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降头》 第1页 [悬疑惊悚] 《最后的降头》作者:王烃【完结】 文案 【梗概:第一次在宾馆值夜班的包小娜,无意发现606号房的客人自残身亡,至此恶运一直伴随着她。之后她又撞见了几次离奇的自杀事件,并且这些人身上都有特殊的纹身。据说这些人是被下了降,一种在东南亚十分流行的巫术。只要被下降者没有遵守和降头师的约定,都会死于非命。而给他们纹身的不过是一名摆地摊的纹身师曹毅,但随着包小娜和他渐渐接触,她终于发现了曹毅的真实身份。而悬挂在曹毅客厅那幅裸背女人的相片,也一点点暗示着包小娜,让她找出了三年前一桩惨案背后的真相。但随着秘密的显露,包小娜也开始遭遇到难以想像的危机,并且这股力量将她推入了更深的陷阱中…… 然而等到一切已水落石出,最令他和她意想不到的,杀人的原来真是降头。】 内容标籤:惊悚悬疑 怅然若失 搜索关键字:主角:包小娜 ┃ 配角:曹毅、宋极 ┃ 其它:纹身,悬疑,降头 ================== ☆、开篇 死亡序幕 降头,一种流行与东南亚地区的巫术。与我国苗疆一带的蛊术类似。中降者一如迷信说法的中邪,被下降头者往往会作出常人不敢想像的诡异行为,甚至会因此丧命。所以去东南亚游玩时要特意小心,不可随便拾捡不属于你的东西,也不可以招惹一些古怪的人,更不要违背你曾对任何人许下的诺言。因为搞不好,你会中了降头。 ——————————前言 这是包小娜第一次值夜班。 她被分在梓煌宾馆六楼的客房部,一起的还有另外一个女孩小丽。小丽老早受不住困先熘回休息室,包小娜一个人守在服务台玩了大半天qq斗地主,却光输不赢。又捨不得砸银子弄个只加分不扣分的qq护身符,惟有退出游戏扑到天涯看有什么大爆料。 许是刚换了新品牌的睫毛膏,包小娜老觉得欠缺一些安全感,生怕久了会晕成黑眼圈。她不时从手袋里摸出小镜子,即便午夜不会有谁注意她的妆容,可这俨然成了一种习惯。正当她对着镜子又涂了一遍润唇膏,一张陌生女人的面孔倏地闪过镜中。包小娜惊恐的回过身,一位身穿红色吊带裙的女人正抚着刘海,一步一扭的从电梯道走过来。她的粉扑得很厚,似乎想藉此遮盖住真实年龄。即便如此,包小娜还是很快发现她眼下那数根细小的皱纹,还有任何遮瑕膏都盖不住的黑眼圈。 不过,她的嘴型很漂亮。只是涂得太鲜红,在午夜很容易让人联想起电影里,嘴角挂着血丝的吸血鬼。她靠过来的时候,包小娜闻到了一股浓烈的香水味,几乎不需要过多询问,包小娜已准备让这个女人顺利通过。这在服务行业是默认的行为,甚至宾馆有些人还会帮客人们牵线,介绍一些没有固定场所的三陪□。赚来的嫖资,宾馆与小姐三七开。 包小娜慢慢坐正身子,盯着女人进了606号房。 她撕开一包乐事薯片,塞住mp4的耳麦,托起下巴呆望着空无一人的走廊。墙上的三角壁灯似乎开始迈入老龄化,整条走廊都被映照得昏昏沉沉,无精打采。铺得望不到边的地毯也红得有些诡异,总让人有种触目惊心的错觉。恰巧mp4里播放了一首王菀之的《认命》,开场独白本就有些鬼气,在这种若有似无的心理暗示下,包小娜神经质的想到那个女人的红纱裙——红得仿若漫天遍野的泣血杜鹃;又宛若夜半枯坐闺中,面对梳妆镜缓缓抹开胭脂的弃妇;每一滴血泪都哀悼着人生无常。 陡然间,音乐停了,一声清晰而尖利的嘶叫让包小娜浑身一颤。再静下来仔细聆听,四周依旧一片死寂。她忙拿起桌面上的mp4,一看才发觉mp4已经自动关闭了。可突然间耳畔再次响起女人声嘶力竭的叫喊,包小娜丢下mp4一个箭步沖了过去,竟发觉又是606号房。 才刚进门,包小娜便看见三陪小姐□的趴在房门口,一边哭一边尖声叫着;不是不想跑,而是她小腿上错落着七八个牙齿印,并且每个齿洞都是一片血红。三陪小姐见到包小娜犹如抓住了生命中最后一丝希望,她拼命抱住包小娜的腿,长长的指甲都快掐进包小娜的肉里。包小娜慌忙脱下外套披盖在她身上,又按响警钟。此时606号房的客人同样□的坐在床边,压根不介意被人瞧见。看到包小娜时,他回过头沖她笑了笑,干枯得炸开皮的嘴唇轻扯出一道长长的弧线,黄得泛黑的牙齿上还沾着血丝。想到他可能是个性变态者,包小娜不禁打了个冷噤。 正在这时,男人突然举起手里的水果刀不断插向自己,插一下剜一下,转瞬已是血肉模煳,惨不忍睹。然而他丝毫不觉得痛苦,咧着嘴呵呵笑着,仿佛是在享受一种极刑所带来的巅峰快感。一转头,望着包小娜说:“看见了吗?看见了吗?现在我都还清给你了。我不怕你了,我再不欠你了。”他颤颤巍巍的立起身,一步一步向她靠近。包小娜惊惶失措的夺门而出,失去了观众的男人遗憾的放下刀,捏住大腿一块刺有纹身的肉喃喃自语,“我只是想请你吃肉。我的肉……可香了……” 只听‘扑通’一声,那名自残的男人终是倒下。往后,他再也没有机会请人吃肉。 第2页 作者有话要说:某天在路上看见一个帮人纹身的小伙子,突然想到的。 ☆、第一章 纹身师 自杀事件过后,包小娜主动辞去了梓煌宾馆的工作。临行前客房部长再三叮嘱她,管紧自己的嘴。除了在公安局交代过案发过程,她没有对任何人提过。宾馆离奇死人的消息,也在梓煌与公安局默契的配合下,彻底封锁。况且她也确实不愿意提起,每次从606号房经过,她都恍惚觉得那扇门的背后,有人正透过猫眼恶毒的窥视着她:一排挂着血丝并且参差不齐的黄牙,正为她每一次的露面而兴奋地来回磨擦。包小娜痛恨这种感觉,一段时间里连刷牙所发出的‘唰唰’声都非常避忌。她无法活在没完没了的回忆里,离职是必须的。 只是眼下她必须再寻一份工作,否则生活的开销很快会让她支撑不下去。如今日益高涨的物价光凭她存摺里的四位数,餬口都很艰难。在日新月异的都市里,她充其量只够扮演底层百姓的角色。因为学费的缘故,两年前她从大学中退。拿不出像样的文凭,白领们光鲜亮丽的生活,她只能望其项背,暗生羡慕。夜里她将《广州日报》所有招聘gg全部剪下来,但凡适合她的工种都装订成册,第二天按着上面的地址一一去应聘。一晃四天。都没有任何一家的消息。 包小娜点算了失业首周的平均开销,发觉这个数字非常危险。她去超市都开始货比三家,专挑特价期间採购日常用品。为了节省路费,她将转两趟的公车改为一次,大包小包挤上去时,旁边有位时髦的女乘客白了她一眼,故意捂着鼻子身子往里转,仿佛车厢内散发的各种臭味都是她带来的,伸长腿霸住她本欲摆放东西的丁点位置。 一路上包小娜只觉得,整车乘客都是被丢进锅的馄饨,由着司机颠簸来颠簸去。好容易挤下了站,她重新拎住一大包的战利品,硬是走回几站路。 今天的气温比较阴凉,云层里微微展露的日头照得人有些发懒,走路的气力也开始疲软。经过一座天桥时,包小娜实在累得不行,便将东西搁下来休息片刻。她才将喘口气,前方似乎有一束极小的亮光从眼前一闪而过,促使她好奇的探望过去——那是一个非常简陋的帮人纹身的小地摊,摊主是什么模样她看不清楚,但那点亮光却是从他半露的耳钉上发出来的。在阳光的照耀下,他的水钻耳钉非常亮眼,带点迷濛的绚烂。包小娜歪着头很想再看仔细,可肥硕的男客人恰好挡住了他的面孔,只能从对方庞大的身躯以外,窥见他三角形的耳钉以及深棕色的碎发。他的手肘一上一下非常有规律,不知不觉包小娜似乎看痴了,直到手机骤响她才回过神。掏出手机一看是母亲打来的。 “喂,妈,你有什么事啊?”她的家人生活在另外一座城市,平日也只能电话联繫。不过母亲这回语气有点古怪,鲜少的低声下气:“女儿啊,跟你商量个要紧事。我和你爸爸前几天看好了一间房子,特别便宜,首期只要交几万块呢!我们一家人这么辛苦打拼,也是该买个像样的住处了。” “你和爸觉得好就买嘛。”包小娜也知道老人家操劳,对这件事并不反对。母亲又说:“你去年回家,我不是让你拿四万块出来放我这里保管吗?我和你爸爸手头钱不够,想借你的先交了首期。” “那弟弟呢?他也开始工作了,不要出点力?” “你弟弟那点工资哪里够,他现在每天都加班到半夜很辛苦了。” “你们买新房子不反对,既然都要买了,那把家里老房子留给我住就是。不过我最近手头有点紧,你先拿一万出来。”包小娜不敢告诉她失业的实情,只能换个法子支点出来救济。可母亲语气一沉:“让你拿点钱用,又不是不还你了,居然还想着拿回去!老房子你住了,我和你爸住哪里呢!” “那新房子谁住?你不会留着给弟弟结婚用吗?”包小娜算是嗅出阴谋的味道了,怪不得母亲会要她拿出积蓄。从小到大母亲就一味偏帮着弟弟,连弟弟念完大学的学费也是她省吃俭用挤出来的,可家里人似乎都认为应该的。 “哎呀,都是自家人还那么计较。你弟弟也不小了,如今没个房子哪里有闺女肯嫁过来?你做姐姐的难道不要替弟弟着想啊?再说你也是要嫁出去……” “妈!我替他着想,那你为我想过吗?我辛辛苦苦在外面打拼好容易积下来那点钱,你拿去用我没话说,可是你也不能偏心到这份上!当初弟弟说要去国外旅游,明知道我等着交学费,你们倒把钱都给了他,让我大二就退了学!现在又想拿我的钱给弟弟买新房,我以后从广州回来家里工作你让我住哪里?你老说他会还,他工作到现在前前后后借了我多少钱?哪一次还过了?你还说让我别计较别计较,我现在都失业了,没钱了,你让我靠他养不成!难道女儿就是迟早要嫁出去的便宜货了!”最后干脆吼道:“钱在你手上,你爱怎么用就怎么用!我不管了!”包小娜愤恨的挂断电话,眼泪终于夺眶而出。 她趴在栏杆上背对着川流不息的人潮,尽量不让行人注意到她的泪水。可是遏制不住的啜泣,还是惹来了隔壁纹身的胖男人反感。他瞪着鼓胀如鱼泡的双眼,手掌大力一挥,冲着包小娜就是一顿叱喝:“娘的!你要哭死回家再哭!老子今天要去赌场的人,出门就看见你这个晦气的!”胖子还在喋喋不休,包小娜偷抹了眼泪拎起东西就要离开。 第3页 “快滚!” “诶,你再动我这笔偏颇了,下山勐虎可就成虎公公。你也不希望我这一笔点错了吧?”纹身师忽然开口,嗓音清朗却暗藏着一股气势。胖男人这下闭了嘴,规规矩矩再也不敢乱咋唿。 包小娜经过胖男人身边,他背后那副威风凛凛的老虎让包小娜眼前一亮。如此鲜活生动的图案,她很难相信会是一个摆地摊的纹身师描绘而成。这位赋予纹身灵魂的纹身师十根手指光洁修长,甚至比许多钢琴家的手更加完美。可让包小娜吃惊的是,他居然闭着眼睛绘画,并且一笔不差。 ☆、第二章 偷窥 接下来的一周里,包小娜总会下意识往那条天桥经过。很多次根本没必要走这一条路,她却还是固执己见。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再见到戴耳钉的纹身师,包括他每一幅的作品。 在喧嚣杂乱的人潮里,他总是最从容的一个,关注的永远是他手中的笔,以及他笔下每一个鲜活的刺青。他的指甲缝极干净,手指间没有一般男人常见的黄褐色,说明他应该没有抽菸的习惯。在包小娜这几天的观察里,她更肯定这一论点。不过有客人出于男人的礼节递香菸时,他总会很仔细的收在空烟盒里,然后塞进裤兜。只是包小娜再也没有见过他闭着眼描图,至少这些时日他眼睛都是睁开的。他的眼形狭长,尾部微微上翘,内双的眼皮不算大充其量只算适中,但眼珠子特别明亮,仿若暖日照耀下大放异彩的琉璃;尤其在作画时不自觉轻扬的唇角,总让人觉得有些不可一世,有些狂傲。但他真是个非常斯文和善的人,包小娜从没见他和谁红过脸,哪怕再刁钻的客人,他脸上都不曾流露过一丝半点的不满。 只不过他还是有得罪客人的时候,一到正午十二点无论手边是否还有活计,他都不会再继续,脖子一扬就靠住栏杆午睡起来。有两次他又中途放弃,差点被忿忿不平的客人拽起来揍一顿,待他掏干了身上所有5元至50元的散钞后,才算平息了干戈。但这个‘过午不纹’的习惯他固执的照旧。包小娜虽然有些不理解,可并不妨碍欣赏他的才华。 男人痴迷一个女人,更多是关于她的美貌;而女人仰慕一个男人,更多与他的气质和才干有关。包小娜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种病态,但她确实花了太多时间去观察他。好几次她想鼓起勇气跟他交个朋友,但一发觉他视线有转过来的苗头,立马转过身子抓起面前走鬼推车里的盗版dvd,掏钱胡乱买了。最后,她始终没问到他的名字和电话,□和卡通的盗版dvd倒买了一打。第八天,她终于鼓出一股慷慨就义,不问出电话誓不回头的气势,一步步向他的摊位挺进。突然后方一个高亢嘹亮像是吹响了抗战号角的‘战士’喊道:城管来了!城管来了!顷刻间,天桥一旁卖水果的,卖仿冒名牌衫的,卖盗版dvd的,卖走私皮包的,卖女人首饰和腰带的,卖手机挂饰并且帮忙美容的,都仿佛受过特训一般干净利落的将摊位一窝端,或者打包往背上一驮便以博尔特百米的速度朝着安全地段四散而去,桥下城管灰色的小货车已经堵在路边,其中一个身形比较精瘦的男子按了按歪斜的帽子,操起车上的扩音器叉住腰,对着桥上逃窜的‘走鬼’囔道:你地作死啊!成日堵住桥度,人地点行啊!今次走得落,下次先至唔甘好彩!呢班捞仔啊,没死过!(你们要死啊!每天堵住桥,人家怎么走啊!这次跑得掉,下次可就没有这么好运了!这群捞仔,不知道厉害!)叫嚣完,转头钻进车内赶赴下一个地点。城管一走,走鬼们如雨后的春笋,又开始密密麻麻占据各自的地盘。 包小娜从桥头走到桥尾,又从桥尾走回桥头,并没有发现他的踪影。往后的两天,他犹如蒸发进大气层的水滴,消失得无影无踪。这时包小娜在天桥附近的茶餐厅应聘成功。多数时间,她就是在这里二楼正对天桥的窗口位置偷看纹身师,次次都会叫上一份牛腩萝蔔和黄金糕。茶餐厅老闆见她总来帮衬,心里是留了印象的。初见她来应聘服务员,还以为是店里的食物太美味,便很爽快的应聘了她。 同包小娜一班的是个在读大学生严虹,与她养家餬口不同,严虹打工纯粹出于兴趣。附近许多快餐店,甜品店,包括m记和kfc她都混过。见到包小娜时还俨然一副老大姐的模样,只让包小娜放心跟她混。包小娜为人也像白开水似的,对谁都无害。渐渐严虹对她开始亲近起来,时常拉着一起闲话家常。严虹是多多少少听包小娜说过‘纹身师’的事,对这个行为她感到相当离奇。每次包小娜边擦桌子边望着窗外发呆时,严虹总会冷不防凑到她耳边丢过一句:“别望了,你不可能把他手剁了,天天摆在家里供着。” “我为什么要剁他的手?” “你爱的只是他的手。”严虹斩钉截铁的将包小娜这点少女怀春的幻想,彻底打回原形。包小娜不服气,总是嘴硬:“不,我欣赏的是他这个人,和爱不爱没有关系,和他的手更没有关系。”她嘴上是这么嘟囔,其实心里是很失落的。 又半个月过去,他依旧没有出现。‘早知道我就’,‘早知道我要’,‘早知道’这个最没骨气的假设,通常会轮番起落在只懂得后悔的一群人嘴边——几乎快要成为继性冷淡之后另一个让人齿冷的字眼。包小娜将这一理念发挥得炉火纯青。这辈子出现在她生命中的‘早知道’不计其数,所以她永远只能在频繁的失意中潮起潮落。 第4页 晚上严虹提议去酒吧坐一坐,反正她男性朋友多,叫几个出来埋单都不成问题。包小娜起初有些不好意思,最后还是半推半就答应了。换下工作服,严虹从背包里取出一套性感的热裤背心,她见包小娜的便装土里土气,染成咖啡色的柳叶眉不禁往上一挑,捏着包小娜的外套直摇头:“你不是吧?平时都穿成这样?好out了!算了,下次我挑几件给你。睇住都眼冤!(粤语:都没眼看了、看不下去了。)”包小娜没吭声,只笑了笑。 两人随后来到‘星光吧’,严虹作主点了几样零食,叫了一打啤酒,没多久她两个男友人就来了,长相是非常典型的广东人。包小娜对粤语只会听不会说,全程只能当个弥勒佛似的听众。严虹的男友人估计也是索然无味,开始还会客套的应酬一下,久了听她总是普通话回答,自己也觉得有些怪异,也就只顾着和严虹玩色子取乐。包小娜看时间都到了十点,坚持要先回家,严虹让一个男友人送送她,结果被友人一记暗肘打得不吭气了,只叮嘱一句:路上小心。 包小娜出来才发现气温很冷,她拉拢外套,将手掌全部□口袋里,蹦蹦跳跳几步稍微暖和了些。她今天出门太匆忙忘了带mp4,往常一个人逛街或回家时她总喜欢听着音乐,然后觉得路边的花花草草,男男女女,都好像是在眼前一一闪现的电视场景;而她会在下一个路口撞出一个真命天子,继而开展一段最浪漫的邂逅。只是今晚她显然做不成美梦,当她转进途中一个巷口,一道黑影忽然从高楼直线下坠——‘扑通’一声,不明物体转眼在她面前生了根。 巷口的路灯乍明乍暗,干冷的夜风颳在她脸上,竟让她产生置身冬日的错觉,这股凛冽的刺痛让她只能呆滞地看着自己的鞋面,因为那一瞬间似乎有什么东西飞迸过来,打得她有些疼。 那是一颗很小很圆的东西,红白缠绕;一如孩童手中失控的波子,弹出了规定的范围,被判出局。脱离眼眶的眼珠便如同波子,并且再也不可能重新来过。 ☆、第三章 约会 缺少眼睛的世界会是如何? 包小娜想像不出,但她知道失去眼球的眼眶是什么模样——一个幽深得仿佛能将魂魄吸进去的黑洞,又如乱葬岗上被人刨得七零八落的墓坑——看不见白森森的骨头,只有紧贴着地面而被重力撕得仅剩半张的脸孔,几乎快要爆裂的另一只眼正直勾勾地瞪向包小娜。这个人她见过,之所以记得是因为他背上有个非常神气的纹身。转瞬间,暗红色的血液透过眼底,以盛气凌人的姿态从他扭曲的脖下缓缓渗出,四处扩散。他的胳膊似乎断了,歪歪斜斜地搁在躯体前方,正指着包小娜,就好像天桥那日也是指住鼻子骂她一般。这让还处在混沌状态的包小娜不堪忍受,开始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闻讯赶来的警察一瞧现场,其中有个马上背过身哕出不少清汤杂粮。 没几分钟,越来越多的居民和路人开始聚集巷口,大家交头接耳,彼此互相讨论。直到警车和救护车相继到来,厚厚的人群才不甘愿地分出一条道,包小娜就在众目睽睽之下钻进了警车。作为第一个目击者,她完全有义务提供更多的信息给警方,但由于惊吓过度,她除了有一搭没一搭的回几句,大多时候都是保持缄默。值班的民警叫宋极,去年才调到xx派出所,是个干劲十足的小伙子。老公安见惯了这种案子,外加实在没耐心,转手让宋极接着问。 宋极先给包小娜倒了一杯水,柔声细语地说:“喝点水吧,如果记不起来就不要勉强。”包小娜木讷地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手却接过杯子抿了一口。宋极见她嘴唇咬得发白,也理解这种事需要一段时间消化,便翻出口袋里时常备的薄荷糖轻轻推到她手边,“我们都是同龄人,不需要那么拘谨,只当是朋友聊一聊。遇到这样的事情我也知道你很难受,不过总归要过去的,不是吗?”包小娜没吭声,半晌才微微点了点头,“你继续问吧,我会努力去回想。” 宋极松了口气,摊开之前的笔录,又让她详详细细将经过重新复述一遍。他专注听着,笔尖同时在纸上龙飞凤舞。遇到含煳不清的地方他会再多提一次,包小娜也还十分配合。刚写完最后一个字,同事小陈笑眯眯的走过来,一拍宋极的膊头:“哥们,别这么用功了!我刚从法医那里回来,初步推断是自杀,具体还要等他解剖之后才有结论。另外听那边刑警勘察过现场,也是说死者是意外堕落,连居民楼保安的供词都是说死者九点半一个人回大厦,家人都在外地。如果10点大门关闭之后有外人进来,保安不可能不知道。我看啊,又是一个轻生的。再说,万一是杀人,那也是刑警队的事情。难道你想自己破案跳级?” “尸检报告不是还没出来吗?仔细点好。”宋极将口供递给包小娜,示意她笔录无误就在上面签名,又回头问小陈:“对了,这死者有没什么特别的啊?我听说前段时间梓煌宾馆有个精神科医生自杀了,手法相当残忍。” “是啊,我有个师弟为了把那傢伙搁下来的碎肉拼一块,整整花了一个礼拜!说来也奇怪,那个死者和今天这名死者身上都有刺青。我总觉得……”小陈捏着下巴拼命回想,老觉得这案子有些眼熟。宋极知道小陈所指的,去年他刚进派出所遇到的就是一桩离奇自杀案,并且死者身上也有同风格的刺青。因为死状实在恐怖,他到现在还歷歷在目。最近又连续发生两起同样诡异的自杀事件,宋极更加怀疑这些巧合是在透露什么讯息。 第5页 宋极收回思绪,检查了包小娜的签名便先让她回去。看她还有点神思恍惚又连忙唤住她,将一盒薄荷糖抛过去:“送给你吧。不痛快的时候含一颗,脑子立刻会清醒过来。现在你也不要多想,回去沖个凉就往床上一倒,明天起来就什么事都没了。” “谢谢。”包小娜浅笑,见盒上的商标纸都快要剥落,便用指头重重按了回去。她攒紧薄荷糖,像牢牢握住了一份胆量,那些不愉快的过往也将抛诸脑后。 虽说一路上有这盒薄荷糖壮胆,包小娜还是不敢从巷子里经过,怕一转弯的瞬间,又有什么可怕的事情会寻上她。从梓煌到现在,她已经撞见两次死人,好容易才脱离之前的阴影,今天又再次温故知新,非要逼疯她不可。包小娜翻出手机,想了许久却不知道该打给谁。给家里人?势必又要谈到买房子的事情,这无疑是给她伤口上撒盐。给朋友?她们都不在广州,况且各自有了家庭,哪里还能像单身时亲密无间。电话薄翻来翻去,最终一个电话都没有拨出去。包小娜这才领会到孤独有多可怕,眼泪又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终于她还是没有勇气回自己的小窝,随便在一间网咖开了包夜。人多的地方总归安全得多,哪怕那些玩游戏的男网友整晚都在鬼哭狼嚎,杀猪一般。这样至少让她免于被噩梦纠缠。熬到凌晨一点,包小娜眼皮子开始剧烈交战,可她就是没法子闭上眼。她托住脑袋,一只手按住滑鼠不停浏览网页。突然见到有个女网友发了张寻人的帖子,大致是对公司附近偶遇的帅哥念念不忘,所以想通过天涯强大的人肉搜索来刨出此人。这一招让包小娜的妄想又开始死灰復燃,她陡然坐挺身子,也发了一个‘寻找在sh天桥摆摊的纹身师’的帖子,并且在上面留了她的qq、msn、邮箱等等能联繫到她的网络工具。只是跟帖的网友叽里哌啦扯了一堆无关主题的啰嗦话,包小娜也由开始忐忑不安的期待,渐变成不耐烦的等待。两个半小时后,她收穫的只有失落。正当她心灰意冷准备下线时,qq的小喇叭乍然响起,是一个叫纹身师的网友。包小娜一下瞌睡全无,赶忙加上对方。还轮不到她先确认身份,对方已经发来问候。 纹身师:你好,你有事找我? nana:你是天桥摆摊的纹身师吗?那我可以问你几个问题吗? 纹身师:问吧。 nana:你戴耳钉吗? 纹身师:嗯,还是三角形的。你是要问这个吧? nana:真的是你啊! 纹身师:你真好骗。 nana:…… 纹身师:不过我知道你是谁。 nana:不可能。 纹身师:一个偷偷观察了我七天的人还不知道,除非我是瞎了。 nana:可是你就这么肯定? 纹身师:因为没人会对一个摆地摊的感兴趣。 nana:…… 纹身师:你这么晚还上网,遇到烦心的事情了? nana:嗯,非常可怕的遭遇。说出来你可能会不相信,我这个月遇到两次有人死在我面前,是自杀的。所以我现在都不敢回家,一个人真的很害怕。 纹身师:没什么好怕,心中有鬼才可怕。 nana:…… 纹身师:明天我来找你。不会唐突吧? nana:不会,就是有点突然。 纹身师:好,明天见。 nana:你知道我在哪里吗? 包小娜连续发了几个消息对方都没有回应,看他头像已成灰色,才知道他已经下线了。可一想到明天就要和他碰面,包小娜既紧张又期待。可冷静下来一想,终于和他联繫上了反而没有预料中的欣喜若狂,是不是因为她太寂寞了?所以才需要一个依靠,无论对方是谁?包小娜若有所思的趴在电脑桌上,反覆咀嚼着这个问题直到睡着,也没想个所以然。 早上六点半的光景,窗外的天空已渐渐泛白。羞红脸的太阳总爱躲在云霞后面走走停停,始终不肯露个正面。包小娜却喜欢这时的阳光,软绵绵的,没有正午的侵略感。她站在树下一边深唿吸一边挥摆双臂,清新的空气果真具有令人心情舒畅的魔力,昨晚的倒霉事似乎真的放下了。回家后,包小娜首先去沖凉,将昨晚的衣服鞋子全部扔进垃圾桶里。刚要丢,一盒薄荷糖从上衣口袋掉了出来,她这才想起那个好心的警察,不由会心一笑,重新将薄荷糖放进包里。 上班前,包小娜特意去一楼门口的土地公牌位,鞠了三个躬。一到店里,严虹老远就沖她挤眉弄眼,等她靠过去了才贼兮兮地说:“昨晚,你没有生气吧?”包小娜知道严虹是怕背负重色轻友的名声,便若无其事的一笑:“没有啊,昨天玩得挺高兴的。” “呵呵,我知道你这个人不计较的。”严虹去之前说好十点一起走的,多少有些不好意思,她看包小娜没放在心上也就忙去了。 包小娜掐了掐眉心,还是觉得精神不佳,可能和昨晚熬夜有关。想起那盒薄荷糖她忙倒出一颗丢进嘴里,薄荷的清爽瞬间透过鼻腔直达脑内,凉得她仿佛大清早灌了整瓶冰冷可乐。神气一来,她也更卖力的打扫店铺。 严虹见包小娜一上午总是有意无意的瞟向大门口,尤其门栏上的风铃一响,她整个人就开始紧张,多少瞧出些苗头。只是无论她如何打探口风,包小娜只管傻笑,一个字都不肯透露。严虹看她这么不给面子,索性不再理睬她。到了下午五点,严虹早早换了工作服先走一步。包小娜因为要等接班的同事给耽搁了,事实上她也愿意多等一会儿。只是等了这么久,那个纹身师始终未露面,可见他不过玩笑一场。后面她又想:搞不好是他没有找对地方呢?马上用手机登录qq看他在不在线,又忍不住朝天桥张望,终于彻底死了心。 第6页 ‘叮噹叮噹——’风铃悦耳的声音此时更像噪音。本来包小娜还有心冲过去,结果一抬头是接班的同事,顿时像被放空的气球一点劲都没了。 “有劳,我要两碗冻的红豆双皮奶。”三号餐檯有人点餐。 “好的,麻烦稍等一下。”包小娜见同事还在换衣服,便先从冰柜里取出冻的双皮奶,小心翼翼地端到三号餐檯。哪知眼一瞟差点叫出来,原来他来了!未免被他瞧出破绽,包小娜赶忙放下双皮奶仓皇逃回收银台。缓过神发现自己这等窝囊,又忍不住暗骂。她寻好点,假意举起餐牌,实际偷偷打量三号台的一举一动。原以为对方会认出来,结果他只顾埋头吃双皮奶,丝毫没有留意到她,不觉又泄气又失望。 “小娜,你下班吧。”同事清点好数目后,让包小娜可以收工。包小娜有气无力的应了声,转身去工作间换回便服。‘走过去’还是‘离开’,在她脑海里已是硝烟四起,烽鼓不息。临行前,她十分不甘心的瞪向三号台,却发现他已经回望向她,脸上还挂着阳光明媚的笑容。 “这里。”他招了招手。包小娜立刻变成大款腿上的波斯猫,开始装腔作势起来。她闷闷不乐的走过去,说:“请问你还要点什么?” 他眨了眨眼:“当然是点你啊。” “点我?我已经下班了。”包小娜其实心里早就发虚,之所以板着脸,是怕笑眯眯的迎过去他却只是要点肠粉。 他端视着她,脸上浅浅的酒窝更让包小娜心动:“你不下班我怎么请你吃双皮奶?”他偏过头,望向窗外,“从这里看天桥还真是一目了然,你真会挑地方。” 包小娜面上一阵红一阵白,在他面前活像是只剥光了毛的火鸡。她尴尬的抓了抓脖子,紧绷的身体仿佛还是立正站好的小学生,连他示意坐下的手势都会意不过来:“我,其实……” “其实有个人这么关注我,是件非常荣幸的事情。你为什么要觉得不好意思?”他的宽慰更让包小娜惭愧,半天才结结巴巴挤出一句:“你,你刺的纹身都非常漂亮。真的。” 他笑道:“你很喜欢?” 包小娜颌首,总算扯出一丝笑:“真的很喜欢,尤其你闭眼描图的时候。可是,你好像就只有一次那样。” “是啊,因人而异。”他还是笑。 包小娜问:“是那种人?” “如果你喜欢,我送你一个刺青吧。绝对与众不同。”他答非所问,无意识地拨弄左腕上一个不锈钢手镯,直到玩厌了才看见包小娜兴奋地点头。不觉,笑意更浓了。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没有休息,写着都要睡着了…… ☆、第四章 裸背的女人 “还是去你家里再纹吧!”在他为纹身地点举棋不定之际,包小娜非常快速的提议。她不知道从哪里听来一句话:想知道他有没有其他的女人,最好去他家。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默许了。 一路上包小娜试图靠他近一点,本就狭小的人行道渐渐越缩越小。他走投无路脚下一崴,脚踝不幸卡在翘起来的板砖缝里。他抬起腿,似笑非笑地望向包小娜。包小娜被盯得不好意思,自动退开一旁留出更多的空间:“呵呵,这路也是太窄了,有关部门得管一管。”她尴尬的傻笑。一旁的路灯不知是否也在偷乐,橘黄色的光晕时亮时暗好像笑岔了气似的。 “还没问你的名字呢?我叫包小娜。”包小娜快速转移焦点,刻意和对方空出半米的距离。她轻轻甩动着膀子,存心想在来来回回的摆动中碰到他的手。他并没有察觉她的企图,左手随意垂下来:“曹操的曹,毅力的毅,很路人的名字。” “是有点普通。”根本就是失望,包小娜原以为像他这样有特殊才能的人,名字通常都会取得生僻冷门,才能凸显与众不同。 没过多久,他的住所到了,是一栋有点旧的公寓。 守门的老头似乎第一次见曹毅领个女人进来,好奇地打量了许久。包小娜心里很是高兴,跟着他上了三楼,听着门锁发出一记美妙的奏鸣,她做好面对一切真相的准备。当曹毅按亮房间的吊灯,包小娜发觉又一次看走了眼。他的房间并不像她起初以为的一片狼藉,凌乱不堪;更没有累积数天的方便面、快餐盒、啤酒罐,一起堵塞在每个通往房间的道路中。他的房间压根就没有男生宿舍里,随处可见的脏衣臭袜之类吓退人的垃圾,相反客厅明亮宽敞,装修得很别致,聚集了一切让人觉得惬意的要素,墙壁上悬挂的几副油画更是透出一丝艺术气息。这绝对不应是个街头摆地摊的劳动者,所会具备的品位,包小娜完全想像不出他还会带给自己多少意外。 她快速转动眸子,刨地三尺似的窥视着整个房间,却不由自主被正前方一副巨大的照片所吸引。那是个□着背部的女人,躺在一块皱巴巴的红色绸缎上,背部彩色的刺青像是谁人的眼睛,冷冷对视着一切投以惊艷目光的看客;乌黑的青丝宛若一根牵绊姻缘的缎带,绕过女人的颈脖盖在仅露的侧脸上,慢慢蔓延出相框的范围——不知缠绕在谁的腕上。她的睫毛长且浓密,即便眼是闭着的,包小娜依然能想到睁开的一剎会如何勾魂夺魄。从来不相信哪个女人的唇瓣,会美好得仿佛娇嫩欲滴的玫瑰,妄想一亲芳泽。如今她这个不折不扣的异性恋都似被蛊惑,指尖不由自主轻碰在形同紫蝴蝶的纹身上,沿着纹路一圈圈寻向走出迷宫的路。 第7页 包小娜闭上眼,由着指尖任意游走。冥冥中似乎有人正勾住她的手指,一点点拉着前行——未知的前方并不愉快,越走下去她的心越沉一分,许许多多杂乱无章又快如闪电般的画面一一闪现脑海。好容易终止下来,蓦然睁开眼的一剎,她的视野却一片模煳;没由来的心疼,让她中邪般凑近相中人,对着女人鲜红的唇吻了下去。盘旋多时的泪悄然落在相片上,在那道邪魅的纹身上拉出一道长长的痕迹。 时间在这一刻彻底静止,缓慢得连多唿吸一秒都不被允许。曹毅静静看着,不敢出声,心已在狂跳不止。这时包小娜缓缓转过脸,望着缄默不语的曹毅突然哭了出来。她一边哭一边慢慢向他靠近,可怎么走怎么走都觉得隔了千万里,总也抓不住他的手。曹毅看她身体摇摇晃晃,抢先一步扶过去。见她不住流泪,慌忙拍打她的双颊,直至脸上逐渐现出的红印,包小娜才从疼痛中清醒过来。 “我,我怎么了……”包小娜发现自己在哭,却忘记了为什么哭。 曹毅吃惊地看着她,“你难道不记得刚才吻了那个女人吗?” 包小娜惊骇地回头望,此刻裸背的女人安安稳稳的挂在墙上,背部的纹身却仿佛渐变成一张狰狞的面孔,挑衅的沖她怪笑。包小娜想起那段离奇的行为,不寒而慄,“我也不知道,当我触碰到这幅相片的时候,有些很奇怪的感应,心里觉得很压抑,也很难过。” 她的眼神陡然黯淡下来,一丝看他的勇气都没有:“那个女人……” “我不认识她。”曹毅不带一丝感情的坦白,“她是什么人,我一点兴趣也没有。这个纹身倒是不折不扣的艺术品。不过,你刚才中邪的样子挺意外的。”他忽然很认真地端凝起包小娜,食指温柔地带走她唇瓣挂着的泪珠,“看来你和她很有缘,所以才能感应到她所思所想。这或许就是人们常说的‘通灵’。换句话说,传递讯息给你的那个人,可能已经死了。”说完这话,他手指间的暖意顷刻消失殆尽,冷得让包小娜害怕。 “你,你是在吓我吗?”包小娜的牙齿经不住寒意开始哆嗦,眼前这个人开始让她窒息。怎知曹毅一刮她的脸颊,调笑起来:“唬你的!这个照片是我在摄影展买来的,人家模特活得好好的。你啊,真的很好骗。”曹毅的取笑让包小娜气得一拳挥过去,看他吃痛的倒在沙发上,顿觉出了口恶气。 她嫌不解恨又过去拍他胳膊,埋怨起来:“你这人坏透了!明知道我最近火气低,还来这招吓我!刚才真被你吓到了!”曹毅不答话,只笑眯眯地用食指朝面上划几下,羞得包小娜捉住他又是一顿捶。忽然曹毅手机响了,他翻出来一瞧来电立刻敛住笑,沖包小娜作出一个噤指。他走到窗户边才接了电话,包小娜竖直耳背,想从中听出他究竟是不是在跟女人通电话。 曹毅回头往客厅瞄了一眼,沉声说:“什么事?”不知对方说了什么不中听的,他眉心都皱了起来,后半很不客气地回道:“这种事情是他拿手的,死鱼我没有兴趣。”可能是说得厌烦了,他干脆来句狠的:“我再说一次,这种事情我不管!除非他亲自来跟我提,否则别怪我不客气!”说完电话一挂,等它第二次再响起时,曹毅直接丢进了客厅的鱼缸里。 “不至于吧?手机也要钱买的。”包小娜看着困在金鱼堆里不断冒气泡的手机,心疼得好像是自己的钱打了水漂。等她重新坐回沙发想要问纹身的事情,曹毅已经走向门口,“下次再给你纹吧。我临时有点急事,不介意的话我送你回家?” “那麻烦你了。”包小娜恋恋不捨的站起身,第一次约会鎩羽而归。 回去的路上,包小娜瞧见了送她薄荷糖的民警。因为离得有些远,她也不方便打招唿。曹毅似乎看出他们相识,问了一句:“那个人你认识?看你盯了老半天。” “上次我不是说遇到有人自杀吗?当时就是这个民警给我做笔录的,挺好的一个人。”包小娜不想引起他的误会,领着他转向另外一个回家的方向。 其实宋极早就看见了包小娜,只是旁边那个男人给他感觉不太好,正好小陈开着警车过来了,他也麻利地钻进车里。到了殡仪馆小陈嘴巴就没少絮叨,不停抱怨宋极没事找事,非得来殡仪馆见见领死者遗体的亲属。宋极是不管别的部门如何定论,他认定的事就不会轻言放弃。 本来这个点殡仪馆是早下班了,因为死者家人才从外地赶来,也就网开一面。宋极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来到太平间,里面有个中等身材的男人,正抱着一具盖着白布的尸首嚎啕大哭,几次都哭得险些昏厥过去。馆内的人也只是面无表情的劝对方节哀,安慰的话一串接一串,可见平日训练有素。宋极见这种情形很难问话,转出门口见到有个鬍子拉渣,不修边幅的男人蹲在走廊抽菸。走近了才发现他的烟只是干叼着,并没有点火。 “师傅,问您一件事。”宋极掏出兜里没开过封的芙蓉王递过去,见男人指了指禁菸的告示牌,宋极一笑:“您不是好这口吗?出去了还管得着?” “别是假的吧?买的时候可要仔细点。”男人将香菸翻来覆去检查一遍,又撕开包装取出一根闻了闻,这才放心的塞进裤带里,仰头说:“问吧,什么事。” 第8页 “老李您熟吗?他也是这里的老员工。”宋极毅弯□,并排和老师傅蹲着。这种行为上的示好对了老师傅的胃口,他捏住香菸闷闷地点头,嘆了口气:“老李这人没什么,平时对大傢伙都挺好。一个人在外省打工也不容易,怎么这么想不开!” 宋极嘴朝里面哭丧的一努,“那人就是他弟弟?您见过没有?” “没见过。在外面打工的都是家里困难,哪里有闲钱让家人来这里转悠。再说了,这也不是什么好地方,怎么会带给我们瞧。好在他这个弟弟有良心,请馆里的运尸车送老李回家治丧,这笔开销可不少。”老师傅一声感慨,香菸伴随他的思绪在烟盒上一顿一顿敲着,混浊的眼内似乎闪着浮动的光亮:“哎,老李走前还特意请我吃了一顿饭。其实也没什么,无非感谢我平日老周济他,硬是塞了一笔钱给我,还说不拿就不当他是朋友。这有什么,他这人还较真。本来聊得好好的,怎么知道晚上他就出了这种事。” “那他跟您吃饭时候,有没有什么不对劲呢?或者说,他受了什么刺激?” “没有啊!”老师傅断然否认,片刻好像又记起什么连忙改口:“哎呀,不可能吧……我当时见他那么高兴,还问他遇到什么好事了。以前老见他买35选7的双色球,指不定是中了奖。他也是喝得上了头,说什么接了笔大生意,马上就能飞黄腾达了。我刚问是什么生意,他突然脸色大变,不住抽自己嘴巴子,口里还不停嘟囔什么:‘坏了,坏了,我要和他一样了!’,我当时拉着他,说他喝醉了。可是他好像挺害怕,脸都发青了,连饭都没吃完就急着走了。我当他醉了,也没放在心里。总不可能因为这个就寻死吧?” “那您知道他是在哪里纹身的吗?” “纹身?他纹身了?以前见他给死者修容的时候,还怪有纹身的尸体最难看呢。唉,可怜啊!”老师傅见其他的同事还没劝住老李的弟弟,强忍住伤悲慢慢走过去。 宋极站起身,望着那具任由活人摆布的遗体,心底忽然生出一股恐惧,仿佛有谁正在他耳边不甘心的嘆气,一声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男主用的是真人朋友的姓名,大家千万不要人参公鸡啊~!写着我都要睡着了,熬夜果然不是个事! ☆、第五章 袋子(上) 和曹毅确定关系是在三天后。那时包小娜正在快餐店打扫卫生,手机铃声一响,就知道是曹毅。曹毅说:你往天桥看。包小娜一回头,果真看见曹毅立在天桥中间沖她笑。包小娜撒娇似的埋怨:真是有病,这么近还要通电话。 曹毅说:我新买的手机,第一个就想打给你。 包小娜一乐:那我岂不是受宠若惊? 曹毅笑:那你愿意坐在旁边替我收钱吗? 包小娜说:你是要我陪你讨饭? 曹毅眨了眨眼:如果我真的穷到只能讨饭了,你会是第一个走,还是最后走? 包小娜也问:那你会放我走吗? 曹毅没有回答,只远远看着她。包小娜意识到这个问题太压抑,主动说:不如我们猜拳吧?一盘定输赢。你赢了,有权支配我的一切。我赢了,有权分享你的一切。 曹毅想了想,说:好。 两人便一只手握住电话,一只手捏紧拳头;一个对住窗前,一个立在桥上,隔着络绎不绝的行人挥出石头和剪刀。输的那个人是曹毅,普天之下再也找不出,输比赢还要趾高气昂的人。包小娜或许就是在那个时候才敢承认,是真的喜欢上了他。 事情发生得太快,好比面条刚下锅,不管熟没熟就捞进了碗里;一帆风顺的恋情便如同那夹生的热面条,还没吃就已经烫到包小娜的嘴。轻而易举得到的东西开始让她患得患失,生怕抓不住就会逃掉。所以当曹毅提议纹身时,包小娜毫不犹豫答应下来。她认定纹身是件证物,可以证明她的心。不过曹毅要求她脱掉上衣躺到床上,她又开始怯场了。 包小娜红着脸,声音都似在颤抖:“真的要脱啊?” “不脱怎么纹?”曹毅发现她穿的是吊带裙,这才恍然一笑,“你把吊带拉下些,露出胸部以上的范围就可以了。不过,纹在胸前比在手臂那些地方痛点,你要换吗?” “不换!就纹在胸口,那样才表示很重要。”她憋住气,大有江姐笑对酷刑时的无畏。可望着那根细细长长、寒光四射的刺针即将钻进皮肤,她又紧张得蜷缩起身子,背过脸啜泣。曹毅看她泪水涟涟一副受刑的模样,更加觉得这丫头傻得可爱,便寻出一条白绢布绑在她脑后,蒙住她的眼。 “别慌,很快就好了。”曹毅安慰她,同时手指轻滑到锁骨下端,屏气凝神地开始用画笔勾勒出心目中的图画。不消片刻轮廓便已描完,他拿起盘中消过毒的刺针,沿着纹路一下接一下地刺进皮肉。起初包小娜的身子会随着每次刺入而微微颤抖,当他加快速度后也就慢慢适应过来。 包小娜感觉着胸口每一个真实刺痛,虽然痛苦,却又无比欢快的迎接着爱情所带来的甜蜜。她看不见曹毅是如何在她身上展现出无与伦比的才华,只觉得自己如同一副绣品,因他赐予了活力;又好比旧时绣娘形单影只,却甘之如饴的坐在床前,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等待,缝制着丈夫一年都未必会穿的衣裳。而她的刺青,代表的是承诺。 第9页 “受得了吗?”曹毅停住手,用无菌棉球先擦去渗出来的血水。包小娜已疼得咬破了下唇,却缓缓点头示意继续。曹毅一鼓作气将剩余的图案全部纹好,最后再用特殊的蓝色涂料着色,纹身顷刻间跃然胸前,活了一般。 曹毅满意的轻点头,扶包小娜走到穿衣镜前,“看看,你喜欢吗?”他松开了包小娜脑后的绢布,隆重的将她推到镜子前。望着镜中倒映出来的蓝色紫罗兰,包小娜发觉所受的痛苦是值得的。她兴奋地抚摩着这个让人嘆为观止的纹身,就好像是天生长在体内的精灵。但是很奇怪,紫罗兰只有一半。 “诶,为什么没有纹完?”包小娜诧异的回头看曹毅。 曹毅忽然从背后抱住她,在她耳边呵了一口气:“因为,我怕你坚持不到那个时候。” “什么意思?”包小娜按住纹身。 镜中的他笑得暧昧:“受过我纹身的人都会被我下一个降头,所以必须对我效忠。这个紫罗兰代表的,便是你对我的忠诚。” 包小娜打趣道:“那我要是背叛了你呢?” 这时曹毅的目光中不再柔情,而是阴冷:“如果这样,我一定会杀了你。” “才不信。”包小娜知道他又在唬弄她,不以为然地笑着说:“那有什么办法可以解除呢?” “除非我死。”曹毅又开始笑,带着那么点轻狂。 包小娜两手扯住他的脸,噘起嘴来:“你啊,老是说这些话吓我,坏透了!我才不上当,你要真给我看看背叛你的下场,那我啊……就老老实实呆你身边!不然啊……”她双手环抱在胸前,装出一副自命不凡的姿态,“我啊,可是随时会走人的。”包小娜只是故意和他唱反调,谁知曹毅真的回了一句:“好啊,我正有此意。” 包小娜做梦也没想到,第二天傍晚曹毅真的约她去见见背叛者的下场,地点是在白云机场。一直到了机场包小娜还是怀疑他存心耍她,不放心地又问:“诶,真的有那么荒唐的事情吗?” “你都会说荒唐,那还肯来?”曹毅捏她鼻子。 包小娜摸了摸发红的鼻头,对着曹毅的胳膊又是掐又是拧,见他还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越发来气,“搞了半天又被你骗了!以后再也不信你!” 曹毅一把抓住她的手,伸到自己耳边,“喏,我要骗你呢,你现在就把耳朵拧去下酒吃。” “才不要你这猪耳朵!要是过十分钟还没有东西看,我可不饶了你。”包小娜已经摩拳擦掌,料定他要栽在手里。突然曹毅眺望向远处,不冷不热地对她说:“目标出现了。” 包小娜转过身,还没看到什么就被曹毅拉到一处石柱后面。曹毅抱住她,用她的指头在出站口的乘客身上,玩起了点兵点将的游戏。“点兵点将,谁是我的大兵大将。”话音刚落,曹毅已用她的手指点出了一个男人。那人高高瘦瘦,大约四十来岁,眼睛大而无神,还有些微微发红;两边面颊深深凹进去,鼻樑更像是被人打过一拳,塌得整个五官都仿佛陷入了峡谷里。他还有点驼背,走起路来很不精神,而且老是捂着嘴咳嗽。从他身边经过的人一听到咳嗽声,立刻弹得远远的,有的还会捏着鼻子像盯怪物一样盯着他。包小娜觉得那些乘客根本就是小题大做,又不是沙士捲土重来。只是这个男人行为确实有违常理,八月的夏天还穿着一件杏色的长袖风衣,右手时刻拽紧领口,犹如伤寒病人似的。 “他虽然衣服穿得怪了点,可这和背叛的下场有什么关系啊?你认识他?”包小娜压根想不出这之间会有什么联繫,但曹毅很严肃地告诫道:“等下你就知道了。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要回头看我,也不要东张西望,不然摄像头会照到你的脸。”他抱紧包小娜,右手从怀中拿出一个银色的哨子送到包小娜嘴边,“来,等我拍完巴掌,你吹一下就会知道了。” 包小娜半信半疑的含住哨子,见曹毅将双手穿过腋下在她胸前开始拍巴掌,她也好奇地望向那个古怪的男人。 离奇的事情发生了。分明人声鼎沸的大厅内,男人竟然好像听到巴掌声似的,开始回头四处张望。没多久,就找出他们所在的方向。曹毅停止了巴掌声,并且暗示包小娜吹哨子。哨子并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包小娜憋足劲吹得面皮通红,依旧无声。然而那个男人,仿佛听见了会让人失去心智的魔音一般,整个人倏地跪在地上,脑袋发狂的撞向地板。巡逻的保安见状赶忙冲过去拦住他,起初还有点弱不禁风的男人陡然间力大无穷,不但将两名保安摔倒在地,还失控一般抡起大厅内的告示牌,朝随即赶来的警察脑门上砸,附近的乘客见到这等场面吓得仓惶跑开,还有胆大的拿手机凑过去记录这段搏斗。 目睹这一切的包小娜整个人都愣住了,哨子掉在地上都不曾发觉。还是曹毅很细心的捡起来,掏出一块帕子慢条斯理的擦去上面留下的唾沫和指纹,然后蹲□将哨子推向最靠近男人的地方。他立直身,望着眼前并不算精彩的厮斗,感嘆万千:“可惜了,这么好的袋子。希望警察们不要辜负我的好意,线索不是每天都会找上门的。”见警察越来越多,他连忙去牵包小娜,这才发觉她的手心满是冷汗,像刚浸过冰水似的。有工作人员恰巧推货柜经过,曹毅忙拽着她藉由箱子的遮掩,顺利离开了尖叫连天的大厅。 第10页 蓦然一记枪响,包小娜的步伐也勐地一顿。她想回头望一眼,可抬起头的瞬间,看见的只有曹毅的微笑。 ☆、第六章 袋子(下) “什么情况?”巫昊阳是刑警支队的小队长,接到消息立刻赶到白云机场。袭警的死者是名东莞开厂的台湾商人,上级再三嘱咐必须谨慎处理,所以他现在是一个头比两个大。放在往常哪里还会这般兴师动众?沾到‘台湾’,简单的问题硬要复杂化。机场的治安民警一边跟他交代案情,一边领着他来到监视室。巫昊阳刚命人调出冲突发生前后的画面,就瞧见宋极鬼鬼祟祟地混了进来,连忙逮住他,“你小子!耳朵装了雷达了?这么快就赶来了?”二话不说先一巴掌勐拍宋极的脖头,差点废了他的胳膊。 宋极揉着肩,笑呵呵地递了根五叶神,“巫队,带带我吧。刚才听到机场的哥们说起这事我就来了神,感觉和我那边的有个案子挺相似的。” “既然都来了,就当学习学习吧。”巫昊阳刚接过烟,机场的工作人员连忙示意这里是禁菸区。巫昊阳不耐烦的将菸捲夹在耳背后,这办案时不抽菸,就像□非得带套一样让人格外不痛快。 “嚼嚼口香糖吧,凑合着用。”宋极兜里总是必备香口胶和薄荷糖,这些是从警校落下的毛病。巫昊阳以前在警校教他时,就没少嫌这点像个娘们,这会儿只得拿过一条香口胶嚼着。 机场的保安已经调出事发的一段视频,从画面上看,无疑是死者蓄意袭警,警察出于自卫开枪也是再正常不过的。可是再看一遍巫昊阳发觉有些不对劲,死者在发狂前曾经定向某个点,好像是看到了什么才开始失常。“把大厅所有同时段的监视画面都调出来,看看死者盯着的方向有什么人。还有,他抱头撞地那里很明显是受到外在刺激,好像是什么特别的声音。”巫昊阳一说,宋极也发现这点。等到画面一调出来果不其然,死者看见的是两个背对摄像头的男女,其中那名男人似乎有个拍巴掌的动作。可遗憾的是这对男女所处的位置,正好是大厅唯一的盲点。对面的摄像头因为被柱子挡住,根本照不到他们的正面。但是从死者惊诧的表情来看,他和那两人是认识的,并且非常害怕某个人。 “这个男人不简单啊,一早就踩好点。巫队,你看——”宋极突然一指屏幕,那名男人不知从地上拾起什么,还用帕子擦过才悄悄丢了回去。巫昊阳忙命人将画面切近,这才隐约瞧出是个金属式的哨子。 “赶紧去现场找出这东西!”巫昊阳一声令下,手下的刑警立刻去事发点取证,好在机场的清洁工作因为命案延迟了,银色的哨子很快被寻到。这时法医那边也挂了个电话给巫昊阳,一听法医介绍的大概情形,巫昊阳很不自然的皱起眉,扭头看还在研究监视画面的宋极,提脚踹他膝盖窝,“小子,这回可得让你开眼界了。”宋极听这话就知道有新情况,一下子精神头更足了。 事实上宋极在法医揭开白布的一剎,胃里顿时翻江倒海,恨不得将隔夜饭都呕出来。他发誓不会再有比这更丑陋得让人汗毛直竖的尸体,全身几乎没有一块好肉,大大小小的缝口从胸部一直扩展到大腿;有的巴掌大,有的甚至占据了整个臀部。法医用镊子捻起大腿一块表面看着完好的皮层,里面却赫然被刨空成长约十寸的肉坑。不会让人猝死,只是空得几乎见骨,如同长满了褥疮。 “不可思议是吧?我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折腾自己的人。”法医深嘆,“死尸见过不少,再兇残也都是被害的。可这位很明显是自残。” “为什么他要把自己身体弄成这样?”宋极望着那些□,忽然发现人类是世界最没有心的动物,对同类残忍,对自己一样严苛。 “挖走了肉,空着洞又是为了什么目的?”宋极已不敢深想,却不得不看个仔细,“这些洞真的像是一个个的口袋,活生生的袋子。” “想必,是为了换取什么吧,所以才心甘情愿用身体作交换。欲望,不就像这永远装不满的袋子吗?”巫昊阳也不禁动容,再次细看尸体,忽然发现死者的脚踝处有个类似数字又像是汉字的纹身。 宋极凑过来一瞧,失声喊道:“又是纹身!我那里发生了两起自杀事件,死者都是离奇自残身亡,和今天这名死者一样发疯了似的。而且,这些人都有纹身,未免太蹊跷了!” “光有纹身能证明什么?难不成你跟上头说纹身杀人,还是说纹身是杀人的记号?先把视频里的男人查出来吧。还有那个哨子,肯定是诱发人失控的特殊工具。他今天故意留东西在现场,又故意露个背面给我们瞧,摆明是在下战帖。”巫昊阳又考他,“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先查这名死者财政问题,然后对其亲属,生意上的朋友都进行盘查。还有,我看过机场的记录,他是从上海飞回广州的。我们可以联繫上海当地的警方,看他在上海接触过什么人,还可以查一查他下榻酒店的附近有没有医院。他身上这么多口子,肯定是要勤换纱布之类的,大医院难免会被人怀疑,小医院就不会管那么多,这也算是个小线索。另外我还会去查另外两名自杀者,与他之间有没有关联点,这个纹身肯定是一个重要的线索。无论是什么图案,背后肯定有它的含义。”宋极噼里啪啦说了一大通,结果巫昊阳作出停止的手势,语重心长地说:“小宋啊,我知道你是个很有抱负的警察。可是这个案子只能查到这里。这名台商是因为精神失常才会袭警,警方是出于正当防卫而开枪。这就是答案。” 第11页 宋极一怔,巫昊阳已按住他的肩膀,“非常时期,就得非常对待,这是我今天教给你的。” “难道就这么放任不管了?这个嫌疑犯可能会再犯的。” “没人不准你暗地里查啊。但是不能张扬。不然,小事也能满城风雨。”这是巫昊阳最后教给宋极的话,却早已不是他在校时所闻所知。 回到宿舍,女友陈颖川正好来看他,宋极带她在就近的面馆点了两碗云吞面。等面端上来的空档,宋极依旧在想之前的案子,他不停翻看手机里的照片,最后对台商的纹身发起呆来。陈颖川难得有假日来探望他,可他对照片的兴趣比对她还大,故意干咳几声,见他纹丝不动连脸都不转过来,气得一把夺过手机,看看究竟是什么要紧的相片这么勾他的魂。 宋极意识到冷落了她,抱歉地一笑,“瞧我,你今天什么时候来的?” 陈颖川一听这话脸色越发难看,“你的魂是不是还在派出所啊?我们见面那时候我不是才告诉过你吗?” “我这该死的记性!”宋极勐拍脑门,亲昵地去扳别过身的女友,“好了,等下吃完面我们去看电影吧,可是你们女孩子爱看的《画皮》。” “你不是最不喜欢看这种鬼神的东西吗?” “你喜欢就成。”宋极及时卖口乖,果然让陈颖川怨气散尽。 陈颖川知道宋极着紧宝贝手机,主动物归原主,“不过你都不爱鬼神,干嘛手机里留个封建迷信的糟粕啊?” “你是说这个纹身?”宋极诧异地指住相片,方想起陈颖川平时最喜欢写神神鬼鬼的小说,她肯定是知道些什么。 陈颖川看他那副着急的模样,猜到和什么案子有关,忙点头说:“是啊,地府里有条三途河,是阴间和阳间的分界线。生魂如果想渡过河,只能坐三途河的渡船。否则,就会被三途河里的水鬼给拉下去,永生永世都不能超脱轮迴。据说能顺利渡船的生魂身上都会有一个‘得生’的标记,那样河里的水鬼就不可以拉他进三途河。这个纹身的意思,正是‘得生’。”宋极听得云里雾里,陈颖川却异常兴奋地凑到他耳旁,笑着说:“既然有人纹了一个‘得生’的刺青,你说会不会有个渡船的鬼卒来接引呢?” 这个问题宋极无法回答,他只想知道那个男人扮演的角色,是否就是这名渡船人。还是,三途河中的厉鬼。 ☆、第七章 太平间的噩梦(上) 开了一整夜的电视机,开始厌倦了无休止的运作,故意发出‘沙沙’的噪音提醒着面前的主人。然而无济于事,包小娜依旧蜷缩在沙发里,机械化的按动遥控器上的号码。无论是搞笑无厘头的电影,还是哭哭啼啼的家庭伦理片,抑或是爱得狰狞癫狂的偶像剧,她都是一副木然的表情。回家到现在,脑海里始终只重复着曹毅对她说的一句话:如果你只相信你的眼睛,那么我就是十恶不赦的混蛋。往后,离我远一点。说完,他真的头也不回的走了,没有一句解释。 但是她怎么可能不相信眼前所发生的一切?从遇到他开始,似乎血腥味就一直追随着她。即便认为是巧合,今天在他的唆使下终究做了一回帮凶。如果不是吹响哨子,那个人或许根本不会发狂;如果不认识他,也许根本没有今天。可她真的很矛盾,越是把他想得可怕,越是难以抗拒。她交不出一个说服自己的答案,太多死亡缠绕其中,已不知道心该偏向哪边。第二天上班的时候,连严虹都瞧出她心神恍惚,任谁唤她帮忙都是寂默的领命,不会推迟半句。 一晃几天,包小娜都是这种状态。严虹眼看着她的头垂得快要粘在桌子上,顺手抢过她手中的抹布:“喂,你今天是怎么了?有你这么擦桌子的吗?”包小娜不语,拿过抹布继续擦另张桌。 严虹脾气躁,不耐地说:“你这是怎么回事,分手了?”严虹抬头往天桥那边瞧,平常总挂在包小娜嘴边的纹身师,此刻正在给客人描图。若不是这两人闹别扭,包小娜一天不知要看多少遍。“长得倒是不错,要真分了虽然有点可惜,对你倒未必是坏事。看他这样也不会多有钱吧?不过,感觉他挺特别的。”闻言,包小娜放下抹布偷偷瞟向窗外,一眨眼又收回目光,不知鼓足了多少勇气才慢悠悠地说:“严虹,你说‘眼见为实’这句成语,是不是用在什么地方都不会错?” 严虹猜到他们肯定是吵架了,估计是些小误会。本来她是极力反对包小娜和一个摆地摊的交往,但看包小娜郁郁寡欢的模样还是改口:“这世界哪里有绝对的真理。有时候眼睛看见的,未必是你所想的,之所以相信眼见为实,多半是没有足够的信心。如果你不信任一个人,那他所作的一切都是别有用意。实在拿不定主意,就闭上眼用心去感觉,只听取第一个冒出来的念头。不要再怀疑也不要再犹豫,爱就痛快一点,不爱就洒脱一点。”她一搡还在发愣的包小娜,“行了,你早点下班吧。桌子我帮你擦,下回你可得帮我顶班。”见她还不动,严虹急急忙忙把她往外推。 在严虹的鼓励下,包小娜终于站在了天桥的一端。她不敢走近,亦无法转身离开,只静默地凝视着那道始终背对自己的身影。此刻血色夕阳的投影,不停在擦肩过后便会遗忘的陌生脸孔上交替:无论男女,面容都宛如被描过一笔浓重的油彩;有欢喜的红,也有得意的橘黄。唯独他的脸,看不穿是什么颜色。是否和他的背影一样?因承载过多的秘密,一息间竟显得苍凉。 第12页 曹毅回头的时候看见了包小娜,几乎同时视线又转了回去,眼神中流露出的冷漠仿佛他们从不曾相识。不知不觉,包小娜眼眶开始发烫,热得快要不能唿吸。这时前面一阵争吵,几个地痞粗暴地掀翻了曹毅的摊位,并且口出恶言,要他往后都不准在天桥摆摊。曹毅一言不发任由对方揪住衣领,而他的不申辩更像是无声的蔑视,让其中一个地痞恼得对准他的脸就是一记重拳,见他唇角已是皮开肉绽,仍不解恨地又补上几脚。路过的人想必见识过地痞流氓的作派,一个个围观在旁,却没有强出头的。 包小娜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冲过去就抱住曹毅,提高嗓门地骂起来:“我已经报警了,马上警察就到!你们有本事现在就把我们打死,一群人欺负一个人,算什么男人!”这话越发激化了地痞们的愤怒,他们一股脑将气全撒在包小娜身上,好在曹毅翻身将包小娜护在怀里,一个人承受了全部的拳脚相加。几名当地的老人实在看不过眼,上前劝说了几句,恰好警笛声也渐渐逼近,这些地痞才骂骂咧咧地停罢手,走前仍是狠踹了曹毅一脚。 没挨到警察赶来,包小娜就拉着曹毅到附近的诊所避难。她很怕面对警察的盘问,也不愿意看见曹毅进警察局。她承认这有点做贼心虚。后半在诊所买了些药水和棉签,就直接领曹毅回自己家。曹毅很配合地接受她的护理,只是消毒药水沾在破损的皮肤上,还是辣得他皱紧了眉。期间包小娜几次想开口和他说话,但一瞧他只顾埋头摆弄手机,丝毫没有表示感谢的意图,不觉心口更加沉闷。她感觉这可能是分手的前兆,也许等他开口便是感情截止的时候。想到这里,包小娜忽然希望他就这么一直沉默,明明涂好的药又刻意多涂了几遍。最后再涂的时候,曹毅抓住了她的手,用着再平静不过的目光看着她。这种平静犹如麻木,不会泛起任何涟漪。 “行了,我走了。”曹毅抖了抖坐麻了的双腿,将手机顺手塞进裤袋里,连一眼都不去看包小娜。包小娜僵立原地,手仍保持着给他涂药的姿势,快要窒息的压抑气氛,让她心底开始瀰漫出难以遏制的悲伤,渐渐蚕食了她仅存的勇气。听着大门扭开的声响,她一心想要追过去的,奈何脚太沉,沉得已经跑不动了。这时,曹毅的声音飘了过来:“你最近还是少吃点油炸的,都咳嗽几天了。连自己的照顾不来,谁还能指望你?”他折回来,从兜里摸出一瓶念慈庵止咳糖浆搁在桌上,应该是在诊所时趁她不注意的时候买的。最让包小娜吃惊的是,他怎么会注意到自己因为吃油炸食品,而引发咽喉炎咳嗽的事情。 “你怎么会知道我咳几天了?”包小娜不敢相信他会透过那道窗,暗中观察过自己。曹毅没打算回答,直接背过身去。可这次包小娜没有放他走,而是从背后牢牢抱住了他:“不要走好吗?我不想这么互相猜忌了……” “你难道不知道,我是个危险的人?” “我不管你是什么人,我只想在你身边。只要你说,我就相信。你不是答应过?要让我分享你的一切?所以无论是怎样的你,我都有权知道!这样,你才肯相信我,让我呆在你身边。”包小娜的眼泪一如她坚定的信念,汹涌澎湃不可收拾。她的手抱得很紧,像一道锁,让曹毅无法挣脱。良久,他感到背后一阵湿凉,只得长嘆一声留了下来。 但最终曹毅还是走了。 一连数天,包小娜再也没有见过他。为了找到曹毅,她几乎是每隔一个小时就会拨打他的手机,但每次都显示不在服务区内。她甚至去过他的住所,直至等到半夜才不甘心的带着失落回家。有一晚包小娜终于拨通了曹毅的手机,却没人说话,并且讯号很快中断。再拨过去,已经显示关机。包小娜忍不住胡思乱想,总感觉曹毅可能遇到了危险。几乎不容多想,包小娜抓起外套便跑出家,因为在电话接通的数秒钟内,她听到了钟响。有次帮曹毅去楼顶晒被子时,公寓对面的石英钟正好发出报鸣声,与电话里的声音一模一样。 曹毅的家仍是门房紧闭,她立刻跑向顶楼,一路都在祈祷不要再扑个空。跑到第十层包小娜开始有些气喘,步子也下意识放缓,刚踏足楼顶,远处忽然传来一个声音,是曹毅。但他不是一个人,在他对面还有个举着黑伞的男人。 天空起初还飘着朦朦细雨,转眼便落大。密密匝匝的雨珠像一颗颗蓄势待发的子弹,顷刻间兇狠地射在曹毅身上。此刻他坐在顶楼的石栏上,两脚悬空,稍不注意背后便是粉身碎骨的墓地。可曹毅并没有意识到这点,相反他气定神闲地坐着,仿佛坐在一望无垠的草地上。 “对此,你有什么要说的吗?”打伞的男人蓦然开口,声音阴沉得不像一个活人该有的语气。曹毅耸耸肩,“没什么好说。就像你看到的,发生了就发生了。” “我知道你不满,可这样做实在很不理智。幸亏这个袋子没装货,不然可会出大事。” “你怕了?”曹毅晃了晃手腕的镯子,漫不经心地说:“判官居然也会怕个小角色?那几个小警察如果不多提高一下战斗力,只能说明我们没进步过。悬殊太大,会让我不思进取的。” “可是,你居然会把个女人牵涉进来,你是不是疯了!”判官斥责。 第13页 曹毅却用手指戳向太阳穴,频频发笑:“难道你忘了?我本来就是疯子,这里有病啊。”他的笑,让判官闭上了嘴。 许久,判官才幽幽地问:“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曹毅仰起脖子让雨水尽情拍打在他脸上,忽然低声问:“如果是陆羽,他会怎么做?”说完,他再也不懂笑,只剩一脸的落寞。 此时,包小娜心里已是一团乱,她意识到必须离开。可突然一阵剧痛从脑后传来,疼得她栽倒在地。冰冷的雨水渗进了她眼里,扎得有些生疼。朦胧间,一双被雨水浸得泛光的皮鞋兀立在她眼前,同时一只手缓缓伸了过来…… ☆、第八章 太平间的噩梦(中) 包小娜恢復意识的一剎那,全身仿佛置身在寒冷的冰窖里。一股由冷气聚集而成的细针正快速钻进她的毛孔,妄想撕裂冻得发硬的皮肤,这种感觉犹如刀叉在餐盘上切割出突兀的声响,让她毛骨悚然。死寂中,包小娜清楚听见自己唿吸的回声,一下一下,此起彼伏地萦绕在两边的耳畔。渐渐地,她开始怀疑还有一个人躺在旁边,也张着嘴在喘气,并且悄悄凑过脸来盯着自己。 包小娜慢慢睁开眼,然而迎接她的只有如墨的黑。她试图抬起手去摸一摸眼前这片无止尽的黑暗,可指头像是冻在结冰的湖水里,无论如何使劲都不能挣动分毫。越发稀薄的空气让她更加恐慌,仿佛有人骑在她的胸口,将肺部所剩的空气一点点挤出去。濒临死亡的窒息开始让她发狂,一股求生的欲望终于让冻僵的手指听从使唤,战战兢兢地摸索着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她摸到了另外一个冰冷而坚硬的东西。再摸下去,好像是一块结成冰的木头,上面雕着四个凹凸有致的横纹,像是连成一线的山峦。包小娜总觉得这个触觉很熟悉,仿佛天天都在接触似的。好容易摸出手机,她第一时间便掀开外壳,屏幕上的微光顿时照见了她所处的地方。 这里犹如一个密封的铁盒子,四周焊接成长方形,而空间小到只够容许她平躺着,不能扬起身,不然头会碰到铁壁。一层凝结在顶部的薄冰隐隐透着青白,应证着环境的恶劣。包小娜挣扎地转过半边身去,她想看看左右是否有逃生的机会。透过几道铁栏之间的缝隙,手机萤光照见隔壁有一团发白的物体。她转动手机,光线渐渐移向先前摸到的那块木头——准确的说那不是木头,而是一只质地硬如木头却紧紧握着的拳头。凹凸有致的纹路,原来是手掌的骨节。霎时间,包小娜冻僵的脑子彻底觉醒。她想到了曹毅,想到了他家的顶楼,想到了遭人袭击之后被丢弃在这里!然而当她惊惶失措的误将手机掉到铁柜上,光线正好照见拳头的主人——一张青色的女人面孔,并且透过铁栏的缝隙露出半只眼睛直直地盯住她。那只被冰霜蔽去黑色瞳仁的眼珠看着包小娜发疯似的尖叫,竟兴奋地仿佛活了过来。 再也经受不住刺激的包小娜失声痛哭,拼命敲打着禁锢自己的铁盒子,一遍遍嘶喊着曹毅的名字。可是曹毅没能来救她,唯一听见她唿救的,只有一旁瞪着白眼珠的女人…… “小娜,你终于醒了?” 包小娜第二次醒来看见的竟然会是曹毅,躺着的也不再是冰冷的铁柜,而是医院的病床上。此刻他的脸近在眼前,伸手一摸是实实在在的温暖,绝非幻影。包小娜几乎是弹起身一把抓住他,生怕松手又会回到冷柜里,“是你救我的吗?是你吗?那个女尸……” “先别说这些,医生交代要你好好休息。”曹毅安慰地牵过她的手,关切地说:“你也是太莽撞了,怎么不顾性命呢?” “什么意思,我明明……”包小娜还没说完,曹毅已捏住她的耳垂:“你真是不怕死,一个女孩子哪里来的胆子。” 包小娜摇着头越发迷煳:“你在说什么啊?我是去找你的时候,在楼顶看见你和一个男人说话,结果我就被人击晕了。醒来已经被人丢在冷柜里,是放死人的地方!还有个女人,有个女人在我旁边,我好像在哪里见过她,真的,当时我都吓死了,我以为我会死在那里了!真的……”回想起那可怕的经歷,包小娜只能扑进曹毅的怀里放声大哭,“我真的没想到,还能活着见到你。” “傻丫头,你难道忘了自己做的事吗?”曹毅温柔地抚摸着她被冷汗濡湿的后背,轻声哄道:“小娜,以后可不要再做这种事情了。” “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包小娜扬起带泪的脸,她看不懂曹毅为何是一副费解的表情。想到因为他而遇险,她下意识后退,“总不会是你……不……那个击晕我丢我进冰柜的人,和你有关吧?” 曹毅扳过她的面颊,一字一句地说:“小娜,你真的中邪了吗?是你自己钻进停尸间的冰柜里。要不是有人发个视频告诉我,你早就冻死了。” “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是我!”这个答案实在荒谬,包小娜坚决否认。可当曹毅将手机举给她看,视频中那个拉开冰柜自己钻进去的女人,确实是她。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感冒了脑子真的很不好使,严重的不在状态啊!大家凑合吧……等我好了再整。 第14页 ☆、第九章 太平间的噩梦(下) 今天是老王的早班,他和殡仪馆值夜班的大学生交接完毕后,先在值班室里喝了几口小酒,抹了抹唇角溢出来的酒水,才心满意足地踱着步子来到停尸间。他背负着手,边哼粤曲边向四方拜了拜,动手将那些常年没有人领取的遗体取出来,搁置一边等着集体焚化。原本104号冰柜是长期空置的,据说闹过些不干净的事,所以馆里一直没敢用。可也奇怪,104号的锁却是开着的,有一束黑黑的东西缠在锁链上。老王眼神不好,走过去将锁链凑到眼皮底下才看清黑色的是头髮,用手一扯竟然将柜子也抽开了,一头黑髮的女人睁着双眼恶毒地望向老王。老王惨叫一声,逃出去报了警。 巫昊阳当时正和老婆喝早茶,刚吃进一块虾饺就接到队里来的电话。老婆给他夹了一个凤爪劝着多吃点再去,巫昊阳是死活也吃不下去了。胡乱灌口茶,嘴也顾不上擦就直接奔赴殡仪馆。最近两桩离奇古怪的案子都摊上他,前一单东莞台商的案子才压下去,今天殡仪馆一个空置了三年的冰柜居然会冒出个无名女尸。他头痛地来到殡仪馆的一个停尸间,进门就看见法医叉着腰不停咂嘴,等他走过去一看,才发现女尸背部缺了一大片长方形的皮层,从周边切口的整齐程度判断,应该是用手术刀之类很锐利的工具颳走的。 不等巫昊阳问,法医已经猜到他要说什么,“是死后被剥走的。死亡时间有三年,致命原因是溺水窒息而死。但死前曾有过激烈博斗,后颈处有明显的手指印,应该是被人强按进水里。肺部没有水草和泥巴,不会是在河塘之类的地方死亡,很可能是在家里。你再看这些切口边缘的皮肤有刺青的痕迹,被剥去的部分应该刺有纹身。最近你运气不太好啊,老遇上这种棘手的案子。” 巫昊阳苦笑:“看样子,我也得去庙会买个风车回来转运了。居然又是纹身。” 他离开停尸间,队里的刑警也在殡仪馆内部进行了盘查,得到的情况是停尸房原先都由前段时间自杀的老李管理,而且104号闹鬼的传闻也是从他嘴里透出来的。老李是馆里替遗体美容的高手,外加他的薪水比本地人低,馆里对他还是相当器重的,谁也没质疑过他坚持不用104号冷柜的意图。现在藏尸的事情一闹出来,馆里上下亦是掀起轩然大波,许多人为了和老李撇清干系,七嘴八舌地向巫昊阳爆出老李日常的怪癖,他们觉得生活上的细节可以窥见老李这个人的内心品质。比如小便是蹲着的、没事就吃药,比吃饭还勤快、下班回家只研究佛牌连个女人都不讨等等。 巫昊阳最是见不惯落井下石的人,不耐烦地喝令道:“行了!你们说这些有什么用?直接把老李的地址给我!”他让人抄了一份家庭住址,一拍才来刑警队的小同志,“你留下来继续调查,越仔细越好,指不定这群人里藏着真兇。”小同志哭笑不得地点头,转瞬被力证清白的工作人员围个严实。 巫昊阳看过手头一些资料,首先联繫的是老李的弟弟,但对方电话已经停机,而且也没有其它的联繫方式。他只好驱车去老李的宿舍看有没有线索。老李所住的职工宿舍是当地村民修建的,专门租给打工仔居住。外来人口一多难免会龙蛇混杂,所以城中乡的地段经常都会发生治安问题。放眼望去,整片紧密相连的楼房全布满了防盗窗,有的甚至还在窗上绑些铁丝。老李那栋楼就在这些‘牢笼’之间,应该是翻新不久的。房东是个五十来岁的老汉,据他说老李是三年前搬来的,平日为人和气房租也交得准时,不像有些房客总爱带些不三不四的人留宿。对于他的死房东很是惋惜,也不信外面说的老李会傻到轻生,所以事发到现在仍留着那一间房没有出租,就是为了方便警察调查。巫昊阳来到老李住的顶楼,那是个背光还有点潮湿的房间,一到走廊就能闻到类似苔藓的霉腥味,这与广州湿气重的气候密不可分。房东从兜里翻出一大串钥匙,还没找到503的钥匙,门忽然从里面打开了,一个穿着警服的小伙子走了出来。 “你小子怎么在这里?”巫昊阳惊诧地瞪着宋极,一拳捶中他的胸口。 宋极咧嘴一笑,说:“巫队,咱们还真是心有灵犀啊。” “少耍嘴巴皮子,你到这里来干什么?”巫昊阳眉头紧锁,十足领导口吻。房东见都是警察也就识趣地不妨碍他们查案。 宋极见房东走了,毕恭毕敬地请巫昊阳进来,讨好地探问道:“巫队,您可不会无缘无故跑这里吧?说说嘛,是不是有新案子和老李有关?” “你小子,居然干起鸡鸣狗盗的勾当。不请自入啊?”巫昊阳还是挺欣赏宋极的拼搏劲,无非打趣几句。 宋极羞愧的抓了抓后颈,说:“巫队,你就别笑话我了。这不是为了查案子,我才偷偷使了点手段开门嘛。” “行了,下回可别这样了。”巫昊阳一边慢慢走进屋,一边说:“早上殡仪馆的员工举报,有个空了三年的冰柜发现一具无名女尸。死了有三年,背部一块刺青的皮肤在死后被人剥去。而当初管理停尸间冰柜的人就是老李,他的家人一直联繫不上,所以我想先到他家里调查一下。你呢?又为什么来的?” 宋极说:“老李这事是我们那片接的手,当时我正好值班。” 第15页 巫昊阳领会地点头:“那你有什么发现吗?难道他的自杀另有隐情?” 宋极颌首,“从表面看是自杀无疑,只是死得有些莫名其妙。听他同事回忆,自杀前的老李心情一直不错,好像还说只要帮人转一笔货就能拿到钱。再者,他除了搞迷信那套,几乎没有其它的嗜好。不赌博不寻花问柳,平时非常注重保养,而且他特别喜欢泡药酒喝。抑郁症或者绝症之类的也没有听说,突然跳楼实在说不通。” “他有没有亲人在这边?或者说关系来往密切的?” “没有,他特别讨厌女人。他同事都猜测他是不是上过女人当。” 巫昊阳皱了皱眉:“确实有些古怪,可既然没有移交给刑警插手,你也只能当作一般的自杀案。不过你来了一趟,有没什么发现啊?” “在巫队面前我哪里敢班门弄斧,还是等着你勘察过再讨论吧。”宋极没直说,从包里掏出一双手套递给巫昊阳。“准备工作很充分嘛。”巫昊阳笑了笑,径直戴上手套。 房子不大,一室一厅也就四,五十平方的面积。住了几年的地方,椅子却还是大排档那种塑料板凳,唯一的沙发都是木制的,丝毫没有舒适的感觉。电器也是相当简单,只有四大件:电视机、电冰箱、热水器和市面上再也难以看见的录像机。电视机是四百块一台的杂牌货,冰箱小得跟一般的保险柜差不多大,里面装满了剩饭剩菜,有些都发臭了。不过老李生前一定很懂得补身,厨房的瓷砖台上摆满了大瓶的药酒:蛇虫鼠蚁、鹿茸人参等等泡酒的佳品统统都有。巫昊阳盯着有瓶看了许久,愣是看不出泡的是什么。一低头,他发现了更新鲜的东西。在客厅的窗帘底下藏着一架望远镜,朝这个方向往外看,对面那栋楼的住客是几个女人。她们大白天就撩起窗帘不害臊地裹着浴巾走来走去,有个年轻的甚至敞开窗子换内衣。巫昊阳迴避的放下望远镜,讥讽道:“这老李还真是不寂寞。” “第一次来的时候,我也以为这个望远镜是为了看这些三陪小姐。”宋极忽然一指前方,“但是巫队你再仔细看,从这里望过去还能看见一个地方。”巫昊阳好奇地又举起望远镜,在对面那扇窗的隔壁,有一间挂着大大三角符的房间也对着老李客厅。巫昊阳睁大眼,隐约看见有团黑色的东西贴在窗口,隔得有些远实在看不清。 “对面那个是摄像头,也就是说一直监视着这里的一切。”宋极从包里拿出一盘录像带,返身塞进录像机里。巫昊阳纳闷地盯着雪花点似的屏幕,渐渐看见画面中出现了老李的身影。被壁灯映照得通红的客厅里,老李□着身子正抱着理髮店里常用来练习各款髮式的人头模型,嘟囔着什么;一下又板着脸训斥它,一下又轻柔地给它扑上粉,涂上胭脂,抹上口红,最后还替它套上长长的黑髮套,跪在地上给它梳着万千青丝。老李一边梳一边唱,末了轻吻向它生硬的唇,忽然掏出软绵绵地□塞进被凿出洞的模型嘴中,卖力地抽动着;扭曲的面孔因亢奋而涨红,却也因□始终软弱无力而泪流满面。老李停下干涩得已经开始微痛的动作,对着远处的镜头扯出一丝,看上去不那么狼狈的笑容。而诚实的镜头,记录下的却是一个中年男人的悲哀。 看到这里,巫昊阳总觉得该说点什么。他别过脸去看宋极,一瞧对方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只得将升腾出来的牢骚咽了回去。他嘆口气,顿觉唇亡齿寒不甚悲怆。突然画面中的老李一脸愤怒地瞪着人头模型,兇狠地将它砸向地面,大概十几下的样子才停罢手。老李端来一瓶药酒,从中捞出黑色的物体塞进嘴里开始咀嚼,然后一口吐在手里;只见掌心快速搓揉,嘴里还不停念叨着什么。完毕后,老李将手心的东西塞进人头模型的嘴里,用匕首穿过嘴直插进墙壁上,依旧虔诚地默念着什么。可能有人在敲门,老李惊得一下跳了起来,抱着人头模型消失在镜头前。再出现时,他空着手去开门。门打开的一剎,他不知受到什么刺激整个人跪了下来,可惜后来画面只剩一片雪花。 “之所以没有记录后面的,是因为录像带正好用完了。这一盘是我觉得最有价值的。巫队你看字幕下的时间,最后开门那里是老李跳楼自杀的前十五分钟。我现在完全有理由相信,这个神秘的来访者与老李的死一定有联繫。”宋极绷直腰,有一瞬他直觉老李就在房子里,正静静地注视着他们。 巫昊阳沉声问:“你是怎么发现这个的?” “我之前来过,当时也被这些表面的东西骗着了。后来我越想越不对劲,又偷偷跑了回来,于是就发现了对面的楼房。老李刚才开门时你应该也注意到了,他背后有块很大的纹身。纹的是虎,而虎嘴里的三角符与对面楼挂的三角符一模一样。所以我特意找了对面负责租房的马仔,从他嘴里得知两个月前有人租了那间房,一次就给了半年的租金。外貌和生活习惯来看,就是老李。”宋极拉开窗户想让阳光直接照进来,可阴暗永远不会就此消亡,“我看过那间屋,里面根本不像是住人的,应该是老李单独租来监视自己用的。或者说,他知道自己迟早会有危险。” 巫昊阳关掉录像机机,一言不发地朝老李藏人头模型的方向走去。老李的卧房里挂满了各种髮型的人头模型,每个嘴里都开了洞,一眼望去根本分辨不出哪个才是他最后藏的。但凭着模型嘴边粘住的几根捲曲的毛髮,巫昊阳还是找到了它。转过去细看,背面果然有被刺穿的痕迹。宋极见巫昊阳捧出模型,对里面的秘密着实好奇了一把。可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剪开模型的时候一股腥臭味扑鼻而来,一颗大拇指粗的黏合着血与某种昆虫肢干的椭圆形物体暴露出来。这就是老李精心掩藏的秘密。巫昊阳强忍住胃里不住翻滚地噁心感,用刀拨开了上面的混合物,是个果核。宋极拢上前看了许久,忽然说:“巫队,这个果核上面好像有字。”他忙寻出老李房里的口红抹满果核,又拿果核在白纸上重重碾过,果真显出三个小小的字迹:叶欣梧。 第16页 作者有话要说:断网了几天终于吐口气了!不过我感冒还是没清,脑子依旧迟钝,大伙看这段子不要见怪啊。对了,前面一章我修改过了,大家记得看啊。多谢群里很多姐妹给我提供本剧人物的名字!多得有你们啊! ☆、第十章 案中案(上) 三年前,广州新塘最大的制衣厂老闆白永靖凌晨在家中遇害。兇手为了掩饰罪行放火焚烧了现场,消防车赶到时已是火光烛天,难以扑救。最后整间别墅仅落个焦黑的残骸和没能融掉的尸骨。据别墅的工人说,当天他们得到老闆批准放假一天,走前还看见老闆的情人叶欣梧正在家里准备烛光晚餐,说是晚上要帮老闆庆生,可现场除了死者本人并没有第二个被害人。后经法医解剖证实白永靖是氰化钾中毒,而事发后与他最亲密的两个人也消失得无影无踪。这是巫昊阳在新塘任职期间,唯一一件无法侦破的案子,尽管调出新塘后官运亨通,他终究还是有遗憾的。 “后来呢?一直就没找出相关的人吗?”宋极听完巫昊阳这段不为人知的往事,顿时生出浓厚的兴趣。巫昊阳慢悠悠地从车驾抽屉里摸出一根香菸,打火机清脆的响声让他鼻子里的一记冷哼显得小家子气:“叼!他老婆很早就死了,有一个儿子叫白辰逸,事发前半年送进了精神病院,但是出事后失踪了。叶欣梧也就是最大的嫌疑犯,和他儿子一样都是不见了人。不过现在这个最大的嫌疑人估计是有眉目了,因为那个无名女尸好像是叶欣梧。但是新的问题也来了,叶欣梧又是怎么死的?” “也许是老李下的手?没瞧见他对她恨之入骨,死了也不放过。” “一切等女尸身份正式确定才好说。” “巫队,我想托你帮个忙。”宋极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早被巫昊阳吃透了。他弹掉还没抽几口的香菸,豪爽地说:“行了,我现在正好要去找老同事翻这个案子的资料。你要有兴趣一起去咯。” “知我者,非巫队莫属!”宋极竖起大拇指。 这时巫昊阳接到一通电话,随即脸色立刻凝重起来。宋极猜到一定又有新情况,忙问:“巫队,是不是有什么事?”起初巫昊阳没回话,半晌面带愠色地说:“殡仪馆的同事发现昨晚一段监控视频里出现一个女人。104号冰柜是她打开的,并且她自己也躺进了旁边一个冰柜里。” 包小娜已经在殡仪馆门前徘徊了很久,从那晚不愉快的经歷开始,她就打定主意要去一次。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视频里会出现她,又为什么要钻进去,那个躲在暗处的拍摄者是谁?曹毅怎么会收到这段离奇的视频?现在她都不想详加琢磨。那个死去的女人才是她最想弄清楚的谜团。 到了殡仪馆包小娜又开始打退堂鼓,毕竟这事来得诡异,万一沾上什么人命官司,她岂不是被人当场抓包了?思来想去始终缺点胆子,她唯有向同行的曹毅求助:“你开始说的是真的吗?你带我出来的时候真的没有人发现?” 曹毅已经记不清是第几次回答这个问题,他厌烦地再次申明:“是,没有人发现。我按照发视频的陌生人供的地址去找你都没遇到人,也不会有人认出你的!就算认出又怎样,停尸间里没死人才不正常。” “可是我真的很怕,现在事情乱成一团,我都分不清楚自己到底发生了什么!”包小娜无助地环抱双臂,无论如何怀疑,眼前这个人是她目前唯一的依靠。她也怕万一和曹毅真闹翻了,自己是否会增添更多的不幸。她从来不否认自己是个怕死,也怕事的人。当然,如果她之前所以为的事情与曹毅并没有直接干系,那她也会心安理得一些。所以摆在面前的只有一条路:查下去。还有,还他清白。 曹毅见她总是踌躇不前,唯有自己出面想招了。正巧有个穿白大褂的男人要进殡仪馆,曹毅连忙拉住包小娜快步跟上去,冲着男人的背影喊道:“韩子航,叶教授在不在法医处啊?”男人纳闷地回过头望着曹毅,不确定地问:“你是?” “我们和你都是叶教授的学生,以前帮他整理学生考核的时候,整理过你的资料呢。他现在在法医处吗?我有东西要交给他。”曹毅说得有板有眼,唬得叫韩子航的男人也不防备地说:“他昨天下午在的,不知道今天会不会来。” “没事,要是不在我就交给李法医也一样。”曹毅和他一边聊一边强拽着包小娜过了门卫这关。 到了法医处的停尸间门口,曹毅和韩子航分道扬镳,他特意将兜里留着的五叶神塞给对方。韩子航道谢地拍了拍他胳膊,先走一步。早就憋着一肚子疑问的包小娜紧紧挨着曹毅的肩膀,悄声问:“你真的认识他啊?”曹毅坦白:“不认识。” “不认识?”包小娜惊得挑高眉,“那你怎么知道叶教授和李法医的啊!”曹毅也悄悄回:“我是看见他胸牌的名字,再加我有朋友是医学院的学生,所以知道叶教授在广州的法医学界很有些地位,经常会被警察局请来法医处协助办案。殡仪馆本身就是法医处的一个分点,他如果带学生的话也会来这里现场教学嘛。至于李法医,这个纯粹瞎矇的。韩子航不过是名学生,他来殡仪馆是冲着尸体又不是法医,哪里会知道那么多。谎话只要说得理直气壮,那就能是真话了。” 第17页 “那你对我说过谎吗?”包小娜脱口而出。 曹毅别过脸,淡淡地笑:“喜欢你这句绝对假不了。” 停尸间在负一楼,踏进去首先感觉到的是一股寒气,随后便是浓烈刺鼻的药水味,以及个别尸体腐败的气息。包小娜艰难地适应着席捲而来的诡异氛围,一只手捂住鼻子另只手揽实曹毅的胳膊,胆战心惊地向更深处迈进。曹毅见有间库房没有上锁,从里面偷了两件白大褂披上。起先包小娜还不情愿,觉得这里的衣服死人气味太重,但拗不过曹毅的威逼利诱只能妥协。沿途有工作人员问起他们的身份,都被曹毅搪塞过去。后来总算摸到了冰柜的地方,曹毅却撒手不管了,只说让包小娜自己进去看个究竟。包小娜哪里有这个胆量,仍是执意要他陪着一块去。但无论她如何劝说,曹毅都是充耳不闻,还一个劲的点着腕錶的刻度提示时间无多。 包小娜也来了脾气,甩手一个人闪进去。乍然看见推车上并排躺着数十具开始发臭的尸体,才将萌芽的勇气立刻胎死腹中。再一看,地面上还摆着几具死态各异的尸体,其中有具脑袋被削得只剩半边,暴露出来的脑组织与血水之类的液体,混合成红黄相交的骇人画面。还有个恐怕是遭遇了严重的车祸,整具尸体像被人大卸八块的肉制品,白花花的一团丢在靠墙边的位置。还有更多死状可怖的尸体孤零零地躺在那里,生前被人不喜的白单倒成了死后唯一的遮羞布。包小娜愣在原地已是举步维艰,既恐惧又唏嘘。她小心翼翼地穿过这些恫吓人的屏障,跨到靠墙而立的大铁柜旁,那一个个紧闭的抽屉里都藏着一个死去的躯壳。 包小娜仔细查看上面的号码,认出了视频中她所躺的柜子,隔壁的应当是那个女人的栖息地。她憋足劲,屏气凝神地伸手探向104号冰柜。突然背后传来推车的声响,吓得她缩回手背转身去。来的是名殡仪馆的员工,他推车来取尸体却见到一个陌生的女人立在冰柜前,噼头就是一顿盘问。包小娜顶不住这般刨根问到底的架势,张口结舌的说是医学院新生,第一次来见习所以走错了房。见对方表情有些缓和,她试探地询问关于冰柜存放尸体的事宜,谎称有亲友想谘询这方面的服务以及馆内收费云云。谈到价码这个实质性观点,殡仪馆的员工也就没起先那么拒人千里,嘴里噼里啪啦地蹦出一连串从豪华到简约型殡葬的收费规格。包小娜见机又问冰柜是否都满了,为什么不把外面的尸体放进去。结果员工一脸晦气地说:“104号本来是空置的,谁知道无端端冒出个无名女尸,害我们都受警方怀疑。” “那尸体还留在104号柜?” “早被法医带去前面的解剖室了。”员工眼一翻,动手就将地面上撞车的尸体一件件搬到推车上。他刚想问包小娜需要什么规格的殡葬,抬头她已经不在了。 包小娜第一时间离开了尸房,曹毅已经不在门口。她不敢在这里拨打他的手机,只能一个人摸索着寻到解剖室。这里可不像停尸间那般闲散,法医们像逛便利店一般从左右的停尸房挑选合适的尸体;大家都没正色瞧一个陌生人,眼里头只有手边奇形怪状的尸首。包小娜不知道哪间放的是那个女人,只好故作镇定地一间间经过,偶尔见没人挡在门口便踮起脚尖往里面窥探,却一直寻觅无果。她正疑惑不知道该走向哪边,忽然前方有道门勐地敞开,仿佛是等着她进来。包小娜战战兢兢地走到门口,一股像从干冰上掠过的冷风扑面袭来,手膀上的汗毛立刻全部竖直,鸡皮样凸起的毛孔摸起来犹如戈壁滩上粗燥的石子,这种氛围简直让包小娜再次回到那一晚。 一张银色的推车上躺着具女尸,整齐覆盖在上面的白布不知被风,抑或是人掀起了小角,恰好露出她半边脸。那夜,她就是这么和包小娜打招唿的。只不过她圆睁的眼睛已被合上,青白的唇虽已僵硬得早失往昔的柔软,但微微上翘的唇角却被死亡固定下来,形状宛如扑克牌上的红桃心。包小娜捂住嘴,泪水蓦地敲打在颤动的指尖上。这时有个穿着警服的中年男人来到解剖室,直接找到隔壁房里正在忙活的法医。包小娜避嫌的躲闪到别处,耳朵里却听到这么一段对话: ‘哟,老巫你不是去看监控录像了吗?照见那个女人的正面没有?’ ‘没有,只有个背面,而且前后的录影都没有。我看这个背影好像和上回机场看见的挺像,只是看她开柜的动作有些不对劲,而最奇怪的是这带子早上都没发现,午间却被人在桌子地下找出来,关键的地方全都没记录,估计是被人剪辑过。如果这样就奇怪了,总不会是故意留给我们看吧?不过殡仪馆也该整治一下了,什么人都能出出入入。’ “那你来我这里干什么呢?” “女尸身份确认了。我找出了三年前一桩命案失踪的嫌犯照片,她果然就是三年前失踪的叶欣梧。” ‘叶欣梧’,这个名字在包小娜的心里扎了根,剎那间颠覆了她怀揣的所有美好。不敢唿吸,连步伐都变得异常沉重,一直走到透见阳光的空地上,她才像回到了人间。包小娜迫不及待地拨打着曹毅的手机,淌着一脸泪水在殡仪馆每栋楼宇间不停歇的来回奔走,发了疯似的想要翻出他这个人。手机没人接听,但曹毅还在殡仪馆里。一处花坛旁曹毅正舒舒服服地侧躺在长椅上,一只手撑住脑袋,一只手系住吊绳,将手机像玩弹力球似的抛出去又收回来,去去来来数个回合,唯独一遍都没听见它聒噪的铃声。包小娜仍听着话筒里传来的彩铃,眼前的曹毅却一眼都不看他的手机,而是嬉笑的再次将它抛出去。细小的吊绳不堪重负突然断裂,手机犹如飞出去的砖头,滚到了包小娜脚边。曹毅怔怔望着她,坐正了身子。 第18页 “走吧。我想去你家。”包小娜含着泪提出这个绝不过分的要求。曹毅或许察觉到了什么,摇头髮笑,走上前拾起丢出去的手机,沖包小娜玩味地说:“那就去吧。” 出了殡仪馆曹毅拦了一部的士,两人各怀心事的坐在后座将沉默保持到下车。曹毅上楼开了门,侧立门前向包小娜轻扬下颌,示意她先进来。包小娜进屋第一个举动便是寻找那副照片。裸背的女人依旧挂在墙上,完美无瑕的肌肤,无懈可击的体态,以及那含笑如桃心的唇形跃入眼帘。可是再次看见她,包小娜却怎么也惊艷不起来,脑海里重复回闪着停尸房那具孤伶伶的尸体,眼泪止不住往下落。 包小娜缓缓转过身,直面向平淡不惊的曹毅,艰涩地说:“你知不知道照片中的人已经死了?”曹毅双手□裤兜,默默不语地退到茶几边,不回答也不去看她。 “你这算是默认吗?”包小娜希望他说‘不’。可曹毅仰起脸,反问道:“如果我知道又如何?我买的是一幅作品,关于她的生死我无权过问。” “可你当初告诉我根本不认识她,而且还说她也许已经死了,这种莫名其妙的话难道不可疑吗?”包小娜不忍继续挖掘下去,她还是想相信他。曹毅一耸肩,却是轻描淡写地说:“你如果硬要扯上去我也没办法。或者说,你觉得她的死和我有关?你这一段时间的倒霉经歷也是我故意给你的?你是这个意思吗?” “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包小娜的眼泪来得更汹涌了,“我承认我怀疑过你,因为太多与你有关的怪事我没办法解释!可我还是相信你不是个丧心病狂的人,只是你藏着太多秘密,这让我根本没办法走近你。” “你觉得任何事情都可以解释得通吗?如果警察发现视频中的是你,你觉得他们会认为你和她的死无关吗?” “你这话什么意思?”包小娜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否则这段话里怎么会透着威胁的意味。 “我是在说事实。这种误会要是发生了,你觉得会如何?告诉我,你相信他们会明察秋毫,公正严明吗?比起这些,你更怕面对一个死去的人?还是警察的怀疑?”曹毅一针见血的点破包小娜的弱点。这种告诫更像是警告,让她无从分辨这个男人究竟是魔鬼还是凡人。 “你若是心存疑虑,就继续探查下去吧。呆在我的身边,看清楚我这个人里里外外究竟是个什么样子。若是看不透,我给你一把刀,尽量剖开来翻个遍,看里面是不是还有真心。”曹毅忽然望天发笑,自嘲地摇头:“我也想知道,究竟还有没有心。”说这话时他眼里浮动着不定的光,在吊灯下仿若烟雨朦胧的湖面,浮动一池碎波。但仅此而已,他终究不会让自己在女人面前输得太难看。可这反而像是一件男人任性时的武器,比起甜言蜜语更让女人心悸。前一秒还濒临敌对状态的两个人,突然一方缴械投降,毫不讲究立场地奔进了他怀里。也是这一刻曹毅才发觉:有种爱来得漫不经心,不痛不痒,可是一旦给予它播种的空间,它便会像漫天飞舞的蒲公英一般,植入每个角落。强行□,流淌地只会是他的血。 作者有话要说:感冒果然手尾长啊……希望我能快些恢復之前生龙活虎的状态!今天的有点言情了,希望无伤大雅啊~~~哈哈哈!!因为本书的言情部分,粉重要啊。大家以后就会知道鸟。 ☆、第十一章 案中案(下) 窗外飘起了零星细雨,最近广州的雨水总是来得毫无防备。宋极捧着一堆旧资料坐在办公桌前,看着玻璃上连绵逶迤的雨痕,期望这次能从老李身上寻获到出乎意料的线索。或者说,他和那名台商有没有某种特殊的联繫?与叶欣梧之间又有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三年前白家的兇杀案中老李扮演的又是什么角色?这三起看上去丝毫没有破绽的独立案件,反而让宋极更加质疑。但最后他决定从白辰逸的失踪查起。从资料上看,白辰逸在进入精神病院之前,曾是中山医学院医学检验系的学生。据了解,他因为任性的挑选医学专业,让一直盼望子承父业的白永靖非常不满,好几次都要求儿子立刻退学。吵得久了,父子之间的感情也越来越淡薄。到最后,亲自送白辰逸进芳村精神病院的就是白永靖,那之后他和情人叶欣梧公开的出双入对,对白辰逸更加不闻不问。如果说白辰逸不满父亲的漠视而杀害了他,对于患有精神病的人来说也未必不可能。反过来说,叶欣梧的死也可能与他有关。 这时檯面上的固定电话响了起来,一听是些醉酒闹事之类的小事,宋极赶忙把机会转给小陈。小陈的女朋友一下午都在电话里发牢骚,有些话可能说得不中听,气得小陈脖子上青筋毕露。现在这么一桩好差事找上门,小陈二话不说主动请缨接过来,拳头顿时捏得骨节作响。宋极宽慰地按了按小陈的肩膀,一语双关地说:小心点,免得手疼。小陈将帽子勐地一扣,大步向前。宋极笑着重新翻阅资料,忽然接到中山医学院叶教授的电话。在巫昊阳的介绍下他认识了叶教授,从而得知叶教授不仅是法医界的权威,同时心理学方面也相当有造诣。所以他将机场的视频,以及老李自杀的情况都给叶教授过目,希望能有所发现。叶教授看完后立即给他回了电话,开场白也不啰嗦,直接告诉宋极台商发狂的原因:“可能是催眠。” 第19页 “催眠?这个能诱导对方自残?”宋极觉得这个观点有些站不住脚。 “是的。如果受暗示的一方心理上比较薄弱是很容易的。现在都市里很多人都患有不同程度的抑郁症,这种人是最容易产生轻生念头,如果再加上暗示者的引导是极有可能做出不理智的行为。因为被催眠者潜意识里必须听命催眠师的指令。至于催眠的程度,这就要视乎被催眠者是否对心理暗示比较敏感,还有就是催眠师的能力了。我们一般进行催眠时需要保持绝对的安静,在催眠成功以前必须集中精神一步步引导。过程中不稍加注意,催眠术随时都可能因被催眠者意识甦醒而失效。但这个案子很特殊,整个过程都是在非常嘈杂的环境,并且催眠工具是我从未见过的。” “那个笛子究竟特殊在哪里?”宋极最想不明白的就是笛子。叶教授用着近乎激动的口吻说:“这和犬笛有异曲同工之妙。发出的高频率只有被催眠者能听见,可能催眠师曾经对他强调过这个指令,所以一旦听到这种高频率被催眠者就会立刻对催眠师的暗示作出不自主地反应。以前我听到这种想法还觉得很荒谬,至少全国找不出这样的催眠师。可现在我算大开眼界了,真的太难以置信!说实话,如果抛开医学工作者的身份,我宁可相信这是种巫术。” 宋极当然不会相信,又问:“您刚才说以前曾听过这个想法,是用笛子催眠吗?” 叶教授答得有些勉强:“是的。那是几年前我在担任心理学客座教授的时候,有个别系的学生来听过我的课,当时他对我提出过这个观点。我第一反应只觉得是无稽之谈,而且这种构想弊大于利,所以我狠狠批评了他。” “那您还记得他叫什么吗?”宋极心里已隐隐浮出一个人名。却听叶教授无比怅然地说:“虽然我批评过他,但这个学生真的非常有潜质,所以我直到现在还记得他叫白辰逸。”果真答案与宋极所想的不谋而合。但这个发现并没有令他觉得豁然开朗,反而是更深沉了。 正当宋极带着满肚子疑问准备去芳村,在公交站却意外碰到了,上次那个倒霉的目击证人包小娜。此刻她六神无主地立在车牌前,后方一辆公车就要冲过来,竟然还视若无睹地往前迈步子。宋极慌忙拽住她的胳膊,将她整个人又拉了回来。 公交规矩地在站台前停靠,乘客们蜂拥而上,与下车的乘客形成‘扭打’的趋势。车身喷涂的飞轮海和射夸张推销某乳制品的饮料gg,恰如其分的凸显了主题‘酸酸甜甜就是我’。好容易一群人随着公交绝尘而去,另一波乘客又围堵上前,将包小娜和宋极挡到距离最佳上车点更远的角落。包小娜意识到自己冒失的行为,尴尬地拨开遮住眼睛的刘海,很不意思地说:“谢谢。我刚才太大意了。” 宋极浅笑:“以后可要注意,在马路上想事情不是明智之举。” 包小娜摸着脸:“怎么,我很像心事重重的样子?” “你说呢?”宋极盯得她更不敢抬高头,低着脑袋说:“上回多亏你的薄荷糖,今天又欠你一个人情。如果不嫌弃,我请你喝点什么吧?”宋极抬腕看了看时间,大方接受了邀请。 车站附近有间甜品店,包小娜将点餐牌递给宋极,自己要了一份海带绿豆沙。宋极也要了同样一份。今天宋极穿的是一套运动装,比包小娜在派出所看到的他多了些亲近,可能因为换下了那身黑漆漆又带压迫感的警服。她用汤勺在碗里翻搅了几下,绿豆的清香闻起来清凉入脾,可是她的心里异常纷乱。瞟了眼埋头喝东西的宋极,一咬牙发问道:“对了,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新塘制衣厂老闆被杀的事情?” 宋极勐地一顿,抬头直望向她,犹豫了半天终是摇头,“不知道你说的是哪件?” “三年前闹得很大的兇杀案啊。”包小娜从肩包里取出三年前的《新快报》,将报导的那面指给他看,“就是这件。他儿子白辰逸现在还是没找到吗?” “哦,报导上说他儿子和情妇叶欣梧都失踪了。”宋极随便看了看。 “是啊,可惜白辰逸到现在还不知道下落。”包小娜自从看了这篇新闻报导,脑海中总会将两个人的影子重叠。虽然这种胡思乱想不足信,可她对叶欣梧的死充满了探知欲。但这句话钻进宋极的耳朵里却解析出无数个可能,尤其她只关心白辰逸的下落,丝毫不提报纸上同样表明失踪的叶欣梧。从她无意流露出的神态来看,似乎已经知道叶欣梧不需要再找了。但女尸的案子一直都是隐秘进行,本地媒体都没有嗅到气味,她一个普通人怎么无端端扯上这桩陈年旧案?宋极立刻联想到视频上那个打开104号冰柜的神秘女人,从身形上判断,和包小娜倒是有些接近。而机场视频中的那对男女使用了笛子,显而易见男的极可能就是白辰逸。如果直觉没有错,搞不好包小娜就是他的突破口。 宋极笑了笑,漫不经心地说:“你好像很关心这个案子啊?都过了三年,找起来费功夫。” “呵呵,我也是无意中在网上看到的新闻,上面说白辰逸曾经住过精神病院。真的想不到。”包小娜收好报纸,舀了一勺绿豆沙。 宋极若有所失的盯着她,故意说:“是吗?搞不好就是这个精神病的儿子杀了老爸。” 第20页 包小娜才入口的绿豆沙立即有了丝苦味。她放下匙羹,慢吞吞地说:“这谁知道呢……否则就真是个悲剧了。” “看你挺关注这个白辰逸的,如果真有兴趣,去一趟他呆过的精神病院怎么样?”宋极的提议让包小娜既兴奋又有点疑虑。她怯生生地问:“可是,你这个身份会不会不太好呢?况且我们才认识没多久,真的不好意思麻烦你。” “没关系,相识就是缘分嘛!看了这个报导,我也挺想知道白辰逸其人是怎样的。”宋极顺水推舟的邀请打消了包小娜的顾忌,见她默默点头,宋极端着凉丝丝的绿豆沙一饮而尽。 在转过一号线地铁,总算找到明心路的芳村精神病院。仗着宋极警察的身份,他们被护士领到了白辰逸所属的普通精神病区。由于三年前警察带走了部分关于白辰逸的病歷,现在剩下的资料表面看来并没有特殊之处,无非是医嘱吩咐给他服用的药物,以及每日的护理情况。这里资深的医师经常不在院里,平常和病人打交道最多的就是护理人员。偏偏曾经照顾白辰逸的男护士,正是宋极一年前遇到的离奇自杀案里的死者,当时死者已经转行做了别的工种,今天才发现另有□。不过在宋极的坚持下,护士还是引他们来到白辰逸居住的病房。 这里是单独的房间,硬体设施比其它的大病房要优越许多。现在房里住着另外一个患有妄想症的病人,透过门上的观察窗,那个年约四十的男病人正一动不动地坐在窗台边,手里抱着装满水的玻璃瓶子。瓶里当然什么也没有,可是男病人却将眼睛贴住瓶口,十分钟过去仍是纹丝不动。包小娜好奇地问:“他怎么老是盯着瓶子?”护士撇了撇嘴,“因为瓶子里装着海底世界。”包小娜哭笑不得,扭头去看宋极,他也是一脸的茫然。 有个医师终于露了面,看他风尘僕僕的样子估摸才从外面回来。在护士的介绍下宋极主动和这位姓朱的医师握了握手。朱医师听完来意后,不无遗憾地说:“恐怕我能提供的帮助有限。我是去年才调来的,所以对这个病人并不熟悉。以前倒是听院里的护士们说过,不过我可以帮你找找看有没有保存下来的语音记录。往常好些资深医师为了多方面研究精神病人,可能也为了以后出书便利,大多会挑些有代表性的病人着重研究。比如定期跟病人进行一次长时间的引导似交谈,再有的会给病人录音笔,让他们独处时随时向录音笔倾诉他们所知所想。通常这样的效果会比较好,因为他们独处的时候感觉会更安全和自在。” “那这种资料应该留在主管医师的手里吧?” “是的,这些都是他们私人保留的病例。所以我只能帮你们去找一下,如果运气不好可就帮不上忙了。”朱医师倒是个爽快人,捲起袖子就往资料室里奔。 宋极和包小娜在长廊的石椅上才坐下,周围就有些病人也坐到他们旁边,用着看待怪物一般的眼神打量着他们。有个咬手指的年轻女人嘴里啧啧作响,突然伸手一指:“姦夫□!姦夫□!”宋极和包小娜米面面相觑,浑身都不自在起来。邻座有个正在看英文报纸的老汉抬头扫了他们一眼,安抚道:“你们别见怪。她以前被包二奶的老公逼着离婚,后来跟婆家大闹了一场,老公就找人设计成她红杏出墙。最后二奶娶进门,连儿子的探视权也不给她,受不住刺激就成了这样。” “竟然有这种事,她这个老公才最该送进来!”包小娜颇为愤慨,一旁的宋极唯有默默陪笑。老汉冷哼,抖开报纸迸出一句:“you can be destroyed by some ones heart as atomic bomb seriously only.(世上唯有人心伤你如原子弹一般。)”说完他折好英文报纸,慢条斯理的向阅览室走去。若不是那身病人服上刺眼的条纹,包小娜完全想像不出这个老汉居然也是个病人。“这样的人,为什么也会有精神病?”她不由得感慨。 宋极嘆口气,淡淡地说:“也许因为他们想得太深,想得太透彻。所以,无法忍受大多数人的粗俗吧。”包小娜点点头,这种论调让她舒服不少。 大约十分钟后,朱医师满面笑容的朝他们招手。原来在一批被筛落的语音资料中,恰好有白辰逸的名字。可能因为跟其他病人比起来缺少进一步挖掘的潜力,所以他的录音没被带走。“你们真的很走运,要不是主治医师不久前去世了,估计这些录音也不会找到。这院里真是不太平,自从白辰逸失踪后,之前和他接触最深的三个人不是也失踪了就是都自杀了。”朱医师连声感慨,宋极忽然问:“这三个人除了照顾他的男护士,还有谁?” “主治医师老王啊,前段时间自杀了。还有个女护士下落不明,也有说可能和白辰逸一起跑了。院里不让提这些事,我也是多嘴了,你就当没听见。”朱医师忙岔开话,反身在电脑里调出录音记录。 宋极想到一年前到现在的离奇自杀案,都与白辰逸有关,极有可能是他们合伙做出了什么不道德的交易,最后才会被报应找上了门。想必白辰逸最清楚当年发生过什么。这时朱医师验证无误后让宋极拿u盘拷贝过去,宋极回过神发现兜里薄荷糖倒是有,u盘这种东西还真翻不出来。他有些为难的请朱医师出去详谈,大意是想借走院里的原始拷盘。包小娜乍见他们出去,利索地掏出包里的mp4直接插在电脑usb埠,将那段长达半小时的音频文件下载进来。然而这一切小动作被门外暗中观察的宋极看在眼里。 第21页 出了精神病院,他们互相交换了手机号码。宋极拨打着包小娜的电话,听到她的手机铃声响起这才挂断,一扬手机:“以后多联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找我。下次你可得请我吃顿好的,一碗绿豆沙解决不了问题啊。” 包小娜羞赧地笑道:“行!免得被人说孤寒。”宋极哈哈大笑,挥手和她作别。包小娜一个人立在公交站前,站台上几条给等车市民准备的长凳,早被些黑心贼撬得只剩下底柱:光秃秃地夹在两旁gg牌中间,既碍眼又突兀。 上车后她挑了靠窗的位置,在mp4中调出了那段白辰逸的音频。可能因为录音笔的质量不算理想,听起来有许多沙沙的杂音,以至于无法辨清白辰逸的音色。包小娜头靠在车窗上,望着外面一幕幕不断切换的街景,浮躁的心绪随着白辰逸一记长长的深唿吸,渐渐平静下来。 ‘王医师,你曾说我中降头的经歷只是一种幻觉。当然所有自认是正常的人都不会怀疑这点,大家只会认为那是迷信的糟粕。可是我很清楚那一天发生了什么,有人在我眼里下了降,让我从此看不清站在我面前的究竟是敌人,还是朋友。这样他们才好对我下手,除掉我这个阻碍他们得偿所愿的人。” “你知道爬虫在皮肤里游走的感觉如何吗?那些寄养在我骨血里丑陋得令人惊讶的黑色虫子,每天都会在我血管里沿着通往心脏的方向来回爬动,就像迫不及待想要在人体横冲直闯的蚂蟥一般。它们需要新鲜充足的血,同样也想要我的命,这毕竟才是它们的第一目标。我起初抗拒这种寄生虫,可渐渐地我不再排斥它们每个月在我体内暴动一次。远离了家乡它们不得不接受我这具陌生的躯壳,为了活下去它们只能依赖我。受够了排挤、猜忌,也厌倦了背叛与争执的我也只有它们才会了解。某种程度上我们反而更像生死与共的朋友。” “下降的人说我需要找个替代者才能破除诅咒,但是我没有这么做。因为它们,我开始爱上了一个人独处的时候。转乘不同路线的公交,在地铁上从起点睡到终点,又回过头再试一遍,一次性看完不同张面孔。然后静静坐在路边看着人来人往,觉得世界真的很小,人生百态就在我眼前,不需要按重复键一切的喜怒哀乐都会在不同的人身上重演。有次我听到护士说我很可怜,看我的眼神无限怜悯,我知道她只是可惜我这种长相成了疯子。就像我以前也时常会被海绵鼓出来的大胸美女欺骗一样。但她错了,可怜的反而是铁笼之内的人们,至少我的心是自由的,比任何人都自由。可我现在越来越不安,好多才发生过的事情转念间便会遗忘,只要想一想过去,它们就开始发怒,甚至想要连我的大脑一併控制。你说喝下它就会好,可是为何死亡的气息反而一天天加重?还是说,它们已经准备放弃我去寻找更完美的寄生体。可是下一个中降的,会是谁?会是谁?’ 白辰逸的话陡然停顿,一段亢长如老胶片般沙沙的杂音,没完没了充斥在包小娜耳朵里。下一个中降的会是谁?这句听起来不可思议的话让她回味了许久。 作者有话要说:唉,好累,真的太想睡了!另外那句英文台词如果有语法问题请大家指出来~!俺是个英盲,这句都是求偶像简暗给我整的。惭愧的我啊~! ☆、第十二章 三途河的秘密 为了宋极,陈颖川可谓是肝脑涂地。本来和朋友约好下午去户外採风,她的摄影楼即将开张,正是需要一批独具个性的照片来标榜风格。但之前自动请缨帮宋极收集关于‘得生’的资料,这会子推了朋友,准备面包和果汁直奔图书馆。翻遍了人文歷史、民间传说的专区,就是找不出一本实实在在细述清楚的。 陈颖川抽出一本《中国民俗大全》,才将翻到关于阴间来歷的页面,不小心和迎面走过来的男人撞了个满怀。她忙不迭道歉,男人摆摆手说没事,无意瞟见她手中的书,不禁一笑:“你对民间传说很感兴趣啊。” 陈颖川扬起书:“可惜书里没有我想要的。” “那你想知道哪方面的?看你好像是想找幽冥之类的。”男人看见了书页上的内容,他的热心让苦无头绪的陈颖川,见到了一丝曙光。她找了处靠窗的座位邀男人一起坐下,反光的镜面将暖融融地阳光映在男人的脸上,使他看起来神清气爽,又带点文人的儒雅。何况他五官稜角分明,尤其英挺的鼻樑是陈颖川最容易产生好感的部位。有了这些不容忽视的外在因素,陈颖川对他的印象是极好的。 男人随手翻动了几页对于地府的描述,很认真地说:“这里大致对于地府的传说还算是齐全,但细节就很笼统了。” “没错!”陈颖川十分贊同,“这些内容我在网上都能搜到。我现在想知道的是三途河中关于‘得生’的传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听说过吗?” “你为什么想知道‘得生’?”男人很好奇。 陈颖川坦诚相告:“我也是帮男朋友的忙,是他想知道呢。给你看这个。”她掏出手机,将宋极转发过来的彩信拿给男人看,那是台商纹身的照片。男人一见这图案忽然笑了起来,饶有兴致地说:“三途河中有五类恶鬼是不得渡河的。但有一次地藏王化身为摆渡的船夫,他对于这些徘徊阴阳之间,又恶贯满盈的厉鬼心生怜悯。分别在他们头、颈、胸、手、足,各烙上不同其它生魂的‘得生’印记,并按照部位分派相应的名字。当船划到河中时有鬼魂能认出他们,那他只能死于名字所代表的死法,从此灰飞烟灭。” 第22页 “这个在脚上的图案叫什么呢?又会犯到什么刑法呢?”陈颖川迫不及待地追问。 男人略微想了想,一边比画地说:“刻在脚上说明他干过脚踏多船的艷事,并且犯下的罪孽绝不会轻。而女人的怨气一旦聚集成咒,便会要了他的性命。如果有朝一日他死于非命,必定是因奔波劳役而暴毙。所以有此纹身的,便叫‘袋卒’。如果纹在手上叫‘离裂’,胸上叫‘锥魂’,颈上叫‘断愁’,头上则叫‘忘川’。” “既是这样,有了纹‘袋卒’的人,会不会也有纹其它四类?真的喊了他们的名字就会灰飞烟灭吗?”陈颖川忽然很想遇见这些人,从而证明这世上有超自然的存在。 男人反问:“你是无神论者吗?” 陈颖川摇头,“我相信有鬼,家里的老人在战争年间见过许多。既然有鬼,为什么不可以有神?” 男人莞尔一笑:“如果有机会给你撞见这些特殊纹身的人,你会怕吗?” “当然不怕,我还要喊出他们的名字呢!”陈颖川拍着胸脯保证。 “你的胆量我很欣赏。可好奇心过重,有时候会招致杀身之祸。毕竟是虚幻的传说,有人贪新鲜不过纹来威风一下,未必会知道真正的寓意。所以,你别太当真。”男人合上书递给陈颖川,看她作了个手势出去接手机,便站起身往书架走去。 电话是宋极打来的,他刚从小陈那里借来警车,准备载陈颖川去惠福东路吃越南菜,并承诺十五分钟内赶到。陈颖川喜滋滋地转回阅览室,发现男人已经不在座位上,再探身往附近的书架一望,男人正帮她把《中国民俗大全》摆放进书架相应的位置。这个动作本是极普通,可他侧面的轮廓实在具有诱惑力,就好像是人工雕刻成的。这迫使陈颖川不失时机地翻出背包里的照像机,将这一刻定格下来。完毕后她只字不提偷拍的事情,上前跟男人礼貌地道别,顺便要他的联繫电话。 男人依旧温文尔雅,一副有求必应的姿态:“抱歉,我女朋友会不高兴的。” 陈颖川顿时哑口无言,平白被人看成贪图美色且有所图谋的不良分子,这股憋屈劲让她尴尬得无所适从。最后她还是很大方地说:“作你的女朋友一定是件幸福的事情。”男人笑而不答,礼貌的与她挥手作别。 等陈颖川和宋极在楼下碰头时,男人却在楼上隔着一扇窗户远远观望。片刻掏出手机吩咐了一句:我要你现在办件事。 屈指一算宋极有三天没和陈颖川碰面了,这顿饭算是赔罪的。不过他最关心的还是陈颖川在图书馆里有什么收穫,结果她死活不提,非要宋极有更进一步的表现才肯透露。宋极正在苦思对策,陈颖川突然勐拍他胳膊大声喊道:“停车!停车!快点!” 宋极发现这个路段没有停车点,忙说:“不行啊,要到前面才可以停。你到底怎么呢?”陈颖川根本不等他解释,强硬的非下车不可。车一停,她并且二话不说直往外沖。宋极在后面连喊了几声,陈颖川头也不肯回。这时有交警上前交涉,尾后的小车更是不耐烦地按响喇叭,宋极只好重新发动警车。 陈颖川当然不是无缘无故的,此刻她正跟踪一个穿短袖的青年男人。刚才在窗外她无意瞟见了男人手臂上显露的纹身,尽管是一闪而过,可她很确定那个青年男人胳膊上纹的是‘离裂’。她悄悄用照像机在后面偷拍,为了一试传说的真假,故意朝男人叫唤道:离裂。 话音刚落,青年男人骤然反过身。发青的面上因为过度紧张而沁出细密的冷汗,厚实的胸膛此际起伏不定,唿吸也渐渐变得急促而混浊。陈颖川意识到这个游戏并不有趣,慌忙退出小巷。可背后传来的奔跑声越来越近——越逼越紧——陡然间有只手已勒住了她的脖子。 ☆、第十三章 夜半惊魂 陈颖川失踪了。 那天宋极追出去的时候只发现了她的背包,里面的财物一样不少。拨打她的手机一直提示关机,讯问了附近的居民大家都说没注意。倒是有个老阿婆,说在阳台上看见过巷子口有对男女扭抱在一起,以为是情侣嬉闹并不在意。宋极拿陈颖川的照片给老阿婆辨认,老阿婆只是犹犹豫豫地点头,不敢十足肯定。可是一天一夜过去,陈颖川还是下落不明,不足48小时不能以失踪人口报案,宋极唯有委託同事或者局里的朋友帮忙留意。后半想到巫昊阳和当地黑势力打过不少交道,也许能问出些眉目,只是没想到巫昊阳听完宋极的叙述后立刻约出来见面。 外面的日头有些毒辣,巫昊阳进到茶座的时候已是满头大汗。他宽厚的大掌往面上一抹,抖擞间甩下不少汗珠。巫昊阳将夹在腋下的坤包,放到罩着一层蓝色玻璃的檯面上,沖久候的宋极打了个招唿。宋极叫了一壶铁观音,同时让侍应生给巫昊阳喝空的杯子里再续冰水。 “巫队,你就坦白告诉我,能帮这个忙吗?”宋极已是焦头烂额。失踪时间越久,陈颖川的危险系数越高。往常他心理测验在警校算过硬的,现在也开始沉不住气,但想着自乱阵脚只会干扰正常的判断,事发后他一直极力保持理智的头脑。如果巫昊阳这里再寻不出个线索来,宋极也不知道是否还能泰然自若。 第23页 巫昊阳暗中观察了四周的环境,这才压低嗓门说:“听你说人在xx巷丢了我就知道出了事。之所以不在电话里谈,主要是出于保密考虑。你是我带出来的,所以对你还是很放心的。实话告诉你,那天我也约了一个人在xx巷的旧楼碰头,但是对方一直没出现,和你女友失踪几乎是同时。” “这个人是内鬼?”宋极不敢假想太多,他惟有紧张地听巫昊阳推论。巫昊阳显然也很丧气,咬牙切齿地说:“前段时间台商的案子你是知道的,就是这个线人跟我爆了些料。” 巫昊阳双拳交握,继续说:“他说台商跟道上的有些瓜葛,不过只算个小角色。”他从坤包中翻出数张银行列印的清单,说:“这是台商今年在境内所有银行的记录。上面有些存入大笔现金的日子,正好是他五次出差外地的时候,如果说是货款肯定是不成立的。一来他是做滑板生意的,客户一般都是国外居多。二来不可能有哪家公司会一次性付几百万的现金,就算有这么多货款往来也是选择公对公的汇款业务。否则工商查帐是个大问题。你再注意看,在他往各户头存入大笔现金之后,都会立即汇一百万给一个money tt的国际汇款机构在中国的帐号,然后通过该机构将钱转入他海外的私人户头。而余下的现金在他返回广东后全部提取,至于用途不得而知。这是明帐。” 见宋极听得入神,巫昊阳又抽出几根牙籤分别摆在檯面上:“由此我们可以假设:台商每次出差便能收到大笔现金,极有可能是帮派非法所得。而他汇往海外户头的应该是他私吞的,如果都是他个人所得应该分批汇去海外而不是提现。也不可能是分帐的,黑帮的规矩是你冒风险我出钱,但给多少由老大说了算,没有擅自拿的道理。我也查过他公司的运营情况,这段时间受金融风暴影响,资金已经出现断链,但他没有投钱周转,那么大笔现金去了哪里?之所以会招致杀身之祸,恐怕是内部不满其欺上瞒下的所作所为才灭口的。至于他全身为何被挖出洞,我还没有查出个究竟。本来线人约我出来就是打算提供证据给我,可惜他失踪了,估计是身份暴露了。而你的女朋友又恰巧在附近,指不定现在和他一起被抓了。” 最后这句推断彻底让宋极慌了手脚,万一陈颖川真被这些心狠手辣的狂徒抓走,有没有命活着都成问题。想到陈颖川一个富家千金为了他放弃移民,甘愿留在广州过着普通百姓的生活,不论是在男人的角度还是警察的立场,这一次宋极无疑是失败的。此刻他再也没有办法去理清这些千丝万缕的线索,只能求助:“巫队,你帮帮我吧。这样下去颍川一定会出事的!你告诉我,这伙人究竟藏在什么地方?你认识那么多道上的人,只要谁能提供线索我愿意出高价买!巫队,你帮帮我吧!” 巫昊阳板起脸,训道:“亏你还是警务人员,居然说这种混帐话!查是一定要查的,不过在她失踪前有没有什么异常的地方?她为什么会突然下车呢?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宋极拼命摇头,“我真的不知道!本来还好好的,她还帮忙去图书馆找关于台商纹身的资料!以前她告诉我那个是‘得生’的意思,然后她突然下车沖了出去,好像是在追什么人!哦,对了!我在她相机里倒是发现了两个陌生男人的照片!” 宋极赶忙翻出相片给巫昊阳看。结果巫昊阳看到其中一个男人大惊失色道,“他就是我的线人!”霎时间宋极整个人都愣住了,脑海中只剩一片空白。巫昊阳安慰地拍他肩膀,“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把人找出来!”宋极双眼发红,只能木讷地点头。 自从和宋极一起探访芳村精神病院后,包小娜的情绪就一直深陷在三年前白家的惨案中。白辰逸那段录音她反覆听了许多遍,除了对他这个人更加好奇,剩下的便是一份沉甸甸的同情。她几乎可以理解那种孤寂得濒临绝望的感觉,就像有些人会对着无人的空屋自言自语;哭是自己,笑也是自己。无人可倾诉,只能对着镜子前的另一个‘我’,绘声绘色地讲着别人不会觉得有趣的事。 包小娜默默望着依旧在天桥摆摊的曹毅,无形中将他的背影与想像中苍白孤独的白辰逸相结合,他们都是容易被忽视的人:翘首以待被人发现,被人关爱,来来往往的终究只是过客。所以她的横空出世,对于内心渴望有人关注的曹毅来说,是种把握得住的幸福。这也是包小娜以前一直想不通,曹毅为什么会毫不犹豫接纳她的关键所在。 她悄悄走上前,温顺地蹲在摊位旁边,不言语,只是很认真地看着他。曹毅摊摊手,一脸苦相:“今天还没发市,看来你要做我第一个客人了。” “好啊。”包小娜爽快地答应,“反正你还差我半朵紫罗兰。” “只要你不后悔。”曹毅嘴里说得无所谓,却还是贪玩地蹲到她旁边,两个人在车水马龙的天桥一角像两只窃窃私语的偷油老鼠。 晚上包小娜来到曹毅的家,这是她第一次在他家过夜,本来说好先纹身的,结果曹毅却提议先看鬼片。自从和前男友分手后,包小娜已有两年没开过荤,她再有节操也还没达到无欲无求的境地。趁着电影中女鬼乍然现身,包小娜娇弱地往曹毅怀里一缩,双手抱得更投入了。曹毅整晚不知在想什么,坐在沙发上稳如磐石,这有点像《青蛇》中小青与法海的攻守战,曹毅就是道行更高的那位。 第24页 无论如何,包小娜还没厚脸皮到主动求欢的地步,她开始拼命喝水解渴,然而困意却越来越浓。醒来时她一个人躺在床上,曹毅不知去了哪里。挂在墙上的时钟显示已是凌晨两点,她担心地拨打曹毅的手机,铃声却在屋内响起,顺着声音发现搁在窗台上的手机。包小娜拿过手机正犹豫要不要偷看,忽然手机传来彩信的铃声,来电显示是个未知号码。包小娜咬咬牙,愣是打开了彩信,原来是段手机视频。只见昏暗的房间里一个浑身是血的女人正抱着斧头痴笑,一边笑一边挥砍向踩在脚下的物体。那个不明物体同样被鲜血染透,已是血肉模煳。正当包小娜感觉噁心要删除彩信时,女人忽然转过脸向她沖了过来——陡然间画面定格在这一秒—— 一双流着血的眼珠虎视眈眈地盯着她。 这时又传来一道简讯: ‘你的女人,会是同样的下场。——陆羽’ 正当包小娜为这句警告吓得魂不附体,忽觉脸上有什么黏煳煳地东西一个劲往下滑。她沖向洗手间,却赫然发现镜前这张脸并不是她,而是叶欣梧!那汩汩流淌并且发烫的血液正从叶欣梧的眼里溢出来,慢慢布满整张脸孔。只见叶欣梧笑着指住镜子另一端的包小娜,得意地说:你,会和我一样。说完叶欣梧双手往面上狠命抓去,长长的指甲宛若电钻,在包小娜的脑袋上插出密密麻麻的血窟窿。包小娜感觉自己的脸就快要被抓烂了,无论她如何喊叫求饶,叶欣梧都不肯罢休。她意识到只有杀了叶欣梧才能真正获救,就像以前白辰逸或者其他什么人杀了叶欣梧一样! 杀了她!杀了她!这个念头在包小娜心里不断挤撞!突然她操起一样硬物,照着镜中叶欣梧的脑袋迅勐砸去——一下一下——砸到飞溅的玻璃碎片划开了她的脸颊,手臂,将整个人也染成了红色,叶欣梧怨毒的面孔终于消失。可再抬起头时,镜中又浮现出一张被裂纹切割成无数段的脸。 曹毅回来了,就站在她身后。包小娜求救的向他靠过去,一伸手抓住的却是冰冷的手环——那枚他时刻不忘的不锈钢手环。 作者有话要说:之前有个叫陆浓的已改为陆羽。 ☆、第十四章 白辰逸 包小娜睁开眼的时候,仍然躺在曹毅的床上,曹毅不知所踪。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又翻□去照镜子。镜子当是完好无损的,一如镜中的她容光焕发,丝毫不曾被噩梦折磨过。包小娜意识到什么,仓惶奔到叶欣梧的照片前。她打开房中所有的吊灯,明晃晃的光亮下,叶欣梧安份的镶嵌在相片里,背上纹身气定神闲地匍匐原地,不屑与来者争长短。然而包小娜知道这个女人一直在纠缠她,试图让她也重蹈覆辙。因为她们之间有个共同点——白辰逸,或者说是曹毅。 可曹毅去哪里了?包小娜反射性地望向那扇被风吹开的窗户,高高鼓起的窗帘下空空荡荡。陡然间电话铃响了,这不是包小娜手机的铃声。她四下张望,心在狂跳不止,最后在沙发坐垫下发现了曹毅的手机。来电铃声是个未知号码,她知道最好不要接听,可又忍不住想要听听这个人的声音。权衡下包小娜还是接听了电话,可对方却在沉默,只能听见一声声浅浅地唿吸。 “你是陆羽?”包小娜直觉迸出这个名字,而对方的不回应顺势壮大了她的胆量,她几乎是一股脑地逼问:“上次打晕我,拍摄我进太平间冰柜的就是你吧?你和曹毅究竟有什么关系,什么仇恨?!为什么要害我!”对方根本没打算和她正面交锋,干脆挂断了电话。但包小娜更加紧张,猜不到神秘人的意图才最可怕。突然一封彩信发了过来,包小娜发誓不敢翻看,这种被压迫的感觉已经让她生厌,甚至烦躁起来。于是她主动回拨了对方的号码,却提示不在服务区内。找不到门路,包小娜将这一切又归咎到曹毅身上。她失去理智般翻查曹毅所有的手机简讯,一无所获之后,又转去查电话薄,想从中斩获与他身份有关的蛛丝马迹,可手机里除了她一个人的号码,根本没有其他人。这时门开了,拎着一袋夜宵的曹毅错愕地望着包小娜,包括她手中正被查阅的手机。 包小娜狼狈地合上手机,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种侵犯隐私的行为。一笑而过不是万事万灵的丹药,至少曹毅不会接受。他对任何事物都强调一个绝对的完整性。包小娜此举流露出的不信任,便是对他这一原则的挑衅。但他对此没有说一句话,只是平静地走过去,从包小娜手中拿过手机狠狠砸到墙上。飞溅的手机残骸像乱发的子弹,伤人也伤己。 曹毅若无其事地越过包小娜充满愧疚的目光,径直走回卧室,轻轻带上了门。包小娜难堪地立在客厅进退两难,忽然发觉自己真的干了一件蠢事。 这一晚不愉快的经歷,造就了包小娜和曹毅的冷战,可对于白辰逸的身份,她反而更有了一股穷追不捨的劲头。也许只有挖掘出白辰逸和曹毅的牵连,事态才会真正的明朗。走不进对方的心灵深处,一切都是徒劳。况且叶欣梧和白辰逸之间有什么恩怨,这也是包小娜最存疑的地方。 上次去芳村精神病院有宋极护航,这回她虽然单枪匹马上阵,看守的却以为她和宋极都是警察还算通融。护士见是包小娜知道又为了白辰逸,直接领去普通区。朱医师正忙着接待一对前来谘询的母女,见到包小娜还是礼貌地颌首问候,继而让护士一起来办公室。无论哪个医院,病患和医护人员都不会成正比,很多时候一个护士要管好几个病人,所以护士没法陪同包小娜是很理解的。她一个人在病号中游走,发现这些人看她的眼神再也不像上回那么好奇,连那个指着她骂的大婶也视若无睹,安静地坐在兰花丛旁捏着树枝‘织毛衣’。包小娜走到白辰逸居住过的病房,原先的病患可能出去散心了,这让她有机会进去转一圈。正当她想偷偷潜进去,却忽然感觉走廊有人正监视着她。包小娜偏过头,赫然发现上次读英文报的老人直直地盯住她。意识到行动失败,她只好转过身尴尬地笑着。老人向她招了招手,包小娜诧异地指住自己,见老人点点头唯有走过去。 第25页 “你来找白辰逸吧?”老人的眼周早已被岁月刻出密密麻麻地细纹,可目光却矍铄澄明。包小娜对老人是有好感的,以至于很坦诚地说明来意:“是的,我想知道三年前白辰逸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又为什么会逃出医院?” “那天有个男人来找过他,看得出他很紧张,后来吃晚饭的时候,他告诉我自己呆不长了,然后当晚真的失踪了。”老人的话让包小娜很吃惊,急忙问:“那这些警方知道吗?”老人摇头:“警察来的时候我一个字都没说。之所以告诉你,是因为我看得出你真心想帮他。”这让包小娜感到荣幸,不好意思地笑:“谢谢您这么看得起我。不错,我真的很需要知道白辰逸究竟发生了什么,尤其他为什么会被送进精神病院。” “当你能走进他的世界,他就会出现在你身边告诉你一切真相。我可以帮助你,但你要答应我的条件。” “什么?” “让我研究你。”老人忽然从兜里掏出一只录音笔,上面的编号已经模煳不清,应该是他用过很久的东西。包小娜接过录音笔,想到自己被老人当作病人来研究,甚至是和他周围的病患讨论,心里确实有些不是滋味。但为了白辰逸,她还是答应了。“那您还记得他的样子吗?”包小娜接着打探。 “当然记得,这里每一个人的样子我都记得,但我们会对自己的伙伴守口如瓶。”老人很绅士地一摆手,“请过来这边吧。”包小娜顺从地跟在老人身后,见他进去病房便在门口耐心等着,不一会儿他拿出一张纸。上面的字迹很潦草,依次是:秋天、阳光、兰花、木棉花、榆树、长椅、a护士、叫号、躲避、b护士、厌恶、隐藏、他、真相。 包小娜猜到这些可能是白辰逸留下的线索,可这里面能藏着什么天大的隐情她着实看不出来,便问:“请问,这是什么意思呢?” “以前他就不健谈,又跟大伙合不来说是瞧不起,也就是跟我会用文字交谈。他除了在病房,就是一个人在木棉花那里坐着。以前有个护士很关心她,可他总是把她当仇人。这是他最后一次跟我交谈的话题,让我一定保管好。”老人将纸条递给包小娜时,眼神有些忧伤。 “那您现在再见到他还会认出来吗?”包小娜小心试探。 老人却像遇到外敌的刺猬变得格外戒备,“我的朋友只有这个圈子里的人,出去之后再也不会认得。”老人默然转身,仿佛和包小娜不曾交谈过。 包小娜展开被原子笔画得乱七八糟的纸张,看得出写的时候很仓促,不过这些文字究竟想要表达什么呢?她望着眼前被打入另外一个世界的人们,慢慢放下成见与不适感,去融入白辰逸的过去。她重新播放白辰逸的录音,从描述中一点点接近他所知所想,以及他每天睁开眼便要面对的世界。听着他娓娓道来那一段非同寻常的经歷,仿佛他就在附近,指点着她一步步走近他的故事。包小娜轻轻闭上眼,脑海中不断涌现着一个个独立的词组,努力将它们串联起来。她打开录音笔,向着前方满是病患的花丛缓缓走去。现在她是白辰逸,眼前所看见的一切都是三年前最后的一天: ‘又是一个无聊的下午,翘首以待即便是数断了手指,父亲依旧没有出现。他是在埋怨一个丢尽他脸面的儿子?还是因为那个花枝招展的小情人,不满我的存在?只要没有我,父亲一大笔财产肯定会被其他人继承。因为我还活着,哪怕我是个疯子,父亲还是要施捨给我一些零头。那个女人会不满意吧?’ ‘医院给我们活动的空间真的太小,小到转个身都会被一堆疯子围住。他们试图拉我走进他们的团伙,可我和他们不同,我不会学有的人拿着一个假电话,却故意在大家面前播报着不可能发来的手机简讯。看他洋洋得意的嘴脸,还以为大家会羡慕他有亲人挂念,从被送到这里开始,我们早就是一群被社会遗弃的孤儿,不!是畸型,并且随时会威胁到正常人生活的疯子。我拨开他们妄想拉住我的手,半个字都不屑浪费,快步离开这个怪圈,安安静静地坐在远处的长椅上。兰花丛附近太多哀怨的女人,那是她们的地盘。’ ‘这里属于我,不开花的木棉花平凡得有些丑陋,他们害怕坐在下面,担心树上掉下落叶或毛毛虫什么的。在外人眼里,他们自己才是让人毛骨悚然的爬虫。可我喜欢这里,因为左前方能看见出去的铁门,只是每天见到陌生的脸孔进进出出,却很少看见熟眼的。当然,除了这里的护士和医生。’ ‘我安静地坐在椅子上,不想说什么,只想舒舒服服的唿吸空气。可怀里接满了秋风扫下的木棉絮,眼睛盯得都开始胀疼了,熟悉我的人一次也没有出现过。这时有护士扯高嗓门大声叫唤我们要吃药了,要回大病房了,要吃饭了等等琐碎得让人生厌的规矩。我比他们聪明,这颗树很大,足够藏住我的身体不被护士一眼发觉。正当我窃窃生喜以为躲过了追捕,却忽然发现右前方有个护士看见了我。她一向很同情我,也很喜欢对我笑,现在她偷偷别过脸假装没有看见我,可嘴角暴露出的笑容,分明讥诮我的伎俩低下。’ ‘我最终还是被发现了。我恶狠狠地瞪着她,十分厌恶这张虚伪得只懂得装笑的假面具。可下一次我还是会坐在长椅上,也许哪天我会离开这里,至少这一刻我如此眷恋它们。仰靠在木棉花身上,仰望着泛蓝的天空;对面的榆树枝懒懒散散于风中轻摆,微黄而浓密的树叶宛若簸箕,将装进来的阳光一点点晒下来,还给了顽强的小草。夕阳斜照,活动的时间又快到了。这时有人在后面喊我的名字,回过头看见的却是他,我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不好的事情,但我已经在这里留下了秘密。终有一天会被人发现的,真相。’ 第26页 就在石凳的下方,包小娜忽然摸出像是箭头的标志。蓦地一阵微风掠过,捲来一些不知名的红花掉进包小娜怀里,恍惚间有个人坐到了她旁边,一只修长的手伸过来,从她怀里拈走一朵红花。包小娜好奇地望过去,一个和曹毅同样面孔的男人正坐在她旁边,身上宽大的病人服衬得他越发单薄。他嗅了嗅花瓣,无趣地将它吹送到榆树下。 再回首,他消失了。包小娜擦擦眼,发现树下根本没有什么花瓣,但座椅下的箭头确实指向后面的榆树。包小娜猜这秘密肯定藏在树里,她仰着脑袋绕了一圈,树枝上似乎没有特别之处。她又仔细打量树干,对着箭头的水平位蹲下来检查,不时用手拨去上面新生的杂草和苔藓,忽然发现一块苔藓下面有个拇指宽的树洞。里面好像有东西。她取下固定头髮用的小髮夹探进去,好半天拨出一张摺叠成硬币大小的照片。因为受潮还有虫蛀的关系,展开后的照片尺寸小了些,画面很多地方也被腐蚀得面目全非,但被透明胶贴住的一男一女的脸却清晰可辨,是叶欣梧和那个在天桥上叱骂过包小娜的男人。而叶欣梧此刻正递给男人一封鼓胀的黄色信封,里面应该是钱,从男人贪婪的目光中可见一斑。 照片背面有一段文字:救救我,不管是谁,请救救我。因为没人会相信疯子的话,更没有会相信叶欣梧这个恶毒的女人,会买通降头师和这些医生来谋杀我!但是请你相信,我是被他们害的,我是被他们害的! 这是白辰逸最后已经绝望到无助的求救,但包小娜相信现在的他变成了曹毅,那些充满阴谋的歷史彻底离他远去。如果说起先她还对曹毅的身份有所怀疑,但不锈钢手环却是铁证。从朱医师那里了解到,有段时期为了区分病人,确实曾给他们佩带过手环,但后来觉得这些太像手铐所以取消了。也就是说,天底下不可能再有同样编号的手环。白辰逸的编号是606。 作者有话要说:攻击我,大家攻击我吧! ☆、第十五章 血色迷雾(上) 从离开芳村的那一刻起,包小娜发誓要找出曹毅。无论他是曹毅还是白辰逸,她都要找到他,就在今天。 曹毅哪里也没去,依旧从容淡定地坐在摊位旁。因为阳光太勐烈的关系,他的小摊搬到了天桥下面一排树荫处。那里停着几辆蓝色的人力三轮车。广州禁摩之后,这些卖苦力的底层工作者只有‘復古’一把,赚点血汗钱养妻活儿。当午出行的人比较少,等待生意的时候,几个车夫就聚到树荫下面‘斗地主’;观战的也看得津津有味,不时发出憨厚的笑声,或促狭斗败的‘地主’,催他快些下场好让其他人顶替。有个头髮凌乱,衣领一圈发黑且磨得残破的汉子,晦气地甩掉一把坏牌,朝附近还没发市的曹毅招招手,让他代替摸把转转手气。 曹毅替他抓了一把牌,果真是财神就位运气立即好了起来。连番下来,曹毅帮他不但捞回本,还多赚了十来块。对面两家不乐意了,纷纷指责汉子不厚道,旁边人也帮腔起闹,一群人闹得沸沸扬扬,一边吵嚷一边笑。汉子赢了钱很是高兴,摸出兜里揣得有些皱巴巴的香菸递给曹毅,起初曹毅推说不抽菸,但架不住这些粗汉子们的热情,只有接过来。汉子立刻给他点火,曹毅勉为其难吸了一口,不想吸入了肺部害他直咳嗽。周围人看见了一个劲傻笑,连累曹毅也不好意思起来,抿着嘴失笑连连。他稍带一眼,发现包小娜气喘吁吁地向这边跑过来,原本额头很讲究的齐刘海被风吹得东倒西歪,鲜有血色的脸颊,也微微浮现出两团云霞。 看见他的一剎,包小娜露出浅浅的笑容。正打算靠过来的时,候曹毅已回过脸,仿若不曾见过一般继续陪着车夫们说笑。即便他们说的话题他未必感兴趣,却听得很投入,还会随着气氛时笑时嘆气。他的笑,在一群豪放粗野的汉子当中像股清流,但永不及他们坦率。曹毅心底隐藏的东西太多,捉摸不透是他本能的自我保护,这时常让包小娜萌生退意。可现在包小娜将此抛诸脑后,从没有像今天这般贴近他。看着他腕上闪着银光的不锈钢手环,一股心疼的情绪慢慢瀰漫整个胸臆,压得她快要喘不过气。只能屏气凝神地一步步走向曹毅——走向那个穿着宽大病人服,一脸孤傲的白辰逸。 “曹毅。”包小娜用着怕碰碎了珍贵瓷器般的小心,与轻柔唿唤着曹毅。曹毅笑着抖抖脚站直腰,同这些车夫打个招唿后回到自己的摊位。他开始动手收拾东西,然后背起箱子潇潇洒洒地往前走。包小娜就在他正前方,伸出手,点个头,不过几秒钟的时间,可他偏像个十足的吝啬鬼,连说句话的功夫都没有。触碰到包小娜肩头的一瞬,他分明看见对方眼里噙着泪。即便如此,曹毅依旧我行我素,宁可擦身而过。 蓦然间包小娜反过身,准确无误的抓住了他的手,也抓住了那道不锈钢的‘手铐’。翻开镯子的内面,606是它的编号。曹毅此刻是很吃惊的,他没想到包小娜会留意到这个秘密。包小娜流着泪笑语以对:“讶异吗?所谓秘密如果藏得不够好,那就不再神秘了。”她感觉到曹毅想抽开手,立即握得更牢,“有人曾经在照片上留下一段请求,那时候没人回应。但我现在想告诉他:是的,我相信你。而且,我一定会救你。无论你是谁,你曾做过什么,现在开始一切都不会太迟。所以也请你相信,我一定会救你。” 第27页 曹毅看着她,不可否认有一瞬为这句话沉迷。但随即而来的嫉妒,让他甩开了包小娜的援助,又开始拒人千里。他蹲□坐在箱子上面,就在大街上开始收检自己的家当。然后一件件,一张张的,陆续塞到包小娜手里,直到两边裤兜再也翻不出任何值钱的东西才停罢手。他沉静如初地问:“你数数看,现金一共多少?银行卡就两张,工商和建行各一张,每张余额不超过300块。我没有信用卡,因为我这种没有保障,还款能力又差的人不予批准。家里值钱的只有电器,现在卖出去可能也就几百块。那套房子算是不动产,可惜户主不是我,因为那是租借的。说说看,你能救我什么?又能指望我什么?喜欢我纹身的手艺?大街上烤红薯,磨菜刀,卖飞机榄的都是技术活,你肯跟着他们四处游荡吗?” “像你这样过了中午不肯纹身,又不准顾客挑图案非得由你选,有多少人肯光顾!如果你的目的真是靠这手艺餬口,好,你想招揽生意还不简单吗?跟我来!”包小娜一抹泪,拽起曹毅不由分说便往前面商城走去。 商城前面的广场不乏购物消遣的行人,现在天气开始阴凉,躲在商城避日光的行人也陆陆续续走出来,或坐在喷水池栏杆上闲聊,或乘车转往别的去处。包小娜选在行人聚集最多的地方,将箱子掀开,取出纹身字眼的招牌塞在曹毅怀里,顺势把他摁在广场台阶上坐稳。自己则直面向投以好奇目光的人们,麻利地解开外套,露出内里低胸背心。 她嫌胸口上的紫罗兰不够显眼不够招摇,又将背心往下拽,高声喊道:“想知道什么叫纹身的艺术吗?请看过来!这朵花就是纹的,好看吗?好看吧!人体彩绘算什么?人体纹身的美才是惊世骇俗,标新立异!”她喊这句话的时候,眼泪扑簌扑簌往下掉。一些贪新鲜的男士们最早拢过来,曹毅起先还能稳如磐石,后来见包小娜是存心豁出去了,飞忙捡起地上的外套重新给她披上。可刚披好,她又一把丢开,还甩得远远地。曹毅只有脱下自己的运动衫给她盖住,这回他抱住她,不再让她试图挣开。 远处有两个治安员,在围观女同胞添油加醋的描述下,治安员的神情越发难看,一边冲过来一边厉喝。曹毅这下摊子也不要了,牵住包小娜不停往前跑,好容易停下来,回头才发现她竟然在笑,还笑得好不得意。包小娜慢条斯理地穿上他的运动衫,忽然凑过来轻声问:“觉得如何?要不要下次我换个专业点的服装,去帮你招揽生意?我打赌,你的生意一定会好。” “行了,我错了还不行?”曹毅举白旗了,他算是回味过来包小娜故意将他的军。 “下次如果你再说那些无聊的话,我不介意再脱。脱得多了搞不好就上瘾了,上瘾就麻木了,麻木之后就无所谓礼义廉耻了。这样,还有什么事情我不敢做,又做不出来的?”在这场拉锯战中,包小娜深刻领悟到要让曹毅学乖,温情与说教都是不管用的,最直接的办法是让他知错。这个办法果然有效,曹毅彻底折服。他又好气又好笑地瞅了她一眼,最后非常没出息地揪住她的脸颊,重重嘆了一口气。 这场冷战由包小娜引发,可闹到最后吃亏的还是曹毅自己,仿佛着魔一般,所有的过错他一个人全认了。 坐在路边花圃旁,包小娜主动去7-11店买了两罐饮料。对于昨晚冒失的行为,她有些羞于启齿,可又不能当没发生过,只好低声下气地对旁坐的曹毅说:“昨晚的事情,是我不对,你生气不理我是应该的。以后我再也不会了,我发誓!”她将饮料举到头顶作出发誓的模样,如此曹毅除了摇头嘆息,也只能一笑泯恩仇。 他拿过一罐饮料,似笑非笑地说:“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我既然喝了你的饮料,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包小娜见风波就此终结,也高兴地将自己的吸管塞进曹毅嘴里,哄劝道:“喝喝我的,保证好喝!来嘛,喝一口。” 曹毅手膀子都快被她抓烂了,唯有领命。可当味蕾将饮料的香甜传递进大脑的那一剎,突然脸色骤变,双手失控般勒住自己的脖子,涨红的双眼死死盯住不知所措的包小娜,“这个,这个是……” 包小娜一看瓶身,“只是番石榴汁啊。曹毅,你怎么了?你怎么了?别吓我啊!” 然而曹毅再也听不见她的声音,满脑子一片混沌,五脏六腑都在剧烈而痛苦地筋挛着,仿佛垂死一般。在一阵尖利的耳鸣声中,曹毅猝然倒地不省人事。包小娜紧紧抱着他,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她慌慌张张拨打120的电话,还没接通就已经哭得一塌煳涂,等到终于听见接线员的声音,她却只张着嘴哭喊道:救人啊!帮忙救救人吧!他快不行了!求求你们快来啊! ☆、第十六章 血色迷雾(下) 包小娜等不到救护车来,截住一辆的士就将曹毅送到最近的医院。她孤立无援地守在急症室的门外,看着医生护士风风火火地进去,又匆匆忙忙地出来,却什么忙也帮不上,心下更是忐忑不安。如果她事先知道曹毅会对番石榴过敏,肯定不会煳涂到这个地步。仔细一想,她对曹毅生活习惯的了解,真是少得可怜。巨大的内疚让包小娜越发自责,甚至消极的将所发生的不幸,强加到自己身上来。 “你就是病人的家属?”有医生走过来。包小娜快步上前应了一声,随后噼里啪啦问了一大堆曹毅的病情,医生几次想插话都不成功,最后好容易打断她的话,把她叫到了医生办公室。一进去医生没开口,包小娜急急忙忙问:“医生,究竟情况怎么样了?我现在能去看他吗?我真不知道他对番石榴过敏,否则我不会拿给他喝的。都是我害的!” 第28页 “你先听我好吗?”医生耐不住她的聒噪,再一次强调道:“他现在情况稳定,你不要过分担忧。还有,他并不是过敏所引起的症状。” 包小娜一愣,“不是过敏?那怎么会晕倒呢?” “你不是他亲友吗?难道你对他的过去一无所知吗?”医生针对性的反问让包小娜哑口无言,她羞愧地垂下头默默摇头。 医生正色道:“他是中毒。” “中毒?怎么会是中毒!”这个病因像晴天霹雳炸乱了包小娜的思绪。可是番石榴汁她也喝过,为什么偏偏曹毅会中毒?她难以接受这个结果,急于向医生申辩:“这不可能的!那个饮料我也喝过,如果是中毒为什么我一点反应都没有?!” 医生安抚性质的劝她坐下,解释道:“你先不要这么急躁。他送进医院的时候症状和中毒确实非常像,但在详细检查后发现,他根本没有真正的中毒,之所以会引起类似中毒的物理反应,应该与心理因素有关。也就是说,他可能曾经喝过有毒的番石榴汁,或者说是食物中毒之类的。而这起意外在他心理造成了相当大的阴影,以至于只要再接触到番石榴汁,甚至是番石榴的果实都会引发他再次‘中毒’。这种在医学上叫做‘症状型精神障碍’。所以我想知道的是,他之前有没有看过精神医生?” “没有,没有。他没有你说的什么精神病,怎么可能!也许,也许是他以前不小心喝了过期的饮料,所以有心理压力。”包小娜矢口否认。她不敢在医生面前说出实情,因为害怕这样会连累曹毅又被关进精神病院。况且这段歷史她确实毫不知情,她只知道有人要伤害白辰逸,但是没想到计划真的实施过。 那个在番石榴汁中下毒的究竟是谁?叶欣梧吗?如果是叶欣梧,她都已经死了,曹毅为什么还要隐姓埋名的生活?莫非,是真正的兇手一直不肯放过他?包小娜发现要彻底了解曹毅的过去着实不易,目前所掌握的线索远远不够。几乎不等医生详加追问,包小娜已经夺门而出,奔到曹毅身边。望着还在输液,面色苍白的曹毅,包小娜在心底暗暗发誓:她一定要解开三年前的谜团,只有看清楚事件的本质,曹毅才能走出阴影,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夜里又出了一桩案子。 有位爱好养猫的胡太太半夜打麻将回来,发现客厅搁置猫窝的地板周围,有些带血的猫爪印。胡太太开始以为是自己的猫受伤了,检查之后并非如此。于是胡太太沿着血爪印一直走到阳台,看见邻居阳台栏杆上有更多的血爪印。因为当地的居民楼挨得很紧密,胡太太的猫经常从阳台跳到邻居家偷吃。胡太太胆子小,外加隔壁这位又是道上混的,打打杀杀都成了家常便饭,便直接叫警察过来看看。 因为陈颖川失踪的关系,宋极一直没有情绪工作,可职责所在他只有留在派出所值班。接到举报他先到胡太太家勘察,血爪印从客厅到阳台是逐渐变深,源头确实是胡太太的邻居无疑。宋极绕到邻居家正门喊了几声,并没有人应答。他蹲□从门缝里望了一眼,立刻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隐约还看到有滩血迹。他赶忙让胡太太联繫房东,同时再次叩门确认里面是否有人。叩了好几次,屋内仍是一片死寂。 这时房东慌慌忙忙送来钥匙,宋极一开房门,立刻命令胡太太和房东守在门口,自己则小心翼翼朝留有血迹的那间房走去。宋极悄悄推开门,整间屋内都被暗红色的灯光笼罩,四周围全是红彤彤的,犹如被血水浸润过一般。 床上躺着一个人,一个四肢被肢解的死人,宋极认出他正是巫昊阳失踪的线人。他既然已死,陈颖川又在何处?席捲而来的恐惧感让宋极惶惶不安,他开始没有胆量打开房内另一道门。门把手上的血迹还没有风干,但他的血是热的——浑身上下止不住的翻滚,巨大的冲击力让他脑门都在高速运转,转眼便要决堤。 宋极屏住唿吸,轻轻拉开门。灯光照射的位置有个匍匐在地的女人,她动也不动的背对着宋极,身上的血迹不知是外面那个人的,还是她自己的;一柄沾满血的斧头就掉在她右前方,或许已砍断了她的脖子。即便看不见她的样貌,宋极却在第一时间冲上前抱起她,拨开她脸上被血液粘住的髮丝,一摸颈动脉,是有跳动的,虽然微弱但足够证明她还活着——陈颖川还活着!如今终于找到了她,宋极非但没有喜极而泣,心情反而一落千丈,甚至比苦无头绪的寻找更加压抑。他紧紧抱住陈颖川,脑子里再也装不下别的东西。 等到小陈和其他同事赶到现场,宋极马上带陈颖川去了一趟医院。所幸陈颖川身体并没有大碍,只是轻度脑震盪导致的暂时性休克。宋极一直守在门口,等医生允许探视才急忙来到陈颖川床边。宋极握住她的手,满脑子想的只是她能快点醒来。不知过了多久,巫昊阳和另外一名老刑警走了进来。 巫昊阳的神情异常凝重,一进门便问:“她现在情况如何?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宋极摇摇头:“不知道。”说话间他将陈颖川的手放回被子里,末了还特意拢紧。同时扭过头说:“巫队,那边是个什么情况?” “巫队的线人所受的刑法叫离裂。可能,和她有关。”脸色蜡黄的老刑警忽然抢白,一双眼睛死死盯住病床上的陈颖川。 第29页 宋极一怔,“你说这话有什么根据?” “我曾经接触过。这些人会在手臂上纹上特别含义的纹身,‘离裂’这两个字就像是对他们下的咒。如果被不相干的人叫了出来,他们就会遭受到极刑。好比古代的五马分尸。但是经过勘察,巫队的线人只是四肢被砍断,头却没有砍下来。按照以前的作法,头是最重要也是最后要斩落的部位,所以行刑的工具必须是洁净的。”老刑警看着陈颖川额头上包裹的白纱布,忽然说:“她的后脑勺受伤了?” 宋极不明白他在这里转移话题是什么用意,含含煳煳地应道:“是的。就是因为脑部受到震盪,所以才会昏迷。”一听这话巫队和老刑警使了个眼色,先抽身出去。宋极见巫昊阳一走心下越发不安,他一动不动地守在陈颖川床边,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挪开一步。 老刑警注意到宋极突然间变得紧张,他也走上前,“在你发现她的现场留有一把斧头,上面有死者的血迹。而墙上的挂钉残留的却是另外一个人的血迹,以及同一个人的头皮组织。经过证实那把斧头正是杀人兇器,上面有两个人的指纹。一个是死者,另外一个还需要查证。但是我想你心里应该是明白的。之前我说离裂最后的一步就是斩落头颅,但死者的头并没有被砍下来。那是因为行兇者遵循规则,带着沾满鲜血的斧头去洗手间清洗,但是很不巧,地面的瓷砖被流出来的自来水弄得非常滑,所以她不小心跌倒,后脑勺正好碰到背面的挂钉才导致了她暂时性的昏迷。如果我猜得不错,这位躺在床上的小姐脚踝应该又红又肿。”老刑警忽然揭开陈颖川脚边的被子,露出了她红肿的脚踝。这下宋极面色愈发铁青,身体更加动弹不得。老刑警瞧出他尴尬的处境,语重心长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嘆息起来:“我能理解你的心情。虽然现在只是初步的推测,但真相是个什么样子你应该有所准备。别忘了,你也是一名警务人员。” 宋极当然很清楚如果斧头上的指纹也证实是陈颖川的,那么杀人的罪名很可能会扣到她头上。但他相信,现场一定有第三人。或许,一直都不曾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一来在祈祷《夜合花》的销量大卖,一来沉迷于今年以前的电视剧大潮中,导致我老是无法回到写文的状态。今天终于硬憋了这么一个尾巴,质量是很不过关的,希望大家给我一个恢復的时间。我相信,我会把握好的。另外还是再大声嘟囔一句:无论看过的还是没看过的,有钱的买本《夜合花》,没钱的帮忙宣传下,鄙人感激不尽啊! ☆、第十七章 陷阱(上) 巫昊阳从医生办公室出来,走到病房门口朝宋极招了招手。然后拉着宋极到一处偏僻的角落,也不绕弯子直接就说:“小宋啊,这个事情只怕兜不住了。” “巫队你这什么意思啊?”宋极心头一紧,他望向一脸沉郁的巫昊阳焦急地追问:“巫队,你就点破了吧!” 巫昊阳勐地抬头,压低嗓门说:“这桩案子你女朋友是脱不了干系的。刚才我已经从医生那里要来她的血样,让人送去化验了,看是否和现场挂钉上的血迹相同。跟我来的老刘也会採集她的指纹,完成后会立刻拿去和斧头上的指纹做比对。小宋,她十之□就是兇手,剩下的就是一份化验报告了。”他知道这个结果对宋极的打击相当大,却只能宽慰,“小宋,我一直不把你当外人。这个事情我也知道,她挺无辜的。毕竟被绑架那段时间发生了什么,没有人知道。刺激过度会做出过激的反应也是有的,可证据实在对她相当不利,再加上死者不过是名烂仔,没有多少警察会费尽心力揪出幕后真相。现在表面证据都指着陈颖川,就算我有心辩护,说可能还有什么内情,那些人是未必肯听进耳朵的。他们只相信眼前实实在在的证据,不会听这些鬼扯的东西。除非,法医能证明作案时她的精神失常,或者有精神病史,那样可能还有迴转的余地。当然了,这种事情不是那么好蒙的。你自己也别太沮丧了,早点准备准备吧。” 宋极已说不出话来,他清楚巫昊阳能对他说出这番话已相当帮忙。依照目前的程序走下去,陈颖川杀人的罪名是逃不掉。如果真是这样,唯一能逃避法律责任的法子,就只剩巫昊阳提出的‘精神问题’。可是他怎么做得出来?况且陈颖川明明就是个再正常不过的人。倘若现在用这个幌子躲过了法律制裁,日后她就只能顶着疯子的名号继续活着。 宋极烦乱地张望着四周,感觉无形的压力从四面八方蜂拥而来,犹如巨网将他牢牢困在中间,一点挣脱的力气都没有。巫昊阳想必也瞧出了他的顾虑,连忙粗声低喊道:“你小子就别瞎琢磨了!这种时候沉不住气,你还指望能帮她?” “可是我……”宋极实在干不出这种事情,可又不能眼睁睁看着陈颖川锒铛入狱。她同样是冤枉的,即便她真杀了人也一定是被陷害的!究竟那段空白的时间发生了什么,竟然逼得他束手无措。 这时老刑警冲出病房,扯着嗓子就喊:“巫队!嫌疑人醒了!她醒了!” 陈颖川是醒了,但醒来的却未必是宋极印象中的陈颖川。此刻坐在病床上发狂拉扯着输液管的女人一点也不像她,相反陌生得可怕。无论是谁试图靠近,她都发疯地嘶喊着,将手边所能触及的东西全一股脑砸过去。见到宋极和巫昊阳的时候,陈颖川的病情更加严重了,即便冲过来抱住她的是最亲密的爱人宋极,她同样恨之入骨的瞪着他,一边扑打一边悽厉地叫着:“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我一定要杀了他!”任凭宋极如何哄劝,终究是徒劳。最后还是医生注射了镇静剂,陈颖川这才老老实实躺在他怀里,再也不跟他争闹。 第30页 巫昊阳唤来护士帮忙照看陈颖川,连拖带拽地将宋极拉出了病房。如今这个情形对宋极是有利的,即便巫昊阳知道会惹来宋极的不快,仍是提醒:“小宋,她这个样子你也看到了,只要你找准人来做精神鑑定,这事可就有七成希望了!” 宋极脸一沉,几乎是泣喊道:“可她不是疯子!她是无辜的!” “谁信?谁会信啊!自己好好想想!”巫昊阳也吼起来,丢下宋极一个人继续和现实交战。 确实,在证据面前谁又会去相信所谓的真相?宋极当差这段时间不是没碰过,只是没发生在自己身上所以并不觉有多大冤屈。毕竟证据以外的解释,不过是为脱罪而生的狡辩。正当他犹豫不决的时候,包小娜忽然给他打来电话,第一句话便是:你能不能帮我查一查,那次自杀的男人究竟是什么背景?我发现他和叶欣梧关系不简单,甚至白辰逸被送入精神病院也是他参与的一场阴谋。 宋极实在没心思再去想别的案子,随口承诺会帮她查一查,不过是句应酬,包小娜却以为自己离真相越来越近。她乐观的挂断电话,转身的一剎却发现曹毅倚在卧室门口,沖她微微一笑,眉宇间散发出极致的温柔。 作者有话要说:天啊,我居然更新了!!!我居然更新了!!!!!!!!!!!虽然还没有恢復以前的状态,但是我居然更新了!!!!!!!我太不敢相信了!!!!! ☆、第十八章 陷阱(下) “怎么就起来了?”包小娜心底慌乱,她不确定和宋极的通话被曹毅听到多少。见曹毅盯着她笑而不答,她只觉面皮开始发烫,不自在地搔起脖子,埋低头走过去:“你,什么时候来的?不是让你多休息吗?” “在医院已经睡傻了,回家还睡那是猪。肚子饿吗?我请你吃宵夜。”曹毅反身关上房门,拉着包小娜直往外走。看他的神情好像并没有听见什么,这让包小娜轻松许多,只当他真的毫不知情。 关于他曾经中过毒的过往,包小娜是有心结的。从他醒来到现在一直没有问过,犹豫再三还是对吃炒牛河正香甜的曹毅说:“有个事我一直想问你,但是怕说出来你不高兴。” “那就不要说。”曹毅依旧大快朵颐,顺便又叫了两份茶树菇煲老鸭的炖汤。吃了鳖的包小娜一时也闭上嘴,若有所思的喝着汤,眼睛偷偷观察他的动静。 曹毅喝完最后一口汤水,摸了摸肚皮心满意足的埋单,拉着包小娜又转战小食街。小食街两旁都是各地美食,他们从头吃到尾嘴巴压根就没停过,只吃到包小娜都快吐出来,曹毅这才幸灾乐祸地牵着她去附近小区散步。那里有专供居民用的户外健身器材,白天这里全是花花绿绿一片,晒满了四邻被子之类的东西。到晚上好玩一点的器材被小孩子们霸占了,包小娜抢了个坐椅,顶上是两个手把,用力往下拉可以将座椅升上去。为此她还特意看过介绍,才知道这个东西叫坐式太极拉椅。她嫌费力让曹毅帮忙拉把手,一边享受他的星级服务,一边还在琢磨怎么开口。 她假意干咳了几声,犹如演讲前的清嗓子,同时神情肃穆地说:“关于中午那个突发事件,你是不是有必要解释一下?” 曹毅歪着脑袋想了想,半天冒出一句:“领导,你是指抱我之前,还是抱我之后?” “我跟你说正经的!”包小娜急了,马上意识到态度不对,语调一下柔和起来:“我只想问一句,对我难道你也要有所保留?究竟以前发生过什么事情,才造成你现在这样?真的不能说吗?”她见曹毅默不作声,口吻不觉加重:“我不管你是什么人,做过哪些坏事,我要的只是你的信任,希望每天对住我的是真正的你。我不想瞒你,我去过芳村精神病院,什么都知道了。” 曹毅皱了皱眉,背过身:“既然你都知道了,又何必再问?有些事,太追根究底对你没有好处。” “曾经在精神病院熬过无数个苦难日子,每天对着冷冰冰的铁栅门期待亲人到来,一直坚信会有人能拯救他,逃离是非的那个人难道不是你吗?白辰逸!”包小娜终于直面向这个深藏在心底的秘密,脱口而出的话却被不经意掠过的夜风陡然吹散,这才想到有的真相,对某些人是种禁忌。曹毅依然沉默以对不肯回头望一眼,只将背面留给想要靠近他的人。 黯淡的余晖终是将他修长的身影渐渐吞没,也促使包小娜妄想伸过去的手又缩了回来。她懊恼地咬着唇,“曹毅。”曹毅嗯了一声,安静听着。包小娜再也控制不住心底慢慢扩散的愁绪,从背后轻轻抱住他,近乎低声下气地求和:“对不起,我不该挖掘你不想要的过去。”曹毅还是听着,一动不动。 “我知道这样不对,但是当医生说你昏迷是曾经中毒才引发的精神症状,我真的很担心,也很气自己。为什么对你的过去一无所知,对你曾经受过的苦难束手无措。如果能早一点认识你,我一定不会让你孤零零的去面对这些不幸”说着说着她的眼泪就出来了,“也许我现在做得还不够,但是请相信,我一定会站在你这边,绝不放手。” “你凭什么觉得白辰逸值得你去付出?”曹毅的声音似有些哽咽,同时他也清楚感受到腰间那双手扣得更紧。 “感觉。无论是三年前的白辰逸,还是三年后的曹毅。人海中我第一眼找到你,凭的从来都是感觉。”包小娜是个坦率的人,只是她此时的告白换来的不是曹毅的感动,而是一阵讪笑:“真是个伟大的理由,可是小娜啊,这次你信错了人。无论是白辰逸还是曹毅,都不值得。”他缓缓转过身,初上的华灯悄然映出他眼里正浮动着不定的光亮,似乎揭示着那些内心深处强烈,而又故作镇静的犹豫。 第31页 曹毅深吸了一口气,将这股软弱再次收藏起来,清冷地回应:“我会让你知道,相信感觉是多么愚蠢的事。” 这句带有挑衅意味的话,包小娜一个字都不信。但她很快发现曹毅不是个随便说大话的人。一回到家,曹毅突然用眼罩遮住她的双眼,将她抱进空浴缸里,并且手脚都用绳子绑住。包小娜开始还以为是在闹着玩,后来发觉这事有点古怪,毕竟曹毅曾经有过精神病史,尽管有可能是被人陷害,但谁又能证明住院期间他没有真的变疯?顷刻之间,包小娜对曹毅坚定不移的信任化为恐惧的来源。她想挣脱绳索,却越扯越痛,好像绳子已经嵌进了肉里,每磨擦一下都火辣难耐。 “曹毅!曹毅!放开我!再闹我就生气了!”她嘶喊着,是真的生气了。怎知曹毅施施然蹲到浴缸边,手指轻柔地滑过她的面颊,浅笑道:“告诉我,你现在的感觉是什么?觉得我疯了,会做出伤害你的事?” “这样一点也不好玩!曹毅,别开这种玩笑!”包小娜有些害怕,双眼被黑暗遮住的前方,等待她的究竟是什?正因为无法预见,所以愈发恐慌。她再一次扭动手腕,发觉根本没有挣脱的希望,便气鼓鼓地喊:“曹毅,别闹了,你太过分了!” 曹毅也坐进浴缸里,双手随意搭在弓起的膝盖上,缄默地看着她奋力挣扎以及没完没了的抱怨。他一时咂嘴,不满意地将她野性难驯,总挡在面前的鬓髮重新绕到耳后,又将眼罩推到她额头上面,然后维持原来的坐姿继续旁观。这种被监视的感觉,让包小娜立刻联想到机场那一幕:同样是被瞄准的猎物,暗处都藏着一个伺机而上的捕手。依稀间,她似乎能嗅到从不知名的死亡现场,飘来的已深深植入空气中的腥臭,这股时有时无的感官嗅觉犹如刚挂在衣橱内的樟脑丸,只消拉开柜门,里面便会迸发出浓烈、刺鼻的气味,让人彻夜难眠。 曹毅的头髮因为挨着浴缸附近的水管,部分地方看起来粘乎乎的。还有些渗水蹑手蹑脚钻出浓密的头髮,沿着他侧面轮廓滑落下来,看起来就象经歷过一场细雨的洗刷。这无疑让包小娜毛骨悚然,尤其他眼睛里正折射出一种被压抑得太久的欲望;透着光,粗暴无礼地掂量着她。曹毅拧开了笼头,冰凉的自来水从略微生锈的莲蓬头里喷射下来,打在正下方的包小娜身上。因为距离的关系,水落在包小娜头顶时并不温柔,反像是一记记闷棍。包小娜再次扭动身体,手腕不知不觉磨出血来,转瞬被浴缸里喷薄而出的水势淹没。 曹毅的指头按住她颤抖微冷的嘴唇,然后潜进浴缸,在狭窄得再容不下一寸的水底世界悄悄游过来,最后停在包小娜的小腹处。突然——曹毅从水里探出头来,嘴唇顺着包小娜湿淋淋的腹部一路向上,经过有纽扣的地方用牙齿去除干净;然后舌头挑开贴在她皮肤上的衬衣,大力的吸允出玫红色的印记。包小娜丝毫不觉得□高涨,这俨然就像是一次性侵犯,对她的伤害不亚于被野汉拉到路边草丛中,干的那些无耻勾当。 可是曹毅没有停下的念头。他继续向上,扯开了她的胸罩,将那对浑圆彻底释放在彼此的眼前。这时他停下来,两眼徘徊在□中间两个半月形的红色印记上面。他歪着脑袋,生疑地望向脸色惨白的包小娜,但是很快从胸罩上找到了答案。劣质内衣下端的固定铁丝,总是不安分地扎出头,在皮肤上压出的痕迹同吻痕无异。 包小娜自然不明白曹毅停顿下来的意图,她仍深陷在自我假象的恐惧当中,任何与曹毅相关的举动,都会解读成极具攻击性的疯狂行为。她嗓子喊痛了,也哑了,已经不愿意再去叫他的名字,感情的创伤让她身心俱疲,甚至不愿意再去回想前一秒他都干了什么。双眼再次被遮上,曹毅似乎也厌倦了她哭哭啼啼的悲悽,脖子上的吻换成了一道利刃。虽然她看不见,却很肯定那道在脖上来回的尖锐硬物,一定是把短刀或者匕首。兴许曹毅已经盘算好,先切开她哪一处的大动脉。 “猜得到吗?现在你脖子上的是什么?”曹毅的声音夹带着一丝兴奋,他显然很享受猜谜的游戏。包小娜断断续续的抽泣听起来格外沮丧,她乞求地说:“曹毅,求求你别这样,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没有犯错,不是吗?” “猜猜看。” “是,是刀。”包小娜的哭声几乎淹没了她的求饶,“你要伤害我吗?你真的要这么做吗?曹毅,曹毅,你不能这么对我。我不是你的敌人,我不是……” “看过屠宰场是怎么杀猪的吗?要不然你总见过,或自己也曾往母鸡的脖上给过一刀,难道你没有听见骨头碎裂的声音吗?喉管切开的时候,你会用碗盛住鸡血吗?颜色应该很好看,还冒着热气,不是吗?” 那柄刀移向了包小娜喉管正中,她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可曹毅还在说,用着玩笑地口吻:“小娜,再猜猜看,如果你的脖子也被割开,可大脑还在活跃着,那你应该可以清楚的感受到,鲜血涌出来的温度是多么炙热。暖得你会麻木在这片暖意中,捨不得闭上眼。小娜,你感受到了吗?血涌出来的热,还有,痛。” 话音刚落,包小娜立刻感觉到那个硬物在脖子上重重一戳,又麻利地划过整个颈项——撕心裂肺的疼痛立刻被召唤出来,让她顷刻间无法动弹,更加不敢嘶喊,因为她的脖子断了。如曹毅所说,她的大脑却还活跃地跳动,并且清晰地感受到下颌以下的部分已脱离了指挥,整个人如同皮影戏者手中的傀儡娃娃,一举一动都被幕后的白线牵引着——开了口的脖子犹如一个空荡荡的管道,冷风唿唿地灌进去,很快又从另一个通道跑出来,冷得她不断地哆嗦。 第32页 没过多久这种局面明显有了改善,涌出来的鲜血越来越烫,越涌越多,已经随着浴缸里的热水一併漫过了她的唇,她的鼻,紧紧包裹住她摇摇欲坠的头颅。渐渐地,她不再寒冷,也不感到疼痛,甚至放弃了求生……水终于吞没了她的双眼,将她缓缓下沉的身体拖进了更幽暗的深处。 曹毅一直在观察包小娜的反应,最后及时从浴缸里将她上半身捞了出来。曹毅揽住她,让她的头紧靠在自己的胸膛上,明知道她根本不会听见他要说的话,可曹毅还是很珍惜这个与她坦诚相对的时刻。他下巴抵住包小娜的肩膀,附在她耳边喁喁自语:“小娜,就这样和我在一起吧。无论我是谁,请不要离开我,如果有天你一定要走,记得最后一天再走。向我发誓。”包小娜当然不能拒绝,所以曹毅笑得格外开心。他动情地将她抱得更紧,仿佛是唯一也是最后所能抓牢的宝贝。而他的人就像是在汪洋漂浮且毫不起眼的小玩意,总在妄想着,有天能碰到一艘可以搭救他的船。也因为等得太久,他开始遗忘船是什么模样,终于遇到时反而不知所措,甚至对它产生畏惧,只能用着他自以为安全的方式招架。 他一厢情愿以为包小娜是他的船,或许在包小娜没有清醒以前,自己也是这么认定的。然而当她醒过来发现脖子安然无恙,所谓的利刃只是一把尺子;那些汩汩流淌的鲜血,也仅仅是从曹毅手中的塑料瓶里流出的热水。她这才惊觉上了一个蹩脚又荒唐的大当!现在曹毅将心理□用到她的身上,这套把戏获得了巨大的成功,同时也将她的尊严撕得支离破碎。 “这个测试只是告诉你,相信感觉有多么愚蠢。当你处于极度恐惧的心理状态下,就会自我解读周围的环境,哪怕我拿的只是一把尺子,你一样会想像成要命的匕首。如果我再给予暗示,肯定你脑海里所猜想的伤害过程,那么你一定不会怀疑我根本没有割断你的脖子,那些鲜血也不过是没有危害的热水,甚至以为自己真的死去。如何?现在你该明白不要随便相信感觉这种东西吧?”曹毅非常绅士地向她解释这场心理测试的本质,包小娜却是咬牙切齿的一巴掌扇了过去,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愤怒,当然她的心也没有像此刻这般被人戳得遍体鳞伤。她看着曹毅,很想将他骂个狗血淋头,可是悲愤的句子始终堵在她喉管里,只能裹着湿答答的衣服离开了他的家。 夜里的风很冷,伤透心的包小娜倒是浑然不觉。她脑海里总在将之前发生的林林总总一一倒带:有甜蜜,有忐忑,有纠缠,也有无法原谅的罪过。曹毅的笑声不断在她耳边迴旋,拼命去捂住耳朵,脑海里又冒出他的脸,依旧是那样笑容灿烂。陡然间包小娜听到了另外一个声响,好像是易拉罐被踩扁的声音。可巷子里并没有其他人,也因为它的出现,曹毅的笑声彻底消失了。 隐约地,她好像听到因为激动而极力吞咽的喉音——似乎就在她身后,不近不远,偷偷窥探着。 作者有话要说:各位同学们啊~~~~~我的笔记本前天拿去岗顶电脑城去修理了,人家酷酷地说:主板坏了,最少400块,要15个工作日再通知你。好了,现在开始我晚上基本是不出来了,白天偶尔才能用办公室的电脑露露脸。周末我回自己家才有机会用电脑,所以更新速度可想而知了。不过有机会我就会爬上来写的,当然我也想过用纸写,可是一下笔错别字就一大堆,经常还为一个字怎么写而头疼,压根就没法继续啊!电脑后遗症,电脑后遗症啊!好了,我要睡觉了,大伙可要想我啊! ☆、第十九章 与恶灵同行(上) 包小娜不敢回头,唯有加快步子。磕碰到地表的鞋跟不合时宜地‘蹬蹬’响着,清脆的声音此时听来一点也不让人感到愉悦。她疑神疑鬼地左顾右盼,紧紧环抱住双臂。头顶一束橘黄的光投射下来,斜照的路灯像漆黑中的一团火,那些细颗粒一般的尘埃在其中仓促运转,还有几个蛾子参合着游来游去,最后被滚烫的灯胆烧焦成一丝不易被发觉的青烟。包小娜分明闻到焦臭味,她开始觉得自己实在过于敏感。但脚下这条小路好像怎么也走不完,仍在没完没了伸展着。 又与繁华市区并存的城中村,与其说是乡土最后的阵地,不如说是流民与亡命徒共存的喘息地。治安差早已闻名,如今正在兴建的楼房之间,将留给路人的过道缩得越见可怜。包小娜想要顺利通过,必须穿过前方搭建的竹架子。路面因为施工的缘故,长期都处于泥泞状态,悬挂在架子上提醒路人的十五瓦灯泡,宛如苍穹天际一颗不显眼的星星,能看见它,却模煳得压根引不起注意。这样的环境下还只身一人,谁都会让各式各样的‘鬼怪’堂而皇之地住进心里。 包小娜颤慄般深唿吸,像个鬼鬼祟祟地偷窃者。她小心穿越竹棚,一路身体都在和竹架子互相厮磨。有几次她的头髮会□燥的竹节拽住,滑腻腻又生硬的感觉让她无法回身,慌乱地把头髮扯回来,一阵火燎的痛楚在头皮上发作,又快速把信号传递给每个神经末梢,使得她内外都在饱受恐惧的夹击。 包小娜轻轻哼歌,想以此给自己壮胆,一句终了马上又有一句接上,却不是她的声音。包小娜劝服自己要镇静,也许这不过是个错觉。于是她一边哼一边拍掌,三个节拍一过,寂静的黑夜立刻给予了回应,也是整整三下。霎时间包小娜腿下的泥泞仿佛成了宇宙中的黑洞,将她牢牢吸住。她勐地吸住一口气,眼珠在有限的光线中四处搜寻,可周围的竹竿看起来都像是一个个可疑的影子。 第33页 包小娜面向后方,战战兢兢地重新打出节拍,然后屏气凝神地听着幽深暗处会传出怎样的声响。这次,夜却是静谧得可怕。她不放心地再次拍掌,依旧一片沉默。看来真的没有谁在那里。一股死里逃生的快感让包小娜重重松了一口气,可刚回过身要离开,脑后的头髮突然又被竹节拽住。她慌忙探向脑后去扯头髮,摸到的却是一只冰凉的手。包小娜大叫一声,人像炮弹一般沖了出去,直到跑到巷口才敢回头看。除了竹架子,那里什么也没有,无非有个水泥袋挂在架子上摆来摆去,看样子正是她摸到手的位置。想必真是疑心生暗鬼,才错将水泥袋当成了跟踪狂。 包小娜拍了拍胸口,靠在墙边狠狠喘气,一摸心脏还在剧烈地跳动。不远处有一家露天的大排档还在营业,虽然只有两三个人,总算让她生出不少的底气。包小娜咬咬唇,拖着疲倦的身躯就要走过去,忽然手机在背包里振动起来,掏出来才发现手机是曹毅的,一定是慌慌张张跑出来时拿错了。 包小娜见屏幕上显示是未知号码,干脆直接挂断。惊魂未定之际,她只想快点跑到有人的地方躲一躲。可才迈出脚,电话又开始振动,还是未知号码。包小娜不堪其扰,既怕是曹毅打来的,又很好奇会有什么人找曹毅,便悄悄翻开了手机盖。一接通,电话里立刻传来一阵断断续续地笑声,粗糙得像是木头上拉锯的噪音。绝对不是曹毅,这点包小娜很肯定。 “你的美人呢?想不想知道她在哪里?”男人的声音很怪异,让人听得头皮发麻。包小娜屏住气,紧张的听下去。男人嘴里好像嚼着什么,吧唧吧唧的声音很大。 “想听听看吗?小白?你不是一向总喜欢和我对着来,并以此证明你的脑子更好用吗?现在向我忏悔还来得及,否则我会吃掉你的美人。你不会以为我在开玩笑吧?我可是见到她了,也闻到了她身上透出来的腐朽气息。只消稍微动一动,飘起来的髮丝里全是那种味儿。想必你一定摸过,如果没有你一定要试试,她的头髮有多么柔软多么顺滑,会让人一瞬间就能达到□。小白,我喜欢你的美人,就像你当初抢走我的一样。” 包小娜第一次感受到,一个人的声音足以让她下地狱。原来之前摸到的手是真的,她并没有产生幻觉。 包小娜勐地挂断电话,突然很想报警。但一想到曹毅对她无耻的试探,又意识到这个神秘人干着同样的勾当,流淌在血液里的恐惧,蓦然迸发出愤怒的因子。至少这一刻她不愿意再作任何人的玩物,所以当手机最后一次振动时她毫不犹豫地接听了。这次男人的嗓音忽然变得柔情万千,甚至有些谦卑:“晚上好,美人。我看到你了!别动,千万别动,将现在的姿势保持下去,我喜欢这个样子。如果我早点发现白辰逸的手机在你手上,我会更迫不及待地和你聊聊天。无论如何,我实在非常高兴能获得和你面对面交谈的机会。” 包小娜再次为自己冒失的举动付出代价,可男人似乎察觉到她下一步的举动,马上抛出一个诱人的邀请:“美人,轻松点,你的身体绷得太紧看起来会很干涩,摸起来一定很扎手没有质感。可不要这样,你应该轻松一点,我不是那种无礼之徒。不过你如果现在就中断我们之间愉快的交谈,我可不想看着你又钻进阴冷得让人窒息的黑箱子里。那个感觉不好受,非常不好受,你说呢?” “你,你是陆羽?”包小娜的舌头好像打结了。男人呵呵笑,兴奋地回答:“我真高兴,你居然知道我。小白告诉你的?既然这样,不如试试看找出你想知道的真相吧?给你一个提示:从哪里爬出来,就去哪里找。不要告诉任何人,否则你会更难过。开始吧,我会看着你,远远地看着。”他挂断了电话,世间万物所持有的一切生机仿佛也嘎然而止。包小娜久久不能唿吸,仿佛又一次关进了104号冰柜里。 作者有话要说:继续期盼还没有从厂家返回的笔记本。快点吧,宝贝,俺想你阿! ☆、第二十章 与恶灵同行(下) 去殡仪馆一带的公车是在晚上十一点,包小娜很幸运赶上了这趟末班车。但当她坐进空荡荡的车厢内是很矛盾的,脑子一直处在天人交战的激烈惨况中:猎奇心和冒险精神不断旁敲侧击,怂恿她迈出这一步;同时畏惧和自我保护意识,又在说服她收回脚。可她心里明白,今晚这一趟无可避免。她甚至没有向任何人求助,包括不想联繫但危机时刻还会惦记的曹毅。 下车后包小娜想找的士去殡仪馆,可这个尴尬时分没人肯接活。好几个司机一听她要去殡仪馆,不是目瞪口呆,就是赶忙摇上车窗绝尘而去。包小娜无计可施,丧气地蹲在路边期盼着会有奇蹟。渐渐马路两旁的行人越来越少,到最后街面上就只剩小猫三两只。包小娜明显感觉到孤立无援,但她又是最不寂寞的,因为陆羽肯定就在附近。 这时又来了一辆的士,包小娜软磨硬泡,外加答应司机狮子大开口的条件才得以上车。一到殡仪馆司机立马让她下车,除了用车灯仔细辩认钞票的真伪外,整段路程他的眼睛似乎一直没睁开过。 包小娜望了望久别重逢的殡仪馆,岗亭还亮着灯,朦朦胧胧的一团;犹如夜半深山里撞见一间孤零零的客栈,这点光恰是幌子上随风轻摆的红灯笼。她咽了咽口水,举步维艰。想要通过保安的盘问肯定不容易,况且三更半夜一个女孩子要进殡仪馆,换作谁都会怀疑动机。没过多久有辆黑车停到大门口,司机走到岗亭和保安亲切交谈着,又埋头在保安递过来的本子上签名。不一会儿殡仪馆的机动门便缓缓开启。趁司机给保安递烟的时候,包小娜飞快闪到黑车后面,在银色机动门咔嚓咔嚓地响声掩护下,顺利躲过保安的耳目,进入了殡仪馆内部。 第34页 凭藉着记忆,包小娜找到上次发现曹毅的花圃。在它的右后方是通往地下室的路口。如今花圃前的长椅上是空荡荡的,没有谁躺在上面等着被她揪出来。然而她始终觉得有个人斜倚在上面,并且眯起眼睛默默注视着她。 包小娜拢紧半干的外套,奔跑中被撩起的夜风非常冰冷,以至被风干的皮肤显得异常紧绷。她一口气跑到通往地下室的大门,上面挂着一把像是刚换过不久的铁锁。包小娜推了推门,试图从两扇大门的缝隙中钻过去,这显然行不通。 ‘美人,如果你肯回头望一眼,或许你不会怀疑,此刻抱着虔诚的心亲吻你脚踝的那个男人,正是我。’包小娜犯难的时候接到了这条手机短讯,整个人犹如惊弓之鸟,仿佛置身在四面楚歌的悲惨战局里。她僵硬地转动脖子,不确定背后是不是真有个疯子。所幸,脚踝上没有任何令人作呕的唾液,更没有谁守在身后诡异地盯着她。只是虚惊过后,包小娜发现右脚旁边的绿化带上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凑近一看是把钥匙,看来陆羽为了这一天做了不少准备。包小娜也没功夫细想,径直取过钥匙去开锁。进去后她将门轻轻掩上,又把锁链重新绕在门把上,以防被巡夜的人一眼瞧出端倪。 幽深空旷的走廊,此时透着不寻常的阴森,岑寂得让人畏惧。包小娜蹑手蹑脚地往前走,人就好比一只弓着背嵴探头探尾的猫儿。这时感应灯在她毫无防备的状态下骤然亮起,着实吓了她一跳。以后每走过一段路感应灯随之亮起,转瞬又熄灭。望望身后的走廊,早已投靠了暗夜,一点希望的光都不留给她。她所能作的,也是唯一可以作的,便是继续前行。 进入负一层,那股子久违的寒气席捲而来,让她像是被一层冰霜裹紧。包小娜一路低垂着头,完全没有办法直探眼前的路。在这个空无一人,只有成百上千的尸体留陪的世界,每一秒都不易渡过。她甚至不敢大口的唿吸,生怕被那些沉睡已久的‘朋友’嗅觉出生人的气息,类似这样的恐怖画面,她已经在无数部影片里温习过。 好容易来到停尸房,包小娜的心越发狂躁不安,站在门口犹豫了许久。她偷偷摸向门把,在祈祷的同时眼睛紧紧闭上,里面是个什么环境她最清楚不过,所以当她狠憋住一口气勐力推开大门时,脑袋朝着正前方的位置一点都不敢偏。上次她来的时候,右侧无论地上还是推车上都是白花花一片,还有许多没有遮住面孔露出‘不雅’姿势的尸体。包小娜赶紧在心里默念着什么,已经不敢去聆听周遭会发出什么声音。她偷偷地,一点点地,睁开了双眼。 手机屏幕的萤光此际像是山间的一团鬼火,将四周衬托得鬼影幢幢。包小娜本能去开灯,霎那间的白昼,让她最不敢面对的现实一股脑全展现在眼底。刺鼻的药水和尸体腐败的味道,让她苦不堪言,余光稍微一闪还能瞧见旁边排队般横躺着的尸首。包小娜努力不让自己的脑袋偏错方向,尽量把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前方的冰柜上面。她急促地搜寻104号冰柜,找到目标后,眯起眼缓缓拉开冰柜,却没有预想中的恐怖东西。她刚庆幸地松口气,倏地有个人影从身后疾步跑来,眨眼间钻进了抽出的冰柜里。 包小娜吓得往后弹开,只记得一个飞快闪过的后脑勺。为了证明这是场错觉,她又战战兢兢地走过去,探着脑袋向冰柜里瞄了一眼——突然冰柜大力合拢,像有人从里面将柜子关上。想到许是撞鬼,包小娜顿时吓得魂不附体,手脚都不自主地颤抖。现在她再也不要什么真相,只想大声尖叫的离开这个鬼地方!可她已经没有办法挪动身躯,隐约觉得有人正站在她的背后,冷冷看着。 包小娜悄悄转动眼珠,试探地向旁边张望,突然——推车和地上的尸体全部坐起来,眼睛齐刷刷地瞪向她——那些脑袋上还剩有眼珠,或者是挂着一条条碎肉的狰狞面孔阴兀地笑着,嘴角还不断涌出暗红色的血液。包小娜一下子瘫倒在地,突来的恐慌让她喉咙里再也发不出一记声响,假死般望着眼前不可思议的现象。 日光灯陡然间熄灭,她再也承受不住喊叫起来。灯勐一亮,叶欣梧的脸突然出现在眼前,长长的指甲正戳在包小娜的眼睛上,仿佛要抠出她的眼珠;流着血的手指将黏稠滚热地鲜红倾注在包小娜面上,所到之处犹如被硫酸淋过,疼得她痛不欲生。 “放开我!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包小娜一边发疯地擦脸,一边奋力向门口爬去,但是双腿似乎被人重重压住,根本没有力气动弹。不甘的回过身,发现叶欣梧已不在眼前,而是风情万种地坐上了冰柜的顶端,居高临下地俯望着她,用着不可一世的藐视:“告诉我,你的欲望是什么?” “叶欣梧,你已经死了!已经死了!我不会怕你的!”包小娜捂住耳朵,哭喊地告诫自己一切都会烟消云散。但叶欣梧刺耳的笑声,一分一秒都不肯罢休,甚至越来越尖利。陡然间,叶欣梧似乎接受了她的警告,消失得无影无踪。包小娜重新望向四周,尸体们已老老实实躺回原处,整齐的白布压根就没有动过的迹象。然而一回首,104号冰柜突然弹开,有个女人的脑袋慢慢从冰柜里冒出来,一点点顺着冰柜攀爬出来。 看不见五官,只能看见一双血管快要爆裂的纤细臂膀,和手上拖着的斧头。眼见这个女人即将爬过来,包小娜几乎是连滚带爬的跑到出口,可刚要开门,迎面突然走过另外一个红衣女人。那红衣人兇狠地抓住对方握斧头的手,顺着自己的方向将斧头挥砍过去。霎时间,包小娜双眼像是被这团红色覆盖,所能见到的便只剩这一片充满暴戾的血腥,还有红衣女人转身一刻胸口正欢腾流血的伤口——半朵流着血的紫罗兰。她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右胸,那里是曹毅唯一留过的印证。这种可怕的雷同,让包小娜的理智一息间土崩瓦解,她不敢相信那个红衣女人会有同自己一样的纹身!难道这一切是在暗示她也参与其中? 第35页 包小娜痛苦地摇晃着脑袋,只想换取一点解脱,然而只要她一停下来,脑海里立刻会塞进大量血腥的镜头,以及曾经在梦里见过的那个抱斧头诡笑的女人。 “告诉我,你的欲望是什么?”叶欣梧又如鬼魅般闪现,半跪在包小娜面前,同时将那把滴着血的斧头丢过去。她面上洋溢的神情极度兴奋,就像在迎接一个即将属于她的灵魂。蔻红色的指甲,挑逗似的滑过包小娜咬得发白的双唇,哄劝般让包小娜自己去握住斧头。此刻包小娜已是浑身无力,精神上的崩溃让她顺从得不懂拒绝,只能眼睁睁地望着叶欣梧牵住她握斧头的手,一寸寸移向自己的脖子。如果要问她欲望是什么,或许仅仅是,不再被任何人遗弃…… ‘嘟——’手机勐然闹响,四周再次陷入漆黑当中。不知是什么力量支撑包小娜接过电话,良久只听话筒里轻语一句:对不起,小娜。真的很对不起。 一听到曹毅的声音,包小娜没由来的哭了起来,并且越哭越大声;仿若漂泊许久的孤雁,在精疲力竭之际,乞求的不过是处容身之所。哪怕只有一刻,也一样心存感激。 作者有话要说:恭祝大家2009年行大运,万事吉昌啊!友情提醒:如果过年习惯去庙里上香的,并且是以下生肖的同学最好在初七这天,去道观拜拜太岁爷哦。今年正值的太岁爷是传佑大将军。牛年犯太岁的生肖有:牛、羊、兔、狗、马。反正俺犯太岁那一年,不仅拜太岁,还穿了整整一年的红内衣红内裤。没错,我就是迷信头子~~~呵呵呵!如果不信的朋友也没关系,希望十二生肖的同学们在2009年都能万事顺利,合家平安! ☆、第二十一章 天堂与地狱之遥(上) “小娜,我知道你很伤心,但还是别再哭了。”曹毅心里肯定也是不好过的,从他语气里包小娜还是能够听出来。无论如何,这一刻他的‘出现’确实搭救了她。 “曹毅,我现在真的很怕……刚才如果不是你,我,我可能被叶欣梧带走了……”因为抽泣的关系,她说得极不干脆,断断续续的。电话另一端的曹毅听到‘叶欣梧’三个字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幽然道:“小娜,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叶欣梧已经死了,她不可能带走你。” “是真的!我真的看见了她……也许,她还在。”包小娜蜷缩起身子,整张脸拼命贴近手机。等到她情绪稍微稳定一些,曹毅才问出她的具体位置。一得到太平间这个讯息,他顿时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包小娜可以清楚的听到他浓重的鼻息,知道他同样紧张。 “小娜,虽然我不清楚整件事究竟如何,但是我想你明白,短时间内我不可能赶到你身边。”曹毅忽然极其平静地告诉她,“如果你等着我来搭救你,那么在这个等待的过程中,你又该怎样应对可能会发生的状况?如果真有什么人,或者鬼魂要谋害你,你一定要明白恐怖的本质是什么?还有,恐怖背后的目的又是什么?人为什么会怕鬼?因为联想到曾经看过的电影,或者是小时候听过的故事,直觉上已经将鬼魂形体化。可是谁也没有见过鬼,但每个人却认定鬼就是这样。还记得之前我告诉过你吗?有时候感觉会出卖你。因为你的心,已经提前将要发生的画面全部设定好了。所以从你睁开眼的那一刻开始,所见所感就再也不是真实的一面。” “你是让我自己找出口吗?可是,那些发生的事情真的很可怕,根本不是凭空想像出来的!还有……” “小娜。”曹毅非常严厉的打断她,片刻又轻柔无比地说:“小娜,原谅我曾经不相信你的所言所行,因为我的心里也住着一个鬼。它妒嫉你的善良,对你的坦率与勇敢总是躲躲闪闪,畏畏缩缩。但是我相信,它一定也是爱着这样的人。所以,小娜。请为我变得更加坚强。你不是说过吗?你一定会救我。现在我可以很高兴地回答你:我相信你。之所以相信,只是因为喜欢。喜欢在天桥被家人伤透心而偷偷哭泣的你,喜欢总是热心过度毫无防备的接近陌生我的你,更喜欢现在坚强自立勇往直前的你。没有什么能伤害你,也请不要停下脚步向我靠得更近一些。这样的你,连我心里的鬼也一併爱着,所以我相信你。” 曹毅的话来得很突然,让包小娜一瞬间完全适应不了,只能紧紧捂实嘴巴,生怕再多听一句泪水会愈发汹涌。但曹毅对她还有所期待,这种时候不该再软弱了!她惟有将这一切归咎于他的语调太过温柔,几乎快要将人融掉。所以包小娜迫不及待地挂断电话,一股从心底涌动出来的暖流,正一点点颠覆残余的惊惶,让她可以高扬着头颅,无所畏惧的重新站直腰。即便再复杂的迷宫,也一样会为勇敢的人让道!何况,现在的包小娜,已不再是孤身一人。 有了这股精神力量,包小娜重新打开电灯,并且快步走到104号冰柜前。但这次她没有马上拉出冰柜,相反十分虔诚的静默了数分钟,想的不是别的,正是叶欣梧。虽然这个女人每次出现都让她颇感不快,可是一细想,叶欣梧也不过是个卖给了欲望的可悲女人。死者已矣,包小娜只希望悲剧到此为止。想到此,她毫不迟疑地拉开了冰柜——干干净净的空柜,里面完全没有沾上一星半点的血迹,先前所见的血腥一幕果然是假想。 第36页 刚缓了一口气,她蓦然想起陆羽那句:从哪里爬出来,就去哪里找。当初她看到叶欣梧的尸体时,叶欣梧是在自己右侧。后来殡仪馆的工作人员说女尸是在104号冰柜发现的,也就是说真正藏着秘密的冰柜应该是103号,并非104! 这个迟来的发现让包小娜豁然开朗,真相原来一直近在眼前。她迅速转到103号旁边拉开了冰柜,然而让她意料不到的是柜子里居然躺着一个女人。这个女人虽然双眼紧闭,但是第一感觉还是让包小娜认了出来——她就是曾经出现在视频里抱着斧头狂笑的女人!那时候包小娜一直以为是梦境,没想到居然真有这个人!如果视频是真的,那么她当时疯狂挥砍又是什么?忽然,这个‘尸体’的头似乎动了一下。包小娜起先以为又是幻觉,后面觉得不对劲,一摸‘尸体’的颈动脉发现有微弱的搏动,原来她还活着!搞不好先前闪进冰柜的女人就是她,只不过当时被恐怖氛围迷惑住,根本分不清女人钻进去的冰柜是104还是103。如果说自己发现再晚一点,或者说今晚不来了,这个女人岂非就真成了一具尸首? 包小娜鼓起劲,好容易将女人从冰柜里拖出来,用力扇巴掌企图唤醒她。可对方像灌了迷魂汤似的,完全没有丁点反应,不禁想:那她之前是怎么乖乖就范的?见她还穿着病人服,手背上有不少被针扎出来的淤青,想像得出是个饱受病痛折磨的患者。如今又一个无辜女人牵扯进来,那个策划人却当儿戏一般,全然不顾他人生死,甚至可能躲在暗处对于她们滑稽的表演指手画脚。包小娜只要一想到这些愤懑和不甘越是难以平息,继而将这口怨气全转化成语言,一拨通陆羽的手机,不等他开口便破口大骂:“陆羽!你就是个混帐王八蛋!我现在可以明明白白告诉你,也只说一次:以后离我远点!还有,如果你继续对白辰逸玩些无聊的把戏,我奉陪到底!你要还天真的以为,这样才会使我每天提心弔胆,战战兢兢的过日子,我只能劝你早死早超生!因为,你到死也等不到那一天!” “是吗?我万分荣幸能获得你如此赞赏。不过,”陆羽阴恻恻地笑着,“你的麻烦似乎来得更早。” “混蛋!”包小娜还嫌不解气,挂断电话的同时,嘴里又附带了几句阴毒话。一转头见还有个病人躺着,只好想法子赶紧把对方弄出去。哪知她刚背起病号,房门突然被人撞开,两个保安模样的男人上前便将她擒住。再过了没多久,警察也风风火火赶来,领头的手一挥,包小娜这就被塞进了警车。这次是她第二次进衙门,也是最严重的一次。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写悬疑文真的不容易啊,从来没写啥文这么想太监的……嘿嘿,玩笑话,玩笑话。不过大家也发现了吧,我现在是龟速了。没法子,我的笔记本到现在还没拿回来。希望下个星期可以拿到,应该会了吧…… ☆、第二十二章 天堂与地狱之遥(下) 审问室估计才拷问过嫌疑人,包小娜被扔进去坐的时候椅子还是温热的。她反射性地跳起来,好像屁股底下是一盆烧得正旺的炭火,在警察投来的严厉目光下,她又小心翼翼坐回去,侷促得不知手脚该如何摆放。不经意地,她摸到椅边有些微湿的水迹,或许在此之前,也有个人同她一般紧张的抓住椅子,生出了战战兢兢的冷汗。 守夜的警察并没有立即问话,而是将她留在审问室里冷处理。这里的环境并不好,潮湿又阴暗,不时还有随风飘扬起来的怪味道。在包小娜的前方有面玻璃窗,她努力睁大眼想看出去,但是静寂无声的走廊只投以孤单的背影,根本没法穿过它去看窗外的事物。 等了大约二十来分钟,才有警察进来。包小娜挺直腰,屏气凝神地等待着审问。当班的警察一进门就板着脸,两只眼睛阴森森地盯住她,过了几分钟后才开始质问事情的经过。包小娜不断申诉自己并不认识冰柜里的女人,之所以半夜偷潜进殡仪馆是受人威胁。但当警察详细问下去,她又三缄其口,毕竟要说清楚缘由势必会提及曹毅。包小娜当然知道曹毅是个什么身份,这么一招出来,肯定会把麻烦都推给了他,所以她很小心的遮掩住不该说的部分。可当轰炸式的审讯持续两个小时以上,这让本就身心俱疲的包小娜苦不堪言。更是有好几次被警察揪住辫子,驳斥她的不坦白,其实她只是累了,多少有点前后矛盾。 不过这种局面在巫昊阳出现后彻底扭转,他在来的路上脑子里就有了点眉目,见到包小娜后越发瞭然于心。他望向观察窗里包小娜不自然的神态,扭头叫人准备好视频设备,然后把包小娜招到另外一间审问室。等包小娜一落座,巫昊阳就把视频屏幕对住她,画面虽然只出现一个女人背影,但包小娜认出那个钻进冰柜的女人正是她。她很想当作不认识,但从看见那一幕开始,浑身便止不住地颤抖,双手早已紧张得在自己腿上掐出深深的指印。 “说说看,你为什么要钻进去?是有人胁迫你?还是说和叶欣梧有关?”巫昊阳硬邦邦的腔调就像他的人,不给任何迴旋的余地。包小娜先是点头又立刻摇头,结结巴巴地说:“我,我真的不记得了。只知道,只知道,只知道被人打晕后,醒来就,就在冰柜里了。” “谁打晕你的?你是不是看见了什么?”巫昊阳此刻像嗅到鱼腥的猫儿,见包小娜又开始支支吾吾,故意吓唬道:“你最好老实交代,这可是牵涉着命案!” 第37页 “我,我真的不记得了!”包小娜眼神躲闪,试图将注意力转移到不让她觉得压迫的地方:“我,我有天出门的时候,突然后脑勺被人打了一下,后来,后来醒来就躺在冰柜,我真的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还有,还有叶欣梧,我是看过报纸才知道,她,她是三年前的嫌疑犯。” “那这些事情你对谁说过?” “没有,我哪里敢说。说了,还以为我干了什么。” “那今天你为什么又去殡仪馆?” “我说了很多遍,真的,真的是个叫陆羽的打电话给我。说要我,要我去太平间,不然就会对我不利。他一路都在跟踪我!我真的很害怕,只有按他说的去做,可是冰柜里那个女孩子我真的不认识,我可以发誓!”包小娜急切地举起手掌,只是她的赌誓在巫昊阳眼里不值一钱。巫昊阳瞄了瞄她之前的口供看出不少的破绽,但他没有点破,假意相信了她的诚实。这时有名刑警走过来,巫昊阳便让其他人接着审问,自己抽身出了审问室。刑警小刘告诉他,那个从殡仪馆送出来的女人目前情况稳定,她就是前不久从医院失踪的陈颖川。至于包小娜,她的个人信息极为干净,和叶欣梧还有陈颖川完全没有任何交集。况且她来广州不过是这两年,不可能和三年前的命案扯上瓜葛。 巫昊阳听完也觉得纳闷,直觉突破点应该集中在陆羽身上。刚扭头交代下面的人赶紧调出陆羽的信息,另一面就看见宋极火急火燎地冲进审问室。他知道要坏事了,飞忙在宋极扯起包小娜之前拽住了他。包小娜扬头见是宋极还有点亲切感,再见他恶狠狠地瞪着自己,不禁心下发虚整个人愣住了。 “宋极!谁让你进来的!太没有分寸了!”巫昊阳一边吼一边大力拽他出去,但是宋极使蛮劲的挣开,径直冲到包小娜面前喊道:“你的目的是什么?究竟是什么!为什么要把无辜的人也扯进来?她和你有什么深仇大恨,居然用这么多歹毒的方法!你如果还有良知的话就把实话说出来!究竟是谁让你这么干的!究竟是谁!” “宋极!你不要知法犯法!别忘了你现在是警察,不是地痞流氓!”巫昊阳生怕他闹出事,一心想帮他兜回来。宋极哪里肯听劝,扯着嗓子喊:“我现在只是作为受害人的亲属讨要一个公道难道不应该?!”从陈颖川第二次失踪开始,宋极没有一天睡觉超过三个小时,每天都为寻找陈颖川四处奔波。在得知她是从太平间的冰柜里被人救出来,宋极多日来的担忧全化为汹汹怒火。安顿好陈颖川之后,他脱下警服直冲派出所。 巫昊阳也是想到这点才没和他翻脸,但再继续闹下去影响恶劣,指不定犯人没揪住,宋极倒先受处分。幸亏审问室都是熟人,又是个半夜,巫昊阳赶紧拉他到一边:“小宋,我明白你的心情,可是你这么没头没脑的更不利于办案。听大哥一句劝,与其这么折腾,不如把重心放在追查线索上面。还好是在半夜,要是大白天被些不怀好意的知道你威胁嫌犯,看上头怎么处置你!” “巫队,我承认我感情用事。可是这些事情绝对和她有关!上次她去芳村精神病院偷偷拷贝了一份白辰逸的录音,如果她和这件事情无关,干什么要查三年前的案子?还有,”宋极憋住气,强硬地说:“我怀疑机场那个吹哨子的女人就是她!把视频拿去比对,肯定不会错!”巫昊阳安抚地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这些已经有人在做了。只要证据确凿,肯定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犯人。但是你也应该明白,警察的职责无论是穿着警服还是脱下了警服,都必须遵守。不要单纯的以一份工作来看待。今天的事我还能帮你兜着,再有下次别怪巫队不念旧情。” 宋极默不作声,面皮却已涨得通红。冷静下来一想也确实太过冲动,差点为这股沖昏头脑的愤怒犯下大错。为了挽回一点形象,宋极主动向巫昊阳认错,并且表示会努力追查下去不再任性妄为。巫昊阳欣慰地点点头,劝他先回去休息休息,有新的进展再通知他。宋极默默颌首,向审问室其他警员道歉,希望他们担待一下。在临走前宋极突然折回身,走到了包小娜身边。包小娜头埋得更低了,她不敢看他一眼,只敢瞄着他的鞋面。同时在心里猜想宋极是要大声骂她,抑或是责备,从他之前的话语里包小娜已经察觉,冰柜里的女人与他关系不一般。所以无论他要说多么难听的话,自己都不觉得委屈。但出乎意料的,宋极却是极为诚恳地道歉:“对不起,我为刚才的行为向你道歉。可是我希望你能明白,想要保护自己家人的心情。所以在你回答警方之前,请务必想一想,更多像我这样的人。” 这段话犹如寺院的晨钟,清清脆脆的敲醒了许多潜藏在心底的良善,也无形中让包小娜的负疚感瀰漫在每个思绪里。她反覆咀嚼着字里行间透露出,对家人的守护之情,让她不由想起了自身。尽管家庭中总有不如意的地方,但是对家人的爱,不会因为任何变故而更改。这,才是家人。 忽然间,她想到了曹毅,这个人也渐渐成为了她的家人。如果现下有什么必须守护不可的,那么一定是他。所以无论巫昊阳怎么旁敲侧击,她都绝口不提和曹毅有关的部分。偏偏这个时候曹毅打来电话,她正考虑怎么挂断,却被眼尖的巫昊阳瞧出了端倪。 第38页 “没关系,你接吧。”巫昊阳示意。包小娜从刑警的眼神里也看得出来,这通电话无论如何是不可能挂断的。她慌慌张张地掏出手机,一接通半句话都不敢说。电话里曹毅不断问她在什么地方,包小娜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生怕太长时间不讲话会被警察接过去。含含煳煳地应了声:“哦,这样啊。我,我现在好多了,休息下就没事了。明,明天帮我再请下病假。我现在还有事,就这样。”她麻利的关上手机。有名刑警过来看了一眼她的手机,一边还拿余光盯向大气都不敢出的她,片刻递还手机。巫昊阳随后问:“按照你所说,你两次去殡仪馆,一次是不知情,一次是被个叫陆羽的胁迫的,是吗?”包小娜点头,腰绷得更紧了。 突然巫昊阳厉声说:“那么陆羽就是那个和你一起在机场的男人?” “不是!”包小娜话一出口就知道上了当,冷不防交代了在机场的事实。她连忙否认道:“不是,我是说我不认识他。” “那和你去机场的男人是谁?”巫昊阳的逼视让包小娜胆怯地垂下头,脑海里满是躁动的心跳声。她意识到默认就等同于承认,硬是挣扎地说了一句:“我不知道。飞机场,我又没去过。我是被陆羽威胁的,抓住他就知道我没有说谎。” “我们会调查清楚的。一个也跑不掉。”巫昊阳信心十足。又对旁边地刑警说:“带她去信息採集室。弄好了就放她走。”那名刑警先是一愣,没敢多问就带包小娜去拍照留指纹。刑警小刘进门见嫌疑犯被带走了,嘀嘀咕咕地问:“巫队,怎么就把人放走了?她可隐瞒了不少情况。” “我当然知道。可我猜她不过是被人利用的角色,不如放长线掉大鱼。通过她来摸清楚我们所不知道的。以后你们可要多留神,别打草惊蛇。”巫昊阳合上笔录,见小刘拿了一大摞档案过来便问:“怎么样了?陆羽查出来了吗?” 小刘泄气地一撇嘴:“查到了。光本市可就有成千上万的叫这个名。” “那么你看看,三年前新塘命案有关的人里有没有叫陆羽的?我总觉得这个名字有点印象。”巫昊阳慢慢回忆,突然懊恼地一拍大腿,“我是说这个名字挺熟悉!白辰逸以前同寝室的就有个叫陆羽的!可是……” “可是,”小刘接过了话,一脸为难地说:“可是这个人在四年前就自杀了。” 作者有话要说:笔记本回来了,太久没摸自己的东西真的生疏啊。写文也还没有恢復状态,质量差了点,不过我会努力回归正常水平。希望大家勐力的催!这样我就没脸皮赖下去了!附上一段新闻报导:武昌一男子神秘死亡 谁认识这个神秘文身2009年02月13日07:57   武汉晚报一男子神秘死亡,身上和现场没有任何物品,但胸前有一处文身,警方希望知情人提供线索。 目击者称,昨日早上8时许,在东湖开发区关南工业园中冶连铸公司的院墙边,有人发现一名20多岁的青年男子仰面躺在地上,已经死亡,在他不远处发现了一只甩脱的鞋子,死者上身穿黑色夹克下身穿黑色长裤,身上没有任何可以证明身份的物品。 经法医鑑定,死者无外伤,系内脏破裂死亡,明显属于高空坠亡,而其身旁唯一的高大物体就是一座高压电塔。此外,该男子右乳上方有一处文身,系一只遭受铁链和火焰束缚的狼,令人不寒而慄。 警方称,男子死亡原因不明,并吁请,如有人识得此文身,请及时致电87171039。(万勤) ---刚看到这个新闻把我吓到了,真的觉得太巧了!居然和我小说里写得那么像,感觉还蛮恐怖的! ☆、第二十三章 如影随形(上) 当晚能从派出所解脱出来,包小娜确实觉得很幸运。那时她以为所有的罪名都会指向自己,事后想想尽管曾有过破釜沉舟的气概,可是当刑警说可以走了的时候,在签字的手已经激动得直哆嗦。能够自由,至少在那一刻是任何喜悦都无法形容的。包小娜特意望向身后,因为光线的关系,高悬的警徽正泛着薄薄一层银色光晕,远远看过去朦朦胧胧的,将这份肃穆装扮得有些迷离,也有点不合时宜。 如果今天是曹毅被抓,他会如何申辩?还有出来的希望吗?包小娜条件反射地翻开手机,但没有一条简讯或未接电话。曹毅想必从之前的电话中已经察觉到一丝苗头,暂时不联繫她自然是再好不过的。大道理谁都明白,可包小娜还是觉得他起码也该再发个简讯询问她人在哪里。想到少年时代老是念叨要找一个相当聪明的男朋友,可现实中已经不再是学堂里比功课,很多时候太聪明的男人,反而冷静得让人望而却步。无论这是不是一种自信过剩,关键时刻首先为对方着想的男人还是更可靠些,哪怕一些行为会被旁观者诟病成冲动或者不理智。女人总归还是喜欢爱人张开双臂那一剎的温柔,而非理性的思维。 包小娜其实早有这种觉悟,自己的步伐虽然离当年的白辰逸越来越近,却始终无法走进现今曹毅的心里。所以摆在包小娜面前的只有两条路:是义无反顾的继续靠近他?还是卸下沉重得根本就负担不来的情感,重新定位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一个璀璨却虚假的拥抱,还是一段平平凡凡却能长长久久的归宿? 如果事先已能察觉到未来的结局,为什么还是有那么多执迷不悟,宁可一错再错的痴心人?包小娜想,也许大家和她一样,不过是装得百毒不侵,私下沦陷得比谁都要彻底。明知道有些人毒如砒霜,却非要像个叛逆期的孩子,对一切禁忌的事物热情高涨,就好比打开黑匣子释放出瘟疫的潘多拉。因为从彼此生命线重叠的那一天开始,便有个人先被爱神下了毒。这种情况是否像曹毅口中所说的降头?包小娜不禁摸向紫罗兰的纹身,或许是降头的咒语让她割捨了原则,非要像个任性的孩子不计后果的奔向他吧。 第39页 那么现在呢?她问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伫立在岔路口的中央,无从选择是转左还是向右,只有斜对面的人行灯依旧红绿交替,犹如看客正疑惑地眨巴着眼睛。在灯牌所剩无几的秒数提醒下,包小娜终是迈出了一个大步。快要到曹毅的公寓,她主动发了一条简讯:我马上就到。很快曹毅回话:我在天台等你。只字不提她想要他知道的事情。 门卫这个点早就睡熟了,估计也是怕半夜起身,特意将侧门虚掩着。包小娜作贼似的蹑手蹑脚进去,好容易走到天台,大门却被关上。包小娜手往前一推,那扇被风霜腐蚀已久的铁门在一声‘砰’的音节中张开了眼,引领着包小娜望见了海市蜃楼中才会浮现的那片绿洲——她的‘绿洲’就在前方,不远不近,若即若离。 “曹毅……”包小娜不确定甚至是迟疑地轻唤了这一声。只听曹毅闷闷地嗯了一声,继续保持着先前不知道保持了多久的姿势。此刻他的双脚正摆盪在半空中,整个人坐在巴掌宽度的围栏上,可能是坐得过久,他的嵴樑看起来有点弯曲,像个弓形。尽管两只手为了安全已经牢牢抓住了条栏,在包小娜看来这仍是极端危险的行为。即便对面大楼的霓虹灯能够照见围栏四周,可万一是随时都可能发生。同样这一幕,也让她回想起很久前发生过的一件事,那时曹毅也是坐在围栏上和个陌生男人谈笑风生,一旁偷听的她就是在这里被人送进了冰柜。 “曹毅,我有些事想问你。”这次她想要个明白。 “在此之前,你先听我说。”曹毅的声音显得有些沮丧,毕竟往事重提从来都不是件容易的事。感觉到包小娜的脚步越来越近,他忽然冲口喊道:“别过来。就这样,这样听着就好。如果你过来了,我也许一辈子都不会想说。”包小娜愣了一下,慢慢退回到原地。而这段路程就是她一直想要跨越,却始终没能跨越的距离。曹毅的心如同银河里的一颗星,她可以用肉眼瞧见它的光芒和踪影,以为天空不过数丈高,实则相隔万万里不聚头。但她是多么渴望真正走近他,不仅是说说而已。然而曹毅始终背向她,一点回头的意思都没有。 “小娜,你知道陆羽是个什么样的人吗?”曹毅冷不防提起这个名字,包小娜不由紧张起来。“他是个不聪明,软弱,而且毫无个性的人。不过他有一个优点,那就是很勤奋,就像他常常挂在嘴边的一句:勤能补拙。”说起这个时曹毅似乎笑了一声,说不清楚是得意还是讥讽,随后抬起头喃喃自语:“真是可怜,没有任何优势的人也只有如此安慰自己。” 四年前,他一直都是这么认为。作为系里成绩永远第一的白辰逸,他的光芒实在太过耀眼,让陆羽这种没有多少天分只能埋头苦读,却始终成绩平平的人相形见拙。曹毅现在还记得陆羽第一次向他发火的情形,与其说是对他不满,不如说是懊恼自己付出再多的努力,也换不来一份对等的回报。但陆羽最终还是发现了他的秘密,就在那一天。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买完适配器看到街边有辆流动的献血车,于是乎本人填完表就上去捐血。生平第一次啊,捐了400ml,话说当时没特别感觉,晚些时候就有点晕了,所以昨晚重装电脑的时候一个劲要睡觉。。。。看来下次还是捐200ml比较吃得消。。。。。 ☆、第二十四章 如影随形(下) 这世上究竟有没有真正的天才?作为白辰逸来说,他从来就不在乎。因为入学至今在老师和同学的眼中,他就是个神话。 一个从不专心听讲,课间休息也不会温习功课;平日里更是游手好闲无所事事。偏偏这样的人脑筋极好,无论大小考总是排名第一,连随便写写的论文也能被教授评为最佳。更重要的是家底还非常丰厚。遇上这样的同学,大多数人不会觉得高兴。白辰逸清楚意识到这点,不仅没有收敛轻狂的举止,反而乐意收穫每张笑脸背后那快要喷发的嫉妒。所以每当公布成绩时,他总是不以为然地打个响指,然后从数十双或艷羡或愤恨等等复杂情绪的眼神注视下潇洒地走开。不过有时候他也会特别亲民,对不耻下问的同学来者不拒,这其中就有陆羽。表面来看,大家都以为他和同寝室的陆羽相处融洽,其实私底下他经常当着陆羽的面,将对方的课本抛出宿舍楼,原因不过是他觉得厌烦了。他打心眼就瞧不起陆羽这种靠死记硬背来争取成绩的人。可是陆羽最终还是发现了原来白辰逸和大多数人一样,都是靠埋头苦读才换来一星半点的成就。所谓的天才只会躲在所有人看不见的地方,同样也是绞尽脑汁,却在众人面前装得轻轻松松获得这一切。 但陆羽没有揭穿他,甚至在听到有人惊嘆白辰逸的聪明才智时,也不过一旁冷冷笑着。每当这时候白辰逸都格外心虚,再也不像往常那样理所当然的享受,天才所特有的光环。以至于一看到同学窃窃私语,都会联想这里面讨论的是否有自己。就连周围人无意投过来的目光,都会令他神经质的紧张起来,生怕有谁在背后戳他的嵴梁骨。 终于,他再也无法容忍谎言带来的煎熬,决定去找陆羽摊牌。陆羽没找到,却在陆羽的记事簿里发现一样意外的惊喜。最近这学期他和陆羽都选修了叶教授的心理课程,虽然对本门学分不会起多大作用,但如果能博得德高望重的叶教授好感,毫无疑问可以让往后的评分更加容易。而陆羽的记事薄上便记载着他研究的心理命题,虽然只有骨架,但白辰逸却看出了内里所包含的巨大潜力。这是他第一次对陆羽心生妒嫉。一个没有天赋只懂蛮干的傢伙,竟然有朝一日走在了他的前面,这是无论无何都接受不了的打击。 第40页 “所以你毁了陆羽的研究论文?”包小娜长长嘆了一口气,这段往事听起来幼稚得可笑。但她丝毫想笑的情绪都没有,甚至心情愈发沉重,因为曹毅说:“我偷了它。并且在陆羽发现前对叶教授提出了这个命题,这样一来大家都以为那是我的杰作。没有人会相信陆羽说的话,即便他再愤怒申诉也无济于事。相对于他,我的信誉就等同于我的人格,都是被极端美化过后的产物。如果当时你也在,你会相信他吗?” 包小娜思考了很久,最后还是如实回答:“你说的对。那种情况下我可能也没办法相信一个成绩平平的同学。可是,你应该觉得愧疚吧?” “不,一点也不。”曹毅的嗓音突然变得生硬,每个吐字都咬得异常清晰,“我不仅毫无歉疚,还利用周遭一切可以动员的力量,去孤立甚至是刁难他。在学校里,他得不到任何人的信任,更不会再有朋友。不过他的感情运倒不错,同乡里有个乡下妹子作了他的女朋友。她就是叶欣梧。别看她在画像上性感十足,如果不是我,她也就只配和陆羽这种人混在一起。” “如此说来,你连他的女朋友也抢了?但最后她选择的也不是你,而是你的父亲。这样的报復让你痛快了吗?” “我追她只花了三天,从上床到甩了她也就一个礼拜。为这个她勾搭上了我的父亲,以为我会回心转意或者说是妒火中烧。本来就是钱砸出来的感情,我还是我,受不了刺激的是陆羽。你现在听到这些是不是觉得很可笑?无聊透顶吧。”曹毅笑了笑,语调又恢復了往常俏皮。其实他的笑脸比笑声更富有魅力,包小娜每次看到那双笑如弯月的眼睛,浑身上下好比注入一股暖流。如果他转过脸用这样一副表情凝视向自己,无论他之前说了多过分的话,或许她都会选择原谅。但如今她也只能空望着那道背影泄气地说:“我是不清楚你们之间是否还有我所不知道的恩怨。光从你所说的内容判断,你们三个人都是不折不扣的傻瓜。又任性又好强,最后争赢了吗?谁都没有。” “可笑是吧?” “是。” “可有人在这个笑话里死掉了。那个叫陆羽的傢伙,跳楼自杀了。”曹毅脖子向后轻轻一仰,双臂也离开了护栏缓缓向上舒展,“就像这样,跳了下去。‘咻’一下就落到了地面,血溅当场。”他还在比划着名当时的情形,犹如一个沉溺于游乐的孩子。但这个解说却像是晴天霹雳,一瞬间将包小娜震得魂飞魄散:“不可能!陆羽居然是个死人?那么打电话骚扰并且跟踪我的又是谁?他也骚扰过你不是吗?!” “估计是下面太寂寞了,想要拉我去作伴吧。不过,小娜。”他沉声说,“就算是陆羽阴魂不散,如果他敢再次伤害你,让我变成恶鬼也无所谓。” “那么你告诉我,三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你会被叶欣梧设计进了精神病院?就因为她因爱生恨?”包小娜的发问让曹毅一下陷入沉默,他似乎也在拼命回想那段曾经,可是末了他只能惋惜地说:“奇怪,我居然记不起来了。应该是很重要的事情,我竟然忘了。” “你,是不愿意对我说,所以装作不记得?”包小娜已经分不出此时此刻的心情是失望还是沮丧,最终曹毅还是防备着一切试图靠近的人,无论是不是善意。虽然不可能从他嘴里再撬出更多的秘密,但她如何能甘心?即便会惹来厌烦仍然还是要问:“曹毅,为什么你就不肯对我说实话呢?为什么到了现在,你就不肯真正相信我一回呢?我被警察抓去的时候甚至想过把罪名都承担下来,只为了能够保护你!虽说付出这种东西奢求回报是可耻的,但如果一味付出却得不到同等的对待,难道对我就公平了吗?” “为什么你不相信我是真的不记得了呢?”许久之后,曹毅忽然嘆气,“不记得曾经发生过的某件事,难道错了?我记得你,记得陆羽,这是留在脑海里最深刻的记忆。但如果陆羽还活着,并且生活愉快他是否还会记得我,记得那段并不愉快的曾经?如果说你有天找到了更好的男人,和他结婚生子过着平凡却幸福的日子,那么会在偶尔闪过的记忆碎片中,找出和我第一次约会,或者说是接吻时的情形吗?这些对于当时的你来说,难道不是重要的记忆吗?可能还会在心底承诺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但是,多年后真的会这样吗?”他轻声笑,对悲观的未来难得释怀起来:“想不起来也没关系,我们的记忆里总会有些遗失的部分。就像是遇到不完整的拼图,你以为缺角的那块再也找不到,其实可能是被一起玩的某个伙伴藏了起来。而你再也记不起的部分,却有另外一个人牢牢记住,这样不也是一种幸福吗?我虽然丢失了可能非常关键的那一块拼图,但是这并不影响我,欣赏其它拼图所组合出的美丽画面。更何况,这里面还有比那一块更有意义的存在。不过你呢?会记得现在这个瞬间吗?永远不会忘记?我想,终有天你会遗失这道记忆。”曹毅回首望向被冷落太久的包小娜,才发现她离自己真的很远。看姿势应该是站了许久,笔直得像是僵硬的雕塑。 凌晨的清风这时轻轻捲起她的刘海,遮羞似的帮她掩盖住了眼眸垂落的泪珠。显然她没有料到曹毅会转过身来,在发现对方盯着自己的脸看时,她麻利地用手背拭去泪水,装作若无其事般回望向他。这个时候她不愿意作判断,只是负气地抿紧冻得冰凉的嘴唇,再也不多说一个字。 第41页 于是曹毅转过脸,回到了一直维持的姿势。这期间两人都没有开过口,各自陷进不同的思绪里。不知过了多久,包小娜终于精疲力竭地靠在墙边沉沉睡去。当她再次睁开眼时,发现身上盖着曹毅的外套,但他人已经不见了。这时她才看见启明星已在空中崭露头角,在那片灰濛濛的色调中大放异彩。不久,天边也渐渐透析出一层层霞光,映衬得不经意行过的云朵像是一个个羞红脸的少女,怯生生地从即将升起的朝阳上端逃开。 幸运迎接这第一缕阳光的人,应该会受到神的祝福吧? 包小娜攥紧外套,四下寻找曹毅的踪影。突然听到头顶有人在笑,一抬头正好瞧见曹毅坐在大楼水库的阶梯上偷偷笑着。只见他伸过手颌首示意,包小娜便将手交过去,在他拉扯下自己也攀了上去。窄窄的楼梯容不下两个人,曹毅便将包小娜抱在怀里。巧得很,两人刚坐稳,地平线上空便被一道白光照亮,并且这道光芒迅速穿过前方鳞次栉比的建筑物,来到了包小娜和曹毅身前;用着他们意想不到的温存紧紧包裹住彼此。 幸运迎接这第一缕阳光的人,应该会受到神的祝福吧? 宋极轻轻拉开窗帘,让阳光第一时间照进来。病床上陈颖川还在熟睡,不知道她醒来后是否还记得自己干过些什么。这时有查房的护士进来,连同刑警队的一名老同志。宋极知道对方接下来要说什么,在此之前他起身告辞了。 出门后他端端正正地戴好警帽,同时在心里告诫自己:之前浪费的时间,从现在开始要一点点找回来。为此他特意向派出所的领导请假,上级听说了他的事情,出于体恤准许了他的要求。在获得假期的第一时间他找到了巫昊阳,正忙活案子的巫昊阳一见宋极精神抖擞地出现眼前,顿时一拳砸向宋极的胸口:“好小子!看样子你是准备作战了?” 宋极点头,“是!巫队,我知道这样不合规矩。只要这个案子能尽快破了,要我跑断腿去搜集情报都成!反正我现在放假了,大可以派我干些杂事。” “行!你有这个决心就好。”巫昊阳赞赏地颌首,“那你想从哪里开始?” “我打算再去一趟中山医学院,相信会有不同之前的收穫。”这是他反击的第一步,同样再也输不起。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大家有没有看《守财奴》的日剧啊,好暗黑啊!!!不过真的不错,强烈推荐啊! ☆、第二十五章 灰色的友谊 陆羽就读的专业在基础医学院,位于中山大学北校区。这也是宋极第一次着便装拜访这座老牌学府。 因为歷史的关系,中山大学校内有许多建筑还保留着民国时期的风格,象徵着那一段中西文化最为融洽的汇集。细节修饰上很好的继承了本土风情,让初次到访的人都可以很强烈的感受到岭南文化所独有的内敛;如果再加上满眼的花红柳绿,读书倒也成了一桩清雅事。 广州这座城市,到处都能见到一丛丛,或一团团被修剪得格外出挑的花卉;这些奼紫千红,千娇百媚的自然生灵,已俨然成为日常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道艺术风景线。即便拥有这等美好的事物,却有人鼓不起勇气去相信,即将来临地是一片春意盎然的明天——陆羽就是这样的人。 宋极嘆口气,重新翻查资料。但记录最完善的原始资料不知所踪,只能从简陋的备份文件中侧面地了解这桩案子。为此他特意拜访了陆羽生前的班主任王教授。王教授已是花甲之年,外表看起来却更像四十出头的中年学士。从他服装风格和整体细节推断,王教授私底下也是个相当讲究的人,这样的人通常自我标准很高,记性也非常不错。不过宋极的如意算盘还是出了偏差,对于‘陆羽’这个曾经的弟子,王教授居然记得并不多。严格来说,印象相当笼统。至于陆羽的死因,王教授只是用着不确定地口吻叙述道:“陆羽算是个很刻苦的同学,只是不得其法,成绩长期处在不上不下的状况。对于他的死,当然是件非常遗憾的悲剧。这事我了解得也不多,隐约听说他是因为失恋外加被同学孤立才会想不开。你也知道,学生一多不可能各个都留意到。” “那么白辰逸呢?您对他有什么印象呢?” “白辰逸啊……哦!他可真是个非常优秀的学生。偏偏家里出了那种可怕的事情,就我个人来说是不相信他会是干坏事的孩子。如果他能顺利毕业,肯定能为国家尽一份力。实在可惜……”王教授想起曾经引以为傲的得意门生,遗憾地频频摇头,“辰逸悟性高,人又聪明,学习方面从来不需要老师操心,而且还非常热心的帮助成绩较差的同学。也就是因为这一点,陆羽当年出于嫉妒,故意说白辰逸剽窃他的论文,在系里影响很不好,后来又听说被女朋友给抛弃了。似乎就因为这些打击,陆羽同学才会作出极端的行为。年轻人啊,凡事还需三思而行。” “王教授,请问还能找到这两个人的在校履歷吗?”宋极收好记事本,重新坐正。 王教授想了一会儿,摇摇头:“几年前你们的同事都拿走了,他们又都是中途离了校,不然我手边的毕业照倒是可以提供给你。” 宋极走到窗边,手指点着玻璃,“那陆羽出事的宿舍楼是哪栋呢?” 第42页 “不在这边,在那边。”王教授透过玻璃窗,大致画出一个范围,“不过自从那件事之后,宿舍楼的顶层都上了锁。我打个电话给管理处,让他们给你钥匙吧。” “非常感谢。”宋极总算捞到一点有用的事。 总体来说,这一趟没有多大价值。关于学生的评价,王教授存在很明显的区别对待,他的口述自然相对主观。宋极倒是觉得陆羽指责白辰逸剽窃一事,未必就像众人以及资料上说的那样,否则这个早就死去的人为何到现在还要作怪?死人当然不可能说话,只不过有知道内情的活人帮他转述而已。整理一下之前的案子,宋极真的发现好像一直被什么力量推到了今天的局面。一桩案子里面又孕育出另外的案子,犹如置身在大圈套小圈的圆环里;一步步走来,越来越接近的那个中心究竟藏着什么呢? 宋极从管理员手上领了顶楼的钥匙,前脚刚走,有个女孩子也要进男生宿舍。管理员当下就把她拦了下来,歪着脑袋打量一番:“你哪个系的?看着挺面生的。来这里找人还是干嘛?” “师傅好,我是刚才那位宋警官的同事,他之前托我找的东西已经找到了,现在要拿去给他。”包小娜煞有其事地一抹脑门的‘汗’,故意喘着气说:“刚才我在后面拼命喊他,这小子耳朵出了问题似的,头也不回一下。咳,我也不能多说了,要是再耽搁下去可就误了案子,这个责任谁负得起啊!” 一听这话管理员也不再刨根问到底,爽快地让开路。包小娜忙不迭感谢,一口气跑上了顶层。说来她运气确实不错,本来只打算在白辰逸和陆羽呆过的校园走一圈,却无意看见宋极也来了这栋宿舍楼,干脆将计就计混进来。其实她是知道的,陆羽就是在这里跳楼自杀的。等下该如何面对宋极倒还没有想到,不过一定得说点什么才好。 包小娜上了顶层,开始还探头探脑地往里面张望,并没有看到宋极的影子。 今天的风很大,包小娜站在天顶中间仿佛站在了风口浪尖上,四面八方席捲而来的寒气比刀子还锋利,割在身上一刀甚过一刀。当年的陆羽却是如此固执地迎向这阵风,站到了天顶的最边缘。包小娜想:一定犹豫过吧,只消看一眼楼下的他们离自己有多么远,多么渺小;这群只懂得嘲笑他的人,就好像全被摄入了他的哈哈镜里,看起来卑微得到了可笑的地步。但中途肯定是想过放弃的,或许脑海里还在激烈地争吵,究竟值不值得纵身一跳,一了百了。不幸的是,最终留在陆羽身旁的是那个抱着镰刀微微笑的死神。 现在,她同样站在陆羽曾站过的地方。 死亡的速度究竟有多快?五秒?六秒?还是更快?活着需要数十几年,死去却只要数秒,这笔买卖怎么算都是血本无归。为什么陆羽一定要走上这条路?那个理由真的大得可以让他放弃生存?包小娜伸展右手,茫然无措地在空气中来回挥动,试图从空气里抓回点什么。 白辰逸啊白辰逸,你知不知道自己都对他干了些什么?这话包小娜只能憋在心里骂,她知道活着的那个人已是生不如死。面对这样的悲剧,她又能忍心苛责谁?这时有人忽然把她往后拽,回头一看是宋极。 “自杀可不容易,是吧?”宋极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松开了手,“不要站在那种地方,很危险的。” 包小娜难堪地退开几步,“我可没想过。那需要很大的勇气,我没那个本事。” “和陆羽比勇气的话,我们都没有资格。”他话中有话,包小娜自然感觉得出来,在警察局的时候她可不是这么交代的。宋极眺望着远处缩小了的风景,居高临下地说:“我相信你在此之前,并不知道陆羽四年前已经死了。但是,我也知道你一定没有说老实话。不过这些暂时可以抛开一边,你不也是在找出某些事的真相吗?这点上我们可以合作。” 包小娜摇了摇头:“这不是警方的事情吗?我也许无能为力。” “真是这样?”宋极将视线落到她脸上,冷冷地说:“警方调查过你手机的通信记录,也查找过所谓‘陆羽’的电话号码,这当然是那种满大街都可以买来的sim卡。而中途有两通电话是同一个号码拨来的,当时有警察看过,你的手机显示是个叫nana的人。并且从以往的通话记录来看,这个号码是和你联繫最为密切的。只可惜他们一直无法联繫到这个人。这点我不奇怪,但我奇怪的是这个号码我却很熟悉。没记错的话,该号码的主人应该是你——包小娜才对吧。”包小娜双手交握在一起才发现,掌心不知从何时开始变得粘乎乎的。 “这样又一个问题产生了。”宋极没有暂停太久,“当晚那个用你的手机,打电话给你的人是谁?应该不会有人用两个号码,经常打电话给自己闲聊。照情况看,应该是男朋友吧?不然你怎么会拿错了手机呢?不过我最感兴趣的是,你口口声声说‘陆羽’威胁你,可为什么他第一通电话不是直接打到你的手机上,而是拨到了你昨晚所用的手机?所以这个‘陆羽’真正要找的是在你口供中只字不提的那个人吧!” “不……”突如其来的被动形势让包小娜感觉隐瞒不下去了,这盘棋走到这个地步她唯有求和,“我知道你也许不信,可这件事连我都还没有弄明白,不然我为什么会到这里?坦白说,我也很想和你合作找出当年的真相。同时也希望你明白,能说的我一定会说。” 第43页 见包小娜费尽心思的想要保护那个人,宋极再傻也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就是不知道那次和包小娜一起的男人,是不是她现在包庇的这个。况且时间也隔得久,宋极已记不得那个男人什么模样。如果单从这方面着手,包小娜肯定是不会合作的。 “好,这些事我可以不追问。不过我需要你保证,只要是你知道并且可以说的都不能有一丝一毫的隐瞒。同样我也可以向你保证,在事情没有水落石出之前,你所说的任何事情我都不会向第三方透露。”宋极作出让步,“还有,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我所能说的——那晚被关进冰柜的女人是我的未婚妻。她之前曾经失踪过一次,找到她的时候却是昏倒在一个杀人现场,醒来后精神出现失常靠着镇定剂来控制,而且一切物证都显示她就是兇手。可我相信她不是个可以残忍到,把一个素不相识的男人大卸八块的兇徒。所以请你明白,现在我的处境一点不比你轻松。” “原来,她是你的未婚妻。”包小娜低垂着脑袋,这段实情让她感伤也有点难以启齿。如果她现在告诉宋极,其实在梦中就已经见过他的未婚妻,并且那个女人可能还抱着杀人兇器站在一片血腥当中,他会作何感想?“我是真的很想帮助你……”她是真的这么想,“只是,我也不知道还会再发生什么,还有什么我们在乎的人会受到伤害。老实说,我并不是为了什么正义才和你走在一起,仅仅是为了保护某些人,或者说是某种感情。你能明白吗?” “嗯,那么我们现在是一路人了。仅仅是为了保护某些人,或者说是某种感情。”宋极伸过手,第一次朝她微笑。包小娜这才注意到宋极也有一双澄明的眼睛,以往她竟没有发觉。 在宋极再次提醒下,她终于慢慢伸出手。或许,他们真正是一路人。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啊,我守到今天的《守财奴》第八集,好暗黑好暗黑,可是为什么没有qj戏啊!!!编辑简直是逆天而行啊!!!日剧日影里qj戏是常用方式,居然到了这部还玩起纯洁了,做人不能无耻到这个地步!!!!!!顺便祈求上天,我的稿费快来吧快来吧!!!我要《qed证明终了》的漫画书啊!!!!灯马君,你好帅啊!!!!!!!!!!!(请大家无视我!) ☆、第二十六章 鬼火(上) 宋极为了显示合作的诚意,带着包小娜一起去天河区某写字楼,陆羽其中一名外号叫‘河马’的室友就在一间理赔公司上班。 ‘河马’人如其名,块头就像啃大葱啃出一身劲的东北大汉,这明显不符合广东人一贯精瘦的标准。但他的广东话说得异常流利,完全不带广州城以外的口音,一问才知道,‘河马’居然是土生土长的广州人。包小娜印象中很少会有广东人长得如此彪悍。 “您身体可真壮硕,女朋友肯定特有安全感。”初次见面的场合她说这话本来挺讨打的。只不过她表情相当真挚,河马也当成是对他的赞誉,乐呵呵地说:“几好啊,好过排骨精喇。”这下子本来还有点沉闷的气氛豁然开朗。 宋极欠身道:“我先失陪一下,有关陆羽的情况你直接告诉这位师姐。” “啊?你就走啊?”包小娜侷促起来。 “我出去给所里挂个电话,这段时间可就拜託你了。”宋极说完和‘河马’扬了个手势出了门。 忽然就剩包小娜独自应付,她这个门外汉别说提问,就连该问什么心里也完全没谱。已被逼上梁山,她只能堆起一脸笑,不好意思地说:“呃,刚开始参加工作,有点紧张。如果有些地方问得不礼貌,你别介意。” “哪里哪里。尽管问。”河马摆摆手。 “第一个问题呢,”包小娜冥思苦想一番,突然提高嗓门像是在跟领导汇报,“哦,陆羽死的那天是什么情形你还记得吗?” “这个就真的很久了……”河马想了想,“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有点离奇吧。我记得他自杀两个月前已经找好工作,非常搏命,每天在学校只能匆匆见上一面,一放课他就去打工。除了重要学科,他很多都是旷课,成天看他拿个本子在写东西,感觉很有斗志。哪知道会突然自杀。那天我不在寝室,不然肯定会劝住他了。” “当天没有一个人在吗?” “应该没有,那天我记得是有考试。” “严俊也去了?” “他是三好学生,肯定不敢翘课。” “你说陆羽打工很拼命,他生活很拮据吗?” “倒也不是。自从他工作后手头宽裕很多,后来不知道怎能回事,对谁都不理不睬,而且一听到有人找他就紧张兮兮的。” “那你知道他为什么会自杀吗?” “还能为什么啊,失恋咯。他又不爱交际,根本也没什么朋友,寝室就我和他能说上几句,心理素质差的多半会悲观点了。” 河马停顿了一会儿,欲言又止的样子引起了包小娜的注意。她直觉马似乎还有情况没有交代,又追问:“那白辰逸呢?陆羽死的时候他有什么反应?” “当然是震惊了!白天还好端端的一个人,转眼就死掉了,谁不会吓到啊。”河马提起这事还心有余悸,面色变得凝重起来。包小娜又接着问了些陆羽生活上的琐事,大致和曹毅说的一样。后来她也实在想不到还要问什么,干脆说:“那你有没有和他们的合影呢?或者其中一个人的生活照都可以。” 第44页 河马大笑起来,“哇,男人老狗谁会没事照那么多相啊!毕业照就有,单独留个男人的照片就没有了,又不是女朋友。” 这话让苦无对策的包小娜一下找出了突破口,急匆匆地问:“那你知道陆羽的女朋友是谁吗?” 河马开始还不愿意提,可不忍驳了包小娜的面子,勉为其难道:“好像叫叶什么的,不过在他自杀前一个月就散了。” “是不是因为白辰逸的介入?” 河马起先‘昏昏欲睡’的眼睛陡然间睁大,“你们都知道了?本来我是不想说这些了,都是人家的私事了。不过他们分手确实是因为白辰逸,这件事我最清楚。” “那你当初在陆羽死后为什么没有对警方说呢?” “怎么说啊?陆羽人都死了,况且又不是白辰逸逼他跳的。”河马忽然改变了坐姿,身子整个往前倾,双手紧紧交握在一起,看起来像在作什么决定。片刻只听他说:“没错,这件事我是替白辰逸隐瞒了。其实陆羽第一天带那个女的来我们寝室,白辰逸就开始撬墙角了。那天我因为感冒所以睡在上铺一直没有起来,所以他们进来的动静我都知道。当时那女的进来之后,陆羽跑去外面买饮料。正好白辰逸回来了,一见那个乡下妹在陆羽床铺坐着,就知道是陆羽的女朋友。我觉得他肯定存心的,故意跟乡下妹说自己的手机怎么不能拍照。那个乡下妹还挺好哄的,说她来试试看,就拿着白辰逸的手机给自己拍了个照,还告诉白辰逸说没有问题。白辰逸不仅把她的照片保存了,还当她面把照片设置成屏保。哗,是个女人都会中招了。况且,白辰逸长得帅又多金,这点陆羽凭什么和人争?白辰逸一出手就是手机,名牌化妆品,陆羽能有这钱?以前见他从网上订条手鍊,一看也不是值钱货。” “那陆羽当时不知道吗?” “肯定不知道了。不过后来就很离谱了。”河马抽出一根烟,望了望听得入神的包小娜,“不介意吧?”包小娜摇头。 河马点燃烟,慢条斯理地说:“那是三天后了。有次上完解剖课,我因为有东西丢在了解剖室所以回去拿。结果门一开就看见白辰逸坐在解剖床上,腿上还抱着陆羽的女朋友,那女的上身就剩个内衣,不用我继续说都知道怎么回事了。那个时候她还和陆羽有交往,实在有些过分了。不过我没跟陆羽讲,怎么好意思开口。再说晚上白辰逸送了最新款的手机给我,拿人东西当然要管好自己的嘴巴了。他们三个人的私事,我一个局外人不插手也没什么错。只不过我真没想到陆羽会为这点小事自杀,其实我心里也一直不舒服。现在你既然问起来了,我也就不隐瞒了。” “你为什么早不说呢!”包小娜有些动气。事后想想也不能全怪河马,便又恢復到之前的口吻,“那你还记得白辰逸是怎么进精神病院的吗?” 这个河马就真不清楚了,“我也不知道。闹出这个事的时候老师都跑去和他家里人交涉呢。不过他也是很邪门了,自从陆羽死后,他就在外面租房子,不愿意住校,而且时不时逃课。而且对手机铃声很敏感,特别怕似的,好几次我都看见他在偷偷服食药物。王老头,哦,就是我们班主任还经常开导他。哪知道他从国外旅游回来没多久,就被他老子送去精神病院检查,期间还专门请叶子琛教授看过,最后一直没出来。虽然那个时候他是有点怪怪的,老是说有人要害他,可是也没严重到住院吧。” “以你了解,白辰逸和陆羽女友的关系怎么样?陆羽和女友分手后,有没异常?” “陆羽肯定大受打击,而且见过的人只有我一个,后来那个女人再出现的时候,大家都以为是白辰逸的女朋友。好几次白辰逸故意刺激陆羽,在他的床铺上搂着叶欣梧亲热,还专门挑陆羽进门的时候。当时陆羽脸色都青了,听着大家都在起闹白辰逸和女友亲嘴,陆羽立马甩门走了。别人还以为他别扭,其实我清楚这该有多窝囊。” “后来呢?”包小娜问得很平淡,心里却嫉妒又忿恨。 河马嘆口气,说:“后来陆羽就拼命打工赚钱咯,然后自杀了。说起来也是很可怜。至于白辰逸嘛,本来就是玩玩的,好的时候两个人特别亲热,还跑去一起纹身。后来,散得也很快,那女的几次踩上门又是哭又是求的,白辰逸就是铁了心的要分手。不过这些都是陆羽死厚的事情了。可能白辰逸也觉得内疚吧,所以就和那女的分手了。那个女的不肯,听白辰逸以前吹水的时候说,那女的第一次是给了他呢。为这个他还得意洋洋的。唉,还不是说分就分。后来他搬出宿舍,我也不知道两个人怎么扯的。” “那你还记不记得旅游前,有谁找过白辰逸呢?” “没有,哪里记得了那么多。不过你们还要问陆羽的事情可以去找他的亲戚啊,我记得他刚入校的时候每周都会去开发区的亲戚家,不过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河马话音刚落,宋极走了进来,他一来这次的谈话也就此终止。 出了写字楼包小娜连忙向宋极汇报情况,只见宋极笑而不答一味点头,多少有些急了:“你怎么不吭声光笑啊?这可是你丢给我的,做得不好也没有办法啊。” 第45页 宋极睁大眼,音调一下高八度,“哪里话!你做得很好,好得不得了。” “啧啧啧……看你这不诚恳的语气我就知道,要不你亲自问问?”包小娜其实是觉得没面子。她以为问得很仔细了,结果显然相反。 宋极这时一本正经地说:“我并没有说假话。之所以让你帮忙问,就是看重你这点。”他斜瞄向包小娜,见她似乎很难为情,一笑道:“我可不是说假话。如果让我去问的话肯定是按部就班,依照我所设定的问题一路问下去,那么他的回答可能和我所掌握的相差无几。不过换了你上阵,一来你是女的,二来你给人感觉随和,三来女人的天性就是爱八卦,分散思维很厉害。前面提的是这个,联想到的却是另外一个。比方河马只是无意说一句又不是女朋友,哪里会保留一个男人的照片。你就马上对‘女朋友’这个名词产生反应,然后抓住这个字眼追问起陆羽的情史,从而牵扯出复杂的三角关系,还有河马拿了白辰逸好处的事情。这样离原来最开始的那个话题是越来越远,不过也因为这样才会得到不少新的讯息。至少,资料上从来没提过陆羽是因为白辰逸抢了他的女朋友才自杀的。你难道还不厉害吗?” 如果现在问包小娜最恨的是什么,保管就是自己嘴贱,该说的不该说的都抖了个干净。瞧瞧宋极那别有意味的笑容,想必这次又从她身上挖掘到了更多的线索,可她却猜不着宋极的盘算。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啊,最近手顺手顺。。。。。加油加油加油! ☆、第二十七章 鬼火(中) 透过层层关系之后,宋极找到了陆羽的三舅。也就是包小娜提及那个在开发区的亲戚。虽然开发区在黄埔,但那一块宋极并不熟悉,他直接挂了个电话给同事小陈,没过多久小陈开着警车出现了。宋极很绅士的给包小娜开车门,自己坐到副驾驶的位置。小陈朝后面瞄了一眼,回过头的时候眼睛直往这两人脸上转,一边讪笑,“我说你小子无事不登三宝殿吧,大老远把我从黄埔叫过来,还以为你有什么苦闷事呢。喏,就搭上了?” 宋极啧了一声,“别胡说八道!” “她是不是上次那个自杀现场的目击者?你小子还跟我装。”小陈又往后瞄,看出包小娜一脸尴尬忙说:“靓女不要介意啊,我们哥们经常开玩笑。坐好了,我们现在可要出发了。”他勐地一踩油门,看起来笨拙的警车总算爬上了高架桥。 开到中途警车没油了,一进加油站宋极也跟着小陈下了车。包小娜摇下车窗想透透气,因为里面实在太闷热,哪知道外面一点风都没有,根本不比车内凉爽多少。广州的夏季果真冗长到了发指的地步。 包小娜从包里翻出早上随手塞进去的报纸,一只手拽起领子,一只手拼命耶扇子’将风灌进去。听到有人叩车窗包小娜才回过头,宋极右手伸进车窗将一罐冰镇的王老吉递给她,然后回到座位留一罐给小陈。 包小娜赶忙把王老吉敷到脸上,凉丝丝的感觉顿时消除了不少焦虑,等到警车发动时窗外的风一股脑全刮进来,吹在脸上特别醒神。莫名地,包小娜开始盯着宋极的后脑勺想:其实这个男人也不赖了。当然她完全无意将曹毅和宋极相提并论,只是纯粹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觉得宋极更适合生活。 大约二十分钟之后开发区到了,小陈因为临时有事先行一步,宋极同他道别后领着包小娜往巫昊阳所说的方向走。这地方巫昊阳最熟,也多亏他一直电话遥控,宋极才能找准地点。期间他还给陆羽的三舅拨了几次电话,手机一直无法接通,找过去才发现那边都在拆迁,问周围施工的工人对面那家人搬去哪里,大家纷纷摇头说不知道。附近离得不远有两处货运站,一群农民工正围坐路边等活干。每次只要有货车停靠,这些人都会上去帮忙卸货赚点苦力钱。 宋极走上前给这群老大哥一人派了根烟,然后问他们认不认识在这一带做五金生意的林老闆。有几个年长的一听名字忙说认识,以前林老闆卸货的时候找他们帮过忙,不过一年前林老闆全家已经搬去新塘了。幸亏有位民工大哥还留有他后来换的号码,宋极试探性地拨过去,不一会儿就有个粗声粗气的男人接听了电话。几经确认他正是陆羽的三舅林老闆。宋极忙不迭向这几位民工大哥道谢,同时招唿站在马路对面的包小娜一起赶赴新塘。 原来一年前林老闆搬去了新塘开厂,现在他五金生意不仅越做越大,今年还把隔壁的汽车维修点也盘了下来。林老闆长相虽然有点凶神恶煞,不过为人倒很热情,一见宋极和包小娜不辞辛苦找到这里,马上招唿他们进办公室,又是开空调又亲自泡功夫茶。而对于侄子自杀的惨剧,林老闆至今依然耿耿于怀,“我姐姐一家真的太惨了!好不容易就剩这么一个独苗,结果还是绝了户!” “你是说,陆羽的父母也不在了?”包小娜有点惊讶。 林老闆抿了一口茶,轻轻点头,“陆家如今是一个人都不剩了。说起来,我还真没遇过这么悽惨的一家子。”他搁下茶杯,见宋极的杯子空了赶忙续上,然后一声长嘆,“这还要从98年说起了。其实我能来广州开店都靠我姐姐和姐夫帮忙,他们当初在广东做电子生意赚了不少,就要我也过来帮忙。那时候我姐夫有个生意伙伴出钱请我姐夫全家一起去东南亚旅游,陆羽那时在乡下外婆家所以没去成。最后就我姐,姐夫还有我大侄子。大侄子头一天刚满14岁,只比陆羽大两岁。第二天一家人就出了国。那时候谁想过能出国旅游?能去北京上海玩玩都很有面子了。结果……” 第46页 林老闆突然停顿下来,眼眶四周微微发红,“本来是多么高兴的事情啊……唉,一家人开开心心的去,结果那么倒霉碰上了排华事件,一家人全死在了印尼。” “全死了?” “其实很多根本没办法分辨了,那边给的话也是含煳不清。我们心里都想着找不到尸体也许还活着,就这么一直想,一直等,希望有天能见到他们,哪怕一个也好。”林老闆很想当件过去了的事来讲,但这种悲伤的心情如何过去得了。渐渐地,他洪厚的嗓音开始变调,扭曲,甚至参合着不易察觉的啜泣:“我,我就这么一个姐姐,她也最疼我。那天他们走前还跟我说,下次大家一起去,我还开玩笑说谁食言谁就是孙子,不带点礼物也别回来了。结果,结果,他们这一去就真没有再回来。事后大使馆也只给家里报个死讯,连骨灰都没有接过家,现在他们墓地埋的也是个空盒子。刚开始我还不知道事态有多严重,后来有次我儿子在网上看到98年印尼排华的图片,我一看才知道当年我姐姐一家子……一家子是那么个死法……真是……”林老闆再也回忆不下去了,却还在逞强的硬撑着。他深唿吸打算继续讲完,哪知刚开口嗓子眼就像被什么硬物顶住,音色艰涩得让人听起来格外难受。这也确实是件令人觉得心酸的事,包小娜听完之后竟然在一瞬间原谅了那个作恶多端的‘陆羽’。 天底下最痛苦的事莫过于一夜之间失去了自己最亲的亲人。或许磕磕碰碰的人生旅程里有许多风景,许多诱惑,许多泪水,惟独只有亲人的爱始终如一;不会因为时间而淡漠,也不因贫穷而离弃,无论你在何方,他们永远不会熄灭门前的那盏灯,只为你能顺利找到回家的路。纵使第二天你再次任性地远行,也只有他们才不会抱怨,你付出太少得到的太多。包小娜虽然对父母的偏心和不体谅多少有些怨恨,但她还是喜欢拥有家人的满足感。这点她比陆羽幸福得多,所以仔细想一想,陆羽还有什么值得她去记恨的?想到此她留意起宋极的表情,这片哀戚的气氛似乎并没有感染到他。 “陆羽家里没有别的亲戚吗?他父母去世后是谁照料他呢?还有,请问您还有他一家人的照片吗?虽然这个请求有点强人所难。”宋极递过一张面纸,耐心等到林老闆情绪渐渐好转。“他和他奶奶长大的,他两个大伯一个在北京,一个在甘肃,也没办法照顾得来。每个月固定寄些生活费给他奶奶,也算是出分力了。放暑假什么的就到我妈那儿,亲戚们也都拿他当亲生儿子看待,没有人对他不好的。几年前陆羽死的那会儿,我们都不敢报信给他奶奶,最后实在瞒不下去才说的。结果没几年,老太太也去了。”林老闆狼狈地擦了擦眼睛,起身从办公桌里找出两张合影。一张是九六年他和陆羽全家的合影,另外一张是四年前和陆羽的合影。 宋极感慨陆羽的年轻,而包小娜却对另外那张全家福更为好奇。看得出他们一家人感情很好,尤其两小子抱在一块脸上全是幸福的笑容。可能是没有保存好,照片已经褪色,不过相片中那个比陆羽高出许多的男孩吐舌头做鬼脸的调皮样子,还是让她会心地笑了出来。如果这么可爱的孩子还活着,想必陆羽也不会选择死去,虽然两人长得十分相像,但和木讷的陆羽相比,他哥哥更像是一轮高升的旭日,拥有挥赶一切阴霾的耀眼光芒。然而,这缕光照见的,却是弟弟的死亡。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真的好累啊!昨晚楼下有人发酒疯,半夜一点多吵得人根本无法睡,第二天早上起来黑眼圈吓死人。今晚本来说一口气更完这章的,结果心有余而力不足啊。大傢伙凑合看着先吧。 ☆、第二十八章 鬼火(下) “不舒服吗?”宋极发现从林老闆公司出来后,包小娜一直处在走神的状态。“要不要去吃点什么?还是现在就回黄埔?不过我看这天气可不太对劲。”他一早就察觉乌云游动的速度开始增快。现在满天空都灰濛濛的,厚实的云块也一团紧挨着一团,顷刻间淹没了天地之间那条已模煳不清的水平线,似乎不久就要碾压在他们身上。 宋极从裤兜里摸出一盒薄荷糖,往嘴里丢了一颗,又拿给还在发呆的包小娜。包小娜象徵性的拿了一块含在嘴里,想到难以启齿的话,哼哼唧唧了老半天才说:“那个,现在陆羽家里也没人了。你还要查下去吗?” 宋极两眼望天,“是挺麻烦的。如果他大哥活着倒是有这个动机,可他大哥要是活着不可能陆羽的亲戚都不知情。我想,陆羽私底下应该还有朋友。依照他平时的性格,多半会愿意把怨恨牢骚之类的跟生活上没有交集的人倾诉。比如说网友啊,笔友啊,反正是日常生活不会多深交的人。当然了,这是我个人的推断。因为他在学校里是没有朋友的,如果说有人这么清楚他和白辰逸的恩怨,这个人必然是得到陆羽信任的。我现在反而很好奇,假装陆羽的人为什么会找上你?”他眼神一定格在包小娜脸上,包小娜立刻将视线投放到别处。 她假装没有听懂这句潜台词,顾左右而言他,“今天台风好像会提早登陆,我们不如早点回去吧。” 宋极双手□口袋里,嘴里不断发出嚼碎薄荷糖的声响:“嗯,也好。本来我还以为你会去白辰逸的家里看看。刚才巫队说,好像离这里也不远。” 第47页 “真的吗?去看看也好。”这个提议立刻挑唆起包小娜的猎奇心理,只要是关于白辰逸的部分她都不会错过。她不管宋极是否已经猜到点什么,当她站在白辰逸曾经的家门前,这趟旅程对她来说非常值得。 只不过眼前剩下的仅仅是一个光鲜过的骨架,疯长的荒草像是毫不知耻的入侵者,大量挤塞在房屋四周和其它生物一同瓜分这片没有主人的领地。可能天气的关系,包小娜似乎还能从倖存的断井颓垣之间听到微弱的虫鸣,偶尔会有好事的小草悄悄探出头,带着羞怯又畏惧的神情在墙缝中躲躲闪闪。听当地村民说,白辰逸的亲戚前些年打算推平这里修个小超市,但最后不了了之,据说是施工队来了之后一直不顺利,可能是冲撞了亡灵。再后来白辰逸的堂叔堂伯的又为他家的财产闹得不可开交,但在法律上白辰逸是第一顺位的继承人,第二个则是他母亲的两个妹妹。 原来白辰逸的父亲白永靖,当年是入赘白家的。而白老爷子膝下只有三个女儿,大女儿嫁给了白辰逸。白永靖虽说是入赘的女婿,但商场上的能力大家有目共睹,让本来不算多兴旺的家族产业得以壮大。那些沾亲带故的都在他的庇佑下过得有滋有味,等到他一死,都开始盘算起巨大的家产。但白辰逸的二姨三姨坚决不分家产,要等白辰逸回来。所以这块地得以在争议中保留至今。 即便颓败得不成样子,包小娜还是能想像得出之前何等奢华。没落的感觉终究是凄凉的,她踩在黑褐色的碎砖上,抬头望见半边穿了顶的屋樑,打心底觉得讽刺,回身去找宋极,却看见宋极站在一个庭中院格局的地方。那里残留着许多圆形和方型的低矮建筑,应该是专门的花坛。 “喂,”她朝宋极招手,“当年白辰逸的父亲是在哪间房烧死的?” 宋极一边往回走一边努力回想,然后撇撇嘴,“资料上说他的遗骸是在一楼书房发现的。我想……”他纵步踩到房中央的预制板上面,用手前后左右比划了一下,最后指住右前方一间房,“我记得好像是那里。” 包小娜离得近先走过去,门板虽然在大火中倖存下来但已是摇摇欲坠,感觉像松垮垮地斜靠在墙上。宋极也学着包小娜的动作极尽轻柔地绕过它,做贼似的走进这间看起来并不宽阔的书房。 “怎么这么小?他家那么有钱书房却这么窄?”包小娜摊开手量了量左右的间距,这个尺寸实在不符合别墅当年豪华的派头。 宋极开始还怀疑自己是不是判断错误,当他看见有面墙壁上还留着几道直线的印痕,很肯定地说:“没错,这里是书房!”他用手擦了擦被燻黑的墙面,所幸这几道痕迹还在,“你看,这些印子说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有什么家具贴墙放着。如果是衣橱应该放在卧房,显然这个不像是睡觉的地方。而且能有这么大的柜子,多半是摆放书籍或者古董之类的。这些东西当然是要放在书房。要知道像这样的别墅书房可不止一间,楼上应该也会有。不过这种危楼,还是呆在一楼的好。”他闻到了一股不寻常的气味,让他感觉很不好。 “嗯,这地方呆久了真觉得阴森森的。”包小娜说完这话立马就觉得有股阴气笼罩过来。她下意识又靠近宋极一步,却发现墙根下面有什么印迹,蹲下来一看,有许多凌乱且深浅不一的抓痕。 “应该是在火灾发生时留下的。如果是在之后留下的,应该是白色而不是被烟燻黑了。”宋极插了一句。 包小娜惊吓得缩回手,“该不会是……”她脑海里马上迸出一个画面:并没有气绝身亡的白永靖躺在烈火的炙烤下,眼看快被这股热浪吞没,只能拼尽最后的气力从滚烫的地板上爬起来。他扶着墙,墙也是通红的,活像一块烧红了的木炭。很快他又跌回到地板上,备受毒液煎熬的身体似乎已到达生命的极限,可求生的欲望让他忘却了疼痛,即便指甲都快被坚硬的墙壁折断,他还想着爬起来……爬起来…… 最终的结局包小娜已经不敢再想像下去,害怕在现场联想真实发生过的一幕,只要想到那些让人不快的画面,她就感觉手掌摸到的这面墙都开始变得滚热——突然真有双通红的手从墙里钻出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啊——宋极!宋极——”包小娜感觉她的手腕像被滚水淋过,并且还能清楚的看到火舌像打鼓一般在她皮肤里不停煎烤出一个又一个鲜红的血泡,这种炙热就像是把她整个人架在烧红的铜柱上处以炮烙,眨眼工夫就能把她烧得灰飞烟灭。宋极一定也吓到了,完全愣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反应,等到包小娜悽惨的叫声越来越尖锐,他才飞扑过去将她的手从墙壁里□。一解脱出来,包小娜吓得拼命往宋极怀里躲,而手臂钻心的疼痛让她失控般厉声哭喊,吵得宋极的脑子更乱了。 ‘叭——’这时门关上了。之前那个弱不经风的门居然会关上——并且无论宋极如何踢打依旧稳若磐石,纹丝不动。一股焦煳味裹挟着不知从何而来的火焰,瞬间淹没了这道门,也将他们困在了火海当中,一如三年前的那天晚上。 “这一定不是真的。”宋极嘴里这么嘟囔,余光一扫四周烧得噼啪作响的烈焰正紧密地包裹过来,他的腿已经开始发抖。旁边包小娜的指甲想是有一段时间没有修剪,掐在他胳膊上就好像是电钻在皮肉上打洞,不过比起被火团炙烤要轻松得多。 第48页 “不要怕,一定会没事的。”他安抚地轻拍包小娜的胳膊,试图表现出警务人员的临危不乱,但瞎子都看得出他话音落地的表情有多虚假。包小娜是无法再忍受这种煎熬,她不用想像都可以预知不久以后会发生什么,现在她就已经闻到头髮燃烧的焦臭味,还有一路从脑后流窜到耳旁,像是被点着的导火线发出的滋滋声。现在她就被捆绑在奏着四面楚歌的包围圈里,亲眼目睹着令人憎恶地死亡正一步步逼近。可她分明还不想死,于是她拼尽一切方式反击直至变得越来越歇斯底里。宋极眼看她情绪崩溃连忙抱住她,但很快被包小娜甩到一旁。 “走开!走开!全部都给我走开!”包小娜一边骂一边双手挥赶即将伸过来的火舌,又拎起肩背包发疯一般朝着上空扑打,但是火焰好像故意和她玩起游戏,不仅没有一丝退散的趋势反而越烧越旺,转眼蔓延到她脚下的位置。包小娜惊慌失措地拿脚去踩用手袋扑打,眼见无济于事又发疯一般在仅剩的小圈里寻找最合适避难的安全地带。这显然不容易,火势已把他们逼上绝路。 “电话,打电话求助啊!难道我们要死在这里吗!”包小娜朝没有一点作为的宋极大声吼叫,同时手忙脚乱地翻找自己的手机,但手机似乎存心和她作对死活就是不出现。她干脆丢了包,拽起宋极的衣袋想要搜出能让她逃出生天的希望。 宋极已是紧张得头脑发胀,偏偏她又疯疯癫癫的,急得他也忘了什么绅士风度什么从容不迫一把推开包小娜,扯开嗓子怒喊:“你就不能安静一下吗?!找到什么了吗?找到了吗?你这样发疯不如死在这里算了!”他扭过头不再看她,一心想着怎么破门而出。突然有一股热流喷到他的脸上,还有那么一星半点迸进了眼睛里。宋极整个人被吓得跳了起来,以为是什么要命的玩意,用手一摸发现指头上全是鲜红的液体!他下意识叫了一声,回过神来赶忙上下其手在全身范围内搜索出血的源头。不一会儿他就发现这绝不是他的血,因为身后传来一声更为惨烈的尖叫。 宋极惊诧地扭转头,首先引入眼帘的是包小娜胸口那一片渐渐扩散地血红。在铺天盖地的橙色映照下,这片红宛若欢蹦在她心口上的一团火,烧空了她还怀揣的求生奢望。包小娜‘扑通’一下跪在地上,眼泪一边流一边被火烤干。她注视着胸口那正汩汩流血的紫罗兰,忽然间哭泣的声响都听不见,只能呆滞地一点点摸过去。她抚摸着花瓣,发现自己的血连温热的感觉都没有,“不会的,你不会这么对我的。我,我……”她喃喃自语,手指抹擦的动作越来越快,也越来越重,“假的!一定是假的!骗人!”她拼命磨擦,想要将这个印记彻底从身上赶走,但是它还在,鲜活的存在着,并且花瓣疏忽间动了起来——只见那一片片花瓣此起彼伏地在皮肤下鼓动——突然沿着雕刻者赋予的纹路全数裂开,带着奔腾的鲜血在皮肉上绽放如初——那最初赐予了忠贞的爱情之花。 “包小娜!”宋极冲上前接住惊吓得昏厥的包小娜,隐约听到她嘴里含含煳煳地说:我没有背叛你,为什么要对我下这样的降头。乍一听到‘降头’这句新鲜的词语,宋极很自然地联想起叶教授说过的一句话:如果不是医学工作者的身份,我宁可相信这是巫术。现在他目睹了这场巫术,即便是无神论者此时此刻也不得不动摇。科学需要论据,究竟在这个世间有多少事情是科学可以证明的?乐观地相信一切都同理可证会不会也是一种迷信? 宋极发觉人活在这个世上干得最多的事情就是时时刻刻的否定。哪怕是说一句话,同样都会存在反对的声音。莫名地,他开始有种欲哭无泪的讽刺感,平日活得神采飞扬一切尽在把握中的豪气转眼不在。他望着已经逼近的火海,扭曲的折射让眼前的事物都变得张牙舞爪,可能火丛中还有个什么人正摊开双手迎接他们的到来。会是白永靖吗?宋极猜不到,也不想再陷进猜与不猜的无聊游戏里。这不是博彩,押对了就会获得丰厚的奖赏,而是一场与自己抗衡战争。如此一想,宋极终于寻获了一份绝地反击的底气,他顶住外套,认准大门的方向将脸埋低,然后狠狠啐了一口抬腿就往门上飞冲过去。他不敢睁眼看,只听到‘砰’的一声巨响之后奔跑变得畅通无阻,连手臂上也没有火燎的痛觉。突然间他被砖头之类的东西绊住,连人带怀里的包小娜都滚到地上。 宋极喘着气扯下头顶的外套,突然惊觉自己一口气跑到了别墅外面并且躺在荒草丛中。包小娜也被摔疼了,不断发出微弱的□声。等到宋极拉起自己,她一看四周不再是那骇人听闻的火场而是草丛,一瞬间喜极而泣地捂着嘴放声大哭。作为亲歷者宋极感同身受,已讲不出一句还活着的感言,唯有默默地环抱住她,抚拍她因抽泣而剧烈起伏的后背。宋极仰望着乌云蔽日的天空,第一次感谢即将来临的颱风,死了当然是看不见的。他在心底笑骂:活着真tmd好! 不过活着也有活着的烦恼,当包小娜意识到另外一件事,飞忙低下头去看——紫罗兰还在,也没有皮开肉绽,只是带着一道道血印。那自然应该是她自己抓出来的。至于当初为什么会看到‘花开’,这个现象连只相信科学的宋极也道不出所以然。毕竟幻觉这种东西太虚渺,他无法认可它还存活于当代。不过包小娜的反应让他记忆尤深。但他没有问什么,而是叫包小娜在原地等他,自己又折回去火场。包小娜坐在杂草堆里觉得屁股凉飕飕的,一摸才发现草地有些潮湿,又看见四五只忙活搬家的蚂蚁和些叫不出名字的黑色昆虫在泥地上拱来拱去,她一下蹦起来拍打身体,生怕这些虫子会爬进自己的衣服里,然后变成一群敲骨吸髓的剥削者。天边滚滚而来的雨腥气提前在她周围演习,伴随渐大的冷风在这片土地上流窜开来。只要她微微低下头,风都会将头髮吹得凌乱不堪,包粽子似的将她脑袋裹进去,好容易拨开吹到嘴里的头髮,宋极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只见他神情凝重应该是发现了什么要紧的事情,果然他一张嘴就说:“是人为纵火,绝对不会是鬼火。” 第49页 包小娜大气也不敢出,只觉得太阳穴像是被谁的手指敲过,冷不防跳了一下。她缓了缓,说:“为什么这么说?” “虽然对方动作很快,在我回去时故意将那块门板拿走,以至于我有一下以为自己真的撞鬼了,因为有门的那间房失踪了。开始我也确实上当了,比方有ab两个房间和两个不同的入口c和d。我们第一次是从c门进去,走到顶端看到的是a,但后来我们逃出来时慌不择路,不,应该说是纵火犯给了我一个错觉,当时我听到门‘砰’一声是在我右侧,所以我才会反方向往左从d门出去。现在我们站的地方正对着d门,所以当我折回去的时候也以为是当初走的入口,而从d入口看顶端的房间是b,我这才把b误认为是起火的房间。既然没有起火,墙壁当然不可能会有发热的感觉。但是我走到大厅中间忽然想到,当初我指房间给你看的时候曾经踩在预制板上,那个预制板只有在c入口才有,于是发现了其中的把戏。无论什么人只要在某个地方干了些什么事情,一定都会留下线索。当初我一进那房间就闻到不舒服的气味,现在想想可能就是燃料的味道。我想,一定有人不愿意我们再查这个案子,才会一路跟踪并且在我们达到前先在房间动了手脚。这是警告,不,对我是第二次的警告。”如果将陈颖川的事件算起来的话。 “是吗?”包小娜情绪一下跌至谷底,重复地自语:“是吗?” “是的,你怕了?”宋极话里有点挑衅的意味,忽然一指:“你胸口的纹身有什么意义?难道是你背叛了他所以才会生出降头?” “当然不是!我没有背叛他!”包小娜脱口而出。 宋极微微笑,“是不是白辰逸?”他的试探由之前的漫不经心忽然变得咄咄逼人,“因为白辰逸害死了陆羽,所以‘陆羽’才报復他——报復他身边所有亲近的人!现在你看见了吗?为什么有人这么不愿意被我们发现当年的秘密?除了白辰逸还会有谁!明白了没有?是白辰逸想我们死在这里!什么纹身,什么降头,之前死的那些人可能都和他有关!到时候你就会落得和那些有纹身的死者一个下场!包小娜,你就醒醒吧!” “你凭什么这么肯定?凭什么!”正因为宋极道破了包小娜最担心的怀疑,所以一时间反而接受不了。她仿佛是被刺中要害的刺猬一下尖利起来,变得不可理喻:“宋极你别太自以为是了!你知道些什么?你又真的发现了什么?白辰逸为什么想我们死在这里?难道他会谋害自己的父亲所以怕被你揪出证据?纹身的死者和他有什么必然的联繫?难道是他害的?那为什么就没人相信他当初被送进精神病院是遭人陷害,遭人下了降头,并且一直怕被那个人杀害才会隐姓埋名地活着?你没资格说这样武断的话,宋极,你不是上帝,是非黑白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说到底,你不也是想从我身上得到一些你所不知道的真相而已吗?宋极,我讨厌你,非常讨厌你!”包小娜几乎是亡命地逃,逃得远远地,再也看不见废弃的别墅和话语总爱一针见血的宋极。其实她说了假话,她不是因为讨厌宋极才说那些听起来像是维护白辰逸的体面话,她最讨厌的是自己。 难道她真的要醒醒了?醒来后又是什么样的世界?她一点也不期待。 作者有话要说:周日和朋友一起去长隆欢乐世界去玩,远远看到垂直过山车觉得很兴奋,一直想着去玩玩。结果走进仰着脖子观望才发现,它真的很高,高到无论你在欢乐世界任何地方都能看到它的身影。高不说,最可怕是从目测有十几层高的地方飞速九十度直滑下来,而且还是2个九十度……同理,十环过山车虽然也很恐怖比它算温和了,无非就是把你像扭麻花一样在高空中打转。抛开其它游戏不说,单说我和朋友玩的2个仅次于过山车的游乐项目:疯狂大摆锤和u型滑板。其实真的没什么,虽然有几层楼高,并且在高空来回滑翔过程中我所坐的位置也在不断旋转……真的没什么,无非是全程闭眼尖叫,睫毛湿答答的,还在心里不停默念:老天啊,什么时候结束啊!下来后照样生龙活虎,不过我们4个女孩子都是晕着回了家。虽然今晚的更新,不,应该说是凌晨才开始更新。别看我上传时间是在7点多,我可是老老实实凌晨就坐在电脑前了。命苦的我,今天还要上班啊……另外ps一句,娜c你觉得生日快乐就一定会快乐! ☆、第二十九章 另一半紫罗兰(上) 回家的途中,包小娜听到商场的电视里反覆播报颱风提前登陆的新闻,街上市民们都是行色匆匆争先恐后地往家里赶。路边有几株矮小的芒果树在枝繁叶茂的常青树旁边显得格外不起眼,今天是因为早早颳起的大风吹落了它枝头仅剩的三两枚个头小巧的芒果,这才获得了露脸的机遇。包小娜捡起小芒果,也就半个巴掌大,闻起来有点像柚子皮的清新味。就是黄皮上起了些黑点看起来像生了雀斑。她以前听人说路边栽种的观赏价值高未必中吃,心里多多少少挺遗憾的,为什么看起来美丽的东西,背后结出的是各种让人意想不到的苦果呢? 包小娜特意抬头望了一眼不停变幻形态的乌云,只见一大片黑压压地云絮在空中翻来覆去,大有泰山压顶的紧迫感。现在风势是越来越大,卷得街面上灰尘漫天飞,一些不够茁壮挺拔的小树已被吹得东倒西歪狼狈不堪。天边一团团厚实又昏暗的乌云把天幕当成自家的后花园,横七竖八地躺在上面霸着整片天空,搅得好端端一个苍穹大地也失了光彩,像钻了矿洞一般灰濛濛的。往常雄赳赳气昂昂地日头更是不知所踪,早早把位置让给了这群来势汹汹的□者。颱风,是真的要来了。 第50页 包小娜刚跑回家又出了个诡异的事。她每回出门都会仔细检查房门有没有锁好,这已成为习惯不可能会有例外。但今天房门不但微微敞着,里面还传来一阵锅碗瓢盆互相打架的声响。她开始以为是闹贼,一想又不对,大白天偷东西的人还能闹出这么大动静毕竟有违常理,后来仔细想想倒是有了数。她蹑手蹑脚进了门,刚到客厅就被人发现了。 曹毅穿着她的围裙从厨房冒出头,手里还端着一盘咸鱼茄子煲,看她回来倒像是招待客人似的朝餐桌一扬下巴,“回来得正好,准备吃饭了。” 包小娜傻杵在客厅进退两难,又见曹毅十足主人模样不知怎么来了脾气,甩手将肩包丢到沙发上,冷着脸问:“你来之前就不能通知我一声吗?还有,这钥匙怎么回事?” “不是你上次给我的吗?”曹毅放下茄子煲,无所适从地站在一旁,“今天刮颱风,你的电话又打不通,这才买些材料到你家里先弄好晚饭,免得你回来晚了外面又叫不到吃的。” “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吃!”包小娜环抱双臂扭头坐进沙发里,然后一扫曹毅的打扮越看越来火,觉得从头到脚就没一处让她顺眼的地方,干脆爱理不理地冷落他。 曹毅耐着性子问:“怎么了?是不是在外面受了气所以心情不好?我开始还以为你在上班,特意去你工作的地方找过,你同事说你最近老是请假老闆都不高兴了,打算重新招工呢。” 包小娜白了一眼:“招不招工关你什么事!我的事情为什么一定要让你知道?你的事情我又知道多少?你连我家的钥匙都有了,我却连你以前怎么疯怎么中毒的都不知道!”她下意识停顿了一下,‘疯’这个字眼用在他面前确实歹毒了些。 曹毅脸色也一下阴沉起来,更多的则是难堪。但他硬憋着性子坐到包小娜对面慢慢劝道:“我知道你最近心情不好。尤其在知道了我以前的那些事情,可能会让你觉得我这个人真不是个好东西。也一定会后悔吧。但我并不是有意瞒着你,过去有些事情我确实不记得了。至于中毒那件事其实是我以前喝到变质的番石榴汁,当时还送去医院抢救过,所以再也不敢碰它了。如果你觉得我还不够坦白,说说看你还想知道什么?” “你了解过陆羽吗?”包小娜一想起那张全家福就觉得全部都是他害的。 曹毅茫然地摇摇头,“不是太清楚。为什么这么问?” “你觉得他为什么会自杀?” “心理承受力不够吧。” “难道不是因为你?”包小娜冷哼,发难道,“你偷了他的论文抢了他的女朋友,又当他面亲亲热热,难道觉得这种打击是任何人都可以承受的吗?那你又知不知道他很小的时候父母和哥哥惨死在印尼,整个家就只剩他一个?正因为从小成了孤儿,所以他比任何人都渴望得到爱得到呵护,这样的人感情也是极其敏感又纤细的,即便喜欢上谁通常都不敢轻易的表白,如果他能明明白白对叶欣梧说出爱,说明叶欣梧在他心里就像亲人一样,或许就不会有这么多困扰。可你因为无聊的报復抢走了他最后的‘亲人’,你觉得他还能一笑了之,继续看你们肆无忌惮地调情?现在他活过来了,开始要报復你了,也学习你当初对付他的手段报復你身边最亲近的人,报应不在你头上你自然不会害怕吧?不对,”她晃了晃食指,话锋一转,“你也有害怕的事情吧?比方说有人去调查你父亲当年是怎么中毒,又怎么被锁进书房一把火烧个干净。最有嫌疑的叶欣梧死了,死得和你父亲一样不明不白,想必她还没有觉悟到了断残生来赎罪吧?那么唯一活着的知情人只有你,而你偏偏失去那时的记忆,不奇怪吗?难道真的还有人在谋害你?可是他能换来什么好处呢?还是说,根本就没有那个人,一直不想被人揭穿真相的其实是你自己!” “言下之意,你认为我父亲是我杀的,所以我才不敢面对?”想不到这种话会由她嘴里说出来,曹毅再也沉不住气了。 包小娜还故意点头,大大方方刺探他的底线,“知情的都死了,就你还活着。也许你也有帮凶,比方说判官?搞不好我当初被送进冰柜也是你们两个合计的,因为我听到了不该听到的事情!只可惜我没看见他的脸,不然把这个线索曝给警察搞不好连之前离奇死亡的案子都一併解决,那些无辜丧命的被害人也可以瞑目了!”包小娜现在就图嘴巴上痛快,似乎只要激怒曹毅就能换来心理上的平衡,大有快意恩仇的意味在里面。 她眼见曹毅触电似的从沙发上弹起身,咬牙切齿地怒瞪向自己,更觉得无比畅快!这种奇怪的心态她也说不清,反正兜不回来干脆来个破罐子破摔,倒要看看能糟糕到什么程度。曹毅即便再好脸色也经受不住她轮番带刺的言论。 他走到她面前,语气强硬:“我问一句:在你心里究竟有几分是相信我?” “那要问你自己做了几件让我相信的事!你还在我身上下了降头,不是更加证明你也不信任我吗?现在我也不想和你吵,没多大意思。你是你,我是我,以后不要随便进出我家,毕竟我们还没好到可以同居的地步。”包小娜反唇相讥的同时,曹毅已经丢下钥匙气鼓鼓地沖了出去。房门重重关上的声音像一记耳光,让失控的人从混乱中清醒不少。包小娜之前惹他生气心里还觉得痛快,现在见他真的负气出走又有些后悔,接下来面临的恐怕是无可扭转的分手。或许每个人心里都埋藏着一个破坏因子,明知道有些事情这样做不对,却故意像是处在叛逆期的孩子,非要闹得更加过份,最后争个鱼死网破一拍两散才痛快。 第51页 包小娜懊恼地捶打沙发垫子,脑子乱闹闹的,压根不愿意去回想之前都说过哪些伤人的话。很多时候气话仅仅是为了逞一时之快,事后自己都未必记得。可想到烂摊子过后的修补工作更艰巨,她发泄般拧开电视不停切换频道,一见广州所有本地台上都挂着橙色预警信号,本来还冷硬地心肠又开始软化,不禁担心起被她赶走的那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无话可说。。。。。。。。明天把后面的补完。。。。。。。。 ☆、第三十章 另一朵紫罗兰(下) “真是的,我自己都顾不来还管他干什么!”包小娜嘟囔的声音很大,似乎愤愤不平,同时遥控器继续在她快速移动的指尖之下代人受过——它就像是一个不懂申辩的垃圾桶,主人情绪上的愤懑、怨恨、厌恶一股脑全塞进来不管你乐意不乐意。但遥控器没支持多久,几个键按下去就再也没有回位,包小娜见遥控器都敢不听使唤,气得用力将它砸进沙发里。她扭头一看桌上的菜还冒着雾气,阵阵香味飘过来惹得肚子更饿了。 她毕竟还是太要强,宁可继续饿肚子也不吃曹毅的东西,干脆一盘盘端回厨房倒掉还来得利索。结果厨房案板上放着已经插好彩色蜡烛的生日蛋糕。包小娜用手抹了抹边上的奶油,一吃就知道这个起司蛋糕应该来自她最喜欢的那间西饼店。起司蛋糕是它家的招牌,要预订的话必须提前三天。换句话说,她赶走了那个三天前就为她准备好生日蛋糕的傢伙。难能可贵的是他居然会记得。之前她不过是有意无意地放了个口风,说他要感谢今天这个日子。曹毅没有忘,只是被她扫地出门了。 包小娜又开始头痛了,紧捏地拳头恨不得先敲自己一下。她望着已是人去楼空的房间,联想起《孤星血泪》中一辈子穿着婚纱的老太太,桌前摆放着爬满老鼠早已腐坏的蛋糕,年復一年在常人无法忍受的孤独中,等待一个不可能会回来的爱人。包小娜不禁替自己担忧,年轻气盛的一时冲动会不会同样也耗费她的一辈子。 屋外的风声此刻犹如一记记重拳,拍得玻璃窗轰轰作响,听起来快要碎裂了似的。她冷得打了个哆嗦,跑过去把所有窗户都关严。不过最后她还是把起司蛋糕摆在了客厅的餐桌上,很细心的一根根点燃蜡烛默默报数。为了凸显蜡烛的效果她特意把灯关掉,烛光点缀下起司蛋糕看起来煞是好看,上面用几种果酱写出的‘小娜,生日快乐’光滑得像是最柔软的缎带衔接而成,又如同一道星光熠熠的彩虹桥,反让她捨不得用刀切碎了眼前的美景。 包小娜拿着叉子乖乖坐好,先叉走上面的草莓和黄桃,一边吃一边点头;又像老鼠打洞似的在边上一口口挖着吃。她吃着吃着,眼睛里不知什么时候吹进了沙子,揉一下就有些湿湿的东西跟着往下掉,连同鼻子抽气声也越来越重,直到连嘴里的蛋糕都嚼不动了。 她倔强地昂起头,手背快速在脸上擦过,继续往嘴里塞蛋糕,塞到两边腮帮子鼓得老高。不知道是不是蛋糕挤进了她鼻腔里,唿吸也开始困难起来,突然一声干咳嘴里的蛋糕全喷了出来。但她这么咳了下便一发不可收拾,感觉气管里也塞满了蛋糕,难过地佝偻着腰趴在地上剧烈咳嗽,咳得脑子发胀两眼发黑,之后怎么爬起来的她都没有丝毫印象。或许往后都不会再有,比今天更糟糕的生日了。 她努力坐回椅子上,重新开启手机,发现有弟弟的信息。虽然简讯里表情符号比字还多,不过那几个字却是最醒目的:‘姐,生日快乐!早点嫁出去!’ 从来只知道伸手要钱的弟弟居然还记得她的生日,突如其来的感动一下成了导火线,将包小娜憋屈太久的感伤情绪尽数激化,趴在蛋糕旁边哭得昏天黑地。再等她缓过劲来发现蛋糕盒底部粘着张贺卡,写道:我由衷感谢今天这个日子——因为你的出世。瞬间两种截然不同的窝心感让她溃不成军,几乎是跳起来往外跑。门一开她就看到了曹毅。他正疲倦地贴墙坐着,头低埋在支起的双膝中,听到有动静也没有抬头看一眼,也不知道是不是等得睡着了。 包小娜小心翼翼地挪动着步子,慢慢蹲□,用着平生没有过的怜惜去探寻他的脸。曹毅动了一下,转身一把抱住她,不留任何机会让人看见他的脸。究竟他脸上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包小娜也很想知道。她回抱曹毅的时候才发觉他身体在发抖,像是下雨天被雷声惊吓到的孩子,拼命蜷缩进自认最安全的地方寻求着一丝一缕的庇护。包小娜的心被揉碎了,不断重复地哄劝:“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沖你发火。对不起,对不起……”曹毅从来没有在她面前如此不堪一击,而他的示弱反让她无地自容,后悔之前的口无遮拦伤害了他。 “小娜,”曹毅害怕松手,更怕她看到自己的脸,偏偏却用着沙哑的嗓音说:“我已经无家可归了。如果连你也要离开我,我就真的一无所有了。小娜,只有你才能收留我,只有你。” “我知道啊,一直都知道啊。”包小娜心疼地抱紧他,即便不用去看也猜得出,现在的曹毅一定在流泪。能从他嘴里得到这句独一无二的肯定,让她第一次意识到:原来我对他很重要。无疑,也惊喜得忘记了所有不愉快的过程。 第52页 在曹毅去卫生间洗脸的时候,包小娜特地把饭菜从厨房里抢救出来,重新在餐桌上摆放整齐,又将剩下的蛋糕切出两块最完好的三角形,放在各自的座位前。她发现地板还没有清理,刚准备蹲□,曹毅从后面一下拉住她,“你坐着吧。”他示意包小娜只用乖乖坐好,自己忙弯下腰拿纸巾擦去污秽,然后又从洗手间拎出拖把将客厅清洁了一遍。包小娜平时很少做家务,今天还是曹毅来了厨房才能光亮如新。她右手撑在桌上脑袋也懒洋洋地靠过去,望着在客厅来来回回的曹毅,这幅劳作情景让她兴趣盎然。见曹毅拖到餐桌附近她忙缩起腿,看着拖把在座位下往返穿梭,她突然很想用脚踩住它,就像踩住壁虎的尾巴。 “我忽然觉得自己很像地主婆。”包小娜讪讪地笑。 曹毅拧干从桶里拎出来的拖把,“今天你当女王我都没话说。” “真的吗?”包小娜左手随意指点,使坏地笑:“喏,喏,这里这里,还有那边也拖仔细了。唉,眼睛瞪大点,左边还有灰尘呢!”曹毅温驯地照着指示一一清洁,刚直起腰想透口气,包小娜捏起筷子又开始发号施令:“反了,这才拖了多大功夫就想偷懒了?看着我干什么?继续干!” “我腰闪了。”曹毅非常无辜地申诉。汗珠也应景的从他额头滑进颈项间,带着那么些许淫靡的味道。包小娜忽然觉得站立在面前的是位穿着工人装忙得浑身泥污的花匠,她则是那常年深锁春闺的少妇,电视剧里这类女主人极容易被这类男人迷得神魂颠倒。她为自己的遐想偷偷发笑,却也惹来曹毅怪异的打量。 “我腰闪了你好像很开心?”曹毅不干了。 回过神的包小娜头都快摇掉了,“没有的事。别拖了,吃蛋糕吧。”她一瞥端正坐好的曹毅,又忍不住笑:“你干嘛这么正儿八经的?” “哦,你是要我不正经?”曹毅也笑。 理亏的包小娜脸红了一下,耍无赖地摊手,“生日礼物呢?蛋糕不算。” 曹毅向她勾了勾食指,等她脸凑过来时用着暧昧地语气悄悄说:“这个,要脱了衣服才知道。” 包小娜脸都快红得发紫了,一瞬间觉得四周都是□暗涌,整个人像享受着冰火两重天的夹击——一下让她热情如火一下让她慌乱无措。事实上她想多了,曹毅的礼物不是所想的那么回事,即便他脱了上身并不意味是某件事的前奏。他只是想给包小娜看一份她独享的权利。 紫罗兰代表着忠贞的爱情,没有背叛,容不得欺瞒——如今他将承诺纹进了血肉中——那朵在胸口栩栩如生的紫罗兰便是仅献给包小娜的礼物。这可以说是包小娜一生中收到最情深意重的礼物,以至于她哽咽难言,激动得说不出任何想要回应的情话。她难以置信地摇晃着脑袋,直到触摸到那朵活生生的紫罗兰才确信不是在做梦。曹毅的眼眸一向清明,干净得如藏地的圣湖,哪怕现在他和包小娜□着胸膛互相贴合一起,也会让人由衷的相信这是一项圣洁无垢的仪式。 “看见了吗?这才是真正的紫罗兰。”曹毅抱紧包小娜,让她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两个纹身正逐步靠近,渐渐融合一体。包小娜轻轻触碰着彼此胸口紧密相联的那半朵紫罗兰,觉得一切都如此不可思议。如同两个带有同一印记的双生儿,浩淼宇宙中唯一也是不可分割的另一个自己。这种超越血缘的羁绊,纵使分散数十年也能从人群中一眼认出对方。也只有和曹毅在一起,这朵紫罗兰才具有灵魂,才能鲜活存在。 “这还是降头吗?” “还是。” “那你也给自己下了降?” “所以我今生今世都不会离开你。变成鬼也不会。” 作者有话要说:吃了感冒药。。准备唿唿去了。。。 ☆、第三十一章 降头师 夜里包小娜又见到了陆羽。他站在宿舍楼的顶层,削瘦的身子骨在猎猎风中已是摇摇晃晃,稍不留神就会被风一巴掌唿撸下去。但他不在乎,为了等待这个随时可能到来的危及时刻而兴奋得频频点头。想必他也默许有谁为自己作一个见证,否则不会回头沖正拢过来的包小娜轻轻笑。只是陆羽的笑容看起来有些惨澹,以至于唇周肌肉牵拉的动作过于僵硬,衬得眼神也相当乏味,而让人失去了最初一点好奇的兴趣。有那么几秒包小娜还在考虑是否要走过去阻止他,还是目睹他的纵身一跳。她很清楚这不过是梦里的一场相会,死去的人绝不会再死一次。 包小娜顿住脚,不打算再多走一步。陆羽意识到什么忽然开窍了,张开双臂意图学着盘旋半空的夜鹰御风而行,他也确实这么干了——当着包小娜的面,身子往前倾斜作出俯冲的动作,倏地一下飞进了楼下那团漆黑当中。梦里是听不到声音的,无论包小娜如何发出惊吓的嘶喊,梦依旧平静如初,只在最后传来‘砰’的一声。 这是死亡的休止符。 包小娜似乎受到梦的召唤,也站到陆羽曾站过的位置。没有风,没有大楼,她完全感受不到任何外在的变化,甚至看不见自己以外的事物;仿佛在浩瀚的宇宙中迷失了方向,漂浮于未知的第三空间。然而一瞬间有只冰凉的手把她又抓了回来,并且牢牢捏住她的脚踝——陆羽咧着嘴在笑,身体沿着楼层的墙壁慢慢向上攀爬,四肢就好比是依靠绳索控制的木偶,又像是折住脚的巨型蜘蛛,每前进一下都伴随着如流浪汉在树林中拖住死狗尸首,从一堆堆枯叶踩过所发出的声音。陆羽笑得像失常的疯汉,嘴巴张得能够塞进一只拳头,都可以清楚看见口腔深处已经肿大的悬雍垂。包小娜勐地跺脚把他赶回他应该去的地方,哪知道陆羽整个人往下一沉,把她硬生生拽入了这片幽暗之中——凛凛风声亦如倾泻而至的潮水,从她的口腔鼻腔眼睛耳朵粗暴地灌进去,一瞬间五脏六腑全部挤压到胸口的位置,像是有个人坐在她的身上陪着她一起往下坠…… 第53页 此时颱风是真的来了,床边对着的窗户被震得轰轰作响,也将包小娜从梦境里扯回来。她醒来时已是一身冷汗,手脚冰凉得像浸过冻水。在漆黑的房间里听着刺耳又无法迴避的风声让她愈发恐惧起来,这种声音像是从巨人喉管深处发出的一记低沉的呜咽,让她忽然想起儿时《黑猫警长》中那个在雨夜吞食小猴子的白影,那时她也是像现在这般吓得蜷缩在被窝里一动也不敢动。 玻璃窗摇晃的声音越来越响,本来那上面就有一道裂缝,包小娜很害怕玻璃会在她毫不防备的时候突然碎裂。那样飞溅的玻璃渣就会射到床上,兴许还会扎进她脸里。可她实在不敢从被子里探出脑袋,身子抖得像是犯了瘾的‘粉友’。她紧紧攥住胸口,摸出一把把冷汗,还闻到血液独有的腥甜气味。这次的警觉让包小娜终于跳到床下去扭开檯灯,光线将她的影子投射到窗户上,仿佛另一个自己迎着颱风立在窗户外面。突然她听到什么东西被撕裂的声音,随之而来的是胸口剧烈的疼痛感,低下头她才看见心脏的位置多出了一个人脸——从心脏里钻出来的血淋淋的一张面孔。 “包小娜,我就住在你的心里,一直都在。”陆羽的声音如鬼魅,盖过了凌厉的风声,直接闯进了包小娜的心里。虽然她的心已经碎了。 “小娜,小娜,你怎么了?”曹毅听见包小娜大叫一声连忙起身拧开了灯。灯光把她的脸照得惨白的。包小娜一见到曹毅在身边连忙抱住他,生怕现在所见所闻依然是在梦里。曹毅的胸膛很温暖,让她能安心的在这个小天地里予取予求。外面的风声哪怕再悽厉她也不怕了。可她又忍不住想到陆羽,他似乎非常想把她也拉下去。拉下去又能看见什么?他的死状?还是陪着体验一下坠楼的快感?包小娜摸向那个生出他脸孔的部位,不寒而慄的感觉又来了。同时一个灵光飞闪而过:或许陆羽是想让她看见不一样的东西,一个曾经誓死守护的秘密。 不久,颱风渐渐减弱。一晚遭受它噪音的宋极总算感觉到一丝轻松的情绪。他看了看床边的闹钟显示是凌晨四点,索性翻身又坐回到书桌前,然后从横七竖八的资料堆里翻出陆羽及其家人的合影。宋极一直觉得陆羽这人很面善,可躺在床上想了整夜始终想不出究竟在哪里见过。 他掐了掐眉心,连续打了好几个哈欠,本想摸根烟出来提提神,一瞧菸灰缸里砌得高高的菸头又丧气地缩回手。平时他是不沾这东西的,最近实在有些苦闷才上了些瘾,一天不抽就浑身不舒服。他穿好衣服打算去附近的7-11便利店跑一趟,走到门口又折了回来。本来挺正经的事情,突然让他联想起有次也是这个点被陈颖川叫去7-11买个品牌的‘保护用品’,结果找了好久才找到7-11的店子,偏偏那家正好缺货。他想到这里忍不住笑起来,人也顺势坐在地板上,笑着骂了句‘娘的’。 他望着可以听见回声的客厅,心里一下不痛快极了,干脆躺在地上就这么眯着眼休息,不过厨房发出的霉臭味还是把他赶了起来。平时家里的清洁工作都是陈颖川包揽的,现在她人不在了,这里又变回狗窝。往常他还老嫌家里多个人很麻烦,现在那个人走了,他反而觉得其实多个人陪未必就是坏事。 宋极一个挺身坐起来,怀旧似的把相簿拿出来,一边翻一边想起陈颖川枕在他腿上翻看相片时的傻笑。那时候他只在乎案子要么就是球赛,对她总是抱着相片看不厌的行为嗤之以鼻。如今他也抱住相簿学她懒洋洋的姿势躺着,忽然觉得照片中的两个人特别可爱。正翻页,一张照片从相簿里滑出来。那是之前陈颖川相机里洗出来的最后两张相,其中一张因为是被害人的照片已给了巫队,这一张因为与案子无关所以他留了起来。但今天再看到这张照片时他整个人倏地一下从沙发上弹起来,照片中的男人虽然只有侧面但一眼就已认出对方。宋极火急火燎地把陆羽的照片翻出来和这张对比,答案让他既震惊又兴奋。 相片显示的时间正好是陈颖川失踪的那天,而照片中的男人轮廓竟然与陆羽有几分相似,尤其高挺的鼻樑和陆羽简直如出一撤。陆羽是一定死了,能和他有关联并且容貌相仿的除非是他失踪的哥哥。发生惨剧的时候他们都尚幼,即便陆羽的哥哥侥倖存活下来想必已是脱胎换骨,变成另外一个和陆家看起来毫无关联的人。也可能有什么人执着于陆羽的自杀,整容出他的样子,以此来向罪魁祸首报復? 他捏着陆羽和舅舅合影的照片,高高举在头顶反覆琢磨,瞅着瞅着突然从一大堆生活垃圾中搜出一柄放大镜。在镜片扩展之下陆羽身后的电脑一下变得清晰起来,原本单从照片只能隐约看见他身后电脑有团白色,放大之后才发现原来是个弹出来的qq聊天窗口。放大镜毕竟有限,不过这让宋极总算舒坦了。他也顾不得已经是凌晨时分,抓起电话就拨给睡得晕晕乎乎的小陈。小陈有个老同学阿崔在鑑证科专门负责一些影像处理,那天他正好替人值夜班,听到小陈半死不活的乞求只有勉为其难地接了这桩私活。 宋极见他揉着红肿的眼睛深知害得对方没得睡,忙不迭说了不少好话,又是递烟又是毕恭毕敬的跟在阿崔身后。阿崔倒还爽快,接过照片就说:“哦,这么一点小事啊,要是好费事的我都叫你明天再来了。你只要看清楚电脑上的画面是吧?”宋极点点头,忐忑不安的围在阿崔旁边,看阿崔在电脑上熟练地操作一番,不久模煳不清的画面整个显现出来。看得出陆羽事先并不知道会拍照,所以聊天窗口一直不曾关闭,上面有段聊天记录: 第54页 可可:现在你打算怎么做? 八面埋伏:我也很想知道。 可可:不行的吧,这种时候你不能再踌躇不前了。 八面埋伏:那你就记住和我的约定。 八面埋伏是陆羽,可可应该是他很交心的朋友或者说是网友。这张合影是陆羽最后一次在舅舅家拍的,那天是他舅舅的生日,事后一个月陆羽自杀身亡。从这段聊天记录判断网名可可的女孩应该知道一些内情,宋极抄下号码马上搜索可可的个人资料。但qq资料只有很简短的介绍,连所在省份都没有填写。眼下只能先加可可为好友等待她通过验证。但宋极没有时间守株待兔,又把主意打回到巫昊阳身上。巫昊阳一见来电显示就知道撞见鬼了,好容易忙活两天两夜后能多亲近一下床,结果又被这小子搅和了。不过在听完宋极的重大发现之后,巫昊阳也抽了口冷气,第二天一早就发挥出队长的架势很快获得深圳警方提供的讯息。 巫昊阳看了看qq密保资料,并不能肯定密保填写人一定是后来使用者可可,倒是宋极很肯定密保填写人丁娅就是他要找的人。数月前他去芳村精神病院调查白辰逸的案子,那期间他得知有名护士也随着白辰逸失踪。那名护士叫丁娅。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没有看错。。。我确实更新了。。。。一个多月来忙于私事的我,终于更新了。。。。。。话说,我自己都忘了前面写了什么,努力找回感觉中。 ☆、第三十二章 失踪的护士(上) 丁娅是护理系的高材生,简歷的评语都是些品学兼优性情温顺之类的褒奖话。原本学校是要把她推荐去省医院实习方便以后转正,但她没有遵从学校的分配,反而出乎所有人意料选择去了芳村精神病院。对于她突然的举动,熟悉她的老师和同学都不知道原因。 她的家庭背景同样非常简单,寥寥数语可以总结:单亲家庭。在她十岁那年父母离异,孪生妹妹跟随父亲去了外省,她则留在母亲身边。读高中那年她母亲因病去世,她和外公外婆相依为命。 宋极特意走访过她家里人,两老口坚称丁娅是被人拐带了,不然一向孝顺的丁娅怎么都会给家里报个信。得到许可,宋极看了看丁娅的房间,失踪这些年都是她外婆每天打扫,里面所有物件和她走前一模一样。床头摆放着日本和美国的推理小说,压在枕下的是本《犯罪心理学》,有页折了起来,内容记录着国外一些伪精神病患者的犯罪案例。 和许多女生一样,丁娅也有写日记的习惯。抽屉里那本挂着心形锁的snoopy日记薄,记下了不少在校期间的所见所闻,但自从进入芳村精神病院开始,丁娅所有的日记都是一两幅相当简单的卡通图画,有几页还全部画着一排排圆圈。宋极起初看不明白她究竟想要表达什么,但有个图画相当有意思:那一页画着两只眼睛,布满皱纹却透着兇狠的眼睛,在这幅图的下一页则是个大楼,有个人撑把伞站在对面。伞遮去了三分之二的背影,只能从脚下那双被丁娅特意用红色彩笔浓重描出轮廓的高跟鞋上判断出是女性,一只灰色的蝴蝶正远远从大楼顶端飞向她。这个场景很耐人寻味,丁娅似乎想藉由图画透露什么,至于为什么不选择文字方式宋极也吃不准。接下来的图画里很多都是断断续续,有些甚至没有画完,唯独最后一幅让宋极觉得有些玄。与之前撑伞的女人一样,这是第二幅人物画。但是很奇怪,画中那个坐在木棉花下的青年男子蒙着眼,穿着一身病人服。而远立在他背后的男人却是古装打扮:头戴通天冠手持笏,竟然没有五官。 显而易见花下的男子是白辰逸,后面那个人什么身份就猜不透了。旁边只标着蝇头小字:合大地狱。宋极对这些歪门邪道的东西本来没多少研究,倒是和三途河的传说遥相唿应。他当下将日记本揣进兜里,又顺手拿了一张丁娅的生活照就告辞了。才迈出狭窄的楼道手机就响了一下,掏出来一看还真没想到包小娜这么快又找上他。从字里行间来看,她应该是沉不住气了。 ‘快来陆羽自杀的宿舍顶楼!——包小娜’ 宋极来得很及时,正好撞见包小娜越过锈迹斑斑的栏杆站到了最边缘的角。她回过头朝宋极伸过一只手:“过来吹吹风吧。或许,你会更接近四年前的某一天。”包小娜嘴角微翘,有那么一丝孩子气的狡黠。宋极其实有点畏高,这让他更加佩服身边女孩子的胆量。 “居高临下的感觉如何?”包小娜讪笑,随即闭上了眼。宋极不敢往下细看,咽了咽口水:“不怎么样。”包小娜没做声,只是用一只手在风中摸索着什么,又像是在勾画让人琢磨不透的图案,忽然一个停顿,她睁开眼后的表情变得格外冰冷,“即便站在了最高的顶峰,一样会发觉自己一直都是势单力薄,渺小得不堪一击。所以像陆羽那么怯弱怕事的人,选择这么跳下去也是合情合理没有什么可质疑的,对吧?脆弱的人总是在自杀的时候变得比任何人都有勇气,就连畏高症都不能让他停下脚步站在如今我们所处的位置。很神奇吧?” “畏高症?你从哪里知道的?可没人在笔录上交代过。”宋极望着她,忽然说:“你该不会又去找了陆羽的同学河马吧?” “我是去找过他,跟他聊了几句,然后他就向我坦白了一件事。陆羽自杀那时候他确实不在寝室,但出事没多久他回过寝室一趟,正好看见白辰逸换掉淋透的衣服。你曾经给我看过案卷,上面提到警察赶过去时已经是出事五分钟后,当时飘着细雨,但陆羽却湿透了,因为出事前半小时下过一场不算小的阵雨,中间只有十分钟左右的停歇,恰好是陆羽跳楼的时间。可白辰逸在笔录中说出事那段时间自己在商场看手机,出事后才回的寝室,那他的衣服怎么会湿透了?说明下阵雨时白辰逸正在外面,甚至没有离开过宿舍楼所以才要撒谎。既然没有离开那他会在哪里淋雨?只能是天台了。但他为什么要去天台淋雨呢?而且陆羽在雨停那段时间去跳楼时他们不可能没碰面吧?难道白辰逸看着他跳下去也无动于衷?另外陆羽也太急了吧?来到天台后不够十分钟,就克服了畏高,或者说在更短的时间里做好了跳下去的准备?连自杀都这么仓促,难道是受了比家毁人亡更大的刺激?失恋吗?半个月前刚分手最痛苦不堪的时候不急着寻死,反而要沉淀半个月并且开始在打工后再跑去死?还有,第一次询问河马时,他从头到尾强调白辰逸和这事无关,并且用了很重的语气说陆羽并非白辰逸逼着跳下去的。表面听起来好像是他很相信白辰逸的为人,仔细一想他说完这话之后不知所措的表情,不如说是他在像我们透露白辰逸和陆羽的死有更直接的关系。当年河马可以为了一台手机闭口不提这三人的纠葛,如果白辰逸给他更大的好处,他完全可以管好自己的嘴。” 第55页 “可当时勘察的结果确系自杀。” “那是因为他内向的性格和遭到孤立的处境让大家很自然认为就是想不开。内向的人都爱钻牛角尖,难道不是普罗大众的共识吗?你看看常用来形容杀人犯的字眼,多半都是不善交际,沉默寡言且孤僻。所以这样的人有出息的敢杀人,没出息的为鸡毛蒜皮的事情自杀也是顺理成章的。不是吗?” “这仅仅出自你的推测,如果你觉得他不是自杀证据呢?就凭白辰逸在事发后换掉湿衣服能证明什么?那同样有很多别的解释。即便白辰逸当时在宿舍楼,甚至说他比陆羽更早去了天台那又如何?有什么动机值得他逼一个人去死?”宋极退回安全地带,站久了他觉得头晕。 包小娜发觉到这一点,趁势说:“连你受过专业训练的警察在这里呆了几分钟都不自在,陆羽却在如此短的时间,不假思索的跳下去得需要多大的刺激?我是没有能力推翻几年前的结论,可我相信陆羽不会为了背叛自己的女人去自杀。他应该明白自己活着就等于整个陆家还活着。所以他一直在忍气吞声无论白辰逸如何欺辱他,因为他也有他的不甘心,却不是用在寻死上!” “那他为什么会死?” “被逼的!”包小娜用力指向楼下那块曾淌着血的死亡现场,“那里见证着一个生命逐渐冷却的寒凉,也替死去的人留住了最后的遗言。否则,今天不会有个人代替‘陆羽’活着!” 宋极看不见下面,根本谁也不可能从高处一望到底。可不知为什么包小娜狂热的坚持让他有些动摇,脑海里飞速闪过所有与陆羽有关的场景。他慢慢走下楼,慢慢踩着饱食过陆羽鲜血的草地,资料中这个年轻生命垂死前的姿势在眼前鲜活浮现——平趴在草地上,半曲着双腿,一只手拼命往前攀爬试图想抓住什么。宋极想起那张陆羽在电脑前的照片,那时候他搁在键盘上的食指戴着一枚银制戒指。但是死时戒指不见了。尸检报告上提过死者事发时食指可能佩戴过饰品,因为他的双手严重骨折满是鲜血,唯独食指有一截相对干净,但警方在周边取证时并没有发现特别的物件。既然已确认为自杀,这个小疑点也就没太在意。现在想来倒形成了一个设想:戒指是在死后脱离下来的,应该是有人拿走了。 这些闷在肚里的揣测宋极并没有讲出来,他故作茫然地望向伫立一旁想得入神的包小娜,漫不经心地说:“看样子你似乎有更多的联想,找我出来只怕也不是白找的。如果你想要陆羽的资料和物证,我可以给你。但是,这也不是我白给的。” 包小娜回过头一笑:“我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她当然知道宋极藏着很多话没有问出来,比如河马为什么突然对她坦白相告。她也清楚宋极对曹毅真实身份的怀疑,可他愿意继续配合她将这层纸保留下去,说明他也没有十足的把握。或者说,他必须藉助她的力量。无论怎么样也好,她越来越清楚对待白辰逸对待陆羽,还有在天台的神秘人已经不再是单纯的好奇。这股漩涡早已把他们都卷了进来,脱不了身。 作者有话要说:前段时间遇到开摩托车抢包的,包没被抢去,倒是换来一点小伤。不过已经算是不幸中的大幸。所以各位姐妹们啊,年关将至,真的要格外留心,贼人们已经蠢蠢欲动了!另外有bug大家请踊跃指正,太久没耕作都生疏得一塌煳涂。先谢过各位了! ☆、第三十三章 失踪的护士(下) 经过那一夜的惊吓,包小娜顺理成章的住进了曹毅的家。一来出了事有个指望,二来她也有点想监视他的意图。起初还觉得这样很要不得,怎么能算计枕边人。可现在她觉得枕边人的含义仅仅是睡在旁边的一个人而已。对于爱她有了更多的贪念,若是不能填满一个个欲望,她宁可鱼死网破。 同样身为女人,丁娅在日记中所暴露出的敏感与嫉恨,包小娜完全可以理解也设想得出来。这份来源于心灵深处的不安,让包小娜不自觉想起了白辰逸。那也是个很敏感的人,至少从他的录音里可以感受得出来。他和丁娅,包括包小娜自己,某种程度上都属于一类人——过于敏感又太在乎旁人的眼光。白辰逸在乎名声哪怕牺牲掉良知;包小娜处处表现得为爱奋不顾身,实际上并非她自己所表白得那般纯粹;而丁娅?包小娜用了不算短的时间去想像其人。无论丁娅接近白辰逸究竟是不是为了陆羽,从后面一幅幅画可以看出丁娅并不恨他。 因为包小娜发现后半部分的图画中,只有两张不是用铅笔描绘。一张应该是代表陆羽自杀的情景,暗喻伞中人的蝴蝶是用红色蜡笔涂过的,醒目刺眼带着神秘的死亡气息;角落处古装打扮的人像独缺五官,旁边只写了两个极小的‘口’字。整体突兀又怪诞。剩下的那副是一朵特意用橙红色颜料细心涂染出的木棉花。如果憎恨一个人,是绝不会用如此明亮而炙热的颜色。这种类似阳光的色彩让包小娜仿佛又闻到了木棉花深沉内敛的香气,回想起坐在精神病院的长椅上遥看无名花纷扬洒落,以前白辰逸正是这般孩子气的躲在木棉花下,瞧见了丁娅捂着嘴偷偷朝他微笑。可丁娅不是应该恨他才对?毕竟陆羽的悲剧也是白辰逸造成的,丁娅不会不清楚。正因为不敢明说,所以她才将秘密画出来等待能看懂的人。包小娜轻抚着纸张上毫无实感却鲜明亮眼的木棉花,忍不住开始嫉妒。丁娅眼里的白辰逸和如今的曹毅竟一点也不像,可笑的是她和丁娅却对同一个男人好奇过。 第56页 白辰逸当初真是厌恶丁娅吗?丁娅对他也仅仅是出于同情?永远不可能论证的事情包小娜却嫉妒得要命,似乎手中捧的不再是本简单的日记,而是他们之间那段永不会和谁再雷同的过去。包小娜倒成了讲故事的人,叙述着别人一丝半点的回忆。望着那页苍白之中唯一的红色,她直觉手指都僵硬起来,就好像有股寒意从心里透出来直至覆盖了她整只手掌——顷刻间仿佛有另外一只冰凉的手顺势抚上来,掰起她的指头硬生生地翻着下一页再下一页……日记越翻越快,她的指头越来越疼,就好像被连皮带骨的从掌中扯裂出去——这股痛真实得让包小娜不堪承受触电般弹起身来。日记本掉在地上的一剎页面还在翻动,单个的图画似乎得了生命变得鲜活起来。包小娜愣了愣,马上俯身将日记本拾起来并且快速翻阅,一幅幅插图在变速中组成了另外不可思议的画面。她撕下后半的日记将图片重新组合,才恍悟丁娅是将本该在一个场景中出现的画面分割成数份。虽然图片是被打乱的,但同组图画以日期的单双来区分。前几副有一只羽毛追随着蝴蝶起舞,又掉进渠沟由人踩踏的画面应该是代表陆羽。那么蝴蝶就应该是叶欣梧,木棉花是白辰逸,古装人是谁呢?还有几幅她看不明白,有个羽毛在前,木棉花在中间,后面跟着一团黑影不知道象徵着什么,有点类似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感觉。 包小娜拿起蝴蝶那一页纸走到客厅,和叶欣梧那张裸背的照片对比,果然背后所纹的蝴蝶和画中的一模一样。只不过感觉却有点不对,叶欣梧当初纹蝴蝶究竟是为了陆羽还是白辰逸呢?抑或是有别的含义?包小娜是觉得叶欣梧不会为了陆羽这么做,真爱一个男人到了可以为他烙上印记又岂会轻易背弃?她摸住胸前那半朵紫罗兰,至少能够相信这个不会是假的。或多或少让她有了一星半点的安慰。对于叶欣梧又或者丁娅,最终能在白辰逸心上留下降头的也只她一人。想到这层,那些纠缠不清的过去也随之释怀,她更像个胜利者抱以怜悯的态度发誓要找出真相。总归,要还她们一个公道吧。 “你这么早就回来了?晚饭准备吃什么?”曹毅刚进门就看见包小娜对着照片发呆,他一边换鞋一边努着嘴,“早就说要把照片取下来,忙得忘了。你要没事在家收拾掉好了。” 他眼尖又发现包小娜手里和桌子上的日记本。包小娜撇过身赶忙把日记本收拾好,抬头说:“你想吃什么?我肚子还不饿。” “那正好,我晚上有事不在家吃了。”曹毅低着头装作没看见,一回身抱住包小娜将头搭在她肩膀上,“你还是别吃了,都快虎背熊腰了。”包小娜是很想笑着和他打闹,可一想到丁娅那本日记想到过去那陌生的白辰逸,她还是忍不住问:“我是该叫你曹毅?还是白辰逸好呢?” “没有白辰逸了。” “那丁娅呢?也没了吗?” 曹毅没说话,却忽然松开手一脸意外。包小娜知道这样做很残忍,可现在她只想逼出那段过去,“那个发现你躲在木棉花下的小护士,怎么就不记得了?你不应该会忘记才对吧。她是和你一起失踪的,不是吗?” 曹毅怔怔望着眼前这个女人,一字一句地回答:“小娜,我今天才发现,原来你不像个女人。真不像。” “你是在讽刺我吗?” “是失望,还有压力。” “压力?”包小娜一怔。 曹毅的手已抚向她的脸颊,“我想要的仅仅是温暖的东西,即使你什么都不能为我做,只要能给我这个感觉就好。不要总想着挖掘早已不復存在的过去,那样,我会忍不住把你也拉进去。” 包小娜昂起头笑了笑,“那就把我拉进去吧。无论你在哪里在做着什么,我都会陪在你身边。也只有这样,我们才能不分彼此,没有羁绊的在一起。所以,我求你让我了解得更多吧。” “你不会后悔?” “不会。” 曹毅也笑了起来,他摸到包小娜的手心已沁出了汗。不禁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 作者有话要说:元旦去了一趟西双版纳,真是太有南洋风情了~~~最主要是暖和,中午有26度啊~~ ☆、第三十四章 地狱勾魂(上) 曹毅遵守约定真的带包小娜一起出去办事,走到路上包小娜吵着肚子饿,两个人就近在正佳广场的拉斯维加斯餐厅吃一顿。这里自助餐78一位,包小娜一翻荷包发现失业后根本没多余的钱可花。她瞄了眼曹毅,这阵子他也没多少收入,两个人还吃一顿上百块的饭实在不划算。曹毅倒是坐得稳稳噹噹,掏出钱包往桌上一搁财大气粗地说:“不差钱!”包小娜笑起来,“那你有多少?” “不多不少刚刚两百块。吃了这顿明天我们开始吃自然餐。” “什么自然餐?” “喝西北风啊。”曹毅身子往后一仰,似乎舒服得一下子都不愿意动:“你去拿吃的吧,记得双份。” “有吃的还这么懒。”包小娜白了眼,起身去自助区转了一圈,吃的喝的哪怕是不爱的食物都堆得满满地放到曹毅跟前。她的心态和那些纯来消遣的人不一样,能吃回一点本钱就要死命吃。餐厅洋溢的南美风情压根比不上她挑食物的兴趣,此刻她的念头只有一个:吃! 第57页 “你挑得可真不少,吃得完才好。”曹毅对着面前堆得老高的食物忍不住皱眉,“钱是花了,但你的肚子有这么大吗?” “反正明天要喝西北风,吃饱了抗饿。”包小娜扒了几口海鲜烩饭,漫不经心地说:“其实你家里的遗产留了不少,为什么不去继承呢?你又不是被定了罪的人。总比你现在这样过日子要好吧。”曹毅似笑非笑地埋下头,异常专心的吃着对他来说算是奢侈的晚餐。而他的默不作声并不能阻挡包小娜的刨根问底,明眼人都知道一个人突然在某个话题沉默下去说明是不想再继续,包小娜却总爱充当点火的那个人。 “你继承遗产后大不了分一点你家的叔伯亲戚,余下的也足够你当个逍遥的公子爷。究竟有什么能让你怕得宁可过三餐不继的日子?你在怕什么?”包小娜抓住他搁在桌边的左手,手温不冷也不热,似乎感觉很亲近却又隔着十万八千里。她撒娇似的打趣:“干嘛不吭声?如果你当了公子爷我也可以沾光了。你会娶我的吧?”曹毅抬头刚要说点什么,忽然看见有个男人走到包小娜旁边打招唿。 “哟,是你啊!”包小娜没想到在这里碰上了河马,连忙介绍道:“真是巧,这位是我男朋友。你也许会认识。”河马顺着看过去,只听包小娜对曹毅说:“你还认识他吗?河马啊。” 本来还面无表情的曹毅一下笑起来,朝河马伸过手,“你好,我叫曹毅。你认识我吗?” “原来是你啊!你不是?”河马终于想起来了,诧异得说不出话来。他回头去看包小娜,又看了看面前的曹毅,脸色倏地变得煞白。曹毅握紧他的手,非常礼貌而谦卑,“多谢你以前的关照,往后需要你帮忙的地方还有很多。” “啊,这个,是啊是啊。”河马舌头像打结了一般脸色越来越难看。他尴尬地收回手,看样子一秒钟都不愿意呆下去。“我那边还有朋友,你们慢坐。”河马几乎是慌不择路地跑出了餐厅,仿佛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包小娜一直在观察他们的见面,每个细节都看得清清楚楚。现在她重新端详起曹毅那张还算不难看的脸蛋,若有所思地嘟起嘴:“你的脸上写着什么字?居然把一个大活人吓跑了。好歹同窗一场,不是吗?” 曹毅嚼了口烤羊肉,笑声爽朗:“可能是他欠我的东西太多了,没脸再见我了。” “那你知道他是谁?” “占过我便宜的人,怎么会不知道。”曹毅对视着包小娜,意味深长地告诫道:“小娜,今天你可真是占了我不小的便宜。所以今晚我们得好好过。”包小娜笑而不语,等了这么久就是为了这一刻的到来。现在她丝毫没有恐惧,相反格外期待曹毅的另一面。 曹毅后来告诉包小娜,今晚是有个外号马叔的老主顾单独请他上门纹身。平常他是不会接这种活计的,但现在缺钱花也就无所谓了。地址是在珠江边某小区一栋正准备外观翻新的楼层里。这里的建筑使用时间不过数年,但和四周高耸入云的商品房比起来确实老旧不少。再加地理位置又不够便利,一眼望过去不会有几个人留意。顶楼几个单位都被马叔租下来充当办公室,在广州这种把办事点开在居民楼的有很多。到了顶楼曹毅又嘱咐包小娜不要多话,什么事情都不要乱开口一切听凭他指示。包小娜点了点头,紧紧跟在曹毅身后。 开门的是个四十好几的中年男人,梳着四六分的老式头型,头髮上抹的髮胶隔得老远就望见油亮亮一片。瞧他熟稔地朝曹毅轻点下巴应该就是马叔。见到有个生人马叔有些不悦的眯起眼,抽掉嘴边一直叼着的菸头,说:“这个谁?你忘了规矩吧。” 曹毅把包小娜怂到旁边,脸一扬:“叫声马叔,以后在广州出了事只管报他的名字就有人罩你了。” “马叔好。”包小娜怯生生地应答,身子又缩到后面。 “这是我新收的助手,人多好办事嘛。”曹毅接过马叔递过来的香菸,依旧挂在耳朵上。马叔听他这么解释也没多问,反手关上门领他们进到里屋。屋里还有几个男人虎视眈眈地紧盯着包小娜和曹毅,进门到现在一举一动都被监视着。虽然这里布置成小型办公室的模样,包小娜总觉得不太像是什么正经公司。马叔一挥手让人把烧好的开水端过来慢条斯理地泡起功夫茶,又叫曹毅先坐下陪着喝几杯。包小娜寻了个藉口去厕所方便,一进去就把门锁得严严实实,又弯下腰确认门缝外没有人走过才敢拨通宋极的电话。她压低嗓门偷偷说:“怎么样?你找到河马了吗?之前在餐厅他一见到曹毅就像见鬼似的跑了,没有正面回应曹毅是不是白辰逸。不过他们肯定是认识的。你呢?不是守在餐厅附近吗?” “跟丢了。特意这么安排就是想看曹毅见到河马的反应,但是河马跑出来不久接到个电话,然后我赶出门口就看到他跟一个戴墨镜的男人上了计程车。那个男人我只看到个侧面,轮廓很像我女友出事当天在图书馆拍下的一个男人。当然了,这是我个人感觉未必准。” “那现在怎么办?我现在是跟着曹毅参与他的纹身工作,倒也没什么不对劲。就是那个叫马叔的人可能有点不妥,你可以查查看。”包小娜察觉到有脚步声正慢慢靠近卫生间,慌忙压低声调,“有人来了,如果有什么发现我再找你。哦,地址我发简讯告诉你。”包小娜挂断电话马上按动马桶沖水键,若无其事的又回到大厅。 第58页 曹毅看她脸色发白关切地俯身说:“忙完就可以走了,不会要多长时间。”包小娜‘嗯’了声。这时马叔眼睛往他们两人身上一扫,偏过头在一个年轻男子耳朵交代了几句,年轻男子立刻叫曹毅和包小娜跟他进一间房。 屋里正中摆了个很大的神龛,用红布裹住的也不知是何方神圣,相貌很是凶神恶煞。对着神台的是张长条桌,有个体型肥硕的男子半裸的趴在上面,曹毅显然见惯了这个场面马上让包小娜把袋里的纹身工具拿出来,先帮男子颈部消毒又吩咐包小娜一旁帮忙打光,便开始干着他眼里的艺术活。包小娜观察了很久,发现被纹身的男子丝毫反应也没有,细针密密麻麻扎在颈后的皮肤应该是非常不好受的。她一个旁观者都看得心惊肉跳,受用者却能纹丝不动连一记忍痛倒吸气的‘咝咝’声都没有,仿佛是块死肉任人宰割。她瞧见血珠一颗颗从针眼里冒出来,那个感觉让她开始发憷。她重新递了一块干净纱布给曹毅,快要忍受不了曹毅如同缝纫机般一针针刺下去的连续动作。偏这时,她裤兜里的手机振动了一下,估计是宋极发来的简讯。包小娜只能说闹肚子又跑了趟卫生间,一看手机果真是宋极。上面说经过出租公司查证,搭载河马的计程车停靠点和包小娜在同一个地方。并且说叫马叔的人曾因涉嫌地下钱庄被盯过,只是一直没有实证扳倒他。 巧合的是,之前在机场身亡的台商有数次在地下钱庄洗钱,当时被逮捕的钱庄负责人正是马叔以前的小弟。现在每个出现过的人物都一一对号入座,看上去再没有联繫的人原来私底下都进行着不为人知的交易。包小娜忽然打了个冷战,这些内幕曹毅不可能全然不知吧?如果他知道还和这些人交往过从,说明机场那桩杀人案,根本不是什么离奇而是有根据的。棋子走到这一步,包小娜突发了罢走的念头,强烈的恐惧感又一股脑拍打过来。她已不确定曹毅接下来会怎么干,匆忙间不小心按动了拨打键,宋极的声音一传过来,包小娜整个人紧张得把手机抖到了地上。她胡乱拾起手机正欲挂断,昂首便看见对面的玻璃窗上透着一个人影,这下手机再次被掉到地上。再拾起时换成了曹毅。 曹毅抹掉上面的灰,很仔细的检查一遍,“真走运,这款手机很耐摔。”他瞅见包小娜已吓得倒退几步,径直按了回拨键,朝话筒另一端的宋极轻声说:“你就是宋警官吧?这还是我们第一次交谈。不过我们之间并不陌生,应该说是相当了解才对。那么你猜我现在会做什么?猜得到的话,会有份大礼物送给你。”说完他拔掉手机电池径直从窗外扔了下去,还手机的时候还用着十分俏皮地口吻:“万一明天今日一线有人爆料被手机电池砸中,你可要替我背黑锅。好了,事情办完,该开始我们的二人世界了。”他牵住包小娜冰凉的手,几乎是连拖带拽的将包小娜带离马叔的地盘。 包小娜第一次产生了逃跑的念头,哪怕以后再也见不到这个人也无所谓。可是曹毅不打算就这么放开手,而他所谓的二人世界也没有香槟佳肴和优美的钢琴曲,只是个楼顶的天台。 夜里的风很凉,吹得包小娜心里快结成了冰。她没办法反抗只能一味被曹毅指挥着前进,直至被他推在了栏杆上,才恢復了一丝挣扎的意识。但她眼前一黑,所有探入眼底的霓虹绿影,全被曹毅用布条隔绝得干干净净。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可劲的催,可劲的催~嚎~~~ ☆、第三十五章 地狱勾魂(下) “小娜,你不是一直很想知道陆羽站在这里是何种感受吗?任何的假想都不如你亲身体验来得真切。”曹毅就这么不远不近的挨着她,回到了他们当初的距离。“你的手真凉。”曹毅牵住包小娜的手慢慢抬高她两边胳膊,“其实你不用害怕,真到了那种时候反而不觉可怕了。” 包小娜已被吓得浑身都在颤抖,因为看不见所以更加恐惧。她抖动了几下嘴唇很想向曹毅求饶,嗓子眼却干涩得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能像傀儡一般保持着随时可能飞出去的站姿。曹毅摊开她的左掌,将自己的右掌覆盖上面轻轻摩挲道:“现在你能体会到那种绝望的感觉吗?站在风口里承受着四面八方灌进来的冷风,它们像吸血虫一般钻进衣服里疯狂地掠夺着所能触及的任何一块皮肤,无论沁出再多的冷汗都能转瞬间就被风干,你甚至可以清楚感受到汗毛陡然竖立时的恐惧,好比发怒中的斗鸡过于紧张而立起全身的羽毛。是踏出去还是缩回脚,更让你搅空心思,因为不甘心因为愤怒也因为彻底的放弃,而站在这里等着随时掉下去;越是挣扎越是觉得毛骨悚然。最后,就真的这么跳了下去。”曹毅手指渐渐往上游走,“那种时候就好像你现在这般,起满鸡皮疙瘩非常硌手。” 听到这里包小娜爆发似的大哭起来,近乎卑贱地求饶:“求求你放我下去吧,曹毅,我求你了!” “你为什么要求我?你并没有做错什么。” “不,不,我错了。我不该听宋极的话调查你,是我不对,我错了!曹毅,我求求你了,放开我吧。”包小娜除了能听见自己的哭声,别的动静似乎再也察觉不出。即便哭得胃都开始痉挛,她都不敢贸贸然摇晃身体。现在她就站在炮口上,前后左右的摆动都能让她万劫不復。 第59页 曹毅不知道在准备着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往她身上栓着像是绳索的东西。每勒一下都让她的哭声被胸腔挤压出的空气打断一次,断断续续不流畅的哭声,在夜里听起来让人胆颤心惊。曹毅依旧是温温和和的语调,并且一再强调包小娜没有犯下任何的错误。对他而言,她所作的一切都可以被谅解。可包小娜却被他的笑声逼疯,犹如猫爪下备受□却难逃一死的耗子。她实在无法承受太平间那晚的重演,歇斯底里地放声哭喊:“白辰逸!现在,现在你是不是也要把我推下去?就像你当初站在一旁看着陆羽跳下去?为什么!为什么你一定要用这种方式对待我?!这是你的爱吗?是这样爱吗?!” “那你的爱又在哪里?”曹毅的反问无疑还了她一耳光。 她的爱同样充满了试探,好奇,质疑还有利用。“但是我并没有伤害过你,我真的没想过伤害你……”包小娜唯一觉得能够说得理直气壮的话,换来的却是曹毅连连的冷笑。他还真没听过这么动听的笑话,让他笑得眼泪都不知不觉中涌了出来,“小娜,我是真的相信过你。为什么你从来不肯替我着想?有时候我在想,你所谓的爱也许只是出于对白辰逸的好奇,并不是用心在接纳。我不愿意把你牵扯进来,是不想你受到威胁。可你偏要挤进来,偏要让我一次次失望。我是折磨你,也一样是折磨着自己。如果两个人要爱得如此不信任,究竟为什么要绑在一起?” 包小娜已是泣不成声,恐慌当中多添了一丝愧疚。她忽然没有办法面对曹毅,回想起初相识到如今,她确确实实没有真的用心去爱。现在甚至要和外人联手来揭发他的身世,明知道这样可能会毁了他。可曹毅再也没给她解释的机会,他的声音忽然变得诡异而冷漠,“现在我们两个人身上的安全带每条承受的重量不能超过55公斤,但我不会让你像陆羽那么孤零零的跳下去。所以我拿生命作赌注,给你所想要的。” “曹……”包小娜还没来得及喊出口整个人就被推了出去,极速下坠的同时身体也仿佛被风四分五裂,犹如坐上了脱轨的过山车最终是为了更惨烈的阵亡。然而在这种生死关头她反倒想起曹毅的好,也为两人落到如斯地步感到扼腕。终于她明白为什么丁娅不再去恨,因为她们都发现到白辰逸是个越害怕失去,越会发疯去否认爱的人。他的爱卑微得像在乞讨,又敏感得过份稚气,那是他们都渴望能从另一半身上获得一种精神力量——安全感。如今,他们也只能带着悔恨投奔死亡,连死都不能干干脆脆。 这时安全带成为救世主,托起了包小娜以为会消逝的生命,当她停止下坠躯壳剧烈来回摇摆之刻,整个人也一下又一下的撞向墙壁外层搭建的竹架上。她眼睛上的布条不知何时掉了,这才看清楚处境有多危险又有多幸运。如果不是竹架才搭建一层,并且她摆动范围是每段竹架的间隔区,即使不被竹尖戳得千疮百孔,也会被连接处的铁丝划得血肉模煳。当然最走运的,是她不过才坠了三层楼的距离。 就在她紧紧抱住竹架想要稳定下来时,从三楼亮着的窗户里看见了宋极,还有在他面前轰然倒下的河马。那时包小娜才知道曹毅所纹身的对象,居然会是河马。 宋极自己都回忆不起究竟干了什么,当他回过神时,河马已经躺在那里,胸口被刺中的地方还在冒血。那血还是热的,溅在宋极脸上像是被岩浆灼烫过。他依稀听到包小娜的叫喊声,木讷的回过头才发现她就在窗外。可他移不开步子,哪怕是几厘米的距离,他也不愿意僵在血流满地的现场。 可他怎么会落入这样的境况?他匆匆忙忙赶到简讯指示的地址,就在前往顶层的路上撞见了一直寻找的河马。当时河马蜷缩着身子不停抽泣,一见到宋极整个人都跪了下来,边摇头边反覆念道:不是他,不是他。似乎受到了极大的精神刺激。宋极发现河马□的上身纹了些奇怪的图腾,而图腾也仿佛注意到他,开始在河马的背部躁动起来。这让他突然产生非常可怕的预感,当初陈颖川是否就这么落入了一场本不属于她的杀人游戏?现在这些人终于要收拾他了。他必须离开,马上离开! 河马还跪着,依旧神志不清地念叨着同一句话:不是他。这个他究竟指的是谁?宋极实在太想了解真相,河马的受惊一定和曹毅有关。不过他刚说出白辰逸的名字河马立刻有了强烈的反应,几乎是抱着头尖叫一声冲进了某个单位。宋极意识到这会掉进另一个圈套,却还是追了进去。 他一踏进陌生房间,闻到满屋瀰漫的香气,就知道退出已经迟了。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河马不知道从哪里冲过来,手里还抓着一把匕首,他面带杀机的神情势必要将刀□宋极的胸膛。宋极已经口头劝诫过数次,但河马半个字也听不进去,人如中邪一般直扑过来。好歹宋极是警校出身很快就将兇器抢夺过来,可他万万没想到河马居然在笑,同时拽过他握着匕首的手推向自己的胸口。只此一下,匕首便钉在了河马的心上再也拔不出来。现在回想起来,宋极可以很肯定河马倒下时的表情是极度放松的,至少看上去一丝痛苦都没有。 等宋极好容易理清思绪回到现实,却发现河马颈动脉的跳动已经非常微弱。他快速按压住出血的伤口又腾出一只手拨打120,在拨打警察局热线时他愣了半秒,心底涌出五味杂陈非常不好受的感觉。正巧当地的治安队也赶到了现场,如临大敌一般将他严密包围起来。另拨队伍慌手慌脚把外面的包小娜解救下来,等她一恢復意识,立刻大声召唤治安队说还有人在外面。几个队员拿手电筒到处照遍了,只有两根绳子不见一个活人,她不信也冲过去看,确确实实没有曹毅的影子。或许他本来就没有一起跳下来。 第60页 现实的落差让包小娜再一次被击垮,瞥见数小时前还好端端的河马如今躺在血泊里苟延残喘,而不远处的宋极明明是在救人,却变成了遭受众人质疑与逼问的兇手。如果这是曹毅所要给予她的,或许当初就不该固执的追寻什么谜底。她脑子已经乱成一团,立在人群里不知该站还是坐下学着宋极三缄其口。 此刻的宋极一脸沉静,似乎早已做好最坏的打算。无论治安队如何逼问他都淡漠的一句:等警方来处理。 听到宋极出事,小陈和巫昊阳马上赶来。从巫昊阳探听到的情况来看倒也没有想像中那么严重。包小娜作为唯一的目击证人,她的证词多少还能起些作用。当警察盘问她的时候,她不假思索地断定宋极没有袭击河马。实际上她根本没看到匕首是谁插的,但她一定得证明宋极的清白。毕竟她和宋极都知道谁才是真兇。 之后的情况倒不妙了,河马在赶赴医院的途中失血过量死亡。原先可以定义为民事责任升级成了刑事犯罪。包小娜得知宋极的处境很不乐观,主动交代了整件事的前因后果,包括给河马纹身和为什么宋极要找河马等等。至于曹毅,她想过把所有的责任都推给他,本来这也是曹毅早已预备下的礼物。 或许早在和河马碰面之时,他就已经起了杀机,而河马也一定发现了曹毅的某些秘密才会惹上麻烦。在到达警局之前她悄悄问过宋极,河马和机场的台商死前失控的行为非常想像,都是在听到一些明确的指令而发狂。前者是被‘白辰逸’三个字诅咒,后者则是被哨音蛊惑,结局都是逼上绝路。这一定和他们身上不同形式的纹身有关系。包小娜想到日记中那个神秘古装人,旁边两个口字拼起来就是个‘吕’字。但是有关系的人际网中并没有姓吕的。不过宋极倒是很有自信,一定不会被曹毅栽赃成功。在交代的过程中他说出了曹毅其人,以及他的身世和纹身杀人案之间的联繫。当警方再次审讯包小娜,让她把曹毅的情况交代清楚,包小娜真的考虑了很久。她看着眼前这些眼神凌厉的陌生人,忽然被对面白炽的灯光照得抬不起头来。 “赶快交代清楚,你到底对曹毅这个人了解多少?还有,他和河马又是什么关系?”审问的警官不耐烦地逼促。包小娜紧握着双手,“我,我和他了解不深。” “这种时候你还要姑息养奸?最好老实交代。不然,我可以想像你和他是同流合污!” “我认识他并不久,除了今晚陪他给老主顾接纹身的活计,平时根本就不清楚他做过些什么。我可以发誓!”包小娜急了,其实是急着掩饰。她清楚就算找出曹毅,也没有真凭实据能告倒他。河马的死不过是她和宋极的猜想,并不能因此证明铁定是他造成的。她不过是在替自己赎罪,对于曹毅实在有太多该抱歉的地方。尽管他丢下自己一个人消失得无影无踪,但她还是很想他,很想再见他一次。 谁是白辰逸,谁是曹毅,谁生谁死,她都已经不愿意去想,只要能见他一面就好! 曹毅真的出现了。在包小娜万念俱灰之际,曹毅主动来到了警察局,坐上审问室的靠椅淡然说道: “让我和那位警官见个面,真相自然一清二楚。” 作者有话要说:踊跃发言~~多多撒花或砸砖啊~~~ ☆、第三十六章 劫中劫(上) 宋极也许从来没想过,会有今天——审问的对象换成自己,对面那张隐藏灯后的脸成了曹毅。他相信局里人之所以会答应曹毅荒唐的要求,无非是放长线钓大鱼,同时也趁机摸摸他和曹毅的底。说穿了,他也是嫌疑犯。 “现在你见到我了,有什么话就说吧。”宋极把檯灯挪到离自己最远的距离,双手抱在胸前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相对的,曹毅却显得温文儒雅,甚至掏出一块手帕铺在桌上,轻轻抚平褶皱,再抬起头时嘴边挂着一抹笑。浅浅淡淡,不温不火:“宋警官,你最想看到什么?我都可以用这块手帕呈现出来。” “我不想听你废话,不是有真相要透露吗?那就说别绕弯子。” “随便说说。”曹毅仿佛没发觉对方已耐不住性子。 宋极咬着牙,愣是憋回一口气,生硬道:“那我最想看到白辰逸的本来面目。” “没有白辰逸,只有曹毅。这个你难道不知道吗?宋警官。”曹毅直勾勾的眼神让宋极没坚持几分钟便败下阵来。他转向一旁的窗口,想像得出墙外那群人,会是多么迫切想听到有趣的话题。 “我听说你女朋友也犯了命案,为了帮她脱罪你想了很多办法,也使了许多手段。甚至让完全不相干的人成了你的走狗,哪怕牺牲其他人的生命也要达成目的。这样做岂不是太违背道义了?现在看来,你似乎没有做好。”曹毅开始折起手帕,聚精会神的模样犹如在创造一件精美绝伦的艺术品;修长而灵活的指头让手帕乖乖听命,转眼变出另外一副形态。“你看?很神奇吧?” 他的话让宋极微微一怔,竟然不知不觉被他折手帕的举动所吸引,就好像在观赏天底下最最有趣的小玩意。可当宋极看到成品之后,忽然大气都不敢出,只能眼睁睁地瞪住曹毅的脸。 “你也觉得很漂亮吧?可是宋警官,这样的美丽却是被你亲手撕毁的。为了你自己的私慾,居然让女朋友顶罪,杀光了知道真相的人。当然还有勒索你的帮凶河马,你能否认吗?”曹毅摇晃着手帕,忽然紧紧捏进手心里。宋极没有否认,而是弹起身子往后大退数步,靠到墙上才生出些许气力,“你胡说八道!河马为什么要勒索我?我为什么要陷害女朋友?!为什么!” 第61页 “因为是你先勒索河马的。你侦查三年前的旧案子,动机本来就是为了将来升职多拿些筹码,同时白家人也给过你一笔钱,就是想知道白辰逸是不是再也不会回来和他们争家产。这笔钱,银行一定有根有据查得出来。当你从包小娜那里获得一些讯息后,为了试探白辰逸是真是假,故意联合河马演出一幕幕好戏。什么火烧白家旧宅,什么陆羽,全都是你和他的诡计,无非是想让包小娜信以为真。但没想到河马炒股失败欠地下钱庄一大笔钱,他不堪时常被马仔肢体威胁,所以在一次推攘中错手杀害了那个马仔。这时他找上你帮忙,很不巧被你女朋友撞见了,所以河马将计就计把她也利用起来,并且把现场布置得好像是宗教杀人仪式一般。你当然是不答应的,但你们已经坐在一条船上。别忘了,最先跑去现场的警察只有你。后来你又唆使河马来试探我的身份,并且伙同他欺骗包小娜来算计我,可是你一定没想到河马竟然会把这一切都告诉了我。因为他想从白辰逸身上获得更多的好处,以偿还足以要了他命的高利贷。为了让你承认罪行,我故意答应河马的要求,并且要他去找你摊牌。以后发生的事情包括河马为什么会死,都在监控录像里,包括那把你亲手□去的兇器。但是你有一点比我幸福,为了帮你掩饰罪行,你的女人可以装疯,而我为了帮助我的女人却得卖了自己。”曹毅将那块揉成一团的手帕塞进宋极胸前口袋里,站起身居高临下目视过去,“现在,你认罪吗?” “空口无凭!证据呢?” “录音带算不算数?里面有河马对我坦白的一切。”曹毅扬起录音带。 宋极下唇已咬出血,似在极力隐忍。他瞪向曹毅的一双眼竟充满血丝,最终忍无可忍‘蹭’地一下跳起来,冲上前便是一拳,口里还高声喊道: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屋外的警察迅速跑进来将他们拉开,巫昊阳当着大家的面抡了宋极几拳,无非是想让他安静点。怎知宋极像发狂一般见人就骂见人就打,谁的面子都不给。好容易被同事们制服了,仍仰起脖子吵着要杀人。巫昊阳见闹到这个地步也束手无策,回过身望了一眼曹毅,那人并没有兴致观戏,而是走向长廊另一端的包小娜。 “回家吧。”曹毅平静的伸出手,再也没有说过别的安慰话。但他知道包小娜一定会明白,他们之间所需要的便只是一个家。正是太清楚明白,包小娜越发无地自容,到最后这个男人还是没有抛下她。当她有幸再次握住曹毅的手,泪水止不住往下掉,整个人也用力扑进他怀里,在警察局庄严之地失声痛哭。假装看不见远处正悽厉唿喊的宋极,情愿在这片漆黑中拥抱着唯一的男人。 一个月后包小娜再次见到宋极,而这时宋极却是穿着蓝白条纹的衣服坐在病床上一动不动的望向窗外。据说那晚后他一直都处在这样的精神状态,最后被扔进芳村精神病院接受观察。这期间发生了什么事情包小娜已无从得知,可看见这样的场景不能不叫人寒心。哪怕全世界都误解宋极,她是相信宋极不会干出那样的事。可现在她没办法再站在他这边,选择曹毅的那天开始游戏规则就已经产生。 “宋极,宋极。”她叫唤,尽管知道他不会偏过身子。隔着铁门看一个故人,那种滋味没有经歷过实在想像不出会有多煎熬。当初白辰逸便是这般隔绝于铁门之后,却还清醒意识到自己是再正常不过的人。陪着那群疯子嬉笑度日,癫狂一场,然而心里无时无刻不在流泪淌血。现在宋极体会到了,他是否宁可真疯一次?“宋极,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这个样子,但我相信一定有你的苦衷。” 宋极忽然站起身,面无表情地一步步靠近铁门外的包小娜。一把抓住她搭在铁门上的手便是一口咬过去,当看到包小娜惊恐地跌坐到地上宋极笑得格外开心,边拍巴掌边寻来寻去仿佛在找躲猫猫的伙伴。包小娜摸着被咬红的手腕,几乎是不停留地向外面沖了出去。因为,宋极想她这么做。 作者有话要说:希望大家踊跃发言,有意见尽管提啊~~~人多力量大啊! ☆、第三十七章 劫中劫(下) “你去见过宋警官了?”曹毅一进门就问呆在卧室的包小娜,人也顺势横躺在沙发上。包小娜收拾完手头的东西连忙迎出来,虽是反问语调显得有气无力:“你怎么知道的?”“当然会有人告诉我。所以下次,你得多换几次车,多绕一些弯子,否则很容易被人发觉。要知道我现在可一直没离开警方视线,如果不耍点手段就没法子活了。”曹毅用手垫住脑袋,两只眼睛望着白茫茫的天花板。开始老化的日光灯有一只灯胆似乎接触不良,费力闪烁了几下还是暗了下去,“家里的灯胆坏了,看来明天得换新的。”包小娜没接话,杵在厅里动也不动,等着曹毅追问宋极的事情。等了半天曹毅只字不提。包小娜忐忑不安地往前迈了一小步:“我是去看了他,因为我想知道他为什么要害我。” “那你问到了吗?” “没有,他是真的疯了。” 曹毅倒笑了,“真疯容易,装疯才难。” “就像你吗?” “不是装。”他坐起身,一脸戏虐,“我是真疯。”看见包小娜又在发怔,他重新躺下去轻轻哼起歌来。包小娜觉得气氛尴尬到了极点,从前那种亲密无间的相处似乎已经不復存在。她和曹毅彼此产生了隔阂,怕亲近被拒绝,保持距离又觉得太过冷漠。面对现在的处境她不知道该如何改变。 第62页 “我去做饭了。”包小娜把从市场买回来的青菜拿进厨房,透过没有门的厨房向大厅偷偷望了一眼。曹毅好像在沙发上睡着了,又似乎一直躺在那里并没有醒来过。忆起往常被她使唤来使唤去的男人如今变得如此陌生而淡漠,包小娜没办法再忍受地位上的巨大落差,禁不住开始怀疑,在曹毅的心里是不是已经不再爱了。或者说,对她只剩下恨?因为太恨了所以才更要留住她,这样他会好过一点。但这念头随即被她否决了。曹毅不是这么无聊的人。 包小娜摇了几下脑门,挽起袖子开始忙活午饭。饭才做到一半就听到门响的声音,探出身子没见曹毅在客厅,这才知道他出去了。 曹毅并没有去别的什么地方,他是去探望一个故人。尽管和这人交集不深,也没碰过几次面,但是他们的会面却一次比一次精彩。他端了把椅子坐在铁门不远处,晒着暖洋洋的太阳瞅住铁条里面的人。装疯卖傻是他的强项,现在看来有人学得同样出色。 许久曹毅都没有说话,仿佛是纯粹来晒晒太阳的过客。他半眯着眼,观赏着屋内一幕幕好戏。只看到对方慢慢转过身大力摇晃起铁门才有了点反应,仅仅是带着笑继续欣赏。 “白辰逸!” “我说过,只有曹毅,没有白辰逸。”曹毅再次纠正,他对于宋极一再认定他是白辰逸感到有那么些许不悦,“说过一次就该记住,不应该总需要强调。” “你还想干什么!”宋极抱着铁栏如同掐住了曹毅的脖子,一次比一次晃得厉害。罪魁祸首的露面无非是对他进一步的羞辱。如果不是有所要坚守的东西,他不会把自己送进人间炼狱里。而宋极在精神病院的表现曹毅相当满意,他颇为赞赏地频点头:“看来这里很适合你,不是吗?瞧瞧你现在的模样,真令人倒胃口。” 宋极选择沉默,他不愿意让自己看起来像马戏团的猴子,更不能忍受曹毅自以为在扮演驯兽师的角色。那天看见曹毅在他面前晃动着手帕,上面用萤光笔写了个‘川’字,他就知道曹毅想干什么了。听到后面那些指控的荒谬发言,留给他的路便已是绝路。可为了换得陈颖川的清白,宋极只能配合曹毅把戏演下去。现在他坐在了白辰逸坐过的位置,便得接纳门外人的嘲弄。 “我知道包小娜来找过你,相信你不会蠢到再把她卷进去。否则,我也一样会以牙还牙。”看得久了曹毅顿觉无味,不过走前还是好意提醒,“好好体味这其中的滋味吧。你不是很想看见白辰逸吗?这里会让你找到他。” 宋极假装没有在意他一言一行决然背过身去,只待到对方已经消失不见才愤恨地将青菜配白饭的午餐全数倒在地上。在倒的时候他忽然很想笑,发苦的笑。 曹毅没有再回来,等到饭菜全部凉透了包小娜也没能和他联繫上。他走得无声无息又没个交代,原先还算个家的窝似乎可有可无。包小娜坐在电话旁一直沉思着,想了很多。乍然听到敲门声她还兴奋地扑过去,随后她就迟疑了,曹毅不可能会有这个举动。门一开她看到一个陌生人,非常年轻但气色相当差的女人。 这绝对是包小娜第一次见到陈颖川,之前她们从来没有碰过面,只是从侧面知道有这么个人的存在。但是很奇怪,第一次的见面她们却隐约觉得在哪里见过。那张本该陌生的面孔有那么一瞬间快速跳跃在心间,显得异常熟悉。幸亏她们各自有所爱的人,否则这种感觉表露出来好像她们之间存在某种暧昧似的。 “你好,我叫陈颖川,是宋极的女友。”陈颖川大方地伸出手,“真的很冒昧来打扰你。但是你一定知道我为什么来找你吧。”包小娜点点头,象徵性的握了握手,“是为宋极吧。其实我也一直想找你的。这里谈话不方便,我们出去聊聊吧。”她让陈颖川在门外等着,回身拿了一些用得着的东西领人到她觉得环境幽静的一间咖啡厅。挑这里主要是低廉的价格她负担得起,而且也是个说话的好地方。她一坐定就先瞄了眼餐牌,装模作样地徵求了陈颖川的意见,便作主点了一壶玫瑰花茶。这样两个人可以喝好一阵子,而且一壶的价钱比一杯所谓的高级咖啡略低。包小娜不是个小气人,但靠人养活的时候一分一毫都花得心虚。她礼貌地让侍应先给对面的陈颖川倒茶,试探地说:“宋极的事情我很遗憾,真是可惜了。” “我相信他绝对不会干出这种事!之所以找上你就是想请你告诉我所发生的一切,你一定要帮帮我,帮帮宋极!我必须找出真正的兇手,不能让他一辈子都呆在精神病院里!”陈颖川说得很激动,片刻间却哽咽起来:“那样,他可能会彻底疯掉。我实在不愿意再看见,再看见他完全认不出我的样子。我受不了。” “不知道你有没有看过他,如果看过他现在的样子你会明白我是用怎样的心情过着现在的日子。”陈颖川鼻子一酸,好强地擦掉快要溢出来的泪水,故作镇定地说:“我知道他出事的时候和你在一起,听他同事说你们好像认识有一段时间了。本来这个时候我不该问些蠢话,不过当我知道有你这个人,并且他出事还和你有关,我真的恨过你。觉得是你把你害成这样,可冷静下来,我居然会在他落难的时候想些乱七八糟没根没据的事情。实在太不应该了。” 第63页 “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什么,我和宋极会走在一起完全是为了一桩案子。只是我和他都没有想到,因为这个会把他毁了。我去看过他,那种感觉……”想起宋极每天都呆坐在铁牢笼里,面上流露出的绝望让包小娜良心难安又倍感心疼。总归是相识一场,别人不清楚,她却明白得很为什么宋极会落到如此地步。起初她还怀疑陈颖川的目的不纯,或者说大难临头各自飞哪里还会惦记一个关进精神病院的情人。可是从简短的谈话看来,陈颖川想救宋极的心不假。“算了,还是别太悲观了。”包小娜收回本要发表的感慨,正襟危坐,“你了解多少宋极的情况?在你出事之前他有没有跟你提过纹身杀人案?这很重要。” “我知道,当时有个台商离奇死亡,脚上就有个神秘的纹身。我查过那个纹身代表的是三途河五类恶鬼之一的‘袋卒’。就在查到这个传说的当天我出了事,醒来已经在杀人现场。现在想起来,说不定就是因为这个案子。”陈颖川见包小娜默不作声不知道寻思什么,立马起身叫埋单一面果断地说:“走!我带你去宋极的家,那里会有我们想要的东西。”包小娜没急着表态,倒是不动声色地拿过侍应手里的结帐单将一百块夹在里面。茶钱她一定不会让宋极的女友掏。 路上包小娜很留意左右的动静,她知道曹毅那句提醒不是闲话。所以每一步才得走得格外留心。陈颖川也注意到包小娜古怪的行径,她不觉得这有什么可偷偷摸摸的,打趣道:“怎么?你还怕有人跟踪我吗?我又不是名人。再说了,我是拿钥匙开门又不是偷潜进去。放心吧。”包小娜只笑不吭声,余光仍然监视着周围的变化。到了宋极的家中她小心翼翼地走到窗前把陈颖川才拉开的帘子又合上,顺便扫视了楼下的情况。听到陈颖川从里屋出来的脚步声,她忙坐回原先的位置。只见陈颖川捧着一堆资料倒在客厅茶几上,同时翻查自己相机中的照片,“你看看哪些是有用的,我得找找出事前拍的照片。听巫队说在宋极手里。那是我出事前最后拍的两个人,总归是条线索。” “是不是你路上说过在图书馆告诉你三途河传说的那个人?那得好好找找,宋极说过和死者最后碰头的人和图书馆的男人有点像。”包小娜一边说一边翻查白辰逸和丁娅的卷宗。怎知她这句漫不经心的话惹得陈颖川心里起了变化,平白又落下一个疙瘩。陈颖川脸色顿时有些难看,倒不是怀疑宋极的忠诚度,只是不理解他为什么偏偏要和一个非警务人员又萍水相逢的女人一块查案。出事前陪他一起经歷的还是这个女人。陈颖川可以解释成那时自己还被关押着,宋极拼命也是为了帮她洗脱罪名。只是望着包小娜一脸专注的神情,还是忍不住问:“你为什么会那么想帮助宋极呢?你们认识很长时间了吗?” “不长,也就最近这阵子。” “那你还这么帮他?” “我相信他的为人。” “你凭什么去相信?” “感觉,我一向都是凭感觉。”包小娜思索了一下,仍是肯定地颌首,“没错,就是一种值得信任的感觉。” “宋极果然没有白交你这个朋友。”陈颖川直直望着她,泛酸地嘆了口气。便偏过脑袋再没说过一句话。包小娜多少察觉出气氛有点尴尬,但又怕是自己太多虑,便继续埋头翻看宋极留下的案件笔记。从之前几位死者的死法来看,能和曹毅扯上干系的正是贯穿其中的纹身。既然陈颖川查过纹身的传说,指不定能知道丁娅留下的神秘古装人代表什么。 包小娜把那副古装人的画像拿给陈颖川,并没多说画的背景。陈颖川认了半天一时也没底,便提议去个地方也许能找出答案。开始包小娜还以为是去图书馆,没想到却被带到泮塘一带的仁威祖庙。起初她还一头雾水,后来陈颖川才说了实话:“既然这都是地狱有关,咱们就从这里查起。我想没有谁比道士更清楚这些神鬼的东西吧?而且这里的道长我认识的,以前写民俗论文的时候请教过,他可能会知道。” 还真被陈颖川猜中了,道长一看到这幅画就告诉她们,如果真是地狱的神话人物。那这副帝王打扮和旁边提示的汉字代表的便是十殿阎王其中的五官王吕。“五官王吕是第四殿阎王,掌管合大地狱,主惩罚生前犯杀、淫、盗、邪行之人。论罪行轻重分投入其下的十六小地狱。如果你们是想找相关的资料,观里有善信捐助的道教书籍,你们拿去细看就是了,总归也是一份功德。”道长颇为热心的指向正殿的位置,告诉哪里可以拿到书。包小娜还想多打听,忽然看到现在才有人送饭给道长便识趣地道了声谢和陈颖川去别处找书。里面的内容和道长所说的一样,看来那个古装人就是五官王吕。可是丁娅一个学医的为什么要画个迷信糟粕的虚构人物呢?并且还在陆羽死的那一天?这让包小娜不由想起了曾经在天台上偷窥的事情,记得曹毅曾经喊过那个神秘男人叫判官。既然有三途河的恶鬼,有判官,自然也会有阎王。只是这个阎王藏在哪里?又会是谁?包小娜相信这个人一定就在身边,绝不会离得太远。 “啊!你看!这里说十六小地狱中有层会将恶鬼剔骨挑筋,而堕入此层的就包括有生前造邪淫,盗他人财物,欺辱他□女的。按这个说法,那名死了的台商倒是很符合。宋极以前就感慨台商死了几天才有家人去认尸,而且他女儿平静得很,一点都不难过。后来调查才知道,那个认尸的妻女是在大陆包养后来转正的二奶和继女。据说风评不太好。”说完陈颖川把书递给包小娜,快步走出道观拨起了电话。她别的本事不高,打探各种八卦消息倒是行家。况且宋极平日为人不错,总还有些愿意帮忙的同窗。 第64页 包小娜深唿了一口气,第一次悠哉地观赏着沐浴在午后阳光中的神灵之所。但见殿前青烟缭绕,让香客愈发看不清神灵嘴角勾起的是笑还是轻视,因为太过敬畏反而不敢昂起脖子一窥究竟。是否真相便是如此,越挖空心思去探究反而离得越来越远? 这时背后传来陈颖川干净利落的吆喝声,“哎!你一定没想到,台商继女原来和几年前中山大学跳楼自杀的学生一个系,并且在他跳楼后的一个礼拜退了学。这个学生的卷宗我在宋极家里看到过。怎样,很巧吧?” “非常巧。”包小娜慢慢转过脸,答得很认真。 作者有话要说:恭祝大家虎年吉祥,多金多银多财宝,帅哥俊男左右抱~!另外有个小道消息,俺可能不久会同时开个现代文,如果我脑子好使的话。 ☆、第三十八章 原来是她(上) 凭着宋极的人脉关系陈颖川很快要到了台商继女的联繫方式,她和包小娜一开始就打算直奔过去。两个人合计过採取旁敲侧击的方式多少套点话出来。包小娜起先还有些怀疑资料是不是弄错了,后半一想也许只是同名同姓而已。等到对方打开门露出一张精心修饰过的脸庞,眉宇间的轻浮恍惚间让包小娜开始记不清当初所认识的严虹有朝一日会是这等风情。严虹也吃了一惊,瞪着妆容描绘得毫无破绽的眼睛辨认了半天,犹豫地问:“你,你是不是?”“我是小娜啊,我们以前在天桥楼上的茶餐厅一起打过工啊。只是,真没想到会是你。”包小娜见到许久没联繫的朋友心情是激动的,她掩饰不住的兴奋却遭到陈颖川暗地里的抗议,后嵴樑被人戳了一下才收敛住情绪又变回先前的沉默。 “我叫陈颖川,是先前负责台商案的刑警。你好!”陈颖川掏出一本封皮类似警官证的黑色小本快速从严虹眼皮底下扫过,虚张声势的神情俨如宋极那群人的办案作风,唬得严虹全然没了防备。连忙侧过身子先请她们进去。陈颖川背负手在客厅绕了一圈,“家里就你一个人住吗?你母亲不在?”她自顾坐到中央的沙发,两只眼睛直盯着严虹打量。 “我母亲两个月前去世了。”在她直视下严虹显得有些侷促,动手抽出一根烟刚要递到嘴边,又忙递到包小娜她们眼前。包小娜摆摆手,客气地说不需要。严虹才恍悟地一个劲点头:“你是没这个习惯。”她偏着脑袋不停打火,蓝色天使图案的zippo打火机就是没一丝火气,“麻烦你们等下,我加点油。”得到陈颖川应允严虹趿拉拖鞋慢悠悠朝里屋走。 包小娜俯过身悄悄问陈颖川:“等下从哪里开始着手问呢?也许陆羽那事和她扯不上什么关系。”“我知道你们认识,这种时候人情有案情重要吗?能查出一点线索就要查到底,婆婆妈妈的能干成什么事。”陈颖川是不会放弃这个机会的,她已经有了自己的盘算。包小娜重新摆正姿势,注意到客厅角落供着神龛。一尊神像被红布盖着,看不出模样,前面是严虹母亲的神主牌位,她走过去拿起神龛上的三根香拜了拜,一回头就看见严虹低头点菸不疾不徐地走到陈颖川对面坐下。 “你有心了。”严虹勐吸口香菸仍不忘答谢包小娜懂礼数。“哪里话,这是我作晚辈应该的。”包小娜没有回坐,站在一旁仔细观察这两人的动静。只听陈颖川噼头就问:“你知道你继父是怎么死的吗?” “不就是在机场袭警被警方打死的呗。” 陈颖川又问:“你去认尸的时候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这个是你们警方该注意的事情吧?我和我妈去的时候就只看到个脸露在外面,那张脸还真和他生前一个样,看着就觉得遭罪。”严虹轻轻讪笑,不知不觉手中的香菸燃得所剩无几。她掐断烟,又重新点了一根续上,在看向包小娜的时候倒是乐呵呵地寒暄起来:“好久没见你,精神很多嘛。对了,你和那个纹身师怎么样了?自从你和他认识后就再没去店里打工了。” “呵呵,所以现在得努力多找点事情干。” “当警察线人了?怎么认识上师姐的?” “那就说来话长,咱们私下再细聊。”包小娜转移话题,让陈颖川接着盘问。 “你之前交代的情况我都知道,这次就是问你一件事。在系里你和陆羽的关系很不错吧?在他自杀后不久你就休学了。” “没有的事,我休学是因为我得了一场病,再加上我对学医没兴趣。”严虹有些厌烦地撇嘴。她的不配合让陈颖川钻了空子,讥讽道:“人家那时候可是有女朋友的,长得也挺漂亮,陆羽要不是太爱她了也不至于想不开去寻死。”听到这话严虹瞪了陈颖川一眼,片刻又转过视线继续吞云吐雾。可是包小娜看得出来她很紧张,捏烟的指头已不自觉轻颤着。想必陈颖川也注意到了,趁热打铁又逼问:“不过最近出了一桩事,你恐怕不会相信——陆羽又活了。” “什么?!”严虹真的不相信,她几乎是从沙发上跳起来。 “因为有人没有说出真相。你继父的死只是个开始。”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这太荒唐了!”严虹一瞬间颓败般跌坐下来,一下掐烟一下又叼回嘴边,行为变得错乱起来。陈颖川连忙再补充一句:“那个时候你根本没有生病,究竟为了什么要我说出来吗?还是从你继父那点风流史说起?需要我重复一遍吗?” 第65页 “别说了别说了!!我什么都不想听!他死了活该!早就应该被千刀万剐!如果真是陆羽阴魂不散害死了他,我觉得那也是他的报应!”严虹抱着头倏地弹开身去,靠在母亲牌位旁的她浑身在瑟瑟发抖,发红的眼眶不断涌出新的泪水,那段在陈颖川口中当成了笑料的过去对严虹而言确实毕生都抹不掉污点。她向一边的包小娜求援,只希望这时候有个人不是在旁观而是站在她身边。包小娜读懂了严虹所处的孤立感,冲过去一把抱住她,像大姐哄着被雷惊醒的妹妹一样安抚着嚎啕不哭的严虹。 “他是个畜生!不配当我的继父!还有陆羽,陆羽他真的死得太不值得了,我真的想救他的……可是,我无能为力……”严虹哭诉的声音变得有些沙哑。对于这一切陈颖川显得很满意,半真半假的试探有了成果这才是她想看到的。“现在你可以不用再隐瞒了吧?说出来会好过一点。”她说的波澜不惊,丝毫没有被眼前的场景触动。包小娜很想反驳一句,只能强忍下来慢慢扶严虹坐下。 ☆、第三十九章 原来是她(下) “我妈以前是他的公司员工,开始以为他没有老婆,就一直跟着他。”严虹慢慢开始回忆,一边掉泪,“我爸妈很年轻的时候就离婚了,一直是我妈照顾我。后来他要我妈把我也接过来,出钱让我在广州读书。表面好像很照顾我们母女,哪怕知道他有家室,我妈也情愿跟他不清不楚的过。其实,他根本就别有用心。好几次趁我妈不在,就对我动手动脚,说只要我依从了她,就会给我们一个名分。我不敢告诉我妈,一直忍耐着……直到有天……”严虹忽然又开始哭起来,已经快要说不下去了。 过去的不愉快被迫再回忆一次,无疑是更加的痛苦。包小娜实在不愿意为难她,沖陈颖川使了个眼色。陈颖川视若无睹,沉着地追问:“他对你做出不轨的行为,这和你退学有什么关系?” “陆羽看到了。”严虹止住了泪,吞吞吐吐地说。“他打工的地方,就是我继父的公司。有天继父叫我去办公室找他,说要我去拿下半年的学费。因为是下班时间,他才敢藉机侵犯我,被突然回来的陆羽撞见了。事后我才知道,我们是同班。” “陆羽是个好人,不但安慰我,还帮我保守了这个秘密。并且还告诉我,我继父以后都不敢找我麻烦。果然,从那天后我继父再也没有单独找过我。” “我很奇怪,去问过陆羽。他开始不肯说,后来说漏了嘴,我继父好像有什么把柄在他手上。后来他的女朋友被室友抢走了,他一直很消沉。我也劝过他,慢慢地他好像变了,更加专注的写论文,一有时间都会呆在实验室里不知道在做什么的研究。并且,去我继父的公司更加频繁。但是我打听过,他在公司只是挂名文员,每次上班的时间都在晚上,具体什么工作只有我继父才知道。”严虹沉思了很久,表情越来越凝重,“就在他出事的前一天,我看到他和个女生在公园约会。那女生我没看清,但感觉不是他以前的女朋友。看陆羽的表情很严肃,好像在说什么很要紧的事,还交给她一个记事本。” “然后呢?你还看到了什么?”还是陈颖川问。 “最后再看到的,就是他跳楼之后。那个时候正是上课时间,我因为请病假所以没去上课。而我的宿舍可以看见出事的地方。我记得那个公园的女孩子也在现场,还有,我看见对面天台上有人。后来的事情,你们都知道。” “这么重要的情况你为什么不对警方说?” “那时候没人问过我,而我自己也很害怕。怕说出来后会被人杀了。所以没过多久,我就退学了。”严虹又看了一眼包小娜,不好意思地说,“刚认识你的时候,我说我是在校大学生,打工只是好玩。其实是骗你的。那时候看你很土气,我不想跟你看上去好像是一类打工仔,才说自己是大学生家里条件好。其实,那个时候我和我妈早就搬出了继父的家。为了生活我不得不去打工,但是后来……”严虹欲言又止,应该有什么难以启齿。包小娜拍拍她的膊头,示意她不用再继续下去。 最后,包小娜和陈颖川准备动身离开。严虹却留住包小娜,看她心情实在不好,包小娜便留下来陪陪她。直到陈颖川走了,严虹倒缓过气来,忽然说:“这个女警真兇,我看也不是善类。” “你别多心了,她只是为了早点破案子而已。”包小娜劝慰。 严虹点起一根烟,先前的悲伤一扫而空,“你最近怎么样了?真和那个纹身师好上了?” 包小娜开始并不打算回应私人事情,但她察觉出严虹有些反常,好像是故意装出柔弱的模样哄走了陈颖川。那么先前所说的话,也许是真也许是假。包小娜决定问一句话,如果严虹真和陆羽关系不错,一定会回答。 “严虹,你难道不认识那个纹身师吗?真不认识吗?” 严虹诧异地望着包小娜,突然闭起嘴。但随后她一脸轻松地开玩笑:“怎么?你还怕我跟他有一腿啊。放心吧,不是有钱的男人我没兴趣。要不是为了钱,我也不会又和自己继父搞在一起。”她用烟指向自己母亲的神主牌,“我妈就是被我气死的。” 第66页 “白辰逸这个名字对你来说,很陌生是吧?”包小娜站起身,已经不想再逗留。严虹笑了笑,回得耐人寻味:“他不是因为杀了父亲才失踪了吗?怎么?你看到他了?那你应该报警。” “谢谢你的提醒,我会记住。”包小娜终于发现围绕在身边的人,各个都是演技超凡,没有一个是戴着真面目见人的。她今天最错的是遇到严虹,至少停留在她印象中的严虹是另一番面貌。 临出门的时候,严虹提醒她:“小娜,你真了解自己和什么人在一起吗?他很危险,非常危险。” “你觉得,又有什么人值得我去信任?你吗?”包小娜最后看了严虹一眼,她正尴尬地立在原地。烟雾背后那张脸顷刻间变得憔悴,没了一丝神采。 包小娜不需要别人告诉她什么叫危险,再危险的事情她不是没有经歷过。 不知是否回南天的关系,楼道地面和墙壁上都渗出许多水珠。有些居民忍无可忍拿出报纸铺在门口,包小娜也挺讨厌这种潮湿的感觉。她快步向电梯走去,有点心烦意乱地连续按下电梯键。 这里是七楼,电梯灯停留在三楼,好一阵子都不见灯再跳过。包小娜烦躁起来,从严虹家里出来她的心情就没好过,总觉得有什么顶在胸口硌得她十分难受。头昂久了脖子也开始发酸,她伸手向后稍微揉捏了一下,嘴里还在抱怨怎么电梯死活不上来。忽然一阵阴凉的风吹开了脑后的头髮,毛骨悚然的感觉又回来了。 包小娜身子陡然僵硬起来,她甚至不敢往回看。就连摸在脖后的手也不敢缩回来。静默了几分钟,她以为不会再有其他的动静,正打算把手拿下来时,一阵更贴近颈项的风再次吹起。是温热的,如同呵过的一口气。 包小娜再也没胆子呆下去,发疯似的按动电梯钮,见电梯慢慢的往上升,她恨不得把电梯门给拍碎了。 “你找我吗?” 包小娜勐地一回头,楼道空空荡荡,除了她没有任何人的踪影。但是这个感觉这个声音,和当初跟踪过她的‘陆羽’一摸一样。 “我知道你不是陆羽!我不会怕你的!”她说的铿锵有力,腿其实已经在发软。眼见电梯到了,连忙一熘烟蹿进去。就在门缝快要合上的一剎,她看到了一个男人。男人一身黑衣站在楼道没有光亮的地方,如果不是附近一点走道灯,包小娜或许根本不会注意到那里有个人。 男人咧嘴一笑,还招摇地摆动两个手指向包小娜作别。在电梯门彻底关上后,包小娜才想起来。这张脸她见过,就在陈颖川的那叠相片里。 ☆、第四十章 疯人院的战场(一) 从严虹家里出来陈颖川又去看望宋极。 宋极还是老样子,对她的到来不理不睬。无论陈颖川如何提起以往的美好,他都稳稳盘腿坐在自己的床铺上,仰着脖子直瞅向窗外偶尔飘过的花瓣。 “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没完没了。它们不嫌闷吗?”他自顾嘟囔,摇晃着身子。 陈颖川嘆口气,终是开始泄气。她无法想像宋极一直保持这个状态下去,自己还能把当下的热情持续到几时。总不能永远这样僵持下去,她要的生活不应该这么多疲惫与不堪。如果往后都面对一个痴痴傻傻的人,这样的日子或许总有天会让她厌倦。谁不想过得幸福! 这次她什么都不再重复,默默拎起包离开了宋极的视野。 宋极始终不曾回头,他慢悠悠地拨开护士给的糖果,嚼得‘吧唧吧唧’格外响亮。这么多天的软禁,连他自己都开始怀疑是不是真的疯了。从原先誓死抵抗,渐渐退化到如今的无动于衷。 明知道陈颖川会有多么难过,却无法对她袒露太多。起先觉得是一种保护,现在他开始反思:是否因为还不够信任?他越来越能体会当初白辰逸囚禁在这座出不去的城堡中,是怎样在日復一日的绝望与愤怒中变得麻木无情。 倒是包小娜的来到,让宋极忽然打起了一丝精神。 包小娜的眼神已经不再带着原先的怜悯和愧疚,相反一览无遗的暴露出她的企图。人与人之间的情感就是这等复杂,和情人无法启齿的话,对着一个半生不熟的人反而可以卸下防备。宋极一直觉得,他们是站在同条线上的战友。 “现在我说的话你能听进多少就多少,不需要非得回答什么。你要做的,就是仔细听。”包小娜翻开连日一直记录的线索,包括今天去拜访严虹,和照片中男人碰面的事情,毫无保留的告诉了宋极。 宋极依旧左看右看看,似乎并没有在意她说的话。但包小娜坚持说完她的发现和看法,临走前还交代了一句:还记得那个看英文报纸的老头吗?我从他那里看到过白辰逸留下的文字游戏,从而找到了叶欣梧和以前死的太平间工人老李的照片。当时他们在进行着什么交易。你觉得拍这个照片的又是谁?希望你有不一样的发现。 包小娜相信宋极一字不漏的听进去了,走的时候她如释重负,这点默契还在。 晚上活动的时候,他在阅读室找到了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老头。在一片痴言痴语的嬉闹中,老头坐在最靠近光线的位置,手里捧的还是一叠装订过的英文报。看到兴奋处,他会拿食指沾些口水快速翻到下一页,然后对着笔式录音机念出那段报导。有时被不识趣的病人骚扰,老汉都会板起脸生硬地说:fuck off。这句话,当然没有录进去。 第67页 宋极注意到老头很喜欢看奇闻异事的新闻,为了引起老头的注意又不至于让人反感,他也拿了一本地理杂志坐到距离老头很近的位置。老头显然很久没有遇到陪着看书的人了,他开始隔着报纸打量宋极,垂下来的眼皮遮挡不住精芒四射的目光,仿佛许久没有这般好奇过。 “你去过喜马拉雅山吗?”老头忍不住问。 “还没有。” “那你为什么只看关于喜马拉雅山的介绍?” “因为没去过所以才要了解。你去过了?”宋极把问题抛回去。这个话题让老头雀跃起来,甚至搁下了手中的报纸,“那是个非常神奇的地方,没有去过光看这几张水准平平的图片是想像不出的。” “可是照片拍得很漂亮啊。” “一看就是为了追求艺术效果而人工渲染过的,我们要看的是最自然的东西。如果女人化妆后让你认不出来,你觉得那还叫化妆吗?” “那应该叫什么?” “那叫整容。”老头瘪着嘴,一再重申,“我们要看的是最天然的,这些纯粹是画蛇添足。” 宋极笑了笑,觉得这老头很逗。他开始当一名很受教的听众,虚心领受长辈的独到见解,哪怕琐碎得厉害。老头对宋极的印象很不错,甚至把他的‘心肝宝贝’也拿给宋极分享。 宋极指着大面积脱漆的录音笔,问:“这个是您的心肝宝贝?” “当然!”老头很骄傲地扬起录音笔,片刻神秘兮兮地说:“因为它记录了很多秘密。非常多的秘密。” “秘密?在这个人间地狱还能有什么秘密。”宋极绝望极了。老头倒像被激怒,挺直腰板傲视群雄:“这里没有我不知道的!只要我愿意,我甚至可以潇洒地离开这里!” “那你怎么不逃出去?就像几年前凭空失踪的那个人一样?如果你知道那件事的话。” “我当然知道!” “嘘——”宋极警惕地竖起食指,“小心有一些鬼会偷听。” “没什么可怕的,偷窥他人的人,一样逃不掉被围观的命运。”老头淡定自若。他优雅地掏出上衣口袋的怀表,表盖镶嵌着一面小镜子。扫了一眼时间后,扬起下颌说,“明天见。” 老头把录音笔留给了宋极。 宋极回到病房时留心观察了四周的环境,知道局里没有明着防范他,暗地里是调派了人手时刻监视。所以在和包小娜叙述的时候,他故意躺床上拍巴掌。而包小娜也在第一次和他碰面后收到了他给予的暗示,故意走到探听不到的死角。 这是他和包小娜的秘密。 他躺回床上,戴上耳机,听着录音笔里一段长长的沙沙声。不久,传来老头的开场白。是纯英文的。宋极自认英文能力还没达到同步翻译的水准,只能按快进,直到听见白辰逸的声音。 这段录音他曾经听过,是以前医师录下的,不知道老头怎么也会有这段音频。 “……有人在我眼里下了降,让我从此看不清站在我面前的究竟是敌人,还是朋友。这样他们才好对我下手,除掉我这个阻碍他们得偿所愿的人。” “你知道爬虫在皮肤里游走的感觉如何吗?那些寄养在我骨血里丑陋得令人惊讶的黑色虫子,每天都会在我血管里沿着通往心脏的方向来回爬动,就像迫不及待想要在人体横冲直闯的蚂蟥一般。它们需要新鲜充足的血,同样也想要我的命,这毕竟才是它们的第一目标。我起初抗拒这种寄生虫,可渐渐地我不再排斥它们每个月在我体内暴动一次。远离了家乡它们不得不接受我这具陌生的躯壳,为了活下去它们只能依赖我。受够了排挤、猜忌,也厌倦了背叛与争执的我也只有它们才会了解。某种程度上我们反而更像生死与共的朋友。” “下降的人说我需要找个替代者才能破除诅咒,但是我没有这么做。因为它们,我开始爱上了一个人独处的时候。转乘不同路线的公交,在地铁上从起点睡到终点,又回过头再试一遍,一次性看完不同张面孔。然后静静坐在路边看着人来人往,觉得世界真的很小,人生百态就在我眼前,不需要按重复键一切的喜怒哀乐都会在不同的人身上重演。有次我听到护士说我很可怜,看我的眼神无限怜悯,我知道她只是可惜我这种长相成了疯子。就像我以前也时常会被海绵鼓出来的大胸美女欺骗一样。但她错了,可怜的反而是铁笼之内的人们,至少我的心是自由的,比任何人都自由。可我现在越来越不安,好多才发生过的事情转念间便会遗忘,只要想一想过去,它们就开始发怒甚至想要连我的大脑一併控制。死亡的气息一天天加重,它们已经准备放弃我去寻找更完美的寄生体。可是下一个中降的,会是谁?会是谁?’ 宋极关掉录音笔,再倒退播放一遍,反反覆覆…… 作者有话要说:一年多过去了,木想到俺娃也有了。发现生过娃的人脑子真的迟钝了很多,今天回头看这篇文居然都快忘了男主角是谁,太悲催了!好在娃也快有8个月了,绝迹n年的我终于有机会坐在电脑前写点什么了。8晓得大伙怎么样了?一切可好?儿童节快乐哦! ☆、第四十一章 疯人院的战场(二) 第68页 ‘秋天、阳光、兰花、木棉花、榆树、长椅、a护士、叫号、躲避、b护士、厌恶、隐藏、他、真相。’这是白辰逸最后留下的只言片语。 宋极从醒来就开始研究这段话,之前的录音内容所提到的虫子和白辰逸的幻想,倒有点像迷幻后的景象。至少他不相信有什么降头之类的,如果说是某种药物或者毒品来控制人的精神更有说服力。但这段文字提示他就摸不着门道了。 如果单纯从包小娜的观点切入,或许这些关联词都能串得起来。既然她已经拿到了那张叶欣亚和殡仪馆老李交易的照片,可以说这就是白辰逸想让人挖掘的东西。只是宋极觉得也许并不是那么简单吧? 他仔细看着这几个词语,又环顾四周,发现里面提及的兰花和榆树都是眼前现栽的。而且从花期看,秋天这两个树都可以开花。唯独木棉花的花季在春天,又是广州市花,巧合的是白辰逸所居住的病区没有种植木棉。这个应该有点意思,至少不是随便填上去应景而已。 宋极带着看似接近尾声的线索回到餐桌前,吃早餐的时候他一直皱紧眉,护士机械地将白粥油条搁过去,两班倒的生活过早将黑晕拓印到眼圈四周。宋极不期望医患之间能有个多么健全愉悦的氛围,至少别带那股子浓重的药水味。 他咽咽口水,实在不喜欢像个病人一样生活。匆匆用完早饭,颜色各异的药丸又摆到眼前。护士用着‘你必须’的命令眼色监督他把药喝下去,还要张开嘴再检查一遍。等护士不见了人,宋极立马从喉管里呕出药丸。 他看到老头很优雅地用完早餐,还用腿间的帕子抹了抹嘴,步入院中晒太阳。他也来到老头身边一块坐在凤凰木下。凤凰木的花异常鲜艷,一眼望去就像被橙色的小羽毛装饰过枝头。以前常在广州街面见过这种远看似杜鹃却艷过杜鹃的花种,总是说不来名字,还是进了精神病院才知道叫凤凰木。 老头享受地仰着脑袋,抻手伸懒腰,当作是一次无伤大雅地锻鍊:“一天这个时候最舒服,你觉得呢?” “还不错。”宋极把录音笔还给他,“里面说的黑虫子真可怕。” “可怕吗?人才可怕。”老头扭过头,“你应该看过那张字条吧?我瞧见那姑娘找过你。” 宋极很好奇:“哪个姑娘?” “和你一样,充满无穷欲望的姑娘。”老头最后的尾音拖得很长,生怕别人听不出弦外之音。 宋极苦笑:“我们都是需要解脱的人。所以白辰逸指点了她,现在也轮到你来度化我。不是吗?” “你想知道什么?” “看见凤凰木的花了吗?”宋极指着头顶偶尔被风吹落的花瓣,目光回落到老头的脸上,“木棉却没有花。不是很奇怪吗?” “这可不是木棉花开的时节。”老头耸肩。 “可却是白辰逸唯一能看得到的?这里什么都在纸条上透露了,缺的只有木棉了。” “那你知道木棉还叫什么吗?” “攀枝花,太多了。你指的哪个?”宋极反问。 “烽火。它也叫烽火。”老头似乎在回忆,“其实越是反感一个人,越是代表着关注。你眼前看到的是这个人的讯息,那么这些讯息就真的是为这个人留下的?并非别人了吗?”老头掸去腿上的残叶,礼貌地轻点头,“抱歉,先走一步。”他手里没有任何东西,却摆出非常绅士的姿态整理好‘帽子’,轻慢地步入又一个疯狂的世界。 在精神病院看尽了无数风景与人物的老头,给出了一个他眼中的答案。尽管老头的提示过分吝啬,可在宋极看来却是给出了另外一条道路。他和包小娜总以为这是白辰逸的处境,总试着体谅他的不幸,却忘记了那个一直关注他情绪起伏的人是丁娅。白辰逸躲避着所有看起来毫无好感的护士们,却无法抗拒一个逐步逐步走进他世界的女子。 丁娅起初必定带着厌恶对待他,隐藏着真实目的接近他,知道他总爱躲在树后避过其它护士的叫唤,甚至恶作剧地睡在长椅上,趁她走过来时吓她一跳。她应该是讨厌的,也应该不允许自己原谅这样的恶魔。可为什么她发现自己不一样了,看着他孤单地坐在房间没有一个人探访,看着他躲在远处目送着不肯踏入铁门的父亲匆忙来去,看着他不断在医生面前申诉自己的无辜,看着他重复在纸上写满的‘我没有病’,看着他崩溃地跪在面前哭泣,从那时起丁娅变了,变得多出了几分怜悯。 她开始无意识地坐在他总爱坐的位置,学着他一一拂过院中的树木静静绕圈,听着他时而癫狂时而感伤的呓语,吹着在怀中散漫开的花朵与芯茎,感受着一个嚮往铁栏外万千世界而不甘屈服的青年心中吶喊。她终于感同身受,放低了曾经不肯就范的戒备。 于是,这场不幸席捲了他也吹乱了她的人生。 宋极偷偷立在护士站门前,朝着丁娅办公桌旁的窗户向外瞧——越过那些郁郁青葱,外面正在修建的工地不时传来轰鸣声,那里也许早成一片狼藉。据说,丁娅失踪前几天最爱对着窗外眺望。 那里一定有什么,因为‘烽火’这两个字他不陌生。离奇死亡的台商有间子公司就叫烽火贸易有限公司。但他必须把这个讯息透露出去。 第69页 宋极折回病人圈里,在那位被丈夫祸害的女病人耳朵里说了一句:你丈夫来了,正在护士站。说这话时,老头正朝他望,很快背过身去。不一会儿,女病人操着树枝气急败坏沖向护士站,趁护士出来制止,宋极逮住机会用护士站的电话拨通外线,给包小娜打了一通电话。 包小娜正和曹毅吃饭,她没有注意曹毅对于这个电话有多敏感,于是若无其事地接通,一边应和地说:“成,就照你说的办。晚上我就把简歷发给你,真的感谢啊。事成了请你吃饭。”说完,她挂断电话,把曹毅碗里的鸡腿夹出来:“给我吃吧!我找到新工作了!” 曹毅斜过身子沖服务员招了招手:“再来一盘白灼濑尿虾和铁板田鸡。”又笑着附和,“你终于不用靠我养了,必须得加菜!” 包小娜忍不住笑,一筷子扫到他手臂上。她知道曹毅不会喊疼,因为喊不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迟来的端午节礼物~~~欢迎大家踊跃纠错,找虫子~~~ ☆、第四十二章 疯人院的战场(三) 吃完饭曹毅接到电话,好像是预约的客户。包小娜含笑送他走,一回身抄起手提袋就往宋极提及的地方赶。这里离精神病院实在不远,白辰逸和未知的一方就这般互相较量,又恰是隔岸观火。尤其眼前出现‘烽火贸易公司’,包小娜越是如此觉得。 ‘烽火贸易公司’所租用的楼层应该是当地居民起建的,单体的三层楼,很是简陋,连牌匾上的‘烽’字都缺了一把火。楼体用的小马赛克装饰许多已经剥落,现出一个个发黑或生出青苔的创面;连茶色窗户都灰濛濛的,似乎很久没人打扫过。不远处有个新建的工地,看样子吞併这里也是早晚的事。 包小娜想:干脆进门就说找错了地方。可再定眼一看,铁栅栏挂着一把锁,总不会是结业了吧?她见附近有个士多店,于是买瓶汽水和坐在门口的老闆唠起嗑。老闆是四川人,生就川人的干练豁达,尽管店里的东西很少,有些还过了期,但这家店依然□了五年。 谈起对面的贸易公司,老闆滔滔不绝。以前他家收店很晚,总能碰到‘烽火’的员工来店里买吃食,有几次还看到了台湾老闆,瘦瘦高高,出手极阔绰,就是瞄人总像是在拿捏对方的轻重,让人格外不舒服。以前有货物进仓台湾老闆都会露个面,后面来得少了,都由一个年轻人代劳。包小娜掏出陆羽的照片,老闆只看了一眼就马上认出是他。用老闆的话说:这个年轻人干劲十足,接人待物总是和和善善的,唯独眼神透出一股子狠劲。老闆到现在还记得四年多前他顶撞台湾老闆,两人闹至公司门前。那时候,他是真的想杀了台湾人。 “多大的事啊,敢这么闹?”包小娜问。 “好像是为了台湾老闆的女儿。说是女儿,我看着不像。那个女人我见过,前段时间还来过。看那精神头,哪里像家里才死过人。” 包小娜猜测那个女人应该是严虹,说:“后来,你再也没有见过那个年轻人?” 老闆一弹菸灰,“好像是没有了。这些年烽火的生意好像也不怎么样,年初把楼上的房间偷偷转给一些做手工的。大家分摊租金,所以没先前那么吃力。” “既然周转不好,关门不就得了。” “可不是这话,可是台湾人捨不得啊,估计面子上过不去吧。”老闆瞅见包小娜的汽水喝完了,提醒道:“还要一瓶吗?” 包小娜摆摆手,苦笑地说:“钱不够了。之前听人介绍这里有招工,看样子是白来一趟了。” “不会啊,前面这个门是防环保之类检查的,所以总是锁着。你绕到后面,有个小门,是个仓库的入口,可以通到楼上。那些做手工的都是从那里进去。你要想找点事干,可以试试。”老闆是个热心肠,包小娜道谢后顺着他指的路走。 果然,后面有个仓库的侧门,包小娜酝酿片刻,叩了叩。许久,有个大婶子从楼上的小窗探出半个脑袋,乜斜了一眼,掂量了半天才蹦出一句:“干什么的?” “哦,我听说这里有做手工的,打算接点活去家里做。” 包小娜朴实的形象很快获得对方的首肯。等到门一开,包小娜连忙钻进去。两人没有多少交谈,大婶子直接带她上楼。因为生过孩子的缘故,婶子腰下两团肉十分肥厚,晃晃荡盪就像大蒲扇,包小娜跟在后面,一时半会都不敢抬起头。好容易进了她们的圈子,三间小套房里堆满了许多等待加工的服饰或装饰品之类的玩意,几张简陋的桌上摊放着快要完工的成品,见惯生人出出入入的女工们眉梢都没挑一下,专心干着活。隔壁桌倒是围坐着几个在做活的嫂子们,乍见包小娜进来,也放慢了聊天的语速,学着大婶子的眼神打探着初来者。 简单几句介绍,包小娜瞎编了一些理由想要接点活着。慢慢聊得多了,大家的话题也越扯越远。包小娜顺势问起‘烽火’的情况,知情的并不多。毕竟很多人是接活回家做,而且经常有生面孔出现,对于‘烽火’也只有大婶子等几个租房子的知道一些。尽管大家在一栋楼,可是除了烽火的员工,做手工的都只能从侧门出入,而且烽火在一楼的仓库是不共享的。 第70页 大婶子回忆了一下,说:“烽火的员工现在就剩两个,尽是四十以上的蛮汉子,模样看着也不灵光,怪不得生意越做越差。“大婶子撇撇嘴,十分厌弃。包小娜觉得里面肯定有内情,呵呵笑地打趣:“确实啊,咱们这里就数大婶子最实在,连大婶子都瞧不过眼了,那肯定是棒槌一个!”包小娜听出大婶子的普通话夹带着四川腔,这么一逗,大婶子也乐呵起来,捏着针头的手不住往头髮里抹,“你这丫头算是明白人。也不怕告诉你,那群男人十之□是没女人爱的,成天就在那里数老闆没卖出去的货物。有天我这里剩了很多饭,问他们要不要一起吃,结果他们像见了鬼,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前些天附近有个小伙子来问滑板,他们堆货里有滑板,因为是出口的,质量都很好。可他们死活不肯卖。你说是不是死脑壳,卖件把又没人晓得。他们的老闆都死了,现在接手的是老闆姑娘,一个月见不到一次。你说他们忠个什么心。” 包小娜应和地点头,周围的人听着也起了劲,不知不觉扯到各家的是非。包小娜假意要找厕所,顺势走到三楼的楼道口。那里竖着一道铁门,如果没有钥匙是无法进入二楼。包小娜想大婶子肯定有钥匙,毕竟她是三楼的负责人。这么一想,包小娜假装钱包掉了下去,惊慌失色地跑去叫大婶子。起先大婶子还责备她,说:好端端跑去铁门那里干什么。包小娜一味装哭,大婶子也只好摸出钥匙,替她开了门。同时吩咐她找到东西赶紧回来,趁这会儿烽火公司没人。 听着铁门拉出一记刺耳的‘嘎吱’声,包小娜感觉心已在狂跳。每下一步,整个人就绷紧一分,眼前粉刷得雪白的墙壁竟像是皑皑白雾,让她开始晕头转向。她恍惚想起《电锯惊魂》里为挑战者设立的一条通往天堂,抑或地狱的密室游戏;即便充满了血腥和极致的残酷,只因机关太过精妙绝伦,让深陷囫囵的被选者反而激生出更多的生存之道。包小娜选择的通道当然不会是地狱,只是二楼所谓的办公室确实简陋,除了几张普通桌子,就剩靠门处的茶几,周边围着几个木制沙发。茶具里的茶叶水不知道是多久没换过,已经发出一阵阵霉味。对角供着神龛,同严虹家一样用红布盖着,包小娜挑开瞄了一眼,神像的造型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她掏出手机将留意过的地方全部拍下来,又折回走廊,转去另外一间房。那里摆着两张铁床,应该就是员工休息室。除了生活用品,这里没有更多值得包小娜继续探访的。不过她留意到床有点奇怪,两边居然有类似扶手的深档,对于有自理能力的成年人来说,这完全是没必要的设置。 正当她准备撤退,无意发现床脚有一粒白色的东西,好像是药丸。她抽出纸巾,小心翼翼地将药丸包裹好。听到楼上大婶子在催促,连忙应和说二楼没找着,一面匆匆跑进一楼仓库。 仓库的小门没有上锁,包小娜麻利地熘了进去。因为能见度过低,她伸手去开电灯,一摸到发潮的墙面,那种粘滑的质感让她莫名作呕,随之而来的还有室内湿闷发霉的怪味。灯一亮,视野被密密匝匝地货物填满:各式各样的户外用品,一叠摞一叠,码得像高危的金字塔;个别摺叠椅的金属面上都起了锈,而那些藤制的靠椅更是生出不少绿毛,这样的环境根本不适合存放物品。 她努力从中找出一条道,奈何货物实在太多,费了很大的劲总算能走进里面,可环顾一番,她也琢磨不出这和精神病院能有多大关系。包小娜可不期望在这堆货物下面发现一具具尸体。突然,有东西蹭过她脚踝,吓得她触电似的跳起脚来。回头一看,原来是只肥硕无比的大老鼠,三下两下钻进了货物堆里。她猫低身子,顺势去查找老鼠的贼窝,发现墙角打洞的地方还真不算少。转念一想:这里会不会有地下室呢?如果有地下室,哪里是入口? 包小娜逐个检查老鼠洞,发现有处是不透光的。她寻到一根铁条往里面捅了捅,越到后面越空,又忙起身在不同的地方分别跺脚以此来辨认声音,明显最初的位置与众不同。她蹲□去,仔细观察地板是否有缝隙或者忽略了的破绽。正当她觉察出一丝苗头,灯忽然灭了。一股渗入骨子里的阴风迎面扑来——掺杂着久违的血腥味,还有啃噬的咀嚼声。 这种感觉实在让人头皮发麻,包小娜几乎是弹跳起身,踉踉跄跄往门口跑——沿途磕痛她的货品像是从地底伸出的一只手,拼命将她拖回地狱的漩涡。慌乱间她掀开手机,一张男人脸弹出来——咧着嘴满是黄牙的脸孔正抵住手机,沖她咯咯笑,犹如被捏着喉骨的笑声让她立刻联想到梓煌宾馆自杀的男人,那个割肉请她吃的男人。 ‘啊——’包小娜抱头鼠窜,一不小心被绊倒,再仰起头时,灯亮了,一双帆布鞋映入眼帘,还有那抹子似曾相识的味道。 “你没事吧?”来者礼貌的伸出手,目光灼灼。 包小娜仰起头看着他,这是个身形清癯的青年男子。不知怎地,他的面容竟有种道不出的熟悉,尤其嘴角勾勒的一抹轻狂,似乎未曾在她脑海淡去。 作者有话要说:我的文都没了,简直让人髮指,莫非得签约才修復得快?好吧,老娘坚持不签约,不v文,就奔出版了。想看文的朋友直接在新浪围脖搜:王烃。我会把新文啥的,挪去blog,更新后围脖会有显示。真心捨不得jj,不是捨不得这个网站,是捨不得追文很久的朋友。由于所有文都没有了,想看旧文的朋友直接在俺围脖或blog说一句,俺会满足的。因为jj现在留言都抽木了。 第71页 ☆、第四十三章 回到过去的城(一) 不,包小娜确定在哪里看过这张脸,即便他嘴角堆满了诱惑人的微笑,包小娜仍觉得眼前这个随着表情而牵扯的面皮是假的,不包含一丝人味的虚假。 “你是谁?”包小娜狼狈地站起身。 男人直勾勾地盯着她,没好气地反驳:“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吧?谁允许你进入私人领地的?” “我是楼上的女工,钱包掉到这里当然得找回来。” “你是说从三楼的楼道掉进一楼的仓库里?这个逻辑太可笑了吧。”男子环抱着双手,视线越过包小娜发红的脸,跳到她身后的地方。 包小娜生怕被他觉察出什么,理直气壮地大声喊道:“怎么就不会掉到这里?到处都找遍了也没见到,跑来这里看看不也很正常?难道我还偷你这些生锈了的破铜烂铁啊?” “哟,真是个不讲理的女人啊。”男人摇了摇头,似乎没有耐心再跟她争执下去。 包小娜继续昂着脖头,转过身继续搜寻东西,“丢了东西本来要找回来,再说大家都一个楼,干什么不能到楼下来啊?你没道理才是。” “请你马上离开这里。” “凭什么啊?不找到东西我就不走!”她据理力争,努力把自己塑造成粗鄙浅薄的乡下女工。 “奇怪,你是谁啊?大婶子说这里的员工可都是中年汉子,没你这号人!” “我一直都在这里。” “那我怎么没见过你?” “你确定都是一个人?”男子瞪向她,深邃的眼眸里迸发出如火的热情,令她不禁头皮发麻,遥想起那个始终不肯露面,躲在暗处玩猫捉老鼠的男人。 她开始惊慌,努力的平復开始紊乱的气息,渐渐往大门的方向撤退。男人先一步挡住她,在她忌惮的神情中拉开了铁门,他微弓着腰,一股香皂的清甜从关不严的领口中溢出,这让包小娜在慌乱之余,多了一丝尴尬。她忸怩地从对方绅士动作中逃离出去,心竟然开始狂跳,她当然清楚这与心动什么的完全沾不上边,对于这个男人她更多的是一种拼命的回想:他的人,他的气味,究竟是在过去的哪个片段里接触过? “你不找东西了?” 包小娜回过头,却并不看他,闷声说:“不找了,估计是找不回来了。” 她一口气跑回三楼,从大婶子那里领了些私活回家,答应过几天交货,刚准备离开烽火公司,先前的男人突然唤住她。包小娜诧异地停住步子,想知道对方有什么举措。没想到男人只是很客气地说:“一起走吧,我们应该同路。” “你确定我们同路?”包小娜很想拒绝他,可男人随后说的话让她很干脆地答应下来。因为他说:有兴趣当仓管吗?我缺个帮手。 包小娜自然不会错失这个良机,在后来的交谈中知道他叫顾北,上个月才接手烽火公司,他本意是收掉这里,但堆积如山的货品一时间还找不到买家,所以暂时找她帮下忙。包小娜说烽火有两个员工,为什么不找他们。顾北只是摇头,并没多透露,直到分手时才说那两名员工他一个也瞧不中。包小娜没有刻意去研究他的神情,余光扫向远处隐约可见的白色大楼,惦念起被困至今的宋极。 宋极躺在床上,琢磨起巫昊阳上午说的话:小宋,我知道你受委屈了,河马确系自杀,只是你还想留在这里多久? 宋极没有回答,心里惦念着包小娜怎么还没有动静,直到巫昊阳嘆息地离开,他都不愿意从床上爬起来,胡思乱想一通,又开始怀疑这齣卧薪尝胆的戏码是白废了。他在咯吱作响的病床上翻来覆去,两眼只盯着窗外发呆,折射进来的阳光随着树叶的摆动,在他脸上晃来晃去,刺得眼前一阵迷濛。 屋外有人正朗诵拜伦《唐璜》中的一段,宋极不用细听便知道是‘晚年绅士’,除了他没人可以将英语说得如同母语一般流畅动听,至于‘绅士’这个称唿是随口取的,并没用得到老头的认可,和权贵靠边的代号老头流露出的永远是不屑胜过不满。他干脆起身走到老头的座位旁,默默鼓掌。受到激励的老头显得格外兴奋,嗓音刻意升高,手势变得丰富起来,高昂着头,对着开得绚烂的紫荆花倾述衷肠。突然间,老头语调一顿,眼神已然飘向前方匆匆进门的女人。 宋极对这个女人好奇起来,因为他从老头的神情中,解读出一股炙热倾慕,如此清高的老头会看上何等女子?显然这个女人已不再年轻,尽管身形保养得宜,一圈圈的颈纹仍是透出老态,染着棕黑的头髮随意盘在脑后,上面插着一只血珀白玉花的簪子,并不拢的几缕捲髮从中散落下来,随着迈进的步伐在鬓角处来回扫荡。 她的皮肤极白,添着几分病态,略微下垂却绝不松垮的脸上虽没有半分表情,可谁都能感觉出她的高傲,就好比她至始至终不肯摘除的墨镜,哪怕面对的是自己已经痴傻的亲人。她似乎很怕被人认出,坐在疯妇旁边不停左顾右盼,注意到有人往这边打量得久了,连忙绷直腰板,离得远远地,永远只对护士称唿疯妇为侄女。 宋极这才知道,第一次和包小娜在精神病院遇到的疯妇人,竟是她的私生女。而她的名字在老头那个年代却是一个符号,一个图腾,象徵着无法再现的青春年少:蒋梦瑶,一个十八岁便红透省港澳的粤剧红伶,她承托的不仅是个传奇,更伴随许多人看穿半生却在浓重的油彩记忆中日久弥新。老头对于她的崇拜已然超越男女之爱,更多是对往日轻狂的怀旧,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蒋梦瑶,又目送她仓促离开,从头到尾都不曾上前问一声好。他隐忍着这份感情,却对于她大半生的坎坷经歷如数家珍,让毫无兴致的宋极也生出几分好奇。 第72页 “因为她女儿是假药案的主谋,又是精神病,所以她从来不承认,对人都只说是自己侄女?这样的母亲不可怕吗?” “不是其中人,不明其中味,蒋老师实在是太苦了。”老头最终还是理解她。 “如果不是你说,我真不相信她们是母女,从容貌上差得太远了。”宋极无法从憔悴得颧骨凸显的疯女人脸上,察觉出一丝一毫蒋梦瑶的影子。 老头怜悯地嘆息:“她进来的时候长得很像她母亲,可这么些年下来,谁也认不出她。可怜的女人,除了母亲,她一个亲人都没有了。” “那她父亲呢?” “她没有父亲。蒋梦瑶当年生她都是偷偷摸摸,除了几名知情人,外界一直以为她未婚未育。未免事态扩大,她在正鼎盛的时期主动退出,据说后来开了中药铺,与戏剧圈断得一干二净。时至今日,孩子的父亲都不肯给她们母女一个名分。真是可怜。” “连你也不知道她的情人是谁?” “曾经有过风传,怀疑是医学界非常有声望的人,可她坚决否认。我也想知道,这个男人是谁,值得她耗尽大半辈子去维护。”老头收回目光,已然丧失了先前朗诵的兴致,被梦中情人搅乱了情绪的他,慢慢走回自己的病房。 宋极倒是被勾起了一点兴趣,趁医生接管新病患的空挡偷潜进了档案室,翻找疯女人的旧档。正当他对档案上的亲属签名感到诧异时,一张残破的纸片从抽屉夹层掉了下来,上面记录着几个人名和一串日期。宋极一眼就认出是丁娅的字,因为超过七年的旧档案全部堆放在这里,所以很少有人翻动,她这才敢把线索藏在这里。 他听见值班医生的脚步越逼越近,麻利地收好纸片,钻窗逃离现场。一回到病房,他讲脑海里的线索重新整理一遍:蒋梦瑶探访女儿都必须在入院处登记核实,白辰逸这么一个大活人又是怎么凭空消失的?如果说真的有人找过他,为什么探访本上毫无记录?除非是本院的人,要么就是医护们都非常熟悉的人。还有那张名单,上面所列出的日期与白辰逸失踪的时间都是同一年,为何丁娅要把这一份名单藏起来?他必须联繫上包小娜,让包小娜加快找出烽火的线索。 包小娜同样没闲着,刚进门就收到未知号码的信息,一看内容就知道是宋极发来的。她删掉信息,仰起脸沖正从厨房探出脑袋的曹毅笑了笑,一脸倦容地说:“你今天回得好早,没什么生意啊?” “都约在晚上。”曹毅瞅见她手里拿的服饰配件,问:“你今天准备在家埋头苦干啊?这些活做起来很费眼力。” “总比闲着坐吃山空的好。再说,你不是打算元旦出去旅游吗?多存点钱吧。” “我说过这费用不用你操心,你就在家养着好了。再说了,无非添一张嘴吃饭而已。快点,洗洗手准备吃饭了。”曹毅飞快回归灶台前,操起铁锅上下颠簸,颇有大厨的架势。 包小娜将拿回来的手工活丢进沙发,钻进厨房突击检查,见曹毅在油烟中忙得大汗淋漓,从冰箱中取出一只雪糕递给他吃:“看把你热得,今天什么菜啊?” 曹毅咬了口雪糕,含含煳煳地说:“反正不会让你吃不下。” 她将雪糕放进自己嘴里,靠在冰箱前端详着专注厨艺的男人。灰白的浓烟里,男人的嘴唇随着颠勺时抿时张,仿佛在同锅碗瓢盆赌狠似的,这幅场景让包小娜联想浮翩,甚至以为眼前这个属于她的男人,不过是个值得託付的结婚对象而已。她很想从后面抱过去,让他笔挺的后背承托起自己的倚靠,可她没有那么做,悠悠地问起一句话:“你,认识一个叫顾北的人吗?” “不认识。”曹毅答得简单爽快。 “你听说过烽火公司吗?” “烽火?什么东西?” “这可是你自己留下的词语,你都不知道?” “你知道不就成了。”曹毅盛好菜,哧熘钻出了厨房。他脸上没有一丝异样,包小娜却深知这个话题是不能再继续了。她自顾坐好,看着端起饭已经开吃的曹毅,感嘆彼此的心已是分道扬镳,越走越远。 晚上曹毅有客人,家里就剩她一个。她把之前的资料全部摆在客厅,想从中找出顾北的影子,不一会儿,她就找出一张照片。那是陈颖川在图书馆照的,一个男人的侧脸,是顾北。她重新翻看丁娅的日记本,依旧是那几幅不明所以的图画,翻着翻着,她忽然对那双眼睛起了疑心,这双眼睛是否代表着一个人?仔细看下去,她发现瞳孔中间有一个极细的洞,如果不是撕下这幅画对过光,她也没有意识到。 包小娜将这双‘眼睛’和陆羽出事的楼层画相贴,对着光照,发现那个洞正指着天台。莫非?她马上给陈颖川挂了一通电话,除了问到图书馆男人的事情,还让陈颖川再去一趟中山大学。陈颖川说过,她有个伯父在中山大学任教授,让她来查最适合不过。正当包小娜为发掘新线索兴奋不已,另一头顾北居然发来一封简讯。 ‘今晚一起吃饭?不见不散。’时间地点列得清清楚楚,根本容不得包小娜拒绝。或许顾北也掐准了,包小娜肯定会赴约。 作者有话要说:新浪blog更新会快一点,主要是jj总是不稳定,等不及的可以去那里看。 第73页 ☆、第四十三章 回到过去的城(二) 包小娜如约而至,石化大厦附近有家牛扒不错的西餐厅,顾北敢约在这里,除了胆量惊人荷包也一样□。包小娜一入内就有接待小姐问有没订位,眼尖的她一下子越过服务生看见了正朝她招手的顾北。顾北今天装扮得很齐整,奶白色的格纹衬衫外面罩着一件深灰丝绵马甲,椅背上还挂着一件深色系的外套。他的髮型应该特意梳过,先前略显凌乱的碎发被髮蜡整齐的固定在头顶,连鬓角处都收拾得十分利落,不卑不亢地迎对包小娜的审度。 包小娜礼节性地一笑,没等靠近席位,顾北已起身将椅子拉开,恭候她入座。她颌首答谢,脸上波澜不惊,心底却想顾北这种男人确实比曹毅更懂情调。 “你先看看餐牌,如果没有合意的,就由我来安排,保证不会让你失望。”顾北将点菜单推向包小娜,同时扬手叫来了侍者。 包小娜不知道顾北在侍者耳边叮嘱的是什么,她的目光已快速扫过目录,又及时地在侍者准备填单时直切主题:“吃不吃无所谓,你不是打算谈工作的事情吗?”她之所以肯赴约,是因为顾北说谈安排工作的事宜。 顾北作了个噤指,显然不乐意在用餐时间谈论与吃无关的事情。他很爽利地点好套餐,用手抚顺微翘的马甲底部,包小娜留意到这双手虽然长但偏胖,继而发现他整个人的轮廓都有些浮肿,因为装扮的关系,很好修饰了人已发胖的缺点。 在等候上菜的时候,顾北已经喝掉了三杯水,这里温度其实有些偏冷,包小娜穿着长袖t恤都觉得寒气袭人,眼皮底下的冷开水更是一口也没有喝过。 “还是先谈工作吧,否则这顿饭我不会吃。”包小娜说。 “ok!”顾北拿出一份劳动合同,“你先看看条件,有意见只管提。” 包小娜结果合同随意浏览了几项,最后一页签名档处贴着两把钥匙。她抠下钥匙,故作不解地问:“这是什么?” “仓库和办公室的钥匙。” “我只负责仓管,办公室的文秘活我干不了。”包小娜推诿。 顾北说:“那条件怎么样?薪水还可以接受吗?” “其它都成,几点上班?” “明早八点半。” “好,我准保到。”包小娜见餐前面包端上来,迅速装好合同和钥匙。这时有个侍者可能走得太急,不小心将盛好的红酒摔在地上,邻座的客人忍不住朝他们这边扫视,顾北看着包小娜,包小娜却若无其事地撕咬着面包,对这样的意外不作任何表态。 在餐前菜撤走上第二道时,包小娜去了一趟卫生间,将钥匙交给了守候多时的陈颖川。当她再出去时,仿佛换了一个人,一个准备借酒装疯纠缠男人的女人。 陈颖川则在他们共享晚餐的大好时机下,孤身前往烽火公司。在这项计划之前,包小娜就提醒过危险性很高,尽管她会想方设法拖住顾北,但无法保证更多的了。陈颖川自持太平间都走过一遭,对于今天的行动势在必行。 她站在烽火公司门前,仰仗着附近楼层的星火之光,进入内里的通道。挂在上面的黑色铁锁出奇的冰冷,脱漆的部位露出明晃晃的白点,像是患上白癜风的病人,突兀而抢眼。陈颖川笨拙的试着钥匙,一面环伺周边,乍听铁锁‘咔嗒’一声,连忙钻进去将铁门虚掩,锁仍旧挂在原处。 屋外没有起风,可陈颖川一踏进办公室就觉得不知道打哪儿刮进的冷风,正肆无忌惮地从领口直冲而入,在微微发汗的嵴背间奔腾翻滚犹如飓风捲起的巨浪,将她衣内夹带的热气撵得丁点不剩。她绷直身子,颈项沉若千斤,任凭脑袋如何抬举,视线始终只能往下聚焦。她摸了把脖子,竖起来的汗毛摸起来就像是倒生的逆鳞,在不算寒天的夜晚,这种感觉无疑是阴冷的。 她已是不敢细看办公室,很害怕关闭的房门后面藏着一颗血滴滴的人头,或是一张被利刃划出无数道血坑的鬼脸;几乎是抱头鼠窜奔向仓库,按照包小娜所提示的方向抖索的打开手电筒。微尘在电筒投射出的圆柱形光束中间上下浮游,一处若隐若现的白点抓住了陈颖川的视线。她凑近一瞧,是枚包银的钮扣,应该是包小娜偷偷留下来的。钮扣旁边的藤椅将地面的小洞遮去大半,她挪开障碍物,用附近寻到的铁丝往洞里面捅,来回五六下总是探不到底,又用脚踏了踏周边的地面,发现纽扣标示的地方声音明显不同。 陈颖川猜想下面应该有个地下室,为了尽快找到入口不得已打开了仓库的电灯,没多久就在洞口不远处发现了砖缝。四四方方的缝隙里已经生出了不少的苔藓,看样子地下室应该荒废了一段时日。陈颖川从一堆废铜烂铁里找出一根铁撬,将面上那块盖子掀起来,露出内里的铁门。门上挂着一把锁,因为渗水的关系,铁锈已经侵蚀了大半,她用铁棍稍用力砸几次,锁便掉了下来,拉开铁门的一剎那,腥臭味迎面扑来。陈颖川不敢贸然进去,特意敞门透透气,回身将仓库的电灯熄灭。过了好一会儿,她这才顺着楼梯小心翼翼又紧张万分地进入地下室。 这个过程无意是漫长的,对于陈颖川来说甚至超过了以往任何一个让她不堪忍受的时刻。为了不从狭窄的楼梯上滚下去,她不得不扶着泛潮的墙面,粘腻的触感让她浑身不自在,想起了开膛破肚的鱿鱼,也是这么滑腻腻,类似鼻涕虫的感觉。想到此,她忍不住反胃,霉腐的味道似乎变得立体而深刻,随着鼻息出出入入,一刻也没办法安定。 第74页 她忍不住打起退堂鼓,能走到目前这个份上已是难能可贵,无论起初怀抱的念头有多了不得,和自己的生命比起来都不值一提。可她如何能甘心?尤其当脚踏踏实实地踩在地面上,方才意识到自己已经站在了真相的门口。 而这时,又一道门出现了。 陈颖川就站在门前大气都不敢出,有股子寒意化成一双粗糙的手,从脚底悄然而上,勐地捏实了她的脖子——冰凉的气息环绕在颈项四周,犹如一支支伺机而动的冷箭——又像是有人偷偷伸过来的脑袋,重重地搁在她的脖头,让人无法转侧去看一眼,生怕望过去正对上一双直勾勾注视自己的眼。 无尽的联想让陈颖川不战而败,起先的勇气顷刻间烟消云散,她不知道怎么打开的门,只知道等她意识到的时候,人已经进入了室内,一个真正的地下室。 这个地下室远没有陈颖川所想的那么可怕,比起外面室内要干燥许多,还有电灯可用。雪白的墙上只零星散落着不起眼的小苔藓,有一只蜈蚣从摆放在中间的桌子上快速爬行,钻进了旁边木制床的床脚下方,那里有个小洞,里面想必装满了各种让陈颖川起鸡皮疙瘩的爬虫。倒是桌下一堆破碎的化学试管和烧瓶引起了她的兴趣,有一个烧瓶里还剩有几毫升的不明液体。她拿出一早准备好的塑胶袋,将液体倒进去封好,抬头的时候,发现墙壁上钉着一张照片,一个身着护士服的年轻女子被捆绑在椅子上,有只男人的手正捏着女子的下巴,似乎要将她整个脑袋都捏碎。女子张着嘴拼命哀求,浮肿的脸上青紫一片,可以想像她在此之前受过多少虐待。 陈颖川不寒而慄,这个可怜的女子正是丁娅。那张椅子就是眼下她正靠着的,并且从中能嗅到从丁娅身上散发出的血腥味,还有她深深的恐惧与绝望。 陈颖川不由自主地坐下来,看着丁娅曾看过的地方,即便再粉刷一新,被囚禁至深的阴森仍会在这有限的空间里疾速扩张,或许还有不肯安息的灵魂;某种腐烂的气息再次席捲全身,让她不愿意去设想丁娅是否死在这里,尸首搞不好就藏在某处墙壁的后面。陈颖川猝然呕吐,弯低的腰身沉得怎么也挺不直,像上面载着一个人。她目不斜视,简直一秒也不愿意对着刷的雪白雪白的墙,而这时,椅背上有一团模煳不清灰黑的污迹成功的吸引了她,其中有个像是数字。她听宋极说过许多取证的过程,想到也许对破案子有用,于是很仔细的将污迹周边整片的木头完整的刮下来,几乎不多逗留便跑出来地下室。 她在关上铁门的一剎忍不住回过头,才发现地下室里居然有三道门,恢復幽暗的房子里隐约传来一阵抽泣,又像是怯生生地笑,她不敢继续想像,总觉得有个人正坐在椅子上□,哀求着离开;或者说,那个人被带了出来,就站在她旁边,窥视着…… 陈颖川不禁打个冷颤,狼狈至极地逃离了唿吸都能凝结成冰的鬼地方,同时给包小娜拨了个电话,开口第一句便是:打死也不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抽搐的原因,前面很多章节无法修改,可能会和后面的内容部分对不上。不过定稿前免不了也会修改,大家还是期待书版吧。哈哈,小小的打个gg。在这里祝大家龙年行大运,快快乐乐过新年啊! ☆、第四十四章 告密信(一) 包小娜默默听着抱怨,此刻的她只能紧紧盯住顾北的脸,从他半醉半醒的眼神中觉察出一丝得意。纵使他的面部线条僵化得厉害,可仍是憋不住话:你男朋友?这么晚还被我拖着在街边闲晃,他该着急了吧。这句话他用的并非疑问句,而是毫不遮掩的骄横。 包小娜挑了一处干净的花坛坐下,陪他在天河闲逛得久了,蹬着高跟鞋的后脚跟被硌得十分难受。她弯低腰,把这对地摊买的廉价鞋子直接拎在了手上,扬起脸说:“走不动了,疼得要命。”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这种事情有什么好说的。哎,你好像很感兴趣似的?”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没有男朋友。”包小娜佯作睏乏地打起哈欠。 顾北并不识得察言观色,也毫无放她离开的打算,甚至坐到她身旁,端视着前方车水马龙川流不息的车道发起呆。静默的两人,仿若再陌生不过的两个个体,由着缓缓行驶的车辆将各色灯光投射在他们脸上,映得面颊忽黄忽白忽红,眨眼望去,就像是两张浮夸且不真实的人皮面具。本就不耐烦的包小娜再也沉不住气,很快站起身,却被顾北厚实的手掌拽了下来。 顾北一动不动地注视前方,回味着说:“从前我最喜欢置身在一片嘈杂中,越热闹的地方,我越容易获得兴奋。我实在受不了孤独的感觉,就像我耐不住一丁点的寂寞。而我在欣赏的时候,最需要的是一个观众,所以你得留下。” “太晚了,我得回家。不然家里人会担心。”包小娜缩回手。 “有人担心真好,这种感觉很自豪吧?” “不懂你说什么!你快回去吧,这么晚了,你女朋友肯定也着急呢。” “我没有女朋友。”顾北怔怔地望向包小娜,“就和你一样。或者,我们交往看看?” “又在胡说八道!” 第75页 “两个单身男女走在一起有什么不可以?及时行乐难道不应该?” “我是不信你没有人惦记。” “我也不信你没有人惦记。” “谁会惦记我?” “我就会惦记。一直都惦记。” “我知道你是谁。” “谁?” “在严虹家的走道上,我们见过。匆匆一面。” “那真是凑巧,所以说,我们是有缘人。” “确实有缘。那么有缘人,明天见了。”包小娜不愿意和他对视。顾北的眼神永远飘忽不定,似乎从来不曾停留在她身上,可她偏偏能感受出里里外外都被他一双眼盯实,且寸步不移。而他戏嚯的口吻越是漫不经心,她越是觉得毛骨悚然,因为顾北没有心:胸膛仅是空荡荡的一个窟窿。没有任何填充物的,洞。 在包小娜搭乘的士离开,她特意扭头朝后车窗看了看。顾北还在原地,依然坐在花坛边轻轻低笑,等包小娜回过神的一剎那,视线再次与他交集。 这一次,她没有移转目光,而是从他脸上解读出更多的信息:分分明明的孤寂,无穷无尽。 顾北的眼神一直在包小娜脑海中迴旋,她无法忘记这双眼,想到离开严虹家,那个一直尾随其后藏匿在走廊的影子。她思忖了很久,主动给严虹挂了一通电话,直接问到顾北的事情。 严虹在电话中始终支支吾吾,没有挑明与他的关系。当包小娜继续追问顾北的身份时,严虹那一头的电话勐地掐断,‘嘟嘟嘟’地忙音厉声叫嚣。片刻,一条简讯发过来,还有一条简讯发过来,紧接着又是一条!连续的几分钟里全部都是简讯提示音,在深夜如一个个密集掷出的手榴弹在包小娜耳边不断炸响。 ‘小娜,救救我!救救我!’ ‘小娜,救救我!救救我!’ ‘他要杀了我!’ ‘他要杀了我!’ …… 包小娜不停翻看信息,不停被惊悚的字眼炸得血脉贲张,最后想也不想直奔向严虹的家。等到包小娜赶到门外时,发现严虹的房门虚掩着,里面透着浅黄色的光。 她推开门,喊了喊严虹的名字,空无一人的房间只有两盏高立的檯灯亮着。灯罩上的水墨画被内里柔和的光芒填充得异常饱满:一片片玫红的花瓣,一根根翠绿的枝桠,两只交头接耳的画眉,鲜活得仿若一幅会流动的画卷。画眉的眼珠是鲜红的,像极了古时少女胳膊上的守宫砂;耀眼,夺目,还透着些许明目张胆的企图。在包小娜眼中的是这只让她浮想联翩的画眉,心里想的却是那个高坐太平间柜顶的叶欣梧。尽管只是她的幻想,可叶欣梧给她的感觉便如那样——美得张扬跋扈,浑身散发着藏不住的狂野。 严虹不会是这样的女人,至少停留在包小娜印象中的她,是个被残酷现实击垮而自我放逐的无辜女子。她无法摆脱继父的掌控,又因失去陆羽的保护,只能选择无尽的沉沦。在她娇弱的身躯之下,包小娜猜想:她必定还怀有一颗渴望被人读懂情绪的心,好比眼前这只被人为赋予了各种意味的画眉鸟。 包小娜轻抚向画眉的眼,棉麻质地的灯罩受到指尖温热的摩挲竟变得敏感起来,滑过的部位也微微发颤,就像是被情人强搂进怀里的少女,既羞怯又兴奋,浑身上下绷得笔直;那颗红得惊艷的眼珠受不住激动凸了出来,还能看见背面有几根红黑相交的细线缠绕着。包小娜一转,再一转,‘啪’眼珠掉了下来——一股热流立刻从扯断的线头处直射到包小娜脸上。她的眼睛立刻被粘稠而猩红的液体包裹,视野一片红海,还伴随着刺痛。 朦胧间,包小娜看到了手心中还紧握着的画眉‘眼珠’。那不是涂满颜料的玻璃珠,而是一只人的眼球,红黑色的神经血管交杂一团,扎进了她的掌心,疯狂吸吮着她体内每一滴血液。饱餐过后的眼珠放大了瞳仁,让包小娜从晶体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还有另外一双眼——一双几乎只剩下白色部分的眼珠。 ‘啊——’伴随一声惨叫,包小娜惊慌失措地将手中的眼珠打落在地,猝然回过身。严虹出现了,不知何时站到她的背后,用着并不诡异的双眼直勾勾地看她。面对被吓得魂不附体的包小娜,她那双漂亮的大眼睛还噙着泪,一抹子梨花带雨的余韵。 “严虹,是你吗?”包小娜颤抖着嗓音,余光扫向被自己丢弃的眼珠。 地板上干干净净,连一点灰尘都瞧不见,而灯罩上的画眉依旧淡然傲立,在灯光的炙烤下,包小娜似乎能嗅到点睛颜料所残留的芬芳。 “小娜,你终于来了,我没想过你会来!”严虹热切的音调再一次提醒着包小娜,先前的种种不过又是一次幻境。严虹的手一把抓住惊魂未定的包小娜,五个指头恨不能掐进她的肉里,疼得包小娜连忙挥开手,一脸警惕:“你不是说有人要害你吗?他是谁?” “是顾北。”严虹畏缩在沙发一旁,像是受过很大的惊吓,“他要杀了我,替陆羽报仇。可是我……我……” “顾北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找上你?” “难道你没有认出他吗?没有一点印象吗?哦,你是没见过他。”严虹耷拉着脑袋,两只眼睛恐惧地盯住客厅另一端。 第76页 包小娜顺着视线望过去,寝室走廊的一面窗户破了,满地的碎玻璃在倾泻而入的月光中闪闪生辉,窗外的冷风将歪斜的窗帘彻底吹开,揭露着之前曾有过的交战。 “他是不是来过?”包小娜喘着气,已经明白严虹所指的,“顾北,该不会是陆羽的哥哥吧?” “你不敢相信吧?对不对?可那个人,真的有陆羽几分影子。” “有证据吗?容貌相似并不能说明什么啊!” “那我们去证实吧!他就在那里……”严虹的嘴唇被咬得发白,手指向走廊,“你来之前,顾北,顾北来找我了。我门一开,他忽然就拿出了刀,为了躲开他,我,我这才用水果刀,捅了他一刀。真的就一刀,他,他该不会死,死了吧……” “报警了吗?” “嗯,嗯,怎么办?要去看看吗?”严虹缩在包小娜身后,两只手力量很大,这让包小娜疼痛之余也感到无形的压力。她还是决定进去看看,说不定对方只是昏迷。 包小娜逼着自己往前走,尤其在看到严虹举步不前的怯懦模样,脚步迈得更有力了。当她来到出事的房间,顾北仰躺在地板上,血迹染透了大半边马甲,之前他就是穿着这身赴约的。 “他,他,是不是死了……”严虹战战兢兢,再也不肯往前。 包小娜走得缓慢无力,耳畔反覆迴荡着自己粗大的唿吸音,一下一下……渐渐扩散……直至跪在顾北身旁,万物才陡然寂寂,似在酝酿更大的颤慄。眼下,顾北正偏着脑袋呆望向一侧,丝毫生还的迹象都没有。包小娜跪在一旁,身体本能的停滞下来,直至严虹叫唤才意识到眼前躺着的已经是个死去的人。她不是第一次见死人,也绝不会是最后一次,无论如何,这样的画面让她摆脱了畏惧而渐渐变得麻木,已经认定这迟早就是自己的归宿。 在她盯着顾北胸前血迹的同时,留意起另外一件事:顾北的外套哪里去了?分别前他明明还穿着一件深色的外套。这般联想,她记起客厅的挂衣架上似乎有件深色的男士外套。如果是这样,便与严虹所言极不相符,至少顾北绝不是进门就刺杀她。如果反之,顾北也绝不够时间去别处脱掉外套再跑来严虹的家里。从常理来推测,顾北和严虹应该是相熟的,否则一个单身女人不会轻易在深夜为个男人开门,并且还能让对方将大衣规整的挂在衣架上。 那么,有一个人在撒谎。 包小娜寒意顿生。最终,她还是转过身,用着充满质疑的眼色看向身后一脸平静的严虹。此刻严虹的身体不再因为惊恐而瑟瑟发抖,相反眼神里多了些讶异。她淡然接受了包小娜眸子里所折射出的讯息,这如同默认,并且用着极为美好的笑容轻言细语:“小娜,你该不会觉得,是我杀了他吧?” “至少他没有一进门就要你的命,否则,你有什么必要撒谎?”包小娜脑子涨得生疼,“严虹,你敢不敢认一句,他真的要杀你吗?” “没错,他想杀的,从来就不是我。” “那他为什么会死?是你干的吧?”包小娜第一反应只能是拼命摸索手机拨打110。 严虹眉一挑,“你难道不好奇他想杀的是谁吗?” “谁?” “先挂断电话。” 包小娜停下手头的动作。 “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倒想问问你,有没觉得灯罩上的香味很好闻?类似精油的香气?” “什么意思?”包小娜也觉得身体有些不对劲。 “画眉的眼睛美极了吧?越看越觉得吸引,越吸引便走得越近,越近闻到的香气越重。受到灯泡温暖的燻烤,抹在上面的那层颜料,也就挥发得越烈。”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陆羽为什么要自杀吗?因为白辰逸偷了他的东西,很重要的东西。”严虹一步步逼近,笑容诡秘,“陆羽真是个很可怜的人,为了和那个人一较高下,甘愿走入极端,去研究全世界都没人去做或者说办到过的事情。就因为这个,我继父才僱佣了他,本来一切都很顺利。为什么,为什么白辰逸连最后这点希望都要抢夺,把他活生生逼入了绝境!” “我知道一定不是心理学上的研究。”包小娜已经猜出七八分,必定和陆羽从不肯缺席的生化学有关。 “陆羽的强项从来就不是心理学的把戏。他是真正的天才,全世界独一无二的生化学天才!而且,”严虹冷冷看着她,“你不是已经接触过了吗?感觉真实吧?那种忘乎所以,穿梭在过去与未来,游荡于梦幻和现实之间。这种感觉,真的可以让人忘却一切,不是吗?” “难道那些幻觉……”包小娜想起自己所遭遇的各种诡异事不敢相信那双黑手居然会是严虹,“灯罩上散发的香味是致幻剂?” “陆羽给它取名叫‘散魄降’。人有多少魂魄,它就能给你打散多少,然后赐予你无可比拟的新生。可惜他死后,这件宝贝才得以出头。不要把坊间流行的冰毒和一般的致幻剂和它相比,它是不可复制,绝对的唯一。” “那么我之前所出现的幻觉也都是因为它的缘故了?这种害人的东西就不该制造出来!” 第77页 “全都因为白辰逸!他不仅偷走了‘散魄降’的配方,还将它私藏起来!这对于陆羽来说该是多么大的打击啊!这可是支撑他拼搏下去的精神所在。那个可耻的小偷,把这一切据为己有。可惜啊,这只是陆羽生前的失败品,如果是最后的成品,效果只怕要好上千倍。” “所以你才会在天桥对面的茶餐厅打工,一直让他活在你的监视之下。明知道我暗恋他,却还怂恿我去接近?为的就是今天?”包小娜头痛欲裂,身边人原来各自贩卖着廉价的交情。只有她这个彻底的傻瓜,才会以为是天意。 “没错,当初你发帖子找他,爆料人其实就是我。陆羽死后,我一直找机会去接近他,可惜始终不得其法。无意中见到你,干脆将计就计,间接将天涯寻人的消息透露给他,想藉此看看你们能否应景的结识一下。没想到,白辰逸居然会接纳你。当然了,期间我可是有劝过你啊。” “劝我?”包小娜苦笑,“越是劝我,我反而越是想接近,难道人不都是这样吗?你只不过是利用了人人都会有的猎奇心理。这样,我就代替你进入了白辰逸的世界,窥探出他的秘密,然后找准机会让他万劫不復。既然你那么恨他,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他?他都已经进入精神病院了,还不够你解恨吗?” 严虹瞪大眼,这个答案显然无法让她得到一丝半点的安慰,扯着嗓子大声反驳:“解恨?他进精神病院是自作孽!我就是想看他生不如死!但是,无论他死多少次,陆羽也不可能再回来看我一眼!”她开始哽咽,“知道吗?他是唯一关心过我的人。连我亲生母亲在得知我被继父□后,也只是哭着求我忍耐,忍耐那个畜生一次次的蹂躏,就为了换回一个正当名分。好几次我都想自杀,只有他劝我要好好生活,为我出头。他甚至不惜和那个人摊牌,就是为了我能顺利离开被掌控的命运。”回忆是痛苦的,以至于严虹的泪水如河流一般绵绵不绝,“正当我以为会获得重生,他却走了,走得那么凄凉。这里面固然有那个人使坏,可最后逼他自杀的却是一直任性妄为的白辰逸!他已经拥有很多人都无法拥有的东西,却为何还嫌不满足!” “陆羽是自杀,这是许多年前就判定的。为什么你一定归咎在白辰逸身上?即使他当年做错了很多事,可他不也接受了最严厉的惩罚吗?这还不够吗?” “他们造的孽远远不够偿还!还记得我继父怎么死的吗?知道他们都干了些什么吗?”严虹奔到客厅,狠狠拽下神龛中一直被红布包裹的神像。当她将神像丢给包小娜时,包小娜一下认出它的来歷,因为神像下端刻有几个字:合大地狱,脱口而出:“这是第四殿的五官阎王!” “那你一定知道‘得生’的故事吧。”严虹见对方不言语,继续说:“我告诉你后面的故事。当初撑船的地藏王因为善心而有意渡化五类恶鬼,可十殿阎王却不满地藏王干涉阴司事宜,每逢这五鬼渡河都会发起阴风,故意将恶鬼掩藏的‘得生’印记吹开。所以这五鬼总会被认出来。所谓的‘得生’,其实就是‘永无超生’,堕落到更为险恶的地狱。透露这五鬼信息的,正是五官王。” “这种神话故事和现在又有什么牵连?” “如果有人把这一切付诸现实,并且成立组织呢?你就没有想过,什么人可以有这等力量,牵扯那么多命案,却让警方无从下手?这根本就不是一两个人就可以办到的!” “你继父也是组织一员?”包小娜难以置信,但是一想到宋极所提及的资料,她不能不信。 “他只是不入流的角色。如果不是他存心背叛,也不会沦为‘袋卒’的下场。不怕告诉你,我也是‘得生’组织一员。并且,那些漂亮的袋子,还是我的主意。哈哈哈,多么漂亮的袋子啊!对了,那个人到了最后居然爱上了这些袋子,一次次哀求我再多剜些口袋出来!哈哈哈!”严虹张狂地笑,原本漂亮的脸蛋因仇恨变得丑陋不堪,只能从她还淌着泪的眼角寻出丁点的悲惋。 “白辰逸也是‘得生’的人吗?” “他也配?若不是判官一路留着他,我早就想杀了他。不过还得感谢我那个好继父,若不是他把我拖下水,我还真找不到一个替陆羽报仇的好机会。忍了这么多年,就是为了今天!” “白辰逸父亲的死,该不会和你们有关吧?” “这个煳涂帐,我可管不着!” “判官是谁?” “组织最下层的叫‘得生众’,中上层分别为:鬼士、地狱使、判官。至于有没有五官王,没人知道。至于判官是谁,别说我不知道,就算知道,我一定不会告诉你。让你直到死,也不能来个痛快。”她定眼望去,看出了包小娜的胆怯,不禁笑逐颜开,“不如猜猜,现在我会怎么处置你?散魄降的芬芳,没有令你心驰神往,想要飞到不一般的地方去吗?想去吗?” “这些都是谁告诉你的?”包小娜打断她。 “判官。” “那你见过他们吗?” “哼,见没见过我不在乎。你不如关心现在会怎么处置你吧。” 包小娜昂起头,故作镇静,却更似强弩之末。 第78页 严虹笑:“你开始不是想知道顾北要杀的人是谁吗?” “谁?” “你。” 包小娜心头一紧,从‘地底’突然伸出的手牢牢抓住她后退的脚。在她被绊倒的一剎,‘死而復生’的顾北已快速将胸前的兇器□了她的后腰,那一刻真真实实的刺痛终于让包小娜第一次了解到刀刃的锐利。她眼巴巴瞪着上方诡异的两张笑脸,在剧痛中昏死过去…… 包小娜勉强睁开眼,头顶刺目的光亮几乎晃瞎了她的眼睛。软绵绵的身体压根不服从她企图抬手的小动作,背后的伤口更是毫无反应,好像她之前并没有刺伤过。包小娜又以为是药物作用产生的幻觉,当看清楚头顶那道巨光来自于手术灯,她开始明白这一切绝不是在梦中,立在左侧原本模煳不清的人影逐渐加深:严虹穿着一身手术衣,诡异的深绿色大褂让她不够柔和的五官看起来突兀又冷酷。刻意没用口罩的她,只为了留起微笑去迎接包小娜的甦醒,并且在这抹笑意之中还掺杂一点寒光,那道寒光竟是她不知何时悄然竖起的柳叶刀。 严虹肆无忌惮地将这份意图摆在包小娜眼前,并且迫不及待地检阅其它的手术器械。她不时地喁喁自语,对手术包内的物件如数家珍,合不拢的唇角彻底将骨子内早已血脉贲张的激动暴露无遗。 包小娜发涩地眨动眼睛,视线全然被严虹快频率的嘴唇所牵引,似乎从中迸出的不再是陌生的名词,而是一把把即将在她身上实施计划的兇器!现在她温顺地躺在这儿,等待着一个手起刀落的瞬间。 会是怎样的痛? 她想起经常不小心被划伤的手,哪怕是一张普通的白纸,也能让她皮开肉绽。如果是刀,划开皮肤的一剎该有多么的难受?假设脂肪再厚实一点,胸膜再多点韧度,尖利的柳叶刀便会重复的在上面拉锯,直至割开一层层的皮肉筋膜;而她则活生生地享用被开膛破肚的快感,等着和机场那人一样,任由操刀者在身体里剜出无数个血袋子。 她很想挣扎地问一句:为什么?可她的嘴是麻的,强扯出的嗓音尖细而扭曲,甚至无从分辨每一个音节。严虹听懂了,亮出了雪白的牙齿,“呵呵,我要让你亲眼看看,什么叫袋子。它象徵着自律,也是对三心二意的惩罚。”她遥遥一指,包小娜这才看见在自己脚上方斜挂着一面椭圆形的大镜子,里面可以清清楚楚照见她□的身体,一览无遗;就像屠宰场里等待千刀万剐的牲口,没有私密,没有权利。只有这面镜子在提醒她,她原本还算是个人。 “放心,慢慢就不会有感觉了,好好睡一场吧。睡吧。”严虹柔声哄着,笑意更深。这已不仅仅是对肉体的凌虐,更是对人性的摧残。 包小娜鼓足力气想要抗争,麻痹感却让她试图的啜泣也变得无足轻重,悄若无声。泪水迷濛了她最后所能见到的画面,伴随严虹的诡笑,万物纷纷捲入一片巨大的漩涡之中,唯独柳叶刀的寒光格外璀璨明亮—— 救救我! 至少就这一次, 请你救救我—— 作者有话要说:从本章开始是修改过的版本,与前面的内容可能有细微的出入。 ☆、第四十五章 告密信(二) 从夜里开始,宋极就隐隐觉得哪里不舒服,他反覆回想旧档案的事情,又想起丁娅留过的两样线索:笔记本和任职期间死亡患者的日期。丁娅作为护士,每天主要工作就是护理病人,记录每日的病情。如果她真掌握了什么秘密,肯定是想要透露出来的,最聪明的做法便是将最有用的信息保存在不易被发现,又绝不会贸然遭遇毁灭的地方。除了整天都会接触到的病歷,宋极想不出还有什么更稳妥的办法。只有那个是谁也不会起心,并且能够合法的存档三十年。 宋极陡然来了精神,之前的困意一扫而空。他等不及再寻适当的时机,只想立刻揪出被丁娅隐藏起来的底牌。尽管有消息传出,局里综合多方面的调查已经认定河马系自杀,对他却未必是好事,正因为害怕公安再次介入,他得抢占先机。 凌晨的精神病院,防卫并不如宣传中的那么滴水不漏。观察多时的宋极还是找准了破绽,成功骗过过保卫科的虾兵蟹将们,再次潜入了病歷资料室。他正在翻找,听到一阵重重地趿拉声,全院只有护工老沈喜欢这样走路。宋极一个箭步退至门后,空荡荡地走廊将逐步走进的步伐声传得震耳欲聋,几乎要炸开了他狂跳不止的心脏。 “老沈,干什么呢?”一记女声骤响,阻止了准备开门的老沈。 “哦,刚才听到里面有动静,所以想进去看看。也许是我听错了。”老沈说。 “上次我也听到些声响,但平时根本没几个人来这里。也不知道是不是睡眠不足,最近老是没什么精神。”护士抱怨地说。 “你们是够辛苦的,一直就人手不足,哪里有年轻护士们愿意长期呆在这个地方?唉,想起来,还是以前的王医师负责,经常见他在这里看资料。搞不好刚才的声响,是他的魂还放不下去,时常跑回来看看。” “哎哟,老沈你可别吓唬人了。半夜的,我还得值班呢!自从小迪去世后,王医师整个人都变得沉默寡言,去食堂吃个饭还要左顾右盼,好像被谁盯上了似的。看见蝴蝶都怕得要命。我几次看见他靠吃药物来稳定情绪,估计是上头说要检查把他给吓到了。以前就有传闻说王医师偷拿违禁药卖给道上的人,只是一直没人理会,等到刚准备查,他就自杀了。后来也就不了了之。” 第79页 “我看他平时挺好的一个人,前些年还帮去世的无家属病人操办丧礼呢。还有早些年自杀的男护士小迪,也是挺热心人。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们两个好兄弟都是相继自杀的。唉!自从那个失踪的病人开始,咱院里邪门事就没停过!” “咱们管好自己得了。”女护士结束了谈话,两人在沉重的嘆息声中相继离去。 宋极仔细回味这段对话,开始对两名医护人员的死因产生了兴趣。之前他一直觉得两人的死,可能和当年白辰逸入精神病院有关。他们是受了叶欣梧的收买,事后遭到了白辰逸催眠的报復,如果这个假设成立的话,白辰逸必定得有帮手,否则凭他一个人怎么能在监视中消失掉?换个角度,把先前的推断分成两个案子来看,假设违禁药品的事情属实,与王医师称兄道弟的男护士小迪可能也参与其中,最后被细心的丁娅发觉,为了自保他们故意将丁娅的失踪做得好像和白辰逸有关,让警察的视线聚焦到白辰逸身上。然而一年前,他们的秘密应该被谁发现了,又或者被谁抓住了痛脚,随着小迪的自杀,王医师的恐惧感日益加深,在长期的紧张情绪中,他选择了最极端的处理方法。这样,任谁也无法再追究。 如果这个推断属实,丁娅或许是真的遇难了。一个医生一个护士,想要在精神病院里处理掉一个人,未必完全不可能。之前他们很热心的操办丧礼,对此已经非常熟悉,或许一早便谋划好了。现在关键是得找出四名死者的病歷,才能证明他判断方向的准确性。 宋极重新回到之前翻过的资料柜,本就不宽阔的空间硬生生被书架和铁柜分隔成若干块,站在里面的人总有股压迫感,说不出的别扭。他连一分钟都不愿意多逗留,在最角落的柜子里,总算找到了那四名患者的病歷。他用嘴含住手电筒,匆匆查阅病人资料,发现他们共同的主治医师都是王医师,还有主管护士小迪。 宋极将病歷叠好塞进裤子里,一回到病房便蜷缩进被单里,利用手电筒的光去检查资料。正当他看得入神,背子突然被人一掀,一张被褶子分裂出数块的乌青色脸庞蹦了出来。宋极大惊失色,回过神才认出恶作剧的老头。 “你刚才去哪里了?”老头先发制人,手中的电筒不停晃向宋极。 宋极板起脸,不高兴地说:“你再不回自己的房间,我可叫护士了。” “告诉我,你刚才去哪里了?不然,我也会告发你的。” “我哪里也没去。” “不!你去了!我知道!”老头昂起脑袋。 宋极不愿惊动院方,压着嗓子告诫:“无论我去哪里,都是我个人的权利,你无权干涉。收起你的好奇心,枕着它睡个好觉吧!”他翻过身,不动声色地将病歷压在枕下,重新躺好睡觉。 今晚被好奇心沖昏头脑的老头抛弃了一贯的礼节,变成絮絮叨叨的三姑六婆,甚至也挤上宋极本就狭窄的病床,在他耳边不断发出嗡嗡的噪音:“我知道你去了哪里,让我看一眼吧?就一眼。” “不要再胡搅蛮缠了。” “不行,我一定要看到她的病歷,我知道就在你的手上,给我看看吧!我拿一个你感兴趣的跟你交换。怎么样?别否认了,我看见你熘进去了!” “她是谁?” “蒋梦瑶的女儿,蒋玉珍。”老头撅起嘴。 “你真想看?”宋极礼貌地将他赶下床,故意试探:“为什么你那么想知道她的事情?难道为了亲属栏里的名字?好吧,肯定不会是你情敌的名字。” “可我想知道。与蒋梦婕有关的,我都想知道!” “呆了这么多年的你,怎么就没有机会看过她女儿的病歷?如果那么强烈的想知道,你也可以自己熘进去。” “那不是我的做派。”老头的倨傲又回来了。“所以,我一直在等同样具备好奇心的人。三年前那次我没能等到,现在我总算等到了。” “你说什么?”宋极急切地问:“三年前还有谁熘进过资料室?白辰逸?”他绝对相信不会是医生或护士,在老头的眼里那是敌对之人。 老头点头,片刻又摇头,“不,我不会告诉你,除非你给我看一眼。” “那你告诉我白辰逸之前的四名病人是怎么死的?应该没有谁比你更清楚这里的事情了,对吧?” 宋极的恭维起了极大的作用,让老头本来还紧绷的脸变得不可一世,连冷哼都透着气势:“死的是两个,还有两个是在之后同时出院的。然后,他也走了。都走了。” “陈靖勇。那个女人的丈夫。” “靖康之耻的靖?” “是。” “这等出卖自己妻子换取荣华富贵的男人,不配这样的字。明天是9号,例行巡房会多一个讨厌的傢伙,他总在这一天出现。不要相信他,一个字也不要。学会示弱吧,那是让你解脱的好方法!”老头的告诫让人摸不着头脑,同样他的话也令本就疑窦重生的宋极更加纳闷。 等到老头一走,他连忙将那四个人的病歷仔细看完,这才发现死亡的只有两个人,另外两个是出院了,并不是丁娅所记录的死亡。而且她留下的死亡日期与事实不符,应该是有特别的含义。他还核对过单子上几个英文字母,也并非他们姓名的缩写。宋极还注意到,虽然这四个人的主管护士是小迪,可有几次的护理日志是丁娅记录的。他通篇看下来,提及的全部关于护理日程和医嘱情况,并没有不寻常的地方。宋极藏好病歷,疲惫地倒在床上,这一段时间他实在是太累了。现在他只想好好的睡上一觉,醒来开始新的征程,因为谜团近在咫尺,唾手可得。 第80页 早上护士发药的时候宋极迷迷煳煳地扫了一眼,发现药杯里的药丸多了另外一种,便问:“又要吃新药了?” 护士头也不抬地核对名字,“宋极,bid,没错。换了新的药物,每天两次。” “bid?药名?” “这是拉丁文,每日两次的意思。行了,赶紧吃吧。”一早要派发全区病人的药品,护士肯稍作解释已经是破例。 宋极若有所思地捧着药丸,忽然想到那几个英文字母。当初他见不是英文单词,以为是病人序列号或者代称。宋极顾不上洗漱翻身赶去图书室,那里有许多医学典籍,应该会有拉丁缩写的介绍。 图书室还没有开放,老头已经守在门口,他的头髮和他的人一样,拾掇得一丝不苟。他遥见宋极小跑过来,微微一颌首,再次将目光聚焦到走廊的时钟。离开放时间还有五分钟,却是宋极最沉不住气的五分钟,直到找到想要的东西方才雀跃回到病房。 正当他为即将到来的解谜而欣喜若狂,病房内的一道背影陡然令他停住了脚。来人满头白丝,身上的白大褂整洁得没有一条久坐之后的摺痕或消毒药水的污迹,转过来的时候,他的脸上透着红润与光亮,连最可怕的风霜都无法侵蚀他由始至终持有的壮年时的风采。宋极并不认识他,印象里也没在院区见过,估计就是昨晚老头提及的‘他’。 “你好。”叶子琛教授礼貌地伸出手,面对前一分钟还在等待归房的‘逃犯’,他的大度显得格外高调,“我叫叶子琛,刚才巡房没见到你,所以自作主张等你回来。宋警官,我们曾经在电话中交谈过,还记得吗?” 宋极一言不发地坐回床边,仿佛谁也不能引起他的注意。 叶子琛很自然的收回手,云淡风轻地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你不要害怕,是巫警官让我来看看你。正巧今天由我巡查,从这些时间的治疗来看,你的情况很乐观,应该马上就能出院了。” 宋极并不理会,两眼放空地盯着墙壁。 “这是巫队长让我带给你的,知道你平时就喜欢吃这个缓解压力。”叶子琛拿出一盒薄荷糖,轻轻放在宋极的床头。 “住得还习惯吗?我能理解你的心情,这次的事对你来说是个沉重的打击,做出过激的反应也是理所当然。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帮助你,只要你相信,我一定会站在你这边。”叶子琛的眼神深邃悠远,语气同样让人倍感平和,“宋警官,唯有你自己才可以救赎自己。难道你不想知道真相?不想证明自己价值所在吗?我从你的眼睛里看得出来,你需要帮助。” “我没杀人,我没有。”宋极加重了语气。 “那你更应该将真相讲出来,不要逃避。” “难道你会相信吗?” “虽然这不是由我认定。任何行为都有内在动机,破案讲究的是支持这个动机的证据,而我只追溯根源,还有尸体呈现出的真相。但我愿意听你说下去。” “我听到了哨子声,很响很响的哨子声,然后他就死了。是哨子杀的他,不是我!”宋极激动起来,“哨子,哨子可以杀人。” 叶子琛轻扯嘴角,笑着说:“这样高深的催眠术,至少我做不到。” “白辰逸做到了,我看见了!一定是他!他还在这里,还在!” “什么?”叶子琛微微一怔,随即一笑带过,“这名学生我见过,但我不相信他具备这种实力。再说,你是在哪里见过他呢?” 宋极木讷地抬起手,遥指叶子琛旁边空着的椅子,“他一直都在,难道你没看见吗?他在对你笑,笑得整个五官都没有了,就剩一排雪白的牙。真吵!真吵!”宋极捂住耳朵,不耐烦地摇头。 “什么吵?” “他的牙!白辰逸张着嘴,准备咬人的牙!你听——咯咯咯咯咯咯咯……”宋极一边比划一边重复地咬牙: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仿佛真有一个人在不断地磨合牙齿,准备对着谁的颈项便是一口! 叶子琛不禁偏过头,旁边的椅子自然是空的,上面的涂漆都开始冒出龟裂纹,应该许久没人坐过,所以每道裂纹都完好如初。只是他盯得入神,耳边仿似听到儿时吃蛋卷所发出的碎裂声,就像有人正用手碾碎椅上翘起的裂纹。这当然是不合时宜的假想。叶子琛捏了捏眉心,或许连日来的工作量让他吃不消了。 “你仔细看清楚,没有白辰逸这个人,他从来就不存在。” “他在,你难道认不出他吗?他不是你的患者吗?你真的不记得了吗?” “如果你问我解剖过多少死者,我可能会记得更清楚。毕竟我的专职是法医。” “我就知道没人会相信我。”宋极重新看向墙壁,犹如老僧入定。 无论叶子琛后来问过什么,他再也不作回应,以沉默中止了这场谈话。但叶子琛并非没有收穫,他离开病区之后给巫昊阳回了电话,再次肯定了他先前的判断:“放心,他精神并没有多大问题。尽管有些行为可能觉得是妄想症,但远没有那么严重。只是他的警惕性很强,从见到我开始,一直採取保守的态度。比如故意坐在床边,侧着身子对我,是不想我完全看清他的表情,同时也利于他来观察我。每当我想引导他说实话,他很自然地会将脚尖一直朝向门口,是非常抗拒我探究下去。他的自我保护还体现在他的坐姿上,在面对我时,他刻意保持接受盘问时最安全的距离。对于大多数只会对某个点比较偏执的病患来说,他一瞬间表现出的多重考虑,至少能够证明他还算清醒。” 第81页 “如果现在去取证,他的口供可信吗?” “过几天,我再看看。应该没多大问题。” “那他的精神行为,确定不会对往后的工作造成影响吗?” “这个只需要适当的心理引导就可以。” “我知道了,谢谢您帮这个忙,改天请喝茶。” 电话一头的巫昊阳宽慰地挂断电话,这个结果对他来说算是好消息。其实法医的报告也提过,河马体内有残留的兴奋剂,不排除是受药物影响,而且从刀口形状来看自杀的可能性更高。只是还有几个疑点需要取证,所以拖到现在还没对宋极进行正式的盘问。上头这些天又催促得很紧,因为涉及到警员,给出的期限是越缩越短。 眼看他快要获得升级的机会,怎么不能在这事上栽跟斗。偏偏急什么,什么就会闹点麻烦事。一个负责监视的新警员说把陈颖川跟丢了,这可把巫昊阳气坏了,冲着电话便是一顿咆哮。当初出于疑罪从无,只能释放存有疑点的陈颖川,暗地里让人监视她的生活起居。结果,人也跟丢了。 巫昊阳正骂骂咧咧之际,缉毒队的老吴悠哉地走过来,轻轻一招手,“巫队,这回你可得请我吃顿好的了!” “凭什么啊?”巫昊阳没好气地说。 老吴卖起关子,回身就走,“想知道就跟着来,保证你会改口喊我吴爷。” 事实证明,巫昊阳不禁想喊他吴爷,喊吴祖宗都不介意。 原来,陈颖川失踪路段本来装置有监视器,偏偏事发那一周的录像带不见了,没想到这么巧老吴昨天‘大扫荡’抓住一群吸毒青年,其中一个家里就藏着失窃的监视带。原来他事发后第三天在那条巷子卖摇头丸,不小心露了正脸,这才找机会把带子偷走。本来是想立即销毁的,因为一时贪念,故意将带子做了些手脚,又假冒警察给当时的买家打电话,说他被照下来,还寄了几张做过手脚的视频截图。为此,他前前后后勒索了几次,竟忘了把带子销毁。 “这可真是天网恢恢啊!”巫昊阳一边调侃,一边专注的观看视频,果真瞧见穿着碎花长裙的陈颖川跟踪死去的线人进入巷子,三分钟后,陈颖川惊慌失措地跑出巷口,却被线人拦腰抱了回去。从这一段来看,陈颖川是被线人强行带往去所。如果她是出于自卫而错手杀死了对方,那何必剁掉手脚?尸检报告中也没提过死者服用过安眠药之类的精神药物,一个孔武有力的青年男人不可能乖乖等着被人砍成几节。可现场又没其他人在场的证明。这段视频也没瞧见什么可疑人。但巫昊阳就是觉得里面藏着什么,反覆倒带来确认他的疑点是否存在。 “怎么了?这不是你案子的人吗?”老吴问。 巫昊阳摇头,暗自吸了口气,“是陈颖川,进巷子的方向是正面,所以摄像头把她的脸照得很清楚。可是跑出来的时候却看不见她的脸。” “这可不是废话,跑出来的方向当然是背着镜头的,除非她脑袋调个方向。难道你还想说不是她?追出来的那个我倒能肯定是我的线人,他那个纹身惹眼得很。难道你能证明后面那个就不是陈颖川?” “不能证明。”巫昊阳悻悻地说,忽然他双眼一瞪,扭头对技术人员说,“帮我把进巷子和出巷子各截一张清晰的静态图。然后给我放大,尤其是裙摆下面。” 老吴好奇起来:“发现什么了?” “你看!”巫昊阳指向两张图片的裙摆处,“裙摆的高度变了。进巷子时陈颖川的裙子几乎是贴地了,可是出巷子时裙摆却到了脚踝以上,你觉得三分钟的时间裙子会缩水吗?还是说陈颖川变高了?如果是往常她也许会调解长裙的高度,可是在逃命的过程中是不可能有这个意识的。尽管一样的体态一样的头髮一样的服饰哪怕连鞋都是同一款,但个头是无法作假的。” “按照你的推断,那得有个同谋,并且是早有预谋的。” “没错!弄不好你的线人是故意引陈颖川过来,然后一早准备好的同伙趁机行事。” “这样的目的是什么呢?陈颖川和这些人有什么利益冲突?不存在结仇啊!”老陈不信,反驳道:“如果说这三分钟换个人容易,那不是得藏起一个?这个过程巷子里就没有人看见?听见?” “肯定有,而且就在几名目击证人里面。”巫昊阳胸有成竹,他已经能嗅到对方企图狡辩的气味了。 这确实是个老手,无论警员盘问几遍,盘问几次,换什么方式旁敲侧击,对方都能答得滴水不漏。 巫昊阳透过监视窗观察这名目击者的表情变化,同时再次翻看她之前的供词。宋春丽,一个普通的下岗女工,目前专门跟服装饰品工厂接零活,然后招人帮忙加工,按理是与吸毒贩毒的八竿子也打不到一块。可三个目击者中,一个只听见争吵声,一个只看见线人抱个女人上楼,唯独她说看清楚了陈颖川的脸。并且从一堆相片中,一眼就找出陈颖川的照片。即便时隔多日,她依然记忆深刻。巫昊阳不是质疑她的记性,他只是更相信陈颖川被绑架的整个过程必定相当迅速,尤其假冒者决计不会让人看穿她的真面目。还有更重要的一点,也是最大的破绽。 第82页 “你说那会儿你正在赶活,然后听到楼下有人在吵架所以往下看了一眼,然后就发现有个男人抱个女人进了楼,还记得是几点吗?”一名警员再次重复。 宋春丽瞪着眼,忙不迭地点头,“应该是十二点半到一点的样子!我还是第一次见这男人,没想到居然是一栋楼的。当时以为是小两口闹矛盾,也没多想,谁知道居然是绑架!我说那个姑娘长得秀秀气气的,怎么会摊上个好那口的男人。” 警员将照片给她辨认,“是她吗?” “就是她!当时男的抱着她,我还寻思她睡着了呢。” “她的髮夹是什么颜色的?”巫昊阳忽然走进来,愣是打断之前的审讯,不等宋春丽反应又问:“是不是白色的?人家那可是镶钻的!你没看见?那么闪的东西。” 宋春丽仔细回想,犹豫地回答:“没有啊……真没见她戴东西啊,披头散髮的哪里带得住东西。连耳环都没瞧见过,如果有我肯定能看见。” “你确定吗?记错了可是要背罪名的!” “警察同志,我可真没瞧见!”宋春丽叫苦。 巫昊阳命人放大视频截图,然后把陈颖川逃出前和逃出后的单独照片打乱循序给她看,让她分辨哪个才是她先看见的。宋春丽直指陈颖川进巷子的那张,认定这是她看见的。巫昊阳点了点陈颖川头顶白点的位置,“这是她把刘海往上梳固定用的髮夹,显目的位置和颜色,你居然没看见?却能记得她没戴耳环?” “可,可是,我真没瞧见啊……” “你之前不是说看见她的时候正被人抱着吗?” “是被人抱着的啊!” “那你刚才指认的照片可没人抱着她。” “不是,不是你让我指认脸嘛,我指的是脸。”宋春丽眼神闪烁不定。 “还有,”巫昊阳在电脑上调出巷子的三维地图,让技术人员现场模拟,“宋春丽,这是按照你提供的线索实测出来的片段,你再认仔细了,走过来的是不是你看到的女人?” 宋春丽犹豫了一会儿,不服地说:“你们这样弄些假把式,又不是真的。图像这么模煳,我哪里看得清楚?要认错了,还得说我撒谎呢!” “好,那就去你家。” 巫昊阳真的来到宋春丽家。她家在二楼,一楼是停放自行车的地方,二楼才有人住,她家又离楼梯口最近。宋春丽站在窗户前,听从巫昊阳的命令去辨认楼下进行剧情模拟的男女警员。她一见女警员跟着男警员走进来,连忙说:“警官你看!那个女警员带着髮夹,脸上还故意贴了一张红色的小纸片,我可都瞧见了!怎么样?我这儿真的能看清楚!” 巫昊阳在窗台做了个手势,楼下的男警员按视频的动作和方向抱起女警员,快步向巷子里走过来,“你不是说看见的是她被抱着吗?还能看见髮夹吗?” “还是白色的啊!” “那脸上的纸片呢?” “这,”宋春丽不敢回答,因为女警员被抱起后脑袋与左边她所在的楼面在同一条线上,根本不可能完全看得清楚。“红色。” 巫昊阳一巴掌拍在桌上,吓得宋春丽整个人都抖了抖,还不等对方发问,她的眼泪已经啪啦啪啦流了下来:“我说吧,你们警察专门煳弄人,我好心好意当良好市民,竟然还被你们当犯人似的审。现在搞这些花样,是想让我背黑锅呢?还有没天理啊?我要见你们领导!” “你根本就没看见陈颖川被人绑架!全部是胡编乱造!”巫昊阳厉声呵斥。 “我看见了!不然我怎么能认出她来呢?我又不认识她!” “这就是我想问你的,你怎么会认得她?你根本不可能看见她的脸!” “我明明看见了!那么大个人摆眼前,哪里会认错?” “没错!因为你也参与了绑架案!”巫昊阳掷地有声的一句话,顿时让还企图掩饰的宋春丽傻了眼,她一时愣在原地不知如何反应。 巫昊阳严声喝问:“你说你没有见过陈颖川的髮夹,我相信你确实没有见到。因为除了你,只有另外一位目击者,还有我们警察见过。事发时,陈颖川跟踪人进入巷子,很快被人发现,所以遭到毒手,而此时有人替换成她的样子,细心到连她的髮夹也别在头上。然后假冒的陈颖川被人抱着上了楼,又故意把头髮拨乱让那位目击者看见髮夹。而我们在发现陈颖川时,她头上确实别着髮夹。但是犯人太过小心,反而暴露出了马脚。事发的现场十分凌乱,陈颖川身上还有些挣扎的伤痕,连衣服的扣子都被扯掉几颗,偏偏已经有些松动的髮夹还能一直固定在头髮上。这显然不符合逻辑,除非是她昏迷后单独别上的。” 巫昊阳继续说:“为什么你没看见髮夹呢?因为假冒者装扮成陈颖川时,真的陈颖川必须被人藏起来。这个人就是你!所以你没看见她的髮夹,因为那时候髮夹在你同伙脑袋上!收藏陈颖川的你,当然会对她的样子十分清楚,连她没戴耳环都知道。这些细节,没有一个目击者提及过,只有你知道得最仔细。想必你也是按照同伙的要求,说出了案发时的情形。可是你记得太清楚了,清楚得就像你亲眼接触过这个人。” 第83页 “没有!你胡说!你想冤枉我!”宋春丽乱了阵脚,开始撒起泼来。 “那我马上命人搜查你的住所,只要有陈颖川呆过的地方,肯定就会留下她的衣物纤维,还有遗失的那对耳环。只要找到耳环,你就等着坐牢!” “她根本就没有戴耳环,耳朵洞都快闭合了!”脱口而出的一句话彻底让宋春丽偃旗息鼓,她总算明白什么叫做言多必失。 巫昊阳这时柔声劝道:“宋春丽,我相信你是逼于无奈的,下岗之后日子过得更艰难,穷得怕了自然得为自己多打算,我知道你肯定是苦极了,逼得没办法了才会走上这条道。只要你好好交代,我相信法官也会从轻发落的。这种时候了,你可不能封死自己的路了。” 闻言,宋春丽捂着脸放声痛哭。 ☆、第四十六章 别致的标本 “老巫,真是宝刀未老啊!威逼利诱,步步紧逼,最后来个心灵拯救,还真让你蒙到点子上了。”审完宋春丽之后,老陈不断拿巫昊阳开涮。 “那也多亏髮夹上留下了一枚不属于陈颖川的指纹。才让我发挥了一把。”巫昊阳一挥手里的文件,“不过也别高兴得那么早,首先还得把宋春丽交代的这个人给刨出来!” “你不是让人去找了吗?还没个消息啊?” “喏,有动静了。”巫昊阳扬起手机,刚一接听便没了好脸色,“什么?都找过了吗?赶紧给我找,翻遍了也得给我找出来!除非她两脚不着地了!” “怎么?嫌犯跑了?” “是失踪了。”巫昊阳冷着脸,先前的兴奋头立刻被浇熄。 然而几个小时之后,他还是得到了严虹的消息,一语成谶,她真是两脚不着地了。 发现严虹是因为房东怀疑有人租用地下室搞传销,前几次都没联繫上租客,便自行进屋查看。还没进屋就闻到强烈的漂白水味道,再一看里屋居然还摆着张手术台,一个浑身□早已气绝的女人躺在上面。房东吓得魂飞魄散,连忙报了警。租这间地下室的租客叫顾北。 地下室有三间房,其中两间合併成了一间大房,里面摆放着一台手术灯和一张解剖台,旁边钢制的托盘里搁置着各类手术器械,并且按照循序码放得十分规律整齐。严虹就躺在解剖台上,寸缕不着,杏眼微睁,皮肤还泛着瓷质般的细腻光泽;她唇角含着浅笑,一丝一毫不带死前的苦绝,惊悚,反似获得无比的圆满。 巫昊阳注意到她额头一道纹,凑近细瞧,才发现是由蝴蝶纹身拼接成的‘川’字,栩栩如生的彩色蝴蝶仿若跳脱出了肉体,生生飞扑眼前环绕不散,再定眼一看,那道斑斓之下竟已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他年纪此处,不禁打起冷颤。所有利用死亡制造出来的艺术在他眼中从来就没有美感可言,那是泯灭人性的罪恶之花。可他更想不到的是,居然会有人把这种畸形的‘美’用锋利的手术刀表达出来。就连身经百战的法医也为之胆寒,竟被眼前的事物震撼得哑口无言。 只见严虹身上有许多如同网格般的红线,犹如童话故事中被王子用红线编织的渔网所捕获的美人鱼,绑住的是网,纠缠的却是情。而她死后一直维持地浅笑似乎也暗示着她的无怨无悔。巫昊阳很费解她的笑容,好奇地望向那一道道‘红线’,他当然知道那只是边缘整齐的切口,可是当法医将红线掀起时,内里的景象让人毛骨悚然。 剥离的皮肤之下是切割完美的骨骼肌,上面的血管神经清晰可见,纵横分明;但凡有多余的脂肪都已被剔除干净,存留健美的四肢躯干呈现眼帘;再依次揭开壁胸膜,膈,袒露的五脏六腑一目了然,清理得犹如即将巡展的极致精品,而重新合上如书页般的皮肤,这又是一具完整的身体。 巫昊阳再也耐不住,冲出门外几欲呕吐,挥散不去地尸气捆得他一刻都松懈不得。法医补充道:“初步推断,死亡应该超过了24小时,而且极可能是在她清醒状态下做的手术。至少她死前应该知道自己被人解剖了。因为从用掉的麻醉药来看,药效也就维持两小时。” “然后一点点恢復意识,亲身感受刀刃在身体内穿梭横行,真是可怕。”说着说着,法医都被自己的推断惊倒。 巫昊阳望了一眼解剖台下的大镜子,五味杂陈:“不仅如此,她还得眼睁睁地,直至断气前,都必须目睹着灵与肉的分离。” “这个词形容得够精妙。” “能让死者含笑目睹自己被解剖,那才真是妙得很!”巫昊阳背过身,注意到解剖台的围栏一角有块血迹,还黏着带毛髮的皮脂,他翻看死者的头颅,找到一块与解剖台形状相似的撞击痕,又发现她五指指缝都沾有白色粉末,脸颊和手掌内侧都有几处细小的刀痕,却不是解剖留下的。 “那个应该是滑石粉,还有头上的伤口应该不是致命伤。至于伤口的先后循序,要详细检查过才知道。”法医默契地提醒。 “她被杀前应该是戴着手术用的手套,说不准在她出事前,她也准备对谁实施手术呢。” “很有可能。因为她的手套是从手术包里拿出来的,东西还在呢。不过另外一对手套不见了,应该是兇手拿走了。”法医说。 第84页 巫昊阳蹲□,在手术台下方发现一双用过的手套。手术衣可能被兇手带走了,因为兇手害怕在解剖过程中分泌的汗液会沾在衣服上,让人提取到他的dna。兇手是个很谨慎的人,应该还有点洁癖,解剖玩后连严虹身下的血迹都用漂白水沖洗干净。这点从墙角部分还残留的水渍可以得到验证,厕所旁边的塑料大桶应该是先前用来盛死者血液的。漂白水的气味十分强烈,还有浓郁凝集的血腥味,这个是无论如何也掩盖不掉的属于死者的控诉。 巫昊阳脑海中已经出现了一副画面:泛着银白光芒的手术灯在无尽黑寂中,犹如高悬的冰轮,在灯下人的头顶处凝结成一大团的‘霜雪’,本该柔美的五官此刻也透着僵冷。严虹已经戴好手套,高举双手的同时,她不忘探望解剖台的动静,那里似乎躺着让她感兴趣的东西,甚至动用手术刀来迎候。突然,有人摁住了她的脖子,并且大力朝解剖台撞去——精心准备的器械顿时翻落,不经意地划过她的脸颊,而她支撑重心的手掌则压在散落的刀片上,最终昏死过去。 来人漫不经心地拾起刀柄,挑剔地开始选择刀片,并且娴熟地装上它。他重新将严虹安顿好,在寒光四射的解剖台上脱下了她身上青绿色的术袍,不合用的手套被他厌弃一旁。当他以一名医者打扮现身之时,严虹的噩梦才悄悄开始…… 巫昊阳的联想有个最大的疑问:兇手杀人后为什么要用漂白水沖刷血迹?既然不留痕迹偏偏落下手套?还有围栏的血迹。这催生出他新的思路:因为知道围栏的血迹是严虹的,手套是严虹戴过的,所以没必要销毁。但被沖刷的血迹同样是严虹的,为什么要倒掉?或许在严虹躺上去之前,还有个人躺过?还是说还有个人也被同时解剖了?而兇手不愿意暴露的人,究竟是同伙,还是想保护的那个? 巫昊阳将现场留给刑侦队其他警员勘探,他则走到惊魂未定的房东跟前,主动递过一支烟。房东哆哆嗦嗦地伸手去夹烟,指缝都是蜡黄的。 “别怕,抽根烟就好了。”巫昊阳帮着点火,说:“你怎么怀疑这里是黑诊所的?” “有次晚了一周缴房租,又联繫不到人,就过来瞧了一眼。刚敲门就看见租客出来,他说是生病忘了缴,然后给了钱。离开的时候,我正好从缝隙里扫了一眼,有个女人正在脱绿色的袍子。当时我也没多想。前不久陪儿子去医院做个小手术,才看见医生也穿着绿色的袍子,才想到搞不好他们是开诊所。也是怕出人命,就想看个清楚。结果,一直联繫不上租客。” “那个女人你认得吗?” “有点像死的那个,我也不能确定。” “租房子的叫顾北,是他一个人租的吗?你还有没见过别的什么人?” 房东左思右想,最后摇头:“应该是没有。我来的次数也不多,也就见过那个女人。” 巫昊阳让先前询问的警员继续记录,交代顾北的头像拼出后立即通知他。 回局里的路上,巫昊阳就接到电话,陈颖川在办公室里等他,说是有重要情报。他寻思有戏,火急火燎地往回赶,日渐发福的身形经不住丁点热气,夹在腋下的坤包被捂出大片水汽还有股子馊味。他一进办公室径直将坤包丢在桌上,忽略旁边还搁着给陈颖川沏好的茶水。 陈颖川是个很注重生活细节的人,尽管脸面上仍端着淑女姿态,身子却刻意转离茶杯的方向。她掏出自带的香水味纸巾递给巫昊阳抹汗,又另拿一张攥在自己手里,不等巫昊阳发问便说:“巫队,之前电话里不好明说,我有个重要线索要向你汇报。宋极平时很敬重您,所以我相信您会帮他。” “说说看。”巫昊阳连喝几口茶,额头很快又沁出汗珠。 陈颖川从背包里取出一份报告递给他,“这是我托化验室的朋友帮忙检测的,结果显示检查的碎片是人体组织,而且是腐化后的残留。还有后面那张照片,是我手机列印出来的,也是在同一个地方发现的。我怀疑丁娅已经身亡了。哦,还有包小娜给我的一颗药丸我也查过了,是治疗抑郁症的药品,但是朋友说剂量不符合常规,服用后反而会加重病情,还有,百分之百会出现丧失性能力。” “丧失性能力?”宋极忽然想到录像带中的老李。片刻又问:“你是在哪里发现的?又怎么能确定是丁娅呢?况且,这和宋极的案子没有丝毫关系。” “有人不想宋极翻查白永靖的旧案,所以才陷害他。而且发现地点就在烽火公司的地下仓库,原来的老闆是台湾人,现在管理的是他的继女严虹,还有一个叫顾北的。我不敢说他们是幕后黑手,至少肯定知情的。还有包小娜,是她告诉我烽火公司有情况,但是从前夜开始,她就不见了。”在检测结果出来后,陈颖川第一时间就想通知包小娜,让她不要再去烽火公司了。至于碎片残留的数字,她还不打算交出来。 巫昊阳在听见这两个熟悉的名字,再听见又有个相关人失踪,猜想弄不好是因为包小娜而出现了内讧,所以严虹作为斗败者被灭了口。但想要操作这项复杂的技术,非精通解剖不可。他让人马上调查顾北的背景,又问陈颖川:“你知道包小娜有什么亲人吗?” 第85页 “她有个男朋友,在天桥那边帮人纹身,叫曹毅。” “曹毅?”巫昊阳听到纹身师,莫名想起严虹额头上的‘川’字。 在陈颖川的带领下,巫昊阳见到了天桥一端帮人纹身的曹毅。尽管他看到的只是个侧脸,但有种很强烈的熟悉感扑面而来,越是走近心里那张影子便越是放大,逐渐清晰。当年若不是那件案子对他影响甚深,或许经过这三年多的洗礼,连他都想像不出当初叛逆任性的富家之子,竟蜕变成当街卖艺的纹身师。两种截然不同的人生,确实带走了白辰逸当年许多傲气与狂妄,巫昊阳到现在还记得档案册上白辰逸的照片,哪怕局限在一寸的尺度里,后者眼眉折射出的冷峻严酷,连他都不怀疑这是个弒父的兇手。如今又见到了这张脸,尽管容貌有些不同,可对方眸子里的冰寒一如当初直切他的心底,勾起至今仍感不平的遗憾。 “你就是曹毅?”巫昊阳不拆穿他,是对于他现在的重生更感兴趣。 曹毅纹完最后一笔,方才扬起脸,“找我有什么事?” “认识这种图案吗?”巫昊阳拿出拍有严虹额头‘川’字的纹身照片,让身为纹身师的曹毅辨认。 曹毅瞄了一眼,不咸不淡地说:“这是最简单的一种,普通纹身师都能纹出来。反正我是不屑纹这种文字的。” “你知道这个文字有什么讲究吗?”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包小娜是你女朋友吗?”巫昊阳接着问。 “是。”曹毅说。 “她人在吗?” “找不到了。” “为什么不报警?”巫昊阳愈发不解,连声问:“女朋友不见了,你怎么一点都不担心?还能耐着性子做生意?” 曹毅摊手,自嘲地笑,“我这样的人,任何女人迟早都会不见的。所以,我又能做些什么?” “你就不担心她遭遇不测了吗?你还是不是人啊?”一直旁观的陈颖川实在受不住他的冷漠,也为生死未卜的包小娜倍感痛心。 曹毅对于外界的攻击和质疑统统化入一声浅笑里,云淡风轻般道:“我从来不相信会有人伤害她。她是我见过最善良的女孩,即便是恶魔撞见了她,也得收起带血的利刃。何况我更不相信无缘无故的仇恨,如果仇恨得不到正确的释放,任何的报復都是徒劳无功的。傻瓜才会干这样的事。” “你——”陈颖川气结得说不出一个字,还是被巫昊阳强行拉走。直到离开了天桥,巫昊阳才对陈颖川说了一句:“包小娜不会有事的。你难道没有听出他的弦外之音吗?无缘无故的仇恨。” “这和包小娜有什么因果关系?她可搞不好被人灭口啊!” “得不到正确的释放,报復也是徒劳无功。这说明有人想利用包小娜来要挟什么人,或者要利用她做什么事,否则,她早该死了。” “那更应该抓住曹毅问了!搞不好是他下的毒手!”陈颖川对这种阴郁的人着实没有好感。她也清楚巫昊阳无非是坐山观虎斗,不到关键时刻绝不收网 可,包小娜又在哪里?还活着吗? 陈颖川迫切的想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我当初以为不会有人再追文,所以也一直没写。外加晋江那阵子总在抽,心烦意乱就干脆不管了。没想到居然还会有人追的说,真是很好奇,这究竟得多好的耐性啊!但是蛮感动的,算是给一向自信心不足的我添了些勇气。 ☆、第四十七章 血之牢笼(一) 光,刺目的光。 她便公然躺在这片巨光之中,寸缕不着,只待随时划来的一刀;喊不出来,挣脱不了,连眼泪都无法痛快流淌。她只能一动不动地望着自己,在那面镜子中如何被开膛破肚,剥皮抽筋,却连一丝眨眼拒绝的气力都没有…… 她只能望着,一刻不离的望着,恍悟柳叶刀之下竟也可以是地狱。 忽然——一双手捏住了严虹的脖子,发出犹如鸡被割喉时的一声变调惊叫…… ‘啊——’包小娜终究还是醒来,也记不清是第几次被噩梦惊扰。在梦里她觉得自己还活着,可一旦醒来,发现活着反而成为最最可怕的事。她已经不愿意再去回想,解剖台上到底发生了什么。醒来时,她已经躺在一间黑房子里,四周漆黑寂静,静得连唿吸声都能听出回音。水泥的地面到了夜里尤其冰寒刺骨,冻得她只能蜷缩着身子靠在墙边,这里除了一床薄毛毯,什么也没为她留下。 不远处有个简易的卫生间,其实跟旧时农村随处可见的茅坑差不多,满溢的骚臭味被污物冲进了空气中,让她分辨不出手边的究竟是活命的冷饭,还是令人作呕的排泄物。她拒绝进食,歪靠在门边等着力气耗尽。 她不是没有抗争过,哭喊踢闹发狠撒泼都试过了,唯一响应的只有她背后的刀伤。让她在分不清白天黑夜的‘囚笼’中备受折磨,每哭闹一次,伤口便四分五裂一次,疼得她几次昏死过去。 包小娜不记得她前前后后抗争过多少次,她实在不想动了,就想躺在原地一觉睡过去再也不会醒来。可她一想到曾经拼了命也要达成的心愿,从此将困死在这里,她又不甘心地再次拍打厚重的铁门。 第86页 突然间‘黑匣子’亮了!意外的光亮刺得她一时间睁不开眼,捂着眼睛狼狈地歇在铁门旁。过来好一会儿,包小娜才勉强适应了多日未见的光芒,开始仔细审视四周。房间很小,只有五六平方米,低矮的天花板上挂着一台监视器和扩音器,三面墙上则拼接着巨大的液晶屏,一面藏青色的大铁门只露着比手指粗不了多少的小窗,一双眼睛正从外面盯着她。她很想看得再仔细一点,但这人很快离开。 “严虹,是不是你?你到底搞什么鬼!快放了我,听见没有!”她知道喊着出去已是不可能,奈何对方故意挑衅她的意志,在门外来来回回,还不时发出‘嘎嘣嘎嘣’的声响,似乎嘴里正嚼着比较硬的东西。本就黑暗寂静的空间,因此变得更加诡秘阴森。 “我知道你想干什么,想看我怎么被折磨怎么被逼疯是不是?我不会让你得逞的!不会的!”话刚说完,包小娜眼泪就掉了下来,想到上次在太平间,因为有了曹毅的鼓励,才能坚强地冲出困境救了自己。然而现在?不,也许他们再也不能见面了。她是多想陪着他一同走下去,想亲眼看着他坦率地对着自己说:小娜,我不叫曹毅,而是一直等着你来救赎的白辰逸。如今,她再也没有机会了。 “很难过是不是?见不到想见的人,想说的话却无法传递,假装坚强心底却痛苦得要死,明明还渴望活下去,却只能空待死亡来临,这样的感觉岂非很熟悉?”经过处理的男声由门外传来,粗犷的调子将每一个字说得如结霜般冰冷。 “你是谁?顾北?严虹去了哪里?你们究竟想怎么样?”她抿了抿干裂的嘴唇,淡淡的血腥气让她多了一份死亡的前兆,而门外艰涩地笑声让死亡的气息愈演愈烈。 “严虹已经死了,你很快也会去陪她。还有陆羽,他一直在等着你们。你不是很想见到陆羽吗?马上就能实现了,高兴吗?”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害我!” “如果你能猜到,我就放过你。” “我不猜,我什么都不想猜!”包小娜哭着捂上耳朵,整个人摇摇欲坠。 “游戏开始。” ‘啪——’三块电视面板同时开启,画面中全是由监视器传出的实况监控。包小娜站在中央,眼见画面中三个自己同时惊恐地盯住她,无形的压迫感让她避无可避,仿佛屏幕里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包小娜,不小心沾上任何一个都会取代真实存在的她。 她胆怯地转动身体,不敢面对任何一面‘镜子’,而四周紧逼的身影随着她一同转动,一同摇摆,顷刻间她顿觉天旋地转,头晕目眩。 包小娜噙着泪,紧紧贴住铁门,即便闭上眼,耳畔却始终迴荡着那人阴恻恻地笑声。 “害怕吗?闭上眼就能缓解你心中的畏惧吗?与其这样,不如坦然地接受这份难得的经歷,好好享受一番。就好比饱肚的人永远不知道飢饿时的迫切,美味珍馐对饱肚人来说不过是美食之一,可对于飢肠辘辘的人来说,那不仅是美味更是活命的根本,只有长期渴望生存的人,才更懂得珍惜眼前所拥有的。不一样的人赋予恐惧的意义也大相迳庭:对于母亲,没有什么比失去孩子更让她恐惧;对于情侣,没有什么比爱人变了心更让她怨恨;对于高居朝堂的官员们,没有什么字眼比成王败寇更让他们胆战心惊。这林林种种的恐惧,尽管理由不尽相同,但都源于对掌控的欲望过多。孩子也好爱人也好权利也好,都是希望能掌握在自己手中却分明承载不住的痴心妄想。所以人才会痛苦,才会仇恨,才会固执,也才会衍生出形形□的矛盾冲突。” “现在你明白了吗?时刻记住恐惧的模样,不如学会消除引起这一切的根源,这样才会懂得它所存在的意义。不是为了让你害怕,是为了不再让你害怕。”男人的声音在屋内轻轻飘扬,敲打着包小娜每一个细胞。 她死命捂住耳朵,不愿再受到蛊惑,可男人的话语仿若无坚不摧的宝剑,弹指间斩断了她仅存的防线,迫使她大声吼叫:“滚!给我滚!不要对我说教!我什么都不想听,什么都不想知道!滚!滚——” 她的咆哮恰恰暴露出自己的弱点,让对方为她的自乱阵脚而开怀大笑。同时她眼前的三块屏幕一下变成深褐色,仿若宇宙中渺小却无法忽视的黑洞。渐渐地,‘黑洞’越变越大,越变越亮,最后还原成一只人的眼珠,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包小娜。画面再次放大,露出另外一只眼睛,而这双眼竟来自一张美丽的脸——是严虹! 电视中的严虹睁着双眼,又黑又大的眼珠空洞呆滞地直视前方,一眨不眨。对着她近拍的摄影机再次将画面拉大,展露出她的全貌:严虹赤身裸体地躺在包小娜曾呆过的解剖台上,浑身被密密麻麻却极有规律的红线捆绑,组成一个巨大的迷宫图。仔细看,红线之下却是一片汪洋红海,是血! 男声再次提示:“找出来了吗?从迷宫离开的通道?仔细看看,告诉我。” “她,她死了……” “五分钟。” “不要逼我!” “四分钟。” “不知道!” “三分钟。” “为什么?求求你,放了我吧!” 第87页 “两分钟。” “……” “一分钟。” 包小娜完全不敢看下去,对于严虹的死状感同身受。画面中的强烈冲击让她泪如泉涌,不仅是怜悯死去的人,甚至已经预料到自己的死状,只会更加悽惨。 “时间到。告诉我,答案是什么?”对方咄咄逼人,容不得她申辩什么。 包小娜艰难地抬起头,噤若寒蝉地望向将她团团围住的画面——一面流泪一面从严虹四分五裂的尸体中找寻出口。那一道道红线犹如四通八达的道路,将严虹切割成无数个部分,仿佛这不是一个人的身体,而是一个个被圈禁的城池。在起伏不定的城池中,原来隐藏着一个字,她眯起眼,从夹缝中模模煳煳认出一个字:北。 “北?顾北?”包小娜惊唿。 突然——严虹身上的红线开始浮动,上下颠簸,顷刻由头至脚被红线圈住的部位全部翻转过去,似被人推倒的米诺骨牌齐刷刷地亮出了最终的图案——北。而严虹的身体顿时变得血肉模煳,在红线剥离的‘方块’之下五脏六腑隐约可见,连同混着血丝的骨头,也毫不遮掩地呈露在看客眼前。只消微微吸一口气,都能被浓烈的血气完全吞併,再也嗅觉不到任何气息。 如同窒息的感觉像是勒在包小娜脖上的枷锁,让她在血煳煳的画面中厉声尖叫,歇斯底般跪在铁门前不停乞求,连续拍打的手指被磨噼了指甲也毫不在意。然而背部的刀伤终究经不起剧烈的动作,原本合拢的伤口再次炸开,让崩溃的包小娜在撕裂中昏厥过去。 男人冷漠地盯着监视画面,确定她是真的昏厥,才慢条斯理地打开铁门。他弯下腰,修长的手指轻轻划过她泛黄的脸颊,轻声嘆息:“真可惜。”淡然一句,事不关己。 作者有话要说:还活着的万年霸王们蹦跶出来吧!俺需要被鞭笞鞭笞啊~~~~~~ ☆、第四十八章 血之牢笼(二) 由于上头高度关注,督促尽快破案的命令一个接着一个,这让渴望通过这几起案件升职的巫昊阳明显吃不消。他再次召开会议,总结大家对案件的看法和进展情况:“最近这几起命案表面看着好像是个案,但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点:严虹。” 一名刑警说:“宋春丽已经交代,她因为租用烽火公司的办公室,所以和负责人严虹和顾北有过接触。整个案件她只参与藏匿,并不知道详情,同时严虹答应给她五万块。而汇款人正是顾北。严虹死亡期间,宋春丽正被监视当中,而且从其它方面查实,她与严虹被害无关。经过指纹比对,陈颖川髮夹另外一枚指纹证实是严虹的。我推测,很可能是陈颖川发现了严虹和本案死者的秘密,所以才被他们绑架。而严虹为了杀人灭口,就将罪名全部安放在陈颖川身上,本来计划是天衣无缝的。” “如果这是突发事件,为什么却是早就谋划好的?”巫昊阳问。 “也许还有另外一层意思,比方说杀鸡儆猴?” “那猴是谁?”巫昊阳望向面面相觑的刑警们,调整了之前带有质问的语气,提醒道:“如果说陈颖川被抓了,还可以打击到谁?我调查过,严虹曾经在中山医科大学念过书,中途退学。她和四年前自杀身亡的学生陆羽是同系,并且陆羽曾经在严虹继父的公司,也就是烽火公司上过班。” “难道是宋极?我听说他出事前一直在追查四年前的案子。会不会是严虹他们不想宋极继续追查下去,所以才上演了这码戏?而且宋极的案子不是也是疑点重重,况且法医也证实河马死亡前接触过兴奋药物,无论是从伤口还是从精神情况来判断都应该是自杀。如果这条线索没错,倒是可以好好利用一下。”有名正在做笔记的刑警抬头说,“不过严虹和陆羽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阻止别人查这个案子?况且陆羽当年是自杀,应该不存在争议,难道说陆羽的死别有内情?” “先继续说严虹的案子。”巫昊阳将话题重新拉回会议主题上。 “陈颖川被宋春丽藏匿的时间,正好是该案死者的死亡时间,所以她是被人事后才放在现场。光凭严虹一个人的力量,是不足以迅速杀人分尸的同时,还将现场清理干净只留有陈颖川一个人的痕迹。她肯定得有帮凶。顾北很可能是帮凶之一。”一名女刑警补充道。 “顾北的拼图出来没有?他的社会关系如何?”巫昊阳问。 “出来了,房东和宋春丽所说的是同一个人。”又一名刑警说,“全市叫顾北的不下千人,而且顾北开设转帐的银行户口证实是□,很可能顾北这个名字都是化名。我利用照片在户籍库中比对过,有三个外貌比较相似的,一个本地两个是外地,但是姓名都不叫顾北。现在正等当地派出所的答覆。” 巫昊阳点点头,“至于严虹,她的死法一般人是不可能办到。仔细找找在她的关系网中,有没有医学工作者,尤其是解剖学十分熟练。不排除兇手可能还是在职医生。” “这方面我调查过,除了顾北身份不详,其余和她有过接触的多半是她继父的生意伙伴,还有些与医学沾不上关系的。” “当年中大的同学呢?” “我也查过,她当年在学校与同学关系一般,中途又退学,并没有很要好的同学。不过我倒是查到严虹以前经常和两名小混混一起,两个都是本地人,是道上人称‘马爷’马志良手下的马仔。他们在酒吧贩卖k粉摇头丸,专门做年轻人生意。我向马志良询问过严虹的事情,他坚称不认识他们三个人。老狐狸,套不出话。”青年刑警撂下手头的资料,一脸挫败。 第88页 “还有别的情况吗?”巫昊阳双掌交叉,“几起案件中的纹身大家有没查出点线索?” “我查过了,前几名自杀身亡的死者,都是一名叫曹毅的纹身师的顾客,因为是自杀,所以只是例行向他询问过几次。至于严虹额头的纹身,我比对过,不太像是他的手笔。而且案发时他都有不在场的证明,私底下他和严虹也没有实质接触,倒是他的女友包小娜和严虹曾经在一家茶餐厅工作过。我还查过他所用的纹身流派,通过这个我查到了最开始运用这种纹身的人叫大九哥。之前殡仪馆老李就是他门下的弟子,他还透露老李是因为崇尚南洋巫术,所以纹身中都会带点迷信色彩。后来老李离开了师门,再没有联繫。不过他说过,老李离开前曾经为个女学生纹过蝴蝶,那是他的代表作。大九哥说老李叫这个蝴蝶纹身为:反噬。即是许愿者将自己当做祭品,只要愿望达成就必须奉上自己,若然毁约,就永世堕落再无轮迴。现在照片还挂在大九哥那里,这是蝴蝶纹身的全貌。”刑警将翻拍的蝴蝶纹身递给巫昊阳,“我还拿过几名自杀死者的纹身给大九哥辨认,他说纹身风格很像老李,对于曹毅则完全不认识。还有,之前殡仪馆的同事说老李是三年前才到的广州,其实应该是四年前。” 巫昊阳打量照片中的巨大蝴蝶,想起了背部被剥皮的叶欣梧:“那这个纹身你们有没什么想法?” “我觉得和太平间的女尸案有牵连。我把死者的背部照和这张背部照比对过,外形很相似,而且在老李房中也发现了与叶欣梧有联繫的证据,所以找大九哥要到老李最初的住址,也就是他三年前住过的地方。后经技术部门证实,房间洗手间的水样和叶欣梧肺部的水样一致,也就是说那里是叶欣梧被害的第一现场。可惜他所居住的地方主要是流动人口,周围的邻居早就换过几次,根本没人记得老李。房东对老李的印象也不深,只记得最后搬走的时候,有个女人离得远远地等他,长得很漂亮,很可能是叶欣梧。其它的除了能证实是案发现场,详细的已经无从取证了。” “如果说是老李杀了叶欣梧,他要把尸体运回殡仪馆总归不太容易。有没有查过老李值班期间,多少具遗体运到殡仪馆,有没核实过身份?”巫昊阳一拧眉,食指发力地在桌上点动,“把这个线索给我查清楚了,这可是白永靖被害的关键线索!别看发生的都是几起案件,自杀的谋杀的,又有时间跨度,弄不好就是一个系列案件!散会后赶紧查仔细了!还有什么线索?继续汇报!” “巫队,我肯定曹毅女友包小娜和本案有关。之前机场和太平间的监控视频内出现的女人都是她,而且她留在机场的哨子里面,还有残留的唾液,只要和她本人再做个dna鑑定就能明确证实。还有,严虹死亡现场有一张王品西餐厅的积分卡,按照积分来看应该是两个人用餐。后经服务员回忆,用餐的是一对男女,辨认照片确认是顾北和包小娜。而且严虹死前曾拨打的电话,和包小娜之前做笔录留下的手机号码完全一致。严虹所在小区的保安也证实,案发前一晚包小娜曾去找过严虹,但是一直没见她下楼。第二天值早班的管理员只看到严虹和一个男人拎着一个大皮箱出去,皮箱应该很沉,他们两个人一起搬的。全天同样没有人见到包小娜出大楼。那个男人正是顾北,这点从电梯监视画面中得到证实。” 巫昊阳说:“那顾北什么时候进去的?” “在包小娜进来的前半个小时。” “这可就稀奇了,按这个推断,包小娜倒像是被这两个人藏起来了?他们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呢?”其中一位女刑警插嘴道。 巫昊阳冷哼,“那就只有找出顾北才知道了。” “严虹先是策划了陈颖川杀人,然后又和顾北抓住包小娜。如果说嫁祸前者是为了给宋极警告,那这次抓包小娜难道是为了震慑曹毅?一个纹身师有什么值得她威胁的呢?最离奇的还是严虹的死,这样说来,包小娜可能已经遭遇不幸。”一名刑警接道。 “你们难道忘了手术包上有严虹的指纹,说明手术包是她打开的,并且她从中取出一副手套戴上,这说明什么呢?还有,”巫昊阳命人将投影机切换到解剖台的照片,用手指向解剖台血迹位置,“这里的血迹证实是严虹的,并且与她额头的伤口形状吻合。进一步说明,严虹当时打开手术包,取出手术器械,正准备下一步的时候,突然被人从后面按住了脖子,并且狠狠地撞向解剖台。我们设想一下,她为什么要大费周章的准备这些手术器械呢?她在遇袭之前准备干什么呢?” 青年刑警恍然大悟,大声说:“她想做手术!当时躺在台上的应该是包小娜!否则,包小娜的积分卡不会掉在现场。” 巫昊阳说:“这个积分卡也可能是顾北留下的。至少我们清楚了一点,严虹当时肯定是想伤害某个人,现在最大的可能是包小娜。当然,也可能是顾北。所以我们必须马上找出这两个人,真相才能浮出水面!” 这时,一名女警员从外面进来,她一扬手中的白纸,巫昊阳立即从椅子上跳起来。他接过搜查令,自信满满地说:“走,我们先去顾北的老巢坐一坐!” 第89页 顾北的老巢其实就是烽火公司。巫昊阳根据陈颖川提供的线索,带了两名下属一同搜检烽火公司的地下仓库。里面的情况正如陈颖川所描述的,每打开一道地下门,心情便随之沉闷,有股无法忽视的气息迎面扑来——死亡的气息。 当最后一道门缓缓开启,巫昊阳手中的电筒连忙直射进去,浑圆的光柱突然照见了一张煞白的脸,一双微睁的眸子承载着太多的不甘与怨愤,至死都不肯闭上的嘴巴仿佛想要透露什么讯息,张得大大的。然而现在没有人能听懂,毕竟他们已经不在一个世界。这样的结局他也许早就预料到,即便坦然接受,眼角未干的泪痕还是带出了他最后一刻的绝望。如同他手里紧攥的自白书,上面留有概括一生的五个字:我,死不足惜。 巫昊阳闭目昂首,终是长嘆一声。现在顾北一死,线索又断了。而本案另一个关键人物包小娜又在哪里? 作者有话要说:奇怪,咋更新了还掉收藏呢~~~~ ☆、第四十九章 血之牢笼(三) “想死吗?”魔鬼般的男音不知是隔了多久,再一次在包小娜耳边响起。 她虚弱地歪在铁门旁,尽管裂开的伤口已经重新包扎,可饱受煎熬的身心早就疲惫不堪。一想到惨死的严虹,包小娜心就像被人撕裂般生疼,深知逃生无望的她,再也不愿摇尾乞怜,疲惫地问:“你肯让我死吗?” “如果你愿意的话,我没什么肯不肯。” 包小娜冷笑,“起初我也以为你不过是想折磨够了,才会杀了我。现在我反倒想到一个更好的理由。” 男人来了兴趣,“什么理由?我倒是很想知道。” “你想知道?可如果我真死了,你一辈子都得猜下去。” “不可能!” “是不可能猜不到?还是我不会死?”包小娜斜视向监视器,故意试探道:“是啊,毕竟活人可比一具尸体更有利用价值,你又怎么能靠个死人去讨要报酬?从严虹手下救走我,仅仅只为了折磨我?还是说,你想让曹毅知道你的厉害?” 男人一言不发,似乎等着包小娜继续说下去。 “不对,是白辰逸,那个傢伙实在不好对付,又太不听话,只要利用我让他乖乖就范,你就可以放心大胆的送我们去死。真奇怪,你这等有本事,为什么要畏惧一个无权无势的小人物?真好笑,原来你也要看别人脸色过活。好受吗?失去自由般活着,一言一行都听命于他人,无数次想要摆脱,偏偏就是甩不开,日復一日的在压抑中挣扎,整天提心弔胆,生怕一个不小心埋藏在身边的炸弹突然爆炸,炸得你尸骨无存,血肉横飞!” “闭嘴!你给我闭嘴!”男人嘶喊,怒不可遏。 “可惜啊,你再愤怒也不敢轻易杀了我?不是吗?现在看来,你也不比我有优势,活在别人的操纵之下,比死了还痛苦?你说呢?”包小娜依旧灿烂地笑着,这些天的磨难让她醒悟出悠闲日子里不可能体会的灰暗人性,曾经被言语蛊惑的她,这一次要以牙还牙,让对方也尝尝被人戳中心窝的感觉。 她扬起脸,变本加厉地激怒他,“真是可悲,紧攥着拳头来克制想要挥拳的愤怒?听听,仔细听听,因为仇恨而咬紧的牙齿都开始发出摩擦的信号,该有多么憋屈啊!一定想杀了我吧?一定是很想的吧?” “你给我闭嘴!再说一个字,我真的会杀了你!”男人极力克制着怒火,因为压抑过度,音调都变得颤抖起来。 包小娜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用嗤笑回应他:“我会闭上嘴,彻底闭上嘴,如你所愿。”言毕,她倾尽所有的力气朝电视屏幕撞去。 霎时间,火花四溅,碎片横飞,仿若短暂却无比震撼的烟花。这也让门外的人再也沉不住气,丢下变声器赶紧冲进去。带着面目的男子扶起倒在碎片中的包小娜,一眼发现她手边的铁瓢羹。因为她坚持要用汤勺吃饭,才特意给了她一个,当初没买陶瓷的是怕她自杀。可一见她额头光洁如新,显然画面中看到的头撞碎屏幕其实是她双手抱头并且用瓢羹柄办到的,视频像素太低只能看出大概的行为。正当他惊唿上当,胸口已被一块玻璃碎片插了进去——包小娜左手紧握碎片,不顾割伤再往他胸膛深刺。 戴面具的男人疼得几欲昏厥,双手死死捏着包小娜的胳膊。包小娜奋力挣脱,一脚狠踹向他流血的伤口,待到对方手一松,她拖着濒临虚脱的身体颤颤巍巍地冲出‘牢房’。然而外面并非直通天堂,黑洞洞的走廊根本分不清身在何处,墙壁还泛着泥土特有的潮气,看上去就像是抗战期间刨出来的防空密道。 她没头脑地四处乱窜,但凡有丁点光亮的地方便跑过去,还不忘回头看看那个人有没追上来。奈何这条走廊长得怎么也走不完,时熄时灭的灯光让她不断穿梭在黑暗与光明之间,而这条通道越变越窄,越变越暗,让她一点生还的希望都瞧不见。她是多么渴望前方能出现一道熟悉的身影,投以淡然的笑意为她展开怀抱,让她从此不必再奔跑下去。只需躺在他的臂弯,哪里也不用去…… 白辰逸,你知道我在这里吗?知道我一直等着你来吗?如果你看到眼下的一切,还会义无反顾的带我脱离苦海,许我一个安定的未来吗?我想等着你,一直都这么想的。可是我太累了,跑不动了,不是不想活着,然而你可知道,活着原来一点也不容易,一点也不容易…… 第90页 白辰逸也好,曹毅也罢,对我而言,我是真的那么爱过这么一个人,哪怕曾经为了他堕入地狱。 我不后悔,时至今日,从未改变。 可是,可是,我终究等不来你。 白辰逸, 白辰逸…… 包小娜流着泪,发软的双腿再也跑不动了,如同倾倒的大厦轰然跌入潮湿的泥泞中。恍惚间,她似乎听见有人唿唤她的名字,叫得那般真切焦急。是他吗?那个坏事干尽又任性的大男孩?还是,那个一脸失望盯着病院‘牢门’的失意男子?抑或是,那个只会极端表达情感的普通男人?不对,包小娜眨着被泪水迷濛了的双眼,又如何能够相信那个人会来?他应该毫不知情吧?可为什么明知道的事情,她还会痛苦得快要疯掉? 是因为他们至死也不能见上一面,所以才会恨才会不舍才会不甘才会死不瞑目。无论胸臆中迴荡着何等愤懑或是依恋,最终的最终,她也只能合上眼,生死由天…… 不,确实有人向她走过来,正一点点靠近,却不是她想见的那个人。 “失望吗?”面具男捂着还在流血的伤口,慢慢移近的步伐正一步步踏碎包小娜的希望。他俯视着奄奄一息的猎物,居高临下,“怎么不跑了?也许能活着出去见他,是你自己毁了这条生路!”他重重踩在包小娜受伤的手上,浑身因为猎物痛苦的□而振奋,笑得恣意狂妄,“你以为他会来救你吗?你还真敢想。” “他,他如果知道,一定会,会来的。”她不容许任何人诋毁她的期望。 然而她的回答惹来面具男更加张狂地大笑,即便胸膛因此扯得生疼,他还是强硬地驳斥:“他一辈子都不敢来这个地方!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会把你安置在这里的原因!知道吗?他早就猜到你在这里,他一早就知道。可为什么他不来救你呢?为了你,他破坏了多少天衣无缝的计划,你这样的人对他来说有什么可重要的!好,既然他不顾大局要维护你,我就让他自己拣择!不过你看,几天了,他都没有出现,因为他没有胆量跟自己决斗!” “为什么?”包小娜挣扎地问,她再次望了一眼泥土的墙面,“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为什么,为什么,他不敢来?” “这是他曾经住过的地方。也是他重生的地方。一个决定抛弃前世回忆的人,该有多么不愿意回顾当年,这种感觉我们都不可能明白,但是他懂,懂得很深。不要说走进来,哪怕踏进半步,沾到丁点这里的泥土,都会让他想起如何被捆绑,如何被人用尖刀一层层刮去生前的记忆和眷恋,还有那无数次的强吞硬灌,是怎么把他训练成重生所需要的体魄,不是谁都能克服恐惧,克服对生死的敬畏,无论他可以操纵多少人离奇死去,面对自己,总归需要比重生更大的勇气!他办不到,我们没有一个人可以办到!” “如,如果他办到了呢?如果,如果,我相信,相信他。” “如果他真能做到的话,我就敢相信现今世界还有神明。”面具男的语气异乎寻常的深沉,其后的一丝冷哼,还原了他说这句话时的戏嚯。这种东西如果都可以相信,他的地狱之门岂非开了无数次? 突然——一记闷棍砸在面具男的后脑上,他难以置信地回过头,却又被紧接的一棍打昏在地。无论他信不信,曹毅就站在他身后。 确实,曹毅发誓不会再踏入这个鬼地方。但人的心怎会按照设想一般过活,如今他眼下所能见到的,只有一个包小娜。如果恐惧可以分为许多种,层次有深浅薄弱,那么对于爱人的守护之心只需一个就足够。 曹毅跨过阻碍,诚如她所期望的出现在她身边,用着不太温热的胸膛试图烫热她冰凉的双手。他满眼所见的是她这些时日承受的伤痛,除了愧疚别无它想:“对不起,小娜,我来晚了。对不起。”他很想故作潇洒,只是骗不过自己。 包小娜凝视着他,以为又是一场梦,“哪怕这是梦,也值得了。” “谢谢你,总陪着我,真的很谢谢你。”她还不愿醒来,拼命在他怀中吸取着属于他的味道,一如初相识他们在懒散的阳光下漫步,不经意交叠在一起的双臂,挥动了隐藏在他掌心的那一抹清馨。那是她最喜欢的味道,独一无二。 “真想回到过去,只有你和我的世界。”她喁喁自语,嚮往最初简简单单的相遇,“我真的厌倦了,流的血太多了……为什么,我们,我们不能只为我们自己而活?” “小娜,我答应你,都会结束的。只有我们两个,不会再有其它。”曹毅不由得搂紧她,明明心如刀绞,却吝啬得一滴泪都不肯为她而流,因为他能为她流的,只有血。 作者有话要说:再次重申,此乃非定稿。亲们,注意哦~~~ ☆、第五十章 第三个通道(一) 烽火公司死人的消息一早见了报,包小娜的行踪仍成谜,官方甚至没提及这起案子相关的死者和失踪人员。在外人看来,以为是桩普通的杀人案。 陈颖川深知这里面的门道,她试图联繫巫昊阳多打听包小娜的消息,但是巫昊阳始终以工作繁忙为由拒不接见。她也清楚这几起案子肯定压得他够呛,本来还犹豫要不要交出一份重要的线索,如今看来,她宁可去找另外一个人,一个值得她信任的人。 第91页 虽然她想见的人在一个不适宜谈正事的地方,但她相信包小娜曾说过的话,宋极留在疯人院中绝不是装疯卖傻那么简单。她在护士的指引下来到病区花园,护士说宋极刚做完治疗正在外面晒太阳。她找了一会儿,在几株桂花前的躺椅上看见了正伸着懒腰的宋极。他瘦了,胡茬子大喇喇地留在唇边周围,多少有点落拓的样子。发现她走过来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愣住了。 陈颖川看得出他有许多话想说,只是习惯了用冷脸敷衍所有人。她迈向前,在宋极转身离开前拉住了他,悄声说:“包小娜被人抓走了,可能已经遭遇不测。我来这一趟不为别的,只想问你一句:你还要查下去吗?” 宋极当然想查下去,只是陈颖川的到访让他颇感意外,之前一直不将实情告知她,就是不愿意拉她进来。他万万没想到包小娜会找上她,从陈颖川的话锋中可以判断,包小娜应该说了不少。原本他还想继续伪装下去,为了包小娜的安危现在不能再视若无睹。他背转身,伸手想要撷取离自己最近的桂花枝,暗暗自语:“把你知道的全部告诉我,除非我告诉你,否则不要再来找我。走出这个大门的时候,仍旧要装作失望的离开。” “我懂。”她明白此刻的隐忍是为迎接光明而留下的伏笔。同样,这也是宋极心血所在,她必定会全力配合。为了不被人觉察出异样,她倚着桂花树随意坐下,眼里只望见前方或痴或傻的人们,悄悄将之前发生的案件全盘托出。另外,她还有一个很重要的线索,“丁娅死前留下的,在地下室我刮取的样本不单是腐败的人体组织,还有一排数字。化验的朋友告诉我,很可能是腐化过程中,随身的一些单据印在了人体组织上面。又因为她的尸体靠着椅子,所以这部分组织也印在了椅背上,也因为密闭的关系,幸运的保存了下来。经过化验,是快递专用的无碳复写纸,也就是留给客户的第二联。所以那排数字很可能是单号,并且东西已经寄出去了。” “不过,我没办法查出是哪家快递公司,因为数字有残缺。”她捡过宋极丢下来的桂花枝,将单号写在草坪上,一面说出她的想法:“我去过那间地下室,既然丁娅的尸体已经腐烂,是没有理由再搬出去埋掉。我怀疑她的尸体还在地下室,为什么还没有找到我也觉得很奇怪。等你解决完这里的工作,真正的答案还得在外面寻找。” “你帮我查两个人。蒋梦瑶,以前的粤剧名伶,还有她的私生女蒋玉珍和女婿陈靖勇。所有关于他们的资料,无论是传闻还是谣言,搜集得越详细越好。其它的我会搞定,不要告诉任何人这些事情。”有名护士不停望这边看,宋极提前中断了谈话,“你走吧,免得被人看出来。” 陈颖川也发现了有人在观察他们,只好起身离开。临走前她回首又看了他一眼,不觉眼眶温润起来,她不加掩饰由着泪水流淌,并非为了配合做戏,是真的心疼徒留背影示人的他,“你自己小心,一定要完完整整的出来。”千叮万嘱也无非求个平安,她真的不贪。 宋极听得出她哽咽的音调,是因为在强忍泪水。可胜利在望的曙光令他不得不放下与之无关的情怀,趁在还未被爱人的泪水淹没之前,大踏步的走开。他听见陈颖川在喊他,但没有回头,只能沉默地越走越远。 他匆忙回到病房,用了好一会儿才将浮躁的情绪平復如常。之前的谜团还未揭开,现在又多了一个谜团,丢给他的挑战刻不容缓。他将之前的病歷再次拿来核对,毫无进展的这几天让他开始反思,是不是解谜的路线错了?趁着记忆还没消失,他忙将陈颖川给的单号抄在纸上,又将病歷中丁娅记录的几页抽出来,同丁娅留下的日期作对照。不同的病人名字后面,都有几个不知由来的数字,而这些数字都在3-8之间。 宋极想了想,既然丁娅是护士,她留下的所有线索必然和她的专业相关。据他这些日子的了解,普通护士最日常的护理工作无非两点:观察病人和遵医嘱。他试想丁娅上班之后应该和平时见到的护士一样,先来病房给他量量体温,测测脉搏,问问大小便,然后推车来分派药丸,然后……对了!宋极灵光一闪,马上将四个病人名字后面的数字,开始对照丁娅护理当天的基础体温图。果然被他发现那几个数字正是四名病人的体温数,无非丁娅将大数字简化,只留下小数点后的度数。比如36.8,她就只记下8。宋极兴奋地将丁娅留下的数字按照病人顺序在基础体温图表上用红笔标出来,可又一个难题来了,尽管他都标出来了,但就算把这些点与点之间连线,表面看来也只是普普通通的线条而已。 宋极大惑不解,捧着图表看了很久,又照光又查数字的含义,显然都不是正确答案。等等,也许还有个方法他没有用到。一想到这里他翻出捲纸,将三层的捲纸剥离成一层,然后按照图表的份数分出同数量的捲纸,并将薄透的捲纸平铺在图表上,按标点的位置分毫不差的临摹出来。然后他将这些捲纸整齐的合併一块,对着光束仔细查看。尽管标示的红点在数层捲纸叠加中显得有些模煳,但依然可以看到它们聚集一起后组成犹如星座般的特殊图案。宋极激动地用原子笔将这些看上去毫无关联的红点连接起来,渐渐浮露出扭曲的字母:三eixt。第三个通道。 第92页 在他的印象中,全院只有两个门。分别是:南门、北门。没有第三个出口了。他有点犯疑,难道eixt另有所指?为了解决这个疑问,宋极来到护士站,往常他死活也不愿来这里,等到闲聊的男医生离开,他才蹿进去。他见一名女护士正聚精会神地打毛衣,便偷偷熘到旁边,死乞白赖地说:“姐姐,给我换换房吧。我房里闹鬼。” 女护士眼皮抬也不抬地说:“你就是个闹心鬼!自己出去晒晒太阳,什么鬼怪都没了。” “姐姐!”宋极半蹲下来,一双手扯住她的袖边,挤眉弄眼地发挥还不算辱没党国的型男容貌,哄求地说:“姐姐,我房里真有鬼!那些鬼说是从第三个大门来的!姐姐,你帮我把院里的东门关上吧,他们就进不来了!” 尽管咧嘴傻笑的那会儿宋极简直想自杀,好在女护士很是受落,咯咯直笑:“你真是煳涂!我们院里哪里有东门啊!就两个大门,你上当了。” “真的没有吗?可他们就是从那里进来的啊。” “如果这样说的话,你还不如说是西门呢!西门西门,前去西天的门,那不就是指的太平间啊。前面的门都是给活人留的,只有那里是给死人的,这样也就算是另一道出口了吧?”女护士轻轻推了他一把,“行了,出去玩会儿吧,等下就要开饭了。”她继续被耽误的针线活,劝走了还在发呆的宋极。 得到护士的提点,宋极心下细想倒真有可能。原先出事的医生就很热心的替人操办葬礼,搞不好那里有什么名堂。他想到丁娅还留下英文字母,一名叫王志鹏的抑郁症病人名后写着qd,按照上面的日期他找到当天的记录,对照医嘱qd即是q.d,每日一次的意思。他很快在医嘱单里找到有种治疗药物是每日一次的,盐酸氟西汀。这下宋极头更大了,普通的还能应付,涉及到药物学他可是一点头绪都没有了。丁娅留下线索是想让人知道的,但她不能把所有人都想成是文武全才的福尔摩斯。他转念一想,既然留下的线索是医嘱缩写,那解开谜团的还是在缩写上,估计和药物的英文名有关,他记得医生们开处方多半用拉丁缩写。关于这些问题,他直觉老头会给他不错的答案。 ☆、第五十章 第三个通道(二) 坐在图书室的老头只消扫了一眼,用着足够权威地回答:“盐酸氟西汀,fluose fine hydrochloride,中文名百忧解,主要用于抑郁症的治疗,也是ssri抗抑郁六大药物之一。” “ssri又是什么?”宋极被绕煳涂了。 “ssri:selective serotonin reuptake inhibitor,中文翻译选择性5-羟色胺再摄取抑制剂。”老头还要继续解说,宋极连忙打住,一连串的英文名就已经听得云里雾里,他宁肯老头直接写下来给他。起初他还没有十分把握老头能解答,现在总算明白人们常说的那句话:久病成良医。尤其好学的老头,宋极简直不能想像还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如果一个护士人留下这个药名让你找答案,你首先想到的会是什么?”他很想听听老头的意见。 老头沉吟了片刻,扬起下颌:“护士是没有权利开药,她需要做的是严格遵照医嘱,如果说她留下这个药名,答案只会与开药的医生或者医嘱书写方式相关。如果从医嘱书写来看,首先可以排除中文。盐酸氟西汀,无论是单字还是分成2个词组,都没办法找准含义。因为盐酸和氟西汀词义太广。如果翻成英文则简单多了,ssri,你可能会觉得是四个英文单词的缩写,如果是这样的话她直接给你留ssri就够了,为什么要留个药名给你,说明解读的方式还是在护士能力所在的范畴。为什么我不说是fluose fine hydrochloride的缩写ffh呢?因为没有这样的说法。我建议你把ssri拆成四个医嘱缩写,或许会找到你要的答案。” “有时候我真怀疑,你究竟为什么会来到这里?”老头的睿智是许多人都无法企及的,而他的结局又是那么令人惋惜。作为忘年之交,宋极由衷感到难过。 “所以我才是本院独一无二的绅士啊。”老头不忘调侃宋极取的外号,面上仍夹带着一丝从未减弱的傲气。 宋极笑着嘆嘆气,又有谁需要可怜?又有谁需要拯救?总归都是各自的活法,无分高低贵贱。 ssri,用医嘱缩写表示的话,s有许多解读,但宋极觉得后两者相对固定,从字面来说:sos、st、rp、iv这个组合可靠性最高。翻译成中文便是:需要时立即取静脉注射。意思是通顺了,却毫无意义,至少不是宋极所料的直白含义。这时他想到故意被写错日期的两名病人,并且他们名字后面没有留任何英文提示。可能他们的线索是需要破解了英文谜题才会浮现,于是宋极连忙翻看两人出错的某日病歷,只有其中一个符合,那是个叫顾平的躁郁症患者,填写错误的日期是他死前的第三天。他看过当日开医嘱的医生,确认是王医师无疑,不过执行这项医嘱的并非小迪,而是丁娅。其中有个药物是临时加的静脉注射药,看记录说是该名躁郁症患者病情严重,需要马上注射氯丙嗪,时间是在夜里十二点半。 从表面看,宋极不觉得里面还有什么门道。可待他静下心再看,才恍悟丁娅玩了一个文字游戏。她留下的线索是需要时,而医嘱上则是立即,执行人还是丁娅自己,看上去她似乎对这个相当不满。至少她是有疑问的,否则不会特意提醒解谜人。她不满的是医生对病情的判断错误?还是药物使用的不满呢?关于这点,宋极不得不再次找到老头。 第93页 老头对于他偷偷塞过来的病歷记录十分好奇,眼睛不住往病歷与宋极之间流转,老头挑着眉,抬头纹恰似彰显军衔的条条槓槓,在额头上重兵布防。 “你也看不懂是吧?”宋极为了阻止老头八卦的探问,故意挑衅对方。早被看穿的老头乖乖中招,起初的好奇迅速转化成强硬地驳斥:“这实在是侮辱我的智商。一目了然的事情。”老头用手指向两个缩写,“看清楚了。医嘱上写的是ivgtt,可不是你写的iv。前者是静脉滴注,后者是静脉注射,两种完全不同的注射方式。而且一个是需要时,一个是立即,说明前者的情况处于观察阶段,后者则是刻不容缓,丁娅作为当班的护士,如果她有存疑,说明有些事情并非她参与,或者说她所看到的情况还不至于那般严重。你再看,丁娅这一页的签名,和其它的存在差异,你真的没有注意到吗?” 宋极面上一阵臊红,更为细緻地去观察签名的差别。很快他发现,丁娅签名后都会在名字旁边轻点一下,应该是习惯性的小动作,但医嘱争议的那页却没有加点。他浮出一个大胆假设:丁娅并没有按照所书写的执行医嘱,应该是有人为了掩盖之后犯下的过失,刻意重写了病歷记录,甚至篡改了医嘱。尽管字体可以完美模仿,却终究败在一个细节上。事后丁娅必定是发现了,但为了保命或者保住工作而没有立即透露出来,只用着她认可的方式留下伏笔。她一定是害怕过的,所以才会花尽心思在‘敌人’面前将线索一点点埋藏好。 宋极一想到在她尸身上得以保存的碎片,心下便涌动起浓浓的酸意,不禁长嘆,“我仍是不明白,即便注射方式不同,这个药物总归没有出格吧?” “如果情况很紧急,肌肉注射是最便利,而且风险永远没有静脉注射高。况且一个病人大喊大叫,你认为他会乖乖躺在那儿等着大瓶子滴光吗?再说了,躁郁症发作的时候,没几个人帮忙摁住,谁也没办法能治住。凌晨十二点的光景,院里每天也就一个医生一个护士,有出息的护士们早想方设法跳出去了。所以这里常年人手不足。那么你可以试想,哪怕算上值后半夜的护士,想要舒舒坦坦让对方接受点滴难上加难。”说这话时,老头并没有去看宋极,而是很专注地望向站在走廊长椅上高声歌唱的中年男人,自顾说下去:“这个病人急性发作,最理想的是立刻肌肉注射,平稳后再静脉滴注,而且从之前的病歷看,这项是临时医嘱,并不是长期的。还有,丁娅留下的i,未必是你猜测的iv,很可能是ivgtt,也就是静脉滴注。别忘了,她强调的不是注射方式,而是需要时。说明在她值班的时候,这个病人情况并不是那么糟糕,或者说相对比较稳定,所以静脉滴注更符合当时的情形。然而第二天,她看到的却是另外一个版本,尽管同样是静脉滴注,可病人所表现的情况却完全不一样了。当然,这是我从病歷上的解读。毕竟任何一个精神病发作起来,都是很可怕的,也是身心最疲惫无助的时刻。她的存疑,便在于此。如果能够注意到细微处,她应该是个好护士。在我的印象里,她也的确是个好护士。没有其他白大褂那么忌惮的眼神,看你的目光永远保持平视,温柔又真切。” “能让你留下印象,那是个相当不错的人。”宋极也留意到对面的男人,瞅见对方情绪不断高涨,对于护士的哄劝非但不予理会反而滋生拳脚,不觉领会道:“确实,那种情况下是不可能温柔以待的。” 宋极看到后半夜值班护士小迪的名字,忽然有种不痛快的感觉:“这让我想到一个很不愉快的画面:本来情绪还在掌控中的病人,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发作起来。已经崩溃的病人于是被医生和护士强行捆绑,出于扰乱清梦或者说是被惊醒的不快,他们没有採用最有效的镇静方法,而是让他在五花大绑的床上老实躺着,即便会因为挣扎而勒断骨头也不能平息他们的愤怒,相反施刑者会在病人被綑扎的手臂上,慢慢扎入针头慢慢注入药水,看他慢慢睡下去。” “这只是你的推测,没有任何证据支持,也不会有人关注一个精神病曾叫嚣被虐待的新闻。因为我们是本该死去却偏偏活着的疯子。你说,在这面墙的外面,有多少人不愿意看见我们这样的人被放出来?有多少人听闻我们曾被关在这里而惊惶失措,退避三舍?又有多少人与我们擦肩而过之后迅即转过脸对旁人说三道四?你问我为什么要留在这里,除了这里,我又能去哪里?”老头的眼睛似已湿润,离开时宋极才惊觉永远的绅士也是老态龙钟,佝偻的背影极像幼时自家盆里泡发的豆芽,纤细的骨干被迫弯曲着,仿佛一碰就会脆裂。老头渐行渐远,他的背影却在宋极心底越来越大。 宋极收回目光,重新将焦点投放在尚未通关的谜团里。到目前为止,宋极对此事已经有了一个大概轮廓,先前提到的第三个出口应该与这名叫顾平的患者有关。在小迪更改病歷的第二天夜里,顾平自杀身亡,死因并没有提及。出事那晚依旧是王医生和小迪值班,所以顾平的葬礼他们非常热心的参与,在同事们的眼中成就了一段美谈。丁娅肯定不是这么想的,她一定会在某处留下线索,应该还在资料室。那里是一切的开始,况且又是王医生生前最爱停留的地方。宋极只要想到资料室让人不舒服的格局,就觉得有必要再去探探。不过在此之前,他得把快递单号弄明白。能让丁娅死前还留在身边的快递单,里面的内容物肯定不简单。 第94页 宋极翻看另外一名叫夏宇的分裂型精神障碍的病人,他名字后面留下的英文比较长:tr、iv、caps、bid、neb、et、ih。对照翻译:酊剂、静脉注射、胶囊剂、每日两次、喷雾剂、及、皮下注射。宋极实在不能理解,这喷雾剂还能皮下注射?他又查找了出错日期的当日病歷,每日两次的药物都有几样,并没有皮下注射之类的。他又去翻其它的页数,也没有找齐全部都开的医嘱。他冷静了片刻,猜想这次的线索应该不在病歷里,这让他想到了丁娅的日记本。里面除了许多卡通画,还有几张全部画着圆圈,说不准这些圆圈是用来标字的。如此看来,丁娅应该是个有许多心眼的女孩。可惜包小娜失踪了,否则从她那里要来日记本就可以验出真伪。 此时此刻,宋极更多的担忧起离奇失踪的包小娜。严虹死了,顾北死了,包小娜还能活着吗?不过他的直觉告诉他,至少还有个人更不愿看见包小娜步上丁娅的后尘,也许这个人会知道。他奔向护士站,掏出之前入院时带着的零钞,向当班护士请求能给家人打一通电话。护士见他这段时间情况稳定,这才肯同意,只是守在不远处暗中观察着。 宋极难堪地背转身,给陈颖川打了通电话,大意要她想办法弄到精神病院的平面图,顺便提及包小娜日记本的事宜。起初陈颖川还纳闷,不断指责包小娜出事后曹毅冷漠的态度,后半发现宋极自信满怀,并且提到丁娅日记本的事情,她也就只能点头应承。这边她刚挂断宋极的电话,马上警局的小陈给她通风报信,说包小娜找着了,正在xx医院接受治疗。 ☆、第五十章 第三个通道(三) 陈颖川再见到包小娜时,她正打着点滴安然睡去。负责盘问的两位刑警和主治医生紧张交涉着,大意是让对方立即接受讯问,只是主治医生从病人考虑迟迟不肯答应。 人来人往的走廊边,曹毅仰靠着椅子闭目养神,紧抿的嘴像是在沉默中稍显的一点不满。陈颖川犹豫半天,无论从哪方面,她都打从心底瞧不起这个男人。与宋极相比,男人与男人的差距过于明显。她始终记得当初巫昊阳说起包小娜失踪,他波澜不惊,事不关己的神情。如今包小娜找到了,他又为了显摆‘有情有义’才肯守在床榻前。陈颖川没由来的厌恶,甚至正眼都不捎带过去。 与她的冷淡相反,曹毅不仅认出了她,还用着非常熟络的口吻:“宋警官最近好了吧?这么久了,也该回来了。” 陈颖川两眼直盯着病房,见暂时不能入内,便旁若无人地把玩起手机。坐在对面的曹毅兀自笑了两声,“不管怎么样,你们有心了。她没事,只是受了点外伤。” “兇手是谁?”她还是没能忍住。 曹毅茫然地望望天,大嘆道:“能逃出来已经不容易,如果她还记得兇手是谁,我一定会杀了他。” “她是怎么脱险的?” “趁兇手送饭的时候刺伤了对方,然后她跑了出来。其他的警方会去问,我也无可奉告。”曹毅一说完,就听见医生对两位刑警说病人醒了,要他们注意点问话方式。他没能进去,起身跟陈颖川打声招唿:“如果你有幸见到她,跟她说我有事去办,让她等我的好消息。” 陈颖川没有理会,余光送他离开。好容易熬到刑警询问结束,不想又瞧见巫昊阳风风火火地走过来。巫昊阳一眼就发现了她,还没来得及搭话,问话的两位刑警就将笔录递了过来。他翻看了一会儿,抬头便问:“你怎么就问到这点东西啊?这个包小娜身上的刀伤已经被缝合是什么意思啊?” “巫队,医生说包小娜送进的医院检查之后,发现她背上的伤口已经被处理过。并且是很专业的医学处理。”一位刑警回答。 巫昊阳拧眉,“这可真是奇了。要害她干嘛还要救她呢?不过从这点可以断定,囚禁她的和杀害严虹的兇手估计是一个人。对了,谁送她来的?” 刑警说:“她躺在马路边,群众报警这才送到医院。大夫说她精神刚稳定,还不适宜录太久的口供,所以也没问出太多。” 巫昊阳把口供递给他,朝苦等多时的陈颖川打了个手势,也不顾医生劝阻径直走进病房。 包小娜侧躺在病床上,经过几天的折磨,饱满的两颊略显松垮,肤色也透着蜡黄。她眼神一直放空,似乎在看你,又好像谁也不在乎。究竟这些天她遭过何种罪,陈颖川无法想像,只能捂着微微发酸的鼻头,静默地立在病榻一旁。 巫昊阳端详着眼前这张呆滞又刻板的脸,轻轻唤了一声:“包小娜,还记得我吗?” 包小娜眨着眼,视线一直没从对面的墙上移开,只说:“还要问什么吗?” 巫昊阳问:“你说囚禁你的嫌犯戴着面具,并且在争斗中扎伤了他,所以你才能逃脱。而当初是严虹想杀你,这个人却反将严虹杀了。” “是这样。”她点头。 巫昊阳又问:“他为什么要救你之后又囚禁你?又什么要杀害严虹?” “我不知道。” “好好想想,真不知道原因吗?” “我不知道。”她重复。 巫昊阳有点耐不住性子,强忍着又问:“那你知不知道这个人是谁呢?有没什么线索?” 第95页 包小娜不假思索地说:“是顾北,我知道是顾北干的。” “顾北已经死了。”巫昊阳盯着她的脸,见到她平静的面容因为这句话而微微起了些许变化,似乎有点猝不及防。他质问:“你难道不知道他死了吗?真的不知道是谁干的?” “我不知道。”包小娜垂下头。 “严虹无缘无故为什么要杀你?顾北和你又有什么关系?兇手为什么要囚禁你?” “我说过,因为我是白辰逸的女朋友。严虹爱陆羽,将陆羽的自杀归咎与白辰逸。她又认定白辰逸抢了陆羽的心理学论文,抢了叶欣梧,才会导致陆羽自杀。所以,她要报復我!要杀了我!”包小娜眼眶已发红。 “你说是顾北刺伤了你,他和严虹联手想谋害你,那顾北为什么要帮严虹,又为什么会死?反倒你活了下来?” 包小娜想到严虹被分割的尸首,害怕的闭起眼,再也不愿多说一个字。 巫昊阳口气并没有因为她的畏惧而放缓,仍是追问:“曹毅是白辰逸的化名,你应该知道吧?他和案子有没关系?” “没有,没有!”一听到曹毅的名字,包小娜矢口否认。 她开始激动的情绪令巫昊阳更加确定心中所想,不断逼问:“严虹的死和曹毅有没有关系?是不是他为了救你而杀了顾北和严虹?那个囚禁室你就一点印象也没有?你是不是在帮曹毅隐瞒实情?”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包小娜双手抱头,激动得差点将针管挣脱。 陈颖川及时搂住她。在男人们轮番的攻势之下,追查真兇早已凌驾在情感之上,却忘却了眼下被盘问的也是一名受害者。也唯有同为女人的陈颖川,才真心怜悯一个九死一生的女人。她很想打断巫昊阳强势的问讯,同时又迫切想知道真相,除了紧紧抱着浑身发抖的包小娜,她无力再多做任何事。 “现在你是唯一倖存者,如果你不跟警方合作,就等于纵容兇手继续去谋害下一个!我知道你不愿意回想,可现在牵涉了几条人命,为了他们为了你自己,你必须勇敢起来!将兇手绳之于法!还有,不要试图包庇任何一个有罪的人!否则,你也是帮凶之一!”巫昊阳咄咄逼人的气势吓得包小娜泪如泉涌,受到刺激的她,后半越发不肯开口。 陈颖川实在看不过眼,开腔向巫昊阳求情:“巫队,她现在情绪不稳定,你也问不出什么。要不,让我来试试?我们都是女人,总归容易沟通点。” 她知道巫昊阳急于侦破案子难免火气大,这番劝告总算让巫昊阳压低了姿态。她趁着巫昊阳走到门外抽菸的空隙,轻声对包小娜说:“别怕,你现在很安全。那些不开心的事情,不要再去想了,好吗?” 包小娜开始并不吭声,过了一会儿才抽抽搭搭地说:“我知道,我知道不能放过这个兇手。可是,可是我真的没有看见他的样子。” “不用说了,我都明白。”陈颖川抚摩着包小娜因为抽泣而耸动的肩膀,柔声细语地劝道:“如果不是你那么坚持的要追查真相,兴许也不会遭遇不幸。那天和你通过电话之后,就再也没有你的消息。听到严虹被杀,我就更加担心,生怕你会出事。现在你也别多想,好好养身子。” 包小娜想到一直以来所经歷的坎坷,不免悲从中来,“其实我也很想能早点抓住兇手。都怪我自己不争气,为什么没有掀开面具看那么一眼!” “不怪你,那种情况下逃命都来不及,哪里顾得上这些。只不过你好好想一下,这个人就没什么特别的地方?或者说,引起你注意?” “没有,真的没有……”包小娜缓缓摇头,蓦然间倒是记起一件事:“我记得他嚼东西的声音,嘎吱嘎吱的,虽然不能确定是不是在嚼东西,总之那个声音只消想想都觉得可怕。还有,还有,他扳住我的脑袋时,我好像闻到他手指有薄荷的味道,像是薄荷糖的味道……” “那你还记得逃出来的地方在哪里吗?” 包小娜一只手抓着头髮,显得异常痛苦,“是在地下通道,像防空洞一样的地下通道……很长很长……我怎么出来的?我……”她忽然想起曹毅,想起他与兇手的恩怨,想起他的捨命救护,一瞬间变得镇定起来,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回答:“我不记得了。”她不是不记得,是记得太深刻。她并不是想纵容兇手,相反,她比谁都迫切地想抓住他!现在她无需追问兇手是谁,曹毅必定知道。可他始终隐藏着这个秘密,自然有他的苦衷。也许她的表现实在自私至极,为了保护爱人,而捨弃了对死者们的公道。但是现在,她宁可相信曹毅所说的:都会结束的。 陈颖川见她回忆得实在痛苦,连忙劝她躺下,又帮忙盖好毯子:“别想了,睡一会儿吧。我来的时候看见曹毅在门口等着,因为不能探访他只能先离开。走前要我告诉你,等着他的好消息。所以,你什么也不要想,安静地睡一会儿吧。” 包小娜若有所思地侧过脸,忽然问起另一个人:“宋警官还好吗?” 陈颖川乍然听到这个名字,落寞的神色立即笼罩在她脸上。她苦笑地说:“不好也不坏。总觉得,有隔阂似的。或许你们搭档,比我要好吧。”她随口提了点宋极目前的情况,又说了许多希望大家都好的心愿。 第96页 包小娜尽管没有言语,心里是暖的。只是她的钥匙在这次事件中已经遗失了,便说道:“我家门前的香炉下面有备用钥匙。日记本在卧房抽屉里,你自己去拿吧。”刚说完,带着烟味的巫昊阳大步流星地走过来。 巫昊阳不动声色地说:“行了,我看她也累了,今天也就问到这里。外面会有值班的警卫,如果想到什么马上告诉我们。”他清楚关键点已经不在包小娜身上,从她之前的惊恐到后半的坚定,这期间的心理变化一定藏着巨大的内因。换句话说,严虹,顾北和白辰逸存在的瓜葛,才是破案的关键。他之所以对陈颖川暗中调查置之不理,也是想藉由另一方力量得出更多的讯息。如今看来,他这步棋还得继续走下去,并且得下个更大的注。 ☆、第五十章 第三个通道(四) 对于巫昊阳的盘算,陈颖川并不是丝毫没有察觉。两人一起离开医院,她忍不住问起宋极的事情,“巫队,宋极的嫌疑不是已经洗脱了吗?也该还他自由了。” 巫昊阳一味笑,十足官腔地回了一句:“局里会有安排的。”他不咸不淡的一句话彻底打发了陈颖川,也让陈颖川更加清楚的意识到:求人不如求己。 她笑着扬手同巫昊阳挥别,转身前去包小娜的住所。起初她还担心会碰着曹毅,想着这两人关系亲密住在一起也未可知。她还煞有其事地敲门,试探曹毅在不在,半天见没有动静连忙找出钥匙开门入内。兴许是好些天没人住了,一进去就有股闷久了的味道。她打开窗户,透点新鲜空气,见桌子都蒙着一层灰,料想曹毅应该也不常来。这么一寻思,她也放宽心在屋里找资料。 陈颖川来到包小娜的卧房,第一眼就瞅见了窗台上快要枯萎的常春藤。这么些天没人料理,原本绿油油的叶子此刻宛如一张没有涂匀粉底的脸,黄一块绿一块。她一时动了心思,取水浇了浇常春藤,圆滚的水珠在宽大的绿叶上微微滚动,这让她仿佛陡然间看见希望似的,精神一下子振奋起来。她鼓着劲,开始翻找丁娅的日记本,最后在书桌第二格抽屉里找到了它。 陈颖川好奇地翻动了几页,眼神不由自主被第三格抽屉露出的一点黄色角所吸引,好像是一张照片。她用力拽了拽,因为抽屉被锁住的关系,根本没办法扯出来,她害怕用力过勐把照片撕烂了,便从包小娜的钥匙扣里轮番试着钥匙。好半天,锁才开了。她把照片抽出来一看,是个纹着蝴蝶纹身的女人背部。照片背面写着几个字,看上去像是包小娜的字迹:叶欣梧,相思豆手鍊,毒杀? 她翻过正面,注意到了女人手腕上有一串手鍊,仔细看好像是红黑相间的豆子组成的。只是她并没有听过包小娜提起这条线索,想来应该也和案子有关,便把照片夹在日记本寻思赶紧给宋极拿过去。 今天她再见到宋极,他已经不像上次那么拒人千里,甚至很有礼貌地和护士门调笑。不知为何,陈颖川心里特不是滋味,见他和别的女人谈笑风生,一时也没了好脸色,硬着嗓门唤他过来。她几乎不等宋极开口问,就将袋子丢进他怀里,冷淡地说了一句:里面有点心,爱吃不吃。 一头雾水的宋极接过东西,还没回过神,对方已经扬长而去。他瞅了瞅里面,将一些小点心分派了几名护士,又给老头送去了一些,这才掏出里面藏着的日记本还有陈颖川的便签:包小娜平安无事,日记本里还有一张叶欣梧的照片。宋极打开日记本,一眼就看见了照片,里面的女人尽管只有一个侧脸,也完全看得出她生前的美艷。他看了看背面的留言,又仔细辨认叶欣梧手上的链子,马上联想起白永靖的毒杀。综合所有与之相关的案例,除了白永靖,没有一个是被毒杀的。而且他记得法医鑑定书上写的是相思子中毒。这会不会就是指的叶欣梧手上的链子呢?现在他只能先放下这个疑点,先从丁娅的日记本里找出第三个通道。他翻出几页带有圆圈的图案,在圆圈中间戳个洞,拿着这些洞去比对丁娅留下的医嘱缩写:tr、iv、caps、bid、neb、et、ih。终于在其中一张圆圈图案中找到了对应的字母。那几个被圆圈套住的字母分别为:tvcab。 宋极起初还以为是tvcabi的网址,后半越念越觉得这几个字母应该是个英文单词:tv cab,即电视柜。他记起病区有两台电视机,一台锁在病人专用的电视室,一台是在护士办公室。平时电视机也属护士管辖,丁娅完全有条件把线索藏在那里。因为还没到病人开放看电视的时间,宋极只有先去查看护士站的电视柜。他故技重施,又一次利用了蒋梦婕痴傻的女儿,又一脸惊恐地跑去办公室报信。他眼见两名护士一走开,立刻翻查电视柜,木制的电视柜连一个抽屉也没有,上面也没留下任何字迹。他甚至将电视机上的标籤也扯下来,同样是一无所获。看来,应该是病人区的电视。 只是病人区可就没那么顺利了。 宋极早早守在电视机室的门口,到了时间第一个冲到最前面,他满心以为可以凑到电视机柜旁,结果还没等他走到那个方向,护士已经挡在了前面,喝令他立即回到观看的位置。兴许是害怕病人们砸损公物,看管的护士对于想要靠前的病人很提防。宋极歪着身子,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招,瞅见老头正悠哉地路过,他起身迎过去,拉着老头一边悄声说:“帮帮忙,让我能接近电视机柜。” 第97页 老头皱起眉,对于他的话十分费解,再一看电视机室里吵吵囔囔的病人们,他清高的老毛病又犯了。无论如何,他是不愿意和这群人同流合污的。 “除了你,没人可以帮我了。真的很重要,这直接涉及到你情敌的身份。”宋极使出绝招,他断定老头不会无动于衷。老头一听到‘情敌’两个字,满眼除了不屑,剩下的全是嫉恨。他昂起头,朝着电视机室大步阔进,笔直地立在众人当中,用着不卑不亢地音调唱起整个年代都曾为之狂热过的俄罗斯名曲。与电视里正播放的家长里短交织在一起,偏成了最不和谐的鼓譟之音。一些观剧的病人不满了,连一旁监场的女护士也老大不乐意,起身就呵斥他不要捣乱。老头充耳不闻,继续迎风高唱,任由身边的言语围攻愈演愈烈。护士一边喊人,一边忙着压场子,生怕病人们闹起毛病。逮着机会的宋极端过板凳便站在上面,仔细检查悬挂在墙上的电视机和柜子。他斜瞟了老头一眼,悄悄竖起来大拇指夸奖一番,埋头继续找线索。同样的,柜子里什么都没有。电视机上也只有商标,和底部禁止撕毁的厂家保修条。宋极撕开保修条,下面什么符号代码的都没有。他盯着保修条上一排数字,忽然瞧见几个数字下面有原子笔点过的痕迹。他灵机一动,赶紧掏出兜里陈颖川抄写的快递单号。这么一比对,发现前面的数字完全吻合,而后面的应该就是缺失的数字。他再一看商标,有四个拼音被标过记号,这应该是单号前的英文代码。从后缀来看,他已经想到快递公司是哪家。通常快递单号结尾,又有英文前缀的,只有一家。因为几大快递公司的快单号都是纯数字。 这时老头停止了歌唱,淡定从容地整理被几名病人扯乱了的衣衫,报以歉意地向闻风而至的医护们微颌首,再次踏步离开了喧闹的病区。尾随他出来的还有宋极。 “谢谢了。”宋极对于老头的仗义感激至极。 老头略顿了顿脚步,似乎酝酿了许久才问了声:“你是不是也要走了?我知道,你和他一样,不会呆太久的。我会想你的。”老头并不需要宋极的反应,只是在道出自己的心声,“你不要感谢我,该感谢的是我。因为这段短暂的时光,让我觉得日子过得很有意思,并没有那么孤单。谢谢你。” 宋极望着老头总喜欢强扯直的背嵴,内心已是五味杂陈。尽管老头始终不回头,言语也一如既往的平淡,可他还是强烈的感觉到话语之外的深意。他不忍打破此刻的沉寂,也不愿承认迟早会来临的离别。在这座颠倒的城堡中,他们曾经是最要好的朋友。现在,有一个人要离开了,永远地离开。老头应该是不舍的,但也明白天下无不散的宴席,终是迈着一贯沉稳的步伐静静离开,如人世间的缘分,静静地来,静静地去,半点不由人。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重新发文写脱水版,结果发现经常会忘了发文。。。干脆还是老实继续这里发,反正两三天一更大家也习惯了~~~哈哈哈! ☆、第五十章 第三个通道(五) 离别的日子比宋极想像的更早,没过两天院方就开具了出院证明,甚至巫昊阳也打来电话关怀一下。当然巫昊阳几番话下来意图也十分明显,想让宋极暗中帮忙,如果立了功也可以顺理成章的调来刑警队。巫昊阳抛出的诱饵很吸引人,宋极没有不答应的理由,两人寒暄几句后,巫昊阳也提到正题,大意是指派个人一起调查,这样大家互相有照应。宋极没有反驳,只说听局里安排。 他收拾好自己的东西,站在窗前借着反光仔仔细细打量了这身横条纹的衣服,在脱下的同时也对自己发誓:下次再回来的时候,一定是站在第三个通道门前。 当然离开前,他还要去向一个人辞行。 海棠树下,老头正仰着脖子望天,数着落下来的花瓣。他知道宋极来了,头昂得更高了。宋极一笑,用着最最真诚的语气向这位老朋友道别:“绅士,我走了。” 老头颇为不耐地摆摆手,眼里只有压弯枝头的海棠花。 宋极没有再多说一句,果断地转身走,忽然背后传来一句:有空能来看看吗?因为这一句不像请求的请求,竟让他眼眶陡然发热。他得到老头太多帮助,却对老头的故事一无所知。现在他可以做的只有一件事,高高兴兴地大声说:一言为定! 听到这句保证的老头似乎笑了一下,随即又是不屑的冷哼。宋极不用回头也想像得到老头冷若冰霜的样子,势必高姿态地捧着他那份翻烂了的英文报纸念叨起来。他想着想着,眼睛更胀得厉害。终于,他还是离开了这所牢笼重获自由。 然而等在精神病院门口的并不是陈颖川,竟是曾经针锋相对的曹毅。他为什么会来?宋极纳闷了。莫非来落井下石?还是示威? 曹毅扫了宋极一眼,笑了笑:“怎么?以为我会对你有所企图?算了吧,我们可不在一条水平线上。”他见宋极脸色一沉,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去前面餐馆坐坐,顺带把午饭也解决了。” 宋极忍住气,跟他来到一间小食肆。因为临近正午,周边放工的工人也三五成群地坐过来,宋极挑了一处靠厨房的位置,将背包搁在桌子下面,一下就瞧见隔壁座有个男人脱了鞋晒着脚丫子,连油味都盖不住的气息直扑入他鼻腔里。他盯着老闆娘端上来的牛肉面,都不知道牛肉天生就带着脚臭味,还是脚臭里透着牛肉香。他埋头吃了几口面,已经吃不出什么是香什么是臭,对坐的曹毅似乎早已见怪不怪,还热心地递来一瓶醋:“淋点醋汁,除了酸,就只剩酸。” 第98页 宋极摆手,婉拒了他的好意,同时也提醒道:“你刚才说得没错,我们确实不在一条水平线上。因为我脚下踩的每一步都是踏踏实实,对得起天地,也不会担心脚下的地会塌。可你不同,一个不小心,就得摔死。” “多谢你的恭维。至少目前,你并没有证据可以证明我参与了任何犯罪。如果你了解得再多一点,就会明白我也是名受害者。”曹毅很有气度地接纳一切恶言,也不忘回赠几句:“宋警官,机遇可是经常夹在变化当中,只有变动越大,机遇才会越大。若不是我,你也不会有今天。” “确实。”宋极冷笑,“有今天也是托你的福。不过,倒也未必都是坏事。闲话少说,你究竟有什么目的。” “破案。帮你破案。” “你帮我?真是笑话,哪里有嫌犯会帮警察抓自己的?”宋极觉得十分可笑。 曹毅却笃定地说:“我说过,我也是受害者。不然,你认为我为什么要藏到现在,过着三餐不继的生活?因为我杀了我父亲?那不是我干的事!” “那是谁?你想说是叶欣梧吗?” “就是她。虽然我不能证明,可我知道是她。” “她有什么本事杀害一个健壮的男人?” “事先放好安眠药然后放火又能有多难?我出院里熘出来后问过原来家里的佣人,那天只有她和我父亲两个人庆生。我父亲一直有神经衰弱,经常要吃安眠药才能入睡,所以家里一直常备安眠药。出事的时候又是凌晨,叶欣梧必定是趁着他睡着才烧死他!”曹毅的拳头死死捏着,眼里全是仇恨的怒火。 宋极又抛出另一个疑问:“叶欣梧为什么要杀害你父亲?她和你有过恩怨,还不至于杀了你父亲吧?再说,你不也在当天失踪了吗?怎么就不是你干的?” “她想报仇,以前就说过恨透我们一家。我相信她能做得出来,从她处心积虑接近我父亲就知道!而我那天失踪,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总之你去查查,肯定能知道真相。”曹毅不想再多说。他含煳其辞的言论,惹来宋极更多的疑问。 宋极说:“老李和叶欣梧是什么关系?就是你留在病院的那张照片上的男人。” “他?被叶欣梧收买的傢伙。当初我和叶欣梧曾经去他那里纹身,我对这没兴趣,叶欣梧倒是很喜欢。她本来也是个迷信人,知道那个男人会点南洋巫术,时不时会给我弄些小玩意吃啊,戴的。分手后,我再也没理过她,那些东西也全扔了。她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和我爸勾搭上了。当时我极力反对,可是我爸根本不听,执意要和她来往,搞不好就是中了她的降头。后来我住院了,精神很不好,我老早就怀疑是不是叶欣梧使坏。就托朋友帮忙请私家侦探调查叶欣梧,发现她给那个男人钱,是为了对方帮她作一些害人的法术。” “无稽之谈,这只是你的猜想,怎么能凭这个就断定是叶欣梧害你们?” “所以我也一直在查,但我只查出她原先的父母并不姓叶,她是被领养的。我记得她有次发狠地说过,要替父母报仇。我开始不以为然,现在想来,她从接近我只怕都是计算中的。”提起这个女人的名字都让曹毅深恶痛绝。 宋极反倒想笑:“其实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没有人去调查你?你可是嫌犯之一。” 曹毅耸肩,“可能因为我还有利用价值吧。每个人都想从我身上捞取好处,现在给你一个机会,让你也占占便宜。” “你能给我什么好处?难道把兇手告诉我?” “兇手是无能为力,不过我可以带你去见马叔。” “马叔?”宋极挑眉,随即问:“是不是那个道上的头目?” 曹毅点头,这条大鱼可对了宋极的胃口。其实对于河马的死,宋极一直有很多质疑,而曹毅今天的话更让他对白永靖的死产生了浓厚兴趣。显然从对话里可以看出,曹毅并不知道父亲是中毒死的,况且从他一瞬间的反应来看,不太像是撒谎。而包小娜提到毒杀,还有叶欣梧的手鍊,这更贴合案情。不过曹毅的话,宋极也不都信,但是能接到马叔这条线倒也未尝不可。 无论如何,曹毅肯主动献身,说明他也很想某些人落网。毕竟宋极最相信一点:保护爱人的心,是做不了假。 宋极这次再见到马叔是在一间茶餐厅,他戴着墨镜,米色的绸子衫,坐在靠窗的沙发座喝着冻鸳鸯。人看上去挺清爽,褪去了一份生人勿近的戾气。直至曹毅打着招唿过来,马叔略微耷拉的眼皮才动了动,示意他们坐下来。 马叔取下墨镜,开门见山地说:“首先我得说清楚,我是在跟小兄弟话家常,他带来的朋友能听懂多少是他的事。传闻的东西,真假自辨。” “这个我知道,本来也是闲聊。”宋极识趣地将手机关机,斜瞟了一眼曹毅,说:“要不要搜身啊?” 曹毅笑,“这点我还是有自信的。”他点了2杯冻咖啡,又叫了一份西多士。每次马叔来茶餐厅,西多士是必点的小吃。马叔见他有心,自然态度也和善一些。他接过曹毅递来的香菸,在禁止吸菸的告示牌下抽了起来,说:“河马的案子应该查清了吧?那傢伙炒股亏了老底,还欠了不少外债。他不自杀,迟早也会被人做掉。算你朋友点子背,不过迟早也会查出他是自杀的。要是说不清,我有小弟可以当证人,他看到过的。” 第99页 “那之前怎么不出来作证呢?”这话是曹毅问的,他故意不让宋极发言。 马叔弹弹菸灰,冷哼道:“无端端去衙门当善人?这可不符合规矩。” “马叔,你手下被分尸的马仔和严虹认识的吗?”还是曹毅。 “先交代,这些都是我听说的,任何事情都与我无关。之前死了的人,原来在我这里干过,后来转投了别的堂口,大家都知道他是线人的身份,被人干掉一点也不出奇。他有两个哥们,原来和严虹走得很近。严虹的继父是台湾人,特别迁就她,连她在外面熘冰都不管。本来,这两个人也不是什么好货色。”可能是马叔调整姿势的动作过大,银白色的菸灰也轻轻扬扬落在绸子面上。他并不介意,继续说:“台湾人狡猾得很。以前资金不灵的时候,跟地下钱庄借了一大笔,后来他找了个毛头小子,结果让他发了一笔。钱庄大老闆有意拉他一起干,这台巴子先前是答应的,后面吃独食,坏了很多行规。他最后那个下场,也是咎由自取。你们也别费劲猜,他干的就是冰糖。” 宋极不解:“这些警方查证过,但是并没有直接证据显示他从事这行。并且也没听说他私下和货源方有往来。” 马叔取笑地说:“还不是头上罩着台商的光环,又积极缴税,不参与政治,当然很多时候都优待一下港澳同胞了。不过也不怪你们,他招的一个小子是学医的,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法子让那个小子乖乖帮他制造冰糖。只是成分和市面卖的不太一样,效果倒是差不多,听说他的制作成本比一般的还低也容易搞到。他本身也是做户外产品的,一些化工原料都是会採购的,每次量又不大,所以没引起太大注意。以前有人去他仓库拿货,滑板夹层里面就藏着冰糖,只是后来和那小子闹崩了,没多久那小子也自杀了。台湾人又转头想和钱庄老闆合作,对方看他有利用价值又想搞他的制作方法,就和他合作过一段时间。后面那个老闆也挂了,台湾人又和另外一个帮派的搭上线,因为他背着对方藏私房被发现了,估计是吓得自杀了。” 宋极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那个钱庄大老闆是不是白永靖?”说这话他瞟了眼曹毅。曹毅依旧埋头喝咖啡,吸管被他吸得滋滋作响。 “是他。他发家史可一点也没有报导上那么光彩。而且这个人很贪心,正行也捞,偏行也捞,其实道上很多人都看不惯。他最后被人杀了,道上传闻都说是一些吃过他亏的同行干的。反正这个人,我没打过交道,靠着出卖老婆发家的人,我还真瞧不上眼。” “那后面的帮派是什么来头?”宋极连忙扯开话题。 马叔塞了一口西多士,慢悠悠地说:“我都不清楚底细。叫什么‘得生’,稀奇古怪的,他们的头谁都没见过。每次露面都是小角色,当时我还猜是不是就几个小孩子弄的组织忽悠人呢。不过也是奇了,台湾人死后,他女儿接了手,每次都是她拿货给之前那几个马仔。东西很少,价格比一般市面流通的贵好几倍,可是销路据说很好。全是有钱公子哥包了。我是不沾这些东西,听一些熘过的朋友说特别来劲。一些拆家都想拉拢她,好像都没谈拢,没人知道货源是哪里来的。” “和严虹走得近的那两个马仔应该知道吧?他们人呢?”宋极问。 “那两个吃喝玩乐就在行,干这种赚钱的事哪里会抖底细他们?严虹后面有个姘头,叫顾北的。也是个近些年的生面孔,行为古里古怪。后面交货都是这个男人。再者自从有人被分尸后,另外那两个再也不敢碰这行了。看来有些人活着是垃圾,死了倒成积德。”马叔拍了拍手上的多士沫,后仰的同时又吸上一根烟。他很喜欢皱眉,随便动一下都能扯起眼周的干纹,或许是因为没有电视黑道常挂着的刀疤枪伤,如沟壑的皱纹另成为一道饱经沧桑的象徵,多少替这个男人演变出令人玩味的颓唐。 若不是宋极亲身接触,他也许会觉得眼前这个男人有很多有趣的故事。一旦接触过,他仍然很清楚地感觉到,有些黑白是无法颠倒,更不存在缓冲地带。他很好奇,这样一个在江湖拼打过来的人,为什么会愿意跟一个警员透露?最后他问出了口,马叔给的答案同他起身离开的动作一样干脆利落:从来背后捅刀子都不是敌人,我又有什么可怕的? 其实宋极明白,马叔不过是为自己留条后路。怎么说,他都卖过一个人情。往后就算有什么风波,总能用得上。只是宋极也很想知道另外一个人,他的人情又准备用在何处? “你什么时候去看包小娜?”宋极望着前方渐行渐远地背影。 曹毅很快转过身:“那你做好准备了吗?” “什么准备?” 曹毅用食指顶住太阳穴,乖张地笑:“听不到吗?子弹唿啸而过的声音?仔细看着吧,最后的决战已经开始了。”他背过身,重新将双手插袋,大步踏上属于他的路。 宋极立在原处,没有任何回应,只是看着曹毅淹没在人行道里。川流不息地人流将他们一分为二,泾渭分明。 ☆、第五十章 第三个通道(六) 夜里,宋极和陈颖川会面,两人去了最有情调的餐厅用饭:桌上烛光摇曳,瓶中花香袭人,盘内美食拼摆精緻,四周水晶壁饰如梦如幻,处处契合情人之间的浓情蜜意。陈颖川隆重其事的戴上钻石项鍊,还特意穿了一件平日根本用不上的银色雪纺小礼裙,她力图在好久不见的情人面前展露着最完美的形象。可是慢慢她发觉,宋极除了刚见面那会儿高兴了一阵子,从吃饭开始就眉头深锁,似乎还沉浸在案子里。 第100页 她抱怨,甚至在桌下踢了他一脚。缓过神来的宋极除了傻笑,再也没半句情话,反倒追问明天得去中山大学的事情。陈颖川彻底败了兴,匆匆吃完晚餐,一个人赌气走了。 宋极当然明白她不会气太久,第二天两人还是一併出现在中山大学门前。这次是托陈颖川的福,她找到了陆羽跳楼之时,对面正上课的林助教。为了节约时间,陈颖川先去调查陆羽看病的三院,宋极则留在大学内,他和林助教简单介绍之后,直接随着林助教来到楼上那间课室。 “那么多年的事情,你怎么还有印象?”不要说四年,隔四天宋极都可能忘得一干二净。当他听说陈颖川是从排班表上查到林助教,并且林助教对于那天的事情记忆犹新,这让宋极难以置信。 林助教并没有过人的记忆力,只是道出实情:“因为那天是我第一次当叶教授的助手,并且参加听课的全部是医学界小有名气的专家学者。我不过是个实习讲师,能有幸和叶教授合作,对于我这种求学者而言是非常荣耀的。并且叶教授有值得人尊敬的地方,这点从细节上就能够看出来,他非常尊重学子。” “哦?怎么说?”叶教授的名字成了医学者衡量自己的标准,这越发挑动起宋极更多的遐想。 “叶教授来学校授课的次数不算多,可每次都是准备充分,次次提前半小时来讲室。我当时被挑选成为他的助手非常高兴,甚至提前二十分钟,结果叶教授比我还要早,并且他对待任何人都是恭恭敬敬,十分低调温和的人。”林助教鼻樑不高,讲话的同时手也不断将镜架往上推,以至于交谈间都会有轻微的停顿,这让宋极明白他这四年助教极可能会继续当下去。 “那对面学生跳楼时,你们正在上课?叶教授也在?” “是的。我记得听到有人跳楼的消息时,我们刚刚上课没几分钟。叶教授当时还站在窗口观望过,然后临时停课,他去楼下进行法医勘察。” “是在这个位置吗?没有其它的地方吗?”宋极走到靠近讲台的那面窗前。 林助教点头:“是的,叶教授当时站在那里往下看。不过这个方向似乎看得不是太清楚,不如叶教授的办公室。” “叶教授的办公室?” “为了方便叶教授备课和休息,学校给他单独准备过靠近讲室的房间。就在隔壁。” 林助教这句话应证了宋极的揣测。他进入讲室后观察了很久,三面窗户,尽管都能看见对面宿舍楼天台,但天台一侧的蓄水池正好遮挡住陆羽的跳楼点。如果能在这里看到陆羽跳楼,是绝无可能的。直到他走进叶教授的办公室,更加确认如果叶子琛当时看到过案发过程,只能是在这里。因为从他房间的窗户望过去,恰巧跳过了蓄水池。 宋极问:“叶教授是什么时候进入讲室的?” 林助教说:“是在课前五分钟。因为教授交代过,课前五分钟通知他。我进来的时候教授刚刚从窗前转过身,还把身上的白大褂重新熨烫了一遍。” “他确实是个非常注意仪表的人。独一无二。”提起这个宋极很自然想起那件一条摺痕都没有白大褂,他还从来没见过讲究整洁的,甚至在叶子琛的办公室里还有简易式的挂烫机。 可能他言语透了点讽刺意味,林助教的脸色一下沉下来,推镜架的动作无形中变大了,连音调也严肃起来:“叶教授说过:白大褂是上天赐予人间的战衣,只要穿上它,便是要向死神宣战,忘乎所以地去解救眼前的生命。所以教授非常爱惜白大褂,只要坐久了都会熨烫平整,他说这是一面镜子,可以看出穿衣者怀有多深的仁心。” “相当了不起的理论。”宋极收回原先的冒犯。对这个人又多了一点理解。他站在窗前,眺望遥遥相对的宿舍楼,究竟叶子琛当年看到了什么?从时间来看,他或许是最后一个见过案发经过的证人。诚如林助教所言,能够说出振奋人心言论的叶教授,为什么宁可选择隐瞒?宋极想,或许还是为了白辰逸。因为白辰逸是个心理学的天才。即便他没有直接杀害陆羽,至少间接摧毁了一条人命。检举这样的学生,势必会对他造成许多不良的影响,一个对白大褂都如此爱护的人,又怎忍亲手摺断天才的双翼? 不过这真是讽刺,天才与凡人之间,连获得的怜悯都可以划分等级。这样的叶教授,又让他另眼相看。 从叶子琛办公室出来后,他重新站到陆羽跳楼的地点,朝着对面窗的林助教招手。林助教的镜架还是那么不牢靠,不停在鼻间滑上滑下。滑稽的画面更令宋极确定,叶子琛绝对是参与了这起案子,最少是知情不报的那个人。他学着陆羽的姿势站得高高的,双手大张迎接着四方的微风,被风势吹乱了头髮,也被浓重的唿吸吹乱了思绪,如钉刺般头痛欲裂——‘砰——’陆羽跳下去了——有人惊恐的冲上前——看到的只有死亡——畏惧地转身逃匿。是白辰逸吧?一切的源头正是他吧?否则,叶子琛为何要包庇他?严虹又为何要杀他?白永靖为何要冷淡他?叶欣梧为何对他恨之入骨? 从手头掌握的信息,这条假设是完全成立的。白永靖在白辰逸进精神病院之前,多次请叶子琛给白辰逸看过病,但叶子琛只字不提私底下的交往。还有,白辰逸是在他的建议下进入精神病院的,这点是在白辰逸的病歷上查到的。那次在院区和叶子琛会面,他故意探过口风,但叶子琛显得相当避忌,似乎不愿有人将他和白辰逸联繫在一起。 第101页 还有,既然叶子琛爱惜白辰逸的才华,又为何将白辰逸送入精神病院?难道是白永靖的意图?这一点可以从侧面成立。白永靖一向对儿子不满,自从和叶欣梧建立关系之后,父子的关系每况愈下,所以才有了他积极带儿子去做精神鑑定。不过从道德角度来讲,又显然不符合常理。如果说是叶子琛的意图,宁可废了一个天才的前途,那么他必然怀有更大的盘算,并且需要将白辰逸捆绑在自己身边。而白辰逸的最大价值,必还是这个年轻人敏锐的医学触觉和非凡的才能,如果将独特的催眠术转变成为叶子琛个人的成就,註定能让他在医学领域直达殿堂走上神台。 三年前有人可以让白辰逸在精神病院平白消失,而且不留下丝毫痕迹,若不是鬼神便只能是一名院内熟悉,威望高到没人会质疑他出入的医者。在叶子琛的威望下,要指挥为资格考核奋斗一生的王医生等人来说,实在是易如反掌。如此,叶子琛其人绝不一般。 ☆、第五十章 第三个通道(七) 在离开大学之前,宋极再一次找到陆羽的同学严俊,因为考博的关系,这些天他都在图书馆温书。乍见到又有警官找上门,严俊的脸色不算太友善,明明白白地对宋极说:我只有五分钟时间。 宋极一瞥方桌两侧将严俊团团包围的书墙,不由想到高考前超负荷运作的生活,嘆气地说:“这个场面可真是让人怀念。”他顺势坐在旁边,从挎包里取出一张照片递过去,“认识这个女人吗?” 严俊看了半天,恍悟道:“这个女人好像找过白辰逸,虽然是个侧面,但是特别像。记得白辰逸和她闹崩之后,我还取笑过他,这样的绝色还要糟蹋。” “那个手鍊你有印象吗?”宋极指住照片一角。 严俊摇摇头,又点点头,终是不能肯定:“看着挺眼熟,有点像是陆羽在网上订购的那条,好像是相思豆做的。他那阵子为订这链子还特别高兴,花了百来块。我当时看觉得也就是个地摊货。毕竟这么久了,不能完全确定。” “相思豆做的还要百来块?” “他说是国外订购的。我看他就是走火入魔,读书读傻了,一个破豆子还花那么多钱。结果钱是花了,人也没留住。” “那,相思豆是不是有毒性?” “没错,相思子毒素。” 宋极一怔,“相思豆真的可以使人中毒?” 严俊点头,“是啊。相思子毒素,类似蓖麻毒素,但是比蓖麻毒素要强大得多。如果是那种毒性较强的,三毫克都足以致命。” 宋极强掩住狂喜的情绪,继续追问:“那你对叶子琛教授有什么看法吗?” “叶教授?”一听到这个名字,严俊三缄其口,“我能有什么看法。” 宋极知道他的顾忌,诚恳地劝道:“你放心,这次是非正式调查,你所说的只会作为参考不会成为佐证。况且我只是想从更多人口中得知叶教授其人,并没有什么别的意思。” “可是在背后非议别人是很不道德的。” “这不叫非议,是让人更接近事实。如果光听好话,得到的结果自然也是不公正的。” “那个,我知道的也不多。”严俊松了口,凑过身低语:“叶教授虽然是法医界的一把手,又是我们心理学专家,但其实业内都传叶教授已经很多年拿不出有价值的论文了。许多都是手下学生写的。他这些年到处拉贊助,还专门成立自己的研究小组,只是一直没能拿出成绩出来。在咱们国家心理学发展得晚,很多人都没有看心理医生的习惯,那些贊助人当然不愿意继续投钱在赚不了大钱的医学项目上。我的几个老师背地里都说,叶教授最开始学的专业就是心理学,结果得到的成就远不如后面转学的法医。” “这也可以理解,愿意投钱的都是想看到钱变钱,哪里有人愿意掏钱当学术研究。不过如果是叶教授的话,政府应该有补助的啊?”宋极应和。 严俊不屑地说:“现在很多科学项目的资金都被院里行政官员抓着呢,除非有关系,否则才不会随便批给你资金。叶教授虽然名声在外,但他和官员关系处得不是很好,所以资金都是靠自己拉来的。我也是后来听说,叶教授的研究小组白辰逸家里掏过不少钱呢。” “那叶教授私底下应该对白辰逸很关照才对啊?” “所以我才说是传闻,真假无从考究。至少在我以前来看,倒没觉得叶教授和白辰逸有什么特殊关系。” “行,今天多谢你了。”宋极友好地与严俊握手告别。 宋极一离开图书馆,马上给巫昊阳挂了一通电话,简单提到叶子琛可能是陆羽自杀的目击者,并且让巫昊阳帮忙查查叶子琛与白家有没有资金往来。巫昊阳开始还不信,但听宋极分析得头头是道,倒也有些认同。后半他听宋极提到白永靖可能是被叶欣梧毒杀,便也说出杀害叶欣梧的兇手应该就是殡仪馆老李。因为当年殡仪馆记录显示,有一次收入的遗体中多出了一具,而当天值班的就是老李。从叶欣梧死亡时间推断,运尸的日子也非常吻合。案发现场已经找到,嫌疑人也已锁定,奈何老李已经自杀。而叶欣梧被剥离的人皮一直没有找到,始终有缺憾。至于叶欣梧毒杀白永靖之说,巫昊阳倒是表明了态度:“法医当年确实证实白永靖是中毒死亡,可是你怎么能证明是叶欣梧下毒呢?毒品又在哪里?” 第102页 “巫队,你查查从老李家搜集的证物中有没有一条手鍊?老李将叶欣梧的尸体一直藏了几年,却不降她处理掉,说明他很在意她的一切。如果叶欣梧遇害时还带着链子,老李杀了她以后一定会保留起来。那么就可以证实老李杀害了叶欣梧。因为陆羽曾经送过一条手鍊给叶欣梧,我怀疑那条手鍊就是毒杀白永靖的证物。”这绝不是他凭空臆测。叶欣梧带着手鍊照相时,已经和陆羽分手转头白辰逸怀抱,但是陆羽所赠送的不值钱的手鍊却始终带着,这说明她很看中这件礼物。否则为了表达对新男友的忠贞,前男友送的物件是要丢个干净的。当然还可以说,从头到尾就是陆羽的单相思,叶欣梧只是把他当做很重要的朋友,那么好朋友送的礼物她一定会留着。 巫昊阳不解:“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手鍊和毒杀有什么关系?” “陆羽送给叶欣梧的是一条从国外订购的相思豆手鍊。” “相思子毒素?”巫昊阳立刻反应过来。 宋极乐呵呵地说:“巫队,这次我可没让你失望吧?” “可是你怎么知道叶欣梧有这条手鍊的?你小子,又藏了不少私活啊!算你干得不错,我马上让人去调查一下,看陆羽是不是订过这条链子。”猜到宋极还有行动,巫昊阳很好奇地问道,“你小子等下还要去哪里查?” 宋极如实回答:“医院。” ☆、第五十章 第三个通道(八) 这次要去的医院是陆羽去过的。宋极之所以要来,是因为严俊曾经说过在三院撞见仓皇离开的陆羽,这句话一直让他耿耿于怀。自杀前不久,陆羽跑去医院看病为何要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他尸检报告里可没提及他有什么了不得的疾病。更何况白辰逸为何会有中毒后遗症,这也让宋极百思不得其解。 所幸三院四年前已经全部电脑化,也是为了避免日益剧烈的医患纠纷,即便是门诊的记录,也相应的延长几年存档。尽管只用输入名字就查到该病人的信息,但这几年下来,叫陆羽的患者不下百人。宋极再次打电话向严俊确认具体日期,和陆羽手机号之类的个人信息后,却并没有陆羽门诊信息。宋极请求对方仔细核实那几天里有没有学生中毒病例的,直到白辰逸的名字浮出水面。从门诊记录看,医生诊断为药物中毒。 对于这件事,当天值班的邱大夫一直念念不忘。邱大夫提起这件事连说了几次离谱,本来邱大夫还不知道他们的身份,以为是社会上吸毒的混混,准备报警处理。这时送病人入院的男同学跪下来苦苦哀求,说他们是医学院的学生,因为做实验的时候不小心吸食了药物。邱大夫心肠软,又见他不像是惯犯这才没有告发。没想到病人还没输液完,那个同学就消失了。最后他们只有通知白辰逸的父亲,邱大夫说当时病人家属一进到输液室,对着刚刚甦醒的儿子抬手就是一巴掌,嘴里还不断说着:不要给我找麻烦。那时白辰逸的眼神让邱大夫时至今日想起都觉得心惊胆战,用他的话说:这就不像是对父子,至少不是正常的父子。 案子查到现在,宋极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初步的轮廓:陆羽与白辰逸的从学业到爱情,前者都是不折不扣的失败者。而轻而易举获得这一切的白辰逸,从不遮掩也没有放低对陆羽精神上的欺凌,被逼迫到极限的陆羽终于被仇恨蒙蔽了理智,想要毒杀白辰逸。可能这个过程并不顺利或者说他怕事,最终还是将误服药物的白辰逸送入医院抢救。但是捏住这个把柄的白辰逸绝不会放过他,甚至发现了陆羽研制冰毒的秘密。掌握主动的白辰逸一步步将陆羽逼到了绝路上。可能就在这个过程中,白辰逸或许运用了什么手段,比如说是心理暗示,诱使陆羽绝望之际跳楼身亡。目睹这一切的叶子琛并没有及时揭发,而是以此作为条件向白永靖提出贊助的要求。另一方面,白永靖和叶欣梧产生感情,对于时常惹麻烦的儿子渐渐失去耐性,再加上他从事的违法勾当,更加不想让儿子沾边,或者说是他儿子也不愿意沾边。在叶欣梧的唆使下,也因为白辰逸愈发古怪的性情,得到叶子琛建议的白永靖只能将儿子送入精神病院。 一直处心积虑挑拨他们父子关系的叶欣梧眼见目的达成,或者说是出于更大的目的,在白永靖的生日之际将他毒杀,她的帮凶也许就是老李,帮着一切清理现场,同时将白永靖关入书房纵火焚尸。最巧合的是,同一时间精神病院的白辰逸也失踪了,这让嫌疑人又多了一名,就好像是要配合她似的。只不过事后她与老李因为个别原因或者利益关系,发生了不可调和的矛盾,最终招来了杀身之祸。如果说叶子琛把白辰逸藏起来,他这么做的目的为何?还有,叶欣梧是怎么知道相思豆可以杀人的?必定是有学医的人告诉过她。这个人如果不是陆羽,那就只有叶子琛。只是宋极非常不理解,叶欣梧的动机是什么?她傍上有钱大款,对她又不错,但是她并没有以谋夺财产为目的,反而是在形势大好之际杀了金主。这个若不是有深仇大恨,不至于会走这一步。而且,四年前才来广州的老李又怎么和她扯上关系?能有什么仇恨? 正当宋极焦头烂额之际,陈颖川打来电话,她从朋友那里查到了丁娅留下的快递号,资料显示这封快递是在白辰逸失踪前两天发出,收件地址填的是公安局刑侦队。当时快递员无法联繫到丁娅询问详细的公安局地址,便按照收件所在地派去了当地的区派出所,收件人签名处填的是个草签,也就是人名不详。 第103页 宋极连忙联繫巫昊阳,得知一切的巫昊阳瞬间却沉默起来。他有种不祥的预感,目前最大的竞争对手正是这个从分区调上来的。他怀着忐忑不安地心情打去分区派出所,查问三年前谁在收发室当班,同时让快递公司帮忙找出当年的原单据。查来查去,最后的结果仍是未知。 谁也没见过,谁也没拿,难道当垃圾处理了?巫昊阳可不这么认为。正当他准备偷空刚泡杯茶水,桌上的电话又吵嚷起来,一接听倒是个好消息。果然和宋极推测的一样,老李确系杀害叶欣梧的兇手。头先他让人调出老李的手印,和叶欣梧脖子上的手指印做比对,证实为同一个人。尽管叶欣梧背后的皮肤还没有找到,但总算告破了一件兇杀案。另外一件是关于叶欣梧,在老李家药酒罈里找到了一枚断了的相思豆手鍊,从里面提取到属于叶欣梧的毛髮。多年前的悬案,总算是拨开云雾见青天。他永远记得录像中老李因为不举而疯狂的□,当时他就好奇老李怎么会得这个病,发泄对象还是叶欣梧。站在男人的立场,巫昊阳万分理解丧失男人本能所带来的巨大伤痛,这种伤痛必定经由女人进一步的激化才会爆发。 叶欣梧年轻貌美,善用女人天生的手段,这对于一个孤独多年的男人来说不能不算是极大诱惑。即便他明知道有残障,对于美好事物的追求却是无法遏制的。最起码,他们两者之间应当有感情纠葛存在,否则老李不会至死都在诅咒,一个早已死去的女人。 “巫队。”是宋极。 巫昊阳视线乍然落在眼下年轻小伙的身上,青春这种东西,果真是任何人都会奢望的。他打消不切实际的思绪,亲热地上前揽着宋极的膊头,“走!一起开会去!”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的福利!不晓得还有人看不~ ☆、第五十章 第三个通道(九) 宋极显然是受宠若惊,对于身份只是派出所小民警的他来说,能加入刑警内部的工作会议是何等荣幸?光让他立在座位上向久经沙场的老刑警们介绍案情进展,想想都觉得有些怯场。 巫昊阳看出了他的紧张,鼓励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将他推到最前面:“跟大伙介绍一下,这位是宋极,宋警官,之前是分区的民警。想必大家也了解他,之前案子里还热烈讨论过,我就不一一介绍了。现在呢,上级非常重视这几起案件,而小宋呢,对这几起案子相对有一定程度的了解,所以临时抽调过来协助破案。至于那些不愉快的经歷希望大家就不要放在心里。现在的关键是在于破案,只要与案情有利的人或物,我们都要利用起来!大家也不要顾及什么,只要咱们齐心协力,就一定能早日破案。好了,先说说严虹的案子,小李那边查得怎么样了?” 小李板正腰身,连忙接口:“现场勘察发现有三个人的指纹,一个是严虹,一个是顾北,还有包小娜。从指纹的分布情况来看,包小娜的主要集中在手术台,当时应该是躺在手术台上面,这符合我们先前推断的,她是第一受害人,也就是被严虹挟持的。至于严虹的指纹主要集中在门、手术器械、手术台、还有手术灯上面,顾北的指纹则多半留在手术台对面的镜子上,手术台有少量指纹。他应该是帮凶。” 小李抬头望了巫昊阳一眼,见他眉头深锁正陷入沉思,清清嗓子继续说:“现场并没有严虹的衣服,说明是被兇手一併带走。本案的兇器是手术刀,这个自然是被兇手带走。现场并没有发现属于顾北的血迹,也没有打斗的痕迹,并且里面的门把有他的指纹,外面的门把却没有。说明他是抱着包小娜,严虹在前面开门,处理完后他先行离开。应该是他离开后,又有人进来了。只是兇手非常谨慎,现场部分还用漂白水沖洗过,之所以手术台也沖刷过,应该是不想让人提取到包小娜的血样。如此谨慎的人,却故意留下严虹等人的痕迹,说明他知道这些不会对他造成威胁而有意保留。能有这样的细心和自信,应该是相当熟悉勘察手法的人。” “你意思有可能是同行?”巫昊阳沉着脸反问,见没人敢搭话又有点动气,“你们这还像是办大事的吗?合理的怀疑有什么不对的?还怕得罪人?如果兇手真和咱们有关联的,天王老子也没得商量!瞧瞧你们这点出息,小李,你分析的很有道理,继续说。” 吃了定心丸的小李一下又来了劲头,说道:“我去现场了解过,住在同楼的居民对于严虹和顾北的印象不太深,案发当晚没有人见过他们。倒是对面楼的一户女主人说家里的狗夜里叫,她起床来阳台喝止过,看到一个人影从那房子里出来。严虹的死亡时间是1点半到2点之间,发现人影是12点半,正好是严虹出事前一小时。只是天黑,她没看清对方的样子。但是听她形容,这人走的时候步子不快,身上也没有拎什么东西,不像是仓惶逃走或者很紧迫的样子,那应该就是顾北。我问过她,狗后面有没有再叫过,她说半夜又叫了一次,但是没嚎两下就不吭声了,所以她也没留心。我按照她指示的方向去找过,找到了两双泥土脚印,已经拿去做鑑定了。过会儿就有消息。还有,城中村一位巡防员夜里3点在路边摊吃宵夜,看到过一个男人推着坐轮椅的女人向大道去,他们出来的方向,后面就是地下室那栋楼。当时那个女人像是病了,身上裹着毯子,路灯有一下照在她脸上,所以巡防员还认得长相,证实是包小娜。男的他倒是没看清,那人中等偏上身材,戴着帽子,穿着大风衣,特别齐整的样子。巡防员以为是夜里看急诊的,所以没有在意。” 第104页 “就这样巡防员没上前盘问一下?我要看到都觉得可疑啊!”巫昊阳没忍住脾气,张嘴就是火药味。 小李不好意思地解释道:“巫队,那栋楼不在巡防员他们那村的管辖范围。再说了,又不是明摆的偷盗行为,又没人喊救命,谁会管你是不是夜里三点出门,穿什么衣服带什么女人啊。” 巫昊阳自觉失态,又问:“顾北那边的结果怎么样?老袁,这可是你们组调查的。” 一名叫老袁的老刑警放下手中的保温杯,侃侃而谈:“法医根据顾北伤口的尺寸和方位,还有深浅程度,判断他是对自己处以极刑,用刀从胸部一直割到大腿,割完之后还穿好衣服躺着等死。这就和那个台湾人一样。法医还从他体内检测到与河马体内的药物成分一样,是一种新型的兴奋性药物。应该是服用毒品后,产生了极度的幻想,从而自残身亡。那份遗书是他的手笔,从字迹来看,不像是被人胁迫,写的时候很从容。我问过烽火公司对面的士多店,他说晚上大概快2点的时间见到顾北一个人进入烽火公司,当时好像还讲着电话。讲些什么他没听清,只听见他突然大叫了一声,慌慌张张就跑进公司里面。从顾北的手机通话来看,最后一通电话是从严虹的手机打过来的,通话时间有二十分钟。但是严虹的手机没有找到,应该是被兇手处理掉了。还有,发现顾北的地下室里发现一张失踪护士丁娅受虐的照片,还有椅子上发现有残留的人体组织,至少有三年的时间。从时间点,还有从照片丁娅坐着的椅子判断,丁娅很可能早就遇害了。只是在地下室里并没有发现密室或其它通道,所以她的尸体还是没找着。” 巫昊阳问:“顾北的手机里有没什么线索呢?” 老袁摇摇头:“技术部对他的手机进行修復,发现有两段被删除的视频,一段里面拍摄的是陈颖川肢解分尸案死者的杀人过程。另外一个是陈颖川抱着斧头髮疯的视频。经过查验,第一段视频是经过剪辑,将陈颖川的录像故意衔接进来,造成她是杀人兇手的错觉。另外除了严虹和包小娜,其它的号码都是不记名的手机卡,无法打通。和包小娜的通话是在案发当天的下午,应该就是他们约好在餐厅见。我也从电话部门了解过,其中一个不记名的手机卡使用者是河马,另外两个是跟严虹有私交的朋友,也就是马志良的手下。看通话记录,顾北和他们两个经常有联繫,不过最近几个月倒是没有往来。我后来翻查河马的档案,他出事前跟顾北有过通话,只是记录不多,接触应该不算密切。马志良那边嘴巴还是很严密,探不出风声。” 巫昊阳闻言嘴唇抿得更紧,一扫身旁埋头做笔记的宋极,立即将对方推到前台,沉声问道:“小宋啊,你对这案子有什么不一样的看法啊?或者说帮忙把案情整理整理?” 宋极犹豫不决地搁下笔,发觉四周寂静无声,各个将焦点投注在自己身上,仿佛那是一道道寒光利刃,逼得他站起身时都显得底气不足。 他绷直身子,沉着应对:“很感谢巫队给我这个机会。这几起案子我也关注了很久,出院之后我私下和马叔,也就是马志良接触过。从他那里得到一些资料,也产生许多大胆的推测。首先严虹的继父也就是台湾商人,四年前利用陆羽制造毒品,以此将地下钱庄欠下的借款还清。地下钱庄的幕后大老闆据马志良交代是白永靖,他得知台湾商人利用市面普通的化工原料提炼毒品非常感兴趣,曾经拉过台湾商人一起合作。没多久陆羽自杀,而陆羽生前曾经利用试验中的毒药害过白辰逸,医院有这方面的记录,还有当天值班的医生作证。” 他拿出复印好的医院笔录递给巫昊阳,继续说:“白辰逸利用这个弱点,也可能是陆羽自己做贼心虚怕被揭发,最终导致自杀。他死后,台湾商人没有货源,后面加入了‘得生’组织。这个组织很神秘,除了露面的严虹和顾北,还有之前分尸案中的死者,并没有人见过他们之外的所谓首脑人物。马志良说过,负责和严虹接洽的是两名本地小流氓,严虹每次提供给别人的毒品分量很少,但是效果奇佳,价钱也不菲。曾经台湾商人利用他的工厂,将毒品分装在户外用品中,也因为他工厂需要化工原料,而且这些市面流通大非常普通的原材料并没有引起人注意。这个方子是陆羽研发的,但是我怀疑他研发的可能只是半成品,后面应该有人进行了完善或者说创新。后来台湾商人被击毙,全由严虹负责,之前两名马志良的手下见朋友被分尸,因为害怕所以改去外省发展。来之前我联繫到其中一位,他坦言曾经亲眼目睹过严虹在台湾商人身上割肉做口袋,里面装的货不是毒品,而是用塑胶包裹好的一捆捆钱。” “钱?他可以通过跨国汇款藏私,用得着这么自残吗?”不止巫昊阳大吃一惊,在座每一位只消想到割肉剔骨地画面,没有一个人能忍住胃里狂奔的呃逆感。 宋极初听到内幕也有这种噁心的感觉,但是很快被另外一种奇怪的怜悯所冲散,他可怜的不是台商千疮百孔的身体,而是那一颗永远不被填满的心。 “为什么要用自己的肉来藏钱?因为钱就是他的全部,可以倾尽所有血肉来维护的最大幸福,也是他最自豪最满足的快感。或许在死者的心里,得到的东西太少,失去的太沉,只有实实在在可以点算清楚的钞票,才能给他莫大的安定感。天底下的保险箱,天底下的银行,远不如为他量身定做的口袋来得安全。严虹就是利用了这一点,也是为了报復衣冠禽兽的继父,在满足他的同时,自己也获得了巨大的成就感。所以她绑架包小娜,想要在包小娜身上动刀子,这就是她最迫切想得到的慰藉。”他的一席话此刻没有人反驳,也没有人质疑,只有更多的沉默。 第105页 ☆、第五十章 第三个通道(十) 在现实面前,宋极又要揭穿另一个神话。 “我去了一趟中医大,了解到当年陆羽跳楼时对面楼有一位目击证人,他是法医界赫赫有名,也是心理学造诣非凡的叶子琛教授。他研究的几个医学项目资助人是白永靖,而这些资金都是在陆羽自杀后两个礼拜注入的。不是白永靖有多热爱慈善,而是他为了维护自己的儿子白辰逸。因为陆羽自杀当时,还有一个人也在现场,就是白辰逸。因为河马发现了这一点,又得到白辰逸不少好处,所以没有提起过。尽管陆羽证实是自杀,但是白辰逸毕竟是在场唯一最接近他,也是最了解事实真相的,甚至是他逼对方跳楼也未可知。当然,这些是我的推断,但是我很肯定,叶子琛一定知情。对于资助者的公子,又是有心理学天分的学生,叶子琛却只有很模煳的印象,甚至是在否认与白辰逸相识,可是白永靖当年带白辰逸求医,得到送往精神病院治疗的诊断书就是叶子琛开出的。” 他将之前查证的丁娅日记本和病歷之类全部摊在桌上,让每个人都能看见它们,“再来说说失踪的护士丁娅,表面看来是随着白辰逸失踪,但实质上是发现了一年前自杀的男护士小迪,还有几个月前自杀的王医师,他们两个勾结虐待病人,还有侵□神类药物有关。不要小瞧这些看似很平凡的病歷资料,它们是丁娅留给人世唯一的线索,也是向黑暗发出挑战的宣言,即便这些都是用她的命换来的。她履行了为陆羽找寻真相的承诺,也从这个单纯的案件中发觉出更多的受害人,包括白辰逸。而白辰逸失踪前在医院留下一张殡仪馆老李和叶欣梧的照片,还有他的一段录音,看得出他精神之所以崩溃是因为怀疑有人在陷害他,显然他的目标指的是叶欣梧。他到现在还坚持父亲是被叶欣梧烧死的,对于白永靖真正的死亡原因并不知情。我曾经看过包小娜收集的一份三年前关于白永靖兇杀案的报导,里面语焉不详,只提及火烧豪宅,还有嫌疑犯的猜测,并没有关于死因的详细报导。那么白辰逸不知情是可信的。至于白辰逸为什么失踪,这就要问让他住进来的人。” “另外我还查到,王医师的门诊病人里有殡仪馆的老李。但他只开过一次抗抑郁的药物,但是病歷记载三个月后复诊的。老李三个月后没有出现,而且他的同事均表示对患病情况豪不知情。据包小娜透露的情况,宋春丽曾经见过在烽火公司出现的员工,性情非常古怪,时常见不着人。而且包小娜还在公司的休息室找到一颗药丸,根据化验证实是抗抑郁的药物。顾北不是抑郁症患者,药片肯定不属于他,所以我想到会不会是老李,就让宋春丽帮忙辨认。结果她一眼就认出老李的照片。老李并非烽火员工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医院里也没有他复诊的信息,他的药物从哪里来?况且药片的剂量完全不符合现在的标准,换句话说,可能是自制的。所以我怀疑,老李每次从烽火拿到的药物,会不会和精神病院有关?如果矛头直指这里,那么再次证明之前提到的关键人物。这个人虽说是院方每月请来精神病院问诊,但他在院内的威望向来很高,学生更是遍布天下。如果有医生想要出人头地,投靠他绝对是个好途径。” 巫昊阳一怔,“你这话,该不会是说叶子琛吧?这话可得负责任。他是法医界的权威,经常参与侦破工作,可是立过不少功劳的。况且你凭什么把烽火公司和精神病院联繫起来?有实证吗?” “没有。这是我的猜测。”宋极如实交代。 “即便叶子琛曾经看到陆羽自杀,可陆羽毕竟是自杀的,他最多也是知情不报。”老袁插嘴道,语气里颇有些不满。 宋极知道叶子琛的影响力有多大,仍是说:“只要犯下罪行,一定有迹可循。给我时间,必定能找到罪证。” “我们只有三天时间了,必须本周内就结案,现在都周四了!”一直坐宋极斜对面的青年刑警干瞪眼。 巫昊阳将严虹和顾北的资料递给宋极,吩咐道:“你看看这些档案,并没有直接证据显示严虹和叶子琛认识。如果是杀害严虹的是个具备专业知识的医学工作者,叶子琛无疑是最有嫌疑的。不过这个案子里,白辰逸同样是医学专业,一样是嫌疑人。那个,小李啊,你去查一下这两人案发时段都在哪里。”小李应声出门,巫昊阳扭头又问宋极,“按照你的假设,好,就算叶子琛让白辰逸失踪,这对他到底有什么好处?还有,动机在哪里?” 宋极说:“台商案中那枚哨子,残留的唾液证实是包小娜的dna,但制造这个哨子的只能是她最亲密的人,曹毅。也即是白辰逸。叶子琛曾经表示白辰逸曾经提过类似的催眠术,只是不太可能会实现。尽管我们不能以视频做直接证据,但可以从中看出,台商确实在吹哨子后有的反应,而且他体内不是没有迷幻药成分吗?如果这个催眠术确实存在,叶子琛不会不感兴趣。白辰逸留在精神病院接受治疗,对他来说是最好不过的机会。还有,这个叫顾北的我认识。” 他翻开其中一份病歷,上面有一寸照片,同时摊开顾北的案件档案,两人的容貌居然十分相似。“他应该是叫夏宇,患有分裂型精神障碍的病人。半年前出院,批准出院的是已经过世的王医师。严虹之所以找上他,是因为他和四年前自杀的陆羽有几分相似,这才利用他。他和严虹一起贩卖毒品,又是精神病院出来,而且他们制造的毒品连道上的人都不知道源头,谁有这么大能耐?谁又能做得光明正大?医院内部怀疑王医师侵吞药物,而在调查之前王医师就自杀了。如果兇手是医学工作者,手术刀和手术衣对他来说是不可能随便丢弃的,那是作为一个医生的根本。如果他将这两件证物待会工作地点,想要隐藏起来何其容易?无论叶子琛是否参与其中,最起码有理由去调查。” 第106页 “现在兇器和手术衣都没有找到,你拿什么去跟人对质?除非你能把这两样找到。”巫昊阳打断宋极的推测,将话题转到实证上来,“小宋同志的假设是不错,但我们更需要的是确确实实的证据。最起码你兇器得找出来!说嫌疑人?各个都是嫌疑人!还有,之前已经结案的事件就不要重复调查,比如说自杀案的。已经自杀的,就没有侦破的必要。现在要集中资源攻破严虹的案子。包小娜那边有没有新的情况啊?” 巫昊阳见负责包小娜的刑警忙不迭摇头,语气陡然凝重起来,手指在桌上叩击出阵阵声响,“光等她松口这要等到猴年马月去!她是本案的重要人证,也只有她接触过兇手,所以她的口供很关键。但是你们也不要忽略了曹毅,也就是白辰逸。我之所以按兵不动没有直接找上他,也是希望藉由他来让案件明朗化,事到如今,你们就没有好好利用这条线吗?包小娜提过兇手手指带有薄荷味,还有类似咀嚼的声音,这可能代表兇手的个人习惯或者说是嗜好,并且这个人胸口还有刺伤,你们没有什么看法?” 巫昊阳说这话时一直盯着宋极,宋极的手拼命缩在裤兜里,起先流露在面上的自信顷刻间变得畏畏缩缩。可能他也发现巫昊阳的试探,犹豫地站起身:“巫队,我有信心能找到证物。” 巫昊阳默不作声,直到桌上的手机振动才回过神。 电话是小李打来的,经过他查证,严虹死亡时间段叶子琛和曹毅都没有不在场证明。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投稿需要,所以每章都只能一点点发~~ ☆、第五十章 第三个通道(十一) 已经好几天了,包小娜始终没有见到曹毅。 尽管她也清楚现在是非常时刻,私心里还是想再见到他,尤其在夜深人静的医院里,渴望有人陪伴左右的贪念便越发强烈。包小娜将头蒙在被子里,在狭窄得几乎窒息的空间里涕零如雨。不时被颤抖的身体所打断的抽泣,听起来格外刺耳,像极了老版《聊斋》开头那一段时有时无惊悚瘆人的鬼嚎。 包小娜明显被自己的哭声吓着,仿佛她的声音在四下无人的病房里产生了巨大回音,不知是在哪个角落,又有人跟着拍子呜呜地啼哭。她想到了鬼片里时常出现在医院的情节,只要掀开床两边的围帘,必然会看见蜷缩在墙角的人影——缓缓回过头来,没有五官的脸庞淌着鲜红的血水。可怕的联想让包小娜毛骨悚然,她拉开围帘也没瞧见古怪的人或声音,墙角只有她隐约可见的倒影。 她悄悄走过去,起先的泪水此刻早已被逼回了泪腺中,一股从窗外灌进来的冷风让她不由自主打了个冷战。她双手互相搓摩,赶忙去关窗户。 ‘咔嚓’——她的窗户还没锁上,身后却响起了绝对不是幻觉的声音。她抖索地缩回手,不敢回头却不得不一点点移动身子,一点点望向身后—— ‘啊!’她想大叫,因为床头灯突然间熄灭了!一道潜伏在黑暗中的影子转瞬抱过来,及时制止她的惊唿。这下子包小娜反倒安静下来,因为这个怀抱实在太熟悉了。 “曹毅,是你吗?”她扬起下巴,紧张地在黑暗中搜索对方的脸颊。一番抚摸终于让她确定无疑,这就是她的爱人,她的白辰逸。她激动地贴上脸,用唇摩挲着他的唇,想一股脑将所有的热情都倾注在这一吻上。无论怎么吻,怎么亲近,怎么拥抱,似乎都远远不够。她搂着他的脖子,喜极而泣。 曹毅捧住她的脸,被这个爱哭鼻子的丫头弄得不好意思起来。他抱起她,轻轻地将她放在病床上,在黑暗中肆意亲吻着那带着泪的双唇。 许久许久,他才停止了这股纠缠,用着化不开的浓情说道:“小娜,对不起。这么晚才来看你,不过你放心,要不了多久就会真相大白了。到时候我陪你去任何地方,好不好?” “我不要以后,我要你现在就陪着我。你不在我很害怕,总是担心有一天兇手会来杀我!真的,我真的很害怕!”包小娜一刻也不愿意和他分开,死命抱着他,也顾不上才好没多久的伤势。 曹毅用下颌抵住她的额头,心疼地劝说:“小娜,你放心吧,我不会让他这么干的。” “你知道兇手是谁对不对?是不是那个判官?我都知道,就是因为他,我才被关进太平间的。也是因为我,所以你才一直得呆在这人身边,是不是?你告诉我,告诉我啊!”她的泪水湿润了曹毅的胸膛,也动摇了他的心。 “小娜,我会向警方坦白一切,所以你安心的等我回来。现在我必须走了,你好好养病吧。”曹毅不得不松开手,现在他必须马上离开。可包小娜一个箭步冲上去再次抱住他,两人就这么静默地相拥,似乎连唿吸都透露着不舍。 因为有人经过,走廊的路灯应声亮起,从气窗透进来的微光正好映照着两人,也让包小娜看清了曹毅的脸,还有他羞于示人的泪。 她温柔地抹去这两道快被风干的泪,心里无比欣喜,因为她知道自己终于在这个泪比血还珍贵的男人心底安营扎寨,永远也不会消失。 “知道我为什么一直叫你曹毅,不叫你白辰逸吗?因为我爱的从来都是现在的你,无论过去的白辰逸是何等模样,那都不属于我的回忆。只有你,只有曹毅才是我不能捨去的。所以不要丢下我,哪怕要面对再危险的难题,都不要再丢下我,让我也陪在左右吧。为了真相我一直在努力,从来没有放弃过,之所以这么拼命,就是想让你从过去中解脱出来。现在你还愿意丢开我一个人去面对吗?”她低述,略带着哭腔。 第107页 曹毅不忍看她,幽幽地说:“你知道要面对的有多可怕吗?” “我不怕。”包小娜遥指门上的气窗,光亮正是藉由它才得以传达,“你看,总会有光明在,对我来说,这就是希望。” 曹毅迎着光痴痴地望去,迷濛中似乎有股力量在激励着他,令他捏实了包小娜的手。顷刻间,灯灭了,屋内仍是一片漆黑。 可在他们心底,这束光永远也不会熄。 曹毅带着包小娜从医院成功‘越狱’。他想带她来一个地方,也是所有罪恶的发源地。这个地方对包小娜来说一点也不陌生。 ‘烽火’也许有着不少风流韵事,但此刻它仅仅是一个名词,一个顶着绚烂名词的公司。包小娜再次到访,心情已不再是当初的胆怯和紧张。她握住曹毅的手,这就是她的勇气。尽管公司已经被警察贴上封条,曹毅还是领着她一同穿越火线来到核心部位。 在地下室的门口三道门虚掩着,冷不丁掠过的阴风将曹毅打火机的火苗吹得东倒西歪,昏黄的焰光兴奋地在两人脸上左蹿右蹿,时隐时现。包小娜警惕地拉住曹毅的手,顺着湿滑的阶梯一步步来到正门前,悄声问:“丁娅是不是在这里呆过?我听陈颖川跟我说过,在这里发现了她被虐待的照片。她是不是死了?” 曹毅没有说话,一味往前走。进入第二道门时他停下步子,望向一脸质疑的包小娜,“小娜,这里还藏着一个密室,你能找出来吗?” 包小娜愣了愣,还是有点怕。她藉由打火机微弱的光线慢慢进入地下密室,走着走着,连忙一回头,发现曹毅还站在原地,便放下心来。 包小娜摸到门边的开关,电灯乍一亮还有些晃眼,再定睛一瞧就发现地面上用粉笔勾出的人形图,立马联想到顾北的死。 想必这里就是兇案现场了。 她扬起脸,没有在墙上看见陈颖川说的照片,估计是被警察带走了。 “想什么呢?”曹毅在后面催促着。 “我在想丁娅是不是也在这里。”包小娜总觉得这屋里似乎还有人,比如说夹在墙壁里面的人。这个念头让她头皮发麻,一种非常不愉快的气氛牵扯着她,“你该不会让我找什么藏尸的地方吧?” “别瞎想了。赶紧找吧!”曹毅没好气的提醒她。 包小娜左顾右盼,并没有发现什么机关之类的,又在四周墙壁和地面连番叩击,都是实心,应该不存在密室。她注意到曹毅一直站在第二道门前,不愿意进来也不退后,这让她产生许多遐想,不由走过去重新探究这第二道门。 本来地下室给人感觉就很压抑阴沉,还一连设立三道门,每开启一道门心口就像被大石碾过一样难受,只恨不能赶紧避开这些障碍物,直奔房间。 包小娜忽然产生一丝灵感,该不会密室就藏在门里吧? 她重新跑出去,又依次经过所有门,同时留意每道门的距离和空间。这让她注意到第二道门有些蹊跷。 因为人们往往将注意力停留在第一道门和最后一道门,无论是从空间感还是心理来说,第二道门无疑容易被忽略。她开始观察第二道门的门框,发现靠左侧门下的青苔有轻微脱落的痕迹。她试探的推了推,又四处叩了叩,明显发现声音有些不对。 “这里是不是入口?”包小娜回头看曹毅。 曹毅兀自地笑,蹲□拨开最后面的青苔,露出一个钥匙孔。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枚铜质的钥匙递给包小娜,示意由她来打开这道密室。包小娜爽利地打开入口,轻轻一推,犹如狗洞大小的密道门便出现眼前。她哑然失笑,指着洞口说:“这挖得也太小了吧?能进去吗?” “当然能。你就是从这里出来的。”曹毅说完,率先钻了进去。 ☆、第五十章 第三个通道(十二) 等到包小娜穿过了圆窟窿才发现,里面超乎想像的宽阔。曹毅将所有的灯管打亮,明晃晃地照得像是白昼。 包小娜没想到狭窄的门内居然是个不亚于小作坊的规模建设:经由长长的走廊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几间铁皮门的房间,其中一间让包小娜记忆犹新,脑海里不可遏止地浮现起被囚禁的情形,以及那张戴着面具的脸。 她颤颤巍巍地挪动步子,重新推开那扇铁门——三块大屏幕还在屋内挂着,像是一只只黝黑的瞳孔。包小娜看着自己的投影,蓬头垢面的模样几乎快要认不出来。她探出手,想从屏幕中抹去脸上那抹憔悴,突然右手被屏幕里射出的红线缠得紧紧的——她的手仿佛被钢线勒住,转眼便扎进肉里,割得她鲜血横流。 包小娜紧闭双眼,知道这只是幻觉,或者说是死不瞑目的亡魂在向她示威。 她深唿吸,慢慢睁开眼睛,屏幕里只有她一个人的倒影,伸过去的右手也完好无缺。 果然。 她站起身,用着只有她才能听清的声音说道:安息吧,一切都会结束。 这一次她头也不回地走出房间,迎向一脸茫然的曹毅。 “现在的我,什么都不害怕了。”她轻抚着他的脸,笑了起来。 曹毅喜欢她的笑,也让彼此前行的心无比坚定。 两人来到另外几间房,曹毅忽然遥指房内挂着铁链和几截皮带的病床,说着无关紧要地话:“小娜,这里曾经是我呆过的地方。想看看吗?” 第108页 他不等包小娜回答,率先将自己的手脚套在链条上演示一番。这样的画面瞬间让包小娜看见的不是眼前的曹毅,而是穿着宽大病人服的白辰逸——那个拖着孱弱的身躯被捆在这里不分日夜嘶吼求救的无助男子,叫来的并非救星,而是披着白大褂的魔鬼。 “你应该猜到了吧?为什么我不愿意来到这里。在我失踪之前,这里就是我时常会来的地方。为了配合医学命题,我贡献了自己。知道为什么市面上会多了一类新型的毒品吗?其实那不是毒品,只是实验失败的药品。为了继续发展药物研究,为了能扬名天下,有人利用失败的药品筹集资金来运转试验中也许会造福人类的新型药物,这样的因果是否很有趣?” 他小心翼翼地坐在床边,感觉一如当初般冰冷:“严虹之所以恨我,或许是为了陆羽吧。其实她真正恨的是无法全部占有的欲望。想得到陆羽的人,又捨弃不了对继父金钱的依赖;想得到陆羽的情,又不愿意奉献出自己的真心;想得到陆羽的一切,却又贪婪地想要操纵另一个她恨之入骨的男人的心;最后她继承了那个肯为她割肉削骨的男人的财富,却还妄想拿走陆羽留下的配方。你问她为什么会死?她是该死!” “别说了。”包小娜冲过去抱住正处在痛苦当中的曹毅。 可曹毅必须说完:“当年我发现陆羽的论文并非关于心理学,而是那张纸上记载着各种普通原料配制的药品配方。尽管那个方法不尽完善,也存在很大欠缺,可还是让我非常恼火。我是个不认输的人,又没多少是非观念,居然会为了这个可笑的理由而逼他走上绝路。我知道你很想知道陆羽跳楼前发生了什么,我告诉你,时至今日我仍然不后悔。你以为陆羽就是个绝对的弱者吗?他的心因为无知而变得充满暴戾。他以为叶欣梧是爱上我的钱,所以和严虹的继父狼狈为奸,帮他研制药效比普通冰毒还要高且成本更低的新型毒品。他确实做到了,尽管不如预想中的那么成功,终究让他获得到了一笔额外收入。他以为叶欣梧会回心转意投入他的怀抱,却不知道叶欣梧从头到尾只当他是哥哥,所以他们的闹崩不过是因为叶欣梧无法忍受陆羽一而再的诋毁我。” “即便如此,叶欣梧还是很敬重他,所以将他送的相思豆手鍊一直戴着,哪怕我送她更贵重的白金手鍊,都无法让她取下这条区区百来元的链子。因为叶欣梧对陆羽是抱着感恩之情。当初她父母早亡,寄养在亲属家中,日子过得并不好。陆羽是唯一一个资助她念书的人。我第一次在寝室见到她,正是她第一次看望陆羽。所以你看,我和叶欣梧有什么对不起他的?可他干了什么?将没有试验成功的药物放进我常喝的番石榴汁里,让我从此患上不是病的病。父亲不理解我,叶欣梧也不理解,只有我知道这傢伙都干了些什么!我没有告发他,目的是让他每天都活在提心弔胆之中。只要一看见我,他只能吓得转身就跑,这个场面可是有意思的很。都这样了,他还在装英雄,宁死也不愿意让叶欣梧知道他干的丑事。所以那天在寝室我对他说:如果叶欣梧知道你干这种事,她还会看得起你吗?陆羽听到这话跪下来拼命磕头求我,让我不要告诉她。叶欣梧对于他就是一道光,一个充满憧憬与嚮往的未来。” 包小娜流着泪,心如刀绞:“那你是怎么做的?” “我能怎么做?”曹毅忽然开怀大笑,“我对他说:如果你有勇气从这里跳下去,我就永不再提。结果这个傻瓜真的跳了下去。世界上真有这种偏执至死的人,到今天我还是不敢相信,有人肯为不爱自己的女人丢掉生命。” 他的笑声刺痛了阮筱筱的心。 “叶欣梧最后还是知道真相了吧?所以才会设计陷害你?” “是严虹告诉她的。同时还告诉她另外一件事。” “什么事?” “关于我父亲的。也因为这件事,叶欣梧才会处心积虑地挑拨我们父子关系,甚至成功杀了他。可惜,她也一样没能逃过天意。”曹毅长嘆一口气,眼角不经意间滑过一滴泪。不知是对父亲的死,还是因过往恋人的死而感伤。 ☆、第五十章 第三个通道(十三) 包小娜看得出来,对于叶欣梧,曹毅当初一定很爱过,哪怕他再装作玩世不恭,仍旧无法将视线从叶欣梧身上移开。即便多年后再提及,曾经萌动的心还会为她流下怀念的泪。他们之间究竟有何等纠结,作为第三者的包小娜永远无法获知,正因此,她忽然有些嫉妒一个死去的人。 然而想到叶欣梧的惨状,她很快恢復理智,继续追问:“叶欣梧是谁杀的?她难道真是为陆羽才想要杀你父亲?我不相信她做得出来。” “她真的做得出来。因为我父亲正是杀死她父母的人。” 由曹毅亲口说出的真相竟让包小娜一百个不相信,她简直无法相信会有这样戏剧化的一幕。 曹毅自然不会说谎,他的音调尽管低沉却透着绝对的坦诚:“我父亲是入赘我母亲家,原名叫陈靖勇。十五年前发生的一宗夫妻服用假药身亡的案子,我父亲就是当年假药工厂的幕后老闆。那时他和我母亲已经相识,为了逃避法律责任,也让为了攀龙附凤,他早已将全部不利因素推给自己的前妻。事发后,我母亲利用家里的人脉替他上下打点,最终被判刑的是他的前妻。受到双重打击的女人在宣判前患上了严重的精神病,从此再也没能从精神病院里出来。” 第109页 “这点旧事台湾人告诉了严虹,严虹又故意透露给叶欣梧,那时候她继父和我父亲已经有隔阂,也是在她继父安排下,叶欣梧顺利搭上了我的父亲。自从我母亲死后,他一直不敢随便结交女人,没想到对叶欣梧倒是动了真情。也不顾家里人反对,执意要将她领进家门。如今的白永靖再也不是当年低眉顺目看人脸色过日子的窝囊男人。原先也是为了不受人挟制,才会和马叔等人合作,利用偏门积攒了不少财富。我和父亲的反目,除了因为叶欣梧,更多是因为这些让我噁心的勾当。” “其实,你是想要保护叶欣梧吧?所以才会反对她接近你父亲?”无论他如何否认,包小娜还是能体会他曾经的用心。 这次曹毅没有否认,答得很利落,“是。尽管我们已经分手,我还是不愿意看见她跳进另一个火坑。我希望她能找到一个爱她的男人,不要遇到像我,更不能是我父亲那种人。他不配,真的不配。” “你也没有对父亲说出你们的事情吧?如果你说了,叶欣梧就得和你父亲断了。” “我没办法说出口,因为她的苦苦哀求。与其说是求,更像是借着我还存有的内疚来威胁,果然她得逞了。只是我不知道她接近我父亲不是为了找个有钱的码头,而是为了报仇。在严虹的帮助下,她给我下过几次药,让父亲以为我是嗑药成瘾才精神错乱。最后为了遮丑,父亲连忙把我丢进医院。” “那你怎么会有她和老李交易的照片?你给老李纹身是不是有用意的?” “我跟一位医生说过,只要能找到叶欣梧与任何人不正当关系的证据,我愿意配合研制新型的精神科药物,还有独一无二的催眠术。这个要求不难,而且报酬丰厚。” “等等,严虹说你拿了陆羽的配方,原来是真的?” 曹毅点头,“没错,那个配方在我这里。那些人为了测试药性,偷偷将药物一遍遍用在病人身上,以此观察药物效力。终于导致一名病人发病死亡,活下来的只有两个,其中一个就是顾北。” “那么顾北的死是被灭口?是不是判官干的?我听严虹说了‘得生’组织的事情,她和顾北都是组织的人,包括她继父。现在我想知道,判官是谁?”这个谜底包小娜太想知道了。 “对,判官是谁?我们也想知道!”冷不防响起的男声让本就紧张的气氛推向顶点。 巫昊阳和宋极一前一后走过来,将包小娜和曹毅逼至墙角。 “说说看,判官是谁啊?”巫昊阳冷冷地问。 “小娜,我们收到医院警卫的消息,一路跟到这里。刚才你们的谈话我们都听到了,也相信你们是无辜的,所以不要再犹豫,知道什么都说出来吧。”宋极不是巫昊阳,尽管关心真相如何,也不愿意将那点官腔用在歷经磨难的朋友身上。 兴许是看出宋极的善意,原本有些牴触的曹毅决定退让,尽管他只字不提,却转身带大家来到走廊的尽头。那里有个半米高的石门,曹毅刚打开一点缝隙,酸腐的臭味直窜入大家的嗅觉,惹得尾随的人不停捂住鼻子。原来门后是下水道的隧道口,而这个下水道的上方正是芳村精神病院的太平间。 这样的结果不消巫昊阳问,始作俑者已经不言而喻。四人顺着通道爬上去,想到沖洗尸身的消毒水流过这里,宋极和包小娜一个劲作呕。 巫昊阳踹了宋极两脚,骂道:“亏你还想当刑警,这里是精神病院,又不是殡仪馆,哪有死尸天天放这里!没瞧见这周围都是空的吗?否则犯罪分子也不会挑这个隐蔽地方。” 宋极狼狈地一笑,掏出纸巾递给同样吐得七荤八素的包小娜。 包小娜接过纸巾礼貌地笑了笑,抽出两张将剩余的还给宋极,“你什么时候出院的?” “为了抓兇手啊。本来打算过两天去看你,谁知道你从医院跑了,伤势不要紧吗?”宋极下意识去看她腰后的位置。 包小娜不在意地摆摆手:“没关系,过些天就拆线了。我自己感觉癒合得不错。放心吧,没事。” 一直闷不吭声的曹毅看在眼里,却对于他们之间细小的互动心存芥蒂,面上仍装作若无其事。 巫昊阳在屋内打量一番,对宋极说:“看来,你的推测没错。你所说的第三个通道应该就是这里。” 宋极应声:“还有个地方,我想有必要再去一次。” 在宋极去过的病歷资料室里,有些别扭的布置让他一直耿耿于怀。 王医师生前最爱呆在资料室,自然不是为了翻查病歷,这样的事情护士就可以办到,况且这里的病歷许多都是有些年头的,没理由需要他天天泡在这里。也许在同事看来这是王医师认真负责的表现,宋极却觉得是另有目的。 任何做坏事的人都会预先为自己想好退路,王医师也一定不例外。他犯下的罪行有多严重没人比他更清楚,或许小迪的死是一记警钟,应该让他想到未来等着自己的会是什么。想要自保,必然得准备足够多的护身符。如果曹毅所说无误,参与研究的王医师一定握有许多病人试验的记录。丁娅肯定是发现了他们的勾当,也对病人的死存疑,所以才会被灭口。那么王医师生平最爱停留的资料室,显然是最好的藏匿地点。 第110页 宋极仔细观察每个资料柜,无论是铁制还是木质结构的书柜统统查验一遍,确认不可能有夹层,又猫下腰去检查地板砖,同样一无所获。 这时他想到广州气候潮湿,尤其回南天渗水严重,王医师肯定不能把东西藏在容易潮湿的地方,相较木质结构,显然铁柜更适合。如果有贵重的东西需要长久保存,防潮肯定是首选。 宋极记得王医师去世的时候刚迈入夏季,资料室平时都没人来,按理回南天用过的防潮工具应该还在。他仔细检查发现每个柜子里都装有活性碳,但有一个铁柜的活性碳明显比其它书柜多出两包。并且这多出的两包都压在柜底。宋极将所有的资料全部搬出来重新检查柜底,又比照其它的铁柜,发现这个柜底厚了一小截。 巫昊阳也觉得可疑,忙让医院的护士找来起子,沿着避边往上撬。很快他们打开了假柜底,这就好比是饼干盒里的密封盖子,目的是为了内容物更好的贮存。真正的柜底放着用密封袋包好的一叠资料,页数不多,内容却是骇人听闻。上面记录的不仅是制药情况,还有每个试用者的病情变化。里面没有直接的人名,宋极还是从几个英文代号中认出了对应的病人,那些符号是他们姓名的第一个拼音。而那个leaf的人名,指的应是叶。 “负责这个项目的是不是叶子琛?”这是巫昊阳最后一次问曹毅,也从曹毅默认的眼神中得到了答案。 作者有话要说:元旦的福利!在祝大家新年快乐的同时也提醒各位潜水的筒子,结局会在本月揭晓。为了出版需要,咱会提前预约开放结局的时间,逾期看不到的筒子只能捶胸口了!谁让你们潜水的!哈哈哈,在此再申明,此乃初稿,最终结局以书版为主。爱你们! ☆、第五十一章 幻灭(上) 转眼即将进入立冬,广州的天空艷阳依旧高挂,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偶尔降温几天,很快又回升到往常的温度,反反覆覆的气候让患有慢性咽炎的叶子琛再次病发。 为此他戴上口罩,连这些天的课程和法医工作也刻意减少。高频率的咳嗽和肿痛让他无法静不下心来工作。尤其法医处刺鼻的消毒药水,让他的喉咙总处在剑拔弩张的气氛里。 叶子琛疲倦地向助手交代完手边的工作,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聆听着七十年代的爵士乐。他不太爱时兴的hi-fi音响,更钟情于古旧的留声机和黑胶片,随着音乐而微颤的沙沙声,让虚渺的歌曲多了一个仿若随处可见的灵魂,真实而富有质感。 这是他一天中最好的惬意时光。 他微眯着眼,视线不自觉落向桌上的保温杯,里面泡的是双根大海茶,咽喉最严重的几天多喝这个大有好处。他还留意到有个尚未拆封的快件,撕开厚厚的纸箱看到的是一个外层铺着缎面的小盒子,锁扣是一枚玉兰花,装饰得特别雅致。 不用掀盖子叶子琛也知道里面肯定是顶级的胖大海和罗汉果。每逢这个季节他都会收到同样的包裹,同样的盒子。对于这份来自外界的关爱,叶子琛一直心存感激,仿佛喝下的不仅是茶水,还有被勾起的无数个美好瞬间。只是脑海中的容颜换成了眼前英气十足的青年,还有他头顶令人发憷的警徽。 宋极不请自来,这是他们第二次见面。第一次不算愉快,因为都在互相试探。这一次宋极不再掩饰此行的目的——扳倒这位法医界的神话。他没有率先表态,而是看着巫昊阳恭恭敬敬地上前寒暄,一如叶教授往常的座上客,在轻松的气氛中让技术部门的警员进入搜查。叶子琛从容应对,丝毫没有被扣上嫌犯的帽子而发怒,他甚至让助手给巫昊阳倒茶,与人交谈时的自若仿佛聊得皆是平常琐事。 宋极瞅见巫昊阳打来的眼色,从文件夹里拿出王医师留下的药物记录,戒慎地递给正在喝茶的叶子琛。叶子琛余光瞥了一眼内容,随意翻动几页,嗤笑道:“莫非这种荒诞无稽的药物记录就能说明与我有关?我不过是客座教授,又不是院长,哪里有这等通天的本事在院里搞秘密研究?真是无稽之谈。况且leaf就代表我了?巫队长,你可不是第一天干刑警了。” “那严虹死的时候你在哪里?”宋极目光如炬。 叶子琛冷笑,“凌晨1,2点不在家睡觉还能在哪里?宋警官,你在家睡觉的时候有人给你证明吗?我夫人的证词你们不採信,那么你们能告诉我,杀严虹的动机是什么?难道就因为我是法医专业,所以解剖很在行?” “叶教授,你的夫人确实说过你晚上都在家,可是她也承认晚上十一点后就上床睡觉,并且中途没有醒来过。你们小区的守卫疏于管理,根本无法确定你是否出去过。最重要的是,我们在案发现场附近发现两对脚印,一个与顾北吻合,另外一个与你在法医处经常穿的球鞋相符。” “所以,我就有绝对的嫌疑了?” “叶教授,这只是例行检查。不能放过任何一个细节,这不也是作为法医的宗旨吗?”见气氛不对,巫昊阳连忙打圆场。 宋极总归年轻气盛,他见不惯叶子琛虚伪的嘴脸。某种程度上叶子琛和白永靖是一类人,享受名利带来的光环,私下却不干一件人事。一想到陈颖川查到的关于蒋梦瑶的绯闻,其中一个被怀疑的对象就是叶子琛,他干脆撕破脸严声对质:“蒋梦瑶你认识吗?她的女儿你也认识?每个月九号都会去院区巡房的你,不会不认识吧?蒋玉珍疯了这么多年,都算是老住户了,叶教授你公务再繁忙,不可能对老病号一点印象也没有吧?” 第111页 “我的病人当然知道,但这与我有什么关系?”叶子琛反驳。 “没有关系吗?蒋玉珍的女儿生日是七月九号,你又每个月九号去巡房。叶子琛的琛字,是珍宝的意思吧?所以她的女儿才会叫蒋玉珍。白永靖不认识吗?那么陈靖勇该认识了吧?这个男人让自己妻子背黑锅,害得好端端的一个人成了疯子。作为陈靖勇前妻的蒋玉珍在疯人院里呆了多少个年头?没有人比您更清楚。不恨吗?她的母亲不恨吗?她的父亲不恨吗?会想要报仇吧?毁了女儿一生幸福的无耻男人,再次遇到的话,你会怎么做呢?叶教授?” “不要问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如果你们还不能找到想要的东西,请立刻离开我的办公室!”叶子琛再也无法忍受对方咄咄逼人的架势。 宋极没有放低姿态,甚至加重语气:“蒋玉珍从出生到现在没有见过爸爸,也没有见过妈妈,因为他们都不允许这个女儿曝光。如果说蒋玉珍后半辈子都毁在忘恩负义的男人身上,那她的前半生就是毁在她亲生父母手中!她从一出生就没有得到过父母的关爱,哪怕母亲就在身边,也要和她装作疏离的样子!父亲?她连想都没想过,自己的父亲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人?不愧疚吗?毁掉自己的女儿,毁掉曾经的爱人,难道就一点羞耻感都没有吗?终于,那个父亲自以为等到了机会,仇人的儿子落在自己手里,多好的因果轮迴啊!所以这个父亲利用职务之便,将一段真相透露给有心人,再由有心人透露给另外一个有心人。可以说,那个父亲兵不血刃,就除掉了仇人。而那个有心人就是严虹!在她退学以前,你曾经专门指导过她的解剖知识。你果然教出一个好徒弟,只可惜徒弟翅膀硬了,不服从你的安排,擅自拿药品兜售,甚至扬言威胁你。所以你最后能给她的,只有你精益求精的解剖术了。我说的对吗?” 此刻的叶子琛早已没有先前的神采,却仍不服输地对峙着,既不承认也不再否认。许久,从他紧闭的牙关中迸出一句:“假设你的动机成立,作案工具呢?” “一定就在这里。”宋极笃定,“连工作制服都爱惜有加的人,对于具有非凡意义的手术工具怎么能随便丢弃?况且,它还是战利品,在人体身上作画不是任何人都可以办到。这样的荣耀,你岂非要异常珍惜,留作纪念?” 他的话音刚落,搜查的警员就传来了消息。 一名警员从叶子琛放置制服的专用衣橱里找出一件尺码偏小,胸前布满血点的手术衣。初步断定,材质与现场遗留的衣物纤维十分相似。尽管具体还需要进一步鑑定,但这样的发现无疑让吃瘪许久的巫昊阳士气大振。他兴奋地让警员赶紧拿去做dna鑑定,看上面的血迹是否与严虹吻合。另外一组警员也在医疗器械消毒表上发现严虹死后隔日的上午,由叶子琛助手送去高温灭菌的一批手术器械,其中一把手术刀与案发兇器十分吻合。巫昊阳还来不及再激动一把,警员随后的一句话让大家高涨的情绪一落千丈。因为他说:和手术刀一起送去高温灭菌的,还包括衣服。 这句话的意思即是:无效的证物。 经过高压处理之后的dna已经遭到破坏,是无法用来取证的。宋极现在明白过来,为什么叶子琛对于进来搜查的警员一点惧色都没有。哪怕曹毅现在当面指正他是主谋,也无法将他彻底定罪。如此草率收兵宋极实在不甘,他压根就不相信这世上会有完美无缺的谋杀,一定会有破绽。他求助地望向巫昊阳,却只看到对方两眼望天,束手无措。 “还需要协助吗?如果这些证物还不够的话。”叶子琛讥讽地笑,拨弄起留声机的指针,“手术器械也好,手术衣也好,我这里要多少有多少。如果手头的不够,还可以再挑。反正都差不离。” “只要等鑑定结果出来,就会真相大白。曹毅,你说呢?”宋极故意将曹毅推出去。尽管知道这一步棋走得很窝囊,可他实在不愿意认输。 曹毅始终紧闭着嘴,连叶子琛投来的目光都刻意迴避,只根据警方的提问作出点头或摇头的动作。直到被追问严虹的死,他才有了点反应,说:“严虹的死我实在不知情,我知道的就是王医师他们都听叶教授指挥,药品研发也是叶教授主持的。我也曾是试验品,在王医师和男护士的安排下,我几次都被他们带进地下密室。三年前的失踪,也是他们故意安排的。后来我才知道,我失踪的那天父亲被人杀了。” “这个主使者就是叶子琛吗?”巫昊阳问。 曹毅点头,“是。” “得生组织是不是叶子琛创办的?” “是。” “你之前说的判官,是不是叶子琛?” “是。” “失踪的护士丁娅是不是被叶子琛杀害了?” “是王医师和护士干的。因为丁娅发现了他们的秘密。” “丁娅的尸体在哪里?”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她遇害了。其它的什么都不知道。他们威胁我,一直监视我,让我不准用白辰逸的名字生活。还让我跟老李学习纹身,帮他们给特定实验者纹些图案,开始我不知道,还纳闷为什么每次纹身过后那些人都自杀了,弄得好像是纹身在杀人。后来我才知道,其实那些人都是药物失败的试验品。他们之所以那么做,目的就是为了掩饰罪行。这些都是我偷听到的,其它的我真不知道。”曹毅说完,再次闭上嘴。 第112页 默默陪在他身边的包小娜牵住他的手,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叶子琛。叶子琛似乎也注意到曹毅身边的女友,一时间笑得愈发阴森。 他昂起脖子,还是那句话:“证据呢?” 宋极也很想立刻拿出证据,倒是曹毅的话让他有了点眉目,沖巫昊阳大声说:“巫队,派人重新检查之前自杀案的尸检报告,看有没有经过叶教授之手的。如果真是这样,叶教授一定会让尸检报告变成干干净净的自杀,而非药物作用。” 巫昊阳应声照办。 看穿他们伎俩的叶子琛哑然失笑,犹如去马戏团看了一场非常逗趣的表演,言语里极尽嘲弄:“你们的想法简直幼稚得可笑。难道我会在尸检报告上动手脚吗?这样亵渎专业的事,我从来都是零容忍。你们实在太可笑了!”他自顾笑着,若无其事地抚弄坐出摺痕的衣摆。 就是这个习惯性的小动作让宋极灵光乍现,他马上观察房中是否有一样电器——挂烫机。 “没错,您如此在意整洁的人,怎么能够容忍皱巴巴的制服摆在衣橱里?哪怕衣物即将拿去消毒,您也一定不能容忍这丁点的邋遢。毕竟,是这件手术衣应证您是如何运用精湛的手法来完成一件举世无双的艺术品。或许对您来说,想要拿回手术衣并不仅仅是为了毁灭证据,更多的是想要表彰自己不断膨胀的虚荣。而你最想分享这份喜悦的地方,只能是您最初辛苦打拼过并且属于您私人的空间。更何况,也只有法医处最适合您掩盖证据。但是当您从包里拿出手术衣时,第一眼最无法忍受的是衣上的褶皱,这让您非常扫兴。于是您赶紧将它放在挂烫机前仔仔细细的熨烫平整,在看着它变得齐整的同时,也获得了莫大的快感,仿佛再次回顾了制作艺术品的情景。” 叶子琛全程听着,面上的笑容逐渐变得冷硬,连涌到嗓子眼的咳嗽也被强压下去。 为了应证这段假设,宋极招来技术部的警员,让他们全面搜查挂烫机。他自信满满地看向巫昊阳:“巫队,我和你打赌。沾有严虹血迹的纤维或毛髮之类的,应该附着在上面。除非叶教授把整个机器都换了,否则一定能找到蛛丝马迹。叶教授,您也想和我打赌吗?” 叶子琛不以为然:“你觉得你运气够好吗?” “这不叫运气,这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只要把挂烫机上的标本全部拿去化验,一旦发现有严虹的dna,你哪里也跑不掉。尽管我还有很多疑问,不如你自己坦白交代,还能减轻一点罪孽!”宋极光从叶子琛脸上的变化便知,对方已然事败。 可叶子琛毕竟不是善角,想要击垮他的心理防线并不容易,即便证据如山,他都能瞬间收拾起沮丧摆出强硬的姿态,直至警员将标本收集完毕,他才似笑非笑地说:“你们想知道主谋?我倒想问:你们想知道哪一件案子的主谋?只要你们问得出来,我就能答得上。大不了鱼死网破。” 巫昊阳见他还想狡辩再也按捺不住激愤,厉声指责:“叶子琛,亏你还是享誉盛名的专家学者,怎么能够一点悔过之心都没有?为了你自己那点声誉,可以耽误情人一辈子,连她生的女儿都不敢多看一眼。自己造的孽,却让几个女人替你承受。作为男人,我都替你丢人!其他人在你眼里或许什么都不算,那她们母女呢?还嫌伤得不够深吗?” “巫昊阳!”叶子琛终于被激怒。 他害怕听到这对母女的消息,更不想让她们看到此情此景,可他做梦也不敢想,在自己人生最落魄的时候偏偏见到了蒋梦瑶。 永远打扮优雅的蒋梦瑶踉踉跄跄地拨开人群,还未喊出声,两行泪先落了下来。一眨眼,她美艷的容颜也渐露衰老,盖都盖不住的几根白髮仓促地挂在鬓角,似乎连打理的功夫都没有。真见到她,叶子琛反而释然了,第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张开臂膀,想还给她一个奢求多年的拥抱。 宋极没能拉住一心想往里走的蒋梦瑶,他也压根不想阻拦。可巫昊阳见不得这点儿女情长,喝令警员将蒋梦瑶拖到后面,他的目的不是成全一对苦命鸳鸯,他要的是迫在眉睫的认罪。只要蒋梦瑶哭得越心碎,叶子琛的防线才越有把握攻破。 叶子琛怎能不明白巫昊阳那点心思,相处了这么多年,对方的手腕他一清二楚。只是看着痛不欲生的蒋梦瑶,他第一次袒露心扉,轻轻喊着:“梦瑶,让你受累了。往后不用再给我捎罗汉果和胖大海,多关心自己的身体。一转眼,我们都老了。只可惜到今天,我都没能在大家面前牵起你的手,告诉大家你才是我的爱人。命运弄人啊,为何我们的相遇偏偏是我已为人夫。我对不起妻子,更对不起你,还有我们的女儿玉珍。我能为你们做的,只有惩罚那个狼心狗肺的陈靖勇!现在他死了,我的任务也完成了。”他凝望着哭倒在地的蒋梦瑶,不禁泪流满面。 “陈靖勇既然死了,你为什么还要杀害严虹?”巫昊阳冷着脸质问。 叶子琛收回视线,沉声说:“她和王医师串通,利用顾北和那个台湾人偷偷贩卖失败的药品。不仅如此,她还故意设计恐吓白辰逸的女友,让多年前的案子都浮出水面。这样失去控制的棋子,我当然不会放过她。既然她热衷解剖学,我就给她认认真真再上一课。让她亲眼见证每一刀应该落的位置,或深?或浅?在有限的时间里如何让人体呈现出最震撼的美。或许你觉得这很痛苦,可是我看得很清楚,她在笑,满足的笑。” 第113页 “你是个疯子!”巫昊阳已经找不出任何形容词来攻击他的疯狂,似乎天底下的刀枪火炮都划不开他冷硬如山的胸膛。“叶子琛,你真是玷污了法医这门职业!为了个人的私慾,你把人命都当做什么了?让本就饱受折磨的病人当成你任意宰杀的白老鼠?你成功了吗?就算你真成功了,经由你发明的药品那才是天底下最大最无耻的毒品!” “毒品?巫队长,你难道不比我还清楚?精神类药物有几个不是毒品?病人们长期依赖这些药物,多少人因此变成了真正的疯子、呆子、傻子!还有多少人因为它们的副作用性功能都丧失,活得一点也不像个正常人!在我每一次巡房,就没有看过一个真正治癒的病人,他们一生都摆脱不了药物的控制。或许这些药物暂时替他们控制了情绪,但正因为这些药物,他们从此都只能活在半人半鬼的世界里!这才是我最不愿意看到的局面。我必须发明新的药物,哪怕药效只有一天,我也想让疯癫了半辈子的女儿可以清醒一回,可以带着脑子有尊严的活上那么一次!我有错吗?我这样做有什么错?!” “你有没有错,法律会告诉你。得生组织还有些什么人,你最好老实交代!”巫昊阳再没耐性和对方耍嘴巴皮子。这种人不见棺材不掉泪。 叶子琛轻狂地笑:“有多少阎王,就有多少判官;有多少判官就有多少小鬼;有多少小鬼,我们的组织就有多大。各个领域,各个行当,或明或暗,你消灭得完吗?像我这样身份,私底下干着同样勾当的又有多少?揪得过来吗?正义这种东西,早被你们消费完了。巫昊阳,不要得意太早,会有人送你去地府的,我在下面等你。记住我今天说的话。” 叶子琛最后看了一眼蒋梦瑶,含泪喝下她送的双根大海茶,义无返顾地将早已藏好的手术刀直切入心脏,沉稳而熟练的在自己的心上快速划出一个‘川’字。 忘川。 忘却人间万事,跨越轮迴之川。 最终,一个无数人心目中接近神话的偶像,在自己残忍的妄想中崩塌殆尽。 ☆、第五十一章 幻灭(下) 尽管叶子琛已经畏罪自杀,但在他办公室的挂烫机中找出属于严虹dna的毛髮以及部分血迹。再加上王医师生前留下的犯罪记录,他的罪状已是铁证如山。 巫昊阳因为连破几起案件,上层对于他雷厉风行的办案能力十分嘉许。不但将他升职授勋,连参与破案的宋极也跟着沾光,从民警直接调入市刑警大队。这里面虽然有巫昊阳的力荐,但因为宋极锲而不捨的探索精神,不惜装病进入精神病院查案,这种年轻人才具备的闯劲上级也格外褒奖一番。 只是半个月下来宋极始终闷闷不乐,几次三番跟巫昊阳提起案子里还未侦破的疑点,巫昊阳都会没好气地驳斥他:杀人案的兇手已经抓到,就意味着结束;归类为自杀案的起因既然查明,也意味着结束。如果个别疑点并不能动摇已经认定的兇手,那么就不需要再耗费人力物力去处理。上头说得很清楚,结案就等于结束。 巫昊阳深谙这内里的门道,可宋极并不识趣,更没有与他上下通气的默契。对此,他也不想费唇舌教导宋极如何为人处世,心想着多吃点亏就能大彻大悟。就像他今天获得的成功也不是平白给的,期间他也是栽了无数个跟斗才爬到如今的位置,这当中的酸甜苦难没人比他尝得更深刻。同样的,他也不允许有人蓄意去破坏这片安宁。 这时有人敲门,是技术科的小萍。看来化验的指纹应该有消息了。 巫昊阳兴奋滴从小萍手中接过报告,结果显示其中两枚指纹系同一人,另外一枚为叶子琛。尽管这个答案他心知肚明,却还是有些犹豫。 “巫队!”刑警队小李不请自来,同时又告诉他另一个消息:“宋极去了顾北的死亡现场,同行的还有包小娜,据说他找到了叶子琛留下的其它罪证。” “这小子!”巫昊阳再也坐不住了,一听说宋极单独约包小娜,几乎是夺门而出。 刚到现场他就看见烽火公司的封条被人撕开,想必宋极和包小娜已经进入里面。巫昊阳慌忙跑进地下室,还没走几步就听见包小娜尖叫的声音,他心想坏事,一个箭步沖向第二道门后的密室。只见包小娜正从一间‘牢房’里跑出来,随后出现的还有惊慌失措的宋极。 “宋极!你想干什么!”巫昊阳挺身而出,将包小娜拉至一旁。包小娜吓得瑟瑟发抖,一眼都不敢向宋极望过去,无论宋极想要解释什么,她都捂起耳朵一个字也不愿意听。 因为巫昊阳的出现,包小娜总算生出些许胆量。她将手直指一脸错愕的宋极,颤抖地揭露真相:“你,是你,囚禁我的那个人就是你!为什么会是你?为什么!” 宋极正欲解释,被巫昊阳抡拳打翻在地。事到如今,巫昊阳也不能再顾念那点旧情,他回身问包小娜:“你怎么发现的?” 包小娜抹着泪,说得十分艰难:“他,他约我来这里,说还有未完的谜团。因为我嫌空气不好,闻着想吐,他就递给我一颗薄荷糖,然后他嚼糖的声音和我当初在牢房听到的声音一摸一样。而且他手指的薄荷味,和我,和我昏倒前闻到的完全一样!就是那个味道,那个味道让我想起囚禁我的人,太像了……太像了……” 第114页 “不是这样的!我没有干过,真的不是我!”宋极急于表明心迹,可谁都不信。 “宋极啊宋极,我一直劝你不要再问,就是打算替你隐瞒下去。那天我们追踪曹毅来到这里,就在走道发现了一个薄荷糖的盒子。那天我们召开工作会议,你也在场,一听到绑架者可能有个别与薄荷有关的嗜好,你的手就往裤兜里放。我知道你也有吃薄荷糖的习惯。但是我想着你还在精神病院,不可能有作案时间。但是这个密道被揭露以后,我就怀疑可能与你有关。我将薄荷糖的盒子拿去化验,从你喝过的杯子取指纹做对照,结果真是你!刚才听小李说你约包小娜来这里,我就怕会出事,没想到你真这么做了!”巫昊阳一脸痛惜。 “不可能,不可能是我!没错,我在院区的时候叶子琛是送给我一盒薄荷糖,但是,但是那盒糖后来不见了!是叶子琛嫁祸给我!” “叶子琛都死了,为什么还要嫁祸给你!”这不是巫昊阳想看到的局面,于是压低嗓音,“小宋啊,如果真的不是你,跟我去警局吧。如果真的是你,就更应该去警局自首。我相信你是有苦衷的,小宋啊,可别把路走绝了!” “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包小娜——你给我作证!”情绪失控的宋极突然沖向包小娜。 危急时刻,巫昊阳一枪击中宋极的后背,那一枪正中后心。宋极难以置信地望向冷眼旁观的巫昊阳,撕裂的痛楚让他很快瘫软下来,嘴里仍是自语:“为什么,不给我解释……”没能表达出去的话,终是陪他魂归九泉。 惊吓过度的包小娜承受不住接连的打击,早已跪倒一旁。她不知道言语,也不知道喊叫,瞪大着双眼死死盯住宋极逐渐苍白的脸。 “也许,也许,真的不是他……”许久,包小娜道出一句自责的话。蓦然一抬头,发现巫昊阳正朝她走过来,恍惚间,那道身影熟悉得快让她窒息。那天,她也是这般倒在地上,眼睁睁看着面具男越逼越近,越逼越近…… 只听巫昊阳说:真可惜,他本来是个很好的苗子。 ‘真可惜’,这句话让包小娜刻骨铭心,因为这是她唯一听过属于面具男的真声。 她缓缓起身,注视着眼前正向她伸出手的男人,“时刻记住恐惧的样子,不如学会消除引起它的根源,这样才会懂得它存在的意义。不是为了让你害怕,是为了不再让你害怕。” “怎么,你想起什么了吗?”巫昊阳有点意外,步伐却越走越快。 包小娜不断后退,再一次重复曾听过的字句:“如果他真能做到的话,我就敢相信现今世界还有神明。” “看来你真的累了,该休息了。”巫昊阳陡然停下来,枪还握在手中。弹道里残留着头一发子弹穿出的余温,而后一发子弹势必更加炙热。 他不是没给过机会,相反,他是给得太多,太仁慈了。 “你真的想得太多了,如果没有想那么多,或许大家都能相安无事。”他淡漠地望向前方,嗅觉到一丝死亡的气息。 包小娜咬住唇,担忧的已不是生死,而是不堪入目的真面目:“这些话你还记得啊。” 巫昊阳晃了晃手指,纠正她:“你记性不错,可是却说错了。首先,我没有听过这句话,而后,你再也不会听见。” 他举起枪。 包小娜已经退无可退,“开枪的后果你会不知道吗?” “知道。所以我会让你们和丁娅一样,彻底的消失。忘了告诉你,她也在这里。可是你们不也没有发现她的存在吗?” “巫昊阳,难道你就没有发现她一直在你身边,看着你所做的一切?或许你不知道,但是她一直都看着!” “时刻记住恐惧的模样,不如学会消除引起恐惧的根源,这样才会懂得它所存在的意义。我能领悟它的真谛,自然就没有退缩过。”巫昊阳扳动扳机,已经无意纠缠。 包小娜大喊:“等等,你不怕曹毅会报復你吗?叶子琛是死了,可是曹毅还活着!” “他?你怎么知道他一定会活着?”他做事一向不留手尾。 “大家都知道叶子琛是主谋,对你能有什么影响?况且现在知道配方的只有曹毅。即便你不再需要他,可你有必要铤而走险吗?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你要牵涉进来!” “叶子琛太顽固了!报完仇之后还要留下仇人的儿子,因为觉得对他的研究有利。最不可理喻的是他的臭脾气,既然研发失败的药物可以在市面上卖出大价钱,为什么不索性处理掉?他以为那些给他开发的钱从哪里来的?台湾人提供场所,目的只为了从中赚一笔,不需要你出面,一切都有人打点好,你只需要坐享其成就好了。就算将来事发,也没人会知道是你干的,怎么不行?叶子琛偏偏不同意。就因为这个,他居然搞出一大堆麻烦,非要闹得人尽皆知,似乎这样做会让他良心好过一点!到了最后都需要我来收拾残局,这实在让人火大,我也受够了!他既然执意要断我的财路,我为什么还要留下他?” “那你从中能得到什么好处呢?你已经获得许多荣誉和上级的器重,为什么要走到这一步?” 第115页 巫昊阳不是盲目的人,他的目标从来很明确:“你以为从新塘那个小地方调到省公安厅很容易吗?你以为高效的破案率靠日拼夜熬的工作就能换取吗?我也有过抱负,但是现实却让我认清楚太过干净的背景,是不可能通往自己想走的路。你以为白永靖的钱都是从正行赚来的?他坑蒙拐骗的勾当可一点也没少干!我明知道他坏事做尽,可就是抓不到他的把柄。因为他贡献给官员的钱,比我千辛万苦搜集到的证据更多。” “无所谓,我遵守规则。既然他儿子和陆羽自杀案有关联,又开设地下钱庄,我可以保持沉默。本来这样的合作模式挺好,但他太自满,居然擅自将手伸向毒品。道上那些人我都是认识的,能破那么多案子,这些人可没少出力。我好心劝告他,反而被他羞辱,仿佛我的成就全是拜他所赐。”巫昊阳连连冷笑。 “他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叶欣梧被收养之前的身世,是我告诉叶子琛的。台湾人也是我介绍给叶子琛认识的。也是无巧不成书,当叶子琛知道他的继女是自己的学生严虹,而且还和陆羽有关系,就顺势利用她让叶欣梧成为我们的一步棋。严虹的继父之前在白永靖的钱庄借过几次钱,多少也算认识,也知道他对女人的喜好。所以我们故意安排叶欣梧和白永靖的巧遇,让白永靖一步步掉进我们的计划中。本来事情一直发展顺利,叶子琛也答应将陆羽留下的配方重新完善。获利的钱他拿一部分作为药品研发,失败的药品则由我处理。为了掩人耳目,我故意让马叔放出消息,让道上都知道一个叫‘得生’的神秘组织,谁知道缉毒队老袁的内线和严虹搭上勾。为除后患,也为了警告爱管闲事的宋极,我让顾北和严虹故意设局让陈颖川成为杀人犯。然后以同样的手段将没有利用价值的麻烦人物,以纹身传说让他们在药物作用下自杀,增加组织的诡异性。” “所以台商和王医师的自杀,都是因为丧失了利用价值?” “没错。王医师在同伙小迪自杀后一只惶恐不安。叶子琛怕他会透露口风,一直给他服用小剂量的药物,最后僱佣一名□诱发他的幻觉,导致他在宾馆自残。至于台商,这是严虹提出来的,而我也觉得严虹在心态上比台商更稳定。严虹这个女人吧,手段可毒辣多了。当初在台商身上挖袋子,连我想起来都觉得可怕,偏偏台湾人还吃这一套,最后上了瘾,每隔一段时间就要严虹给他挖一个袋子。叶子琛说这样下去很危险,台湾人的精神状况已经相当不稳定,随时可能崩溃,所以只能把他也除去。”巫昊阳在叙述的时候很平静,似乎提到的人都是咎由自取。 “那曹毅呢?你利用曹毅去杀他?”这才是包小娜最关心的。 巫昊阳再次纠正:“你以为曹毅那么听话吗?他是故意在那种情况下揭发的。拜他所赐,让宋极那小子追查起几年前的案子。这就是曹毅想要的效果。我早跟叶子琛说过,这个小子才是真正的炸弹。不管多么有天分,对我来说太危险。如果不是因为他,你早在冰柜里冻死了!不要以为那小子是什么好人,他可不是为了你的安全,而是故意把你拖进来,这样你和他就是一路人了。无论我做得多龌蹉,至少我不会把家人牵扯进来。早在几年前我就让老婆孩子移民国外,哪怕有天我遭了秧,也没什么可遗憾。” “严虹和顾北要除去我,也是你指示的吧?” “不需要我点明,严虹本身就足够痛恨曹毅了。那个可怜的顾北则是她的小跟班,非常听命于她。其实我也纳闷,为什么叶子琛最后一刻要救你。既然救了你,那我就干脆利用你来胁迫曹毅,因为只有他知道新型毒品的配方。但是没想到那小子比我想像的要狡猾。我知道事情迟早会兜不住,干脆来招釜底抽薪,让曹毅配合我揭发叶子琛,这样我就再也不会找你们麻烦。”巫昊阳沉声问:“可现在,是你自己找来的。” “哼,我们都死了你才不会真的找麻烦吧?你就不好奇吗?为什么叶子琛要把曹毅留在身边?曹毅对他来说有多大的利用价值,你真的不好奇吗?” “现在已经不好奇了,因为他对我也没用处了。我想要的东西,已经到手了。”巫昊阳果决地扣动扳机。然而这一枪并没有打中包小娜,因为他的手突然间被人推向一旁。阻扰他的人,竟是死而復生的宋极。 宋极居然假死,这点确实让巫昊阳自觉疏忽。尽管体能上他不敌年轻气盛的宋极,但老经验总会有不为人知的杀手锏,尤其近身格斗术。几个回合下来,宋极很快败下阵。巫昊阳没有及时抢回被宋极打落的手枪,因为想要去他们性命的法子太多。只是在他们死之前,巫昊阳仍有想不明白的地方。 “你从什么时候怀疑我的?”从明面上来看,他伪装得不算太差。 宋极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沉声说:“最初我和包小娜第一次去白永靖的兇案现场,房间莫名其妙被人纵火,我就开始怀疑了。因为这趟行程只有你知道。不久陈颖川被人设计陷害,我被人冤枉,让我越来越觉得对方对我的一举一动瞭若指掌,并且故意利用身边的人来威胁我。但最离奇的还是从白永靖的案子开始,许多有关联的资料要么不见踪迹,要么就是语焉不详。当初主要负责该案件的就是你,一向办事果决的巫队,怎么对这个案子一点也不上心?还有曹毅,连我都猜到他是白辰逸,为什么你却一直不对他下手?所以我将计就计进入精神病院,自己查个明白。” 第116页 “原本我以为主谋是叶子琛,但在抓捕的那天你却让蒋梦瑶突然出现。关于他们的关系我可从来没对你提及过,如果说你早就查清楚了,为何一直没有行动?那么只有一个可能,你就是参与者。当然你也害怕叶子琛会揭发你,才故意让蒋梦瑶出现。表面是劝他自首,其实是威胁他。那种情况下叶子琛再恨你,也不敢把你交代出来。他一死,你就急于结案,将一切罪责都推给叶子琛。事后我从陈颖川那里听说包小娜失踪之后,你和曹毅见面时的对话,就更让我相信。曹毅之所以表现得冷漠,是因为他一早知道绑架包小娜的人是你,所以那番话是说给你听的。或许从严虹被杀开始,你就已经策划好如何结案。等严虹死后,你拖了一个小时才将包小娜带走,还故意让人看见,让人从直观以为是叶子琛杀人后再带走包小娜,全部都是他一个人干的。” “但是这里有个更大的破绽。叶子琛确实是杀害严虹的兇手,虽然严虹的死亡时间是在1点半到2点半之间,可要在她身上完成全部的解剖工作,即便是再熟练的医生也不可能三点前就弄完。假设叶子琛能够做到,试问他耗费精力干完解剖,哪里还有力气带着包小娜从会被人发现的地方离开?还有薄荷糖,实在是画蛇添足的伎俩。你为了让我成为替死鬼,让叶子琛给我带去薄荷糖,知道我一定会经常吃,上面肯定沾满了我的指纹和唾沫。然后你故意在包小娜面前透出这点讯息,让她日后也能参与这起诬陷。只可惜和你相比,包小娜更愿意配合我演出这一场瓮中捉鳖的大戏!” “看来,我的计划还是不够完美。不过谢谢你。”巫昊阳阴恻恻地笑,杀意渐浓,“真的很感谢你,帮我修补了完美计划的漏洞!” 只要知情的人都死了,这个计划依旧完美无瑕。 宋极意识到这点,连忙使眼色要包小娜去拿抛掷远处的手枪。巫昊阳并没有给包小娜机会,他抓过包小娜去顶宋极挥来的一拳。眼见宋极慌忙躲避,他冲过去一把拾起手枪,让主导权再次回归他的掌中。 这一次他毫不犹豫地向两人开枪。宋极尽管已经避开重要部位,右腿还是吃了子弹,整个人立刻扑倒。躲在身后的包小娜牢牢抓住他的手,感觉到他掌心的冷汗,下意识握得更紧。从听到宋极这个提议开始,她就明白会有危险。因为会有危险所以她不能对曹毅透露半个字,因为她不愿意再次看到死亡。 “这种气氛很有趣吧?”巫昊阳仿佛有意折磨他们,将最后一枪拖了许久。 等到宋极拼命推搡闭目等死的包小娜,她才看见另外一个颇为意外的结局:巫昊阳的抢仍旧在手,黑森森的洞口对准的却并非他们,而是一点点朝向自己。明明是他自己将枪口掉转头,可表情看上去丁点自愿的意向都没有。 他的嘴长得很大,大到可以将枪枝吞进去,事实上他真的将枪塞进了嘴巴里,并且死命地往深处塞。撑破了的喉管不断向外喷出鲜血,被红色覆盖的手却并不打算停下,反而越塞越深,血越涌越多;终是在一声仿若被捏碎的嘶喊中,他开了枪。 子弹从颈后贯穿到墙壁,举枪的人也应声倒地。那尚未切断的神经在巫昊阳的身体里发出微弱的颤动,一抖一抖;让他不能立即死去的同时,充分享受着死亡酝酿的苦果。 被这幕彻底震惊的宋极和包小娜,满脑子只有巫昊阳睁大双眼的怨恨。直到医护人员赶来时,他们才有了一点真实感。却因为这点真实反而更加后怕,如此蹊跷地死法连作为亲歷者的他们都不敢相信。 尽管诡异,却也因为巫昊阳的死,让一切尘埃落地。 几天后,警方在密道的墙缝里发现一枚钢制戒指,背面刻着一排篆体:相思血泪,生死不离。经过鑑定,这枚戒指与陆羽手指上的戒指印迹完全吻合。最意外是在墙缝里发现不完整的人体遗骨。经过dna比对,证实是失踪护士丁娅的骸骨。 为什么陆羽的戒指会在她的手中?这自然是她和陆羽之间的小秘密。 而这个秘密止于他们相识的那刻。也随着砖石垒砌的一剎,註定永远尘封于此。 ☆、第五十二章 破碎的紫罗兰(上) 半个月后 自从巫昊阳事件以后,包小娜和宋极再也没有单独见过面。反正大家还平安活着,身边都有一个爱护自己的人,还有什么可担心?更何况他们也不愿意见面,那会让彼此首先想起的不是普通的问候,而是一幕幕飘着死亡气息的过去。 所以,他们只能迴避。 所幸经歷这么多磨难,曹毅的性情也逐渐开朗起来,前不久还很贴心的带包小娜去厦门玩了几天。回来后包小娜把自己租的房子退了,正式住在一块。期间包小娜也问过曹毅,为什么不去继承他爸爸的遗产,那么他们的日子会好过很多。否则单凭他们微薄的薪酬,往后买房子只能是空谈。曹毅说得很坚决,他不想动用带血的钱,也不愿恢復白辰逸的身份,宁可一辈子当个纹身师。 说到底,有些身份一旦抛离了,未必就能回得去。如同白家现有的亲戚里,白辰逸的存在老早与血缘无关,无非是个随时可能发神经的疯子。就算他能光明正大拿走自己的财产,谁能保证往后不会招致更多的是非与阴谋? 包小娜尊重他的决定,也希望噩梦到此结束。 第117页 她抱着鸡毛掸子,往室内环顾一圈,或许也在思考理想中的家是不是眼前这幅模样。随即她的目光停留在两人的照片上,这还是她在鼓浪屿死拖活拽曹毅才勉强答应的。尽管表情难看了点,好歹也是他们第一次的合影。想起拍照时的趣事,她不自禁地笑了笑,但是另一股不快的情绪很快将她从回忆中抽离出来。 叶欣梧的照片还挂在墙上。 包小娜搬来板凳,站上去后一只手快速伸进照片的背面。她还没摸索多久,钉子突然松脱,整个相框重重地摔在地上。伴随玻璃碎裂的响声,原本精緻的框架也四分五裂。 包小娜飞忙跳下板凳收拾,却无意发现蝴蝶纹身的图案与照片整体材质不同,并且纹身的部分从照片正中翘起一个角。这倒让她纳闷了:分明是一张照片怎么好像是由两样东西拼接的? 她试探地抚摸蝴蝶的图案,又摸摸其它部分,顿时吓出一身冷汗。 这个触感绝不是相片纸,世间没有如此柔软而富有弹性的纸张。在她有限的认知里,它更像是一种特殊的皮质。当然不会是常见的牛羊皮,如此细腻光洁的质地怎么看怎么都像是…… 包小娜小心翼翼地顺着起角的地方轻轻往下拉,一块呈长方形的背部蝴蝶纹身从相纸里剥离出来。这才赫然发现,这块皮质纹身是后来衔接上去的。几乎是同时,她立刻想起了太平间的叶欣梧,还有她背部缺失至今的一块皮肤。 莫非照片所用的蝴蝶纹身,是叶欣梧的人皮? 如此可怕的推测,慌得她一不小心跌坐在碎片当中,手指扎破了也不知道疼。 她呆滞地举起受伤的手指,只见一颗颗血珠滑落指尖,滴溅在四散的碎玻璃上。血腥的气息宛若一枚钥匙,轻而易举地开启了沉寂多日的记忆之门。在那里,她看到一幕画面,一段她麻醉后所遗失的场景:代替她躺在手术台上的严虹,胸口被手术刀拉出一道长长的红线。血液从破开的皮肤中蜂涌而出,越流越急,逐渐将严虹整个人都浸泡在血海里。 溅洒在严虹脸上的血犹如轻匀的一层层胭脂,又似点缀面颊的花钿;尽管都用来装饰美,不同在于这种美却是剖开人体最隐秘的本质,直观得让人胆颤心寒。执行者的叶子琛俨然把严虹当成一件私人雕塑,变换着方式在她身上凿刻出他想要呈现的体态,圆着多少年也不敢妄想的梦。 过程中,他不时露出满意的微笑,把本就冷酷的神情渲染得更加阴森。以至包小娜再回忆一遍,都仿佛被人从热炕头直接丢进了结冰的湖水里。 可最让她发麻的场面,并不是叶子琛如何专心致志地肢解严虹,而是那个一直与叶子琛相对而立轻轻吹着哨子的男人。叶子琛因为他的存在,因为哨子的激励,斗志愈加高昂。吹哨子的男人并不因场面过分血肉模煳,而流露出一丝不快或不忍,他只是随意站在那里,吹着他喜欢的哨子。 哨子没有声音,但包小娜听得真切,因为她知道里面每一个音符都是让人迷失本性的魔音!因为她也吹过类似的哨子,给她这枚古怪哨子的,也是这个男人。 原来他才是令自己丧失记忆,或者说抗拒回忆的根源。时至今日包小娜才明白,当晚旁观严虹被杀的人里面,原来还有她。尽管她因为麻醉的关系意识未完全恢復,但被人放进轮椅后,她微睁的双眼终究还是看到了。这也是她被巫昊阳带走前,最后看到的一幕。 现在她很想知道,究竟是什么让他变得如此残忍? 严虹的死,叶欣梧的人皮,巫昊阳的自杀,台商的发狂,曹毅都是躲在暗处窥探一切,却与任何一桩一件沾不上实质关系的旁观者。法律没有定性心理杀人的条文,所以他永远置身事外,淡然望着棋盘中人各自厮杀。 包小娜发疯地想离开,逃得远远的!打定主意的她刚起身,曹毅回来了。 他手里提着一盒芝士蛋糕,笑容僵在脸上,目光能及的是那块被丢弃一旁的人皮纹身。他看了看包小娜,从她的眼睛里读懂了愤怒和恐惧,还有无穷无尽的伤痛。心知再怎么解释已经无法改变事实。 事实上,他也确实如她所想的,是个残忍的人。所以在最初的日子里,他一直对她的真心视而不见,甚至用激烈的方式驱赶她。 只可惜…… “小娜。”曹毅轻唤。 “我都想起来了。严虹死的那天,你也在,就像台湾人死的那次一样。是你,怂恿叶子琛杀了她吧?”幸福一夕间崩塌,眼前的男人只能让她看到最阴暗的侧面,连他紧张的唿唤也看作杀机暗藏。她摇晃着脑袋,连多看他一眼都觉得难过:“你不是爱过叶欣梧吗?死后扒皮抽筋就是对她爱情的回馈吗?你就是这样去爱一个人?或许警方不会拿你的哨子当做杀人工具,可你并非无罪,你最大的罪知道是什么吗?” 曹毅静静地看着,不作任何辩解。 包小娜泪水顿时掉了下来,近乎残忍地说:“你最大的罪孽,是你还活着。因为你还活着,死亡永远都不会终结。也许在路上不小心碰到你,也许是在公车上不小心踩了你,也许是看电影时不小心打扰到你,也许是一顿饭没能讨好你,也许也许,生活中还有许许多多‘也许’让你不如意的事。那么你会一一记下那些脸孔,伺机报復吗?你的世界里是否除了生死,就没有妥协和宽恕了?叶欣梧杀害了你父亲,你挑拨别人去杀害她,我还能体会你的痛苦。那么严虹呢?或许她曾经对你用过的手段十分不理智,那么你就要把她千刀万剐?” 第118页 “杀她的是叶子琛。” “是,杀她的是叶子琛。可是利用叶子琛的杀意,释放出他心底恶魔的莫非不是你?看起来你似乎在帮他实现过分的愿望,其实你是在惩罚一个灵魂都可以典当的人!” 这一刻她的唿吸都变得吃力,“当初叶子琛会留着你,是因为你有这样的本事,又能参与配制药品。尽管他最后含恨自杀,却也知道你一定会故技重施,将同样的手段用在巫昊阳身上。好,我就当他们都是罪有应得,那我呢?你让我陪着你们一起充当死亡现场的罪人,这就是你所能表达的爱意?我被囚禁的那几天,眼前不断回放严虹破碎的尸体,你有想过我怎么能够承受得住?真的不担心我被逼疯吗?曹毅,你就那么想拉我入伙?那么想吗?” 曹毅仍旧无语。 许久,他才充满愧疚地道歉:“对不起,那天是我疏忽了。我以为巫昊阳会把你放在附近的医院,我被他骗了。可是我已经警告过他,而且,我还是去找你了啊!” 曹毅的解释包小娜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她不听,却不能阻止他替自己辩解。 “小娜,你不要把我说成是一个怪物,一个魔头。如果硬要我说出个理由,那么这一切都是为了你。” “什么?你居然要把责任推到我头上?是我让你去杀人的吗?”这话让包小娜顿时气结。 曹毅却答得理直气壮:“因为严虹要杀你!如果我不除去她,总有一天她还会对你不利。之前她故意利用顾北假扮陆羽来吓你,还让你受了许多罪,逼得我铤而走险把你从鬼门关拉回来。一次又一次,到最后变本加厉!而她自持与巫昊阳有利益关系,一直在试探我的底线。最终她的乖张惹来巫昊阳和叶子琛的反感,而我所做的就是激化这股杀念。他们都以为我是试验品,故意让我跟老李学纹身,然后替其他的试验品纹上特殊图案。又让我将药物掺在颜料里,在给纹身上色的同时,也让他们从一开始慢慢接受幻想的侵袭。无非是想藉此增加诡异性,混淆警方侦查。我只能妥协,但我并非次次都按照他们的指示。天底下哪有如此神奇的药物?让人随意按照自己的想法或生或死?药物不能,但是我做到了。我让他们都成为我催眠术的试验品。只有这样,我才不会害怕再冒出什么人来伤害你。因为在你被伤害之前,我会毫不犹豫地让他消失。” “呵呵,真是荣幸啊。”包小娜干涩地讥笑,“我何德何能,能够让你耗尽心思来维护?这样沾满鲜血的保护方式,你以为我就得感激的接受?老李也好,叶欣梧也好,严虹也好,顾北也好,叶子琛也好,巫昊阳也好,毁掉他们的是对欲望过分的贪婪。那么你呢?你又算什么?” “所以呢?”曹毅不予解释,而是镇静得可怕。 这一刻,包小娜是真的万念俱灰。曾经让她魂牵梦萦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她放弃无休止的指责,只想将一切至此终结。 “曹毅,你不也亲身感受过被人强迫各种实验时的痛楚吗?为什么你还要发明这么可怕的东西?这样的医学研究又能用去什么地方?你总以为控制一个人的情绪就能诛杀他的心,其实不会。被催眠的人就像被人蒙上双眼玩捉迷藏的孩子,或许某个瞬间会完完全全听命于你,可是漫长的一生当中,你能将他的心也催眠吗?不要利用任何方式任何途径,去亵渎人类的情感。这是我唯一能忠告你的话。” 包小娜的话里行间已经昭示他们今后的结局,领悟到这层意味的曹毅却不肯妥协,一再强调地说:“小娜,我可以抛弃这些。” “可我害怕哪天变成你的试验品!想想都觉得害怕!” “不会的!你是我在这个世界唯一想要珍惜的人,就算要我死,也不肯去伤害你。”曹毅急欲向她靠近,却发现包小娜一心只想摆脱他。 “曹毅,我们不可能了。不过你放心,这件事我不会对任何人提起。所以也请你放过我吧。”包小娜很确定,他们结束了。“放过我吧,至少有一个人会得到幸福。” “如果我不同意呢?” “我不会改变心意。并且,不会再让你找到我。我的梦已经醒了,你的梦什么时候才肯醒?曹毅,一个人的心变了,什么方法也唤不回来。” “那就再梦一场吧,梦里我们会幸福。” 曹毅的话让包小娜心如刀绞,也因为这句话,包小娜大哭起来。 她失望地看着他,“你想对我催眠吗?宁可让我成为行尸走肉,也不愿意放手?那么好吧,用你的方法来试试吧!最好剖开我的心瞧一瞧,是不是爱情也能被催眠!” 包小娜毅然走向曹毅,一把拉出他揣在口袋里的手,他的手里正捏着一枚银色的哨子。她生硬地将这只手捂在自己胸口,一面流着泪,一面笑着问:“我的心就在这里。如果你这么期望的话,就把它拿去。可你要记住,这只是暂借给你,因为它迟早会回到原处。” 曹毅深吸一口气,不忍目睹。话中的力量胜过千军万马,直切入他的心,并且倨傲地在上面剜出一个洞:洞里盛满他的挽留,他的眷恋,唯独没有必胜的心。他放开手,失魂落魄地走到碎裂的相框旁。那张鲜艷的蝴蝶纹身正幸灾乐祸地看着他,像极了叶欣梧最后诅咒他的样子。 第119页 她说:白辰逸,迟早你会死在女人手里!我会每天乞求,无时无刻! 那时他冷硬地甩开她试图挽留的手,抛下雨中嚎哭的她扬长而去。还不懂分手究竟有多沉重,以为只是昨天与今天作出的切割。现在他拾起旧情人的纹身,总算明白叶欣梧当日的煎熬。 如今歷史重演,处在叶欣梧位置的人,成了他。 曹毅扪心自问:真的可以让包小娜重新回到身边,哪怕没有心的活着? 于是他做出一个噤指,将包小娜所有的焦点都牵引过来,集中在他唇边轻放的哨子上。银色的哨子犹如一面窥见前世今生的铜镜,让浑噩不知的包小娜从中瞧见了自己。里面的她唇角微扬,透露出对幸福的渴望。可突然间,她的脸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浑身流血的叶欣梧,那双被血水浇灌的眸子正冷冷盯着她——红色的眼珠犹如两道炙热的火焰,蓦地将她从昏睡中惊醒过来。 包小娜看见曹毅放下哨子,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气急败坏地她扬手便给了他一巴掌。结结实实的一耳光打在彼此心中,也将本就濒临决裂的关系提前终结。 她原想好聚好散,现在看来实在太傻。干脆跳起身,决然从他视野里逃开。 曹毅没打算澄清什么,也确实对她做出过分的事。虽然最后打消了催眠的行为,可那一巴掌之后,他也意识到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也是包小娜真的离开后,他才懂得这个女人已经融入他的生活,他的血液,包括他的灵魂。只有她在的时候,自己才算得上是个完整的人。为此,他绝不放手。 作者有话要说:越来越接近尾声了,忽然好兴奋啊! ☆、第五十二章 破碎的紫罗兰(下) 与曹毅决裂肯定是一件让包小娜痛心的事。 偌大的城市里他们有幸相遇,彼此依靠。在异乡结成一个温暖的家,尽管那个家很小,很残旧,却是她伤心难过时的去处。如今这个家没有了,她很自然想到父母。只是一想到父母为了弟弟的婚事忙得不可开交,她打消了诉苦的念头。 还能去哪里? 包小娜呆滞地望着街上把臂同游的情侣们,每个人脸上洋溢着同样幸福的笑容。对比之下她的泪水是多么不合时宜,让人瞧一眼都觉得扫兴。 她强撑地坐在路边的花坛旁,埋低头不愿被人发现面上的泪。因为她讨厌被来来往往的路人投注或同情或嘲讽的目光。可她必须呆在人堆里,只有这样才能摆脱无边无际的恐惧。似乎只要一安静下来,曹毅会冷不丁从哪里冒出来,酝酿一场针对她的极刑。 她越是这么想,越是怕得要命,最后只能厚着脸皮去求助一个人。 接到包小娜的电话宋极特别意外。 自结案以后,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包小娜。其实在电话里他就听出包小娜的哭腔,察觉到一定发生了不好的事,并且这件事肯定与曹毅有关。 从一开始宋极就替他们算了命,不消包小娜说,他也清楚曹毅是个什么人物。所以他什么也不问,只是借出半边肩膀让包小娜可以痛快地哭,痛快地展示失去的苦。 然后的然后,他直接带她去水玲珑spa会所。那里有比任何劝慰的语言都管用的法子,因为热气会将她的泪水全部蒸发,也让她的忧伤和疲惫随着按摩师到位的拿捏一一化解。 他们穿着浴衣在休闲区碰头时,包小娜的脸色明显好了许多。宋极帮她去自助区拿来一杯橙汁和水果,挑了处人少的角落,这才问:“还舒服吧?看你气色好多了。” 包小娜难为情地点头,“真是麻烦你了。实在是我朋友太少,一时也找不到好的对象。你女友不会埋怨你吧?” “不会的。她有自己的社交圈子。再说,我们可不止是朋友,好歹也并肩作战过,关系非同一般啊。”宋极故意逗她。见她一味傻笑,总算将阴霾从她脸上赶走。 他又帮她拿了一盘小点心,嘱咐对方多吃点。包小娜在他注视下反而不敢多吃,只顾喝橙汁。宋极识趣地走到自助区挑选饮料,一路都在犹豫要不要问曹毅的事。他实在难以启齿,还是放弃了追问。倒是包小娜看出他的心思,若无其事地说:“我和曹毅闹崩了。以后你还是小心点他。” “为什么这么说?”宋极假意不懂。 包小娜迟疑片刻,认真地告诫:“他不是一般人,就像是枚定时炸弹。所以,小心点总归没错。之所以告诉你这些,是因为你也是我的朋友。” 宋极垂下头,轻言劝道:“其实你不说我也猜到了。从巫昊阳的死开始,我就想过与他有关。叶子琛死前预言巫昊阳的下场,说得言之凿凿,好像他很肯定巫昊阳一定会死似的。前不久队里的同志在叶子琛装药的锦盒里找到了他留下的罪证,里面详细记录几名主脑,包括巫昊阳的犯罪证据。还有一盒殡仪馆老李唆使叶欣梧犯罪的录像。应该是偷录的,老李也是个可怜的棋子。” “老李因为这个受制于人?” “老李来广州之前就有抑郁症,曾经是王医师的病人。你在烽火找到的药丸是王医师自制的,剂量比普通抗抑郁的药片要高。老李病情越来越重,和他们脱不了干系。就像叶子琛说过的,医治精神病人的药物,其实是让他们从精神发疯进入药物管制,怎么选都不是自己能够主宰的。记得他死后来收尸的是他弟弟,后来一直没有联繫上。前不久总算找到他弟弟,打听才知道老李家有7兄妹,他是老大。为了养家他很年轻就出外打工,因为没有学歷受过不少苦,也因为巨大的生活压力让他患上抑郁症,人变得越来越迷信。他弟弟能来广州接他骨灰回去,都是老李出事前往家里汇的一笔生活费。最可悲的还是叶欣梧。她为了能够和白永靖结婚,居然听信老李的邪术之说,以为让对方服用相思豆的粉末就能得到男人全部的恩宠。不难想像,当她发现白永靖毒发身亡,一定会去找老李,所以白搭上一条性命。起先我们一直以为她是蓄谋杀害白永靖,看来她只是过失杀人。如果她真的存心要毒杀白永靖,何必还要放火再杀一遍?如果她一开始就打算烧死他,下毒肯定是多此一举。那把火或许是她为了毁灭证据放的,也可能是有人趁她惊慌逃跑之际,潜进来偷偷放的。现在答案已经不重要了,相关的人都去世了。” 第120页 “是啊,其实他们都是一群可怜人。”与这些背后各有心酸故事的人相比,包小娜的委屈实在不算什么。她沉吟道:“那么曹毅呢?他没有把柄在叶子琛手里吗?” “唯独没有他。看来叶子琛对他不错,这两人的关系可能比我们了解的还要深,算得上是纠结了。”宋极见包小娜面有难色,赶紧打住话题,“抱歉,我不该总提他。” 包小娜摆摆手,勉强一笑:“没关系。都过去了。” 宋极重新拿起饮料,随手将一直携带的录音笔搁在茶几上。包小娜认出是精神病院老头的,不免好奇地问:“这个是不是?” “嗯,你也看出来了?是绅士的。”他看出对方的质疑,连忙解释:“就是精神病院的老头,我取的外号叫绅士。今天我去看过他。他谢绝见客,只托护士把这支笔送给了我。” 包小娜闷不吭声,似乎在思考别的事情。 宋极不再多说,继续喝自己的饮料,刚喝一口就扫见有人往他们这个方向窥探。起先他还没留意,后半越发觉得这张脸在哪里见过。 包小娜也发现了,悄声说:“那个人我见过,有次曹毅带我去马叔那里,开门的就是他。” “马叔?”要知道马叔和曹毅可是相识的。但他转念一想,他们认识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最多马叔通风报信说包小娜在这里,曹毅杀上来大闹一场,还能有什么?这么一想宋极也就不予理会,拉着包小娜去躺椅那边睡一会儿。 他将躺椅上方的液晶电视摆正,一边切换频道一边想起三途河的传说。也是他藏不住话,将这个有趣的传说讲给包小娜听。包小娜笑着说,地藏王之所以搭救不了一个五鬼,是因为泄密的正是阎王之一的五官王。因为这句话,宋极马上想起死去的人身上都有象徵五鬼的纹身,巫昊阳虽说没有纹身,死法却与传说一致。要说他们之间存在一个共同的泄密者,那个人只能是曹毅。 尽管巫昊阳一面承认叶子琛是判官,一面又否认‘得生’组织。但从叶子琛将涉及曹毅的信息全部销毁,分明是有意维护。一个仇人的儿子凭什么值得叶子琛去维护的?还有马叔,响噹噹的黑道大哥有什么理由卖曹毅的面子?还特地爆料给自己知道?这明显有违常理。除非曹毅和他们有着密切的利益关系。 宋极不禁浮想:“你说,究竟有没有阎王啊?” 包小娜仔细想了想,“我也不清楚,要真有这号人,干嘛严虹都没见过?连巫昊阳都说这个组织是幌子,应该不存在的。不过,我总记得曹毅和叶子琛在天台谈话时,说叶子琛身为判官还怕这怕那。既然判官都有,阎王也应该有才对。会不会连巫昊阳都不知道,叶子琛是真的组建了这个组织?” “这么说也不是没有可能。至少曹毅和叶子琛单独会面,没理由说些无谓的假话。只不过相关的人都死了,谁还能是阎王?” 话音刚落,宋极几乎和包小娜同时惊唿‘曹毅’的名字。 “他是唯一活着的人!如果是他,就可以解释为什么叶子琛百般维护他了!” “是啊。你想想,陆羽留下的配方是通过曹毅升级成效力强大的成品。所以严虹才会绞尽脑汁地折磨我,目的就是想逼迫曹毅交出核心东西。连巫昊阳都不敢直接动他,说明他握有的不仅是大家的罪证,还有这些人更迫切需要的。巫昊阳一直想要摆脱的,其实也是曹毅对他的牵制。况且,我绝对相信曹毅有这个本事。” 即便没有药物,那枚银色的哨子也是相当可怕的武器。当这两者都握在一个人手中,包小娜开始明白巫昊阳的担心。而叶子琛对曹毅除了连带的仇恨,更多的是对他特殊才能的羡慕与保护。曹毅曾经是敬重叶子琛的学生,即便被扯进这场阴谋里,仍然也是得到叶子琛的协助才将他的天分充分发挥。 他们之间的关系亦敌亦友,才会比纯粹利益关系更为牢固。 总以为曹毅是那个绑架在密室里的试验品。细想下来,这个世界最懂曹毅的是叶子琛。所以他放纵恶,也期待亲手培育出的恶能够对充满恶势力的社会还以颜色。巫昊阳等人便像是长久困在牢笼的勐兽回归森林前,用于野外训练的诱饵。 放虎归山的‘功臣’里,或许也有她包小娜的一点功劳。 宋极长嘆一声:“算了,没有实证支持,我们说得天花乱坠也无济于事。希望他往后好自为之吧。” “这也是我的希望。”无论他是什么身份,包小娜还是愿意看到他朝好的方向走下去。 然而没过多久,包小娜连这点希望都保不住。 事情从离开水玲珑开始,宋极接到医院的电话,说陈颖川在一个小时前出了车祸,现正在医院急救。包小娜陪着宋极往医院赶,却无意听到另外一条痛心疾首的消息。 肇事司机在警方审问下坚称事发时是绿灯,陈颖川属于乱闯马路。路况监视证实了肇事司机的说法,陈颖川确系在人行道指示灯为红色时冲出去的。本来是一起很普通的交通意外,宋极却在等候红灯的人群当中,认出一个熟悉的身影。那名路人在车祸发生之后,故意将手中的哨子朝摄像头摇了摇,轻扯的嘴角极尽挑衅。宋极明知罪魁祸首是谁,竟连一点挟制他的办法都没有! 第121页 包小娜不需要宋极挑明,已经猜到这场车祸的源头是谁。没想到因为宋极向她伸出援手,给予她朋友的关心,反令对方深陷囫囵。此刻她充满愧疚地守在手术室前,祈盼陈颖川能化险为夷,平安无事。 天不遂人愿,终究带走了一条年轻鲜活的生命。 包小娜看着一向硬朗的宋极撕心裂肺地大声嚎哭,跪求每一个对他说‘无能为力’的医生们;也陪着他冲进手术室见到一具脑壳开着洞的躯体,霎时间整个人都软了下来。在医生们的劝阻下,护士飞忙将中单罩住陈颖川的头部,快速将遗体推出手术室。 这一刻不仅宋极的心死了,包小娜的心也仿佛被人生生掰碎,揉烂了。那个充当死神角色的男人就是通过一个又一个暴戾残忍的方式,让所有人都远离她,孤立她——就像走投无路的陆羽最后纵身的一跳。 她第一次希望死神再度降临。 ——来到她的身边。 夜雾降临,天台石栏上仿佛打过一层霜露,摸起来有些湿润,这让穿着厚底凉鞋的包小娜攀爬起来十分吃力。 她干脆光脚爬上石栏,任由四起的冷风将长裙撩起又放下。她环抱双臂,如痴如醉地欣赏这座城市娇媚的夜色,想要一眼就将美好的画面统统摄入脑海。那些司空见惯的街景,此刻竟让她无限眷顾,仿佛怎么都看不够。或许到了这一天,她才能体会自己有多么爱这座城市,爱这里带给她的一切。还有,身后渐渐靠近的人。 如今,她捨弃所有原则,所有的恨,只将记忆停留在最初的时光。 她缓缓转过身,背后流光溢彩的夜景几乎快将她吞没。娇小的身影此时显得渺小又单薄,似乎一不留神就会被风带走,吹向未知的世界。 “还记得这里吗?是你带我来的。之所以我要约在这里见面,是因为在这里我领教到你的喜怒无常;也是在这里,领教你阴森可怖的一面;更是在这里,我成为送朋友进精神病院的帮凶。所以今天,我也要在这里了结一切。”她说这话时刻意让自己笑得好看一些,却不知怎地,还是笑出了泪。 “我站在这里想了许久,一直想让你亲口告诉我。当初你逼陆羽跳下去的手段,会不会是利用催眠术帮他克服了畏高症,以为摆在前面的不过是一条通往幸福彼岸的天路?然后,你无数次无数次反反覆覆的念起叶欣梧,说起她的好,她的美。尽管陆羽做错了许多,或许,他曾经对你下过恶毒的手段。但在作恶这一点上,你们真是一路人。”她含着泪水,笑望着下方的曹毅。 只见他脸色憔悴,紧蹙的眉头正透露着不快。他应该是吃惊的,“你就这么恨我吗?” 包小娜淡淡地笑:“不恨了。那么你呢?又有多爱我?” 曹毅垂头不语,片刻仰起脸,狭长的眼眸中闪动着点点泪光,“倾尽所有,甘坠地狱,至死方休。” “如果我忘了你,爱上了别人呢?” “那我甘坠地狱,杀他取而代之。” “如果我想要广州塔的灯光组成我的名字呢?” “那我倾尽所有也要办到。” “如果我们的感情经不起风风雨雨,你会放弃吗?” “至死方休。” “如果我从这里跳下去,你会陪我吗?” “义无反顾。” “我不相信。”包小娜娇嗔地偏过头,面上的泪痕被新的泪水覆盖,似乎这眼泪就没有停止的念头。 为了表明心迹,曹毅陪着她并肩站在石栏上,鸟瞰全城的美景。灯火通明的城市中人是如此渺小,微不足道。他们有幸找到彼此,立在高楼上一同欣赏着许多人都没有胆量望一眼的世界。这早已不是缘分,而是羁绊。 曹毅自然地牵起包小娜的手,感受着她掌心的微凉,“小娜,我不是个在意生死的人,也没什么舍不下。只是因为你,我开始变得怯弱,没有自信。越是想抓住你,越是犯下更多的错。其实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无论你真实的心意如何,我都相信你不会忘了我。” “当然不会。”包小娜微微颌首,回握住他的手。 “很多次我一直想知道,我们的相遇,真是巧合吗?”曹毅深情地目光从未离开过她的脸庞,尽管口吻充满了玩笑的意味,“无论如何,我都很感谢你。” 包小娜俏皮地反问:“如果我不如你想像的那么纯粹,是否就不会爱上我?” 曹毅果真沉思起来,良久方说:“顾北曾经对我说过一句话,他说你不是第一次去高级西餐厅。在我记忆里,路边摊才是我们常去的地方。因为你总说,那种地方不是我们可以消费得起的。为了节约两元的车钱,宁可走路回家的你,难道还有机会经常去那种高级地方?” “他这么认为的依据是什么?” “顾北说有个细节他一直记得。当时侍应生不小心将碗碟打翻,周围许多人反射性地看了一眼,有的客人还被突然的声音吓到。只有你视若无睹地继续用餐,毫不在意场内丁点动静,切牛排的动作也相当优雅。他说只有懂得餐桌礼仪,时常出入这种地方的人才会训练出这等觉悟。哦,忘了告诉你,顾北以前的职业是私家侦探。也因为他的特殊嗜好,居然跑去查你的家底。你是知道的,我最受不了挖掘别人隐私的恶习。所以,他得带着他的恶趣味一同下地狱。”他当做一段趣闻娓娓道来,发现气氛开始凝重连忙干笑几声。 第122页 “所以,顾北是你杀的?”包小娜不敢看他。 曹毅点点头,“他不该利用你的过往来要挟我。况且,我一个字都不信。”他撒娇地将脑袋耷拉在包小娜肩上,柔声问:“小娜,你渴望成功吗?” “什么样的成功?”包小娜飞忙用手背抹去眼角的泪,傲然抬起头。 “一个名声,或者说是一段传奇?” “那你会成全吗?” “会。”曹毅答得很爽快,附带脸上的笑都格外迷人。 包小娜非但笑不出来,反而责备地望向笑脸迎人的曹毅,忽然觉得他的笑很假,明明心里比谁都苦。正因为他的心意不假,她越想破口大骂,刚酝酿好的台词却被他突然的一个吻全部堵回嗓子里。 他们就站在狭窄的石栏互相依偎,互相拥抱,互相亲吻。明知道一不小心便会摔得粉身碎骨,也无法阻挡他们想要在一起的疯狂。 曹毅捧起她的脸,露出生平最灿烂也最坚定地笑容:“小娜,我是真的很爱你。” “我也是。”包小娜的眼泪像决堤的河水,羞愧地将头深埋在他胸口。强烈的愧疚开始让她摇摆不定。但是一想到陈颖川的死,想到宋极的痛,她的心瞬间冷却下来。 “曹毅,虽然我爱你,可是我更怕你。你身上的死亡气息实在太浓烈,逼得我不敢靠近。所以,你真的想要和我在一起吗?” 曹毅点头,看着她退到石栏最远的一端。 如今的包小娜已经无所顾忌。她舒展双臂,感受微风从指尖轻盈地划过,同时也下定了决心。 “曹毅,如果我从这里跳下去,你会陪我吗?”她笑着望向曹毅,最后再问一次。 曹毅还是那句话:“会。” “那么我求你,帮我成功吧!让我所关心的人从此不再提心弔胆,让你所伤害的人从此不再充满怨恨,也让我能从心底真正感激你。这,就是我唯一也是最大的愿望。所以,我会等你。”包小娜默然闭上眼,将身体交给身后旖旎的夜色。 她用命与天赌,赌上一个生死相随的誓言。 誓言果真能赌? 其实,赌的是人心。 作者有话要说:结局应该会在本周公布,不出意外会在周三。也不排除心情好提前发的~~~~~ ☆、尾声 不灭的降头 五个月后 冬至 具备最高权威的新闻媒体奖项即将颁发,获得提名的新闻人早早齐聚在白天鹅宾馆。一名身形俏丽的女子立在包间的落地窗旁,悠闲的欣赏窗外美景,一面慢条斯理地吐着烟圈。 在这华灯初上的时刻,江面繁星点点,五光十色,美不胜收。沙面这个早年被殖民者修建成高级社区的沙洲,如今成为当地最富有异国风韵的场所之一。回想一年以前,她何曾有过今时今日的风光? 门铃作响,意识到有贵客到访,女子利落地掐灭菸蒂转身开门。 门外的宋极乍见面前的女子一身雪纺黑色小礼服,粉颈上挂着浑圆硕大的珍珠项鍊;原先总是随意束起的马尾此刻利落的盘成蓬松的髮髻,一枚蝴蝶头饰斜插其上,颇有些婉约的风韵。尽管事情已经过了数月,他还是难以适应包小娜的变化。 由她披露‘得生’组织的纪录片获得业内高度评价,大家都将她渲染成力求真相勇于挑战的女英雄。作为该片唯一的女主角,她也确如镜头表现的那样身陷险境,并将警方不敢公开的秘闻暴露于众。 为了追寻真相她化身底层劳动者,又以身犯险接近恶势力,无疑让更多人去肯定和赞许。而曹毅的死,则被人理解成试图灭口反失足坠楼的报应。作为亲歷者的包小娜,一夕间红遍各大媒体和报张,连国外媒体都交口称赞。甚至有影视公司将她的经歷改编成为剧本,不少当红女星都想扮演她的角色。 包小娜因此获封最美丽女记者的称号,名利双收。 宋极讨好地献上一束黄玫瑰,恭贺道:“希望你能一举拿下最佳新闻记录片和最佳新闻人大奖。包小娜同志。” “诶,你错了。不是希望,是势在必得。”包小娜接过玫瑰闻了闻,笑着说:“不过,你这趟来真的只是为了献花?” “还是你看得通透。”宋极从裤兜里摸出一个信封,递交给真正的主人,“这是曹毅生前的随身物品,我觉得他是准备还给你的。” 包小娜一挑眉,从信封里倒出一只碎成几截的□。她当然清楚它的出处,因为是她亲手安装的。莫名地,她想起和曹毅在楼顶的那晚,疑惑地问:“他跳楼前还戴着这个?可他怎么没有拿出来给我看?” “你真的不知道原因吗?”宋极直望向她。 “不知道。”包小娜捧着玫瑰寻找适合插花的位置,漫不经心地说:“我要是知道的话,就会问他拿了。都过去的事情,还有什么好谈的呢?再说,你不也获得想要的东西了?” “是啊。”宋极尴尬地轻笑。 如今他成为警界精英连升两级,不得不说全拜大家配合默契。 “若不是丁娅的快递被送到分区局长的手里,只怕你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他说。 “你怎么知道的?我的一些个人信息都已经在公安系统篡改过。” 第123页 “当时为了骗巫昊阳,我给的是一张换了的快递单,签名也潦草得根本认不出。真正的快递单在我手里。当我看到分区局长的签名就很纳闷。后来一问,那段时间有名报社女记者经常去拜访他,一查女记者果然是你。他这才跟我说了实话,还让我极力配合你。” “‘果然是我?’这句话有点意思。” 宋极拿出老头送的录音笔,“全靠老头的提醒。” 包小娜不明所以。 他按动播放键。从开头老头的声音,再到白辰逸的对白,直至最后结束,都没有包小娜的录音。 宋极笑:“听出来了吗?大记者。” 包小娜怎能没察觉?里面缺的是她的那段录音。她当然知道不可能是被删除,因为从开始就没有真的录下来。 “单单这样也不能说明什么吧?”她故作镇定。 “老头让护士送给我录音笔时捎带了一句话。他说很自豪研究对象里,有一个同行。我查过了,里面被录音的对象没有干过新闻媒体工作。为这个我特意又去了一次精神病院,老头演示了一个动作。那个动作是记者惯用的伎俩。如果採访对象有不愿意被录下的谈话,但是记者又很想录下,就会在当时做出好像停止录音但实际仍在继续的小动作。反之亦然。这是职业病,尤其遇到不想被採访的时候。所以当老头说要研究你,而你接过录音笔的习惯性动作便是如此。” “所以你才排查到我身上?” “我只是好奇,你和分区局长什么关系,他能把这事交给你?” “你觉得是什么关系,就是什么关系。不过最大也最可能的关系是合作伙伴。如果我再没有代表性的新闻作品出来,这辈子都翻不了身。正好他收到这封快递,里面的内容虽然不是很详细,可透露的真相足够震惊。当时巫昊阳是局里的红人,又有白永靖做幕后金主,他根本没有能力动摇他。何况没有确凿的证据,他也不敢犯险。所以找上我,除了私交,也是知道我是个把事业看得很重的人。更何况这么有吸引力的报导,无论如何我也要拿下。” 她停了一会儿,不免想起在梓煌宾馆蹲点的日与夜。 事发的那晚她既期待又忐忑地等待着,看着坐檯小姐连滚带爬地逃出房间,她兴奋地一步步接近自残中的王医师。在他剜肉剔骨的同时,她手中的微型摄像机也如实拍了下来,是个不错的开头。 “也因为这个契机,让我一点点接近曹毅。这个窃听器我不怕告诉你。是我第一次去他家就看到叶欣梧的照片,我当时摸到照片上的灰尘,就知道他从来不翻相框,所以偷偷将它安置进去。不过后面发生那么多事情,连我也预料不到。坦白说,那段时间里我几乎忘记自己是名记者,还以为真的在谈一场悲惨的恋爱呢。”她浅笑。 “曹毅一定很后悔,为什么不仔细检查一下你的手机。不过谁又能想到,你身陷太平间那种地方,手机不仅仅是照明,还可以是摄影。而且我相信,这么有准备的你,身上应该会携带最隐秘的摄影设备。”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所以你目的达到后,曹毅无疑会成为你的绊脚石吧?你让他陪着你一起死,自己却早就套上救命的绳索,还故意用长裙遮盖住。我真是好奇,你就那么肯定他会跳下去?” “因为我了解他啊。在决心调查案件开始,我对于他的一切都铭记于心,还特意看了许多关于心理学的书籍。我投其所好,他没理由能拒绝。不过最后那一跳我也是拿出命在赌,所以我获得今天的成功,又有什么不应该呢?”包小娜说得理直气壮。 可在宋极听来,格外不是个滋味。 如今大家都获得想要的名与利,他却一天天觉得发虚。当年分区的林队长忍了这么久,终于利用这次事件将最大的竞争对手除去,顺利调任省公安厅任高职。作为配合有功的宋极,也顺理成章获得林队长的提拔。只是他不曾想,原先单纯的侦破工作,居然变成了内斗的工具。假若林队长当初将丁娅的情报汇报上级,也许丁娅会受到保护,也就不会有人枉死,更没有这一系列丑恶的屠杀。 他突然同情起曹毅,为一个别有居心的女人值得吗? “你真的没有想过,顾北为什么会死吗?” 包小娜不愿意想,提都不想提。 宋极说:“他是被你杀死的。” 为了保护包小娜的身份不被第三者发现,曹毅只能尽可能让相关人士永远闭上嘴。“或许曹毅杀人的动机不值得同情,也没有任何正义而言。但是……” “他死了你不也松了一口气吗?”包小娜不耐烦地打断宋极的话。 宋极无言以对,这确实是他潜意识闪过的念头。只是曹毅死了之后,细想下来他竟然又有一丝可耻的怜悯。 他仔细端详着波澜不惊的包小娜,忍不住问一句很蠢的话:“包小娜,你真的爱过曹毅吗?” “爱?”这个字眼仿佛戳中了包小娜的笑点,笑得她眼泪都快流出来:“这样的话我可是多少年没放在心里面。如果爱情不能对我的前途有所帮助,那就是妄念,必须抛去。这就像是下棋。有的人天生是将军,有的人只能做小卒。过不了河的卒子,最大的用处便是代人受过。” 第124页 聊到这里,宋极终于明白他们不是一路人。 他怔怔地望着打扮入时的包小娜,遥想起那个简单朴素的姑娘,生出无限感慨,“如果是原来的包小娜,我想曹毅是甘愿为她而死。因为他知道自己活着,只会做出更疯狂的事,甚至会伤害她。之所以他会跳下去,是为了追随那道光芒。包小娜,就是他最后的一点光明。我也希望,你心里的光明还在,还能看着你获得这次的大奖。” 包小娜转身望向落地窗,目送玻璃倒影里的宋极默然离去。 往后,他们只能成为陌路人。不知为何,她忽然生出一些孤独的感觉。这种被她视为可耻的情感一早被她捨弃。所以她努力想要挤出笑容,却发现投影中的自己笑得很怪,似乎有道不尽的苦涩。那个被她抛诸脑后的脸孔重新浮现在眼前,依旧那么绚烂的笑,温暖得她费尽心思冰封的情感也在顷刻被点燃…… 也是在这样光亮气派的落地窗前,包小娜採访了如日中天的叶子琛。例行问答结束后,她闲聊起无关紧要的话题。 包小娜:叶教授,催眠术如果可以让人顺服,那么爱情可以催眠吗? 叶子琛:你想让谁爱上你? 包小娜:一个疯子。您知道,爱情里都是疯子。 叶子琛:那你就跟着一起疯。 包小娜:这样可行吗? 叶子琛:催眠术只是一种心理暗示。你的欲望是什么?你的弱点就是什么。只要稍微露出一丝对某些词彙细微的反应,你就会被人牵着鼻子走。爱情不可能被催眠,但是爱的感觉可以。如果你能营造出一个对方愿意走进去的氛围,那么你的爱情催眠术便成功了一半。剩余的,用心。 得亏叶子琛的提点,当包小娜第一次被太平间的幻觉误导,差点在‘叶欣梧’面前道出真实目的时,‘叶欣梧’那句‘你的欲望是什么’,霎时间让她清醒过来。那时她才恍悟,一切只是梦。想必叶子琛早就认出了她,却始终不肯揭穿她,目的就同她接近曹毅时的心思一样耐人寻味。但是她想,叶子琛应该深知她的存在对于曹毅意味着什么。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包小娜硬生生地将泪水逼回眼眶,迫切地与某人划清界限。 清理过程中一张照片从信封里掉了出来,是曹毅身上的半朵紫罗兰。显然这张图片被放大过。也因此让她看清组成紫罗兰的是芝麻大的文字:包小娜。 包小娜着实怔住了。 她快步走到垃圾筒旁,焦躁的将这张摸起来似乎太过滚烫的照片付之一炬。原以为还能做得更潇洒,只是当她回到窗前眼泪还是掉了下来,手也不受控地拽下半边领口,在倒影中看见了那朵摇曳生辉的紫罗兰。 她不禁伸手去触碰窗中花的倒影。莫名地,有股暖流沿着胸口,缓缓流向她撑在窗前的右手上,并且暖意很快将她整个人都包裹住,熟悉得让她不忍转身—— 那夜同样温暖的一只手在紧急关头拉住了她。 诚如包小娜预期的局面,曹毅把她救了回来,自己却坠楼身亡。 哪怕匆匆数秒,她还是记得晶莹的泪水在他浅淡的笑意里翻涌。 却,至死无言。 被挤下立足之地的曹毅终是代她赴死。而被推回栏杆下的她甚至不敢起身向下看一眼。她甚至捂住耳朵不去听重物坠地的巨响,以及人群的尖叫。第一反应竟是落荒而逃。 她已经记不清跑过了多少个梦境,意外地是每个梦里都没有曹毅。 包小娜眨着眼,在泪水迷濛中赫然发现落地窗前现出另外一道影子:白辰逸俊朗地脸搭在她的肩膀,修长的手指正沿着她的颈窝落在她冰凉的指尖上,动作之温柔仿佛在演练一首优美的旋律。 他微微张合双唇,像是说着一句话:小娜,我与你同在。 包小娜惊声尖叫,随后又开始失声痛哭。 哪怕只一秒,她也希望曹毅是真的来了。这样她才有机会当面问一句:还恨我吗? 恍惚间,她想起他曾经的一句誓言:所以我不会离开你。变成鬼也一样。 原来的原来,这才是曹毅真正下过的降头。 ——死也无解的蛊。 奢华的晚宴随着悉数落座的宾客正式开始。 宋极的桌次离包小娜不算太远,想不关注她都很难。更何况打她一进场提前祝贺的人群便一一上前敬酒,说着千篇一律又毫无建树的台词。包小娜显然很享受众星拱月的氛围,频频点头致谢,风头一时无两。 她回头跟同僚打招唿时瞧见了宋极,客套地举杯示意,笑里满是虚礼。 然后的然后,索然无趣地宋极决定离席。没能等到最大奖项揭晓,他已经快坐不住了。 在他合上鎏金大门的剎那,不免多看了包小娜一眼。对他而言,这是最后一次见她了。然而他在她身边看到了不应该会出现的人。他揉了揉眼睛,想确认那是错觉还是真,看清后才恍悟包小娜还是那个包小娜,没有什么不同。 此刻台上传来刻意拉长的男声:现在揭晓本届最具新闻价值的记录片,得奖纪录片是…… 宋极关上了门。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不应该先贴结局的,但是为了给坑了多少年的姐妹一个交代,大家还是火速看吧!本结局谢绝转载!各人番外日后会一一奉上。如果你想看到谁的番外,可以留言告知。再次申明,此乃初版结局,不排除书版会全改。祝大家蛇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