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色猫短篇》 第1页 [侦探推理] 《三色猫短篇》作者:[日]赤川次郎【完结】 1 “对不起。” 有人喊。回头一看,见到眼前站着一名警官时,中里弘司并不觉得惊慌,脸色也没发青。 来了。不过,快得离谱。 “哦!”中里弘司应一声。 “噢,我以为你想干傻事呢。”警官说。 中里有点困惑,然后明白过来。这名警官并非因着知道他的事才喊他的。 想想,当然觉得可疑了。现在是晚上十一点多钟。一个男人手提旅行箱,站在陆桥上,隔着栏杆俯视底下经过的私营铁道电车,引起巡逻中的警官注意,也不是没道理。 “出外旅行吗?”警官看看他的旅行袋,随口问。 毕竟没问“离家出走吗”。怎么说,中里是三十岁大的男人了。 “我刚出差回来……”中里说。“因为车上喝了点酒,想吹吹夜风。” “原来这样。” 大概因为中里穿着整齐,而且给人在一流企业做事的印象之故,警官似乎立刻理解了。 何况中里没有撒谎,只是没把详细情形说出来罢了。 “请问……有什么事?”中里反问。 “你住这附近吗?” “十分钟左右的路程。” “是吗?这一带连续发生三宗盗窃案。” “盗窃案?” “所以太晚出街不太好,你会马上回去吧!” “我会的。”中里回答。 “那就小心了。” “谢谢……” “冒犯了。” 相当温文有礼的警官。最近人们对警察的评语不太好,说他们作威作福,中里倒是有点佩服这位警官。 警官既然叫他“回家”,如果不回去的话,他有对不起人的感觉。 “我的决心也不怎么样嘛。”中里苦笑着喃喃自语。 中里本来打算从那道陆桥纵身跃下寻死,正在等候列车经过。但在列车来到以前,警官喊住了他。 “哎,算了吧!” 中里仰望夜空。 突然觉得一切都无所谓了。包括今后等着自己的命运。 如此痛苦的折腾,就像假的一般。 不,真正的“痛苦”也许还未来到,总之现在要想一想明天的事——甚至是十分钟后的事;他也觉得十分渺茫…… 自己的家出现了,中里困惑不已。 中里的家是到处可见的普通小房子。这一带的房子都是建好待售的,结构大同小异,只是颜色不同。入夜之后,即使进自己的家,几乎也要证实一下门牌才敢进去。 无论怎样,这个时间通常都没有行人了。 然而,中里的家门前,聚集了一大群人。 中里发现巡逻车的红色警灯。 “怎么来得那么快。”他喃语。 可是——算了。现在才陷入感慨,既没时间也没必要了。 “啊,中里先生!” 最先发现而喊他的,乃是住在前面两三幢房子,连名字也叫不出的邻居男人。 聚集的人群一同看着中里,中里慌忙垂下眼睛。 全是住在附近的人吗?平时连假日也不多碰见的人,原来这一带住着那么多人啊。中里蓦然惊嘆起来。 “他是这里的主人哦。” 最先发现中里的男人对警察说。 “你是……”警察走过来。 “这是我的家。” “请进来。” 中里在对方的催促下,走进自己的家。 许多大汉在狭窄的屋内走来走去,中里更加困惑不解了。 “请在这边等一下。” 警察这样告诉中里,跑去找什么人了。 呜唿…… 相当劳师动众啊。中里呆呆地望着他们四处拍白粉末,他们在取指纹。 对不起,没有必要那样做……中里好想告诉他们。 “让你久等啦。” 走过来的,是个脸色苍白无比的男人。 “怎么是你?”中里说。“你是片山吗?” “啊?”对方也惊讶地盯着中里。“啊,你是中里呀!” “嗯。” 两人是高中的同班同学。想不到在如此奇妙的地方见面。 “这里是……你的家?”片山说。 “为何你会在这个地方?”中里不明地问。 “我是警视厅搜查一科的刑警嘛。” “你是刑警?” 假如不是处于这种环境的话,中里可能大笑起来了。 他模模煳煳地记得片山是刑警的儿子,可是片山并不是当刑警的材料,他也知道。 “嗯。中里,好好振作。” 片山的手搭住中里的肩膀。 “你的脸色很难看哦。” “我……有点贫血。”片山假咳一声。“更重要的问题是——你太太被强盗杀了。” “强盗?” “嗯。她被刀刺了好几下。好可怜……” 第2页 “你说什么?”中里哑然。 “邻居的人听见惨叫声,打—一o报警,结果判明是当场死亡。” “被刀所刺?” “我知道你很难受。但是,能不能请你确认一下?” 中里显得呆然若失,被片山扶着,走进客厅。 “对不起。”片山说。“他是受害人的丈夫。” “你好。”一名年长的男人站起来。 地面铺了白布,隆起人的形状,处处有血渗现。 中里蹲下身去,将白布一把掀开。 “是你太太没错吧!”片山提醒一句。 “嗯。” 是的。的确是自己的妻子千惠…… 可是——怎会有这么荒唐的事? 这样俯视血淋淋死去的妻子,中里整个人愕然。 不可能有这种事!千惠应该是被我“勒死”才对。 尽管如此……这是怎么回事? “你没事吧,中里。” 遥远的地方响起片山的声音。 虽然表面上并没受到太大的冲击,可是中里失去了知觉,晕倒在地。 “餵!什么人叫救护车!” 片山的喊声轻轻掠过他的耳际…… 2 “电话突然响起。” 针对这个句子,有些评论家会批评说。 “电话本来就更突然响起的嘛!” 这种人,不是从来不曾在半夜三更被电话声吓得跳起来,就是对声音有饨感的人。 总归一句,电话在不应该响起的时候朗朗作响,毕竟算是“突然”才是。 晴美也被不应该响的时候响起的电话声,吓得弹跳起来。 “电话……” 她揉一揉惺忪的睡眼,发现周围的样子不同平日。电话不是在平时摆放的地方响,而是十分靠近。 对了,这里不是自己的家。 她在酒店投宿中。 晴美摸索着开了床边的灯。拿起话筒。 “是!” 她边说边望时钟,凌晨五时。 “早安。”活泼开朗的女声。“五点钟了。” “啊?”晴美吃了一惊。“请问——哪一位?” “电话接线生。你不是吩咐我们早上五时晨早叫钟么?” “晨早叫钟?” 晴美想了一下。可是,怎么想也想不起自己必须在早上五点起床的理由。 “哎,我并没有拜託你们叫钟哦。” “啊……对不起。”接线生说了,急忙收线。 “开什么玩笑嘛!” 晴美放下话筒,嘆一口气。 “喂,你觉得是不?” 虽然片山晴美是以“两人份”的名义住进酒店,你可千万别自以为是,误会她是和她所爱的石津刑警(其实是石津爱她多一点)一同躺在床上。 今晚同宿的乃是三色猫福尔摩斯。 她哥哥片山义太郎有任务在身,在警视厅过夜。由于片山兄妹住的公寓有水管工程,两三天不能用水,于是晴美和福尔摩斯一同来到这间酒店暂时避难。 反正都住了,不如索性找一间比较豪华的酒店来住。昨晚晴美和学生时代的朋友在酒吧聊天,聊到将近凌晨一点钟,因此五点钟被人吵醒,乃是非常困扰的事。 “瞄!” 福尔摩斯也被吵醒了,似乎很不愉快地叫了一声,打个大哈欠。 晴美闭起眼睛准备再睡一觉,福尔摩斯也蜷成一团,开始发出唿唿的唿噜声。 晴美有点羡慕起猫儿来,为何它们可以马上睡得着? 假如人类也能一躺下就睡着的话,大概可以节约不少时间。不过……偶尔有睡不着的夜晚,说不定也是好事。 睡不着的夜里,可以随意胡思乱想,也很有趣。 这样想着想着,晴美不知不觉地沉入梦乡…… 然而,当她快要睡着时,电话又响了。 “哗!” 这次甚至惊叫着跳起来。开灯一看,五点半。 “是!”她以为有什么急事找自己,立刻拿起话筒。 “早安!五点半了,请起床——” “哎,我说过,我并没有拜託你们叫钟!”晴美生气地说。 “噢,对不起。奇怪……”对方在嘀咕着。 “奇怪的是你!” 晴美说完,用力摔掉话筒。“真是!” 她钻到床上.用毛毯蒙住头。 “这次再来叫钟的话——我会告你!” “瞄!”福尔摩斯也有同感。 气得冒烟,加上醒了,普通人多半再也睡不着了。不过,晴美毕竟不是“普通”之辈。十分钟后,她已发出唿噜唿噜的鼾声睡熟了。 这天是星期六,公司休息,若是这样子一觉睡到中午的话,对晴美而言,则是一种幸福了。 可是…… 恰恰六点钟,电话又“突然”朗朗响起。 “请问……” 一个战战兢兢的声音,听起来就在身边的样子,晴美不由转过去。 第3页 “什么事?”晴美爱理不理地问。 平日的晴美,绝对不会这么冷淡。虽然不至于对任何人都露出盈盈笑意,但是如今站在那里的是个二十二、三岁的少女,跟自己年纪相仿,看上去相当内向,而且垂下粉脸,显得有点哀愁的表情。换作平时,晴美一定温和地微笑着问:“有什么事吗?” 可是今天一大早,来了三个搞错了的叫钟电话吵醒了她。无论晴美怎样亲切都好,自然免不了心情恶劣了。 “你是……片山晴美小姐吧?”少女说。 “是的。” 不可能叫自己签名吧。有什么事呢?世上不会有好事者,叫个平凡的白领丽人签名才是—— “抱歉!” 少女深深一鞠躬,跟着嘤嘤啜泣起来。 晴美不禁头痛起来。怎么说都好,这里是酒店的咖啡室。 周围的桌子几乎坐满了人,在这种地方哭的话,未免…… “哎哎,我不晓得你有什么事,总之,请你先坐下来好不好?” “瞄!” “啊,福尔摩斯在这儿。那你坐这边好了。”晴美让少女在另一张空椅子坐下。“哎,我根本不认识你,怎么突然哭了?” 晴美提出十分理所当然的问题。 “是我。” “啊?” “今天早上——打了三次叫钟电话给你的,就是我。” “啊?” 晴美终于明白过来,点点头。 “真的万分抱歉。今早是我不对,做了不该做的事,上司说我冒犯了客人,准备革我的职……” “等等!”晴美焦急地说。“我可没说你这样做就要开除哦!” “嗯。我知道。上司说,这次闭起眼睛放过我,下次再重犯的话,不许争辩,叫我‘执包袱’……” “那么,现在没事了吧!好极啦。” 晴美松一口气。这样子开除一个人的话,回味起来就不是味儿了。 “干嘛要做那种事?” 晴美等她回復情绪后,请那名自称千田英子的少女喝咖啡。然后不经意地这样问。 “我是轮夜班的,很早就寝。可是有点苦恼的事,睡不着,精神恍惚之余,于是才……” “苦恼的事?怎样的事?” 不要问就好了,然而不由自主地向出口,正是晴美的性格写照。 晴美发觉福尔摩斯以嘲弄的眼光看自己,她向它打个眼色。 千田英子喝了一大口咖啡,吁一口气,说:“我有了意中人,但不知道应不应该和他结婚。” “是吗?”不知何故,晴美突然冷谈起来。“随你喜欢好了。” 然后把脸扭过一边去。 对方似乎完全没有留意到晴美的微妙心理变化,接下去说: “他是再婚的。不过,他太太已经死了……自从他和我交往,而且谈婚论嫁之后,不停地有怪事发生。所以我很害怕。” “怪事?” “嗯。我说出来,可能你会取笑我——好像是他死去的太太在干扰我们的事。” 晴美坐直身体,她最喜欢这种故事了。 福尔摩斯仿佛觉得没奈何了,在椅子上躺卧下来,脸儿朝向一边…… “是不是出现了幽灵?” “那倒不是……不过,他太太是被强盗杀死的,一定留下悔恨而阴魂不散……” “被杀的?那真可怜。” “我想是半年前的事了。兇手杀人后,正要闯进其他人家里时候,被警方发现。兇手想逃,却被警察开枪打死了。” “也即是说,她到死都不知道兇手是谁了。”晴美相当认真地说。“看来她毕竟嫉妒你和她丈夫之间的关系啦。” “难道真有那种事?你怎么想?”千田英子探前身体问。 福尔摩斯咻的抬起脸来。 侍应生两手捧着咖啡壶走过来,那是刚刚泡好的咖啡,分别盛满两个壶。踏着噔噔噔的快步来到桌子之间,准备从千田英子的身边经过。 福尔摩斯冷不防地从椅子上面纵身跃起,瞄准千田英子的脸扑上去。 “哗!” 千田英子吓得往后仰,就这样从椅子上跌倒在地上。 同时——不,仅差一秒左右——看来是福尔摩斯的动作比较快,拿着咖啡壶的侍应生脚下一滑。 地面有水,他的皮鞋踩上去,打个滋熘,滑倒了。 “啊!他喊了一声。那一剎那之前,滚热的咖啡通通倒在千田英子坐过的椅子上。 “晴美小姐!” 叫声响彻四周,冲进房间来的,当然是石津刑警了。前去开门的千田英子吓得差点跌坐在地上。 “不要紧吧!听说你被热咖啡浇在身上受了重伤——” “石津!冷静点!”晴美慌忙责备他。“我没什么,只是让咖啡沾到衣服而已。对了,你怎知道我在这儿?” 晴美觉得意外也不是没道理。 刚才由于福尔摩斯扑上来,千田英子才倖免没让热咖啡烫到,可是整个人跌在地上,咖啡往外扩散,结果裙子全浸在咖啡里。 第4页 晴美也被桌面淌下来的咖啡弄脏了裙子,酒店方面为她预备了一个房间。 “我哥哥打电话告诉你的?” “嗯。片山兄查案查得忙不过来,叫我拿衣服给你。” “对不起。那么,换洗的衣服呢?” “糟糕!”石津拍拍自己的头。“我放在车上了。” 石津冲出去后,千田英子笑着说: “他很有趣。跟他交朋友一定很开心。” “那是真的。” “令兄叫——片山先生?” “是的。小姓也是片山。为何这样问?” “刚才那位先生说起查案,难道令兄是警局的——” “他在警视厅搜查一科。” “那真是……”英子瞪大眼睛。 “对不起。”有男人开门探脸进来。 “啊,中里先生。”英子说。“抱歉,麻烦你做一件不合理的事。” “没关系,我是随便挑的。” 男人说着,把纸袋递给英子。 “是这位小组——救了我。” “那真感激。”男人向晴美鞠个躬。 “不,真正救了她的是这只猫。”晴美指一指福尔摩斯。 “是吗?哎,怪可怜的。” “啊?” “看来它身上浇到不少咖啡。” 福尔摩斯是三色猫。身上有褐色的部分。那人误会以为是咖啡弄到的痕迹。 过了一阵,英子才扑哧而笑。 晴美终于知道男人说了什么,不由大笑起来。 只有一个觉得美丽的毛色尊严受到伤害而悻悻然,就是福尔摩斯…… 3 “他们竟然说我很无聊哦。”女人重复地说。“警察不是人民公僕么?不是为民服务的么?竟然取笑说是‘无聊’咧!” “万分对不住!”片山道歉。 “我说有善良的市民受到狙击.警察居然表示‘无聊’!我真的气了,恨不得踢他一脚!” 对方好象真的想凌空踢过来的气势,令片山慌忙从椅上退后闪开。 “不过嘛——”女人嘆息。“既然现在派了一名正经办事的刑警来,我就饶恕了吧!” “万分对不住!” 干嘛要我陪不是?片山有点不满。 千田英子的上司三宅佑子,与其说是“职业女性”,不如说是哪间酒廊的“老闆娘”更适当。 身材微胖,称不上风姿绰约,但她一边跟片山谈话,一边听听公事的电话,或者对下属作出麻利的判断的样子,看起来十分精明能干,年纪在四十岁左右。 作为一名女性,可以坐上一流酒店总经理的威严位子,确实不是小可之辈。 “听说你和中里先生是学生时代就认识的朋友。”三宅佑子的语气稍微缓和下来。 “是的。去年他太太被杀的命案发生时,我们久别重逢……”片山说。 “真是不幸的事。”三宅佑子皱起眉头。 “中里在贵公司——” “已经五年多了吧!”三宅佑子点点头。“在敝公司出入的营业员之中,以他的人缘最好,待人和蔼亲切,为人优雅。这样的人为何遭遇如此不幸?大家都很同情他。” “原来如此。” “不过,中里先生年轻,如果找到适合的对象,应该再婚的。听说是千田小姐,我听到消息时,几乎鼓掌为他高兴。” “哦。这么说,千田英子和中里的事,你很早就知道了?” “不。”三宅佑子摇摇头。“我这个人,对那方面的事迟钝过人。我手下的女孩称唿我是‘恐怖的饨感人物’。” 好厉害的诨名。片山差点喷饭。 “你知道我另一个别名叫什么吗?” “这个……” “从我的体型得的,叫‘恐怖的汽油桶’。亏她们想得出来,我很佩服!” 三宅佑子愉快地笑了。 片山想,在这样的上司手下做事,大概轻松又愉快吧! “千田英子的性命受狙击,乃是几时的事?”片山回到正题。 “第一次是一个月前的时候吧!”三宅佑子说。“当时她到仓库去拿发票之类的库存品。” “所谓的仓库——” “在这幢大厦的地库,让我带路吧!” 说完,佑子咻的站起来。与人身轻如燕的印象,跟外形不相称。若不是平时就习惯了,很难做到这个地步。 佑子领着片山走向电梯。 虽然这里是酒店,但业务用的电梯速度相当缓慢。 好不容易上来了。电梯门打开时,当事人千田英子在里面。 “哎,恰恰好。千田小姐,我正要为这位片山刑警先生引路去仓库。你也一起来吧!” “啊——是!” 于是千田英子就这样跟着片山等人,一同搭电梯下到地库去。 晴美在同一间酒店遇到淋咖啡事件,已经过了十天。 第5页 老实说,片山不是为这事而来的。那天,好不容易处理了一单大的案子,不值勤的时候,晴美闲闲地说。 “反正没有约会对象,很空闲吧!” 然后把千田英子受到“前妻的亡灵”狙击的事告诉片山,叫他前来证实一下。 的确,片山对中里千惠被杀一案仍耿耿于怀。那段时期,在那一带有兇犯出没的事是事实。 其他家庭也有人被犯人伤害。其中一名主妇险些被勒死的事也发生过。 中里千惠曾经被勒住脖子,失去知觉之后復被刺杀的情形,也不是不能理解。 可是,究竟那是不是强盗行兇所为,却找不到决定性的证据。 强盗被警方枪毙了,这件事已无从确认。的确没有证据可以“否定”是那强盗干的推测。 但是还有微妙的疑点。 结果,这宗案子等于完全“落实”,大家逐渐淡忘了。片山所以忘不了,概因受害人是老朋友的妻子之故。 就这当儿,发生这次的骚动。 当然,片山根本不相信什么“前妻的亡灵”之类的鬼话。千田英子的苦恼,只不过是“自寻烦恼”、“杞人之忧”罢了。 但是晴美坚持地说,那次咖啡罩头脸地浇下来,“肯定是有人事先故意在地上洒了水”。 不知何故,甚至连福尔摩斯也同意晴美的见解,跟她同声同气。 如此这般,他只好牺牲不值勤的假日,跑到千田英子上班的酒店来了。 “那个时期,我负责总务的工作。” 搭电梯下地库时,千田英子这样说。 “千田小姐调去做接线生的工作,乃是半个月前的事。”佑子解释。“因她的声音很美,说话方式清楚又明快。” “刚刚换新工作的关系,在不应该叫钟的时候吵醒了令妹,非常抱歉。”英子难为情地说。 “还有,她的顶头上司为这件事恐吓她一番,说要革职什么的。说起来也是当然的事,接线生的工作是以客人为对象嘛。” “托福,舍妹因此捲入怪事件而沾沾自喜。”片山苦笑着说。“她这人就有这种毛病,好管闲事。” “可是,偶然巧合也是有趣的事嘛。”三宅佑子说。“令妹竟然是中里先生老同学的妹妹,不是巧合是什么?” 地库的通道和酒店客房完全不同样子,冷冰冰的,而且无甚情趣可言,煞风景得很。 “这里就是仓库了。” 三宅佑子用力打开一道看似厚重的门。 所谓仓库,首先跟世上所有仓库一样,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当时我在那里头。”千田英子说。“传来一阵脚步声——” “脚步声?怎样的脚步声?” “不晓得。总之响起声音,而且,有别人进来仓库并不奇怪嘛。” “说的也是。” “我不在意,从那个架子拿出发票来。就在这时候,突然有重重的箱子从头顶上掉下来。” “有没有受伤?” “上面传来响声嘛,我以为是什么东西,转头一看,箱子就压下来了……但还好让我下意识地闪过一边。假如真的打中的话,我想一定伤得很严重。” “原来如此。”片山点点头。“当时如果好好调查一下就好了。” “可是——我做梦也没想过有人故意陷害我呀。我也不记得曾经被人怨很过。” 然而有一件事可以肯定,幽灵是没有脚步声的,大概也不会推箱子。 “除了这件事以外,还有别的吧!” 离开仓库时,片山问三宅佑子。 “在楼梯发生的。” “楼梯?哪里的楼梯?” “酒店五楼有个休憩室,因为有些工作是站着做的,为了让职员轮流休息,所以预备了一个榻榻米房间。” “千田小姐上去休息时发生的事?” “那天我休息完毕,准备从楼梯走下一楼的时候。” “怎不利用电梯?” “电梯反而慢嘛,而且是下楼。” “原来如此。” “当我正要举步下梯阶时,冷不防被人从后面勐然一推——我滚跌到楼梯之间的休息平台上。” “那次险些折断骨头。”三宅佑子皱起眉头说。 “你看到是谁干的吗!” “噢。我没那份闲情……幸好我当时捉紧栏杆,所以跌倒的速度不太快,这才不至于造成大碍。” 这是相当明显的“受狙击”了。 毕竟不是单单恐吓,不妨看作“想谋杀”了,片山想。 片山从三宅佑子手上拿到一张职员用的食券,前去酒店咖啡室吃午餐。 “这点优待接受也无妨吧!怎么说,我是在不值勤的日子跑来的。”片山这样为自己找藉口。 已经是下午三点钟了。 午饭时间已结束,晚餐又太早的关系,咖啡室相当空了。 他一个人在靠窗的桌子坐下,呆呆地望着外面。 “让你久等啦。” 第6页 侍应生把咖喱饭和菜汤的套餐放在他前面。 “谢谢。喔,附带咖啡呀。” 然后拿起纸巾,摊开来。 就这当儿——一张纸条翩然掉下。 “什么玩意?” 片山捡起来,眨眨眼睛。 上面有人用潦草的字体写着:“最嫉妒千田英子的人是田代忠枝。” 片山环视四周。到底是谁摆在这儿的呢? 刚才是谁把餐巾和刀叉等餐具放下的,完全记不起来。 “田代忠枝?” 出现一个新名字了。 “唉,真糟糕。” 不值勤的日子,只有今天和明天两日而已。但是,光凭目前为止所发生的怪事,能否当作杀人未遂而提出搜查呢? 当事人千田英子并没有向警方呈报。 “有没有认真去做呀?” 有人倏然在他面前坐下…… “晴美!” “我出来办事,顺路转过来看看。你在吃什么?” “人家送的食券。” “好狡猾!我那一份呢?” “总不好意思开口叫人送我两人份的食券吧!” “好吧!算了,反正我吃过午饭了。哎,橙汁一杯!” “跑出这种东西来啦!” 片山把那张写着田代忠枝名字的字条拿给晴美看,又把千田英子受狙击的事说出来,晴美当然双眼发亮了。 “即使她说没有惹人仇恨,看来果然有人嫉妒她。” “但我没时间去查访了。我只有今明两天假期而已。” “何不赶紧查一查?” “怎么查?” 晴美叫住一名女侍应,问:“请问这里有没有一位叫田代忠枝的?” “田代?我想很快就来上班的。她从下午四点开始上班。” “对不起,如果她来了,可否过来通知我们一声?” “遵命。” 片山还在发呆时,晴美若无其事地说: “我有事情要办,喝了橙汁就走。” “那我呢?” “你向那个叫田代的人问话呀。” “但是不知道这个情报是真是假啊!” “假来就假去好了。只要问她是谁写的东西,有无头绪不就行了?总之比什么也不同的好。这杯橙汁替我先付钱啦!” “餵——” “拜拜啦!加油哦!” 晴美快步走开了。 “什么叫加油嘛!”片山嘆息。 四点钟上班……不是凌晨四时吧! 幸好不是。 过了一会,一名穿女侍应制服的年轻少女走过来。 “恕我冒昧——我叫田代,请问找我有什么事……” “你好。”片山欠了欠身。“对不起——其实我是——警视厅的人。” 片山出示警察证。 “哦……”田代忠枝的神情有点不安。“找我是为了……” “有点事想向你请教。我正在调查千田英子的事……” “我不知道!” 片山的话还没说完,田代已发出尖锐的叫声,吓得片山呆住了。 “是这样的——” “不是我!我没做什么坏事!” 她的声音在咖啡室中迴响,其他人瞪大了眼,不知发生什么事。 “我又没说什么,请你沉着些——” 片山捉住田代忠枝的腕臂,片山只想让对方坐下来,别无他法。 “放手!” 田代忠枝发出更尖锐的叫声,甩掉片山的手,奔了出去。 “等一等!餵!小姐!” 在这种情势之下,片山不得不追上去了。 田代忠枝不是奔向大堂,而是里头的厨房。片山当然也跟着冲进厨房去了。 4 “真是开玩笑!” 从浴室出来后,片山终于嘆一口气。 “还有一点点咖喱的味道哦。”晴美说。 “是吗?那也没法子了,我已经洗了五次头了。” “跟片山兄在一起时,总是觉得肚子很饿似的。”石津在旁插嘴。惹来片山恶狠狠的一瞪眼。 “对不起。”说抱歉的是田代志枝。 “瞄!” 鼻子敏感的福尔摩斯避免走近片山身边,跑到房间角落,一骨碌躺下来。 刚才片山追田代忠枝追到厨房,跟一部恰好载着咖喱的餐车撞个正着,栽头栽脸淋得哌哌叫。 又热、又辣、又有味道,情形十分悲惨。结果在田代忠枝的护送下,才能回到自己的公寓。 “片山兄。”刚好跑来的石津说。“什么咖喱?牛肉咖喱还是虾咖喱?” “谁知道?” 真是的。干嘛自己要在不值勤的日子被咖喱浇头。“洗礼”?片山很想问一问上帝…… “田代小姐,当时为什么逃跑?”晴美问。 “我以为他要捉住我,所以……”田代忠枝向上翻眼珠看片山。“这位先生用非常可怕的眼神盯着我的关系。” 第7页 “喔,那真是可怜。”晴美嘆息。 究竟谁可怜?片山当真气炸了肺。 “那张字条是谁写的,有无头绪?” “任何人写都不奇怪。”田代忠枝说。 “那是怎么回事?” “中里先生在酒店里常常走进走出的,女孩们都对他青睐有加。他温柔体贴,十分善解人意,做事又细心,但他有了太太的关系,当然保持相当距离,不会认真怎么样。然而……” “他太太被杀了。” “因而情况一下子急转直变。在那之前,我和中里先生相当熟络,不过,我发誓,我们没有暧昧关系!” “知道啦,不要发出刺耳的叫声好不好?”片山皱起眉头。 “对不起——总之,别人都说我有男子汉作风,中里先生觉得跟我交朋友很轻松。” 晴美大略可以了解她的意思。他们之间不是扭扭捏捏的关系,而是肝胆相照的朋友。 “另一方面,中里先生恢復王老五生活后,好些单身女孩开始接近他了。” “千田小姐也是其一?” “不。千田是新来的,中里先生几乎没有跟她谈过话。” “那你呢?” “一定用尖锐的声音穷追不捨了。”片山问。 “才不呢!我什么也没做!真的!” 餐橱的玻璃门,被她的女高音震得咯哒咯哒的。 “镇定一点!”晴美慌忙安慰她一番。 “对不起。”田代忠枝不好意思地说。 片山想,她不如改行当女高音算了。 “可是,由于我和中里先生很熟络,对他有意的女孩们,开始在我背后说坏话了。” “那真糟糕。”晴美说。 “就这当时,传出中里先生要跟千田英子结婚的消息,大家都很失望,不过没有死心。” “她们觉得还有希望?” “好像是的。千田英子几次遇到危险,我看多半是其中一个情敌干的。” “可是,她们还是不放过你吧!” “我也觉得中里先生是个出色的男性,但他已经决定别人结婚了,我绝不会苦苦纠缠他的。” “我懂啦。哎,哥哥,不如好好调查那张字条是谁写的,说不定可以知道谁是歹人哦。” “我才不干。”片山皱着眉头。“下次谁晓得会被什么罩头淋下?” “若是紫菜汤之类的,不是对头髮有益吗?”石津说。 “瞄!”福尔摩斯愉快地附和。 “你呀,事不关己,己不忧心!福尔摩斯啊!帮我说几句话好不好?” 福尔摩斯嫌麻烦似的站起来,抬睑去看书架。 “那边有什么好看的?” 福尔摩斯纵身一跃,前肢搭在书架上,轻轻捅一捅其中一本书。 “幽灵的故事?” “你的意思是,毕竟是中里千惠的鬼魂干的了。”片山自作聪明地说。 “瞄!”福尔摩斯不耐烦地叫。 “我懂了!”晴美啪地弹了一下指头。“不妨想想看。为何千田英子会说出‘死去的中里太太狙击我’?” “那是——”片山说了一半,沉吟起来。“原来如此。有古怪。” “可不是吗?不管是仓库中发生的事,或者在楼梯被人推跌的事,全是在酒店中发生的哦!干嘛她坚持是亡灵的所作所为?” “确实奇妙。我竟没留意到。” “千田英子一定也有事情隐瞒着。” “唔,说不定她所说的乃是狂言!” “怪就怪在这里,目的何在?” “若是这样,他隐瞒着什么?” “把它查出来,不是哥哥的份内工作么?” “餵!我不值勤呀!” “反正闲着,查查看有什么要紧?” “瞄!”福尔摩斯的眼睛瞄向门口。 “怎么啦?”片山问。 福尔摩斯往门口冲过去,同时发出激烈的叫声。 “外面有事!”晴美喊着冲到门边,一把打开大门。 “千田小姐!” 千田英子慢慢向她扑倒下来,晴美好不容易才把她扶住。 “有血!石津,快叫救护车!” “是!” 石津把千田英子抱起,让她躺在榻榻米上。 “她的肋腹有血流出来!哥哥,快打—一九!” “正在打着!” “她被刺了!石津,伤口——” “必须先止血再说!” “让我来!”田代忠枝说。 “你会止血?” “我上过看护学校。”田代忠枝把袖子挽上去,大声喊:“给我一张床单或毛巾!” 在这种情形下,不管她叫得多大声,谁也不会埋怨了。 片山也没精力去埋怨什么,因他脸色青青地打完一一九后,整个人软绵绵地瘫坐在那里。 “你说什么?”片山瞪着中里。 “对不起。”中里抱头呻吟着。“我以为警察会逮捕我的。可是……奇怪的是,千惠竟然是被强盗杀死的!” 第8页 “那么,是你勒住她的脖子的了?” 中里沉默地点点头。 这时已经接近黎明。 中里接获片山的通知,赶来医院,听说千田英子意识不明,顿时垂头丧气的样子。 “中里——到底为什么会落到那种田地?”片山问。 “千惠有了男人。”中里说。“不过,我也有错。我太忙了,每天半夜一两点才回家,休假时也忙着打高尔夫球之类的,一点也不关心她。后来才会这样反省,当时只是气得冒火……” “那天晚上呢?” “那天我出差,提早回来。我比预期提早处理好工作,赶得及搭最后一班车回到东京。本来是预定第二天早上回来的。” “然后,回到家里……” “恰好遇见千惠送男人出门。”中里露出一个痉挛似的笑。“真讽刺。千惠打电话叫计程送他,而我所搭的计程车刚好抵步。” “是这样的啊。” “于是我们争执起来,即使知道她有男人,若不是在那种情况下撞见的话,我也没想到要杀了她!”中里用力握紧拳头。“进去一看,床还是乱糟糟的,自然怒火中烧了。” “哦。” “当我察觉时,我已勒住她的脖子,而她软绵绵的……我连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这样走出家门,手里还提着旅行箱。我想一死了之,就在那时,一名警察经过——” “错过死的机会?” “正是如此。于是我带着万事已休的心情,又回到家里,结果一看……你们已经来了。” “原来这样。” “强盗也是傻瓜。千惠已经死了,干嘛还刺她一刀?”中里摇摇头。“我本来就当在现场自首才对,可是,不知何故……当我迟疑期间,兇手被你们打死了。大家对我说了许多哀悼的话,我在不知不觉之间,回復原来的状态,照常生活起来。” “哦。” “你会逮捕我吗?” “难处就在这里。你懂吗?你太太是被刺死的。” “什么?” “她被勒住脖子,可能失去了知觉,但是没有死去。” “真的?” “那是肯定的。不过,你也的确对她有杀意。我没办法作出判断。”片山轻嘆一口气。“无论如何,我把事情交给上司处理好了。” “好。我不会逃,也不躲就是了。” “可是,千田英子小组为何受狙击呢?” “我也不晓得。若是怄气而做的话尚可理解,竟然有意谋杀则不同寻常了。” “嗯哼……” 片山想,真正杀死中里千惠的,说不定也不是那个强盗。 不错,假设强盗进去时,看到女人倒在地上,他会怎么做? 不管女人是否被勒死了,随时有救护车来,或者有人赶来,对强盗来说,任何一种情形都很危险。 首先当然是赶快逃跑了。不,纵使他是在千惠身边找值钱的东西,也没必要刺她几刀才对。 若是千惠适时恢復知觉,发现强盗而大嚷大叫又如何?事到如今,当时的状况已无从掌握,可是疑点实在太多了。 另一方面,站在片山的立场,他也不完全相信中里所说的一切。 说不定中里不仅勒住太太的脖子,刺死她的也是他本人。 千惠有男人的事不知是真是假。可能反过来说,中里有女人的事被千惠发现了。 从头开始重新调查好了,片山想。 医生走过来说,千田英子性命无碍,有办法获救,然后走开。 正当松一口气之际,晴美和田代忠枝跑来了。 “医生说有救了。”片山说。 “好极啦。”田代忠枝按住胸口,闭起眼睛。“我担心自己的急救法处理不当,不知怎办才好呢。” “谢谢你,忠枝。” 中里向她鞠躬致意。田代忠枝高兴得满脸通红。 那段时候,片山把晴美拉过一边,把中里所说的告诉了她。 “那么,是谁刺伤了千田英子?” “不知道。除非她本人看到兇手是谁,目前的阶段,毫无头绪。” “你要振作哦。” “我今天不值勤。”片山提出抗议…… 5 “好傢伙!” 石津气得脸红耳赤。 “他和晴美小姐手挽着手走路呢!” “有什么关系嘛!”片山安慰他。 “有关系!太亲热了!” “她是故意这样做的。” “可是,起码应该相隔两三米才是!” “那就不是拍拖了啦!” 晚上,一条冷冷清清的马路上。 中里和晴美手挽手,肩靠肩漫步。片山和石津落后一段距离跟在两人后面。 “那傢伙很可疑。”石津又在发牢骚。“竟然连勒太太脖子的事也做得出!” “看来你也可能上前勒住中里的脖子。” “我不在乎。” 第9页 “别胡闹了。”片山苦笑。 “在这里可以了。”晴美停下脚步。 “再见。” 中里走开后,晴美开始一个人迈步。 “再跟踪一会好了。”片山说。 “瞧,片山兄……” 片山往石津指示的方向望去,但见一条可疑的人影紧紧跟随晴美移动。 “是谁呢?” “逮住他吧!” “且慢。焦急反而坏事——” “万一他对晴美小姐不利怎么办?” “安静!对方会听见的!” 传来哒哒哒的脚步声,那条人影从后面奔近晴美。片山也在瞬间吓得冒冷汗。 “危险!”片山喊着冲上前去。 晴美在转身的当儿,用皮包勐打那条人影。 “哗!”对方仰脸跌倒。 “王八蛋!”石津扑身压到那人身上,那人不哼一声就晕倒在地。 “那样子行不通。”晴美说。“装模作样,谁也不会上当的。” “唔。”片山一边吃消夜一边点头。“再来一碗茶泡饭。” “哥哥好会吃!” “你和中里吃过丰富的晚餐吧?我和石津是在路边站着随便吃的。”片山抗议。 “我又没说不能吃!”晴美把饭碗递迴给片山。“来,请!” 中里和晴美假装亲热,引诱那个刺伤千田英子的犯人出来现身的战略,看来落空了。 被石津压晕过去的男人,原来只是普通的扒手。 “看样子,中里的话是真的。他太太的确有情夫。” “情夫?” “嗯。我听一名跟他太太很熟的女友说的,终于搞清楚了。” “当中里回到家时,那人是否见到他?” “不晓得。明天我会和他见面。”片山说。 “瞄!”福尔摩斯叫。它对片山的话似乎很感兴趣。 “它叫你带它去呢。”晴美说。 “那倒无所谓。你怎么样?” “明天有工作,不能请假。很遗憾。”晴美惋惜地说。 “瞄!” “福尔摩斯!怎么好像很高兴我不能去似的!”晴美向它扮鬼脸。 这样看来,晴美暂时不会嫁人了,片山想。 “你说谁?”池上皱起眉头。 “我说中里千惠,半年前被杀的那位太太。”片山说。 “哦。”池上点点头。“关于那件事呀,怎么啦?” 在咖啡室见到那个叫池上的男人,是个凭外表看不出他在做什么的类型。 “你和千惠女士交往过吧!”片山提醒一句。 “嗯哼。” “她遇害那日,你们见过面吧?” “应该是吧!” “听中里说,他搭计程车回到家时,你正好出来。” “对,有过这样的事。我觉得不宜久留嘛。”池上抽着烟说。“为何到现在才查这件事?” “中里太太被杀事件,出现一些需要查一查的事情。” “强盗干的,是不?” “那可不一定。” “难道是她老公?当时他好象气得很厉害。”池上笑起来。 片山逐渐烦躁起来。在千惠被杀之前,创造契机的就是这个男人了。 福尔摩斯原本坐在旁边得椅子上,突然轻轻捅一捅片山的膝盖。 嗯,什么? “对了,当天晚上,千惠女士是否提起有什么人会来找她?” “没有。我记不起来。” “这么说,你也不清楚你离开以后得事啦。” “当然了,我又不是千里眼。” “尽管如此,你却很清楚地知道,后来她丈夫非常愤怒。” 片山的话使池上脸上的笑容消失。 “这——我想多半是这样……” “不要撒谎的好。” “我没撒谎。”池上生气了。 “是吗?我们终于找到那部你搭乘的计程车啦。当晚的事,司机记得很清楚。他作证说,你是上车了,不过很快就下车啦。” 这是片山故弄玄虚。福尔摩斯闭起眼睛,似乎爱理不理的样子。 池上移开视线,说:“既然知道了,何不早点说?” 得手啦!片山好不容易忍往笑意。 “也即是说,杀死千惠女士你的可能性也是存在的。” “开玩笑!”池上睁大双眼。“我干嘛要杀她?我和她只是普通的性伴侣罢了。真的!” “为何回中里的家?” “因为我……毕竟很在意嘛。” “你觉得有趣,想看表演?” 池上耸耸肩,说:“大概是吧!不过,我真的没有杀她哟!” “你看到什么?” “我——” “你肯定看到了什么。”片山说。“中里飞奔出去以后,发生了什么事?” “不,我什么都没看到。真的,没有任何人来过,而且我也很快回去了……” 第10页 “你不做事,却有饭吃。收入的来源是什么?” “我做各种琐碎工作维生。” “譬如?” 池上抹掉额上的汗,片山斜睨着他。 “你以敲诈金钱过日子。对不对?” 池上的表情宛若咬嚼一条苦虫,终于点点头。 “确实如此。她老公离开以后,过了一会,有人走了进去。我看到了——” “你等于默默地看人杀人了。” “我想不到他真的杀人嘛。” “你知道那人是谁吗?” “不……当时不知道。我不认识的人,但是,我去参加千惠的丧礼时,他来了。我去问人,这才知道他是谁。” “然后你向他敲诈。你这种人!” 片山真想叫福尔摩斯去抠伤池上的睑。 田代忠枝走进仓库,开始翻找架子上的东西。 “在哪儿呢?”她喃喃自语。 传来鞋音。回头一看,见到三宅佑子正走进来。 “田代小姐,你在找什么?” “我在找旧的发票……我想应该是在这一带。” “我来帮你。” “啊,不用了。” “没关系。身体若不活动活动的话,很快会退化的。” 三宅佑子说着,脱掉鞋子,踩在脚垫上,开始将几个纸箱搬下来。 瞄一声。 “刚才是不是有猫叫?”佑子问。 “是的。”田代忠枝东张西望一下。“啊,在那边。” 一只三色猫衔住三宅佑子的鞋子,坐在那里。 “噢,小猫咪。把鞋子还给我吧!”三宅佑子笑着说。 “让我检查过再还你。”有人说。 “噫——刑警先生!” “那只鞋子上面,说不定有血迹。”片山出现了。 “你在胡说什么呀?” “那是你刺伤千田英子时沾到的血。” “片山先生。”田代忠枝困惑不解。“难道是三宅小姐……” “上次千田英子在这里找东西时,听见脚步声。若是普通处理事务的女职员进来的话,一定穿凉鞋,不会发出太大的脚步声才是。可是三宅小姐因工作上的需要,通常都穿上高跟鞋。” “刑警先生——” “我听池上说出一切了。”片山说。“请你跟我回去好吗?” 三宅佑子嘆一口气。 “既然如此,没法子啦。” “总经理……”田代忠枝呆然。“那是真的了?” “我也有资格去爱中里的,我还独身嘛。”说着,三宅佑子笑了。“走吧!——我的鞋子呢?” 福尔摩斯衔住鞋子,摆在三宅佑子的脚畔。 “谢谢。”三宅佑子微微一笑。 “瞄。”福尔摩斯的回答,不仅表示“不必客气”,似乎还令人觉得有弦外之音…… “千田英子是千惠的表妹?” 晴美瞪大眼睛。 “不错。她一直对千惠被杀事件存有疑问。因此希望高法再深入调查一次——”片山说。 “于是提出’中里太太阴魂不散’的说法啊!” 今天的晚饭十分安静。石津不在,而且事件虽然解决了,却没有太愉快的气氛。 “那么说,千田英子是为了调查真相,这才接近中里先生的罗?” “起初好像是的。愣是弄假成真,她也在不知不觉间爱上中里……于是更加想知道千惠被杀的真相了。” “所以她才散播谣言,说自己被狙击呀。” “她知道你是我妹妹,那天凑巧住宿那间酒店,于是故意打错叫钟电话,制造谈话的契机。” “怎么是这回事,我就觉得太巧了些。”晴美转向福尔摩斯。“来,菜已凉啦。” 她把福尔摩斯那一份摆在它的碟子上。 “三宅佑子知道中里的妻子在偷情,那晚跑去中里家,企图拍下偷情的证据照片。” “她以为中里夫妇可能因此分手吧!” “就在这时,中里出差回来了,跟他妻子起争论。中里飞身出去以后,三宅佑子担心有事,进去一看,发现千惠的脖子被勒住,晕死过去。” “她是为了庇护中里而刺死千惠的?” “大概是吧!这个情形被池上看到了,所以敲诈她。” 晴美点点头。 “她蛮可怜的。一个为工作拼了命的女人,一旦被男人打动了芳心,完全失去控制的本能啦。” “然后她假装站在千田英子那一边,设法使英子对中里的事放弃。软的不成,就来硬的,失去理智啦。不过,中里和千田英子之间会怎样,她不了解。中里可能也有罪。” 片山说着,喝了一大口茶。 “英子一定会等地的。我这么想。福尔摩斯,你认为呢?”晴美说。 福尔摩斯把一碟子的食物吃光,漠不关心地走到房间角落,一骨碌躺下来。 第11页 它的表情仿佛是说,预测别人的恋情,一点也不好玩…… 大恐慌 -------------------------------------------------------------------------------- 作者:赤川次郎 前奏曲 “危险!” 这种喊声,通常都不是遇到危险的当事人发出的。 可是,当片山冷不防摔了一跤,差点跌倒时,他就这样叫了起来。 如果这里是深夜的乡下道路,没人看到就好了,遗憾的是,这里是东京大都会的一角,即使不是银座、新宿之类的繁华街道,也是人来人往。 托福,惹来妹妹晴美的一瞪眼说:“干什么?难看死了。”以及她的“恋人”石津刑警取笑的下场。 还有一个人——不,同行的一只猫福尔摩斯,也“喵、喵”地嘲笑他一顿。 “全是无情的傢伙!”片山独自生闷气。“这里刚好有级石阶,是它不好!” 尽管如此,身为警视厅搜查第一科刑警的他,有所出错也在所难免。何况,他本来就不是一个十分能干的刑警。 可是,帮片山辩护一下也无妨,在那个地方奇怪地有处凹凸不平也是事实。 若是阶梯之类那么明显还没话说,但那个高低的差异只有二公分左右。怎么看都不是故意做出来的。 “是这幢大楼吧。”晴美停步,仰视那幢崭新的八层楼高的大厦。 时间是傍晚六时。那是办公大楼,今晚是大厦的竣工宴会,所以全大厦灯火通明。 虽然楼高八层,但面积不大,还有十几幢比它高的大厦在左右两旁。但由于它是新建的关系,的确十分引人注目。 “派对在哪儿举行?” 晴美从手袋取出手册来看。 傍晚六时了,天色仍然微亮。而且大楼前面有个颇大、有灯光照明的广场。 “六点半开始,在这儿的八楼。最高一层吧。” “会有很多食物吗。”这是石津关心的,他专一地望向那个方向。 “是自助餐,随你喜欢地拿来吃。” “那真是好哇。”石津用舌头舔嘴唇。片山决定不走近石津所在的桌子。 “我们太早到了。”片山说。“怎办?” “在这里徘徊也不是办法呀。总之,去会场前面等好了。” “不是很不好看吗?” “总比你在这种地方摔跤的好看吧。” 对于晴美的嘲讽,片山鼓着气不作声。 “那就快走吧。” 大概以为捷足先登吧,石津热心地催促着。 “你好像有点心急。”晴美笑了。“那么,哥哥,为了石津,咱们就直接去会场。” 那你又为我做什么?片山气鼓鼓地想。 可是,片山心知肚明,即使埋怨也没得胜的希望。 三人一猫往大厦入口走去时,后面有声音说:“喂,等等!” 回头一看,搜查第一科的栗原警司正向他们跑过来。 “科长,好早哇。”片山说。 “嗯。不能错失吃的良机嘛!”栗原用石津的口气说着。 “危险!”晴美喊。 栗原在刚才片山摔跤的地方,精彩地往前扑倒。 “瞧,不光是我吧。”片山挺起胸膛。 “不是说那个的时候!栗原先生,你没事吧?” 在晴美和石津奔上去之前,后面有个青年抢先一步扶起栗原。 “谢谢,怎么,这处高了些。” “刚才我也绊了一跤。”片山说。 “有没有受伤?”晴美问。 “好像没事。这里怎么会高了?”栗原径直埋怨不休。 片山等人之所以受邀请来参加这幢大楼的竣工宴会,是因为大厦的主人生烟立男,曾因某宗案件而麻烦了片山他们,这次是当作还礼的。除了栗原以外,其他搜查厅第一科的成员也被邀请;毕竟有空的人不多,总而言之,最后是这些成员出席了。 “多谢。”栗原向扶他一把的青年道谢,回头一看时,没有人在。 “奇了。”声音从脚畔传来。 看,是那个青年。蹲在那里看那凸起二分左右的部分。 “怎么啦?”片山搭讪。 “啊?不——”青年站起来。“你们是派对的客人吧。我是和这幢大楼的设计多少有关系的人。” 他是个中等身材,予人相当聪明的感觉的英俊青年。 “我叫宇月道雄。” 片山等人也自我介绍一番。姓宇月的青年说。“你们的事,我听生烟先生说过。”他说。“托你们的福,他才得以免受无妄之罪,他对你们大赞一番呢。” 栗原咧嘴而笑。“主要是我教导有方嘛。” 居然堂而皇之地自贊自赏。 “对了,刚才你说‘奇了’。”片山说。 “嗯。这个高低部分。” “这里为什么会那样子凹下去呢?”晴美问。 “不是故意造成这样的。”宇月说。 “什么?” “这是裂痕。” 第12页 “裂痕?” “因是瓷砖的分界,所以看不出来,实际上,是一条直线的裂缝,导致有二公分左右的差异。” “为什么会那样?” “不晓得。”宇月摇摇头。“地盘下陷之类——多半是那样吧。” “这幢大楼不是刚刚竣工的么?”片山瞪圆了眼。 “是的——奇怪。必须好好调查一下才行。”宇月一脸认真地喃语。 1 “嗨,名探出场啦!” 站在会场门口的生烟立男夸张地大喊着,向片山等人走过来。 生烟是所谓暴发户的典型人物,一夜之间发了大财。爱排场、低级趣味、只有赚钱才是人生乐趣的那种类型。 本来片山和晴美都很讨厌这种男人,但像生烟这样贯彻赚钱主义的人,反而有他幽默的一面。 “来,我预备了好多吃的喝地,请随便。” 例行的招唿完毕后,生烟“啪”的一声拍拍栗原的肩膀。石津早已眼睛发亮。 “今天会有多少人来?”片山问。 “大约二百人吧。” 听见这个数时,石津的表情有点不安。 “今天没问题吧?”片山说,生烟笑了。 “不愧是名探。其实,我今天请各位来,是有事拜託的。”他环顾一下片山和栗原的脸说:“好像又有人要我的命啦。” “怎么?差事呀。”栗原沉下脸。“搜查厅第一科不是保镖。” “当然当然。如果我付钱的话,你们也很为难吧。因此我请你们来吃饭。” 机灵应变,是生烟的作风。 “到底有什么事?”片山问。 “这件事待会再说——啊,欢迎欢迎。”生烟向其他客人走去。 “呜唿,我早就觉得有古怪。”片山苦笑。 “可是,别人不会恨他呀。“晴美说。 侍应端着放了各种饮品的托盘来了。片山不会喝酒,要了果汁。晴美拿了一杯雪梨酒。 “这个是免费的吧。”她说。 ——这里最高的一层是大堂,大堂深处就是派对会场。门还关着。已经有十人左右站在大堂聊天。 电梯的门打开,刚才跟他们一起上来的宇月走出来。 “咦,怎么啦?”晴美问。 “总是叫人耿耿于怀。”宇月的表情很严肃。 “什么事?” “电梯是不是有‘轧轧’的声响?” “唔,说起来……途中有些‘吱吱’声。” “可不是?明明是新货嘛。” “何不加点油?” “不,不关油的事。”宇月苦笑。 “总之,现在先喝点东西吧。” 晴美叫住侍应。宇月点点头,拿了一杯掺了水的威士忌。 “对不起,我尽说些古怪的事。” “不,你有分建这幢大楼,当然会察觉这些事。” 宇月呷了一口酒,说:“其实,我和生烟先生有过一点冲突。” “哦,为什么?” “呃,发生了一些‘事情’……”宇月犹豫着。“总之,这栋大楼的设计中途由别人承接。因此我才在意。况且,生烟先生是众所周知的吝啬鬼。” 晴美笑起来。 “——抱歉。不过,你敢面说他吝啬,需要相当的勇气呢。” “是吗?但这是事实呀——继承我工作的傢伙,一定是听从生烟先生的嘱咐,偷工减料了。所以我才担心。” “建筑家的良心?” “算是吧。”宇月点点头。 “欢迎。”有声音说。晴美回头望,是个年约甘岁的美少女,穿着白色洋装走过来。 “嗨。”宇月有点不自然地打招唿。“好久不见。” “真是好久不见了。”那少女说,然后看看晴美。“——这位是?” 晴美从少女的眼底看到嫉妒的目光。 “我叫片山晴美。我是——” “原来如此。”那少女转向宇月。“我明白啦。” “明白什么?我是——” “不用解释了。请随便。” 少女快步走开了。 “呃……”晴美说。“我好象做了什么不好的事似的。” “不,没事的。”宁月耸耸肩。“她叫生烟贵子。” “生烟?那她是生烟先生的——” “独生女。是个好胜的人。” 顿了一顿,晴美问:“那就是你所说的‘事情’了?” “嗯,正是。” 宇月找到熟悉的脸孔,往另一边走去了。晴美在大堂走着,寻找那个白色洋装的影子。 客人已增加了不少。距离派对的开始时间还有十分钟。 晴美在写上“太平门”的门前,找到独自伫立的少女。 “对不起。”晴美上前搭讪。 第13页 “咦……”生烟贵子用迷惘的眼光看晴美。 “你是生烟先生的千金吧。” “嗯。” “你是不是对我有点误会?” “什么意思?我对那个人已了无思念。” “我不是说那个——” “我要过去招唿客人了,对不起。” 生烟贵子迅速走开。 唉,女孩子这么倔强,不可爱哦,晴美嘆息。 “喵。”不知何时,福尔摩斯来到她的脚畔。 “咦,你去了哪儿?对呀,没有你可以喝的,又不可能帮你叫一杯牛奶。” “说的也是。”片山手拿果汁杯走过来。“石津快要像一只被禁止进食的狗那样发狂了。” “派对已经开始了吧——福尔摩斯。怎么啦?” 福尔摩斯仿若催促晴美似的不停地用前肢去捅她的脚。 “它是不是想表达什么?” “可是——” 晴美的话还没说完,已有人用洪亮的声音说:“各位,久候了。请到会场内用餐。” 会场的门往两边打开,客人陆续走了进去。不言而喻,石津的影子在最前面。 也许,生烟立男是吝啬的,可是在该用钱的时候却一点也不吝啬。 自助餐派对,若是吝啬的话,食物早就没有了,可是这里却不断供应。石津舒一口气,说。“吃饱了。休息一下再吃过。” 派对开始后,挤逼的会场衣香鬓影,只是偶尔瞥见生烟的影子。 宇月道雄和生烟贵子各自躲在一角没出来。 “已经开始了一个小时。”片山说。“看来生烟那番话只是说说而已。” “不好玩的,什么事也没发生。”晴美手里拿着鸡尾酒杯。 “福尔摩斯怎么啦?”片山说。 “刚才我给了它一些黄油炸鱼,它吃得津津有味。它跑到哪儿去了?” 就像回答似的,脚畔传来“喵”的一声。 “咦,怎么啦?” 福尔摩斯“哒哒”走了几步,回过头来,意思是“跟我来”。 “它发现了什么呢?”片山说。 “过去看看。”晴美跟在福尔摩斯后面走。福尔摩斯向出入口的门走去。 在这种场合,人们自然不会往一个方向跑。喝醉酒连方向也搞不清楚的客人也不少。因此,在眼前走过的人,不一定以同样的速度向同样的方向前进。 为了避免跟丢了福尔摩斯,晴美的视线稍微朝下而行走,因此,眼前有个客人突然改变方向时,她来不及闪避,撞个正着。 “啊,对不起。”对方致歉。 晴美闪避的当儿,又跟一个刚刚走进会场的妇人相撞。那妇人好像没察觉晴美,“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她的手袋掉在地上。 “抱歉!”晴美说。 妇人的手袋掉下时,袋口开了,里面的东西洒落满地。 “喂,干什么?”片山也跑上来,弯下身去。 “不要紧!我自己拾。”那妇人慌里慌张地说。 “交给我好了。是我们不小心——” 说到一半,片山打住。 片山手里拾到的小型手枪发出黑光。 “这是——打火机吗?” “嗯嗯,是的。” 片山拉了一下手枪的滑板。传来“咔嚓”一声,弹匣里有子弹。 “看来是真枪哦。”片山站起来,说:“我想请教一下内情。” 妇人白着脸,沉默地垂下眼睛…… “是你呀!”走进派对会场面壁的小房间时,生烟一见那妇人就说。 女人没有反抗,仅仅有点疲倦地垂着眼睛。 “生烟先生,你认识她?”片山说。 “当然。”他耸耸肩。“她是我太太嘛。” “你太太?她带着枪哦。” “大概是用来杀我的吧。”生烟泰然说道。“是不是?康子。” 生烟康子只是扬一扬眉。 “生烟先生,刚才你所说的就是这件事吗?”片山问。 “不知道。” “怎么说?” “说‘我要杀你’的电话再三来过。当然,像我这样的人常被人憎恨,理由不是没有的。” 生烟泰然自若——了不起的胆识,片山想。 可是,若他是这样惯于受恐吓的人,还要特地把刑警叫来的话,不是表示有特殊情由么? “你是康子女士吧。”片山说。 “嗯。” “你真的准备杀你丈夫吗?” 康子不答。片山问:“你打过恐吓电话给他吗?” “我没做那种事。”康子漠不关心地说。 “这把枪从哪儿来的?” 康子顿了一下,说:“请把律师叫来。” 生烟哈哈大笑。 “不愧是我妻子!就是那副调子。” “有什么好笑的?”片山生气地瞪着生烟。他是忍住不吃那片烤肉才进来的。 第14页 门打开,栗原走进来。 “喂,发生什么事?”他说毕,眼睛即停在桌面的手枪上。 “好像有事发生了。” “嗯。” 栗原大概喝了不少酒,脸红红的,但一遇到正经事时马上恢復严谨的态度。 听片山说明后,栗原在沙发上坐直,说:“生烟先生,看来你所说要杀你的人,好象是你太太。” “可能吧。”生烟一脸冷淡,慢慢盘起胳膊。“目前想杀我的人,起码有十个。平常我也会很小心,但是举行这种派对时,谁混进来了也不知道。所以我觉得危险。” 生烟的理由很合理,片山想。可是太合理了,又令人有点不能接受,盖因生烟本身不是一个做事合理的男人。 可以按他表面的意思接受这些话吗?片山总觉得难以释怀…… 2 电梯的门打开了。 宇月在最高的一层走出来一下,又走进去。电梯关上之前,生烟贵子倏地跑进去。 “请不要玩电梯。”贵子说,然后微笑。 “是你,吓我一跳。”宇月吁一口气。“不生气了?” “生气呀。”贵子揿了一楼的按钮。电梯徐徐下降。“因你一次也不吻我……” 贵子软软地投进宇月的怀抱中。 二人的嘴唇相遇——一冲刺耳的声响,干扰了浪漫的一剎那。 “那是什么?”贵子说。 “吱、吱”,仿若金属摩擦的难听声音触碰着他们的神经。 “我正是要检查那个。” “为什么?” “这不正常,不应该有那种声音的。” “大概是电梯故障吧。” “如果是就好了……” 到了一楼,门开启,宇月搂住贵子的肩膊,步出大堂。 下层的人全部离开了,接待处也没人在。 “上哪儿去?” “有件令人担心的事……”宇月步出大楼外面。 天当然已经黑了,但有灯光照明,大厦前面的广场一片光明。 “咦,上面有猫哇。”贵子说。 一只三色猫,坐在灯火下。 “是呀。好像是那位刑警带来的猫。” “喵!”三色猫叫了一声,换作是晴美和片山,他们一知道它在埋怨说:“是我把刑警带来的。” “上去吃点东西吧。”贵子说。三色猫却往大厦的相反向走去,并转过头来。 “它好像在叫我们呢。” “嗯。”宇月向猫的方向走去,弯下身。“喂,这不可能……” “怎么啦?” “这里。你看。” 贵子走到他身边,蹲下身。 “哦,这里凹了下去呀。我刚才差点绊倒。”她说。 “奇怪。” “为什么会造成这样?太危险啦。修整一下比较好。” “不是故意造成这样的。” “可是——” 宇月用手度量差距的宽度。 “变大了。”他喃喃地说。 “怎么回事?” “即是——地盘可能正下沉。” “这幢大厦刚刚建成哦!”贵子惊诧地说。“这么快就下沉了?” “不晓得……总之这件事令人耿耿于怀。” “下沉的话——怎么办?” “如果支撑不住呢?” 宇月耸一耸肩。“我不愿意想下去。” 宇月和贵子回到大厦中。 这回乘电梯上去。福尔摩斯也在一起。 “又有怪声音啦。” 摩擦和“嘎吱嘎吱”的声响比先前更厉害。 “这声音令人担心啊。” “怎么搞的?” 宇月不答。 出电梯时,晴美在大堂走来走去。 “咦,宇月先生——福尔摩斯,你怎么走到下面啦?”晴美嘆息。“我四处找你呀!怎么一声不响地跑开了?” 福尔摩斯不理晴美,快步走开。“到哪儿去呀?”晴美喊它,它也佯装不知。“你是不是喝醉了?” 福尔摩斯钻进会场,不一会儿,石津跟着出现。 “怎么啦?”晴美问。 “不,它好像有事找我……” 石津乖乖地跟在福尔摩斯后面。 福尔摩斯来到大堂中摆着办公椅子的角落,它钻到椅子底下,前肢搭住支撑的部分叫。 “那处怎么啦?”晴美注视片刻。“看样子,它好像叫你把坐的部分拔起哦。” “这个是吗?” 石津轻轻运力,把椅子的上下部分分开了——发出“咯登”一声,镶在中间的金属环掉下来。 福尔摩斯街住那个环,走到大堂中央。 “它想干什么?”贵子好奇地问。 福尔摩斯将那个环放在地上竖立着,然后静静地走开。 “怎么啦?” “嘘!”宇月说。“静一点!看着那个环!” 第15页 不寻常的气氛也感染了晴美——什么事呢? 环初时不动,然后以肉眼很难看见的速度开始慢慢旋转。 终于逐渐加速转动,然后速度渐升,穿越大堂,碰到旁边的墙壁,反弹了。 它在地面发出“叮”的一声,倒下。 宇月徐徐嘆一口气。 “究竟怎么回事?宇月。”贵子说。 “即是说……”宇月咽下一口唾液,说:“这幢大厦,倾斜了。” “伤脑筋。”栗原说。“你无论怎样都不能告诉我吗?” 生烟默然摇头,然后摊开两手。 “没什么可奉告的。仅此而已。” “但你太太带着枪跑来这里。你不会以为那是没啥大不了的事吧。” “那当然。可是——” “懂吗?”栗原竖起手指指着生烟的鼻尖。“尽管我们是警察,也无法保护你不受一个身分不明人的伤害。明白吗?” “我非常明白。”生烟点头。“实际上,是你的部下发现内子的手枪的。” “歪打正着,否则也不可能发现。” 如果片山听了这话大概会生气吧。幸好他已回到派对里。在陈设着会客沙发的小房间里,只剩下生烟夫妇及栗原三人。 片山去会场巡视,看看有无可疑人物。但所谓可疑人物,到底怎样才叫“可疑”,并没有一定的标准。 若是有的话,警方的工作可省事多了。 可是这是栗原的命令,片山不得不从,只能忍住哈欠到处巡视。因他怕酒的缘故,光是闻到酒味已觉得有点醉醺醺。 有了有了,可疑人物,在桌子与桌子之间赶来赶去吃个不停的男人——石津。 “喂,石津。” “啊,片山兄。那张桌子上的鸡肉,吃过没有?” “没有。” “你务必要试试!好吃极啦!” “多谢关心!” “别客气。那么,待会再见!” “等一下!”片山捉住石津的手。 “哪里还有好吃的东西?” “不是!我要你帮忙一下,我找到那个想狙击生烟的人了!” “但……” “人家是免费请你的。干点活吧!” “说的也是……”石津留恋地望望碟里的食物,终于暂时放下。“要我做什么?” “唔,你在门口附近坐镇。假如有不像参加派对的傢伙进来的话,留意他。” “揪他出去吗?包在我身上。”石津“噼里啪啦”地弄响手指关节。 “餵!别胡来!”片山慌忙说。“总之,藉故要对方出示身份证之类的。观看他的反应。然后,如果他的表情有变时,通知我。” “要不要通知晴美小姐?” “跟晴美无关!”片山光火了。“通知我就行了。” “知道。总之,是不像参加派对的傢伙,对吧?” 石津向门口一带瞄了一眼,说:“例如那种人?” 一个打扮跟这种派对不太配合的男人走进来,他穿着运动外套和牛仔裤,而且,好象已经醉得很厉害的样子。 “稍微喊他一下吧!”片山说。 片山和石津走近那个走进来时东张西望的男人。片山说:“对不起——” “什么事?”那个年轻人年纪廿八岁,态度相当傲慢无礼。 “是被邀请的吗?” “哼,我不可以来吗?” “是怎样的关系——” 男人马上打断片山要讲的话,怒声吼说:“我呀,是建造这幢大厦的人!” “请轻声点。我听到了!” “建大厦的人,干吗不能来参加落成纪念派对?啊?”他取闹着。 “你醉了——请在大堂醒醒酒再进来吧。” “你说我醉了?太失敬了吧!这幢大厦是我建的哦!” 男人开始大嚷大叫。片山向石津点头示意。 “来,请出去一下。” 石津用力揪住男人的手臂。男人因痛而皱起眉头。 “痛啊……干什么?这栋大厦是我建的!” “那么,我们去大堂参观一下好了!” 不由分说,石津把男人拖出大堂。男人继续大吼大叫:“建这大厦的是我——” “放开他吧。”有一个声音说。 宇月张腿站在那里。 “宇月先生,你认识这个人?”晴美走过来问。 “当然。”宇月点点头。“他是建成这幢大厦的人哦。” 片山惊讶地重新打量那男人——这个是建筑师?可是,宇月用燃烧的眼神瞪着那人,然后接下去说:“搞砸了这幢大厦的人!” 说毕,他的拳头直击那男人的下颚。 男人飞开二三公尺之遥,人仰马翻。好不容易爬起来,狠声骂道: “王八!你干什么?” “我做一件该做的事!你把我所设计的大厦,搞得一塌煳涂!” 第16页 “你胡说什么!像你这种娇生惯养的少爷懂什么?混蛋!” 男人也向宇月扑过去。二人扭打成一团,滚在地上。 “他叫千石。”生烟贵子说。“宇月被家父排挤后,是由他接手大厦的设计工作。” “必须阻止他们——”片山慌了神。 “别管他们的好。”贵子冷冷地说。 因为跟人打架的不是贵子,她当然不痛不痒。 “宇月对于大厦的安全基准非常严格,为了那件事,他经常跟家父起冲突。” “可是不那样做不行呀。”晴美说。 “当然啦。可是自从千石接手后,对家父的话言听计从,一味偷工减料——材料的品质下降,成本降低。虽然家父很高兴,但我却很不安。” 相打的结果,是宇月赢了。宁月集中怒气的一击,把千石打倒在地。 “——稍微消了一点气了。”宁月气喘喘地站起来。 “你没事?”晴美问。 “我没事。令人担心的是这栋大楼。” 片山眨眨眼。“大楼怎么啦?” “可能会倒——”宇月说。 “那可不行。”石津皱眉。“要不要叫救护车?是不是贫血?还是喝得太多了——” “不是。”片山打断他。“即是说——这幢大楼可能会倒塌?” “嗯。它现在有点倾斜。”宇月说。 “是吗?”石津左顾右盼地评视周遭。“可是看起来很直呀。” “如果歪到能够一眼看出来就糟了。” “大概不会马上有什么事的。”宇月说。“不过,电梯发出古怪的摩擦声,大楼显然是歪掉了。电梯可能发生故障哦。” “不需马上避难吗?”片山问。 “没有那个必要吧,不会那么容易就倒塌的。” “好极了。”晴美直拍胸口。 “可是,已经不能使用了吗?”贵子说。 “不晓得,要看千石那傢伙将我的蓝图改到哪个程度而定。如果基本上没有多大改变的话,只要修补一下就能继续使用。” “如果不行的话呢?”贵子问。 “危险极了。只能拆毁大楼。” 所有人都吁声嘆息。 “莫大的损失啊。”晴美说。 “家父会不会破产?” “不晓得。不过,不能就这样任凭它倾斜下去哦。”宇月斩钉截铁地说。 “荒谬的竣工纪念派对。”贵子用自嘲的语调说。 “喂,怎么啦?”栗原走出来。 “科长——生烟先生呢?” “在房间里。” “他夫人怎样了?” “在一起。” “不危险吗?” “家父家母没事的。”贵子说。“因为他们一天到晚都想互相杀掉对方。不过,也因为这样,他们两个都不会老啊。” “对了,片山。”栗原沉下脸。“我不是叫你巡视派对会场的吗?” “现在不是做那个的时候啊。” “什么事?” “这幢大楼快要倒啦,‘啪嗒’一声的。”石津说。 大概他的说明有欠真实吧,栗原哈哈大笑起来。 “你是不是眼睛昏花了?” “不。我不是开玩笑。”宇月说。“万一有地震时,只要是稍微的震盪,裂痕一下子扩大的话——” “地震?” “是的。如此一来,其中一边有可能突然下陷,然后大楼就会崩塌了。” “这故事情节更夸张了。” “是真的。” 栗原还是半信半疑的样子,喃喃地说:“今天又不是四月一日……” “反正到了即将散席的时间,”晴美说.“不如提早结束,叫客人回去好了。” “对。就这么办。”片山点头。“石津,用你的大喉咙,向客人喊说派对散席吧!” “知道。不过,片山兄——” “什么?” “派对结束,为何叫做‘散席’?” “谁晓得?”片山怒吼。 这时,福尔摩斯尖叫。 “有事发生啦!”晴美喊。 突然,脚畔“咔啦咔啦”地摇动。 “地震!” “好剧烈啊!” “完了!”宇月脱口而出。 摇动停止——可是,异变从此而起。 “有点怪。”贵子说。“我——头晕!” “倾斜了!地面明显地倾斜了!”晴美说。 “吱吱嘎嘎”的声音,使建筑物听起来好象在呻吟。 “捉紧任何地方吧!”宇月喊。 “啊……” “发生什么事?”栗原匍匐趴在地上。 逐渐地,大楼的倾斜度增加了。 “倒啦!”晴美喊。 第17页 “啪啪啪啪”,四周响起了玻璃破裂的声音及混凝土裂开的声音。 大楼开始倾倒——派时会场中爆发出惊人的悲鸣。 摆在桌子上的食物当然也随着大楼倾斜面开始滑落到地面。然后人也…… 片山紧贴着地面趴着。 “伏下!” 晴美、石津等人全都脸朝下地伏下。只有福尔摩斯冲到粗柱子后面。 眼见大厦渐渐倾倒,然后——随着强烈的震盪,大楼停止倾斜了。 “获救了。”宇月说。“因为大楼往横倒,被隔邻的大厦撑住了!” 获获了?片山不那么认为。 过后的一小时,会场宛如战场一般混乱。 在派对会场,有不少人被玻璃碎片割伤,或者头部撞到这里那里的角。 又不能做什么护理,总之,石津和片川负责把受伤的人送去大堂,晴美和贵子则用撕开的窗帘替人包扎伤口。 只能做到那个程度。 而且这并非容易的工作,盖因地面依然是斜的,稍微大意的话,就会滚到低的地方去。 “现在顶多倾斜了二十度左右。”宇月说。“可是感觉上,仿佛即将坠入地狱深渊似的。” 正是那种感觉,片山想。 要平衡的感觉有点奇怪。 毕竟这是可怕的灾祸。外面好像来了消防车和救护车。 直升机的声音在头顶上迴旋。 “邻座大厦的状态大概也很糟糕吧。”宇月说。“这边的角应该崩陷了。很严重的损失。” “现在以受伤人士为要。”片山说。“怎样熬下去呢?” “我想云梯能攀到这里的,因为只是八楼。” “是吗?他们磨磨蹭蹭地在干什么?” 其后的进展比较轻松。几名消防员走进会场帮忙。 “来,伤者先下去!”石津大声喊。 “这个时候石津最管用。”片山说。 “说得好难听。”晴美捅捅他。 “呜唿。”栗原嘆息着走过来。“好像随时还会倒塌似的,真危险!” “可是我们没受伤,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是啊。如此大灾难,通常都有一两个人死的。现在算是幸运啦。” “这幢大楼,以后怎办?” “可能像比萨斜塔那样变成观光胜地哦。”栗原悠闲地说。 “咦?”晴美说。“福尔摩斯在哪儿叫?” “真是!那傢伙在这个时候帮不上忙。” “它又不是圣班纳犬——福尔摩斯!福尔摩斯!你在哪儿?” “在那边。”片山说。 电流当然在大厦倾斜的同时中断了,幸好现在有光从外面照进来,相当明亮。 福尔摩斯在那个小房间前面“喵喵”叫着。 “对!忘掉了!”栗原拍一下手。“生烟夫妇在里面。” “说起来,没见到他们的影子啊。”晴美说 “会不会受伤了?进去看看。” 由于小房间位于大厦倾斜的高处,他们费了一番功夫才匍匐着来到门口。 打开门时,光射进房内。沙发、桌椅,都翻倒了,滚跌在低处。 生烟夫人倒在其间,片山爬过去,替夫人探脉搏。 “没事——只是晕倒了。” “生烟先生呢?” 福尔摩斯用它的爪为工具,在地毯上竖着爪前行。 片山用眼睛追踪福尔摩斯的行动。 生烟俯面倒在房中央,他的身体没往低处滑落,是因地毯上面还铺了一张圆的毛地毯,而他就倒在上面。 片山走上前去,吞了一口唾液。 “怎么啦?”栗原喊。 “科长……” “怎样?” “很遗憾,有一个死者。” “你说什么?” “只是……他的背部被刺了。这是谋杀哦。”片山说。 “还是平坦的地方好哇。”片山说。 “那还用说。”晴美泡了茶,石津也有份。 ——这里是片山兄妹的公寓。 已经过了中午。换句话说,自那宗骚动过后已将近半天了。 “查到什么吗?”晴美问。 “没有,只知道兇器是那把刀而已。刀上没留下指纹。” “好奇妙的杀人事件哪。“晴美问。“在那样的大骚动中——” “可是,想想看,在那种极混乱的情况中,如果想下手的话,谁都做得到的。” “说的也是。”晴美点头。“而且,里面有一段时间变得黑暗哦。若有人趁机偷偷爬进去也没人知道。” “因为大家没心情去理别人的事嘛。” “食物翻倒了,好可惜啊。”石津诚恳地说。 幸福的傢伙,片山想。 “那些灾后工作,大概需要相当时间去处理吧。命案方面有另外的搜查吧?” “当然啦。目前正在挑选嫌兇。派对中全部的客人都有嫌疑。” 第18页 “还是当时在大堂中的人……” “猫也在哦。”石津说,惹来福尔摩斯张口恐吓。“……抱歉抱歉!开玩笑的。” 石津连忙低头。 “兇手是个相当大胆的人哪。”晴美说。“居然在那种时候想到杀人,可能吗?” “大概是一开始就有杀意的吧。然后发生意外——兇手认为是绝好的机会!” “可是,他本身的性命也可能有危险呀。” 福尔摩斯走到盛了牛奶的碟子前面,“喵”的一声叫了。 “什么?不是有牛奶了吗?” 福尔摩斯用前肢去推碟边。牛奶翻倒了。 “哎呀,干什么?不行呀!”晴美奔过去,用布抹干。 “——喂,慢着!”片山站起来。 “怎么啦?” “那牛奶……对!原来是这样哦!” “你知道了什么吗?”晴美鼓起腮帮子。 自己不知道的事当然没趣。 “懂吗?当时,生烟的背部被刺了。” “那个我懂呀。” “流血了。” “当然啦。” “可是,血是往身体两边流出的!” 晴美用手摸住下巴。 “那么,生烟被刺时——” “即是说,生烟被刺时——” “即是说,生烟是在大厦倾倒之前被杀的!” “这么一来,是怎么回事?” “栗原科长过去时,小房间里只有生烟和夫人而已。然后,很快就发生那骚动……” 片山和晴美面面相觑。 “那么,兇手是他太太?” “只有那个可能了。在那期间,假如有人进去刺生烟的话,夫人应该看到才是。” “夫人怎么说?” “她说房间突然倾倒时,椅子倒了,撞到她的头部,她就失去知觉了。” “换句话说,她承认房里只有她和她先生两个罗。” “正是。” “那不是等于故意承认自己有罪了吗?” “怎会呢?夫人大概没考虑到那个地步吧。” “基本上,道理是讲得通的。”晴美点头。 “而且,夫人有枪。这点对她也不利。” “不过,她预备了枪和刀两种武器?准备相当周到啊。” “大概她是那种性格的人吧。”片山伸手拿电话。“马上联络科长。” “他一定会很高兴的。” “怎会呢?太快破案的话,他会很失望。”说完,片山拎起话筒。 “咦,是谁呢?”传来叩门声,晴美站起身。 “——噢,你们好。” 进来的是宇月和生烟贵子。 “——很麻烦。”宇月喝了晴美泡的咖啡后,嘆一口气。“目前,我们一直在忙着以后怎动处理那幢大楼的事。” “是大工程吧。”晴美说。“公司方面怎么样?” “不知道。”贵子说。“总之,要看家母怎么说……” 片山和晴美对望一眼。宇月眼尖,察觉到了。 “贵子,虽然我没这么想……警方会不会认为,杀死生烟先生的可能是你母亲?” 宇月的话,似乎使贵子呆了一下。 “——不会的。”她说。 “其实,我们刚才也想过。” 片山说明血流的情形时,贵子的表情僵了。 “那种事是不可能的!”她坚定地说。 “可是,除此以外——” “不是母亲做的——宇月,你也这样以为?” “我不知道。虽然刑警先生的话在道理上是对的——” “明白了。”贵子站起。“我走了。” “哎,你——” “你不会喜欢杀人兇手的女儿吧。我要回去!” “等等。我什么也没——”宇月想阻止。 贵子快步走了出去,“砰”的一声关门。那样会把门弄坏哦,片山担心起来。 “她每次都是这样的。”宇月嘆息。“一生气就不讲道理了。” “女人都是那样的。”片山表示同情。 “什么意思?”晴美狠狠瞪住他。 “没什么——”片山慌忙移开视线。福尔摩斯“嘎”的一声叫了,她像也在表示抗议。 “为何男人在这里都必须缩成一团做人?”片山嘆息。 “事情变得可真严重。”栗原抬头仰视着倒向邻座大厦的生烟大楼说。 这是前所未闻的怪事。电视台摄记、海外的报导团都赶来了。 “这幢大楼到底会怎样?”片山问。 “大概报废吧。不过,要拆毁如此庞大的建筑物,需要几十亿圆的。” “可是生烟先生——” “他死了。在法律上会棘手吧。” 第19页 “邻座大楼没问题吧?” “如果一幢压一幢地倒下去的话也很有趣。”栗原说风凉话。 “生烟夫人还没承认罪行哦。” “嗯。我也不太能接受那女人是兇手的说法。” “但她有枪。” “就是嘛。可是想想看,如果要弒夫,她会在如此人多的派对上动手吗?不是肯定会立刻束手就擒吗?” “说的也是。”片山点点头。”她是他太太.应该还有很多机会才是。” “问题就在这里。但从血的流法来推测时,只有她最有可能杀人——好为难啊。” “什么事?” “不能做现场检查,不是吗?”栗原指着那幢倾斜的大厦大声怒吼。 “你好。”晴美说。 “噢。”贵子打开门,看到福尔摩斯,她嫣然一笑。“请进。” “对不起。”晴美和福尔摩斯走进屋里。 这里是福尔摩斯的公寓,从生烟大厦徒步五分钟左右到达。贵子一个人住在这儿。 “家母回来的话,我想和她一起住。”贵子为晴美端上红茶。“猫咪喝牛奶可以吗?” “福尔摩斯喝冷掉的红茶。” “呀,好好玩。”贵子笑了。 “它很挑嘴的。不是‘泰姬陵’都不爱喝。” “福尔摩斯小心翼翼地开始用舌尖舔碟子里的红茶。 “令堂好吗?”贵子说。 “哦,她没事。家兄陪着她,请放心。” “可是,我还是不信家母杀了家父。”贵子说。“因为没理由嘛。一年到晚互相说要杀掉对方的夫妇,首先不会做出那种事来的。” “对呀。我也这样想。”晴美点头。“而且,你母亲即使不在那种情况动手,应该还有很多下手的机会才是。” “对。的确如此。” “一定还有其他内情的。”晴美沉思。“对了,你和宇月先生什么时候结婚?” “啊?”贵子的表情僵了一下。“我——不结婚的。” “别强装了,你明明喜欢他的。” “因为——那个人的情人是制图台和制图机械嘛。还有,必须搞清楚家母是清白的才谈别的事。” “你出乎意料地保守。” 贵子笑一笑。“也许是吧。不过,我可不愿意为某件事而欠男人一个人情什么的。” “明白啦。我也是。”晴美点头。 与人心意相通的感觉。 这时,玄关的门被敲的“咚咚”连声。 “谁呢?”贵子站起来。 “我该失陪了——” “没关系。你留在这儿。” 福尔摩斯迅速走到玄关,用鼻子把晴美的鞋子推到鞋箱底下。然后它自己也躲起来。 贵子开门。 “哦,我还以为是谁呢。” “嗨。”千石站在那里。“一个人吗?” “找我有事?” “我不能来吗?” “你喝醉了。” “当然醉了。”千石推开贵子走进玄关内。“我被警方狠狠地训斥了一顿。” “该死。谁叫你偷工减料了?” “是你老爸叫我这样做的。” “你应该拒绝他的。又不是小孩子,你只有奉承的才能么?” “你说什么?”千石愤怒地蹬着她,但突然改变主意,用鼻“哼”的一声冷笑。 “我要进去。”他擅自脱鞋进内。 “回去!” “我有话跟你慢慢说。”他走进客厅去了。 不见晴美的影子,桌上的茶杯也收拾起来了。 “我没什么可跟你谈的。”贵子厉声拒绝。 “是吗?你老妈的事,如何?” “我妈怎么啦?” “听说她因涉嫌杀你父亲而被拘捕了?” “多管闲事。” “你不想救你老妈吗?” 贵子一直盯着千石。 “什么意思?说清楚一点!” “别那么生气嘛。”千石笑了,在沙发上坐下。“有没有酒?” “消毒用的酒精就有。别装模作样了,有话快说!” “你老妈所带的枪,是为杀我而带来的。”千石说。 “杀你?” “对呀,她知道我一定会出席那个派对的。” 贵子在房间中央缓缓踱步,说:“我妈为什么要杀你?” “她想了结她和我之间的关系嘛。” 贵子脸都白了。千石大笑。 “你不信?是真的。” “原来如此。” 贵子往厨房走去,很快就回来——手里握着菜刀。 “餵!干什么?!”这回轮到千石脸变青。“不要,住手!” “我呀,生来就喜欢作反射式行动,做了以后才考虑怎么办的哦。” “餵……别开玩笑了。” 第20页 “不是开玩笑。我会给你一点厉害看看。我不会杀你的,放心。” “餵——我走了。我走。” 千石正往玄关走时,“嘎”的一声,福尔摩斯冲到他前面,对准千石的脸扑过去。 “哗!”千石栽倒。福尔摩斯并没有伸出爪来,只是千石因受到冲击而吓得动弹不得。 “真没出息,”贵子摇摇头。 “——我听到啦。”晴美从窗帘后面走出来。“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我稍微知道一点的。”贵子说。“只是不愿意相信。” “哎,贵子小姐。”晴美说。 “嗯?” “如果你结婚了,做那些不用菜刀的莱比较好。” “万分抱歉。”生烟康子鞠躬。 “那么,千石所说的是真的罗。”片山问。 “你先生知不知道?” “我想他是知道的——但他什么也没说。” “你为了杀千石而带枪来——从哪儿得来的?” “那是外子从东南亚买回来的,他自己拿来把玩欣赏用的。” “伤脑筋。”栗原皱眉头。 “呃……”康子垂下脸。 片山打量室内——他们在警视厅中挑了一个接近案发现场面积大小的小房间,重现案发的情形。 房中央有一张毛地毯,上面有桌几,还有沙发…… “在平地,总是感觉不出来。”片山说。 “别胡说了。”栗原沉下脸。“上层已经批评说,这样做浪费金钱了。” 宇月和贵子都来了。晴美抱着福尔摩斯站在一边。 “好了,在现场时,这些东西是倾斜的。”片山说。“发生意外时,太太坐在他对面。” “然后,房间是往门的方向倾斜下去吧。” “是。”康子点头。“我和沙发一起撞向墙壁,然后失去知觉。” “你说自此你便不知道你丈夫的事……” “是的。” ——问题还是血的流法吧。假如生烟是在意外事故之后被刺的话,血会流向其中一方才能。然而实际上是血平均地流向两旁…… “福尔摩斯你做什么?”晴美说。 福尔摩斯蠕动着爬进毛地毯下面去。 “下面是不是老鼠?”石津说。 顺路的关系,石津也来了。 “怎会呢?” 片山蹲下身——福尔摩斯从地毯底下探脸出来,“喵”的一声叫。 它的眼睛看住康子。片山捕捉到康子的脸在瞬间转白。 “原来如此……”片山恍然大悟。 “怎么啦?”晴美问。 “懂吗?生烟先生被刺时,血在左右两边流。可是,为何流向两边?” “因为他俯伏着的地方是平坦的关系吧。” “可是,在普通的情形下,如果人是站着被刺的话,血应该是往下流才对,是不?” “说的也是。” “换句话说,从血往两边流的事实上,可得悉两点:一是生烟先生俯伏着的地方是平的;二是他被刺以前,是俯面躺在地上的。” “然后被刺……” “但他并没有被殴打的外伤哦。”栗原说。 “是的。即是说,生烟先生是主动躺在地上的,不是吗?” “为什么?” “可能是叫人替他做按摩吧。”石津说。他的话被漠视。 “还有,地点也很怪——这张毛地毯本来是在桌几下面的。即是说,地面平坦时,桌几是压在地毯上面。” “那他为何特地躺在地毯上?” “换句话说,他是在事故之后被刺的。只有这个可能。” “可是俯伏着的地方必须是平的——”晴美说。 “不错。但不一定是地面。对不对?” “怎么说?” “为何生烟先生会在地毯上面被刺?而且是在倾斜的地面上?因为这张地毯的摩擦力大,躺在上面,不会滑落的关系。还有,当时这地毯是被抬起来的。” “抬起来?” “就像刚才福尔摩斯所做的一样,有人潜入地毯下面,然后将低的一边抬起来,使地毯变平。” “你是说,他是在那上面被刺的?” “是的——不是吗?太太。”片山看康子。康子用两手掩面。 “妈——”贵子说。“你真的杀了爸爸?” “我想,是生烟先生叫她这样做的。”片山说。 “原来如此。”栗原点点头。“他知道,自己的大厦倒了,陷进隔邻的大厦。连赔偿在内,将会造成莫大的损失,大概会破产,一辈子欠债受折磨吧?” “因此,他决心以被杀的方式寻死。”片山说。“他不想自己的太太及贵子小姐吃那种苦头。还有,因为发生大骚动,他可能以为有人伤亡——他知道,一切都是自己的责任。” 第21页 “是吗?”晴美说。“所以他才要做成自己是在大厦倒塌以前被杀的。” “他想到如果不这样做,自己的太太可能被怀疑,于是他如此安排,因为他知道,大楼发生事故后,不会有人还有精神去杀人。” “生烟太太潜进地毯下,支撑丈夫倾斜的身体——” “我想是生烟先生自己刺自己的。反手握刀,并不难做到。其后太太擦掉指纹即可——” 康子自言自语地说:“我说不要的。但他怎么也不听——他说拿到保险金后,叫贵子结婚。然后就自己……” “他何必做那种事……”贵子喃喃地说。“我不在乎贫穷的。” “我也是。”宇月说。 贵子和宇月从两边扶住康子,互相凝望…… “他们两个,一定能合力做点什么的。”步出外面时,晴美说:“哎,找个地方吃中饭好不好?” “好哇。”石津说。“找一间不会倒的店吧。” 片山笑起来。福尔摩斯—本正经地叫了一声。 赶鬼 -------------------------------------------------------------------------------- 作者:赤川次郎 1 “怎么偏偏是这样!” 当片山晴美说出这句话时,有人哈哈大笑。 他是目黑警署的石津刑警,自称是——晴美的恋人。 “有什么好笑?”晴美惊讶地问。 “我就猜到晴美小姐一定会这样说的。”石津一边操纵着驾驶盘一边说。 “只有你说罢了,我可没说那个!”片山义太郎气鼓鼓地盘起胳膊——娃娃脸的他,生气了也没什么气势。 即将三十岁了,一直没有培养出警视厅搜查第一科刑警的威严。这个跟当事人的责任感多少有关。 对了,这一晚——现在时间是晚上九时,外面下着冷雨——坐在车上的是负责驾驶的石津,还有坐在后座的片山兄妹,以及猫一只。 光亮的毛色,优美的三色猫,芳名叫福尔摩斯…… 这四个人——不,一猫三人(请注意,猫在人之前),这晚之所以驱车出游—— “那么,‘他’真的出来了?”晴美说。 “是那么听说的。”石津回答。 片山“哼”的一声,说:“那种东西,肯定是骗人的。现在还玩鬼屋,未免太落伍了!” “可是,石津的朋友不是真的这么想么?” “对呀。他非常害怕。” “一定是迷信的傢伙。”片山问。“不然就是个傻瓜,反正没什么见识就是了。” “他是东大出身的理论物理学家。”石津说。片山连忙装咳。 “我第一次听到,石津的朋友之中有那种人物。”晴美说,福尔摩斯“喵”的一声,仿佛表示“贊成”! “别取笑我了。”石津苦笑。“所谓朋友,其实只是小学同校罢了。中学以后,就象活在两个不同世界的人。” “那为什么会谈起今晚的事?” “咦?我没告诉你们吗?” “你什么也没说呀。只是邀请我们去鬼屋‘赶鬼’而已。”晴美说。 “都是你,没问清楚就马上答应!” “哥哥你住口,你怕的话就回去好了——石津,你说说看。” “昨天中午,午饭过后我去吃拉面,吃完拉面还觉得不够饱,又叫了三文治。” “在同一间店?”片山问。 随着尖锐的“噼啪”一声,雷电闪光,接着响起震盪丹田的雷鸣。还没谈到正题,已充满怪异的气氛。 雨势恍若要淘洗黑暗那般勐烈。石津说:“那些三文治不太好吃……” “你不是石津吗?” 过来打招唿的,是个身材颀长,予人精明感觉的男人。 不是那种狡黠的类型,而是有某种纯情的、属于学者的纯朴气质。个” “咦,冈村。”石津说。“好久不见。” “可不是——我可以坐下吗?” “可以。你没变呀,一眼就知道是你,依然一副秀才的长相。” “你也没变。”冈村愉快地说。 他没说石津什么没变,可能是他细心之处…… “你是刑警?”冈村向石津反问。 “很奇怪吗?” “不,不是。不是的。只是……”冈村似乎沉思起来。 “怎么啦?”石津问。 冈村有点迟疑地说:“……念在从前的友情份上……其实,我有件事相求。” “说说看嘛。是不是被人催缴欠款到处讨债?” “不是。其实——”说到一半,冈村打住。“喂,这边。” 后面那句话,当然不是对石津说的。走过来的,是个廿二三岁的美少女。 少女名则田代宏子,她父亲是个教授,也是冈村的恩师。 第22页 冈村和田代宏子快将结婚。 “我们有件伤脑筋的事。”互相介绍过后,冈村说。 “噢。”田代宏子意外地说。“你把那件事——” “对这个人说没关系的,反正我们也要请人帮忙。” “到底是什么事呢?”石津在二人的脸上看来看去。 “其实,我和宏子结婚后,将会继承田代家在郊外的一幢老房子。最近几年都没人住,相当宽大。” “那真令人羡慕!” “尽管老旧了。只要整理一下就能住人。而且,我和宏子宁愿住这种老房子,也不住市中心的公寓。” “那不是很好吗?” “可是事实并不如此顺利。”冈村嘆息。 “为什么?” 冈村和宏子稍微对望一眼。 “因为——”说出来的乃是宏子。“那里有鬼。” 雷鸣透雨而过,响彻四周。 在白色闪光中,一幢古老的洋房浮现了又消失。 “好象到了。”石津放慢车速。 车子到达玄关前面时,片山打开车门,冲到凸出的屋檐底下。晴美和福尔摩斯也跟着他这样做。 “暴风雨之后的夜啊——适合赶鬼的天气。”片山嘆息说。 “欢迎光临。”突然背后传来声音,片山譁然叫着跳起来。 玄关的门打开,有个年轻男子站在那里。 “你是冈村先生吧。”晴美说。 “是片山小姐吧。请。石津怎么啦?” 话还没说完,石津沖了进来。为了不让雨淋湿,他低着头走,没察觉眼前开着的门。 冈村连忙退到一边,石津以快速直冲入屋内。 “石津——”晴美的喊声已迟了,里面已传来“乒桌球乓”等物件倒地的惊人声响。 “还是老样子。”冈村笑了。“来,请。宏子也在等着。” “听说有鬼。是真的吗?” “是的。”冈村认真地点点头。“大概是殉情自杀的吧。是对年轻男女的的幽魂。” “可是那种事——” “在这个世界上,还有许多不能用道理解释的事情。”冈村说。 片山和晴美下意识地对望一眼。他们没想到,那样的说法会出自东大出身的理论物理学家的口。 石津终于爬了起来,注视那个被他撞翻的木雕熊摆设物。 “哎,抱歉。”他搔着头说。片山安慰他:“这才是你嘛。” “哦……” 客厅有点象是从《咆哮山庄》的世界跑出来的古典格调,阴气沉沉的。 屋内满是尘埃,仿佛真的会有鬼魂出现。 “有劳各位专程跑来——”向他们走过来的,肯定是田代宏子。“是片山先生吧。小姓田代。” “有我们在,没事的。”晴美说。 “喵喵。”福尔摩斯也叫。 “呀,猫!”宏子松一口气似的笑逐颜开,向福尔摩斯弯下身。 “已经出来了吗?”石津对冈村说。 “不,还没。凌晨一点以前是没事的。”冈村说着,神色紧张地环视客厅。 “到一点钟就会出来吗?那么,还有两小时。” “大家好好休息一下吧。” 片山并不相信幽灵,可是在这种场合。他没有“休息”的心情。 “是怎样的情形?”晴美问。 “年轻男女的影子,在那面镜子中浮现。”宏子指的是在墙上的大型全身镜。长方形的直镜,周围刻着美丽的浮雕。 “很出色。”片山说。“旧的吧?” “我想是的。”冈村点头。“因为镶在壁上的关系。不能拆下来。” “我也问过家父,”宏子说,“他说因为很少住在这儿,所以什么都不知道。” “可是,传出有鬼出现的事,起码知道有些什么传说——” 片山说到一半时,摆在镜子旁边不远的大挂钟,“咚”的一声敲了一下。 “十一点啦。”石津喃喃地说。 当挂钟敲第二下的同时,客厅的灯熄了。 2 “喂,怎么啦——”片山慌忙地探索口袋,偏偏在这个时候,忘了带笔型电筒。 “他妈的,怎么搞的?” 冈村正在屋里的柜檯前调着饮料。 福尔摩斯尖叫。 “看!”晴美说。 在涂黑了似的黑暗中,浮现一道白光——是那面镜子。 镜子闪着白光,跟着浮现出两个人形,肩靠着肩。从轮廓来看,好像是一对男女。 看不清脸孔。不过,可以看出女的有长头髮,以及宽大的蓬裙子。 片山觉得意外,但不太害怕。 因为没有幽灵出场时“咚咚”声作响的音乐,也许那对幽灵不喜欢太夸张。 “出来啦!”石津喊着说。 “我知道!但是——” 突然,那白光也消失了。客厅又被关在黑暗里。 第23页 “找不到灯火吗?”片山说。 “我有手提电筒。”石津的声音。 “有就赶快把它开亮!” “我忘了放干电池。” “那你为何带它来?” “我想用它来打鬼呀。” “门那边的灯擎,应该谁也没碰过。”冈村说。“灯是怎样熄掉的呢?” “如果幽灵出完场后,替我们再开灯就好了。”晴美嘀咕着说。 就像答覆晴美的投诉似的,客厅的灯又亮起了。 “呜唿。”片山嘆息。“真的见鬼啦。” “但以幽灵来说,他们太斯文啦。”晴美说。 “说的也是。” 片山走近幽灵出没的镜子。福尔摩斯将鼻子凑近镜子下面的框边,“喵”的一声叫了。 “怎么啦?”片山蹲下去。“——呵呵,原来如此。” “怎样啦?”冈村走上前来。 “请看下面的地毯,边端稍微掀起了些。” “即是说……” “即是说,这面镜子看似固定在墙壁上,实际上是像门一样能打开的。” “那么,里面有什么?” “大概里面可以容纳一个人吧。石津,拉开这镜框看看。” “包在我身上。”最擅于出力工作的石津,把指节弄得“噼啪”作响,伸手搭住镜子的木框,随着“嘿”的叫声用力拉开。 传来“啪哒”一声,镜框裂了,石津摔个倒栽葱。 “喂,我没叫你弄坏它呀!” “不是我弄坏的,是它自己坏掉的。”石津辩驳。 “哥,福尔摩斯——”晴美说。 福尔摩斯在挂钟的旁边,用前肢做着东挠西拨的动作。 “喂,福尔摩斯,别弄伤自己。那时钟可不便宜哦。” 然后,传来“吱吱”的声间,整个镜子像门一般慢慢打开。 “好吓人啊!挂钟这边有机关!”片山说。 “即是说——不是幽灵?”晴美发出半带失望的声音。 “好像是。不过——”镜子了一半就卡住了,片山和石津窥望里面。 “片山兄,这是……” “嗯……看来这傢伙……” “你们两个嘀嘀咕咕的说什么?”晴美不耐烦地说。 “看样子,真的‘有鬼’了。”片山站起来,擦掉额头的汗。 “你说什么?” “有个男人死在里面——好像是被刺杀的。”片山说。 “他究竟是谁?”晴美说。 “我不知道——你们呢?”片山问。 冈村摇摇头,说:“没现象。” 年轻的男子,廿四五岁左右吧。穿着图案衬衣和廉价外套。 身上没带身份证之类的物件。 “女的是这个呀。” 片山俯视那具有点残旧的塑胶模特儿。假髮掉了,变成秃头,看上去有点可怜。 “一个人扮演两个幽灵角色啊。”石津说。 “镜子是魔术镜。”晴美说。“从内侧看时,可以透视整个客厅。” “如果把大厅的灯弄暗了,而里面的灯亮着的话,从客厅这边也能模模煳煳地看见他们,就像幽灵般。”片山说。 “不过,他这样做,应该有某种理由才是。” “对呀——难道他不希望有人住进来?”晴美盘着胳膊沉思。 门打开,宏子走进来。 “不行啊。电话拨不通。” “拨不通?”冈村觉得不可思议。“白天时,你不是从这里拨电话给我吗?” “可是现在不行。”宏子耸耸肩。“这场暴风,可能使电话线不通吧。” “是吗……石津,怎办?” “好伤脑筋。” “在狂风雨中飞车吧。”片山说。“石津,你去一起。” “我不知道附近的警局在哪里。” “你真靠不住。” “这种夜道,加上这种天气,”晴美说,“一下不小心,可能会迷路,不如等到天亮再去。” “说对了!不愧是晴美小姐,好聪明。”石津几乎想鼓掌。 “那么,你的意思是要我们在这里和尸体一起过夜?”片山有点可怜兮兮地说。没有人愿意和尸体在一起,但作为搜查厅第一科的刑警,片山有点没出息。 “有啥关系?”晴美说。“总之,大家一起到别的房间去好了,不要在这里。” “也好。”片山立刻贊成。 “那么,宏子,你给大家泡咖啡,如何?”冈村说。 “呃,那么,请到那边的饭厅去。” 宏子话还没说完时,玄关的门钟作响。 所有人面面相觑——以为是幻觉。 门钟又响了。 “有人来了。”片山说。“石津,去看看。” 第24页 “是。”石津以快速奔向玄关。大家鱼贯地跟在他后面。 门打开时,一个穿大衣的老绅士走进来。 “唉,好大的雨。” “爸爸!”宏子瞪大眼睛。 “老师,干吗这个时间——”冈村打住,“哦——这几位是我的朋友。” 他用手指了片山等人一下。 “怎么?我是不是打搅了你们的派对?”田代教授笑眯眯地说。 “已经有人打搅过了。”晴美说。 听了事情的经过后,田代走进客厅,俯视那具尸体。 “你晓得这镜子后面有个密室吗?”片山问。 隔了片刻,田代才慌忙回答说:“——嗯,晓得。不过——我忘了。因为很久没来这儿了。” “你对这里的有印象吗?”片山说。 田代不答。片山重复再问。“如何?” 等了相当长的时间,田代才缓缓点一点头。“我认识他。” “爸爸你认识他?”宏子似乎吓了一跳。“这人是谁?” 田代转向冈村,说:“你也应该知道他的。” “我?” “是的——你仔细看看,是跟你同期的中西。” “中西……”冈村弯下身,用心凝视死者的脸。“啊,说起来真的是他……但我和他不常来往的。” “他是你不感兴趣的对手,但对方可不一定那样想吧。”田代说。 “对不起,那是什么意思?”片山问。 “这个中西,是跟冈村君争第一的‘秀才’。可是,副教授的地位结果被冈村君先得到了。中西去了别的大学。” “看不出他是那种类型的人啊。” “其实,我偶然也听到他的事。”田代说。“中西在他到的大学里,跟女学生发生问题,被革职了。其后的事如何,我倒没听说……” 换句话说,这人走到穷途未路了吗? 片也带着有点沉重的心情俯视尸体。 3 “还不到一点钟。”冈村说。“距离天亮还有很长时间。” “来,请。”宏子端咖啡给大家。 众人聚集在饭厅里。 “说起来——”石津说,“你不是说,幽灵在凌晨一点才出现的吗?” “应该是的。不过,又不是真的幽灵,那我也不知道。” “那个叫中西的人,为了什么做那种事?”晴美说。 “他一定是听说我和宏子准备结婚,打算干扰一番吧?”冈村说。 “一点也不像男人。”宏子气愤地说。 晴美认为,作为一个理论物理学家,那句话很不够“理论”。 比方说,中西怎知道那个镜子的机关?而且,他做出那种事,达到何种程度的干扰目的? 不是,肯定有别的目的。 在地上蜷成一团的福尔摩斯,咻地坐起来,抖擞着甩一甩头,然后走到饭厅门边,回头望晴美。 “什么,厕所?”晴美打开门,跟它一起出到走廊。福尔摩斯往客厅走去。 看来有东西。 尸体还在客厅里,称不上太舒服的地方,但晴美做侦探的热情大于一切。 “哥哥向我学习一下就好了。”她自言自语着,走过客厅,顺手关门。 福尔摩斯一点也不害怕尸体,它走向镜门的地方,钻进里面窄小的密室。 “过去那个地方干什么?” 晴美也壮着胆,跨越尸体,走进密室。 福尔摩斯“喵”了一声。 “想在这儿做什么?” 福尔摩斯沉默地闭起眼睛,好像是说“你别管”的意思。 “哎,你要——”晴美正要埋怨时,挂钟“咚”一声响了。“啊。吓我一跳。” 一点钟了——突然晴美觉察到,靠近正面的地方,可以见到一面小镜子。 虽然很小,但已足够看尽里面映现的东西。 从正面的镜子可以看到,时钟和这全身镜并排的挂钟。 镜子上的时钟是十一时——不,实际是一时。由于镜子左右反转,于是把十一时看作是一时。 说起来,客厅的灯是在时钟响了一下之后熄灭的。 响了一下的时候,中西以为是一时,把灯关掉了。然后当第二下响起时,也许他发觉搞错了,但已太迟。 于是,中西不得不提早两个小时上演那场幽灵骚动。 仔细一想,他也真失策。不过,问题是中西为何要做那种事。 门打开,片山走进来。“你在这儿呀,在干什么?” “哎,你听我说,我刚刚发现的。” 晴美说明幽灵很早两小时出现的原因。 “对。”片山点点头,打个大哈欠。“总之,我想睡啦。” “振作些嘛。” “我的上眼皮和下眼皮想做好朋友,打搅他们不是太可怜了吗?” “你在说什么鬼话呀?!” “知道啦。别瞪我!”片山在沙发坐下。 第25页 “懂吗?我认为,中西并没有企图打什么坏主意。” “哦。” “因为若是想干扰的话,做那种事没什么意义呀——我想到的是,最后的结局,是中西被杀了。” “说的有理。” “即是说,中西是为了被杀而到这里来的。” “特地来送死?” “反过来说,即是某人为了杀中西而把他叫来这儿……” “这样比较容易理解。” “中西大概没想到那个吧,”晴美接下去。“有人叫他来,他就带着轻松的心情来了。” “谁叫他来的?” “当然是知道那个镜子后面有机关的人了。” “可能他们都知道哦。”片山说。“不是吗?当时,在这个房间里的人,除了我们以外,就只有冈村和田代宏子。宏子当然知道——” “冈村也可能知道的。”晴美点点头。“他们两个可能有不为其他人知道的动机。” “可是,他何时被杀?” “灯熄了以后罗。如果是熟知镜子位置的人就能办得到。” “在那密室中杀人?” “不会办不到的。镜中的灯也关掉了。一片漆黑嘛。” “这么一来——” “怎么说都好,是宏子小姐做的。”晴美说着时,有声音说:“不是她。” 晴美吃了一惊,看看门口,田代教授站在那里。 “田代先生……” “是我。我做的。”田代说。 “为什么?”片山终于从震惊中醒过来。 “中西是宏子以前的男朋友。” 田代慢慢走向沙发。 “男朋友?” “是的。宏子才十七岁的时候,她对中西死心塌地,身心都奉献给了他。”田代坐在沙发上嘆息。 “事后,中西他……” “最近,他以宏子写给他的信,以及两人合拍的照片为把柄.向我勒索。” “于是你想杀了中西——” “说得没错。”田代点点头。 “你对中西说了什么?”片山问。 “我为了迎会他的谈话调子,说其实我也不想冈村和宏子结婚的。所以反过来提议,请他帮忙没法干扰他们的婚事。当然,我给了他一笔相当多的钱。” “而他答应了。” “对。本来我是想做成是强盗什么的进来杀了他。可是,冈村君把你们带来了。”田代苦笑。“如此一来,我无法做手脚弄成是强盗或小偷做的,但又没有其他办法。” “然后你实行了。” “一切诚如所见。” 田代从内袋掏出香菸盒,抽出一支,准备拿到口边。 突然,福尔摩斯冲出来,向田代扑去,把他手中的香菸扔在地上。 片山奔上前去,拾起来——在香菸的滤嘴部分,埋着粒小小的胶囊。 “是毒药?” “可以让我安静地死去吗?”田代说。“如果我被拘捕或是受裁判的话,只有使宏子更加痛苦。” “那可不行。”片山坚决地说。 “可是——” “你必须偿罪。天亮时,去警局吧。” 晴美见到福尔摩斯蹑手蹑脚(它经常都是蹑手蹑脚的)走近客厅的门边。 然后回过头来——表示有人在外面的意思。 晴美走上前去,“啪”的一声打开门。 “哗!”惊唿的是宏子。 “哥哥。”晴美说。“不是田代教授做的,是宏子小姐。” “啊?但是——” “田代先生以为幽灵骚动是在一点钟发生,所以后来才过来。可是实际上,在十一点钟已经发生了。” “于是宏子小姐——” “嗯,是我。”宏子说。 “宏子——”田代站起来。宏子打断她父亲。 “有啥关系?我不后悔。中西是个可恶的男人。爸爸没来以前,事情已经是那样,只有让我来做。” “那你也知道我的计划?” “嗯。”宏子昂然说道。 ——有一阵的沉默。 石津走进来,打着大哈欠。 “嗨,你们在这儿呀?” “石津,冈村先生呢?” “冈村?他在饭厅那边睡着了。” “让他睡吧。”宏子说。“在这期间,带我去警局好了。对了,我说电话不通。是假的。” “怎么会这样的?”石津说。“我刚才拨电话去电话局,说这个电话不通。” ——隔了一会,全体哄堂大笑,片山和晴美都笑了。 然后,田代和宏子父女也笑了。 福尔摩斯长长地“喵”了一声。 只有石津一个,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似的呆呆站在那里。 “为何那么热闹?”冈村揉着眼睛走进来。 第26页 笑声一下子停住。 “怎么啦?”冈村好奇地打量所有人的脸。 跟鬼屋相称的沉重气氛,一下子笼罩整个客厅。 福尔摩斯静静地走出客厅。 不知何时,完全听不见雨声了。 古董钟 -------------------------------------------------------------------------------- 作者:赤川次郎 1 “祝你生日快乐。” 突然,歌声充满整个客厅。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爷爷,祝你生日快乐……” 响起掌声。接着,一个直径一米的巨型蛋糕,由一部大餐车推了出来。就像皇帝进城的样子,肃穆地进到客厅中央。 负责推餐车的是两名孙女,田代沙世和横山香子。光是她们的话,餐车有可能跑到错误的方向,因此沙世的母亲康子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替她们调整方向。 “瞧,应该往右边方向弯着推才是。对了。在爷爷面前停下来吧!” 坐在轮椅上的老人家,有点不好意思,双手在盖着毛毯的膝盖上交叉着,等候餐车到来。 两名孙女尽力把餐车推往自己想推去的方向。然而这部木制的餐车,就像这间田代公馆一样,沉重又有份量,十分结实,不是小孩子的手可以承担的。 光凭八岁的沙世和七岁的香子两人的气力,仅仅推着走已不容易,两个孩子的额头甚至浮现出汗珠。 这个客厅宽大得令人无法想像,随随便便摆列着椅子、沙发、桌子之类的东西,张开手脚的熊皮铺在地上,老虎头也是障碍物,餐车要推到客厅中央的田代正造老先生面前,需要花费相当时间,并不是没有道理。 “怪可怜的。正宏,你去帮帮忙吧!” 田代正造仿佛按捺不住似的对大儿子说。 “不要紧的,爸爸。” 今年三十八岁的田代正宏,无意识地抚弄最近蓄起的八字鬍。 “可是,她们不是推得很辛苦么?” “沙世已八岁了,自己能够做得到才是。” 田代正宏穿着三件头西装,打领带,仿佛随时准备出席公司的董事会议的装束。这种装束是他的兴趣,不过,也许说是他的性格更恰当。 当然,在自己的家里时,正宏不会如此装扮。今天是他父亲的七十大寿。他认为不应该穿得太随便。 终于沙世和香子从“迷宫”逃出,在爷爷面前让餐车“泊”下来。 “辛苦啦!”田代正造用左右手分别抚摸一下两名孙女的头。“两个都是好孩子!真是好孩子!” 沙世和香子有点喘气,相视一眼,然后笑了。 蛋糕上面的蜡烛火苗在摇晃着。 “本来想放七十支蜡烛的。” 吸着烟走过来的是横山昌代,香子的母亲。 “昌代,别吸菸——”站在餐车旁边的田代康子说。 “哦,对了,爸爸在戒菸呢!” 身段修长的昌代,穿的是皮革套装,纤长的手指和香菸十分相称。 她是正造的长女,今年三十四岁。她的丈夫横山和生,独自坐在客厅的角落上,一瓶威士忌差不多给他喝光了。 昌代走到暧炉那边,将手中的烟扔进火中。 “什么戒菸中,你真是的。爸爸从四十岁开始就不吸菸啦。”田代正宏说。 “托福,爸爸才会长命百岁吧!真是可喜可贺。” 昌代的说话方式,令人觉得有些挑拨的味道。 “你也戒掉的好。”正造老先生说。“何必贪图一时之快,缩短寿命?” “对。我该向爸爸学习,戒菸又戒酒才是。”昌代耸耸肩。“只剩下玩玩女人的话,还是可以长命百岁的。” “庄重点。”正宏皱起眉头。 “大哥不是在忠实地实行爸爸的人生训条么?” 开始兴起扫兴的空气了。这时候,有个年轻的女声打岔进来。 “哎呀,再不吹熄的话,蜡烛就溶掉了,大家只好吃蜡了啦!” “对。爸爸,用一口气吹熄了吧!”正宏拍拍父亲的肩膀。 “好,那就来吧!哦,只有七支?这可没啥好玩的。” “如果七支蜡烛没有全部吹熄的话,我可要一个人分一半蛋糕。” 说话的是站在正造旁边的年轻女子山口结美子。 她是正造的私人秘书,跟随他已三年多。 “别看我双脚残废了,我的肺可健康得很。”正造说着,点点头,转向两名孙女。“来,看着,爷爷一口气就把蜡烛吹熄!” “啊,不如把灯关掉,那才有趣嘛!” 山口结美子急急跑到客厅的入口处,伸手按住灯火的开关。 “好了吗?我关灯啦!” 咔嚓一声,客厅的灯熄了。只有生日蛋糕上面的七支烛光,摇晃着照出正造和他身边家人的脸。 “好——一、二、三!” 正造吸入一大口气,向蛋糕上面的蜡烛吹去,两支、三支——烛光马上熄灭,全部的火一口气就不见了。 “行啦!” 涌起掌声,烛光熄灭后,客厅变得一片黑暗。 第27页 “喂,开灯吧!”正宏说。 “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昌代说。 “灯不亮啊。”山口结美子说。“奇怪,我开了掣的……” “不亮?” “嗯。请等一下。只要把门打开,走廊的灯就会——” 结美子的话说到一半时,一阵迸裂似的破裂声在客厅中迴响。 半晌,谁也开不了口。 “什么声音?”首先开口的是正宏。 “不知道。灯——” 昌代的话没说完,灯就啪地亮起来。 松懈下来的空气流转,然而立刻变成困惑。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情景吓得目瞪口呆。 最易接受意外的是小孩子,这个情形也是。 “爷爷!”沙世瞪大眼睛说。 “爷爷变成一只猫!”香子接腔。 轮椅是空的,田代正造不见了,一只三色猫四平八稳地坐在那里。 大人们有一瞬间差点相信田代正造变成了猫,可是…… “哎……”脚底下传来低沉的说话声。“我在这儿……” “爸爸!”正宏瞠目。 但见田代正造滚跌在地面挣扎。 “扶我一把……哎,吓死我啦!” 正造坐起身时,众人再一次大惊失色。 “打搅啦!”有声音从客厅门口传来。 谁也没察觉,客厅的门是几时打开的。昌代先发现,禁不住“哗”一声大叫。 不过,站在那里的并非什么可怕到使人惊唿的怪物。 那是一名个子颀长,有点斜肩的青年。 他笑着说:“对不起,打搅了,我跑了进来……刚才我在玄关叫了很久,没有回音,所以……” 站在门边的山口结美子,连忙奔到田代正造那边,然后走前两三步,问: “你是谁?” “我是警视厅搜查一科的片山。”青年出示警察证,说。 “刑警先生?” “是。其实——怎么,福尔摩斯,你是几时跑到那里的?” 青年老实不客气地走过去,瞪着那只四肢蜷在身体下面的三色猫。 “这是我养的猫。” “你的猫?”正宏挺起胸膛。“不像话的猫!混帐!” “它做了什么没礼貌的事?” “它把我从轮椅上推了下来啊!”好不容易坐在地上的正造说。 “居然逍遥自在地睡大觉,岂有此理!” “等一下,”片山轻轻摸一下福尔摩斯的头,“餵!发生了什么事?” 三色猫仿佛理解他的话,站起来,用前肢“指一指”轮椅的靠背。 那里开了一个圆洞。 “这个洞本来就有吗?”片山问。 “什么洞?”正造老先生皱皱眉。“没有开洞呀。” “真的没有哇。”山口结美子窥望一下。“为何这里会有个洞?没什么问题呀。” “哦。”片山望一望眼前的生日蛋糕。“看来好像有人开过枪。” “开枪?”正宏反问。“不可能。” “但是,是否有过枪声?” 所有人面面相觑。 “的确有过巨响,怎会是枪声?”昌代吓呆了。“这幢房子里没有人有枪啊!” “可是,子弹穿过蛋糕啦。” 片山指示之后,大家初次察觉到,蛋糕中央部分被剜了一个孔。 “这么说……”正造老先生睁大眼,“我差点死掉了?” “应当说是差点被杀才是。”片山说。“但不知道是谁开的枪。” 大家互相看来看去。 打破沉重沉默的是正造老先生。 “让它坐吧。” 可是,三色猫嗖地跳到地面上。 “换句话说,这猫救我一命——刚才是我不好,不该生气。” 正造在轮椅上坐好时,对那只猫说。 “瞄。” 三色猫仿佛在说,不用客气。 这种对话缓和了众人的心情,客厅回復轻松的气氛。 “你老公呀,竟然在如此骚动中打嗑睡咧!”康子对昌代说。 “讨厌!这人一喝醉就马上唿唿大睡的。”昌代皱眉说。 福尔摩斯穿越客厅中央,走向沙发上打瞌睡的横山和生,然后迴转头来瞄了一下。 “有什么事?” 片山走过去,惊嘆一声“这真是——”。 他拿出手帕,把一件摆在横山膝上的东西捡起来。 “那是——真货?”昌代瞠目。 “货真价实的手枪。”片山说。“而且刚刚开过枪不久,枪身是热的。” “啊……” 客厅的门边,一张脸探进来。 “哥哥!你要我等到什么时候?” “啊,对不起。”片山说。“她是舍妹,其实我们是一道来的,我叫她在玄关外面等我……” 第28页 “请进来。”山口结美子说。 “失敬。我叫片山晴美。” 从她身后又有一个大个子的男人走进来。 “他是石津刑警。”片山说。 “到底有何贵干?”山口结美子终于提出疑问。 “老实说,我们在追踪一个人。”片山说着,又问:“为何玄关的门上没有上锁?” 2 “畜牧!”山崎自言自语。 有时他想这样骂人。作为山庄的冬季管理员,每当他听人说这里的工作悠闲自在,没啥重要事情好做之际,他总会气得反驳一番。 可是,对方什么也不听,顶多只是笑着点点头,完全不把他的话当真。 无论是谁,如果别人问他工作轻不轻松的话,通常他都会回答说很辛苦呢! 可是,山崎的情形绝不是说说,亦没夸张。的确是非常辛苦的工作。 但他不能恨那些不信任他的人。他本身也以为这是一件轻松的工作,这才跑来这里的。 现在他全身都淋湿了。 这样子会感冒。山崎匆匆走进管理员小屋内。 里头有花洒,一拧就有热水出来,可说是这里唯一的好处了。 山崎光着身子冲进花洒的雨阵中,热水打在冻僵的身体上,几乎有刺痛的感觉。 不过,只要忍耐过去的话,就会变得舒适无比,身体渐渐暖和起来。 实在不应该硬要依时出去巡视的。 “简直像个认真的大傻瓜!”山崎喃喃自语。 这一带有三十几幢度假别墅,必须由一个人管理。 聘用时的条件说好,每天出去巡视两次,看看有没有擅自潜进来的人。 现实里,这里只有山崎一个人住,僱主是东京的公司,不管他有没有出去巡视,谁也不会知道。 尽管如此,山崎还是依时出去,性格使然吧!今晚却因出去时在半路被雨淋湿了。 对。从明天起,上午只巡一次好了。在这样寒冷季节,通常谁也不会跑到这种地方…… 淋花洒温暖身体后,山崎换上干净的衣服。然后喝杯威士忌之类的酒,想来不会感冒,上床睡大觉吧。 电话响起,山崎走过去拿起话筒。这个时候是谁呢? “餵。” “你是哪一位?” 对方打过来的,怎么问我是那一位?山崎冒火了。 “管理事务处。”他冷淡地回答。 “这是警局。” “警察?” “其实,有个杀人犯逃到你那一带的山上去了。” “杀人犯?真的?” “情形危险,请别外出的好。还有,一有什么不对,请马上呈报。” “嗯……很危险的傢伙吗?”山崎仍然半信半疑。 “他是异常者,毫无理由地杀人。” “那真可怕。” “已经杀掉三个人了。请小心,知道吗?” “是。” 大概警方还要联络其他地方吧,立刻收了线。山崎本来想问详细一点的…… “杀人?开玩笑。”他耸耸肩。 他把话筒放好。如此骚乱的夜晚,只好睡觉算了,当他打哈欠时,传来敲门声。 什么东西? 刚刚接到那样的警告电话之后,山崎不由吓得心里乱跳。在他应声以前,敲门声更大了。 “对不起,我是警局的人。”传来一个年轻的男声。 “警察?”山崎走过去,穿上拖鞋,大声问:“有什么事?” “对不起。我想借个电话。” 电话?那倒无所谓…… 山崎把门打开。 “打搅啦。” 进来的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人,西装外面披着雨衣,可是被雨淋得湿透了。 领带结得整整齐齐,一看就知道是个做事认真的刑警。 “你湿得很厉害。”山崎说。“我借毛巾给你吧!” “谢谢。总之,我先借电话好了。” “噢,就在那里,随便用好了。” 山崎走到花洒室,拿着干毛巾回来。 “——是的。我会小心的。现在马上回去警局——再见。” 男人打完电话,接过山崎的毛巾擦头髮。 “抱歉。承蒙相助。”男人嘆息一声。 “听说你们在追一名杀人犯?” “是的。你知道了?” “刚刚警察打电话来了。” “人手不够,真头痛。”男人摇摇头。 “要不要喝杯咖啡?” “不了……也好。若不歇息歇息,回不去呀。” “说的也是。雨太大了,我马上拿来,你坐坐吧。” “对不起。” 山崎在厨房里,开煤气炉,把傍晚泡好的咖啡再煮热。还有两杯份,他也拿出自己的杯子,替自己倒了一杯。 “听说是危险人物。”山崎把杯子递给那个男人。“找得着吗?” “不容易——好味道。”男人嘆了一口咖啡。“我第一次喝这么好喝的咖啡!” 第29页 “便宜咖啡哦。”山崎笑了。 “你一个人住在这儿?” “嗯。我老婆死啦。一个人嘛,住哪里都一样。” “是吗?那是你太太?” 男人走向放了照片架的桌子。 “嗯。年轻的时候。”山崎说。“那个杀人犯是怎么样的傢伙?” “据说以杀人为乐,不好对付得很。” “有这种人吗?简直像恐怖片一样。”山崎笑了。“长得怎么样?” “晤……很年轻,二十四岁。” “唔?二十四!怎么杀了好几个人了?” “他有病。送进医院了,被他逃跑出来啦。” “原来如此。” “中等身材,皮肤白晰,外表看来斯斯文文的类型。” “晤。”山崎点点头。“这么说,正是像你这一型的人呀。”然后笑起来。 “不错。” 当山崎转过身时,一把锋利的刀静静地刺入他的肚子。 “我是…… 见到男人平稳毫无表情的微笑时,山崎禁不住想回他一个微笑。可是,那把匕首慢慢割破山崎的肚子,最后连痛苦也感觉不到…… “知道了。” 片山点点头。放下话筒。 “怎么啦?”晴美一边喝山口结美子所泡的咖啡一边问。“哥哥,你的咖啡在那边的桌上。” “唉,”片山摇摇头,“又有一个被他宰了。” “谁?” “度假别墅的管理员,他应该接到电话联络了的……” 片山和晴美在田代公馆的会客室里。 “距离这里很近?” “不是很近,不过,走路三十分钟也到了就是。” “哦……” 片山坐在沙发上,开始慢慢喝咖啡。他是猫舌头,怕热。 说起猫——福尔摩斯,它正和石津一起,在这幢宽大的别墅中四处调查。 片山等人来到这里时,玄关的门是开着的。万一杀人者偷偷潜入,事情就麻烦了。 因此,片山叫福尔摩斯跟随石津,到处看看。 “这个家庭也相当复杂,不是吗?”晴美说。 “嗯。” 片山为一件案子已觉得负担沉重,不想承担多余的工作。 “从那支枪,能够知道犯人是谁吗?” “怎么说呢?那是相当大胆的兇手,大概不会留下指纹吧!” “田代正造是一名资产家,我在杂志上见过。” “为何有人想杀他?” “还不是为财产?说起这个家的人,长男正案和妻子康子,女儿沙世;长女昌代和丈夫横山和生,以及女儿香子;还有就是山口结美子了。”晴美屈指数一数。“石津他们去查,其中一定有一个是想杀田代正造的人。” “那个我也晓得。” “哎哟,好大的口气。” “可是,我们的工作是去捉那个杀人鬼呀!” “这里有谋杀案在进行中呀!你准备袖手旁观?” “也不是的,只是这个时候——” 会客室的门打开,石津出现了。 “片山兄!”他硬绷绷地说。 “是不是肚子饿了?” “不是的。”石津露出意外的表情。“当然那也是理由之一!瞧!” “福尔摩斯在哪儿?”晴美问。 “它在楼上的房间前面监视着。”石津说。 “发生什么事?” “好像有人在里面。” “怎不早说?” 片山站起来。 片山、石津和晴美相继走下楼梯。 “大概不至于太迟吧!” “屋里的人全在客厅里,不要紧。” “万一是杀人鬼呢?” “逮捕他!” “万一他反抗呢?” “开枪打他的脚。懂吗?” “是!”石津显得从来未有过的紧张。“在最里头的房间。” 福尔摩斯坐在房门前。 “不要大意!”片山细声说。 “哥哥。” “什么?” “有没有遗言?” “傻瓜!” 兄妹俩用充满怜悯的对话低声交谈。晴美在离房门的远处停下来。片山和石津拔出手枪,分开站在左右两边。 片山根本不喜欢手枪,光是拿在手中已觉得坐立不安。 片山点点头,石津勐吸一口气,虽不至于像“三只小猪”那样,但是他的鼻息仿佛大到足以把房门吹掉。 石津抬起一只腿,用尽气力踢过去。无论怎样坚固的门也应声而开了。 “别动!警察!” 片山叫着冲过去。 晴美屏住唿吸,倾听局面进展。 可是,房间里听不见枪声、格斗声,连片山和石津的声音也没有。 “怎么搞的?”晴美喃喃自语。“难道两个都一下子被干掉了?若是那样,我得赶快逃命才行。” 第30页 人相当冷酷无情。 “瞄!”福尔摩斯叫。 不太有紧张感的叫法,看样子一定是…… 晴美偷窥一下,但见片山和石津站在床边,床上有个年轻男人,穿着夹克唿唿大睡。 “他是谁?”晴美问。 “不晓得。不过,刚才发出那么惊人的声音,而他居然可以安然入睡。” “看来不是杀人鬼吧?” “嗯。可见,没人提起这有这么一个男人在屋里。” “噢!”门口有声音喊。 山口结美子站在那里。 “你认识这个人?”片山问。 “嗯,他是二少爷。” “这么说……” “他是田代正造老先生的二儿子,名叫田代二郎。” “这里的少爷?怎不事先通知我们?” “对不起——因他不常住在这儿的关系。” “难道是来参加今晚的生日会?”晴美说。“若是那样,为何——” “大家一定不晓得二郎少爷回来了。” 结美子一说完,传来脚步声,田代正宏探脸进来了。 “怎么啦?——啊,二郎这小子!他是几时来的?” “不清楚。”结美子说。“玄关的门没有上锁,二郎少爷一定是自己开门进来的。” “恼人的傢伙!”正宏皱起眉头。“喝醉了吗?” “好像是的。”片山点点头。“他经常这样?” “游手好闲的人。”正宏耸耸肩。“他一个人离家,来去无踪。” “可是,正造先生的生日,他不是回来了吗……” “目的是为了财产呀。他想讨爸爸的欢心,希望将来分多一点。” 结美子的脸上浮起一点不悦的表情,晴美看在眼里了。但那只是一剎那间的事。 “目前可以知道的是,这幢别墅里没有杀人犯了吧?”正宏说。 “可是,有人狙击正造老先生呀。” “唔。我想不是横山那傢伙,他不会傻到那样把手枪朝天而放,坐在那里吧?” “也有可能是开枪的人走到他那边放下来的。”片山说。 “可是,当时在黑暗之中,不容易做得到。” “有道理。不过,说不定是二郎那傢伙子的。” “无论怎样,那是亲生父亲啊!”结美子似乎忍无可忍的样子。 “儿子杀父亲并不稀奇呀。是不是?刑警先生。” “也不是随处有的……” “那就叫醒二郎,带到客厅来吧!康子她们正在预备餐点……” 听说有饭吃,石津的眼睛顿时一亮…… “看来他们兄弟感情称不上融洽呀。” 正宏走开后,片山说。 “我最讨厌大少爷。”山口结美子用强硬的语调说。“那种人会杀正造老先生也不出奇。”说着,立刻恢復自我,红着脸说:“对不起,我说了不该说的话……” “没有的事,我们也到客厅去吧!” “请便。我会叫醒二郎少爷再去。” 片山等人走下楼梯。 “波涛汹涌呀。” 晴美愉快地说。 “我有不详的预感。”片山说。 “没关系,片山兄。”石津保证。“若是你不爱吃的菜,由我包办好了。” “我不是说这个,知道吗?现在来歷不明的杀人犯在逃亡中,这幢房子发生杀人未遂事件——” “我懂了。现在这时候,乃是杀正造老先生的绝好机会。” “不过嘛……杀人犯逃来这儿,大概是万分之一的可能吧。” “瞄!”福尔摩斯似乎叫得语意深长。 3 “看,”田代正造说,“那个和爷爷同一把年纪啦。” “那是……七十岁了?”沙世问。 “是的。不过,还是敲得很准时。” 沙世和香子坐在轮椅两边,她们直接坐在铺了厚地毯的地上。 这是正造的书房,是这大房子中例外的小房间,正造最喜欢待在这里。 即使不怎么动也能拿到自己要拿的东西,十分方便。实际上,对于行动不自由的人来说,这栋奇大无比的房子实在大得令人生气。 由于待在书房的时间多了,正造连床也搬了进来。又在靠里头的墙壁,做了暖炉。 暖炉虽小,却因为房间不大,很快就暖了。如今房里的灯熄掉,暖炉里燃烧的火焰,照亮了轮椅上的老人和两名孙女儿。 正造所说的另一名“住客”是…… “它相当老啦。”香子说。“这时钟是爷爷,还是嬷嬷?”正造笑一笑。 “你说呢?我没问过,所以不知道。” 那是一个大件,比普通成年人还高一点。木雕装饰得十分美观,重甸甸的钟摆无声无息地左摆右晃。钟摆的动作肯定是机械装置,但是一直盯着看时,就像凭自己的意志自然摆动的感觉。 第31页 长针缓缓来到顶上。短针指着“8”字。传来吱的一声响。 “瞧,待会要敲八下了,它正在做深唿吸呢。”正造对两名孙女说。 确实听起来是那样。吱吱声音持续了几秒钟,然后开始报时。 那是词语难以表现的响声,可能令人想起遥远的从前或者教堂的钟声,现在变成发沉又迟钝的声音了。 不过,就像尖锐的稜角石被长年的流水磨圆了般,听在耳里非常温柔悦耳。 “一、二……”沙世开始数。 “三……四……”香子不甘示弱地接下去。 五……六……正造闭起眼睛。 那只老钟在书房里注视了正造一辈子。他和十年前逝世、连孙女的脸也没见过的老妻在这里度过许多恩爱时光。 曾经有过年轻的岁月…… “七……八……”沙世喜孜孜地说,“它准准敲了八下!” “对呀。”正造微笑着点点头。 不知何时,房门打开了。 “二郎吗?”正造看到黑影问。“进来。” 然后对两名孙女说: “去客厅找妈妈吧!不准比来跑去哦。” 他把孙女打发出去了。 “这就是枪孔了?”二郎走过来看轮椅的靠背。 “你听说啦?” “唔。好厉害,爸爸很够运气嘛。” 二郎在椅子上坐下,翘起二郎腿。 “运气不会永远好下去的。”正造说。“你还是老样子。” “大概不会有爸爸那么长命吧!” “重要的不是仅仅活着,不过,只要活下去,肯定可以做点什么倒是真的。”正造注视小儿子的脸。“有了女朋友啦?” “你怎知道?” “我一看就懂了。” 二郎不由苦笑。 “没有一件事可以瞒得了爸爸。” “那是好事。为了情人,必须好好保重身体才是。” 正造望望时钟,火焰把自己的脸反照在镶嵌的玻璃上。 “不过,看到大哥和大姐的婚姻生活,我也不想结婚啦。” “世界上有多少对夫妻?你所说的只不过是其中两对。光凭这样,怎么可能了解婚姻是怎么回事?” 正造的话使二郎有点震惊的样子。 “我没那样想过,也许是吧!”二郎点点头。“谢谢爸爸,这是金玉良言。” 二郎站起来,接着拍了一下自己的头。 “我忘了,我是来叫爸爸吃饭的,让我来推轮椅吧!” “好。”正造说。“二郎。” “嗯?” “我活不久了。” “起码二十年!”二郎笑说。 “我是认真的。”正造说。“医生告诉我的,他说最多只有半年。” “爸爸。”笑容从二郎的脸消失。“真的?” “所以,你快结婚吧!即使不可能见到孙子的脸,我起码也想看看媳妇的脸再死去。对,这件事不要告诉其他人,保密哦,知道吗?” 二郎推着正造的轮椅出去。 原本在书房的幽暗处打盹的福尔摩斯,当轮椅出去时,它飞快地熘出走廊。 餐席不一定气氛轻松。 因为其中有一个人企图谋杀田代正造,也不是没道理。 只有一个人和现场气氛无关,大大发挥食慾,当然是石津了。 “好吃!味道太好啦!”石津由衷发出感嘆之声。 片山有点看不过眼,捅一捅旁边的石津。 “什么事?”石津大声说。“要我帮你添饭是吗?” 众人哄然大笑,片山满脸通红,怒说:“谁说这个?我是提醒你一声,我们不是为吃大餐而来的。” “但是承蒙赞赏,高兴得很。”横山昌代说。 “不错,”田代康子也点点头,“外子从来不曾说过我做的菜好吃。” “我家也是。”昌代望望自己的丈夫。“哎,老公。” 石津和片山一番接近相声的对话,使餐桌的气氛轻松不少。唯一苦着脸的是横山和生。 他才三十五岁,头髮已相当秃了。自称“雕刻家”,然而他关在工作房的时间、远远不及关在酒吧的时间长,属于放浪型艺术家。 “谁知道?”横山冷冷地说。“我又没吃过别的女人烧的菜,无从比较。” “我看不是这个原因吧!你天天喝酒,舌头都麻痹了,分辨不出味道才真!” “对我而言,酒是创作的泉源。” “有好‘养老之泷’(译註:一种酒名)吧!”山口结美子脱口而出的话,又叫大家哄然大笑起来。 “总之,今晚我很开心。”正造插进来说。 “险些被杀的缘故?”昌代说。 “因为大家济济一堂,二郎也来了……” “他不是来诈取零用钱的么?”正宏嘲讽地说。 “那是大家都有的心情。”正造悠闲地微笑。“正宏,你也是。” 第32页 “我?”正宏用餐巾揩一揩鬍子。“妈的,酱料总是粘在鬍子上……爸爸,我可没赖着要零用钱啊!” “你要的数额更大吧!你准备用高价把n地产公司的股票买回来,资金不足,想来找我商量,是不?” 正宏张大嘴巴瞪着父亲,昌代吃惊地说: “大哥!你还敢神气地说我老公‘做的尽是不赚钱的东西’呀!” “我是投资。”正宏反驳她。“现在只要注入三亿,将来就变十亿了——” “三亿?好大的胃口!荒唐!不管你是不是长子,你想一个人占用那么大笔钱?” “冷静点!”正造责备昌代。“你那边还不是一样?工作房的地皮不是拿去抵押了?” “爸爸!”昌代睁大眼。“你怎么知道?” “当然知道了。本星期若不预备好一亿元,你们将陷入撒离的窘境。” “那笔钱有什么用途?”正宏说。“终归是酒吧的帐欠太多了吧!” “他不像哥哥!而是为了雕刻——” “有点纠纷罢了。”横山耸耸肩。“没啥大不了,已经解决啦,只是为了解决纠纷,花了一笔钱——” “赔偿费吗?”正造说。“你的作品被人起诉是盗用别人的设计,我晓得。” 横山顿时脸红耳赤,气忿地说: “巧合罢了!只不过偶尔相似……那个判决是不当的!” “无论如何,那一亿元非给不可吧!” 昌代突然用撒娇的语调说: “爸爸,拜託嘛。跟大哥比起来,我们很少对你提出无理要求吧!” 原本在桌子底下规规矩矩地吃东西的福尔摩斯,突然跳到桌子上,叫一声“瞄”,伸个大懒腰。 看到这样,表示喜悦的是沙世和香子。 “好可爱。” “小猫咪!我请你喝汤。” 两名小女孩又吵又闹起来。 大概福尔摩斯觉得情势不妙吧,它噔的下到地面,匆匆忙忙逃跑了。 “等等!” “小猫咪!” 小女孩们从饭厅冲出去追猫儿了。 “吃饭途中,真是的。”康子皱起眉头。“不过,孩子们也吃得差不多了,算了吧!” 片山把刀叉摆在碟子上,说: “福尔摩斯为何跳到桌面,你晓得吗?” “啊?”昌代眨眨眼。 “因为它不想让小孩子听见各位的谈话。虽然只有七、八岁,却也相当理解大人的话了。当面听见自己的父母说借钱给我什么的,孩子会怎么想?” 说完,片山慢吞吞地喝水。 “原来如此。”正造点点头。“我也没想到这点,我要向你的猫君道谢才是。” 晴美多少对自己的兄长另眼相看起来,石津也是——不,他依然在狼吞虎咽地吃着。 “二郎,你是来干什么的?”正宏说。 “我吗?” “不可能什么也不干而跑到这里吧!” “不错。”二郎顿了一会,说:“我不是来申请贷款的。只是有事报告一下而已。” “到底报告什么?”昌代点了一支烟,说,“一支总可以吧?” 二郎笑了。 “没啥大不了的事,我决定结婚啦。” “呵?那真恭喜了。” “愿意嫁给你的好事者是谁?”正宏问。 “那个好事者就在眼前,你这种说法很糟糕哦。” 二郎所说的意思,大家花了一段时间才搞清楚。 在这场合中的独身女性——当然晴美不算在内——只有一个。 “你和山口小姐?” “那真意外。”正造也瞪圆了眼。“我也完全不晓得。” 山口结美子脸红心跳地站起来。 “对不起……我……失陪了!” 然后从饭厅奔了出去。 “等我一下!” 二郎也追在她后面出去了。 “好事好事!”正造愉快地说。 “喂,等一等呀!”二郎终于在走廊尽头边逮住结美子,“何必跑掉呢?” “谁叫你在那个场合突然说出来嘛。”结美子瞪着二郎。“过份!怎不事前跟我说一声?” “对不起。不过,那是好事.我本来就想在今天这个场合告诉大家的。” “可是……” “没关系吧!抑或你想改变主意?” “改变主意,即是放弃了?” “那我在这里掐死你!” “好粗暴的人。”结美子笑了。 二人拥吻,紧紧相拥在一起—— “瞄!” “好浪漫!” “安可!” 福尔摩斯、沙世和香子“三个人”正在注视这对情侣。 “噢!”结美子慌忙离开二郎的怀抱,“我去补补妆!” 说完就冲上楼去了…… 第33页 “头痛死啦。”片山摇头说。 “什么事头痛?”晴美问。 “那还用说,当然是杀人未遂事件了。” “噫?哥哥的工作不是捉杀人狂吗?” “说的也是……”片山含煳地说。 “打搅一下!”传来说话声。 片山等人用饭之后,来到客厅。田代家的其他成员,各自退回二楼的房间去了。 进来的是二郎。 “家父有事和片山先生谈一谈。” “好。”片山点点头。“请问老先生在哪儿?” “书房。让我带路,还有——” “什么呢?” “他说务必请令妹一道来。” “乐意得很。”不用说,晴美霍地站起来了。“猫咪怎办?” 在她说完之前,福尔摩斯已来到二郎脚畔,严阵以待。二郎看了大笑。 “哎,了不起的猫!请!” 一行人走出客厅。 结果,客厅里只留下石津一个。然而他对戒备工作毫无帮助。 因为他睡着了。 “连续杀人犯很可怕吗?”二郎边走边问。 “外表看来是个十分斯文的男人。”片山说。 “反而更恐怖呀。” “不错。必须好好看守门户才行。” “我也煳里煳涂的。”二郎扬扬头皮。“时常忘记锁门。” “但愿没事发生就好了。” “不过,在我进来以前,大门是开着的哦。”二郎说。 “在你进来以前?” “嗯。我来到时,门并没有上锁。” 晴美和片山面面相觑。 “那就怪了。到底是谁——”片山喃喃地说。 二郎打开书房的门。 “爸爸——片山先生来了。” “打搅啦。”片山喊,可是田代正造没有答腔。 “是不是睡着了?——爸爸。”二郎向着轮椅走去。 “瞄!”福尔摩斯叫了。 “怎么啦?福尔摩斯。”晴美问。 福尔摩斯吧嗒吧嗒地走向时钟,回头看晴美。 “哦,停啦。” 重甸甸的金属钟的摆停止了摆动。 “爸爸!”二郎喊。“怎么睡着了?” 片山冲到轮椅前面。 田代正造的头垂在胸前,看上去睡得很安详。 可是,他没有了脉搏,手是冰冷的。 田代正造已经死了。 4 “不好了!”二郎苍白着脸,“快叫医生!” “已经太迟啦。”片山说。“有没有家庭医生?” “有。我们有家庭医生,长期替爸爸看病。” “请马上联络他。” “我得告诉大家去!” 二郎急忙走出书房。 “杀人事件终于发生了!”晴美说。 “唔。”片山拧拧头。“可是,到处也找不到伤口,替我开灯好吗?” 晴美走到门进。走廊上的灯光,以及暖炉的火焰,已使书房足够明亮。 “什么地方切断了电源。”片山说。 “瞄!” “福尔摩斯,你也很在意吗?” 片山让正造的身体稍微往前倾,仔细检查,可是既没出血,也没伤口。 “果然有古怪。”片山说。“完全找不到伤痕,看来有必要验尸了。” 就在这当时,正宏夫妇、横山夫妇匆匆赶来。 “爸爸!”昌代奔上前,“到底是谁干的?” “你的意思是什么?”片山问。 “可不是吗?爸爸当然是被杀的了。”昌代困惑地说。 “在医生来到之前,谁也不能下判断。”片山说。“老先生本来心脏就不好是吗?” “不太好。”正宏点点头。“最近的情形则不太清楚。” “茂木医生马上来。”二郎回来说。 “那就先让遗体躺下来……”昌代说,片山打断她的话。 “不,保持原状,直到暴毙的疑问解决为止。” “二郎。”山口结美子走进来,“正造先生他……” “嗯。刚才家父就说过,他已不久于人世了,他想起码可以看看媳妇的脸,所以我实现了他的愿望。” “原来如此……” 结美子紧紧咬着嘴唇,似乎没有人流泪…… “心脏病造成的。”茂木医生说。 聚在客厅的人有一瞬间沉默。 “他的心脏那么差吗?”昌代说。 “嗯。”白髮苍苍的茂木医生拿下眼镜来。“其实他顶多只有半年命了。加上一点心劳或受冲击,这就完啦。” “那——不是被杀?”昌代说。 “那是什么意思?” “不,没什么。只是觉得那就好了。” 不管是谁想枪杀正造都好,结果终归徒然。片山想。 第34页 但也不能视而不见。杀人未遂的罪人仍旧存在。 “今晚已经迟了,明天再详细安排后事吧!”茂木说。 和平日一样处事冷静的结美子说:“我会安排一切。” “拜託了。老先生一直都很信任你的。”茂木向众人致意一番,道别之后离开。 结美子送茂木医生出去。 所有人暂时静坐无语。 “呜唿。”正宏摇摇头。“老人家年纪也不算小了,想做的都做了。” “不错。”昌代点点头。“大概也没什么好牵挂的了。” “那可不一定。”片山说。“总会想知道开枪打自己的是谁吧!” 正宏和昌代对望一眼,正宏清清喉咙。 “你是片山先生吧!” “是。” “怎样?能不能忘掉这件事,当作没有发生过?家父实际上并没有被杀,若是传出说是某个孩子是兇手的话,脸上也不光彩吧!” “岂能这样?”晴美冒火了。“说不定那就是使他心脏病发的原因,不是吗?” “说的也是……”正宏移开视线。 “大哥干的?”昌代冷冷地说。 “胡说!我怎会干那种事?” “可疑嘛。”昌代耸耸肩。 “你想把罪名推给我,一个人独占遗产?办不到!” “对!老公,加油!”康子在旁激励自己的丈夫。 片山觉得厌烦起来。 “总之,现场有枪,必须找出犯人来,纵使正造老先生不在人间了。” “刑警的月薪有多少?”昌代说。 “啊?” “我们付你一年的薪水,可不可以收手不理?” 片山也会发脾气的,他很想叫福尔摩斯扑上去抓昌代的脸。 “咦,医生来了。”晴美说。 山口结美子和茂木医生都回头了。 “怎么啦?”片山问。 “车匙不见了。”结美子说。 “糟糕。”茂木皱起眉头。“因为赶时间,而且晚了,所以我让引擎开着。好像有人把车匙拿走啦。” “可是——谁呢?” “会不会是小孩子调皮?啊,沙世,你有没有把车匙拔掉?” 沙世穿着睡衣走进来,听见康子这样问,她摇摇头。 “我不知道。” “哦。已经很晚了。怎么还没睡?” “大哥哥在和香子玩嘛,我也跟他玩了一会。” “大哥哥?大哥哥是谁?” “不认识的人。” 片山和晴美面面相觑——不可能是“他”吧! “请大家留在这儿。” 片山嘱咐一声,催促石津,一同走出客厅,在住楼梯途中,上面传来说话声。 “嗨,各位晚安。” 抬眼一望,但见楼梯的休息平台上,站着一名年轻男人,打领带穿西装,需出温和的笑容。 然而,香子抱在他手里。 “就是他!”片山喃喃地说。“石津,别动手!” “看来你们是刑警先生吧?”年轻男人说。 “慢慢聊好了,你把孩子放下好吗?”片山说。 “她睡着了,我不能放下的。” “香子!”昌代奔过来。“你想干什么?放开我的女儿!” “我只是借用一下而已,太太。”男人微笑着。“如果把她还给你,我又得回医院啦!” “车匙是你拿去了?” “对。配合得恰是时候,我要开车走。”男人说。“各位,请退后。如果有人出手,这孩子的性命可不保罗。” 依片山的处境来看,现在只能服从了。 昌代花容失色,需要丈夫扶着才站得稳。 片山指示大家:“退到客厅去。” 福尔摩斯,福尔摩斯呢? 这么紧要关头,竟然到处找不到它的影子。 “假如封锁现场或派人追踪的话,你们知道会怎样吧!” 他说话的方式像女性一样温柔,反而令人觉得恐怖。 香子在男人的臂腕里酣睡着。 “告辞啦。” 男人走到玄关,反手开门。 “请各位深思,不要轻举妄动才好。” 男人正要关门之际,一块褐色的肉团——福尔摩斯——对准他的脸扑过去。 原来福尔摩斯在“外面”! “哇!” 意料之外的攻击使男人脚步踉跄,香子从他手上掉落,发出嘭的响声。 “石津!”片山喊一声,沖了上去,“拜託了。” 片山抱起吓醒了的香子,沖回晴美那边。到了这种地步,石津也无所顾忌了。 “咚”一声,男人晕倒在地。 “不愧是福尔摩斯。”晴美把悠悠然走回来的福尔摩斯抱起。“你知道才出去外面的吧!” “瞄!” 福尔摩斯仿佛在说“可不是”…… “嘿。”男人摩挲下巴,苦笑着说。“竟然败在一只猫手里!” 第35页 “巡逻车马上到。”片山说。“有一件事要问你。” “什么事呢?” 男人纵使被手铐扣住,一点也不见懊悔,反而显得十分愉快的表情。 “这里的正造老先生不是你杀的吧?” “你说坐轮椅的老人?他问我可不可以杀了他哩!” “你说什么?” “我躲在书房里,被他发现了。但我不想杀一个毫无抵抗力能力的老人家。” “那——你们谈过了?” “不错。”男人点头。“他说,孩子之中有人想杀他,所以问我可不可以先下手。” “为什么?” “如果我先杀了他,别人就不能杀他了呀!”男人说得好像理所当然似的。 “他不想自己的孩子犯杀人罪吧!”晴美说。 “我可没有杀他哦。”男人说。 “除此以外呢?” “他叫我偷偷离开,还给了我一点钱。他的确是个好人。”男人说。“不过,我需要更安全的保障,我在屋里找了一趟,找到那个睡着了的孩子。” “原来如此。”片山点点头。“这么说,正造先生是自然死亡的了。” “瞄!”福尔摩斯叫。 “怎么啦?” 福尔摩斯大摇大摇地走向暖炉那边,又叫了一声。晴美追随它所注视的方向。 “有什么烤焦了。好像是塑胶的味道。” “拿出来看看吧!” 晴美揪出来的是个烤焦的塑胶袋…… “这是电线。”片山说。“怎么把这种东西放在火里?” 福尔摩斯走出客厅,片山和晴美随后跟着。 福尔摩斯走进书房,在时钟面前停下来。 “唔……”片山沉吟着,“钟停止了,如果正造老先生进来这里,见到钟摆不动了……” “大概会用手动一动吧!” “就是这个要命。”片山打开镶玻璃门,看着钟摆。“钟摆是金属造的,如果事先将它和电线连接起来,让电流通过——” “触电?” “即使不是太高的电压,光是受到冲击,衰弱的心脏也承受不了的。” “其后只要拆掉电线,关上时钟的玻璃门就行了。” “因为没关灯,比较暗的光线中看不见有电线接在钟摆上。” “毕竟是谋杀啊!” 片山和晴美走出书房,回到客厅。 石津在监视杀人犯,其他人已经撤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究竟是谁干的?”晴美说。 “不清楚。但有手枪,以及电线,只要一查就知道了。” 片山说。 “我想可以排除二郎先生和结美子小姐,他们已经知道正造老先生活不久了。” “可能是横山干的。在电气开关上面做手脚的事,手艺不灵巧的人做不倒。” “那么,手枪也是他的?” “他把枪放在自己的膝盖上,又事先装醉,谁也想不到他就是当事人吧!仔细一想,当时只有横山没有站在蛋糕周围,而是绕到老人家背后。” “唉,什么艺术家嘛。” “人是最讨厌的东西。”年轻男人说。“起码我不会为了某种利益而杀人。” “有什么好自豪的!”石津沉着脸说。 “我还是住医院轻松。世上的人令我疲倦……”男人自言自语地说。 传来警笛声,片山站起来。 “巡逻车来啦。” 男人被警察带走了,片山在玄关相送。 “麻烦你啦。”男人向片山行个礼,又喊:“拜拜!” 不知何时,香子下来了,向男人挥手。 男人笑逐颜开。 “再见!乖乖的哦!”男人说。 片山等人回到客厅。 “好奇妙。杀人犯就像小孩子一样。” “有时单纯也是一件可怕的事。”片山说。“半夜了——不,快天亮啦。” “对不起。”结美子走进来。“要不要吃点消夜?” 石津顿时脸色一亮。 “贊成!” 片山苦笑不已。“这种单纯绝对不是犯罪,是不?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在沙发上蜷成一团,爱理不理地“瞄”一声了事。 好敌手 -------------------------------------------------------------------------------- 作者:赤川次郎 1 教室中如此寂寂无声,实在是少有的事。 并非老师大发脾气骂人所致。实际上,大家屏住唿吸,正在等待老师发言。 “那么——”班主任摸着有点冒汗的秃头。“本年度的毕业生代表已经决定了,现在发布结果。” 空气一下子崩紧,令人觉得用指一弹就会抖动。 完全不紧张的,似乎只有一个人…… “老师们也很为难,不知选甲或选乙好。若是可能的话,两个都选。可是不能这样做。”老师飞快地环视整个教室。“其实两个都很努力,老师想为两位同学鼓掌。” 第36页 不耐烦的气氛冒起——不必开场白了,快说吧! 无言的催促也感染了老师。他“嗯哼”地清清喉咙。 “总而言之……”他含煳地说。“毕业生代表——最终决定是饭田康男。” 大家舒一口气,哪个都可以。只要决定了就行了的气氛。 康男松一口气——他百分之九十九相信一定是自己的名字被喊,剩下的百分之一是听天由命。 结果,我赢了!康男矜夸地挺起胸膛。 涌起掌声。起初是零零散散的几个人拍掌,然后一口气扩展为全教室。康男的脸泛起红晕。 然后,康男不经意地里望望斜后方。 阿茂——他回头望望另外一个对手河原茂。 抱歉,阿茂,不要恨我,不是我决定的。是老师们作出的最后决定。 对。小学的毕业生代表而已。那种机会,将来阿茂多得是。 抱歉,阿茂。 跟河原茂的视线相碰,康男困惑了。 阿茂在鼓掌。比教室中的任何人都更热心地鼓掌。 然后视线相碰时,阿茂莞尔—笑。平时一起游戏时,忘我地谈着有趣的故事或关于天文望远镜的话题时,他总是对康男展示同样的笑脸。 阿茂的眼睛里,完全没有懊丧或妒忌的神色。他打从心底为康男成为代表的事表示欣喜。 “饭田,好好地干吧!” 老师的话使康男赫然回望前方。 “是!”他用力地答…… 可是,不知怎地,成为代表的喜悦,在那一刻领时减半。 “谋杀?”片山义太郎说。 确实,在宁静的餐厅里,那句话可能有点石破天惊。不过,对片山却是相当熟悉的词语,因为他是警视厅搜查一科的刑警。 “那是什么意思?” “我也不清楚。”吉井笑子摇摇头。 不,她现在不姓吉井,而是饭田笑子了。片山下意识地先想起她学生时代的姓氏。 “对不起。”笑子微笑。“是不是希望谈谈大学时代的陈年旧事?没想到我提起这种事吧?” “也不是的……” “片山。假如我说,今晚在这间酒店拿了房间的话呢?” 片山停止进餐的动作。 “还是谈‘谋杀’的事好了。”他说。 笑子噗嗤而笑。 “片山,你一点也没变。”她在自己的杯里斟葡萄酒。“现在仍然怕女人?” “别提那种事比较好。”片山说。“你说你先生会被人谋杀,是吗?” 餐厅里面很安静,两人所在的桌子位于深处,其他客人看不见的地方。片山看得出,笑子多半不希望被人听见谈话的内容,这才指定这张桌子的。 见到餐厅经理和大厨特意过来打招唿,显然笑子是这里的常客。 外表看起来,笑子跟大学时代毫无改变。当然不可能不变,只是貌美出众的笑子,在大学中成了众人的偶像,她的美貌几乎原样保存下来。 “不是的。”笑子喝了一口酒。“不是外子被杀。而是他想杀什么人。” 片山瞠目。 “可是……杀人是件很严重的事啊。” “应该是的。”笑子点点头。“不过,他那个人一旦决定做了,就会做到底的。” “不管怎样都好——” 片山话没说完,笑子酒杯倒在桌面上。 白色的桌布“唰”地染成葡萄色。片山连忙站起来。 “没关系。侍应马上就来的。” 说着——他跟着笑子的视线望去。 “饭田先生,这里让我来——”经理过来打圆场说。 “对不起,这是私人问题。”饭田康男说。 片山也立刻知道,来者就是笑子的丈夫。怎么说,才三十多岁,已是一流企业最上层的年轻成功者,在周刊杂志上一年到晚看到他的照片。不管记忆多么差劲,片山也有直接认识他的亲切感。 “老公。”笑子说。“这位——是我大学时代的同学片山先生。我是有事请他来商量的。” “是?”穿着双襟西装的饭田康男给人商业精英的印象。 “你好。”片山致意,但对方怎么看都不友善。 饭田连眼尾也不看片山一眼,来到桌旁,左手浅浅地伸进外套的口袋里,说: “回去啦。” 笑子垂下眼睑。片山假咳一声。 “呃——饭还没吃完。若是方便的话,不如一起——” “片山先生。”笑子打断他的话。“抱歉。你慢慢吃,我先走了。” 笑子站起来,看看不知表情是在生气或想开了的丈夫,然后快步往出口方向走去。 脚步声在餐厅里响起,其他客人也因气氛不寻常而竖起耳朵。 饭田飞快地看了片山一眼,说:“不要向笑子染指。”然后一骨碌转过身去。 片山听到意想不到的话,气鼓鼓地说:“看来你有所误会了。” 饭田回过头来,接下去的瞬间,他握起拳头直击片山的下巴。 第37页 事出突然,片山来不及闪避,被打得跌坐在地。 “片山先生!”笑子吃惊地跑回来。 饭田一把捉住妻子的手臂,说:“回去!”强行把她拉走了。 片山继续坐在地上,直眨着眼…… “先生,有没有受伤?”白头髮的经理走过来。 “没事没事……啊,吓我一跳。” 实际上,挨了一拳并不怎么痛,反而是被吓得目瞪口呆。 “真是万分抱歉。”又不是经理打人,但他似乎因着自己不能阻止饭田动手而感到应负责任,不住地道歉。 “呃——饭食怎么样?” 演变成这种田地,总不能若无其事地一个人继续吃饭。 “我要回去了。惊扰了大家……不过,那个人经常这样暴躁吗?” “最近好像脾气很暴躁的样子。”经理嘆息。“上个礼拜也是,他把在这里跟太太吃饭的男士揍了一顿。” 片山哑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像傻瓜。” “喵。” “别一起说话好不好?”片山沉下脸。“有什么吃的没有?因我是在主菜端来以前挨揍的。” “你不是说吃过好吃的法国大餐么?福尔摩斯吃剩的三文鱼倒有一些。” “茶渍就可以了。”片山呕气地说。 这里是片山义太郎和妹妹晴美的寓所。同居的福尔摩斯早已吃过晚饭,现专注于仔细地“打扮”自己。 “不过,像饭田康男这么有身份的人,干吗做那种事呢?”晴美说。 “男人和女人之间的事,跟身份、名气无关的。” “那个我懂。问题是,如果他真的怀疑妻子不忠,只要使人暗中调查不就好了?” “这种人自尊心根强,大概不想被人知道那种事吧。”片山说。“对呀,若是那样,他就不会在大庭广众的餐厅做那种事啦。” “对嘛。一定有些什么特别的情由。” “与我无关问。除非发生什么事件了。” 片山盘腿而坐,准备在晴美为他送上来的白饭上面浇上茶渍。 “等等。看你怪可怜的。我为你做点小菜,等一会吧。” 看来晴美有点同情莫名其妙地挨揍的片山。 晴美炒了一道菜盛在碟子上时,玄关的门钟作响。 “谁呢?哥,你去应应门如何?” “嗯。” 片山站起来,出到玄关。 “这么晚了。对不起。”出奇地清晰的嗓音。“我是饭田康男的代表。” 片山和晴美面面相觑——不可能再被那名“代表”打一顿吧? 开门一看,是个穿三件头西装,三十岁前后的青年。 “你是片山义太郎先生?” “嗯。” “我是饭田康男的秘书。我叫沼井。” 看看名片,上面印着“沼井贞夫”。 “居然找到这里来——” “听夫人说的。”沼井说。“饭田先生因自己搞错了,做了非常失礼的事,觉得内疚,由我代他表示歉意。” 觉得内疚,便自己来道歉好了。片山想着,嘴里却说:“噢,他知道是误会就好。” “你的宽容大量,令人铭感于心。”那人採取演戏般的说法。“为了表示歉意,请收下这个。” 对方递出一个饼干盒。 “不必——” “请笑纳。否则我不能回去。”来人推着交到片山手里。“那么,告辞了。” 马上转身离去,干脆利落。片山哑然目送。 “好匆忙啊——哎,饼干之类的可以收下吧。” 片山进到屋里,放下饼干盒。 “福尔摩斯,怎么啦?”晴美在用毛巾擦着手。“喂,它在嗅味道啊。” “是不是有木天蓼在里头?” “人家干吗要送木天蓼给你?”晴美解开包装纸,打开来看。“普通的饼干呀。两层相叠的。” 拿开上面那层时,晴美叫一声。“——哥哥!” “怎么啦?难道有钞票?”片山笑。“饼干下面摆很两,武侠片集中不是常有吗?” “是真的啊?” 片山过来观望,顿时哑然。 饼干盒里,密密麻麻地塞满至少一千万的钞票。 2 “厉害。一千万?不是‘大富翁银行’的钱吗?”石津说着,被片山狠狠一瞪,连忙噤声不语。 “是片山先生吗?”穿套装的女性走过来。“久候啦。社长说要见你。” 片山和石津有点顾忌地在磨得发亮的走廊上跟着那位女秘书走。 “呃……”途中,石津喊住她。 “嗯?洗手间的话,前面右手边就是。” “不……走廊太干净了。昨晚我在事发现场踩得满是泥泞,我怕弄脏了……” 片山俯视石律的鞋子,说: “本来不是褐色的鞋吗?” 第38页 女秘书忍俊不禁。 “别担心。不过,如果你在意的话……” 女子作个请稍候的手势。跑开了,很快又回到来。 “我帮你擦一擦。”她弯下腰去,石津焦急了。 “没有的事。”他自己也弯下腰去。“我自己来!” 两人有如相扑力士格斗的姿态。 石津拿着那块柔软的布走向洗手间,叫片山等他一会。 “我是饭田社长的秘书,叫河原隆子。” 女子举止稳重大方,却是娃娃脸,看来是个相当细心的人。 “你那位同事刑警先生个子很大,但人很善良。” “他听了一定很开心——因是现场带回来的泥,说不定有重要的东西混在里面,不能随便弄掉的。” “啊……你们在调查兇杀案呀!” “大致上是的。” “可是——你在哪儿跟笑子夫人相识?” “我和她是大学同学。上次见面是毕业以来的第一次,真的。” “哦。那你和笑子夫人并不熟络罗?” “当然。” “社长也太大胆了,居然殴打刑警先生。”河原隆子似乎觉得很有趣。 石津一直没回来,片山开始不耐烦。 “喵。” ——不可能的! 回头一看,见到一只灰色花纹的三色猫,片山眨眨眼。 “啊,比特。怎么啦?”河原隆子说。 “是你的猫?” “嗯。它叫比特。还有——外子。” 这次回答的不是“喵”,而是“嗨”。 声音很平稳,不知怎地,跟他们养的猫有点相似。 “好快呀。”隆子说。“他是外子。这位是片山刑警先生。” “嗯,我听康男说了。是灾难啊。” 他的长相可说是跟饭田形成对比,属于胖乎乎的类型。看来人很好。 “你说的康男……是饭田先生吗?” “老公。在公司里,必须尊称一声‘社长先生’才是。” “哦,自小叫惯了。”河原搔搔头。 “外子和社长是自小相识的朋友。”隆子说。 传来脚步声。 “怎么样?”走过来的是饭田康男。“我在等着呢。” 片山回过头来时,饭田毕竟有点不好意思地打招唿说: “你好……那天失敬了。” “不,那件事是一回事,这件事才叫人为难。”片山把手上的纸袋递上去。“我只接受了饼干。盒子及其他的拿来物归原主。” 饭田注视了片山片刻。 “没啥大不了的事,表示歉意罢了。” “一千万的歉意太多。若是作为动粗的代价的话,你和我都等于在犯罪了。” 饭田脸上浮起嘲讽的笑意。 “罕见的人。”他说。“好吧——河原,你替我保管好了。” “知道。” 片山把纸袋交给河原。河原把一个信封递到饭田手上。 “我收下了这个。” “嗯。”饭田把那信封随随便便地塞进口袋。“河原,我要借用嫂夫人两三天,去北海道出差,乘搭傍晚的班机。” “是。”隆子说。“老公,你带比特回家吧。” “嗯。”河原抱起猫儿。“你呀,太肥啦。是不是物似主人形?” “社长,夫人来了。”隆子说。 片山见到笑子从电梯方向走过来, “唔。本来我们约好一起吃午饭……笑子,抱歉,我正要准备出差。” “我就猜到是那么回事。” 笑子向片山打个招唿。 “社长。让我来预备一切。”隆子说。“请和太太用饭去吧。有的是时间。” “不,笑子交给河原好了。” “嗯,我和片山先生还有话要谈呢。”笑子抱着手袋。“他不会再打你了,片山先生。” “但是……”这时,片山见到石津回来。“我带了朋友。” 而且,关乎“饮食”的这位朋友,片山觉得说明一下的好,他是稍微特殊的。 “喵。”在河原臂弯中的比特叫了一声,石津吓一跳。 “哗!福尔摩斯小姐?”他跳起来…… “他根本不爱我。” ——午餐时间,那是消沉的话题。 可是,石津已经吃完a餐,正在吃着b餐,而且帐是笑子付的,片山总不能不认真地听她倾诉。 “那么,他为何揍我?”片山问。 “他无法忍受自己的东西被人夺去。不过,爱情是另外一回事嘛——哎,给我咖啡。这两位也是。”笑子叫住待应。“刚才,你见到那叫河原茂的人吧。” “嗯。他太太是秘书……” “对。其实,我是准备和那个人结婚的。” 第39页 片山瞪大了眼。 “但结果——” “结婚之前,河原工作的公司破产了。经营者是他的亲戚,他也必须负责一部分的债务。可是,一个失业的人,怎样拿出将近一亿元的钱来?因为不是结婚的时候,于是我们决定取消婚事。” “然后跟饭田康男结婚?” “对。我本身也觉得怎样都无所谓了。饭田和我结婚后,愿意替河原还债。而且,聘请他到自己的公司做事。” “那位太太呢?” “她原本是总务部的女职员。河原入社两年左右,就和她结了婚。她是很好的人,又能干,跟我是不同的。”笑子说。 “然后她当了社长的秘书?” “对。大概是她结婚三个月以后吧,外子调隆子为秘书。明明有了沼井先生这个秘书了。当然,薪水加倍,隆子女士也很努力就是了。” “友情的证明。”片山点点头。“对了,你说你先生为何想杀人?” 笑子正想说什么之际,侍应端咖啡来了,于是话被打住了。 “啊,美味之极!”石津摆平了第二份午餐,嘆一口气,大唿过瘾。 有什么好过瘾的。片山苦笑。 笑子喝了一口不加糖的黑咖啡,说:“片山先生,外子他——” “太太。”一个声音说。那天到片山公寓来的沼井秘书快步走过来。 “沼井先生,怎么啦?” “你知不知道社长去了哪儿?” “外子?他说要和隆子女士商谈有关出差的事。他不在公司?” “是的。到处也找不到他。我以为他来这儿吃饭了,谁知又没来。” “奇了。”笑子站起来。“片山先生,抱歉。每次都是这样。” “哪里——” “已经结了帐的,请慢用。” 笑子和沼井急步走了。 片山有点不祥的预感——令人在意。 “石津,走吧。” “啊?可是甜品——” “回去刚才的地方一趟。” 刚才笑子的表情令人在意。若是仅仅不知道丈夫的所在之处,她会露出如此不安的神色吗? “完全干净啦。” 石津一面跟着片山走出餐厅,一面给他看自己的鞋子。 “这是原先那双鞋吗?” “当然啦。” 刚才被泥弄成褐色的皮鞋,现在是黑的。根本看不出是同一双鞋。 片山摇一摇头,直奔饭田的办公大楼。 电梯的门打开时,河原隆子就站在眼前。 “片山先生!你来得正好!” 不寻常。隆子脸色苍白神色慌乱。 “怎么啦?” “有人……在流血。” “在哪儿?” 片山想,预感命中了。 “社长室。上了锁,进不去。” 石津也在,三人急忙跑向走廊。 深处有一道两边开启的门。宛如雕像般坐在门前的,乃是猫儿比特。 “它在干什么?” “不晓得……比特,让开。”隆子把比特抱到一边。“我从下面的隙缝窥望了一下,结果发现……” 片山趴在地上,从门缝下面窥望。 社长室里舖着地毯。由于从地面看的关系,几乎什么也看不见,不过的确好像有红色的污渍在扩散。 然后见到有人的手摊在地面。 “那是……女人的手啊。”片山爬起来。“说不定是吉井君。” 他不由叫出笑子的旧姓。 “我也觉得是。”隆子点点头。“怎办?这里从来不上锁的,我也不晓得钥匙放在哪儿。” “蛮坚固的。”片山用力摇动大门。“石津!你吃了两份午餐,应该有充沛的热能吧。” “包在我身上!”石津退后几米,摆个架势,深深吸一口气。 “啊!” 他狂吼着,向门冲过去。 听到石津的吼声,连比特也毛骨悚然。 3 “怎么搞的?”晴美瞪大眼睛。“发生过战争不成?” “差不多吧。而且有尸体。”片山说。“饭田笑子被杀了,在社长室中。门上了锁,好像是从里面上锁的。” “从里面上锁?” “里面按了锁钮。可是,当破门而入时,里头除了尸体以外,谁也不在。” “破门而入的呀……”晴美重新打量室内情形。 看样子是相当坚固的锁。门的合叶飞掉了,而且门垂直断为两截。 “石津呢?” “他擦伤了肩膊,河原隆子带他去了医疗室——啊,回来了。” 石津摩挲着左肩走过来。 “晴美小姐,你来啦?” “没事吧?” “不,只是擦伤而已。” “好厉害呀。刑警先生真是强壮。”隆子大表钦佩。 乍听之下,强壮是句贊语…… 第40页 石津撞破大门,冲进室内,踢倒了来宾用的沙发和桌几,弄倒了大衣衣架,把大大的干花装饰品摔得粉碎,然后整个人栽进装文件的柜门,这才终于停住。 “喵……” 石津大吃一惊。 “我还以为是福尔摩斯小姐呢。”他望望脚畔。“真的是你!欢迎光临!” “怎么啦?” 见到福尔摩斯和石津之间的“对话“,晴美不解地歪歪头。 “啊,好漂亮的猫咪。”隆子一见福耳摩斯就说。“说起来,我们家的比特呢?比特!” “谁是比特?”晴美问片山。 “马上就知道的。” 片山在笑子的尸体旁边跪下。 在极短时间内发生的事。刚刚一起吃饭的笑子,跟沼井离开餐厅后,到片山等人追上去为止,不过两三分钟而已。 笑子多半是直接上来这里的。然后——被刺杀而死。 为什么? 笑子说她丈夫想杀人,难道是说她自己? “饭田社长在哪儿?” “不晓得……” “你不是和他一起的吗?” “起初我们在会议室商量的。但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因为出差已出惯了。” “然后?” “我说‘从现在起跟太太他们一起吃午饭也有足够的时间’,他说‘就这么办’,然后走了出去。” “可是他没来呀。那么,他到哪儿去了呢?”片山望望倒在地上的笑子。“关于她被杀的理由,是否有些什么头绪?” “没有。”隆子摇头。 “你没见到她跑回这里?” “没有见到。因我走进一间空的会议室吃饭盒了。” “沼井先生没来找过你?” “没有——啊,我上洗手间再回到会议室时,遇到沼井先生。他问我社长的事。我回说大概和太太在一起。” “原来如此” 片山弯身看笑子的尸首——从正面来的伤势,一击中胸。 没发现兇器。笑子的脸十分祥和。 “怎会变成这样。”隆子嘆息。“呃……我可以走开一会儿吗?有些地方必须联络一下。” “当然可以,请。可能还有事请教,请回来。” “知道。” 隆子快步走出社长室。 “不是很明理的人吗?哥哥,那样的女人最适合你。” “人家有丈夫了。” “最适合我的是晴美小姐。”石津插嘴。 “更重要的是现在——福尔摩斯,到哪儿去呀?” 福尔摩斯“噔噔噔”地走出社长室。由于门都没有了,猫也可自由出入。 “我跟它去看看好了。”晴美说。 “拜託。留意脚步声——” “我没问题的。”晴美指了一下海绵鞋底。“福尔摩斯的也是天然海绵啊。”。 石津有点不服地燃起怪异的敌对意识,说:“我若裸足的话,不会输给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在走廊的角落之前止步。 “——明白吗?”传来河原隆子提醒人的说话声。 晴美悄悄来到角落的最边上。 “——对——对呀——我正在做那件事。好好把话谈拢。懂吗?” 好像在讲电话。晴美眯起一双眼窥望,见其中一道门开了细缝,声音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什么也不必担心。镇定些。我会想清楚的——嗯,对呀。你不必担心什么。懂吗?我要挂线了。你也回来这边吧。再见。” 挂断电话的声音。 晴美稍微后退;恰好有门,她迅速打开并进入。福尔摩斯也轻巧地潜进来。关门时,河原隆子那麻利的脚步声以固定的节奏从门前经过…… “呜唿。”晴美嘆息。“哎,你猜刚才与她通电话的是谁?福尔摩斯?” 晴美发现福尔摩斯在往那间会议室的深处看。 “咦?” 空旷的会议室中,坐着一只给人庄重感的花猫。 福尔摩斯前那只出走去。对方有点戒备似的竖起鬍子,但并没有认真生气的样子。 福尔摩斯走到那猫的身边,稍微伸长脖子,鼻翼轻动,看来是在闻味道。 对方仿佛在说“看什么看”似的注视着福尔摩斯。 “——比特——比特。”走廊外面传来男人的叫唤声。 然后,那猫反射地竖起耳朵,往门口“哒哒”走去。 “噢。”晴美点点头。“比特是你呀。” 她为它打开房门,那猫沖了出去(有点笨重的感觉)。 “比特,你在这里呀。”男声说。 晴美和福耳摩斯走出去时,那男人正抱起比特,见到晴美他们,脸上露出惊讶之色。 “老公!”河原隆子急急走回来。“你到哪儿去了?” “我到天台吸菸去了。最近公司里面不是禁止吸菸么?”河原茂抱住比特,一边抚摸它的头一边说。 第41页 “笑子夫人——不好啦。”隆子说。“总之,你来一下。” “怎么不好法?是否身体不舒服?” 晴美目送河原夫妇一起赶去社长室的情景。 “他就是河原呀。隆子在电话里的通话对象会不会是自己的丈夫?” 晴美低头一看,福尔摩斯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鞋子。 “什么嘛。你也想穿鞋子?” “喵。”福尔摩斯不以为然地叫。 这时,片山走过来。 “刚才见到河原了吧?” “嗯。有件有趣的事。” 听了晴美的话,片山沉思。 “她说把话谈拢?换句话说,她在庇护什么人。” “她丈夫的可能性高不高?” “也许。不过,她的谈话内容中并没有出现河原。” “也有可能隐瞒她见到的事吧。” “唔……出现在电话里的是沼井吧。” 正在说着时,刚好沼井脸色苍白地从电梯中走出来。 “片山先生!” “沼井先生。你到哪儿去了?” “我在到处找社长……听说太太被杀了,是真的吗?” “真的。饭田社长呢?” “不知道,我找不到他。”沼井似乎束手无策的样子。“呃,我可以去现场看看吗?” “当然。沼井先生。”片山又扶住沼井。“你去找社长时,有没有在路上碰见河原隆子女士?” “啊?嗯。”沼井点点头。“刚好她从洗手间出来,我问起社长的事。” 沼井的话,跟刚才隆子的说法一致。 “你觉得怎样?” 沼井走开后,晴美问。 “好像太过吻合似的。”片山说。“他去找社长时,居然记得河原隆子刚从扶手间走出来之类的琐事。” “我也有同感。可能是她在电话里这样提醒的。” “然后——”片山嘆息,“饭田康男去了哪里?” 4 “片山先生。”河原隆子站在那里。 “嗯?” “我有话告诉你。” 片山正在会议室里,跟其他刑警及鑑证人员在谈话。 “两个人而已。”隆子补充。 “好的。”片山和隆子一起出到走廊。“有什么可以谈话的地方?” “会客室。” 隆子把片山带去一间有一组沙发和小桌子的小房间。 “社长还没回来。”坐下后,隆子说。“好奇怪呀。如果要出差的话,时间已经不够了。” “你知道大家普遍会怎样想吧。” “是社长杀了太太。不过,不是他。” “什么意思?” “社长并不爱笑子女士。他怎会杀一个自己不爱的女人?” 片山嘆息。 “笑子女士本身也这样说。不过,他为何跟自己不爱的女人结婚呢?” “那是因为,笑子女士准备和外子——河原结婚的关系。” 隆子说。 “即是说……” “外子和饭田先生自小相识,是一对好朋友。不,河原把饭田当朋友,但对饭田来说,河原一直是竞争对象,是敌手。” “原来如此。” “小学生时代,听说二人就争做毕业生代表了。结果由饭田先生当代表。”隆子说。“二人上同一间中学。大学。而且同系,也一直争第一。到了就业时。二人第一次走不同的道路。因为家人的立场不同所造成的。” “然后,笑子女士的事情也是?” “嗯,从大学时代起,河原和笑子开始交往,而且决定结婚。” “听说过了。” “饭田先生不能容许那个,他想从河原手中抢夺笑子女士,他虽然不爱她,却强行接近她。可是,笑子女士起初不睬他——” “听说河原先生的公司破产了——对饭田而言,是个好机会吧。” “那不是运气。河原的公司之所以破产,是饭田在背后策划的。” 片山哑然。 “可是……那是为了得到笑子的缘故?” “是的——然后,饭田如愿以偿地和笑子女士结了婚。不仅如此,他还把河原聘为自己公司的职员。对河原而言,那是何等难堪的事。你知道吧?” “嗯……后来河原和你结婚的时候……” “饭田先生说‘要调你去做一份薪水很好的工作’,即是做他的秘书。他已经有了沼井先生,但在出差或接待外宾时,一定带我去。” “难以置信的事情。” “是真的。今天也是——你看到了吧?并没什么大不了的事,但他要我留下来商量出差的琐事,叫笑子女士和河原一起去吃饭——对外子来说,那是残忍的事。他要陪自己以前的旧情人,而那个人却是社长夫人。”倘若那是事实的话,饭田就是个不正常的成功人士了。 第42页 “那么说来,你先生也很难受才是。” “不然。”隆子摇摇头。“外子并不知道以前的公司破产是因着饭田先生的关系。” “那么,他真的以为是饭田救了他罗。” “啊——我也说不出口啊。他常常说,饭田先生连债务都替他清还了,对他有恩。” “原来如此。可是,既然帮到那个地步了,为何饭田先生……” 片山的话说到一半时,房门“啪”地打开。 “老公……” “隆子——刚才那些话,是真的吗?” 河原抱着比特站在那里。 “是的。”隆子点点头。 “是吗……是这样吗?” 河原用无意识的手势抚着比特,但它似乎觉得有点拘束的样子,扭动身子“咚”的跳到地面。 “隆子。比特拜託你了。” 说着,河原伴着脚步声跑开去。 “老公!等等。你上哪儿去?”隆子追着丈夫到走廊。“老公!” 隆子追河原去了,剩下一只猫和一名刑警。 “喵。”声音响起。不知何时,福尔摩斯来到片山身边。 “怎么啦?”晴美也快步走过来。 “石津呢?” “他在收拾现场。他弄坏了东西嘛。” “叫他跟踪河原去。马上追去的话,应该来得及的。” “我去好了!哎,福尔摩斯,如何?” “喵。”福尔摩斯正要开步时,突然回头望望比特,好像在说“你来不来?” 晴美笑了。 “来,两个都跟我来吧!” 她带头往前沖,福尔摩斯轻盈地追上去,比特稍微笨重地也跟着走了…… “是吗?”石津表情严肃地说。“已经不需要我了。对晴美小姐来说,那只猫比我更——” “太夸张啦。对了,赶快收拾吧。”片山啼笑皆非地说。 尸体已从社长室运出去,毁坏的门和琐碎的物件仍散乱在那里。 “片山兄。” “什么?” “这些东西……会来帐单吗?” “不晓得……必须问过饭田才行。” “要赔偿的话——分期付款可以吗?” 看来石津有好几个深刻的苦恼在心头…… “打扰了。”沼井站在那里。“公司内部人心相当不稳……应该怎么说才好?” “唔——社长太太被杀的事,大概马上会传出去的。除了社长行踪不明以外,还是把事实告诉他们的好。” “知道。”沼井欲行又止。“河原君到哪儿去了?” “河原太太吗?刚刚好像出去了。”片山说。 “一点忙也帮不上。真是的。”沼井皱起眉头。 “你和她不太咬弦,是吗?” “那还用说。就因她老公是社长的朋友,凭关系当上了秘书,厚脸皮。”沼井说。“而且,有重大的交易或工作时;每次都是她陪社长出席。那原是我的工作啊,那种女人——” 沼井突然回到现状的样子。 “对不起。我不想谈那种事的。” 他赶快致意离开。 “讨厌的傢伙。”石津愤然。“那女的是好人啊,因她打算帮我擦鞋子哪。” 原来如此,片山想。 人有各种。河原隆子成为饭田的秘书,可以作出不同的解释。 “快点收拾吧。”片山说。 “嗯哼。” 片山和石津对望一眼。 “片山兄,你的胃不舒服?” “不是我。你肚子又饿了?” “不是啦。不管怎样……” 石津说到一半时,有人“嗨……”一声打岔。 从社长的桌子底下倏然出现的——居然是饭田康男。 5 “石津撞倒的桌子。恰好挡住中央一带。”片山说。“不过,你在桌子底下干什么。” 饭田呆然——他获悉笑子的死已一阵子。 “啊?”他回过神来。“不,我不是特意跑进桌子底下的。其实——我喝醉了。” 的确,饭田身上传来酒味。 “为什么?不是在工作吗?” “嗯……我自暴自弃。不管做什么,我都赢不了他。就是这样。” 饭田深深嘆息。 片山摇摇头。 “我不明白。你所说的‘他’,是指河原茂先生吗?” “当然。” “可是,你毁了他的公司,夺走了他的结婚对象。现在,他是你的职员,他妻子是你的秘书。这样处处占上风,为何赢不了他?” “刑警先生。”饭田嘆息。“只有当对方觉得输了的时候,这才叫赢。从小,我就拼命想法子赢他。起初是怎样缘起的,我已想不起来了。” 饭田环视一下社长室。 第43页 “我挣扎到这个地步。他是普通上班族。然后,我的妻子是他过去的恋人。美人儿。我们有钱,他们住公寓。” 饭田从口袋掏出一个皱巴巴的信封。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刚才河原交给你的……” “是的。里面是一张dm(译註:一种普通的商业来往信件)这种东西,随便丢进字纸篓就行了。我明知如此,却故意为难他,叫他去邮局拿回来——可是,他一点也不觉得是屈辱。你懂吗?其实他应该被挫败感打倒,恨我才是,而他总是笑容满面的,把我当朋友看待。” 饭田自嘲地笑了。 “然后,他和隆子之间夫妇感情和睦,非常幸福。我和笑子之间感情冷淡,即使回家也感觉不到温暖……结果,他并没有输啊。” “因为河原先生知足的关系。”片山说。“不过——现在怎样呢?他已知道是你弄垮他的公司的事。” 饭田脸色转白。 不知何时,比特来到饭田的脚下。 饭田见到河原和隆子一起站在门口。 “我听见了。”河原说。“你也受了很多苦啊。” “阿茂……” “有一件东西,我要还给你。” 说着,河原大踏步走上前,提起拳头打饭田。 饭田转了一个身跌倒,眨眨眼。 “你……” “你弄垮我公司的事,我不计较。可是,只有隆子知道这件事。你见时告诉她的?” “对不起。”饭田垂头丧气。“在出差的地点……一次而已。” “万分抱歉……”隆子低下头去。 “错的是我。”饭田站起来。“人家叫社长喝酒,我不能拒绝。他们灌醉了我,于是我——” “明白了,不要说了。”河原说。 “你听我说。”饭田说。“第二天早上,隆子想自杀。我发誓永远不做,这才终于使她打消寻死的念头。” “是吗?”河原轻轻捉住隆子的肩膀。“别为那种事情死。你怎能丢下比特和我呢?” 隆子擦擦眼角。 “我是傻瓜。”饭田说。“结果,我连累笑子也不幸……我害死了她。” “问题是,谁是杀笑子女士的兇手。”片山说。“隆子女士,刚才你在电话里的通话对象是谁?” 隆子垂一垂眼皮,道歉说:“对不起,无可奉告……” “不能说?为什么?”河原说。 “那个……”隆子支吾以对。 福尔摩斯蓦地冲出走廊。 “哗!” 怪叫着跌倒在地的是沼井。 “原来如此。”河原点点头。“沼井见到我从这里走出来。于是——” “我知道不是你做的。可是万一沼井作证的话……况且笑子夫人曾经是你的恋人。” “于是你故意替沼井的不在现场作证。”片山说。“沼井很幸运啊。” “请等等。”饭田说。“那么说,是沼井杀了笑子?” “本来,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想杀笑子的话,一是埋伏,不然就是跟她在一起。可是,关于会来这里的事,你和河原先生都不可能知道。换句话说,只有跟她一直在一起的沼井有机会下手了——” 福尔摩斯衔住沼井的裤管拉扯他。 “放手!不要!”沼井喊。 石津大步走上前,一把揪住沼井的胸口。 “给大家看看!” 石津拉扯他的裤脚,沼井当然载倒了。 “裤脚上有血迹。没时间替换,对吧。”石津说。 沼井爬起来,一脸尴尬。 “社长太太向我发了好几次牢骚,我以为她对我有意思……我想在这里向她求欢,被她掴脸——” “笨蛋!”饭田怒吼。“你因这件事就把笑子——” “当时的形势造成的!真的!”沼井合十。“昨天,前来修理机器的技工留下万能刀忘了拿走,我想还给他,顺手放在口袋里。后来太太很生气,说要向社长告状,我怕起来,不由拿出那把刀……她以为我开玩笑,于是说‘你敢刺就刺刺看’——太太一时站不稳,向我扑倒……” 所有人暂时沉默无语。 “怎会这样。”河原说。“为那么无聊的事杀人?” 石津把沼井带出社长室之后,其他人暂时一言不发。 “饭田先生。”片山说。“笑子曾经担心你会杀人。那是怎么回事?” 饭田意外之至。 “我会杀人?是吗?”他点点头。“其实,我是爱笑子的。” 片山飞快地望望河原。 “可是,我无法像河原那样全情地爱自己的妻子。”饭田落寞地说。“隆子爱河原。可是,笑子不爱我——何等大的差别啊。” “那个怎样呢?”片山说。“福尔摩斯在看门锁。明白了吗?被刺之后的笑子,是亲自从里面把门锁上的。” 第44页 “为什么?”晴美说。“对,她对哥哥说了那番话以后,想到自已被刺杀的话……” “她想避免让自己的丈夫受到嫌疑。因她做梦也想不到,你会醉倒在桌子底下。” 饭田愕然。 “她真的……这样维护我?” “她会这样做的。”河原点点头。“她就是这样的人。” “那么……她在为我的事操心啊!” 隆子静静地说:“太太在爱着社长先生啊。” 饭田坐倒在地,放声大哭。 河原走过去,伸手轻轻搭住他的肩膀。 “——呜唿。”片山等人下到大厦的大堂。“彼此是敌手,而她成了牺牲品,怪可怜的。” “命运弄人。他们明明彼此相爱,却都以为对方不爱自己。”晴美抱起福尔摩斯。“我们家爱情多得是!呵,福尔摩斯。” “喵。”福尔摩斯似乎有点困惑。 一行人正要离开大堂时。 “片山先生!” 跑过来的是河原隆子。 “什么事?” “呃……谢谢。”她鞠躬。“这小子也想说声谢谢。” 比特从隆子后面探脸出来,“喵”了一声。 “比特是公猫吧?”晴美说。“也许它看上了福尔摩斯也说不定。” 听到那句话,福尔摩斯从晴美的手腕“嘭”的跳下,一熘烟地跑了。 “餵!福尔摩斯!”片山连忙追上去。“突然跑出去,危险呀!” “府上的福尔摩斯,是不是怕男人?”隆子问。 “不晓得。”晴美装煳涂。“可能感染到主人怕女人的病吧。” 名演奏 -------------------------------------------------------------------------------- 作者:赤川次郎 1 有点奇怪。 在彩排期间,户川清人一直这样觉得——可是,到底怪在哪里? 谁也没有出错。合奏没有凌乱,音阶也没走调。 尽管如此,他还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可以了。那么,我想再温习一下第三乐章。”户川说。 通常所谓的指挥家,应该稍微摆点架子的。但在现实里,户川的恩师朝仓宗和,除了必要以外,他都一言不发。 身为指挥界的长老,朝仓知道,像户川之辈第一次正式出道的新人,而且与日本超一流的s交响乐团合作,通常都指挥得不好。 他听说s乐团的团员心高气傲,有年轻指挥家来时,他们会漠视指挥棒而演奏,或者在彩排时有一半的团员不出席——总之有意刁难指挥家就是了。 实际上,朝仓也警告过户川说:“忍耐一下吧,就当作是新来的职员,在余兴节目表演脱衣舞好了。” 然而,在彩排开始前五分钟,全体乐团团员到齐,对户川的指示不发一句怨言,也不交头接耳。技术一流的演奏,使彩排进行得十分顺利。 第三乐章最重要的部分,温习了两三遍,最后都十分满意地完成。 不到预定的一半时间,彩排就结束了。 “辛苦大家了。正式演出时,请多多关照。”户川向大家行礼,挥着汗走下指挥台。 如此顺利的彩排,象做梦—样。今天的演奏会,朝仓也来捧场,他希望演奏成功。 若照这样的表现演出的话便没问题了!户川在回后台的路上想。 只是……那种有什么地方不对劲的感觉总不消失。不晓得哪儿不对,总之,他总觉得有些地方有微妙的不同。 “大概是心理作用吧。”户川喃喃自语,仿佛要开解自己似的。 对——一定是紧张的关系,无须放在心上。 户川离开后,交响乐团的人互相对望,然后露出微笑。其中也有人张开大口而笑。 笑声一时停止不了。 ——距离晚上七点的开演时间,还有两小时。 “今天承蒙招待……”晴美说。 “不必客气。我该谢谢你们的照顾才是。今晚是我徒弟出道的日子,是我给你们添麻烦了。”朝仓宗和拿着酒杯说。 不像六十岁的光滑皮肤、厚胸、高大的身形也与一般日本人有异。除了白髮以外,还能令人感觉到他有壮年的气魄与热情。 “别客气,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呢。”晴美说.望望兄长片山义太郎。“你说是不是?哥哥。” “嗯,当然。”片山说得相当勉强。盖因他与古典音乐一向无缘。 而且,今天是跟朝仓宗和一起听,总不能在途中打瞌睡。 如果是演奏吵吵闹闹不能令人入睡的曲子就好了,片山想。警视厅搜查第一科的刑警听不懂古典音乐,也没什么好羞耻的,盖因今天还有一个“蒙羞”的人在。 “片山兄。”自称是晴美恋人的石津刑警说。“请看这块肉的厚度,分不出哪儿是宽哪儿是高。” “分不出就默默地吃好了!”片山低声说。“还有,拜託今天可别在途中打瞌睡哦。” 第45页 “没问题!”石津挺起胸膛。 “真的?” “你想我会在吃的途中睡觉吗?” 片山带着绝望的心情,切开自己面前的牛扒。 今晚的音乐会,绝对放心不会睡着的只有晴美,还有另外一个——“它”正在桌子底下进食。 “福尔摩斯,还要吃一点吗?”晴美问。那个世外奇人——不,是奇猫,用力眨了一下眼睛。 “你已经八分饱了?那么,要吃甜品吗?” “喵。”福尔摩斯点点头(?)。 “那个叫户川清人的指挥家,是否很优秀?”晴美问。 “在我的徒弟之中,他的潜质最好。”朝仓说。“虽然多少有点神经质,但不至于太严重,否则不能演奏音乐。” “今天是他出道之日,一定很紧张了。” “大概会觉得魂不附体吧.”朝仓笑了。“我第一次上指挥台时,也是这样的。” “朝仓先生也会紧张?” “不信?我也有过年轻步月的呀。”朝仓有许多狂热的女性拥戴者,不由地泛起微笑。 “那个我懂……我以为朝仓先生一开始就以大人物的姿态出现。” 朝仓愉快地笑了。 “哎,我说你不过啦——来,大家叫甜品好吗?” 朝仓叫来侍应,大家各自叫了甜品。石津叫的是“特大号冰淇淋”,这又叫片山冒冷汗了。 “咦?”朝仓扬起眉头。 “怎么啦?” “那位女士——在这儿!”朝仓向那人扬扬手。 可是,那个年轻女子好象没看到朝仓的样子,往另一头的桌子走去了。 “呜唿,我也失去魅力啦。”朝仓故意嘆息。“不过,她来这儿干什么?” “那位是谁?” “我从前的恋人。”朝仓说,笑了一下。“是少数拒绝我的女性之一。” “噢?那么——” “她现在是户川君的太太。” “今天的指挥家的太太?可是现在才用饭的话,可能会错过开演——” “不,这里离开会场不远。不过,她一个人来这儿做什么?” 他们看着她的时候,有个男人走来,向户川夫人的桌子走去,跟她面对面而坐。那男人只叫了一杯咖啡。 “情形更奇妙了。”朝仓说。 “为什么?”片山问。 “那男的是s交响乐团的首席演奏者,叫宫原。” “s交响乐团,既是今晚户川先生所指挥的——” “对,彩排大概已经结束了吧。而且,大部分团员都在会场中的餐厅用膳的。” “他和户川先生太太很熟稔吗?” “怎会呢?起码我是第一次看见。” 由于朝仓他们的桌子稍微靠内,所以不太引起其他客人的注意。 户川夫人和宫原谈了十分钟左右,宫原一个人先离开。 “看样子,不是十分友好的谈话。”朝仓说。“若是方便……” 福尔摩斯“喵”了一声,表示接受朝仓的建议,并转向户川夫人。 “他也贊成?好,我去带她过来。”朝仓起身走过去。 片山沉下脸说:“喂,事情是不是有变化了?”他对晴美说。“今晚不去比较安全哦。” “现在还说这个?”晴美反驳。“有事发生比较有趣,不是吗?” 片山嘆息。晴美、福尔摩斯,加上朝仓宗和——这么多“演员”齐集,不可能什么也不发生的。 听到朝仓的招唿,户川夫人仿佛吓了一跳。朝仓单独和她谈了一会,最后把她带到片山等人的桌子前。 “户川若子。”夫人行礼。 “今晚,期待你先生的精彩指挥。”介绍之后,晴美这样说,不知何故,户川若子的表情阴沉起来。 “跟这些人商量看看。”朝仓催促她。 “假如我们帮得上忙的话……” 晴美的话还没说完,片山连忙打岔说:“不过,无须勉强。” 可是,已经迟了——户川若子垂下脸庞,说:“其实,在那个演奏会上,会有麻烦的事发生。” “宫原说的吧——他为何跑去找你?”朝仓问。 “是他约我的,很早以前就约好了。” 确实,她是男人喜欢的类型。一般所谓的美人儿,跟男人喜欢的类型是不同的。 她给人一种娇小玲珑,用力拥抱也怕会吓坏她的感觉,最令男人心动。 “哼,他也不照照镜子再讲话。”朝仓嗤之以鼻。“到底他想做些什么?” “那个我不晓得呀。”户川若子用不安的眼神望住朝仓。“老师,我应该怎么办是好?” 朝仓他盘起胳膊。晴美说:“即是说,在今晚的演奏会,他会故意做些破坏的事罗?” “大概是吧。”朝仓点头。“不过,宫原是乐团的首席演奏者,如果他本身做出明显失误的话,他自己的地位也会动摇的。” 第46页 “是吧。” “当然,要出错是很容易。而且,首席演奏者即使节奏快一拍,其他团员也会跟着模仿,到时一定很混乱的。” “先生,请想办法帮忙!”若子鞠躬。“户川对今天的演出孤注一掷的呀!如果第一次上舞台就成为别人的笑柄的话,对他是一种令他再也站不起来的打击啊!” “慢着慢着。”朝仓说。“s乐团是名门哦,假如那个首席演奏者出现严重的错误,被人取笑的是他本人和交响乐团罢了,不会伤到户川君的。” “可是——” “宫原那个人,他怎么说?”晴美问。 “呃——他要我今晚陪他。如果我不答应的话,他说我丈夫的指挥棒将会折断……” “岂有此理的傢伙。”石津说。“把他捉来,扭断他的脖子好吗?” “他又不是公鸡——不过,那句话,称不上是恐吓哦。指挥棒而已,发出声音的是管弦乐团。指挥者不可能因此而蒙羞……” “可是,那男人是这样说的。”若子重复。“应该怎么办才好?” “喵!”福尔摩斯叫了一声。 “嗨,老师!”传来一个年轻人的叫声,一个廿七八岁的青年走过来。 “户川君,已经可以了?” “嗯。彩排顺利结束了——怎么,你也来了?” “嗯。”若子装出笑脸。 “如何?天下第一的s乐团?” “他们实在愿意合作。”户川坐下,嘆息。“老实说,我以为很不容易的。可是试过了以后——没有一个团员又投诉。不愧是专业啊。” 围绕桌子而坐的人,除了户川以外,全都以复杂的视线对望。 “彩排以‘最后的玛拉’位中心。第三乐章,想以自己的作风去演绎。”户川快口说道。 片山蓦地产生怪异的感觉。这个叫户川的男人,他似乎是忐忑不安。 第一次上舞台,紧张是在所难免的,但像他这样喋喋不休地说话,令人觉得事情似乎不是表面那样简单。 户川和朝仓以音乐为中心谈着话。在旁凝视的若子,表情很明显的不安。 片山也觉得不安——因为坐在旁边的石津早已开始打起瞌睡来。 2 掌声四起。 石津赫然醒来,拼命鼓掌。 “了不起!惊人的演出啊!”向晴美搭讪说。 “石津,不必勉强啦。”晴美忍俊不禁。 “那么,我送你回去吧。”石津站起来。 “你还是休息一会,还有后半部的节目。” “啊——当然当然!前半之后有后半,后半之后就去吃饭……” “别胡说了,出大堂会吧!”总算没打瞌睡的片山催促着石津。晴美和福尔摩斯也慢条斯理地走出来,四个人一齐在大堂休息一会。 “朝仓先生呢?”片山打着哈欠说。 “演奏一完毕他就马上出去了——不过,不是没有发生令人担心的事么?” “别发出失望的声音好不好?” “我是觉得好极了呀。”晴美反驳。“虽然多少觉得有点遗憾。” “好口渴呀!喂,石津,去买点饮品吧。” “这种差事,包在我身上。”石津突然精神起来。 石津去找商店时,片山伸个大懒腰,嘆道:“还得忍一个钟头的困意啊。” “听‘莫扎特’的时候,可不能睡着了哦。” “莫扎特也会睡着的。” 片山的反论,通常都是离题的。 “那个宫原的话,终究只是恐吓吗?” “也许。在音乐的世界,本来就有点不守常规的。” “上次小提琴比赛的时候,我们不都见识过了?” “唔——那女孩,现在不知怎样了?” “她在维也纳——想不想去见见她?”晴美嘲讽地说。 “别取笑我了。”片山苦笑。 福尔摩斯“喵”了一声。 “怎么啦?福尔摩斯。”晴美说。 福尔摩斯走到可以望见外面的镶玻璃墙壁,看着外面。 “看到什么?咦?”晴美也走过去。 “喂,怎么啦?”片山问。 “刚才跑去外面的……好象是若子女士哦。” “户川若子?” “呃——是背影,看不清楚,大概是她……” “是否想起有事要办?” “可是,看她的走路的方式,好像不寻常哦。” “喂,算了吧,你别无事生非。” 这时,附近的客人喊说:“啊,是朝仓宗和。” 回头一看,朝仓在大堂的人潮中挤过来。 “他可能在找我们——过去看看。” 片山来不及阻止,晴美已快步走过去。没法子,片山只好跟着走。 “嗨,我在找你们。”朝仓如释重负地说。“跟我一起来。” 第47页 “发生什么事?”晴美问。 “详情待会再说——跟我来。” 看样子是真的有事发生了。 朝仓神色动摇,表情紧张。这真是“大件事”。 因他是名人,光是走在大堂时,已有人四处跟他招唿。朝仓只是稍微扬手示意,便一直往前行。 走进舞台旁边,有许多小房间并排着,户川站在其中一扇门前。 “这里——户川君,有谁进过来吗?” “没有。”户川摇摇头。 “好——这里是指挥者的休息室,指挥者通常在这里稍休息一会的。可 是,刚才户川君进来一看——” 朝仓开门。不愧是指挥家,他知道如何制造场面气氛。 那里是个顶多只有六张榻榻米般大(约二十平方米)的小房间,桌椅各有一张。除此之外,只摆着乐谱架和几册书而已。 有个男人伏在那张桌上。 “好像死了。”朝仓说。 片山走上前替那个男人把脉——感觉不到活着的迹象。 “总之,我们必须报警。通知警方了吗?” “还没有。如果现在通知,警察赶来的话,大堂会大混乱。我希望在后半部的节目开始以后才办这件事。” 朝仓的说法很有说服力,叫人不得不服从。 “好吧。”片山不情不愿地点点头。 他不太想碰那尸体;只是跪在地上,从下面窥望。 “好象被什么插进胸膛。有血。” “是谋杀吗?” “有可能。”片山站起来。“这人叫什么名字?” “s乐团的团员。”户川说。 “从他的服装可以看出来。” “名叫——南条吧,是负责打击乐器的。” “所谓打击乐器,是指大鼓之类——” “锣、拔、三角铁之类的东西。” 这个名叫南条的男人,已是年纪相当的长辈,五十五六岁左右。 “朝仓先生,你认识这个人吗?” “当然。”朝仓点头。“是个十分认真的人。演奏中,一直盯着指挥者。” “是在休息时间被杀的吧。”片山说。 “那可不一定。” “为什么?演奏中不能来这儿吧。” “前半部的节目是演奏‘莫扎特’。他没有出场。” “原来如此。是这样安排的吗?” “对呀。因为即使出去了,也只是坐在那里而已。” “糟透了。”户川嘆息。 “有人取代南条君吗?” “问题就在这里。‘玛拉’的乐章相当难,不知道其他人能不能马上接手……可是没有其他办法了。” “那么,时间不多了,你快去跟他们练习一下吧。”朝仓说。 “是的。” “其他的事交给我办。只要说南条君突然生病就行了。” “就这么办。”户川走了出去。 片山想,在死者面前,朝仓师徒二人还能商量代奏者的事,他实在跟不上他们的专业精神。 “对了,那件事怎么样?”晴美问。 “对户川君的妨碍?那个还没有半点头绪。” “会不会就是这件事?”片山说。 “怎会呢?”晴美说。“不管怎样妨碍都好,也不至于杀人的。” “说的也是。那么是寻仇吗?不过,也可能跟那件事多少有关系的,否则他不会跑到这个房间。” “各位!”朝仓的手搭住片山和晴美的肩。“请务必帮忙解决这件事,作为给户川君出道的祝福。” 侦察命案又不是中元节或岁除的代用品,片山在内心喃语…… 这时,福尔摩斯“喵”的一声叫了。它坐在桌面上。 “怎么啦?”晴美望望福尔摩斯说:“哥哥!有字啊!他写下什么哦?” “字?”片山窥视。“唔——他写的是什么?” 南条的手指,指着桌面上留下的字迹——看出是个“=”字。 “是‘=’吗?不单止这样吧。” “猜到什么人的名字是‘=”字开头的吗?” “这个嘛……”片山充分表现出他优柔寡断的性格。 “还有一件值得在意的事。”朝仓说。 “什么呢?” “不见户川太太的人影。不知她去了哪儿……” 片山和晴美对望一眼。 “夫人在什么地方听演奏?”晴美问。 “舞台的走廊。她应该是跟音乐事务所的人一起的。” “我来的时候,她不在。也许在某处歇息吧,但她通常会在舞台旁等候丈夫退场,向他说辛苦你啦什么的慰问一番。” “原来如此,奇怪啊。” 若子为何从会场跑出去呢? 也许她看到什么——看到什么?不知道。 第48页 “朝仓先生,”晴美说,“那个叫宫原的人说要搞破坏,你认为前半部演奏的曲子如何?” “没什么特别,依我听来,是很好的演奏。” “是吗?” “序曲的演奏中,法国号有点走音,那个程度的错误是理所当然的,若不是耳朵很好的人,即使听了也察觉不到的。” “那么,假如有问题的话——” “大概是在后半部的节目中吧。” “会是怎样的问题呢?” 朝仓摇摇头。“不晓得——对了,可以借这件事为藉口,向宫原问问话呀。” 片山连忙说:“请等一等——搜查方面希望完全交给我们办。” “好吧。随你喜欢。” 朝仓似乎也没十分拘泥于自己的主意。 “有谁知道这件事?”片山问。 “我和户川君,还有一个事务所的人。发现尸体时,那人和户川君在一起。” “我想听听那个人怎么说。”片山说。“休息时间还有廿分钟。我想借用隔壁的房间,跟他谈一谈。” “那等于临时搜查总部,不做不行吗?”朝仓好像对这宗案件很感兴趣的样子。 发生意外时,受责备的是我啊,片山在心中嘆息。 不过,也有一个好处——不必听后半部的演奏。 朝仓离开后,片山敲敲脑袋发牢骚:“真是,怎么搞的嘛?” “有啥法子?没有朝仓先生的协助,搜查工作也无法进行呀。” “话是这么说……” “噢!” “怎么啦?” “石津怎么了!他一定到处找我们了。”晴美说。 石津两手抱着三个装了冻可乐的纸杯,在大堂里跑来跑去。 “奇怪——他们去了哪儿?”他四处张望。 晴美小姐不会撒谎的。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无可奈何的事情。 石津执拗地在大堂里走来走去,但一直看不见片山等人的影子。不久,冷冷的杯使他的手麻痹起来。 “必须找个地方把杯放下来。”石津嘀咕着打量四周。 可是,通常在这样的音乐厅大堂,即使有地方坐,也没地方摆东西。 坐的地方已满座,又没地方摆东西,没法子,石津只好忍住寒意,双手拿着纸杯站着。 “他们怎么搞的……”他嘆息,蓦地转过头去—— “有啦!” 他见到一张类似柜檯的桌子,可是,它在会场外面。 稍微迟疑了一下,想到总比让冷饮跌掉的好,于是石津决定走到外面去。终于放下手中的三个纸杯,石津用力甩一甩手。 “啊,好冷!”他哈哈地唿着气,暖和下来时,感觉终于回来了。 “餵。”有人喊。 “啊?” 前面站着两名穿工作制服的年轻人。 “这张台要搬去对面的,请把那些杯子拿开。” ——于是,石津又陷于抱杯尔立的困境。 “糟糕……”他喃语。 会场大楼的背后是公园,在里面的散步道上有板凳。 “放到那边去好了。” 虽然离会场远了些,但没奈何,石津往那张板凳走去。 然而,那张板凳被一对情侣占领了。而且,他们刚一坐下,就完全漠视石津的存在,径直开始热辣辣地亲热起来。 总不能一直站在那里。为了寻找其他的板凳,石津再往公园里面走去。 ——夜间的公园,仿佛是为情侣而设。 总而言之.所有的板凳都满座了。石津抱着冷饮,继续往深处前进。 “他妈的!”他嘆息。“没有一张空的吗?” 他停步,蓦地望向左手边,滑梯级上去有个类似休憩所的地方,好像没人。 好,就上去吧。上去一看。有个穿鲜色礼服的女子在上吊。 “啊,对不起。”他说,然后大叫:“不好啦!” 在救人以前,他还能先把纸杯好端端地摆在石台上,毕竟是石津为人的作风。 3 “我叫松木。”那名音乐事务所的职员鞠躬致意。 他还很年轻,大约廿七八岁吧,眉清目秀,相当精明的青年。 “呃,是你发现尸体的吧?”片山说。 这里是发现死者的休息室隔壁的房间,同样的大小,同样的结构。 “可以这样说吧。当时我和指挥户川先生一起走进这里——不,隔壁的房间。然后——” “你马上肯定了?” “嗯,我替他把脉,怎样看都像是死了。户川先生叫我去通知朝仓先生,我便去找他了。” “你找到他了?” “我一走出房间,便看到朝仓先生走过来。省掉找的工夫。” “请等一下。户川先生比乐团的其他人先回到这儿吗?” 松木想了一下。“不,稍后。他好几次向掌声回礼,然后催促一下乐团,这才走进舞台走廊。户川先生和别人交谈了一会,回到这里时已蛮迟了。” 第49页 这么说来,其他团员也有机会杀南条了。 当然有必要先证实一下,南条个人私底下是否有被杀的理由。 “你认识南条这个人吗?”片山问。 “认识。因他是s乐团最老资格的人了,基本上大家都认得他的。” “私人交情呢?” “我和他完全没有私交。”松木说。“我认为你去问其他团员会比较好。” “就这么办。”片山点头。“可以了。改天再正式替你录口供。” “那么,我要做后半部表演的准备工作。” 松木站起来.从外套的口袋掏出手帕.擦了一下汗。 福尔摩斯从躺着的椅子上抬起头来.它的鼻子抽动了一下,突然瞄准正要开门的松木,一下子冲过去。 “怎么啦?福尔摩斯——咦,有香水味道。还有字母缩写——是w·t。” “好像不是‘松木’的英文缩写哦。”片山说。“这条手帕是谁的?” “那个——这个——”松木语塞。 “慢着。”晴美说。“w·t,不是户川若子吗?” 一眼看出,松木的脸色转白。 “怎样?”片山问。 “招供吧。”晴美更凶。 “嘎!”福尔摩斯也恐吓一番。 “知道了。”松木垂下肩膀。“这个——是在南条先生的尸体旁边捡到的。” 片山和晴美对望一眼。 “请说详细一点。” “不——没有更详细的,仅此而已。” “你为什么捡起它?有所隐瞒吧。” “呃……嗯。” “怎么回事?” 松木垂下眼睛,说:“我是——户川太太的拥戴者。” “拥戴?她又不是艺人。换句话说,你喜欢她,对吧?” “也可以这么讲。” “只能这么说哦。” “对不起。” “于是,你用这条手帕做把柄,恐吓户川夫人,要她跟你好——” “没这样的事!我绝对没有那种居心。” “待会我就替你录口供。你意图隐灭证据,已是重大的罪哦。严重的话,可能会变成与兇手串谋的同党。” “不会的!”松木白着脸,似乎快晕倒了。 “你现在可以离开了——不过,假如你藏起来的话,马上会被指名通缉。” “明白了。”松木挥着汗离去。 “哥哥,为何如此刁难他?你平时不会这样的呀。”晴美说。 “没有哇——只是稍微严厉一点罢了。” “是吗?”晴美点点头。 “怎么?” “因为他长得俊朗的缘故吧,男人的嫉妒心好可怕。” 片山气得说不出话来。 有人敲门,进来的是宫原。 他顺序看了片山、睛美,以及福尔摩斯一眼。“啊,敲错房间了——对不起。”说完便准备出去。 “等等!你是宫原先生吧。” “嗯。” “是我叫你来的。” “可是——他们说是刑警先生叫我……还是你的名字叫‘刑警’?” 片山愤然出示警察证。 “振作些!”石津勐力摇那名年轻女子。 看她的样子好象是才刚刚上吊,还有气息,只是因为受刺激而晕厥过去了。 不过,在石津的大力摇晃下,只要当事人还没死去,通常都会醒过来。 户川若子张开眼睛。 “啊……我……” “好极了!你没事吧?” “嗯……你是……” “我是石津呀!记不记得?” “呃……” “振作些!不能随便上吊的呀!那详对不起你的颈哦!” 若子做了几下深唿吸。“对不起……” “要我帮你做点什么?” “嗯。” “有什么话,不妨说出来。” “我可以请你讲话稍微轻声点吗?” 石津红着脸装咳。 他让若子喝了一点纸杯里的可乐,喝完以后,她终于安静下来。 “抱歉。我做了一件傻事。” “总之,活着就好了。如果死了,明天的早餐、午餐和晚餐都不能吃饭。” “对不起——可以带我回会场去吗?” “可以呀。你想我怎样的?背你?还是抱你?不然就用手挽着——” “怎么可能?”若子笑出来。 她捉住石津的肩膀迈步,在公园的出口处止了步。 “怎么啦?”石津问。 隔了一会儿,若子说:“我——杀了人。” 宫原扬声大笑。 笑有令人听了愉快,以及听了不愉快两种。宫原那种笑可说是后者的典型。 第50页 即是把人看作傻瓜的笑法。 “那位太太说那种话?真是杰作。” “我一点也不觉得好笑。”片山说。“你真的这样说了吗?” “我是说了可以听成是那样的话。” “什么意思?” “因为即使我无意那样说,对方也会擅自解释成那样。” “即是说——你并没恐吓户川若子了?” “当然。” “可是——”晴美说,“你说过叫那位人家的太太今晚陪你吧!” “嗯。那个呀,”宫原泰然地说。“日本应该没有通姦罪的。警务人员插手管人家个人的恋爱,不是很奇怪吗?” 晴美向宫原露出一副想咬死他的表情。 “你有妨碍户川先生指挥的意图吗?”片山问。 “她把我的话听成那样的意思吗?”他笑。 “不是吗?” “我只是说,我希望你先生不会在第一次演出时在舞台上蒙羞。你是说我不能勉励别人?” “换句话说,你有没有防碍表演的意图?” “妨碍音乐会进行是件可耻的事。我怎会故意做那种不名誉的事呢?” “原来如此——南条先生的事——” “刚才我听朝仓先生说了。哎,吓了我一跳。” “你很灵通嘛。” “当然了。作为一个首席演奏员,必须好好掌握每一个团员的事才行。” “他有与人结怨吗?” “那是个很好的人,只是为人太认真了,有些时候稍微罗嗦了些。不过不至于被杀的。” “有头绪谁会是兇手吗?” “完全没有。”宫原摇头,“对了,后半部表演即将开始,我必须去准备——可以吗?” “请便。”片山耸耸肩。 “那么——”宫原正要步出房间时,回头问:“这位小姐是谁?” “我妹妹。” “原来如此。未婚?我想请你吃一顿饭。” “我有杀男人的习惯。”晴美说。 宫原走出去时,刚巧户川迎面走进来。 “不见内子的影子,她到哪儿去了呢?” “呃——刚才,有一个好象是你太太的人走了出去。” “去外面?” “嗯。我只是晃眼间看到而已。” “她为何跑去外面……表演快要开始了。” “她会马上回来的——放心。” “可是……”户川皱眉头。。 这时,门打开——若子站在那里。 “若子!你上哪去了?”户川捉住妻子的肩膀。 “对不起,户川。”若子垂下头。 “不,那倒没什么,只是你不在场的话,我指挥也没气力呀。” “不是的。”若子摇摇头。 “怎么说?” 若子望着片山,说:“杀死那个人的兇手,是我。” 片山站起来。晴美一脸不能置信。福尔摩斯——表情不变。 “你说什么?”户川好不容易才挤出声音。 “是我杀的。”若子继续盯着片山说。 “慢着,若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该走了。你必须指挥‘玛拉’。” “我办不到啊!你做出那种荒谬的事——” 门又打开,松木探头进来。 “户川先生,拜託!” 户川束手无策地凝视妻子的睑。 4 “糟糕。”朝仓鲜有地说泄气话。 在杀人现场的房间。 片山伴着户川若子走进来。 “你杀了那个人?” “是的。” “为何?” “那个……我认错人。” “认错人?” “是。”若子点头。 “即是说,你以为南条先生是宫原——” “是的。前半部的演奏结束后,我想到宫原可能会来这里,于是进来看看。” “为何你会这样想?” “因为——前半部的演奏什么也没发生,假如他不在演奏上使外子失策的话,我猜他可能用其他方法来威胁他,于是我想到,他大概趁休息时间跑来这里。” “然后?” “我悄悄开门一看,那个叫南条的人在里面。可是那只是背影。而且他们不是穿同样的衣服玛?我以为他是宫原,”若子嘆一口气,“于是,我怒上心头——就杀了他。” 无论如何这令人难以置信。 不管怎样失策的杀人计划,也不会连对方的睑孔也不确定就动手吧。 “但是,你一旦杀了人,你的丈夫会更难受啊。”朝仓说。 “那个我也明白。可是,当时我已经气昏了头脑,没考虑到那个地步。” 门开启,松本探头进来。 “呃——开演时间,延迟十五分钟。” 第51页 “是吗?”朝仓点点头。“如果户川君真的不行的话,我来指挥——总之,多等十五分钟吧。” “知道。”松本关门。 石津还在大堂里,手里握着两个纸杯。 大堂现在空荡荡的,可以坐下来了。他手中的可乐已走了汽,而且暖了许多。 石津觉察到,大概是有事发生了,片山和晴美才会走开。 可是,要找人时,如果对方走动着而自己也走动的话,两边都会找不到对方的。但若其中一方按兵不动,总有找到的时候。 石津带着那个信念继续坐在大堂。 因为其中一杯可乐请户川若子喝掉了,所以现在可以两手各拿一个纸杯,拿起来轻松得多。 可是,问题又来了。这两杯给谁和谁喝…… 到了开演时间了,石津还一个人孤零零地拿着两杯饮品坐在大堂里,打扫的婶婶不由好奇地望望他才离去。 有座位坐,石津本来想趁机睡一觉,又怕纸杯掉下,为了晴美只好忍耐忍耐。 突然,石津皱了皱眉。除了自己以外,又有一个人走到大堂来。 “好不识趣的傢伙,”石津喃语。自己留在大堂的理由是因为手中拿着可乐杯。但那男的什么也没有拿,而且,样子有点古怪。 好像心神不宁的样子,是不是想上厕所?若是的话,他走的方向不对。 那人完全没发觉石津,穿过大堂,往大堂对面的通道走去,然后消失了——也许对体积太大的东西反而不留意。 石津觉得耿耿于怀。 然后——咦?他瞪大眼睛。 就像跟踪刚才那男人似的,福尔摩斯也穿过大堂走过去了。 这事必有蹊跷! 石津站起身,两手仍旧握着纸杯,跟在福尔摩斯后面。 “兇器呢?”片山问。 “啊?”户川若子吃了一惊。 “兇器,你用什么刺死南条先生?” “啊——那个——是——刀。嗯。” “刀?丢在哪儿了?” “我气昏了头脑,忘记了。” 她以为什么都说气昏了头脑就能讲得过去。片山嘆息。 “你懂吗?太太,即使你随口胡诌——” “真的是我杀的!真的——” “总之,请你留在这儿。” 片山把若子留在房间里,自己来到走廊。 “怎么样?”晴美问。 “不是她。话不对劲,她在庇护着什么人。” “庇护谁?她丈夫?” “大概是吧。即是说,她去到那个房间见到尸体,大吃一惊,以为是丈夫做的,于是把事情揽到自己身上——” “她放意把手帕掉在那儿的呀。” “是吧。怎会那么凑巧掉了手帕呢?咦?”片山瞠目。 “嗨!两位!是名探猫君叫我来的。” 来者是南田验尸官。 “南田先生?你怎会在这儿?” “你不知道我喜欢古典音乐?广播说延迟十五分钟开演,我便到走廊抽菸,这猫君却跑到我脚畔‘喵喵’叫。” “南田先生,你也听‘玛拉’?”晴美一脸难以置信地说。 “老实说,票是人家送的,听说是免费的,我就想来听听了——发生了什么事?” “好像是命案,我正想联络你。” “是吗?好,让我看看。” “在这里。” 片山把南田带去发现尸体的房间。 晴美对后面慢慢地走过来的福尔摩斯说:“你呀,眼睛好锐利。” “喵呜”——福尔摩斯优哉游哉地叫了。 “哎,福尔摩斯,这次遇到杀人事件,你倒十分悠闲呀——知道兇手是谁吗?” 福尔摩斯不作答。 “那个叫南条的人写下的‘=’字,叫人好生猜疑——你认为呢?” 福尔摩斯若有所思地闭起眼睛。 “还有,令人在意的是那件捣蛋的事。朝仓先生认为那个叫宫原的人做不出来……但我却认为为他可能会……” 可是,如果那不是令演奏失败,到底石怎样的妨碍呢?是指挥台调转了放,还是指挥棒喷火之类? “怎会呢?” 不会是那种孩子气的恶作剧。大概是使身为音乐家的户川受到伤害的事吧。 “不懂。”晴美喃语,蓦地抬起脸来。“咦,外面发生什么骚动?” 从大堂那方传来声浪,好像是对骂的声音。 “过去看看!福尔摩斯!” 晴美率先跑过去。 在大堂正中央,有两个男人在扭打。一个是事务所的松木,另一个是——宫原! 然后,站在一边观望的,是不知何故两手握着纸杯的石津。 “石津!阻止他们!”晴美奔上前。 “嗨,终于见面了!”石津眉开眼笑。 “不是谈这些的时候!我帮你拿杯子,快去阻止他们!” “嗯。一杯是给晴美小姐的,还有一杯,不知怎办,正在苦恼——” 第52页 在那期间,松本和宫原还在继续吵架—— “你这王八!” “你想干什么?” 这时候,户川若子闻声而来。 “啊,这是——” “嗨,太太。”石津说。“上吊之后,没事了吧?” “你说什么?”晴美呆呆地问。 石津把纸杯交到晴美手里,用力拉开宫原和松木。 “这个神经病!”宫原恶狠狠地骂。 “到底发生什么事?”晴美问。 “这个松木把我叫到舞台走廊,我一出通道,就突然捱揍——不是已经开始了吗?待会我会好好还礼的!” 宫原走开后,晴美向松木:“干吗做那种事?” “我听朝仓先生说了。他说这傢伙要向户川先生做出怄气的事来妨碍演出。我一时怒上心头——” “全是容易生气的人,真伤脑筋。”晴美苦笑。“虽然我也想揍他一顿。” “在团员之中,许多人都这样想哦。”松本说。“他恃着自己是‘老大’,频频逞威风摆架子。居然想对户川先生这般有望之士作出怄气的事,无法饶恕!” “他打算怎样做?” “那个我不晓得。我正想设法逼他讲出来。” 户川若子噙着眼泪说:“给大家添了麻烦,万分抱歉。” “总之,请你说出真相吧。”晴美说。“你并没有杀南条先生,对吗?” 迟疑一会,若子点点头。 “那么,到底是谁……” “我一直以为事外子做地,于是想到如果我自杀了,大家就会以为是我做的,那位石津先生及时救了我。” “哦,石津,你好伟大呀!” “不。谢谢。”石津莫名觉得难为情。“是托可乐的福。” 晴美无法理解那句话的意思…… 这时,片山、朝仓、户川、南田等人前后来到。福尔摩斯也在一起。 “哥哥,如何?” “我没话好说。”片山说。 “怎么啦?” “那不是谋杀!” “啊?可是——” “是咯出来的血,扩散到衣服的胸部啊。”南田悠闲地说。“因受到这个刺激,他本来衰弱的心脏就撑不住了。无论怎么看,都不能说他是被谋杀的。” “哥哥!”晴美狠狠瞪住片山。 “有啥法子?当时看起来好像是被刺死的嘛。” “你还算是刑警吗?” “喂,在众人面前……” 朝仓笑着说:“总而言之,这样子说谁也不会为难了。” “户川!对不起。我以为——”若子欲言又止。 “算了。这样一来,我可以放心指挥他们演奏‘玛拉’了。” 户川拥吻若子。朝仓在旁嬉笑,片山和石津慌忙移开视线。 晴美和福尔摩斯呢?当然眼睁睁地盯着户川他们。 管弦交响乐团的成员们,早已齐集在舞台上,只欠首席演奏者和指挥家。 观众席的骚动也渐渐平息下来。 “那个‘=’字,总是令人耿耿于怀。”晴美说。 “是的。不过,也许没什么特别意义。”片山说。 “若是那样,那个叫南条的人,为何跑进那个房间?说不定,他是打算跑去告诉户川先生,关于宫原准备怎样做出怄气的事呢。” “那我就明白了。”朝仓点点头。“换句话说,那个‘=’字也是——” 坐在晴美大腿上的福尔摩斯,突然抬起头来,在朝仓的手掌上慢慢地写出一个好像是字母的东西。 朝仓有点困惑地看看福尔摩斯,然后喃喃地说:“是吗?我知道了!” “怎么啦7” “那不是‘=’字。他在还没写完以前,心跳就停止了。” “那么,是什么字?” “不是字。是符号,他想写的是高半音符‘#’!” “‘#’?” “这就有分晓了。宫原那傢伙,他和全体团员预先串通,把全部演奏的乐曲升高半个音。” “全部升高半音?” “普通的人听的话,大概完全听不出来。可是,如果指挥者在不知情的情形下指挥——那是天大的冲击啊!” “指挥者也不知道吗?” “实际上,听说外国的交响响乐团,偶尔在彩排时也会开玩笑地这样做。不过,如果在正式演出时开那个玩笑……” “有什么办法没有?” 掌声涌起。宫原,跟着是户川,步出舞台来了。 “已经太迟啦。”朝仓喃语。 户川手拿指挥棒,面对交响乐团,全场静寂。 指挥棒上扬。强劲的管乐主音吹响了。 “那是正确的音哦。”朝仓低声说。 片山等人一眼看出,宫原骇然的神情——其他团员根本不看宫原一眼。 第53页 是吗?其他团员反抗宫原了。片山如释重负。宫原苍白着脸,拎起小提琴。 “这将是很出色的演奏会。”朝仓喃语。 晴美和片山相视点头。福尔摩斯闭起眼睛,仿佛沉醉在音乐中。 石津——快睡着了。一边打瞌睡一边迷迷煳煳地想,到底是谁和谁喝掉那两杯可乐…… 奇蹟 -------------------------------------------------------------------------------- 作者:赤川次郎 1 迷途 “真是的!没有一个靠得住!” 通常的情形,发着牢骚登场的,总是片山晴美。 “又不是我的错!是这张地图弄错了!” 气唿唿地反驳的,通常也是她哥哥片山义太郎。 “不过,迟到两小时左右,总会到的呀。”凡事中立,不管任何事都平稳度过的。则是石津刑警—— 对了,还有一只绝不能忘,虽然个子小巧,但在车厢后座独占一个席位的三色猫福尔摩斯。 总而言之,大家熟悉的四人组——三人一猫,正在兜风的途中。 “真是的,累死人啦。”晴美还在发牢骚。“你说是吗?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是只随遇而安的“猫”,反正去到哪儿睡到哪儿,它只是睁一睁眼睛,又睡着了。 “开车的是我哦。”片山不由埋怨。 “那又怎样?”晴美冷冷地反驳。 被她这么一说,片山只好沉默——关于如何驳倒哥哥的事上,晴美乃是“天才”。 可是——车子在不知是哪里的陌生山道上行走着。 本来早就应该抵达湖畔的酒店,舒舒服服地度着假了,却因不知是谁搞错的关系,一直看不见湖的影子。 “怎么山路愈来愈窄了?” 外面已完全暗下来,晴美一边凝目看外面一边这样说。 “没有的事。”石津故意开朗(他是永远开朗的)地说。“跟市中心的高速公路一样宽!” “好夸张。”晴美苦笑。“那些都不重要,但你知不知道现在在哪里?” “我猜得到。” “啊?” “只是从这张地图的范围跑出去了。” 晴美嘆息。 “有没有做好野宿的准备?” “半夜以前,一定能越过山头的。”片山好像是说给自己听的,“那样一来湖就在眼前了。” “可疑之至。”晴美的眼睛望向窗外……突然“啊”了一下,车辗过小石子停下来。 “干什么嘛,突然大喊大叫?”片山苍白着脸迴转头去。 “有人啊?”晴美望向车子后头。 “在如此深山中?” “对,是个女人。” “算了吧,是不是错觉?” “不是呀!” “那么,是狸猫。”片山嘲讽。 “不是狐仙吗?”石津一脸认真地说。 “猫的话,这里倒有一只。” “不要自顾自地说相声好不好?”晴美鼓起腮子。其实,她自己也不太肯定。 因为只是一瞬间的事。可是,的确有个女人在黑暗中…… “走吧,不然更迟了。” 片山正要发动引擎时,晴美又响了。 “看!果然没看错啊!” 片山和石津都吓得回头看后方——的确,有人跑着过来了。 “真的?!是女人哦,片山兄。”石津瞪大眼睛说。 “如此深山中,她在干什么呢?” “先看清楚她有没有尾巴……” 他们在说着时,那女人赶到了片山驾驶的车附近。 “对不起!请帮帮忙!” 女人陷于窘境中的叫着扑过来。 片山觉得不大起劲……大致上,他不喜欢牵连麻烦的事。可是,毕竟他心地好,加上妹妹晴美在后面狠狠瞪着他,总不能视若无睹地一走了之。 没法子,片山打开车门,出到车外。 “怎么啦?是不是迷路了?“ 迷路的当事人问这句话,有点怪怪的。 “我的车故障了——拜託,请载我一程!” 确实。女人并不是登山的打扮,她穿的是普通朴素的套装。 “可以是可以的——其实我们是想去湖边,可是找不路啊。” “我——赶时间。无论如何,我都必须赶去《圣地》!” 女人好像没把片山的话听进耳朵。 “圣地?”片山反问。 “在这座山的山顶上。没时间了!拜託,请载我一程!” “你说山顶上?” 片山也知道女人心情很焦急。可是,他正准备上山去。 “你认得路吗?”晴美绞下车窗说。 “当然认得!稍微回去一段路,那里有分叉路——” “请你上车吧。哥哥.把车子掉转回头。” “万分感谢。” 在片山发呆期间,晴美已经让女人坐上后座了——这样一来,总不能叫人家下车。没法子,片山回到驾驶座,好不容易才把车子掉头。因为山道实在太窄了。 第54页 “抱歉,我提出自私的要求。” 车子开动后,女人稍微沉着的样子。 年约三十岁前后吧,晴美想。脸色不太好,似乎不单是因为外面寒冷的关系,好像相当疲倦的表情。 那不是运动之类造成的疲倦,而是不堪长期生活的怠倦而有的疲倦感。所以,实际是三十岁左右,乍看之下却更年老些。 女人的腕臂里紧抱着一个揉搓得破成一团的纸包。 “——啊,从那边右转,就是上山的路了。”女人说。 来到这里,明知道抗辩也没用,于是片山依言摆动方向盘。 那是一条只能容许一辆车通过的窄路。而且没铺装过,坑坑洼洼的凸凹不平。 “山顶上有什么?”晴美问女人。 “圣地。” “呃——是宗教方面的,还是——” “对,教主先生在那里。” “哦?!是不是有间寺庙什么的?” “不!”女人用坚定的语词否认。“他不需要那种花钱的东西,他是真正的圣者。” “是吗?” 晴美也从那女人一心一意钻牛角尖的狂热眼神里看出端倪。 “还有二十分钟。”女人看看腕錶,喃喃地说。 “如果方便的话——”晴美问。“可以让我们知道,你为何如此赶时间吗?” “嗯——对不起,什么也没告诉你们。”女人浮起软弱的微笑。“其实,今晚九点钟以前我必须把这个交到教生先手里。” “九点钟以前?” “嗯。我已预出很多时间开车出来的,没想到在途中汽车发生故障。”女人嘆息,“平治房车有故障。真是少有。” 晴美眨眨眼。 “其后,我尽力爬上山道,可是这鞋子……” 仔细一看,女人脚上的鞋虽已沾满泥泞,但仍看出它有多高,穿这种鞋爬山当然辛苦了。 “那位教主——是怎样的人?”晴美小心翼翼地问。 “他会行奇蹟。” “奇蹟?” “真的获救啦。”女人说。“如果不能在九点以前赶到的话,小儿的命就——” “你的小孩?”晴美惊讶地反问。 “嗯。”女人垂下眼睑。“小儿今年四岁,心脏不好,医生说他没得救了。这时教主先生说他肯救小儿……” “是这样吗?”晴美说。 实际上,她只能这样说。 “——请从那条路右转。”女人说。 车子在已经构不上是马路的路上奔驰着。片山是刑警,他对自己的驾驶技术还算有自信。 可是,他从未来过这种深山。如果一不小心搞错的话,说不定从山崖掉下去,想到这里,握方向盘的手不由频频冒汗。 好陡的斜坡哪——可以上去吗? 不顾一切地踩油门,唿地上完斜坡,突然见到一个开场的地方。 “停车!”女人嚷着说。 不用她说,车子也不得不停下来。 在广场式的平坦地带中央,有一幢类似摩登神社的建筑物,在它前面陈设了一个类似水井的边框,从那里面有火焰喷上来。 “啊,及时赶到!” 女人下车,手拿包裹,往火焰的方向奔去。 “这是什么?”片山惊愕地说。 “喵。”福尔摩斯叫。 “它叫我们出去呀。”晴美说。 “算了吧,不要牵连怪事的好——” 可是,片山的意见时常被漠视…… 晴美和福尔摩斯跟在女人后面,往那火焰燃烧的方向走去。没法子,片山和石津也跟着出去。 “真是好管闲事!”片山摇摇头。 火焰在风中摇晃着,它所发出的火光已使周围一片明亮。 女人在火焰前屈膝,头低垂,仿若在祷告。 “那个教主先生在哪儿?”片山说,晴美“嘘”地责备他。 然后——从一座像是混凝土造的白色小屋,有个男人开门走了出来。 “是那个吗?”石津说。 “好像是……” 男人留着长长的鬍鬚。可是,背嵴挺得笔直,从体型和走路方式来看,看起来不像老人。 他像医生般穿着白袍,全身裹到脚尖,脚踏凉鞋。 那人根本不看片山他们一眼,直直走到跪着的女人面前。 “你赶来啦。”男人说。 有深意的、柔和的声音。清清楚楚地在听者的腹内迴响。 “车子有故障——”女人说。“我以为来不及了。” “只要你的信仰真诚,神不会遗弃你的。”那男的说。“带来了吗?” “是——在这里。” 女人打开包裹,取出里面的东西。见到那被火光照出的物件时,片山等人哑然失声。 “——片山兄,那是……”石津的声音很沙哑。 “嗯。好像是……钱。” 第55页 是钞票。一捆捆的百万元大钞,到底有多少? 连晴美也张大嘴巴,双眼发出异光,怔怔地盯着看。 “这是全部了吧?”男人问。 “是。”女人点头。“房子、土地,所有资产都卖掉了;换成金钱。” “华服、珠宝,都换了?” “是。” “可以了。”男人满意地点点头。“你的孩子一定能得救的。” “万分多谢!” 女人的头几乎贴到地面。 “不,是你断绝俗世所有诱惑的信仰力和决心。救了你的孩子。” 男人用双手抱起钞票来。 “他想怎么做?”石津用相当严肃的眼神盯着那几千万的钞票来。 “谁晓得?”片山耸耸肩。 那名“教主”用力捧住那些钞票,往燃烧着的火焰走上前去。 “现在,我要用火把这些污秽的东西洁净你的罪了。” 话一说完——他毫不迟疑地把钞票扔进火焰中。 众人来不及发出“啊”的一声。 转眼之间,钞票已被火焰吞灭并消失…… “片山兄。”石津呆然。“这是电影的外景什么的吗?” “好像——不是。”片山也勐吞一口唾涎,眼睛瞪得又圆又大。 晴美也只懂呆若木鸡地站着。 唯有福尔摩斯保持一贯的冷静,张口打个大呵欠,大步流星地回到车子那边。 “——对了。”晴美说。 “她没把平治房车卖掉吧?” ——“教主”再一次消失在白色建筑物中,而那女人,继续往那个方向跪着叩头。 2 教主之死 “对不起。” 那个男的好像喊了两次。 片山他们没察觉到也不是没道理。盖因他们正在跟捉摸不到的“烟”在搏斗着。 “喵”。”玩够了的福尔摩斯终于叫了,通知说“有人叫你们”。这才使其他人察觉到。 “啊,不好意思——这个不好对付。”片山说。 晚秋的湖畔之旅。今晚就结束,明天要回东京去了。 说是旅行。其实搜查一科和目黑警署都不甚空闲。片山和石津好不容易才拿到几天假期,跑到这间湖畔酒店来好好休息。 然后到了最后的晚餐,今晚准备在望湖的阳台式庭园里吃野外烧烤。 可是,吃烧烤竟是相当的大工程。烟随着风向飘右飘左的,坐在风下的人到时就会呛个不停。 尽管呛到不能说话还能吃个不休的;不消说,乃是石津。 “对不起。”那人再说一次。“哪位是片山义太郎先生——” “我是。”片山似乎感觉到,那个不起眼的中年男子一定是同行。 “我是k警署的川口。”男人报上身分,果然是同行。“其实,有点事向你请教。” “是吗……”片山踌躇着,但对方不是甜品,总不能说“饭后才拿来。” 没法子,他只好一边解开大大的纸围巾一边说,“石津,这里拜託一下。” “好,请慢慢来。” 对于吃的事不管怎样拜託都不以为“苦差”,乃是石津的优点。 片山跟着那位川口刑警走进酒店中。 “什么事呢?”片山问。 “我听说你是警视厅搜查一科的片山刑警。”川口说。“其实,有客人死在这间酒店。” “哦。” “还不能肯定是不是谋杀,所以务必请教你的意见。” “请等一等。”片山连忙说。“我目前在休假中——” “那就麻烦啦。”上前凑热闹的,当然是晴美。“我是他妹妹晴美。” “你好你好。”川口刑警不由露出亲切的笑脸。“难得你们在休假,打搅了真过意不去——” “不,那是分内工作嘛。你说是不是?哥哥。” 片山不情愿地点点头。 “好吧,也许帮不上什么大忙……” “还有另外一位刑警在啊。”晴美有礼貌地补充。“此外还有优秀的警猫一只……” “嘎?”川口傻愣愣地反问…… 如此这般,片山一行人中断了烧烤大会,跟随川口刑警前往现场。 可以想像石津是如何的依依不捨,不过随后就兴高采烈,盖因川口获得酒店当局同意,事后由酒店请客,让他们继续吃烧烤。 “最高一层。”川口在电梯中说。 所谓最高一层,跟市区中的摩天大楼不同,这种度假酒店并不高。五楼已是最高的了。 “死者是这里投宿了两个星期的男子,根据住宿卡的资料,他的名字叫菅井治夫。”川口说。 “为什么是‘根据’——” “因为在资料卡上写的住址和电话,通常都是胡说八道的关系。” “那么,搞不好——” 第56页 “是逃亡中的贪污犯之类,那种可能性是有的。”川口接受晴美的说法。“总之,在酒店的最高一层,房间很大,费用也高。而他已经住了两个星期了。” “原来如此。”片山走出电梯。“有同伴吗?” “三个女人。”“三个……” “他另外租了三个房间,让这三位女人住宿。今晚是这个女人,明晚是那个女人如此类推的样子。” “吓人!”片山不由摇头。“竟有这样荒唐的傢伙。” “他被杀也不能同情!”晴美说。 “喵。”福尔摩斯也同意。 “酒店方面有苦衷,不希望把事情闹得太大。”川口说。 在一道门前,有个像刑警的年轻男子站在那里。除此之外,并不令人觉得有命案发生。 “辛苦啦——验尸官来了吗?”川口问。 “还没到,刚才再打电话去催了。” “太悠闲了,真伤脑筋。”川口嘆息。“——来,请进。”门打开后,片山等人走进去。 那是套房,进去的地方是客厅的布置。 “比我们住的房间大得多了。”石津首先发表意见。 ”价钱也大不相同嘛。”晴美说。 “那么,那叫菅井的男人——” “在浴室。”川口说。“呃——女士还是别看的好……” “她不是女人。”片山说完,被晴美使劲一位,疼得皱眉头。 “有出血吗?”晴美问。 “那倒没有。” “那么……哥哥,没问题啦。” 川口对片山和晴美的对话表示惊讶,但是没说什么,走过去开了门。 “——吊颈死的。发现时,已完全气绝了。可能是自杀,不过……” “有什么可疑的地方吗?” “请看。”川口退到一边。 片山等人悄悄窥望浴室里面。跟片山他们的房间相比,连浴室也宽大舒适得多。男人躺在白色的瓷砖地面上。 “这是什么?”晴美瞠目。 男人年约三十五六岁吧,个子相当高,予人美男子的印象。 可是令人注目的,并非男人的长相和体型,而是他穿的衣服——裸露的上身,穿的是深蓝色外套。下面也是深蓝色的短裤。 奇异的是,上下两件都是童装的尺码。外套的前面纽扣当然完全扣不上。袖口只穿到男人的手肘部分,大概替他穿上去也相当费功夫吧。 短裤只拉到腰部,前面的拉链开着。 “好像是。”片山点点头。“怎会……” “他就是以这打扮吊在那儿?”晴美问。 “是的。”川口点头。 “是谁发现的?” “酒店的房间服务员。他叫了晚餐,服务员端来了,发现门虚掩着,于是把餐车推进里面,但没人在……” “于是窥望了浴室。” “因为必须有客人签名才能回去的缘故。然后这里传出水滴声,他探头去看……” “浴室的门是开着的呀——若是自杀的活,门一定会紧紧锁上的嘛。” “当然啦。川口兄,房间服务的膳食,是一人分量的吗?” 川口愉快地说:“好敏锐哪——不,晚餐是两人分量的。” “那叫菅井的人,为了安置三个女人,不是开了三个房间么?”晴美接下去问。“这是其中一个人的房间吗?” “那是奇妙之处。”川口说。“这个房间,不是那三个人的房间之一。” “换句话说……” “那三个女人的房间,在这一层最深处,从尽头算起三个并排的房间。这间是菅井自己的开的房,可是一直不见人影,也没摆下行李什么的。” “奇怪,即是藏起行踪哪?”片山看看尸体,歪歪脖子。“这人用过的绳子——” “嗯——好像是那边那条就是。用来晒衣物的塑胶绳。外面是管状,里面有布绳穿过,相当坚固哦。”川口说。“当然当作自杀来处理也无所谓,但是他穿的是童装,总叫人耿耿于怀呀。” 片山也很在意。可是想到人家准备当自杀来处理了,何必故意提出是谋杀呢?何况这里又不是警视厅的管区…… “咦,福尔摩斯,怎么啦?”晴美说。 福尔摩斯走进浴室内,在尸体旁边坐下,仿佛若有所思似地注视那张脸。 然后施施然走到盥洗台,轻轻一跃,衔了一条运动毛巾下来。 只有普通毛巾一半大小的毛巾。 福尔摩斯把它带到尸体的脸旁。 “是不是叫我们盖住死者的脸?佩服,佩服。”川口说。 “不是啦。福尔摩斯不做那种事的——怎么啦,福尔摩斯?” 看来另有含意。晴美蹲下身去。 福尔摩斯用那条毛巾,把死者下半部的脸盖起来。从鼻子到下面,看起来就像长了白鬍鬚的样子。 第57页 “喂,还没验尸哦。”片山留意到了。“不要乱来。” “哎——且慢。”晴美说。 “怎么啦?” “好像……”晴美紧皱眉头沉思。 “我见过这个人。” “我不认识他哦。” “仔细地看嘛。现在用毛巾把下半都盖起来……在哪儿见过他呢?” “是不是小学的同班同学?”石津认真地问。 “啊!”晴美突然大叫一声,片山吓得跳起半天高。 “那么大声干什么?”片山按住胸日。“我的心脏——” “喏!你看!”晴美十分兴奋。“把这个当作鬍鬚怎样?想起来了吗?” 片山歪歪脑袋——听她这么一说。他也觉得好像在哪儿见过。 可是,最近有见过长鬍鬚的男人么? “看仔细些!”晴美焦躁地说。“这不是‘教主先生’吗?在那座山上见过的人啊!” 啊,片山也不由喊出声来。 对。那个女人称作“教主”的男人——把钞票束扔进火中的男人。 那人现在不长鬍鬚,然后一动也不动地躺在浴室的地面上。 3 校徽 学校放学了。学生们一齐冲出学校的来势,就像惊涛拍岸那般惊人。 晴美停步——她刚好经过某私立小学的前面,被那些从正门接续着冲出来的学生们挡住了去路。 “没法子啦。”她苦笑着等候。站在校门口,穿着守卫制服的男人向她走过来。 他来对自己说什么呢?晴美想。 在私立学校中,这间小学该是名校了。当然,就读的多数是富家小孩,校方应该会对拐带之类的事特别留意。 可是,看样子他不是觉得晴美外形“可疑”才走过来的。 “对不起啊。”那名年约六十岁的守卫,温厚的脸上堆着笑纹,手搭在帽边上。 “嘎?” “马路都被塞住了,即使赶时间,都要暂时停下才留走过去。” “噢,没关系,我不赶时间。” “平时还不是放学时间的,只因今天有恳亲会。提早放学了——再过两三分钟就会安静下来的。” “没关系。”晴美重复。 晴美对这位守卫伯伯有好感。这种工作做久了,有些人会变得十分感嘆,也有人会变得疑心很重。可是。这位守卫伯伯不一样。看来孩子们很喜欢他,当他和晴美谈话期间,还要不停地挥手对孩子们的“拜拜”回礼。 其中也有特地跑到这位伯伯面前说再见的。 伯伯向他们展露的笑脸,的确十分温暖亲切。 “你很喜欢小孩吧。”晴美说。 “是呀。”伯伯说。“孩子真好——每天看着都不会腻。” “可是,一天到晚站着工作,不累吗?” “别看我这样,以前我是干粗活的。” “好厉害。”晴美笑着说。 “伯伯!”一名小三左右的男孩子跑过来。 “嗨,良太君,妈妈今天来不来?”伯伯问。 “她说她会来的——还没来吗?” “我没见到哇。” “那么,一定是迟到了。”名叫良太的男孩耸耸肩。“妈妈懒散惯了哦。” 十分老成的口吻,晴美也笑了。 “再见啦。”良太把背囊背到背上说:“下次见到妈妈,记得叫她在回家的路上不要转去别的地方。” “知道。”伯伯笑着点点头。 “——学生的名字.你全记得?”晴美说。 “私立学校嘛,学生人数比较少……”伯伯有点脸红。 晴美想到应该走了,学生们的人潮亦已分散许多。 ——晴美突然想起一个月前,在湖畔酒店发生的事件。 为何突然想起来呢? “对了,制服。”晴美喃喃自语。 那叫菅井的男人身上穿的童装——深蓝色的,跟现在眼前经过的小学生穿的像是一样的制服…… 好像?!不,是一模一样。 愈看就愈像。当然,所谓的制服,都是大同小异的。 可是,那叫菅井的男人——不管片山的职业意识有多强,他也提不起劲去认真地侦查杀菅井的兇手。 晴美也有同感。结果,他们一同抽身引退,回到东京。 不知道他是何方“教主”,总之,他乘人家孩子有病之危,向家长诈取金钱,又在酒店里安置三个女人,风流快活地过日子,这种事是不可饶恕的。 离开酒店回家的路上,片山等人又转去那个教主把钞票扔进火炉的地点。 调查后证实,他假装把钱扔进火焰中,实际上,那些钱被扔进火炉边沿前面的一条细细的沟渠里。 其后的侦查得悉,菅井自称是某怪异宗教的“教主”,行神迹奇事,从中接受相当数额的“礼金”。 八卦杂志之类的曾经骚动一时地报导。然而关于菅井从什么人得到金钱这点,由于牵涉到相当有力的名门望族,自然停止了报导。 第58页 晴美也和世人一样,对那件事也逐渐淡忘下来。 不过,兇手尚未捉到的事,前几天还从哥哥的口中听到。 “嗨,终于来啦。”守卫伯伯往车道走过去。 晴美顺势望去,见到一部平治房车停在校门前面。 平治呀——那天坐上片山他们的车的女人,好像也是开平治的。 “白石太太。”守卫伯伯一边开车门一边说。“良太君刚刚回去啦。” “哦,是吗?路上多车,阻碍了。” 已经准备过冬了,那女子的皮革大概相当昂贵吧。 “那我必须赶快去教室啦。” “不用心急,校长还在致词哪,还会讲很久的。” “对呀。每次都想‘拨快’一点。”女人笑了。蓦地转向晴美那边望一望。 晴美剎时说不出话来——不可能的!怎会这样巧…… 可是,肯定没错。对方看到晴美也吓一跳的关系。 她就是那个在探山里因汽车故障而搭片山等人顺风车的女人。 “我叫白石弘子。”女人行礼。“让你久候了,对不起。” “没关系。”晴美稍微欠身致意。 本来打算在学校附近的咖啡室碰头的,但白石弘子说那些地方有许多母亲聚集,尤其今天有家长会,因此建议去远一点的地方。 在酒店一角的舒适地点,晴美先去等候。 “白石太太……那次的事,很麻烦哪。” “打扰了你们,真过意不去。”白石弘子再次鞠躬。 “那个没关系呀,只是——你知进菅井被杀的事吧。” “知道。”白石弘子点头。“我做了一件傻事。” 跟上次见到时比较,她的服装打扮都不同了。不愧是出席名校“恳亲会”的家长,穿的是相当高级的套装。 可是,脸上某种虚空倦怠的表情依然存在。 “那些钱——拿回来了吗?”晴美问。 “多少钱……一部分而已。” “是吗?——那么,很难堪吧。” “外子很生气,嚷着要离婚,但怕世人说长道短的,也就这样算了……自此,我们很少谈话。”白石弘子用有气无力的声音说。 “上次你说,你的孩子心脏不好……” “嗯。刚才你在校门口见到的,是长男。因我二十岁不到就结婚了,长子已九岁。跟着的孩子心脏不好,从小身体就很弱,所以我也特别疼爱他。” “我了解的。”晴美点头。 “所以,当医生说他生命有危险,使我信心极其动摇之际,听说了那位教主的事,等于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于是飞身扑去。” “后来——” “孩子还是死了。”白石弘子说。 晴美无话可说——白石弘子徐徐吐了一口气。 “你们送我下山后,我出到附近的市镇,打电话回家,家人说儿子已进入危急状态……三天后,他就死了。” “原来这样呀。”晴美只能这样说。 “——因着这样。我终于醒觉了。”白石弘子落寞地微笑。“我知道,这个世界不会有奇蹟……” “良太君,看起来蛮聪明的。”晴美尽量开朗地说。 “嗯。那孩子性格开朗,所有人都喜欢他。托他的福,我们家总算撑得住了。”白石弘子的声音稍微有点精神。 “为了良太君,请你坚强起来。” 听了晴美的话,白石弘子点点头。 “水卷先生也这样对我说。” “水——” “水卷先生,是那间学校的守卫。” “噢,那个人蛮好的——” “是的,他很受孩子们欢迎。” “我也这么觉得。” “有时连家长也忽略的事,他也留意到了,反而提醒我们。例如孩子好像不太舒服啦,跟朋友相处得不好之类……很多时候,做父母的都不太了解自己的孩子哪。” “他细心到那个地步,真了不起啊。” “有时孩子不能告诉父母的事,却能向水卷先生坦白——他真是好人啊。”白石弘子这样说。 “那宗案子,完全没有进展?” 晚餐时,晴美说。 “那边大概在侦查吧,不过目前好象没掌握到什么线索。” 片山狼吞虎咽地吃着饭,被晴美埋怨说:“好讨厌,吃慢一点嘛。” “而且,那件事也没有谋杀的证据。”片山说。 “可是,有人作那样的打扮自杀么?” “人有所好嘛。” “尽管如此……”晴美不服气。 “怎么?你不是说,那种人即使被杀也死不足惜吗?” “当然啦。只不过——人家对那个迷团感兴趣嘛。” “假如知道兇手是谁,也不能不逮捕归案就是了。” 第59页 “好哇,我不会告诉哥哥是谁的。” 在桌子底舔着汤的福尔摩斯“喵”了一声。 “福尔摩斯说有同感么。” “随便你。”片山耸耸肩。“我忙得很,那种管区以外的事我才不管。” 快吃完了,晴美准备站起来收拾碗筷时,电话作响。 “看,一定又是栗原先生的紧急传唿。那个响法很不耐烦,一定是他。” “不,那是肚子饿了哌哌叫的响法,一定是石津。” 一番完全无意义的对话后,晴美拿起话筒。 “是,片山宅——咦,石津。” “你看你看!”片山喃语。 “——嘎——栗原先生的命令——好吧,我会转告的。” 片山心头一震。 “餵——” “两边都说中了。”晴美放下话筒。“他叫你去杀人现场。” “眼石津一起去?” “正是。” “唉……”片山嘆息——每当有“差事”时就嘆息的刑警,片山可能是绝无仅有的一个。 “喵。”福尔摩斯用力伸展前肢。 它正觉得无聊,“出去走走吧,华生君”——也许它是这个意思。 “上次承蒙照应——” 对方致意,片山有点困惑。 “啊,你是——” “川口。”k警署的川口刑警微笑。 “你好——可是,你怎会在这儿?” “我是尸体的发现者呀。” “你吗?” “是的。”川口用平稳的语调说。 ——公寓的大堂,一群看热闹的警员闹哄哄的。那是稍微夸张的表现,但因大堂不大的关系,所以给人拥挤的感觉。 “受害者是菅井治夫横死事件中,在那间酒店投宿的三个女人之中的一个。” 川口说。 “那么一来——”晴美不由动口而出。“这次真的是谋杀吗?” “好像是。”川口点头。“去现场看看吧?” 片山等人鱼贯地跟着川口上楼梯。 “女死者的房间在二楼。”川口边上楼边说。“菅井的案子,迄今掌握不到关乎谋杀的确证,好难辩。我也放弃一半了。” “为何你会来东京?”晴美问。 “有个菅井的女人打电话给我呀,她说有话非要告诉我不可,我就来了。” 出到二楼,川口率先走在走廊上。 走廊乱七八糟的,好像很少打扫的样子。 “女人的名字叫三原佳子。”川口在一道开着的门前止步。“在里面,请。” 公寓也有好坏之分,这里大概属于不太好的部分吧,屋内给人又窄又闷的感觉。 “她一个人住吧。”片山打量四周说。 “看来是的。菅井的女人,这两年来好像富起来了,还买了车——不过,菅井死了以后,大概断了财路吧,听说车子也卖掉了。” “不义之财,容易来容易去啦。”片山说。 “三原佳子为何联络川口先生呢?”晴美说。 “同样是警察,大概见过的脸孔谈起话来也轻松点吧。” 川口微笑。 “她说要谈有关菅井的事?”片山问。 “正是这么回事。”川口点头。“啊,尸体在对面的房间。虽然小,也叫睡房吧。” 片山招唿了当地警署的刑警,走进那个房间。 有床,还有衣橱和杂物架之类的,几乎没有多余的地方转身。 女人倒在那条窄缝中——床和衣橱之间。 “是绞杀吧。”川口说。 就算不是名探也一目了然的事,因为女人的脖子上勒着绳子。 女人穿着薄薄的睡袍倒在那里。 “怎么回事?”晴美说。 “那很明显,这女人知道什么。” “这点我懂呀。”她用嘲讽的调子说。 “不然你说是什么意思?”片山气鼓鼓地反驳。 “她不是拿不到菅井的钱么?若是这样,她当然想到怎样勒索吧,所以告诉川口先生,一分钱也得不到呀。” “说的也是,”川口笑说。“虽然我从故乡带了一点糕饼给她当手信了。” 福尔摩斯走向衣橱。坐在前面,回头向晴美叫了一声。 “怎么啦?有你喜欢的衣服吗?” “猫会穿洋装吗?” 晴美不理会片山的挖苦,打开洋式衣橱。 福尔摩斯钻进去,不知在搞什么似的。 “干什么呀?”晴美蹲下身去。 “是不是有它爱吃的竹干荚鱼干?”石津也跑过去。 “在衣橱中有竹干鱼干?” ——福尔摩斯衔着什么走出来。 “是手帕。”晴美拿在手上——“不,不是。” “我自己说的,是什么嘛?”片山走上前去。“怎么是圆手帕?” 第60页 “这是——挂在帽子上的白头罩啊。” “挂帽子的?” “对。挂在制服帽上的头罩。”晴美摊开那块头罩。有橡皮筋,可以完全盖满帽子。 “上面有标志哪。”石津说。 “好像是校徽呀。”晴美一直盯视那个标志,然后点点头说:“没错了。” “什么没错?” “这是白石弘子的孩子就读的学校的校徽哪。”晴美说。 4 意外 “还没好吗?”那女人不耐烦地皱眉头。“真是——好自为之行不行?” 在办公室大厦一楼的咖啡室里。 这是一座外形现代化的大厦,在那里做事的上班族和写字楼女郎,眼所有公司的职员没有两样。 都是普通人。 林清江的情形也一样。 “——再不讲清楚,我要走啦。”清江替手中的香菸点火。 “你的手在抖哪。”片山说。清江似乎吓了一跳。 “没有的事!”她生气地反驳。 “可是,你不是在抖着吗?“这——我刚做了要用体力的工作而已。” 林清江才二十四五岁左右,很年轻,皮肤却有点粗糙,有苍老的感觉。 再加上化了浓妆的关系,反而加强了衰老的印象。 “找我有什么事?我在忙着——” “我明白。” 片山也是刑警,对于这种随机应变的应对多少有点心得。 “很漂亮的大厦哪。” 故意提出无关痛痒的话题。 “多管闲事。”林清江鼓起腮帮子。“又不是我的。” “听说你用菅井的钱,在这里大量投资了,不是吗?” “那又怎么样?” “看你露出吃人的凶样,是否觉得有点内疚?” 林清江耸耸肩,连连吸了几口烟,立刻把香菸揉熄在菸灰缸里。 “那个呀,”她仿佛豁了出去的样子。“菅井是个大骗子,我知道他从孩子有病的母亲那里诈骗了不少钱财。” “嗯。” “我觉得那样很不对。不过,我不晓得那些事,我只知道菅井给我的钱等于是报酬而已。我是所谓的伴游女郎嘛。” “伴游女郎……” “我也陪菅井上床的。”她点头。“不过,那是男女之间的私人问题吧?” “说的也是。” “若是这样,刑警先生没有必要为那种事跑到公司来找我吧?” 片山苦笑。 “我什么也没说呀。” “那是为什么?来我们公司签合约?” “你记得三原佳子吗?” “三原——”清江歪一歪头。“噢,那个时候,其他两个之中的一个呀。”“她被杀了。” 片山的话,似乎造成颇大的冲击。 “一定是假的。”她终于发出沙哑的声音说。 “我说那种谎话干什么?” “那么——是真的?” “当然。” 林清江再拿出一支烟想点火,这回是拿打火机的手发抖,怎么也点不着。 终于放弃了,就这样把烟揉进菸灰缸。 “你、三原佳子,还有一个叫什么名字?” “大山吧。大山花美——好像准备当艺人。” “对了,是她。”片山点点头。“你们三个都作证说,当菅井死去时,你们各自躺在床上看电视。” “我是在睡午觉呀。” “等于一样啦。然后,有关菅井死去的事,你说什么也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嘛。” “可是,三原佳子被杀了。而且显然地,跟菅井的死有关。” 林清江一直盯着片山——片山觉得,她的眼睛不单止害怕、不安,而且似乎有想说些什么的感觉。 “是真的吗?”清江问。“三原佳子,真的是因为他的关系……” “肯定没错。”片山用力点点头。“所以,你可能也有危险。” 清江牵动一下嘴角,笑了。“多谢关心。” “是工作嘛,我想尽快破案,特别是希望避免再有命案发生。” ——这的确是片山的真心话。他不希望见到血淋淋的现场然后晕倒当场,也不喜欢增加额外工作。 “你要我说什么?”清江用挑衅的语调说。 “你是否看到什么?或者听到什么?” “没有。” “真的?” “真的。” ——隔了一会,片山嘆息。 “好吧。”他站起来。 “你要走了?” “嗯。如果想起什么的话,打电话去搜查一科吧。” 说完,他正想迈步。 “餵。” “——什么?” “你是不是叫片山?”清江问。 片山有点情绪低落。不过,算了吧。 第61页 老实说,他并没有确信这女子知道什么。 只是,三原佳子被杀,而且特地把川口刑警叫去。 菅井治夫多半是被杀的吧。然后,三原佳子看到了什么。 兇手想封住三原佳子的口。 片山之所以那样子恫吓林清江,当然是希望她说出她所知道的事,而且认为她即使不知道内情,但兇手方面可能以为她知道什么而来对付她。 说了那些提醒的话,林清江自己应该会当心的吧…… 片山准备离开那幢大厦时,不料撞上了慢吞吞打开的自动门…… “啊!讨厌!” 惊人的女高音响遍四周,片山不知发生什么事,到处东张西望。 “你不是那天的刑警先生吗?哗,好想你呀!” 这是电视台的大堂。 坐在其中一张长椅上等候的片山,见到一名像是从马戏团跑出来的怪装扮女孩向他走来。 “是你吗?你是来探访我的吗?” 大山裕美——那天和菅井一起住酒店的另外一个女人。 说是女人,其实才十九岁。但她的思想似乎还停留在十岁的阶段…… “哎,看!这件衣裳如何?”大山裕美绕了一个圈给片山看。“今天,我要穿着这个出综艺节目也!” “哦,恭喜。”片山说 “谢谢。不过呀,只拍一点点镜头而已。你会看吗?” “我有工作要做,没时间啊。” “是呀,刑警先生是大忙人哪。”大山裕美点点头。“那么,今天为什么来?来拘捕我吗?” “不……”片山的方寸被她打乱。 林清江的情形,是怕那宗案子牵连上身的话,被公司知道会有麻烦,因此神经很紧张,这个裕美却完全不在乎。 “其实呀——”片山简短地把三原佳子被杀均事说了出来。 “哎呀。”裕美发出震盪大堂的大声音。“你说那个人是被杀的?” “嗯。我怕万一有不幸的事发生在你身上——” “你是来保护我的,好开心啊。”大山裕美跳起半天高。“那么,你到摄影棚来!” “餵——” “我待会要录影嘛,你来看,好不好?” 不能说不好。 片山被大山裕美拉拉扯扯地带去摄影棚。 “等这个拍完后,我才慢慢和你聊——你等我哦。” 她把片山丢在摄影棚的角落,快步走开了。 没法子,片山只好站在幽暗的角落上,注视所谓的摄影过程。 综艺节目,即是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的节目。 只有当事人莫名其妙地径直大笑着,做些称不上有演技的趣剧——说是趣剧,不如说是一点也不好笑的胡闹剧。 片山嘆息不已。 看不懂这种“无厘头”的搞笑噱头,难道已经老了? 片山在看大山裕美几时出场……结果,在一个众人大吵大闹的场面,仅仅有个好像是她的影子晃了一下,所谓的摄录工作就准备结束了。 “最后——”一名像是担任司仪的男人张大喉咙喊:“惯例的摄影棚内运动会!” “去吧!” 譁然四起,不知怎么回事,全体演出者从布景中冲出来,东奔西跑地乱成一团。 这是什么玩意? 正当片山目瞪口呆之际,冷不防被人勐力拉扯他的手。 “跟我一起跑!” 是大山裕美。 “喂,不要——餵!” 可是脚一动了就停不住,因为一停下来就差点撞到别人。 尖锐的喧嚷声此起彼落,所有人都不停地跑,摄影机也跟着一面追拍一面跑。 “瞧!摄影机呀!”裕美勐然抱住片山。“这人是刑警哦!”她对着摄影镜头大喊。“是不是很帅?他是警视厅搜查第一科,如假包换的‘片山’刑警!” 片山觉得心情绝望透顶…… “真是丢脸丢尽了!”晴美板着睑说。“我去吃午饭,怎么见到一张熟脸出现在电视画面……我羞得差点想找地洞来钻!” “说给我听也没用。”片山撅起嘴。“我没想到会演变成那种局面。” “好可惜呀。”石津幸灾乐祸。“应该录下来的。” “说话别太过分,你是来人家的家吃饭的。” “对不起。” “那叫大山裕美的,相当可爱嘛,蛮上镜的。” “是吗……可惜头脑空空如也。” “如此刻薄,不受欢迎哦。”晴美吃吃地笑。“不过,她终究什么也不知道是不是?” “她是这么说的。那样子一天到晚大痴大肺地哌哌叫,即使在同一个房间有人被谋杀,她也不会察觉的。” “怎会呢?不过,如果杀香井的兇手连三原佳子也不放过的话,意味着兇手并非只恨菅井一个人了。” “哦,三原佳子也是个有问题的人吧。” “可是川口刑警特地——” 第62页 晴美说到一半时,电话作响。 “不是命案吧?”片山皱起眉头。 “如果是的话,希望饭后才来的好。”石津说着时,已经吃掉第四碗饭了。 “片山宅——啊,栗原先生——嘎——知道!”晴美放下话筒,转向片山说:“大山裕美出事了。” “大山裕美——她怎么啦?”片山放下饭碗和筷子。 “听说被车撞了。” “那车在撞人后逃去?” “好像是,似乎不晓得是意外还是故意的样子。” “去看看好了。” “也好。” 石津也急忙站起来,但没忘记把剩余的饭塞进肚里。片山由衷佩服…… “虽然未恢復意识,但性命应无大碍。”医生率直地说。“必须等到明天才知道她昏睡到何种程度。” 医生说完,快步走开了。 “好冷淡哪。”晴美摇摇头。 “对医生来说,那是工作嘛。”片山在长椅坐下。“现场的状况,问问警察好了。有无目击者?还有,车子有设有越界之类。” “她本人好像也喝醉的关系,也有可能是意外——福尔摩斯,上哪儿去?” 福尔摩斯“噔噔”地往走廊走着,途中回头“喵”地叫了一声。 “它说过来啊。”晴美跟着走过去——在休息处的一角,一名老人坐在那里。晴美一直看着他,老人抬起脸孔。 “啊。”晴美终于认出来了。“你是——水卷先生。” 他是那间小学的守卫。 “你好。”水卷站起来,鞠躬行礼。“你是白石太大的朋友……” “哦。你怎会在这儿?”晴美问。 “小女被车撞倒了。”水卷说。 “被车撞倒?”晴美瞠目。“那么说——难道大山裕美……” “她好像是用那个名字出电视的。”水卷的脸上浮起寂寞的笑。“一个老爸带着一个孩子——是我一手一脚把她带大的,而她嚮往那种世界……” “是这样的呀。” “最后落到这种下场——真是家门不幸。”水卷用两手掩脸。 晴美不知应该说些什么才好。 5 最后一案 “——不好意思啊。”晴美说。 “哪里哪里,反正是空闲的时期。”酒店总经理爽快地说。“何况上次说好,请你们再来吃一次烧烤的。” “是呀。”石津即刻说。 “喵。”福尔摩斯愉快地叫。 “那么,请自便。”经理鞠了躬,然后出去了。 “呜唿。”片山伸个懒腰。 这里是菅井被杀的酒店。 同样是五楼——原本片山他们今晚是住楼下比较便宜的房间的,只是表示有东西要调查,于是拿到了这一层的钥匙。 现在片山他们是在三个女人住过的其中一个房间。 “如果要去现场那个房间,必须经过这三个房间哪。”晴美说。 “从外面也可以吧?”片山说。 “好敏锐!”晴美立刻出到阳台去。大概不可能。因为阳台并不相连,而且有相当高度。 “开开玩笑罢了。”片山苦笑。 “如此一来,兇手当时从这前面经过。”晴美从门的防盗眼望出外面。 “看到什么?”石津问。 “石津,你出去外面吧。” 石津的脸一阵苍白。 “你把我当作外人吗?” “傻瓜,我只是叫你出去走一走呀,我想确定一下看见什么。” “是吗?”石津舒一口气,出到外面。 “这傢伙相当傻气哪。”片山摇头。 “这样说人家,不太好吧。”晴美笑了。 “他怎会听见?” 片山一说完,门就蓦地打开。 “晴美小姐。”石津探脸进来。 “怎么啦?” “请问——从哪儿走到哪儿?” “哪里都可以呀。” “请你决定一下。” “那就从右到左,然后从左到右吧。” “知道。”石津出去了,一下子又探脸进来。“呃——向哪边是右?” “哪边都可以啦,走过却又走回来就行了。”晴美大声说。 “哎?晴美。” “干嘛?” “你别那么大声骂人,不像女孩子。” “难道像男人?” “我没这样说——” “那你别管我。”晴美的眼睛凑近防盗眼。片山嘆息不已…… 大山裕美被车撞倒的次日,片山接到林清江的电话。 片山在清江提议的咖啡室和她碰头。 “我什么也不知进,真的啊!”清江一开始就重复这句话。 “那你叫我出来干什么?” 第63页 “那个嘛——因为我听见她泄露出来的说话。” “她?” “三原佳子。” “她说了什么?” “她,好象看到什么。”清江点点头。“因为她的房间与菅井死去的房间相连的缘故。大概听见什么声响吧?” “原来如此。” “她从房门的防盗眼看出走廊——她说有个男人经过门口。” “男人?是谁?” “不知道。”清江耸耸肩。 自此,清江噤口不语。 “——还有吗?”片山问。“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清江犹豫了好久好久。 “你——看来是好人哪。” “你说什么?” “我可以信任你吗?我其实不太相信男人的。” “哦。” “不过,你嘛……”清江用力作个深唿吸。“好吧,我告诉你。” “相信我,没事的。”片山说。清江不由开朗地大笑起来。 “刚才那句是求婚的话就好了。” 片山瞪大了眼,清江点了一支烟,她的手不抖了。 “那女的这样说:‘从那个房间走出来的,是个警察’……” ——想到这里,片山摇摇头。 从防盗眼一直看走廊的晴美直起身子,点点头说:“是这样呀……” “怎样?看到吗?” “有人经过时,当然知道,也看到对方的服装什么的。不过——看不清脸孔。” “是?” “因为是广角镜片的关系,接近或走远时都是一晃眼而已,而且经过时,脸是转侧的。” “脸孔长相也看不清楚罗。” “就是这样。” “我来窥望一下吧。”片山把眼睛凑近防盗孔——冷不防门打开,石津走进来。 “嗨,怎么样?”他问晴美。接着眨着眼:“片山兄躺在地上干什么?” “真不好意思。”石津的额头渗出薄薄的汗珠。 “不用客气,喜欢的话,尽量添好了。”总经理亲切地说。 对石津而言。没有比这更中听的话了。假如有的话,大概是求婚时,晴美说‘我愿意’那句话吧。 天气寒冷的关系,烧烤大会改在餐厅一角举行,气氛当然不太够。 不过对石津来说,那样也不足以影响他的食慾。 “林清江单是说明是警察的话,很难明白哪。”晴美边吃边说。 “问题就在这里。”片山点点头。 “嘎?哪里还没烤到?”石津说。 “没有啦,你吃吧。”片山说。 “是。”石津率直地答。 “假如三原佳子知道更多事实的话……” “若是那样,林清江不是会讲出来吗?”睛美说。 “喵。” “怎么啦?” “喵。” “你的碟子还有肉呀。” 福尔摩斯有点不耐烦似地“喵”一声,望向餐厅门口。 片山和晴美一齐转向那边 “是警察。”晴美说——“噢,不是。” “是酒店的警卫哪。”片山说。突然皱眉,喃语道:“是呀……搞不好……” “怎么啦?” “怎样呢——假如三原佳子从那个防盗眼看到的是——” 片山话说到一半时,有声音说:“对不起。” “你是……”晴美透过烧烤冒出的烟中,认出白石弘子的影子。 “可以打搅一下吗?”白石弘子说。 “请。”石津说。“这一边的可以吃了。” 白石弘子拉椅子坐下。 “一个人?”片山问。 “是的。” “为何——跑来这儿?” “我知道你们来了这儿……我想已经跑不掉了。” “乍么说?” “你们已经知道了吧。”白石弘子睁了一下眼。“我杀了菅井。” “你?” “是。”白石弘子点点头。“我的小儿子死了后,我知道被菅井骗了,怎么也不能饶恕他。” “原来如此。” “于是,我用假名在这个酒店拿房间,看准柜面拥挤的时间,戴着墨镜去领房间钥匙。” “然后呢。” “我见到菅井在酒吧里,从房间打电话邀他上来——我说请他喝杯酒,吃餐饭。” “哦,然后菅井上当了……” “嗯,因他是个自命不凡的男人,过于自负,马上就答应了——我杀了菅井,替他穿上那套为孩子预备的制服。” “为何这样做?” “我要代替那孩子惩罚菅井。”白石弘子说。“当然,我知道那样做会留下线索。不过,我已豁出去了。被拘捕也没关系。” 第64页 隔了半晌,片山才问:“现在也这样想吗?” “不……现在,有良太的事牵挂,我不这样想了。只是——”她直视片山的眼睛。“没奈何呀,我必须为自己所做的事负责。” 片山和晴美对望一眼。 “那是不合理的。”有声音说。 “川口先生。”晴美回头。“我听到了?” “嗯。”川口刑警拉了一张空椅子,在白石弘子旁边坐下。 “川口先生……” “太太,你能勒死菅井吗?而且把他悬挂在那浴室里吗?不能吧。”川口摇头。“即使你撒谎,这些人也会识穿的。” 然后看住片山说:“是吧?” 片山点点头。 “你说三原佳子有告诉你而把你叫去,可是她穿着睡袍的打扮未免太奇怪了些。” “不错。”川口点头。“那个女人,她想勒索我。” “哦?”“用我和白石女士的关系作把柄。” 白石弘子打断他的话。 “那是我的错,我对冷淡的丈夫十分失望……以前带孩子们来这里度假时,我和川口先生相遇了。” “原来如此。”片山点头。“菅井知道那件事——” “我把一切都向他坦白了。” “原来如此,他是用那种手段来掌握有名有地位的人的秘密的吧。” “因此他有取之不尽的钱财,而三原佳子从菅井口中听了我们的事……” “是我杀了菅井的。”川口说。“她当时也在这儿,可是,杀他的是我。” “三原佳子好像告诉过林清江,她看到一名警察从房间走出去。” “那就是我。”川口说。 “然后怎样呢?”片山摇摇头。 “怎么说?” “假如三原佳子看到的你。她怎会告诉林清江呢——多半不说出去,然后更加有把柄勒索你啦。” “但——” “三原佳子一晃眼看到有人从门前走过去。可是,没见到脸孔。” “但她说是警察——” “对,她以为是警察。”片山说。晴美接下去: “因为那人穿着制服的关系。” “没错。由于是一晃眼的事,她不知道那个不是警察,而是守卫的制服。” “更正确的说法是——” “请叫守卫。”是水卷的声音。 “水卷先生。裕美小姐如何?”晴美问。 “今早恢復意识了,她被车撞到的事,好像是意外。” “好极了。” “可以坐下吗?” “请。” 水卷拿了椅子坐下。 “水卷先生。”片山说。“那天你穿着守卫的制服,潜入这间酒店来过吧。” “是的。穿着那件衣服时,去到哪里都不引人注意,别人也不看我的脸。” “杀菅井的,是你吧。” “是的。”水卷点头。“从白石太太口中听说了菅井的事我十分愤怒。让那种人活下去的话,不知还有多少人被他害死啊。” “水卷先生——”白石弘子说。 “没关系,太太,我已经老了,不能活多久了。” “那天你来到酒店时,发现裕美小姐也在,是吗?” “而且,她跟着那个男人,目的是为钱!我毫不迟疑地勒死他,白石太太只是在旁看着而已。川口先生事后赶到说设法把他做成是自杀的样子,和我联手把他吊在浴室里。” “我就猜想一个人是办不到的。”片山说。 “总而言之……”水卷嘆息。“请将一切当作是我做的,可以吗?” “那个怎样呢?”片山摇摇头。“晴美,你说。” “嗯。”晴美微笑。“我忙着烧烤,听不清楚你们在讲什么。” “喵。”福尔摩斯扬声叫。 “哎,好热!”石津擦汗。“咦?几时增加了这么多人?” 石津不安地喃喃自语:“肉片够不够?” 奇异箱 -------------------------------------------------------------------------------- 作者:赤川次郎 1 “箱子……”那女人说。 “嘎?” “箱子杀了人。” 女人的话使片山义太郎困惑不解。 对于女性一般的说话都欠缺理解的片山,遇到该种情况当然更加得不着头脑了。 关于那其中的内情,若是稍稍熟悉三色猫福尔摩斯与片山刑警的冒险故事的人,大概多少都知道一点的。 总之片山对那句话是肯定所不懂的了。 “箱子杀了人。” 那样一句充满谜团的话,加上当时的气氛…… 月亮出来了。 那可不是叫人想唱“月亮代表我的心”之类情歌的浪漫月亮,而是宛如缠住破布的骸骨死神手中的大镰刀,只有刀口部分发出惨澹白光的上弦月。 第65页 吹来一阵凉风,树梢的林桠宛如奏出前卫音乐的乐器般鸣响,令那些特地为这个派对而到美容院并花了很多钱做头髮的女士们发出惊唿。 十一月了,凉风依然带着黏黏煳煳的暖意缠着肌肤,莫名地使人烦躁不安。 即使像片山这种神经稍微迟钝的人也觉得有点不耐烦。 基本上,片山并不喜欢参加派对,这是因为他完全不能喝酒,而光是喝可乐和果汁又不能令他陶醉。 而且,单是看到别人喝酒,他就觉得头开始作疼,真的很难服侍。 这样的片山——不,片山一伙人——之所以被邀参加这个派对,是因为…… “喂,片山!” 被栗原警司喊着名字的片山,有不详的预感。 片山和栗原相识几十年——其实没那么久,不过,由于跟他合作处理过无数的奇妙事件,总觉得好象打从娘胎就认识他的样子(怎么可能!)。 片山从他唿喊时声调的微妙差异,大致上就猜到找他有什么事。 根据片山的分类,刚才栗原的叫法,意思是:“这件事好麻烦。叫别的傢伙做好了。可是,有那种好事之徒吗?对了,找片山!那傢伙很单纯,只要用花言巧语骗他一下。他准会上当——喂,片山!” 为了省事,且把前面冗长的开场白省略掉。直截了当地说:“喂,片山!” “找我有事?”片山带着沉重的心情,顺从地站在科长面前。 若那是普通事情的活,科长会反驳地说:“当然有事才找你,那还用说?” 可是今天他却出奇地和蔼可亲。 “嗯。有些话要对你说。” 这事愈发可疑了,片山想。 “你家里是不是有个很会吃的刑警?” 在“刑警”前面加上“很会吃”这个形容词,的确有点奇怪,但是关乎目黑警署的某刑警的事,只能用上述的形容词来修饰。 “你是说石津?” “对,石津刑警。” “他并不是住在我家的。”片山更正。 “他不是你妹妹的丈夫吗?” “舍妹尚是独身!她跟石津并没有婚约!只是以朋友身分交往而已!绝对没有古怪的关系——” “知道了知道了!你别那么生气嘛!” “——对不起。”片山红着脸、唿吸急促地说。 “你也喜欢吃吧?” 栗原手上拿着一个白色信封,用作结婚请柬的那种。 “并不讨厌。但也不是特别——” 还没说出“喜欢”两个来,栗原便打断他的话。 “那么你就去这个派对一趟好了,菜多得吃不完。而且味道是天下无双。这并不是什么严肃的派对。” “我不去了。”片山一口拒绝。栗原讶然问:“为什么?” “一定有什么原因吧。若是那样,请明言。” 片山的为人虽好,也有明哲保身的意识。 栗原也有点惊讶的样子,看看片山,耸耸肩。 “你这样说,那我就没法子啦。”他嘆息。“不过,我可没撒谎哦。” “只是有话没说出来,对吧?” “你呀,最近的感觉蛮敏锐的。” 说是感觉,不如说是从经验得来的智慧。 “不必恭维了。是怎样的派对?” “叫作‘无头公案廿周年纪念派对’。” 片山大吃一惊,一时说不出话来。 “——你当然会吃惊了。”栗原笑着说。“廿年前,你还是小孩子。” “所谓的‘无头公案’……” “是我以前办理的一宗案件。”栗原说。 “那时你是科长吗?” “那时我还年轻,是个充满干劲的刑警。哪像现在的年轻小伙子,希望轻轻松松地找到线索,只为自己打如意算盘。实际上,说起现在的年轻人嘛——” “科长,说那件事——” “知道啦。那是廿年前的杀人事件了。当时相当闹动。你也听过‘桐永家杀人事件’这个名称吧?” “没听过。”片山毫不迟疑率直地回答。栗原又嘆息。 “时代不同了——说起来,在今年夏天有一天,我走进冰果店想要一杯刨冰,店里的人告诉我,刨冰叫作‘冰饮’(frappe)。谁会想到frappe就是刨冰?它像平底锅一样。我还以为是热的。没法子,我只好叫了frappe。谁知道那根本不像刨冰,只在底部有做点点冰块,上面放了一大堆冰淇淋啦、水果之类的东西。那种东西能喝吗?我要的只是冰块和糖浆做的纯粹刨冰。尽管如此……” “科长,那宗案件和刨冰有关连吗?”片山嘲讽。 “胡说。刨冰和杀人怎会扯上关系?” 这句话是谁说的? 栗原甩一甩头。 “好累。”他说。“总之——有个叫桐永靖夫的男人被杀了。不,正确地说,是‘死’了。” “不是被杀的?” 第66页 “不可能会死的,却死了。于是等于被杀的意思。” “原来如此。”片山的嘴巴虽然这样说。但其实他根本不理解。“那为何要开什么纪念派对?” “死者的太太非常富有。可以说是钱多得快生锈了也无妨。” “放进冰箱就可以嘛。”片山开个轻松的玩笑,惹来栗原一瞪,他连忙移开视线。 “那女人名叫桐永治子。桐永家世世代代是企业家,可那家所有女人的婚姻都不幸福。治子母亲的丈夫在新婚旅行途中死了。治子有个姐姐,嫁的却是一个外表十全十美、家世良好、英俊潇洒、文武双全的男人。” “哦。” 片山吓呆了。世界上有这种完美得近乎是怪物的人存在吗?难怪会有这种一无可取的人,他想。 “可是,举行婚礼过后的第二天,他们就离婚了。” “那又太快了些!” “八卦杂志大肆报导了一番,说是男的没有男性的能力呢,抑或是正子缺少女性魅力什么的。” “正子是她姐姐的名字?” “是的。不过——终究以真相不明结局。” “请等等。”片山说:“你说她母亲的丈夫正在新婚旅行途中死了?” “正子是那个死去的丈夫的遗腹女。其他两个是她母亲跟别的男人生的。” “两个?那么除了治子以外——” “她还有一个弟弟。好像是叫哲次吧。” “他们的父亲——” “不晓得。”栗原摇头。“大概拘泥于第一段婚姻吧,她们的母亲有情人,但没正式再婚。” “原来如此。” 片山迅速地在脑海中整理那些人物名单——桐永正子、治子、哲次三姐弟,治子的丈夫是靖夫。 “那么,所谓的杀人事件——” “那年桐永治子廿岁。她在十九岁时认识靖夫,和他结婚,但她母亲和姐姐极力反对。” “为什么?” “总之,她们因为自己的经验而反对婚姻。可是,治子对靖夫着了迷,于是以私奔的形式和他在一起。” “结果她们只好接受了……” “不情不愿的吧。不过,条件是对方必须入赘姓桐永。” “他是个怎样的男人?” “还有,他是怎样被杀害的?” 背后突然有个女声打岔,吓得片山魂飞魄散。 “——晴美!”见到妹妹的脸,片山瞪大了眼。“你来这儿干什么?” “有东西交给你嘛。反正我为公事来到附近,所以顺便走过来。” “我在忙着工作哦。有什么急事吗?” 片山觉得有必要维护兄长的尊严,因此皱着眉头说。 “因为哥哥你穿着的内裤的橡皮筋快要断掉了嘛。” 片山的脸红到脖子处,不停地装咳。 “对了,”栗原说,“晴美君,刚才的话,你都听见了?” “是,蛮有趣的。” “那么,一个、两个——加上石津刑警,你们三个一起去吧。” “多谢!可是,一封请柬不是只限一人入场吗?”晴美漠视苦着脸的片山,高兴地说。 “这次跟那种寒寒酸酸的普通派对不一样哦。”栗原挺起胸膛。 “而且,假如有兴趣的话,那个女人会把事件的经过从头到尾告诉你们。听当事人的叙述,总比我模煳的记忆来得好吧。” “我贊成。”晴美两眼发光。 片山早已到了放弃的地步。 “既然她那么有钱,”晴美又说,“三个人以外,再加一只猫她也不会介意吧?” “你说箱子杀了人——什么意思?”问的是晴美。 参加派对嘛,当然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她穿上浅色的洋装。 “就是那个字面的意思罗。”桐永治子说。 她的白色晚礼服,就象风帆一般隆起。 ——在桐永宅的庭院里,深夜举行的派对,约有五六十名宾客在喧嚣着。 可是,究竟是为何事而开的派对,恐怕在出席者之中没有任何人知道。 总之,只有为吃好吃的东西而来的人,像石津,以及为了找地方展示身上高价的晚礼服而来的女士们…… 这种人在世上多的是。 应该只有四十岁的桐永水治子,看起来相当苍老。她并非不美,相反,她可以称得上是美女。 可是,她的肌肤及表情,却浮现出比实际年龄苍老的“疲倦”。 “你是从警视厅来的刑警先生吧?”桐永治子说。 “是。” “我把事件的经过说给你听——进屋里去吧。这里风太大,我受不了。” 治子往房子迈步。 片山喊石津。 “餵。进去啦!” “这么快?”石津不满。“我才吃得八分饱哪。” “够多了。再吃会胖哦。” 第67页 “好吧——等一下!” 石津奔向摆满食物的桌子,拿了两只碟子,盛满食物,两手捧着走过来。 片山苦笑着环视四周。“福尔摩斯吧?是不是吃得太多,饱得躺着不动?” “喵。”好像在说“你说什么呀”似的声音。它在进屋的门前好端端地等着。 “是它在等得不耐烦了。”晴美笑说。 ——走进客厅后,外面的风突然静下来。 “请坐。”桐永治子说。“先夫被杀时的情形,你们听说了吗?” “还没有。”晴美回答。“据说还不清楚是否是被杀的……” “嗯。确实,光夫的心脏很弱,但不至于生病。只是非常胆小,在某种意义上是‘心脏不好’吧。” “你说箱子杀人。”片山说。“那是指重重的箱子打中头部致死的意思吗?” “不,那只是个很轻的箱子。真的很轻——在先夫的尸体前只有那个箱子,所以我不认为是它以外的东西杀了先夫。” “那么,是箱子里面的东西……” “箱子是空的。” “真的?” “不错。那是个普通的空箱——不过,只有它有可能杀了先夫。所以我说是‘箱子杀人’。”治子说。 2 “你们在谈什么?” 不知何时,门开了,进来一个头顶微秃的中年人。 他穿着高级的粗呢西装,予人某种不健康的印象。 “噢,我来介绍。”治子说。“舍弟哲次。” “警视厅搜查第一科的片山。”片山鞠躬。 “哦!那位警司先生今年有第二代继承人啦。”哲次笑了。 “不是第二代。”治子说。“当时的侦察负责人都来了。只是那位栗原先生累了,由这位片山先生代替而已。” “这派对到底会持续几年呢?哎,加油吧。”哲次说。 “什么‘几年’?难道每年都有?” “派对是每年都一定开的,在先夫被杀的这一天。” “为何这样做?”片山问。 “呀,好可爱的猫。”治子不答他,一把抱起靠在她脚畔的福尔摩斯,放在大腿上。 福尔摩斯蛮惬意地蜷成一团——喂,你也要好好地听她说吧,片山在心中喊。 “我邀了各方人士前来参加派对。”治子抚着福尔摩斯光滑的毛说,“犯罪学专家、推理小说作家、退休探员……为了请大家替我想想有关先夫的死因。不过,直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给我明确的答案。” “原来如此。”片山点着头,心里觉得有某种奇异的不协调感。 片山也不清楚那种感觉从哪儿来。 “那么,栗原先生每年都来?”晴美问。 “是的。他是当时承办这件事的负责人之一嘛。琐碎的事可能记不得,大致的情形他是知道的。” “可是,到目前为止,谁也找不出正确的答案。”哲次说。“事实上,我也期待早日解开谜团,另一方面又觉得有点惋惜。明白吗?就像尼斯湖的水怪之谜一样。存在不存在?因为不解,这才有神秘的魅力。一旦解开了,就不好玩了。” “哲次真是。”治子瞪弟弟一眼。“对不起。他每次都是这样的。” “游手好闲嘛。”哲次笑了。 “他从来没做过事的。” “人家听了,大概很羡慕吧?”哲次摇摇头。“其实我觉得,有事做的人活得更轻松。我经常受到良心苛责的,但又没事做,更加一天到晚想着那件事了。” “别说了。”治子稍微严厉地说。“你真是个不分轻重的人。” “你其他的家人……” “家母在三年前去世——她也在期望找到答案,结果还是不行。” “你有个姐姐?”晴美说。 “嗯。她叫正子。不过,现在已经不在家了。” “怎么说……” “流浪?” “是的。她说无法忍受再在这个家待着。当然她带着很多钱。” 那样的旅行不叫作“流浪”吧。片山想。换作是我,我也想流浪啦。 “有时她会回来的。”治子说。“不过,开这个派对时,她一定不在家。” “为什么?” “家姐本来就不喜欢外子。因此,她说她不想见到我一直拘泥于他的死亡真相。” 片山点点头——不是第一次遇到了,有钱人总有一些地方怪里怪气的。 是因怪里怪气才变得有钱,还是因有钱才变得怪里怪气? “总之,还把事件的全貌详细告诉我们吧。”片山说。 治子当然没察觉到,在她腿上仿佛睡着了的福尔摩斯的耳朵在微动。 是否在向片山发出讯号说:我在听着? “廿年前的今天,事件发生了。”治子用平稳的语调说。“其实并不清楚先夫是否死于今日,总之是在这两天内死去的。” 第68页 “两天内?”” “那段时间,先夫一个人留在这幢房子里。” “一个人?其他人呢?” “去旅行了。这是惯常的家族旅行。” “为何你先生一个人留下来?” “正确地说,是两个人。因为家母长卧不起的关系——于是我姐姐、我和哲次三个人出外旅行去了。” “你先生名叫靖夫吧?” “你消息很灵通嘛。”治子微笑。“他留在家里,也是为了照顾家母。毕竟他很难和谐地走进我们三姐弟之间。当他主动表示要留下时,我内心也松一口气。” “换句话说——” “如果一起去的话,家姐一定很不愉快的。毕竟我们跟亲姐弟不同。” “原来如此。” 晴美插嘴:“呃——照顾令堂的人不在吗?” “平时有两个人轮班来的,那时碰巧他们都请假,所以没有人在。” “原来如此。” “那段时间,庭院里有个钢制的储物室,等于大一点的货柜之类。”哲次说。 “是个箱子啦。”治子说。 “那有什么用的?” “以前我和姐姐学钢琴时。用它作为练琴的隔音室。” “那么大的房子,还需要隔音室?”晴美问。 “家母怕吵。她是个神级质的人,对声响特别敏感。” “那么那个箱子……” “现在摆在家里。里面分为两部分,隔开的。” “发生那件事后,没有再使用它吧?”片山问。 “好多年以前起,就已经不再使用了。” “所以摆在庭院?” “阻碍嘛。先夫就死在它里面。” “他为何跑去那种地方?” “不知道。”治子摇头。“家母是这样说的——我们起程那天,天气非常好。很暖。家母觉得心情好,就叫外子把她移到靠窗的床去。” “她有两张床吗?” “三张。根据她当日的心情换着睡。” “我连一张也没有。”石津喃语。 附带一句,石津拿来的那两只碟子都空了。 “从窗际的床可以俯视庭院,家母在看外子修整庭院。” “然后?” “外子子上来后,服侍家母吃午饭。基本上她能自己吃的,但因她的手无力,所以要人帮她一下。吃完后,外子问:‘还有什么事吗?’家母想了一下,说:‘那么,你帮我看看庭院的那个箱子。’” “是否有些什么情由?”片山问。 “不久之前,入口的门不知何故打开了,有几只野猫住在里面。” 福尔摩斯倏地抬起脸来。治子笑了。 “哟,不是说你啦。它好似明白我在说什么似的,好聪明的猫呀。” 她摸摸福尔摩斯的鼻尖。 “于是,你先生走到庭院去了?” “嗯。家母从床上见到他走进那个组合式的箱子里面去了——然后,外子自此不再走出来。” 片山和晴美对望一眼。 “令堂一个人,很为难吧?”晴美说。 “为防万一,她床边有个连接—一九(註:日本的报警电话号码)的警铃,可是不知何故失灵了,家母什么也不能做。” “那么说,他一直一个人?” “晚上,姐从旅行地点拨电话回来,因我担心家母有事——可是没人接。” “所以我们拨一一九了。”哲次说。“现在我还记得很清楚。” “对呀,我和姐姐都急坏了。” “于是你们马上赶回家。” “当然。回到家时已深夜——将近天亮了。救护车来到时,家母因心劳而累倒了。” “你先生呢?” “当时家母说,外子走进那个箱子以后就没再出来……” “于是你们过去看了?” “嗯。箱子的入口上了锁,从里面是打不开的——我们在外面叩门,但没回应,没法子,只好请消防局的人来,毁了锁进去。” “你先生就在那儿?” “不。里面还有一扇门。即是我刚才所说的,为我和姐姐而做的分为两部分——外子在其中一间。那扇门也上了锁。” “即是说,他被双重锁锁在里面罗。” “嗯。我们毁了那个门锁,进去一看,外子倒在里面。表情非常痛苦。” “是否心脏病发作之类?” “好像是。可是,不管怎样胆小都好,光是房门上了锁出不来就会死吗?又不是小孩子。” “然后箱子……” “有张旧桌子,孤零零地摆在房中。桌子上面放着那个空箱子。” “怎样的箱子?” “是个纸皮箱,用普通厚纸板做的。” “有放过什么的痕迹吗?” 第69页 “没有——只是空的。” 片山沉思——心脏病发作。 那不是确实发生的事。作为杀人手段,是极其不确实的。可是,单是一个空箱子。能够给予怎样的冲击? “锁的事怎样?”晴美问。“干吗会上锁呢?” “关于那点,我们事后才知道。”哲次说。“那是在酒店之类使用的东西,能自动上锁。把锁反过来安装。便变成能进去,出不来的样子。” “为何那样做?”片山瞠目。 “那不是我们做的。本来那只是简单的门锁罢了。” “那么是谁做的?” “依警方的调查,知道了应该是某个锁的制造商受託安装上去的。” “是谁委託的呢?” “不晓得。只知是一个自称我们家的人订做的,安装那一天,本可见到那个安装的人,可是那天,我们全家都外出了。” “那么就是外人了。” “嗯。不过是受人所託,装成是住在这里的人做的吧。” “原来如此。” 换句话说,兇手是这个家族中的人。 “那就奇了。”片山摇摇头。“为何要用这种方法杀人呢?” “这正是最奇怪的地方。外子究竟在空箱中看到什么?”治子睁一睁眼。“可以请你们解开这个谜团么?” 片山沉思,晴美和石津也是——不。石津盘起臂膊,睡着了。 “想不想看看那个组合式箱子?”哲次说。 “还在吗?”晴美意外地问。 “有哇。在后面的院子里。” “去看看吧。”片山站起来。“但是不会又被关在里面吧?” “没问题,锁头已拆掉啦。”治子微笑。 在治子的带领下,一行人走出门外。 石津也被叫醒,打着哈欠跟着走。 风稍微平静,是派对即将结束的关系吧,客人比刚才减少了一半以上。 从建筑物旁边绕一圈,那个“箱子”就摆在空地上阴暗的一角。 “原来如此。”片山说。 那是个房柜式的箱子,它本身是一个“箱子”,而那个“杀人箱”就摆在房间里面的桌子上。 ——这等于是三重箱子杀人了。 “我进去看看。” 片山往开着的门里走去,突然,有人从里面走出来。片山吓得“晔”的一声叫了起来。 “嗨!姐姐!你回来啦?”治子说。 3 “桐永正子。”那女子说。 片山的惊悸终于平息下来,好不容易开口说:“你好……” “姐姐,怎么突然回来了?吓坏人啦。”治子说。 “我昨天就回来了。”正子说。“说起来,还没与你们见面请安呢。” 房子实在太大了。像片山的公寓,不可能发生谁回来了也不知道的事,但在这幢大房子里却不足为奇。 外表看来,桐永正子跟妹妹完全不相似。治子是娇小型,当然若以年龄来说,治子稍微丰满,而正子的体型则接近肥胖。 “抱歉,吓到你了。”正子向片山道歉。 “没关系。”不知何故,由晴美回答。“身为刑警,不该被吓到的嘛。” 刑警也是人呀,片山想抗议,但忍住了。 “对了,你在这儿干什么?”哲次说。“大姐你不是很讨厌这里吗?” “我是不喜欢,”正子耸耸肩。“但总不能不面对现实呀!” 有点夸张吧,片山想。不过,对于这种不通世俗的人来说,面对过去,也许需要很大的勇气。 “我稍微改变主意了。”正子说。“若事件一直不明不白下去,有如鱼骨梗在喉头,很难受的。因此,我进来这里思考。” “门没上锁吗?”晴美问。 “嗯。现在保持原样。而且,它在这地方摆了廿年之久嘛。” “不过,每年到了这个时候。都会打扫一番的。”治子开了灯。“瞧,电流还是一样通的。” “电从哪里来?”片山从门口向内窥望。 “从主屋引过来的。”治子说。 “那么,当你先生出事时,电流也是通的吗?”片山冷不防问。 “不,因为那时候没使用。” “是吗?”片山好像有点失望。晴美用横目看他一眼。 “哥哥,你以为他触电而死?” “嗯。若是那样,才能解释他的死因。” “好像没有哦。” “很遗憾。那么,我们先进去看看再说。” 福尔摩斯率先走了进去。 可是,里面并不宽敞。只有一个入口,从那里可以见到两扇门——仅此而已。 “那两扇门是分开我们各自的练琴室。”治子指示。“右边是我的。姐姐的在左边。” “你先生是倒在哪一边?”片山问。 “姐姐那个。” “话是这么说,我可没装什么机关哦。”正子用淡定的语调说。 第70页 “知道。我们进去看看吧。” 门打开。里面的灯也亮着。 “这盏灯——” “是后来装上去的。自从开始这个派对以后。” “为了开放这儿给客人看吗?” “是的。派对不都是在晚上举行的吗?所以必须把这儿弄得亮一点。” “原来如此。”片山点头。 “请慢慢调查吧。”治子环视四周,“一点也没改变——也不会变的了。” 然后她嘆息一声,说:“我们去看看别的客人。” “请便。” 正子、治子、哲次三姐弟一起离开后,把片山、石津、晴美三个——当然,福尔摩斯也在——留下来。 “你认为怎样?”晴美问。 “菜很好吃。”石津有力地说。 “不是啦。我是说他们三个。” “在丈夫的忌日开派对,好怪的嗜好。” “而且,这里一无所有。” 对。真的什么也没有。 四方形的箱柜,中央有张桌子,而那个有问题的纸皮箱,就摆在上面。 “这真的是那个箱子吗?没有被带走当作呈堂证物吗?”晴美说。 “由于结果不能以谋杀案成立的关系,根据家属的要求而送还的吧。” “即是真东西罗——石津,打开来看看。”危险的事,都由石津承担。石津二话不说就照做不误,正是他为人的作风。 他听片山的话去做,并非因为有胆识,只是迟钝而已。 “是。” 他毫不犹豫地拿开盒盖——可是,里面什么也没有。 “只是个箱子啊。”晴美有点失望地说。 “真的?里面好像不太一样。”片山向内窥望。 “有两层底的。” “不,说是底也很怪。” 在箱底深处,有个类似用作间隔之物,那里开了许多个小洞。 “是不是空气洞?” “嗯,好像是。”片山说。 “那么,一定是装过某种生物了。” 福尔摩斯倏地爬上去,然后频频嗅味道。 “都廿年了,怎会有味道留下呢?”晴美说。 “可是,房间内什么也没有哇。” “对呀……会不会有小鸟什么的,他们看漏了——” “不是没可能。若是那样,不是会留下羽毛之类的东西吗?” “嗯。一定是看漏了。” “怎会那么不巧就偏偏看漏呢?” 石津想了一下。 “会有被鸟吓死的事发生吗?”他少有地提出正经的疑问。“对了!一定是来讨债的!” 片山和晴美笑了笑。福尔摩斯打哈欠。 “不过,从这箱子来看。肯定是装过什么吧。” “蛇啦蝎子啦毒蜘蛛之类——” “那种东西,怎会那么容易到手?” “不妨问问,看死去的靖夫有什么病态的厌恶之物没有。” 片山等人四处调查一通,但什么痕迹也没发现。 已经廿年了,找不到任何痕迹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他们走出那个箱柜时,见到治子走回来。 “怎样?” “嗯。大致上看过了。” 站在片山的立场,他只能说这句话。 福尔摩斯漫不经心地走路来,打个大哈欠,在治子脚畔缠着。 “哎哟哟,它好像困了,大家回到客厅去休息休息吧。” 片山和晴美对望一眼。 “福尔摩斯好像怪怪的。”晴美边走边悄声说。 “嗯。有点反常。” “吃太多就困了嘛。”石津说。 不是的——那一定是福尔摩斯的“演技”。 走进客厅,正子和哲次在等着。 “嗨,如何?”哲次好像有点醉了。 “那个箱子,为何是隔开两层的呢?”片山说。 “那个呀……”治子点点头,“当时也很仔细地调查了好久,大家猜测会不会是装过什么危险性动物。” 所有人的想法都一样。 “然后——” “结果显示,并没有装过任何生物。” “那么,那隔板上的洞有什么用?” “不晓得。”治子摇头。 “大概是妖怪吧。”哲次说。“来,喝点东西吧。刑警先生也来一杯,如何?” “不。我完全不能喝酒的。” “那么,苏打水行吗?” “好的。” 哲次把苏打水送给片山,说:“不知何故,我一闻到苏打的味道,就会想起那天的事。” “那天?” “发生事件那一天。” “为什么?”晴美问。 “不晓得。”哲次摇头。“身不由己的,好像跟某种东西有关连,连接记忆之类的东西。” “会不会是炭酸的味道?” 第71页 “也许吧,我不太清楚。”哲次耸耸肩。 炭酸?可是,苏打水不能杀人吧。 片山拿起苏打水的玻璃杯,喝了一两口时,福尔摩斯不知想起什么,突然从桌几上瞄准片山扑过去。 “哗!”片山基本上是属于反射神经迟钝的人。 他来不及闪过,被福尔摩斯撞个正着。 “餵!福尔摩斯!”片山发出怪叫声——盖因苏打水浇在他的高级西装上面(其实也没啥大不了)。 “哎呀,这可麻烦了。”治子说。 “对不起。我找个地方弄干再回去好了。” “这样不好吧——不如今晚在这儿住一宵,明天就会干的。” “怎么可以这样——” 福尔摩斯“喵”了一声,仿佛阻止片山说下去似的。 咦?片山心中恍然。 看来这是福尔摩斯的“预定行动”,即是要他留在这儿过夜。晴美好像也察觉它的用意了。 “对不起。承你的邀请,那我们就在此借宿一宵了。” “欢迎。那么,那位刑警先生意下如何?” “哦。”石津双眼发亮。“一宿三餐多少钱?” “好想吃甜品哪。”石津说。 “别这么奢侈。”片山苦笑。“可是,干嘛非要我们留下来住宿一宵不可呢?” “你问福尔摩斯吧。”晴美说,环视一下客房内部。“好大呀!光是这里,就有我们的公寓那么大了。” “别贪慕虚荣了,想点什么好不好?” 晴美耸耸肩。“我也一头雾水。虽然炭酸的味道令人想起……” “奶油苏打也不错。”不管甜的辣的都爱吃的石津眯着眼笑。“毕竟想吃甜品,如果有冰淇淋就好了。” “外面在开派对哦,别在这里胡闹了。” “这儿也有呀。”晴美说。 “真的?我没察觉啊。” “我吃了嘛。” “是真的吗?”石津脸色转白。“我没发觉!真的有吗?” 他似乎觉得,即使让兇恶的犯人在眼前跑掉也不足惜…… “是跟干冰一起放在箱子里——”说到一半,晴美突然“啊”的一声大叫。 片山差点被她吓得晕倒。 “餵!你想谋杀胞兄吗?” “是干冰呀!我明白啦!” “你说什么?” “炭酸的味道!无影无形地不见了……是不是?若是干冰的话,就符合一切线索了!” “干冰……”片山点点头。“可是。为何他会死于干冰?” 晴美一时语塞。“那个——可能是窒息什么的——” “怎会呢,装在那个箱子里的干冰分量变成炭酸后会致死吗?若要杀死一个人,需要很大量哦。” 晴美的脸沉下来。 “我还以为是好主意呢。”她摇摇头。“福尔摩斯,你怎么想?” 福尔摩斯“喵”了一声。 “听到吗?刚才它叫的是同意的声音哦。”晴美兴沖沖地说。 “是吗?我听起来是取笑的声音。”片山说。 “我倒以为它是在说‘我饿了’……”石津说。 4 “真对不起。” 第二天,天气晴朗,暖洋洋的。片山从治子手中接过自己那件完全干透了的外套时,不由搔搔头。 “哪里哪里。昨晚睡得好吗?” “嗯,非常好——不过,总不能睡得太熟。因为我们是来查案的。” “请别想得太辛苦。”治子笑了。 “其他人呢?”晴美问。 “他们都是贪睡鬼。来.请用早餐。” 话是这么说,饭厅的时钟已接近十二时。 “好天气。”晴美看着窗外说。 晨光恰好隔着窗照进来,令她觉得暖乎乎的。 “你先生的事,终究不得明白。”片山说。 “没关系。也许不明白的好……” “那是什么意思?”片山问。治子突然严肃起来。 片山赫然,突然觉得见到了这女子的真面目。 “杀外子的方法时怎样都无所谓。”治子安静地说。“因为兇手就在我们中间——事到如今才知道是自己的亲人杀了先夫,也是一件难堪的事吧。” “原来如此。” “那么,为何每年还开这种派对?”睛美放下咖啡杯说。 “是我自己性格乖僻的关系吧,那是为了使我自己相信,外子不是被杀的。” “你说什么?” “即是说……假如外子是自然死亡的话,我的心情是何等轻松啊。因此.我请许多朋友来,一起谈论这件事件……这样子,若连请来帮忙的专家也想不出什么的话,便可证明他不是被谋杀的……” “原来是这样。”晴美点点头。“我了解你的心情。” 第72页 “但另一方面,我又有肯定外子是被杀想法……花了廿年时间,还是无法打消这个想法。” 福尔摩斯“喵”的一声叫了。 “怎么啦?”晴美说。“它好象想去外面。” “它好像想到哪儿去——怎样?—起去看看好吗?” “由一只猫带路?哟。好好玩。”治子愉快地说。 “这猫有时会挖到宝藏的。”片山说。 福尔摩斯走到庭院,往旁边迈步。 “它好像想去那个箱子那边。”晴美说。 “难道它想再进去一次?” “可是昨晚我们已经——” 福尔摩斯仿佛责备似的“嘎”的叫了一声。 跟昨晚一样,那个组合房柜就在那里放着。 “好像没什么改变嘛。” 福尔摩斯在门边叫了一声。 “它说进去——哥,请。”晴美说。 片山和石津开门走了进去。 “哗——”片山喊。 “怎么啦?里面有什么?” “不是!好热。里面热得象蒸笼。” “噢,说得也是。”治子说。“因为这是个铁箱。” “你们居然能在如此酷热得地方练琴?” “不,以前它是摆在屋里得,太阳晒不到。” “是吗?”片山沉思。“大家每次都是在派对时调查得,即是在晚上——应该在白天调查才是。” “这里是房子北面的侧面,上午被太阳晒个正着。”晴美说。“换句话说——” “发生事件之日,这箱子也被太阳晒着吧?”片山转向治子。 “嗯。因为箱子摆在院子正中央的缘故。” “即是说,即使在十一月份,这东西如果被太阳晒着的话,里面也会热得厉害了?” “对呀,我倒没察觉。” 晴美走进去,开了门。那个纸皮箱,仍旧摆在桌上。 “这里大概更热了吧。假设你先生因热而晕倒了——” “那么,那箱子有什么用?”片山说。 福尔摩斯叫了一声,往出口走去。 “跟着它走吧,它要到什么地方去。”晴美说。 福尔摩斯在昨晚的派对之后尚未收拾的桌子之间跑来跑去,最后咻的跳上一张摆满饮料和玻璃杯的桌子。 “怎么啦?这是做鸡尾酒的桌子哦。” 他们打开冰箱一看,还有剩余冰块。福尔摩斯又叫了一声。 “慢着。”片山摸着下巴。“对,可能是——” “怎么啦?”晴美问。 “那个纸箱,为何分成两层,并有洞子?” “不晓得。” “为了冷却呀!即是——干冰和冰块!” “啊?” “回去吧。我想再看一次那个箱子。” 四人又回到那个组合式的铁柜。 片山走进酷热的柜子,拿起里面的纸皮箱。 “对呀!那种炭酸的味道,其实是干冰,就摆在这道间隔的上面。” “那么,下面放什么?” “冰块。” “什么?” “冰块——即是水。” “为什么?” “用来喝的呀。” 晴美悚然一惊。 “谁要喝?” “当然是死去的男主人啦——懂吗?假如他事先知道自己会被关在这里的话呢?” “你说什么?” “他当然知道这里在白天热得厉害。如果留在这儿一整天而没有水喝的话,他衰弱的心脏肯定受不了。” “于是他要预备水——” “但又不可能提着水壶走。而且,普通的水,一下子就蒸发掉了。因此他在箱子下面放冰块,上面放干冰。好让冰块不易融解。” “可是,他为什么那样做?” “等等。然后,他如预知的一样被关起来了,他一点也不慌张。因为有水,而且是冰水,可是当他需要水时,拿出来一看——” 晴美点头,说:“没有水了!于是突然恐慌起来。” “有人把冰快扔掉了。换言之,他被关在这里一整天,终于心脏承受不住了。” “可是,他干吗故意跑到这里来呢?”晴美说。 这时,传来一个声音:“你们知道啦!” “姐姐!”治子回头,喊叫一声。 “是我把冰块扔掉的。”正子说。 跟往常一样悠闲的语调。 “为什么?” “不要误会。你丈夫只是受到应得的惩罚罢了。” “什么应得的惩罚?” “那个人是觊觎你的财产才跟你结婚的。我都知道了。” “可是,那种事没什么呀,我也知道的。” “不光如此。”正子说。 “怎么回事?” “那人想杀了我们的母亲啊!” 第73页 “——不可能的!”治子的脸都白了。 “是真的。不过,母亲并没有沉默,反而想到要先下手为强,杀了那个人。为了你的幸福,她认为愈快愈好。” “叫人换门锁的,是你母亲吧。”片山说。 “嗯。家母自己不能行动,却想亲自杀了他,所以想出那个办法来。” “那么,为了杀他——” “她故意叫他来这里的。不过,他也不是省油的灯,他也事先知道这里的锁换过了。” “即是他假装中计罗?” “对。他自己预先在前一晚把盛了冰块的箱子放在这里,并做好手脚,使门即使关上了也不会上锁。” “原来如此。”片山点头。“按照他的计划,他准备假装中了你母亲的诡计,在太阳下山以前在高温下挣扎。等到天黑以后,你母亲以为他已经死了,正当放心之际,他才突然出现……” “是由于母亲的心脏比他更弱的缘故。”正子说。 “他是因遇到意外而死的呀。” “遗憾的是,我也知道他们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于是想到,在我们三姊弟出外旅行时是最好的机会,他一定会採取行动的,然后他会通知我们母亲病逝的消息。” “你是何时发现的?” “事发前一晚——真的是巧合哦。半夜我醒来,见他抱着一个箱子悄悄走到庭院去。我觉得奇怪,便跟着他。” “然后发现了箱子。” “对。当时,我并不知道他要做什么,总之觉得就这样放在那儿可能有危险,因此把冰块扔了。然后又把门锁弄到原来可以上锁的模样。” “结果,那样子就杀了他了。” “正是这么回事。”正子耸耸肩。“不过,我没后悔。因我知道,总有一天,那人会连治子也杀掉。” 片山用复杂的表情点点头。 “好了,就此失陪——” 冷不防,正子捉住治子的手冲出去,砰的一声把门关起。 “请等一等——餵!” 片山想打开门时,脸色一变。 “上锁了!” “那么,我们被关住了?”晴美瞠目。 “畜牧!喂,石津,破门吧!” “是!” 石津和片山合力用身体去撞门。 由于热的缘故,他们的汗水马上流下来。可是,门出奇的坚固。 “怎么办?” “糟糕!反正是廿年前的事件,已经过了有效的追诉期限了,她大概不晓得吧?” “再来一次!”石津脱掉外套,助跑一下,向门勐撞过去。 门突然打开,石津就这样一直穿越另一扇门,冲出外面去。 “你们在干什么?”哲次愣愣地站在那里。 “抱歉,我心绪一下乱了。”正子一边给片山递上冷水一边说。 “我和姐姐商量过了。”治子说。“错在于外子。而且,姐姐的话也不纯粹是想像——” “因为毫无证据可言,”片山一口气把水喝光,舒一口气。“我会把事情向科长转达的。” “不过,案件已解决啦。”晴美得意洋洋地说。 “不是你破案的。是福尔摩斯。”片山说。 福尔摩斯躺在客厅的沙发上。 “从此,没有必要再开派对啦。”治子说。 “真遗憾。”石津很现实。 “为了表示歉意,我请大家好好吃一顿晚餐再回去吧。”治子说,石津的脸顿时发光。 “呜唿。”片山嘆息。 晴美走到正子身边,低声说:“我可以向你请教一件事吗?” “哦?” “你和你先生,何以结婚一天就宣告分手?” “那个呀,”正子微笑,“‘他’其实是一个女人。” 三色猫头条新闻 -------------------------------------------------------------------------------- 作者:赤川次郎 日文原名:三毛猫ホ一ムズのスク一プ 楔子 “再见。” “晚安。” □井律子和同事挥手道别后,走在黑夜的路上。 “拖迟啦。”她喃喃说着,稍微加快脚步。 “聊一会才走好吗?” 这句话要留意。律子是知道的,但她毕竟是女孩子──廿一岁的年轻少女,当然喜欢聊天。 到了常去的酒廊。话一直聊个没完,去了一间又一间的酒廊,结果到半夜十二点才各自归家。 像律子这种年轻女孩,酒量虽相当的大,但她走起路来毕竟有点脚步飘浮。不过头脑很清醒,并没有到醉得发酒疯的地步。 喝多了就认不到路回家的人是不能独居的。她是从乡间来到这大城市找生活的坚强女性。 □井律子下了最后一班电车,往公寓的路上走。 巴士已经停驶了,她又没有宽裕到可以乘计程车的地步。步行三十分钟的路程,是醒酒的适当距离。 第74页 律子以有规律的步伐走在无人的路上。旁人一点也看不出她喝醉了。 途中经过一间小学。隔着铁丝网可看见校舍,校舍沉睡在黑暗里。 不太令人舒服的路,但律子不以为忤。 听见那声音时,是在经过小学以后一段路的事。 “不要!不要啊!” 是男孩的声音。律子止步,回过头去查看这是从哪儿来的声音? 她肯定这不是心理作用。而且,声音出奇地清楚。 律子竖耳静听,当然,现代的小孩,晚上十二点、一点钟不睡觉也是平常事,也许没啥大不了。听了一会又听不见什么声音,律子耸耸肩再迈步。 “救命!” 当叫声传来时,有个少年从学校铁丝网的裂口滚跌出来。 那少年跑到瞪大眼的律子面前,然后摔倒。 又有两名约十七、八岁的少年从同一个裂口接续冲出来。 “别跑!你这王八!”他们跑过来了。 律子直觉事情不寻常。每个少年都是运动外套和牛仔裤的装束,追的那两个人手里还握着木棍和铁链。 律子站在突然摔倒的少年面前,大喊一声:“慢着!” 两名少年及时止步,喘着气对望一眼。 “──在干什么?”律子说。 “与你无关,跑开!”手拿铁链的少年说。“不要干涉!” “那可不行。”律子的眼睛停留在好不容易爬起来的少年身上。他的嘴巴破了,在流血。 “你们──几岁?”律子问。 “怎么,挺威风的嘛。”少年挥动着铁链,使之发出“唿唿”声。“你是什么东西?” “我是警员哦。”律子的话显然使两名少年悚然一惊。“你们该知道,使这孩子受伤的事,不会就这样罢休哦。” 她这样说多少跟酒精作祟有关。□井律子只是在保险公司做事的打工女郎罢了。 可是,律子摆出坚毅的态度,两名少年似乎真的相信她是女警。 “跟我一起走吧,来!” 律子挺前一步时,两名少年想逃。就在那时候,背后传来声音说:“怎么啦?” 回头一看,有个年约二十岁,穿皮外套的健壮男子站在那里。 “老大!”拿铁链的少年松一口气似地堆上笑脸。“我们在教训这个把事情搞砸了的傢伙,这女人──她说她是女警啊。” “是吗?我们经常受到照顾,必须向她道谢才是。” 那男子走前一步,用右脚去绊律子的脚尖。律子一时大意而跌倒。正要爬起身时,旁腹被对方的鞋尖踹了一下。 律子痛得连声音也喊不出,蹲在那里。 “原来是嘴巴说说而已。” 少年笑了,走近来,用铁链轻拍律子的脸。 “喂,别弄伤她。”男子说。“如果真的是警员就麻烦了。要干就干别的好了。” 律子冷不防被按倒地上,脸朝上仰,衬衣被撕破。她闪避身子想逃,腹部又被踢了一下,几乎晕过去。 ──做这种愚蠢的事……她脑中掠过一丝悔意,但已没有反抗的力气。她两手被捉紧,被他们拖进路旁的黑暗处。 ──啊,怎办?律子被吞进痛苦的波涛里…… “喂,你们干什么?”突然传来一把粗犷的男声,跟刚才的那把声音不一样。 律子被抛在路上,好不容易才抬起头来。 一名个子高大,穿大衣的中年男人站在那里。 “当我没看到你,走开!”男孩说。“不然你也会受伤哦。” “那可不行。” “哼──你也是警察吗?” “是的。” “又来放狗屁──” 男孩动手揍人。律子不由闭起眼睛,传来悲鸣。张眼一看,穿皮外套的男孩的手臂被扭到背后,他因痛楚而发出悲鸣。 “放手,他妈的!王八蛋!” “好。”中年男人用力推开男孩。往前扑倒的男孩栽头撞到围墙上。 “记住好了,妈的!”穿皮外套的男孩抱头鼠窜。 “──你没事吧?” 律子被扶着,踉踉跄跄地站起来。其他的少年已一熘烟似的跑掉。 “对不起……” “遇到麻烦啦。你是女警?” “不。只想阻止他们才这样说的。” “是吗?危险咧。不要再自称是警员的好。” “我会的。”律子难为情地笑了。 “有受伤吗?” “不,没啥大碍──真是谢谢了。” “可是,万一内出血就麻烦了。必须去医院一趟。我陪你去好了。” “给你添了麻烦……” “警员应该做的。来,走吧。” “呃……我……”律子迟疑着。 “怎么啦?” “衣服……被撕破了……我想回去换一件。” “哦,原来如此。你住在附近?” “前面不远。” 第75页 “好吧。我向你的家人解释。”中年男人边说边迈步。 “我是一个人住的。”律子和他一起走。 旁腹仍有痛楚,但律子一点也不在意。 一阵温暖的春风从律子的脚畔吹过…… 第一章 “如果是开玩笑就一点也不奇怪。”警视厅搜查一科科长栗原警司,露出吃人的脸孔从位子挺身走出来。 “这样说,我很为难。”宣传科的中井慌忙后退。“这是警察总监的──” “总监是什么?不是上司吗?”栗原“咚”地用手拍桌子。大概觉得太过份了吧,又补充一句过来人的感想:“哎,总监也是很难做的工作。” “所以请谅解一下啦。只要派一个人出来就可以了。”中井再三苦苦央求,拼命鞠躬。 “你这样说也没用……”栗原满脸不悦。“现在我们有四件大案要办,好辛苦哦。有空的人一个也没有。” “请想想办法──” “真是,总监那么重视宣传也很叫人伤脑筋咧。” “可是取得谅解也很重要哇。如果获得市民的合作,对于破案也很有帮助的。” “好长气。”栗原苦笑。“总之,免除掉要第一科派出评审员的责任好了。我说了,我们没有人。” “那可不行。因为其他科也说同样的话。假如只有一科例外的话,别人怎么说……” “你一看就知道了。”栗原用手指示一下空荡荡的一科办公室。“大家都出去了,空闲的人一个也──” 门打开,片山义太郎刑警走了进来。他刚吃过午饭回来,把看过的周刊捲起,“咚咚”地敲着头,“啊”地打大哈欠。 中井盯着他,向栗原投以嬉笑的眼神,说:“看来有一个是空闲的。” 栗原脸红了,瞪着片山大声喊:“片山!” “──有什么事?” “给你特别任务。” “哦。是怎样的──” “你问这个中井好了。” 说完,栗原不悦地板起脸孔看文件。 “我需要像你这样的人。”中井亲切地拍拍片山的肩膀。“去喝杯茶慢慢聊好吗?” “啊──” 中午过后,片山晴美终于起床,悠闲地看看电视,看腻了,站起来准备打扫房子。兄妹二人住的公寓,打扫也不怎么花时间。 今天晴美没上班,更加优哉游哉了。平时在下班回家后才做的家务,今天可花一整天──半天睡掉了──花半天去做就行了。 “再去睡觉好吗?福尔摩斯?” 她的谈话对象是一只雌性三色猫。它是这个家的食客──不如说片山兄妹才是食客,这个见解反而更为正确。 福尔摩斯“喵”了一声,走到放吸尘机的柜子前面坐下。 “叫我别偷懒?好啦好啦。”晴美嘆息。这时,门钟响了。 “来啦。谁呀?” “是我。” “咦,哥哥──怎么啦?” 片山走进来,一屁股坐在客厅,出奇地没精打采。 “哥哥……你被革职了?” “革职?胡说!”片山愤然。“如果是的话,我便高高兴兴地回来啦!” 他有点地方与众不同。大致上,他并不想当警员的。辞职信早已交上去,但栗原科长说东说西的总是不肯受理。 “那是怎么回事?” “叫我接受特别任务。” “是?” 晴美不知想到什么,急急打开衣柜的抽屉,拿出一份文件。 “那是什么?” “人寿保险的单据。若是如此危险的任务,保额必须增加才行了。” 这叫做为哥哥着想的妹妹? “不危险的。” “那你为何如此忧郁?” “他们叫我当评审员。” “评审员?哥哥你──是不是三色猫的品评会之类?” “是警视厅小姐选美会啊!”片山说。“居然叫我去当选美会的评审员!一定是阴谋!” 年近三十的片山,最怕的就是女人。 “有啥关系?”晴美强忍笑意。“何不趁机挑老婆?” “事不关己呀你!无情的傢伙。”片山真的生气了。 “有什么不好?警视厅小姐选美会,又不可能发生命案。你说是吗?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也表贊同地“喵”了一声──可是,福尔摩斯也有弄错的时候。 栗原和客人谈完公事后,独自留在咖啡室里喝咖啡。 栗原是个不工作就坐立不安的工作狂,对下属而言是最坏的上司,所以他在这种地方歇息是罕有的事。 “──你是栗原警司吧。”一把女声说。 抬眼望,一名穿制服的女警立正向他敬礼。 “我是……” “你忘了我吗?”女警微笑。“有一个晚上,在街道上,我被偷袭时,你救了我。” 栗原瞠目。 第76页 “说起来……你是──” “是的。那时我还是个普通的打工女郎。不过,承蒙警司相救,我就决定真的当警员了。” “好意外咧。你是……□井君吧。” “□井律子。现时在交通科。” “是吗?辛苦了。坐吧!” “可以吗?” 栗原目不转睛地盯住□井律子的脸。 “没想到在这种地方见面──你竟然知道我是谁呀。” “当时是你送我去医院的嘛。那时,你向医生证明你的警司身份呀。” “是吗?唉,搜查一科科长受调查,真不像话。”栗原笑了。 只有当案件发生时才露欢颜的栗原警司,居然对女人展笑脸,实在是前所未闻的大事。 “我常见到警司的。”律子说。 “干嘛不叫我?” “我觉得……有点失礼。”律子垂下头去。 “不必那么介怀的。” “谢谢。其实……这次举办警视厅小姐选美比赛是总监的指示。” “嗯,我知道。” “他提议我参加。我觉得不好意思。” “有啥关系?你是美人儿,一定获选的。” 律子缩缩脖子,脸都红了。栗原有失身份地看律子含羞的笑脸看得入了神。 “搜查一科也有人当评审员吗?”律子问。 “嗯?啊,好哇,有哇。” “至少请警司赏光才好。”律子开玩笑。 “放心好了。”栗原说。“当选美会评审员的重要任务,应由科长去担当才对。选美会的评审嘛,我会出席的!” 同一时候,搜查一科的房间出现大骚动。因为科长不在。 “会不会被人干掉了?” “不,大概被绑票了。” “派人到地下水管去找找看?” 众人七嘴八舌地胡乱发言。 谁也想不到,栗原会在咖啡室里跟女孩子在侃侃而谈。 律子吹着口哨走在回家的路上。 时间并不太晚,擦肩而过和追越她的人不少,也有听见她的口哨声而蓦然回头看的人。 “蛮开心的。”跟以往的自己一样的办公室女郎经过时交头接耳地说。 “又不是发放花红的时期呀。” 律子差点失笑。她们什么都不知道。当然不明白了。 律子和超忙碌的栗原共进晚餐回来。这样一来,当女警的意义就有了,她想。 当然,律子并非为了跟栗原吃饭才做女警的。 不过,自从获救那夜以来,律子对栗原产生思念也是事实,她决心当警员的理由一半在此,也是不能否认的事。 离开办公室的栗原很有人情味,逗得律子很开心。搜查一科的人从不觉得跟栗原谈话是一件愉快的事,这是因为刚才栗原与律子是在不同的场合见面,而律子并没有在工作上“受害”所致。 她不愿意再想其他。今晚和栗原共餐了,她已觉足够。 她抵达公寓,正要上楼梯时,却被人叫住。 “□井小姐。” “咦?晚上好。” 是受业主委託当管理员的,住在一楼,年约五十开外的画家水田。若是成名的画家,应当不会住在这种地方,事实上,他是靠着画gg传单和手册之类为生,自称“不遇天才”之中的一个。 水田没有家人,一个人独居,是个天生散慢的人,时常和律子聊天以打发时间。 “好开心咧,吹口哨。”水田的装扮像画家,衔着菸斗,穿着拖鞋。“我去散步了。” “画画方面如何?”律子问。 “最近没有灵感。”水田嘆息。“如果□井小姐肯当我的模特儿,我就能画出杰作。” “唷,油嘴。”律子笑着上楼梯。 “对了,刚才有个男人找你哦。” “是吗──谁呢?” “我没问他的名字。好像是上班族的样子。” “谢谢。”律子上了两三级楼梯。 “□井小姐,怎样?真的让我画你一次好不好?” “让我考虑看看。”律子笑说。“晚安。”然后飞快地走上楼梯。 来到自己的房间门口,从手袋掏出钥匙时,突然发现有人站在走廊深处,她不由一惊。 “久保先生……” “你回来啦。” 之前来访的人是久保,律子醒觉。 “你一直站在这儿?” “嗯。我有话非要和你说不可。” 久保的个子绝对不算矮,却给人瘦小的印象,这跟他经常驼着背,低头说话有关。 “等了很久吧。”律子说。 “两小时左右。” “先给我电话不就好了。” “电话里看不到你的脸呀。” “说的也是。”律子不自然地笑了。“那么──去咖啡室坐坐好吗?” “你的房间不行?” “房间乱糟糟的。” 第77页 “我知道了。”久保点点头。 律子又回到梯间。她不想让久保进房间。 久保是律子曾任职的保险公司的职员。他本身并不适合做推销这一行,业绩一直不好,在公司内是个不显眼的人物。 而律子之所以跟这样的他谈话,是因她不分彼此的社交性格所致。可是,预料中的结果──久保对律子魂牵梦萦起来。 律子也很后悔。后来她尽量疏远久保……最后她辞了职。 走进安静的咖啡室后,律子不停地向久保问起公司的情形。她怕他提起尴尬的话题。 可是,那些话也谈不了多久。两人发窘地沉默不语。 “□井小姐。”久保说。 “什么?”律子不停地微笑着。 “跟我结婚,好不好?”久保的眼里充满暗淡的热情。 终于回到自己的房间,律子把疲倦的身体抛在榻榻米上。 我想独处。我想独处。她只是这样不停地想。 “不是我的关系。”律子喃喃自语。 “横竖我都是讨人厌的。”久保这样打击自己。那么沉郁和单向的恋情,谁也不会有反应的。 没法子。她没时间去想久保的事…… 还是新入行的女警,光是适应工作就够忙了。 不过,她无法预测久保对她的爱情,不,她可预测到的,但没留心,因此她有责任。 人总是不能完美…… 电话响了,律子好像不知不觉睡着了。 忙不迭奔向电话,看看时钟,已接近十二点。是谁呢?这么晚了。 “──我是□井。” 对方沉默。律子喊:“餵?餵?” 没回音。等了一会,律子耸耸肩,放下话筒。 快快洗个澡睡觉吧。律子想,明天会很紧凑。 泡在浴缸里时,电话又响,是谁? 她本想置之不理的,又想到父母住得远,可能突然有事联络时,不得不接听看看什么事。 于是用浴巾裹住身体出去接听电话。 “□井。” 还是没回音。律子觉得恐怖。 “你是谁?停止恶作剧吧!”律子生气地掉下话筒。 洗过澡,钻进棉被后,律子马上沉入梦乡,后来,电话又“螂螂”作响。 第二章 “科长到底怎么啦?”根本刑警悄声对片山说。 “不晓得。”片山耸耸肩。“总之,我是因此获救了。” “你这人真奇怪。”根本抽着烟说。“大家想去而不能去。而你,难道去见杀人犯的脸比起见女人的脸来得好?” “两种都差不多。”片山说。“在这里不一定遇见杀人犯,但若去到选美会场就一定有女人,所以留在这里比较安全。” 片山的说话的确有道理,但根本表现出无法理解的样子。 栗原哼着歌儿,结好领带,从座位站起来。部下们吃惊也是当然的事,因向来不修边幅的栗原,现在穿着簇新的三件头西装,结红色领带,连鞋子也像涂了鞋油般闪闪发亮。 “喂,根本。”他喊。“我出去一下。其他事拜託了。” “是,慢走。” “喂,片山。你在干什么?” “嗄?在处理文件呀。” “赶快准备,该出门啦。” 片山吃一惊。“去哪儿──” “不是去警视厅小姐选美比赛会场吗?在胡说什么呀?” “可是,科长出席,我便不用……” “是谁说你不用去?快些,要走啦!” 说完,栗原伸手进上衣的口袋,取出一朵白色玫瑰花,插在上衣的襟上,施施然走出搜查一科的房间。 哑然目送栗原的根本说:“片山……好好看管科长。” “为什么?” “他可能跑上舞台去表演脱衣舞。” “怎会呢?” 没法子,片山只好快步追在科长后面。 “科长,坐车去吗?”片山一边追上去一边喊。 “不,应该有旅行车来的。你坐旅行车去。” “科长呢?” “我租了车。自己开车去。” “不能坐你的车一起去吗?” “不用了──喏,是那部巴士吧。在那边见吧!” 栗原吹着口哨往停车场方向走去了。片山在背后目送着,冷不防被喇叭声吓得跳起来。 “快上车吧!”司机喊。 片山慌忙上车,巴士立刻开动。座位已有三分之二被占了── “这部巴士……”片山勐吞一口唾液。“是女性专用车吗?” 坐在车上的全是女性。 “评审员用的巴士已满座了。”司机说。“所以请你坐出场者用巴士。” “唷,你也是评审员?”其中一名女子说。 “好不好现在向他拍拍马屁?” “狡猾!”立刻引起譁然骚动。 片山重新认识到,原来警视厅内那么多貌美的女警,然而肯定女警也是“女人”,于是他带着有点贫血的心情坐在空位上。 第78页 真是的,为何我如此倒霉? 看看窗外,片山瞠目。跟巴士并行的一部鲜红色跑车里,栗原一本正经地坐在司机位子上。 这个果然有点不寻常…… “──奇怪。”一名女子扬声说。“我的口红跑到哪儿去了?” “□井,刚才你不是用过吗?” “对呀。确实……” 被称□井的女子是个美人儿,这是片山最怕的女人类型。巴士里约坐了二十名女子。穿制服时应该认得的脸孔,却因今天都穿便服的关系而判若两人,叫片山心惊胆跳不已。 “奇了,我记得收在皮包里的……” 叫□井的女子还在看看脚畔、窥视座位底下有什么的找着。就这时候── “喵。” 传来猫的叫声。片山怀疑自己的听觉。那是── “福尔摩斯!” 翩然从通道走过来的,不是福尔摩斯吗? “你在这个地方做什么?” “特别受招待的呀。” 回答的当然不是福尔摩斯。 “晴美!”片山哑然看着在最后面的位子挥手的妹妹。“你怎没提起这件事?” “我也是昨天才接到电话通知的。” 坐在晴美邻座的年轻女孩说:“难道他是你先生……” “不是啦。是家兄。” “哦……好极啦,他和你不相像。”那女孩一脸认真地说。 “──这是不是□井的?”一名像是老练女警的稳重型女子打开手袋。 “对不起,请让我看一下。”叫□井的女子看看口红。“同样的产品……不太肯定。” 这时,福尔摩斯不知从哪儿找来相似的口红盒,衔着过来。 “唷,猫咪好聪明哦。可以给我看看吗?”□井拿起来看。“──就是它。这里磨花了一点点。谢谢你,猫咪。”她摸摸福尔摩斯的头,然后把刚才的口红还给对方,说:“关小姐,不好意思。” 名叫关的稳重型女子接过口红,放回手袋里。 片山讶然。因他发现姓关的女子向□井投以一个说不上友好的眼神。 不会吧。又不是角逐女星的小妹妹,彼此之间不应该有敌对意识才是,可是那个眼神似乎含有某种灼热的敌意。 而且,居然连晴美和福尔摩斯都受到特别邀请而来,会不会又有什么发生?片山开始觉得不安。加上科长古古怪怪的,可能因此变成意想不到的局面也不定。 “算了。”片山重新坐直,尽量不回头看,望着窗外喃喃自语。“石津那傢伙不在,大概平安无事吧……” “片山兄!” 在会场的接待处,片山哑然呆立。因石津刑警他那比人大一倍的身体,仿若门神般挺立在那里。 “你在干什么?”片山问。 “接待。上头的命令,没法子──” “你的表情不像没法子哦。” “是吗?”石津的表情才缓和下来。 “咦,石津,你也来啦?” 见到晴美时,石津似乎怀疑自己的眼睛。这名目黑警署的刑警对晴美一往情深。 “晴美小姐!你要……出场吗?” “我只是来看热闹的。” “是吗?如果晴美小姐出场的话,其他人没有出头的希望了。” “这样说的只有石津罢了。”晴美笑。“盛况空前咧。” 实际上,片山也吓一跳。尽管是“选美会”,却是警方办的。他以为会做得很低调,不料会场是设在酒店的宴会大厅,而且电视台新闻部也全体出动来採访,会场布置得十分华丽隆重。 “现在的总监喜欢排场啊。”片山苦笑着,在来宾名册上签名。 “晴美,你也签个名字吧。” “好吧,哥哥,你用签名笔?我用毛笔好了。” “你想别树一帜呀──喂,石津,栗原科长来了没有?” “还没到吧。因我一直在这儿,没见到他。” “奇怪……” 因他开的是跑车,早该先到才是。 “福尔摩斯也得签名才是。” 晴美一把抱起福尔摩斯,帮它在前肢涂上一点墨,又在记名栏上按了一个梅花的记号。 “欢迎光临。” 石津脸青青地鞠了个躬。他的块头大,也有胆量,却有畏猫症。 “进去吧。”片山催促晴美。 大型宴会厅的正面被设计成舞台,前面是评审席。后面排满椅子的是一般招待席。 “坐前一点嘛。”晴美对一屁股坐在最后一排的片山说。“那边看不清楚的。” “没有关系啦。”片山坚持。晴美耸耸肩。 “别管哥哥。来,福尔摩斯。” “喵。” 晴美迳自跑去前面了。片山悠闲地盘起双臂,想着会场多豪华,不知花费多少租金之类的事。 环视四周,见各地警局的署长和面熟的同行们,穿得像艺人般时髦,摄影师和记者等蜂拥而上,深觉总监的宣传目的已充份达到。 第79页 那是谁呢?片山的视线停留在一个人身上。廿五、六岁左右,是普通上班族的类型,很忧郁的样子,显得份外瞩目。如果有机会的话,好像要吃掉什么人的表情。 那是犯罪者类型咧,片山想。片山对自己的判断毫无信心可言,因而并不认真相信。 石津走过来说:“时间快到了,还没见到栗原先生哦。” “奇了。他和我一起出来的。” “前面不见人吗?” “我在这里,晴美他们去了前面。” “那么,我也去前面看看。”石津兴高采烈地跑去前面了。那是他可爱的地方。 终于司仪宣布比赛开始,先是警察总监站在麦克风前面致辞。他的态度极之亲切,就像歌艺节目的主持人般穿上燕尾礼服。 记者阵频频按动镁光灯。 呜唿,希望不被大众非议说警视厅浪费金钱就好了。 有人急步走来。 “你是片山先生吗?” “是的。” “请到评审席来。” “发生什么事?” “栗原先生没来。对不起,请你代替他当评审员。” 片山瞠目。 “不可能的事!我不去。” “没法子呀。搜查一科没有其他人在呀。” “可是──” “你不来就没法开始了。来吧!” 片山被半拖半拉地带到舞台正面的评审席去。 “坐吧。这是记分表。” “怎么做才对?” “这里不是有号码吗?下面一栏是十分为满分,只要填上分数就可以了。” “话是这么说,但我──” “来,开始啦。” 灯光打在舞台上,音乐响起,片山的抗议声完全听不见。 片山只好死心。他的位子在最边端,旁边是搜查四科的科长。算了,随便偷看旁边的写分数好了,他想。 手头上有资料的复印本,出场者的姓名和所属部门等全都记录在内。 找到□井律子的名字。好像是刚才在巴士上遗失了口红的那位美女。 叫关香子的,是那个用奇怪眼神看□井律子的女子吧。 出场者总共十八名。在巴士中惊鸿一瞥之余,似乎以□井律子最美丽出众。 全体参加者先一同上台。不显眼的制服打扮。不过,当逐一介绍时,就有适合她们的制服,穿上制服时兇巴巴的、以及不协调的女子也有。 片山也因见惯了穿制服的女警而处之泰然。 记分栏是以“给人感觉亲善与否”为评分标准。 令人惊讶的是,资料显示,那叫□井律子的女子当女警才不过半年,却已显得很熟练的样子。美人毕竟占便宜吧! 片山也适当地给了分数。 其后,选美会以单调的方式进行着,观赏人士开始觉得乏味起来。 当然了。怎么说,这是警视厅的宣传活动,总不能载歌载舞。 “如何?”四科的科长悄声搭讪。 “呃……” “我觉得十一号好。你呢?” “不太清楚……” “下面有好戏看了。”科长咧嘴一笑。 “是不是做倒立?” “傻瓜。她们穿泳装出场咧。” “泳装?”片山瞪大眼。“……是那种下水的泳装吗?” “并不是穿去洗澡的。”他说。“大家都有运动来锻鍊身材,状态应不错的。” “原来如此……” “因有这一项我才出席的。”四科科长双眼发亮。“穿最小布料的泳装出场的人,我给她十分。我是这样决定的。” 好过份的评审标准,片山想。可是泳装嘛……片山开始头痛了。 “好了,到了最后的环节啦!”司仪扯高嗓门。“请观赏警视厅之花,美貌女警们的泳装姿态!” 看来记者阵也在等看这环节的样子,摄影师们哄然蜂拥而上。 “那么,从一号开始!” 舞台旁边的门打开,一号出场者登场了。片山瞠目──是超比坚尼的泳装。 全场譁然。似乎是个年轻女子,不在乎露出修长大腿,还作出各种撩人姿势。镁光灯闪个不停。 片山移开视线,看看四科的科长。他张口呆望着,评分用的原子笔从手掉落…… 真是的,怎么搞的? 接下去是二号、三号,都是大胆性感的泳装。片山只飞快地望一眼,便马上低下头去,写下分数,然后一直闭起眼睛。 四科科长好像忘了给分数般,挺起身体看得入了神。 假如他被人拍进镜头的话,岂不是成为负面宣传?片山想。 “接下来是八号?”司仪说。 片山也抬起头,因为八号是□井律子。 舞台旁边的门一直不开放。 “──八号,请。”司仪再喊。 可是,门还是不开。 在干什么呀……等得不耐烦的摄影师们闹嚷着。 片山盯住那道门。门开了一道缝,有说话声泄漏出来。 第80页 “哎呀!” 尖锐的悲鸣响彻会场。片山站起来。 门开了,会场负责人脸青青地冲出来。 “遇害了!在里面被杀了!”男人喊。 一瞬间,会场鸦雀无声,片山觉得危险。 他必须先发制人。片山踢掉椅子,沖向舞台。跑到半路,在磨得滑不唧熘的舞台地板上栽个筋斗。 作为刑警,片山的意图是符合身份的。 换句话说,这群记者阵的摄影师及记者们绝不会放过採访眼前发生命案的机会。所以他担心,万一他们一齐涌入现场的话,任何证据都会被搞得乱七八糟了。 很不幸地,他的预感命中了──片山的预感,通常只有坏的才会应验。 摄影师及记者们一窝蜂冲上舞台,涌向通往休息室的门去。 第三章 “最好的宣传啦。”根本刑警苦着脸说。 片山也有同感──警视厅小姐选美兇杀案! “究竟科长去了哪儿?”根本发牢骚。“总监心情不好,拿我发脾气的话可受不了!” “奇怪。去了哪儿呢?”片山也拧头。 “不可能是科长杀人潜逃了吧!”根本自暴自弃地说,当然是开玩笑的。 “好过份啊。”晴美走过来。“桌子椅子都乱七八糟的。” “线索也是。”根本的表情简直想吃人。“那些王八摄影师们,全以阻差办公逮捕!” 这间休息室,平日可以用作举行简单的派对的场地,相当宽敞。除了往舞台出入的门外,另一边还有一道出走廊的门,休息室内没有窗。 房间中央是空的,摆了一张桌子和五、六张椅子。 然后,房间的南侧做成临时的更衣室,用遮帘隔开。 由于参赛者是一个一个进去更衣,按次序出场的关系,没必要预备每人一个的独立更衣室。 左右各有四间,总共可以让八个人同时更衣。 □井律子是在最靠近走廊那边的门,从那道门看是左边的更衣室被杀的,她似乎正在换泳装的时候被杀,因上半身还裸露在外。 乳房之间有很深的刺伤伤口,流血量相当少。托福,片山不至于闹贫血。 桌椅现在全都被推倒了,就如暴动后的惨状。 “喂,南田还没到吗?” 根本不耐烦地叫嚷时,往舞台那边的门打开,南田施施然走了进来。 “从哪里进来的?”根本说。 “迟到了,对不起。刚才我在舞台上表演独脚戏咧。”那个有点像贫穷哲学家或称思想型流浪汉的验尸官正经地说。“听说女警被干掉了?” “是啊。” “我知道兇手是谁。” “谁?” “用吊车把车吊走的疯癫司机。” “总之,请你诊察一下尸体吧。” 见到尸体,南田连眉头也不皱一下。对他而言,那是“工作”而已。 “当场死亡吗?”根本问。 “好像是──干嘛在这种地方穿泳装?” 片山向他说明选美会的事。南田愤慨地说:“干嘛不叫我?我想看活着时的裸体呀。” “好不‘尽责’。”根本苦笑。“其他还有什么?” 南田再一次弯身往尸体上面看。 这时,福尔摩斯走过来。南田当然也熟悉它。 “发现什么了吗?猫君。” 福尔摩斯走到更衣室的角落,开始用前肢去扒。 “什么呢?”根本和片山也走过去。 “──掉了一件奇怪的东西。”南田捡起一片像是着了色的小纸屑。 “是什么?” “好像是颜料。” “颜料?” “唔。凝固了的。喂,你们怎不去其他更衣室搜查看看?” 根本和片山把其他更衣室全都搜查一遍,但没找到类似的颜料碎渣儿。 “这里没有涂颜料的痕迹哦。”南田把它放进信封,交给片山。“可能是兇手的。” “大概是黏在兇手的衣服上,掉下来的。” “可能。兇手是画家,还是漆匠……哎,都差不多啦。”南田说出一句让画家听了会生气的话。“对了,你们的老大怎么哦?” “失踪了。”根本耸耸肩。 “哥。”晴美说。“瞧,栗原先生──” 栗原还是西装打扮,从舞台那边走进来。 “科长!怎么搞的?” “哎,糟透了。我想早点到嘛,在高速公路上时,不料车子引擎发生故障。早不应该租车的。我是搭人家的货车赶来的。” “哦……” “我在下面听到了。发生什么事?” “命案。有个女警──” “怎会这样!”栗原的表情僵住。“被杀的是谁?” “在那面──” 栗原迳直走过去窥望更衣室,接下去的瞬间,他屏息后退。 片山和根本对望一眼。栗原见到尸体而变脸色的事,他们是第一次见。 “科长,怎么啦?”根本走上前。 第81页 “不……没什么,是我见过一下的警员。” “是吗?” “兇手呢?” “还不知道。因为现场混乱的关系──” “知道什么就通知我吧。”栗原往走廊的门走出去。 “回去总厅吗?”根本问。 “嗯──不──今天我累透了。回家。” 说完,栗原头也不回就走了。 “到底怎么啦?”根本呆住。“不像平日的科长啊。” “已经老了嘛。”南田说。“可以啦。把尸体抬走吧。” “辛苦了。”根本挥挥手。“片山,其他出场者呢?” “在对面房间。石津陪着。” “是吗?对不起,请你跟我合作──这件案子很棘手哦。” “是吗?肯定是復仇吧。” “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传媒的眼睛少有地发着光。若不早日找出兇手的话……”根本罕见地忧郁。 “──换言之,兇手从走廊那边的门进入,拉开最前面的更衣室的遮帘,刺死正在更衣的□井律子,然后从同一道门逃亡。”片山站在黑板上画出的事发现场图前面说。 “可是,其他出场者怎么没察觉?”根本说。 “问过了,情况不明朗。”片山说。“十八个人那么多,有的上洗手间去了,也有侍应进进出出的,拿饮品什么的进去那个房间。她们没有特别留意门的开关。” “是吗?但……被杀的时候也没察觉?” “尤其是泳装的环节,大家似乎都忐忑不安的样子,除了更衣的人以外,全都跑到出舞台的门前面,注视舞台外面的情形。” “那还是警员吗?注意不足哦!”根本发怨言。 “可能性有两个。一是对□井律子有恨意的人有计划地谋杀。二是偶然路过的杀人狂魔做的。如果是第二个可能性,任何人也有嫌疑啊。” “杀人狂魔,会跑去那种地方‘出差’吗?” “确实有疑问。不过,兇手怎知□井律子进了那间更衣室?何以兇手觉得能在不受注目的情形下杀人?这样考虑时,便令人觉得计划行兇的可能性不高了。” “说的也是。”根本点点头。“还有一个不得不考虑的可能性。” “什么呢?” “留在同一个房间里的十七人中有兇手存在的可能性。” “根本兄!大家都是警员哦。”片山瞪大了眼。 “警员也是人。不是吗?” “那……” 片山想起那个狠瞪□井律子的女警关香子。的确,二人之间好像有“什么”似的。 “总之,有必要调查所有的可能性。科长,有什么!”根本往栗原一看,顿时住口。 栗原怔怔地凝视空中,仿佛心已飞到很远去的神情。 “呃,科长!”根本大声说,栗原赫然回过神来。 “嗯──是吗?好,知道了。就照你们的想法去做好了。” 他站起来。 “科长,上哪儿去?” “我去吃午饭。” 片山和根本目送栗原的背影。 “怎么啦?科长?” “不晓得……” 只因现在是下午两点,栗原刚在半小时前吃过午饭回来而已。 “大概过劳吧。”根本说。“可能活不久啦。” 片山开始担心起栗原保管着的辞职信来。 “你是久保先生吧。”片山说。 □井律子以前工作过的保险公司的接待处。接待小姐说久保是跑外务的,不到四点半不回来,他已等了三十分钟以上。 “是的。” 语气有点阴沉的男人。难怪他被□井律子抛弃了。 片山想起似乎在哪儿见过这人,对了! “□井律子遇害时,你来过会场吧。”片山说。血色一下子从久保的脸上退去。片山担心他会晕倒。 “不知道!我不知道!” “你不是和她在交往中吗?不久前,你也去公寓探访过她的。” “我没去过!” “公寓的管理员水田先生记得你哦。” 久保噤口不语。 “那天,我也在会场。我认得你。” “不是我!”久保一喊完就奔了出去。 “餵!等等──餵!”片山追出去。 保险公司在五楼。所有电梯都下去了。久保往楼梯方向跑。 “等等,餵!” 片山正要下楼梯时,下面传来惊人巨响。他急急下去一看,但见久保倒在途中的休息平台。他的脚踏空了。 “唉……” 也许是骨折了,仅仅失去知觉,性命无碍。 逃跑的事,往往等于兇手行兇的自白。只是这种胆小的男人却不一定是。 也有人一听说是警察就怕得很。这个久保看来是这一类型。片山连忙回到五楼,托人叫救护车。 走到久保身边时,片山听见下楼的脚步声。 第82页 “你是刑警先生?”年约廿五的写字楼女郎。“我叫园井明代。我和□井小姐很熟稔。” “哦。那你认识久保啰。” “嗯。久保对□井一往情深。不过,终究被她抛弃了。” “他这样说的?” “不。他是个没朋友的人──只是有一次醉得很厉害,却跑来公司……当时我听到他嘟嘟嚷嚷地说什么。” “很痛恨的样子?” “不晓得。”园井明代困惑地说。“因他什么也不肯说。” “知不知道□井的恋人之类的事?” “当她表示要当女警时,我真的很意外。如果她以前就这样说的话,我还能了解,可是太突然了嘛──我问过她,为何突然有那种想法。” “她怎么答?” “她说警视厅里有她心仪的人喎。” “警视厅?” “嗯。名字什么的一概不知。因她不肯说出来。” 片山沉思。 “那我去向久保问口供啦。” 回到搜查一科时,根本这样交代一声就出去了。 不见栗原的人影,令片山有点在意,但他现在还有许多事情要想。首先,有必要跟关香子谈一谈吧。 但万一问得不当,传出兇手好像是警局内部的人的谣言时,事情就麻烦了。关香子和□井律子──她们两人之间有些什么恩怨? 稍微打听一下才去问她好了,片山想。 栗原桌上的电话作响。旁边没有其他人在,片山只好拿起话筒。 “这里是n租车公司。” “栗原出去了──” “是吗?其实是关于他租用红色跑车的事,听说发生意外……” “嗯,好像是。” “自从那次联络以后,他一个电话也没有,我们不晓得车子放在哪里。” 的确,看栗原失魂落魄的样子,他的脑筋不可能转到租车的事上。 “今天我们在s酒店的后巷找到那部车子,为那件事──” “你说在哪儿?”片山反问。 “s酒店的后巷。” 说起s酒店,正是选美会的会场所在地──岂不是发生命案现场的酒店吗? “会不会弄错了?记得他说是在高速公路……” “不,是在s酒店的后巷。” 片山收线后沉思──这是怎么回事? 租车公司没有必要说谎。这么一来,难道是栗原胡诌?为什么? 跟栗原见到□井律子的尸体时那副震惊的样子合起来想,令人觉得无法泰然处之。 正在沉思时,一名科员冲进来,手里握着一份报纸。 “喂,不好啦!科长的事──” 留在一科房间的人一同聚集过来,当然包括片山在内。 看到晚报的社会新闻版时,所有人发出“啊”一声或想叫而叫不出的声音来。 “遇害女警是搜查一科科长的爱人?!”──这样的文字飞进眼里。 第四章 “栗原先生怎样说?”晴美问。 “不晓得。失踪了。” “失踪了?” “嗯。不在他自己家,我们也不知道他去了何方。” 一阵沉重的沉默,然而打破沉默的是石津。 “晴美小姐,对不起,再来一碗……” 无论怎样沉重的气氛,似乎也不能压制石津的食慾。 “那是怎么回事?不可能是栗原先生杀了那个□井律子吧……”晴美说。 “新闻界是嗅出那个味道来的。” “因为那样的报导比较有噱头的关系吧。”石津说。 “你不在搜查一科,所以说得出那种话来!” “对不起。” “哥。你向石津发脾气也没用的。” “嗯──但科长也真叫人为难。只要开个记者招待会就好了嘛。” “他和她有交往是事实?” “好像是。因为有许多人作证了。” “嗯哼。那毕竟是男女关系了──” “那不一定。”石津把剩余的茶渍浇在饭上。“也有酒肉朋友的。”然后勐吞茶渍饭。 可是,片山很难想像栗原和□井律子交往,纯粹是在一起吃蛋糕的事。 “科长在租车的事上也撒了谎。干嘛他要那样做呢?” “即是说,他实际上是早到了的啰。” “是的──这件事警方还隐瞒着,一旦被人传了出去,传媒立刻把科长当兇手看待啦。” 福尔摩斯“登登登”地走过来,开始吃冷却下来的晚餐。只因猫舌怕热的关系。 “可是,你也看到栗原先生见到她的尸体时的震惊样子吧?那不是演戏哦。” “我也这样想。但那个不成证据。” “那么,你要拘捕栗原先生?” 石津与此案没有直接关系,所以说得轻松。 “别说这种叫人心跳的话好不好?”片山瞪他一眼。 福尔摩斯突然抬起脸来,往玄关走去,回头叫一声。 第83页 “谁在外面?”晴美走去开门。 “──哎呀,栗原先生!” 正在喝茶的石津呛住了。 “一切都是我的不正经造成的。”栗原说。 “那么,科长你毕竟和她──”片山说。 “交往过。可是没上酒店哦。我们的关系是清白的!” 一把年纪的男人说他和女人“关系清白”的话,反而怪异咧,晴美想。 “知道她被杀时,打击很大,一想到她可能是因着我的关系被杀时,我备受良心的苛责。” “是否有什么头绪?” “没有。不过,恨我的人多的是,也可能有人因爱上她而嫉妒我。” 对有人嫉妒栗原的事真有点接受不来,但片山了解他想说什么。 “不是科长杀的吧?” “那还用说!”栗原愤慨地说。 “那为何躲起来?”石津问。 “我没躲。只是……为了治疗伤心,四处跑来跑去而已。后来,报纸不是登出那则新闻吗?如果现在回去的话,会有大骚动。” “已经骚动了。” “是吗──我家人也很难堪的。” “即是说如果你太太知道了,反应会激烈得很可怕吧!”晴美说。栗原假咳。 “那个嘛……多少有一点……” 片山拼命忍住笑意。 “对了,干嘛你在车的事情上说了谎?” “说谎?什么事呢?” “租车呀。” 片山说出原委时,栗原吃了一惊。 “我不知道!真的在高速公路上发生故障了。” “那么,为何在那间酒店后面找到你租来的车?” “谁晓得!你不是刑警吗?快去查!” 真是,当上司的可真轻松啊,片山想。 “科长,今晚怎办?” “今晚吗──在这里过一夜。” 片山和晴美惊讶地对望一眼。 “但科长──” “不可以吗?” “不……没有的事……” “那就拜託了。只是借宿一宵而已,不附两餐也行。” 看来他弄错了以为这儿是旅馆。 “那么,科长,我也有个要求。” “什么呢?” “关于以前我提出的辞职信的事──” “啊,那个呀。”栗原点点头。“这宗案子结束后,我优先考虑。” 片山觉得这简直像跟首相答辩一样,不太可靠啊。 □井律子的丧礼场面相当安静,只有亲友参加。 “真的会有谁来吗?”石津说。 在稍离远的车子内,片山和石津,以及有点不起劲的福尔摩斯在监视着。 “如果兇手爱她,可能会来。” “可是爱她的人,怎会杀她呢?”石津拧头。“换作是我,无法想像杀了晴美小姐的事。”又加一句:“杀片山兄的话倒有可能……” “餵──” 福尔摩斯从窗口探脸出去,“喵”了一声。 “什么事?”片山探头去看。 有个似曾见过的中年男子走过来。看来是来参加丧礼的,不穿黑西装,也没结领带。是褐色的夹克装扮。 “对了,是她公寓的管理员。叫水田吧。” 水田从片山他们的车子旁边经过。他走过后,福尔摩斯翩然跳落地面。 “怎么啦?”片山和石津同时说。 福尔摩斯追在水田后面,在他的脚下缠住耍玩。 “咦,哪儿的猫?” 水田似乎很喜欢猫,弯下身去抚摸福尔摩斯的头。福尔摩斯频频用前肢的爪去抓刮水田的鞋子。 “是不是叫他赔偿?”片山心不在焉地说。 “片山兄,那个入院的男人怎样了?” “你说久保?他承认他恨她,但否认谋杀。不会是他。” “他因奔跑而骨折,太傻了。” “可不是──哦,回来啦。” 福尔摩斯慢慢地走回来。水田往丧礼会场方向消失踪影。 “福尔摩斯,你干了什么?” 片山开了车门,福尔摩斯跳进来,前肢搭在片山的膝头上。 “什么呢?” 福尔摩斯伸出爪来──尖端黏着黄色的物体。片山对那个颜色有点印象。 “这不是在现场找到的颜料吗?”片山把那碎渣放进信封,兴沖沖地说:“好,即刻拿去鑑证!” 正要发动引擎之际,福尔摩斯又“喵”了一声,从车窗探脸出去。 “这回又是什么?”片山窥望,心中“咦”了一声。 有个面熟的青年,在不远的地方徘徊。 “认识他?” “啊,对了──是交通科的。呃……叫高根吧。” “相当年轻咧。” “嗯。还单身,听说交通科的女士们都对他有意思。” “跟片山兄同人不同命咧。” 第84页 “多管闲事。” 片山伸长脖子看着。 在年轻刑警高根的对面,有个女子向他走过去。她是……对了,不是参加选美的关香子吗? 高根意外地望着关香子。两人不知在谈什么,看样子是关香子在责问高根,他在极力辩解的样子。 “他们在干什么?” “不晓得。看来好像有什么似的。” “大概女的借钱给他,向他催债吧?” 石津罕有地没有发出有关食物的联想。 “嗯,高根先生和关小姐,似乎关系一直很亲热的样子。”交通科的年轻女警阿部克子说。她也是参加选美的女子之一。 片山把她约到这间咖啡室来了。 “你和□井律子的感情好不好?”片山问。 “那个嘛……”阿部克子说。“片山先生,选美时,你给我多少分?” “嗄?” “泳装环节时,最初出场的是我哦。” 那件超比坚尼?!片山不敢说自己当时闭起眼睛。 “嗯,当然是给十分啦。” “真的?” “我想给十二分的。” 片山对女子说奉承话,乃是前所未闻的事。他的汗水沿着背“滴答”流下。 “那就告诉你好了。”阿部克子说。“其实,最近他俩的关系很恶劣哦。” “因为□井律子的关系?” “嗯。虽然关小姐也是美人儿,但感觉稍微严肃了点。□井小姐进来后,高根对她一见钟情啦。” “她自己呢?” “大概心中另有所爱吧,她好像不太理睬他。” “但高根君──” “反而更加痴迷了。不是吗?” “总之,关小姐觉得不是味儿啊。” “应该是吧。不过,这个时候若是唠唠叨叨的话,更加惹人厌了,你说是不是?” 问到像片山这种恋爱盲时,他怎会答? 总而言之,总算明白关香子向□井律子投以怪异眼光的理由了。 “喏,上次在巴士上──” “什么?”片山问。 “□并不是说她遗失了口红吗?” “嗯,我记得。” “后来有人说好像是关小姐从□井的手袋把口红偷出来扔掉啦。” “但她不是拿出自己的来吗?” “那个好像是别的颜色咧。□井却一心以为是自己的东西,用了才知道是完全不同的颜色。” “她故意那样做?” “女人真可怕呀。” 那个我早就懂了,片山在心中喃喃说着。 “喂,片山!”根本刑警走过来。 “怎么啦?” “刚才的鑑证结果出来啦。你所带来的颜料,跟现场发现的一样。” “那──”片山站起来。 “是水田。马上出发!” “是!”片山和根本边走边说:“科长呢?” “形式上留在家里守行的样子,所谓谨慎地自我反省吧!” “有那样的谨慎地自我反省吗?” “谁晓得?我也想自我反省咧。”根本笑道。 来到□井律子所住的公寓时,片山和根本一起去叩水田的门。 “──不在?” “没回音哦。” “难道出去了?” 根本皱着眉头。这时,一名主妇提着购物袋回来。 “咦,你们找水田先生有事吗?”那位主妇问。 “你知道他去了哪儿吗?” “刚才他在那边的,不知何故又忽忽走开了……” 根本和片山对望一眼。 “他往哪个方向走?” “往车站方向──” 根本和片山往前奔去。 “──妈的!他察觉我们来了。”根本气喘喘地放慢脚步。 “奇怪。这条是单程路哦。” “大概跑不远的。必须出到车站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怎办?” “回去吧。可能途中有分岔路。” 两人沿着马路往反方向走。已经是傍晚了,天色开始暗下来。 “──什么人来呀!”传来女声。前面有一幢跟水田所住的公寓相似的建筑物,有个年轻女子从那里冲出来。 “什么事?” “有人……倒在那边……” 根本和片山走进那幢公寓。迴廊式的结构,大概为了节约电源吧,走廊暗沉沉的。有人倒在走廊深处。 “是水田!”根本说。 “怎么回事?” “看!”根本把水田的身体拉到外面灯光能照射到的地方。 “腹部被枪射中了!” “伤口烧焦了。是被硬压着开枪的。” “为何又会……” 水田的身体微动。 “还活着!叫救护车!”根本大声说。 “再随便使用的话,酒店经理要喊救命啦。”片山说。 第85页 这是命案现场的休息室。跟会场的宴会大厅一样,还在封锁中。 “捉到兇手了吧。”栗原说。 终于恢復栗原的本来状态了。 “可是,水田为何被枪射中呢?”晴美说。她和福尔摩斯都跟来了。 “不晓得。搞不好,就把水田当是兇手吧。但他目前神志不清,说不定就这样死掉……” “找不到子弹吗?”栗原说。 “找过了,因为贯穿他的身体──看来是在外面的地方中枪,他受伤后跑进那幢公寓去的。” “尽管如此,在黄昏的路上被人开枪射中,居然没有目击者呀!”栗原苦涩地说。 “何以兇手知道我们去找水田呢?” “问题就在这里。”栗原点头。“是巧合呢?抑或兇手怕水田说出真相,想堵住他的嘴,这才灭口……” “有动机要杀□井律子的人有好几个。久保、水田都爱上了她,但她不予理睬。还有,以为她抢走了高根的关香子。还有……科长有没有被遗弃?”片山问。 “但是从颜料的证据来看──”晴美连忙说。“毕竟是水田做的吧?” 栗原好像很疲倦似的,拂去其中一张椅子的灰尘,坐下。 “喂,片山,叫点东西喝吧。”栗原说。 “好的──这个电话打得通吗?咖啡可以吗?” “只要没下毒就行了。” 有栗原作风的语调好像回来了。片山打电话叫了饮品,回头说:“福尔摩斯忍耐一下吧。” “我觉得不可思议的是当时那么多人在场,兇手怎样进来行刺她,然后逃跑呢?”晴美说。 “说的也是──没找到兇器。只有一个可能,就是兇手带走了。” “唔……” “即是说,有好几个矛盾点啦。”栗原说。“如果兇手是从外边进来的,他怎知道□井律子进了那个房间?若是内部的人,兇器又藏到哪儿去了?怎样藏?” “当时在混乱中嘛……” “是很混乱。可是,我们都严格地搜过摄影师们的身体。”片山说。 舞台那边的门打开,石津走进来。 “噢,你们在一道儿呀。” “有什么事?” “呃,没有啦……”石津忸忸怩怩的。 “他和我约好吃晚餐的。”晴美代答。 “啊,对了。有口信託我带来。”石津取出记事簿。“请向栗原警司这样转告:‘已经查明,那部跑车是警方的吊车把它运来这间酒店的’。” “警方的?”片山瞪大眼。 “是吗?我就觉得奇怪。是我打电话告诉他们我马上过去取车的。他们一定是为我设想,直接把车送来这里了。” “可是,单单摆在这儿,什么作用也没有哇。” “这种官僚作风,真不像话!”栗原本身是官,却在发这种奇怪的牢骚。“托他们的福,我差点被人当兇手办咧!” “知道是清白的,好极啦。” “那还用说。”栗原觉得没趣的样子。 走廊那边的门传来叩门声,女侍应端咖啡来了。 “辛苦啦。”片山接过托盘。 “请把盘子放在走廊上。”说完,女侍应出去了。 “不好意思。”石津迅速伸手拿了“自己那一份”,坐在椅子上喝起来。 片山把其中一杯咖啡递给栗原,然后怨恨地望着剩下的最后一杯,让了给晴美。 “谢谢。”晴美也不客气。因她认为女士有优先是理所当然的。 石津完全没察觉自己的那一份并不包括在内,很快就将它喝完,把杯子放回盘子上。 “啊,好味道。”他满足地说。 福尔摩斯走到盘子旁边,“喵”了一声,然后看着片山的眼睛。嗯?那个托盘怎么啦? 福尔摩斯衔起一支汤匙,运到盘子边端。然后走到晴美身边,又衔起她的汤匙,摆到盘子边端并排着。如此这般,汤匙被它收集了,摆放在盘端上。 “喂,搞不好──”片山喃喃地说。 “晚上,突然叫我出来,什么意思?” 阿部克子──那名穿超比坚尼的女警进来时,一把抱住片山说。 “喂喂──”片山踉跄着快晕倒了。 传来栗原假咳的声音,阿部克子吓了一跳,连忙放开片山。 “啊,对不起。警司也在呀!” “打搅了。你们的私话,待会再聊好了。” “就这么办。”克子也满不在乎的。 “哎,当时你们在这里叫东西喝了吧。”片山说。 “嗯。” “记得是哪时的事吗?” “呃……”她侧着头。“在泳装环节之前不久吧,一定是。” “叫热饮吗?” “不是啊。因为大家都被灯照着,汗湿淋淋的。都叫奶油梳打、柠檬汁之类的……” “是不是用细细长长、有长柄的那种匙羹?” 第86页 “嗯,是呀。” “喝完以后,拿出外面去?” “嗯……我记不清楚啦──因为我是第一号嘛。最先穿泳装亮相的。” “是谁把盘子拿出去外面的,你不记得吗?” “唔──”克子盘臂思索。“等等呀。” 她往舞台那边的门走去。“从这里出去,然后回来……”她转回来。“对了!我见到她打开那道门,把盘子拿出去了!” “谁?” “她──关香子呀。” 果然是她吗? “兇手是关香子。”片山说。 “她大概使用细长的刀刃,用布之类的东西裹着吧。”晴美说。 “第一号出场后,□井律子开始准备。迟出场的人,大家都被舞台方面的反应吸引了注意力。关香子拉开□井律子进去的更衣室的遮帘,迅速刺杀她,用她的泳装抹去刀锋的血。然后把遮帘依原样的关上,将盘子上的长型金属匙羹全部拿出来,摆在一起,再把兇器混进里面,然后拿到门外去。” “不必跑太远便能处理兇器啦。” “只要有人送去厨房就行了。因厨房要洗的东西太多了,不会逐一去看,即使发现有古怪的东西混在内,扔掉就是了。可能他们以为是胶刀什么的。” “总之,查查看吧。”栗原咆哮地说。 “可是,哥哥,水田怎会牵连这件事的?”晴美问。 “问题就在这里。”片山点点头。“首先要知道,关香子是否存心嫁祸水田……” 福尔摩斯往走廊那边的门走去,发出尖叫声。走廊外面传来拔足奔跑的脚步声。 “有人在哦!” 片山冲出去。打开门时,见到某人跑过走廊的背影。 “等等!”片山往前奔时,一个不留神,鞋子在地毡的表面滑倒,跌个四脚朝天。 不过,福尔摩斯有爪,它不怕滑,一下子越过片山追赶逃跑的人去了。当然,石津、晴美、阿部克子也跟在后面。 “好痛……妈的!”片山好不容易爬起来。“哎,那么多人追,我不必了吧……” “快追!”栗原的怒吼声就在身后响起,片山慌忙跳起来往前沖。 “──捉到了!”石津跑回来,向片山示意。 喘着气,瘫坐在地毡上的人是高根。 “──因为香子恨律子嘛。”对于栗原的质问,高根坦白地点点头。“我知道她想做什么,因她是个喜怒形于色的女人。所以,选美会那天,我觉得会有事发生,便跑来这里了。” “你看到什么?” “我是在选美会开始之前提早来到的。一切准备就绪,刚好各人都不在时──水田来了。” “水田?” “由于我在柱子后面,他没发现我。然后,他走进那间休息室去了。我想进去责问他干什么,正在迟疑之际,他走出来了。” “然后?” “不久,出场者来到,选美会开始了。水田又走过来,在这附近踱来踱去,大概是想看看□井律子吧。其后有人送来饮品,水田连忙躲在那些遮帘的背后。当侍应离开后,他又悄悄走近休息室的门,好像在窥探里头的情形。突然门打开,水田撞到门,飞快似地跑了。探脸出来的是香子,她端着盛了许多玻璃杯的托盘,准备放到外面,她用怪异的眼神目送水田逃跑的情形,不久弯下身去捡起什么……” “是干了的颜料吧。”栗原说。“关香子灵机一触,把它放进□井律子被杀害的更衣室内。喂,你干嘛偷听我们对话?” “不是……我……”高根似乎有难言之隐。“我很在意这件事,心想可能是香子做的……所以跑来这里看看,刚好听见各位的对话。” “你是警员哦!即使只有一点点情报,也该马上报告才是!” “对不起。”高根说。“──真的是香子做的吗?” “但她为何连水田也不放过?”晴美说。 “关香子凭直觉的判断,把水田掉落的颜料留在案发现场,因她发现那是两刃的剑。”片山说。“她见到水田,水田也见到了她的关系。” “因此她想到,万一水田被捕时,他的供词反而会泄漏她才是兇手的事实。” “你──”片山转向克子。“我们去拘捕水田的事,你有告诉关香子吗?” “没有。”克子摇摇头。“不过,当我离开咖啡室时,瞄见一个忽忽离开的背影。” “是谁?” 克子沉默地指着高根,血色从高根的脸上退去。 尾声 “开枪射杀水田的是高根。”片山说。“今天,水田恢復了意识,他也作证啦。” 平静的下午。 靠近警视厅的公园里,在并非午休的时间,好些上班族男男女女在歇息。 “干嘛他要杀了水田?”晴美问。 “因高根晋升的日期近了。但关香子、他和□井律子之间有三角关系,一旦关香子杀了□井律子的事曝了光,高根也就不得不辞职。他不愿这事发生。由于他察知香子杀了□井律子,并使水田成为嫌疑犯,他不希望警方从水田口中得知真相。只要水田死去,大家便无从确定杀□井律子的是不是水田的可能性,也就不能否定此事是因他而起了。” 第87页 “难怪他要杀水田了,那关香子呢?” “嗯,她坦白招供了。大致上跟我们所推测的一样。” “没找到兇器?” “找到了。还混在清洗过的刀叉和汤匙中。” “可是,水田为何跑去会场?” “动机很简单。他只是想看一眼□井律子的泳装打扮而已。大概问心有愧吧,他知道我和根本兄到来探访,慌忙逃跑,却在路上遇到了高根。” “是不是有偷窥的癖好?有点寒酸相咧。” “可不是?我根本不想看女人穿泳装!” “他跟你对调就好了。”晴美调侃地说。 “──你说不想看什么?”有声音说。 发现阿部克子就站在旁边时,片山吓昏了。克子一把捉住片山的手臂,依偎着片山说:“今天我不用值勤,哎,可以慢慢告诉我有关你对我的泳装姿态的感想吗?” “那我失陪啦。”晴美快步离去。片山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目送她离去。 (全文完) 杀人鸡尾酒 -------------------------------------------------------------------------------- 作者:赤川次郎 1 “给我公司三文治两份,咖啡三杯。” 那名身材瘦削但穿着有点不合身的双扣西装的青年,一面看着附彩照的菜牌一面点菜。 “两份太多了!”立刻传来一个“核定”的声音。“一份就够。对方提供膳食啊。吃饱才去,不是浪费吗?” “呃……说的也是。那么,公司三文治一份和咖啡……三杯。” 三杯可以吧,他用监察的眼神肯定之后,对女待应点点头,把菜牌还给对方。 “是。” 年轻女侍应显然表示感兴趣。 吝啬的母亲、女儿,以及入赘女婿的组合吧,一定是。怪可怜的,经常被这么可怕的岳母唿唿喝喝的,想胖也胖不起来…… “让我重复一遍你的订单。”女侍应依照订单说。“公司三文治一份——” 一个声音打断了她。 “那么一点东西,笨蛋都记得住啦。假如有空重复的话,不如早点做来!” 女侍应呆了一阵,望着那名“怪物”,又觉得吵架也无济于事,于是行个礼,故意加上一句:“遵命,夫人。”厌恶的语气。 “好讨厌的店子啊。”三田幸江说,完全没因在意旁人的眼光而小声说话的迹象。 “因为不是三粒星的餐厅嘛。”接腔的是长得美但表情阴阴的女儿——三田昌子。 “这一带只有这家餐厅了。”说藉口的是那名瘦削的青年。 “算了吧。伴之如果理会娘亲的牢骚的话,二十四小时都不够用啦。娘亲是床太软也会在梦呓中埋怨的人。” 不知该不该笑的迁伴之,露出旁人看了以为他牙痛的愁眉苦脸。 “靠窗的位子,对老人家来说太冷啦。”三田幸江说。 “如果是靠里边的桌子,妈又埋怨说空气不好的了——别对伴之发脾气啦.我知妈心情不好。”昌子说。 “龙治在想什么呀。”幸江勐喝了一大口开水。“明明严加反对了的。” “有啥法子?哥哥已经三十岁啦,即使没有母亲的许可也能结婚的。” “随便他吧。谁也不会考虑父母的心情的。” “呃——我上一下洗手间。”迁伴之站起来。 这间公路旁二十四小时营业的餐厅,因着晚饭时间的关系,几乎爆满了,非常热闹。 迁伴之出到收银处前面的空间,给烟点上火,慢慢吐出烟雾。他轻轻把头往左右倾侧,消除驾驶造成的肩酸。 “七号桌子刷卡的。” 过来收银处报告的是刚才那名女侍应。当她察觉迁伴之时,她的眼睛停留一瞬,知道对方也察觉时,两人交换了一个微笑。 伴之那带了点难为情的笑脸,受到女孩们相当的好评。 “好为难吧。”女侍应翩然走近。“是你太太的母亲?” “还是未婚妻。”他订正。“前途不堪设想,是不是?” “我什么也没说呀。” “你这样想的。不过,金钱的力量是很伟大的。” “有钱人都很吝啬。这种店也常有开平治的人来光顾,但通常只叫便宜的套餐。” “就是这么回事。”伴之笑了。“我们的车也是平治。” 女侍应噗嗤而笑。 伴之身后的外卖部。有个男人从外面点菜。 “对。汉堡包和薯条。各两份。” 穿着有点残旧的夹克的男人,被外面的风吹得缩起脖子。 “妈的……长田那厮就命好啦,坐在车上逍遥。说是老大,其实只比我年长一岁。若是打斗决胜负的话,绝对是我强。” 河井把手插进夹克的口袋里,嘴里嘀咕着。“怎么那么慢!” 是平治呀。 坐在暖气不太够的二手廉价车里,长田羡慕地望着那部停在停车场的平治房车。 第88页 总有一天,我也要坐上那种车逞逞威风。 长田回头望望还在外卖窗口踏步的河井,喃喃地说: “跟那傢伙一伙的话,永无出头之日啦。” 那傢伙并不坏,就是不机灵。要想在这个世界出人头地的话,首先是以头脑转动快速决胜负。 找一天把那傢伙“砍掉”。想法子利用一下——必须叫他报答一下才行。 长田的眼睛再度转向平治房车。 “真好哇……” 长田按了一下调校杆,意图把靠背往后放低一些。靠背却“吧嗒”一声完全倒下去,长田栽了个大筋斗。 “路,没错吗?”片山说。 “没问题。刚才看到箭头了。”坐在前座的晴美边看地图边说。“装置一个导航器嘛。” “别奢侈了。在那之前,应该先考虑换车才是。” “假如晴美小姐嫁给我的话,我的车任你使唤就是。”负责驾驶的石津说。 “别讲话,好好看着前方开车!” 片山义太郎疲备极了。 长期追踪的杀人犯昨晚终于束手就擒,而他几乎一夜没睡。 “朋友成功了,所以妒忌。好讨厌。”晴美说。 “谁会妒忌?” “吆,我在自言自语,你听到啦?” “喵。”坐在片山旁边的三色猫“笑”了。 片山义太郎是警视厅搜查一科的刑警,他和妹妹晴美以及三色猫福尔摩斯住在一起。 石津刑警是个心地善良的大块头男人,对晴美一往情深,魂牵梦萦。 “地图显示,再多十分钟就到了,不是吗?” “说起来,他的订婚派对地点也很奇怪。”片山嘆息着。 “不是三田先生的别墅吗?” “嗯,是这么说的。因为他有五间别墅的关系。” “我有五条领带。”石津神气地说。 车子在夜间的山道上缓慢地前进。 “啊,那边有告示牌!” 写着“三田”的箭头标志,在车灯的照射下浮现。 “好,到了。” 车子爬上稍陡的斜坡。 “三田先生和他母亲妥协了吗?” “怎会?那位母亲是个厉害的人。”片山摇摇头。 “今天会不会来?” “应该会来吧。当然,三田也有心理准备才是。” “片山兄——好像是那间。” 车灯前,浮现一幢白色的建筑物,外型脱俗不凡的别墅。 “是新的。”片山注视着。“可能是第六间也说不定。” “请他分一间给我们如何?”石津说。 石津把车子停在玄关前面时,正面一扇往两边开的门打开了。 “嗨,欢迎欢迎。” 穿深蓝色西装的三田龙治出现。 “谢谢你的邀请。”晴美先致意一番。 “太客气啦。都到齐了?嗨,福尔摩斯!石津先生,欢迎光临。食物预备充足啊。” “不好意思!” 石津满脸幸福的光辉。 “请用点饮品。” 穿礼服的中年男子手拿盛着汽水杯的托盘站在那里。 “谢了……这是,威士忌?” “是乌龙茶。” 片山安心地拿了其中一杯。片山等人在舒适的客厅沙发上闲聊。其他客人还没到。 “给我果汁。”晴美挑了一杯。“咦,你是不是——” 她盯着那名中年男子。 “晴美小姐的目光好锐利。”三田龙治微笑。“他就是上次派对里见过的侍应。” “我叫世野。”男人打招唿。 “对呀。我就觉得在哪儿见过。三田先生你把他拉拢过来了?” “还好啦。刚好他正准备辞去工作。” “三田先生适时聘用我的。”世野说,静静地走出客厅。 “稍等一会好了。其他客人大概迟到三十分钟左右。” “有什么消息要公布吗?” “对……重要的事,等全体到齐再说。” 三田在沙发里舒坦地坐下。福尔摩斯有点介意似的望着片山的这位老友。 片山也很在意,三田苍老了。 才三十岁,却有开始步入老年的样貌。他是医生,看上去比实际年龄稍长,反而是好事也不一定。 可是,现在的三田,似乎失去了生存的“活力”。 “三田先生,百合小姐好吗?”晴美问。 “她很好,谢谢。她希望我转告她的歉意,她不能在这儿。” “那个没关系。不过……她会来吧?” “当然。我一个人的话,怎能开庆祝订婚派对?” “嗯……经过上次那种事,百合小姐大概受到打击吧。” 晴美的话使三田的表情有点阴沉,但他很快恢復原状。 “百合不是小孩子了。她早知道家母反对,也知道她作风怪异,但没想到怪到那种地步。” 第89页 “她很坚强——今天令堂不会像上次那样了吧。” “但愿如此。”三田点点头。 客厅的门打开,世野在门口说: “有客到。” “谁?母亲他们吗?” “是北川先生。” “啊,请他进来。”三田站起来,转向片山说:“对了,今天我为大家预备了特制的鸡尾酒,你也喝一点吧。” “我不能喝酒的呀。” “我知道,不太烈,希望务必赏脸。” “没事的,哥哥。假如醉倒的话,我叫石津背你回去。”晴美说。 片山突然察觉,福尔摩斯有点坐立不安似的盯着三田走向门口迎客的背影…… 2 “有点奇怪啊。”晴美说。 “晤——好像有事会发生的感觉。”片山环视着有点拥挤的客厅说。 “这些成员,你记得吧?” “当然。跟上次同样的脸孔,不是吗?” 福尔摩斯不见踪影的事,片山也在意着。当然客厅的门是打开的,福尔摩斯的出入不会引起任何人注意。 “那女的在搞什么鬼?”三田幸江发出响彻客厅的大声音。 “客人都到齐了,而她竟然不出来打招唿。不合礼仪。”她又说。 “妈。”三田昌子有气无力地说。“血压会上升啊。” 今晚应是三田龙治和远野百合的订婚派对。 可是,除了龙治的母亲三田幸江、妹妹昌子及她的未婚夫迁伴之三个人外,只请了三位客人—— 一个是北川康史。据说是百合大学时代的恩师。可是,就如晴美批评的一样:“像个轻浮的女人。”快五十岁了,却打着红色的领巾,故作年轻状,反而不伦不类。 还有一个是北川带来的“学生”,池谷希。可是那种不理旁人眼目的撒娇样,一眼看出她和北川之间的关系不是师生那么单纯。 另外一个是网田凉子——三十岁左右,从事花艺工作的女性。 “干吗邀请那种人?”晴美悄悄对片山说,片山耸耸肩。 “听说她是百合小姐的朋友。毕竟是因为上次也在场的关系,不是吗?” “光是那个理由就要请她,不是很怪吗?” “所以我从刚才起就说了。” 石津走过来。 “片山兄。”他小声说。“厨房那边——” “大概在做菜吧,稍微忍耐一下好了。” “不是的。”石津心不在焉的样子。“传来男人的说话声,有点鬼鬼祟祟地商量什么的感觉。他们察觉我的脚步声后,马上停止谈话,我窥望一下,谁也不在。” 片山和晴美飞快地交换一瞥。 “我去看看好了。”片山说。 “也好。我去找找福尔摩斯。” “呃,它到哪儿去了呢?” “哥,还有一个人在,上次也在场的。” “啊?” 世野站在客厅门口,说: “久候了。各位,请到客厅去。” 众人的面前,摆着一杯浅粉红色的鸡尾酒。 围着长桌而坐的客人们困惑不已——正面有两个座位,那里只有三田龙治一个人坐着。 另外一个空位子当然是远野百合的,但她一直没出现。然后,还有一个不见踪影的是福尔摩斯。 “久候啦。”三田龙治站起来。 “真的呀。”幸江故意大声说。 “这鸡尾酒,是特别为今晚而做的。”龙治举起自己的杯。“我希望大家干了它,为我和百合的婚约祝福。” “看来很好喝。”女子大学生池谷希说。想要快速地尝一口时,龙治阻止说: “等等。难得的干杯,我想跟大家一起——妈。” 被他一喊,幸江吓一跳。 “什么嘛。” “这里年纪最大的是家母。请你带头喊干杯吧。” “没有的事。”幸江几乎反射地说。“百合小姐不在,怎样干杯?” “只要大家齐齐平杯的话,她就会出现的。” “有那种怪事吗?” “不管怪不怪,照着做就对了。” 龙治的语调平稳,却含有不可抗逆的意思。 片山和晴美悄悄对望一眼。 不寻常——两人心里似乎在想着同样的事。 “妈,你做嘛。”昌子捅一捅隔壁坐着的母亲。 幸江沉着脸。池谷希大声说: “快嘛,我快饿死啦。” 由于话中含有真实感,大家笑起来。 “好吧。”没法子,幸江苦笑着拿起酒杯。“那就……” 由于龙治站着,众人也推开椅子站起来。 “世野先生,你也来。”龙治喊,侍应世野拿起托盘上剩余的杯。 “福尔摩斯没份。”晴美悄声说。“反正它也不能喝鸡尾酒的。” 幸江嘆息。 “那么……我们祝福……龙治和百合小姐……” 第90页 很明显地听出,她说得不情不愿,但已使人欣慰了。 “干杯!” “干杯!” 声音出奇地一致。大家举起酒杯,其中也有人跟邻人互相碰杯,发出“叮噹叮噹”的声音。 然后大家一同一饮而尽。 “好好喝!”池谷希说。“这种鸡尾酒,我第一次喝。加了什么呢?” “相当不错。”北川教授点点头。“酒精很少。” 片山松一口气。这个程度的话。大概有点脸红而已。 “非常谢谢。”龙治转向世野。“预备饭食吧。” 世野迅速消失,很快又推着大大的餐车出现。 “终于有东西吃啦。”池谷希说。不言可喻的,还有一个人也想说这句话。 餐车总共有四部,桌面上并排着盛在大碟的各种菜餚。 “请大家自由取用。”龙治说。 远野百合依然没出现的事,令晴美耿耿于怀。但她确实饿了,于是决定先把疑惑摆在一边,开始用餐。 片山跟大家一样肚饿,被食物吸引住,然而不时望向完全不沾食物,在旁用冷淡的眼光看客人的龙治。 世野到处为客人倒酒,两瓶酒一下子就空了。 酒过三巡,四处开始有人谈起话来。 “哎,你。”花艺师网田凉子很快就有了醉意,走到片山身边。“你是干什么的?做西装的吗?” “我是三田君的朋友。” “呃。那么,你是百合的旧情人?” “怎会那样呢?” “什么都没关系呀……百合真好哇,嫁到那样的富有丈夫。” “是吗?” “是呀!你看看我。终日通宵工作,赚到的钱只够给房租。是不是傻瓜?”她切了一口烤牛肉,放进嘴里。 “可是,你是因喜欢才做这份工作的吧?” “喜欢?对,起初是的。有梦又有希望。可是,那种东西不能赚钱呀,我知道我不是做生意的料子。” “哦……” 对方只是想发牢骚而已,片山提不起劲去认真地听。 “远野君是个认真的学生。”北川说。“这样的女孩,近来没有出现啦。” “哈哈,你说远野君。”池谷希笑道。“平时你不是说‘可爱的百合’么?” “喂喂。”北川苦笑。“已经醉了吗?” “对呀。老师不是最拿手把人弄醉,然后占为已有么?” “好难听呀。” “不对吗?老师人好坏的。” 旁听着的晴美噗嗤而笑。 “嗯,我是医院的事务长。” 迁伴之在跟石津聊天。 “事务长!好伟大呀!” “不,没有那么……” “总之,当上什么‘长‘的都很伟大!了不起!” 不知石津明不明白…… 二十分钟过后,大家的肚子都差不多填饱了,昌子问: “哥哥,百合小姐何时出来呀?” “差不多是时候啦。” “在摆什么架子嘛。”幸江表示不满。 “不是那个意思。”龙治站起来。“我希望大家吃饱喝足地享受一番——因为可能是最后的晚餐了。” 片山和晴美对望一眼。 “三田,什么意思?” 龙治不答,离开座位,往饭厅的门走去。 “欠候啦。”他的手搭住门钮。“我的未婚妻,百合。” 门开启——可是,站在那里的不是远野百合而是她的照片。 大大的黑白照,摆在端载食物的餐车上面,相框上,挂着黑色缎带。 众人静默无声。 “三田,片山站起来。 “百合死了。”三田龙治说。“自杀的。不过,在座的某人要负起她死的责任。” 龙治两脚挺立,环观众人的睑。 “我之所以邀请各位来这里,是因我想知道是谁把百合逼上死路。百合是我的一切。”他用淡淡的语调说。“一小时之内,只要让我知道兇手是谁。你们就能活着离开。” “你说什么?”北川说。“你想杀了我们不成?” “已经杀了。”龙治微笑。“刚才大家所喝的鸡尾酒,含有迟效性的毒药。如果一小时之内喝下解毒剂就获救,要不三小时以后,将会一个不留地死绝。” 持续一阵沉默。 “停止荒唐的玩笑吧!”幸江发怒。“你连自己的母亲和妹妹也杀掉吗?” “妈。”昌子脸都白了。“哥哥是真心的。” “对,真心的。”龙治说。“如果不信的话——” “哐啷”一声,碟子掉地碎了。 侍应世野痛苦地喘气,“咚”地蹲坐在地。 “只有他那杯鸡尾酒,是三十分钟生效的。”龙治说。 池谷希惊唿。世野呻吟着,乱饶胸口,口吐白沫。 在众人哑然的看守中,世野倒地不动了。 第91页 “哥——”晴美说。片山赫然回到现状的样子,急急往世野奔过去。 所有人屏息注视片山蹲下去,耳朵站住他胸前的情形,片山站起来,说: “他死了。” “你说什么?龙治——”幸江回头,打住了。 到处不见三田龙治的人影。 3 “开什么玩笑!”北川涨红着脸(可能跟酒精有关),说:“我要回去!我没空陪你们玩这种恶作剧!” 石津回到饭厅。 “门和窗都牢牢地上了锁,很难打开。起码要一个小时才能想到办法打开它。” “电话也切断了。”片山说。“三田是为了今天才把这间别墅里买下来的吧。” “对了!”迁伴之喊。“我有手提电话!” “快报警!”昌子催促。 伴之拿出电话。 “咦?奇了。电池用完了吗?”他把盖子摘开。“奇怪。这种事……” “是哥哥把电池抽掉的。”昌子笑了。“不是哥哥的作风么,不可能有漏洞的。” “有啥好笑?”幸江歇斯底里地发怒。“可能会死啊!” “一定是假的。”网田凉子说。“肯定。不是吗?无论怎样都好,不会把全体杀掉的……” “万一是真的呢?”池谷希相当悠闲地说。 “阿希,回去吧。赶快开车去找医院。”北川挽起池谷希的手腕。 “慢着。即使能离开这儿,一小时以内能到达医院么?” “但——” “不可能的。你知道花了多少时间才来到这里吗?在山中,路又暗,如果飞车跑那种窄小的山路,即使不中毒死也因车祸而死啦。”池谷希说。“不如依三田先生所言,在这里搞清楚百合小姐是被谁害死的,然后向他拿解毒剂的好,不是吗?” 所有人彼此对望。 “有警察在!快想办法吧!”北川狂叫。 “我也喝了鸡尾酒啊。”片山反驳。 “我也是。”石津补充。“在这之前,我想再吃一遍!” “胡闹!”幸江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百合不是自杀的吗?干吗把罪过推给我们?” “请大家冷静。”片山环视众人的脸。“这大概是三田想出来的计划吧。即使找他也不容易找得到。就加刚才的提议,不如推想百台小姐自杀的原因更来得快。” ——所有人暂时陷入不安。 当然有人认为“不可能”。下毒,一定是胡诌的心情。 可是,在现实里,世野死了。 “拖拖拉拉的话,一小时就过去啦。”池谷希喊。“快点开始吧!” “我不想死!”北川喊。 “吵死人!”池谷希大喝一声,北川吓得噤口不语。 “老师和学生的角色调反了。”晴美说。“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慢条斯里地走进饭厅来了。 “你上哪儿去啦?” “喵。” 不成答案。 “暂时回到客厅去好了。”片山说。 那天,最早抵达那间餐厅的应该是我。 嗯,伴之用车载家母去的,我从外出地点直接去餐厅。 “昌子,少有哇,你最先到。” 哥哥笑着迎接我。 接到哥哥的通知,说他租用了餐厅的厢房,介绍他的未婚妻时,我和家母都大吃一惊。不过,我并没有反对。 因为结婚的又不是我。 “百合——舍妹昌子。”她是远野百合。 哥哥为我引见的百合小姐,看起来很紧张,脸色苍白。任谁都会这样的,因为要见结婚对象的家人嘛。 “幸会幸会”之类的,交换了很普通的社交招唿。 我口渴了。喝了一点鸡尾酒。这时母亲来到,好戏就开始上演了。 “这是怎么回事?” 母亲完全漠视百合小姐的存在,一心要吵架的态度。 “没什么,我通知了的。” 哥哥应该也作好心理准备的。因为有关哥哥的婚事,过去都因母亲的反对而泡了汤。 不,是真的!妈,不管怎样否认都好,医院的有关大士全都知道。 “不准,我不承认的!” 母亲起了歇斯底里现象。哥哥反驳说: “我已经三十岁,没有母亲的许可也能结婚。” “若是那样,你就不能坐上院长的椅子!” 百合小姐只是担心地旁观着。 这时,侍应走来,问: “喝点什么呢?” 他是那个……世野吧?是他。当然,他应该也听见母亲的话了。 妈,当时你板着脸,叫了一杯汽水吧? 然后,片山先生和晴美小姐抱着福尔摩斯进来了。我很喜欢猫,暂时跟它逗着玩去了。 那段时间,伴之在和百合小姐谈话,不是吗? 嗯……也没谈什么。自我介绍。说“真不容易呀”什么的…… 究竟什么“不容易”,我自己也搞不清楚。 第92页 不过,百合小姐好象因此而松一口气的样子。 “听说你是事务长。很忙吧?” 她这样问,我就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起工作上的事情来了。 然后,不知何时,旁边来了一位手抱花束的女子……就是那边那位网田小姐。 “百合,恭喜。这是我设计的花篮啊。” “凉子!特地拿来,谢谢啦。”百合说。“你很忙吧,还亲自送来。” “我想看看好友的未婚夫嘛。”网田小姐这样说…… 不过,在我眼中看来,百合小姐并不怎么开心。何况那位花艺设计师也不是泛泛之辈—— 对不起呀! 嗯,我是没啥才华的。但是,我并没开罪你,用不着你多加批评吧! 嗯,我很冷静呀,没事的。 喝了毒药,还有一小时不到就可能死掉,竟然可以保持冷静,光是这样我就觉得自己很了不起啦。 嗯……我是讨厌百合的。也许可以说是恨她。 我说是“好友”。其实很假。对方跟一个比自已条件更好的男人结婚的话,友情也会变仇恨。 嗯,就是那么一回事。 当时……对,是百合叫我送花去的。 两三天前,我接到她的电话。 “我要见未婚夫的家人,希望房间里有花。” 她为人亲切嘛。就在那一星期以前,我还在电话里向百合发牢骚呢。我说完全没人赏识我的才华,一点好差事也没有。 百合是好人嘛,她听过去了。 于是她亲切地“订花”了,而且是自已的“婚事发表”用的,我高兴得眼泪都掉出来啦。 如此一来,我不得不亲眼证实一下。 百合併不希望我去。当然啦,她和未婚夫的母亲处于冷战状态,大概不想被我看到吧。 可是,三田龙治先生走过来,百合为我介绍后,他说: “那就务必赏脸了。” 大概是想到有外人在场的话,母亲也会顾忌一点的关系。他母亲才不是那么容易应付的人,对不起,惹你生气啦? 总之,接着就开始用餐了。 大学的老师登场,乃是在那之后的事吧。 我想起晚餐的费用,很开心地跟他们一起吃一顿! 晴美悄悄对石津说: “哎,刚才你不是说了什么吗?” “你说我想再吃一遍的事?” “不是的!你说在厨房听见男声。” 石津眨眨眼。 “说起来,我也觉得好像说过那件事。” “振作些!在哥哥听他们谈话期间,我们去看看好了。” “嗯。” 石津和晴美悄悄离开客厅。 “厨房也很大吧?” “嗯,一定是。我没进去看过。” “两个男人在说话……会不会是开着电视之类的?” “不晓得……” 唉。总之,现在什么都要查查看。 仔细一想,也很悠闲。因为再过几十分钟可能就死了。 不,不是。晴美和片山都很了解三田龙治的为人。至少知道,他不会把未婚妻的死亡责任推在片山他们身上。 因此,龙治起码不会弄死片和晴美才是。 不管龙治怎样哀嘆百合的死,他都不会让无关的人牵连在内。 可是——世野呢? 他只是普通的侍应。尽管如此,他却成为“样本”死了。 不,不是。世野大概也有关。这样想比较合理。 “晴美小姐。” “嗯?” “我死了也爱晴美小姐。” “谢谢。” 晴美快速地吻了一下石津的脸。 就在这时候,传来一个男声说:“好吃!” “傻瓜!别大声叫。” 责备对方的人,声音也很大。 “不是电视声。”晴美小声说。“偷看一下吧。” 晴美他们悄悄窥望,见厨房里有张桌子,地方宽敞。 桌子旁,有两个男人在喝东西——那些鸡尾酒! “啊——” 石津正要说什么时,那两人已把杯中酒喝尽。 “喂,有人来啦!” “可疑人物!” 谁是可疑人物?晴美注视那两个手忙脚乱的人,嘆一口气。 “别走近来,不然有你好受的!”其中一人掏出匕首。 “是吗?” 石津大踏步走上前去,一转眼就把男人的手腕扭起,拿掉他的匕首。 “他妈的!喂,跑啊!”那人甩开石津的手,大声唿同伴。“跑也无妨,一跑就死定啦。”晴美说。 “你说什么?” “因为刚才你们所喝的鸡尾酒是有毒的。” 两名男子面面相觑。 4 那一晚,我在那间餐厅跟研讨会的学生吃饭。 大学嘛,必须让学生们做点社会研究才是。教授的薪水并不多,学生们请客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大学方面,若是肯出一点交际费就好了。 第93页 知道知道,言归正传。 我一面吃饭,一面谈起有关印象派的音乐。途中,我起身上洗手间,经过厢房前面时,差点跟一名从里头出来的女性相撞。 “啊,对不起,”我说。正要走开时,被人喊住。 “老师!是不是北川老师?” 一瞬间,我认不出是她。怎么说,每年送走一大批毕业的学生,而远野百合离开大学也五年了。 可是我一下就想起她是谁了。 “嗨,是你呀。”我说。“今天……” “是我发表婚约的日子。”远野君有点害羞地说。 “那真恭喜了,你一直都很懂事的。” “老师,如果方便的话,请来看看我的未婚夫。” “我吗?不不不,外来者突然——” “我想老师帮帮眼嘛。来,请进。” 我说我有同伴,只能去一下子,然后走了进去…… 当天在场的人都知道了吧,其后我并没有逗留太久。 对于她自杀的事,我觉得很痛心,但我与事情无关。遇到这种事是说不过去的。 实际上……咦,这猫干什么? “咪噢”一声,福尔摩斯叫了。 “看来它在取笑你。”片山说。 “失礼呀!我不记得被猫取笑过!”北川气鼓鼓的。 “哈哈哈!” 这回笑的不是福尔摩斯。 “池谷君,怎么连你也笑我。” “老师——现在不是摆架子的时候啦。你不说实话的话,大家可能死掉啊。”池谷希说。 “我不是说了吗?” “完全不同。”池谷希转向片山。“片山先生,当时,我也在那间餐厅里。” “那么,他说的同伴是你罗。” “是的——他并没有谈什么印象派的话题。老师所说的只有一句话:‘我请你吃昂贵的晚饭,今晚陪我上酒店。’” “池谷君!”北川羞红了脸。 “他请客是真的——在那之前,他也请我吃过两三次饭,我是想到偶尔应酬他一下的。”池谷希耸耸肩。“老师本来以对女学生出手快而出名。我听说了,因好奇而跟他交往。” “那么,当时你听到什么?” “呃,当时那只猫也出到走廊了嘛。我自己也想上洗手间,无意中听见了老师和百合小姐的对话。” “阿希!你懂什么!” “再打岔的话就拘捕你!”片山狠瞪北川。 “她好可怜啊。”池谷希说。“老师捉住她的手不放……” “老师——拜託。请放开我。”百合小姐用挤出来的声音说。“不是已经结束了吗?” “是你擅自结束的。我不记得曾经结束过。” “怎会……已经五年多了。” “你不是说爱我吗?你说除我以外,不爱别的男人的。” “怎么……你要我怎样?”百合苍白着脸。 “我要见见你的未婚夫。” 百合倒抽一口凉气。 “请别胡说!” “不要紧。只要说我是你大学的恩师不就行了?我不会破坏你的婚事的,放心好了。” “老师……” “如果你不愿意的活,我就把事情泄漏出去。” 老师在威胁她。那个真的是威胁啊。 “太过分了……” 百合小姐的眼睛里噙着泪水,我都看到了。 “老师只当我是游戏的对象,事到如今为何这样?” “你否认也可以。我记得你身上的每一粒黑痔,想蒙蔽也没用。” 百合小姐似乎作出心理准备了。 “真的只是介绍罢了啊。” “对呀。相信我好了。” 到底谁会信任他? “那么……请!” 百合小姐打开厢房的门,用开朗的声音说:“我遇到一位稀客,为大家介绍。” 于是北川老师厚颜无耻地走进去了。我悄悄窥望了一下,老师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喝酒,吓我一跳。 因我很快就先回去了,其后的事如何,我不知道。不过,老师真的就这样乖乖地离开吗? 所有的人目不转睛地盯着北川教授。 北川装着无视众人的视线,但他看来气得血涌上头,称不上“冷静”的样子。 “是你的错?”昌子站起来指着北川。“是你逼使百合小姐自杀的!” “没错了。”幸江点点头。“其后一定是勒索什么的折磨她了。” “坦白招供吧!”伴之握紧拳头。“这样我们才能得到解毒剂,全体获救!” “有什么证据?”北川怒吼。“她——阿希撒谎!她的大学成绩全是c或d。若不是我酌情加分的话,她根本无法升级,那种人说的话你能相信吗?一个为了提高分数而陪老师上酒店的女人所说的话……” 北川的声音愈说愈小,最后中断了。 第94页 福尔摩斯看住池谷希,“喵”了一声。 “算了。扯破脸了。我根本不想上什么大学的。只因朋友们都上大学的关系。我不爱读书,分数也不好——不过,令我一辈子后悔的是为了分数而跟这种人上床。老师,如果你干净地死去的话,我会比较尊敬你的。”池谷希平静地说。 “不要!谁要死呀!”北川喊着,推倒椅子站起来。 然后,往客厅的门冲去。 “停!”片山想追上去时,北川扑向门边的电灯开关,一按,客厅的灯熄了。 “危险!”有人说。 传来“哌嗒哌嗒”的声音,北川奔出走廊去了。 “唉……他想跑去什么地方?” 片山留意脚畔,小心翼翼地走近门边,按了一下灯擎—— “奇怪——不亮了。” “刚才老师乱按的关系吧,飞出蓝白火花,大概弄坏了开关,不是吗?”池谷希说。 “看来是短路了。屋里漆黑一片——好麻烦的人。” 片山出走廊窥望时,传来晴美的声音。 “你到哪儿去了?”片山问。 “我在厨房,捉到两个人,好像是小偷。” “小偷?” “不太清楚是不是。石津把他们绑起来了。” “他们来干什么的?” “你会问他们——等他们清醒以后吧。” “为什么?” “他们喝了那些鸡尾酒呀,我把酒的内容告诉他们时,他们马上晕倒了。” 没出息的小偷。 “去找北川吧。肯定他在屋里某个地方。百合小姐是因北川而自杀的可能性很高。” “我也去找他。”池谷希说。“假如我不那样子逼问他的话,说不定不会造成他那样恐慌。” “好。晴美和石津去楼下找。我去楼上找找看。” 片山用笔型电筒照着脚畔,住楼梯上去。池谷希立刻跟在后面,沿着扶手走上来。福尔摩斯也轻盈地跃上楼梯。 晴美在楼下喊石津,开始行动。 “这么暗。”片山说。“你可以吧?” “没关系,我不怕黑的。”池谷希自豪地说。 来到走廊的尽头,片山转动小小的光圈。 “好,逐个逐个房间调查。” “嗯。” 光是楼上就有六个房间。可是,没有任何房间使用着。 “太有钱也很不幸。”池谷希说。 “呀……这里也没有。”片山关上房门。 “人嘛,太有钱也不会幸福的。” “喵。” “你好镇定,你不怕?” “我很迟钝的。”池谷希说,“一定是死掉才会怕。” “你认为北川真的威胁百合小姐?” “不晓得……”池谷希说,“那位老师当然是个麻烦的人,多半是伤到他的自尊才怒上心头的,所以才会说出那种话来。” “我想他不是认真地对百合小姐执着的。因他喜欢年轻少女,而且可爱的女孩都会接二连三地投怀送抱。我对他的那种‘魄力’很佩服。” 对老师那种嗜好感到佩服又怎样? “来。下一个房间。” 片山说完时,下面传来晴美的唤声:“哥哥!” “怎么啦?”片山跑到楼梯口。 “他死啦!” “你说什么?” 片山他们照着脚畔,急急下去。 “在走廊深处。”晴美说。“石津用手电筒照到的……” 北川倒在走廊的黑暗里。 “鸡尾酒毒发?”池谷希问。 “好像不是。” 片山把北川的身体慢慢翻过去——背部有血扩散。 “是刺杀。从背后行刺的。换句话说,不是自杀。”片山环视周围。“小心!兇手可能潜伏在附近。” 池谷希说:“我毕竟也怕了。” 5 “总不能叫那两个人代我们死吧。”石津捅捅那两名小偷。 “饶了我们吧。”其中一个发出可怜兮兮的声音,‘如果非死不可的话,叫我老大做代表好了。” “你以为杀了我,你自己一个就能得救吗?” “吵死人!”石津用拳头敲他们的头。 “好痛……” “什么名字?老实说出来!” “我叫长田……他是河井。”那个像老大的说。 两个都被绑在厨房的椅子上。 “究竟为何跑来这里?”晴美问。 “不……他们看起来很有钱嘛。”名叫长田的说。 “那就怪了。谁会无缘无故地跑到这种山中的房子来?一定有什么目的。” “跑山是我的嗜好。”名叫河井的说,又被石津揍了一下。 片山面有难色地沉思了一会,向晴美招招手。 “什么?石津,你看住他们两个啊。” 第95页 片山把晴美和福尔摩斯带出厨房。 “有话告诉你。” “爱的告白?” “去你的——到饭厅去吧。” 在小光圈的照耀下,福尔摩斯等一同走进饭厅。 光圈照在角落上的世野尸首,被台布盖住。 “怎么啦?” “其实……难以启齿……” “想借钱?” “不是——你一看就知道了。”片山掀起台布,说:“可以起身啦,世野先生。” 晴美瞠目——台布蠕蠕而动。 “啊,累死了。”世野坐起来。 晴美哑然。 “那么说,哥哥事先知道了?你跟三田先生一伙的……” “装死也很不容易啊。”世野俯望一下衣服。“都湿了,会感冒啊。” “哥!”晴美吊起眼角,兇巴巴的样子。 “慢着——冷静些!”片山连忙后退。 “连我也以为喝了有毒的鸡尾酒。是胡诌的吧?” “嗯。”片山点点头。“三田委託的。他说只有我能跟他合作——我本来想告诉你的,但三田叫我暂时瞒着你。” “回去以后才教训你。”晴美说。 “百合小姐自杀了,那是真的。三田无论如何也想知道她自杀的原因,他想知道为何百合小姐要自杀。” “因此……” “听他提了有毒鸡尾酒的计划,我说那样子大家是不信的,于是拜託世野先生演戏。” “我参加过业余的戏剧团。”世野说。 “只要哥哥确认他的死,大家就相信!吓人。” “是这么说。对三田来说,那是严肃的事——他认为人一旦面对生死问题时,就会说出事实的缘故、” “那么,真的是北川害她的?” “不知道。”片山摇摇头。“太奇妙了。北川告白的事没问题,可他为何被杀?” “不是三田杀的吗?” “他答应我不做那种事的。”片山担心不已。“假如是他做的话,我也有责任了。” “假如不是三田先生做的,是谁呢?” 片山摇摇头。 “那怪异的二人组也令人在意。没有任何目的的话,大概不会来这种地方吧——看来开始发生跟原先计划不同的事了……” “哎呀!”晴美跳起来,片山也吓一跳。 “什么事?” “脖子凉飓飓的……漏水吗?” “是不是下雨?” 晴美摸摸脖子,看着手部。 “哥哥,给我光线!” 晴美的指尖红而湿。 “是血啊!” 光圈照向天花板——黑色的污迹蔓延,血从那里慢慢地、一滴一滴地掉下来。 “在这上面的房间?” “上去看看——世野先生,请你留在这里。” “我可以不必死了吧?” 片山等人不答,走出饭厅。 上到二楼,片山说: “哪边?咦?厨房的方向应该是……” 充分发挥他方向盲的本能。 “喵。” 福尔摩斯迅速找到房间,在门前叫。 片山企图把门打开。 “上锁了!如果石津在就好了。” 他用力摇房门。 “叫我吗?” 石津就站在那里。 “你……那两个人呢?” “那名女子大学生说让她做点什么,我就叫她帮忙看守了。没事的,她手里拿着大菜刀。” “那么,这道门拜託了。” 石津退后几步,摆好姿势向门一撞,门应声而开。。 片山等人走进去。那是卧室,大大的双人床映入眼帘。 前面的地上有血,从床上跌落倒在那儿的是—— “三田!”片山奔上前去。 是三田龙治。片山把龙治的身体扶起来。 “——还活着!”他说。“晴美!撕开床单,做成绷带!” “伤口在哪儿?” “大概是刺伤的,从斜后方。跟北川的伤口相似。” 石津把龙治横搁在床,晴美设法撕开了床单。 “怎么回事呀?” “我想问你呀。”晴美发怨言。“谁叫你瞒着我这件事?” “现在说这个干吗——什么事?” 福尔摩斯走到架子的大花瓶前面叫。 片山伸手进那个花瓶。 “啊,有啦!” 他拿起来的。是个电话。 “好极啦!快叫救护车!”说着,晴美蓦地想起。“倘若鸡尾酒里真的有毒……拿不到解药啦。” 片山拿起话筒,按了按掣,但停住。 “打不通。有人把线切断了。” “那……” “白费心机啦。” 第96页 晴美瞪住哥哥。 “这不是在演戏吧?” “算啦。一看三田的伤势就懂得啦。”片山皱眉头。 福尔摩斯往窗口跑去,回头叫。 “对呀!从这里出去,开车送他去医院。总比呆在这儿不动的好。如果有毒鸡尾酒的事是假的,大家就不会死啦。” “能够出去的玄关大门。三田有钥匙吧?” 片山搜了龙治的口袋,到处找不到钥匙。 “难道兇手拿走了不成?” “也许——这里的窗户全都钉死了,从里面绝对打不开的。” “希望他别做得那么彻底就好了。那么,玄关的门有办法撬开吧?必须赶紧把三田先生送医院才行。” “嗯。石津,一起动手吧。” “有没有替人开门的生意好做?”石津喃喃地说。 “下面全体总动员好了。现在以离开这里为首要。” “希望不被众人围殴就好了。”晴美说。 “喵。”福尔摩斯突然望住门口。 “哥!” 光圈转向门口,但见池谷希站在那里。 “怎么啦?” 晴美跑上去。血从池谷希的头流下来。 “对不起……我在好好监视着的……” “来,坐下——你被殴了吧。” “突然被人从后面偷袭,完全没察觉。” 池谷希在椅子坐下来。 晴美化身为即席的护土,又撕下一片床单,包扎池谷希头部的伤口。 “痛……不过,我是铁头,不碍事。”池谷希说。“那两个人跑啦。” “那么说,偷袭你的是别人了。” “是的。我晕倒了,什么也看不到。” “幸好是小伤。”晴美看片山。“怎办?” “那两个人还在这房子里面。危险——到楼下去。石津,你留在这儿。” “是。可是,片山兄,不要紧吗?” “我带福尔摩斯去。” “哥。带枪了么?” “没有。今天不当值嘛。又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没带来。” “重要的时候,总是帮不上忙!” 埋怨的人是轻松的。 “你来照顾她吧。福尔摩斯,走吧。” 片山催促着,走出房门。 这时,楼下传来巨响——是枪声。 “哥!刚才是——” “石津,那两个人有枪么?” “没有。我仔细检查过的。” 片山不得不承认,情况逐渐恶化,而且混乱加剧,不由心情绝望起来。 6 片山和福尔摩斯来到楼梯口,从扶手的缝间窥望楼下的情形。 可以见到客厅的门开着,但看不到里面。 “哎呀!”扬起悲鸣,然后是男人的笑声。 “不乖乖听话的话,连命也没有啊。” 刚才那二人组的其中一个。 光线在晃动着,大概有手电筒之类的东西在手。 然后,其中一个出现在门口, “喂,刑警先生。”叫河井的说。“听到没有?我们这边好多人质啊。别乱搞花样。” 片山小声对福尔摩斯说:“怎办?” 露出无奈的表情,福尔摩斯伏低身子,静静地独自走下楼梯。 片山想到需要武器,必须找一件可以当武器的东西——那两人是从哪儿得到手枪的呢? 福尔摩斯来到客厅门口,悄悄窥望里面。 “——不要——住手!” 震声哀求的是网田凉子。她被长田从背后抱住,缩起身体。 “别害臊嘛。我对女人是很温柔的。是不?河井。” “因为老大有钱嘛。” 河井拿着手枪,站在门口附近。 “怎么,即是说没钱就不受欢迎罗。”长田不悦。“好,我用这女的试一试。一度被我疼爱过的女人,全都对我狂热着呢。” 他把网田凉子压倒在沙发上。 “不要——救命啊!”冈田凉子拼命挣扎。 “像禽兽一样。”三田幸江看不过眼似的说。 “妈!”昌子捉住母亲的手臂。 长田慢慢坐起身体。 “刚才你说什么?”他厉声说。“喂,那边的老太婆,你刚才说了什么,我听不太清楚。” “那把年纪就耳聋了?怪不幸的。”幸江直直回望长田。 “喂,河井。照照那位神气的老太婆。” 长田从河井手中拿起手枪,走近幸江。 “住手!”昌子紧紧靠看母亲。“拜託,不要伤害我妈。” “昌子。为这种事求人是没用的。”幸江说。“你们的目的是什么?如果是钱的话,赶快把钱拿走就是。钱包你,拿去!” 她从手袋掏出钱包,扔过去。 “求之不得啦。”长田歪歪嘴。“钱当然要,不过,我不是为了拿救济金而来的啊。” 第97页 “那是为什么?” 逼于形势的关系吧,幸江毫无胆怯的迹象,一直瞪着长田。 “不要用那种眼光看我?” 枪口对准幸江的脸。 “真不凑巧,这样的眼光是人生的。”幸江反驳。 “是吗?那就让我使你的眼睛闭起来吧,永远的。” “求求你,住手!”昌子喊。“不要开枪!” 长田是来真的——谁都知道。 枪口直瞄幸江,指头搭在扳机上。 谁也不敢动弹。只有迁伴之和网田凉子屏息盯着眼前的样子。 福尔摩斯弹跳起来,向长田的手扑去。他的爪子深深吃入长田的手。 长田怪叫,同时扣动扳机,抢走火了。随着枪声,传来玻璃破裂的声音。 枪掉在地上。 河井拿着手电筒,扑过去想把枪拾起来。 那期间,片山已匍匐着爬到楼梯下面,总算来到客厅前面。 河井伸手抢枪的同时,片山从他背后扑过去。手电筒飞脱了,滚跌在地。 “痛死我了!” “你这三八——” 声音交错,在黑暗中,谁也不知道谁在哪里,展开莫名其妙的乱斗。 “砰”一声,骚乱马上镇住。 是谁开枪打中了谁?所有的人呆在那儿。 传来“哒哒”的脚步声,有人从客厅跑了出去。途中碰到什么人,有人哇哇叫痛。 是长田。片山好不容易把河井按倒在地,大声说:“什么人拾起手电筒,照来这边!” “是!”回答的是昌子。 她抬起地上的手电筒。把光照向片山他们的方向。 “我什么也没做啊!” 右手被扭到背后的河井喊道。 “这种情形不叫‘什么也没做’吧。” 片山没带手铐,迟疑着不知怎办是好。总不能一直这样按住对方…… “我来。”昌子从桌面拿起一个重甸甸的菸灰缸。 “住手!” 河井瞠目。片山想阻止,但已来不及。 河井的头被她一击,传来“隆”一声,就这样晕倒了。 “声音好像除夕夜的钟声。”昌子说。“打他一百零八回的话,说不定会变好人。” 片山抽出河井的裤带,把他的手腕拉到沙髮脚下缠住。 “呜唿……还有一个跑了。” “他带了枪?” “不晓得……太暗了。”片山擦擦汗。“大家没事吧?” “我还好。”迁伴之说。 “我也活着。”网田凉子的声音。 昌子喊:“妈?妈?回答我!” “嗯……” “好极啦。你不作声,担心死我啦。” 昌子把光转向母亲,倒抽—口气。 “妈!” “我还没死呀……”幸江按着血流着的肩膀说。 片山愈来愈绝望了,到底怎么回事? “轻轻放他下来吧。”片山用光照着楼梯说。 石津正在把三田龙治抱下来。 他失去了知觉,但脉搏正常。片山说:“大家集中在一处地方比较安全。” 于是把三田龙治搬到客厅去。 “进去吧。” 晴美率先起身,让龙治躺在客厅的沙发上。 “呀。你也受伤啦。”昌子看着池谷希说。 因着只有一支手电筒,十分不便。 “长田大概带枪藏在某处。大家都在这里,他不会那么容易接近的,大家都在吧?” “喵。”福尔摩斯叫,门口有声音说: “我也到这里来好吗?” 世野的影子浮现在光中。 “啊!”网田凉子惊叫一声,晕厥了。 “啊……对了。必须说明一下。” 片山嘆息——必须思考的事情太多了! ——听了片山的话,众人呆若木鸡。 “那么,有毒鸡尾酒的事是假的?太好了。”昌子说。“哥哥呀,最会骚动人了!” “可是,不能担保可以活着离开这里啊。”幸江说。“说不定因鸡尾酒而中毒死更死得舒服些。” “妈……痛不痛?” “还好啦,没关系。年长的人早已习惯各种痛苦的事了。”幸江望望沙发上躺着的龙治。 “好可怜。他那么爱百合小姐吗?” “妈……” 片山叫晴美拿住手电说。 “喂,光度转弱了,不是吗?” “呃……大概电池快用完了吧?” 她摇动了几下,光线只是闪烁而已。 “糟糕……石津,拿出你的笔型电筒来吧。” “那个……刚才运三田先生下来时,不知掉到哪儿去啦。” “那么我的——”片山探一下口袋,“——没有!” “哥哥,真的?” “我开玩笑作什么?大概在这附近掉了。刚才跟河井打的时候……” 第98页 “这个程度的光找不到的呀。”晴美说。 福尔摩斯往门口走去,悄悄探头出走廊。突然连续“砰”了两发枪声,其中一发打中门边,木头裂开飞出去。 “喵。”福尔摩斯连忙把脖子缩回去。 “危险!把门关上好了。” 晴美急急走过去,伸手把门“嘭”地关上。 “怎么办?太危险了,出不去呀。” “唔……我想对方也是心惊胆颤的。” “这样反而骚乱不安。” “嗯。在黑暗中乱开枪的话,不晓得子弹飞去哪个方向。” 片山的手摸到一样软茸茸的物体。 “哗!福尔摩斯,别吓人好不好!” “喵。”仿佛是说好自为之。 “什么?” 福尔摩斯用前肢捅一捅片山的口袋。自己的锁圈“哐啷哐啷”响。 “钥匙……对啦。” 片山想起来了,三田龙治的口袋里没有这里的钥匙。大概是行刺龙治的人拿走了吧。 可是,假如是长田拿着钥匙的话,他不是早就跑去外面了吗? 对……池谷希是在监视那二人组的时候被击晕的。兇手另有人在。而且,从时间上看,那二人组不可能行刺龙治。 换言之,是那二人以外的什么人——在这里的其中一个人,刺伤了龙治,盗走了钥匙。然后殴晕了池谷希,放走二人组。那人身上有枪。 可是,是谁呢? 这手电筒是长田他们带来的,在那之前,客厅几乎漆黑一片。即使有人悄悄出去又回来,旁人也不知道。 如此一来…… “哥。”晴美说。“电池……” 手电筒闪了两闪,发出轻微声音,光线接着消失了。 客厅完全被关在黑暗里。可是,如果开门会有声音,子弹可能迎面飞来。 糟透了。 片山用手轻抚福尔摩斯的毛。 “餵。可以在黑暗中行动的只有你了。拜託啦!” “喵。” 福尔摩斯的声音。听起来也有点胆怯。 7 “石津!”片山说。 “是——你在哪儿?” “这儿呀。” 即使说了也等于没说。 石津这里那里地碰撞着,总算来到片山那边。 “痛啊!别踢人好不好?”片山说。 “对不起。不是故意的。” “那还用说——坐。关于那支枪的事,他开了几枪?” “呃……起初的一枪……” “福尔摩斯从长田的手敲落时又一枪,其后是打幸江女士的一枪。” “这样就三发了。刚才两发。” “见了五发——那是八连发的枪吧?即使全部装了子弹也只剩三发了。只要设法使他用掉,就是我们的了。” “原来如此。”石津拍手。“可是——怎样做?” “正在想着。” 不可能预备了其他子弹。使对方全部用完乃是最上算的做法,问题的确是“怎样做”而已…… “喵。”福尔摩斯在身边叫,石津跳起。 “你在呀,福尔摩斯小姐?” “有什么好办法没有?” “喵。” 福尔摩斯“噔噔噔”地走开——片山跟着它的叫声走。 “喵。” “什么嘛。”喊叫的是河井。 “对呀。”晴美也跟来了。“有他在呀。” “你听见啦?”片山说。 “嗯——哥哥愿意牺牲的事,我也很感动,但是当事人很痛吧。这个人不同。” “是吗——首先没法子啦。” 河井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 “什么?别作弄我啊。” 语气兇巴巴的,却听出他的惊怯。 “用投票决定吧。”片山说。“大家请听。兇手的枪还有三发子弹,只要让他全部用完,我们就不必害怕了。” 众人沉默,一直倾耳聆听。 “唯一的办法是有人冒险走出客厅,诱使兇手用掉子弹。” “好哇。”幸江说。“依年龄的次序,是我吗?” “妈!会死的呀。” “反正也活不长了。” “不,没那个必要。”片山说。“看来这位河井君很乐意承担这个角色!” 涌起掌声——福尔摩斯没鼓掌。但“喵”地发出欢唿声。 当事人河井大吃一惊。 “什么?开玩笑!我没说过那句话。”他喊。“不要!我绝对不愿意!” “你呀。”幸江说。“人生总要做件好事才死去的好。可以成佛啊。” “不要!我不要成什么佛!” “你乐意为大家做吗?有勇气。”片山说。“石津!” “是!” “给他一个激励的握手吧。顺便塞点什么进他嘴巴,不让他发出声音。” 第99页 “知道。” “不要!”河井的脚“吧嗒吧嗒”地乱踢。“别靠近!我咬死你!踢死你!” “临死也拖延。”池谷希说,提出一个过激的意见。“不如在这里杀了他才放他出去如何?” “喂,我——我还活着用。我也有生存的权利啊!杀人啊!救命啊!” 河井发出杀猪一般的悲呜。 “喵。”福尔摩斯竖起利爪,挠了河井的脚一下。 “痛啊!你想干什么!” “住口!”片山说。“你有生存的权利?那么,你们是来这里干什么的?” 河井似乎吃了一惊的样子。 “你说什么呀!” “你们受什么人所託,来这里杀人的。不是吗?” “我干吗——” “难道你来这种地方偷东西?三田被刺伤,幸江女士被枪伤,难道是巧合吗?不是的。你们是受谁所託而来的?三田给大家喝了鸡尾酒,使场面混乱,你们利用这种混乱,想趁机杀了幸江女士。” “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河井声音颤抖。“我……只是跟着老大来罢了。真的啊!” “那么,你也没听说是受谁所託罗?” 隔了一瞬,河井吞吐地说:“不知道……” “那么,你去问长田吧!” “老大——他不管我死活,会开枪的。”河井说。“真的。他不听我所说的呀!” “那种老大,干吗跟他?” “因为……我需要钱。那种事我并不想干的。可是……” “总之,哥哥,现在让他先挡子弹吧。”晴美说。“作好心理准备吧,又不一定打中你。” “饶了我吧……”河井发出要哭的声音。 “且慢。”幸江说。“我去。” “妈!你说什么呀?”昌子吃惊地说。 “那人还年轻,他的人生还能改正过来。我已经活得很够开心。” “不行!你在说什么呀?” “而且,使百合自杀的,是我。” 暂时谁也不开口。 “是吗?”片山说。“我就想到,你那么反对这桩亲事,不可能不调查什么的。” “嗯。”幸江轻嘆。“知道龙治准备结婚,我就派人调查百合小姐的底细了。她和北川教授之间的事,我当然知道。不过,百合小姐不是为那件事而死的。” “妈——”昌子走近母亲身边。 “昌子,龙治还没清醒过来吗?” “他常常睡懒觉的。” “是呀。”幸江笑了。“痛……” “不要紧吧?别讲太多了。” “百合小姐念高中的时候,交上坏朋友,因藏有兴奋剂而被捕过。我是从她以前的朋友那儿问到的。”幸江嘆息。“不过,那天的宴席上,我没提出来。那位教授突然出现,我以为事情会传开来,结果没有。我把当时的报导剪下来,寄给百合小姐了。” “于是……” “如今想起来,真是羞耻。每个人都有不想让别人知道的过去。我想揭发她的过去,干扰她的幸福,我的所作所为,跟那叫河井的人所做的没啥大分别吧,刑警先生。” “呃。” “我会出去。如果子弹打中了,也是命中注定。” 片山嘆息。 “那可不行。”他说。“石津。” “是。” “两个人一起去的话,对方不容易瞄准吧。我们一起冲出去吧。” “知道。” 昌子震惊地喊:“不行啊!为何做那种事——” “不管怎样,我们都是刑警。”片山说。“总不能默然看着你母亲去冒险的。” “可是。河井那傢伙——” “只是恐吓罢了。拘捕他后,警方会设法使他招供的。石津,出去时,同时往两个方面分开,故意发出声响扰乱他的注意力。他也不知道应该开枪打哪里才是。” “说的也是。不会那么容易打中的。” “在那期间,福尔摩斯可以偷偷潜去长田那里。”晴美说。 “喵。” “好。那么,请大家留在这里别跑动。说不定会被流弹打中的啊。” “片山兄。” “什么?肚子饿?” “不是,不先决定出去以后往哪个方向走的话,万一往相同方向,不是没意义了么?” “偶尔你也提出好意见。” “喵。” 福尔摩斯在古怪的地方表贊同。 “对了,门在哪儿?”片山说。 “喵。” “好像在那边。晴美,有事就拜託啦。” “小心啊。”晴美说。“石津,平安回来啊。” “尽力而为!” 晴美的一句话,使石津干劲十足。 第100页 “好,这里是门。”片山摸索着找到门钮。“可以啦——石津。” “我知道。别推我,危险。” “对不起。” “我喊一二三就出去啦——一、二——” “慢着!”河井喊。“我……我们是受委託的。叫我们杀了那位老太太,委託的人是他,迁伴之先生。” “伴之?”昌子喊。“你在哪儿?” 伴之也来到门的所在了。 他碰到片山喊声“让开!”然后打开门,大声说:“别开枪!长田!是我!” “石津!捉住他!”片山喊。 这时,传来枪声。 “长田……你这混蛋……” 传来呻吟声,有人倒地。 “别动!他妈的!” 长田的怒吼声。传来“哌嗒哌嗒”的脚步声,好像往玄关跑去的样子。 “石津!”片山说。“让他去吧。” 枪声响了两次,好像是门锁被打坏了。 门开启,月光从外面照射进来。 “不要追来!”浮现黑影的长田朝客厅方向扣扳机,只有“卡嚓”一声,已经没子弹了。 “片山兄,可以吗?” “这边要紧。迁伴之呢?” 石津把迁伴之的身体翻过来,摇摇头。 “神奇地一枪打穿心脏。” “天谴啊。”昌子走过来,俯视他。 传来汽车开功的声音,立刻跑远了。 “石津,去看看其他车子有没有问题。必须赶快把伤者送去医院!” “是!”石津奔出去。 “为何这个人要这样做?”昌子呆然说。 “大概不想永远当个事务长吧。”幸江说。“他有那种野心嘛。” “妈,你察觉了?” “无论我怎样对待他,他都从来不显示难看的脸孔。不是忍耐力特强,就是在策划什么。” “那么……” “他雇用长田和河井想杀了你母亲和龙治先生吧。”晴美说。“此外,只要跟昌子小组结了婚,医院的实权就是他的了。” 昌子“咚”的坐倒在门外。 “我……差点嫁给一个‘岂有此理’的人啊。” “不是好极了吗?在这之前知晓一切。” “不过,幸江女士。”片山说。“关于百合小姐在高中时代藏有兴奋剂那件事,龙治君是知道的。” “啊!” “她主动向他坦白的,于是他来问我。实际情形如何。所以说,他是应该知道一切的。” “那为何……”幸江喃喃地说。 “妈……”昌子低下头去。“百台小姐之所以自杀,不是你的关系,是我。” “昌子……” “哥哥永远是我心目中的‘理想的人’。老实说,我自己的结婚对象是谁都无所谓。当然,我知道我不能跟哥哥结婚,他和百合小姐的婚事,我本来想默默祝福的。可是,有次我去妈的抽屉找东西,无意中找到百合小姐的调查结果文件。我看了内容,然后,我以为她欺骗了哥哥。” 昌子深深嘆息。 “然后怎样?” “我能完全模仿哥哥的字体。妈,你晓得吧?” “嗯。” “哥哥是我的一切完美化身,我用哥哥的名义寄了一封信给她。我说婚事取消了吧,一封分手的信。” “怎会这样!” “多半……跟妈你寄新闻剪报给她的相同时候吧。双重的打击,百合小姐一定是……”昌子的声音哽住了。 这时——传来呻吟声。 “哥哥!” 龙治坐起来了。 “喂,不要紧吧?”片山跑上前去。“现在开车送你去医院。” “嗯……阿迁那傢伙突然行刺我……” “他死了。”片山说。“他想杀了你和你母亲,把医院据为已有。” “阿迁吗?原来如此。” 龙治嘆息不已。 “你本来打算藉助他的力量做事的,对吗?” “嗯……他应孩不晓得百合的事的……是我太疏忽了。” “他知道是好机会,所以计划的。不过,详细情形你没告诉他吧,例如鸡尾酒的事。” “嗯。” “他大概没想到是那么一回事吧——不过,是天谴啊!他被自己所雇用的男人打死了。” “是吗……” “哥。”昌子走过来。 “刚才,我听见你说的话了。” “对不起。”昌子垂头不语。 “是她运气不好。你的信寄到时,她刚知悉自己由于高中时代坠过胎,从此不能生育的事。正当情绪低落时,读了你信,一时控制不住自己,从公寓的阳台跳了下去。我去到时,只剩下信的灰烬,无从知悉是谁寄来的——她运气不好。” 第101页 龙治重复地说。 突然察觉的样子,对片山说: “喂,片山,过了多少时间?” “什么?” “鸡尾酒。大家都没事吧?还好。”龙治痛苦地皱起眉头。“帮我把左边内袋里的袋子拿出来。” “这个吗?” “里面的药丸,每个人吃一粒……快!” “喂,不可能——”片山的脸色一变。“鸡尾酒真的有毒?” “嗯。” “好傢伙!大家,赶快吃药!”片山大声喊。“晴美!把石津叫来!” 晴美跑出去。 池谷希说:“那叫长田的也……他也喝鸡尾酒了啊!” “是的。因为后房里也有。” “我留作预备的。”龙治说。“我也要吃一粒。” “哥——” “我本来想死的,可是被刺伤后,回想起沉痛的过去,毕竟打消念头了。而且,在昌子找到好男人以前,我不能死啊。” 说完,龙治把药九放进嘴里…… 8 “呜唿……” 出到外面时,片山做个深唿吸。 从未想过,人在外面是如此舒畅的事。 三田龙治、幸江,还有池谷希,都被救护车送去医院了。 剩下北川和迁伴之的尸体——巡逻车马上就到的。 “是不是快要天亮了?”晴美走出来说。“好冷啊。” 唿气是白的。怎么说,这是山中。 “幸好三田恢復意识了!不然大家都要死啦。” “真的,北川倒是有点可怜。” “迁伴之从客厅出走廊去行刺三田时,大概遇到北川了吧。见他手里有刀,大概不能置之不理的。” 片山竖起耳朵。 “咦?不是警笛吗?” “好像是。”晴美伸个懒腰。“三田先生真的很爱百台小姐呀。” “不过,有毒鸡尾酒的事,做得太过份了些。” “对呀,我的结婚喜宴,决定不出鸡尾酒啦。” 说着,晴美打哈欠。 巡逻车的警笛声在开始泛白的天空里出奇地突出。 “哈欠!” 片山打喷嚏,连忙回到别墅中。 伤感旅行 -------------------------------------------------------------------------------- 作者:赤川次郎 1、跟踪女人 这样子坐在公园的板凳上,感觉暖洋洋的,真是舒服。 时值春天——“春”这个字眼,令人联想到悠闲和明媚。但现实里的春天,却是烈风吹起沙尘滚滚;而且雨下个不停,其实是不太好过的季节。尤其是首都东京。 那班刚入大公司工作的新人,使挤满了乘客的电车更形混乱,加上常有的罢工示威而造成的不便…… 可是,这天确是少有的春暖、祥和的一日。 警视厅搜查一科的刑警这样子呆坐在公园的板凳上,并不表示天下太平,刑警没事可做。片山义太郎之所以坐在这里,自然有他的一番原因。 片山紧张得很,一直将手搭在外套底下的手枪上,等候世间少有的兇恶犯人出现——这只是片山无聊时的幻想而已。 其实他出来做侦查工作,想见某公司的社长。但去到公司时,当事人却外出了。公司的人说他两小时以后才回来,片山没法子,只好在这里消磨时间。 跟电视中的刑警不一样,总不能一直和兇徒搏斗或驳火。否则,无论有多少条命都没用。 “——才三十分钟罢了。”片山看看腕錶喃喃地说。“应该带本漫画来啊。” 还有一个半小时,难道要这样百无聊赖地度过!?尽管“等待”也是刑警分内的工作,但始终和监视不同,因为没有比呆等更无聊了。_ “石津那傢伙在就好了,起码无聊时他会叫会跳……” 他把目黑警署的刑警石津当作狗或猫看待似地低响着…… “喂,片山!” 突然被人用力拍着肩膀,片山吓了一大跳。不可能真是……不,不是石津的声音。回头一看.是以前在处理某案件时见过面的刑警。 “嗨!你好——” “好久不见”那名刑警咧嘴一笑。“怎样?工作顺利吗?” “嗯,还可以——” 片山这样答着……虽然他从事刑警的工作,但最怕记别人的名字。因此虽然他认得对方的脸,却叫不出名字来。 “呃——请问你是哪位?” 他很想这样问,但又觉得不好意思…… 片山就是这样永远因优柔寡断而迟疑不决。另一方面,过来打招唿的刑警却不知怎地心神不定。 “喂,片山。”他压低声音。“你现在有空吗?” “嘎?” “有一点点时间吗?” “时间?一小时左右是有的。” “够了!只要拜託你两三分钟罢了。” “行是行的……做什么?” 第102页 “喷水池对面那边有个女人,请你偷偷看一下。” “啊?!” 片山漫不经心地望了一下,果然,隔着喷水池对面的板凳上,有个穿红色套装的女人坐在那里。 “那个穿红衣的?” “对,我正在跟踪她。可是我昨晚吃错东西,弄至今天经常拉肚子,现在我想去厕所一下。在我回来以前,帮我看住她。可以吧?” 刑警也是人(虽然侦探也有猫),当然也会发生这种事。 “好哇,若是她走开……” “不要紧,她应该和男人约好碰头的,不会马上离开。那就拜託了。” “哦。” 那个“无名”刑警,向公园角落的厕所冲过去。片山耸耸肩。 哎,反正有的是时间,也许用来打发时间也不错。 那个女人穿着抢眼的红色套装,跟踪起来也很轻松方便。 究竟为什么事跟踪她呢?片山远远打量着她。 那女人好像蛮年轻似的,套装打扮使她看上去很稳重,顶多二十四五岁吧?!难道是单身的打工女郎?不,她左手的无名指有戒指在闪亮,大概是早婚的年轻妻子吧。 穿的是套装,而且拿着的手袋、穿着的鞋子看来都是高级货品。好像过着相当富裕的生活。 她抬起稍微俯视的眼睛,仿佛在找人似的环视四周。那女人有点娃娃脸,相当的美人胚子。但在圆形的脸上,却流露着焦急的神情。 当然,她被刑警跟踪着,肯定是跟某宗案子有关,不过她本人看上去不像犯罪者。她在等候的人,会不会是嫌疑犯呢? “无论如何,事情与我无关。”片山想。但究究—— 那女人霍地站起来,快步往前跑——嘆!不是叫人为难吗?必须再等一阵子才行啊! 片山的“无言申诉”不可能传达,女人渐渐远去了。 “糟糕——餵——但是——” 片山起身,望望那位刑警去的厕所。可是。他完全没有回来的迹象。 女人快要走出公园了。万一跟不上,可能有关人士会向科长投诉。如此一来,自己将被批评什么…… 没法子,片山追赶女人去了。 从公园出到外面马路,片山见到那个女人坐进一部计程车。这可不行——他连忙截住另一部车。 “——替我追那部计程车!”片山出示一下警察证后说。 “所谓的旅程——”片山晴美感慨地说。“诱发我想唱和歌哪。”(註:和歌是短诗的一种) “是呀。”坐在旁边,拼命把大大的身躯缩小的是目黑警署的石津刑警。“我也想起了一首悱句。”(註:五、七、五共十七个音节组成的短诗。) “哦?!哪一首?” “吃了柿子,没了金子的法隆寺……” ——窗外是重重叠叠的青山绿树,火车悠悠闲闲地走在黄昏的山间。 “对不起啊,石津,要你来陪我。”晴美说。 “为了晴美小姐,纵使是来端行李也无所谓。”石津热忱地说。 他是个单纯——不,纯情的男子,对晴美一往情深,想她想得心都痛了。 虽然他们同乘一部列扯,但二人之间并不“可疑”,盖因还有其他同行者—— “喵。”在脚畔的篮子里叫的,当然是三色猫福尔摩斯。 除了它以外—— “喂,晴美!还有啤酒吗?这边的全部喝光啦。”一个女孩走过来叫着。 “碧琪,你喝得好快啊!有是有的,但没关系吗?” “当然没事,这一点点酒,醉不倒我的!” “见时变得酒量那么好?石津,对不起,可以帮我把那箱啤酒拿下来吗?” “是!” 石津飞快地起立,把钢架上的纸箱拿下来。 ——今天,是晴美的校友聚会。 全是晴美高校时代的伙伴,将近十名,全是女的,一同前往温泉乡的途中。十个都是相当豪饮的,单是在火车上喝的分量就够惊人了。 为了节省经费,酒是自己带去的。可是,清一色的女子,要她们搬运如此大量的饮料也很吃力。 于是,充当干事的晴美向石津打招唿,石津就摇着尾巴飞着来了。果真是货真价实的来“端行李”。 “还有半小时左右。”晴美看着表。“抵达时,一定天黑了。” “旅馆方面……” “应该会到车站来接我们的,好像并不太远。而且听说食物方面招待不错,希望大家喜欢吧。” “我知道。所以——” 石津想说已为此而少吃一两餐,但慌忙收了口。 “失陪一下。” 晴美离座,在摇晃着的车厢通道走去。 她也因着肚里装了点酒的关系,不禁有点睡意。可是干事总不能在车上睡觉,因此想去洗个脸。 在洗手盆那里洗完脸之际,晴美差点跟一个恰好转身的男人相撞。 “噢,抱歉。” “不,对不——” 第103页 二人面对面相视了片刻。 “——哥哥!” “晴美!”片山眨眨眼。 “你在这里干什么?”不必洗脸,晴美也完全清醒过来。 “你不是说——要去哪儿施行么?” “所以我才坐火车呀。哥哥,你是来监视我的?” “监视你干么?” 这时,“喵”一声,福尔摩斯加入了。 “福尔摩斯!见到你真好。”片山如释重负地说。 “晴美小姐。有人说要下酒的小菜——”石津也走过来,看到片山,“咦?这个人好像片山兄哪。” 这回,片山的脸僵住了。 “石津!那么说,晴美说的校友会是胡谈的啦!” “不是说谎呀,哎——” “现在,石津不是在这里吗?” “果然是片山兄哪!” “喵。” “我等于是你父亲哪。如果你想和恋人去旅行,干嘛不老实说出来?” “不是这样得!你听我说——” “片山兄为何在这里?” “喵。” 就像歌剧的四重唱一样,以上的对白穿插了福尔摩斯的“喵”声,更加混乱了。 一直到片山终于明白内情的几分钟之间,为了当事人的名誉着想,作者决定省略过去。 “——那么说,哥哥,你在进行跟踪?”回到位子后,晴美追问。 “对呀——不,见到你就得救了。”片山把晴美吃剩一半的三文治一下子就吃光了。“借钱给我。”他说。 “什么?!你没带钱也学人跟踪?” “有啥办法?我没想到她会乘搭这种长途火车嘛。” “话是这么说……你不是刑警吗?总会多带一点钱在身上吧。” “发薪日之前,钱包总是薄薄的。” 片山把晴美拿出来的一万元钞票迅速收进钱包里。 “你说跟踪,可以留在这个地方吗?” “是呀。”石津说。“不能偷懒哦。” 片山狠狠瞪他一眼,石津连忙把眼睛移向窗外。 “天色完全暗下来啦。” “火车在开着。只要她不跳火车,准跑不掉的。” “那你为什么跟踪那女人?”晴美说。 “不知道。” “——你说什么?” “为势所迫嘛。” 片山把在公园遇见相识的刑警,受他所託而钉着那女人的经过,结果跟到这部火车来的始末说了一遍。晴美哑然。 “开玩笑吧!在路上不能联络那刑警吗?” “没法子。那女人在上车之前,根本没停过一分钟。” “尽管如此……”晴美惊愕得连话也说不出来。“其实你可以拜託一下火车司机,请他从车站打电话去东京不就行了吗?” “我也是刑警,那点早就想到了。” “那么,联络上了?” “不行。” “为什么?” “托我代为跟踪的刑警,脸孔是有印象的,可是他的名字和所属单位都想不起来。” “那么一来——” “无从联络啦。” “慢着,哥哥,你就这样不明不白,不断跟踪那个女人?” “有啥法子?为势所迫嘛。” 晴美带着绝望的心情望向窗外——刚好广播说,马上就到晴美他们要下的车站。 “噢,我也要回位子去了。” 片山走向通道时,晴美看也不看他一眼。仅仅挥挥手算了。 “拜拜——到世界的尽头去吧!” “可是,晴美小姐……”石津说。 “什么?” “如果去到那么远,回来的车费不是不够了嘛?” “唉!你不知道地球是圆的吗,他最后会回到原来的地方啊。”晴美赌气地说。 “喵。”福尔摩斯表示贊同…… 另一方面,片山也觉得自己实在很傻。 可是,来到这个田地,若是停止跟踪、不是更傻瓜吗?!他这样告诉自己,然后嘀嘀咕咕地说着,“我也不是喜欢才做的。” 走向自己的位子时,那个穿红色套装的女人,继续一个人坐在他前面不远的位子上…… “喝一杯罢了,不赏脸吗?”传来一把男声。片山将步伐停下来。 有个醉醺醺的男人,在那红衣女郎的旁边坐下。然后,有两名像是伙伴的男人站在通道,频频向女人劝酒的样子。 不知是哪儿的上班族,酒量不太好缘故吧,不停地纠缠着她。 “小姐,没关系吧,现在不懂喝酒的女人没人要咧。” “请你们走开。”女人困惑地转眼望窗外。 “嘿,好无情咧——小姐,一个人旅行是吗?没有什么关系?陪陪我吧。” “请别骚扰我。”女人气忿地说。 “你虽然自大。但你生气的样子更可爱啦。” 第104页 那男的勐然向女人靠近。女人蓦地闪身,在那一瞬间,男人手上的酒倒在女人的衣服上。 “干什么?!”女人嚷着起身。“我叫司机来啦!” “什么?!谁叫你突然移动,自大自傲的,这算什么!” 男人突然老羞成怒的样子。 这种傢伙,平时扮作相当有良知的样子,现在就借酒发泄内心的压抑。 不喝酒的片山,看到那男人籍酒骚扰女人,实在十分愤怒。而且,跟男人一伙那两个人不但袖手旁观,并且在旁怂恿。 “——餵!”片山忍不住开口。“你们不要太过分!” “什么?!你不要多嘴!”对方很有气势的样子。 “你有不满吗?!我们三个奉陪!” 片山总算也是一个刑警,把酒鬼的手臂扭起来当然晓得。 可是对方有三个人,片山实在没有信心。加上车厢内很窄,一旦骚动起来时,说不定连累其他客人。 不如稍微亮一下警察证吧? 正当片山的手要伸进口装之际,石津的声音传来。 “片山兄!” “你来得正是时候。” “有东西吃吗?” “我想请你帮个忙。”片山说。 2、杀夫 “会不会给你们添麻烦?”中尾千惠重复地说。 “没关系啦,反正我们人多吗,多一个更有气氛。喂,哥哥,你说是不是?”晴美望着片山的脸说。 “噢……是啊。” 除了这句话以外,片山不知说什么才好。 在车站的门外,晴美等人,还有片山和石津,正在等候旅馆的车。 “喵。” 噢,当然,福尔摩斯也一起。还有一个——那个穿红色套装的女人,自称中尾千惠。 刚乘搭的列车缓缓开动,很快就融进黑暗中了。 那三个醉男人,因着石津的关系,乖乖地在火车上睡着了。 “更重要的是,你方便吗?”晴美问。 中尾千惠点点头说:“我无所谓。” “有没有预定要去的地方?” “没有,去哪儿都可以。” ——好奇怪的女人,片山想。 因着是形势近迫,片山当然没有作好旅行的准备,这点中尾千惠也一样,红色套装加一个手袋——仅此而已。 怎么看都不是出外旅行的装扮。不过,她大概比片山多带些现金吧? 晴美把片山拉到稍远处,压低声音说:“——稍微知道一点内情没有?” “完全不知情。” “果然不出所料——不过,对方好像也没有特别的目的地,不是吗?” “嗯,但不可能是凭一时高兴吧。” “说的也是,一定有某种理由。怎会一个人跑到这种地方来呢?” 又不似是跟谁约好碰头吧。因她说在哪儿下车都可以。 “对呀——怪有趣的。是否跟某宗罪案有关连?” “喂,她听见的。” “没关系啊?今晚和她好好谈一下吧。” “我吗?” “我去和她谈也可以。但我是干事,好忙的。” “我试试看好了。” 片山毕竟也想了解一下,自己所跟踪的对象是何方神圣。 “喵。”福尔摩斯高声叫。旅馆的旅游巴士来到车站前面了。 时钟一口气往前移动——又到晚上十时了。片山在打大呵欠。所谓的宴会厅,是个顶多十个榻榻米大(约三十三平方米)的和式房间。 晴美的校友团、片山、石津、中尾千惠、加上福尔摩斯——有点夸张些——正在那里进行盛宴。 当然,片山是专门吃的,石津则是吃喝专科并行。 这是小温泉镇的旅馆,有点残旧了,但食物不错。宴会是从晚上七时开始,已经持续了三个小时。 片山觉得疲倦也不稀奇,而福尔摩斯早已在角落上蜷成一团。 “——好了。”晴美大声说。“酒也差不多喝完了,今晚就到此散会吧!” “噫,都不好玩的!” “再喝嘛!”有人喊。 “我没说不能喝呀。待会大家各自回房间喝,不然就出去外面喝,悉随尊便!” “男人不够呀。”有人说。 “如果你们喜欢的话,这两个可以随时出租,而且是免费的。” 晴美的话叫片山和石津瞠目。 ——结果,由于无人要“租用”的关系,宣布曲终人散的宴会厅上,出现了石津一个人在继续大吃大喝的“惯常”情景。 “很疲倦啦。”片山出到走廊,又打个大呵欠。“我要睡觉去了。” “嘎!”冷不防,福尔摩斯在脚畔咆哮,吓得片山跳起半天高。 “啊,别吓我!你刚才不是唿唿大题了吗?”片山发出怨言。 其实三色猫只是浅浅地睡着了。 “知道啦。”片山嘆息。 旅馆的玄关大堂——其实空间不大——中尾千惠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看报纸。 第105页 沙发残旧得像中古品,随随便便摆放在那里。还有一架画面颜色转淡的彩色电视开着,予人感觉苍凉的光景。 除了中尾于惠以外,并没有其他人。片山迟疑着不知应否跟她招唿,因为她正在非常专心地读着报纸。 她在看什么新闻呢?说不定,正在读着跟自己有关的报导。 如果知道她在看哪一版就好了,可惜从片山所站的位置完全看不到。 对了——片山用脚捅了一下福尔摩斯的屁股。 福尔摩斯仿佛在说“麻烦的傢伙”似的眼神望望片山,然后静悄悄地往中尾千惠处走去。来到她的脚畔时,它钻过她拿报纸的手下面,翩然跳到她的膝头上。 “哗!”中尾千惠惊唿一声,然后笑道:“——原来是你呀!” 福尔摩斯“喵”了一声,然后发出“唰”地一声。 “哎呀,不行呀,把报纸弄破啦。” 中尾干惠合起报纸——待会只要看看是哪一页破损了,就知道她刚才读的地方了。 “咦?!片山先牛。” “——嗨。”片山走进去,坐在稍远离的沙发上。 “对不起,我这样中途加入……” “一点也没关系呀。” “你妹妹很好人哇。” “是吗……” “非常活泼,人又漂亮。” “太活泼了,叫人伤脑筋哪。” 片山说。 话来说完,晴美就带着四五名伙伴走过来。 “嗨,哥哥。”她向片山挥挥手。“我们出去一下,外面的酒廊还开着吧。” “不要醉得太厉害啊。” “如果醉得走不动时,我会打电话叫石津来的。”晴美说着,跟女伴们“叽里哌拉”地出去了。 片山苦笑说:“现在的女孩子,喜欢一大伙儿地出夜街。” “年轻时,我也是这样。”中尾千惠说。 “什么年轻时……你不是很年轻吗?” “哦——年龄而已。”她垂下眼帘。 中尾千惠突然有种失落的感觉。 她说开了头,也许是好时机。片山假咳一声,说:“你——” “片山兄!”石津那如洪钟的声音,把气氛破坏无遗…… “男人是什么东西?”其中一个气焰嚣张地说。 “对!打破男人的支配!”另一个喊着。 哎,女性同党一起喝酒时,总有一个会提出“所谓男人”之类的高论。 这间酒廊小得有点小家子气,几乎被晴美和她的女伴们完全占领了。 平日十分萧条的店子,现在却呈现着热热闹闹的情形,老闆当然无任欢迎。 晴美相当沉着——意思是跟平日没什么差异的程度——自顾自地喝着酒。 聚会解散后,干事不一定要带人出街。不过,晴美和她哥哥不同,她的酒量相当好。 而且,醉了还能再喝,反而越喝越轰然自若。再下去呢?达她本人也没试过。 “哎,晴美呢?有没有男人?”其中一个靠前过来问。 “男人?光是一个哥哥就够忙的了。” “那个大个子呢?” “你说石津——唔,算是男朋友吧。” “那么,已经睡过了?” “他呀,就像是中世纪的骑士转世的男人。” “那么说,他还没碰过你?!以现在来说,是稀有动物啊。” “对。外加纯情、心肠好、孔武有力。” “哈哈!他真的是男人吗?” “我没偷看过。”晴美说。 这时,店门打开,有个男人走进来。 “欢迎光临。”老闆娘喊。“一位?” “是……” 有点战战兢兢地走进来的。是个穿西装打领带的上班族,可是年纪顶多二十左右。身材颀长,脸孔像女孩般可爱的年轻人。 “进来吧!又不会吃掉你。”晴美的其中一个女伴喊,引起闹然大笑…… “不要这样啦,会妨碍别人做生意的。”晴美说。“——那边空着。请。” “对不起。”年轻人把旅行袋当命根子似地紧抱着。“萼……给我可乐。” 看样子不会喝酒,晴美想。 “从东京来?”晴美搭讪。年轻人如释重负,微笑着。 “嗯。刚刚到。” “啊?你打算住哪间旅馆?” “还没决定……其实,我在找人。” “这个市镇的人?” “不——我想,她是今天来到这里的。” “你想?不十分肯定?” “嗯……刚才经过这间店前面时,我听见女人的说话声,所以进来看看。” “要找的是女人?” “嗯。我猜她是穿红色套装的,应该住在你投宿的旅馆,你有没有见到这样的人?” “穿红色套装……”晴美假装在想。当然,她马上想到中尾千惠,可是不晓得这男的是什么人。 第106页 “年约二十四——”年轻人话没说完,其中一名女伴听见了,立即说:“哎,晴美,会不会是她?那个叫千惠什么的。” “对!她叫中尾千惠。”年轻人双眼发光。 晴美微沉下脸,但既然知道了也没法子,只好装蒜:“噢,对呀,那人也是穿红色套装的。” “跟你们同一间旅馆?” “嗯。你——为何找她?” “我要见她,有件东西非要交给她不可。”年轻人夸张地嘆息。“好极啦!若是找不到她就麻烦了。” “你是……” “我叫池田,是大学生。” “果然,我就觉得你很年轻。” “那间旅馆在哪儿?” “我带路好了。” “马上找到的。”老闆娘插嘴。“从这条路直走就是了。” ——问到旅馆名称后,年轻人说声:“谢谢。”,付了一口也没喝过的可乐钱,从酒吧飞也似地沖了出去。 “——刚才的人,跟那女的是什么关系呢?”女伴们立刻猜测起来。 “一定是年轻的燕子。”(註:意指“情夫”) “那是说女方年纪很大的情形吧?” “那么,是年轻的麻雀。” 众人大笑。 晴美站起来,说:“对不起,我先回旅馆去。” “啊,怎么啦?” “有件事一定要办。” “我知道,你担心你哥哥和那个千惠的事,对吗?” “若是那样。高兴还来不及哪。“晴美苦笑。“来。用这个结帐吧。” 晴美交了一点钱给女伴,离开酒廊。 已经不见那叫池田的年轻人的影子。而且马路相当的暗。 “哥哥和中尾千惠呀……”晴美一边快步走,一边喃语:“如果他们之间有点‘问题’就好了……” “问题来啦。”片山歪着头说。 “快点,天快亮啦。”石津在嘆气。 “慢着——我正在想办法嘛。” 片山和中尾千惠,面对面夹着棋盘,正在对奕。石津在旁观战。 像片山这种“不爱风流”的男人,总会一点棋艺。不过,片山只懂一种围基棋……即是“五连棋”。 “这个,如何?”片山打出一个白石。 “好。我用‘四·三’取胜。”中尾千惠嫣然一笑。 “啊,真的。” “片山兄,第二十五次连败。我没想到有人比我更差劲了。” “喵。”福尔摩斯开心地(?)叫。 “别管!”片山鼓起腮子。 “如果是用来赌钱就好了。”中尾千惠愉快地说。“不然现在是大赢家了。” “我去洗澡。”石津站起来,伸个懒腰。“难得来到温泉嘛。” “说的也是,等会我也去。” 石津出去了——这里是片山和石津的房间,现在只剩下中尾千惠和片山两人。 “我做什么都做不好的。”片山难为情地搔搔头。“唯一的优点,大概是让人家赢了令人高兴吧。” “——万分多谢。”中尾千惠在榻榻米上坐着说。 “为什么要多谢?” “你什么也没问我。” “嗯……”片山耸一耸肩。”人总有各种私隐把。” “片山先生——” “嗯!” “你是好人哪!” 片山笑一下,说。“大家都说我是‘好人’,可是一直不受欢迎。” “我……是逃出来的。”中尾千惠说。 “逃?” “是的。” “为什么?” “我……杀了我丈夫。”中尾千惠说。 片山瞪大了眼,正要说什么时,传来“哌嗒哌嗒”的脚步声,石津冲进来。 “片山兄!” “喂,干嘛那副装束?”片山瞠目。 石津身上只有一条内裤。 “对不起。可是——不得了啦!” “什么事?” “刚才,我去大浴场,有个男人在水里——” “有哈关系?他走进了女人浴室?” “不,他身上穿着衣服。” “一定是喝醉了。” “不!他死了!” “早点说嘛!”片山跳起来。福尔摩斯比他们抢先一步,冲出房间。 3、黑夜狙击 那男人穿着西装。 石津把男人从浴池拉出来。年约五十岁前后,看起来像普通上班族。 “是不是死了?”石津说。 “晤——好像没有外伤。”片山说。 “可是,穿着相当糟糕咧。” 确实,看似有过严重的冲突,领带几乎扯破脱了,衬衣的钮扣也飞了,加上外套的袖子有点破损。 第107页 “多半是打斗的结果,被人把头浸过热水中溺死的。”片山说。“无论怎样,这是谋杀。” “怎办?” “还能怎办?告诉旅馆的人,立即报警。” “知道。那么——” 石津还是内裤一条的打扮,正当他急急穿上衣服时,更衣室的门“咔啦”一声打开。 “咦,石津,发生什么事?”晴美探脸进来。 石津陷入恐慌状态。 “哗!晴美小姐——请稍等一会!” “干嘛脸红?”晴美泰然自若。“哥哥的那种打扮,我看得多了……才不会放在心上哪。究竟发生什么事?“呃……是……”石津抱住衣服.一步一步后退。 “喂,快去呀!”片山倏地走出来,撞到石津。 “哗!”他没想到石津的背就在眼前,震惊是理所当然的。于是身体失去平衡、往后踉跄,不料脚下一滑…… “哗啦”一声巨大的水花,片山掉进浴池里。 “——妈的!”片山换上旅馆的浴衣(一种单件和服),频频用毛巾擦着湿头髮。 “既然没衣服替换,就不要跳进水里嘛。”晴美说。 “又不是自愿的!”片山反驳。 在旅馆的玄关大堂内,好不容易来了一名当地的警察。至于县警和验尸官等,又要过一段时间才抵步。 “终于发生命案啦。”晴美说。“我就猜到可能会有事发生。” “别高兴得像馋嘴猫好不好?” “我又不是福尔摩斯。”晴美说。“哎,知道死者身分了吗?” “不,外套口袋是空的。旅馆的人也说,他不是这里的客人。” “跟什么人打斗——你怎样想?” “想什么?” “跟那个中尾千惠有没有关连?” “——对!我忘了。”片山敲一下头。“她说了句什么‘我杀了丈夫’似的——” “你说什么?” “去房间看看,她在我房间。” 晴美和片山边走边说:“你和她在房间干什么?” “下五连棋。” “——什么?” “五连棋。围棋子的白石和黑石——” “那个我知道哇!”晴美再度陷入绝望…… “应该还在啊。” 片山“咔啦”一声打开房间门——有东西迎面飞来。不太想遇到的东西——拳头。拳头直击片山的下巴,片山精彩地栽个人仰马拒。幸好不至于失去知觉。 “嘿!”晴美反射地举脚去踢对方的跨下。如果命中的话,对方也会栽倒—— 一看对方的脸,晴美愣住。 “唔,是你——” 他是那叫池田的年轻人。 “你没事吧?痛不痛?” “你该担心的是我!”片山终于爬起来,大声怒吼。 “对不起。”池田搔着头说。 “你知道这叫袭警吗?”片山铁清着脸。“加上妨碍执行公务,兼阻差办公,起码关你两三年。” “算了算了。”晴美说。“被打罢了,又不会少掉一块肉。” “你以为是别人事呀。”片山好者仍然作痛的下巴。 “对了。你到底为什么打他?”晴美问。 “呃。”池四迟疑片刻。“我认错人。” “认错人?“ “我以为她的丈夫追来了。“ 片山和晴美对望一眼。 “——你是指千惠小姐的丈夫吗?” “是的。她无法忍受丈夫的折磨,所以逃了出来。” “你是千惠小姐的婚外恋人?” “我?没有的事!”池田摇摇头。“我是她的学生。” “她是学校的老师?” “她是我的家庭教师。” “原来如此。那么,她是大学生——” “当时我是中学生。对我而言,她是我倾慕的女神。”池田双眼发亮。“她是如此清纯——” “那些不重要。”片山冷冷地打断他。“她说她之所以逃出来,是她杀了自己的丈夫。” “问题就在这里,是她想得太多了。” “那么说,她并没有杀人?”晴美说。 “她和她丈夫争执并扭打起来。因她丈夫很爱吃醋。嫉妒心重,即使她和推销员讲话,他也怀疑她和那人有关系。” “所以那次——” “只是通电话罢了,她丈夫似乎也认为她和我之间有什么关系。” “真的没什么?” “当然啦——自从她大学毕业后,我就完全没见过她了。大概一年前左右,我和她在咖啡室偶然重逢。她没有谈话对象,一个人独自苦恼,因此什么都坦白告诉我。” “——但她丈夫向她施展暴力,她忍无可忍,唯有反抗……”片山说。 第108页 “对,打到他一动也不动,她以为杀了他哪。” “然后呢?” “她给我电话,说要去远远的地方自杀……” “你没阻止她?” “当然阻止了,我想说服她打消此念头,所以约好在公园碰头。” 片山终于恍然大悟。千惠之所以坐在那个公园里,可能就是那个缘故。 刚才她很专心地看报纸,大概是在看有关的报导吧。 “我本来驾车前去的。”池田嘆息。“不料超速,被交通警察捉到了。” “于是迟到?” “当我到达时,她已经不在。正当我不知从何找起时,突然想起她以前提过很想到这一带的温泉看看。” “你竟然知道在这个车站下车?!” “因我在电话中听她说过,她穿的是红色套装。而且,车站的人记得很清楚,说有几个醉酒客在车厢内围着一名红衣女郎胡闹。——” 片山假咳。“不是全部都是醉酒客。”他修正说。“那么,你见到她了?” “嗯,不过。她非常惊怯。” “惊怯?” “因为她接到一个电话。” “谁打来的?” “她丈夫。” “他怎知道她在这儿?” “那个不清楚。她说电话作响,过去接听,的确是她先生的声音。” “喵。”突然传来福尔摩斯的叫声,片山吓得跳起。 “餵!你是何时进来的?” “喵。”福尔摩斯似乎想说什么似地注视片山。 “片山兄。”石津探险进来。“验尸官来了。” “知道。”片山点点头。 “验尸官?”池田大吃一惊。“发生什么事?” “有个男人在大浴场被杀死。”片山说。“听了你刚才的一番话,我有感觉,被杀的可能是她那位丈夫。” “那就奇了。”晴美说,“当她一个人留在这里时;不是接到她丈夫的电话吗?同—个时候,哥哥你们正在把尸体捞上来才是。” “那点我知道。”片山说。“不过,那是指中尾千惠说的是‘事实’的情形。” “你是说,千惠小姐撒谎?”池田愤然。 “你知道吗?”片山露出稍微强硬的作风。“这次你再动手的话,就要去扣留所啦。” “知道。”池田的脸有点僵硬。“总之,让我看看那死者吧。” “走吧。” 片山等人鱼贯地走出房间。 “验尸官已经去了现场。”石津说。 大家走在走廊上。 像这种古老的旅馆,经常不断增建改建的关系,走廊就像迷宫一般复杂。 到了走廊尽头,窗口外面是庭院,却是漆黑一片。 “中尾千惠到底在哪里?”片山问。 “啊,忘了告诉你。”这叫池田的年轻人,看来相当迷煳。“其实——” 就在那时候,率先走在前头的福尔摩斯,突然“嘎”地叫一声,翻身跃起半空。 同时枪声穿过黑暗,玻璃窗破了。见到福尔摩斯正面扑来,池田不及往后闪避,接着按住腹部倒下。 “——他中枪啦!”晴美喊着。 “糟了!”片山往池田处蹲下,转头说:“石津!叫医生!” “是!” “哥哥,这里的事交给我!你去院子——” “知道!”片山大声喊:“院子!” 可是——片山是作和服浴衣打扮,而且,出院子的门在哪儿,他要花功夫去找,当石津也终于冲出院子外面时,歹徒的影子早已消失无踪…… “——畜生!” 片山回到走廊时,见到一名穿白袍的男人恋身站在池田的侧面。 “你是医生?”片山上前打招唿。 “我是验尸官。”穿白袍的男人说。“我最拿手验死尸,但这傢伙好像还活着啊!” “福尔摩斯作势扑过去的关系,子弹才移位的。”晴美说。“否则贯穿心脏了。” “可是,相当严重咧。”验尸官说。“必须让他早点入院,继续昏迷的话,可能永远醒不来了。” “救护车呢?” “等救护车到来最少也要三十分钟,不如将他直接送院比较快。” “好的。那么,去医院要多久时间?” “从这里去,三十分钟。” ——片山不由嘆息。 4、真相 片山回到旅馆时,已经将近天明。 “哈啾!” 打喷嚏也是当然的,因他勉强穿上还没干透的衣服出去。 “啊……”走进玄关,片山打哈欠。 虽然仍未查出在大浴场遇害男人的身分,以及何人枪伤在医院昏迷不醒的池田。可是,倦透的时候毕竟爱睏。 福尔摩斯跟住他。晴美在医院里陪在池田身边,石津和当地的警员们一起,到附近一带四处追寻狙击者的踪影。 第109页 “累死啦。”片山说。“所谓的温泉,不是应该悠闲一点才是吗?” 突然有个男人,从玄关的沙发站起来。 “喂,片山。” 片山瞪大了眼。 “哦……是你——” 吃惊也是当然的。站在那里的,就是那名委託片山跟踪中尾千惠的刑警。 “真对不起。”刑警苦笑。“我不晓得你去了哪里,所以到处找哪。” “……抱歉。我这边没法子联络你。” “是我不对,你帮我跟踪她到这个地方来呀。” “是啊。”片山点点头。 “那女人呢?” “那个——不晓得她跑到哪儿去了。而且,又有人被杀又中抢……昨晚大骚乱哪。” 片山飞快地说明内情,刑警神色凝重地点点头。 “糟透了,连池田也被干掉……” “不过,听说保住性命了。” “那就好了,现在他还在医院?” “是。” “请把地点告诉我。” 片山说明后,刑警点点头。 “那么,我去看看——一知道什么就打电话去医院给我吧!” “好!” 刑警快步离开旅馆后。片山才想起。“哦,糟了,又忘了问他的名字。” 算了吧,追出去问人家名字也很奇怪。 何况筋疲力尽的片山在想:“石津在努力调查啊。人有不同的个性,我必须休息一下才有精力去办事。” 走进房间,连灯也不想开。摸索着确认棉被所在的位置后,脱去外套和长裤,就这样钻入被窝里。 “啊——嗯。”他嘆息。“晚安,福尔摩斯……” “喵”地叫着的福尔摩斯,到底是不是“晚安”的意思,片山也不加理会。 总之,他很快就进入梦乡。 然后……睡了多久呢?当片山翻了个身的时候,似乎碰到“什么”,因而睁开眼睛。 当时还在半睡眠状态,只喃喃地说声“对不起。” 嗯——刚才是什么? 难道福尔摩斯钻过被窝来了?不,如果是它,似乎“反应”太大了些。 片山伸手探索一下。出奇的软绵绵、暖乎乎。 “晤——”传来呻吟声,片山清醒过来。 霍地坐起来——天已经完全亮了,阳光照进了房内。 躺在片山的被窝里的是——中尾千惠。 片山拼命地甩头使自己清醒,千惠也睁开眼睛。 “片山先生……” “你在这儿——干什么了?” “睡觉。”她作出理所当然的答覆。“不过,已经醒啦。” “可是……你是何时进来的?” “不知道。”千惠慢慢坐起身来。她穿着衬裙,叫片山瞪大眼眨个不停,然后慌忙将视线移开。 “池田君来了。然后——他叫我躲进壁橱中……” “那么,你一直在壁橱中?” “嗯,可是——酒精的关系吧,我在里头睡着了。醒来后出来一看,谁也不在,于是重新铺好棉被,再睡一次。” “怎会这样的?”片山喃喃地说道。 “呃……”千惠有点不安。“我和片山先生……做了什么吗?” “没有的事!我是天亮才回来的!”片山气鼓鼓地说。 “是吗?好极了。”千惠说。“不过……若是片山先生的话,我不介意。” “别开玩笑了,池田中枪啦。” “池田君?”千惠的脸唰地转白。“——怎么办?一定是我丈夫干的!” “听说你接到他的电话?” “嗯。他打电话到这里来了。”千惠点头。“听到‘餵’一声,我就知道是他了。因为实在是很意外的缘故,我不由喊了一声‘老公’,他沉默了一会,然后说:‘我现在来接你’……” “晤……”片山在棉被里盘腿而坐。“我想请教一件事……” “什么呢?” “为何你不跟你丈夫分手呢?现在不是一直忍受丈夫暴力的封建时代了。” “那个——”千惠垂下眼睛。“我——不能说。不过,我有苦衷。” “应该是吧。不过,现在那叫池田的年轻人被枪击成重伤,另外还有个男人在大浴场被杀了。” “那个人是……” “身分不明,年约五十岁左右的男子。”_ “五十岁左右?”千惠反问。 片山从她的话里听出不安的意味。 “是否有什么头绪?” 于惠迟疑片刻,从被窝出来,拿了自己的手袋,然后从中掏出一张照片。 “会不会是——这个人……”她把照片递给片山。 第110页 那名死者比照片中的人苍老得多,不过肯定是他没错。 “对,是他。”片山点点头。 “真的?肯定吗?” “他是谁——” 千惠仿佛突然全身虚脱似地垂下肩膀。“他——家父。” 片山意外地瞪大了眼。“令尊?” “是的。” “可是……究竟怎么一回事?” “家父居然被杀了——他是为了我啊。池田君也是,全都是……” 千惠啜泣起来。 “你不要哭啊……我也不懂呀。”片山为难地说。“总之,请你说出事实好吗?” “喵。”福尔摩斯叫着。 回头一看,福尔摩斯坐在房间的电话前面。 “电话?你要我做什么?打去哪儿?” “喵。” “如果不是的活——”片山打住。“对呀……” 刚才一直没察觉,确实很怪异。 “昨晚,你是在这个房间接到你丈夫的电话吗?” “是。” “不是很怪吗?这是用我和石津的名义拿的房间,你先生怎知道你在这儿?” “不晓得……”她一脸困惑。“我没想到这一点。” “等等,假设那个电话是打给我的呢?” “打给片山先生?” “你是碰巧去接听的——而你叫他‘老公’是不是?” “嗯……是的。但——” “原来如此!”片山终于想起来了。 “哈啾!”有人在房门口打喷嚏。 “进来吧,中尾先生。” 那位刑警走了进来。 “——中尾。”千惠苍白着脸,却用严峻的眼光瞪住中尾刑警。“你杀了我爸爸!” “你们跳进浴池里搏斗过吧。”片山说。“穿着湿衣服,会感冒哦。” “是他扑向我的。”中尾说。“因他是盗用公款的逃犯啊。” “这个人说要放过我父亲,我才和他结婚的。但他出尔反尔——”千惠说。 “当时是迫于形势,因为他想杀我。” “原来如此……开枪打池田的也是你?” “那小子是千惠的恋人。” “假的!”千惠喊。 片山点一点头。“换句话说,你是昨晚就来到这里的——对,你是跟踪池田而来的吧?” “你说得对。” “昨晚就来了。却不敢出现在我面前——因为你全身湿透了,你要等衣服干了,所以到天亮才……” “千惠是我的。”中尾拔枪。“你也和她睡了?” “中尾,不要!”千惠把身体挡在片山前面。 同时,福尔摩斯直向中尾的脸扑过去。 枪声响起。 “怎么啦?” 当石津闻声而至时。中尾掩着脸蹲下去呻吟…… “都是哥哥不好,谁叫你忘了那位刑警的名字?”晴美说。 “后来想起了,有啥关系?” “稍微迟了点啦。” ——火车开进月台了。 “片山先生。”跑着过来的是中尾千惠。 “嗨。池田君呢?” “已经甦醒了——我想多陪他一会。”千惠的脸有点绯红。“真是多谢了。” “那里……”片山红着脸,什么也说不出来。火车停了,晴美和同伴们,石津和福尔摩斯,陆陆续续上车去了。 “再见。”片山准备上车时,千惠飞快地吻了他一下,然后急急跑开。 片山呆呆地目送她——然后回头一看—— 片山站在原地,哑然目送已经开动了伪列车逐渐远离月台…… 同窗会 -------------------------------------------------------------------------------- 作者:赤川次郎 1、毕业十年 “反正,我是来当配菜的!”片山撅起嘴巴说。 “我是来吃东西的!”石津说。 “不要闹别扭啦,只不过是同窗会罢了。”晴美哄慰着说。 “喵。”福尔摩斯不知为何而叫。 石津刑警所驾驶的车,在已经完全暗下来的城市中心道上赶着路。 “我是不想出席的……”片山义太郎还在叨絮不休。“我连邀请信都没看到,而你居然把出席通知寄出去了,真是的!” “我喜欢它的附註嘛。”妹妹晴美一本正经地抚摸在她膝头上躺着的三色猫的头。 “什么‘请府上知名的三色猫,以及美丽的妹妹务必出席’是吗?世上竟有如此爱拍马屁的傢伙!”片山说。 “呀,那些句子写得很率直呀,是不?福尔摩斯?” “喵。” “这是我的同窗会哦。” “有啥关系?对方知道你是搜查一科的刑警,一定期待你懂得许多神奇的事情。” 第111页 “山崎那小子,一定是他!”片山还在不停埋怨。 可是,已经出来了,总不能现在折回头去。 晴美所以这样高兴,是因为有机会打扮得漂漂亮亮;而福尔摩斯本来就穿着一身“皮毛”,自是欢喜。 片山所担心的是,晴美把石津也带来了——那是自助餐派对的形式,可以自由吃喝之故。 假如石津一个人霸着桌子吃个不停,怎么办? 片山闭起眼睛,决定不去想以后的事。 ——说是高中时代的同窗会,其实已是十年以上的事了。 当然,有好几个相熟的脸孔还记得很清楚,却因其后不常来往的关系,现在什么人在做些什么事,片山也不太清楚。 大致上,片山不喜欢这种聚会。因为一到三十岁,有人已经出人头地,做着大生意,也有人只是普通职工——片山也是普通刑警——是一段可以分出明暗高低的时期了。 如果不是晴美擅自寄出出席的通知,片山是绝对不会去的…… 山崎是一直担任同窗会干事的男人,通常每班都有一两个这种活跃的男生。 这种人在公司里、在宴会上一定也很出风头吧。 “片山兄的初恋情人会来吗?”石津说。 “如果有那样的人,他怎会孤家寡人到今天?”晴美代他回答。 “别擅自替我回答好不好?不过,假如‘她’来的话……” “咦,真的有那个人?” “不是我的恋人,她是班上男生的梦中情人。” “那么,与哥哥无关哪。” “别讲得太明白好不好?”片山苦笑。不过,事实上是“毫无关系”的。 “对,她叫什么名呢?啊,仓本。” 仓本美智子。也许结了婚改了姓了,今天不一定会来。 大部分女性,这个时期都结婚生子,忙着相夫教子,几乎肯定不会出席同窗会的了…… “片山君!”传来一把女声。 以为是别的“片山”。大体上,他从未在外边被女人叫名字。 他们在等石津把车泊进停车场,正在大堂里发呆的时候,听见那个女人的叫声。 “片山君!你是片山君吧!” 肩膀被拍,回头一看,有个脸上戴着惊人的大眼镜,身体胖乎乎的女人站在那里。 “呃——对不起——”片山战战兢兢他说。他以为对方认错人。 “哎呀,你不认得我?我发福了嘛。我是田口啊,田口房子。” 田口……片山记忆中的田口房子,是个瘦瘦的、文文静静、永远躲在教室角落看书的少女。 可是——对,她是厉害的大近视! “是,我想起来了,你是田口君。” “终于看出来啦!现在呀,我改姓野田,是三个孩子的妈妈。” “是吗?看来蛮精神的嘛。” “每生一个就胖五公斤,从此不再回復苗条了——哦,这位是你太太?” “不,我妹妹。”片山连忙介绍晴美。 “啊,是吗?我还以为你找到一位可爱的娇妻哪——那位呢?” “它是我们养的猫,叫做福尔摩斯。” “啊,是吗?”野田房子重新托好眼镜。 “我就觉得,以小孩来说,它的脸有点奇妙。” ——石津终于回来了,一行人鱼贯着走向会场。 “听说她今天会来,你知道吗?”野田房子说。 “她?” “仓本呀!我们班上的女神!” “仓本美智子?可是,她不是已经结婚了吗?” “听说还独身——大家不是对她有意思吗?特别是山崎君和大友君两个,争得好厉害啊。” “好像有过那种事哪。” 大友是班上经常保持最佳成绩的秀才。而且不是“书呆子型”,他是运动健将,个子颀长,英俊潇洒,歌也唱得好。当他弹吉他时,班上女孩个个陶醉不已。 每当见到大友时,片山就会埋怨说,世界为何如此不公平。 不过,只有一个人对大友不瞅不睬。她就是仓本美智子。 仓本美智子是个轮廓分明,而且独特的女子。当然是美人胚子。 她那份若雕刻出来的分明轮廓,令人觉得神圣不可侵犯。 她和大友一样,运动好,成绩也优秀。 大友和仓本美智子——所有人都认为,假如这对才子佳人配成一对的话,一点也不稀奇。 可是,就因他们太相似了吧,反而引起她的反感,结果,两人的关系仅止于同班同学。 另外一个对她入了迷的是山崎,这人一直夸张他的演技,叫人不晓得他认真到什么地步…… “——那边是接待处。”野田房子说。“咦,那不是山崎君吗?” “真的。”片山不由笑出来。 山崎跟从前一样没有改变多少——反而叫人大吃一惊。 即使现在叫他穿上学生制服。似乎还能当高三学生。 第112页 在接待处和两三名像是校友的人站着聊天的山崎,发现了片山等人。 “你不是片山君吗?”他发出令片山脸红的大声音走过来。“你来得正好!这位是令妹吧,学生时代呀,我常叫片山代我应到的咧——不,开玩笑罢了。我叫山崎,因为片山君是个认真到像‘傻子’的人嘛,哈哈哈。呀!这位就是远近驰名的超级猫福尔摩斯了吧?不不,失敬了,必须称唿福尔摩斯小姐才对。还独身吧,这位是石津先生吧?!哎,如此心地善良的片山君,居然变成追踪兇恶犯人的搜查一科神探呀!以前认识他的朋友都无法置信哪。哈,十年人事几番新,过了十年,人都变啦。今晚的出席率非常好,这也是当干事的人努力的关系,哈哈——我太自负了。请,慢慢和旧同窗交流一下吧。待会再聊。” 说完,他往其他成员那边急步走去。 片山和晴美呆立在那里。 “——好厉害的人。”晴美脱口而出。 “他大概是急口令训练班的讲师吧。”片山说。 “如果比赛谁吃得快,我不会输他的。”石津用力地说。 在接待处缴会费后,他们走进会场中,会场比想像中还大。而且,只是一班学生罢了,居然出席如此众多,吓了片山一跳。 特别是女性为多。她们几乎都有了家庭,甚至儿女,却作盛装打扮,而且愉快地轻尝浅酌威士忌之类。 喝着果汁的片山,没由来地嘆息。 “咦,那是谁呀?”晴美说。 在其中一角,集合了将近十名女性。成为中心的人物是——大友。 “是大友。他是班上的秀才,一点也没改变。” “呵!好有型哪!”连晴美也看得入神。 幸好石津已被食物吸引了注意力,似乎没时间吃醋了。 大友看上去比以前更闪耀——听说他毕业后直进东大,然后进了一流企业做事。身上的考究服装十分适合他,当然潇洒如昔。 “——哎,有没有看到大友?”野田房子握着酒杯,带着红扑扑的脸走过来。 “嗯。出众的人永远都出众的。” “真的!听说他还单身咧!我要不要向他示意一下呢?” “喂喂!你不是有了丈夫吗?” “偷情一下,有啥关系?”野田房子坦率地说。“——最重要的角色还没到哪。” “仓本美智子?她真的会来吗?” “我想她会,因为听说山崎相当卖力地相约她来。” “我是来大吃一顿的。” “咦,你喝果汁?那就好好大吃大喝,拿回本吧。” “就这么办。”片山笑了。 他和两三位同窗交谈几句,走过去拿食物吃着时,冷不防被人撞了一下背嵴。 “怎么,是你呀。” 晴美手拿碟子站在那里。 “哎,那个人是不是搞错了地方?” “谁呀?” “坐在那边墙边的人——好像老头子一般。” “不是老师——老师在另外一边。是谁呢?” 片山也觉得那人看起来非常不合时宜…… 残旧不堪的西装,皱巴巴的运动衫,鞋子仿佛穿了好几年似的,鞋底已磨损的感觉。脸容憔悴,怎么看都年近五十岁了。 头髮斑白,本无表情的脸上,却有某种狡黠的目光在闪动着。 且慢——在片山的记忆仓库中,碰到了什么东西…… 他是谁?似乎在哪见过。 可是,在他想起以前,那人霍地站起来,就这样直直走出会场。 毕竟是搞借地方的吧? “会不会是混进自助餐派对来吃霸王餐那种人?”晴美说。 “是吗……”片山侧侧脖子。 然后是由山崎担任司仪。开始担任老师的致词,逐一报告各人的现况。 轮到片山,他也拿起麦克风,随便说了几句恭敬的话。 没法子,谁叫自己“没本事”? 经过一轮报告后,彼此的忘记都恢復的关系吧,气氛比先前热闹得多。 “哗,好棒的聚会呀!”石津满头大汗,边擦边向片山走过来。 “你去参加马拉松了吗?” “不,我太热衷于吃,吃得满身汗,好热,要休息一下。” “你是个幸福的傢伙啊。”片山苦笑。“我几乎什么也没吃到——” 说到一半就停住。 会场莫名其妙地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沉默不语。大家的视线集中在会场门口。 “我来迟了。”那女子笑盈盈地走进来。 “仓本美智子。” 不必片山这样低喃,晴美已经知道是她。 2、苍老的同窗 与酒无缘的片山,也有“醉人”的时候。 派对已过了一小时,伴随而来的是疲倦。片山累了,出到会场外面。 石津当然是有得吃就行了,不知疲劳为何物。晴美跟贵宾们打成一片,正在得意地分享她参与破案的故事,夸大得不亦乐乎。 第113页 “恕我无法奉陪啦。”片山自言自语,往沙发走去。福尔摩斯也因“不善交际”的关系,从后面跟上来,跟片山并行躺在沙发上。 “你也吃饱了?”片山说。 福尔摩斯突然抬脸看他——仿佛向他倾诉什么的眼神。 “怎么啦?”片山问。福尔摩斯似乎“喵’了一声,叫他别出声似地眨了一下眼睛,然后望向沙发背后。 回头一看,片山才知道沙发背后是梯级,仿佛是出庭园的地方。 好像有人站在那道楼梯下面,片山悄悄俯望一下。 一男一女——大友和仓本美智子。 大友搂着仓本美智子的肩膀,就如图画上的情侣画一样…… 说起来,刚才就没见到二人的影子,看来是出庭园去了。 然后,现在从庭园走回来。 仓本美智子依然美得夺目。大家都各自作盛装打扮而来,可是当美智子走过来的当儿,其他女性就显得黯然失色了。 并不是赶潮流的衣着,而是高贵的晚礼服。在她胸前闪耀的,乃是货真价卖的钻石项鍊。所有人都惊嘆不已。 “超越嫉妒的阶段啦。”野田房子说的大概是真心话吧。 连山崎介绍时,也只是说一句。“仓本小姐。” 现在,美智子和大友肩靠肩——从前是擦肩而过,擦不出爱情的火花的人。 “假如早一点就好了。”大友的声音。 “是呀。” 隔了一段空白。 “大概……太迟了吧。”大友的说法,十分软弱无力,迟疑不决。 片山听得出来,他不是期待她的否定,而是希望她肯定的样子。 “嗯,太迟啦。”美智子回答。 “是吗……” 二人自此沉默不语。 然后他们上楼梯。大友似乎没察觉片山的存在。回到会场去了,仓本美智子往大堂走去。 “好怪呀。”片山喃语。 “奇怪呀。”声音说。 福尔摩斯说话?!惊讶地回头一看,晴美站在那里。 “你几时在这儿的?” “见到你们走出来,以为你要回家了嘛。” “不是还没结束吧?” “我以为你忍受不住自卑感,想一走了之……” “多管闲事。”片山气鼓鼓地说。 “——刚才那两个人的对话好奇妙。” “你偷听了?” “哥哥也是。” “我和福尔摩斯本来就坐在这里的。” “在说什么呀?” “那两个人,不是都独身吗?” “就是嘛。若是那样,何来‘太迟”之有?” “嗯,我也这样想。” 晴美歪歪脑袋,说:“看来另有内情。” “喂,不要捏造事件好不好?” “好失礼呀!我几时——”晴美露出吃人的表情。 片山连忙站起来说: “我去找点东西吧。福尔摩斯,走吧。” “片山君。” 不详的叫法。 过去曾经多次被人如此不让别人察觉似乎的悄声喊过,多数都没好事。 “什么事?”片山转向山崎。 “你来一下。” 派对已经进行了将近两小时。有些人已先回去了,也有些人在商量看待会去哪里换个地方再继续。 山崎把片山带出会场。 “——什么事啊?” “你跟我来。”山崎的脸色出奇的苍白。 “去哪?——” “这边。” 山崎往前直走的关系,片山只好跟着。 察觉时,福尔摩斯也跟着一起走。片山稍微壮胆——说出来也真是没出息。 山崎往酒店的商场地带走了过去。由于时间已晚,几乎所有商店都关门了。 “你见到松木吧?”山崎边走边说。 “松木?” “对,那个毫不起眼的松木。” 片山终于想起了——对,就是刚才晴美说,会不会搞错地方“白撞”的男子…… “他是松木呀!我就觉得他很面善。” “是不是很苍老?” “对——他在做些什么?” “其实呀,我们能在这间酒店开派对,是托松木的福。” “什么意思?” “不是靠会费,怎样维护同窗会大赤字啦。替我们填补费用的,乃是松木。” “喂,等一等。”片山说。“松木出的钱?” “嗯。他是珠宝商、大富豪。看不出来吧?” 片山呆若木鸡。 那个外表寒酸的男人,竟是有钱的珠宝商! “而且,松木在这里的酒店有店铺。” “这里?” “嗯。就在前面——喏,在右边是不是?” 的确,有间“松木商会”的店铺。不过,里头漆黑一片。 第114页 “好意外!他有如此派头的店子?” “就是。所谓人不可貌相——但是,他的情形有点怪异。” “怎么说?” “本来我想向大家发布松木援助资金的消息,可是最重要的当事人不在,于是我跑来这里看看——” 仿若接续山崎的话似的,福尔摩斯“喵”地叫了一声。 福尔摩斯的眼睛似乎可以适应店中的黑暗。 “发生什么事呢?” “刚才我来窥望过了,发现好像有一只人的脚……” “你说什么?” “好像有人倒在那里头,所以叫你过来看看。” 片山把脸紧压在玻璃门上,赶目看里面——的确,在里头桌子旁边,可以望见人脚之类的东西。 “过去看看,有钥匙吗?” “我去跟门童说说看。有刑警在,壮胆多了。” “就这么办,我在这儿等你。”片山说。 山崎跑开后,片山和福尔摩斯对望一眼。 “来到这种地方还有命案?我才不信。一定是心脏发作什么的。” “喵呜。”福尔摩斯的声音听起来好像是说,不要期待的好。 山崎把警卫带过来,乃是五分钟过后的事。 “找到备用钥匙啦!”山崎说。 “辛苦你了——我是警视厅的人。”片山出示警察证。“请把这里打开。” “好的。” 警卫从钥匙束中找出这间店的大门锁匙,打开玻璃门。 “开灯——”片山说。 店内明亮起来,片山往深处前进。 大概是普通心脏病发作之类……他祈愿着。 可是,片山的祈祷落空了。他的祈祷通常都会落空。 今晚想吃火锅,回家一看是豆腐汤;想尝尝咖啡的味道,却是炸猪扒之类。 总之,片山知道——把松木的死因想成是心脏突发,乃是不可能的事。 若是心脏病发的话,胸前不会插着一把刀吧?而且,血从胸部流到腹部并扩散着。 然后,片山一见到那副情景就脸青青地坐倒在地,也是不言而喻的事…… 3、情妇 “看来是很有意义的同窗会哪。”搜查一科科长栗原警司愉快地说。 他是个一有案件发生就乐不可支的怪人。 “太有意义了。”片山苦着脸。 “命案是在该发生时就会发生的。”栗原提出哲学性的说法。 “松木好像做了相当坏的事,他的住家很寒酸,他似乎认为金钱就是一切。” “好单纯啊。”栗原招摇头。“你的学校,单纯的人很多是吗?” “为什么这样问?” “没什么、没什么——兇手有眉目吗?” “还在找着。” “他有家人吗?” “好像独身。他说结婚要花钱,所以……” “了不起。” “好像有女朋友,在店里帮忙的员工说的。” “是不是那个女人?” “她是年近六十岁的老妪哦。据说因为便宜才聘用她的……” “原来如此,好彻底呀。”栗原笑了。 片山笑不出来。 当然,做他那一行的,大概有很多仇家吧,在同窗会派对当天被杀,也许纯属偶然。可是,万一是来参加同窗会派对的人之中的某一个…… 不可能,大家都不是十来岁的高校生了。在这十几年中,有人运气好,有人运气不好。 作为刑警,这时必须冷静处事。不过,片山由衷祈祷,千万不要替过去的同班同学扣上手铐…… “但愿这次的祷告不落空……”片山暗祷。 “你在嘀嘀咕咕的说什么?”栗原好奇地向。 “没有——”片山假咳。“那我出去了。” 他鞠躬,急急冲出搜查一科。 并非没有头绪。在松木的记事簿里有好几个电话号码。 看样子,这里面会有他情人的电话号码。 在店里帮忙的老妇人说,她见过松木不时打开那本记事簿,打电话给女人。 “若果是普通人,那种电话应该从家里打出去的。”老妇人说。“因他一个人住嘛。不过,他说用店里的电话,可以算公帐……” 真了不起啊,片山佩服之至。 首先,片山决定去松木住的公寓一趟。 与其从电话号码查地址,不如到公寓去,可能更快找到线索。 ——那么富有的人,住的竟是极其平凡的公寓。 连管理员也没有,窗口上只挂着“有事,打xx号”的告示牌。 片山打了那个电话号码,等了十分钟左右,终于有个一脸苦瓜相的中年男子,开着一部破破烂烂的小车过来。 “——你是打电话的人?”他频频瞪住片山。 “是的……”片山被他瞪得很不自在。 “给我看看你是刑警的证据。” 第115页 “——这个可以吗?”片山出示证件。 男人在片山和照片之间看来看去。 “好吧。”他终于接受的样子。 “你的疑心很重哪。” “对不起——到这边来吧,然后搭电梯上八楼。”那人的表情缓和下来。 “因为从今早起,已经有五个人叫我让他们进房间了。” “五个人?” “大家都自称是他的亲戚、妻子什么的。其中有个年过六十岁的老太婆说是他的前妻,头痛死啦。”管理员嘆息。 说不定其中有一个是他的情人,片山想。 “我不想说死人的坏话,不过,他这人变吝啬的。这里的单位被他压过几次价啦,说什么房子有裂痕啦,水龙头有问题啦,没有一天不投诉的。” 在电梯里,管理员还径直喋喋不休。 看样子,松木的人缘真的很糟糕。 “他不是一个人住吗?有没有女人出入过?” “嗯。每次都是同一个女人的样子。” “你见过吗?” “嗯。不过,她每次都把脸藏起来的。” ——那名管理员开了锁,片山走进松木的寓所。 几乎什么都没有。说得好听是朴素,只摆放着最低限度的必需品。 “抽屉里也没东西呀。”片山摇摇头。 “要不要看看里面?里面只有一个房间而已。” “是卧室吧。” “是的。” 二人走进里头——也等于空无一物,房间中央摆着一张大大的双人床,算是唯一的“奢侈品”。 “私人文件一样也没有,说起来也很怪。”片山摇摇头。 会不会在哪个地方有隐藏了的衣柜?不,可能是保险箱之类。这个倒要查查看了。 “可以了吧?”片山径直点头时,玄关方向,突然传来两个“哗”的声音。 后来那个是女人声,前面的是雌猫的叫声! 片山吓得冲出去一看,“挡”在玄关口的,赫然是福尔摩斯。 从它后面探脸出现的是晴美,然后,跌坐在玄关高起来的门口的,乃是—— “怎么,是你——”片山瞠目。 是田口房子——不,野田房子。 “我听说你来了这儿。”晴美说,“开门的当,这个人正要跑出来——” “正要跑出来?”片山把她扶起来。“你在这儿干什么?” “咦,你——”管理员看住房子。“她说她是松木先生的妹妹,今早来过了,我还让她进来过。” 片山不明所以地注视野田房子的脸。 “——你向松木借了钱?”片山说。 “对呀。”野田房子用手搅动着咖啡,稍微垂下眼睛回答。 在公寓对面的咖啡室里。 “松木那傢伙,他以同窗为对象放款么?” “是我不好。”房子说。“我以为是旧相识嘛,凡事有商量。可是,松木君不念旧情。把我跟其他客人一样对待。” “伤脑筋呀。”片山嘆息——这样一来,嫌疑者的范围就大大扩大了。 “你知不知道松木的情人是谁?” “不知道。因为我和他只有在还钱的时候见面,而他是个不说多余话的人。” “你去那幢公寓干什么?” “我从外边看到你和管理员进去了嘛,然后我在房间里面看情形,见到你们走进里头的房间后,我就悄悄熘进去……我想找找着,那张借据在什么地方。” “是吗?!放款,不是合法买卖呀!” “嗯,而且利息很高。不过,赶着要用的时候没法子。 ——有一段沉默。 在旁的晴美插口说:“但是很奇怪哦。” “什么呢?” “那个松木呀,你们不是说他很吝啬么?若是那样,他怎会出钱填补同窗会的派对开支呢?” “有道理。”片山终于察觉。“对呀。我要向山崎再求证一次有关的情形。” 接着,片山又察觉一件事。 “晴美,你怎会跑来这个地方?” “哦,对了。”晴美敲敲额头。“我忘了。讨厌,年纪大啦!” “那些事不重要吧。” “我接到科长先生的电话。” “科长给你电话?” “他说从兇器的刀上找到指纹,想叫你把出席同窗会派对的人的指纹拿来对照一下看看。” “是吗?可是,那种事,为何要你特地来对我说?透过传唿机叫我不就行了吗?” “他还叫我顺便把这个带来。” 晴美从手袋掏出传唿机,把它摆在片山面前。 “何必故意叫我蒙羞呢?”离开咖啡室后,片山埋怨地说。 “呀,反正你一年到晚都在蒙羞的啦,乡蒙一两次羞又算什么?” “那是因为你没蒙过羞的关系。” “别生那么大的气嘛——哥哥。” 第116页 “干嘛?想取悦我?才不卖帐哪。” “我干嘛要取悦你了又没钱分!瞧那个女人——” “谁?” 有个穿大衣、戴黑眼镜的女子。竖起衣领,匆匆忙忙地从那幢大厦走了出来。 “可疑咧。” “嗯,说不定是松木的情人。” 女人截了一部计程车。 “被她跑啦!” “在那附近随便截一部车吧,我去追!”片山冲过去。 “怎么偏偏是……”晴美说。 “有啥法子?”片山气鼓鼓地叉起双臂。 “哎,前面那辆计程车这么慢吞吞的,没问题,不会走失的。”驾驶中的叔叔说。 幸好马路十分阻塞。否则怎样也跟不上那辆计程车的。 因为片山截住的,是一部卖“石烧番薯”的小货车。 “对不起,阻碍你做生意。”晴美说。“我帮你卖十公斤番薯吧!” 片山开始心烦气躁——对了,把石津叫来! “咦,计程车停啦。”叔叔说。 ——女人下了计程车,快步走进一条小巷子去了。 片山也算一介刑警,对跟踪多少有点心得。 但是,现在即使没什么心得也能跟踪。因为那女子走的是单程路,然后走进正面的公寓去了。 走进公寓一看,走廊的两边全是门。 根本猜不到那女人走过哪一道门去了——这时,有个主妇手抱着篮子,从外面进来。 “对不起——你有见到刚才进来这儿的女人吗?”片山问。 “刚才?哦,你说富山太太呀。” “她叫富山太太?哪个单位?” “你是谁?”对方露出狐疑的眼神。 “哦,她掉了东西,我们追到这儿来的。”晴美及时上前解围。 “是这样呀,她在里边最右边的门。” “万分抱歉。”晴美道谢。 “——唉,我长得如此善良,她居然不信任我哪。” “有什么好沮丧呢?”晴美笑了。“来,过去看看。“ 那里有个“富山”的名牌挂出来,从里面传来小孩哇哇的叫唤声。 敲敲门。隔了一会,有应声。 “来啦。” 门开了。 片山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出现的脸,对方的惊诧好像也跟他一样。 “片山——”仓本美智子说。 4、灰姑娘 “那么说,你先生失踪了?”晴美不由反问。 “嗯,原因不明。”仓本美智子——不,富山美智子说。“有一天突然不见了。” “最近好像发生了很多这种事哪。” “我束手无策……他留下两个孩子,以及不多的存款。此外,因他并没有死去的关系,拿不到保险金,也没有退职金,加上房子的贷款——结果,我身无分文地搬来这里。” “那种男人最要不得了。”晴美开始她拿手的“男性论”。 “又一直找不到工作……尤其是孩子有两个,单是託儿所的费用,我做临时工的收入就花光了。” “可不是!” “真的不知所措的时候……我遇见了松木。” 片山点点头。“原来这样,太意外啦。” “抱歉。可是——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我现在的生活处境。” “我们明白的。不过,为何出席同窗会派对呢?”片山问。 晴美狠狠地瞪他一眼:“你是说她不可以出席么?” “我没说那个呀!” “我——想见大友。”美智子低声说。 “见大友?” “我想回忆以前的事——纵使只有几个小时也好。” “那件晚礼服和钻石链……” “是松木借给我的,当然不是免费的。” “他好吝啬啊。” “可是,托他的福,我们总算可以过日子呀。”美智子微笑着说。 “松木为何被杀呢?” “不晓得。总之,他是个容易被人怨恨的人——那时候,我到他店里去了。” “那……” “我没杀他,是时间到了。” “时间到了?” “那件礼服是租来的,必须在那个时间归还。我去请求松木让我再穿几个小时。” “他说什么?” “他说每个月从他给我的生活费扣除。不过,我说那样也无妨。” “其后,你和他如何?” “其后的事我不晓得。”美智子摇头。“总之,如果没有他的话,我们这时候可能全家自杀了。我怎会杀了他……” “原来如此。” 片山的心情很沉重——即使他知道,人会随着时间改变。 尤其是在派对上出现的仓本美智子跟以前的她一样没变时,更加令人觉得悲哀。 第117页 片山的传唿机响了。 “我想借个电话。” “请。可能已经打不通啦。”美智子微笑。 片山打电话去搜查—科。 “——我是片山。” “我是栗原。喂,马上去羽田机场。” “怎么啦?” “有人告密,你认识大友吗?” “大友?当然认识。但是——” “有人说他准备远走高飞,你认得他的脸吧?” “认得。” “那就马上去吧,他现在被通辑。” “他做了什么?” 栗原仿佛吓了一跳。 “杀了松木,那还用说?”栗原说。“究竟你知不知道自己在查什么案?” “不可能是大友吧?”在前往机场的巡逻车中,片山说。 晴美抱着福尔摩斯坐在他旁边。 “毕竟也是债务问题不成?” “怎样呢?根据她的说法,大友最近开设了自己的公司。” “可是,到底是谁告密呢?” “不晓得。总之,必须设法捉住大友问话才行。” “对。不然,美智子也太可怜了。” 片山沉默地摇摇头。 ——虽然是巡逻车,却因路上太拥挤的关系,一直无法前进。 好不容易抵达机场时,已经离开美智子的住家将近一小时了。 “——你是片山先生吧。”机场的警卫跑过来。“现在,羽田警署的人在加强防守着。” “谢谢。不过,他们认得他的长相吗?” “好像正在逐一盘问那个年纪的男子哪。” 那样子会引起大骚动吧! “总之,请大家集合在一个登机口好了。我认得他的脸——哦,舍妹也认得。” “这猫也认得他。” 晴美的话叫对方瞪大了眼。 ——片山走进机场大堂,在前走了不到十米,大友就勐然出现在眼前。 太过简单的情形下遇到了,反而呆住了,无法採取行动。 “嗨。”大友说。 “你好。”片山说。“大友君——” 大友突然拔腿狂奔。 “等等!餵!”片山喊。 四周围立刻大混乱…… 大友走进厕所中,粗声喘气。 可能跑掉了——还是放弃吧。 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损失的。 大友把手提行李箱扔掷到地面,到盥洗台洗脸。 抬脸时,镜中还有另一张脸。 “是你呀。”大友说。“已经不行了,跑不掉啦。” 冷不防,一条做成环状的绳子套到大友的脖子上,用力勒紧。 大友反射地伸手进入绳子和脏子之间,二人纠缠着倒地上。 绳子愈来愈紧,大友逐渐失去反抗力。 突然,随着“嘎”的一声,有什么东西冲进来。 “哎哟——放手!”那人挥动两手,企图甩掉三色猫。 “在这里!”片山奔上前来。 “应该更早发觉才是。”片山说。 晴美挖苦他一番。 温煦的阳光照进病房中。大友躺在床上,虚弱地微笑。 “我做梦也没想到被那傢伙骗了。” “当山崎说他发现松木倒下时,我就应该怀疑了。那个地方太暗啦,必须凝目才看得见。通常见到店内黑了,又上了锁,就能判断店主不在了。山崎是希望我发现尸体才那么做的。”片山说。 “山崎告诉我,说美智子杀了松木……”大友说。 “为何山崎要杀松木呢?”晴美问。 “山崎去找松木商量,说要在那间酒店开派对。他知道松木有钱嘛。于是他想和松本取得协议,答应负担派对不足的费用。” “松木答应了吧?” “不是——山崎是从松本的口气中自作主张要他应承的,其实松木一句也没说过。” “那种事常有哇。” “山崎以为有松木的资助,所以做得很海派。松木出席了一下,觉得不对劲,这才把山崎叫到店里去。” “是在美智子和他谈话之后吧。” “山崎在店外偷听到美智子和松木的谈话内容。然后,美智子离开后,他过去和松木交涉——总之,他向松木不停地恳求,只要他代付费用就够了,可是松木不答应。” “松木肉痛嘛。” “对爱面子的山崎来说,那不光是奇耻大辱,而且他必须负担所有费用。加上在公司里,他也是负责宴会组的,总有受委曲的感觉。” “于是一下子怒上心头——” “他用松木店里护身用的匕首刺死松本。然后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突然想起美智子和松木的对话。” “为了转移自己的罪名——” “他知道要嫁祸给她不容易。于是想到,不如找个适当的人替她顶罪。” “那就是我吗?”大友苦笑。 第118页 “山崎知道你还对她念念不忘。所以,假如你知道她是松木的情妇时,你会愤怒到杀了松木吧。” “他说她杀了松木——” “而你表示愿意替她顶罪。” “这人好狡黠啊。”晴美说。 “有什么好佩服的。”片山苦笑。“他最终的目的是准备杀了大友,然后做成是他畏罪自杀的哪。” 大友嘆息。 “曾经是朋友,过了十几年,全都变了——不过,片山,承蒙照顾啦。” “不,这是我的工作。” 传来敲门声。 “请进。”大友说。房门打开,美智子带着两个小孩走了进来。 “你……”大友说。 “感觉怎样?”美智子说。 “呃。住院几天就没事——你的事,我听片山说了。” “抱歉,我撒了谎。”美智子垂下脸庞。“我是来道歉的——致此而已。” “两个小孩都象你。”大友对孩子们微笑。 “是吗?” “怎样?如果你和失踪丈夫的婚姻关系可以解除的话,我们重新来过好不好?” 美智子羞红了脸。 “可是……我向你撒谎了呀。” “我也是呀。” “嘎?” “我说我自己开公司是不是?” “呃——难道不是?” 大友有点促狭地笑了。 片山想起高中时代的大友。 对。外表用那个时候没有多大改变,然而经过十几年岁月流洗,人必竟会变…… “原来如此。” 片山站在空无一物的办公室中央,打量四周。 “结果,大友的公司破产啦。”晴美愉快地说。“有什么系?他们两个可以无借无贷地从头开始过。” “说的也是。” “对了,听说松木的借据簿找到了?” “嗯。是那个替我开门的管理员拿走的,原来他也向松木借了钱。” “那就可以一笔勾销啦——哥哥,你没向他借钱吧?” “当然没有……可是,我的零用钱不太够呀。” “不行。”晴美一口拒绝。“万一警视厅‘破产’了,你吃西北风吗?” 片山嘆息。福尔摩斯“喵”了一声,好像有点同情他。 午后的保健室 -------------------------------------------------------------------------------- 作者:赤川次郎 1、老师被杀 玻璃门“咯勒咯勒”地发出声响打开了。 面对桌子而坐的木村弓子头也不回地说:“又来了,是不是佐田同学?” 传来“嘿嘿”两声不好意思的笑声。 穿着稍微陈旧白袍的木村弓子放下原子笔,摘下眼镜。 “既然有笑的精神,就去上课嘛。” 她把椅子骨碌一转,转向佐田绿。 佐田绿站在门口,像撒娇的小孩般两脚交叉着。 “怎么啦?”木村弓子说。“这回是什么?头痛?肚痛?不是怀孕呕吐呢?” 佐田绿紧抿双唇,鼓起腮子。 “好过分的玩笑呀,我才不干那种事哪。” “可疑。对了,现在是上什么课?” “数学。” “原来如此。”木村弓子用力点点头。“是数学性肚痛,对吧?” “可是,人家真的痛嘛……”佐田绿在口中嘀嘀咕咕说。 “这儿不是你的休息室哦。”木村弓子站起来。 “那就算了。”阿绿打开门扉。 “回去上课?” “——不知道。” “横竖是在外面熘达,到了休息时间才回去课室吧!你留在这儿好了。” “但——” “别摆出好像章鱼似的脸孔好不好?不可爱的呀。” “反正我都是不可爱的。” “任何人只要这样想,就会真的变得不可爱了。”木村弓子说。“在那边躺下吧。”她指示一下角落的硬床。 “被人教训,躺也躺不好的。” “我有事要出去一下,你在这儿替我看守好了。” “你指使病人?” “你是病人?”木村弓子笑了。“拜託你可以吧?” “是。”阿绿往床的方向走去。 “背嵴挺直!”木村弓子拍拍她的背。 “请别动武!” “少说废话了,那就拜託啦。” “嗯。” “说‘是’。” “是。” 木村弓子把桌面的文件收拾一下,终于来到床边,对躺下来的阿绿说:“大约三十分钟左右我就回来。” “请放心去好了。”阿绿的头靠在枕头上。 木村弓子开了门,突然回头,问:“妈妈怎么样?” 第119页 “她很好——每天忙来忙去的。” “叫她别把身体搞坏了,已经不年轻啦。” “嗯——是。”阿绿再说一遍。木村弓子苦笑,走出保健室。 “她好啰嗦呀。”阿绿喃语。“痛就是痛嘛,有什么法子?” 又不是故意说谎。 阿绿呆呆地注视天花板。每次一上数学课就会肚子痛的事,连阿绿自己也觉得奇怪。可是,事实上是剧痛难当,自己也没法子。 而每次离开教室走到保健室的路上,肚子就逐渐不痛了。然而,一回到教室又痛起来。 ——佐田绿,十六岁。 穿着水手学生制眼看起来有点怪,因为她的身形已是大人的样子。 “现在的孩子,只有身体像大人——” 成年人经常这样说自己。 又不是我想变成大人模样的,但有啥法子? 尽管如此,在班上,阿绿并不是特别高大的。算中等身材吧? 不过,胸部倒是挺大的,连她本身也觉得有点苦恼,朋友们——尤其是瘦小的知子不知多么羡慕。 这个时候,班上同学在做什么呢?反正听也听不懂。 阿绿嘆了一口气。 她的长相併非不可爱。只因很少愉快地笑的关系,别人看了便“叫人生气”。 一直露出没趣的表情,本人也变得没趣起来。不过,在这间学校,真的一件有趣的事也没有。 不——阿绿本来不是生成这样的。初中的时候。她参加了班上的排球活动,经常忙碌地跑上跑下。 当时的阿绿性格开朗,在朋友当中相当受欢迎。至于男孩子——是阿绿对他们不感兴趣的关系,所以不太受男孩的欢迎。 她之所以改变——应该说是改变她的,大概是参加高中入学试之前,双亲离婚的事吧。 离婚原因是什么,直到今天阿绿都不太清楚。总之,见到父母亲每天争吵的情形,把阿绿的人生观全然改变了。 在那以前,他们一直装作是感情良好的夫妇,而阿绿也一直相信他们是,所以受到的冲击也是特别大。 考试的准备工夫,她根本不能做。而双亲正式离婚,正是在阿绿参加考试的日子…… 自此以后,阿绿就和母亲相依为命。由于她是独生女,可以谈话的对象一个也没有。 母亲早出晚归,工作十分投入。在阿绿的眼中,母亲似乎比以前快乐得多。 也许母亲解除婚姻的困扰后,找到了自己充实的人生。可是,阿绿逐渐和迟归的母亲无话可说…… ——“咯勒”一声,门开了。 怎么,木村老师回来了? 阿绿觉得有点泄气,不想转眼看她一眼。 ——不是。不是木村老师。 传来“吧嗒吧嗒”的拖鞋声,阿绿急急闭起眼睛。 她假装睡着了。 若是别的老师,一定不断地问东问西。 阿绿使出拿手的装睡本领——嘴巴微张,每隔一段时间深深唿吸。 走进来的“某人”稍微停步,似乎发现了阿绿的存在。正在观察着。 然后似乎相信她是睡着了,才往书桌方向走去。 阿绿一直紧闭着眼——是谁呢? 木村弓子和阿绿的母亲,是学生时代起的知心朋友。 她和阿绿的母亲是对照的典型;阿绿的母亲是知识分子型,而木村弓子性格爽朗,像男人一样。 虽然她对阿绿不断啰嗦地说这说那,但阿绿却很喜欢她。至少,她对她的感觉有反应。 现在不晓得为什么,像空气般没有感觉的老师太多了。 ——阿绿听见那个“某人”在木村弓子的桌面上拨弄着。 那人在干什么呢?老实说,阿绿好想睁开眼睛,偷看一下来人是谁。 但在她决定这样做以前,那人已“吧嗒吧嗒”地发出拖鞋声,快步走出了保健室…… 阿绿继续闭起眼睛。她并不困,只是嫌张开眼睛麻烦而已。 不过,眼睛闭了一阵子后,不知何时,真的打起瞌睡来。 ——跟爸爸妈妈一起外出,在一流酒店用餐,打扮得像小淑女一样…… 那些记忆的片断,仿如梦一般在阿绿的脑海中飞舞。 “——喂,起来!” 被人勐摇,阿绿惊醒,坐起身来。 “啊,被吓坏了吧?”对着她笑的乃是好朋友大里知子。 “知子!干什么嘛,吓人一跳!”阿绿甩甩头。 “谁叫你偷懒,躲在这里睡大觉?” “我肚痛啊。” “肚痛会唿唿大睡?” “别理我。”阿绿又回到枕头上。“——不上课?” “已经是休息时间啦。” “什么?!那我睡了很久了。”阿绿眨眨眼。 “木村老师呢?”知子打量四周。 “她说有事出去一下——奇怪,她说三十分钟左右就回来的。” 阿绿再次坐起来,看看壁上的钟——她已着着实实地睡了三十分钟以上了。 第120页 “不在职员办公室哦。”知子说着。託了托眼镜。 瘦小的知子,戴上眼镜时,给人很有知识的印象。而事实上,她的成绩也很好。 “那我怎么办呢?”阿绿从床上下来了。 “什么怎么办?” “她托我看守的,在她回来以前熘走的话总不太好吧。” “还假装尽责,明明自己在睡大觉。这种地方,不可能有强盗进来吧?” “可是——”阿绿欲言又止。 刚才有“人”进来过。 难道那是梦境?不,那个“吧嗒吧嗒”的拖鞋声,是真实的…… 当然,那人不是小偷。不过的确怪怪的…… “去找木村老师吧。”阿绿说。 “肚子已经好了?” “好啰嗦。”阿绿瞪知子一眼。 “别生气嘛。”知子笑了.用手搭住阿绿的肩膀。“那么,我陪你一起去找。” “嗯。” “她说她去什么地方?” “什么也没说。” “那么,去哪儿找?” “大概是职员室,不然就研究室吧!” “去研究室看看如何?” 知子正要伸手开门之际,门从外面“咯勒”一声开启。 “噢,老师。”阿绿说。“我们正想去找你——” 突然,眼前木村弓子的身体在摇动。 阿绿和知子反射地后退。 木村弓子并没有看到她们,她的眼睛就像什么也看不清楚,只是一片虚空地张开而已—— “老师——”阿绿想说什么。 木村弓子踉跄地往前扑进保健室内。那一瞬间,阿绿以为老师喝醉了。 她的步伐令她有那种感觉。 木村弓子就这样“叭”地跌倒在地。 ——阿绿和知子呆了片刻,俯视那个倒地不动的木村弓子。 红色的图案,在木材弓子的白袍背上扩散着。 不,那是血——血在逐渐扩大面积。 “不好了!”知子说。声音显得颤抖。 “知子,快打电话!叫人来呀——知子!” 阿绿回头一看,见到知子脸青青地坐倒在原地,不由大吃一惊。 “知子!怎么啦?” “不行了……我……一见到血……就会贫血……” 知子断断续续地说,然后晕厥过去。 2、神秘电话 “妈。”阿绿说。“木村老师死了。” 并不是特别小心的说法。 阿绿也知道,这种时候有这种时候的说法。 例如“妈,你别惊讶哦——”、“今天呀,发生了一件大事”之类。 先来句开场白,冲击就能缓和不少。 可是,阿绿不想那样做。不晓得为什么,她觉得对着母亲时,没有必要顾虑那么多。 阿绿的母亲——佐田纪子,刚刚在十分钟以前回来,衣服也没换就站在厨房。 “——你说什么?”她的手停下来再加上回头,需时竟在十秒钟以上。“你说谁死了?” “木村老师。”阿绿重复。 “木村……你说弓子?” “对。今天,她被什么人刺死了。” “啊……”纪子一时呆若木鸡。“怎会这样——在学校?” “嗯。” “今天,白天的时候?” “嗯。” “唉。”纪子摇摇头,又转身向锅子。“人呀,今日不知明日事。” 阿绿以为母亲会放声大哭——即使不哭,也会因意外的冲击而脸色苍白,变得心慌意乱才是。 可是,她完全没有那种表示,继续在锅里煮东西。 ——明明是她的好朋友。 阿绿耸一耸肩。 成年人的友情,竟然是这么一回事。 “哎,阿绿。”纪子头也不回地说。 “嗯?” “木村阿姨的丧礼是何时,你问了吗?” 阿绿瞬间说不出话来。 “——不知道。” “哦——可能的话,我亦想到场致祭。但工作方面,必须调整一下时间……”’ 阿绿突然对母亲极端愤怒。可是,生气也没用。 大人不会明白小孩子的愤怒。也不了解小孩子有一颗容易受伤的心。 所谓大人,从前应该也做过小孩,为何不了解孩子的心呢? 倘若我长大了,难道也会变成好像母亲一样?我才不要! “来,吃饭啦。”纪子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似的说。 阿绿沉默地重新坐好。 “——发生了那种事,学校大概乱得很吧?”纪子边吃边说。 “嗯。警察来了,大骚动哪。但大家只觉得好好玩。” “是吗?兇手呢?” “好像还不知道是谁。” 阿绿瞒住自己被刑警问话的事。因她嫌—一说明很麻烦。 第121页 “——你在笑什么?”纪子好奇地问。 “没什么。”阿绿摇摇头 可是——那位刑警真好玩。 “嗯,我很明白的。”他说…… “嗯,我很明白的。”那位刑警强而有力地点点头。“我也是一见血就贫血的。” 听见那句话,知子不由微笑起来。 总之,在阿绿面前晕倒的事,知子十分在意。 可是,阿绿听见那个时,差点大笑起来。明明是刑警,居然见血就贫血! 这叫什么刑警? 片冈——是吗?好像不太对的感觉。 算了,总之名字有个“片”字。 “那么说,当木村老师倒下时,只有你们两个?”那个“片”什么的刑警交互地看着阿绿和知子。 阿绿嫌回答起来麻烦,沉默地点个头。 “木村老师倒下之前,说了什么?”刑警问。 知子摇摇头。 “一句话也没说。”她说。“当然——我晕倒后的事什么也不知道。” “怎样?”刑警看阿绿。 “什么也没说。”阿绿说。 “是吗?”刑警有点失望的样子。 保健室内,依然满布着某种沉重的气氛。当然,木村老师的尸首已经不在了,然而地上还有黑色的血迹留下,沿着尸首倒地的形状,画着白色的人形。 虽然经常在电视的警匪剧中见过这样的做法,但在现实里见到时,感觉不是很舒畅…… “懂吗?”那位刑警又说。“你们看到了木村老师倒地的情形。木村老师是俯面跌倒在那边的。对不对?” “是的。”知子回答。 知子很热心地答覆刑警的问题——大概有点想弥补自己晕倒的错失吧。而且,知子多少也想出点风头。 “你们看到木村老师的背部有血扩散着。”刑警顿了会。“你们知道那是怎么一回事吗?被刺后马上流血。 换句话说——” “当我们见到时,老师是刚刚被刺的吧!”知子睁大一对惊恐的眼睛说。 “对。”刑警点头。“木村老师是在这间保健室的外面被刺的啊” 那个还用说吗?阿绿想——不说我也知道呀。 “是否察觉什么?例如跑开的脚步声,人的说话之类。” 知子歪了歪头,说:“我没听见什么——”她看阿绿。“阿绿,你呢?” “我也没有……”阿绿说。 “是吗?!出去唿救的是谁?” “我。” “你是佐田绿群吧。” “嗯。” “出走廊时,有无见到什么人?” “谁也不在。” “过了多久时间呢?从本村老师进来,到你出去走廊为止。” 阿绿耸一耸肩。 “我又没计算时间……” “那当然,大致上的感觉就可以了。”。 “大概——两三分钟吧。”阿绿看了着知子。 “由于知子失去了知觉,我的注意力摆在她身上了。” “原来如此”刑警点头。“哎,非常感谢,你们也辛苦啦。” “没有……”阿绿在口中喃语。 当然心里不好受。一方面是冲动太大,有一剎那吓得以为心藏快停止了。 可是——事情已经成为过去了。 其后只要向朋友们加油添酱地夸大剧情就行了…… “如果想起什么,请通知我。”那位刑警说。 高高瘦瘦的,斜肩膀,看起来不太坚强的刑警。。 对,他说他一见到血就会闹贫血——在刑警当中,也许是很“没用”的一个。 “咦,电话。”纪子停下筷子。 “我去听。”阿绿站起来。 “啊?” 阿绿往走廊的电话跑去。请别误会才好,她的家并不太大。 “餵。”阿绿提起话筒说。 “啊,阿绿吗?” “知子呀。” “今天,好多事哪。” “对呀。” “你跟家里说了?” “嗯,说了。” “我一直讲到现在。”知子有点不好意思。“同样的事,讲了三遍。” “找我有事?” “嗯。今天嘛,在那之前,你不是一直待在保健宝么?” “对呀,那个怎么啦?” “你不要把那件事告诉那位刑警先生。可以吗?”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也没什么……”知子迟疑着。 “知子,你是不是喜欢那位刑警?”阿绿嘲笑她。 “嗯,还好啦。”知子反而坦然。“我喜欢那一类型的人。” “我不喜欢,好像有点靠不住似的。” “我就喜欢那种有点靠不住的人。不管你说什么,他都愿意细听的,对不?” 第122页 “是吗?” “结婚的话,我会选那种人。到时我什么都可以作主,不是很幸福吗?” 阿绿被知子的话逗得大笑起来。 居然笑得出来呀,她心想。明明见到有人死在眼前…… “你是为了说这个而打电话来的?” “也不是啦——希望早日捉到兇手就好了。” 听知子这么说,阿绿才赫然。 兇手——她完全没想到那件事。 当然,肯定有人行刺了木村老师,但阿绿的脑子里只有“木村老师死了”这件事。兇手是谁的事,她根本没想过。 “阿绿,你猜是谁?”知子问。 “怎么知道?” “我呀,认为武井老师很可疑。” “武井——教日本史那个?”阿绿吓了一跳。 “对,他们的关系很恶劣。” 那个阿绿也知道。 武井是她们的生活指导老师,嘴巴很啰嗦学生们都不喜欢他。 “女性的本分是留在家里守家庭。”他在上课时说。不要以为他是战前出生的老派人,其实他才三十岁,那点反而令人觉得恐怖。 瘦削型,戴近视眼镜,秀才类型。实际上,他在学校是“理论派”,能言善辩,在家教会之类的团体很吃的开。 因此,学校的理事和校长等对他印象极佳。不过,由于他还不是老经验的教师,却当上训导主任,因此受到老同事的杯葛。 自从他担任生活指导后,受停学处分的学生突然增加。 他之所以和木村弓子发生冲突,是因某个女学生被勒令停学的缘故。 坚持老师应该和学生互相了解的木村老师,跟主张用规则来束缚学生的武井产生摩擦,可说是理所当然的事。 “可是知子。”阿绿说。“不管感情怎么恶劣,也不至于要杀人吧?” “是吗?”知子似乎不死心的样子。 “总之,那些事交给警察办好了。”阿绿说。然后又谈了几件与案件无关的事,这才收线。 “——谁的电话?”纪子抬起脸来。 “知子。” 当阿绿正要坐回椅上时,电话又响了。 “真是!好烦呀!”阿绿嘀嘀咕咕地埋怨着,又走到电话机前。“——是,佐田宅——餵?” 有一阵沉默。 “喂喂……”阿绿重复。 ——回到座位后,纪子说:“这次好短哪。谁打来的?” “不知道。”阿绿说。 “什么不知道……” “是吗?”纪子笑了。 阿绿默默进食。 搭错线?!若是真的就好了。 那个压低了的、听不出是男是女的声音…… 阿绿必须用力握住筷子才不致发抖。 那个声音不像是开玩笑,而且带有令人胆怯的意思。 “不要讲出去。”那声音说。“如果不想死的话,就不要说。” 3、生死边缘 阿绿悄悄地打开保健室的门。。 里头谁也不在。 阿绿觉得非常寂寞,在门口犹豫了片刻。 主人不在了的保健室,就像缺少了父亲的家庭一样。 地方没有丝毫改变,却有不同的感觉,就像另外一个地方的样子。 大概是空气不同了的关系吧。 阿绿走进里面。数学课的时间,她不想回去教室。 取笑她说“数学性肚痛”的人已经不在了。 阿绿走到床边,对下来。 ——现在保健室的位子还是空的。 好像不能立刻找到人来取代木村老师。 事件过后已经十天,木村老师的丧礼也结束了。母亲纪子,结果因着工作分不了身而没有出席。 还没捉到兇手。 那个“一见血就贫血”的刑警,大概在努力侦查吧,可是以他的无能来看…… 阿绿认为,不管知子多么喜欢他,但他实在太不“实用”了…… 阿绿出神地望着天花板——一切都淡忘了。 木村老师的事件,几乎不在学生之间形成活题。 对孩子们来说,不管任何大事件,昨天的事只是“昨天”的。 不过——对阿绿而言,却是特别的,不光是因为她刚好在现场的关系。 还因那个“如果不想死的话,就不要说”的恐吓电话。 自从那次以后就没再打来,到底怎么回事? 莫名其妙地被恐吓也真伤脑筋哪,阿绿想。 假如那个真是兇手打来的电话,大概是对方以为阿绿知道什么吧?可是她完全没头绪。 门“咯勒”一声打开,阿绿大吃一惊。 坐起来一看,同班的金山千津子探脸进来。 “啊,阿绿,你在呀。” “可以进来呀。” “不。有点事——”金山千津子含混地说。“对不起,吵醒你。” “我又没睡着。” “再见。”千津子就这样关门走了。 第123页 ——什么事呢? 阿缘有点在意。 金山千津子是个乖巧不起眼的女孩,的确是当下少有的保守女孩。 阿绿觉得干津子的脸色很差。在这儿休息一下才走不就好了? 传来脚步声,门又开启。 “喂,偷懒鬼!”知子出现。 “你又怎么样?? “哎,千津子有没有来过?”知子进来说。 “刚刚来过,又走了。” “果然来了这儿。”知子点点头。“别人叫我来找她。” “她的脸色不好。” “嗯……我也认为不可能的。”知子别有深意地点点头。 “什么不可能?” “千津子的事,你没听说?” 阿绿摇摇头。知子走到床边,压低一点声音说:“千津子呀,好像怀孕了。” 阿绿禁不住喊说:“不可能的!” “但好像是真的,两三天前开始传出的谣言。” “千津子怀孕了?难以置信!” “我也觉得不可能,但当事人也没否认呀。” “是吗?”阿绿点头。“对象是谁?” “不晓得,以千津子的为人是不会说的。” “对呀。” 庇护对方,委曲求存——千津子就是那种类型的女子。 “那么,她来这里干什么?” “大概觉得不舒服,来这儿休息的。” “若是那样,就留下来休息好了。可能有别的事吧。” 话是这么说,阿绿可毫无头绪。 “那我告诉老师,她不在这儿好了——你慢慢来吧。” 说完,知子戏嚯地挥挥手。走了出去。 阿绿又慢吞吞地躺回床上。 千津子有了…… 好意外,甚至有点生气。 也许当事人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后果吧? 阿绿觉得莫名地疲倦,不由闭起眼睛。 对,就跟那个时候一样。她想。 正在半睡半醒之际,某人进来了。“吧嗒”、“吧嗒”、“吧嗒”地发出拖鞋的声音…… ——那人是谁呢? 算了,反正与我无关…… 然后,阿绿又开始迷迷煳煳地睡着了。 ——“吧嗒”、“吧嗒”。 又是拖鞋声,不要来啦,我又做梦了,梦见当时的事…… ——“吧嗒”、“吧嗒”。 走近的脚步声。在门前伫立,然后悄声开门。 ——不是梦! 阿绿悚然一惊。真的有人在保健室外面。 “咯勒”一声,门开了。 阿绿紧紧闭上眼睛。 “吧嗒”、“吧嗒”。 走进来的那个脚步声,突然停止,像是看到阿绿而大吃一惊的样子。 是谁?要不要睁开眼睛? 可是——她又觉得不能睁开眼睛。一睁眼的话,那里会出现一张恐怖的脸…… 走近来了,凭动静知道。 不发出脚步声,小心翼翼地走近来。 阿绿感觉到某种危险的、仿如迎面上来的敌意…… 身体动弹不得,好像被看不见的绳子绑住了。 必须逃跑,不然就扬声大叫—— 可是,动不了!不能动弹! 就在这个时候。 传来一个不应该听见的声音。 “瞄。” 那是——猫叫声。 剎那间以为是听错了,在这间学校里哪来的猫? 不可能有猫的。 可是,尽管场合不对,反而没有不自然的感觉。 “瞄。”又叫一次。 真的是猫,在这种地方…… “吧嗒吧嗒”,拖鞋的脚步声急急走出保健室。 仿若解开咒语般,阿绿睁开眼坐起来。 一只三色猫端庄地坐在地上,一直抬头望着阿绿。 4、师生恋 “猫咪,你是从哪儿来的?” 阿绿的紧张终于缓和下来,开始对那只三色猫说话。 从未听说过学校有猫。 仔细一看,这猫有点奇妙。它一直盯着自己的眼睛,她想起某人。 谁呢?的确是某个熟悉的人…… “对呀。”阿绿喃语。 像本村老师的眼神,严厉而温暖。使她明白一切,却又维护自己似的…… 想得太多了,只是一只普通的猫而已—— “你在这个地方做什么?”阿绿从床上走下来,对猫说。 阿绿虽然没养过宠物,不过绝不讨厌。 “你从哪儿进来的?”阿绿蹲下去,轻轻伸手抚摸它。 ——柔软的毛皮,带着温暖。 突然,阿绿望向书桌。 那个穿拖鞋的人,当时在桌面上做什么? 阿绿走到桌旁,巡视桌面。 这里有过什么?!那人来找东西,发现了阿绿。 “——是啊。”阿绿喃语。 终于明白那个恐吓电话的意义。 第124页 那个穿拖鞋的人,以为阿绿可能看到了什么,所以打电话来。 换句话说——那个穿拖鞋的人,杀了木村老师。 那人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被木村老师知道了。他来这里,看到桌上的东西才知道的。他企图和木村老师交涉,却被拒绝。然后追缠到保健室外面,知道没有可能时,于是行刺木村老师。 可是——是谁呢?是谁做的呢? “刚才为什么又来?”阿绿喃语。 “谁又来了?”门口有声音说,阿绿“哗”的大叫。 站在那里的——是那位刑警。 “怎么,你在这儿呀。”刑警对三色猫说。 “——是你养的猫?” “是呀。”刑警微笑。“它有点与众不同,从刚才起就在不断找着。” “哦。”阿绿转向三色猫。“真是与众不同的猫哇。” “你真是这样觉得吗?”刑警问。 “它可能救了我一命哪。” “救了你一命?” “嗯。”阿绿看住刑警。“我——可能见到了杀人兇手。” “——请告诉我。”刑警抱起三色猫说。 “瞄。”猫也在“说话”。 “拖鞋的声音?” 听了阿绿的话,刑警点点头。 “可是,你没见到对方的脸吧?” “嗯。我闭着眼睛。了 “是吗?是否有何特徵的脚步声?” “没有,很遗憾。” “果然。”刑警嘆息。 “什么‘果然’?” “一般的推理小说,这种时候都会说是‘瘸着一只脚’或者“左右脚步声不一样’之类的话,现实里可没那种特殊的情形哪。” 他似乎真的觉得很失望的关系,阿绿有点觉得可笑,不由笑出来。 “很可笑吗?”刑警也在苦笑。 “不是。不过——对不起。” “没关系。”刑警轻松地说。“我呀,基本上并不喜欢干这一行的。” 三色猫“瞄”地叫了一声。 “老师的?” “在学校中穿拖鞋走动的,只有老师罢了。” “原来如此。”刑警点头。“但不知道是哪位老师吧。” “嗯,不过,刚才走进来的,我猜跟那时的是同一个人——我这样觉得。” “你说他见到你时好像吓了一跳?” “有那种可能,因他突然止步了。” “那么说,那人事先并不知道你在这里才来的了。” “一定是。” “那么,他是为了什么而来的呢?” “不晓得……”阿绿侧侧头。“也许是想找东西……” “若是找东西,不是有十天时间吗?那段时间要找什么都找到了,何必故意在上课的时间内——” “是呀……那么,可能是我多心了——” 三色猫“瞄”地叫了。 它从刑警的腕中跳出来,就地一踢,跃到阿绿的膝头上。 阿绿吓了跳;它的速度好快。 然后,它仰头看阿绿,又叫了一声。 “——它说,不是你多心。”刑警说。 “吁,好好玩。” “可以想想看吗?在那之前,有谁来过没有?” 阿绿怦然心动。 “——千津子来过。” “她是谁?” “班上的女同学,金山千津子……”阿绿突然觉得眼前的浓雾散去了。“对呀,假如千津子和那个人约好在这里面的话……” “说不定是,因他以为这里不会有人在。” “谣传千津子——怀孕了。假如那个人是她的对象的——” “而且是教师的话。” “我懂了!”阿绿不由高声叫起来。“千津子一定是向木村老师表白了,不然就是木村老师先察觉而向她问了话……” “如果木村老师知悉对方是教师,她会怎样?” “我想她不会原谅的对方,因她对学生很体谅,对教师却很严肃。” “那么一来,对那位老师来说,等于致命伤。” “于是他刺杀木村老师啊……” 三色猫蓦地抬头,转向门口方向,“瞄”地尖叫一声。 “有人在!”刑警喊,往门口夺去。 阿绿听到跑过走廊的脚步声,是拖鞋的声音。 传来“吧嗒吧嗒”的响声——復归安静。 阿绿出到走廊。 刑警制伏一个男子在地上。 他喘着气替那人扣上手铐。 刑警望向阿绿。 “你认识他吗?” “嗯。”阿绿点头。“他是武井老师,生活指导老师。” “原来如此——无耻的生活指导啊。” 第125页 阿绿髮现走廊的尽头处,千津子孤零零地呆立在那里。 她的心痛,仿佛也传到阿绿身上。 阿绿向千津子走过去。 三色猫一直目送阿绿走过去的背影。 “那么,是老师做的?”纪子吃惊地说。 “对呀,好过分哪。学校大骚动咧。”阿绿把书包扔到沙发上。 “千津子好可怜,不过不是她的错……” “可是——捉到兇手了吧。” “嗯,是我推理出来的。”阿绿得意地说,看看母亲的脸,吓一跳。眼泪沿着母亲的脸庞滴落。 “妈——” “准备开饭好吗?”纪子往厨房走去。 “我来帮你!” 阿绿冲进盥洗台去洗手。 喜宴 -------------------------------------------------------------------------------- 作者:赤川次郎 挈子 婚礼当天,总会发生许多意想不到的事。 时节是春,也是结婚的季节,但今天是星期一,酒店宴会厅并不十分拥挤。 k酒店宴会厅的其中一个主任泽口,觉得心情有点悠闲。昨天星期日的情形真可怕,盖因婚礼和喜宴多达七组,而且其中几组延迟了进行。 由于那是吸菸,总不想过分急迫,给主人家留下不愉快的回忆。话虽是这么说,但又不能完全置之不理,一直放任下去,否则泽口也得为难。 当第七组结束时,他忍不住说:“下一组来了没有?” 跟昨天比较,今天只有两组,而且有两个宴会厅,整个下午可以自由使用。这种时候,泽口也轻松得多。 另外一个宴会厅,今天是某公司庆祝创立几十周年的派对,以自助餐形式进行,不需要太多人手。 也有好些员工请了假,但泽口认为这不会伤脑筋。 尽管在如此忙碌又几乎不能请假的状态下,泽口却长得很胖。 假如长得太瘦又满脸倦容的话,大概会使客人不安吧。酒店要给人“丰富”的形象才好。 关于这点,泽口的确是适合那种“形象”的人。 上午十点半。 该是从一点钟开始婚礼的组别的新郎新娘前来的时刻了。当然,泽口是负责喜宴的,不碰婚礼的事。 泽口在门依然关着的宴会厅大堂悠闲地走来走去。 “主任。”有声音喊。小坂浩子向他走过来。“有电话找你。” “谢谢。” 泽口走到就近的电话,拎起话筒——从外表想像不到的敏捷动作。 “我是泽口。” “呃,我是今天在你这里举行婚礼的白井。”是一个年轻的男声。 泽口的脑海中,迅速掀起一叠眼睛看不见的名片。对,记得啦!好象要跟一个十分年轻可爱的少女结婚的人。 “是,白井先生。我在恭听着。” “其实是有关喜宴的膳食的。” “是。” “其中一份的内容,我想更换一下。” “遵命。” 高龄人士,不能吃油腻的食物,有蛋敏感症之类的各种都有,泽口已习以为常。 “客人的名字是——” “叫福尔摩斯。” 是外国人吗?大概是宗教习惯的问题吧,泽口想。 “不要油炸牛舌鱼,改为竹荚鱼干。” “啊?”泽口不禁反问。 “还有,把牛扒改为牛肉奶油汤。” “遵命……”泽口好不容易才打起精神来。 “它是猫舌头,牛肉汤请完全凉却才好。” “遵命。” “那么,拜託了。” 泽口挂断电话,吁一口气。 竹荚鱼干,以及冷掉的牛肉汤?还加上“猫舌头”什么的! “就像真的猫一样!”泽口喃喃地说,然后笑了一下,“不可能有猫出席喜宴吧!” 小坂浩子在中午以后,走进公司创立廿周年纪念派对会场,环视室内。 当然,派对是从一点钟开始的,现在开始准备还太早了,但若不在早上先看一遍会场的话,总觉得不妥当。那是性格所致,也充分表现她的专业精神。 小坂浩子三十二岁了,外表看似三十。轮廓分明,称得上是美女,却有某种难以亲近的威严。 托福,目前的单身生活还没有打上休止符,而且,虽年轻,但已是泽口的得力助手,有能力处理宴会的事务。 如果泽口请假,或者有事外出时,浩子就等于是这一层楼的负责人。 她在空荡荡的宴会厅中慢慢地走着——这里是今天的战场。 轻微的头晕,她停步。 累了。最近这一个月,她持续地在无休息的状态。本来无需勉强撑的,但她不放心交託别人。又是性格使然吧。 她在附近的椅子坐下来,休息一下。 是泽口一手提拔她到今天的地步。虽然她感谢泽口,但这一年来工作得如此辛苦,也是因着泽口的关系。 不,应该说是浩子对泽口的感觉不止于感谢之念吧,否则她会辞职,不然就“跳槽”去其他向她招手的酒店。 第126页 浩子在犹豫着。 门打开,有个廿五六岁左右的青年探脸进来。 “有什么事?”恢復工作时脸孔的浩子站起来,向他走去。 “呃……这里有派对吧。” “是的。下午一时开始。” “其实,有人叫我来当接待的。”那青年有点不好意思。“我来得太早是吗?” “哦,是这样吗?”浩子微笑。“请在十二点过后来。我们会预备好接待的桌子的。” “请多多指教。”青年稍微安心的样子。“我不习惯这种场面,很紧张——” “我会尽量帮你忙的。我是这里的负责人,叫小坂。” “我叫胁本。”深蓝色的西装很适合那青年。“那么,我十二点再来。” “我们恭候着。”浩子鞠躬。 青年朝电梯方向走去时,泽口从相反方向走过来。 “小坂君。” “是。” “今天是白井家和伊豆岛家的喜宴——” 传来“咣啷”一声巨响。放眼看,是那青年把菸灰缸打翻了。 “对不起——”名叫胁本的青年,连忙把菸灰缸放回原处,向浩子鞠个躬,然后急急离去。 “是客人吗?相当匆忙啊。”泽口说。“对了,关于那个喜宴——小坂君,怎么啦?” 浩子赫然回过神来。 “对不起。我有点事摆在心上。” “什么事?” “不,没啥大不了的事。”浩子说。 浩子无意中见到胁本打翻菸灰缸的情形。 当泽口说出“伊豆岛”的名字时,胁本似乎吃了一惊,回过头来,但双脚来不及停下,撞倒了菸灰缸。迴转过来的脸,看起来似乎怔住了…… 在听泽口说话时,小坂浩子被一股模模煳煳的不安捉住。 女人的直觉?浩子带着不安的心情想,今天可能会有事发生…… 1 “哗,好棒啊!”晴美说。 当然不是第一次来酒电,但这间酒店却不常来。 “大堂变得好漂亮。” 虽是平日,但人声的喧譁一直没中断过。 “哎,哥哥——哥哥呀。” 被晴美一叫再叫的片山义太郎终于回过神来。 “什么什么?你叫我吗?” “在发什么呆呀?是不是来得太早了?怎办?还有一个钟头呢。” “是吗?那么,还要好几个小时喜宴才散席罗?” 晴美喷饭。 “哥,不必如此紧张的。只是致词罢了,不是吗?” “尽管如此……白井呀白井,你对我有何深仇大恨?” “太夸张了。啊,到那边的茶座喝杯茶吧。” 晴美穿的是明亮的紫色洋装。片山身上是正统的黑色西装和银色领带装束。 二人在可以望见庭园的座位坐下,叫了咖啡。片山也沉静下来有充裕的时间去环视周围。 “有相识的人吗?”晴美问。 “没有。我和白井是从小认识的,从来各自上不同的学校。他的朋友,我几乎全也不认识。” 两人的就职地点当然不同。 片山义太郎是警视厅搜查第一科的刑警,而白井信一是外资企业的科长。 同年——即将三十岁。已经当上科长,算是了不起了。 片山有点不相信——白井信一虽然聪明,但很内向、乖巧,小时候是个爱哭鬼。而今天的他可说是精英中的精英了。 跟一个普通的刑警真是不可同日而语啊,片山想…… 他在慢慢啜着咖啡时,有个穿“踢死兔”的男人走来。 “对不起,你是片山先生吧。” “嗯。” “白井先生有请。” “是吗?他在哪儿?” “下面的宴会厅。我来带路。” “拜託了。”片山站起来。“那我先去一趟了。” “慢走。”晴美说。片山走开后,她悠然仰视天花板的独特照明…… “那是白井为人的作风嘛。”声音传送晴美的耳朵。 咦,晴美回头。一看,看到两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好像也是出席喜宴的人,正在交谈着。 大白天,已在喝着啤酒和掺水威士忌。 “不久就会被人杀掉的。”戴眼镜、略胖的男人这样说,晴美竖起耳朵。 听见“被杀”的字眼。总不能置之不理。 “不管成绩多么好,凭他的年纪,岂能任意指使那些比他年长十几廿岁的前辈呢?” “而且,当着大家面前斥责人。真是可怜可嘆。” “今天,他的部下多半不会出席吧?” “不,岩本也受邀请了,那是白井的作风吧。” “岩本也受邀请?” “嗯。甚至要他致词,他又不能拒绝。太可怜了。” “白井那傢伙这么大胆?居然把自己踢下台的前科长叫来致词!” 第127页 “大概白井怕会受骚扰吧?因有许多科员同情岩本。对白井来说,他当然想早点辞掉岩本。” “这点岩本也很坚持吧。今天他想说些什么?” “不晓得。如果说真心话中大概会被革职。很难的。” “真是不幸。换作是我。啪地一拳,然后交出辞职信。” “他真的会致词吗?现在被革职的话,再找工作就难啦。尤其岩本的妻子入了医院,需要钱。” “是吗?那傢伙蛮惨的。” 两人沉默片刻。 晴美悄悄吐了口气——哥哥的好友,看来是不同类型的男性。 “听说了吗?关于上次研修的事?” 对话又开始了。就这时候—— “晴美小姐!”响彻整个茶座的声音,石津刑警走过来。“嗨,我来迟了!” 晴美苦笑。石津一来,其他位子的谈话就休想听见了。 “哗,今天比往日更美啦!” “你辛苦啦。福尔摩斯呢?” “咦?刚才它一直跟在后面的。”石津东张西望地看四周。 一只三色猫,咻的跳到晴美对面的座位上。 “怎么?你在这儿呀。”晴美说着,“噗嗤”一笑。 福尔摩斯的脖子上,绑着一个蝴蝶般的可爱红色缎带。 “福尔摩斯,你蛮美嘛。” “喵。“福尔摩斯优雅地端坐着。 “那么,我也坐这儿。”石津勉强地把大大的身体缩小而坐。他的畏猫症已治好了不少,但看来毕竟还是怕猫。 “片山兄呢?” “去了宴会厅。” “已经开始了?” “不,喜宴二时才开始。” “好极啦。”石津嘆息。“我不想吃剩菜剩饭。” 率直,乃是石津的优点。 晴美回头看着那两个男人。他们喝了一大口冷水,正准备离开。 结婚,未必受到所有人祝福,晴美想。 “你说什么?”片山不由反问。 “嘘!不要如此震惊吧?你不是刑警吗?处理杀人命案不是日常便饭吗?”白井信一说。 “话是这么说……我是来出席婚礼的,不是来查案的呀。”片山埋怨着,又嘆息着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可不是想让你担心才说给你听。”白井信一催促片山,在宴会厅的大堂走去,他们在沙发坐下。 由于客人还没来到,会场十分安静。 “可是,你说你可能会被杀,是怎么回事?”片山问。 “嗯……许多人恨我。还有现实的问题——牵连到金钱。” “金钱?” “你知道我的结婚对象是谁吗?” “名字好像很特别的。呃——是不是伊豆大岛?” “是伊豆岛呀。”白井笑着说。“你还是老样子。” 片山苦笑。虽然是很久的朋友了,但白井经常是优等生,而片山基本上是发呆组其中的一个。 “她呀,非常富有。” “哦。是不是很年轻?” “十八岁。” “十八!”片山吓了一跳。他听说女方很年轻,但没想到年轻若此。 “她继承了父亲的遗产,拥有几亿元身家。” 对于住公寓的片山来说,“遗产”是跟他无缘的字眼。 “这么一来,会有人眼红罗。” “对。有许多亲戚朋友围着她团团转。今天主要的几张脸孔都会到齐。” “哦——可是,那些人不至于杀人吧。” “不会就好了。”白井耸耸肩。“我收到恐吓信和恐吓电话,好几次了。” “恐吓?怎样的?” “叫我不要跟伊豆岛雅代结婚。” “那些恐吓信呢?” “扔掉了。我不应该扔掉它们吧?” “可能从中可以查的寄信人是谁——算了。还有其他恨你的人吗?” “有。公司的人。” “同事?” “应该说是下属吧。”白井说。“不到三十岁就当上科长,我的下属有的已超过五十岁了。这里跟讲求实力主义的美国不一样,日本大概跟不上吧。” “有特别恨你的人吗?” “岩本——以前的科长,现在是我的下属。” “那可是问题。” “岩本在工作上犯了大错,不光如此,他还蓄意隐瞒——降职,总比革职来得好吧。可是,因为其后我被提拔了,不知何时,结果变成是我把岩本的失败向上层主管告密。” 这是经常发生的事:推测的话,变成事实传了开去。 “那个叫岩本的,今天会来吗?” “来呀。我也拜託他致词。” “不叫他来不就好了?” “那可不行。总之,是当事人说要让他致词的。” “是岩本本人要求吗?为什么?” 第128页 “不晓得人家会讲什么了。” “他会作出正常的致词吗?” “不晓得。我也把事情告诉了伊豆岛,无论他说怎样的话,我们都不会惊讶的。不过,其他员工大概会喜出望外吧。” “因此你请我来?” “没有别人可以信任的了。”白井有点伤感地说。“出头、金钱、美女……即使一切都得到了,还是虚空啊。” 突然,片山觉得背后有动静,转过头去。 “对不起。”那个穿着朴素的套装,胸前扣着酒店名牌的女人说:“白井先生,有你的电话。” “谢谢——那么。片山,拜託了。” 白井拍拍片山的肩,快步走开。片山望着那个把白井带去听电话的女子的背影,心想她是何时站在自己后面的。 “出头、金钱、美女……”晴美点点头。“人生终究是虚空的呀。” “你总是一下子就把话带到一般理论方面去。”片山苦笑。“反正一切与我无关。”片山伸着懒腰说。 “咦,第三号台就在眼前咧。”晴美说,脚畔传来“喵”的抗议声。 “噢,抱歉,福尔摩斯,我忘掉你啦。” 好散漫,片山啼笑皆非。 “——对不起。”女性的声音。 抬眼一看,是刚才那个过来叫白井的女子。 “什么事……” “我是宴会组的负责人,叫小坂,有点事想……”那女子说。 听了小坂浩子的话后,片山和晴美对望一眼。 “那么说,那位年轻的上班族——” “也许是我多心,不过,他好像认识那位伊豆岛小姐的样子。” 片山沉思——白井基本上是以某种保镖的形式邀请片山等人的。 他当然并不是带着任务而来,但若有可能发生杀人事件的话,片山就有必要以搜查第一科刑警的身份努力防止事件发生了。 “哥哥,何不见见那个人?”晴美说。 “也好。以防万一嘛——那位男士——” “他叫胁本。现在在准备接待。” “知道。我和他谈一谈好了。”片山站起来。“刚才,你听到我和白井先生的谈话吧。” “万分抱歉。”小坂浩子鞠躬。“我顾忌着不敢打断你们谈话,结果听到了。” “不,如果这样可以防患于未然,不是好事吗?那么,请带路。”片山说。 2 纵使虚空都好,大概大部分的男人都想得到出头、金钱与美女吧。 片山望着并肩坐在喜宴会厅正面的新郎和新娘想。 伊豆岛雅代,看起来不像十八岁,说她十六岁也有人相信,给人的印象是个娇小可爱的少女。 裹在纯白婚纱里的她,娇滴滴的,全身散发着某种令人赞嘆的魅力。 “接下去,我们请新娘的叔父,伊豆岛元治先生致祝贺词。” 司仪好像是专业的,滔滔不绝地说话,反而给人冷淡的感觉。 “那个也是要注意的人物吧。”晴美向片山低语。 “嘘!会被听见的。”片山说。“他好象醉得很厉害。” “一定是借酒浇愁。” 五十岁开外的男人,赤脸,给人好酒的感觉。他穿着礼服西装,却有某种邋遢的感觉。 “呃……雅代君,恭喜。” 他在口中嘟哝了一阵才开口。 片山望望那个正好坐在可以让他见到侧脸的位置上的岩本——白井的前科长。 确实,因着降职的关系,他的表情没精打采的。他并不太老,但头髮已白,驼着背,一点生气也没有。 一点一点地呷着汤的样子,有点悲哀。 “味道如何?” 宴会厅的主任泽口过来搭讪。他不是问片山,而是向在椅子上用舌头忙碌地喝着冷汤的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抬头望泽口,向他用舌头舔了一下嘴唇。 “它说很美味。”晴美翻译福尔摩斯的“舌语”。 “很荣幸。”泽口愉快地微笑。 唠唠叨叨的话在持续着。片山望望伊豆岛元治,觉得做世人所谓的精英也真辛苦。 片山十分了解白井。他的确聪明,也有办事能力。不过,绝对不是谋略家。 他不是那种为了出头而把别人踢下台的男人。还有,也不是为了金钱而诱骗富家少女的机灵花花公子。 此外,被人嫉妒、有后中伤、恐吓,甚至被狙击,从白井看来,那样做一点也不划算。 而且,凡是精英,工作很繁重。不能五点准时下班,回家的路上喝杯酒吃烤鸡,回到家就洗澡看电视地结束一天。 精英也很难为的,作为非精英人士的片山想。 “那又怎么样?”突然,伊豆岛元治大声叫。片山吓了一跳,大家都目瞪口呆。 “这女孩——等于是我一手养大的!尽管如此——太忘恩负义了!” 他在挥动麦克风,似乎已失去常态。 第129页 “来人!把他带出去——” “他喝醉了!” “放开我!放开我!” “浇水在他头上!” 声音四起,乱成一团。 “哥哥,你出去一下如何?” “我?万一挨打怎办?” 没出息的保镖。 “我去。”石津站起来。“给他两三记老拳,就会安静下来的。” “喂,不要!”片山慌忙说。“好吧。我们一起把他带出去。” 酒店的工作人员都无法接近伊豆岛。这时,泽口挺前说:“先生,有你的电话。” “电话?那又怎样?我才不怕电话。”伊豆岛傲慢地说。 “很重要的事,对方说,只有伊豆岛先生可以知道……” “是?”伊豆岛突然挺起胸膛。“毕竟没有我就不行吗?好吧。电话在哪儿?” “要走一段路……” “很远吗?电话摆到这张桌子上好了。” “抱歉。请到这边来——” 在泽口的引路下,伊豆岛东倒西歪地走出了会场。所有人都舒一口气。 “不愧是酒店的大将。好有办法。”晴美赞嘆不已。 “专业就是专业。好了,这样可以暂时安心啦。” 片山看看新娘子——他以为伊豆岛雅代的叔父当众露出那种丑态,她大概会低下头去的,不料她正愉快地和白井谈笑风生。 人不可貌相。也许,她是个相当有胆量的女孩吧,片山想。 听了胁本的话后,他知道雅代不光是个可爱少女那么简单…… “你认识伊豆岛雅代小姐吧。”片山说。胁本的脸色突然转白。 “你是谁?” “警务人员。”片山稍敷衍一下。“其实,今天隔壁的宴会厅有喜宴。他们受到恐吓,所以正在戒备。” “是吗?”胁本说。“我也吓了一跳,没想到她的婚礼是今天。” “你参加的是公司派对?” “是的——客人还没到,但我容易紧张,所以先来这里。” 就像有客人马上要来似的,胁本连椅子也不坐,站着等候。 “你和雅代小姐是怎样的关系?”片山问。 “嗯……怎么说呢——曾经是恋人吧。也许只有我自己这样想而已。”胁本有点寂寞地笑。 “她还很年轻吧?” “是的。是个美丽的女孩。”胁本嘆息。“我无法忘记她。” “结果是你被甩了?” “就是这么回事。我和她约好在银座碰头,她很开心地来了,噼头一句:‘我订婚了。’。然后拼命告诉我一大堆有关她未婚夫的事……当时我因受到刺激,真想死掉。” 看样子,他尚未从那个冲击中振作起来,片山想。 不大受欢迎——偶尔被人爱上了却逃避的片山,并非不能了解胁本所受的打击。 “那么,今天来到她隔壁的房间,是巧合?” “当然啦!”胁本瞪大眼说。“我是受委派来当接待的。当然,我知道她的婚礼在最近举行,但没想到是同一天,而且在隔壁的房间。” “是吗?哎,别气馁了。我这样问你,也是为慎重起见。” “我懂。而且,万一她有什么事的话,我也无法忍受的。即使是她先生那边有事发生,她会伤心的呀。我不希望有事……啊,经理。” 当然被称“经理”的不是片山。回头一看,有个表情严肃的男人在瞪着他。 “这傢伙干什么的?” “呃,他——”胁本为难地欲言又止。 “不,我只是来问路的。”片山说。 迈步时,那个“经理”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小心点。觊觎贺礼的钱而藉故徘徊的人,在这种地方常有的。” 好象是故意大声讲的,片山气得冒烟。 费了一番功夫才把鱼骨头去掉的片山,心想首先不必担心那个叫胁本的人。 被甩的人,连旧恋人丈夫的身心安全也担心,似乎令人觉得太好了些,也许那个关乎胁本的自尊也不定。 脚畔传来“唰、唰”的怪声,低头一看,是福尔摩斯在忙碌地吃着竹荚鱼干。 主要的贵宾致词一遍后,司仪宣布新郎一同去换装。 白井和雅代安静地离开会场。音乐开始飘扬,所有人都松一口气似的专心用餐。 “看来会平安结束吧。”片山说。 晴美威胁他说:“待会才开始。” “对呀!”石津深表贊同。“待会才开始端上牛扒。” 片山诧异时,福尔摩斯突然抬起脸,然后尖叫一声,冲出宴会厅。 “有事发生啦!”晴美踢倒椅子站起来,追在福尔摩斯后面。 “喂,等等!”片山也连忙站起来,石津跟着一一但迟了一点,因他把整片浸过鱼汁的面包塞进嘴巴里去,呛得他翻白眼。 出到走廊一看,白井和雅代呆立在一旁。 第130页 “好傢伙!” “住手!你干什么?” 在那里扭打着的,是雅代的叔父伊豆岛元治及胁本。 “快来人!阻止他们!”雅代喊。 伊豆岛在挥动着一把闪银光的剪刀。 “你来骚扰我们?好小子!”伊豆岛抡着剪刀。 “啊!”胁本大叫,按住腿蹲下,血从他的指缝流出来。 福尔摩斯勐然扑向伊豆岛。 “痛!”伊豆岛缩手,剪刀掉了。片山和石津上前按往伊豆岛。 “片山,抱歉——”白井说。 “这里交给我们!你们块去吧!” “拜託了。”白井催促新娘。“来,请人带路吧。” 酒店的工作人员如梦初醒,赶紧把雅代带走了。 也有客人从会场跑出来,聚在一起看热闹。 “没事没事!已经没事了——” 尽管片山这样说,实际上胁本的脚在流血,被泽口搀扶着往休息室走去。 真是大骚动。 “总之,先把伊豆岛带去别的地方——” “到这边来。”小坂浩子说。“我们立刻叫警察来。” “拜託了。找个房间什么——” “休息室空着。我会叫保安员来在旁看守的。” 被按住时,伊豆岛乖乖地安静下来。 他被带去空房间后,有三个保安员赶来,在旁监视着。 片山和石津回到大堂时,除晴美和福尔摩斯以外,其他客人都回到宴会厅去了。 “怎样?”晴美问。 “呃,现在叫了警察。唉,事情变得严重啦。” “牛扒不知端上来了没有?”石津不安地说。 泽口跑回来。 “他的伤势如何?”片山问。 “已经叫了医生,大概马上就到……”泽口脸色铁青的。“事情演变成这样,万分抱歉。” “不,不是你的责任。”片山安慰他。“总之,必须让喜宴顺利结束才行。” “是的。”泽口点点头。“对了,刚才那位先生是在隔壁的会场当接待的?” “是的。请你向他们说明内情。” “遵命。”泽口急急走开。 “毕竟不能平安无事地结束啊。”晴美说。 “可不是。这家人真叫人吃惊。” “不过,那个叫胁本的不是很棒吗?为了保护以前的女友,挺身而出,甚至受了伤。” “晤……我倒觉得他太伟大了些……”片山暧昧地说。 “哦,有什么不满呀?”晴美说。“懂了。他让你觉得有自卑感,对吧?” “胡说。干吗我要——” “片山兄。”石津捅捅他。“牛扒好像端上来啦。” 小坂浩子快步走过来。 “警方人员刚刚到。” “谢谢。我马上去。” 小坂浩子迟疑一下,“刑警先生——” “什么呢?” “因着这件事,泽口先生可能被追究责任……不,也会影响酒店的声誉。可以不宣扬出去吗?” “怎可以呢?这是伤人事件。如果有杀意的话,将是杀人未遂事件。不说出来,我可能办不到哦。” “是吗……”小板浩子垂下眼睛。 片山转向晴美他们。 “你们回位去吧。我去把伊豆岛交给警察。” “好吧。福尔摩斯,走吧!”晴美说。 即使片山不说,石津也已率先往宴会厅走去了。 福尔摩斯一直坐在原地目送小坂浩子的背影…… 片山把伊豆岛交给警察。回到喜宴的座位坐下时,已是十分钟以后的事。 牛扒稍微冷了,但并非不能吃。石津的碟子早已一扫而空——牛扒也来不及冷却。 福尔摩斯在津津有味地舔着冷了的牛肉汤。 “还没回来吗?”片山望着新郎新娘的空位子说。 “也不是没道理。发生那种事嘛。” “在镇定情绪?” “她没哭出来,已经很了不起了。” “换作是你,大概欢喜雀跃吧。” “什么意思?”晴美用吃人的表情瞪着片山。 “啊,终于吃饱了!”石津嘆息。“晴美小姐,我们结婚时也用牛扒做菜好吗?” “也好。要不要立刻下订?” “餵!”片山脸都青了。石津红了脸。福尔摩斯是又黑又白又褐——它本来的脸色。 “开玩笑的。”只有晴美处之泰然。“咦?有什么——” 因为晴美见到小板浩子向他们快步走来。 “刑警先生。对不起——”她低声说。 “怎样?警察说了什么?” “不是。是很麻烦的事——”小坂浩子苍白着睑。 “知道。”片山站起来。晴美和福尔摩斯也跟着片山走到大堂。 第131页 换上白色礼服的白井,一个人坐在大堂的沙发上,好象十分疲倦似的抱着头。 “白井,怎么啦?”片山跑上前去,白井抬起头来。 眼睛是红的,他哭了。 “片山……” “什么事?” 白井用嗫嚅的声音说:“她被干掉了。” 3 是个六张榻榻米般大的日式房间。 铺了柔软地毯的地面稍微高起,需要脱鞋进去。 “她应该在这里换上晚装。”小板浩子说。 新娘子倒在房间中央,身上依然穿着婚纱,胸前一带被血染红了。 片山进去,慎重地检查,她已经完全断气了。 ——白裙上的血色太过鲜艷,反而没有真实感。 托福,片山一见尸体就贫血的老毛病并没有发作。 雅代的表情十分安祥。 “谁发现的?”片山问。 “我。”小坂浩子说。“因为负责替她更衣的人跑来找我商量之故。” “怎么说?” “她说经过刚才的骚动后,走进这里时,新娘表示说‘让我一个人静一静’——负责的人觉得不是没道理,于是走到外面,告诉新娘说:‘方便时请叫我一声’。” “然后?” “然后负责的人暂时去了后面,过了一会才出来,在外面等着,但一直没有唿唤声。不久,新郎准备完毕,过来敲门,却没回应,负责人这才跑来通知我。” “她没立刻开门过去看看?” “如果新娘正在更衣就失礼了嘛,上面吩咐过,不准随便开门过去的。” “原来如此。” “于是,我也在徵得她先生白井先生的同意后,这才开门的。” “开门时,就是这个样子?” “是的。” “这可伤脑筋了。”片山摇摇头。 “好不幸啊……”晴美喃喃地说。“她是准备穿那件衣服吧。” 一件可爱的粉红色的晚装挂在墙上。 福尔摩斯走过来,开始四处踱步。 “总之,是杀人事件,赶快报警。”片山说。 “是。”小坂浩子快步走了出去。 “片山。”一个声音说。 回头看,是白井。他僵着脸,表情沉重。 “白井,抱歉,发生这种事——” “喜宴会继续。” “——你说什么?” “替我找出兇手来。兇手一定是其中一个出席的傢伙。岂能让他安然离去?”白井的声音颤抖。 “我明白你的心情。” “有办法的。我先对大家说,她觉得不舒服,而你去找兇手出来!” “不可能的!你想一个人坐在会场正面?” “不可以吗?也有过那种情形的。” “刚才的骚动之后,大家会猜到有事发生的。这个交给警察去办就好了。” “不行。”白井坚决地摇头。“她可能是因我而死的。懂吗?倘若她不跟我结婚,她可能还会活下去。难道你要我白白放过兇手吗?” 白井涨红了脸。片山第一次见到,向来冷静的白井,当众露出如此激动的情绪。 “即使兇手现在跑了,终归跑不掉的。” 片山想尽力说服白井,但他不接受。 “我要亲自逮捕兇手。请谅解,我不要警官在我不知道的地方逮捕兇手……” 说着,白井在新娘的身边跪下。“否则她死不瞑目的……” 突然,大颗的眼泪从白井的眼睛流下。所有人肃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福尔摩斯捅了晴美的脚一下。 “什么呀,福尔摩斯?” 晴美抬眼一看,见福尔摩斯往伊豆岛雅代该穿的晚装走去,“喵”了一声。 “对啦!”晴美拍手。“我穿上这件裙子,坐在白井先生旁边不就行了?” “你?”片山瞠目。“不可能的!来了许多认识她的人啊!” “总有办法的嘛。看,这裙子不是和这顶帽子配合的么?前面挡住了。只要化妆浓一点,低头而坐,看不出来的。” “可是,你十八岁吗?” 片山发现晴美的眼睛突然带有杀意(!),连忙说: “好吧好吧。随你喜欢就好了。不过,必须得到白井同意才行。” 白井站起来,拿起晴美的手。 “拜託了!请务必帮忙。” “就这样决定啦——那么,小板小姐,请借个空房间给我。我马上更衣。” “知道。”小坂浩子好象也被白井感动了,立刻点头。“空房间多得是。我马上叫人预备。” 她正要出去时,泽口走进来。 “刚刚听说了……是真的吗?” 泽口可说是仍处于震惊的状态中,不是没道理。单是那宗伤人事件已叫他头痛了,何况加上杀人! 可是,不愧是酒店负责人.他立刻恢復专业的态度。 第132页 “如果有事要我帮忙的话,请指示。” “我亲自拨电话,那样子比较好。”片山说。 实际上,要使栗原科长理解这种事态并不容易,但必须赶紧通知鑑证官和验尸官。 “对了,胁本先生呢?”片山问。 “现在正在请人护理伤口。”泽口说。 “情形如何?” “并不至于重伤,不过,大概暂时行动不自由吧,现在他在房间外边。” 泽口话没说完,胁本瘸着受伤的腿走进来。 “她真的死了?” “很遗憾。” “到底是什么时间的事?她不是刚刚才进来的吗?”他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片山看看新娘。的确,杀她的时间并不多。 “我就在隔壁的房间。”胁本说。 “隔壁?” “是的。”小坂浩子说。“他受伤后,我把他带去隔壁空房间。” “那么说,在医生来之前,他一直在那里?” “是的。医生替他诊伤,然后带他去医务室。” “你在隔壁的房间时听见什么吗?如惨叫、争执的声音之类——” “不,什么也没听见。”胁本摇摇头。“还有,很奇怪哦。” “什么事?” “隔壁的房间,门是打开的,而我是面向门而坐的。” “换句话说,如果有人经过外面的话,你应该见到才是。” “绝对看到。可是,谁也没经过。” 片山等人面面相觑。 这个杀人现场,离大堂和宴会厅最远,但是不能不经过胁本所在的房间门外,否则不能来到这里。 片山走出走廊。右手边是长长的走廊,两边有门,走廊前端是大堂、宴会厅。左手边呢?防火门关着。 这扇门呢?片山问。 “经常关着的。是从这边开的,从另一边是打不开的。”泽口说明。“由于宴会厅这一层也存放礼金的关系,所以做成不能从任何一个方向进来的样子。” “原来如此。”片山点点头。 他拉拉门,门很重,拉不动。 “喂,石津!帮帮忙。”“好的——咦,不很重呀,不是吗?” 是牛扒的效用吗?石津轻松地把门打开了。 “我如果用力也打得开的。”片山故意说。“这样,从对面就打不开了吧?” “应该是的。” “试试看。石津,你去另一面,开开这个门。” “你想把我关在外面?”石津不安地说。 “关你在外面干什么?快去呀!” “知道。” 石津嘆一口气,走到门的另外一边。防火门发出沉重的声音关上后,接着传来“咯哒咯哒”摇动门的声音。 “看来果然打不开。” “那么,兇手是怎样摸进这间休息室的?”晴美说。“能进不能出……” “好奇妙的事。”片山的手按住下巴。 “如密室一般。” “晤……可是在这种地方……算了,首先必须联络科长再说。” 片山正要走时,防火门被惊人的勐力“咚咚”地敲响。 “噢,忘了让石津进来——吵死人啦!” “他一定是担心吃不到甜品了。”晴美低声说。 “好啦,开门了。” 片山和泽口一起拉开。冷不妨石津也从另一边推门,他譁然滚跌进来。 “吓坏我了。”石津瘫软地坐着嘆息。 “我才被你吓坏了。好了,晴美,快去准备吧。客人大概在猜发生了什么事了。” “嗯,包在我身上。”晴美用力点点头。 包在晴美身上的事,有时更加麻烦,不过,片山决定暂时不说。 “那么,接下去——”司仪说,“请新郎公司的前辈岩本先生致祝贺词。” 原来如此。“前辈”呀。片山对司仪的用词表示钦佩。因为说“上司”或“属下”都不恰当。 岩本接过麦克风,站起来。 在现场,以南田验尸官对首的主要人员都来了。片山获得栗原的许可,暂时回到喜宴的座位。 晴美一派温顺的模样,有意低着头坐在白井身边。 心不在焉的是石津。 “晴美小姐,不可能就这样做了那傢伙的妻子吧。” 他带着认真的表情向片山投诉,片山煞费思量才能哄住他。 岩本拿住麦克风沉默片刻——客人们觉得有半个世纪那么久。 之前噪杂的会场变得一片寂静,像有什么事会发生的预兆。 片山带着祈祷的心情,希望不再有事发生就好了。 “我叫岩本。”岩本慢慢地说话了。“刚才司仪介绍说我是新郎的前辈。的确,那个没有错,这是司仪先生绞尽脑汁之后想出来的叫法。” 到底他想说什么呢?所有的人都望住岩本。 “我一度是白井君的上司。”岩本接下去。“现在,白井君是我的上司。” 第133页 会场掠过一阵疑惑。 “我现在是普通职员,我以前坐过的科长位子,现由白井君坐上去。但是,我认为那是是当然的事——”岩本说明了自己企图隐瞒工作上犯错的内情。“所以,我完全没有理由憎恨白井君。” “究竟他想说什么?”片山喃语。 “可是,公司内部传出流言,说白井君将我的失策向上层告密,把我踢出局。”他向出席喜宴的同僚们瞄了一眼。“但我十分清楚,那个流言并非事实。” 他说下去:“反而是白井君为了挽回我的过失,尽力不让上层知道。但是,结果上层还是知道了——是从哪里传出去的呢?公司职员们在下班后喝酒时说出来的谣言,正巧被在上层的其中一名部长听见了。这件事是那名部长亲自告诉我的,肯定没错。” 隔了一会,岩本继续说。“白井君是凭自己的实力,得到现在的职位的。当然,我从科长的位子被赶下来了——依常识来说,我是应当被革职的。” 岩本露出欢颜。片山觉得,那是很好的笑脸。 “当时,向社长直接交涉,不让我失业的,其实是白井君。” 与其他人一同发出惊嘆声的片山也觉得意外。 “其他同僚都说白井君的坏话,表面上同情我,却没有一个人代我求情。”岩本安静地接下去。“我心中怀有的一点芥蒂,在我从社长口中听到那些话时,全都消除了。而且,白井君绝口不提那件事——有人批评白井君,说他故意把我安置在他下面。老实说,我这把年纪了,要我重新适应新工作,是怎么也学不来的。做现在的工作才是最轻松的。” 同僚们带着无法释然的表情,听岩本说话。 “有时,白井君会大声责备我。”岩本说。“可是,作为上司,那是当然的事。倘若只有我不挨骂的话,反而使我更觉难堪吧——保持现状就好。今天,也许我说的话跟这个场合不太相称,但我希望大家知道,我由衷祈愿白井君得到幸福。” 岩本的话结束。 响起掌声——一点不带勉强,发自内心的掌声,持续了好久。 4 “喜宴马上就结束啦。”根本刑警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呃……”片山搔搔头。 从宴会厅传来某个人的歌声。片山走出大堂。 “要捉兇手,毕竟不可能吧!” “说的也是。” “结束后,新郎新娘要在门口送客。晴美即使不愿意也会被人看到脸孔的。” 说得没错——也许对不起白井,但也只能到此放弃了…… “根本兄。”一个年轻刑警跑过来。“找到兇器了!” “真的?喂,片山,去看看!” 片山带着一起出来的福尔摩斯,跟在年轻刑警后面。 “掉在那条柱子后面。”刑警说。 片山困惑不已。 那边是防火门的外侧。 “这么说,兇手往外逃了。”根本说。 “说的也是,可是,干吗丢在那里呢?” “而且,血都擦干净了。如果在这里找到,肯定这便是兇器,兇手为何特地把它接干净呢?”根本摇着头说。 片山沉吟——从丢弃兇器的地点看,兇手显然是无意藏起兇器。 倘若真的要扔掉它的话,不如就这样扔掉,然后可更快逃离现场。把血擦干净的含意何在? 福尔摩斯“喵”了一声。 “什么?” 回头一看,福尔摩斯面前,有了条纹巴巴的手帕。 拾起一看,血渗透了,但量不多。 “是擦兇刀的手帕吧。”根本摊开来。“这东西好象到处都有出售,我去查查看。” 根本走开了。 “福尔摩斯,在哪儿找到的?”片山问,福尔摩斯蹑足迈步。 片山跟着去看,来到现场隔壁的房间,即胁本所到过的房间。 “在这里找到的吗?” 原来如此。垃圾桶打翻了,里面的东西滚落满地,手帕好像是从这里面找出来的。 “这条一定是胁本用来按住伤口的手帕啦。”片山失望地说。“有血黏在上面也是理所当然的嘛。不像你的作风呀。” 片山见到福尔摩斯走到凌乱的垃圾堆中,一屁股坐下。 “是吗?即是说,在胁本之后。没有人使用过这个房间吧。” 可是,有血的手帕,必须如此到处翻找,才能从垃圾桶中找到——换句话说,手帕是故意被塞进垃圾扔底下去的,是不是? “喂,福尔摩斯。”片山坐在原地。“你不可能认为——是胁本做的吧?” 福尔摩斯用力眨了一下眼睛,等于点头的意思。 “那是不可能的。”片山说。“第一,他为了保护雅代小姐不受伊豆岛伤害,自己受了伤哦。他怎会杀雅代呢?” 福尔摩斯没反应。 “你也这样想的,对不对?第二,他的腿被刺伤了,怎么可能跑去隔壁,刺死雅代,打开门,把刀扔出外面呢?” 第134页 福尔摩斯依然木无表情。 “还有……没有了吧。总之,不可能是胁本的。” 福尔摩斯沉默。 “懂吧?我也好不容易才打开那扇门的呀。”片山有点光火了。“你想,脚受伤了的胁本能打开吗?” 旁人看来,肯定以为片山疯了。 “慢着……反过来想可以吗?” 片山步出走廊去看防火门。 不管正不正确,不妨反过来想,即是说,若是胁本做的话,又会怎样? 片山觉得,伊豆岛那样袭击雅代,有点匪夷所思。 不管醉到什么地步,他会做那种事吗? 不过,反过来说,托那件事的福,伊豆岛不会涉嫌杀雅代。 盖因其后,在警察来到之前,伊豆岛一直被保安员看守着,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据。 太充分了些…… 假如那是有计划的行动又如何?即是说,他为了制造不在场证据而故意装成要袭击雅代。 相对地,胁本因着被伊豆岛刺伤,而不会被怀疑刺杀雅代了。 两人互相替对方制造了不在现场证据! “是吗!”片山打了一个响指。可惜打不响,只是发出空洞的摩擦声。 那是筹划的诡计! 当时,胁本大概没受伤吧!他只是按住腿呻吟,血是可以装出来的。 脚受伤了,当然马上被带去附近的休息室。 剩下一个人时,他走进隔壁雅代的房间,用事先预备好的刀刺死她,然后走出走廊,打开防火门。 跟着他自己弄伤自己的腿——不需要太深的伤口——刀口上,当然混合着两个人的血。 因此他必须把刀擦干净。 然后扔掉刀子,关好门,回到休息室,等候医生到来…… 恐怕是跟伊豆岛事先串谋的。 “但是;为什么呢?”片山对福尔摩斯说。 “喵!” “以胁本来说,被人甩了也许很难受,可是会因此而杀人吗?” “喵唔,”福尔摩斯发出不耐烦的叫声——“还不明白吗”的意思。 片山的眼睛一亮。 “嗨,你好。”拄着拐杖的胁本走到大堂。“喜宴呢?” “还有一点时间。”片山说。 “是吗?她真是可怜啊。” “可不是。你的伤势如何?” “没啥大不了的。这拐杖用两三天就可以了。” “那就好。”片山说。“若是那样,就有精神去警局啦。” “去警局?” “对呀。” “可是,刚才已经谈过话了呀。” “不是那个。是你涉嫌杀了雅代小姐的事。” 胁本一脸困惑,问:“什么意思?” “开玩笑吧?”胁本说。“我是为了救她而受伤哦。” “真的伤是后来才有的,而且——” “而且,即使失恋,我也不至于杀了她——” “问题就在这里。”片山说。“我也一直没察觉到,你说你是雅代小姐过去的恋人,这只是你说的。实际上,你根本不认识她。只是为了使我们相信那是事实,这才自称是她的恋人的。” “你在说什么?我不懂。”胁本的脸色转白。 片山说出胁本的做法。 出乎意料的,胁本相当脆弱,在片山极力追究下,他被责问得语无论次,终于招供了。 “现在,我们请新郎的好友,片山义太郎先生说话。”司仪说。 喜宴已到了最后阶段。片山僵着脸,握住麦克风。 “呃……我是,白井君的老朋友……” 不行。这种调子怎能说那种话。 假咳一声,片山说:“我只想对白井君说一句话。” 白井看住片山。片山接下去说:“一切都解决了——仅此。” 片山坐下。 所有的人都莫名其妙呆在那儿。白井站起来,开始鼓掌。其他客人犹豫不决地加入。 只有白井一个人热烈地鼓掌…… 掌声平息后,白井说:“我要向大家陈明一件事——我的妻子雅代,等不及仪式结束,已经离开了人世。” 所有的人哑然。 白井开始平静地述说事情的经过。 “辞职?”小坂浩子说。 “嗯。没法子,我只能这样做。”泽口说。“对不起。我不在时,你会很忙的。” “那种事……”浩子垂下脸。 “好了,今天的工作。干活干活!” 浩子目送泽口大踏步走开的背影。 他不在的话,我该怎么办?待在这里也没意思。 她在大堂里愣愣地走着时,看到一只三色猫坐在那里。 “咦,你不是上次的——”浩子弯下腰摸了摸三色猫的额头。“我该怎么办才好?哎,猫咪,你有什么意见?” 猫的眼睛充满意想不到的善意,温柔地看着浩子。 浩子一直注视着它的眼睛。 第135页 “你在做什么?”泽口走回来。“怎么,这不是上次那只猫吗?” 浩子站起来,说:“泽口先生。” “什么事?” “我有一个要求。” “说说看。” “我喜欢你。我想结婚。” 泽口呆呆地望着浩子。 “你——但是——”他欲言又止。“来,我们好好谈一谈吧!” 他轻轻搂住浩子的肩膀。 三色猫目送他们的背影离去后,这才优雅地转身去找它的主人。 寻宝 -------------------------------------------------------------------------------- 作者:赤川次郎 1 克子把睡着了的女儿千绘重新抱好。 睡着了的小孩很重。尤其克子的体型比较娇小,抱着有着三岁小孩标准体重的千绘并不轻松。 如果没迟到的话,下一班特快火车应快来了。 克子竖起耳静听黑夜的底层。 她走上堤坝,看尽轨道——还不见有特快火车前来的影子。 不管这条路多么少人来往都好,现在的时间还没太晚,想到随时可能有人经过时,克子的心不由七上八落起来。 她心房的一角并非没有期待。可是那是对千绘的,不是对自己的。克子本身已心疲力倦,她毫不迟疑地选择了死。 “怎么还不来……” 恍若答覆克子的低语似的,远方响起了汽笛。过了一会,轨道开始发出低沉的声音。 啊,终于来了…… 这样一来,一切就了结了。克子想。如此痛苦的人生,为何还要继续活下去? 倘若说自杀不好的话,希望人生可以过得愉快一些才是。 “来吧——千绘,睡吧。” 克子抱好干绘。黑暗的深处,可以见到列车的灯。它逐渐逐渐、并确实地变大。 克子站在路轨旁边,预备立刻冲出去。 “死”以震晃地面的步伐向她步近。正当克子准备踏步出去之际,她听见那个声音。 在克子怀中酣睡的千绘睁大眼睛,愉快地喊着:“小猫咪!” “嗨,终于来啦。” 说完,片山吓了一跳。 这里是间普通的餐厅,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然而,对于坐在他旁边的石津刑警而言;只要不打烊,餐厅本身就是一个“特别的地方”。 对了,属于警视厅搜查第一科的片山义太郎,正在和石津一起等妹妹晴美的到来。由于工作延迟了,于是从餐厅拨电话给晴美,不料晴美说: “我也还没吃晚饭,我马上来,等我!” 本来想告诉她说“我和石津吃了再回去”的片山,没法子,只好在这里等妹妹。 如果先吃过饭再拨电话就好了。石津却说出英雄式的话:“反正要等,不如等晴美小姐来了一起吃吧。” 于是二人一边喝咖啡一边等。 可是,晴美一直没出现。若她走快一点的话,十五分钟就能到的。 石津饿得一到快死的样子,却因是自己提议的关系,唯有忍耐空肚子的折腾,从刚才起他一连灌了四杯冷水。 这时,有人“咚”的一声坐到片山对面的位子上。片山还以为是晴美来了,于是说:“终于来啦。” 可是,坐在那里的不是晴美。即使晴美恍若基克尔博士般变身成为海德,他也认为那是另一个人。 首先,那是个男人,而且,穿着一件破旧的大衣,疲倦地坐在椅子上。 年约四十岁前后吧,像是上班族的打扮,虽然样子筋疲力尽,却没有给人邋遢之感。 “你是谁?”片山回过神来问。 “肚子……”男人用沙哑的声音说。 “原田先生吗?”(註:日文的“肚子”和“原田”的发音相近) 男人接下去说:“饿了……” 片山终于明白男人所说的话。转向石津说:“他说肚子饿了,是吗?” “我也是。”石津说。 看来过男人饿到没钱吃喝的地步。片山并不是社会运动家,但作为一个刑警,对一个饿得随时晕倒的人,总不能置之不理。 “没法子啦。那就叫点东西吧。” “我要等晴美小姐。”石津用壮烈的表情说。 第一次见到有人比石津更快速地把东西吃光。 端来的咖喱饭,在女侍应还没回到厨房之前就从盘子上消失(稍微夸张了点)。 片山和石津目瞪口呆地看着男人把第二碟咖喱饭吃完。 大概稍微沉着下来了吧,男人做了几下深唿吸,鞠躬说:“多谢,我叫白井。” “哦。” “三天以来,我什么也没吃过,还以为会死掉。你们的大恩大德,我没齿难忘。” “那倒无所谓。”片山说,“到底怎么啦?即使失业了,也能找到散工吧!” “不,说来真是羞耻。”那叫白井的人稍微垂下头。“我被某种东西附了身,失去了一切。” “怎样的东西?” 第136页 “寻宝。” 片山和石津对望一眼——这傢伙可能有点神经病。 “如果方便的话,我把事情告诉两位。”白井说。 “务必愿听其祥。”有一个声音说。 晴美抱着福尔摩斯站在那里。 “晴美小姐!”石津之所以大叫,不知是见到她觉得高兴的缘故,还是想到终于可以吃东西…… 2 起初白井也不理睬对方的。 总之,走在路上时——而且是因公事外出的——突然被一个素昧平生的陌生男人喊住,叫人贸贸然相信他的话,大概不可能吧。 白井在丸之内商业区——人多得令人目眩的繁华街上走着。 “打搅一下。” 拍拍他肩膀过来搭讪的,是个乍见像耿直上班族的男子,年纪眼白井差不多。 “有什么——”白井以为对方是推销员什么的,于是用有点冷淡的眼光看他。 “你是白井先生吧。”对方说,白井吓了一跳。 “嗯,是的……” “好极啦。”那人嘆息。“其实,我找了你好久啊。” “找我?” “已经找了两个月了。”。男人说。“啊,我叫小田。我有件东西必须交给你。” “到底是什么?” “寻宝地图。” 白井怔怔地盯着那叫小田的男人。 “你说地图?不是《芝士》?”(註:日文的“地图”和“芝士”谐音) 他以为对方要给自己一种名叫“寻宝”商标的“芝士”。小田笑了一下。 “不,你这样想也不是没道理。因为太突然了吧——如果方便,可以给我一点时间吗?” 白井之所以决定走进就近的咖啡室去听小田说话,是因小田看起来不像推销员,而且给人友善的感觉。 “这就是那张问题中的地图了。” 男人拿出来的,是张杂志般大小的放大照片。 “宝物已破破烂烂的了,多碰一下就会粉碎的样子。光是拍成这张照片就很费工夫。”小田摇着说。 “这是什么东西?”白井问。 根据小田的说法,他是在拆毁自己的老家时,发现有个土墙仓库,而宝物是他在整理里面对发现的。 虽然地图似乎煞有其事,老实说,白井认为殊属可疑。而且,上面所写的文字,白井根本读不懂。 “我也完全不懂。”小田说。“因此我去找有关方面的专家帮我鑑识。后来才知道,那是为了子孙而在某个地点埋藏了小判(往:即小金币)等财物的意思。” “那种故事我也常听说……” “不不。实际上,我的祖先曾是大财主。只是在江户时代末期,发生农民暴动,房子被烧光了。我猜是当时他们察觉有危险,所以先将财产埋起来了。” “哦……” 白井觉得有点滑稽。那人外表像知识分子,却有点古古怪怪的。 白井想,过不久,他可能向自己提出说要他提供资金。 “那么,为何向我说起这件事?”白井问。 “那个地点。正好是你盖房子的地方。” “那么,你相信那些话?”片山问。 白井有点震惊。大概只有小孩子才会认直接受那种谈话吧? “不,当时我完全不信的。”白井摇摇头。“我也觉得很噁心,藉故说有事要办就快快跑了。可是——” “那人把地图强交给我。他说:‘请你拿着这个’。” “他有说出理由吗?” “有。”白井点点头。“他说自己可能会被杀。” 晴美把福尔摩斯放在大腿上,替它搔耳的后面,福尔摩斯惬意地闭起眼间。 吃饱的关系吧,石津也在听。 “然后怎样了?”晴美催促着。 “自此,我立意想忘记那件事,只是顺手把地图放进公事包中。但是……” “发生什么事?” “第二天,那叫小田的人真的被杀了。” 片山和石津面面相觑。 “那是何时的事?” “已经……两个月了吧。” “记不起啦。”片山摇摇头。 以片山的性格,他没自信可以断言记得所有在市内发生的杀人事件,若是断言不记得倒是可以。 “原来那里人的名字不是叫小田。”白井说。“怎么说呢?他好像是做不正当生意的人。我从报纸上看到照片时才发觉的。” “那么,你就相信他了?”晴美问。 “不。当时我觉得不可能。那人可能是因另一件无关的事而被杀……” 白井暂停一会,又接下去。 “但在我心底又‘搞不好是真还是假’的感觉也是事实。如果那人真的被杀的话,宝藏的事也可能是真的了……我一边觉得没有可能,一边又想到如果得到了宝藏就可买这个买那个——禁不住胡思乱想起来。” 第137页 “你之所以一头栽下去,是否有些什么契机?” “一星期前左右,我家门前进行水管工程。当然有人挖路挖洞了。假日时,我有意无意地望着地洞,然后,在两旁隆起的土堆里,我发现到发光的物体。我捡起来看……是金哪。虽然只有一小片,带点金属味,我想到可能是小判的碎片。”白井深深嘆息。“当晚,我悄悄走出庭院,翻挖那些泥土看看。那是相当辛苦的劳动,好不容易才挖到三十公分深、二米左右的宽度来。” “找到什么吗?” “完全没有。”白井摇头。“可是,奇怪的是,当我挖了十公分……好几次想放弃的,但到时又会想到可能再多十公分的下面,就有宝藏。” 人类的心理,可能就是那么回事,片山想。 “当然,我太太叫我停手,但她那么一说时,我更加固执了。” 白井的脸浮起一丝苦涩的笑容。 “起初我是下班回来后,晚上才挖掘的,不久就向公司告假,开始专心地挖。附近的人都知道我的事,我太太哭着叫我放弃。可是,到了那个地步,只有一个念头,就是不顾一切,只要找到宝藏争口气给人家看……结果,我被公司革职了,存款也用光了。然后……我饿着肚子,茫茫然走到街上来。” 隔了一会,晴美问:“你太太或孩子呢?” 白井耸耸肩。“离家出走了。当然的嘛。那样做比较好——跟着我这种男人,她们没有幸福的。” 这时,柔顺地躺在晴美的大腿上的福尔摩斯突然抬起头来,向白井“喵”了一声。 白井吓得差点跳起。 “福尔摩斯在生气,他说不能说那种话。”晴美说。 “哎,没想到猫对我生气啦。”白井苦笑。“可是已经太迟了。无法挽回了。” “没有这样的事。”晴美说。“只要重新做起就行了。” “对呀。”石津有力地说。“即使是冷却了的食品,温一温就能吃啦!”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片山不解地说。 然后,福尔摩斯从晴美的大腿上跳下,往餐厅出口走去。然后回头“瞄”了一声,好像在催促他们。 “福尔摩斯,上哪儿去?”晴美问。“对了。哎,我们到白井先生的家看看吧。” “但是——”白井吃了一惊。 “有啥关系?”片山也站起来。“我们是少年侦探团呀,是不?” “好哇。饭后运动对消化有好处……”石津说。 如此这般。一行人鱼贯地离开餐厅,前往白井的家。 3 “很厉害的呀。”连石津也禁不住说。 房子的灯光照着庭院,那里有大大小小的洞,就像火山口似的,周围的土堆像山一般高,最高的到达围墙的高度。 “你挖了多深?”片山问。 “不晓得……浅的有二米,深的有四五米吧。” 居然没碰到地下水道或煤气管。 “掘到这个地步还不死心,相当有毅力。”对事情容易放弃的片山说。 “用那种毅力好好做事的话,很快又可以恢復原本的生活的。” 晴美的话,叫白井羞得红了脸。 福尔摩斯好奇地走到洞穴边,认真地嗅来嗅去。 “不过,哥哥。”晴美说。“这个寻宝的故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唔……”片山盘臂沉思。“恐怕那个叫小田的男人,是有某种目的而接近白井先生的。” “到底是什么呢?”白井歪歪脑袋。“我并没有钱,又没什么专长。” “宝藏的故事是骗人的。”晴美说。“我想我的想法有九十九巴仙准确。” “可是有金出土了……”石津说。 “叫人检查那片金好了。肯定是现在很好买的新品小判的碎片。” “换作是我,找到新品也无妨。”石津自言自语地说。 “白井先生,当你在看那个水管工程时附近也有人在吗?” “呃,附近来了一些人,也有路过过的人。” “若是那样,当时如果有人为了引你注意,而把那金片放在你能看到的土堆中,也有可能。” “不错。”片山点头。“为了使白井先生专心地开始挖掘庭院,特地做了手脚。可是为了什么目的?” 晴美也这样想着。 “真的会挖到东西不成?” “比如石油之类。”石津说。 福尔摩斯在洞穴边缘叫了一声。 “福尔摩斯在叫呢。”晴美推片山一把。 “知道啦——喂,什么事?” 片山踢拉了一双拖鞋,下庭院去了。 冷不防,福尔摩斯跳到片山的肩膊上。片山吓得“哗”的一声大叫,失去平衡跌进洞穴中。 福尔摩斯在那之前适时地跳到地面。 “哥哥!你没事吧?” “片山兄!你还活着?” 第138页 二人奔上前去。 “我没事……”传来片山可怜的声音,“喂,借个能照明的东西来。” 白井拿来手提灯,照入洞穴。片山站在土块己一身是泥。 “这里有东西。照照看。” “你说有东西?” “我不晓得是什么来,被泥土盖着的,好象是个箱子。” 片山用手抓开泥土。指出一个像是陈旧旅行箱的东西。 “本来没有那东西的。”白井惊讶地说。“若有的话,我应该发现了。” 片山从口袋拿出匕首,撬开旅行箱的盖——里面塞着几个布的包裹。 打开其中一个时,片山大叫:“哗!这个东西!” “什么呀?”晴美说。 “你们看。”片山往上举起来的是——发光的宝石。 “哗!厉害!” “好像是真货——看来,是上次打劫珠宝店的歹徒藏起来的。” “那么一来——”晴美点点头,“那人提起寻宝的事,是为了要白井先生挖洞穴呀!” “如果要藏的话,必须埋得更深一点才是。可是,自己挖洞的话,很快会被人发现。这个一定是有前科、被警方注意的人物。” “于是藉助别人的手挖洞,然后将装埋在那里。” “想得很周密嘛。先叫伙伴向白井先生提起宝藏的事,然后杀掉那个伙伴。事情越像是真的,他们分赃也分得愈多。” “可是——为何找我?”白井呆呆地说。 “他们一定是知道你这附近有水管工程,所以选中了你。”晴美说。“然后,等你找到这个又无法脱手时,他们就来向你收购了。” “呜唿……”白井无力地坐下。“原来我为强盗做事,我还那么辛苦地挖掘啊!” “可是,为什么只埋在那么浅的地方呢?”晴美说着时,福尔摩斯尖叫一声。 赫然回头,有个拿短刀的男人站在那里。 “畜生!干扰我的计划!” 那人怒吼着,举起短刀冲过来——可惜,他搞错了。 石津一下子扣住他的手腕,往上一扭。 男人呻吟,短刀掉在地上。石津“嘿”的一声把男人抛起。 男人整个人跃进洞穴中。 “痛死我啦!”传来片山的悲鸣。 “你想杀了我?”片山怒气冲天。 “不是呀!我忘了片山先生在下面。”石津拼命辩解。 “不,你想我死掉,然后跟晴美结婚。” “好自为之吧!”晴美苦笑。“白井先生,这样子你可清醒过来了?” “嗯。”白井落寞地笑。“那可以成为很好的笑柄啦,真是。” “那么,这次让我来带路吧!” “去哪儿?” “藏宝的地点。” 白井震惊地望着晴美。 片山他们的公寓就在眼前。 “喂,晴美,玩什么把戏?”依然浑身是泥的片山说。 “你别管——这边。”晴美率先走在前头。 “怎么,我们的公寓有宝藏?” “对我来说,晴美小姐是宝。”石津立刻说。 “很荣幸。”晴美吃吃地笑。“来,请。” 她打开房间的门。 白井走进玄关,瞪大了眼。 ——那里铺着棉被,白井的女儿千绘睡在上面。克子陪她睡,后来自己也睡着了。 “这是你所钟爱的宝物吧。”晴美说。 白井进到屋里,站在妻女身边,忍不住热泪夺眶而出。 “来,我们到外面散散步吧。”晴美关起大门。 “我怎么办?”浑身是泥的片山埋怨。 “有啥关系?有泥土味道的男人才英勇嘛。”晴美说。片山气得盘起胳膊。 优雅生活 -------------------------------------------------------------------------------- 作者:赤川次郎 1、办公室猫女郎 “你说ol?”(ol:officedy的简称) “是的,ol。” “所谓ol——是指女职员吗?” “福尔摩斯也是女的吧?” “可是,它是猫呀。” “猫也有女的嘛。” “那又怎样?福尔摩斯小姐穿上制服,对着打字机打字——” “或者去复印文件?不可能做到吧。” “谁说它要去做那些事?” “那么,要它做什么?” “福尔摩斯呀——”片山晴美望望在房间角落上,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蜷成一团睡大觉的三色猫,说:“它要成为企业的形象猫!” 福尔摩斯倏地抬起头来——仿佛在说“原来你们在谈论我呀”的表情。 “形象猫?”片山义太郎连火锅里的肉片也忘了夹,哑然说道:“我只知道有形象女郎……” “既然有女郎,为何不能有猫?” 第139页 “是啊。”经常来片山兄妹的公寓吃饭,对晴美情有独钟的石津——目黑警署的刑警——他跟片山不同,没忘记一边夹肉片一边说:“福尔摩斯是美人——不,美猫,它单是坐在那儿已是一幅画了。” 说得中听得很哪,福尔摩斯“喵”地叫一声,站起来,“蹬蹬蹬”地走到围着火锅的桌旁。 “福尔摩斯,吃吗?喏,好烫的,小心啊。” 晴美拿了一点肉在碟子上,因它是“猫舌头”,不能吃热的东西。 “石津,你别光吃牛肉哪。”片山埋怨地说。 “什么?!我把蔬菜和肉以二对一的比率吃呀。” “怎么看都是一对一。” “肉是二,菜是—……” “别为那么琐碎的事争吵啦。”晴美皱着眉。“还有很多肉啊!讨厌死了……” 福尔摩斯好像没把晴美的话听进耳里似的,开始吃起肉片来。 “那些话,你从哪儿听来的?”片山说。 “肉的事?” “不是啦。我是说,用福尔摩斯做形象猫的事。” “啊,那个呀——有位到我工作的‘新都心教养中心’来上课的太太,她不知从哪儿听说了福尔摩斯的事。今天,我在接待处的时候——” “你叫片山小姐吗?” 过来搭讪的,是位五十岁开外,相当高贵的妇人,身上穿的也是相称的高级品,曾经在百货公司上班的晴美,对自己分辨产品优劣的眼光很有自信。 “是的,有什么——” “我是来这里上法文课的,我叫根岸。” 晴美也记得她。根岸清子,好像是某间公司的社长夫人。 法语讲座分四期连续上课,当然也有重复报名上“初级班”的。 大部分来听课的人中,都是有钱又空闲的中年女性。 那些女人把这里当社交场所比学习的兴趣为高。 “其实,我有件事向你请求。”根岸清子说。 “向——我吗?” “嗯,我先生是某服饰厂商的社长,现在为了配合gg宣传的形象,正在物色适合的形象女郎。” “gg宣传……在电视上出现那种?”晴美问。 “对呀,以前我就从这里的讲师和事务员口中听说有关你的事了。” “哦?!” “我也跟外子提过了,他说那很独特——怎么说,若是艺员之类的话,就没新鲜感了。是不?” “哦?!” 晴美调整坐姿,背嵴挺直,用手拨弄一下头髮。 “那么,关于那个形象女郎……” “嗯,希望府上的猫小姐能够担当这重任。” 晴美听了,美点从椅子掉下去…… “好想看到你当时的表情啊。”片山大笑着说。 “开什么玩笑。”晴美有点生气。“简直当人家是傻瓜。” “对啊。”石津点点头。“哈,这肉片好好吃。” “那么,她要福尔摩斯做些什么?” “好说,从这个星期日起,在酒店有那个厂商的时装表演。首先,她要福尔摩斯坐在那间酒店的门口……” “竟有如此好事之徒。” 福尔摩斯直眼瞪住片山。 “有食物招待吗?”石津说。 “而且,福尔摩斯肯接受吗?” “说的也是,如何?”晴美抚摸福尔摩斯的头,它的喉咙“咯咯”地响。“用那笔报酬,请你吃点好吃的东西吧!” “餵!有酬劳吗?多少?”片山双眼发亮。 “保密,我和福尔摩斯平分。” “我零用钱不太够咧。” “谁理会!” 福尔摩斯仿佛表示同意似地“喵”了两声。 走过宽敞的客厅时,根岸悚然一惊。 清子坐在沙发上。不过,根岸立刻堆起笑脸。 “还没睡吗?”他说。“已经十二点啦,早点睡吧?” “当然要睡啦。”清子说。“不过,要讲就讲你自己好了,明天有你自己厂的表演呀,居然在外面游荡到三更半夜的——” “我是男人。”根岸提高声音。“男人要应酬嘛。” “你喝了酒呀。”清子冷冷地说。 “嗯——没法子呀。总不能只有我一个人喝果汁的。” 根岸脱下外套扔到一边,在远离妻子的沙发沉下身体。 “明天要早起啊。”清子说毕,然后站起来。 “不用啦。” “什么不用?” “即使没有我,表演也会好好进行的,不是吗?” “明天的表演会有许多交易客户出席,你准备带着宿醉的脸去见人?” “陪那些有钱太太说奉承的话,我已经厌倦了。”根岸嘆息。 “那种阶级的人最花得起钱啊。” 第140页 “知道啦——我会应付得好好的。” 清子一直站在那里俯视这个比自己年轻五岁的丈夫。根岸抬头看看她。 “干什么?” “我嗅到香水哦。” “有啥不对?去到酒吧,女招待都粘到身边来。你嗅到香水味是理所当然的事。” “女招待们,每个都涂一样的香水吗?” 笑容从根岸的脸消失,清子耸耸肩。 “你跟不正经的女人偷情,我不在意。不过嘛,支持你的事业的人乃是我,这点别忘了。” “我什么也没有——” “快去睡吧,明早我叫醒你。”清子说完,快步走出客厅。 “——妈的!” 妻子走远后,根岸不吐不快似地说。“一早叫醒我——我又不是小孩子!” 根岸已经四十五岁了,是根岸设计公司的社长。但连睡觉时间也要受指示,谁能忍受? 可是——所有的牢骚只可发在心里,绝不能说出口。 根岸疲倦地垂下肩头,摇摇头。 有薪假期 -------------------------------------------------------------------------------- 作者:赤川次郎 1 “下一个,请。” 叫唤声并没有隐瞒厌烦的迹象。 起初是“下一位”,不知何时变成“下一个”,但说的人并没察觉。 也不是没道理,望月想。 任谁在这里坐上一整天,跟那些几乎还要挂口水的大学生面晤的话,都会厌烦起来的。当然他知道,那是工作,对学生来说则是“生平大事”。 可是——从早上开始,到底面晤了几百名学生? 望月连刚刚走出去的学生是谁也想不起来,包括名字、长相,以及自己怎样评分的事。 偷偷望一望左右其他科长们的手边,发现整张评分表上面全是没意义的涂鸦,不由得苦笑。 “我叫三轮智子,请多多指教。” 女孩行个礼,走上前来。 面试官们稍微表示关心地坐直身子,是因为那女孩是前来面试的女生中最漂亮的一个…… 也有人连忙调整领带。望月苦笑。 首先必须由人事科长望月开口。 “呃,辛苦了。”望月稍微坐直。“你的名字——” “三轮智子。” 望月看着手上的文件。 “三轮?‘三个轮’?奇了。搞错了。是不是次序放错?” “大概什么人漏掉了。”邻座的总务科长太田说。“算了,开始吧。” 现实的傢伙!刚才为止一句话也没问.只是打瞌睡而已。 “你想进这间公司做什么工作?”太田探前身子问。 但,好奇怪……手上确实没有“三轮”这女孩的资料。搞什么鬼的,真的! “我想找人。”那女孩的答覆别开生面。 “找人?怎么回事。”太田狐疑地问。 “我姐姐在这间公司做过事。” 听见那句话,望月赫然。 “三轮……你是说三轮幸代君?” “是。”她转向望月。“姐姐自杀了。” “嗯……遗憾的事。” “那个三轮君?”太田仿佛想起什么似的。“听说自杀原因不明。” “不,知道了。” “你说什么——望月皱眉头。“可是当时——” “我们受到恐吓。说如果追查姐姐的死亡原因,家人也会遭遇不幸,没法子,这才说是‘原因不明’的。” 三轮智子逐一地去看那些并排而坐的面试官的脸。她的视线很尖锐。仿佛在逐个逐个地谴责他们的样子。 “不过,我想知道真相。把姐姐逼死的是这公司管理阶层的人。只有这点是明确的。我想进来做事,然后找出那个人来。” 望月哑然。 “那么……你是突然来应徵的?” “是的。” “即使突然这样说……你说那种话,你以为我们会录用你吗?” “我以为。”三轮智子泰然自若。“不录用我的话,我会把姐姐的事情当丑闻告诉新闻界。我想你们会很痛恨那个。” 望月等人面面相觑。 “你不是也在恐吓吗?”说话的是比望月年轻,却几乎满头白髮的会计科长武井。 “恐吓是有权力的人做的事。”三轮智子说。“我什么力量都没有。假如你们问心无愧的话,应该不会在乎我才是。” 面试官们哑口无言——所有困意不翼而飞。 三轮智子飞快地巡视众人的脸。 “那么,入社以后再见。”她站起来。“失礼了。” 她彬彬有礼地鞠躬,走出房间。 望月觉得,她是目前所面试过的学生中最有教养的一个。 “——吓人。”太田说。‘什么玩意嘛?” “可是,大家都明白她的心意吧。” 第141页 望月的话使太田苦笑不已。 “你对女孩子太友善啦——开玩笑!岂能接受那种人进公司?” “对呀。何况她没有依照正规手续申请。”对那种事拘泥的武井在做纪录。“有啥关系?给她不及格的评分就是了。” “嗯……其他几位呢?” 望月稍微探身去喊长桌子中另一端坐着的两个人。 资料科长尾田和库存科长铃木不太发言。同样是科长,跟其他三人比起来,他们缺乏存在感。 “我们无所谓……是不?铃木。” “呃……”铃木在发呆。 “那么,可以吧,我们淘汰三轮智子。”望月说。 “当然啦。如果让那种人进来,社长大概气昏了。”武井在评分表内填写什么。 专注于会计的武井,做任何事都一丝不苟。 这时,房门开启——大家连忙起立。 “坐吧。不用特地站着。” 话是这么说,一旦社长突然走进来时,任谁都吓一跳。 “辛苦你们啦,有没有出色的人选?” 社长川元纪夫现年五十五岁。精力旺盛,经常在国外飞来飞去。 “很不容易。”望月回答。“还留下许多……” “刚才走出去的女孩,不是不错吗?” 川元的话使大家困惑不解。 “社长,你说刚才走出去的……” “在外面擦肩而过。有一股坚毅的眼神,那样的眼神连男人也少见。” 望月等人对望一眼。 “社长,我们刚刚达成一致的意见——对刚才那个女孩不满意。”武井说。 “为什么?” “我们不知道怎么说……其一是在手续上,她的资料不在这里。所以,她根本没资格前来应徵。” “武井,我说了好多次的。”川元说。“你每次都被形式所困。入社考试,只要召集到优秀的人才就行了。像你这样拘泥于手续啦形式什么的话,错失了能干的人才,公司的前景才叫人担心呢。” “可是社长……” “武井,你是说我不懂得看人?” “不……” “那就别埋怨了——望月,那女孩叫什么名字?” “呃……三轮智子。” “三轮——智子吗?好,就决定录用三轮智子吧!”川元说。“好好干活。” 立刻转身离去。 暂时谁也不开口。 “怎办?”太田说。 “社长会谅解的。只要向他说明我们为何不录用那女孩的理由就好了。” “怎样?武井兄。你也知道社长的为人吧?一旦他说出口——” “谁也不能阻止。我懂。可是——” “请问——”担任总务的玉本探脸进来。“可以让下一个进来了吗?” 太田对部下发牢骚:“都是你!随便把闲杂人放过来,搞成这样……” “啊?我是刚刚来接班的。” 原来如此。望月微笑说: “算了。没时间啦。让下一个过来吧。” “是。” 门暂时关上,面试官们嘆息连连。 尾田和铃木依旧一言不发。 2 “晴美!” 听见唤声,片山晴美停步,环视四周。 “大概听错了……” 可能是另外一个“晴美”。 晴美正要继续过斑马线时,被人“嘭”的拍肩膀。 “啊,沙百合!”她看到学生时代学友的脸。“刚才是你叫我?” “对呀。晴美居然装作不知道。” “我以为——咦,判若两人啦。你做了出色的办公室女郎啦。” “还好啦。” 穿上时髦制服的加山沙百合,手里拿着钱包。 “我现在去吃午饭。一起如何?” “好是好……但一点多了啊。” “我负责中午班的值勤,从现在起午休。” “那就奉陪了。”晴美点点头。 并非闲着没事干,但不急。 沙百合和晴美走进马路边的咖啡室,叫了午餐套餐。过了午休时间的关系,店内很空。 谈话很愉快,从近况报告到朋友间的情报,不知不觉过了三十分钟,彼此连何时把午餐吃掉的也没察觉。 “对了,晴美,你哥哥是刑警吧。” “嗯。没有别的地方肯请他嘛。” “怎么说这种活!”沙百合笑。突然望望外面。 “哎,看,那部车。” 一部大型的客货车正靠向对面大厦前停下。 “好大的车子。” “你看你看,谁下车了?” “你说什么?” 晴美好奇地注意那大房车。车子静静地开走了,那里站着一名跟沙百合穿同样制服的女子。 第142页 “你公司的职员?” “对。同期入社的。很了不起吧?” “可是……” “那是川元社长的车啊。” “换句话说——” “她叫三轮智子,谣传她现时是川元社长的情妇,这样子一起吃午饭嘛……也有时不光吃午饭啊。大家都说,那部客货两用的房车,是酒店的替身呀。” 晴美困惑了。 “即是说——大家都知道?” “当然。好大的胆子啊。那样子午休回来后,她能若无其事地说句‘迟到啦’,然后对着办公桌做事。” “上司什么也不讲?” “哪里敢讲她呀。因她是社长叫去‘办事’的嘛。” 晴美不说什么,喝起饭后的咖啡。 假如晴美本身在那里工作,见到三轮智子的举止时,大概也会不愉快吧。可仔细一想,纵使所有公司内的女同事都以她为敌,而她居然没有刻意隐瞒,可见不是寻常之事。 “那个三轮智子是怎样的人?” “不晓得……我没和她交谈过。听说她姐姐也在我们公司做过事,但自杀了。” “自杀?” “毕竟不普通啊。”沙百合说,问旁边的男同事。“哎,宏志君,你知道为什么吗?” “片山兄。” 肩膀被人用力勐摇的片山吓得跳起来。 “石津!趴下!地震啊!” “到了。”石津内疚地说。 “哦……” 巡逻车停了。 在前往案发现场的途中,片山睡着了。 下了巡逻车,河风吹来,凉飓飓地抚摸他的脸。 “在哪儿?” “那一带吧。” 被灯光照亮的是河堤上面。 河堤上,形成一条散步道。其中有盖着布的尸首,几名男子围站在那里。 “搜查一科的片山。”片山上前打招唿。“你们都是一伙的吗?” 四名男子互相对望,一名白髮男性上前说;“那就由我做代表——虽然我是后辈。” 又不是叫他带头喊干杯,好奇怪的人,片山想。 “我们是‘k商事’的职员。在这里——”他望望地上用布盖着的东西,“倒在这里的铃木也是同公司的职员。” “他叫铃木吗?” 片山弯下身去,掀起白布,假咳一声。 大概被人厉害地敲击后脑吧,头壳完全凹陷下去,血凝固了。那可不是片山愿意看太久的光景。 “他叫铃木卓郎,是库存科长。” “原来如此——是怎么回事?” “今天我们有科长会议——噢,在这里的全都是k商事的科长。尽管我的能力有限——” “那个不必……” “嗯。我们五个人吃饭,当然也喝了一点酒。回家的路上,我们想被风冷却一下有点发烫的脸,于是决定来这河堤上散散步。来到这一带时,铃木说他有点不好服。我们担心他,但他说没啥大碍,很快就追上来的,叫我们先走,于是我们就放慢下来先走了。可是,走了一百米左右,偶然回头时,见到有几个人在这附近互相扭打的样子。我们大吃一惊,赶快跑回来。” “然后,就变成这样?” “是——铃木就以这种悲惨的状态倒在这里。” “那些人呢?” “他们发现我们跑回来,都跑啦。假如我们提早发现就好了。” “怎样的傢伙?人数有多少?” “那个……周围实在太暗了。况且街灯都隔老远才有一盏。” “什么也看不见?” “大概有……三个人左右,我想。” “我觉得是四个。”秃头的男人说。 “是?我看不清楚。” 不管三个或四个,都不成为什么线索,没啥差别。 “有没有什么头绪?关于铃木先生受袭击的事。” “没有……他受到所有人爱戴,是个能干的科长,不可能与人结怨的……” 这回说得又像丧礼的悼词。 片山不认为这位科长在为铃木的死哀嘆。 “以上,报告完毕!”那男人行个礼。 就像会议的演说一样。片山有点惊讶,同时为铃木的死觉得同情。 “k商事?”晴美睁大了眼。“那不是沙百合的公司吗?” “你知道?” “也不是知道……详情请问可以信赖的当事者。” “别卖gg好不好。”片山摊开便条。“担任说明的是会计科长武井,其他在场的三个是尾田、望月、太田。” “全是科长?” “被杀的也是科长。五个全齐。” “简直像小说《白浪五男》似的。” “没那么潇洒。”片山开始吃晚饭。“福尔摩斯呢?” “喵。” 第143页 “怎么,你在那里呀。” 一只毛色发出光泽的三色猫,在片山的桌子背后的椅子上蜷成一团。 “会不会发生谋杀案?” “起码有过自杀案啦。” “什么?” 听晴美转述了有关三轮智子的事时,片山问:“知不知道她姐姐自杀的原因?” “我没问到那个地步。” “奇怪了。一般来说,你会进一间使自己姐姐自杀的公司吗?” “说的也是。” “通常一定避开的,假如特意挑选的话,理由何在?” 晴美探前身体:“哎,我帮你查好吗?” “你呀……赶快去找一份工作吧!” 晴美刚刚辞去原先的工作,目前正在悠闲地物色另外一份工作。片山最怕妹妹插手杀人事件。 “噢,电话。” 晴美接听。是那天在路上遇到的加山沙百合打来的。 “听说铃木科长被杀了,是真的?” “嗯。家兄在承办这宗案件,刚刚才回来。” “啊。吓人。铃木科长是个安分守己的人,有时都忘了有他的存在。” “那么说,没有被杀的动机?” “起码我没头绪。” “哎,当时他是跟其他四名科长一起的啊。”晴美向哥哥挥手,叫他把条子拿过来。“他们是尾田、望月、太田、武井。” “哦……他们五个呀。”沙百合想了一下。“尾田是资料科长,也是个毫不起眼的人。望月和武井嘛,好像有往上爬的野心。” “太田呢?” “他是总务科长,人面颇广,却不是精英类型。” 科长们大概想不到自己会被年轻的下属“分级”吧。 “对对对。我打电话给你,是想告诉你,那个三轮智子呀,从明天起放有薪假而且长达一个月!” “竟可休假一个月?” “新人嘛,年假是十二天。可是,社长说她非常动力,所以特别批准她一个月的休假啊!气死人啦!” 沙百合生气,也是当然的…… 不知何时,福尔摩斯来到晴美身边,竖起耳朵,大概在听她们的对话吧。 “哎,沙百合。”晴美说。“我想见见那个三轮智子。” “哦,我知道她的电话和住址。” “告诉我。” 晴美记下来,道谢后,挂断电话。 片山看看她记录的条子,说: “你认为那个三轮智子跟案件有关?” “发生命案,而她突然拿一个月的假,你不觉得奇怪么?” “唔……”片山发现福尔摩斯也在看条子。“说起来,你的朋友怎知道铃木被杀的事?” “对呀——而且,特地打电话来通知我有关三轮智子的事,还有住址啦电话什么的……好像事先预备好似的。” “看来你的朋友也不是泛泛之辈哦。” “不过,我想见见三轮智子。可以吧?” 片山知道,即使他说不可以,晴美也会去见她的。 “带福尔摩斯去。她是保镖。” “石津也可以呀。” “别提他。不然他真的会来啊。” 话一说完,传来“哌嗒哌嗒”的上公寓楼梯的脚步声…… 3 “我不走!” 踏入那幢公寓大堂的当儿,遇见一个大声喊叫的男人,晴美停步。 那男的并不是对晴美大声喊叫,而是站在中央锁的门前,对着室内对讲机大叫而已。 “拜託,你走吧。”女声回答。“我现在不想见你。” “为什么?我——” 晴美假咳一声。 “对不起,打岔一下。”她说。“如果谈很久的话,请用电话。” “啊……不好意思。”那青年搔搔头。“——那么,我走了,智子。我再来。今晚我给你电话。” 说完,他从大堂走了出去。 “智子——是不是三轮智子小姐?” 晴美就这样对着对讲机喊。 “哪位?” “我叫片山。我是家兄的代表——他是警视厅的刑警,正在调查铃木先生被杀的案件。” 隔了一会,回话说:“请。” 传来开锁的声音。 那不是普通上班女郎住得来的高级公寓。 来到房间时,三轮智子已打开房门等着。 “咦,那是你带来的猫?”见到福尔摩斯,她似乎很感兴趣。“好美的猫咪。请进来坐。” 房间不大,但小巧精緻。 晴美望着脸色有点苍白的三轮智子。 “你好像刚睡醒。”她说。“我改天再来好吗?” “不要紧。有点感冒而已……” 智子沏了红茶,在沙发上坐下。 “找我有什么事吧?” 顿了一下,晴美说: 第144页 “是不是躺下来比较好?” “啊?” “必须暂时保持安静才行,是刚才那位的?” 智子一直盯着晴美。 “不……他叫玉木,是总务科的人。他是我公司内唯一的朋友。”她笑了,立刻严肃起来。“你竟然知道是怎么回事。” “因为我也经歷过。” 智子有点意外。 “哦……我之所以拿一个月的假,是为身体的健康者想。” “不久以前,我看到你从社长先生的车下来……是社长先生的?” “他是这样以为的。” 智子採取微妙的说法。 “是吗?” “你晓得我的事吧——姐姐幸代跟公司内的某位管理层人士相识。可是,对方是有妇之夫——不光如此。” “怎么说?” “盗用公款的事暴光了。可是,姐姐完全没拿过公司一分钱。” “那么,有人嫁祸给你姐姐?” “嗯——我想应该是说姐姐为了她所喜欢的对象而承担责任,被冤枉了。然后,姐姐在平交道上撞电车死了。”智子的脸泛起红潮。“你想我可以饶恕那种男人吗?” 晴美想了一下。 “问题是你姐姐怎么想吧。”她说。“关于铃木科长被杀的事,你怎样想?” “我想与我无关。”智子耸耸肩。 “你为什么跟川元社长交往?” “不是我主动的。我这次所以被雇,全因川元社长的一句话。” “怎么说?” 听了智子述说有关入社考试的面试情形,晴美大感有趣。 “我也依样画葫芦好了!现在我在物色下一份工作。”她笑。 “后来我听社长说了,当时科长们十分为难。不过,因我做成跟社长很熟的样子,对他们形成压力吧!” “依你来看,哪位科长可疑?” “不晓得……至少我认为不是铃木先生。”智子说。 “怎么回事?”片山对晴美的话觉得困惑。“为姐报仇?” “对……只是觉得奇怪。因看不出她是无论如何都想知道谁是她姐姐恋爱对象的样子。” 晴美带着福尔摩斯,来到哥哥片山所造访的k商事。 片山正在会客室等候他们会议结束。 “你说三轮智子曾堕胎,肯定吗?” “看她的样子就知道了。”晴美点点头。“但不晓得对方是谁……” “不是川元吗?” “我也想跟那位社长谈谈。” 福尔摩斯突然转向会客室的门口方向。晴美察觉了,朝兄长做个手势,自己则悄悄站起来。 “杀死铃木的兇手,还没找到线索。那四个人的谈话也有许多可疑之处。”片山用同样的语调说。 晴美“啪”的打开房门。 “哗!” 在门外吓一跳的是加山沙百合。 “沙百合,你在干什么?” “没有哇……我听说你来了,有件事想告诉你……” 沙百合两手贴胸喘气。 “怎么回事?” “你跟我来。” 沙百合先走,出了办公室,来到储物柜房门前面。 “谁也不在。”沙百合看看左右。“刚才我外出,回来更衣时,听见男性储物柜房间那边传来唏唏簌簌的说话声。” “然后?” “我没听见全部,只听到‘总之,先摆进铃木那里’、‘这是好机会’之类的句子。” “知道是谁在说话吗?” “那个我知道,是望月和太田科长。” “嗯。换句话说,铃木科长的储物柜里有东西啦。” “我就是想通知你。” “谢谢。”晴美拍拍沙百合的肩膀。 “这是储物柜的钥匙。”玉木把锁匙交给片山。“大致上,每个储物柜都能打开的。” “谢谢。” 片山打开其中一个有“铃木”名牌的储物柜。 里面有破成一团的毛巾、礼服用的黑领带等杂物随随便便地摆在那儿。靠里头竖着几本笔记簿。 “是什么呢?” 片山取出笔记簿。哗啦哗啦地翻阅一下,看来是钱银的存取帐目。 “说不定……”片山说。 “跟那宗盗用公款的事有关?”晴美窥望。 “喵。” 福尔摩斯伸脖子看储物柜内,用前肢在摆笔记簿的架子,“咚”的留下脚印。 由于积满尘埃,所以有脚印。 “没错。”片山点点头。 “社长。”外面传来玉木的声音。“他是警务人员。” “唔……” 川元纪夫的确是个令人感觉到他是“社长”的强硬派权威人物。 他走过来以前,对玉木说:“你回去做事吧。”然后转向晴美。“你是片山晴美小姐吧。你对三轮智子很关心,她很高兴。谢谢你。” 第145页 “哪里。”晴美摇摇头。“他说你让她拿了一个月的休假。真好哇。” “我只能做到那个地步。”川元说。“其实我想为她做得更多的。” “川元先生——” 他打断片山想说的话。 “让我事先声明,我没有跟智子上过床。我对她一见钟情是事实。从她前来面试,擦肩而过那一刻起。不过,我不知道智子交往中的对象是谁。” “那样你也不介意吗?”晴美问。川元苦笑。 “到了这把年纪,我才晓得有这种恋情。”他说。“我也知道她为何进来这间公司。我想帮她。” 看来这位社长是认真的。我行我素,却有些地方很孩子气,一旦自以为是就不计得失的类型。 “刚刚从铃木科长的储物柜找到这些笔记簿。” 川元接过笔记簿,哗啦哗啦地翻阅。 “这是……铃木盗用公款?” “大概不是。”片山指指架子。“请看。笔记簿是摆在架子的积尘上面的,明白了吧?” “原来如此。” “即是说,有人故意把这些簿子放过这里的。” “为了做成是铃木干的样子?荒唐的傢伙。”川元皱眉头。 “川元先生。”晴美说。“当时,你们没调查是谁盗用的吗?” “那点我很后悔——因为她姐姐留下一封顶罪的信死了,事情也就不了了之。那时期,公司处于危险状况,大家都在拼命。” “原来如此。”片山点点头。“我们先检查这些簿子的内容好了。” 晴美和福尔摩斯交换了一瞥。 对——是沙百合说的。 如果相信她的话,把这些簿子放在这里的就是望月和太田了。 可是,晴美保持沉默。 她想,福尔摩斯一定贊成她的做法。 4 “真的没关系?”尾田说。 “杞人忧天。”加山沙百合笑了。“交给我办好了。来,去沖个花浴吧。”沙百合和资料科的尾田科长,在一张床上相依偎。 旁人看来,大概是奇妙的组合吧。年轻貌美的沙百合,以及跟铃木一样毫不起眼的尾田…… 老实说,尾田也有点受宠若惊。 “真不愉快呀,那个三轮智子!必须教训她才行。”她从床上下来,披上浴袍。“你呢?” “我不洗了。”尾田摇摇头。“假如带着香皂味道什么的回家的话,我老婆会——她的鼻子很灵的。” “若是那样,她早就发现啦。因我一直也涂香水的嘛。” 说着,沙百合走进浴室去了。 剩下尾田独自睑色转白。 从浴室传来花洒声。 沙百合为何看上自己?尾田不由嘆息。 尾田也知道,对沙百合来说,这是游戏,当然不是真心的。 可是尾田这样想……万一这件事露出去的话,自尊很强的妻子绝对不可能饶恕他。 说不定因此失去一切。尾田所以能进k商事,是靠妻子娘家的关系。 想到这里,他觉得还是趁早了断他和沙百合之间的关系比较好…… 每次见面时都这样想,但每次都眷恋沙百合的年轻肉体而浑然忘我。 传来叩门声。 “什么呢?”尾田下床,从地上捡起浴袍穿上,边穿边问:“什么事?” “对不起。”男声说。“你房间的火灾感应器被触动了。” “火灾?” “不,搞错了的。若不停止的话。警报会响。万分抱歉。” “好吧。” 尾田把门打开。 开门的剎那,尾田才察觉,那是谁的声音。 已经迟了。门打开,那人就站在眼前,高高抡起他手中的大铁锤。 他来不及闪避,也来不及阻止对方扬起的手。 铁锤敲破尾田的额头,血水飞溅。男人推倒尾田,走进室内,反手关门。 第二下、第三下,铁锤打在尾田的头上。 一切发生在不过十秒钟之内…… 沙百合关掉花洒,舒一口气,拿起浴巾。 本来沙百合就喜欢热水澡,这样子淋浴也要弄热一点,令自己有热昏了头的感觉才罢休。 “没事吧?尾田先生。”她喊。 刚才恐吓他说自己涂香水,大概很受打击吧?其实她好早就留意到了,并没涂香水。 她用浴巾裹着身体,打开浴室的门—— “尾田先生?” 尾田倒在地上。血水横流,连浴袍都染红了。 沙百合脸色苍白地坐倒在原地。到底怎么啦?这是—— 然后察觉——不是自己一个人。 手拿铁锤的男人从门的暗处出现。 软帽盖住眼睛,戴面罩。竖起长大衣的衣领,戴手套。 不晓得是谁。 沙百合无法理解自己处于何种状况。她浑身颤抖,口齿不清地说,“钱的话……手袋里有三万元。全部给你好了。” 男人绕到沙百合的正面,重新握好铁锤。铁锤被血弄脏了,上面沾着尾田的头髮。 第146页 “不要……你想怎样?杀了我……也没用吧——求求你,放过我。” 她不跑,也不曾闪避,只是坐在那里颤抖。 男人举起手中的铁锤。 就那时候。 “嗨!” 传来尖锐的叫声。男人赫然回头。 房门开启。 “沙百合!”晴美喊。 福尔摩斯冲进来,瞄准男人的脸扑上去。 男人闪避的当儿,帽子掉了,铁锤也掉在地上。 男人就这样穿过晴美身边,从房间沖了出去。 “福尔摩斯,算了,不要追。”晴美回头时酒店职员说:“谢谢你。” 他请职员用主匙替她开房门。 “麻烦你,顺带帮我打—一0报警好吗?” “嗯……” 酒店的人仿若看见幻想似的注视地上的尾田片刻,终于慌忙走开去。 “晴美……”沙百合抽抽搭搭地哭起来。 “来,穿上衣服。警员们马上就赶到的。”晴美故意用谴责的语气说。 “换句话说,你们没见到兇手的脸。”片山环视室内。“留下铁锤和帽子——唔,成为破案的线索啦。” 晴美对仍在一脸懊丧的沙百合说:“如果要撒谎,也要有相当胆量才行。”他说。“你说在储物柜房间听到的对话,是假的吧。” “晴美……” “你事先应该试试看,在储物柜房间是不是真的可以听到邻室的谈话。我们做过实验了,听不到啊,除非很大声。” “对不起……”沙百合垂下肩膀。 “为何那样子胡说?”片山问。 “是尾田……当我把晴美的事告诉他以后,他叫我那样说的……” “为了陷害望月和太田吗?”片山说。 “可是,那样做太单纯了——是尾田叫你把簿子放进去的?”晴美问。 “把簿子放进储物柜的不是我!真的。我想也不是尾田。他没那种胆量,他很胆小的。他是那种只要工作到退休就行了的人。” 沙百合又抽抽搭搭地哭泣。 “是被击杀的。”片山望望尾田的尸首。“杀铃木的是同一个兇手吗?” “五位科长中,死了两个,剩下望月。太田、武井啦。” “晴美,刚才那男的帽子掉下时,可以看到他的头吧。”片山说。晴美赫然。 “对!对呀!” “太田是秃头的,武井白髮,望月是普通头髮——兇手的头是怎样的?” 晴美和福尔摩斯对望一眼。 “晚安。”晴美说。“可以进来吗?” “请。”智子点点头。“发生了什么事?” “尾田先生死了。” 走向客厅的智子回过头来。 “假的!” “是真的。被杀的。跟铃木一样。” “可是……是谁做的?” “五位科长之中,死了两个啦。剩下的三位中,吻合兇手形象的人是望月先啊。” “怎会……可能是别人吧?” “也许是的。不过,我来拜访,是想请教一些事情。” “干吗来找我?”智子反问。 “算了。”从深处传来男声。寝室的门打开,望月走出来。“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在这里。是不是?” “嗯。”晴美点头。 “不过,不是我做的,我承认智子和我之间的关系。可是,铃木他们何以被杀?” “应该看成是五人之中有几个人跟盗用公款有关吧?”晴美说。 “铃木和尾田吗?” “不。铃木大概毫无关系。” “可是——” “铃木是用来顶罪的上好人选。不起眼.即使不在也不造成太大的为难——杀了铃木,把证据摆进他的储物柜。手法太过单纯,反而立刻露出破绽。” “怪不幸的。他不是坏人。” “可不是——智子小姐,知道你姐姐的情人是谁吗?” “不晓得……只是万万想不到……入社以后,我居然和望月相恋了。”智子看着望月。“我戒备着的,反而被吸引。”晴美点点头。 “我就猜到,你说要为姐姐申冤雪恨,却提不起劲的样子,我想可能是这个人的关系。” “是的。我害怕,万一他知道了——” “餵——你在怀疑我吗?”望月皱眉。“我以为你相信我的。” “那是不可能的。”’晴美说。“你有妻有子,起码你为这件事欺骗了家里的人。” “你这样讲我也没法子。” “无所谓。我是明知故犯的。”智子说。“只是想到……姐姐也是这种心情的吗?想到这点,我就为报復的事迟疑了。” “不过,因着你的出现,兇手有行动啦。” 第147页 “我觉得好像发生不必要的命案似的。” “你不需要为那种事责怪自己。坏的是兇手——懂吗?” “嗯。”智子点点头。“感觉轻松多了。” “可是,到底是谁……”望月摇摇头。 “智子小姐,可以请你帮帮忙吗?”晴美说。 5 夜晚的办公室里,有小小的灯在晃动。 深夜二时,当然人影全无,灯都熄灭了。 有个小小的火光,在桌子之间一晃一晃地动着。 那人在目标中的桌前站住,开始拉开抽屉搜索,可是不能全部打开。 那人暂时又开那里,走到另一科的桌子,撬开那儿的抽屉找出钥匙。 把钥匙插进目标中的桌子抽屉——抽屉打开了。 帐簿堆积加山。把它们逐本逐本拿到桌面,用灯照着,逐页逐页地翻。 然后——办公室的灯“啪”的亮了。 “幸好我在监视你。”武井科长说。 “武井先生——” “为何你不放过我?你姐姐庇护我,我一直很感谢她。而你——” 智子打断武井的话。 “武井先生,即使我能忘记姐姐和你之间的事,我也不能饶恕你杀了铃木先生。” “铃木?”武井笑了。“对这间公司来说,我是重要人物。没人可以取代我。铃本呢?即使没了他,谁也不为难。对吗?我是为公司着想才那样做的。” “那是错的。对铃木先生的家人来说,他也是无可替代人物。至于对公司有没有贡献,根本不算得什么。” 智子从正面盯着武井看。 “假如你噤口不语,并辞职的话,我可以放过你。” “我姐姐爱上的人竟然如此卑鄙,太可怜了。” 武井嘆息。 “那么……你将会跟你姐姐一样,死于自杀。”他说。“我都知道,你和望月的事,以及你堕胎的事——足够理由自杀了。” “我不会做那种事的。” “从天台掉下来,算是自杀吧?喂,轮到你出场啦。” 武井说完,玉木慢吞吞地出现。 “玉木先生……”智子哑然。 “玉木有爱社精神。”武井说。“去,把这女的带上天台,丢她下去。” 玉木苍白着睑看着武井。 “那种事……我办不到!”他用沙哑的声音说。 “什么意思?” “你叫我杀人……我——” “餵!你已经杀了两个人啦!事到如今还怕什么。两个或三个都一样。现在杀了她,一切就圆满解决了,你也可以出头啦。因为少了两名科长,而望月跟她有丑闻。这是你出头的机会!” 玉木的额头浮现汗水,他注视智子一会,然后大嘆一口气,慢慢走近他。 “玉木先生……你不可以。”智子说。“你也只是被利用而已,像我姐姐一样。” 玉木站在智子面前,伸手搭住她的肩膀。 “快点动手。”武井说。 玉木——突然朝武井冲过去。 武井被玉木撞得向后栽倒在地。玉本骑在武井身上,两手掐住他的脖子。 武井“吧嗒吧嗒”地舞动手脚挣扎。 “不要!”智子跑上前去。“玉木先生,不要!” 玉木蓦地放松手力,离开武井。 “智子小姐!” “玉木,那样可以了。”智子说。 这时,片山等人出现。 武井爬起来,痛苦地喘气。 “为何……不救我?” “让你吃点苦头是应该的。”片山说。“石津,把这两个带走。” 武井霍地起身想跑——石津迅速挡在他面前,往他下巴一击。武井晕倒在地。 “不必让他受这种苦的。”晴美说。 “这是他的嗜好。”片山说。 “喵。”福尔摩斯表贊同。 “武井把尾田拉进来,盗用公款。”片山说。“担任会计的武井如果一个人做太显眼了。尾田的资料科恰好是隐身衣。” “于是才有必要杀了尾田呀。”晴美点点头。“簿子摆进铃木的储物柜的也是玉木?” “他有主匙,任何储物柜都能打开。很容易的事。” 片山等人的车子停在k商事的大楼前面,在等智子出来。 智子去呈辞职信——为了决心跟望月分手,她认为那样做比较好。 “武井品行太坏了。他杀了铃木,想把罪名推给尾田,但失败了,连尾田也杀掉……大概杀人灭口吧。因为尾田可能会说出去。” “啊,来啦。” 智子穿着普通的套装,从大楼走出来。 “久候啦。”她向片山鞠躬。 “身体没事了?” “嗯。昨晚我和望月好好商量过才分手的。” “那么,我们送你回家吧。” 第148页 “回我自己的家。”智子笑说。 “喂,那部车——” “啊?” “是川元先生。” 一部大型房车驶近了并停下后,川元走下来。 “三轮君!” “社长先生,承蒙关照——” “我不允许。” “啊?” “我不接受辞职。” “怎么……已经交上去了。” “不行。社长不接受,你不能辞职。” “不管怎么说,我辞定了。”智子说。 “不行!上车再慢慢商量好了。” “怎么……” “放心。不止两个人。” 当他打开车门时,“喵”了声,居然是福尔摩斯探脸出来。 在片山等人目瞪口呆之际,智子已被川元的车载走了。 “福尔摩斯这傢伙!” “那部车比我们这部舒服嘛。”晴美说。“我们也换一部客货车如何?” “住在车上吗?”片山苦笑。 照相馆 -------------------------------------------------------------------------------- 作者:赤川次郎 1 “啊,怎么现在……” 究竟阿录想说什么。她丈夫谷内初是十分了解的。 话虽如此,他们两人并没有达到“以心传心”的境界。因为丈夫才二十七岁,妻子才二十五岁,夫妻生活过得并不太久。 他们新婚旅行,来到这个山间的温泉镇。 “现在还有这种地方呀。” 谷内初仰视那幢古老的建筑物。 从字体即将消失的看板上,好不容易才读出“小宫照相馆”几个字。 玻璃镜的后面,装饰着无数的全家福照、新娘照、庆祝“七五三”(译註:日本传统节日,为七岁、五岁、三岁的小孩庆祝,简称“七五三”,通常在每年的十一月份举行。)的小孩纪念照……照片有点变色了,反而流露某种怀旧的色彩。 在东京,所谓的照相馆已逐渐变得稀有。但在这个带着乡土气息的市镇里,这样的照相馆却与四周环境十分相称。 “在这前面拍一张吧。”阿录说。 “好哇。但在照相馆前面照相,会不会被人指指点点——糟了!”谷内说。“相机还在旅行袋里。” “啊?那就改天再拍好了。” “不,我去拿。马上就回来。” “可是——” “难得出来街上散步,没带相机多没意思。等我一下,很快回来的!” 话一说完,谷内已冲下稍陡的斜坡去了。 “别急!”阿录对他喊。 确实没有匆忙的理由。日已西斜,顶多十五分钟左右,天就暗下来了。 小俩口一到旅馆,放下行李,就这样空手到镇上漫步。相机之类的还放在交给柜檯保管的旅行袋里。 站在谷内的立场,新婚旅行的第一日,他不想因这种事而破坏阿录的雅兴。他急急往前奔的身影,一下子就看不见了。 阿录独处时,四处眺望无人的斜坡。 当然附近有人烟,多半是忙着预备晚饭的时刻吧,没有闲人出外游荡。 阿录再一次隔着玻璃打量橱窗里并排的相片。 板着睑盯着镜头看的威严父亲;穿着长袖和服露出生硬笑容拍相亲照的少女;结领带拍入学典礼纪念照的顽皮男孩的困惑表情;婴儿在中央,两边微笑的新任父母…… 每张照片都说出不同的人生故事。 阿录正在仔细浏览时,一个声音说: “有什么事吗?” “啊……没什么事。”阿录望望那名白髮老人。“我在等朋友……” “是吗?住在下面的旅馆?” “是的,住‘k庄’。” “哦,那是个待人亲切的好地方。” 连下巴的鬍鬚都白了,晒得很黑,大约六七十岁了吧,身体健壮。 “你是照相馆的人吗?”阿录问。 “嗯,小姓小宫,小宫悟士。你从东京来?” “是。来度蜜月。” 说完,脸都红了。 “那真恭喜……要不要拍照纪念?”小宫老人笑了。“最近嘛,除了有节日以外,拍全家福照片的也少啦。” “是吧。”阿录说。“咦,这张照片——” 突然,记忆中的某些东西闪了一下。 “怎么啦?” “不……没什么……”阿录皱眉。“我好像在哪儿见过这张照片——对了,一定是……” “啊,好舒服。” 晴美刚洗过澡,烫得脸红红的,穿着浴衣(译註:一种单和服睡袍)走进房间。 “哥!你在干吗? “唔……睡觉。”片山义太郎在榻榻米上翻个身。他把两片坐垫折起来当枕头睡。 “真是的!你是来干什么的?”晴美把湿毛巾掠开。“快到晚饭时间啦。还不去洗澡?” 第149页 “你已经洗好了?”片山坐直身子,打个大哈欠。“睡眠不足,没法子。” “来到温泉不去洗澡,像什么话?” 晴美也知道,哥哥这几天睡不好——身为警视厅搜查一科刑警的片山,进了特别专案小组后,无法好好睡一觉。 案件在昨天急转直下,破案了,这才可以一起来温泉度假的。其实晴美只想带福尔摩斯来。 “快去泡泡水吧,会马上清醒过来的。” “嗯……也好。”片山站起来,伸个懒腰。“福尔摩斯呢?” “它到走廊散步去了。” 虽然它不是一只普通的猫,但总不至于泡温泉就是了。 “怎么,已经天黑啦。” 看看窗外,片山吓了一跳。 “这条毛巾给你。” “谢了……啊——” 片山又打哈欠,“咯啦”一声拉开房门—— “片山兄!” “哗!” 片山被来人吓得脚下一滑,跌个屁股蹲儿。 “你没事吧?” “石津……你来干什么?”片山翻白眼。“是不是想跟晴美幽会?” “什么幽会。我是来吃牛肉汉堡的!”石津刑警说。 “噢,我没告诉你吗?”晴美说。“石津无论如何都想跟着一起来的关系。” “你什么也没说过!”片山气鼓鼓地说。唉,他已习惯被漠视的感受了。 “隔壁房间也拿了。我和福尔摩斯睡隔壁。”晴美说。“难得来了,石津陪你去洗吧。” 是晴美的吩咐,于是刚刚洗完澡回来的石津,又跟片山一起走向大澡堂…… 起初只有他们两个。 “这水好舒服啊!” 石津的声音在大澡堂中迴响。 “嗯……” “片山兄,请别睡着了沉下去啊。” “没关系。沉下去就会醒的。”片山说得也相当马虎。 两人在擦身体时,门“咯啦”地打开,有个年轻男子走进来。 片山飞快地瞄了一眼那名映现在镜中的男子……大概疲倦了吧,脚步有点蹒跚。 没事吧?是不是喝醉了? 若是公司旅行的话,在抵达目的地以前的巴士或火车上,早已有人完全“进入状况”了。 可是,那男子又好像不是醉酒的样子。 他直直走上前来,也不先沖干净身子,就这样跑进热水池里去了。 “一洗澡就肚子饿啦。”石津说。“虽然不洗也会饿。” “你尽情地吃吧。”片山摇摇头。“我会尽情地睡!” “福尔摩斯小姐也爱泡温泉吗?” “你去问它本人好了。” 说着,片山望望镜子…… 咦?刚才那年轻人呢? 浴池和洗身体的地方都不见人了。 “石津。刚才有人出去吗?” “没有。片山兄,你看到了?” “不……如果有人出去的话,一定察觉的。” 片山往浊白色的温泉浴池瞄去——一块毛巾浮在水面。 “石津,那个人沉下去了。” “啊?” “潜入水底啦。” “是不是在玩潜水游戏?” 片山看了片刻,知道事情并不寻常。 “他溺水了!拉他上来!” 片山对石津大喊着,冲上前去。 “在哪儿?” “看不见,水太浊了。适当地找找看!” “是!” 石津用脚在浴池中到处探索。他怕正面踢动的话,反而令对方致死,何况那是在奇热无比的水中。 “有了!” 石津弯下腰去,从水中把那男子拉上来。 他先把那人抬到更衣处,做人工唿吸——是“石津式”的人工唿吸法,却有效用,那人终于睁开眼睛。 “嗨,你醒啦。”片山窥视他的眼睛。“不要紧吧?” “啊……”年轻男子眨眨眼,问:“这里是天国吗?” 2 “太太跑了?”晴美反问。“可是——你们不是来这儿度蜜月的吗?” “正是如此。”那男子——谷内初垂头丧气地说。“今天刚到的。尽管如此……” “那也用不着寻死呀。”片山说着,用筷子敲一敲晚餐的火锅。 “对嘛。”石津用力点点头。“不管发生什么,人生只要有吃的乐趣,就有办法活下去的。” “那是你而已。” “哦。” 福尔摩斯也分到锅里的鱼片,等它冷却了才吃。 “可是——有什么头绪吗?例如吵架之类。” “完全没有。所以不知如何是好。” “发生怎样的事情?请说说看。” “嗯……谢谢关心。” 看来是个心地很好的人。虽然心情沮丧并想寻死,晚餐却吃得很多。 第150页 谷内说明了他们抵达旅馆后,见天色还亮,于是和妻子阿录说:“到街上走一走。”然后把行李交给柜檯,两人就出去了,来到照相馆前面,发现没带相机,于是谷内跑回旅馆拿相机。 “回来时,刚好有个十几人的团体报到,柜檯的人一直没空帮我把行李拿出来。好不容易找到了相机,回到原来的地点时,已经过了十五分钟以上了。” 谷内边回想边说。 “可是。那里没了阿录的影子。我以为她等太久生气了,跑去别的地方,于是我在那一带找了一遍,怎么也找不着。不久天就黑下来了,想到可能在路上走失了,我就回到旅馆……” 谷内从口袋掏出一张信纸。 “她留下这个。” “那么说,你太太也回来过了。”晴美说。 “看来是的,她一定是不想见我。” 晴美接过那封信,摊开来看。上面只有简单的几行字。 阿初: 我觉得对你不起。毕竟,我不能跟你结婚。原谅我,什么也不要问。 阿录 片山也读了那封信。 “这样子,什么也搞不明白呀。”他侧侧头。 “是不是肚子饿了?人呀,一饿就——” “肚子饿了,就要离婚吗?”片山白了石津一眼。 福尔摩斯向谷内“哌嗒哌嗒”地走过去,衔住那个摆在榻榻米上面的信封,带到晴美面前。 “信封怎么啦?” 晴美注视那个没写收信人名字的信封——突然凑近鼻子去闻味道。 “这味道……谷内先生,这是阿录小姐用的香水吗?” “啊?呃,怎样呢?”谷内用力嗅着味道。“不,完全不懂。” “不可能嗅得出来的。”片山苦笑。“连我也不知道你涂的香水味道。” “福尔摩斯好像有印象啊。” 见到福尔摩斯想出走廊的样子,晴美站起来。 “谷内先生,把这封信交给你的,是谁?” “在正面玄关的男人。” “哦。那么首先不是那个人的味道了。这是女人用的香水。” 晴美打开房门,福尔摩斯率先出去了。 “请你在这儿等。” 说完,晴美快步走出房间。 “交给舍妹办,没事的。”片山说。 “呃……可是,我想不会那么顺利的。” 谷内完全死心的样子。“因她非常可爱,在公司里也很受欢迎。有时我也在想.她怎会跟我结婚……” 片山并非不能理解谷内的心情。可是,一旦碰到“爱情”时,人的心情就不是“一加一等于二”那么简单了。 “总之,不要胡思乱想。”片山说。 “对对。”石津说,但一点也起不了安慰作用。 福尔摩斯止步,轻叫了一声。 “呀,好可爱的猫。” 那女子弯下身去,轻抚福尔摩斯的头。 浴衣打扮的女性年约三十多岁,有某种雍容的气质。 “呃……”晴美上前打招唿。“对不起,你是在这儿下榻的客人吗?” “啊?噢,你是跟这猫一块儿的——片山小姐吧?” “是的。” “我是这间旅馆的经营者,我叫安士弘子。” “哦,失敬失敬。” “这种装扮真失礼了。”她伸手掩一掩浴衣的胸前。“刚才有个大宴会。冒了一身汗,我刚去匆匆地洗了个澡回来。” “是吗?其实,我想知道一下,你对这个信封是否有印象。” 那女子注视手中的信封。 “嗯……这个跟我抽屉中摆着的好像一样。” “有无给过一名女客?” “嗯——对了,我记得把它给了……一位叫谷内的客人的。” 她记得所有客人的名字。 “没错。那个人说要来做什么呢?” “不记得了……当时外面……快天黑啦。我忙着分配一个团体客人的房间——这是相当麻烦的事儿——回来柜檯时,那位太太来了。” “太太?” “是来新婚旅行的。”女人微笑。“非常可爱的太太——她说她要一个装信的信封,我就拿给她了。” “是否有什么异样的表情呢?” “不清楚……我问她,要不要帮你把信寄出去,她说不用。” “是吗?”晴美点点头。“其后,她好像离开了。” “离开了?不可能!” 晴美说出内情时,安土弘子皱皱眉。 “那种情形嘛……时间上也很怪。” “怎么说?” “天黑以后,就没火车或巴土出这个市镇了。她应该不能到任何地方去才是。” “肯定吗?”晴美不由问。 是这里的人说的,没有比这更肯定的事。 第151页 “会不会遇到意外什么的……我向警局查询一下。” 安土弘子麻利地说,快步走开。 “相当能干的人啊。” “喵。” “你说,为何如此年轻就经营旅馆?有同感。我去查查看。” 晴美决定先回房间一趟。 听了晴美的叙述,片山说: “好奇择。假如那封信是违反当事人的意愿被逼而写的话……” “会有那种事吗?谷内先生呢?” “石津邀他去泡温泉了。” “好悠闲呀!我想去阿录小姐最后所站的地点看看。” “是吗?可是,已经天黑啦。” “万一她被牵连到什么犯罪事情怎办?现在要分秒必争啊。” “在如此悠闲的温泉镇有犯罪事情?不可能的。” “不管何处,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犯罪的事。” “喵。” “福尔摩斯说对。” 片山嘆息。 (小宫照相馆) 在不可靠的街灯下好不容易读出那个看板时,晴美松了一口气。 在入口的门上敲了好几下,等了一会。 “哪位?” 里头传来声音。 “对不起,是‘k庄’介绍的。”晴美说。 “稍等……” 玻璃门前面的窗帘拉开了,出现一个白髮老人的脸。 “对不起,那么晚了。”晴美微笑着。“我想请你帮我和他拍照做纪念。” “噢……”门打开。“请进。” 老人在睡衣上面裹了一条毛毯。 “你已休息了?对不起。哎,进来。” 晴美招招手时——石津怪难为情地跟着走过来。 “我是拍照做生意的,当然愿意服务嗯……为何选在这个时间?” “呃……才十点钟罢了,不是吗?我平常从现在才开始工作关系,现在是最精神的时候。” “你们是东京人?” “我住在六本木。” “原来如此。”老人似乎理解了。“那么……两位想用怎样的感觉来拍照?” “我想用蜜月旅行预行演习的感觉来拍。” 晴美的话似乎超过老人的理解范围。 “你是小宫先生吧?在这里已经很久了吗?”晴美一面环视那个稍带乡土味的摄影棚一面说。 “是呀。已经……将近四十年了。有段时间我去了东京,家父去世以后,我就回到这里继承一切了。”小宫老人一面预备一面说。“哦,请在那一带坐下好了。” “谢谢,镇定些嘛。”晴美用肘捅一捅石津。 因为听到晴美说什么“蜜月旅行预行演习”时,石津早已兴奋得坐立不定。 “晤,可爱,好合衬的伴侣啊。”小宫把古老的相机装在三脚架上。 “这东西我用了三十年啦,比任何新产品都拍得好——拍人像嘛,不单是拍得清楚就可以了。” “那么,一定拍得很出色了。”晴美发现一张古老的皮沙发。“我喜欢这个!可以坐在这儿吗?哎,搬那边去。” “是是!” 石津最拿手出力的工作。 “对不起呀。”小宫笑了。“很重吧?好大的力气。” 终于决定了位置,小宫调整灯光照明。 “光线不要太强,感觉会很自然。”小宫窥视取景器。“两位请稍微靠近一点。” “是!”石津脸红耳赤,全身僵硬。 晴美盈盈而笑,石津仿佛牙病似的挤出痉挛的笑脸。这也是有趣的组合吧? “我会按几次快门。”小宫说。“请看镜头——好!” 按快门的声音。的确跟现时的不一样,发出清晰的“咔嚓”一声。那是十分悦耳的声响。 “改变一下姿势好了。左右调换一下位置。小姐可以轻轻盘腿。” 不知何时,一名年轻女子站在那里。 睡衣打扮,好像刚从病床起来的样子,头髮凌乱,面色苍白。 “啊,醒啦。”小宫察觉了。“不行啊,不能起来的。” 他责备那女子,转向晴美他们说: “失陪一下——你来。” 他催促那女孩。 “一个人好伯呀……”传来女孩胆怯的说话声。 “我马上就来。没事的。什么也不用担心。” 小宫按着女孩的肩膀,哄慰着把她带到屋里去了。 “有点古怪。”石津小声地说。“那女子迷迷煳煳的。” “对呀……好像生病似的。” 小宫很快就回来了。 “对不起,失礼了……” “哪里——是令千金?” “是的。她……有点精神方面的病。怪可怜的,一直都那个样子。” 小宫再度窥视取景点,扬声说道: 第152页 “来,我再帮你们拍!” 3 “给大家添麻烦啦。”谷内诚惶诚恐地说。 “哪里哪里。我也担心尊夫人的安危呀。”旅馆女主人安士弘子说。“不过,警局并没有接到意外事故的通知,请别想不开。” “是……” 谷内和石津一起洗过澡以后,似乎已打消了寻死的偏差,然而依然除不掉妻子跑了的想法。安土弘子的话也没有太令他提起劲来。 “一知道什么就马上联络。”安士弘子对片山说了,使走出房间去。 “晴美和石津可能从那间照相馆问到什么,安心等候好了。” “是。” “那么,你留在这儿。我趁这期间去洗个澡。” “好,请慢慢来。” 假如晴美知道的话可能会生气。可是片山吃得太饱了,忍不住爱睏。 如果洗个澡,大概会清醒过来吧,又不能在晴美他们回来以前睡觉。 片山离开房间,手拿毛巾下到大澡堂时,透过水气可以模模煳煳地看到.只有一位客人泡在澡池里。 片山快速地洗了身体以后走进池内,不顾一切地伸长手脚——哎,暂时还不算是案件的样子…… 说是“消失了的新妻”,其实也可能另有内情。晴美一下子就断定是“案件”,也真叫人为难。 说不定她很快就翩然出现,说句“我们还是不要分手吧”,要不然就带了别的男人一起回来。 也许又要再一次留心谷内再次自杀之举。 啊……好舒服。 片山闭上眼睛——这样反而更爱睏。 太过悠闲的话,大概晴美先回来了。再暖一下身就出去好了。 片山正在想着时…… 突然有什么东西顶住他的旁腹。 “别动!”男声说。“要命的话,就静静别动。” 片山大吃一惊。他先举起两手,说: “我什么也没带。现在身上只有毛巾而已。” 然后,那男的噗嗤笑了。 “片山君,你还是那么严肃啊!” “啊?” 回头一看,是刚才先进来的客人—— “记得我吗?” “啊!上次小学老师遇害事件时那位……” “对呀。别太大声哪。” “对不起。”片山注视那名中年刑警。“你的头髮白了些。” “还好啦,劳碌命嘛。” 竹泽——对,他叫竹泽龙一。同行,记得他是o警署刑警。 “竹泽先生,休假吗?”片山说。 不知何故,竹泽没有立刻作答。 “怎样?府上的猫好不好?还有令妹。” “托福……” “我不久就退休了。已是让位给年轻一辈的时候啦。”竹内用毛巾擦擦脸。“最近搭电车已有人让位给我了,好大打击啊。” “你不是还很健壮吗?” “外表罢了——哎,片山君,有时间吗?” “嗯……” “我是准备来休假的——是因果吧,结果遇到了许多事情。” “有什么……” “我先出去,在大堂的沙发处等你。可以吗?” “好的。我马上去。” “不必匆忙。”竹泽说。“那我先走了。” “好的。” 居然在这个地方遇到同行。而且,听刚才竹泽的口气似乎有点什么隐情。 “呜唿……”片山低喃。 无论去到什么地方,都不能好好享受休假的乐趣。 总而言之,片山从澡池走出来,就这样出去一直泡在水里反而冒汗。 用毛巾擦干身体,穿上衣服时,门“咯拉咯拉”地打开,竟然是谷内走了进来。 “怎么啦?”片山以为他是来找自己的。 “不……我想再泡一次。” “哦……” 根本想像不到他是个刚刚还想寻死的男人。 “阿录回来时,我想以爽朗的表情欢迎她。”谷内有点在意似的说。 “那么,你慢来吧。” 片山迳先走出大澡堂。 这种旅馆的走廊很冷,片山快步走向大堂。 竹泽他…… 有了有了,片山在有两三名客人看电视或翻报纸的大堂深处,找到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的竹泽。 看样子他睡着了。毕竟疲倦的关系吧。 片山换手拿好湿毛巾,正要向竹泽走过去时,传来唿声说:“哥哥!” 恰好晴美和石津回来了。 “嗨,怎样?”片山先向晴美他们走去。 “没有特别的线素,明天我再去看看。因为今天拍的照片明天会沖好。” “会是很出色的照片啊!”石津迳自表现激动之态。“照相馆的老闆说,我和晴美小姐是天生一对!” “你是去干什么的?”片山反唇相讥。 第153页 “对了,谷内先生没事吧?” “应该没事,他在澡堂。” 晴美吓了一跳的样子。 “什么?” “我想他不会再寻死的了。” “说的是。那么,今晚可以安心睡觉啦。” “我有事情要谈。”片山望望大堂深处。“刚才遇到了竹泽先生。” “竹泽先生?啊,我好像记得他。”晴美点点头。“是不是那个打瞌睡的人?” “对对。你回房间去吧,我和他谈完话就回去。” “谈话——有什么事发生了吗?”晴美早已双眼发亮。 “冷静点,真是的。” “我也去打招唿。如果就这样视若无睹地走开,很失礼的呀。” “有什么失礼的?” 晴美不理拉下脸的片山,迳自走向大堂深处。 “喵。” 福尔摩斯不知从哪儿钻出来,来到晴美脚畔。 “呀,福尔摩斯你到哪儿去啦?我们到处找你。” “咪噢。” “什么嘛,取笑我?”晴美笑了。 片山先走到竹泽面前。 “竹泽先生,竹泽先生。久候了,对不起。竹泽先生。” 片山拍拍他的肩膀,但他完全没有醒来的迹象。 “睡得好熟啊,怪可怜的。明天再谈如何?”晴美说。 “但……” 福尔摩斯一个箭步冲上前,尖叫一声。片山和晴美对望一眼。 “餵——” “不可能的!” “竹泽先生!” 片山用力摇晃,竹泽的身体慢慢地往前扑倒。 然后,从沙发的靠背上突出一支二公分左右的尖刀,刀口被血弄污了。 “怎会……” 片山慌忙跪下去,把扑倒在地的竹泽抱起来。 血水粘乎乎地弄湿了片山的手,尖刀刺穿了竹泽的背,已夺了他的命。 “是吗?知道了。” 片山挂断电话。 大堂里,围绕着警员及鑑证人员。 “片山先生。”女主人安士弘子表情僵硬地走过来。 “啊。给你们添麻烦了。” “哪里。客人遭遇这种事……真是荒谬的事情啊。” “竹泽先生是从几时起住在这里的?” “两天前。昨天一整天,他说要在这附近随便逛逛,叫我把这附近的地图画给他看,我就简单地画给他了。” 昨天一整天,在这附近…… 当他走着时,发现了什么? “哥。”晴美走过来。“有什么发现?” “没有。警署方面没接到任何联络。我叫人让我检查一下他房间的行李好了。” 一名板着脸孔的男人,向片山大踏步走过来。 “听说你是东京的刑警?” “是的。你是县警的人吧。” “我叫中田……我想请教一下内情。” “当然。不过,请先让我检查一下竹泽先生的行李。因为说不定可以知道竹泽先生正在调查谁的事。” 名叫中田的刑警露出极其厌恶的表情。 “荒谬!这里不是东京啊。搜查工作由我来做,请别提多余的意见。” 片山停止发言。这种时候,还是不要勉强的好,不然反而惹来对方反感。 “那么,待会请让我知道搜查结果好了。” “我得获得上司批准才行。不然挨骂的是我。”中田说。“好了,关于发现尸体的时候——” “慢着。”安土弘子打岔进来。 “什么事,老闆娘?” “你在逞什么威风?你该听从这位先生的请求才是。” “不要多管闲事,做人要通情达理。这里是我的管辖范围。” “通情达理?嘿,那就奇怪了。”安士弘子盘起胳膊。“你和伙伴们来这里住宿时,为何要我开‘出差’的帐单?你们又吃又喝地闹通宵,这叫什么出差?” “餵——” “甚至叫女孩来陪酒。所有费用加在出差费上!这种事叫‘通情达理’?” 中田急了。 “知道了知道了……不要喊那么大声。那是我和你之间的事,不是吗?” “照这位先生的请求去做吧。知道吗?” 中田扬扬头。 “明白了——下次算便宜点啊。” “好势利的人。”安土弘子笑了。“来,片山先生,我带你去竹泽先生的房间吧。” “谢谢……” 片山向中田微笑一下,跟着安士弘子走。 晴美也跟着,蓦地喃喃地说: “谷内先生上哪儿去了?” 4 “哥,快起来!” 被晴美叫醒,片山嘀咕地说: “什么呀……让我再睡一会……” 片山睁开眼,吓一跳,怎么看都日上三竿了。 第154页 “几点了?” “快中午啦。早饭都冷掉了——起来洗个澡吧。” “像老妈子呀你。” 片山埋怨着爬起来,为了醒脑而走向大澡堂。 唉……变成荒诞的温泉旅行了。 片山并非偷懒而睡至中午。昨晚因竹泽刑警遇害一事,在跟东京不停地联络期间,不知不觉到了半夜——将近天明。 结果,竹泽没留下任何准备告诉片山什么的东西。兇器是从这间旅馆的厨房偷来的菜刀,入夜以后没人进厨房。任谁都能进去偷。 至于刀上是否找到指纹,详情要等中田他们鑑证以后才知道。 而谷内先生则不见踪影,不可能是对他妻子的失踪觉得绝望吧,大致上,警方已决定天亮以后寻找他。 片山走进无人的大澡堂,舒畅地泡在水里。 这时,不知从哪儿传来一声“早”,吓了片山一跳。 是安土弘子的声音。正当片山东张西望之际,那声音接着说: “别担心,我在你隔邻。因我见到你进来了。” “啊,你好,昨晚给你好大的麻烦。” 女性澡堂传来的声音,透过天花板附近的隙缝传过来。 “不,劳累你们才真。”安士弘子说。“我喜欢自己的温泉,每天泡上好几回啊.也许不应该这种事吧。” “没有那样的事。泡得肌肤滑熘熘的,很舒服吧。” 确实,见到安士弘子时,觉得她容光焕发。 “好像被片山先生看透似的,怪难为情的。”对方在娇笑。 片山迳自难为情,心里卜卜跳。 “不,我绝对没那个意思……” “要出发的客人已经离开了,今天会来的人还没到。如果方便的话,我可以为你做嚮导,到附近走走。” “啊……那真谢谢了。”说完,片山的肚子“咕”了一声,他连忙说:“等我吃过中饭以后。” “哥哥和她约会期间,我们去拿照片好了。”晴美边更衣边说。 “不是约会!我去看看,竹泽先生在哪一带走过而已。”片山强调。 “是啦是啦,慢慢来好了。” 晴美把片山推出房间。 玄关已打扫干净,安士弘子穿上和服在等着。 “那就拜託了。”片山说。“我想看看竹泽先生可能走过的地方。” “嗯。这一带可供散步的地点有限,因为是个小市镇嘛。” 出到外面,木屐的声音在安静的街道上“啪嗒啪嗒”地响。 “去后山的路走走吧。”弘子说。“上去高一点的地方,可以看到整个市镇的模样。” 空气清澄而冰凉,树木都染上颜色了。 片山沿着稍斜的上坡道边走边说: “你在这儿住很久了吗?” “也不是。我本来一直住在东京,后来有了一笔钱,恰好知道那间旅馆要顶让出去……五年多吧,我开始接手经营的。” “原来如此。” “好不容易才习惯的。以服务客人为对手的生意不容易做啊。”弘子微笑。“不过,片山先生看起来人很好,一点也不像刑警。” “是先父的遗命,没法子才做的。”片山说。“那对面是什么?” “悬崖,小心失足。” 片山沿着树丛中的蜿蜒道路往前。 “哗!” 他之所以惊叫,是因眼前突然开展,下面是耸立的峭崖。 并不太高,却是几乎垂直的峭壁,万一掉下去就没命了。 “好危险呀。”片山连忙后退。 “你怕高?” “还好,不太喜欢就是了。” 两人俯望镇上的风景,然后沿着人家的房子并肩而行。 “从这里一直走,就出到市郊了。从那儿穿过市镇就能回到旅馆。我想竹泽先生也是这么走的。” “这么看来,他并没有到过什么特别的地方啊。” “怎样呢?不过,刑警先生不都是好奇心旺盛的人吗?” “那也不能一概而论。” 弘子突然停步。 “片山先生,你的头髮有毛虫……” 弘子伸手——冷不防拉过片山的头,嘴唇印上去。 片山大吃一惊,来不及激动。 对方终于松离了。 “是不是认错人?”他问。 弘子笑了一下,说: “片山先生,有没有意思跟我一起经营那间旅舍?” “你说真的?”片山瞪圆了眼。 弘子注视片山一会。 “当然,是开玩笑的。”她掏出手帕,揩拭片山的唇。“会被你妹妹骂的。” “你……一直独身?” “嗯。总是没缘分。”她轻嘆。“来,走吧。” 片山用手按着现在才蹦蹦跳的胸口(节奏稍慢了些),跟在弘子后面。 “拍得很好哇,是不是?” 晴美满意地看着小宫为他们拍摄的照片,石津却不甚喜悦的样子。 第155页 “我……拍照不上镜。” “这是拍摄费。”晴美付帐。“昨晚旅馆那边好多事情啊。” “听说了。”小宫点点头。“少有的事。这个市镇跟案件素来无缘的。” “所以,也许隐藏着外表看不见的秘密呀。” 晴美接过了装了照片的信封,跟石津一起出到外面。 “咦,福尔摩斯,你也来啦。” 福尔摩斯一直在注视橱窗上装饰着的照片。 “没有你的照片啊。”晴美打趣地说。 “喵。”福尔摩斯抬眼望晴美。 “你对哪个有兴趣?” 晴美抱起福尔摩斯的身体,自己也一起观看那些陈列着的照片。 “好象没什么特别的呀。” 福尔摩斯入神地盯着其中一张照片。 那是非常普通的家庭照,没有特别引人注目的地方。 “什么嘛,福尔摩斯?”晴美说。“这张照片怎么啦?” “咪噢。” “不是?那是什么呢?”晴美皱皱眉——“对,说不定,这张照片……” 石津说:“片山兄来了。” 片山和安士弘子走过来。 “咦,有照片?”弘子向晴美走上前去。“晴美小姐的照片也应该挂在这里装饰才是。” 小宫从屋里出现,向弘子打招唿。 “嗨。你好。” “这位小姐在热心地欣赏着呢。” “是?全是旧照片。”小宫微笑。 “有没有特别喜欢的?” “这张全家福,拍得十分自然呢。”晴美说。 “谢谢。我也很喜欢。” “哦,那张照片呀。”弘子窥视了一下。“它一直摆在那儿,好久了吧,小宫先生。” “嗯。就是一直不想换下来。下次还有机会到小镇来玩的话,务必到舍下坐坐。”小宫轻握晴美的手说。 片山和晴美等人一同走回旅馆的路上,问:“有什么有趣的事?” “不是我,是福尔摩斯发现的。不过——” “对了,谷内还不见影子。” 晴美飞快地望望他哥哥,说: “对呀,难道丢下太太不理,自己跑了?” “留下行李跑了?” “不晓得呀,因他有点神经官能症。”晴美耸耸肩。“哥哥那边掌握到什么?” “没有……只是走走而已。这样走走就能破案的话就好了。” 石津突然想起什么,说:“片山兄,你的肚子饿不饿?” “令人厌烦的猫。”小宫说。“懂吗?一直以来,我都是凭自己的直觉办事的。那个告诉我,这次有危险。” 小宫嘆一声。 “但又不能逃跑,对不对?不管胜数多微,我们也只有搏一搏了。” 他一直坐在椅子上不动,等候外面暗下来。 夜会替他隐藏一切——拜託了。 不久,天就完全漆黑了。他希望今晚更加黑得彻底,看来不可能了。 小宫站起来,出去外面看一看。 对小市镇来说,现在已是“深夜”的时间。 “好,干吧。” 他希望尽早收拾一切。 一旦下了决心,就要干到底。 这个信念一直坚持到今天。 回到屋内。他关上门,上了锁,拉上窗帘。这样一来,照相馆中形同密室一般。 小宫走进深处,轻轻关上纸门。 没问题。那女子——阿录,被药物弄睡了。起初不知道分量,弄少了些,使她迷迷煳煳地走了出来。 好了,另外一个怎么办? 小宫打开用来储物的小房间。 谷内初被绑在里面,睡得很熟。 好悠闲的傢伙,听说妻子不见了时,他想寻死,是真的吗? 昨晚他走进澡堂,可能是睡着了。 电话作响。 “餵?” “是我。” “怎样?” “依计划行事。你那边呢?” “那位刑警待会要跟县警的中田出去。”安土弘子压低声音说。 “噢?那么恰恰好。半夜行动,反而引人思疑。趁早收拾吧!” 对方有点沉默。 “喂,弘子。听见没有?” “听见了。真的没问题?” “不要问。” “是的。对不起。” “反正非干不可的了。与其担心这个那个的,倒不如有自信地干到底。” “嗯,知道了。”弘子说。“那么,一小时后,我去。” “等你了。” 挂了线,小宫突然觉得忘了交代一句:“那猫不要紧吗?” 他觉得自己有点傻,可那真的不是普通的猫。它用仿佛知道一切似的眼神看自己。 对——要叫弘子肯定一下。 传来呻吟声,走去一看,谷内张开眼睛。 “嘿,你醒啦。”小宫说。 第156页 “怎么回事?帮我解开绳子!” “你好悠闲呀。假如听你的话说解就解开的话,我就不会绑住你啦。暂时忍耐一下吧。” “你想怎么做?” “她——你太太在那边睡着了。她和你是一对合衬的夫妻,你们一定很幸福的。不过——”小宫坐在榻榻米上。“蜜月旅行,你们偏偏选中这里,算是倒霉吧。当然,并非你们谁错了,就当运气不好吧。” “什么运气不好……” “在我店外的橱窗里装饰的其中一张照片,婴儿在中间,双亲在两旁露出温馨的笑脸,拍得真好哇,我一直挂着……没想到,那婴孩本人真的出现了。” “本人……你说阿录?” “嗯。你知道吗?她双亲是怎样死的。” “听说被杀……被上门抢劫的强盗所杀的。” “说得没错。当时小孩也在,他们吵闹着想求救,笨蛋!假如乖乖不作声的话,我什么也不做的。” 谷内瞠目而视。 “那么……” “那个强盗就是我。”小宫说。“在这种乡下地方开照相馆,有何兴趣可言?连钱都没得赚。但又不能丢下祖业不管,为了赚钱,所以有时就去东京干活啦。” 小宫望着脸色苍白的谷内。 “当时那小孩才十岁左右吧,她没看到我的脸,我也不想伤害小女孩,就没对她下手。” 然后,小宫的眼睛转向旁边的照片。 “真是的。不管怎样喜欢摄影都好,我怎会把这种东西带走——当我准备逃跑时,突然看到架子上摆着的这张照片,不知怎么搞的就想拿走。然后——忘了几时的事了,有一天,突然拿了出来,装饰在外面。做梦也想不到,照片中的女孩会跑来这里。” “你想对阿录怎样?” 小宫看看谷内。 “你们不是想永远在一起么?那女孩想救你,因此写了那封信。可是,发生了许多事,结果不能不那么做。” 小宫的眼底藏着冷酷的光。 “我会让你们因爱死去。” 传来“咚咚”的叩门声。 小宫走过去应门,马上跟安士弘子一起回来。 “来,逐个运到那个悬崖,抛下去。没事的。大家会以为他们一起自杀。” “对呀,不要怪我们。”弘子对谷内说。 “弘子是我女儿。”小宫说。“关于若无其事地做坏事这方面,也许更在我之上。” “这话好难听呀。”弘子笑了。“谁先?” “女的。”小宫说。“我想尽早摆平那件事。” “那就不要拖时间了。行动吧!”弘子这样催促。 “小心脚畔。”弘子用手电筒一面照小宫的脚畔一面说。 由于小宫背着阿录,步履有点不稳。 “还没到吗?”小宫气喘喘的。 “前面不远就是了。没关系吗?连谷内也要干掉吗?” “不干掉就后患无穷了。总有办法的。” “喏,这儿——从这里跌下去的话,准死。”弘子说。 “好——我先把她放下来。” 把阿录放在地上后,小宫吸一口气。 “快动手吧。” “嗯。愿你成佛。”小宫双手合十。 “喵。” 黑暗中,传来猫叫声。 “餵!刚才是——”小宫回头。 “抱歉!”弘子突然勐推小宫的身体。小宫来不及出声,已被悬崖下的黑暗吞噬掉。 “餵!”片山等人手拿灯火跑上前来。 “家父在悬崖底下。” “怎会这样……” “家父已六十六岁。”弘子说。“与其让他长期在拘留所或监狱受苦,不如这样比较……” 中田立刻说:“我去下面查查看。”然后跑开了。 “你们怎会知道的?”弘子问片山。 “其一是照片被调换的事。”晴美说。“当时福尔摩斯想说的是,留在橱窗上的照片痕迹,跟现在的位置挪移了些。即是另外不同的照片。你当时亲切地说出:‘它一直摆在那儿’……于是我们开始怀疑你们。” “不光如此。”片山说。“我们找不到你画给竹泽先生的地图。那是你行刺竹泽先生后,从他房间拿走了的。还有——”他望着石津,他在抱起阿录。“竹泽先生是刑警的事,我和他只在澡堂中谈话时说起。男性澡堂里谁也不在,如果有人听见的话,只可能是女性澡堂那里面已。当我知悉那里可以彼此听见声音时,真的吓一大跳。” “是这样的吗?”弘子垂下脸去。“我婚姻失败后,家父为了使我重新振作起来,他收购了那间旅馆。可是起先生意一直做不起来,为了填补赤字,有时家父就会东京‘干活’。” “竹泽先生是为调查小宫的事而来的。他拿了假期,一个人跑来这里,准备暗中调查……你做了一件残忍的事啊!” 第157页 “事出突然,我只想保护自己父亲。没想过去动手刺死人……”弘子低头不语。 “来,让谷内早点安心吧。” 片山说,抓起弘子的手腕。 弘子没有反抗。 “片山先生。” “什么呢?” “那件事将成为美好的回忆,我会记住的。”弘子垂着眼说。 “捡回小命啦。”谷内鞠躬不已。 “真的不知如何道谢是好。”阿录开朗地说。“父母的仇也报了。” “非常惊险呀。”晴美说。“幸好吉人天相,两位有惊无险地平安度过了。” “对呀。以后不准吵架啊。” 被阿录捅了一下,谷内皱眉唿痛…… “这间旅馆怎么办?”石津穷担心。 “我们担心也没用的呀。” “可是……对了!主人不在,可以不必付帐啦!” “怎么可以。那点钱总是要给的。” “当然当然——只是大概会算便宜一点吧。” “怎么说?” “听说添饭五碗以上就要另外付钱的关系……” 片山和晴美无话可说。唯有福尔摩斯“喵”一声取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