我”,就再也说不下去了。李原的声音依旧很柔和:“我听说您是他的助理,应该对他的情况很了解吧。” 李原说着说着,忽然发现葛奕雯的身子微微有些颤抖,这让他的心里多少有点怀疑。于是他又加上一句:“请您仔细回忆一下,这些事情对我们破案应该会很有帮助。” 出人意料的是,葛奕雯忽然伏在桌上开始抽泣:“我……我真的不知道,对不起,我现在脑子很乱,不知道说什么好。” 李原看着葛奕雯的表现,心里忽然没了底。 第27章 2011年12月26日 昨天葛奕雯的表现多少让李原有点在意,整个过程中,她一直在哭,让问话的过程完全进行不下去。李原无奈之下,只好停止了谈话,留了她的联繫方式便告辞了。 今天早上一上班,他就把曾宪锋的问话记录拿到了手里。他还是想看看,有没有可能从这些人里面厘出一些和叶子平可能有关的人来。 这份笔录包括十五名观众和二十五名影城的工作人员,光名单就列印了两页纸。他首先找出了负责查票的两个服务员的口供,她们俩站的位置就在b厅的前面,职责除了检票外,主要是防止观众进错了门,所以每次有观众过来的时候,她们一定会验看这个人的票。除此之外,这个厅还有一条工作人员专用通道,一般情况下是锁闭的,但工作人员手里都有钥匙,从这个角度来说,进这个厅的一定是买了这场电影票的人或者影城的工作人员。当然,也不排除工作人员做内应,帮助没有买票的兇手进入放映厅的可能,但这样一来,嫌疑人的范围就更大了。 那十八名已经离场的观众的排查也进行得异常艰难,电影票可以在影城的柜檯购买,也可以上网购买,然后在影城的取票机上取票——叶子平那张票也是在网上买的,但无论通过哪种方式,买票的人都不可能留下身份信息。仅凭影城的监控录像,根本无法确定这十八个人都是谁。 第75页 在反覆研究了这些情况后,警方最终还是决定,将侦查的方向集中在死者的人际关系上。 李原也知道,目前仅有这一种可能。虽然他一想起哭得梨花带雨的葛奕雯就觉得头疼,但此时此刻,他只能硬着头皮去找这姑娘。 葛奕雯目前住在本市的一套小房子里,李原他们敲门的时候,来开门的是个男人。 这个男人非常精神,身形健美。他一打开门,什么话还没说,李原便给他出示了自己的警官证:“您好,市局刑警队的,请问葛奕雯在吗?” 男人皱了皱眉毛:“在倒是在……”他似乎本来还想说什么的,但一转念便改了口,“先请进吧。” 李原他们随同这个男人进了屋,男人对着里屋喊了一声:“雯雯,是警察。” 里面葛奕雯答应了一声,然后是一阵唏唏嗦嗦的声音。李原趁着这个空档问那个男人:“请问您是……” 男人面无表情:“我是葛奕雯的丈夫,我叫武超凡。” 李原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因为葛奕雯已经从里屋出来了。 武超凡看看李原:“我要迴避一下吗?” 李原摇摇头:“没关系,我们只是了解一些情况而已。” 武超凡说:“那我给你们倒杯水吧。” 葛奕雯穿着厚厚的棉睡衣低头坐在沙发上,她头髮散乱,一脸憔悴,眼角似乎还有些泪痕。武超凡把水端上来之后,坐在了葛奕雯身旁。葛奕雯看了看武超凡,握住了他的右手,随即又把头低下了。 李原尽可能地让自己的语气平和一些:“我们今天向你了解一些情况。” 葛奕雯点点头,这次她倒没哭。李原的心里这才稍稍踏实了点儿:“我们查过叶子平的电影票是在网上买的,是你帮他买的吗?” 葛奕雯又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李原说:“你当时买了几张票呢?” 葛奕雯这才开口说话:“买了两张。” 李原的心里动了一下,接着问:“另一张票是给谁买的?” 葛奕雯摇了摇头:“我不清楚,叶导只说让我帮他订两张票,并没有说是给谁订的。” 李原心头的疑云越来越重:“能把订单调出来给我看看吗?” 葛奕雯说了个“可以”,然后默默地站起来,回到卧室,打开电脑,噼噼啪啪一阵之后,调出了一个网页,然后回过头对李原说,“就是这个。” 李原看了看,那是一个订票网站的订单,显示一共订了两张票,但却没有座位号,看下面的备註,是在取票的时候现选座位。 李原把订单号和一些信息记了下来,然后几个人又回到客厅坐下。李原这才问:“叶子平当时是在看自己拍的电影,他这样做有什么深意吗?” 葛奕雯嘆口气:“什么深意不深意,叶导一向很自负,认为自己导的片子都是经典,他很喜欢自己坐在电影院里看自己的电影。” 李原见她突然说了很多话,觉得可能是引起了对方的某种共鸣,便继续追问下去:“他是在寻找心理满足感吗?” 葛奕雯勉强说了个“是”:“您可能知道,他导的片子一向没什么人叫好,但他自己觉得那是因为没人懂得欣赏。” 李原笑笑:“您说他喜欢自己坐在电影院里看自己的电影,但这次他让你一下买了两张票,你不觉得奇怪吗?” 葛奕雯说:“没什么奇怪的,他说要买一张票就买一张票,买两张就两张。他是老闆,说什么我听什么也就是了。” 李原问:“您对他这种行为就一点儿都不好奇吗?” 葛奕雯说:“没什么可好奇的,要说奇怪,比这奇怪的事情多了,跟我也没有什么关系,问的话,只能招他生气。” 李原说:“看来叶子平的脾气不是太好嘛。” 葛奕雯说:“只要不去触霉头,倒是还好。” 李原问:“您指的触霉头,是指什么?” 葛奕雯说:“就是别让他生气也就是了。” 李原说:“平时让他生气的人和事多吗?” 葛奕雯想了想:“怎么说呢?他一般也就是在拍电影的过程中生气。” 李原问:“怎么,要求太严格了?” 葛奕雯点了点头:“差不多吧,他的要求……说实话,有时候有点不太好理解,演员不太容易做到。” 李原问:“比方说呢?” 葛奕雯似乎有点为难:“一下子要让我说,我也说不出来……这个问题,可能问问那些演员更清楚吧。” 李原笑笑:“明白了……最后一个问题,案发的时候,你在哪里?” 葛奕雯一愣:“怎么……” 李原连忙摆手:“您别误会,例行公事而已。” 葛奕雯看了武超凡一眼:“那天晚上我们两个在家。” 李原问:“几点回的家呢?” 葛奕雯想了想:“我是六点半回的家,一直待到第二天早上七点多。” 李原从葛奕雯家出来,坐上车,忽然想起一个问题来:“叶子平那天晚上看的电影叫什么名字?” 第76页 聂勇想了想:“好像个抗战题材,20号刚刚上映的,叫《抗日英杰之保护太君》。” 李原一愣:“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聂勇说:“听说没什么大腕,男女主角都是新人。” 李原想了想:“帮我买张票吧,我想看看。” 聂勇看看许莺,许莺迟疑了一下才说了一句:“老李,听说那片挺烂的。” 李原看看许莺:“烂也没办法,谁让跟案子有关呢?” 正说着,李原的手机响了,是顾馨蕊打来的:“有点儿新发现,过来一趟吧。” 回到局里,李原让聂勇和许莺帮他订电影票,自己则去了顾馨蕊那儿。顾馨蕊刚脱下工作服,见他来了,把一个文件夹扔在桌上:“看看吧。” 李原拿起文件夹,翻开扫了两眼,又合上了:“你说吧,有什么情况。” 顾馨蕊喝了口水:“死者体内发现了三唑仑。” 李原一听,不禁眯起了眼睛,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三唑仑是非常有效的安眠药,一点点就能让人昏迷不醒,这也就很好地解释了叶子平为什么挨了一刀后竟然一动不动,没有一丝挣扎的痕迹。知道了这个情况,他下一个问题也就问得顺理成章了:“他是怎么服下三唑仑的?” 顾馨蕊吹了吹杯子里漂浮的茶叶末:“在他的胃里发现了一些雪碧的成分,应该是看电影的时候喝了掺有三唑仑的雪碧。” 李原想了想:“这些雪碧就没有可能是吃晚饭的时候喝的吗?” 顾馨蕊看了他一眼,似乎有点生气:“你还真能抬扛。在他的胃里发现的食物残留很少,雪碧的量却比较大,他应该是没吃晚饭直接去的电影院。如果他不是喝了掺有三唑仑的雪碧的话,那就只能是自己把三唑仑吃下去的了。如果是那样的话,在他的口腔和咽喉部位应该有大量的三唑仑残留,不过我们没有发现。怎么样,这个解释完整了吧。” 李原似乎根本也没觉得顾馨蕊口气有多不客气,他把文件夹放下:“就这些?” 顾馨蕊说:“就这些。” 李原说:“那我走了。” 他正要出门,顾馨蕊却叫住了他:“喂,琪琪这回怎么会在现场的?” 李原说:“你怎么不问她自己?” 顾馨蕊说:“我问她,也得她肯说呀。” 李原说:“你没问你们家老廖?” 顾馨蕊说:“你甭管,我现在问你呢。” 李原让她噎了一句,心里有点不痛快,不免恶作剧地回答:“那谁知道,说是和同学一起看电影。” 顾馨蕊一愣:“和同学看电影……”她沉吟了一下,“几个同学,你看见了吗?” 李原早就知道她会问这些,他故意撒了个小谎:“没看见,我就听她那么一说。” 顾馨蕊还想说什么,李原却说说了句“我走了”便扬长而去。 李原从顾馨蕊那儿出来,直接去了程波那里。程波一看他来了:“有事儿?” 李原点点头:“嗯,我记得叶子平的手上有水是吧。” 程波说:“是啊,查过了,尿素、盐分这些东西含量都很低,看样子就是水,不是汗。” 李原说:“顾馨蕊那边查出来死者曾经喝过雪碧,这些水会不会是装饮料的容器上流下来的?” 程波看了他一眼:“怎么说呢?” 李原说:“叶子平应该喝的是冰镇饮料,他把饮料拿在手里的时候,水汽在容器表面受冷凝结,流了他一手。” 程波想了想:“理论上倒是可能发生,但问题是,那个容器上能有多少水汽凝结。另外,谁弄了两手的水不赶紧擦,就算不擦,两只手那么放着,那些水自己挥发也会干。死者的两只手上水可不算少啊,这你怎么解释。” 李原说:“我现在也解释不了。你这儿还有别的发现吗?” 程波说:“要说发现还真不好说……你自己看吧。”说着话,他把从死者身上找到的小物件全找了出来,放在了桌子上。 李原看了看,也无非是钱包、手机、钥匙、银行卡、现金之类的,除此之外还有一张便利店的小票。李原看了看那张小票,那上面的时间是叶子平到达影城之前的十分钟左右,上面只有一听雪碧。 李原拿着这张小票,心里开始有点儿煳涂了,如果叶子平喝的是自己买的雪碧,那兇手是怎么把三唑仑灌到里面去的,如果叶子平喝的不是自己买的雪碧,那他买的那瓶雪碧去哪儿了。 李原挠了挠头,一时无法解释这种情况。他想了想,便离开了程波的办公室。 他回到自己的办公室,聂勇说:“老李,订好了。今天晚上七点二十分华洋商厦顶楼的电影院,离这儿就两站地,你去了直接取票就行了。” 李原“嗯”了一声:“多少钱?” 聂勇说:“三十五。” 李原掏出钱包,看了看:“没零的,你俩跟我出去吃饭吧,我找了零钱好还给你。” 聂勇还想客气客气,许莺却很高兴地答应了:“行啊,老李,那咱吃什么去?” 第77页 李原想了想:“吃拉面。” 李原一边用筷子挑着碗里的面条,一边问:“你俩……咳。” 他莫名其妙地咳嗽了一声,弄得聂勇和许莺大眼瞪小眼的。他见这俩人也不说话,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你俩跟琪琪应该还不错吧。” 聂勇和许莺似乎明白了点儿什么,聂勇低下头硬憋住笑,许莺则努力绷着脸,装作毫不知情地说:“嗯,还好。” 李原的脸憋得通红:“那个……你们……能……” 许莺实在有点忍不住了:“知道啦,老李,帮你问问那天跟她一起看电影的男生是谁,对吧?”她说完这句话,两个人全都笑出了声。 这一来,李原倒生气了:“快点儿吃,哪儿那么多废话。” 吃完饭,聂勇和许莺脸上的笑纹还没散开。李原看看表,才五点半,但他也不太愿意跟这俩人回办公室了,便说了句“我走了”。 聂勇“嗯”了一声,没说什么,许莺则说了个“再见”,两人便和李原分开了。 李原憋着一肚子气上了公交车,很快他便收到了一条简讯,那是聂勇转发过来的取票简讯。李原看了看那条简讯,忽然有点犹豫,他从来没有过网上订票现场取的经验,有点担心干不来这事儿,但转念一想,实在不行去了电影院让服务员帮着取一下不就行了。 李原找到电影院,一进门就看见了自助取票机。他犹疑着走过去,试着按照提示操作了几步,很简单地就把票拿到了手里。整个过程十分简单,完全没有他一开始想像得那么难。 等他把票拿在手里,又出现了一个新问题:他来得太早,还有将近一个半钟头电影才开场。李原想了想,索性再去出事儿的明星影城看看吧。 他打了个车,等坐上就开始后悔,路上堵得很厉害。他用了四十多分钟才到明星影城。明星影城刚刚出了事儿,现在还封锁着。李原在外面看了看,没打算进去,便沿着人行道找到了叶子平身上那张小票上的便利店。那是个小便利店,李原进去找了找,发现听装的雪碧都放在冷柜里。李原伸手拿了一罐,在手里握了握,微微有点儿凉。他拿着这罐雪碧去收银台结了帐——金额也跟小票上完全一样,然后走出便利店。他按原路走回明星影城,顺便记了一下时间,发现一趟走下来确实用了十分钟。李原站在明星影城的门口想了想,也没得出什么结论。他又看了看时间,已经六点四了。 现在正值晚尖峰时段,李原花了二十分钟才打上车,一路上又是到处拥堵,走走停停的,等他回到华洋商厦,已经是七点五十了。 李原有点懊悔,在路上花费了太久的时间。他几乎是小跑着到了放映厅前,给服务员看了看自己的票,服务员便把他领了进去。 李原的座位在第七排,服务员打着小手电帮他才找到了自己的座位。坐下后,他才注意看了一下周围的环境。似乎叶子平的死对于提振票房有些作用,这个放映厅里来的人比24号晚上那场的人看上去多不少。李原又回头看了看,最后两排还是空空的。 李原想了想,又站了起来,不顾周围人的不满挤了出来,走到最后一排,坐在靠门的位子上,然后开始看电影。 这部电影确实已经烂到了一定境界,李原看着看着就觉得困意阵阵袭来,开始他还拼命地忍着,但后来实在是忍不住了,最终脑袋一歪睡着了。他睡得正香,忽然一声巨响,李原吓得一哆嗦,惊醒过来。等他明白了那是电影里的音效之后,正片已经结束了,屏幕上正在打演员表。 第28章 2011年12月27日 李原一早来了,又开始翻看曾宪锋他们的问讯笔录。翻着翻着,他忽然愣住了,在那一串人名单里有一个叫穆娅楠的人,他依稀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名字。李原想了想,却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见过这个人了。他索性也不去想了,而是叫上许莺和聂勇,出门直奔这个穆娅楠登记的地址去了。 李原找到地方,却发现那里是个很大的美容纤体会所,门口的霓虹灯排成一串很大的字“穆娅楠美容纤体会所”。他这才想起来,昨天那部电影片尾的鸣谢里面倒数第二排就是这个会所的名字。 前台小姑娘一见李原他们走进来,连忙站起来:“对不起,这里只接待女宾。” 李原笑了笑,拿出警官证:“想跟你们你们老闆谈谈。” 小姑娘张了张嘴,勉强说了句:“您稍等。”说完她拿起旁边的座机听筒拨了个号码,“穆总,有三位警官说要找您。” 挂了电话,小姑娘讷讷地说:“您稍等,穆总马上就出来。” 没过几分钟,熘光水滑、雍容华贵的穆娅楠就出现在李原的面前:“是您找我?” 李原只觉得一阵浓烈的香水味扑面而来,他有点不太习惯跟这种贵妇打交道,只是稍微点了点头:“有些事情,想了解一下。” 穆娅楠笑得很矜持:“请跟我来吧。” 几个人跟着穆娅楠进了会客室坐下,穆娅楠看着李原:“请问三位,发现什么问题了吗?”她的脸上依然挂着那种矜持的微笑。 不知怎么的,李原觉得有点不太自在:“嗯,我们发现您的会所是那部电影的贊助商……” 第78页 穆娅楠的脸色丝毫没变:“怎么,有问题吗?” 李原说:“但您在接受问话的时候并没有说这件事……” 穆娅楠说:“你们也没问啊。” 李原被她噎了一下,心里多少有点不痛快,他干咳了一声:“所以我们今天来,想就此再问几个问题。” 穆娅楠很简单地说了个“请便”。 李原说:“您既然是贊助商,那应该和叶子平比较熟了吧。” 穆娅楠摇了摇头:“一点儿也不熟。” 李原说:“那您去看那部片子……” 穆娅楠说:“正好手里有张票,就去看了。” 李原问:“正好的意思是什么呢?” 穆娅楠这才笑得略微灿烂了一些:“您很会抠字眼嘛。正好的意思是,因为我们是贊助商,所以电影的发行商送了我们一张电影票,仅此而已。” 李原说:“看来您很有闲嘛,生意这么忙,还能拨冗去看看电影。” 穆娅楠耸耸肩:“无所谓了,反正就算我不在,这里也能正常运转。” 李原说:“可是平安夜一个人去看电影,怎么看怎么有点不太合时宜呀。” 一听这话,穆娅楠盯着李原看了几秒钟才缓缓开腔:“您这话说得可有点暧昧呀,如果我能早几天认识李警官的话,我一定会约李警官共度平安夜的。也许,那样就合时宜了吧。”说完她还轻轻抚摸了一下自己的头髮,辅以眼神,倒像是有意在卖弄风情。 这几句话让李原心里颇不痛快,他摆了摆手:“那倒不必,我兴趣不大。我……” 穆娅楠直接打断了李原的话:“您对什么兴趣不大,是平安夜,还是我?” 聂勇和许莺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李原却纹丝没动,只是脸上闪过一丝冷笑:“都不怎么感兴趣。” 穆娅楠的脸色阴了一下,但随即又回復得像一汪水似的:“是嘛,那真是太遗憾了。” 气氛有点尴尬,李原便换了个话题:“您的票是谁送的,方便透露一下吗?” 穆娅楠的口气有点懒洋洋的:“那有什么不方便的,是快递寄过来的,我也不知道送票的是谁。” 李原说:“快递的信封上没写吗?” 穆娅楠说:“应该是写了,我没注意。” 李原说:“那对方发快递之前总该打个电话说一声吧。” 穆娅楠想了想:“好像是有这么个电话来着,但我没记住那个人是谁,也可能是他没说。” 李原眼睛眨了两下:“您去看电影,有没有碰到熟人呢?” 穆娅楠摇了摇头:“没有。” 李原问:“寄的是一张什么样的票呢?” 穆娅楠想了想:“算是张赠票吧,只要这部电影在上映,拿着这张票可以看这部电影中本市的任何一家电影院里的任何场次。” 李原说:“应该不止您一个人拿到了这种票吧。” 穆娅楠说:“那可不知道了。” 李原见她什么话都不肯吐,便转了个话题:“您是怎么成为这部电影的贊助商的呢?” 穆娅楠说:“有人牵线搭桥,给老朋友一个面子呗。” 李原问:“是哪位牵线搭桥的呢?” 穆娅楠似乎对李原的刨根问底有点不满:“朱家庆。” 李原记得这个名字,便紧跟了一句:“华城影业的外联部经理?” 穆娅楠一愣:“您也认识他?” 李原对于穆娅楠的反问不置可否:“是他吗?” 穆娅楠脸色有些黯淡,勉强说了个“是”。这回轮到李原微笑了:“谢谢您的配合,我想今天就先到这儿吧。”说完他站起了身。 路过前台的时候,李原忽然停住了,他问送他们出来的穆娅楠:“给您送电影票的那份快递是哪天到的?” 穆娅楠想了想:“不记得了,前几天吧。” 李原隔着柜檯问前台的小姑娘:“麻烦你把接收快递的记录给我看看。”接着他又转向穆娅楠,“这么大的企业,管理得这么井井有条,这种东西应该有吧。” 还没等穆娅楠说话,小姑娘已经递过来一个册子。李原打开册子,一边看一边问穆娅楠:“您看,这上面还有快递公司的名字呢。‘通达’,许莺,记一下。” 穆娅楠似乎很不高兴,她相当费劲地提出了一个问题:“您怎么知道那张票是送到这里来的?” 李原很快就找到了那份快递,上面的时间是12月22日,签收人正是穆娅楠本人。他一边让许莺把快递单号记下来,一边对穆娅楠说:“难道还有别的可能吗?本来也是工作上的邮件,您又不太可能随便把自己的其它地址告诉别人,当然只能送到这里了。” 穆娅楠脸上的肌肉略略抽搐了一下:“那您还查我的通话记录吗,看看是谁通知我寄这张票的事情。” 李原一笑:“我对您的通话记录不感兴趣。” 回到车上,许莺说:“老李,咱们现在得去找朱家庆吧。” 第79页 李原点点头:“是啊,得去找他一趟。”说完这句,停了片刻,他又补充了一句,“记得回去之后核实一下这个快递单号是从哪儿寄过来的。” 聂勇问:“老李,这个穆娅楠和案子有什么牵连吗?” 李原皱着眉:“现在还不好说,但我总觉得她像是在掩饰什么。” 许莺听他这么说,不免略带揶揄地说:“我怎么觉得她好像是很主动的样子。” 李原说:“她那不是主动,她那是想把我们吓跑。一个女老总,表现得像个老鸨子似的,你们不觉得这里面有鬼吗?” 许莺眨了眨眼,没说什么。李原想起另一件事来:“老曾他们这两天干什么去了?” 许莺这才说:“他们几个人去查叶子平的家了。” 李原问:“查出结果了吗?” 许莺摇摇头:“听说叶子平家挺大的,东西也不少,他们这两天有得忙了。” 李原“嗯”了一声:“那让他们忙去吧。” 李原他们很快见到了朱家庆,朱家庆一见李原他们又来了,不免心里也有些发毛,连忙把他们让进了会议室。 李原坐下后开门见山:“朱经理和叶导之间的关系怎么样啊?” 这话问得没头没脑的,朱家庆有点坐不住了,他侷促地说:“还,还行吧。” 李原紧跟上一句:“还行是什么意思呢?” 朱家庆“嗯”了一声:“就是……一般吧。” 李原摇摇头:“不是一般吧,听说朱经理还给叶导介绍过贊助商呢。” 朱家庆一时张口结舌,李原冷冷地说:“说说吧,您上次可是跟我们说,您和叶子平什么关系也没有。” 朱家庆的脸涨得通红,半天才站起来,打开会议室的门,看看外面,确定没人偷听,才坐下来:“其实,我也是帮忙而已。” 李原冷笑一声:“帮忙?我看是搞副业吧。” 朱家庆连连摆手:“绝对不是,绝对不是,纯粹帮忙,帮忙而已。” 李原也懒得去拆穿他:“你是帮忙还是有别的什么目的,说实话,现在我不感兴趣。不过,您最好尽量配合我们,帮我们省点儿事儿。要不然,你得知道,我们可是没什么查不出来的。” 朱家庆连连点头:“是是是,我明白,一定配合,一定配合。” 李原说:“那您说说吧,为什么会给叶子平和穆娅楠牵线?” 朱家庆有点为难:“这事儿吧,我也没辙,老叶找我说他手头有部新片子,让我帮他找找投资。我就帮他找了几个,里面就有穆娅楠。”他好像忽然明白了什么,“怎么,穆娅楠有问题?” 李原对于他的好奇心微微有些厌恶:“这个跟您没关系。” 朱家庆连连点头:“是是,跟我没关系。他自己也找了几个,我给他找的人里面,最后谈成的只有穆娅楠一个人。” 李原有点奇怪:“我记得叶子平拍的片子票房一向不好吧,怎么还会有人贊助?” 朱家庆说:“这……我可说不太清楚了。” 李原问:“穆娅楠贊助了多少?” 朱家庆想了想:“也就三十万吧。” 李原对这个数字不是太有概念:“算多还是少呢?” 朱家庆似乎有点为难:“怎么说呢?正常情况下,不算多,但是对叶子平来说,可真不少了。” 李原说:“叶子平那部片子总投资是多少钱?” 朱家庆说:“也就二百万吧。” 李原有点吃惊:“才那么点儿?” 朱家庆说:“是啊,当初《疯狂的石头》号称小成本呢,也用了四百万。他拍个抗日题材,道具投入都不少,才用了二百万。” 李原说:“那他用的演员……” 朱家庆似乎有点忘我:“全是二三线演员,片酬特低。反正他拍片子,首先要想的是怎么省钱。” 李原忽然意识到似乎有点跑题了:“这个穆娅楠投了三十万,除了在片尾有个鸣谢外,还有什么好处?” 朱家庆说:“片子里给gg呗。” 李原真的是震惊了:“抗战题材给美容会所做gg?” 朱家庆说:“当然得植入得巧妙一点儿,比方说给路旁的一个招牌来个特写,上面就写着‘穆娅楠’三个字。” 李原有点后悔自己看电影的时候睡着了,如果他一直睁着眼看的话,应该很早就会发现这个情况。他又问道:“他们具体之间是怎么谈的呢?” 朱家庆摇摇头:“那我可不知道了,我就负责牵线,具体怎么谈都是他们之间的事情,我不参与。” 李原说:“那您可太信任他们了。” 朱家庆说:“那是,都是朋……”他好像忽然明白了什么,“瞧您说的,这么多年的交情了,有什么不信任的。” 李原说:“穆娅楠的贊助跟其他的人比起来算高还是低呢?” 朱家庆说:“那也算高的,其他人基本上都是十几二十万的意思意思而已。” 第80页 李原说:“要么就多贊助点儿,要么就干脆别给这钱,意思意思算怎么回事儿?” 朱家庆说:“他那片子,是真没人愿意投钱……其实主要也是朋友哥们的卖我一个面子。” 李原说:“穆娅楠也是卖面子?” 朱家庆“嗯”了一声:“算是吧。” 李原说:“看来您跟穆娅楠的关系还真不一般呢。” 朱家庆愣了:“您这话说的,我们俩的关系吧,也说不好多好,其实是因为我老婆是她那儿的vip,我这才跟她认识的。” 李原问:“那您怎么想起来给她和叶子平牵线的?” 朱家庆嘆口气:“她自己跟我说,对电影这圈子挺感兴趣的,我也就是顺手的事儿。” 李原心里清楚,这肯定不是什么顺手的事儿,但他也不拆穿朱家庆,只是问:“这件事儿也是你帮叶子平谈下来的吧。” 朱家庆赶忙摇头:“没有没有,我只负责牵线,是他们自己谈的。” 李原问:“他们自己是指谁?” 朱家庆想了想:“应该是穆娅楠和叶子平。” 李原看看他:“这事儿平时不都该经纪人出面谈吗?您不会连叶子平的经纪人是谁都不知道吧。” 朱家庆说:“叶子平哪儿用得起经纪人啊,他就那么一个助理装装面子而已。” 李原说:“他那个助理也不参与这些事儿。” 朱家庆说:“瞧您说的,我们这圈子里,叫助理是好听,其实就是一碎催,比保姆干的活儿还多。真要是遇上那德行不好的主儿,白天让人当老妈子使唤,晚上还得陪床呢。” 李原看看朱家庆:“那叶子平这个助理……” 朱家庆说:“他们俩应该没那么些乱七八糟,他那助理的爱人也是这圈子里的,跟叶子平也还算熟,这样的叶子平总归是下不了手。而且,叶子平喜欢那种开放的,他这个助理这方面不行。” 朱家庆一说起男女关系就变得眉飞色舞,李原看着他的嘴脸,心里不觉有些噁心:“好吧,先这样,您要是想起什么了,就跟我说一声。”说到这儿,他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您可千万好好回忆一下,万一再忘了什么,可不光是给我们警察添麻烦。” 朱家庆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灰暗起来,李原站起来带着许莺和聂勇出了门。 上了车,李原捏了捏眉心:“回头得问问老曾,他们那边找出什么来了没有。” 许莺说:“老李,你指的是什么呢?” 李原说:“这个叶子平没有什么太招人恨的地方,即便他真的像朱家庆说的那样,喜欢和一些女人勾三搭四,但似乎远没有到被人恨到要杀死他的程度,毕竟他那个身家,也勾搭不上什么特别有背景的女人。如果不是女人,那就有可能跟钱有关,但他的电影投资本来就小,他也没有什么别的太大的进项,为了这么点儿钱就杀他,似乎也有点说不过去。” 聂勇想了想:“会不会有别的原因呢?” 李原“嗯”了一声:“不好说,他那电影拍的,也不会有谁来嫉妒。现在看来还是得从他的人际关系上查查看有没有什么太特殊的。” 李原正说着,他的手机响了,是琪琪打来的,一接通,她就开始嚷嚷:“喂,我想起来啦,那天那风是有人走来着。” 李原听了个莫名其妙:“什么风,什么有人走,乱七八糟。忙着呢,我挂了。”说着话,便去揿挂机键。 琪琪急了:“我是说那天,我觉得后面有风颳过,应该是有人从那儿走。” 李原的大拇指缩了回来,重又把手机放回耳边:“是吗?你有这种感觉?” 琪琪笃定地说:“有,绝对是这么回事。” 李原说:“那你说说,你是怎么知道那是有人从那儿走的?你除了风之外,你感觉到了什么,让你觉得那是有人在走路?” 琪琪顿时张口结舌:“啊,我……”随即李原便听到她似乎小声地在问什么人,“你怎么知道那是人走路来着?” 李原冷笑一声:“不是你感觉到的吧,明天早上,你跟你那同学来趟刑警队,有话问你们俩。” 第29章 2011年12月28日 夏斯宇坐在李原面前,微微有些发抖。琪琪刚才带他来的,那丫头露了一面,就宣称顾馨蕊要找她,扭头跑掉了。 李原看看夏斯宇,尽量使自己的声音温和一些:“你那天晚上,觉得有人从后面过?” 夏斯宇“嗯”了一声,又说了个“是”。 李原说:“一开始不是只感觉到有风吗,怎么就知道是有人从哪里过呢?” 夏斯宇咽了口唾沫:“那种风,多半跟人的走动有关……” 李原打断了他:“为什么呢?那个地方离门也不算远,开门关门什么的也都会有风吧。” 夏斯宇说:“那种风不太一样,门口进来的风应该是从我的耳边吹过去的,但那种风就在我的脑袋后面扫了一下。” 李原听得直皱眉:“你这种说法,纯粹只是个人感觉而已,根本也不能说明什么,何况你当时还睡得迷迷煳煳的。” 第81页 夏斯宇迟疑了一下:“我还感觉有什么东西扫了我一下,软软的,就那么一下,我觉得应该是衣服。” 李原心想,这孩子也太不实诚了,你就直接说被衣服扫了一下不就行了,还扯什么风向。他脸上倒没有露出来这种想法:“这也不能说明什么吧。” 夏斯宇想了想:“我……还闻到了一种味道,很香。” 李原皱起了眉毛:“很香?” 夏斯宇点点头:“嗯,虽然很淡,但很香,和琪琪身上那种香味不一样……” 李原顿时勃然大怒:“胡说什么呢!” 李原声色俱厉,吓得夏斯宇一哆嗦:“我不……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不是那种护肤品的香味儿,好像……好像是香水味。” 李原瞪着眼睛:“香水味?什么香水味?” 夏斯宇说:“好像……好像……是一种女士香水。” 李原火儿更大了:“你个小屁孩,天天都在关心什么,你们老师上课就讲女士香水?” 夏斯宇已经快崩溃了:“没有,不是……” 李原把怒火压了三压,不耐烦地挥挥手:“行了行了,我知道怎么回事了,你回去吧。” 夏斯宇连“再见”都来不及说,几乎是小跑着逃离了李原的办公室。 李原独自坐在椅子上,他生气之余又有点后悔,怎么说这孩子也是来反应情况的,又跟琪琪关系不错,自己这样做似乎有些过分。他琢磨了一下,摸出手机给琪琪打了个电话:“喂,你那同学,我问完了。” 琪琪的反应很冷淡:“嗯,我知道了。” 李原问:“你在你妈那儿?” 琪琪说:“没有,我准备回学校,已经出来了。行了,我挂了。”说完她也没等李原说什么,便挂断了电话。 李原把电话放在桌子上,又开始有点担心,看样子琪琪应该已经和夏斯宇联繫过了,不知夏斯宇是怎么跟琪琪说的。 他正在胡思乱想,聂勇和许莺回来了:“老李,我们从明星影城的监控里找到了穆娅楠,她是一个人去的。” 李原这才把思绪拉回来:“哦,她是一个人吗?” 许莺说了个“是”。 李原想起了另一个问题:“那天我没见到她,她穿的是什么衣服?” 许莺有点诧异:“那天她穿的……黑大衣、黑裙子、黑色丝袜、皮靴子。嗯,她身材挺好,跟二十多岁的人似的。哦,对了,她还戴了一副挺大的墨镜。” 李原问:“髮型呢?” 许莺说:“披肩发呗,看上去挺时髦的。” 李原问:“她身上戴了什么首饰吗?” 许莺想了想才说:“记不太清了。” 李原有点狐疑:“一点儿都记不住了?” 许莺“嗯”了一声:“记不住了……” 李原微微点了点头:“她这一身黑,在监控录像里不太好找吧。” 许莺说:“也不算难,我们从监控里能发现她的正脸,挺清晰的。” 李原说:“她的行迹正常吗?” 许莺点点头:“挺正常的。她拿着票直接进的门,然后一直没出来,直到最后。” 李原说:“她的票分单双号吗?” 许莺说:“她的票本身没号,是拿到影城之后,影城给她随机生成了一个号。” 李原问:“是几号?” 许莺有点犹豫,似乎需要回忆一下。聂勇已经翻开了小本子:“嗯,十排16号。” 李原说:“我记得那个剧场有二十排是吧。” 许莺说:“是,一共二十排,每排三十个座位。” 李原说:“那她这个位置不算正中间嘛……那天拿这种票的人多吗?” 许莺说:“还有两个人,也是拿这种票。” 李原说:“找到这俩人的影像了吗?” 许莺说:“找到是找到了,但不是太清楚。一男一女,都是自己来的。男的是八点十几分到的,女的是八点半到的,这两个人后来都提前离场了。男的是晚上九点十分走的,女的是八点五十分走的,这个男的是提前离场的人里最后一个走的。哦,对了这两个人都是单号座位。” 李原想了想:“把这两个人的照片列印出来吧……对了,那个剧场里提前离场的人排查得怎么样了?” 许莺似乎有点为难:“不太好排查,光靠监控录像很难锁定这些人的身份。现在老曾他们正在排查叶子平的人际关系,但目前还没有重合的。” 李原说:“那么干有点儿大海捞针了。叶子平在这个圈子里这么多年,认识的人不会少……对了,穆娅楠的那份快递查得怎么样了?” 许莺说:“已经查过了,那份快递是21号揽的件,因为是同城,第二天下午就到了。” 李原问:“是谁寄的呢?” 许莺摇摇头:“这个……还不知道。” 李原看了看她:“你们怎么查的?” 第82页 许莺似乎有点不好意思:“网上查的……” 李原说:“你给我查一遍,我看看。” 许莺打开了通达快递的网页,输入快递单号,然后点了一下“查询”。 李原看了看:“把这页列印下来,咱们出去一趟。” 李原他们找到了揽件的分拣站,提出要查一下记录。负责接待的小伙子有点迷惑:“您要查什么呢?” 李原已经把快递单号记在了一张纸上:“帮我查一下,这个单是谁寄的,一共寄了几件。” 小伙子把快递单号拿过来,看了看,敲进了电脑里:“寄件人叫葛奕雯,当时只寄了这一个件。” 许莺和聂勇同时愣了:“是吗?你再查查。” 小伙子说:“不用再查,就是的,您看我这儿记得清清楚楚的。” 许莺和聂勇把脑袋凑过去看了看,当天确实只有这一张单子是葛奕雯的名字。 李原看了看揽件的地址,是叶子平的住所。他想了想,对小伙子说:“把这之前五天以内这个地址发的所有快递的清单都给我打一份。” 李原带着许莺和聂勇又去找了葛奕雯,她一个人在家,见李原他们来了,默默地把他们让进了客厅落座。 葛奕雯的精神还是不太好,她脸色惨白,裹着一件大衣蜷缩在沙发里。李原看了看她,心里不免有些同情,但该问话还得问:“叶子平曾经送过一些赠票出去是吧。” 葛奕雯“嗯”了一声:“大概送过十几张吧。” 李原问:“都送给谁了,还记得吗?” 葛奕雯想了想:“我这里倒是有个清单。” 李原说:“能拿给我们看一下吗?” 葛奕雯勉强笑了笑:“好的。”说完她站了起来。 两分钟后,葛奕雯拿了一张a4纸出来交给了李原。李原把白纸拿在手里开始仔细研究,那上面有十四个人名,每个人名后面写着地址、邮编和电话号码。李原一边看一边问:“这些都是什么人啊?” 葛奕雯答道:“有的是贊助商,有的是投资商,还有一些是在拍摄的过程中给叶导提供过各种帮助的人。” 李原点点头:“也就是说,都是给钱的是吧。” 葛奕雯“嗯”了一声:“差不多吧。” 李原又点了点头:“通过这些电话能找到这些人吗?” 葛奕雯摇摇头:“未必,这些人一般留的是秘书的手机号。” 李原“哦”了一声,没再问什么,只是说:“这张纸我想带走,可以吗?” 葛奕雯微微点点头:“随您吧,我留着也没用。” 李原站起来说:“那您好好休息吧,我们走了。” 葛奕雯也站了起来:“嗯,再见。” 李原走到门口,忽然想起什么来:“对了,您爱人怎么不在家?” 葛奕雯迟疑了一下,似乎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唔,他去排练了。” 李原有点吃惊:“排练?” 葛奕雯点点头:“他是省话的演员,晚上有演出。” 李原的口气里似乎有些同情:“出这么大事儿还要排练演出,真够难为你们俩的。” 葛奕雯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李原紧接着又说道:“谢谢您,我们先走了。” 李原带着许莺和聂勇回到局里,把从快递和葛奕雯手里拿到的两份清单放在桌子上,对许莺和聂勇说:“你俩对一下这两份单子,看看每个人的票都是什么时候寄出、什么时候收到,然后跟这些人联繫一下,看看他们都看了这部电影没有。看了的是什么时候去的,没看的票都在哪儿。” 许莺看了看单子:“老李,这些人要是不配合呢?” 李原眨巴眨巴眼睛:“那咱们就拿他们当重点嫌疑人关照一下。” 李原给他们布置完便去了顾馨蕊那儿。顾馨蕊正在做尸检报告,见他来了,头也没抬一下,招唿也没打。 李原倒不觉得有多别扭,靠在门框上问顾馨蕊:“琪琪来了吗?” 顾馨蕊仍然低着头:“来了,转了一圈就走了,前后不超过五分钟吧。” 李原问:“她有没有跟你说她来干什么来了?” 顾馨蕊说:“没有,我问她,她说你找她,顺便到我这儿来转一下。” 李原有些悻悻地:“这丫头……” 顾馨蕊说:“你找她干什么?” 李原说:“还不是电影院那案子,我怀疑他们跟兇手近距离接触过。” 顾馨蕊的手停下了,抬起头:“你说什么?” 李原只好重新说了一遍:“我说,我怀疑他们和兇手近距离接触过。” 顾馨蕊立刻开始皱眉毛:“这丫头……”她停了一下才接着问,“她跟你说什么了,她……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李原摇摇头:“危险应该没有,不过……”话到舌尖,他又咽了回去。 顾馨蕊却没有放过他:“不过什么?” 李原吭哧了一下便想好了怎么打马虎眼:“不过,有些事情不太清楚,必须得问问她。” 第83页 顾馨蕊却很直白地把李原不想说的事情说了出来:“我听老廖说,这回是琪琪的同学发现尸体的?”李原真后悔了,早知道廖有为嘴怎么松,他就不替琪琪打掩护了,再听顾馨蕊继续说了下去,“听说还是个男孩,那天晚上琪琪跟他一起去看电影去了?” 李原开始冒汗了,顾馨蕊似乎有点生气:“这丫头,什么节骨眼了,还跑出来看电影。” 李原心里一块石头这才算落地:“什么节骨眼也不是,她都这么大了……” 顾馨蕊沖他一瞪眼:“大又怎么样,这都期末了,今年寒假又放得早,不好好复习,看什么电影,万一有不及格怎么办。” 她这么一说,李原心里的火儿也腾腾的:“你问我,这不都是你教育出来的吗?” 顾馨蕊也火了:“我至少还教育,你什么时候管过?” 李原大怒:“你那也叫教育?一说话就抬扛,一抬扛就吵架,她能听你的才怪。” 顾馨蕊气唿唿地冷笑着:“你行,你倒是想跟她吵架,她都不愿意搭理你。” 李原反唇相讥:“她不搭理我,就搭理你了?看你当年争抚养权那样,我还以为你多有底气呢。” 顾馨蕊气极了:“我至少还想着孩子,你看你……” 俩人正吵得不可开交,有人在门外不耐烦地说:“好啦好啦,别吵了,陈谷子烂芝麻的事儿全拿出来说。都四十多岁人了,也不嫌丢人。” 俩人同时往外面看,廖有为正皱着眉毛看着他俩。这一来,李原和顾馨蕊的心里更火了。李原怒沖沖地说:“我们吵什么,问你媳妇去。” 顾馨蕊气坏了:“问我干什么,应该问你。” 廖有为也火了:“还吵是吗?整个局里都能听见你俩在这儿吵吵,像什么样儿,还都是警察,丢人不丢人。” 李原大声说:“有什么丢人的,谁让你跟她什么都说。你们可真是两口子,一点儿都不藏着掖着的。” 顾馨蕊霍然站起:“这我们家的事儿,有什么可藏着掖着的。你以为都跟你似的,回家什么都不说。” 李原反驳道:“该说的说,不该说的有什么可说的,连这纪律都不懂?” 廖有为刚张嘴,手机响了,他接了起来,说了声“孙局”。 孙宝奎似乎很生气,在电话里把廖有为狠狠训斥了一顿。顾馨蕊和李原看着廖有为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心里那股火儿也就慢慢泄了。孙宝奎数落了十五分钟才算到一站,廖有为挂上电话,看着这俩人,一点儿没好气:“你们俩可真行。”他喘了口气才说,“李原你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李原跟着廖有为到了他的办公室,不知怎么的,他有点心虚,坐在廖有为对面也不知道说什么。 廖有为气唿唿地:“老曾他们查着点儿东西。” 李原“嗯”了一声:“他们查着什么了?” 廖有为说:“在叶子平的住所发现了一些借款合同,叶子平似乎借了一百多万的高利贷。” 李原一愣:“这么多……” 廖有为点点头:“叶子平虽然平时收入不多,但应该也不至于要靠借高利贷过日子。他也有渠道搞到投资,拍电影应该也不缺钱。” 李原若有所思:“那他借这些钱是干什么用。” 廖有为补充了一句:“而且,老曾他们并没有发现这笔钱,估计是已经用掉了。” 李原说:“一共有多少笔?” 廖有为说:“一共三笔,两笔四十万,一笔三十万,都是从所谓的财务公司借的。” 李原问:“债主调查了没有?” 廖有为说:“已经转经侦了。不过,杀了叶子平,这些财务公司的钱也就要不回来了,所以他们和这起案件有关的可能性不算太大。” 李原若有所思:“有时候追债追急了,确实有可能出人命,不过,兇手杀叶子平应该是精心策划过的,不太像激情杀人……老曾他们还有别的发现吗?” 廖有为摇摇头:“暂时没有。” 李原问:“那他有没有什么记日记之类的习惯呢?” 廖有为还是摇头:“也没有,他们家连笔都没两根,哪可能记日记。” 李原嘆了口气:“这哪儿像文化人。” 廖有为说:“他才不是文化人呢,最多算个娱乐圈的。对了,你跟顾馨蕊,刚才到底在吵什么。” 他一提这个,李原又有点儿生气了:“你还说呢,谁让你告诉顾馨蕊琪琪跟男同学一块去看电影的?” 廖有为也来气了:“废话,局里这么多人都知道这事儿,我能瞒得了她吗?” 第30章 2011年12月29日 许莺和聂勇挨着个地打了一通电话,最后只能得出一个结论——葛奕雯提供的名单上的所有人都收到了她寄出的赠票。同时,他们也查到了那天拿着赠票去看电影的两个人,一个叫隋孟刚,一个叫施瑶。隋孟刚是一个文化公司的老总,曾经贊助了叶子平两万块钱gg费。而施瑶则是一个家具公司的文员,那个公司也投了两万块钱,票本来是寄给老总的,老总懒得去,就随手把票给了她。 第84页 李原犹豫了很久,他知道这两个人未必就和案子有关,但现在提前离场的十八个人里,只有他们两个能确认身份,不管怎么说也得找他们问问。 他们先去找了施瑶,那姑娘也就二十出头,长得还挺漂亮,和李原他们坐在公司的休息室里,显得很侷促。李原喝了一口水:“平安夜那天晚上那案子,您听说了吧。” 施瑶轻轻“嗯”了一声:“我看了新闻了。” 李原说:“报导上没写明白,其实是这样,您那天晚上看电影的放映厅就是案发现场,而案发时间也就在您看的电影播放过程中。” 施瑶显得很紧张:“那……我,是不是……” 李原摆摆手:“您别紧张,我们就是来找您了解一下情况。” 施瑶的声音变得很低:“您想了解什么?” 李原说:“您那天为什么去得那么晚,走得又很早?” 施瑶微微皱了下眉毛:“那天晚上我吃完饭之后,想逛逛街,走到电影院,忽然想起还有一张票,就想进来看场电影,但看了几分钟,又觉得很不好看,便离开了。” 李原看着她:“有个问题,可能不是太礼貌。平安夜,您就不跟朋友一块过吗?” 施瑶低着头:“我刚来这边,还不认识什么人。” 李原“哦”了一声:“抱歉,您那天看见或听见什么不太正常的情况了吗?” 施瑶摇摇头:“我到的时候里面已经全黑了,没发现什么不对头的。” 李原说:“那个受害者就坐在单号入口边上,您是从单号门进的,什么也没发现吗?” 施瑶说:“我进去之后就往中间去了,根本也没注意那些地方。” 李原“哦”了一声:“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您这公司跟被害的叶子平是什么关系?” 施瑶摇了摇头:“我不清楚,这事儿您恐怕得问我们颜总。”她随即又紧张地问,“您不会真去问他吧。” 李原知道她是担心自己在老总面前说出什么来,但他还是说:“我们想见见他,能麻烦你带我们去吗?” 施瑶的老闆叫颜润成,四十多岁,胖乎乎的,一听李原他们的来意,不免脸上露出难色:“这个事儿,唉,谁知道呢,第一次试着投点儿钱,偏偏遇上这种事情。” 李原问:“您是第一次投钱吗?” 颜润成“嗯”了一声:“是啊,我是在一个饭局上认识了朱家庆,他就劝我往电影上投点儿钱。说实话,我也心动了,才投的钱。” 李原问:“您投之前就没先了解一下这个叶子平吗?” 颜润成笑起来了:“说实话,这两万块钱,我也就是投石问路。我对拍电影一窍不通,我看老朱说得挺热闹,觉得他像个内行似的。要是真想往里投钱,我就让他帮我干这个事儿。” 李原说:“您的意思是说,让朱家庆帮你计划投资的事儿?” 颜润成说:“是,说实话,我干这个家具公司也有点儿干腻味了,也想试试投资。” 李原点点头:“叶子平给您寄电影票,您就没打算去看看去?这可是您投资过的电影啊。” 颜润成直摇头:“我从来不爱看电影,太没劲了,我更喜欢打麻将。” 李原一笑:“最后一个问题,案发那天,您在哪儿呢,方便透露一下吗?” 颜润成想了想:“那两天我去三亚了,我妈每年要到那边过冬天,我送她过去的,你们可以查我的飞机票。” 李原摆摆手:“暂时不用了,看来您还真是个孝子。” 隋孟刚一听李原他们的来意,不免有些无奈:“谁知道会出这种事情,我几百年也不进电影院一次,就那天去了,结果还出了这种事情。” 李原问:“那天晚上,您是怎么想起来去看电影的呢?” 隋孟刚有些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那天晚上我跟我老婆吵架,我老婆带着孩子回了娘家,我心情不好,想起有那么一张票,就想来看看电影散散心。” 李原笑了:“是嘛,现在您和您夫人应该和好了吧。” 隋孟刚嘆口气:“好不了了……” 李原还是让话题回到了案情上:“那天您在放映厅里看到什么了吗?” 隋孟刚摇摇头:“什么也没看见,黑煳煳的,我眼神又不是太好……哦,对了,您刚才说,死的那个人那天晚上坐在单号进口的旁边是吗?” 李原的心里燃起一丝希望:“是啊,怎么,您想起什么来了?” 隋孟刚摸着自己的后脖梗:“想起什么倒不太好说……是这样,我倒是记得有这么个人。因为那天晚上我离开的时候,走到门口听见有人在打唿噜。” 李原一楞:“打唿噜?” 隋孟刚“嗯”了一声:“他声音不算太大,但我听得挺真的。” 李原说:“那里那么吵,您都能听见?” 隋孟刚说:“我也是走到他旁边了才听见的。” 李原说:“你确认是那个人在打唿噜?” 第85页 隋孟刚说:“应该是他没错。” 李原点了点头:“最后一个问题,您跟叶子平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会贊助他一笔钱的?” 隋孟刚似乎有点反应不过来:“叶子平……您说是那个被杀的导演啊,我跟他一点儿交情都没有,是华城影业的朱家庆找到我,说有这么个片子,希望我能贊助两万的。” 李原问:“那您就同意了?” 隋孟刚说:“我跟朱家庆合作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老朱眼光不错,给我找的片子在市场上反响都挺好的,gg费也不高,挺合适。” 李原问:“那这次这个叶子平的片怎么样?” 隋孟刚苦笑一下:“让您可问着了,那天我去了一看,心都凉了,整个剧场里才那么几个人,看样子,我这点儿钱算是要打水漂了。” 李原点了点头:“好吧,那先到这儿吧,再见。” 隋孟刚无意中说明了一个情况:他离开的时候叶子平还没有死亡,所以在他之前离开的那些人都应该不是兇手,同时,他的话也把叶子平的死亡时间锁定在了九点十分到九点四十这个时间段中,这样一来,身份暂时还搞不清的观众只剩下了四个人。但李原也知道,既无人证也无物证能够证明隋孟刚说的就是真话,但至少隋孟刚说的叶子平在打唿噜的事情倒是与他服食了三唑仑这个情况相符。 李原知道,要想搞清楚隋孟刚的说法是否真实,首先要去现场实地看一下,他便带着许莺和聂勇去了明星影城。 明星影城依然被封锁着,李原给值守的警察看了看警官证,便从警戒线下钻了进去。他们从b厅单号门进去后,李原先站在门口看了看放映厅里大致的格局,其实案发第一天他已经扫了一眼,但看得不算太仔细。这回他仔细看了一下放映厅里的装饰,头上的天花板都是隔音材料,中间镶嵌着九盏大灯,四面墙上挂着拖地的隔音帘,四个墙角有四个大音箱。李原背着手看了一圈,然后一屁股坐在了那天叶子平的座位上。 他坐在座位上,发现坐在这里看电影也不算太远。他抬头看了看,墙上有两个窗口,那里应该是放映室。李原指着那两个窗口对聂勇说:“去把值班的叫过来,进那个房间看看。” 聂勇一愣:“我自己?” 李原点点头:“你自己,进去了告诉我一声。” 聂勇说了个“好”,便出去了。李原又对许莺说:“你坐到那儿去。”他指的是琪琪和夏斯宇那天坐的座位,那两个座位在那一排的正中间。 许莺过去坐下,扭回头,李原大声命令:“你打两声唿噜我听听。” 许莺怕自己听错了:“老李,你说什么?” 李原说:“你打两声唿噜我听听。” 许莺莫名其妙,又不敢说“不”,只好照办。她不太会打唿噜,更像是在学小猪哼哼。 李原听了听,许莺的声音不算太大,和他之间的距离也不算太近,他虽然能听见,但听得稍微有点费劲。那天隋孟刚也是走到这附近才听到叶子平在打唿噜,当时在放电影,声音应该不小,而琪琪和夏斯宇睡得正香,他俩没有听到叶子平打唿噜的声音也算情有可原。 李原正在琢磨这件事,头顶上有人喊“老李”。 李原一抬头,聂勇从头上的窗户里探出脑袋来,正在沖他挥手。李原喊了一声:“能看见这个位置吗?” 聂勇也大声回答:“非得趴窗台上才能看见。” 李原不由得摇了摇头,放映员不可能在放电影的时候把脑袋探出来,这个地方又没有什么光亮,指望放映员能看到什么看来也不可能了。 李原这么想着,还是对聂勇喊了一声:“脑袋缩回去,看看站在里面,还能看见什么?” 聂勇把脑袋缩回去,不一会儿又伸了出来:“就是银幕,还有前几排。” 李原早就料到了这种情况:“下来吧。” 五分钟之后,聂勇下来了,他还带着那个值班的工作人员。李原看了看那个人:“发生案子那天你当班吗?” 那人点点头:“我当班,但是当时我在办公室。” 李原问:“这个放映厅除了这两个门之外,还有别的出入口吗?” 那人说:“别的出入口的话,也就那边有个员工通道了。” 李原说:“能带我们去看看吗?” 那人点点头:“行。” 员工通道就在银幕旁边的隔音帘后面,那里有一扇隔音门,门旁边有个密码锁。那人按了一串数字后门便开了,李原走进里面,那是一条很窄的通道,尽头是中控室,通道里和中控室都有监控。李原在员工通道里来回走了两趟,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他记得曾宪锋他们也查过这个,所有的电脑记录和监控录像里都确实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头的地方。 李原摸着下巴想了想,没再说什么别的,只是告诉许莺和聂勇:“咱们走吧。” 他本来是想回局里的,走到半路上想了想,让聂勇也开车去了叶子平家。前两天曾宪锋他们曾经调查过这套房子,但没有发现什么太有价值的线索。对于这个结果,李原多少有点不太认可,他觉得还是自己亲眼看看比较踏实。 第86页 叶子平住的房子在桃花峪小区算是比较大的了,大概有二百多平米,被分隔成了卧室、厨卫、书房等几间,其中书房也兼带了客厅的功能。别的房间都比较小,但书房很大,中间有两张办公桌,那张大的应该是叶子平本人的,小的则应该是葛奕雯的。 书房的四面墙都是白色的书柜,打开玻璃门可以看到,里面摆着各种书籍,还有一些小的工艺品作为装饰,倒显得挺雅致。书柜专门有一层排列着光碟和录像带,看上面的标记,应该都是叶子平导演的片子,其中也包括那部《保护太君》。 叶子平的办公桌角上放了一个笔筒,里面有几支笔和一个订书机,中间放着几张白纸,旁边有一盏檯灯,还摆着一部电话,电话连着一部传真机,传真机看上去有点儿旧了,但应该还能用。李原打开叶子平的办公桌上的抽屉翻了翻,第一个抽屉里放着一些杂七杂八地零碎东西,有点儿零钱,有一张曲水流觞的会员卡——现在曲水流觞已经被端掉,这张卡应该也没什么用了,有两节纽扣电池,还有一支签字笔芯。第二个抽屉放着两个文件夹,李原打开看了看,一个文件夹里面夹的是那个《保护太君》的剧本,另一个文件夹里面是一部叫《a座250室》的剧本,都是a4纸列印的,每部都有几百页。李原随便翻了翻,便扔下了——他实在是看不下去。除了文件夹外,这个办公桌里还放了几个笔记本,李原也打开了看看,上面一条一条的,原来叶子平习惯于把平时想到的一些灵感随手记下来。第三个抽屉里放着一些白纸、几本宣传册、一盒口香糖、一包创可贴,下面还放着两本跟电影有关的檯历,都是2012年的,看来他是想等过了新年再拿出来用。 李原走出书房,又进了卧室。虽然叶子平的卧室比书房要小一些,但还是比一般家庭住宅的卧室大多了,看起来差不多有六七十平米。李原想起自己那个只有六十五平米的房间,不觉在心里嘆了口气。 这个卧室里面摆了一张双人床、四个衣柜,双人床对面的墙上挂着一部平板电视。电视下面放着一个双门柜子,李原打开看了看,那里装了一些日常的药品,像感冒药、消炎药、红花油、紫药水之类的,还有一些棉签、牙线、纱布之类的东西。 他又打开衣柜看了看,一个衣柜里放着一些正装、像西装、风衣、中山装等等;一个衣柜里放着日常的一些衣物,有牛仔服、夹克衫、t恤衫什么的;还有一个衣柜里放着一些内衣裤之类的。最后一个柜子里放了些袜子手套之类的,每个衣柜装得都不算太满,尤其是装内衣裤的和装袜子手套的柜子。这些衣物都叠得很整齐,李原联想起朱家庆说过的话,不免想像了一下葛奕雯日常工作的情景。 他顺手撩起了床上的床罩,下面放着一张席梦思,上面铺着床单和一床羽绒被子,还有两个白色的鸭绒枕。李原摸了摸床的四周,床板也抬不起来。 李原皱着眉毛在卧室里转了两圈,又进了厨房。厨房里的装修倒是很好,不锈钢的台面和橱柜闪闪发亮,天然气灶上有一个炒锅和一个汤锅,旁边有一个电饭煲,墙上的架子上摆着各种厨具和餐具。打开下面的橱柜,各种调料应有尽有,基本上都是开封使用过的。柜子里还放着木耳、香菇、银耳等等干货,以及各种米面粮油,还有两筒挂面,其中一筒已经打开了。打开冰箱看了看,里面有啤酒、鸡蛋、香肠、奶油蛋糕、肉、排骨等等,塞得满满的。 走进了书房。他重新打开书柜,开始一本一本地检看里面的书籍。许莺和聂勇都有点发傻,许莺问:“老李,你找什么?” 李原面色有些凝重:“有些应该有的东西没有,有点儿奇怪。” 许莺越发煳涂了:“什么……是应该有的东西。” 李原说:“太多了,这个叶子平怎么就好像没什么私生活似的,这个屋里没有什么东西有他的个人特徵。你说他在这儿住也行,你说随便谁在这儿住也行。” 许莺说:“会不会他还有别的住处?” 李原摇摇头:“不可能,厨房的东西那么全,他肯定是常年住在这里。” 许莺说:“那……” 李原说:“你俩也找找,像什么照片、证书、信件之类的,看能不能找出来。” 许莺说:“老李,这些东西要有,应该也是放在外面吧,怎么会藏得那么深?” 李原听她这么一说,不觉停了手。许莺又问道:“老李,这些东西重要吗?” 李原摇摇头:“说不好,只是因为找不到,多少有点儿在意。” 这话一说出口,许莺和聂勇都有点无语。过了一会儿,李原才说:“要是有了这些东西,也许叶子平被杀的原因就能找到了,没辙,再想别的办法吧。” 第31章 2011年12月30日 李原一早上带着许莺和聂勇又去找了葛奕雯,这回,武超凡也在家。李原发现,葛奕雯的精神好了些,而且,她还稍稍化了点儿淡妆。 见面倒也没有什么寒暄,几个人坐下,葛奕雯先问了一句:“李警官,这个案子查得怎么样了?” 李原回答得含含煳煳的:“唔,有点儿进展,嗯,今天来是想跟您了解点儿事情。” 第87页 葛奕雯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李原问:“是这样,我们想了解一下叶子平日常的一些情况。” 葛奕雯“嗯”了一声:“您想了解哪方面的呢?” 李原说:“我们想了解一下,他平常有什么爱好,一般都和什么人来往。” 葛奕雯沉吟了一下:“您说的这个……”她似乎是有些为难。 李原连忙说:“嗯,您先说说他平常有什么爱好吧。”他也知道自己说的这个题目有点儿太宽泛。 葛奕雯想了想:“他喜欢……看看书,看看电影什么的。” 李原忽然想起什么来了:“他一般都是去电影院看电影吗?” 葛奕雯说了个“是的”,李原接着问道:“那他买票一般是在网上买还是自己去电影院买呢?” 葛奕雯说:“一般都是在网上买的,他不愿意去电影院排队去。” 李原问:“都是让您帮忙订的?” 葛奕雯点点头:“是的,他不太会上网。” 李原“嗯”了一声:“他每次都是订两张票吗?” 葛奕雯说:“也未必……他订两张票的时候稍微多一些吧。” 李原问:“你知道他都是跟谁一起去看电影吗?” 葛奕雯想了想:“他从来不跟我说这种事情。” 李原问:“那您也不问问他?” 葛奕雯说:“不问,问了他也不会说的。” 李原笑了:“也就是说,您还是问过吧。” 葛奕雯勉强笑了一下:“很久之前问过吧,问了一句就招了他一顿臭骂。” 李原有点惊讶:“这个叶子平脾气这么臭啊?” 葛奕雯迟疑了一下:“平时还算好吧。那次是我刚给他当助理的时候,干什么都毛手毛脚的,所以才招了他骂。” 李原问:“那他平时拍电影什么的,也带着您吗?” 葛奕雯说:“我要跟着他的。” 李原问:“那他在片场也骂人吗?” 葛奕雯点点头:“骂,骂得很兇。” 李原说:“那演员就那么忍着?” 葛奕雯说:“嗯,就得忍着,谁也不能说什么,在片场就是导演最大。” 李原说:“有没有因为他骂人结仇的?” 葛奕雯有点为难:“应该没有吧……” 李原笑笑:“看来,叶导选的演员脾气都还不错。” 葛奕雯回答得略显迟疑:“嗯,怎么说呢?投资那么小,也请不起大腕儿,大家都是讨生活吧。” 李原点点头:“叶导最近有什么拍片计划吗?” 葛奕雯摇摇头:“没听他说过……” 李原抓了抓自己的头髮:“是这样的,我们在叶子平的住处发现了两个剧本,一个是正在上映的那个什么保护太君的,还有一个叫《a座250室》。我们也查过,这个剧本叶子平并没有拍过,所以我们觉得,这应该是他的下一部片子。”他说了,顿了一下,才问道,“怎么,您不知道吗?” 葛奕雯的语速明显变慢了:“这个片子,其实……” 李原拧起了眉毛:“其实什么?” 葛奕雯说:“其实……这个本子是我写的。” 这个情况倒是李原没有料到的:“您写的?” 葛奕雯点了点头:“嗯,那是我写的,本来想让叶导看看,但他没来得及看就……”说完她低下了头。 这一来,屋里的气氛变得凝重起来。一直没说话的武超凡站了起来:“我给你们续点儿水吧。” 李原把杯子递给武超凡,然后又把脸转向葛奕雯,他试图缓和一下气氛:“您对写剧本很有兴趣?” 葛奕雯的情绪似乎平稳了一些,微微点了点头:“我上大学的时候,学的就是影视编剧。” 李原说:“那您怎么没干这行呢?” 葛奕雯说:“这个太不容易了,如果你不是知名编剧,根本不会有人买你的剧本。” 李原问:“就没想到让叶子平帮衬你一下吗?” 葛奕雯说:“我的本子,叶导看不上,他的眼光很高。” 李原心想,就他拍的那烂片,还好意思对别人要求严格。他倒没把这话说出来:“你给他看过几个本子?” 葛奕雯说:“就那一个。” 李原“哦”了一声:“是没写过别的本子吗?” 葛奕雯点点头:“那个本子,我用了三年的时间才写出来。” 李原想起昨天那个烂本子,心里不免替葛奕雯和电影行业庆幸。他继续问道:“您有意向把这个本子拍出来吗?” 葛奕雯摇摇头:“光我愿意有什么用,我这种既没名气又没人脉的,本子写出来也就是那么放着而已,根本没想过要拍出来。” 李原说:“叶子平对您写本子这个事怎么看?” 葛奕雯想了想:“他倒是无所谓,只要不影响他的事情,我干什么都行。” 第88页 李原说:“他在这方面倒是挺开明的。” 葛奕雯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武超凡把几个续完水的杯子端了过来,一一摆在几个人面前。李原看看他:“听说您也是演员?” 武超凡笑笑:“是,不过我是演话剧的。” 李原说:“好像现在不少话剧演员也都演电影电视剧了。” 武超凡说:“是啊,能演话剧的,一般也都能演影视剧。” 李原看看武超凡:“那您……” 武超凡摇摇头:“我暂时还没有那个机会。” 李原说:“您有个给电影导演当助理的妻子,怎么能说没机会呢?” 武超凡苦笑一下:“他那个片子,还是算了吧,演完了还不够挨骂的。” 李原一笑,没再说什么,转向葛奕雯:“您这两天考虑过下一步怎么办吗?” 葛奕雯摇摇头:“还不知道。” 李原说:“对了,一直想问一个问题,也不知道合适不合适,叶子平给您开的工资高吗?”他嘴里说着“不知道合适不合适”,最后却还是把这个问题问了出来。 葛奕雯倒也没表现出什么来,她很简洁地答道:“一个月五千多吧。” 李原问:“算高还是算低呢?” 葛奕雯想了想:“不好说,我也不太清楚开多少钱合适。” 李原喝了口水:“好吧,今天东拉西扯的,耽误了您不少时间,我们告辞了。”他说完就站了起来。 葛奕雯却忽然问了一句:“这个案子……什么时候能破?” 李原笑笑:“这个……我们也不太好说。” 从葛奕雯家出来,李原对聂勇说:“咱们去找一趟朱家庆。” 许莺说:“老李,你是不是想调查一下叶子平的人际关系?” 李原点点头:“不光是为这个……不过,这个葛奕雯一问三不知,真不知道她这助理是怎么当的。” 许莺说:“这也不能怪她吧,她又不算叶子平的心腹,叶子平也没必要把什么都告诉她。” 李原说:“可能吧,如果她不清楚,那这些事就得问朱家庆了。” 朱家庆一听李原他们的来意,不免有些为难:“这个叶子平平时都跟什么人接触,我也不是太清楚。” 李原看看他:“您不是说他喜欢那些浪的吗?可见您至少还是很清楚他平时喜欢跟什么样的女人来往的。” 朱家庆苦笑一下:“那也是十好几年前的事儿了。那个时候,一听说他是导演,女孩子都上赶着往他床上爬。现在导演太多了,一抓一大把,也显不出他来。况且,他导的那些片子,票房也不行,口碑也差,谁巴结他呀。” 李原看了他一眼——他的心里越发厌恶对面这个人了——但他不肯放过这个朱家庆:“至少人家还能拍出片子来吧。” 朱家庆冷笑一声:“那管什么用,他那片子,也就煳弄煳弄刚出校门的小孩子而已。” 李原说:“比方说……葛奕雯?” 朱家庆说:“她可不是刚出校门的小孩子,她给叶子平当助理之前工作过几年。” 李原问:“她之前干的是什么工作,您知道吗?” 朱家庆说:“太具体的我也说不好,好像是在话剧院里当内勤。” 李原的眼睛眯了起来:“话剧院?” 朱家庆点点头:“就是咱们省话剧院。” 李原忽然想起什么来了,他眨巴了两下眼睛,换了个问题:“叶子平最近有没有什么交往很密切的人?” 朱家庆想了想,摇摇头:“我是真不知道这事儿。” 李原悻悻地:“我还以为您和叶子平挺熟的呢。” 朱家庆显得很抱歉:“我们也就是工作上的关系,平常没什么太多交往。” 李原说:“看来您还真是划得清工作和生活的界限。” 他的口气略微带点儿讽刺,朱家庆却不以为意:“我们这个行当,要是分不清工作和生活,早都活不下去了。” 李原有点煳涂:“什么意思?” 朱家庆说:“咳,我们这圈子,估计您也知道,说不得。” 李原有点儿生气,但他没说什么——朱家庆的嘴太紧,看得出来,这是个老油条,但这更让李原觉得朱家庆一定知道些什么特别要紧的信息,而这些信息,应该与叶子平的人际关系,尤其是男女关系有着紧密的联繫。想明白了这一点,他决定稍微松一松劲,他知道,现在这个情况下,把朱家庆逼得太紧有可能会招致一些难以预料的后果。 于是他站起来:“好吧,那今天先到这儿吧。朱经理,再见。” 离开了华城影业,许莺气鼓鼓的:“老李,这个朱家庆,真够油的。” 李原一笑:“我忽然想起来,还有一个办法,可以查一下这个叶子平的人际关系。” 聂勇问:“是什么?” 李原说:“找找他电影的演员、剧务这些人聊聊。” 第89页 许莺有点信不过这个办法:“这些人都是临时攒的,能了解多少情况。” 李原说:“即便是临时攒的,这些人也和叶子平共事了几个月,对他的为人应该也是有所了解的。” 回到局里,李原让许莺和聂勇去查资料,他则跑到了程波那儿。 正赶上程波没什么事儿,一看见他来了:“什么事儿?” 李原东张西望的:“看看你这儿有什么进展没有。” 程波摇摇头:“我这儿能有什么进展,有什么结果早都报给你们了。” 李原说:“那个死者旁边和前面的座位都查过没有?” 程波说:“当然得查了,指纹毛髮都取过了。” 李原说:“做过比对吗?” 程波说:“废话,不比对取它干吗?” 李原问:“那有结果吗?” 程波摇摇头:“没有,指纹到处都是,非常乱,应该属于五个人,和指纹库里的都对不上。毛髮的话,现在没有dna库,只能等你们找到嫌疑人了再来做比对。” 李原问:“那能搞清楚那些头髮是几个人的吗?” 程波说:“我们倒是已经根据长度和发质做了区分,两种长的,一种短的,应该分属于三个人。” 李原沉吟了一下:“指纹是五个人的,毛髮只有三种……” 程波说:“没准有两个光头坐在那儿,也是可能的。” 李原笑笑:“说不定是戴帽子也没准。” 程波说:“戴着帽子看电影,亏你想得出来。” 李原说:“这事儿谁也保不齐……对了,这些指纹和毛髮跟叶子平的比对过吗?” 程波一皱眉:“听你说的,怎么可能不跟他的比对,就是比对之后,确认不是他的了,才告诉你的。” 李原不想跟他抬扛:“行,我知道了,脚印呢?” 程波说:“那个座位周围的脚印太乱,而且地上铺的又是地毯,很难提取到可用的脚印。” 李原问:“叶子平的前面一排呢?” 程波说:“也是一样的情况,不过……” 李原警觉地问:“不过什么?” 程波说:“在叶子平的前一排有两枚脚印,只有两个脚尖的部位是完整的。” 李原很快明白了些什么:“脚尖?” 程波点点头:“这两枚脚尖在椅子背的下方。这个放映厅的座椅是阶梯式的,每一排是一个台阶,所以那个位置坐在后面的人肯定是碰不到的,而坐在那一排的人,脚也伸不到那里去,所以这两个轮廓还算明显。” 李原想了想:“如果是那样的话,那个人应该是面朝后站着……这应该是兇手留下的脚印吧。” 程波说:“现在不好说,我们正在对这个脚印进行分析,但是地毯上的脚印经常会变形,尤其是现在又没有可以比对的,所以……” 李原嘆口气:“所以,我们还得先找出嫌疑人来,再拿他的脚印跟这两个脚印进行比对。” 程波说:“即便比对上了,也不能作为直接证据使用。” 李原有点儿无奈:“还以为你这儿能发现什么有用的呢。” 程波一笑:“刑侦不能全指着我们技侦。” 李原嘀咕了一句:“谁也没全指望你们……行了,我走了。” 李原又去了一趟顾馨蕊那儿,顾馨蕊一见他来了:“你怎么又来了,我们的验尸报告不是早都给你们了。” 李原问:“还有点儿事儿没搞清楚。” 顾馨蕊说:“有什么不清楚的?” 李原问:“死因就是一刀毙命,没错吧。” 顾馨蕊说:“当然没错,没发现别的死因。” 李原问:“没有二次创口,或者创口边缘不齐整的现象?” 顾馨蕊摇摇头:“没有,这把刀很锋利,这人也相当狠,一刀下去,直刺心脏,中间没有任何犹豫的迹象。” 李原问:“是正面下的刀吗?” 顾馨蕊回答得很简洁:“是。” 李原回想了一下,这倒是和程波发现的那两枚脚印的情况符合。他想了想,没再说什么,打算回办公室看看许莺他们那边有什么结果没有。 刚一转身,顾馨蕊冷冰冰地问了句:“走了?” 李原“嗯”了一声:“是啊。” 顾馨蕊的态度忽然变得很恶劣:“你怎么对琪琪的同学态度那么恶劣?” 李原一皱眉,这不是恶人先告状吗?他回过头来:“怎么恶劣了?” 顾馨蕊说:“琪琪说,那孩子吓坏了,你是不是吓唬他来着?” 李原气坏了:“我吓唬他干吗,又不是嫌疑人。我就是了解点儿情况。你也不看看那孩子,娘儿啷唧的,还男孩子呢,吓得那样儿,自己不嫌丢人,还回去告状去。” 顾馨蕊“哼”了一声:“我可告诉你,不准找那孩子麻烦,不准吓唬那孩子。你也是,一个大人,欺负小孩子。” 第90页 李原有点儿气急败坏了:“我什么时候欺负他了,正常问话,怎么就成欺负他了。你也太能护犊子了吧。” 顾馨蕊毫不示弱:“什么叫护犊子,你总是这样,什么事儿都是自己觉得合适自己就干了,根本也不想想别人是什么感受。” 李原大声说道:“别人是感受,这是在破案子,人命案,还能顾得了什么感受?” 顾馨蕊明显愤怒了:“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你才这么不招人待见的。” 李原反口说道:“光招人待见管什么用,我……” 李原的手机响了,他接起来,大声“餵”了一声,里面随即便传来了廖有为的怒吼:“李原你到底想干什么,怎么又跑到顾馨蕊那儿吵架去了,给我赶快回来!”说完他就把电话挂了。 李原气不打一处来,伸手指了指顾馨蕊:“你们两口子,真行!”说完他便气唿唿地走了。 第32章 2011年12月31日 2011年的最后一天,别的单位都已经开始准备放假的事宜了,市局却仍然没有一丝轻松的迹象。适逢年节,叶子平的案子一直没什么头绪,街面上不免流言四起,说什么的都有,警方也感受到了很大的压力。 而对于李原来说,他的心情要比别人更糟,因为他被廖有为狠狠地训斥了一顿,并严令他不准再跟顾馨蕊吵架,尤其是在局里。而廖有为发脾气的原因也很简单,他因为同样的原因被孙局臭骂一顿,而顾馨蕊又说不得,他只好把气撒在了李原身上。这样一来,李原就非常不愿意在局里待了,所以他很早就带上许莺和聂勇出了门。 他们事先已经和那部《保护太君》的男女主演联繫过,由于之前他们已经被市局盘问过,所以许莺和聂勇跟他们联繫的时候,这俩人都显得有点不太耐烦,但最终还是勉强同意了。 男一号和女一号同属于一个叫时代华达到经纪公司,男一号叫习远,二十七八岁的年纪,从电影学院毕业了几年,一直处于半红不紫的状态。在这部片子里,他第一次尝到当主演的滋味,一时间未免有些飘飘然。李原见到他的时候,他正在经纪公司的会客室里对自己的经纪人发脾气。李原大致听了一下,原来他拍那部电影的片酬并未完全付清,因为叶子平的死,还有两三万的尾款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付清了。他现在正在吵的就是这件事,主要内容是埋怨经纪人要钱不利云云。经纪人也一肚子委屈,声称这种事情谁也预料不到,完全是不可抗力如何如何。 李原听了一会儿,敲了敲门。习远和经纪人一时停止了争吵,一齐扭过头来看了看他。李原带着笑拿出警官证亮了一下,经纪人很识趣地退了出去。习远犹自气咻咻地,一言不发。 李原也不等他寒暄让座,自己便大剌剌地往会客室的沙发上一坐:“您好,我是市局刑警队的,您就是习远吧。” 习远勉强顺了顺气息:“嗯,就是我。”他随即也坐在一张椅子上,“你们不是问过了吗?我早都告诉你们了,那天晚上我在和朋友聚会。” 李原笑笑:“我们今天来不是核实这些事情的,我们主要是想侧面了解一下叶子平这个的一些情况。” 习远没急着说话,从兜里摸出一包烟,抽出一根放在唇边,然后掏出打火机点上,吸了一口才说:“什么情况呢?” 李原说:“想问问您关于他人际关系的一些问题。” 习远显得有点无所谓:“这种事情,我也不太好说,我们只是工作关系而已,没什么私交,我也不太清楚他都跟什么人有来往。” 李原说:“那您是被什么人介绍来拍这个电影的呢?” 习远说:“我的经纪公司推荐的我。” 李原问:“之前您和叶子平完全不认识吗?” 习远似乎对李原的絮叨有点儿不满:“当然不认识了,这有什么问题吗?” 李原沉吟了一下:“问题倒是没有,不过,我们也查了一下叶子平的情况,尤其是在叶子平家里找到了一些东西……”他说到这里,忽然戛然而止,“既然您和他完全不认识,那我们也没必要在这里打扰您了,告辞。”说完他站起来带着许莺和聂勇出了门。 走出办公室,李原却并不急于离开。他走了两步,躲开习远的视线,随便敲了一个办公室的门,问里面的人:“请问习远的经纪人在哪个办公室?” 里面的人告诉他就在隔壁,李原便敲了敲隔壁开着的房门。里面只有一个人,他本来正伏在桌子上写着什么,一听见敲门声便抬起了头,见是李原他们几个,不自觉地便站了起来:“您找谁……”他似乎认出了李原。 李原也认出这个人就是刚从和习远在一个办公室里大声吵嚷的那个人,他笑笑:“想找您聊聊。” 这个人似乎有点无奈:“我可是有点儿忙啊……您请坐吧。” 李原反手把门关上,然后和许莺、聂勇坐在沙发上,那个人起身给他们倒了三杯水,然后从桌子上拿了三张名片递给他们。 李原看了看名片上,那上面写着“路小虎”三个字。李原把名片夹在自己的笔记本里,然后抬起头:“听说,您是习远的经纪人?” 第91页 路小虎笑了一声,听上去让人稍微有点不舒服:“我才不是他的经纪人呢,他用不起我。” 李原装出一副惊讶的表情:“这话怎么说呢?” 路小虎说:“现在这行情,只有一线大腕才有可能用得起经纪人,就他拍那两部烂片,挣那点儿钱,根本开不起我的工资。”他见李原似信不信的,又补充道,“我们这个经纪公司,一个经纪人要对好几个演员。我面对的,也不只是他一个人,而且,他的价值算是我面对的这几个演员里最低的了。” 李原说:“可是,他最近刚主演了一部电影,身价应该涨起来了吧。” 路小虎摇摇头:“涨什么呀,那部电影我知道,烂得一塌煳涂。他在电影里的表现也很差劲,要我看,他当主演基本上也就那么一次了,毕竟,中国现在缺钱的电影少。” 李原说:“等于说,他就只能火这一把了?” 路小虎“嗤”地一声笑了出来:“他那也算火?无非就是当了个烂片的男主角,然后借着导演被杀的东风接受了几次访谈而已。放心,等这阵风过去,他立刻就会跟原来一样了。” 李原说:“听您的意思,他没什么太大的发展了?” 路小虎笃定地说:“他绝对不可能有什么太大的发展,演技、文化,各方面素质都在那儿摆着呢。” 李原说:“那要是这样的话,当初叶子平怎么会看上他,让他演这个男主角?” 路小虎冷笑一声:“叶子平挑演员,基本上拍脑袋就是一个,演过戏就行。他那戏投资少,什么都是凑合事儿,所以这样的也能当主演。” 李原问:“叶子平挑演员是跟你们经纪公司联繫吗?” 路小虎“嗯”了一声:“是,这事儿还是我经手的。当时我给了叶子平几个人的资料,他挑了挑,最后挑中了习远当男一号。” 李原说:“您给他找了几个男演员?” 路小虎想了想:“四五个吧,本来有空的有七八个,一听说是他的片子都不太想去。也难说,谁让他的片子又烂,给钱又少的。” 李原有点纳闷:“这四五个人怎么愿意去的?” 路小虎说:“还不是太长时间没演戏了,闲得发慌呗。尤其是这个习远,一听说有戏演,立刻就开始兴奋,上蹿下跳的。也难说,这事儿就他上心,他还就混了个男一号。” 李原问:“他怎么个上蹿下跳法呢?” 路小虎笑起来:“那可就不好说了,反正人家有人家的本事,使什么招儿也得上。反正,叶子平拍戏也就那么回事,谁来都行,煳弄煳弄就过。他也没什么投资,也没法弄多精细,更别提整点儿大场面了。” 李原若有所思地沉吟了一下,他随即又想起什么来:“这个电影的女一号简蓉蓉也是你们公司的吧?” 路小虎点点头,随即又说道:“但她不是我负责的演员。” 李原站起来:“行,那先这样,告辞。” 他一边说着告辞,一边勐地打开房门,随即满面惊惶的习远就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李原一笑:“怎么,您有事儿?” 习远满脸涨红,嘴里含含煳煳地:“啊,嗯,没什么,路过而已。” 李原微微一笑:“您确认您真的没事儿?” 习远连忙说:“确认,确认,没事儿。”说完他也不敢多说什么,转身便离开了。 李原回头看了看路小虎,也许是因为知道自己在背后说的话被习远听见了,他的脸上也红一阵白一阵青一阵紫一阵的。李原笑笑,说了个“再见”,带着许莺和聂勇扬长而去。 路上,许莺问李原:“老李,那个习远摆明了是在偷听,你为什么不揪着他问问?” 李原微笑了一下:“问他什么呢,问他为什么偷听,还是问他偷听到了什么吗?没必要,咱们现在追问他,只会让他的嘴闭得更紧。” 简蓉蓉正好在拍一个电视剧,李原他们赶到片场的时候,拍摄刚刚告一段落。相比于那些众星捧月的大腕儿,简蓉蓉正在一边喝水,一边和导演嘻嘻哈哈地聊天。 李原他们说明来意之后,副导演就退到一边去了,而简蓉蓉则并没有什么太特殊的反应,只是很简单地说:“有什么话赶快问吧,一会儿就又要拍了。” 李原只好长话短说:“我们想找您了解一下叶子平的人际关系。” 简蓉蓉想都没想:“这事儿问我没用,我跟他没什么交情。” 李原说:“你们可是在一起待了三个月啊,他怎么待人接物的,还是应该了解点儿吧。” 简蓉蓉说:“一点儿了解也没有,我是经纪公司推荐的。到点儿就来,拍完就走,就知道这个导演能耐不大,脾气挺臭,什么都能骂出口来。他也不看看那点儿钱,能拍出什么好的来。” 李原说:“叶导骂谁也不能骂您吧……” 简蓉蓉气唿唿地说:“他就骂我骂得厉害,没见过这样的导演,都不知道哪儿淘的那么一嘴炉灰渣子。” 李原有点儿奇怪:“不能吧……” 第92页 简蓉蓉说:“有什么不能的,不信你问问片场那些人,谁都能听见他训我。要不是因为签了三方合同,我真能撂挑子。” 李原笑笑:“对您还能这么粗暴,真是不好想。” 简蓉蓉嘆口气:“我也不好想,又能怎么办呢?” 正说着,那边副导演叫了起来。李原侧耳听了一下,喊的是“开拍了”,简蓉蓉把水放下:“你们还有事儿吗?没事儿我上场了。” 李原摆手示意:“请便。” 路上,许莺说:“老李,这个简蓉蓉好像人挺直爽的嘛,比那个习远强多了。” 李原不置可否:“这才聊几句,你就知道这人直爽了?” 许莺毫不掩饰自己的好感:“你看她有什么说什么,性格像个男孩子似的……” 李原冷冷地“哼”了一声:“可她说了一句有用的吗?” 许莺一时语塞,李原接着说:“跟叶子平一起相处三个月,除了挨骂什么也不记得,这种事儿还真是新鲜。如果她不是心胸太狭隘了,那就应该是选择性的遗忘。” 聂勇开着车,插了一句:“要不,咱们还是找一下她的经纪人吧。” 李原“嗯”了一声,随即又说:“不过,有些话演员不说出口,也就不能指望经纪人能说出来。” 许莺点了点头:“明白,他们是一伙的。” 简蓉蓉的经纪人是个四十上下的中年男人,名叫庄德民,他的级别似乎比别的经纪人要高一级,是经理一级的。 李原他们找到庄德民的时候,他正在公司楼下和一个年轻女人坐在一起喝咖啡。年轻女人坐在庄德民的身旁,攀着他的肩膀笑得花枝乱颤。李原他们直接闯进了咖啡馆走到他们面前,倒把年轻女人吓了一跳,也让正在谈笑风生的庄德民非常不痛快。 李原却不管他心里有什么想法,只是把警官证亮出来。那个年轻女人的脸色顿时变得非常不自然,说了句:“那我先走了。”说完就站了起来。 庄德民满脸笑容地对她说:“那等会儿我上去再找你聊。” 年轻女人只是简单地“哎”了一声,便抓过自己放在椅背上的大披肩掩住自己半露的酥胸,然后一步三摇地走了出去。 李原直接坐在庄德民对面,他没有切入正题,而是看了看那个年轻女人的背影:“这位是……” 庄德民脸上肌肉抽搐了一下:“嗯,果菲菲,我们公司的女艺人。” 李原“哦”了一声:“也是您负责的?” 庄德民点了一下头,随即说道:“我们在谈她下一部电视剧的事儿。” 李原看了一眼果菲菲那杯基本上没怎么动过的奶茶,这才说:“您知道叶子平被杀的事情吧。” 庄德民呷了一口咖啡:“这事儿谁不知道……”他好像忽然明白了什么似的,“怎么,蓉蓉牵扯进去了?” 李原连连摆手:“不是,您别多心,我们只是想向您了解一下叶子平的人际关系。” 庄德民皱了皱眉毛:“这事儿您问我……我也不是太清楚。” 李原脸上显得有点失望:“那您怎么会给他推荐演员的呢?” 庄德民说:“这有什么的,他到我们这儿找演员,我们就给他推荐了几个而已。” 李原问:“是随便推荐的吗?” 庄德民回答得有点闪烁:“算……是吧。” 李原却一点儿也不肯放松:“算是,是什么意思呢?” 庄德民说:“就是……我给了他几个女演员的资料,他最后挑中了简蓉蓉。” 李原问:“简蓉蓉的演技挺好的?” 庄德民说:“演戏倒是还行,也挺会来事儿的。” 李原说:“那应该是个挺招人喜欢的演员吧。” 庄德民“嗯”了一声:“还行吧,就是刚出道,没什么人气。” 李原说:“这回她当了回主演,应该可以大大的宣传一下了吧。” 庄德民摇摇头:“宣传这事儿吧,得慢慢来。关键这回这片子不太给力,真要拿这个说事儿,容易花冤枉钱。” 李原似乎是感同身受:“也是,现在成名不容易。我看这个简蓉蓉岁数也不算大吧。” 庄德民想了想,似乎在回忆:“二十五六吧,不上不下,再不红,以后就很难火了。” 李原问:“看这意思,您也是打算力捧简蓉蓉了?” 庄德民笑笑:“差不多吧,她自己也有那个条件,这演员要火,各方面的因素很多,不是光看演技。演戏好,人缘不好,一样火不了。” 李原似懂非懂的“哦”了一声:“那这个简蓉蓉人缘不错了?” 庄德民点点头:“还行……你老问她的情况,是不是她真牵扯进这个案子里了?”他的表情似乎开始变得有些焦灼。 李原连连摆手:“不不不,您千万别往那边想。我就是有点好奇,您说简蓉蓉人缘很好,可是听她说,叶子平老是……呃,老是训她,是不是他们俩人之间有什么……唔,有什么矛盾呢?” 第93页 庄德民见他字斟句酌的,一时不觉有些好笑:“能有什么矛盾呢?俩人以前根本也不认识,拍戏就那么两天能吵出多大的矛盾来呢?再说蓉蓉一直也不是什么大腕,没那么娇气。不过,简蓉蓉拍叶子平的戏挨训这事儿,我倒是知道。” 李原说:“看来她跟您说过。” 庄德民一笑:“她倒是跟我说过,不过我也不怎么意外。” 李原没有马上搭话,而是微微思索了一下,才说:“看来,这个叶子平拍戏骂演员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儿了。” 庄德民紧跟着说:“一点儿也不新鲜,我们这儿的演员都知道他骂得特凶。” 李原说:“那还有人跟他拍戏啊。” 庄德民说:“那谁也不能跟拍戏露脸过不去啊。” 李原点点头:“说得也是……对了,叶子平拍戏哪个演员都骂是吗?” 庄德民说:“差不多,反正我带的演员跟他拍戏,没有不挨骂的。” 李原想了想:“嗯,好吧,今天先到这儿吧。” 李原和聂勇许莺回到车上,关上车门。李原忽然对他俩说:“叶子平那个《保护太君》,我想再看一遍,你俩能帮我买张票吗?” 许莺还没说话,聂勇已经搭腔了:“老李,你还要上电影院看吗?要我说,你买张盘吧,看多少遍都行。” 李原点点头:“那样也行,你知道在哪儿买吗?” 聂勇说:“知道,知道,要不我现在就带你去吧。” 李原想了想:“算了,你替我买一下吧。” 第33章 2012年1月1日 因为叶子平这个案子,李原连元旦都没过好。昨天晚上是市局聚餐,他被人灌了两杯,今天早上起来脑袋还有点疼。 按照惯例,元旦这天,厅里的领导要到一线慰问干警。由于叶子平的案子,李原、曾宪锋、廖有为等人不得不元旦加班,所以他们也就成了省厅领导慰问的对象。 李原并不太想出门,一来是因为他的头疼,二来他也不愿意元旦节跑上门去给人添堵。正好聂勇给他带来了那部《保护太君》的光碟,他便打算趁着领导没来的当口看两眼。 光碟的盒子上用大字写着“叶子平导演遗作”,据聂勇说,这部电影的光碟刚上架,而李原也知道,光碟上架就意味着这部电影在影院已经下线了。 李原把盘放进光碟机,曾宪锋、许莺和聂勇全都凑了过来。电影最前面是华城影业的徽标,然后电影正式开始。屏幕上先是出现了一片连绵的大山,右下角同时跳出出品人朱家庆的名字,朱家庆的名字隐去后,同一个地方又出现了导演兼编剧叶子平的名字。叶子平的名字隐去后,屏幕上才打出片名,接着是男女主演和其他主创的名字。 片头刚过去,琪琪的声音就在他们身后响起来了:“咦,你们在看电影吗?” 曾宪锋想都没想,一句话没说,站起来就走了。李原回过头,琪琪靠在门边,似笑非笑。李原有点生气:“你今天跑过来干吗?” 琪琪一撅嘴:“怎么啦,看看你不行啊。” 李原说:“我有什么生气的,忙着呢。” 琪琪微微咳嗽了一声,说了个“那个……”便不往下说了,而是不住地拿眼睛熘许莺和聂勇。 许莺和聂勇对视了一眼,许莺说:“老李,我出去买点儿东西。”说完拿起外套就往外走。聂勇说:“嗯,我上趟卫生间。” 眼看这些人全出去了,大办公室里就剩下李原和琪琪两个人。李原皱着眉毛沉着脸,琪琪却是一脸的无所谓,她走到李原面前,看着他那一脸的凝重,嘻皮笑脸地说:“前爹,听说你又跟我妈吵架了,你还让我后爹骂了?” 李原听她完全是在幸灾乐祸,不禁“哼”了一声:“你的事情,我也懒得管了。” 琪琪却凑到他身边:“行啦,还绷着,多大的事儿啊,不就是我跟男生看个电影嘛。” 李原喝了口水,尽量让自己平静一些:“你们看电影可以,可是你们……” 琪琪不耐烦了:“哎呀,可是什么呀,不就是遇上案子了嘛。这事儿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我们也不想碰上这种事情啊。” 李原说:“我不是说那个,你这孩子,跟男生出去,也不警惕一点儿,怎么还睡着了?”他有点说不下去了。 琪琪说:“谁让那电影那么难看……睡着怎么了,哎呀,放心啦,你姑娘不会让人占便宜的。” 李原连连摆手:“我不是那个意思。” 琪琪说:“你就是那个意思,真是,心理真阴暗。你看他那样,也不像你想的那种人嘛。” 李原嘀咕了一句“那可未必”,忽然说:“那男生怎么娘儿啷唧的,没一点儿男子气。” 琪琪生气了:“哎呀,放心啦,他不是同性恋……” 李原用手指头敲着桌子:“他要是同性恋,我倒放心了。” 琪琪“哼”了一声:“对,也就同性恋才能跟你家闺女玩儿到一起去。” 李原说:“你这孩子,怎么老是抬扛……” 第94页 琪琪说:“不跟你抬扛,走了。” 李原说:“你去哪儿啊?你妈今天没上班。” 琪琪头也不回:“约了同学,逛街去。” 李原问:“又是你那同学啊?” 琪琪没有回答,因为她已经出了门了。李原嘆了口气,还没说什么,许莺和聂勇已经进来了。许莺问:“老李,琪琪走了?” 李原点点头,许莺见他似乎不是太生气,心里这才稍微踏实了点儿。她刚想说什么,又一拨人走了进来,为首的正是夏厅长,旁边孙局陪同,后面是省厅的几个领导,李原一个也不认识,他就认识跟在最后面的廖有为。 夏厅长对李原倒是相当熟悉,他进来直接冲着李原伸出了手:“辛苦啦。” 李原从椅子上站起来,勉强舒展了一下眉头:“还行。”他懒得说什么客套话。 夏厅长笑起来:“怎么还是一脸的不和谐,又跟谁顶牛了?” 李原只得含含煳煳地回答:“没什么顶牛的。” 夏厅长没往下追问,只是说:“刚才从这儿出去的那个小姑娘是你女儿吗?” 李原一愣:“您认识她?” 夏厅长微笑着:“认识嘛,说不上,不过跟你的脾气可一样啊。我们一大堆人过来了,她直接昂着头就走过去了,完全无视我们嘛。” 李原的心里咯噔一下,张了张嘴,没说什么。夏厅长的眼睛往他身后的电脑上瞥了一眼:“看电影呢?” 这下李原紧张了:“不不不,这是叶子平导演的最后一部电影,我想看看能不能里面有没有什么线索。” 夏厅长点点头:“你办案子的思路果然与众不同。” 说了这么多,领导慰问也就差不多该结束了。夏厅长礼貌地跟众人道别,转身出门的时候,却迎面碰上了刚抽完烟回来的曾宪锋,便也和他握了握手,随即离开了。 许莺的心从刚才开始一直剧烈地跳着,直到夏厅长一行人离开,她才稍稍安定了些。她正想跟李原说什么,他却拿起手机拨了个电话:“喂,你跟你那同学,等会儿到我这儿来一下。”听他的口气,应该是在和琪琪说话。 可能是琪琪在那边解释什么,李原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那好吧,晚上你俩过来吧……不,跟你妈没关系。” 李原挂上电话,看了看电脑,许莺问:“老李,这电影咱们还往下看吗?” 李原摇摇头:“不看了,我想起点儿别的事情来。咱出去一趟吧,叶子平家和明星影城这两个地方,咱们得再去看看。” 叶子平的家一直是那个样子,和上次李原他们来的时候相比,只是多了一些灰尘而已。李原对于他们已经搜寻过的地方并不感兴趣,这回他一进门就开始敲墙壁。 许莺和聂勇跟在李原后面莫名其妙,好在李原只是自己敲,并不让他们一起敲打。 然而,李原从书房一直敲打到卧室,仍然是一无所获,只能站在卧室的中央环视四周。最后,他的眼睛落在了那张大床上。 李原仔仔细细地查看了地面上的灰尘,这张床并没有被搬动过的印迹。他对聂勇说:“来,你给我帮个忙,把这床给搬起来。” 聂勇虽然不明白他要干什么,但也只能照做。但这张床实在是太重了,两个人费了九牛二虎的力气,才算抬起了一个角。李原歪着脑袋往床下看了看,也确实是什么都没有。他只好说:“好吧,放下吧。” 两个人小心翼翼地把床放回原位,再看床上的席梦思,在这一抬一放中,已经歪到了一边。李原想了想,对聂勇说:“把席梦思抬起来。” 聂勇刚刚直起腰来,一听他说这话,只得再次弯腰,两个人同时用力,席梦思便被抬了起来。李原对许莺说:“看看,有什么?” 许莺看了看床板:“什么也没有啊。” 李原却没有马上说放下,想了想,对聂勇说:“再抬高点儿。” 席梦思上升了大概十公分,李原问许莺:“席梦思下面有东西吗?” 许莺探着脑袋张望了一下:“好像没有……不对,这儿有个口袋。” 李原顿时兴奋起来:“能拿下来吗?” 许莺摸了摸:“不能,是缝在上面的,不过里面什么都没有。” 李原说:“再看看,能发现点儿什么?” 许莺仔细看了看:“角上有点儿……好像是湿了,要不就是本来那块就发黑。” 李原想了想,说了个“放下吧”,席梦思便又重新慢慢地被放回了床板上。 放好席梦思,李原给曾宪锋打了个电话:“老曾,在叶子平家的席梦思下面有个小布口袋,你们发现没有?” 他这么一问,曾宪锋也有点发愣,回忆了一下,他才说:“发现倒是发现了,里面什么也没有啊。” 李原想了想:“最好还是能拿回去查一下。” 曾宪锋有点不太情愿:“有这个必要吗?” 李原说:“查查吧,要不让老程过来一趟也行。” 曾宪锋在电话那头想了想:“那我跟他说一声吧。” 第95页 李原说:“行,那我在这儿等他。” 过了五分钟,程波打电话过来了,他有点不大高兴:“喂,什么情况?” 李原说:“想让你来趟叶子平家,这儿有点儿新发现,带上你那些瓶瓶罐罐。” 程波问:“怎么了?” 李原说:“这边有个空的布口袋,我想让你查查看里面是不是装过什么东西。” 程波问:“是血迹吗?” 李原说:“不一定,关键是我们看不出这里头有什么。” 程波嘆口气:“我看,你是拿我当机器猫了。我过去看看吧。” 李原笑笑:“麻烦你。” 程波什么话也没说,就挂断了电话。 李原看了看周围,许莺问:“老李,咱们还找吗?” 李原似乎挺累:“不找了,等老程来了再说吧。”他想了想,“先把席梦思立起来吧,这样方便老程干活。” 可能是因为堵车,程波过了一个钟头才到。他一进来,看着立在床边的席梦思,也有点发愣。李原拿手一指:“就那个小口袋,查查吧。” 程波看了看,直皱眉毛:“这怎么查?” 李原说:“上回荷香园那个案子,那一点点硝酸钾你不也查出来了,这算什么?” 程波说:“那能一样吗?那是犯罪现场的找到的东西,能直接指认兇手的。” 李原说:“行了,别废话了,好好查吧。” 程波用剪刀很小心地把那个布口袋连通席梦思上的一片布一起剪了下来,然后装进证物袋里:“行了,我走了。” 李原说:“你不在这儿查了?” 程波说:“废话,这儿也得有设备呀。” 程波走了,李原说:“咱们也走吧。” 聂勇问:“咱们不接着找了?” 李原摇摇头:“不找了,咱们去趟明星影城吧。” 他们并没有马上去明星影城,而是先到叶子平买雪碧的那个便利店。李原给聂勇和许莺一人买了一听雪碧,然后带着他俩一步一步量到明星影城。进了影城的大门,李原先到自动取票机旁边站了一会儿,然后走到放映厅,进去,又坐在叶子平的座位上坐下。 他先抬头看了看头上的放映窗口,然后问聂勇:“你能从这儿爬到上面那个窗口里吗?” 聂勇抬头看了看:“我试试吧。”说完伸了伸胳膊,一把揪住墙上的隔音帘。 李原一看:“你干什么?” 聂勇说:“爬上去呀?” 李原摆摆手:“算了,没等你爬上去,那帘子也该下来了。” 聂勇说:“那……不爬了?” 李原点点头:“算了,不用爬了。”说着话,他站了起来,然后背着手开始顺着放映厅的墙壁开始遛达,一边走还一边把隔音帘撩起来看看。 遛达了两圈,李原最终还是在员工通道前面站住了。他撩起帘子,看着那扇门好久,忽然蹲在了地上。许莺和聂勇连忙凑上来,许莺问:“老李,怎么啦?” 李原用手指了指地上:“你们看,那是头髮吗?” 许莺和聂勇也蹲了下去,顺着李原手指的方向看去,确实有几根毛髮一样的东西。许莺犹犹豫豫地:“好像是吧。” 李原伸手拿出了证物袋和镊子,把那几根毛髮放了进去,然后交给聂勇:“明天拿给老程,让他看看。” 聂勇把袋子收好,李原还想说什么,手机响了,他接起来,“餵”了一声。琪琪在那边叫起来了:“你在哪儿啊?” 李原说:“我在外面,怎么啦?” 琪琪气唿唿的:“你不是让我们晚上来找你吗,你怎么倒跑了?” 李原说:“晚上……”他把手机从耳朵边拿下来看了看时间,才发现已经快六点了,连忙说,“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回去。” 琪琪生气地说:“我才不在你办公室等你呢,净让人看热闹了。” 李原大声说:“马上,我们有车,你等等。”不知怎么的,他的心里居然有点发慌。 琪琪“哼”了一声:“我不管,我现在到你们楼下喝咖啡,你到那儿找我们吧。”说完她把电话就挂上了。 李原挂上电话,看看许莺和聂勇。刚才琪琪的声音很大,许莺和聂勇也听了个七八成,大概明白了事情的原委。许莺连忙说:“老李,咱们赶紧回去吧。” 李原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三个人走出放映厅,李原又看了一眼那台取票机,这才和许莺、聂勇出了影城。 许莺和聂勇半路上找了个由头跑掉了,李原先回局里,把证物袋交给了技侦,然后才去的咖啡馆。等他到的时候,琪琪的一杯咖啡都快喝完了。她一见李原进来,就连连挥手:“这边这边。” 李原连忙快步走到桌旁,先看了看琪琪腿边的几个纸袋子。夏斯宇一见他来了,连忙站了起来,正在犹豫怎么称唿李原合适,琪琪已经按响了唿叫铃。服务员急忙走了过来,琪琪拿起纸巾擦了擦嘴:“买单,他给钱。”她指的是李原。 第96页 李原皱皱眉,并没说什么,掏出钱包买了单。琪琪大大方方地站起来:“我想吃云南菜,你们旁边的滇缅人家好像挺不错的。” 三个人一走进滇缅人家,琪琪就说:“李先生订的位子,市局的。” 服务员满脸堆笑地把三个人领到了一个靠窗的桌子旁,坐下后,琪琪一把抓过菜单,大大咧咧地说:“我要……一份汽锅鸡,要天麻的,一份香茅草烤鱼,一份烤羊排,一份大救驾,一份油枞摊鸡蛋……” 李原喝了一口水:“怎么都是这么油的……点点儿青菜。” 琪琪沖他一瞪眼,对服务员说:“给他来份醋熘白菜。”说完又补充了一句,“再来一份过桥米线,我们每个人还要一盒酸奶。” 服务员走了,李原看了一眼夏斯宇,心里还是有点儿气不顺。他又看看琪琪:“这顿饭自己掏钱。” 琪琪急了:“你怎么那么小气……” 李原打断她:“我可没说请你吃饭。” 琪琪说:“你这人,难怪我妈不跟你过,心眼太小了,我掏钱就我掏钱。” 李原冷笑一声:“你掏钱,你刚才点了能有四百块钱的菜,今天在外面逛了一天吧,看你这大包小包的,买了不少衣服吧,你拿什么掏钱。” 琪琪一时语塞,李原看看她:“行了,你就老老实实坐着吧,根本也没打算让你掏钱,我问他两句话。” 夏斯宇连忙把嘴里的茶水咽了下去,然后规规矩矩地把手放在桌上。李原看了看他:“你那天晚上闻到的那股香味儿,现在还能回忆起来是什么吗?” 夏斯宇想了想:“不好说。” 李原问:“那假如你再闻到那股味道,还能辨别出来吗?” 夏斯宇“嗯”了一声:“也许可以吧……” 李原皱皱眉:“到底可以不可以呢?” 夏斯宇有点儿为难:“应该可以,我可以试试。” 李原摇摇头:“不能试试,必须有十足的把握才行。” 夏斯宇一时不知所措,李原点点头:“好吧,这事儿先不说了。我再问你,那天放映厅的灯亮了之后,你们有没有发现什么特殊的情况?” 夏斯宇想了想:“特殊……不太好说……不过……” 李原警觉起来:“不过什么?” 夏斯宇说:“亮灯之后,好像少了一个人。” 李原的脑子开始飞速地运转:“没亮灯的时候,你怎么知道有多少人?” 夏斯宇说:“灯虽然没亮,但我们站起来的时候,很多人也都起身了,能被银幕和放映机的光照到。我感觉灯亮之后,好像是少了一个人。” 李原用一只手支着自己的腮帮子,一时陷入了沉思。夏斯宇见他这副表情,也不敢往下说了。 这个时候服务员已经开始上菜了,李原吃了两口之后,忽然放下筷子问了一个问题:“省公安厅的夏厅长,是你什么人?” 夏斯宇猝不及防,被酸奶呛得连声咳嗽,酸奶也弄到了袖子上,他连忙抓起纸巾开始擦。琪琪一看,埋怨李原:“你刚才说什么呀。” 李原用下巴勾了一下:“省厅的夏厅长,是你什么人,说说这个事儿吧。” 夏斯宇咳嗽了一下,这才慢慢地说道:“他是我爸爸。” 李原的脸一下子就沉下来了:“你这孩子,真不老实,当初问你父母是谁,你还跟我们打马虎眼,还什么公务员,当时真应该叫你家长把你领回去。” 夏斯宇一听这话,不知不觉流汗了。 第34章 2012年1月2日 昨晚上这顿饭,只有琪琪一个人吃饱了。吃完饭,李原回了办公室,又把许莺和聂勇他们找来的监控录像和电影光碟细细看了一遍,这才回家。这期间,他接到了玲儿的一个电话,也没说别的,无非是祝他新年快乐。虽然只有短短的几句话,却也让他的心里温暖了许多。 今天一早到了办公室,李原就接到廖有为的一个电话:“经侦那边转过来了一些资料,你来一趟吧。” 他慢慢腾腾地晃进廖有为办公室的时候,廖有为刚把电话挂上。一见他进来,廖有为便说:“来了?看看吧。”旋即便信手把办公桌上的一个文件夹扔在他面前。 李原拿来看了看:“叶子平是用电影版权做抵押的?” 廖有为说:“确切地说,是华城影业用电影版权作为抵押。一旦叶子平还不上这笔钱,这些电影的版权就会被转让给那些高利贷债主抵债。虽然叶子平只是挂靠在华城影业,但也必须把华城影业作为出品方才能搞到放映许可证。叶子平没死的时候,那些电影都是他自己在运作,华城影业似乎也没什么兴趣,倒也没什么关于版权的争论。现在叶子平一死,这些电影自然就成了华城影业的财产了。” 李原想了想:“现在媒体对叶子平的死一顿暴炒,他的电影版权价格应该也涨行市了吧。” 廖有为点点头:“有这样的传闻,但内幕还不是太清楚。” 李原沉思了一下:“这种事情对谁有利呢,电影公司还是那些放高利贷的?” 第97页 廖有为说:“暂时还不清楚,不过目前那些电影的版权似乎还没有转让。” 李原想了想,没发表什么意见,只是说:“好吧,我明白了,该走了。”说完他站了起来。 廖有为却说:“你先别忙走,听说,你昨天晚上请琪琪和她那男同学吃饭了?” 李原有点生气:“没请他们吃饭,我就是再了解一下情况而已,你听那丫头瞎说。” 廖有为说:“你先说是你花钱不是吧,要是你花钱,那就是你请他们吃饭。” 李原重新坐下:“你想说什么呀?” 廖有为笑笑:“我的意思是说,琪琪也大了,她交什么样的朋友,是她的自由。” 李原心里别扭,信口说道:“敢情不是你亲生的,随你怎么说都行。” 廖有为脸色一变:“不是我亲生,可是我亲养,我也指望着她给我养老呢。你别看你是亲爹,这么多年了,你什么时候真正管过她?现在你想起来管她了,也行,可你倒是好好跟她说呀,你瞧你那态度,兇巴巴的干吗。” 不知怎么的,李原心里也觉得有点理亏了,但他还是说:“我哪儿凶了,我就是问两句。” 廖有为说:“那你也不能用对嫌疑人的口气跟他们说话呀,再说,那男孩现在跟琪琪不是还没什么嘛,你有什么紧张的。有你这样当爹的,那个男孩子敢靠近琪琪。” 李原悻悻地:“那孩子……”他忽然想起什么来,“他隐瞒身份。” 这回廖有为倒愣了:“他隐瞒什么身份了?” 李原张了张嘴:“他,他是夏厅长的儿子。” 廖有为一开始都没反应过来:“就这个……什么?”他不觉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 这回李原倒稳当了,他只是简单重复了一遍:“琪琪那个男同学是夏厅长的儿子。” 廖有为好容易回过神来,他一拍桌子:“这小子,一开始还藏着掖着的……不过这事儿你怎么知道的?” 李原“哼”了一声:“昨天夏厅长到局里来看见琪琪了吧。你听他跟我说那两句话,还‘认识嘛,说不上’,肯定是早都见过琪琪,也知道她是谁了。” 廖有为想了想:“他什么时候见过琪琪的?” 李原说:“那还用说,肯定是通过那小子呗。再说,你没觉得那小子眉眼跟夏厅长有点儿像吗?” 廖有为皱皱眉毛:“这我还真没注意……不过,要是这样看的话,那小子不是已经认定琪琪是他的……这小兔崽子。” 李原“哼”了一声:“你还说我呢,我看你是更不敏感,走了。”说完他站起来扬长而去。 他从廖有为的办公室出来,手机响起来了,是程波打来的。程波只是让李原尽快到他的办公室去一趟,李原连忙一熘小跑过去。 他本以为程波对昨天那个床垫上弄下来的那些东西有了一个初步的勘验结果,谁知程波见到他之后,说的却是另外一件事:“那把弹簧刀上发现了点儿东西。” 李原问:“是什么?” 程波说:“除了叶子平的血迹之外,那把刀上还有另一个人的血迹。” 李原皱起了眉毛:“另一个人的血迹?” 程波点点头:“叶子平的血是o型,但这个人的血是b型。不过,这个b型血不是新沾染上的,应该是十多年前的了。不过,这倒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这把刀的刀柄上有半个血指印,就是这种b型血留下的。” 李原连忙问:“是那根手指的,对这个指印做了比对吗?” 程波摇了摇头:“是右手拇指,但指纹库里没有这个指纹,所以没法做比对。” 李原“嗯”了一声,又问了一个问题:“这个指纹是成年人留下的吗?” 程波点点头:“应该是个成年人。” 李原“哦”了一声:“那几根毛髮呢?” 程波说:“先放这儿吧,没有比对,做了也是白做。” 李原回到大办公室,对许莺和聂勇说:“咱们出去一趟吧。” 许莺问:“咱们去哪儿?” 李原在桌子里翻了翻,拿了一摞照片和两个信封出来:“找俩人,一个是朱家庆,一个是穆娅楠。” 朱家庆在家休假,见李原他们上门,显得很不高兴:“李警官,现在好歹也算过年吧,就算你们不休息,也得考虑考虑我们老百姓的心情吧。” 李原笑笑:“实在抱歉,这事儿,有点儿着急。”说着话,他从怀里拿出一个信封,从里面抽出几张照片往朱家庆眼前一摊,“麻烦您看看,这里面有人认识叶子平吗?” 许莺在旁边偷眼一看,李原拿出的那几张照片非常眼熟,但她一时想不起来是谁了。朱家庆看了看:“这些人我都不认识啊。” 李原似乎有点着急,把照片往前推了推:“真的都不认识?麻烦您再仔细看看。” 朱家庆脸上有点为难,伸手把照片一张一张地往自己面前有挪了挪,又看了几分钟,还是摇了摇头:“真的一个都不认识。” 第98页 李原满脸失望地把照片收回信封里:“好吧,那只能这样了。”说完他站了起来。 朱家庆似乎有些遗憾:“这些都是什么人啊?” 李原说:“抱歉,这个,我不能透露。” 朱家庆只好不再说话了。 李原在穆娅楠的别墅里见到了她,她身穿白绸睡衣,看样子,如果李原他们不来,她这会儿还在床上。 李原又拿出了照片摊在面前的茶几上:“能麻烦您看看,那天晚上,您在明星影城看到这些人了吗?” 穆娅楠似乎是有点无奈,她给自己点了一支烟,然后看了看那些照片:“不好说,记不清了。” 李原说:“要不……您再看看,好好回忆一下,这个对我们很重要。” 穆娅楠吐了个眼圈:“这可不好办了,谁有那么好的记忆力呀……”她说着话又反覆看了几遍那些照片,终于伸手拣起来一张,“这个人……好像见过……但是,我也不太好说。” 李原拿过那张照片看了看:“好吧,那也只能这样了,再见。” 他们从穆娅楠家出来,便直接回了市局。许莺忍了一路,直到下车,才终于问出来:“老李,那几个人不都是逃犯嘛,跟这案子有什么关系,而且,为什么你给朱家庆看的照片和给穆娅楠看的照片装在不同的信封里?” 李原一笑:“这些人跟这个案子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他们下了车,李原却没有回办公室,而是直接去了程波那儿。他拿出那些照片,把刚才朱家庆和穆娅楠摸过的那几张挑了出来交给他:“你看看这几张照片上的指纹,能不能跟那把弹簧刀上的血指印对上。” 程波戴上手套,把照片接过来:“你从哪儿弄来的?” 李原说:“这你甭管了。对了,昨天你裁的那块布,什么时候能出结果。” 程波看看墙上的石英钟:“再过俩小时吧。” 李原这才回到办公室,许莺问他:“老李,看你这样,这案子应该差不多了吧。” 李原摇了摇头:“还有一件事搞不清楚。” 聂勇问:“是什么?” 李原说:“兇手是怎么来的,又是怎么离开的,这件事还没有搞清楚……还是再看看监控吧。” 于是三个人又调出了监控录像,他们还是从叶子平进入影城开始看。叶子平走到取票机的时候,前面有两三个人。他排队不久,又有人排在了他的身后。摄像头的角度不是太好,位于取票机的侧面,拍不到叶子平的具体动作,但能看到他很快取了票,随即便径直进了放映厅,然后直到电影放映结束再也没有出来过。 李原把叶子平进电影院到进放映厅这段反反覆覆又看了三遍,摸着下巴想了很久,才继续往下看。不久,穆娅楠也出现了,她的穿着打扮跟许莺说的差不多,但许莺忘了说她随身带了一个很大的手袋。当然,他们也看到了琪琪和夏斯宇进场,让李原多少送了一口气的是,这俩孩子多少还保持了点儿距离。 叶子平和穆娅楠进入放映厅后就没再出来,直到散场,夏斯宇忽然跑出来,叫来服务员,大概二十分钟后,警察就到场了,然后开始拉警戒线,做各种现场工作。 看到这里,李原皱起了眉头,一语不发。好半天,他的手机响了。李原接起来,那是程波打来的:“昨天取回来的东西,和今天的指纹,全都有结果了,你过来吧。” 李原连忙跑到了程波那里,程波噼头就说:“昨天取回来的那点儿布块,那块发黑的东西,主要成分是甘油。” 李原犹豫了一下:“甘油?” 程波点点头:“甘油,另外,里面有一些三唑仑的成分。” 李原想了想:“那也就是说,那个口袋里装过甘油和三唑仑了。” 程波说:“应该是这样。” 李原自言自语:“要说三唑仑藏那么深倒也没什么可说的,甘油这种东西有必要藏到那儿吗?” 程波一笑:“怎么解释就是你的事儿了。” 李原问:“那指纹呢?” 程波点点头:“那把弹簧刀上的匕首跟这张照片上的一致。”他拿出来的是穆娅楠碰过的那张照片。 李原看了看,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程波说:“怎么样,还要查什么?” 李原想了想:“说不好……” 程波莫名其妙:“说不好是什么意思?” 李原说:“先这样吧,我走了。” 走到楼道里,许莺这才问李原:“老李,这是怎么回事?” 李原说:“老程在兇器上发现了一枚血指纹,是十几年前的了,属于一个成年人。我想了想,和这个案子有密切关系的,十几年前又是成年人的,只有朱家庆和穆娅楠两个人。我就用这种办法,诓了他俩的指纹回来,也别说,还真懵着了。” 许莺说:“这怎么有点像撞大运……” 李原说:“就是撞大运,还行,运气算不错……”他说到这儿,话锋一转,对许莺和聂勇说:“你俩先回去吧,我有点儿事儿。” 第99页 许莺和聂勇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好先走了。李原见他俩走了,自己去了顾馨蕊那儿。 顾馨蕊见他来了,也有点没好气:“什么事儿?” 李原说:“你们家老廖跟你说了没有?” 顾馨蕊说:“说什么,琪琪那同学是夏厅长的儿子?说了啊。” 李原有点讪讪搭搭的:“你说这孩子……” 顾馨蕊看他一眼:“净废话,早都让你少管这事儿,非不听,挨雷了吧,活该。” 李原心里挺没趣的:“挨什么雷,人家夏厅长也不是那样的人……对了,你什么时候让我少管这事儿了?” 顾馨蕊说:“什么时候说的自己想去,我说你有事儿没事儿,你没事儿赶紧回去,我可忙着呢。” 李原说:“怎么没事儿,有事儿,我问你,叶子平死前喝了多少雪碧?” 顾馨蕊说:“这很难说,胃里本来就有胃液,而且人体也有一定吸收,估计大概有一两百毫升吧。” 李原背着手在顾馨蕊的办公室里转了两圈:“一两百毫升……准吗?” 顾馨蕊说:“肯定不准,跟猜差不多,怎么,这有什么问题吗?” 李原说:“不好说啊……”他一眼看见了顾馨蕊挂在衣架上的警服,“这是你的警服?” 顾馨蕊回头看他一眼:“废话,这屋就我一个人,还能是谁的?” 李原忽然笑了起来:“行,我明白了。”说完他便匆匆回了办公室。 李原一进办公室就对许莺和聂勇说:“我搞清楚了一个问题,现在,你俩开始看监控。” 他这么一说,许莺和聂勇也高兴起来。聂勇问:“老李,现在能结案了?” 李原想了想,摇摇头:“还没有,现在只有线索,还没有证据。也不能说没有证据,应该说我们是没有直接证据。” 他这么夹七夹八地一说,许莺和聂勇都有点着急。许莺说:“那怎么办,没有证据,再多线索也是白搭呀。” 李原一时也有点丧气,不觉颓然坐在了办公桌前。许莺有点后悔,但也不知道说什么。 半晌,李原才说:“你俩该干嘛干嘛,我去找趟老程。” 程波一看李原来了:“你又来干嘛?” 李原说:“找证据呀。” 程波说:“该给你们的早都给你们了,我这儿对你们没有什么可保密的。” 李原说:“没说你们保密,我想再看看现场取回来的证物。” 程波说:“行,给你看。”说完把证物全都拿出来,给他摆了一桌子。 李原把这些证物一样一样摆开,然后挨个拿起来反覆地检看,但程波看得出来,他显然没什么新发现,因为他的眉毛一直拧着。 直到最后,他拿起了叶子平的手机,手机下面是列印出来的通话记录。李原把手机和通话记录放在一起对了对,似乎也没什么问题。他翻了翻电话本和短消息,也没看到什么特别的东西。 沉吟了半晌,他忽然拨了一个电话出去,而这个电话竟然通了。电话那头是叶子平小区的物业经理,也许是因为已经知道了叶子平的死讯,对方接电话的时候心惊肉跳的。在李原表明了身份之后,对方才惊魂稍定。 李原问道:“您那天晚上给叶子平打电话是有什么事情吗?” 物业经理说:“没什么大事儿,就是催缴物业费。谁知道一打过来,他的电话占线。” 李原说:“那他回了吗?” 物业经理说:“没有,他知道是要钱的事儿,从来不回给我。我当时也下班了,就没再给他打,谁知道第二天就听说他死了。” 李原忽然微笑了起来,现在,线索和证据已经全齐了。 第35章 2012年1月3日 李原昨天把案子的大概情况跟廖有为说了一下,廖有为立刻安排曾宪锋他们一大早就把相关的人员都请到了明星影城的b厅,这里面就包括朱家庆、穆娅楠、葛奕雯夫妇、施瑶、隋孟刚,但他没叫琪琪和夏斯宇。 李原已经坐在了叶子平那天晚上坐的位置上,见这些人进来,他并没有站起来,只是淡淡地打了个招唿:“都来了?” 这些人本来就不情不愿的,见他这个样子,不免个个心里都有火,但谁也没有吭声。李原接着说道:“今天请大家来,是想在这里还原一下叶子平被杀的整个过程。” 他说完这句话才站起来,走到旁边的过道上,指着自己刚才坐过的座位:“那天,叶子平就是坐在这个座位上被杀的。我们调查了一下,有几个疑点让我们很是迷惑。一个疑点是,叶子平为了看这张电影买了两张票,似乎是与人有约,却只见他一个人来取票进场,似乎那个人爽约了,然而,我们在他身上又只发现了一张电影票,而另一张电影票,我们找遍了整个放映厅也没找到。另一个疑点是叶子平的电影票是5排32号,他却偏偏坐在了单号门旁边。这个位置非常靠后,又不算正中,如果想要看电影的话,显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石小姐,您说您那天进来和离开的时候根本没有注意到叶子平这个人是吧?” 第100页 施瑶点了点头:“是的。”她显得有点紧张。 李原微微点头,“这说明叶子平找这个位置的目的也是为了不引起别人注意,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这两个反常之处至少表明,叶子平到电影院来的主要目的似乎并不是看电影。我倒觉得有一种情况可以解释这两个疑点:叶子平来这里的主要目的是要赴一个约会,但他并不希望被人发现这件事。于是,叶子平事先在网上订了两张票,但网上订的票必须到取票的时候才能确定座位号,他只能和他的约会对象事先约定,不管座位是几排几号,两个人都在单号进口那儿碰头,所以叶子平才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现在问题又来了,叶子平一次订了两张票,他取票的时候,只能一次把这两张票都取出来,所以他必须在取票后,把其中的一张票交给他的约会对象才行,但叶子平是取票之后直接进了放映厅,中间没有和任何人碰头,之后也没有再出来过。我们反覆看了监控录像好几遍,也没有找到他有什么异常,这曾经让我们非常困惑。这时,我只能想到一种可能性,叶子平取票的时候只取了一张,而把另一张留在了取票机上。如果这是真的,那紧跟在叶子平身后的人就极有可能是他要见到人。于是我又调阅了当时的监控录像,然而,非常让人失望的是,取票机旁的摄像头角度很不好,既不能拍到叶子平手上的动作,也拍不到他后面人的动作和容貌。我们也试图通过监控在别的地方找一下这个人,但这个人似乎已经对这种情况有所防备,他刻意迴避监控,以致于没有一个镜头拍到他的正脸和其他一些有用的特徵,这条线索就这样断了。 “于是,我只好转去看看放映厅里的一些情况,而这些情况也着实让人着实起疑。尸检的结果表明,叶子平曾经喝过掺有麻醉药的雪碧,大概一百毫升左右。我们找到了他买雪碧的小票,他买的是听装的雪碧,容量应该是三百五十五毫升,但我们根本找不到他喝剩下的雪碧和易拉罐。这只能让人觉得兇手是为了隐藏投毒手段而把雪碧罐子回收了。 “但这时又出现了一个问题,如果雪碧是叶子平买的,那兇手是如何往里面投毒的。这个时候,我联想起叶子平的手上有一些水。我刚才说过,叶子平在进了这个放映厅之后,一直没有出去,所以,这些水不可能是洗手留下的,联繫到他生气喝过雪碧,我觉得这倒有可能是冰镇过的雪碧罐子被叶子平拿在手里时表面结的露水。 “然而我们在那个便利店买的听装雪碧并没有那么凉,不太可能结出那么多露水来。联繫到这个情况,我才想明白,现场本来应该是有两听雪碧的。一听是叶子平买的,还有一听是兇手事先掺了三唑仑的。我想,兇手应该是事先让叶子平买了一听雪碧,自己同时也准备了一听。他的那听特别的冰,他以此为藉口和叶子平换了手里的雪碧,而叶子平也没有怀疑,换过来之后便喝了下去。他喝下去之后马上便陷入了昏迷,趁着他昏迷,兇手很轻易地就杀死了他。 “隋总说过,您离开的时候听到了叶子平打唿噜的声音,那个时候是九点十分,也就是说叶子平那个时候还活着,但您并没有看到叶子平身旁有人,对吧。” 隋孟刚点了点头:“没有看到。” 李原说:“这就奇怪了,兇手为什么没有在叶子平陷入昏迷后立刻杀了他呢?那个时候,兇手去干什么了呢?这个时候,坐在叶子平前面两排的两个人提供的证词帮了我们大忙。 “我们在叶子平前面一排的座位下面发现了两枚脚印,显示有人曾经面对他站立过。根据现场的痕迹分析,兇手应该是站在叶子平的前一排,面对面地把弹簧刀刺进了他的心口。而坐在叶子平前面两排的两个观众也提供了一个情况,当时他们睡得迷迷煳煳的,感觉后面曾经刮过两阵风,有一个人还被类似于衣角的东西颳了一下,这其实就是兇手从他原来待的地方走到叶子平面前行兇和行兇后回到原处。这两个观众还提到了一个情况,他们在这两阵风里曾经闻到过一种淡淡的香味儿……” 李原说到这儿,略一停顿,扫视了这些人一遍,最终把目光落在了穆娅楠的身上:“穆总,记得和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曾经闻到过非常浓烈的香水味儿,想必穆总平时一直都要喷香水吧。” 穆娅楠一脸的无所谓:“就凭这个能认定我是兇手吗?您不也说了,我身上的香水味很浓,而那两个人问道的只是很淡的味道。” 李原笑笑:“我也没说您就是兇手啊,我的意思是,兇手是那天跟你在一起的那个人。” 穆娅楠一愣:“什么意思,你刚才不是说兇手是和叶子平有约吗,怎么又跟我在一起了?” 李原笑得更加灿烂:“穆总,还记得我查过你的快递单号吗?我记得给你寄赠票的快递是21号发出的,而这部电影是20号上映的。您不觉得奇怪吗?这种不限时间不限场次的赠票应该在上映前就发到受赠者的手中,您的票却偏偏是电影上映了一天后才寄出来的。我想,这应该是有原因的吧,葛小姐。” 他忽然把话题转向葛奕雯,她猝不及防,一时张口结舌:“啊,什么?” 李原说:“我记得您给我看过一张表,上面清清楚楚的有穆总的名字,这就说明穆总那张票是由您寄出的吧,那您为什么会犯这种错误呢?” 第101页 葛奕雯张了张嘴:“我……我忘了。” 李原说:“您既然有那张表,就不应该忘记这件重要的事情。我认为,唯一的解释是,兇手需要穆总那天晚上来看这部电影。” 穆娅楠似乎有些恼怒:“需要我来看,什么意思?” 李原说:“兇手需要您那天出现在这里,就是这个意思。” 葛奕雯忽然也明白了什么:“你的意思是,我是兇手?”她显然也生气了,声音不觉高了八度。 李原仍然满脸带笑:“请听我说下去。穆总,您最近是不是丢了一把刀?” 穆娅楠张了张嘴:“你……”她说不下去了。 李原说:“穆总,也许有个情况您并不知道,我们在杀死叶子平的那把刀上发现了一枚血指印,现在结果已经出来了,和您那天留在那张照片上的指纹一致。不过您放心,那枚血指印是十年前的,血型也和叶子平的不符,所以仅凭这个不能认定您是兇手。而且,尸体上喷溅出来的血迹把叶子平放在外套内袋里的钱包全染红了,所以,我觉得兇手应该是用叶子平的外套裹着弹簧刀的手柄行兇的,这样能够避免血液喷溅到自己的手上。我想,能这样细緻的人,不太可能忽略弹簧刀上曾经沾有血指纹的事情,所以,穆总,我觉得您不应该是兇手。我想说的其实是这样一个情况,兇手把您弄到这里来看电影,又用从您那里弄到的弹簧刀杀人,您觉得这意味着什么呢?” 一听这话,穆娅楠的脸色瞬间变成死灰:“您的意思是……” 李原听她对自己改口称“您”,知道她的心理防线已经崩溃了:“我还是猜测一下兇手进场后的行为吧。他一进放映厅,就找到了叶子平,坐在他旁边,拿出自己准备好的雪碧,声称自己那听雪碧太凉了,想和叶子平手里那听换换,叶子平欣然同意。两人交换雪碧之后,兇手找了个理由离开叶子平的身旁,然后找到穆总,然后估摸着时间,再次返回叶子平的面前,刺死他后再次回到穆总的身旁。而坐在叶子平前两排的那两个人之所以能闻到一股很淡的香水味,我想主要是因为这个人和穆总您的关系太亲近了,以致于他沾染了一些您身上的香水味……穆总,这个人是您的情人吧。” 穆娅楠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脸上也是红一阵白一阵的。李原转向葛奕雯:“葛小姐,这个人能够操纵这张赠票,应该与您的关系应该也不远吧。”说到这儿,他看了一眼葛奕雯旁边的武超凡,“武先生,您对这件事怎么看呢?” 武超凡咬了咬牙:“我完全听不明白您在说什么,那天晚上我和雯雯在家。” 李原冷笑一声:“是啊,那天我问葛奕雯案发时她在哪里,她的回答是‘我们两个在家’。乍一听去,她好像是在说自己那天晚上和您在家,但她的说法让我觉得她是在有意强调‘我们两个’这个主语。也就是说,她其实是在为您打掩护。” 李原说到这儿停了下来,看了一眼武超凡,才接着往下说:“也许您是觉得我在咬文嚼字吧。” 武超凡似乎很生气:“你有证据证明我那天晚上来过这儿吗?” 李原说:“是啊,您知道这个电影院外面有监控,已经事先做足了准备,没有让自己正面出现在监控录像里。你来的时候用了一种手段掩饰自己,这种手法我们已经说过了,而离开则用了另外一种办法。” 武超凡恶狠狠地问了一句:“什么办法?” 李原又笑了:“咱俩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您并没有主动开口。一般情况下,我们三个陌生人上门,您不是应该问一下我们是谁吗?然而您却似乎在主动等我们开口,直到我们表明身份,把我们让进屋,您也没露出吃惊的神情,我当时就觉得有点奇怪。后来,等我发现了一些情况,我才明白,咱俩其实早就见过面了。而那天您的表情,实际上是惊讶于再次见到了我,以致于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武超凡说:“是吗,咱俩什么时候见过?” 李原说:“就在那天晚上,警戒线旁边,当时您穿着警服,我以为您是派出所的警察,给您看了一眼我的警官证。说实话,对于我来说,这种事情太多了,我把您当成了当地派出所负责维持秩序的警察,当时我并没有细看您的长相,所以第二天再次见到您的时候,我压根也没想起您来,但您那天晚上显然是吓了一跳,所以您对我的长相记得非常清楚。” 武超凡真生气了:“我怎么可能装成警察,你这是胡搅蛮缠。” 李原摆摆手:“我没有胡搅蛮缠。那天我虽然没记住您的长相,但我在不经意间看到了您的胸徽和警号。您那一套警服非常逼真,称得起是高仿,我都没有看出有什么硬伤来,胸徽也是本省的,然而问题出在您的警号上。当然,您的警号也很逼真,但我觉得那一串数字非常眼熟,当时我没有想起来,过了很久之后我才搞清楚,那一串数字是我的一个法医同事的警号,而且,那是位女同志。这时我才明白,我一到现场就曾经和兇手面对面遭遇过,然而我却任由这个人在我的面前消失,这让我觉得多少有点丧气。” 第102页 武超凡愤然说道:“就算这样,也不能说我就是冒充那个警察的人吧。” 李原说:“当然,您说的确实有道理,这些只是我的推断而已,要想证实,我必须有证据支持。说到证据,我想问您一句,这个放映厅的员工通道您有印象吗?” 武超凡迟疑了一下:“什么意思?” 李原对聂勇说:“给他们看看吧。” 聂勇“哎”了一声,跑过去把银幕旁边墙上挂的拖地帘撩起来,露出了员工通道的门。 李原说:“我们在那里发现了几根毛髮,如果您愿意的话,我们可以做一个dna测试,看看它们是不是您的。” 武超凡的的脸色变了,他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出来。 李原看了他一眼:“我想,您是这么离开的吧。您早想到,如果出了事儿,提前离开的人肯定是最先要被调查的,所以您让穆娅楠带了一套警服来这里。那套警服应该就放在穆娅楠的大包里。一有人发现叶子平死了,穆娅楠立刻就慌了,因为警察万一盘查起来,发现她包里的那套警服,她可就麻烦了。您趁机让穆娅楠掩护您换上警服,然后一直躲在那个门口,静等警察的到来。其他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尸体上,再加上穆娅楠的掩护,您换衣服的举动根本没有被人注意到。您在那里等了十几分钟,这期间您也是非常紧张的,因为一旦有人通过员工通道进来,您就彻底穿帮了。我想您一定出汗了吧,所以您摘下帽子,挠过头皮,您的头髮就是这么掉在那里的。好容易等到警察都来了,您瞅准机会从帘子后面熘出来,由于您穿着警服,而穆娅楠一直在为您提供掩护,所以您并没有引起注意。您就这么走出了放映厅,来到了警戒线旁边。如果不是遇到了我,您就直接离开了。” 武超凡的脸涨得通红,他费了半天劲才说出一句话来:“那……那也只能证明我在那里待过,不能证明我杀了叶子平。” 李原脸色严峻地摇了摇头:“您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好吧,我再告诉您一个情况,我们调查过了叶子平手机的通话记录。” 武超凡脸色变白了:“什……什么意思?” 李原缓缓地说:“您应该知道什么意思。您只删除了那天您和叶子平之间的通话记录,而保留了其他人的,所以我们在调看叶子平手机的时候,就先入为主地形成了一种手机没有被动过手脚的错觉,也就没有在这件事上深究。然而,您不知道的是,叶子平的手机上有一个未接来电。我们打了这个未接来电,结果对方说他打的时候,叶子平的手机占线。我们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于是我们找到运营商调取了叶子平的手机通话记录,找到了这个被删除的号码。虽然这个号码并不是用身份证办的,但我想,要搞清楚机主应该并不难吧。” 武超凡彻底泄了气,他看了看穆娅楠,又看了看葛奕雯,两个女人同时抽泣起来。他浑身无力,身子一软,倚在了一个座位上。 其他人愣了好一会儿,终于,朱家庆打破了沉默,他结结巴巴地说:“李警官,现在事情都搞清楚了。既然没我们什么事儿,我们……” 李原看了看他:“朱经理,您说错了,还有您的事儿呢。” 朱家庆开始哆嗦:“这……这跟我也没关系啊。” 李原说:“叶子平借了高利贷这件事您知道吗?” 朱家庆“啊”了一声:“这,这我不清楚。” 李原“哼”了一声:“您不可能不清楚,您还是叶子平借贷的担保人呢。我们怀疑您唆使武超凡杀死叶子平,然后藉此炒作,拉高叶子平电影版权的价格,从中牟利。” 朱家庆哭丧着脸:“哪儿有这回事啊……” 李原说:“有没有不是您说了算的,麻烦您跟我们回去接受调查吧。” 第36章 尾声 不知怎么的,虽然案发的过程搞清楚了,许莺和聂勇俩人心里却平空添了更多的疑惑。 许莺见这些人该被带走的被带走,该离开的离开,放映厅里只剩下他们三个人,这才问李原:“老李,这是怎么回事呀?” 李原看看她:“什么怎么回事?” 许莺说:“叶子平见武超凡干什么,另外,武超凡让他买雪碧他就买,说跟他换他就换。这叶子平未免也太听他的话了吧。” 李原嘆口气:“那是因为,这个叶子平跟武超凡关系不一般。” 许莺和聂勇听完他这句话,心里都是一紧。许莺问:“关系不一般,是不是说……”她实在不愿意把后面的话说出来。 李原点点头:“还记得咱们找叶子平的两个主演还有他们的经纪人的时候,他们说过的话吗?” 许莺点点头:“记得啊。” 李原说:“路小虎说叶子平对演员没有什么太高的要求,而庄德民则说叶子平对演员的要求非常严格,这两个人说的完全相反,才让我想到了这种可能性。路小虎是个低层次的经纪人,手头掌握的全是一些没什么前途的演员。而庄德民是个经理级的人物,手里掌握的演员都比路小虎手里的更有利用价值。你们那天也看到了,庄德民很喜欢和那种放得开的女演员胡扯。那个简蓉蓉也没有什么资歷和名气,在他的嘴里却好得不得了,我只能怀疑他们两个人之间有什么暧昧。如果简蓉蓉在庄德民面前献殷勤的话,她在叶子平面前应该也是那样。一般情况下,男性对女性的态度都不会太恶劣,然而简蓉蓉却被叶子平骂了个狗血淋头,而叶子平对习远却没有什么太不好的表现。我也看过电影,老实说,那片子虽然很烂,简蓉蓉的表现还是比习远要强不少的,而叶子平居然能表现出这种态度,那我只能觉得,他是对习远天生有好感了。” 第103页 许莺说:“你说的这种天生的好感是不是……” 李原点点头:“是的,叶子平是个同性恋,而武超凡,也是他的一个伴侣。你们还记得吧,那天我们在跟路小虎谈话的时候,习远跑到门外偷听,而路小虎也说,习远去找了一次叶子平之后就顺利当上了男一号。我觉得,习远应该是用了那样的办法才当上男一号的。这当然上不得台面,所以他才想到跑去偷听的。另外,你们还记得我们在叶子平家床垫下发现的那个口袋吗?老程他们发现那里沾有甘油和三唑仑,三唑仑不用说了,应该和叶子平喝下去的来源相同。甘油这个东西,是成人用润滑剂的主要成分,而这种润滑剂,同性恋用的很多。在那里发现这两样东西,就说明那口袋里曾经装过类似的东西。不过,关键问题倒不在于此,关键在于叶子平为什么把这两样东西藏得这么隐蔽。他藏三唑仑倒好理解,藏润滑剂,我倒是觉得不至于,虽然同性恋用这东西比较多,一般的男女关系里用得也不少。唯一的解释是,那个地方藏过的东西不止这两样东西,还有其它一些跟他的嗜好有关的东西,他为了防止这些东西被人发现,就把他们一併藏在了那里。顺便说一句,我怀疑朱家庆参与了这件事,也与叶子平的这种嗜好有关。你们还记得吧,朱家庆说过,叶子平特别喜欢那种浪的女人。朱家庆不可能不知道叶子平的这种爱好,他之所以这么说,无非也是为了掩护武超凡,以避免自己被牵连进来。” 许莺说:“可是我们在叶子平家并没有发现你说的那些东西呀。” 李原说:“这就是我怀疑到武超凡身上的原因。叶子平家少的东西太多,除了这些东西之外,他的电脑也没有了,但我们在现场找到的两个剧本分明是用电脑列印出来的,那个地方除了叶子平外,也就葛奕雯熟悉,所以,我觉得应该是葛奕雯把现场的一些东西转移了。还记得我们那天去找葛奕雯吧,她在电脑上调阅叶子平的订票记录,我觉得那部电脑应该就是叶子平用的,因为如果叶子平是为了这个目的订票的话,他很有可能也会瞒着葛奕雯的。” 许莺说:“可是武超凡跟葛奕雯结了婚啊。” 李原说:“估计这也是叶子平的授意,武超凡跟葛奕雯结婚,也是对他们关系的一种掩护,其实,现在这种情况并不少见。不过,显然葛奕雯是以假当真了,她应该是对武超凡产生了感情,要不然,她不会替武超凡去做这些事情。那天她拿出的赠票名单上穆娅楠的名字,应该也是她做的手脚。而且,你们发现了没有,咱们第一次去他们家的时候,武超凡也在。一坐下,她就抓住了武超凡的手。她的这种行为,看似是找心理依赖,其实,她在下意识里是想保护武超凡。” 聂勇问:“那穆娅楠呢,武超凡怎么会又跟她是情人?” 李原说:“穆娅楠给叶子平贊助了十万,你们觉得是怎么来的。如果没有武超凡和穆娅楠之间那种关系,穆娅楠怎么可能陶这笔钱。虽然穆娅楠和朱家庆认识,但也没好到那种朱家庆说什么,她就信什么的地步。” 许莺听李原说到这里,不觉喟嘆了一声:“这个武超凡可真行……” 李原说:“我听说很多男同性恋对女性的吸引力比一般男性高很多,也许,这个武超凡也是这样的人吧。不过,你光说武超凡真行还没说到点子上,这个叶子平也够可以的。他完全是把武超凡和葛奕雯玩弄于股掌之上。而且,你们要注意一点,这些三唑仑是叶子平的。这表明,叶子平在这种事情上相当开放和混乱,而武超凡竟然能为了他和葛奕雯结婚,又和穆娅楠偷情来换取她的贊助,这究竟是什么样的两个人啊。当然,叶子平也为此付出了代价。武超凡杀死他,一方面固然是因为受到朱家庆的唆使,或者说是要挟,另一方面,其实也有可能是对他用情不专的报復。其实,同性恋者和普通人在对待感情的态度上是没有什么差别的,只是对象有所不同而已。” 许莺沉默了,聂勇忽然想起了另一件事:“那个,老李,穆娅楠怎么会带了一身警服来看电影的?” 李原简单地说:“有钱人,总是喜欢追求莫名其妙的刺激。” 几天后,叶子平被杀一案转到了检察院,局里这才松了口气。 李原也稍微有了点儿空闲,他给自己泡了杯茶,然后拿起了那张《保护太君》的光碟,看了一眼,一笑之余,随手把它扔进了垃圾篓里。 (完) 残缺 第37章 2012年1月5日 市局的人赶到时,山坳里的草丛外已经拉起了警戒线,外面围了不少附件来看热闹的乡民。李原没急着下去,而是先问旁边派出所执勤的警察:“什么情况?” 那个警察说:“今天早上接到报案,有人发现这儿埋了一个编织袋,里面装着碎尸。” 李原一听这话就不愿意往下走了,他看了看聂勇和许莺:“你俩先过去吧,我等会儿。” 顾馨蕊正拎着大箱子从他旁边过,听见这话,不禁哼了一声,但她没说什么,径直走了下去。 聂勇和许莺对视了一眼,俩人犹犹豫豫地,不知道去好还是不去好。李原却在旁边说:“你俩赶紧下去吧,多好的实习机会。对了,把车钥匙给我留下。” 第104页 聂勇苦着脸把车钥匙掏出来放在李原的手上,然后和许莺先做了做准备,尤其是戴上了口罩,这才慢慢地往下面蹭。 李原把车钥匙放在兜里,远远地往下面看。警戒线里早已经站了几个警察,中间有一个条纹编织袋。许莺和聂勇虽然带着口罩,但走着走着就把手掩到了嘴上。 看来尸体够惨的,说不定已经高度腐烂了——李原这么想着,往后又稍稍退了退。 他的肩膀忽然被人轻轻拍了一下,李原回头一看,一个人影倏然而逝。李原心里一动,连忙挤出人群,却看见不远处一个戴着口罩墨镜和帽子的人,正看着他。 李原下意识地往上凑了一步,那个人却往后退了一步。李原又上一步,那人再退一步。李原紧走几步,那人忽地拉开旁边一部奥迪的车门跳了上去,随即那辆车便开始发动。李原不暇多想,连忙跳上自己和许莺、聂勇开来的那辆。 他这边刚刚给车打着火,奥迪已经开了出去,李原生怕跟丢了,连忙跟了上去。那辆奥迪却好像不急不忙一样,眼看李原的车开动了才开始加速。 李原紧锁双眉,一脚油门,车速就上了五十迈。前面的奥迪开了没多远,突然一拐弯,在收费站领了张卡,便上了环城高速。 李原的警车牌照不用缴费,紧跟奥迪也上了高速。奥迪一上高速就开到了一百四十迈,李原的车差点儿意思,开到一百二十迈的时候开始有点发飘,他怕出意外,只好保持着一百迈的速度。再看前面的奥迪,速度忽然慢了些,和李原的车基本上一样了,而两部车之间的距离也保持在二百米左右。这让李原有点恼火,因为他感到对方似乎是在有意向他挑衅,但他还是压住了自己的火气,保持着车速,紧跟在奥迪的后面。 开了几分钟,那辆奥迪忽然勐地一加速,把李原远远甩在后面。李原眼睁睁地看着它绝尘而去,却无可奈何。再看那辆车一拐弯,已经从前面的收费站下了高速,李原也只能不抱希望地跟了下去。 等李原开出收费站,却看到那辆奥迪正停在路边。他正打算开过去看个明白,那辆奥迪却又发动了,李原只好继续跟着它。 现在已经到了城区,虽然不算高峰期,但路上还是有些车。奥迪在前面不紧不慢地开着,李原也不敢造次,只是在后面跟着。两部车一前一后,到了一个写字楼,奥迪一头扎进了地下车库,李原也紧跟了进去。 不料奥迪忽然又开始加速,连着几个急转弯,轮胎和地面之间发出悽厉的摩擦声。李原立刻感到有些心惊肉跳,他一面跟着加速,一面勐然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被人带进了圈套。他随即抬头看了看后视镜,后路却依然畅通。他横下心,一定要看看前面那辆奥迪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时候再看那辆奥迪,七拐八拐地又没了踪影,这让李原多少有点头疼——奥迪的司机显然很熟悉这个地下车库。 幸好车库的路线比较单一,李原按照指示又拐了两个弯,却发现那辆奥迪已经停在了停车位上。李原再一抬头,不远处的电梯正要关门,门里站着刚才那个满脸鬍子的人。 李原连忙跳下车,电梯门却已经关上了。李原走到电梯门前抬头看了看,只见电梯一路扶摇而上。李原皱了皱眉,再一低头,却发现电梯旁边贴着一张便签纸,上面写着“1508”。 李原把便签纸拿在手里,现在对方挑衅的意味越来越明显。他想也没想,便按了电梯的按键,旁边的一部电梯门开了,李原进去,按了15楼。 1508就在电梯附近,李原直接推开虚掩着的门进去。屋里分成里外两间,外间的陈设很简单,除了一个办公桌外,还有一张茶几,几把椅子,一个小姑娘坐在办公桌后面。李原一进来,这小姑娘抬起头:“李警官,你来了?”她完全没有一点儿惊诧,倒似乎是一直在等着他来。李原心里一惊,他刚才就觉得这个小姑娘有点眼熟,现在又仔细看了看,勐然想起来她是何晓。 李原迟疑了一下,忽然说:“薛文杰在哪儿呢?” 里屋的门开了,薛文杰从里面走了出来,他哈哈笑着:“老李,真有你的,你怎么知道是我?” 李原悻悻地说:“这丫头当初就是听了你的话,才不配合我们的……” 何晓这才站起来:“李警官,您这可冤枉我了,我当时可是全心全意配合的。” 李原却不理她,转而问薛文杰:“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薛文杰反手把里屋的门带上,这才坐在茶几旁边:“小何,给我们泡壶茶吧,泡大红袍。”然后转向李原,“坐下聊。” 李原坐在薛文杰对面,薛文杰才接着往下说:“我是昨天才回国的……对了,你的车停在停车位上没有?” 李原摇摇头:“没有。” 薛文杰回头对何晓说:“小何,你下去把李警官的车停到车位上。” 何晓“嗯”了一声,把茶具摆在茶几上。薛文杰这才对李原说:“行吗?” 李原掏出车钥匙递给何晓:“小心点儿,我那是公家的警车。” 何晓拿着车钥匙出了门,李原看了看这个房间:“你租这么大个房间干什么?” 薛文杰倒了两杯茶,把一杯推到李原面前:“不是租的,是买的。” 第105页 李原呷了口茶,尽量不表现出羡慕嫉妒恨来:“怎么,在日本发财了?” 薛文杰笑起来:“发什么财,东宫家的钱我一分也没带出来,等于是净身出户。” 李原说:“那你这房子,还有那车……” 薛文杰说得含含煳煳地:“嗯,都是借的朋友的钱……” 李原觉得似乎抓住了薛文杰的痛脚:“什么样的朋友,介绍给我认识认识呗。” 薛文杰忽然大笑起来:“人家不会跟你认识的,你这样的人,什么时候有过朋友。” 李原不由得语塞了,薛文杰说:“喝点茶吧,这茶不错。” 里屋发出了一些细碎的声音,李原不免抬头张望了一下,但房门关着,他什么也看不到。薛文杰说:“嗯,那是我儿子,不用管他。” 李原说:“怎么,你把儿子也带来了?” 薛文杰点点头:“老傢伙死了,里美的弟弟也不愿意我们两个人在他们家待着,怕我们分遗产,我就把他带回国来了。” 李原问:“你把他带回来,那他上学怎么办?” 薛文杰用手指梳了梳头髮,似乎有点苦恼:“不知道……” 李原忽然开始有点同情薛文杰了:“孩子多大了?” 薛文杰说:“十五,他中文不行,国内没有合适的学校,我准备过两天先把他送进语言学校去学中文。” 李原问:“你就这样把他带回国了,也没事先帮他准备一下?” 薛文杰苦笑一下:“我们基本上是被扫地出门的,哪儿有那个时间。” 李原环顾四周:“可你有时间准备这些东西……你们现在住哪儿?” 薛文杰迟疑了一下:“荷香园小区,唐琳娜原来住的那套房子。” 李原问:“你买的?” 薛文杰点点头:“是。” 李原说:“那可是凶宅啊。” 薛文杰笑了,笑得有些悲凉:“对于我来说,不是。” 这句话说得李原心里也有点不是滋味了,他忽然想起了另一件事,但看了看薛文杰,他把话强忍下去,问了另外一个问题:“你今天去那个抛尸现场干什么?” 薛文杰笑笑:“刚回来,想出去逛逛,正好走到那儿了而已。” 李原有点恼怒:“出去逛逛就打扮成那个样子?” 薛文杰说:“我穿什么戴什么,法律也没规定吧。” 李原追问道:“那你为什么看见我就跑?” 薛文杰一脸的无所谓:“我又没认出你来,再说我也不是跑,就是不想继续待下去而已。”他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你还是那样,什么话到你嘴里都那么难听。” 李原想反驳什么,何晓推门进来了,他只好把话又咽了回去。何晓把车钥匙交给李原,李原抬头看看她:“那车好开吗?” 何晓一笑:“有点儿肉。” 李原有些无奈:“你是开奥迪开惯了吧。” 薛文杰忽然拿出手机来,拨了个电话:“喂,孙局,我是文杰……是啊,我刚回来……嗯,怎么样,最近聚聚……行啊,您定日子吧……对了,李原在我这儿,今天碰上了……是挺巧的,我也没想到……行,我知道了,回头我跟他说一声……那行,那先这样。” 薛文杰放下手机,对李原说:“对了,今天那儿到底是发生什么案子了?” 李原说:“杀人案。” 薛文杰问:“有什么细节方便透露一下吗?” 李原摇摇头:“我也是刚到现场,还什么都不知道,就跟着你到这儿来了。” 薛文杰“哦”了一声,也没说什么——他似乎没有听出李原的话里隐含的意味。 李原却又问了他一个问题:“你是不是拍了我肩膀一下?” 薛文杰看看他,回答得很沉稳:“是啊。” 李原的口气忽然变得冷冰冰的:“那你刚才怎么说没认出我来?” 薛文杰一笑:“我就就是觉得你太碍事,想让你稍微让一下,没想到这么巧,拍的是你的肩膀。” 李原喝了一口茶水,忽然毫无徵兆地站了起来:“好吧,我该回去了,谢谢你的茶。” 薛文杰坐着没动:“这就走了?” 李原“嗯”了一声:“估计回去还得开案情分析会。” 薛文杰点点头:“好吧,那我就不送了。” 李原走向门口,,何晓在后面说了句“李警官,再见”。李原回头看了看她,一字一顿地说道:“你要好自为之呀。” 何晓嫣然一笑:“我一直都很好自为之。” 李原下了楼,开上车回去了——何晓找的停车位就在电梯旁边,他一眼就看到了。 李原一回市局,马上去了孙局的办公室,却看见廖有为也在。孙宝奎一见他,噼头盖脸地问道:“你不在现场待着,跑到薛文杰那儿去干什么?” 李原吭哧了一声:“我在现场碰上他的。” 第106页 孙宝奎一皱眉:“他跑到那个现场去干什么?” 李原摇摇头:“我不知道……”随即他便把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汇报了一遍,然后掏出那把车钥匙,“那部车得让技侦去查查看,有没有被动过手脚。” 孙宝奎越听,脸色越凝重,用红色座机拨了个号:“喂,我是孙宝奎,让程波来一趟。” 孙宝奎挂上电话,这才问廖有为和李原:“你们对薛文杰这次回国怎么看?” 李原对这个问题有些摸不着头脑,他茫然地看了看孙宝奎和廖有为。廖有为旋即回答道:“我觉得他应该是长住。” 孙宝奎用一根手指轻轻敲了敲写字檯:“还有呢?” 廖有为说:“按照他所描述的情况,他自己也没什么钱,但能雇得起人,而且刚刚回来一天,住处、办公地点、车就都备齐了,应该有人在经济上支撑他。” 孙宝奎点点头:“这个人到底是谁呢?” 廖有为和李原一时陷入了沉默,良久,李原才说起另一个话题:“我觉得,他回来应该是想干点什么,但他不会真正参与到犯罪中去。” 孙宝奎看看他:“你相信他上次走之前跟你说过的那些话吗?” 李原点点头:“这点我还是信得过他的,他的心态有问题,但人品应该没什么问题。另外,他把儿子也带过来了,更让我觉得他不会让自己陷到麻烦里去。” 孙宝奎嘆口气:“好吧,既然你这么说,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正说着,外面有人敲门。孙宝奎说了声“进来”,程波应声而入。孙宝奎对他说:“把李原的车从里到外好好检查一遍,不要有任何遗漏。” 程波愣了一下:“连发动机也要查吗?” 孙宝奎点点头:“每个零件都不能放过,现在就做。” 程波显然是有点犹豫,孙宝奎又补充了一句:“分尸案的痕迹检验可以稍微往后放放。” 程波无奈:“好吧,我马上安排人。” 程波走了,孙宝奎又问李原:“薛文杰和那件案子有联繫吗?” 李原摇摇头:“不太好说,他始终没有提那案子一个字。” 孙宝奎有些感慨:“这个薛文杰,总是让人这么看不明白……对了,你刚才说他的儿子来了,还没找着学校?” 李原点点头,说了个“是”。 孙宝奎接着说:“那咱们也帮帮他吧,都是老同事了。” 李原想了想:“怎么帮他呢?” 孙宝奎摸出手机,直接拨通了薛文杰的电话:“文杰,我听李原说,你把你儿子也带来了是吧……是啊,学校找好了吗?……还没有啊……你孩子中文怎么样啊?……我正好有个朋友开了个语言学校……是啊,回头我先把招生资料给你看看吧……行,你想过来看看。好啊……想明天就过来,行,来吧,我在办公室……行,我让他们别出去……行,那明天见。” 孙宝奎挂了电话,对廖有为和李原说:“明天薛文杰要过来,你们都别出去了,跟他叙叙旧,明天正好星期五,晚上你们哪儿也别去,一起吃个饭吧。” 李原心里多少有点不太痛快:“那个,孙局,这还有案子呢。” 孙宝奎看看他:“今天也有案子,你不也跟着人家跑了。现在这案子连受害者的身份都没搞清楚,你出去能干什么。” 李原一时语塞,廖有为插进来问道:“孙局,让他过来合适吗?” 孙宝奎把视线挪到廖有为身上:“有什么不合适的?” 廖有为郑重其事地说:“咱们现在可不知道他回来是想干什么,就这么让他到局里来,这可有点……” 李原也紧着帮腔:“是啊,就现在来说,他也在案发现场出现过,而且形迹可疑,咱可不知道他跟这案子有什么关系。” 孙宝奎摆摆手:“你们别老是草木皆兵的,弄得一点儿人情味都没有,都是老同事,有为你跟他还是警校的同学。咱们是警察,虽然老是跟罪犯打交道,但心态不能阴暗……” 孙局一开始摆大道理,廖有为和李原心里都开始有点发毛。俩人又不能说什么,只好等着他继续往下说。谁知道孙局说到这儿却不往下说了:“过两天我得去省厅上班了。” 廖有为张了张嘴:“那这边怎么办?” 孙局说:“这边又不是完全离不开我,再说我现在是每周三天在这边,两天在厅里,这个时间也不会太长,估计年前新局长的任命就会出来。过完年,新局长就会上任,这边的事情我就彻底不管了。” 对这件事,李原只能保持沉默。孙宝奎已满五十八周岁,到了退二线的岁数了。由于这个原因,元旦节一过,他就被任命为省厅的副厅长兼纪委书记了。在这个任上再干两年,他就可以正式退休了。 第38章 2012年1月6日 程波把李原开的那辆车彻底检查了一遍,但一无所获。虽然如此,局里还是决定暂时先不动那辆车了。而顾馨蕊那边做的初步尸检报告也已经出来,其中的一些内容让所有人都觉得难以接受。 第107页 根据顾馨蕊的报告,死者为女性,年纪大约在三十至三十五岁之间,身高大约一米六八。从尸体的腐烂情况来看,估计死亡时间已经有一个月了。尸体被切割成十块,切口参差不齐,但骨骼都是从关节分开的。头颅缺失,残存的颈项上留有绞股绳的勒痕,估计是致死的原因。双手十指缺失,无法提取指纹。最为发指的是,死者的乳房和外阴被人割去,眼球被人剜去,阴道和子宫也遭到了严重破坏。 所有看到这份报告的人,第一感觉无一例外都是极度的噁心。在好容易平復下去之后,所有人又都是无一例外的心情沉重——兇手在对待尸体的行为上表现出来的极度兇残和变态,说明他的心理严重扭曲,他很有可能是为了通过这种方式获得快感。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他很有可能不止做了这一起案子,而且,还会继续作案。 市局除了对尸体和现场痕迹进行勘查外,还向周边各县市公安局发出了协查通报,同时开始排查失踪人口,看是否能找到和死者年龄及体貌特徵相似的。 现在已经临近春节,虽然案件的具体细节并未公布,但省城已经开始谣言纷起,在联繫上元旦前电影导演被杀的案子,一下子给警方造成了非常大的压力。同时,在接到了市局和省厅关于这起案件的报告后,部里又派了专家下来指导工作,而专家组的组长就是马剑。 李原想起马剑又要来,就觉得一阵一阵的脑袋疼,局里大多数人也是这种看法,觉得部里是不是有点太敏感了,但既然这事儿都定了,也就只好照办。 薛文杰一早又跟孙宝奎通了个电话,约好了下午来。孙宝奎挂了电话,马上就跟廖有为打了招唿。廖有为立刻通知了李原和曾宪锋,曾宪锋还不清楚状况。等他搞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之后,不免嘆了口气。 李原现在心里却有些无所谓了,他拿过案件资料,先看了看尸体的发现过程。按照当地派出所的问讯记录,第一发现人是个货车司机。昨天他开车路过那个地方,正赶上内急,便把车停在路边,打算下到山坳里方便一下。等他解决完了,却发现不远的地方有两条野狗正在地上刨。不知为什么,他忽然觉得那个地方应该是埋着金银财宝。也是财迷心窍,他撵跑了那两条狗,然后开始用手刨那两条狗曾经刨过的地方。但他刨着刨着就开始觉得不对劲,因为地里刨出来的土味道忽然变得很大。他最初还以为是那两条狗在那儿埋了泡屎,两条狗是在争屎吃,然而里面露出来的编织袋又让他的心里燃起了希望。等他用随身带的一把小刀在编织袋上豁开一个口子之后,一只人手让他一屁股又坐在了地上,大小便失禁。 这个司机的大脑空白了几秒钟,明白过来之后,连忙拖着湿漉漉的裤子往后爬了几步,忽然想起这种事情应该报警,于是他哆哆嗦嗦地掏出手机拨了110。 这个司机费了老大的劲才算把事情向接线员说清楚,接线员让他务必在现场等着警察到场,司机都快哭出来了,但他不等也得等,因为他的腿都没法让他站起来了。 当地派出所的出警记录倒是也和司机的说法相吻合——派出所的警察赶到时,地面已经被刨出了一个坑。坑倒是不深,土质也比较松软,所以司机用手也能刨动。民警能看到坑里埋了个编织袋,袋子上面有个大口子,里面隐约露出了一只人手,而报案人正在坑旁边不远处瑟瑟发抖。 民警感到案情重大,不敢轻举妄动,连忙一边封锁现场,一边报告了市局。这之后,李原他们就来了。 对第一发现人的调查很快就结束了,他是个老实巴交的司机,虽然开车的时候很不老实,很喜欢超载加塞闯红灯,但说到杀人分尸,他是肯定干不出来的。 李原正在看资料,有人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他回头看了看,琪琪正在笑嘻嘻地看着他。李原捏了捏眉心,这才问:“你怎么来了?” 琪琪说:“找你管饭啊。” 李原说:“找我管饭,我这儿忙着呢,你怎么不去你们学校食堂吃呢?” 琪琪有点来气:“我妈还让我自己找个小饭馆吃饭呢,你倒好,直接把我支回食堂去了。” 李原问:“你刚才找你妈去了?” 琪琪板着脸:“是啊,她说她忙,还说什么没胃口。” 李原心里明白,顾馨蕊也从没见过这么惨的尸体。他抬头看了看墙上的钟,离十二点还差三分钟,便站起来:“那咱们出去吧。” 琪琪转怒为喜,嘻皮笑脸地说:“那咱们吃什么啊?” 李原看了她一眼:“吃面。” 琪琪有点泄气:“就吃面啊。” 李原说:“别磨叽,我这儿忙着呢。”他抬头对许莺和聂勇说,“你俩,一起去吧。” 许莺和聂勇其实早都做好准备了,一听他这么说,连忙说“好”。 他们很快就坐在了楼下的小面馆的桌前,琪琪想了想:“我要一碗牛肉面,让他加双份肉,我还要加个荷包蛋。你们吃什么?” 李原想了想:“我也要一碗牛肉面,你们呢?”他问的是许莺和聂勇。 许莺想了想:“我要碗素的就行了。” 聂勇也连忙说:“我也就要碗素的。” 第108页 李原心里非常清楚他俩的胃口是怎么变弱的,也就没多说什么。 四碗面很快就上来了,琪琪看看自己碗里加料的牛肉和荷包蛋,看看许莺和聂勇:“你俩吃素的行吗?要不我分给你俩点儿牛肉吧。” 许莺和聂勇慌得连忙摆手,一个劲说:“不用不用。” 琪琪看他俩这表情,心里有点莫名其妙。李原连忙插进来:“你最近期末考试,还有空跑过来,不用复习啦?” 琪琪一听这话,明显是对李原感到不满:“我昨天就考完回家了,现在已经是放寒假了。” 李原说:“你们今年放假这么早?” 琪琪说:“你怎么不说今年过年还早呢,真是的……放假了也就我一个人在家,无聊才来找你的嘛。” 李原忽然冒出一句:“你那个姓夏的同学呢?” 琪琪一脸的不耐烦:“我哪儿知道。” 李原皱皱眉,没再说什么。 很快他们就吃完了各自的面,结了帐,李原一边把钱包往衣服口袋里塞,一边对琪琪说:“你现在去哪儿?” 琪琪说:“去哪儿,当然是跟你们上楼了。” 李原转身开始往门外走,一边嘴里说着:“跟我们上楼算怎么回事,该回去了。” 琪琪一撅嘴:“不,回去干吗去。”她眨巴眨巴眼睛,好像忽然明白了什么似的,“你们这回这案子不小吧?” 李原说:“别瞎打听……” 琪琪一抱胳膊:“这你有什么可保密的,今天早上电视新闻都播了。” 李原却不上当,冷笑着说:“哦,是吗?那你说说,新闻上是怎么说的?” 眼看西洋镜被拆穿,琪琪只能张张嘴:“我没细看。” 李原说:“行了行了,你要是实在没地方去,就回家睡觉去,老在这儿出来进去的算怎么回事……” 他正在往下说,一辆车从后面过来,直接停在了他们身边。李原毫无防备,倒吓了一跳。再看车窗摇了下来,薛文杰的脸露出来,对李原笑了笑:“巧啊。” 李原有点没好气:“你不是说下午来吗?”他不等薛文杰回话,“哦,也难怪,你们日本跟我们中国有时差,现在你们日本应该是下午一点才对。” 对于李原近乎挑衅的说法,薛文杰毫无不以为忤,他哈哈大笑起来:“你那张嘴呀,老是那么损。”他随即跟许莺和聂勇也打了个招唿,紧接着便看到了琪琪,“那小姑娘……李原,是你女儿吧,长得真好看。”说完,他竟然从车里下来了,站在琪琪对面上下打量她。 李原有点紧张:“行了,赶快走吧,这地方不让停车。” 没想到琪琪却很大方:“我叫琪琪,他是我那生理上的爹。”说着她一指李原。 薛文杰笑起来:“咱们九月份见过,记得吗?” 琪琪想了想,实在是没想起来,只好摇摇头。 薛文杰说:“惊雁湖度假村着火那天,记得吗?着火之后,你跟你爸爸见面的时候,我也在旁边。” 琪琪费了挺大的力气也没想起来,只好沉默。薛文杰笑道:“没办法,那时候我很着急,没顾上跟你打招唿。” 他回过头来说了句日语,似乎是在叫什么人。一个少年随即便从车里下来,站在几个人面前。 这个少年个子不算太高,面色苍白。他似乎非常紧张,低着头站在几个人对面一句话也不说。 薛文杰对李原说:“上次你去,也没见着,这是我儿子,叫薛诚。”他随即又对着薛诚说了几句日语,薛诚连忙深深鞠了一躬,嘴里用半生不熟的中文说道,“你好。”薛文杰又特意指着琪琪跟薛诚说了几句,薛诚又连忙冲着琪琪鞠了一躬,嘴里一边说着“姐姐好”。 李原他们都只是在电视上见过日本人鞠躬而已,一见薛诚点头哈腰的,一时都有些手忙脚乱,不知道怎么办好。谁知道薛诚抬起头之后,竟然紧盯着琪琪看了几秒钟,不自觉地说了一句日语。 李原他们一齐把眼睛望向了薛文杰,薛文杰笑笑:“他说姐姐真漂亮。” 李原心想,这帮小日本,这么点儿就懂这个。他连忙说:“好了好了,赶快走吧。” 薛文杰坐回车里,仍然不忘跟琪琪说一句:“琪琪,你最近要是不忙的话,我请你喝咖啡吧。” 琪琪连连点头:“好啊。” 眼看着薛文杰的奥迪开进了市局大院,李原这才跟琪琪说:“行了,你回去吧。” 琪琪鼓着腮帮子:“哼,回去就回去。”说完招唿也没打,便扬长而去。 李原这才看看许莺和聂勇,说了个“走吧”。 等他们也走进市局大院,却发现薛文杰还没有上去,和薛诚、何晓站在车旁边,似乎是在等他们回来。薛文杰一见李原,沖他招了招手。 李原极不情愿地走了过去,薛文杰先看了看他的身后:“琪琪呢?” 李原简短地说:“回家了。” 薛文杰嘆口气:“那就没办法了。”说完他回头对薛诚说了一句什么,薛诚的状态立即变得非常萎靡。薛文杰这才扭过头对李原说,“小诚好像很喜欢琪琪……” 第109页 李原都不等他说完就开始冒火,他连连摆手:“不可能……” 薛文杰直接打断了他:“我说什么了,就不可能。” 李原一时语塞,薛文杰这才说:“算我求你了还不行,小诚现在天天不是待在家里,就是待在我的办公室里。他本来精神状态就不是太好,跟谁也不愿意交往。现在到了这边,更是人生地不熟的,老是这么窝着,我真怕他出点儿什么问题。” 李原第一次看见这么低声下气的薛文杰,他一时有点拿不定主意。半晌,他才勉强说了一句:“我问问琪琪吧,也得看她愿意不愿意。” 薛文杰连连点头:“那是当然。”他说完回头对何晓说,“你们先走吧,晚上我给你们打电话来接我。”说完又用日语对薛诚嘱咐了一遍。 薛诚顺从地回到车上,何晓也点点头,钻进了车里。 眼看着这辆奥迪开了出去,薛文杰说:“我去孙局那儿,你来不?”他的语气又恢復了正常。 李原含含煳煳地说:“你先去吧,我还有点儿事儿。” 薛文杰点点头:“行,那我先走了。”说完他便向办公楼走去。 曾宪锋也刚吃完饭回来,李原和他是前后脚进的办公室。俩人还没坐下,座机就响起来了。曾宪锋接起电话:“喂,孙局……嗯,在……行,知道了。” 他挂断了电话,对李原说:“走吧,孙局叫。” 李原无奈地抓了抓头髮,站起来和曾宪锋一起去了孙宝奎的办公室。 孙局办公室的门开着,薛文杰已经坐在了孙局办公室的沙发上,不知在聊什么,看样子聊得挺开心。廖有为也在座,他好像主要是听,没怎么说话。 李原他们一进来,孙局说:“来了,坐。” 曾宪锋一看见薛文杰连忙伸出手:“你回来之前怎么也不打个招唿。” 薛文杰跟他握了握手:“回来得太匆忙了。” 他们寒暄完,孙宝奎才接着说:“对了,文杰,你儿子叫什么名字?” 薛文杰这才说:“叫薛诚。” 孙宝奎点点头:“你看看这个吧。”说完他递了一个画册过来。 薛文杰接过来,李原坐在他对面,一眼就看到那是临江路附近一个叫“贝尔斯”的语言学校的宣传画册。薛文杰翻看着这本宣传册,孙宝奎说:“这个语言学校算本市最好的了,既给中国人交外语,也给外国人教中文。而且这个学校跟本市的中小学都有合作,除了教语言外,还可以教语文、数学这些科目……” 孙宝奎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一边仔细观察着薛文杰的反应。 薛文杰似乎很感兴趣,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最后他把画册一阖:“挺好的,回去我就给他报名去。” 孙宝奎点点头:“你这回来,打算待多长时间啊?” 薛文杰说:“长待,没准呢。” 孙宝奎看了看檯历:“那看来你可以在国内过这个春节了。” 薛文杰点点头:“是啊,很久没过春节了。” 孙宝奎一笑:“其实也没啥意思,年年都是那老一套。对了,你现在做什么工作?” 薛文杰说:“我也没什么太正经的工作,日本那边有个杂志,我现在在给它写稿子。” 孙宝奎似乎很感兴趣:“那就是作家了,什么内容的呢?” 薛文杰连忙摇头:“不算作家,其实就是把国内的一些情况写出来而已,一般也就是一两千字的豆腐块而已。” 孙宝奎点点头:“那也算作家,专栏作家嘛,回头拿给我们看看。” 薛文杰笑起来:“还是别了,我写的都是日文。” 孙宝奎也笑了:“也是,连这个都想不到,我还真是有点老煳涂了。你最近在写什么呢?” 薛文杰说:“写写省城的一些风景名胜吧。对了,我还想问问呢,咱们局里最近这几年都破了什么案子,我倒想写写。” 孙宝奎说:“那你问李原吧,大案子他都有份。” 薛文杰好像忽然想起什么:“对了,昨天我开车路过个现场,听说是有人碎尸案是吧。” 李原心里一动,他还没说话,孙宝奎已经开始摆手了:“这个不能说,还没到说的时候。” 薛文杰点点头:“这要在日本,早都吵吵上天了。” 孙宝奎说:“国情不一样……” 薛文杰说:“有什么进展也不能说?” 孙宝奎的态度相当坚决:“肯定不能说,这是纪律。” 薛文杰似乎有点遗憾:“好吧,那只能等破案了再说了。” 孙宝奎看看他:“怎么,日本读者还爱看这个啊?” 薛文杰说:“哪儿的读者都爱看这个。” 李原忽然插了一句:“你没自己调查调查?” 薛文杰似乎对这个问题感到有点猝不及防,他迟疑了一下才说:“我哪儿有那么大本事。”说完他笑了一下,笑得似乎有些勉强。 不知怎么,李原的心里忽然隐隐地开始有点不安。 第110页 第39章 2012年1月7日 一大早,刑警和技侦的人就到了局里的会议室——他们昨天下班前接到通知,今天早上要开碎尸案的案情分析会。 马剑——这回他的临时办公室就放在了市局、孙宝奎,还有省厅几位领导,其中就有夏厅长,另外还有一个一个李原看着眼熟但想不起名字的老头已经在座,李原进来后一屁股便坐在了离门最近、离马剑最远的位置上。 会议还是由孙宝奎主持,孙宝奎简要地介绍了一下几个人,他特意强调了一马剑是部里派来指导工作的专家,又专门介绍了一下那个李原看着眼熟的老头——他是警察学院的犯罪心理学教授徐少周。一提这个名字,李原才想起来自己在华俊鹏跳楼的现场见过这个人。 首先由廖有为简单介绍了一下案情,接着是顾馨蕊介绍尸检的情况。虽然李原已经对尸检的情况有所了解,但听着顾馨蕊的介绍仍然一阵一阵地想吐。接下来是程波介绍现场的勘查情况:现场处于荒郊野外,虽然平时去的人不多,但也无法确定从现场採集到的那些脚印就是抛尸者的;装尸块的编织袋就是那种普通的红蓝条大袋子,尸块是被包在塑料布里装进去的;袋子里也没有发现太大量的血迹,应该是碎尸后等血液流干后才包起来的。看样子嫌疑人进行了精心的计划,他这样做能防止血液在搬运的过程中渗漏出来,留下破绽。程波他们在编织袋的底部发现了几枚指纹,但这些指纹在公安系统的指纹库里没有备案。 发现的东西就这么多,大家看了看马剑。马剑问徐少周:“您看,能根据这些情况分析一下兇手的性格特点吗?” 徐少周戴着老花眼镜,眼睛看着资料,嘴里字斟句酌地说:“现在情况太少,只能做一下猜测。从尸体的情况来看,兇手没有把死者的头部和手指留在现场,有可能是为了掩饰死者身份。从他对死者的女性特徵器官的破坏来看,他对这个女人无比憎恨,但可能也抱有一种极端的爱恋。” 这话一说,所有人都有点迷惑了。马剑看看他:“怎么说呢?” 徐少周说:“从兇手对尸体做的这些事来看,他很像是在宣洩某种情绪。近期省城和周边县市只发现了一起这样的案件,而且这个尸体已经死亡一个月以上了。如果兇手仅仅是为了追求快感的话,他连续犯案的可能性会很高,而且间隔可能不会太长,因为能做出这种事情的人自制力一般都不会太强,所以我们暂时不能认定这起案子就是单纯的变态杀人案。另一方面,嫌疑人既然想方设法地隐匿死者身份,就说明通过探查死者身份能够暴露嫌疑人的身份,也就是说死者和兇手之间很有可能是认识的。” 他这么说,倒是有些道理。所有人都没有说话,徐少周继续说道:“如果死者和兇手认识的这个假设成立的话,那兇手残害尸体的目的除了灭迹之外,还包括宣洩对死者的感情。我认为,这个兇手要么恨透了死者,通过这种方式发泄自己的愤怒,要么就是割去死者身上的器官留在身边,以作为某种对死者的纪念,寄託自己对死者的感情。” 徐少周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见听的人有些面面相觑,便解释道:“当然,在这个案子里,兇手对死者的仇恨是显而易见的,因为从灭迹的角度来说,他对死者女性器官的破坏是没有什么意义的。但从宣洩感情的角度来讲,他对尸体破坏似乎包括两方面的含义:一是我得不到的东西,别人也休想得到;一是你活着的时候我得不到的东西,你死了我也要得到。当然,我说的是兇手是男性——或者——是与死者有暧昧关系的女同性恋者的情况。” 他说到这儿,李原忽然插了一句嘴:“兇手就不能是个……呃……一般的女人吗?” 徐少周看看他:“那样的情况下,兇手一般都只是破坏了事,而不会把那些割下的器官带走。当然,也不能完全排除这种可能,兇手把带走死者的器官看作对尸体更加彻底的破坏,但这些都只是推测而已,我说的,仅仅是我认为可能性最大的情况,只能作为破案的参考而已。至于具体是什么情况,还需要更多的证据支持。” 他这么说,开会的人不禁开始交头接耳。曾宪锋悻悻地说:“说了等于没说,最后还得我们自己跑。” 孙宝奎敲了敲桌子:“安静一下。”他说话确实管用,会议室里立刻安静了下来,孙宝奎接着问徐少周,“还能看出什么来吗?” 徐少周想了想:“差不多也就这些了。” 孙宝奎说:“好吧,看来还是得先搞清楚死者的身份,散会。”他旋即又补充道,“廖有为、曾宪锋、李原,你们三个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在局长办公室开小会的,只有孙宝奎、夏厅长、廖有为、曾宪锋、李原和马剑五个人——省厅的几位领导专家已经先回去了。 夏厅长一落座就问:“听说这案子,薛文杰又牵涉进去了?” 孙宝奎想了想:“现在还不能这么说,他只是在现场出现过而已。” 夏厅长看看李原:“你觉得呢?” 李原不太愿意看着夏厅长,因为他一看见夏厅长的脸,就会联想起夏斯宇来,于是他把脸转向马剑:“他不会是兇手,但有可能跟这件案子有很大的关联。” 第111页 马剑点点头:“这点我们也想到了,听说你跟他有过接触,当时是什么情况。” 李原只好把那天的遭遇一五一十又说了一遍,马剑听他说完:“听你这意思,他是故意引起你的注意了?” 李原“嗯”了一声:“差不多是这样吧。” 马剑问:“他表露出来和这个案子有关联吗?” 李原摇摇头:“肯定没有。” 马剑问:“你觉得他为什么要这么干?” 李原有点无奈:“我哪儿知道,挑衅吧。” 马剑看了看孙局:“昨天和薛文杰见面的情况怎么样?” 孙宝奎皱皱眉:“要说和他见面的事……对了,他说他在给杂志写专栏,想了解一下国内的一些情况。他还专门问了这个案子,说想要写一写。不过,我们说了现在还不能告诉他之后,他就没问了。” 夏厅长问:“还有吗?” 孙宝奎摇摇头:“没有了,晚上吃饭的时候也纯是叙旧,连上回东宫源次郎被杀那件事都没怎么提。” 夏厅长看了看马剑:“部里对这事儿怎么看?” 马剑说得模稜两可:“部里没什么看法。” 李原紧盯着马剑:“是对分尸案没什么看法,还是对薛文杰没什么看法。” 马剑只好把话挑明:“分尸案跟其它的刑事案件一样,部里的意见一向是以你们为主来破。对于薛文杰,部里认为必须重视。如果他真像上次临走之前说的那样做,那就不能把他当成普通的犯罪分子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也就没有再往下说的必要了。夏厅长说:“我们先走了,这个案子还是你们来破,部里和厅里暂不参与。另外,有什么新进展,都必须及时汇报给厅里。记住,我说的进展包括案件的进展和你们跟薛文杰之间的交往。” 马剑回了自己的那间办公室,孙宝奎和廖有为把夏厅长送走,又回到了办公室。李原和曾宪锋还没有离开,曾宪锋一见他们俩进来就说:“孙局,又说他们不参与,又要汇报情况,这算怎么回事啊。” 孙宝奎嘆了口气,没说什么。李原皱着眉毛:“也没什么太新鲜的,这个案子虽然性质恶劣,但就是个刑事案件,他们不感兴趣。他们感兴趣的是怎么对付薛文杰。” 曾宪锋很不快:“老薛有那么邪乎吗,怎么从厅里到部里都吓成这样。” 廖有为说:“这不叫害怕,这叫谨慎。老薛上回干那事儿,还有他说那些话,你以为就是跟老李一个人说的?” 曾宪锋看看廖有为,有点不太明白:“那他是跟谁说的?” 孙宝奎很不耐烦地拍了拍桌子:“好了好了,别有的没的乱说一气了,该干嘛干嘛去吧。” 从孙宝奎的办公室出来,廖有为看看李原和曾宪锋:“行了,该干嘛干嘛,记得勤着点儿汇报就行了。” 李原说:“我可现在就有事儿要汇报。” 廖有为看他一眼:“有什么要汇报的?” 李原说:“薛文杰的儿子想跟琪琪……”他有点犹豫用哪个词合适。 廖有为的眼睛瞪起来了:“什么意思,想追琪琪?绝对不行!” 李原说:“你着什么急,那孩子才十五岁。” 廖有为压了压火儿:“那是什么意思?” 李原说:“那孩子好像是有点儿心理问题,薛文杰上次不也说了吗?有点儿暴力倾向,而且好像还有点儿自闭,不愿意跟人交流,但他对琪琪好像很有好感,薛文杰希望琪琪能跟他认识一下。” 廖有为捏了捏眉心,曾宪锋说:“这不是我们家事儿,我走了啊。”说完他扬长而去。 看着曾宪锋的背影,廖有为问李原:“琪琪乐意吗?” 李原摇摇头:“不知道,我还没跟她说。” 廖有为说:“问问她吧,她要乐意,就见见吧。” 李原说:“要不你问问吧。” 廖有为没好气:“废话,那丫头从来不肯听我说话,你问吧。” 李原说:“那我问问吧。”他倒显得有些勉为其难似的。 廖有为忽然想起另外一件事来:“也不知道琪琪跟她那同学到底现在是怎么回事了。” 李原看他一眼:“你今天怎么也不跟夏厅长打听打听这事儿?” 廖有为听出他话里的调侃来:“废话……”他好像脑子一转,“我先问问顾馨蕊吧,她要不乐意,琪琪乐意也不行。” 李原刚回办公室,许莺就凑过来了:“老李,有点儿进展。” 李原问:“什么情况?” 许莺说:“有一个失踪案的报案,是一个多月前的,失踪者的特徵跟我们这次发现的尸块非常像,但不是本市的。” 李原问:“资料呢?拿过来我看看。” 许莺把一个文件夹拿过来,李原打开看了看,失踪者是一个叫沈曦的女人,三十二岁,身高一米六七,和韩明艷住在同一个城市,在当地工商局工作。李原看了看里面附的照片,虽然只是一张证件照,却掩饰不住这个女人的万种风情。 第112页 后面是对报案人做的笔录。报案的是沈曦的丈夫,叫尹全书,三十三岁。据他说,沈曦11月30日早上离开家,据她本人说是要到省城开全省工商系统的表彰大会,按照计划应该是12月2日中午回来,然而直到2日晚上她也没有回来。尹全书那天从下午四点开始给沈曦打电话,却一直打不通。晚上九点多,尹全书拨通了沈曦一个同事的电话,那个同事却说,沈曦根本没有去开这个会,尹全书这才意识到可能出事了,这才到公安局报了案。 据尹全书的回忆,沈曦失踪时穿着一件紫色长款羽绒服,里面衬着一件粉色高领毛衣,下穿暗格纹藏青色短裙、黑色打底裤和黑色长筒靴,手里拿着一个黄色革制手袋,随身物品应该有手机、钱包、化妆包之类的东西。太细节的,尹全书也说不清楚。 李原想了想,拿上这些资料去了马剑的办公室。 马剑正在电脑上查着什么,一看他进来了,很随意地说了个“请坐”。 李原拉了把椅子,坐在马剑对面,把那个文件夹扔在了他面前。 马剑把文件夹拿起来翻开,看了看:“死者身份搞清楚了?” 李原摇摇头:“还不能确定。” 马剑说:“那你就去一趟吧。” 李原点点头:“我也这么想的,不过得你这个专案组长同意才行。” 马剑摇摇头:“我只不过是帮你们破案而已,算不上什么组长。” 李原问:“你这次来,恐怕也不是为了这个案子来的吧。” 马剑看了他一眼:“不为这个案子还能为哪个案子?” 李原一笑,说了个“算我没说”,拿了文件夹站起来走了。 李原又去了廖有为的办公室,廖有为看看他:“有事儿?” 李原拉过椅子坐下:“打算出趟差。” 廖有为问:“什么事儿?” 李原把文件夹往廖有为面前一放:“你看看这个吧。” 廖有为把文件夹打开,看了两眼:“倒是应该看看去,行,去吧。”说完把文件夹又放回了李原面前。 李原看看廖有为:“你跟顾馨蕊说了?” 廖有为喝了口水:“说了,死活不答应。” 李原“哼”了一声:“你是全推到我身上了吧。” 廖有为说:“实话实说,有什么可推的,再说,我在家还想过日子呢。” 李原心里很不痛快,站起来了:“我先支点儿差旅费,一会儿就走。” 廖有为点点头:“行,你开车去吧,让聂勇和许莺跟你一起去。” 李原说:“我们这回去,没准要待几天。你让他俩跟着我,这开销可就上去了。” 廖有为说:“让他俩跟着你吧,免得人家传闲言碎语。” 李原有点无奈:“好吧,那也只能这样了。” 李原支了点儿差旅费,回到大办公室,找到聂勇和许莺:“咱们今天出趟差。” 聂勇和许莺都有点发傻,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许莺才说:“去哪儿啊?” 李原把文件夹往桌子上一放:“去查查这个人的情况。” 聂勇问:“去几天啊?” 李原说:“说不好,看情况吧,短的话,明天就能回,长的话,七八天也回不来。” 两个人都苦了脸,许莺嘀咕了一句:“这也太突然了。” 李原说:“甭废话了,开上车,先去你们寝室一趟,你俩收拾点儿换洗衣服咱们就走。” 许莺问:“老李你呢,回趟家吗?” 李原想了想:“我也得回趟家。” 李原他们的车开上高速后,许莺回头问他:“老李,咱们这回去了,都要干什么?” 李原舒服地斜躺在后座上:“先找当地公安局接洽,了解一下失踪者的一些基本情况,再看看他们找到的跟失踪者有关的一些线索。然后找失踪者的家属,详细询问一下这个人失踪时的具体情况,最好能找到毛髮、皮屑一类的样本,回去和死者的dna进行比对。” 许莺想了想:“这也用不了太长时间吧。” 李原说:“想得美,万一发现了什么新线索,也许就要顺着追下去了,那样一时半会可就回不来了。” 聂勇开着车,忽然不自觉地嘆了口气。李原听见,问了一句:“你小子,嘆什么气。” 许莺“哧”地一声笑了出来:“他肯定是怕耽误周末陪女朋友。” 聂勇连忙辩解:“没有,不是那么回事,老李你别听他胡说。” 李原老气横秋地说:“你们这帮孩子,有空多琢磨琢磨案子的事儿,别光想着谈恋爱。” 聂勇说:“没想……” 李原说:“你倒是不用想了,你有小护士了,许莺呢,还单着?” 许莺没料到会问到她的头上来:“啊?我,我还好。” 李原嘆口气:“还好什么,小丫头长得又不难看,能谈早点谈……” 许莺有点不服气:“老李,你刚才不是还让我们别光想着谈恋爱吗,怎么又绕回来了?” 第113页 李原被她问了个猝不及防,不免吭哧了一下:“嗯,我是让你们别光想着谈恋爱,又不是让你们别谈恋爱……” 许莺回头认真看了看他:“老李,咱们这回去,你得见见玲儿和她妈妈吧。” 李原犹豫了一下:“到时候再说吧。” 第40章 2012年1月8日 当地接待的警官叫龚时雨,跟李原岁数差不多大,是当地分局的刑侦队长,沈曦失踪的案子就是他在负责侦办。对于毫无头绪的他来说,李原的到来无异于给他增添了一丝希望,所以昨天李原他们一到,就被他带到了当地最地道的江鲜馆子里。 他却没料到,李原并不太愿意在饭桌上谈论案情,所以不管龚时雨怎么问,他都是含含煳煳的,这倒弄得龚时雨心里老大不痛快。 但第二天一早,龚时雨的这种疑心就被打消了,因为李原一见他就把碎尸案的资料直接放在了他面前。 龚时雨打开资料看了看,也有点变了脸色。他干公安有二十年了,也是第一次看到性质如此恶劣的案件。看完资料后,他抬起了头:“这个死者,就是沈曦吗?” 李原说:“未必,现在只是发现这个死者也是个女的,身高、年纪和她相仿而已。” 龚时雨又看了看沈曦生前的照片,和这些冷冰冰、让人作呕的尸块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他看得直皱眉,抬起头来问道:“你要见见沈曦的家属吗?” 李原想了想:“想见见,她家里都有些什么人。” 龚时雨“嗯”了一声,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文件夹来,打开来,一边看一边对李原说:“沈曦是工商局的职工,丈夫叫尹全书,也就是本案的报案人。尹全书是外地人,跟随父母单位搬迁到我们这儿来。现在尹全书的父母已经去世了,沈曦的母亲还在,和他们两口子住在一起。沈曦有个双胞胎妹妹叫沈霁,本来在省城,好像还是单身。沈曦失踪后,她就回来了。” 李原问:“她回来干什么?” 龚时雨说:“沈曦的父亲患有严重的老年痴呆,沈曦失踪后,尹全书一个人照顾不了老爷子,就让沈霁回来帮忙来了。” 李原有点奇怪:“这个沈霁是干什么工作的,怎么说回来就能回来?” 龚时雨说:“尹全书自己开了个gg公司,在省城有个办公室,沈霁平时就在省城帮她姐夫料理这些事情,所以时间上很自由。” 李原问:“沈霁怎么不自己找份工作?” 龚时雨说:“这个沈霁可不如沈曦,沈曦是硕士毕业,报考公务员进的工商局。沈霁从小不爱学习,只读了个大专,找了两份工作都不满意,在家待了两年。后来尹全书开了公司之后,她才算有个工作。” 李原点了点头:“我想先见见沈曦的家里人吧,先不告诉他们这个分尸案的事情。” 龚时雨点点头:“我带你们去吧。” 尹全书在他的办公室接待了李原他们,李原看了看墙上挂的gg案例,有些赞许地对尹全书说:“您的公司业务不错嘛。” 尹全书笑笑:“也不算什么,我们这小地方,gg业务不是太多。” 李原说:“哪里,我看您这墙上挂的,有很多是给大企业做的嘛。” 尹全书不知李原到底想说什么:“唔,不知几位今天来,是不是沈曦有消息了?” 李原“哦”了一声:“差点忘了正事儿,是这样,我们想找您要一些可能带有沈曦指纹或者dna的东西。” 尹全书一听:“您要早说的话,我可以回家等你们嘛。”听他的口气里似乎有些不悦。 李原连忙道歉:“对不起,是我们疏忽了……听您这意思,您的妻子从来都不到您公司来吗?” 尹全书似乎对李原的话感到很恼火:“您这话说的,就算天天来,又能怎么样呢?” 李原只好连说“对不起”,龚时雨连忙出来打圆场:“尹总,真过意不去,咱们走吧。” 尹全书见龚时雨说话了,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行,走吧。”说完拿起了车钥匙。 李原他们在尹全书的家里没有见到沈霁和她父亲,他不免有点纳闷,顺口问了一句:“您的岳父不在家呢?” 尹全书本来就对李原不太满意,李原问得这么冒失,更让他心里不太痛快,随口说道:“他出去了。” 李原却在那儿打破砂锅璺到底:“去哪儿了呢?” 尹全书直皱眉,但还是回答了他:“去做康復治疗。” 李原点点头:“真是不容易……您没请个保姆吗?” 尹全书真的有点生气了:“这件事情和我妻子的事情有关吗?” 李原连忙又开始道歉:“抱歉抱歉,我就是随便问问,您千万别往心里去。” 尹全书走进卧室,打开梳妆檯的抽屉,扭头对龚时雨说:“这里的梳子上,应该有我爱人的头髮,你们看可以吗?” 李原连忙说:“可以可以。”说完戴上白手套,走到梳妆檯前,看了看,一把木梳静静地躺在抽屉里。他把木梳拿起来看了看,上面有几根头髮,又问了尹全书一个问题:“这把梳子没别人用吧。” 第114页 尹全书看看他:“怎么?” 李原说:“我们得确认上面的头髮是您妻子的。” 尹全书笃定地说:“就是她一个人用。” 李原点点头:“那就行。”他把梳子放进证物袋,又提了一个要求,“您能把您妻子用过的牙刷给我吗?” 尹全书有点吃惊:“梳子还不够吗?” 李原笑笑:“这方面,头髮不如唾液。” 尹全书的脸色显得很别扭:“那个,没有了。” 李原似乎有点惊讶:“怎么呢?” 尹全书说:“几天前刚刚丢掉。” 李原显得很遗憾:“那好吧,先这样吧。”但他还是不死心,“还有什么可以提供的吗?” 尹全书摇摇头:“也许有,但我说不太好。” 李原“嗯”了一声:“那先这样吧。”说完对龚时雨说,“那咱们先回去吧。” 尹全书把他们送到门口,李原忽然想起什么事儿来:“对了,您岳父是在哪里做康復治疗,我们想去看望一下。” 尹全书的脸色越发难看,但他还是说出了一个名称:“中心医院的老年痴呆症康復中心。” 李原笑笑:“谢谢,告辞。” 三十分钟后,龚时雨带着他们找到了中心医院的老年痴呆症康復中心,李原先去了护士站,问道:“请问,今天有个叫沈霁的人来过吗?” 小护士在电脑上查了查:“好像没有这个病人……” 李原连忙说:“唔,她不是病人,是陪同病人来的。” 小护士说:“那就得查登记簿了。” 李原伸着脖子往里探了探头,见小护士正在登记簿上挨个看,他不禁感嘆了一声:“这么多人啊。” 小护士头也没抬:“也就周末人多。” 李原这才想起来,今天好像是星期日,他没再说话,小护士忽然说:“嗯,找到了。” 李原又把脑袋往登记簿上凑了凑,陪同一栏里确实有沈霁的名字。他又往前看了看,病人的名字写的是沈春友,看来这是沈霁父亲的名字。他又看了看时间,是一个小时之前。 李原回过头看看龚时雨:“咱们等等吧。” 几个人看了看周围,人来人往的,也没个坐的地方,只好又回到车上。 许莺有点儿担心:“老李,咱们坐在这儿,万一错过了怎么办?” 李原说:“错是不会错,就是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能出来。” 龚时雨有点莫名其妙:“沈曦失踪的时候,沈霁又不在,找她能问出什么来。” 李原说:“问问吧,没准她知道一些连尹全书都不知道的情况呢。” 正说着,李原忽然坐直了身子,伸出手去:“你们看看,那个人是沈霁吗?” 几个人同时顺着他手指的声音看了过去,一个女子推着一位坐在轮椅上的老者从康復中心的大门出来。许莺和聂勇的心里同时一震,那女人长得太像沈曦了,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他们连忙下车,那女人推着老者刚刚走到一辆帕萨特旁边,李原他们就冲到了近前。 李原把警官证给那个女人看了一眼:“您是沈霁吗?” 这个女人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有事儿吗?” 李原说:“我们正在调查沈曦失踪的案子,想请您提供一些线索。” 沈霁“哦”了一声,似乎有点诧异:“你们想知道些什么呢?” 李原笑笑:“要不咱们找个地方坐下聊吧。” 沈霁脸上的表情似乎有些别扭,但她还是勉强同意了:“好吧,那……我得先把我父亲送回家去。” 李原点点头:“那是当然。”说着他命令许莺和聂勇,“你俩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帮忙。” 许莺和聂勇连忙帮着沈霁把沈春友扶进车里,又把轮椅摺叠好塞进后备箱,然后和李原、龚时雨回到自己的车上。 沈霁发动了车子,李原他们的车子跟在后面。刚开出医院,李原就说:“这个沈春友看上去岁数也不算太老嘛,怎么好像很严重似的。” 许莺说:“是啊,扶他的时候,他一动不动的,连腿都得别人帮他搬。” 李原说:“我看你俩弄他的时候,他连眼皮都不怎么眨。” 聂勇说:“会不会因为女儿失踪的事情受到刺激了?” 李原沉吟了一下:“倒是也有可能……” 他们又回到了尹全书家的楼下,从车里下来后,李原说:“我们就不上去了,许莺、聂勇,你们俩帮着把老人送上去吧。” 沈霁说:“你们还是上来吧,我父亲身边不能离开人。” 李原说:“您姐夫应该在家吧。” 沈霁看了他一眼:“他今天去公司了。” 李原“哦”了一声,他有心说明自己已经和尹全书来过这里,又觉得多说无益,便把话咽了回去。 谁知上楼进屋之后,尹全书却并不在家。李原心里有点狐疑,但也没有说破。沈霁把沈春友推到朝阳的落地窗前,然后招唿几个人坐下。 第115页 沈霁给几个人倒了水,然后坐下:“您想了解点儿什么呢?” 李原说:“是这样,您的姐姐失踪前说是去省城开会,但实际上她并没有这种安排,所以我想问一下,您知道您姐姐那次出门真正的目的是什么吗?” 沈霁摇摇头:“我不知道,我没听我姐姐说过。” 李原问:“我问个问题,可能不太礼貌,您姐姐有什么背着您姐夫的事情吗?” 沈霁皱起了眉头:“您这是什么意思,我听不太明白。” 李原干咳了一下:“您看,当时您姐姐是编了个理由离开家的,所以我觉得她可能是想去做什么不想让您姐夫知道的事情。我想,姐妹之间的关系应该是最亲近的了,尤其像是你们这种孪生姐妹,所以我想向您了解一下这方面的事情。” 沈霁摇摇头:“我和我姐姐常年不在一起,已经不像你们想得那么亲近了。” 李原有点无奈:“那您对您姐姐的一些人际交往……” 沈霁继续摇头:“也不是很清楚。” 李原一看沈霁一问三不知,不免也有些挠头,他看了看沈春友:“您父亲病了多久了?” 沈霁说:“三年了。” 李原说:“平时都是您姐姐姐夫照顾吧,也真够难的。” 沈霁“嗯”了一声:“主要是我姐姐,她是公务员,不忙。” 正说着,沈春友开始大声地喘息、咳嗽。李原连忙问:“这是怎么了?” 沈霁说:“他犯哮喘了,您稍等。” 沈霁说完便一熘小跑进了里屋,拿出两个药瓶来,服侍沈春友吃药。沈春友把药片含在嘴里,沈霁用杯子给他餵水,不提防沈春友连着咳嗽了好几声,弄得水也洒了,药片也从嘴里掉了出来,沈霁只得又回身到茶几上抽了好几张纸巾,帮他收拾。 李原一见这种情形,只得站了起来:“我们先走了。” 沈霁忙着收拾,连头都顾不得回:“哦,那……再见。” 李原点点头:“再见。” 几个人再次下楼,龚时雨问李原:“您还想找谁吗?” 李原摇摇头:“不了……对了,你们查过沈曦失踪那天的行踪吗?” 龚时雨“嗯”了一声:“那肯定是查过的。你想看看吗?” 李原问:“看看吧。” 于是几个人回到了分局,龚时雨拿出一个文件夹:“都在这儿呢。” 李原打开文件夹看了看,最上面是一张光碟,下面有十几张纸,最上面一张纸是一张折起来的地图。 李原把地图打开,那是一张当地的地图,上面标註了时间和路线。李原问龚时雨:“这是沈曦失踪那天走的路线吗?” 龚时雨点点头,伸过手来在地图上指着:“这是我们查监控的结果,沈曦那天早上是六点三十五出来的,六点四十二在路边打上车,七点零五分到了长途汽车站,坐上了七点半去省城的长途车……” 李原自言自语地说:“我记得这边有去省城的火车吧。” 龚时雨点点头:“有城际动车,半个小时一趟,相当方便。” 李原问:“票价和时间呢?” 龚时雨想了想:“二等座八十六,三个半钟头到,长途车是五十二块钱一张票,一般得六个多钟头。” 李原问:“沈曦到省城那边的行踪呢?” 龚时雨摇摇头:“没找着,她好像是中途下车的。” 李原有点狐疑:“中途,那是哪里?” 龚时雨说:“是这样,我们也调看了省城长途汽车站的监控录像,能看到沈曦坐的那趟车到站,但没有看见沈曦下车。后来我们找到了那趟车的司机,司机说是出发之后,他一直开到了省城。在省城进站之前,曾经有几拨人提前下车,但沈曦在不在那些人里面,他也不清楚。后来,我们也按照他说的地址去找过,但那几个地方都没有监控录像,所以也搞不清楚沈曦到底是在哪里下的车。” 李原问:“那几个地方都在哪里?” 龚时雨翻了翻那几张纸:“这儿都写着呢,你看,梅花路、城关西街、天文台路。” 李原追问道:“具体地址呢?” 龚时雨说:“具体地址在这儿。”原来,在那十几张纸里有三张是这三个区域的简图,上面分别标註了那趟车停车的具体位置。 李原把这三张图拿在手里看了看:“沈曦说的那个会是在这些地方的附近开吗?” 龚时雨摇摇头:“离这些地方远着呢,这三个地方都是在城西,那个会场在城东,正好是两个方向。” 李原想了想:“尹全书的公司不是在省城有个办公室吗,是不是在这附近?” 龚时雨又摇了摇头:“也不在这附近,那个办公室应该是在市中心,有点儿偏东南。要是坐长途车的话,这三个地方交通都不是特别方便,还不如坐到站再换地铁。” 李原摸了摸下巴:“奇怪了,那她到省城去干什么去了。”他回头看了看许莺和聂勇,“你俩怎么看呢?” 第116页 这句问了个冷不防,许莺和聂勇都愣了一下,还是许莺的反应快点儿:“啊,她……她应该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吧。” 李原看了她一眼:“什么见不得的事情呢?” 许莺犹豫了一下:“她跟尹全书撒谎,说明这事儿不能让她丈夫知道。他们是两口子,要说有什么事儿都不能让她丈夫知道的话,那,那就是……” 李原点了点头:“男女关系。” 龚时雨插了一句:“我们一开始也往这个方面想过,但她在这方面似乎没有什么不太对头的。” 李原有点好奇:“何以见得呢?” 龚时雨说:“据那个小区的居民,这个沈曦跟尹全书夫妻关系很好,平时下了班就回家,经常能看见他们两口子在小区里推着沈春友散步。沈曦的同事也说她不怎么参加同事的聚会,平时虽然待人很热情,但绝对是很有尺度,不是那种疯疯癫癫的女人。下了班就直接回家,也不怎么参加同事之间的聚会,最多就是单位组织旅游一起出去一下而已,别的活动基本上都不怎么参加。” 李原想了想:“看来明天有必要去他们单位了解一下情况。” 龚时雨心里虽然有些不满,觉得李原似乎对于他们的工作不是太认可,但还是尽可能配合:“好吧,我安排一下。” 李原好像听出了他的不快,笑了笑:“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 第41章 2012年1月9日 沈曦是当地工商局的老干办副主任,正主任叫茅彩霞,是个五十多岁、身材发福的女人。她一听李原他们的来意就皱起了眉头:“怎么,这事儿还没搞清楚?” 李原笑笑:“暂时还没有。” 茅彩霞给几个人倒了水:“这事儿可是够讨厌的,逢年过节是我们这儿最忙的时候。偏偏赶这个节骨眼上失踪,真是添乱。” 李原似乎有些同情:“是啊,也够你们为难的了。这个沈曦平时都负责什么工作?” 茅彩霞说:“她平时负责组织老干部活动,像一年两次旅游,每月一场电影,开会迎来送往,净是这种。” 李原说:“这些工作很难做吧,都是些七八十岁的老人了,稍微出点儿岔子就是事儿。” 茅彩霞似乎对李原的说法有些不悦:“老干办什么工作不难做啊,好多老干部的子女都不在身边,有点儿什么事儿都找我们。尤其他们一般住的都是七八十年代的老房子,连物业也没有,家里换个煤气、通个下水道什么的都得我们上门。” 李原有些同情地说:“看来这些费力不讨好的事情都落在你们身上了。” 茅彩霞的嘴巴动了动,似乎是咽下了一句话:“……也没什么费力不讨好的,什么工作都得有人干嘛。” 李原一笑:“沈曦失踪前有没有什么不太对头的?” 茅彩霞瞟了一眼龚时雨:“这不是都问过了吗,没什么不太对头啊。” 李原笑笑:“沈曦失踪那天,好像正赶上全省工商系统开大会吧,您去了吗?” 茅彩霞连连摇头:“没去,我们这属于边缘部门,也就局里开会参加一下,那种全省的会议我们一般不参加。” 李原说:“一次都没参加过?” 茅彩霞想了想:“要说参加的话,偶尔有也是因为邀请老干部列席,然后我们就得派人跟着伺候。” 李原问:“这种工作一般是沈曦做吧。” 茅彩霞“嗯”了一声:“一般是她。” 李原看了看屋里几个人,都长得奇形怪状的,心想这种场合也就沈曦拿得出手了。他随即又问了个问题:“那次的全省工商系统大会,没有老干部参加吗?” 茅彩霞摇摇头:“没有。”她有点奇怪李原为什么纠结于这个问题。 李原想了想:“好吧,谢谢您……对了,有件事还得问您一下,沈曦一进来,就是在老干办工作吗?” 茅彩霞说:“那倒不是,她刚一进来是在外资科工作,两年之后才到这边来的。” 李原问:“那为什么会转岗到这边来呢?” 茅彩霞摇摇头:“她那会儿身体不太好,就申请转岗了。” 李原问:“她身体有什么问题呢?” 茅彩霞说:“贫血。” 李原点点头:“那倒确实是不能累着。” 茅彩霞似乎有些不屑:“其实根本也不算什么太严重的病,年轻人就是受不了累。” 李原站起来:“我们走了,请问,外资科怎么走?” 茅彩霞心想,这个人真有点儿莫名其妙,但她还是给李原指了路:“上楼,正对楼梯口的大办公室就是外资科。” 李原笑笑,没再多说什么,出门上了楼。 外资科的大办公室里坐了十几个人,李原敲了敲开着的房门,一个人抬起头来看了看:“办事儿到下面窗口。” 李原把警官证晃了晃:“了解点儿情况。” 那人连忙站起来,看上去有点儿发慌:“您想了解什么事?” 第117页 李原问:“你们科长在吗?” 那人走过来:“就在隔壁。”说完顺手敲了敲隔壁的房门。 里面有人说了声“进来”,那人推开门:“科长,有几位警官找您。” 科长似乎有点纳闷:“警察……请进吧。” 几个人大大咧咧地走进科长办公室,李原把警官证晃了晃:“科长,贵姓啊?” 科长显得非常恭顺:“黄,黄显才……几位请坐。”说完对刚才那个人说,“小郭,倒几杯水来,杯子就在饮水机下面,还有茶叶也在那儿。” 李原连忙摆手:“我们问两句话就走,您别麻烦了。” 黄显才却非常客气:“您不用客气……不知几位今天来是有什么事儿吗?” 李原“嗯”了一声:“你们局职工失踪的案子您知道吧?” 黄显才连连点头:“知道知道……可跟我有关系吗?” 李原说:“听说这个沈曦曾经在外资科工作过,所以想来了解点儿情况。” 黄显才脸上露出为难的神情:“这个,我对于沈曦的情况也不是特别了解。” 李原说:“您应该在这个科也工作不少年了吧,怎么会不了解呢?” 黄显才犹犹豫豫地:“我倒是和沈曦做过一段时间同事,但那都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而且我们两个都在外资科的时间也不算长。我来了才两个月,她就调到老干办去了。” 李原有点遗憾,但还是不死心:“现在科里还有跟沈曦熟的人吗?” 黄显才想了想:“还真是……”他忽然想起什么来,“你们还不如问问我们局长去,沈曦在外资科的时候,我们局长就是外资科的科长。” 李原点点头:“那样也行,好吧,您能带我们去找找他吗?” 工商局的局长叫戴金禄,五十多岁,看肚子他的体重应该在二百斤以上。黄科长给两边做了介绍就退出去了,戴金禄一听李原他们的来意就直皱眉:“这个事儿我也不清楚……” 李原说:“听说您当外资科科长的时候,沈曦就在外资科当科员,应该跟您很熟吧。” 戴金禄摆摆手:“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差不多五年了吧,当时熟管什么用,最近都不怎么打交道了。” 李原说:“您可以谈谈当时对沈曦的一些印象嘛。” 戴金禄显得很不耐烦:“当时,当时她就是个刚毕业的小姑娘,老实、肯干活、话不多,别的也记不得什么了。” 李原似乎有点不放心:“您能再想想吗?” 戴金禄直摇头:“想不起来了。” 李原笑了笑:“好吧,既然如此,告辞了。”说完他就站了起来。 戴金禄淡淡地说了一句:“不送了。” 从工商局出来,许莺气鼓鼓地:“这局长架子也太大了吧,什么玩意。” 李原倒不以为意:“我见过架子比他大的。”说着话,他转向龚时雨,“你们跟他聊过吗?” 龚时雨摇摇头:“我们没找过他。”他迟疑了一下,“不过这个戴金禄在领导里面算是有一号的,全市上下都管他叫戴局长。” 李原有点纳闷:“他不就是局长吗,叫戴局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龚时雨说:“你有所不知,管他叫戴局长,其实是说这人跟戴笠差不多。” 李原还是有点摸不着头脑:“什么意思,说他心狠手黑?” 龚时雨说:“是说他好色,看见漂亮的就跟苍蝇见了腥差不多。” 李原哧地一声笑了:“这还真看不出来,就他那样……” 龚时雨说:“他这样怎么了,好几年前我们局扫黄还把堵住过他,那会儿他还没当上这个局长呢。” 李原真笑起来了:“这可真是新鲜了,后来怎么处理的呢?” 龚时雨说:“你还别说,这小子当时嘴够紧的,死活也不说自己的真实身份。后来是有人来保他,把他稀里煳涂就给放了。 李原有点奇怪:“这人还有稀里煳涂放的,谁那么有面子。” 龚时雨“哼”了一声:“说起来保他的那人也挺有来头,就是去年翻船的那位……”说着他用手往上指了指。 李原恍然大悟:“你是说赵……” 龚时雨连连点头:“就是他,别人谁能有这面子,就算有这面子,谁能干这么不要脸的事儿。” 李原笑起来了:“敢情……看来赵副厅长和这个戴局长挺有交情的嘛。” 龚时雨说:“具体有什么交情就不好说了,说实话,当时我们也不知道他是谁。后来这小子当上局长了,有一次电视台播市里招商引资的新闻,有他一个镜头。那时候我们才知道他是谁,说实话,当时还真有点意外。” 李原说:“再后来逮住过他没有?” 龚时雨摇摇头:“就那一次。” 李原笑笑:“那次要不是有人帮他说话,估计他这局长也就没戏了。” 第118页 龚时雨说:“可不是,你看人家现在人模狗样的,谁知道背地里有那种龌龊事儿。” 李原“嗯”了一声:“咱们回去吧。” 龚时雨说:“你们下午去哪儿?” 李原说:“下午我去看个朋友。” 龚时雨听懂了他话里的含义:“那我下午就不陪你们了。” 他们中午吃完了饭便各自分手了,聂勇问李原:“老李,下午咱们去哪儿?” 李原说:“你别管了,下午我开车。” 聂勇和许莺见他卖关子,也不追问。李原开上车穿街过巷,很快就到了一个写字楼下面。两个人跟着李原下了车,乘上电梯直达十楼。 当他们走进一间大办公室的时候,前台小姑娘站起来问:“请问您找谁?” 李原说:“你们徐总在吗?” 小姑娘说:“徐总在,请问您是……” 李原说:“我叫李原,是你们徐总的朋友。” 小姑娘翻了翻桌面上的一个本子,有点犹豫:“对不起,您没跟我们徐总预约,恐怕……” 李原笑笑:“没关系,你只管跟他说好了,他不会怪你的。” 小姑娘非常不情愿地拿起了电话:“喂,徐总,这里有一位李先生,说是您的朋友……他叫李原……好的,我知道了。” 小姑娘放下电话:“我们徐总马上就出来了。” 许莺和聂勇对视了一眼,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过了两分钟,一个西装革履风度翩翩的中年人从里面快步走出来:“李警官,您好您好,怎么事先也不打个招唿。” 李原笑起来:“正好有事儿到这边来出差,想起你也在这边,就顺便来看看。” 中年人连连说着客套话,把几个人让进了会客室。 许莺和聂勇这才想起来,这个中年人是徐耀庭、秦雨绵的丈夫、韩明艷的老闆。 徐耀庭让那个前台小姑娘泡茶,又把韩明艷叫来。韩明艷一见到李原他们,也有点吃惊:“你们怎么来了?” 李原含含煳煳地:“嗯,到这边来出差,顺便来拜访一下。” 徐耀庭坐下:“李警官,最近还好吧?” 李原呷了口茶:“还行还行……”他眼看着那个小姑娘退了出去,这才问,“徐总,最近生意还行?” 徐耀庭说:“一般吧,您来待几天?今晚有空吗?一起吃个饭吧。” 李原说:“说不好待几天……其实今天来找您,还是有点儿事儿的。” 徐耀庭问:“什么事呢?” 李原说:“您公司gg代理商的老闆是不是一个叫尹全书的人?” 徐耀庭点点头:“对啊。”他旋即又笑笑,“警察还真是厉害,这都了解。” 李原问:“我想了解一下,您是怎么找到这个公司做gg代理的呢?” 徐耀庭想了想:“这事儿吧,应该是对方找上门来的。” 李原有点煳涂:“什么意思呢?” 徐耀庭说:“是这样,当时我们曾经就做gg这件事进行过招标,来了四五家投标的,我们也是筛选了之后才让他中标的,但我们并没有直接找他谈过。” 李原“嗯”了一声:“是怎么选定他的呢?” 徐耀庭说:“他的报价很合理,gg方案虽然算不上完美,但也已经是能接受的了。别的那几家,要么报价太高,要么方案太烂。” 李原点点头:“您跟这个尹全书打过交道吗?” 徐耀庭摇摇头:“我倒没怎么跟他打过交道,不过我对这个人倒是很佩服,他为了我们公司的业务,应该是下了很大的功夫,他的标书我们一眼就看上了。” 李原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徐耀庭忽然问了一句:“怎么,尹全书有什么问题吗?” 李原连忙打马虎眼:“哦,没什么问题……” 徐耀庭却不信:“您这话我可不信……” 李原一笑:“不信也没办法……您最近……恕我冒昧,家里是不是有什么喜事,比方说,秦老师怀孕了?” 徐耀庭大吃一惊:“您怎么知道的?”他好像忽然明白了点儿什么,“您跟绵绵联繫过?” 李原摇摇头:“那倒不是,您虽然西装革履,但没喷香水,相反,您身上有股医院的消毒药水的味道,表明您最近去过医院。我想您去医院嘛,要么是家中有人生病,但看您眼角眉梢都是笑的,摆明了不是这种事,所以,我就觉得应该是件喜事,那就只剩下一个可能了。” 徐耀庭笑了起来:“我听绵绵说您破案子的事情还有点不信,现在看来,还真是不假。” 李原笑笑,他也有点得意:“还没说恭喜呢。” 徐耀庭搓着手,这个五十多岁的男人脸上此时也露出了初为人父的兴奋和羞涩:“我们也是刚刚才发现……” 李原心里也着实替他高兴:“跟老爷子说了吗?” 第119页 徐耀庭点点头:“说了,他也很高兴。” 李原说:“看这意思,您把秦老师接过来了?” 徐耀庭说:“是啊,我本来想去省城照顾她的,但这边实在太忙,就把她先接过来了,准备过完年再去省城,毕竟那边条件还是要好一些。”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有点失态,“李警官,晚上有空吗?到我家来吧,正好您也很久没见过绵绵了,大家一起坐坐,吃个饭。” 李原连忙摆手:“不了不了,要是平时我就去叨扰了,现在秦老师也不太方便,还是不去了。” 正说着话,有人敲会议室的门,徐耀庭说了声“进来”,那个前台小姑娘随即推开了门:“徐总,有个人想见您,说是您的朋友。” 徐耀庭皱皱眉:“他有预约吗?” 小姑娘瞟了李原一眼:“没有,他说他姓薛。” “姓薛?”徐耀庭狐疑地站了起来。他还没走到门口,有个声音已经在小姑娘背后想起来:“老徐,是我,忘啦?” 那个小姑娘一回身,薛文杰已经走到了门口。徐耀庭一见是他,显得非常兴奋:“老薛,你什么时候来的?” 薛文杰一笑:“刚过来,想着先来找你。”他用眼一扫室内,一眼就看见李原了,“老李,你也在这儿?”他显得非常意外。 李原一见他心里就有点儿不痛快,但当着徐耀庭又不好说什么,只得含含煳煳地“嗯”了两声。 徐耀庭想起什么来了:“对了,你们两个是老同事来的。” 李原站起来:“徐总,我们还有点儿事儿,你们聊吧,我们得走了。” 徐耀庭还没说话,薛文杰已经开腔了:“老李,你这两天有空吗?我还找你有点儿事儿。” 李原当着徐耀庭的面,不好说什么,只好说:“嗯,还不清楚,再说吧。”他又转向徐耀庭,“徐总,咱们回见。” 徐耀庭连忙对韩明艷说:“小韩,送送李警官。” 韩明艷答应了一声,站起来陪着李原走到了外面。 在电梯间,韩明艷问李原:“你们来这边,是有事儿吗?” 李原看看她,点了点头:“有点乱七八糟的杂事儿……对了,你晚上有空吗?带上玲儿,咱们出去吃个饭吧,我好久没有见到她了。” 韩明艷一笑:“要不别去外面吃了,你们都到我家去吧,那个阿姨做饭手艺还挺不错的。” 第42章 2012年1月10日 李原昨天晚上这顿饭倒是吃得挺高兴的,诚如韩明艷所说,那个阿姨做饭的手艺确实不错。玲儿又长大了,现在已经可以吃面条了。韩明艷并没有问李原为什么来,李原也就没有说,看着他们自得其乐,许莺和聂勇倒有些食不甘味。 一大早李原便接到了程波的电话:“你们提供的那些毛髮的dna比对结果出来了,和发现的那些尸块属于同一个人。” 那天,李原一拿到梳子,就拜託当地公安局派专人把它送回了省城。现在他听到这个结果,却一点儿没觉得兴奋:“发现指纹了吗?” 程波说:“发现了,上面有几枚指纹,和在编织袋上发现的一模一样。” 李原问:“有其他人的指纹吗?” 程波说:“有,但没法比对,指纹库里也没有。” 李原沉吟了一下:“好吧,我知道了,你把具体资料给我传真过来吧。” 很快传真件就过来了,李原看了看,对龚时雨说:“既然尸块的身份已经确认,现在这个事情得告知一下家属了。” 龚时雨嘆口气:“最终还是这个结果啊。” 许莺问:“老李,需要家属认尸吗?” 李原看了她一眼:“怎么认,现在连头都找不到,再说,尸体被弄成那个样子,哪个家属看了受得了。” 一个小时之后,尹全书来到了分局。龚时雨语气沉重地说:“尹先生,我们在省城的郊区发现了一具尸体。经过dna比对,认定就是您夫人沈曦的尸体。” 龚时雨说话的时候,尹全书一直表情木然。直到龚时雨话音落下半分钟,他才喘了口气:“唉,终究还是这样。”说完他的眼圈开始发红,渐渐地眼泪也流了下来。 过了几分钟,尹全书的情绪稍微平静了一些,他又擦了擦眼泪,这才缓缓地说:“龚警官,我什么时候能把我爱人的遗体领回去。” 龚时雨拧着眉毛:“恐怕暂时不行……尸体……”他微微咳嗽了一声,“我们发现的仅仅是一部分尸体。” 尹全书一愣:“一部分尸体……是什么意思?” 龚时雨解释得很费劲:“是这样,兇手对您爱人的尸体进行了碎尸,我们现在只发现了一部分尸块,还有一部分没有发现。” 尹全书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喃喃地说:“怎么会这样,这……这是什么人……”他语无伦次,满脸涨红,显得悲哀、愤怒,又难以置信。 龚时雨说:“具体的,我们正在调查,也没法透露更多,还请您节哀顺变。” 第120页 尹全书摆了摆手:“我现在脑子乱得很,请让我一个人安静一下。”说完便伏在了桌子上。 龚时雨点点头:“我们会在门口等您。”说完站起来,和李原、许莺、聂勇三个人走出了会客室。 几个人在门口默默无言,李原侧耳听了听里面的声音。龚时雨掏出一包烟来:“抽吗?” 李原见龚时雨摸出来的是包软中华,便没有推辞,从里面抽了一根出来。许莺有点担心:“老李,他一个人在里头,不会有问题吧。” 李原摇摇头:“没什么问题,里面有监控,有问题马上就报警了。” 过了大概一刻钟左右,会客室的门开了,尹全书脸色苍白地走了出来,他看了龚时雨一眼:“龚警官……” 龚时雨握住他的手,尹全书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一定要抓住那个人。” 龚时雨点点头:“放心吧。” 尹全书简单地说了个“再见”,便松开龚时雨的手,打算离开。 李原连忙截住尹全书:“还有个事情得请您配合一下。” 尹全书看看他:“什么?” 李原说:“我们需要採集一下您和您家人的dna样本和指纹。” 尹全书犹豫了一下:“为什么?” 李原解释道:“嗯,是这样,这是我们的办案程序,请您谅解。” 尹全书顿了顿,才说道:“好吧,您打算什么时候取?” 李原说:“如果方便的话,我想现在就办。” 尹全书想了想:“那好吧。” 尹全书是开车来的,龚时雨和李原他们坐同一辆车,两辆车一前一后开到了尹全书家的楼下。 开门的是沈霁,她看到尹全书身后站着的李原等人,脸上并没有露出诧异的神色——看来尹全书在路上已经跟她打过招唿了。 几个人进了屋,尹全书没顾上脱外套,先跟沈霁说:“你姐姐被找到了,不过……不过她已经遇害了。” 到这时,尹全书才开始真正流泪。沈霁一听,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喃喃地说:“怎么会这样……”不久她也开始哭泣。 里屋传来一阵咳嗽,尹全书问沈霁:“老爷子醒了?” 沈霁点点头:“刚醒。” 尹全书说:“他们要采我们的指纹和dna,老爷子的应该也要。” 沈霁默默点了点头,拿出纸巾擦了擦眼圈,没说什么,进了屋。 尹全书看了看李原:“怎么取呢?” 许莺连忙戴上白手套,拿出一叠信息卡和一个印台,对尹全书说:“麻烦您……” 尹全书依次按上两手各十根手指的指印,许莺又拿出取样盒和一根取样棒:“麻烦您张开嘴。” 尹全书顺从地张开嘴,许莺用小棒在他的口腔内侧的颊部颳了几下,然后把小棒放进小盒里:“好了。” 尹全书把嘴阖上,那边沈霁打开了里屋的房门,房间里面,沈春友已经披好衣服靠在床头了。 许莺先採了沈霁的指纹和口腔上皮细胞,然后走向沈春友。沈春友的手被沈霁抓着按了指印,当沈霁让他张嘴的时候,他却显得不那么配合了。沈霁一边说着“爸爸,张一下嘴”,沈春友却像没听见一样一动不动。沈霁嘆了口气,又说了一句“爸爸,张一下嘴”,沈春友还是没有任何反应。于是沈霁又说了一遍“爸爸,张张嘴”,同时伸手想把他的嘴掰开。 谁知道沈霁的手指刚刚碰到沈春友的脸颊,沈春友忽然张开嘴狠狠咬了沈霁一口。沈霁痛得“哎呀”一声,沈春友却咧开嘴笑起来,看上去像个淘气的孩子一样。沈霁嘆口气,看了看自己的手,还好没有流血,只有几个深深浅浅的压印。她揉了揉痛处,对沈春友说:“爸爸,张嘴。”沈春友这才不笑了,张着嘴一动不动。 许莺见沈春友刚才咬了沈霁一口,不免心里有点惴惴的,怕自己也挨他一下,但当着李原和龚时雨的面又不能露怯,只好一边心里哆嗦着,一边把刮细胞的小棒伸进了沈春友的嘴。 还好沈春友再没有任何动作,许莺顺利地取好了他的细胞,心里不禁松了口气。 李原看着沈春友的样子,心里也不禁有些怜悯,他问尹全书:“您岳父的情况,有多长时间了?” 尹全书嘆了口气:“好几年了,以前还好,沈曦失踪后重了很多。” 李原说:“您爱人失踪这件事,看来对他打击很大啊。” 尹全书只说了个“是啊”,便有点儿说不下去了。 李原没再说什么,带着许莺和聂勇离开了尹家。路上,李原对许莺和聂勇说:“你俩今天回去吧,把这些东西带给老程。” 聂勇开着车问他:“那你呢,老李?” 李原说:“我晚点儿回去,你们把车给我留下就行。” 龚时雨先回了分局,李原带着许莺和聂勇在外面简单吃了顿中午饭,便把他俩送到了火车站。 许莺和聂勇下了车,李原开到火车站外面的大街上,这才停下车,拿出手机播了个电话:“喂,你下午有空吗?” 第121页 薛文杰在电话那头笑了起来:“有空,我现在闲得不得了,怎么,见个面?” 李原说:“见见吧,这边我也不熟,你挑地方吧。” 薛文杰沉吟了一下:“有个凝月茶楼,你知道吧,下午两点,那儿见。” 李原说了个“好,一言为定”,便挂断了电话。 李原开进凝月茶楼的停车场时,一眼便看到了薛文杰的那辆奥迪车停在那里。看来他到得比自己要早,李原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停好了车。 他一走进茶楼,就看见薛文杰坐在一个靠窗的茶座里。薛文杰也看到了他,沖他挥了挥手,李原便走过去,坐在了他对面。 薛文杰的面前已经摆了一壶茶,李原一坐下,薛文杰就说:“想喝点儿什么,随便点” 服务员把菜单放在李原的面前,李原翻开看了看:“来壶大红袍吧。” 薛文杰点点头:“我点的也是大红袍,看来咱俩至少在这方面兴趣一致。” 李原并没有回答他这句话,服务员很快便离开了,李原往椅背上一靠:“你跑到这边来,有何贵干啊?” 薛文杰倒显得很坦然:“来拜访朋友。” 李原说:“拜访徐耀庭吗?” 薛文杰却不正面回答他:“我拜访谁有什么问题吗?别那么紧张嘛,我又不是什么犯罪分子。” 李原一时语塞,悻悻地望向窗外。 薛文杰拈了块茶点扔进嘴里,也往窗外看了看,这才说:“说点儿正事儿吧,上回跟你说的那事儿,行吗?” 李原听他这么问,稍微喘了口气:“不太行。”不知怎么的,“不行”两个字临到嘴边就变成了“不太行。” 薛文杰有点遗憾,但并不显得很吃惊:“为什么呢?” 李原觉得这事儿很难解释,只好说:“嗯,不太合适。” 薛文杰嘆了口气:“又不是让他俩谈恋爱……你们这些当父母的,未免把孩子看得太紧了吧。” 李原知道他所谓的“你们这些当父母的”指的是谁,他不愿意多说:“不行就是不行,你别琢磨了。” 服务员把李原的茶送了过来,李原呷了一口:“这回这个案子不会又跟你有什么关系吧。” 这个问题有些突然,薛文杰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我还是那句话,李原,我布局,你来破。你破不了,我赢,你把我抓住,你赢。不过,是不是我布的局,我怎么布的局,这事儿得你自己去想,我不会告诉你的。” 李原有点憋气,又喝了一大口茶,薛文杰也不再说话。半天,薛文杰才说:“不过,我倒有个提议,你愿意听吗?” 李原看看他:“什么提议?” 薛文杰缓缓地说:“我可以告诉你我跟这个案子的关系,但你得让琪琪跟小诚交朋友。” 李原真的有点被激怒了:“你怎么就知道琪琪一定能和你儿子成朋友?” 薛文杰说:“我看得出来,你女儿是个很善良的人。虽然小诚性格上有缺陷,但他也是个善良的人,两个善良的人一定能交上朋友。” 李原冷笑一声:“你不觉得你的说法有点强词夺理吗?” 薛文杰摇摇头,他的表情很严肃:“绝对不是强词夺理……”他顿了一下,“你也是做父母的,小诚跟我说他很喜欢这个姐姐,你觉得我能拒绝他吗?” 李原非常不愿意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但他又不知道说什么好,看看薛文杰,再联想到他儿子,他的心里忽然涌起了一阵同情。 沉默了一会儿,薛文杰忽然说:“算了,既然你们也不愿意,我也就不勉强了。不过,万一以后他们俩自己有了交往的话,希望你们不要阻拦。” 他这么说,李原倒不好说什么了,只得点了点头。 见李原点头,薛文杰苦笑了一下:“你们可真够谨慎的,放心吧,我不会伤害你和你周围的那些人的。我只想跟你斗斗心眼而已,这不是你的强项吗?你不用太紧张。” 李原实在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再纠缠下去,便换了个话题:“你这么跑过来,你儿子怎么办,何晓看得了他吗?” 薛文杰看看天花板:“他没什么问题,在日本的时候,他就一直是自己跟自己玩儿。再说,我也照顾不了他什么,何晓也照顾不了他什么。” 李原说:“就是因为那个原因吗?” 薛文杰点点头:“嗯,所以我才对东宫家恨之入骨。如果不是他们,我就不会失去里美,也不会害死唐琳娜,小诚也不会变成这样。” 李原说:“不管怎么说,东宫源次郎也是死在你的手里,有多大的仇也算了结了。” 薛文杰长出一口气:“是啊,了结了。” 李原问:“我看你那办公室,也没个牌子什么的,你现在是做什么工作?” 薛文杰听李原这么问,忽然诡秘地一笑:“也没做什么特别的,刚回国,还不知道干什么合适。” 李原的眼光瞬间变得冷峻起来:“还不知道干什么合适?你刚回国,房子、车子都有了,还有闲空出来散心,我不信你花的是在日本攒下的那点儿日元。” 第122页 薛文杰看看他:“你总是不相信这、不相信那,我花的怎么就不能是我自己攒的钱了?” 李原的表情冷冰冰的,薛文杰有些无奈:“好吧,随你怎么说……看来今天不太适合聊天”他一挥手,“买单。” 服务员应声而来,薛文杰把一张卡递给他,服务员回到总台去拿pos机。李原一字一顿地说:“你拿的是工行的信用卡,办这种卡一般需要一个月以上的时间,你别告诉我,这是你上次回国的时候办的。” 薛文杰用手指了指他:“你知道吗?什么事儿你都能一眼看穿,这让我挺佩服的,但你看穿之后马上就说出来这点,让我非常讨厌。” 李原板着的脸忽然松弛下来,随即便露出了笑容:“是嘛,我也是这么觉得。” 两个人一起从茶楼出来,走到后面的停车场。薛文杰走向自己的车,一边嘴里还说着:“我的车在这儿,你的车在哪儿呢?” 李原用手一指:“在那儿呢。”同时,他按了一下自己手里的电子钥匙,那辆车随即叫了两声,表示锁已经打开了。 薛文杰看了那车一眼:“不是你上次开的那辆嘛,怎么,换车了?” 李原摇摇头:“没换车,这次是跑长途,所以换了这辆车。” 薛文杰说:“也是,上回你那车,连何晓都说肉,看来是真肉。” 李原话里有话:“没办法,经费有限,奥迪也不是给我们坐的。” 薛文杰看看自己的奥迪:“对了,我想换一宝马,你看怎么样?” 李原明知他是在气自己:“千万别换,开奥迪挺好的。” 薛文杰似乎还挺遗憾的:“是吗,我怎么觉得开宝马比奥迪舒服呢?” 李原说:“你要想换,也得等第一笔钱挣到手了再换吧。” 薛文杰看看他:“看来,你是认定了我在干什么不法的勾当了。” 李原抱着肩膀:“这你就多心了,我可什么也没说。” 薛文杰说:“可你这话里话外的……看来,你是一直都没听懂我的意思。我都已经说了,你抓住了我就算你赢,那我就一定会想办法不让你抓住我,你知道让你抓不住我最好的办法是什么吗?” 李原略微迟疑了一下,回答道:“想不让我抓住,你就最好别犯法呗。” 薛文杰点点头:“看来你也明白嘛——所以,我是不会干什么不法的事的。有这个前提,我做什么事情,干什么工作,靠什么养家餬口给何晓发工资,那是我的隐私。我想,中国现在应该也很尊重个人隐私,对吧,李警官。” 李原见他义正词严地跟自己说了这一大套,反而笑了:“你说得没错。” 第43章 2012年1月11日 沈曦失踪案和省城的碎尸案变成了一个案子,为了协同办案,省厅主持成立了专案组,组长仍然是马剑,市局那边负责的是廖有为,这边负责的是龚时雨。专案组一成立,马剑、廖有为和曾宪锋就赶过来了。昨天晚上开了第一次会议,内容主要是串併案情。 其实在李原心里,沈曦当时的行程已经有了一个大致的轮廓。那天,沈曦向尹全书声称要去省城开会,早上离开家后坐上了去省城的大巴,中途下车,然后便不知所踪,直到1月5日她的碎尸被发现。 看行程,沈曦应该是在省城遇害的,从她对尹全书撒谎的情况来看,她似乎有什么需要背着自己丈夫的事。这让人很自然而然地联繫到了男女关系,而龚时雨他们之前也不是没考虑到这一层,然而根据当地警方的调查,沈曦在男女关系方面相当简单——她是在上海读的书,尹全书是她的大学和研究生的同班同学。两人互相是对方的第一个也是唯一的恋人,毕业后,尹全书便和沈曦一起回了这边。沈曦一毕业便考上公务员,进了工商局,而尹全书一开始是在一个gg公司上班,过了两年后便离开老单位,自己开了一家gg公司。也就是在尹全书自己开公司之后不久,他和沈曦结了婚,结束了两人长达六年的爱情长跑。 据尹全书家周遭的邻居和熟人反应,沈曦和尹全书之间的感情非常好。每天都能看到尹全书接送沈曦上下班,周末还经常看到两个人一起推着老父在小区里散步。 龚时雨他们也考虑过,也许沈曦并不是现在在男女关系方面出了问题,于是他们又调查了她在高中和大学时的人际关系,然而,结果再一次让他们失望。沈曦在高中和大学时都不乏追求者,然而到了现在这一切似乎早已成为过去,他们各自有着自己的家庭,有的已经生了孩子,都在其乐融融地享受着当下的生活。最为重要的是,这些人中的大部分工作和生活都不在本省,案发时也都有明确的不在场证明。 针对男女关系的调查似乎已经走进了死胡同,于是龚时雨他们又调查了沈曦的财产情况。而这方面的发现似乎更让人沮丧,沈曦自己的银行卡里有八万多存款,似乎并不缺钱,。她虽然平时也炒炒股票,但数量并不大,也没有发现她和什么人之间有借贷之类的金钱来往。 马剑对于沈曦的财务状况并不感兴趣,他倒是颇认同徐少周的分析,兇手对于死者女性器官的破坏是源于一种我得不到,别人也休想得到的变态心理,因此他还是要求参与调查的警察从死者的男女关系入手进行调查。 第123页 龚时雨等人心里都有点不痛快,马剑这种决定无异于是否定了他们之前的调查结论。然而,不痛快归不痛快,马剑终究是专案组的组长,又是部里派来的,他们也只能遵命。 开完会,李原找到廖有为,跟他简单说了一下下午和薛文杰见面的情况。 廖有为一听就直皱眉:“他怎么又跑到这儿来了?” 李原说:“说是找徐耀庭来了。” 廖有为一边思考一边说:“他们俩倒是有过交往,不过,我看他怎么像是跟着你似的。” 李原说:“这我可不好说……” 廖有为看看他:“要不,你明天回省城,看他是不是跟着你回去?” 李原冷笑一声:“你怎么也净出这馊主意……”他转念一想,“不过,倒也可以试试。” 他们跟马剑打了个招唿,马剑也没多想便同意了,于是今天一早,李原便回了省城。 李原开着车在高速上走着,旁边忽然一辆车快速超过他,绝尘而去。李原一皱眉,随即他便看清了那是薛文杰开的那辆奥迪车。 李原的心里掠过一丝阴影,他有意把车速放慢到九十迈,想看看薛文杰会不会在路上等他,然而一直到他开进市局大院,薛文杰的车却再也没有出现过。 李原上了楼,大办公室里只有许莺和聂勇两个人。许莺一见李原进来了,有点惊讶:“老李,你回来了?” 李原点了点头:“昨天采的那些样本给老程了吗?” 许莺连忙说:“给了,昨天回来就给了。” 李原“嗯”了一声:“你们俩昨天是几点到的?” 许莺想了想:“四点半到的局里吧……”她迟疑了一下,“老李,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李原含含煳煳地:“嗯,有点儿事儿。” 许莺本想问他有什么事儿的,但看他神神秘秘的,似乎不太愿意说,只得作罢。 李原看了看许莺:“找张地图。” 许莺一愣:“什么地图?” 李原说:“省城的。” 许莺打开文件柜,找了一份地图出来,摊在桌子上。李原站起来,伏在地图上看了会儿:“咱们出去一趟吧。” 上了车,聂勇问:“老李,咱们去哪儿?” 李原说:“梅花路、城关西街、天文台路。” 许莺回头看了他一眼:“老李,那不是……” 李原点点头:“你最好能按照那天那趟长途车的路线走一趟。” 沈曦那天乘坐的长途车,下了高速后停的第一站就在梅花路上。根据司机的说法,他停车的地点在一个公交站旁边。 聂勇把车开到公交站台附近,李原下了车,看了看周围的环境。这里是城乡结合部,环境相当脏乱。路上除了泥就是土,旁边就是物流的大货场,经常有大车进出。旁边有几个小饭馆,看上去也脏兮兮的,让人没什么食慾。另一边的围墙里好像是几个工厂,盖着砖房,架着暖气管道,还立着一根大烟囱。平时这里只有两趟公交车从这里经过,平时看不到计程车,最多的交通工具其实是摩的、三轮和黑出租。 李原走到公交车站上看了看站牌子,又想了想,回到车上:“走吧。” 聂勇往城关西街开了过去,这里离梅花路大概有二十分钟的路程,环境比梅花路好一些。路边都是商铺,还有个大菜市场,不少老头老太太在菜市场里出出进进的,显得非常热闹。商铺的后面是一些八九十年代的小区,都是些老住户。美中不足的就是路比较窄,路上塞满了各种小市民用的交通工具,车喇叭响成一片。 许莺从副驾驶座位上转过头来:“老李,咱们就这么找能行吗?” 李原轻轻说了一句:“找找看吧。”他见前面实在是堵得动不了了,又说了一句,“停一下,我下车走走看。” 聂勇把车停下,李原下了车,在车和人的缝隙里闪展腾挪,三蹿两跳地到了公交站旁边,看了看站牌子。不过,这回他看完站牌子却并不急着回到车上,而是一直往前走。 聂勇有点着急,在这条路上,开车比步行慢得多,他生怕跟丢了,连忙打喇叭,想快点儿走。然而这条路堵得水泄不通,前面的车辆和行人也丝毫没有让的意思,虽然他们开的车挂着o牌。 眼看李原越走越远,许莺连忙掏出手机播了他的电话:“喂,老李,你要去哪儿啊?” 李原“嗯”了一声:“我就走到路口。” 俩人这才放了心,等他们好不容易蹭到路口,却看见李原正靠着一根电线桿子抽菸。 聂勇把车开到李原面前,李原把抽了一半的烟在电线桿子上揿灭,扔进了垃圾桶,然后便上了车。 许莺等李原坐好:“老李,咱们现在去天文台路吧?” 李原点点头:“行,去看看吧。” 天文台路那边倒是很畅通,这里已经靠近市区了,离长途汽车站也不太远。聂勇开得并不算快,但李原也有点走马看花的感觉,说实话,他这一趟下来也并没有什么收穫。 李原坐在车后座上一句话不说,许莺和聂勇也只好闭嘴。眼看天文台路都快走到头了,李原忽然伸了个懒腰,然后摸出手机拨了个号码出去:“喂,你回省城了?……嗯,我看见你车了……有点儿事儿我想问你一下,对,就现在……行,那我到你那儿去吧。” 第124页 李原挂上电话,许莺有点好奇:“老李,你给谁打电话呢?” 李原打了个哈欠:“薛文杰。”他显得很平静。 十几分钟后,李原他们的车拐进了薛文杰办公室下面的地下车库里。一进车库,李原就说:“先转转,别忙停车。” 聂勇莫名其妙,但也只得照办。走着走着,李原说了个“停”,聂勇一脚剎车便停在了行车道上。李原下了车,走到旁边的一辆停着的奥迪旁边,转了两圈,摸着下巴开始琢磨。 许莺和聂勇见他这样,也下了车,走到他旁边。李原指着奥迪说:“这是薛文杰的车,把车牌号记下来,再拍个照片,回去查一下,这车今天都去过哪里。” 许莺小心地问:“老李,从哪儿开始查呢?” 李原说:“主要查一下咱们今天去的那三个地方。”他停顿了一下,加重语气,“这辆车今天的行走路线很可能就是沈曦那天坐的哪趟车的行走路线。” 聂勇看看车:“这车今天去过那三个地方?” 李原点点头:“你看这土,你看这泥,另外你再看看挡泥板上这片菜叶子。” 李原把许莺和聂勇留在下面,嘱咐他们拍完照片马上就回市局,自己则上了电梯直奔1508室。 1508室的门还是虚掩着,里面传出一阵音乐声。李原推开门的时候,薛文杰正端着杯子靠在转椅上,闭着眼睛,正在听电脑音箱里传出的钢琴曲。 李原进来似乎打扰了他的兴致,薛文杰睁开眼睛:“是你啊。”随手把杯子放在了旁边的茶几上。 李原看看屋里,见只有薛文杰一个人,便问道:“就你一个人?” 薛文杰点点头:“是啊,小诚今天入学考试,我让小何陪他去了。”他有点睡眼惺忪的,似乎显得很劳累。 李原坐在薛文杰对面:“你怎么也回来了?” 薛文杰站起来,伸了伸懒腰:“人家都忙,就我没什么事儿。” 李原心里压根也不信:“回来得够匆忙的啊,依你的性格,不得跟我打个招唿吗?” 薛文杰把一个杯子放在李原面前,先指着桌上的奶和方糖说了句“奶和糖,自己加吧”,然后才开始回答他的问题:“依我的性格?你可真有意思,不过要说起来,你回来,不得先跟我打个招唿吗?” 李原心里一动,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而是勉强笑了一下:“我觉得没那个必要。” 薛文杰看看他:“是吗?那可有点怪了,老廖老曾他们全在那边,你一个人回来了,摆明不是为了案子本身回来的吧。” 李原已经在红茶里倒了些奶,又放了一块方糖进去,一边拿小勺搅着,一边忽然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一个人回来了?” 薛文杰似乎对这个问题早有防备:“我早上给顾馨蕊打了个电话,她说的。” 李原压根也不信他这句话,但他没有直接反驳,而是说:“哦?你给顾馨蕊打电话,有事儿?” 薛文杰苦笑一声:“嗨,问候一下吧。” 李原明知道他是出于什么目的:“你儿子岁数也不小了,你怎么还不肯松手?” 薛文杰并没有否认:“不是不松手,是松不得手,那孩子太自闭了。” 李原看看他:“你越不松手越自闭……你跟顾馨蕊谈出什么结果来了?” 薛文杰摇摇头:“没什么结果,还得想办法。” 李原不免有点鄙夷加同情:“你想什么办法?” 薛文杰迟疑了一下,忽然笑了:“这也算我布的一个局。” 李原有点生气:“好吧,随便你吧。” 薛文杰端起茶杯,放到嘴边,眼神越过茶杯的上沿:“你说找我有事儿,是什么意思?” 李原“嗯”了一声,心想终于绕到这个问题上来了:“倒也没什么大事儿,今天早上在高速上看见你的车来着,有点纳闷你为什么会提前下高速。” 薛文杰一愣,停顿了几秒:“提前下高速又怎么了?” 李原说:“你看,从那边回来,速度最快的方法应该是走高速在人民路下,结果你在梅花路就下了。这样虽然能节省五块钱过路费,但要多绕好几公里呢,时间也要多半个多钟头,我觉得对于你来说,这可太不划算了。” 薛文杰一下就笑出声来了:“你也太能琢磨了。我无非就是闲着没事儿干,想在市里转转而已,能有什么事儿。” 李原看看他:“转得怎么样?” 薛文杰一笑:“转得不怎么样,没啥意思,到处都一样,真没什么看头。” 李原说:“可你的兴致倒是不低嘛。大清早起的,这顿熘达,搞得现在困成这样。” 薛文杰摇摇头:“两码事,我一到下午就犯困,跟早上出门不出门一点儿关系也没有。” 李原一听他说“下午”两字,便抬头看了看墙上的石英钟,这才发现已经下午两点多了。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没吃饭,而几乎是在同时,他的肠胃也开始因为条件反射开始一阵阵紧缩,而他喝下的红茶则让这种感觉更加强烈。 第125页 薛文杰似乎并不清楚他现在的感受:“你跑到我这儿来,就是为了问这事儿?” 李原站起来:“是啊,我该走了。” 薛文杰笑笑:“这就走了?不送了。” 李原点点头:“不送就不送吧。” 李原下了楼,走到路边,打了个车回到市局。路上,他接到许莺一个电话:“老李,老程那边对指纹的比对结果出来了。” 李原“嗯”了一声:“怎么样?” 许莺说:“尹全书一家人的指纹跟编织袋上的指纹完全对不上,但是老程说在上面又找到了一个人的指纹。” 李原喘了口气:“是谁?” 许莺说:“是个叫鲁百兴的,十二年前因为抢劫和故意伤害坐过五年牢,这几年也经常小偷小摸,被处理过好多次。” 李原有点不信:“是这个人?” 许莺笃定地说:“就是他,现在怎么办?” 李原想了想:“好吧,等我回去再说。” 李原进了大办公室,许莺和聂勇全迎上来了。李原先从柜子里摸出一盒方便面来,一边拆包装,一边问:“为什么上次没有找到这枚指纹?” 许莺说:“听老程说,这个指纹的位置非常隐蔽,在编织袋里面的一个角上,而且只有半枚。他们也是又重复检了几次才找到的。” 李原问:“你们看过这个鲁百兴的资料没有?” 聂勇点点头:“看过了。” 李原拿着面盒到饮水机前去接水:“什么感觉?” 许莺说:“这人是个惯犯了。” 李原点点头:“是啊,但是你们觉得他会干这种分尸的事情吗?” 许莺看了看聂勇,聂勇挠挠头:“不好说……” 李原把方便面盒盖好,随手又把一本笔记本压在了上面:“这个鲁百兴现在在干什么?” 许莺说:“表面上看是个卖装修建材的小老闆。” 李原一愣:“表面上看,什么意思?” 许莺似乎有些不屑:“这种人……” 李原不置可否:“好吧,知道这个鲁百兴现在在哪儿吗?” 聂勇说:“找着了,他的店就在大明建材城。” 李原把笔记本抬了抬,看了看面碗里面,又把笔记本盖上了,随即打开抽屉,摸出一根火腿肠来。他一边剥火腿肠外面的塑料膜,一边说:“行啊,那明天早上去找找他吧。”他咬了一口火腿肠,“对了,薛文杰那辆车的行踪查得怎么样了?” 聂勇说:“我们查了,那辆车是上午十一点从梅花路下的高速。我们调看了那辆长途车沿途会遇到的监控录像,发现那辆车应该是走过梅花路和城关西街,但没有去过天文台路。” 李原皱起了眉毛:“没去过天文台路?” 聂勇点点头:“是,那辆车过了城关西街两个路口就往另一边拐了,在临江路那边兜了两个圈子之后就回了我们今天去的那个写字楼。” 李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随即又补充了一句:“把地图给我拿过来。” 第44章 2012年1月12日 鲁百兴的店在大明建材城的尽里面,门面不大,门口摆着个小柜檯,里面有个大秃脑袋正伏在柜檯上酣睡,浑然不管门前的人来人往。 李原带着许莺刚一进店,那个人马上就醒了:“看点儿什么?” 他虽然睡眼惺忪,但李原还是一眼认出他就是鲁百兴来了,不过李原并没有亮明身份,而是背着手在屋里开始转圈:“嗯,看不少东西。” 鲁百兴似乎对这个“不少东西”并不是太感兴趣,他并没有站起来,而是端起手边的茶水喝了一大口:“那随便看吧。” 李原在店里转了转,拿起这个又放下那个。许莺对这些东西完全不懂,只好跟着他东看西看。鲁百兴在他们身后有一搭无一搭地问:“您那是个什么活儿啊?” 李原回头看了他一眼:“是个装修的活儿。” 鲁百兴问:“装修什么啊?家装,还是工装?” 李原说:“酒店,五星的。” 鲁百兴挠挠自己铮亮的头皮:“省城这边没听说哪个五星酒店要装修啊。” 李原立刻否认:“怎么没有,市政府招待所要装修。” 鲁百兴似乎有点儿不大相信:“政府招待所?这倒是听说过,不过那个活儿可不是一般人能接的。” 李原笑了笑:“我就能接。” 鲁百兴的口气里还是有些无所谓:“那可不容易,您肯定是认识人吧。” 李原既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就那么回事儿吧,行了,回见。” 鲁百兴见他要走,也没什么挽留的意思:“慢走,没什么看上的?” 李原走到他旁边,一笑:“您这儿没什么我想要的,看来,您是有好东西没搬出来。” 鲁百兴一愣:“什么没搬出来?” 李原把一张照片拍在柜檯上:“就是这里面装的东西。” 鲁百兴一看,那是一个编织袋的照片。他愣了几秒钟,忽然勐地站起。李原早防备着他,一双手往他的肩膀上狠狠一按,鲁百兴随即便坐回了椅子上,一直站在外面的聂勇,见此情形也快步走了进来。 第126页 鲁百兴见三个人互成犄角堵住了自己,心里也就明白了八九。他颓然地瘫坐在椅子上:“警察?从没见过你们。” 李原笑笑,拿出自己的警官证给他看了一眼:“我们不是派出所的。” 鲁百兴一听他这话,大光头上立刻开始冒汗:“我……没干什么。” 李原说:“干什么没干什么,你一个人说了不算,跟我们走一趟吧。” 四十分钟后,鲁百兴坐进了市局的审讯室,让他稍微安心的是,李原他们并没有给他戴上手铐。 李原看了鲁百兴几秒钟才开口:“说说吧,这个编织袋怎么回事?” 鲁百兴闪闪烁烁的:“没,没什么。” 李原一瞪眼:“没什么,没什么我们能把你请到这儿来吗?” 鲁百兴哭丧着脸:“真没什么啊,这种编织袋,满大街都是,跟我能有什么关系。” 李原沉着脸:“跟你没关系?既然满大街都是,你应该也用过吧。” 鲁百兴看看他:“要说……”他不肯往下说了。 李原知道这是个惯犯,几进几出,都有了一套对付侦查和审讯的办法,他倒也不着急:“你用过吗?” 鲁百兴磨磨唧唧的,既不说是,也不说不。 李原敲了敲桌子:“怎么,连自己用没用过都说不清楚?” 鲁百兴似乎非常不情愿:“用倒是用过,不过,都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 李原心里清楚,鲁百兴不肯掉进自己给他设的陷阱里,如果他说没用过,那显然是说谎,如果他说用过,就要说出在何时何地用过,尤其是现在,鲁百兴并不清楚自己有什么把柄攥在警方手里,所以他必须更加小心谨慎。李原也知道,眼下要对付鲁百兴,就必须一个字眼一个字眼地抠他:“好几年前的事儿你都记得,那你说说看,是几年前啊?” 鲁百兴有点为难:“这个我……记不清了。”他说到一半还装模作样地想了一下。 李原看看他:“那是在哪儿用的呢?” 鲁百兴又磨叽了片刻才说:“也实在是……记不清了。” 李原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那么,这是干什么用的呢?” 鲁百兴还要磨叽,李原冷不防一拍桌子:“鲁百兴,你要知道,这回是市局刑警队请你来聊聊,可不是你们那边的派出所。你觉得,你能坐在这把椅子上,是因为那些猫三狗四的破事儿吗?” 鲁百兴一哆嗦,抬起头:“我……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啊。” 李原看看他,到现在为止,鲁百兴的表现并没有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好吧,我给你提个醒,你看行吗?” 鲁百兴小声回答道:“那样最好。” 李原知道他是想探探警察的底,便缓缓地说:“鲁百兴,你有四十多岁,快五十了吧。” 鲁百兴抬起头来,他实在不明白李原这个问题到底是什么意思。 李原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眼里的那一丝茫然:“这么大岁数,连着上夜班可熬不住。”说完他的眼睛忽然瞪了起来,闪出一丝凶光。 剎那间鲁百兴和李原目光相对,鲁百兴吓得浑身哆嗦了一下,连忙把头低下去了:“没,没上夜班。” 李原“哼”了一声:“没上夜班,你能困成那样?” 鲁百兴低着头:“我,我失眠。” 李原笑了:“失眠还喝茶水,我看你是好不了了。说实话,昨天晚上干什么去了?” 鲁百兴带着哭腔:“我真的是失眠啊,我昨天晚上就在家睡觉了,哪儿也没去啊。” 李原站起来:“鲁百兴,你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你是不是觉得我一直没问一个月前的那件事,你就能滑过去了?” 鲁百兴吃了一惊:“你,你什么意思?” 李原说:“我早都告诉过你,你到这儿来,不是因为你偷工地的那些破事儿。这儿可是市局刑警队,能把你请到这儿来,事儿就不小。你要再不说实话,那可没准儿是什么结果。” 鲁百兴这回是真开始哭了,他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我真没干什么呀,你们也不能光凭那一个袋子就把我弄到这儿来吧。” 李原心里有些好笑:“袋子上要是找不着什么跟你有关联的东西,我们会把你弄过来?鲁百兴,你也是老进公安局的了,这怎么回事你会不知道?” 鲁百兴说:“我是真不知道啊。” 李原说:“鲁百兴,你是不是觉得你自己干得挺巧妙的,拿这袋子的时候还戴着手套,这样就算袋子让人找着了也不要紧,因为你没留下指纹?这我可就得问问你了,你为什么那么怕把指纹留到这袋子上呢?” 鲁百兴张口结舌:“我……没说……” 李原虎视眈眈:“你没说什么?告诉你鲁百兴,你干得再漂亮,这个袋子上还是找着了你的指纹,你说说吧,这是怎么回事儿?” 鲁百兴这回是真慌了:“那……那可能是我朋友的。” 鲁百兴一说完这句话就知道自己犯了大错了,果然,李原立即追问道:“你朋友的?你哪个朋友的?名字、地址,说!” 第127页 鲁百兴这下只能招了:“是我的,可我早就丢了啊。” 李原有点不信:“丢了?鲁百兴,你这瞎话编得也太没水平了吧。” 鲁百兴立刻发誓赌咒:“真丢了,我要是骗你,我是那个。” 李原说:“老实点儿,我不管你是哪个,你给我说说,这袋子你是怎么丢的?” 鲁百兴又开始吞吞吐吐:“嗯,这个……我……” 李原见他如此,索性直接点出:“你是拿着那个袋子偷去了吧。” 鲁百兴面红耳赤,费了半天劲才说了个“是”,随即他又辩白:“可,可我那次什么也没偷着啊。” 李原看看他:“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鲁百兴躲躲闪闪遮遮掩掩地交代了全部经过。 鲁百兴是个惯偷,他的目标是各个在建工地上的电缆和小型设备,因为他本身对这些就很熟悉,而且也能通过自己的建材店销赃。由于他经常被处理打击,名声太臭,所以他的同行里没有人愿意跟他搭伙,因此,鲁百兴也只能干点儿小打小闹的勾当。 他有一套自己的工具,那个编织袋也是其中的一个。为了逃避打击,他在碰这些工具的时候一般都是戴着手套的,而袋子上那唯一一枚他的指纹,估计是他在买这个袋子时留下的——毕竟这个时候他不能戴手套。 鲁百兴白天都在他的铺子里,听那些上门的客人谈论哪里有工地,工程规模、进展大概是什么样的,以此判断这个工地上有多少油水可捞,保安措施严格不严格。在他锁定了目标之后,便会在深夜时分下手了。 一个多月之前的一天——具体说来是12月1日晚上11点多到12月2日凌晨1点多之间——鲁百兴又找好了一个下手的目标。那天的进展相当顺利,他得手之后,扛着一大袋子焊条、线缆、铜螺栓之类的赃物从工地潜出来,走到自己停在路边的摩托车旁边,正打算把袋子往摩托车上放,忽然一辆车开着大灯、按着喇叭从暗处沖了出来。鲁百兴一惊之下,顾不得再拿袋子,迅速跳上没熄火的摩托车,飞也似地逃离了现场。 这此后大概半个月的时间,鲁百兴都惊魂未定,不敢再出门作案了,后来见没什么动静,这才放大了胆子。昨天晚上他又出去了一趟,仍然是满载而归,所以今天白天才困得东倒西歪的。 鲁百兴一边说着,许莺一边记录。他说完了,李原才问:“那地方在哪儿?” 鲁百兴想了想:“城关路。” 李原站起来:“带我们去一趟吧。” 鲁百兴也想站起来,但他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来:“警官,我这只能算盗窃未遂吧。” 李原一瞪眼:“甭废话,走吧。” 城关路紧邻着城关西街,鲁百兴记性还算不错,带着他们找到了他偷过的那个工地。李原坐在车里看了看,那是一个大型商厦,主体建筑已经封顶,现在正在做外部装修。 李原问鲁百兴:“当时你把车停哪儿了?” 鲁百兴用手指了指:“就停在那个电话亭旁边了。” 李原看了一下,心里倒也佩服这个鲁百兴也算行业高手了,他找的这个地方正好处于监控探头的盲区。他又问:“你是从哪儿出来的?” 鲁百兴说:“那个墙垛子当时裂了,我从那儿钻出来的。” 李原看了一眼,那面墙已经被补好了,但隐约还能看见裂缝留下的痕迹:“墙是你弄裂开的吧。” 鲁百兴连连摆手:“我哪儿有那么大能耐,真是它自己裂的。” 李原问:“那辆车是从哪儿冲出来的?” 鲁百兴回过头,指了指后面:“就从后面冲出来的,吓坏我了。” 李原问:“那到底是从哪儿冲出来的?” 鲁百兴摇摇头:“我真不知道,等我看见它的时候,它已经冲出来了。” 李原问:“那是辆什么车,颜色、车牌都看清楚了吗?” 鲁百兴又是一顿摇头:“那哪儿看得清楚,那灯那么晃眼,我又光顾着跑了……” 李原知道他这句话说的倒是实话,便问了另一个问题:“你那个袋子扔在哪儿了?” 鲁百兴说:“就扔在路边了。” 李原问:“是那个电话亭旁边吗?” 鲁百兴说:“应该是,当时我都顾不上了。” 李原点点头,对聂勇说:“回局里吧。” 回到局里,李原让许莺和聂勇先带着鲁百兴去大明建材城的管片派出所备案,自己则去找了顾馨蕊。 顾馨蕊正在写法医笔记,见他来了,倒也没表现出什么来:“什么事儿?” 李原说:“有点儿事儿想问你。” 顾馨蕊把手里的笔一扔:“问吧。” 李原问:“昨天上午,薛文杰给你打电话了?” 顾馨蕊看看他:“是啊,怎么了?” 李原问:“大概是几点,都说了什么?” 顾馨蕊皱起了眉毛,她的脸色微微涨红,随即又开始变白:“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李原不置可否:“不好说,应该没什么问题……” 第128页 顾馨蕊也有点冒汗了,她有点手足无措,过了几秒钟才想起去拿手机,按了两下之后才说:“上午八点十二分打的。” 李原随手在她的桌子上抓起一张纸,写下“2012年1月11日,8:12,顾馨蕊与薛文杰通话”,然后又问道:“你们都说什么了?” 顾馨蕊说:“他就是打过来问了一下情况,说想约时间一起吃个饭,我说老廖也不在,吃不成,他就问那你什么时候回来,我说你应该回来了。” 李原问:“老廖跟你说了我要回来了?” 顾馨蕊显得有点侷促:“嗯,前一天晚上他告诉我的,说让我跟你商量商量琪琪的事情。” 李原明白,廖有为并不像顾馨蕊那样直接堵死薛文杰那让琪琪和薛诚认识的念头,所以才跟顾馨蕊说这些话的,然而顾馨蕊毕竟只是一名法医,没有廖有为和李原他们这样的警惕性,所以才会在不知不觉中把自己的行踪泄露给了薛文杰。但李原对顾馨蕊并没有埋怨的意思,因为他忽然发现,自己找到了薛文杰的一丝破绽,这让他多少有些兴奋。 于是李原冲着顾馨蕊笑了笑——虽然这笑在顾馨蕊看来有点突然:“嗯,没啥大事儿,对了,薛文杰那儿子薛诚,你见过吗?” 顾馨蕊皱了皱眉毛:“没见过。” 李原嘆口气:“你要是见见,也许就会明白,薛文杰为什么那么软磨硬泡了。” 不管怎么说,李原这几句话让顾馨蕊心里的一块石头也落了地,她喘了口气:“怎么……” 李原皱着眉毛:“没什么,我只是觉得薛文杰应该能把我和其他人分开吧。” 李原回到大办公室,给许莺打了个电话,嘱咐他们去查查城关路周边的监控录像,看看能否找到鲁百兴说的那辆车。 虽然是隔着电话,李原也基本上能感受到许莺的苦恼。他安排完这个工作,又补充了一句:“查着了,你们明天可以休息一天。” 李原给他俩安排完,又给薛文杰打了个电话:“喂,是我。” 薛文杰似乎对李原的电话有些意外:“有事儿吗?” 李原说:“没什么,就是问问,你儿子入学考试顺利吗?” 薛文杰说:“还行,已经拿着入学通知书了,过完年就可以上学了。” 李原说:“那还行。” 薛文杰说:“是啊。” 李原忽然说道:“对了,你知道吗?现在国内的监控其实非常已经非常发达了,尤其是面部识别技术,解析度都很高。” 薛文杰一时无语,看来是有点不明白李原这话什么意思。 李原接着笑道:“我跟顾馨蕊聊了一下。” 薛文杰显然对话题的转换有点反应不过来:“嗯,她说什么?” 李原说:“她倒也没说什么,不过,她也不是那种铁石心肠。” 薛文杰笑了笑,似乎有点勉强:“是吗?谢谢你了。” 李原“嗯”了一声:“那倒没什么,你也不容易。”他这后一句话多少有点意味深长。 李原挂了电话,心里舒服了一大截。他喝了一杯水,看看时间,已经是下午五点半了,便穿好衣服,晃出了市局。 晚上,李原早早就寝,这一觉,他睡得还挺香甜,直到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把他吵醒。 电话里,许莺的声音很急促:“老李,又出事儿了。” 李原吃了一惊,顿时睡意全无。 第45章 2012年1月13日 凌晨四点多,七八辆警车唿啸着奔向了天文台路,李原也在其中的一辆车上。 一辆帕萨特骑在天文台路边的一条小胡同的口上,四周围着一群穿白大褂的人,闪光灯连连闪烁。李原下了计程车,一边戴白手套,一边问许莺和聂勇:“什么情况?” 许莺说:“有个环卫站在这个胡同里面,环卫工是早上四点上班,这车堵着这个胡同口,环卫工进不去,就凑过来看了一下,结果发现里面有个人。她拍了拍车门,想让那人把车开走,结果对方一点反应都没有。她觉得不对头,就报了警。” 李原点点头:“死者身份搞清楚了吗?” 许莺说:“不用查,咱们见过,就是沈曦的上司,工商局长戴金禄。” 李原一愣:“是他?” 许莺点点头:“就是他。” 李原皱着眉头:“死因搞清楚了吗?” 许莺摇摇头:“还没,不过车上干干净净的,一点血迹都没有。而且,这个车应该是鲁百兴那天晚上见到的那辆。” 李原迟疑了一下:“你是怎么知道的?” 许莺说:“我们查看过监控录像,在鲁百兴说的那个时间段,只有这辆车在城关路行驶过,而且,具体的时间也和鲁百兴行窃的时间相吻合。” 正说着,程波叫李原:“老李,来一下。” 李原连忙过来:“什么事儿?” 程波戴着白手套,从后备箱摸出一根绳子来:“你看看吧。” 李原把绳子接在手里,那是一根绞股的白线绳,挺粗:“在哪儿找出来的。” 第129页 程波说:“后备箱,装在一个塑胶袋里,包得挺严实的。” 李原点点头:“看看和沈曦脖子上的勒痕是不是吻合吧。” 李原又凑到正在勘查尸体的顾馨蕊身旁:“死因能确认吗?” 顾馨蕊看看歪靠在驾驶座上的尸体,摇摇头:“身上没有任何伤痕,具体死因还得回去解剖,不过……” 李原看看她:“不过什么?” 顾馨蕊皱着眉:“不过,有点像是正常死亡似的。” 李原一愣:“正常死亡?” 顾馨蕊点点头:“既没有刀伤,也没有勒痕,中毒迹象也不明显。” 李原也拧起了眉毛:“要真是那样,看来是个高手。” 许莺跟在旁边:“老李,你确定是他杀吗?” 李原说:“不好说,反正总是觉得这个姓戴的,死的时间地点还有方式都有点蹊跷。” 他站起来,仔细看了看戴金禄的尸体和车里的情况。尸体挤在驾驶座里,上半身趴在方向盘上,两手垂下,头压在仪錶板上。车钥匙还插着,但车已经熄火了。李原又看了看副驾驶的位置,副驾驶座比驾驶座靠前一些,上面空空如也,面前的台子上摆了一瓶空气清新剂。 李原没继续往下看,回头对许莺和聂勇说:“你们查到这辆车是哪儿的了吗?” 许莺点点头:“我们查过车牌号,应该是工商局给戴金禄配的车。” 李原点点头,不觉自言自语道:“这傢伙跑到省城来干什么。” 凌晨,马剑和龚时雨那边也接到了消息,那边的警方随即便通知了死者家属和单位,经过协调,决定今天下午两点安排死者的家属在其同事的陪同下认尸。 与此同时,程波他们已经把在车上找到的东西都开列了清单,这份清单随同一些初步的勘查结果一起放在了李原的桌面上。 李原看了看那份清单,冷笑一声:“这孙子随车还带着保险套,真不要脸。” 许莺看看聂勇,俩人都不好意思说什么。李原又看了看:“手机、钱包,钱包里有钱、银行卡、一张刷卡的凭单……钥匙、烟、打火机……这孙子还够有情趣的,还有成人玩具和毛片……” 许莺的脸微微有些发烫,李原又往下看了看:“驾照、行驶本、硝酸甘油,看来他有心脏病……不对……” 许莺迟疑了一下,她不太敢问有什么不对,聂勇问:“老李,有什么不对?” 李原把那张纸放在桌子上,用手指敲了敲:“这孙子手里缺一样东西。” 聂勇问:“什么东西?” 李原说:“你们看,戴金禄昨天晚上九点过两分在金钟大酒店刷了一个一千的信用卡预授权,他应该是在这个酒店办过入住手续,但他的随身物品里并没有房卡。” 许莺的心这才踏实了点儿:“他会不会已经退房了?” 李原摇摇头:“退房的话,就不应该只有刷预授权的凭单了,还应该有结帐刷卡的凭单。” 许莺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李原已经把那张凭单的复印件递给了她:“你跟聂勇,拿着这张纸去金钟大酒店查一下不就行了,在这儿瞎猜,一万年也猜不出怎么回事。” 许莺接过那张复印件,和聂勇站起来正要往外走。李原又补充了一句:“你们俩上次那活儿有点儿糙,今天得重新办一次。” 许莺有点纳闷:“什么活儿?” 李原说:“就是看监控那活儿,干了多少遍了,还能看漏。等会儿你们从金钟酒店出来之后,继续查一下。” 许莺一吐舌头:“那具体查什么呢?” 李原摆摆手:“你们先去吧,回头要查的时候再给我打电话,记得路上吃点儿东西。” 许莺和聂勇出去了,李原也站了起来,一步三晃地走到楼下,找了个早点铺吃了点儿早点,然后带了一份豆浆油条鸡蛋,在路边的报亭买了份报纸,这才回局里。 他没有直接回办公室,而是先去了一趟顾馨蕊那儿。顾馨蕊忙得天昏地暗,刚刚坐下,想喘口气,见李原进来,嘴上还带着油花,便有点儿不太乐意:“有事儿?” 李原点点头:“死亡时间和死因查明了吗?”他随手把那份早点放在了顾馨蕊的桌子上。 顾馨蕊看了一眼那些早点,似乎一点胃口也没有,但还是拿出了里面的油条:“死亡时间应该是前半夜10点到12点之间,死者浑身上下,没有任何伤痕,连注射留下的针眼都没有,也没有外力窒息的现象,也没有常规毒物中毒的迹象,整体看下来,倒像是心脏病突发猝死。” 李原皱皱眉毛:“他身上倒是有硝酸甘油,心脏病突发倒是也有可能。”他随即想起了薛文杰杀死东宫源次郎的手法,心头顿时掠过一丝阴翳。 顾馨蕊咬了一口油条,一边嚼着一边说:“要知道具体的死因,只有做全面解剖。” 李原说:“下午家属要来认尸,今天没法做解剖了吧。” 顾馨蕊吃着油条,仿佛“解剖”这两个字对于她来说只是个语气词一样:“嗯,那得等等,总不能让他们看解剖到一半的尸体。” 第130页 李原看看她:“你先吃吧,我走了。” 李原又去了一趟程波办公室,程波也是刚刚从化验室出来。李原噼面就问:“那根绳子能确认就是勒死沈曦的兇器吗?” 程波说:“看形状倒是和尸块上的痕迹相似,但尸块已经腐烂了,勒痕也变形得很厉害,无法做同一认定。不过我们在绳子上找到了一些皮肤碎屑,现在正在做dna比对。如果比对一致,基本上就能确认了。” 李原问:“能找到兇手的一些痕迹吗?” 程波摇摇头:“在绳子上找到了一些棉线的纤维,估计兇手行兇的时候戴着棉线手套。” 李原嘆了口气:“要真是那样的话,皮肤碎屑、指纹这些都不可能留在绳子上了。” 程波说:“没办法,这种事现在连小孩子都知道。” 李原说:“对了,他手机的通话记录导出来了吧。” 程波说:“刚导出来,你等等。”说着话,他点了一下滑鼠,印表机上随即刷刷地转出来几张纸,程波把这几张纸递给李原,嘴里却说:“实话告诉你,没什么可看的。最早的一个电话是下午四点多打的,估计跟案子没什么关系,你还不如直接去移动查真实的通话记录。” 李原点点头:“你说的倒也对……” 李原随即离开了程波的办公室,由于聂勇和许莺开着他的车出去了,他只好在路边打了个车去了营业厅。 李原很快查清了戴金禄的手机昨天一天的通话记录,这张单子上开列出的打进打出的号码和时间与程波给他的单子完全吻合。李原多少有点失望,虽然按照程序,他们还要一一调查这些电话的内容,但李原自己也清楚,这种调查恐怕不会有什么结果。 李原有点无奈,但还是抱着最后一线希望让营业厅的人给他列印了近两个月来戴金禄手机的通话记录。这时许莺给他打了个电话:“老李,查着了。戴金禄确实在金钟大酒店办过入住,房间号是2103。” 李原说:“查查监控,看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许莺说:“查过啦,他是晚上九点半从房间出来的。” 李原一愣:“那他不是刚进房间就出来了……查查他房间座机的通话记录。” 许莺说了个“行”,李原连忙又补充了一句:“你们在那儿等着,我也过去。” 三十分钟后,李原到了金钟大酒店。许莺说:“老李,戴金禄房间的座机在他进屋后没有通过话。” 李原揉了揉太阳穴:“那他是干什么去了?” 许莺说:“会不会跟他突然来省城有关?” 李原说:“倒是也有可能,得让龚时雨他们查查戴金禄到省城到底干什么来了。” 许莺点点头:“连戴金禄办公室的座机也查查吧。” 戴金禄的老婆和同事下午一点刚过就在廖有为的陪同下到了市局。戴金禄的老婆叫肖兰花,跟戴金禄岁数差不多,虽然贵为局长夫人,却满身的土气。来的两位戴金禄的同事一位是茅彩霞,另一位则是局办公室一个叫游明贵的助理。 肖兰花眼睛哭得跟桃似的,廖有为并没有让这些人马上去认尸,而是让他们先在会客室坐坐。茅彩霞一直在劝慰肖兰花,游明贵则在旁边一言不发。见此情形,李原大致明白,茅彩霞应该是跟肖兰花的私人关系不错,而游明贵则纯属代表单位来处理此事。 好一会儿,肖兰花的精神才算稍微好了些。接下来就是按照程序由家属认尸,顾馨蕊揭开盖在戴金禄脸上的白布单,肖兰花只看了一眼,便“嗷”的一声,两眼翻白,昏了过去。茅彩霞慌忙扶住了肖兰花,才免得她摔在地上。 这种情况,顾馨蕊、李原他们都见得多了。李原连忙伸手在肖兰花的人中上狠狠掐了一下,肖兰花这才喘出一口气,逐渐睁开了眼睛。 李原让旁边的一个女同志帮着茅彩霞把肖兰花扶到会客室休息,那女同志看了看肖兰花那将近二百斤的身材,不免心里叫苦,但又不好说什么,只得和茅彩霞一左一右把肖兰花架了起来。 李原他们随即把游明贵请到大办公室,一坐下,李原就问:“您知道戴局长昨晚到省城来是干什么吗?” 游明贵似乎有点犹豫:“这事儿吧,我也说不太清楚。” 李原说:“他不是公干吗?” 游明贵摇摇头:“肯定不是。” 李原问:“这种情况以前多吗?” 游明贵想了想:“不好说,戴局长每天早上按时上班,下午准点儿下班,有没有这种情况,我们也说不准。” 李原看看游明贵,他感觉到游明贵似乎在有意迴避某些事实,但由于对游明贵的问询只是了解情况,他也不可能像对待嫌疑人那样对待他,便又例行公事地问了他一个问题:“这两天戴局长有什么跟平常不一样的吗?” 游明贵非常为难:“不一样……还真不好说。” 李原心想,这小子看来是个滑头,可也难怪,看戴金禄车里那些东西,真要是扯出来就是丑闻,他也不敢担这些事。 想到此,李原便没再追问下去。游明贵却反问道:“李警官,我们戴局长是怎么去世的,不会是被人……” 第131页 李原摇摇头:“这事儿现在还没有结论,我也不能答覆你。” 游明贵嘆了口气:“这下可真是麻烦了。” 李原没接他这句话茬,而是站了起来:“您先喝口水,休息一下。” 李原离开了大办公室,又去了会客室。肖兰花还是哭哭啼啼的,茅彩霞坐在旁边陪着,手里也拿着一张纸巾擦眼角。 李原进了会客室:“抱歉,我想问几句话。” 茅彩霞抬头看看他,又看看肖兰花:“嫂子,行吗?” 肖兰花只是哭,茅彩霞说:“嫂子,事情已经这样了,您也别太难过。人家警官也是想早点把这事儿搞清楚,您要能说,就说说吧。” 肖兰花这才抬起头来,但她没说话。茅彩霞替她问李原:“您想问点儿什么?” 李原说:“是这样,您知道戴金禄这次来省城是干什么吗?” 肖兰花这才断断续续地说:“他……他说是来出差。” 李原皱皱眉,肖兰花的说法明显和游明贵的相左,但他没有说破:“他说是来出差吗,那他说没说什么时候回去呢?” 肖兰花啜泣着:“他说,今天下午就能回来。” 李原说:“您没问他出差干什么?” 肖兰花说:“他说,临时有点儿事儿。” 李原问:“您没问问是什么事儿?” 肖兰花摇摇头:“没有。” 李原问:“他这种情况多吗?” 肖兰花想了想:“不算太多。” 李原心想,不算太多等于还是有几次,他又想起另一个问题来:“戴金禄有心脏病吗?” 肖兰花点点头:“有。” 李原又问:“严重吗?” 肖兰花说:“不算太严重。” 李原心想,不算太严重,等于是说也不算太轻,有心脏病还玩儿得这么热闹,真是贪花不要命。他看看肖兰花的样子,知道不宜问这种事情,便说:“您休息一下吧。”随即他又问茅彩霞,“有点儿事儿想问下您,可以吗?” 茅彩霞显然有些意外:“问我?” 李原点点头:“您跟我来一下。” 李原找了个没人的小房间,茅彩霞一坐下,李原就问:“戴局长平时在局里人际关系怎么样?” 茅彩霞想了想:“人还挺好的,没什么纠纷。” 李原问:“男女关系方面呢?” 这下茅彩霞的脸色有点变了,她连连摇头:“这事儿我不清楚。” 李原说:“您别说您不清楚,您跟肖兰花的关系应该不错吧。戴金禄平时是个什么人,别人不清楚,您应该清楚。” 茅彩霞一脸的苦相:“这事儿我也说不好……” 李原说:“您就说说,肖兰花跟您抱怨过什么没有吧。” 茅彩霞犹犹豫豫地:“其实,她倒没太抱怨过什么,就是……” 李原问:“就是什么?” 茅彩霞说:“就是……就是她说戴局长最近好像心情不太好。” 李原看看她:“心情不太好是什么意思?” 茅彩霞说:“其实戴局长本来过完年能到省里上班的,但是不知道是不是这件事出了岔子,戴局长最近老是心事重重,长吁短嘆的。” 李原问:“戴金禄到省里上班这事儿,你听谁说的?” 茅彩霞说:“这也是小道消息,肖兰花也这么说过,我们也听说有人在省里帮他使劲来着,但是太具体的我们也说不清楚。” 李原问:“省里谁帮他使劲?” 茅彩霞摇摇头:“这我们可说不清了。” 肖兰花、茅彩霞和游明贵待了一会儿就回去了,李原回到大办公室,继续看资料。看到一半,他接到了曾宪锋的一个电话:“老李,戴金禄办公室座机的通话记录没什么太特殊的,基本上都是他们局里的内线,人也找得着,事情也能说清楚。” 李原“哦”了一声,这倒是他没有料到的。放下曾宪锋的电话,许莺的电话又打过来了:“老李,我们查了你说的那段监控了,可……可……” 李原警觉起来:“可什么?” 许莺说:“那段监控已经被彻底删除了。” 李原大吃一惊:“什么,怎么可能?这些监控一般会保存多长时间。” 许莺说:“一般是保存半年。” 李原说:“那怎么会被删掉,这才几天的时间?” 许莺都快急哭了:“我也不知道啊,这边的同志也说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李原喘出一口气,尽量让语气平和一些:“算了,既然删掉了,就别费劲了,回来吧。” 挂断电话,李原的心里非常沉重,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对手有多强大。 第46章 2012年1月14日 在那根绳子上发现的皮屑,经过dna比对,确定就是沈曦的。这似乎表明,勒死沈曦并将她分尸的兇手就是戴金禄。接下来的事情就很自然了,找到戴金禄杀死沈曦的场所,还原他杀死沈曦并分尸的全部过程。 第132页 对戴金禄的尸检结果也出来了,他就是死于心脏病突发引起的大面积心梗。这让办案的民警多少松了口气,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不是案件,这样一来,接下去的工作就变得相对轻松了。 而通过对监控录像的追踪,可以发现,戴金禄昨晚是直接从当地开到省城,在下高速后简单地吃了点儿饭,便去了金钟大酒店。他离开金钟大酒店时也开着那辆车,先是到江边,沿着江堤开翄一段,然后去了天文台路。这其中,有好几处属于监控盲区,看不到具体的路线,但经过大致的计算,即便戴金禄在这些地方停过车,也不过是四五分钟的时间。而天文台路上虽然有不少监控,那个小胡同里却是个盲点,只能看到车子进去,后面发生了什么,就完全看不到了。 眼下,李皂的心里却并不轻松,他知道这个案子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尤其是里面牵扯到了薛文杰,这让他愈加不能释怀。 李原一早到了局里,先去了趟程波那儿。程波见他来了:“怎么啦,有事儿?” 李原点点头:“昨天那个猝死的案子,有什么新发现吗?” 程波有点纳闷:“什么新发现?结果都给你们了。” 李原问:“那车上有血迹吗?” 程波说:“还真没发现血迹。说起来,那些尸块是包裹在塑料布里的,包得相当密实,没有什么血迹渗出来。就算是用那辆车运的尸体,车上也未必能沾上血迹。” 李原抓了抓头:“你还是让我看看那辆车吧。” 程波笑了一声:“你的疑心病还真重。” 昨天出事儿之后,为了保持原样,那辆帕萨特被警方用拖车拖了回来,现在停在市局的车库里。 李原绕着车转了一圈,这车还挺干净的,车身上只有几个泥点子。打开后备箱,里面放着警示牌、灭火器和一个工具箱,工具箱里有些起子、扳手、胶带之类的东西。李原拿起一把扳手看了看,问程波:“这个你查过没有?” 程波看看他:“当然查过,这里面的的所有东西都查过,但是不瞒你说,上面只有戴金禄的指纹,没发现有血迹。” 李原点点头:“看来这也不是兇器啊。” 程波看他一眼:“怎么,沈曦不是被勒死的吗?” 李原不置可否,把警示牌拿了过来,翻过来倒过去地看了两遍:“这也不像兇器啊……” 程波气得差点笑出来:“你玩儿呢?还有事儿没事儿,没事儿我回去了。” 李原连忙说了个“别忙”,随即又把灭火器拿过来看了两眼,这才把后备箱重新盖上,然后打开了车门。 车里的东西——包括副驾驶座位前的空气清新剂——基本上都被作为证物收了起来,这让车里看起来空空荡荡的。李原先看了看后座,他先伸手把后座摸了一遍,又捋了捋座位旁的安全带,没发现什么,这才看前排。 前排的两个座位保持着原样,李原先看了看座位下面,又看了看顶篷。他想了想,索性一屁股坐进了驾驶员的位置,先踩了踩离合、剎车和油门,确认这些东西应该没被人动过手脚,又抓住排档杆摇了两下,也没什么问题,这才把头抬起来。 他抬着头看了看,忽然发现了什么,嘴里不禁“嗯”了一声,然后他又往两边看了看,这才下车,对程波说:“你的活儿来了,这车有问题。” 程波老大的不满:“你发现什么了?” 李原指着车里说:“你坐进去看看,后视镜被人动过。如果是戴金禄开车的话,他从后视镜里没法看到后面和车两边的路况。” 程波一愣:“真的?” 李原点点头:“不过,如果座椅靠前一些的话,后视镜的角度就正合适。” 程波张张嘴,没说什么。李原自言自语:“看来,最后一个开车的人,比戴金禄要瘦不少。”他的脑海里随即浮现出戴金禄那应该有二百多斤的身材,不免嘆了口气,比戴金禄瘦很多并不能作为兇手的明显特徵。 离开程波这里,李原直接去了廖有为那儿。他把情况简单说了一遍,廖有为的眉头立刻锁在了一起:“戴金禄的房卡没了,再加上车的情况,看来还真是有鬼。如果是这样的话,又成案子了。” 李原点点头:“现在看来,这起案件跟沈曦的分尸案有相当大的关联。我看,有必要调查一下他们俩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 廖有为点点头:“也不知道薛文杰跟这个案子到底有什么联繫……对了,他刚才给我打了个电话。” 李原一愣:“他说什么?” 廖有为说:“想请老同事一起吃个饭,有我跟顾馨蕊,有你,有老程和老曾。” 李原说:“老曾不是还没回来吗?” 廖有为说:“我给孙局打了个电话,孙局说既然这样,他跟马剑协调一下,让老曾今天回来一趟。” 李原问:“他没请孙局?” 廖有为摇摇头:“没有,我看他那意思,可能还有点怕孙局。” 李原说:“他怕孙局?这还真新鲜。” 廖有为说:“这你就不知道了,当初我、老曾、薛文杰三个人跟着孙局学徒的时候,薛文杰挨孙局的骂最多。” 第133页 李原看看廖有为:“他不是挺能耐的嘛,有什么可骂的。” 廖有为说:“就是因为薛文杰是我们三个人里头最有灵性的,孙局才老是教训他,其实一是为了让他进步得快点儿,二也是为了告诉他,别以为自己最聪明。” 李原说:“孙局这么提拔薛文杰,结果他现在走了邪路了……” 廖有为看他一眼:“你别忘了,他是怎么走的,跟你也有关系。” 李原有点无奈:“好像这事儿怨我了。” 廖有为说:“行了,你回去好好准备准备吧,晚上估计不会少喝。” 李原嘆口气:“我本来打算今天晚上去那边出差的。” 廖有为说:“明天再去吧,现在着急忙慌的过去,也未必能有什么收穫。”他顿了一下,换了个话题,“琪琪那边,我觉得你还是跟她谈谈。” 李原迟疑了一下:“谈什么?” 廖有为说:“就是薛文杰的儿子的事情。” 李原说:“你看这事儿靠谱吗?” 廖有为说:“这不是靠谱不靠谱的事,我反覆考虑过,这个事情必须跟琪琪说一声。这样,万一发生最坏的情况,琪琪也不至于毫无防备。要知道,这丫头现在大了,无论是你我还是顾馨蕊,都不可能二十四小时在她身边保护她。” 李原回到大办公室,把刚才在程波那儿的发现跟许莺和聂勇说了说,俩人也全有点发傻。 许莺问:“老李,咱们下一步怎么办?” 李原不想告诉他们晚上还要和薛文杰吃饭:“咱们去趟金钟酒店,我心里有点不太踏实。” 他这么一说,许莺和聂勇都有点脸红,李原似乎对他们干的活并不是太放心。 金钟大酒店的值班经理听李原说了他们的来意,连忙表示全力配合,李原提出想先看看戴金禄登记入住的那个房间。 经理有点儿为难:“那个房间昨天不就已经看过了吗?再说,房间已经打扫过了。” 李原说:“有人入住吗?要是没人入住,最好能让我看看。” 经理犹犹豫豫地:“入住倒是没有……您要看,我让昨天打扫那个房间的服务员带您过去吧。” 经理说的这个女服务员四十多岁,李原他们上到21楼,她已经拿着房卡等在了房门前,见李原他们来了,便打开了房门。李原进屋看了看,房间里很干净,一尘不染。他问许莺和聂勇:“你们昨天进来,这个房间也是这样吗?” 许莺点点头:“是的,一模一样。” 李原摸摸下巴:“可这房间已经打扫过了……”他问那服务员,“这房间是你打扫的吗?” 服务员点点头:“是。” 李原说:“你都打扫什么了?” 服务员有点为难:“其实……这房间基本上不用打扫,床单什么的一点儿都不乱。浴室里的毛巾什么的也都挂得好好的,牙刷牙膏,连口杯都没动过。” 李原说:“也就是说,那个人住进来之后什么都没动,是吗?” 服务员点点头:“是,连电视的遥控器都在原处放着。” 李原看看许莺:“这个戴金禄带行李了吗?” 许莺摇摇头:“没有,房间里没发现有行李,从监控上看,他也没带行李。” 李原想了想,对服务员说:“您先忙吧,有事儿我们再叫您。” 服务员退了出去,李原坐在房间里的椅子上:“这个戴金禄明明没事儿,为什么非要跑上来一趟?” 许莺和聂勇有点茫然,互相对望了一眼,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一会儿,许莺好像想起什么来了:“老李,戴金禄的房卡不是被人给拿走了吗?是不是他放了什么东西在这个房间里,那个人拿着他的房卡回来把东西给取走了?” 李原看看她:“你们发现这个人了吗?” 许莺有点儿冒汗,他们昨天来的时候偏偏把这件事给忘了。李原看了他们一眼:“走吧。” 他们随后便查了酒店的门禁记录,然而让他们失望的是,在戴金禄离开酒店到许莺他们到来这段时间里,并没有人用房卡开过这个房间的门。 李原虽然对这个问题感到迷惑不解,但他并没有多做思考,而是又找到经理,要求看一看戴金禄入住那天晚上的监控录像。 监控录像上的戴金禄也没有什么异常,他空着手到了前台,用身份证开房,然后拿上房卡上楼。他在房间里也就待了两分钟,很快便出来了,手里拿着手机,看上去毫无异常,装束也与进房间之前没什么两样。 李原皱着眉,他不明白这究竟代表了什么。如果戴金禄晚上要去别的地方的话,他大可不必上楼进房间。或许他这个人要求很高,入住之前先要看看房间干净不干净,但这件事显然应该在办入住手续之前就做,而不是等办完入住了再看。如果说他是上楼后被人叫出来的,他的手机和房间的座机又没有接到过可疑电话,在他进房间后,也没有人来敲他的门。 李原为这个问题纠结得头疼,他看看许莺和聂勇,这俩孩子更是一点主意也没有,只能站在一边干着急。 第134页 李原嘆了口气:“咱们先回局里吧。” 回到局里,李原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又有些百无聊赖。许莺和聂勇知道自己最近这活儿干得不太漂亮,也不敢说什么。 李原把案件资料拿在手里翻了翻,也没有什么头绪,便又放下了。他又拿起手机,按了几下,直到看见一个名字,忽然觉得应该给这个人打个电话,便按下了拨号键。 那边很快就接了,李原说:“喂,你干什么呢?” 电话那头是琪琪,她听起来有点吃惊:“你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来了。”那边背景很嘈杂,还有歌声,她应该不在家。 李原说:“有点儿事儿,想跟你聊聊,你在哪儿呢?” 琪琪有点不乐意:“我在外头呢,你有什么事儿,电话里说吧。” 李原的口气不容反驳:“不行,我必须现在当面跟你说。” 那头忽然有个人说:“琪琪,你看这……”这句话似乎没说完,而这个声音则很耳熟。琪琪连忙大声说:“不跟你说了,我要挂了。” 李原忽然明白了什么:“你是不是跟你那姓夏的同学在一起呢?” 琪琪还没说第二句,李原又紧跟了一句:“你在哪儿呢?我去找你们去,你不告诉我也可以,用点儿技术手段,二十分钟内我就能找到你。” 琪琪似乎很生气:“那你过来吧,我在临江路。” 李原“嗯”了一声:“让你那姓夏的同学……”他忽然又改了主意,“算了,你们先逛吧,这些事儿不急,你有空了再说吧。” 李原挂了电话,他现在心里完全拿不定主意。他对廖有为的说法也有些认同,但让他去和琪琪说,他又实在不知道怎么张口。刚才他听说夏斯宇在琪琪的身旁,便想到把这些事跟这个孩子也说一声,也许由他来保护琪琪更合适,但他旋即又觉得不应该把无关的人牵扯进这件事情里来。就在他给琪琪打电话的不到一分钟里,他已经变换了好几个念头,最终还是觉得再等等,等他考虑好了,再跟琪琪谈。 整整一天,李原都没精打采的,案子进行到这里,仿佛又进了死胡同。下午,曾宪锋回来了。他一进门,李原就问他:“怎么样,你们那边查的?” 曾宪锋摇摇头:“一点儿进展都没有,搞不清沈曦和戴金禄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能让戴金禄杀了她。” 李原说:“我听龚时雨说,这个戴金禄对女人特别感兴趣,没在这上面查查?” 曾宪锋摇摇头:“戴金禄好色是不假,但他也分得清楚。从调查反映出来的情况看,戴金禄只喜欢找小姐,一般不对那些有可能招麻烦的女人下手。” 李原说:“比方说呢?” 曾宪锋说:“不用比方说,小姐以外的,他全都不碰。” 李原冷笑了一声:“这也算一定程度上的廉洁自律了。” 曾宪锋说:“不过,我听龚时雨说,这个戴金禄在那边有过几次招嫖被抓的经歷,虽然每次都有人出来保他,但拦不住小道消息。再加上平时戴金禄就有点毛手毛脚的,所以那边社会上对他的风评相当不好。” 李原说:“既然是这样,他这老婆还跟他过呀。” 曾宪锋说:“这可没辙了,这个戴金禄的老婆是农村的,现在也没什么正经工作,全靠着戴金禄了,看在这上,她也得忍了。” 李原没再说什么,曾宪锋给自己倒了杯水,然后坐在椅子上:“这老薛怎么突然想起请吃饭了?” 李原说:“那谁知道,叙旧吧。” 曾宪锋说:“对了,你知道他现在是干什么工作吗?” 李原摇摇头:“不清楚,他没跟我说过。” 曾宪锋似乎有点失望:“是嘛,我还以为他跟你联繫得比较勤呢。” 这话说得李原心里有点憋闷,他忽然想起另外一件事来:“对了,他那儿子你见过吗?” 曾宪锋摇摇头:“没见过……不过,他上次在机场的时候不是说他儿子……”他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李原说:“不是那个问题……那孩子……咳,我也说不好,反正不怎么愿意跟人交流。” 曾宪锋同情地说:“哎呀,那可不好,这小孩子要是老不跟人交往的话,性格肯定越来越扭曲,以后说不定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李原嘆口气,他有点不太愿意往下说了。 第47章 2012年1月15日 李原出发之前去找了趟顾馨蕊:“我昨天给琪琪打电话来着。” 顾馨蕊“哦”了一声:“什么事儿?” 李原说:“我想跟她说说薛文杰的事儿,但没说成,她正和同学在外面逛街。” 顾馨蕊嘆了口气:“我昨天看见那孩子,也确实可怜,一直低着头,好像挺怕生人似的。” 李原说:“那种家庭出来的,没法说。不过,我看这薛文杰对他儿子倒是很好,这种人应该本心还是好人吧。” 顾馨蕊看了他一眼:“让你说出这种话来,他可真不得了,不过,我还是不同意这事儿,对琪琪太不公平了。” 第135页 李原点点头:“确实不公平,所以我想跟她谈谈,看她是什么意见。” 顾馨蕊摇摇头:“谈都不要谈,如果能遇上,能说到一起去,就顺其自然,没那个机会,也顺其自然。如果那孩子真的很想跟琪琪认识,那也不该让琪琪上赶着,主动的应该是他们。这种事儿,老把父母顶在前面算怎么回事。” 顾馨蕊一说这种话,李原倒忽然有了一种醍醐灌顶的感觉,他连连点点头:“你这话说得倒是没错……我走了。” 顾馨蕊没跟他道别,却说了另外一句话:“真难得,你能说我的话没错。” 李原他们是下午到的,一进龚时雨的办公室,就看见他和马剑正在聊事儿。龚时雨见李原他们来了,忙站起来:“辛苦了,吃饭了吗?” 李原点点头:“在服务区吃过了。” 马剑说:“那就说说案子吧。” 李原他们坐下,把戴金禄死亡的事情详细说了一遍。马剑听完,往沙发上一靠:“既然这样,为什么不在那边把戴金禄的行踪搞清楚了再说呢?” 李原听出马剑话语里有些质疑的意味,他也有点不太痛快,但还得解释:“光这么调查没用,既然能从戴金禄的车里发现勒死沈曦的绳子,就说明这两件案子关系很密切,我看现在还是把戴金禄和沈曦之间的关系搞清楚是最要紧的。” 马剑说:“沈曦失踪的那天,戴金禄不是也在省城吗?如果戴金禄和沈曦确实有什么关系,而沈曦的案子也跟戴金禄有关的话,那天沈曦去省城恐怕就是为了见戴金禄。这个你查了没有?” 李原张了张嘴,老实说,他确实忽略了这一点。马剑见他不说话:“我看这事儿还是让廖有为查吧,你既然都已经来了,就继续查你想查的吧。” 龚时雨见两人话不投机,连忙出来打圆场:“老李,你这次来是想查点儿什么?” 李原却站起来了:“我先去尹全书他们家看看。” 李原憋了一肚子气出来,许莺和聂勇跟在后面,也不敢说什么。李原上了车,给廖有为打了个电话:“喂,马剑跟你说了没?让你查一下沈曦失踪那天和戴金禄在省城见过面没有。” 廖有为说:“这还用他说?昨天就安排了。” 李原这才松了口气:“查出什么来了吗?” 廖有为说:“查出来就告诉你了,现在就知道戴金禄中午吃完饭就出去了,下午快散会了才回来。但是这段时间他都干了什么,现在还没查出来。” 李原想了想:“查一下梅花路、城关西街和天文台路附近……”他沉吟了一下,“主要焦点应该放在城关西街。” 挂上电话,许莺问李原:“老李,为啥排查的焦点应该放在城关西街啊。” 李原说:“梅花路那个地方,离市区太远,交通又不方便,周围也没什么设施,很难想像沈曦会从那里下车,所以我开始就把那儿排除了。一开始我觉得她应该是在天文台路下车,那个地方交通非常便利,环境也不错。但后来戴金禄和他的车被扔在那里,才让我觉得有点问题了。” 许莺说:“你是说,有人故意把戴金禄扔在天文台路,是要故意把我们的注意力引到那边去?” 李原笑笑:“没那么复杂,警方调查这三个地方的事儿,并没有对外公布。与其说是有人故意把我们的注意力往那边引,倒不如说是那个人觉得天文台路和案件没什么关系,随机把尸体和车扔在那儿的。” 许莺点点头:“那确实只剩下城关西街了。” 李原补充了一句:“不过这事儿也不能说那么死,所以只能以城关西街周边为主,另外两个地方也不能不查。” 李原敲响尹全书家房门的时候,来开门的是个五十多岁的女人。李原并不认识这个人,所以他愣了一下。 没等他说话,那个女人先开口了:“请进。” 李原他们进了屋,尹全书迎了出来:“李警官,您来了?” 李原点点头,看了看那个女人:“这位是……” 尹全书连忙说:“这是新来的阿姨,姓侯。” 李原沖侯阿姨点点头,侯阿姨忙说:“您请坐。” 李原他们坐下,侯阿姨送上茶水便退下去了。李原随便和尹全书寒暄了几句:“您岳父最近身体还好?” 尹全书嘆口气:“好不好的,还能怎么样,总之是不恶化了吧。” 李原说:“沈霁呢,怎么没看见她?” 尹全书说:“前两天回省城了,她回来一个月,那边都快乱套了,再不回去不行了。” 李原说:“难怪您要请阿姨了,看来她工作干得很不错嘛。” 尹全书“咳”了一声:“说不上不错,总之是不会出什么差错吧。” 李原说:“那就很不得了了。”他顿了一下,“她是哪天回省城的呢?” 尹全书想了想:“1月10号吧。” 李原点点头,终于切入了正题,“工商局的戴金禄死在省城,这事儿您应该已经听说了。” 第136页 尹全书皱着眉毛:“我倒是听说了……不过这事儿跟我有关系吗?” 李原说:“我们怀疑这件事跟您妻子被害一事有关系,所以想来找您了解一下……呃,”他稍稍研究了一下措辞,“有没有这种可能。” 尹全书似乎有点不悦:“这我怎么知道,调查这种事情不是你们警察的工作吗?” 李原笑着摇了摇头:“我们也得多方了解情况,才能下结论。” 尹全书非常恼火:“我妻子一个多月前就失踪了,后来又发现被害,还死得那么悽惨。到现在已经快两个月了,你们什么也没查出来。今天突然跑过来跟我说我妻子跟戴金禄有关系,您到底是什么意思。” 李原见他生气,倒也不着急不着忙:“确实如此,我们在戴金禄的车上发现了杀害您妻子的兇器。” 尹全书一愣:“他?”他的脸上抽动了两下,僵住了。 李原迅速地捕捉到了他表情的变化,紧跟着问了一句:“怎么?” 尹全书往后一靠,嘴里喃喃地说:“怎么会这样……” 李原看看他:“您知道些什么吗?” 尹全书一字一顿地说:“其实,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沈曦刚进工商局的时候,曾经被姓戴的纠缠过。” 李原说:“这事儿也有好几年了吧。” 尹全书点点头:“是啊,所以沈曦很快就换了部门。两个人不在一个部门了,这事儿才算了结。你要问我戴金禄为什么会杀沈曦,可能跟这件事有关吧。” 李原用手指在沙发扶手上敲了两下:“别的,您还知道什么吗?” 尹全书问:“您说的别的,是指什么呢?” 李原说:“最近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是什么样的,您清楚吗?” 尹全书摇摇头:“一直到沈曦失踪之前,我都没发现她有什么不对头的。” 李原点点头:“也就是说,您也不太清楚沈曦现在和戴金禄是什么关系对吧。” 尹全书费劲地点了点头,看得出来,这个问题让他非常尴尬。 李原知道,从他这里基本上也问不出什么来了,便站了起来:“那我们先走了。” 尹全书也连忙站了起来:“李警官,那个……” 见他有点欲言又止的,李原便问了一句:“什么?” 尹全书犹豫了半天,还是把话说出来了:“这件事,真的……” 李原摇摇头:“都还在调查。” 尹全书嘆口气:“好吧,我现在脑子很乱,不知道说什么好。不过,麻烦您,不管是什么情况,都请帮我们保密。” 李原说:“那是自然。” 离开尹全书家,许莺看看李原:“老李,这事儿可咋办,尹全书什么也不知道。” 李原说:“这倒不奇怪,沈曦真要和戴金禄是那种关系,也不太可能跟他说。” 聂勇问:“老李,咱们现在去哪儿?” 李原说:“我想去沈曦的单位看看。” 聂勇说:“今天可去不了,今天是星期天,工商局肯定不上班。” 李原这才明白过来:“那咱们去趟戴金禄的家吧。” 戴金禄的遗体虽然还未领回来,戴家已经设好灵堂了。李原一进屋就看见肖兰花一脸戚容、披麻戴孝,茅彩霞在旁边陪着,似乎在充当知客的角色。 茅彩霞见李原来了,连忙让他们到戴金禄的灵前弔唁。李原拿着茅彩霞递过来的三炷香,想起案情,心里实在是有点腻味,无奈死者为大,他还是蜻蜓点水地鞠躬致意,许莺和聂勇也随着上了三炷香。一个中年人站在旁边作为家属答礼,除了他之外,还有几个人也都披麻戴孝,在戴金禄家进进出出。 李原见此情形,有些不知所措。茅彩霞连忙解释:“这位是我们戴局长的亲弟弟,这几位都是戴局长的亲戚。听说戴局长去世了,都从老家过来帮忙来了。”说着话,她把这些人挨次介绍了一遍。 李原看了看这些人,不像什么有文化的人,似乎都是些小市民,一时不免有些犹豫是不是要对肖兰花进行问询。茅彩霞却不知道他想的是什么,直接问道:“李警官,您今天上门,是不是通知我们去领戴局长的遗体?”她一问这话,不光肖兰花,那些亲戚也都站起来了,显得对这个问题非常关心。 李原对茅彩霞哪壶不开提哪壶的说话方式非常不满,但又不能说什么,只好说:“哦,不是,我们今天来,是想了解一些情况。” 肖兰花还没说什么,茅彩霞又问了一句:“了解情况……难道戴局长死得不明白?” 她一说这话,肖兰花立刻坐在地上开始嚎啕大哭,那些亲戚也都凑过来了。一个个七嘴八舌的说什么都有,虽然各自说的内容都不一样,但目的都是相同的,即要表现出自己的关心和机灵。 李原被这些人围在中间,心里也有点慌。他对茅彩霞的自作聪明非常不满,连忙说:“没什么不明白的,大家不要瞎猜,我们只是需要核实一些情况而已。” 这些人的脸上还是有些不信,李原对肖兰花说:“能跟您单独聊聊吗?” 第137页 肖兰花看了一眼这些人,似乎有些踌躇。李原接着说:“就两句话。” 肖兰花还算明白事儿,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把他们带到了一个小屋里。 进了屋,李原反手把房门关上,然后问道:“这次戴金禄去省城您知道吗?” 肖兰花点点头:“知道。” 李原问:“他是什么时候跟您说的?” 肖兰花低着头:“下午一点多吧,他给我打电话,说临时有点事情要去趟省城。” 李原问:“他说了什么事儿了吗?” 肖兰花摇摇头:“没有。” 李原问:“他出差从来不告诉您事由吗?” 肖兰花说:“也未必,有时候会说,有时候不一定。” 李原问:“这次他不说,您也没问问他?” 肖兰花说:“我一般也不问,原来问过他,结果他挺不高兴的。” 李原琢磨了一下:“也就是说,这不是他第一次这样是吗?” 肖兰花点点头:“是,他一个月怎么也得去省城十几次吧,至少有七八次是这样。” 李原说:“您从来不问?” 肖兰花说:“我一般不问。” 李原问:“也不打电话问一下?” 肖兰花说:“这种时候,他手机也多半会关机,我打也是白打。” 李原想了想:“怎么就看见您和您家亲戚,子女呢?” 肖兰花说:“儿子在外地工作,一时半会回不来。” 李原“嗯”了一声:“您和戴局长夫妻感情还不错吧。” 肖兰花迟疑了一下:“还行。” 李原点点头:“好吧,我先问这么多,谢谢您。不过,如果我们发现什么新情况的话,可能会随时登门,请您最近尽可能别出远门。” 听到李原他们要走,肖兰花终于抬起了头:“那个……李警官,什么时候能让我们去领老戴的尸体?” 李原看了看这个新寡的女人:“我们尽快吧。”他也只能做出这种承诺了。 离开戴家,李原给程波打了个电话:“老程,那车又查了吗?” 程波在电话那头嘆了口气:“真是什么有价值的也没有,不过……也不是一点儿发现没有吧。” 李原问:“是什么发现?” 程波说:“在驾驶座下面发现两根天蓝色的丝。” 李原愣了一下:“天蓝色的线……什么质地的?” 程波说:“应该是锦纶的。” 李原问:“还有呢?” 程波说:“没有了,现在还在查。你一句话,我们能累死。” 李原知道程波也就是嘴上抱怨抱怨而已,他没再说什么,说了个“那先这样”,就把电话挂断了。 挂上电话,李原问许莺和聂勇:“老程他们在戴金禄的车上发现了两根天蓝色的锦纶丝,你们觉得这意味着什么?” 聂勇开着车:“这是从戴金禄的衣服上掉的吧。” 李原问许莺:“你觉得呢?” 许莺有点犹豫:“我……说不太好。” 李原伸了个懒腰:“首先,这是天蓝色的纤维,戴金禄不太可能穿这么艷的料子,戴金禄身上的衣服也没有这个颜色的。其次,这个材料是锦纶的,锦纶也就是尼龙,现在没有纯的人造纤维衣服,锦纶都必须先和棉或者毛混纺后再做衣服。如果是从衣服上掉下来的话,应该还能找到天然棉或毛的纤维,但老程他们还没找到。” 许莺又想了想,还是不得要领:“那……老李,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李原摇摇头:“我不知道,单凭这个,我也猜不出来。” 李原他们回去找到龚时雨,龚时雨看看他们:“你们回来了,有什么发现没有?” 李原问:“那领导呢?” 龚时雨知道他指的是马剑:“回他自己办公室了。” 李原说:“每次看见他,都在自己办公室坐着。” 龚时雨说:“人家是领导嘛……对了,他什么来头啊。” 李原说:“部里来的,我们那儿一有事儿他就来了,从去年四月份到现在能有七八趟了。” 龚时雨有点吃惊:“来得这么勤啊,现在省城的治安可真不咋地。” 李原想了想:“就那么几个案子,年年差不多,再说杀人案的破案率百分之百呢,治安怎么不好了?” 龚时雨说:“这些案子都是那姓马的破的?” 李原鼻子里冷哼一声:“他?他什么正经案子也没办过……哦,对了,也不能说完全没有,华占元那个案子是他主抓的。” 龚时雨有点吃惊:“就是他啊……”他看看李原,“老李,你别说我说话不好听。你办一辈子这种杀人案,也赶不上人家这一个案子。” 李原心里相当不痛快:“什么意思?” 龚时雨连连摇头:“这事儿,不可说,不可说。” 第48章 2012年1月16日 第138页 一大早,李原他们踩着上班点儿进了工商局。工商局的职工基本上都是跟他们前后脚进来的,茅彩霞正拿着大抹布擦桌子,一见他们来了,连忙直起腰:“李警官,你们来了?” 李原点点头:“忙着呢?” 茅彩霞连忙说:“不忙,您有事儿?” 李原点点头:“我想进你们戴局长的办公室看看。” 茅彩霞说:“这事儿得找局办,我带你们去吧。” 李原笑笑:“麻烦您。” 局办公室主任叫汪茜,跟茅彩霞岁数差不多大,一听李原他们的来意就直表现出强烈的好奇心:“想看看戴局长的办公室……怎么,戴局长那事儿……” 李原连连摆手:“没事儿,您千万别多心,我们不过是例行公事。” 汪茜似信非信地打开了戴金禄的办公室门。这间办公室大约有二十平米左右,靠墙是一排书柜,里面放着各种书籍和文件。书柜前面是戴金禄的办公桌和大皮转椅,椅子斜后方立着一面国旗,国旗旁边放着一个衣架,上面挂了件半新不旧的夹克衫。桌子上摆着电脑、印表机、笔筒、电话座机等办公用品。正对着桌子摆着两条沙发和一张茶几,墙角摆着一个饮水机。 乍一看去,这个办公室的陈设不算太多,李原背着手在屋里转了几圈,并没有看出什么问题来,看了看办公桌的抽屉,都上着锁,于是他问汪茜:“您能把这几个抽屉打开吗?” 汪茜连连摇头:“这可不行,我们也没这些钥匙。” 李原问:“那钥匙都在戴金禄身上了?” 汪茜点点头:“是。” 李原从打开自己的手包,从里面拿出一个证物袋来,里面有一串钥匙。他戴上自己的白手套,把那串钥匙拿出来,挑了一把试了试,一下就把桌子抽屉打开了。 汪茜有点不解:“哟,您有钥匙啊,那还问我要。” 李原拉开抽屉,一边搜检一边说:“这串钥匙是从你们戴局长身上找到的,算证物。” 汪茜又开始嘀咕:“证物……那不是……” 李原抬头看看她:“证物的定义很广,任何跟司法有关的东西都是证物。” 汪茜听了个莫名其妙,李原在心里嘆了口气,看来自己来这一趟,够他们这儿传几天风言风语的了。 戴金禄的抽屉里只有印鑑、文具、文件、几本法律法规之类的东西,李原把这些东西拿出来,一一摆在桌面上,看了许久,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他想了想,把东西又一一放回原处,然后对汪茜笑了笑:“就这样吧,我们走了。” 汪茜有点诧异:“您发现什么了吗?” 李原点点头,又摇了摇头:“没什么。” 汪茜越听越煳涂:“那,今天……” 李原说:“谢谢,我们该走了。” 到了外面车上,许莺才问:“老李,戴金禄那些东西,有什么不对劲的吗?” 李原说:“没什么不对劲的。” 许莺嘆口气:“白跑一趟。” 李原说、却笑了:“没白跑,挺有收穫的。” 这些许莺和聂勇全都煳涂了,俩人见他这么遮遮掩掩的,又不太好问。聂勇回过头:“老李,沈曦的抽屉咱们一直也没看过,这次要不顺便也看看?” 李原摇摇头:“没必要,刚接到沈曦失踪报案的时候,龚时雨他们应该就已经找过一次了,实在不放心的话,看看他们都找到什么就行了。” 龚时雨他们在沈曦的办公桌里也没找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对于这一点,李原倒也不怎么意外。他随便地和龚时雨聊了聊,便宣称自己准备回省城了。 龚时雨有点儿意外:“这么快?” 李原点点头:“这边查得差不多了。” 龚时雨看看他:“你不会是躲那领导吧。” 李原笑笑:“有什么可躲的,各干各的而已。我找一趟那领导去,省得人家心里不痛快。” 李原进了马剑的办公室,发现马剑还和前几次那样,一直在看资料。李原坐在他对面:“我回省城了。” 马剑抬头看看他:“回去那么快?” 李原也仔细看了看他:“你来不是为了查案子的吧。” 马剑说:“当然是为了查案子。” 李原表达得很直白:“我不信。” 马剑说:“你信不信与我无关。” 李原站起来:“再见。” 马剑“嗯”了一声,又低下头去看文件了。 李原他们下午两点左右回到了省城,草草打发了中午饭,许莺和聂勇本以为要回市局了。李原却说:“走吧,还有个地方要去。” 聂勇问:“去哪儿啊?” 李原说:“找那个沈霁去。” 沈霁在公司驻省城的办公室上班,这间办公室看格局更像个两室一厅的住宅,外面是个大开间,里面有两个小房间。李原他们一进这间大办公室,就看到外面只坐了两个女孩。一个女孩站起来问:“您找谁?”另一个女孩则抬起头向他们张望。 第139页 李原问:“沈霁在吗?” 那女孩回头看看里间紧闭的房门:“您找沈经理吗?她在里面。”说完便从桌子后面转了出来,似乎是打算替他们传个话。 李原连忙说:“您忙您的,我们自己找她就行了。”说完,他迈步就往里走。 还没走两步,里屋的门却自己开了,沈霁出现在门口:“李警官,您来了?” 李原笑笑:“想跟您了解点儿情况。” 沈霁面无表情:“那您请进吧。”随即命令刚才站起来的那个女孩子,“小杨,倒三杯水。” 李原进了里屋,沈霁说了个“坐”,他们几个便纷纷坐在了沙发上。 沈霁等到小杨给三个人倒了水退出办公室才问:“李警官,您想问些什么呢?” 李原喝了口水:“是这样,您姐姐失踪那天是准备来省城的,而那天您也在省城,她有没有跟您联繫过呢?” 沈霁摇摇头:“没有……这个问题,我姐姐刚一失踪的时候,警察就已经问过了。” 李原笑笑:“我只是想再确认一下,您那天在做什么,能透露一下吗?” 沈霁有点愕然:“怎么,您怀疑我?” 李原连连摆手:“不不,我没有怀疑您,只是例行公事而已。” 沈霁似乎不太相信:“到现在了才开始例行公事……我那天一直在办公室来着。” 李原点点头:“外面那两个小姑娘应该都能给您证明吧。” 沈霁说:“是啊,那天她俩都在。” 李原“哦”了一声,随即换了个话题:“您住得离这儿应该挺近吧。” 沈霁看了他一眼,虽然有点茫然,她还是回答了他这个问题:“我就住这儿。” 李原表现得很惊讶:“您就住这儿?” 沈霁点点头:“是啊。”她指了指门,“对面那个房间就是我的卧室。”她随即笑了笑,“说是卧室,其实也就是一张床,一个煤气灶,几件小电器而已,连个电视机都没有。” 李原看看她办公桌上,都是电脑、檯历、笔筒、计算器、订书机之类的办公用品,便说:“这样啊,您平时都不出去吗?” 沈霁一笑:“当然要出去,要不然不要憋死了。” 李原点点头:“都出去干什么呢?” 沈霁脸上虽然有些不悦,但还是回答了他的问题:“吃饭、喝酒、唱歌什么的。” 李原说:“看来您朋友不少嘛。” 沈霁愣了一下:“我……没几个朋友,您这话从何说起呢?” 李原说:“您看,吃饭、喝酒、唱歌这些事儿不都得跟朋友一起去嘛。” 沈霁一笑:“我的朋友很少,所以我一般都是一个人去酒吧喝酒。” 李原点点头:“我也喜欢经常喝两杯……”他一说这话,许莺和聂勇同时在心里骂街,李原却毫不脸红地说了下去,“不过我不太去酒吧。”他见对方没反应,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倒是经常有朋友想约我去酒吧,但我不知道行情,您应该对这方面挺了解的吧。” 沈霁虽然不耐烦,但还得回答他:“省城的酒吧,有名的那几个都还行,像临江路的baby fat,那儿就是太闹,不知道您喜欢不喜欢。还有滚石,外号叫滚蛋。不过那儿太贵,真正喝酒的都不去那儿。” 李原表现出了一种超常的好奇:“为什么叫滚蛋呢?” 沈霁说:“石是多音字,您知道吧。” 李原哈哈大笑起来:“还真是……您1月13号晚上是去的哪个酒吧呢?” 沈霁一愣:“我……是沧浪……”她似乎有些猝不及防,少顷,才说道,“不,我记错了,那天我哪儿也没去。” 李原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他站起来:“好吧,我明白了,谢谢。” 回到车上,许莺问:“老李,戴金禄不是1月12号晚上出的事儿吗?您问她13号晚上在哪儿干什么?” 李原笑笑:“是12号出的事儿吗?那是我记错了。也罢,错了就错了吧。” 许莺问:“那咱们现在怎么办?” 李原说:“这个案子的脉络,我现在大致已经清楚了,但细节还是空白,现在只剩下找证据这一件事了。” 许莺看看聂勇,聂勇也看看许莺,俩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李原说:“走吧,回市局,这种活儿,只能让老廖他们干了。” 李原回到市局,找到廖有为:“我这儿差不多了,现在轮到你了。” 廖有为莫名其妙:“轮到我什么了?” 李原说:“这个案子的大体框架我现在差不多搞清楚了,但我现在还搞不清楚沈曦被杀发生的地点、兇器和真正的致死原因,另外还有一些细节也搞不清楚。接下来你就安排人帮我查查这些东西吧,这是你的强项。” 廖有为顿时觉得好气又好笑:“这些你全都不知道,还说什么差不多搞清楚了,你不是有病吧。” 李原毫不以为意:“我才没病呢,用不用我给你分析分析?” 第140页 廖有为一摆手:“得了,我不听你的分析,你就说吧,想查点儿什么。” 李原说:“先得查查戴金禄和沈曦两个人的手机。” 廖有为一听,有点莫名其妙:“这两部手机不是都查过了吗,还有什么可查的?” 李原说:“不是他们常用的手机号,这两个人应该都各有另外一部手机才对。” 廖有为愣了:“另外各有一部手机,你是怎么知道的?” 李原说:“先说戴金禄吧。戴金禄死亡的那天晚上,他先是在金钟大酒店办的入住,进了房间没两分钟,他就离开了。他没把任何东西放在房间里,也没在房间里做任何事情,连脸都没洗一把,也没有上过厕所。在他走后,也没有人进入过他的房间。怎么看,他也像是被人叫出去的。然而查了他的手机和房间的座机,却没有任何打入打出的记录,这一点看上去不是非常矛盾吗?” 廖有为说:“你就凭这个认定戴金禄有另外一部手机?” 李原说:“光凭这个当然不够。我昨天去过戴家,见过他老婆。据他老婆说,戴金禄像这样临时决定到省城出差的情况很频繁,一个月总得有个七八次,平均到每周差不多是两次。他一个工商局的局长,老往省城跑算怎么回事。他老婆还提供了一个情况,他每次跑到省城来,手机就要关机。如果他是跑官的话,根本也没必要关机。唯一的解释就是,他每次来做的事情,都是不想让别人知道或者不想被别人打扰的事情。” 廖有为一愣:“你说他是来……来偷腥来了?” 李原笃定地说:“肯定是这样。戴金禄好色人尽皆知,我也问过龚时雨。龚时雨说他很喜欢嫖娼,甚至曾经因为嫖娼被抓过,这事儿当时闹得沸沸扬扬的。我想,戴金禄一定是吸取了那次的教训,嫖得更隐蔽了。既然是这样,我估计他肯定还有另一部用来招嫖的手机。” 廖有为点点头:“这倒是说得通,沈曦那边呢?” 李原说:“这个没什么直接证据,我是猜的。既然沈曦去省城也是约了什么人,而现在又找不到这个人,那她也应该另有一部手机用于跟这个人联繫。” 廖有为说:“既然如此,还是从戴金禄另外那部手机开始查吧。”他忽然嘆了口气,“这可怎么查呢?” 李原说:“没关系,既然是招嫖用的,找那些小姐查就行了。” 廖有为想了想:“小姐……” 李原说:“曲水流觞不是刚倒嘛,好多小姐都单干了,这里面肯定有戴金禄的旧相好,从这个方向查不就行了。” 廖有为点点头:“这倒也是个办法,当时给那些人都登记了,应该好找。” 李原说:“另外还有杀死沈曦和分尸的地点,我估计就在城关西街附近。” 廖有为又嘆了口气:“找了好几天了,一点儿头绪都没有。” 李原说:“不一定光找沈曦,找找兇手,另外找找有没有戴金禄出现。” 廖有为听他这么说:“戴金禄,他还真和这案子有这么深的关系?” 李原说:“应该是。” 廖有为说:“他怎么会跑到那边去的……他就是沈曦去省城要见的人?” 李原说:“现在还不知道,但我想,最好是把范围扩大一点儿。对了,还有长途车和车站,也要好好查查,看看能不能找到跟沈曦有关系的人。嗯,还有戴金禄出事儿那天金钟酒店的所有监控都要查。” 廖有为听得云里雾里,但见李原神神秘秘的,也只好答应:“好吧,我查查看。” 李原离开廖有为的办公室,长出了一口气,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刚想坐下,他的手机却响起来了。 李原把手机拿在手里,一眼就看到来电显示上出来的是薛文杰的名字,他顿时感到有些紧张,他只说了一个字“餵”。 薛文杰在那头问:“忙什么呢?” 李原说:“还是那案子。” 薛文杰似乎有点惊讶:“还没破?” 李原一听他这口气,心里就有点不太痛快:“没呢。” 薛文杰长吁短嘆的:“刚回来就赶上出这种案子,然后眼看着破不了,国内这治安还真是让人心里不踏实呢。” 李原越发生气,但还得尽量忍着:“有什么不踏实的,日本也不是没这种事儿吧。” 薛文杰“嗯”了一声:“日本倒是也出过这种案子,但破案的效率明显比你们高多了。” 李原真有点儿火了:“效率高?就上回那俩日本警察那傻样,我想不出能高到哪儿去。” 薛文杰说:“你还真别那俩来说事儿,那俩就是来凑合事儿的,摆摆样子装装相。你是没见过日本警察破案,什么高科技的设备都有。我看你们啊,光有工作积极性,办案思路和手段都太落后啦,跟我走的时候没什么分别嘛。” 李原这下可火冒三丈了:“你看见什么了就在这儿瞎扯,你以为这案子破不了是不是,我……”他忽然想起什么来,“你有事儿没事儿,没事儿我挂了。”说完他压根没等薛文杰回话,便揿了挂机键。 第141页 李原顺了两分钟气,脑子才稍稍冷静了点儿,他给廖有为打了个电话:“喂,现在还有富余人手没有?” 廖有为一听:“哪儿有什么富余人手,全派出去了。” 李原皱起了眉毛:“这下有点儿麻烦了……”他一边琢磨,一边漫无目的地扫视办公室里,眼光不知不觉落到了许莺和聂勇身上,“你俩,晚上加个班吧。” 俩人同时一激灵,许莺连忙问:“老李,什么事儿啊,又看监控?” 李原摇摇头:“不用你俩看监控,比那要紧得多。” 第49章 2012年1月17日 李原早上一上班就接到了通报,龚时雨那边连夜调阅了汽车站周边的监控,结果发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情况:在沈曦坐上长途车后二十分钟左右,尹全书的车也开到了附近,但他没有进站,而是在路边等了一会儿。等到沈曦坐的那班车开出来之后,尹全书便开走了。随后他便上了高速,开往省城方向,一直开到城关西街,直到第二天傍晚,他才返回。返回的时候,他走的是国道,而不是高速。 这一情况的发现,使得尹全书的嫌疑陡然上升,于是龚时雨他们今天一早就上门把尹全书带回了分局进行审讯。 与此同时,市局也在对城关西街两边的小区进行了排查,发现了一套一个多月前刚刚出租的房子。让人生疑的是,租房人用的是假身份证,而当警方把沈霁的照片给房东看的时候,房东却一眼认出了这就是租房的人。 李原知道这些消息,只是笑了笑,并没有说什么。他刚想给许莺打电话问一下沈霁的情况时,许莺却已经打了过来,他心里一动,连忙接了起来。 电话里,许莺的声音很急促:“老李,出事儿了。” 李原大吃一惊:“怎么了?” 许莺说:“刚才救护车来了,我们一打听,是沈霁出事儿了。” 李原说:“救护车走了没?” 许莺说:“还没……人都下来了,看样子马上要走了。” 李原说:“你们跟着救护车,但别拉警笛,我马上也过去。” 三十分钟后,李原到了省中心医院。许莺和聂勇已经到了,两个人站在门口,一见李原来了,连忙迎了上来:“老李,我们按你说的,从昨天下午就去监视了。我们俩人还分了两拨,聂勇在下面车里盯着,我找的保安看监视器。她昨天一晚上也没下楼,中间一直也没人来,到十点多关的灯。没想到今天早上八点多救护车就来了,我们也搞不清怎么回事。” 李原问:“是什么原因搞清楚了吗?” 许莺说:“我们侧面打听过了,是煤气中毒。” 李原嘆了口气:“不怪你们,千算万算,没算到这一招,没想到她最后选择了自杀。” 许莺和聂勇还迷煳着,许莺问:“老李,她为什么要自杀啊。” 李原看了看里面:“咱们先进去吧,别出什么其它的问题。” 三个人走到急诊室门口,小杨在门口守着,她似乎刚刚哭过,眼睛肿得像桃子似的。李原他们走到近前,小杨抬头看了看他们,有点不知所措。 李原拍拍小杨的肩头:“我们刚听说,怎么样了?” 小杨摇摇头:“不知道,进去了就一直没出来。” 李原嘆口气:“你去洗把脸吧,我们在这儿守着就行了。” 小杨有点犹豫,李原又补充了一句:“快去吧,你看你这脸上都花了。” 小杨站起来,抹了抹自己的脸,走了。李原见她走了,往急诊室里看了看。一个大夫迎了出来:“什么事儿?” 李原把警官证给她看了一眼:“刚才送进来那个煤气中毒的女人,是叫沈霁吗?” 大夫一看见警官证,口气立刻柔和了不少:“是啊,怎么了?” 李原说:“麻烦您,她有什么情况,只能通知我一个人。” 大夫有些气虚:“好……我……知道了。” 李原笑笑,说了句“您忙您的”,等大夫回到屋里,他也坐回门口的椅子上,然后摸出手机给廖有为打了个电话:“派俩人来省中心医院吧,沈霁自杀了,现在正在抢救。另外,安排人对沈霁的办公室进行搜查吧。” 李原挂上电话,小杨已经回来了。李原沖她笑笑:“坐吧。” 小杨现在已经冷静下来了,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警官,这……” 李原含含煳煳地:“唔,你别紧张,等会儿我有几个同事会来,您到时候得做个笔录。” 小杨有点害怕:“我……” 李原尽可能让语气柔和一些:“你别怕,就了解点儿情况,别担心。” 过了一会儿,市局几个穿警服的警察来了,李原嘱咐了两句,带着许莺和聂勇便走了。 到了外面,李原说:“我开吧,你俩都熬了一宿了。” 聂勇确实已经困得不行了,便没跟李原客气,把车钥匙递给了他。 三个人上了车,许莺依旧坐在副驾驶的位子上,她比聂勇稍微精神点儿:“老李,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沈霁为什么会突然自杀的?” 第142页 聂勇一听许莺问这个问题,也精神了,把脑袋凑过来:“是啊,到底怎么回事啊?” 李原看看他俩:“你俩先回去洗脸睡觉,等休息好了再说吧。” 许莺说:“你能现在就说吗?要不然睡觉也睡不踏实。” 李原想了想:“那就找个地方,你俩先吃点儿东西吧。” 他们找了个麦当劳,许莺和聂勇为了撑住精神还特意各点了一杯咖啡。李原见他们俩开始啃汉堡了,这才开始说明:“你们记得我第一次去拜访尹全书之后,很快就去拜访了徐耀庭吧。” 许莺一边吃一边点了点头:“是啊,怎么了?”她心里想的却是,你不就是想去看看韩明艷现在怎么样嘛。 李原却说出了他的理由:“其实那是因为我在尹全书办公室的墙壁上发现了他们给徐耀庭那个公司做的gg案例,还有一张他和徐耀庭的合影,想来尹全书应该是对这个案例感到非常骄傲的吧。徐耀庭的公司是当地数一数二的大企业,而尹全书的业务做得再好,也不过就是个地头蛇而已。他们做的企划怎么会让徐耀庭看上,这个问题让我开始有点感兴趣了。” 聂勇说:“徐耀庭不是说尹全书他们做的东西非常令人满意,价格也合适吗?” 李原点点头:“问题就在于此。我听徐耀庭的描述,感觉到尹全书似乎对徐耀庭公司里的情况非常了解。这固然可以说是尹全书在面对客户的时候做足了功夫,另一方面,也让我觉得应该是有人把一些内幕消息透露给了他。” 许莺想了想:“你是说……沈曦?” 李原笑笑,并没有正面回答:“尹全书办公室墙上的案例基本上都是给当地的外资或港台企业做的,这不由让我联想到沈曦两年前曾经在外资科干过一段时间,那时戴金禄是外资科的科长,我想沈曦就是这样利用工作之便了解了很多外资企业的内幕,并将之透露给尹全书,帮助他拿到了很多项目。但是后来沈曦调岗去了老干办,而戴金禄也当上了局长。新的外资科长跟沈曦也不熟,似乎从那时起沈曦跟外资科之间的联繫就断了。然而,尹全书却一直在做着外企的业务,而且干得相当不错。这些资源和内幕消息是从哪里来的,我想,应该主要是从戴金禄那儿来的吧。戴金禄作为一个局长,显然更容易获得这方面的消息,到他手里的东西也应该更全面。 “戴金禄一直和沈曦进行着这种秘密的交易,恐怕不只是因为钱。一开始,沈曦和尹全书都是白手起家,并没有什么闲钱可以用来打点,而戴金禄又如此的好/色,只能让我觉得他们之间除了权钱交易外,还掺杂着权色交易,甚至可以这么说,这种权/色交易的重要性超过了权钱的交易。而尹全书到现在还能这么顺利地接外资的单,只能说明这种权/色交易一直持续到现在,从未中断过。 “根据尹全书和沈曦家邻居的说法,沈曦和尹全书的关系非常好,沈曦从不晚回家,周末也都在家陪着老父和丈夫。这就奇怪了,既然是这样,她哪儿有时间和戴金禄偷/情。后来,我从戴金禄的老婆那里了解到,戴金禄平时也是正常上下班回家,只是每个月有七八次要去省城出差,只要有这种情况,手机就会关机。这种情况当然不正常,这里面有两个可能,其一,他又去嫖去了,其二,他是去约会去了。戴金禄曾经因为嫖/娼被当地的公安机关处理过,所以每当他想干这些混帐事的时候,便会跑到省城去,因为当地有他的案底,这让他多少有些心虚。或许,只有离开当地,他才不用提心弔胆,放开自己。顺带说一句,戴金禄的老婆不可能对这种情况视若无睹,只能说她是在隐忍而已,毕竟戴金禄是这个家庭的顶樑柱。但她一定也是有怨气的,所以才在不知不觉中透露出来自己的不满。” 许莺听他这么说,忽然明白了什么:“你是说,沈曦让……”她有点说不下去了,这种事情她实在是无法理解。 李原点点头:“对,沈曦虽然没去省城,她的妹妹沈霁却一直在省城。这姐妹俩,搞的是李代桃僵的伎俩。” 聂勇也不知不觉地把汉堡放下了:“可……沈霁怎么可能……” 李原说:“我一开始也觉得不太可能,但是事情却由不得我不往那个方面想。沈曦和尹全书都是硕士毕业,开着公司,从外面看去光鲜灿烂。而沈霁只上了个大专,如果她能找到工作,应该也不会在尹全书的公司里忍着。你们也看到她的情况了,连自己住的地方都没有,也没结婚。她也三十多岁了,却一直没结婚。按说她长得也很漂亮,追求者也不会少,却一直维持这样一个状态,焉知她不是因为这种事情而感到自卑呢? “但沈曦应该没有把她有个孪生妹妹的情况透露给戴金禄,如果是那样的话,她不但无法给自己解套,反而会让自己陷得更深。当然,她也没有把这些事情透露给尹全书。很难想像,尹全书听到自己老婆用这种手段帮他扩大业务后,会是怎样一种反应。我想,尹全书和沈曦的婚姻能维持到现在,应该得益于沈曦做的这些小动作。 “有一个情况不知你们注意到没有,尹全书和沈曦结婚很久了,但一直没要孩子。我们现在不知道具体的原因,也可能是因为两人中的某一个有生理上的缺陷,但另一方面,这种情况也有利于现有局面的维持。这样看来,沈曦应该是希望这种局面长期维持下去的。 第143页 “可惜她的这种聪明没有用对地方,这种情况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很稳定,实际上却是暗流汹涌。一般来说,首先出现裂缝的一定是受到挤压和撕扯最强烈的点。在这种复杂的关系中,这个点就是沈霁。沈霁非常痛恨自己干的这种事,也对现在的环境极为不满。她一定觉得造成这种局面的就是自己的姐姐,她也一定非常痛恨戴金禄,所以她要设局来报復这些人。至于她对姐夫尹全书是怎样看的,目前还不得而知,但至少可以肯定的一点是,尹全书也是她计划中的重要一环。” 许莺完全懵了:“您说尹全书是她计划中的重要一环,那……沈霁才是整个案件的……” 李原点点头:“她是策划者,也是最终的实施者。我想,真实的过程应该是这样的:那次工商系统在省城开会,本来沈曦是不用去参加的。但由于戴金禄也去了省城,所以她告诉沈霁要和戴金禄约会。然而,让她没想到的是,这回沈霁一口回绝了她。沈曦对此毫无心理准备,眼看自己精心布置的格局将被打破,她只能一方面稳住沈霁,一方面亲自赶到省城,想尽可能地胁迫沈霁就范。 “然而,更让她没有料到的是,沈霁已经把一些信息提前告诉了尹全书。当然,她没有告诉尹全书所有情况,我想,她应该只是告诉尹全书,沈曦和戴金禄之间有私/情,约定了在省城幽/会。城关西街的那套房子是沈霁租的,她挑了那个地方,应该也是看中了那附近没有监控录像。 “接下来的事情就好解释了,沈曦一说想去省城,沈霁就告诉她去那套房子等着吧。沈曦也不太愿意在外面随便找地方跟妹妹见面——那样也有可能使她们姐妹与戴金禄之间的关系曝光,更要紧的是,她可能根本不希望别人知道她有个孪生妹妹,因为她只想让沈霁当她的影子和木偶,便答应了她的要求。而沈霁在确定了姐姐已经到达那套房子之后,又给戴金禄打了个电话,和他约定在那套房子幽/会,所以戴金禄连下午的会都没参加就兴致勃勃地跑到那边去了。 “这时,尹全书已经按照沈霁的指引到了那套房子附近,他眼看着沈曦和戴金禄先后上了楼,自然对沈霁的话已经信了一半。而此时,在楼上,沈曦完全没有料到戴金禄会出现在自己的面前。这一来,沈曦可真是有苦说不出了。可以想见,戴金禄这个急/色儿一见到沈曦时是怎样一副嘴脸,而沈曦又不能拒绝,又不能就范。两个人正在纠缠之际,尹全书也上了楼。想想那个场景吧,已经让人没法形容了。暴怒的尹全书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恐怕等他反应过来,沈曦已经死在他手上了,而戴金禄则侥倖逃走了。” 聂勇张了张嘴:“尹全书就是那么勒死的沈曦?” 李原摇摇头:“恐怕尹全书不是勒死沈曦,而是用的更直接的方法。还记得吧,沈曦的头颅至今没有找到。我觉得盛怒之下的尹全书,应该是随手拿起什么东西狠狠砸在了沈曦的头上,把她砸死了。现在老程他们在勘查那套房子,应该很快就能找到真正的兇器了。” 许莺和聂勇忽然拼了命地把汉堡和鸡翅三口两口吃完,又喝了两口咖啡,往下压了压吃进去的东西。然后两人对视一眼,似乎都在示意对方问什么问题。 李原见此情形,也明白了什么:“你们是想问问为什么尹全书为什么会对沈曦进行碎/尸吧,还想问问为什么尹全书会对尸体做出那种破坏器官的举动,另外,为什么沈曦的脖子上会出现绳子的勒痕,是吧?” 许莺和聂勇勉强点点头,同时觉得刚刚吃下去的东西似乎一阵一阵地在往上翻,于是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用手捋着脖子又往下顺了顺刚刚吃进去的那些东西。 李原说:“一般来说,碎尸的目的是为了隐瞒死者身份,然而尹全书和沈霁的目的却并不在于此。对于尹全书来说,他对沈曦的行为深恶痛绝,恐怕他更恨戴金禄。另外,戴金禄亲眼看见尹全书对沈曦下手,出于灭口的目的,戴金禄也不能活着,于是在尹全书冷静下来之后,他和沈霁计划了接下来的行动。 “或许说这些是尹全书计划的并不妥,没准这些都是沈霁一开始就策划好的,但尹全书冲动之下杀死沈曦却未必在她的预料之中。总之,沈曦死了,如何处理她的尸体就成了摆在尹全书和沈霁面前的难题。 “他们选择了分尸,但他们不希望警方完全辨认不出沈曦的尸体来,同时他们也希望用沈曦的尸体来对戴金禄进行嫁祸。所以他们在分尸前用绳子勒了沈曦的脖子,造成沈曦被勒死的假象。你们想想,如果沈曦是被勒死的,那这个案子就肯定不是突发的,而是早有预谋的。如果是这样,在我们发现了戴金禄车里的绳子后,第一印象肯定是戴金禄谋杀了沈曦。同时,尹全书在分/尸的时候故布疑阵,把头颅和双手单独丢弃,而把其它尸块埋在了那个山坳里,就是想给警方一种兇手想拼命隐藏死者身份的印象。而他后来在警方调查尸块身份时又非常配合,很快就拿出那把梳子,就是想让警方误以为他不是兇手。 “说实在的,这招其实并不怎么高明。一看见尹全书从梳妆檯的抽屉里拿出那把梳子我就觉得有问题。那把梳子就放在抽屉的最上面,都不用尹全书找。上面的头髮全是沈曦的,而指纹则乱七八糟。这让我有了一种感觉,这把梳子是人为准备的。准备这把梳子的人似乎知道警方无法找到尸体的指纹,只能通过dna来判断死者身份。再看看尹全书的反应,当我们找他要带有沈曦指纹和dna的东西时,他都没问一句是不是有什么新的进展,直接去拿了那把梳子。正常情况下,当警方找家属要这种东西的时候,家属的第一反应难道不该是有了什么新的进展吗?想得深一点,马上就会想到是不是发现了尸体。然而尹全书什么多余的也没说,什么多余的也没做。这让我感到,尹全书一定早已知道沈曦死了,他一直都在等着警察找他要这样的东西。我们一开口,让他觉得他终于等到了这一刻,所以他直接就把那把梳子给了我们。” 第144页 许莺忽然插了一句嘴:“老李,你有没有考虑过另一种可能?死的其实是沈霁……” 李原连连摇头:“这种可能只存在于小说里,在现实中,想都不要想。要知道,警察并不是只有这一个途径来获取沈曦的指纹和dna。他们可以在家准备这些东西,却无法抹去沈曦办公桌上的那些痕迹。办公桌上是一定有指纹的,而dna呢,只要沈曦掉了一根头髮,就能戳破这种弱不禁风的假象。” 许莺脸有点儿红了:“好吧,不过他对身体其它部位的破坏是……”说到这儿,她实在是说不下去了,脸变得更红。 李原说:“这是出于对沈曦的憎恨。徐少周说的犯人那些心理是合理的,然而他并没有完全说对。尹全书对沈曦那些女/性器/官的破坏,其实是出于对沈曦背叛行为的愤恨,同时,他一定也非常羞愧。毕竟沈曦出卖自己的肉/体,最终的目的是为了帮他的公司发展。这导致他的心理严重扭曲,所以他才那样戕害沈曦的尸体。同时,他可能也不希望警方发现沈曦死前曾和人发生过性/关系,更不希望警方通过对这方面的调查找到戴金禄。他无法承受沈曦和戴金禄的奸/情曝光给他造成的影响,所以才对尸体做了这样的事情。” 聂勇问:“那后来呢?” 李原说:“后来,他们就开始策划栽赃。首先,尹全书弄到了鲁百兴的编织袋。这样做有一个好处,即警方通过编织袋最终只能找到鲁百兴,而无法追溯到兇手本人。弄到了装尸体的编织袋。” 聂勇忽然想起了另一件事:“不对呀,老李。鲁百兴偷东西那天晚上,我们在城关路周边只发现了戴金禄的车,没有发现尹全书开的车啊。” 李原一笑:“如果戴金禄和沈曦被撞破不是发生在下午,而是在晚上呢?” 两个人同时一愣,李原说:“你们看,现在只在鲁百兴说的那个时间段发现了戴金禄的车,而在当天的其它时间段,却只能看到尹全书开车去了那里。所以,我觉得,弄不好戴金禄是晚上才到那里去的,而尹全书则是很早就守在那里。他看到戴金禄上楼,自己也随即上楼,撞破了两个人。戴金禄慌张逃走,他也追了下来,所以那天鲁百兴才看见戴金禄的车勐地冲出来。其实当天晚上,戴金禄实在是慌不择路了,开车才会那么勐的。而尹全书恐怕根本就没来得及上车,就那样跑着从后面追了过来。” 这种解释勾起了许莺更大的疑惑:“那天戴金禄下午两点多就离开了会场,而沈曦也是中午左右到的那里,尹全书比沈曦到得更早,为什么直到晚上才会有这些事情的呢?” 李原说:“具体发生了什么,现在我也说不清楚,但细细推敲一下,恐怕这事儿跟戴金禄、沈曦和沈霁三个人都有关联。” 许莺和聂勇全煳涂了,李原继续说道:“要知道,沈曦的本意是想让沈霁和戴金禄在那天幽/会的,然而,沈霁的突然变卦打乱了她的安排。她一方面想方设法要说服沈霁顺从,一方面又不得不跟戴金禄说此事需要推迟。这样一来,两下一扯就把时间给推迟了。沈霁却没有闲着,她的本意就是让戴金禄和沈曦被尹全书撞破,所以她跟戴金禄说的一定是可以来。这两姐妹虽然各怀鬼胎,有一点是相同的,即不能让戴金禄发现有两个沈曦,所以她俩互相之间不得不顺着对方的话说,免得被戴金禄发觉。我想,那天戴金禄应该也很困扰吧,他肯定搞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所以一直犹豫不决,这才拖延到了晚上。而那时,也实在是不能拖延了,沈曦才不得不让戴金禄过来,也许对于她来说,就算自己亲自做一次这种事,也不能失去戴金禄这棵大树。” 许莺和聂勇实在是有点不好想像这种情况,所以都显得有点茫然。李原笑笑,没再费劲解释,他继续说了下去:“对戴金禄的谋杀,则是由沈霁实施的。沈曦出事之后,戴金禄一直是沈霁和尹全书心里的一块心病。但沈霁不能马上下手,她在等一个时机。直到警方发现了沈曦的尸体,沈霁才确认时机已经成熟。你们没发现这个案子一直发展得很有条理吗?警方发现了一具无名碎/尸,通过与失踪人口的比对,怀疑是沈曦,再通过dna比对,确认就是她。一确认碎尸的身份,戴金禄就死了,同时在他的车上发现了勒沈曦的绳子,于是警方顺理成章地就认为戴金禄是杀死沈曦的兇手了。 “事情的巧合太多往往就是其不合情理之所在。这个案子也是如此,一听说戴金禄车上发现的绳子上带有沈曦的皮肤碎片,我就觉得这案子突然顺利得有点儿不像样子了。这反倒让我对戴金禄的死产生了怀疑,所以我才重新查看了一遍戴金禄的车。 “尸检的结果表明,戴金禄死于心脏病,在他的车里也有硝酸甘油,表明他确实是个心脏病人,这一切看起来似乎没什么问题。然而,作为一个心脏病人,戴金禄还能在色字上乐此不疲,这似乎表明他的心脏病并不是太严重,这一点戴金禄的老婆也能证实。而且,戴金禄既然带着硝酸甘油,就表明他对心脏病早有准备。再联繫到他死后有人开着他的车进行抛尸,我便怀疑是有人诱使他心脏病发作,并且故意拖延时间造成他死亡,而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有沈霁一个人。” 第145页 许莺和聂勇一晚上没睡觉,现在全靠着咖啡提精神,脑子都有点转不动了。李原说到这儿,许莺张了张嘴:“为……为什么只有沈霁一个人啊?” 李原说:“因为她和沈曦长得一模一样。我想,针对戴金禄的谋杀是这样的。沈霁既然和戴金禄有那样的关系,她也一定知道戴金禄用来招/嫖的那个手机号,所以她便冒充小/姐给戴金禄打了个电话,而戴金禄色迷心窍,欣然赴约。她把戴金禄诱惑到一个监控盲点,然后露出本相。你可以想见戴金禄得吃惊到什么程度,他明明看到沈曦死了,现在忽然又冒出一个沈曦来。我估计沈霁对自己也做了一些化妆吧,这一下对戴金禄的刺激可不小,他的心脏病这回可真要了他的命了——他完全是被吓死的。再接下来的事儿,想想也就知道了,沈霁只要把那根绳子往戴金禄的车里一放,然后连车带人找个地方扔掉就行了。”他说到这儿,顿了一下,“行了,这案子就这么回事,我送你们回去吧。”说完,他一扶桌子,想站起来。 许莺连忙说:“还有一个问题,老李,沈霁为什么要把戴金禄的房卡拿走?” 李原说:“这是因为沈霁一直在金钟酒店监视戴金禄,在确定了戴金禄到达之后,她就和他联繫,把他引出来,然后下手。” 他说完这句,聂勇说:“我还有个问题,老李,你什么时候开始注意沈霁和尹全书的?” 李原说:“每次去他们家都觉得他俩之间不对头。你们没发现吗?如果沈霁在,尹全书就不在,尹全书在的时候,沈霁又不在。好不容易两人都在家,又是尹全书在客厅,沈霁在卧室,这让我觉得非常不自然。联繫尹全书可能是杀死沈曦并碎/尸的兇手之后,我觉得,之所以出现这种情况,是因为沈霁长得太像沈曦了。尹全书只要看到沈霁就会想起自己杀死沈曦的事实,这一定让他非常的不舒服。而从沈春友的身上,也能看到一些蛛丝马迹。你们还记得吧,沈曦死前,他们家并没有雇保姆,而沈曦死的那天,尹全书竟然能撇下沈春友一个人在家跑到省城来。这都说明,其实沈春友病得并不重,完全可以自理。而在沈曦失踪之后,他的病竟然恶化到了那个程度,是不是也是出于对自己两个女儿自相残杀的痛心呢?另外,那天沈春友当着我们的面咬了沈霁一口,也许,他也是在表达自己的愤恨吧。” 第50章 尾声 根据尹全书的供述,案发过程大体与李原推断的差不多。之前几天,他接到了沈霁的电话,得知沈曦要和戴金禄在省城城关西街一个小区的房间里幽会。当他刚刚听说这件事的时候,几乎气得发疯,但同时他也有些怀疑。为了搞清楚自己的妻子是不是真的做了这件事,他接受了沈霁的建议,跟踪自己的妻子到了那栋楼下。当然他为了防止妻子发现自己,并没有直接开进那个小区,而是将车停在另一个小区里,自己走到那个小区唯一一个进出口旁边的小茶馆里。一直等到晚上十一点多,戴金禄的车才进来,他便也站了起来,准备一探究竟,由于考虑到可能会和戴金禄发生冲突,他还拿了一把自己车上带的修车用的大扳手。等他后面上了楼,用沈霁前两天给自己寄来的钥匙轻轻打开房门,随即便看到了不堪入目的一幕。 尹全书顿时被愤怒沖昏了头脑,他抡起大扳手向戴金禄扑了过去。戴金禄来不及招架,直接把怀里搂着的沈曦推到了尹全书面前,而尹全书的扳手不偏不倚地砸在了沈曦的头顶心。沈曦一声都没吭就瘫在了地上,手脚抽搐,花红脑浆汩汩地从伤口流了出来。尹全书有点发傻,扳手也扔在了地上,戴金禄则趁机抓起自己的衣服沖了出去。尹全书愣了片刻,也追了下去。 等尹全书冲下楼,戴金禄已经发动了车子。尹全书穷追不捨,一直赶到城关路,却只能眼看着戴金禄的车消失在暮色中。尹全书这时才清醒了些,他看着自己的双手,一屁股坐在路边。他正在茫然,却忽然发现路旁有个编织袋,随即他的脑子里便出现了碎尸这个念头。 但他并没有马上实施,因为就在这个时候,沈霁的电话打过来了。尹全书并没有隐瞒,把这些事情一五一十地都说了,并说了自己的打算。出乎他意料的是,沈霁沉默了片刻后,反而开始帮他谋划如何做这件事。 后面的事情就简单了,尹全书第二天一早买了分尸的工具,用了整整一天的时间把沈曦的尸体砍成十几块。他把头部、双手和那把大扳手,以及分尸的工具缠在一起,把尸体的其它部分用塑料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放在编织袋里,把沈曦的衣服和编织袋里原来装的那些东西又包了一个小包。下去,他把这些东西搬到自己的车上——他知道,大半夜的搬运更加容易让人起疑,还不如白天干这些事,白天小区里的人大多数都上班去了,反而更安全。 之后,他开车离开了省城,现在国道边上找了个地方把装尸块的编织袋埋了起来,然后一直开到江边,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把剩下两个包扔进了江里,之后便驾车回去了。 通过后续的调查发现,沈曦遇害那天,戴金禄确实是晚上才去找她的,而原因并不像李原猜测的那样。实际情况是,戴金禄和沈曦的约定本来就在晚上,那天下午他是跑到另外一个小姐那儿鬼混去了。 第146页 李原对此倒并不在意,在他那一番推断中,这里只是无关痛痒的一个地方,此刻他已经坐在薛文杰的办公室里,打算和对方谈点儿事情。 何晓和薛诚都不在,据薛文杰说薛诚已经获得了入学资格,何晓带他出门去买上学用的一些东西去了。 李原喝了一口薛文杰给他煮的咖啡:“你现在应该省心了吧。” 薛文杰说:“能省什么心啊……” 没等他说完,李原便接口道:“不让你省心的恐怕不止你儿子吧。” 薛文杰看他一眼:“什么意思?” 李原忽然盯住他:“老薛,你说我抓不住你,是因为你不会干什么犯法的事儿,对吧。” 薛文杰点了点头:“我是这么说的啊。” 李原说:“任何违法,包括那些小事儿吗?比方说不守交通规则。” 薛文杰哈哈笑了起来:“你突然问我这个,我还真不太好回答,不过,我想,应该是吧。一想到有你这么个对手,我就得小心谨慎,免得让你抓住任何把柄。” 李原说:“那要是这样的话,我就明白了。”他说到这儿,意味深长地看了薛文杰一眼,微微摇了摇头。 薛文杰被他弄得相当不自在:“怎么,你明白什么了?” 李原往后一靠,双臂同时往胸前一抱:“老薛,你卷进这个案子里应该是很不情愿吧。” 薛文杰脸上抽动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怎么,让你看出来了?” 李原点点头:“一开始在发现碎尸现场我遇到的那个人是何晓,后来我在回省城的高速上遇到你的车,那也是何晓开的。那两次,这丫头开车可都够沖的,限速一百二,她都快开到一百六了。第一次来的时候,让她帮我停车,结果她非要多嘴嘛,说我的车太肉。我就纳闷了,在车库里停个车,怎么能看出我的车肉来。后来把这些都想通了,我才明天,她说我的车肉,是因为之前跟我在高速上赛过车。不过,那天我也真佩服她,换衣服够快的,等我进来的时候,她已经换了一身完全不同的衣服。第二次,在高速上又碰上了,我都能注意到你的车,你居然注意不到我的车。也难说,那时我已经换车了。那车你头一天已经见过了,而何晓则没有见过,所以她潇潇洒洒地就从我旁边过去了。还有,你刚从日本回来,还不习惯开左舵的车吧,所以那次在局里看见你的时候是何晓开车。但这两次这车都开得这么勐,看上去完全是个熟手。” 薛文杰拿起咖啡壶给李原续上:“那丫头还不知道你的厉害,让你见笑了?” 李原保持着那个姿势纹丝没动,鼻子里冷哼一声:“见笑?这丫头恐怕直接参与了案件吧。”他说到这儿,稍稍停顿了一下。 薛文杰听他说这话,眉毛稍微动了动,脸上却依然不变声色:“哦,是吗?” 李原说:“恐怕你跑到那边,也是因为何晓去了那边吧。显然何晓在那边不能帮你什么忙,还有可能给你造成麻烦,所以你不得不想办法把她打发回来。当然,你让她回省城的前提是你答应帮她这个忙,所以你并不在那辆车上。恐怕当时你儿子也在车上吧,毕竟你儿子还需要人照顾,你和何晓都跑到那边去了,自然也要把你儿子也带过去。” 薛文杰点点头:“嗯,你连这都注意到了。” 李原接着说:“那天也是你儿子入学考试,所以你选择了让何晓开车送他,这样比坐火车要方便得多,当然,你也是心疼他,这还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然而,何晓也许是为了调查,竟然开着车沿着那边到省城的长途客车的路线走了下来。而你那天早上碰巧给顾馨蕊打了个电话,知道我在当天也回了省城,这一来你可就紧张了。你料到我有可能是冲着你回来的,万一我回来之后直接到这边想趁着你不在干点儿什么,却发现你的车在,而你没有回来,我很容易就会想到何晓和这件事有所牵连。所以你一方面急忙回了省城,另一方面命令何晓赶紧回到这里,把车放下,然后带着薛诚打车去考试。所以,从监控里我们发现,你那辆奥迪本来是往临江路那边走的,在那边转了两圈才往这里走。那是因为你儿子要面试的那个语言学校本来是在临江路附近的,当时何晓本来想直接去,却接到了你的指令,不得不先返回这里。” 薛文杰“嗯”了一声:“现在想来,这一招完全就是个败笔。” 李原说:“相当失败,这么干太刻意了,非常让人起疑。也难说,这个破绽相当大,能补成这样也不容易了。” 薛文杰说:“不过,你有一点没说对。我当时听说你回省城,首先担心的是你会不会在高速上遇到何晓的车,所以我才急忙忙赶了回来。” 李原说:“是啊,如果在路上遇到你那辆奥迪,而你又没回来,那我就能确定何晓和这个案子有脱不开的关系了。” 薛文杰嘆口气:“那一上午,可真把我累坏了。” 李原说:“何晓也参与了对那个工商局长的谋杀吧。凭沈霁一个人不可能既勾引戴金禄,又装鬼吓死他。我想,扮演小姐勾引那个姓戴的应该是何晓。她把戴金禄弄到江边黑暗的地方,然后在车上开始跟姓戴的鬼扯。正进行得热火朝天的时候,扮鬼的沈霁突然出现。戴金禄哪受得了这个,当场死亡。或许戴金禄还想过找药,但受到了何晓的阻碍。另外,转移也不是沈霁一个人办得了的,毕竟戴金禄那体重有二百多斤。要先把他从驾驶座上挪到后座上,到了抛尸地点后,又得把他挪回驾驶座,还得让他的姿势尽可能自然,这不是一个弱女子办得了的。” 第147页 薛文杰“嗯”了一声:“这你也知道了?”他的脸上一点儿笑容都没有了。 李原说:“沈霁的死应该出自你的手笔吧。那天我故意问沈霁1月11号晚上去干什么了,而沈霁则早就为1月12号晚上的去向准备了一套说辞。我突然问这个问题,她可能想都没想,冲口就说出自己去了沧浪酒吧。等她明白过来已经晚了,如果我们发现她12号晚上确实出现在了沧浪酒吧,就反过来说明她时时刻刻防备着警察对她那天晚上的动向进行调查。这样一来,精心准备的不在场证明反倒成了致命的漏洞。这下沈霁是真的慌了,而你在知道了这一情况后,便对她起了杀心。你知道,这一切皆因沈霁而起,如果沈霁不死,何晓就会被牵扯进去。你也知道,我会防备你杀人灭口,一定会安排人保护沈霁,但这种保护只会在暗中进行,所以你利用这一点,胁迫沈霁自杀,以保证何晓的安全。” 薛文杰点点头:“都没错,既然你说到这儿,能透露一下那姑娘现在的情况吗?” 李原嘆了口气:“你放心吧,发现得太晚了,没救过来。” 薛文杰似乎长出了一口气:“原来如此……” 李原这才坐起身子,喝了一口咖啡:“你对何晓真的是很好啊。那天我告诉国内的监控系统已经很先进了,面部识别率相当高的时候,你马上想到了何晓开车回省城的时候,在收费站被监控录像拍到过。你虽然不确定我有没有看到这组画面,还是冒险黑进了高速监控系统,删除了这段录像。当然,你不可能亲自动手,不过,这也让我对你的本事刮目相看了。” 薛文杰这才笑了笑:“不值一提,不过事到如今,那段监控有没有已经无所谓了吧。” 李原“嗯”了一声:“关键人物都已经死了,有那段监控也说明不了什么问题了,充其量只能表明何晓曾经去过那边。” 薛文杰站起来:“行了,你别遗憾了,我得出趟门。” 李原也站起来:“有事儿?” 薛文杰披上大衣:“嗯,去取护照,我帮琪琪办了个去日本的签证。” 李原大吃一惊:“什么时候的事儿?” 薛文杰说:“就这两天的事儿,你又不安排,我只好自己请琪琪喝咖啡了。我随口问了一句她想不想去日本玩儿,结果她好像很乐意的样子,我就让她把护照给我办签证了。” 李原皱着眉头:“几天的时候你就能办下签证来,你的能量不小啊。” 薛文杰摆摆手:“什么能量不能量的,办了个加急而已,我跟她商量了一下,觉得春节之后去比较合适。现在日本好去,日本人没钱,等着中国人去当散财童子呢。放心,所有费用我出,不用你们操心。” 李原狐疑地看了看薛文杰,薛文杰忽然不耐烦起来:“行了行了,别老觉得我要干什么。说实话,那丫头我也挺喜欢的。再看看,要是他俩真谈得来,我就鼓励小诚追她了。” 李原气唿唿地:“行了,别废话了,还有一个问题我得问你。” 薛文杰拿过围巾:“说吧。”一边说着,他一边已经拉开了房门。 李原说:“这个何晓和沈霁到底是什么关系,怎么会这么帮她?” 薛文杰说:“其实何晓也上当了。沈霁要杀姓戴的,但没有帮手,便想到了她。一开始,沈霁告诉她自己的姐姐失踪了,可能是姓戴的杀的。何晓对这件事非常上心,所以那天一听说那个地方发现了碎尸,连忙就去看了。后来她还想去调查沈霁的姐姐是从哪儿下车,想去哪儿来着,但她就是没有想到沈霁只是利用她而已。” 李原说:“你让沈霁自杀,她就自杀了?” 薛文杰说:“是啊,我意识到沈霁可能是有问题,才逼她的,而沈霁本人也对何晓感到很愧疚,所以……”他说到这儿,耸了耸肩,“你总不会因为我给沈霁打了个电话就抓我吧。” 李原完全没听见他这后半句话,他摸着自己的下巴:“她俩的关系还真是不一般啊。” 薛文杰“咳”了一声:“干脆我全跟你说了吧,沈霁和何晓本来是情人的。” 这些李原的下巴都要掉到地上了:“你,你是说……” 薛文杰看看他:“有必要那么吃惊吗?同性恋其实跟普通人没什么两样,都什么年代了,你还抱着这种老眼光不撒手。还有问题吗?” 李原“嗯”了一声,没有马上说话,而是盯着他看了两秒钟才开口:“你现在到底在干什么?” 薛文杰笑笑:“同一个问题,有必要问三遍吗?我在写专栏。” 李原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俩人进了地下车库,各自分手。 李原开上车,走出来一段后,摸出手机给廖有为打了个电话:“喂,薛文杰都承认了。” 廖有为在那头直嘆气:“他也算个男子汉大丈夫了,还是过不了女人这一关。我这话就放在这儿,他以后倒霉肯定倒在这个何晓身上。” 李原说:“何止如此,何晓一开始拍了我一下,其实就是想把他扯进这个案子里来。何晓看见我参与了这个案子,料到事情会非常棘手,所以希望把薛文杰拉进来跟我抗衡。据我看,沈霁是在利用何晓,她并没有透露是自己做套杀死了沈曦。没准她告诉何晓,是戴金禄杀了沈曦,想让何晓帮忙报仇。你也知道,何晓不相信警察,所以她答应沈霁也是正常的。而何晓其实也想调查一下真相,所以她才顺着长途汽车的路线走了一趟,而薛文杰调查这件事应该也是何晓要求的。没准何晓也想让薛文杰帮他杀戴金禄,但薛文杰并没有上套。他倒是快刀斩乱麻,逼死了沈霁,救了何晓一把,他也就给自己解了套了。……对了,你跟老程说一声,把在戴金禄车上发现的那两根天蓝色的尼龙丝收好。” 第148页 廖有为问:“那到底是什么呀?” 李原说:“何晓不是假扮小姐把戴金禄勾引出来的吗?我估计那两根天尼龙丝是她当晚戴的假髮。另外,还有1月12号晚上金钟酒店的监控录像我已经让许莺和聂勇整个看了一遍,他们在里面发现了何晓。她应该是在监视戴金禄,在确认他到达之后马上打电话把他给弄了出来。那时候她还没戴假髮,看得更真。” 廖有为“嗯”了一声:“行了,我知道了。”他随即换了个话题,“新局长的任命已经下来了,你知道是谁吗?” 李原冷笑一声:“马剑呗,除了他还有谁,一趟一趟往这边跑,其实哪件事真用上他了,无非就是上任之前让他先熟悉工作环境而言。” 廖有为说:“据说,马剑之前在国安那边……我看,薛文杰现在可有点悬了。”他的语气里没有丝毫的幸灾乐祸,反而有些忧心忡忡的。 李原却不愿意谈这件事:“嗯……还有一件事,薛文杰已经给琪琪办了个去日本的签证。” 廖有为说:“这事儿,你说晚了。刚才琪琪已经跟她妈说了,还说已经订好了初四到成田的机票,说是打算去玩儿个十几天。” 李原问:“那顾馨蕊什么反应?” 廖有为说:“生气,但也没辙,还是同意了。”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