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尔兰蔷薇》 第1页 [侦探推理] 《爱尔兰蔷薇》作者:[日]石持浅海【完结】 前 言 导读 蔷薇不谢、本格不灭——谈石持浅海与《爱尔兰蔷薇》 ·人物介绍 ·序 章 一九九四年 ·第一章 聚集在斯莱戈 ·第二章 命案发生 ·第三章 查明真相 ·第四章 探讨北爱尔兰问题 ·第五章 又有人死了 ·第六章 找到兇手 ·第七章 培育蔷薇树 ·终 章 二〇〇一年 作者访问 石持浅海,谈谈与推理小说的邂逅 《爱尔兰蔷薇》——有想法,没突破 前 言 在世界文学的浩瀚银河中,侦探小说无疑是一颗闪亮的星。 侦探小说最早的发源地是英国与美国,后来影响到法国、比利时、德国、加拿大、苏联与东欧一些国家的文坛,逐渐又发展到亚洲,在日本、中国、韩国都出现了“侦探小说热”。其发行量在世界文坛上也是高居其他小说之首。 在中国,侦探小说所拥有的读者群是仅次于武侠小说的,这无疑是因为这两种小说精彩的情节与巧妙的构思,以及悬念迭起和神秘色彩吸引着读者。在我们看来,侦探小说不仅是罪犯与侦探的斗智,也是作者与广大读者的斗智。侦探小说的启智性,还表现在一些科学破案的陈述上,通过把物理、化学、地理、歷史等知识融入作品,让人们在阅读时既获得了各方面的知识,又自觉锻鍊了思维能力。这是只有侦探小说才具备的特点,也是武侠小说所无法比肩的,更是《棒槌学堂》系列精校e书制作的初始动力所在。 在此,特别感谢教会我e书制作的52ebook论坛,感谢听风轩、四条眉毛及各位书友对这套丛书的制作所提供的无私的帮助!真诚的表示感谢!! 需要声明的是,这套丛书的文本资料皆搜集于网络之中,或由现成的txt文本校对而来,或由pdf版本经ocr所得,所做e书也免费传播于网络间,因此不承担任何技术及版权责任! 我们的目的很简单:让更多人读到更多好书,让更多人了解、喜欢推理小说,进而购买喜欢的作家作品收藏!! e书信息 作者:石持浅海 译者:王蕴洁 【制作信息】 书源拍照 ocr 校对:斯塔曼姆 棒槌学堂·出品 (棒槌学堂论坛)、(早安中文网)、(精品e书论坛) (录入闲语:哇!终于搞定了!我的扫描技术还是不行啊,每页的内侧都扫不到或扫不清楚,所以得自己手打才行 ==~~所以录入的比较慢~~呃,其实我挺喜欢这本书的,虽然这本书的有很大的bug,诡计、推理都不怎么出色,但我感觉布局挺好的。尤其最后某两个人的谈话,很有英雄惺惺相惜的感觉。总之呢,这算是一本有些新意的“暴风雪山庄”模式的本格推理。希望大家能够喜欢~~) 【作者简介】 石持浅海 日本推理小说家,从事推理创作不到十年,已成为各大推理评监关注的主要作家。作品名列2005年日本三大推理小说年度排行榜前三名,未来备受瞩目。主要资歷如下: 1966年生于爱知县,九州大学理学院毕业后任职食品公司。 1997年在鲇川哲也主编的《本格推理11》首度发表作品“暗箱之中”。 1998年在《本格推理12》发表“冲破地雷阵”。 1999年在《本格推理15》发表“聪明的地雷”。 2002年长篇小说《爱尔兰蔷薇》获选为kappa novels发掘新人的“kappa-one”计划的第一部作品。 2003年出版的第二部作品《月之扉》在各类前十大排行榜中,都名列前茅,也成为第五十七届日本推理作家协会赏的候补作品。 2004年作品《水迷宫》入选“原书房”十大本格推理小说。 2005年作品《紧闭的门扉》入选日本“文艺春秋”十大推理小说、“宝岛社”这本推理小说真棒、“原书房”十大本格推理小说。 【书籍简介】 在恐怖行动持续成为全世界新闻头条的当儿,北爱尔兰的民族主义者的二大武装势力,同时发表了停战声明。然而却有许多年轻人强烈主张要继续进行武装斗争,并用炸弹炸死了无辜的民众。因此,武装势力暗中聘请了一位一等一的职业杀手,想剷除组织中反对和平的成员,结果顺利地将目标谋杀了,但刺杀他的,并不是其聘请的职业杀手,透过书中主角──日本科学家富士一步一步的抽丝剥茧,揭开了故事中每个出场人物的“谎言”和“真相”…… 导读 蔷薇不谢、本格不灭—— 谈石持浅海与《爱尔兰蔷薇》 推理小说研究者 曲辰 身处在台湾的我们,对于爱尔兰有多少认识?爱尔兰咖啡、叶慈(爱尔兰诗人)、四叶草(爱尔兰国花)、踢踏舞,这些名词,似乎就是我们认识爱尔兰的总和。这个国家对我们而言没有存在的意义,或许可能知道有一群人为了争取北爱尔兰独立而不断的奋战,却完全不了解歷史背景与概况。 一个这么具有争议性与陌生性的题目,却在二〇〇年由一个日本新兴作家石持浅海当作背景写进他的出道小说中了,这种题材的选用与胆识,是很难在大众小说的新人中看到的。综观大众小说的新人作家,选的多半是能譁众取宠又是安全牌的题材,像石持如此处理一个并不讨喜的材料,实属少见。 第2页 换句话说,或许我们从这本《爱尔兰蔷薇》中可以发现,作者其实早在出道之前就已经为自己的创作找好了方向,了解自己想写些什么,并勇敢去做。这大概就是石持以新人之姿却能马上攻下各大重要推理排行榜的理由吧。 看过石持作品的读者,应该很容易发现作者是个热爱“封闭空间”的人,出道以来的作品,几乎都是发生在具封闭特色的场景中。虽然叫做封闭空间,但是却不仅止于“空间上的封闭”而已,更精彩的地方在于作者布下了“精神上的封闭”。 《月之扉》让三个人劫持了大型客机,除了不可能对外接触外,劫机犯与乘客间原本就有不可能突破的精神障壁;《水迷宫》则是在巨大的水族馆内,虽说馆内游客众多,但在保密与保护游客的双重压力下,故事中的角色与这些充当背景的人物有着明显的区隔。而本作《爱尔兰蔷薇》的角色们变成困在湖畔旅馆中,可能是他目前唯一一本循着推理小说热爱的“暴风雨山庄”模式走的,使得这本书充满了作者原初的风味。 这种封闭空间在作者的描写下有着极大的魅力存在,由于封闭,所以人的精神容易变得躁急不安,在“杀人犯就在我身边”的恐惧影响下,任何人都容易变得杯弓蛇影。读者也会因为角色的精神紧绷,连带阅读的气氛也跟着高昂起来,对于其中人物的心理细緻刻画,彼此的关系消长,石持可说是当代翘楚。 更绝妙的地方在于,石持选取的“封闭空间”,绝非一般人所能想像的“虚构性场所”,山上被土石流断绝联络的别墅、孤岛上被颱风孤立的平房或者是被高科技产品锁死无能逃脱的水泥空间,这类充满机巧、人工感的设计,并不可能出现在石持的小说之中,取而代之的是大量细节精准描述、情境铺陈完整的“真实空间”,促使石持得以用丰沛的想像力在实质的环境上架构舞台,为其实与虚构问寻找完美的谋合点。真实的细节令读者可以放心去相信他,为可信度打下了完美的基础;虚构的线索却又带给读者惊奇,让意外感延续到书末。 这种对于舞台的掌握,也使得石持在面对一个可能相当陌生的领域时,会用一种战战兢兢的角度去接近,并不轻易妄下断语,而是看得出来背后作了好大功课,并一点一滴的透露在故事中,引领读者进入自己所不清楚的世界。 这种细节的不断堆叠,造成看每本小说都成为一种“know-how”的歷程,我们知道水族馆如何运作、知道飞机起飞的细节、知道北爱尔兰的政治关系,读者藉由这种堆叠出的气氛,身歷其境的觉得自己好似真的了解这个世界,才能有从容的余暇运用想像力,布置出幻想中的场景,在舞台上的登场人物们也鲜明立体了起来。 不过这种细节,要是处理的不好,太过认真或是太过在乎自己找来的资料,很容易变得拖沓搁延,让故事被包夹在“资讯”之间牵缠不清,读者在阅读的过程中备受折腾。更糟糕一点的,则彷如剪贴簿般,不断的将各式各样有关无关的东西丢进小说,无能清理。 在这点上,石持展现了极高的材料检选功力,资讯是案情的必要线索,不只是生搬硬套而已,在叙述背景资讯的同时推动着情节前进,明快的叙事技巧与清晰的故事线让小说的叙事风格自成一格,这种故事节奏同时成为他的特色。 以本格推理小说而言,往往会在案情的揭露与侦探的推理衔接上出现落差,让本来前面紧绷的情绪到了后面忽然弛缓,直到即将破案时才又提振起精神来,但这不免构成阅读上的不畅。石持在这点上可谓拿捏精准,叙述案情与侦探介入的步调安排得刚好,且在散置线索的同时安置悬疑感。 这边的悬疑感并不是像美国盛行的惊悚、悬疑小说一样,将一个理应完整呈现在读者面前的景象割裂切碎,在高潮出现时嘎然而止,另接上一段无关紧要的情节,逗引读者继续往下翻。这招经过证实,很有用,但不持久。像重读《达文西密码》时,作者的这种安排只会让人感觉不耐。 《爱尔兰蔷薇》中,我们并无法点出这种悬置安放在哪里,但是却用另外一种方法来经营让读者牵念的部分。从爱尔兰共和军的内讧开始,作者逐步带我们进入一个看来并没有那么简单的世界,一个谜题解开继之是另一个无法解释的谜团,带着疏离感的侦探以一种不真切的态度探询案情,让这些谜团渲出交融的色彩,成为一个首尾唿应具有机结构的谜题,最终再完美的全数解决,留给读者一个美好的阅读经验。 从这种安排下,我们也可以发现推理小说的另外一种可能、或说另外一种形态,这种可能赋予了论者以为老去的本格解谜推理小说新生,更迸出了无穷的活力。 这就是石持浅海,这就是《爱尔兰蔷薇》。 人物介绍 (所有资歷完全根据各人提供的资料) 杰瑞(杰拉尔德·奥莱利):  爱尔兰科学家 富士(黑川富士雄): 日本科学家 比尔(威廉·华勒斯):  爱尔兰会计师 爱莉丝(爱莉西亚·菲兹帕屈克): 美国大学生 凯特(凯萨琳·米勒):  美国大学生 肯(肯尼斯·奥德诺班):  澳洲商人 第3页 汤姆(汤玛斯·欧尼尔):  北爱尔兰天主教派武装势力ncf参谋长 大卫(大卫·奥萨里班):  ncf士兵 道格(道格拉斯·麦马翰):  ncf副议长 麦奇(麦克·莱安):  爱尔兰民主统一党党主席、ncf领导者 里克(里查·欧康诺):  爱尔兰民主统一党副党主席、ncf副议长 史帝文·克拉克:  ncf士兵 玛丽·克拉克:  bb“湖畔旅馆”女主人、史帝文的妻子 弗雷德(佛雷迪克·迈可利):  “湖畔旅馆”的厨师 『布希米尔斯』:  职业杀手 序章 一九九四年 北爱尔兰,贝尔法斯特( belfast)郊外。 史帝文·克拉克趴在草丛中,用望远镜看着远方。望远镜看到的道路由西南向东北延伸。从里兹本(lisburn)前往贝尔法斯特市区的马路空空荡荡。史帝文放下望远镜,看了一眼手錶。清晨七点五十分。平时挤满通勤汽车的马路,在星期天的早晨显得特别安静。 史帝文抬头仰望天空。贝尔法斯特的天空阴沉沉的,颜色看起来和柏油路面的颜色差不多。山和树木夹在灰濛濛的天空和灰色的马路之间,感觉比实际更加枯黄萧索。 爱尔兰的天空就是这副德性—— 史帝文·克拉克暗自想道。当然,爱尔兰的天空也有放晴的时候,但所有造访过这里的人,都只对阴天和下雨的天空留下深刻的印象。史帝文相信,这不光是因为这个国家独特的、一日三变的气候关系,更因为爱尔兰这个国家所笼罩的阴郁气氛,才会令人有这种感受吧。 史帝文再度举起望远镜,观察着马路。马路上仍然没有车辆的影子。 ——很好。 史帝文独自点了点头,这样就不会伤及无辜了。 “史帝文,别这么紧张。” 棒槌学堂·出品 身后的男人拍着史帝文的肩膀,是道格拉斯·麦马翰。道格拉斯正伸直双腿,坐在地上抽菸。 “轻松点,就当作是两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星期天来这里野餐。” 史帝文也坐了起来。 “我们可是准备在这里杀人的耶,还野餐咧——喂,道格,不是规定不能抽菸的吗?”(杀人的耶——嘿嘿,这娘娘腔的刺客——批註) 无论躲得再好,从马路上还是有可能看到香菸冒出的烟雾。如果被人发现而起了疑心,就会打乱整个作战计划,所以组织才会规定,行动时不能抽菸。 “歹势,我忘了。”(歹势?——这位还懂得闽南话,当个刺客真不容易^_^——批註) 道格拉斯——道格如此说着便灭了香菸,把菸蒂放进了随身型菸灰缸。 什么忘了,根本是睁眼说瞎话。身为ncf副议长的道格怎么可能忘记,他只是讨厌所谓的规定罢了,甚至经常在领导者看不到的地方破坏规定,并为此感到自得其乐。 道格成不了大器。史帝文向来这么觉得,此时再度让他深有同感。他不够资格当一个领导者,但他蒐集情报的能力却不容小觑。ncf的作战之所以几近百战百胜,全靠他所蒐集到的正确情报;而他也靠这些功劳,坐上了ncf的第二把交椅。虽然道格这个人并不讨人喜欢,却是ncf不可或缺的人材。今天的这项作战,也是根据道格所蒐集的情报而特地计划的。 “你还真悠哉,如果麦奇知道我们两个人今天的作战任务,可就大祸临头了。” 史帝文用警惕的口吻说着,但道格丝毫不以为意。 史帝文说的没错,ncf总部并不知道这项作战计划。他们未经麦奇——ncf的领导者麦克·莱安的同意,就决定执行这项计划,也就是所谓的“擅自行动”。麦奇向来重视组织的纪律,一旦被他知道这件事,一定会给予严格的处分。 上个月,北爱尔兰的民族主义者(以统一南北爱尔兰为目标的势力)的二大武装势力,ira——‘爱尔兰共和军’和ncf——‘新世纪费尼恩(finian)团’,同时发表了停战声明。因为,ira的政治部门新芬党的盖瑞·亚当斯议长和ncf的政治部门爱尔兰民主统一党的党主席麦克·莱安,已经正式和英国政府展开和平谈判。两大武装势力的发言人明确宣誓‘这次的停战没有时间的限制’,也就是说,很可能成为永久性的停战。舆论为之譁然,认为北爱尔兰问题即将得到圆满解决,但—— “怎么可以相信英国政府……” 史帝文嘟嚷着。英国政府根本不可能遵守约定,他们只会把和平挂在嘴上,假装确保天主教派居民的地位,并煞有介事地编纂出南北爱尔兰统一的剧本。一旦ira和ncf解除了武装,新教徒的暴虐行为又会復燃。然而,到时候我们已经解除了武装,根本无力抵抗。英国政府根本不值得相信。就像二〇年代的柯林斯一样,如果不把英国逼到极限,就不可能有真正的统一。在此之前,持续进行武装斗争绝对是必要的。 ncf内部,许多年轻人的想法都和史帝文相同,位居第二高位的道格也是其中之一。道格虽然强烈主张要继续进行武装斗争,但麦奇却严词加以否决。不成气候的道格根本敌不过被认为是北爱尔兰最大精神领袖的麦奇,道格表面上支持停战,却背着麦奇独自策划恐怖行动,就如同背着他抽菸一样。 第4页 道格只把这项计划告诉了史帝文。道格的目标是勒根郡(lurgan)选出的议员,是一名身经百战的联合主义者(希望北爱尔籣留住英国内的势力之一,他在六〇年代时,曾经率领由新教徒组成的“b特种部队(b special)”,残酷杀害了数十名天主教徒。据说,他和英国政府之间的关系也很密切。暗杀这名议员,意在表示将要持续武装斗争,同时也彰显ncf并不接受廉价的和平,而是支持南北统一。)因此,史帝文答应参加这项行动。 史帝文看了一眼手錶,上午七点五十三分。据道格所搜集到的情报显示,议照会在上午八点左右经过这里。史帝文对道格的情报内容深信不疑。 “我们再确认一下接下来的步骤,”道格说:“我们在这里继续监视,等待议员座车出现。他开的是黑色标緻五〇五,车牌已确认无误,当他的座车经过时,就按下炸弹的按钮。确认议员和车子被炸毁后,就分别逃离现场。我去德瑞(derry)。” 史帝文点点头。他不是北爱尔兰人,而是南方——爱尔兰共和国的人。表面上,ncf是北爱尔兰人的组织,和南方没有关系。许多南方的人虽然不是正式成员,但都像他一样,积极向ncf提供各方面的协助,其中,史帝文更是与众不同,因为他在炸弹技术方面,无论南北皆无人能出其右。所以,道格拉斯才会邀他参加这项作战计划,因为表面上ncf组织中被并没有方人,而身为南方人的史帝文,如果在北爱尔兰因为恐怖行动遭到逮捕的话,将会给整个组织带来麻烦。 “我还是觉得,我应该单独行动的。”道格说。 “别担心,没事的。” 棒槌学堂·出品 史帝文摇摇头。这次的恐怖行动只有道格和史帝文参加,因为史帝文不放心交由道格独自操控炸弹的按钮,因此一同参予此次的行动。向史帝文学习制造炸弹技术的弟子大卫奥萨里班虽然是北爱尔兰人,但史帝文不想将对组织忠心耿耿的他也捲入其中。 史帝文对自己制作的炸弹有绝对的信心。他根据事先搜集的情报,使用了符合目标车体的炸药量。只要目标经过,就会确实引爆,将目标车炸飞起来。硬体方面绝对没有问题,只怕人为的疏失。道格在实战中发挥不了作用。如果因为他的紧张,误炸了其他的车辆,那么统一大业将遥遥无期。这次的恐怖行动,意在表明他们不会把和平谈判的主专权,交到英团政府和联合主义者手上。绝不是想藉由无差别恐怖行动而使北爱尔兰陷入混乱。所以,他才会亲自留在现场。 他又看了一眼手錶,早晨七点五十七分,差不多了。道格用望远镜监视着马路。 “来了!” 道格轻轻叫了一声,史帝文也定睛观察。虽然距离很远,看不太清楚,但的确出现一辆黑色房车。 “绝对错不了,就是那傢伙。史帝文,准备好了吗?” 史帝文握紧引爆装置。 “没问题。你那里呢?有没有其他车辆?会不会波及不相干的市民?” 道格用望远镜追随着车子。 “没有,只有那傢伙的车子而己。好,越来越近了,没错,再靠近一点……,史帝文,听我的指令……,可以吗……三、二、一,就是现在!” 史帝文按下了按钮。 响起了一阵爆炸声。 爆炸的规模一如预期。他看到黑色房车飞了起来,车子在空中翻了个身,车顶朝下,掉在马路上。 “太好了!”史帝文用拳头击掌。 “那傢伙死了吗?” 史帝文从道格手上抢过望远镜仔细观察,车底朝上的标緻进入了视野。他看着车窗,必须确认议员是否真的死了。他将焦点集中在车窗内。 ——咦? 史帝文把望远镜从眼前移开。刚才自己看到了很奇怪的景象,他又把望远镜放在眼前,定睛一看。 车上有三个人。驾驶座上是一个年轻男子,差不多三十出头而己,可能是头部被炸破了,流了很多血,副驾驶座上是一个年轻女子,年龄和男人相仿。女人也是鲜血淋漓,而后车座上 没有看到议员的身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小女孩。少女的脖子断了,扭向奇怪的方向。少女的身旁,躺着一个和她差不多大小的绒毛熊娃娃。无论怎么看,都只是一般家庭的车子,不是议员的车子。 ——搞错了吗? 史帝文的背嵴感到一阵凉意。原本打算暗杀议员,结果却误杀了无辜的市民?但刚才道格明明说“绝对错不了,就是那傢伙”,难道是道格看错了? “喂,道格——” 史帝文叫着同伴,却没有人回应。 道格已经不见人影了。 第一章 聚集在斯莱戈 一九九七年七月十五日,贝尔法斯特市内。 三个男人聚集在杂货店二楼的狭小房间内。房间的门窗紧密,连窗帘也拉得密密实实,空气十分闷热。虽然很想打开窗户通通风,但又担心被人看到,所以只能打消这个念头。 因为三个人在这里等待职业杀手的到来。 汤玛斯·欧尼尔觉得格外坐立难安,他知道自己“格外”不安的原因。眼前的情景,让他想起了小说《豺狼末日》(the day of the jackal)。 第5页 《豺狼末日》这部小说是英国作家弗雷德利克·佛塞斯(frederck forsyth)的处女作,描写职业杀手豺狼计划谋杀法国总理戴高乐的故事。在小说的开头部分,描写了反政府组织的首脑等待与豺狼会面的场景,正和自己目前所处的情况不谋而合。如果读者可以擅自解读小说,那么或许可以认为那本小说是在描写天主教徒的戴高乐和新教徒豺狼之间的宗教对立。在《豺狼末日》中,委託杀手的是天主教。如今,自己也正打算委託新教徒杀害天主教徒——“汤姆,你怎么心神不宁的?” 身旁的男人对他说。 “你是否对这次计划有什么异议?” “嗯,有点。”汤玛斯——汤姆很坦诚地点点头,“麦奇,我真的无法举双手贊成这项计划。” 身旁的男人正是麦克·莱安,爱尔兰民主统一党的党主席,ncf的实质领导者,也是ncf参谋长汤姆的长官。他的身材魁梧,留着一头深金色的头髮,还戴着银框眼镜。如果再穿上西装的话,就会成为伦敦街头上常见的街景了。而且,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轻,虽然已经四十五岁了,但感觉和三十二岁的汤姆不相上下。 汤姆又继续说:“这么重要的计划,却没有让组织的成员参加。虽然我无法认同,但还是遵从你的指示。” “太感谢了。” 棒槌学堂·出品 麦克——麦奇简短地回答。麦奇身后的男人插嘴说:“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这次的计划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但我们组织里并没有适当的人选,所以‘委外’也不失为一种方法。”说话的是爱尔兰民主统一党的副党主席、ncf的副议长里查·欧康诺。他的背有点驼,外表看起来就像个劳动工作者。比起战场,他似乎更适合威士忌酿造厂。虽然只有三十八岁,但看起来比麦奇更苍老。 麦克·莱安、里査·欧康诺,和汤玛斯·欧尼尔。除了另一名副议长道格拉斯·麦马翰以外,ncf的领导核心都聚集在这里了。从这件事就可以了解ncf有多么重视这项计划。 汤姆对里査的话点头称是。的确,ncf有许多身经百战的勇士,汤姆本身也参加过不少作战,因为他优秀的计划能力和在第一线的应变能力,使他年仅三十二岁,就当上了ncf的参谋长,并在实战中担任指挥工作。而且,这次的作战需要的是特殊的技能,ncf内部并没有人具有这项技能。 此时传来汽车停下的声音。汤姆起身走近窗户,将窗帘掀开一角,刚好看到有人从老旧的福特escort上走下来。杀手出现了。 有人敲门,是一楼杂货店的老闆。汤姆回应后,老闆说了声“客人到了”便把客人带了进来。接着则是杀手现身。 “午安。” 杀手说。汤姆请他坐下,杀手也顺从地坐了下来。此刻武装势力的领导核心和杀手正式面对面坐着。 一点都不像杀手 这是汤姆的第一印象。他曾经听麦奇谈起这个人以往的评论,毫无疑问,对方是一等一的职业杀手。汤姆想像对方一定是个十分精明能干,像锋利的剃刀般散发出紧张感的人物。但出现在自己眼前的,却是个风度翩翩、温文儒雅的人。外表看起来也很年轻,可能比自己更年轻吧,很难看出这个人到底几岁。只要是二十五岁到四十出头的范围,不管说是几岁,似乎都有可能。然而,这个人的长相没有明显的特徵,不会让人留下深刻的印象。虽然五官还算端正,但即使与之一同用餐,也很难记住这个人的长相。 “要不要喝咖啡?” 里查——里克问道,杀手摇摇头:“我马上就离开。” 杀手的声音很沉稳。 “我先自我介绍。”麦奇开了口。 “我叫麦克·莱安,爱尔兰民主统一党的党主席。我右侧的这位是副主席里查·欧康诺,左侧的这位是ncf参谋长扬玛斯·欧尼尔。” 杀手向大家打了声招唿,但没有自我介绍。 “我听‘直接行动’的安里谈起过你。” “直接行动”是法国的激动派。 “他是怎么说的?” 杀手问。 “听说你的手法很神奇,所有的目标不是意外身亡,就是因病过世。自于当事人都有不为人知的阴暗面,即使警察觉得可疑而着手调查,也绝对找不到谋杀的证据。” “就只有这样而己吗?” “当委託人因为当事人意外身亡而拒付尾款时,不久之后,委託人也意外身亡了——”杀手露出笑容。虽然只是对方不经意露出的笑容,却令汤姆感到浑身发毛。 “我也听说了你以往的实绩。新纳粹美国总部的缪勒、英国情报局的布里吉斯、印尼改革派议员阿里……” 杀手没有回答。 “如今,我们需要藉助你的帮忙。” 里克递上照片。 “我们想请你杀了这个男人。ncf的副议长,道格拉斯·麦马翰——” 杀手皱了皱眉头,“你们要对自己人下手?” “对。”里克漠无表情地回答说:“希望你用点小手段,让他看起来像是意外身亡或是自然死亡。” 第6页 “为什么?”杀手耸了耸肩,“如果觉得这个人麻烦,你们可以自己动手除掉他。先打穿他的膝盖,最后在他脑门上补一枪,这样不就ok了吗?” “有某种原因,让我们无法这么做。” 麦奇静静地回答,“非说不可吗?” 杀手点点头,将两条长腿翘了起来,接着将手交叠在一起,放在膝盖上。杀手的手指纤细而修长,彷佛从小就不曾和别人打过架似的。 “我们将在下个月,和新芬党的亚当斯发表停战声明。在美国前参议员米歇尔的调停下,所有相关者将聚集一堂,进行和平谈判。如果可能的话,希望可以得到共识。北爱尔兰不需要暴力。” “我记得在一九九四年时,你们也说过相同的话。” 杀手打断了他的话,但这并没有影响麦奇的心情。 “没有错。” “?” “三年前的一九九四年,我们也曾经停战,进行和平谈判。我们是认真的,我们真的打算实现和平。但ncf内部的和平反对派擅自执行了恐怖行动,用炸弹炸死了无辜的民众。结果,这件事影响了原本计划中的和平谈判。北方的民族主义组织说,他们本来就不打算参加和平谈判。据我们的推测,道格拉斯和这项恐怖行动有关。正确地说,我们认为他是主谋。” 汤姆回想起三年前的事。住在里兹本的一家人被埋设在马路上的炸弹炸死,之后的调査发现,可能是道格指使史帝文·克拉克干的。因为,事后在现场发现的炸弹是史帝文最擅长的种类,但很难想像史帝文会杀害无辜的一家人。所以,一定是道格故意向史帝文提供了错误的情报。道格的目的,就在于藉由触犯ncf誓约禁止的“杀害民间人士”条款,以便妨碍和平谈判。然而,史帝文死了,事到如今也已死无对证,指挥部自然无法名正言顺地处分道格。 然而,绝不能让这种事再度重演。汤姆曾经看过现场的照片,五岁小女孩惨死的样子,至今仍然深深刻在他的脑海中。 麦奇推了推银框眼镜。 “这一次,道格拉斯又对停战表示反对。如果不有所行动,他会再度擅自策划恐怖行动——但如今时代已经不同了。民众已经不再支持武装斗争,他们只希望北爱尔兰尽快恢復安定,加入欧盟,促进经济发展。如今,北爱尔兰需要的不是藉由武装势力来保护天主教徒免受新教徒的欺压,而是要吸引海外企业的投资,藉此增加就业机会。而在这个前提下,需要以和平为基础。如果知道自己建造的工厂会遭到破坏,谁还会来投资?ncf的基本方针中,有一项是‘不进行任何民众不支持的活动”。如今,已经到了ncf扬弃恐怖行动的时候。” “道格拉斯企图破坏和平,我们自然不能坐视不管,但我们也不可能随随便便就处置他。因为,如果我们杀了道格拉斯,他就会变成和平反对派的英雄。如果现在明目张胆地杀了他,和平反对派的势力反而会趁势抬头。这样只会适得其反,所以,我们需要藉助你的力量。” 里克用手指着杀手。 棒槌学堂·出品 “必须让道格拉斯·麦马翰看起来像自然死亡,不管是意外或病故都无所谓。尽可能手脚俐落,死状悽惨的话更好,绝对不能让人发现是谋杀。而且,正因为在众目睽睽之下,所以必须能够有明确的死因。” “众目睽睽之下吗?” “可以做到吗?” 杀手沉默了片刻,抬头看着麦克。 “但代价很高喔。” 麦奇放心地吐了一口气。 “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接下这项工作?如果你愿意接,我们可以付八万元?” “应该不是澳元吧?” “是美金。” “成交,但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不要干涉我。为了达到你们的要求,我必须接近目标,调查他的习惯和行为模式。我不是那种躲在远处狙击目标的杀手,我会光明正大地出现在目标面前。所以,到时候希望你们配合,假装不认识我。” “没问题,还有没有其他的要求?” “请你们告诉我,目标物日后的行动计划,我会在适当时机接近目标。” “了解。现在就要吗?” “对。” “汤姆,”麦奇看着汤姆,“你知道吗?” “知道。”汤姆站了起来,“我去用杂货店的打字机打出来。” 杀手阻止了他,“没这个必要,只要口头告诉我下星期以后的行程安排就可以了。” “好。”汤姆又坐回椅子。 “道格拉斯·麦马翰在日后这段时间内,将和我一起行动。下个星期,我们要一起去视察新兵训练所,星期一和星期二会去德瑞,星期三和星期四在阿尔马(armagh)。在这段时间,我们会住在训练所内,组织外的人不可能靠近。周末的时候,我们会去‘南方’,星期五和星期六会在斯莱戈的‘湖畔旅馆’投宿,星期天会住在林默里克的‘林默里克屋’。” 杀手的眼睛亮了起来。 第7页 “林默里克吗……” “怎么了?” “夏侬(shannon)机场就在附近,有许多来往于美国之间的定期班机。” “你的直觉真敏锐,”麦奇苦笑着说:“道格和汤姆正是要去会见来自美国的客人。” “贊助者吗?” “也许吧。” 麦奇没有正面回答杀手的问题。无论是ira还是ncf,大部分资金都来自国外,而且,大部分贊助者都是来自美国的爱尔兰人。以前,这些人移民到新大陆,歷经了千辛万苦实现了美国梦。这些人和他们的子孙希望这些组织可以完成他们统一祖国的梦想。 老实说,麦奇他们并不希望由反对和平的道格拉斯和贊助者交涉,但这位贊助者和道格拉斯有私交,而且,对方并不了解道格拉斯是和平反对派。道格拉斯这次的林默里克之行,是贊助者特别要求的。 “好吧。那再下个星期呢?” “从星期一开始,要四处检查藏匿武器的地方,也没有机会可以接近道格。星期四,会在德瑞的仓库街,为支持者举行演说。” “演说……” “有许多观众看着道格。” 汤姆特别强调了这一点。如果可以,希望道格可以在那个时候气绝身亡。干脆俐落,又死状悽惨。 “了解了,我会尽最大的努力。” 杀手站了起来。 “我要先拿一半的报酬。等我确认你们汇款后,就会展开行动。” 麦克点头说。 “我们会尽快汇款。” 杀手说出了瑞士银行的帐号,汤姆记了下来。 麦奇开口了:“当你开始行动后,我们可能需要联络。要用什么方法和你联络?” “请欧尼尔先生在胸前插一支红色的原子笔,我就会和你们联络。” “该怎么称唿你?” “喔——”杀手把手放在下巴,环顾房间四周。杀手的视线停留在角落的架子上,上面放了一瓶威士忌。 “那叫我布希米尔斯(bushmills)吧。” 『布希米尔斯』是北爱尔兰产的威士忌的名字。 “好名字。” 麦奇的这句话,为会见画上了句点。杀手走出房间不久,就听到汽车驶离的声音。汤姆大大地嘆了一口气。 “北爱尔兰的和平,就寄托在这个人身上了……” “这是一场赌博。”里克说:“虽然是赌博,但我认为成功机率很高。他可是如假包换的杀手,看到这个人笑的时候,我整个背嵴都会发凉。” 里克说出了汤姆的感受。 “总之——” 棒槌学堂·出品 里克看着汤姆——“你要随时监视道格,我们不需要理会『布希米尔斯』,但反过来说,在他完成任务前,必须让道格活着。所以,虽然听起来很奇怪,但你算是道格的保镖,这一切就拜託你啰。”汤姆点点头。 “汤姆,下星期去‘南方’时,你有没有打算带谁去?” 麦奇问道。只有在南方时,『布希米尔斯』才可能接近道格。也就是说,地点只能选在斯莱戈的湖畔旅馆或是林默里克的林默里克屋。因此,同行者就十分重要。汤姆的脑海中,很快就浮现出一个人的名字。 “大卫,大卫·奥萨里班。他做事很谨慎,也很値得信赖,和湖畔旅馆也很熟。没问题,琐碎的事都可以交给大卫处理,我会好好监视道格。” “大卫吗?嗯,他很可靠。”里克也表示同意。“但不能把计划告诉大卫,他不适合参与这种计谋。别看道格那样,他在某些地方很敏感的,或许会从大卫的表情中察觉我们的想法。” “我知道。” 汤姆点头。 麦奇若有所思地抬头看着天花板。 * * * 都柏林。 杰拉尔德·奥莱利浑身冻僵地走出冷藏室。戴着抛弃式实验用手套的手上,拿着有样本的容器。他直接来到走廊,站在离心分离机前,撕下“预约十五点使用,奥莱利”的纸条,将样本放了进去。在设定好旋转次数和时间后,打开了开关。外表看起来还很新的离心分离器开始旋转,发出静静地马达声。虽说是夏天,但待在设定为摄氏四度的冷藏室里长达两个小时,还真实有点受不了。身体已经冷到骨子里,关节也僵硬了口气。杰拉尔德走向休息室。 休息室里,黑川富士雄正在看报纸。看到杰拉尔德走进来,他抬起了头。“休息了吗?杰瑞。” “对,我要喝杯咖啡暖暖身体。富士,这里有没有咖啡?” 黑川富士雄——富士拿起咖啡壶,把还很热的咖啡倒进杰瑞的杯子里。杰瑞接过杯子,喝了一口。 “啊,总算活过来了。” “你又去冷藏室了吗?你在里面耗那么久,小心把身体搞坏了。” “我可比你年轻呢,无论如何,我还没到三十岁呢。” 两个人都笑了起来。杰瑞虽然说自己比较年轻,但其实两个人是同年生,只不过杰瑞的生日比富士晚了五天。如今,富士的生日刚过,杰瑞的生日还没到,所以,杰瑞三不五时就调侃富士已经老一岁了。 第8页 他们是名为“中部制药”的日本药厂,和爱尔兰三一学院共同设立的“中部都柏林生化研究所”的研究员。爱尔兰共和国政府积极招募在电脑和医疗用品方面具有先进技术的海外企业,“中部制药”就是受到该国政府的优惠税制和廉价劳动力的吸引,而前来投资的企业之一。 这家研究所,以“中部制药”的员工和三一学院的学生为中心,主要从事基础研究的工作。富士是“中部制药”的日本员工,爱尔兰人杰瑞则是三一学院生物系的学生。杰瑞的硏究主题是老鼠肝脏内所含的一种特殊的蛋白质。刚才,杰瑞在冷藏室里就是在精制这些蛋白质。研究已经进入了最后的阶段,论文应该可以在年底前完成。“兔子的情况怎么样?” 杰瑞一边喝咖啡,一边问道。富士头也不抬,看着报纸说:“已经帮r1至r6注射了样本,接下来的一星期要继续注射,下下个星期再抽血检査。如果运气好的话,应该已经形成抗体了。” “恐怕很难,因为你和兔子八字不合。” 两个人又哈哈大笑起来。兔子是富士的克星,因为“只要用兔子做实验,结果总是不理想”。看富士的论文可以发现,他使用白老鼠或线虫做研究时的成绩都很出色,代表他的能力并没有问题。但他自己似乎并不在意这件事。 “看来企业设立的研究所果真不一样。” 杰瑞说道。他看到富士偏着头看自己,又补充说。 “因为,不需要打扫动物室,而且,帮动物注射样本时,只要事先交代,就会有技师代劳。我在学校,什么事都要自己做,根本没时间休息。” “那倒是。”富士也颔首同意,“成为研究员后,每到节假日都可以好好休息。” 听到“假日”这两个字,杰瑞突然灵机一动。 “对了,富士,你这个周末有没有空?” “有空啊。” “那要不要去湖边走一走?” “湖边?” “对。往西走,有一个名叫斯莱戈的城市,那里有一个很漂亮的湖。你之前去莫赫断崖(cliffs moher)时不是说,想看看爱尔兰的湖吗?” 富士点点头。只要一有时间,杰瑞就会带他这个外国人四处参观名胜古蹟。六月时,曾经带他去绵延在大西洋海岸上的断崖绝壁“莫赫断崖”。这是爱尔兰人向外国人介绍本国风景时,绝对会提到的地方。富士想起自己当时曾经说“下次想看看会有仙女出现的湖”。此刻,富士的黑眼珠闪烁着好奇心的光采。 “听起来很有趣,要过夜吗?” “对。如果星期五早一点结束的话就可以直接出发,星期六早晨就可以到湖边了。这个季节,感觉很舒服,在原始森林包围中的湖泊看起来雾茫茫的,还可以听到远处的鸟啼。” 杰瑞很喜欢这个日本人。大部分来到这里的日本人都会搞小团体,好像形成了一道无形的墙,阻绝了杰瑞和其他爱尔兰人的加入。然而,富士却完全没有这种感觉。他说,他小时候曾经住在美国,很可能和这件事有很大的关系。富士身上散发出某种特质,让杰瑞觉得“希望看到他高兴的样子”。 “好,那我们就去走走。” 富士说着,杰瑞用力点点头。 当时,杰瑞并不是非要带富士去斯莱戈不可。爱尔兰还有许多名胜値得参观。斯莱戈的基尔湖(lough gill)虽然有名,但更近的威洛(wicklow)森林公园里也有湖泊,如果不看湖泊,还可以去白牛岛看海豹和海鸥。他只是无意中选择了斯莱戈。他做梦也不会想到,竟然捲入了那个事件。 * * * 爱莉西亚·菲兹帕屈克一踏进夏侬机场,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这就是爱尔兰的空气。 没有特别的感觉,只是很普通的空气。况且,因为身在机场的关系,还有废气的味道,然而,还是有一种湿润的感觉。虽然她知道这是心理作用,但这种心理作用也不坏。爱莉西亚——爱莉丝对自己是美国人这件事从未产生任何怀疑。自己的父母都是美国人,自己也当然是美国人。她隐隐约约地想像着,日后,自己应该会和美国人结婚,儿女也将是美国人。 但有时候,她会思考关于自己祖先的事情。美国建国才短短的两百年,住在美国的人,除了少数美国原住民以外,其他都是移民的子孙,也就是说,大部分人并不是在美国土生土长的,而是从其他地方移民而来的。 爱莉丝是在某一次打扫阁楼时,发现了祖父的遗物后,才开始在意自己的“根”。在祖父的遗物中,有一支漂亮的直笛。父亲告诉她,那是演奏爱尔兰民谣时使用的乐器。爱莉丝的父亲正是来自爱尔兰。 “爷爷的直笛吹得很棒。”父亲告诉爱莉丝说:“在我小时候,附近的爱尔兰人经常聚集在一起演奏。现在回想起来,他们一定是藉此怀念故乡,才能忘却工作的辛苦。”父亲遥望着远处说着。爱莉丝的祖父是消防员,听说,当时的爱尔兰移民都只能从事这种危险又低薪的工作。 不知道祖父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演奏遥远祖国的音乐——想到这个问题时,爱莉丝再也无法克制自己想去爱尔兰一探究竟的冲动。所幸,大学快放暑假了。爱莉丝觉得心动不如马上行动,第二天,立刻预订了前往夏侬的机票。 第9页 如今,爱莉丝已经踏上了爱尔兰的土地。接下来要去哪里?她只买了机票,并没有计划接下来的行程。于是,她先去机场商店买了一本爱尔兰的旅游书,并走进了咖啡店。她在柜檯点了咖啡后,翻阅着旅游书。她看了目录,翻到了斯莱戈那一页。祖父的故鄕斯莱戈到底在哪里——她正这么思考着,随即听到一个声音。 “呢,要去斯莱戈的话……” 她抬头一看,发现旁边的女人正在看thomas cook(译註:英国最大,也是国际性的旅行社)的时间表。 “咦,你要去斯莱戈吗?” 爱莉丝问她,女人惊讶地抬头看着爱莉丝。这个黑髮女子看起来比二十岁的爱莉丝年纪大一些。 “对,你也要去吗?” 她说的是美式英语。原来是美国人,爱莉丝稍微放了心。 “对,我想去斯莱戈,但搞不清楚方向。——啊,对不起。我叫爱莉西亚·菲兹帕屈克,来自芝加哥。” 黑髮女子微笑着说:“我叫凯萨琳·米勒,来自波士顿。如果可以的话,要不要一起去?” 爱莉丝开心地笑了。能够找到同伴,真是太幸运了,这个女人看起来不像坏人。 “如果你不嫌麻烦,我很乐意。我可以叫你凯西吗?还是凯特?” “我的朋友都叫我凯特。” “那,我也叫你凯特。请多关照。” 爱莉丝举起咖啡杯,凯特也拿起咖啡杯,两个人都做出干杯的姿势。 “你该不会已经找好住宿的地方了吧?” 听到爱莉丝的问题,凯特点了点头。 “对。我的教授以前来过爱尔兰,他向我推荐了一家旅馆,就在湖附近,虽然只是普通的bb(bed breakfast),但餐点很好吃,老闆娘也很漂亮,是一家很不错的旅馆。” 凯特笑了。 “爱莉丝,你还没决定住哪里吗?要不要我帮你问问还有没有空房间?”自己遇到了好人,爱莉丝在心里画了一个十字,菲兹帕屈克全家都信奉天主教。凯特用位在咖啡店角落的电话和旅馆联络,聊了几句后,立刻挂了电话。“他们说还有空房,我们走吧。” “好。那家旅馆叫什么名字?” 凯特看着笔记簿,回答了爱莉丝的问题: “湖畔旅馆。” * * * 威廉·华勒斯拼命踩着脚踏车。他一大清早就从卡斯尔巴(castlebar)出发,途中只有小歇了几次,其他时间都在拼命踩脚踏车。他希望天黑以前可以到达斯莱戈。白天阳光普照的天空,现在渐渐阴沉下来了,必须趁下雨之前赶到旅馆。 自己为什么要选脚踏车? 威廉——比尔已经为这件事后悔了好几次。是不是该乖乖地租一辆车才是对的?然而,他每次都摇头否定,脚踏车有脚踏车的优点。他为这次的斯莱戈之行订定了详细的计划。事先预约了旅馆,也査好了路线。当时,之所以放弃租车而决定骑脚踏车旅行,绝对不是基于经济上的原因,而是精神上的理由。因为开车旅行的话,可以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心情会很松懈。骑脚踏车则必须活动身体,藉此,可以使精神振奋。两相权衡之下,比尔捨弃了肉体的轻松,选择了精神上的充实。 最后,当比尔抵达斯莱戈时,的确充分感受了精神方面的充实感。由于事先准备了详细的地图,才能够在没有迷路的情况下,顺利到达之前预约的bb。从干线道路转进来后,不出几分钟,两侧的树林一下子变得开阔,一幢房子伫立在树林中。他把脚踏车停在入口旁,按了玄关的门铃。 玄关上写着“湖畔旅馆。” * * * 汤玛斯·欧尼尔幸运地在傍晚前赶到湖畔旅馆,此时天空还没有下雨。他们刚进门,天空就开始滴滴答答地飘雨。 湖畔旅馆前,有一个可以停放数辆汽车的停车场。目前停车场空空如也。坐在驾驶座上的大卫·奥萨里班把车停在最靠近玄关的位置,因为一旦发生意外时,可以随时跳车离去。 “好了,终于到了。” 坐在后车座的道格拉斯·麦马翰第一个跳下车。他的脚步很轻快,就像是参加远足的小孩子一样。坐在副驾驶座上的汤姆先检査了一下手枪里剩下的子弹,以备不时之需,然后才走下车。大卫也检査了手枪后才下车。 “走吧。” 三个人绕过放在门口的脚踏车走进房子。女主人玛丽·克拉克站在柜檯迎接他们。“欢迎光临,道格,还有汤姆和大卫,路上辛苦了。” 克拉克太太露出沉稳的笑容。 “玛丽,又要让你费心了。” 道格说着,原本就很红润的脸变得更红了。 “好久不见,今天晚上和明天晚上,都要麻烦你了。” 汤姆也向她打了招唿,觉得她美丽如旧。她今年几岁了?四十岁?还是四十一岁?她的丈夫史帝文曾经大力协助过ncf,在史帝文死后,她一下子老了好几岁,但丝毫不影响她的美丽。以前,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轻好几岁,如今才有外表和年龄相符的感觉。 “最近好吗?” 第10页 大卫问克拉克太太。克拉克太太微笑着说:“很好,谢谢。” “那太好了。” 大卫的声音充满感情。 “大卫,你看起来也很好。” 棒槌学堂·出品 大卫点点头。很明显的,这段谈话,使他的身体笼罩在一片宁静的感动中。汤姆十分了解大卫的心情。具备优秀爆破技术的史帝文虽然是南方人,在ncf中却占据了举足轻重的地位。大卫一直向史帝夫学习爆破方面的技术;史帝夫也把大卫当作亲弟弟般疼爱,经常带他回到自己位于南方的家,请他吃饭。大卫和史帝夫一样,都对玛丽十分钦慕。然而,在史帝夫过世后,大卫就不曾来过这里。“好,我们先把行李放回房间,再来喝guinness(译註:黑啤酒品牌名)。”也不知道是否发现了大卫的心情,道格突然大声说道。他还是老样子,神经特别大条。汤姆微微皱了皱眉头,但他也知道,道格对已经变成寡妇的克拉克太太很有兴趣。或许,道格是刻意阻止大卫和克拉克太太的心灵交流也说不定。 汤姆在住宿登记簿上写下了姓名和住址,当然不是用真名。每次来南方时,汤姆就自称为强生,道格叫格里菲斯,大卫叫奥哈拉,三个人自称是多内加尔商店街喜好垂钓的同好,利用周末来斯莱戈渡假。车子是向多内加尔的支持者借来的,是南方的车牌,车上也准备了垂钓用具。虽然克拉克太太坚决推辞,但汤姆还是把三个人的住宿费塞进她手里。 克拉克太太把钥匙交给他们三个人。房间位在二楼,道格住在最里面的二十四号房,汤姆住在前面的二十二号房,大卫则住在楼梯前的二十号房。 “今天晚上有没有其他客人?” 汤姆问克拉克太太。 “有啊,已经有四位客人先到了。如果我早一点知道你们要来,就不会接受其他客人的预约了。” 克拉克太太一脸歉意地说,汤姆则摇了摇头。 “没关系,我们住在这里,又没有什么秘密行动。只是去林默里克时,稍微停留一下,不会给其他客人添麻烦的。” 汤姆边说边想着,『布希米尔斯』应该也混在这些客人中。汤姆的工作,就是要监视道格,同时无视‘布希米尔斯”的存在。当然,大卫不了解这些内情,汤姆只告诉他,目前ncf指挥部正准备进行和平谈判,为此,必须严格监视反对和平的道格拉斯,以免他採取某些不智的行动。这样,就可以达到大卫监视道格的目的。然而,自己人准备干掉道格的事,当然不可能让大卫知道。 虽然是麦克·莱安的命令,但这项任务还真棘手。汤姆不禁轻轻嘆了口气。 * * * 所谓的倾盆大雨,就是指眼前这种状况吧。老式的雷诺(renault)拼命摆动着雨刷,视野清晰度却完全没有改善。不知道是不是蓄电池老旧了,车头灯的灯光感觉十分微弱,在这种情况下开车简直是拿命开玩笑。 星期五。杰拉尔德·奥莱利和黑川富士雄按计划提前结束实验工作,跳上了杰拉尔德的爱车。从都柏林到斯莱戈差不多有两百公里,照理说,只要离开都柏林郊区,摆脱了塞车之苦,再沿着国道四号线行驶,就是一次愉快的汽车之旅了。但是这时候天色突然阴沉起来,过了朗福德(longford)后,就下起了倾盆大雨。 “好大的雨。天气预报不是说,这个周末都是晴朗的好天气吗?” 富士在副驾驶座上大声说道。 “这就是爱尔兰的天气,没关系,很快就会放晴。” 杰瑞大声回答说。雨打在车顶的声音很吵,如果不大声说话,根本听不到对方的声音。 真是难缠的天气。富士虽然嘴上这么说,却完全没有不满的感觉,反而一脸很享受在大雨中走山路的样子。中途交换开车时,他还一边哼着可儿家族合唱团(the corrs)的歌,一边轻快地开车。 但此刻的雨下得更大了,视野几乎看不清楚。杰瑞瞪大眼睛开了一会儿,终于进入了斯莱戈。在距离斯莱戈市中心还有一小段距离—— “咦?” 随着“啪”的一声,雨刷的橡胶片脱落了,只剩雨刷空洞地滑来滑去。视野随即被雨势遮掩住,完全看不清前方。杰瑞慌忙把车子停在路旁。 “这下惨了……” 棒槌学堂·出品 杰瑞喃喃说道,富士说了声“我去看看”,便下了车。雨很快把富士的身体淋湿了,他用maglite手电筒照着雨刷。 “固定雨刷片的零件不见了,能不能找个什么东西帮忙固定?” 杰瑞从后车厢里拿出备用工具。富士翻着工具箱,拿出一块脏布,用刀子割细,硬是用布条把橡胶绑在雨刷上。富士抬头问:“这样会不会好一点?杰瑞,你试看看。” 杰瑞回到驾驶座上,试着活动雨刷。橡胶无法和挡风玻璃密合,只能扫除一部分的水,但视野至少比之前好一点。杰瑞嘆了口气。 “没办法,只能先将就将就了,这附近应该有旅馆才对。” 两个人再度上了车。虽然是夏天,但大雨迅速带走了体温,感觉有点冷。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富士脸色略显苍白。 杰瑞弯着身体,透过狭窄的视野开车。开了差不多五百公尺,位在马路右侧的看板顿时映入眼帘。看板上写着“b 第11页 b湖畔旅馆请由此进入”。 “有了,我们去那里看看。” “没有事先预约可以住宿吗?” “只要有空房,即使没有预约也ok。别担心,爱尔兰人对落难的人特别亲切。”杰瑞将车子来个大右转,从看板旁插入小径。他小心翼翼地将车子行驶在泥泞的路上,不一会儿,就看到了一幢白色建筑物。那就是湖畔旅馆。 第二章 命案发生 湖畔旅馆似乎已经有客人入住,好几个窗户都亮着灯。杰瑞把车子停在停车场一角,接着跑向玄关,心里不断祈祷着房间还没客满。他按了玄关的门铃,一名中年妇女走了出来。是个很美丽的女性,胸前的名牌上写着“m·克拉克”。 “欢迎光临,要住宿吗?” 对,杰瑞露出悽惨的表情回答。其实,根本不需要发挥有助于博取同情的演技,他的样子已经够悽惨了。 “我的车子坏了,好不容易才开到这里。如果雨一直不停的话,我根本无法继续行驶。事出突然,我感到很抱歉,但不知道还有没有空房?” “真的很伤脑筋。空房……” 柜檯的女人——克拉克太太想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她看了里面一眼,才转过头说:“还有空房,我立刻带你们去。你们先去洗个澡,换上干净的衣服吧。” 杰瑞发自内心地松了一口气。 “就在上楼梯后,最前面的两个房间。” 克拉克太太把钥匙交给他们,是十号房和十一号房。 杰瑞和富士走上楼梯。杰瑞说:“你看,我是不是说对了?” “真的,你说的没错。” 富士点点头。 棒槌学堂·出品 “柜檯那个女人说的对,我们要先去沖个澡,换一下衣服。衣服都湿透了,感觉好冷。” 就好像在冷藏室里一样,富士如此说着。 他们约定三十分钟后碰面。然后,杰瑞进了十一号房,富士进了十号房。两个房间刚好隔着走廊面对面。 下班后这一路开得很辛苦,也真的累了。杰瑞冲着热水澡,对这里温度够高的热水心存感激。在爱尔兰,几乎每家b&b的热水都是温温的,因此,杰瑞立刻喜欢上这家旅馆。他用干净的毛巾擦了身体,换上干衣服,觉得自己似乎又活了过来,就在此时刚好听到敲门声。是富士,富士的气色也好多了。 “去吃饭吧,肚子都饿扁了。” 一看时钟,已经超过九点了。两人先去补办住宿手续。 “住一晚吗?” 克拉克太太问。杰瑞点点头,接着问:“湖就在这附近吗?” 克拉克太太微笑以对。 “基尔湖就在旁边,也因此我们才会叫‘湖畔旅馆’啊。” 杰瑞和富士互看了一眼,太幸运了。 “那么,可不可以住今明两晚?” “没问题,那就住两晚。” 两个人登记后,便付了两天的住宿费。 “上午七点半到十点是早餐用餐时间—对了,你们吃晚餐了吗?” 听到他们否定的回答,克拉克太太便带他们来到餐厅。 吧檯里的年轻男子帮他们点了餐。杰瑞点了爱尔兰炖肉,富士点了什锦海鲜汤。他们把guinness倒进杯子,干了杯,一口气就喝了一半。 “真好喝。” 富士嘆着气说。这个日本人喜欢喝guinness,而且,看他喝的样子,真的很乐在其中,杰瑞情不自禁地微笑着。富士喝guinness的样子,或许也是杰瑞喜欢这个男人的原因之一。 吧檯里的年轻男子把炖肉和什锦海鲜汤端了上来。两者都只是把大量制作的料理加热一下而已,因此上菜的速度很快。吃下热热的炖肉,整个身体都热了起来。他喝完guinness,又点了一杯。 这时,他才有时间从容地观察整个餐厅。餐厅里还有其他三组客人,一组是三个男人,和杰瑞他们一样,正在喝guinness。从不时传来的谈话中,可以知道他们是爱尔兰人。其次,吧檯前有一个年轻男人在喝酒,看起来二十多岁,从外表来看,也像是爱尔兰人。另一组客人是两个女孩子,应该是外国游客,他的眼神很自然地移向这两个女生。一个是金髮美女,是二十岁左右的年轻女孩;另一个则是黑髮,感觉比较沉稳,年纪可能比金髮女子稍微大一点。或许是因为身旁有一个亮眼美女的关系,她感觉比较普通。 “那里的两个年轻人,你们吃饱了吗?” 那三个客人中的其中一人向他们打招唿。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一张关公脸,可能有点醉了,正满脸笑容地看着他们。 “你们才到吧,要不要过来一起喝酒?” 杰瑞和富士互看了一眼。虽然他们有点累,但还是基于礼貌答应了。他们起身走到那几个男人的桌子。除了关公脸以外,桌旁还坐着分别是三十出头和年近四十的男人。那两个人的表情都很平静,几乎没什么喝酒,和关公脸形成鲜明的对比,看到杰瑞他们过来,既没有高兴,也没有不悦。看起来,像是很古怪的工匠师傅。(关公脸?这比喻怎么这么别扭?) “既然大家有缘住在进家小旅馆,其他的客人,要不要也一起来坐?” 第12页 他也邀请坐在吧檯的男人和两个女孩子加入。坐在吧檯前的男人一脸不愿意的样子,而金髮美女则脚步轻快地走了过来,黑髮女子紧跟在后。 这个老头,原来想泡妞,把我们当挡箭牌?虽然杰瑞心里这么想,但他什么都没说。与其和这个关公脸老头子及那两张臭脸一起喝酒,他当然希望那两个年轻女孩也一起加入。 “难得的周末,大家一起喝个痛快吧。玛丽,把帕帝酒(paddy)拿来。”关公脸大声地对吧檯里的克拉克太太说。 好,克拉克太太应着,接着就拿了一整瓶帕帝酒和杯子走了过来。这是爱尔兰的平价威士忌,关公脸为大家的杯中倒满酒。 “来,为大家的愉快周末,干杯!” 所有人都举起杯子,喝了一口,又放回桌子上。关公脸则一饮而尽,还握着喝空的杯子,感受着威士忌流入喉咙的余韵。 “——啊,我忘了自我介绍。我叫格里菲斯,在多内加尔开鞋店。” 多内加尔是位在斯莱戈北方的城市,难怪他说话有北方的口音。 “我是这里的老主顾,只要休假时,我们就会来这个湖边钓鱼。他们是我的钓友,强生和奥哈拉。” 关公脸——格里菲斯指着身旁的朋友介绍道。较年轻的是强生,较年长的是奥哈拉。两个人只说了句大家好,就没有下文了。 于是,其他人也跟着自我介绍。年轻男子叫威廉·华勒斯,在科克的会计事务所工作。金髮女子叫爱莉西亚·菲兹帕屈克;黑髮女子叫凯萨琳·米勒,两个人都是美国的大学生。杰瑞也自我介绍了,当最后轮到富士自我介绍时,所有人都小小的欢唿一声。 “你是日本人。” 爱莉丝说着,便从皮包里拿出一个比手掌还小的小型照相机,“你看,是canon的。” 所有人都笑了起来。如今,世界各地都有日本的商品,爱尔兰也有许多日本的电器和汽车。日本的商品凭着优秀的功能,受到世界各地民众的喜爱,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大家也只能透过这些商品认识日本。富士可能已经习惯了,随声附和着。接着所有人开始随意地聊了起来。克拉克太太则拿出切好的起司和坚果点心。“奥莱利先生在研究所工作,你是科学家吗?” 爱莉丝问杰瑞,杰瑞点点头。 “嗯,差不多吧。” “奥莱利先生,你真厉害。我向来对科学家的事一窍不通,我好崇拜你。”爱莉丝瞪大眼睛说,让杰瑞觉得有点飘飘然。 “叫我杰瑞就好。爱莉丝,你在大学主修什么?” “企管学。我准备考研究所,读mba(企管硕士)。” “啊,mba?”比尔惊讶地问。 “我对这方面不太了解,这很厉害吗?” 听到杰瑞的问题,比尔点点头,“那当然。那些在美国开大公司,年收入好几十万美金的人,都读过mba,可以说是菁英中的菁英。爱莉丝,你打算开公司吗?” “对。”爱莉丝笑着说,“我想自己开公司,希望有朝一日能够登上fortune杂志。” 哇噢,杰瑞叫了一声。美国人一向很上进,就连这么年轻的女孩,都已经立下了大志。而杰瑞并不讨厌这种追求名利的欲望。 一旁传来关公脸的大笑声。斜视一看,发现他正在和凯特说话。凯特露出为难的笑容,但还是亲切应对着。从旁倾听他们的谈话才知道,凯特正在波士顿大学攻读英国诗词,目前正在研究叶慈的作品。这么说来,叶慈的母亲就是在斯莱戈出生的。凯特这次是打算来到与自己喜爱的诗人有关的土地,展开一场巡礼之旅。关公脸把威士忌像水一样不断倒进喉咙,还不忘对凯特说一些冷笑话。只要他的杯子空了,较另一位年长的同伴——奥哈拉就拿起杯子,帮他斟满,还加入冰块。 克拉克太太又拿了一盘坚果点心走了过来。 “道格,我要睡了。大家不要玩得太晚,不然明天起不了床。” 关公脸拉下脸说:“玛丽,别担心,大家都很年轻,包括我在内。” 说完,又独自哈哈大笑起来——原来如此,这个醉翁之所以常来湖畔旅馆,原来意在克拉克太太。 克拉克太太向大家道晚安后就走了进去。比尔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喃喃地说:“她真漂亮,娶到这么漂亮的太太,她先生一定很幸福。” 听到这句话,关公脸的表情顿时僵住了,他的两个同伴的表情也阴沉下来。“怎么了?” 杰瑞纳闷地问。 “不……”关公脸的同伴中,那个较年轻的男人——强生开口说:“她先生过世了。三年前,发生了意外。” 现场的空气顿时凝结。 “原来是这样……” 棒槌学堂·出品 杰瑞落寞地回答,原来自己问了不该问的事。他斜眼看了一眼比尔,比尔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似乎为自己不经意的一句话,竟造成这么大的震撼而感到惊讶。比尔的嘴巴动了动,好像在说: “怎么会……” 餐厅的气氛消沉了一阵子,但大家一边喝酒一边聊天,很快就恢復了热闹的气氛。比尔提到克拉克太太长的很漂亮,那可是女孩子喜欢的话题。 第13页 “杰瑞,你也喜欢那种类型的女人吗?” 爱莉丝笑容灿烂地问着。她可能喝了不少酒,脸颊红通通的。 “不,也不是……” “那,凯特呢?男人都很喜欢像凯特那么文静的女人吧?” 爱莉丝突然和他亲近起来,杰瑞不知所措地看着比尔。 “喂,比尔,帮一下忙。” 但比尔连看都没看杰瑞一眼,只顾着喝酒。难道他还在意刚才的事吗?真是个敏感的男人。 富士正在和关公脸的两个朋友说话。刚才毫无表情的那两个人,如今显得轻松多了。杰瑞竖起耳朵,听到了他们的谈话。 ——喔,你是从日本来的。 ——对,目前住在都柏林。 ——我不太了解日本,但听说是个和平的国家。 ——嗯,是啊。最近经济不太景气,但生活很轻松。 ——真羡慕。 ——姑且不谈北爱尔兰,在南方倒还算和平。近年来的经济发展也大放异彩,甚至有了“西欧之虎”的别称。 ——嗯,是啊。 杰瑞正听着他们的谈话,突然注意到有人看着他们。是怎么发现的他也不知道,只是隐约感觉到那道视线,便转头一看。在最靠近餐厅出口的桌子旁,有一个男人正独自喝着guinness。他也是住宿的客人吗?男人一头深褐色的头髮,深褐色的鬍子,戴着一副黑框眼镜,而且穿着暗色的衣服,几乎与背景融为一体,不易察觉。男人一脸平静地看着他们。 那个人什么时候出现的?进入餐厅时,他就在那里了吗?不,如果是这样,关公脸一定会邀他加入。应该是在我们干杯后才出现的,看到我们已打成一片,没有机会加入,才会远远看着吧。 男人发现了杰瑞的视线,眯起眼睛,然后慢慢举起手上的guinness,做了一个干杯的动作。 “噢噢,这位大叔睡着了。” 随着比尔的声音看去,发现关公脸已经唿唿大睡。难怪有好一阵子没有听到他聒噪的声音,原来是醉倒了。“真是没办法,把他抬回房间吧。他住几号房?” 听到富士这么问,同行的年轻人——强生摇了摇头。 “没关系,就让他睡这里吧,反正现在是夏天,不用担心会感冒。” 奥哈拉也苦笑着。啰嗦、爱管闲事、不顾他人迳自入睡,真是典型的爱尔兰人。凯特也打了个哈欠。 “啊,我也好睏,回去睡觉吧。” 一看时钟,才发现已十二点多,结果还是熬夜了。因为克拉克太太和吧檯里的年轻人都休息了,所以他们就把杯子和酒瓶直接留在桌上。 所有人都接二连三地走出餐厅。杰瑞发现刚才那个男人不见了,他应该也去睡了吧? 爱莉丝住在一楼的十五号房,凯特住在十二号,比尔住在十四号房。那两个从多内加尔来的男人则住在三楼。 “我还是不习惯这种计算楼层的方法。” 富士一边走上楼梯一边说道。富士说的是,日本的二楼相当于爱尔兰的一楼,日本所说的一楼,在爱尔兰却变成了地下室。杰瑞原本还觉得奇怪,但听爱莉丝说,美国也和日本一样,所以对世界上其他国家的人来说,一定觉得爱尔兰很奇怪。 大家在一楼的走廊上互道晚安。 “对了,杰瑞——” 棒槌学堂·出品 爱莉丝说:“你们明天要去参观湖吗?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听到这个突如其来的建议,杰瑞有点不知所措,但还是点了点头。爱莉丝说了声“拜拜”,就回了房间。外面好像还在下雨,希望明天早上雨会停,这样就可以一起去参观基尔湖了——杰瑞在心里祈祷着。 杰瑞正走进房间,没想到富士也跟了进来。 富士笑嘻嘻地说:“刚才,你们小俩口聊得真投机。” 杰瑞顿时红了脸,爱尔兰人都很纯情。 “比尔也在,我们又不是单独聊天。” 说着还瞪了富士一眼。 “你特地来我房间调侃我的吗?” “不是。”富士突然一脸正色,“这家旅馆很奇怪。” “奇怪?” 杰瑞反问道,他不太理解富士的意思。 “旅馆很奇怪,客人也很奇怪。” “怎么奇怪了?” “比方说——” 富士说着说着便一拳捶向墙壁。杰瑞缩起了脖子,三更半夜的,不怕吵到别人吗? 然而,墙壁丝毫不为所动,声音也很沉闷,就好像打在城墙上似的。 “我是刚才洗澡时发现的。”富士挥着拳头说:“这家旅馆特别注重隔音。你以前曾经带我去过很多b&b,我发现爱尔兰的b&b墙壁都很薄,隔音效果很差,如果像我刚才那样捶墙壁,整幢建筑物都会听到声音。这里却不一样,位在距离干线道路有一段距离的间静场所,为什么这么注重隔音?” 杰瑞偏着头,虽然他也感到纳闷,但又觉得可能只是经营者有自己的顾虑吧。富士又接着说: “这里的客人也怪怪的。具体来说,那三个来自多内加尔的客人,和坐在出口附近的客人——” 第14页 原来富士也发现了那个男人。杰瑞要求他说得详细点,富士摸着下巴。 “虽然我没有明确的证据,但那个老头,就是格里菲斯在介绍他的朋友时,先介绍强生,才介绍奥哈拉。” “那又怎么样?” “以年龄来说,应该先介绍较年长的奥哈拉,然后才是年轻的强生不是吗?但格里菲斯认定强生的地位比奥哈拉高,所以才会以这种方式介绍。可能在他们所属的团体中,已有地位高低之分了吧,然而如果单纯只是垂钓同好,不应该会有这种差别才对。我觉得,他们应该生活在以某种阶级为重,而不是以年长者为上的团体里。” “呃,”杰瑞想了一下,“我觉得这种推论有点牵强,你说的团体是指什么?” “嗯,首先可能是企业,或者是军队。” “呃,”杰瑞又发出犹豫的声音,他觉得这种事根本无关紧要。况且,年轻的强生可能是那两个年长者的垂钓老师。 “那个鬍子男人呢?” 富士偏着头。 “那个男人应该也是住宿的客人,却一副无法打进我们的圈子里的样子。不过,他的视线——” “视线?” “对,感觉好像在监视我们,或者说,是监视我们其中的某一个人。” 杰瑞摇了摇头。今晚的富士和平时不太一样,可能是原本就有点疲累,再加上喝了点酒,使他的理智出了岔,才会对一些莫名其妙的事产生过度反应。 “你想太对了。” “我想也是。” 富士点点头,然后打开门。 “晚安。明天我会负责带开比尔和凯特,尽量不影响你。” 杰瑞还没来得及开口反驳,富士已经消失在门外。 真受不了。富士虽然是个聪明人,但有时候会有一些奇怪的论调。平时和他一起旅行时,他很少会提这些事,今天是怎么了?他边想边打算换上睡衣时,就听到有人敲门的声音,以为又是富士,打开门一看,发现竟是爱莉丝。 “我想和你多聊聊。”说着,爱莉丝便挤了进来,她手上拿着威士忌的酒瓶。 “这是bourbon,是美国的酒,我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喝。” 刚才不是已经喝很多了,难道还想喝——杰瑞心里想着,但随即转念一想,如果她没有醉,怎么可能来这里找自己。 杰瑞有所期待地请爱莉丝坐下,再从洗脸台拿了杯子过来,两个人一边喝着bourbon,一边天南地北地聊了起来。爱莉丝想了解有关爱尔兰的事,杰瑞谈了有关他生活的都柏林和都柏林衍生的各种文化。爱莉丝还说,她想听听爱尔兰的音乐。“有几家酒吧有现场演奏,你去那里就可以听到了。” 杰瑞如此说着。 “你可以带我去吗?” 杰瑞答应了爱莉丝的要求。 “那我们要一起去哟。” 说完后爱莉丝把脸凑了过来,杰瑞愣了一下。 ——爱莉丝喝醉了,而且在旅行时行为难免比较开放。她不是真心的,我是成熟的大人,必须克制。 他这么想着,但还来不及付诸行动,爱莉丝已经吻上了他的嘴。 手錶上的闹钟声把杰瑞惊醒了。七点半了,平时都在这个时间起床,他昨天忘了调整闹钟的时间,原本想要再赖一下床,但立刻想起昨晚的事。一看身旁,已不见爱莉丝的人影。他这才想起,不久前才听到爱莉丝说“已经七点了,起床吧”,可能是因为杰瑞没有起床,所以她一个人先行离开了。 杰瑞调整好心情后就坐了起来。昨晚的雨似乎已经停了,阳光透过窗帘照在枕头旁。他把窗帘拉开,因为屋檐的关系,看不到天空的情况,但似乎是个艷阳天。 他洗了一个热水澡,刷了牙,仔细刮好鬍子。正在梳头时,听到敲门的声音。 “噢哇,正在打扮喔。” 富士一进门就说。 “因为我是绅士嘛。”两人耍着嘴皮,离开了房间。bb的房间和一般观光饭店不同,没有自动锁门设备。杰瑞用钥匙锁门后便下了楼。餐厅内,爱莉丝和凯特正在吃早餐。有炒蛋、煎的很香的培根、香肠、煎洋菇、切片面包,还有柳丁汁和咖啡,令人食指大动。 杰瑞和富士坐在爱莉丝她们隔壁桌。 “早安,你们真早。” 杰瑞向她们打招唿,爱莉丝背着凯特,调皮地使了一个眼色——昨天晚上的事要保密喔,杰瑞也用眼神发出同意的暗号。 “早安,昨晚睡得好吗?” “嗯。” 克拉克太太送上了咖啡。这家旅馆只有克拉克太太和吧檯里的青年两个人在经营吗? “对了,” 杰瑞环顾餐厅,没有看到昨晚在餐厅睡着的关公脸。 “那个大叔——好像叫格里菲斯的人不在耶。” 富士一边喝咖啡,一边说:“他们说是来钓鱼的,可能天没亮就去钓鱼了。” 此时早餐端了上来。单身的杰瑞平时很少正常吃早餐,看到这么丰盛的早餐,实在让他心存感激。 “要怎么去湖那里?” 第15页 富士吃完早餐后,边喝咖啡边问。这个男人既喜欢喝guinness,连咖啡也不离手。 “打个电话去观光介绍所,看哪里可以租船。如果没有,应该有观光行程,我们直接参加好了。等比尔起床后,我们就出发吧。” 说到曹操,曹操就到。比尔打着哈欠,坐到椅子上。 “早安,你们真早。” “早安,比尔,你也要去参观湖吗?” “嗯。”比尔轻轻转动脖子。 “我好像快感冒了,不好意思,今天我不去了。雨停了吗?” “对啊。” 棒槌学堂·出品 富士看着窗外说道,杰瑞也跟着他将视线栘向窗外。天气很晴朗。从窗户可以看到昨晚来时的小径,以及坏了雨刷的雷诺。雷诺以一副不知道昨晚故障的表情,带着水滴,在阳光下熠熠发光。真是个晴空万里的出游天气。杰瑞转头徵求富士的同意,发现富士正盯着窗户。 “怎么了?” 杰瑞问着,但富士没有回答,只微微皱了皱眉头。他从窗外看到什么了吗?杰瑞又看了一眼窗外,并没有发现异常。其他人也发现了富士的样子,纷纷看着窗户,但都一脸不明就里的样子。 富士站了起来,走向窗户。他没有打开窗户,而是在窗前停了下来,直盯着窗台。正在怀疑发生了什么事时,随即有人步入餐厅,原来是关公脸的朋友强生和奥哈拉。 咦?他们不是和关公脸一起去钓鱼了吗? “早安。”强生向他们打招唿,“天气真好。” “早安,我们还以为你们去钓鱼了。” 杰瑞说。奥哈拉摇了摇头,“格里菲斯醉得那么厉害,怎么可能去钓鱼,他一定会睡到中午才起床。”说着,他环视着餐厅。 “咦?他不在这里,是不是半夜回房间了?具难得。” “不是。” 富士突然开了口。强生好像这才发现富士似地,往窗户的方向看去。富士打开窗户,看着窗户下方。 接着转头看向强生。 “他在这里。” 强生讶异地走近富士,杰瑞也走了过去,富士默然不语地指着窗下,接着杰瑞和强生一同从窗户探出身子往下看。 关公脸就倒在窗下。 “啊!” 杰瑞情不自禁地往后退,强生则从窗户跳了下去,富士也跟在后面。 “道格!” 传来强生的声音,奥哈拉也跑了过去。杰瑞又走向窗户,这时才发现白色的窗台上有黑色的污垢。是血迹,富士刚才就是看到了这个。 关公脸趴倒在地上。强生抱起关公脸,他的脖子并没有垂下来,代表尸体已经开始僵硬了。自于他趴在地上,满是泥巴的脸上已经出现了淡紫色的斑点,是尸斑。鼻子也有出血,但量并不多。光是看到这个样子,就令人难以唿吸、血气尽失。 “他死了……” 强生喃喃自语着,奥哈拉从窗户旁跳开,沖向餐厅的出口,爱莉丝则走了过来。 “怎么了?” “别过来” 杰瑞不自自主地说。爱莉丝皱着眉头,比尔和凯特站了起来,克拉克太太和吧檯里的年轻人也走了出来。 “你们别过来格里非斯先生死了。” 所有人都愣住了,但随即冲到窗户旁。爱莉丝探头张望后,立刻用双手捂着嘴巴,凯特和比尔也都说不出话来。窗户下的强生和富士则看着尸体。 “头盖骨骨折,还有脑部挫伤吧。” 富士这么说着,强生则看向他。 “你看得出来?” 富士摇了摇头。 “我学过生物学,但不是医生。不过,只要看头部的伤,就已经一目了然了。头部有两处伤口,其中一处的伤口较浅,另一个伤口则受到了强大的外力。他并非只有脑部受伤,但这应该是致命的原因。” “并不是只有头部受伤?” 富士指着格里菲斯。 “看着他的膝盖,两个膝盖都弯向很奇怪的方向对不对?他的膝关节碎了,但我不知道是不是使用了相同的兇器。” “膝关节碎了……?” 强生喃喃自语着,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杰瑞不经意地回头,发现克拉克太太也同样露出惊愕的表情。 “基本上,没有其他受伤的地方。” 富士似乎没有发现他们的变化,始终注视着格里菲斯的尸体。 “他的衣服没有湿,流出来的血也没有被雨沖走的痕迹。所以,格里菲斯先生是在雨停后才被丢到这里的。雨是几点停的?” 富士站了起来,从窗外问克拉克太太。 “快叫救护车,还有,要赶快报警。” “等一下!” 强生大叫着。 “克拉克太太,先不要报警,还有,所有人都不要动。” 杰瑞茫然地看着强生。这个男人到底在说什么? “喂,到底……” 比尔又向窗户走了一步。 “不许动!” 强生又叫了起来,比尔立刻停了下来。 第16页 “你……” 强生的手上握着什么东西。不,他手上拿的东西很明显,只是大脑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是手枪,强生正用手枪对着自己。杰瑞的双脚好像被钉在原地似的,无法动弹。 “所有人都不许动。” 出口那里也传出声音。回头一看,原来是误以为已经离开餐厅的奥哈拉也拿着手枪,守在门口。 到底是怎么回事?从多内加尔商店街来的人,为什么会拿着手枪?为什么把枪指向我们?杰瑞的头脑一片混乱。 “所有人都把手举起来,把手张开。” 奥哈拉说道,所有人都乖乖举起手来。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杰瑞问道,强生在窗外回答说:“我们是ncf。” ncf! 餐厅里的空气凝结了。难道是和ira一样,同属于北爱尔兰天主教派武装势力的ncf? 强生说:“我们的同志遭到谋杀,不好意思,我们必须拘禁你们。” “汤姆!”克拉克太太叫了起来,“不要对客人动粗!” 强生把脸转向克拉克太太,但是并没有以枪威胁。对了,克拉克太太并没有把手举起来。 “别担心,只要他们不反抗,我们不会採取任何行动——当然,除了兇手以外。”兇手?杰瑞復诵着这句话。对了,强生刚才说“我们的同志遭到谋杀”。“的确,格里菲斯先生遭到谋杀了。” 富士站在窗外,举着手回答。 “他的后脑勺有很大的撕裂伤,伤痕很细长,应该是被细长而坚硬的棒子殴打的,那并不是意外或自杀造成的伤痕,连兇器也在现场。” “啊?” 富士用举起的手,指了指尸体旁。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发现在格里菲斯尸体旁,有一根细长的棒子插在地面上。那是壁炉用的搅火棒,仔细一看,可以发现棒子微微弯曲着。 “这是铁棒,可见兇手的力道很大,他很可能是被这根棒子打死的。” “谢谢你的解释。”强生把枪口对准富士。 “就是这么回事,在找到兇手之前,不能让你们离开。” “我不要!” 爱莉丝大叫着,她的脸色因为恐惧而变得苍白。“我才不要!” 奥哈拉把枪口对准了爱莉丝。惨了,爱莉丝会中枪——杰瑞的脑海闪过这个念头时,原本僵硬的身体突然灵活起来。他一个箭步冲到爱莉丝和奥哈利之间,像盾牌一样挡在爱莉丝前面。 “不是叫你们不许动吗?” 奥哈拉手上的枪对着他。杰瑞的脚在颤抖,但不能这样认输。 “ncf不是不会在南方行动吗?” 他大声喝斥道。因为,如果不够大声,他的声音就会颤抖。奥哈拉则皱着眉头。“你们为什么会出现在南方?” “这和你无关。” 奥哈拉很冷静,但枪口仍然对着杰瑞,随时都有可能开枪。虽然心里很害怕,但绝对不能退缩。他感受到背后传来的体温,原来是爱莉丝抱住了他。这份温暖为杰瑞带来了勇气,自己必须保护她—— “虽然你们刚才说同志被谋杀了,但也可能是你们自己干的吧。” 有人在一旁说话,是比尔。奥哈拉的枪又瞄准了比尔的方向。 “什么意思?” “那还用说吗?” 比尔说话时也很大声,可能也是为了掩饰声音的颤抖吧。 “ncf在制裁叛徒时,不是都会打碎他的膝盖吗?刚才富士不是说,那个大叔的两个膝盖都骨折了,这就是最好的证据,代表他是遭到了自己同志的制裁。应该是你们起了内闹!” 奥哈拉张大眼睛。这个表情和强生听到关公脸的膝盖被打碎时的表情完全相同。 杰瑞以前也听说过,北爱尔兰的恐怖份子会把叛徒的膝盖打碎。因此,与其说是不相干的游客杀了他,ncf因内部问题引发杀机的可能性更大。但是,刚才强生的惊讶表情—— “闭嘴。”奥哈拉静静地说:“不是我们干的。” 奥哈拉的枪口依然对着比尔,但他并没有表现出威吓的态度。奥哈拉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这应该是训练有素的士兵才能表现出来的态度。当他看见格里菲斯的尸体后立刻奔向餐厅的出口,他并不是想走出玄关去看尸体,而是守住出口,以防我们逃走。仔细想想就知道了,ncf的人怎么可能来南方垂钓,一定是身负什么秘密任务才会来到这里,所以当然不可能派无法控制情绪的简单人物出任务,看来强生和奥哈拉应该都是优秀的士兵。总之,在了解对方不会轻易开枪后,杰瑞稍稍放了心。但反过来说,只要他们认为有必要,随时可以一枪把对方击毙,这代表自己仍然处于危险的状态。 “我们该怎么办?” 富士说着,他仍然在窗外举着手。富士说话时,并没有提高音量,他的声音也没有颤抖。 “请你进去。” 强生用枪指着他说。 “从窗口进去吗?” “对。” 真是……富士一边说着,一边把手放在窗台上跳了起来。他纵身一跃,跳进了餐厅,然后又在窗边举起双手。 第17页 接着,强生右手拿着枪,左手放在窗台上跳了起来。当他跳进餐厅时,头部刚好撞到富士举起的手。说时迟那时快,富士顺势抓起强生的头髮,用力把他撂倒。 “哇!” 强生的身体一个踉跄。奥哈拉立刻把枪对着富士,但富士巧妙地把身体躲在强生后面。强生的脸部重重地撞到地板,接着,握着枪的右手也被踩住了。富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走了他的枪,对准强生的头。 “不许动!小心我轰掉他的脑袋!” 奥哈拉把枪对着富士,但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别管我,开枪!大卫,开枪!” 强生趴在地上叫道,但奥哈拉并没有开枪,只露出懊恼的表情。富士笑着对奥哈拉说: “你叫大卫吗?好了,大卫,请你拿着枪,慢慢走到房间中间来。” 立场完全颠倒了。奥哈拉乖乖地服从了命令,杰瑞想起富士昨晚曾经提到“在他们所属的团体,强生的地位比奥哈拉高”这句话,难道真的像富士所说的,在ncf内部,强生是奥哈拉的长官吗? “把枪放在桌上。放好后,把手举起来,慢慢后退。” 奥哈拉举着双手退下了,他和枪之间有很大一段距离。 “好,”富士看着杰瑞说:“喂,杰瑞,你要举着手到什么时候?把那把枪拿过来。” “啊,嗯,好。” 一脸呆滞看着情况发展的杰瑞这才回过神来,放下双手并拿起枪。这把枪还蛮重。富士看着趴在他脚下的强生。 “强生先生,我有事想要问你。” “什么事?” 右手被踩在地上的强生痛苦地回答。 “首先,你叫什么名字。既然你们是来自北爱尔兰的武装组织,当然不能使用真名,所以可不可以报上你们的真名,否则我们没什么好谈的。” 强生沉默了片刻,但可能意识到自己正处于被枪指着头的窘境,根本无力反抗,便开口回答说: “我叫欧尼尔,汤玛斯·欧尼尔,是ncf的参谋长。那位奥哈拉叫大卫·奥萨里班。”(这么快就招了?^_^——批註) “原来如此,所以刚才才会有汤姆和大卫的称唿,那顺便把格里菲斯先生的真名也说出来吧。” “道格拉斯·麦马翰,他是ncf的副议长。” 富士吹了一声口哨。 “参谋长和副议长,你们都大有来头。这么说,克拉克太太也是ncf一员吗?” “不是!” 传来尖锐的喊叫声,但并不是强生——汤姆,而是在门口附近举着双手的奥哈拉——大卫。 “和她没有关系。” 大卫神色紧张地说,他已经失去了之前的冷静。 但克拉克太太却摇摇头。 “大卫,没关系。” 克拉克太太转头看着富士。 “我丈夫曾经是ncf的支持者,我虽然不是ncf的成员,但我知道汤姆他们是ncf,还让他们住宿,所以和成员没什么差别。” 怎么回事?这家旅馆是ncf的秘密据点吗?我们在大雨中,不小心闯进了恐怖份子的秘密据点了? “那吧檯里的年轻人呢?” 克拉克太太又回答说:“他是我的外甥,是这里的厨师,他不是ncf。” “原来如此。” 富士说着,把脚从汤姆的右手上栘开。 “汤姆,你可以站起来了。不过我警告你,你别想趁站起来的时候打什么坏主意。我可是柔道的黑带,在我的眼中,你的动作根本是漏洞百出。” 柔道的黑带?以前怎么没听说过。 汤姆摸着右手站了起来,他的鼻孔流着血,可能是刚才脸部撞到地板时造成的出血吧。 “你先坐下。大家也都坐吧,还有大卫。” 富士说着,他已经完全掌控了局势,大家也都顺从的入席,奥哈来——大卫也一言不发地坐了下来。汤姆和大卫很自然地坐在一起,其他人则和他们分开坐。只有克拉克太太和吧檯里的年轻人站着。 “我希望你以一个组织的干部的身份回答。” 富士神情严肃地说,他右手的枪正指着汤姆。 “我是外国人,对北爱尔兰的问题不是很清楚,但听说ncf是以统一南北爱尔兰为目标,真的是这样吗?” “没错。” “那我要请教你,把枪口对着南爱尔兰人和来自国外的游客,有助于南北统一大业吗?” 富士直视汤姆的眼睛,汤姆移开视线。 “应该没有吧。” “你知道就好。” 富士把枪移开。 “我不会问你们为什么会出现在南方的理由,即使我问了你们也不会回答。而且,你们组织的第二把交椅死在这里这件事,一定会造成很大的影响,所以身为参谋长的你,当然不可能在不了解事情真相的情况下就报警,这点我能理解。” 汤姆默默地点点头。 “或许就像比尔所说的,这个事件起因于你们的内闹或是剷除异己,目前我们无法得知,但我们必须了解真相。” 第18页 汤姆又点点头,富士露出笑脸。 “汤姆,你刚才说,在找到兇手之前,要拘禁我们,这点我们无法接受,但我们可以继续留在这里,直到找到兇手为止。当然,是以客人的身分,而且可以协助你们找出兇手。” 杰瑞惊讶地看着富士。 “喂,富士,你在说什么——” 富士无视杰瑞的抗议。 “汤姆,我有一个提议。” “什么提议?” “我们会留在这里,同时,会协助你们查明真相,但在这段期间内,你们绝对不能对我们使用暴力。即使觉得某个人有嫌疑,也不能轻易认定他就是兇手,更不能动用私刑拷问。对了,你们和我们必须和睦相处。今天是星期六,总之,这个周末就这么办,可以吗?” 汤姆默然不语地看着富士,两个人的视线交锋着。终于,汤姆举起双手。 “ok。富士,就按你说的办。” 汤姆对大卫露出苦笑,他的笑容意外地亲切。大卫虽然很不满,但还是点点头。 汤姆继续说: “我们会把你们当成客人,你们的住宿费用由ncf负担,也包括喝酒的费用。但我们也有条件,首先,不能报警;其次,你们不能不告而别,也不能用电话和外界联络。当然,我们也不会找我们的人过来,完全由我们两人全权处理这件事。” “很好,”富士说:“尤其是喝酒的钱,各位——” 富士依次看着爱莉丝、凯特和比尔。 “不管对方是谁,毕竟有一个人死了,所以希望你们可以体谅他们的心情,彼此达成这样的协议,怎么样?” 爱莉丝脸色铁青地点点头,凯特也不发一语地颔首。比尔虽然不满,但也同意了。富士又看着汤姆。 “大家都同意了,那么,就请你遵守刚才的承诺。” 汤姆也点头同意。 “没问题。” “你可以保证吗?” “当然。” 棒槌学堂·出品 “你可以发誓吗?——对了,你可以对克拉克太太发誓吗?” 两个人下意识地看着克拉克太太,克拉克太太正痛苦地看着他们。汤姆把视线回到富士身上。 “我发誓。” “大卫,你呢?” “我发誓。” “好,”富士站了起来,“协议成立。首先,我们要做的是——” “什么事?” 富士笑着回答了汤姆的问题。 “先把你的鼻血擦干净。” 汤姆下意识地用手摸着鼻子,他似乎早就忘了这件事。 克拉克太太拿了毛巾和急救箱过来,为汤姆简单地治疗。富士则看着吧檯里的年轻人:“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迈可利,佛雷迪克·迈可利。” “好,弗雷德,我有一件事要拜託你。可不可以给我两根牛蒡和菜刀?” “啊?” 弗雷德傻眼了。 “牛蒡啊,你们厨房里应该有吧?粗一点的比较好。” “有,有啊。” 弗雷德说完,就走进吧檯里面。不一会儿,就拿着粗粗的牛蒡和菜刀走了出来。 “谢谢。” 富士接过牛蒡,便把牛蒡捅进手枪的枪把。因为牛蒡有点粗,很难塞得进去,但富士还是用力地硬挤进去,然后拿起菜刀,顺着枪口将牛蒡一切为二。他又从杰瑞手上接过另一把枪,也做了同样的动作,这么一来,两把枪都被牛蒡卡住了。如此枪就无法击发,如果想把牛蒡从枪身中拔出来,需要费相当的工夫。(要这么费劲?——批註) “好了,弗雷德,可不可以请你把枪放进冷冻库。不要搞错了,不是冰箱的冷藏室,而是冷冻库。” “呃,好。” 弗雷德拿着手枪,又走回厨房。 “为什么要放在冷冻库?” 杰瑞纳闷地问,富士则若无其事地回答:“金属放进冷冻库后,根本无法拿在手上。我这么做只是以防万一。” 杰瑞顿时说不出话来。 “你没想过要把武器带在自己身上吗?” 富士摇摇头。 “如果某一方有武器,另一方没有,彼此的力量关系就会失衡。一旦失衡,就容易引发问题,所以,最好任何一方都没有武器。” 富士淡淡地说。不愧是来自和平宪法国家的人,杰瑞突然佩服起富士。(王婆卖瓜,鄙视!——批註) 汤姆的治疗结束了,暂时用卫生纸塞住了鼻孔。富士问“要不要改用牛蒡?”时,汤姆一脸不悦,但很快恢復正色。 “接下来要做什么?” 富士环抱起手臂。 “照理说,应该先把格里菲斯先生——不对,是道格拉斯先生的尸体搬进来,但是,在此之前……” 富士说到这里时,有人走进了餐厅。 “早安,可不可以给我一杯咖啡?” 打着哈欠说这句话的,正是昨晚看到的那个鬍子男人。 男人似乎没有注意到周围的气氛,悠然地坐在出口附近的桌子旁,那是跟昨晚相同的位置。弗雷德慌忙为他倒了咖啡,克拉克太太则为他端了过去,男人问:“现在还可以吃早餐吗?”他的声音很沙哑,说的英语有严重的口音。没问题,听到克拉克太太的回答,男人微笑起来,他笑的时候看起来比较年轻。他应该在三十五岁到四十五岁之间,但因为一大半的脸都被鬍子遮住了,所以,不容易分辨他的年龄。 第19页 “太好了,我不小心睡过头可。” 所有人都不发一语地看着他把端来的早餐吃得精光。 “应该是澳洲人吧。”富士小声地说:“他说的是澳洲腔的英语。以前我们大学有一个来自澳洲的留学生,说话就是那种腔调。” “澳洲人吗……” 杰瑞说不出话来。日本就不用说了,澳洲则根本在地球的另一半,他只知道那里有无尾熊和袋鼠。 “那个人要怎么办?” 爱莉丝小声地问,ncf的人一定不准他离开的。 “没办法,只能把情况告诉他,请他留下来。” 富士起身走向男人,汤姆则露出为难的神情。 男人吃完最后一个蘑菇,心满意足地用纸巾擦着嘴巴,然后,好像这才发现走向他的富士。 “早安。” 富士说完,男人微笑着说: “早安。” 富士很自然地在桌子对面坐了下来。弗雷德很机灵地倒了咖啡,递到他们面前。“你是来斯莱戈观光吗?” 男人缓缓地摇了摇头。 “不不,是来洽公,我来这里卖花。” “花?” “对,花。我在澳洲做鲜花出口的生意,最近欧洲的鲜花需求量大增,所以我来谈生意,看有没有出口的机会。你看,澳洲的季节和欧洲刚好相反,如果趁这里不开花的季节把花卖来这里,应该可以赚不少钱吧。” 男人说着,轻轻咳嗽了一下。原以为他本身就声音沙哑,但或许是有点感冒了。富士点点头。 “原来如此,你的生意谈得顺利吗?” 男人又笑了。 “还不错,最近爱尔兰的景气不错。在都柏林、科克,还有斯莱戈都谈成了生意,总算没有枉费我从地球的另一边特地来到这里。” “太好了——啊,不好意思,我姓黑川,是从都柏林来的观光客,请多指教。” “谢谢,我叫肯尼斯·奥德诺班,请多指教。” 这么说着的肯尼斯·奥德诺班已伸出手来,而富士则握住了他的手。 “你的手很软,看来,你不需要亲自种花。” “对,我只是业务员,并没有亲自下田种花。这次会派我来爱尔兰,也是因为我的祖先是爱尔兰移民的关系。你听,我说英语虽然有澳洲口音,但也有一点爱尔兰口音,对不对?那是受我爷爷的影响。” “原来是这样。” 富士松开了奥德诺班的手。 “你今天有什么安排?” “嗯,”奥德诺班摸着鬍子说:“我的工作昨天都完成了,今天打算在这附近观光一下再离开。听说斯莱戈的湖很漂亮,我想去搭观光船。这里的夏天很凉快,坐船应该会很舒服吧。” “原来如此。” 富士说完,又露出严肃的表情。 “实在很不好意思,可不可以请你听我说?” “啊?” 奥德诺班露出讶异的表情。 “其实——” 富士把目前的状况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奥德诺班。奥德诺班的脸越来越阴郁,汤姆则怅然地看着他们。 “原来是这样。”听富士说完后,奥德诺班说:“老实说,我觉得难以置信。但如果你说的一切属实,就代表有人死在那个窗户下啰?” “对。” “我可不可以确认一下?” “当然。” 富士瞥了一眼汤姆,汤姆点点头。富士把奥德诺班带到窗边,打开窗户,指给他“请看吧。” 奥德诺班探头看着窗外,轻轻地倒吸了一口气。然后,向后退了几步。 “看来是真的。” 他重重地嘆了一口气说着。 “就是这样。不好意思,可不可以请你在这里多住几天?” 奥德诺班点点头。 “我了解了,我也会照办。” 说着说着,奥德诺班向富士露出微笑。 “但是,黑川先生,你还真厉害,竟然可以和武装组织的士兵正面交锋。” “叫我富士好了。毕竟在接下来这段时间内,我们可是命运共同体呢。” “那你叫我肯好吧。” 富士带着奥德诺班——肯回到大家身边。大家一一做了自我介绍后,纷纷和他握手。肯和汤姆握手时,问了“你们也会帮我出住宿费用吗?”得到汤姆肯定的答覆后,肯露出了微笑。 “还包括喝酒的钱,这真是太好了,我最爱喝guinness了。” 肯说出和富士一样的话。汤姆则把脸瞥向一边。 ——搞什么,这位大叔还称赞富士很厉害,他自己也不怕ncf嘛。杰瑞心想着,但又想到或许肯是在所有事结束后才现身,并没有被枪顶着,所以才会这么轻松吧。 “总而言之——” 汤姆站了起来。 “我们需要一点时间。我会在房间里思考一下,大卫,你跟我来。” “好。” 大卫站了起来。这时,富士问:“喂,你们不帮道格拉斯先生收尸吗?” 第20页 汤姆缓缓摇头。 “死人不会逃走。” 两人一同走出餐厅,当走到门口时,汤姆回头看着所有人的脸说: “希望你们别忘记刚才的约定,绝不可以离开这里。如果未经许可离开的人,就会被视为兇手。而且即使你们可以逃离这家旅馆,但ncf绝对不会放过你们。不管是在美国还是日本,都一定会找到——了解吗?” 富士摇了摇手。 “别担心,一大早就造成这么大的骚动,我们也累了,会先回房间休息一下。”汤姆离开了餐厅,在场的其他人都听得到他们走上楼梯的声音。 两个人的身影完全消失后,富士随即瘫坐在椅子上。 “唿——” 他用力嘆了口气。 “好危险,我还以为我小命不保咧。” 富士的表情骤变,露出似哭似笑的神情。杰瑞对这种落差大感惊讶,富士刚才的从容态度,都只是虚张声势吗?难道—— “喂,富士,你说你是柔道的黑带,该不会……” “是真的啊。”富士说。“虽然是真的。但自从高中毕业后,我就没练过柔道了。只不过因为我是日本人,在夺走手枪后这么说,他们一定会以为我是柔道高手。” 这傢伙,竟然敢对恐怖分子说这种话。 “既然你的脑筋转得那么快,”比尔嘟着嘴说:“干脆用枪射他们好了。” 富士摇了摇头。 “的确,我可以射他们,但是射了以后又怎么办?他们有太多同伙了,不光是北爱尔兰,南爱尔兰应该也有不少吧。即使可以在这里逃过一劫,但我可不想和所有ncf的人为敌。” 比尔没有说话,他应该接受了富士的说法。 “喔,所以……”始终没有开口的凯特说:“你才和他们君子协定吗?他们的同伙可能会来支援,在南爱尔兰警方中,可能也有他们的支持者。与其面对不计其数的ncf,还不如单独跟这两个人面对面解决问题。” “就是这么回事。” 富士对有人能了解他的用意,显得很高兴。 “但谁能保证他们不会搬救兵呢?再怎么说,可是他们的副议长遭到了谋杀耶。” 富士点点头。 “你说得有道理。老实说,我们并没有能力阻止他们搬救兵。但如果我站在汤姆的立场考虑,应该不会马上搬救兵。” “立场?” “对。道格拉斯先生被杀了,对ncf来说,当然必须有所行动。然而,现在只有发现尸体而己,无法了解到底是怎么回事,也不清楚道格拉斯先生为什么被谋杀。我认为,在没有完全掌握情况以前,汤姆搬救兵的可能性很低。如果ncf的人听到一些不明的情资就赶来南爱尔兰,甚至展开復仇的行动,情况就会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他们应该最担心ncf和南爱尔兰的警察发生枪战才对。汤姆是ncf的干部,应该很清楚这些状况。” “如果他搞不清楚呢?” 凯特又问道,但她并不是在反驳富士,而是想要让他继续说明。富士点了点头。 “所以,我才买了保险。” “你是指叫他们‘对克拉克太太发誓’这件事吗?” 听到凯特的话,富士又露出欣喜的表情。 “没错。从昨晚道格拉斯先生的态度,还有今天汤姆和大卫对她的态度和用字遣词可以发现,对他们来说,克拉克太太是很特别的存在。该怎么说,好像是他们心目中的女神一样。所以我就想,只要让他们向她发誓,就可以让他们在心理上对自己的行为有所节制。当然,这种抑制力实在很微弱,不过,聊胜于无嘛。” 凯特直视着富士说: “你好厉害。” 虽然她的声音很轻柔,却充满情感。爱莉丝讶异的看着凯特。 “总之,危机暂时解除了。大家都要提高警觉,避免引发新的危机。我刚才也说了,大家要不要先回房间休息一下。” 富士说着。大家没有任何反对的理由。 “我觉得,你的处置太天真了。”比尔走到富士身旁说:“但我很尊敬你。”比尔伸出右手,富士则回握了他的手。两个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那就先回房间吧,我也刚吃完饭,想回房间刷个牙。” 肯说着。或许是因为他比较晚出现的关系,总觉得他在状况外。 当众人准备离开餐厅时,克拉克太太向大家深深地一鞠躬。 “各位,真的万分抱歉。汤姆他们说,绝对不会给其他客人添麻烦——” “这不是你的错。”富士说:“我相信这也不是出于他们的本意,不过——” “什么事?” “麻烦请我们吃顿大餐。反正,汤姆会付钱。弗雷德,就多多拜託啦。”富士向弗雷德使了一个眼色,弗雷德连声说好。 所有人就像昨晚一样,在走廊上道别后,分别回到自己的房间。杰瑞正准备回到十一号房时,发现爱莉丝仍然站在走廊上。 “你怎么了?” 杰瑞出声询问,爱莉丝则抬头看着杰瑞。 第21页 “谢谢你。” “啊?” “刚才,你不是站在我前面,打算为我挡子弹吗?我好高兴。” 喔,原来是那件事。杰瑞轻轻挥了挥手。 “连我自己也搞不清楚为什么会那么做。不过,幸好最后谁都没有中弹。” 爱莉丝摇摇头。 “我好害怕。我是因为嚮往祖父的祖国,才会来到爱尔兰。我以为这里是个平静而和平的国家。昨晚和你聊天后,也觉得这个国家的人都很亲切、温柔。虽然我曾经听说北爱尔兰经常有恐怖行动,但我认为南爱尔兰是不一样的。结果,竟然发生了这种事,我真的吓得腿都软了。不过你却保护了我,你知道那时候的背影有多可靠吗?” 杰瑞不知如何是好。没错,自己的确打算保护爱莉丝,最后却徒劳无功。保护你们的不是我,而是富士——杰瑞正想这么说,爱莉丝抢先开了口。 “幸好,这个国家有你。” 说着,爱莉丝伸手抱住杰瑞的脖子,亲吻了他。杰瑞也拥抱爱莉丝,她的身体好温暖。杰瑞一松开爱莉丝,爱莉丝留下一句“等一下见”,就回了房间。 第三章 查明真相 “真要好好谢谢那个日本人。” 麦克·莱安在手机的另一端说。 “多亏那个日本人——是不是叫富士?——的脑筋转得够快,才让你们达成协议,避免了一场决定性的失败。如果在准备进入和平谈判之际枪杀外国人——而且还是美国人的话,等于重蹈三年前的覆辙。幸好这种事没有发生。” 汤玛斯·欧尼尔怅然地听着麦奇的话。 汤姆回到房间后,让大卫在房间待命,自己则用手机和麦克·莱安取得了联络,并商量之后的行动。麦奇听了汤姆说明情况后,嘆着气,说了以上那番话。 麦奇虽然言之有理,然而自己也有话要说。汤姆正准备开口,但麦奇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继续说: “但是我也很清楚,你们做了该做的事。要不要让我猜猜你看到道格的尸体时有什么想法?” “什么想法?” “你觉得是『布希米尔斯』干的。” “没错。” 汤姆点点头。当看到道格惨不忍睹的死状时,汤姆最先想到的,就是『布希米尔斯』。一定是道格发现‘布希米尔斯‘在监视他,在一阵扭打后惨遭杀害的——的确,他曾经听过『布希米尔斯』以前的评价,但曾经当过士兵的汤姆,并不相信所谓的杀手。他认为,『布希米尔斯』只是三流杀手,很可能在慌张之中,把道格打死了。 “关于这件事,必须向『布希米尔斯』确认一下。汤姆,要尽快和『布希米尔斯』联络并确认这件事。” “知道了,但如果不是他杀的怎么办?” 汤姆问。 “那还用问吗?你要找出兇手,而且,必须遵守和富士的协议,不能使用暴力。” “怎么调查?” “当然要动脑筋。目前,虽然还完全不了解到底是怎么回事,但一定会找到线索的。如果兇手是湖畔旅馆的人,绝对有方法可以找出来。” “你的意思是,要我当侦探?” “就是这样。” 说完,麦奇吃吃的笑了起来。汤姆有点在意他的笑声。 “怎么了?” 麦奇仍然语中代诮地回答: “我在想,至今为止,你用枪和炸弹剷除了不少敌人,现在却要当福尔摩斯。” “还不是为你的作战惹出来的麻烦!” 汤姆忍不住大叫起来。叫出口后,才吓出一身冷汗,但随即想到,湖畔旅馆的隔音效果很好。这是因为史帝文·克拉克在建造这家旅馆时的细心安排,以便ncf可以在这里密谈。即使大声叫喊,也不用担心其他房间的客人会听到。 麦奇没有理会汤姆的抗议。 “我会派里克去参加星期天和贊助人的会谈,你就留在斯莱戈,一定要找到兇手才行。以我们目前的状况来说,绝对不能再对外国人和南方人造成危害,只能针对兇手做出制裁。” “你不援助我们吗?” 棒槌学堂·出品 “不行,这件事由你善后。照理说,在『布希米尔斯』完成任务前,你必须保住道格的性命,但你失败了,所以要自己收拾残局。你可以自由处理,不必在意我。在关键的时候,要妥善利用其他人。那个叫富士的脑筋似乎很灵光,如果兇手不是他,他的头脑应该可以派上用场。” “我不打算这么做,我会靠自己的力量解决。” 汤姆的声音铿锵有力,或许是内心对曾经用智慧巧妙制服自己的富士有所排斥吧。麦奇笑着说: “就是要有这份决心,才算是我的后继者。” “大卫要怎么办?事到如今,是否该把这次计划的真相告诉他?” “也只能这样了,把情况都告诉大卫,让他一起协助你。” “也包括『布希米尔斯』的事吗?” “对。虽然他不喜欢这一类的手段,但也只能尽量得到他的谅解了。反正,他也不喜欢道格,应该会表示贊同。” 第22页 虽然不确定大卫是否真的会表示贊同,但如果没有他的协助,事件将无法解决。汤姆点头同意。 “汤姆,政治的世界很黑暗。”麦奇说:“在不久的将来,你将不再参与ncf的活动,成为未来‘北爱尔兰自治政府’的阁员,以便完成南北统一的目标。能够顺利解决这次事件,才能证明你的危机处理能力,所以必须用和平的方式解决。” “我知道。” 汤姆虽然这么回答,但麦奇仍然叮咛说: “我们原本希望道格能够在众目睽睽之下病死或意外身亡,如今却很明显的是他杀,而且目击者也十分有限。这将对ncf内部造成很大的影响,找到真正的兇手,才能决定该採取什么因应的办法。必须尽快查明真相,并思考如何善后,就万事拜託了。” 麦奇说完,就挂了电话。 ——真伤脑筋。 汤姆心想。在此之前,只要遇到类似的事件,都会把相关者抓起来严刑拷打,直到对方吐露真相,这是一般的处置方式。然而,只有在面对同样身为武装组织的人时,才能使用这种方法。ncf绝对不会对一般民众下手。如今,住在湖畔旅馆的客人,有日本科学家,也有仰慕祖父的祖国而来造访的美国人,或是在科克工作的会计师。必须在不伤害这些民众的情况下找出兇手,而且,汤姆手上并没有调查现场的监识人员,也没有检查尸体的法医,要解决这个案子,的确困难重重。即使如此,自己仍然必须全力以赴。汤姆拖着沉重的身体走出房间,首先,必须把实情告诉大卫。 “原本计划用看起来像意外的方式谋杀他吗……” 大卫茫然地反问,他的反应完全在意料之中。“我无意反对莱安党主席的方针,但这个计划会不会操之过急了。” 大卫略带不悦地说。 汤姆来到大卫的房间,向他说明了这次事件的真相,并告诉他日后的因应方法。“但事情已经发生了,说什么都是多余的。参谋长,我听从你的指示,但是——” 大卫看着天花板说: “我认为就是那个杀手干的。汤姆,你就下令让我逮捕那个杀手吧。既然对方是杀手,就没什么好顾虑的。我会想办法让那个『布希米尔斯』招供的。” “不行。”汤姆摇了摇头,“老实说,我也对职业杀手没什么信心。不过,那傢伙是麦奇钦点的。既然是麦奇决定的计划,『布希米尔斯』应该是货真价实的杀手,如果随随便便把他抓起来,恐怕我们的小命也难保。” 大卫不服气地哼了一声,他之所以没有反驳,是因为了解麦奇的识人能力。“大卫,”汤姆又说,“拜託你,凡事要小心,我不想再给克拉克太太添麻烦了。”大卫闭上眼睛,摇了摇头,他似乎还在犹豫,然而当他张开眼睛时,已经恢復了一名沉着士兵应有的表情。或许是听到“克拉克太太”这个名字,让他下了决心。 “我了解了。虽然我只是一介士兵,但对目前的情况十分了解,请你下达清楚的命令,我该採取什么行动?” 汤姆把双手抱在胸前。 “首先,要勘验现场,接着,再听取各相关人员的证词。有必要的话,得检查所有人的房间。” 大卫站了起来。 “好,我这就开始行动,我早就坐不住了。” “大卫,你先下楼,我要做一下准备工作。” “了解。” 大卫说完便转身下了楼。汤姆轻轻嘆了口气,再度回到自己的房间。然后,准备从皮包里找出那支红色原子笔,以便和『布希米尔斯』取得联繫。杀手曾经说“请欧尼尔先生在胸前插一支红色的原子笔,我就会和你们联络”,因此他事先就准备好这支笔了,现在应该放在皮包里。汤姆把手伸进皮包,寻找原子笔。 “你要找这个吗?” 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原子笔跟着递到他的面前。当他慌忙转头时,感觉到耳后传来一阵刺痛。 “不许动。”那个声音说:“你乱动的话,针头可不长眼睛。只要打在这个位置,死亡症状就和脑溢血一模一样。如果顺利把针头刺进毛孔,绝对可以被当成是因病死亡。” 是『布希米尔斯』。汤姆浑身僵硬动弹不得,宛如有一条毒蛇爬在背后。对方什么时候进来的? “如果不想让人擅自闯入,离开房间时就要锁好门。” 『布希米尔斯』说道,他仿佛看透了汤姆的心。刚才和麦奇谈话时也一样,看来,汤姆今天很容易被别人看穿心思。 “那是怎么回事?” 杀手说。 “你是指哪一桩?” 针头又顶到了皮肤,汤姆皱起了眉头。 “当然是道格拉斯·麦马翰的事。你们说,要看不出他是被人谋杀的,所以才特地找上我。结果先付了四万美金,却自己把他干掉了——看来,ncf很爱开玩笑嘛。” “不是我们干的。” 听到汤姆的话,『布希米尔斯』轻轻笑了起来。 “真的吗?目标的膝盖被打碎了,这不是ncf的手法吗?即使不是你干的,也可能是大卫·奥萨里班下的手。” 第23页 “不是。” “你有证据吗?” “那么,他也是嫌疑犯。” “那你呢?会不会是你干的?或许是你不小心失手呢?” “我的手法才不会那么粗糙。” 『布希米尔斯』的声音透露出对这件事感到意外的情绪。 “证据呢?” “如果我在这里把你干掉,最后被判断是病故,这样是不是可以称为证据?” 『布希米尔斯』平静地说。汤姆全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我知道了,目前先排除你的嫌疑。” “谢了,总之——” “什么事?” 棒槌学堂·出品 “你们必须遵守和那个日本人的约定,绝对不能搬救兵,也不能报警。必须遵守承诺,靠自己的力量找出兇手。” “你要怎么办?” “当然,我要离开很简单,但如果你没有排除对我的怀疑,会对我日后的工作产生负面影响,所以我会乖乖留在这里。我既不会提供协助,也不会妨碍你们的工作。就像以前一样,要自然地无视我的存在,但不能让我的真实身分曝光。一旦你们试图对我不利,我就会与你们为敌。” “没问题。” “我会袖手旁观,现在,我先回自己的房间了。我警告你,在我离开房间之前不许动,我随时可以把针刺过来,取你的性命。” 汤姆感觉到背后的人渐渐远离,但他没有动。门无声无息地打开,又悄然寂静地关上了。克拉克太太的房间保养做得很好,连门的绞链也上了保养油。 “唿~” 汤姆重重地嘆了一口气,他浑身都在冒汗。这一整天真是过得有够混乱的。 汤姆来到餐厅时,发现大卫正在和黑川富士维一边喝咖啡一边谈话。只有克拉克太太在旁边。 “必须立刻展开调查。先从哪里着手?富士,你刚才想说什么?” 听到大卫的问题,富士回答说:“喔,就是也可能是外来者干的。” “喔?” 大卫反问道。富士以一副理所当然的神色重复了一遍。 “可能是外来者干的。大卫,你们认为兇手就住在这个旅馆里,所以才说要‘拘禁我们’对吧,但其实也可能是外来的人杀了道格拉斯先生后,又逃跑了,我觉得这种可能性更高。你们有很多敌人,所以很可能是想让北爱尔兰留在英国的人,趁你们放松戒备时暗杀ncf的干部。你说对不对?” “啊……” 汤姆叫了起来,富士看着汤姆,继续说: “首先,必须检查一下房子周围的脚印,确认是否有这种可能。昨晚一直在下雨,周围的泥土很松,如果有人离开,一定会留下脚印。如果发现脚印,就代表他是兇手,也就没有理由要求我们继续留在这里。” 汤姆和大卫互看了一眼,富士说的没错。汤姆满脑子都想看着『布希米尔斯』,忽略了由外面的人下手的可能性。至于其他住宿客则认为是ncf的内闹引起的,便假设汤姆或大卫是兇手,所以才认定是住宿在这里的客人所为,因此首先必须确认是否有外人动手的可能性。这次,又被富士抢先了。 汤姆看着克拉克太太问: “克拉克太太,你早晨有走出房子吗?” 克拉克太太摇了摇头。 “我没有出去,但弗雷德早上有去市场买菜。” “那,至少外面有弗雷德的脚印。如果有其他人的脚印,就代表是兇手留下的。好,我们出去看看吧。” 就在三个人站起来时,刚好杰拉尔德·奥莱利走进餐厅。杰瑞看到富士,露出松了口气的样子。 “你果然在这里。” 富士笑了起来。 “你来得正好,我们要去检查外面,你要不要一起来?” 杰瑞同意后,四个人一起走向玄关。 这个男人不容小觑——汤姆看着杰瑞的背影想着。当大卫用枪对着爱莉丝时,他挺身而出保护她,连一步也没有移动。原以为他只是一无是处的帅哥而已,但显然能够在关键时刻发挥作用。 他们打开玄关走了出去,户外晴空万里。也许是因为昨晚的大雨,让地面仍然湿漉漉的。玄关旁的脚踏车依然停在原地,听克拉克太太说,那是比尔的脚踏车。 地上并没有从玄关走向外面的脚印。汤姆试着踩在上面,很快就在湿湿的地面上留下了痕迹。他们从玄关向左走,打算围着房子绕一圈。房子后方是晒衣台,那里晒了一条白色的床单。他们走了过去,在后门发现了脚印,应该是弗雷德去市场时留下的吧。 好几个脚印都交错在一起,但大小是一致的。脚印只在后门和一旁的旅行车之间重复往返,并没有从后门走向其他地方的脚印。这些脚印都是弗雷德的,没有人从这里离开。 他们又绕着房子,继续走到道格身旁。 他们站在道格身旁,发现道格身上盖着一条毛毯。翻开毛毯,发现原本趴在地上的道格已经变成了仰躺,脸上的泥巴也清理干净了。 “可能是克拉克太太。” 大卫轻声说道。道格的身旁有汤姆和富士的脚印,但并没有离开这幢房子的脚印出现。 第24页 在案发现场还发现了走向玄关的脚印。脚印很小,应该是女人留下的,而且在玄关和案发现场来回走了一次。汤姆对着窗户叫着克拉克太太,她随即跑到窗边。 “是你帮道格的尸体盖毛毯的吗?” 克拉克太太点点头。 “对,我觉得道格这样太可怜了——有什么问题吗?” “不,没事,谢谢你。” 他们经过道格身旁,来到停车场。汤姆他们的车就停在那里,另外还有一辆小型车,应该是富士他们的,左侧的雨刷做了紧急处理,可能就是昨晚杰瑞说的故障问题吧。这里也没有出现走向停车场的脚印。 四个人绕了房子走了一圈,并没有发现可疑的脚印。 “没有脚印……”汤姆说:“这就显示并非外人所为。” “那可不一定。”富士说。 汤姆皱着眉头。 “为什么?” “可能是弗雷德协助兇手逃跑了。弗雷德不是一早就去了市场吗?如果道格拉斯先生是在此之前被杀的话,兇手有可能搭弗雷德的旅行车离开。当然,弗雷德可能遭到了胁迫,并不是故意带兇手离开的;或者兇手也可能趁弗雷德不注意的时候躲进车子,然后趁机脱逃。” “原来如此。”杰瑞把双手抱在胸前,“这点要怎么确认?如果是弗雷德自愿协助兇手逃跑,就不可能把实话告诉我们。” 汤姆摇摇头。 “弗雷德虽然不是ncf的成员,但他是我们的支持者,我很难想像他会协助杀害ncf副议长的兇手逃跑,却不告诉我们。”汤姆大胆地推断。富士的意见虽然正确,但不能让他掌握主导权。富士举了举手,意思是说“我了解了。” “如果没有人离开……”杰瑞说:“那嫌犯就是住在这里的我、富士 、爱莉丝、凯特、比尔、肯、汤姆、大卫,还有克拉克太太和弗雷德这十个人。” 大卫听到后反驳说:“不是我们干的。” 富士笑道。 “大卫,你不能这么说。如果大家都这么说,就没办法找兇手了。” “我了解了。” 大卫摇着头回答,汤姆十分好奇的看着他。大卫面对曾经枪口相向的对手,竟然可以如此言听计从,这就代表大卫认同富士这个人,大卫对于具有优越才干的男人往往倍加尊敬。 “我们再仔细检查一下道格的身体。尸体是最大的线索,仔细检查一下,或许可以有所发现。”汤姆拿开毛毯,道格的尸体顿时出现在眼前。 富士双手合十,闭上了眼睛。 “你在干嘛?” 汤姆问,富士张开眼睛回答说:“这是佛教徒的祈祷方式,表示对死者的敬意。” “你是佛教徒吗?” “形式上吧。”富士说:“在欧美国家,如果说自己没有宗教信仰,谁都不会相信。” 汤姆看着道格拉斯的尸体。原本尸体是趴在地上,但如今已经翻身仰躺着,脸上的尸斑也变淡了。 搅火棒就插在道格身旁的地面上。 “这个棒子是这家旅馆的吗?大卫,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大卫点头,“就放在餐厅的壁炉旁。这家旅馆在冬天时,都会使用壁炉。” 由于大卫经常受克拉克夫妇之邀而造访这里,所以对这家旅馆很熟悉。 “夏天的时候也放在壁炉旁吗?” “对,我想昨天晚上应该也是。” “喔,原来是就地取材啊。” “这么说,”杰瑞插嘴道:“兇手事先就知道这里有根搅火棒了,第一次来住宿的客人不可能使用这个作为犯罪工具。” 这傢伙在胡说些什么。汤姆正想反驳,富士便制止了他。 “杰瑞,你太早下结论了。壁炉的位置很显眼,虽然我没有注意到,但搅火棒可能放在很明显的地方,只要坐在餐厅里,都可以看到。兇手很可能是在用餐时发现的。”富士又问正在餐厅里的克拉克太太:“请问这根搅火棒放在哪个位置?” 克拉克太太微微偏着头,做出思考的动作。 “应该就放在壁炉前面。” 富士隔着窗户看着壁炉,可能怕温度太高吧,壁炉附近没有座位,所以从外面可以清楚看到壁炉的情况。如果搅火棒就放在那里,那么从餐厅的任何位置都可以看到。虽然搅火棒在夏季不会使用,在打扫时也很碍事,但也很可能在冬天后,就一直放在那里,没有收起来。嗯,杰瑞喃喃思考着,汤姆则稍稍松了一口气。但这真的是兇器吗? “搅火棒上没有血迹?” 说着便仔细观察着插在地上的搅火棒。上面不仅没有血迹,连一般搅火棒上应该沾到的灰烬都没有。汤姆摇了摇头。 “可能用布之类的擦掉了。” “嗯,兇手一定会擦掉指纹,也可能顺便也把血擦掉了。如果有检査的药物,可以马上测出是否有血迹反应,但眼下却无能为力。” 富士嘆了口气,杰瑞却说:“如果指纹被擦掉了,不是反而可以证明这是兇器吗?” 第25页 “很有可能。” 棒槌学堂·出品 汤姆站了起来,问在餐厅里的克拉克太太:“有没有抹布?” 汤姆从克拉克太太手上接过抹布,接着垫在手上拿起搅火棒。 “大卫,你把道格的身体抱起来。” 大卫把道格的上半身抱了起来,从稀疏的头髮之间,可以清楚看到凹陷的伤口。汤姆把搅火棒从地上拔起,轻轻靠近道格的后脑勺。虽然无法明确断定,但伤口的凹陷形状和搅火棒的大小粗细很接近。另一处伤口则位于头部侧面,但由于伤口很浅,无法判断是否是这根棒子造成的。 汤姆看着道格的膝盖。或许因为原本趴在地上的关系,膝盖沾到很多泥巴。汤姆把道格的裤子卷了起来,检査他膝盖上的伤。由于膝盖弯向不自然的方向,并没有看到明显的伤口。如果隔着长裤殴打,或许不会造成皮肤的擦伤。 “目前只能研判,应该是这根搅火棒造成的致命伤,其他就毫无所悉。但从目前的状况来看,很可能是同一根搅火棒造成的。” 汤姆说着,便把搅火棒放在墙边。 接着,汤姆等人检査了尸体周围,查看兇手是否留下了什么东西,然而并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物品。汤姆刻意观察富士和杰瑞是否有什么可疑的举动,不过并没有发现任何不自然的行为。从道格身上只有找到他的钱包。汤姆不知道道格身上带了多少钱,但他的钱包里还有好几张大面额的钞票。虽然之前就觉得可能性很低,但由此便进一步排除了强盗杀人的可能性。没有任何线索——汤姆心想,他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虽然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但绝对有问题。他斜眼看着富士,富士也偏着头,一副无法就此认同的样子。汤姆又检査了一次道格的尸体,仍然找不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一无所获。” 汤姆说着,站了起来。 “大卫,不能把道格放在这里,先搬进去吧。” “搬进去……要搬去哪里?” “对喔,也不能放在餐厅,道格的房间在二楼,要抬上去可是很辛苦的。” 大卫没有搭腔,汤姆正在思考时,克拉克太太便从窗户探出头来。 “可以放在我们的起居室。” “啊?但是……” “没关系。”克拉克太太说。 “不能给客人添麻烦,最好放在客人看不到的地方。” “这样放着不管,尸体会发臭的,最好能够冷冻保管。” 富士这么说着。 “一定会在尸体发臭前找到兇手。” 虽然汤姆说的斩钉截铁,但他心里却没什么自信。 “大卫,去把大家叫到餐厅来,问问大家案发当时的情况。” 汤姆在餐厅里说。大卫点点头,站了起来,富士也一同起身。 “我也去。如果只有你一个人,大家会感到害怕。” 大卫的脸色很难看,但还是和富士一起走出了餐厅。 汤姆一言不发地目送着两个人走上楼梯。 “这个人,太不可思议了。” 汤姆自言自语着,杰瑞则一脸讶异。 “我是说富士,他真的很与众不同。虽然不是本地人,但英语说得很流利。昨晚和他说过话后,发现他很聪明。不仅如此,就算我们手上有枪,他也敢和我们正面对抗。而一旦枪到手了,他也不打算击发,而是让枪变得无法使用。当我们达成协议后,面对曾经用枪口对着他的人,他也能够像对待朋友一样。实在很难想像竟然有这种人。”杰瑞沉默不语地听着汤姆的话。 “没错,他的确很不可思议。”杰瑞说。 “我认识他差不多有十个月了,至今仍然无法完全了解他。原本以为外国人都这样,但后来发现他比其他日本人更容易相处。他就像——对,他就像是黑盒子一样。” “黑盒子?” “对。他总是面带笑容,态度亲切,对任何事都很好奇,很有兴趣,做事全力以赴。刚才他对你们动手,并不是为了教训你们,而是想要告诉你们,把枪口对着别人是很不礼貌的。从这个角度来说,富士真的是一个很优秀的男人。然而,从他的行为中,很难读出他的内心想法。他到底是基于怎样的心理,採取了这样的行动?他没有弱点吗?有关这些问题,我完全不得而知。富士的心就像黑盒子,我们虽然可以看到他的行为和反应,但无法了解他的内心——所以才会被他吸引。” 杰瑞淡淡地说道。汤姆很了解杰瑞想说什么,虽然汤姆对富士还抱着敌对的意识,但他发现自己已经被他吸引住了。自从年轻时认识麦克·莱安以来,就不曾有过这种感觉。然而,目前自己也还不知道富士到底会对事件产生怎样的影响。对汤姆来说,只是增加了自己无法掌控的要素。汤姆背着杰瑞,偷偷地嘆了口气。 终于,在两个人的率领下,所有住宿房客都纷纷走下楼梯。目前已经全员到齐了。汤姆很意外,竟然没有一个人落跑,难道是因为刚才自己说的“即使逃跑了,ncf也绝对会把你们找出来”奏效了吗?理所当然的,大家都没什么精神,无一不是露出不安的表情。汤姆请所有人入座,爱莉丝会坐在杰瑞的身旁,汤姆并不觉得惊讶,她只是想依偎在保护自己的男人身旁罢了,但令他意外的是,凯特竟然坐在富士身旁。 第26页 确认所有人都入座后,汤姆开口说: “不好意思,根据我们刚才的协议,我们必须找出兇手,请各位提供协助。” 汤姆斟字酌句地表达自己的意见,以免让住宿房客感到压力,而引发不必要的困扰。同时必须打听到有用的线索,以便找出兇手。这场戏才刚开场而已——汤姆告诉自己。 听到汤姆说的话,所有人都默默地点着头。 “首先,请各位简单说一下从昨晚到今天早上做了些什么事。” 汤姆的话音刚落,吧檯里就传来一个“请问……”的声音,原来是弗雷德。“已经一点了,各位是不是要吃午餐?” 汤姆下意识地看了一下手錶,的确已经一点多了。这一连串的紧张发展,让他完全忘了肚子饿这件事,他现在才想起自己从早上到现在还没吃任何东西。 汤姆吩咐弗雷德准备午餐,弗雷德可能早就准备好了,很快就把午餐端了上来。不仅份量特别多,而且每道菜都很丰盛。 “因为,各位要求菜餚要丰盛。” 弗雷德说着。汤姆想起自己说过,餐费也会由ncf负责,这一定是富士听了以后特别要求的。他斜眼看着富士,富士也露出无奈的表情。 “弗雷德,你这个人很老实。” 弗雷德顿时红了脸。 “这样做不对吗?” “不,没这回事。我很高兴,谢谢啦。” 富士说完,便在桌旁坐了下来。 在大家默默吃着午餐时,富士告诉大家,四周并没有留下离开这里的脚印,因此案件由外人所为的可能性大为降低。大家都对这个消息没有反应,可能他们一开始就不认为是外人所为,迳自认定是汤姆他们下的手吧。 汤姆看到大家都吃完了,才又继续开了口。 “请各位说明一下昨晚之后的行动。我在这里和大家喝完酒,差不多十二点多,回到房间就直接上床睡觉了。早上八点起床,大卫也已经起床了,所以我们一起走下餐厅,当时差不多是八点半左右。”大卫的情况也差不多。接着,富士开了口。 “我睡觉的时间和汤姆差不多,是早上七点半起床的。八点之前,我去敲杰瑞的房门,他已经起床了,我们就一起下来吃早餐。” “我也一样。” 杰瑞说。 汤姆看着比尔,比尔接着说明:“我上床的时间和你们差不多,虽然早上七点半左右就醒了,但好像有点感冒,所以就赖了一下床。下来餐厅时,差不多是八点半左右,比你们晚一步。” “我七点就起床了,因为凯特还没起床,我就去叫她起来,我们差不多是在七点半到八点之间下来餐厅的。” 爱莉丝说完,凯特补充道:“应该是七点四十分左右。” 肯用沙哑的声音接续:“昨天晚上,我比各位早一步,差不多十一点多就回房睡觉了。今天早上九点才起床,我下来这里是几点呢——应该不到九点半吧。” 所有的住宿房客都报告了自己的行动。汤姆则看向克拉克太太。 “克拉克太太,可不可以请你也说一下,还有弗雷德。” 克拉克太太像往常一样站着说话。 “我差不多六点起床,六点半左右到餐厅整理和打扫,然后准备早餐。米勒小姐和菲兹帕屈克小姐的确是在七点四十分左右下楼的。” “你到餐厅时,就没有看到道格了吗?” 克拉克太太点头回答了汤姆的问题。也就是说,那时候道格已经被丢到窗外了。 “我——”弗雷德用围裙擦着手说:“四点半就起床了,五点左右去了市场,七点左右才回来。之后,我就开始准备早餐,一直都待在厨房里。” “你早上没有去餐厅吗?” 富士问他,弗雷德摇摇头。 “弗雷德,你的旅行车有没有什么异状?” 汤姆很自然地问他。弗雷德满脸纳闷地回答“没有”,看起来不像在说谎。看来,弗雷德协助兇手逃跑的可能性应该不高。他看了富士一眼,两个人的视线刚好交会,富士也用眼神表示贊同。这么说,兇手就在这里。 “这么看来,道格是在昨晚十二点以后,到克拉克太太来餐厅的早晨六点半之间被杀的。” “不,克拉克太太六点就起床了。之后,如果有人在餐厅打斗或是把尸体丢出窗外,克拉克太太应该会发现才对。因此,我认为在六点以前,犯案就已经结束了。”听富士这么一说,汤姆摇了摇头。 “即使缩短了三十分钟,也没有太大的意义,而且,刚才大家都说了,这段时间里大家都在睡觉。无论如何,这里的人都没有不在场证明。” “这种时间有在场证明才奇怪吧。” 比尔冷不防地插嘴说。 真伤脑筋。照理说,这种时候应该要问“有没有人听到可疑的声音?”的,但这家旅馆的隔音设备很好,完全听不到外界的声音,除了兇手以外,任何人应该都听不到什么奇怪的声音。 “对了,道格拉斯先生的身体并没有被淋湿。”富士突然想起什么似地说:“他是在雨停了以后才出去的,或者是被丢到外面的。只要知道雨是几点停的,就可以比较准确地推断死亡时间。” 第27页 富士看着弗雷德。 “你去市场时,雨停了吗?” 弗雷德想了一下,摇摇头。 “没有,还有点小雨。我记得我开车时,雨刷有在动,是我快到市场时,雨才停的,没想到当我买完菜回来时,竟然出太阳了。” “什么?” 汤姆惊叫出声。这么说,道格是在五点弗雷德出发到巿场后,到六点克拉克太太起床之间被杀害的。 富士接着说:“我们发现尸体时,道格拉斯先生的脸上已经出现了明显的尸斑,但还只是斑点状而已,这证明距离死亡时间没有很久。虽然我不知道到底死亡几小时后会出现大面积的尸斑,但应该是死亡后二~三个小时吧。” “你说死亡后二~三个小时会出现尸斑,有什么根据吗?” 大卫问。 富士看着天花板,若有所思地说:“以前,我看过一本不知道是法医还是监识专家的回忆录,上面有谈到尸斑的描述。我记得不是很清楚,但好像是写死后三十分钟开始出现尸斑,二~三个小时后会沉淀。之后,尸斑和尸斑会相互连在一起,整体呈现暗红色。” “原来是这么回事。”杰瑞说:“我们是在八点半的时候发现尸体的,如果是死亡后三小时,那么,可能是在五点半死亡的;如果是死亡后二小时,那就是六点半死亡的。但克拉克太太在六点起床,所以不可能是六点以后。也是就是说,可能的死亡时间,也就是作案时间是在五点半左右,和雨停的时候大致符合。” “就是这么回事。”富士点头说:“除非兇手是克拉克太太。” “你这傢伙,在胡说什么!” 大卫大叫着站了起来,他的表情很严肃。富士静静地仰望着他。 “大卫,你们不是想找出兇手吗?既然这样,就要分析所有的可能性,然后再一一排除,不是吗?” 虽然富士这么说,但大卫仍然气鼓鼓的。 “但是,”富士又改变了语气,“我也因为其他的理由,认为克拉克太太不是兇手。” “其他的理由?” 汤姆插嘴问道,富士点点头。 棒槌学堂·出品 “对。兇手用搅火棒殴打道格拉斯先生这个事实,排除了克拉克太太的嫌疑——我是这么认为的。” 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富士可能也认为自己解释不足,继续说了下去。 “只要各位想像一下自己下手时的情况,就不难发现,要用搅火棒打中他人的要害,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搅火棒又细又长又重,也没有把手。搅火棒和棒球棍或网球拍不一样,要挥动起来并不容易,更何况是女人纤细的手臂。克拉克太太对这家旅馆了如指掌,如果她是兇手,根本不需要使用搅火棒,也有很多方法可以杀了醉得不省人事的男人。比方说,用冰锥放在延髓的位置,只要利用体重压下去,就可以轻易要他的性命;也可以用牛排刀割断他的颈动脉,或是用织毛线的棒子刺进他的耳朵——” “别说了,才刚吃饱饭。” 爱莉丝提出抗议,富士则笑着道歉,话题主角中的克拉克太太则满脸困惑。 “这么说,”凯特开口问道:“弗雷德也不是兇手啰。” “应该吧。”富士说:“但如果兇手有足够的腕力,而且杀人动机是出于积怨已久,或许会选择搅火棒。用重物殴打对方,可以让心情十分畅快,是泄愤的理想工具。” “那你也是嫌犯,”大卫杀他一个回马枪,“你不是柔道的黑带吗?应该有足够的腕力。” 富士苦笑着。总而言之,富士绕了一个大圈子,想要证明克拉克太太并不是兇手。汤姆稍松放了心,因为有人怀疑她会令汤姆感到心痛。 “如果以腕力而论,”爱莉丝说:“应该也可以消除我和凯特的嫌疑,我们应该挥不动搅火棒。” “目前暂时可以这么认为。”富士说着。 “什么叫目前暂时啊。” “现在的情况还很不明朗,虽然我刚才说,克拉克太太不是兇手,但或许克拉克太太有什么非使用搅火棒不可的隐情,如果不了解所有的情况,是很难下结论的。”富士说着,还打了一个哈欠。 “富士的意见,”汤姆说:“很值得参考,但目前我们还没有排除任何人的嫌疑。” 大卫也点了点头,坐在椅子上。他刚才的愤怒已经平息,又恢復成为冷静的士兵。富士的一番话虽然激怒了大卫,却反而使汤姆冷静下来。当麦奇说要动脑筋找出兇手时,他完全不知道该如何下手;道格遭到暗算,也让他感到不安。但听了富士的仔细分析推理后,汤姆终于想起了动脑筋的方法。 汤姆从弗雷德手上接过咖啡,在脑海中整理了目前的状况。 道格是在清晨五点半左右被杀的,在这段时间内,没有任何人有不在场证明。只有弗雷德去了市场,遇到了巿场的人。所以,或许只有他可以有不在场证明。从这个角度来说,目前只能暂时排除他的嫌疑。如果有别的新事件发现弗雷德有重大嫌疑时,可以再去市场确认。 富士认为“因为兇手使用了搅火棒,所以兇手必须有一定的腕力”的说法并不可靠。曾经有过许多歷练的汤姆很清楚,人在关键时刻,往往会使出惊人的力气。正如富士所说的,兇手或许有非使用搅火棒不可的理由,但如果克拉克太太是兇手,不需要特地使用搅火棒的意见也很有说服力。 第28页 也就是说,在目前的情况下,自己、弗雷德和克拉克太太都不是兇手。大卫应该不是兇手,但在无法证明的情况下,不能排除他的嫌疑。其他的住宿房客既然没有不在场证明,就必须统统视为嫌犯。正当他思考到这里,突然听到富士喃喃地说:“好奇怪……” “怎么了?” 听到汤姆的问题,富士看着他。 “关于行兇时间,依照我们刚才讨论的结果,也就是凌晨五点半左右的结论应该没有错。但冷静想一下,你不觉得这个时间很奇怪吗?道格拉斯先生是在十二点多喝得不省人事,但兇手却在五个多小时后,才杀了道格拉斯先生,这是为什么呢?” 所有人都不吭一声,汤姆也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最有可能的原因就是,”杰瑞说:“凌晨五点半,是人睡得最熟的时候,反过来说,是最不容易被别人发现行兇的时间,兇手或许就是打这个主意。” 富士摇了摇头。 “但事实上,弗雷德已经起床了,他虽然马上就去了市场,但既然弗雷德已经起床,克拉克太太也随时会起床。现在的季节,五点半已经天亮了,一般人应该会打消杀人的念头才对。” 的确如此。下一个开口的是比尔。 “会不会昨晚兇手也喝了酒,喝得醉醺醺的,根本无法行兇,所以才等酒醒了之后下手呢?” “如果是这样,一开始就不会喝酒了。” 这倒是。 “之所以等到大亮,”大卫开了口,“可能是餐厅太暗,无法下手杀了道格,但如果开灯,又太明显了,所以才要等天亮。” 但富士又摇了摇头。 “我也考虑过这个可能性,但没有人能够保证道格先生会睡到天亮。很可能睡到半夜醒来,就回自己的房间睡觉去了。不,我认为这种可能性很高,只要站在兇手的立场,就很容易了解这一点。如果我是兇手,应该会在道格拉斯先生清醒之前,尽早把事情解决掉,何必悠闲地等到天亮,只要用手电筒就够了,那种小型的maglite就足够了。” 原来如此,富士言之有理。 “富士,那你认为兇手为什么选择五点半这个时间?” 听到汤姆的问题,富士偏着头思考。 “我想过这个问题,但没有任何结论。原本以为大家群策群力,就可以找到结论,看来还是不行。” 富士用手刀打在自己手上。 “不好意思,打乱了大家的谈话,我们继续吧。” 富士结束了刚才的话题,但这的确是一个很大的疑问。汤姆决定把这个问题放在脑子里。 眼下,没有任何像样的线索,但已经发现有两个奇怪的疑点。一是为什么要把道格的尸体丢到窗外;另一个问题就是道格的膝盖被打碎了。目前,或许只能从这里出发。汤姆决定藉由公开讨论,逐步进行推理。他并不是想藉助他人的智慧,而是想藉由深入挖掘真相,观察相关人等的反应。如果有人提出某种假设,并且正中要害,兇手的态度就会出现变化。汤姆就是想要找出这种徵兆。 “至于兇手把尸体丢出窗外的原因……” 富士重复了汤姆的话。 “在思考理由之前,我有一件事想要确认一下。道格拉斯先生到底是在哪里被杀害的?” 众人顿时沉默下来。 “我想,应该是餐厅这里吧。”汤姆说。 “我想确认一下。”富士站了起来,走向昨晚道格睡着的座位,汤姆也站了起来。道格昨晚睡着时,身体有一半从椅子上滑了下来,完全没有防备,简直就像在等别人打他的头似的。如果椅子的位置和当时没有太大的改变,那么附近的地上应该有血迹。汤姆蹲在地上凝视着地板,终于发现了。“找到了,有血迹。” 地上有很小的黑色污斑,而且还很新。汤姆看惯了血迹,绝对错不了。 “虽然不知道是从汤姆头上的伤口流下的,还是搅火棒掉在地上时沾到的,但毫无疑问,是昨晚留下的血迹。”富士也上前确认。 “嗯,看来,这里真的是第一现场。” “没错,我们来重现当时的情况——”汤姆说着:“兇手拿着搅火棒,走近睡在椅子上的道格,并用力殴打他的后脑勺。自于第一次没有打中要害,也没有造成致命伤,所以,又重重地打了一次,就像富士所说的,如果兇手不习惯使用搅火棒,第一次动手时很可能无法命中要害。接着是打断他的膝盖,再打开窗户,并抱起道格的尸体丢了出去。这时,在窗台上留下了道格的血迹,兇手把道格丢出去后,还把搅火棒也丢了出去,最后才关上窗户 应该是这样的过程吧?” “应该差不多吧。”大卫说,“但我搞不懂为什么要把尸体丢出去。” “藉此延后被发现的时间吧。” 听到汤姆的意见,比尔冷笑道:“为什么要延后被发现的时间?一般来说,都是为了争取逃走的时间,但这次谁都没有逃走不是吗?” “比方说,”杰瑞说:“会不会在延后尸体被发现的同时,也想要让尸体晒太阳?” 第29页 “啊?”比尔反问道:“为什么要让尸体哂太阳?” “这个嘛,”杰瑞一边整理思绪一边说:“尸体从死亡的那一剎那开始,就无法维持体温了,所以时间越久,尸体的体温降得越低,警方就是靠尸体体温的下降情况推算死亡时间的。如果晒过太阳,太阳的辐射热可以缓和体温下降,也就是说,可以误导死亡时间。兇手杀了道格拉斯先生,原本打算直接扔在餐厅里的,但看到雨停了,太阳露了脸,才想到把尸体丢出去的。” 汤姆点点头。原来科学家的思考迴路和一般人不一样啊,他斜眼观察着所有人的表情,然而没有人的表情产生什么变化。 “但是误导死亡时间对兇手有什么好处?所有人都没有不在场证明,即使稍微模煳作案时间,又能发挥什么作用?只要看到道格的身体没有湿,就几乎可以确定死亡时间了不是吗?” “我哪知道那么多?”杰瑞没好气地说:“我只是针对你们提出的,兇手为什么要把尸体丢出去这个疑问,想出这样的回答,我也不认为这就是真相。” “呿,真拿你没辙。” 汤姆嘆了一口气。 “也许,兇手不想让克拉克太太看到尸体……” 爱莉丝突然吐出这句话,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爱丽丝身上。 “什么意思?” 汤姆问。爱莉丝把视线从汤姆身上移开,看着杰瑞说:“没有啦。我是在想,如果克拉克太太一大清早起床后,走进餐厅,突然发现有人死在里面,不是会吓一跳吗?更何况对方又是熟人,也是自己丈夫曾经协助的组织的副议长,想必一定会受到很大的打击才对。但如果是别人发现尸体,再从他人口中得知这个消息,就不至于那么震惊了。所以,我才认为兇手可能有顾虑到克拉克太太。” “原来是这样,”比尔用力点头,“那么,接下来就推测‘谁是兇手时,会顾虑到克拉克太太?’了,弗雷德当然是首要嫌犯,但他有不在场证明,所以就只剩下你们两个人了。” 比尔指着汤姆和大卫说着。汤姆说不出话来,因为他认为爱莉丝的推论很有说服力。他瞄了大卫一眼,大卫也一副不打算反驳的样子。太好笑了,原本打算藉由公开讨论观察众人的反应,没想到反而烧到自己的眉毛了。 这时,听到有人说“真可惜”。原来是肯。 “可惜?” 比尔反问道,肯则点了点头。 “爱莉丝的意见很有说服力。事实上,或许真的如她所说的也不一定,但如果我是汤姆,就不会把尸体从窗户丢出去,而是在把他干掉后,先藏在自己的车子里。如果不想对克拉克太太造成伤害,最好的方法就是不让任何人发现尸体。只要说道格拉斯先生一个人去钓鱼了,等一下会开车去接他,再直接回到北爱尔兰去不就好了。” “但从玄关走向车子时,会留下脚印。”比尔反驳道。 “脚印根本不重要吧。我们是因为发现了尸体,才会这么重视脚印。如果没有尸体的话,谁又会在意脚印的事?” 不过这并不代表他们两个人就不是兇手——肯又补充说。比尔无法反驳,只得沉默不语。每个人都在回味肯的话,汤姆总算松了一口气。 “那么,兇手为什么把尸体丢到窗外?” 比尔忿忿不平地说。或许是对好不容易可以推断汤姆他们是兇手一事遭到破坏而感到生气吧。 “嗯……”富士看着天花板,似乎在整理思绪,“我想,我们不要光考虑为什么要把尸体从窗户丢出去,而要结合另一个要素思考,或许可以找出原因。” “什么意思?” “搅火棒。就是被认为是兇器的搅火棒,也和尸体一起被丢到窗外了。兇手之所以没有把搅火棒放回壁炉旁,反而特地丢出窗外的理由是什么呢?” 言之有理。汤姆亲自把搅火棒从地上拔起来,对照了道格的伤口。 “富士,你有什么看法? “原因之一,”富士抱着手臂说:“就是兇手想要刻意强调‘我用的是搅火棒’这件事。”大卫皱着眉头。 “这就是你刚才说的‘怨恨动机论’吗?用搅火棒打人,可以使心情畅快?” 但富士却摇了摇头。 “不,不是这样的。我认为,道格拉斯先生或许和搅火棒之间有什么关联。你们是他的同伴,是不是知道什么?” 大卫的表情严肃起来,他看着半空中,似乎在回想什么。汤姆也一样,但汤姆并不常造访这家湖畔旅馆,根本不了解道格和搅火棒之间有什么关系。 克拉克太太回答了富士的问题。 “不,以前道格曾经来过几次,但从来没有碰过壁炉,当然,也没有碰过搅火棒。为壁炉点火和控制火势都是我丈夫的工作,除了我丈夫以外,谁都没有碰过搅火棒。所以,不仅是道格,不管是谁都和这根搅火棒没有任何关系。” 富士一脸惋惜地摇着头。 “原来我搞错了。” 棒槌学堂·出品 “兇手可能想要处理尸体和兇器吧。”这次开口的是杰瑞,“就像肯所说的,最好的情况是,尸体没有被任何人发现,兇器也一样。兇手在处理尸体和兇器时,并没有把沉重的尸体从玄关扛出去,而是先丢出窗外,然后才打算藏到某一个地方。但才刚把尸体和兇器丢出窗外,克拉克太太就起床了,兇手在不得已的情况下,离开了餐厅。由于克拉克太太之后一直在餐厅准备早餐,兇手也就无法搬运窗外的尸体,只好任甶他一直躺在那里了——” 第30页 “喂,喂,”富士轻轻摇了摇手,“你怎么说这种话?按你的说法,代表兇手已经想好了处理尸体的方法了。也就是说,兇手有车子可以搬运尸体,这不是只有汤姆他们和我们了吗?” “啊……” 杰瑞情不自禁张开了嘴巴,他完全没有想到这件事。 “这不太可能,”汤姆思考了一下杰瑞的意见说:“时间不符合。克拉克太太是在六点半时到餐厅的,但道格五点半就被杀了。照你这样说,兇手把道格丢出窗外就花了一个小时,这根本不可能。” “这倒是。” 杰瑞松了一口气地说。 “为什么兇手要把尸体和兇器丢到窗外?” “不知道。”富士回答得很干脆,大家又陷入了沉默。 “或许并不是有什么合理的目的……”凯特出乎意料地开了口,“兇手可能是在盛怒下失手打死道格拉斯先生,等到回过神来才感到害怕。这种时候,兇手最不愿意面对的,就是看到自己下手杀害的尸体,所以兇手打算让尸体从自己的视野中消失,刚好就丢到窗户下面——或许只是这么简单吧。” “很有可能喔。” 富士说着。之后,谁都没有对尸体为什么被丢出窗外这件事,发表任何意见。在这种情况之下,汤姆只能讨论道格的膝盖被打碎一事。关于这一点,汤姆有一个假设。“可能是兇手故意打碎道格的膝盖,试图栽赃ncf。” “不需要想得这么复杂,”比尔说:“不妨直接认为是ncf干的。” 大卫正想反驳,富士便制止了他。 “我想确认一件事,”富士转头看着汤姆和大卫,“你们是否曾经打碎过别人的膝盖?” 汤姆犹豫了一下,回答说:“有。” “之后杀了那个人吗?” “对。” 住宿房客们顿时紧张起来,他们可能重新意识到,无论自己再怎么谨慎,汤姆他们毕竟是武装组织的人。 “原来如此。”富士嘴上这么说,但似乎并没有因此改变对汤姆的看法。“在这种情况下,应该是先打碎膝盖,然后再杀死对方吧?” “对,没错。” “所以,这次也一定是先打膝盖,再重击他的头部啰。无论他醉得再怎么厉害,一旦把他的膝盖骨打碎,道格拉斯先生应该会清醒才对,如果他大声叫喊的话怎么办?虽然这家旅馆的隔音设备很好,但餐厅呢?餐厅那么大,声音应该蛮响的吧,难道克拉克太太就不会在房间里听到吗?” 这个男人连房间的隔音也注意到了,的确不能不提防,汤姆在心想着,不过还是先反驳了他。 “不,其实并不是非按这个顺序不可,如果只是想栽赃ncf,可以在道格死后再敲他的膝盖。” 这次,轮到杰瑞不解地偏着头。 “警察只要一调查,就可以知道是死前受的伤还是死后受的伤了,难道兇手没有发现这一点吗?” 富士摇摇头。 “兇手可能并不知道这些事。老实说,我也是刚才第一次听说。” “总之,”大卫说,“按照富士刚才的说法,道格是在头部受到重击后,膝盖才被敲碎的,ncf不可能做这件事。我们只用这种方法惩罚背叛我们的人,不会用这种方法对待尸体,所以兇手并不是ncf。”大卫轮流看着所有的住宿房客。形势和刚才完全逆转了,住宿房客们每个人都缩着脖子。 “大卫对于膝盖的伤,只分成不是ncf干的,就是想要栽赃这两种想去。”富士嘆着气说。 “打碎膝盖,的确是ncf的传统。然而兇手打碎道格拉斯先生的膝盖,真的是为了这种原因吗?我认为,这个问题有待商榷。” “富士,你有什么想法?” 大卫问着。虽然他的态度生硬,但很有礼貌。 富士歪着头回答。 “首先,可以简单地认为,兇手和道格拉斯之间曾经有过打斗。当兇手想要杀害道格拉斯先生时,道格拉斯先生可能已经醒了。于是,手持搅火棒的兇手和道格拉斯先生之间发生了争执。如果不是兇手对熟睡的道格拉斯先生下手,而是彼此发生了打斗,那么兇手就会先打中道格拉斯先生的膝盖,让他无法动弹,之后才把他打死,这种假设就成了。” 杰瑞摸着自己的下巴。 “道格拉斯先生在被打碎膝盖时,难道没有叫喊吗?刚才富士也说了,或许他会大声喊叫,吵醒正在熟睡的克拉克太太。” “道格拉斯先生是ncf的成员,应该不会在打斗中做出大声喊叫这种丢脸的事。”富士回答说。 汤姆在心里拼命摇头,道格才不是这么勇敢的人,他一定会不顾颜面地哀号——虽然他心里这么想,但嘴巴上却说出另一番话。 “这也是一种假设。至于有没有打斗,就另当别论了。从桌椅并没有出现任何凌乱的迹象来看,可以假设应该没有发生打斗。当他被打倒在地时,巨大的声响很可能吵醒克拉克太太。即使没有听到声音,桌椅的位置应该也有移动。如果桌椅有移动,克拉克太太不可能没有发现——克拉克太太,你走进餐厅时,有没有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克拉克太太用右手摸着脸颊。 第31页 “我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地方耶。” 汤姆以一副“我就说嘛”的表情看着富士。 “而且,我们昨晚离开餐厅时,酒瓶和杯子还留在桌上。如果他们曾经发生争执,瓶子和杯子应该会被打破并散落四处。如果是这样,克拉克太太不可能没发现。” “原来如此,言之有理。” 富士很干脆地表示同意。 “这么说,兇手是趁道格拉斯先生熟睡时下的手啰。” “不,等一下,”比尔打断了他,“目前讨论的是叫声和东西撞击的声音,如果兇手是单独犯案,或许就很重要了,但如果兇手不止一人呢?比如一个人捂住他的嘴巴,另一个人打他的膝盖,他就没办法叫出声音了。” “你的意思是,”大卫说,“汤姆和我是兇手啰?” “当然,我不认为爱莉丝和凯特是共犯。” 比尔用挑衅的眼神说道。 “大家冷静想一想,住在这里的是哪些人?两名来自美国的女大学生、两名都柏林的科学家,还有来自澳洲的花商,和科克的会计师,这些人为什么要杀害第一次见面的人?所有人认识道格拉斯·麦马翰还不到二十四小时,昨晚也没有发生什么冲突,所以无论怎么想,都是你们之间的内闹引发的事件,不要把我们也扯进来。”比尔一口气说完,餐厅里一片宁静。比尔说出了所有住宿房客的心声,但始终理性地推理整个事件的富士默默地摇了摇头。 他说的话我能理解,真的能够理解。如果比尔不是兇手,他当然会这么想。但站在汤姆的立场,会觉得衷心祈愿的和平,以及建立自治政府的计划,在起跑点上就已经栽了大跟斗。而且,是以道格被人谋杀这种最糟糕的形式呈现。即使如此,他仍然努力善后,一旦听到周围人这么说,当然会让他感到没有立场。 “这件事,我原本不想说,”汤姆开口说道。虽然这关系到ncf的最高机密,但事到如今也已无路可走了。 “ncf和ira将在下个月正式展开和平谈判,由美国前参议员米歇尔担任调停。英国政府、爱尔兰共和国政府,以及北爱尔兰民族主义者和联合主义者都将坐上谈判桌。目的就在于停止武力斗争,并建立北爱尔兰自治政府,以便日后针对南北统一进行全民公投。” 在场的所有人都不发一言。 “我们乔装来到南方,身负了促进和平的秘密任务,但没想到道格却被杀害了,所以很可能是住在这个旅馆里的反对和平人士暗杀了道格。你们怀疑我们内部阋墙也很合理,但可能有人在布局更大的阴谋,我们必须找出这个人,阻止他继续破坏和平。请你们不要误会,我们和你们并非站在敌对的立场,杀害道格的兇手,是我们共同的敌人。”汤姆故意夸大其词,故弄玄虚,不管那些住宿房客相不相信,但至少他们听进去了。如此一来,起码可以让他们有一种观念,今后如果反对汤姆的行动,就等于在反对和平。当然,其实他并不打算危言耸听。 “果真如此的话——”富士说:“你怎么还在这里悠闲地讨论?你应该为了和平,去完成原本的任务才对。” 汤姆摇了摇头。 “已经由其他人进行这项任务了,我的工作,就是留在这里查明真相。” “为什么不报警?既然你们基于这么重要的理由来这里,就应该大大方方的报警,由警方进行调查。”爱莉丝说了,汤姆又摇摇头。 “这个问题很微妙,无论任何阵营都无法真正团结,内部总会有贊成、反对两派在争执,因此我们必须秘密进行台面下的交涉,在有一定的共识后才能公开,否则原本可以成功的协议也会破局。我之所以把这件事告诉大家,是因为或许你们正处于改变一个国家歷史的十字路口。” “你真会说话。” 富士说。 “但是,和平反对派杀了道格拉斯先生这件事,令人难以置信。” “为什么?” “现在,所有人都在场,”富士说:“如果这个假设成立,就代表和平反对派事先搜集了你们组织的情报,知道道格拉斯先生会来南方。于是,就趁你们放松警戒的时候,派杀手干掉道格拉斯先生。这个人会使用假名入住,当然会携带杀害道格拉斯先生的兇器。在黎明时分,按原计划杀了道格拉斯先生——然后他会怎么做?他当然会逃之夭夭。然而为什么兇手是使用这家旅馆里的工具作为兇器,而且也不逃离,仍然,悠闲地坐在这里喝咖啡呢?” “啊……” 惨了,这点倒没想到。“这倒是。” “很可能想逃却逃不掉吧。” 大卫说。 “为什么?” “比方说,想要逃的时候,发现雨停了,担心会留下脚印。” “有什么好担心的?只要逃走了,就不会有任何问题。反正登记时用的是假名,即使别人曾经看到兇手的脸,也没什么好害怕的。” “那到底是为什么?”杰瑞问。“难道兇手的目的不光是道格拉斯先生而已,也想杀害汤姆和大卫吗?” 第32页 汤姆的脸色不太好看。 “恐怕很困难吧。”富士摇了摇头,“道格拉斯先生被杀害后,汤姆和大卫都会提高警觉,因此并不容易下手。除非是用机关枪扫射,如果是这样的话,兇手一开始就会这么做了。” 又是一阵沉默。 “谁会相信这些鬼话……” 比尔咬牙切齿地说。 “什么和平啊?三年前,你们做了些什么?表面上发表了停战声明,却杀害了一般的民众,炸死了一个年轻的家庭!我们凭什么相信你们这些人!”汤姆浑身僵住了。 “这是……” 比尔紧咬不放地说:“怎么样?你倒说说看,凭什么相信你们?说啊!” “够了!” 大卫站了起来,“不要在这里讨论这件事!” 听到这句话,富士有了反应。他一脸纳闷,“这里?” 他的视线移动,最后落在克拉克太太身上。克拉克太太脸色铁青,身体微微颤抖,大卫沖了过去,扶着克拉克太太。 “你还好吧?” 克拉克太太默默点头,但看起来一点都不好。“你去里面休息一下吧。”大卫说完,便带她走了进去。即将离开餐厅时,大卫回头,用充满怒火的眼神瞪着比尔,比尔也毫不畏惧地看着大卫,两个人互瞪了一眼,大卫就带克拉克太太离开了餐厅,比尔则盯着出口良久。 ——糟了。 果然还有人记得三年前的事,而且,还重重打击了克拉克太太。富士应该已经有所察觉了吧。 “汤姆,或许你不方便谈,”富士开了口,“三年前的事,该不会和克拉克太太的先生有关吧?” 果然不出所料。汤姆有点不知所措,但转念一想,继续隐瞒下去,情况只会越来越糟。 “没错,但你不要误会了,克拉克太太的先生,史帝文·克拉克并没有打算杀害无辜的一家人,他是上了别人的当。他的目标是曾经杀害数十名天主教民众的新教徒议员,藉此主张不能由新教徒主导廉价的和平谈判。他原本打算暗杀议员,却有人给他错误的情报,使他搞错了目标。” “对被杀的人来说,这根本没什么差别。” 比尔忿忿地说,汤姆则嘆了口气。 棒槌学堂·出品 “我们对那家人深感抱歉,虽然不是ncf指挥部下达的指示,而是组织内和平反对派的擅自行动,但我们还是必须负起监督的责任。” 比尔正想反驳,富士制止了他。 “大卫好像很关心克拉克太太,大卫和史帝文先生关系很好吗?” “对,大卫是史帝文·克拉克的徒弟,经常来这家旅馆。他很感谢史帝文·克拉克和他夫人。” “我知道了。”富士虽然这么说,但又问了下一个问题。 “汤姆,你刚才说,史帝文先生上了别人的当——他上了谁的当?” “……” 汤姆无法回答。在场的所有人都看着汤姆,空气中笼罩着紧张的沉默。 “要不要休息一下?讨论了那么久,大家不觉得累吗?” 始终一言不发的肯开了口,汤姆瞥了他一眼,说:“好吧。” 第四章 探讨北爱尔兰问题 汤姆留下“我离开一下,马上回来,各位在这里休息吧”后,便离开了餐厅,他应该是去看克拉克太太吧。ncf的成员消失后,大家都松了一口气,杰瑞也累得瘫在椅子上。看了一眼时钟,发现已经快四点了。原来,这样吵吵嚷嚷的,已经讨论了近三个小时,但似乎并没有讨论出像样的结果。 然而杰瑞心想,在组织的副议长被杀的特殊情况下,汤姆却表现得十分冷静。他的态度很绅士,没有刻意讨好或怀柔在座的住宿房客。他以毅然的态度,明确表达了自己的立场和方向。从汤姆的一言一行,可以感受到他坚定的意志。原来,这就是一个组织的干部该有的风范。杰瑞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富士也表示同意。 “无论企业、国家,还是恐怖组织都是一样的,任何组织的领导者都很优秀。”大家都颇有同感地点点头,只有比尔默不作声地咬着嘴唇。 “比尔,你好像对他们很不满。” 听了杰瑞的话,比尔疲惫地摇摇头。 “我只是有话直说。” “你不害怕吗?他们是恐怖组织的人,杀过不少人。” 爱莉丝惊讶地问,比尔摇摇头。 “他们手上没枪,条件和我们差不多,而且紧要关头时,富士会挺身保护我。” 富士苦笑着。 “刚才的话,你相信吗?” 肯问。 “你是指和平谈判吗?” 富士反问道,肯点点头。富士把手臂抱在胸前。 “我是希望那是真的啦……不过可信度一半一半吧。他也可能信口开河,以避免引起我们不必要的反感和害怕。” “我认为是真的。”爱莉丝说:“虽然一开始他们用枪对着我,但在讨论时,他们表现得很自制。如果只是口头上的和平,恐怖组织的人怎么可能这么节制?” 第33页 “我刚才就说了,我根本不相信。” 比尔毫不犹豫地说。 “杀害民间人士?三年前,好像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导致和平谈判破裂。” 杰瑞回想起当年的事。九四年时,杰瑞也曾经期盼和平会真的来临,因此,当ncf和ira放弃停战决定时,他感到极度失望。 “我记得,当时ncf并没有发表声明说是他们干的。发言人还说,这是妨碍和平谈判势力的阴谋。” 比尔摇了摇头。 棒槌学堂·出品 “但经过事后的调查,在现场发现了ncf经常使用的炸弹。由炸弹可以很清楚地了解制作者的个性。杀害民间人士的炸弹绝对出自ncf,警方也判断是ncf的炸弹专家制作的,而且是警方和英国军方早就盯上的炸弹专家‘阿仙奴’的炸弹。” “阿仙奴?” “对。那个炸弹专家习惯用报纸包住炸弹,或许只是出于偶然,但在案发现场发现的报纸上,发现了超级联赛( premier league)的阿仙奴球队的报导。因此,警方专案小组就帮这名炸弹制造者取了个名字,叫“阿仙奴’。当然,阿仙奴球队提出抗议,所以在公开场合併不会这么称唿。” “也就是说,‘阿仙奴’其实就是克拉克太太的先生。”杰瑞点头表示了解。 “原来是清理门户啊。三年前,ncf发表了停战声明,开始进行和平谈判,但组织内部出现了反对和平的势力,为了破坏谈判,他们决定杀害平民百姓。于是,就欺骗史帝文先生,让他制作炸弹,炸死了错误的目标,成功地使和平谈判破裂了。” 比尔点点头。 “昨天晚上他们说史帝文·克拉克是意外身亡,我想,事实真相应该是因为那件事自杀身亡,或是被ncf杀了。” 爱莉丝摇摇头。 “我认为不可能是被杀的,否则,ncf的干部不可能来到史帝夫先生的遗孀经营的旅馆投宿。刚才富士也说了,汤姆和大卫对克拉克太太的态度,绝对不是对违背组织命令的人的家属应有的态度,他们对史帝文先生充满尊敬,才可能有那样的态度。我相信那件事发生后,并没有影响ncf内部的人对受骗上当的史帝文先生的评价。” “这么说,是史帝文无法承受良心的苛责自杀的吗……” “有可能。因为,那么善良的克拉克太太,怎么可能和滥杀无辜的人结婚呢。” 爱莉丝从年轻女孩的角度发言,虽然未必符合逻辑,却很有说服力。 比尔的表情很复杂。 “比尔,你对相关情况真了解。” “这种事南方的报纸上都有登。” 比尔冷冷地说。 “你们的看法呢?”肯又问道:“真的是他们干的吗?” “你的意思是,这是ncf内部不同意见所产生的问题?兇手并不是汤姆或大卫?”肯点了点头,“我认为很有可能……” 杰瑞思考着肯的发言。 “但是,汤姆的态度很认真。如果是自己人干的,根本不需要召集所有人,玩什么找兇手游戏,应该有更好的方法可以收拾残局。” “是不是想栽赃给谁?” 比尔说,但富士摇头否定。 “如果是这样,他们会找同伙来,人多势众更好办事。但汤姆并没有这么做,我认为他应该对情况毫无所悉,才会採取这种安全的方法。” “所以你才和汤姆谈判,对不对?” 凯特说完,富士便点点头。 “虽然也有可能是大卫瞒着汤姆擅自行动,但又有另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如果兇手是他们,为什么不在北爱尔兰动手?根本没必要特地来南爱尔兰执行秘密任务时下手。如果汤姆所说的和平谈判是真的,在有许多外国客人住宿的旅馆杀害道格拉斯先生,风险会很大。事实上,汤姆目前就处于进退两难的窘境。” 说的有道理。如果这个事件可以在ncf内部解决,就根本不需要在斯莱戈大动干戈。汤姆和大卫都很尊敬克拉克太太,不可能特地找她的麻烦。听杰瑞这么说,肯抬头看着杰瑞。 “但是,如果因为这个理由排除他们的嫌疑,就代表兇手是我们这几个人的其中之一。” 此话一出,所有住宿房客都一阵紧张。他说的完全正确,但这么一来兇手就是杰瑞、富士、爱莉丝、凯特、比尔,还有肯就是其中只一啰。杰瑞知道,自己不是兇手,在命案发生的凌晨五点半左右,爱莉丝正和自己同床共眠,所以她也不是兇手。富士的可能性也不大,只剩下凯特、比尔和肯。如果按照富士的腕力论,那么凯特也不可能是兇手,所以,只剩下比尔和肯了。至于谁的嫌疑比较大,感觉上和ncf针锋相对的比尔比较像。但如果他真的是兇手,不会这么锋芒毕露,应该会在一旁静观其变才对。 “我认为我们这几个人犯案的可能性都没有ncf的人高。”富士说:“刚才比尔也说了,我们和道格拉斯先生都是第一次见面,没有杀人动机。如果是遭到道格拉斯的暴力相向,基于正当防卫过失杀人,应该会老实说出来,或是立刻报警才对。因为,杀了道格拉斯先生时,还不知道他是ncf的人。” 第34页 富士说完后,肯表示同意,杰瑞也有同感。但如此一来,命案明明已经发生了,兇手却消失了。 富士伸了个懒腰。 “我没想到查明真相这么费事——弗雷德,不好意思,可不可以给我来杯guinness?” “喂,喂,天还没暗咧。” 杰瑞说,但富士不予理会。 “已经傍晚了,我累了。大家呢?” 虽然大家颇不以为然,却纷纷仿傚富士的决定。富士看着吧檯里说: “弗雷德,给每人一杯guinness——弗雷德?” 弗雷德看着远方,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似乎没有听到富士的话。富士又叫了他一次,弗雷德才回过神,开始准备杯子。看来,他也在担心克拉克太太的事。 “看了现场,听了大家的意见,讨论了半天,却仍然一无所获。” 富士喝了一口guinness说: “我还以为三两下就可以找到线索,所以才会提议由我们自行找出兇手。但情况没有我想像的那么容易,如果破案遥遥无期,汤姆他们可能会有破釜沉舟的行动。” “你是说,他们会找同伙来,强势解决问题吗?” 凯特说完,富士点了点头。 “不光是他们,陷在这种胶着状态中,也让我们感到疲惫不已。目前虽然所有人都很合作,但不久之后,可能有人想要离开。到时候,ncf就会出面干涉,很可能引发进一步的悲剧。相反的,当我们失去理智时,也可能围殴他们一顿,日后被ncf追杀。” “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发生,”肯说:“必须在大家还能保持理智之前破案。” “对,必须尽快解决,但并不一定要找出兇手,交给ncf。即使发现兇手是外来者,那么不管他是用什么方法下手,或是已经逃之夭夭了也无妨。关键在于只要汤姆能够接受就可以了。” “看汤姆的样子,恐怕不找出兇手,他不会罢休吧。” 没有人反对这句话。 杰瑞喝着guinness,嘆了口气。 “如果只是普通的杀人事件,就不会这么麻烦了。虽然警察会来调查,并像刚才一样展开侦讯,但感觉一定放心多了。就是因为牵涉到ncf,才会搞成这副田地。因为,北爱尔兰的问题太微妙了,更何况如果像汤姆所说的,目前正在台面下进行和平谈判,就更复杂了。虽然是他们给我们造成了很多麻烦,但只要想到自己的态度会左右北爱尔兰的和平之路,就连觉都睡不安稳。” 没错,杰瑞是爱尔兰人。杰瑞出生时,南北爱尔兰已经彻底分裂了,北爱尔兰的天主教势力和新教徒势力不断上演血腥的恐怖行动。在南爱尔兰长大的杰瑞虽然和恐怖行动沾不上边,但内心强烈希望南北早日统一,建立一个和平而安定的爱尔兰,没想到却在这里遇到了这次的命案。虽然被无辜捲入这场命案,但一方面因为汤姆他们採取了和善的绅士态度,再加上听说ncf目前正积极展开寻求和平的活动,因此,杰瑞实在无法痛恨他们。 “北爱尔兰问题……” 富士静静地说。 棒槌学堂·出品 “我来爱尔兰才一年,老实说,对北爱尔兰的问题还不太了解,为什么会有这么严重的情况呢?” “啊,我也想知道。”爱莉丝也说:“我祖父是爱尔兰人,但从来没有和我聊过这些。” “我也想知道。”肯也说。 “这个嘛,”杰瑞抱着手臂。这里,只有杰瑞和比尔是爱尔兰人。凯特虽然是美国人,但正在研究叶慈的作品,应该对爱尔兰问题略知二一。 “好,那我就简单说明一下。若要细说分明,可能连三天三夜也说不完,我只介绍一下概况。” 于是,杰瑞娓娓道来。 ——目前,居住在爱尔兰的是凯尔特人(celt)。在凯尔特人以前,还曾经有其他民族居住过。原住民虽然有留下纽格兰治(newgrange)这种很奇特的遗蹟,但对他们的了解仍然十分有限。因此,一般谈到爱尔兰歷史时,基本上是指凯尔特人之后的歷史。 当时的爱尔兰是被文明遗忘的边缘岛屿,连罗马帝国也认为爱尔兰不值得征服,因而没有侵略爱尔兰。五世纪时,圣派屈克(saint patrick)把基督教带入爱尔兰。在他的努力下,基督教传遍了整个爱尔兰岛。如果没有他的存在,这里可能成为一个精神贫瘠的地方。 当时,爱尔兰还不是一个统一的国家,有许多受到地方势力统治的小国家,虽然不时有小摩擦,但还是以某种方式共存。即使北欧的海盗屡屡进攻爱尔兰,大肆掠夺,但从未征服整个岛屿。总之,在此之前,英国从来不会对爱尔兰产生任何威胁。 十二世纪后,某个地方的领主在权势争夺中处于劣势,因而想要藉助邻近英国的协助。刚才我也说了,爱尔兰是被文明遗忘的国家,英国却具有欧洲最先进的技术,所以,那个领主想要藉助英国的军备技术也是理所当然的。但英国却利用这个机会侵略爱尔兰,在十三世纪时,统治了整个爱尔兰。之后,整整有七百年的时间,爱尔兰都处于英国的统治之下。 在爱尔兰受到英国统治期间,发生了许多可怕的事。最有名的就是杀人魔克伦威尔(oliver cromwell)。在欧洲史上,他是清教徒革命的功臣,他身为新教徒,认为必须消灭天主教。无论以前还是现在,爱尔兰都是天主教国家,克伦威尔得知天主教徒在爱尔兰杀害新教徒后,就进入爱尔兰,残酷虐杀天主教徒。他原本就认为爱尔兰人很野蛮,英国人必须靠武力加以征服。当时,他杀害了数千名天主教徒,并夺走天主教徒的土地,加诸各种差别待遇,使他们变成二等公民。 第35页 当时,爱尔兰简直如同人间地狱,许多人都受不了爱尔兰的痛苦生活,纷纷逃往海外。最可怕的就是十九世纪的大饥荒,数百万人因飢饿而死,也有数百万人逃往海外。目前,据说世界各地有超过一千万人的爱尔兰后裔,这些人都是当时逃离爱尔兰的后代子孙。 于是,民间纷纷展开运动,试图摆脱英国统治。沃勒福·唐恩(wolfe tone)、罗伯特·埃米特(robert emmet)、丹尼尔·欧康诺(daniel oconnell)——他们都无法如愿达成目标,但这种精神却延续下来,于是就诞生了irb,也就是目前的ira和ncf的前身。 irb也称为“费尼恩(finian)团”,在爱尔兰和纽约都有设立分部。“费尼恩团”的名字来自于以前凯尔特骑士团的名字“费安南(fianna)” 。当时,费尼恩团认为只有武力才能解放爱尔兰,并摆脱英国的统治。由于美国也有费尼恩团的组织,并不缺乏武器弹药的支援,于是自然经常上演武力冲突。但他们永远都是少数派,每次起义都以失败告终。之后虽然发生了很多事,然而,爱尔兰和英国之间的关系始终没变,irb也成为歷史的配角。然后,就发生了一九一六年的復活节起义。 四月二十四日,派屈克·皮尔斯(patrick pearse)和詹姆士·克隆尼(james connolly)等人率领的这场起义占领了许多公共设施,令英国政府慌了手脚。皮尔斯等人在欧康诺大道的邮局门口大声朗读了《建立爱尔兰共和国宣言》。irb也是这场起义的主要成员,英国则出动军舰镇压这场叛乱,处死了主谋。 “叶慈的诗有提到这场起义,”凯特说:“他在诗中,用‘一个可怕的美丽诞生了’来形容。” 杰瑞点点头。 ——起义虽然再次失败,却凝聚了想要脱离英国独立的有志之士的共识。之前,不认同irb的天主教会也对处死主谋一事公开谴责,正式拉开了独立战争的序幕。 復活节起义中倖存的伊蒙·德·波雷拉(eamon de valera)和麦可·科林斯(mi插el collins)指挥了这场独立战争,在天才科林斯的领导下,打了一场彻底的游击战,最后战胜了英国。休战后,双方进行谈判,英国在谈判时发挥了狡诈的本性,他们放弃了南爱尔兰的支持民众,提出让新教徒占多数的北部六州留在英国,并释出南方二十六州的自治权。当然,所有人都表示反对,但参加谈判的科林斯没有选择的余地。落入英国陷阱的科林斯只能在条约上签了名。 科林斯和德·波雷拉为了是否同意这个条约而意见分岐,也因此发动了内战。科林斯虽然在内战中遭到暗杀,但最终还是贊成条约派获胜,除了北部六个州以外,其他的州成立了爱尔兰自由邦。这时,“北爱尔兰”这个特殊的地区才就此诞生。 就像之前所说的,这个问题牵涉到“英国和爱尔兰”、“新教和天主教”的对立。南部二十六个州成立了爱尔兰共和国,成为天主教国家,但北部六州依然在英国的控制下,由新教徒掌握实权。 第二次世界大战时,南爱尔兰不可能支持英国,因此保持中立。其实,邱吉尔曾经向德·波雷拉提议:“只要战争时选择和联合国站在同一战线,就接受南北爱尔兰的统一”,然而却遭到德·波雷拉的拒绝。这也成为爱尔兰近代史上最大的失败,使德·波雷拉遭到后世的唾弃。不过即使爱尔兰同意参战,英国也未必会遵守诺言。就像大战后的巴勒斯坦一样,英国一定会找出理由,死抓着北爱尔兰不放。 总之,爱尔兰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贯彻了中立的立场。但在战后,也没有体会到战胜国的甜美滋味,经济始终处于衰退不振的状态。相反的,属于英国的北爱尔兰因为战争需求的关系,经济有了突飞勐进的发展。 在丰衣足食的北爱尔兰中,新教徒的上位者当然不想放弃既得利益,所以,千方百计对天主教徒採取不公平的待遇,避免影响自己的地位。因为,一旦天主教获得力量,使南北爱尔兰统一,他们就会丧失目前的身分地位。他们甚至影响选举,使自己在选举中获得最大利益。 在治安方面,他们掌握了警察等司法权,可以为所欲为。他们用暴力镇压天主教徒的暴动,但对于新教徒的暴动却视若无睹,在这种情况下,只有ira和ncf保护天主教徒。他们是一支“弱者的军队”,支持着天主教居民。如今,这种活动正朝向北爱尔兰独立、摆脱英国,和爱尔兰统一的方向发展。新教徒们也死命想要保证自己的权益,甚至不惜利用非正规军进行恐怖活动。从六〇年代至今,血腥的纷争持续不断。我不知道国外媒体是如何加以报导的,但除了ira和ncf以外,还有其他的恐怖组织,不,新教徒的恐怖组织所做的事更是令人髮指。 目前,ira和ncf同时从事恐怖活动和政治活动,ira拥有名为新芬党的政治组织,有亚当斯和麦克吉内斯议员;ncf也有爱尔兰民主统一党,选出了莱安和欧康诺议员。当然,民主主义是少数服从多数,他们几名议员并无法动摇英国对北爱尔兰的统治,但他们以议员的身分出现在媒体时,就可以让世人了解,ira和ncf并非只是暴力恐怖组织而已,而是具有以歷史为基础的政治团体:他们不光是蒙面持枪的恐怖份子,更是可以穿西装、打领带,进行理性谈判的人。 第36页 结果,这种方法奏效了,双方逐渐放弃暴力,创造了用和平谈判解决问题的机会。但三年前却失败了,正因为这样,汤姆才会这么在意。他们说要放弃恐怖行动,进行和平谈判,并不是只会在口头上说说的和平主义者,他们为了北爱尔兰的自由,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 虽然比尔说他们不值得相信,但我认为,他们的努力是值得大家认同的—— 杰瑞为这段话做了以上的总结。 “蔷薇……” 凯特喃喃地说。 “啊?” “蔷薇。叶慈在诗中,用‘蔷薇树’象徵爱尔兰的自由。他在诗中描写派屈克·皮尔斯‘只能用自己的鲜血,培育健全的蔷薇树’。” “没错。” 餐厅门口传来一个声音。抬头一看,汤姆站在那里。 “蔷薇树要由我们来培育。所以,这次的和平谈判一定要成功。为此,必须了解这个命案的真相,妥善加以解决。” 汤姆坐了下来,然后又重复说:“蔷薇树要由我们来培育,甚至不惜用我们的鲜血。” 汤姆看着所有人。虽然他说话的语气很平静,但他的样子很有威严。汤姆应该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必要的时候,将为爱尔兰献出性命。 “克拉克太太的情况怎么样?”富士问。 “比刚才平静多了。她从一大早就神经紧绷,的确累坏了她,让她多休息一下吧——比尔。” “什么事?” 棒槌学堂·出品 “你刚才说的没错,三年前,ncf的成员杀了民间人士,史帝文·克拉克被人利用了,这件事是千真万确的。但这次不一样,我们已经研拟了对策,绝对不会重蹈覆辙。或许你不相信,但可不可以请你别再提三年的事?尤其不要在克拉克太太面前提到。” 比尔默不做声地看着汤姆,似乎在评估他,汤姆也凛然迎接他的注视,终于,比尔开口说: “了解了。我也希望事情赶快解决,可以早一点离开这里,我并不打算影响你们破案。” “谢谢你的协助。” 汤姆简短地回答。 “既然克拉克太太会稍微休息一下,那讨论也先行暂停。在晚餐前,可不可以自由活动一下?” 汤姆同意了富士的提议,他决定在七点吃晚餐后,宣布暂时解散。看了一眼时钟,已经五点多了。 “弗雷德,今天晚餐吃什么?” 富士问着,但弗雷德正看着远方想事情,不过这次很快就回过神,他回答说晚餐吃香草烤鲑鱼和夏季蔬菜。如果没有发生这种事,这种菜色应该会令人食指大动吧。杰瑞在心里想道。 杰瑞看着富士: “晚餐前的时间怎么安排?” 富士伸了个懒腰,“回房间睡个午觉吧。” “已经傍晚了耶。” 听杰瑞这么说,富士摇摇手说: “天还亮着呢。”简直和刚才的情况完全颠倒。结果,大家纷纷起身准备回房,爱莉丝抓住了杰瑞的手臂,轻声地说: “杰瑞,可不可以陪我,我一个人很不安。” 杰瑞点点头,握着爱莉丝的手。杰瑞怕富士看到了又会嘲笑他,但转头一看,发现富士正注视着汤姆,汤姆也发现了富士的视线,回看着他。 “蔷薇树……” 富士喃喃地说着。他很少露出这种迟疑的样子,他接着说,“汤姆,或许我这么问对死者很失敬,但我想确认一件事。” “什么事?” “你刚才说,要用自己的鲜血培育蔷薇树,我观察了你这么久,知道你有这种心理准备。” 汤姆点点头。 “在目前的情况下,蔷薇树指的是停战和促使和平谈判成功,使北爱尔兰获得自治权吧。我相信,大卫和你都有相同的想法。虽然相处只有半天的时间,但我已经很清楚地感受到这一点。所以我想请教你一件事,” 富士压低嗓门,但字字清晰。 “道格拉斯先生也和你们有同样的想法吗?” 在场的所有人都愣在那里。 汤姆瞪大眼睛看着富士,富士静静地看着汤姆,周围的空气似乎凝固了。 “当然。” 汤姆简短回答后,便转身离开了餐厅。 第五章 又有人死了 克拉克太太睡得很熟。大卫坐在床边一动也不动,彷佛在守护克拉克太太,而汤姆也搬了一张椅子坐了下来。 “大家都要休息一下,七点吃晚餐,到时候再碰头。” 汤姆向大卫说明情况,大卫默默地点点头。 “那个男人……”大卫压低嗓门说:“如果不是处于眼前这种情况,我早就把他打得满地找牙了。” 他是指比尔。 “大卫,我相信你应该了解,我们绝对不能这么做。很遗憾的,错在我们这一方,他只是说出了真相。” “我知道,”大卫摇了摇头,“我当然知道。” 虽然知道,却仍然心有不甘。汤姆能够理解他的心情,三年前,当得知事件中所使用的炸弹出自史蒂文之手时,ncf指挥部一片错愕。史帝文虽然反对和平,但他绝不会杀害无辜的一家人。正当他们准备向他了解当时的情况时,他已经死了。据说是喝醉酒,失足掉进湖里致死,但汤姆怀疑他是自杀身亡的。克拉克太太也从事后的新闻报导中,了解到那起事件是亡夫所为,当时她的悲痛难以用言语形容。大卫对当时的情况十分了解。就在好不容易过了三年,旧日的创伤即将癒合时,却又发生了今天的事。 第37页 富士刚才的话,仍然盘旋在汤姆的耳际。 ——道格拉斯先生也和你们有相同的想法吗? 这个问题问得太突然了,自己并没有特别聊起道格的情况,但富士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汤姆暗地里认为,道格是导致史帝文自杀的直接原因。难道富士看透了自己的心思?汤姆显得有点不安。 “大卫,为了安全起见,我问你一件事,”汤姆为了抹去内心的不安,开口问道:“应该不是你杀的吧?” 大卫凝视着克拉克太太的脸。 “不是。” 他只简短地回答了这么一句,从他的脸上,可以感受到某种决心。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决心,但汤姆决定相信大卫。 汤姆注视着克拉克太太熟睡的脸庞片刻,便站了起来。自己还有工作,也就是必须找出兇手。 “大卫,克拉克太太就交给你了。” 说着,汤姆便离开了克拉克太太的房间。 汤姆回到自己房间,锁上门,躺在床上。 “唿~” 汤姆重重地嘆了一口气,他真的太累了。 汤姆并不是暴戾之徒。面对敌人时,会毫不犹豫地动手攻击,下手也不会留情,但不会滥杀无辜。相反的,对敌人以外的人,则希望维持友好的态度。ncf誓言,绝不会对一般民众造成危害。ira在行动时,往往不介意牺牲部分民众的生命,但ncf的态度却不相同,即使会在某种程度上影响作战效果,也尽可能避免牺牲一般民众,这或许就是ira和ncf的差异所在。ira的作战方法有点像军队,但ncf则接近特种部队,而汤姆就是这支特种部队的指挥官。 但是,我不是侦探—— 寻找兇手的工作毫无进展,这让汤姆有一种无力感。杀害同志的人正若无其事地混在其他人之中,自己必须凭着不断的推测和讨论找出兇手。虽然他不是暴戾之徒,但要在这种情况下保持自制并不容易。如果可以拿着枪逼问每个人,那一定轻松多了吧?他再度认识到,自己是战斗的专家,然而在侦探方面,却完全是外行。 汤姆拿出手机,拨了ncf领导者麦克·莱安的手机。铃声响了两次,麦奇就接起了电话。 “原来是汤姆,情况怎么样?” 麦奇在电话的另一端语气轻松地问。 “当然不怎么好啰。”汤姆没好气地回答,“情况毫无进展,目前暂时靠着双方的自制力维持在稳定的状态,但这样继续下去,绝对会发生冲突。” “这么说,必须在此之前找出兇手啰。” “我不适合做侦探,我觉得,这种事还是你比较在行——我需要你的帮助。” “别气馁。”麦奇回答得很干脆,“这是你的工作,而且你不是和富士约定,由你们两个人处理善后吗?你必须遵守约定,如果你不守约,会影响ncf全体的信用。” 所以即使我想帮忙,也无能为力,麦奇说。 “但你至少可以在电话里给我一些建议,你对这个事件有什么看法?” “这个嘛,”麦奇想了一下,“就像你和富士分析的,归根究底,有三个问题。兇手为什么选择凌晨五点半下手?为什么要打碎道格的膝盖?为什么从窗户把尸体丢出去?只要能够解决其中任何一个问题,破案就有希望了。但是——” “但是?” “你们推断凌晨五点半为死亡时间是正确的吗?那是富士凭着对以前看过的书所留下的模煳记忆推断的不是吗?道格的身体没有被淋湿,也不算是决定性的证据。可能在道格的尸体丢出去后,受到风向和雨势转弱的影响,使他的身体保持干燥的状态。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确认正确的死亡时间?” 能有什么方法?汤姆正想反驳,但马上闭了嘴。或许有方法可以确认。 “麦奇,我去确认一下,我再打电话给你。” 汤姆挂了电话后,走出房间。 汤姆回到餐厅。餐厅里空无一人,他向吧檯里张望,弗雷德也不在。 所有人都回房间了吗?汤姆在旅馆中寻找着,希望他要找的人也正单独行动。刚走出餐厅,就发现窗外有人影晃动。 是他吗? 棒槌学堂·出品 汤姆从玄关走了出去,来到后院时,发现『布希米尔斯』站在那里。『布希米尔斯』正看着弗雷德的旅行车和晒衣台。 “喂,你。” 汤姆叫着他。杀手没有回头,好像汤姆根本不存在。 “你把头转过来。” 汤姆抓着『布希米尔斯』的肩膀,迫使杀手转过身。杀手用冷漠无情的眼神看着汤姆。 “你违反约定。我不是说了吗?有事的时候,我会和你联络。” 是没有抑扬顿挫的声音。 “目前情况紧急,我有事要问你。” “什么事?” “你杀过很多人,对人的生死应该很了解。 “和你差远了。” 杀手冷笑着。汤姆克制着烦躁,继续说: “有关刚才谈到的死亡时间,富士说,应该是死后二~三个小时的推断正确吗?” 『布希米尔斯』仰头看着天空。 第38页 “嗯——该是正确的。死亡时间,也就是行兇时间应该是凌晨五点半左右。” “是吗……” “怎么了?” “富士不是说了?为什么会把醉得不省人事的道格放了五个小时才动手?追查真相也在这个地方遇到了瓶颈。我在想,会不会是死亡时间推断错误,才会导致案情钻进了死胡同。” “咦,你对自己太没信心了,这样怎么可能抓到兇手?” 汤姆忍受着杀手的嘲笑。 “我会想办法处理。总之,只要死亡时间正确,就可以成为破案的关键。” “真的吗?” 『布希米尔斯』发出冷笑,汤姆觉得事有蹊跷。 “你该不会已经知道谁是兇手了吧?” “怎么可能,我才不会去找什么兇手。我只在意这里圆满结束后,是否要把预付的四万美金还给莱安先生。至于破案的事,就交给你全权处理,不过——” “不过?” “我或许该把希望寄托在富士身上。他很优秀,也很聪明,又有胆量。他擅长自行思考,进行逻辑推理。如果他有科学蒐证的工具,或许早就破案了。” 杀手的话大大打击了汤姆的自尊心。 “我也承认,富士的确很了不起,但他毕竟是外国人。有关爱尔兰未来的问题,还是要由我们自己解决。” 汤姆在『布希米尔斯』前斩钉截铁地说,『布希米尔斯』则愉快地点着头。 “祝你顺利。我会喝着guinness,欣赏你和富士谁能胜出。” 这又不是在比赛——汤姆想要反驳,但还是吞下了这句话。因为他发现『布希米尔斯』根本没有看他。杀手的身体动也不动,只有眼神左右漂移着。『布希米尔斯』持续维持同样的姿势很久,最后才将视线移到汤姆身上。 “怎么了?” 汤姆一脸惊讶地问。『布希米尔斯』脸上的表情又消失了。 “不,没事。”说完,便转过身,离汤姆而去。汤姆仍然伫立在原地。 汤姆嘆了口气。汤姆实在不喜欢这个杀手,他给人一种难以形容的恐惧感,汤姆还情愿面对激进派的新教徒呢。 但是汤姆心想,刚才『布希米尔斯』对富士有很高的评价。那些杀手往往自视很高,没想到竟然会主动谈及他人。或许,『布希米尔斯』只是单纯地感佩富士的能力,所以才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吧。在此之前,汤姆一直认为『布希米尔斯』是自己难以理解的怪胎,但刚才彷佛第一次看到了这个人的人性。 算了,这不重要,眼下必须集中精神查明真相。 汤姆绕着房子,再度走向发现道格尸体的位置。他想趁天黑之前,再勘验一次现场。尸体已经搬进房子里,案发现场只留有一根搅火棒。他看了一眼地上,由于白天的天气晴朗,地面已经快干了,留下许多凌乱的脚印。地面也因为道格被丢了出来,以及克拉克太太帮他翻身,盖上毛毯的关系,泥土的表面感觉有点凌乱。 虽然来到了现场,但却不知道该做什么。刚才,他苦思暗想了许久,试图找出兇手的线索,最后却一无所获。即使在现场找到了兇手遗留的物品,也不可能交给警方监识,既然如此,在这里找线索又有什么意义?然而,汤姆还是想再检查一次。 “汤姆,你真热心。” 上面传来声音,抬头一看,斜上方的窗户打开了,富士正探出身体。 “有没有什么新发现?” 汤姆摇摇头,回答了富士的问题。案情完全走进了死胡同,汤姆不敢正视富士的目光,把视线移向房子上方。然后,他瞪大了眼睛。 ——咦? 汤姆的视线停留在窗户上。那是位在二楼上方的阁楼採光窗,窗户上出现了裂缝。裂缝从某一点呈放射状散开,好像被什么小东西打中的感觉。虽然很像弹痕,但裂缝很小,应该没有子弹的威力那么大。难道是之前看漏了吗?不,白天绕着房子周围检查时,也曾经检查过房子本身。当时,窗户并没有裂缝,为什么此时窗户会出现裂缝呢? 可能是因为发现汤姆的视线不对劲,富士也下了楼。他也仰头看着房子,发现了窗户的裂缝。 “刚才有这条裂缝吗?” “不,没有,至少在我们检查道格的尸体时还没有。” “也就是说,是刚才才出现的啰。” 汤姆决定把所有人都叫下来,确认大家是否曾经发现异常。这家旅馆的隔音效果很好,应该不会有人听到窗户被打裂的声音。但为了安全起见,还是必须确认一下,或许和道格拉斯的死有什么关系。富士敲了所有房客的门,把住宿的房客带到现场。汤姆则叫了大卫·弗雷德,他不想惊动克拉克太太,就让她继续在房间休息吧。 大卫和比尔打了照面,大卫恶狠狠地瞪着比尔,比尔也不甘示弱,两个人互瞪了片刻,又一语不发地移开了视线。汤姆轻声嘆了一口气,他不想看到任何意外发生。(一个会计事务所的工作人员敢和ncf的杀手瞪眼睛,好大胆!——批註) 汤姆指着有裂缝的窗户,但所有人都摇头。 “这和命案有什么关系?可能是小鸟叼着树果,不小心弄掉时,掉到窗户上罢了。”杰瑞这么说,但汤姆却无法苟同。 第39页 “我去阁楼看看。” 弗雷德说着,就准备走进房子,但富士阻止了他。 “弗雷德,你还好吗?你的脸色很差。” 弗雷德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听富士这么一说,汤姆发现弗雷德的脸色很苍白,眼神也飘忽不定。但弗雷德却说:“不,我没事,阁楼都是我在整理的,我去看看。” 富士又看了弗雷德一眼,点点头。 “好。虽然我也知道不太可能,但或许有人躲在阁楼里,所以,最好不要一个人行动。” 汤姆实在想不通,事到如今,富士仍然没有排除外来者犯案的可能性。 “好,那我和你一起去。” 大卫跟着弗雷德一起走进房子里。 不一会儿,有裂痕的窗户打开了,出现了弗雷德的身影,还有他身后的大卫。 “有没有人?” 明知不可能,汤姆还是问了一下,弗雷德回答说:“没有。” 果然如此。他斜眼看了一眼富士,富士面不改色,似乎原本就不期待那里会有人出现。 “弗雷德,这道裂缝是在外侧还是内侧?” 富士大声地问,弗雷德仔细观察窗户的两侧,大声地回答说:“是在外侧,好像是石头打的。这个窗户的玻璃很结实,所以才没有整片碎掉。” “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汤姆问后,弗雷德便转头看了一眼窗户的四周,最后看着下方。 “怎么了?” “有东西掉在二楼的屋檐上。” “什么东西?” “不知道,我去看看。”说着,弗雷德跳上窗台,想要爬到屋檐上。 “哇,我不敢看,我有恐惧症。” 爱莉丝说着说着,就退后了两三步,用双手遮住了眼睛,凯特也向后退,双手则抱在胸前。 “小心,不要掉下来。” 凯特说着。弗雷德看了汤姆他们一眼,意思是叫他们别担心。 从阁楼的窗户到二楼的屋檐之间差不多有两公尺的距离。以弗雷德的身高来说,只要双手抓着窗台,就可以爬到屋檐上。但屋檐很狭窄,如果两个大人同时站上去,恐怕就动弹不得了。因此大卫没有下去,只站在窗户旁担心地看着弗雷德。弗雷德抓着窗框,慢慢伸直双臂,用脚尖寻找着屋檐。过一会儿弗雷德的脚尖终于碰到了屋檐,他慢慢将身体站到上面。然后,他转头看着汤姆他们,似乎想要告诉他们别担心。 就在这个时候 弗雷德用一只手遮住了脸,他的身体突然重心不稳,就这样脸朝下地跌了下来。 “他掉下来了” 杰瑞叫了起来。 汤姆沖向弗雷德,富士也跟了上去。他们看了弗雷德一眼,不禁倒吸了一口气。 弗雷德的脖子向奇怪的方向扭曲着,只痉挛了两三次,很快就停止了。 “他死了……” 富士喃喃自语着。 啊爱莉丝髮出一声尖叫,顿时瘫软了下来,杰瑞赶忙扶着她。 所有人都围在弗雷德身旁,匆忙从阁楼跑下来的大卫也赶了过来。 “为什么……” 大卫呻吟着。 “他是不是有贫血,刚才看到他摇晃了一下。” 他的脸色很差——富士说。 眼前的意外发展,让汤姆傻了眼。难道是自己的错?因为自己太在意不知道和命案有没有关系的窗户裂缝,导致身体状况不佳的弗雷德走向危险,因此送命了吗? 周围笼罩在沉默中,没有人说一句话。因为亲眼目睹第二个人的死亡,使大家都僵在那里,动也不动。 肯一口带着澳洲腔的英语打破了沉默。 “现在怎么办?也要像刚才那个人一样,隐瞒他的死亡吗?” 听到肯的声音,汤姆终于清醒了。 “这怎么能行?弗雷德是南方人。” “那该怎么办?汤姆,你赶快下命令吧。” 大卫说完,汤姆便站了起来。 “无论怎么看,这都是意外,叫救护车吧,警方应该也会和救护车一起过来,只能随机应变了。”(意外?弗雷德先是遮住脸然后掉下来的,不用检查一下尸体或现场?再说,弗雷德看到的掉在二楼的屋檐上的东西呢?没人在意吗?这不符合常理啊——批註) “随机应变?你是说,要向警方隐瞒道格拉斯的事吗?你是这个意思吗?” 比尔问着。汤姆则环视每个人。 “大家听好了,这家旅馆从早上到现在,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你们是周末来这个bb渡假的,但旅馆的员工发现窗户有异状,想要去检查时,失足从上面掉了下来。事情就这么简单,你们不许多嘴。” “我做不到。” 爱莉丝说着。虽然汤姆也有同感,但还是非这么做不可。 “如果认为自己可能会露出马脚,不妨说自己身体不舒服,在房间休息,什么都不知道。弗雷德的死纯属意外,警方应该不会啰嗦。” “虽然警方不会说什么,”富士说:“但克拉克太太怎么办?要瞒着她吗?” 第40页 汤姆不知道如何回答。没错,她要怎么办?说是一定非说不可的,但这等于给她带来双重的打击。汤姆还在犹豫。 “我没有问题。” 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回头一看,原来是克拉克太太。大卫跑了过去,牵着克拉克太太的手,带她到弗雷德身旁。克拉克太太的脸色仍然苍白,但走路已经很稳健。她确认了弗雷德的尸体后,在胸前画了一个十字。 “汤姆,发生了什么事?” 克拉克太太镇定地问。汤姆简单陈述了情况,克拉克太太随即抬起头,确认了打开的窗户上的裂缝,轻轻嘆了口气。 “各位,不好意思,可不可以请你们听汤姆的指示?” 克拉克太太说完,向大家鞠了个躬。 “我无所谓。”富士说。 “我也无所谓。”杰瑞也说,“如果把道格拉斯先生的事告诉警方,因此破坏了北爱尔兰的和平,那可就伤脑筋了。” 其他住宿房客也纷纷表示同意。大卫确认后,打电话叫了救护车。 在警方勘验现场时,汤姆请其他客人回房休息,由克拉克太太和汤姆——对警方自称为强生——出面和警察周旋。警方问了其他客人,对他们“没注意到”的答案感到十分满意。 警察在天黑之前结束了勘验工作,完全没有起疑心,八点多就离开了。弗雷德遗体则被送去医院。由于死者本身没有可疑的情况,因此应该不会遭到解剖。结果,正如汤姆所计划的,警方处理了弗雷德的事,却完全没有发现道格拉斯被杀一事的蛛丝马迹。 所有人再度聚集在餐厅,大家都累坏了。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比尔忿忿地说,“三年前,这家旅馆的主人意外身亡;今天早晨,又有恐怖份子遭到暗算:傍晚时,厨师又从屋檐掉下来摔死了,简直就像这家旅馆受到了诅咒一样。” 大卫听了,正想发作,汤姆制止了他。其他客人虽然嘴上没说,心里应该都这么想。除了来自ncf的威胁以外,还让人隐约感受到毛骨悚然的气氛。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汤姆也有同感。他完全没有想到,弗雷德竟然会这样一命呜唿。他也无法想像,弗雷德的死会对道格拉斯命案造成怎样的影响。 “这应该不是他杀吧?”杰瑞轻声地说。 “啊?” 汤姆没反应过来,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杰瑞一脸疲惫地看着汤姆。 “汤姆,弗雷德应该是意外身亡,而不是像道格拉斯先生那样,是被别人暗算的。” “别胡说了,干嘛故意危言耸听的。” 爱莉丝提出抗议,杰瑞乖乖地道了歉,但另一个人继续说道。 “如果是他杀,”比尔看着大卫,“就是你干的,因为只有你在弗雷德附近。” 大卫跳了起来,握紧拳头,沖向比尔的方向。汤姆起身拦住了他。 “比尔,别这样。” 说这句话的是富士。 “当时所有人都看着弗雷德,大家都可以证明,大卫没有对弗雷德做任何举动。” “我了解。” 比尔用没有感情的声音回答,对大卫说了声“不好意思”。大卫虽然很不满,但还是回了座位。 情况不妙,大家都已经失去耐心了,必须让大家的情绪稍微平静一下。 虽然汤姆这么想,但总觉得有点不对劲。他思考着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很快就找到了答案,关键就在于“意外身亡”这几个字。这个旅馆里,住着一个可以将命案伪装成意外死亡的职业杀手—— 不对,汤姆独自摇着头。『布希米尔斯』没有理由杀弗雷德,这个职业杀手不可能无缘无故杀人,不过的确有可能让谋杀看起来像意外死亡。虽然不知道弗雷德的死是否属于这种情况,但或许不能轻易断定是意外身亡。 “弗雷德在掉下来之前,就有点不太对劲。”富士自言自语地说:“他的脸色不太好,眼神也很闪烁。” 杰瑞无力地表示同意。 “看来,这个事件对他造成了很大的压力。” 比尔也颔首同意。 棒槌学堂·出品 “虽然他应该是意外身亡,但其实是杀了道格的兇手间接杀了他。” 听了这句话,所有人再度沉默起来。大家都在哀悼对职务尽忠职守的弗雷德。 呜~,有人哭了,是爱莉丝。爱莉丝低着头,静静地呜咽着。杰瑞搂着她的肩膀,爱莉丝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 其他人静静地看着爱莉丝嚎啕大哭,大家对她的心情都感同身受。弗雷德没有任何过错,只是因为他工作的旅馆发生了命案,让他感到极度的压力。但他仍然尽好自己的本分,最后却不幸丧命。他太可怜了,所以,爱莉丝忍不住为他哭泣。 不知道过了多久,爱莉丝的哭声慢慢变小,终于完全停止了。富士站了起来,把面纸盒递给她。爱莉丝默默接了过来,拿了一张擦眼泪,又拿了一张擤鼻子。 “有没有好一点?” 杰瑞温柔地问她,爱莉丝勉强地笑了笑。 “嗯,好多了,谢谢你。” 现场的空气稍微平静了一点。虽然疲劳感还在,但那种莫名其妙的可怕感觉已经消失了。“泪水沖刷了一切”这句话,听起来像是歌词,然而,“哭泣”的行为或许真的具有某种净化作用,即使别人流的泪也一样。 第41页 看了一眼时钟,已经九点多了。 “晚餐怎么办?” 富士突如其来地问。 “你想吃吗?”爱莉丝瞪大了仍然发红的眼睛,“我一点都不想吃。” “可是肚子应该饿了吧?你刚才哭得那么伤心。” 爱莉丝的脸红了。 “也对啦……” “多少吃一点,”富士说:“不吃东西,就没有力气;没有力气,又怎么能克服眼前的难关?” “那我来做给大家吃。” 克拉克太太站了起来,但身体立刻摇晃了一下,大卫慌忙起身搀扶她。和弗雷德一样,今天一整天,对她也是很大的考验。 富士挥挥手。 “你好好休息,我们自己会想办法。” “自已想办法?” “富士会做给大家吃。” 杰瑞笑着说:“他会做日本料理。” “先要看看有什么材料。杰瑞,过来帮我。” 好哩,杰瑞的话还没说出口,凯特已经站了起来。 “我也来帮忙,有女生帮忙比较好,对不对?” 富士露出高兴的笑容;爱莉丝以一副“真受不了”的神情站了起来。 “那么,先请大家喝guinness,稍微等一下,应该花不了太多的时间。” 汤姆和大卫还没反应过来,住宿房客就自行组织了一个料理团队。 “好,”肯走进吧檯,从酒桶里倒出guinness。 “我以前在酒吧里看过,一直很想自己试试。” 肯把杯子递给比尔时,笑着说。 汤姆跟着富士走进厨房,富士在冰箱和食物架上找了一下说:“应该可以来做日本天妇罗【注】。”他从冰箱里拿出虾子和自身鱼,还准备了菌菇、胡萝蔔和南瓜。富士俐落地切着材料,做着准备工作。凯特在一旁做沙拉,爱莉丝在富士的指导下,将烤箱预热,准备烤鲑鱼。只要在一旁观察,就不难发现富士的厨艺不错。这个男人,还真的是多才多艺。 【注】天妇罗:天麸罗(てんぷら),又叫做天妇罗,是日本传统的食品之一。 不是某个具体菜餚的名称,而是对油炸食品的总称。——棒槌学堂注 当爱莉丝把用铝箔纸包起的鲑鱼放进烤箱时,富士已开始炸天妇罗。他把锅子里的沙拉油加热到适当温度,再将材料接二连三地放了下去。杰瑞和比尔开始准备餐具;肯则乐不可支地倒着guinness,迳自喝个痛快。 富士等人做事很有效率,不到一个小时,晚餐已经上桌了。虾子、自身鱼、蔬菜和菌菇天妇罗,以及加了香草一起焖烤的鲑鱼,还有淋上日式沙拉酱的夏季蔬菜沙拉,最后是蛤蜊汤,菜餚相当丰盛。富士从冰箱里拿出法国红酒,打开酒瓶的软木塞。 “好久没吃到富士的天妇罗了。” 杰瑞喜滋滋地说着。汤姆第一次吃这种名叫天妇罗的东西,他战战兢兢地放入口中,香脆的面衣和食材的美味立刻在口中扩散,满口留香。虽然和油炸的味道不太一样,但也很不错。 “啊,真好吃。”爱莉丝也说,“比我以前在芝加哥的日本料理店吃的更好吃。” 众人异口同声地称赞着。富士直说,是材料新鲜的关系。 或许是因为齐心协力一起做晚餐的关系,刚才的疲惫气氛已经缓和了许多,笑容又回到了大家的脸上。料理很快就吃完了,红酒也见了底,所有人的心情都渐渐放松下来,已经很接近昨晚命案发生前的气氛了。 难道富士提出“自己动手做晚餐”,就是想和缓气氛吗?大家从一大清早开始,神经就一直紧绷着,几乎快要崩溃了。富士或许正想藉此平缓气氛,预防可能发生的冲突。果真如此的话,汤姆可就不得不尊敬富士了。 “你真是一个不可思议的人。” 饭后,大卫喝着杯中剩下的红酒对富士说。富士也喝着红酒。 “日本人都像你一样吗?” 富士微微偏着头。 “不知道,但我不觉得自己有什么特别的。” “我觉得富士不像典型的日本人,”杰瑞笑着说:“不过,日本人真的很奇怪。” “什么意思嘛。” 杰瑞喝着酒,可能已经醉了吧。 “我第一次看到日本人制作的世界地图时,真是吓了一大跳。” 话题突然转了向。 “世界地图?” “对,世界地图。太平洋就在地图的正中央,欧洲和美国都被逼到左右两侧。他们竟然把世界上最重要的国家故意挤到两侧,把空无一物的海洋放在正中央,我从来没看过这么奇怪的地图。” “啊?” 爱莉丝髮出惊讶的声音。大卫也在一旁歪着头,他似乎无法顺利想像这张地图的样子。肯微笑着,什么都没说。 “以经度设计时,如果把日本放在中心的位置,就会变成这个样子。” 凯特说。 “大概就是这样吧。不过,我想要说的是,”杰瑞摊开两手说:“日本人会从和我们欧美人不同的角度看事情。无论在生活上还是研究上,富士常常有一些突发奇想,我想,这和他是日本人应该有很大的关系。” 第42页 富士苦笑着。 “我觉得不光是这样而已。” 汤姆说:“你为什么可以保持冷静?我想,应该不光是因为你很优秀,或是柔道高手的原因而已。当你被捲入这种事件,并面对武装组织的人时,为什么可以保持如此泰然自若?” 汤姆在意的是这件事。 “你问我为什么……” 富士抓着头皮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富士身上。 “我没有什么特别了不起的,只是,我在这里是个外国人,既不像爱莉丝和肯一样,是爱尔兰的后裔,也不像凯特那样,是研究爱尔兰的诗人,我只是不小心捲入命案的第三者而已。说的白一点,这件命案和我没有任何关系。我只是在对和我无关的事说三道四,你们才会觉得我冷静,不过——” 富士露出羞涩的笑容。 “我的人生一直都是如此。因为父亲工作的关系,似乎四海为家。我没有从小长大的故乡,也没有青梅竹马的朋友。好不容易结交了朋友,不久就搬家了,又要以外国人的身份重新适应。在我的成长过程中,这种戏码周而復始地不断上演。我不属于任何地方,世上的一切,也都和我无关。从这种意义上来说,我和你们的价值观完全不一样。对你们来说,爱尔兰就是你们生存的意义与目的,但我却完全没有这种感受。所以在和我聊天时,或许经常会让你们觉得不舒服,也只能请你们见谅了。” 富士结束了他的侃侃而谈。 汤姆回味着富士的话,他应该是故意把自己说得这么不堪的吧。富士的话,让汤姆对他有了进一步的了解。汤姆他们深深地扎根在爱尔兰这片土地上,富士却像浮萍一样四处飘荡——的确是完全相反的价值观。汤姆丝毫不觉得富士的话令他感到不愉快。相反的,和他接触后,反而让自己获得了更进一步的提升。虽然不知道这个事件会有怎样的结局,但汤姆用微醺的脑袋想着,自己要尽可能避免和富士敌对。 富士默默地喝着红酒,露出一副“我好像太多嘴了”的表情。凯特则在一旁凝视着富士。(?^_^) 结果,那天晚上,根本无法讨论案情。命案引发的紧张感、和武装组织的人住在同一幢房子的不安、讨论的疲劳、以及弗雷德的意外身亡,再加上丰盛的晚餐和酒精,让所有人的理智完全松懈了。他们摆脱了精神的枷锁,痛快地喝酒喧闹。汤姆和大卫也一样,醉意之中,还和富士他们互搂着肩膀唱起歌来。结果,连晚餐的餐盘都没收,就纷纷回房睡觉了。 “那,明天早上八点在餐厅集合。” 汤姆说完,就回到自己的房间。汤姆和大卫虽然是身经百战的战士,但也彻底累坏了。以前,麦奇曾经对汤姆说: “即使已经精疲力尽,也要继续作战。这种人听起来很英勇,但仔细想一想,就知道他註定要失败。感觉累的时候,就要中途休息一下,养精蓄锐后,才有可能反败为胜。” 时至今日,汤姆才对这句话感同身受。今天就好好睡一觉,明天再继续努力吧。 * * * 杰瑞和富士一起走上楼梯。爱莉丝早已烂醉如泥,因此刚才已经先送她回房休息了。虽然无法像昨晚一样共渡良宵,不免有点可惜,但老实说,杰瑞也没这份体力了。 “最后还真热闹,汤姆他们也累坏了。” 富士说着,杰瑞停下脚步,看着富士。 “富士,你提出自己做晚餐的提议,是不是想藉此和缓一下几近失控的气氛?所以才会玩这种露营游戏。” 富士点点头。 “就是这么回事。杰瑞,我就知道你能了解。吃饭时,我看你特别high,是不是也在刻意营造气氛?” 原来他体会到我的用心了。杰瑞不禁喜上眉梢,富士继续说: “但我做晚餐的理由并非仅此而已。” “啊?” 杰瑞反问道,富士和杰瑞一起走进了杰瑞的房间。 “你看。” 棒槌学堂·出品 说着,富士从怀里拿出两把小巧却很锋利的刀子。富士把其中的一把交给杰瑞。 “厨房里当然有刀子,所以用做晚餐的名义进入厨房,才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杰瑞开口说: “富士,你早上不是说‘最好任何一方都没有武器’吗?” “对,我的确说过。”富士回答得很干脆。“但那是因为双方都知道某一方有武器,如今,汤姆和大卫并不知道我们有刀子,这才是重点。当然,希望不会有使用到的机会,但如果明天还不能破案,或许就派得上用场了。” 富士说完,把其中一把刀子留在杰瑞的手上,便走出了房间。 第六章 找到兇手 手錶的闹钟响了。张开眼睛一看,已经七点半了。平时都在这个时间起床,原本杰瑞也准备起床梳理,赶去研究所,这才发现周围的摆设不一样。 ——对了,我现在是在斯莱戈。 昏沉沉的脑袋刚意识到这件事,昨天的事就一一浮现在眼前。 “原来不是梦。” 杰瑞自言自语地说着。没错,因为自己被捲入了ncf副议长谋杀事件,所以被迫关在旅馆里渡过了一天。这是他生平第一次看到他杀的尸体,也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被人用枪口抵着;甚至和武装组织的成员对决,然后和大家一起试图找出兇手。之后,连厨师弗雷德也死了,一幕又一幕的画面浮现在眼前。昨天一整天都有如梦境般恍恍惚惚,在经过一晚后,再度重新认识到自己面临的严峻状况,胃部不禁抽痛了起来。 第43页 杰瑞下了床,先沖了个热水澡。接着刷完牙,并仔细颳了鬍子;等刮完鬍子,换好衣服时,就听到有人敲门。正是富士。 两人边下楼梯杰瑞边说:“今天不知道能不能解决?” 富士摇摇头。 “谁知道呢,但如果事情没有解决,不管是星期一还是星期二,他都会继续扣留我们。” “可是星期一要上班耶。” “那只能在今天之内搞定了。” 走进餐厅时,发现汤姆和大卫正在喝咖啡。餐厅里已经看不到昨晚用餐的痕迹,一定是克拉克太太一早起床整理的。 “早安。” 杰瑞向他们打招唿,两个人看着杰瑞.也打了招唿,但似乎没什么精神。 此时克拉克太太端来咖啡。 “你心情有没有平静一点?” 富士问克拉克太太,她淡淡地笑了笑。 “嗯,已经没事了,谢谢你的关心。” 表面上虽然这么说,但克拉克太太的脸色仍然不太好。 八点过后,住宿房客陆陆续续下楼了。等肯下楼后,全员就都到齐了。这么一来,杰瑞才暗自松了一口气。虽然毫无根据,但他很担心早上时,又会突然少一个人。 一大清早的,所有人都面露疲态。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宿醉的关系,大家的食慾也很差。 “今天之内一定要把事情解决。” 富士把奶油涂在薄薄的面包上说着。 “我同意。” 汤姆简短回答,因为他也知道,事情拖的越久就越危险。昨天一天总算熬过去了。一开始因为敌对和恐惧而紧绷的气氛,到了晚上总算缓和了许多。然而,汤姆心里很清楚,那只是暂时的假象。如果今天还是没有进展,或许会考虑请求支援。 “——那,今天有什么计划?” 吃完早餐时,比尔问。 “计划啊……” 棒槌学堂·出品 汤姆喝着饭后的咖啡回答。被困在这家旅馆里,除了咖啡以外,还有什么事可做呢? “先来讨论一下杀人动机吧。” 听到汤姆的话,比尔立刻紧咬不放。 “有动机的只有你们。我昨天也说了,我们其他人都是第一次见到道格拉斯,我们怎么会有动机?” 但汤姆不为所动。 “你真的是初次见面吗?” “你这是什么意思?” 汤姆缓缓转头看着比尔。 “谁都不知道,各位的自我介绍是否属实,我也没有查证过你们的身分。在这里,只有自己可以证明自己的身分,即使伪造资料,别人也不知道。或许,其中有人以前就认识道格,并想杀了他。” 比尔无法反驳,只好沉默不语。汤姆的话的确有道理。杰瑞只知道自己和富士没有说谎,但对其他人就没有把握了。 比尔一言不发时,爱莉丝的表情突然亮了起来。 “我们外国人有护照,至少可以证明自己的身分。” 听了她的话,肯摇了摇头。 “如果是事先预谋,一定会准备假护照。” 爱莉丝不满地嘟起嘴巴。 “动机……”富士念念有词,“不妨来思考一下可能的状况。首先,如果汤姆和大卫是兇手,动机应该是ncf内部的问题。至于是什么问题,不需要在此追究,ncf内部会自行处理,和我们无关。但如果是他们两人共谋引发的事件,这件事本身就会被掩盖下来,也不会出现目前的状况了。所以,如果兇手是汤姆或大卫,那么应该只是某一方的独断行为,另一方并不知情。” 汤姆点头。 “其次,假设是住宿房客中,有人属于和ncf敌对的组织,那么应该是新教的激进组织吧。如果是这样,动机就是要剷除敌人,这点十分明确。但兇手杀了道格拉斯先生后并没有逃跑,所以这种可能性并不大。如果是有人反对和平谈判,情况也一样,动机就是想要破坏和平谈判。但因为兇手没有逃亡,所以可能性也同样降低了。” 由于没有人反对,于是富士继续说: “再来,就是汤姆刚才说的,如果我们里面有人认识道格拉斯先生,就会发生所谓的个人动机。虽然有这种可能性,然而星期五晚上,道格拉斯先生看过所有人,他似乎并没有发现任何认识的人,所以,这个可能性也被排除了。但也可能是兇手单方面认识道格拉斯先生,无论如何,既然兇手没有逃走,这方面的推论就行不通了。” “那不就没有动机了?” 杰瑞说着。富士的话很容易理解,但似乎对破案没有帮助。富士看了杰瑞一眼,挥了挥手,似乎在表示“你放心吧”。 “关于动机的问题,我也考虑了很久。我刚才也说了,一旦把动机和兇手结合在一起,就找不到兇手了。兇手没有逃亡这个事实,似乎否定了大部分的可能性,所以我觉得,干脆不要管什么动机不动机了。然而,当我换一个角度思考时,发现了另一个可能性。” “怎么说?” 听到汤姆的发问,富士一脸歉意回答。 “就是兇手可能是和平贊成派。” 第44页 “啊?” 杰瑞反问着,他无法马上理解富士在说什么。其他人也都露出狐疑的表情,因此富士又清楚地重复了一遍。 “我在想,如果兇手是和平贊成派,在杀了和平反对派的道格拉斯先生之后,兇手根本不必逃亡。因为,无论汤姆还是大卫,都是支持和平的。由于汤姆发现道格拉斯先生的尸体时很激动,所以兇手只好暂时不动声色,但只要在适当时机,向汤姆坦承一切,事情就可以圆满落幕——这样是不是很合情合理?” 餐厅一片寂静。汤姆想起昨天傍晚富士问他的话。 ——道格拉斯先生也和你们有相同的想法吗? 那是在富士谈到蔷薇树的时候提到的问题。汤姆曾说,将不惜用自己的鲜血培育名为和平的蔷薇树。于是,富士就问他,道格拉斯先生也和你们有相同的想法吗?难道当时富士就已经有这种怀疑了?对了,之前在提到三年前,史帝文·克拉克上了别人的当,而误杀平民老百姓时,富士也曾经问“是上了谁的当?”他之所以会这么问,代表他猜测对方可能是他认识的人。富士所认识的ncf成员,只有住在这里的三个人。 杰瑞看着汤姆。从汤姆的表情中,无法看出什么,只看得出有点像在拼命掩饰的表情。大卫一脸不悦的表情,但没有表现出克拉克太太遭到怀疑时那种激动的样子。大卫不是那种绝对不允许自己的同伴遭到侮辱的人吗?然而他现在却一言不发,难道代表富士的假设是正确的? “真的吗……?” 比尔打破了沉默。他的声音很嘶哑,有那么一剎那,听不出是谁发出的声音。比尔看着汤姆,脸上不由自主地充满杀气。 “汤姆,富士刚才说的是真的吗?道格拉斯真的是和平反对派吗?” 汤姆没有回答。他的脸上依然淡无表情,但肩膀微微颤抖着。这些比尔都看在眼里。 “原来是真的——难道三年前,欺骗史帝文·克拉克的就是道格拉斯?” 比尔的双眼发红,汤姆和大卫都不发一语。不,应该是被问得说不出话来。 “快说!”比尔叫了起来:“三年前,是道格拉斯·麦马翰杀害了无辜百姓的吗?是他干的吗?” 看到比尔激动的样子,谁都无法说出一句话。杰瑞看着富士,猜测富士曾经预想过自己的发言可能造成的影响吗?富士静止不动,但也没有表现出惊讶的模样。 “是真的。” 突然传来一个声音,是克拉克太太。比尔转头看着克拉克太太,克拉克太太点点头。 “是真的。发生那件事的当天,史帝文告诉我‘要和道格一起去钓鱼’。史帝文口中的‘钓鱼’,就代表要出任务了。” 克拉克太太一字一句地说了出来,从她的语气中似乎可以感受到,她已经做好了某种心理准备。汤姆和大卫慌忙站了起来,然而看到她坚毅的表情,便说不出话来了。 比尔整个人都僵住了,布满血丝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一动也不动。他虽然没有任何动作,但可以看得出来他全身都在用力。终于,比尔的身体开始发抖,全身聚集的力量无处发泄,只能藉由颤抖表达他的情绪。比尔咬着嘴唇,随着细微的声响,血液从破了的嘴唇伤口流了出来。 比尔突然放声大喊,抓起椅背,用力往地上砸去。随着一阵刺耳的碎裂声,椅子被砸碎了,所有人都因为这个巨响而瑟缩着身体。比尔继续把椅子往地上砸,直到椅子粉身碎骨为止。 “王八蛋……” 比尔叫骂着,他的声音仍然在颤抖。 “王八蛋,王八蛋,王八蛋!” 比尔的声音越来越大。 “是谁,是谁杀了那傢伙!” 他吼叫着。 “是谁杀了那傢伙!为什么不让我亲自动手!” ——啊? 刚才比尔说什么? 比尔继续吼叫着。 “是谁不经我的同意就杀了道格拉斯?” 比尔的肩膀剧烈的抖动着。 “比尔……” 富士走近比尔,用手轻轻搭着他的肩膀。 “比尔,你是北爱尔兰人,对吧?” 比尔的身体立刻停止颤抖,他茫然地看着富士。 “我……?” 富士微微点头,比尔则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 杰瑞搞不懂发生了什么事。富士刚才说什么?比尔为什么没有否认? “你说自己是科克的会计师……” “那是我骗你们的。”比尔用双手捂着脸,“富士,你说的不错,我是北爱尔兰人。威廉·华勒斯才是我的真名。” 比尔被富士识破后,浑身无力,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看到他的样子,大卫终于清醒过来,他站了起来,走向比尔。 “你从北方来的?你到底是什么人?” 大卫试图伸手去抓比尔的肩膀,但被狠狠地拨开了。比尔抬起头。 “你问我是谁?” 比尔的眼神再度充满杀气。 “如果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我就是三年前,被你们杀害的那家人的家属!” 第45页 这次,轮到大卫浑身僵住了。比尔也站了起来。 “你们不是杀害了年轻的一家三口吗?五岁的小女孩,还有她的父母。小女孩的母亲,就是我姊姊。” 听到“咿~”的声音,是克拉克太太倒吸了一口气。 “三年前,我在贝尔法斯特读大学。那天,我姊姊和姊夫要来贝尔法斯特看我,他们的独生女凯莉很喜欢我这个舅舅,所以,他们也把凯莉带来见我。那是一个很平静的星期天,我们打算去学校附近的植物园走走,之后再一起吃个饭。但没想到,姊姊一家人竟然被杀害了。” 所有人都沉静不语。寂静的餐厅内,只听到比尔的声音。 “警方和英国军方研判,这起事件是ncf干的。于是,我就立志要向ncf报仇。我是读工学院的,之后进入贝尔法斯特广播担任工程师,同时,也对这个事件展开调查。我终于查出制作炸弹,并杀害我姊姊一家的是一个叫‘阿仙奴’的高手,然后,我又花了两年的时间,才查出‘阿仙奴’的真实身分。……好漫长的两年。” 比尔重重地嘆了一口气。富士开口说: “比尔,你来这里,是为了向‘阿仙奴’,也就是史帝文·克拉克復仇吗?” 比尔点点头。 棒槌学堂·出品 “自从那个事件后,‘阿仙奴’就没有任何活动了。我原本以为是被ncf指挥部清除了,后来得知‘阿仙奴”是南方人,就想到他可能还活着。我做了进一步调查,发现他经营的旅馆还在营业,我就更加确信他一定还活着。所以,我就以客人的身分住了进来,打算暗中干掉史帝文·克拉克。我之所以特地骑脚踏车来,也是为了在杀了他后,可以悄悄地逃走。可是没想到,史帝文·克拉克却死了。你们能够理解当我听到他的死讯时的心情吗?” 富士默然无语地摇头。 原来是这样,杰瑞这才理解比尔至今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行为。星期五晚上,当他听说克拉克太太的先生意外死亡时,他显得格外惊讶。之后,他始终没有和他们聊天,独自喝着威士忌。在讨论命案时,他三番两次地和汤姆、大卫针锋相对。想必比尔是抱着誓死的决心住进这家旅馆,为了復仇,不惜赌上自己的性命。没想到,却因为仇敌在三年前已经死亡这个让他无法接受的理由,使他的计划无法实现。他的心态还没有调适好,又遇到ncf的副议长被谋杀,而且,ncf的其他成员还住在这家旅馆。他对史帝文的憎恨无处宣洩,才会不时和ncf对峙。然而因为汤姆他们声称希望和平,才会造成比尔想要相信他们的心情,和三年前的记忆在内心里相互挣扎着。大家只能尽量想像他所经歷过的痛苦,但无论怎么想像,应该都无法切身体会他的心情吧。 “所以,比尔,”富士说着:“你并不知道史帝文先生被道格拉斯先生欺骗了。” 比尔无力地摇头。 “我不知道。如果知道的话,我会亲手杀了道格拉斯。” “比尔,你……” 大卫叫了一声。他看着比尔的视线,已经和之前明显不同。他的眼神充满怜惜,也充满心痛。大卫想要对比尔说些话,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果然站在那里。 “你杀了我吧。” 克拉克太太突然说。 “华勒斯先生,请你杀了我吧,我愿意替杀了你家人的丈夫偿命。” 比尔惊讶地抬起头,看着克拉克太太。克拉克太太满脸都是泪水。 “把我当成你家的仇人,杀了我吧。” 比尔凝视着克拉克太太。虽然只有很短暂的时间,但在这段时间内,不知道有多少思绪在比尔的内心翻腾。 比尔摇了摇头。 “我下不了手。” 比尔的声音很无力。 “并不是你杀了我姊姊。如果我杀了你,我姊姊一定会伤心。” 比尔低着头,僵在原地。泪水滴落在他的脚下,比尔也落下了男儿泪。 “比尔。” 富士叫着他,他的声音极其温柔。 “比尔,你需要休息,去房间躺一下吧。” 富士轻轻把威士忌递到比尔面前。抬头一看,发现肯正在吧檯里拿着威士忌酒瓶,是他倒了酒,递给富士的。 比尔接过酒杯,把杯中的液体一饮而尽。他紧握着空杯,微微发抖着。 * * * 富士把比尔带回了房间,其他人否无言以对。 汤姆已经觉得再无法忍受下去了。他对三年前的事也感到万分愧疚,那个事件绝对需要防范的意外,但他却没有成功地阻止,他为此感到惭愧。他内心最痛的一处疮疤,竟然以如此公开的方式被揭开了。这份冲击,搅乱了沉淀在他内心深处的污浊,让他无法正常思考。 富士回来了,坐回刚才的椅子上。 “富士,”凯特出声唤他,“你怎么知道比尔是北爱尔兰的人?” “喔,这件事啊。”富士转头看着凯特的方向,“昨天傍晚,比尔不是告诉我们三年前的那个事件吗?当时,杰瑞说‘比尔,你对相关情况真了解’时,他回答说‘这种事南方的报纸上都有登’,这句话引起了我的注意。如果比尔是南爱尔兰人,一直在科克当会计师,应该不会用‘南方’这两个字。只有‘北’爱尔兰的人,才会说爱尔兰共和国是‘南方’。” 第46页 “原来如此,”凯特了解地点了点头,“但你没有想过他是兇手吗?” “当然有怀疑过,今天早晨他表现的态度最像兇手。昨晚回房后,我独自思考了这件命案,希望藉由仔细回想昨晚为止的详细情况,并从大家的发言和行动中寻找线索。于是,我才发现比尔伪造身分一事,而且,比尔一直对汤姆和大卫紧咬不放,硬说他们是兇手,这点也让我觉得不太对劲。然而真相却出乎我的意料,虽然他有动机,却不知道该对谁下手。你们都看到比尔刚才的样子了,他绝对不是兇手。” 没有人反对。看大家都没说话,汤姆开了口。 “对了,富士。” “什么事?” “你又是怎么发现道格是和平反对派的?我们应该没有提供你相关的资讯才对。” 富士轻轻笑着。 “嘴上是没说啦。” “啊?” “像你们这种组织的人,最重视自己的同志了。由于你们算是非法组织,所以,同志之间的凝聚力是对抗外敌最有力的武器,但你们对道格拉斯先生的态度却很冷淡。在发现道格拉斯先生的尸体时,你们的确觉得很震惊,但之后的态度却极其冷静。对你们来说,道格拉斯先生被暗杀,并没有造成你们太多的悲伤和憎恨,你们反而更在意如何收拾残局。这点太奇怪了,我正感到纳闷时,你的行为更直接证实了我的想法。因为你竟然把被丢在窗外的道格拉斯先生留在外面,就那么直接地走了回来;大卫也没有阻止你,这并不是对待生死与共的同志应有的态度。当时我就觉得,你们并没有把道格拉斯先生当成同志对待。” 汤姆愣愣地听着富士的分析。怎么会这样?自己竟然这么轻而易举地被看穿了。富士真的很细心,连这种小地方都观察入微,这就是科学家观察事物的锐利度吗?还是就像杰瑞说的,是基于日本人观察事物的角度不同? “真是万万没想到,比尔是北方的人。”大卫说:“看来,其他人自我介绍的资料也都不可信啰。汤姆,是不是该检查大家的行李,确认所有人的真实身分?” 住宿房客顿时紧张起来。 “我才不要。” 爱莉丝说。 “大卫,不能对客人做出失礼的举动。” 克拉克太太说。大卫听了,沉默了片刻,回答说:“好吧。” 汤姆很犹豫。他曾经向富士保证,ncf会把所有人都当成客人对待,一般人是不可能检查客人的行李的。但大卫说的很有道理,在无法了解所有人真实身分的情况下,他没有顺利查明真相的自信。 想到这里,汤姆心里突然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等一下……” 刚才是什么感觉?自己想到“行李”的时候,似乎有点奇特的感觉。这种感觉似曾相识,是什么时候有过这种感觉?对了,是在检查道格的尸体时…… “——啊。” 富士叫了起来,看着汤姆。 “昨天我们检查道格拉斯先生的尸体时,从他身上找到了钱包,钱包里还有一些纸钞。” 听他这么说,汤姆也注意到了。 “对喔。当时,道格身上只有钱包,但他的房间钥匙到哪去了?” 想到这里,汤姆立刻往前沖了出去。他冲上楼梯,直奔道格的房间。大卫跟在后面,所有人也先后跟了上来。 太大意了,道格的房间里有关于和平谈判的机密资料。只因为命案发生在餐厅和窗户下,所以完全忽略了道格的房间。虽然发生了道格遭到谋杀的突发事件,但自己竟然没有顾好那些重要的机密资料,这可是身为干部的严重失职。 他站在二十四号房门前,那是道格的房间。他转动门把,发现房间没有上锁。汤姆打开门,走进房间,迅速环视了房间,没有发现任何异状。房间钥匙就放在桌上。道格在餐厅里醉得不省人事,因此并没有躺过床,浴室也没有使用的痕迹。道格的皮包就放在床边。汤姆打开皮包,检查了一下,机密资料都完好地放在里面。他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有没有什么东西遗失了?” 站在门口的富士问着。 “没有。” “那有没有多出来的东西?” 汤姆重新检查了一下房间。 “也没有多出来的东西。” “是吗——汤姆,我可以进来吗?” 汤姆点点头,同意让他进来。富士轻声走了进来,直接走向窗户。他打开窗户,探出身体往上看,上面就是昨天弗雷德不惯失足滑落的屋檐。接着,富士又往下看。 “原来如此。” 他说完后回过头看着汤姆。 “道格拉斯先生的尸体是在这个窗户下发现的。” 富士离开窗户,慢慢地检查着房间,突然,他的视线停在床上。 “汤姆,我可以动房间里的东西吗?” “除了皮包以外都没有问题。” 汤姆不加思索地回答。富士似乎有所发现。 富士走向床,翻起被子,没有任何异常。接着,富士又把垫被上的床单翻了起来。“!” 第47页 床单下有血迹。 汤姆站在富士身旁,看着垫被上的血迹。 “这是怎么回事?” “你已经看到了,垫被上有血迹,而且是最近才留下的。虽然需要检查后才能确认,但应该是道格拉斯先生的血吧。星期五晚上时,道格拉斯先生有没有受伤?” 汤姆摇摇头。没有听道格提到自己受伤的事,他头顶稀疏的脑袋上也没有伤痕。 “那么,这到底……” 杰瑞嘆着气问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所有人都已经走进房间,大卫把皮包抱在胸前。 富士点点头。 “所以,这些血迹是道格拉斯先生遇害后才沾到的。也就是说,兇手杀了道格拉斯先生后,把他搬到这个房间,然后——” 富士缓缓地用手指着窗户。 “从这个窗户丢了下去。” 汤姆张开嘴,想要说“怎么可能”,但他却无法发出声音。富士把双臂抱在胸前,看着半空中,似乎在整理思绪。然后,终于开了口。 “我们原本都以为道格拉斯先生是从餐厅的窗户被丢出去的,但我们可能想错了。这只是我自己的想像,仅提供给各位参考。兇手在餐厅把醉的不省人事的道格拉斯先生殴打致死,再搬回房间,然后从这个窗户丢了下去。我想兇手是想让大家以为,醉醺醺的道格拉斯先生自己回到了房间,想要打开窗户时,不小心跌落下去,也就是想造成意外死亡的假象。兇手一定认为,这里是二楼,如果头部着地,头盖骨一定会粉碎,如此一来就可以掩盖用搅火棒殴打过的痕迹。但实际丢下去时,才发现自己失算了。一楼的窗户和二楼一样,都有屋檐。自于道格拉斯先生的头撞到了屋檐的角落,所以他的头上才会多了一道伤痕。如果只是这样倒也无妨,但偏偏是撞到了侧头部,结果才会导致道格拉斯先生的身体失去平衡。他的身体转了半圈,变成从脚部着地,也因为他的双脚重重撞击地面,才会造成膝盖断裂。” “什么?!” 汤姆忍不住大叫起来,但道格膝盖的伤…… “从伤痕来判断,被搅火棒打到的地方才是致命伤,但我并无法判断侧头部较轻微的伤口和膝盖的伤是否是搅火棒造成的。所以,如果是我刚才推测的原因造成的,应该也很合理吧。” “你可以证明吗?” 大卫回问着,他摇着头,似乎觉得难以置信。富士看着大卫。 “我不知道能不能证明,但如果我的说法正确,下面的屋檐应该会留下痕迹。”说着,富士准备跳出窗外,准备到屋檐检查。 “不要!” 爱莉丝叫了起来。所有人的脑海中应该都浮现出弗雷德那一幕了吧,汤姆抓着富士的肩膀。 “我去。” 富士看着汤姆的眼睛,然后默默点头,离开了窗户。 “你要小心。” 富士说。 “别担心,我现在的身体状况很好。” 汤姆说完后就跳上窗台。他和弗雷德一样,缓缓抓着窗框,伸直手臂,用脚探索着屋檐,最后顺利地站了上去。然后,他蹲了下来,看着屋檐的角落。终于,他找到了。 “有了,有几根头髮卡在屋檐的边缘。灰色中带有褐色,和道格头髮的颜色相同。” 富士拿了几张面纸给汤姆,汤姆用面纸包住头髮,并放进口袋后,接着就回到了房间。 “看来,富士说的没错。” 杰瑞嘆着气。 “真是意外的发展。这么一来,对整个命案的发展会有什么影响?” “必须重新思考膝盖上的伤口,”富士说。“之前,我们一直以为是兇手把膝盖打碎的,所以才认为是ncf制裁道格拉斯先生,或是兇手想栽赃ncf而故布疑阵。在得知道格拉斯先生是和平反对派,也是三年前事件的幕后黑手时,这种可能性更加提高了。但事实却证明我们错了,膝盖的伤完全是意外造成的。” “这么说的话……” “至少,膝盖的伤无法成为破案的线索。由于这件命案和ncf有关,所以我们一直把注意力放在膝盖的伤上,但显然毫无意义。” 富士摇了摇头说“真是白费工夫”,汤姆也有同感。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排除了不必要的因素,或许更容易找出兇手。 汤姆决定重新思考整个事件。富士可以从别人不经意的言谈举止中发现意外的事实,汤姆也希望模仿他,重新检视所有人的一言一行。一定要尽可能仔细地检视。 汤姆看了看手錶,已经十一点了,汤姆对所有人说: “今天上午有很大的进展。我需要一点时间整理一下思绪,午饭之前,大家先回房休息吧。” * * * “杰瑞,你来一下,我想和你单独聊聊。” 一走出道格拉斯的房间,富士就出声了。杰瑞不明白富士的意图,便点了点头。爱莉丝和凯特一脸纳闷地看着他们。富士只留下了一句意义不明的“这是men’s talk”,然后就走进了杰瑞的房间。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杰瑞一关上房门就随即发问着。得知道格拉斯先生是从二楼自己的房间被丢下去这个新的事证,已经让他够惊讶了,他不希望再有什么意外。 第48页 富士的表情很严肃,但似乎带着一点点哀伤。 “杰瑞,我知道谁是兇手了。” “——啊?” 杰瑞情不自禁地叫了起来。虽然他很清楚地听到了富士的话,但大脑却无法立刻反应过来。 富士又重复一次: “我知道谁是兇手了。” “兇手……”杰瑞喃喃自语,“是谁?” 富士没有马上回答,只是看着杰瑞的眼睛。 “昨天开始,我一直在思考这件命案,发现了几个疑点。其中,尤其无法了解兇手为什么要把道格拉斯先生从窗户丢出去,以及兇手为什么打伤道格拉斯先生的膝盖。我为这两个疑问伤透脑筋,不过现在都搞清楚了。” 杰瑞点头同意。兇手不是在餐厅,而是从二楼的窗户把道格拉斯先生丢下去,试图造成意外身亡的假象。但因为一些突发的因素,导致膝盖骨碎裂。 富士继续说:“所以,必须思考的疑点只剩下一个。为什么兇手要选择五点半的时间下手?”杰瑞吞了一口口水。 “为什么?” 富士露出悲伤的表情。 “兇手在五点半左右作案,这点绝对错不了。很幸运的是,雨在那时候刚好停了,这个幸运的要素,几乎可以确定兇手作案的时间。在一般的命案中,一旦掌握了作案时间,就对兇手很不利,因为只要调查每个人的不在场证明,就可以找出谁最有嫌疑。杰瑞,之前在讨论为什么要把道格拉斯先生丢出窗外时,你不是说‘兇手可能想让道格拉斯先生的尸体晒太阳,以便误导行兇时间’吗?照理说,兇手应该不希望别人发现正确的行兇时间,但是——” “但是?” “假如这次的兇手并不担心被别人发现作案时间呢?” 杰瑞偏着头,他听不懂富士在说什么。 “听我说,兇手可能是认为,即使被人查出作案时间也没有关系。不,应该说,兇手更希望别人发现作案时间。也就是说,兇手有不在场证明。” “不在场证明?”杰瑞不得不反驳,“怎么可能?大家都说了,那个时间大家都在睡觉,因此谁都没有不在场证明。比尔不是说了吗?这种时间有不在场证明才奇怪。” 富士悲伤地摇摇头。 “这只是表面。” “啊?” “表面上,所有人都没有不在场证明。但那个时候,只有一个人有不在场证明;不,应该是两个人。” 杰瑞感到不寒而慄。富士到底想说什么?——不,自己已经知道他想要说什么了。 富士痛苦地继续说: “命案后,那两个人在同一个房间内同床共眠到早上。其中一人和另外一人打了招唿后,就离开了房间。所以,彼此都可以证明对方当晚的不在场证明,这就是兇手的用意。” 杰瑞试图反驳,但他的喉咙突然十分干渴,而无法顺利发出声音。富士又继续说: “当然,比尔说的没错,这种时间有不在场证明才奇怪,所以他们才没有说出来。况且,男欢女爱的事,即使隐瞒不说,也是很正常的。当情势发展到连兇手也怀疑时,再说出自己的不在场证明,一样可以增加真实性。杰瑞,你对于‘兇手为什么选择五点半这个时间下手’的疑问,提出了‘因为通常人在这个时间睡得最熟’的说法。你说的完全没错,兇手选择了和他同床的男人睡的最深沉的时间下了毒手。” 杰瑞的双腿不断发抖,他用手压住双腿,但仍然无法停止颤抖。 富士紧咬不放地问: “杰瑞,那天晚上,你是不是和爱莉丝上床了?” “原来你知道……” 他好不容易挤出这句话。富士点点头。 “我离开你房间后,回到自己的房间,在我即将关上房门时,听到有人开门的声音。我有点放心不下,便故意将门留了个缝,竖起耳朵听了一下。至于我为什么会这么做,可能是因为我之前也和你提过,我觉得这家旅馆有点奇怪。结果,门缝里传来爱莉丝和你的谈话。你让爱莉丝进了房间,我当然不会当电灯泡,就什么都没说。” 一定搞错了,杰瑞心想。富士一定误会了。他想反驳,然而,那晚的事却清晰地浮现在他眼前。爱莉丝那晚已经喝了很多酒,而且第二天也约好要去游湖,却仍然到房间来找杰瑞,甚至特地带了bourbon酒。第二天早晨,爱莉丝曾经出声叫杰瑞“已经七点了,快起床”,难道这是为了要让杰瑞对她在自己房间过夜留下更深刻的印象?对了,当走进餐厅时,爱莉丝使眼色让他不要声张。杰瑞了解她的意思,绝口不提前一晚的事,难道那也是为了不想让杰瑞把关键的不在场证明说出来吗? “爱莉丝吗……” 杰瑞喃喃低吟,他几乎不相信那是自己的声音。真的是爱莉丝吗?兇手是来自芝加哥的美国学生吗?是因为嚮往祖父的祖国,想听爱尔兰音乐而前来的爱莉丝吗? 富士用悲伤的眼神看着杰瑞。 * * * “大卫,你来一下。” 汤姆叫着大卫,大卫在走进汤姆的房间后便锁上了门。因为汤姆坐在房间里唯一的一张椅子上,大卫只好坐在床上。 第49页 汤姆抬眼看着大卫,说: “大卫,我应该知道谁是兇手了。” 大卫没有马上反应,他缓缓看着汤姆。 “——兇手?” 汤姆对此感到有点意外。 “大卫,你听我说。昨天开始,我一直在思考这个命案,发现了几个疑点。其中,最大的疑问就是兇手为什么把道格从窗户丢出去,以及为什么敲碎他的膝盖。我对这两个疑问完全理不清头绪,但刚才已经解决了。” 大卫点点头。兇手不是从餐厅,而是从二楼的窗户把道格丢下去,试图让人以为是意外身亡,却因为阴错阳差,导致膝盖碎裂。 汤姆又继续说:“所以,现在只剩下一个疑点了,就是兇手为什么选在凌晨五点半下手?” 大卫探出身体。 “但这个问题还是无解。” 听到汤姆这么说,大卫抱着头。 “搞什么嘛。” “你先听我说。兇手为什么选在五点半下手,原因我不清楚,但我们可以想像因此造成的结果。我们太拘泥于五点半这个时间了,然而,兇手并不是在时钟指向五点半那一刻杀了道格,正确地说,是在五点半前下的手。” “嗯,应该是这样吧。” “当我这么想时,就想到了一个关系人。这个人的言行举止,让我找到了解开谜团的钥匙。” “一个关系人?” 大卫像鹦鹉学舌般重复汤姆的话,可能是他无法理解汤姆想说什么。汤姆继续说:“是弗雷德。你回想一下,弗雷德去阁楼时,他的样子就很不对劲了,不仅脸色很差,而且显得十分惊慌失措。” 大卫点点头。 “没错。可能是因为发生命案,让他觉得很有压力吧,所以才会从屋檐上掉下来。”汤姆仔细看着大卫的脸。 “但如果事情不是这样呢?” “啊?” “一开始,我也这么认为,我还为了让身体不适的弗雷德去阁楼感到自责呢,但如果那是谋杀呢?” 大卫皱着眉头。 “什么意思?难道你也和比尔一样,认为是最靠近他的我干的?” 汤姆摇摇头。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在思考弗雷德举止异常的原因。首先,可能是因为他担心躺在床上休息的克拉克太太;然后,才是因为命案的压力。但我觉得,可能还有另一个原因。” “什么原因?” “弗雷德可能发现了兇手。” 这次,大卫没有立刻回答,他默不作声地看着汤姆。 “正确地说,兇手不是在五点半,而是更早,差不多五点多一点就杀了道格。兇手躲了起来,等待弗雷德离开。等弗雷德一离开,兇手又现身了,当时弗雷德可能对人影匆匆一瞥,只是当时他并没有在意。然而,当他知道有命案发生,大家都在讨论时,便唤醒了他的记忆,回想起自己看到的人影是谁了。” “那弗雷德为什么没有向我们报告?” “可能是很意外的人吧,因为他没有明确的证据,所以才会感到不安。” “所以,他才会从屋檐上掉下来。然而这么一来,就不知道谁是兇手了。”大卫就此下了结论,但汤姆还没有说完。 “弗雷德可能是被兇手杀人灭口的。如果是这样,就知道谁是兇手了。” “……是谁?” 汤姆并没有直接回答大卫的问题。 “弗雷德独自站在屋檐上,大卫你虽然离他最近,但并没有碰他一根手指。克拉克太太在床上休息,其他的人也都站在地面。所以,只要思考其中兇手是怎么杀了弗雷德的,问题就解决了。” “是怎么杀了他的?” 汤姆准备揭开谜底。 “弗雷德掉下来之前,用手遮着脸。当时,我还以为他是贫血,但也可能是因为其他的理由。也就是说,当眼睛看到强烈的光线时,也会有同样的动作。然而当时已经是傍晚了,根本不会有什么刺眼的光线。不过,倒是有一个人可以发出强烈的光线。” 听到这里,大卫也知道结论了。 “是爱莉丝吗……” 汤姆点点头。 “对,爱莉丝手上拿着canon的小型照相机。由于照相机的体积很小,可以藏在手掌里。她偷偷拿着照相机,只要等弗雷德回头时按下闪光灯,弗雷德就会因为视线不清,接着坠地身亡。当时,爱莉丝不是大叫‘哇,我不敢看,我有惧高症’而往后退了几步吗?那时就可以趁人不备,把闪光灯对着弗雷德。” 汤姆做了总结。大卫没有说话,似乎在思考汤姆的话,然后抬起了头。 “杀人动机呢?为什么二十岁的美国女孩子要杀了道格?” 汤姆摇摇头。 “这我就不知道了。唯一确定的是,爱莉丝的真实身分并不是她所说的,她应该是北方的人——也就是新教徒。” 汤姆就此结束他的话。 在完成他的推理后,便用手机打电话给麦克·莱安。麦奇听了他的推理,认为汤姆的假设言之有理,就说: 第50页 “或许就像你说的那样,但目前只是根据状况分析所得到的结果。然而光凭这些理由是不足以拘捕爱莉丝的。汤姆,一定要找到确实的证据,在找到有力的证据前,绝对不能使用暴力,即使到了最后一刻,仍然要谨慎处理,一切拜託你了。” 麦克·莱安做事很慎重,但汤姆对自己的推理充满自信。 大卫低头沉思着,汤姆则看着他。 大卫站了起来,眼睛发出异样的光芒。 “我知道了,爱莉丝就是兇手,我去找她。” 大卫一旦下了决心,就会付诸行动。他冲出了房间,汤姆慌忙跟了上去。“喂,大卫,别急,要先找到证据。” 他在大卫身后追赶着说。 * * * “——当时,只有爱莉丝有强烈的光源。你回想一下,她是不是有一个小型照相机?”富士说,然而杰瑞什么都没说。 ——你看,是canon的。 富士回想起自我介绍时,爱莉丝爽朗的笑容。难道是那个照相机夺走了弗雷德的生命?是那个爱莉丝夺走了两条人命? 杰瑞仍然可以感受到爱莉丝的体温;当大卫举枪对着爱莉丝时,他内心“要保护爱莉丝”的决心也仍然一样鲜明。难道兇手是爱莉丝? 杰瑞用求助的眼神看着富士,富士低着头,浑身微微颤抖着。 难道富士察觉了自己的心意?杰瑞心想。即使情况果然如富士所说,我们又能做什么?当初和汤姆约定,一旦找到兇手,就要交给汤姆。如果知道爱莉丝是兇手,汤姆一定会不由分说地把爱莉丝带走。杰瑞不敢想像爱莉丝会有怎样的下场。 杰瑞看着富士。他们是否可以凭自己的智慧,找到解决的方法呢? 富士仍然低着头颤抖着,但没有持续太久,他的颤抖越来越剧烈—— “啊——哈哈哈哈!” 富士笑了起来。那不是一般的笑,而是捧腹大笑。他不顾杰瑞在一旁看傻了眼,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杰瑞搞不清楚状况,呆呆地看着他。 笑了一阵子,富士用袖子擦着眼泪说: “喂,喂,杰瑞,你怎么连这种天方夜谭也会相信。” 啊? 看到杰瑞仍然没有反应过来,富士差一点又笑了出来,但这次终于忍住了。 “杰瑞,你冷静一点。只要稍微动一下脑筋,就可以否定刚才的说法。为什么选择五点半,大家都在熟睡的时间下手呢?我昨天已经推翻了这个说法。因为谁都无法保证,道格拉斯先生那个时候还会睡在餐厅。特地和你上床后,在五点半时,拖着疲惫的身体下去餐厅,却发现道格拉斯先生已经回自己的房间的话,那一切不就泡汤了?况且这种可能性很大。如果我是兇手,才不会做这种蠢事呢。” 杰瑞无法反驳,欲言又止地张大了嘴。 “而且,用闪光灯对着弗雷德的说法也很奇怪,那太可笑了。那种尺寸的照相机,闪光灯的闪光系数最多只有七到八,也就是顶多只能照到五公尺以内。但弗雷德站在二楼的屋檐上,怎么可能会因为闪光灯的光线而感到刺眼呢?弗雷德应该只是意外身亡,可能是因为命案的压力,造成了贫血吧。正因为凡事都和命案扯上关系,才会陷入思考的迷思。” 看来,富士只是想要证明爱莉丝并不是兇手。杰瑞终于理解了,脑筋也开始灵活起来。 “富士,你从刚才就认为爱莉丝不是兇手吗?” 富士用力点头。 “那当然,我还没有那么白痴。” “那你为什么故意煞有介事地告诉我?” “那还用说吗?当然是想耍你啰。” 杰瑞顿时说不出话来。已经死了两个人了,而且在没有人能够保证自己生命安全的情况下,他还有心思开这种玩笑。但富士之所以这么游刃有余,莫非—— “富士,你找到兇手了吗?你找到了,所以才闲来无事想耍我,对不对?” 富士露出微笑,却没有回答。看到他的表情,杰瑞更加确定了。 富士找到兇手了。 “好了,我们去餐厅吧,这件事也该收场了。” 杰瑞说完站了起来,但他没忘记在富士的头上狠狠打了一下。富士摸着头,站了起来。这时,听到有人在敲门。 打开门一看,发现凯特一脸不安地站在门口。凯特一看到富士就说:“爱莉丝不见了。” * * * 爱莉丝住在十五号房。汤姆深唿吸了一口气就敲了敲门,然而没有任何回应,他又敲了一次,还是没有任何回应。他转动门把,门一下子就开了。 爱莉丝不在房间里。他检查了浴室,毛玻璃后的浴室里也没有爱莉丝的身影,然而她的行李箱还放在房间里。 “会不会去餐厅了?还是在杰瑞的房间?” 汤姆走出房间,自言自语着;而大卫则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杰瑞会不会是共犯?” 汤姆摇摇头。 “不,他应该只是遭到利用而已。她一定是看到这个科学家人不错,就和他搞好关系,把他当成自己的保镖。现在回想起来,爱莉丝从第一天晚上就黏着杰瑞不放。” 第51页 大卫撇着嘴。 “我还以为只是因为杰瑞很帅,她才会上前勾搭。” 两个人来到餐厅时,发现富士、杰瑞和凯特都在。他们似乎才刚到,还站在那里。汤姆和富士的眼神交会,而富士的眼神似乎在诉说什么。莫非富士也知道谁是兇手了? “咦?爱莉丝呢?” 他尽量用不经意的态度问道,杰瑞的身体立刻抽动了一下。 ——果然是这样。 那一剎那,汤姆更加确信自己的推理没有错,杰瑞已经发现自己遭到了利用。 “爱莉丝不在。” 富士说着,所有的视线都在空中交错。富士的表情没有改变,但杰瑞则显得惴惴不安,凯特也露出忐忑的表情。 此时,餐厅入口有点动静。回头一看,发现肯站在那里。肯环顾餐厅,露出纳闷的表情。 “咦?大家都在嘛。” “怎么了?” 肯用带着澳洲口音的英语回答了富士的问题:“没有,我刚才看着窗外,发现爱莉丝在外面,我还以为外出禁令已经解除了。” 汤姆和大卫面面相觑。 “她逃走了。” 大卫说着,立刻沖了出去。他并不是跑向玄关,而是冲上楼梯。汤姆愣了一下,随即了解大卫的意图。 “惨了。” 富士在他身后说。看来,富士也察觉到了。 “怎么了?” 听到杰瑞的问题,富士懊恼地回答: “手枪。我虽然处理了汤姆和大卫的枪,但没想到道格拉斯先生也有枪。道格拉斯先生的枪不在身上,所以应该留在房间,在他的皮包里。”富士说完正想走上楼梯,但为时已晚。冲下楼梯的大卫已推开富士,夺门而出。他的手上握着手枪。 * * * 爱莉西亚·菲兹帕屈克躲在厨房,看到克拉克太太离开后,立刻冲出后门。她绕过房子,跑向通往国道的方向。 爱莉丝吓坏了,导火线是比尔——原来比尔伪造身分潜入旅馆,并试图杀人。虽然他没有完成他的计划,但大卫竟然打算要检查所有人的行李,因为,他认为其他人的身分也很可疑。 爱莉丝也有同感,她无法再相信任何人了。无论是亲切的凯特;还是接二连三地说出别人没有发现的真相的富士;甚至是温柔体贴的杰瑞,她都再也无法相信了。在她眼中,每个人都像是北爱尔兰的恐怖份子。她已经受够了,她毫不犹豫地选择离开是非之地,她不想继续留在这个国家。 爱莉丝只带了护照和钱包,没时间管行李了,总之先逃到大使馆再说。ncf的势力应该无法波及美国大使馆,她一心想要安全回芝加哥。只要上了国道,找辆计程车,直奔大使馆就可以了,不管花多少钱都没有关系。 她拼命地跑,但无论怎么跑,也拉远不了多少距离。她正在通往国道的小径上,只要再稍微加把劲,就可以到国道了。 爱莉丝听到了某种声音,是脚步声。脚步声来自背后,她的心脏就快从喉咙里跳了出来。就在这个时候,爱莉丝被树根绊倒了。 爱莉丝跌了个狗吃屎,她立刻伸出手撑着,脸才没有撞到地上,但手掌却因此磨破了皮。她趴在地上向后看,有一个人影,是大卫,他手上还握着枪。大卫的身后还有许多人,她看到了杰瑞和凯特。 大卫转眼之间就追上了爱莉丝。爱莉丝起身,拔腿就想跑,却害怕得动弹不得。她站不起来,连滚带爬地想要逃,但大卫已绕到爱莉丝的面前,挡住她的去路。 “不许动。” 大卫把枪口对着爱莉丝。 “唏~” 爱莉丝从喉咙深处发出惊叫声,她发不出其他的声音。她的身体就像冻结般僵在原地。 “住手!” 她听到杰瑞的叫声。回头一看,旅馆所有的客人都到齐了。他们在距离爱莉丝数公尺的地方停了下来。 “大卫,别开枪!” 棒槌学堂·出品 汤姆叫着。但大卫对长官的命令毫无反应,依然把枪口对准爱莉丝。 “大卫,住手!” 是克拉克太太的声音。大卫平时都很顺从她的意见,但此刻却无视她的话。 在场所有人纷纷开口阻止大卫,但大卫充耳不闻。众人中,只有一个人对爱莉丝说话。 “爱莉丝。” 原来是富士。 “爱莉丝,站起来。” 啊? 爱莉丝搞不清楚怎么回事,富士又说了一次。 “爱莉丝,赶快站起来,过来这里。” 富士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说:“他就是兇手。” * * * 围绕着树木的小径一片寂静。事实上,远处的国道传来车水马龙的声音,鸟儿也在树上啼叫。然而,汤姆却完全听不到这些声音。 “大卫,是你杀了道格拉斯先生。” 富士说着。大卫没有反应,他手上的枪仍然对着爱莉丝,但汤姆发觉出大卫和之前不一样,他不是“不动”,而是“动弹不得”。 “大卫……”汤姆问:“这是真的吗?” 大卫没有回答,默默拉开枪的保险。 第52页 惨了,他打算开枪了—— 就在汤姆的脑中闪过这个念头的同时,有东西飞过眼前。从富士手上丢出来的东西直直地飞向大卫的脸,大卫用手上的枪把它拨了开来,小刀随即弹了出去,飞得老远。原来富士丢了一把刀子过去。就在那一剎那,枪口没有对准爱莉丝。说时迟,那时快,富士已快速沖向大卫。 “不许动!” 大卫大叫着。他左手拉起爱莉丝,让爱莉丝站在自己前面,右手的枪则顶住爱莉丝的脑门。富士走到距离大卫一公尺的地方,不得不停下脚步。 “不许动,小心我轰掉她的脑袋!” 大卫扯开了嗓子大叫,就连认识他多年的汤姆也不曾听过他发出这种声音。 “大卫……” 汤姆想要说话,却说不出来。大卫的脸痛苦地扭曲着,他已经不是那个冷静的士兵了,而是丑陋的犯罪者。汤姆一看到他的表情,就知道富士的话是千真万确的。 大卫的脸抽搐着,还挟持着爱莉丝步步后退。富士对大卫说: “大卫,你真的要这么做吗?” 和大卫不同,富士的声音显得很冷静。 “大卫,对于你杀害道格拉斯先生的事,我不打算多加评论。但如果你杀了爱莉丝,就另当别论了。你或许是基于ncf士兵的身分杀了道格拉斯,但杀了爱莉丝就是犯罪。” 大卫瞪大眼睛。 棒槌学堂·出品 “大卫,身为士兵,你愿意为北爱尔兰牺牲自己的生命,我很了解这一点,所以对你表示尊敬,也愿意协助你们解决这个命案。但现在的你却变成一个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而躲在女人背后的没出息的男人,你真的要这么做吗?” 富士的话并不大声,却对大卫造成了极大的影响。大卫扭曲的脸慢慢平静下来。 他低着头,闭上眼睛,当他再度张开眼睛时,已经恢復了原来的面貌。 “富士,你说的对。” 说着他便放开了爱莉丝,并在她背后轻轻推了一把。爱莉丝踉跄地向前走,杰瑞一个箭步沖了上去,紧紧抱着爱莉丝。 大卫放下枪,站在原地。虽然暂时避免了刚才的危险场面,但汤姆必须处理善后。 “大卫,”汤姆问:“富士的话,都是真的吗?兇手不是爱莉丝,是你吗?” 大卫直直地看着汤姆。 “对——是真的。” 大卫的眼神证明了他并没有说谎。 “你瞒着我,擅自杀了他?” “对。” “是吗……” 汤姆嘆了口气。既然这样,他也只能按规定处理了。 汤姆向大卫,富士则退到一旁,让路给汤姆。 “大卫,把枪给我。” 汤姆伸出手,大卫乖乖地把枪递给他。汤姆确认了子弹和安全装置。 汤姆用不带感情的声音宣告: “大卫·奥萨里班,你未经ncf指挥部许可,擅自制裁副议长道格拉斯·麦马翰,并加以杀害。我以ncf指挥部之名,将你从ncf除名。” 汤姆把枪对着大卫,扣下了扳机。 枪声响了,子弹穿过大卫的右膝。大卫从喉咙深处发出呻吟,接着倒在地上。 汤看着富士,说: “结束了。” 第七章 培育蔷薇树 杰瑞等人回到了湖畔旅馆。 大卫被带回湖畔旅馆。汤姆用急救箱做了紧急处理,如今,已经为他打了镇静剂,让他休息了。汤姆不愧是身经百战的勇士,包扎伤口的动作很俐落。 其他所有住宿房客全都垂头丧气地坐在餐厅里,可能对命案已经破案一事还没有真实感吧,杰瑞也对大卫为什么是兇手的根据一无所知。 克拉克太太为每个人端上一杯咖啡,在富士的要求下,她也一同坐在椅子上。 汤姆开口问了: “富士,你刚才说大卫是兇手,他自己也承认了。但我不了解你是根据什么做出这个结论的,你怎么知道他是兇手?” 富士看着汤姆。 “在回答你的问题前,我想先确认一件事,你该不会认为爱莉丝是兇手吧?” 汤姆点点头,在富士的要求下,他说出了他的推理根据。这和富士在中午时作弄杰瑞时所说的内容完全相同。 富士摇摇头,一一推翻了汤姆的推理,所说的内容也和他对杰瑞说的相同。 “所以爱莉丝不是兇手,况且也很难想像,爱莉丝可以把那么重的道格拉斯先生背到二楼。” “我知道了,”汤姆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的姿势,“所以,你认为大卫是兇手的根据是什么?” “这个嘛。”富士摸着下巴。 “在今天之前,我对谁是兇手还毫无头绪,但只有一件事很明确,就是这个命案很粗糙。” “你说什么?” 棒槌学堂·出品 杰瑞情不自禁叫了起来。这句话太出乎他的意料了,但富士继续说: “无论尸体、兇器和关系人都很齐全,而且整个事件都在这幢房子里发生。如果交由警方展开搜索,可以轻而易举地找出兇手。” 第53页 在场所有人都露出讶异的表情。然而只要冷静思考一下,就会发现或许真如富士所说的一样。以道格拉斯先生膝盖的伤为例,只要验尸官一看,马上可以看出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相反的,正因为我们没有科学验证的工具,才会如此不知所措。所以,我不打算从正常的角度寻找兇手。” “咦?是吗?” 凯特露出意外的表情。 “我想到的是这件命案的特殊性,它和一般的命案不同,因为这次牵涉到ncf,爱尔兰的问题也对这个命案有一定的影响。我从这个观点重新检讨了这个案子,于是就有了全新的想法。” “什么想法?” 汤姆兴致勃勃地问着。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对了,应该是对人的死亡有了不同的看法。在和你们聊天时,我发现你们对生死的看法和我们不太一样。在三年前的事件中,史帝文先生试图藉由暗杀曾经杀害数十名天主教市民的新教议员,表明他反对廉价的和平谈判主张;而道格拉斯先生让史帝文先生误杀一般平民百姓,做为自己认为此刻还需要武力斗争的诉求;汤姆和大卫为了北爱尔兰的自由,不惜奉献自己的生命。你们的想法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并不认为杀人是‘违反刑法的犯罪行为,并会因此受到惩罚’。当你们杀人时,并不认为自己在犯罪,反而认为可以藉此表达自我主张。” 杰瑞瞄了汤姆一眼,汤姆露出心虚的表情。 “是吗——或许你说的有道理。我自己并没有很明确地的意识到这个问题,但的确有这种倾向。” 汤姆点点头,肯定了富士的意见。富士心满意足地继续说: “于是,我在想,既然这个命案受到北爱尔兰式思考的影响,或许兇手也是用同样的思考方式。对兇手来说,杀害道格拉斯先生并不是犯罪,而是想表达某种想法。我从这个观点,重新检视了整个命案。” “结果有发现什么吗?” 肯问道,一脸兴致勃勃的样子,富士则微微皱了皱眉头。 “最让我们百思不解的,就是兇手为什么要在凌晨五点半左右行兇。虽然大家有许多不同的意见,但还是没有一个定论。于是,我从另一个角度思考这个问题。如果不要拘泥‘五点半’的数字,而是从‘弗雷德去市场后,到克拉克太太起床之间的时间带’的角度来思考呢?这时,我想起了爱莉丝的话。” “我的话?” 爱莉丝突然听到自己的名字,声调突然高了起来。 “对,在针对‘为什么兇手把尸体丢出窗外’时,爱莉丝提出了‘也许兇手不想让克拉克太太看到尸体’的假设。我想起了这一点,当我把这个假设和对行兇时间的新看法,以及北爱尔兰式思考结合在一起时,就产生了一个想法。” 富士停顿了一下,缓缓看着每一个人。 “兇手为什么在凌晨五点半时杀了道格拉斯先生?我认为和爱莉丝的想法相反,兇手反而希望克拉克太太比别人先看到尸体。” 杰瑞屏住唿吸,所有人都看着克拉克太太。克拉克太太露出悲伤的表情,富士也看着她。 “克拉克太太,我的推论未必是正确的,但请你听一下我的想法。咋天早晨,当你起床走到餐厅时,是不是看到兇手和道格拉斯先生的尸体在一起?” 克拉克太太什么都没说,富士不以为意地继续说了下去。 “兇手杀了道格拉斯先生,但光是杀了他,还没有完成他的目的。兇手必须把道格拉斯先生死了的消息告诉一个人,而这个人就是你。兇手指着道格拉斯先生的尸体对你说,我为你先生报了仇——” 克拉克太太还是一语不发。她眨了两次眼睛,长长的睫毛颤抖着。 “只要想到这里,我就认为大卫是兇手。我之前就认为兇手很可能是ncf部的人,但这就产生了另一个疑问,如果是ncf干的,为什么不在北爱尔兰下手?他们根本不需要特地来南爱尔兰找麻烦,否则很可能会导致和平谈判的破裂。但如果兇手是大卫,他的动机就不光是制裁道格拉斯先生而己,同时也是为师博史帝文先生报仇。大卫为史帝文先生报仇后,一定会第一个通知你。所以,必须在南爱尔兰,不,是在这家湖畔旅馆下手杀了他。如果汤姆是兇手,就不会想这么多了,说不定在贝尔法斯特就可以杀了他。” 富士淡淡地说明着自己的想法。克拉克太太一动也不动,仿佛用全身倾听着富士的发言。 “关于行兇时间是五点半这一点,会产生一个疑点。这点在之前就提过了,也就是道格拉斯先生很可能在五点半前醒来,独自回去房间。难道兇手没有考虑到这一点吗?但如果大卫是兇手,这个问题就解决了。昨天早晨大卫起床时会说,‘格里菲斯醉得那么厉害,怎么可能去钓鱼,他一定会睡到中午才起床’。因为他知道,只要道格拉斯先生喝醉,就不可能那么早醒来。还有,星期五晚上,都是他在帮道格拉斯先生斟酒,大卫可以自行增加道格拉斯先生的酒量。” 原来如此。杰瑞想起了那天晚上的事,道格拉斯先生看似一个人拼命灌酒,其实是被大卫劝酒的。 第54页 “而且一旦假设大卫是兇手时,就可以解释使用搅火棒作为兇器的理由了。昨天你自己也说,搅火棒只有史帝文先生一个人在使用。使用这根搅火棒杀死道格拉斯先生,可以让大卫觉得和史帝文先生一起完成了復仇的使命。” “等一下。” 打断富士的是凯特。 “富士,你刚才说,根据北爱尔兰式的思考方式来说,藉由杀人的行为表达自己的主张是很重要的。但这种想法不就和把道格拉斯先生从二楼的窗户丢下来,企图造成意外身亡的假象相互矛盾了,不是吗?” “啊……” 杰瑞张大了嘴,凯特说的对,他看着富士。富士毫不动摇,反而露出微笑。 “没错。所以,这并不是兇手的想法。”富士又看了克拉克太太一眼。“克拉克太太,这是不是你的主意?” 克拉克太太依然沉默不语。 “兇手把道格拉斯先生的尸体指给你看,告诉你,他就是害死你先生的元兇。就在那一剎那,你立刻想到不能让大卫遭到逮捕。虽然最后汤姆阻止大家报警,但在当时,你认为这里是南方,警方一定会介入,因此你说服大卫,把尸体抬上去,从三楼的窗户丢了下来。虽然是临时想到的主意,但我却认为这一招做的很漂亮。如果成功的话,或许真的会让人以为是意外身亡。然而不幸的是,道格拉斯的身体撞到了屋檐,导致脚先着地。这么一来,就无法让道格拉斯先生看起来像意外身亡了,而且还留下了奇怪的伤口。于是,你们赶紧下楼回到餐厅,试图想要补救,结果却发现大事不妙。因为那时候雨已经停了,道格拉斯先生倒在潮湿而柔软的泥土上。一旦想要靠近,就会留下脚印,所以你们根本无法靠近道格拉斯先生。在这种情况下,你所设计出的补救方案,虽然无法让道格拉斯先生看起来像意外身亡,但却可以设定成谁都可以杀死他的状况。” 克拉克太太的眉毛动了一下。 “你们首先想到的是把道格拉斯先生搬回他的房间,并把他从窗户丢下来这件事掩饰下来。因为,其他客人并不了解道格拉斯先生住在哪个房间。如果发现道格拉斯先生的房间被动过手脚,一定会起疑。所以,你们将去过道格拉斯先生房间的痕迹湮灭掉了。你们应该曾经把道格拉斯先生放在床上,所以床单才会沾到血迹,于是你换掉沾了血迹的床单,还用新的床单重新铺了床。你洗了床单后,晒在晒衣台上。虽然血也渗到了下面的垫被,但只要铺上新床单就看不到了。” 杰瑞想起房子后方的晒衣台。原来是这样,所以晒衣台才会晾着一条床单。富士因为想起了这件事,才会伸手去翻道格拉斯房间的床单。 “接着,你拿着搅火棒这个兇器,把上面的血迹擦在窗台上,然接再把窗户打开,将搅火棒丢到道格拉斯身旁。这也是为了制造假象,让道格拉斯先生看起来像是从餐厅的窗户直接丢出去的。因为搅火棒这个小道具,也真的让我们相信了这一点。这些都是避免我们把注意力转移到道格拉斯先生的房间所採取的手段。唯一的失策,就是忘了把钥匙放在他身上。如果把钥匙丢在他的身旁,我就不会想到要去道格拉斯先生的房间,也不会特地检查床单了。” 富士几乎在对克拉克太太一个人说话。 “同时,你还细心安排了其他的事宜。你把原本趴在地上的道格拉斯先生翻过来,帮他把脸擦干净。乍看之下,像是对死者的礼仪,但你的目的,应该只是想把道格拉斯先生下面的地面整平吧?道格拉斯先生是从二楼掉下来的,而且是脚先着地,被雨淋湿的地面很松软,所以应该会被道格拉斯的身体压得凹陷一大块,如果是从餐厅丢出来的,不可能造成这么深的凹洞。你发现了这一点,所以趁我们回房的时候,赶紧把地面整平,因为地面上有曾经被整理过的痕迹。你不光是整平地面,还把尸体整理了一下,避免让我们起疑,这点真的很令人佩服。” 富士在说话的时候,始终直视着克拉克太太的眼睛。克拉克太太并没有移开视线。 “我们在讨论这桩命案,并确认相关的事实时,都曾经向你一一确认。因为只有你才知道所有的事,我们只能向你确认。但你是怎么说的?搅火棒放在谁都看得到的地方;搅火棒和任何住宿房客都没有关系;早晨起床时,餐厅里没有任何人;餐厅里没有任何可疑的地方——对于分析命案时可能成为线索的部分,你都交代的很模煳,好像每个人都有可能是兇手,却又避免我们怀疑某一个特定的人物,你的手法很漂亮。当然,这只是在争取时间,但这是你唯一能做的。” “是吗?”比尔说:“我昨天在问,当兇手是谁时会顾虑到克拉克太太?但也可以从相反的角度来思考,当谁是兇手时,克拉克太太会挺身袒护?符合的人选只有弗雷德、汤姆和大卫。弗雷德有不在场证明,汤姆又那么积极地想要找到兇手,所以应该也不是他。最后。只剩下大卫。” 富士点头同意。 “这有点像在鸡蛋里挑骨头,我是这么想的。而且比尔,大卫并不想隐瞒自己杀了人这件事,因为一旦隐瞒,就无法表达自己的主张。隐匿真相,扰乱我们思绪的是克拉克太太。虽然兇手是大卫,但我们是在向克拉克太太挑战。” 第55页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克拉克太太身上。 “黑川先生,你刚才不是对大卫说‘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躲在女人背后’吗?” 克拉克太太开了口。 “当时,大卫把菲兹帕屈克小姐当挡箭牌,所以在场的所有人都以为你在说菲兹帕屈克小姐,我那时候就知道了,其实你指的是我对不对?听你说那句话时,我就已经领悟到其实你已经看穿了一切。” 克拉克太太表现出毅然决然的态度,脸上已经没有悲伤的表情。虽然还很憔悴,但杰瑞觉得现在的她好美。 富士点点头。 “我的假设对不对?” “对,你说的完全正确。” 克拉克太太回答得很干脆,有人深唿吸了一下。 “那天早晨,当我起床时,大卫把道格的尸体指给我看,说是他干的。他把自己的目的告诉我后,就说要找汤姆。他准备把一切都告诉汤姆,并接受ncf指挥部的处罚。” 克拉克太太不慌不忙地说,似乎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我阻止了他,因为我不能让大卫为了我先生而牺牲。我虽然脑袋不是光,但还是拼命思考,看是否有什么方法可以脱身。但毕竟我不够聪明,还是无法如愿,之后我就只能静观其变了。我再三关照大卫,叫他绝对不能承认是他干的,其余的也只好顺其自然了。如果警察上门,并怀疑大卫时,我准备代替他顶罪。但汤姆却说不能报警,要靠自己的力量解决。” 汤姆露出尴尬的表情。 “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我的意料,我已经无能为力了。汤姆把客人也卷了进来,事情发展到我无法收拾的地步。大卫遵守了对我的承诺,并没说出自己是兇手一事,还协助汤姆追查案情。然而当弗雷德死的时候,我已经快撑不下去了,也无法再继续隐瞒真相。今天早上,我对华勒斯先生说‘请你杀了我’,是发自肺腑的。” 比尔默默地摇头。 “但是,大卫在中途改变了主意。”富士说:“大卫遵守了对你的承诺,始终没有说出自己是兇手这件事。然而这只是暂时性的保密,他最终还是准备坦承那是自己干的。对ncf的士兵来说,这并不是什么丢脸的事,他打算抬头挺胸,接受汤姆的处罚。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他觉得自己或许可以瞒下去。所以,当汤姆认为爱莉丝是兇手时,他打算开枪打死她,把一切都推到她头上,会有这样的想法出现也不是无法理解的。虽然之前曾经约定,一旦抓到兇手,ncf会确保兇手的生命安全,他却抢先一步,想要杀了她。” 克拉克太太再度露出悲伤的表情。她摇了两三次头,开口说道:“可是最后大卫还是情醒了。黑川先生,一切多亏了你。因为我做了一些弄巧成拙的事,让事情越来越复杂,也给大家添了很大的麻烦,我真的感到万分抱歉。” 说着,克拉克太太深深地一鞠躬,但现场完全感受不到丝毫责备她的气氛。 杰瑞这才知道,克拉克太太也以她的方式,用北爱尔兰式的思考方式袒护了大卫,她也认为杀了背叛ncf的道格拉斯·麦马翰并没有犯罪。相信在场的所有人都能体会这一点。 克拉克太太看着汤姆说着。 “汤姆,你会杀了大卫吗?” 汤姆缓缓地摇摇头。 “我已经处分他了。我打穿了他的膝盖,把他从ncf除名,他已经是和我们毫无瓜葛的一般民众了。” 克拉克太太放心地嘆了一口气。 从她的嘆息中,杰瑞终于真切地感受到命案真的结束了。 “好了,已经两点了,差不多该吃午餐了。” 肯悠闲地说。 * * * 汤姆发动了汽车引擎,把仍然沉睡的大卫抱上车子。他打算把他带回北爱尔兰,找熟悉的医生帮他治疗。道格拉斯的尸体用毛毯裹起来后,被放进了后车厢。汤姆曾经对富士说,“要在尸体发臭以前破案”,这个约定——虽然不是靠汤姆的力量——最终还是实现了。 其他的住宿房客也围在汽车旁为他们送行。当事件结束后,汤姆对所有人都产生了一种革命情感。他之前曾经听说过“斯德哥尔摩症候群”这个名词,或许可以解释自己目前的心理状态。然而经过这次的事件,汤姆认为自己得到了某种珍贵的东西。虽然他无法明确地用言语形容,但是他相信,一定对自己的将来有所帮助。 富士用安全带把大卫固定在后车座上,他的右膝盖则用支架固定着。富士关上后车门,走到汤姆身旁。 “你帮了大忙,我要好好感谢你。” 汤姆说着,握住了富士的手。 “汤姆,你会培养蔷薇树,对不对?” “对。” “当蔷薇开花时,我再去找你,我们再一起喝guinness。” 富士说着。 “我会为你准备一大桶。” 听到汤姆这么说,富士笑了。两个人再度握了手。 汤姆也和杰瑞握了手。 “你这个帅哥。” 汤姆笑着说,杰瑞只能苦笑。 汤姆也向比尔伸出手,但比尔并没有和汤姆握手。 “我会在贝尔法斯特盯着你们,如果这一次的和平谈判破裂……” 第56页 比尔用拳头轻轻捶着汤姆的胸腔。 “我就这样。” 汤姆直视着比尔。 棒槌学堂·出品 “这次绝对没有问题,一定可以实现和平。到时候,请你在广播中报导我们的成功消息。” “我等你们的好消息。” 比尔说着。 汤姆向克拉克太太行了一礼,坐上车后,缓缓开动着。 “接下来才是挑战的开始。” 汤姆自言自语着。道格死了,麦奇原本打算让道格在众目睽睽之下自然死亡的计划泡汤了。如今,必须在这种情况下压制和平反对派,使整个组织都齐心恊力,为实现和平而努力。虽然是一项艰巨的任务,但汤姆他们还是必须完成它。 汤姆驶上了国道四号线,向北方奔驰而去。 * * * 比尔把行李搬上了脚踏车,富士则站在他的身旁。 “比尔,你放弃报仇了吗?” 比尔跨上脚踏车,看着富士。 “我已经没有復仇的对象了。” 他只说了这么一句,正想踩脚踏车,突然又停了下来。 “富士,”他再度看着富士,“你真的很了不起。” “没你想的那么厉害啦。” “我也想去日本看看,想了解你出生的国家是什么样子。” 富士笑了。 “你去的时候和我打声招唿,至少我可以提供你住宿的地方。” 两个人简单地握了手,相互告别。 * * * 杰瑞拿着爱莉丝的行李走下楼梯。 “你的行李箱里装了什么?” 箱子太重了,杰瑞忍不住抱怨着,爱莉丝笑着说“秘密”。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杰瑞问她,但答案已经很清楚了。 “我要回美国。” 爱莉丝和杰瑞轻轻地吻了一下。 “真的很谢谢你,希望有机会再见面。” 听她这么说,杰瑞点了点头,但其实他心知肚明,这根本是不可能的。遇到这种事后,她以后再也不会来爱尔兰了,爱莉丝自己也很清楚。爱莉丝轻轻挥了挥手,坐上克拉克太太帮她叫的计程车。杰瑞目送着爱莉丝所坐的计程车消失在小径的尽头。 * * * 餐厅内,凯特探头向吧檯里张望。克拉克太太发现了她,向她打了声招唿。“有什么事吗?” 凯特慢慢转向克拉克太太的方向。 “可不可以进我一瓶酒?” 克拉克太太轻轻地微笑着。 “可以啊,你喜欢的就拿走吧,我只能藉此表达我的歉意。” “那我就不客气了。” 说着,凯特走进吧檯,拿了一瓶威士忌。凯特正准备离开餐厅,却突然停了下来,转头看着克拉克太太。 “怎么了?” 看着微微偏着头的克拉克太太,凯特说:“克拉克太太,你要幸福哟。” 就在克拉克太太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时,凯特已经离开了餐厅。 凯特回到玄关,看到富士和杰瑞在那里。凯特便向两人走去。 凯特站在富士面前,两人相互凝视了片刻。 “你真的很了不起。” 富士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 “真希望在十年前遇到你,那样的话 ” 凯特没有继续说下去,但很自然地走向富士。她抱着富士,还吻了他,是一个好长的吻。当她轻轻地从富士身旁抽离时,微笑地看着满腔错愕的富士。 ——我就是想着你惊讶的样子。 凯特露出这样的表情,把手上的威士忌递给富士。 “你喝的时候要想着我喔。”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出玄关。 富士默默地看着手上的那瓶酒,那是北爱尔兰产的威士忌。 标籤上写着『布希米尔斯』。 “我也承认,富士的确很了不起,但他毕竟是外国人。有关爱尔兰未来的问题,还是要由我们自己解决。” 汤姆在『布希米尔斯』前斩钉截铁地说着,『布希米尔斯』则愉快地点着头。“祝你顺利。我会喝着guinness,欣赏你和富士谁能胜出。” 这又不是在比赛——汤姆想要反驳,但还是吞下了这句话。因为,他发现『布希米尔斯』根本没有看他。杀手的身体动也不动,只有眼神左右飘移着。『布希米尔斯』持续维持同样的姿势良久,最后才慢慢将视线移到汤姆身上。 “怎么了?” 汤姆一脸惊讶地问,“布希米尔斯’脸上的表情又消失了。 “不,没事。” 棒槌学堂·出品 然而,『布希米尔斯』并没有错过房子里有人影晃动的事实。 ——刚才的谈话被人听到了。 有人听到了自己和汤姆的谈话。虽然不知道对方是从哪里开始听的,但或许已经被人得知自己的杀手身分。无论情况如何,既然有这种可能性,就必须把对方干掉。真是的,汤姆也太轻率了,竟然会在这么开放的空间突然开口和自己说话。他可能已经被案情搞得失去判断力了吧。他为什么不想想,自己为什么盯着晒衣台看?难道他不觉得,在刚下完雨的早晨,只晾了一条床单是很奇怪的一件事吗?汤姆在这方面的注意力,还真是差了富士一大截。 第57页 『布希米尔斯』知道刚才偷听的人是谁。因为刚好看到了晃动人影的衣服一角,那是弗雷德的围裙,绝对错不了。也就是说,刚才拉长耳朵偷听的是弗雷德,自己必须收拾他,而且越快越好。 『布希米尔斯』离开了汤姆,汤姆仍然愣在原地。 『布希米尔斯』一边走,一边思考解决弗雷德的方法。虽然方法很多,但目前的选择有限。弗雷德是南方的人,如果大剌剌地把他干掉,汤姆应该不会像道格拉斯那样,把尸体藏起来,因此弗雷德必须死于意外事故。只要是意外,即使警方上门,也三两下就结束了,汤姆一样可以隐瞒道格拉斯的事,『布希米尔斯』如此判断着。一旦下了决定,『布希米尔斯』就毫不犹豫地展开行动。毕竟自己可是制造意外死亡和自然死亡的杀人专家。 『布希米尔斯』准备了三个方案。像『布希米尔斯』这种杀手,不可能只策谋某一个计划,并只靠这唯一的方法把人干掉。职业杀手会设定动手期限,并在这段时间内,设下几个陷阱。如果第一个没有成功,就等待下一个机会,否则,根本不可能制造意外身亡的假象。当然,像『布希米尔斯』这种高竿的职业杀手,通常在第一个陷阱时,就可以把目标收拾干净。 『布希米尔斯』首先着手第一个方案。和汤姆分手后,他绕着房子走了一下,途中捡起一个黑色的、形状怪异的小石头并藏在手里,它的大小刚好可以被手掌完整包覆着。然后,站在道格拉斯的尸体曾经出现的位置。『布希米尔斯』站在距离房子有一小段距离的地方,确认所有窗户旁都没有站人时,便把手上的小石头丢向阁楼的窗户。小石头不偏不倚,刚好打在窗户上,随着一声沉闷的声音,出现了一道裂缝。小石头没有打破牢固的窗户,直接掉在二楼的屋檐上。所有事都一如预期。从事职业杀手的工作这么多年,这种小事情,做起来当然驾轻就熟。一切准备就绪,只要在适当的时机“发现”那个窗户的裂缝,汤姆和富士就会有所行动。如果在平时,没有人会在意这种事,但如今不一样,无论大事小事,他们都会和命案扯在一起,也一定会详细调查,所以很可能派旅馆员工弗雷德去阁楼检查。即使这次不成功,也还有下一个预备方案。『布希米尔斯』心满意足地离开了现场。 正当『布希米尔斯』在房间准备下一个陷阱时,听到敲门的声音,是富士。他说发生了奇怪的事,请大家都下楼。『布希米尔斯』有所期待地下去一看,果然是窗户的事,不知道是汤姆还是富士眼尖发现了。 稍微讨论之后,弗雷德果然如预想的一样准备去阁楼。弗雷德的脸色很苍白,和刚才的样子明显不同。他果然听到了。他原本就因为命案感到紧张,又担心克拉克太太,再加上听到杀手的事,也难怪他神色会这么慌张。这正是适合下手的大好机会。 虽然大卫和他一起上楼有点出乎意料,但这并没有太大的影响。 弗雷德看到屋檐上的小石头了。自于刚才刻意挑选了颜色和形状都不常见的石头,所以他可能看不清是那什么东西,而必须站在屋檐上看个清楚。于是,弗雷德选择走到屋檐上。他希望能够协助汤姆破案,顺利解决问题,所以行为也特别大胆,一切都如『布希米尔斯』的预期。 弗雷德小心翼翼地走到屋檐上,所有人都看着弗雷德,在阁楼的大卫也看着弗雷德。那一剎那,所有人都忘记了『布希米尔斯』的存在。这时,弗雷德转过头来,『布希米尔斯』没有错过这一刻,立刻拿出原本藏在手上的东西。那是一个钥匙圈,钥匙圈上还有一个火箭。这是许多观光地都有卖的火箭钥匙圈,火箭上还有小狗的照片。但『布希米尔斯』的钥匙圈有特殊的机关,只要用大拇指和食指一按,火箭前方就会射出雷射光。这和做简报时,用来指示幻灯片使用的雷射笔相同。雷射光的方向性很强,旁边的人无法看到光线,只要稍微活动手腕,调整角度,等弗雷德再度回头时,雷射光就能漂亮地命中他的右眼。雷射光本身光线很弱,并不会导致失明,却足以让站在屋檐上的人失去平衡。 弗雷德捂着脸,摇晃了一下,然后,就直直地掉了下来。 ——『布希米尔斯』回想起杀害弗雷德时的事。即使是独具慧眼的富士,也没有识破自己动的手脚。当然,因为这可是自己的专长。 没错,自己是职业杀手。至今,已经杀了超过二十个人。在杀了差不多十个人以后,就对杀人没有感觉了。自己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以后也将以杀人为生,否则自己就无法生存。 然而,有时候还是会特别眷恋平凡的生活;会因为某个机缘,厌恶身为杀手的自己,希望恢復平凡的生活。如今,正是会产生这种想法的时候,原因应该是富士吧,好久没有遇见这种男人了。富士身上有某种特质,在那种男人面前,会想当个小鸟依人的小女人。 就这么做吧。这个世界,少一个杀手,天也不会塌下来。不妨就以凯萨琳·米勒的身分,当个日本人的妻子吧——这种唿唤在心灵深处油然而生。 “但是,这是不可能的事。” 『布希米尔斯』自言自语地说。因为富士很优秀,自己才会喜欢他,但正因为他很优秀,所以一定会发现我的过去;如果他没有发现,自己反而会很失望。无论如何,都註定不会有幸福的结局。 第58页 忘了富士吧,『布希米尔斯』告诉自己。自己果然还是只能当一名杀手。 『布希米尔斯』在斯莱戈车站上了火车,总之先回自己的据点纽约再说。之后,再和麦克·莱安交涉该如何处理那笔预付款。 * * * 湖畔旅馆只剩下杰瑞、富士和肯。杰瑞和富士已经整理好行李,喝着最后一杯咖啡。肯也说要搭傍晚的火车前往林默里克。 “这么大一桩命案,你竟然一个人就破了案,真是了不起。” 肯不停地表示钦佩,富士听到这句话并没有反应,只是默默喝着咖啡。 “肯,”富士的视线停在咖啡杯上,“你不是澳洲人,对不对?” 杰瑞忍不住抬起头,发现富士的表情很平静,肯则慢慢看着富士的方向。 富士的语气太平淡了,以至于杰瑞差一点错过这句话。但他没有听错,富士在说,肯也伪造了身分。 “我吗?” 富士抬起头,看着肯,他的视线和肯相遇。肯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肯丝毫没有动摇。 “你为什么这么认为?” 富士又喝了一杯咖啡。 “一开始,我就觉得不对劲。星期五晚上,你在远远的地方观察我们,好像在监视我们,或是我们其中的某一个人。当时,就让我在心里打了一个问号。” “所以咧?” “第二天早晨,当你下楼后,我为了把当时的情况告诉你,主动和你说话,那时候,我们稍微聊了一下。” 肯“嗯、嗯”地点着头。 棒槌学堂·出品 “当时,你曾经说‘总算没有枉费我从地球的另一边特地来到这里’,我就觉得很奇怪。我也是来自太平洋,我当时就在想,人们在谈论自己的故乡时,不会说那里是‘地球的另一边’,应该会说‘总算没有枉费我来到地球的另一边’吧?只有欧美国家的人,才会说太平洋那里是‘地球的另一边’。” 富士的论调很有说服力。对身为爱尔兰人的杰瑞来说,澳洲的确在“地球的另一边”。富士继续说道。 “和你聊天时,又发现了奇怪的地方。你说‘这里的夏天很凉快’,的确,澳洲夏天的平均气温比这里高,然而现在的澳洲可是冬天喔,对从正处于冬季的澳洲来这里的人来说,形容夏天的爱尔兰‘很凉快’,感觉就很奇怪了。因为,你是从冬天来到夏天,无论哪里的夏天,应该都会觉得‘很热’才对。所以我在想,你一定是为了让我们相信你来自‘夏季很热’的澳洲,才故意说‘这里的夏天很凉快’。” 肯兴致勃勃地听着富士的话。 “启人疑窦的地方还不止这些。昨天晚上,杰瑞聊到世界地图的话题,当时,你一副很不感兴趣的样子,但其实我很期待你会聊起澳洲特有的地图。” “澳洲特有的?” 杰瑞插嘴问,富士看着杰瑞。 “澳洲位在太平洋那一侧,而且是在南半球,所以在澳洲的地图中,太平洋是位于正中央的,而且南北完全相反。” 杰瑞在脑海中想像着这种地图的样子,但再怎么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 “当然,这种地图并不是主流,所以当我们聊起这个话题时,我很希望听你介绍一下,但你却绝口不提。最后,还有护照的问题。爱莉丝说,外国人都有护照,可以证明自己的身分,但同样声称自己是外国人的你却提出异议,自动放弃了证明自己不是可疑人物的最佳机会。我想,那应该是你并没有护照的关系吧?而且,你的澳洲腔听起来很假。这些细小的地方,让我加深了对你的怀疑。” 肯仍然面带笑容地问:“喔?那你认为我是谁?” 富士舔了舔嘴唇。 “你应该是ncf的一员,而且是干部级的人物。对不对?” 餐厅里陷入一阵短暂的沉默。肯依然面带笑容,好像听富士的分析是一件很愉快的事。 “你为什么这么觉得?” 肯又重复了相同的问题。 ‘这和我推断大卫是兇手一样,并没有什么决定性的根据。汤姆很卖力地想要找出兇手,却好像刻意无视你的存在,他几乎没有主动找你说话。至于你,虽然话不多,但在汤姆陷入困境时,你总是不经意地伸出援手。” “援手?” 肯仍然笑嘻嘻地反问,富士点点头。 “当比尔说‘兇手是会顾虑克拉克太太的人’时,汤姆无法反驳,当时,你出面为汤姆辩护;当我问汤姆‘史帝文先生上了谁的当?’,汤姆无言以对时,也是你及时打断了话题;当弗雷德从三楼跌落致死,汤姆的思考陷入停顿时,又是你唤醒了他。虽然你自己没有说,汤姆也没有提到,但你应该是监督汤姆的角色,我是这么认为的——这样的答案你满意吗?” 肯默默地把咖啡一饮而尽,轻轻嘆了口气,再把咖啡杯放在桌上。 “我的澳洲腔很假吗……我可是很认真地模仿一个澳洲朋友的口音呢。” 肯突然改变语气。他的澳洲口音消失了,变成了爱尔兰腔的英语,原本嘶哑的声音也变成了低沉的声音。肯用柔和的眼神看着富士。 第59页 “你说的没错,我的本名叫麦克·莱安,是爱尔兰民主统一党的党主席,也是ncf的领导者。” 肯摸着自己的鬍子,接着突然扯了下来。然后,说了声“我失礼一下”,便起身走进吧檯,开始洗脸。再回来时,肯已经“改头换面”了。虽然不是完全变了样,但和之前,却可以明确感受到是完全不同的人。杰瑞想起了这张脸。虽然头髮的颜色不一样,但他的确就是在新闻报导中看到的ncf的麦克·莱安。 “我头髮染过了,这点就请你们多多见谅了。” 肯——麦克·莱安说道。 “变装吗?还真老套。” 富士评论说。麦克·莱安笑了。 “有一位我们组织的协助者是化妆师,我向他学习了利用化妆技术改变外形的技巧,虽然汤姆和大卫认出了我,但只有在报章杂志或电视上看过我的人,应该认不出来。”(原来如此,在前面的一个章节里,有一段描写我以为是作者疏忽了,原来伏笔埋在这里!^_^) “这个鬍子太夸张了吧。” 听到富士这么说,麦克·莱安拿起刚才拔下的鬍子。 “这是赶时髦,我是学新芬党的亚当斯。” 麦克·莱安的表情很爽朗。 原来他就是麦克·莱安。他就是被称为北爱尔兰最伟大的精神领袖,被认为将影响北爱尔兰未来的那个麦克·莱安吗?很明显的,他和之前所扮演的肯大不相同。他的表情很平静,个性也完全不一样。 麦克·莱安看着他们两人,他的视线具有一种压倒性的力量。看着他的眼神,会深深地被他吸引,而情不自禁地想要追随他。杰瑞很快把眼神避开,心里才轻松许多。 富士坦然地迎接他的视线。 “莱安先生,我想请教你一个问题。” 麦克·莱安笑道:“叫我麦奇吧,我也一直叫你富士。” “好,麦奇,我想请教你一个问题。是你下令大卫杀了道格拉斯先生吗?”麦奇的身体轻轻向后仰。 “怎么可能?目前正在进行和平谈判,我怎么可能在南方制造麻烦。” “那你为什么会出现在南方?我不认为你是和汤姆他们一起行动的。” 麦奇摸着已没有鬍子的下巴。 “对。我没告诉汤姆,我会来这里,因为,我本来不打算让汤姆和大卫——尤其是大卫知道我住在这里。” “你来处理什么事?” “告诉你应该没有关系,反正已经结束了。汤姆不是说了,三年前,道格骗史帝文杀害了一般百姓吗?” 富士默默点头。 “他的目的,在于妨碍和平谈判。事实上,他也成功了,如今我们再度准备展开和平谈判,但道格还是持反对意见,你想他会採取什么行动。” “他会再次擅自制造恐怖事件,破坏和平谈判?” “光是这样而已吗?” 麦奇的表情,就好像毕业考试的面试官。富士咽了一口口水。 “在制造新的恐怖事件之前,先干掉知道上次恐怖事件真相的人,杀人灭口……?” “答对了。” 麦奇笑了。“我是这么认为的,三年前,如果史帝文把自己的计划告诉了他太太,她应该会告发道格。即使以前没有说,当道格再度引发恐怖行动,惨杀无辜的民众时,她应该就会挺身而出了吧。道格可能就在防范这件事。我认为,他之所以在这次任务的中途,特地绕到湖畔旅馆,很可能就是要杀害玛丽·克拉克。” 原来是这样。星期五晚上,杰瑞以为道格拉斯先生对寡妇克拉克太太有兴趣,但事情很可能没有这么单纯,他只是在找机会对她下毒手而已。果真如此的话,大卫不仅为史帝文·克拉克报了仇,更保护了克拉克太太的性命。 “为什么没有告诉汤姆和大卫?这么一来,你只要留在贝尔法斯特,由他们负责保护克拉克太太不就好了吗?他们都很崇拜克拉克太太,没有比他们更理想的保镖了。” 富士问,但他脸上并没有露出纳闷的表情。显然他已经知道了答案,只是为了再度确认而已。麦奇可能也感受到这一点,他爽朗地笑着说: “问题就在这里。如果大卫发现道格不仅害死了史帝文·克拉克,还想加害他的夫人,他会怎么做?” “把他大卸八块。” 棒槌学堂·出品 “没错。为了防止大卫乱来,我不能让他知道这件事。因为大局的关系,必须让道格活着,所以,既不能让道格杀了克拉克太太,也不能让大卫杀了道格。” “但大卫还是杀了道格拉斯先生……” “对,我没想到大卫的心意这么坚决。现在回想起来,他可能一直在期盼和道格一起来这里的机会,我应该想到这一点的。但在听你说明之前,我真的没想到。这件事,我会反省。” “当道格拉斯先生被杀时,你为什么没有公开自己的身分?那时候,汤姆和大卫很需要你的帮助。” 麦奇苦笑着。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昨天早上,当我来到餐厅时,一切都已经结束了。汤姆已和你达成协议,由你们两个人共同侦破这个命案。如果我也加入,就等于是他搬了救兵,破坏了你们的协议。所以,我索性就闷不吭声,反正道格已经死了,我猜想,应该不会再发生命案了。” 第60页 富士又问了另一个问题。 “克拉克太太也没认出你吗?” “对,这是我第一次来湖畔旅馆,玛丽·克拉克并不认识我。我亲自来这里的另一个目的,也是想亲眼看看史帝文·克拉克深爱的女人。我和史帝文是好朋友,虽然我们对和平的见解不同,但彼此的友情并没有受到影响。我不能让他的太太遭到毒手,所以,我没有交给部下处理,决定自己亲自跑一趟——她的确是个美丽的女子,难怪史帝文始终引以为傲。” 富士似乎对麦奇的回答很满意,深深点着头。这次,轮到麦奇开口问:“我也有问题,可以吗?” “请问吧。” “你是不是爱上了凯特?” 富士没有马上回答,但也没有慌张。他不是答不上来,而是在寻找最适当的话语回答麦奇的问题。 “我觉得她是一个很棒的女人,但并没有爱上她。”富士说。 “不好意思,我还没明确回答你的问题,但我想先请教你一个问题。” “什么事?” “她也是ncf吗?” 杰瑞惊讶地看着富士。 “你这是……” 但他没有说下去,因为富士的表情很痛苦,麦奇用亲切的眼神看着富士。 “——不是,这点我可以保证,她不是ncf。” “那她是谁?” 麦奇摇摇头。 “你为什么这么问?” 这次,轮到富士摇头。 “如果弗雷德不是意外身亡,而是他杀,我在想,兇手应该是凯特。” 麦奇的表情僵住了。 “——你为什么这么想?” “这也是我自己的穿凿附会。”富士说:“当汤姆说爱莉丝是兇手时,提到只有爱莉丝有可能杀了弗雷德。因为爱莉丝用canon照相机,让弗雷德的眼睛看不到,但事实上,用那种小型照相机,根本不可能做到。如果是我,就会使用雷射笔。雷射笔体积很小,可以藏在手心里,而且因为方向性很强,可以在旁人毫无察觉的情况下,用雷射光照射弗雷德。雷射光的直进性也很强,这么一点距离,只要对准眼睛,就可以发挥充分的威力。” 麦奇默默地听着,脸上已经没有刚才那种愉快的表情了。 “但必须具备相当的条件,才能做到这一点。首先,不能让别人看到她手上拿着镭射笔,也就是说,必须退后几步,离开大家的视线范围。另外还有一点,就是做出即使拿着雷射笔,也不会让人觉得奇怪的动作。当时,只有爱莉丝和凯特往后退了几步。爱莉丝用双手捂住了眼睛,凯特则双手抱在胸前——” “原来如此——”麦奇沉默片刻后说:“你的见解很有趣,如果是你,应该可以用这种方法,杀死相距超过十公尺以上的人,但这种假设恐怕很难成立。” “对。”富士也说:“这个假设必须以弗雷德是遭到谋杀为前提,但我无法证明这一点,所以,我才说自己是穿凿附会。” “对。”麦奇点点头,“你最好忘了这件事。凯特是个很优秀的女人,她似乎也很喜欢你,你不应该怀疑她。” 富士默默地点点头,他似乎无意再聊凯特的事。 两个人都沉默不语。富士看着麦奇,麦奇也看着富士。两个人彼此互望了许久。 “蔷薇树……” 麦奇突然喃喃地说。 “如今,蔷薇树已经长满了花苞,名为和平的花苞。虽然花苞还很脆弱,很容易遭到摧残。然而,一旦绽放,将会绚丽夺目。” “但你差一点亲手摘掉花苞。” 富士说,麦奇眼神倏地犀利起来。 “我吗?” 富士难得露出愤怒的表情。 “当大卫拿枪对着爱莉丝时,你却毫无反应。如果不及时阻止,爱莉丝不就死在枪下了吗?但你却默许了。如果ncf射杀了美国人,根本不可能有什么和平可言。” 富士的语气强烈,麦奇悲哀地摇摇头。 “富士,难得我们聊得这么愉快,希望你别说这种轻视我的话。” “难道,你曾经想过要救爱莉丝吗?” 面对富士的质问,麦奇微笑着回答。 “那当然,我是ncf的麦克·莱安,随时准备因应任何不测。” 说着,麦奇把右手伸进上衣中,当他的右手抽出来时,已经握着一把手枪。 “在千钧一髮的时候,我打算射杀大卫,但你已经抢先一步,所以我很感谢你。对整个事件来说,由汤姆出面处理会比我枪杀大卫更理想。” 富士似乎接受了他的说法,点点头说:“我刚才太失礼了,我向你道歉。” 麦奇笑了。 “富士,你真该出生在北爱尔兰的,那样的话,我就可以有一个像你这样的得力助手了。” 富士缓缓摇头。 “我在暴力斗争中完全派不上用场,我不是说了吗?连柔道也已经好久没练了。” “但你似乎也有所隐瞒。当大卫拿枪对着爱莉丝时,你不是突然拿刀子丢他吗?” 第61页 “喔,那是袖里剑。” “袖里剑?” “对,袖里剑,是忍者丢刀子的手法。在日本的义务教育中,有安排忍者的课程,也会练习丢袖里剑。” 麦奇瞪大眼睛。 “真的吗?” “当然是假的。”富士笑了笑,“这次的事件中,大家都说了很多谎,我说个小谎,应该没关系吧?” 终章  二〇〇一年 斯莱戈的事件发生至今已经经过了四年。杰拉尔德·奥莱利经过那次的事件后,再度投入研究生活。表面上,和命案发生之前并没有两样,唯一不同的是,他比以前更关心北爱尔兰的新闻。 杰瑞在那一年写的论文受到好评,一九九九年,和中部都柏林生化研究所的合约到期后,他前往加州大学的柏克莱分校就读。如今,爱喝的酒从guinness变成了旧金山特产的anchor steam beer,但仍继续投入研究工作。  。 富士在杰瑞离开中部都柏林生化研究所前不久,就被调回中部制药总公司,目前在沼津研究所担任主任研究员。 杰瑞虽然和富士互通电子邮件,却从来没有提及命案一事,也没有听说富士和凯特重逢的消息。但日前却接到了富士的一封邮件,说是和一名小他八岁的泰籍女研究员结了婚。杰瑞发了贺电给他。 那个事件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和爱莉丝见过面。即使杰瑞就读加州大学,也没有和她联络。毕竟,柏克莱和芝加哥相距太遥远了。 但杰瑞却出奇不意地得知了爱莉丝的消息。他在《newsweek》的特辑报导中,看到了爱莉西亚·菲兹帕屈克的名字。在名为《新世代的创业家们》的报导中,介绍了以爱莉丝为主的几名学生,成功地开设了网路邮购公司,股价以惊人的速度飈涨的内容。爱莉丝似乎实现了自己的梦想,成为年轻实业家。 之后,因为爱莉丝的公司股价跌落,她引咎辞职了,但她又创立了音乐下载的网路公司,业绩成长相当稳定。 杰瑞始终没有听到有关凯特的消息。凯特原本就是低调的人,如今,杰瑞甚至想不起她的长相。她在那次命案中,并没有扮演重要的角色,不久之后,杰瑞就再也不会想起过她了。 他也好久没有看到比尔的消息了,但在二〇〇〇年,北爱尔兰出版的《名为和平的苦恼——ncf的选择》一书,作者就是威廉·华勒斯。这本畅销着作中详细介绍了ncf的内部情况,可能是汤姆为比尔大开方便之门,让他进行独家採访吧。 在那次事件的翌月,媒体大幅报导了北爱尔兰的相关人员聚集一堂,展开和平谈判一事。一九九八年,参加和平谈判的中心人物特林伯(david trimble)和修姆(john hume)获得了诺贝尔和平奖,这件事让人充满期待,认为北爱尔兰问题的解决,只是时间早晚而己。虽然之后的谈判触礁,并几度面临破裂的边缘,但终于还是成立了北爱尔兰自治政府。 天主教系的激进派中,自新芬党的麦克吉内斯议员担任教育负责人,爱尔兰民主统一党的年轻议员汤玛斯·欧尼尔被拔擢负责都市区划的整备。汤姆正在北爱尔兰,为了让被天主教和新教分裂的城市能够重新接纳双方,彼此携手同心而奔走。 关于大卫的消息,杰瑞一概不得而知。身在加州,当然不可能得知被ncf除名的一介爱尔兰平民百姓的消息。 日前,大学的同事休假时,去了一趟爱尔兰回来。这位同事是爱尔兰后裔,他滔滔不绝地对杰瑞说,他祖父的祖国有多么美丽。他告诉杰瑞,“在斯莱戈,我住在一个很棒的旅馆”。那家旅馆就在湖畔,女主人十分漂亮。她的丈夫虽然腿不太方便,但很随和,还亲切地款待他这个远道而来的客人。 那名同事对杰瑞说,那对夫妻看起来好幸福。 —(完)— 作者访问 石持浅海,谈谈与推理小说的邂逅 《北爱尔兰纷争的“风暴”》 * * * ——请你谈谈着手写本格推理的契机。 小时候,不管是看书,还是看到手工艺品,只要看到别人正在制作或是制作完成的成品,我都很想自己试试看。 在小学快毕业时,我对推理小说产生了兴趣。那时候,我从哥哥的书架上拿了横沟正史的《在百日红之下》这本短篇小说来看。故事描写金田一耕助只要听了以前的案子,就可以解开其中的谜团,那是我对推理小说的初体验。当时我就想,以后我也要写这种故事。 之后,饱读了国内外的作品,了解了推理小说的写作方法,在高中时期,就开始尝试写十页至四十页稿纸的推理小说。 古今中外,有许多作家用不同的创意创作推理小说,所以无论写什么,都像是在老调重弹。但我认为,如果改变表达方式,也就是改变故事的设定,或许就会有全新的面貌。于是,我就向‘本格推理’投稿。 ——想请教您关于这本《爱尔兰蔷薇》,北爱尔兰的纷争属于社会小说的主题,您怎么会想到把它作为“暴风雨中的山庄”(译註:指因暴风雨和外界隔绝,变成孤岛的山庄,是推理小说中经常使用的手法之一)式推理小说的设定呢? 我很喜欢“暴风雨中的山庄”这种情节设定,但我认为,如今即使写暴风雨、颱风或是大雪纷飞,也无法吸引人。但本作品并非只是为了讨好喜欢看这种主题的读者,(为了使更多人能够阅读),所以,才选择不算是正统的“暴风雨中的山庄”的故事情节。 第62页 * * * ——在“暴风雨中的山庄”的情况下,为了避免让警方介入,所以结合了北爱尔兰纷争的主题,这样的组合实在妙不可言。 我一开始并没有想到要用爱尔兰作为舞台。在思考发生了命案,却不要警方介入的状况时,我希望设定出虽然在物理条件上,警方可以介入,但反而会因此引发各种问题的状况。 几经思考后,我决定藉由运用本格推理以外的要素,使警方无法介入。这时,我突然想到我自己本身就很有兴趣的爱尔兰问题。 * * * ——您以前就对爱尔兰有浓厚的兴趣吗? 对,我以前曾经去旅行过一次,对南方的印象特别深刻。这次重新造访时,我告诉自己,是为了为小说中的背景取材。斯莱戈是将爱尔兰的自由比喻为“蔷薇树”的诗人叶慈的故乡,所以,我以此作为命案发生的地方。 * * * ——担任侦探角色的日本科学家是否有作者本身的投射? 对,我本身也是读理工科的,所以比较擅长描写理工科系的角色。况且,我认为科学家在面对命案时,冷静地扮演侦探角色并不会不自然。 * * * ——最后温馨的结局令人印象很深刻,您是否打算将这个人物系列化? 在现阶段并没有这样的计划。因为,这本小说的主角不是刑警和侦探,民间人士不可能整天都过到杀人命案。 * * * ——日后,您计划写怎样的作品? 如今世事多变,我希望小说至少可以为大家提供一个梦想。日后,我希望写这样的作品。 (取材、构成/松田忍) 《爱尔兰蔷薇》——有想法,没突破 欧阳杼 / 文 第一次阅读石持浅海的作品,本来想先看《紧闭的门扉》,后来听从朋友劝告,说石持浅海的书还是按顺序看比较好,所以先看这本《爱尔兰蔷薇》。坦率说,本书最吸引我的地方是书名,带有一种浪漫与唯美的气息。等到真正读完全书,也发现作者的思路大抵如此,想把一桩暴风雪模式的下的谋杀案写成充满浪漫主义和理想主义情怀的小说。 想法很好,可惜这本小说还是没突破。 当然作为处女作来说,这本书已经及格了,各方面表现都中规中矩,诡计不出彩却也差强人意,人物不突出但还算有所区分,小说像少年金田一但总算有新意。石持浅海是想写本格推理小说,但在目前的情况下,特别是在他是新人的情况下,如果只写一本单纯的本格推理小说,恐怕很容易就湮没在数以百计的新人作品当中了。要出名,得有新意,石持浅海的新意就在于,他让这本小说的诡计和故事走向有了颇具吸引力的寄託。 这个寄託就是北爱问题。看得出作者对北爱问题下了一番功夫来研究,让对北爱问题一知半解的读者有了充分了解事情方方面面的机会。当然,石持浅海的话也不能全信,他所列举的北爱问题的歷史和现在,大抵只是为了小说情节的需要,所以信一半,怀疑一半就可以了。把和平比作蔷薇,希望爱尔兰南北统一,这种感情,贯穿了处在湖畔旅馆的一干人等,也正是因为死者是北爱尔兰民族主义组织ncf的人,所以这个暴风雪山庄模式才得以形式:因为不能让警方来勘查死者,否则很容易引起外交冲突。所以旅馆中的住客因为这种微妙的平衡而都待在旅馆内,同意调查兇手。 本书暴风雪山庄的形成过程,和东野圭吾的《雪地杀机》倒有异曲同工之妙——并非因为自然条件的原因,而是出于利益平衡的需要,才构建出了暴风雪山庄模式。小说的命案其实不算复杂,气氛也并不紧凑,反而让人觉得更像是去湖畔旅馆度假的——所以说这本书有浪漫主义情怀嘛。 可是,单独拿北爱问题来说事,未免有些投机取巧。不知道石持浅海是不是有意在逃避一些东西,因为一直以来被分裂的地区远远不止北爱一个,若真要把这种题材写深的话,能够发掘的东西还有很多很多。与遥远的北爱相比,在日本周围,似乎还有更多和平和冲突的问题值得去关注,而且就日本自身来说,本身的问题也比遥远的北爱更加严重。浪漫主义者选择北爱,倒真是距离产生美啊,汤姆和富士两人在千里之外惺惺相惜,看似血腥残忍的谋杀案,在他们手里却变成了优雅的邂逅和奇遇。这种写法,似乎也是新人常用的避规手法:若是要展开故事来写,很可能因为自身实力的限制而控制不住局面。 看别人的痛苦,自然比揭自己的伤疤要容易许多。若是要指望石持浅海撰写关于北方四岛、独岛、甚至钓鱼岛题材的小说,那么这种指望实在是太不现实;这类题材,还是指望福井晴敏或者伊坂幸太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