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鸦王(原名:白骨城)》 第1页 [悬疑惊悚] 《鸦王(原名:白骨城)》作者:鬼马星/马雨默【完结】 一、明升暗降 “报告!”一个清脆的女声从门外传来。不知为何,每次听到这个声音,赵镇华都会不由自主地心里一阵慌乱。到底要不要跟她说?该怎么说才好呢?她可是出名的火爆脾气,而且,还是警界当仁不让的大力士,曾经连续三年获得全国公安系统的举重冠军,她能轻而易举地举起一个体重200斤的男人。她那身蛮力,也不知是天生的,还是后来练的,他还不记得上次找她谈话是在去年春节前夕,那一次,他是宣布升她的职,当时她一高兴,手往下一按,就压掉了办公桌的一角,至今这张木桌还是残缺不齐……到底该怎么跟她说呢? “笃笃”外面响起敲门声。 看来,躲是躲不掉了,该说的还是该说,其实,她跟他平时关系不错,就算听了几句不入耳的话,应该也不至于会把他这个快退休的老头扔出门吧。不过上次,他的副手张元安就因为说错了一句话就被她扔进了游泳池,虽然后来,他们莫名其妙地成了情侣,不过,他可不想拿自己的这副老骨头开玩笑……这事可真难办,如果张元安现在能替他出面就好了,不过,这次的事就是由他引起的…… “笃笃笃笃”,门外又响起一阵不耐烦的敲门声。 真的是躲不掉了。赵警官犹豫了片刻,终于开口道:“进来。” 门开了,走进来一个身材高挑的女警察。 “报告!”她毕恭毕敬地向他敬了个礼,同时双脚一併,发出“啪”的一声, “啊,麦警官,你来啦。”赵镇华勉强露出笑容,她穿着皮靴,他尽量克制不去看地板——真担心,她刚才那下会在地板上砸出一个洞来,听说地板下面有不少老鼠窝,一想到那些滋滋滋滋的叫声,他就感到毛骨悚然。 “局长,您找我?”她面无表情地问道。 赵镇华想用公事公办的语调回答她,但一抬头看见她的脸,他不知不觉,口气就软了下来。“呵呵,是啊是啊,来来来,坐。”他笑容可掬地说。 她拉开他办公桌对面的椅子,身材挺直地坐了下去。 “什么事?”她问道。 他注意到她的手安安静静地放在自己的腿上,真想把它们捆在那里。 “什么事?”她又问了一遍。 “嗯……麦晴,你的工作一直很出色,这一点,我们都知道……”该怎么开口呢? “在这一年里,你破了不少大案子,你的工作我非常满意,你是个非常有前途的警察……”他发现她正目不转睛地注视他,他不由自主地搓起手来。“我是想说,我们这条战线上很需要你这样的人才……但是,按理说,我们应该把最优秀的人才派到最需要的地方去……”他停住了,再度犹豫了起来。 “什-么-事?”她盯着他的脸,放满了语速。 他不敢看她的眼睛,低下头假装看桌上的文件。 “麦晴,我该恭喜你。你要升职了,你会到第十一组去当主任。那里全部由你负责,你是一把手。”说完这段话,他觉得手心都冒汗了。 办公室安静了两秒钟,接着,如他所料,对面响起她的咆哮声。 “十一组!” “是……是的。”他不敢看她,只是朝她挥了挥手,“好了,去上任吧,那里已经安排好了你的办公室。”他现在只希望她立刻从他面前消失,可是,有那么几秒钟,她就像木雕一样坐在他对面一动不动,这迫使他慢慢抬起了头。他看见她正朝他怒目圆睁。 “这就是我辛苦一年得到的回报吗?”她道。 “麦晴,那里确实需要人,你到了那里就是……” “十一组!”她的怒吼打断了他的劝慰,“你当我是第一天在这里当警察吗?谁不知道那是个死部门!所有没线索没头绪,永远没破案希望的似案子都堆在那里!我听说还有100年前的档案,妈的!那里就是个档案室!我是主任!我是一把手!?那里只有成天打毛衣的老婆子!那就是我的部下吗?”她“倏”地一下从桌前跳起来,像老虎一般,双手一扑,压在他面前的档案上,瞪视着他,问道,“这就是我拼死拼活干了一年的回报?!” 麦,麦警官!麦晴,冷静点!”赵镇华的额头已经开始冒冷汗了,他的身体不知不觉地朝椅背上靠,他现在真希望地板上有个暗道,这样他就能立刻从这个母老虎的眼前逃开,,他一点都不想跟她对峙,连对她发号施令,他都觉得双腿发抖,这个该死的张元安!全是他惹的祸! “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我做错了什么!”她瞪着他,看上去好像准备张开嘴把他吞下去。 “麦,麦晴,冷静点,冷静。” “赵局长!”她的吼声震天,几乎震破天花板,而赵镇华想到的却是办公室门外的秘书小蒋,这女人天生就爱打探小道消息,这会儿可能正躲在门背后偷听,而麦晴的嗓门足以引起她的注意。该死的!他可不想让这女人到处说他胆小如鼠。 “好了。麦晴,请你……坐下。”他壮起胆子,朝她身后的椅子指了指,但是仍旧不敢正视她的眼睛。 第2页 她昂起头,目光落在他的头顶上,大约过了三秒钟,才慢慢坐下,椅子发出一阵吱吱嘎嘎,令人担心的响声。 幸好,一把椅子不会超过100块。他想。 而且,不管怎么说,她已经坐下了。 “赵局长,我想知道原因。”她道,她的口气很冷,但显然比之前已经冷静了许多,这让他松了口气。他决定尽快把她打发走。 “好了,麦晴,”他故意看下腕上的手錶,“我等会儿还有个会,现在还有一点时间,我们好好谈谈。首先,你要相信,没人排挤你,其实,这是领导对你的关心。” “关心?”她压根儿不相信,其实他也不信,不过这事解决起来有点麻烦,所以只能採用外交辞令。 “你已经很久没休息了,而且,我知道上次那个案子在你背上留下的枪伤,至今都还没有完全癒合,麦晴,你很需要休息,现在这是个最好的机会。”他说到这里抬起头,正好看见她眯着眼睛地在盯着他瞧。 “是跟张元安有关吗?”她好像根本没在听他说话。 “麦晴,我说了,这是领导对你关心,跟任何人都没关系。”他避开了她的目光,心里在犹豫是不是该说出实情。老实说,现在的这个任命就好比让一个武林高手去看厕所,确实不合情理,但是,谁让这个女大力士跟一个高干子弟扯上了关系?他又抬头瞥了麦晴一眼,见她已经翘起了二郎腿,心里暗叫不好,她在局里是出名的难缠,不说出真正的原因,搞不好被她缠死。 果然,他见她朝椅背上一靠,说道:“局长,如果你不说出原因,我是不会离开这间办公室的。” “麦晴,我不是都说了吗?这是领导对你的关爱。” 她冷笑一声,不说话。 看来不说是不行了。他真的受够了。 “好了,麦晴,我知道那个职位对你来说是大材小用,但是,我也没办法,谁让你跟那个张元安扯到了一起?” “果然跟他有关。”她低声道。 “听说他老妈来找过你,要你跟他分手,可你不仅没答应,临别时还弄折了她的手……有这事吗?”他压低声音问。 “我根本没用力气,我又不是故意的……”她嘟哝道,随即又为自己辩解,“你怎么不问问她是怎么对我的?她对我说的那些狗屁,足够把我的房子臭三天,哦不,是一个礼拜!一个月!” 真是个不知深浅的丫头!赵镇华心里深深嘆了口气,声音压得更低了:“你知道这个对你放狗屁的人是谁吗?” “是谁?” “她是市长夫人。” 她倏地一惊,瞪大了眼睛。 “没错,张元安的老爸是现任市长,他老妈是司法局的党委副书记。现在你明白了吗?”见她露出小女子的惊慌,他的胆子不由得大了起来,不管怎么说,她毕竟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下属,一个26岁的小丫头,没什么了不起。 “麦晴,现在你明白了吧?”看见她愣在那里,他继续说道,“你跟张元安在一起触动了某些人的神经,所以你才会被‘升职’。难道张元安从来没跟你说起过他家里的情况?” 她摇摇头,随即又皱起了眉头,“其实我跟张元安根本没在谈恋爱!我不知道她是从哪里得出的这个狗屁结论的,我本来想问一问的,可她一开口就不三不四的!所以,我也懒得跟她讲道理!她讲什么,我就故意跟她作对。”她的话语里带着几分怒气。 这倒让赵镇华吃了一惊。 “麦晴,你说你们根本没有……?” “当然!局长,我们只是因为他老同学的案子才走得近一些,您大概还不知道吧,他的老同学十五前失踪,到现在都还没找到,他一直在追查这件事……” “你在帮他破案?” “差不多吧,他让我帮忙,他又是我上司,我没理由不答应啊。” 赵镇华还是不敢相信,要知道,他们两个在恋爱,这已经是全局公开的秘密,虽然谁也没点破,可这好像是明摆着的事。如果不是情侣,他们有什么理由一有空就在一起,在饭厅吃饭,几乎总能看见两人面对面坐在角落里窃窃私语,难道真的是所有人误会他们了? “那个……麦晴,我听说,你们一起在外面租了房子,”见她的眼睛瞪圆了,他立刻补充道,“我问过张元安,他没有否认。” 她咬了咬嘴唇,憋了半天才开口。 “是,是有这么回事。但那跟你们想的根本不是一回事。”她又顿了顿才道,“他租房子是为了监视一个人,他拉上我,是因为他不可能时时刻刻监视她,他需要帮手,另外,他可能觉得跟一个女的在一起,反而不容易被对方怀疑,不错,我们是假扮夫妻来着,不过,假的就是假的。” “假扮夫妻?“赵镇华觉得很荒谬,但听上去又不像是假的,他问道,“这跟他老同学的案子有什么关系?你们在监视谁?” 她的脸上闪过一丝犹豫。 “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了,我们就在监视他那个失踪的老同学王显云。三个月前,张元安在电影院里碰到一个跟他的老同学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他上去跟她打招唿,她却否认自己是王显云。” 第3页 “会不会是他认错了人?”赵镇华道。 “一开始我也是这么问他的,他是个近视眼,谁知道他是不是会看错,可他说那人肯定就是王显云。因为她过去是他的女朋友,他认得她脖子后面的一个小伤疤。而且在电影院,他第一次在背后叫她名字的时候,她马上就回过头来了……” 见麦晴说得认真,赵镇华笑了笑。 “或许人家有难言之隐呢?” “难言之隐?” “我是说既然是过去那么多年的事,何必穷根追底?”他嘆了一口气,心里为她惋惜,如果她跟他的恋爱只是传闻,那现在的结局对她就更不公平了,“你也是的,麦晴,你放着自己的事不干,跟他瞎搅合什么。你看现在……”他语气温和地责怪道。 “你不知道,局长。王显云当年的失踪非常奇怪,她是在……”麦晴好像准备详细叙述案情,赵镇华连忙打断了她。 “好了,麦晴。我能说的都说了。既然这件事是误会,我劝你还是跟张元安好好商量一下,尽快把误会消除,这对你对他都有好处。我想你应该明白我在说什么。”他注视着她,低声道,“你的任命现在还没下来,你还有五天时间可以改变这个决定,所以你得抓紧时间,快给他打电话,今天就打。” 她面露忧郁。 “可是从前天起,我就没见过他。” 刑事科第十一组的办公室位于警察局主楼的后面,是一栋低矮的小平房,有一半窗户上都贴着黑色塑料纸。就麦晴所知,十一组的正式组名叫“悬案调查组”,成立于8年前。当时f县警察局的局长姓范,据说他接任时,该县的治安状况相当糟糕,几乎每天都有恶性案件发生,而该县的破案率为全市最低,旧案子的档案堆积如山,新案子又层出不穷,深感自己责任重大的范局长,决定设立一个调查组,专门调查那些旧案。为此,他特地从刑事科调配了五名精兵强将进入该组。 最初的三个月,这5个人的工作很有成效,据说连破数十起悬案,连f县的《f晚报》都对此有长篇累牍的报导,范局长为此还在局大会上对他们的表现大加赞扬。然而好景不长,没过多久,那五个人就相继出现了状况。 首先是五个人中年纪最大,经验最丰富的老警察老何。老何是在办理一件20年前的首饰盗窃案时发生意外的。那天晚上,他在自己家的卧室遭到袭击。出事的时候是半夜一点,他太太在睡梦中听到老何的叫声,立刻就惊醒了,等她打开灯,发现老何头部受伤,于是立即将他送往医院。这件事的离奇之处在于,老何家的卧室当时只有老何和他太太两个人,所以当时警方怀疑是何太太所为,但老何却坚决予以否认,他说他在朦胧中闻到袭击者身上有股烤鸭的味道,他当时办理的首饰盗窃案就发生在一家烤鸭店里,但那家烤鸭店早就在几年前就发生火灾化为灰烬了,而且当时窗门紧闭,也没发现任何外人闯入的痕迹,所以,调查此案的师兄最后没有採信老何的证词。事件发生后没多久,老何就要求调离该组,其实自那以后,他的精神状态就大不如前,范局长几乎没考虑就批准了,不出半年,他就提前退休回了家。 第二个出事的是小陈,某天早上,他被发现躺在银行保险柜的门前,他的口袋里塞满了一捆一捆崭新的钞票。小陈无法说清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银行,他只记得自己在银行对面的咖啡馆等他的女友,由于她迟迟没有出现,他只能一杯接一杯地喝咖啡,最后就趴在桌上睡着了。但咖啡馆的女招待却给了完全不同的证词,她说,小陈在那里是喝了好几杯咖啡,但他不是一个人,跟他在一起的是个漂亮的长髮女郎,两人是在十二点左右一前一后离开咖啡馆的。女招待的证词对小陈几乎是致命的,小陈后来被判盗窃罪入狱两年,出狱后就不知所踪。 第三个出事的是郁乘风,一个性格泼辣的中年女警,她是麦晴的师傅,她也是唯一一个去过十一组后,现在仍旧留在局里工作的警察。 她的经歷更为离奇。6年前,她在办案过程中认识了一个男人,那人比她大5岁,是个风度翩翩学识渊博的大学教授,擅长诗词歌赋和书法,还懂三国外语。两人认识没多久,她就爱上了他,而他似乎对她也颇有好感。有一阵子,他经常邀请她看电影,只不过,每次他都邀请她看同一部电影,而电影院只有他们两个观众。可是很奇怪,有一天下班,当她跟同事路过电影院时,她却发现,她至少来过五次的电影院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家图书馆,而她的同事告诉她,那里原来是有家电影院,但十年前就拆除了。她怎么都不肯相信,于是到区档案局去查了规划图,这才发现同事说的都是真的。 她想找她的教授男朋友问个明白,但奇怪的是,自那以后,他就再也没出现过,她打他的电话,发现是空号,她找到他所工作的大学,却发现此人根本不存在,更离谱的是,当她跑到他位于郊区的小别墅时,却发现那里竟是一片荒地。 这件事对她的打击很大,从此之后,她就一蹶不振,据麦晴所知,直到一年后,她才慢慢恢復。不过,她已经再也不愿踏足十一组了,因为她就是在十一组的办公室第一次碰到那个教授的。她永远记得,教授来的那天正是雨天,他没有打伞,身上却没有一点雨水。 第4页 另外两位一个姓丁,一个姓于,进入十一组时都是三十出头的壮汉,尤其是丁警官,曾经还是全市搏击大赛的冠军,另一位则擅长射击,据说是个神枪手。但不知是不是老天作祟,丁警官和于警官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都相继受了重伤。丁警官是在爬楼梯的时候,突然最高的一层跌了下来,摔伤了嵴椎,虽说没成终身残疾,但一条腿还是废了,直到现在,他仍在家休养,每周还要去做康復训练。 据丁警官回忆,当时他正在办理一起30年前发生在市博物馆的命案,博物馆长很热情地接待了他,虽然没提供什么有用的线索——30年前,这位馆长只有十五岁——但他仍然表示愿意帮忙查询老员工的联繫方式。他跟馆长的会面进行了20分钟,随后馆长将他送出了门。当时,他们站在博物馆最高的一层台阶上握手告别,馆长离去后,他便走下了楼梯。当他走了近十级台阶后,他突然感觉剩余的台阶比想像中少了很多,他知道博物馆的台阶应该有180级,可剩余的台阶也不过只有六、七级,他觉得难以相信,于是朝后望去,果真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走了近170级。他以为那是自己在思考案情,所以忘记了脚下的路,于是也没有多想,就步履轻松地踩了下去,谁知这一踩,就好像跌进了万丈深渊。 另一个于警官的遭遇则更惨。那天晚上,他在自己的房间独自看书,一只小飞虫在他身边飞过,过了会儿,又出现了一只,又过了会儿,来了两只,它们在他身边飞来飞去。谁都知道“飞蛾扑火”的故事,似乎有些昆虫就是喜欢飞向有光的地方,所以当时,他认为它们的骚扰只是一种本能反应,他完全没在意,当它们飞近他时,他连手都懒得挥,既然它们不会对他造成任何影响,又何必理会它们? 当第一只飞虫突然撞进他的眼睛时,他认为那只是一次意外,他恼怒地揉着眼睛,想继续看书,但是他明显感觉那只遭受袭击的右眼视线模煳,所以他根本没注意第二只飞虫的袭击,接着第三只飞虫和四只飞虫也相继撞入他的眼睛,这时,他才感觉事情不对,但为时已晚,他的双眼疼痛难忍,接着整个身体都麻木了,不过他的嘴还能说话,他勉强爬到电话机前,拨通了求救电话。幸亏他被及时送到医院,不过,他的一只眼睛还是瞎了,另一只眼睛虽然能看见东西,但视线模煳。从那以后,他就离开了刑事科,现在在局后勤组工作。 很多人都很同情于警官的遭遇,但有趣的是,于警官自己却很看得开。有一次在警察局的饭厅,麦晴恰好跟他坐得很近,还听到他在大声谈论自己的那次被袭。 “……知道那案子里的女人是怎么死的吗?有一只飞虫飞到了她的喉咙里,那飞虫的翅膀上有毒,她就是这么死的。所以,我还是幸运的,它没对我下毒手,呵呵,这大概也算是威胁吧……” 麦晴后来得知,于警官受袭击时,正在办理一起跟昆虫有关的命案。事情发生在50年前,当时f县有户姓刘的人家,这家有个女儿长得时十分漂亮,只是一条腿有残疾,所以到了23岁也没能嫁出去。为此,她的父亲很着急,于是千方百计托人给女儿做媒。不久,有邻居介绍了个外乡人给老刘,老刘一看这年轻人体格健壮,面相也忠厚,便决定招他为女婿,那个年轻人也一口答应。可谁知,就在喜事办完的第二天,刘家人就发现自己的女儿口吐鲜血死在新房的床上,而新郎却不知去向。 法医在新娘的咽喉里发现两只飞虫,经检验,飞虫翅膀上的毒粉与新娘死因正好吻合。 由于警方发现,新郎跟新娘登记时用的是假名,于是很快就把新郎列为首要嫌犯,并马上展开追捕,但是50年过去了,警方始终没能找到他。 总而言之,原先派到十一组的五个人在一年后便全军覆没,而最初建立十一组的范局长又因为一桩绯闻突然卸任,所以,从那以后,十一组就像弃儿一样被丢在了一边,再也无人问津,其实也没人愿意进入这个组,因为所有人都认为那是个不祥之地。 据麦晴所知,现在留在十一组的周美芹根本就不是什么警察,她只是局食堂的一名普通女工,因为在烧菜时烫伤了脸,要求更换工作岗位,局里无计可施,才安排她到十一组看门。据说她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当时还有不少人为她捏把汗。可是,说来也怪,自从周美芹进入十一组后,就没再出现过任何怪事,而周美芹自此也真的在十一组留了下来。 因为窗户上贴着黑色塑料纸,从屋外无法知道屋里是否亮着灯,不过,麦晴知道周美芹一定在里面,她没有敲门,直接转动把手打开了门。一条走廊出现在她面前。 这是她第一次进入十一组的办公地点,令她意外的是,这里比她想像得要大得多,门厅是狭长形的,一边是墙,一边看起来是办公室,一直延伸到走廊尽头,她粗略算了下,那些分布在走廊上的黑色木门至少有十几家间,也就是说,这里至少有十几间办公室,而从木门之间的间隔看,房间的面积不会太小。她想,任何人没从外面看,都绝对想像不出里面会有那么大。 “有人吗?”她招唿了一声。她想周美芹应该早就听到她的声音了,因为走廊的地板被她踩得吱吱嘎嘎响,而且,她转动门把手时,听到屋子里曾经响起过一阵清脆的铃声,可是进门后,却并没有发现类似风铃的东西。当然,她并不在意。 第5页 “有人吗?”她又叫了一声,她现在只希望能尽快见到周美芹。 其中一间办公室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女人脸出现在她面前,但令她吃惊的是,对方是个年约20岁的年轻女子,而且相当漂亮。这就是周美芹? 在麦晴的想像中,周美芹应该是个头髮花白,身材粗壮,双臂戴着袖套,手上绕着毛线球的中年妇女,可是眼前的女子却身段婀娜,面容姣好,手上不仅没有毛线,还拿着一个不大不小的黑色笔记本,麦晴注意到她手指纤细,根根手指上都涂着深棕色的指甲油,手腕上还戴着一个小巧玲珑的银色手錶,而更离谱的是,她居然穿着件剪裁合身的墨绿色旗袍,那模样跟电视剧里四十年代上海摊的新女性如出一辙。她是在时装表演吗?警察局能允许这种装束?她真的是周美芹吗?如果不是她,又会是谁? “你是……”那女子似乎对她的出现也充满了疑惑。 “我是这里的新组长麦晴,你是谁?周美芹在哪里?”她可以肯定眼前这个女人不是周美芹,但她更不相信周美芹会有秘书。 “啊!原来你就是——麦警官。”那女子恍然大悟般看着她。 “你是……” 没等她说完,那女子就伸手在背后关上门,朝另一间办公室走去,“请跟我来,”她道。 麦晴被带进一个整洁明亮的房间,跟门厅装修的主色调相同,一样是黑色木头地板,黑色办公桌,黑色格子窗以及白色墙壁。 “这是我的办公室?”她问道。 “对。”女子点头。 麦晴觉得地方收拾得比她想像得干净,不过,当她抬头看见座位后面的两幅人物画像时,不由吃了一惊。 “这两位是……”她指着墙上问道。 “他们说,你喜欢他们。”女子笑眯眯地回答。 麦晴当然认识画里的两个男人,他们是她的偶像,一个是李小龙,另一个是施瓦辛格。他们的海报跟年历一起并排挂在她卧室的床头,她每天都跟他们抬头不见低头见,可现在,相同的动作,相同的表情,相同的背景却被放在两个黑框相架里,看上去活像两幅遗像。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他们?你来过我家?你说的他们又是谁?”她问道,她觉得应该不会有人为了讨好她,而费心去找相同的海报。 那女子对她的提问充耳不闻,指着办公桌后面一把不起眼的木头椅子说道:“我们找了很久才找到它,不知道是否合你的心意,请去试一试。” 一把椅子也值得找很久?是古董吗?看上去真像刚从旧货摊里翻出来的。 她快步走到椅子边,一屁股坐了下去。不出所料,这把又老又旧的破椅子没给她带来任何舒服的感觉,反而还让她觉得后背好像顶着块大石头,他们究竟是从哪儿弄来这么个破玩意儿? “怎么样?”那女子充满期待地望着她。 “这把椅子花了你们多少钱?他们是不是说这是古董?”她觉得对方可能是被人骗了。 “没花多少钱,但是费了点时间。” “时间?” “我们找了它十二年。”那女子说。 “十二年?”她嚷了起来。 “是啊。我们是在一个农户家里找到的,它被扔在储藏室里,上面堆了很多东西,幸好没在外面,不然风吹雨打一定会破坏它的灵气,尤其是雨水,如果椅子被雨水浸泡过,它身上的灵气就会被完全破坏,那样的话,小猫就算有再灵的鼻子也闻不到,如果它闻不到,我们就没办法找到它……” 什么乱七八糟的?她到底在说什么? “你可能已经不记得了……你可以摸一下左边那个……”那女子指了指椅子的扶手。 麦晴耐着性子将手搭在左边的扶手上,那里聚集着一堆刻痕,摸上去像是有人在上面刻了字,蓦然,一种强烈的怀旧感袭上心头,往事像水底的石头那样慢慢显现在她眼前,越来越清晰起来……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那时她只有12岁,在老家灯光昏暗的客堂里,她正用一把小刀在椅子的扶手上一笔一划地刻着自己的名字。 “小晴,你在干什么?”那是爷爷沙哑的声音。 “我在刻我的名字。” “刻这个有什么用?” “我要让所有人知道,这是我的!” “可这是从坟地里搬回来的东西,留在家太不吉利了……”爷爷一边嘀咕,一边戴上他的老花镜,开始仔细察看椅子靠背上的花纹,“……做功倒还精细,像是把好椅子,拿去当柴烧,真有点可惜了……要不把它漆一下,拿出去卖了吧……”过了一会儿,爷爷道。 “卖了?” “你瞧那上面的花纹,刻得挺像那么回事的,只要把它再重新漆一下,没准真能卖出个好价钱,正好你也快付学费了,你爸妈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寄钱来……”爷爷又开始唠叨了,一提到爸妈,她就觉得心烦。她8岁那年父母离婚,法院把她判给了父亲。刚出法院,父亲就把她直接领上了开往老家的长途汽车,经过四个多小时的颠簸,他们才终于来到爷爷位于浙江农村的家。 第6页 父亲让她自己在院子里玩,他跟爷爷两人在堂屋里说话,她没听见他们在说什么,她也不感兴趣,因为她总以为她只是在那里小住两天,过几天,母亲就会接她回去,这是父亲在路上对她说的,当时她深信不疑,可是日子一天天过去,母亲始终没有来,父亲也没有来,事实上,从那以后,她就再也没见过他们中的任何一个。爷爷告诉她,他们都已经各自成家了,只要能寄点钱来,就算是情深意重了,可是他们也从没有寄钱过来。 “他们一定是死了。”有一天,她对爷爷说。 “小孩子不要瞎说!他们活得好好的,比我们强多了,唉……” 为了让父亲念大学,爷爷当年什么都干过,所以,后来每次提到父亲,爷爷总是忍不住摇头嘆息。幸亏爷爷是附近乡镇颇有些小名气的医生,所以,尽管没有父母的经济支持,爷爷又年纪大了,不能下地干活,但他总有办法赚到钱来维持祖孙两人的开销。 “爷爷,我要这把椅子。” “它不吉利。我看还是把它卖了算了。” “如果您害怕,就放我的房间,不吉利就我一个人的事!反正我要这把椅子!”她说这话的时候,已经在椅子上刻好了自己的名字。她知道爷爷向来对她百依百顺,见她如此坚持,最后一定会松口的。 “那……你喜欢就留下吧,不过你得先这把椅子的来歷跟我说说,要是村里别人家的,我也好知道该怎么说。”果然,爷爷马上就让步了。 “爷爷,这把椅子是我偷来的,当然,说抢来的也可以。”她叉着腰,退后两步,一边欣赏椅子上扶手上自己的手迹,一边说。 “小晴,你说什么!” 见爷爷露出紧张的表情,她马上补充道,“您别担心,那两个人绝对不是我们村里的。” “哪两个人?”爷爷又问。 “就是在坟地里的那两个人。” 今天下午,她跟爷爷一起去坟地旁边的小树林采蘑菇,碰见两个人在一座新建的坟前烧纸钱,他们看上去像对父子,大的四十多岁,小的那个则跟她的年纪差不多,她记得他们还向爷爷借过火柴 “他们?”爷爷显然还记得他们。 “就是他们。您知道他们向您借火柴是作什么用的?” “作什么用?” “就是为了烧它。”她指指那把椅子,“当时您就光顾着找您喜欢的蘑菇了,什么都没注意,可我很留意他们,一看他们的衣服,我就知道他们准是从城里来的,所以我就盯着他们瞧,他们本来是想用打火机点火的,可打火机怎么都打不出火,他们这才问您要了火柴,可邪门的是,有了火柴还是点不着它,我看见那傢伙还用什么东西泼了它一身……” “呵呵,怪不得一股汽油味。”爷爷耸耸鼻子,朝椅子的方向嗅了下。 “是汽油吗?害我擦了半天。”她嘀咕了一句,又接着说,“反正不管他们用什么办法就是点不着这把椅子,后来那个孩子就对他爸说,干脆找把斧子把它噼了,我看见他爸从包里拿出把菜刀来,呵呵,那把刀好像还是新买的,连商标都挂在那儿,亮倒是挺亮,可隔壁杀猪的李二叔早跟我说过,好刀不在亮,而在快,我看那把刀还没开口呢,再说这人一看就知道不是个干那活的料,他才噼了一下,就来了个四脚朝天,最可笑的是,等他从地上爬起来时,那把菜刀竟然不见了,后来才发现,它插在他身后的一棵树上呢,可把我笑死了。”她想到那人当时的狼狈相就禁不住哈哈大笑,可爷爷却没笑,他捋着下巴下面的一小撮白鬍鬚,说道: “这把破椅子到底是哪儿招惹他们了,他们干吗非毁了它?” “爷爷,您听我说下去啊。后来那男的见没办法噼了它,就说干脆把它就地埋了吧,接着,他们就向您借铁锹来了吧……” “对啊,铁锹,他们还让你去帮忙,难道你是帮他们去……” “说得对,我就是帮他们去刨坑了,那坑就在他们家亲人的坟旁边,我听他们说,这把椅子是死去亲人最喜欢的东西,所以特地带到坟头想烧了它,可总烧不成,所以只能埋了它。” 爷爷突然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丫头!这么说,你是等他们走了之后,把它从坟坑旁边挖出来的?”他颤颤巍巍地问道。 “对!爷爷,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我替他挖坑,那傢伙本来答应给我10块钱,可最后只给了我5块钱,他说我手脚太重了,把椅子腿都磕坏了,可您看,椅子腿每个都好好的,他就是想剋扣我的钱!所以,他前脚一走,我就挖出了这把椅子!我还刨了他老妈的坟,这就叫一报还一报,全都是他活该!”她一想到自己被磨得气泡的双手和那被剋扣的5块钱,就气不打一处来,可还没等她继续说下去,爷爷的嗓门就像破锣鼓那样响了起来。 “什么!你挖了这把椅子不算,还刨了人家的坟!” “对!怎么啦?谁叫他……” “住口!”爷爷朝她吼道。 印象中这是爷爷第一次对她如此严厉,她顿时闭上了嘴。 第7页 “不懂事的丫头!死者为大,怎么连这点道理都不懂!你上学到底上了点什么狗屁!” “老师说,要尊重科学,死了就什么都没了,既然什么都没了……” “尊重科学就得挖人祖坟?!说!你把死人弄哪儿去了?——不会是烧了吧?”爷爷问到最后一句,声音发起抖来。 “烧是没烧,我把她丢在坟地旁边的一堆树叶里了。不过听说那里有野狗……” 爷爷没听她说完,就急匆匆奔到院子,从角落里拿了两把铁锹出来,“给我出来!”他对她嚷道。 “干吗呀!” “还用问吗?小姑奶奶,当然是把人给他装回去!趁着现在天黑,那边坟地没人……嘿,你还愣着干吗,快点啊!”爷爷压低嗓门鬼鬼祟祟地朝四下望了望。 “那椅子呢……” “椅子你爱留下就留下!现在先把死人安顿好再说。快出来!”爷爷又催促她。 她这才蹬蹬蹬跑到院子里,接过了爷爷手里的铁锹。 那天夜里,他们披星戴月回到坟地,很快就找到了被她扔在树叶堆里的死尸,等他们把尸体重新在棺材里安顿好,回到家已经是半夜了。麦晴还记得那天晚上,一进家门,爷爷就将那把椅子放在客堂正中的佛像下面,接着他在佛像前燃起三柱香,开始念经。爷爷命令她必须在旁边听着,听完后要磕3个响头,否则不准睡觉,这真是个难熬的过程,她根本听不懂爷爷在念什么,只知道那是一堆啰里啰嗦的古文,而且爷爷的声音又轻,她感觉那就像一百个蚊子在她耳边飞来飞去,嗡嗡嗡,嗡嗡嗡,直听得她脑袋发胀,眼发酸,可她刚想打瞌睡,头上就挨了一下,原来是爷爷在用苍蝇拍打她的脑袋。最后,大约过了近两个小时,爷爷的宗教仪式才算结束,为了尽快上床睡觉,她乖乖地在佛像前磕了三个响头。 “既然这东西现在是你的了,以后就好好保存,不要弄坏了,这东西的来歷不简单,谁知道它有什么掌故,总之,你别怠慢了它就成。当然,也别到处去乱说,这种事说出去,对谁都没好处,听明白了没有……”爷爷一边打哈欠一边还在灯下对她谆谆教诲,她的眼皮早打架了,后来爷爷说了什么,她也没听清,她只知道,从那以后,那把椅子就成了她的座驾,她几乎每天都坐在它上面做功课。 “麦警官……是不是想起了什么?”一个不高不低的声音从前面飘来,麦晴这才意识到自己走神了,她低头朝木头椅子的扶手望去,果然发现那上面清晰的刻痕——“麦晴”,那正是她的名字。 她记得她14岁那年,爷爷得过一场重病,当时为了筹钱给爷爷治病,她变卖了家里的很多东西,那把椅子也是其中之一。买走它的人是邻村的一个寡妇,她说她的客堂里正好缺这么一把古色古香的椅子。她要价20块,寡妇只肯出5块钱,最后,她们是以8块钱成交的。这样算起来,那把椅子离开她,也的确有12年了。 这真的是她过去的椅子吗?他们是怎么找到它的?这真是太神奇了。 “你们怎么知道它是我的?”她问道,心里的疑团越来越大。 可是那个女子只是笑了笑。 “这是我们老闆送你的见面礼。” “见面礼?你们老闆是谁?你又是谁?”她现在越来越肯定,眼前的女人不是食堂大姐周美芹。 “我姓朱,单名一个丽字。至于我们的老闆……” 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皮鞋敲击木地板的声音。麦晴发现朱丽在侧耳倾听,神情似乎有点紧张。 “谁来了?”麦晴站了起来。 “可能是你的同事。”朱丽的语速突然加快,神色变得慌张起来,“我们的老闆,今天晚上会来见你的,大约8点左右,希望你留在这间办公室里……” “你们的老闆到底是谁?” “他会告诉你的……”朱丽一边说,一边走向墙边的一个黑色文件柜,当她拉开柜门时,她回过头来,说,“麦警官,其实你跟别人不一样,所以你能看见的东西,别人不一定能看见,请你记住这一点。我们下午见。”麦晴以为她要拿什么东西给自己,但却见她一头扎进柜子,接着,黑色柜门自动关上了。 这是怎么回事! 等真正的周美芹出现在她面前时,她还盯着那个柜子在发呆。 “你是麦小姐?”一个女人的乱蓬蓬的脑袋从门缝里伸了进来,首先映入麦晴眼帘的是两个翠绿色的烫髮卷,接着是两道粗黑的眉毛。 她猜想现在出现的人应该就是周美芹,不过眼下,她对这个新同事已经不感兴趣了,于是她只是随意“嗯”了一声,目光仍停留在那个柜子上面。 “麦小姐,你这么快就来啦!我还不及收拾呢。”那个女人讪讪笑着,推开了门,麦晴用眼梢瞥见,她手里拿着一把扫帚。 “你是周美芹?”她心不在焉地问道,一边站起身走向那个柜子。 “对啊。我是在这里值班的,你以后可以管我叫周大姐,或者干脆叫老周,反正叫什么都可以……”周美芹热情地说着,接着便装模做样地扫起地来,“不好意思啊,麦小姐,我身体不好,腰椎有点老毛病,弯不下来,所以不能干重活,再说平时这儿也没人来,所以有的事就马虎了点,你可千万别见怪啊,不过这里挺干净的,大概你自己已经先清理过了吧……” 第8页 周美芹在那里唠唠叨叨,可麦晴一句都没听进去,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黑色的文件柜。柜子是双层结构,里面一层是玻璃橱窗,外面一层是木格子,她透过百叶窗模样的木格子朝柜子里张望,只看见那里面整整齐齐地放着几叠文件模样的东西,至少看上去没有任何玄机。朱丽刚刚就是打开柜门走进去的,她相信自己没看错,难道柜子里面有暗道?话说回来,这个朱丽说话和做事都很古怪,她到底是谁?还有那把椅子,朱丽是怎么把它弄到这儿来的?她说的老闆又是谁? 她想知道的事太多了,不过当务之急是要看看柜子里到底有什么名堂。她把手搭在把手上,毫不犹豫地打开了柜门。 柜子里灰尘瀰漫,她还来不及看清里面的状况,一个扁平的东西就朝她的脑袋飞了过来,她忙不迭退后,那东西“啪”地一下掉在了地上,现在她看清了,刚刚袭击她的兇器原来是个灰色的旧文件袋,看上去像几十年没人动过了,接着就听到“框”地一声巨响,柜门重重地关上了。 麦晴捡起地上的文件袋,看见文件袋上,有人用秀气的小楷写了五个大字《松山白骨城》,后面大概是它的编号,“悬字1号”。 这个编号是按时间顺序编排的吗?如果是这样,那也未免太巧了,我今天第一天来上班,就拿到了第一号案的卷宗。 “哦,那是什么?”周美芹凑到她跟前,好奇地看着她手里的文件袋。 麦晴回头看了她一眼,问道:“你看见刚刚发生了什么吗?” “刚刚发生了什么?”周美芹一脸疑惑。 麦晴突然想到刚刚周美芹一直在扫地,很可能什么都没看见。而且,她也无法解释,文件是自己从柜子里飞出来的。“你在这里呆了这么久,有没有查看过这里面的档案?”她换了个问题。 周美芹摇摇头。 “我眼睛不好,谁有功夫去看这些案卷?再说,我来的时候,领导就跟我说,我只负责这里的清洁工作,别的什么都不用干。” “那你有没有打开过这些柜子?” 周美芹再度摇头。 “这些柜子的门好像都坏了,我怎么都打不开,还是你麦小姐力气大,一打就开了。”周美芹又讪讪笑起来。 麦晴的目光重新落到那个黑色的文件柜上,她非常想再次打开它看个究竟,但是,刚刚一晃而过的某个东西却让她举步不前。就在那个文件袋朝她打过来的一霎那,她看见黑暗中有一对眼睛闪过,她可以肯定那不是之前的朱丽,朱丽的眼睛是细长而温柔的,而这对眼睛却冷静威严,虽然只是这么一瞬,但立刻就像冰冷的手术刀划过她的脑门,当柜门关上的时候,那对眼睛已经消失了,但理智告诉她,她明明白白看见了他,他是谁…… “麦小姐……” 她抬起头发现周美芹正定定地注视着自己,便问道: “那你刚刚去哪儿了?我进来的时候怎么没看见你?” “我这不刚刚出去打个电话吗?这里的电话自从那几位师兄走后,就都拆了。”周美芹撇了撇嘴,好像是嫌警察局太吝啬,连免费电话都不让她打。 那这里除了你,还有别人吗?” “没有,就我一个。除了我,谁愿意上这儿来……呵呵,当然,你不同喽,你是来办案的……哎呀,对了!”周美芹似乎忽然想到了什么,走过去拉开了门。 “你上哪儿去?”麦晴问。 “我去给你泡杯茶。地方小,我就把饮水机放在我的房间了,我这就给你泡茶娶。”周美芹拿着扫帚喜滋滋地走了出去。 地方小?这地方还算小?麦晴想,你周美芹一个人占的地方可比我们整个刑事科都大! 但是,忽然之间,她耳边又响起朱丽最后的那句话,“麦警官,其实你跟别人不一样,所以你能看见的东西,别人不一定能看见……” 她不假思索地走到办公室门口,拉开了门,尽管她已经有了思想准备,但还是吃了一惊,因为现在呈现在她面前的门厅与半小时前她见到的大不相同,虽然门厅的大小和格局与原先差不多,但走廊却短了近三分之二,墙上那些肃穆的黑色木门,只剩下了两扇,也就是说,这里只有两间办公室。 她下意识地走到墙边,用力推了推,墙壁岿然不动。没有暗门。 “茶来了,茶来了。”周美芹从其中一间办公室出来,手里捧着一杯热气腾腾的绿茶。 “这里就这么大?” “可不是吗?还能有多大?警察局一共才多少地方?来来来,先喝茶。” 麦晴愣愣地注视着眼前的那堵白墙,她想寻找那些消失的房间,但她知道这是徒劳的。难道之前我看到的都是幻觉?那个朱丽是什么人?是人还是鬼? 这时,她听到她包里的手机在响。她立刻返身回到办公室接了电话。 “喂,麦晴。” 电话竟然是失踪近三天的张元安打来的。“啊,是你!”麦晴心里一阵兴奋,“你上哪儿去了?我找了你好几天!” “现在说不清,我现在要马上见到你。”张元安的声音听上去很急迫,背景则非常嘈杂。他一定在哪家饭店里,或者某个娱乐场所,麦晴想。 第9页 “你现在在哪里?”她问道。 “知道小树林路吗?” “不知道。是什么地方?” “是一个开发区,拿出你的地图查一查,它就在h县和f县交界的地方,很容易找。40分钟后,我在小树林路25号左岸咖啡馆里等你。” “你在那儿干什么?干吗不回局里?我……”麦晴想把自己这几天的遭遇告诉张元安,但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他打断了。 “麦晴!如果你来了之后没见到我,就到男厕所去,我以前跟你说过我会把东西放在什么地方,没忘记吧!”他的声音听上去更加急迫了,他好像还在大喘气。 “不,当然没忘。——张元安,出什么事了?”她也不知不觉紧张了起来。 “麦晴,我有个大发现,但现在不能跟你说,好了,等会儿见,有人来了……” “喂,张元安,张元安!” 电话断了。 她关上电话时,发现周美芹站在办公桌对面正好奇地看着她。对了,现在局里很多人都怀疑她跟张元安在谈恋爱,大概这位食堂大姐也是这么想的吧。今天她在电话里大声唿唤他名字的事,或许明天就会传遍整个警察局,想想真是窝火。 “你几点下班?”她一边将手机扔进提包,一边问道。 “下午五点。” “我晚上八点要回来,你走的时候别关门,好吗?” “哦,可以。”周美芹笑眯眯一直把送她到门口。 麦晴能想像她走了之后的情形:周美芹一定会飞快地跑回到她的大本营警察局食堂,然后在一群食堂阿姨的簇拥下,开始绘声绘色地描述“麦警官”跟张元安的秘密电话,“她一接到他的电话,马上就走了,连一分钟都没耽搁,我看他们的关系不一般”,接着,新一轮的小道消息就会传遍整个警察局。该死的! 她坐上驾驶座的那一霎那,突然有种想沖回十一组一拳把周美芹砸晕的冲动,她讨厌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更讨厌无中生有,而最可恶的是,她觉得她根本没办法杜绝流言的产生和散播,这种事没法解释,你不知道该向谁解释,即使解释了,也没人肯信。 她的手不知不觉放在了车门把手上,就在这时,她包里的手机铃又响了起来,她一看来电显示,又是张元安。 “喂,你……”她正想说话,一个气喘吁吁的声音钻进了她的耳朵。 “麦晴,是我。改地方了,40分钟后,我会在小树林路78号的鱼面馆等你。” “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现在没功夫给你解释,快点来。” “你自己的车呢?”麦晴发动了汽车,虽然在开离警察局大门的时候,她果然看见周美芹离开了十一组的办公地点,但她现在已经没心思去过问了。 “我的车?掉海里了。”张元安好像稍稍缓过了一口气。 “掉海里?真有你的!”麦晴的脑海里显现出一辆奔驰车冲出悬崖的情景。 “别废话,你现在出来了吗?” “出来了。” “很好。听说你现在去十一组了?” “对,这都是拜你所赐!”麦晴没好气地回答,忽然她又想到一件事,“这么说,你已经跟局里联繫过了?” “我跟局长请了假。是他告诉我的。其实,我现在碰到的事跟十一组也有点关系。对了,你记得郁乘风吗?” 这问题问得可真怪。 “我当然记得。她是我师傅。可她上个礼拜退休了。” “原因是神经衰弱。她提前退休申请还是我批的呢,嘿,你肯定想不到,她在小树林路上开了一家花店。” “真的!” “更有趣的是,她好像已经结婚了,对方是个风度翩翩的老头。” “什么!” “我刚刚去过花店,跟那个老头聊了几句。” 真不敢相信! “你碰到我师傅了吗?” “没有。她正好出去了,不过她跟那个男人的结婚照就挂在店堂里。” “真没想到!” “小树林路是条很奇怪的路,你来了就知道了。不说了,有人来了……” 麦晴还想问个究竟,电话已经断了。她在心里骂了一句粗话,加大了油门 一想到郁乘风,麦晴心里就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自从三个月前,两人在警察局食堂发生那次小冲突后,她就再也没见过师傅。而其实早在郁乘风灰熘熘地离开十一组后,她们的关系就已经日渐疏远。这倒不是麦晴不想跟师傅亲近,而是郁乘风一直在刻意迴避她。有一次,麦晴想约她一起吃午饭,郁乘风在电话里答应得很好,可等麦晴来到她的办公室却发现她已经请假回家了,事后,郁乘风也没作出任何解释,这样的事,连续发生了好几次,麦晴也渐渐灰了心,她知道师傅根本不想跟自己一起吃饭。 “嘿,麦晴。晚上一起去喝杯啤酒怎么样?”过去,师傅常常主动向她发出邀请,可这样的日子已经一去不返,那场虚无缥缈的恋爱,让她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 第10页 关于那个男人的事,当时局里流言很多,有些人还认为所谓的教授纯粹子虚乌有,是师傅为了自己的面子编出来的,麦晴当然不相信这种说法,在她的印象中,师傅是个极为诚实的人,为人处世向来说一是一,况且长得也不难看,她完全没必要,也不可能编造那样的弥天大谎,如果不是因为当年工作太拼命,蹉跎了青春年华,也不会沦落到如此尴尬的地步。但是,她就算再怎么力挺师傅也没用,作为警察,万事都得讲证据,所以当时,她曾经想找出那个男人存在的证据,她想以此向局里的同事证明师傅没有说谎。然而,郁乘风对她的做法却并不领情。 “麦晴,你少管闲事,做好自己的事!”有一天,在警察局的食堂,郁乘风走到她的桌边,冷冰冰地丢出了这句话。 那时她已经调查到,有人曾经看见师傅跟那个男人在一起喝咖啡。对方是个摄影记者,因为在咖啡馆附近拍摄老式建筑的照片,无意中将师傅和那个男人喝咖啡的场景收入了相机。她已经要来了那张照片,照片就在她办公室的抽屉里,她还记得那个摄影记者把照片给她时,她还问过对方:“喂,怎么这个老头看上去像在雾里?附近有包子铺吗?”她怀疑那团雾气是蒸包子的热气。 可是摄影记者却回答她,附近别说包子铺,连类似的饮食店都没有。 “那为什么会这样?那天的天气明明很好。”她看见照片的一角有阳光下的树影。 她的问题引起了摄影记者的注意,他答应回去之后再研究一下。当天晚上,他给她来了个电话,他的结论让她觉得匪夷所思。“那只是个模煳的影子,并不是真的人,请注意他的前胸,那上面有椅背上的花纹。” 经摄影记者提醒,她果然发现,教授前胸的西装口袋上方有一个小小的菱形花纹,而在他旁边的另一把椅子上,几乎在同一个位置上,有一个一模一样的花纹,想必那应该是个类似商标的东西,那家咖啡馆所有的椅子上都应该有这样的花纹。 “难道他是透明的?”她脱口而出。 “我也觉得不可思议。” “会不会是你拍摄的角度有问题?” “麦警官,照相机是不会说谎的,只有人才会说谎。” 在那之后,摄影记者给她发了二十多张他从网上搜索到的“幽灵”的照片。他们跟教授一样,无一例外都是透明的。 “你说他是幽灵?” “我想只能这么解释了。”摄影记者的回答相当平静。 但是,麦晴根本不相信幽灵的存在。她觉得那是教授耍的阴谋诡计,目的无非是为了欺骗师傅的感情。她决定把照片的事一五一十告诉师傅,然后两个人一起追踪这个男人的下落,可是师傅的反应却令她大跌眼镜。 “麦晴!你这个白痴!你发疯了!你竟敢不经过我的同意就去调查他!你算什么东西!”郁乘风怒不可遏,她一扬手,把麦晴面前吃了一半的饭盆扫在地上,顿时菜汤四溅。有几个刚打完饭的师兄看到情况不对,都好奇地围了过来。 麦晴知道别人会怎么看待她们的这场纷争,所有人都会认为那是郁乘风的“失恋综合徵”又在发作了,她不希望师傅在别人的眼里显得如此不堪,所以忍住委屈劝道:“师傅,别这样,别人都看着呢……” 可郁乘风对她的提醒充耳不闻,不仅如此,还勐地一步跨上她们中间的餐桌,朝她扑了过来,她猝不及防,连人带椅向后倒去,等她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时,郁乘风已经趴在她身上揪住了她的衣领,两只眼睛怒气沖沖地盯着她,就像两团燃烧着的鬼火。 “师父!你想干什么!”她本能地嚷了一句,她不否认自己当时是吓呆了,她记得自己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的女人,一遍遍在问自己,这个人是不是我师父,是不是? 郁乘风一定也看出了她内心的恐惧,但她根本不在乎。 “照片在哪里?”她凑过来,那声音好像来自地狱底层。 本来,麦晴找来那照片就是想给郁乘风的,可当时的情形却让她犹豫了。 “说!照片在哪里?”那目光就像钩子一样刺过来,麦晴觉得眼睛一阵刺痛,她本能地想闭上眼睛,蓦然,她感觉一只手伸进了她的裤兜,那里当然是空的,但是冰冷的触感还是让她觉得浑身发毛。她意识到师父正处在崩溃边缘,她必须随时看住她,不然谁也不知道接下去会发生什么,她这样想着,不由自主地睁开了眼睛。 “照片在哪里!快说!”因为没找到照片,郁乘风越发暴躁,她的手仍在麦晴身上的各个口袋里狂乱地摸索,突然,她的手触动了麦晴腰间的一件硬物,麦晴的心随之咯噔了一下。 “师傅,照片不在我身上。”她急道。 郁乘风也知道自己碰到什么了,那是枪。每个刑警都有的佩枪。可是,自从退出十一组后,她的枪就被上缴了。 “照片,不-在-我-身-上。”麦晴又说了一遍。 郁乘风的手已经稳稳地落到了她的枪把手上。麦晴抬起了眼睛,她想用目光提醒已经丧失理智的师傅,在警察局的食堂拔一个现役警官的枪对付自己人,可不是能被轻易原谅的过错,这也不是什么被开除的问题了。 第11页 显然,师父对她的意思心领神会,但摆明了不想退缩。她迎视着麦晴的目光,嘴角向一边微微翘起,像是在嘲笑这个小徒弟的循规蹈矩。 麦晴当时真想问问她,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你知道这是在哪儿吗?这不是你家或我家,这是警察局,只要你一拔枪,周围就会有无数支枪对着你,你根本没机会进攻就会被制服,而接下去,你面对的不是失去工作,而是失去自由,坐牢的滋味很好吗? 本来她想直接把这些话说出口的,但当时的情况不允许她这么做,因为郁乘风已经拔枪了,于是她不得不迅速作出反应。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任何东西在她手里都会变得像纸片一样没有重量,即使是人的骨头,在她眼里也像干炸土豆片那样又轻又脆,她丝毫不怀疑,自己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把一个100公斤壮汉的大腿骨捏成粉末,所以,她提醒自己,要轻一点,轻一点,那是师父,不是敌人。 师父的双臂有结实的肌肉,她能感觉师父在用力,但跟她对抗,无疑是螳臂挡车,她双手轻轻一扣,等她确定师父的手臂已经无法挣脱后,微微向上一提,朝前掷去,只听到“哐”地一声巨响,她看见师父摔倒在十米开外的食堂门口,由于冲力太大,有两个刚刚进门的师兄被撞翻在地。在昏迷一分钟后,师父醒了过来,当麦晴看见她一瘸一拐地离开食堂时,她不由地长舒了一口气,她为能阻止师傅的可怕冲动而感到庆幸。 那件事后,她的上司张元安曾找她谈过话。 “她是不是想拔你的枪?”张元安当时问她。 很不巧,那把佩枪虽然没被郁乘风拿走,还是掉在了地上,而且,还是张元安捡起来还给她的。 “当然不是。”她下决心要为师父说谎。 “那枪怎么会掉出来?” “我没佩好。这是我的错。” “有人听见,她在向你要照片,是什么照片?” “不知道。我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张元安看着她,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我看见她打翻了你的饭盆,她为什么攻击你?” 她不说话。 “麦警官。你是否想拒绝说明你们今天发生冲突的原因?” 她不说话。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当然是要拒绝,但是,面对上司,她似乎无法坦率承认这一点。 “我知道她是你的师父。我还知道你们感情一直不错。今天,她为什么要这么对你?”他换了一种推心置腹的口吻。 她仍然沉默。 “真的不能说?” 一阵难堪的沉默。 “那么,你应该会写报告吧。”不知过了多久,张元安终于打破了沉默。 她朝他望去,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别以为保持沉默事情就会过去,这是在警察局,什么事都要有个交代。”他把一个文件夹丢在她面前,“我想,这份报告还是由你自己来写更好。” 她迟疑了一下,拿起了那个文件夹。 “写好后,不要署名,直接交给我,也不要跟别人说。至于其它的,你就别管了。” 他是在帮她的忙吗?她有点疑惑。 “请问,局里会怎么处理这件事?”她问道。 “我们会先送她去接受心理治疗,如果这次事件跟她的那次恋爱有关的话,当然还会给她处分,因为她扰乱了正常的工作秩序。”他露出讥讽的一笑。 混蛋!难道我师父失恋就那么可笑吗?别以为自己长得人模狗样,有办公室的小女孩朝你发嗲,你就是楚留香了。 “那么对我呢?”她冷冷地问。 “你?”张元安又笑了笑,“因为你没及时阻止你师傅发疯,会在开大会的时候适当给予批评。” 好像还不错,至少不用受处分。她又想到了一个问题。 “我师傅作完心理治疗后,还会回来吗?” “那要看治疗的效果了。”张元安往椅背上一靠,说道,“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让她继续向你要那些照片的。我会想办法把她跟你隔开。” 她松了口气,但马上又皱起了眉头。 “有什么问题吗?”张元安问她。 “我不希望她是因为我而离开这里的,她是个好警察……” “她是否会离职,只跟她自己的行为有关。其实你也应该明白,她已经不适合再干这行了,我们会给她安排更轻松的工作。” “更轻松的工作,是什么?”她想到了办公室影印文件的小妹。那不是大材小用? 张元安不耐烦地轻咳了一声,这是在提醒她,他们的谈话该结束了。 “那我先出去了。”她道。 张元安点了点头。可是,等她准备开门的时候,他又开口了:“我会想办法给她安排一个好工作,不过,你要替我做一件事。” 原来还有交换条件。 “什么事?”她问道。 “这个以后再说。” 她还想问,他桌上的电话铃响了,他朝她挥了挥手,那意思是,她可以滚蛋了,于是,她只得退了出来。等来到走廊上时,她打开文件夹,发现里面夹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今晚七点,杜宾路322号三楼。” 第12页 她没想到,那是一家印度餐厅,每个菜都奇辣无比,不过正合她的口味。 后来她想,要不是为了师父,她是不会去赴约的,如果没去赴约,她也就不会答应张元安跟他秘密合作。 f县和h县交界的地方是个不起眼的小城镇,从地图上看,它的面积大概只有f县的五十分之一,或者更小。麦晴开车经f县的主干道一直往北走,开了十几公里,经过一座4公里长的大桥,经桥下的方向牌指引,又穿过三条荒凉的街道,拐了好几个弯,才终于在一座小石桥的桥边看见那个小城镇的地界牌。那是一块石刻的碑,看上去有些年头了,上面刻着两个字——鸥城。 古怪的名字。 这里有海鸥吗?如果有海鸥是否意味着这里有海? 蓦然,她无缘无故想到了张元安的奔驰车。他说它已经掉进了海里。会不会跟这个鸥城有关?——他说,小树林路在f县和h县的交接处,她已经查过100遍地图,也请教过交通队的师兄,他们没有一个听说过小树林路,但是他们都无一例外地告诉她,如果这条路真的存在,那只能是在鸥城。没错,就是这里。——那为什么,他的车会掉进海里?是有人在他的车里动了手脚?还是有人在后面追他?而这两天他又去了哪里? 麦晴开车穿过那座小桥的时候,脑海里又闪过三个月前在那家印度餐厅里的情景。 那天,她比约定时间晚到了五分钟。进店之后她站在走廊上东张西望地找他,一个穿蓝色汗衫的男人挡住了她的视线,她想叫对方让开,等把目光移到对方的脸上,才蓦然惊觉,眼前的人就是张元安。只不过,那天晚上的他跟平时很不一样,他穿了件红色汗衫,看上去年轻了好几岁。 “张……”她刚想打招唿,就被他打断了。 “跟我来。” 他把她领到座位前。座位深陷在一个角落里,灯光昏暗。她很想问他,为什么要选这么隐蔽的位置,外面的空座可不少,但是,她还没来得及说任何话,他就已经开始提问了。 “你从哪儿过来?” “从局里。” “我好像看见你六点就出发了。为什么现在才到?” 他怎么知道我六点出的门?他在监视我? “你是六点出的门,没错吧?”他又问。 “是的。” “下午我给你发过简讯,收到了吗?” 他确实发过,不过她实在看不懂他在说什么,简讯的内容是:“下班后直接去,不要跟任何人说。”这算是命令吗? 他注视着她,在等她的回答。 “我收到了。”她答得不太情愿。 “我让你下班后直接来这里。我是中文写的。我没打错别字吧?” 妈的,我不过是晚到了5分钟。她真想骂人,不过,她还没忘记坐在她对面的这个男人是她的顶头上司。 “我去办了一件私事。”她不得不给出解释。 “私事?你是不是跟谁见过面?”他皱起了眉头。 真是莫名其妙。我跟谁见面跟你有什么关系? “麦晴,你是不是见过什么人?”他又问道。 “是的。”她闷声道。 现在假如说家里有急事,是不是可以顺利抽身? “你去见什么人?是不是有人给你打过电话?是有人约你出去的?对方还是个男人,对不对?”他似乎急了起来。 现在,她不仅想离开,还想在离开之前,给他一拳。 “麦晴,快回答我!”他竟然还低吼起来。 她很担心30秒后她会把餐馆的餐桌拍出一个大洞,于是,她的手指不自觉地在桌上弹起了钢琴,每次她生气的时候,都会以这种方法来克制自己的情绪。 他盯着她的脸,目光中混杂着期待和焦虑。 “五点五十分是有个男人给我打了个电话。”她终于回答了他。 “果然。”他点了点头。 她瞥了他一眼。 “我们约好六点十分在我家附近的公园门口见面,我跟他一起呆了10分钟,然后我步行回到局里,开车再到这里。跟我见面的人叫李悦,在昨天以前他是我的男朋友。他的职业是a大学生物系的讲师,如果领导有兴趣,可以去查他。”她一边说,一边站了起来,而他则像傻瓜般仰头看着她,嘴角在慢慢向上弯,就在她拿着自己的挎包准备转身离去时,他忽然从座位上跳起来抓住了她的手腕。 “麦晴,这是误会,这完全是误会。我真没想到……”他笑了起来。 没想到什么?是没想到我会说实话?还是没想到我曾经有个当大学讲师的男朋友?她真想甩开他的手,但又怕自己稍一用力就把他推到墙上去,所以,她只能忍着气,由着他把自己拉回到了座位前。 “来来来,我们点菜。”他把她按回到座位上,打了个响指,叫来了服务员。“这里的印度菜很正宗,我们边吃边聊。”接着,他以最快的速度点了两个咖喱套餐和一份烤饼。 可是,她根本吃不下任何东西。 “有什么事就快说吧。”她看着面前那盘红艷艷粘乎乎的东西,一点胃口都没有。 他放下吃了一半的土豆烤饼。“麦晴,最近有人在跟踪我。” 第13页 他的开场白把她吓了一跳。 “那人不仅跟踪我,还骚扰我的朋友。一个星期前,我跟一个朋友约好一起看电影,那个人在我朋友出门前一个小时打电话给她,约她到a区图书馆见面,我的朋友去了,结果在那里遭到了袭击,那人乘她不注意给她闻了一种迷香,她昏迷了3个小时,等她醒来时,她已经在医院的急诊室了。本来以为是迷药抢劫,可她什么也没丢。当然,她也没有遭受性侵犯。”张元安用手掰了一小块烤饼放到嘴里嚼了两口后,继续说,“三天前,我约了另一个朋友在音乐厅门口见面,音乐会开场30分钟后,她才到场,我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她竟然听不见我在说什么,才坐下10分钟,我们就不得不离开音乐厅,因为她说有只虫子钻进了她的耳朵,她痛得大喊大叫。我把她送到医院看了急诊,医生从她的耳朵里拿出一根很小很小的针……你见过中医针灸用的针吧?” “我见过。”她已渐渐被他的话吸引。 “粗细跟那个差不多,但长度是它的20分之一。” 真像个暗器。对方是怎么把它丢进她的耳朵里的?假装说悄悄话? “你的朋友没事吧?” 她关切地问道。 “医生说,经过治疗能够康復,不过听力自然会受点影响。” “那她有没有向警方提供什么线索?” 张元安摇了摇头。“她说不清,也记不得了。” “她可真倒霉。这是谁干的?你有仇家?” “先听我说下去。最奇怪的是昨天。我约了个朋友一起吃晚饭,约好7点见面,可她直到7点半还没到,我就打了个电话给她,她的手机关着,我又打到她家里,她母亲说她一个小时前就走了,那时候,我已经预感到会有什么事情发生,果然,半小时后,我收到消息,她在一家印度餐厅被人从后面打了一拳,她摔下去的时候,头部着地,出了不少血,医生给她缝了二十多针,现在她还躺在医院里。——现在你该明白,我刚刚为什么会问你这么多了吧?简单地说,在最近一个星期里,凡是跟我约会的女性都遭到了不同程度的侵害,我跟你说的只是其中比较严重的三起。” “难道还有别的?”她心想,你的女朋友可真不少。 当然。有的出门的时候被人推了一把,差点摔跤,有人在半路上突然发现自己的钱包掉了,结果回家后,发现钱包就在家里……这种怪事很多……”张元安将烤饼蘸上咖喱放入嘴里,若无其事地问,“麦警官,你对此有什么看法?” “你有仇家。” “还有呢?” “对方可能是你的情敌。” 张元安抬起眼睛瞄了她一眼。 “说下去。” “有目击者吗?” “没有。没人说得清袭击者的长相。而且,他使用的还是公用电话。” 好吧。麦晴决定实话实说。 “这个人不仅窃听了你的电话,还弄到了你的通讯录,袭击你朋友的方式也很干净利落,没有留下任何证据,所以我认为这个人应该是老手,他的反侦察能力很强,如果不是有前科,就是很了解警方的破案程序,其次,这个人应该跟你很熟悉,可能就是你身边的人,比如你的邻居、朋友、家人,或者你的同事,不然他怎么能窃听到你的电话,又弄到你的通讯录?而且我想,他的工作时间一定比较自由,不然没可能随时跟踪你的朋友,或者随时监视你。我想来想去,你身边只有一种人符合罪犯的特徵。” “哪一种?” “警察。” 张元安若有所思地望着她,没有说话。 “跟你约会的女性都遭到了袭击,但没有一个遭受重伤或死亡,这说明,他的目的只是威胁或警告。你和他一定有共同认识的人。也许他很喜欢你过去的某个女朋友,所以这个人可能是你的情敌……”麦晴没再说下去,服务员正好送来她的印度酸奶。 张元安看着她喝下一大口酸奶。 “味道怎么样?” “跟超市的酸奶没什么不同。” 张元安又指着她面前那盘红艷艷的咖喱牛肉问道:“你觉得这个怎么样?这可是这家店的招牌菜,也是这里最贵的一道菜。” “名不副实。” “很难吃? “至少不能算好吃。”她老实回答。 张元安笑了起来。 “麦晴,我请过那么多人吃饭,只有两个人说我点的菜不好吃。一个是你,另一个是我的小外甥女,她才5岁。” 你是在说我幼稚吗?麦晴想,其实我只是懒而已,我懒得说谎,懒得费心思讨好别人,我就是懒,随便你怎么想。 “麦晴,现在要想找到一个像你这么老实的人真的很难,其实这就是我今天找你来的原因。你刚刚分析得不错,这些事的确跟我过去的女朋友有关。——先给你来杯别的饮料怎么样?”张元安把那杯酸奶放到了一边,又给她叫来一杯冰镇可乐。 可乐的味道果然比酸奶爽口多了,张元安看着她喝了几大口,又旁若无人地打了一个嗝,才心满意足地说下去。 第14页 “我过去的女朋友叫王显云。她是我的大学同学。我们从大二开始恋爱,本来打算毕业后就结婚的,可是在大学毕业前,她突然失踪了。” “失踪?” “对。而且她的失踪非常奇怪。我记得那是四月份,她告诉我,她的父母去加拿大给她哥哥看孩子了,大概要两个月后才回来,那时候我们正好放春假,于是,我就打算去她在f县农村的家玩几天。本来只有我们两个,但是临行前,她的好朋友齐红也要去,齐红和她的男朋友朱子强也是我们的同学,我当然不好反对,后来,朱子强又拉上了他的一个中学同学,那人叫罗明,是s市戏剧学院的学生,长得很帅,他也带了一个女朋友,那个女人你或许认识,她叫沈一菲。” “沈一菲?”她大吃一惊,“我昨天还在电视里看见她。” 沈一菲是s市电视台一档时尚节目的女主播,出镜率很高。 “对,就是她,当时她还只是个小丫头,看上去没比你强多少。” 怪了,干吗拿我跟她比!她白了他一眼,心想,人家是光彩照人的演员,而我只是一头为国家拼命的母牛。 张元安没在意她的反应,继续说道:“当时,王显云家就我们六个人。本来朱子强和罗明他们四个说好住两天就回去的,可是,就在他们准备出发的那天下午,下起了大雨,他们跑到山下的车站上,准备搭乘公共汽车回市区,可足足等了30分钟,汽车都没到,后来才知道,那一班车在半路上遇到了车祸,来不了了,而下一班车,至少得再等一个小时,因为那场车祸阻断了交通。朱子强和罗明都不愿意等,于是,他们就只能又回到了显云家。事情就发生在那天晚上。他们是四点左右回来的,我们五点开始吃晚饭,7点左右晚饭结束,接着,显云和齐红负责收拾碗筷,我跟罗明、朱子强、沈一菲四个人在他们一楼的一个房间搓麻将。等我们打完牌差不多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我们都有点累,于是就各自回房休息。我以为显云会在房间里等我,可是,她不在那里,我跑到楼下的厨房去找她,在下楼的时候碰见了朱子强,他问我有没有看见齐红。” “就是跟你的女朋友一起洗碗的那个。” “对,就是她。我们一开始以为她一定是跟显云在一起,可是厨房里只有显云一个人。显云说,齐红本来跟她一起在二楼的房间聊天,9点左右,齐红突然说她肚子疼想上厕所,二楼也有厕所,可显云听到齐红急匆匆奔下了楼,还听到打开大门的声音,当时她也没多想,就自己看电视了。” “当时外面还在下雨吗?”麦晴问道。 “在下雨。我们根据显云的说法跑出门去找齐红,可根本连个人影都没看到。在山下边,离显云家一公里左右的地方,有家小旅馆,如果齐红想到公路上去搭车,那家旅馆的老闆一定能看见,但他告诉我们,那天晚上,他没看见过任何人从山里走出来。我们没办法,只好回到显云家,又把整个房子里里外外翻了一遍,当然还是没找到,齐红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失踪了。” “你们有没有报警?”麦晴问。 “报了。显云家没有电话,最近的警署离她家也有四、五公里,后来是我和朱子强两人步行到那家小旅馆打的电话。可最奇怪的事是,等我和朱子强回来后,发现显云也不见了。” “啊?” “我和朱子强回到家后,我就直接去找显云,我想在警察到之前单独跟她谈谈,齐红失踪前,是跟她在一起的,我总觉得,她有可能是忽略了某些细节,当然也不排除她隐瞒了一些事。可是——她不见了。罗明告诉我,我和朱子强走后,显云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于是急着出门来找我们,可我们根本没碰到她,直到第二天早上,她都没出现。我跟朱子强两个人在她家里待了三天,也没等到她,她跟齐红一样,就这样失踪了。” 麦晴觉得事情是够怪的。 “也就是说,那天晚上,失踪了两个人。” “对。” “那后来呢?” “齐红没再回来,显云的失踪案也没有任何进展,直到三个月前……” “三个月前?” “我在电影院碰到了显云。” 什么!我本来以为她已经一命呜唿了呢,麦晴心道。 “可是。她说她不是王显云。” “你认错人了?” “她是这么说的,可是我叫她名字的时候,她的反应告诉我,我没认错。而且,我还记得她的声音。” “她是一个人吗?” “不,她身边带着个五、六岁的小孩。” “是她的孩子?” “看起来是。”张元安茫然地望着前方,“我可以肯定就是她。有些小动作是一辈子都改不了的。我记得过去,她每次特别高兴的时候,都会抓头髮,就像这样,”张元安抓了下自己的头髮作示范,“我看见她陪那个小孩在小卖部前买爆米花,小孩不知道说了什么,她很高兴,她就这样抓了下头髮,所以我一下就认出了她。我叫了她的名字,她也立刻回头朝我看过来,从她看我的眼光,我知道她也一下子就认出了我,只不过,她很快就作了掩饰。” 第15页 麦晴觉得张元安的故事越来越好玩了。 “她看上去怎么样?我是说穿着打扮什么的。”她知道外在的东西有时候很说明问题。 “好像混得不错,衣服很高级。” 餐桌上出现短暂的沉默。 “你想听听我的看法吗?”隔了一会儿,麦晴道。 “请说。” “两个人同时失踪,若干年后,一个没有音讯,一个却出现了,而这个突然出现的人既没有用她过去的身份,也没有回自己的家,那么最大的可能就是——她当年杀了另一个,然后逃走了。” “杀人!”张元安叫道。 “开玩笑,你居然会没想到?”麦晴也吃了一惊。 张元安避开了她的目光。“我一直以为……她才是被害人。如果你跟我一样,认识她们两个,你一定会跟我想法相同。其实……齐红比她更像个兇手。” “可是这个齐红没有回来……这事过去多少年了?” “16年。” “16年。”麦晴加重了语气。 张元安没有说话。 “明摆着齐红的失踪跟她有密切关系。齐红失踪前,身边只有她一个,她说她们两个在二楼聊天,可你们中有谁看见?这根本就是她一个人的说辞。”麦晴用小汤匙轻轻敲击桌面,她没想到张元安在这件事上会如此感情用事,“她一定是在厨房跟齐红一起料理餐桌的时候,把她杀了的。然后,她将齐红的尸体拖到她家附近某个隐蔽的地方藏了起来,那是她家,照你的说法那是个鸟不生蛋的鬼地方,而她肯定对那里的地形了如指掌,想找个地方藏尸体还不容易?她还能估算出这些事会花多少时间,也许还排练过,所以等她处理完尸体,再回到厨房清理现场时,你们仍在打牌。”张元安似乎想反驳,麦晴立刻说了下去,“你别忘了,你跟朱子强去找她的时候,她就在厨房里。请问她当时在干吗?” “她……她在擦地板。”张元安的声音低了下来。 “夜里十一点钟还在厨房擦地板总得有个理由吧?你们吃饭的时候把地板弄脏了?还是地板本来就很油腻?退一万步,就算地板真的很脏,有什么理由非要半夜三更去擦?第二天不能擦吗?” 张元安笑了笑,“呵呵,我明白你的意思,地板既不脏,也不油。但是,如果你看见她的人,你就会明白我为什么不相信她会行兇了?” 麦晴很好奇。“难道她像林黛玉一样弱不禁风?” 张元安没说话,从口袋里掏出票夹,翻出一张照片递给她。 照片很旧,已经泛出了白花,但麦晴还是立刻就认出照片中的男人是年轻时代的张元安。那时候的他看上去只不过20出头,穿着白汗衫牛仔裤,肩上背着双肩包,看上去十分阳光,而他身边的女孩则是个标緻的美人,身着一件白色镶红边的t恤,体态婀娜,明眸皓齿,一头乌黑的长髮垂在一边胸前。 “怎么样?”张元安问道。 “很漂亮。” 张元安皱了下眉,道:“漂亮?还好吧。” “拜託,她这样还不够漂亮?”麦晴愕然地看着他,心想,你拿照片给我看,不就是为了告诉我你大学时代就是个美女杀手吗?而且如果不漂亮,你会留着这张陈年旧照片吗? 张元安好像看出了她的心思,他扬了扬眉毛,颇为自得地说:“我见过比她更漂亮的,很多很多。我保留这张照片也不是为了缅怀我跟她的过去,而是为了找到她。” 妈的,是吗?麦晴斜睨了他一眼。 “我让你看这张照片,不是为了让你看她的长相,请看她的脚。” 麦晴把目光重新移到照片上。她的脚,她的脚……蓦然,她觉得好像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王显云脚上的鞋竟然有高低,左脚的鞋底比右脚几乎高出一倍。 “她是……”麦晴把“瘸子”两个字硬生生地吞了下去。 张元安点了点头。 “知道我当初为什么会爱上她吗?” “难道不是因为她漂亮,而是因为她自强不息的精神?”她怀疑地看着他。 “也可以这么说。她的脚是小时候从树上摔下来弄坏的,本来应该可以看好,可当时她家里很穷,没钱给她治病,一拖就是几年,等她哥哥上班,有条件送她上医院的时候,已经晚了。对任何女孩来说,这都是很严重的缺陷,可我从来没听她说过一句抱怨的话,她很乐观,她还说,她得感谢自己的脚,要不是它,她就没机会到大城市来念书。” “这跟她的脚有什么关系?” “她们村里的女孩到了十八岁,差不多都定亲了,而她因为脚有残疾,嫁不出去,他父母让她哥哥想办法给她找个工作。她哥哥就想把她介绍到自己公司的老闆家去做保姆,那个老闆见了她之后,觉得她资质不错,当保姆实在可惜,于是就帮她交了学费,让她到城里来念书了。她在s市上了一年高復班后考上了大学。” “她上大学的学费都是那个老闆替她付的吗?” “是啊,不过别想歪了,那个老闆是女的,我也认识。我还跟显云一起去看过她。她是把显云当女儿看待的,因为她自己的女儿有智障。她跟我说过,她之所以那么喜欢显云,是因为显云懂得珍惜机会,也懂得感恩。那时候,显云最大的梦想就是大学后能找个好工作,报答那个女老闆的恩情,她甚至答应将来等那个女老闆百年之后照顾那个智障的孩子。” 第16页 “嚯,那又能说明什么?她心地善良?” “一个懂得珍惜机会的人是不会莽撞行事的。那时候已经临近大学毕业,她这么做就等于把她这一生都毁了。而且,她的脚也不方便,她怎么杀人?” “想了解残疾人在罪犯中的比例,我们可以到档案科去查。”她顿了一顿,“再说,事实上是她的人生没被毁掉,她不是还穿着高级时装,带着孩子在看电影吗?对了,——那个女老闆现在还活着吗?” “你说什么?”张元安被吓了一跳。 “如果王显云答应在女老闆死后照顾那个智障儿,那女老闆一定会给她某种承诺,也许是部分继承权,也许是财产使用权。——她杀人后潜逃,总得有一笔生活费吧。” 他不说话,她的暗示显然让他不太高兴。 “女老闆今年几岁?显云失踪后你见过她吗?”麦晴继续问道。 “70岁。”他不太情愿地回答。 “这种年龄是很脆弱的。” “你什么意思?!”张元安低吼了一句。 “干吗不打个电话,问候一下?” 张元安抬起眼睛盯着她,她毫不示弱地迎视着他。领导大人,现在后悔请我吃饭了吧?她心道。 “如果你没有她的电话,就当我没说好了。”她向他微微一笑。 张元安横了她一眼,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快速拨了一个电话。 “喂,是刘阿姨吗……哦,对不起,她在吗?……我是她的朋友……对,对……什么?”张元安的脸色骤然变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对,好久不联繫了……是1998年?……对,太久了……是的,是的……你是……好,”对方好像是暂时走开了,张元安把目光转向她,轻声说:“她是1998年去世的,接电话的是她的外甥女。”对方似乎又回到了电话机前,他道,“我可能这几天来拜访你,我是王显云的男朋友……当然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对,我知道,你也认识显云?……好,那我们到时候再见。” 挂了电话后,张元安像被施了定身术一般,坐在位子上,一言不发,直到麦晴用钢勺敲击桌面,他才勐然醒悟。 “我……我明天,或者后天会去看她。”他说话有点不流畅,像是还没从刚才得到的坏消息中恢復过来。 麦晴知道,对他来说,真正的打击不是那个老妇人的死亡,而是被她不幸言中的事实中,暗含着某种他不愿意接受的可能。他不相信那个女人杀了人。可是麦晴觉得事情就是那样。一个多年来在底层挣扎的女孩,如果想改变自己的境遇,只有两种选择,一种是努力提高技能,让自己有生存之本,另一种就是牺牲别人,成就自己。王显云选择的就是后一种。这没什么稀奇,大部分人都更乐意走捷径。 “你最近在办什么案子?”张元安问道。 “上过星期在码头发现一具女尸,我就在那案子。” “进展如何?” “快结案了,现在正在整理材料。”麦晴诧异他怎么会突然问起她的工作。虽然他是上司,可他平时对她的工作几乎从不过问。不好,他会不会是想让我办理十六年前的失踪案?这可是个苦差事,不仅得利用自己的休假日,还得跋山涉水去那个鸟不生蛋的案发现场,我凭什么呀!要不,就说我最近又接了个新案子? 她正在考虑该找什么藉口把他挡回去,却发现张元安正抬头端详着她。他的目光在她她的脸上身上扫来扫去,最后稳稳地落在了她的手上。 讨厌!看什么看! “麦晴。”他开口了。 “嗯。”她不情愿地应了一声。 “能不能帮我个忙?” 她不吭声。 “跟我扮夫妻。” “啊?”她大吃一惊。这实在是太意外了。不过,她转念一想,这总比让她跑到山区去找齐红的尸体要强。而且,他说“扮”夫妻,说明这是假装的。不知道他要搞什么名堂,“嗯……能不能说明白点?”她道。 “我希望你帮我解开16年前的那个谜。” 就知道还是为了那件事! “可这也不必扮假夫妻吧。我说领导,你是不是《潜伏》看多了啊?” 张元安对她的讥讽不予理会,他一本正经地说:“其实,那天在电影院看到她后,我就跟踪了她。可我跟着她进了一个小区后,她就不见了。我怀疑她就住在那里的某栋楼里,一个月前,我在那个小区租了间房子,我想找到她。” “你想监视她?” “嘘!轻点!” 麦晴立刻噤声。 张元接着往下说:“我是想监视她,可我得首先找到她!可是,一个多月过去了,我到现在还没找到她。而且,我现在发现我一个人干这件事,有点问题。昨天,我的房东通知我,让我尽快走人。他说有人投诉我偷窥对面的邻居。可问题是,我还没开始偷窥,我都不知道她在哪里,我偷窥谁去?” 如果你没有对着人家的窗口探头探脑,你怎么知道她不在里面? 第17页 张元安看出了她的心思,说道:“我根本不不需要那样,我早就调来了那个小区所有人的档案,我早查过了,没有她的名字。她要不是用了假名,就是根本没登记。但我找到五个跟她年纪相仿的女人。她们分别住在2号、4号和5号。我租的是3号,就在这三栋楼的中间,正好可以观察她们。我想看看她会从哪栋楼出来,可是,不知道是不是我太倒霉,我再也没见过她。……当然,还有一个原因,我的工作太忙,我不可能随时随地守在那里。所以,我现在需要一个帮手。” “那也不必扮作夫妻吧?”麦晴道。 “一个单身男人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再说,我不在的时候,你可以替我坚守岗位。怎么样?愿意吗?” 麦晴没立刻回答。事情本身是很有趣,但她觉得如果她参与了,就等于得浪费她自己的业余时间,想想真有点不划算。 “你再想想,”张元安又道,“我根本没偷窥任何人,为什么有人会到房东那里去投诉。” 麦晴立刻明白了。 “你被她发现了!她想赶你走!” “还能有别的解释吗?要不是她想赶我走,再过一个月没结果,我可能就真的放弃了。可是现在……”张元安没说下去,只是看着她,“怎么样?愿意吗?” 好吧,我可以答应,但得谈谈条件。 “我有什么好处?”她问道。 张元安端详了她一会儿,问道:“你今年几岁?” “26。” “两年之内,我帮你找个好老公。保证比你那大学里的书呆子强。有钱有情有趣,还没有恶婆婆和讨厌的小姑子挡道。怎么样?” 有钱有情有趣,呵呵,听上去不错。 “年龄要在35岁以下。” 张元安又上下打量了她一番。 “年龄还是放宽点吧,40以下,如何?” 40岁。麦晴脑中闪过成龙的脸。那傢伙可不止40,但照样武功盖世,魅力四射。 “好吧。成交。”她爽快地伸出了手。 张元安迟疑了一下,才敷衍了事地跟她握了下手。看到他眼中胆怯的神情,麦晴真想哈哈大笑。放心吧,领导,我知道分寸,不会扭断你的手的。 他们在商定后的第三天搬进了那个名叫玉树花园的小区。 当天晚上,张元安便给了她一份名单。那是分别住在该小区2号、4号、5号的5个女人,她们跟显云年龄相仿,都育有一个五岁至六岁的男孩。 名单如下: 舒燕 38岁 2号202室 家庭主妇 王丽云 38岁 2号301室 《美丽家庭》杂志社副总编 高素真 37岁 4号402室 家庭主妇 李影 38岁 4号501室 《美丽家庭》杂志编辑 林颜 37岁 5号601室 家庭主妇 这份名单让麦晴颇为吃惊。 “一共才五个人,竟然有三个是家庭主妇?而另外两个竟然在同一个地方上班?” “你再看看这个。”张元安又丢给她一份名单。那是个表格,表格上方写着“配偶资料”四个字。 罗江 42岁 2号202室 新世界实验基地总务科科长 杜成 44岁 2号301室 啄木鸟家具厂厂长 林国栋 43岁 4号402室 新世界实验基地科研部主任 第五元 42岁 4号501室 啄木鸟家具厂副厂长 陆波 40岁 5号601室 新世界实验基地科创意部主任 搞什么呀!三个家庭主妇的丈夫在同一个地方工作,而另外两个女编辑的丈夫居然也在同一家工厂上班。这也太巧了吧。 “是不是这两家公司同时购买了部分公寓房作为他们的员工宿舍?”麦晴觉得好像没有其它更好的解释了。 可是,张元安却摇了摇头。 “我查过这两家单位。新世界实验基地在工商没有登记过,地址也是假的,可以说它是个子虚乌有的单位。” “那家具厂呢?” “家具厂是有的,但一年前工厂就倒闭了,在工商也已经註销了企业登记。我亲自去过那家工厂,那里的人告诉我,三年前,工厂曾经发生一场火灾,死了好多人,其中就包括厂长和副厂长。后来这家工厂被厂长的弟弟继承,但那人没能力经营下去,于是不到两年功夫就关门大吉了。” “那这个杜成和第五元是什么人?冒名顶替的?” “那我就不知道了。我已经复印了他们的户籍资料,目前看来,好像没什么问题。再来说说那个什么《美丽家庭》杂志社吧。” “这个杂志社不会也是假的吧!我在书报亭可是看见过这本杂志。”麦晴嚷道。 “杂志好像是真的。可是,我有种说不出来的味道……” “怎么说?” 张元安从电脑包里拿出一本照相簿,翻到了其中一夜页,“你看一下。” 照片像是在雨天拍的,整个画面灰濛濛的,一幢孤零零的房子矗立在照片的中间,它有四层楼高,外观是标准的正方形,咖啡色的砖墙,每块砖的轮廓都清晰可见,看上去像是造楼的时候,忘了刷最外层的墙面;整栋房子没有阳台,没有朝外打开的窗子,也没有窗帘,每扇窗户里都漆黑一片,看不见一丝灯光,也没有人影。楼的四周是一片灰褐色的树林,在树与树之间,有几个模煳的人影在晃动。 第18页 “这照片是不是经过处理?”麦晴道。 “没有。一点都没经过加工,我拍下是什么样子,它就是什么样子。” “那树怎么会是这个颜色?还有,你为什么要在雨天拍照?” 张元安从她手里一把抢过照相簿,翻到后面一页,又递给了她。 这张照片是在一个好天气拍的,阳光普照,风和日丽,不过,麦晴有点不明白,一条幽静的小街有什么好拍的。 “看出什么来了吗?”张元安问道。 麦晴摇了下头。 “看下面的日期。” 麦晴这才注意到,两张照片是在同一天拍的,都是2009年11月5日。而且,令她大感意外的是,两张照片似乎还是在同一个区域拍的,因为两张照片的背景中都有一栋高耸入云的大厦,因为大厦的顶端犹如宝剑的剑刃,所以特别好认。 “这是同一个地方?”麦晴道。 “再看左边的角落。”张元安点了点第二张照片。 麦晴顺着张元安的指引望向照片的左下角,顿时瞪大了眼睛,那里有一片咖啡色的砖墙,是那栋正方形的楼!这是怎么回事?她抬头望着张元安。 “看见了吧。告诉你,这两张照片是我在同一天的同一个时间拍的!我只是变换了一下拍摄的方位。”张元安道。 “我还是不明白……”麦晴真的煳涂了。 “我也不明白。照相机肯定没问题,我可以保证。” “那么……这个方盒子是什么地方?”麦晴指指第一张照片。 “就是《美丽家庭》杂志社的办公地点。” “你进去过吗?”麦晴问道。 “我进去过。我觉得从表面上,它跟普通的杂志社没什么区别。也有接待、有女编辑,女记者,摄影师……什么都有,看上去很正常。” “看上去很正常?就是说不正常喽?什么地方不正常?”麦晴越来越好奇了。 “怎么说呢?”张元安歪头想了一会儿,才道,“首先是有一股香气,有点像檀香,又有点像小茴香的气味,我也搞不清到底是什么味道,总之很浓,把我呛得有点受不了,我是捂住鼻子跟那个前台说话的。我说我要找王丽云和李影。她让我在门口登记了一下,就把我带到一个休息室。我等了大概三分钟,那个前台又进来了,她说王丽云和李影都不在,王丽云出差了,李影外出採访了,我问她李影今天还会不会回杂志社,她说不知道,于是,我就只好回去了。临走的时候,我向那个接待要了李影的手机号码和一本最新的《美丽家庭》。” “听上去好像没什么特别的。”麦晴道。 “后来我打过李影的电话和杂志社的总机,两个电话都一直没人接。” “可能是他们杂志社搬家了。或者,李影换了手机。你后来有没有再去过那家杂志社?” “没有。最近我忙得不可开交,哪有这个时间,而且,我想先做点准备再去。” “做点准备?” “我想先调查一下这本杂志的背景,现在就我所知,这本杂志的刊号和办公地点都是真的。杂志社的总编也确有其人。我听新闻出版局的人说,他是个老作家,曾经在作协干过几年,后来在一份健康类报纸当了十几年的副总编,半年前才离开那份报纸去了《美丽健康》。我已经从出版局的人那里要来了他的地址,我准备明天去一次。”大概是看出麦晴要提问,他接着道,“出版局的人不知道他的手机。” “那你要我干什么?” “去找找那几个女人。我现在首先想知道的是她们五个人中有没有显云。”张元安道。 “局里难道没有她们的身份证照片吗?”麦晴忽然想到。 “有。都不是她。但我觉得还是要面对面看过才能确定,照片有时候不能作数……我能肯定显云就住在这个小区。” “好吧。”麦晴答应了。 她本来打算从第二天开始,每天晚上下班回家后去拜访名单中的一位女性。可令她始料不及的是,她只用了一个晚上就见到了她们所有的人。那天她去名单里的一号人物,家庭主妇舒燕家时,另外四个也在她家,她们围坐在客厅的沙发前,每人手里拿了一块黑色的小木牌,嘴里还念念有词。 舒燕对她的到来很不欢迎,但她显然是个迟钝的女人。麦晴一边介绍自己,一边跨进门,等她一直走到客厅,舒燕才反应过来,气急败坏地追了进来,但那时候,麦晴已经看见了她的“朋友们”。由于麦晴刚看过她们的身份证照片,所以,她马上认出,客厅里的四个另外四个就是名单中剩余的人。她们跟身份证都很吻合。 舒燕非常恼火,但又不敢发作,只能小声抱怨:“警察有什么了不起,怎么可以随便闯进来,有什么事在门口不能说吗?到底什么事啊……” 一个身材高胖的女人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你有什么事吗?”她冷冰冰的说话声打断了舒燕的絮叨。 麦晴认出那是李影。她留着披肩长发,穿一条黑色长裙,脸色苍白。 “我想问问,你们有没有见过这个女人……”麦晴拿出了王显云的照片。 第19页 有人轻轻“啊”了一声,声音轻得就像谁挠了一下干燥的皮肤,但麦晴还是听见了,它是从另一个家庭主妇林颜嘴里发出来的,她有一张兔子般惊慌失措的脸。 “没见过。”李影神情冷漠地把照片还给了她。 麦晴还想提问,名叫高素真的家庭主妇,声音软绵绵地问道:“我们不认识她。你可以走了吗?警察小姐?” 麦晴想了想,也的确找不出什么可以继续留在这间屋子的理由,于是,她只能退出了那个房间。 当天晚上,她向张元安报告。“她们中没有一个是王显云。” “真的没有她吗?你看仔细了吗?” “放心吧,她的照片,我都看了100遍了!” 张元安大失所望。 “不过,我肯定她们都认识她,只是不想说而已。” “是吗。”张元安还是很沮丧。 “我还发现一些疑点。” 张元安嘆了口气道:“好吧,说说看,有什么疑点。” “一般来说,家里有客人来,主人总该为客人倒茶吧,可客厅的茶几上没有茶水,我经过厨房的时候,发现里面几乎是空的,案板上什么都没有,太干净了,总觉得不像有人在那里煮过饭………还有,我进门的时候,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有点像檀香,但不浓……” “哦?”张元安好像一下子来了兴趣。 “我觉得这气味是从客厅旁边的一间屋子里飘出来的,可那里关着门,我什么都看不见。那间屋子的门上贴着一张彩色的纸,我没看清楚里面的图案,只是恍惚觉得那中间好像是一只黑色的鸟。” “很怪啊。”张元安摸着下巴,忽道,“你说,显云会不会藏在里面?” “我怎么知道!我去的时候,只看见她们每人手里拿着个黑色小木块在念经” “小木块?” “大概长8厘米,宽5厘米,厚1厘米,”麦晴用手比划了一下,又拿出了自己的手机,“看,就跟它差不多大。” 张元安若有所思地望着她的手机。 “我想去一趟舒燕的家。”过了会儿,他道。 “什么时候?” “现在。” 麦晴看了下腕上的手錶。“现在是晚上十点五十分,你以什么理由闯到人家家里去?人家可没犯法。” 张元安朝她一笑。 “总有办法的。” 十分钟后,麦晴和张元安来到了舒燕家的楼下。 二楼202室的某个房间还亮着灯。根据窗户的方位,麦晴判断那就是今天舒燕家那个房门紧闭的房间。“就是那里。”麦晴抬头仰望那扇窗,突然,淡黄色的窗帘后面,有个巨大的黑影一闪而过,“里面有人!”麦晴对张元安说。 “我也看见了。”张元安一边说,一边已经跨进了走道。 他们一前一后登上了楼梯。 到了202室门口,张元安首先按响了门铃。但是没人来开门。 他又按了两下,屋子里仍是一片寂静。 两人又在门口等了五秒钟,仍没听见屋子里有任何动静。 “怎么回事?”麦晴觉得有点不对头,她用眼睛问张元安。 后者摇了摇头,轻声道:“有没有办法进去?” 麦晴知道张元安是想问她会不会撬锁,当然会,不过还有比撬锁容易的方法。她扫了一眼绿色铁门上的那个十字形门锁,对张元安说:“办法是有,不过假如屋子里的人问起来,你得说门本来就是坏的。” “门本来就是坏的?可以——你想干什么?”张元安疑惑地看着她。 麦晴懒得解释,她朝两边望了望,等她确定楼道里就只有他们两个后,她慢慢将自己的双手放在门上——它可真薄,现在的防盗门根本没一点真材实料——阿弥陀佛,希望门背后不会有人,不然那就……对不起了,谁叫你不开门的!——她闭上眼睛,双手向前一推,那扇防盗门就像纸板一样朝里倒去,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地面上扬起一片灰尘,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连串金属配件掉在地上发出的叮叮噹噹的响声。 张元安目瞪口呆地看着她。 “吱呀”,隔壁的邻居把门打开了一条缝。 麦晴连忙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证件,走到那条门缝前,“我们是警察。”她把证件亮给那个邻居看。 “出什么事了?”听上去是个上了年纪的女邻居,声音里带着惊恐。 “我们也是刚到。”麦晴答道,她朝张元安望去,发现他已经进了202室,奇怪,如此之大的响动,竟然没有半个人走出来招唿他。莫非屋子里没人?那灯光是怎么回事?刚刚看到的黑影又是什么东西? “请问你跟202室的邻居熟悉吗?”麦晴问道。 女邻居摇头。 “不太熟。我只觉得他们家人很多,总是人来人往的。那家的女人好像喜欢养鸟,每天半夜都听到鸟叫,唧唧咕咕的,有时候很烦人。我也跟她说过几次,她说她会注意的,但总不见什么好……警察同志,那个门……是怎么回事?” 第20页 麦晴以公事公办的口吻答道:“我们也是刚到。请问你有没有看到谁动过那扇门?” “没看见。”女邻居慌忙摇头,接着又略带好奇地低声问,“他们家出什么事了?谁犯法了?” “目前还在调查。”麦晴还想再问几句,却见张元安站在202室的走廊上在向她招手,她连忙匆匆结束交谈,“我们稍后可能还会来向你询问一些情况,希望你能积极配合我们的工作。”说罢,她便朝张元安奔去。 202室里,有两个房间亮着灯,一个是客厅,另一个就是之前闪过黑影的房间。张元安把麦晴引到那个小房间,麦晴惊讶地发现那里竟然空空如也,除了厚重的淡黄色窗帘、屋顶中央的玻璃吊灯以及一面宽约25厘米,高约170厘米的狭长型落地式镜子外,屋子里再没有别的东西了。 麦晴茫然地朝张元安望去。 “我都看过了,这里一个人都没有。”张元安道。 “可是我刚刚明明看见一条黑影。” “也许是我们看错了。” 也许。但麦晴不相信一个“领导”的判断,在她的印象中,官职大小跟工作能力通常成反比,也就是说,官当得越大,工作能力就越差,其实,麦晴自打进入警界至今,还从来没碰到过一个能让她心服口服的上司。张元安在她眼里,也只不过是个靠关系混进局里的窝囊废而已——他的枪法怎么样?他破过什么案子?他何德何能来我们局当副局长?——所以,跟他喝咖啡没问题,但真的轮到破案,还是让他靠边站吧。 麦晴想到这里,便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 “你打给谁?” 麦晴没理他,因为电话已经通了。接电话的是她的前男友李悦。 “嘿,晴。我们已经分手了,你没忘记吧?”他就是这样,一转眼就翻脸不认人,如果不是因为有些事,必须得找他帮忙,麦晴想,我这辈子都不会再打电话给你。 “没忘。”她道。 “那就好,什么事?”李悦似乎大大松了口气。 “有个私活想问你愿不愿意干。” “什么活?” “勘察现场。我在一个空房间里发现了血迹。” “那你应该去找你们局的法医鑑证科。嗯……你们那儿应该有类似部门吧……”他的口气一点都不坚决。麦晴知道,他的拒绝只是做做样子。李悦是个法医科学迷,专攻动物和昆虫学,如果能有机会进入一个真正的“处女现场”,他是不会放弃的。处女现场是他的特别提法,意思就是警方没有到过的现场。张元安的私事不适合惊动局里的鑑证科同事,而且在不能确定有案件发生的情况下,请他们来也师出无名,所以,找李悦最合适。他有整套的现场勘察设备。 “我们是有这个部门,不过……”麦晴突然听到电话那头的背景里传来一个女人的说话声。见鬼!她也在。麦晴真有点后悔打这个电话,但转念一想,可以打乱他们的约会,也未尝不是件乐事。于是她道:“李悦,我请不动我们局里的人,因为这是一个没有尸体,只有血迹的现场。我不知道这里发生过什么,我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里曾经有人流过血。”她故意停顿了一下,“不过,如果你还有别的事,那就当我什么都没说好了。”她说完,“吧哒”一声按断了电话。 张元安想跟她说话,她却示意叫他别出声。 “一,二,三,四,……”她大声数数,等她数到八的时候,她的手机响亮地叫了起来。 她知道他肯定会来电话。交往了两年,她早已对他了如指掌,她知道,无论何时,工作和兴趣才是他的最爱。他对任何女人的感情,都比不上他实验室里的那些昆虫卵。 “嘿。”她道。 “地址在哪里?”李悦平淡地问道。 嘿。”她道。 “地址在哪里?”李悦平淡地问道。 麦晴说了玉树花园的地址。 “我20分钟后到。”他道。 电话里又传来女人抱怨的声音。 “你那边……”麦晴刚想开口,就被李悦冷冰冰的声音打断了。 “不用你管。你只要告诉我,它——是不是处女?” “当然是处女。”麦晴答道,她好像看见李悦在电话那头满意地点头。 “好,等我。在我到之前,不要碰任何东西。” 电话断了。 麦晴把手机收进口袋的时候,发现张元安正看着自己。 “怎么啦?” “处——女?!”他好像只听到了这个词。 “那是指未被勘察过的原始现场。……嘿,别动!”张元安正试图去触碰那面狭长型的镜子,她立刻大声阻止,“在他来之前什么都别碰。好吗?” 张元安有点不高兴了。 “请问他究竟是谁?我干吗不能碰?” “他是一个非常出色的业余法医。” “业余法医……” “他懂得现场勘察,他还是……我过去的男朋友。别用这种眼光看我,如果不是因为你,我不会去找他……如果你想找局里的人的话……”麦晴已经开始按手机上的号码,却被张元安一把夺过。 第21页 “他可靠吗?”他低声问。 “他非常可靠。”麦晴加重语气道,“也许,他不是个好男人,但一定是个好的现场痕迹勘察专家。” “他解剖过尸体吗?他有没有勘察过真正的……处女现场?” 麦晴重重点头。 “还记得去年11月的枯井童尸案和今年春节的苍蝇毒杀案吗?这两个案子,一开始都没有尸体,只有被害人的残肢,知道后来我是怎么发现尸体的其余部分的吗?是他帮的忙,他从抛尸地点和嫌疑人的家里找到了蛛丝马迹。” “可是那两个案子,我知道鑑证科的人都参与了。” “是,他们参与了。可他们搜了两遍都什么都没发现。知道原因在哪里吗?对鑑证科的同事来说,搜索现场是工作,可对李悦而言,那等于在打牌,他不赢钱是不会离开牌桌的。” 张元安笑了起来。“我一直认为他这人不怎么样,现在看来他倒是个人才。那你干吗跟他分手?我记得你说,还是你提出分手的。——难道他长得很难看?” 麦晴想,一个能在分手后三分钟之内找到下一任女友的人,怎么会难看?只不过,你绝对想不到跟他相处是什么滋味。她再也不想躺在地上扮演尸体了,也不想每次跟他吃饭,饭桌的另一边总坐着一个杂交品种的怪物,比如一条长着猫头的蛇,一只会飞的老鼠,而他最得意的“孩子”,是一只名叫“芳芳”的人猴,它本是动物园一只脑死亡的猴子,被他买回来后,他将一个在车祸中去世的孩子的大脑移植给了它,想不到竟然存活了。虽然李悦总说它不过是只猴子,但麦晴总觉得它就是一个人,它也远比别的怪物聪明,它还懂得讨他的欢心,它甚至会帮他叠衣服,有一次麦晴还看见,它在浴室里替他捏背,那毛茸茸的脑袋上分明长了一对人的眼睛,她知道死去的那个是女孩,一个14岁的少女……她真的已经受够了!简直忍无可忍! 张元安还在好奇地看着她。 “领导,一般人谈恋爱不是为了跟那个人一起研究尸体,而是为了得到爱。”麦晴闷闷地说。 张元安把她的话回味了一番后,随后笑着点了点头道:“有道理。好吧,那么,是否可以告诉我,血迹在哪里?我怎么没看见?” 麦晴指指他身后的墙。墙上有块拇指大小的暗黑色污迹。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张元安愕然地望着那块污迹。 “我进门就发现了,其实它很明显。” “你怎么能肯定它是血迹?” “嗯……至少看上去很像。”麦晴耸耸肩,心道,管它是什么痕迹,我总得找个像样的理由才能把李悦骗出来吧。 张元安似乎也不想深究,他问道: “那现在我们该干什么,只是干等吗?” 麦晴在走廊和客厅里来回走了两圈,才回答他:“我们先检查每个房间,看看他们有没有留下些什么。” “另一间卧室我看过了,有衣柜和梳妆檯,但都是空的。” “那盥洗室呢?” “还没看。这样吧,你去问问隔壁的邻居,我再到处看看。等你男朋友来了,我们就在这里集合,你看怎么样?” “行。”麦晴说罢,丢给张元安一副塑料薄膜手套,“领导,可不要把你的指纹留在家具上,这会很麻烦。” “你想得还真周到。”张元安接过了手套。 麦晴径直走出门,按响了隔壁邻居的门铃。 还是刚刚那个女邻居开的门,这次她在睡衣外面套了件红色的外衣,显然是早有准备。 “家里人都睡了,你有什么要问的,就在这里问吧。”女邻居轻声道,麦晴想从口袋里掏证件,女邻居连忙道,“不用不用,刚才我看过了,有什么你就直接问吧。” “住在你隔壁的是不是一对夫妻?”麦晴问道,她觉得这问题应该很好回答,想不到女邻居竟摇摇头。 “不清楚。他们家人很多,不过……”她想了好一会儿才道,“我看到最多的是一男一女,两个人看上去都三十多岁,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夫妻。那个男的,我没跟他说过话,不过,他走过的时候,经常跟我点头打招唿,蛮和气的,那个女的,也不像坏人,我有时候会在附近的公园碰到她,每次看到她,她都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我也不知道她在干什么。” 失魂落魄?那是什么意思?麦晴想像不出来。还是先确认一下身份吧。 “请看一下,你说的那个女的,是不是这个人。”麦晴递上舒燕的身份证照片。 女邻居戴上老花镜,看了一眼,马上把照片还给她。 “是她。” “再看下这张。”她换了一张舒燕的丈夫罗江的照片。 女邻居再度作了明确的肯定。 “就是他们。” “你最后一次看见他们是在什么时候?” “最后一次?” 女邻居想了一会儿,道:“那就是中午了。我送我孙子去学校,回来的时候,正碰上她要下楼,就跟她打了个招唿。” 第22页 “她就一个人吗?” “是啊。” “那她手里有没有拿着什么东西?” “一根棒子。” “棒子?”麦晴不明白。 “有这么长,细细的,好像底下还是金属的,我是没仔细看。”女邻居用手比划了一下,麦晴估计有一米长 你知道她拿着棒子是要到哪里去吗?” “肯定是公园。我每次看见她在公园,她手里都拿着这根棒子,有一次,我还看见她用那根棒子在泥里乱戳,不知道在干吗。”女邻居露出怀疑和警觉的神色,仿佛在说,谁知道她是不是在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带金属顶端的长棍,在泥里乱戳,再联想到“失魂落魄”的神情,麦晴觉得舒燕像是在公园里找什么东西。 “你有没有问过她?”麦晴又道。 女邻居点了点头。 “她说,她在找一根项鍊,她说那是她有一次在公园玩,无意中弄丢的。呵呵,我也不知道她说的是不是实话,不过要是她真的在找项鍊,肯定是没找到,不然,她就不会老去那里了。而且,我每次碰到她在公园,她的脸色都看上去好吓人,白白灰灰的,像个死人。”女邻居说到这儿,朝走廊上偷瞧了一眼,又小心翼翼地朝身后瞥了一眼,才压低嗓门说,“要是那个男人是她的老公的话,我觉得她很怕她老公。” 麦晴来了兴趣。 “为什么这么说?”她也小声问。 “因为有一次,我跟她一起从公园回来,正好在楼下的大门口碰到她老公,她说她跟我一起去超市了。我事后问她为什么撒谎,她说过去她在公园里被坏人骚扰过,所以‘他’——她是这么称唿那个男人的,所以我说我不知道那个是不是她老公——她说那人不让她去公园。她还求我不要告诉那人,她经常去公园的事……”女邻居没再往下说,而是充满期待地望着麦晴,麦晴马上明白,那是在等着她提问,有些话得她问了,对方才肯说,才能说。 这女人想说什么?麦晴越发好奇,于是问道:“你怀疑她在撒谎?其实她老公,也就是那个男人不让她去公园还有别的原因?” 女邻居扭捏了一下,道:“我倒不是怀疑她,不过,她那个理由也太牵强了,在公园被人骚扰,也不至于从此不让她去公园吧,额……” “那你看……” 女邻居只是朝她呵呵笑笑,却没开口。 麦晴听出她话里有话,又道:“那你觉得,那个男人为什么不让她去公园?” “那个男人不让她去公园,只是她的说法。其实她只是不想让那个男人知道她去过公园。”女邻居垂下眼睛瞄了一眼地板,又抬起眼睛扫了她一眼,最后麦晴没有接口,她才说了下去,“警察同志,我觉得一个女人是不会无缘无故去公园的,总是有理由的,要么锻鍊,要么跟朋友见面……当然我是没看见她跟谁见面,只不过……呵呵,谁知道呢……” 难道她的意思是,舒燕在公园跟某男人约会?这倒是条非常有趣的线索。 “这种事,无凭无据可不能乱说,”麦晴表情严肃地提醒道,接着又低声问,“你是不是看见过什么?” “哼,我当然看见过。前几天白天,有个男人来她家。那时候,就她一个人在家,他在她家呆了一个多小时。……当然,我是不知道那个男人跟她是什么关系,不过,走的时候,那个男人好像偷偷摸摸的,关门特别轻,那个女的眼睛还红红的,肯定哭过。”女邻居轻蔑地皱了皱鼻子。 观察得还挺仔细。 “那个男的,你认识吗?”麦晴道。 女邻居想了想道:“不认识。不过有点脸熟,大概也是住在这个小区的。” 会不会是那几个男人中的一个? 麦晴立刻找出那五个男人的身份证照片,把它们一起从门缝里塞给了女邻居。女邻居看了两遍后,从里面挑出一张,递给麦晴,“很像这个人。”她道。 那是林颜的丈夫陆波。他单独来找过舒燕?难道真的跟舒燕有私情? 麦晴还想再问,就听到女邻居的身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有人正从里屋走出来,女邻居脸上立刻显出不安的神情。 没过多久,黑暗中果然响起一个老汉沙哑的问话声,“这么晚不睡觉!跟谁嘀嘀咕咕的!” “没什么没什么,警察同志向我打听点隔壁那户人家的事。”女邻居向身后小声说了几句,随后又朝麦晴笑了笑道,“不过,警察同志,时间也是不早了,你看……” 麦晴明白她的意思,那是让她抓紧时间,她连忙又掏出王显云的照片递了过去。“请看一下,这个人你有没有见过?” 女邻居接过照片,研究了起来。 麦晴见她半天不说话,又问道:“你见过吗?” 女邻居没回答,但麦晴认为她一定见过王显云,只是可能一时想不起来了。她不敢打扰,只得静静等在一边。 这时,老汉的声音又突兀地冒了出来。 “看什么东西呢?黑灯瞎火的,也不开个灯。” 第23页 只听“吧哒”一声,女邻居的家顿时亮堂了起来。 “开什么灯啊,外面不是有路灯吗!”女邻居抱怨道,随后一转身将王显云的照片递给了老汉,“你看看,这女人你见过没有?我总觉得好像有点眼熟。” 麦晴看不清老汉的模样,只看见一只干枯的手颤颤巍巍地从女邻居身后伸出来接了照片。 安静了两秒钟。 “这不就是什么云姐吗?”过了会儿,老汉道。 麦晴心中一惊,他真的见过!“你见过她?在什么地方?”她忙问。 “当然是在她家喽。”老汉声音不大,但足以把麦晴的耳朵震聋。 “她家?你知道她家在哪里?”她觉得自己的声音有点发抖。 “当然喽。她不就住在4号吗?” 她就住在4号!麦晴觉得好像被重重地击了一拳,她真想飞奔回隔壁,立刻把这个重大情报告诉张元安,然后他们立刻赶到4号,可是…… “她住在4号几室?” 理智勉强让她冷静下来后,她问道。 “4号201室。”老汉随口答道,他“吧哒”一声关上了灯,接着又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看样子,他是准备回房休息去了。 可是女邻居的好奇心似乎也被吊了起来。 “你怎么知道?”女邻居大声问。 老汉清了清喉咙,不慌不忙地回头反问她:“那个错寄到我们家的包裹,你还记得吗?” “哎呀!是那个女人!”女邻居的眼睛顿时瞪得老大。 “就是她。那次我们一起把包裹给她送回去,她不是还跟我们说过话吗?”老汉提醒道,声音渐远。 女邻居这下好像终于想起来了,她大声道:“对对对!就是她。她说自己叫云姐,是做服装生意的……她身边还带着个男孩,那孩子很漂亮……”说到这里,大概是发现自己的嗓门太大,她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小声道,“就是……她好像不太会带孩子。我们进去的时候,那孩子从里屋奔出来,满嘴是血,一开始我还以为他是摔跤了呢,后来才发现他手里居然拿了条吃了一半的生鱼,真是把我吓了一跳,我还问那女人,怎么能让孩子吃这个,她说鱼本来买来就是给孩子吃的,他要这么吃,她也没办法,这是什么话啊,我还没见过这么当妈的呢……”女邻居还想说下去,却被老汉不耐烦的声音打断了。 “管你什么事!整天东家长西家短!有完没完!都几点了!” 麦晴知道,这几句话其实是说给她听的,时间也确实不早了,她连忙道歉:“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休息了。今天就先到这里吧。” 女邻居讪讪地朝她笑笑,把照片还给了她。 就在女邻居要关门的时候,屋里又传来那老汉的说话声:“你要找她,最好是今天去,她明天就搬家了。” 女邻居在一旁连连点头道:“对对对,那次碰到她,她是说过,她15号就搬家了。明天就是15号,呵呵,不过现在都那么晚了……” 5分钟后,麦晴和张元安已经来到了4号楼的楼下。他们刚要上楼,麦晴口袋里的手机就勐烈地震动起来,她知道一定是李悦。 “嘿,是我。怎么没人?”看来他已经到舒燕家的门口了。 “你的男朋友?”张元安小声问她。 她点了点头,对着电话说:“你先在门口等我们,我们马上就回来。” “开什么玩笑?你们在哪儿?”李悦明显很不高兴。 麦晴怕他一生气就走人,连忙安慰道:“我们离你不远。要不……你来……”她用眼神徵求张元安的意见,后者不耐烦地胡乱点了下头,“我们在4号201室,你可以在4号楼下等我们,我们马上就下来。” 李悦似乎是考虑了一秒钟。 “好吧。”他道。 电话挂了。 麦晴将手机收进口袋,和张元安一起走进了4号的大门。 “如果她在那里,我们不可能马上下来。因为我有很多问题要问她。”张元安在上楼梯的时候对麦晴说。 麦晴对此不以为然。 “如果她不承认她是王显云,你有再多的问题也问不下去。今天,我看你也只能自己先确认一下。” 这句话让张元安在楼梯上停下了脚步。 “我不止凭直觉和记忆,我还有充分的证据可以证明她是不是显云。”他道。 “证据?” “当年为了找她,我专门为她建立了一份个人档案,其中包括她的指纹记录和头髮样本,所以,只要能拿到她家的某件东西,就能知道那是不是她。”他低声道,说罢,又继续朝楼上走。 麦晴跟在他的身后,仿佛能听到他的心跳声。她想,虽然他肯定不是个专一的好男人,但对王显云,肯定是动过真情的,这些只要看看他为她付出的时间、精力和金钱就知道了,可是,他想找到她,就仅仅只是想找到她,想知道一个答案吗?如果他早就不爱她了,他何必揪住往事不放?而且找到了她又能怎么样?16年前的那两桩失踪案,摆明了就只是一件谋杀案,而活着的那个无疑就是兇手。爱情再伟大,能让他忘记她的过去吗?另外,假如她真是兇手,他会恪尽职守将她绳之以法吗? 第24页 这些念头盘旋在麦晴的脑海里,一直伴随她登上最后一节台阶。 这里的格局跟2号一样,都是一梯两户的房型,01室和02室的大门两两相对。 只不过,01室的绿色铁门旁边贴着一张小小的彩色图片,麦晴扭亮手电筒,才看清图片上的画,原来是只全身长着黑色羽毛的鸟,这令她想到舒燕家那间神秘卧室门上的贴图,两者很像,如果仔细回想的话,唯一的不同,应该是眼睛。舒燕家的那张贴图,鸟的眼睛睁得很大,目光犀利,而这只鸟的眼睛却是闭着的,像在打瞌睡。麦晴还注意到,睡鸟的下方写着四个小字。 “请按门铃。”张元安念道。 原来门铃就在睡鸟图的左下方。 张元安按下了门铃。 屋里没有任何响动。但睡鸟图却突然发出红色的亮光,麦晴发现那只鸟居然睁开了眼睛,那对黑漆漆的眼珠直愣愣地盯着她。 张元安又按了一下门铃。 这一次,屋里响起了一阵脚步声。似乎是有人来开门了,这让麦晴稍稍定下了心,显然,今天没有白来。不经意间,她又瞥了一眼那张睡鸟图,奇怪,它的姿态又出现了变化,现在它把头歪在一边,看起来像在笑,好像还抖了抖羽毛,这让麦晴想起电视里那些栩栩如生的恐龙,想必这只鸟就跟那些早已灭绝几千万年的大型动物一样,是某个电脑动画高手的杰作。不然还能怎么解释?也许王显云的丈夫就是个搞电脑的,技术还真不赖,会不会年纪比她小?麦晴暗自思忖。 有人打开了门。可是此人既非王显云,也非王显云的丈夫,而是一个年约七、八岁的小男孩。他理着干干净净的短髮,面容白净,五官清秀,穿着件黑色毛衣,一边开门,一边还在咧着嘴笑。 麦晴摸了摸口袋里的证件,又立刻改变了主意,对一个小孩没必要如此正式。她弯下身子,口气温和地问道:“你妈妈呢?我们是来找你妈妈的,她在家吗?” 小男孩一点都不怕生,他答道:“她在里面。”接着就把门开大了。 深更半夜有人敲门,王显云居然叫一个小孩出来开门,而且,那个女邻居说,她还让这孩子吃生鱼……她可真是个奇怪的母亲。 张元安连看都没看那小孩一眼,就径直跨进了屋,麦晴紧随其后。 这里的房间格局跟舒燕家一模一样,连里面的陈设都很像,因为两家都空空荡荡的,客厅里只有一张三人大沙发和一个木头茶几,没有饮水机、没有摆设、没有花、书籍、杂志或零食,厨房就在通往客厅的通道上,跟舒燕家一样,这里也几乎没有厨房用具、也没有冰箱、微波炉、没有锅碗瓢盆、没有零碎的食品和杂物,甚至连垃圾都没有。 总之,不像有人居住的样子。 难道真的为了搬家,把什么都搬走了? 有一间卧室亮着灯,但房门虚掩着,张元安走到卧室门口,正想伸手去推门,麦晴轻咳了一声,她是要提醒他,这是一次拜访,不是一次搜查,即便他再渴望能早点见到王显云,也得懂点规矩,况且,他们还是警务人员,做事更应该万分谨慎。 张元安明白了她的意思,他把推门改成了敲门。 笃笃笃,他很礼貌地轻轻敲了三下。 里面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是小琪吗,快进来!” 这是王显云的声音吗?麦晴抬头向张元安望去,却见他怔在那里,脸上没有半点激动和兴奋的神情,只有焦虑和震惊。他怎么啦?为什么这副表情?难道不是她? “砰!”一声巨响,麦晴还来不及思考,张元安已经一脚踢开了门。 接着,她听到他大吼一声:“齐红!你还活着!” 这句话差点让麦晴摔一个大跟头。他说什么?齐红?她没听错吧! 她确实没听错,但是当她想看看齐红到底长什么样时,却根本睁不开眼睛,因为屋子的一角,也就是那个女人——齐红的前方开着一盏灯,灯光亮得刺眼,她根本看不清那女人的长相,其实,她也看不见屋里的任何东西,她只能看见张元安在她前方大约半米远的地方,还听到他在大声嚷: “齐红!我知道是你!你以为躲在灯后面,我就认不出你了?!你说!你把显云弄到哪儿去了!显云在哪里?” “你不该来。”那女人回答。 奇怪,现在这女人又换了个声音,好像已经不是刚才应门的女人了。刚刚的女人声音有点沙哑,这个却像丝绸般绵软柔滑。 “显云……”张元安喃喃道。 他已经完全煳涂了。麦晴也是。 “你不该来。元安。你不该来。”那女人又说了。 “他既然来了,那就是他的命。呵呵呵……”一个沙哑的笑声从灯光背后飘了出来,麦晴知道那是齐红的声音,这个灯光背后的女人到底是谁?而且好奇怪,为什么那人影没动,这笑声却好像飞到了他们身后?她倏地回过身,就见一个黑衣女人站在自己的身后。 “你是谁?”她问道。她觉得身上的每个毛孔都不由自主地张开了,力量正从她的脚心向上积聚,那是预感到危险将至时,她身体的自然反应,不过,她尚有理智,她警告自己不能轻举妄动,因为这个女人虽然面目可憎,可模样看上去却像个病人,她脸色发青,嘴唇发紫,脖子上还一道红印——那是什么?是勒痕吗? 第25页 “你在看什么!”叫齐红的女人突然伸出手——奇怪,她的手好像比普通人长——朝她的脖子掐来,尖厉的指甲根根插进她的肉里,这一招猝不及防,疼痛立刻让她作出反应,她勐地一拳朝那女人的头打去,那女人的左半边脸像陷落的沙坑般塌陷了下去,随后她整个人朝后飞去,“砰”地一声跌落在房间外的地板上,半个门框都被撞飞了,扬起一片烟尘。 “嗷——”门外响起那女人的惨叫声,声音悽厉悲惨,宛如受伤的野兽。 “你没事吧?”张元安回头问她。 “没事。”她道,话虽这么说,但刚刚喉管处所承受的巨大压力,她还是记忆犹新,实际上,她还从来没碰到过这样的突然袭击,而且现在回想起来那女人手上的皮粗糙得就像大象腿,刮擦过后,痛感犹存,还有她的手,简直就像鸟的爪子,她摸了摸脖子,手上立刻沾上了血滴,她受伤了。 这时,张元安又把注意力转向了王显云。现在他们都明白了,刚刚的声音转换,其实是因为这个房间里有两个女人。 “显云!这是怎么回事!”张元安问王显云,她仍然站在灯光背后,没人能看清她的脸,但麦晴觉得她正在簌簌发抖。 “我现在没办法解释,元安,你不该来,你现在得马上离开这里。不,不是从门,她在外面……”王显云的声音显得很紧张,她快步走向窗口,“哗”地一下拉开了窗帘,“快,元安,你们快点走,就从这窗口,他们还没来,不然……” 门外传来沉重的脚步声,齐红又站起来了吗?麦晴想,她可是比她打到过的任何正常人恢復得都快。 “快!元安,你快走!来不及了,”王显云嚷了起来,她朝他们走近了一步,她的脸在终于在黑暗中显现了出来,确实是照片上的那个女人,她是王显云! “显云!你能不能说得明白点,你在怕什么!你在怕齐红吗?她有什么可怕的!”张元安大声道,好像自从发现齐红还活着后,他的底气瞬间就足了起来。他的女人没杀人,那她还有什么可怕的! “你不明白,她已经不是你过去认识的那个人了……她,她其实是……”王显云越发着急紧张,因为齐红的脚步声渐近,麦晴看见她的身体缩成了一团,像只寒风中的小鸡那般可怜,她还真的怕那个女人!为什么! 张元安一点都没有要走的意思,即便要走,他一定是想带着王显云一起走。 “显云。我们谈谈。”他上前一步抓住了她的手腕。 王显云抬起了头,有那么两秒钟,她的眼睛似乎是捨不得离开他,一直定定地注视着他,但当屋外的脚步声再次响起时,她突然甩开他的手奔到了门口,她背对着门,望着他,在麦晴看来,她是想用自己的身体挡住齐红的攻击。 “元安,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我没办法向你解释。你得走。”她的声音显得比之前冷静多了,“你们斗不过他们的,把你们引过来只是个圈套,目的就是为了……”她的话还没说完,一阵狂暴的黑色旋风从门外袭来,巨大的冲击力把她整个人掀起,在天花板下方盘旋了几圈后,又将她扔出了窗外,麦晴听到王显云最后的声音在空中飘过,“元安,快走……” “砰”的一声巨响,房门关上了。 麦晴这辈子从没看见过如此恐怖的场景,她跟张元安一起沖向窗口,就看见王显云躺在地上,她像只被丢弃的洋娃娃般躺在地上,长发散了一地,身体扭曲着,但显然还有唿吸。 “她在动!她没死!”张元安一边嚷,一边试图打开窗子,可那扇不锈钢窗就像被牢牢钉住般,怎么都打不开,“该死的!”张元安乒桌球乓地砸了一阵窗户后又转身去开门,但门已经被从外面锁上了。“看那门框!”张元安突道。 麦晴抬起眼睛,惊讶地发现,刚刚被齐红撞飞的那半个门框,就在这短短几秒钟的时间里已经恢復了原样。 楼下传来一阵汽车发动的声音。 他们再度沖回窗外。 麦晴看见一辆黑色轿车停在王显云的身边,两个男人从车里走出来将她抬上了车。就在他们上车的时候,其中一个男人抬起头,朝他们望过来,路灯光正好照在他的脸上。 啊!麦晴心里惊叫一声,是陆波!林颜的丈夫!就在20分钟前,她还看见过他的照片!他怎么会突然出现!他跟王显云是什么关系?! 麦晴正兀自思索,就听到张元安在朝她嚷:“快来帮忙!你愣着干吗!” 看起来,张元安已经对那把门锁无计可施。她走到门前,将手按在门上,朝外用力一推,若是平常,只要她稍一发力,没有打不开的门,可是今天,她感觉门背后似乎有人在使力,她根本推不开它。奇怪,她倒真想看看,谁的力气比她还大。 咯咯咯—— 蓦然,门外响起一阵小孩子活泼欢快的笑声,对了!那孩子!那孩子怎么样了?他们刚刚那么大动静,会不会吓到他? 不,不对,那孩子不是平常的孩子,而且他从来没说过,王显云是她的妈。会不会齐红才是他的妈? 窗外传来汽车启动的声音,他们知道那辆轿车已经开走了。 第26页 “他们一定会送她去医院,我们得立刻走!麦晴,你怎么还没弄开它!”张元安心急火燎地催促道。 “这扇门被钉死了!我打不开!”麦晴嚷道。难道她就不想离开这里吗? 门外又传来小孩的笑声。 “喂,快开门!快开门!”麦晴拍门叫道。 可是没人回答她。 她把耳朵贴在门上,听见一串嘀嘀咕咕的怪声音。 “你听到什么了?”张元安问她。 “听不清。” “现在怎么办?”张元安自言自语,接着他掏出了手机,可当他开始拨号时,问题又出现了,“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张元安烦躁地按了十几遍号码后,终于失去了耐心,他狠狠将手机扔在墙上,将它摔得粉碎。 “你还愣着干吗!快用你的手机打!”他气急败坏地命令她。 “我早就打过了。跟你一样,手机键失灵了。”麦晴冷静地说。 一股烟味从门缝里钻了进来。 他们两个面面相觑。有人在烧房子!这是他们同时得出的结论。 麦晴现在明白,王显云并没有说谎,这是个圈套。空置的房屋、离奇失踪的住户、奇怪的小孩,突然来临的黑色轿车,所有的一切都是经过精心准备的。 王显云那没有说完的后半句话到底想表达什么意思,应该不难猜,她是想说,“他们的目的就是为了——杀了你们”。事实摆在眼前,门外已经有人点了火,门窗被封死,与此同时,他们的手机又莫名其妙地失灵了,假如他们不想办法立刻逃走的话,没过几个小时,他们就会变成两具被烧焦的尸体……没错,有人想烧死他们。说得再确切一些,是有人要烧死张元安,她只是运气不好,正好赶上了。至于动机,当然是16年前的那两宗失踪案。有人知道张元安这些年来一直在追查这件事,所以想杀人灭口。 那为什么放着16年不灭口,偏偏等到今天?因为他跟王显云在电影院的那次邂逅。如果他今生今世跟她再也没有交集,那任凭他再怎么追查,也无关紧要。指纹记录、头髮或者其它生物样本,如果无法对应实实在在的人体,那一切都等于零。 如果她猜得没错的话,那16年前的两宗失踪案就没那么简单了。王显云说了什么?“你是斗不过他们的……”他们?也就是说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难道舒燕那些人也跟16年前的失踪案有关?16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砰”!一声巨响打断了麦晴的思路。原来是张元安正抬腿勐踢那扇玻璃窗。 好吧,我也来帮忙。麦晴上前补了一脚。 哐当,刚刚还坚不可摧的玻璃窗碎裂了几片下来。好啊!麦晴心中喝道,但她的高兴劲才刚起来,就马上熄灭了,因为她惊愕地发现玻璃窗的外面还有一层玻璃,“砰”,她毫不犹豫地朝它踢去,但是它却一点反应都没有,而且,腿上的剧痛告诉它,这层类似玻璃的东西,可能未必是玻璃,它比玻璃要坚固一百倍,她不知道那是什么,好奇心让她禁不住摸了摸它,凉凉的,像冰块。 谁会用透明的冰块封住窗口?是专门对付他们的吗?还是有别的什么目的?而且,要用冰块封住窗口,又不让别人发现,这恐怕只有外星人才能办到!尽管她从不相信鬼神,但是刚刚的那阵黑色怪风还是让她惊骇万分。难道真的有外星人?或是鬼魂?! “喂,你在想什么!”张元安在她耳朵旁边吼道。此时,屋子里已经烟雾瀰漫。 “玻璃窗外有层怪东西!我想知道那是什么?”她屏住唿吸对张元安说。 张元安连咳了两声,才捂住鼻子,结结巴巴地说道:“麦晴。现在,现在没时间研究它是什么,先砸开它再说!” 麦晴觉得他说得有道理,现在他们是被关在一个冰封的房间里,跟外界失去了联繫,而屋子另一边的火,眼看就要烧过来了,如果他们不赶快想办法逃生的话,即使他们不被烧死也会被熏死,所以,现在得想办法找到出口。 她跳到沙发的一边,刚刚他们进门时,王显云就站在这张沙发旁边,她相信她能轻而易举地将它举起,沙发的重量加上她的臂力,砸开那道冰窗应该没问题。 可是,她想错了。当她举着那张长约三米,宽约80公分的三人沙发时,她惊骇地发现它的重量竟比一块砖头还轻,而更让她意想不到的是,当她把它举过头顶的时候,它骤然碎成了粉末。 “我……我好像……刚刚看见你举起来的是一张沙发。”张元安看着地上的那摊粉末,目瞪口呆地看着她。 “对。我举的是沙发!这里肯定有人喜欢玩沙雕!妈的!”麦晴狠狠朝沙发旁边的一个小矮柜踢去,它跟那张沙发一样,转眼碎成了一摊粉末。 “我……我好像……刚刚看见你举起来的是一张沙发。”张元安看着地上的那摊粉末,目瞪口呆地看着她。 “对。我举的是沙发!这里肯定有人喜欢玩沙雕!妈的!”麦晴狠狠朝沙发旁边的一个小矮柜踢去,它跟那张沙发一样,转眼碎成了一摊粉末。 “我从没看见有人把沙雕举过头顶。不,这不是沙雕。麦晴……”张元安环顾四周,像在空气中捕捉某种气息,神情严峻,“这里被施了法术,所有的东西都不正常!没有人会用冰封住窗,最顶级的科学家也干不了这种事!还有刚刚袭击显云的那阵风,这根本不像风,这是法术……” 第27页 法术!麦晴可不喜欢这种神神叨叨的词彙,她心想,假如你认识一个电影公司的特技师,你就会明白“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的道理,龙捲风、海啸、地震,外星人,甚至你自己的过去和将来,什么不能做?可是,她现在不想跟他辩论,她只想知道,怎么才能出去。 屋外又响起一阵孩子咯咯咯的笑声,还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那个小鬼!麦晴心想,难保火就是他放的! “开门!快开门!”张元安大声对着房外喊。 外面的笑声更响了,还是那孩子的声音。 “别叫了,他不会放我们出去的。” “如果着火了,他,他自己难道不会被烧吗?”张元安已经有点体力不支了,他扶着门,慢慢坐到了地板上,背靠着门。 “你不是说这里被施了法术吗?也许是他是妖怪。他不怕火。”麦晴语带讥讽地说,那个孩子的面貌呈现在她面前,好俊秀的一张脸,可惜了,她想,如此可爱漂亮的孩子,小小年纪就成了罪犯。一定从没人告诉过他,不管你做过什么坏事,不管你是有意还是无心,将来,或迟或早总会有报应,不管是骂人、偷东西还是杀人,有时候甚至是极小极小的错误,比如走路的时候不小心踩死了几只蚂蚁,或是顺手拍死一只正在叮咬你的蚊子,也会有报应。 小时候,爷爷每天晚上都带她去坟地,爷爷坐在每一尊陌生的墓碑前,为那些死去的亡魂念经,她就在旁边陪着,有时候,爷爷念一句,她也念一句,她那时是有口无心,完全是为了让爷爷高兴才去的,但是爷爷去世后,她才发现,爷爷当时说的每句话后来都深深地在她心里留下了烙印。 “有因必有果,别以为你做了坏事别人不知道,天知道呢!” “爷爷不是不买肉给你吃,我这是为你好,你吃动物的肉,你现在吃它,将来它就吃你,一报还一报!而且肉又很贵,何必呢!” “瞧,这个人就是因为小时候偷人家的东西,长大之后变成了个盗窃犯,结果在逃命的时候从楼上摔下来死了。可惜啊。” “傻丫头,大声点!你今天在这里为这些鬼魂念经,他们以后会帮你的,在你需要的时候,不许打瞌睡!……” “有因必有果,我年轻的时候,最喜欢吃的就是田鸡粥,被我吃掉的田鸡不知道有多少,后来有天,我被一辆自行车撞了,腿受了伤,路是能走,可有好几年,两条腿就像田鸡那样弯着,站不直,医生也说不出个究竟,后来我念经吃斋半年,腿才好了,所以我说,有因必有果……” 有因必有果,这是爷爷最常说的一句话,他去世后,这句话一直盘旋在她脑海里。其实,她并不太了解这句话的意思,她只是想,如果爷爷知道她现在的处境,也许又会说,这是因为她过去做过坏事,所以才会有今天的劫难,可是爷爷也说过,她作过孽,也积过福啊,爷爷说过,她念经给那些鬼魂听,他们会在她需要的时候来帮她的,可现在他们人呢?看来。爷爷的话,终究只是胡说八道而已,这世界上没有鬼,从小到大,她所接受的就是无神论教育,唯心主义是反科学的理论,没错…… “餵!麦晴!醒醒!醒醒!”有人在推她。是张元安。 她勐地睁开眼睛,原来她睡过去了。 “我刚刚……”她刚想开口,他就对她做了一个“别说话”的手势。她连忙闭上嘴。 他用手指指门外,她听到有人在外面说话。 “小姐,我找人。”一个男人的声音。 是李悦!麦晴心头一震。谢天谢地!他来了!太好了。他一定有办法救他们! “我们要睡了。”是齐红沙哑的声音。李悦一定是对她的逐客令充耳不闻,径直闯了进来,这让齐红非常恼火,“你干什么!这是私宅,你有什么权利进来!你是警察吗?就算你是警察……” “我不是警察。”李悦冷冰冰地打断了她,“我闻到了烟味,很浓,还有一股鸟类粪便的味道,等等,还有有机磷的气味,人们经常用有机磷来杀灭鸟类身上的寄生虫。” 麦晴能想像他现在的样子,他正皱着鼻子在东嗅嗅西闻闻,活像一条猎狗。接下来,他应该会操傢伙了,通常他拿出的第一件武器不具备什么杀伤力,只是为了唬人。——不过好奇怪,难道外面没有着火吗? “这是什么!”齐红果然叫了起来。 “你看见了。我朋友的照片。我特意做了个塑封。她来过吗?我跟她约好在这里见面。” 这算不上武器。麦晴想。 “这是一只猴子。”齐红道。 哦!他随身带着芳芳的照片!真变态!麦晴心里骂道。 “她来过吗?” “没有。”齐红冷冰冰地答道。 “可是她打电话给我说她会在这里等我。”李悦道。 “打电话?!……一只猴子打电话给你!” “这有什么奇怪,你不是也会说人话吗?难道你是人吗?你身上有股有机磷的味道,我一进门就闻到了,这种味道就算用再浓的香水也遮盖不了……” 李悦在说什么?麦晴听不懂,她回头想问张元安,后者却再次示意她别说话。 第28页 “你是什么人?”齐红粗声粗气地问。 李悦没理睬她的提问,继续洋洋得意地说:“小时候,我父亲开过香水公司,我曾负责为他鑑别香水的味道,那时候,我每天要闻几十种,甚至上百种不同的气味,所以我对气味非常敏感。我在这里闻到了一股鸟的气味,还有人的气味,但我说的人不是你,也不是他……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他是一只鸟,只不过……手术很成功……”李悦大概正在靠近那孩子,齐红高声叫起来。 “放开他!你这个杂种!” 难道李悦已经抓住了那个孩子?! “打开那扇门!否则我就……”李悦的话还没说完,齐红的破嗓门就又响了起来。 “那是什么!” “你是说这种绿色的液体吗?那是我的新发明,只要把它插入任何动物的血管,他全身的血液会在十分钟之内急速凝固,换句话说,他的血管会像绳子那样结实,那样解剖起来就不会弄脏地板了,我女朋友讨厌血流满地……听明白了吗?!快开门!……” “放开他!你这个杂种,你以为,你伤到他,你能逃出去吗?!……”齐红真的害怕了,她的声音在发抖, “哇……好痛……”门外响起小孩的哭声。 麦晴的心一下子揪紧了,李悦不会是在伤害那孩子吧,难道他不知道这是在犯法吗?不管怎么说,对方只是个孩子! “别,别伤害他……我们没见过那只猴子!我们真的没见过……”齐红作了让步,她的声调降低了八度。 “你明白我说的不是猴子,我说的是一个女人……快打开那扇门,我知道她就在里面,麦晴!说话!……” 李悦在叫我! “我在这儿!”麦晴大声答道。 但是李悦没听到她的叫声。 “看,她不在那里。”齐红的声音更低了,几乎听不见,“放了他,我们真的没看见你的朋友,真的没看见……” 见鬼!为什么我们能听见他们说话,而他们却听不见我们?麦晴愤怒地朝那扇门勐砸了一拳。 “看!门在动!里面有人!她在里面!”李悦嚷起来,继而又暴躁地嚷道,“臭鸟!快开门!” “哇——”那孩子哭声震天。 “不许哭!再哭就扎了你!”李悦厉声道。 那孩子的哭声瞬间止住了。 接着,麦晴听到一阵嘀嘀咕咕的怪声音。“什么声音?有人在说话?”麦晴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不知道。也许是在念咒语,齐红在念咒语……”张元安话音刚落,就听到外面响起一声古怪的嚎叫,那声音像老鹰,又像野狼,叫得两人都汗毛倒竖。 外面发生了什么! 张元安神情紧张地朝她望过来,她来不及回应,屋外就传来一阵乒桌球乓的巨大声响,其中还夹杂着齐红断断续续的叫声。麦晴分不清刚刚的那声狼嚎是否也来自齐红,因为两者声音差别很大,但除了她,外面好像没别人了。除非是那孩子?但可能吗? 哐当!玻璃窗被撞碎了。 咯咯咯,一阵银铃般的笑声,那孩子又笑了!现在这声音听起来,让人觉得毛骨悚然。奇怪,他刚刚不是还在哭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是不是已经摆脱了李悦的控制,恢復了自由?如果是这样,那李悦会怎么样?!李悦!你没事吧!死人!你说句话啊! 麦晴站起身,这时,她蓦然发现屋子里的浓烟飞速地朝门缝外散去。屋子里的视线瞬间变得清晰起来。 咯答,咯答——什么声音?她低头望去,原来是门把手在转动。 是谁? 是齐红?还是那个古怪可怕的孩子?她禁不住退后了一步。 张元安跟她一样紧张,他从地上爬了起来,一边仍用手帕捂住鼻子,一边眼睛死死盯着那扇门。麦晴已经做好了殊死一战的准备。她很清楚,如果来人是齐红,那说明李悦已经遇害了,这样的话,即使她打不过这个女人,即使对方不想跟她打,她也要拼力一搏,不把那臭女人打得稀巴烂,她誓不为人,管她犯法不犯法! 不过,话说回来,也不知道李悦到底怎么样了。 李悦,李悦,你为什么不说句话!你应该不会那么逊吧,你曾经说过,核武器也伤不了你的,记得吗?你不会连个小小的齐红都打不赢吧?难道你过去所说的都是吹牛?麦晴心急如焚,她真想立刻撞开门,看看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而她最想知道的是,李悦有没有受伤,他到底还在不在那里——刚刚王显云被掷出窗外的情景还歷歷在目,她可不希望李悦会有同样的遭遇……李悦,李悦,你应该不会那么倒霉吧…… 她双拳紧握,牙齿咬得格格响,眼睛盯着那扇门。 门终于开了,当她看见那张熟悉的脸时,她差不多整个人都快瘫了下来。是李悦。接下来发生的事,她完全都没想到,李悦一个箭步冲上来搂住了她的腰。 “宝贝,是我。” “哦,天哪!”她把头靠在他肩上,真想大哭一场。 “你好吗?是不是想死我了?”他的口气还像过去一样霸道蛮横,自以为是,不过,她承认她喜欢。谢天谢地,他没事! 第29页 “混蛋!干吗不说话!”她大声抱怨,想挥拳揍他,但马上意识到不对头,又赶紧收回了自己的手。 他盯着她的一举一动,笑道:“我怎么知道里面是你,我还以为里面是另两只鸟呢!” “鸟!你说他们是鸟?他们明明是人!”麦晴道。 “眼睛,看他们的眼睛!你不是一直说芳芳有对人的眼睛吗?其实那就是人的眼睛。同样的道理,外表是人,但如果本质是鸟,他就有一对鸟的眼睛,鸟眼睛跟人眼睛是不同的,气味也完全不同,还有有机磷……” “你那女人和那孩子都是鸟?!”麦晴还是觉得难以相信。 “对,他们是鸟。刚刚他们就是飞走的,世界上会飞的东西,无非三种,飞机、气球、鸟。”他扳着手指算给她听。 “他,他们真的是飞走的?”麦晴又问。 “对。我亲眼所见。”李悦指指自己的腋下,“从两肩下突然冒出两个大翅膀,然后一前一后飞走了!” 听上去可真像是在拍电影。 “那……那他们……”麦晴有满腹疑问需要解答,但她不知该从何问起。 李悦打断了她的话头,道:“想知道答案吗?等下辈子吧。”他的口气突然变得冷冰冰的。又来了,前一分钟,他是最爱你的人,下一秒,他马上就成了你最讨厌的人。想吵架是不是?好吧,我奉陪! “等下辈子?为什么?难道你要死了?”麦晴反唇相讥。 “答案我已经猜出了八九分,但是我不想说。因为我们已经分手了。” 他看着她,等待她的反应。 她白了他一眼,不说话。她知道他接下去会怎么做。果然,不一会儿,他就又慢慢靠了过来,跟过去一样,脸几乎贴到她的脸,他唇上未剃干净的小鬍子,她看得根根分明,“现在知道跟我分手是多大的损失了吧!”他轻声问。 “哼!” “和好吧?我的大力士?”他握住了她的手。 麦晴的脑子一阵眩晕,她突然感觉他们好像从来就没分过手。“好吧。”她听见自己在说话,等她想反悔,已经来不及了。 “那今晚就跟我回去。”还没等麦晴提到他的新女友,他抢先说了下去,“那不是我女朋友,我骗你的,其实她是我的学生,我叫她帮我改作业。” “深夜十一点,让一个女生在你的房间改作业?” “她没地方住,又愿意替我照看我那些宝贝……再说,你知道我一个人不敢睡……”他低声道,目光一转,突然看见了张元安,“他是谁?”他怪叫一声,从她身上跳开,随即立刻像个受伤的孩子般,扯开嗓子嚷道,“深夜十一点,你跟一个男人偷偷跑出来约会,还好意思说我?” “约会!他是我的上司!警察局的副局长,我们现在正在破案!如果我们要约会,我干吗打电话叫你来?!”麦晴本想再骂他几句,但这时,她看见了他袖子上的大口子,“你受伤了?”她问道。 “那孩子飞走的时候划了我一道。他的爪子很厉害。”李悦从口袋里掏出一条早就准备好的绷带,麦晴一把抢了过来,替他包扎了起来。 “你在流血,最好马上去医院。疼吗?”麦晴问道,他的伤口看上去很深,有几滴血滴在了地板上。 “嗯,疼得要死。”他瞄了她一眼,答道。 张元安走了过来。 “麦晴,我们最好还是尽快离开这里。万一他们回来就麻烦了。”他紧张地提醒道,刚刚的遭遇让他心有余悸。 “说得对。” 麦晴立即同意。可她拉着李悦要往外走,李悦却道: “我得採集样本。” “採集样本?李悦!别太认真,我们现在逃命要紧……” “你跟他先下去,我马上就好。这里的样本非常珍贵,百年难遇,我如果放弃採集的机会,我可能会几个月睡不着觉。”李悦把她推出门,在门口,他又急迫地挤到她身上,问道:“爱我吗?” “当然爱你。” “那就好。”李悦“波”响亮地亲了一下她的嘴,随后从口袋里拿出芳芳的照片交到她手里,“不管你有多讨厌她,这是护身符,带着它,那些怪鸟不能伤到你!她们怕她!这是刚刚才发现的!接着!” 他笑着拉开门,把她推了出去,“十分钟,给我十分钟!我一定会有大发现!”她听到他说。 在下楼的时候,张元安问她:“你们是不是真的分手了?” 想到两人刚刚的卿卿我我被此人尽收眼底,麦晴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我们已经和好了。”她说着蹬蹬奔下了楼。 “就刚才吗?”他追了上来。 “对。”她点头。 其实麦晴自己也没想到,她花了几个星期时间作的决定,几秒钟就推翻了。说来说去,她还是捨不得他。她还记得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她正在查一宗发生在大学校园的兇杀案。他是被害人的老师,因为被害人在日记里提到过他,而在她被害的当日,她又恰好深夜去过他家,所以他也被列为嫌疑人之一。当时,她正在核对他的不在场证明,谈话快结束的时候,他突然说了一通话,叫她至今难忘。 第30页 “你问完了吗?警官?”他问她。 “差不多了。” “那么——我可以叫你姐姐吗?”他问。 她一楞。 “姐姐?你叫我姐姐??”她不喜欢被当成老女人,所以几乎脱口而出。 “那么,你比我小喽?” 她横了他一眼,不予回答。 “无所谓,我不在乎年龄大小。姐姐,你可以住我家吗?”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呆若木鸡地看着他,当时,跟她一起问话的师兄正好转过身去接电话,她低声问道:“你说什么?” “要我再说一遍?”他瞥了一眼那个师兄,笑着问。 她有种被戏弄的感觉,当时很想揍他,但她忍住了,不过,她万万没想到,他好像看透了她的心思一般,脸凑过来,低声道:“力气要用在刀口上。姐姐。”说罢,他还捏了下她作笔记的手。他的胆大妄把她吓坏了,她从来没在工作的时候遇见过这种明目张胆的调戏,当时完全是出于条件反射,又惊又怒的她不假思索地一拳打了过去,等她反应过来时,已经来不及了,她看见他的身体摔进六米开外的花坛。她飞奔过去,发现他已经昏了过去。当时,她真怕他被自己一拳打死,不过谢天谢地,他在去医院的路上就醒了,他还躺在救护车内的床上朝她咧嘴笑,“喜马拉雅山跟一般的小山就是不一样啊。呵呵,姐姐,我终于找到你了。”说来好笑,她本以为这是一句表白,后来才知道他这么说跟爱情毫无关系。当她在医院照顾了他几天,开始渐渐对他产生好感后,她才发现,他其实只是想给自己找个保镖。因为晚上他不敢一个人睡觉。 当她知道他的真实意图后,她不免有些失望,于是他一出医院,她便主动断了跟他的联繫。可谁知,自那以后,他便每天定时出现在她的面前,不是等在她回家的路上,便是在某个她负责勘察的现场突然现身,叫她防不胜防,正好那时候,她的房东想涨房租,她一时气不过,便答应了他的请求。结果她住进他家的第二天,他们就成了情侣。她本想矜持一点的,她看过的每本杂志里都是这么教人谈恋爱的,可是,当他张开双臂,热情地召唤她:“来吧,宝贝,借我点体温!”她突然觉得没什么好装的,她爱他,即然如此,何必浪费时间。 可是,现在她好像就在浪费时间。他已经在那个闹鸟灾的怪屋子里呆了快十五分钟了,比他说好的时间晚了近五分钟,电话怎么都打不通,他会不会出事? 她决定上楼去看看。 “哇——” “哇——” “哇——” 就在这时,三声尖厉的嚎叫几乎划破她的耳膜,她仰起头,看见几百只黑色的鸟从天而降,向二楼那个窗口冲去,它们就像一块黑色的幕布,瞬间将整片天空变成了一片黑色。 “那是什么东西!” “是鸟!” “什么鸟!——快打电话报警!” 小区里看热闹的人慢慢聚集了起来,从四面八方传来各种不同的声音,有的惊恐、有的胆怯、有的好奇,有的慌张,可是麦晴却什么都听不见,她的脑袋嗡嗡作响,她只听到一个声音在耳边说话,“他在屋里!他还在屋里!”。 冰封的窗户已经解冻,水和玻璃碎裂的声音噼啪响起,而当她再度抬头时,却发现那个房间现在竟然火光熊熊。 “李悦!”她冲到二楼的窗下大叫一声。 没人回答她,却有两只鸟回头朝她扑了过来,看那架势似乎要戳瞎她的眼睛,她扬手想赶走他们,却发现有更多的鸟朝她冲来,它们嚎叫着,扑哧扑哧,空中响起一片扑闪翅膀的声音,她已经看不清天空了,只看见眼前一片黑压压的羽毛,而空气中还有一股好像是从动物咯吱窝发出的骚臭味,她不断用手阻挡,但左边刚打掉的一只,右边又有三只沖了上来。 “麦晴!猴子!猴子的照片!”一个声音在她身后喊,那是张元安。 对了!照片!李悦说芳芳的照片是她的护身符!虽然她不明白他的意思,不过,现在也没时间研究了,救命要紧。她慌乱把手伸进口袋,从里面抓出芳芳的照片,在眼前一晃,“扑!”一只黑鸟撞在照片上,立刻发出一声悽惨地嘶叫,随后,它慌里慌张地转变方向朝后飞去,它差点跟另外两只稍大的鸟撞在一起,麦晴看见,那三只鸟就像在开空中会议一般,一边在空中盘旋,一边彼此在唧唧咕咕,过了大约几秒钟,其中的一只再次朝她俯冲过来,于是,她如法炮制再次将芳芳的照片朝前一挡,那只鸟在离她将近一米的地方停了下来,让麦晴惊讶的是,它居然是停在另一只鸟的身上,麦晴还注意到这只鸟的头顶上有一块红色的印记。 它站在同伴的身上,趾高气扬地昂起头,嚎叫了三声,那尖厉刺耳的声音让麦晴听得耳朵发痛,接着,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其它的鸟也开始跟着叫起来,“哇——”“哇——”,就像是受到了某种神灵的召唤,它们一边仰头叫着,一边在她身边盘旋,随后,相继调转方向朝空中飞去。 “啊!它们走了!妈的!终于走了!”张元安叫道,说话间,他还企图跳起来去打一只黑鸟,可惜没有打中,几簇黑色的羽毛落在他的衣服上。 第31页 麦晴气喘吁吁地抬起头望向天空,那片黑色的幕布飞远了。 她知道眼下的自己披头散髮,活像个疯子,不过她的精力还在,她的记忆力还在,她没有忘记李悦。可这时她发现二楼那个房间已经浓烟滚滚,火势蔓延地真快!眼看就要烧到别的人家了! “救火队来了!”她听到有人嚷了一声。 果然,不远处有辆消防车正唿啸而来。几个整装待发的消防员在车里朝那栋楼张望。 “哎呀,可千万别烧到我们家啊!可千万别啊……我们家可是正好住在他们楼上啊!”一个中年妇女开始嚎哭。 麦晴不顾一切地沖向楼道。张元安立刻拉住了她的胳膊。 “麦晴,你想干什么!” “我要去救他!他还在上面!” “不行!火太大了,你进去有危险!消防员来了,他们会救他的!”他拉住她的胳膊不松手。 “不行!我得去!” “麦晴!” “你呆一边去!”麦晴想甩开他,这时,从黑暗的楼道里又有几个人脚步慌乱地跑了出来,其中一个还差点撞到她身上,但是,他们中没有一个是李悦。他到底是怎么了!他为什么没跑出来!那个屋子怎么会着火?不用问,一定是那群“鸟”故意放火想杀死他,因为只有他看出来——他们是“鸟”。 她来不及想,一脚跨进了楼道。 “麦晴!傻瓜!你去就是送死!”张元安仍然紧紧拉着她的胳膊,但眼看,他就快抓不住她了,她也准备好随时甩开他,可这时,有人在她身后喊道: “麦晴!我在这儿!” 是李悦!这声音让她惊喜交加,她别过头去,却见他站在他们的身后。 半小时后,他们在三公里外一家24小时营业的咖啡馆里终于坐了下来。 “请问,我们为什么要到这儿来?那个小区附近不是也有咖啡馆吗?”张元安一坐下就发起了牢骚,这一个晚上的折腾让他疲态尽现。 “对,我也想问。为什么我们要跑这么远。”麦晴问,她也快累垮了,不过,她知道李悦这么做一定有他的理由。 “想知道原因吗?念一念咖啡馆的名字,再看看这周围的环境。”李悦一边说,一边招手叫来了服务员,点了一瓶750毫升的12年威士忌,他刚点完,就向麦晴解释道,“我现在需要来点烈酒。” “是啊。我知道。”麦晴横了他一眼。跟他交往之后,她才发现他身上的毛病一大堆,嗜酒就是其中一项。不过,今天这种时候,她自己也觉得需要来点烈酒,“好吧,给我也来一杯。” “好样的。”李悦朝她歪嘴一笑,又问张元安,“你呢?” “给我杯白开水吧。我现在需要保持头脑清醒,今晚发生的一切都太不可思议了。”张元安从口袋里掏出香菸,给自己点上了一支,“我说,老兄,你确定你要酒吗?我还有一大堆问题要问你呢。”他对李悦说。 李悦笑道:“我喝酒的时候才最清醒,不信你问她。”他伸出手臂勾住麦晴的肩膀,搂了一下。 “他真的是大学的讲师吗?”张元安问麦晴。 “我也怀疑过。”麦晴道。 “你也怀疑过?”张元安笑了笑,接着意味深长地说,“我告诉你,他确实不是。” 麦晴压根儿没听清他在说什么,等她把头别过来的时候,发现张元安正定定地注视着她。她不耐烦地白了他一眼,心想,你的脑袋是不是被刚刚那阵浓烟燻坏了? “麦晴,他真的不是大学讲师。”张元安却似乎很认真。 她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她只觉得这人好烦。 “他不是大学讲师,那是什么?大学教授?”她道,可心里却忽然掠过一丝疑问,奇怪,为什么李悦如此安静?他本人遭到质疑,他为什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你说他是大学教授?他就是。” “什么意思?!”麦晴都快发火了。 “难道你从来没去了解一下这位李先生的生平?其实,他不叫李悦,他真名叫李奇石……” 李悦是假名?麦晴把目光转向李悦,后者笑了笑,避开了她的目光。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到底在说什么!” “别激动。我揭穿他,并没有恶意,只是希望我们三个人能坦诚不公,我不希望,我们中有任何一个的身份存在可疑之处。”张元安望着麦晴,慢慢将目光移到李悦的脸上,“不好意思,刚刚在楼下,我把你的名字发给了同事,我让他们以最快的速度查一下,他们在例行调查时,总会先查一下这个人的前科记录……” 前科!麦晴觉得自己好像被重重捶了一拳。他不仅用的是假名,还曾经有前科!我到底认识的人是谁?!我真迟钝!跟他认识那么久,居然什么都没发现。 “……我听麦晴说,你具备法医常识,懂得勘察现场,我觉得普通人不经过专业学习,如果仅凭自学的话,是无法获得这些知识的,所以,我就查了一下。很抱歉,李教授,我觉得我们应该重新认识一下……” 什么什么?李教授!他是教授?!他说过,他因为讨厌读书所以没考硕士,怎么会突然就变成了教授?麦晴有种刚被推到水里,又被立刻拉上岸的感觉。他到底是谁?看张元安对他的态度,他也不像是曾经犯过什么可怕的罪行。那为什么他会有前科? 第32页 张元安一定是看出了她的心思,笑道:“麦晴。还是让我来介绍这位李教授吧,他真名李奇石,奇怪的奇,石头的石,1982年出生,14岁从中国科技大学少年班毕业,毕业后回到s市在a大学生物系继续深造,16岁获得博士学位。在那之后,他便在他老师龚学仁的生物实验室工作,需要说明一下,龚学仁是法医病理学教授,中国着名的法医科学家……” “你到底做了什么!你怎么会有前科?”麦晴再也等不及了,她打断了张元安的叙述,直接问李悦。 可是他却不说话。正好这时候,服务员送上了威士忌。李悦给张元安倒了一杯。 “喝一杯吧?”李悦邀请道。 到底是怎么搞的?有人揭穿他,他居然不生气,还心平气和地让对方跟他一起喝酒?麦晴越来越想不通。 到底是怎么搞的?有人揭穿他,他居然不生气,还心平气和地让对方跟他一起喝酒?麦晴越来越想不通。 张元安看看她,笑道:“不了。还是把话说完吧,要不然你女朋友要急得掀桌子了。” “那就说吧,也让我看看你说对了几成。”李悦道。 张元安吸了口烟道:“你是20岁那年出的事。那年十月,你被控盗窃尸体的重要器官,还因此被判了五年有期徒刑。但是,你入狱半年后就出狱了,原因是你的老师龚学仁向警方自首,供出了你那件案子的真相,实际上,盗窃器官的人是他,多年来,他一直都在做这件事。当时,他提供了大量证据才推翻了你当初看上去天衣无缝的自白书。八个月后,他因胃癌在仁济医院去世。实际上,你当时是代他受过,对不对?” “他是我的老师,我的再生父母,我不帮他,谁帮他?”李悦举起酒杯向张元安敬了一下。 代人受过,代人坐牢,这需要有怎么样的恩情才能办到?事情一定不像他说的那么简单。可是麦晴知道,除非他自己愿意,否则,他不会告诉任何人事实的真相。 “那后来呢?”她问张元安,刚刚的一腔愤怒渐渐消散。 “他出狱后不久,经龚学仁的朋友介绍到a大学开始了他的大学讲师生涯,去年年初,他成了生物系教授,博士生导师。你可能不知道,他是本市最年轻的教授,也是全国少数几个80后的教授之一。” 麦晴倒抽了一口冷气,这时她忽然想起,自她跟李悦认识以来,她从来没看过他的身份证,也从来没问过,他在学校担任何种教职,可其实,换谁都不会想到他是大学教授,他还那么年轻,而且看他那吊儿郎当的样子,也不像个正经的知识分子。麦晴回头看看他,一时间,都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还是该生气。不管他有没有犯过罪,他毕竟还是骗了她那么久!而她,却像傻瓜一样一直蒙在鼓里。今天如果不是张元安告诉她,真不知,他还准备瞒她到什么时候。怪就怪在,看上去他也不像不爱她,那为什么要骗她!她实在是搞不懂! “你为什么骗我!”她兇巴巴地问道。 “我本来想改个名字重新开始的,可去了警察局n次,他们每次都要我说出改名的真正理由,我说的理由,他们认为不算理由。哈,那我能怎么办?再说李悦这个名字有什么不好?我叫什么有那么重要吗?你只要知道我爱你,不就行了?名字是假的,人是真的,我什么没给你?”他振振有词地为自己辩解,脸上一丝悔意和歉意都没有,每次碰到这种时候,麦晴都觉得自己跟他来自两个星球,连一点沟通的可能都没有。 “可是,你从来没说过你有过前科!你是不是故意隐瞒?”麦晴气不过,怒道,现在她真的有点生气了,主要是他的态度惹火了她。 李奇石朝她耸了耸肩。 “有什么好说的?”他道。 真是气死人了!这个混蛋!为什么刚刚那场火没有烧死他?! “还是来说说那些鸟吧。你不想听了吗?”他喝了一口酒,歪头问她。 对了,那些鸟。 “好吧,还是那个问题。你为什么要选择这里?”她忍气问道。 “这个咖啡馆叫红瓦。外面的招牌是红色的,里面的桌子椅子柱子,包括我们喝酒的杯子,都是红色的。”他弹了一下手里的玻璃杯,“鸟怕红色。” “鸟怕红色吗?我以为鸟只怕打鸟的人。”麦晴没好气地说。 他抿了抿嘴,这个动作显示,他也有点生气,不过,他忍住了。“这种鸟怕红色。我给你你的那张照片上,芳芳就穿着红色的衣服。” “你怎么知道它们怕红色?”张元安插嘴道。 “你还没说刚刚的火灾呢!你是怎么逃出来的?那里可只有一道门!”麦晴几乎在同一时间提问。 李奇石分别看看两人,最后他指着麦晴,对张元安道:“我先回答她。”他转过脸来,看着麦晴,“你问我那火灾是怎么回事,很简单,是我放的火,我感觉那屋子里还有鸟在,所以我想放把火把它们逼出来,一方面是为了肯定自己的猜测,另一方面也是为了逃命。鸟是怕火的。我放了火之后,就从后窗翻了出去,顺着水管爬了下来。呵呵,这是芳芳教我的。” 对,她在公园教过你爬树!想不到你用在了这里! 第33页 “那你怎么知道它们怕红色?” “看我的表,”他伸出手腕,亮出那只他到处显摆的超炫运动表,“看,錶带是红色的,表面也是红的,那个女人,就是那只雌鸟,她本来想攻击我,当时她其实已经抓住我了,突然她看见了我的表,于是勐地朝后闪去,那动作快的就跟被开水烫到一样,就因为她跑得太快太勐,所以我才会被她划到,要不然我怎么会受伤?”说到这里,他又可怜巴巴地朝她看过来,她瞥了一眼他手臂上的绷带,心里一软,刚想说几句话安慰他,又忽然想到他的欺骗行径及刚才那若无其事的无赖态度,马上又怒上心头。 “活该!”她横了他一眼。 活该!”她横了他一眼。 他想为自己申辩几句,这时候,张元安的话又插了进来,“那你知不知道,它们为什么会怕红色?还有,你真的看见齐红变成了鸟?” “那个女人是叫齐红?她过去真的是人?哈!有趣有趣!不知道是不是生物上的变异现象!” 李奇石有滋有味地品评着自己的话,随后道,“好吧,她确实在我面前变成了一只鸟,速度之快难以想像,整个身体的变异大概不会超过两秒钟,也就是说,她是在一瞬间变成一只鸟的,先是身体,然后是头。她飞出去的时候,头还是人头。” “这听上去像个神话,不过我相信你说的……可是,你知道原因吗……嗯,我是说……”事情填离奇,张元安似乎都不知道该怎么问下去了,他朝麦晴看过来。 还没等麦晴开口,李奇石就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其实这也是我想知道的,可我现在无法回答你,我得回去作下研究。老实说,我也以为自己看错了,过去我不太相信神话,可现在我相信了。我很高兴这是真的。看,这是什么。”他从裤兜里掏出一根黑色羽毛。 “是齐红身上的毛?”张元安问。 “对。她飞出去的时候,我用原子笔扎了她的腹部,她着了慌,翅膀扑打窗户的时候,掉下了一根羽毛,哦,对了,还有这个。”他又摸出一个小塑胶袋,里面装着一块小小的玻璃片,玻璃片上有些隐约的绿色附着物,“这是我从原子笔的笔尖上收集到的。我姑且把这称为鸟人的血。呵呵,绿色的血,我也是第一次看见。其实,现在想起来,我好像过去……”瞬间,他好像陷入了沉思,过了大约五秒钟,直到麦晴推了他一下,他才勐然醒悟,“啊,我是想到了过去的事,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真不知道他又想到了什么。麦晴此时没心思探究这些,她在考虑是否该回到最初他们去过的2号202室,也就是舒燕的家,因为当时找李奇石来,就是为了让他检查现场的。 “张副局长……”麦晴道。 张元安连忙打断了她的话道:“现在我不是什么局长,你叫我名字好了。” “这……”麦晴心想,她还真的叫不出口呢。 “叫他老张!”李奇石在旁边恶作剧般地叫道。 “那还是叫张局吧。”张元安拿起盛满白开水的杯子,喝了一口,又问麦晴,“你是不是想问舒燕家的事?我觉得还是尽早去检查现场为妙,因为时间长了,很多痕迹就会消失,也许……”他说到这里,忽然停住了,“怎么啦,麦晴?”他注意到麦晴的目光朝他后方直直地望了过去。他后面是一堵玻璃墙,玻璃墙外就是街道。麦晴确实在朝那里看。 “舒燕!舒燕和她老公!”麦晴叫了一声,推开椅子便扭身从咖啡馆大门奔了出去。她看见舒燕和她的老公一起在马路对面,他们像是在等计程车,她确定她没认错人!他们怎么会在这里?他们一定跟那群鸟人有关系!一个声音在催促她,一定要追上他们!只要能抓住他们,一切谜团就会解开!她不信这世界上有鬼,也不信这世界上有妖,但是如果真的有,她也不怕,因为这是人间,这是人的地盘,人总有办法对付那些东西! 舒燕夫妇彼此在说话,他们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存在,她跟他们的距离应该是20米,她相信不出三秒钟,她就能赶到他们的面前。可是,就在她奔到马路中央时,一辆汽车朝她飞驰而来。 “麦晴!”随着李奇石的一声喊,他整个身体已经扑过来,她觉得就像有巨浪朝自己袭来,一直将她推到马路的另一边,随后,他们两人同时摔倒在墙角,等她清醒过来,朝舒燕的方向望去时,却看见他们正好走上一辆计程车,舒燕的老公上车时,还回头朝她一眼。 “妈的!”她狠狠捶了一拳地面。 “对不起,对不起,也不知道怎么的,刚刚突然脑袋发蒙,像要睡着了……”司机尴尬地挠着头,一迭连声地说着对不起。 麦晴再回头看身边不远处的李奇石,他正慢慢从地上爬起来,他手臂上的绷带已经散开了,里面的血正在往外渗。 “李悦!你怎么样?!”她扑到他身边。 他不答话,一脸受委屈的可怜相。 “得快点送他去医院,他的伤口需要包扎。”张元安在旁边道。 “这个……你看……我正好有急事,我看这个伤口,也不是很大是……”司机经过一番慎重的考虑,终于不太情愿地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百元大钞,“这些应该够了吧。你看,我也不是故意的,我也是给人打工的……” 第34页 “想走是可以,不过要留下你的身份证号码和姓名。” 张元安接过钱,对司机说。 司机犹豫了好一会儿,才逃出自己的身份证,他看着张元安写下自己的名字后,又道:“我说,你们也没受什么伤,我可是问过你们了。” “行了,行了,你走吧。” 张元安朝司机挥挥手。 那司机如释重负地跳上自己的车,开走了。 麦晴望着他的背影,耳边却又响起那司机说过的一句话,“也不知道怎么的,刚刚突然脑袋发蒙,像要睡着了……”这是巧合吗,还是有人故意使诈? “哎呀。”李奇石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路。他正在扯胳膊上的绷带。 “你干什么呀?”她问道。 “不要你管!”他答得很不耐烦。 她知道,每当他生病或受伤时,他就会不自觉地掉入一种“孩童状态”,在这种时候,她必须得扮演保姆、阿姨,甚至母亲的角色,不然他就会郁郁不乐好长一段时间,而且她知道他还很记仇,她不希望以后吵架,他把今天的事拿出来,说她“冷酷无情”“缺乏同情心”“不爱他”。 “送你去医院好吗?”她又柔声问道。 他抬起头,瞥了她一眼,道:“我想先吃个汉堡。”这回态度好多了。 麦晴知道刚刚的那家咖啡馆里就有汉堡包出售。她知道他最喜欢的是吞拿鱼汉堡,于是便道:“那好,我给你去买。” 他们三人一起回到了咖啡馆,可是刚走到收银处,张元安就站住了。 “怎么啦?”麦晴问他。 张元安示意她不要说话,她这才发现,他正仰头看电视。那个袖珍电视机就挂在吧檯的上方,里面正在播新闻。只听那身穿粉红色职业装的女主播说道:“20分钟之前,在本市双河路玉树小区内发生了一起火灾。火灾发生在4号居民楼的二楼,据邻居反应,在火灾发生前,曾听到该居室里传来小孩的哭声,但是,当消防员进入该火灾事发地点后,却发现该居室空无一人,因此怀疑是小孩趁父母不在家,玩火后又独自离开,目前事发原因还在进一步调查中。” 电视屏幕上出现了4号楼门前乱闹闹的场景,一名经常出现在电视新闻里的男记者走到了镜头前,他边走边说道:“我刚刚採访了附近的居民,他们都说,在火灾发生后,这个小区曾经出现一个怪现象,有大批鸟类聚集到这里……关于这种奇异的现象,我们现场来作下採访……”他把话筒伸向身后路过的一名中年男子,“请问,你是这个小区的居民吗?” 那人讪讪笑着,点了点头。 “听说刚刚有很多鸟飞过来,你看见了吗?” “看见了,看见了,好多好多的鸟。”那人张开手臂,夸张地挥舞着,似乎是想说明,鸟的数量无穷无尽。 麦晴觉得这男人很面熟,蓦然,一张中年男子的身份证照片晃过她的脑际,那是王丽云的老公,44岁的啄木鸟家具厂厂长杜成。 只听那记者又问:“这些鸟是什么颜色的?” “黑色的,黑色的羽毛。” “它们在这里逗留了多久?” “几分钟吧。当时,这里发生了火灾……突然跑出那么多鸟来,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到鸟身上了。所以有人说,可能就是放火的人把这些鸟弄来的。” 混蛋!”李奇石抱着胳膊,朝电视机骂道。 “嘘!”张元安和麦晴同时让他闭嘴,他只好撇撇嘴闪到了一边。 记者又问:“照你的意思,这里的火灾不是事故,而是人为的?” “我只是随便说说,到底怎么样,不是警察都在调查吗?不过,很多人看见那群鸟围着一个女人,后来这女人和另外两个男人一起跑了。我好像听人说,其中一个男人就是从二楼那个着火的窗子里跳出来的,呵呵,他来了之后,很快他们三个都不见了。” 记者显然对这人的说法很感兴趣。 “那这一女三男,是不是这个小区的居民?” 那人摇摇头道:“好像看见过。不过,就是不知道住在几号。” 杜成说完这句,好像完成任务一般,松了口气匆匆忙忙地走了。 记者的下一个採访对象,是个老太婆,面对镜头,她很是紧张,不过她还是口齿清晰地表示,她确实曾见过一大群鸟。 “很多很多。肯定有上千只。” ‘听说这些鸟曾经围住一个女人,有没有这样的事?” 老太婆一个劲地点头。“有!有!那个女人有一米六十几,个子蛮高的,大概二十几岁,扎着个马尾巴,模样倒是挺精神的,后来她跟两个男人一起走了,其中一个男人还跟我问过路,所以我记得他。我看他跟火灾有关系。” “你看见了什么?为什么这么认为?”记者进一步问道。 “我是没看见什么,但是,他站在二号楼下问我,四号在哪里,一转眼,四号和二号都着火了,你说这是不是也太巧了?我看八成都是他干的!应该让警察马上把他抓起来。” 麦晴听到这里不由大吃一惊。二号也发生了火灾?舒燕住的就是二号! 第35页 记者的惊讶似乎不亚于她。就听他问:“老太太?你说2号也发生了火灾?” “就是啊,消防车都已经来了,正在那里救火呢。”老太婆说到这里倒笑了起来,“这个小区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邪,最近已经发生过好几起火灾了,而且还都那么凑巧,全都发生在二楼。” 果然是二楼。看来还是让对方先走了一步。麦晴想到这里,恨得牙痒痒,李奇石却在旁边发出“哇”的一声惊嘆,“哈哈!好精彩啊!,越来越有意思了!”他一边说,一边接过了服务生递给他的吞拿鱼汉堡。 那位记者的好奇心似乎也被勾了起来,他追在那个老太婆身后问道:“请问最近你们小区发生了几起火灾?” 老太婆停下脚步,想了想才回答:“除了今天之外,大概有4起吧。都是发生在这两个月。你说怪不怪?” “那有没有人员伤亡?” “啊?” “就是有没有人死了?” “有啊!当然有!”老太婆瞪圆眼睛,大声道,“前面4起,每次都有死人,其中一个是我的老姐妹,我们平时还一起到公园做早操的呢。我关照过她,她一个人住,什么事都得多留心,要特别注意关好房门,烧水嘛,最好自己在旁边看着,可谁知……唉!”老太婆重重嘆了口气道,“警察说,她是在烧水的时候,突然昏倒了,这才导致的火灾,警察还说她有心脏病,可我知道,她的心脏一向很好,我们唱歌组去九华山,她爬山比谁都快,她过去是运动员,参加过长跑比赛,你说她的心脏强不强,她的血压也一直很好,她自己对这个也特别注意,每年都做体检,唉,谁知道……把火扑灭都成焦炭了,可怜啊……好了好了,不说了,我也该回去了……”老太婆朝记者摆摆手,打着哈欠走了。 张元安朝麦晴作了一个“四”的手势,以此来表示自己的惊讶。 短期内在同一个小区内,连续发生四起命案,确实是件匪夷所思的事。麦晴决定第二天就到警察局的档案中去查阅那四起火灾的档案。假如这四起火灾不是巧合,那也许跟今晚的两起火灾一样,通通出自“鸟人”之手,而假如这些人都被“鸟人”列入需要消灭的名单,则其中必有缘故,他们一定或多或少跟“鸟人”有关。 麦晴很希望通过对火灾案的调查找出破解“鸟人”之谜的突破口,她很希望能证明,世界上并不存在什么鸟人,虽然她相信李奇石在这种事情上不会说谎,但是因为她没有亲眼见到齐红由人变鸟的过程,所以她始终不敢相信。她希望最后能证明所谓的“鸟人”其实只是一种“幻觉”,而操纵这群“鸟人”的其实只是个电影特技师或某个失意的科学家。 按照麦晴的设想,这个一定在生活中遇到过很多不如意的事,也许还曾经遭受过沉重的打击,他对生物学和动物学有一定的研究,他一定从事过电影特技方面的工作,也一定进修过生物学或动物学,搞不好还有在动物园鸟类馆当饲养员的工作经验。那次在舒燕家的客厅看见那些人围在一起念念有词,她们手里都各拿着一块小木牌,这种场面让她联想到某种邪教组织的宗教仪式,所以,她怀疑那位神秘的科学家,其实是建立了一个以“黑鸟”为崇拜物的邪教组织。也许,他告诉这些人,只要向黑鸟祈祷,厄运就会过去,好运就会来临,于是崇拜者不断增加。至于那些火灾,麦晴又联想到电视里那个老年妇女的陈述,她觉得很可能是某些邪教组织的成员,后来因为家庭的压力想要脱离该组织,或有人想要报警,于是就惨遭灭口,老年妇女是最容易被邪教蛊惑的。 然而,麦晴很快就发现,在发生火灾的家庭中,只有一个老年妇女,另外三家都无一例外是年轻夫妇,有一户还有一个3岁的孩子。四起火灾发生在两个月中,火灾的起因各不相同,但燃烧度却都相当彻底,当消防队赶到现场扑灭火焰后,里面所有的人和物都已经烧成了焦炭。幸亏验尸工作还算顺利,最后也找到了死者的至亲,进行dna比对后,发现死者就是住在原住户。这四起火灾中,唯一的疑点是,在其中一起案件中,多了一名死者。 火灾发生在一在名叫李云仙的老年妇女家里,麦晴认为这就是电视里那个老太婆所说的她的“老姐妹”。李云仙去世的时候68岁,是一个退休的幼儿园老师,火灾发生在夜里十点左右。根据案件报告,警方在火灾现场发现了助燃物,即汽油,所以怀疑这是一起谋杀。因为李云仙生前从没跟人结怨,也没跟任何人有经济纠纷,所以警方排除了仇杀的可能。由于现场的另一位死者,是一名六十多岁的男子但是,且这位死者脑后有明显的钝器击打伤,而李云仙身上无伤,胃里却有少量安眠药的成分,所以警方认为,该案为情杀,而这场火灾可能是李云仙一手造成。按照警方的设想,李云仙可能跟这名陌生男子有过情感纠葛,当晚因一言不合她用钝器击昏该男子,随后便放火自尽。 警方未曾在现场找到任何李云仙与该男子交往的蛛丝马迹,通过走访调查也没发现李云仙自老伴去世后曾有过男性伴侣,也没找到那名男子的亲戚朋友或熟人,因为无人认尸,最后这具老年男人的尸体只能作为“无名尸”处理。虽然这起火灾疑点重重,警方最后还是以“李云仙纵火谋杀情人”的结论定案,就当时看来,也似乎的确没有更有说服力的结论了。 第36页 另外三家的火灾很相像,首先,时间都发生在同一个月内,都发生在半夜,其次火灾原因都跟在床上抽菸有关,好像最初的起火点都是卧室床上的被单,另外,这三起火灾中所有的死者都是在昏睡中被活活烧死的,法医在死者的气管里都发现了大量菸灰。另外,这三起火灾的死者年龄都在25岁到35岁之间。最小的一名死者25岁,生前是一个银行职员,才结婚一年,她被烧死时已经怀孕三个月。有趣的是,整场火灾虽然将她的整个身体都变成了一副枯骨,但她的两只手却安然无恙。警方认为当时她的手正好塞在某个防火的东西里,警方的确在床边找到一副自发热手套,除了那双手之外,它是整个火灾现场保存最完好的物品,甚至还能从手套背面看清生产的厂家和品牌名,但是,从来没听说过自发热手套具有防火的功能,警方无法解释这种现象,只能将其归为“特异现象”。但是,看过证物照片后,麦晴发现,那副自发热手套是红色的。 麦晴不晓得当时的消防员作何感想,但是她想,假如她在一片黑烟瀰漫的灰烬中,看到一双白皙的手静静地躺在一堆焦炭旁边,她一定会好几天吃不下饭,恐怕整个星期,她都无法摆脱这诡异恐怖的情景。警方对这三起案件的推断是,“抽菸不慎点燃床单”,不过麦晴认为事实未必如此,因为这名25岁的死者有孕在身,按理说,死者本人为孩子考虑,应该不会抽菸,而一般明理的丈夫也不会在妻子的旁边抽菸,尤其那还不是开放空间,是他们的卧室,除非两人都是那种只顾自己享受,其他什么都不管的人。由于屋子里的大部分东西都烧成了灰,所以警方的调查并不顺利,麦晴看了最后的结论就知道,警方已经找不到对此案更好的解释了。 麦晴将这几起火灾的案卷丢给张元安和李奇石,问两人的看法。 “看来这个小区是他们的一个据点。” 这是张元安的看法,“我只是不明白,即使他们要杀人,也可以有很多种方法,何必制造火灾?这不是太醒目了吗?”他道。 “别的杀人方法都会见血,他们怕血,血是红色的。再说,把一切都烧了最干净,警方什么证据都别想找到。”麦晴觉得这么解释最合理。 “他们的身份都确定了吗?他们可都被烧成了焦炭。”李奇石道。 麦晴发现他正拧着眉头,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双惨白的女人手,她马上别过头去,那张照片,她看过一遍后,就再也不想看第二遍了。每次看见那张照片,她总是不自觉会想起死者身份证上的照片——一个美丽健康的年轻女人,笑得那么甜,谁能想到,当她对未来充满希望的时候,竟会惨遭厄运,而且还死得那么惨!相比之下,被人一枪射中脑袋大概要好受多了吧,至少不用长时间在滚烫的烈焰中煎熬。 “哼,问你呢!他们的身份都确认了吗?”李奇石又问。 “他们的身份当然确认了,我问过负责这四起火灾的警官,他说他找到了这些死者的至亲,还作了dna比对呢。”麦晴答道。 李奇石丢下了孕妇的照片,没有说话,眼睛开始在桌上的那堆案件复印件上扫来扫去,麦晴看他的表情就知道,她的回答他一点都不满意。 “有什么不对吗?”她问道。 “你说找到了他们的至亲,就是跟他们有血缘关系的亲属喽,可这个李元是孤儿啊。”李奇石从一堆案卷中抽出一张来。 “你说什么?”麦晴没听明白,她想夺过李奇石手里的案卷,他却朝后一让道: “等等,姐姐。” 明明比我大!干吗叫我姐姐!讨厌! “他怎么是孤儿啦?!”麦晴记得案卷上根本没提到这点。 “你没发现他改过名吗?他原名叫党爱华。” 麦晴的脑袋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拍了一下。 “姓党又怎么了?党也是一个姓啊。”她有点不甘心。 “党不仅是一个姓,更代表的是一个政党。据我所知,很多弃婴和孤儿被民政机构收养后都姓党,这表示党就是这些孤儿的母亲。——对不对?局长。”李奇石回头问张元安。 “李教授还挺仔细,党爱华这个名字还真的有点像孤儿院起的名字,不过也不能就此肯定他就是个孤儿,我们不妨把这个负责的警官找来问一问。”张元安朝李奇石伸出手,李奇石把李元的案卷递给了他,“麦晴?他叫什么?我知道这里属于b区分局的管辖范围。”张元安看着案卷,问道。 “他是b区的,叫方七。” “方七?这名字好怪。”张元安已经掏出了电话。 “他是b区火灾调查科的副组长。” “好。我先跟他们局长打个招唿。” 张元安拨通了手机号码,麦晴听他一路热络地寒暄着走出了他们所在茶餐厅。 张元安拨通了手机号码,麦晴听他一路热络地寒暄着走出了他们所在茶餐厅。 “喂,这张照片你已经看很久了。你到底在看什么?”麦晴发现李奇石的目光又落在了女银行职员的那双白手上。 “我怎么觉得这双手不是那女人的手啊。” “你又在胡说什么!” 第37页 “这女的只有25岁,你看她的手,怎么会这么粗这么老?你再看你的手,你还是过去长在农村的呢!”李奇石想来拉她的手,她慌忙甩开。 “讨厌!干吗呀!”他用假身份骗她,她到现在还没消气,何况上次跟他回家,居然发现那个给他改作业的女生睡在他床上,虽然后来他给她钱,让她去住旅馆了,可那女生在临走时,居然用鄙视的目光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后,说了一句,李老师,我不知道你喜欢这种类型的——真是想想就来气! “你还在生气啊。”李奇石嬉皮笑脸地又用胳膊顶顶她。 她别过头去不理他。 “她也没说什么。再说第二天,我就把她骂了一顿。” “为什么要等到第二天?”她回头盯住他。 “小姐,是我先答应她住在我家,到了半夜我却把她赶走,这件事怎么说都是我理亏。再说,我那时候累坏了,我得省点力气干别的……”他又用手指捅了她一下。 她跟他错开一段距离,免得他再碰到她。 “少废话,你还是跟我谈谈这只手吧。” “是两只。” 她抿紧嘴唇,免得吐出脏字。 他道:“好吧。坦白说,我觉得这不是她的手,因为这不像一个25岁女银行职员的手。你注意到没有,警察列出的未烧毁的物品清单里,有香水和手工皂,那些东西就放在浴室的抽屉里。会用香水和手工皂的女人,通常都很注意自己的保养,我觉得她应该不会忽略自己的手。我观察过银行职员的手,几乎个个都很白嫩,有的涂了指甲油,有的还戴着戒指,相比之下,邮局工作人员的手就差一点了……” “如果不是她的手,又会是谁的?”麦晴打断了他的话,问道。 “这就要问,这具尸体是谁的了?死者的dna真的都无一例外地比对过了吗?如果真的无误,是否能确认死者就是这个人呢?” 麦晴没听懂他的话。 他将放在桌边的胡椒粉瓶和蒜粉瓶拿来举例子。“你看,也许是这样的。死的是a,来验dna的是a的亲戚,但他用的却是b的名字,于是警方以为死的就是b。” 麦晴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在怀疑警方的办案能力!……”说到这里,她压低了嗓门,“他们不可能连死者的亲戚都会找错!这也太离谱了!他跟我说,他找到了所有的死者亲属,他们全都作过dna比对的。” “哦,这很贵啊!警方会负担全部费用吗?”李奇石轻声问。 麦晴又被问住了。 “额,当然不会。一般是死者家属付的费用。” “这个死者名叫骆华,32岁,男性,他在一家清洁公司工作,月薪2500元——这可是警方自己写的记录哦,可不是我编的——他不是本市人,家在农村,父死母亡,他还要供一个妹妹念大学,我想知道,他妹妹申请做dna比对,是否是她自己付的钱。”见麦晴不说话,李奇石又道,“你知道吗,在小城市,即使尸体被烧得面目全非,也很少有人会去做什么dna比对,拿着死者的一双球鞋,就可以确认他的身份了。假如她的哥哥没留下什么遗产的话,她会愿意花这个钱吗?假如她确定那是她哥哥的房间,那是最后从废墟里救出来的是她哥哥的物品,她会想做这个测试吗?” “好吧,我知道你说的有道理,但这都是你的猜想……”经李奇石这么一说,麦晴心里也怀疑起来,但她觉得能回答这些问题的只有负责火灾案调查的方七。真不知这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等等,我还没说完。我总觉得这份火灾报告,让我想起了一本书。”李奇石摸着下巴,呈思索状。 “哪本?” “阿加莎克里斯蒂的《abc谋杀案》。” 麦晴也看过这本书,她知道李奇石是阿加莎克里斯蒂的书迷。 “你的意思是,兇手制造这一系列的火灾,其实是为了要杀他真正想杀的人?”她道。 李奇石耸耸肩。 “为什么不可以?这些案子凑巧得也太离奇了。我可以肯定是同一个人,或同一群人干的,这个人同时跟一个小区那么多人结仇好像不太现实,所以,我想他可能是将他真正想消灭的人混在了这一群被害人中间。” “你的想像力还真丰富,我看还是等方七来了,你再问他吧。”麦晴话音刚落,就见张元安风风火火地从外面走进来,“张局长,你跟方警官联繫上了吗?” “我跟他们局长说过了,他马上到。”张元安道。 李奇石听到这句,长舒了一口气。 “你怎么啦?”麦晴问他。 “我还以为又要听到一个坏消息呢。”他怪声怪气地笑道,“不过,既然这位方警官能安然无恙地活着,看来他一定是什么都没查出来。” 麦晴和张元安一起都朝他瞪去,他举起双手,作投降状,“好吧,好吧,算我多嘴。反正我对警察……哦,算了,不说了,还是说说我对此案的看法吧,你们想不想听?” 没人回答他,他当他们默认了,便道:“我觉得,制造这一系列案件的目的是要杀死某人,这个人我们暂且叫他b先生——因为鸟是bird嘛——好吧,这位b先生既是被害人,也可能是兇手本人。” 第38页 “我不明白。你听明白了吗?”张元安问麦晴,她也摇摇头。 “拜託你说得清楚点。”她道。 “我说得还不够清楚?” 麦晴想了想道:“你是想说,b制造这一系列的火灾,就是为了杀死自己?” “yes!” 张元安和麦晴面面相觑。 “你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张元安问。 “这不是结论,这只是假设,而且,我怀疑这个b先生,就是她!”李奇石用手指在那位女职员的照片上敲了敲。 “她?”张元安还不明白。 “他说那双手不像一个25岁的女人的。”麦晴向他解释,一边将那张拍有女人手的照片移到他面前。张元安拧着眉头看了好一会儿,才把照片推开。 “说实话,我也觉得这双手有点老,不过,不能就此肯定这双手就一定属于另一个女人,或男人,”他说得很客观,不过麦晴能听出他的弦外之音,他已经倾向于李奇石的怀疑,“方警官会告诉我们,死者的身份是怎么确认的,是谁来认的尸,只要我们找到这个来认尸的亲属,一切就都明白了……”他的手机来了一条简讯,他低头一边快速回简讯,一边道,“他来了。” 没过一分钟,一个中等个子,小眼睛,剃平头,穿深蓝色外套的中年男人走进了茶餐厅。 “是他吗?”张元安问。 “就是他。”麦晴向方七招了招手,方七用眼神跟她冷淡地打了个招唿,便晃着身体,慢腾腾走了过来。 “他真的长得很像个警察。”李奇石小声对麦晴说。 “嘘!他脾气可不好!”麦晴警告他。 方七走到他们面前,先朝麦晴点了点头,随后把目光转向张元安,问道:“这位是张局长吧?” “是老方吧,来来来,请坐。”张元安客气地指了指他对面的座位。方七坐下了。张元安又招手叫来服务生,给方七点了一份套餐,随后他递了支烟给方七。方七哈腰接了烟,从兜里掏出打火机,笑容可掬地给张元安点上了。“老方啊,我今天为什么找你来,你们局长跟你都说过了吧?”张元安吸了口烟,打着官腔问道。 方七嘴里抿着烟,点头嗯了两声。 “玉树小区的火灾案都是你负责的,我想知道,这些死者的身份有没有被确认,是怎么确认的。”张元安开门见山地说。 方七从嘴里拿走了香菸,说道:“他们都做过dna比对。” 他发现了桌上的案件复印件,随意翻了几下。 “他们的亲属,你是怎么找到的?”张元安又问。 “主要是通过户籍登记。他们有的是本地人,有的是外地人。本地人好找些,外地人比较麻烦,不过在报纸上登了寻人启事后,还是很快就找到了。” 麦晴很想插嘴,但想了想还是忍住了。就听张元安在问:“这些人来了之后,你怎么知道他们就是死者的亲属?凭身份证?” “对,就是身份证。” 张元安拿起银行女职员的那双手的照片,一边看,一边问:“他们都有身份证吗?” 这一次,方七耽搁了几秒钟才回答:“有一个说自己的身份证掉了。” “是谁?”张元安立刻问。 “是裴小燕的老妈。” 麦晴知道裴小燕就是那个银行女职员。 “那你怎么知道她就是裴小燕的妈?”麦晴终于忍不住插嘴了。 “是不是因为她们长得很像?”李奇石语带讥讽地问。 方七的脸色有些难看了,张元安看了他一眼,笑着说:“老方啊,我们今天就是随便聊聊,你别有什么心理负担,今天你在这里无论说过什么,除了我们三个之外,不会任何其他人知道,当然也包括诉你们局长……不过,”他话锋一转,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我希望你能把这几件火灾案的调查情况老老实实地告诉我,不然我会要求重新调查,你也明白,最近每个局都在进行行业评分……” 张元安没有把话说下去,不过方七明白他的意思。 “他是谁?”他指了指李奇石。 “李奇石教授是我请来的生物学专家。——麦晴你之前见过。”张元安道。 方七抽着烟,眼光扫过麦晴和李奇石。 “张局,你到底想知道什么?”过了会儿,他问。 “我想知道,这里的死者是否每个都经过dna比对?” 方七讪笑了一下。 “这怎么可能?谁出这费用?” 妈的!你骗我!麦晴真想一脚朝方七的脸上踹过去,她寒着脸问道:“那到底这些死者中谁的身份真正得到确认了?!” “身份都确认了,只不过并不是人人都做过那个什么dna,你要知道,麦晴,不是人人都愿意出这费用的。很多人把钱看得比命的重要,谁愿意为一个死人出那么钱。”方七答得理所当然,他脸上的神情似乎还在嘲笑麦晴幼稚。 “既然没做过dna,你怎么能确定他们?!”麦晴冲口问道,她还想接着问,张元安抢在了她的前面道。 第39页 “麦晴,先听老方说,老方是老警官了,他有经验。” 方七眯着眼睛朝麦晴笑了笑,道:“我知道你是在怪我,可你也不想想,怎么可能都做dna?就拿这个裴小燕来说吧。她老妈是个退休的商店职员,一个月工资才不到一千块,她自己还有病,你让她出个几千块去做什么dna,这可能吗?” “有什么不可能?当妈的连这点钱也不肯出,还能算妈吗?”麦晴道。 “问题是,不是她不肯出,而是她根本就没钱。她没有银行存款。” “这怎么可能?连几千块都没有吗?” “等等,等等,”张元安这时插了进来,“老方,你怎么知道裴小燕的妈没有银行存款,你查过吗?” 方七这次倒很肯定。 “我还真的查过。其实当时,我们也向她提出,希望她配合警方,做dna测试——当然喽,这也是走走形式,不管她同意不同意,总得问一下的。可她说,她没钱,在火灾发生前的一个月,她把所有的钱都从银行里提出来给了她的女儿,也就是裴小燕。裴小燕马上要生孩子了,她对她妈说她想买套更大的房子。”方七清了清喉咙道,“既然事情关系到钱,那我们当然得查一下喽,结果发现那笔钱果然是在火灾前一个月提走的,总额不多,也就十二万,可能是这女人全部的积蓄了。可是,我们查了裴小燕的帐号,发现她并没有将这笔钱存入银行。这就有三种可能,一是钱让裴小燕花完了,二是那笔钱在火灾现场被烧成了灰,第三个可能就是有人拿走了钱,所以当时我们也怀疑过,这不是一起单纯的火灾,也可能是谋财害命。不过,怀疑归怀疑,我们找不到什么证据说明这是一起谋杀案。” 原来裴小燕的案子还牵涉到一笔钱,麦晴想,虽然12万已经足够成为杀人动机,但如果仅仅为了12万就杀死四个家庭13个人,这就有点说不通了。 “裴小燕的母亲还有别的孩子吗?”张元安又问。 “还有一个女儿。裴小燕是小的。我们没多打听这个大女儿的事,因为这跟案子无关。再说也找不到她,裴小燕的妈说,这个大女儿平时跟她们几乎没有往来,所以她也不知道她住在哪里。好像彼此之间关系不太好。至于原因么,就不知道了。”方七道。 “现在能不能联繫上裴小燕的老妈?”张元安又问。 方七一脸疑惑。 “你们要找她吗?自从确认完尸体,我们就没去找过她。” “那你有没有她的联繫方式?” 方七想了一会儿,才慢腾腾从口袋里掏出一本小小的硬面记事簿来,他翻了几页,找到一个电话号码,“当时她就留下了这个。”他把记事簿递给张元安,张元安并不接,对他道:“打个试试。” 方七有点不情意,但他还是拿起手机拨了电话。可他将手机放在耳边听了一会儿,就按断了。 “没人接。”他道。 “把这个电话号码给局里,让他们查一下它对应的地址。”张元安吩咐麦晴,接着,他又用夹着香菸的手指点了点桌面上的复印件,对方七说,“老方,我们现在按照时间顺序一个一个说,先说这第一起,火灾发生在2009年8月2日,死者是一对夫妇,男的叫骆华,女的叫薛莹莹。老方,你依次回答我几个问题,这两个人的身份有没有得到确认?谁来认的尸?现场有没有什么疑点?起火点是在哪里?” 方七将复印件移到自己面前,说道:“他们的身份确认了,不过都没有做过dna。男的那个妹妹还在念书,她说她没钱做这个,我们给她看了盥洗室和阳台的遗留物,她认出那是她哥哥的皮带和鞋;这个女的,是她父母来认的尸,他们也认出了女儿放在阳台上的包和衣服,两位老人都很伤心,但他们都不愿意做dna比对,原因不明,他们就是不想做,说人都死了,再怎么都没用了,我们也不能勉强。这起火灾的起火点是在卧室,经过分析,可能是一个菸头点着了床单,要说疑点么,还真的不好说……”方七有些为难地深吸了一口烟。 “怎么不好说?”麦晴道。 “是不是在他们体内发现了不同程度或不同种类的麻醉药成分?比如大麻、阿托品、吗啡。”李奇石突然插嘴。 方七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李奇石,点头道:“是这样。菸头引起的火灾,如果没有助燃剂的话,火势不会蔓延得很快,所以,一般来说,等屋里的人被惊醒时,还来得及救火。过去我们有过一个案子,那名死者跟这些人一样都是半夜被活活烧死的,但那是有原因的,那人有每天晚上服用安眠药的习惯,所以火灾发生时,他完全没有知觉。当时,我就觉得奇怪,为什么他们没有一个被惊醒,于是我就让法医验尸时,特别留意一下,结果发现他们身体里有少量的麻醉剂成分,每个人都有,不仅仅是这两个,其他人也有。”最后那两句话,他是对张元安说的。 “为什么这些没有写入法医报告?”麦晴问道。 “因为法医不能肯定这些麻醉剂成分是否跟他们平时吃的药有关,我们在骆华的家里找到一些治疗心脏病的药,当然其中没有发现麻醉剂的成分,但是你们也知道,这要是真的查起来范围就大了,而且家属也没有提出任何异议,即使查出他们有类似的习惯,也不能让人活不来,不是吗……”方七低头抽了口烟,没再说下去。 第40页 张元安跟麦晴对视了一眼,现在他们两人空前默契,麦晴用眼神向他大吼,为什么我们警队会有这种人?应该把他降职!开除!永远踢出警队!张元安用眼神回答她,在任何地方都有大把这种人,不用管他,只要能从他嘴里得到我们想要的东西就行了。 “老方啊。”张元安和蔼可亲地朝他微微一笑道,“我们接着说这个三口之家,男的叫李元,女的叫周晓,还有个三岁的孩子,名字叫李文。还是刚刚那几个问题。不过,你要先回答我,这个李元是不是他父母亲生的。” 方七很高兴能将话题转向别的地方,这一次,他很认真地将李元的案件复印件移到面前看了几遍,随后道:“李元确实是收养的。他是他父母从孤儿院领来的,领回来的时候,他还不大一岁。他的养父已经去世,是他养母和表妹来认的尸,我们给他们看了李元夫妇的遗物,他们都说就是他们。李元的养母还说,那天晚上大概七、八点钟她还跟他们通过电话,李元还跟她说起要给她过70岁生日的事,反正一切都很正常。” “那她的妻子周晓呢?” “是她父母来认的尸,他们做过dna比对,绝对没错。”方七顿了顿,这时正好服务员送来了他们的套餐,“他们这起案子的疑点也是麻醉剂,不过我们怀疑李元平时有吸食毒品的习惯,在卫生间的角落里我们找到吸食大麻用的器具,在客厅沙发的地板缝隙里也找到一些大麻。” “这不能肯定就是他的,东西也许是别人放在那里的,他体内的大麻也可能是别人逼他吸的。”麦晴道。 方七含煳地说:“可能吧,只是没法证明” 不是没法证明,只是你们不想去证明而已。麦晴心道。 “我提个问题。孩子三岁了,应该不会跟父母睡在同一个房间吧?”李奇石道。 你是说,是有人把她放在那个房间的?”麦晴道。 “当然是这样。我认为是有人用麻醉剂弄晕了这一家,随后点火烧了房子。其实也只能这么解释。——我可以吃你的耗油牛肉吗?”李奇石说话来了个大转折,让麦晴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 “额,好,吃吧吃吧。”她把自己的耗油牛肉盖浇饭推到他面前,她知道他的习惯,不管他点了什么,别人点了什么,他总要每样都尝一点。 李奇石用筷子夹起一小块牛肉放进嘴里,嚼了两下便吞了下去。 “嗯,好嫩,不错。”他道。 “来来来,老方,边吃边说。”张元安热情地招唿着。 方七犹豫地拿起筷子,慢慢地夹了一口饭放在嘴里,在吃这口米饭的时候,他的眼睛始终盯着李奇石,后者只当没看见。 “他们体内是哪种麻醉剂?还是大麻?”李奇石又问。 “好像是吗啡。不太记得了。” “不管是吗啡还是大麻,孩子是肯定不会有吸食毒品的习惯的,肯定是有人给她作了皮下注射,当然,现在骨肉都烧没了,肯定是查不出来了。”李奇石一边说,一边津津有味地享用着他的三杯鸡套餐,不时还将筷子伸进麦晴的套餐里夹块耗油牛肉。 方七对他的话充耳不闻,吃了两口饭后,又拿起了第三起案件的复印件,也就是裴小燕火灾案,“她的情况刚刚已经说了不少了。有一个情况需要再补充一下,她的丈夫罗云祥在火灾发生前两个月被公司辞退了,裴小燕的母亲完全不知道这个情况,公司之所以辞退他,是因为他在工作中泄露了客户的资料。” “他在什么公司工作?”张元安问。 “他在一家奶粉公司的销售部工作,他的客户都是孕妇。他将一些客户的个人信息出售从中获取利益。公司发现后,就辞退了他。” “看来他们家很需要钱,老婆要生孩子,丈夫却被辞退了。你查过裴小燕的银行帐户,她的存款有多少?”张元安问。 “她吗?她没什么存款,只有几百块。” “是不是出事前,她也把钱从银行取走了?”麦晴道,她觉得好奇怪,还没听说二十多岁的准妈妈是没存款的,而且这个人还是在银行供职。 方七道:“不是,我看过她的存摺,她一共只有两张卡,一张是她的工资卡,另一张是灵通卡。工资卡她几乎月月都领光,灵通卡上原本有五、六万块,自从去年年初开始,她逐月从中提取几千块乃至上万块,到火灾发生的前两个月,已经全部领光了,里面只剩下三百多块。” “她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用途?”麦晴问。 方七自顾自吃饭,吃了几口后,他才回答:“她到底把钱用到哪儿去了,谁也不知道,因为她家的东西都烧光了,如果有发票也早就烧成灰了。” 麦晴想想也是,她本想跟方七说说裴小燕的手,可一想,跟这种不负责的警察说再多也是白搭,还是接着打听别人吧。 好吧,那最后一个呢?”麦晴把李云仙的资料推到方七面前。 “她呀。是她女儿来做的dna测试,确定是她本人。这案子的问题就是多了个男人。李云仙的女儿说,李云仙从来没跟任何男人有过特别的交往,也从没有过要跟谁结婚的打算,因为第一段婚姻给她的打击不小。我翻过资料,当年李云仙跟老公离婚是因为李云仙的老公虐待她,在一次吵架中,那个男人打断了她的鼻樑骨和三根肋骨,她有一只眼睛弱视也是被那男人打的。据说离婚后,有一段时间,这男人还常来骚扰,后来,李云仙多次搬家摆脱他——呵呵,别想得太多,那个男人不是屋子里的男死者,她的前夫三年前就被车撞死了。” 第41页 麦晴现在已经不太相信方七的话了。 “你查过他的死亡记录?” “当然查过,我们一开始也怀疑是他,后来看了原始资料,了解到那个车祸中死亡的男人就是她爸。所以跟李云仙死在一个屋子里的那个男人最后只能被当成‘无名尸’处理了。” “跟李云仙死在一块的男人,也跟他女儿比对过dna?” 李奇石插嘴。 “当然。” “不相符?” 方七冷冷地看着他,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假如这女儿不是他亲生的,那dna也肯定不符啊。” “你说什么?!”方七一惊。 “还有,请问三年前,车祸发生时是谁去认的尸?那男人被撞死的时候,脸有没有被撞坏?” 方七答不上来。 饭桌上的气氛有些尴尬。 “好了好了,火灾里的死者到底是不是李云仙的前夫,还是让麦晴再去查一遍吧,毕竟老方他们处理的也是火灾案。”张元安打起了圆场,他又吩咐麦晴,“你最好再去见见李云仙的女儿,跟她聊一聊,也许她知道不少东西。” “没问题。”麦晴道。 这时,李奇石又开腔了,“方警官,我最后问你一个问题。啊,不,是请教。” “有话快说!”方七很不客气地说。 “你有没有发现这些死者之间的共同点?” “没发现。”方七头也不抬地说。 “我发现了。”李奇石平静地说。 麦晴和张元安同时看住了他。 “你发现了什么?”张元安问道。 “所有案子里都有男有女,男死者都比女死者大三岁。虽然死者的年岁不同,但他们都出生在同一天。” “胡说八道!”方七回答得极为迅速,他将那叠复印件推到李奇石的面前,很不客气地说,“李教授,请你看看清楚,他们的生日都在上面写得明明白白。” “我说的是阴历。所有人都出生在四月初七。这是我刚刚算出来的,我过去研究过万年历。最后那名男死者岁数不详,可我估计应该也是这个日子。这,就是他们最大的共同点。”李奇石道。 饭桌上一片寂静。 警方的报告上当然不会标明每位死者的阴历生日,难为他用这么短的时间就能算出来,麦晴心里暗暗佩服男朋友的记性。 “可是最后那个男人还没有……”方七说到一半,就被李奇石大嗓门盖了下去。 “所以要去调查李云仙的前夫是不是四月初奇出生的。如果不是,那他可能三年前真的是被车撞死了,如果是,那她房间里的男人一定就是他。——让我总结一下好不好,我认为这些案子是一起连环火灾谋杀案。这些死者都是被精心挑选出来的,动机还不清楚,不过我想总有人从他们的死当中获得好处。我还想说的是,这些案子的突破点,应该是裴小燕的老妈和李云仙的前夫,等这两个人都调查清楚了,案子也差不多就明朗了。我相信这些火灾,有助于我们了解那些鸟。抱歉,我就不参加调查了,当然,我可以帮忙查些资料。”李奇石说完,就站了起来。 “你去哪儿?”麦晴问道。 “不是跟你说了,下午我还有课吗?”他道,接着嘴凑过来,轻声道,“宝贝,谢谢你的牛肉。” “哦,没关系。”她笑道。。 “我爱你。”他亲了一下她的脸,心满意足地拿起桌边的小包,匆匆奔出了茶餐厅。 接下去的两天,麦晴相继调查了裴小燕的母亲和李云仙的前夫。首先得到确认的是,李云仙的前夫出生于1945年9月17日,这个日子跟四月初七之间相差了近四个月;她又调阅了当年那次车祸的原始资料,将死者的现场照片与身份证照片相对比,可以确定的是,三年前在那场车祸中死去的男人就是李云仙的前夫。如此一来,那位跟李云仙一起死于火灾的男性又是谁呢? 根据死者的年龄特徵,麦晴从近两年本市常住人口的失踪人员名单中找到了五个与之相符的失踪者,她一一跟失踪者家属联繫,确认了他们的出生日期,最后发现在这五人当中,只有一个的阴历生日是四月初七。这个人人名叫郑宝瑞,令麦晴意外的是,此人生前竟是一名诈骗犯,1995年他假冒孙中山的孙子,骗得人民币30万元,为此他蹲了五年牢,2000年出狱后不到两年,他又因骗婚再次被捕,这一次他入狱两年,2005年出狱。 郑宝瑞一共结过两次婚,第一任妻子与他结婚后5年离了婚,这位前妻后来没有再婚,但她已于10年前得胃癌去世,他的第二任妻子自他第二次入狱后,便与他不再来往,两人虽然仍保有婚姻关系,但平时几乎没有任何联繫。郑宝瑞的第二任妻子为他生了一男一女两个孩子,他的女儿好像是这个家里唯一跟他有联繫的人,郑宝瑞入狱期间,去探监的是这个女儿,当初去警察局报失踪案的也是这个女儿。只不过,她报失踪案的时候,火灾已经过去快六个月了。 麦晴查到这个女儿名叫郑佳,自己开了一家贸易公司。她本想约郑佳见面详谈,但郑佳似乎很忙,约了几次,都说没时间,即便好不容易定下时间,也会临时变卦,所以,麦晴决定还是先跟她在电话里聊一聊。 第42页 麦晴打过去的时候,正好是午休时间,郑佳是在自己的车里接的电话。 “啊,你好你好,麦警官,实在不好意思,最近我真的忙得快疯了,你看今天我本来是要去公司的,可是临时又有个客户让我去谈一笔新的业务,所以我今天一大早就起来了,没办法啊,现在生意难做啊。”郑佳还是那套说辞,麦晴都听腻了,她直截了当地问: “郑小姐,你最后一次见到你父亲是什么时候?” 这个问题让郑佳楞了一下,随后电话里就传来一阵轻轻的笑声:“最后一次见他。呵呵,我还真的不记得了。我通常每个月会去看他一次。” “他住在什么地方?” “我为他在海青路租了一套一居室的房子。” “地址在哪里?” “海青路45号101室。” 麦晴快速记下了这个地址,又问道:“你父亲出狱后,有经济来源吗?” 郑佳又笑了。 “呵呵,他自有找钱的办法,至于是什么办法,我就不清楚了,他也从来没跟我说过。” “他向你要过钱吗?” “没有。”郑佳顿了顿道,“他倒是给过我钱。” “他给你钱?” “我过生日,他给了我五千块。他一向对我很大方,其实他对我妈也很好,他把房子和存款都留给了我妈,如果我妈要离婚,他随时都会同意。他只是改变不了他的怀习惯罢了,说白了,他是没办法不说假话,他从小就说谎成性。” 麦晴发现,几乎所有诈骗犯在生活中都很讨人喜欢。 “那他出狱后如何养活自己?”麦晴觉得这问题还不够直接,又补充道,“他失踪前,有没有女朋友?” “麦警官,你是想问,他有没有新的目标吧?”郑佳笑着问,随后不等麦晴回答,她便说了下去,“这种事他是不会跟我说的,其实他就算跟我说,我也不会相信,比起他的话,我还是更相信自己的眼睛。我知道,他出狱后没多久就有了两个或者三个女朋友,他们都比他小几岁,多数是寡妇,手头都有些钱,他就在她们之间转来转去,跟谁都不结婚,但跟谁都很好。他跟她们说,他是某个中央领导人的远房亲戚,这些人都深信不疑,呵呵,我真是搞不懂,世界上怎么会有那么多傻瓜。” “那你是否听说过李云仙这个名字?”麦晴尝试着问道。 “没听说过。他不会告诉我那些女人的名字。” 也对,不然他就不能称之为一个诈骗老手。 “那你能否回想一下,你父亲失踪前,跟谁走得比较近?”麦晴又问。 “他跟亲戚朋友都没什么来往。大概就唯有跟我还保持一点联繫吧。” “那老同事,老朋友呢?一个人一生中总会有几个熟人吧。”麦晴启发她。 “老朋友,老熟人……等等,让我想想,”电话里静默了许久,郑佳才道,“要说老朋友倒的确有一个,那个人过去在我们家附近的商店工作,我妈过去一直怀疑我爸跟她有点什么,但从来没抓到过,她叫顾雪梅,现在大概也五、六十岁了吧。我爸出狱后曾经跟她联繫过,我知道那女人还请我爸吃过饭。” 麦晴对顾雪梅这个名字并不陌生,因为她就是裴小燕的母亲。 可是,麦晴并没有根据警方提供的地址找到她。她先是打电话过去想跟顾雪梅约个见面的时间,然而无论是白天还是晚上,电话始终无人接听,有一次她夜里11点打去,电话仍然没人接。麦晴觉得这只有两种可能,要么顾雪梅更换了电话号码,要么她已经搬走了。无奈,她只能亲自去跑一趟。 第一次去,房门紧闭,她在门口按了很长时间的门铃,一直无人应答,于是,她不得不向邻居打听。邻居肯定顾雪梅没有搬家,只不过,她不大出门,大部分时间都一个人呆在屋里。麦晴奇怪,她既然在家,为什么不肯接电话,又不愿意开门?如果有证据表明屋子里的人正面临危险,或屋里有什么违法行为,她还有理由破门而入,然而顾雪梅显然是个守法公民,她从不滋扰别人,独来独往,深居简出,如此一来,她反倒无计可施了。 她找居委会的干部帮忙,居委会的干部也试着替她去敲过两次门,但就跟她遇到的情况一样,顾雪梅对门铃声充耳不闻,无论他们在屋外说什么,做什么,她就是不肯开门。 “自从她女儿死后,她就变得十分古怪,原来很喜欢出门,也愿意跟大家聊天,现在什么都变了,有时候我们在路上看见她,想跟她打个招唿,她也是赶紧躲开。我们觉得可能是女儿死了,她受了刺激。原来还想拉她出去散散心,现在也都不管她了。”居委会的干部也是爱莫能助,听起来,她过去跟顾雪梅还挺熟悉。 麦晴实在想不出办法,只好向李奇石讨主意。 “她不开门,当然就是闯进去喽。”他说得倒是干脆。 “这可是违法的。”麦晴提醒他。 “那也容易啊,就去她家捉芳芳好了。”李奇石说着回头看了一眼他身后的“女儿”芳芳,后者正蹲坐在书架顶上,优雅地剥着香蕉皮,“先让芳芳爬上阳台,破窗而入,然后,我假装捉芳芳,跟着爬进去。你就那时候去按那门铃,你说你是警察,如果那老女人在,她会去开门的,因为我会让芳芳去抓她的头髮,任何正常的女人看到芳芳都会害怕。” 第43页 我就不怕她,难道我不正常吗?麦晴想反问一句,后来一想,也没必要为一只猴子跟他较劲,不然他又得朝她瞎嚷嚷了,“我跟她牵手了吗?!我跟她接吻了吗?!我跟她做爱了吗?!我不过是给她吃了两根香蕉而已!而且全是真正的香蕉!对,她是看过我洗澡,但让一只猴子看见有什么关系?我又没让她把我那根香蕉也吃了!”他的质问简直堪比三流的黄色小说,她再也不想听了! 可是,不管怎么样,他出的主意还算不错。 第二天下午,正好他没课,他们便兵分两路来到顾雪梅家。 按照原计划,芳芳爬上了顾雪梅家的阳台,并用一块事先准备好的石头砸碎了顾雪梅家的阳台玻璃,玻璃被砸碎后,李奇石也跟着爬进了阳台。几乎在同一时间,麦晴按响了顾雪梅家的门铃。 她一连按了五、六下,门终于开了,一个戴着眼镜的女人出现在她面前。 这就是顾雪梅吗?麦晴望着她,觉得她跟身份证上的照片相比有些小小的不一样,但是,她一时也说不上哪里不对。 顾雪梅显得有些慌乱,她的头髮乱蓬蓬的,有几绺掉在额前,衣服也皱成了一团,“吱——”麦晴听见一声猴子叫,她知道芳芳就在屋里,果然,她只朝里一瞥,便看见它那两只毛茸茸的小细腿,接着李奇石的身影出现了。 “啊——非常抱歉,我的孩子太调皮了,让您受惊了,真对不起,其实她平时很乖的,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今天会突然跑到您这儿来,您的损失,我一定负责赔偿,请千万不要客气。”李奇石高声致歉,姿态就像个电影里的政客。 顾雪梅似乎一点都不想听他说话,也无意跟麦晴打交道,当她看见麦晴出现在她面前时,她的反应跟其他任何人都不一样。她一句话都没说,既没询问麦晴的身份,也没向麦晴求救,或者向她申诉自己家来了不速之客,总之,她什么都没说,推开麦晴便向楼下跑去。 麦晴先是一楞,继而立刻追了出去。 “顾女士!顾女士!”麦晴在她身后大声喊,这时她发现顾雪梅确实是在“跑”,而不是在“快走,”她脚蹬一双耐克运动鞋,跑起来的身姿一如年轻人,而且越跑越快,耐力又好得惊人,她从自己家奔出后,一路向西,穿过五条大街,两个大商场,最后冲进一家公园,消失在一片林子里。 麦晴在公园里搜索了近一个小时,仍不见她的踪影,无奈只得垂头丧气地回到了顾雪梅家。李奇石仍在那里,她进门时,本希望他能抱抱自己,安慰她一下,然而,她却被眼前的情景吓呆了。她看见顾雪梅家乱得像个战场,几乎所有的衣服、书、杂志和日用品都被集中在客厅中央的地板上,她刚跨进门就踩在一条连裤袜上,在连裤袜的旁边还有好几双色彩斑斓的女袜和几条颜色各异的蕾丝内裤,而芳芳正快乐地在家具与家具之间跳来跳去,她的脖子上挂着一条真丝围巾,她一会儿将围巾拿下,一会儿又戴上,过了会儿,又跳到李奇石的背上,搂住了他的脖子,李奇石则一边自顾自低头看书,一边不时腾出一只手来亲热地拍拍他女儿的小脑袋。 “你……你这是在干什么!”麦晴简直快气疯了,她没想到,他会胡闹到这种地步,“你是不是想把顾雪没的家拆了?!”她恨恨地说道,一边捡起地上的一本书,将它丢在书桌上,她扫到书的封面,那是一本漫画。 “别生气啊,亲爱的,看这是什么?”李奇石让她看自己手上挂着的东西。 麦晴瞥了一眼,没好气地说: “怎么啦?不过是条女士内裤!你想带回去自己穿?” “蕾丝内裤。说具体点,它是一条黑色蕾丝花边内裤,有90%的聚酯胺纤维和10%的莱卡弹性纤维,这两种材质能提供高伸缩性与柔软性,内部还有提臀设计,这是一条不错的内裤,”李奇石像个内裤推销员一般将内裤的背面展示给她看,又指了指裤子内侧的一个标牌,“瞧,它还是s号的。你是几号?” 麦晴瞪了他一眼,答道:“m。” “看吧。”他又将内裤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还有股玫瑰花的味道,知道吗,有人喜欢在私密处涂抹膏霜,为了让那地方气味芬芳,这类膏霜总会加入很多香料,其中玫瑰花的味道最受欢迎。”他将裤子递给了她。 麦晴闻了闻,果真有股淡淡的玫瑰香。 “你想说什么?这裤子不应该是属于一个六十岁老妇的?” “除非她是法国人。只有渴望爱情的人,才会精心挑选内裤,并积极护理私密处。但是,中国妇女中这种人不多,尤其是老年妇女。” 麦晴觉得他说的有道理,气渐渐消了,她又朝地板上那堆东西看去,“这些都是你从她家里搜出来的?你疯了吗?假如她回来怎么办?”她弯身捡起刚刚被她踩在脚底下的一条连裤袜。 “你以为她还会回来吗?”李奇石挤到她身边,递了张全家福给她。 那是一张母女三人的合影,麦晴惊讶地发现母女三人长得竟是惊人的相似。 她朝李奇石望去。 “你是不是在怀疑火灾中那个女人的身份?” “看她们的手。”李奇石道。 第44页 麦晴低头朝照片望去。母女三人坐在公园的草坪上,都在笑,她们的手放在各自的面前,她逐一扫过,突然,她看见了什么不协调的东西。她的手为什么会这么苍老?她看上去不过三十岁左右的样子。她将照片翻过来,照片背面有一行用钢笔写就的小字:“摄于小兰32岁生日,2008” “你是不是在怀疑裴小兰?”麦晴又将照片翻回来,看她的手,“她的手的确很显老——真不知她是干什么的。” “她是饮食店的厨工,一个女人如果从早到晚都在洗洗涮涮,又不做任何保养的话,有这样的手也不稀奇。”李奇石坐在摇椅上,翻看着几本类似毕业证书之类的东西,他念道,“她15岁初中毕业后,在独自在外谋生,20出头就嫁了人,对方是个工厂的工人,结婚5年后因为这个男人偷窃兼有外遇,两人离婚,从那以后至今,她一直没再婚。”他顿了顿道,“其实,我认为她就是那个火灾中的女人。起初我怀疑是她老妈,但我知道除非是烧成了灰,否则还是能检验出死者的年龄,如果法医报告上,那人仍然能被当成裴小燕,就说明在年龄层上,没有太大的出入。至少不会相差几十岁。” “你在看什么?”麦晴走了过去。 “这是我刚刚从箱子里翻到的,可能是她们家的所有证件吧,里面有她姐姐的工作证、身份证、毕业证书……”麦晴才想提问,他就接着说了下去,“我得说明一下,我说的这个她,是裴小燕。” 其实麦晴也想到了。她怎么看,刚刚在前面快跑的女人,都不像有六十多。她体型健美,手臂挥动有力,耐力又好得出奇,另外她的臀部看上去也很紧绷,不,她肯定是个年轻人,这就是麦晴得出的结论。而且,现在她蓦然想起,刚刚她之所以觉得那个女人跟身份证上的照片有出入,就是因为两个人的眼睛略有不同,真正的顾雪梅两个眼睛靠得更近,而且萎靡不振,目光无神,而刚刚那个女人,却有一对明亮的眼睛。 “好吧,你觉得刚刚跑出去的女人是裴小燕,对不对?我同意。她假扮她的母亲顾雪梅住在这里,因为怕别人认出她,所以就深居简出,跟所有人都保持距离,而火灾中那个被烧死的女人,其实就是她姐姐裴小兰。那么,顾雪梅到哪里去了呢?”麦晴问道。 李奇石对芳芳吆喝了一声。 “去把那个箱子拿来。”他命令道。 芳芳很乐意为他效命,它很快就窜到另一个房间,捧来了一个黑色的木头箱子。 “好孩子。”李奇石拍拍它的脑袋。 它“吱——”地叫了一声,跳开了。 “这是什么?”麦晴不安地看着他。 “打开它。”他道。 麦晴打开箱子,顿时松懈了下来,本来她还以为里面会是一具被肢解的尸体,或是类似骷髅这样的东西,但实际上,里面放的不过是一个小木盒,虽然直觉告诉她,那是个骨灰盒,但她还是觉得轻松很多。 那的确是个骨灰盒,盒子旁边还附有一张小卡片,上面写的是,“李美娟,林溪市殡仪公司”。后面还有一个日期。 如果这个李美娟就是顾雪梅的话,那就是说,在火灾发生前两个星期天,她就已经被烧成了灰。在火灾发生前的一个月,顾雪梅从银行里将所有存款提出,给了裴小燕,之后没几天,她便遇害了,几个星期后,裴小燕不知用了什么办法把她的姐姐骗到自己家,纵火烧死了她和自己的丈夫,接着,她扮演顾雪梅住在母亲的旧居,负责应付警察——这应该就是裴小燕家火灾的真相。可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动机是什么?仅仅是为了钱吗? 第二天是李奇石的休息日,麦晴一大早便拉着李奇石出了门。李奇石因为没睡成懒觉老大的不高兴,整整两个小时一直拉长着脸,在车上对她也是爱理不理,无论她问什么都不搭腔,即使开了口,也是跟她唱反调,她说东,他一定说西。麦晴一开始还对他颇有耐心,因为她知道往常休息天他都要睡到中午才起来,看见他睡眼惺忪,她也觉得很抱歉,她也愿意被他损两句,可是后来,她见哄了两个小时,他的心情还没好转,而且说话还越来越刻薄,她的火气便也腾腾窜了上来。 当他再次拒绝吃她递上的吞拿鱼三明治后,她终于忍无可忍,手指着前方的路牌,气沖沖地对他说,“李奇石!你回去!你现在回去!前面有停靠站!” “说得倒容易!你叫我怎么回去?我连钱都没带!”他的嗓门一点不比她低。 她想起来了,今天他起床,是她给他穿的衣服。她拿错了一条裤子,而他的钱包在另一条裤子的口袋里。她从包里掏出一百块给他。 “这些总够了吧!” 他横了她一眼,不太情愿地接过了钱,接着,又开始朝她发难: “你一个小时前为什么不让我走?现在汽车都开了两个小时了,你却让我走,从前面的地方下车,我怎么知道能不能搭上回s市的车?” “那就祝你好运了。”她已经没耐心哄他了。她将手提包递给他,手提包里有她给他买的早餐,还有他出门必带的手提电脑。 他一把抢过那个包,拉开车窗扔了出去。 第45页 她被吓住了,而他还在得意洋洋地朝她笑:“我不会吃你给我买的任何东西!无论是三明治、炸鸡汉堡,还是方便面!” 她指了指窗外。 “亲爱的。”她道,“那个包里有你的电脑。” 他的眼睛瞬间瞪圆了。 “你说什么!!!”他腾地一下从座位上跳了起来,“那里面有我的电脑?” “难道你不觉得那个包有点沉吗?难道你以为我会给你买50个汉堡包吗?” “你懂什么!50个汉堡当然比我的电脑重!它是超薄型的!” 他说完这句,便惊慌失措朝窗外望去,那个包刚刚被他随手扔出窗外,现在已经踪迹全无,那一刻,他好像快疯了,直接从口袋里掏出水果刀扑向驾驶座。 “快停车!不然我就自杀!”他将刀子放在手腕上。 司机一定认为自己碰到了精神病,连忙将车靠边停下,他二话不说便冲出了门,麦晴犹豫了一下,也跟着下了车。 他在高速路上向后狂奔,麦晴从没见他如此惊慌过,不由地也有些内疚。她想她应该早告诉他,她将他的电脑跟食物放在了同一个包里,或者应该干脆就拿着他的电脑包上路。现在,那个电脑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即使找到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用。 麦晴朝后跑了一刻钟,终于看见了他。他坐在高速路旁边的一块绿草地上,牛仔裤的裤腿被高高捲起,两只运动鞋已经全湿了,他脚边的地上放着一只湿淋淋的包和一台白色的手提电脑,电脑表面的水珠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而在离他不远处,有一条污浊的小河。 麦晴已经发生了什么状况。她走了过去。 “电脑浸水也可以修的。”她试图安慰他。 他却气愤地抬头看了她一眼,随后气沖沖地将电脑塞进了电脑包。 “对!能修!可至少要一个星期!可我后天就要交研究报告了!我搜集的所有资料都在电脑里!”他朝她吼道。 “李奇石,电脑是你自己扔出去的!”麦晴提醒他。 “我又不知道那里面有我的电脑!”他更气了。 “难道是我买的三明治就可以随便扔出窗外吗?!你是不是这个意思!”麦晴大声道。 他盯着她,她也盯着他。 片刻之后,他嘴里吐出两个字:“是的。” 麦晴真想一脚朝他肚子踹去,但是她忍住了,她朝他点了点头,咬牙切齿地说:“好吧,我今天就搬走。你今生今世都不用再吃我买的东西了!”她说完转身就走。 他追上她,赶在了她前面,并回头朝她晃了晃那张百元大钞:“谢谢你给我的钱!我会委託别人把它还给你。” “别忘了利息!”麦晴怒道。 那天,麦晴也没去成林溪,她跟李奇石一前一后从高速公路下来之后,便各自拦了一辆计程车打道回府。麦晴只花了十分钟就整理好了自己的行李,等李奇石晚她一步回到家时,正碰到她怒气沖沖提着箱子走出公寓,他看也没看她,径直从她身边走过。 那天下午,麦晴便搬进了玉树花园张元安租借的公寓。她本以为这只是权宜之计,她想她很快就会找到新的住处,或者跟李奇石和好,但是两件事都落空了。首先,她花了不少时间找房子,可就是没找到令她满意的,要不是地方太大,就是租金太贵,或者交通不方便。而自上次跟李奇石吵过架后,两人就僵持着。一个星期后,他发了条简讯给她,让她去拿回当初留在洗衣机里的衣服,他说那些衣服他已经洗干净了,放在沙发上,还告诉她,他周四和周五上午都有课,她可以随时去拿。她到他家后,果然发现他不在,于是,她从沙发上拿走了自己的衣服,将钥匙留在餐桌上便离开了他的公寓。 她下楼之后才忽然想到,自己竟忘了去查他的床,这是她在来的路上就想好的,尽管她知道这么做有点傻,可她就是想知道自己不在的时候,他有没有带别人回过家。然而她已经把钥匙留在了他家,没法再进门了,最后她只能带着遗憾懊恼的心情离开了他的公寓。她后来想想,这大概也是冥冥中註定的吧。在回家的路上,她大哭了一场,之后,她请假三天去了一次z省的温泉。等她回来的时候,她自认已经大致收拾好了自己的心情。她打定主意要重新开始。 那之后的三个月,他给她发过两条简讯,都是问她些琐碎的小事,一次是问她是不是记得,过去他们吃过的一家泰国餐厅,他说要请人吃饭,问她要地址和餐厅的名字,还有一次,是问她走的时候有没有拿走他的一本书。两个简讯她都没有回。他也没再发来。从那以后,他们就断了联繫。 因为失恋和忙碌紧张的工作,麦晴一度胃口极差,有一个阶段,她一天只吃一顿饭,她因此瘦了五公斤,张元安担心她会垮,便常常暗示,是否需要他出面去找找李奇石,让他们两个再好好谈谈,她当然一口回绝。不过据她猜测,他还是去找过,而且两人还曾经不止见过一次。因为张元安偶尔会透露他的现状。 “他跟你正好相反,他是胖了一大圈,据他说,他现在每天吃三个汉堡,外加四罐啤酒。——所以,他现在已经不好看了,你扔掉他一点都不用可惜。”张元安说。 第46页 “他也会胖?”她有点不相信。 她总觉得他是怎么吃都不会胖的人,他曾经一口气吃掉一个肯德基全家桶外加一份炒面,就这样第二天站在秤上,体重还是跟前一天一模一样。 “你不信可以自己去看看他。”张元安说完这句,立即又将话题转向了案子,“我去过林溪了。也找到了那家殡仪公司。他们查了当时的记录,死者李美娟是个老年妇女,年龄一栏中填写的是65岁,死因是心肌梗塞。我向他们要来了死亡证明的复印件,发现那是假的,开具死亡证明的医院根本不存在。” “难道那家殡仪公司没核实过就直接把尸体火化了?”麦晴愕然。 张元安笑道:“你去看看那家殡仪公司就知道了,他们只有一个炉子,一个焚烧工,一个办公人员。那是个村办企业,村长就是总经理。” “村办企业?不是说这类行业只能是国有的吗?”麦晴纳闷。 “那是个小地方,其实在许多县城,都有小型的殡仪公司,只要规模不大,上面又罩得住,一切都好说。”张元安边说,边将那张死亡证明的复印件拿给她看,“我找到裴小燕工作的银行,弄来了她的笔迹,经专家鑑定,它们是一个人写的。也就是说,就是裴小燕伪造了顾雪梅的死亡证明。” “果然是她杀了顾雪梅!现在可以重新立案了吗?”麦晴急问。 张元安神情严肃地看着她 “已经立案了。上面也已经同意将这四起连环火灾移送到我们局重新侦办。我打算让你负责,另外还会给你增派两个助手,只不过,局里现在人手不够,只能派给你两个新人,他们刚刚从警校毕业,工作热情很高,你也正好可以教教他们。”张元安顿了一顿,又道,“因为这几起案件彼此之间盘根错节,案情又相当复杂,涉及的犯罪领域又很广,所以,我找了两个专家协助你。” 不会是李奇石吧。麦晴心里嘀咕。 “一个是法医学专家,她叫……”张元安说到这里,他的手机忽然响了,他抱歉地朝她笑笑,接了电话。 麦晴心想,就算要接电话,也该把名字说完吧! 她等了五分钟,他才听完电话。 “我刚刚说到哪里了?”他放下手机后,问她。 “你说你请了两个专家。”麦晴没好气地提醒。 “哦,对。他们一个是法医学专家,叫杜月琳,我想你应该听说过她,她是老专家了,当年毛主席都接见过她,还有一个是生物学专家,她叫李美丽,过去她曾经多次协助警方办案,你应该也认识。” 没有李奇石,麦晴还是隐隐有些失望,不过她马上宽慰自己,他不来最好!现在这种情形,彼此见了只会觉得尴尬。而且,谁知道他想不想见我!也许他根本早把我忘记了,也许他早就跟别的女人住在了一起。他不是号称自己每十分钟可以换个女朋友的吗?算了!这种混蛋不见也罢! “喂,你觉得我请的两个专家怎么样?”张元安在问她。 “哪两个?……”她刚问出口,就觉得不对,连忙道,“哦,对,是杜月琳和李美丽。这两个我都认识。李美丽去年我还跟她合作过,她那时说她刚结婚,马上要移民加拿大,她怎么还没走?” “她已经回来了,现在是寡妇,她老公结婚不到半年就死了……不,别这么看着我,那不是谋杀,是自然死亡,她老公已经78岁了,做一次爱就能要他的命,实际上,他也就是在一次亲热的时候突然心肌梗塞死亡的,他给李美丽留下一大笔钱。李美丽不喜欢一个人住在加拿大的豪宅里,所以就回来了,一周前,我跟她吃过一次饭,她对我们的案子很感兴趣。” 她对你也很感兴趣。麦晴记得一年前跟她认识时,她就三句话不离张元安。不用问,她参与案件,就是为了跟他套近乎。至于他呢,麦晴相信他是知道李美丽对自己的好感的,可是他一点都不讨厌这种事,可能还在利用她的感情。真是个典型的坏男人! “杜老师,我想你应该很熟悉,她是真正的老专家。”张元安又说话了。 “可她太老了,她应该有80岁了吧。她能有多少时间协助我们?”麦晴记得自己上警校的时候,杜老师来学校作过报告,那时候看上去就已经老态龙钟了。 “我前几天去拜访过她,她精神很好,她说她欢迎你随时去谘询。” “可她连显微镜底下的东西都看不清了。” 张元安朝她无奈地笑了笑, “局里没那么多人手增派给我们这个组,明白吗?有杜老师肯帮我们,就已经很不错了。而且她人很好,她绝对不会把我们说的话告诉别人。” “你怎么能肯定?” “嗯……她前几年得了脑梗塞,那个病影响了她的语言能力,现在没人能听懂她在说什么,包括她的保姆……不过,别担心,她的脑子没坏,她也能写字。——她是我们现在最好的选择。”张元安停顿片刻,“当然,如果杜老师突然出了什么意外,我的意思是,假如她的身体有什么不适的话,我这里随时都有备用胎。李奇石,我已经跟他说好了。他愿意帮忙,不过,他有条件,他希望你改称他为李教授。” 第47页 这个混蛋! “好。没问题。我也有条件,他得称我为麦警官。”麦晴气势汹汹地说。 张元安朝她微微笑。 “他不一定来。”他道。 结果他真的没来。 那之后的三个月,杜老师的身体一直很硬朗,连感冒都没得过一次,工作热情更是别提有多高了。麦晴一共去拜访她四次,每一次,她都向其谘询几个专业性很强的问题,杜老师每每在保姆的协助下,一边在破旧的书架上找到过去的案例,一边又逐一将自己想表达的意思写在纸上,虽然这费时费力,麦晴有时候很想偷偷看下手錶,但她每次离开杜家时,心里还是充满了感动。她想,若是她也像杜老师那样能活到80岁,不知道还能不能像杜老师那样头脑如此清晰地分析事情。 “滴铃铃”—— 一阵电话铃响起,打断了麦晴的思路。 蓦然,她意识到自己正驱车开在鸥城的某条街道上。街道窄小而雅致,令人想到法国小镇的风光。 “嘿,”她接了电话。 “是我。”仍旧是张元安,他在20分钟前刚刚给她打过电话,“你现在到哪儿了?” “我到鸥城了。”麦晴透过车窗,看到了路牌,“我现在是在——翠鸟路。” “那离我不远了,你朝前一直开,就能看见小树林路,然后左拐,开一会儿就能看见78号的鱼面馆。” “好,我马上到。――你为什么要到这儿来?”虽然等会儿见面问更好,但麦晴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因为我在电视上看见显云了。” “王显云?她上电视了?”麦晴不敢相信。 “有一个电视剧是在这附近拍的,我在背景里看见了小树林路,还看见了显云!她好像在等车,后来有辆黑色奔驰接走了她,可惜那镜头一晃而过,没拍到那个车牌。” “什么电视剧?”麦晴打算去找找。 “《壮士英豪》第5集,s台的时尚剧,你可能也听说过,最近连篇累牍都是它的介绍——等等!”张元安急促地叫了一声,接着电话里骤然安静了下来,麦晴忐忑不安地等了两秒钟,正想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张元安的声音忽然又在电话里响起,“麦晴,我看见显云了,她就在对面的花店里,就在郁乘风开的那家花店,我刚刚跟你说过的,我现在就要过去,你到了之后,直接来花店。它就在鱼面馆的斜对面。”说罢,还不等麦晴反应过来,他便按断了电话。 自上次坠楼被人搬走后,王显云一直杳无信息,麦晴和张元安查过s市所有的医院和私人诊所,都没找到她的踪迹,他们曾经认为她已经死了,想不到两个月后,她竟然又出现了,怪不得张元安会不顾一切追踪她到这里。 而且,她现在就在师父郁乘风开的花店里。麦晴已经很久没见到师父了,她好奇极了,非常想看看她现在的幸福生活,也很想知道她的丈夫究竟是怎样的人。想到这里,她不由自主加大了油门。 她朝前开了不过一两分钟,就看到了小树林路的路牌,随后她按照张元安说的,左拐,又开了一小段路,小树林路78号的鱼面馆就在眼前,而鱼面馆的斜对面就是一家叫做“美丽心情”的花店。 她停了车,向花店走去。 一个女人迎了上来,麦晴立即认出那就是她的师父郁乘风。 她停了车,向花店走去。 一个女人迎了上来,麦晴立即认出那就是她的师父郁乘风。 “师父!”她兴高采烈地打了声招唿。 郁乘风却淡淡朝她一笑,问道:“你怎么会来?” 麦晴想说她是路过的,忽然想到了张元安,于是马上问:“张局在哪里?” “张局?”郁乘风一脸茫然。 “就是张元安。” “我知道你说的是他,他怎么会在这里?”郁乘风反问。 这句话将麦晴噎在了那里。张元安不在她这儿吗?他到哪里去了?这附近也没有别的花店了。她是不是在说谎?可花店不过20平方大小,好像也没有内间,要是想藏人的话,也没地方藏啊。 郁乘风注视着她,说道:“张元安没来过。我已经很久没看见他了。自从离开医院之后,我就到了这里,我再也没回过局里。” 语气像在作解释。 “可是,他刚刚给我打电话,他说他到你这里来了。也是他告诉我,你在这里开了一家花店。”麦晴也看着郁乘风,她不愿相信师父在说谎,但是似乎也只能这么解释。而且,她心里有种感觉,郁乘风已经再也不是她认识的那个师父了。 她们对视了两秒钟,郁乘风终于移开了目光。 “我刚刚一直在这里,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对你说。”她走到屋子的一角坐下,开始整理桌上的一大把康乃馨,“也许张元安说的不是这条路。” “你在另一条路上也开了一家花店吗?”麦晴问道。 郁乘风兀自整理花,没有回答。 “师父。他到你这里来,是因为他看见了一个女人。那个女人叫王显云,是他过去的女朋友,我们有一次看见她被丢出窗外,我们以为她死了,可是他在这里又看见她了……”她的目光在花店的四壁搜寻,她想找找是不是有暗门,忽然,她看见在一大片洁白的百合花的上方挂着一幅彩色图片,就跟在舒燕家门口看到的那幅画一样,画上有只鸟,全身长满了黑色的羽毛,眼睛栩栩如生,好像随时都在转动,唯一的不同是,这只黑鸟的头顶有一簇非常明显的白毛…… 第48页 “你干什么!”郁乘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麦晴这才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站到了那幅画的下面。 “这是什么?”她手指着那幅画问郁乘风。 “你看见了,只是一幅画而已。” 才怪!麦晴心道。她不由分说地从墙上摘下了这幅画。 “你干什么!麦晴!”郁乘风恐惧地看着她手里的画叫了起来,“给我!把它给我!” “张元安在哪里?你把他藏到哪里去了!” “我没看见他!麦晴!把画给我!”郁乘风大声吼道,口水几乎要喷到她脸上,“你别忘了我是你师父!” “你已经不是了。” 她惊慌失措的表情更让麦晴确定自己的猜想,郁乘风跟“鸟人”一伙的,就在几分钟前,她跟她的合伙绑架了张元安,而他应该就在间屋里。 这里一定有一个伸缩区域。 在没分手之前,李奇石曾经跟她讨论过舒燕家门上的那些“黑鸟图”。他说过,假如那些鸟并非电脑动画,而是真实存在的话,那么所有这些图画便不应该称作为“画”,而应该称之为“窗口”。每个窗口都是一个伸缩空间,在人的眼里,它也许只有20厘米长,10厘米宽,但那就像个电视机屏幕,那里面的空间是无限的。 “不然你是无法解释它们藏在哪里的。它们一定是有生命的,这样才能报信、守护、监视和攻击,然而你却无法在一个人类正常生存的空间里发现它,那唯一的解释就是,除了我们现在所在的这个空间之外,还有另一个空间的存在,而那些鸟可以自由出入两个空间。”李奇石对她说话的时候,神情很认真,他甚至还用一幅九寨沟的风景照说明他的观点,“看见没有?照片的背景里有只鸟,假如这张照片是另一个空间的入口,那么也许这只鸟也在看着我们,只是我们不知道罢了。假如你有办法进入那个空间,也许就会看到完全不同的世界。” 张元安不会说谎,在这个小花店里,又没有别的地方可以隐藏一个像他这样的大活人。那他会在哪里?麦晴觉得,唯一的可能便是,在她到达之前,他被人强行拽入了另一个空间。而那个空间的门,便是她手里的这幅黑鸟图。 “麦晴!把画给我!”郁乘风的大吼打断了她的思路。 如果张元安真的在画里,她该怎么救他? 麦晴抬起头,盯着郁乘风的脸。 “听说你结婚了。那个人是谁?”她问道。 “这与你无关!把画给我。”郁乘风站在离她一米左右的地方,吼叫着。 奇怪,麦晴觉得纳闷,她为什么还没上来抢?郁乘风是个急性子,按她过去的脾气,她早就该冲上来跟她厮打在一起了,但是现在,她却始终站在一米开外的地方。她在怕什么? 难道,她是在担心那只鸟? 麦晴低头朝那幅画望去,她惊讶地发现那幅画果然发生了变化,那只鸟原本很大,几乎占满整个画框,可现在,它却小了大一圈;它停在一棵大树的枝头上,脸正对着她,看上去好像在跟她对峙。 “它是谁?”麦晴不由自主地问道。 郁乘风好像没听到她的问题。 “把画放下!作为一个警察,你应该知道这是违法的!你没权利随便拿别人的东西……哦!你想干什么!”郁乘风惊叫了起来,因为她看见麦晴拿出了手枪。 “打烂这幅画,应该不至于会判我的刑吧。”她将枪口对准了那幅画。 郁乘风脸色惨白,浑身发抖。 “住手!麦晴!”她高声喊道,终于跌跌撞撞地扑了过来,双手抓住了麦晴的手臂,“不,麦晴,不能开枪,求求你了,千万别开枪!”她哭了起来,眼泪像断了线一般掉了下来。 麦晴有点被吓住了。假如现在郁乘风突然抽出一把枪来抵住她的下巴,她也许会觉得舒服一点,可是现在,这个她眼里曾经的铁女人,居然在哭哭啼啼地求她!郁乘风这一生何曾求过人?她的手粘乎乎地搭在麦晴的手臂上,麦晴愕然地注视着这张脸。蓦然,她发现郁乘风竟然比她没哭之前显得胖了一些。这是为什么? “麦晴!麦晴!你不能开枪!你不能!如果你开了枪,我就……”她抽抽噎噎地恳求着,她搭在麦晴胳膊上的手却在转眼之间变大了 麦晴看看她逐渐变粗的手指,又把目光移向她的脸,勐然,她意识到了什么,恐惧就像开水一般自她的头顶浇下来,她勐地甩开郁乘风,后者如沙袋般重重摔在地上。 “你不是我师父!”她大叫一声,几乎喊破自己的脑袋。 那女人显然是听到了这句,她翻了个身后,迅速爬起来,朝花店门外跑去。 妈的!麦晴心里骂了一句,直接跳到了她面前。 “你是谁?你把我师父怎么样了!”麦晴朝她又跨了一步,并用枪指着她的脸。 “郁乘风”还是那张脸,但看上去却似乎胖了一些,显得有些古怪。她惊恐地盯着面前黑洞洞的枪管,又胆怯地看看她,忽然,她放声尖叫起来:“米拉米——米拉米——米拉米——”声音极为高亢,足以震破玻璃窗。 她在叫什么? 第49页 麦晴正在疑惑,却觉得左手上的画突然变得沉重起来,再一看,画里的那只鸟正皱着眉头朝她冲来,她不假思索地将那幅画扔出去,同时举起枪朝它射去,砰——! 一声枪响。 那幅画上升起了一缕青烟,随后掉落在地上摔成了碎片,瞬间它便化成了一小堆灰尘。 “啊——”那个女人嘶叫了一声,随后,她扑倒在那堆灰尘前,嘴里念念有词起来,而令麦晴震惊的是,就在她念咒语的时候,她的身体却像充气气球一般慢慢地变大,在几秒钟之内,她竟然变成了一个足有200斤的大胖子,而当她仰起脸时,麦晴看到的却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你是谁?!”麦晴喝问,因为恐惧和震惊,她的声音有些发抖。 那女人对她的话充耳不闻,兀自望着地上的那堆尘土发呆,眼泪不断从她细小的眼睛里流下来,她一边哭还一边摇头,当麦晴还想再提问的时候,她忽然抬起头,瞪着她。 “你,逃不出去的!”她恶狠狠地说,声音中的恶毒和与之前的软弱判若两人,“你!逃不出去的!这里早就是我们的世界了!笨蛋!” 她是人还是鸟? 麦晴的脑子里闪过一个问题。 “你逃不出去的!这里早就是我们的世界了!笨蛋!”那女人又说了一遍,说完这句,她笑起来,眼泪却顺着法令纹一直流到嘴边,滴落在地板上。 麦晴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这张笑脸。 在哪里见过?在哪里? 麦晴飞快地在脑中搜索。蓦然,她想到了通缉令。就在她被分到十一组来之前,她曾经在自己的办公室见过一叠通缉令,在那里面,她好像曾见过这张愚蠢、肥硕、恶毒的笑脸。她已经不记得这个女人的名字了,但她知道,她被通缉前是个保姆,几个月前的某天晚上,她用榔头砸死了自己的僱主,偷走了僱主抽屉里的2万元现金后逃逸,至今下落不明。原来她躲在这里。 麦晴骤然冷静了下来。她知道,相比不可理喻的精神变态者或者来自另一个空间的鸟,一个贪财的女人也许要好对付的多。 “张元安在哪里?”她将枪对准了这个女人。 那个女人看着枪,先是惊恐,继而脸显怒容:“我不会说的!你逃不出去的!这里已经早就是我们的世界了!你逃不出去的。”她又重复了一遍相同的话。 “是吗?”麦晴说完这句,便扣动了扳机。 砰——一声枪响,那女人又叫了一声,巨大的身躯再次重重摔在地板上。麦晴一个箭步跑上前去,她发现那女人的左肩中弹,伤口正在朝外渗血。麦晴毫不犹豫地将枪抵住她的脑袋。 “张元安在哪里?” “你跑不出去的!” “碰!”麦晴踢了她一脚,她又惨叫一声。 “如果你不把他交出来,我就打死你!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我知道你是什么人。”麦晴冷冰冰地盯着那女人的脸。 那女人胆怯地缩了下脖子,瞥了她一眼。 “他在哪里?”麦晴将枪口移到她的鼻子上,蓦然,她发现那女人朝她身后扫去,她不假思索地朝后便是一枪。 轰!一个男人倒在她脚边。她低头一看,竟是一个年逾花甲的老头。她注意到他的头顶有一簇白髮。难道他就是刚刚画里的那只黑鸟?他是什么时候来的?麦晴心里充满了疑问,但她明白现在不是深究这些的时候,她现在应该想办法先把张元安救出来,然后一起逃出这个地方。 “你杀了他。”女保姆惊恐地望着地上的老人,低声道。 “如果你不听话,我也会杀了你!张元安在哪里?”麦晴心里丝毫没有负罪感,那只不过是只作恶多端的鸟罢了! 女保姆似乎陷入了短时间的神游状态,她呆呆地望着地上的老头,厚厚的嘴唇一张一合,好像在低声诉说着什么。麦晴正想再给她尝点苦头,让她快点说出张元安的下落,却忽然发现女保姆的眼睛突然睁大了,她回头一看,地上那具老头的尸体正在迅速变异,人的肉体正在消失,他的四肢、头、身体在一分钟之内就变成了一只鸟的形状——他又活了过来,当他扑腾着翅膀从地上跳起来的时候,连麦晴都差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眼睁睁地看着他展动双翅,飞出了花店,就在他离去的那一刻,他还回头看了麦晴一眼,并且发出一声“哌”的一声嘶叫。 女保姆瞬间慌了神,她捂住伤口,急切地朝门口爬去。 “你想干什么!”麦晴吼道。 女保姆低头像在自言自语:“我们再不逃,绿血鸦就要来了,它们是分不清人和人的不同的,对它们来说人都是一样的!” 绿血鸦? 女保姆正在朝外爬,麦晴连忙扑上去,再度用枪对准了她的脑袋。 “张元安在哪里?如果你不……”麦晴刚说到这里,一声炸响差点把她的耳朵震聋,回头再看,就见张元安从墙上摔了下来,随着他的跌落,又一个画框摔在地上,变成了粉末。麦晴记得这幅画刚刚就挂在黑鸟图对面的墙上,可惜当时她的注意力全在那幅黑鸟图上,所以压根儿没注意到它,现在回想起来,它是一幅水彩画,画上好像是个穿夹克衫的男人……难道那个人是张元安? 第50页 她忍不住在那里发愣,直到张元安站定后朝她大吼,才将她惊醒。 “麦晴!你愣着干什么!” 麦晴低头看看他身后地上的那堆粉末,茫然地问:“你……你还好吗?”她总觉得他好像刚刚从鬼门关回来。而且,他的脸色的确不好,黑中带黄,黄中带绿,只有癌症晚期或受了过度惊吓的人才会有这种脸色。 “我不怎么样!”张元安烦躁地回答她,“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们得赶快离开这里。不然就麻烦了!——抓住她!”他突然大叫一声冲出了花店。 麦晴这才发现那个女保姆已经在不知不觉中爬出了花店,等她奔到门口,就见不远处的天空中有片黑云正朝这里移动。 “啊!绿血鸦来了!”女保姆怪叫一声。 麦晴不知道所谓的绿血鸦是什么,但她明白,现在她唯一应该做的就是赶快逃命。幸亏,她的车就停在店门口。她迅速打开后车门,将女保姆推上了车,就在她将后者的手腕铐在汽车的上拉手上时,女保姆疯狂地挣扎起来,一边还不断唿叫着“米拉米——米拉米——米拉米——”这声音让麦晴听得烦透了,她不得不一拳朝她的下巴打去,那女人当即倒在了后车座上。 张元安先她一步跳上驾驶座,等她关上后车门时,已经有三只黑鸟朝她俯冲过来,第四、第五只鸟则钻进了驾驶座旁边的车窗,尖锐的喙如锋利的尖刀般朝张元安的肩膀啄去,,麦晴听见他在车内低低叫了一声,“哌!”一只鸟在她耳边嚷道,她一边用力驱赶它们,一边迫不及待地从口袋里掏出红色手绢,这是她随身携带的“护身符”,自从李奇石告诉她,那些黑鸟害怕红色之后,她便专程购买了十条红手绢以备不时之需——现在正是用它的时候。 那几只绿血鸦看见红色手绢后,果然都惊慌地朝后飞去,麦晴赶紧乘机跳上了副驾驶座,张元安还在座位上也用地图驱赶那两只绿血鸦,麦晴将红手绢向其中身上掷去,“哌——”那只鸟惨叫一声,麦晴看见它身上的毛冒起了青烟,另一只则先它一步飞出了窗,她再看那条红手绢,它掉在车座上,已经烧掉了一半。 “哇!”她惊嘆道。 “哇!”张元安也应了一声,随后快速按动车窗键,车窗徐徐上升。“好了吗?”他大声问她。 “好了!快开车!”麦晴道。 张元安勐地踩下油门,汽车如离弦的箭一般飞驰出去。 麦晴回头望去,刚刚那只中招的绿血鸦掉落在了地上——它死了吗?——这是她第一次对一个生命的终结产生怀疑。 其实,她还怀疑它们是不是鸟,虽然它们能飞能叫,但它们在攻击她的时候,她注意到它们都有一对人的眼睛,就像芳芳那样。它们会不会跟芳芳一样,在鸟的身躯里隐藏着的却是人的灵魂? “哌——” “哌——” 悽厉的叫声响彻天空。 麦晴朝后望去,发现那片黑云已经尾随而至。 “快!开快点!”她催促道。 “我已经开得够快了!小姐,你的车才四缸!”张元安的确开得飞快。 八缸的我买得起吗?其实这辆车也不是我买的!是公车!麦晴心里顶了几句,随后她的思路立刻又飞回了原来的地方。 它们是人还是鸟?为什么叫绿血鸦?那个女保姆是怎么会在这里?她是怎么跟这些鸟混在一起的?她好像知道不少秘密!等她醒了,得好好问问她!麦晴回头瞅了一眼昏迷中的女保姆,心里不由有几分得意,谁能想到,来这里逛一圈,竟还能抓回去一个通缉犯,真是意外的收穫。 “哌——” 两只绿血鸦飞到了车的前方,随后掉头向他们的车冲来,其中一只在车窗上拉了一泡屎,另一只则张大嘴叫起来,它的脸正对着麦晴,令她想到某个当街发酒疯的醉汉,而且,那叫声也不像鸟叫,似乎更像是野兽的嘶吼。怎么办,它们好像不肯罢休。 忽然,她看见前面有条小巷口上方有块红色的招牌,上面写着四个大字——小倩文具店。管它是什么店! “快!穿过去!”她嚷道。 张元安也看见了,立刻开车冲进了那条小巷。 “哌——” 绿血鸦一闹而散。 麦晴和张元安同时松了口气,但随即张元安又皱起了眉头。 “不知道这是不是条死路。”他道。 对啊!麦晴心想,刚刚急着摆脱那些绿血鸦,竟然没注意这些。 不过,很快证明他们的担心是多余的,张元安把车开到小巷的尽头,发现那里竟然直通一条小街,他立刻开车进入小街,根据街上的路牌,他们很快就找到了地界桥。 “穿过这座桥,我们就可以离开鸥城了!”麦晴道。她记得自己刚刚就是通过这座小石桥她才进入鸥城的。 “好。”张元安也是一笑。他的脸色终于由黑转红。 下一分钟,他们畅通无阻地通过了鸥城。 然而,刚刚开过桥,才行了不过五分钟,他们的车便咯噔一下停了下来。 “怎么啦?”麦晴立刻问。 第51页 张元安的神色十分怪异。 “好像压到了什么东西” 麦晴的心头一震。两人同时跳下车。 此时已是傍晚,麦晴借着落日的余光爬到车底向里望去,发现一根枕头大小的木头卡在了车轮下面。她将它从车底下面拿出来,心想,这是偶然,还是有人故意为之吗?她犹豫了一下,终于将其扔进了后备箱。 当她回到副驾驶座准备上车的时候。 “麦晴。”张元安在叫她。他示意她朝前看。 她顺着他的指引朝前望去,有个女人就站在离他们的车大约十米左右的小路上。麦晴这时才发现,他们正身处一个陌生的小镇,她根本叫不出这里的名字,而且,跟鸥城的热闹繁华不同,这里极为冷寂,那个女人是那条小路上唯一的人。她起初背对着他们,等她慢慢转过身来时,麦晴差点惊叫起来。 “师父!” 她叫出口后,又有几分怀疑。她是师父吗? 郁乘风却似没听见她的唿唤,慢慢朝她抬起了右臂,麦晴隔了两秒钟,才看清,她是在举枪朝她瞄准。 “师父!”她大叫。 然而,郁乘风却一言不发地扣动了扳机。 “砰!” 那一枪差点打中她,她和张元安连忙躲在了车后。她还没想好是否该还击。“砰!”又一声枪响,麦晴感觉她的车震动了一下,她知道郁乘风已经打中了一个轮胎。 “砰!”又是一枪打碎了车窗玻璃。 现在,她相信那不是郁乘风。如果真是师父,她绝不可能在街头乱开枪,她应该知道那是违法的。况且,据她所知,师父离开警察局后,她的枪就已经被收回了,所以这个举枪的女人,应该就跟后车座的女保姆一样,只是借用了师父的躯体! 该死的!那我师父到哪里去了?她还是不是活着? 她越想越恐惧,越想越恼火,拔出枪就沖了出去。 “麦晴!”她听见张元安的声音,他大概想阻止她,然而,已经来不及了,她一从车后跳出来,就朝那女人身上连开了三枪。 那女人应声倒地。 麦晴手里拿着枪,在原地等了两秒钟,直到她确认被她打中的女人不可能再站起来时,她才小心地走了过去,张元安跟在她的身边。 她等待看到那女人身体的变异,之前,她已经见识过了,从一个人到另一个人也不过只需要几十秒而已。张元安大概跟她的想法相同。 他们走到尸体旁边,等着。 然而,五分钟过去了,郁乘风并没有变成另一个人,或者一只鸟。 又过去了五分钟,她仍是她。 麦晴开始慌了。难道她真是师父?我杀了我师父? 她弯下身子想去检查尸体,这时,前方突然传来唿啸的警笛声,她抬起头,看见两辆警车朝她迎面开来。 “来得好快!”张元安轻声道。对此麦晴也有同感。 那两辆警车在他们前方停下,从车上下来两个警察,一个大约四十多岁,另一个年纪稍轻,两人都神情紧张,手里各拿了一把枪。 “去看看!”那个年纪大的扫了一眼地上的郁乘风,命令身边的同事,说这话的时候,他举枪指向了麦晴和张元安。 另一个警察小心翼翼地矮下身子,蹲到郁乘风的身边,开始检查尸体。 “怎么样?”年纪大的警察问道。 “死了。” 张元安插嘴了:“这里有误会,我们……” “别动!”年纪大的警察打断了他的话。 张元安没理会他,继续说道:“我们是f区分局的。她叫麦晴,我叫张元安,我有证件,你们可以拿去查……”张元安想把手伸进口袋,那两个警察立刻紧张起来。 “别动!”年纪轻的那个吼道。 张元安犹豫了一下,终于慢慢将手从口袋边放了下来。“你们是哪个辖区的?”他问道。 “我们就是这里的,这里。”年纪大的口气蛮横地答道。 “这里是哪里?”张元安又问。 “当然是鸥城。”年纪轻的回答。他刚说完,又传来警车的唿啸声,这次来自身后,麦晴回过头去,看见又有两辆警察从他们后方开来。 那两个警察看见救兵来了,神情立即显得放松了许多。那个年纪大的警察说道:“我们接到报警,说有人在鸥城东区放火烧死了一个人后,朝这个方向逃逸了,于是我们就追了过来。老郁比我们先走一步,没想到!你们竟然开枪打死了她!”他说到最后突然愤慨了起来, “老郁!”张元安惊叫道。 老郁!麦晴心里也跟着叫了一声。 “郁乘风是你们的人?”张元安问道。 “她在我们派出所已经工作快三个月了!她是个巡警!——少废话,放下枪!”那个年纪大的似乎这时才发现麦晴手里的枪,他大声喝道,声音里充满了焦躁和惊慌。 “这不可能,她应该已经退休了……”张元安低声自言自语。 砰,有人在他们身后关上了车门,接着是一阵皮鞋敲击地面的声音。 那个年纪轻的朝他们身后笑着打招唿:“嘿,力哥,看!我们抓到他们了。” 第52页 他们身后的警察大概是回应了他一个笑脸,那个年纪轻的满足地点了点头,接着,他又恶狠狠地朝麦晴盯过来,“把枪丢下,慢慢走过来!”他大声道。 麦晴理都没理他,只顾低头看着郁乘风的尸体。这件事已经超出了她的想像,她觉得自己快石化了。我真的杀了我师父?我真的开枪杀了她?她实在无法接受这个现实。 她能感觉张元安朝身后瞧了一眼,她也能感觉到站在前方的警察正在慢慢朝他们靠近。 “好吧,既然都是同行,我们跟你们回去,”张元安笑着打着哈哈,忽然,他望向那两个警察的后方,大声道,“那是什么!”那两个警察回过身去,他乘机打开车门跳上了车,“麦晴!上车!”他吼道。 晴仍看着地上的尸体。“麦晴!” 那两个警察已经发现自己上了当,立刻朝他们开了枪,“砰”!一枪打在车窗上,那声响惊醒了麦晴。 “妈的!麦晴!”张元安已经发动了汽车,但副驾驶座这边的门开着,他正一边掌握方向盘,一边朝她的方向嘶吼。麦晴意识到自己是非走不可了,此时,一个念头突然飞过她的脑际——要不要把“师父”的尸体带走?——假如不经过精密的仪器检查,她怎么都不会相信,她杀死的就是郁乘风本人。 “麦晴!妈的,快上车!”张元安的喉咙好像快喊哑了,他开车正在那块空地上绕圈。一个警察在举枪朝他瞄准,砰!车门上中了一枪。 另外三个朝麦晴包围了过来,可能是因为她手里有枪的缘故,他们显得很小心。 她毫不犹豫地举枪向其中一个的头顶打去,砰!那人的警帽飞了起来,另外两个警察立刻停在了原处,麦晴乘机飞快地从地上扛起了郁乘风的尸体,朝张元安的车奔去。 “停下!停下!”警察们在她身后喊。麦晴朝后又开了一枪,另一个警察的帽子也飞了起来,“退后,退后!她有枪!”一个警察高声喊道。 “我们也有!让我解决了这娘们!”另一个貌似十分勇敢,但他刚举枪准备射击,马上有人拉住了他。 “你没看见她扛着谁吗?!子弹射到自己人身上,我们都得倒霉!不管是死的还是活的!”那个人气急败坏地吼道。 “那怎么办?”前面那个不知所措地问道。 “请求支援!妈的!” 一个警察迅速奔到警车前,拉开车门,扯出了车内的对讲机。这时候,麦晴已经带着郁乘风的尸体一起爬上了后车座。 “关上车门!”张元安大声道。 碰!她关上车门,不料可能用力太大,车门竟被她拉了下来,它悬在半空中,在地上拉出一串钢花,麦晴奋起一脚将它踢飞,它正好撞在后面的一辆警车上,只听到一声巨响,麦晴胆战心惊地回头瞥了一眼,就见那辆遭袭的汽车上方升起一团烟雾。 这下完了!又报废一辆车!她心道。 “我们为什么要逃?!”她大声问张元安,一边脱下外套盖在了郁乘风的脸上,“既然他们都是自己弟兄,完全可以跟他们把事情解释清楚。如果我师父是我杀的,我可以负责。”她爬到了副驾驶座上。 张元安冷笑了一声。 “这里是鸥城,照他们的说法,有东西两区之分,假如东区已经都被绿血鸦占领的话,难保这里的警察中没有他们的人!这样的话,我们一旦束手就擒,很可能连小命都难保……”他透过后视镜朝后看,现在显然还没有车跟上他们,“他们一定找人在前方拦截,所以我们得立刻换辆车。只是她们两个比较麻烦。”张元安扫了一眼车后的两个女人。 “这里仍是鸥城,对不对?”麦晴问道。 “看起来是。查下地图。” 麦晴展开地图,立刻找到了他们所在地址。 “我们所在的应该叫鸥连公路,再过去应该是连东,一个县级市。”麦晴将地图收起来,扔在一边,“我们只能在这里干了,如果他们要拦截我们,前方1公里,就有一个收费站。” “好吧。”张元安骤然停下了车。 麦晴拉开牛仔裤的拉链,他连忙别过头去,假装看风景。她飞也似地从腿上脱下连裤袜,又将牛仔裤重新穿好,套好球鞋,随后从挡风玻璃前拿起一把修指甲的剪刀,顺着裤腰将连裤袜一剪为二。麦晴将一半连裤袜丢给他。“戴上它,免得有人认出你!” “谢谢。你想得真周到。”他犹豫了一番才勉强将其套在头上。 麦晴这时早已经蒙面跳出了车。正好,一辆桑塔纳从他们后面开来,她立刻冲过去站在路中央,;拦住了对方的去路。那辆车在她前方大约两米处的地方停下,司机是个粗鲁的中年男人,他拉开车窗,骂道:“你这臭娘们,你不想活了是不是?你他妈的……”他还想再骂下去,突然看见黑魆魆的枪口正对准他的脑门,顿时慌了神,“对,对不起,你,你们,这,这是……” “劫车!”麦晴道,她拉开车门,示意那男人下车。 几乎在同一时间,张元安从车里跳下来,他拉开后车门,费力地想去拖动车后的两个女人,麦晴抢到他面前,把枪塞在他手里。 第53页 “你看着他。”她命令道。 司机已经乖乖地下了车,他的身子在发抖。 “你别怕,我们不会伤害你,只是想借用你的车。你的车应该有上过保险吧?”张元安用枪指着他,温和地说。 “上,上过。”司机哆嗦地回答。 “那就好。你的损失不会很大。我们用完后,会把它停在某个地方,到时候会打电话,让你自己去找。你有名片吗?”张元安问道。 “名片?”司机勐烈地摇头,“没有,没有。大哥,我,我这辆车反正已经很旧了,正想换辆新的……真的真的……没什么大不了,你们拿去用吧……到时候,我就报失……只要,你们能放了我……我保证什么都不说……” “老兄,你这种人我碰到多了,现在说得好好的,但只要警察吓唬你一下,你立马什么都招了……” 麦晴乘他们说话的功夫,已经将女保姆和郁乘风的尸体分别搬上了桑塔纳的后车座。 “餵!我们该走了!”她坐上驾驶座,对张元安嚷道。 张元安命令那司机背过身去,后者一脸苦相地照办了。 “你要是敢回头,我就开枪。”张元安道。 “放心吧,我不会回头,我什么都没看见,你们快走吧……”司机巴不得他们快点走。 张元安坐上副驾驶室,屁股刚碰到座位,车就如离弦的箭一般飞驰了出去。 “我们现在得闯过收费站!假如他们认出我们的话。”麦晴道。 张元安将头上的丝袜扯下来,随手扔出了窗外。 “他们不可能认出我们,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他们唯一能识别的就是车牌和男女特徵。”他说道,又问,“你说闯过去是什么意思?你要硬闯?” “我就是在这个意思!不然怎么办?!我连车都劫了,还有什么不能做的?现在没功夫跟他们解释,我们得抓紧时间把尸体送到法医科,等尸体检验结果出来,才能决定下一步该怎么办!”麦晴现在只想知道,车后座的那个女人是不是郁乘风。 张元安明白她的意思,他朝后扫了一眼。 “如果确认是她,你的行为也属于正当防卫,因为是她先朝你开的枪。到时候,我会替你作证。” “谢谢你。可惜你自身都难保。我们现在是同伙,他们不会採信你的话,明白吗?”麦晴气急败坏地说。 张元安沉默了下来。 他们的车一路飞驰,收费站已经近在眼前。两辆警车停在收费口的入口处,几个身穿警服的人正在逐一检查过往的车辆。 麦晴开着车缓缓驶向收费口,她觉得自己的手心开始出汗了,这时,她听到张元安在旁边轻声道:“他们在检查每个司机的驾驶证。” 果然,她见一个警察正将一本类似驾驶证的东西递还给前面一辆车的司机。 “我带着。”麦晴道。 “什么?” “我带着驾驶证。我刚刚从那辆车里拿了出来。” 这时,一个警察已经踱到了他们的车边。他敲敲她这边的车窗,麦晴摇下车窗,朝他看了一眼,等待对方先说话。 “驾驶证。”那人道,同时眼光瞥向她后车座。 麦晴将驾驶证递了过去。 警察翻开驾驶证,神情漠然地注视着,过了一会儿,他招手把他的同事叫了过来,两人对她的驾驶证研究了一番,在他们小声嘀咕的时候,麦晴注意到他们不时在朝她看,她心神不宁地回头朝张元安望去,他的神色也同样不安。他们在看什么?是我的名字吗?不错,驾驶证上清清楚楚地印着我的名字。可一个名字有什么必要看那么久?他们在说什么?难道他们已经认出我了?是鸥城的警察查出了我的名字告诉他们的吗?可他们怎么会知道我?我只是个偶尔闯进鸥城的人,他们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查出我是谁? “别慌。看看再说。”张元安对她说。 “他们在看什么!”麦晴小声嘀咕。 这时,那个警察弯下身子,隔着车窗对她说:“请你下车。” “为什么?”她反问。她的脚已经踩在了油门上。 “我们有点疑问。”那个警官一边说,一边朝他身边的同事使了个眼色,那个人走开了,麦晴的目光追随着他,她发现他走到收费口的那一边跟另外两个警察小声嘀咕了两句,接着,他从口袋里拿出了对讲机。他们在请求支援吗?她的神经紧张了起来。 “什么疑问?驾驶证还会有假?”麦晴故作镇定地问道。 那个警察冷漠地瞥了她一眼,道:“你是f区的麦晴警官吗?” 麦晴看着他,不吭声。 “就是你,麦警官,你否认也没用。驾驶证上有你的名字。”那个警察目光锐利地盯着她,“我们等的就是你。我们怀疑你在鸥城行兇。现在,请你下车。” 麦晴看着他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鸥城行兇?谁告诉你的?是鸥城的人吗?你怎么知道他们说的是事实?” “我看其中一个就是郁乘风警官。听说你枪击了她。”那个警察指指她的后车座。 第54页 “你认识她?” “我刚刚收到她和你的照片。”那个警察平静地说,“我们不知道你在鸥城到底做了什么,这也不关我们的事,我们只负责拦截你的车,到时候把你送回鸥城分局。现在,请你配合我们的工作。下车。” 消息好灵通!事情才发生不过20分钟,鸥城“警方“就认出了她,弄清了她的身份,并将她的照片发给了邻区的分局。可问题是,只有f区警局才有她的照片。 “对方发了我的照片给你?让我看看可以吗?”麦晴问道。 那个警察厌烦地看着她,犹豫了片刻,终于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拿给了她。麦晴果然看见手机屏幕上是一张她的大头照,跟挂在f区警员一栏表中的照片是同一张。难道是f区警局有人提供了她的照片?为什么?是谁? “看好了吗?”警察问道。 麦晴将手机还给了他。 “现在可以下车了吗?”那人耐着性子问她。 麦晴已经打定主意,绝不下车,她回头朝张元安看了一眼,两人用最快的速度交换了一个眼神。你看着办吧,注意安全,张元安的眼神告诉她。 “麦警官。请你下车!”那个警察见她仍然不动,声音突然变得严厉起来,说完,他又朝不远处的同事作了个手势,麦晴知道他这是在搬救兵。“麦警官,我最后说一遍,请你下车!”说话间,他已经掏出了枪。 麦晴假装顺从地点头,“好。”她道。 她作势要去开车门,但手刚碰到门把手时,脚就往油门上一踩,桑塔纳立刻向后急速退去,她的车尾撞在后面一辆本田的车头上,推着它朝后连退了十几米,随后,她骤然停下车。收费站附近的几个警察都已经个个掏出了枪,但他们没有一个敢追上来,只是在原地严正以待,等着她的下一步行动,而她后面那辆本田的车主则骂骂咧咧地钻出了自己的车,但他刚想接近麦晴的车,警察就朝他大喝:“退后!退后!”那个男人这才发现情况不对,连忙退回到自己的车旁。 “你有把握吗?”张元安问她。 “放心。我学过特技驾驶。”麦晴道,一边目测了一下收费站护栏的高度,“刚刚那张照片是局里发过去的。局里有问题。” “你是说局里也有他们的人?” “不错。” “那你准备去哪里?” “我想过了,11组。今晚有人约了我。”麦晴说罢踩下了油门。 车飞速地向前冲去,她看见那几个警察已经在朝她瞄准,可她丝毫都不害怕。现在,她甚至觉得整个事情荒谬得有些有趣,谁能想到,几年前,她从特警训练部学来的飞车技术,有一天竟会用在自己人的身上。不知道教她的老师如果知道这些会怎么想。 蓄足马力的桑塔纳飞过一米多高的收费护栏,朝前冲去。 砰砰,那些警察在向车尾射击,但为时已晚,她的车已经开出了十几米,把那群人远远地甩在了后面。 “哈!果然是特警部的钢木兰!技术不错!”张元安喘着粗气向她翘起了大拇指。 “谢谢。”麦晴道。 “就是不知道前面是什么状况。我们总不能一直玩飞车。” “只要我们走小路,就可以避开下一个收费站。”麦晴早就想好了。 “你能担保他们不会在小路上等着我们吗?”张元安问道。 麦晴横了他一眼,问道:“除此以外,你还有更好的主意吗?” “当然有。首先我们得丢下这辆车,然后再叫人来接我们。”他拿出了手机。 “你打给谁?” 他没回答她,电话已经拨通了。“奇石,我跟麦晴正在从连东赶往市区,我们出了点事……对,一言难尽,现在我们成了杀人犯,自己人在追捕我们……你有什么办法救我们?……能不能过来接我们?”不知道李奇石跟他说了些什么,张元安展开地图,查询了起来,“对,是有个医院……好,就这么说定了……我们的目的地是f区警察局。……我们当然不可能躲一辈子……麦晴说要去十一组……我不明白……你要不要直接跟她说?” 麦晴刚想拒绝,张元安就把电话塞给了她。 “嘿。”她打了声招唿,这是三个月来,她第一次跟他说话。 “你为什么要回十一组?”他口气冷淡地问道,就跟上次分手后一样,他说话带刺,总好像随时准备跟她吵起来。如果换作别的时候,麦晴一定不会给他好脸色,可现在,她没这闲功夫。 “因为十一组里没有警察,只有一个烧水烧饭的老太婆。我们进去后,就可以占山为王,以此为据点,跟他们谈条件。他们会包围我们,会跟我们喊话,但一定不会轻易冲进来,因为这对他们来说很危险。这就为我们赢得了时间,我们需要时间跟上司和自己人解释。但如果我们束手就擒,很可能马上跌入鸟人设下的陷阱。我们也许会就此丢了性命,而且还会蒙上不白之冤。” “鸟人设下的陷阱?” “我怀疑我们局里就有鸟人。”她用最快的速度说道。 第55页 李奇石在电话了沉默了三秒钟,随后命令道“把电话给张元安。” 混蛋!就这么不想跟我说话吗?她真想对他破口大骂,但还是忍着气,一声不吭地把电话还给了张元安,她听到他一边听,一边不住地点头:“好,可以……嗯……我也这么想……就这么说定了。”最后他终于按断了电话。 “他怎么说?”她没好气地问道。 “他让我们跟后面两位分开走。” “怎么分?”麦晴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后视镜,那个肥胖的女保姆仍然昏迷不醒。 “他让我们就地丢下车,然后从高速公路旁边的小路走下去,到连东镇的长途汽车站后直接乘长途汽车回市里。” 麦晴一惊。 “那她们呢?就留在车里吗?” “不错。我们没法带走她们。李奇石说,他会尽快赶到,到时候他负责将郁乘风的尸体送到11组跟我们会合。”张元安将地图折好,塞进了口袋,“所以现在,你可以停车了。” 开什么玩笑!他带着我师父的尸体来跟我们会合?”麦晴不知道李奇石在哪里,但她相信,他一定在市里,“他根本不可能赶在警方之前找到我们的车。” “我也这么认为。” “那么……” “但是你想想,我们的人要是找到车后,会怎么做?还不是得先送到最近的派出所去?然后先由当地派出所跟市里的分局联繫,然后才能决定那女人和尸体的最后去向。这里属于连东镇,所以,她们最有可能被送往连东镇的镇派出所。” “你说他要去连东镇的镇派出所偷我师父的尸体?”麦晴惊道。 张元安看看她道:“也许吧,我不知道,但他既然那么有把握,总有他的办法。好了,你可以停车了,再往前开,就要开出连东了。” 麦晴停下了车。 两人几乎同时跳下了车。 “你不该把他扯进来!你这样会害了他!”在奔进草丛的时候,麦晴大声对他道,“如果他被抓到,他就会被判刑,那他就死定了!”虽然她常常在心里咒他死,可实际上她一点都不希望他倒霉,“这样吧,我们现在立刻赶去连东派出所等着他,到时候,跟他一起把尸体偷出来怎么样?总不能让他一个人干吧!”她停下脚步提议道。 “麦晴,那是他的主意,他是有把握才这么说的。你要相信他。”张元安颇不耐烦地说道,随后看了下手錶,“时间不早了,我们得快点回去。” “可是……” “别替他担心,他不是傻瓜,如果真的有危险,他知道该怎么做。好了,别浪费时间了!”他不由分说地抓起她的手腕朝前走去。 麦晴几度想甩开他,独自奔回高速公路,去看看警方有没有发现他们的车,但最终还是放弃了。二十分钟后,他们走到一条宽阔的岔路上,那里有一个简陋的修车铺。车铺老闆告诉他们,长途汽车站离他们所在的地方,大约有半公里左右的路程,然而他们刚刚走出没几步,张元安就拦下了一辆计程车。 “怎么又不乘长途汽车了?”麦晴问他。 “你是不是累傻了?当然是乘出租更快!”张元安瞄了一眼前座的司机,轻声道,“不出半小时他们就能找到那个修车的,到时候,让他们去长途汽车站扑个空不是更好?” 麦晴不得不承认,他说得很对。 “呵呵,你可真是个好警察。”她道。 “这就叫知己知彼嘛。” 一个半小时后,他们顺利抵达f区警察局。局里的大院空无一人,两个门卫见到他们,脸上的神色没有一丝异样,有两个同事正好从里面也出来,还像平时一样跟他们打了个招唿。麦晴来不及细想,便大步流星,直接朝11组所在的那栋平房走去,路过主楼的时候,她不由自主地朝二楼三楼望去,那里仍然跟平时一样,灯火通明。她想,估计所有人都在局里待命吧,不知道过一会儿,他们会不会荷枪实弹跑过来包围11组。 她刚走到11组门口时,门就开了,麦晴首先跨了进去,她惊讶地发现,站在门背后的不是周美芹,而是她最初看到的旗袍女子朱丽。她仍然穿着旗袍,但神色有些紧张,等张元安进门后,她立刻关上了门。 “麦警官,快跟我来,我们老闆已经来了,他在等你。”她说罢便兀自朝前走出了几步,麦晴不假思索地跟了上去,但她马上又停住了脚步,因为她发现张元安没有跟上来。她回过头朝他望去。 “你怎么啦?”她问道。 “她是谁?我怎么从来没见过她?”他轻声问道。 她叫朱丽。我也是今天才认识她。” “她是什么时候进局里的?她为什么穿成这样?她以为她在拍电影吗?”张元安望着前方,朱丽站在离他们三、四米处的地方,正优雅地转过身来。 “麦警官,这儿。”她催促道。 “好。”麦晴答应了一声。 朱丽推门走进了办公室。 “还有,为什么这里突然变得那么大?我以前来过,我记得这里应该只有一个小厅外加两间办公室。”张元安望着那条通往黑暗深处的狭长走廊,一脸困惑,“什么时候扩建的?为什么我不知道?” 第56页 麦晴瞥了他一眼,脑中浮现今天来报导时出现的奇怪景象。进门的时候,她也曾看见长长的走廊和十几间并排的房间,但离开的时候,它又变成了二室一厅的小房子。 “我想……这种扩建只是暂时的。”她不太确定地说。 “暂时的?什么意思?” 前方的那间办公室半开着门,一道灯光投射在走廊的地板上。 “我想这里的情况可能跟鸥城差不多。我的意思是,它被某种东西占据了,等那种东西不在的时候,它又会恢復原状……”她觉得只能这么解释,虽然她觉得事情太过离奇,但只要一想到那些鸟人,她就觉得什么都可能发生,更何况,她还曾亲眼见过这栋平房内的结构变化,前后的时间差不会超过一个小时。 朱丽的身影又出现在那间办公室的门口。 “麦警官……” “马上来。”她答了一句。 朱丽笑了笑,又消失了。 “我们还是快先去见见那个老闆吧。也许他能回答你的问题。”麦晴道。 张元安摇头嘆息,“为什么我们走到哪里都会碰到这种怪事?”他还想说下去,这时,他的手机突然响了。麦晴立刻竖起了耳朵,她听到他说:“嗯……我们已经到了,一切顺利……你呢?……是吗?……哈哈,你本事真大……这么说你现在多了个帮手?……呵呵,好的……我们在11组等你……你还有多久能到?……”他看了下手錶,“现在是八点一刻……好……我们等你……你要跟她说话吗?……她很好,刚刚还在担心你会不会坐牢。……好,我知道了,一会儿见。” 很显然,李奇石不想跟我说话!混蛋!麦晴在心里骂道。 “麦晴,他很聪明,他刚刚……”张元安想说下去,她冷冷地打断了他。 “你想一辈子呆在走廊上吗?快走吧!” 说罢,她快步走进了那间办公室,张元安晚她半秒钟跟了进来。 那间办公室就跟她离开时一模一样,打扫得很干净,桌子后面放着她12年前从坟地上搬回家的那把旧椅子,墙上挂着两个黑框相架,里面各放着李小龙和施瓦辛格的海报截图,看上去就像两幅遗像。 朱丽肃立在书桌的一旁。 咦?那个老闆在哪里? 她正在疑惑的时候,蓦然发现有个男人就坐在她那把老旧的椅子上——可是,那里刚刚明明是空的,难道是我眼花了?——麦晴傻傻地看着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是麦晴吗?”那个男人说话了,声音尖锐,语速极快,语气中似乎带着十二万分的不耐烦,这时麦晴才开始注意这男人的长相,他大概五十岁左右,跟朱丽一样,穿着旧时代的服装——一件薄薄的黑绸褂子,身材矮胖,头髮梳得熘光,大拇指上还套着一个黄玉戒指,“看得见我吗?”他又问道。 “能看见。”她答道。她眼前的男人长得有点像尊发怒的佛像,双眉上吊,目光如炬,胖胖的腮帮子上耷拉着两块下垂的肌肉。 “你呢?”那个男人又问张元安。 “可,可以。”张元安疑惑地注视着他,随后一迭连声地问道,“请问你是哪位?你从哪里来?你怎么在这儿?” “并不是我想呆在这里的。你以为我喜欢这个破柜子吗?”那个男人冷冷地回答道,正当张元安不解地望向他们身后的那个文件柜时,他“啪”一声,丢给麦晴一个文件袋,“看看这是什么!” 麦晴发现那是她离开11组时带走的那个文件袋,她还记得袋子上的五个大字《松山白骨城》,以及它的编号“悬字1号”。“它怎么会?……”她记得,它明明被她丢在她原来的那辆车里了。劫车后,她急于搬运车后座的两个女人,完全疏忽了它。 “那是我们的人弄回来的。本来是希望你从这个案子开始干起的,但现在看来,你只能先对付那些鸟了。”那个男人撇了撇嘴,神情充满了轻蔑。 “你们是怎么拿回来的?那辆车被我们扔在高速路上了,难道说……” 他打断了麦晴的话:“有人跟着你,你看不见他们,他们看得见你。” “他们……”张元安想提问,被他恶狠狠地截住了。 “别插嘴!让我把话说完!你们看到的两个人,我跟朱丽,其实都不是人。当然,我们曾经是人,只是现在,肉身已经被消灭了,魂魄还在。别插嘴!”他大概是看出麦晴想说话,又暴躁地吼了一句,“我们属于鬼界中的冤灵界。换句话说,我们是因为种种原因被人杀害,兇手却始终没能抓到,心怀不甘,魂魄才不肯离开这里的。我是冤灵界现在的大法师杜寻,字朝生。你去图书馆查查清末民初的史料档案,也许能找到我的名字。我过去当过巡捕,算是你的业界老前辈了。我当年是被人从后脑打了一枪一命呜唿的。”他转过头来,麦晴看见他的后脑壳居然没有头髮,而那片空白的地方有个再明显不过的枪眼,“朱丽更惨。”他又转了回来,“她被人挖走了心脏,当年她是个女演员,可惜只拍过一部戏就被人杀了。所谓红颜薄命,大概说的就是她这样的人。” 第57页 麦晴朝朱丽望去,后者略带羞涩地朝她微微一笑。 “我们一直在等一个可以为我们申冤报仇的人,可很多年过去了,这样的人始终都没出现。于是就在20年前,我召集冤灵界的几个大头目开会,我们商量了几天几夜,最后决定不再等下去了,我们要自己培养一个‘通灵神捕’。我们希望他能回到我们曾经呆过的年代,帮我们找到兇手。时间过去那么久了,我们恐怕不能再报仇,但是至少我们得知道,那是谁干的?你说是不是?——还记得你的这把椅子吗?”那个男人拍了拍椅子的扶手。 “那是我从坟地里搬回家的。”麦晴道。她注视着这把又老又旧的木头靠背椅子,往事一幕幕在眼前飘过。 “坟地?”张元安朝她看过来。 “有个男人让我替他挖坑,他想将这把椅子埋了,结果坑挖好后,他没给我说好的工钱,等他们走了之后,我就从坑里把它又挖了出来。” “他为什么不干脆烧了它,找人挖坑不是太麻烦了吗?”张元安道。 “他想过用火烧,用刀噼都没用,最后只能把它埋了。” 杜朝生嘿嘿干笑了两声。 “知道为什么烧不了它吗?” “为什么?” “因为有个魂魄住在里面。”那个男人得意地拍拍椅子的扶手道:“它叫将军椅,曾经是大明朝武将胡力拔的椅子。他当年被人下毒后就死在这把椅子上,后来,他的魂魄就一直留在椅子里。他跟我们一样,这么多年来,他始终想找到杀死他的兇手,可他那案子一直到他最后一个儿子去世都没破。20年前,他听说冤灵界为栽培‘通灵神捕’正在招募十位天赋异禀的巡查灵,便自愿参与。巡查灵的职责是,为我们寻找合适的神捕人选,它得守候在候选人的身边,观察他的一举一动。当时,他蛰伏在一户普通人家已有五十年之久,恰好他的主人又寿终正寝,于是,我们便想办法让他免于被毁,这时候,也是机缘巧合,他遇到了你。” “他遇到了我?他,他能看见我吗?”麦晴无比惊异地看着那把椅子。过去,她只觉得这把椅子坐着不太舒服,但坐久了,会让她有种温暖的归属感,但她从没想到,那里面居然还住着一个将军的魂魄。 “他当然能看见你,他还向我报告说,他很喜欢你,他说你很像他的一个女儿。”杜朝生张口黑洞洞的嘴深吸了口气,又清了清喉咙道,“我本来不希望‘通灵神捕’是个女人,因为在我生活的那个年代,女人都是男人的附属品,而且说实话,当时我们另有九个人选,他们全都是男孩,我本来想在他们中选一个,但是没想到,测试过后,我才发现,你的确是最佳人选。” “还有测试?”张元安插了一句。 “我们希望我们的通灵神捕,除了聪明勇敢之外,还具备一些别的品质,比如不能被金钱和权势所吓倒,得有毅力和恆心,做事不能半途而废等等等等,当时我们草拟了一个选拔的细则,还委派不同的冤灵承担测试的职责,”杜朝生把目光转向麦晴,“你是不是还记得,当年你曾经从山崖下面救起过一个男人?” “我记得,他说他是城里的一个什么大官,说要把我带回去当他的干女儿,被我一口回绝了,后来他又给了我100块钱,我也没收。救人命又不是打工,怎么能收人家的钱?难道那个人……” 杜朝生点头。 “他是我们派去的冤灵。其实前前后后测试过你大概十次。最后我们都觉得你是最好的人选,虽然你是女孩,这一点稍微逊色了一些,可是,你比那另外九个男孩多了不少他们没有的素质。所以,我们经过综合判断,最后选择你作为我们的通灵神捕。” “我?!”麦晴虽然已经猜到了,但还是觉得惊讶万分。 “对。就是你。”杜朝生笑着朝麦晴挤挤眼说道,“你知道我们是怎么栽培你的吗?我们挑选的巡查灵都是生前具有超凡着能力的人,胡力拔曾经是龙威大将军,天生神力。你以为你那举重冠军的素质是天生的吗?那可是将军椅的魂魄输给你的,你每坐上去一次,他就输给你一次,现在等你离开他的时候,他已经把他生前的神力全部输给你了。” “啊!原来是这样!”张元安惊嘆了一声,又回头看麦晴,“你坐在那把椅子上的时候,就没点什么感觉?” 麦晴摇头。 “还真的是没什么感觉。”她道,接着又问杜朝生,“那,这位胡将军,现在还在椅子里吗?” “当然。除非案子破了,他才会离开这把椅子。”杜朝生装模做样地摸了摸光熘熘的下巴,“他偶尔也会离开椅子。——其实,现在他就在你身后。” 麦晴觉得背嵴一凉,她跟张元安同时回过头去,看见一张报纸悬在半空中。 “好啦,她看见了,快放下。”杜朝生厌烦地皱皱眉头。 那张报纸服帖地落在桌上。 麦晴的眼睛在报纸周围的空间快速搜寻着,她希望能看见一个影子或类似的东西,可她什么都没看见。 “你……你好。”她试探地跟那个隐形人打招唿,没人回答她,但她感觉自己的头髮被人向后拉了一把,她再次朝后看去,那边仍然空空如也,“他是不是刚刚在我身边,现在跑到我后面去了?”她悄声问杜朝生。 第58页 “是的。他希望你知道他在这里。” “可我为什么看不见他?” “因为他死得太久了。其实,只有200年以内的鬼魂才能显形,我跟朱丽都死于20世纪30年代,所以你才能看见我们,可他已经死了快五百年了,再说他又是寄居灵。任何灵体只要是寄居在某个物体上,就等于是放弃了自己原来的躯壳,很难再显形了,只有灵体才能看到他的形体,听到他的声音。这些年,他老在那里嘀嘀咕咕说他那件案子,我都听腻了,……”杜朝生望着麦晴的身后,突然露出厌烦的表情,大声说道,“好了好了,别啰嗦了!她会去的,我会帮她回到你家,对!我知道,我会让她变成你的女儿,第三个女儿,我都知道!我会让她去的!可现在,她得先对付那些鸟!我知道!是东方旭兰!除了他不会有别人!说来说去,这都怪你!够了!快回你的椅子里去!我不用你教我怎么做!我才是大法师!你已经不再是什么龙威大将军了!快回去!这些都不用你操心!我会安排!够了!”杜朝生突然发起怒来,声音已接近咆哮,他瞪着前方,仿佛眼睛要喷出火来,但慢慢的,他的脸上又显出微笑,“好吧,你说得对。对于东方旭兰,你知之甚多,好吧,你就留在这里听听,不过有一点,你可不许命令我!我才是大法师,你要明白这点。” 不知道那个大将军说了些什么,杜朝生安静地听了一会儿,再度露出微笑:“好,就这么说定了。”他又把脸转向麦晴,“知道你们现在的敌人,那些绿血鸦的主人是谁吗?他叫东方旭兰,曾经是胡力拔的徒弟。” “他的徒弟?” “东方旭兰是丞相之子,听说这小子从小便聪明过人,武艺高强,7岁那年,他父亲延请东南西北四个武林高手分别教他十八般武艺,14岁时,心高气傲的他听说胡力拔是当朝第一高手,便上门挑战,谁知输得很惨,为此,他在胡力拔门前跪了三天三夜,要求跟胡力拔收他为徒。胡力拔本来不愿意,后来扛不住他死缠烂打,最后还是收了他。他跟胡力拔学了一年刀术和马术,15岁搬回丞相府,16岁就带兵打仗,因屡战屡胜,又长得俊美无比,有少年战神之称,他18岁就被封为大将,是当时名闻天下的少年英雄,为此,皇帝还赐婚将公主许配给了他。” “这么说,他是个驸马?”麦晴觉得自己好像在说黄梅戏的桥段。 “那倒不是。大婚前四天,他被人谋杀了。兇手将他的尸体切成六段分别埋在不同的地方。所以,其实他也是个冤灵,五百年了,他仍然不知道是谁杀了自己。但是,他的经歷跟别人有点不同。他被杀之后,他的头一直没找到。他的父亲为将儿子全尸而葬,曾经在全国范围悬赏寻找他的头颅,可谁知,歷经数十年,赏银从最初的五两一直升至后来的三千两,那颗头却始终没能找到。可这事说来挺奇怪,又过了十年,有一天,他的师父之一,西域的苦悲大师到终南山去拜访一个在山里隐修的朋友,在下山的途中,一个圆熘熘的东西突然莫名其妙地滚在他的脚边……” “是他的头?”张元安惊问。 杜朝生点了点头。 “听说那颗头颅丝毫都没有腐烂,眼睛还会动。” 真像是在听《聊斋志异》!麦晴心道。 “苦悲大师捡到头颅后,当夜就将它带回京城,交给了东方旭兰的父亲。第二天,老丞相派人来到东方旭兰的墓前,本是想开棺后,将尸体和头颅合併埋葬的,可没想到,挖开坟地一看,棺木里竟是空的,原先放在里面的那六段尸块不翼而飞。” “好奇怪啊,谁会偷那六段尸块?!”麦晴道。 “如果我知道,还栽培你干什么?这些事都要你以后一一解开。我现在告诉你的只是东方旭兰的背景,如果没有这些事,他也不会变成后来的鸦王。”杜朝生清了清喉咙继续说道,“他的尸骨被偷后,老丞相启奏当时的皇帝,要求皇帝下旨彻查此案。于是,皇帝就派胡力拔和当时很有名的一个文官张仲言一起重新调查他的案子,喂,那个仵作叫什么名字?”杜朝生突然朝麦晴的背后嚷道。 麦晴现在已经不觉得奇怪了。过了会儿,想必是胡力拔回答了杜朝生,后者不住点头道,“原来是这样,这些话,你以前为什么不说?”他朝麦晴的身后白了一眼,随后说道,“那个仵作还有点名堂。原本张仲言是请了京城第一仵作来验尸,其实也没有尸体,就是一个头颅而已,可谁知这仵作在去验尸的途中,被人从轿子外面一箭射穿心脏,死了……” “武林高手啊!”张元安嘆道。 “你能不能不要插嘴?”杜朝生瞪了他一眼。 张元安连忙道歉:“不好意思,请继续,探长。” “呵呵,不愧是李怀茗的转世,懂得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杜朝生歪嘴笑道。 “李怀茗是谁?”张元安和麦晴异口同声问道。 “一个太监!” “啊?!”张元安叫道。 “不过他是假太监!进宫前他贿赂了净身处的每个人。”杜朝生嘿嘿冷笑了三声,“也不知道这傢伙是走了什么狗屎运,先后跟皇后、两个贵妃,十二个妃子贵人有染,居然都没被杀头,六十岁那年在自己的屋里寿终正寝,还有不少人哭他呢!哼!” 第59页 “12个妃子贵人!”麦晴朝张元安看过去。 后者大笑。 “哈哈,我真的有那么厉害吗?探长?” “李怀茗有,你就不一定了。转世轮迴能保留的不是身体这个臭皮囊,而是你的脑子,灵魂。我看你还跟过去一样,有点小聪明,嘴皮子也利索,哼!”杜朝生又冷笑了一声,“李怀茗当年可是朝廷人人公愤的大宦官,权倾一时,他最后的那几年,连皇帝都得听他的摆布。不过话说回来,若不是他极力主张,东方旭兰的案子也不会被重审。其实,东方旭兰当年之所以会被皇帝看中,纳入军营,也有他的功劳在里面,听说是他设了一个局让东方旭兰在皇帝面前露了一手。” “他为什么要这么帮东方旭兰?”麦晴问道。 “因为他们两人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只不过,李怀茗的母亲原是东方府里的丫环。听说这丫头不仅人长得标緻,还略通文墨,东方景很喜欢她,那时他还不是丞相,只是个员外的儿子——他本来是想正式娶她为妻的,两人还珠胎暗结,可谁知,那个叫红袖的丫环在成亲前,因为一件小事得罪了东方景的母亲,于是老太太就下令,婚礼延期,等孩子生下来就把红绣赶出门。这话让红袖听见后,她一气之下就逃出了员外府。后来,为了羞辱东方家,她跑到妓院当了一名歌妓,孩子生下后,她还让儿子姓她的姓,取名李颢,字怀茗。虽然东方景后来找到她,替她赎了身,但她还是坚持儿子姓她的姓,并且咬死了不肯再踏进东方家的家门,老夫人死的时候,她也没有服丧。所以,李怀茗一辈子都没有认祖归宗,” “哈,这个红袖好有个性,我喜欢!”麦晴贊道。 “虽然这女人性子很烈,可东方景对她一直情有独钟,隔三差五就会去看她。而且他去的时候,经常会带上东方旭兰,所以东方旭兰从小就认识李怀茗。据说,两兄弟感情一直很好。东方旭兰被杀后,李怀茗还曾经大病一场,差点把小命都丢了。当年,若不是他暗中广撒英雄贴,拜託江湖人士四处寻访,东方旭兰的尸块也不会陆续被找到。其实,若不是他,他老爸也当不了丞相,所以,他虽是东方家的外姓人,可却是东方家名副其实的主心骨。——好啦!知道了,知道了,我马上就说仵作的事!你不要催我好不好!”杜朝生突然又怪叫起来,麦晴知道又是大将军胡力拔在他耳边嘀咕了。 “好啦,现在说那个仵作!他被箭射死后,李怀茗又从江南找来一个验尸高手,此人名叫廖南,她不仅不是官府中人,还是个女人。李怀茗怕她会再遭不测,便日夜找人护卫她,可她最后还是被人打昏后,扔在河里溺死了。不过好在,她临死前,曾经跟李怀茗见过面,她告诉李怀茗,东方旭兰是被人先毒死,后分尸的,所用的毒药是最普通的砒霜,至于那个头颅,除了有头颈处被砍下的那个伤口之外,还有两处小伤在后脑,据廖南说,那两处伤是用匕首划的。本来她说,如果再给她些时间,她就能弄清楚他头颅里的虫卵是什么东西,但可惜,她见了李怀茗之后,第二天就死了。那以后,李怀茗也找过几个仵作,但都没有验出什么新名堂。又过了两年,案子始终没有任何进展,李怀茗没办法,只好另作打算。当时,苦悲大师正好进京探望病入膏肓的东方景,李怀茗便请其将东方旭兰的头颅带上,找个秘密的地方藏起来。东方旭兰本来就是苦悲大师最喜欢的一个弟子,他自然是一口答应了。” 杜朝生停下来,突然问朱丽:“咦,李奇石怎么还没到?” 麦晴听他这么问,立刻问道:“你认识李奇石?” “我当然认识他,他是赵子幸的转世。因为马上要说到他了,所以希望他也来听听,这傢伙怎么还没到?”杜朝生着急地看看墙上的钟。 麦晴和张元安面面相觑。 “赵子幸是谁?”张元安问道。 “说起赵子幸,他的出身可是不得了,他是老皇帝的弟弟,当朝皇帝的叔叔,因为排行第九,人称九皇叔,据说他不仅博学多才,擅长诗词歌赋,还武功高强,精通医术,是当时有名的才子。只是,他脾气古怪,经常做些稀奇古怪的事,还喜欢跟人打赌,东方旭兰在被杀前,就曾跟他为一件事赌过生死。” “那是怎么回事?”麦晴感兴趣地问。 “这事说来话长。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到……”杜朝生自言自语。 “巡查灵说,他大概还有至少一个小时才能到。”朱丽道。 杜朝生皱起眉头。 “一个小时?” “嗯……他们说至少一个小时,因为现在的交通有点堵,他的车现在还没进市区。” 你们既然看得见他,为什么不能让他快点到这里?麦晴心里嘀咕。 杜朝生一眼看穿了她,笑道:“麦晴,我们只是鬼,不是神仙。我们跑得比人快,看得比人远,可以到人去不了的地方,那全是因为我们摆脱了肉体的束缚,我们是一团气,懂吗?我们可以移动一张报纸,但不能把报纸变成粉末,我们可以拿枪,但也可能开枪之后,一个目标也打不中,总之,我们死前是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我们不可能拉着李奇石腾云驾雾飞到这里。那是神话。我可不是孙悟空。” 第60页 麦晴并不否认,在她眼里,杜朝生和朱丽就是神仙。 “那这里多出来的房间是怎么回事?”麦晴问道。 “空间的延伸。” “什么?”麦晴觉得这句话很像李奇石的调调。 “人死之后会进入一个特别的空间,它就像一个中转站,连接着很多个不同的空间,人类世界是其中之一,别的世界也在其中,只有灵魂才能穿越这些空间之间的屏障……” “我只想知道,那些多出来的房间是否真的存在。如果不存在,为什么我能看见?还有,为什么当你在这里的时候,它就会出现,而你不在的时候,它就不见了?”麦晴问道,这是刚刚一直围绕在她心头的疑惑。 “这些房间当然存在,只不过,因为你是人,所以你只能看见,走不过去罢了。好啦!我又不是科学家,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些东西,总而言之,等你死了之后,你就什么都会明白的!到时候,你就会知道死的只是你的躯体,你活着的时候看到的只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杜朝生一本正经地说,“我活着的时候曾经很怕死,但自从死了之后,就再也不怕死了。我知道,我总有一天会去投胎的,等我解决了我那个案子之后。”他又看了一眼墙上的钟,“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到,我干脆就说了吧。当时恰逢赵子幸的宠妾过生日,有人送来一只猴子当贺礼……” 宠妾?!他有宠妾?他的宠妾是谁?麦晴的脑中闪过一连串的疑问。 “……赵子幸夸口说,他可以在一年之内让这只猴子开口说人话,他准备明年他那宠妾生日的时候,让那猴子在寿宴上说一句恭喜的话,想必就是什么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之类的。赵子幸是皇叔,一般有点脑子的人,就算知道他在胡说,也都会随声附和,可这东方旭兰,大概是因为年轻气盛,又跟赵子幸师出同门,两人平时在一起是打闹惯了,所以,当时,他听了赵子幸的话,当即就表示不信,还说,假如赵子幸能做成这件事,明年今日,他就把自己的头割下来当作贺礼送给赵子幸的宠妾。赵子幸听他这么说,当然不甘示弱,他马上说,假如到时候他没能让那只猴子开口说话,他就拔剑自刎。当时,除了他们两人,宴席上还有另外八个人,赵子幸就让那八人当公证人,就这样,他跟东方旭兰在寿宴上籤下了生死契约。” “有必要吗?为了一只猴子。”张元安插嘴道。 “其实当时两人都喝醉了。据说那八个人也曾在一旁苦劝过,但那两人都固执得很,谁都不肯让步,最后只能随他们了。”杜朝生咧嘴笑了笑,“说来也巧,东方旭兰被杀就是在一年之后,赵子幸的宠妾欧月娘生日的前十天。” “当时赵子幸在哪里?”张元安忙问。 杜朝生看着他笑。 “你果真跟当年的李怀茗问的话一模一样。他也是这么问的。听说,那赵子幸自从跟东方旭兰打了这个赌后不久,他便带了那只猴子住到深山里去了。他走的时候留下话,说他会在月娘生日的前一天晚上回来。” “那他回来了没有?”麦晴问。 “他回来了。但他晚了一天,他是在月娘生日的当天回来的。他回来的时候,果真带回一只会说话的猴子,但那只是传闻,因为听见猴子说话的人后来都被皇帝杀了,连他自己也被抓了起来。其实,他刚踏进自己的宅邸就被围捕了,皇帝早就派人守在了那里。” “为什么?难道是有人怀疑他杀了东方旭兰?”麦晴道。 杜朝生点头。 “东方旭兰的第一块尸骨就是在王府的小池塘里挖到的。据说,有一天晚上,东方旭兰接到过九王爷的信后,便策马离开了相府,自那以后,他就再也没回来。当时皇帝已经赐婚让他当驸马,眼看着婚期快到了,他人却没了影,这下可把他家里人急坏了,在那时,如果他逃婚的话,那可是欺君之罪,全家都得杀头。东方景一开始还想把这件事瞒过去,他以为过几天儿子就会回家,可一连三天,东方旭兰音讯全无,他没办法,只能找李怀茗讨主意。李怀茗也知道那场生死赌局,他那时就怀疑赵子幸跟东方的失踪有关,于是就派人暗中混进王爷府去查找,结果探子回报说,在王府后花园的小池塘旁边发现血迹。” “血迹可说明不了什么问题。”麦晴道。 “是啊,谁知道是人血猪血还是鸡血!可那时候,那个朝代,他们就认为那是东方旭兰的血。李怀茗一听到这消息,第二天一早,便藉口给九皇叔送点心,到了王府。那时,赵子幸不在家,他的三个姬妾知道李怀茗李公公是宫里的红人,得罪不起,于是便对他有求必应。李怀茗提出要去看看后花园的小池塘,她们不敢反对,就是那一次,李怀茗发现了池塘里的尸块,肩膀连着东方旭兰的一只手,东方旭兰的手上有一个刀疤是小时候他们两兄弟闹着玩的时候弄伤的,所以李怀茗当时就确认了尸体的身份。”杜朝生朝椅背上一靠,翘起二郎腿道,“接下来,李怀茗立刻奏明皇帝。皇帝立即就下旨查封王爷府,彻查此案。这里得说明一下,皇帝跟这位九皇叔向来就有点不和,当初皇帝跟他哥哥争皇位的时候,赵子幸支持过他哥哥,而且,据说赵子幸的宠妾欧月娘是皇帝喜欢的女人,所以,皇帝早就想找机会把赵子幸灭了,李怀茗也是因为知道这层关系才会找皇帝撑腰的。那天,赵子幸一进家门就中了埋伏,虽然他武功高强抵抗了好一阵,但最后还是因为身负重伤束手就擒。因为东方旭兰的案子,他被软禁了近三年,等他被放出来时,早已物是人非,他的财产被充公,他的两个女儿失踪,两个儿子被流放,三个姬妾则也全部被皇帝纳入了后宫。据说后来,那个月娘因为偷偷跑出来见他,还被皇后赐死了。总而言之,赵子幸因为东方旭兰的事,吃了不少苦。据说月娘死后,他便自己云游去了。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直到他儿子在地宫找到他。” 第61页 “地宫?”麦晴道。 “我说过这个人脾气古怪,他做事向来与众不同。早在他16岁那年,他便让老皇帝给了他一块封地,他在那里秘密建了一座地宫,据说,他经常在那里做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事,每年,他都会抽时间去地宫住几个月。他被软禁期间,皇帝曾派人到他的封地找过好几次,但就是没找到地宫的入口。若不是他儿子小时候曾去过两次地宫,也一样找不到。” 麦晴听到这里心想,当年的赵子幸跟现在的李奇石还真有几分相似。李奇石就曾用所有财产在郊区买下一座厂房,把它改成了自己的秘密实验室,芳芳就诞生在那里。 杜朝生继续在说往事: “……他儿子赵秀尘在地宫找到他时,正好是东方旭兰的头颅由苦悲大师带回西域的时候。赵子幸听说这件事后,立刻跟他儿子一起追到苦悲大师的修行地。他求他的师傅苦悲大师将头颅给他,他要找到杀死东方旭兰的兇手,但苦悲大师当时对他也有疑问,所以拒绝了他的请求。赵子幸见明求不行,便决定趁他师傅晚上睡觉时,去偷那个头颅。谁知这苦悲大师知道他会来偷,便日夜将那装头颅的水晶箱子放在身边,赵子幸见要也要不到,偷也偷不到,便急了。一天晚上,他便跑到苦悲大师的门前,再次求师傅将头颅给他,苦悲再次拒绝了他,他一怒之下就跟他师傅打了起来……”杜朝生停顿了很久,才说下去,“就在他们打架的时候,苦悲的师弟苦蝉偷走了那只水晶箱子。” 好复杂,又冒出来一个人,麦晴心道。 “苦蝉是个巫师,多年来,他一直在研究巫术,苦悲将头颅带回来后,他曾跟苦悲说,只要给他一万只雏鸟,他便能让东方旭兰借鸟身还魂,可苦悲不信他,还将他视为异端,想赶他走。苦蝉离开时,正好赵子幸来要头颅,于是,趁两人恶斗的时候,他就偷走了头颅。从那以后,他就跟头颅一起没了踪影。后来……”杜朝生突然停住了,麦晴想说话,他做了个手势,示意她别说话。 屋子里安静了下来。 不一会儿,麦晴听见走廊里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张元安朝麦晴看过来,他用眼神在询问她,麦晴刚想回答,就听到推门的声音。 “喂,有人吗?”李奇石边说话,边走了进来,当他看见他们时,愕然地问道,“既然都在,为什么都不答应?” 虽然屋子里光线很暗,麦晴还是刻意留意了一下他的身材。他一丁点儿都没胖,相反,她估计他至少还瘦了四、五斤,这件条纹衬衫是去年圣诞节,她送给他的节日礼物,她记得当时买的是中号,穿上去还稍微有些紧,可现在却显得松松垮垮的。她的目光不知不觉顺着他的衬衫纹路上移,她发现他的脖子上有不少胡茬,唇上的鬍鬚比之前浓密,不知道他多久没剃鬍子了。她很想看看他的眼睛,她想知道他是不是也在看她,这么久不见了,想必,他对她的现状应该也有点好奇吧,然而,就在这时,杜朝生咳嗽了一声。 “你来啦。”他道。 “你认识我?”李奇石打量着杜朝生。 “他说你是五百年前一个皇叔的转世。”张元安道。 “哈!是吗?那我的墓在哪来?”李奇石故作惊喜地问道,“如果是皇叔的话,那应该有不少陪葬品吧?我最近正好需要钱……哎呀,谁打我!”他摸着头朝身后看去,麦晴差点笑出来,她知道那是胡力拔将军在教训他。 “屁话连篇!”杜朝生横了他一眼。 张元安则向麦晴眨眨眼,两人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 “笑什么笑!如果我是皇叔,那你一定是太监!”李奇石冲着张元安说,忽然他头一低,又叫起来“……哎呀!谁!谁打我!”看来,他是又挨了一下。 看到他的狼狈样,麦晴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他终于朝她看了过来,当他的目光停留在她脸上的时候,杜朝生在旁边阴阳怪气地问道: “是不是觉得有些脸熟?” “废话!我当然认识她!”他马上又把头转向张元安,大声问道,“你们在这里干什么?那个死人就在走廊里,你们打算怎么办?我刚刚进来的时候,看见很多警察在往主楼里走,二楼是你们的会议室吧,我看他们八成已经知道了你们的事,现在正在商量行动计划。拜託你们两个不要在这里浪费时间好不好?有时间听这老头瞎掰,不会想想办法救自己?……啊!妈的!到底是谁!”李奇石又挨了一下,他愤恨地挥拳朝身后打去,但他显然是打空了。 “好了,你看不见他!他是死了五百年的人,他叫胡力拔,生前是个将军。”张元安简短地把袭击者的情况告诉了李奇石,随后他正色面对杜朝生,“杜探长,我跟麦晴的状况,你们应该已经知道了。你看,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当然应该先处理尸体!”李奇石道,又朝身后威胁道,“你再敢动我一下试试,不要以为我看不见你,你就可以为所欲为……” 杜朝生对着李奇石的身后劝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他欠揍,不过要教训他,以后有的是时间!先让他把该做的事做完吧!”胡力拔不知道说了什么,杜朝生又笑了笑道,“是啊,这小子五百年来都一个样!”接着,他对张元安道,“别急,那个女人还没死,所以还不能说她是尸体。” 第62页 “我师傅没死?!”麦晴顿时心里一喜。 “是啊。不过,如果再过三个小时,她的灵魂还回不来的话,那她就真的死了。”杜朝生站起身,朱丽立刻明白了他的意图,她乖巧地走到门边替他开了门,麦晴跟了上去,她听见李奇石在身后悄声问张元安,“这两个人是谁?为什么这个男人的脑后有个洞?” “那是枪眼。如果你扒开那女孩的胸口,可能会看到一个更大的洞,因为她被人挖了心脏。——如果我说,他们是鬼,你信不信?”张元安问他。 “鬼?”李奇石的回答慢了半拍。 “就是死去的人。” “不用给我作名词解释。”李奇石盯着杜朝生的后脑,喃喃自言自语,“真的是鬼?我以为只有通过特别的光束才能折射出他们的影子,真没想到……”麦晴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忍不住回过头去,她看见他正从口袋里掏出一副古怪的蓝框眼镜。她认得它,他平时管它叫“红外线隐性形体变异透视镜”,也就是俗称的“照妖镜”。 走廊里开着灯,却仍然显得很暗。 麦晴看见郁乘风的尸体被平放在地板上,她双目紧闭,脸色苍白,肌肉僵硬,怎么看都像一个死人,而且,她胸口那摊血也非常醒目。 “她真的还活着吗?”她半信半疑地问道。 “我说什么都没用。餵!你过来。”杜朝生转过身招唿李奇石,后者不太情愿地走了过去,当杜朝生看见他鼻子上的蓝框眼镜时,怒沖沖地喝道,“把那玩儿摘下来!现在没功夫跟你玩捉迷藏!” “你不是个实体。”李奇石盯着杜朝生的脸说道。 “少说废话!快过来解开她的衣服!”杜朝生命令道,麦晴想说,我是女的,可以由我来,杜朝生马上看出了她的意图,喝道,“让他干!” 李奇石摘下眼镜塞进裤兜,随后走上前,解开了郁乘风的上衣。麦晴看见郁乘风的胸口和肩膀处各有一个明显的血窟窿。 “发现什么了吗?”杜朝生问李奇石。 “出血不多,现在已经止住了。”李奇石弯下身子盯着郁乘风胸口的那个伤口,忽然,麦晴发现他脸上露出惊异的神色,接着,他飞快地卸下他背在身后的双肩包,急急忙忙地从里面掏出一把钳子来。他用钳子戳向那个枪眼时,麦晴吃了一惊,有那么一刻,她想阻止他,但很快,就有一个东西让她闭上了嘴。她看见他从那个血窟窿里,钳出了一颗子弹,当她的目光再度落到那个伤口处时,发现那里根本只是个不起眼的小坑。 “子弹只停留在浅层,并没有进入内脏。她应该还活着。”李奇石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巾,将那颗子弹包了起来,接着他用钳子从肩膀处的枪眼又钳出了一颗子弹,“伤口需要缝一下。”他低头注视郁乘风毫无生气的脸,一时似乎也弄不清她是死了,还是昏迷不醒。 “这么说,她不应该会死,可为什么她是现在这种样子?”张元安问道,听他的口气,麦晴就知道他已经安心了不少。 “因为她的灵魂被偷走了。”杜朝生道,“凡是刚刚进入鸟帮的人,一般会将自己的肉体借给主人,以此表示自己的忠心。东方旭兰以法术将他们的肉体和灵魂分开后,就将自己偷偷训练的绿血鸦的灵魂注入到人的体内,这样这些人形怪物就能完全为他所用了。我估计这个女人入帮大概也不过几个月吧。” 麦晴望着师傅惨白的脸,问道:“那如何找回她的灵魂?” “她的灵魂当然是在鸟国,东方旭兰管辖的众灵山里。” “众灵山?” “众灵山在什么地方我也不知道。因为我之前说过……灵魂是没有形体的,就算有一百万个灵魂在那里,你也看不见它,它可以存在任何一个地方,就好像我们可以住在后面那个柜子里那么多年一样。” “你不知道她的灵魂在哪里?可你刚才说,如果她的灵魂回不来,就会真的死。那我们该怎么办?”麦晴又着急起来。 “当然是去找啦。你们只有三个小时的时间。”杜朝生做了一个“三”的手势。房子外面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屋里所有的人都听见了,“不用去理会他们,有我们帮你,他们是抓不住你的,别忘了,你可是我们精心栽培的通灵神捕。”杜朝生朝麦晴挤挤眼。 “那有什么区别?”张元安问道。 屋外的脚步声似乎再度打乱了他心绪,他变得焦躁起来。 “她能进入灵界。当然,我是指她的灵魂,她的身体是现世的东西,只能留在现世,但她的灵魂可以离开肉身进入另一个身体,甚至可以穿越时间,到五百年之前。因为,我刚刚说过很多遍了,那是无形的东西,无形的东西总是有无限的可能性……” “就是说,她可以灵魂出窍?!那可真是太太太太太有意思了!我过去曾经做过类似的实验,但每一次都失败!是不是需要什么特别的仪器?”李奇石眼睛发亮,他飞快地回头看了她一眼,“可不可以教教我?” “当然不行!”杜朝生断然道。 “为什么?为什么不行?”李奇石嚷了起来。 第63页 “你当然不行。你是凡胎!可她就不同,她是我们的通灵神捕。三年来,我们的一位巡查灵每天晚上在她做梦的时候,输给她一种功夫……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功夫,但我知道他生前是个修炼多年的道士,这方面的东西知道不少。奶奶的,他一直想羽化登仙,可就是差那么口气……好啦,麦晴,他现在把他毕生的功夫输给了你……只要你等会儿按照我说的做,你就可以神游去大明朝了。” “什么什么?回大明朝?为什么只有她能去?”李奇石嚷道。 “因为她是通灵神捕。”张元安像哄小孩一般说道,他又问杜朝生,“麦晴去那里干什么?你是要她去破东方旭兰的碎尸案吗?可这需要多少时间?我们现在可是有急事迫在眉睫。”屋外的脚步声和说话声越来越近。 麦晴听出外面至少有七、八个人。蓦然,她想到,这几年,她发现自己的听力突飞勐进,她在查案的时候,不管是多嘈杂的环境,她都能听见嫌疑人说话的内容,而有时候,当她凝神专心的时候,她甚至能听见十几米开两个司机在车上的对话。这太离奇了。她一直觉得这是巧合,现在想起来,没准这也是那些巡查灵的功劳。 “请问我的听力是不是也跟你们有关系?”她问道。 “对。给你听力的巡查灵生前是个羊倌,没什么特长,就是耳朵灵,就因为这个,他被招入宰相府效劳。他也是因为东方旭兰的事被杀的。” “笃笃笃”——有人敲门。 “有人吗?”外面有人喊。 张元安和麦晴同时紧张了起来,他们一起望向杜朝生。 “不用急,在刚刚的办公桌下面有条秘道,你们可以从那儿逃走。至于这个女人,就先让他们带走好了,我想他们也不至于会立刻把她火化。” “火化是不会,可我怕她会被解剖。因为她现在就是一具尸体。”李奇石盯着郁乘风僵硬的尸体,问道,“假如她被解剖了,你们有办法让她恢復原状吗?” 杜朝生瞪了他一眼,吼道:“当然不行!我们不是神仙!……她是一个实实在在的肉身!我们只能掌握那些无形的东西,没办法藏起一具真正的尸体!” “那怎么办?”张元安道。 杜朝生朝李奇石的身后望去,“你看怎么办?”胡将军显然是无声地回答了他,他尖声反问,“什么?你说什么?送还给东方旭兰?”他又侧耳倾听了一会儿才点头,“……看来也只能这样,至少东方旭兰不会解剖她的尸体,这样可以暂时维持她的生命……”他又看着麦晴道,“她必须回去一趟,不然什么也解决不了。” “可是三个小时!”张元安道。 “三小时绝对够了。一旦灵魂出窍,原先的时间概念就会被完全打破。”李奇石说完,忽然鼓起腮帮子朝自己身后吹去。 麦晴看见厅里的一个小柜子剧烈地震动了一下。 “妈的,你还有空吹他!”杜朝生恼怒地嚷起来。 “嘿嘿,这是气流与气流之间的对抗。我终于找到对付这混蛋的办法了!看他还敢不敢偷袭我!”李奇石咧开嘴笑了起来。 张元安狠狠瞪了他一眼,随后对空气中的胡将军作了个鬼脸,“对,他还是那个样,有的人就是500年都不变的臭德性,怪不得有一世会变成驴……” “驴?!”李奇石瞪圆了眼睛。 张元安没理他,对张元安道:“我看这样吧,我们带着这个女人的尸体先通过地道离开这里,我们另找个安全的地方,把她藏起来。等麦晴回来告诉我们东方旭兰的头颅在哪里,我们把他的头挖出来,烧了之后,这个女人身上的巫术就会自动解除,她就能活过来。” “你是要麦晴去找他的头?”张元安道。 “对啊,不然是对付不了他的。当年苦蝉将它的头颅埋在一个秘密的地方,好了,我也就知道那么多,等她回去之后,自然会明白的……不过,她虽然灵魂离开了,她的肉身还会在现世。所以你们要找个好地方安放她的肉身。嘿嘿,幸亏我早有准备。”杜朝生不知从什么地方摸出一把钥匙,在他们面前晃了晃。 这时,外面又传来问话声: “麦晴,麦警官,你在里面吗?” 麦晴听到一阵极其轻微的机械摩擦的声音,她知道他们很可能已经摸出了枪,并且将子弹上了膛,所以这些和颜悦色的招唿其实只是一个幌子。他们是来抓她的。 “我们走。”杜朝生的头朝办公室的方向一指。张元安和李奇石立刻朝办公室奔去,麦晴想到了师傅的尸体,转身想去背,却见她已经悬在了半空中。 “哦,谢谢!”她对空气中的大将军说。 她看见郁乘风的一只手被举起朝她的方向摇了摇,那大概算是对她的回应吧。 “别废话了,快点过来!”杜朝生在朝她嚷。 这时她听见走廊里传来开门的声音,她连忙尾随杜朝生来到办公桌前,这时后者已经拉开了椅子,褐色的地板上,果真露出一个方形的坑洞。 “快顺着楼梯下去。”杜朝生暴躁地催促道。说话间,他已经用手指擦亮一根火柴,他举着着了火的手,纵身朝洞里一跳,那里立刻被照亮了,麦晴发现坑洞里有一条长长的台阶,一直通往地底下。 第64页 “我们要去哪里?”她问道。 “别啰嗦了,快下来!”杜朝生道。 首先跳下坑洞是李奇石,接着是张元安,麦晴和托着尸体的胡将军尾随其后。他们走出几步后,麦晴听到“哄”地一声巨响,坑洞的门关上了。 “我们这是去哪儿?”她又问。 “博物馆。”杜朝生道。 “博物馆?” “呵呵,不然我们还能去哪里?”杜朝生笑起来,“只有那里的千年鬼魂才能对付东方旭兰的绿血鸦。” “鬼魂是气体,绿血鸦是实实在在的物体,他们怎么对付它们?用翅膀打风吗?”李奇石嘲讽道。 杜朝生懒得理会他,快步朝前跑去。麦晴觉得他奔跑起来,就像气球一样轻巧。 “我们要待在博物馆里吗?”麦晴问道。 “我们在那里为你准备了一个房间,那本来就是为你准备的,当你的灵魂离开后,必须有个绝对安全的地方存放你的肉身。不过,我没想到这个女人也会一起,看来,只好委屈你了。在未来的三小时,你只能跟她在一起。”杜朝生道。 “那我们呢?”张元安道。 “当然是留下。怎么?你连三小时也不能等吗?”李奇石回头看了一眼麦晴,突然降低音量问道,“你一个人行吗?” “别做梦了!你去不了那里!”张朝生道。 “你不是很神通吗?为什么就不能想想办法?”李奇石还是想去。 “你去不了就是去不了!” “为什么?” “道理我说不清!你就是去不了!”杜朝生厌烦地嚷道,“再说你去了也没用!那里没地方放你的灵魂懂吗?” “不是有我的前世吗?”李奇石说到这句,突然停住脚步,若有所思地望着前方。 “餵!你在想什么!”杜朝生催促道。 李奇石抬起头时,微微笑了起来。 “谁说我去不了?鬼大爷?”他道。 “谁说我去不了?鬼大爷?”他道。 “少啰嗦!快走!”杜朝生不耐烦地催促道。 他们几个人在地道里疾步前行。大约10分钟后,麦晴听见了墙外传来汽车喇叭声和车轮擦过水泥地发出的巨大摩擦声,过了会儿,她听到潺潺的水声和女人说话的声音,再走了几分钟后,外面传来机器马达的隆隆声,她还感觉一股热气从墙外散进来,与此同时,一股说不出来的味道钻进了她的鼻。 “这儿怎么这么热?”她道。 “那里是焚尸炉。”杜朝生若无其事地说。 怪不得这股味儿那么难闻!原来是烧尸体的味道。麦晴觉得自己快吐了。 “焚尸炉?”李奇石怪叫一声,接着讥讽道,“去博物馆还得经过火葬场吗?你们这群非人类建造地道的时候,怎么也不好好规划一下?” “呵呵,不如你变成鬼帮他们一下?”张元安笑道。 麦晴真佩服他们两人,在这种时候还有功夫开玩笑。 “你们懂个屁啊!”杜朝生的大嗓门又响了起来,“博物馆就好比我们鬼城的市中心,火葬场就好比是市中心外面的郊区,我们必须要经过郊区才能进入市中心。你以为这地道是我们找人挖的吗?这是本来就有的坑洞,说得更明白一点,这条看上去像地道的小路,其实是人间与鬼界之间的一条夹缝,我们现在是在夹缝中行走。” 他说完后,地道里出现了一阵短暂的沉默。 “你是说,我们不是在人间走吗?”过了会儿,张元安终于打破了寂静。 “夹缝。他说的是夹缝。”李奇石道,“其实照我看,坑洞还是客观存在的,只不过是因为某种原因别人看不见我们罢了,这就像隐形原理,并不是你真的用什么方法使某件东西凭空消失了,而是通过光的作用,令旁人的眼光发生了偏差。——我说得对不对?鬼大爷?” 杜朝生懒得理他,自顾自朝前飞奔。 李奇石像个好奇的孩子一般紧跟在他屁股后面,他问道:“我就是觉得奇怪,为什么你们非人类的市中心会在博物馆?难道博物馆里有什么特别的东西?你可别跟我说,那些恐龙化石都有灵魂存在。” “什么东西都有灵魂!之所以博物馆是鬼城的中心,是因为那里保存的旧东西让很多鬼非常怀念,人总是怀旧的,所以,他们不知不觉就会聚到那里。打个比方,一个清代的鼻烟壶就会让很多人流连忘返……” “所以博物馆应该聚集了不同年代的很多鬼,对不对?”张元安道。 “对。不计其数。” 这时,墙外传来一片嘈杂声,女人的唱歌声,男人的叫骂声和老年男人低低的说话声混杂在一起,吵得麦晴耳朵嗡嗡作响。 “这是什么地方?”麦晴道。 “疯人院。”杜朝生简短地回答,“相当于鬼城市中心的内墙。” “疯人院里也有很多鬼吗?……怎么啦?探长?”麦晴突然发现杜朝生的脚步变慢了,脸上的神情也变得异常严肃。 杜朝生双眼盯着前方,突然,他向前跨出一步,弯下身去,麦晴看见他的手在黑泥地上摸索着,当他直起身子的时候,他的手指顶端多了一块粘乎乎绿油油的东西。 第65页 “这是什么?”她问道。 “绿血鸦的屎。”杜朝生冷冷地盯着自己的手指,看上去像要吃了它们,“他们可能就在前面。”他道。 绿血鸦!麦晴倒抽了一口冷气,“它们怎么会来?” 她紧张地问。杜朝生没理会她的提问,突然高声叫起来,“单于彤!单于彤!单于彤!” 有了之前的经验,麦晴知道他现在正在叫某个人的名字,果然,没过一分钟,就见杜朝生飘到前方一米处的地方,仰头望着坑洞的上方大声道:“单于彤!快去看一看,它们到哪里了?离我们还有多远!对了,还有它们的数量,数量!” 那个叫单于彤的鬼大概领命去干活了。 “它们真的来了?”张元安也紧张了起来,他快步走到杜朝生身边。 “不错,它们来了。东方旭兰一定是收买了我们当中的某个人,不然,它们是没办法进入地道的。”杜朝生眯起眼睛望着坑洞的斜上方,口气森然地答道。 “东方旭兰自己也是鬼,他怎么会不知道地道的方向?”李奇石插了一句。麦晴看见他一边说话,一边在翻自己的双肩包。 杜朝生冷笑了一声。“他不能算是真正的鬼!他的头还活着!所以才要让麦晴回去找回他那颗头!只要找到他的头,把他烧了,他就会变成真正的鬼。只要变成了鬼,他什么法术都耍不出来,跟我们一样了!” “那现在怎么办?如果绿血鸦在前面的话,我们还能通过这条地道进入博物馆吗?”张元安问道。 “能是能,不过要费点事。哎呀,总之要快点把麦晴送到博物馆……”杜朝生烦躁地搓着他的手,忽地,他站定了,瞪大眼睛望着前方问道,“怎么样?看到了吗?” 麦晴知道“单于彤”已经回来了。张元安和她两个人都屏息注意杜朝生的反应,只有李奇石继续在翻他的双肩包。“啊?20米!是绿血鸦吗?……”杜朝生眉头紧皱,神情极度不安,“好了好了,数量呢?”他不耐烦地催促道,也不知道他听到了什么坏消息,突然后退一步,轻飘飘的身子差点撞到墙上,“你说什么!这怎么可能?……不不不,这真是太糟糕!知道了知道了!你继续打探消息,我们立刻原路返回” 他说完便朝后跑去。 原路返回?麦晴以为自己听错了。她急忙跟上了杜朝生。 “探长!你说我们要回到警察局里去吗?”她恐怕那里已经站满了荷枪实弹的警员,正在寻找他们的踪迹。 “没办法!我们别无选择!前面不仅有绿血鸦,还有三只人头鸦。你们或许可以用红色的东西对付绿血鸦,可对付不了人头鸦。因为人头鸦跟东方旭兰一样,是只有人头存活的变体鸟,它们具有鸟和人的双重特徵,最重要的是,它们是以吃人为生的。它们还懂得怎么灵魂!”杜朝生的声音似乎在发抖,他飞快地向前飘去。 麦晴和张元安惊慌失措地跟上了他。他们跑出几步,麦晴突然发现李奇石不见了,她赶紧跑回去,发现他还在原地翻包,“李奇石!你在忙什么!”她朝他嚷道,本来她不想跟他说话的,但此时也顾不上了。 “哦,我在找东西。”他不慌不忙地说。 “你在找什么?”张元安也退了回来。 “我在找我的万能手錶。有了它,我或许可以跟麦晴一起回去……” “人头鸦就要来了!它们的飞行速度是绿血鸦的三到五倍!李奇石,你要死就自己去死!不要拉着……”杜朝生的话还没说完,就瞪着李奇石的身后,恐惧地朝后退了一步。麦晴立刻回过身,却见一个面貌英俊的年轻男子站在她身后。 他是人头鸦? 麦晴禁不住朝他的头部以下望去,可她看见的却是一个人的身体。他穿着一套黑色的西装,脚上则是一双铮亮的黑色皮鞋。 “我们着地的时候,会变成人。”他语调温柔地解释道。 他不过二十出头,有一张白净且轮廓分明的脸,头髮乌黑,鼻樑高挺,乍一看,很像一个有望进军演艺圈的漂亮男生。他是人头鸦吗?麦晴觉得他看上去一点都不像有敌意的样子,她很想开口问他点什么,可这时,她耳边传来杜朝生惊慌失措的吼叫声: “麦晴!快跑!他会吃了你!” 吃了我?麦晴还没反应过来,就见杜朝生抱着脑袋落荒而逃。张元安似乎比他更快,早已经跑到他前面去了。 “麦晴!快点!”他回头朝她喊了一声。 尽管她对现在发生的一切还不太敢相信,但她知道杜朝生不会无缘无故如此惊慌,于是,她不假思索地跟上了那两人的脚步,然而才走出两步,她就又想起了李奇石,她回头一看,简直气不打一处来,他竟然还在翻包!他到底想干什么呀! “李奇石!”她喝道。 他终于从包里拿了两件东西出来。她发现其中一件她见过,那是一个外表看上去颇为奇特的手錶,他管它叫万能手錶,因为它不仅能报时间,还可以打电话、发简讯,还可以录音和照相,在功能上,它基本类似于一个简易的手机——可是它能帮他回到过去吗?除非它有她不知道的功能,否则绝无可能;另一个是类似照相机镜头的东西,她从来没见过,不知道他现在拼命找这两件东西,又想干什么。 第66页 “没关系,再等等没关系。”他朝她狡黠地笑了笑,同时戴上了手錶。 这时候,那只人头鸦已经走向李奇石,他脸上仍带着笑,但他那贪婪的目光,让麦晴不由心里一寒,她骤然意识到杜朝生所言不虚。 “李奇石!快跑吧”她喊道。 “来了,来了。”他朝她这个方向慢腾腾跨出两步,可能是因为太慢了,连人头鸦都等得有点不耐烦了,他“啾!”地尖叫了一声飞起来, 麦晴心中大叫不好!可她刚拔出枪,李奇石就朝她大喝一声:“你别管!” 这时候你还跟我怄气吗?“李奇石,你这个笨蛋!他会吃了你!”麦晴气得大骂。 “你别管!我能对付他!”李奇石道,这时候,那只人头鸦已经用他尖利的爪子抓住了他的后衣领。刚刚的英俊青年,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人头鸟身的怪物,原先穿着黑皮鞋的脚则成了尖厉的爪子。 麦晴来不及惊唿,立即举枪向其瞄准,“砰!”她打了一枪,子弹显然是打到了人头鸦的身上,可是,他却没有丝毫反应,他的爪子依然抓着李奇石的后衣领,而当他低下头张开嘴咬向李奇石的脖子咬去时,他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砰”麦晴又朝他看了一枪,她眼睁睁看着子弹穿过他的眼睛射进了他背后的墙壁里,但是他却依然故我,一点都没显出受伤的样子。这是怎么回事?他到底是活的,还是死的?如果他是活的,为什么子弹没办法伤到他?他的舌头已经碰到了李奇石的脖子,眼看着就要咬下去了,但后者还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怎么办?我该怎么救他? 这时,她看见李奇石慢腾腾地拉开了那个照相机镜头的盖子,朝自己的身后照去,这显然让人头鸦分心了,他对镜头里的东西似乎很感兴趣,可是,当他看了几秒钟后,他骤然放开李奇石,朝后飞弹了出去,转眼便消失了踪影,麦晴听见远处传来他悽惨的鸣叫声, “哈!怕了吧!你再敢过来,我就要你好看!”李奇石大笑一声,一边盖上镜头盖子,一边朝杜朝生的奔去,“麦晴,跟上!”他叫她。 麦晴站在原地,还没完全反应过来。李奇石又奔回来,拉住她的手就往前跑。 “你发什么愣!想等他缓过气来吗?”他气喘吁吁地说。 麦晴才想回答,就发现他还拉着她的手,她连忙甩脱。 “你刚刚给他看了什么?他为什么会这样?”她一边朝前跑,一边没好气地问。 李奇石得意地笑起来。 “这是我最近发明的宝贝,我给它取名叫超强x光透视镜,我用它只要照到哪一个,就能透视出他的内脏。呵呵,知道吗,它的心脏跟人差不多大小,可它不在前胸,而在这里!”他指指自己的左边肩胛骨,“就在肩膀下面一公分。别看他的羽毛很厚,他的皮肤可是薄得要命,我只要用根筷子就能一下子戳到他的心脏,哈哈,现在你知道他为什么会害怕了吧?” “照你这么说,我们不是用不着原路返回了?”说这话的是张元安,因为不放心他们,他又折返回来了。 李奇石讪讪地笑起来。 “这恐怕不行。”他道。 “为什么?” “因为它在3小时内,只能使用一次。它的蓄电时间很短。” “这么说,它已经不能用了?”麦晴愕然地看着他手里的透视镜,她想到刚刚使用的时间也不过只有几秒钟而已,“照你这么说,如果现在来了第二只人头鸦的话……” 李奇石面露尴尬地点了点头。 张元安跟麦晴对视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撒开腿朝杜朝生的方向逃去,这一次李奇石紧紧跟在他们身后。 “现在该怎么办?”麦晴问张元安,“如果我们回去的话,局里的人一定在那里等着我们。他们知道我师傅已经死了。他们会把我当作杀人犯抓起来的。” “那还用问,你当然只能被他们抓进看守所。”杜朝生的声音从前方传来,“不过,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你被抓进去后不久,你的灵魂就会出窍。他们抓到的只是你半死不活的肉身。到时候,他们会以为你休克了,还得给你请医生,当然现代医学是没办法把你的魂招回来的,但他们肯定在三小时之内不会把你怎么样。” “难道她在看守所,人头鸦就不会找过去了吗?他们会不会伤害她的肉身?比如在她的灵魂回来之前,先杀死她的肉身,这样她的灵魂就没办法回到原来的地方了。”张元安似乎颇为此担忧。 “这不会。人头鸦不敢去警察局。”杜朝生道。 “他们还有不敢去的地方?”麦晴大为惊讶。 “他们有两个地方不敢去,一是警察局,二是医院。” “这是为什么?”李奇石好奇地问。 “不知道!我又不是科学家!你们知道他们怕这两个地方就是了!”杜朝生心慌意乱地朝后看,一边催促道,“快跑,快跑,如果让他们追上,我们几个都得完。” “你是鬼,你怕什么!”李奇石笑道。 “你懂个屁!人头鸦会收灵魂!他们会把捉到的灵魂关在众灵山里,然后想尽办法让那些灵魂就范!当他们的奴隶。我可不想这样!”杜朝生悄声吼道。 第67页 说话间,他们已经穿过疯人院和火葬场,警察局已经近在眼前。 “如果麦晴回警局,那我跟李奇石怎么办?”张元安又问杜朝生。 “现在看来,你们也得进那个那个巡捕房,哦,不,是看守所了。” “什么?!”张元安仿佛挨了当头一棒。 李奇石却咯咯笑起来。 “因为我们不是通灵神捕,他不保护我们了。” “鬼也不是万能的。还是巡捕房安全。”杜朝生露出想咬李奇石一口的神情,随后又安慰张元安,“等你们进了巡捕房,我会来看你们的。我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人头鸦的事完全出乎我的意料,我得回去跟他们商量一下。” 前方已经出现了亮光。 张元安不知所措地停下了脚步。 “难道我真的要回去面对他们吗?”他问杜朝生,声音里透着沮丧和失望。 杜朝生无奈地耸了耸肩。 “我说了,你先跟他们走,等到合适的时候,我自会来找你。那时候,我就知道该怎么办了。”他说完又别过头去瞪了李奇石一眼,“你给我听清楚,别动什么歪脑筋!不然你会把我们都害死!” “那我跟麦晴一起回到过去不就行了?这样也免得你操心。” 李奇石献宝一般晃了晃腕上的万能表,“看见没有?它能帮我跟麦晴一起走。” “你明不明白?李奇石,从古至今。你就只有一个灵魂。”杜朝生耐着性子好声好气地说道,“所以你一旦回去,你就会变成另外一个人了。” 李奇石乌黑的眼珠像算盘珠一样在眼眶里左右移动了两下。 “这好像跟记忆有点关系。如果仅仅是回到过去的记忆中,那当然现在的我,只能是个旁观者,可是,假如我不是通过记忆这条通道呢?我听说也有附身的说法,假如我……”他低头喃喃自语,后面的话几乎听不清,几秒钟后,他忽然又抬起头问,“我必须回到那个皇叔的体内吗?” “对。难道你想附身到另一个人的身体里吗?这行不通!我告诉你,过去曾经有人试过,他的灵魂再也没回来过。是什么道理我说不清,不过我告诉你,这肯定不行!呵呵,不过如果你想死,我就不拦你了!” 杜朝生朝他阴森森地笑了笑。 “这么说,记忆这条通道是无法避开的,无论怎么样,如果碰到前世的自己,你现在的灵魂都会被它吸走,因为它们是一体的。”李奇石说到这里,又喜笑颜开,“那既然命中注定我要当皇叔,那我就当一次吧,嘿嘿,对了,那麦晴呢?她应该也有前世吧,她在那个时代是什么人?” “她是一个猎户女!她的灵魂会回到猎户女的身体里。”杜朝生又不耐烦起来。 “猎户女?那她跟我有没有什么关系?”李奇石就像想听故事的小孩,尽管前方的洞口已经石门大开,警员说话的声音也已经越来越近,但他还是不依不饶地缠着杜朝生,他甚至试图去拉杜朝生的衣服,可他在空中抓了一会儿什么都没抓到,“说说嘛,她跟我在那时候认识不认识?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关系?”他哀求道。 杜朝生狠狠推了他一下。 “别烦我!现在是什么时候,谁有空管你们的事。我就告诉你一点,你在前世跟她是有缘无分,懂了吗?”杜朝生蹑手蹑脚跑到坑洞口,外面传来两个警察的说话声,麦晴听出其中一个是局里刑事科业已退休的老警察吴盾。 “吴盾?”张元安也听出了他的声音。吴盾从事刑事侦查工作近35年,曾经破案无数,是s市赫赫有名的神探,去年退休后,他便到警察学校兼职讲课,除非难以解决的重大案件,他一般不会轻易出马。如此看来,局里将郁乘风的被杀视为重大刑事案件。 “这个人很厉害吗?”李奇石问道。 “是我们局最厉害的警察。”张元安忧心忡忡地望着坑洞口,问杜朝生,“他们能看见我们吗?” “看不见。我说过了,这条地道跟一般的地道不一样,它不是挖出来的。”杜朝生已经走到了坑洞口,外面似乎开着日光灯,灯光从坑洞的缝隙里射了进来,他的手在黑暗中摸索着,很快,他找到了什么东西,他回头对他们说,“好了,我先走了,我们到时候见。”他说罢,便往上一拉,坑洞的门立时大开,他的影子转眼消失在坑洞口。 12、灵魂出窍 一片光亮挡住了洞口。 “嘿,这里有道光!”有人在光线背后喊,“啊!郁乘风!吴老师,你看,那是郁乘风!” 麦晴听出那是她过去的下属夏庆。看起来,胡将军已经放下师傅的躯体离开了。她走到坑洞口爬了出去,心想,不知道他突然看见我会有什么反应。 “麦,麦……”夏庆已经看到她了,他惊愕地长大嘴,目光又立刻移向她的身后,张元安和李奇石就跟在她后面。 “啊哈!终于又看见光明了!”李奇石长舒了口气,伸了个懒腰,若无其事地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虽然同样是走这些路,但李奇石的衣服似乎最脏,麦晴瞥见他肩膀上还有个清晰的白色爪印,心想,人头鸦果然厉害,但一想,又觉得不对,即使人头鸦的爪力再强劲;也不至于会在布料上留下白色的“脚印”吧,难道这又是他耍的花招?她的眼睛不知不觉朝他的脸看过去,却发现他也正在看她。 第68页 “出门的时候,我在衣服外表涂了一层显色粉。”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说话的口气一本正经,“我本来是用来对付那些鸟的,我想通过爪子的大小和它们的外形来判断它们是哪种鸟,分布在哪里,怕什么,喜欢什么,因为不管它们的脑子被谁控制,它们仍然是鸟。只要消灭它们的身体,它们就——完了……”他的声音越来越低,眼脸慢慢垂了下来,麦晴知道他嘴里说的是鸟,可心里想的却是另一回事,可她现在什么都不想听。 “哦,你真厉害。”她平淡地说。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白色羽毛。 “这是人头鸦爬在我身上的时候,我偷偷揪下来的。我看很像秃鹳的毛。” “你还揪下了它的羽毛?!”张元安吃惊不小,他仰起头,以研究的眼神望着那根白色羽毛,这时不明就里的夏庆似乎准备说些什么,他立刻抢先一步道,“等一等。我们有事要讨论。”他连看都没看夏庆一眼,又冷冷命地令,“马上去请局长过来,我有事报告。” 夏庆不知所措地看看吴盾,又看看张元安。 “傻孩子,张局叫你去,你就去吧,还愣着干什么?”吴盾道。他的语气一如既往软得像面团。从认识他的第一天起,麦晴就觉得他像个太监,因为他没鬍子,没妻子,更没孩子,打扮得也花里胡哨的,不过,她倒是从来没讨厌过他。因为她犯错的时候,他曾经两次替她在上司面前说过公道话。现在,他手里拿着放大镜,正装模做样地蹲在办公桌下面,在看着什么。 夏庆听了吴盾的话,匆匆跑出了11组。 “他已经走了,张局,你可以说了。”吴盾慢悠悠站直了身体,圆滑地朝张元安微微一笑。后者走过去拍了下吴盾的肩,以示友好。 “老吴,现在是什么状况,可以先告诉我吗?”张元安道。 “情况对你不太妙啊,张局。”吴盾软绵绵地答道,“我是半小时前接到通知的,他们告诉我,你跟麦晴在鸥城杀了两个人后,将尸体带回了11组。有人明明看见你们进了这个门,还听见你们说话,可弟兄们进来后却发现什么都没有……我说这事可够怪的,好吧,让我来瞧瞧……这就是我发现的,”吴盾将戴着白色手套的手伸向张元安,麦晴看见手套上有一个黑红色的印记。 “这是……”麦晴移近吴盾。 “血迹。”张元安道,“等等,你刚刚说两个人?除了郁乘风,另外一个人是谁?” “名字我不知道,好像是个胖女人,大概有180到200斤,这是他们跟我说的,她的尸体是在街上被发现的。——她是谁?”吴盾的目光在他们脸上熘来熘去。 那个假扮郁乘风的胖保姆! 麦晴和张元安一起朝李奇石望去。 “你把那个女人怎么了?”张元安问道。 其实麦晴自从碰见李奇石后一直想问这个问题。 “哈,你们怀疑我杀了她?”李奇石大声道,“这怎么可能?我让她帮忙搬尸体,她块头那么大,让她干点体力活不是挺好吗?她干完,我就在半路把她放了,临走时,我还给了她两百块钱。” “你在什么地方把她放了?”麦晴问。 “在动物园门口。她要求我把她放在那里。——别这么看着我,杀她的人一定是……”他朝她晃了晃手里的羽毛。 没错,这才是答案。可是,这些话吴盾会相信吗? “吴老师,人肯定不是李奇石杀的。请相信他,他只是用车载过那个女人。”麦晴也知道自己的说法缺乏说服力,但她除了这么说,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吴盾好似没听见她的话,他好奇地望着李奇石手里的羽毛,问道:“这是什么?” “羽毛。我怀疑是秃鹳的,”李奇石将羽毛递给了吴盾,后者仔细研究起来,“刚刚它靠近我的时候,我发现它的虹膜是蓝灰色的,嘴是灰色的,脚是黑色的,再看他的身体,两翼、背和尾翼都是黑色的,下体和领环则是红色的……可惜坑洞里光线太暗,不然我一定能看出更多的东西……” 张元安对他的生物学判断没多少兴趣,他问吴盾:“吴老师,你看出什么来了?” “我是没看出什么来。它跟你们的杀人案有什么关系?”吴盾懒洋洋地答道,同时将羽毛还给了李奇石。 张元安和麦晴相互对视了一眼,最后,由张元安开口说话。 “老吴,我接下来说的话,你可能会觉得很荒谬,但我要告诉,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他刻意停顿了一下,以确保吴盾在认真听他说话,“你说的那个女人确实不是李奇石杀的,杀死她的兇手是一群鸟,或是它们中的一只,而郁警官……”他低头望向地板上的郁乘风,“其实她还没死,她的生命还没完结,只是灵魂暂时离开了她的躯体,所以她现在可以说是个活死人。” 吴盾瞄了一眼郁乘风。 “这么说现在还不能解剖尸体喽?”他的神情很严肃。麦晴不知道他是装的,还是认真的。在她的印象中,吴老师也是个说话习惯半真半假的人精。就凭这一点,他不知道让多少不肯招供的罪犯乖乖就范。 第69页 张元安也不敢确定吴盾的态度。 “是的。”他谨慎地回答。 “好吧。张局,灵魂出窍也没什么稀奇的。我自己也经歷过。”吴盾笑着说,听上去他像是认真的,“那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那时我还在农村派出所工作,有人从民兵指挥部的枪库里偷走了几支枪,我们在追捕这个偷枪犯的时候,他朝我开了两枪,有一枪就打在这儿,”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我被枪击后,有那么几分钟就产生过灵魂出窍的情况,当时,我感觉自己飘到了民兵指挥部,又飘到了河边,还飘到了食堂,我还看到我自己躺在草地上,几个战友在拼命摇我……所以我明白灵魂出窍是什么意思。只不过,这种说法,我们私下说说可以,如果一旦写在报告里,就不太像样了。” “我明白。”张元安道。 “还有,假如你确定郁乘风还没死,我该拿她的身体怎么办?”吴盾又瞥了一眼地上的郁乘风。 “我想,最好的办法是送医院。” 吴盾听了他这句话,蹲下身子摸了摸郁乘风的脉搏,又试了下她的鼻息,最后他摇了摇头,“张局,我可以让他们先把她送到医院,但过不了五分钟,他们就会把她送到法医室,因为就目前来看,她就是个死人。” “如果给我们一点时间,我保证能让她活过来。”张元安道。 “你要多久?”吴盾皱了皱眉头。 “大概三个小时左右。” 吴盾眼睛里的疑惑显而易见,如果我给你三小时,你就能让郁乘风活过来吗?他仿佛在问。 “老吴,我的要求不高,无论你把她送到哪里都可以,只要保证三个小时内不会对她进行解剖就行了。我保证三小时内,我能让她活过来。” 张元安盯着吴盾的眼睛说道,“另外,我还想求你件事,能不能保证麦晴在三小时不被打扰。” “为什么?我们总得问她几个问题吧。”吴盾嘴上虽这么说,但张元安听得出来,他并没有拒绝,他只是需要一个解释。 “因为她要灵魂出窍去救郁乘风。”张元安一本正经地说。 吴盾似乎想笑。 “我知道我的话听上去很离谱,但我不在开玩笑。”张元安道。 “好吧。我相信你,张局,可我该怎么对别人说?”吴盾松了口。 张元安也放松了下来,他笑着说:“我想你总有办法的。只不过是一个藉口罢了,你说什么都行。” “还有我还有我,别忘记,我也不希望有人打扰。”李奇石插嘴道。 “对,还有他。”张元安将手搭在李奇石的肩上,向吴盾介绍,“他叫李奇石,是a大学生物系的教授,他是目前国内最年轻的几个教授之一。” “呵呵,我知道。我在报上看过关于他的报导。”吴盾笑着说,随后话锋一转,“要保证麦晴和李教授在三个小时内不受打扰,那就只能先让他们进看守所了,到时候,就说让他们先静一静,不过,他们不可能被关在一起。” “那没关系。”张元安马上说,“只要能给他们空出这三个小时,不让任何人去打扰他们就可以了。” “还有你,张局,你也是嫌疑人。所以你也得进看守所。当然,你可以打电话给你家里的人……这我就不管了。”吴盾朝他挤了挤眼。 “我暂时还不想打。因为某些原因,我必须跟他们在一起。” 吴盾点了点头,随后看了下手錶。 “现在快到10点了。那我们就抓紧时间。”他边说话,便掏出了口袋里的手机。不一会儿,他接通了电话,麦晴听到他说,“喂,我是吴盾,人已经在我这儿了……你们过来吧……嗨,没必要太紧张,嫌疑人很合作……呵呵,你又不是不认识他们……给张局和那个姓李的安排一间像样的屋子,我过会儿要去问张局几个问题……麦晴么,给她弄间单人房吧……有不管怎么说,她也是警务人员,在事情还没弄清楚之前,把她跟别人关在一起不合适……好吧,那就这样,拜託了……” 他挂了电话。 15分钟后,麦晴被戴上手铐带进了看守所的一间小囚室。她在铺着草蓆的木板床上坐了大约十来分种,正准备打个瞌睡,忽热感觉有人在她背后轻轻捅了一下,她立刻惊醒,当她回过身去时,发现杜朝生已经在她身后了。 “探长。现在我该怎么做?”她问道。 “很简单,先闭上眼睛躺下,保持四肢放松。” 麦晴依言躺下,她的背刚一沾上那张硬板床,全身的疲惫霎那间都释放了出来。她这时才想到自己从下午起就一直在赶路,最初是为了跟失踪好几天的张元安见面,等她马不停蹄赶到鸥城,却经歷了一场始料不及的恶斗,接着是郁乘风的“死”给了她不小的打击,从震惊、绝望到现在的紧张和担心,几乎桩桩件件都在消耗她的心力。因而现在,她觉得自己快累瘫了,她真希望能就此大睡一觉。 “你现在是什么感觉?”杜朝生走到她的床边。 她觉得眼皮已经在打架了。 第70页 “额,……就是觉得有点累。”她照实说了,然而她马上想到自己肩负的责任,于是强打精神睁开了眼睛,“没什么,我能行,接着我该干什么?” “等会儿你可以睡觉。”杜朝生和颜悦色地说,“其实你的灵魂就是在你做梦的时候离开的,但在这之前,你要先把心静下来。好了,现在闭上眼睛,把注意力集中到的你的身体里,想像你的灵魂是一个蓝色的东西……” 麦晴想问,为什么是蓝色的,但她还没开口就听到杜朝生在问她:“现在说说,那个蓝色的东西在你身体的什么地方?不要多想,只要看就行了。用心去看!”他吼了一句。 麦晴集中精神,过了一会儿,她果然清晰地看见她体内有个蓝色的物体。 “告诉我,它在哪里?”杜朝生问道。 “它,它好像在胃那儿。” “那你是饿了,没关系,到那边之后你再吃吧。” 麦晴确实看见心脏下方有个蓝色的东西在晃动。难道那就是她的灵魂吗?她觉得不可思议。 “好,现在想像它正沿着你身体的中线向上跑,注意,有时候它会像球一样难以控制,不过你要尽量掌控它,想办法将它往上赶。——集中精神,不要胡思乱想,照我说的做!”杜朝生仿佛看出了她心里的怀疑,大吼了一声。 麦晴再次凝神聚力,将心神全部集中在体内的蓝色物体上。就像杜朝生说的,它的确像个球,有时候它似乎在你的掌控之中,你让它往哪儿跑,它就往哪儿跑,可只要她的心神稍一分散,它就立刻偏离了原来的轨道,甚至消失了踪影。 有那么一会儿,麦晴突然想起了隔壁囚室的李奇石,她很想知道他会不会跟自己一起去,但她又不敢问杜朝生,就这么一秒钟的耽搁,当她回过神来,想到她的蓝色灵魂时,它已经没了影。她竭力用意念在体内搜索,最后,好不容易才在心脏背后的某个小夹缝里找到了它,这一次她集中精神尽力驱赶它,迫使它回归原来的路线,它很乖,非常听话,但可能是它飞得太快了,当它途径她的心区时,她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刮擦了一下她的心脏,她禁不住浑身颤抖起来。 “你怎么啦?是不是让它撞到你的内脏了?”杜朝生着急地问道。 “好,好像是的……”她觉得心脏在砰砰乱跳。 “没关系,它是圆的,就不会伤害你的心肺。你现在需要的是静,真正的静。把它控制在一定的范围内,让它休息几秒钟……” 她照杜朝生说的方法将“蓝色灵魂”压在她的心脏下方,滴答、滴答、滴答……大约过了五秒钟,她感觉自己的心脏渐渐静了下来,她问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引导它上爬,一直爬过你的脖子,到你的脑腔。你想像你的头顶有个小洞,你把它引出这个小洞,接着……你就可以睡觉了……” 麦晴如法炮制,这次她摒除杂念,什么都没想,果真出奇地顺利。当她看见那个蓝色物体通过头顶的小洞飞出去的时候,她觉得她想像中的小洞处一阵温热。 “……放松,什么也别想,放松……”耳边再次传来杜朝生的说话声,“……记住,你只能在那里呆一个月,从你落地的那一刻开始计算,一个月,只能是一个月,不然你就麻烦了,也可能就回不来了。等你能回来的时候,就照我刚才教你的做,地点你自己选择,但记住要挑没人打扰的地方,到时候我们会帮你的,当然,李奇石也会帮你。他会跟你一起去,我拦不住他,这样也好,他很聪明,他会是你的好帮手……好啦,麦晴,一路顺风……”他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终于一点都听不见了。 麦晴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破破烂烂的木板小床上,身上盖着件灰不熘秋的旧棉衣,身子下面则垫着厚厚的草垫,再仔细瞧,她所在的地方是一间10平方左右的木头小屋,四壁挂着蓑衣、兽皮和几件男人的衣服,屋子的角落还凌乱地堆着几把锄头——这是什么地方?我是不是已经回到大明朝了? 她正纳闷的时候,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了,一个身材高大,穿黑衣,衣衫下面挂着酒壶的年轻男人走了进来,她闻到一股浓烈的酒气。他是谁? “丫头,醒啦。”他看也没看她,直接走到桌边,这时麦晴才发现那上面原来放着一把弓箭,“你肩上的伤好些了吗?”他拿起了弓箭。 我肩上受伤了?我怎么一点都不觉得疼?她低头朝右肩望去,什么都没有,再看左肩,那里果然包着一块染血的纱布。 “怎么着?睡了一天一夜,连自己哪个地方受的伤都忘了?”他像在开玩笑。 他到底是谁啊? “我可能是睡煳涂了……什么都不记得了……请问阁下是……”她尽量让自己说的话接近她看过的武侠片对白。 “孔翡,看来你果真是王妃命,呵呵,才不过是受了我小小一箭,就躺了一天一夜,现在竟还说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了!”那个男人显然是不相信她的话,他一把一边把玩着弓箭,一边笑了起来。 第71页 麦晴从他的话里捕捉到两个信息,第一,原来那时候的自己名叫孔翡,第二,听起来,这个男人跟孔翡应该不算是朋友,但也不是素不相识,而且这箭伤也是拜他所赐,好吧,既然不是朋友就不必对他太客气了。 “你是谁?”她直接问道。 男人朝她投来狐疑的目光,仿佛在问,不会吧,你连我都不认识了? “我忘了。”她解释。 男人又盯着她看了两秒钟才开口。 “皇甫少云。” 这大概是他的名字。 “你好。”麦晴道。 男人的目光扫过她那受伤的肩头,冷冰冰地问道:“你的伤没大碍了吗?” 麦晴确实一点感觉都没有,她估计那是灵魂与肉身不相符时所产生的脱节现象。 “不疼了。”她道,接着撩开盖在身上的旧棉衣,利索地站了起来。现在她已经清醒过来了,她现在想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是不是已经如愿来到达了该到的地方,“请问这是哪里?”她问道。 皇甫少云又用古怪的眼神看了她一眼。 “怀璧园。”他简短地答道。 “怀,怀什么……这是什么地方?” “孔翡,你……” “对不起,过去的事我真的都不记得了,你刚刚也说我昏倒了一天一夜,我想我可能是摔倒的时候,头撞到了地上,得了脑震盪,好吧,快说,这个怀什么……是什么地方。”她语气急促地说。 “脑什么……脑震什么……”皇甫少云一脸疑惑。 对了,脑震盪是现代医学用词,像他这种古代人,一定没听说过。 “这是我从一本古书里看到的,那意思就是,当你的头撞到某个坚硬的物体时,你的脑袋就会摔坏,很多事就会不记得……” “从古书上看到的?可据我所知,你目不识丁啊。况且,你摔下去的时候,是倒在草垫上,头也没撞到什么硬东西……”皇甫少云似乎越发纳闷,他慢悠悠地踱到她面前开始上下打量她,“孔翡,你好像……” 目不识丁!原来当年的我还是个文盲!得了,随便编两句应付一下吧。 “不瞒你说,我虽然没念过书,可我在做梦的时候,时常梦见老师教我识字,所以,有的字我还是认识的。好了,好了,其实我认不认字跟你也没多大关系,你现在可以告诉我这是什么地方了吧?” “怀璧园。皇叔朱子幸的别院。”他勉强回答了她,脸上仍是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 “朱子幸?咦?他不是姓赵吗?”麦晴奇道。 “他是皇叔,他当然姓朱!” “可为什么我听说他姓赵呢?” 皇甫少云瞪了她一眼。 “他娘姓赵!那年他娘生日,为表孝心,他说自己从此改姓赵了!皇叔向来随性,如果没这件事,他哪会被关三年!” 麦晴心想,原来几百年前,他就有这种随意乱改名姓的喜好。 “那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她又问。 “你在这里等皇叔。你爹过去是皇叔宫里一个管事的。自三年前皇叔被囚后,你和你爹就一直守在这里等皇叔回来。……孔翡,莫非你的脑袋果真摔坏啦……”皇甫少云盯着她的头看,骤然露出惊慌的神情, 麦晴懒得理他,心想,照他这么说,这里就是我家?她禁不住再次环顾四周,这里看上去真是又破又暗又脏。她暗想,古人若都住在这样的屋子里,可也真够苦的。 “这是你们平时打猎用来休息的林中小屋,你家在一里之外。”皇甫少云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解释道。 麦晴听了这句心里稍稍轻松了一些,又问:“那我爹……” “你爹去京城看皇叔了。自皇叔被囚后,你爹常去他被软禁的地方送些吃的,什么鸡蛋、牛肉、皇叔爱喝的酒,诸如此类的……” 看来“我爹”对皇叔还颇为忠心,也不知李奇石这傢伙现在怎么样。她一想到他,立刻又心猿意马起来,问道:“这个,这个皇叔现在被关在哪里?我能去看他吗?” “他被关在皇家的一个秘密园林中,只有你爹才知道他在哪里,我就是为了打听皇叔被关押的地方才来找你爹的,谁知你爹竟使了一招金蝉脱壳把我给骗了!老滑头!若让我抓到这老匹夫!……”皇甫少云握紧手里的弓箭,目露凶光地盯着前方。 听到这里,麦晴倒笑了,哈哈,原来这傢伙是吃了“我爹”的哑巴亏啊,怪不得一见面就是这副谁欠了他几万块钱的表情。 “好吧,皇甫,算我爹对不住你。可我要问你,你是谁?!你为什么要打听皇叔的下落?”她和颜悦色地问。 “我是皇叔的护卫,因为他从小就教我武功,所以我也算是他的徒弟……孔翡,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你我从小就认识!” 皇甫少云忽然大喝一声,继而又问道,“莫非你连你自己怎么被我射到,都不记得了吗?” 麦晴茫然地摇头。 “瞧瞧垫子上是什么。” 第72页 麦晴回过头去,看见刚刚自己躺过的草垫上有一条厚厚的褐色兽皮。我所到的时候正是冬天吗?要不然,即便是猎户女,也不用盖兽皮吧? “不就是条兽皮嘛,怎么啦?”她道。 皇甫少云气唿唿地走到草垫边,随手朝里一抓,将那条兽皮拎了起来,麦晴这才注意到兽皮的前端有个毛茸茸的头,起初她以为是一顶帽子,待看清楚“帽子”的正面时,她不由吓了一跳,那竟然是个狗熊的头。 “这是……”她不太明白皇甫少云的意思。 “我来找你爹打听皇叔被关押的地方!你爹让你扮成一头熊挡在路口!他一定没想到我随身带着弓箭!孔翡!你的伤全是你爹害的!……这个老匹夫!”皇甫少云还想骂下去,但他手指着麦晴,最终还是放弃了,“孔朝阳失算了,我会在这里等他,一直等到他回来为止。只要你在我手里,我就什么都不怕!”他恶狠狠地说。 麦晴笑起来。“原来你是想以我为人质要挟我爹啊。” 皇甫少云认真看着她,“孔翡,看来我这一箭是把你射聪明了!” “难道我之前很笨吗?”麦晴反问。 “不仅笨,而且还是个大丑女。” “大丑女?”麦晴愕然。 “你自己看吧。”皇甫少云用眼睛指了指墙角的一个小水缸。 他是让我把水缸当成镜子?那能看得清楚吗?不管了,入乡随俗吧,麦晴迟疑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水缸里装着满满一缸水,她凑近一看,果然能勉强看清自己的模样。她还是第一次看见几百年前的自己,她不得不说,她非常失望。她看见的是一张扁平的大饼脸,眼睛小,嘴巴大,更可恶的是,右眼上方还有一块鸡蛋大小的黑色胎记——孔翡长得可真丑哦。 “这真的是我吗?”她小声嘀咕。 皇甫少云笑道:“看见了没有。告诉你,你不仅长得丑,人也傻。自从你5岁那年,有个算命的说你长大后会当王妃后,你就认为自己一定会嫁给皇叔。于是,从5岁起,你就每个月给皇叔做一双绣了鸳鸯的布鞋,可惜,每次送到宫里,不是被人耻笑一番就是干脆被扔了出来。” “还,还会有这种事?这,这怎么可能,我,我怎么会……”麦晴让他说得脸红耳赤,连说话都结巴了,她不敢想像几百年前的自己竟会做出这样的傻事。 “哈哈,皇叔宫里的人没有一个不知道你。上至娘娘,下至宫女僕役,个个都把你当成笑话,她们还给你取了个浑名,叫你黑面夜叉……” “黑面夜叉!”麦晴有点生气了。 “谁让你总是这么不识趣,也怨不得被人笑话!”皇甫少云一点都不同情她,还越说越来劲,“这事还得感谢赵王妃,要不是她,你可能这会儿还在给皇叔做你那倒霉的鞋呢!” “此话怎讲?” “有一次你送鞋去,赵王妃特赐你进宫,这下可把你高兴坏了。可谁知,她把你带到后院,你过去一看,你这些年做的鞋都在那里,她当着你的面让人把鞋全部扔进了粪坑,还警告你,以后若再送鞋来,就把你扔进粪坑。她这么做自然是让你好自为之,皇叔是不会喜欢你这种黑面夜叉的……” 麦晴听到这里已经气不打一处来。这也太欺负人了吧,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就可以这么为所欲为吗? “好吧,我承认我是长得不够漂亮,可我给自己喜欢的人做鞋犯什么法了?她凭什么把我做的鞋都扔进粪坑?她有什么权利这么做?娘娘,说好听点是皇叔的老婆!说难听点,就是个小老婆,整天跟其他女人抢丈夫,哪天这男人要是看你不满意,谁知道会把她怎么样?甩了、杀了,烧了,还不是都可以!哼,就这样任人摆布,在刀口上混日子的女人也配来笑话我!看什么看,没见过我吗?” “说话留神点。赵王妃现在可是当今皇上的宠妃。” “他不是还有个宠妃叫欧月娘吗?她在哪里?” “怪啊,孔翡,你别的都不记得了,单单那欧王妃的名字却记得那么清楚。你这辈子压根没见过她!她可是皇叔最宠爱的妃子。” “我是问你,她现在在哪里。” “皇叔被囚后,她被当今皇上纳入后宫,现在是欧贵妃,据说皇上原本十分宠幸她,但因为她整日愁眉不展,时间久了,皇上也对她提不起兴致来了。你问她干吗?” “我想见她一面。东方旭兰是谁你总知道吧?据说在赵子幸家捞到了东方旭兰的尸骨,当时她就在场。我想向她打听一下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我该怎么才能见到她?”麦晴问道,她觉得现在的自己又成了现代世界的警察了。 皇甫少云疑惑地盯着她看了会儿,问道:“敢问孔小姐,东方旭兰的事与你何干?” 理由是现成的,麦晴随手便捡到一个。 “你不是说我一直仰慕赵子幸吗?赵子幸不就是因为东方旭兰的案子被抓的吗?所以,如果想救他,就得先弄清楚谁杀了东方旭兰。” 皇甫少云听她说完。露出诧异的神情,又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哈,孔翡,我这一箭可真是没白射,现在你说话做事竟像变了个人似的,过去的你只会哭和傻笑,听你说话,没把人烦死就能把人闷死,可现如今,呵呵,还真的说出几句有脑子的话了。你说得没错,皇叔就是因为东方旭兰的缘故被抓的,我也一直想把这件事搞清楚,可我当时不在京城,对此案知之甚少,也不知该向谁去打听。” 第73页 “这还不简单,”麦晴道,“去找当时在场的人打听啊。首先当然是赵子幸那三个小老婆,其次是宫女僕役。另外,我还知道赵子幸跟东方旭兰有过一场生死赌局,那次在场的人中,除了赵子幸和东方旭兰之外,还有八个人。得弄清楚那八个人都是谁。” “我也听说过那场赌局。那八个人都是王公贵族和官宦子弟。你要知道他们的名姓有何用处?” 麦晴觉得皇甫少云一点都不聪明。 “当然是因为他们跟东方旭兰的死有关喽。不然哪会这么巧,赵子幸他们那场生死赌局定在什么时候,东方旭兰恰好被杀也是在那时候!你想想,假如当时在座的人中有一个是东方旭兰的仇人,凑巧他也不喜欢赵子幸的为人,他会不会……” “你说借刀杀人?”皇甫少云眼睛一亮。 “这是我的猜测,我首先要知道席间有哪些人。他们都说过些什么,还有,东方旭兰被杀,以及赵子幸……” “孔翡!”皇甫少云突然很不高兴地打断了她,“你能不能不要直唿其名?皇叔的名讳岂是你可以乱叫的?” 麦晴瞪了他一眼,心想,我爱叫他什么就叫他什么,我才不会像你这样一口一个皇叔呢,不过她也懒得跟皇甫少云费神纠缠,再说她现在又口干舌燥,简直能喝下一加仑的水。她看到门边的小桌上有个黑陶茶壶和两个陶瓷杯子,便走过去给自己倒了一杯,奇怪,她能感觉水进了她的喉咙,也能闻到一些茶香,但水进入她体内,却像进了另一条管道,她无法体会喉咙得到充分滋润的感觉,这令她想到了李奇石对安全套的态度,“为了你,我不得不偶尔穿着袜子洗脚了!”——对,就是那种感觉。 “怎么着,茶有问题?”皇甫少云已经走到她面前,她这才注意到自己正一手端着茶杯站在桌前发呆。 “哦,没有。”她放下茶杯,又立刻意识到自己端茶杯时用的是受伤的左胳膊,再低头看,伤口倒是没出血,不过她能感觉到肌肉被木木地拉了两下,按理说,我应该觉得很痛不是吗?可我现在没那感觉,但也不是毫无知觉,这是不是因为我的灵魂跟古代的身体还不能完全融为一体的缘故?对,肯定是这样。 “你真的一点都不痛吗?”皇甫少云纳闷地看着她的肩膀问道。 麦晴想想也不能让自己显得太奇怪, “有一点点。不过没关系。”她又喝了口茶道,继续之前的话题,“我的意思是,东方旭兰的事谁得益,谁最可能就是兇手。怎么样,你能帮我找到这八个人吗” 皇甫少云看她的神情,仿佛在问,你是孔翡吗? 麦晴又问:“赵子幸的园子离这儿有多远,我是说,挖到东方旭兰尸骨的那个园子。” “大约有二百多里。” “我,我爹大约什么时候能回来?” 提到孔朝阳,皇甫少云脸上又一次阴云密布。“我估摸着明日一早就能回来。” “明日?那现在是什么时候?” “未时刚过。” 未时?麦晴对古代的计时方式一点概念都没有。她也不好意思问皇甫,径直拉开了门,却见外面天色还亮,未时是不是下午?如果孔朝阳明天一早回来,那不就等于还要等十几个小时?这段时间该怎么打发呢? “皇甫,从我们这儿到赵子幸的园子,大概要花多长时间?” 皇甫少云想了想道:“就算是快马加鞭,也得三个时辰。” 三个时辰就是六小时,时间不长不短,正好可以去赵子幸那里转一圈。 “孔翡,你打算去王爷府?”皇甫少云问她。 “是啊。我想去走一遭,你能弄到快马吗?” “你会骑马?”皇甫少云大惊。 麦晴知道他为什么这副表情,便问:“怎么?我连骑马也不会?” “不会。”皇甫少云摇头道,“除了做鸳鸯鞋,你什么都不会。女人会干的你不懂,男人知道的,你就更不会了。虽然你跟你爹一起守着这园子,也算是个猎户,可你从没摸过弓箭,你做得最多的就是听你爹的话装神弄鬼。” 麦晴半天无语。 “好吧。现在我告诉你,刚刚在梦里。神仙已经教过我骑马了。”最后,她才想出了这条说辞。 皇甫少云离开后,大约半个多小时才回来。当他敲响林中小屋的木门时,她听见了马嘶声,于是连忙打开了门。 “马来了。”皇甫少云吆喝了一声,一只手拍了下身边那匹棕褐色高头大马的后背,赞赏地说,“这是我从怀璧园的马场里拉来的,看来你爹把它们侍弄得还不错!” 麦晴仰头望着那匹马发亮的褐色皮毛,心道,果然是匹好马,在我们二十一世纪的公园里恐怕是找不到这样的良驹的。 皇甫少云拉住缰绳,纵身一跃跳上了马背。 “我的马在哪里?”这时她才发现,他只拉来了一匹马。 “孔翡。我不想你骑到半路从马上掉下来。” 麦晴双手插在腰上,想发火,可又没处发,她正琢磨着该说点什么才能说服他给自己去弄匹马来,见他已经向她伸出了一只手,“上来吧。” 第74页 也罢,懒得跟他解释了。麦晴磨蹭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抓住了他的手。他往上用力一拎,将她拉上去,坐到了自己前面。 “坐稳了吗?”他问道。 “好挤啊!”她抱怨道。 “别乱动!”皇甫少云喝道,随即长啸一声,只听空中一声脆响,麦晴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颠簸着飞驰了出去,而离奇的是,她觉得自己的身体是先飞出去的,灵魂则似乎慢了半拍才追上去。这种体验对她来说比在游乐园玩过山车要可怕得多。 “喂,还有多久我们能到?”过了一会儿,她问。 “哈,早啦,至少还有两个半时辰。怎么着?要改主意?”皇甫少云用一种想看她白戏的语调说。 麦晴本想逞能硬撑的,但她刚张嘴,就觉得胃里泛起一阵噁心。她心想,不好,我可能要吐了。“停一下。”她道。 “怎么啦?” “我想休息一下。”她现在觉得头晕气短,说话费力,连伤口也痛了起来,怪了,刚刚在屋里什么感觉都没有,怎么一骑上马就会这样? “是不是伤口痛了?”皇甫少云问她。 她轻轻点头,正巧瞥见路边有个茶馆,便轻声问:“去喝杯茶怎么样?” 皇甫少云摇头嘆息。 “早跟你说,不要逞能了。我还以为你变能干了呢。得了,等喝完茶,我们就回去吧。”他利索地跳下马,将她小心地扶了下来。 麦晴着地时,双腿发软,站立不稳,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幸亏被他一把拉住,“茶馆在那边。”他朝前方一指,随后抓住她的手腕,不由分说地将踉踉跄跄的她拉进了茶馆。 “客官,里边请。”一个小二模样的人走了上来,麦晴本想看看这小二的打扮跟她在电视里看见的茶馆小厮是不是一样,但她此时眼冒金星,竟什么都看不清,她只觉得自己被皇甫少云拽到一个角落里,摔到了一张凳子上,可能是她坐下去的时候,力气太大了,所以那凳子刚沾到她的屁股,她就连人带凳子一起摔到了地上。 “唉——”是皇甫少云无奈的声音,她仿佛看见他又在摇头嘆息。她用手撑住木板凳的凳面,好不容易才支起了身子,当她想站起来时,左肩处却似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紧接着是一阵剧痛,这一次痛得她冷汗直冒,浑身打战。这时,她脑子里骤然涌出一连串的问题:我被射中后,是皇甫少云给我包扎的吧,他是怎么处理的伤口?有没有消炎?伤口有多深有多长?如果伤口很长的话,按外科医生的处理方法,就得缝针,可他肯定不会干这些。她猜想他一定是随便给她包了一下。糟了,要是伤口处理不当,很可能会发烧。我在这里只有一个月的时间,要是因此耽误了行程怎么办?我可不想顶着这张丑脸生活在大明朝。这么一想,她忽然急了起来。 “到哪里能找到医生?”她忍痛大声问。 “什么医生?” “就是大夫,哪儿能找到?”她一边问,一边勉强撑起身体站了起来。 “郎中,对不对?”皇甫少云转头问小二,“这儿哪儿能找到郎中?” 小二倒是热情,马上介绍起来:“从咱们这儿往西走二里地,有个村子叫姚家村,那儿有个叫姚寒的,是这儿方圆百里最好的郎中了,前阵子咱们掌柜的头疼病犯了,一连十几天吃不香,睡不好,后来他来了,就扎了那么几针,喝了几副汤药,没过三天就好了。” “三天?”麦晴心想,中医起效真够慢的,不过有总比没有强,“那麻烦你给我们写个地址。”她客气地对小二说。 成。我让我们掌柜的这就去写。”小二笑着说,又问,“二位想吃点啥?咱们这儿什么都有。” 麦晴的视线还很模煳,她仍旧看不清小二的打扮,但她闻到了一股肉香。 “什么味儿?”她吸着鼻子使劲闻,“是肉包子?” “客官,那是咱们小店的牛肉包子。要不,您二位来两碟?” 麦晴连忙点头说好。她真饿了,而这种飢饿还是双重的,在她的灵魂没有出窍之前,她就已经飢肠辘辘,而现在的孔翡,似乎也已经很久没吃东西了。这不奇怪,她中箭之后已经躺了一天一夜了。 “那再来点什么茶水?”小二又问。 这回是皇甫少云回答了他:“随便来点碎茶叶就好。我们急着赶路。” “好嘞。您二位稍等。”小二热情地招唿了一声,便下去了。 等他没了影儿,皇甫少云低声对麦晴说:“孔翡,包子是你要的,等会儿可得你自己付帐。” 付帐?麦晴一愣,心想,我哪来的钱付帐?皇甫少云见她一脸傻相,便提醒道:“我猜你爹把你一个人扔下,也不会一个子儿也不给你留,你摸摸身上,或许能摸出点来。” 麦晴低头看看自己,上身是一件灰色的对襟褂子,腰间绑着根黑色的粗布条,下身是一条绸裤子,脚上踩了双黑色布鞋,布鞋上还密密麻麻地绑着草绳——这是什么怪装束,这哪像有口袋的样子,即使是有,谁知道它在哪里?得了,他让我摸摸,我就摸摸吧。她用没受伤的手先在裤子上摸了摸,什么也没有,再摸摸腰间,咦,果然有几个小东西,她朝里一掏,摸出几块颇有光泽的白色石头来。 第75页 这是什么?她心里纳闷,也不敢问,心里却琢磨,既然孔翡将它们塞在腰间,那八成是钱。她把那几块小石头丢在桌上,看着皇甫少云的反应。 他的目光一接触到那几块小石头,立即笑了起来。 “孔翡,这是你私房钱吧,怎么都掏出来了?这二钱银子,可够我们吃顿好的了。” 银子?麦晴眼睛一亮,连忙伸手过去抢他手里的钱,这一拉,又牵动了她左肩的伤,她顿时痛歪了脸。 “急什么急!我把钱还你不就得了?切,简直跟你爹一个德性!”皇甫少云一脸鄙夷地把那些碎银子丢给她,她忙不迭地接住,这一动,伤口又是一阵剧痛,这次痛得她头昏脑涨,她禁不住趴在桌上喘起粗气来,这时,她听到皇甫少云对她说,“得啦得啦,这顿我请吧,几个包子,我还请得起,你那两个的钱就等会儿留着买药吧。” 这还像句人话。 这时,小二已经端上了两碟热气腾腾的包子,麦晴闻到肉香,便是精神一振,暂时忘了疼痛。她支起身子,看见面前的两个白瓷大盘子里,各放了十个小包子,两碟正好20个。她急不可待地拿起筷子,夹了一个往嘴里送,咬下去的时候,只觉得汤汁少了些,可皮薄肉多,且肉选得肥瘦适中,虽也放了些酱汁和香料,但肉仍保有原来的鲜红色,且唇齿间还留有一股淡淡的酱香味。 “这包子好吃。”她连连点头。 皇甫少云也津津有味地吃起包子来,“那是自然,这可是方圆百里有名的老李家牛肉包,祖传的手艺。呵呵,虽说你家离这儿不远,可我看你爹也不会带你来,这里的包子可比京城的贵得多,据说很多达官贵人专程到这儿来,就是为了吃他们家的包子,比如……”他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住了,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麦晴的身后。 此时,麦晴已经吃了两个小包子,视力稍稍有了些恢復。她顺着他的目光回过头去,却见几个衣着华贵,神情肃穆的男子,从店门外进来。为首的一个大约四十多岁,身材颀长,面容清秀,身着一身黑缎袍子,袍子上用金线绣了几朵富丽堂皇的牡丹,头上则戴着黑色绉纱宽帽,看上去雍容华贵,气度不凡。 掌柜的看见他,慌不迭从柜檯里走出来,上前施礼。不知那人说了什么,掌柜立即点头称是,接着,由他在前面引路,那一行人跟在他身后上了楼。 “这是谁啊?这么大派头。”麦晴问。 皇甫少云冷哼了一声,将小茶碗里的茶一饮而尽。 “宦官当道,国不成国!”他说罢,又长嘆了一声。 宦官?”麦晴忽然想到了张元安的前世,“他是不是李怀茗?” “哼,不是他是谁?” 果真是他!麦晴来了精神,恨不得熘上楼去偷看李怀茗。 “他不是宫里的大太监吗?怎么会到这个小破茶楼来喝茶?难道他也喜欢这里的牛肉包子?” 她问道。 皇甫少云听了她的话,脸却越发阴沉了。 “我看他也是路过此地。若没猜错,他跟我们应该是同一去处。” “啊?”麦晴大惊,“他也去赵子幸的旧园子?” “你可注意到他身边的那个布衣男子?” “有啊,那个人好像跟他们不是一伙的。”麦晴刚刚的确看见李怀茗身后跟着一个穿青色布衣的中年男子,他手里还提着一个小木箱。 “东方旭兰死后,李怀茗便常带人去永幸园察看,他美其名曰是查找东方旭兰被杀的线索,可依我看,他查案是假,想将永幸园占为己有才是真。” 原来李怀茗是带人去永幸园查案了,难道那人也是仵作?麦晴越发好奇,她又问:“那我们这一去要是碰到他怎么办?” “这倒不怕,”皇甫少云道,“永幸园大得很,而且,他也认识你,知道你那鸳鸯鞋的典故,所以就算看见你,也不会把你当一回事。至于我,我本来就是永幸园的护卫,他每次来,都能看见我,所以……”他话刚说到这里,李怀茗的一个跟班从门外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径直上了楼。麦晴见他步履匆忙,神色紧张,心想,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她正暗自琢磨,就听楼梯上响起一阵沉重的脚步声,掌柜的也听到了响动,连忙走到了楼梯口,恭敬地问:“公公有何吩咐?” “别什么吩咐不吩咐的了。附近可有医术高明的郎中?”那个太监尖着嗓子问。 郎中?他们要找郎中?麦晴和皇甫少云相视一眼。 掌柜听说要找郎中也是一惊,忙问:“可是李公公他……” “少啰嗦!问你的话只管回答便是,哪来那么多废话!”那个太监不耐烦地喝道。 掌柜的唯唯诺诺,道:“从咱们这儿往西,有个姚家村,那里有个郎中是方圆百里最好的郎中,名叫姚寒。” 那太监听了他的话,立即吩咐身后的两个小太监,“你们立即去把他找来。越快越好。” 掌柜的又战战兢兢地插嘴了:“公公。姚寒从不离家,若是公公派人去请,我恐怕他未必肯来。” “大胆,给雍王爷治病,他敢不来?”太监厉声道。 雍王爷是谁?麦晴正想偷偷问皇甫少云,却见后者脸上神情阴晴不定,乍看似颇为兴奋,再看则又极为紧张,她才想开口,就见他瞪了她一眼,似乎不许她开口,她无奈,只能竖起耳朵继续听他们说话。 第76页 只见,掌柜躬身道: “公公息怒。请听小的一言。那姚寒自恃医术高明,一向桀骜不驯,从不把旁人放在眼里,之前也有不少官家请他去医治,都被他一口回绝。听说,还曾经有个东方将军,找人硬抬他去将军府治病,岂料,他去了之后便绝食三日,最后将军无奈,只得将其送回住处,再以重金致歉,最后还是将军的一番诚意感动了姚寒,这才施以救治,据说那东方将军的家人不出两日便起死回生——公公莫见怪,小的是想说,若公公真想请姚寒医治王爷,还请移步姚家村,不然,即便强拉他来了,他也一定不肯费心医治……” 有人在楼梯上轻轻咳了一声,之前那个盛气凌人的太监连忙躬身让在一边,掌柜的腰则弯得更低了,麦晴知道那是大太监李怀茗来了。 你说的东方将军,可是当年的少年英雄东方旭兰将军?”李怀茗说话了,他的声音温柔低沉煞是好听。 “正是。”掌柜的答道。 李怀茗缓缓走到掌柜的跟前。 “我跟东方将军素有交情,倒没听说过,这几年他家里有人曾经得过急病,况且,京城也有不少名医,他怎会到此地寻姚郎中帮忙?此事若掌柜的知其一二,还望告之。”语气甚是恳切,让麦晴好感顿生。 掌柜的诚惶诚恐退到一边,答道:“禀告大人,此事小的也知之甚少,小的都是听姚寒的药童说的。” “你都听说了些什么?不妨说说看。”李怀茗道。 掌柜的紧张地咽了一下口水,才道:“我听那药童说,三年前的一天夜里,东方旭兰将军突然来到姚家,说是要请姚寒去他府上看病,姚寒的腿素有残疾,多年来从不出外就诊,因而自然一口回绝。东方将军见姚寒不肯前往,焦急万分,便二话不说强拉了姚寒离开了姚家村。药童说,三日后,姚寒才被抬回来,那时姚寒脸色惨白,气若游丝,一问才知道,姚寒自到了东方将军府后,便三日未进水米,东方将军无奈这才将其送回。听说后来的那几天,东方将军便在姚家住下了,他每日给姚寒端水送药,恳求姚寒医治他的家人,到了第三日,姚寒才起身为其开了一个药方,又拿了几颗药丸给他。七日后,东方将军亲自登门致谢,据说他家里人的病已经康復了。” “你可知道得病的何人?”李怀茗又问。 “这就不知了。” “那药童可曾透露药方?” “药方?”掌柜的很是茫然。 之前的那个太监兇巴巴地喝道:“总管是问你,姚寒开的是哪几味药?” “哎哟,那小的是真的不知道了。”掌柜的忙道。 李怀茗低头沉吟片刻后说道:“既如此,我们就去会会这位神医吧。”他扫了一眼站在一边的掌柜,对旁边的太监道:“打个赏吧。”说罢,便快步走出了茶馆。 那太监别过头对身后的小太监嘀咕了两句,不一会儿,一小锭银子从后面传了上来,那太监丢给了掌柜的。 “收好了,这是我们李总管赏你的,赶紧把我们那些吃的包好送到门外的马车上。” “是是是。”掌柜的笑眯眯地接了银子,又问,“诸位爷现在就去姚家村?” “可不是?王爷的病岂能耽搁?!” 皇甫少云见他们一行人出门,便跟了过去,麦晴也不甘示弱,连忙追上他的脚步。他们来到茶馆门口,就见那里停着几辆马车,最中间一辆,外面有几个带刀的卫兵把守着。 李怀茗走到那辆马车边,躬身唤道:“王爷。” 马车里没响动。 “王爷,可醒了?”他又道。 里面仍旧没任何反应。 李怀茗又等了一会儿,见车内始终没有动静,便说了一句“得罪了”,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撩开了马上前的布帘,麦晴无法看到马车里的景象,她只看见李怀茗两眼盯着马车内,眉头皱了起来。这时,之前那个太监走到了他身边,李怀茗低声问:“你可听清他在说什么吗?” “听不清啊,总管,自过了小水沟之后,王爷就一直在说胡话,什么晴啊,麦的,又是什么时间,什么机器的,总是都是些咱们听不懂的话。我们估摸王爷可能是醉了,可按王爷的酒量,他断不会睡两个时辰都醒不来。” “王爷这一路,可曾吃过什么不该吃的东西?” “都查问过了,王爷没吃过什么。就是临出门时,喝了几口厨房送来的桃花酒。” “桃花酒?”李怀茗先是一脸疑惑,随即又警觉起来,“现在可不是喝桃花酒的时候。再说,谁吩咐厨房做的桃花酒?你回去后马上查一下,这酒是做的。查完了,马上把那做酒的人押来见我。” “是。”太监垂首答应。 李怀茗又想到了什么,他在太监的耳边小声说了几句,后者点了点头,旋即朝站在不远处的两个小太监招手,那两人奔来后,听了吩咐,撩开布帘,坐进了马车。看起来,李怀茗是让那两人“看守”王爷。 这时,从马车里垂下一只手来,麦晴一看便知那是一只男人的手。 “这个王爷到底是谁?”她终于忍不住小声问道。 第77页 “雍王爷就是皇叔!”皇甫少云没好气地回答,眼睛仍望着李怀茗的方向,直到李怀茗的马车队伍离开,他仍站在原地发呆。 “皇甫!”麦晴实在忍不住了,她推了他一下,问道,“你说坐在那辆马车上的就是皇叔赵子幸?” “我看就是他!奇怪,王爷怎么会在李怀茗的马车里?李怀茗要把他弄到哪儿去?”他先是自言自语,继而似乎忽然想到了什么,他快速折返茶馆,嚷道,“店家,店家,快给我们把那些个包子装上,我们这就走。” 店小二慌忙找来一张干净的纸,他将那几个包子包好后递给了皇甫少云。后者急匆匆付了钱后,便迅速奔出了茶馆。麦晴知道,他这是急于要去姚家村,连忙紧跟其后。 “从这里到姚家村要多久?”麦晴问道。 “不远,我还认识条近路,不出三支香的功夫就能到。咱们得尽量在他们之前赶到姚家村。” “这是为什么?” “你可真傻,要是他们先到,还不得把村子里里外外都围上?那咱们可就进不去了!得了,废话少说,快上来!”皇甫少云二话不说,已经走到她身后,将她轻松地往上一抱,麦晴赶紧噼开腿坐了上去,他紧跟着坐到她身后。 接着,麦晴听他高声吆喝了一句,那匹马便飞也似地向前奔去。 13、姚家村 麦晴估计三支香的功夫大约是30至40分钟左右。他们一路颠簸,经过一片树林和两座桥,终于来到了一个看上去颇有些人气的小村落。才到村口,皇甫少云便下了马,他对麦晴说了一句,“你且在马上呆着,我去打听一下。”便兀自沖向村口的一户人家,他敲了会儿门,便有个七、八岁的孩童走出来,他跟皇甫少云说了几句,并就朝村里的某个方向指了指。皇甫少云折返回来后,拉着马的缰绳就朝那个方向走。 “姚神医就住前面,那小孩说,他门口拴了头驴。”他道。 驴!麦晴想,古代人怎么连个门牌号都没有,难道单凭头驴就能肯定那是我们要找的地方了?要是驴跑了怎么办? 皇甫少云似乎是看出了她心里的想法,说道:“那头驴是姚神医的採药童子的,据说採药童子每日清晨出门採药,晌午过后便会回来,现在已过了未时,他一定在。” “要是他凑巧把驴拴在别的地方怎么办?”麦晴还是觉得不放心。 “我们只管找过去,若是驴不在,再找旁人问便是了。你想那么多干吗,”皇甫少云不耐烦地横了她一眼。 他们又走了十多分钟。麦晴忽见前方的一棵大树下果然拴着一头驴,她惊喜道:“嘿!是这里!”说罢,她便拉住缰绳自己跳下了马,才刚站定,却见皇甫少云已经先行一步朝毛驴旁边的那座宅院走去。他敲了三下门,不一会儿就有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出来开了门。 “请问这里是不是姚神医的居处?”皇甫少云彬彬有礼地问。 那少年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答道:“二位可要诊病?” “正是。” “二位请进。”少年朝后退了一步,将门开大了。 麦晴和皇甫少云一起走进宅院。这是一个不大的院子,麦晴估计大约有五十多平方米,院子中间铺着一条青石板路,路的两边则种了一些绿色植物,麦晴估计那都是些中药材。院子的角落里还放着十几个小罈子,她看见每个罈子上,都有人用毛笔写了几个繁体中文字,其中一个罈子上写的是“百虫酒”,麦晴猜测,这些罈子里装的都是姚神医用于治病炮制的药酒,她正想揭开罈子上的瓷盖闻一下酒味,就听那童子说:“二位请跟我来。” 这时,皇甫少云也走到了她跟前,“你别乱动!要是碰坏什么,惹怒了姚神医,就没人给你治病了!”他小声提醒道。 麦晴一想也对,当务之急是得立即治好身上的伤,要不然,恐怕会耽误正经事,这样想着,她立即收回了自己的手。 空气里飘散着一股混杂着药味的香气。两人跟着童子一起走进一间古色古香,却颇为凌乱的屋子,童子说了一句,“二位请稍等。”便丢下他们,撩开布帘走进了内屋。没多久,一个穿青色布衫的高个男人一瘸一拐地从里面走了出来。 “你们要诊病?有何不妥啊?”他开口问道,声音极为沙哑,语气却显得有些傲慢无礼,麦晴发现他那对浑浊的眼睛朝自己瞟过来,连忙答道: “小女子受了箭伤,请神医给我看看。” 姚寒看了她一眼,问道:“伤在何处?伤了多久了?老伤还是新伤?之前可曾医治过?” 皇甫少云代她一一作了回答。 “她是左肩受的箭伤,已经过去了一天一夜,她中箭后,在下用清水替她洗过伤口,又替她包扎了。” “可用过止血药?” 皇甫少云摇头。 姚寒吩咐身边的童子:“去拿些止血药来。”又对麦晴说,“你跟我来,他若不是你丈夫,就请在外屋等候。” “他当然不是我丈夫。”麦晴马上说。 皇甫少云笑了起来,“是啊,不知道你这辈子能不能当上孔娘娘。”说罢,他又躬身向姚寒作了一个揖,“有劳神医了。” 第78页 姚寒“嗯”了一声,一瘸一拐地走进了内屋,麦晴赶紧跟了上去。 这间屋子大约15平方,里面只有三件家具,一张竹榻,一张椅子,一张木桌。姚寒示意她躺上竹榻,她依言行事。 “来。”姚寒道,他坐在麦晴身边的椅子上,向她招了招手。他是什么意思?正在疑惑时,姚寒道,“把手伸出来,先让我看看你的脉象。” 看外伤还得把脉?那能有用吗?麦晴略有些迟疑地伸出自己的手,却被姚寒一把抓过,她感觉他冰凉的指尖先搭在她左手的脉搏上,接着又搭向她右手的脉搏,过了会儿,他才道:“从脉象上看,你的外伤无碍,内伤却似颇为严重,你的气血均积压在你的头部上方,气血若遭阻滞,必然会影响心神。除了箭伤之外,你的头部可曾遭受重击?” “我不知道。听皇甫说,我中箭的时候,摔在了草垫上,头部好像也没撞到地面。” “不妨,一会儿,我替你在百会穴上扎一针。”姚寒说罢又站起,说道,“现在可否让我看下你的箭伤。”麦晴发现他手里已经多了一把刀,“我会割裂你的衣衫,这样可免去宽衣的不便。男女有别,若你有异议,也可现在就说。” 麦晴想到不必脱衣,真是省却了一个大麻烦,连忙说:“我没意见。神医尽管操作。” “你倒也爽快。”姚寒笑了笑,便拿着刀子割开了她左肩的衣衫。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马嘶声,麦晴心中一凌,心想,难道是李怀茗他们到了,她正想着,先前的採药童子急匆匆跑了进来。 “先生,宫里的太监来了,还有,还有一个王爷。”他慌里慌张地说。 姚寒不慌不忙地将麦晴肩头的衣衫悉数割裂下来,扔在地上的一个炭盆里,“让他们等着吧,我这里正忙着。”他慢条斯理地说,接着又吩咐那童子,“去打盆水来。” “先,先生,他们要是问起来……” 姚寒不耐烦地啧了一下嘴,说道:“就说我忙着,我这里……” 他话还没说完,麦晴就见帘子向上一撩,有个人闪了进来,定睛一看,原来是之前那个说话颇为生硬的太监。 “姚寒,拖拖拉拉干什么,还不出来给王爷诊病!”他板着脸喝道。 姚寒压根儿像没听见他说话般,对那童子道:“愣着干吗!快去打水!” 童子一扭身飞也似地跑了出去。 那太监的脸变得铁青, “姚寒!你好大的架子!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说罢,他便上前一把拉住了姚寒的衣襟,想要将他拖出去,恰在这时,外屋传来一阵惊慌的响动,麦晴隐约听到有人在说,“王爷醒了,王爷醒了”,接着又是一阵窃窃私语声,那太监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便放开姚寒走了出去。 隔了一会儿,麦晴就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骤然响起。 “这是什么地方?”这当然不是李奇石的声音,不过口气却很像。 “王爷,这是姚家村。”李怀茗恭敬地回答了他。 “你叫我什么?王爷?”“雍王爷”哈哈大笑起来,“这么说,我真是王爷?喂,能不能再叫我一声?” 不用问了,就是他!麦晴禁不住露出笑容。 “王爷说笑了,王爷就是王爷,哪有什么真的假的之分?”这是之前那个太监的声音,这次他的语气软绵绵的,叫人听了浑身起鸡皮疙瘩。 “你是谁?”又是李奇石的口气。 “王爷怎么会连奴才都不认识了。奴才是赵喜瑞啊。” “赵喜瑞?你是干什么的?……对了,你们又都是干什么的?怎么都围着我?”麦晴仿佛看见李奇石在环顾四周,“别这么奇怪,我只是暂时忘记了一些事……” “王爷,你真的不记得了?”赵喜瑞充满怀疑地问道,“总管,你看……” 李怀茗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我们车里还有两根麻糕,去给王爷拿两个来。王爷平日最喜欢吃麻糕,那东西一入口,王爷必然就脑清神明了。” “是。”一个太监答应着出去了。 “麻糕是什么?”雍王爷在问。 没人回答他。 这时,有人一撩帘子走进了内屋,麦晴见是那个採药童子,他双手捧着一个盛满水的黑陶盆,“别磨蹭,拿过来!”姚寒催促道。 那童子一边放下陶盆,一边不住朝帘子外张望,趁着姚寒替麦晴擦洗伤口的时候,他道:“先生,那王爷好像得了离魂症,他什么人都不认识了。” 哼!我看这些公子哥儿八成又是酒喝多了!” 姚寒没好气地说着,一边将一包药粉敷在麦晴的伤口处。麦晴起先觉得疼痛难忍,但几秒钟之后,痛感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轻微的热感,酥麻的感觉则从左肩一直延伸到手掌,她心里纳闷不知姚寒用的是什么药,正想开口问,姚寒却说话了。 “姑娘,你这箭伤不算深,我已给你敷了我们姚家专治刀箭伤用的千金膏,一会儿我再给你包一些,你回去后,每日敷一次,另外我再给你一些汤药,你两碗水煎成一碗喝,每日喝一碗,如此,七日之后,你的伤便可大愈了。”姚寒说罢,又吩咐那个童子,“去药房取一些千金膏来,顺道把她那朋友也找来” 第79页 童子道:“先生,那人刚刚还在堂屋里,自打外面那班人来了之后,就不见了。” “那就去药房找找,地方就这么点儿大,他还能躲哪儿?”姚寒话音刚落,麦晴就听见身后的窗户处有响动,姚寒也听见了,他立刻打开后面的木窗,皇甫少云果然站在窗外,“你站在这儿干什么?”姚寒问他。 皇甫少云也不回答,他双掌在窗台上一撑,利索地跳了进来。“告诉你,外面那个就是雍王爷!我刚刚偷瞧过他了!”皇甫少云的双脚刚落地,就兴奋地对麦晴说。 “呵呵,我知道是他!”麦晴笑着答道。 姚寒却皱起了眉头,嘀咕道:“又是个王爷!我这一方陋室怎么净招这些难伺候的主!”他见那童子还呆立在门口,便喝道,“还不赶快去拿药!敢情你也得了离魂症了!” 那童子这才撩开帘子飞快地朝外奔去。 这时,外面又有了响动,麦晴听到一个小太监又尖又细的声音:“总管大人,麻糕已经取来了。”麦晴仿佛看见李怀茗接了那块“麻糕”,恭敬地递给了雍王爷。 “王爷请用。” “这是什么?” “这是王爷平时最爱吃的麻糕。” “呵呵,是吗?让我尝尝。”雍王爷显然是拿了那麻糕塞进嘴里嚼了起来,“不错,不错,辣中带麻,麻中带辣,果然好味道,请教一下,这是怎么做的?” 他啧啧有声地说, 他的问话似乎让屋外的那一班太监都愣住了,一会儿,有个小太监战战兢兢地问:“王爷,真的好吃吗?” “那还用说?王爷怎会骗你?这味道是典型的四川口味,我最喜欢花椒的香味,我看还是绿花椒吧?”赵子幸又大声问道,“还有没有?我真想一口气吃它个十块八块的!” 外屋一时又安静了下来。 “麻糕有的是,王爷既然喜欢,我这就让人去拿。”过了会儿,李怀茗的声音又响起,麦晴听见他在吩咐身边的太监,“去看看姚神医现在可有空,我看王爷确像是得了离魂症,得让姚神医给他扎几针才行。” 麦晴听他这么说,已猜出了八九分。她估计李怀茗让赵子幸吃麻糕,多半是在试探赵子幸是不是真的失忆,因而,真正的赵子幸很可能极其讨厌麻辣味道的食物。 有个太监得了李怀茗的命令,答应了一声“是”之后,便走到帘子后面,大声唤道:“姚神医,王爷病情危重,若方便的话,请即刻给王爷把脉。” 姚寒才要去撩帘子,皇甫少云一把抓住他的胳膊,轻声道:“姚神医,雍王爷不是坏人,可千万不能给他扎针……他若不是逼于无奈,断不会出此下策,请姚神医务必手下留情……” 麦晴想,原来皇甫少云跟李怀茗一样,认为赵子幸是在装病。 哼!我管他是不是有病!该怎么治就怎么治!”姚寒瞪了皇甫少云一眼,撩开帘子走了出去,麦晴早就按捺不住了,连忙跟上,皇甫少云本想躲开,见她已经走到了外屋,便也只能尾随而出。 “看来,这位便是姚神医了。”李怀茗居高临下地看着姚寒,但他的目光很快越过姚寒,落在了麦晴的脸上,“孔翡?皇甫,你们如何也在这里?”他露出惊异的神色,眉头轻轻一蹙。 这个狡猾多端的李怀茗又在怀疑什么?这个念头在麦晴脑海里一闪而过,她的注意力立刻就被赵子幸吸引了过去。她不得不承认,几百年前的他跟21世纪的他在眉眼处的确有几分相像,但当年的他显然更帅,他至少有一百八十公分,长身玉立,星目剑眉,穿一袭淡青色的丝绸袍子,长发在脑后梳了一个有些凌乱的髻,手上还套着两个宝石指环,脚上则是一双半高统的马靴。 “皇甫,你们怎么会在这里?”李怀茗又问道。 麦晴听到皇甫少云答道:“禀总管,我因在孔翡家无意中射伤了她,因而带她来此地治伤,不想在这里碰见了总管和……王爷。”他的目光怔怔地朝赵子幸望去,忽然双膝一曲,拜倒在地,“皇甫少云拜见王爷。” 赵子幸先是一怔,随即笑道:“呵呵,好,好,起来吧,不必多礼。” 麦晴看得出来,他对自己身为王爷还不太习惯,此时,她觉得有人在拉她,低头一看,原来是皇甫少云。 “孔翡,看见王爷,还不行礼!”他喝道。 麦晴才不甘心就这么在李奇石面前跪下,她死死站在原处不动,心里在犹豫要不要立即告诉对方她是谁。她真想立刻喊出他的名字,让他认出自己,可是,她想到自己在明朝的丑模样,又有些迟疑。天知道看见她这样,他会是什么表情。天哪,为什么到了大明朝,你我的相貌差距会那么大? “孔翡!跪下!”这一次皇甫少云使劲扯她的袖子,硬是把她拉到了地上。 她抬起头,见赵子幸正好奇地看着自己,“王,王,王……”她看着他的脸,“王爷”二字竟怎么都叫不出口。 “孔翡,怎么?见到王爷,连话都不会说了?”现在换李怀茗打趣她了。 赵子幸饶有趣味地看着她,“他们是什么人?”他问李怀茗。 第80页 “还是让他们自己说吧。”李怀茗答道,目光又落到皇甫少云的脸上。 皇甫少云立即道:“禀王爷,在下和孔翡的父亲孔朝阳都曾是王爷过去的旧部。”他说完又催孔翡,“你愣着干什么!还不给王爷磕头!” “我磕什么头!”麦晴脱口而出,话音刚落,就有个太监朝她喝道: “好大的胆子!” 李怀茗却微微笑起来。 麦晴也不理会旁人,眼睛只是盯着眼前的赵子幸,就在刚刚李怀茗和皇甫少云说话的时候,她已经决定了,时间紧迫,她不能再拖延了,必须得亮明身份。 “李奇石,我是麦晴。”她简短地说。 有那么一刻,她担心自己猜错了,因为赵子幸听了她的话完全没反应,直到三秒钟后,他爆发出一阵“李奇石式”的大笑,她才定下心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赵子幸指着她笑得前仰后合,笑了一半,又停下来问她,“麦晴,真的是你?这就是明朝的你?” 麦晴白了他一眼,他又大笑起来。 众人被他们这一来一去弄得一头雾水,皇甫少云更是焦急起来,“孔翡,你真是胆大妄为!你在跟王爷胡说八道些什么!王爷,王爷,你……”他说不下去了,眼睛兀自盯着赵子幸,半是担忧半是好奇。 李怀茗则走到姚寒身边,客气地请教:“姚神医,你看王爷的病……” 赵子幸还在咯咯笑个不停,“我,我没病,我就是觉得,哈哈哈……”他一边笑,一边说,随后从座位上缓缓站起,朝麦晴走过来,张开双臂,将她往怀里一抱,“别误会,我只是不想看见你这张脸,你现在演钟无艷都不用化妆了……”他在她耳边轻声说。 “得了吧,你也不见得有多帅!”麦晴低声回道。 赵子幸放开她,在近距离处再度上下打量她,收了笑道:“你会不会觉得你跟你现在的身体之间有种游离的感觉?” “有啊有啊!”麦晴重重点头,觉得自己就好像在描述第一次在游乐场乘过山车的感觉,“不过,这只是一开始,现在好像已经越来越……”她一时找不出合适的词来形容。 “契合。”赵子幸道。 “对,就是这感觉!” “我比你晚出发,所以我还没那么快达到你这个程度……怎么,你受伤了?”他瞥了一眼她的肩头,麦晴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没等敷完药就已经奔出外屋了。 “是啊,我来得不巧,恰好这时皇甫少云射中了我。”她道,一边朝皇甫少云望去,却发现他跟在场的所有人一样,此时正呆若木鸡地望着他们两个,蓦然,他从地上站起,冲到赵子幸旁边说道: “王爷,这是孔翡!孔翡!” 麦晴知道他这是在提醒赵子幸看清楚,现在站在这里的不是千娇百媚的王妃,而是又丑又傻又低贱又花痴的猎户女孔翡。 “你叫孔翡?”赵子幸问她。 “对啊。” “怎么写?” 麦晴也不知道,便问皇甫少云:“怎么写?” “你敢情被射了一箭,连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了!”皇甫少云也不知是在跟谁生气,怒沖沖地朝她吼道,接着在地上胡乱笔画了两下,“看见没有?翡翠的翡!你爹给你取的名字倒是不错,可你哪是什么翡翠啊!我看你连块破石头都不如!”他又朝赵子幸喊道,“王爷,您瞧清楚了,她不是欧王妃,她是孔翡,孔朝阳的女儿孔翡!” 麦晴本想回击他几句狠话,但一想到他此时内心的震惊应该不啻于经歷一场大地震,便不禁莞尔。 赵子幸并不理会皇甫少云的叫嚷,径直走向姚寒,说道:“这位就是传说中的姚神医吧,我跟她还有正经事要办,时间很紧,请尽快帮我这位朋友治伤。” 姚寒大概也是第一次听见一个王爷让他先给旁人治伤的,不由地诧异地朝他看过来,这时,恰好那个童子拿了药来,姚寒吩咐道:“你扶这位姑娘到后堂敷药。”又向赵子幸躬身道,“王爷不必挂心,适才我已看过这位姑娘的伤,只需敷药喝汤,再略作调养,七日之后便可痊癒。” “七天。”赵子幸微微点头,又对那童子道,“把膏药和煎药都拿来给看看。” 姚寒面露不悦。“王爷这是不信我?” 赵子幸也不说话,将那膏药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又扒开纸包,以手指拨弄了几下里面的中药材,放在嘴里舔了舔,说道:“可否不要在煎药和敷药中使用紫金龙?” “紫金龙?”麦晴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赵子幸道:“紫金龙,也称川山七,是一种罂粟科植物。虽然能止血,现在也被广泛用于跌打损伤,止血降压,可是它里面所含的生物硷,对心脏有直接的毒害作用,我怕你连服七日后,会引起心脏毒性反应,到时候,你怎么跟我一起找到杀害东方旭兰的兇手?” 他此话一出,众人无不大惊。 麦晴注意到李怀茗和身边的几个太监迅速交换了一下眼色,但他们谁也没开口,只等着看姚寒的反应。 第81页 “王爷好眼力,药中的确有紫金龙。”姚寒似乎不太高兴,口气中还有几分不服气,“可是以在下之见,这位姑娘的外伤,以紫金龙煎服外敷,疗效最快。” 赵子幸笑着将那两包药还给童子,“我过去也读过几本中医书,我看用红药子作煎剂,用蟑螂调成膏药外敷,另外再撒一些块茎糙苏的粉末,这样治可能会安全。” “蟑,蟑螂?”麦晴愣住了。 “哎呀,蟑螂能治疗化脓性创伤,而且几乎没什么副作用!我过去就这么治过!”赵子幸不耐烦地说,接着又朝姚寒望去,“姚神医可别说你这里没有焙干的蟑螂,外面的罈子里,有一坛上面写着石姜。石姜不就是蟑螂吗?” 原来石姜就是蟑螂啊。麦晴记得刚刚自己也看见过这个罈子,她还以为是生姜呢。 “原来王爷还精通医术,在下佩服。”姚寒淡淡道,“只不过,在下这里确实没有石姜,那罈子是空的,” “空的?怎么会是空的?”赵子幸问道。 姚寒道:“实不相瞒,几年前这里曾遭过贼,原先放在罈子里的石姜悉数被窃,因我平日较少用石姜治病,经那一劫之后,便没再进新货。如今,我这里只有紫金龙。王爷若觉得在下的药对姑娘不利,大可另请高明。”说罢,他躬身一拜,又转头吩咐童子,“把药拿回去吧,现在用不着了。” 一个太监想插嘴,李怀茗以目光喝退了。 赵子幸朝麦晴看了一眼,又把目光转向姚寒,笑道:“姚神医的脾气真大,我可没说不用你的药,既然你没有蟑螂,那就请神医给我这位朋友开一些解毒的药吧。拜託拜託。”说罢朝姚寒拱了拱手。 “王爷既懂得医术,在下岂敢在王爷面前班门弄斧。究竟要开什么药,还请王爷吩咐。”姚寒答得恭敬,麦晴却觉得他是在要赵子幸的好看。她跟李奇石认识这么久,虽然知道他什么都知道一些,但他到底懂不懂中医,她却完全没把握。她很想开口劝他不要在五代行医的专家面前卖弄学识,但话到嘴边又缩了回去,因为这时,赵子幸已经开口了。 “啊哈,你这是在将我的军啊。姚神医。”他笑道,“好吧,那我就开个药方,幸亏当年我跟老师学过两年中医,背过一些药方。其实与其是事后解毒,还不如事先预防,只要拿生姜30克,红糖15克,开水沖服,就可以预防啦。我说得没错吧。” 姚寒沉吟片刻,微微颔首。“王爷说得没错,正是如此。” “既然这样,那你的药,我就收下啦。”赵子幸上前一把抢过童子手里的药,塞在了麦晴手里,“你好好拿着,到时候用得着。”又吩咐李怀茗,“付钱吧,对姚神医要大方点哦。” 李怀茗笑了笑,低声向身边的太监吩咐了两句,后者便取出几块碎银子递给姚寒。 “喏,这些该够了吧!”那太监道。 姚寒接过银子,冷冷道了一声谢,又道:“王爷医术高明,无须我这乡野村医再作诊治,我看天色不早,各位还是请回吧。” 这分明是逐客令。 那个叫赵喜瑞的太监听到这里,脸又沉了下来,看他那架势似乎是想上前呵斥姚寒的傲慢,却被李怀茗瞪了一眼,又退了回去。李怀茗不慌不忙地走到赵子幸的身边,问道:“王爷,既然来了,要不要把个脉?” “把什么脉,我又没病!只不过是记性不太好罢了。比如现在,我就是记不得你叫什么了。”赵子幸的眼睛盯着他的脸。 麦晴猜测他这是在绕着弯子问她,便插嘴道:“他就是宫里的大总管李怀茗。” “住口!总管大人的名讳可是你这野丫头可乱叫的!”赵喜瑞喝道。 麦晴不及回嘴,耳边已经传来赵子幸兴奋的叫声:“哎呀,哎呀,原来,原来你就是……”他像孩子一般双手拉住李怀茗的胳膊,左看右看,众人都不知他这是真的不认识李怀茗了,还是在装疯卖傻。皇甫少云挨近麦晴轻声道: “王爷病得不轻。” 麦晴再也忍不住了,哈哈大笑起来。 她明白,现在只有她知道“王爷”为什么会如此“神经”。他一定是在看几百年前的李怀茗跟21世纪的张元安有什么不同,说实话,两者的相貌并不像。 赵子幸放开满身不自在的李怀茗后,忽然脸色一变,恨声道:“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谁,你就是那个把我弄得家破人亡的臭太监!——说!你现在准备把我带哪儿去!” “王爷……”李怀茗才想开口,赵子幸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我知道你一心想揭开东方旭兰被杀的真相,老实说,我也想知道是谁杀了这混蛋!但我告诉你,肯定不是我杀的,”他望着李怀茗,摊开双手道,“我有那么傻吗?杀完人埋在自己家院子里。天下这么大,难道就找不到别的地方可以埋尸体了?还有,即便我要杀他,我也就给他一刀完了,我干吗还要分尸?——一共分了几块?”他问麦晴。 “六块。” “六块!这又不是切豆腐!要把一个人切成六块,容易吗?我一个堂堂的王爷,我又没杀过猪杀过牛,你说这种事我干得了吗?” 第82页 李怀茗微微一笑。 “王爷果真是贵人多忘事。王爷12岁那年,因痴迷庄子的《庖丁解牛》,曾经在永幸园的后围场宰牛4头,宰完之后,便摆了三天牛头宴,招待众贵族子弟,16岁那年,你在府邸开了全羊宴,据说当时王爷不仅是宰杀牲畜的主刀手,更曾与西域的三位武师一起生啖羊肉,之后每年的生辰,你都会亲自宰羊庆祝。因而,以在下之见,分尸之事于于王爷而言,可说是驾轻就熟。……”李怀茗意味深长地停顿了一下才说,“另则,东方将军的第一块尸骨确实是在王爷的永幸园里找到的,当年刑部的朱大人和刘大人曾多次问过王爷,王爷先说自己不知情,后来又说自己曾在池塘边以掌击毙过一个半夜来访的小蟊贼,池塘边的血迹可能是那时留下的,可刘大人盘问过王爷府上的一干下人,他们都说,此事发生在东方将军被杀前的半年,当时池塘边的石头确被鲜血浸染,但下人们早就将其清理干净了,可见池塘边的血迹应该是新染的。可是,王爷对此却无法解释……” “废话,我当然没办法解释!”赵子幸大声道,“那个什么什么永幸园人那么多,我怎么知道是谁干的好事?你让我怎么解释?”他见李怀茗还想解释,便又道,“好啦,你也别啰嗦了,赶紧说说你的打算吧。我现在就问你,你为什么把我带到这儿来,又准备把我带到哪儿去?” “禀王爷。每年的十月初八是王爷母亲的生辰,圣上恩典,特赐王爷回府祭奠。今日午时过后,在下便命人将王爷送出禧绣宫,不料王爷在半途突发急病,昏迷不醒,在下听说姚大夫是远近闻名的神医,便将王爷送到此处诊治。如今王爷既无大碍,我看我们不妨早点赶路,王爷意下如何?”李怀茗道。 “是要回那个发现东方旭兰尸骨的永幸园吗?”赵子幸问。 “正是。” “那还等什么,我急着要去看看这个传说中的抛尸地点了。”说罢,他首先向外走去,麦晴估计他是穿不惯那身拖拖拉拉的袍子,没走出两步,就踩到了自己的衣服,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他恼怒地回头看着她道,“你在那儿干什么!还不快过来扶我!” 你还真的当自己是王爷啊!麦晴心里骂道,有些不情愿地走了上去,她听见皇甫少云又小声嘀咕了一句:“王爷病入膏肓了。” 麦晴被赵子幸安排跟他同坐一辆马车,虽然大家都觉得奇怪,但因为是赵子幸特别吩咐的,所以也没人敢提出异议。 马车内比麦晴想像得宽敞,里面可以坐三、四个人,麦晴才刚摇摇晃晃地在赵子幸前面坐下,马车就发动了。马车前行的巨大冲力差点让她从座位上摔下来,幸亏赵子幸及时扶住了她,“哈,到了这里,你的平衡力大不如前了。”他小声道。 “哼,可不是嘛!在我们那儿,我走一公里的吊桥都没问题。”她恨恨地说。 “那没办法,谁让你现在用的是别人的身体。哈哈,你很快就会发现,你的神力也没有了,因为你现在的身体是这个女人的。除非她自己身怀绝技。——对了,她叫什么来着?” “孔翡。” “这个孔翡既然是猎户女,那应该会武功吧,搞不好力气也很大,等会儿我们到永幸园后,你去找块大石头试试看。”赵子幸露出感兴趣的神情。 麦晴嘆了口气。 “她不会武功,她唯一会做的事是绣鸳鸯鞋。——这是皇甫少云告诉我的。”她看见赵子幸又咧开嘴笑起来,那张脸很陌生,可神情却明显属于李奇石,这让她觉得很不习惯,忽然,她又想到了之前李怀茗说过的话,“喂,你曾经一掌击毙一个小蟊贼,看起来,你的武功好像很高强。等会儿,你耍两套拳给我看看。” “不用耍拳,现在就可以试。”赵子幸说罢便随随便便伸出右手朝自己的座位打去,只听“咔嚓”一声,座位立即断成了两截,他整个身体失去平衡,向车外冲去,麦晴惊唿一声,她本以为他会就此掉下马车,却不料看见他在半空中翻了个筋斗,随后纵身一跃,跳到了李怀茗身边的一匹马上,也巧了,那正好是匹空的坐骑。 麦晴看得目瞪口呆,隔了半秒钟,她才醒悟过来。赵子幸赵王爷真的会武功!而且功夫还很俊!再看赵子幸坐在马上,却是惊魂未定,满脸恐惧和惊慌,他回头不断看麦晴,仿佛在说,这是我吗?天哪,我竟然有这样的本事! 李怀茗微微一笑,拉住他那匹马的缰绳,递给了他。 “王爷好功夫。”他道,又回头看了一眼车里的麦晴,“王爷可是坐在车上太闷了,想出来透透气?” “嗯,嗯。”赵子幸勉强接住缰绳,满头大汗地牵着马走出几步,突然瞪圆眼睛,紧张地叫道,“我会骑马?我居然会骑马?我会不会摔下来?”他又朝麦晴的马车看过来,似乎在向她求救。麦晴心想,看起来,我是爱莫能助了,因为孔翡不会骑马,既然现在我用的是她的身体,那估计我现在对马一定是束手无策了。 一个太监在他身后应道: “王爷,您不仅会骑马,这还是您的座驾呢。” “啊?是吗?” 第83页 “王爷叫它黑龙将军,据说这是王爷从三百匹良驹中挑选出来的。”李怀茗笑道,“王爷眼光不错,自王爷离开府邸后,便不断有人想出重金买下它,有一回,它还真的被人买去了,可这马怎么都驯服不了,后来还自己逃走了,过不多久,有人就在王爷住的禧绣宫外面找到了它。看起来,它是特意来找王爷的。” “呵呵,是吗?” 赵子幸身子僵硬地呆左在马上,一动不敢动。 “王爷若不信的话,可以拉一下它脖颈处的鬃毛,王爷过去常这么做,它一定会给予唿应。” 赵子幸扫了一眼那匹黑马的鬃毛,说道:“我,我看还是算了吧,以,以后再说。”他拉住缰绳,问道,“我可不可以下来?” “王爷又不想骑马了?” “不想。” “可是王爷的马车刚刚已经被王爷打坏了。”李怀茗回头看了眼马车,颇有些为难地说。 “反正我不要一个人坐在马上。”赵子幸想了想道,“好吧,叫那个丑八怪跟我一起骑马!我不想一个人骑。” “王爷,孔翡不会骑马,她只会给你添乱。”皇甫少云听见了他的话,凑上来说。 “她虽然不会骑马,可她知道该怎么骑马!”赵子幸不耐烦地回道,他见皇甫少云和李怀茗都一脸疑惑,又大声道,“不要啰嗦了,快把她叫来!我就要跟她骑一匹马。” 众人无奈,只得把麦晴从马车上接下来,扶上了他那匹高头大马。 麦晴坐定之后,在他耳边道:“你不要瞎闹好不好。孔翡真的不会骑马。” “我就当你是王语嫣了,只要懂得些门道就行。我,我现在该怎么办?”赵子幸慌里慌张地问道,又小声抱怨,“我一点都不喜欢骑马!我一点都不喜欢!” “你也不用太紧张,只要用腿将马夹紧就行了。它向上颠的时候,你的身子也就跟着向上……你要知道赵王爷可是骑马高手,放松,放松……”她安慰他,但看见他身子僵硬如松柏,额头上满是汗珠的狼狈相,还是禁不住笑了出来。 “王爷,现在好些了吗?”李怀茗在旁边问道。 “马马虎虎啦。”他愁眉苦脸地回答,又问,“到底还有多远?我还要骑在这畜生身上多久?” “大约还有一个多时辰才能到。” “一个多时辰,那就是两个多小时。”赵子幸翻了个白眼,眼看就要晕倒了,麦晴在他耳边劝道: “没办法,入乡随俗吧。要不,你跟李公公谈点别的,转移一下注意力?” “我现在哪有心情谈别的。” “可以谈谈东方旭兰的案子,你问问他当时的情况——喂,你不要抓住我的衣服好不好?你这样我动都不能动了。” “这是我第一次骑马!我从来就讨厌这种运动!你知道的!”他怒气沖沖地答道,“什么破衣服,一会儿给你买新的不就行了!”蓦然,他想到了一件事,朝李怀茗看去,“李总管,请问我是不是因为东方旭兰的案子,财产都被查抄了?” 李怀茗先是愣了一下,继而才答:“确实如此。” “那我现在花钱,是谁出的?” “是宫里特别调拨的。王爷您现在每月的例银是五十两。王爷要用钱?”李怀茗问道。 “五十两!”赵子幸气啾啾地说,“这也太少了吧。” “很少吗?”麦晴小声嘀咕了一句,被他听到了,他小声道:“我告诉你有多少。明朝的一两银子相当于我们人民币200元的购买力,因而50两银子差不多就等于月薪一万块,相当于我们那儿一个小白领的月收入。要知道,我可是王爷唉,你说能够花吗?你别忘记,我还有好几个王妃呢!”他又提高嗓门问李怀茗,“我原先的那些财产都到哪里去了?充国库了?当时是谁负责查抄我家的?” “此事非我经办,但我听说王爷的财产已经悉数充了国库,至于是谁来查抄的。”李怀茗语气中多了几分犹豫,他迟疑了一会儿才说,“据说是西晋王奉旨行事。” “这傢伙是谁?” “他是三皇子。” 赵子幸冷笑一声道:“哼!自古以来负责查抄财产的没有一个口袋会干净。皇帝把这肥差给他,显然是对他特别眷顾,怎么着?他那会儿缺钱花?还是正好做了什么让皇帝开心的事?或者他本身跟我就有过节?” 李怀茗笑而不答。 “如果这小子从我府里拿走的仅仅是几两银子,几个玉如意,也就算了,可现在那可是藏尸现场,谁知道兇手会在那里留下什么痕迹?如今被他这一查一抄,不都搅乱了吗?还有,我知道这案子牵涉多位贵族子弟,谁知道其中是不是也有他的份?” “王爷多虑了。查抄财产是在王爷被俘之后的三个月,在那之前,刑部的朱大人已经多次查过王府,在下也曾专程请仵作查过,都未曾发现任何可疑之处,”李怀茗看着他道,“实不相瞒,自王爷移居禧绣宫后,我每年请旨护送王爷回府祭奠,就是为了对王府再作勘察,只是可惜,每次都无功而返……” 第84页 “这么说,总管大人并不认为王爷是杀人兇手。”麦晴插嘴道。 李怀茗笑了笑没搭话。 “既然你觉得我不是兇手,那为什么要把我弄得家破人亡?”赵子幸问道。 “王爷冤枉在下了。”李怀茗嘆了口气道,“当年我在王爷府发现东方将军的尸骨后,确曾禀告圣上,然而,我只是恳请圣上下旨彻查此案,并未要求圣上对王爷作出任何裁断,以在下对王爷的了解,也认为如王爷这般的性情中人,应该断不会杀害东方将军,但当时朝廷有股势力在反对王爷,且王爷又自行改姓,此行为可说是大逆不道,圣上也曾为王爷据理力争,但因反对者甚多,出于无奈,最终只能裁定王爷为兇手。” “有股势力反对我?呵呵,这种事太复杂了,我不想深究。李总管,你还是跟我说说东方旭兰吧,他是什么时候失踪的?——别跟我谈什么丙辰年,庚子年的,我现在记性不好,闹不清这些,而且孔翡又笨,你这么说,她也听不懂。”麦晴听到这句白了他一眼。“我们就暂且把那一年定为甲年吧。你把他当年失踪前后的事都跟我说一遍。” “甲年?也好,随王爷高兴吧”李怀茗道,“东方旭兰是在那一年的八月初十晚上失踪的。据宰相府的下人和东方随从说,那日夜里酉时刚过,就有人给宰相府送来一封信。东方旭兰看过信之后,便匆匆离府,临走时,他对随从说,王爷约他在王府见面,还说要他一个人去。自那之后,东方旭兰就再也没出现过。” “随从看过那封信吗?”赵子幸问。 “没有。” “这么说,那封信只有东方旭兰一个人看过喽?” “正是如此。” “照这么说,信的内容,只是东方旭兰一个人的说辞。那怎么能确定,这封信一定是王爷写给他的呢?”麦晴插嘴道。 “就算是我写的信,跟他见面的人,也未必是我啊。就这么认定我是杀人兇手,也未免太儿戏了吧。我看是有人想整我,所以就借这个机会动了手,是不是?”赵子幸斜睨李怀茗,后者不置可否。 麦晴道:“我说王爷,按照惯例,得益最大的人,嫌疑最大。你不妨问问总管大人,你被抓了后,到底谁是最大的受益人。” “这问题李总管一定早就想过了。是不是?李总管?”赵子幸问道。 李怀茗笑了笑道:“王爷被囚,牵涉面甚广,自然也有不少人从中得益,这些不用我多说,待王爷清醒后,自然就会一一想明白的。”显然,他这是在推託,麦晴也知道逼不出她想要的答案,便又转移了焦点,问道: “那东方旭兰呢?他的死,谁是最大的受益者?他可是差点变成驸马的人,现在的驸马是谁?” “当今的驸马爷乃是两年前的新科状元,名叫蔡诚,扬州人,出身贫苦,与公主成亲时,年约25。在下早已调查过他,他跟东方旭兰素不相识,东方旭兰被杀时,他还在寒门苦读,并不知自己次年会金榜题名,高中状元,更不知自己会成为驸马,因而,杀人者断不会是他。” 赵子幸又开口了。 “我隐约记得,我跟东方好像打过一个生死赌,当时在座的人也有不少,总管可知道有这件事?” 李怀茗回头看了赵子幸一眼,说道:“看来王爷果真是不记得了,王爷被囚之所以会如此顺理成章,一方面自然是因为在王爷府发现的尸骨,另一方面,就是因为那场赌局。当时刑部的两位大人分别盘问过当时在座的八位王宫贵族子弟,他们均证明王爷确实跟东方旭兰有过此约定。” 赵子幸冷笑一声道:“哼!我看八成是他们中的一个或几个,利用这场生死赌局来借刀杀人。我不记得他们是谁了。能不能给我张名单?” 李怀茗迟疑了一下,才点点头道:“到永幸园后,在下就写给王爷。” “好。” “看来总管大人早就调查过这些人了,请问,他们中谁跟东方旭兰及王爷,关系最差?”麦晴问道。 “据我所知,在座的都是王爷和东方的朋友,若不是朋友,自然也就不会被请去喝酒了。”李怀茗道。 “话是这么说。可有时候彼此之间的厉害冲突,没有那么明显。”麦晴道,“比如,王爷看中了一幅名画,那人也看中了,可心里不说,那别人不就不知道了吗?再比如,东方旭兰快成驸马了,可另一个人却早就在心里默默喜欢上了公主,这么一来,两人不就暗暗结下了仇?” “孔翡,你说得不错,只是,我暂且是没看出他们中的任何一个曾经默默喜欢公主……”李怀茗说到这里,停顿了很久才道,“王爷只是不记得了,在下也不妨直言相告,红叶公主从小由太后带大,天性孤傲,喜静不喜动,长到18岁,尚不知皇宫有多大。在下虽长年在宫里当差,也只看到过她两次。她向来足不出户,极少与外人接触,因而以在下之见,他们中的任何一个,包括东方旭兰在内,都不曾见过公主,因而自然也就不会……” 那我见过她吗?”赵子幸问道。 “王爷理应见过。据说红叶公主年幼时,曾跟随太后到过王爷府。那时,公主大约十二、三岁,王爷后来是否再见过公主,在下就不知道了。” 第85页 “好吧,他们中既然没人见过公主,那公主这个动机就撇开不谈好了。我知道东方将军有少年英雄之称,像这样的人,必定会招来旁人妒忌。在他身边有没有这样的人?”麦晴问道。 “他们都是东方旭兰和王爷的朋友。我没看出谁在嫉恨之心。”李怀茗回答得极其谨慎。 麦晴知道,他不是没看出来,只是不想说罢了,于是她又换了种问法。 “那么……在那八个人中,谁是武将?”——通常,同行才会是冤家。 李怀茗回眸看了她一眼,笑道:“孔翡,你可是偷偷吃了什么聪明药?” 麦晴被说得不好意思,只能呵呵傻笑了两声,又催促道:“总管还是先回答我的问题吧。” “武将有两位,一位叫周齐,他时任兵部郎中,另一位是兵部侍郎之子罗谦,他是东方的副手,称右将军。只是他跟东方是拜把子的兄弟,两人不仅一起长大,一起习武,还一起征战沙场多年。”李怀茗朝赵子幸看了过去,“当年东方旭兰被杀后,罗谦还到王爷府来闹过事。只是那时,王爷已经被带走了。” 麦晴道:“王爷都被带走了,他还来闹什么事!自家兄弟之间,越是亲近,就越容易产生嫉恨。我看这个罗谦也未必清白。” “你懂什么!”皇甫少云在他们身后斥道,“罗谦的为人我最清楚!他可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况且,他跟东方将军更是过命的交情,当年东方将军还曾经救过他!你说他嫉恨东方将军,真是信口雌黄。” “你激动什么!!我只是在排各种可能性。再说你认识罗谦,我又不认识他!——我认识他吗?” “你不认识!”皇甫少云没好气地回答。 “那个什么周齐,你认不认识?”麦晴问他。 “周齐虽在兵部谋职,但此向来与世无争,平日就喜欢舞文弄墨,吟诗作画,又喜欢到寺庙去诵经什么的,你说他嫉恨东方,我是没看出来。”皇甫少云道。 赵子幸问李怀茗:“周齐真是这样的人吗?” “确实是。王爷恐怕是不记得了了,周齐是王爷的好朋友,之前王爷每次出行,总会邀上周齐同行。” “哦?原来他跟我的关系这么好。”赵子幸故作恍然大悟一般点头,又问,“这里面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吗?” “周齐的妹妹是王爷的妃子之一,也就是周娥妃,王爷不会连自己的三个妃子是谁都忘记了吧?” “真的不记得了。”赵子幸笑道,“那这个周娥妃,现在在哪里?” 他刚问完,麦晴就小声在他耳边提醒道:“问什么问!你的妃子们早就充了后宫了!” 赵子幸“嗯”了一声,再朝李怀茗看去,后者却面无表情地回答他:“一年前,周娥妃因意图行刺圣上,已被赐死。” “啊!”麦晴和赵子幸同时一惊。 啊!”麦晴和赵子幸同时一惊。 “周娥妃向来性情刚烈,不肯服输,与她哥哥的性格可说是截然不同。当年她在王爷身边时,她是唯一一个敢跟王爷公然吵架的妃子,更是普天之下敢跟王爷动武的仅有三个人之一。据说当年,因为一言不合,她跟王爷在王爷府足足打了四个时辰,从前厅打到后院,直到太阳落山,才被王爷制服。这件事传到宫里后,后宫佳丽无不啧啧称奇。” “周娥妃会武功?”麦晴好奇地问道。 “周娥妃,原名周秀娥,年幼时跟哥哥一起在青城山习武,14岁才下山回府。她的功夫有多好,在下不知,但据说她17岁那年在山中巧遇王爷时,曾经徒手打退过六、七个练家子。” “武功不赖啊。王爷被囚后,她也被送入后宫啦?”麦晴怀疑,像她这样性格刚烈的人会不会甘心成为另一个人的丈夫。 “她长得怎么样?”赵子幸插了一句。 李怀茗道:“在后宫的三千佳丽中,周娥妃的外貌尚属中等,只因她性格与众不同,圣上才对她特别垂青。一年前,圣上册封她为贵妃,岂料册封当夜,在周娥妃的寝宫,圣上便差点遭遇不测,当日幸亏圣上反应机警,外加几个侍卫及时赶到,当场拿住了周娥妃,若不是这样,后果不堪设想。” 麦晴暗想,以周娥妃的武功,要杀死一个手无寸铁的泛泛之辈还不容易?怎会不仅没有得手?还被人拿住?是不是有人事先知道了她的行刺计划? “周娥妃到底是怎么行刺圣上的?”麦晴问。 “她给圣上端上了毒酒,圣上一眼识破,便……” “不可能啦!”赵子幸马上打断了他的话,“一眼识破毒酒,就算他有电子眼也不可能!喂,总管大人,是不是有人想陷害我的周娥妃?毒酒这种事,谁知道是谁下的毒?用这种法子栽赃土是土了点,可还是挺管用的。” 李怀茗笑道:“王爷英明。事后,经我查问,毒酒乃宫女所为,此事牵涉到后宫纷争,详情在下不再详述,那宫女已被凌迟处死,至于周娥妃么,名义上她已被赐死,实则,她在圣上下旨后便不知所踪。在下已命人将皇宫内外翻了个遍,都不曾找到她,我估摸着,她可能是逃走了。” 第86页 “原来她没死!”麦晴道。 “李总管,你说话能不能不要大喘气?这么说,她是失踪了?皇宫禁卫森严,她要逃出去,该有帮手吧?” “在下深有同感。”李怀茗意味深长地看着赵子幸,顿了一顿才说,“在下以为,普天之下,只有王爷能助周娥妃逃出皇宫。王爷虽然被囚禧绣宫,但以王爷的武功,随时可以逃离。据在下所知,王爷被囚后,还曾夜探过周娥妃的寝宫,因而……” “这么说,你故意送我回永幸园,实际上是为了找周娥妃喽?”赵子幸道。 “王爷误会了,后宫佳丽众多,丢了一个区区的周娥妃,圣上是不会挂在心上的。只不过,按道理来说,卑职理应查问一番。依在下之见,圣上更关心的是东方旭兰的案子,因而一会儿到了永幸园,还请王爷好好回忆当日的情形。” 赵子幸笑了笑道:“当时发生了什么,我大部分都忘了,只记得,那天我刚刚踏进王爷府,就被官兵围得水泄不通,接着就被带到了你说的那个什么禧绣宫。之后的事,我是一点都想不起来了。李总管,还是你来说说当时是什么情况吧。那个孔,孔什么来着?”他推了下麦晴。 “孔翡,翡翠的翡。” “孔翡,王爷现在命你替我向李总管提问。”接着又对李怀茗道,“李总管,麻烦你听这丫头问两句,虽然她人长得不怎么样,可脑子还不赖,你听她问就知道了。” 李怀茗干笑了两声,道:“随王爷高兴吧。孔翡,你有什么想问的,说来听听。” 麦晴正等着这个机会,连忙道:“遵命遵命!”接着便道:“王爷是想知道,他回来前,府里发生了什么事。首先,我听说是总管大人亲自到王爷府搜到的东方旭兰的尸骨,请问总管大人,你怎么能肯定那一定是东方将军的尸骨?这尸骨最先又是谁发现的?” 李怀茗答道:“最先有人通报说王爷府有可疑的是宫里的一位公公,他是奉太后娘娘之命给王爷送酒。王爷善饮,因而太后娘娘每年那几日都会给王爷送御厨房特酿的水果酒,这已成了惯例。那位赵公公送完酒后,回到宫里向太后復命,太后娘娘发现他鞋底有污迹,便随口问他都去过哪里,赵公公原是个老实人,听娘娘盘问,哪敢造次,便一五一十将事情的原委说了一遍。原来他去王爷府的时候,恰逢府里的几位娘娘去郊外赏花了,王爷府的僕役知道他是宫里来的,怕他闷得慌,便请他在后花园用膳,席间自然少不了好酒好菜招待。太后娘娘是个精明人,她对王爷与东方将军之间的那场赌局也早就知晓,听闻此事后,她便多生了一个心眼,派人把我找了过去,要我偷偷查访此事。王爷恐怕有一事不知,红叶公主与东方将军的那门亲事,乃太后娘娘卿定,公主殿下是太后娘娘的掌上明珠,东方旭兰之死可说是太后娘娘如今心中最大的一个心结。” “她既然每年都给我送酒,那表明她跟我关系不错啊,那她怎么还会怀疑我……” “王爷不要误会。”李怀茗贸然打断了赵子幸的问话,“以当时的情形,王爷的确嫌疑甚大。正因为太后娘娘不相信王爷是兇手,才会请求圣上将王爷暂囚禧绣宫,说实话,当日若非太后娘娘求情,只怕王爷……” “怎么着,还想杀了我?” “作为皇族,王爷自行改姓已是大逆不道,论律当诛。再说王爷平日任性胡为,朝廷中有不少人对王爷看不顺眼。王爷既然不记得了,在下给王爷提个醒,王爷最宠爱的妃子欧月娘本是兵部侍郎王大人未过门的媳妇,在她即将出嫁的前三个月,王爷突然上门提亲,次日便强娶进门,为这件事,王大人曾经告到圣上那里,可惜那时木已成舟,事情已难以挽回了,这件事令朝廷上下对王爷无不侧目,因而……王爷如今能暂居禧绣宫,实在已是大幸了。” “呵呵,原来我那最漂亮的老婆还是从别人那里抢来的,真想见见是个什么样子……”麦晴听见赵子幸在小声嘀咕,心里一气,便使劲蹬了下脚下的马匹,那匹黑龙将军犹如得了主人的命令,低啸一声,向前飞驰而去,赵子幸立刻吓得在马上哇哇大叫起来: “拉住它!拉住它!它发疯了是不是?它怎么回事?拉住它,拉住它……麦晴!麦晴……快拉住它!麦……” “王爷,骑马追求的就是这种感觉!说实在的,王爷的眼光真不错,它的确是匹好马!”麦晴拍了拍黑龙将军的脖子贊道。 “喂,你是故意的,别以为我看不出来!好了,好了,算我错了,快点拉住它,我……我不行了,麦晴,麦晴……”他央求道。 “别乱叫!让别人听见会怎么想?”麦晴没好气地斥道,“他们要是问你,麦晴是谁,你怎么解释?再说,你就不想早点到永幸园吗?” “不想,我只想……”他的话还没说完,身体便失去平衡朝前冲去,“麦晴……”他向她求救,她试图抓住他的胳膊,但无奈现在的她丝毫使不上力,最后,她连他的袖子边都没能扯住,他就失去重心摔了出去,正当她以为这次他必定会四脚朝天,摔得很惨时,忽见眼前人影一闪,再一看,已经有人在后面稳稳地扶住了赵子幸。 第87页 “你是谁?”惊魂未定的赵子幸好不容易站稳后问道。 那人听了赵子幸的话似乎颇为吃惊。麦晴一看他这表情,便立刻猜出,这又是赵子幸的一位故人,便解释道:“王爷的脑子摔坏了,什么都不记得了。如果你认识王爷,最好先自报家门。” 那人听了她的话越发讶异,可他眼睛一眨不眨盯着赵子幸,却一句话都不说。 这时,李怀茗和一队人马已经赶了上来,其中一个太监高声道:“这不是周大人吗?敢问周大人,要往何处去?” 那人对太监的问话充耳不闻,只顾盯着赵子幸看。 “王爷真的不记得在下了?”他问赵子幸。 “少啰嗦。你是谁?”赵子幸看着他问道,“他既然叫你周大人,那看来你是姓周了,难道你就是周娥妃的哥哥周齐?” 是他?麦晴听到这句,忍不住好奇地打量起周齐来。只见他四十岁上下,长脸,穿一身青灰色的长袍,腰间悬一把长剑一个酒壶。 周齐却好像仍在怀疑赵子幸是不是真的失去了记忆,充满疑惑地盯着赵子幸的脸。 “周大人,你就别为难王爷了。今日王爷突发疾病,对往事一概不记得了。”那个叫赵喜瑞的太监不紧不慢地说道,“只是想请问,周大人因何会在此地出现?此地离永幸园不远,难道周大人不记得皇家的禁令了吗?” “什么禁令?”赵子幸问道。 “永幸园周围一百里之内,禁止闲杂人进出。”李怀茗冷冷地回答。 “什么禁令?”赵子幸问道。 “永幸园周围一百里之内,禁止闲杂人进出。”李怀茗冷冷地回答,眼睛却直直地盯着周齐,“请问周大人,你因何会在此处?你要去哪里?” 麦晴这才明白,为什么他们所在的地方,虽然看上去颇像个街市,可是四周却空无一人,寂寥无比。这么一来,周齐的突然出现是显得有些离奇了。 “李总管,在下是要去太平山,出府之后一路往西,不知不觉便来到了这里。禁令的事,在下不敢忘记,只是路过此处时,不由想起当年跟王爷一起在永幸园喝酒论剑的往事,心生诸多感慨,于是便多留了些许时候……适才看有人经过,本想躲开,却不料竟看见王爷,在下跟王爷分别已经有三载了……”周齐注视着赵子幸,似乎是想唤起对方的记忆,可后者却只是朝他傻笑。 “原来你是周齐啊,功夫不错哦,要不要一起去永幸园坐坐?”赵子幸问他。 周齐看着赵子幸不说话。麦晴感觉,他那眼神似乎在问,你真的不记得了?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怎么?难道他们之间有什么秘密协定?刚刚李怀茗说,赵子幸是唯一可能从皇宫救走周娥妃的人,莫非,他们是里应外合一起把周娥妃救走的?再看周齐,不穿官服,一身布衣,连李怀茗的手下都对他态度倨傲,看来这个“周大人”因为他妹妹的事,八成已经被革职了。真不知道那个太平山又是个什么地方。 “周齐,你去太平山干什么?”李怀茗在一旁问道。 “闲来无事,去太平寺上香。”周齐答道。 赵子幸拍了拍他的肩,说道:“上香这种事,什么时候都可以去。既然今天我们正好碰上了,你又说好久没看见我了,那你就干脆跟我们一起去永幸园吧,我正好有事要问你。” “这……”周齐略显迟疑,眼光朝李怀茗望去。 “王爷既然请你去,你就看着办吧。”李怀茗笑了笑道,“只不过,我得有言在先,”他意味深长地停顿了两秒钟,才说下去,“若是在永幸园遇到周娥妃,周齐,你若出手相救,就休怪我不客气了……”说到最后半句,李怀茗的声音忽然变得异常阴森,麦晴听了也不由地心里一寒。 周齐却笑了笑,不紧不慢地说:“李总管,无论秀娥是何种身份,她终究是在下的亲妹妹,若是真在永幸园相遇,在下必定捨命相救。” “哈哈哈……”李怀茗仰头大笑了三声,又勐然收住笑,说道,“周齐,我早知道你会这么说,你别以为把家小送走,自此就找不到他们了,实不相瞒,我早让人盯住了你。”这两句话说得周齐脸色煞白,李怀茗又道,“你妹妹意图行刺圣上,论罪当诛灭九族。你若不在意你那一家老小二十多口人的人头,不妨就帮她一把试试吧。” “等等等等。”赵子幸道,“周娥妃行刺皇上不是被冤枉的吗?那宫女不是已经被处死了吗?怎么还要诛九族?” “一定是她逃走后,宫里才发现她是冤枉的。”麦晴插嘴道,“以她的脾气,我看被冤枉后,一定做过什么。” “是这样吗?”赵子幸朝李怀茗看过去。 李怀茗坐在马上,阴着脸没有回答。 “周娥妃后来闯入太后的寝宫,用髮簪刺伤了红叶公主,公主因此险些丧命。太后对此事极为震怒,因此下令赐死周娥妃。”赵喜瑞答道。 “周齐,她为什么要刺伤公主?”赵子幸问周齐。 周齐连连摇头。 “王爷,在下对此实在一无所知。” 第88页 这时,李怀茗冷笑了一声道:“我看周娥妃之所以刺伤红叶公主,无非是为了一个人,那就是王爷你。”他注视着赵子幸,“王爷不是刚刚还问我,那场生死赌局上有哪些人吗?除了这八个人之外,还有周娥妃和她的侍女。”李怀茗拉住缰绳,以保证马仍然站在原地,马的蹄子在沙地上留下几个深深的踩坑,“王爷府的人说,这名侍女是当日上午来到府里,次日清晨被人接走的,来到府里后,便一直在周娥妃的房间,不曾出来一步。” “你的意思是……”麦晴瞪大了眼睛。 “你怀疑那侍女就是公主?”赵子幸道。 “不是怀疑,是确认。公主已向我承认那日曾在王爷府假扮侍女。她之所以要这么做,是因为仰慕东方旭兰的威名,想藉机偷偷看他一眼。她与周娥妃从小就认识,周娥妃可说是她的闺中密友。” “那周娥妃又为什么要刺杀红叶公主?难道公主跟东方旭兰的死有关?”麦晴道。 “大胆!”赵喜瑞在麦晴身后大喝一声,差点把她惊下马来,她回头狠狠瞪了赵喜瑞一眼,心里骂道,狗奴才!死太监! 李怀茗冷静地答道:“若要弄清真相,就要先抓住周娥妃。以我之见,她有可能就在永幸园。”他的目光又落在了赵子幸的脸上。 赵子幸走到黑龙将军前,拉住马缰绳,费力地爬上了马,等他坐定后,他道:“好吧。李总管,我们就去那里找找她吧。但是,如果抓到她——我要亲自审问她。” “遵命。”李怀茗道。 14、永幸园 虽然李怀茗说他们所处的位置已经离永幸园不远,但他们仍然在马上颠簸了半个多小时后,才到达目的地。 这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一个太监拍了门之后,有人匆匆跑来开了门,见是他们,连忙欠身让在一边,将门开大了些,同时高声吆喝起来:“王爷回来!王爷回来了!”麦晴隐约听见院子里有人答应了一声“掌灯”,不一会儿,黑魆魆的院落里,就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烛光。 众人等在大门口,没有李怀茗的命令,谁也不敢造次,就连赵子幸现在也乖乖坐在马上,一声不吭——麦晴怀疑他经过这番折腾,已经有点累了。四周静悄悄的,只听见马蹄踩在青石地上的得得声。 大约过了三、四分钟,院子里又跑出来几个僕役打扮的人,他们将大门完全敞开了。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举着火把,走到门前,恭敬地说道:“禀总管大人,府里已准备好了。” 赵喜瑞听见这句,朝李怀茗看了一眼,得到同意后,才回身大声吆喝了一句“进府——”众人这才纷纷下马。 那几个僕从跑过来牵马,一个老僕役跑到麦晴他们的马前,一边拉住马,一边低声问候:“王爷这下可好?” 赵子幸看着他,没任何反应,麦晴只好代他回答:“王爷得了重病,什么都不记得了。”说罢,便首先下马,待她站稳之后,她向他伸出了手,他紧紧攥住她的手,慢慢地爬下了马。那老僕役看着赵子幸的一举一动,愕然地问: “敢情,王爷连怎么骑马都忘了?” “是啊,都忘了。你是哪位啊?过去服侍过他?”麦晴问道。 “我是刘七,在王爷府当差当了一辈子了,王爷还没出生时,我就进府了,过去还陪王爷去过终南山……”刘七说到这里,又朝赵子幸看了一眼,见后者没有反应,不由地长嘆了一声。这时,周齐走了过来。 “刘七,王爷染恙,今晚需好好歇息,屋子可准备妥当了?” “早收拾好了,前几日就知道王爷今儿要回府,厨房也都已经准备好了酒菜,咦?周大爷,您怎么也……”刘七讶异地看着周齐。 “是我约他来的。”赵子幸道,又问,“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禀王爷,酉时刚过。” “那就是七点刚过。”赵子幸兀自低语,接着又问刘七,“你们都准备了些什么好吃的?还有,有地方洗澡吗?我现在是又饿又累,只想洗澡睡觉吃饭。” 一个人影晃到了他们跟前,周齐连忙让到一边,刘七则忙不迭地朝赵子幸他们一欠身牵马走了。 “王爷,”是李怀茗那慢条斯理的声音,“到府之后,理应先沐浴,后祭拜,再诵经,最后方可用膳。王爷若是渴了,不妨先喝几口水。” “诵经?诵什么经?……那得花多长时间?——我说总管大人,你是不是不想弄清真相了?”赵子幸怒问。 “这是惯例。况且现在天已经黑了,即使到园中,也什么都看不清,无论如何都得等到明天了。”李怀茗看着赵子幸,笑了笑道,“案子的事,既然已经等了这些年,也不急于这一时。王爷还是先安心祭奠先皇后吧。”说罢,他便大摇大摆地走进了永幸园。 赵子幸回头低声问麦晴:“听说他是假太监?” “嘘,你轻点,要是让他听见……”麦晴赶紧四下张望,幸好他们周围并无旁人。 赵子幸打了个哈欠,道:“怕什么!我一会儿就去点他这个死穴!哼,我现在累得半死,可不想诵什么经!” 第89页 “你少胡闹,你别忘记他现在的身份,要是他狗急跳墙……” “我才不怕他,” 赵子幸不由分说地打断了她,接着便扯开喉咙嚷了起来,“李总管,李总管……”他一路叫嚷着追了上去,麦晴心里暗叫不妙,但已经来不及了,等她奔进永幸园的时候,发现他已经像好哥们一样,搂着李怀茗的肩,在说悄悄话了。两人躲在角落里嘀嘀咕咕,神情极其微妙。赵喜瑞走上前,本想报告什么事,赵子幸虎着脸斥道: “退下!没看见我正在跟你们总管说话吗?” 赵喜瑞不明就里,看看李怀茗,后者朝他挥挥手,他无奈,只能退到了一边。 赵子幸在李怀茗耳边又低语了几句,后者回眸看他,小声说了些什么,麦晴偷偷朝他们的方向移近了几步,听到李怀茗在说:“……这种事纯属无稽之谈,不过王爷既然实在是……” 赵子幸又在他耳边小声嘀咕了两句,李怀茗微微一笑,眼睛瞧着赵子幸,唤道:“赵喜瑞。” “在。” “王爷累了,去挑两个人出来,一会儿代替王爷诵经。” “这……”赵喜瑞面有难色。 李怀茗脸色一沉,说道:“还不快去。” “是。” 赵喜瑞应声离去。 赵子幸望着赵喜瑞的背影,抱着胳膊又道:“在诵经的时候,我看我也不必在旁边陪着了吧,有这时间,倒不如让我跟周齐聊两句。我有很多地方不太清楚,总管大人要是有兴趣,不妨一起坐着听听。” 李怀茗轻轻扬了下眉毛,“这就随王爷高兴了。但我须提醒王爷,祭拜之事虽可从简,但头还是要磕的,不然,如果传到圣上和太后娘娘的耳朵里……” “你放心你放心,磕几个头没什么大不了,我不会让你为难的,” “王爷知道就好。” “那就谢谢你啦,李总管。”赵子幸一副大功告成的神情,说完,便拉起身边的麦晴,往院子里走。李怀茗一直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直到走出好远,麦晴仍能感觉李怀茗冷冰冰的目光在自己的背上扫来扫去。 “你闯祸了。”她对赵子幸道。 他们来到客堂,早有两个僕役出来迎接。 “王爷回来啦。”其中一个道。 赵子幸朝那人点了点头,低声问麦晴:“闯什么祸?” “这是李怀茗的大秘密,现在他知道你是知情者,你说他会怎么做?你还以为你还是王爷啊。你现在是罪臣身份,他在皇上那儿只要嘴皮子一翻,你就小命不保!真是的!诵经有什么了不起,念几句会死吗?”麦晴生气地数落道。 赵子幸被她这一说,也觉得事态有些严重了,但嘴上仍不依不饶:“我看他敢拿我怎么样,他还能把我杀了不成?” “嘘!轻点!”麦晴斥道。 他们两人被引进一间布置豪华的内房,麦晴判断这里应该是个类似卧房的地方,但又觉得不太像,因为她没看见床,只看见一张巨大的屏风。一个僕从屏风后面走出来,来到他们面前,躬身道:“热水已备好,请王爷沐浴更衣。”说完,他将一叠衣服交到了麦晴手里。 “这是什么?”麦晴道。 “孔姑娘,这是王爷的替换衣服。”僕从朝她行了个礼后,便恭敬地退出门去,临走时,还不忘小心地关上了房门。 赵子幸呵呵笑道:“那意思就是要你伺候我洗澡喽?” 麦晴把那叠衣服往他身上一塞,“哼!给你!” “你干吗?不陪我啊?难道你不想看看王爷的庐山真面目?”他嬉皮笑脸地用胳膊挤了挤她,“再说,正好也让我看看你的伤怎么样了。” 麦晴横了他一眼,刚想拒绝,耳边就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声音虽轻,但两人都听得清清楚楚。赵子幸指指屏风后面,麦晴心照不宣地朝他点了点头。屏风是不透明的丝缎质地,上面绣着大朵盛开的牡丹花,他们完全看不清屏风后面的状况。麦晴顺手抓起桌上的一个摆设——看那模样,她猜想那应该是个镇纸——她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正当她快挨近屏风的时候,一个秃顶的矮个老头愣头愣脑地从屏风后面窜了出来。 “你是谁?”麦晴喝道。 那老头没理会她,急急跑到门口,他把脸贴在门缝上紧张地朝外张望了一番,才转过身来面对他们,“王爷,你总算来了,我等你半天了。”老头悄声对赵子幸说。 “你是谁?——”赵子幸刚问出口,便立刻接着解释道,“我得了失忆症,什么都不记得了。劳驾你先自报家门。” “不记得了?”老头似乎没听懂,但他立刻表示对此不介意,“也罢,王爷,我不管您是真忘了还是假忘了,我就告诉您一件事,周娥妃娘娘现在就在这园子里,您放心,我把她藏在一个安全的地方。您什么时候想见她,您尽管说。” “她真的在这园子里?”赵子幸惊问。 “是您把她救下后,托我把她安顿在园子里的,您真的忘了?”老头愕然地看着赵子幸,问道,“丫头,王爷是怎么啦?” 第90页 麦晴愣了半秒钟,才意识到老头是在叫她。 “他病了。” “病了?”老头摸着下巴,满怀狐疑地打量着赵子幸“我说呢……原来王爷那眼神像鹰似的,多利啊,可现在,说话的调调也不一样了,是,模样是没变,可是——对了,他怎么会跟你在一起?孔翡,你跟爹说实话,这人,是不是王爷……” 原来他就是孔翡的老爸孔朝阳啊。 “我当然是王爷。”赵子幸乘麦晴发愣的时候,回答了孔朝阳的提问,“我今天一早也不知是吃了什么,脑子就不好使,过去的事都忘了,李怀茗怕我出事,就带我去看大夫,我在那里遇到了孔翡。不瞒你说,如今普天之下,我最信任的就是你女儿孔翡了。”他说完,故作亲热地搂了一下麦晴的肩。 “少来。”麦晴丝毫都不买帐,她不仅避开了他的热络,还回头瞪了他一眼,“我可不是你的王妃!” “现在我孑然一身,干脆,你当我的王妃得了。” 孔朝阳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两个,稍倾之后,他从衣服里掏出一块皱巴巴的布来,擦了擦额上的汗说道,“这可真是没,没想到……我不是在做梦吧……” “不是做梦。”赵子幸笑道,“等东方旭兰的案子结了,我就娶你女儿过门。对了,你叫什么来着?”赵子幸问他, “小的姓孔,名朝阳,自20年前就在王爷府当差了。”他诚惶诚恐地说着,又不安地看看麦晴,希望她能给自己一个像样的解释,可麦晴却什么都没说。 “周娥妃现在在哪里?”赵子幸又问。 “小的安排她在厨房后面的密室里,就是以前王爷练内功的地方,这阵子她一直住在那里。本来,她前些日子就跟我商量着想去禧绣宫找王爷的,可我跟她说,那里有重兵把守,她去了恐怕不仅自个儿有危险,还会给王爷添麻烦,就这样,我把她劝住了。如今听说王爷到了园子里,她急着想过来见王爷。” “我也想见她。我有好多事想问她,这样吧,等我洗完澡,你就带我过去。” “这不行。”麦晴立刻反对,“李怀茗他们一会儿就会派人请你去祭拜,祭拜之后得跟他们一块吃晚饭,你只有等吃完饭才能去见她,不然,李怀茗会起疑心的。” 她说完,发现孔朝阳正纳闷地看着她,“我说错了吗?”她问道。 “你是我那傻丫头孔翡吗?” “我当然是啦,爹——”麦晴故意拖长音调,还朝孔朝阳挤出一个还算娇憨的微笑,“要不是您的好计策,那皇甫少云也不会射伤我,我也不会脑袋着地,把什么都忘了,您瞧,之前,我还没认出您呢……说白了,我跟王爷得的是一个病。” “呵呵,那是你的福分。要是你从此真的能多长个脑子,我这当爹的也可以少操点心了。”孔朝阳摸着光秃秃的下巴嘿嘿笑了两声,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回头对赵子幸道,“王爷,傻丫头说得对,您还是先去祭拜先皇后,要不然,大太监那边恐怕要生事。再说这事也不急,周娥妃都等了这些日子了,也不急在这一时,反正按惯例,您今儿住下,后天才回去,时间还宽裕着呢。” “那也好。”赵子幸点头道,“等我先跟周齐他们聊过之后再见她。到时候,你再替我妥善安排。” 孔朝阳听他这么说,眉头却皱在了一起。 “周齐周大人也来了?” “是啊,我们正巧在半路遇上了他。” 孔朝阳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这下可坏了。”他道。 “什么事啊。”麦晴问。 “周大人我不担心,我就怕周娥妃娘娘要是知道她哥哥来了,恐怕把不住会去见他。王爷,您也知道娘娘的脾气,她要是打定了主意,八匹马也拉不回来。不行,我得去照应一下,王爷,我知道您今晚在哪儿休息,等我办妥了,我再过去禀报……”孔朝阳说着就朝屏风后面跑,麦晴和赵子幸紧跟在他身后,这时,他们才发现这是一个雾气瀰漫的“浴室”,屋子中间放着一个盛满热水的大木桶。孔朝阳走到墙角,搬开一块地板,跳了下去。他在地板上露出半个脑袋,对两人说道 “王爷,我先去了。丫头,小心伺候着!”他朝麦晴挤挤眼,接着迅速朝下一钻,那块木板立刻又恢復了原样。 祭拜仪式在赵子幸的坚持下,大约只用了不到十分钟便草草收场。 李怀茗命两名太监留下继续诵经,自己则偕同赵子幸、周齐、麦晴等人一起来到灯火通明的饭堂。在那里,早有一桌精美的素斋在等着他们了。 “怎么都是素的?”一坐下,赵子幸就抱怨。 李怀茗笑而不答。 “王爷,往年今日都是吃素。”一个太监在旁边答道。 赵子幸嘆了口气,“好吧,总比饿着肚子强。”他用汤匙舀了一口汤送到嘴里,然后点了点头,“汤挺鲜的。咦,你们还等什么?还不快吃?”旁人听了这话,才纷纷举起筷子。 这时,一个小太监步履匆忙地跑了进来,他在李怀茗耳边小声了几句,李怀茗微微点头,不知吩咐了什么,那小太监又急急而去。没过多久,那小太监又出现了,这回他不是一个人,他身后还跟着一个老年僕人,麦晴立即认出,他就是在大门口给他们牵马的刘七。 第91页 赵子幸也看到了刘七,便问道: “刘七,你怎么来了?” 刘七忙躬身道:“禀王爷,是总管大人让小的来的。” 赵子幸把脸转向李怀茗,后者干笑了两声,指了指饭刘七道:“王爷,刘七当年是你的贴身僕从。那场生死宴,他也在场。我特地叫他来,是为了给王爷提点醒。王爷有什么不知道的,问他就行了。”接着,他又吩咐刘七,“王爷如今很多事都不记得了,你好生把你听见的,瞧见的都一五一十说一遍,保不齐,王爷还想问你点什么,你照实说就是。” “小的明白。”刘七恭敬地答应。接着,他朝赵子幸垂首行了个礼问道,“王爷,您想从哪儿听起呢?” 赵子幸用筷子指指麦晴,“你听她的,她问你什么,你答什么。” 刘七看看麦晴,讨好地笑笑,点头称是。 麦晴腰板一挺说道:“刘七,你先告诉我,那天席上都有哪些人。连客人主人加僕人,要一一道来,不可缺了任何一个。” 刘七想了想,道:“孔姑娘,那天席上一共十三个人。王爷、周娥妃娘娘,欧娘娘,赵娘娘,周娘娘的侍女,周大人,罗大人……” “等等,等等,你不要这个大人,那个大人的行不行?”赵子幸嚷了起来,“你这么说,谁知道他们是谁?——说名字。” “王爷,大人们的名讳岂是我这下人可以说的……” 刘七面有难色,眼睛却瞄向李怀茗。 李怀茗立刻道:“刘七,恕你无罪,但说无妨。” 刘七忙谢过李怀茗,正要接着往下说,赵子幸又道:“不要说他们的官职,就说名字,以及他们跟我的关系。我想知道,我为什么会请他们来。” “是。”刘七道,“那日是欧娘娘的生日,席间有王爷,欧娘娘,周娥妃娘娘,赵娘娘,周娘娘的侍女,东方将军,还有周,周齐大人,”他瞄了一眼周齐,后者微微点头,他才说下去,“罗谦大人和周齐大人都是王爷的朋友,也是东方将军的朋友,连玉溪是京城富商,高剑都是王爷过去的同窗,他们二人可说是王爷的酒友,王爷常约二人在府里喝酒,李骏一过去陪王爷念过书,所以也是王爷的朋友,还有一个名叫苗峰,他是鸥娘娘的表哥,特意来看欧娘娘的。” “李总管,这些人你都盘问过了吗?”赵子幸问道。 “禀王爷,都已经问过了。所有客人中,有两位在案发当晚,没有旁证。” “没有旁证的意思,是不是指没有不在场证明?”麦晴插嘴问道,李怀茗皱皱眉头,显然是没听懂他的话,麦晴立刻解释道,“是不是说,在案发当晚,没有人证明他不在现场?” 李怀茗想了想,才略有些迟疑地点了点头。 “罗谦那日在岳丈家吃他舅爷的喜酒,一直到半夜才回府,高剑父亲染病,那日整晚守在老爷子床边,府里一干人等都证明他不曾离开,李骏一在家陪老婆孩子,也不曾离家,至于这位周大人,案发当晚,他在龙音寺跟方丈下棋,直到次日午时过后方离去,龙音寺的住持无尘大师已经为他作了证,因而当日,只有连玉溪和苗峰二人没有旁证。连玉溪说他当晚在迎春院喝花酒,但是迎春院的嫲嫲说,他在只在迎春院呆了不大一会儿就走了,因为他中意的花魁那日正好被一户官宦人家接去喝酒,他还在迎春院发了通火才走。” “从迎春院出来后,他去了哪里?”麦晴问道。 “他自称心情不好,去山里闲逛了。”李怀茗道,从他的语调里不难听出,他对这种解释一点都不相信。 “那苗峰呢?”赵子幸问。 “苗峰说,那日他整晚都呆在家里,可他父母早逝,家里又没僕人,他又不曾娶亲,他孤身一人住在菜市口后面的一间小草棚里,谁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 “这么说,就是这两人没有旁证。对了,”麦晴突然想到,“李总管刚刚说的是所有客人,那三位娘娘呢?” “都查过了,案发当晚,三位娘娘无一人离开自己的宅院,欧娘娘那日因为吃坏了肚子,早早就睡了,赵妃娘娘的娘家姐姐来了,两人在屋里说话直到半夜,周娥妃娘娘则在院子里练功,亥时方歇息。”李怀茗道。 “这么说,现在有了两个嫌疑人,”赵子幸朝麦晴看过来,“好吧,孔翡,你说说,现在该怎么查?” 众人都用一种嘲弄的眼光看着麦晴。 他们一定觉得王爷是疯了,如此要紧的事居然询问一个傻丫头的意见。好吧,让你们瞧瞧我孔翡的厉害!麦晴心道。 “王爷。现在应该先弄清两件事,第一是案发时间,第二是案发地点,也就是说,先得确定东方将军是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被杀的,这样才能确认在那段时间内,谁最有嫌疑。所以,现在应该先验尸。” 屋子里安静了几秒钟。 赵子幸将目光转向李怀茗。“李总管,我看孔翡说得极有道理,应该先验尸。东方旭兰的尸骨现在在哪里?” “禀王爷,东方旭兰的尸骨如今埋在宰相府的后院。我也知要弄清案情,必须仔细验尸,今日我也带了一名江南仵作来……”他还没说完,赵子幸便连连摇手,“王爷,是不希望验尸吗?……”李怀茗问道。 第92页 “不是不希望验尸,是不希望你那个什么仵作来验尸。这件事,就让我来吧。” “王爷!”李怀茗大惊失色。 众人也纷纷低唿,接着饭堂里响起一阵窃窃私语。 赵子幸得意地笑着将一个香菇送入嘴里嚼了起来。 “我也不瞒你们,我早年曾经学过西洋验尸术,之前,也曾在穷乡僻壤验过一些飞禽走兽的尸体,因而,我可是要比你们的那个什么仵作厉害得多……简言之,他不能确认的事,我可能就能知道……” “王爷,这恐怕……”李怀茗似乎还有些犹豫,赵子幸大声喝道: “李怀茗,你到底想不想弄清东方旭兰是被谁杀的,如果你想的话,就该什么方法都试一试。” 李怀茗又想了想,才欠身道:“既如此,就有劳王爷了。” “呵呵,别客气。我来这里,就是干这个的。”赵子幸说了一句只有他和麦晴才懂的话,麦晴瞪了他一眼,心里埋怨他乱说话,他也明白麦晴的意思,他讪讪地一笑,清了清喉咙道,“孔翡,你接着问刘七。”接着,又用筷子指着刘七,“刘七啊,孔娘娘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明白吗?” 孔娘娘?麦晴愕然地回头看着赵子幸。李怀茗连忙不失时机地举起酒杯,笑道:“恭喜王爷和孔娘娘佳偶天成,永结同心。” 周齐和其他人也纷纷举起了酒杯。 此时,麦晴却瞥见皇甫少云在角落里朝她做个鬼脸。 赵子幸则笑着道谢,一边又催麦晴,“喂,没看见大家都在祝福我们吗?快点喝一杯,当了娘娘就要像个样子!” 麦晴呆愣愣地看着他。众人都等着她的反应。 “酒,我等会儿再喝。现在还是先干正事吧。”隔了会儿,她冷冷地说。 喂,我可是王爷!你怎么能这么不给我面子?!他在用目光质问她,她只当没看见,别过头去,面对刘七。 “刘七。”她道。 “孔娘娘。”大概是慑于她的气势,刘七的态度明显变得比先前更恭敬三分。 “生日宴那天的事,我们都知道的差不多了。现在就问你案发当晚的情形吧。你先告诉我,案发当天你们是什么时候吃的晚饭。” “禀孔娘娘。王爷不在的时候,三位娘娘都是在各自的宅院自行用膳。周娥妃娘娘申时,欧娘娘和赵妃娘娘是在酉时。” 这都是几点?麦晴朝赵子幸看过去,后者没理她。麦晴知道他是在为刚才的事生气。 “晚饭后,府里有没有出过门?”她换了个问题。 “据小的所知,没人出过门。” “那有没有人来过?” “禀娘娘,东方将军来过。” “他是什么时候到的?谁放他进来的?他又是来找谁的?” “禀娘娘,据小的所知,东方将军是亥时过后来府里的,当时东门的小厮王平和李寿给他开的门,” 这时,李怀茗发话了,“孔娘娘,我已经问过两个小厮了,他二人都说,东方旭兰曾经在亥时来过府里。” “晚上到王爷府,总得有个理由吧?” “他说是王爷让他来的,还说要在府里等到王爷回来为止。王平将他带到平日王爷常跟他饮酒比剑的小亭子,他让王平给他沏了一壶茶,还关照王平,他想一个人呆着,不要让任何人来打扰他。王平后来就回门口当差去了,等几个时辰过后,他再想到东方旭兰,再到亭子里时,却发现那里一个人都没有。王平以为东方旭兰是自己回去了,便也没在意。后来我问过王爷府各门口的守卫,他们都没见东方旭兰离开过。” “这么说,他就是在王爷府失踪的。对了,李总管有没有问过府里的其他人?比如,东方旭兰有没有见过几位娘娘?再比如……”麦晴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阵噹噹当的噪音吵得不得不住了嘴,她知道那是赵子幸在作怪,“王爷,又怎么啦?” 赵子幸横了她一眼,怒道: “你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是说东方旭兰半夜三更来王爷府,是来跟我老婆幽会的?这不是信口雌黄吗?!” 麦晴知道他是因为刚才的事,在故意跟她怄气。她斜睨了他一眼道:“既然东方旭兰是在王爷府失踪的,自然其中的每个人都有嫌疑,也包括你那三位娘娘……”她本想抢白他一句“我可没说你老婆跟人勾搭”,后来又一想,在这里,他毕竟是王爷,当着旁人,她多少得给他点面子,于是,她别过头去不再看他,“李总管,你问过府里的其他人吗?”她又问了一遍。 “孔娘娘,在下都已经问过了。三位娘娘兼府里的一干僕役,都说不曾在府里看见过东方旭兰。” “请问王爷府共多少人?” “僕役102名,丫头40名,还有老妈子28人,加在一起共170人,另外还有三位娘娘及小王爷和郡主,除王爷之外,共175人。” 这个数字着实把麦晴吓了一跳。嚯,王爷府果然排场大,光僕人就有170人。 “这一百多人,总管都一一问过了?” “正是。” 第93页 “那东方旭兰所在的亭子附近是些什么地方?” “离那里最近的是厨房和练功房,据说王爷经常深夜在练功房里练功。” 所有人的目光都朝赵子幸望来。 “都看我干什么!我当时又不在!”他没好气地说,接着兀自开始吃一盘凉拌豆腐,忽然,他想起一件事来,“那个东方旭兰不是有武功吗?难道他就不会假装在王爷府,其实却乘人不备翻墙跃出,跑到别的地方去了?” “在下也想过这种可能,只是无从证明……”李怀茗低声道。 “要找到三年前的翻墙痕迹是难了些。对了,他穿的鞋还在吗?”赵子幸问道。 “禀王爷,当初他的脚骨被发现时,鞋仍在脚上,后来这双鞋由老丞相收去了……王爷因何要问这个?” “李总管,只要有鞋在,想要弄清三年前他有没有翻墙跃出,就还有希望。”赵子幸又将一块黄瓜塞进嘴里嚼了起来,“我还想要他那天穿的衣服,对了,他有没有武术同僚?” “武术……什么?”李怀茗面露困惑。 “就是跟他一起练武,知道他那些武功套路的人。”麦晴替赵子幸作了回答,“王爷是想知道,他是以什么样的姿态和动作翻的墙,这样就能弄清楚,墙上哪些地方可能跟他的身体接触过,这样也就能判断出,他究竟有没有翻过墙。” 这番话让在座的所有人愣了好一会儿。 “看来王爷果然是学到了不少秘技。”隔了半天,李怀茗才道,“只是,若说武功同僚,王爷本人就是啊。据在下所知,王爷平日常跟东方旭兰切磋武功,王爷真的忘了?” “忘了忘了!这还得说几遍?如果我记得,我还需要找别人帮忙吗?” 李怀茗笑了笑,朝周齐望去。 “那就得有劳周大人了。” 周齐回头看了一眼赵子幸道:“周某但凭王爷差遣。” “那好,明天一早,你就表演给我看他是怎么翻墙的。对了,你跟东方旭兰哪个高,你们两个的体重各自是多少?”赵子幸又问。 “禀王爷,在下身高七尺四……”他还没说完,赵子幸就伸出一只手,阻止他再说下去。 “行了,你说的不作数,明天一早去量给我看。”他对李怀茗道,“只要准备一根长一些的绳子就行了。” “遵命。”李怀茗道。 周齐却一脸不解地望着赵子幸。 “你跟东方旭兰哪个高?”赵子幸又问。 “我比他高三寸。”周齐刚说完,麦晴就见皇甫少云悄悄走到了赵子幸的身边,跟他耳语了几句,赵子幸眉头一皱,朝李怀茗看了过去。 “李总管!”他大声喝问,“你逮了我的人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这也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吧?难道你是想私下审问她?” “在下也是刚刚知道,本想用完晚膳后禀报的,既然王爷已经得了信,那干脆现在就告诉王爷得了。……”李怀茗的目光朝皇甫少云扫过去,口气却显得轻描淡写,“适才,有人看见瑞喜阁后面有人走动,那是王爷的居处,在下担心王爷的安危,便着人在瑞喜阁附近仔细搜查,结果,果真发现一人,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带罪逃离皇宫的周娥妃,在下深受皇恩,于情于理于法,都不能容她留在此地,因而便令人在瑞喜阁前后夹攻,周娥妃虽武功高强,但终究是个女流,几十招后便不敌两位高手的围攻……” “你废话少说啦!”赵子幸喝道,“我就问你,她现在在哪里?” “王爷现在就要见她?” “那当然!” 李怀茗微微点头,随后命令道:“去把周娥妃娘娘带来。” 一个太监低头说了声“是”,便走了出去。 麦晴怀着忐忑不安又好奇的心情等待着。没过多久,四个士兵模样的人抬着一副担架走进了饭堂,赵子幸和麦晴都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只见担架上躺着一个女人,身上五花大绑,连嘴里都塞了一大块破布。麦晴一时之间也看不清她的长相,不由地问道:“李总管,可以给周娥妃娘娘松绑了吧?” “解开周娘娘身上的身子,只留着脚上的。”李怀茗命令道,又转过头对赵子幸解释,“王爷,周娥妃娘娘有武功在身,若是全部松开,我怕她会……” “得了得了,我明白。”赵子幸道。 太监依令解开了周娥妃身上的绳索,又拿掉她嘴里的破布,并将她扶了起来,麦晴这才看清她的长相。呀?她长得好像林忆莲!虽然算不上花容月貌,但却颇有个性。 赵子幸呆看了周娥妃两秒钟,忽然转过头低声问麦晴: “像不像林忆莲?” “像!” 周娥妃也看着赵子幸,此时一对小眼睛里已蓄满泪水。 “王爷!”她颤声道。 突然之间,麦晴觉得自己有点多余。 赵子幸站在原地看着她,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周娥妃向前蹒跚了两步,一头扎倒在他脚下,痛哭起来。赵子幸求救一般朝她看过来,“我怎么办呀?”他在用眼神问她,“哼,你自己看着办!”麦晴也用眼神回答了她。 第94页 “你,嗯,你就是……那个,哭什么呀……”他支支吾吾,周娥却哭得更凶了,“嗯,你,你别难过,有什么话慢慢说。”他伸手拍拍她的肩,本想安抚一下她,哪料她立时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就握住了他的手。 “王爷,王爷,臣妾想得你好苦……”周娥妃仰头看着他,眼泪一滴一滴掉落下来。 “嗯……我……”他顿了一下才道,“来来来,起来说话,你这么跪着哪还有半点王妃的凤仪?”他回头又对李怀茗嚷,“椅子椅子!王妃来了,怎么连椅子都没有?”说罢,就将周娥妃缓缓扶起,“来来来,起来说话。”麦晴注意到,赵子幸最初在尽量闪避周娥妃的目光,但将她扶起时,还是跟她深深对视了一眼。虽然他的目光中好奇尴尬多过爱慕,但麦晴看了心里有点不舒服,况且,周娥妃还握着他的手呢! 这时,一位太监搬了把凳子过来,哪料,凳子刚到周娥妃身边,她便一脚将它踢飞了,动作利落极了,她脚上的铁链叮噹作响。 “少给我猫哭耗子假慈悲!”她喝道。 李怀茗一点也不生气,笑着说:“娘娘,这可是王爷的吩咐。” “哼!王爷说的是椅子!这是什么!” 她还计较这个呀!真难伺候!麦晴心道。 李怀茗朝身边的一个太监看了一眼,那人立刻搬来一把椅子,周娥妃扫了那把椅子一眼,却道:“这是哪来的破椅子!我要跟王爷一模一样的椅子!”她霸道地瞪着李怀茗。 李怀茗又笑了笑。 “周娘娘,你别忘了,你已不是娘娘。你是企图行刺公主的朝廷钦犯”他朝麦晴看了一眼道,“如今真正的娘娘就在眼前,你哪有资格坐什么花梨木椅子?”他说罢,脸色一沉,之前那搬椅子的太监立即将那把椅子又搬走了。 “孔翡?!”周娥妃大惊失色,“孔翡是你的……”那对小眼睛兇巴巴熘过麦晴的脸,紧接着便望向赵子幸。 “嗯,是啊,是啊,她是新的……这个,”赵子幸被她看得尴尬万分,“男人三妻四妾也很正常嘛,再说,我不是本来就有三个吗?……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我觉得孔翡对我最合适,其实她也没什么好,不过,好啦,现在你们也认识了,没什么问题吧?——对了?你吃过晚饭了吗?”他企图转换气氛,但周娥妃却只是痴痴地看着她。 麦晴的心却不知不觉地提了起来。她该不会立刻醋劲大发,跟赵子幸大打出手吧? 这时,周齐似乎也看出了苗头,之前一直没有开口的他,此时跨前一步叫了一声:“妹妹。” 周娥妃听见了,但眼光仍不捨得离开赵子幸。 “妹妹,你已经不是王爷的妃子了。”周齐提醒道。 周娥妃回头看了他一眼,目光又落到麦晴的脸上,令麦晴意外的是,她竟然笑了起来。“孔翡,你终于得偿所愿了。”那对眼睛虽小,笑起来却十分妩媚,“我比你先进门,你该称我一声,姐姐。”她温柔地说。 姐姐?难不成她要我现在叫她姐姐?难道她以为自己还是赵子幸的王妃?麦晴朝赵子幸望去,后者也正瞧着她,一脸的幸灾乐祸。 “妹妹,不得无礼。”周齐这时又开口了,“这位是新的孔娘娘,理应你行礼才是。” “呸!”周娥妃脸色一变,朝地上啐了一口,“什么孔娘娘,她只不过是家僕孔朝阳的女儿,一个出身低贱臭丫头,她何德何能当王爷的妃子!!……孔翡!”周娥妃手指着麦晴,指甲差点戳到她的脸,她连忙朝后让了一步,“你说,你是用了什么办法蛊惑王爷,让他……” “谁说我是他的妃子?!”麦晴恼怒地打断了她,“这身份你在乎,我可不在乎!”她朝赵子幸瞪了一眼,后者却冷笑了一声道: “我也只是说着玩的,她这么丑,我怎么可能娶她当妃子?只不过,如今我身边需要一个贴身丫环罢了!”他说着转身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稳稳地坐了下来。 众人没料到赵子幸会变得那么快,瞬间都愣在了那里,其中也包括麦晴在内。 赵子幸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麦晴的身上,说道:“看什么看,王爷只不过是跟你开了个玩笑,既然你不爱当我的妃子,那就算了。来来来,周娥妃,你找个地方坐下,我有话问你。” “王,王爷,你说孔翡她……”周娥妃还没完全适应这个突然的变化,她一边说话,一边不时朝孔翡看,现在她眼睛里的妒忌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同情和怜惜,“王,王爷金口玉言,既然许诺要娶孔翡,岂能反悔……王爷一句戏言,让孔翡今后如何做人?”想不到,她现在竟反过来帮替孔翡说话了,麦晴这下倒对周娥妃有了三分好感。 “喂,你怎么翻来覆去的?刚刚还要跟她争宠,现在却帮她说话了,难道你真的希望我娶她吗?”赵子幸道。 周娥妃幽幽地说:“秀娥乃戴罪之身,岂敢与人争宠,王爷只要能记得秀娥,秀娥就知足了……妹妹,过来。” 第95页 麦晴还在发呆,却感觉有人在拉她,一抬头,正是泪光盈盈的周娥妃。 “王爷刚刚只是一时生气,妹妹快来给夫君行礼”说罢,拉了她就跪下,麦晴想挣扎,哪料周娥妃是练武之人,虽然脚上戴着镣铐,但仍然力大无比,她只轻轻一踢,麦晴立刻双膝一软跪倒在地。麦晴想爬起来,周娥妃却抓住她的手向地上趴去,就这样,她跟着周娥妃,给赵子幸连磕了三个响头。 “请王爷看在秀娥的薄面,原谅孔翡年幼无知。”周娥妃垂首道。 看麦晴跪下,赵子幸已是喜出望外,再听周娥妃这番软语,他更加得意非凡,他走过来扶起周娥妃,贊道:“哈哈,你这个姐姐当得好。”回头又斜了麦晴一眼,“孔翡,看见没有?你得多学着点。” 天哪,我竟然向这混蛋下跪!麦晴自己站起来,越想越气,她一跺脚,怒道:“什么姐姐妹妹的!赵子幸,你听清楚,你现在不是王爷,你是罪人!我孔翡,就算当一辈子的老姑娘,也不要当你这空壳子王妃!”说罢,她一转头,问李怀茗,“周娥妃来了,怎么都没话了?敢情就是让她来话家常的?” 李怀茗有些反应不过来,他在观察赵子幸的脸色,他现在有点闹不清麦晴究竟是什么身份,该怎么对待她。 “王爷,孔娘娘她……”隔了半晌,李怀茗才终于开口。 赵子幸这次倒不生气,他冷淡地说:“孔翡,你想当一辈子老姑娘是不可能了。既然是我的人,就乖乖跟着我,管它是不是王妃,你都得跟着我,听明白没有?” 赵子幸话音刚落。屋子的角落里有人发出一声惊唿。两个太监立刻巡声而去,不一会儿,他们便在屋子的隐蔽处拉出一个人来,麦晴一看,正是孔翡的父亲孔朝阳。现在的他虽然被两个太监左拉右拽,脸上却堆满了笑。那两个太监将他往地上一扔,他更是笑得手舞足蹈,打起滚来。 “嘿嘿,嘿嘿,没想到,嘿嘿,真没想到啊……” 那个名叫赵喜瑞的太监想伸腿踢他,被李怀茗喝住了。 “得啦,孔朝阳,如今你女儿有了身份,你也该消停点了。”李怀茗笑着说,“别以为你在这园子里干什么我不知道,私闯皇家禁地,暗藏朝廷钦犯,该当何罪啊?” 孔朝阳听见这句,立刻收住了笑,愣在那里,他躺在地下瞄了一眼李怀茗,又看看赵子幸,麦晴看见他朝自己努努嘴,知道他这是在撺掇自己求赵子幸在李怀茗面前给他说情,她心里好大的不情愿,因为自己刚刚才放下狠话,可是,既然这位是孔翡的爹,也的确是不能袖手旁观啊。怎么办? 这时,赵子幸发话了。“李总管,孔朝阳做过什么,都是我让他干的,你要找麻烦,就干脆来找我吧。不过……我不得不提醒一下总管大人,我知道的事,可是不少,若是我一时心直口快……对了,我好像好久没去见太后娘娘了吧……” 这明显是在威胁李怀茗,麦晴接口道:“王爷,据我知道,你自打离开王爷府后,就没跟太后娘娘照过面,反正你整天闲着也没事干,不如哪天抽空去瞧瞧她老人家?” 赵字幸朝她假笑,“呵呵,对对对。”又低声道,“你接得倒快。” “他是我爹。你得帮她!”麦晴也低声回应。 这时,李怀茗清了清喉咙,“王爷是该去瞧瞧太后娘娘,据在下所知,她前几日还在惦记您哪,只不过,因为东方旭兰的案子始终没个了结,所以……”他又低头望向地上,“孔朝阳——你既是王爷的亲信,如今就给你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命你协助破案,只要案情大白于天下,太后娘娘和王爷自会有见面的一天。你可听明白了?” 麦晴心想,李怀茗果然是个明白人,一点就通。孔朝阳这个小关口算是过去了。 只见孔朝阳连忙双膝跪下,朝李怀茗和赵子幸各磕了一个头。 “小的多谢王爷和总管大人的恩典。小的一定竭尽所能,协助王爷洗清冤屈。”说罢,又抬起头,笑道,“总管大人和王爷若有什么吩咐,尽管说。” 赵子幸问道:“东方旭兰被杀的那晚,你在哪里?” “我啊?”孔朝阳回想了一会儿,噗嗤一下笑出来,“小的好赌,那几日晚上都在王爷府的后厨跟几个厨子赌钱呢。” “你有没有看见东方旭兰?” “没有啊。我后来才听说他来过。”孔朝阳说到这里,便朝站在一边的周娥妃望去,“这事,王爷和总管大人不妨问问周娘娘。周娘娘,您就把您先前跟我说的,在这儿一起说了吧,也别等王爷一个人的时候了……” 众人一起望向周娥妃。 “这……”她犹豫不决。 “你是不是看到他了?”赵子幸问道。 周娥妃又迟疑了一会儿,才点了点头。 “周秀娥!那你之前为何隐瞒!”李怀茗一拍桌子,怒道。 周娥妃垂头不语。 “别发火啊,李总管。”赵子幸忙道,“她要是能说,不是早说了?”他说话时,跟麦晴对视了一眼。问她!麦晴用眼神鼓励他,“那个……那个秀娥啊……你别怕,这里有我,你知道什么就尽管说……反正也就我们几个……”说到这里,赵子幸抬起头环顾四周,禁不住皱起了眉头,“李总管,这里人是不是太多了?你叫她怎么说啊?” 第96页 李怀茗听了似乎也觉得有几分道理,便命屋子里的众太监和僕役都退出饭堂,转眼间,屋里就只剩下了李怀茗、赵子幸、麦晴、周齐和周娥妃五人,李怀茗又命孔朝阳和刘七二人在屋外把守。 “王爷,这下总可以了吧?”李怀茗问道。 赵子幸点点头,对周娥妃道:“秀娥,现在这里就只有我们几个,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周娥妃听到这句,再度朝赵子幸跪下。 “王爷恕罪,秀娥不是存心隐瞒,秀娥只是怕这事若传出去,会让王爷蒙羞……”她停住了,赵子幸追问道: “你到底看见了什么?” 周娥妃又迟疑了一会儿才道:“王爷,我看见,东方旭兰将军进了赵嫦的院子。” 起初麦晴很是疑惑,赵嫦是谁?但转眼她就明白了,赵嫦就是赵子幸的另一个妃子,也就是刘七口中的赵娘娘。 “接着说。”赵子幸道,麦晴看他的神情就知道。他也已经明白赵嫦是何许人了。 周娥妃见赵子幸听了她的话,既不生气也不伤心,似乎立刻轻松了不少,她道:“那晚我在院中练功,忽觉腹中飢饿,便想到厨房里去找点吃的。我见小春在屋里安顿被褥,便没有叫她,自己跑去了厨房。我路过赵嫦那院子的时候,听见有男人在院里说话……我一开始以为是王爷,后来一想,王爷若回来,我岂会不知道,可是,若不是王爷,这男人又是谁呢?赵嫦屋里就跟咱们一样,理应全是些丫环老妈子,哪来的男人!我一时好奇,便偷偷跃上树,想看个究竟……”她顿了一顿,才道,“我瞧见,东方将军在院子里跟赵嫦的丫环说话,那丫环我认得,她叫翠萍,上个月才来府里,他们只说了几句,翠萍就笑着把他请进去了……可惜我内力不行,不然也许能听见他们在说什么……” “这是你最后一次看见东方旭兰吗?”赵子幸问道。 周娥妃点头。 “这事发生后,你有没有着人去赵娘娘屋里打听?”李怀茗在一边问道。 “此事非同小可,我岂敢假以人手……实不相瞒,第二天,我便自己去找了赵嫦,可无论我怎么旁敲侧击,她都装模做样不予理会……无奈,我只得当面揭穿她,哪料她当即与我吵起来……后来,她又把那个翠萍叫了进来……翠萍这小蹄子!当着我的面,竟说从来没见过东方将军!” 周娥妃愤愤不平地说,“我气不过,当晚便将她抓到我院子里,本想好好问问她的,可不巧,这事走漏了风声,我才要给这小蹄子一点厉害,赵嫦就来了,她一哭一闹,我怕这事传出去会让王爷难堪,于是,只能放过了她俩,我本想等王爷回来再作定夺,哪知王爷压根儿没跟我打过照面,就人带走了……”说到这里,她又怒气沖沖地朝李怀茗瞪了一眼。 李总管是否亲自盘问过这位赵娘娘?”麦晴问李怀茗。 “刑部的两位大人曾经与两位娘娘攀谈过,赵娘娘声称当时在屋里跟娘家姐姐聊天至半夜,不曾见过东方旭兰,听说那位姐姐也被盘问过,二人所说一切均可对上……”李怀茗冷冰冰的目光朝周娥妃射去,“若知道还有这一节,相信两位大人一定会严加查问。” “现在这娘娘人在哪里?”麦晴问完,便想起,赵子幸的三位王妃都已经充了皇帝的后宫,假如是这样,再想盘查她,恐怕是难上加难了。 “赵娘娘现在是皇上的赵贵妃,颇得皇上宠幸。以她现在的身份,无论那晚她是否见过东方旭兰,她都会否认,因而……”李怀茗果然面露难色。 “那丫环翠萍呢?”赵子幸问道。 “这……我倒没留意。王爷请放心,我立刻着人去找她……”李怀茗道。 “找什么啊,去问问孔朝阳吧!”赵子幸道,“王爷府下人的事,估计也是下人最清楚了。” 李怀茗听到这里,连忙打开门,把孔朝阳叫了进来。 “翠萍啊。我知道我知道,她不就是赵娘娘的贴身丫环吗?”孔朝阳挠挠头道,“赵娘娘进宫的前一天,她就自尽啦。” “自尽!”众人大惊。 “爹,这是怎么回事啊!”麦晴首先发问。 “我听说赵娘娘很喜欢这丫环,本想带她进宫,作她的贴身宫女的。可不知怎么的,我听说翠萍就是不愿意,赵娘娘为此还打了她。本来已经说好,第二天,车来之后,她随赵娘娘一起进宫的,可谁知,那日清早就不见她的人影,赵娘娘着人去她房里找,也没找着,后来,就在发现东方将军尸骨的那个小池塘里找到了她,她已经淹死了。” “你看见的只不过是一个女人淹死在河里,你凭什么说她是自尽?”赵子幸道。 “王爷啊,这不是自尽,还能是什么?翠萍就是不想跟娘娘入宫,她想回家。”孔朝阳道,“她家在南山县,她爹原是那里的教书先生,因为好赌,欠了一屁股债,没法子,这才把女儿卖到咱们府里来做丫环的。据说,翠萍的娘那些日子身体不好,所以她老想着回家服侍她娘,她是个大孝女。可是赵娘娘就是不放她回去,怎么求都不成,因而她一气之下就跳了河。说起这丫头还挺可怜的,当初还是我替她收的尸,后来由她哥把她的尸首领回去了。” 第97页 赵子幸回头看看麦晴。 “孔翡,你说现在怎么办?”他道。 “虽然翠萍有自杀的理由,可她作为东方案的知情人,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死了,还是有疑点的。——爹,有人看见她跳河吗?”麦晴问道。 “傻丫头就是傻,要是有人看见了,岂能不救她?”孔朝阳捋了捋鬍鬚道,“我估摸着,她就是半夜跳的河,所以压根儿没人瞧见。” “那她家在哪儿?”麦晴问完,又对赵子幸道,“他们应该不会火化尸体,只要尸体还在,就还能到线索。” “没错。”赵子幸点头道,又朝孔朝阳看了过去。 孔朝阳道:“王爷,据小的知道,她姓罗,家住南山县的岐山村。” “岐山村?”李怀茗蹙眉。 “怎么啦?李总管?” “岐山村就在我们今天去过的姚家村旁边,可惜今日错过了。”李怀茗略一沉吟,便推门出去,招手找来了赵喜瑞,两人耳语了一番,赵喜瑞才离开。“我明日一早便差人去把她爹娘兄长一起找来。到时候,王爷和孔娘娘再仔细盘问。” “好。只要验过尸,就能确定她是自杀还是他杀,只要确定其中有疑点,就可以去找那个什么赵嫦问话了。到时候看她怎么说!” 李怀茗却摇头道:“王爷,以赵贵妃今时今日的地位和身份,若要查问她,还得慎重些……” “你先别瞎担心,咱们先管咱们找证据,等证据齐了,我再去拜见太后娘娘,由太后娘娘做主,她总该好好回答咱们的问题了吧?” 李怀茗听到这句,立即面露喜色。“王爷说得正是在下心中所想,如此,就有劳王爷了。”说罢便欠身行礼。 “你先别客气,再去找找另一个人。我想见她。” “王爷可是想见赵娘娘的姐姐?” “就是她。” “是,在下明日便着人去找。” 麦晴这时插嘴了,她问孔朝阳道:“爹,赵娘娘屋里应该不止翠萍一个丫环吧?” “那自然。” “你想想办法,把他们都找来,我有话问他们。”赵子幸道。 孔朝阳躬身答了一声是。 “秀娥,我还有一件事不明白,”赵子幸又回头看着周娥妃,“你为什么要刺杀红叶公主?是不是红叶公主跟东方旭兰的案子也有关系?” 听了这句话,周娥妃脸上再显怒容。 “王爷不问也罢,既然问了,我也就不妨直说了,东方旭兰的尸骨之所以会被人发现,全是因为她!王爷或许还不知道,李总管来府里查探之前,红叶就在王爷府。” “公主也在府里吗?我如何没瞧见她?” 李怀茗很是惊诧。 “她是前一日来的,第二日便走了。此番她并非一个人,而是带了两名侍女同行,因而我将她安排在我那院后面的西厢房里。深夜,她同我说完话,说自己气闷,想去院里走走,我本想陪她同去,可她却说,天黑路晚,姐姐又有孩子要照料,还是别跟着去了,我听她这么说,便也不再坚持。后来小春告诉我,她是后半夜才回来的。我最初也没想到什么,后来李总管在池塘发现东方旭兰的尸骨,我才想起,前几天,赵喜瑞也来过。李总管,你就是因为赵喜瑞说,咱们王爷府的池塘附近有血迹,你才来的吧?” 李怀茗点头道:“正是。” “可巧了,赵喜瑞来的前一天,红叶也来过,那日午饭后,她说自己想午睡,我便送她回房,后来有人告诉我,说看见她在池塘附近转悠。”周娥妃说到这里,一对小眼睛骤然放出光来,“王爷,你说我能不对她起疑吗?” “你怀疑她在池塘里作了手脚?可是,李总管是确实在那里发现了东方旭兰的尸体啊!难道是她杀了东方旭兰?”赵子幸嚷道,麦晴“嘘”了一声,他立刻降低了嗓门,“如果是她杀了东方旭兰,那动机是什么?” 周娥妃轻轻摇头。 “就因为不明其因,那日我才跑去找她的。我给皇上敬酒,有人在那里面下了毒,我怀疑是她叫人干的!李总管!那宫女到底是哪里的?你到底查出来没有?”她喝问李怀茗。 “那宫女称自己为罪臣李宗则之女,毒害皇上,是为了替父报仇。李宗则,十五年前因一桩贪腐案被问斩了,我后来查过,他的确有个女儿,可是,这宫女究竟是不是他的女儿就无人知晓了。因为如今已经找不到任何认识那女孩的人。李家早就败落了。”李怀茗道,又问道,“你向公主质问此事,她又作何回答?” “她说她什么都不知道,还诬指我意图谋害皇上。我一怒之下便打了她,这番闹腾后,自然是惊动了外面的侍卫,我见情形不妙,便只能逃走……” “这么说,她是什么都没向你透露。”赵子幸道。 “奴婢愚钝。”周娥妃低下了头。 “不不不,先别忙着自责,我现在就想知道,东方旭兰跟公主是什么关系?他们认识吗?假如兇手是公主,那总得要有个理由吧。孔翡,你说说这种情况都有哪些可能性?” 第98页 麦晴早就跃跃欲试了。 “公主和东方早有婚约在,如果兇手真是公主的话,我看只有一种可能性,那就是公主心里另有所属,不想与东方结亲,于是痛下杀手。娘娘过去是公主的闺中密友,有没有听她谈起过别的男人?” 周娥妃想了想才道:“若说别的男人,那就只有王爷了。” “我?”赵子幸一惊。 “她跟我说得最多的就是王爷,她说是王爷是当世英雄,无人可敌,还说羡慕我呢……”周娥妃声音越来越轻,眉头也渐渐皱在了一起。 “好啦好啦,你也没别瞎猜,哪天我去会会这个公主就什么都明白了。”赵子幸道,“这事,李总管,你就帮忙安排一下吧。” 李怀茗欠身称是。 赵子幸打了个哈欠,又道:“今天也问得差不多了,就到这儿吧。明天咱们到池塘那边去看看,秀娥,你今晚好好休息,我就不陪你了。孔翡,咱们走——” 次日清晨,麦晴才刚睁开眼睛,就听见一阵砰砰的敲门声,远远似乎还听到有人在喊,“王爷,娘娘,该起了。” 现在也不知道几点了。麦晴勉强睁开眼睛,忽然觉得肚子上有点沉,再一看,是赵子幸把脑袋搁在了她身上。这是21世纪李奇石的招牌动作,麦晴本想立刻将他推醒的,但见他熟睡的模样,心里却不知不觉升起一团柔情,她伸手摸了摸他的髮髻,心想,尽管古代的你更英俊更潇洒,但我还是喜欢21世纪那个喜欢打地铺,喜欢吵吵嚷嚷,满脑子奇思妙想的混蛋小子。 “王爷,娘娘,该起了!”外面又传来太监软绵绵的唿唤声。 这下显然惊动了赵子幸,他皱着眉头,一侧身,睁开了眼睛,接着,他砰地一下直起腰,坐了起来。 “现在几点了?怎么不叫我?我早上还有课呢!天哪!又要迟到了!三明治,我的三明治!……玛丽,玛丽!准备三明治!” 他才拉开帐子要跳下床,忽然回头盯住麦晴,又看了下自己身上的衣服,这才笑出来:“呵呵,我忘了,现在我是王爷。” 这是,外面又传来唿唤声。 “王爷,娘娘,该起了——” “知道啦。这就来。”赵子幸跳下床,赤着脚拉开门,见一个太监站在门口便问,“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禀王爷,现在辰时刚到。” 赵子幸听了,立刻回头对麦晴说:“现在是7点多。” 哇,真早,麦晴心道,在21世纪这会儿李奇石还在床上做梦呢。这时,她听到赵子幸在气唿唿地问太监,“为什么这么早叫我?难道你们不知道王爷都是喜欢睡懒觉的吗?再说孔娘娘身体不舒服,也需要休息。” 那太监却道:“王爷,您往日都是这个时候起来的。” “往日?好了,从今天起,就过了辰时再来叫我。”赵子幸说完关上了门,“咱们继续睡!”他对麦晴道。 太监的声音又在门外响起。“王爷,总管大人请王爷立即去饭厅。” “哈,凭什么?难道我睡觉的自由都没了?”赵子幸恼火地反问。 太监凑近门缝,压低嗓子说:“昨儿总管大人一宿没睡,连夜从丞相府取来了东方将军的尸骨。” 麦晴一听这句,连忙从床上爬起来,重新打开了门。 “尸骨?它是怎么放的?有人看着吗?”她问道。 “禀娘娘,东方将军的尸骨放在瓷缸里,如今安放在西风阁,由四人看守。” 赵子幸听到尸骨已到,边懒洋洋地披上衣服,边吩咐:“去,准备水、小刀、醋、白酒、钳子,没钳子,就给我准备双头尖的筷子,还有蓆子……” “他死了三年了,尸体已经白骨化了吧?”麦晴又问。 “尸骨现在是白骨吗?”赵子幸接着问。 太监答道:“禀王爷,小的没看见那尸骨,但听说,东方将军入葬前,丞相曾请人浇灌过松香。丞相一会儿就到,王爷可亲自问他。” “松香?那尸体里面的脏器有没有拿出来另外存放?我是指心、肺、胃、肝这些器官。”赵子幸又问。 太监哆嗦了一下。 “王爷,缸内的尸骨小的真的还没瞧见过呢。” “好了好了,问你也白搭。你去吧,就说我马上到,”赵子幸朝他挥挥手。 “总管大人请王爷先到饭厅。” 太监说罢,并转身欲走,却被赵子幸叫住了,“再去准备几个盆子。” “王爷,饭厅就有盆子。”太监恭敬地回答。 赵子幸朝他瞪了一眼。 “盆子是装尸体的心肺肝的,好好替我擦干净了!再用开水烫一遍。” “是是是。小的这就去办。”太监一迭连声地说着,退出了走廊。 五分钟后,麦晴和赵子幸步履匆匆地来到饭厅,李怀茗已经等在那里了。麦晴见他正坐在茶几前与一位身穿黑衣,长须飘飘的长者闲谈,她猜想这可能就是东方丞相。果然,当她和赵子幸一前一后走进饭厅时,那位长者当即站起身,恭恭敬敬地朝赵子幸跪地拜了下去。 第99页 “东方景叩见王爷。” “你就是东方旭兰的父亲?”赵子幸似乎也已经猜出了他的身份,语气中并无半点惊讶,他伸手将东方景扶起,“老丞相不必客气。按理说,我是杀你儿子的犯罪嫌疑人,你该恨我才对,怎么现在却这么客气,还亲自将尸体送上了门?”赵子幸的口气颇有些尖锐,说得东方景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的。 “王爷,老臣实在是惭愧啊。”东方景哆哆嗦嗦地说,“犬子被杀一事,老臣也曾疑心是王爷所为,但后来仔细一想,以王爷的为人,若要杀犬子,定会光明磊落立下战书,断不会採用如此阴险卑鄙的手段。因而老臣认为王爷并非兇手。然而,犬子之案,至今尚无定论,老臣每每想到王爷因此被囚,至今不能回府,便寝食难安,如今听李总管说,王爷要亲自验尸,查明真兇,老臣自是欢喜异常,于是今日天没亮便将犬子的尸首运抵王爷府……” “好啦,好啦,你也别解释了,”赵子幸打断了东方景的话,自顾自在饭桌前坐下,一边扯了一口馒头丢进嘴里,一边问,“我就问你几个问题。” “王爷请问。” “第一,尸体是否完整?” “禀王爷。我儿的头颅不在缸内。” “好。第二个问题。你是怎么保存尸体的?现在它是白骨吗?” “禀王爷,老臣请专人先用香汤清洗过,再为其涂上特制的香药,又为他穿了20层丝麻衣,最后将其放入缸中葬于深穴中,穴中长年安放冰块,其温如同寒冬。” 赵子幸微微点头。 “老丞相的防腐工作做得不错。只要尸体保存完好,要解开东方旭兰的被杀之谜就不是难事。”说完,赵子幸手里拿了个馒头已经站起身。 “王爷这就要去吗?”李怀茗问道。 “那当然,还等什么?” 赵子幸说完就跨出了饭厅。麦晴也学着他的样,手里拿了个馒头跟了出去。 “喂,你就算要验尸,也得把饭吃完吧。”她小声对他说,“而且,你怎么能肯定验尸之后就一定能查出真兇?这里什么仪器都没有,你总不能什么都靠猜吧?” “唉,虽然是难了点,不过也不一定全要靠猜。我至少还是有些经验的,而且,我对中草药的特性也略知一二,这都要看尸体保存得怎么样了,如果内脏器官和皮肤还在,那就容易解决了。现在我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东方旭兰不是中毒身亡。” “你怎么知道?你还没看见过尸体呢!”麦晴道。 “因为如果中毒的话,他们早就查出来了。这是最好查的。”赵子幸一边啃馒头,一边作思索状,“以东方旭兰的武功,用武力胜过他,似乎不太可能,我猜想,兇手可能是先用药麻醉了他,然后再分尸,问题就是先杀后分,还是先分后杀。” “这有什么区别?” “如果是先杀人后分尸,那很可能兇手只是想掩藏尸体,避免罪行败露,但如果是活生生地分尸,那是就是典型的仇杀了。那我们就要找找到底是谁,那么恨他。”赵子幸道。 东方旭兰的尸体果然如东方景所说,穿戴整齐被安放在一个半人高的大瓷缸内,虽然头颅不在,但头颅的地方,却放了一个威武的头盔。麦晴猜想那可能是东方旭兰过去用过的物件。 按照赵子幸的吩咐,两个穿孝服的僕役将缸内的头盔和尸块一一取出,放在地上的一张草蓆上,然后再由这两位僕役解开裹在尸体上的层层衣衫。当东方旭兰被切成块状的残肢完全显露出来的时候,东方景忽然轻唿一声,身子也跟着剧烈地摇晃了起来,站在他旁边李的怀茗连忙将其扶住。 “老丞相,我看你还是到外堂去歇息吧。等王爷检查完毕,自有结果。”李怀茗劝道。 东方景却掩住眼睛,颤声道:“总,总管不必担心,老,老朽呆在此地就好……”说话间,人还是不住在摇晃,李怀茗忙吩咐下人: “快给丞相找把椅子来。” 不一会儿,就有个僕人端了把靠背椅子放到了东方景的身边。这时候,麦晴听见赵子幸在兀自低语:“怎么尸体都没解剖过?”她连忙走到他身边,低头一看,尸体的皮肤果真完好无损,再看李怀茗,他却一脸茫然。“总管大人,你不是找了很多仵作验过尸吗?怎么都没有解剖过?” 李怀茗仍没听懂。 “王爷是说,怎么没有开膛破肚。”麦晴解释道,她想,以当时的习惯,仵作恐怕是很难做到这一点的。 “开膛破肚?!”东方景惊唿一声。 李怀茗却显得颇为镇定。 “王爷是说,要切开东方旭兰的肚子?”他问道。 “是啊,不然怎么查?”赵子幸问李怀茗身边的太监,“我要的刀准备好了吗?” 那太监胆怯地看了李怀茗一眼,不敢答应。 麦晴明白,如果没有李怀茗的同意,解剖恐怕很难顺利进行。于是她道,“李总管他们恐怕对你这西洋玩意儿还不习惯,你还是先检查表面痕迹吧。”她想,只要赵子幸分析得有道理,李怀茗自然会消除疑虑,全力支持。 第100页 “好吧。我先看看。”赵子幸扫了一眼李怀茗和东方景,满脸不高兴地说。 他先看了尸体的手和脚,“指甲完好无缺,没有泥土污垢,哼!就算有,恐怕也被你们洗掉了,反正我是没看出来,”他又看了尸体的背部,“有陈旧性伤痕两条,这可能是他过去征战沙场的时候留下的吧。” 接着,他检查尸体的生殖系统。“完好,无损伤。” 他的目光移向颈项部,“有表皮脱落,有刀痕,还有……”他低头盯了一眼切割处的伤痕,“这里的痕迹难以辨认,主要是头没有了,很难判断他在被砍之前,有没有先被人勒过脖子。” 接着是胸腹部,他仔细观察了一番,并以手抚摸,“腹部平坦,外表无损伤,不过,这里……”他的手指在尸体胸下方轻轻按压。 “怎么啦?”麦晴忙问 “这里可能有骨折。下面有波动感。”赵子幸皱起了眉头,“可能有大面积的骨折。——李总管,你要不要来试试?” 李怀茗站在原地犹豫不决。 “过来啊。”赵子幸催道,见后者仍站在原地,他索性走过去扯住李怀茗的袖子把他拉到了尸体旁边,“这儿,你摸一下。”赵子幸拉起李怀茗的手按在尸体的胸腔上,李怀茗噁心地想要挣脱,却忽然脸上显出异样的神情,那只手在尸体黑褐色的皮肤上不动了,“怎么样?觉得不对头了吧?我估计,他的肋骨都断了,现在就要看,他的骨头究竟断成什么样。” “兇手莫非是懂武之人?”李怀茗道,眼睛不知不觉朝东方景瞧去。 东方景扶着身边的太监,踉踉跄跄地走上前来,他将手摸在李怀茗刚刚摸过的地方,眉头也皱了起来。 “莫非是军中之人?”东方景道。 “你们就不要猜来猜去的了,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打开他的胸腔和腹腔看个清楚。只有这样才能知道,他有没有服过什么药,他的内脏是否曾经受过损伤。”赵子幸看着李怀茗和东方景说,“怎么样,要不要开胸?如果不开,也可以,不过,这样的话,东方旭兰的案子可能永远都解决不了,你们自己选择吧。”赵子幸说完,便兀自走到边上,喝起茶来。 麦晴看见东方景和李怀茗两人凑在一起在窃窃私语。 “喂,你刚刚已经看过尸体了,你应该能看出,这是死前分尸还是死后分尸的吧?”她小声问赵子幸。 “应该说,有的部分是死前分的,有的部分是死后分的。”赵子幸喝了一口茶道,“我估计兇手在分尸之前,东方旭兰已经奄奄一息了,等他动刀后,才砍了一条胳膊,东方旭兰就死了,或者在这过程中死了。所以东方旭兰的真正死因,可能不是肢解,而是别的。” “照这么说,兇手应该是东方旭兰的仇家!” “嗯。对他应该说是恨之入骨吧。” “照他们的说法,兇手可能是个会武功的人,那会不会是有人发了一掌,将他的肋骨打断了?” “也可能。听说学散打的一拳差不多有300公斤的力量,但是像这样大面积的骨折,估计打一拳是不够的。所以,我说要开膛嘛。”赵子幸别过头去望喊道,“喂,你们商量好了没有,如果不愿意,我就走了。”他作势要抬腿,李怀茗忙拦住了他。 “我刚刚已经跟老丞相谈妥了。这案子悬而未决,也不是个事。既然王爷觉得只有开膛才能获知真相,那就由着王爷吧。” 赵子幸瞄了一眼东方景。 “你跟他说,开了之后,我还会替他缝好的。” 李怀茗瞅了一眼站在角落里的东方景,东方景摇头嘆息道:“王爷随意吧,只要能解开我儿的被杀之谜,就不必再,再顾及这些小……小节了。”说到最后两个字时,他似乎有点接不上气,麦晴明白,要他作出这样的决定很不容易,要不是东方旭兰的案子沉寂三年,悬而未决,东方景绝对不会同意任何人对他儿子的尸体“动刀”。其实,无论在古代还是现代,开膛破肚都是对死者的一种亵渎。 “我明白你的心情,”赵子幸道,“不过,为了抓住杀你儿子的兇手,还我的清白,现在这是最好的办法。” “王爷,请便吧……”东方景道。 “好。那我就做了。刀呢?”赵子幸问李怀茗。 一个太监双手端上一个盘子,上面放着三把锋利的小刀。 赵子幸拿起其中的一刀端详着,“我要的筷子、烧酒、盆子什么的,都准备好了吗?”他问那个端盘子的太监。 “都准备好了。”太监朝边上一瞄,麦晴看见角落的两张矮桌上果然已经摆好了一排器物,只不过,它们都被用白布盖着。 赵子幸走上去,揭开白布仔细检验了一遍里面的东西后,才满意地点了点头,接着,他又扫视了一遍屋内,说道,“这屋里只要留下我们三个就可以了,老丞相年纪大了,我看还是先到外面休息去吧。” 这一次,东方景没有拒绝。 “也好。老朽就在外面等候。”他扶着一个太监的手,朝门口走去,走到门边的时候,他又回过头来,对赵子幸微微欠身道,“还请王爷手下留情。” 第101页 “你放心吧。既然开了膛,就不会白开。”赵子幸道。 “有,有劳王爷了。”东方景仿佛得到了某种安慰,他说完,便在太监的搀扶下颤巍巍地走出了门。 很快,屋里就只剩下了赵子幸、李怀茗和麦晴三个人。 赵子幸从盘子里抽了一把小刀握在手里,“孔翡,拿着筷子和盆子站在我旁边。”他边说边走到了尸体旁边,开始仔细观察尸体的表面。 麦晴连忙将矮桌上的器物纷纷端到了他身边。 李怀茗则站在尸体的另一边紧张地看着。 赵子幸慢慢割开了尸块胸腔的肌肤,转眼间,深褐色的胸腔内部呈现在麦晴的眼前,但是,麦晴只朝那里瞄了一眼便连忙移开了目光,一来,她看不懂那里面的状况,二来,也确实挺噁心的。 “大面积的粉碎性骨折。”她听到赵子幸在说,“所有肋骨都断成了碎片,内脏也同样几乎全部破裂。我可以肯定,东方旭兰的死因是内脏大出血。” “那,王爷……”李怀茗想要说话,但立刻被赵子幸抢先了。 “这应该不是什么武林高手所为。因为如果被人用掌力击碎肋骨的话,骨头即便有多处断裂,断裂的骨头插入内脏,也只能导致部分内脏破裂,但现在,内脏的破损太严重了,简直就像一摊烂泥,骨折不可能引发这么严重的后果,所以,我认为,他是被碾死的。只有经过重力碾压才会造成这样大面积的内脏破裂,就好比有人用车碾过他的身体。” 碾——死?”李怀茗愕然,“王爷是怀疑有车碾压过东方旭兰的身子?可是……”说话间,他的手已经摸向尸块的大腿骨,“为何他的腿骨好似并无断裂?” “你以为是按摩啊。就算是被车压,也不可能面面俱到,每块骨头都被压到,车轮之间也有空隙啊,何况还不知道是不是车子。唉——连个手套也没有,钳子也没有,我可怎么把这摊烂泥收拾起来?”赵子幸摇头抱怨,“总管,你也别摸东摸西的了,过来帮帮忙。” “王爷,你要在下干什么?”李怀茗颇有些胆怯。 “别问了,过来就是了。” 李怀茗磨磨蹭蹭地走到他身边。 “蹲下。”赵子幸一边说,一边用盆子里的剪刀从白布上剪下两块长约4厘米,宽约5厘米的布条来。他小心翼翼地将布条放在尸体上的刀缝两边。 李怀茗看着他的一举一动,心神不宁地蹲下身子,赵子幸将筷子递给他,“诺,你把筷子插在白布上,一边一根,用力撑开刀缝。明白吗?” 李怀茗抬头朝麦晴看了一眼,似乎想让孔翡来代替自己做这件苦差事,赵子幸在一边又说话了,“总管大人,这种事总不能让我的新王妃干吧?” 李怀茗苦笑一声,无奈地接过了筷子。麦晴看见他哆哆嗦嗦地将筷子插在白布上,“王爷,筷子的头尖,如此这般会不会损伤尸体的皮肤?” “所以我才用白布嘛!”赵子幸没好气地说,“别再啰嗦了!我现在要做的事,是把这里面的东西一个一个夹出来,这里面现在乱七八糟的,要是我弄错了怎么办?现在没有任何仪器,没有显微镜,只能用肉眼看,所以东西一定不能弄错,肝是肝,心是心,肺就得是肺。” “行行行,王爷请行刀。”李怀茗忙道。 赵子幸蹲在地上,脸冲着尸块上的刀缝,“再用力撑开一些。” 李怀茗又用了点力。赵子幸趴在尸体旁边,手里拿着另一双筷子,轻轻在东方旭兰的体腔里拨弄了一会儿,忽然又站了起来。 “怎么啦?”麦晴问道。 李怀茗也困惑地看着他。 “看不清。连个手电筒都没有。你过来掌灯。”赵子幸命令麦晴,“正好,这里就有灯。” 麦晴也看见了矮柜边的那盏油灯,连忙让屋外的太监负责点亮了。 她举着油灯站在尸块的另一头。“现在看得清了吗?”她将油灯对准尸块,但赵子幸还是摇头。 “你站着把灯举在我的头顶。”赵子幸道,忽然又回头提醒,“不许把灯油滴在我头上。 “喂,灯油要是滴下来,我也没办法。”麦晴忍不住顶了一句。 赵子幸回头瞪了她一眼。李怀茗忙打圆场。 “王爷放心吧,娘娘自会小心的。” “她啊,毛手毛脚的,难说。”赵子幸气唿唿地重新在尸体前趴好,然后随便抓起边上的一块白布遮在自己的头上,“现在安全了。”他自言自语。 李怀茗重新蹲下身子用筷子撑开了尸块上的刀缝,赵子幸将筷子伸进了东方旭兰的胸腔内,这次筷子在里面捣鼓了一会儿,终于夹了一块乌黑的东西出来。 “这是什么?”麦晴问。 “心脏。” 李怀茗的手抖了一下。 “别动。”赵子幸道。 过了会儿,又是一个类似海蜇皮的东西被夹了出来,麦晴刚想问这是什么,就听赵子幸说了一句,“还有一块。”接着又从里面夹出一个碎片丢在盆子,接着,又是一块,“不对,这不是,错了,”他将这块“异物”放在另一块白布上,麦晴瞄了一眼,觉得它有点像块烧焦的牛肉,“这还没完呢,还有……”赵子幸说着,又从胸腔里,夹出一块“海蜇皮”,接着又是一块,就这样,一块接一块,一共夹出来五块。 第102页 “这,这是……”李怀茗问。 “肺。破裂之后,就成了这样。现在已经看不出是否有过水肿了。” 接着,又一个瘪了的“气球”被拿了出来。 “这是胃。最关键就是胃了。”赵子幸说着,朝麦晴勾勾手指,麦晴将油灯移近他手里的“胃”,“这里可能有过斑点状的出血,现在血是没有了,不过,还有一点点干了的痕迹”赵子幸双手用力一掰,原本就破裂的胃立刻全部裂了开来,“我们看看,他胃里有些什么。”赵子幸用筷子拨弄着那里面的东西,“咦,这是什么?” 麦晴看见他筷子里夹着一个黑褐色的小东西。 “不知道。”赵子幸盯着这个小东西看了几秒钟,问李怀茗,“李总管,东方旭兰在出事前,身体状况怎么样?” “禀王爷,据在下所知,东方将军是练武之人,体魄一向强建……” “我知道他是练武的人,可练武的人也会生病。大病不生,小病总会有吧。你好好想想。”赵子幸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筷子里的小东西。 李怀茗面低头沉吟了一番,也没有想出什么结果来,于是,他开门走了出去,过不多时,他又折返,麦晴知道他一定是去问东方景了,果然,他开口便道:“在下适才问了老丞相,他说东方将军出事前,唯有一点牙痛。” “牙痛。”赵子幸点头道,“这就对了。” “怎么说?”李怀茗道。 “我怀疑这东西是蟾蜍卵。蟾蜍卵不容易消化,如果是服蟾蜍卵中毒的人,胃里就可能会残存一些蟾蜍卵。”赵子幸又从尸体的胸腔内夹出几颗干干的小黑点。 “蟾蜍卵?这跟牙痛有什么关系?”麦晴问道。 “当然是为了用蟾蜍卵治疗牙痛喽。古书里记载,有人将蟾蜍里的蟾毒,也就是蟾酥制作成蟾酥膏塞进蛀牙里,用来治疗牙痛效果相当不错。可惜现在没有头,也没有检验设备,只能做同等症状药物比对实验了……”赵子幸将那个小黑东西小心翼翼地放到一块白布上。 “王爷说的药物,药物什么……”李怀茗疑惑地问。 赵子幸站起身来,一边用布擦手,一边说:“同等症状药物比对实验,去药铺买些洋地黄,再替我抓两只老鼠来。” “老鼠?” “猫也可以。不过老鼠对人类的害处更多,所以还是老鼠比较合适。我会让一只老鼠吃一点这个东西,另一只老鼠吃洋地黄,然后等它们死了,解剖它们的尸体。因为蟾蜍中毒跟洋地黄中毒有很相似的症状,所以,假如两者的中毒症状相一致的话,就可以认为这就是蟾蜍卵。当然,也可以直接去弄蟾蜍卵,但这比较麻烦,我们一般都用洋地黄来作比对。”赵子幸抬头看着李怀茗,“洋地黄在中药铺应该都能买到吧。” “是,我立即着人去办。”李怀茗道。 “等等,你先听听我对尸体解剖的总结。”赵子幸道。 李怀茗连忙站住了。 “虽然现在我还不能肯定这是不是蟾蜍卵,但东方旭兰在临死之前服用过毒药,这是毫无疑问的。只是,这毒药的毒性尚不足以要他的命,可能只是让他四肢麻痹,头昏眼花,总之是完全丧失了自卫能力,兇手就是乘这个机会,将他拉到某个地方,用重物压在了他身上,致使其五脏俱裂而死。在他还没有完全断气的时候,兇手就开始肢解尸体了……” “笃笃笃”,赵子幸说到一半,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何事!”李怀茗正听得入神,被人打断,有些恼怒。 “禀总管,丫环翠萍的家人已经找来了。”一个太监在外面应道。 笃笃笃”,赵子幸说到一半,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何事!”李怀茗正听得入神,被人打断,有些恼怒。 “禀总管,丫环翠萍的家人已经找来了。”一个太监在外面应道。 “先带他去前厅候着。” 那个太监应了一声是,便下去了。 “王爷请继续说。”李怀茗道。 “我想兇手很可能对东方旭兰恨之入骨,但东方旭兰对此却可能一点都不知情,东方旭兰一定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中计的。他应该是被熟人所害。”赵子幸从尸体身边站了起来。 “我觉得兇手还有一个特徵。”麦晴看着地板上尸块说道,“他一定自知在体能上不能与东方旭兰抗衡,所以才会想到先用药迷倒他,然后才杀人。李总管,请问东方旭兰被发现时,身上留下的衣物还在吗?” “最好能找到。”赵子幸道,“因为兇手将重物压在东方旭兰的身上,必定会在衣服上留下痕迹。只要找出这重物是什么,也许找出兇手就不难了。” 李怀茗道:“有是有,只是这些衣物剥去后,已经经过清洗,我看恐怕很难再看出当日的情形……” “先去给我拿来再说。有些东西无论怎么清洗总会留下痕迹的。”赵子幸道。 李怀茗听到这句,神情虽有些半信半疑,但还是立即应承。 第103页 “让我再看看他的胸肺。”赵子幸自顾自拿了油灯又在尸块旁蹲下了。 李怀茗盯着赵子幸的一举一动,没有作声。 “他的头现在没有了,如果头还在的话,割开他的气管,就是这儿,”赵子幸指指自己的脖子,“就可以知道,他死的时候吸入过什么东西,这样就能分析出,他死的时候身处什么环境。” “王爷所说的环境,就是第一现场的环境。王爷的意思是从他气管的物质可以分析出他被杀时,可能在什么地方。”麦晴解释道,“可惜没有头啊。你怎么办?”她问赵子幸。 “还好,留了一小截脖子。我再看下肺部。可惜都碎成这样了。”赵子幸低头看着那堆“海蜇皮”,一筹莫展,他拿起其中一块放在灯下仔细观察,过了会儿,他发现另外两人都盯着自己,便不耐烦地嚷道,“你们两个不要看着我,好不好?” 麦晴知道当他仔细研究什么难题的时候,最讨厌别人打扰他,便对李怀茗道:“让王爷再仔细瞧瞧吧。或许还会有新的发现。”她又回头提醒赵子幸,“关键还是胃,你看看他胃里有什么,他最后吃了些什么还能看出来吗?” “孔娘娘,王爷能从这里知道东方旭兰最后吃过什么?”李怀茗很是吃惊。 “这得看运气了……时间过了这么久……”赵子幸继续在检查一块碎裂的肺,他将油灯放回到桌上,将那几块肺都移到灯光下,用筷子反覆拨弄着,忽然,麦晴听到他“咦”了一声。 “怎么啦?”她连忙问。 这时,就见赵子幸用筷子小心翼翼地从一块肺组织的夹缝里,夹出什么东西来,可是那东西太小了,她完全看不清。她跟李怀茗一起凑了上去。 那东西极其细小,大约不到一厘米,棕黑色。 “这是什么?”她问道。 “如果我没猜错,这应该是一根马的鬃毛。”赵子幸道。 “马的鬃毛?现场有马?” “对。”赵子幸点头道,“第一现场很可能是个有马的地方。他死的时候,空气中漂浮着的马鬃毛,飞进了他的嘴巴,所以当时他的嘴可能张得很大。有什么地方可能到处漂浮着马的鬃毛?” “马厩?”李怀茗立刻道。 “永幸园的马厩有没有被彻底搜查过?”麦晴忙问。 “查是查过,不过当时并未发现任何蛛丝马迹。”李怀茗的口气犹疑不定,“王爷可要去马厩瞧瞧?”他问道。 “好,一会儿去看看。” 赵子幸回答,他又将那块压扁的胃放到了灯下。 麦晴道:“马厩如果是第一现场,那就非常合理,兇手很可能在那里分尸后,用马将尸块运出了王爷府。所以关键是,得把看守马厩的人找来好好问问,东方旭兰到王爷府的那天晚上,有谁去过马厩,又有谁离开过马厩。那天半夜至第二天中午之间,有哪些车马曾经离开过王爷府。” 李怀茗显然觉得麦晴说得极有道理,他立即打开门,走出屋子,对门外的太监仔细吩咐了一番。稍后,他又折返回来。 “我已经着人将王爷府的僕役名录送来。如今在这府里的旧仆中,只有刘七和孔朝阳年岁最大,我让人把他们也叫来,一会儿王爷和娘娘可仔细盘问。” “有劳总管大人了。”麦晴见他办事利落,便客气地朝他作了一个揖。 “哪里哪里,王爷和娘娘有何吩咐,尽管言明,在下只要能力所及,一定尽心办到。”李怀茗也还了麦晴一个揖。 笃笃笃,赵子幸用筷子敲了敲桌子,麦晴和李怀茗同时将脸转了过去。 “王爷有何吩咐?” “李总管,有些事我一直忘记问你了。” “何事?” “最初那尸块是在永幸园的池子里被发现的,是不是?那是东方旭兰失踪后的几天?发现尸块时?尸块是什么样子?还有,另外的尸块分别是几天后,在什么地方找到的?” “禀王爷,在永幸园池子里发现的尸块是在东方旭兰失踪后的第三天,即八月十三,另外几块都是八月十六。有个山野樵夫在离永幸园最近的一座小山上砍柴时,看见野狗在土堆里刨坑,上去一瞧,坑里竟有尸块,他立即报了官。” “那尸块都是什么样子的?先说从池子里发现的。”赵子幸又进一步说明,“我是想知道,尸块有没有腐烂,尸体身上有没有斑点,尸体的关节有没有僵硬,尸体有没有浮起?按理说,尸块浸水后会膨胀浮起的。” “尸块并未浮起,是在下叫人仔细搜查池底才发现的尸块。后来发现尸块身上绑有坚硬的铁块,铁块有数十斤重。” “沉在水底的尸体是哪些?” 李怀茗指指一条大腿和两截小腿。 “有斑点吗?有腐烂吗?”赵子幸又问。 “没有腐烂。斑点么,好像有些淡红色的斑点,后来就没有了,在下也没敢仔细瞧。” “好吧。”赵子幸将李怀茗指出的大腿和小腿放在一起,跟另一堆尸块分开了。 “没有腐烂。斑点么,好像有些淡红色的斑点,后来就没有了,在下也没敢仔细瞧。” 第104页 “好吧。”赵子幸将李怀茗指出的大腿和小腿放在一起,跟另一堆尸块分开了,“还有没有?不是说你认出了东方旭兰手上的刀疤吗?”他蹲在尸体旁边,携起尸体的手,摇了一摇。 “正是正是。还有这一截手臂。”李怀茗道,“此乃我与东方幼年嬉戏时留下的,我也因此确定这几截尸骨乃系东方旭兰。” “好吧。先别管这些了,”赵子幸把那截连着肩膀的手跟之前的小腿大腿放在一起,又回身指指另一堆尸骨问道,“它们是在东方旭兰失踪后,差不多六天左右被发现的,是不是?发现尸块时,尸块有没有腐烂?尸块上有没有蛆?” “尸块找到后,即送往当地县衙,据在下所知,当时尸块确有少许腐败,也有蛆,当时即着仵作处理了。” “你是说,仵作把它们从头到尾清洗了一遍,是不是?”赵子幸问道。 “正是。” 赵子幸皱起眉头,又问:“那你怎么知道这堆尸块跟你们在池塘里发现的尸块,同属于一个人?” “是不是衣服还在?”麦晴在一边插嘴道。 “娘娘猜得是。”李怀茗不紧不慢地说,“经丞相府的人辨认,与尸块同时被发现的衣服正是东方旭兰所有。” “李总管,我想问一下,那些衣服是穿在尸块身上的?还是覆盖在上面的?”麦晴问道。 “禀娘娘,是覆盖在上面的。”李怀茗道。 “衣服与尸块是分离的,表明兇手是先脱衣后分尸。”麦晴道,“他先用重物压在死者身上,待死者差不多断气时,他开始切割尸体,当他卸下死者的一条手臂或者一条腿时,死者停止了唿吸,这时候,他才移开重物,脱下死者的衣服,开始正式分尸。”说到这里,她发现李怀茗正目不转睛盯着自己,便继续说道,“由于分尸刚开始时,东方旭兰还没完全死亡,因而我认为,东方旭兰很可能就是在马厩里被分尸的。兇手分尸之后,将其中几块丢进了王爷府的池塘。” “娘娘,在下有一事不明。那兇手因何要将尸块弃于永幸园的池塘内?为何,他不将尸块连同其它一起葬之山林?”李怀茗道。 “我猜有两种可能,第一,他可能是能力有限,无法一下子将所有尸块都一起带走,所以只能将其中一些丢进池塘了事,第二种可能,兇手也许是故意想诬陷王爷,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兇手很可能知道王爷跟东方旭兰打的那场生死赌局——喂,你在干什么……”麦晴看见赵子幸拎起一大块腹部,端端正正地摆在正中,又将两条大腿放在它两边。 “这还没看出来?我在玩拼图游戏。”赵子幸又捡起了一小块小腿,“现在虽然他们都认定这是一个人的尸体,但对我来说,还不够有说服力,可是又没别的办法验证,所以只能看看伤口的接缝是否能拼起来了。” “这种土办法真能证明尸体是不是同一个人?”麦晴表示怀疑。 “虽然没有百分百的把握,但也差不多有六七成吧。” 说话间,赵子幸已经在地上拼出了一个人形。 话间,赵子幸已经在地上拼出了一个人形。 他趴在地上,将两块肢体的连接处凑在眼前,研究了半天,又携起另两块肢体钻研了起来,麦晴和李怀茗则站在一边,默不作声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过了大约20分钟,赵子幸才满头大汗地从尸块前抬起头。 “应该是同一个人的。”他道。 麦晴顿时松懈了下来,她回头望李怀茗,后者也在用袖子抹汗。 “既然是同一个人的,现在就该弄清楚,他被害的第一现场在哪里。兇手是几个人,是单人作案还是多人作案——我们可以去马厩了吗?”麦晴问赵子幸。 “ok!”赵子幸从地板上爬了起来,他一边用手背擦汗,一边气喘吁吁地对李怀茗道,“找两个人好好看守尸块。我们现在就去马厩。” 李怀茗点头称是。 十分钟后,三人已经走出屋子,来到了廊上,有两三个太监在前面引路,他们前唿后拥地穿过院子,向马厩走去,才刚走到马厩门口,角落里便钻出一个腰上繫着麻绳,头戴蓑笠,身穿青色布衣的老头来。看见三人,他慌忙上前来行礼。 “小的给王爷、总管大人请安。”老头道。 “你是……”李怀茗话音刚落,只见角落里又钻出一个人来,竟是孔朝阳,“孔朝阳,这是谁?”李怀茗问道。 “总管大人,他就是翠萍的爹!”孔朝阳咧开大嘴嚷道,“这可不得了了,王爷,闺女,总管大人,我刚刚问了他,他竟说他家就翠萍一个闺女,可当初把翠萍的尸首领回去的人,明明说是她的兄长啊!这可怎么好!” 麦晴听了这话,不由大吃一惊,再回头看那老头,只见他满是皱纹的脸上犹有两道泪痕,显然是刚刚痛哭过,难不成,他是刚刚才知道翠萍的死讯?!想到这里,她的问题脱口而出:“这位大伯,你最后一次看见翠萍是什么时候?” 那老头哽咽道:“禀娘娘,自我那闺女进了王府后,就没再见过面了!我本以为她在王爷府吃香的喝辣的,总比跟着我这无用的老爹强,可谁知……唉~!”说罢,他大嘆了一声,“王府派人来找我,我原以为是我闺女犯了什么错,谁知上了路才知晓,我那闺女,原来三年前就死了……”他说到这里,便呜呜哭起来。 第105页 众人面面相觑。 孔朝阳更是满脸尴尬,他不断搓着手背,又不时用手挠头,“可当初那小子明明说是翠萍的兄长啊,况且,我们还是在翠萍家碰到他的……” “爹,你们当初去翠萍家报丧时,没看见大伯吗?” 没见过没见过。那小子给我们开的门,他说自己是翠萍的兄长,谁想到他会是假冒的!”孔朝阳嚷道。 “那他长什么样?你还记不记得?”赵子幸道。 “我哪记得那么多啊,王爷。当初报完丧,他也没跟我们一起回来,他说他还有点事要办,让我们先走。过了两天,他才自己赶了辆车过来,我们把翠萍的尸首交给他,这就算完事了。我就记得他来的时候还戴着孝呢,你说,我们能怀疑他吗?对了——我说老哥,”孔朝阳问翠萍的父亲,“我们到你家时,就他一个人在。这会不会是你家亲戚?” 翠萍的父亲连连摇头道:“我家并无这样的亲戚。翠萍是有个表哥,但他离我家甚远,况且他也不会不告诉我一声就来我家。” 那这个人会是谁? “爹,那人看上去是什么样子?你大致描述一下吧。”麦晴道。 孔朝阳摸着下巴寻思了一会儿。 “时间太久了,记是记不清楚了,只能说个大概。此人大约三十多岁,留着鬍鬚,瘦瘦长长的,穿一身黑衣……” “他脸上或身上有没有什么特殊的印记?比如长了痣或胎记之类的。”麦晴打断了他的话,急急问道。 孔朝阳撇嘴摇头。“没印象。” “那他说话的口音呢?” “他一共跟我说过不到三句话,谁记得他是什么口音。只是……”孔朝阳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目光不知不觉扫向翠萍的父亲。 “只是什么?”麦晴追问。 “只是,我记得他当初见到翠萍的时候,有一件事颇怪。当初,我们怕翠萍的尸首会烂,便用冰包着放在永幸园附近的一个山洞里,我带着那小子去领尸体,他一见着翠萍,不哭不闹,倒是走过去捏了下她的手腕。”孔朝阳说完意味深长地看着麦晴。 麦晴觉得莫名其妙。 “爹,这就是你说的怪事?怪在哪里?”她问道。 “这还不怪!傻丫头!”孔朝阳喝道。 可麦晴还是不明白,这时,李怀茗的声音在她左边响起,“娘娘,男女授受不亲,即便是兄妹,也该守礼数,不可越雷池一步。因而……那男子的举动的确颇令人生疑。”他朝翠萍的父亲望去,“老汉,翠萍生前可曾许配人家?” 翠萍的父亲轻嘆一声道:“小时候曾经跟一个要好的邻居定过亲,不曾想那男孩长到十岁便得病身亡了,自那以后,便不曾定过亲。” “那她自己有没有男朋友?——我是指相好。”麦晴问道。 翠萍的父亲沉着脸答道:“娘娘,我家虽是小门小户,可也是清白人家,翠萍自小便是个谨守本分的女娃,平日里除了在家做饭和做女工,从不出门,她岂会有什么相好。” “可是这个冒充你儿子的人既然可以自由出入你家,他就一定是你家的亲戚或是朋友。老伯,你再好好想想,身边有没有这样的人。” 翠萍的父亲露出羞愧的神色,他道:“娘娘有所不知,我因好赌,几年前不仅输光了家里的器物用具,连门上的锁都砸下卖了,要不是我不争气,翠萍也不用卖身来王爷府了,当初,我想跟着我这个无用的老爹,只能受苦,还不如去大户人家做工,至少不用饿肚子……” “你的意思是,你把门锁卖了,所以随便谁都可以进你家,是不是?”麦晴道。 翠萍的父亲惭愧地点头。 翠萍的父亲惭愧地点头。 “看起来,这人很了解你家的情况。可是,他怎么知道你什么时候不在呢?”麦晴想了一想,接着说,“除非,他就住在你家附近。老伯,你好好想想,你的邻居中,有谁跟那个领走翠萍尸体的人长得很像?或者三年前,也就是翠萍死后的那段日子里,你家附近有没有这样的人迁入新居?或是借住在你家附近?” 翠萍的父亲不假思索地答道:“我家附近从没这样的人居住过。要说三年前,那就更不知道了。唉,不瞒你说,要真的有这么个人,我也不知道。” “这是为什么?你跟邻居没有往来?”麦晴道。 翠萍的父亲却满面羞惭地摇头,并不作答,这时孔朝阳开口了,“我说老哥,是不是自打你闺女不在家后,你赌起来就更没日没夜了?我看你大半日子都不在家吧?” 翠萍的父亲点头承认,“唉,我一个人在家也没趣,恰好村头的李庆也是一个人,他也爱赌,因而……唉!” “得了,现在很清楚了,”赵子幸道,“你女儿翠萍八成不是自杀,而是被人杀死的,杀人兇手极有可能就是那个领走她尸体的人。他在杀死翠萍后,便趁你不在,偷偷躲进你家,冒充你儿子。孔翡说得对,不管你有没有注意过这个人,在翠萍死后的一段日子里,他一定就在你家附近。你先回答我,你们村有几户人家,几口人?” 第106页 翠萍的父亲面露难色,他答道:“王爷,咱们那村共一百多户人家,要说究竟有几口人,小的真的不知道。” “你这老煳涂!除了赌钱,你还知道什么!”赵子幸高声骂道。 翠萍父亲诚惶诚恐地跪倒在地,口中哆哆嗦嗦地念道:“小的该死,小的该死!” “你确实该死!”赵子幸道。 “王爷息怒。”李怀茗在一边劝道,“我看不妨这样吧,我今儿便着人跟他一起回村,王爷想知道那村有几口人,几户人家,后日便可有下文。”说罢又命令一名太监,“一会儿找两个人跟去好好查问,周围的邻居尤其需仔细盘查,不可错过一个。” 太监低头称了一声是,便带着翠萍的父亲走了。 李怀茗这才对赵子幸和麦晴说:“我估摸着,翠萍的死与东方旭兰之死多少有些关联,王爷怎么看?” “这还用说吗?当然有关联。我看这翠萍多半是知道些什么,被人杀人灭口了,至于兇手嘛,翠萍的主子,我那赵娘娘和红叶公主最有嫌疑。那个冒充翠萍哥哥的人,我看多半是这两人指使的。——你说呢?孔翡?”赵子幸用胳膊肘挤了一下麦晴。 “从现有资料看,这两人的确很有嫌疑,不过我们现在之所以觉得她们可疑,都是因为听了周娥妃的说辞,但谁又能保证,她没说谎呢?在确定嫌疑人之前,我们得先证实周娥妃的话是真是假。所以我们要对周娥妃的僕人,赵娘娘的僕人,赵娘娘的姐姐,所有这些人进行逐一盘查。”麦晴道。 “娘娘说得有理。可是要找赵娘娘的僕人盘问颇不容易。我看,王爷娘娘少不得到时候还得入宫一次。”李怀茗道。 “入宫就入宫。呵呵,我还真想看看赵娘娘和那个公主长什么样呢。”赵子幸笑呵呵地说着,抬脚跨进了马厩 马厩十分宽敞,三角形屋顶,中间一条走廊将这间大屋分成了两半,麦晴粗粗估测了一下,这里至少有七百平方米。马厩里共有十几匹马,它们都被拴在由木头栅栏隔出小间里,赵子幸的坐骑黑龙将军也在其中。听见有人进来,所有马匹的耳朵都灵活转动起来,黑龙将军则在角落里不安地踩着马蹄,一边甩动脑袋,一边发出阵阵粗重的喘息声。 “呵呵,是不是知道我来了?”赵子幸笑着跟它打了个招唿。 得得得,黑龙将军焦虑地踩着马蹄。 “得了得了,我这不是来了吗?”赵子幸走到黑龙将军近期,亲热地拍了拍它的背嵴,说道,“嘘——安静点,你老爸现在有正经事要干。” 黑龙将军用脑袋轻轻推了下他的手,随后退后一步,渐渐停止了焦虑的踩踏。 “乖。”赵子幸赞赏地朝它点了点头。 李怀茗和麦晴走到了他身边。 “王爷……”李怀茗道,“适才我已找人问过,自王爷和娘娘们离开永幸园后,百事俱废,三年来,看管园子的僕人从未仔细打扫过此处,它还保持着三年前的原样。” “那就好。”赵子幸道,“去叫几个人进来,每人拿一盏灯。” 李怀茗脸上露出些许不解,但他什么都没问,便转身走出了马厩。不一会儿,便有五个太监尾随在他身后走了进来,依照赵子幸的吩咐,每人手里都各举着一盏灯。 “我要你们察看这马厩四周的墙角,如果发现暗黑色的点,还有硬的碎屑,首饰、衣服的碎片,总之就是诸如此类的东西,就立刻告诉我。”赵子幸吩咐道,他一边说话,一边开始环顾四周。 五个太监领命各自忙去了。赵子幸走到李怀茗身边,问道:“李兄,我想问问,周齐和周娥妃兄妹俩今天早上在作什么?” 李怀茗恭敬地答道:“王爷,因周娘娘是戴罪之身,昨晚上被押回她的住处后,就有人看管着,待这里的事情解决后,便会将她押回皇宫,请皇上定夺如何处置她。至于周齐,我听说今儿一早就去找周娘娘说话去了,我念他们是兄妹,也没阻拦,如今二人还在周娘娘的屋里。王爷可是要找他俩?” 赵子幸摇头道:“李总管,我暂时没事找他们,不过,有劳你好好照顾他们,尤其是周娥妃,暂时不要将她押入皇宫,因为她好歹算是个知情人,我怕她入宫后会……” “明白,明白,王爷尽管放心,卑职必定会;立保二人的安全。”李怀茗躬身道。 这时,有个太监从角落里匆匆奔了出来。 “王爷,我找到了这个,您看。”他递给赵子幸一个小东西。 赵子幸瞄了一眼那东西,立刻道:“有点像人骨。” 这话一出口,太监的手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那东西立刻顺着太监的指缝掉在了地上,转眼就不见了。那太监连忙趴在地上摸索起来。 李怀茗见他半天没找到,暴躁地骂了一句“废物!”又命令其他人,“你们!还不快过来一起找!” 那几个太监慌不迭地奔上来,纷纷趴在地上摸索起来。 过了大约十几分钟,其中一个太监满手污泥,跌跌撞撞地奔了过来,“我,我找到了。”他说道。 赵子幸连忙从他手里接过那块黑白相间的“小石头”。 第107页 “是这个吗?”麦晴问他。 赵子幸仔细看了一会儿,摇头道:“不是。刚刚的那块更小,不过,这也是一块骨头。不知道是不是人骨,但肯定是哺乳动物的骨头。一般不会在马厩里屠杀哺乳动物吧?”他问李怀茗。 李怀茗皱眉盯着那块骨头,没有回答。 赵子幸又问之前找到骨头的太监:“这是在什么地方找到的?” 那太监用袖子擦拭额头上的汗,气喘吁吁地往后一指:“就在那儿。” 他所指的地方就是黑龙将军被拴的地方,赵子幸径直走过去,拉起了黑龙将军的缰绳,“宝贝,听话,到外面去待一会儿,你老爸现在要看看你待的地方干净不干净。”随后,他又大声命令,“把其它马通通牵出去,再把这里所有的杂草干草通通清理干净,我要一个空的马厩!快!” 几个太监慌不迭放下灯过去牵马。 “等东西清理完毕,你们几个再回来,给我拿着灯,好好再找一遍,我要找暗黑色的点。”赵子幸道,说话间,他已经牵着黑龙将军走出了马厩。 麦晴知道,所谓暗黑色的点,指的就是陈旧性的血迹。如果马厩就是碎尸现场,而自案发以来这里从没进行过认真清洗的话,那么,当年那场惨案留下的血迹没准真的还留在里面。麦晴一想到这里,便迫不及待地奔向黑龙将军刚刚被拴的地方,她扒开地上还没来得及运走的干草,仔细查找起来。 “喂,你这样能看清吗?还是等清理完毕再找吧。”赵子幸说道。 “那得等多久?还是先找起来再说吧。”她手里举着油灯,照亮身边的墙角,蓦地,她看见墙缝里有个极小的黑点,连忙叫道,“快过来,看看这是什么!” 李怀茗听她这一说,立刻朝一个正牵马离开马厩的太监吼道,“快,过来清理这里的草,把草通通搬出去!” 那个太监将马缰绳丢给自己的同伴,急急奔了过来,他正要伸手去动那些干草,赵子幸一把拉开了他。“先别忙,让我看看。”他蹲下身子,眼睛盯着墙缝里的那个小黑点。 “你看像吗?”麦晴问他。 “像是像,不过,如果有的话,不可能只有这一滴。”他说着双手抱起那堆干草扔到了走廊中间,那太监见状,也如法炮制,麦晴也不甘示弱,就这样,不出两三分钟,黑点附近的干草就被清理干净了。 然而,令麦晴失望的是,他们并没有在那片区域找到相似的黑点。 “看来这滴血是溅过来的。”赵子幸道,“这说明碎尸地点就在附近。” 麦晴也表示同意,这时,她发现赵子幸朝她身后望去,她一回头,看见李怀茗蹲在黑龙将军对面的一个护栏里,正两眼发直地望着某个地方。她和赵子幸对望一眼,一起走了过去。 “李总管……”麦晴唤了一声。 李怀茗没有回应,嘴里却在自言自语。 “这里……,定是这里了,东方,就是在这里被杀的……” 赵子幸和麦晴一起挤到他身边蹲下,麦晴顺着李怀茗的目光朝前望去,却见干草下面的墙壁上,满满一片全是暗红色的血迹。 “果然……”她失声叫道。 “是大片喷溅性的血迹。我还不能肯定,这是人的血还是动物的血,也不能肯定,这是不是东方的血,但这里一定进行过血腥屠杀。如果这里没有杀过其它动物——那么,这里有可能就是杀人碎尸地点。”赵子幸谨慎地作出判断。 “可兇手为什么要在马厩?”李怀茗问道。 “理由有很多,可能是因为这个人出入马厩很自然,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也可能是因为在这里杀人后,将尸体运走比较方便,还有就是这里没有其他人,他觉得操作起来不会被人发现。”赵子幸道。 “还有一个可能。”麦晴道。 “什么?”赵子幸问。 “你之前说,兇手是将重物压在死者身上,导致死者最终死亡的。可是足以压死死者的重物,兇手自己也未必能搬动吧。” “确实是这样。”李怀茗微微点头。 “所以,如果这个重物能够自己乖乖压在死者身上不就省去了很多麻烦?”麦晴指指马厩门外的马匹,“我想来想去,这杀人的重物恐怕就只有它们了。” “马……”李怀茗的目光朝马厩外扫去。 “没错,一匹马的重量少说也有三百公斤……”赵子幸摸着下巴喃喃道,“——但是,重物压死人,需要一定的作用时间,还需要一定的作用力。也就是说,马必须站在东方旭兰的身上达几分钟之久,或者更长时间,才能彻底压死他。可马是活动的,要它乖乖踩在人的身上几分钟,恐怕很难吧……” “是活的马当然很难。”麦晴道。 赵子幸和李怀茗同时一惊。 “你说死马?” “要把马固定在东方旭兰的身上,除了让它死掉,我想不出还能有什么别的办法。兇手一定是把马牵到昏死过去的东方旭兰身边,随后就地杀了它。我猜他可能是将马的四肢拴在了柱子上。”麦晴指指马厩四边的几根大柱子,“这样马就动弹不得了。他宰了那匹马之后,有一个好处,那就是马的血可以掩盖分尸后留下的血。” 第108页 赵子幸和李怀茗面面相觑。 “这是不是动静太大了?他宰杀一匹马,马总得叫唤吧?怎么可能别人不知道?”赵子幸道,忽然,他想到了什么,回头问李怀茗,“东方旭兰在永幸园失踪后,这里有没有死过马?” 李怀茗一脸茫然。“王爷,卑职只知道人的事,马的事,倒真的没问过。我立即着人去查。”说完,他便招手叫来了门口的一个太监。 这时麦晴想起了刘七,便道:“李总管,那个刘七既然是永幸园的老人了,应该知道不少事,干脆叫他过来问问。” “娘娘,我正有此意。”李怀茗道,又吩咐那太监,“去找刘七,让他把原先在永幸园马厩里干活的人都一起找来。” 那太监答了一声是,匆匆而去。 大约过了六、七分钟,马厩外有人通报:“李总管,刘七带到。” “快进来!”李怀茗应道。 不大一会儿功夫,之前那个太监便领着刘七和另两个粗布衣服的男人弯腰走了进来,两人见到赵子幸和麦晴照例磕头行礼,李怀茗待两人站起,便问道,“刘七,我来问你,当年东方将军来过永幸园之后,这马厩里有没有死过一匹马?” 刘七和另两个男人相互看了一眼,麦晴感觉他们似乎在用眼神商量着什么事,最后,由刘七作答。“没有啊,总管大人,压根个儿没死过马。”刘七垂着眼睛答道。 麦晴盯着他的脸,心想,他这神情可真像我在警察局审问过的那些犯人。他们都是些撒谎成性的惯犯,你很难让他们乖乖说实话,所以每当他们说是的时候,麦晴的心里就会不由自主地反映出相反的答案。 “没有死过马?”李怀茗又追问了一句。 “真的没有。”刘七道。 另两个男人也纷纷摇头。 “那墙角里的血迹你怎么解释?”麦晴接过了话头,“如果没死过马,莫非是死过人?” 刘气听她这一问,脸上立刻闪过一丝慌乱,这神情恰被李怀茗逮个正着。 “该死的奴才!”李怀茗大喝一声,“竟敢在王爷和娘娘面前扯谎!来人啊!先把这几个混帐拉出去给我用沾了盐的鞭子好好抽一顿!”他话音刚落,已经有几个五大三粗的卫士沖了进来,刘七见状吓得簌簌发抖,连声道:“总管饶命,总管饶命。” “你还不说实话!”麦晴喝道。 刘七哆嗦着跟另外两个又交换了下眼神。 “刘七!你的话事关重大,如果你说了实话,我保证你平安无事!”赵子幸道。 刘七一脸为难,他回头瞅了一眼那几个凶神恶煞的卫士,说道:“王爷,不是我不肯说,我,我是怕我说了,我这小命就不保了……” 赵子幸和李怀茗对视一眼,李怀茗立即命令那几个卫士离开马厩,“你们也出去。”他对身边的太监说。等马厩里就剩下他们三个和老刘那三人后,李怀茗才道:“刘七,如今这里就我们几个,你老实招来!” 刘七又瞅了一眼身后的马厩大门。 “门已经关好了,刘七,别磨蹭了,快说。”赵子幸道。 刘七定了下神,又咽了几下口水,说道:“王爷,要说东方将军来过的那天,确实是死过一匹马。可那时候,小的是后来才知道东方将军就是那天晚上来的……” “少啰嗦!说马的事!”李怀茗道。 “好,就,就说马。那,那匹马中午喝了水后就开始不舒服,先是呕吐,后来就吐起血来。若是别人的马也就罢了,我们一看是公主的马,那还得了,连忙找了大夫来看,结果大夫忙了大半天也没能救活它,最后还是死了。大夫也说不清它是得了什么病。” “那匹死马到哪里去了?”李怀茗问道。 “让我们给埋了。我们怕公主怪罪,当时急得团团转,也不知该怎么办,本来,我打算去找娘娘把事说开了就算了,大不了我一个人去抵命,可后半夜,他……”刘七指指身边的同伴,“他说后门口的一棵树下拴着匹马,也不知是谁的。我跑去一看,果然有,马身上有马鞍,我知道它是有主人的。王爷,总管,那时我也不知道东方将军来了府里,我就听说那马在门口拴了已经有个把时辰了,也没人去骑,我看这马跟死去的那匹长得倒也有几分相似,就灵机一动,把它牵了过来,这马倒也不惊不闹,怪听话的,就这样,我把那马给换上了……” “你们换马的事还有谁知道?” “我跟他们两个,还有公主的马夫。他也怕公主怪罪,正着急呢,公主第二天就要回宫的,要是少了一匹马可就走不了了。” “王爷府没有别的马可代替吗?还需要到府外去找马?”麦晴道。 “娘娘有所不知,永幸园的马向来就没有多的,原来有的那几匹都各属于几位娘娘,动不了,王爷的那匹黑龙将军,跟王爷的马车一起随王爷出门去了。王爷的马场在八十里外,我当时想,要是真的没别的办法,也只有去那边牵一匹来了,可这一来回,怎么也得三、四个时辰,就怕等马牵回来的时候,已经快天亮了。听说公主第二天一早就得回宫。” 第109页 刘七说到这里,又朝身后的马厩大门瞧了一眼,“我把后门口的那匹马牵进来换上后,原先还担心马的主人会找上门来,谁知倒也太平无事,后来我从别人那儿听说东方将军到过永幸园,后来我就琢磨,这马会不会是东方将军的,赶巧有一回,我在街上碰到丞相府的王战……他在丞相府的马厩干活,我认识他,我们还是同乡呢。我就向他打听东方将军的事,他说,东方将军那晚是骑着马走的,好像是去了永幸园,可后来人也没回来,马也不见了。我一听,心里就咯噔一下……后来,我又问他,那丞相府的马有什么印记吗?我说我也替他们留心着点,要是万一瞧见了也好告诉他们一声……” “那他怎么说?”麦晴追问了一句。 “娘娘,丞相府的马确实是有印记,可王战说,东方将军那晚骑出去的马,不是他平日的坐骑,而是一匹新买的马,连印记都来不及烙上去。” “假如是东方旭兰骑过的马,即便没有丞相府的印记,也能认出来。”李怀茗道,“我知道他最喜欢把汗巾扎在马鞍下面。刘七,你找到这匹马时,有没有发现汗巾?”李怀茗目光锐利地盯着刘七。 刘七尴尬地挠挠头,迟疑了一下才道:“要不是总管大人提起,这事我早就忘记……” “废话少说!你就说,有还是没有!” 李怀茗喝道。 “有,是有那么一条白丝缎汗巾。” “那东西呢?”李怀茗道。 “我,我把它扔了。” “大胆!”李怀茗怒喝一声,一脚朝刘七的当胸踢去,刘七“哎呀”叫了一声,捂住胸口,身子一晃,倒在了地上。正当李怀茗想上前再给他两脚时,赵子幸拉住了他。 “李总管,我知道他该打,不过打他也没用啊。”赵子幸道 “是啊,李总管,还是先让他把事情说说清楚吧。”麦晴也在一旁劝道,又别过脸,寒着脸对倒在地上,战战兢兢的刘七斥道,“你还不快把知道都说出来!” “是是是,娘娘,娘娘,我,我说……”刘七胆战心惊地说。 “死奴才!要是说漏了!小心我活剥了你的皮!”李怀茗恶狠狠地瞪了刘七一眼。 刘七不敢抬头,唯唯诺诺地应着,脸几乎碰到地板。 “刘七,你说,你把那汗巾扔了,你扔哪儿了?”麦晴走到刘七的身边,问道,还没等刘七开口,她又道,“刘七,要是你自己拿回去的,你就干脆说出来,只要你说出汗巾的下落,我想李总管也不会为难你的。”麦晴看了一眼李怀茗,后者心领神会。 “刘七,只要孔娘娘保你,我便不会为难你。”李怀茗后退一步,脸色的怒气渐渐散去。 刘七胆怯地抬头看看李怀茗,又看看麦晴,这时赵子幸在一边早就等得不耐烦了。“好啦,刘七,别吞吞吐吐的,不就是一条汗巾吗?你至于这样硬撑着吗?” “王爷,你恐怕真的是忘了。”李怀茗冷冰冰的声音从旁边飘过来,“东方旭兰的汗巾都是最上等的丝绸,汗巾上大都有金线绣的花草图,而那些图案俱都出自本朝名家,因而,可别小看这汗巾,若是放到当铺,没准还能当个三、五两银子。——是不是啊?刘七?”李怀茗的眼睛再次朝刘七盯去,后者在地上簌簌发抖。 “总,总管大人,小的,小的也不知道那是谁的汗巾,小,小的是一时贪财……” “死奴才!说!那汗巾现在何处!”李怀茗喝道。 “小,小的不知……小的将那汗巾给了北街的宣正当铺,换了三两五钱银子,自那以后,汗巾的下落,小的就不知道了……” “成!宣正当铺是不是?那也是家大当铺,我一会儿就派人去查,可要是让我发现你这厮有半点谎话……” “总,总管大人,小的说的是实话,实话啊。”刘七颤颤巍巍地说着,一边求助般地朝赵子幸望去,后者笑着喝道: “看我干什么,你活该!谁叫你贪财把那汗巾去当了?” “小的该死,小的该死……”刘七不住地磕头。 “得了得了,别磕了,”赵子幸道,“你还是说说那匹马吧,它是怎么得的病?又是怎么死的?你要一五一十说清楚。” “要说那匹马的病——嘿,它是怎么病的?”刘七问身边的两人,还没等两人回答,他又道“他们两个就是在这马厩干活的,那匹马的事,他们俩知道得最多。” 李怀茗瞪了两人一眼,喝道:“说。” 那两人相互对视一眼,随后其中一个开口道:“那匹马,说来奇怪,也不知怎么的,上午来的时候还好好的,到了中午,就一副没胃口的样子,只喝了几口水,就呕吐起来,这时候,我们还没觉得什么,想它大约过一阵自会好的,便也由它去了,酉时我去看它的时候,它像是已经好多了,那马蹄还在地上踩啊踩的,精神着呢,可到了晚上戌时,我正巧去马厩拿东西,顺道又看了它一下,那模样可不怎么样,脑袋都耷拉下来,我叫了它两声,它竟吐出两口血来,这下我可慌了,立马去找公主的马夫,那公主的马夫说,看情形是病得不轻,便说去找个大夫,过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他就把大夫请来了。可大夫也没辙,捣鼓了大半天,最后还是没能救活那匹马。” 第110页 “听起来,这匹马很可能是中毒了。它呕吐之前都吃过什么?”赵子幸问道。 “没吃过什么啊,就喝过几口水。” “那都有谁在它身边?” 那人想了想道:“除了公主的马夫,没别人。” “公主到了之后,她的马怎么处理,你说说具体的过程。”麦晴道。 “公主到了之后,我就把她的马车拉到马厩外面,把车卸下,随后那车被拖到马厩旁边的大场子去了,马就被牵到马厩里。” “然后呢?” 那人挠挠头,不知道麦晴还想打听什么。 “就,就这样啊。那马在马厩里,就给它喝水呗。那时候它还好好的,喝了水之后,也没见它怎么样。” “也就是说,那匹马刚到马厩时,你们给它喝过一次水,那第二次饮水是什么时候?” “是晌午饮的第二次水。” “我估计,那匹马是在第一次饮水和第二次饮水之间中的毒,你回忆一下,在这之间,有哪些人?还有,那匹马死之前,有谁跟它在一起。”麦晴道。 那人挠着头,想了半天才说:“那匹马死的时候,就是公主的马夫跟它在一起。大夫走后,是他来跟我们说,马死了的,后来,我们几个就进去将马的尸首一起拉了出来,找个地方埋了。要说,那天上午有谁进过马厩……那可是记不清了……” “公主的马夫一定去过吧?”赵子幸道。 “是是,有他。” “那大夫给马看病的时候,你们在旁边吗?”麦晴又问。 “最初是在的,可后来这马开始拉稀,那味儿简直臭不可闻,咱们就躲了出去,后来公主的马夫也出来了,他跟我们商量那马的事,他说那马多半是不成了,就算救活,也跑不了远路,倒不如另换一匹马,他问我们打哪儿能弄到马……” 这时,他身边的那个从未开过口的矮个子突然道:“就是他跟咱们说,后门口拴着匹马的,刘老爹听了,就着急去后门牵马了。” “看来这公主的马夫是个关键人物啊。”赵子幸看着麦晴说道。 麦晴“嗯”了一声,又问道:“那后来呢?说说你们的分工。” “后来,刘老爹去后门牵马,我跟他到永幸园另一条的小围场去,那里是片草地,平时王爷刚买来的马,都放在那里先养着,我们也不知道王爷那会儿有没有新买来的马,就打算去瞧瞧,看能不能找到一匹,结果那看围场的老李说,王爷这大半年压根个儿没买过马。” “你们三人走开的时候,那公主的马夫在干什么?” “他就在这马厩门口伺候着,那大夫身边也不能没人哪。等我们回来,已经过了快半个多时辰了,刘老爹已经把后门那匹马拴来了,那公主的马夫正在前前后后地瞧那匹马呢,大夫那会儿才刚走了,我们这才听说,那匹马已经死了。” 麦晴又问刘七:“你牵马回来的时候,那公主的马夫在哪儿?” “他在门口抽菸袋。呵呵,”刘七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那天也不知是吃坏了什么东西,老想着拉稀,去后门牵马之前,我去了两趟茅房,所以我也没比他们两个早到多久。我到的时候,那公主的马夫告诉我,那匹马已经死了,大夫才刚走。” “这之后,你们三个就到马厩里来,把那匹死马拉了出去,是不是?当时那马流血了吗?”这回换赵子幸提问了。 “流了,它吐了不少血,后来听说还拉了血,我们进去的时候,这地上墙上全是血,我们怕人知道,就把这里里里外外扫了一遍,有些地方洗不干净,就铺了草垫。” 李怀茗听到这里喝道:“好你个刘七!适才问你,你竟说这马厩三年不曾清扫过!” “小的该死,小的该死……”刘七赶忙磕头。 李怀茗瞪了他一眼,道:“公主的马夫多的是,你说的马夫姓甚名谁?” “小的只知道,他姓蔡,是河南人。” “你还记得他的长相吗?要是再看见他,还能认出来吗?”麦晴问。 “行,行,小的能认出来。” 麦晴对李怀茗道:“李总管,看起来,现在当务之急就是找到这个姓蔡的马夫,这件事还得有劳总管大人了。” 李怀茗点头道:“娘娘,以卑职之见,如今须尽快入宫禀报太后娘娘,若要查问公主的马夫,必先过太后娘娘这一关。” “行,去就去,我还怕她……”赵子幸笑着说,蓦然,麦晴发现他的脸僵住了,眼神怔怔地望着前方,那地方正是刚刚发现大片血迹的区域,可麦晴和李怀茗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除了看见血迹之外,什么都没发现。 “你在看什么?” 赵子幸仿佛没听见似的,径直朝刘七身后走去,麦晴和李怀茗连忙跟上了他。只见他在墙角蹲下,用手拨弄着墙角的一棵绿色野草,笑道:“知道这是什么吗?” 什么?”麦晴道。 “铁海棠。一种有毒植物。如果过量服用,会导致呕吐和腹泻,有时候也会吐血。”赵子幸意味深长地看着麦晴。 第111页 “难道就是它毒死了那匹马……” “有可能。——喂,刘七,你们把马埋在哪儿了?”赵子幸问道。 “就在马厩后门的枯井旁边。”刘七道。 “王爷,您是不是要……” 李怀茗的话还没说完,赵子幸就道:“还用说吗?我当然要给马验尸,一般来说,如果中了铁海棠的毒,它的胃黏膜会有严重的充血和肿胀现象,另外,它也有致癌作用,假如发现马体内分布有恶性的瘤子,那也许就跟铁海棠有关。” 李怀茗听到这里,迫不及待地朝门外喊了一声,一个太监撩着衣服下摆奔了进来。 “总管有何吩咐?” “你们带上他们几个即刻去后面的枯井处挖那匹马的尸首。快!”他命令道。 那人低头称是。刘七等三人听到这里,如蒙大赦,慌不迭地跟着那太监走出了马厩。 李怀茗等马厩里只剩下他们三人时,他问赵子幸:“王爷,若是这马确实是被铁海棠毒死的,那它又如何会长在这马厩里?难不成,这兇手之前许久就已经来过马厩,栽下了这铁海棠?” 麦晴道:“我想恐怕是他口袋里的种子无意中掉在了地上,因此才生根发芽,长出了现在的铁海棠。因而,这个人很可能有栽种铁海棠的习惯。可我就是搞不懂,这铁海棠生长在这里,马瞧见了,一定会咬啊,怎么那些马都没问题?” “因为这草又苦又涩,马嚼过第一口,就不会再嚼第二口了,而少量毒液进入血液,顶多就是有点胃不舒服,不会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 “因此……” “因此这马如果真是被铁海棠毒死的,那肯定是有人将铁海棠茎叶里的乳汁混在了它的饲料或水里——兇手对铁海棠的用法和剂量非常熟悉,我猜他要不是个大夫,就是那段时间正患有横痃症。” “什么是横痃?”麦晴立刻问。 “从症状上来说,就是腹股沟淋巴肿大,一开始像杏仁,如果不治,由着它长大,它就会变成像鸭蛋那么大,还会红肿发热,有的人还会流脓水。”赵子幸将那棵铁海棠连根拔起,握在手心里,慢慢朝门外踱去,麦晴和李怀茗不明就里跟着他走,“这种病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其实很多人发梅毒,最早就是从腹股沟淋巴肿大开始的。”赵子幸道。 “梅毒?”李怀茗停住了脚病。 “不错,按照你们的说法,是一种脏病。假如此人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得了这个病,就可以自己在家种上几盆铁海棠,每天煨鸡蛋服食,或者加红糖外敷就行了。” 不知不觉,几个人已经来到马厩外面。那里有几个卫士模样的人正看守着从马厩被牵出来的马,赵子幸将手心里的铁海棠放在其中一匹马的鼻子边,那匹马先是伸出舌头嚼了一口,随即立即吐了出来,赵子幸再将剩下的铁海棠放在它鼻子底下,它不安地踩了几下马蹄,别过身去。 “瞧见没有?要是马自己误食了这草,它是不会中毒的。”赵子幸道。 “那我们现在是不是要找到那个患梅毒的人?该怎么找?那不等于是大海捞针吗?”麦晴道。 “这倒不难。”李怀茗慢悠悠走了上来,“娘娘,我今儿下午便去刑部的周大人府上,只要周大人肯出力查访京城周边的各家药铺医局,不久便会有结果。” “这也得费不少时间。我看,我们还是先找到那个公主的马夫吧,搞不好,他自己就有梅毒。”麦晴道。 “说的对。不过……”赵子幸笑道,“你们要有心理准备,这病要是医治不当,也是会死人的,要是正巧是他得了这病,恰好,他又是个知情者,我看……呵呵……” 他正说着话,就听一阵脚步声由远至近,麦晴抬头一看,是刚刚那个被派去挖死马尸首的太监。 “何事惊慌。”李怀茗喝问。 “禀告总管大人,那马的尸首已经挖出来了。” 李怀茗一听这句,立即回头看赵子幸。 “既然挖出来了,那就走啊。带路。”赵子幸抬步向前走去。 二十分钟后,赵子幸的验尸结果证实了他的猜想,那匹马果然是被铁海棠毒死的。 “可怜的马至少服食了100克铁海棠毒汁。它所剩无几的器官组织都被腐蚀殆尽了。”赵子幸摇头嘆息道。 16、入宫 次日清晨,他们三人外加二十个卫士,十二个太监一起浩浩荡荡地由永幸园向皇宫进发。麦晴做梦也没想到,来自21世纪的她,竟有幸进入明朝的皇宫,对此,她是好奇兴奋又紧张,她真想看看真正的皇宫是什么样的,现实版的皇太后和公主跟电视里又有几分差别,然而一想到,等见了面,她免不了要行礼,她又有点犯憷。光打躬作揖一定不行,道万福又太别扭,那就只能下跪磕头,可是,她想想又好不甘心,我一个堂堂的女警察,凭什么向她们磕头? “喂,你在想什么?” 她正在胡思乱想,赵子幸的声音从旁边冒了出来。 “没什么,瞎想呗。你看我们还有多久能到皇宫?”她问道。 第112页 “听说大约是三个时辰,也就是六个小时左右。” “那么我们走了多久了?有没有一个小时?”麦晴现在已经完全没有了时间概念。 “呵呵,大概差不多吧,我猜没有一小时,至少也有三刻钟了吧。”赵子幸用胳膊挤了她一下,“是不是想念手錶和闹钟了。” “我更想念抽水马桶。”麦晴实在受不了古人用的茅房,就算王爷府的茅房有薰香,但仍然臭不可闻,而且连张像样的卫生纸都没有,每每想到这里,她对小姐公主乃至皇帝王爷的羡慕之情便会荡然无存。 “哈哈,抽水马桶。我也好想念。不过我更想念我的电脑。没有电脑的日子真的好无聊。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古人会有那么多儿女了。”赵子幸道。 “为什么?” “因为没有电视看,没有电脑游戏玩,吃完饭,外面已经黑灯瞎火,你说能干什么,所以只好在家里make love了,古代没有那么多的转基因食品,没有工业污染,没有二恶英,苏丹红,三氯氢氨,又没有套套,他们的精子活力一定比现代人强,所以……”赵子幸摊开双手笑起来。 “但他们没有好的医疗设备,所以死起来也比我们快。比如梅毒,在古代就很有可能是绝症。对了,刑部的周大人怎么说?”麦晴突然想到,今天下午赵子幸跟李怀茗两人去过一趟刑部周大人府,本来她也想跟去见识一下刑部大人的府邸,可赵子幸硬要她留下跟自己的“爹”孔朝阳聊天,还叮嘱她要盘问下人,于是无奈,她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留在了永幸园。 “那老头我一看就知道不是个好东西,像极了我们学校那些只懂得拍马屁的教授。” 赵子幸鄙夷地皱了皱鼻子,“他一看见我和李怀茗就点头哈腰的,无论我说什么,他都是一句,卑职即刻去办。” “那不挺好?”麦晴道。 “好是好,可就怕这种人只会磕头作揖,办不了事。不过他答应派人替我们查京城周边所有的医馆和药铺,看看哪个大夫诊治过梅毒病人,可是,在他们这里,看病都没有病歷卡,就算真的查到了,也未必能从茫茫人海中找到这个人……” “也未必啊。”麦晴道,“病人不知道自己得的是梅毒,他应该不会为了避嫌特地绕远路去就医,所以病人很有可能就住在医生的附近,或者医生本来就认识病人,这样一来,只要发现有梅毒病人,只要查找医馆附近的区域,没准就能找到这个病人了。” “唉,但愿吧……不过我猜等他查完了,估计我们也已经回那边去了。”赵子幸对此并没有抱多大的希望。 被他这一说,麦晴的心也往下一沉。 “照你这么说,这个周大人是完全帮不了忙了?他查这个到底需要多长时间?” “少说也要三个月。” “三个月?” “对啊,刑部又不是只办这一个案子。我看,只有靠我们自己去查那个公主的马夫了。就是不知道公主让不让我们查这个人。你说这事要是牵扯到公主的马夫,那公主应该也脱不了干系吧?”赵子幸问道。 “差不多吧。我看公主的马夫多半是被指使的。这个元兇可能就是公主。”麦晴不由自主压低了嗓门,“可我就是不明白,公主干吗要杀东方旭兰?他是她未来的驸马,而且东方貌似还是他们这个时代的。她嫁给他,应该高兴还来不及啊。再说,就算有一千个不满意,也没必要杀人啊。” “皇帝赐婚,公主要是不愿意,那就是抗旨,是要被问罪的。明朝的公主本来就没多少地位,这个红叶公主要不是有太后作靠山,也没那么大风光。所以假如公主不想嫁给东方,让东方自己死掉是逃避这婚姻的最好办法。”赵子幸摇头嘆息,“唉,站在她的立场,可能这么做也是可以理解的吧?” “我不能理解!这也太狠毒了,就因为不想嫁给他,难道就……” “别说得这么绝对。”赵子幸打断了她的话,慢悠悠地说,“我打个比方,如果现在中共中央总书记要你嫁给你们警察局的局长老赵,就是那个矮胖老头,你会怎么样?如果你不愿意,就把你枪毙。你会怎么样?” 麦晴把赵子幸的设想在大脑中回了一遍。 “好吧,我理解公主。”她点头道。 赵子幸朝她做了个鬼脸,“可问题是,这车夫,谁知道他是生是死,搞不好,公主一回去就把他给暗杀了,在宫里杀个像车夫这样的人,还不是跟踩死一只蚂蚁差不多——哎呀这毛笔还真是不好使,这袖子也是,麻烦麻烦……”他摇头嘆息,一边撩起袖子,举起毛笔在纸上画了一个符号。 麦晴原本以为他只是在乱涂乱画,可现在她发现,他膝上的那张白纸上,赫然写着三个词——漂亮、中等、一般。而且每个词下面,都有画了一半的“正”字。“你在干吗?”她问道,以她的直觉,他是在作某种统计,而这似乎跟目前的案情没什么关系。 “这还看不出来?” “要是能看出来,我还问你干吗?” “我在统计明朝各条大街美女的分布情况。每过去一个女人,我就评判一下她们的分数,最后作个数据统计,就能知道明朝哪条街的美女最多啦。”赵子幸得意地嘿嘿笑起来。 第113页 无聊!麦晴狠狠白了他一眼。 “呵呵,想想看,如果我把这信息报告给当今的圣上……” “混蛋!你想害死这里的女孩子是不是?!进宫对她们来说,是好事吗?!” 赵子幸哈哈一笑,“我哪会不知道,我会把相反的信息告诉皇帝的,哪条街的丑女最多,我就告诉他,哪里美女最多,让他找去吧。” “哼!我看你最好免开尊口,皇帝还需要你告诉他到哪里去找美女?” “你知不知道?了解美女的分布情况,对于了解本朝本时代的经济文化状况,有很大的帮助。告诉你,我在上海、北京、成都,都做过类似的调查,那时候,我是让我的男学生去做的,他们都很积极,结果发现,美女多的地方,当地的经济就相对较发达,文化方面的消费也相对高一些,举个例子,上海市中心淮海路的美女指数就比北外滩公平路那里高出五倍。如果你要问我,这项研究的意义何在,那我告诉你,美女的分布情况,可以成为开展不同商业活动的风向标。呵呵,知道去年你生日,我送你的那个lv包是怎么得来的吗?” “难道那个是真的?”麦晴非常意外。 “妈的,当然是真的!我几时买过冒牌货!”赵子幸气沖沖地说,“那就是我这项研究的收入,我把它卖给了一家投资谘询公司,获利20万。呵呵,还不错吧。” 20万,就是在纸上画几个“正”字!他还真会挣钱!麦晴心中嚷道。 “所以说,我难得来一次明朝,怎么也得好好利用这个机会调查一番,到时候,我得到的不是美女地图,而是经济地图。想想看,如果我把这些写下来,告诉真正的赵子幸,会怎么样?” “会怎么样?” “他就知道该怎么让自己咸鱼翻身,只要赚到足够的钱,自然就能招兵买马,重整旗鼓……” “嘘!轻点!”麦晴凑近他,低声道,“难道你想让赵子幸造反?” “……这不挺好玩?当然,我得先看看皇帝是个什么人,不过,他能把自己的叔叔抓起来,怎么样都不会是好人——喂喂,你别挡着我好不好?”赵子幸朝她挥挥手,麦晴只能让开,她看着他快速在纸上中等这一栏,画了一条横线。 刚刚过去那个算是中等吗?” “差不多吧。至少不能算漂亮,京城郊区这一带的女人,中等姿色女的偏多,这也难怪,这里虽然紧邻京城,但地处荒僻,商店也少,所以往来的女人都很少有打扮像样的。等会儿进了京,再看看那里的情形——”说到这里,赵子幸斜睨了她一眼,“你别管我的事了,还是说说孔朝阳和周娥妃吧,你昨天不是跟他们两人都聊过吗?他们怎么说的?” “周娥妃说,公主是案发第二天早晨辰时三刻走的,那算是几点?” “一天是12个时辰,每一时辰分八刻,那差不多应该是早上7点三刻左右。” “对于公主这样身份的人来说,那可是够早的。听说本来那马车是该牵到大门口等她的,可那天早上,她急急忙忙自己走到马厩里,直接跳上了马车,她上马车的时候,马夫才刚套好车。公主一上车就吩咐车夫尽快赶回宫。周娘娘听说她要走,特地赶来送行,马夫见周娥妃到了,正要停车,公主却吩咐他不要停,后来公主就是透过马车的小窗急急忙忙地跟周娥妃道了别。 “她为什么这么急?”赵子幸问道。 “这也是我想知道的。我猜,就像所有兇手一样,她急于离开案发现场。生怕自己多待一分钟会变成嫌疑人。昨天下午你们去见周大人的时候,我跟周娥妃一起统计了一下,红叶公主前前后后一共来过王爷府三次,第一次是王爷府办生日会那天,就是在那天,赵子幸跟东方旭兰打了那个生死赌,那时候,她扮作周娥妃的丫环,在酒席上伺候,第二天偷偷回了宫;第二次是东方旭兰被杀的那天晚上,听周娥妃说,来之前十天左右,她曾经写信给周娥妃,说自己想来王爷府赏花,东方旭兰是八月初十晚上出的事,她就是初十那天早上来的,第二天早上辰时三刻走的,据说她原本还想住两天,但因为受了风寒,只能先回宫去了。我不知道这是藉口还是真的。这天晚上,有人看见她曾半夜离开过屋子;第三次,是八月十二,也就是说,她回去后,过了两天,又来了,她说是把一件裘皮披风落在了王爷府,因为那是皇帝赐的,所以非得找到不可。” “那找到没有?” “找到了,就在她呆过的那间屋子里,在床下面。可是,那天早上她自称是得了风寒才走的。既然得了风寒,怎么会忘记拿披风?而且,那件披风是掉在床下的角落里。我让周娥妃把最后找到披风的位置指给我看了,我觉得,如果不是有人故意爬到床底下把披风塞进去,它是不会掉到那个位置的。所以,我猜是公主故意把披风留下的,为的是寻找藉口再来王爷府。这一次,她在王爷府也住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一早走的。八月十二那天下午,她到池塘边转悠过,这天赵喜瑞也来过王爷府,他是来给王爷送酒的,他回去后,让太后娘娘发现了鞋底的血迹,于是让大太监李怀茗到王爷府一探虚实,隔天,也就是八月十三,李怀茗到王爷府,在池塘里发现了东方旭兰的尸块。——你瞧,几乎每次发生点什么,都跟她有关,她是杀害东方旭兰的首要嫌疑人,这一点毫无疑问,可是,我就是有几点不明白。”麦晴见赵子幸在朝窗外张望,一把夺过他手中的纸。 第114页 “你干什么呀!” “我要你听我说话!” “我不是听着吗?你有什么想不明白的,你自己去想啊,你不是警察吗?警察不就是专门想这些事的吗?” 赵子幸扑在她身上夺过了她手里的纸,“别影响我作统计好不好,都怪你!刚刚过去两个女的,我都没仔细看!” 我就是不明白,她为什么故意要把披风落在王爷府,为什么要回来,如果池塘里的尸块跟她有关,她为什么要把尸块扔在里面?她将尸块一起带出王爷府随便找个地方埋了,不是更干净方便吗?何必多此一举?” “道理很简单。”赵子幸道。 “简单?” “即便公主是兇手,她也不会亲自动手,对不对?”赵子幸用毛笔桿敲敲白纸,“有人替她杀了人,分了尸,然后把其中的一部分运出了王爷府——我看之所以要分尸,就是为了携带方便……” “等等!为什么只把其中一部分带出王爷府?为什么不是全部带走?” 赵子幸的眼珠在眼眶里转了两圈。 “我想,他可能也不是故意要留下一部分的,当时时间太紧,他又慌里慌张的,急于把事情快点完成,就这样,一不留神,他将其中的一部分遗失在了王爷府。等他们回去后,他的主子,也就是公主发现,尸块少了一部分,猜想尸块还在王爷府,于是,便又折返了回来。八月十二的那天下午,她在池塘边熘达,可能就是那时候她将尸块丢进了河里……” “照你的说法,她是回去之后发现尸体不完整,才在八月十二赶回王爷府的,可她在离开王府的时候,就已经要把披风塞在床底下,以此来制造下一次来王府的藉口了,这是为什么?” “巡视。” “什么?”麦晴完全听不懂。 “她在行兇之前,就已经设计好了,杀人之后要再回来看看有什么地方需要擦屁股——发现遗漏的尸块只是个巧合。看起来,她办事还挺周全。” 麦晴把赵子幸的见解认认真真地在脑海里想了一遍,最后,她得出的结论是,他的高见纯粹是无稽之谈。 “那些尸块如果确实是被遗漏了,那么,从八月十一日她离开王府,到八月十二她再次回来这一天之内,尸块会在哪里?我想唯一可能的地方就是马厩了,可是马厩时时刻刻有人进出,怎么可能会没看到?而且,你没听刚刚刘七他们说吗?他们把死马拉走之后,里里外外把马厩打扫了一遍,怎么可能没发现尸块?” “说的也是啊……”赵子幸歪头道。 “我想,整个过程大概是这样的。”麦晴道,“马夫先用毒草毒病了那匹马,随后,他以此为藉口,找来了另一个帮手,那个大夫,谁知道那个人是不是大夫,那个大夫负责杀人和分尸,马夫在门口挡住刘七他们几个。就在刘七到后门去牵马,另外两个去马场找马的时候,他们转移了东方旭兰的尸体。” “转移到哪里?” “我想来想去,只有公主的马车。”麦晴道,“他们乘门外没人,偷偷将尸块运到马厩旁边的场院里,公主的马车就被卸在那里。” “你说,公主坐着带有尸块的马车离开了王爷府?”赵子幸道。 “公主的马车是唯一不会被人发现的藏尸地。没人会去检查公主的马车,”麦晴觉得这是最合理的解释了。 “好吧,就算公主是个变态,她能跟血淋淋的尸块共处一室,但那遗漏的尸块又是怎么回事?尸块如果落在马厩一定会被发现,但落在那个什么场院,不是更明显吗?我去过那里,那里很空旷,连干草都没有,怎么藏尸体?”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麦晴看着赵子幸,等待他的反应。 “你说她是故意把尸体留在王府的?”他马上领会了她的意思,“为什么?有什么必要做这么麻烦的事?” “嗯,那就要看马车的构造了。如果马车里能藏尸的地方很有限,那就不可能一下子把所有尸块都带走,。”麦晴一边说,一边观察自己所坐的马车内的构造。 “那留下的尸块会在哪里?”赵子幸拉拉她的袖子。 “挖坑掩埋。场院是泥地,场院外面也是泥地,只要挖个坑,就能把尸体藏起来。我想没人会发现……你说呢?” “呵呵,听起来,还像那么回事。可是……这样好像就没必要分尸了。既然刘七他们三个都已经被支走了,他们只要扛着东方旭兰的尸体,就可以将他送到场院的马车里,反正也没人会查公主的马车,不是吗?这样可比零零碎碎地运尸块方便多了。” “他们一定是要把他藏在一个狭小的地方,所以只能把他分尸。不然一个大男人坐在公主的马车里,很容易被发现。” 赵子幸的神情告诉她,他并不完全同意她的见解,但他似乎也没找到反驳她的理由,于是他笑了笑道:“好吧,看起来,好像就是这样了。可是这么做,真够麻烦的,把他骗到荒郊野岭杀了不是更容易吗?何必要在王爷府?” 这一点麦晴也百思不得其解。 麦晴一觉醒来时,发现马车已经停了,而车上只有她一个人。咦,赵子幸到哪里去了,莫非皇宫已经到了?想到这里,她不由自主地直起了身子。 第115页 她撩开马车前边的布帘,朝外张望,发现马车正停在一堵光秃秃的高墙下面,再一回头,她发现这堵墙似曾相识。啊!霎那间,她脑袋里闪过一道光,她过去来过这里!对,她来过,她见过这条空旷的长街,见过这高高的城墙,还有这红色的院门,……这是故宫! 皇宫果然到了!那赵子幸人呢? 她撩开帘子,跳下马车,发现一长串的马车都停在这条巷子里,而李怀茗的马车就列在车队的最前面。李怀茗正在车旁边跟一个白眉毛,白头髮的老头说话,两人似乎说得颇为投机,但李怀茗说得多,老太监听得多,麦晴瞧见老头不断地点头微笑。 “啪”有人拍了一下她的肩,旧伤让她痛得差点叫出来,她正想挥拳过去,却发现拍她的人正是赵子幸。 “你上哪儿去了?” “在车上那么久,我的腿都快断了,所以让小太监陪着先到外面去转了转,喂,这跟我们那时候的故宫可是大不相同。外面连个像样的店铺都没有,本来我还想弄个什么小吃尝尝的,可找来找去,什么也没找到。”赵子幸失望地长吁短嘆了一番后,又伸长脖子朝里李怀茗的方向望去,“咦,这小子在跟谁说话?” “不知道,不过既然是宫里的男人,那应该多半也是太监吧。”麦晴道,刚刚肩膀的那阵抽痛,令她的头一阵眩晕。 “没错,八成就是太监。——李怀茗刚刚跟我说,我们进宫之后,先到我平时被软禁的禧绣宫安顿下来,然后我们就在宫里等太后的通知,她什么时候有空了,我们什么时候去。至于公主吗,李怀茗的意思是,我们先不要惊动她,反正公主府在宫外,等我们这边摆平了太后,再去找她。”赵子幸道,“我估计这老头大概就是太后身边的人。呵呵,别看李怀茗是大总管,遇见那些贴身服侍的太监,也得让人家三分。” 麦晴再看李怀茗,他已经步履稳健地朝他们走过来了。 “王爷。”他走到近前,欠身道,“适才,太后身边的王公公跟我说了,太后娘娘这几日玉体欠安,红叶公主前日进宫,这几日日夜陪侍在太后娘娘身边,王爷若要单独面见太后娘娘,恐难如愿。” “如果不能单独见,那就只有当面对质了。”赵子幸皱眉问道,“我们什么时候能进宫?我累死了,得先找个地方好好歇歇。” “一会儿就好,等他们换好了牌,咱们就能进去。王爷,咱们来得不巧,正赶上他们换牌。您是皇亲国戚,按理说,您要进,立马能进,可换牌这事,是宫里多年的规矩,谁也不敢破啊。”李怀茗唯唯诺诺道。 “得了,得了,那我们就再等等吧。”赵子幸不耐烦地挥挥手。 这时,前方的一扇红色木门“吱呀”一声开了,两个卫士模样的人,拉开门,朝门里面做了一个“进来”的手势,一长串马车开始松动,徐徐向门内进发。 “王爷,可以进了,请上车吧。卑职已经託了王公公,一会儿他自然会有消息传到我那里,到时候,我便着人来接王爷。”李怀茗道。 赵子幸嗯了一声,跨上了马车,麦晴也跟着上了车。车才开动,赵子幸又撩开帘子朝李怀茗喊道:“去找个太医来。她的肩伤还没好。” 李怀茗微笑着点头答应。“我立即命人去请,王爷和在禧绣宫好生休息。” 麦晴和赵子幸的马车在那扇红门前又耽搁了十来分钟,才被准予进入。看门的那些卫士,看见赵子幸的马车经过,一边口中喊着“请王爷恕罪”,一边纷纷下跪行礼,直到马车离了大门十几米,那些卫士才相继站起。赵子幸坐在马车里,频频朝马车后面偷看。 “嘿嘿,当个王爷真威风!”他得意洋洋地说。 麦晴可没心情感受皇妃的待遇,她脑子想的全是太后和公主。 “喂,你有没有想过,公主跟太后关系那么好,我们找太后有用吗?要是公主有嫌疑,太后袒护她怎么办?”她推了一把满面笑容,志得意满的赵子幸,“公主从小就是在太后身边长大的,她们两人非常亲近,我们要是把嫌疑引向公主,就得好好想想,该怎么开口。” “你想得也太多了。我告诉你,最直接的方法就是最好的方法。到时候,我见那老太婆的时候,就把所有的一切摊在桌面上,让她自己去判断——当然,假如她是个老年痴呆症患者我就没办法了。” 麦晴白了他一眼。 “你疯了吗?这不是在21世纪,这是明朝,老太婆的一句话就可以决定我们的生死。所以我们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 “哈哈,明朝有什么了不起,在我们那个时代,一个红卫兵就可以决定你的生死!” “不要耍贫嘴好不好?我说的是正经事!我看要不我们还是先找赵贵妃吧。”这是麦晴之前在马车里想出的计策,“赵贵妃,一个小小的贵妃,在太后眼里,其价值恐怕还不及宫里的一只花瓶值钱,因而从她身上下手最方便。周娥妃不是说了吗?东方旭兰来王爷府的那天晚上,她曾经看见他在跟赵贵妃的女佣翠萍说说笑笑,因此赵贵妃身上也有疑点,我们就向太后请命,把赵贵妃找来太后的宫里问话,我们跟她当面对质,然后再想办法把话题引到公主身上……只要公主有问题,最后一定会引到她身上,到时候,就让老太婆自己去想了。” 第116页 赵子幸嘴巴一歪,露出坏笑:“计是好计,就怕这赵贵妃到时候又去找皇帝哭诉,那就麻烦了。太后不在意她,可保不齐,皇帝还喜欢她。” “对啊,这的确是个麻烦……”麦晴想了一想道,“那只能找李怀茗帮忙了,先打听一下,皇帝对赵贵妃现在是什么感觉……”麦晴的话还没说完,就感觉车“咯噔”停了下来,“怎么回事?” 赵子幸茫然地摇摇头。 两人在车里呆坐了三分钟,车外传来李怀茗的声音。 “王爷,该下车了。” 赵子幸撩开车帘,见马车停在一条冷寂的巷子里,便问:“这是哪儿?到了吗?” “王爷还没记起来吗?咱们打这儿就得停车,再往前,马车就不让进了,您住的禧绣宫,离这儿还有一段路,您得自己走着去。”李怀茗道。 “行啊,走就走,我也不是头一次玩故宫。”赵子幸自顾自跳下了车,又转身向麦晴伸出了手,麦晴扶着他,小心翼翼地下了车,她肩膀上的伤,仍在隐隐作痛,她听到赵子幸在低声问李怀茗,“喂,李总管,我想问你件事,赵贵妃,现在跟皇帝……” “赵贵妃如今颇得宠幸,王爷若要查问赵贵妃,可请太后娘娘出面。”李怀茗四下张望,似乎是生怕被人听见,“据传太后娘娘对赵贵妃颇不喜欢,陛下册封她后,赵贵妃前来敬茶,被太后娘娘拒在门外。一次在御花园相遇,贵妃娘娘上前行礼,据说因为衣服上有只孔雀,犯了太后娘娘的忌讳,被太后娘娘狠狠教训了一番。” “太后娘娘忌讳孔雀?”赵子幸奇道。 李怀茗皱皱眉头,似乎在说,王爷的失忆症可真够严重的。 “王爷您大约不记得了,三年前,有人在太后娘娘茶里下了毒,经查,那毒是孔雀胆,自那以后,太后娘娘便对孔雀十分厌恶,宫里上下谁也不敢提孔雀二字,更别说穿孔雀图案的衣服了。赵娘娘初来乍到,对此事一无所知,宫里又无人跟她说起,她这才犯了忌讳……”李怀茗说到这里,声音更低了,“太后娘娘那日见到赵娘娘身上的孔雀衣,十分震怒,断言贵妃娘娘是故意冒犯,眼看着就要立即赐死赵贵妃,当日若不是有人密报皇上,皇上亲自赶来求情,恐怕赵娘娘此命休矣。后来,此事虽是了了,可太后娘娘始终不喜赵贵妃。” “那赵贵妃跟红叶公主的关系如何?”麦晴插嘴问道。 “不曾听说二人有过节,至于亲疏程度,那就不得而知了。”李怀茗又顿了顿,道,“王爷,娘娘,如今已过晌午,二位还是先回宫歇息,我这边先去打点一下,若有消息,自然来立即禀报王爷。” 李怀茗说完,便退到了一边,这时,已经有两个太监站在了赵子幸和麦晴的前方。 “好生伺候着。”李怀茗命令道。 两个太监欠身答应。 李怀茗又转身向赵子幸和麦晴一欠身,“卑职先告退了。” “你忙你忙。我们也得走了,这一路上够累的。”赵子幸大大咧咧地说着,和麦晴一起跟着那两个太监朝禧绣宫走去。 说来奇怪,皇宫虽大,而且,麦晴和赵子幸都不是第一次到故宫来,可这通往禧绣宫的路,却越走越陌生,越走越冷清。麦晴本来以为这一路上,没碰到皇亲国戚,至少也会碰到几个宫女,卫士或太监,谁知竟连一个太监侍卫都没遇到。 “好怪,怎么这么冷清。”走了二十多分钟后,她终于人忍不住小声嘀咕。 其中一个太监噗嗤笑了出来。“娘娘啊,那禧绣宫可是冷宫,自然走得人少了。” “况且还是禧绣宫。”另一个太监小声说道。 麦晴和赵子幸都听出他话里有话,不由地对视了一眼。“禧绣宫怎么了?”麦晴问道。 “唉,我早前就听说王爷得了失心病,谁知还是真的。敢情这宫里的大小事,王爷都忘了。”太监瞅了赵子幸一眼才说下去,“那也是前朝的事了,禧绣宫里原来住着一个贵妃娘娘,姓刘,听说因为生了个孩子全身发白,被贬到了那宫里,本来也没人管她,由她自生自灭了,可有一天大约是皇后娘娘生日,突然想起了她,就叫人拿了送了些点心送到这里来,谁知,就看见这刘娘娘躺在禧绣宫的地上,已经变成一副枯骨了,据说是被活活饿死了。自那以后,听说那里就常闹鬼,有人晚上路过禧绣宫,还常听见有人哭,有时也看见人影……” 赵子幸突然站定,神情颇为激动。 “哇!鬼屋!我最喜欢鬼屋了!研究鬼屋是我平生最大的兴趣!它真的在闹鬼?”他拉住说话那个太监的袖子,大声问道。 太监有些不知所措。 “有啊,小的怎敢扯谎。这鬼还顽固得很,后来皇后娘娘命人将那枯骨好生安葬了,还找和尚替她超度了,可就是怎么都赶不走她……王爷您住进去就知道了。不过,说来也怪,住在禧绣宫的人,只有您一个好好站在这儿,在您之前的两个妃子,到那里不过十天,就都死了……” 麦晴被他说得心里七上八下的,她怕的倒不是鬼,而是细菌。既然那是个冷宫,又是间被烧了一半的旧房子,想必那里一定疏于打扫,里面一定积满了灰尘,每件家具中都沾满了损害人体健康的霉菌。 第117页 “我们还有多久能到?”她问道,现在他们已经走上了一条更为冷僻的小路,两边是半人高的杂草、凌乱的碎石块和在风中摇曳的野花。 “这就到了。瞧,那不是吗?”太监朝前方一指。 麦晴看见两棵树杈间,露出一片淡红色的砖瓦,再仔细看,那是一个残缺的屋顶。 麦晴看见两棵树杈间,露出一片淡红色的砖瓦,再仔细看,那是一个残缺的屋顶。她估算了一下距离,少说也有七八百千米,不过即便是隔了这么长的距离,她仍能感觉到一股阴森森的寒气朝她逼来。 他们又向前走了十来分钟,终于来到了冷清破败的禧绣宫门前。 两个太监走到只剩下门洞的大门口便停住了。 “王爷,娘娘,照规矩,我们就只能送到这儿了。您二位里边请。” 麦晴才刚要踏进院子,就听到身后赵子幸在问那两个太监。 “喂,这里面还有别人吗?” “没有了,王爷,就您二位。自那几位娘娘在此地暴毙之后,就再没人来住过。” “怪了,我不是被人软禁了,怎么会没人把守?你们就不怕我跑了?”赵子幸道。 太监笑道:“原是有人把守的,后来都让王爷给打跑了。”太监说完要走,赵子幸又问道:“那吃的东西有没有?我们都饿坏了。” 那两个太监面面相觑,随后其中一个答道:“王爷,膳房是不向禧绣宫供应饭食的,您要是饿了,您,您得自己想办法……” 听到这句,赵子幸的脸沉了下来。 “哼!果然是冷宫!连饭都不送!是想连我也饿死是不是?!” 那两个太监一脸尴尬。 “王,王爷……这是祖宗定下的规矩……把人送到这里,本来就是由着他们自生自灭,哪还能送来吃的……”那太监停顿了一下,抬起头,直视赵子幸的脸,“王爷,您若有什么不中意的,可请皇上定夺,这事连李总管也不敢做主,小的们也只能照规矩办……” “行了行了,快滚吧!”赵子幸怒道。 两个太监匆匆忙忙欠身施了个礼,便逃也似地跑上了那条荒僻的小路,不一会儿,人影便消失在摇曳的杂草中。 “妈的!”赵子幸狠狠踢了一脚脚边的石子。 “好啦,别骂了。快进来吧。”麦晴催道。 “进来干吗!进来又没吃的,我现在都快饿死了!再不吃东西,我的脑细胞就快死光了!”赵子幸像孩子一般嚷道。 麦晴懒得理他,自顾自走进了禧绣宫长满杂草的院子,她穿过一条长约30米,布满青苔的青石板地,一栋残破的两层古楼呈现在她面前。尽管有一半楼墙已经成了一片焦炭,但还是能看出,失火之前,这是一栋颇为精美的宫殿。 “这就是禧绣宫……”赵子幸在一旁仰头嘆道。 “走吧。” 格子门开着,麦晴径直走了进去。 屋子里黑沉沉的,麦晴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才看清里面的大致样貌。这屋子大约有一百多平方米,青石板地,正中间的地方,放了一对木头椅子和一个茶几,整个厅堂,似乎就只有这三件家具,其余的则可以归为“杂物”,茶几旁边的一块大石头,茶几上的竹头杯子和竹片,墙上那霉迹斑斑的旧山水画,屋子角落里的一堆杂草,以及地上的绳子…… 绳子?怎么那么像鞋带?麦晴想弯腰把它捡起来,这时却听到赵子幸在一边冷冷地说了一句:“我劝你不要碰它,那是老鼠尾巴。” 麦晴立即缩回自己的手。 “你怎么知道?”她问道。 “这还看不出来?这里不提供饭,他吃什么?”赵子幸走到桌前,拿起竹头杯子里的竹片,瞄了一眼道,“他就是用这个玩意儿把抓来的老鼠解剖了,去除内脏之后,吃了它的肉。瞧,这上面还有血迹,赵子幸在离开这里之前还吃过最后一餐。这把特殊的刀大概也是就地取材,他自己做的。”他把竹片扔回竹头杯子,又慢慢踱到墙角的那堆杂草边,随手摘了一片叶子,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没什么味道,看起来像虎耳草和白玉草,这两种都是既可以生吃,也可以煮了吃的植物,这应该就是他平时吃的素菜,估计就是从外面采来的。嘿嘿,看起来,赵子幸有野地生存的技巧。” 麦晴忽然看见另一处墙角中,放着一个麻袋,她走上前去,拉开一看,里面都是一些她从没见过的植物。 “这是什么?” 赵子幸听到她问,便也凑了上来。他用手抄起其中的一些像豆子一般的东西,仔细瞧了瞧,道:“这可能是野豌豆和晒干的野葡萄,呵呵,没想到,这地方竟然还有这种东西……”他东张西望起来。 “你在找什么?” “素菜都有了,荤菜呢?我相信赵子幸明白有些食物是需要冷藏的,所以,在这里,他一定有一个地窖或者天然冰柜。我们得找找。” “如果他是储存了一麻袋老鼠,我看还是不要找了。”麦晴打起了退堂鼓,可赵子幸已经自顾自跑到屋子后面去了,麦晴无奈,只得跟了过去。 第118页 他们通过一条蜿蜒曲折的小路,来到一个很像卧室的小房间,里面有床和被褥,一些衣服乱七八糟地堆在一张竹榻上。麦晴看见床边还有一个小炭盆。 “他应该是用这个取暖的吧。”她道。 “肯定是。外面的树枝是很好的燃料。这里好暗,我们需要照明设备,否则根本看不清这里的状况。他是怎么取火的?”赵子幸开始在床的四周翻找起来,不一会儿,他便在床底下找到两块石头。 “他是用这个擦出火花的吗?” “好像没有其它的方法了。”赵子幸磨擦两块石头,果然有零星的火花冒出来,麦晴连忙递上一根树枝,火光很快照亮了整个房间。 这是一间极其简陋杂乱的卧室,床上的被褥都已经破旧不堪,发黄的床帐斑斑点点满是虫斑,而且只剩下了一半,床边有张小椅子,但麦晴发现椅子缺了一条腿。 “妈的,这地方果然是什么都没有!要是把个女人丢在这里,不出几天,她就得死。”赵子幸骂道。 麦晴发现他脚边有一根长长的绳子。这一次,她确定那不是老鼠尾巴,因为老鼠尾巴没那么长,但它看起来,也不像是根普通的绳子。她从地上捡起了它。 “什么东西。”赵子幸问道。 “好像是从树皮或树茎上撕下来的。”她踢了一脚地上的长枝条,“大概就是从这根树枝上剥下来的。真不知他弄这些东西来干什么。” “大概是在做弓箭吧。”赵子幸捡起枝条,将它靠近手上的火把,麦晴看见枝条的顶端有一个精心凿开的小孔,麦晴索性将地上的那根“绳子”穿过枝条两端的小孔,立刻,一把原始的弓箭呈现在她面前。 麦晴拉了一下弓,笑道,“还挺结实的。看来,王爷是个好猎手。” “我们得找找他的储藏室,看看他都打到了些什么。”赵子幸撩起床围,朝地上张望,可是如麦晴所料,那里什么都没有。 “如果是肉类,屋子里是没法储存的,我猜他可能在院子里挖了个坑,我们去看看吧。”麦晴说完,先行一步,走出了屋子,“你把炭盆烧上,等会儿,我们可以用它来取暖或烤东西吃。”她回头提醒赵子幸。 “好嘞。”赵子幸答应了一声。 麦晴也顾不上他,独自来到屋后的院子,这里照例是断垣残壁,杂草丛生,不过在荒烟漫草中,倒是有片密密的竹林,想必之前在屋子里发现的竹刀就取自这里。麦晴从地上找到一根长树枝,一边拨开杂草,一边四处寻找地窖的所在,这时,赵子幸从屋里奔出来,朝她招招手。 “你快过来。” 麦晴见他神情有些异样,心里便咯噔一下,也来不及细问,便跑了过去。 赵子幸将她带回到卧室,炭盆里已经烧上了火,赵子幸指指炭盆的下面。 “你看这里。” 麦晴蹲下身子,发现炭盆底下的砖头有一块砖头明显有松动的迹象。难道这下面就是他们在寻找的地窖? 赵子幸看出了她的心思,说道:“这不是地窖。但这比地窖要厉害得多。”他小心翼翼地移开炭盆,用力按了一下砖头的正当中,忽听“哗啦”一声,砖头如门一般打开了,一条黑漆漆的通道出现在他们面前。 “地道?!”麦晴朝里瞄了一眼。 “对,就是地道。这里反正也没人管他,他就在这里日挖夜挖,让他挖出了一条通道,就是不知道,这地方通往哪里。我们去看看怎么样?”赵子幸满脸兴奋,“我怀疑,所谓吃老鼠,只是个幌子,他有办法让自己过得很舒服。也许通往御膳房呢?” 麦晴也想去探个究竟,但她又担心李怀茗随时会派人来找他们。 “如果李怀茗他们……喂,你等等好不好……”麦晴发现赵子幸已经钻进了地洞。 “等什么等,我可等不了了,李怀茗如果派人来,怎么也得晚上或明天了,他们古代人的时间观念跟我们不一样。快下来,你还等什么……” “下面怎么样?”麦晴考虑是不是该带个火把下去。 “小得很,只能爬行。”赵子幸的声音从通道的深处传来。 麦晴立即用一根树枝从炭盆上取了火,随后,她才慢慢爬下通道,临走时,她没忘记将炭盆搬回原处。 通道里果然如赵子幸说的,仅能容一个人爬行。借着火光,她看见赵子幸在她前面大约三米处,正在奋力朝前行进。 麦晴爬了十几米,身上已经满是泥污,火把也熄灭了,她知道这时候想折返已经不可能,于是便也加快速度,她只希望能尽快结束这坑洞旅程。 两个人都不说话,默默在通道里爬行了将近一个小时,前方才出现熹微的亮光。 “餵!前面有光。”赵子幸道。 “哦,真的!”麦晴心里一阵激动。 “希望是御厨房!这样我们就能弄到点吃的了。我都快饿扁了。”赵子幸嚷道。 麦晴心想,即便是到了御厨房,也不可能由着性子随意找吃东西,要是让人发现,这可非同小可。不过,她也不想扫他的兴,于是附和道:“是啊,是啊,我也快饿死了,其实我最希望是能有杯可乐……” 第119页 “哼,可乐,你做梦吧……” 前方的亮光离他们越来越近。忽然,麦晴听见赵子幸叫了一声,再一看,他的人影竟不见了。这是怎么回事?麦晴顿时急了起来。 “餵!赵子幸!李奇石!李奇石!”她忍不住大叫起来,并加快了爬行的速度,忽然,她眼前亮光一闪,她的手原本在泥坑里攀爬,此时勐一抓空,整个人跌了出去,接着,她意识到自己正沿着一条狭窄的沟渠急速下滑,她来不及唿叫,来不及思考,耳边只听到衣服摩擦泥墙的沙沙声…… “碰”——她像一块大石头般砸到了水中。 她在水里扑腾了两下,立刻清醒了过来,这是一条高山下的小河。 “麦晴!”赵子幸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她定了定神,发现他已经在岸边,并且在脱衣服。 “你在干什么?”麦晴朝他游了过去。 “我的衣服都湿了,这里正好有干衣服。” “正好有干衣服?”麦晴爬上岸,发现他脚边丢着一包衣物,“这是哪儿来的?他在附近有个储藏室?” “呵呵,差不多吧。”赵子幸堂而皇之在她面前换好了衣服,随后用嘴朝身后一努,“后面有个小山洞,他在那里藏了衣服和钱,我猜,他平时由禧绣宫爬到这里后,就拿了钱到街上去吃东西了,瞧那儿,有大路。” 麦晴顺着他的指引望去,果然发现有条大路由南自北,就在不远处。 “吓!这么说来,他真的可以出入自由,那他为什么不跑?为什么甘愿被囚禁在禧绣宫?”麦晴蹲下身子在那堆衣服里翻找,她想找件女装换上,湿衣服粘在身上太难受了。 “我怎么知道?”赵子幸道,“也许他也想找出真兇吧。再说,他能跑哪儿去?即使他找个地方安顿下来,也不可能再过以前的生活了。所以,还不如呆在这里。”赵子幸从包裹中翻出一件男式长褂丢在她头上,“凑合着穿吧!” 麦晴拿了衣服跑进了树林。 “喂,你害什么羞啊,有这必要吗……”赵子幸在她身后嚷。 “当然有必要!孔翡跟赵王爷什么关系都没有!”麦晴一边快速换上干燥的衣服,一边大声回答他,现在她的心情又好了起来。既然赵子幸把钱藏在这里,这附近又有大路,那他们至少不用为了吃饱肚子,去满地抓老鼠了吧。他们至少能找到一家酒家,吃上一顿像样的晚餐。 她换上衣服,飞快地奔回到河边,却发现赵子幸又不见了。这时,山后的林子里传来砰砰的闷响,听起来,像是有人在抡锄头刨地,她心里纳闷,跑过去一看,果然看见赵子幸正在那里刨坑。 “你又在干什么?”她问道。 赵子幸正在用铁锹使劲刨着脚下的泥土,而他的脚边则搁着一包银子和几吊钱。 “我问你,你在干什么!我可没时间陪你玩泥巴!”麦晴不耐烦地嚷道,经过两个多小时的坑洞歷险,她已经飢肠辘辘,现在她只想快点去找点吃的丢进胃里。 “问什么问!还不快帮忙!”他没好气地回答了她。 “帮忙?” 他搁下铁锹,眼睛盯着她的脸,一板一眼地说: “小姐,我们现在可是在明朝!” “吓,这还用你提醒!别闹了。”麦晴说完正欲转身,他却拉住了她的胳膊。 “喂,这是在明朝!我们来一趟容易吗?你知道在我们那儿,一张明朝的破椅子是什么价吗?” 这句话让麦晴停住了脚步。 他继续说道:“我们可以找个地方,把值钱的东西都埋起来,然后等我们回去,我们找到那地方,往下一刨……麦晴,无论我们现在埋下什么,都是古董……”他的眼睛闪闪发光,“我的研究经费,我们结婚的钱,到澳洲旅游的钱,不都有了?” 一番话说得麦晴热血沸腾。 “好主意!我怎么没想到!”她顿时忘了飢饿。 “接着!”赵子幸把铁锹丢给她,“你继续挖,我现在去山洞,把那里的东西通通拿出来埋了。” “那可不行。”麦晴连忙阻拦,“你把他救急的钱全弄走了,我们一旦走了,他怎么办?” 赵子幸停住了脚步。 “要命,这我倒没想到。既然这样……”他弯身把那包钱从地上拿了起来,“我还是把它们放回原处吧。我们另找些东西来埋,反正还有的是机会,只不过,我们得先把藏宝地确定下来,你看这儿怎么样? “这儿不行。”麦晴四下观察了一番,断然道,“这里离故宫太近。到了我们那个时代,这里早就改头换面了,我们根本没法找到我们的藏宝地。” “那怎么办?” 麦晴想了想道:“古村落。记得吗,我们那边,有古村落旅游的项目。所谓古村落,就是指从古到今,都基本保持完好的村子。只要我们能找到这样的村子,买下一间房或一块墓地,作为藏宝洞,那等我们回去后,才有可能找到我们埋下的宝贝。” “呵呵,果然是财迷,一说到钱,马上就才思敏捷起来。”赵子幸笑着嘲讽她。 第120页 麦晴作势要揍他,他抱着钱匆匆奔回山洞,很快又折返了回来。 “好啦,我们先去补充点能量,等吃完喝完,再考虑怎么办。”赵子幸一边说,一边掸了掸身上的灰,朝大路上走去,“你说的古村落,我们一起去过,但那是在江西婺源。离这里可是很远。” “安徽也有。也许这附近也有,我们慢慢找吧。”麦晴道。 两人快步走过山涧小道,穿过一小片稀疏的林子,又步行了大约十来分钟,终于走上了大路。一上大路,麦晴立刻闻到一股京城近郊的气息。来往的人多了起来,人气明显旺了许多。有卖水果和糕饼的小贩,有耍猴的卖艺人,有肩头扛着麻袋的农民,也有穿着体面斯文的读书人,还有脸上抹着胭脂花粉的中年女子。 麦晴猜想人多的地方,必有饭店,于是便东张西望地寻找起来,这时,有个读书人模样的男子兴沖沖地朝他们迎面走来。 “许大爷,别来无恙?”那人拦在赵子幸面前问道。 许大爷?他是在叫赵子幸?麦晴和赵子幸面面相觑。 “我们……认识吗?”赵子幸狐疑地看着他。 “许大爷,您可真是贵人多忘事,我是闲云馆的施岩啊。前些天,您还来小店喝过酒呢。您怎么……”那人上下打量着赵子幸。 麦晴知道这是赵子幸的旧相识,连忙解释道:“许大爷近来得了失心病,把前面的事都忘了。施老闆的店在哪里?我们要不先去喝一杯?” “是啊,我们都饿了,如果你是开饭店的,就快点带路。怎么走啊?”赵子幸也急着说。 施岩点头,连说了两个好,随后朝前方一指。 “许大爷果然是忘了,既如此,我就给您带路,来,这边走。” 闲云馆听名字还算雅致,可地方实在是不怎么样。其实说白了,它就是一个藏在小巷子里的小饭店,地方窄小简陋,门口的招牌又破又旧,麦晴他们到达时,店里别说客人,连一个伙计都没有。 施岩将他们带到店堂里,指着角落的一张方桌道:“许大爷,您平时就坐那儿,我这就给您去烫酒,吃的喝的,还照旧?” “照旧照旧。”赵子幸答道。 “成。我这就给您去弄。您稍等。”施岩甩下话后,就跑到帘子后面去了,麦晴听到那里传来一阵锅碗瓢盆的磕碰声。 “难不成,这饭店就他一个人?”麦晴小声道。 “哼,我看也差不多。” 赵子幸话音刚落,施岩从后面匆匆跑了出来,这一次,他手里端着茶盘,那里面倒是有一壶热茶和两碟小点心。点心是用糯米做的小糰子,上面还洒着糖粉,麦晴看了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许大爷,这是点心,您先用着,我这就到后面去做两个菜。”施岩放在茶盘,便急急忙忙准备离开,赵子幸却叫住了他。 “喂,这儿怎么就你一个人?我平时真的常来你这儿吃饭?你不会是骗我吧?”赵子幸拿了个糯米糰丢进嘴里吧唧吧唧地吃起来,麦晴见状也不甘示弱,连忙也拿了一块。 施岩听他这么说,急道:“哎呀,许大爷,看来您真是得了失心病,我开这店,还是您出的钱呢。当初您说。我在这儿开店,您有个地方能清静吃饭,我也能有个清静地方可念书——您全忘了?” 赵子幸摇摇头,又拿起了第二快糯米糰。 “我家原在中原街开了家饭店,后因父亲好赌,家道中落,一年不如一年,去年,因欠人赌债,家父终于将祖父留下的饭店抵给了别人,之后,他便在家里的后院悬樑自尽了……”施岩脸上露出几分羞惭,他嘆了口气,“家父自尽时,家里早已一无所有,连办后事的钱都没着落,无奈,我只得跪在街上祈请路人帮忙,可惜我跪了两天都无人问津,那日半夜,我心灰意冷,便抱着父亲的尸首跑到后山,本想干脆跳河了断此生的,不想,却碰见了许大爷您。您得知我的困境后,便慷慨解囊,助我开了这家饭店。因我想读书求取功名,您便让我在此地清静读书,说是以后,若是我真的做了官,这饭店便原物归还,倘若我没考取,我便可在此地常住下去,只不过,这店只能招待您一位客人——您真的都忘了?” 赵子幸和麦晴同时摇头。 “你只招待我一个人?可我要是平时不来的话,你靠什么生活?”赵子幸问道。 麦晴插嘴道:“这还用问,自然是您预先给了他钱,这里等于是您的别院。”她给自己倒了杯热茶,热乎乎的绿茶进入喉咙,让她觉得无比畅快。 “这位姑娘说的是……您确实每个月都给在下留了些银子……许大爷,我还是先去做两个菜,您稍候……”施岩又欲离去。 “那我多久会来一次?最后一次来是什么时候?”赵子幸又问。 “您大约是每三四天就会来一次,最后一次,大约是五天前……” “我好久没来了,是不是可以在你炒菜的时候四处转转?” “成。这就是您的房子,您怎么看都行。后院里那个门上有朵梅花的小屋是您的,您有时也会在那里睡上一会儿……只是……”施岩停下脚步,回头道,“您那屋子,我可没钥匙。” 第121页 赵子幸点了点头。 “明白了,你忙去吧。” 施岩转身走了。 赵子幸低声对麦晴说:“赵王爷在这里有密室,他一定在这里藏了什么东西。我们去看看。” 麦晴将盘子里的两块糯米糰拿在手里,点了点头。 他们两人把盘子里的点心吃完后,才来到后院。那时天已经快黑了,施岩所说的小屋在后院的角落里,正如他说的,小屋的门上刻了一朵暗褐色的梅花。麦晴快步走上前,推了一下房门,果然上了锁。 “如果想看屋子里的东西,我们就只能把门砸开,”麦晴慎重地说,“这很容易,但门一旦被砸开,里面的秘密就会完全暴露。我就怕,这么一来,会对赵王爷不利,假如他真的这屋里藏了点什么,他肯定不希望别人知道,尤其是外面那个人……”麦晴朝厨房方向瞄了一眼。 赵子幸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走到门口,“你说得有道理。可是,我们总不能就这么傻站着吧。难道你就不想知道这屋里的秘密?”他轻声诱惑道。 “可是……” “你还是想想我们该怎么把门弄开吧。”赵子幸说完,用手里的石头轻轻砸起门来,“笃笃笃”,“笃笃笃”。 “你在干什么?”麦晴看着他。 “我想知道门里面是不是装了铁锁,如果有铁锁的话,我这样撞击,里面就会发出叮叮噹噹的声音。”赵子幸一边说,一边把耳朵贴在门上,“笃笃笃”,他又敲了三下,“笃笃笃”。麦晴发现他的眉头皱了起来。 “怎么啦?有没有你说的那种声音。” “那是没有,不过,很怪……”赵子幸的神情游移不定。 “很怪?” “里面有声音,但不知道是什么声音,很轻,不过,我可以肯定,里面没有铁锁,因为我完全没听到金属撞击的声音,所以我估计那里面用的还是木栓,我看过他们这里的建筑,多数用的都是这种木栓。” “如果是木栓的话,那就简单了,只要找把刀从门的缝隙里插进去,然后慢慢移动……等等!”麦晴突然想到,“如果里面用木栓栓住的话,那赵王爷平时是怎么进去的?难道也跟我们一样,用刀插入门缝?……”麦晴说到这里,脑海里立刻蹦出三个字,不可能。假如赵王爷是屋子的主人,他就不可能以这种方式进门,首先,他一定有钥匙,可是门偏偏是从里面上了锁,他平时如何进门呢?难道…… 她脑中灵光乍现,蓦然抬头盯着那扇门。 难道他在屋里藏了一个人? 似乎只能这么解释了。 赵子幸再度将耳朵贴在门上,突然,他后退一步。 “怎么啦?”麦晴轻声问,因为现在怀疑屋里有人,她不由自主地降低了音量。 赵子幸把食指放在唇边,作了一个“嘘”的动作,两眼则直直盯着那扇门。 麦晴不敢作声,静静等待着。一秒、两秒、三秒,忽听“吱呀”一声,门开了一条小缝。里面果然有人!到底是谁?赵子幸为什么把他藏在这里?他是男是女?这些日子他一个人在这里,施岩怎会一无所知?霎那间,一百个问题涌向她的脑际。 一个矮小的黑影出现在门缝里,难道是小孩?看上去他不会超过1米2。赵王爷为什么把一个小孩藏在这里?是他的私生子? 门慢慢开大了,她的心砰砰跳得飞快。 这时,她身边的赵子幸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她紧张地问。 “哈哈,你看那是什么。” 她一回头,不由地大吃一惊,她竟然看见一只猴子站在小屋的门口。 猴子两眼亮晶晶地望着赵子幸,随后“吱”地尖叫了一声,扑到了他怀里,“看起来,赵王爷在这里给这小傢伙安排了一个小公馆。”赵子幸笑嘻嘻地抱着猴子,用手亲昵地捏了捏它的下颚,说道,“这是只普通猕猴,雌性,大概三、四岁,算是成年了。——嘿,宝贝,你叫什么名字?” 小猴朝他龇牙笑,又将小脑袋温柔地靠在他的肩膀上。 “呵呵,不管哪个年代,你倒都能碰到一只崇拜你的雌猴。” 麦晴朝他作了个鬼脸,又道,“不过我看这里也未必只是用来关猴子的,先进去瞧瞧吧。”麦晴说罢刚要抬腿跨进屋,那只猴子突然尖叫了一声,“吱!”,麦晴虽然不懂兽语,但也听出猴子的声音里有几分紧张。“它是什么意思?它不想让我进门?”麦晴道。 “它是在提醒你,不能就这么进去。这屋里可能有机关。”赵子幸的眼光朝屋里熘了一圈,从门外丝毫看不出屋里有什么特别之处,那里面的摆设就跟普通民居一样,不过是两张靠背椅子,一个茶几,墙上挂了幅山水画。 “那怎么办?”麦晴道。 “我来问问它。如果赵王爷训练过它,它应该能听懂人说的话。”赵子幸说着,低头在猴子耳边低语了两句。他将它放到了地上,那只猴子乖乖地朝屋里走去,每走出一步,它都不忘回头看看它的主人。赵子幸则不断朝它挥手,鼓励它前行。它终于走进了屋,麦晴看见它抓着门栓很快消失了踪影。 第122页 “它上哪儿去了?”麦晴道。 “嘘……”赵子幸示意她别说话。 就在这时,只听“啪”地一声脆响——那声音很像两块木头之间的拍打声——麦晴看见屋子的正中间出现一条大约半米宽的通道,这条木头制成的通道由地板下面升起,宛如一座横跨整个屋子的小桥。难道在这间屋里,只有这条路是安全通道?麦晴忍不住朝赵子幸看去,此时,他已经跨进了屋,可他的脚才刚踩到通道口,木门就开始慢慢朝里关。麦晴心里一急,连忙跟在他身后,挤进了越关越小的门。 他们两人才刚进屋,身后的木门就碰地一声关上了。他们在黑暗中静默了两秒钟,谁都不敢动弹,忽听“嚓”的一声,屋子里明亮了起来,原来是之前的猴子点亮了油灯。 这时麦晴才看清屋子的全貌,原来这条通道的两边是两个深不见底的沟渠,静下心来,还能听见下面传来的水声,如果没有那条通道,人只要一跨进门,就会掉入沟渠。 “他造这样的机关,无非是为了预防外人进入。他会不会在这里藏了些什么?”麦晴瞥了一眼那只猴子,“我是说,除了它以外。” “我也这么想。”赵子幸经由通道,走到那两张靠背椅子前,他踢了一脚其中的一把,“嗖”,一支箭由墙内射来,“小心!”他大叫一声,麦晴跟他同时矮下身子,那支箭不偏不倚,正好射在门上。 “这里的机关真不少。”麦晴心有余悸地说。 “这就更说明,这屋子不简单。”赵子幸看了一眼另一张椅子,又弯身观察了一番两张椅子中间的案几,“缝隙里有很多细绳子,只要一碰到,就会有东西弹出来,机关设计得这么复杂,说明他一定藏了什么……”赵子幸将目光移向案几后面的画。 山水画的背后是一堵墙。 “那幅画后面是不是藏了东西?”赵子幸手指着画,问那只猴子,眼下它正眨巴着一对亮晶晶的眼睛,蹲在屋角的一个花架上,在它的头顶斜上方,有根绳子横穿过整个屋子,绳子上吊着两个空的小篮子。它平时吃的水果和粮食大概就放在这两个小篮子里吧。现在篮子空了,说明赵王爷已经好几天没来了。 “你问它干什么,就算它知道,也不可能开口告诉你,你还是干脆让它揭开那幅画,试试有没有暗器吧。”麦晴道。 “好吧。”赵子幸道,又对那只猴子说:“乖孩子,去把那幅画揭开……”他再度指指那幅画,“去把画揭开,快!”他命令道。 猴子听懂了他的话,它双手拉住头顶上的绳子,纵身一跃,跳到了那幅画前面的案几上,随后,它就像人一样——至少麦晴是这么觉得的,她感觉它的一举一动就像一个身手敏捷的小孩——掀开了那幅画,它的手在墙上快速一按,那里立刻出现一道暗门。 “吱——”猴子叫唤了一声,似乎在说,“我已经完成任务了!” “乖宝贝!过会儿我就拿吃的给你!”赵子幸笑着说,又朝麦晴看过来,“这里果然有秘道。你说他会把什么藏在这里?”他将脑袋探入暗门。 “看清楚了吗?”麦晴问道。 赵子幸回过头来,嘴边带着一抹坏笑。 “里面是什么?”麦晴又问。 “你自己看吧。”赵子幸闪到一边,让麦晴走到自己的前面。 麦晴靠近案几,尽量让身子前倾,她本以为暗门里是一片漆黑,谁知出乎她的意料,那里面竟有一片亮光差点晃花她的眼,她揉了揉眼睛,再朝里看,这回她终于看清楚了,这个大约六、七平方的小暗间里堆满了金银财宝,其中有两颗宝石般的东西在黑暗中闪烁着夺目的光芒,麦晴虽然看不清那东西的全貌,不过,她心里也猜出了八九分。 “这就是夜明珠吧?”她轻声道。 “我感觉自己就像走进山洞的阿里巴巴。”赵子幸轻声在她耳边说。 “他藏那么多财宝在这里干什么?” “当然是自己花喽,他知道人是靠不住的,所以找了个不可能贪财的小畜生来当看守……”赵子幸瞄了一眼那只猴子,现在,它已经重新坐回了原来的花架,正好奇地瞧着他们,“灵长目动物,有很高的智商,能听懂人的话、它会是最忠诚的僕人。” 麦晴可没心思考虑猴子的事,她一边继续朝里张望,一边说:“你想听听我怎么想吗,一个懂得挖地道摆脱困境的人,是不会甘愿当个受欺压的罪臣的。但是不管他想干什么,都需要钱,所以,他找了这么个地方藏钱。也许这些钱是他偷来的,我现在相信,他虽然被关在禧秀宫,可他完全有能力行动自如,宫里的人都太小看他了,他们以为他只是一个……咦,怎么会——”麦晴的目光瞪着前方,她的心勐烈地跳了起来。 “怎么啦?”赵子幸问。 “我好像看见一只脚。” “是尸体?!” “不不,应该不是。如果是尸体,会有臭味,但是什么气味都没有。”麦晴小心翼翼迈开腿,踏上了暗门的门槛。 第123页 “小心。”赵子幸提醒她。 麦晴“嗯”了一声。进门之前,她没忘回头去看那只猴子,现在,它正坐在花架上懒洋洋地挠痒痒,脸上没有丝毫紧张的神情。既然它没有特别的反应,那此行应该是安全的吧,她这样对自己说,脚已经踏进了门。 她来不及去看身边的财宝,眼睛只盯着角落里的那只脚向前走。越走近,她就越觉得那是只孩子的脚,因为它很小,比她的巴掌大不了多少。待她走到它跟前,发现两只脚的主人被塞在一床锦缎棉被里,棉被的另一头露出一个小小的髮髻。 “麦晴,你看见了吗?”赵子幸在门口问她。有一堆财宝挡住了他的视线,因而,从他的角度只能看见其中的一只脚。 “我看见了。可能是个孩子……”麦晴蹲下身子,小心地拉开棉被的一角,果然看见那里面躺着一个正在熟睡的男孩。男孩看上去约莫六、七岁,耳朵旁边和头顶插着几根小小的银针。 屋子里里瞬间明亮了起来,她抬头一看,发现赵子幸举着油灯已经走进来了。 “真的是个孩子。”赵子幸来到她身边,他的手伸到孩子的鼻子底下试探了一下,随即点点头,“他还活着。那些针可能是为了让他多睡一会儿吧。真不知道他是从哪儿把这孩子弄来的。”他将油灯移近孩子的身体,麦晴发现孩子的衣服上缀着金丝。 “可能是官宦人家的孩子。”麦晴道。 “我看也是。” “搞不好还是仇人的孩子。”麦晴道,“他受了冤枉,咽不下这口气,于是就绑架了仇人的孩子,将他藏在这里。要不是他的灵魂被迫进入休眠状态,他肯定一回来就会过来处理这件事。他不可能永远把孩子关在这里——你觉得我们现在该把他怎么办?” “就把他留在这里吧。放心吧,人在休眠状态时,消耗很低,他一时半会儿死不了。”赵子幸从地上捡起一颗珍珠看了看,又扔了回去,“可惜啊,这么多好东西,居然只能看,不能带。” “别贪财了,我们还是走吧。到时候问问李怀茗,最近有没有谁丢了孩子……” “怎么,你还想把孩子还回去?”赵子幸边说边出了门,“你又不知道赵王爷这么做是什么目的,万一他有他的打算呢……” 麦晴又回头看了一眼那孩子才离开。 “我知道他一定有他的目的,可是,你想想丢孩子的人是什么心情,尤其是孩子的妈,不管大人之间有什么过节,孩子总是无辜的。” “说的也是。”赵子幸略一想便点头道。 “所以,假如我们知道了孩子的父母是谁,就想办法偷偷把孩子送回去,这样,也不会让赵王爷受到惩罚,你觉得怎么样?” 赵子幸朝她龇牙做了个鬼脸。“行,就听你的。我对孩子没兴趣,你想怎么做都可以,”他说着话,人已经走到了通道的正中央,“现在,我得想办法给小傢伙去弄点吃的。我们先出去再说。”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小屋,出门前,赵子幸对那只猴子说:“乖孩子,我等会儿就给你带吃的来。等吃完了,今晚你爸带你回家。” “你要带它会禧绣宫?” “总不能让它一个人闷在这里吧。”赵子幸的嗓门蓦然提高了,“你的爱心都到哪儿去了,猕猴可是野生动物,它需要的不仅仅是食物,还有活动的空间!” 麦晴眯起眼睛看着他。 “我看你对人倒没那么有爱心。” “废话!认识的人越多,我就越喜欢动物!哼!”赵子幸气啾啾地瞪了她一眼。 他们回到饭厅的时候,施岩正好端着热气腾腾的餐盘从厨房走出来。见两人从后院的方向过来,便悄声道:“许大爷,那畜生还好吗?”麦晴听到“畜生”两字立刻明白他是在说那只猴子。想想也对,后院关着一只吱吱叫的猴子,要想瞒过住在同一个院落里的施岩实在是不太可能。 赵子幸听了施岩的问话,在门槛边回过头来,“哈,你知道那屋里关的是什么?” 施岩笑起来。 “我怎么不知道。您把它带来的时候,我也在,您还让我平时多备些水果呢。对了,您八成忘了水果放哪儿了吧?就在厨房外屋的柜子里,您等等,我一会儿就给您去拿。”施岩一杯将饭菜端进饭厅,一边絮絮叨叨地说道,“我本来跟您说,我可以替您餵那只猴子,可您说那只猴子野性难训,见到生人就会乱咬,我一听,也罢,伺候畜生咱也不在行,您还是自己来吧。每次您来都在它屋里丢一小篮水果。这猴子凶是凶,不过聪明倒是真聪明,它会自己上茅坑……对了,您是不是忘了把它的尿盆拿出来了?……” 赵子幸和麦晴面面相觑。 “好吧,我等会儿再进去瞧瞧,如果找到那尿盆的话……”赵子幸道。 “那尿盆就在案几下面。您找找。”施岩嘆了口气道,“唉,您平日每隔三天来一次,这次耽搁了两天……不瞒您说,我还在门外听过动静,也没听见它叫,呵呵,我本来还以为……呵呵,没事就好。”施岩说完话,四碟小菜已经端端正正地放在了桌子正中。 第124页 除了米饭之外,麦晴只看懂其中一样凉拌黄瓜丝,其它三样,她怎么都分辨不出来,于是便问道: “这几样都是什么?” 施岩笑道:“这都是许大爷平日爱吃的几样小菜,这是青嫩小黄瓜,这是白菜包驴头肉,”他又指了指另两碗菜,“这是山苋菜烧萝蔔叶,他平时就爱吃野菜,让我常年备着的,还有这个,煎鸭肉脯。这酒是前街燕客来的黄米酒,我这儿还有粤西桑寄生酒,您二位要是喜欢,我这就去拿来。” “不用不用,我现在不喝酒。”赵子幸忙道。 施岩点头道:“那也成,您二位先吃着。我这就去拿水果,您吃完饭后,好去餵那傢伙,它一定也是饿坏了。”他说完便匆匆而去,过了大约五分钟,他就提着一个竹篮又走了进来,麦晴看见那篮子里装着几个青梨和几串葡萄。 “多谢多谢。”赵子幸看到水果拱手致谢。 施岩从篮子里拿出两串葡萄放在桌上。 “许大爷,这葡萄甜,您尝尝。” 麦晴首先摘了一颗放进嘴里,果然清甜可口。 “好吃好吃。”赵子幸也吃了两颗,立刻赞不绝口,问道,“这是哪儿来的?新疆的?” 施岩摇头道:“许大爷真是什么都忘了,这是从刘麻子那边拿来的……”见赵子幸和麦晴摸不着头脑,他小声道,“刘麻子在御厨房干活,他奶奶就住在咱们北街……您当初提醒我多照顾那老婆子,有一次,那老婆子生病,还是我把她送到郎中那里的,后来那刘麻子上门来谢谢我,我跟刘麻子就是这么认识的……对了。您前几天让我向刘麻子打听点事,昨天,他可都告诉我了——这些您都忘了?”施岩睁大眼睛盯着赵子幸。 嗨!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你有什么话,就说吧。”赵子幸道。 施岩压低嗓门道:“您前几天让我打听两件事,一是宫里最近有没有遭过贼,二是宫里有没有谁丢过孩子。” 听到这话,麦晴立即竖起了耳朵。赵子幸的神情也紧张起来,问道:“你打听到了没有?” “打听是打听到了,可刘麻子说的话也没个准,他也是听宫里在传……”施岩低声道,“前些天,刘贵妃跑到皇上那里去哭诉,说是她从娘家带来的一颗夜明珠不见了,她这么一吵,另两个妃子也说自己丢了首饰,皇上一听就火了,这还得了,立即着人去查。这一查,您猜怎么着,原来这两年里,宫里上上下下,包括太后娘娘在内,个个都丢过东西,少的是几两银子,多的则是成箱的首饰珠宝。听说光太后娘娘宫里,就丢过一百多件珠宝,太后娘娘为此还杖毙过一个看首饰的宫女。原本太后娘娘是怀疑那宫女偷拿了东西,可宫女死后,她丢得更多了,这才知道自己错怪了那宫女,听说之后还特意补了些银子给宫女的家人。” 施岩说完,赵子幸紧接着问道: “那丢孩子的事呢?你打听过了没有?” “自然是打听过了。丢的不是别人,正是当今的太子爷朱宜正。刘麻子说,这太子爷今年八岁,是皇后娘娘的次子,因为聪明伶俐,宅心仁厚,深得皇上的宠爱,就在今年的年头上刚封他当了太子。” 赵子幸不知不觉朝麦晴瞄了一眼,两人心照不宣地想到了后院关着的孩子。 “那他是怎么丢的?”麦晴问道。 “谁知道啊。听说头天晚上还好好在屋子里看书写字,第二天一早太监去房里叫早,让他起床去念书,却发现床是空的。后来在御花园一通好找,就是没见个人影。刘麻子说,为这事,伺候太子爷的那些人可没少受罪,如今他们都被关在地牢里严刑拷打,已经死了三个了,唉!”施岩摇头嘆息,“别看在宫里整天吃香的喝辣的,日子可不好过。得了,我先去厨房收拾一下,您二位快吃吧,要不菜就凉了。” “行行,你忙你的。”赵子幸答道。 施岩匆匆离去。待他没了影,赵子幸小声道:“看来后院的那小子就是太子爷。他这么做多半是想交换自己的自由吧?” “皇上有的是儿子,才不在乎多一个少一个。我看真正在乎他的人,只有一个。” “谁?” “孩子的妈妈。皇后娘娘。他可能是她全部的指望了。我猜,赵王爷可能是想用孩子来要挟皇后娘娘帮他做事。” “皇后能替他干什么!” “也许是让她在皇上面前替他说情。他一定是想要回属于他的东西,比如房子、财产、流放中的孩子,诸如此类的……所以你不能把猴子带走。他将猴子关在屋里,一定有他的道理,那猴子的职责相当于一个监狱看守。比如那孩子要是醒过来,它可能有办法让他别吵——我不知道它会用什么办法,但赵王爷一定教过他。” 赵子幸低头沉思。 “我想那猴子也许还承担了保育员的职责,他可能会经常给孩子餵水餵食。所以,我的意思是,假如你希望那孩子平安地呆在屋里,你就不要随便带走那只猴子。” “可是……” “等会儿你可以把水果带进去给它吃。”麦晴拿了一个梨放在他面前。 第125页 “它可是野生动物,怎么能把它一个人关在那里!它会闷出病来!它会得忧郁症!它也是有感情的!它需要人的爱护!”赵子幸低声吼。 “得了,想想动物园里的动物,它已经适应了这种生活。再说,等我们把孩子还回去后,你就可以把猴子带走了,它只是暂时在这里多住几天罢了。” “凭什么!” “拜託你想想那个被绑架的孩子……” 赵子幸耸耸肩。 “这种太子爷平时养尊处优,让他受点苦也好。你没看见,因为他,已经有多少人遭殃了吗?” “所以得快点把他送回去!我不想再有更多人为他而死!” 赵子幸狠狠白了她一眼,不说话了。 两人匆匆用完饭后,赵子幸便提着施岩准备的水果篮重新回到后院。他拎着篮子独自进屋,麦晴则留在门口把守。隔着门,麦晴听见他在屋里嘀嘀咕咕跟那只猴子说了半天话,约摸过了二十多分钟,他才慢吞吞拿了猴子的尿盆出来。麦晴早就等得不耐烦了,一照面,她就没好气地说道: “你干脆跟猴子一起住在里面得了!” 赵子幸轻蔑地横了她一眼。 “你懂什么!我在给它检查身体!” “检查身体?!——你是说量血压、测心跳什么的?” 赵子幸点头,“还包括检查它身体各处有没有外伤,王爷不是最喜欢扎针吗?我想看看它的身上有没有这种东西。结果让我发现,在它的腋下和后脑勺的下方,还有后背的中心,有两根很小很小的针,估计比头髮丝大不了多少,本来我想拔了看看会怎么样,但后来一想,王爷这么做,一定是为了方便控制这只猴子,我还是不要坏他的事了。”他嘆了口气,拖着步子向厨房走去。 麦晴听到他在那里跟施岩说话。 “这尿盆怎么弄?” “您放着,我马上洗。洗干净了,您再放回去。” “那你快点。我们得走了。” “成成,您别急,马上好。” 不一会儿,赵子幸就拿了干净的尿盆跑了回来。他迳自打开屋门走进去,这次没过三秒钟他就从屋里出来了。猴子在屋里吱吱叫着。 赵子幸回头看了一眼关上的屋门,说道:“别急,我过几天就回来。” 麦晴拍拍他的肩。 “走吧。”她道。 “催什么催!”赵子幸赌气般顶了一句。 两人在厨房里找到施岩,后者早已经备好了一袋干粮。两人急忙谢过。施岩却笑道:“许大爷,您一准是记不得了,您过去吩咐过我,每次您走的时候都给您备点干点心让您带走,这都是老规矩了,还谢什么?再说,这花的也都是您的钱。” 麦晴本来还在担心回到禧秀宫后两人的饭食怎么解决,现在一看施岩都给他们准备好了,顿时眉开眼笑,连忙接过袋子。 “不管怎么说,也幸亏你记得。真是太谢谢你了。” “姑娘客气了。”施岩谦逊地回应。 赵子幸咳嗽了一声,装模作样地说:“施岩,别的倒没什么,我就是有件事想让你给我打听一下。” “您说。” “你给我打听一下这附近,有没有什么百年老树,千年老树的,打听好了,告诉我一声。” “您这是……”施岩一脸疑惑。 麦晴也狐疑地回头看他,但她没开口。 “我向来就喜欢古树。准备买一棵观赏。”赵子幸道。这理由多少有点牵强,不过,施岩也多说,只是一味点头。 “是,是,我明儿就去打听,准给您找棵大的。” “年岁越久越好。” “是是。” 赵子幸又接着说:“施岩,我再多说一句。这地方气候干燥,风沙又大,你平时生火做饭给我留神点,我让你看这房子,可别给我出什么事。” 他这番话打开了施岩的话匣子,“许大爷,您放心,放一百个心,我施岩怎么说也是个读过几天书的人,我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再说,您是我的救命恩人,您又让我免费在这儿吃住,我舍了命也得守住这房子,我早就在后面备好了几大缸水,您要不信,我带您去看……”说话间,他就要来拉赵子幸,后者慌忙甩脱他。 “知道了,知道了,你小心就好。”他拉着麦晴快步走出了闲云阁。 两人回到大路上后,便原路返回,等他们穿过山林,跳下之前淌过的那条小河,伏入水底,钻入山洞,沿着坑道爬回到禧秀宫时,已经过了个把小时了。晚风习习,天空中繁星点点,麦晴不知道具体时间,但她估计,这时候应该已经过了晚上八点了。 两人各自重新换上干衣,接着便开始打扫房间。禧秀宫到处都是破败的砖墙和积满灰尘的家具,相比之下主卧室还略显干净,他们决定暂时只启用这一间房。麦晴负责收拾床铺,就是将破旧的被褥拿到屋外去掸灰,然后扫地叠衣服,而赵子幸则负责生火烧水,另外将施岩给他们的食物藏好。虽说这些活都不算重,但等一切都安顿好,两人都已经累得精疲力竭了。 第126页 “我快散架了。”赵子幸仰面躺在床上嚷。 睡在他身边的麦晴也已经连话都说不动了。 “喂,餵。”赵子幸听她半天没反应,便推了她一下,“麦晴,你是不是睡着了?” “嗯……” “你本事大,在这么脏的地方都能睡着。我可睡不着……死太监!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来找过我们,如果他来,我要给他好看!居然让我这么堂堂一个王爷,住在这里……”赵子幸在那里唠叨,麦晴被他吵得不耐烦,轻声斥道: “别烦了!快睡觉!” “我睡不着。你陪我说说话吧……” 麦晴不理他,假装睡觉。 赵子幸一个人继续在那里嘀嘀咕咕,“得了,别装了,我知道你睡不着……你不用理我,听着就行……喂,你知道,我们是怎么来的吗?……” 好烦,麦晴心想,我们不就是灵魂出窍来的吗? “你以为光灵魂出窍就能到这里吗?”赵子幸好像看穿了她的心思,“如果你这么想,那就只说对了一半!我过去做过这方面的研究。人的灵魂是能够出窍的,当你的注意力特别集中于你的唿吸时,它就能离开你的躯体,但通常只有少数人能做到,即便能做到,灵魂出窍的时间也很短,三、五分钟已经是很了不起了,有的只有几秒钟。当然,高僧除外。其实,我根本不认识什么高僧,所以也不知道他们的情况。”他停顿了一下,从床边拿起竹筒喝了一口水,刚刚烧好的水现在已经凉了大半,“——告诉你吧,我曾经在三百五十个和尚和五百个气功练习者中作过一项调查,当时的调查主题是,深唿吸给身体带来的影响,其中有一题就是关于灵魂出窍的,在他们当中,有60%的人承认自己曾经有过灵魂出窍的情况,出窍的时间一般在3秒到3分钟之间不等,后来,我就从这60%的人中,找来30个人进行实验,我希望当场看见灵魂出窍的情况。我把实验者关在a房间,然后在b房间安排几个学生在画画,实验结束后,我要他们告诉我,b房间的人在干什么——亲爱的,只有灵魂能出窍的人,才能知道隔壁房间究竟在干什么……” 麦晴被他的话题渐渐吸引,虽然她眼睛闭着,耳朵却不知不觉竖了起来。 “结果这30个人中有3个人真正产生了灵魂出窍的情况,也就是说,只有这3个人的灵魂真正看到了b房间的情况,而另外25个人,虽然他们也自称能够灵魂出窍,但其实只是意识的短暂停顿,他们能感觉自己的意识离开了躯体,但之后到底是什么就不知道了。我后来又做过实验,我测了灵魂出窍者和意识停顿者的心跳和脉搏,发现灵魂出窍者的心跳明显更弱,脉搏更低,实际上,是接近濒死状态。” “濒死状态……”麦晴终于接口。 “我把濒死状态分为三个阶段,第一个是接近濒死状态,第二个是濒死状态,第三个是极端濒死状态,第一阶段,通常就像他们那样,能够灵魂出窍,但只有那一会儿,要像我们这样灵魂出窍这么久,那就必须处于极端濒死状态……其实这种状态就是假死,在旁人看来,我们就跟死了差不多,我们没有唿吸,没有心跳,没有脉搏,只有大脑神经的一部分还有知觉。” 这番话把麦晴吓出一身冷汗。 “那你是说,在21世纪,我们看起来,就跟死尸差不多?” “对啊。我说了这么一大堆,无非就是想告诉你,等我们回去的时候,我们很有可能都在冰冷的停尸房。我们两人还可能一人躺一个长抽屉,我不希望你到时候太吃惊。……” 麦晴现在睡意全消,她勐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那我们会不会被……” “你说被解剖?呵呵,暂时不会。我已经把可能出现的情况都跟张元安说了,他会妥善安排我们的。再说,他应该不至于看着我们两个被验尸,坐视不理。他不是还想弄清楚,他女朋友的离奇失踪案吗?” 麦晴略微放下了心。她重新躺下,说道:“既然你提到了灵魂出窍,能不能告诉我,你当时是怎么来这儿的?”其实这个问题,在她心里已经压了很久了。 赵子幸笑了笑。 “先说说你。你是怎么来的?” “我是在杜朝生的引导下灵魂出窍的……”麦晴心想,要是早知道自己其实进入的是假死状态,她绝对不会尝试。这也太危险了,万一灵魂回不来怎么办?“该你说,你怎么来的?”她又问赵子幸。 “嘿嘿,当初为了体验这种经歷,我特别研制了一种小药丸,只要吃了它,几分钟之内,就能进入假死状态,它能令心脏和脉搏深度麻痹达两个小时。” “你疯了吗?!居然自己做药吃?!你不要命了?要是死过去后活不过来怎么办?”麦晴心里担心,禁不住扯开了嗓门,但马上又累得低下声来,“好吧,你要死随便你,反正也不管我的事。” “我哪有这么傻,如果真的活不过来,我还会去吃吗?”他伸出手臂搂了下她的肩,“宝贝,放心吧,我那样一旦药效过了,就会自动醒过来的。” 第127页 “随便你。你是死是活跟我没关系。”麦晴嘟哝道,蓦然,她又想到一个问题,“喂,你的药效过了,能自动醒过来,那我呢?我没吃过药啊。” “我想,杜朝生会想办法叫醒你的。既然是他送你去的,他就一定有办法把你拉回来。” “可我到哪儿去找他?” “当然是到四度空间去找他。” “什么是四度空间?” “四度空间好复杂,我跟你说不清。其实说白了,就是空间和时间的混合体,孔斐一旦进入昏迷或假死状态,你就能摆脱这个身体的束缚进入四度空间。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想,这种事我也没研究透呢。” 麦晴回头看着他的脸,又问:“那你是怎么找到我的?不管是什么空间,你怎么能恰好跟我走进同一个空间?还有还有,不管是孔斐还是赵王爷,我们进入这些人的躯壳,,那原来他们的灵魂到哪儿去了?” “小姐,我的研究还没那么深。如果所有的事,我都能解释清楚,我不早得诺贝尔物理学奖了?而且这种事不是光在纸上写几千个方程式就能得到答案的,得不断实验,实验,实验,不然通通都是没有根据的空想,就好像有人说,人的思想是有能力和吸引力的,也有人做过实验,但毕竟实验还不够深入,所以目前相信的人并不多,虽然那本书好像很畅销……” “你能不能不要打岔,回答我的问题?”麦晴不耐烦地打断了他,同时忍不住用脚丫子撞了他一下。 “别勾引我哦。”他阴阳怪气地说,“老子现在用的是别人的身体,不习惯,不方便,不喜欢,再说你又长了这么一张丑脸,虽然现在是有点看习惯了,不过……” “你再说,再说小心我把你踢下去!”麦晴怒道,“以貌取人的男人最肤浅,最没有素质!别忘了了,我们在21世纪已经分手了!” “我也没说跟你恢復关系啊。”他懒洋洋地说,“只不过现在是形势所逼,咱俩也算是同乡,就是说,是从同一个地方来这儿的,所以就搭个伴呗。” “少罗嗦!快回答我刚才的问题!”麦晴兇巴巴地说,一边越过他的身子,伸手拿了竹筒,往嘴里狠狠灌了一口。咦?奇怪,这水怎么这么咸? 赵子幸见她真生气了,便又换了一副笑脸,“呵呵,你想知道的事,其实我也没办法解释。我只能根据实验结果和我自己的经歷,作一些大胆的猜想。首先,我认为,灵魂作为一种物质,它在四度空间里是绝对自由的。也就是说,你的灵魂想去哪里就能去哪里,想去哪个朝代就能去哪个朝代,这是不需要引导的。第二,我认为,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通道。灵魂虽然是自由的,但是,它只能在自己通道里运行。假如,真的有前世和来生,那么孔斐就是你的前世,赵子幸就是我的前世,不是我们选择了它们,而是我们别无选择,我们只能是他们。至于他们的灵魂到哪儿去了。我猜,一旦后世的灵魂到达,前世的灵魂就会自动休眠。就好像杀毒工具,一旦运行一个新的软体,前面的软体就必须得卸载,反正是不能共存的,当然,也可能灵魂本身具有记忆覆盖功能,这方面,我知道得也是少之又少,得做无数个实验才能得出真正可信的结果——唉,不知道这辈子我能不能把这事弄清楚——所以,我我现在所说的一切,是没有任何科学根据的,你可以当作是瞎扯……” “你的瞎扯听上去还挺像那么回事的。”麦晴道。她觉得肚子里有些不舒服,便用手按住腹部,心里暗想,外面黑灯瞎火的,不知道现在出去方便,会不会碰到蛇。 赵子幸完全没有注意她的一举一动,笑道,“呵呵,谢谢你的鼓励。其实,我的瞎扯也不是完全没道理,但要证明它确实存在,就必须得有实证。可是,实验费用太高,而且,这类实验通常是不会有人愿意贊助,所以,我就只能自己想办法搞钱了……你知道我为什么让施岩找棵千年老树吗?” “为,为什么?”肚子痛似乎加剧了,麦晴咬牙忍着。 “你好迟钝,当然是为了藏钱。我想来想去,什么古镇啊,古墓啊,都靠不住,要想埋财宝,只有找棵老树最安全。一般千年百年的老树,任何朝代的人都会妥善保护的,就算碰到打仗,树让炮轰了,它的根还在那里呢……喂,你听见我说的没有?”赵子幸终于朝她转过头来,见她满头大汗,浑身发抖,忙问,“你怎么了?” “我肚子疼。”麦晴颤颤巍巍地从床上坐起,下床之后,便跌跌撞撞朝门外奔去,赵子幸跟在后面喊道: “你是不是吃坏肚子啦?” 麦晴没回答,她只觉得浑身无力,脚底发软,肚子里一阵阵地抽搐。她跑到屋外,一头扎进了树丛。她什么也顾不上了,一把扯开衣服就蹲了下来。差不多几十秒,她就解决完了,这时,她看见前方亮起了火光,再一看,是赵子幸举着火把跑了出来。 “我给你打灯,不然谁知道你会不会一脚踩进泥沟里。”他捏着鼻子,瓮声瓮气地说。 麦晴拉上衣服,站起身,只觉得浑身如虚脱一般。然而,当她刚想挪动步子,肚子里却又翻腾起来。她连忙又重新蹲下。 第128页 “你怎么啦?是不是吃坏了?”赵子幸不耐烦地问道。 麦晴有气无力地回答他:“大概是吃坏了。奇怪,为什么你没事?……要不,你先回去睡吧。我还要好一会儿呢。,” 赵子幸沉默了一会儿,道:“得了,我就陪陪你吧,反正这里风大,也闻不到多少臭气。——会不会是施岩的菜有问题?” “我想不会,应该是水。你没觉得水很咸吗?”麦晴轻声问。她觉得耳朵开始嗡嗡作响,在朦胧中她听到赵子幸在说话。 “水是有点咸,可我也喝了呀,怎么我就没事?” “是啊,真怪……”她嘟哝道,接着,她突然觉得眼前一黑,随即便失去了知觉。 等麦晴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早晨了。她发现自己赤身躺在卧室的床上,身上盖着条薄薄的旧被褥,一道阳光正好洒在她的光脚丫子上,她想动,可刚伸了一下腿,就觉得腿上一阵抽痛,她撩开毯子一看,小腿上竟绑着一条破布。这是什么东西?她用胳膊肘推了一下身边正在唿唿大睡的赵子幸。他翻了个身,没醒。她又推了他一下,他才嘴里含含煳煳地开了口 “别来烦我!臭死了,讨厌!”他睡眼惺忪地嘟哝道。 “我的衣服呢?”她问他。 “嗯……洗了,晾在外面了,臭死了,你这个臭冬瓜!少来烦我!”他又翻了个身,嘴里骂骂咧咧的。 麦晴原本想硬把他叫醒问问明白的,但看他这一脸睡意,终究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她现在已经回想起了昨晚的事,她知道自己是在“方便”的时候突然晕倒的,想必为了替她收拾残局,昨晚他忙了大半夜,现在也是该好好休息一下了。想到这里,她便蹑手蹑脚地下了床,她从床角抓了一条破毯子围在身上,走出了卧室。 她来到院子里,看见自己的衣服果真被晾在两根枯树干上,上去一揭。衣服还没完全干。她只能折返回卧室,在那里还有一套干衣服,她赶紧换上,又重新回到院子里。她实在想不通,为什么她昨晚会出现这种难堪的状况。毫无疑问,她是吃坏东西了,可是,一样的食物,赵子幸都吃了,为什么他就没事呢? 她来到禧绣宫门外的池塘边。昨晚,他们喝的水就是从这里汲取的,她还记得那水入口时的感觉。不管是孔斐家的水,永幸园的水,还是施岩送上的茶水,都没有那么重的咸味。难道是这水里有问题? 她决定用竹筒舀一杯水上来,于是返回卧室去取竹筒,那是她跟赵子幸合用的饮水工具,也是禧绣宫唯一的饮水用具。赵子幸还在唿唿大睡,她在他床边发现了那个已经空空如也的竹筒。她记得昨晚她喝完水时,竹筒里的水还剩下大半杯,难道都让他喝完了?那为什么他就没事?想到这里,她禁不住盯着他的脸看。 “臭冬瓜,你有毛病啊,大白天看着我。”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一句含煳不清的话从他嘴里冒了出来。 “你醒了?”她看见他仍闭着眼睛。 “你闹那么大的动静,死人也被你吵醒了!”他怒气沖沖地说着,随即睁开了眼睛,“现在几点了?” “谁知道几点了,反正天已经亮了。你睡醒了没有?”麦晴眼看着他的眼睛又要闭上,连忙推了他一下。 他垂头丧气地坐了起来,像木偶般呆坐在床上整整三分钟,才把目光慢慢移向她,“你起来后,肚子痛过没有?”他问她。 “没有。”麦晴把衣服披到他身上,催促道,“快把衣服穿上,别着凉了,在这里可没有速效感冒药。” 他懒洋洋地穿上衣服,神情仍然十分呆滞。麦晴知道他仍然没睡醒,便问道:“你昨晚是不是忙到半夜?我也不知道什么吃坏了。可是就算是吃坏东西,应该也不会昏倒啊……喂,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我听着呢。你昨晚不是吃坏了,是中了毒。”他打了个哈欠,“为了你,我何止忙到半夜,我是天亮了才躺下的。唉……我这个王爷当的……”他又打了个哈欠,接着把脑袋靠在她身上蹭来蹭去,“要不是因为我喜欢你这个臭冬瓜,我才懒得给你洗臭衣服呢……” “你说我中毒了?那你为什么没事?”麦晴只听到这句。 “可能是事先服用过什么解药吧。我在后面地窖里发现一些甘草,它应该就是用来解毒的。所以说……” “所以说,水里的毒是赵王爷下的?” “不错。他在这里布置了很多机关……” “他为什么……” “啊,谁知道啊……你可以到后面被烧掉的地方去找找,那里有个地窖,他在那里还藏着好东西呢,我今天天亮才发现的,虽然我不知道他是谁,不过,我猜也是个重要人物……呵呵,王爷真是个妙人。” 什么!地窖里还藏着一个人?! 16、公主吉祥 麦晴撇下仍然睁不开眼睛的赵子幸,快步来到赵子幸所说的地方,其实他说的后面指的就是卧室后的一个小屋,那地方她昨天也来过,只不过没仔细察看过。现在她走进去,发现屋子的角落里,有张椅子被搬离了原来的位置,地上的砖块翕开了一条缝。她猜想那一定就是赵子幸所说的地窖,于是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搬开了大砖块,果然发现那下面是个四、五平方左右的大坑洞。 第129页 洞里堆着一些类似中药材的干枯植物和几把刀和弓箭,她借着室外的光线费力地在坑洞里搜寻着,忽地,一道银光在眼角闪过,她连忙追踪银光的来源,这时,她才看清楚,在坑洞的角落,一堆中药材的旁边躺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那银光正是来自于小姑娘颈上的项圈。麦晴蹲在洞口观察了一会儿,发现小姑娘仍有唿吸,不觉心里松了一口气,但转念又寻思起来,这孩子是谁?看这身打扮,应该不是寻常人家的孩子,搞不好跟施岩那边地洞里的男孩一样,也是皇家子弟。如果真是这样,赵王爷究竟在打什么主意?他为什么要绑架这两个孩子? “喂,你看好没有?”一个声音在麦晴身后响起。 麦晴知道那是谁,她眼睛仍盯着那女孩,头也不回地说: “不知道这孩子又是谁。” “你不用想了,这种事还是以后问李大太监吧。现在我饿了,我们去弄点吃的吧。”赵子幸踢了一下她的屁股。 麦晴不太情愿地站起身,小心翼翼地将砖块搬回原位,忽然,又觉得不对,问道:“我这样关上门,她会不会闷死?” “之前她已经被关了好几天了,她有没有死?” “那倒没有。” “这不就对了?你瞎操心什么!”赵子幸一边说话,一边穿衣服, “知道吗?我们的王爷大人把什么都想好了,下面有通气孔。我昨晚下去后还发现,那小姑娘的嘴边有一根小的竹管,竹管通向一个葫芦,葫芦里装了很多水。这样她既不会闷死,也不会脱水而死。一个人如果光喝水不吃饭,大概支撑三周左右应该没什么问题的。”赵子幸见她愣着不动,上前将坑洞的门重新封上,将椅子搬回原位,接着推着她的肩出了门。 在通往室外的走廊上,麦晴问道: “那洞里面的干树叶是不是中药材?” “嘿嘿,算是中药吧,不过大部分都是毒草。我猜,他事先把它们熬成汁后灌入了禧绣宫四周的土地,所以你有没有发现,这附近的泥土都是黑色的,我原来以为这是因为火灾的关系,但后来一想,火灾应该是多年前的事了,怎么会这么久土地还呈现焦炭色?昨晚你不是中毒了吗?我就想起了这泥土,我猜想可能是有人下了毒。”赵子幸道。 两人一起来到前厅,赵子幸之前将施岩给他们的食物藏在一个破旧的柜子里。他打开柜子,从布袋中取出两个馒头,丢了一个给麦晴。 “吃吧。施岩的东西应该没问题。”赵子幸咬了一口馒头。 麦晴现在可没胃口。 “那我昨天是怎么会中毒的?是水吗?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不是水,是竹筒。这里的竹子是有毒的……你要问我为什么没中毒,道理很简单,我们的王爷早就服用过解药了。” “是竹筒?你怎么能肯定?我觉得水很咸。”麦晴还是觉得水有问题。 “水是活的,如果他在河里下毒,那整条河都会被污染,所有喝过这水的人都会中毒,那就影响太大了,我认为他没那么坏,也没必要这么做。我猜他之所以在这里下毒,只不过是在让禧绣宫成为他的地盘罢了。” “他的地盘?”麦晴没法理解。 赵子幸又咬了一大口馒头。 “你想,如果凡是来禧绣宫的人都非死即伤,那不正好告诉别人,这是一栋鬼屋吗?喂,看那只鸟。”赵子幸指指麦晴身后,麦晴转过身,看见前厅的门槛上一只彩色羽毛的鸟正在东张西望,麦晴刚想走近,它就扑腾了一下翅膀飞走了。 “这鸟怎么啦?” “这是只八哥,但因为在这里长期吃受了污染的树叶昆虫,所以羽毛呈现出非正常的颜色,看上去就像浇了一层油漆,昨晚我还发现一只老鼠,它没有耳朵……现在是白天,我相信我们会发现更多古怪的动物。实话告诉你吧,我认为这里的每件东西都有毒,包括床、椅子、板凳、柱子、水桶,还有地上的石头……所以凡是在这里呆久的人,都可能出现上吐下泻,精神异常或者别的中毒症状。”赵子幸的眼光在屋子的各个角落扫来扫去,“唯一没有下毒的地方,应该就是那个地窖。他这么做还有一点好处,假如有人趁他不在的时候倾入他的地盘,他很容易就能知道。当然,也许等他发现对方的时候,对方已经成了一具尸体……喂,你怎么不吃馒头?你不饿吗?” “我没胃口!我现在只想知道这里什么是安全的?”麦晴被他说得心惊肉跳,气急败坏地问,“我问你,这屋子里,有什么东西没有下毒?” “我也不清楚。不过,我在地窖里发现一本古书,叫什么《周梁秘技》,谢天谢地,我过去的导师教过我甲骨文,所以我勉强能认得其中的一些文字,不过昨晚我太累了,没仔细看。我只是照上面说的方法给你解了毒。我用地窖里的小刀——那是没毒的哦——在你的小腿上划开一条口子,然后用野兰花汁液涂在上面——谢天谢地,我总算是认得野兰花长什么样——然后我替你包扎好,又将老鼠尿餵在你嘴里——嘿嘿,看,药还挺灵,你现在不是活蹦乱跳的了?” 第130页 “老鼠,老鼠尿?”麦晴整个人冻在那里,脑子里不断闪现两个字,鼠疫,鼠疫,鼠疫,“你居然餵我老鼠尿!你,你抓了老鼠,你洗过手没有?” “我说的老鼠就是那只没耳朵的老鼠,老鼠窝就在地窖里,其实所谓的老鼠窝就是王爷大人养它们的笼子,看来,他平时也经常有用它们的时候。我顺手抓了一只貌似长相温和的,按照书里的方法,我用刀尖刺激它的膀胱,很快,它就开始排尿了……” “我问你有没有洗手!”麦晴自知不该发火,但她又忍不住火冒三丈,老鼠尿,他居然餵我喝老鼠尿!天哪!“你听见我问的话没有!” “老鼠尿就是最好的解毒剂,我干吗要洗手!”赵子幸喉咙也响了起来,“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在这里摸的每件东西都是有毒的。想要解毒吗?很简单,用老鼠尿!这就是王爷培育它们的原因。我不知道他给它们吃了什么,但这就是他把它们抓到笼子里,养着它们的原因。有谁会猜到老鼠撒的尿能解毒?”他顿了一顿,将剩下的馒头塞进嘴里,嚼了半天才说,“当然,你可以洗手,外面的河里有的是水,不过,我提醒你哦,你不能用这里的任何器皿装河水,河水是干净的,可这里的东西全是有毒的。” 麦晴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其实她现在何止是想洗手,她还想吐,她想把昨晚喝下去的老鼠尿统统吐出来。 “那,那如果我不喝那解药会,会怎么样?会死吗?” “照《周梁秘技》上面说,此毒一日不解,必肠烂而死。” “肠,肠烂……” “对,就是这样!” 赵子幸一把夺过她手里的馒头,狠狠咬了一口,“浪费粮食!我来吃。” 麦晴看着他狼吞虎咽,胃里一阵翻腾,“你真噁心!”她骂道。 赵子幸不理她,继续津津有味地吃馒头,“你既然已经喝过老鼠尿,你的身体就是干净的了,应该不会再中毒了。”他道。 又是老鼠尿!麦晴正想警告他,今后不许他再提什么老鼠尿,这时,她听到院子里传来唿唤声。 “王爷,娘娘——起了吗?” 那好像是赵喜瑞的声音。 麦晴回头看了赵子幸一眼,后者连忙把吃剩的馒头丢回到柜子里的布袋中。 “王爷,娘娘——起了吗?”赵喜瑞又叫道,“大总管来看你们啦。” “看就看吧,干吗不进来,这里又没大门。”麦晴小声嘀咕。 赵子幸听她这么说,笑道:“王爷在这里设了那么多套,我估计他们过去大概吃过亏吧,他们以为是鬼神作祟,所以就不敢进来了。”说罢便慢吞吞迎了出去。 麦晴听到他嘴里阴阳怪气地唱道:“李总管,好久不见啦,怎么这么早就来了?我以为要三个月后才能看见你呢。” 麦晴快步走到了门口,看见李怀茗带了四名随从就站在禧绣宫的门外。 “王爷说笑了。”李怀茗抱拳致歉道,“我既说了要来,自然会来,只是宫中事务繁杂,诸多小事都需卑职亲力亲为,且近日宫里又……”李怀茗面露忧色,忽而抬眼看见麦晴,便又换了笑脸问道,“昨晚娘娘过得还好吗?” 还过得好呢! 麦晴皱皱眉头,不说话。 “你也别问了,这鬼地方,第一次来的人,谁能过得惯!”赵子幸道,“倒是你,怎么这才来?我们什么时候能去见太后娘娘?” 李怀茗再度面露忧色。 “王爷,此事恐要延后。” “延后?!”麦晴和赵子幸异口同声道。 “为什么?”赵子幸首先问。 “太后娘娘近日心绪烦乱,据卑职所知,这三天,仁寿宫内日日都有宫女被处罚,昨儿晚上,我特意跑去给太后娘娘请安,刚提到王爷,娘娘便摆手示意卑职闭嘴,王爷,你看这……” 麦晴观察李怀茗的脸色,感觉他不象是在说谎,便问道:“李总管,太后娘娘为什么心情不好,是不是宫里最近出事了?” 李怀茗沉痛地点头。 麦晴跟赵子幸对了一下眼,接着问道:“出了什么事?” 李怀茗沉吟片刻,才道:“太后娘娘近日正为皇太子和清岩公主的安危操心。” 原来那女孩是一位公主,麦晴跟赵子幸再次心照不宣地对望一眼。赵子幸道:“你说她在担心两人的安危……他们两个怎么了?” 李怀茗嘆了口气道:“二人都不知去向。” 赵子幸和麦晴都故作讶异,“怎么会不见了?”麦晴道。 李怀茗习惯性地四顾张望后才说:“太子爷那日夜里在自己屋里写字,宫女太监看着他就寝的,谁知第二天早上宫女奶妈去叫早,人却不见了。宫里上上下下都找遍了,连个人影都没了。那清岩公主失踪得更是离奇,大白天,她在园子里玩,她说看见一只黑色的蝴蝶,要去捉来,就说了这么一句,人就跑到园子里去了,等宫女再去找,哪还找得到人。后来有个宫女说,她看见公主走到了假山后面去了,可现在假山都给挖了,什么都没有。自那以后,她好像就平白消失了……” 第131页 “那有没有找人来查?”赵子幸又问。 “怎么没找人查?可这宫里的事,牵涉太广太深,也不好办……”李怀茗轻轻咳了一下道,“因而,王爷若要见太后娘娘恐要等几日。” “那得等几天?” 李怀茗掐指算了算,“少说也得一个半月,得等这事平息了再说。” “一个半月?那也太久了!”麦晴立刻道。 赵子幸则抱起胳膊,斜睨着李怀茗道:“一个半月,你能确保找到这两个孩子吗?” “不管能不能找到,都得等太后娘娘逐渐淡忘了这事,咱们才能去说东方旭兰的案子,要不然,别说太后娘娘不肯见您,就是真的见了,也未必肯听您说话,就算听了,也未必肯信,”李怀茗凑近赵子幸,低声道,“您别忘了,您这回问的可是红叶公主的事,公主从小跟在太后娘娘身边,深得太后娘娘的宠爱,这事若是说不好的话,一不留神就得惹怒太后娘娘,那可是不得了的事。您就算不为自己想,也得为您身边的人想想不是吗……”李怀茗朝麦晴瞄了一眼。 “可一个半月也太久啦。”赵子幸嚷道,“半个月怎么样?”见李怀茗直摇头,他又道,“那能不能让我们先见见赵贵妃,或者红叶公主?” 李怀茗道:“赵娘娘那边,您想都别想了,就算卑职敢给您带路,娘娘也不肯见您。您别忘了,您跟娘娘当初是什么关系。这宫里头人多嘴杂,稍一差池,就会惹上杀身之祸,娘娘这些年又颇得宠,别人都眼睛生钉子般盯着她呢,她就算有九个脑袋,也不敢见您。不如这样吧,王爷,我先去探探公主那边的虚实。劳烦您在这儿再等等。” “那又得等多久?”赵子幸不耐烦地问。 李怀茗笑着欠身道:“王爷莫急,公主今儿就在太后娘娘那里,我去去就来。我估摸着不出两个时辰,就能给您准信。” “行,那你就快去快回。” 李怀茗点头,又转头叫赵喜瑞。 “快把东西拿来。” 赵喜瑞提了两个大包袱给他们,麦晴接了,打开一看,一包是衣服,另一包是酒和食物。李怀茗笑道:“今儿得空,我让厨房准备了点干的湿的,王爷别嫌弃,先垫垫飢再说,卑职这就告辞了。”说罢跟赵子幸欠身施礼。 “快去,快去。”赵子幸朝他挥挥手。 李怀茗带着他的随从走了,赵子幸和麦晴折返回禧绣宫内。 两人快步回到卧室,麦晴还特意留意了下身后,等她确定李怀茗的人没有跟在后面,才轻声问赵子幸:“你看现在怎么办?老太后不肯见我们。这案子没人给我们撑腰可不行。要不,我们先把孩子放回去,让老太后开心一下,搞不好,她这一开心,就什么都愿意了。” “我也这么想,一个半月!开什么玩笑!”赵子幸马上同意。 “不过也不能就这么把孩子带到他们身边。”麦晴道。 “那还用说!如果就这么把孩子送回去,不等于告诉别人,是我绑架了太子和公主吗?而且……王爷绑架孩子,一定有他的目的,如果我们把孩子都放了,也许会破坏他的计划……” “说的对。”麦晴想了想道,“你看这样行不行,我们先把太子爷放回去。公主的身份远不如太子尊贵,只要太子一回家,太后心情必定大好。到时候,我们想见她就不难了。” “呵呵,不错。”赵子幸点头。 两人不敢耽搁,等主意一定,便立即通过秘道离开禧绣宫,这回,不出1个小时,他们就回到了施岩所在的闲云馆。 施岩再见到他们,自然是喜出望外,他忙着给他们倒茶送水,有张罗着要给他们弄顿好吃的,赵子幸见他提着篮子要出去买菜,忙拦住他。 “你别忙,我们不吃饭,今天就让你办一件事。” 施岩见赵子幸神情郑重,也正色道:“什么事?您说。” “你这儿有没有大箩筐?” 施岩神情有些疑惑,“那倒是没有。不过巷口倒是有人叫卖这玩意儿,你要这干什么用?要不我去替您买两个来?” “你别管我干什么用,只管替我去买个大箩筐来。一个就好,越大越好。另外再替我叫辆车来,再买些蔬菜回来。” “蔬菜要叶子大的那种。”麦晴在一旁叮嘱。 施岩一一记下后,便出了门。10分钟后,他背着个大箩筐回来了。 “您看这行不行?”他把大箩筐放在赵子幸面前的地上。那箩筐果然大得出奇,麦晴觉得装个小孩应该没问题。 赵子幸点头,“我看行。得了,你先去忙,我们这就去后面收拾一下。”他对施岩道。 “收拾,您这是……” “我要把我那小傢伙带走了,明白吗?总不能老将它关在这里。得了,你别问了,去忙你的吧……” 施岩唯唯诺诺地点头。 “是是,我明白。那我就在前院,您要是有事,尽管叫我。” “行。” 两人看着施岩离开后,便折到后院。跟上次一样,麦晴在门外把守,赵子幸自己提着箩筐进了屋。几分钟后,她听见屋里传来一阵猴子的吱吱叫,又过了会儿,赵子幸背着箩筐出来了,那只猴子则停在他肩上,猴子的身上还背着一个小包裹。 第132页 “你让它背着什么?”麦晴轻声问。 赵子幸朝她挤挤眼。 “别问了,一会儿你就能知道。我们先把这小子的事解决了再说。”他指指箩筐,箩筐上面盖着一层施岩买回来的蔬菜,麦晴轻轻撩开菜叶,里面立即露出一束黑髮,她赶紧将菜叶重新盖上。 “你背着他,不累吗?”麦晴道。 “呵呵,我本来也以为自己不行呢,可一背,觉得倒很轻松。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赵子幸笑着问她。 麦晴略一沉吟就想明白了。“你的身体是王爷的。王爷是个会武功的人,背个小孩应该没问题。” “呵呵,说对了。要说,我在明朝有什么可留恋的,那就是王爷的那身武艺了。要是我在21世纪也有这身本领,我就先把我们系主任打一顿,每次我申请研究费,都是卡在他这里……”赵子幸仰头兀自琢磨起来,麦晴推了他一下。 “你在想什么!” 赵子幸嘿嘿笑道:“我在列名单,假如我有这身武功,我看看我该教训哪些人。” 麦晴白了他一眼,指指外面。赵子幸这才扯开喉咙叫起来: “施岩,施岩!” 施岩忙不迭地奔了过来。 “许大爷,您,您……”他话说到一半,就看见了猴子,脸上立刻露出微笑,“您这是要带它走了?” “是啊。它一个人在这里也挺寂寞,我带它出去玩玩。——我让你叫的车呢?” 施岩仍低头看着那只猴子,听他这么问,才想起来,指着外面道:“我叫的车也是刚到,就在大门口。” “带路。”赵子幸说罢背着箩筐就出了门,那只猴子始终坐在他的肩膀上,路过厨房的时候,它顺手抓了案板上的一个李子放在嘴里咬了起来。施岩看着它的举动,忙又拿了两个李子想塞在猴子身上挂的包裹里,谁知猴子见他的手要接近包裹,立即兇狠地朝他龇牙。 “吱……”猴子尖叫一声。 赵子幸别过身来,冷冷地问施岩:“你想干吗?” 施岩一脸尴尬,说道:“我,我想给它带两个李子走。” “不是告诉你别惹它吗!它凶得很!你把李子给她!” 施岩尴尬地捡起地上的李子,用布擦干了,给了麦晴。 们三人走到闲云馆门口,果见一辆马车停在那里。赶马车的是个留着络腮鬍子的中年壮汉,见赵子幸背着箩筐,想上前接过,赵子幸忙道:“不用,不用,我自己来。你只管赶车就行。” 壮汉一脸疑惑,但也没有多问,兀自坐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去了。麦晴帮着赵子幸卸下箩筐,两人分别在车里坐好,赵子幸这才撩开布帘向车下边的施岩招招手。施岩赶忙走了过来。 “许大爷,您有何吩咐?” “我让你找的千年老树,你有没有打听过?” “今儿一早我就去打听了,有人告诉我,这方圆百里,最老的一棵树在三里外的妙月庵。听说那棵树是唐朝留下来的,这一算也得好几百年了。不过,我这也是听说,那地方虽说离我不远,我还没去过,赶明儿,我先去瞧瞧再告诉您?” “三里外?那倒真的不远。”赵子幸回头对麦晴说。 “你想现在就去?”麦晴已经看出了他的打算。 “从这里去那里方便不方便?”赵子幸问施岩。 “路是不远,就是不知道路好走不好走。”施岩道。 这时,那车夫插嘴了。 “老爷要去妙月庵?那地方我最熟了,我就住那块,您放心吧,这一路上都是平地。” “那就有劳你这位大哥了,我现在就要去妙月庵。”赵子幸道,又转头对施岩说,“我现在手头没钱,你先给我一点。” “行,您等等。”施岩答应了一句,转身奔进闲云馆,一会儿工夫,他就拿了一个小布包出来了,“您拿着。” 赵子幸接过布包直接转给麦晴,麦晴抖开包,见里面放着两锭银子和一些碎银子,便用胳膊推了一下赵子幸,后者朝包里瞄了一眼,对施岩道:“我过几天就还你。” 施岩笑道:“许大爷说的是什么话,本来这也都是您的钱。” “我说还你,就一定会还你。行了,我们走了。”赵子幸道,又接着对那车夫说,“我赶时间,劳驾你给我快点。” “好勒,您坐好了。”车夫吆喝了一声,只听马鞭在空中扬起一阵脆响,紧接着,麦晴和赵子幸同时往前一冲,眼看着那个箩筐朝前倒去,那只猴子紧张地吱吱叫起来,两人赶紧拉住箩筐。马车飞也般地朝前冲去。 麦晴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上,轻声问赵子幸:“你想把这孩子送到尼姑庵去?” “差不多吧,我想那边可能比较安全。送到皇宫对我们来说太麻烦,那边都是侍卫。” 麦晴觉得他说得有道理,这时,她又瞥见猴子身上的小包裹。 “那里面到底放了什么?”她问道。 赵子幸一副嫌她笨的表情,“你这还猜不出来,当然是王爷藏在那里的金银财宝,我偷了一些,准备埋在老树底下,等我们回到21世纪之后,只要找到那棵老树就行了。” 第133页 这主意妙啊。麦晴顿时兴奋了起来,但是她又有点担心,“我们现在埋下去的财宝,等我们回去后真能找到吗?” “嘿嘿,我也不知道。那就得看我们的运气啦。”赵子幸傻笑起来。 车一路疾行,不出30分钟,就在一座小小的寺庙门前停下。马车夫对着空中吆喝了一声,随即跳下马,利索地拉住缰绳,喊道: “客官,妙月庵到了。” 两人经这一路颠簸,早就盼着下车了。赵子幸听到车夫的声音,立即掀开帘子,跳下了车去,麦晴在车里小心翼翼地将箩筐递给他,看着他重新将其背到身后,她才从摇摇晃晃的马车里爬下来。那只猴子却早已跃到了赵子幸的肩头,这时正好奇地东张西望。 赵子幸从施岩给他的布包里取出两块碎银子递给车夫。这些钱显然远远高出车资,那车夫接了钱,立刻眉开眼笑,忙不迭地弯身致谢。 “呵呵,呵呵,谢谢大爷。”说罢就要走,麦晴赶紧叫住了他。 “餵!” 那车夫转过身问道:“姑娘还有何吩咐?” “你不是说就住在这附近吗?你认识这庵里的师太吗?可不可以给我们引荐一下?”麦晴道。 车夫笑道:“姑娘,这庵堂香火不旺,里面连煮饭的老婆子加在一起,统共也不过只有四、五个人,哪还用引荐,您二位进去,自会有人上来照应。” “那当家师太叫什么?” “叫什么?”车夫挠挠头,语气不太确定地回答,“好像叫个什么无言的,咳,虽说我就住在这附近,可每次到这儿,都是送客人到门口,我自己压根儿没进去过。我劝你哪,大爷,您若是要烧香祈福,还是去五里外的普光寺,那里的香火比这里旺多了。听说还很灵验呢。要不我拉您二位再跑一趟。” 车夫明显是想再多挣一笔钱。麦晴忙道:“不用啦,不用啦。咱们今天就只想逛逛这妙月庵。” “这庵堂又破又旧,有什么好逛的。”车夫小声嘀咕。 赵子幸不耐烦地咳嗽了一声。车夫自知多言,连忙道:“得了,您二位自己进去吧,我就先走了。”说罢便拉着车往西去了。 两人目送着他的身影在小巷口消失,这才走到寺庙门口,敲了敲木门。不大一会儿功夫,里面传来脚步声,接着,门开了。一位老年尼姑站在门口,看见两人,先躬身行礼,随后问道:“两位施主可是来拜佛?” 麦晴道:“师太,我们就是来拜佛的。” 老尼露出抱歉的神色。 “今日不方便。两位施主请回吧。” “请回?!”麦晴回头看了一眼赵子幸,后者急急地问道: “我们来拜佛,有什么不方便的?!” 老尼歉然道:“两位施主来得不巧,今日庵堂内正在做法事,只怕来了外人,会扰了清净,施主还是请回吧。” 原来如此。麦晴想,既然现在进不了庵堂,那倒不如先折返回禧绣宫。到时候,先将这一男一女两个孩子关在一起,等到了晚上,再想办法把太子爷放到宫里的某个地方。主意一定,她便想要离开,可这时,她听见赵子幸在一边大声嚷道: “你们做不做法事,我们不管。总之,我们是诚心诚意地来拜佛的!你们是出家人,有人来拜佛,哪有拒人于门外的道理!难道我们供养菩萨,上香给菩萨也是错的吗?” “这……”老尼似有些为难。 麦晴拉拉赵子幸,劝道:“人家在做法事,我们进去恐怕会打扰人家,还不如……” “去去去,你懂什么!佛说众生平等,佛可没说,做法事的时候,不可以有人去拜佛。再说,他们做他们的法事,我们又不会去骚扰你们,我们只要在院子里转转就可以了……”赵子幸又转头对老尼道,“我说,师太,听说你们这里有棵老树有年月了,你不让我们拜佛,我们看看那棵老树总可以吧。” 一番话说得老尼连连道:“罪过,罪过……”她一边说,一边打开了门,“两位施主请进。拜佛事大,我岂能阻拦,只是施主……”她又面露难色。 赵子幸道:“师太,你既然这么够朋友,我也不会让你为难。你放心好了,我们是不会到你们做法事的地方去的。只是,你要告诉我,你们那棵老树在哪里,我好去瞻仰一番。” 老尼听他这么说,似终于放下心来了。 她领二人进门后,指着正殿旁边的一条小路道:“施主由此路向前,自会看见一堵歪墙,那墙边有个破洞,洞外便是本庵的别院了。施主所说的老树就在别院里。二位若要拜佛,只须移步后殿便可。法事完毕后,贫尼再来照应两位施主。不周之处,还请施主见谅。” “好好好。我们这就去。师太,你只管去忙你的事吧,我们到别院去瞻仰完了那棵树后,便会去后殿拜佛。” “阿弥陀佛。”老尼躬身念道。 “阿弥陀佛。”赵子幸和麦晴也忙双手合十向她还礼。 老尼缓步在前引路,将两人带到路口上后,便与他们告别,不紧不慢地走向做法事的前殿。麦晴心中好奇,本想跟着老尼去看看明朝人做法事的仪式,却不料赵子幸已经先她一步朝前走去,无奈,她只能快步跟上。 第134页 “你这么急干什么!——喂,破洞在这里,你去哪里?”她看见赵子幸朝破洞的另一方向走,忙上前拉住了他。 赵子幸皱皱鼻子,问道:“闻见了吗?” “什么?”麦晴耸耸鼻子,一股饭菜的香味扑鼻而来,“好像有人在煮菜。” “厨房应该就在这附近。” “你要去厨房?” 赵子幸点头。 “你去那儿干什么?”麦晴大惑不解。 “当然是找工具!一般厨房就跟杂货间差不多,我要找的工具应该能在那里能找到。嘿嘿,这庵里还有些花草,他们一定有种花的工具。” 麦晴瞅了小猴子的包袱一眼,立刻心中瞭然。 “你想现在就去刨坑?” “不然还有什么时候?”赵子幸作了个双手合十的动作,“她们现在都在那里嗡嗡念经,对我们来说,这正是大好的机会。现在不干,更待何时?” 麦晴承认他说得有道理,可还是有点不放心。 “现在是大白天的,是不是太明显了?要是你挖到一半,那些尼姑回来怎么办?”她朝四下张望了一番,又道,“还有,你打算把那孩子放在哪里?我刚刚想过了,如果你把他就放在这里的某个地方,我怕到时候孩子找到后,这里的尼姑都会受牵连。这不等于害了她们吗?她们可都是无辜的。” “吓,你想得还真多!我们能保住自己就不错了。”赵子幸的眼睛朝前望去,不远处的树丛中出现一间看上去快要倒塌的土坯平房,房顶上的烟囱正在冒烟。麦晴猜想之前她闻到的饭菜香就来自于这里。 “嘿,厨房!”麦晴悄声道。 赵子幸“嗯”了一声,轻声道:“现在该你出马了。” “我?” “难道还是我?你别忘了,你是警察。”赵子幸指指身后的箩筐,“再说,我还得背着这小子呢,我干得还不够多吗——其实你只要到屋子的四周转一圈,看看有没有类似铁锹之类的工具就行……” 麦晴白了他一眼,“少罗嗦,你在这里等着我。”说罢,她便蹑手蹑脚地奔到土坯房的门口,她朝门里面迅速瞄了一眼,屋子里只有一个老年妇女正在热火朝天地炒菜,她身后的方桌上,一个木制盘子里已经端端正正地摆了四碗素菜和一副碗筷。麦晴的目光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发现在离女厨师不远的边门旁,果然斜靠了两把铁锹。可是总不能就这么过去拿吧?她正不知道该怎么办时,只听到屋里传来说话声: “婆婆,这菜煮好了没有?”那是年轻女人的声音。 咦?还有人? 麦晴躲在门口弯下身子,这才发现在老年妇女旁边的一堆柴火旁边,果然还坐着一个年轻的尼姑。 “好了,好了,就快好了,还有一个菜……” “师父都已经问了好几次了。”年轻的尼姑小声抱怨,“您今儿怎么这么慢。” “你们师父急什么!这户人家连做法事的钱都要剋扣,要我说,就随便念一念罢了,还煮什么菜!”老年妇女没好气地说。 年轻尼姑道:“你这话可千万别让师父听见,要不到时候她又得训你了。师父说了,不管如何,他们替亲人超度,就是有孝心,这孝不止是对亡故的亲人说的,还有佛法僧三宝,再说佛门子弟岂能视乎银两多少办事。” 年妇女冷哼了一声。 “说是这么说,可我听说他们那户人家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哼!那老娘活着的时候,可没少受媳妇的气。我听我兄弟说,这老娘一共生了两子,平日她就跟大儿子大媳妇住在一起,他们家是开酒馆的,自己大鱼大肉不断,给老娘每日只有一顿稀粥,老娘一得病,那死贱人便将老人赶到后面的破洞去住了……” “真的?!”年轻的尼姑很是惊讶。 老年妇女又冷哼了一声:“这倒也罢了,我听说这恶媳妇当年还用鞋底打过她婆婆,大冬天的,将那老娘打得在雪地里乱滚,要不是四方的邻居出来相劝,这娘恐怕早两年就死了。唉!”老妇女重重嘆了口气。 “天下竟有这样的恶媳妇!”年轻的尼姑愤愤不平地说。 “婆婆在世时,倒没见她给个好脸,如今人死了,怕别人说话,就来做什么法事!哼!”老年妇女说话间,又炒出一盘菜来,她将菜盛盘放进木盘子里,说道,“得了,你端过去吧。要不你师父又得来催了。” 年轻尼姑从柴垛上站起,双手捧起放满菜的木盘,向门口走来,麦晴立即退到身后的一棵大树后面,她见年轻尼姑走出土坯房,那老年妇女也跟着走了出来。 “婆婆,你也去?” “我去瞧瞧这死贱人的嘴脸!”老年妇女收起身上的围裙,说道,“我兄弟在她家的酒馆旁边开了个绸缎庄,常跟我提起这恶女人。”她又指指那木盘上的菜道,“这菜若不是孝敬死人的,我恨不得淬两口进去!” 年轻的尼姑笑起来,又嘱咐道: “婆婆,你看归看,可不准出声啊,要不师父和师兄们……” “知道知道,我在你们这里煮菜这些年了,怎会不懂规矩?” 第135页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向前殿走去。 麦晴等二人走远了,一个箭步跳进厨房,拿了铁锹就走。 她回到别院,赵子幸已经卸下箩筐,此时,正坐在老树下餵猴子吃水果,见她走近,便问道:“怎么这么久?” “屋里有人呢!”麦晴将铁锹丢给他。 她环顾四周,发现所谓的别院,其实就是个破落荒凉的小院子,老树就栽在院子的正中,院子的角落里还有一口枯井,井的四周则荒草丛生,一片凄凉。 赵子幸解下猴子身上的小包,手指向上一竖,命令道:“上树!给我守着,如果有人来,就通知我!”那只猴子领命后,一跃跳上了老树的枝头。赵子幸这才抡起铁锹便耙起土来。麦晴不敢耽搁,也帮着挖坑。 二十分钟后,他们就在老树的树根旁边挖了一个大约50公分深的泥坑。赵子幸将那小包裹丢了进去,接着又将土盖好。 “哈哈,大功告成。”赵子幸拍了拍手。 他话音刚落,就听猴子在他们头顶的树上“吱——”地叫了一声。两人赶紧将工具藏在井边的木柴后面。这时,就听一位别院外面的小路上有人在说话。两人连忙躲到外墙后面的草丛里。 “你哭什么哭!不就三钱银子吗?怎么说我也是老大!”那是一个中年男子粗哑的声音。紧接着便是一个女人的哭声。 “呸!说得轻巧!三两银子,三两银子也是钱!平日你弟弟不管不问,伺候那老不死的,还不是靠我?老婆一个铜子也没留下!凭什么这丧事,还得我们出大头!莫不是那些年,我给老东西餵的粥饭都不要钱!”女人恨恨地说了一番话,说完便号啕大哭起来,男人忙劝道: “你轻点轻点!让老二他们听见,成什么话!” 女人的哭声小了。 麦晴在心里冷哼了一声。她知道这就是今天在庵堂请尼姑做法事的人,听两人说话的口气,就知道这女人平时对死去的老人不怎么样。忽然,一个念头飞过她的脑际。她回头朝赵子幸看过去。 “听见没有?他们是开酒馆的。”她轻声道。 “那又怎样?”赵子幸显然不太感兴趣,他将铁锹还给她。 “干吗?还得还回去?” “不用,你随便扔哪儿,只要不是这里就行。”赵子幸抬头招唿猴子,那只猴子灵活地从树上跳下来,跃上了他的肩头。 麦晴现在可没心思考虑铁锹的事,她拉着他的袖子,轻声道:“我刚刚说的话,你听见了没有?他们是开酒馆的。咱们干脆将太子爷藏在他们酒馆怎么样?” 赵子幸斜睨了她一眼,没说话。 “酒馆应该有酒窖。”麦晴轻声道。 这时又听那男人在说话:“老娘死了,她住的那破洞以后干脆存酒怎么样?” “那洞又破又臭,要是用来存酒,照说也得打扫三天才能用,要不然,那些客人又说我们的酒有味道!——唉!这什么时候,你竟跟说这些没用的!那洞若是等过几天再打扫也来得及,眼下你还是想想这银子的事吧!我问你,我凭什么出三两银子!”说罢,那女人又呜咽起来。 “你轻点!”男人喝道。 两人又小声嘀咕了一番,这才走过别院,向前殿而去。 麦晴朝赵子幸望去。后者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 “破洞?”他道。 “他们现在没心思打扫老人住的破洞,我们正好把孩子放在那里暂存。到时候,我们再想办法把太子的下落通知皇宫里的人,呵呵,相信没多久,皇帝就会派人去找他儿子的。你说呢?” 赵子幸望着她笑:“你是不是也想顺便整整那对夫妻?” “不错!”麦晴点头道,“老实说,要是我制定法律的话,我会判虐待父母的人死刑。因为他们确实该死。” 赵子幸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可是我们也不知道,他们的酒馆在哪里。如果等他们做完法事,那就太久了……” “他们又不是孝子孝女,不可能赶远路来做法事的!我猜他们的酒馆应该就在这附近。我们可以去找庵堂的尼姑打听一下。” 赵子幸嘿嘿笑道:“行,等打听好了,我们就趁他们在这里做法事的空儿跑一趟。” 不出麦晴的所料,那对男女所开的酒馆就在妙月庵的附近。他们在前殿向最初将他们领进门的老尼告别之后,便直奔那家酒馆,结果令他们极其意外的是,出门向左拐不过三、五分钟,便看到了这家酒馆的招牌。 “万里香。”赵子幸念道。 麦晴冷笑一声。 “哼,我看叫万里臭还差不多!” 赵子幸斜睨了她一眼,“喂,你跟他们非亲非故的,有必要这么恨他们吗?” “我天生嫉恶如仇,不行吗?” 赵子幸挤到她身边,低声道: “呵呵,得了吧。我看你是恨屋及乌,因为你父亲就是这样的人,所以你才会这么恨他们。我没说错吧?” 让这混蛋说对了。麦晴心道。她之所以对这类人恨之入骨,就是因为她的父亲。8岁以前,她跟父母及外婆住在一起,当时她的父母还没离婚,那时候,她听到最多的就是叫骂声、摔碗碟的声音,推推搡搡的声音,以及扇耳光的声音。她的父亲是个多疑,且脾气异常暴躁的人,稍不高兴,就爱拿家人出气,母亲和年迈的外婆,常常被他打得鼻青脸肿。有一次,外婆不过是数落了他两句,肚子上就挨了两脚,脸上还被狠狠扇了两个耳光,连牙齿都被打落了下来,她当场就昏了过去。当时,母亲只顾着跟父亲吵架,是麦晴在地板上铺上一件旧大衣,将她单薄的身体推到上面,一路拖进了卧室。 第136页 那时她想,她没能力给外婆治伤,但至少可以安慰她。那一夜,她守在外婆的床边,只等着外婆醒来,可以告诉她,她要替她报仇。计划她已经想好了,那就是在父亲的茶里下泻药,只要他不断地肚子疼,就没办法再打人或骂人了。她觉得这计划妙极了,可惜,她再也没等到实行的机会。第二天早上,她被一阵冷风吹醒,发现自己趴在外婆的床边,窗户大开,外婆的床却是空的。后来,有人来敲门,他们说,在楼下的花坛里发现一具老人的尸体,他们说那就是外婆。 就是因为这件事,父亲后来终于爽快地同意了母亲的离婚请求。作为交换自由的条件,母亲没有把父亲的恶行告诉任何人,曾经警告她不准对任何外人提起那些事,至于那些无法掩饰的声音,她甚至还编造了一堆说辞命令女儿背出来。 在阴暗的客厅角落里,母亲曾抓着她的手臂,低声对她说: “小晴,不管谁问起,你都要这么说。他没打人,那是电视,电视的声音!外婆耳朵不好,所以得放得很大声!你一定要这么说?明白吗?要不然,他不会放过我们的。他会一辈子跟着我!他是什么人,你应该清楚。” 那时麦晴不过8岁,但她明白父亲是什么人。她照办了。 这件事后来风平浪静地过去了。 两周后,父母为外婆举办了隆重的追悼会。在追悼会上,父亲一边瞻仰外婆的遗体,一边痛哭流涕,那时恰好麦晴就站在他身边,她突然抓起外婆冰冷的手放在父亲的头上。 “我会来找你的,好女婿……”她学着鬼的口气,阴森森地说。 父亲浑身一哆嗦,勐一抬头,发现是她,顿时气得脸色铁青。那时,她很希望父亲能朝她挥舞拳头,露出暴徒的本性,她想让在场所有的人都能看清父亲的真面目。斯斯文文的麦老师,其实就是个畜生!可出人意料的,父亲居然突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又痛哭起来。她看着父亲挂满泪珠的脸,又禁不住想起外婆掉落在地上的两颗牙和那对干涸的,已经流不出眼泪的眼睛,于是抬腿就朝父亲踢去,第一脚正中他的脑袋,第二脚还没踢出去,母亲已经上前拉住了她。 “这孩子疯了!这孩子疯了!”母亲在追悼会的大厅里,惊慌失措地叫嚷着,一边还不断拍打她的身体,“外婆死了,你踢你爸干什么!这关他什么事!这关他什么事!是她自己想不开!别胡闹!你疯了是不是!” 现在听起来,那些话绝对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她不知道当时有多少人会把这句话好好回味一番,反正那时候,她是什么都没听出来。她只记得在那一刻,她狠狠推开母亲,大声对她吼道:“外婆的死都怪你!都怪你!是你害死了她!你不是我妈!你是个大笨蛋,大烂货!我不要你!”那一刻,她把对父亲的恨通通泼向了母亲。她让母亲丢尽了脸面。 麦晴猜想,就是因为她的这件事,母亲后来真的放弃了她。她与父亲离婚后,只跟麦晴见过两次面,后来,当父亲将麦晴丢给乡下的爷爷后,她就再也没出现过。她在麦晴的世界中,好像完完全全地消失了…… “喂,你在想什么?是不是又想起了你父亲?”赵子幸的声音钻入她的耳膜,“我猜他应该早就结婚了吧。” 麦晴冷哼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哪个倒霉蛋会摊上他。”她朝前走去,“万里香”彩旗飘飘,一股浓郁的酒香扑鼻而来。 “其实你要知道你父母的消息,还不是轻而易举?你是警察,只要用电脑查一下他们的现状不就行了?”赵子幸笑着注视着她的脸,隔了一会儿,见她没反应,便道,“你不会是没查过吧。” 麦晴回眸看着他。 “我真的没查过。” 赵子幸似乎很吃惊。 “哈,真的?难道你就一点都不好奇?” 麦晴也说不出原因。 “我也不知道。也许真的是没有那个兴趣。”她自言自语道,“我才不管他们是死是活呢。——或许,他们又有了新的小孩,谁知道呢……” 一个酒馆小二笑容可掬地朝他们走来。 “二位客官,里面请。” 两人看都没看那个小二,抬腿跨进了酒馆。 他们在万里香耽搁了大约半小时。 当时已经到了中午,酒店内客人较多,仅有的两名店小二在店堂内忙得不亦乐乎,根本无暇注意他们。两人点了一壶酒,两碟小菜,待酒菜上齐后,便藉口上茅房偷偷熘到后院,不出三分钟,就在一棵老树旁边找到了一个臭气熏天的山洞。 “应该就是这里吧。”麦晴掩住鼻子说。 “我看八成是。老人住在这里,也没人管他的吃喝拉撒,估计大小便都在里面了,所以才会这么臭。不管了,先进去看了再说。”赵子幸屏住唿吸,一头扎了进去。麦晴站在洞口为其把风。 不一会儿,赵子幸掩着鼻子沖了出来。 “怎么样,怎么样?是不是我们要找的地方?”麦晴忙问。 赵子幸使劲点了点头,从地上抱起箩筐,返身又奔进了山洞。 一分钟后,他又空着手跑了出来。 “筐子呢?”麦晴问。 赵子幸深吸了一口气,道:“你还管什么筐子,快走吧。我可不想站在这里继续闻臭味!”他边说,边就要走,麦晴却站在原地不动。 第137页 “你来的时候,带了个筐子,走的时候,却两手空空,人家会起疑心的。你等等,我这就去拿回来……”她说着就要进山洞,却被他一把拉住。 “你以为那么简单吗?”赵子幸低声喝倒“他身上插着针呢!里面黑灯瞎火,你把他从筐子里弄出来,一不留神,就可能会弄掉他身上的针。穴位一通,他随时可能醒过来。要是他真的醒了,我们可都得倒霉!” “可是……”麦晴仍然觉得把筐子留在山洞里不妥,但此时赵子幸不容她多想,拉了她的手臂就往外走。 “快走!这又不是在21世纪,把筐子留在里面又怎么样?!难道他们能通过那上面的指纹找到我们?” 麦晴被他连拖带拽拉到走廊上,她小声道:她知道自己再回到后院已经不可能,但她仍不甘心,她小声道:“虽然不可能通过指纹找到我们,可那个箩筐一看就是新的,一旦事情爆发,他们很可能到处搜寻卖箩筐的小贩,然后,再通过卖家找买家。那个箩筐是最大号的,买这种箩筐的人不会很多,搞不好他们很快就能找到施岩。而施岩是在闲云馆附近买的箩筐,所以,没准,就因为这个箩筐,他们最后很可能会找到王爷的小公馆!这样,就等于坏了王爷的全盘计划……” 赵子幸勐然停住了脚步。 “你干吗不早说?”他责怪道。 “你还怪我?” “那现在怎么办?”他又问。 “当然是把筐子拿回来。得你去拿,记住不要把针弄掉。”麦晴道,可她话音刚落,就见一个店小二提着急匆匆走过来。 “两位客官,可找到茅房?”小二问。 “找到了,找到了。”赵子幸道。 店小二嘻嘻笑道:“那就好。”接着,他拿出一把锁来,将通往后院的门锁上了。两人看见他的举动,都是心往下一沉。 “喂,小二,你这是在干吗?”赵子幸开口问。 店小二笑道:“客官,咱店的老闆娘回来了,她平日不让客人去后院的茅房,可我们怕客人觉得到外面找茅房麻烦,所以就趁她不在,行个方便……可如今她既然回来了,就只能锁上了。……所以我说,两位客官,你们真运气,幸亏,你们早一步来这儿……” 小二哐当一声锁好门,麦晴和赵子幸看着他的一举一动,他们心里明白再回去拿箩筐已经不可能了。 两人带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回到店堂,桌上的酒菜差不多都凉了。店小二跑到他们桌边,殷勤地问他们:“两位客官,可要将酒菜都热一下?” 麦晴哪还有心情吃饭,正要拒绝,却听赵子幸在吩咐小二:“酒菜不用热了,你去给大爷拿纸笔过来。” 店小二答应了一声,快步离去。 麦晴小声问赵子幸:“你要在这里写信给王府?” “不然还能在哪里?”赵子幸反问她,又道,“我写两封信,一封给皇宫里,就说太子爷现在藏在万里香,另一封呢,就给那女人。”他眼神朝柜檯上一瞄,麦晴看见一个身穿孝服,头上插着黑玉簪子,脸上画着一对黛青色细眉毛的中年女人正在那里低声数落一个身材矮胖的中年男人。她猜想,这对男女八成就是寺庙里的那对恶夫妻了。 “你要写信给她?”麦晴道。 “你不是担心那筐子的事吗?我要叫那女人自己把那筐子毁了,免得后患无穷。” 说话间,店小二拿着纸和笔走上前来。“客官,您请。” 赵子幸又道:“怎么只有纸笔没墨汁?再去给我搞点墨汁来,大爷要写信。”他见那小二面露难色,便从衣服里掏出两块碎银子,“喏,大爷出钱买你的墨汁,还不行吗?” 那小二一见银子,立刻眉开眼笑,连连欠身应道:“大爷,您等着,我这就去给您拿。”接着又小声凑近赵子幸道,“大爷,不是我要您这钱,只是咱这儿是老闆娘主事,您要是白用什么东西,到时候,免不得,小的我又得挨顿骂……” “得了,得了。你快去!”赵子幸厌烦地朝他挥挥手,催促道。那店小二急急地跑到柜檯后面,跟那对男女小声嘀咕了几句,那对夫妻一起抬头朝麦晴这边看来。不一会儿,小二举着砚台奔到了他们桌前。 “客官,您请用。” “嗯嗯,谢了。” “那……小的就先忙去了……”那店小二道。 赵子幸见他的眼睛不断瞄桌上的那块碎银子,抓起其中一块扔给了他。那小二感激涕零,差点朝他跪下来。 “谢谢大爷。谢谢大爷。” “得了得了,你忙你的去吧。”赵子幸道。 那店小二终于恋恋不捨地走了。他一走,麦晴立刻在桌子底下踢了赵子幸一脚。 “哎哟!”赵子幸叫道,“你干吗踢我!”他朝麦晴瞪了一眼。 “我还没问你呢!你干吗给他钱!”麦晴小声喝道。 “这又不是你的钱,你管得着吗?我想给就给。” 麦晴狠狠白了他一眼,说道:“行,你摆阔吧!你给了他钱,他就会记住你!到时候,人家来调查太子爷的事,他三下五除二就能把你我两人的相貌说得清清楚楚!” 第138页 一番话说得赵子幸呆若木鸡。 麦晴则越说越气。 “还有,你干吗非在这里写信?你不会到街上去买下纸笔砚台,写完了,花钱找个叫花子替你送信?你现在搞那么大的动静,别说那小二,连那对狗男女都能记住你!还有这里的客人!我说,你是怕别人抓不住我们还是怎么的?——喂,你干吗!” 赵子幸已经站起来了。 “结帐!”他大声道。 人急匆匆离开万里香,按照麦晴的意思,先叫了辆马车,在马车夫的指引下,来到距离万里香三、五里路的一个小集市,随后,两人在集市上各买了一套黑衣黑裤和一顶草帽,等重新打扮停当,他们才来到集市上的文房四宝店,买了纸笔和砚台。接着,他们在集市后面找了个生意相对冷清的茶馆,要了一间上房。这一次,赵子幸负责望风和照看他的宠物猴,麦晴则负责写信。 她用不惯毛笔,所以,两封信写得都极其简单。给官府的那封不过七个字,“太子爷在京城郊区万里香酒楼”,给万里香老闆娘的信则相对复杂,“后院洞内有箩筐,箩筐枝条内含金子,须焚烧后才能化金”,这是赵子幸的主意。 “她会信吗?”麦晴觉得只要是个稍微有点脑子的人,一看那箩筐就知道,它不可能是用金子做的。 赵子幸笑道:“就算她心里一千个一百个不信,以她的脾气,她也会烧了箩筐试一试。就算不烧了它,她也一定会用其它办法验证,比如用斧子把它砍碎。只要箩筐的形状不復存在,官府就很难凭它找到我们。不是吗?” 麦晴觉得他说得有道理。可这时,她发现,他们两个都疏忽了一件事。 “我们忘记买信封了。”她道。 “对喽。真的忘了。”赵子幸挠挠头。 “这样的话,我们就只能找个不识字的人了。”赵子幸打开茶馆包房的木窗,朝下眺望,不一会儿,他对麦晴道:“你过来。” 麦晴走到他身边,看见茶馆对面的街上,有两个乞丐横七竖八地躺在墙角晒太阳。 “只能找他们了。” “我本来就说得找他们。”麦晴道,“不过,得先试试他们认不认得字,乞丐也不是个个都是文盲,如果碰巧遇到个识字的就麻烦了。” “这倒也是。” 两人又商量了一番,才下了茶楼。 他们走到对街的小巷,那两个乞丐就躺在墙角。赵子幸踢了一脚其中的一个老乞丐。那老乞丐睡得正香,这一脚正中他的小腿,他勐得被惊醒,正想跳起来破口大骂,不料,当他看到赵子幸的脸时,整个人骤然僵住了。他眯起眼睛盯着赵子幸瞧。 看他的神情,麦晴心想,坏了,又碰到一个熟人,要是他认识赵子幸赵王爷,不仅没办法让他送信,还可能会暴露两人的行踪。如果让人知道赵王爷在这里出现,禧绣宫很可能面临被彻底搜查的命运,因为要是那里没有秘道,就无法解释两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这里跟万里香虽然相隔三、五里,但毕竟不远,他们一旦发现太子,很容易会联想到赵王爷……这可就糟了。 赵子幸也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他一脸惊慌,气急败坏地问: “喂,叫花子!你看我干什么!” 老叫化摸着鬍鬚,裂开嘴笑起来,“混小子!连师父都不认识了!” 师父?!赵子幸和麦晴面面相觑。 老叫化见二人一脸疑惑,脸上升起一团怒气,他狠狠朝地上淬了一口,怒道:“哼!你敢情是贵人多忘事,连师父都不认识了!哼,老叫化今日就给你长长记性!”说完,便是一掌朝赵子幸胸前推去,麦晴只觉得这一掌软绵绵、有气无力的,哪知道打在赵子幸身上,他竟如遭遇雷轰一般朝后飞去,在空中连翻了两个筋斗,眼看着就要重重摔下,麦晴知道此时再奔过去救人已经来不及,但她又不忍心看他的惨状,所以赶紧闭上了眼睛。可预料中的惨叫并没出现。但她睁开眼睛时,发现他已经稳稳地站在了两米开外,只是脸色苍白,显然是吓得不轻。 老叫化仰头大笑起来。 “哈哈哈,看来,老夫教你的功夫你还没忘。” 赵子幸仍然惊魂未定。 “你是谁?你认识我?”他问道。 老叫化听到这句,脸再度阴沉了下来。麦晴连忙在一边解释:“老英雄,他患了失忆症,之前的事都不记得了。如果你真的认识他,不妨直接告诉他,你是谁。” 老叫化斜睨了麦晴一眼,不说话。这时,他身边的年轻乞丐已经被吵醒了,他揉着惺忪的眼睛站起身,懒洋洋地挤到他们面前,一边抠眼屎,一边上下打量赵子幸。 “嘿,这不是赵王爷,赵师兄吗?我跟师父找了你好几天了!”他满不在乎地说。 麦晴和赵子幸听到“王爷”二字,都不由地心里一惊。 “你,你说什么,王,王爷……?”赵子幸装起了煳涂。麦晴也故意装出一脸困惑的模样,她实在不明白,为什么这两个脏兮兮的乞丐竟跟赵子幸相识,而且,感觉好像还很熟的样子,难道赵子幸真的拜过这老乞丐为师? 那年轻乞丐挠挠脑袋上的一头乱髮。他看看麦晴,又迴转身对那老乞丐道:“师父,我看师兄八成是得了失心疯。要不,他哪会跟这丑娘们厮混?师兄即便再落魄,也是个风雅之人,身边从来是美女如云,可这娘们……” 第139页 几句话说得麦晴火冒三丈,她大声道:“喂,臭要饭的,不要给脸不要脸,什么娘们娘们的,你可别忘了。你娘也是个娘们!看你这长相,就知道你娘就是个丑娘们!” 年轻的乞丐被骂得火起,伸手便朝她打来,那老乞丐眼疾手快,伸出手臂往前一挡,便将那年轻乞丐的掌风推了开去。 “师父,这臭娘们骂我娘!”年轻乞丐嚷道。 老乞丐笑道:“辛丑,她说得不错,你娘确实是个丑八怪!” 年轻乞丐挠挠乱发,一脸不服气,老乞丐又道:“咱们这些叫花子,被人骂两句还不是家常便饭,何况你娘是长得丑,不仅长得丑,身上还有股千年不散的狐臭味,那股味,活活能把人熏死,你可记得那胖财主的事?哈哈哈……”说罢又是一阵狂笑,这回,那被称为辛丑的年轻乞丐也跟着笑起来。 麦晴被他们笑得心烦意乱,心想,这赵子幸也未免交友太广阔了,连叫花子都跟他称兄道弟的!现在该怎么办?按理说,应该杀人灭口,免得泄露自己的行藏,可她跟赵子幸都不是这样的人。那该怎么办? 她朝赵子幸望过去。后者朝她耸了耸肩道:“我们还是另找人送信吧。再跟他们聊下去,就是浪费时间。”他回头朝两个乞丐看过去,冷淡地说道:“今天,很高兴能见到两位,本来想多聊几句的,可惜现在我有急事在身,所以恕不奉陪了。”说罢,他拉了麦晴就要走。那叫辛丑的乞丐在他身后道: “师兄。你好像忘记了一件事。” “什么事?”赵子幸道。 “你忘了跟我师妹的亲事。” 啊?!!麦晴和赵子幸同时愣住。 “亲事?” 辛丑晃着胳膊走到两人跟前,嬉皮笑脸地说:“师兄,当初你可是自己跟师父说好的,咱兄弟们替你抓那两个孩子,你就跟咱师叔的女儿成亲。咱把孩子交给你时,你约师父和我第二天在百岁街上的百味坊喝茶,说是要商量细则。可我跟师父在那里等了一天一夜,你连个人影都没有。师兄,你莫不是想反悔吧?” “我反悔什么反悔!我连什么事都不知道!”赵子幸他拉着麦晴又要走,那辛丑又拦住了他的去路,赵子幸没好气地说,“你又想干什么?成亲是不是?等我想起来再说,我现在忙着呢!或者……再过一个月左右,你再来跟我提这事,那时候,也许我能想起来。呵呵,现在吗,不好意思啦,我真得什么都不记得了……来来来,借过,借过……”说罢就要推开辛丑,后者脸色一沉,退后一步上下打量赵子幸,又回头朝那老乞丐看去。 “师父,你看师兄他……” 老乞丐捋着脏兮兮的鬍子道:“这小子功夫还在,只是神情举止都与当日不同……莫不是真的得了失心疯?”老乞丐目光锐利在赵子幸脸上扫了一遍,蓦地,他一把扣住赵子幸的手腕。赵子幸一惊,拼命想甩脱他,同时怒道:“餵!你想干什么!” “啪”老乞丐一个耳光扇在赵子幸的脸上,后者惨叫一声,脸上肿起一块。 “臭小子!你记得也罢,不记得也罢,答应的事就休想耍赖!”老乞丐把脸凑到赵子幸的面前,唾沫星子飞得赵子幸满脸都是。 赵子幸一边用袖子擦脸,一边痛苦万分地点头,“行行行,不就是成亲吗?没问题,我答应就是。别说一个师妹,就算有一百个,只要愿意嫁给我,我都没问题,只不过,这件事能不能等一等?我现在真的有急事……” “有什么事能比跟凤成师妹成亲更急的?”辛丑在一边插嘴。 “哪件事都比跟她成亲重要!”赵子幸怒道。 “你……”辛丑气得脸色发青。 赵子幸不理他,问那老乞丐:“你们说,我让你们劫了两个孩子,你们倒是说说,你们是在哪里劫的孩子。那两个孩子又是什么人!” 老乞丐勐地放开了赵子幸,轻声喝道:“你是什么人,那孩子就是什么人!!”说罢,又四下张望了一下才道,“那两个孩子一个是当今的太子爷,另一个是个公主,你说在哪里劫的孩子!自然是皇宫。皇宫那么大,若不是你这当王爷的带路,咱几个闯进去,如何能摸得出来!” 都说对了!麦晴心想,看来老乞丐说的交易是真的。那现在该怎么办?真的让赵子幸回去跟那个什么师妹成亲吗?那肯定不行。 “李怀茗是谁你们知道吧?”麦晴插嘴道。 两个乞丐同时朝她看了过来。 “他是太监总管。我们跟他约好,两个时辰后在禧秀宫见面,如今已经差不多过去快一个多时辰了,我们得赶快回禧秀宫才行,如果他发现我们不在,就会知道王爷有办法从禧秀宫熘出去,那样,他就会搜查禧秀宫……”麦晴顿了顿才说下去,其实她还没想好,究竟要把话说到什么程度才合适,“嗯……如果他搜查禧秀宫的话,他很有可能会发现禧秀宫里的秘道……你们,应该也是由秘道进入禧秀宫的吧?” “废话!要是没有秘道,我们如何进得了皇宫?嘿,说起那秘道,我就火大,”辛臭气唿唿地说,“师兄,你让我们由禧秀宫后面的坟堆往下挖,说是一边通百岁街后面的集市,另边可通到太子爷的卧房,可谁知等我们把秘道挖好了,你才告诉我们,那一头是太子爷专用的茅房!你还让我们在那条秘道里足足闷了一天一夜,说是静候良机,那条秘道臭不可闻!简直比猪圈还要臭上一百倍,我说,师兄,你这不是耍我们吗?” 第140页 麦晴心想,他们走的秘道,一头通百岁街,另一头是太子爷的专用茅房。听起来,好像跟他们平日走的秘道不同。难道禧秀宫有两条秘道? 像跟他们平日走的秘道不同。难道禧秀宫有两条秘道? 老乞丐听到这里却面露微笑,“辛丑,太子爷的卧房整日有人伺候,若是那秘道真的挖到卧房,我们只怕早就落入敌手了。这事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亏得你师兄神机妙算,将皇宫周围的路都摸熟了,若不是这样,我们恐怕就进得去,出不来了!” 辛丑频频点头,“师父说的是,师父说的是,只不过,凭什么咱们在茅坑里闻臭气,他倒好,在河边钓鱼?凭什么,凭什么,莫非就因为他是王爷?他是王爷怎么拉?还不是早被废了?师妹也真是,放着好好的大师兄不要,偏偏要他这个……” 辛丑还在那里罗哩罗嗦地说话,赵子幸早听得不耐烦了,他回头问麦晴:“你说怎么办?要不要让他们去干那事?” 麦晴知道他说的是送信。“看起来,他们不仅是知情者,还是同案犯,况且王爷跟那个什么师妹还有婚约在,想必他们不会出卖他……” 她的话还没说完,赵子幸已经一把推开辛丑,走到了老乞丐的跟前。“老头子!我不管你是不是我师父,总之,既然你们替我办了事,你们跟我就是自己人,那我就实话实说了!我现在把太子放在一个地方,我要让官兵去找他,现在需要人替我送信,你们两个愿不愿意干?”他看老乞丐没特别的反应,又道,“我答应你,一旦我手头的事解决,我一定回去跟那个什么师妹成亲。绝不反悔。” “你手头的事?”老乞丐斜睨着他,阴着脸问道,“是什么狗屁事?” “是东方旭兰的案子!”赵子幸道,“我要找到杀死东方旭兰的兇手,洗清自己的清白。” 老乞丐盯着他的脸,忽然“噗嗤”一声笑出来。 “东方旭兰!若是你有本事找到兇手,你当年就不必被废,你就不必找师父帮忙去劫什么太子爷和公主了,你也不必在那鬼魂出没的禧秀宫苦熬三年了,你什么心思,我还能不知道?你八成是看不上你师妹了……” “一个月。”赵子幸打断了他的话,说道,“一个月,只要一个月,我就能破案,到时候,你们想让我娶谁都行。” 老乞丐一脸不相信。 “一个月。就一个月。”赵子幸大声道,“不管怎么样,我要解决这件案子才能成亲!要不然,就算娶了她,我也会逃走……你们让我娶她,也是希望她过上好日子,总不希望她守活寡吧?” 老乞丐注视着赵子幸的脸,仍不说话。 “一个月!我绝不食言。”赵子幸以三指朝天作发誓状。 老乞丐迴转头看看辛丑,两人似乎用眼神商量了片刻,最后终于达成了共识。辛丑走上前道:“师兄,既然你说一个月,那就一个月……” “好。”赵子幸立刻道,“你们愿意替我送信吗?”见两人还在犹豫,他又道,“别以为我是在搪塞你们,我也希望快点解决这件破事。现在我需要帮手。你们既然是自己人,那就再好不过了。” “你说吧,送什么信?”辛丑道。 麦晴从衣服里取出早已写好的信,递了过去。 这天下午,当麦晴和赵子幸两人再次趟过小河,钻过地洞,湿淋淋地赶回到禧秀宫的卧房时,申时已经过了。两人才刚在卧室床边站定,就听到宫外传来唿唤声。 “王爷,娘娘……” 那是李怀茗的随从赵喜瑞的声音。 “他们来多久了?”赵子幸悄声问。 “我哪知道。你别啰嗦了,赶紧穿衣服吧。”麦晴催促道,一边钻到床里去找干衣服。这时,外面又传来赵喜瑞的声音。 “王爷,娘娘……,二位请出来……大总管和……都在等着你们哪……”这一次,他已经明显有些不耐烦,麦晴琢磨,他们已经来了一会阵了,若不是因为禧秀宫有种种传闻和不祥之事,他们恐怕早就闯进来了。 “王爷,娘娘……”赵喜瑞又叫道,“若是你们再不出来,卑职可就要进去了……” “急什么!老子还在穿衣服呢!”赵子幸大声答应道,说话间,他已经套上了裤子。麦晴的衣服比他繁琐,所以动作慢了一拍。赵子幸穿好衣服,又从床底下拿出一双沾满尘土的布鞋套在了脚上。 “这鞋哪儿来的?”麦晴愕然地看着他的脚。 赵子幸笑道:“当然是找来的。咱们的王爷每天都要从下面那条水沟进进出出的,你以为他整天会套着双湿鞋吗?”赵子幸指指卧室外面,“他在后面的另一个小房间里挖了个地洞,里面藏着十几双鞋呢。可惜,没有女鞋。”他蹲下身子,从床底下又拿出一双大号的黑色男布鞋来,扔到麦晴的面前,“你就凑合着穿吧。” “行,我穿鞋,你先出去跟他们打个招唿。要不然,他们可能真的要进来了。”麦晴边说,边从床上的破被单上撕下一根布条来塞进了鞋里。 第141页 “呵呵,放心吧。”赵子幸笑道,“他们不敢进来。他们觉得这里有鬼。也难怪,这里到处都是毒,进来一个倒一个……” 麦晴弯下身子将鞋套到脚上,这时,外面又传来唿唤声。 “王爷,娘娘……” 紧接着是李怀茗不慌不忙的声音:“王爷,有贵客到,请出门相迎。” 贵客?麦晴看看赵子幸,后者耸耸肩,表示他一无所知。 两人半是好奇,半是疑惑,赶紧穿戴好,走出了卧房。透过稀疏的树枝和几乎高出人头的乱草,麦晴看见没有大门的禧秀宫门口停着两顶轿子,赵喜瑞就站在门槛外面,李怀茗则站在一顶青色的轿子门边上正欠身跟轿中的人说话。 “是谁来了?”赵子幸道。 “会不会是皇帝?”,麦晴道。 那两顶轿子都是四面密封,轿帘上都用金色银线绣着各种图案,每顶轿边还都站着一个穿戴整齐的中年妇女。麦晴心想,瞧这气派,不是皇帝,也应该是皇后或者皇太后吧。再说,要不是这类身份的人,李怀茗也不会这么谦卑。 “皇帝?不会吧?如果他来,怎么也得跟几十个禁卫军吧?再说,轿子旁边跟的也应该是太监而不是老妈子。”赵子幸小声道。这时,赵喜瑞显然已经看见他们了,他喜出望外地迎了上来。 王爷,娘娘,请上马。”说话间,有人牵来两匹高头大马。 “好俊的马,这是想来我们去哪儿啊?”赵子幸问道。 麦晴看见李怀茗朝他们走了过来。赵子幸赶紧把他拉到一边,问道: “这是谁来了?!” 李怀茗朝身后的轿子望了一眼,低声道:“王爷,是红叶公主和碧玉公主。我适才去见红叶公主,恰好碧玉公主也在,两位公主听说王爷在这里,还有了一位新的娘娘,都说要来看看。碧玉公主跟王爷也已经多年未见了。” 一听到红叶公主这名号,麦晴和赵子幸同时向轿子望去。 “哪个是红叶公主?”赵子幸问。 “第二辆轿子便是。”李怀茗道,“王爷莫急,公主既然来了,自然会见你。”这时,只见那辆青色的轿子,轿帘轻轻掀起,一个衣着华丽,眉目清秀的年轻女子裊裊婷婷在中年妇人的搀扶下,走出了轿子。 “这就是她?”赵子幸笑着打量了她一番,评论道,“长得还可以,只不过神情样貌很像碟战片里的中统女特务。你说呢?”他问麦晴。 “额,是有点像,”麦晴想笑,又不敢笑,她轻声喝道,“你别乱说话,小心被她听见。” “听见又怎么样?她听得懂什么叫碟战片吗?” “碟,碟,什么?”李怀茗在一旁十分疑惑。 赵子幸笑道:“李总管,我在跟孔娘娘说我对公主殿下的印象。说实在的,一眼看过去,我就觉得她是那种暗藏心机的女人,应该让她去敌方偷取情报。” 李怀茗不动声色地笑了笑,低声道:“王爷请慎言。” 这时,另一顶轿子的轿帘“哗”地一下被拉开了,从里面钻出一个穿灰布长褂的光头女人,看上去大约二十七、八岁,“啊!这里就是禧秀宫了吗?”她大声道,随后旁若无人地伸了个懒腰,“终于到了!累死我了。” 红叶公主轻笑道:“我们到了多时了,奶奶才醒吗?” “是啊,昨儿多喝了两杯,一坐上轿子,这么一晃,自然就昏昏沉沉了,让你见笑了……”高个女子一边说,一边朝赵子幸这个方向望来。 她怎么叫她奶奶?麦晴心里纳闷。 “碧玉公主是谁?”赵子幸轻声问。 “碧玉公主乃是王爷你的亲妹妹,虽然只比红叶公主年长6岁,可论辈分,红叶公主确是碧玉公主的孙辈。自三年前张驸马得病去世后,碧玉公主便出家了。”李怀茗顿了一顿道,“不过,六个月前,她又还了俗。但以公主的意思,她是在家出家,即,她仍为比丘尼,只不过以后住回公主府,不再回庵堂了。” “我这个妹妹还挺酷的。”赵子幸好奇地望着碧玉公主。 “就是不知道,她是友还是敌。”麦晴小声提醒。 李怀茗笑了笑,道:“娘娘且放心,碧玉公主与王爷乃一母所生,自小便与王爷感情甚好,再说,若不是王爷你出面撮合,公主当年也不可能嫁给如意郎君。” “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赵子幸道。 李怀茗回头瞅了一眼碧玉公主,说道:“那张驸马乃一介平民,说白了,他就是个修马车的,在京城北边的马场边上开了一个铺子,那日公主的马车坏了,正好路过那里,便吩咐他修车,谁知就那么一会儿功夫,便种下了情根。之后,公主便死活要嫁给那修车的,当时若不是王爷你求圣上封了那修车的一个什么虚头八脑的王,公主跟他绝不可能成其好事。虽说公主福薄,成亲不过五年,那张驸马就得病死了,可以卑职看,公主心里一直记着王爷你的这番大恩呢。”李怀茗顿了顿又道,“其实王爷被关禧秀宫后,她也曾到圣上那里替王爷鸣过冤,只是圣上岂能听她的?去了两次,都被轰出来了。” 第142页 说话间,碧玉公主跟红叶公主,已经一前一后走上前来。碧玉公主在前,红叶公主在后,两人的身姿截然不同。麦晴觉得,跟红叶公主这样的大家闺秀比,碧玉公主简直就像个男人。 碧玉公主先行一步走到赵子幸的面前,刚要双手合十行礼,眼光却朝麦晴的方向一熘,禁不住大叫起来,“孔、孔斐,我刚刚还以为看错了呢,原来真是你!”。 “是孔斐啊,怎么啦?”赵子幸道。 碧玉公主再一次上下打量麦晴。 “孔斐,想不到你又丑又傻,竟能得偿所愿,成了我王兄的新娘娘!”她的语气中没有责难和讽刺,只有惊讶、好奇和钦佩,“说,你是不是给我王兄下了什么迷药?” “去去去,你当我是傻子啊。她要是有本事给我下药,那就不是孔斐了。”赵子幸朝麦晴看看,后者白了他一眼,他继续说道,“老妹,人不可貌相,像我过去的那些嫔妃当年都跟我海誓山盟后,可现在你看……”一句话说得碧玉公主不甚唏嘘。 “王兄,往事莫提了……” “所以啊,我现在干脆找个丑的,日子过得省力舒心,也不会有人跟我抢,再说,孔斐虽丑,现在多看看也就习惯了……” 麦晴听到这里忍不住哼了一声。 碧玉公主笑道:“孔斐,王兄是在夸你呢。” “不稀罕!”麦晴没好气地说。 碧玉公主又笑起来,她回身对身后一直没说话的红叶公主道:“你可曾想到王兄的新娘娘竟是孔斐?不管如何,孔斐我认识。来,拿钱来。”说罢向红叶公主伸出了手。 红叶公主从头上取下一支玉钗放在碧玉公主的手上。 “奶奶冰雪聪明,果然让你猜到了。”红叶公主道,语气甚是沮丧。众人正在纳闷,碧玉公主解释道:“刚刚听李总管说,王兄有了一位新娘娘,我二人就打赌,我说那新娘娘必定是我认识的故人,红叶说肯定是新人,结果,还真让我猜中了。”说罢又对红叶公主道,“红叶,见了我王兄,你怎么愣在此处,也不动弹,还不赶紧过来行礼?你跟我可不一样,我自皈依后,便只拜释迦摩尼了。” 红叶公主听她这么说,便裊裊婷婷地走上前来,向赵子幸微微欠身。 “太皇叔。” 麦晴朝赵子幸看看,心想,你的辈分还真不是一般的高。赵子幸深知其意,不由地也得意地笑了起来。 “呵呵,你就是红叶公主?” “是。” “我正要找你呢。”赵子幸道。 红叶公主抬头道:“听李总管说了,还请太皇叔到公主府一叙。” 李怀茗走上前来。 “王爷,娘娘,马已经备好,咱们这就启程吧。”他道。 赵子幸抬头看看天,说道:“现在过去,是要请我们吃晚饭吧?那我们就边吃边聊,不过我事先声明,我现在不喝酒。” 碧玉公主和红叶公主相视一笑, “王兄得了失心病,果然跟过去大不一样。过去王兄可是从来不在别人家吃饭的。”碧玉公主问红叶公主,“你说是不是?” 红叶公主笑道:“奶奶说的是。不过,若是太皇叔肯赏光在公主府用晚膳,那对红叶来说真是荣幸之至。” 麦晴和赵子幸各自上马,由李怀茗在前面引路,一队人马出了宫门往北,走了大约二十多分钟,麦晴还不见李怀茗等人停下,便对身边的赵子幸道:“公主府也不知道在哪里,该不会是在郊区吧。” “谁知道。”赵子幸道,他拉住马缰绳走到李怀茗的身边,轻声问,“李总管,这红叶公主的住处到底在哪里?” “王爷,就快到了。” “我以为她住在宫里呢。” “王爷,她既已经成家,自然有自己的住处。王爷莫急,你瞧,前面就是了。”李怀茗朝前一指,麦晴看见在不远处,果然有一幢宅院,只不过,令她颇为意外的是,这宅院既不豪华也不气派,相反,看上去还有些寒酸。 “她就住那儿?李总管,你没搞错吧?比我的永幸园可是差远了。”赵子幸道。 李怀茗回头扫了一眼红叶公主的轿子,轻声答道:“自古以来,男尊女卑,再说,雍王爷,你是何等身份,公主岂能与你相提并论。” “不过这也太小了吧。”赵子幸嘀咕,“她怎么会住这里?皇上是不是特别不喜欢她?或者她娘是不是一个被打入冷宫的嫔妃?” 李怀茗摇头笑道:“王爷猜错了。红叶公主虽不是皇上最喜欢的女儿,但圣上对她也一向宠爱有加,当年公主大婚时,圣上原本要赏赐她一座大宅院作嫁妆的,可公主说她不愿铺张,自己选了这幢小宅院作为公主府,圣上为此还嘉奖过她。” 一行人渐渐靠近公主府,门口早有僕役等着伺候。麦晴注意到红叶公主的住处不仅宅子旧,连公主府的匾额都是旧的,便问道:“李总管,这里是不是过去也是公主府?” 李怀茗微微颔首,回头问赵子幸:“王爷,你可觉得这里有些眼熟?” 赵子幸茫然地摇头。 第143页 “这里过去住的人跟我很熟吗?”他问道。 “何止是熟,此处过去曾是王爷的住所。”李怀茗道。 “我?我曾经住在这里?” “此处原是你亲姐姐寿琳公主的住所,当年王爷常在这里住……王爷恐怕已经不记得寿琳公主了,她比你大20岁,是长公主,因长年生病,终身未嫁,30岁不到就去世了。王爷自小跟寿琳公主感情极好,常来这里陪她,寿琳公主10年前去世后,这园子便荒废了。若不是红叶公主挑选此处作为居所,宫里的人恐怕早就把这里忘了。” “那红叶公主为什么要挑选这儿住?这里有什么好?”麦晴实在弄不懂,放着豪门大院不要,却要挑这么个破地方住。 李怀茗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道:“公主的心思,卑职实在猜不透。王爷,娘娘,既来之则安之,来,咱们下马吧。” 有僕役奔上前来拴住了他们的马。 “好吧,既然你说是我过去住过的地方,我倒要进去好好看看。”赵子幸一边说,一边下了马。 这时,一个穿着华丽,中等身材的年轻男子出现在公主府门口,可是,令麦晴意想不到的是,这人竟然在门口大大咧咧地朝地下吐了一口痰,接着还用华贵的衣袖擦了擦嘴。 “那是谁?”麦晴问李怀茗。 “那是驸马爷。”李怀茗小声对二人道,“王爷,你恐怕还没见过他。此人姓蔡,乃两年前的新科状元,虽说写得一手好文章,但出身贫寒,脾气也不好,据说已经得罪了不少人,王爷,娘娘,跟他说话还得谨慎些。” “这傢伙素质真低!红叶怎么会选中他?就因为他是新科状元?”赵子幸道。 “据卑职所知,圣上曾经贊他胸有锦绣,还曾将他写的文章在朝中传阅。”李怀茗道,“公主与他的婚事乃是皇上钦赐。” “也就是说,公主没得选。”麦晴道。 “公主中意不中意,卑职不知道,不过按常理说,公主配状元,可说是天作之合,再说,卑职也读过蔡驸马的文章,确实不同凡响,有些见地,来来来,王爷请。”李怀茗在前面引路。赵子幸却朝他撇了撇嘴。 “切,会写几句之乎者也,就是才子了?我让他做道四则运算,他要是能算出来,我就承认他真的有才,要不然……” “别说了!他过来了!”麦晴朝赵子幸嘘了一声。 此时,蔡驸马已经大步流星地走到了他们跟前,他朝李怀茗拱了拱手。“李总管。” “蔡驸马。”李怀茗也躬身施礼,正欲向其介绍身边的赵子幸和麦晴,他却已经越过他们走到了公主的轿子边。麦晴猜想他是看他们两人衣着寒酸,所以把他们当成一般的跟班了。 蔡驸马走到红叶公主的轿前,似乎是想跟公主说话,却不料轿边的中年嬷嬷却挡住了他的去路,也不知那嬷嬷说了什么,蔡驸马突然火起,他狠狠朝地上吐了一口痰,扭身走了回来,经过李怀茗身边时,李怀茗拉住了他。 “蔡驸马,莫伤了和气……” “这死老婆子!仗着有那些死规矩,说话不知深浅,竟要爬到我头上来了,哼,改日若让我逮着什么错,我非好好教训她不可!”蔡驸马怒气沖沖地说,又转头向李怀茗诉苦,“李总管,你来评评理,前日我刚给了她50两,事隔两天,她竟然翻脸不认人,连我跟公主说句话都要推三阻四的!你说这还有没有天理?!” “驸马爷,说话小声点,刘嬷嬷是太后娘娘那边的人,若是她去太后娘娘那里说什么的话,我只怕驸马你……” 李怀茗的一席话说得蔡驸马脸色铁青。 “这死婆子要是敢胡说八道,我就……”他才要往下说,李怀茗就截住了他的话头。 “驸马爷,莫动气,还是先来见过雍王爷和孔娘娘吧。” 蔡驸马神情疑惑地朝赵子幸和麦晴这边看来。 “雍王爷?”接着,他顿时恍然大悟,“雍王爷,那,那岂不是……”他又朝李怀茗望去。 “驸马爷,王爷虽然现今被拘禧秀宫,可封号仍在,他仍是皇上的叔叔,论辈分,你该叫一声太皇叔。还不下跪行礼?”说到末了,李怀茗的声音威严了起来。 蔡驸马打量了一番赵子幸,眼睛又在麦晴的脸上熘了几圈,麦晴看出他有几分不甘心,但接着,他还是双膝一弯跪倒在地,给赵子幸行了个大礼。 “拜见太皇叔。” “好啦,起来吧。”赵子幸拿腔拿调地说。 “谢太皇叔。”蔡驸马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我说蔡驸马,你也是个读书人,还是堂堂的状元郎,国家的栋樑,干嘛要跟个老婆子一般见识?”赵子幸道。 蔡驸马听他这么问,气不打一处来,但似乎又颇为疑惑,他没好气地说:“公主出嫁后,公主的阁中事都由老宫人掌管,这是宫中歷来的规矩,太皇叔岂会不知道?” “还会有这种破规矩?也就是说,你跟公主连说个话都要经这老婆子批准?”赵子幸一脸难以置信的标表情,“不会吧,你可是驸马,公主的老公唉,她算什么!” 第144页 蔡驸马不说话,重重嘆了口气。 “难道是真的?!”赵子幸更惊讶了。 李怀茗却笑道:“王爷,这确实是宫中歷来的规矩,虽说确有不合情理之处,但既是规矩那公主就不得不守。”说罢又侧身对蔡驸马道,“驸马爷,我劝你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刘嬷嬷是太后娘娘身边的人,若是你得罪了她,她要是到太后娘娘那里去告你的状,我怕你步当年张驸马的后尘。” “张驸马又怎么了?”麦晴问道。 “我说的张驸马就是碧玉公主的夫君。论规矩,张驸马要跟公主结伉俪之好,要经管家婆的同意。那日,公主宣张驸马入帐,管家婆忙着跟她的对食杨太监喝酒,没理会公主,结果驸马自己进了公主的房,让管家婆发现后,她借着醉意冲进公主的房,不仅打了驸马,还骂了公主。碧玉公主事后到圣上那里去告状,谁知已经被管家婆抢了先,结果,管家婆和帮忙打人的太监一个都没被责罚,张驸马却被夺了蟒玉,送国子监反省了三个月。” “这什么世道。”赵子幸摇头道,“唉。怪不得我妹夫这么短命,我看八成是被气死的。” 这时,只听见不远处传来一声娇喝。 “你这奴才!太后娘娘给你几分脸,你倒越发了不得了,如今竟爬到我夫君的头上来了!刘嬷嬷,你可别忘了自个儿的身份!”说这话的是之前娇滴滴的红叶公主。只见她脸色铁青,站在轿门口,眼睛盯着身边的刘嬷嬷,几乎喷出火来。 那刘嬷嬷竟然丝毫也不畏惧,昂着头说:“奴婢这么做,也是为了公主着想,奴婢承太后娘娘的恩典,掌管公主的阁中事,公主一路劳顿,该好好歇息才是,哪能……” “啪!”刘嬷嬷话还没说完,脸上就挨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贱奴才!今日你若不向我夫君磕头认错,我就揭了你的皮!”红叶公主大声道。 “你……”刘嬷嬷又气又怒,捂着脸,愣在那里,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这时,碧玉公主已经赶到了红叶公主的身边。 “红叶,别跟她一般见识!”碧玉公主想把红叶公主从轿子前拉走,哪知红叶公主却一动不动,站在原处。“红叶,走吧!”碧玉公主又道。麦晴看见她在红叶的耳边小声说了些什么,可红叶却寒着脸,冷冰冰地说: “这贱奴才,仗着有太后娘娘撑腰,越发无法无天了,我今日若不教训她,她连我都要踩在脚底下了!” “这些奴才还不都一个德行!骂两句也就罢了,可千万别气坏了身子!”碧玉公主劝道,又转头对刘嬷嬷喝道,“还不快下去!” 刘嬷嬷捂着脸,转身朝公主府的方向走,走出三、五步她回身狠狠瞪了公主一眼,嘴里还在骂骂咧咧的,麦晴没听到她在说什么,只见红叶公主勐然冲上前来,从身后双手抓住刘嬷嬷的髮髻用力一甩,刘嬷嬷虽长得健壮,但公主这一招乃是突袭,完全出乎她的意料,等她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时,整个人已经撞到了一匹高头大马上。 “红叶!”碧玉公主惊叫了一声。 红叶!”碧玉公主惊叫了一声。 说时迟那时快,红叶公主又一个箭步冲到一个侍卫身边,刷地一下从他腰间拔出一柄长剑来。 “公主!”这回轮到蔡驸马惊叫了。 “公主殿下!”李怀茗的跟班赵喜瑞也跟着叫了起来。 碧玉公主已经赶到了红叶公主身边,拉住了她的胳膊。 “红叶,你想干什么?!” 此时刘嬷嬷刚刚回过神来,她见红叶公主手提着一把剑,脸上掠过一丝惊慌,赶紧从地上爬了起来,一边嘴里还在叫:“快来啊,快来人啊,丘全,丘全,丘全,你给我出来!” 她边嚷,边跌跌撞撞地跑进了公主府。门口的侍卫和僕役显然都是怕她的,看见她来,都急急让开了道。 “贱奴才!”红叶公主望着她的背影骂道。 “红叶,你何必跟这些奴才一般见识。来,把剑放下,外面风大,我们进去说话。”碧玉公主边说,边就要来夺红叶手里的剑,红叶将剑背到身后,碧玉公主又劝道,“你拿着剑干什么,还真想动刀啊。” 红叶不语,眼睛冷森森地望着公主府的大门,蔡驸马在她身边小声说了几句,红叶才慢慢朝府门走去,但那把剑仍握在她手里。 “看来这红叶公主的脾气也不怎么样。”赵子幸道。 李怀茗笑笑,说道:“王爷,卑职也是第一次见公主发这么大的火。”他抬头看了一眼天色,“王爷,看来要下雨了,咱们还是进府叙谈吧。” 他才说完,公主府里就跑出一个小太监来。 “公主吩咐,请王爷、娘娘和总管大人速速进府。” “知道了知道了。”赵子幸答应道。 三人一起走进了公主府。 麦晴最后一个跨入院子,才刚站定,就见侍卫首领在对其他侍卫嚷:“关门,关门!”紧接着,她身后的大门“碰”地一声关上了。 就算关门,也不必搞这么大的阵势吧。麦晴心想。这时,只见刘嬷嬷带着四个太监从屋里气势汹汹地走了出来,看刘嬷嬷脸上那神气不难猜出,这回她是找到了帮手。 第145页 麦晴听到赵喜瑞偷偷躲到了李怀茗的身边,问道:“总管,你看……” “少管闲事。”李怀茗道。 “他们想干嘛,火併吗?”赵子幸道。 李怀茗朝赵子幸微微一笑。 “王爷,请静观其变。” “明白明白。”赵子幸道。 这时,只见刘嬷嬷跟那几个太监一起走到了门口,刘嬷嬷朝其中一个努了努嘴,那太监想要开门,立即被边上的侍卫推到了一边。 “你可是吃了豹子胆了!”那太监双手叉腰,仰起头沖那侍卫吼道。 那侍卫别过头去看他的首领,那首领又回头看红叶公主的脸色。 红叶公主冷笑一声,问道:“刘嬷嬷,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刘嬷嬷连正眼也不看她一眼,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道:“当日我来服侍公主之时,太后娘娘曾嘱咐奴婢,公主和驸马爷若是不守礼法,做了什么出格的事,只管去禀报。” “如此说来,你是要去太后娘娘那里?”红叶公主道。 刘嬷嬷假装没听见她的话,板着脸沖那侍卫嚷道,“还不快开门!”那侍卫受这惊吓,身子不由自主地抖了抖,他再次回头去看首领的脸色,首领也再次把目光转向公主。 红叶公主喝道:“谁敢开门!” 门口的侍卫浑身又是一抖。 “退下!”公主道。 红叶公主喝道:“谁敢开门!” 门口的侍卫浑身又是一抖。 “退下!”公主道。 侍卫首领朝门口的侍卫使了个眼色,那侍卫慌不迭地退到一边。 刘嬷嬷斜睨了红叶公主一眼。 “公主,你莫不是要拦着奴婢吗?” “是啊。”红叶公主柳眉向上一挑,嘴角微微上扬,嘴里清清楚楚地吐出两个字来。麦晴看见赵喜瑞欲上前劝阻,李怀茗轻轻咳嗽了一声,赵喜瑞连忙将伸出去的脚又缩了回来。 “总管大人,您看这……”赵喜瑞回头请示李怀茗。 李怀茗似乎怪他多事,瞪了他一眼,又用手指戳了一下他的脑袋,道:“这又不是在宫里。” 赵喜瑞似有所悟,唯唯诺诺地点头,随后退到一边。 “喂,你看那公主到底想干吗?”麦晴轻声问赵子幸,“那老婆子可是太后的人,就算她再怎么得宠……” “嘘……”赵子幸道,“看好戏!” 这时,就见刘嬷嬷迈着一双小脚绕着公主慢慢转了两圈,她一边走,一边上下打量公主,好像是今天第一次见面似的,鼻孔里还不时发出哼哼声。 “公主殿下,别怪我没提醒你,你可不比当年了。当年你在太后娘娘身边长大,太后娘娘是把你捧在手心里,连皇上皇后娘娘都对你另眼相看,可自打有了清岩公主,情形可就不同了,清岩公主才是太后娘娘的心头肉,至于你呢,红叶公主,当年太后娘娘要赐你大宅子你不要,偏要住在这破屋里,你莫非不知道,过去住在这里的寿琳公主,是太后娘最讨厌的人吗?” “嬷嬷说的可是真的?!”蔡驸马惊慌失措地在一边大声问,随即又回头对红叶公主道,“公主,既然嬷嬷都这么说了,咱们何不……” “住嘴!公主府岂有说搬就搬的!”红叶公主喝道。 蔡驸马瘪瘪嘴,不敢说话了。 赵子幸悄声问李怀茗:“李总管,那老婆子说的是不是真的?” 李怀茗微微点头。“当年太后娘娘最小的女儿阳春公主跟寿琳公主十分要好,有一天阳春公主去寿琳公主处玩,回去后便染了怪病,太医们束手无策,三日之后便不治而亡。自那以后,太后娘娘便将寿琳公主视为眼中钉……”李怀茗的眼睛望着前方的红叶公主,“刘嬷嬷说得不错,太后娘娘自得知红叶公主要将公主府设在此处,便一直不悦……” 此时,刘嬷嬷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公主,你搬到这不吉不祥之处来居住,本就是违逆了太后娘娘的懿旨,今日你若胆敢阻碍奴婢去见太后娘娘……” “怎样!”红叶公主道。 刘嬷嬷没理会公主,径直走到门口,“还愣着干吗,还不快开门!”她大声命令道,明眼人谁都知道,她这是故意说给公主听的。 那太监回眸看了红叶公主一眼,定了定神,才伸手去拉门,他的手刚碰到门闸,就见寒光一闪,接着,一声惨叫刺入麦晴的耳膜。 “啊——” 麦晴定睛一看,刚刚那个开门的太监还站在门口,红叶公主将那柄染着血的长剑从他的胸口拔了出来,那人才轰地一声倒在了地上。 “是丘全!丘全!总管。”赵喜瑞低声叫道,但是麦晴却也听出几分不对劲来,再回头看他的脸,果然带着几分喜悦和兴奋,站在他边上的李怀茗也是微微一笑。咦?莫非那死去的太监是李怀茗他们的仇人? “丘全!”刘嬷嬷悽厉地喊了一声,跌跌撞撞地扑到了那太监的身边,那太监双目圆睁,嘴巴还一张一合,似乎有话想说,可最终什么都没说出来,抽搐了几下就不动了。“丘全,丘全!”刘嬷嬷眼神呆滞地盯着那太监的尸体,勐然回过头,手指着红叶公主,大声道:“你敢杀他!” 第146页 红叶公主冷笑一声,回头命令侍卫:“去把跟她一起从宫里来的太监、嬷嬷、丫婢通通给我抓到这院子里来。一共68人,给我数清楚了,一个也不能少。” “是!” 侍卫首领领命,带着一队侍卫冲进了内院。 “公主!你想干什么?你若敢动我半根毫毛,我就……啊!”刘嬷嬷的话还没说完,腿上已经中了一剑,她立即捂着腿瘫了下来。 红叶公主还想再刺第二剑时,蔡驸马已经惊慌失措地冲上前拉住了她握剑的手。 “公主,这老贱人虽然该罚,可她毕竟是太后娘娘的人,若你伤了她,我只怕……” “让她杀,让她杀!我活了四十多岁,还没见过敢杀嬷嬷的公主!”刘嬷嬷在地上撒野般地嘶叫了起来,“你若杀了我,太后必不饶你!你杀吧,你杀吧……” “杀你!那可真是便宜你了。当初我那侍女莲香只不过顶撞了你两句,就被你偷偷加了个罪名杖打了一顿,她回来后便吐血而死。老贱人!你平日作恶多端,在你手底下冤死的丫头有多少,今日我让你……”红叶公主说着上前便又是一剑,蔡驸马再度拉住了她。 “公主,切不可鲁莽,切不可鲁莽,这刘嬷嬷在宫里向来……” “住嘴!”红叶公主杏眼一瞪,怒道,“我问你,她平日拿了你多少银子?!你一五一十给我算清楚。她拿你多少银子,我就在她身上划多少刀,我要让她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她又回头对着刘嬷嬷冷冷一笑,“想死,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蔡驸马被红叶公主的气势吓得脸色发白,见碧玉公主在不远处,便连忙抢步赶到碧玉公主面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奶奶,奶奶,请劝劝红叶吧,她,她已经……” “好啦,我都看见了,我知道了,我劝劝她就是了。”之前一直没说话的碧玉公主慢悠悠地说道,随后,她快步走上前来,先在那死去的太监面前,双手合十,低诵了几句 “奶奶……”蔡驸马催道。 碧玉公主瞪了他一眼,“急什么。死人为大,当然要先送他一程。” 蔡驸马不敢说话了。 碧玉公主这才走到红叶公主身边道:“红叶啊,驸马爷说得不错,刘嬷嬷是太后娘娘宫里的红人,你须三思而后行。只是……”碧玉公主顿了一顿,环顾四周,此时,侍卫们已经将嬷嬷太监们从屋子里赶到了院里,“只是,你现在既伤了她,便已经跟她结了梁子,若你今日放她回去,她必然到太后娘娘那里说三道四,到时候,只怕我们都没好果子吃。因而,奶奶劝你当机立断。” 一席话说得刘嬷嬷又惊又怕,不由地簌簌发起抖来。麦晴也万万没想到碧玉公主会如此劝红叶公主。这不是让她斩草除根吗?再听下去,碧玉公主又道:“那刘嬷嬷平日骄横惯了,身边少不了几个跟班,这一干人等,红叶,你可要认清楚了。还有,外面风大,红叶你打算何时让我跟我兄长进屋?” 红叶公主朝碧玉公主微微一笑,“多谢奶奶提醒,红叶明白了。”话音刚落,她便一剑刺中了刘嬷嬷的心脏,刘嬷嬷还来不及叫,便张大嘴,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 碧玉公主连忙闭上双目,双手合十,念诵起来。 红叶公主则将滴血的宝剑递给身边的侍卫,命令道:“将刘嬷嬷的同党抓起来,关到后院,好生看管,明日我自有定夺。 侍卫领命抓人,一时间,院落里哭声和求饶声混成一片,其中两个中年嬷嬷被拉走时,因为惊慌过度,还跌倒在地,侍卫想上前拉人,两人连滚带爬扑到红叶公主的脚下,大声讨饶:“公主饶命,公主饶命啊,平日都是刘嬷嬷主事,都是刘嬷嬷主事啊……” 红叶低头看着两人,脸上毫无表情。两个侍卫冲上来,从后背揪住那两个嬷嬷的衣服,向后一拉,两人还在拼命挣扎,双手在空中乱抓,嘴里喊着:“公主饶命,公主饶命啊……”从旁边又跑出两三个侍卫,用绳子捆住两人的脚连拖带拉,将她们拖入了后院。院子里尘土飞扬,哭声从后院一直传到前院。 麦晴和赵子幸从小到大还没经歷过这种惨烈的场面,两人都不由地看呆了。 “这些人不会都被杀吧。”赵子幸轻声道。 “那要看公主的心情了。”麦晴道。 一个太监路过李怀茗身边时,死命抓住了他的衣服,“总管大人救命,总管大人,总管大人……”赵喜瑞抡起一脚踢去。 “喊什么喊!总管大人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看见!”赵喜瑞大声道,又恶狠狠地补了一句,“谁叫你们平日跟着丘全!怎么着,现在想起总管大人了!滚!” 那太监还想为自己分辨,一个侍卫冲上来,不由分说地将他拽走了。 “李总管。她打算把他们怎么办?”麦晴听见赵子幸在低声问李怀茗。 后者微微一笑,说道:“王爷何必管那么多。” 麦晴的心咯噔一声。 赵子幸也变了脸色,怒道:“难道她准备把这些人都杀了?那是不是也太过分了?再说,她想杀人是她的是,早不杀晚不杀,偏偏在我们来的时候杀人,这算什么意思!” 第147页 李怀茗噗嗤笑了起来。“公主果真是冰雪聪明。” “聪明!得了吧。我看她是嗜血成性,就这么一会儿功夫,杀了两个人。就算那刘老婆子该杀,那其他人呢?” 李怀茗笑道:“刘嬷嬷是太后娘娘的宠臣,丘全原是太后娘娘宫里的一名小太监,因为棋艺了得,近来颇得皇上的宠爱,据我所知,这几个月,他常陪圣上下棋,圣上有意将他留在身边,并好生提携他……”李怀茗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了一下,可赵子幸一点没理解他的言外之意。 “那又怎么样,丘全再了不起,现在也是死尸一具了。”赵子幸道。 “王爷刚刚说,公主早不杀,晚不杀,却偏偏等我们去了才杀人,莫非王爷真的以为,公主是一时兴起吗?” 赵子幸和麦晴同时回头看住李怀茗。 “你说,她是故意的?”赵子幸道。 “今日她杀的这两人,一个是太后娘娘身边的人,另一个颇得圣上的赏识,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按理说,我们是不该眼睁睁看他二人死在公主的剑下的,怎么说也得拦着点,可公主出手也太快了,咱们想拦也来不及啊。再说,那丘全之前曾在圣上面前说过卑职的坏话,宫里近来也有些流言,说我跟丘全不合,说白了,若我拦着公主,救下了他小子的性命,也不能保证,他到太后娘娘和皇上那里去告我的黑状,他早就觊觎我这总管的位子了,再反之,我若是没拦住公主,还是让他死了,事后我辩解说我当时曾拼死救过丘全,您说皇上和太后娘娘能信吗?总之,是左右为难,就卑职的立场来说,当然是睁只眼闭只眼,当一切没发生过最好喽。至于王爷你,你既然成了她的同党,很多事,自然就不得不网开一面了,”李怀茗低声道,“我曾对公主提起过东方旭兰。” “这么说,今天的一切都是故意安排的!”赵子幸道。 “一箭三雕。王爷,说真心话,这丘全乃我的心腹大患,她替我除掉丘全,我还得谢她呢;再说王爷,那刘嬷嬷当初在太后娘娘处不知说了寿琳公主多少坏话,有人说,寿琳公主之所以年纪轻轻就病逝,多半是被气死的,太医也说公主是积郁成疾,而王爷你,自小便跟寿琳公主感情极深,因而公主今日也算是替王爷报了大仇……王爷,这案子还没查,她就送了你我这么大两个人情,您说,我们该如何是好?你还说公主不是冰雪聪明?”李怀茗回头瞄了一眼红叶公主,“王爷刚刚问起,这院里的人该如何处置。王爷,可否让我一猜?” “好,你猜猜。” 李怀茗笑着摸摸下巴。 “我估摸红叶公主会请王爷定夺。” “请我定夺?”赵子幸大吃一惊。 “当然得请您定夺,王爷,在这院里,您的辈分最高,虽然您现在还是带罪之身,但身份仍在。”李怀茗笑道,“自然,自然,倘若她不理会王爷你,自行主张,也无甚不可,不过以现在的情形看,她必会出这一着棋。” “为什么?” 麦晴和赵子幸一起回头朝公主望去,却见红叶公主和碧玉公主两人正一起款款朝他们走过来。两人一边走,一边似乎在小声交谈,红叶公主愁眉不展,心事重重,碧玉公主却气定神闲,神态自若地在劝她。 “她真的来了。”麦晴道。 “我看见了。好啊,让我定夺,我就让她饶了他们所有人。”赵子幸道。 “万万不可。”李怀茗道。 “你说什么?”麦晴不解。 “那你让我怎么说?”赵子幸低吼道。 “王爷若是饶了这些人,将来他们中有谁走漏了风声,把今天的事传出去,到时候,皇上和太后怪罪下来,我们这些人都得受罚。王爷若不想与在这院里的人为敌,理应下令,杀了那些人,”李怀茗阴冷的目光扫向赵子幸和麦晴,继而有两颊一松,笑道,“况且,这本也就是王爷你的行事作风。我看公主八成也是想试探王爷你的身份——” “你说她怀疑我的身份?”赵子幸道。 “这是我猜的。——她来了。”李怀茗表情轻松地说着,朝红叶公主和碧玉公主微微欠身道,“二位公主,刚刚王爷在问我,何时能进屋歇息。” 碧玉公主轻轻嘆气。 “我也想早点进去歇歇脚,只是红叶说,有事要请王兄做主。”碧玉公主一边说,一边用拳头捶了两下后腰,“红叶,快点说吧,你奶奶我都快累死了。” 红叶公主扑通一声在赵子幸面前跪下了。李怀茗装作诧异地在一边嚷道:“红叶公主,您这是……”又回头看赵子幸,“王爷,您看……”麦晴看见他在朝赵子幸使眼色。 “这……红叶,你有什么事就快说吧。”赵子幸将双手背在身后,装模作样地说。 “太皇叔,今日红叶一时激愤,杀了刘嬷嬷和丘全,此二人平日作恶多端,原是死有余辜,只是父皇和太后娘娘平日被二人的谗言蒙蔽,对二人极为宠幸,因而此事若传入宫中,只怕父皇会降罪于众人。红叶个人生死事小,可太皇叔和奶奶乃千金之躯,若是因为红叶一时之过受牵连,红叶如何心安。因而……”红叶公主忽然从身后拔出一把剑来,众人大惊。 第148页 “公主!”蔡驸马低吼一声。 李怀茗似乎也颇意外。 “公主,你这是……” 麦晴也是心头一紧,这时,却见碧玉公主打了个哈欠。 “你们都瞎咋唿什么!红叶,快着点。” 红叶公主点了点头,将那柄剑向赵子幸双手奉上。 “红叶,你……”赵子幸不知所措地看着她。 “今日之事全由红叶一人承担,请太皇叔杀了红叶,取了红叶的首级,交于父皇和太后娘娘。”红叶公主镇定地说。 一时间,众人哑然,目光齐刷刷地向赵子幸望去。 碧玉公主快步上前,“红叶,你这又是何苦呢?”碧玉公主道,“那刘嬷嬷以下犯上,原是该罚的,只是你出手略重,无意间取了她性命,到时候,你只须在太后娘娘处说明原委便罢了,哪用得着你以死谢罪。再说,你乃金枝玉叶,那刘嬷嬷是何等下贱之人,用她这条贱命换你的性命,岂不是大大便宜了她?”碧玉公主一边说,一边想夺红叶公主手里的剑,却被红叶公主轻轻推开,碧玉公主蹙眉道,“红叶,快起来吧,奶奶的话你也不听了?” “奶奶,并非红叶不听劝,只是今日红叶杀了刘嬷嬷,坏了宫里的规矩,父皇和太后娘娘即便有心饶我,无奈宫中人多嘴杂,为免将来其他人效仿,父皇必会下令重责,以儆效尤……奶奶,若只是红叶一人受罚倒也罢了,可红叶还有夫君和公婆,夫君的弟弟如今正在参加乡试,若父皇怪罪下来,虽不至于失命,但弟弟的前程恐怕毁于一旦。”红叶公主别过头去,看了一眼蔡驸马,后者站在角落,正低着头双眉紧锁,不知在想什么,红叶望着驸马足足有三秒钟,他都没有抬起头来,“与其是,与其是……”红叶公主多多少少有点不甘心地收回了目光,“与其是让我夫君,公婆一家一起跟我受过,倒不如让红叶一人承担,红叶不想连累任何人。” 一席话说得碧玉公主一时也没了主意,她只能回头求赵子幸。 “王兄,你看这可如何是好。” 赵子幸跟麦晴交换了一个眼色。她真要死吗?他问麦晴。麦晴摇摇头,她真的不知道。赵子幸朝她咧嘴一笑。麦晴知道那是什么意思,这表明他又要做实验了。 “红叶。你说得没错。这事是因你而起……”赵子幸道,可才开了个头,就被碧玉公主打断了。 “王兄!今日之事明明是那刘嬷嬷引起的,红叶是鲁莽了一些,可也是事出有因,刘嬷嬷若不是以下犯上,也不会有这些事!本来他们小夫妻要见面说话,就不该有什么人拦在中间。”碧玉公主想到了自己的往事,不由地火起,脸涨得通红。 赵子幸横了她一眼。 “这里到底是我大还是你大?”他道。 碧玉公主想说话。赵子幸喝道:“你给我住嘴,既然是出家人,就要像个出家人,现在你要做的事,就是念经超度亡灵,别的少管。听见没有?” 碧玉公主白了他一眼。 “哼,李总管还说你变了,我看你一点都没变!” 赵子幸懒得理她,手往下一伸,接过了红叶公主手里的剑,“这剑倒也不重,让我玩玩,”他耍了两下,忽地剑锋一指,对准了红叶公主的咽喉,众人霎时都屏住了唿吸。“红叶,你这不是为难我吗?”赵子幸注视着她的脸。 红叶公主不吭声。 赵子幸笑了笑。“红叶啊红叶,我过去也不是没遇到过这种棘手的情况,通常呢,我都会做一个测试。我想知道,假如我真的杀了你,会怎么样?” “王兄!”碧玉公主惊叫了一声。 红叶公主却抿嘴不语。 麦晴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感觉红叶公主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令她意外的神情,是喜悦吗?还是兴奋?或者是紧张?但肯定不是恐惧、悲伤或者绝望,肯定不是。 赵子幸望着红叶公主。 “红叶,你不怕吗?” 红叶公主下巴轻轻向上一扬。 “红叶一心求死,请太皇叔成全。” 赵子幸看着她,慢慢将目光转向麦晴。“爱妃,你看要不要成全她?”他阴阳怪气地大声问。 麦晴觉得他这么称唿她有些不合时宜,正要怪他,却捕捉到他在向她使眼色,“看她,快看她!”他好像在朝她嚷这句话,她迅速向红叶公主瞄了一眼,发现她正朝自己望过来,只不过,刚刚眼里的兴奋已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类似仇恨的神情。她恨我?她是在恨我吗?不,她是在恨孔斐。为什么?麦晴心道。 “嘿,亲爱的,我在问你呢。”赵子幸忽然伸出手臂环住了麦晴的肩,另一只手则用剑指着红叶公主,“你说我们要不要成全她?只要我杀了她,我们就可以把所有的一切的都推到她身上,这不是很好吗?只要她一个人死了,我们就都解脱了。”赵子幸的嘴几乎帖到她的脸上,麦晴感觉异样的目光从四面八方朝他们射来。 “请问你现在是在给她做测试吗?”麦晴轻声问。 “不然谁有兴趣跟孔斐亲热。”赵子幸凑到麦晴的耳边,轻声道,“看她的眼睛。”麦晴顺着赵子幸的指引朝红叶公主望去,霎那间,她感觉好像被什么烫到似的,急忙将目光收了回来,等她想要再去追寻红叶眼睛的余光时,她却已经低下了头。这时,赵子幸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她的眼睛说明了一切。不过,在这个院里最有趣的是驸马,你可别把他忘了。”麦晴朝角落瞥去,看见蔡驸马神情紧张地站在角落里,眼睛紧紧前方,若有所思。奇怪,从刚刚红叶公主下跪以来,他竟然一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既没上前劝阻,也没向赵子幸求情,这是怎么回事?他到底在想什么? 第149页 这时,赵子幸又蓦然放开了麦晴。 “好吧,红叶,既然我最爱的孔娘娘也没意见,你又这么坚决。我就成全你。”赵子幸话还没说完,就一剑朝红叶公主的胸口刺去。 “啊——”红叶公主惨叫了一声,身体猝然向后倒去。 “红叶!”碧玉公主喊道,她想要去扶,却被蔡驸马抢先了一步。 “公主!”蔡驸马一把抱住了红叶公主。 红叶公主一动不动,她的胸口插着剑,但是奇怪,伤口处竟没有血往外冒。 蔡驸马痛心疾首地嘶吼了一声。“公主!你我夫妻一场!你怎忍心舍我而去……”他眼神呆滞地望着公主,眼泪噗嗤噗嗤地掉了下来,忽然,他重重地摇撼了一下红叶公主的身体,红叶公主立刻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碧玉公主听到声音,急忙沖了上来。 “别碰她!她还没死呢!”碧玉公主一把推开了他,骂道,“你这么摇她,想叫她快点死是不是!” 蔡驸马一脸惶恐,嘴里唯唯诺诺地解释着:“我只是一时情急,一时情急……” “退下!”碧玉公主手指着他的脸,命令道。 蔡驸马有些不甘心地退到了一边。 “我说妹子,你现在想干吗?”赵子幸道。 碧玉公主狠狠瞪了他一眼。 “我要救人!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让开!你想干什么!”碧玉公主看见赵子幸的手握住了剑柄,不由地大叫起来。 “你也算是佛门子弟,怎么一点定力也没有?我的耳朵都快给你震聋了!”赵子幸一边说,一边利索地从红叶公主的胸口扑地一声,拔出了剑,红叶公主呻吟了一声,人朝另一边倒去。“你瞧,我哪有杀她?伤口连血都没有。” 碧玉公主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便弯身坐到红叶公主的身边,伸手探入红叶公主的衣服,蓦然,她露出惊异的神色,“咦,这是什么!”她从红叶公主的怀里面摸出一本书来,“《周易简释》!红叶真是命大,若不是有此书挡着,她恐怕就……”碧玉公主嘆道。 蔡驸马再次扑到红叶公主的面前,轻声唤道:“公主,公主……”红叶公主仍然不省人事,他抬头哀求赵子幸,“太皇叔,红叶因一时命大,躲过这一剑,太,太皇叔可否就此放过她?她虽说伤不重,可毕竟受了惊,可否让我先扶她回房休息,等她醒来,再请太皇叔发落?”说完,便跪倒在赵子幸的面前磕起头来。 碧玉公主急忙拉住了他。 “驸马爷,我王兄没说一定要红叶的命。既然没说,就是没事了,你还在这儿磕什么头,赶紧背着她回房去吧。” 蔡驸马听碧玉公主这么一说,又回头看赵子幸的脸色,见赵子幸没有异议,便赶紧将红叶公主背在肩上,跑进了屋。 碧玉公主望着他的背影,又想起几年前病逝的驸马,不由地轻轻嘆了口气。 “如果只是寻常人家的夫妻,哪至于因为一个嬷嬷的死,搞得生离死别。”她轻声道。 “呵呵,认命吧。谁让你生在皇家。好啦,不说了,天色不对,好像要下雨了,我得进去休息喽。”赵子幸一边说,一边拉着麦晴朝屋里走。 麦晴小声问他:“你到底在搞什么鬼。在做什么测试?” “嘿嘿,与其说我在测试她,不如说她在测试我和她老公。” “此话怎讲?” “你没发现刚刚驸马的表情很奇怪吗?要知道,如果公主犯事,他是肯定脱不了关系的,很可能一夜之间,功名利率通通化为泡影。可相反,如果我一剑刺死公主,那情况就不同了,他自己顶多被贬为庶民,可至少脑袋还在,至于他家里人么,可能一点事儿都没有。他弟弟还可以照样去考状元。”赵子幸道。 “照你这么说……”麦晴压低了嗓门,“难道这驸马希望公主死?” “我要杀他老婆,他可没上来拦着。你说这正常吗?” 两人正说着话,李怀茗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两人的身后。 “王爷。” “呦,李总管。怎么样,戏看完了?”赵子幸揶揄道。 李怀茗笑了笑,“王爷说笑了。刚刚卑职被王爷的气势吓得腿都软了,哪还有心思看戏。”他低声下气地说,“不过还好,王爷手下留情,留了公主一条人命,这个人情她日后是一定要还的。我看不如这样,咱们在这儿盘桓两日,等她略好一些,再问她当年的事,你看如何?” “我是没意见。不过,这红叶公主古灵精怪,我们来了这么一会儿就出了这么多事,要是真的呆两天,我担心,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乱子来呢。”赵子幸又抬头看了看天色,“不过不住在这里恐怕也不行了,这天气,眼看就有场大雨。李总管,别的事你就搁一搁,先去为我们准备点好吃的。” “王爷,你来到公主家岂能饿着你。”李怀茗掩袖笑道,“公主既然请了王爷你过来,一定早就有了安排,王爷一会儿就好生享受吧。请——” 赵子幸和麦晴一起走进了公主府的大屋。这里虽破旧,但皇家气派还在,屋里的家具摆设样样都是新的,四边的柱子虽不是雕樑画栋,但也用金粉花了各种富贵的图案,还有几个穿着绫罗绸缎的侍女穿梭在大屋的四周,正在倒茶点灯,屋子中间矮几上则早都放好了各式各样的点心。 第150页 “呵呵,要是我知道这里有那么多好吃的,我才不要在院子里看杀人呢。”赵子幸拿起一块白色的糯米糰塞进嘴里就咬了起来,“嗯嗯,味道不错。你尝尝。”他拿了一块红色的糕点递给了麦晴。 麦晴也已经飢肠辘辘,连忙吃了一口,果然又甜又糯。 “怎么样?这可是明朝的点心。”赵子幸道。 “嗯嗯,明朝的点心。” 两人会心一笑。 就在这时,一个侍女模样的女子跌跌撞撞地从里屋飞奔而出,差点跟一个倒茶的侍女撞在一起。那倒茶的侍女怒道: “小鹤!你急什么!” 那名叫小鹤的侍女不理睬她,直接跑到碧玉公主的身边,扑通一声跪下,结结巴巴地说:“不,不好了,驸马,驸马爷,驸马爷他……” 所有人的注意力瞬间都集中到了这个小侍女的身上。碧玉公主紧张地拉住她,问道:“驸马爷怎么拉?你这丫头,说话利索点啊!” 那侍女显然是受了惊吓,浑身打着颤,眼泪夺眶而出。“驸马爷他……他,他死了……”她说完这句,忽然嗓门大了起来,“我在隔壁听见公主的叫声,我以为公主叫奴婢有事,急忙跑去……” 还没等她说完,碧玉公主已经飞身沖向里屋,一行人均慌慌张张跟在她身后,麦晴走在最后,她听见两个太监在小声议论。 “看来那算命的还真准。” “可不是,没想到真的死了。” 他们在说什么?麦晴还想跟近一点,但他们已经走远了。此时,李怀茗等人已经涌入走廊,大厅里只剩下了她和赵子幸两人。她看见赵子幸还优哉游哉地坐在一张矮几前吃点心,便急急走到他跟前道:“喂,你还呆在这里干什么,你没听见那小丫头说什么吗?出人命了。蔡驸马死了。” “蔡驸马死了,关我们什么事?”赵子幸道。 “是不关我们的事,可她毕竟是红叶公主的丈夫。”麦晴边说,边朝里屋的方向张望,“我觉得红叶公主跟东方旭兰的死一定有关。” “是啊,要不然,她就不会搞出那么多事来了。”赵子幸嘴里嚼着一块糕点,口齿不清地说,“喂,我刚刚在院子里故意跟你亲热的时候,我让你看她的眼睛来着,你看了没有?” “看了。” “那你有什么感觉?” 麦晴现在哪有心情跟他说这个,“你不觉得现在不是讨论这些的时候吗?有命案发生了,我得去看看!”麦晴正要转身,他却一把拉住了她。 “就两秒钟,回忆一下,她是什么眼神。” 麦晴想了一下,答道:“你用剑刺她的时候,她好像有点兴奋,甚至有点高兴,但是……”她不知道自己的用词是否准确,“但是,后来你勾住我的肩说那些屁话的时候,她就好像有点生气。” “生气吗?我觉得她是在妒忌。” “妒忌?”麦晴看住了他。 “是的。之前,我用剑指着她的时候,她的肾上腺素一定被激活了,我看见她的鼻翼在扩张,那是产生性冲动的标志,然而当她看见我对你表现出亲热的时候,她的嘴角下垂,眉毛挤在了一起,整个脸部表情形成了一种攻击性的态势,这说明什么?”赵子幸两手一摊,“很明显,她在妒忌。她喜欢太皇叔。现在我不清楚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但是,我觉得,她今天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向太皇叔说明点什么。也许是表明心意,也许是一种交易方式,我不知道……” “你说完了没有?” “还没有。马上就好了。”赵子幸加快了语速,“其实,她当时在院子里求我杀她的时候,说的每一句话都是说给驸马听的。她故意把事情说得很严重,她那是在向驸马灌输一种观念,那就是,如果她不死的话,驸马一家都要受株连。她要激起驸马心里的恶念,其实这种东西,我们每个人心中都有。当时她就是在测试驸马,驸马的表现也说明了他的焦虑和私心,所以我猜测,驸马刚刚把公主带到卧房后,做了点不该做的事,于是假装昏倒的公主就利用了这一点。”赵子幸道,“其实,她可能早就想干掉他了。今天是个好机会。因为今天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会有人替她保密,真相会被掩盖,没人会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因为现在,我们都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当然,仅仅只有今天才是这样。” 麦晴凝视着他。 “你是说,你知道她会谋杀驸马,却听之任之?” 赵子幸被问住了,接着,他横了她一眼。 “我怎么救他?——得了,丢开你那警察的正义感吧。那只是我的猜测。” “李奇石,你是个大混蛋。”麦晴指着他的脸说道,随后转身向卧房奔去。 公主的卧房门口和走廊上已经挤满了人,麦晴拨开人群钻了进去。只见卧室内一片狼藉,蔡驸马就躺在床边的地板上,四肢摊开,胸前还插了一根长长的银簪,离他大约两米远的地方,他的妻子,披头散髮,衣衫不整的红叶公主正倒在碧玉公主怀里嘤嘤哭泣。而侍卫队长和李怀茗则站在蔡驸马的身边。 第151页 “李总管,你看驸马爷……”侍卫队长开口了。 李怀茗低头看了一眼蔡驸马,摇了摇头,嘆了口气。 “我看是不成了。”他道。 麦晴一看蔡驸马的脸,就知道他已经死了。可是,真的红叶公主预谋杀人吗?麦晴忍不住朝红叶公主望去,此时,后者正把她整个脸埋在碧玉公主的怀里哭泣,她的肩膀还在不停抖动。 “李总管,这是怎么回事?”麦晴开口问道。 李怀茗低声答道:“孔娘娘,蔡驸马薨了。” “是吗?”麦晴一脚跨进了房门,径直朝蔡驸马的尸体走去。在21世纪,她是见惯尸体的人,所以,她一点都不害怕。她在尸体前蹲了下来,很明显蔡驸马的死因是那根长约14厘米的银簪,只不过,他的头髮为什么会如此散乱?即便在死前,他跟公主之间曾有过厮打,他的头髮应该也不至于会被公主扯散,因为他比公主高出不少,公主的手根本够不到他的头,而且,即便两人发生过争斗,那也不应该仅仅只是头髮散了,衣服应该也会被撕裂,可是为什么,他的衣服完好无损?麦晴仔细检查了蔡驸马的衣服,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他的衣服前面比较干净,而背后却沾染了不少污渍和灰尘。 “怎么样?看出什么来了?”赵子幸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她头也不回,冷冷地说:“没什么,我想先听听公主的说法。” “妹子,你们早来,有没有看见什么?听见什么?”赵子幸问碧玉公主。 碧玉公主摇头道:“王兄,我也刚来。来的时候,就见驸马爷躺在地上了,她就缩在床边的角落里,看见我来,她一头朝墙撞去要寻死,幸亏我拦得快,要不然……唉……我也不知出了什么事,王兄,你还是问李总管吧……” 赵子幸转向李怀茗:“李总管,你说说吧。” “王爷,我跟公主同来,我比公主还晚了一步,我一进门,就见驸马爷躺在这儿了。”李怀茗回身朝红叶公主望去,“这房里只有公主和驸马爷。究竟出了什么事,还是问公主吧。” 红叶公主慢慢抬起头,缓缓说道:“今日之事,全是我一人之过,红叶我……” “你能不能不要说这些废话了?”赵子幸不耐烦地打断了她,“请你爽快地告诉我们,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 “王兄,红叶遭此变故,已经身心疲惫,你还要问东问西的,我看倒不如先让她到别的房里去休息!至于驸马爷,”碧玉公主看了一眼蔡驸马的尸体,长嘆一声,“人死不能復生,还是请人先抬到后院放着,日后再说。” “喂,妹子,现在驸马死了,你没瞧见吗?虽说他没有皇家血统,可他好歹也是个人吧?既然他死了,当然要问清楚他到底是怎么死的。”赵子幸还没等碧玉公主反驳,便大喝一声,“如果你没看见什么或听见什么,就给我少插嘴!” “王兄!” 赵子幸不理会他,又沖门口的几个僕人问道:“你们看见什么了吗?刚刚公主和驸马爷是不是吵架了?” 那几个僕人都一脸惶恐,纷纷摇头。 “那你们都杵在这儿干吗?去,都忙自己的去!”赵子幸道。 这时,李怀茗也走上前来,他对之前跟他说话的侍卫队长道:“你去外面小心看着,别让一个人离开公主府,也别让一个人站在走廊上。” 那侍卫队长应了一声是,随后便走出门去,麦晴听到他在走廊上大声驱赶僕人:“你们没听见王爷和总管说什么吗?都给我回去!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小四,你二人就在这走廊两头给我看着,若是有人敢靠近这屋,就给我抓起来打!明白吗?” “是!”那个叫小四的侍卫答应道。 走廊上传来纷乱的脚步声,接着,有人说话,有人奔跑,有人哭泣,又熙熙攘攘了一番,才安静下来。 “王兄,这回没外人了,你又想怎样?”碧玉公主道。 “还用说?当然是查案。”赵子幸道。 “查案?”碧玉公主一脸怀疑。 李怀茗向碧玉公主躬身道:“公主,我这几日才知道,王爷有验尸查案的本事。既然现在出了人命,何不让王爷查验一番,日后也好给驸马爷的家里有个交代。”说着话,他慢慢侧身转向红叶公主。 红叶公主的头髮盖住了这张脸,麦晴无法看清她脸上的表情,只看见她直起身子,望着前方,隔了几秒钟后,幽幽的声音才从浓密的头髮中飘了出来: “……我二人一进房,他便嘱咐我要好好休息,我想叫小鹤进房服侍,他说小鹤替我煮茶去了,我便自己脱衣……今日出了那么多事,我原本已经累得说不动话,只想好好静一静……我才在镜前坐下,想洗脸……”她忽然停了下来,身子晃了晃,碧玉公主连忙扶住她,她好不容易稳住身子,才继续说道,“我正要洗脸,只觉得一道光从我眼角闪过,我不知那是什么,也没在意,过一会儿,那光又在眼角闪过,我便害怕起来,这时,我从镜中瞧见,夫君就站在我身后,手里拿了一把刀……我好生害怕……等他举起刀朝我刺来时,我将身子一偏,避开了他,并随手拔下银簪扎入了他的身子……当时我好似瞎了眼,什么都不敢看,只是胡乱地一扎,也不知扎了哪儿了,谁知一睁开眼……”红叶公主说到这里已经泣不成声。 第152页 “原来是他要扎你。”碧玉公主道。 红叶公主重重点头。 “好端端的,他为何要害你?” 红叶公主抬起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般往下掉,“他,他定是担忧今日之事会牵连到他一家,因而才……” “那把刀在哪里?”麦晴问道。 红叶公主头也不抬,手往旁边一指。 “他随手一扔,我听那刀似乎是掉在那里了,你自己去找找吧……” 不用麦晴动手,李怀名已经先她一步走到了角落里,不一会儿,他便拿着一把刀走到了赵子幸和麦晴的面前。 “这是不是他杀你时用的刀?”麦晴问道。 红叶公主点头。 “李总管,拜託你将那把刀放回原处,最好是按原样摆放。”麦晴道。 众人都是一惊。 “娘娘,你这是……” “当然是为了查案喽。”赵子幸道,“娘娘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吧,啰嗦什么!” 李怀茗将那把刀放回了原处。 麦晴走到那把刀掉落的地点,问道:“李总管,这把刀真的是掉在这里的吗?” “正是。” 赵子幸笑着问她:“你是不是看出什么来了?” 麦晴又问红叶公主:“事发地点在哪里?” 红叶公主没吭声,眼睛却望向前方的一张红木案几。那张案几脚下有一面砸碎的镜子,麦晴心想,这肯定就是红叶公主口中所说的发生冲突的现场了。她走上前,弯下身子仔细检查,这时,她听到碧玉公主在问赵子幸: “王兄,王嫂这是……” “勘察现场。”赵子幸解释道,“既然案件发生了,当然要看看现场的情况跟红叶说的是不是相符。” “红叶已经说得那么明白了,还有什么相符不相符的?王兄,你莫不是信不过红叶?”碧玉公主对此颇不以为然,她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道,“如今最要紧的,还是该想想如何善后,驸马爷死了,这事可大可小,但无论如何,总要想个法子说给上边听吧,也得给他父母有个交代,既不能将红叶交出去,也不能说他是自寻短见,王兄,你看怎么说才好?” “她现在杀了人,而且不是什么僕人丫环,是她的丈夫,就连这,你也要保她?” “王兄,你刚刚也听见了,红叶也是被逼无奈,情急之下才出手的……” 见碧玉公主还要往下说,赵子幸急忙剎住她的话头,“好了,好了,先什么也别说了,咱们看情况再定——怎么样?孔斐”赵子幸问麦晴,“有什么新发现?” 麦晴捡起一片镜子碎片递给赵子幸。 “我发现了这个。” “呵呵,一片带血的镜片。”赵子幸讪笑道,“有什么问题?” “血迹在镜子下面。”麦晴指了指地上的那些碎镜片,“我刚刚看过了,那里所有的镜片,血迹都在镜片的下面。” 赵子幸笑了起来。碧玉公主一脸疑惑看着他,嘴里在小声嘀咕,李怀茗却若有所思地朝红叶公主望去。 “能不能说说,血迹在镜片的下面,说明了什么?孔斐?”赵子幸故意大声道。 众人的目光一起转向麦晴。麦晴发现红叶公主也望着她,之前的柔弱悲伤已经荡然无存,现在,取而代之的是敌意和警觉。 “还是先让我说说驸马爷的兇器吧。”麦晴走到角落里,蹲在地上,手指着地上的刀,,“你们看,这把刀现在的位置,前面20厘米的地方就有一个圆凳,一边是墙,另一边是桌子,三面都有阻碍,而事发地点与这里的距离大约是3米左右,中间有一张桌子,三张凳子,如此多的障碍物,一般情况下,是不太可能随手一扔,就正好把刀丢进这个角落里的,除非这个扔刀的人是个百步穿杨的神枪手,而且经过事先的瞄准,但驸马爷应该只是个书生吧?” 没人回答她,麦晴当作是默认了。 “另外,我发现这把刀上并没有血迹。” “那又怎样?”碧玉公主道。 “按照公主刚刚的说法,她是将银簪扎入驸马体内时,驸马出于应激反应,将这把刀随手扔了出去。是不是这样?公主。” “是。”红叶公主冷淡地答了一句。 “那刀上应该有血迹。” “那……”碧玉公主似乎已经意识到了什么,但她拒绝往那方面想,并急于要为红叶公主辩护,她急急道,“那会不会是在红叶扎他之前,他把刀扔出去了呢?”说完,她大约又觉得不大对头,兀自皱了皱眉头。 “妹子!如果红叶不用银簪扎他,他的刀怎么会扔出去?”赵子幸道,“如果那样,那把刀应该现在在红叶的身上才对。” 碧玉公主瘪瘪嘴,不说话了。 麦晴道:“现在,再来看驸马爷。” 她将众人的目光引向躺在地上的尸体。 “红叶公主,听你刚才的描述,你跟驸马爷之间的冲突是突然开始,又突然结束的,是不是?” 红叶公主谨慎地点了点头。 第153页 “那也就是说,你们之间并没有发生过争斗。是不是?” 红叶公主又点了点头。 “嗯。跟我想的一样。驸马爷的衣服并没有被抓过的痕迹,只不过,有一点我觉得很奇怪,驸马爷的衣服为什么会前襟散开?” 赵子幸在一边呵呵笑了。 “王兄,都什么时候了,你可否正经一点?”碧玉公主嗔怪道。 麦晴知道赵子幸已经猜出了她想说的话,便道:“还是你来说吧,这种事,还是你说比较合适。” “我说就没意思啦。不如,我来问,你来答。哈哈,我问你,你还发现驸马爷身上有什么异样?” “他的头髮散开了。我记得之前看见他的头上有一个髮髻的。”麦晴道,这时候她看见赵子幸已经慢慢踱到床边,从地上捡起了她早已经看见的髮簪。 “我记得之前,我就看见他的头上有这个东西。”赵子幸道。 “那又如何?”碧玉公主道。 “不要问我,问你的王嫂。”赵子幸指指麦晴。麦晴继续说:“这里的关键是髮簪掉落的地方,按理说,头髮应该是在事发的时候散开的,所以髮簪也应掉在事发地点附近,但是它却掉在床边。” 碧玉公主一脸茫然。“即便那髮簪掉在床边又如何?” 李怀茗在一边劝道:“公主,请听娘娘说下去。” “我听着呢,可到现在也没还没听出个所以然。”碧玉公主道。 “好啦,孔斐,那我们就说得快点。”赵子幸道。 “好吧。髮簪掉在床边,说明驸马爷的头髮是在床附近散开的。另外驸马爷的衣服后背有很多尘土。”麦晴道,“综合这些发现,我怀疑驸马爷是被人从床上拖至事发地点的,他的髮髻在被拖下地时散开了,因而髮簪掉在了床边。驸马爷如果能走路当然不可能被人拖来拖去,所以那时候,他应该已经死了。” 碧玉公主和李怀茗都被麦晴的话吓了一跳,但这一次,谁也没开口。 “现在再回到那些镜片上。既然血迹在镜片下面,那事情非常明显,是有了血迹之后才有人将镜子砸碎在上面的。” “谁?为什么要这么做?”碧玉公主虽然口中这么问,但眼睛却不知不觉朝红叶公主望去,“红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用问吗?砸碎镜子是为了伪造现场。有人希望我们认为杀死驸马的地点是在桌边,可其实,驸马死在床上的。”赵子幸指了指床道,“不信的话,我们可以去床那边找找有没有血迹……” 不用他吩咐,李怀茗已经第一个走到了床边,不一会儿,他便回身来报:“王爷,这里有血迹。” 麦晴凑上去一看,果真在床的内侧有一小片星星点点的喷溅型血迹。 “没错。”她道,“这里才是真正的案发现场。有人在这里杀了驸马,然后将驸马的尸体拖至桌边,接着砸碎镜子伪造现场,又将那把刀丢在了那个角落里。当时这屋里,除了驸马以外,只有一个人,那就是红叶公主。”麦晴指着红叶公主。 赵子幸走到碧玉公主面前,笑道:“你想知道驸马的前襟为什么会散开吗?我告诉你,是她色诱驸马,在驸马意乱情迷的时候,拔下银簪杀了他。要不然,以她这么单薄的身体是对付不了身强力壮的驸马爷的。” 碧玉公主仿佛被热油烫到一般,忽地一下从红叶公主身边闪了开去。 “红叶,你说句话!”她厉声道。 红叶公主兀自坐在原地不说话。房间里陷入了一阵难堪的沉默。大约过了三秒钟,碧玉公主终于憋不住了,她朝红叶公主怒道:“你可听见太皇叔说的话了,你说清楚!驸马到底是不是你设计害死的?你说!说话啊!”见红叶公主仍不开口,急火攻心的碧玉公主扬手就给了她一个耳光。“你哑了不成!”可红叶公主却仍然充耳不闻,一副事不关己的神情。 碧玉公主气坏了, “好,红叶,你不说话是不是?你装聋作哑是不是?!好,今儿我就打到你说话为止,我看你能装到几时!你们都别拦着我,今儿我若手重打死了这贱人,也是她咎由自取!”碧玉公主边说话,边捲起了袖子。李怀茗忙上前劝道: “公主息怒,红叶公主必然另有隐情,请公主少安毋躁,待王爷仔细问过之后,再打也不迟。” “哼,还问什么!你瞧她!这不明明白白写着四个字——哑口无言吗?她若是冤枉的,还不早就开口辩解了!”碧玉公主指着红叶公主的脸怒道,“驸马爷纵有千般不是,毕竟也是你的夫君,岂能说杀就杀!况且这蔡驸马平日对你百般体贴,你说,你到底有什么不满意的!……竟要下此毒手!”‘ 红叶公主冷冷哼了一声,没再言语。、 碧玉公主气得七窍生烟,冲过去便要打,赵子幸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臂。 “妹子,你也是佛门子弟,脾气怎么这么急?” 碧玉公主推开他道:“我是修为不够,不过王兄,今日之事,能不急吗?她跟驸马这婚事可是皇上御赐的,今天她设计杀了驸马,皇上降罪下来,那可就是欺君之罪!这可不比杀死一个嬷嬷,这可是要杀头的……” 第154页 “难不成皇上还会杀了她?”赵子幸朝李怀茗看过去。 李怀茗道:“若是红叶公主一时失手错杀了驸马,皇上未必会怪罪下来,恐怕还会怜惜公主的处境,软言相慰,可若是圣上知道实情,恐怕……” 红叶公主又冷冷哼了一声。 碧玉公主返身又是一个耳光将她打到了地上。“贱人!”她骂道。 红叶公主一脸羞愤,回头盯着碧玉公主,恨声道:“事到如今,红叶无话可说,要杀要剐,任凭奶奶处置!” “你终于开口了!”碧玉公主大声道,“你说!你跟驸马爷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为何对他下此毒手?今日你若不把话说清楚,你别想离开这屋子!” 红叶公主把头别到一边,口气生硬地说:“我跟驸马爷可不比奶奶!我俩原是不认识的。第一眼瞧见他,我就讨厌他,从心底里讨厌他,我日盼夜盼,只盼他早点死!” “那你为什么要答应这门婚事?”麦晴道。 “那岂能由得了我?”红叶公主大声道,“他是父皇看中的人,且又是太后娘娘作煤,我岂敢违逆?!” “就算这婚事你不情愿,也不能随便杀人吧!”麦晴插着道。 “难道她能离婚吗?”赵子幸反问她。 “总有比杀人更好的办法。”麦晴道。 “是有很多办法,但是我跟她的看法相同,杀人最干脆。”赵子幸走近红叶公主,“你之所以把公主府设在离皇宫这么远的地方,无非就是想避开宫里的耳目。离皇宫那么远,你自然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了。” 红叶公主瞥了他一眼,不说话。麦晴觉得她的目光比先前柔和了许多。 子幸也朝她笑了笑。 “自从你知道我要来找你后,你就开始策划今天所有的事,包括杀死那个嬷嬷和太监,还有你的驸马。因为你今天动手的时候,我们都在场,我们没有阻止你,那便成了共犯,所以你认为我们一定会替你隐瞒。” 红叶公主没说话,只是看着他,慢慢地将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麦晴觉得,如果她没有近视眼的话,那就表明,她现在正在怀疑什么。她是在怀疑他的身份吗?她为什么是这种表情?麦晴还发现她的鼻翼在扇动,那是情绪激动的表现,她在激动什么? “隐瞒?”碧玉公主嚷了起来,“她做出这等丧心病狂,天理不容的事,还想我们替她隐瞒?” “不然怎么办?你真的就这样把她送到皇帝那儿去吗?我问你,皇帝究竟是喜欢你,还是喜欢她?”赵子幸问道。 碧玉公主一时语塞。 “她是皇帝的女儿,你是什么?他的长辈,一个不务正业的公主,你说他会帮谁?再说我吧,在他眼里,我就是个罪臣,辈分比他大,职位比他小,可是又不能把我怎么样,我想,搞不好,他一直巴望着我死呢,所以说,在他那儿,我就更说不上话了。” “那……那难道真的替她隐瞒?”碧玉公主很有些不甘心。 “是啊,难道就这么算了?她可不止杀了一个驸马,”麦晴大声提醒道,“你们不要忘记,今天的事端都是她一人挑起的,其实之前的嬷嬷和太监根本不是她一时兴起杀死的,她这是典型的预谋杀人。” 赵子幸朝着麦晴笑,“那你觉得现在该怎么办?爱妃?” 什么爱妃不爱妃的!麦晴白了他一眼道:“当然应该把事情的原委报告给警察局……不,我的意思是,报告给他们的司法部门,把红叶公主押过去,让他们定夺……” “你说呢?”赵子幸问碧玉公主。 “红叶是公主,自然理应押回宫里由皇上定夺。” “哼哼!你们可真笨!”赵子幸手指着两人笑道。 “王兄,都什么时候了……” “好啦,好啦。让我来说。假如照你们说的,把她押回去见皇帝,你们猜猜会发生什么事?她一定会反咬一口,说她是被我们逼的,反正她很会撒谎,随便编个理由就行了,然后,她再哭哭啼啼跑到太后那儿去告状,说那个嬷嬷和太监也是我们杀的。太后娘娘向来宠爱她,她这么一哭一闹,还不都信以为真?再说那皇帝,我在他眼里是眼中钉,肉中刺,也对啊,他收了我的财产,霸占了我的老婆,留着我这么个人在世上,不等于在时时刻刻提醒他,他干的那些破事吗?所以,对于皇帝来说,那可真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先别管他信不信她的话,反正他是不会错过这个杀了我的机会的。再说你们,李总管,你这太监总管,平时唿风唤雨,一定也得罪了不少人,搞不好,皇帝老子也早就看你不顺眼了,再说,你这位置,也不是非你不可吧?很多人都盯着吧?” 李怀茗若干笑了两声,说道:“卑职在宫里,确也树敌不少。” “至于你,”赵子幸又把目光对准碧玉公主,“妹子。我不知道皇帝和太后怎么看你的,如果我是他们,我看着你也觉得心烦,你不好好在宫里当你的公主,出什么家啊,现在你成了佛门子弟,也不太好压你,真的要杀你,也不能随便出手,虽说不是什么心腹大患,可也是肘腋之患啊,麻烦死了。嘿,现在可好了,既然你协助兄长杀死驸马,那就别怪咱们不客气了……”赵子幸作了一个砍头的动作,碧玉公主顿时脸色煞白。 第155页 “王兄,你说这小蹄子,不仅不认罪,还要反咬我们一口?”她似乎不敢相信,不断回头看红叶公主,“可是我跟红叶向来投缘,且她对王兄你也一向敬重有加,难道……” “哼哼,那你要不要试试看?”赵子幸道。 李怀茗上前一步道:“公主,宫中的事向来就没有是非可言。即便红叶公主今日不愿污指我等,也自会有旁人教她,到时候,为了自己保命,她恐怕也是别无选择。” “那……”碧玉公主没了主意。 麦晴没好气地说:“那你说怎么办?难道杀了她?” 赵子幸鼓掌,笑道:“这回你终于说到点子上了,以现在的情况,咱们要保全自己,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杀了她。” “杀了她?!”碧玉公主浑身一颤,抢上前道,“王兄,这如何使得,她,她可是红叶,平日,平日,她跟咱们……” “什么平日不平日的,”赵子幸打断了她的絮絮叨叨,“她要是想弄死你,才不会管你过去对她怎么样,你只要看看她对付她驸马的手段就行了。” “可是……” “公主,此事还是交由王爷定夺吧。”李怀茗软言劝道。 “看,李总管也这么认为。”赵子幸笑着上前拍了拍李怀茗的肩,后者忙道: “卑职全听王爷的差遣。王爷说要杀她,卑职岂敢不从。” 难道真的要杀她?麦晴朝红叶公主望去,见她两眼盯着赵子幸,脸上虽并无特别的表情,但身子已经缩成了一团,嘴唇也在微微颤抖,再看赵子幸,只见他一脸狡黠,正在朝红叶公主微笑。麦晴知道他心里一定有了别的打算,于是决定索性顺水推舟。 “既然如此,那还等什么,咱们现在就把她解决了吧!”麦晴说道,她用眼角瞥见红叶公主仇恨地盯了她一眼。 赵子幸笑着问她:“好,你说怎么解决。” “我的意见是,把现场伪造成自杀的样子。这样的话,到时候,我们就可以跟皇帝说,她是因为错手杀了驸马爷,悲痛过度才寻了短见。” “嗯,好计!”赵子形体贊道。 李怀茗也微微点头,露出赞许的神情,碧玉公主却皱起眉头,神情忧郁。 麦晴继续说道:“要让别人相信她是自杀的,有两个方法,第一种,用剑在她脖子上一抹,那叫拔剑自刎,第二种,在屋子中间的横樑上挂一根绳子,把她吊上去,这叫上吊自尽,两种方法,你们选吧。” “我觉得还是拔剑自刎更干脆方便,也符合她的个性。她死了之后,一定有人会来调查嬷嬷和太监的死,如果听说是公主亲手杀了他们,那她用剑自己结果性命也就说得过去了。” “可是动机呢?我是说她错杀驸马的动机。”麦晴问道。 “那还不容易,就照她之前编的那么说。”赵子幸说完吩咐李怀茗,“李总管,麻烦你去给我们弄把剑来。” 李怀茗应了一声,他打开门朝外走去,这时,红叶公主突然从地上爬起,飞快地朝门口冲去,眼看着她就要逃出门,麦晴一个箭步冲过去,一把拉住她的头髮,将她往后一扯,她站立不稳,朝后跌倒在地。 “哼!老实点!”麦晴喝道。 碧玉公主深深嘆了口气。 赵子幸摇摇晃晃地走到红叶公主的眼前,笑道:“可惜哦,如花似玉的年纪,就这么香消玉殒,可惜哦,不过,也没办法,谁叫你这么狠毒!呵呵,我知道,驸马可能不是一个好丈夫,他多多少少总有一点私心,不过应该还没到要被杀的地步,我猜,你之所以要冒险杀他,是因为你没想到我们会戳穿你的诡计……” 红叶公主低头看着地板一声不吭。 门吱呀一声响了,李怀茗走了进来,他神色凝重,手里提了把沉甸甸的铁剑,直接走到赵子幸面前,低声道:“王爷,你看这可合用?” 赵子幸接过剑掂了掂,说道:“这剑好沉。” “这是卑职在旁边的厢房里拿的,也不知是谁使的,不过看这剑柄,应是贵重之物,且颇为眼熟,”李怀茗偷瞧了红叶公主一眼,说道,“王爷既要取她性命,不妨先问问她,这剑是何人所用。” 赵子幸瞄了一眼手里的剑,问道:“李总管心里在疑心什么?现在都什么时候了,有什么就只管说。” 李怀茗还有些踌躇。 碧玉公主催道:“李总管,你还磨蹭什么!王兄在问你话呢!” 李怀茗这才道:“禀公主,此剑我曾在东方旭兰的书房里看过。” 碧玉公主一愣。 “东方旭兰?” 麦晴却呵呵一笑,心想,事情终于又绕回来了。再看李怀茗,眼神游移不定,身子微微摇晃,脸部肌肉似乎还在不自觉地抽动,好奇怪的表情。麦晴想。 一年前,麦晴曾经接受过身体语言密码的培训课程,授课老师是一位在fbi供职多年的华人特工。这位特工曾经教过他们,要想知道一个人是不是在说谎,就要先看他的双腿。李怀茗的双腿在长衫里微微抖动,并且还在不断变换他的站姿,这是不安和紧张表现。为什么?难道他在说谎? 第156页 麦晴将李怀茗刚刚说的话通通回忆了一遍。她很快就猜到,问题应该就出在这把剑上。这把剑恐怕只是一把做工颇为精美的铁剑罢了,李怀茗从来没见过它,他之所以要那么说,无非只是想把事情引向东方旭兰。他是想提醒赵子幸借着这把剑盘问红叶公主关于东方旭兰的事。麦晴想,其实不用这把剑,赵子幸也早就有这个打算了。因为现在的赵子幸可不是什么王爷,他是不会随便杀人的,他现在所做的一切,顶多就是为了制造点恐怖气氛,其目的无非是以此威胁红叶公主,迫使她说真话。 现在看起来,这计划还算奏效,红叶公主已经快被吓破胆了,她现在正瘫在地上,浑身发抖。 赵子幸又掂了掂剑。 “东方旭兰?”他问李怀茗。 李怀茗深沉地点了点头。 赵子幸微微一笑,说道:“那好,我们就问问她。”赵子幸直接朝红叶公主走去。 “王爷小心!”李怀茗提醒道。 “没关系,她伤不了我。”赵子幸在红叶公主跟前蹲下了,用手指点了一下她的肩膀,说道,“红叶,今天你肯定是跑不了了,如果你还想活命的话,不如咱们作个交易如何?” 红叶公主迅速抬起眼睛瞥了赵子幸一眼,轻声道:“太皇叔有何吩咐?” “我要知道东方旭兰案的真相。” 红叶公主双眉微蹙。“东方旭兰……”她似乎想说什么,但马上又闭上了嘴,显露出一副洗耳恭听的神情。 赵子幸索性在她面前的地板上坐了下来。“红叶,如果没人害我,我还在那里好好当我的王爷,怎会弄到今天这个样子!其实,如果没有东方旭兰这件事,谁也不能把我怎么样,对不对?所以我现在想知道,是谁杀了东方旭兰,很明显,杀死东方旭兰的兇手,就是要害我的人。” “太皇叔……”红叶公主小声道,“东方旭兰被杀,红叶也是受害人之一……” “你得了吧!”赵子幸大声道,“还受害者呢!你巴不得他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根本不想嫁给他!实际上,就是你杀了他,对不对?”赵子幸将那柄沉重的铁剑架到了红叶公主的脖子上。 碧玉公主在赵子幸的身边深吸了一口气。 “太皇叔!东方旭兰怎会是我杀的!”红叶公主尖声争辩,“他是当朝武将,功夫了得,而我只是个弱女子,即便会使剑,也是花拳绣腿,如何制服得了他!” 赵子幸用手指了指躺在不远处的蔡驸马。 “他也是男人,还不是被你手到命除?既然东方旭兰跟你有婚约在,他自然对你没什么防备,如果你再使点诡计,色诱他,他还不是乖乖就范?”赵子幸忽然一拍大腿,“对了,马厩!我怎么之前没想到呢?” “你是说,她约他在马厩见面?”麦晴立刻道。 “还用问?那可是约会的最佳地方。这地方一定是她提的,东方一想,嘿,那地方好,两人衣服一脱,往草堆上一滚,就算弄出点什么声音来,也没人听见。其实,他哪知道,那里也是杀人的好地方。是不是啊?红叶?”赵子幸将剑往下一压,红叶公主立刻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太皇叔!”红叶公主一手撑在地上,声音软绵绵的,似乎已经体力不支,“蔡驸马之死,我已认了。可东方旭兰之死,确实非我所为,太皇叔,你,你可不要冤枉红叶……” 碧玉公主上前一步道:“王兄,此事可有凭证?” “凭证是没有。不过,我知道东方旭兰失踪的那天晚上,她曾经在王爷府住过,而且,行踪十分诡异。” 碧玉公主深锁眉头,轻声对红叶公主道:“红叶,你到底有没有做过!你说明白了!” “若是我杀了东方旭兰,我甘愿受死!”红叶公主锤了一拳地板,怒道,“可是,若太皇叔冤枉我,我死不瞑目!” 赵子幸回头看看麦晴。 “喂,你不是学过fbi的识人课程吗?她刚刚那句是真是假?” “好像是真的。不过仍然有所隐瞒,”麦晴走到红叶公主身边蹲下,问道,“红叶,东方旭兰被害的那个晚上,你有没有做过什么不该做的事?” 红叶公主迅速瞄了她一眼,又转向别处。“我没有。”她怒气沖沖地说。 “那意思就是‘是的’。”麦晴盯着红叶公主的脸道。 “也就是说,她可能没有杀人,但是她确实做过什么不该做的事?”赵子幸将信将疑地问。 “差不多。” “你的识人功夫到底行不行啊?就凭她一个眼神就能判断她有没有杀人,是不是也太儿戏了?”赵子幸充满怀疑地看着她。 “一般来说,人的微表情是最真实的。但是由于引发情绪的因素很多,所以,也不能单凭这一点就作出判断,它只是提供一个方向,或者说是一种可能性……”麦晴觉得自己说得很明白,但是屋里的其他人都是一脸茫然,好像在问,她在说什么?“好吧,我的意思是,从她的表情,我能看出,在哪一点上,她有激烈的情绪变化,只要有这样的变化,就表明,那可能是她的弱点。” 第157页 “你平时好像没那么厉害。”赵子幸道。 “只有当我认真看的时候,才能看出东西来。现在我很认真。”麦晴发现他仍然一副不愿意相信的样子,不由有些生气,“好了,我用这套东西在犯人身上实验过,很准。” “那你的意思是,她真的没杀人?”赵子幸道。 “至少她刚刚说,她没有杀死东方旭兰的那句话没有说谎。当然你会说,她很会演戏,所以我说了,这套识人功夫,只是告诉我们一个新的可能性,一种假设,因为我们一直认为她杀了东方旭兰,可我们没有想过,也许,她真的没杀人,但她一定有事隐瞒。” “呵呵,也许人不是她亲手杀的,但是她指使的,你别忘了,她是个公主,很多事不用她亲自动手。其实,这跟她自己杀人也没任何区别,而且,那个马夫好像也不见了,不是吗?”赵子幸看着红叶公主道。 “东方旭兰的死与我无关!”红叶公主沉声道。 “这句话我已经听腻了!”赵子幸吼道,“现在跟我说点新鲜的吧!你那天为什么要去永幸园?” 红叶公主抬起头,看着赵子幸。 “我去那里,无非是想看看太皇叔!”她恶声恶气地说。 麦晴注意到她跟赵子幸对视了两秒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打动了他,他的心软了,移开了那把刚刚一直搁在她肩上的剑,“你那天是什么时候到的?带了几名马夫?”他避开了她的目光,语气温和了一些。 红叶公主盯着赵子幸的脸,怒道:“太皇叔在出门云游前曾来过我处,与我约定那日在永幸园见面,并教我剑术,可太皇叔却言而无信!” “我跟你约好的?”赵子幸一脸疑惑,随即回头朝麦晴看过来。麦晴朝他笑笑,心想,看这情形,赵王爷跟红叶本来就有几分暧昧,搞不好还有点小动作,只不过,红叶慑于有外人在不敢明说罢了。 红叶在赵子幸的脸上搜索了一番后,叫了起来:“太皇叔!你果真都忘了!” “你别问他了!”麦晴替他解围,“他得了失心病,他连他自己是谁都经常会忘记。怎么会记得当年跟你有过这样的约定。——得了,就算你当天是来赴约的,那你说说,你当天去永幸园时共带了几名马夫,几名侍卫,几名丫环?” 红叶公主脸上闪过一丝疑虑,随即道:“那日随我一起去永幸园的,有两名马夫,四名侍卫,还有两个丫环。” “他们现在人在哪里?我们现在就要见他们!”麦晴道。 “他们……他们都已经不在府里。”红叶公主低声道。 “不在你府里?那会在哪里?难道你是想说,他们都已经死了?”赵子幸道。 李怀茗走到赵子幸身边道:“王爷,当日东方旭兰被杀时,红叶公主尚未出嫁,其府内的侍卫和马夫原本都是宫里的人。” “那你的意思是说,这些人现在都还在皇宫里?”麦晴问。 李怀茗没有回答,几个人一起朝红叶公主看过去,后者怒道:“这些下人的人,我如何会知道!” “得了,你把那几个马夫和丫环的姓名,通通报过来,我让李总管回宫里去查。”赵子幸道,“你可别跟我说,你一个人的名字都不知道。” “我只知,一个马夫姓马,另一个叫小李子,他们叫什么我不知道,侍卫中有一个,我知道叫刘建……” “那两个丫环呢?” “一个叫迎香,一个叫容儿,她们两个去年都出嫁了,至于嫁给谁,我就不知道了。”红叶公主冷冷道。 “出嫁?呵呵,你故意的吧!”赵子幸冷笑道,“你干了什么,你身边的丫头最清楚,所以,为了掩盖你的罪行,你就找了个理由把她们打发了!” “我真的没杀东方旭兰!”红叶公主瞪着赵子幸,突然用手指着他,怒道:“若是有人要杀他,也是你!太皇叔!是你要杀东方旭兰!你约红叶来永幸园,说是要教红叶剑术,其实,其实你……你是想利用红叶跟东方的关系,将他杀了……你说他是父皇面前埋在你身边的一颗钉子,你说,他常在父皇那里说你的坏话!你还说,一年前的生死之约,实则是激将法,是他们商量好了,要取你性命。因而你非除了东方不可!”红叶公主说不下去了,眼泪夺眶而出。 麦晴和赵子幸不知所措地相互对望一眼,一时说不出话来。 难道她说的是真的?赵子幸用眼神问麦晴。 看起来不像是假的。麦晴仔细观察红叶公主脸上的神情,随后朝他点了点头。 “红叶,你胡说八道!王兄跟东方旭兰向来情同手足,王兄怎会设计害他!”碧玉公主怒道,但随即,她又意识到了什么,回头瞪着赵子幸道,“王兄,你听见她说什么了没有?你好歹说句话啊!” “我说什么说!过去的事,我哪记得那么多。”赵子幸道,“我估计,过去的我,可能的确是在她面前抱怨过东方旭兰,但是……东方旭兰被杀的那天,我的确不在现场,这可是真的。” “只不过没人瞧见您罢了,太皇叔武功高强,要躲过众人的目光,还不是易如反掌!”红叶公主小声道。 第158页 “哼!说来轻巧!会武功也不等于会变戏法,他的武功再高,也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在马厩把人杀了之后,再把尸体分了!这事需要场地和帮手,一个人是不可能完成的!再说,如果他就是兇手,几天之后他干吗还要回来?”麦晴大声反问。 “太,太皇叔无非是想掩人耳目……”红叶公主抬头瞄了赵子幸一眼,马上又垂下了眼睛,显然,这样的指控也不是她的本意,她有点心虚。 “嗯哼!”李怀茗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一声。 “李总管,你想说什么就说吧。”赵子幸道。 “卑职不信是王爷杀了人,因为娘娘说得有理,想要在马厩杀人,又分尸,若没有帮手,是断无可能的。王爷如今已经不记得当日的事,嗯……卑职倒是有一想法。王爷,你看,会不会是王爷你,与公主合谋……” “这倒也不是不可能。”赵子幸冷笑着打断了他的话,“不过。李总管,如果我要杀东方旭兰,我不会把他弄到家里来,我会把他引到郊外,一刀杀了之后再就地埋了,这样最简单,你说呢?” “这……”李怀茗哑口无言。 “还有,如果是我杀了人,我就不会在三天之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回来,我至少应该会观察过永幸园周围的情况后,再决定是不是要回来。当然,我更不会乖乖就擒。我之所以当天会甘愿被抓,就是因为我是冤枉的,我以为那些狗官能把事情弄清楚!” “这……”李怀茗一脸尴尬。 赵子幸重新面对坐在地上的红叶公主,大声道:“你刚刚说你之所以会来永幸园,是因为我约了你,要教你习剑。既然如此,说明我并没有向你正式谈及过我的杀人计划,不是吗?要不然,你干吗不直接说我约了你来杀人的?” 红叶公主低头道:“太皇叔确实未说要杀人,可太皇叔约我来永幸园习剑是真的,太皇叔之前说的东方旭兰种种也是真的……” 麦晴观察着红叶公主的表情,对赵子幸道:“看来,很多想法是她自己在心里拼凑起来的。她‘以为’你约她来永幸园是假,杀人是真。所以,她很可能‘以为’你杀了人。” 赵子幸问红叶公主。 “你是不是以为是我杀了人?” 红叶公主反问:“不是太皇叔,还会有其他人吗?”说完她立刻抬起头,注视着他,“我没有杀东方旭兰。 “那你有没有见过东方旭兰的尸体?”麦晴问道,现在她又有了一种新的设想,她觉得红叶公主也许真的没有杀人,但她很可能因为暗恋赵子幸,以为人是他杀的,于是就自作主张地替其处理尸体。 红叶公主听了她的问题,脸上立刻闪过一丝惊慌。麦晴和赵子幸对视了一眼。 “喂,问你话呢!”赵子幸道。 “我……我是见过……见过他……”红叶公主小声道,随即又立刻大声申辩,“我没有杀他,我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死了,而且,他已经被……”她闭上眼睛,似乎在强迫自己回忆当时的情景。 “他已经被怎么样了?”麦晴追问道。 “公主……”李怀茗也在一旁催促。 碧玉公主则屏住唿吸盯着红叶公主的脸。 “他……他已经被砍成了碎块,而且头已经不在了……”红叶公主声音颤抖地说。 “他的头都已经不在了,你怎么知道是他?那天晚上其它时候,你见过他吗?”麦晴问道。 红叶公主摇了摇头。 “他那件衣服我曾见过,看身材也应是他,之前又听太皇叔说,他会把东方旭兰约到园子里来教训一番,因而,因而,我想就是他。”她说到这里,声音突然又尖锐了起来,“我瞧见他的时候,他已经被人砍成了好几块,只是头颅不见了!” 屋子里安静了几秒钟。 紧接着,麦晴打破了沉默。“好吧,你说说你是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瞧见他的!当时你身边还有谁。” “那日我是半夜瞧见他的,在,在马厩……那时,那时就我一个人……” “半夜?”麦晴回头看看赵子幸,接着又问,“你半夜怎么会一个人跑到马厩去的?” “那日,因为想着太皇叔言而无信,心里有气,所以直到半夜都没睡着。我正在屋里闭目养神,就听见外屋有丫头在说话,”红叶公主顿了一顿继续说,“我听她们在闲扯,好像不知是谁得了病,琢磨着想请大夫看看,絮絮叨叨说了一些生病吃药的事,她们正聊着,有人进了屋,声音还挺急,我那丫环就让她小点声,别吵着我。我知道是有事发生了,便悄悄熘到门口,我听她们在说,跟我们来的一匹马死了,本来不知道该怎么办,后来听说后门有一匹马,像是没人的,就拉来代替了。我听着心里觉得颇为奇怪,那匹马,既不是野马,自然是有主人的,可谁会丢下马,自己走了?”她迅速瞄了赵子幸一眼,“我琢磨着,也许,也许是太皇叔,太皇叔把马丢在了那里,所以就想着,你或许已经偷偷进了园子了,就想出门去瞧瞧。” 第159页 “后来呢?”麦晴问。 “丫环她们都去休息后,我就一个人偷偷熘出了门。我想找找太皇叔的踪迹,可没瞧见他,我又想到了那匹马,我想去看看那马是不是太皇叔的。我认识太皇叔的坐骑,可我觉得黑龙将军应该不会被乖乖牵来拉车,再说黑龙将军这园子里的人都认识,我估摸着太皇叔一定是另外找了匹马。不管怎么说,我想去看看。于是,我就偷偷熘到了马厩,那时马厩门口没人看守,我就走了进去。一进去,我就闻到一股血腥味,我心里有些害怕,而且,我还听到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红叶公主紧张地咽了一口唾沫,“我知道那是马厩,马会发出声音,但我感觉有人在那里,我不知道那是谁,那时,那时我怀疑是太皇叔,所以,我就小声叫了一句,太皇叔,可没人应我,我又叫了一声,也没人应,于是,我就慢慢朝那个地方靠近……” “你说的那个地方,是什么地方?”麦晴又问。 “我觉得那声音是从马厩的角落里传出来的。我也不晓得那是什么声音,好像是人唿吸的声音,也好像是脚步声,……我听不清,但我觉得有人在那里,于是我就朝那里走……我越往里走,那声音就越清楚,等我走到那里时,我听到一阵很响的声音,从那里传出来,好像是脚步声,接着很快又没有了……马厩里很暗,我瞧不清,我只听到声音……且那时,我瞧见了角落里的东西,……那,那是东方的一块身子……我立时昏死了过去……” “如果她说的是真的,”赵子幸对麦晴和李怀茗道,“那最有可能的情况是,当她走到马厩的时候,兇手正在马厩的角落里处理尸体,她的突然出现,让他措手不及,于是他仓皇逃跑……你那时手里有没有武器?”他问红叶公主。 “我手里拿了一把剑。”红叶公主道。 “对方一定是看到了那把剑。”赵子幸道,“我猜,他以为你是一个武林高手,因为担心自己对付不了你,于是就选择了逃之夭夭。他把没来得及处理的两块尸体留在了那里——。请问,你是怎么处理你看见的尸块的??”赵子幸又朝红叶公主看了过去。 红叶公主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我,我不想把他留在那里……我疑心是太皇叔你做的,因而,我就用马厩里的破旧衣服把它包了,丢进了永幸园的池子里……我来回走了两次……”说到这里,她的眼泪扑簌扑簌地往下掉。 麦晴想,如果红叶说的是真话,那她对太皇叔的感情确实非同一般。试想要不是为了爱情,有哪个女人肯为男人做这种事,将尸块包了丢进池子?想想就要吐了。 “呵呵,看起来,你对我还真的不错。”赵子幸笑道,“只不过,我还有几个问题要问。请问你看到尸块的时候,尸块是光着呢,还是穿着衣服的?” “没有穿着,”红叶公主闭上眼睛,想了一会儿,才道,“那些东西上面没有衣服,但是衣服的碎片在它旁边。因而,我才能认出那是谁的衣服……东方旭兰的衣服上常常绣着牡丹……” 差不多。麦晴心想,根据他们之前的分析,兇手是先脱去东方旭兰的衣服后才分的尸,这一点,跟红叶公主所叙述的基本吻合。 赵子幸继续问道:“那么,你是走了两次把尸块丢进了池塘,我问你,你丢进去的是身体的哪部分?” 这问题可真残酷,麦晴心想。不过,红叶公主凝神思索了片刻后,还是作出了回答。“我没敢仔细看,但隐约记得是腿,不是手。” “有没有手臂?” 红叶公主摇头。 这一次赵子幸朝麦晴点了点头,那意思麦晴明白,说明红叶公主大致说的都是真话。这么说,那天晚上她竟然真的将那尸块用布包了,丢进了永幸园的池子?真是不敢想像。 “好吧,再来说说你在马厩的情景。你说你听见了声音,那声音是什么样的?可不可以再好好回想一下?”赵子幸又问。 红叶公主疲倦地闭上了眼睛 “之前我已说了,我没听清,不晓得是什么声音……只觉得隐隐觉得有人在,后来有一阵很轻悉悉索索的声音,声音一直传到马厩门口,接着就什么都没有了。我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没再听到同样的声音,我才往前走的。” 那你回去后,有没有问起你的下人关于马的事?”麦晴问道。 “那时,我又累又怕,哪还有力气再说话,一回到屋里,我就睡了。丫环也问过我,我也懒得理她,自顾自睡了。第二日早上,我一睁开眼,就想着去马厩看看,谁知赶过去,却什么都没发现。我怕在永幸园呆久了不好,便回去了。” “那两天后,你怎么又回来了?我是说八月十二那天。” “我是想看看那东西有没有被发现。还想再打听一下太皇叔的消息,可我到了永幸园才知道,他的那些妃子们,谁都不知道他的下落,我正六神无主呢,后来又想到了那池子里的东西,于是便到那里去走了一趟。那时它们还没被发现,原本我以为它们会在池子里,永不见天日,谁知第二天就被李总管发现了。”红叶公主看看李怀茗,轻轻嘆息了一声。 第160页 李怀茗笑了笑道:“若不是有人瞧见池边的血迹,我们也断不会想到那池子里有尸体。” 被他这一说,倒是提醒了麦晴。 “公主,那池子边的血迹是怎么回事?” “都说那池子边有血迹,可那时我压根儿就没瞧见……也或者当时我并未留意。”红叶公主皱眉道。 “我看八成是你搬运尸体时,不小心留下的。那池子平时去的人多吗?”赵子幸问李怀茗。 “这个……倒不清楚。王爷,何不再去一次永幸园?”李怀茗道。 “我也是这个意思。”赵子幸很是贊同,“现在她说了这么说,我们有必要去她说的地方重新勘察一下现场。” “既如此,那我这就去安排。”李怀茗道,忽然,他又想起了屋里的另一个人。 碧玉公主忙道:“我虽帮不上什么忙,可你们也别想甩了我。我也去永幸园。”接着又问,“你们这算问完了?” “差不多了。”赵子幸道。 “那她怎么办?”碧玉公主指指地上的红叶公主,“总不能把她押到地牢去吧?她毕竟是金枝玉叶。” “可也不能就这么放任她自己呆着,谁知道她为求自保,会不会又杀了什么人。这样吧,她就留在这里,”赵子幸瞄了一眼红叶公主,回头吩咐李怀茗,“找两个侍卫守在这门口,别让她跑了。” 红叶公主显然对这样的安排不怎么满意,她别过头去,板着脸望着窗子。麦晴看透了她的心思。她一定很希望赵子幸留下来跟看守她,或者说是陪她,想到她之前为他做的一切,麦晴不由有点心软。 “我看,你这太皇叔……”谁知她才开了个头,就马上被赵子幸打断了。 “不要多嘴!”他喝道,“让侍卫在门口看守,如果她再动什么歪脑筋,就让她跟蔡驸马睡在一起!” 红叶公主冷哼了一声,不说话。 “现在,李总管,找人先把驸马的尸体搬出去,找个妥善的地方安置。” 李怀茗答应了一声是,便出了门。 赵子幸又回头用命令的口气对红叶公主说:“你一个人在这里好好再想一下,那天晚上,你还看到什么,听到什么。我们就不陪你了。妹子,咱们走吧!” 说罢,他就拉了麦晴走出了公主的闺房,碧玉公主也紧跟着他们出了房门。一到走廊上,碧玉公主就长嘆了一声。 “你又嘆什么气!”赵子幸道。 “唉……”碧玉公主又嘆了口气,“哥,虽说这不合礼法,可若是你得了功夫,还是多陪红叶说会儿话吧。她有今日,跟你不无关系。” “切!关我什么事!”赵子幸言不由衷地反驳。 碧玉公主看着他欲言又止,最后又嘆了一口气。 17、重回现场 那天晚上,他们草草在公主府吃了晚餐后,便各自找了厢房就寝了。麦晴和赵子幸的房间就在红叶公众的闺房旁边。麦晴半夜醒来,隐约听到嘤嘤的哭声,刚要起身,就被赵子幸拉住了衣服。 “别多管闲事。”他闭着眼睛道。 “你醒着呀。” “她一直在那里哭哭啼啼。我能睡得着吗?谁像你啊,猪似的,一倒头就睡了。”他气唿唿地说,还把背对着她,好像他睡不着,全是她引起的。 麦晴也来了气,狠狠推了他一把,道:“你才是猪呢!我累坏了,知道吗?这几天,我们忙东忙西,一会儿爬地道,一会儿过河,一会儿又分析案情,是人都得趴下!” “我也累坏了,可刚闭上眼,她就在那里哭哭啼啼。我的睡眠本来就不好,谁知道,21世纪这样,到了明朝也这样。”赵子幸恹恹地说。 麦晴听他这么说,气顿时消了一半。她想到他们过去住在一起时,他有很长一段时间得靠安眠药才能入眠,有时候,为了让自己能尽快睡着,他还会擅自加大药的剂量,为此,两人也不知吵过多少次。 “好啦,你抱怨也没用。干脆把耳朵塞起来算了。”她小声嘀咕。 “我塞过了,没用。她的声音好像有电一样,一直钻进我的耳朵。”赵子幸说完勐地坐了起来,“算了,我不睡了,还是去找点吃的吧。”他拉拉她的袖子,“你陪我。” “这三更半夜的,你想吃什么。” “只要是能吃的,什么都行啊。”他跳下了床。 麦晴虽有千般不情愿,但还是慢腾腾地穿好衣服跟着他出了门。他们来到走廊上,那哭声更清晰了。两名守在红叶公主的门口侍卫看见两人,立即行礼。 “王爷。” “行了行了。她一直在里面哭吗?” “是啊。”侍卫点头。 “真麻烦。”赵子幸道,随即就要去推门,被麦晴一把拉住。 “你想干什么?她要哭,让她去哭好了,等哭累了,她自然会去睡的。”她道。 赵子幸呵呵干笑。 “哼,哪有人这么哭的。她诡计多端,谁知道她在搞什么鬼,我觉得她根本没什么可哭的……” 第161页 “你是说……” “少废话啦,还是先看看里面唧唧歪歪的是不是她。”赵子幸说罢,一脚踢开了门,麦晴想进去,被他一把拉住,两人站在门口,凝神倾听,那哭声还在,只不过有点奇怪,刚刚隔着门显得悲悲切切的呜咽,现在显得格外低沉,有韵味,可是却也越听越不像人的哭声。 赵子幸朝两个侍卫努了努嘴,其中一个侍卫小心翼翼地跨进了门。 “怎样?”另一个侍卫在外面问道。 那侍卫没答话,他朝里走去。哭声还在。又隔了一会儿,那侍卫惊慌失措地出现在门口。 “王爷,公主她……” “她是不是逃跑了?”赵子幸不耐烦地推开了门。 麦晴也以为红叶公主八成是耍了什么阴谋诡计逃走了,可没想到,红叶公主却好好地躺在屋里,只不过,不是在床里而是在床下,她脖子上缠着一条绸缎长丝带。她是自杀吗?哪来的长丝带?一个念头在她脑中飞过。 再看她床边有一把胡琴横放在梳妆檯上,胡琴的弦上拉了一根绳子。麦晴顺着绳子的走向一路前行,竟发现在红叶公主的床后面有一扇小窗,窗子半开着,那根绳子就扎在窗子下缘的一个钩子上。窗外有风,窗子又没被拉住,正不断地摇晃着,随着它摇晃的幅度时大时小,钩子也在晃动,那根绳子也随之不断牵动琴弦,发出可恶的“哭声”。 麦晴想叫赵子幸过来看看这机关,一回头,却发现他已经解开了红叶公主脖子上的长丝带,现在正在拉扯她的上衣。 “你要干什么?!”麦晴赶了过去,赵子幸身边的两个侍卫也是一脸惊慌。 “她还活着!得松开她的衣服,你们两个,去把李总管叫来。”赵子幸命令道。那两名侍卫答应了一声,匆匆而去。 赵子幸解开红叶公主的上衣,将她的脖颈全部露在外面,随后双手叠起压住她的前胸上,勐地往下一按,接着他低下头吻住她的嘴唇,深吸了两口气,又直起身子,吐气,双手再往下一压,如此来来回回了好几次,忽然,红叶公主的喉咙里发出“咕噜”一声,紧接着,她的身体微微一颤,头动了一下。 “有门。”赵子幸自言自语道。 麦晴虽然知道他是给红叶公主作人工唿吸,但还是心里有些不舒服。但是眼下的这种情况,说什么都显得她太小气,所以,她只好无声地踱到红叶公主的床后。 她发现床后的窗栏上有一个脚印,显然,兇手是从窗户进来的。他进屋后,先制服了红叶公主,随后用长丝带缠住她的脖子,企图勒死她,等红叶公主失去知觉后,他再从窗户逃走。现在整个公主府都在重重守卫中,此人却能如此来去无踪,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本来就是公主府的人。公主府谁会想要致红叶于死地? “嗯……”红叶公主发出一声低低的呻吟。 麦晴探出脑袋,看见赵子幸满头大汗地瘫在地上,连忙了赶了过去。 “你怎么了?”她伏下身子问道。 “救,救活了……”他用手指指红叶公主的方向,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我上一次这么救人还是在10年前,我的鸭子不行了,也是被我这样救活的。” 鸭子!幸亏红叶公主还没完全醒过来,麦晴想,要是她脑袋清醒,听到这句,保不齐会因为太伤心再度昏过去。 “你没事吧?”麦晴问他。 “让,让我歇一会儿……”他气喘吁吁,仍躺在地上,双眼看着麦晴,“我是为了救她的命。这不算接吻。”他道。 “我知道。” “所以你不用吃醋。” “不会。我们已经分手了,记得吗?”麦晴笑起来,“再说,我不会为鸭子吃素。” “那就好。”他道,“有什么发现吗?” “有一点。能不能请你起来说话?” “你以为我是张无忌吗?我刚刚耗尽了我的真气,我得再歇一会儿。你有什么发现?”赵子幸以赖床的姿态,成大字型躺在地上。 “有人想杀她。兇手是从床后面的窗子跳进来的,他八成先打昏了她,”麦晴走到红叶公主身边,抓起她的脑袋,露出她的后脑,那里果然有个碗大的血包,“瞧见没有?那人用什么东西给了她一下子。等她昏过去后,他便用长丝带勒她的脖子,企图把她勒死。只不过,我怀疑兇手是初犯,而且可能还是个女人,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在预先已经袭击被害人的情况下,他竟然还没能杀死她。” “没错,一个缺乏经验的女人。”赵子幸似乎还没完全恢復,依旧躺在地上,说话也有气无力的。 “公主府现在里里外外都是侍卫,把守森严,应该不可能有外人进来,所以我估计,兇手就是公主府的人。她八成认识这个人。”麦晴道。 “谁要杀她?”赵子幸低语。 “这个窗子在床后面,我们之前都没有注意到。所以,我们之前说话的时候,搞不好有人在外面偷听,而我们却不知道。”麦晴道。 赵子幸仰头注视着她。“你心里已经有答案了?” 第162页 “只能说是猜想。我估计是我们说的话都被兇手听到了,兇手出于某种原因决定杀了她。想想我们之前说过什么?我们分析了蔡驸马的死因,还问了她一些关于东方旭兰被害的事。不管她说的是真是假,那对我们来说,都是新的线索——我们正准备明天启程去永幸园,不是吗?”麦晴放慢了语速。 “你的意思是,杀死东方旭兰的兇手就隐藏在公主府里。他偷听到红叶公主说的话后,担心自己的某些破绽会被发现,于是决定杀人灭口?” “你说呢?” “我不知道。好像有点说不通。”赵子幸想了想道,“照你这么说,她很可能掌握着兇手的某些把柄。既然如此,为什么之前他没有杀她?” “之前,他也不知道,在东方旭兰的案子里,她扮演着什么角色。他是偷听了我们的谈话之后才临时起意的。而且我还感觉,红叶跟对方可能非常熟,要不然,有外人闯进来,她早就叫了,外面就有侍卫,我们就在隔壁,只要她叫一声,所有人都会被惊动。——可是,她却没有叫。所以我猜,兇手搞不好还是她自己放进来的。”麦晴望着地上的胡琴,“我只是不懂,兇手干吗要用一把胡琴假装哭声。” “嘿,无非是为了掩人耳目。杀人之后,他怕自己逃走时的响动会引起外面侍卫的注意,所以就弄了这么一个机关。” “她对自己很没有信心,一定是初犯。” 赵子幸忽然呵呵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我们在这里纯粹是瞎讨论,白费功夫。”赵子幸指指躺在不远处的红叶公主,“等她醒来后,问问她不就是了?” 倒也是,麦晴心想。 这时,门开了,李怀茗匆匆走了进来,他身后还跟着一个丫环。那丫环显然是平时服侍红叶公主的,见主子躺在地上奄奄一息,急忙赶了过来。 “公主,公主……”她轻轻摇着红叶公主。 赵子幸从地上坐了起来。“你先去弄杯水来,如果有什么人参啊,黄芪啊,弄一点煮水,她现在元气大伤,需要好好补充一下。”他吩咐那丫环。 那丫环见红叶公主已经还有气息似乎略微放心,听了赵子幸的吩咐后,急忙应了一声快步离去。 “红叶公主她……”李怀茗问赵子幸。 “有人企图杀她。”赵子幸捡起地上的长丝带,“瞧见没有?这就是兇器。兇手可能是个女人,得加紧公主府的守卫,不能让任何人离开,我们怀疑她就藏在府里。” 李怀茗一听,立即紧张起来。 “王爷,您看,要不要把这府里的下人僕役都叫来问话?”他问道。 “这不是想累死我吗?”赵子幸抱怨道。 “那您看……” “你说。”赵子幸把皮球踢给了麦晴。 麦晴看了下外面的天色,心想,也不知道现在几点,估计应该两、三点吧,“我看这样,先把女的通通抓起来。等天亮了,我们再审。”麦晴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是。”李怀茗道,他领命走到门口,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来,转头看了看躺在地上正在喘息的红叶公主,低声道:“那,红叶公主她……” “为了安全起见,今晚我们就陪她在这里睡了。”赵子幸见李怀茗要离开,又吩咐道,“李总管,别忘了找人把我们房间的床铺搬过来,我跟孔娘娘今天就在这里打地铺了。” “是。”李怀茗欠身施了个礼开门出去。 大约过了10分钟后,他又脸色阴沉地回到了屋里。 麦晴正蹲在地上整理刚刚几个侍卫搬来的床铺,见李怀茗神色有异,便问道:“李总管,出什么事了?” “是啊,出什么事?”赵子幸也问。 李怀茗沉声道:“禀王爷和娘娘,我听侍卫说,小半会儿功夫前,有个人出了公主府。” 赵子幸和麦晴都是一惊。 “怎么回事?那些侍卫是不是想死啊?不是说了,不许任何人外出吗?!”赵子幸怒道。 “那人有太后娘娘钦赐的通行腰牌,任何人都不敢拦她。再说,她平日跟那些侍卫就颇为熟悉,她说她领了公主的命出门买药,侍卫就更不敢说什么了。” “她究竟是何方神圣?居然有太后娘娘钦赐的腰牌?”麦晴问道。 “她就是平时服侍红叶公主的周嬷嬷,跟被杀的那个老贱人不同,她平日跟公主极为投缘,万事都听公主的,也可说是公主的心腹。因而,她说什么,侍卫自然信以为真。”李怀茗答道。 “她怎么会有太后娘娘发的腰牌?”赵子幸又问。 “她原是太后娘娘的侍女。红叶公主招驸马后,太后娘娘见她与公主投缘,便将她赐予红叶公主,令她好好服侍公主。” 赵子幸冷笑一声。“说得好听!什么好好服侍公主,我看是在公主身边监视她吧。我问你,别的公主身边有没有这种怀揣着通行金牌的老佣人?” “这……倒是没有。”李怀茗谨慎地说,接着,又神色紧张地问道,“王爷的意思,可是说,这周嬷嬷便是企图谋害公主的兇犯?”还没等赵子幸说话,他又自言自语,“按理说不会啊,周嬷嬷跟公主向来要好。” 第163页 “当然是她!现在是什么时候?像她这样半夜出逃,除了刚刚干过亏心事,还能有什么别的解释?”赵子幸没好气地说。 李怀茗还有些怀疑,“那卑职就不懂了,一个洗衣服做饭的老嬷嬷为何要对公主行兇。” 赵子幸回头问正在给红叶公主餵人参黄芪汤的丫环:“她好些了没有?” “禀王爷,公主已醒了。” “那就好。这些事,只有一个人知道答案,那就是她。”赵子幸指着红叶公主,后者慢慢抬起眼睛,虽然面如死灰,气若游丝,但说话时语气倒很镇定。 “周嬷嬷是领了太后娘娘的命前来杀我的。” 众人大惊。 “太后娘娘要杀你?”赵子幸走到她身边,“为什么?她不是把你当心肝宝贝的吗?虽然现在你的地位可能是比不上那个什么清岩公主,但你毕竟也是她看着长大的不是吗?” 红叶公主看着赵子幸,直到他被看得不得不转移目光,她才开口:“太皇叔,此事性命攸关,我暂且不便言明。”她停顿了一下,又道,“待十天半个月,等太皇叔的病大好了,太皇叔自然就不必问红叶了。” 看起来,这些事真正的赵子幸可能都知道。 赵子幸和李怀茗相互望了一眼,两人虽然都没说话,但已经达成了某种默契,两人都没再问起这件事的原因。 “王爷,”李怀茗道,“适才我已派人去拦截那周嬷嬷了,可公主府周围路线繁杂,也不知她走的是哪条路,因而我看未必能拦得了她。若是真的由着她回到宫里,她到了太后面前,免不了得把今日公主府发生的事都告诉太后娘娘。王爷,您看,若是到时候太后问起,我们该如何作答?” “照实说,不就结了?”麦晴道。 “照实说?” “就说她杀了驸马和那个嬷嬷。然后把她交给太后发落。”麦晴觉得这事并不难办,她不明白,为什么眼前的两个男人好像都对她的这个主意不以为然。 “娘娘,把公主送到太后处自然最是容易,但我只怕,那老婆子以为公主已死,太后娘娘那边又另有主意了。” “另有主意?”麦晴没听明白。 “李总管的意思是,现在那婆子肯定回去跟太后说,公主死了。她们可能估计到我们得去找她们,到时候,可能会把我们定为替罪羊。她们当然不可能承认是她们杀了公主喽。” “可现在公主没死啊。” “那她们看见公主后,就会有另一番说辞。但归根结底,她们会想办法杀了红叶,然后让我们承担罪名。因为我们知道是谁要暗杀红叶公主,她们一定想要把我们和红叶一起除掉,那对她们来说才安全。” 被赵子幸这么一说,麦晴也觉得事情颇为棘手。 “那怎么办?难道我们一直带着她,永远不把她交给太后和皇帝了吗?驸马和那个嬷嬷的死到时候总得有个交代吧?” 赵子幸想了想道:“我看还是这样吧,李总管,你现在先找个人回宫打探消息,我们呢,明天照常去永幸园,无论怎么样,先把东方旭兰那案子解决了再说。至于她”赵子幸指指红叶公主,“我们就走一步看一步吧。大不了到时候找机会跟皇帝说,我们不是不把红叶公主交出去,是为了让她协助断案才留她这条小命的。” 麦晴觉得这主意不错,再一想,只要解决了东方旭兰的案子,还管那么多干吗,到时候我们早就回21世纪去了。她抬头看看赵子幸,他朝她眨眨眼,哈,他也是这么想的。 次日清晨,天刚刚亮,麦晴就睁开了眼睛。她瞧见红叶公主独自坐在梳妆镜前发呆,再低头看看身边,赵子幸还在昏睡。 “太皇叔的病究竟几时能好呢?”红叶公主轻声说道,语调像是在问自己,又像是在问麦晴。 “我看得一两个月后吧。”——到时候我们就回去了,你跟你太皇叔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麦晴从地铺上爬起来,只觉得,脑袋发胀,腰酸背痛。昨晚因为怕红叶公主暗算他们,她整夜都半睁着眼,好不容易捱到天亮才合了一会儿眼,想到这里她就来气,“嘿,起来!”她踢了赵子幸一脚,心想要不是这混蛋出的馊主意,她用得着那么辛苦吗? “哎呀,讨厌!”赵子幸翻了个身,嘴里骂了一句。 红叶公主默默回头望了他一眼,又转过头去了。 这时,屋外有人在轻轻拍门。 “王爷,娘娘,王爷,娘娘。”是李怀茗的声音。 麦晴赶紧跑去打开了门。 “李总管。” “娘娘,王爷起了吗?” “还没呢。有急事?”麦晴看李怀茗脸色不对,还没等他回答,便返身回到屋里,勐地推了一把地上的赵子幸,后者极不情愿地睁开惺忪的眼睛。 “你这泼妇!干吗推我?!”他嘟哝道。 “李总管来了。有事找你,你快起来。”麦晴催促道。、 他这才慢吞吞的坐了起来。 “烦死人了!他在哪里?”他不耐烦地问。 李怀茗赶紧走上前。“王爷,宫里来消息了。”他低声道。 第164页 “什么消息?”麦晴问道。 “是啊,快说吧。”赵子幸打了一个大哈欠,又伸了一个懒腰。 李怀茗瞄了红叶公主一眼。 “没关系,你说吧。她现在自身难保,当不了叛徒,出卖我们,她自己也活不了。快说吧,李总管。”赵子幸催促道。 李怀茗听他这么说,才道:“听太后娘娘宫里的小太监说,周嬷嬷昨天半夜确实回到了宫里。她一到,就被太后娘娘召进内阁嘀嘀咕咕了大半宿,随后太后娘娘下旨,今儿要派一队人马来看望红叶公主和驸马。” 红叶公主在旁边轻轻冷笑了一声,并没有说话。 “她是不是想来看看红叶公主是不是已经死了?”麦晴道。 “肯定的吧。”赵子幸道。 “那现在怎么办?”麦晴道。 “管它那么多干什么,我们只管去永幸园。我昨天不是说了吗,我们先把东方旭兰那案子弄清楚,其它的,以后再说。”赵子幸满不在乎地从地铺上爬起来。 李怀茗却是一脸焦虑。“王爷,太后娘娘今儿一早就得派人来,您看……”见赵子幸不语,他又道,“娘娘若是知道公主未死,必要将她带回宫里,我们若要将她带到永幸园,那就是抗旨。” “那就乘他们还没来马上出发呗,他们见不着公主,还能把她带回宫里吗?”赵子幸回头看了一眼红叶公主,又道,“别得意,你杀了人总要付出代价的,现在因为你还有点利用价值,你叔叔我就先救你一命。” “王爷,驸马爷和那几个人的尸首还在后院搁着,若是太后娘娘的人问起……”李怀茗仍是忧心忡忡。 赵子幸瞥了他一眼,笑道:“李总管,你要是不放心,就干脆放把火把这公主府通通烧了。这么一来,太后的人不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嘿,这倒是干净利落!麦晴心道。 李怀茗也是眼睛一亮,贊道:“王爷!好计!” “嘿嘿,等他们来了,发现这里已经成了灰烬,他们还能说什么?他们唯一的选择就是到永幸园来找我们,可永幸园是我的地盘,到了我那里,可就什么都由不得他们了。” “太皇叔,”红叶公主突然开口,“太后娘娘派来的人若见此地起火,必会兵分两路,一路跟咱们到永幸园,另一路则去往太后娘娘处禀报。太后娘娘必将公主府起火一事归咎于太皇叔,到时候,只怕太皇叔身上又添一条罪名。” “哈,那你看怎么办?”赵子幸问道。 “若要求自保,必得派人在此守候,等太后娘娘的人一到,便将其杀了。”红叶公主冷冷地说,“除此以外,别无他法。” “你是说把他们都杀了?”赵子幸道。 “不错。” 赵子幸问麦晴:“你怎么看?” 怎么能乱杀人?这是麦晴的第一反应。但细一思量,又觉得红叶公主说得也不是没道理,因为这不是21世纪,这是明朝。太后娘娘的话就是天理,如果她有心要害你的话,你就算有一百张嘴也没用。所以,如果放过那些人,很可能真的如红叶所说,会惹祸上身。想到这里,她禁不住举棋不定起来。 “这个……我也不知道,还是问问李总管吧。”她朝李怀茗望去,后者好像早就等着发言了。 “王爷,红叶公主说得有理,不如我派一队人在此守候……” “有理个屁!”赵子幸打断了李怀茗的话,回身指着红叶公主骂道,“看你模样长得不错,原来本质上就是个杀人狂!杀人!杀人!这是剥夺别人的生命,你以为是刷牙洗脸吗?说得那么轻巧。我告诉你!我不会随便杀人!如果要给我另加一个罪名,随便他们!总之,我们烧了公主府,不让他们抓到任何证据就行了!——你再啰嗦!我就把你丢在这里!让太后的人把你带回去!随她把你怎么样!反正你本来就杀了不少人,正好让你偿命!” 红叶公主低头不说话了。 “只是王爷,若是太后娘娘……”李怀茗显然还是觉得红叶公主的主意更靠谱,但赵子幸再次打断了他。 “反正我身上的罪名已经不少,多一条少一条没关系。”赵子幸又正色道,“我们做事,不要动不动就拿牺牲别人的性命作为方法,应该想想,有什么法子,既不用死人,又能让自己脱险。” 红叶公主用一种异样的目光望着他。 “太皇叔这病,得的可真不轻。”她冷冷道。 “少啰嗦!”赵子幸喝道。 “红叶只是想提醒太皇叔,今日若不杀他们,他日,他们必会杀了我们。既如此,何不先杀了他们,以绝后患!”红叶公主突然尖声叫起来,“太皇叔!太后娘娘一定会想尽办法杀了我,也一定会想尽法子杀了你!” 赵子幸瞪着她的脸,大声道: “她为什么要杀你?你们两个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而且,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太皇叔!她知道了!她一定已经知道了!”红叶公主注视着赵子幸,企图唤起他记忆,但是他却只是茫然地看着她。 “她知道什么?”他问道。 第165页 这时,门外又有人敲门。 “是谁?”李怀茗道。 “总管,我是赵喜瑞啊。” 李怀茗上前打开了门,赵喜瑞像耗子一样钻了进来。 “什么事!”李怀茗斥道。 “禀总管,刚刚从宫里传来消息……” 赵喜瑞看看赵子幸和红叶公主,赵子幸立即骂道:“餵!你还想瞒着我是不是?!” “不敢不敢,王爷,小的不敢……”赵喜瑞道。 “快说,到底什么事?”李怀茗道。 “禀总管,刚刚从宫里传来消息,听说,太子爷找到了。” 麦晴心头一颤,心想那两个乞丐果真已经完成任务了,她朝赵子幸望去,两人心照不宣地互相使了个眼色,接着,赵子幸道:“什么时候得到的消息?” “快说!”李怀茗也催道。 赵喜瑞习惯性地鬼鬼祟祟东张西望了一番,才低声道: “听小林子说,昨儿晚饭的时候,东边门的侍卫发现慈安阁旁边的树杈上吊着个人,起头,他们还以为那是个真人呢,等搬了梯子踩上去才发现是个假人!假人的身上绑了封信,信上说,太子爷被关在离皇宫40里的一个小酒馆,那上面还写了酒馆的名字,到底叫什么,小林子没说,我也没问。侍卫见信后,觉得这事不得了,于是赶紧禀报了上头。这事没过一盏茶的功夫,就传到了皇上那儿。昨天晚上,皇上派御林军包围了那地方,后来,真的在那酒馆后院的假山里找到了太子爷。太子还没醒呢,现在,六位太医已经被请去给他诊治了……” “那酒馆是个什么地方?酒馆的老闆是谁?”李怀茗问道。 “这就不知道了,现在那两人都被抓了,明儿刑部周大人就会亲自得审他们,我估摸者,他们八成是叛贼。” 叛贼?麦晴心里暗笑。 “他们就找到太子爷一个人吗?听说那假山里只有太子爷一个人。”李怀茗又问。 “可不是?!”赵喜瑞道。 “那信上还说什么?” “不知道啊,小林子现在就说了这事。我说,您倒是什么时候回去?宫里现在出了这档子事,您总不能不管不顾吧?”赵喜瑞道。 李怀茗略一沉吟道:“我今儿晚上就回宫,你先回去,替我接着听消息。” 赵喜瑞还想说什么,但他抬头看见麦晴和赵子幸后,瘪了瘪嘴,最终没说。他正要走,红叶公主突然叫住了他。 “赵喜瑞!”红叶公主道。 赵喜瑞回头问:“公主,有何吩咐?” “我问你,清岩公主真的没找到?” “哎呦,我还能说瞎话吗?这是小林子亲口跟我说的。” “那你可知,太子爷是何时找回的?”红叶公主又问。 她为什么这么问?麦晴很纳闷。 赵喜瑞想了一会儿,答道:“大约是子时。” “子时,就是晚上11点到1点之间。”赵子幸解释给麦晴听,接着又问红叶公主,“昨晚那个老太婆袭击你,是什么时候?” “……丑时刚过。”红叶公主低声道。 找回太子爷的时间和太后派人谋杀红叶公主之间有什么因果关系吗?麦晴心里疑惑。 “赵喜瑞,你还打听到什么?——比如太后娘娘那边?”赵子幸提醒道。 “小的听说昨晚太后娘娘发了一通脾气,今儿一早就让太医去瞧了,是不是有病,小的就不知道了。” “好,你先回宫里去吧。” “是。”赵喜瑞应了一声,欠了欠身,很快离开了红叶公主的房间。 他一走,赵子幸便大声对李怀茗道:“李总管!立即把人都集合在后院,我们得马上动身离开这里。” 李怀茗问道:“王爷可是要把这院里的人都带走?” “那当然,总不能让他们都烧死吧。永幸园地方大,就让他们先在那里安身。” 李怀茗领了命,答了声是后,匆匆而去。 赵子幸等走廊里安静了,才回头望着红叶公主,低声问道:“太后娘娘是为了清岩公主才要杀你吗?”、 红叶公主低头不说话。 这应该算是默认吧,麦晴想。 20分钟后,他们洗漱停当,各自拿了行李来到后院。僕人和侍从们早已提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在那里等着了。麦晴看见之前服侍红叶公主喝过药的那名小丫环也在其中,她手里也提着一个硕大的包袱,一见到主人,她立即奔了过来。 “公主,您身子好些了吗?”她关切地问,接着又忙着解释,“我原是想一早上过来的,可总管他们不让,说您这里有……王爷和娘娘……”她瞥了一眼站在红叶公主身后的赵子幸和麦晴,又悄声问,“公主,我听说咱们这一走,就不回来了,这可是真的?” 红叶公主轻轻嘆了一声,说道:“该舍的,总要舍的。” “我们这是要去哪儿?”丫环又问。 红叶公主回头瞪了她一眼。 “你只管听吩咐就是了,问这么多干吗?!” 第166页 那丫环吓得不敢言语了,红叶公主将她一把拉到一边,在她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那丫环连连点头称是。 “瞧,又不知在说什么悄悄话。”赵子幸走到麦晴身边小声道。 “女人心,海底针。你就别管了。”麦晴劝道,“总之,她应该是不会害你的,只要知道这点,其它的就不重要了。” “那倒也是。”赵子幸兀自呵呵干笑了两声,“也不知过去,那两人到底是什么关系。你说他们有一腿吧,好像还没到那程度,你说他们什么事都没有吧,好像也不是。” “这就是所谓的暧昧,你们男人最喜欢玩这招了,一旦发现有人喜欢你们,又想偷腥又不想惹麻烦,于是你们就来这一手。时尚杂志上说,现在80%的外遇都是从暧昧开始的。” “暧昧。这个词倒是很贴切。”赵子幸道,忽然,他想起了什么,“想不到你还看时尚杂志。我以为你只看《支部生活》和《警民联繫》呢。” “你当我是土包子?!”麦晴横了他一眼。 这时,李怀茗走上前来,他低声道:“王爷,卑职都已经都安排好了。马车行走得慢,所以就把车都丢下了,所有人都骑马过去。您看如何?” 赵子幸当然是更爱坐车,但听他这么一说,也不好反对,只能点了点头。 “既如此,那咱们这就出发吧。等咱们走了,自有人会点火。”李怀茗道。 有人牵了两匹马到赵子幸和麦晴的面前。麦晴的马是白色的,赵子幸的那匹虽说不是他的黑龙将军,但一看那油亮的棕褐色的毛皮,麦晴就知道那是一匹难得的好马。麦晴利索地跳上了马,等她在马上坐稳,回头一看,赵子幸仍然手拿着缰绳愣在原地。 “王爷,请上马。”李怀茗道。 可是,赵子幸却拉住缰绳,踌躇不前。 麦晴她知道他是心里害怕。21世纪的李奇石是个“体育盲”,用他自己的话说,“我唯一的运动就是make love”,所以,尽管他现在拥有的是武功高强的赵子幸的身体,但李奇石的灵魂还是让他举步不前。 “喂,让你上马呢!你磨蹭什么!”麦晴催道。 “不要催!”赵子幸怒道。他;拉住缰绳,动作笨拙地慢慢爬上了马,期间那匹马动了一动,他差点从马上掉下来,不过,最后他总算还是在马上坐定了。 “王爷,您……”李怀茗担心地看着满头大汗的他。 他朝前挥了挥手,那意思就是,快走吧。 李怀茗转身向侍卫头领点了下头,那侍卫头领回身命令道:“都给我上马!”后院里响起一阵骚动声,僕人们先将大包小包的行李抬上马,又各自拉着缰绳爬上马背,一时间,唿叫声,嘆气声,马蹄的得得声,什么声音都有。 等所有人都在上马之后,侍卫头领向门口的两名侍卫点了点头,他们立即拉开了大门,侍卫头领朝后一挥手,同时响亮地吆喝了一声,马队徐徐向外走去。 等他们走出10分钟后,赵子幸对麦晴说:“你快看,你快回头看。” 麦晴回过头去,只见身后的公主府升起了一团黑烟。 他们到达永幸园时,已接近中午了。这一路上,他们急着赶路,丝毫都没停歇,等赶到永幸园时,所有人都已经疲惫不堪,麦晴也觉得又累又饿。 不过,令她高兴的是,在永幸园门口,她又再遇了一个老熟人,皇甫少云。 “嘿,你好啊。”她大声跟他打招唿。 他躬身行礼,显得极为恭敬。 “给王爷,娘娘请安。”他朗声道。 “哈哈,免礼免礼。”赵子幸笑着朝他招招手,“来来来,快过来扶我。”皇甫少元赶紧奔上前扶住赵子幸的手臂,赵子幸像爬楼梯那样,慢慢向下移步,到最后几乎是抱住皇甫少云下了马,一站在地上,他就大声抱怨,“骑马真是累死人。我腰酸背痛,人都快僵成木头了,把我扶住了,皇甫。” “王爷,您这病一犯,连马都不会骑了。”皇甫少云小声嘀咕,又回头望去,蓦然,他看见了红叶公主,“王爷,这,这不是……” “对啦,对啦,是她。不过,你不用太把她当回事,她再也不是过去的她了。”赵子幸道,麦晴顺着他们的眼光朝后望去,只见红叶公主一脸疲倦,身子还在不断摇晃。 “公主,你怎么样?”麦晴朝她嚷道。 她没回答,身子又重重晃了一下。 “她好像不对头。”麦晴道。 两名侍卫匆匆奔到了红叶公主的马下,他们才刚站定,红叶公主就扑通一声跌下马,正好被一个侍卫接住。 “王爷,这……”侍卫无所适从。 “还不赶紧送进屋去?”赵子幸命令道,“皇甫,快带路,找间干净的屋子让她先住着,喂,她那个丫头呢?!” 之前餵红叶公主喝过药的丫环从大队正在纷纷下马的人群中跑了出来。 “王爷,琵琶在这儿。” 原来她叫琵琶。 “你快点去服侍她。快!”赵子幸道。 琵琶答应了一声,跟着皇甫少云和那位抱着红叶公主的侍卫一路小跑进了永幸园的大门。赵子幸朝皇甫少云的背后喊道:“皇甫,把她搞定之后,到我屋里来!” 第167页 皇甫少云像他的好哥们那样,一边跑,一边朝后大声答应:“是,王爷。” “这小子不错。”赵子幸望着他的背影对麦晴说。 麦晴心里想的却是红叶公主。 “你看,她昏过去,是不是其中有诈?”她问他。 “不会吧。我看她是累坏了,这两天,她也不好受。得了,你也别太紧张了,我们先进屋再说。” 说话间,两人一起走进了永幸园。孔斐的父亲孔朝阳匆匆从里屋奔了出来。“哎呦,小的给王爷请安。”他见女儿跟赵子幸在一起形影不离,禁不住眉开眼笑,但转眼,他的笑就僵在了脸上,他朝他们身后望去,“这……怎么这么多人?王爷他们是……” “他们是公主府的人。你想办法把他们安顿好,他们暂时就住在这儿了。”麦晴道。 孔朝阳又朝黑压压的人群望了一眼,有点犯难了。 “这么多人……闺女,他们要住多久啊?” “能住多久,就住多久。孔朝阳,你问那么多干什么?”赵子幸道。 孔朝阳嘆了口气。 “若是在以前,咱永幸园里住多少人都没关系,可现在……王爷……”孔朝阳低声道,“咱供不起那么些人。自您不在这儿后,咱这儿不准种地,不准做生意,什么都是靠宫里拨的,那点子钱只够咱们园子里那些人……您看” 他们倒是从来没想到过这个问题。麦晴推推赵子幸,“那个,酒馆后面,那个……嗯……”她用手比划着名,她相信赵子幸应该明白她的意思。真正的赵王爷在闲云馆的后院,藏着一屋子的金银财宝,只要随便拿些来,估计就够这些人吃上一年半载的了。 可是赵子幸却摇头。 “那是他精心设计的小公馆。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打算,还是别去碰它了。” 这时,李怀茗从后面走上来,赵子幸忙叫住了他。 “李总管,这些人住在这儿,我拿什么给他们吃?能不能让他们开荒种地?反正永幸园也够大的,种些青菜萝蔔,总没问题吧。” 李怀茗笑道:“王爷,以您的身份,哪能为这些事烦心?” “可他们没饭吃的话……” “您只要顾着自己就行了。他们那些下人的事,您就甭管了。管那些,您还管不过来呢。”李怀茗说完,欠了欠身,自顾自走了进去。 “他是什么意思!让我不管,不管行吗?总不能让他们都饿死吧!”赵子幸愤愤地望着李怀茗的背影怒道。 麦晴拍拍他,劝道: “你让他说什么?你现在是罪臣,肯定不能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喽。不过,虽然他不能说什么,但他可以装聋作哑啊。他让你别管,那意思大概是说,随便下人们干什么,到时候,你推说不知道那不就结了?” “那倒也是。”赵子幸表示同意,他又对孔朝阳说,“永幸园那么大,我看让他们开荒种地最合适了。——喂,这可不是我说的,我可什么都没说过。” “是是,我明白。可是王爷,就是要开荒种地,也得有钱买种子啊。” “买种子?” “咱现在这些钱,只够买些口粮。” “爹,”麦晴每次这么叫孔朝阳都有点不自在,不过每次看见这个鬍子拉碴,五短身材的老头,她又觉得无比亲切,“爹,您先看看这里有什么东西,能卖的就拿出去卖,卖得的钱,正好买种子。” 孔朝阳低头思索。 “要说有什么可卖的。”他道,“就只有那些酒了。王爷,在永幸园的西边,有个地窖,您平日把酒都藏在那儿。要说咱这园子,现今还有什么可卖出价钱的,就只有那些酒了,据说里面有不少是百年陈酿。……”孔朝阳在咽口水。 “哼,我看是你自己馋了吧?平时一定偷喝了不少。”赵子幸道。 “哎呀冤枉!”孔朝阳嚷道,“我在永幸园干了一辈子,还没进去过一回。我只在外面闻到过酒香。” “那你怎么知道那是酒窖?” “那是您说的。——要不,咱就把酒卖了,换点钱回来?” 赵子幸问麦晴:“你看怎么样?” “我看可以。” 赵子幸朝孔朝阳点头。 “那就这么办。——你带路。” 孔朝阳唯唯诺诺地走到了前面。 “这酒窖除了你知道,还有谁知道?”赵子幸又问。 “据我所知,就您和过去的周娥妃来过,不过那也是她刚进王府的时候的事了,后来她就没来过。这酒窖其实也就王爷您一个人进出。您每次从这儿出去都醉醺醺的,我琢磨着您是在那儿豪饮呢。” 麦晴想,真正的赵子幸貌似酒量很不错,如果每次都喝得醉醺醺,真不知他灌了多少酒。 他们快步在永幸园里走了二十多分钟,终于到达孔朝阳所说的酒窖。出人意料的是,这里竟然是一片寂静的墓地,几十棵老树成圆环状将墓地团团围在当中,不断有黑鸦和麻雀在树枝中穿行,不时发出阵阵扑翅声和婉转的鸣叫声。此情此景,令麦晴不由自主地想起鬼影幢幢的禧绣宫。 第168页 “孔朝阳,这是什么地方?”赵子幸也十分诧异。 “这是墓园,里面葬的都是王爷您的祖先。不过大部分都是娘家人。瞧,这是您舅舅,”孔朝阳指着一个大号墓碑,“那边是您的外公,还有您的娘亲……” “酒窖就在这儿?” “可不?呵呵,当初您说要寄託哀思,在这儿挖了个大地窖。我们也啧啧称奇呢,嘿,小心这树杈,来,来这边走……”绕过两棵大树的树杈,孔朝阳将他们带到一座异常雄伟的黑石墓碑前,“王爷,这就是您那酒窖了。” “这是谁的墓?” 孔朝阳看看他,没回答。 麦晴再看那墓碑,上面连一个字都没有。 “这不会是你自己的墓吧?”她道。 “是我的吗?”赵子幸问孔朝阳。 孔朝阳没否认。 “哼,我早该想到……”赵子幸自言自语。 “爹,酒窖的入口在哪里?”麦晴问道。 孔朝阳指指石碑旁边后面,“我每次都见王爷从那里下去的,但那门,我从来见过。” 看起来,这里说是酒窖,实际上应该也是一条秘密地道。麦晴走到孔朝阳所指的地方,但她没找到任何类似开关或把手的东西,赵子幸上前帮忙,可是东踩踩,西踏踏,墓碑丝毫都没反应。 忽然,麦晴发现墓碑的左下方,有条一指宽的缝隙,她刚想伸手进去试试,赵子幸就拉住了她。 “你别胡来!这地方是王爷的私人会所,当然应该由王爷亲自来。” 麦晴一想也对,赵子幸诡计多端,谁知道,他会不会在这道缝隙里藏什么机关,想到这里,她连忙退到了一边。 赵子幸将手小心翼翼地伸进那条缝隙,蓦然,他的眼睛一亮,“里面有个拉环。”他道,接着伸手一拉,只听匡地一声巨响,墓碑底下的石块移了下去,麦晴定睛一看,那些石块分明变成了走下地窖的楼梯。 “走,咱们进去看看。”赵子幸道。 “那他呢?”麦晴瞄了一眼孔朝阳。 赵子幸回身对孔朝阳道: “我跟你女儿下去一趟,你就留在这里,替我们看着,如果有人来,就在外面吆喝一声。千万别让人进来。” 孔朝阳眯眯笑着,连连点头称是。麦晴明白,他之所以那么高兴,多半是因为孔斐跟王爷的关系,也许他认为,连这旁人无权进入的酒窖,王爷都带她下去,今后得宠还有什么问题? 可是…… 麦晴在心里暗暗嘆息,恐怕这只是孔斐和她老爸的一场白日美梦。一个月后,等真正的王爷回来,又丑又傻又痴心的孔斐还不知会是什么下场。 “喂,你这是怎么拉?”走下台阶时,赵子幸发现她神色黯然。 “我是想到了孔斐的将来,你说等真正的赵子幸醒了,他会喜欢她吗?” “当然不会。” 虽然,她早料到是这个结果,但真的从他嘴里听到,她还是很难过。 “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让她有一个相对好一点的结局?”麦晴问。 “你想那么多干吗!”赵子幸耸耸肩,对她的多愁善感表示鄙视,“到时候,我们都回去了,你还管那些干吗!再说,傻人有傻福这句话你总听过吧?” “你还说!”麦晴狠狠白了他一眼,“我当初之所以不想当你的什么破妃子,就是不希望等我们走了之后,孔斐一下子从天堂掉到地狱!现在好了,你非要这么做,等一个月后,他醒过来,发现自己从没娶过孔斐,那你说,他会怎么办?我告诉你,不是休了孔斐,就是杀了她。” “那跟你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她是我的——前世!” 赵子幸停下脚步问道: “那你想怎么样?让我现在就休了她?” “那也不行,如果休了她,我就没法跟着你一起破案了!” “左也不好,右也不好,你说怎么办?”赵子幸不耐烦地问。 “要不这样,你先休了她,然后再认她当妹妹,我们走之前,你再给她一笔钱,给她找个地方安顿下来,不能让她得到幸福,至少也让她下半辈子生活无忧。”麦晴想来想去,只有这个法子最好。 “切!你真像孔斐的老妈投胎。” “你听见了没有?!” “我知道了!”赵子幸没好气地说,“可是我告诉你,始乱终弃,对王爷的名声可不太好。他恐怕宁愿娶她,也不会休她。反正让她老死在冷宫里也没什么大不了,至少名分是给她了。” “得了,总之不管怎么样,都不能亏待她!是我们害了她,就得把一切都给她安排好了。”麦晴大声道。 “你疯了吗?这么大声!要是被外面的孔朝阳听见怎么办?” 麦晴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 接下来的几分钟,两人谁都没说话。他们静悄悄走入黑漆漆的酒窖深处。越往里走,酒香越弄,等适应了黑暗之后,麦晴发现自己正站在几十个大酒桶的中间。 “没想到,这里真的是个酒窖!”赵子幸道。 第169页 “呵呵,你原以为这里是什么?” “你说呢?我们又不是第一次发现‘他’的地道,我本来怀疑这里不是藏着什么金银财宝,就是藏着个什么人,就是不知道皇宫里,这次又有谁不见了。” 僕僕——忽然,一个很轻的声音从酒窖最深处的角落里传来。 他们站定。 “什么声音?”赵子幸小声问。 麦晴摇头。 僕僕——那声音又出现了。 “会不会是鸟?”麦晴轻声问。 “如果是鸟,早该饿死了!” 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朝前摸索,当他们来到那排最里面那排酒桶的后面时,发现酒桶的后面有个硕大的木笼子,一团黑影蜷缩在笼子里,还正在扭动。 “这是什么东西?”麦晴小声嘀咕。 “多半是直立行走的哺乳动物。”赵子幸朝笼子的另一头指指,麦晴看见那团黑影下面,露出了一只脚。脚上还套着绣花鞋。 这次是个女人。麦晴想。 那女人又扭了几下。 “她还活着。”麦晴冷静地说。 “餵——”赵子幸踢了一脚木笼子,那女人立即勐烈地扭动起来,她的脸隐藏在散乱的头髮中,看不清长相,麦晴蹲下身子,发现她双手双脚都被捆着,但却没被封住。既然如此,她为什么不叫?难道她是个哑巴? “你是谁?”麦晴问道。 女人只顾着扭动身体,没有说话。 “她会不会又是什么皇宫贵族?比如,什么公主?”她轻声问赵子幸。 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 “她是绿枝,太后娘娘的贴身侍女。”那是红叶公主的声音。 麦晴和赵子幸同时转过脸,“你怎么进来的?”赵子幸大声喝道。麦晴来不及问,一扭身就朝酒窖外冲去,她担心的是孔朝阳,红叶公主心狠手辣,诡计多端,为了顺利进入地窖,谁知道她使了什么手段。 她奔出地窖,果然发现孔朝阳四脚朝天躺在地上,“爹!爹!快醒醒!”她急忙冲过去,一边喊,一边察看他身上有没有伤口,还好,检查了一遍她没发现被刀砍划的痕迹,再一想,红叶公主刚刚来的时候,随手并没有带着刀剑之类的利器,那她是怎么对付孔朝阳的?“爹!”她狠狠推了一把孔朝阳,后者嘴里呢哝了几句,才慢慢睁开眼睛。 “哎呀,闺女,你跟王爷出来了?”他揉着眼睛懒洋洋从地上爬了起来,见赵子幸不在,又低声问,“咦,我那王爷女婿呢?——” “你还问呢。让你看门,你怎么在外面怎么睡着了?” 孔朝阳用手掌拍着嘴巴,打了个大哈欠。 “不直达,刚刚我一个人坐在树下,忽然就觉得头昏眼花,想睡觉……”看起来,孔朝阳根本不知道就在他睡着的时候,已经有个人走进了地窖,他用胳膊挤挤麦晴,“嘿嘿,女儿啊,你本事可真大,这酒窖只有当年的周娥妃进过,那还是她得宠的那会儿,后来连王爷最喜欢的欧娘娘都没来过这里,可没想到,我家的孔斐……呵呵呵呵”孔朝阳眉开眼笑,麦晴知道他没事,也就放心了。 “你啊,别啰嗦了,好好看着门。我先进去,这次可不能再睡着了,明白吗,”麦晴朝酒窖指指,“如果让他知道你睡着了,他一定会很生气,搞不好还会休了我。” “休了你?”孔朝阳立时紧张起来,急忙正襟危坐,“你放心,丫头,这回我一定看好了,连只苍蝇也别想从我眼前飞进去。” “你别说得好听,看好喽!”麦晴丢下这句,便匆匆奔回了酒窖。 赵子幸一见她,立刻问道:“老孔怎么样?还活着吗?” “ok。她应该是用迷香之类的东西把他弄晕了。” 赵子幸朝她亮出一个白瓷小瓶子。 “应该是这个,这是我刚刚从她袖子里搜到的。”赵子幸朝红叶公主笑了笑,“现在你来说说,你干吗把孔朝阳迷倒,偷偷熘进来?” “红叶只想看看,当日被太皇叔救下的绿枝,如今怎么样了。”红叶公主说罢,便想走近笼子,赵子幸喝道: “闪开!离她远点!” “太皇叔,我只想瞧瞧她!”红叶公主嚷道。 “退后!” 红叶公主无奈,只能退后两步。 “你刚刚说,她是我救下的。我怎么会救的她?干吗救她?”赵子幸问道。 红叶公主怔怔地注视着赵子幸,嘴里轻声道:“太皇叔果真什么都不记得了……” “你快说吧,我失去记忆又不是什么新鲜事。”赵子幸大声道。 红叶公主又盯了他几秒钟,才道:“也罢,太皇叔既然都不记得了,我说了便是,只是她……”她朝麦晴望去。 “她是自己人,你说就是了。”赵子幸道。 红叶公主轻轻点头。 “那日太皇叔和红叶一起去山里拜佛,正巧过小荒山,听见井里有唿救声,等你把井下之人救上来,才知道那是太后娘娘的侍女绿枝。” 第170页 红叶公主轻轻点头。 “那日太皇叔和红叶一起去山里拜佛,正巧过小荒山,听见井里有唿救声,等你把井下之人救上来,才知道那是太后娘娘的侍女绿枝。” 红叶回过头来看着赵子幸,好像是在问,你有没有想起些什么? “请你继续说。”赵子幸道。 红叶无奈地瞥了他一眼,说道:“太皇叔将绿枝救起后,原想细细盘问缘由,哪料这绿枝已被人割了舌头,挖了眼睛……” 麦晴和赵子幸同时一惊,两人一起朝笼子里的人望去,只见那女人披头散髮地坐在那里,身子还在微微抽搐。赵子幸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伸进笼子,拨开她的头髮,她本能地朝后躲了躲,缩到了笼子的角落里,就在她移动的时候,麦晴透过她头髮的缝隙看见了她的脸,她的两只眼睛就像两个干涸的黑洞,肿胀的嘴边则满是烂泥和血污。 “天哪。这是谁干的?”她问道。 “别管是谁干的,”赵子幸充满同情地瞥了一眼笼子里的女人,“她既然被人施以这样的酷刑,那肯定是因为她知道了什么她不该知道的事。——喂,她是不是掌握了太后的什么秘密?”他问道。 “详情红叶也不知。”红叶公主徘徊到笼子边,垂下眼脸注视笼中的不断扭动身体的绿枝,“十日前,太皇叔约红叶在永幸园背后的眉山上见面。红叶猜测,太皇叔原是想问一些东方旭兰的往事,不想还未开口,就听得不远处有响动声,太皇叔疑心红叶被人跟踪,便四处寻找响声的来源,不久,便在眉山山腰里寻得一口枯井,这绿枝就被扔在里面。红叶从小在太后娘娘身边长大,自然一眼便认出了她。这绿枝乃是太后娘娘的近身侍女,早前听说,她已出宫嫁人,想不到竟被暗害于此。”红叶公主慢慢又踱回到离笼子两米远的地方站定,“你我都知道,此事非同小可,那枯井既离永幸园不远,你便偷偷将其救起,安置在此处。因这绿枝被救起时,早已不省人事,太皇叔又急着赶红叶走,故而,她究竟为何被害,红叶也并不知晓。只是……”她双眉紧蹙,没有说下去。 “什么?你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被害?”麦晴道。 红叶公主点了点头。 “红叶只是疑心,绿枝被害与昨晚红叶遇险一事颇有关联。” “你是说,太后娘娘派人杀你,跟这个绿枝被丢在井里有关?”麦晴又问。 红叶公主又点了点头。 “可是,你怎么知道是太后娘娘害的她?或许是别人呢?”麦晴道。 红叶公主回头朝赵子幸看过来。 “太皇叔当日说过,普天之下,要取绿枝性命的恐怕不止一个,但要割绿枝舌头,挖她眼珠的人,唯有一个,那就是太后娘娘。绿枝14岁进宫,16岁起在慈宁宫服侍太后娘娘,多年来一直是太后娘娘身边,恐怕,太后娘娘的事,她无一不晓。”红叶公主停顿了一下才说下去,“数年前,太后娘娘也曾处死过两名侍女,太后娘娘说她们合伙偷了夜明珠。她们被砍头前,太后娘娘说她们嘴贱,先割了她们的舌头……” “呵呵,这老太婆可真变态!这么接二连三地处死身边人,看来她一定是干了不少见不得人的事。可是,就算是太后娘娘害了她,那跟昨晚她派人杀帮你,有什么关系?当天我们在眉山救下她时,有别人看见吗?”赵子幸问道。 红叶皱眉摇了摇头。 “红叶没瞧见人。红叶只是猜想,若非因为这个绿枝,太后娘娘有何道理找人对付红叶?红叶从小在她身边长大,太后娘娘待红叶,比亲娘还亲,她怎会……”红叶又轻轻摇头,“若非万不得已,太后娘娘断不会……” “那我问你,你昨天是不是去太后娘娘那里了?”麦晴道。 红叶点头。 “你是不是问起过绿枝的事?”麦晴问道。 红叶低头沉思,蓦然,她脸色变得煞白。 红叶低头沉思,蓦然,她脸色变得煞白。 “不,不错,我悄悄问过宫里的嬷嬷,那嬷嬷跟绿枝向来投缘,我原是想问问绿枝是不是做了什么错事……”红叶声音颤抖,身子摇晃了两下,麦晴想上去扶她,被赵子幸拽住,往后一拉。 “你少碰她。”赵子幸在她耳边轻声道,接着,他踱到笼子边,蹲下身子看着里面的女人,“喂,你叫绿枝吗,如果听得见我说话,你就点一下头。”他对绿枝说。 麦晴和红叶公主不知不觉一起聚到了笼子边。麦晴见绿枝先是惊慌地仰起头,好像受了惊吓,但接着,她就定下神来,点了点头。 “她的神志还是很清醒的。”赵子幸道。 “我们可以问问她,太后娘娘为什么要这么对她。虽然她不能说也不能看,但是手应该还是好的吧?只要给她纸和笔让她写下事情的来龙去脉就可以了。”麦晴道。 “谁知道她的手脚好不好。而且,写东西太麻烦,我可等不及了。”赵子幸将树枝伸进笼子,“现在有一根树枝伸到了你的左边大腿旁边,如果你听见我的话,就抓住它。” 那个女人茫然地身边的地上摸索了一会儿,终于抓到了那根树枝。 第171页 “方向感不怎么样,不过理解能力还行,手的机能也基本完好。”赵子幸像念科研报告一般说道,接着,他盘腿在笼子边坐下,“好了,绿枝,你应该也认识我。我是赵子幸,赵王爷。我算是你的救命恩人,如果,你认为我说的是事实,用树枝在地上敲一下。” 绿枝好像还不习惯赵子幸的游戏规则,她茫然地拿着那根树枝坐在那里。 “是我救了你吗?绿枝?如果是的话,用树枝在地上敲一下。”赵子幸柔声说道,那口气让麦晴想起他实验室的老鼠和猴子。 绿枝终于用树枝在地上敲了一下。 麦晴和红叶公主同时松了口气。 赵子幸则开心地笑起来,麦晴知道他为什么高兴,绿枝终于进入了他的游戏程序。现在,他可以开始玩只属于他的游戏了。 “好了,绿枝。作为你的救命恩人,我得问你一些问题。这些问题,我可能之前就问过,但是,因为我出了点事,我的脑袋被人打过,或者也不知道是谁给我下了药,导致我的记忆力发生了偏差,过去的事,我都不记得了。所以,我得重新问你一遍。你听懂了吗?如果听懂的话,用树枝敲一下地面。” 绿枝犹豫了一下,用树枝敲了一下地面。接着,她抬起头朝赵子幸的方向望来,虽然她的眼窝是两个可怕的黑洞,但麦晴还是从她的神情和姿态上看出了她内心的担忧和疑惑。 赵子幸也看出来了。 “不,不是太后娘娘干的。”他道。 绿枝绷紧的脸松弛了下来。 “现在我们来说你的事。绿枝,是太后娘娘把你弄成这样的吗?如果是,就用树枝打一下地面。” 绿枝用树枝敲打了一下地面。 “好。现在我想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对你。是不是你掌握了她的什么秘密?” 这次,不用赵子幸指示,她就快速用树枝敲打了一下地面。 “好。我想知道是什么秘密。稍等。”赵子幸东张西望,忽然,看见红叶公主头上的髮簪,他道,“借我一下,”红叶公主毫不犹豫取下髮簪交到了他手里。 “太皇叔,你……”她想问问题。 麦晴立刻打断了她。 “他要给她做选择题。” 红叶公主一脸疑惑,但是,她没再提问。 赵子幸将髮簪放到笼子里。 “现在,你的脚边有一个髮簪,你手里有一根树枝。太后娘娘害你,是因为你掌握了她的秘密。我要知道这秘密是什么。如果这个秘密牵涉到钱,你就举一下树枝,如果不是,就举一下髮簪。” 绿枝想了想,举起了髮簪。 “不是因为钱。”赵子幸道。 “那是因为什么?”麦晴道。 赵子幸没有回答她,他对绿枝道,“绿枝,太后娘娘害你的原因,如果是权利纷争的话,举一下髮簪,如果是私生活,举一下树枝。听清楚了,髮簪是权利,私生活是树枝。我说的私生活,是指跟某人有私情之类的,反正就是跟某人有不轨的男女关系,你明白的啦,你不是她的近身侍女吗?……应该什么都知道。” 绿枝想了一会儿才慢慢举起了树枝。 麦晴、红叶公主和赵子幸一起望着她手里的树枝。 “是私生活。”麦晴道。 “这么说,老太婆跟某人有私情。她几岁?”赵子幸问红叶公主。 “太后娘娘今年56岁。” “她会跟谁有一腿?”赵子幸又问道。、 红叶公主摇头。 “如果连她都知道,那还能叫私情吗?”麦晴道。 “你说得也有道理。”赵子幸重新把注意力转回到笼子里,“绿枝,我现在要知道,太后娘娘的私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是不是某个人有了男女关系?如果是的话,举一下树枝。” 绿枝举了一下树枝。 “ok。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是最近的话,举一下树枝。” 绿枝的手动了一下,但是这次,她举的却是髮簪。 “绿枝,你是不是没听清我的话?我说的是,假如那段关系发生在最近,你举一下树枝。” 绿枝举着髮簪重重摇了两下。 “难道这段关系发生在多年前?”麦晴道。 绿枝显然听见了她说的话,立刻点了一下头。 “如果这段私情发生在很多年前。我猜当时她跟那个男人当时在一起时,你就知道。”麦晴道。 绿枝又点了点头。 “那为什么现在才对付你?” 绿枝抬起头像是有话要说,但是她刚张开嘴,就因为伤口的疼痛,痛苦地弯下了身子,麦晴看见她在慌乱中在地上摸到一个小药丸一样的东西塞进了嘴里。 “她吃了什么?”麦晴道。 赵子幸将另一根树枝伸进笼子,在底部拨了一会儿,拨出一颗小药丸来,“好像是中药,我估计是我救下她后,给她留的治伤药。绿枝,是不是我让你吃这药的?”他把药丸放到鼻子底下闻了闻,“这里面大概有麻药的成分,闻起来有股特别的香气,估计可以止疼吧。这是谁给你的?”他问绿枝。 绿枝朝赵子幸的方向看过来,没有反应。 第172页 “是不是我给你的?”赵子幸又问。 绿枝这才像木偶一般点了点头。 “我估计这药丸不仅能止痛,还有补益的作用。”赵子幸解释道,他放下药丸,对绿枝,说,“好了,我们还是接着说太后娘娘的事。” 绿枝坐直了身子,显然,她准备好好回答这个问题。 “我们现在想知道的是,为什么太后娘娘多年前跟某个男人有了一段私情,现在才拿出来对付你……是不是因为最近有人在查这件事?” 绿枝重重点头。 “呵呵,还真的让我猜对了。是谁在查这件事?”赵子幸接着问。 绿枝用手指了指他。 麦晴和赵子幸同时一惊。 “我?你说是我在查这件事?” 绿枝再度点头。 “怪了,我为什么要查这件事?”赵子幸这次问的是红叶公主。 红叶公主也是一脸疑惑。 “你想想,你太皇叔最近有没有问起过你什么事。”麦晴道。 绿枝在笼子里不安地扭动着身体,赵子幸知道她急于说话,便道:“你想办法给我们提个醒,要不然,我们猜到天边恐怕也猜不出来。” 绿枝用手指了指红叶公主所在的方向。红叶公主大惊,才要为自己辩解,赵子幸就开口了,“绿枝,你是说,我查太后娘娘的往事跟红叶公主有关?” 绿枝慌忙摇头。 “那……你的意思……”赵子幸回头看了看红叶公主,“你是不是想说,那件事跟一个公主有关?” 绿枝似乎长舒了一口气,随即重重点了下头。 “跟一个公主有关。”麦晴再度回头看着红叶公主,“你想一想,最近你太皇叔有没有问起哪个公主的事?” “公主……”红叶公主蹙眉想了一会儿,说道,“太皇叔确曾跟红叶提起过一个人,那人便是前不久失踪的清岩公主。”蓦然,她抬起头,一脸慌张,“莫非清岩公主是,是……” 还没等她说完,赵子幸便问绿枝:“绿枝,这事是不是跟清岩公主有关?” 绿枝急不可待地点头,嘴巴里还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 “那么,太后跟清岩公主是什么关系?”赵子幸问道。 绿枝在空中打着手势,但无论她怎么写,他们都看不清,最后还是麦晴问道:“太后娘娘是不是清岩公主的亲娘?” 绿枝的动作停了下来。她愣了两秒钟,勐然重重点了一下头。 赵子幸将另一根树枝伸进笼子,在底部拨了一会儿,拨出一颗小药丸来,“好像是中药,我估计是我救下她后,给她留的治伤药。绿枝,是不是我让你吃这药的?”他把药丸放到鼻子底下闻了闻,“这里面大概有麻药的成分,闻起来有股特别的香气,估计可以止疼吧。这是谁给你的?”他问绿枝。 绿枝朝赵子幸的方向看过来,没有反应。 “是不是我给你的?”赵子幸又问。 绿枝这才像木偶一般点了点头。 “我估计这药丸不仅能止痛,还有补益的作用。”赵子幸解释道,他放下药丸,对绿枝,说,“好了,我们还是接着说太后娘娘的事。” 绿枝坐直了身子,显然,她准备好好回答这个问题。 “我们现在想知道的是,为什么太后娘娘多年前跟某个男人有了一段私情,现在才拿出来对付你……是不是因为最近有人在查这件事?” 绿枝重重点头。 “呵呵,还真的让我猜对了。是谁在查这件事?”赵子幸接着问。 绿枝用手指了指他。 麦晴和赵子幸同时一惊。 “我?你说是我在查这件事?” 绿枝再度点头。 “怪了,我为什么要查这件事?”赵子幸这次问的是红叶公主。 红叶公主也是一脸疑惑。 “你想想,你太皇叔最近有没有问起过你什么事。”麦晴道。 绿枝在笼子里不安地扭动着身体,赵子幸知道她急于说话,便道:“你想办法给我们提个醒,要不然,我们猜到天边恐怕也猜不出来。” 绿枝用手指了指红叶公主所在的方向。红叶公主大惊,才要为自己辩解,赵子幸就开口了,“绿枝,你是说,我查太后娘娘的往事跟红叶公主有关?” 绿枝慌忙摇头。 “那……你的意思……”赵子幸回头看了看红叶公主,“你是不是想说,那件事跟一个公主有关?” 绿枝似乎长舒了一口气,随即重重点了下头。 “跟一个公主有关。”麦晴再度回头看着红叶公主,“你想一想,最近你太皇叔有没有问起哪个公主的事?” “公主……”红叶公主蹙眉想了一会儿,说道,“太皇叔确曾跟红叶提起过一个人,那人便是前不久失踪的清岩公主。”蓦然,她抬起头,一脸慌张,“莫非清岩公主是,是……” 还没等她说完,赵子幸便问绿枝:“绿枝,这事是不是跟清岩公主有关?” 绿枝急不可待地点头,嘴巴里还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 第173页 “那么,太后跟清岩公主是什么关系?”赵子幸问道。 绿枝在空中打着手势,但无论她怎么写,他们都看不清,最后还是麦晴问道:“太后娘娘是不是清岩公主的亲娘?” 绿枝的动作停了下来。她愣了两秒钟,勐然重重点了一下头。 “啊……”红叶公主发出一声低唿。 “结了。绿枝。”赵子幸摊摊双手,说道,“怪不得太后娘娘要害你。”他又回头看着红叶公主,“如果老太婆认为你也知道这个秘密,那她派人来杀你,也就理所当然了。” 红叶公主两眼发直,身子还在簌簌发抖,“太,太皇叔,绿枝说的若是事实,我,我怕,太后娘娘不会善罢甘休,我怕她会派人来此地,太皇叔,这该如何是好?” “我也不知道。我也是第一次碰到这样的事。你看怎么办?”他问麦晴。 “现在,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远走高飞,要么杀人灭口。”麦晴不假思索地说。 “看来也只能是这样了。”赵子幸对红叶公主道,“等我们把东方旭兰的案子解决后,你就自己找个地方躲起来吧。” 红叶公主望着赵子幸欲言又止。 赵子幸重新将目光转向笼子里的绿枝。 “清岩公主的父亲是谁,你知不知道?”他问道。 绿枝再度点头,接着,她放下树枝,作了一个拉马的动作。 “这是什么意思?那个人是个马夫?”赵子幸问道。 绿枝嘴里啊啊叫着,一个劲地点头。 “太后的情夫是个马夫。这马夫现在人在哪里?”麦晴问道。 绿枝茫然地朝他们几个望来,好像在找什么东西。 “你在找什么?”麦晴问。 绿枝仍在东张西望。 “她在找人。”赵子幸道,他回头看了一眼在一边发呆的红叶公主,“她可能在找你,你说句话。”说完,他把红叶公主拉到了笼子前,“说话。”他命令道。 “我……太皇叔,让我说什么?”红叶公主道。 绿枝手指着红叶公主的方向,激动地啊啊叫起来。 “她想说什么?”麦晴道。 “你刚刚问她的是什么问题?”赵子幸道。 “我问她太后的情夫,那个马夫现在人在哪里。——难道,她是想说,那马夫就在红叶公主府里?”她说道,“你是这个意思吗?”她不放心,又问了一遍绿枝。 绿枝张开嘴,发出一声嘶哑的喊叫,随后倒在地上抽泣起来。 “这是真的?!”麦晴道。她跟赵子幸两人同时望向红叶公主,后者胆怯地退后了一步,低声道: “红叶府里,确实有个马夫几年前曾为太后娘娘驾车……” “他姓什么?” “他姓……”红叶公主一时没想起来,但她想起了一件更重要的事,“太皇叔,他就是三年前东方旭兰被害那天,带我来永幸园的马夫!” 赵子幸和麦晴同时紧张了起来。 “他现在在哪里?”麦晴问。 “东方旭兰被害后不久,他便得病死的。” “他得的是什么病?”赵子幸问道。 红叶摇了摇头。 “她是公主,他只不过是个马夫,我看她也不会关心他得了什么病。”麦晴道。 “那倒是。”赵子幸道,“那你身边有谁比较了解这个马夫的事?” 红叶公主想了想道:“太皇叔不妨找丫环来问问。” 20分钟后,几个人一起走出酒窖。在门口站岗的孔朝阳意看见红叶公主,先是一愣,随即就要弯腰行礼,但他刚要弯下身,就见赵子幸和麦晴扶着一个破衣烂衫的女人走出来,他不由地怔住了。 “孔朝阳,你愣着干吗,还不快来帮忙?”赵子幸嚷道。 经这一提醒,孔朝阳才带着一脸疑惑迎了上来。 “王爷,她……”他瞅了一眼他们身后的酒窖,小声道,“她……一直就在里面吗?她是谁啊?” “少啰嗦!”赵子幸斥道, “赶紧给我想个办法安顿她,最好是个机密的地方,让她安心吃住,太太平平地活着,别让人打扰。”他边说话,边放开了绿枝。绿枝摇晃了两下,站立不稳,立时跌倒在树下。大概是许久没到室外来了,她先是有气无力地坐在地上,接着,她整个身体伏在草地上,像爬行动物一般仰起头,扇动鼻翼,唿吸着新鲜空气。 孔朝阳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 “王爷,她的眼珠被人抠了?”忽然,他惊道。 “是啊,不仅眼珠没了,舌头也没有,她现在是又瞎又哑。你尽快替我把她安顿好。”赵子幸命令道。 孔朝阳一迭连声地说了几个是,随后,他摸着下巴,琢磨起来,“咱永幸园地方足够大,要藏个人也不难,只是,这几日,那太监的人都在这里,我怕稍不留神就被他们瞧见……”他想了想道,“要不这样,王爷,干脆把她藏在酒缸里,我再去弄辆车来,就说是送酒,我一路将车赶到后山,那里有几间破屋子,有个老太婆住在那里,那是咱府里过去的一个老佣人,如今就种点菜,自个儿餬口,我把她丢在那里,有吃有住的,您看怎么样?王爷?” 第174页 赵子幸问麦晴。 “你看呢?” “我看也只能这样了。爹。你去赶车,我们从里面弄几个酒缸出来,把她装进去,可是……”麦晴忽然又想到一个问题,“爹,你又要赶车,又得卸酒缸,你一个人行吗?” “嘿嘿,还是闺女心细。那酒缸得两三个人才能搬得动,就是空的,一个人恐怕也不行……”孔朝阳看看赵子幸,赔笑道,“王爷,这事,你看能不能找个帮手?” “不行!”红叶公主断然道,“此事非同小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太皇叔,不如还是让绿枝留在酒窖里吧!” “总不能让她一直呆在里面吧?”麦晴想,这也太不人道了。 “太皇叔原先将她留在里面,就是因为此处于她最安全。如今将她搬出来,这一来一去难保不被人发现,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若是太后娘娘……”红叶公主没说下去,孔朝阳却已经吓得脸色发白。 “太后娘娘?”他低声问麦晴。 麦晴没搭理他,她对红叶公主道:“你说得没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再说这永幸园里那么多人,难保里面没有老太婆的人,所以无论我们怎么小心,只要一旦把她搬出了酒窖,就要作好准备,这事肯定会泄漏。” “因而还是把她送回酒窖更为妥当。”红叶公主低头看了一眼伏在草地里嗅着青草气息的绿枝,轻嘆了一声。 “既然已经把她搬出来了,就别再送回去了。再说,她就这样呆在那里面,也活不了几天。”赵子幸道。 三个人一起朝绿枝望去。 “我看也别弄什么酒缸了,”赵子幸道,“随便找个安静的地方让她住下来。不久之后,老太婆那边就会得到消息,到时候,我们就拿她作交易,让她答应重新调查东方旭兰案。” “你要用她威胁老太婆?”麦晴道。 “没错。” “我只怕我们还没跟她谈交易,绿枝就被她找到杀了。”麦晴道,“搞不好,她还会把杀死绿枝的罪名扣在我们身上,然后以此为藉口把我们通通都问罪,现在这老太婆干什么事我都不会觉得奇怪。” “是啊,所以我们不仅要大张旗鼓地安顿她,还要写信通知老太婆,说我们找到了她的侍女。此信同时转发皇帝陛下。”赵子幸嘿嘿笑道,“我倒想看看她是什么反应。” 们花了两个小时最终将绿枝安顿在永幸园主楼后面的一间小屋里。等绿枝洗完澡,换上干净的衣服,赵子幸又命人请来了大夫,等大夫替她把完脉,敷好药,已经接近傍晚了,众人又累又饿,于是,赵子幸提议一起到饭堂用餐,麦晴担心绿枝一个人在屋里呆着危险,本想就在绿枝房里用餐的,哪知李怀茗早已带了一队人马来守在了门口。 “李总管,你来得可真及时。”在去往饭堂的路上,赵子幸贊道。 李怀茗笑嘻嘻地说:“既是太后娘娘的人,自然是不能怠慢,我已经吩咐好了,卫士会日夜守在她的门口,请王爷放心。只是……”他压低了嗓门,“王爷如今有何打算?” “有何打算?”赵子幸停住了脚步,“明说了吧,李总管,我是不会把她还给太后的。以你的聪明才智,你应该早就猜到,是谁把她害成这样的吧?” 李怀茗笑而不语。 “所以,我现在准备把她留在永幸园,然后让红叶公主写封信给太后,告诉她,她的近身侍女绿枝无意中被我们救了,接着……”赵子幸停顿了一下,“过几天我们去找她,跟她聊聊东方旭兰的事,我估计她应该会同意我们重审这案子。当然,搞不好她会以此为条件,向我要人……” 李怀茗看着他,好像在说,那怎么办? “这也不难,答应就是了。” “王爷刚刚还说……”、 “是啊,是啊,我说我不会放人,但我可以先答应下来,至于是不是放人,就由我说了算了。再说,天下最怕的就是一个‘拖’字,我也可以先给她拖着……” “若是太后娘娘要先看到绿枝,再定夺王爷的要求,这便如何是好?”李怀茗又问。 “那就由不得她了。没有她的恩准,我们也可以把东方旭兰的案子搞定,只不过可能麻烦一些,可是绿枝对她来说,呵呵,那可是生死攸关的大事了,说白了,她除非杀了我们,要不然,就只能什么都听我的——所以,我要红叶写两封信,一封给皇帝,另一封给太后,既然隐瞒不了,就索性让多点人知道好了。” 李怀茗细细想了一会儿,轻嘆一声道:“也只能如此了,我会让卫士们加紧看守,,只是,王爷,这信使你可找到了?” “不瞒你说,本来是想让你去的。但这一趟可不好跑,搞不好有去无回,咱们这里还是需要一个实权派的,所以想来想去,最后决定让红叶去冒这次险,反正她自己也是谋杀亲夫的罪人,她自己又愿意将功赎罪……” 李怀茗点头道:“红叶公主若肯去送信,是恰当不过了。她何时动身?” 第175页 “明天就走。今天晚上,我要她把东方旭兰那件案子的细节再回顾一遍。”赵子幸回头看看麦晴,“现在我都说完了,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 他们刚刚说的话,麦晴都听在耳朵里,她道:“别的倒没什么,李总管,既然她是光明正大回去的,请务必将人马备得充分一些,声势大了,自然有人知道她回宫了。太后娘娘也不能把她明着怎么样……” “可是,驸马的事……”李怀茗道。 赵子幸拍拍他的肩道:“既然她现在是我们的人,我们当然要保护她。我们把故事都编好了。她知道该怎么说。” 当天晚上,众人吃完晚餐,由孔朝阳掌灯,刘七带路,一起来到了马厩。 重回旧地,红叶公主显出几分畏惧和恐慌,但她在门口踌躇片刻后,最终还是大步走了进去,并径直走到马厩的最里面,她靠近横樑的一个角落里站定,轻声道:“就是此处了……” “照你的说法,当时他的头已经不在了,身体也被大卸八块,是不是?”赵子幸问道。 红叶公主掩住口鼻,露出噁心的神情,并轻轻点了点头。 “你当时站在这里吗?”赵子幸问道。 红叶公主摇了一下头。 “我要你站到你当时所站的位置,然后清楚地指出,你看见的尸块都在什么地方。”赵子幸命令道。 红叶公主慢慢走向横樑的另一边,在一堆麦草前站定,随后她指了指脚边,“他的身子分了四、五块,第一块就在我脚边,别的都散落在旁边……”她说完这句话,深深吸了口气。 赵子幸转身命令刘七:“去,把公主说的地方,都画下来。” 刘七答了一声是,随即便用事先准备好的白粉在红叶公主所说的位置像模像样地画了几个圈。 “好,现在再来说说那个人。照你的说法,你进马厩的时候,感觉马厩里有人,后来你听见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感觉那个人好像是从马厩门口跑出去了,是不是这样?”、 红叶公主轻轻点头。 “当时马厩里有没有点灯?” 红叶公主又轻轻点头。 “我在门口看到,就是这个角落有光,后来发现,地上放着一盏油灯。”红叶公主低头望着刘七用白色颜料画下的圆圈,轻声道。 “刘七。马厩这几年有没有重新修建过?”赵子幸道。 “没有。您这一走,谁还有闲心修马厩啊,这地方还跟当年一模一样,唉……”刘七蹲在地上深深嘆了口气。 赵子幸站在刘七画下的一个圆圈旁边,向左向右分别看了看,问道:“红叶,你说你当时看见尸块后,便拿了马厩里的旧衣服包了尸块,丢进了小池塘。” 红叶公主用力点头。 “那衣服是什么样的,还记得吗?是男人的还是女人的?” “乃男子便服。” “说说那衣服的样子。什么料子,是内衣还是外衣,什么颜色,像是什么人穿的。通常佣人的衣服跟少爷老爷穿的总有区别。”赵子幸道。 红叶努力回想了一会儿,说道:“那衣服是旧的,一看便知是庶民便服,青色。” 一直在旁边听着的麦晴此时插嘴问道:“那件衣服后来你是怎么处理的?” “我将它连同尸块一起丢进了河里。” 赵子幸回过头朝孔朝阳望去,他还没开口,后者便忙道:“我明白,王爷,我这就叫人去池塘里捞那袋子。”说罢,他就要走。 “等等。爹。”麦晴道,“先别事情问清楚再说。” 孔朝阳停住脚步,看着她和赵子幸。 麦晴却问李怀茗:“李总管,我听说,案子发生后,刑部曾经找人多次捞过这池塘,当时捞上来的尸块是不是包在衣服里的?” “孔娘娘,捞出尸块的时候,卑职也在场,当时卑职并没有看见尸块外面包有衣服”李怀茗想了想道。 “当时刑部为了寻找剩余的尸块,应该曾经多次搜过那条池塘吧。现在包裹尸块的不见了,现在只有两种可能,一是衣服仍在池塘里,二是衣服捞上来后被人拿走了。”麦晴道。 赵子幸回头朝刘七瞪了一眼,大声道:“当时他们搜查池塘的时候,你肯定在,你说,是不是你拿了从池塘捞出来的东西?” 刘七一脸冤枉,急道:“王爷,这是从何说起啊?小的,小的怎么敢……” “怎么敢,你的胆子可不小!你敢说,他们打捞时你不在?” 刘七不太情愿地点头道:“他们捞东西时,小的是在那儿,可小的发誓从未拿过从河里打捞上来的东西……再说,这池塘底下都是些碎石子什么的,哪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我在那儿伺候着,除了瞧见那……那尸首外,没瞧见捞上来别的。” “没有吗?”赵子幸盯着他又问了一句。 刘七刚想回答,麦晴又喝道:“你好好想想。除了尸块之外,他们是不是捞上来什么,什么都可以,不一定是值钱的东西,比如衣服,鞋子……” 第176页 刘七紧锁眉头想了一会儿,忽然眼睛一亮道:“经孔娘娘这一提醒,我倒是想起一件事来,第一天他们打捞的时候,好像确是捞上来一团东西,我看着像衣服,就丢在池塘边。刑部的老爷们干完活,也没拿走,也没跟我们说该把这东西怎么办,我们也不敢动它,末了,只能就这么把它搁在池塘边了。我本来都忘了这茬了,第二天路过池塘边,才想起那衣服,可它不见了,我估摸着是被什么人拿走了……” “那团东西是什么颜色?”麦晴问道。 “我看像是青色的……” 麦晴心中一凌,她跟红叶公主对视了一眼。 “那天晚上永幸园都有哪些人,你还记得吗?”麦晴接着问道。 “这……大致还记得。” “没关系,让我爹帮你一起回忆。”麦晴道。 “孔娘娘,你这是……”李怀茗疑惑地看着她。 “很明显,在搜查的当夜有人拿走了那件衣服。”麦晴道,“通常,这种跟尸块同时出现的衣服,是不吉利的,一般人不会拿回家,而且,刑部又没明确的指示,如果把它拿回家难保以后不被刑部问责,所以,除非有特别的目的,否则一般人是不会轻易拿走那件衣服的,所以,我认为拿走衣服的人很可能是兇手。他之所以拿走衣服,是因为他怕别人通过这件衣服找到他。换句话说,这件衣服极很可能说明了他的身份,我猜有不少人见他穿过那件衣服。” 赵子幸笑着点头,“我看也是,要不然干吗把一件又臭又脏的衣服拿回家?贪心也不会贪成这样吧?再说,要贪也轮不到他,是刘七先看见的,不是吗?” 刘七一脸尴尬。 “呵呵,好了。你上次拿走东方旭兰的汗巾,你想不想将功赎罪?”赵子幸正色道。 一句话说得刘七立马跪了下来。 “王爷饶命,王爷饶命。” “好,我现在给你个机会。你听清楚了,我要知道那天晚上,就是衣服被人拿走的那天,有哪些人住在永幸园。还有,第二天,又有哪些人离开。我要一张明确的名单。” 刘七忙道:“王爷,这难不倒我,小的虽记性不计,当初的事还记得颇清楚,再说,小的身边还有旁人帮忙,不管怎么着都能算清楚那晚到底有谁住着。” “别管什么主子丫环的,通通给我写下来!” 刘七应了一声是。 “得了,你快去吧,半个时辰之内,给我把名单弄来。” “是是。”刘七应道,跌跌撞撞地奔出了门。 一个半小时后,麦晴和赵子幸正在卧房休息,朦胧中,麦晴听到有人在敲门。赵子幸懒洋洋地起身走过去打开门,刘七和孔朝阳两人,一个沙哑,一个洪亮的说话声便依次传入了她的耳膜。 “王爷,这人名我都记下来了……”孔朝阳抢先道。 “老孔,这明明是王爷吩咐我做的,你抢什么功!”刘七似乎还推了孔朝阳一把,麦晴听见一阵悉悉索索身体和衣服摩擦的声音,心想,还是快点起来吧,否则这两人搞不好要打起来。于是,她极不情愿地从床上爬了起来,这时,就听到赵子幸在斥责两人: “你们闹什么闹!都给我停下,有话一个一个说。” 孔朝阳和刘七似乎还在推推搡搡。赵子幸喝道:“不想活了是不是?” 两人这才没了声。 “孔斐——”他在叫她。 麦晴懵懵懂懂地走到了外间。见了她,孔朝阳忙推了一把身边的刘七。 “娘娘来了,还不行礼?!” 刘七瞄了一眼麦晴,才要施礼,就被赵子幸喝住:“得了得了,别来这些多余的。先把门关了,我们说正经事。” 麦晴打了个哈欠走到他身边,赵子幸把一张纸递给她。她估摸这是刘七和孔朝阳记录的名单。 “啊?怎么都没名字?”她扫了一眼后,愕然道。 这份名单中的大部分人,都只标了一个姓和身份。 “是啊,我也想这么问。为什么都没名字?”赵子幸朝两人看过去。 “王爷,名字,咱也不知道啊。”孔朝阳道,“就拿这赵娘娘的姐姐来说吧,她叫什么,咱从来没打听过,也从来没人跟咱们说过;那赵娘娘带来的丫头,那更是没人知道她叫什么了,咱们就只是见过,知道她的身份。” 麦晴一想,这倒也未必不可能。 大概赵子幸也是这么想的,就听他道:“好吧,就算你说得有理。现在,我来总结一下这张名单,那天在永幸园一共178人,主人中有三位娘娘,赵娘娘的姐姐和她的女儿,还有小王爷和郡主,一共七人。有没有问题?” 刘七和孔朝阳互相看看,不吭声。 “接着看,僕役100名。咦?不是说僕人有102名吗?另两个人到哪里去了?”他问刘七。麦晴在心里暗暗赞嘆他的记性,他居然还记得李怀茗当初所报的僕人人数。 “禀娘娘,这二人跟王爷一起出门了。”刘七道。 “丫头42名——丫头不是有40名吗?怎么多了两人?” “那两人是赵娘娘的姐姐带来的。”孔朝阳插嘴道。 第177页 这解释还算合理。 “还有老妈子28人,这数字跟之前的没变化。那么,现在是一共是177人,你报的人数是178人,还有一个人是谁?”赵子幸心算了一下问道。 孔朝阳指指名单的最下方,那里有两个字,大夫。 “大夫?”赵子幸道。 “是啊。那大夫是赵娘娘请来的,赵娘娘姐姐的女儿身子骨弱,常常生病,赵娘娘就请了大夫来府里给她诊治。” “那大夫叫什么名字你知道吗?” 刘七和孔朝阳都摇头。 “没人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孔朝阳道。 “我记得,东方旭兰被杀那晚,你们也请了一位大夫给马看病……”赵子幸的话还没说完,孔朝阳就连连点头。 “是他!就是他!……” 赵子幸朝麦晴笑了笑,说道:“还记得横痃病吗?我们曾经在马厩里发现治那种病的药草。我当时就说过,要不是当时有人得了横痃病,要不就是有个大夫去过那里。呵呵,这案子有一个大夫,谁知道他在里面扮演什么角色——呵呵,我们看看第二张名单里有没有他。第二天有谁离开永幸园?”他问道。 刘七和孔朝阳都站着不动。 “喂,问你们话呢!”赵子幸催促道。 刘七和孔朝阳相互看了一眼,最后由刘七开口说话:“王爷,我们都问过了,第二天,只有那大夫一人离开了永幸园。赵娘娘的姐姐是第三天走的,跟那大夫隔了一天。” 赵子幸和麦晴一起看着刘七。 “你们确定吗?就他一个人?”麦晴道。 刘七和孔朝阳都肯定地点头。孔朝阳道:“那时候,刑部不许任何人离开永幸园,因为他不是咱园子的人,所以就放他走了。这事我们都记得挺清楚,当初赵娘娘还替他说情了呢。” “看来只有找到这个赵娘娘才有希望找到那个大夫。”麦晴顿了一顿道。 赵子幸却若有所思地看着前方道:“我记得我看过一本歷史上,上面写道,明朝的医生外出,一般穿青色曳撒,腰系小皂绦,头上戴的是圆帽,脚上穿的是白皮靴……” 本来说好了,第二天一早红叶公主便启程前往皇宫给太后娘娘送信的,可没想到临出发时,红叶公主突然发起烧来,而且根据麦晴的手测,她的体温至少还超过39度。这么一来,远行是不可能了。经过商量,他们决定让红叶公主先在永幸园养病,至于谁代替她去皇宫送信,以后再商量。 “你看她是真病还是假病?”走出红叶公主的卧房后,麦晴在走廊上问赵子幸。她总觉得红叶公主得病的时机太巧了,再说,她也见识过红叶公主的心计。 赵子幸知道她的想法,他道:“她的淋巴结肿大很严重,这是装不出来的。我估计她是这两天太累了,再加上想到要遇见老太婆,多少有点紧张吧,我过去的老师说过,人是很容易因为心理原因得病的……得了,现在也只能让她先在永幸园歇着了。”赵子幸嘆了口气大步朝前走去。 “那你打算让谁去送信?”麦晴追上他问道。 “先别管那信。现在很明显,那个大夫是关键人物。可是,我们要找到这个大夫,就得去找那个赵娘娘,可是要找赵娘娘,皇帝那边肯定过不了关,要知道,我可是那女人的前夫,你说皇帝能同意吗?”赵子幸歪嘴笑道,“所以呢,只能通过太后的力量让我们查那个女人。” “你想用旧绯闻要挟太后,让她就范,可问题是,你有没有想过,我们现在所掌握的一切都不是实实在在的证据,都是空的。到时候,太后只要矢口否认就行了。她完全可以说那是绿枝对她心怀不满,所以在故意捏造事实。” 赵子幸停下脚步,“我早就想到了。光靠绿枝不行。所以,我们现在得想个别的办法。”他说完径直朝前走去。 麦晴再次追上他。 “你现在打算去哪里?” “我去找绿枝,我要问他那马夫的情况。太后既然要这么对她,我估计,她知道的事情一定不是一般的多。所以,如果那个马夫真的死了,她很可能知道那马夫被埋在哪里。” “找到尸体又怎么样?”麦晴觉得这根本是浪费时间。 赵子幸笑了笑道:“亲爱的。在21世纪,在我的课堂休息时,我偶尔也会让学生们看看宫廷剧,知道为什么吗?” “你居然在课堂休息时让学生看宫廷剧?”麦晴愕然。 “嘿嘿,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因为好看?”麦晴道。 “因为眼下,只有那种电视剧才不算弱智。里面的尔虞我诈,有助于学生识别日常生活中的潜在危险——好了,言归正传,我看了不少宫廷剧,我发现很多用烂的小招数还是挺管用的,尤其是在我们现在所处的这个时代。” “用烂的小招数。麻烦你说得清楚些好不好?” “栽赃陷害。老太婆既然有可能会反咬一口,那么我们只能用这招了。我要在马夫的尸体上刻下太后的名字。”赵子幸转脸看着她,慢慢地说,“他们,是没办法,证实刻字的时间的,因为,我们的法医科学技术相差了500年。” 第178页 刻字?麦晴的心头一亮。这主意果真不错。 “就算她知道那是我们故意在陷害她,她也无法证明。她也无法向别人证明她跟马夫没有关系,而且这会成为,她杀害马夫的最佳动机。”赵子幸得意地嘿嘿一笑道。 绿枝歪头坐在床上休息。现在的她看起来比在酒窖里干净精神多了,散乱的头髮已经在脑后梳起了一个高高的髮髻,原先污秽不堪的脸也已洗干净,虽然上面仍有不少干涸的血道,而且现在她眼睛处的两个黑洞更加明显,但麦晴还是觉得跟前一天相比,她现在比较像个人了。 “昨晚睡得怎么样?”赵子幸开口问道。 绿枝听见他的声音就忙着要下床,麦晴看出,她是要跪在地上磕头致谢,连忙拉住她道:“绿枝,王爷知道你心里感激她,不用多礼。” 绿枝茫然地朝赵子幸的方向看了看,蓦然,她跪直身子,用尽力气在床上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赵子幸道,“绿枝,你不用担心,到时候,我会安排你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安度余生的。” 绿枝听见这句话,身子勐地颤了一下,接着,她干涸的的眼窝里滚落下几滴泪珠来,眼看着她又要磕头谢恩,赵子幸连忙拦住她。 “行了行了,绿枝。你不用谢我,只要帮我个忙就行了。绿枝,你识字吗?”赵子幸问道。 绿枝一边用袖子抹泪,一边点了点头。 麦晴响,只要她识字,沟通就不难了,连忙把准备好的纸和笔在她面前铺开。 “绿枝,现在我给你纸和笔,”赵子幸道,麦晴将毛笔放到绿枝的手里,她立刻捏住了,“你的身子下面是一张大纸,我问你什么,你就写下来,好不好?” 绿枝点点头。 “好,咱们开始了。第一个问题,太后为什么要杀你?” 绿枝提笔在纸上写下几个字:“疑枝私藏清岩公主。” 麦晴猜想这个“枝,”应该指的是她自己,那意思就是说,太后怀疑绿枝私藏了清岩公主。这么说,赵子幸绑走清岩公主在前,太后杀绿枝在后。 赵子幸问:“那是不是你榜了清岩公主?”麦晴知道他这么明知故问,实际上是想试探一下他绑架太子和公主的事,太后那边到底知道多少。 绿枝听见他这么问,急忙摇头。 赵子幸继续问:“那你是否,清岩公主是被谁绑架的?” 绿枝又茫然地摇头。 赵子幸不动声色地歪嘴一笑,接着问道:“这事不是你干的,你也不知道是谁干的,你当然是不承认喽,可是太后不相信你,是不是这样?” 绿枝想了想,匆匆在纸上写道:“清岩公主失踪当日,枝曾去岩宫中送茯苓糕。枝与岩相聚片刻后离去,一炷香后,岩不见踪影。后疑枝所为。枝竭力辩驳,言辞中多有冲撞,后一怒之下,痛下杀心。” 麦晴看了一遍她写的字,心想当时情急之下,绿枝很可能说了几句要挟的话,比如——“喂,我知道你干了些什么,你最好对我客气点,要不然我就把你干的那些丑事说出去,”这下,老太婆就起了杀心。 赵子幸仔细咀嚼了一遍那段歪歪扭扭的繁体字后点头道:“你之前说,我在调查清岩公主的事?这是怎么回事?” 绿枝畏惧地看了他一眼。 赵子幸忙道:“没事,无论你说什么都恕你无罪。” 绿枝略放下心,在纸上写道:“王爷曾暗中打听清岩公主的生母可曾生过孩子。此事传入后耳中,后极为惊惧,吩咐枝多加留意清岩公主宫中动向。” “你知道我当时向谁打听过清岩公主的事?” 绿枝写道:“清岩公主的乳母,已被杀。后疑心甚重,那几日杀了若干宫女,清岩公主宫里的近侍都被悉数杀死。” 麦晴看了这段文字,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气,心想这老太婆还真是心狠手辣,就为了一己之力,连杀了几个无辜的人。 赵子幸也轻嘆了一声。麦晴仿佛听到他在心里用英文骂了一声,bitch! “好吧,说点别的。那个跟太后有私情的马夫,叫什么名字?”赵子幸又问。 绿枝在纸上写下了一个名字。 “蔡更生。”麦晴念道。 “他是不是已经死了?” 绿枝犹豫了一下,才点了点头。 “他是怎么死的?” 绿枝捏着笔踌躇了片刻才提笔写道:“燕欲掩其私情而杀之。” “燕是谁?”赵子幸问道,转眼,他就想到了,“这是太后的名字?” 绿枝慎重地点头。 “太后的全名叫什么?” “章氏荆燕,字娇冉。”绿枝写道。 赵子幸想了想,又问:“马夫是怎么死的,你知不知道?” 绿枝低头望着面前的大宣纸,过了好一会儿,才写下两个字,“绿枝。” 原来那马夫是被她杀死的。麦晴虽然也曾想过这样的结局,但是见她亲口承认,还是小小地惊了一把。 “原来是你。”赵子幸道。 绿枝轻轻点头。 “是下毒吗?我猜你在武力上是没办法对付他的。” 第179页 绿枝再度点头。 “用的是什么毒药?砒霜?” “西域贡品,名字不详。燕赐药时称其顷刻可夺人性命。”绿枝在纸上奋笔疾书起来,“他二人幽会,枝乃穿针引线之人,固枝约其出门,生深信不疑。” “你毒死他后,是怎么处理尸体的?” 绿枝似乎有些顾虑,没有马上回答。 赵子幸忙道:“绿枝,我问你这些不是要问你的罪,而是要保护你。我们要找出证据证明这些事都是太后吩咐你做的,这样你就没罪责了。难道你想一个人担罪吗?” 绿枝仰头看着他,重重摇头。 “这就对了。”赵子幸笑着说,“现在告诉我们,你是怎么处理尸体的?” 绿枝在大纸上慢慢写道:“烧了。” 麦晴和赵子幸同时呆住。 “烧了?”赵子幸隔了一会儿才缓过气来。 绿枝呆坐在床上想了一会儿,写道:“生服毒后即刻身亡。为免他人找到其尸首,后下令烧之。” “你在什么地方烧的尸体?” “居处。”绿枝写道。 她是在他家,就地焚尸灭迹的。看起来,想在蔡更生身上刻字的想法是肯定行不通了。 这个新情况让赵子幸也颇感焦虑,他站起身,在屋里徘徊了一阵,过了差不多五分钟,才转过身,语调轻松地对绿枝说:“绿枝,谢谢你了。你好好休息,我有空会再来看你的。” 说罢,他走出了屋子。 “现在怎么办?是不是要改变计划?”麦晴追上他的脚步问道。 赵子幸朝她微微一笑。 “哪儿的话,现在反而更容易了。本来我们还得花时间去找那马夫的尸体,谁知道什么时候能找到。可现在,我们只要随便找个乱葬岗,刨出一具尸骨来,刻上字就行了。你别忘了,这里没有dna识别系统,他们怎么可能知道那不是那个蔡更生呢?” 麦晴惊得张大了嘴。 “这,这也行?” “在21世纪不行,在这里肯定行。”赵子幸挨近她,压低嗓门道,“我还要用墨汁伪造他被毒死的假象。嘿嘿,老太婆做贼心虚,一定会乖乖就范。” 哪有那么容易! “三年前的尸体现在早就成了枯骨一堆了,你要刻也只能刻在骨头上,可有谁会把情人的名字刻在骨头上?应该是刻在皮肤上才对。”麦晴提醒他。 “呵呵,所以只能刻在手骨和脚骨上,因为那里的皮肤薄,他们问起来,也解释得通。” “可是……” “你担心什么呀!”赵子幸嚷了一句,声音又低了下去,“我向你担保,老太婆根本不会查问刻字的细节。我只要跟她说,绿枝当年没有烧了尸体,她就会信以为真。她绝对不会找人帮她查案,因为那样,事情就传开了。关键是,她跟那个车夫的确有私情。这事是没办法摊在阳光下看的,所以,她唯一的选择就是答应我们的条件,然后把整件事掩盖下去。明白了吗?” 麦晴还没完全反应过来,赵子幸已经朝前走去。她听到他在小声自言自语: “找尸体的事就交给孔朝阳了。” 18、把柄 次日下午,众人启程返回皇宫。 在出发前,赵子幸和孔朝阳鬼鬼祟祟在永幸园的酒窖里忙了将近三小时。本来赵子幸是让麦晴同行的,但麦晴自当警察那天起就宣誓,永远要坚持真相,她实在不愿意参与此类伪造证据的行径,所以赵子幸无奈,只能找老丈人孔朝阳帮忙。 等他再次出现在麦晴面前时,他怀里揣了一个布包。 “那是手还是脚?”在步行去乘马车的时候,麦晴小声问他。 “脚。”赵子幸低声回答她。 麦晴刚想问,为什么不是手,而是脚。他就答道:“因为他们是情人,老太婆可能很熟悉他的手,但是脚就不同了。虽说她不会查,不过还是小心为妙。知道我刻了什么字吗?” “燕。”麦晴道。 “是娇冉。古人偷情的时候,都喜欢用自己的小名。” “你有没有想过,要是老太婆没告诉过车夫她的小名怎么办?”麦晴道,她看见李怀茗迎面朝他们走来。 “连绿枝都知道她叫什么,车夫要打听她的名字还不易如反掌?嘘——别说了。”赵子幸道。麦晴立即噤声。两人早就商量好了,制造假证据的事仅限于赵子幸、麦晴和孔朝阳三人知道。 “王爷。”李怀茗先行礼。 “红叶公主的事安排好了没有?”赵子幸问道。因为担心有人打扰他在尸骨上刻字,在临行前,他特意给李怀茗安排了一个任务,将红叶公主妥善安置在一个秘密的地方。 李怀茗向四周望了望,等确定身旁没有外人后,他才道:“王爷,卑职已将红叶公主安置在离永幸园20里处的一个庵堂,红叶公主与侍女在一起,庵堂师太自会照应她们。庵堂名为净水庵,王爷他日可去探访。” 赵子幸频频点头,“李总管,你这件事办得可不错。” “王爷过奖了。”李怀茗忙作揖致谢。 第180页 “李总管,我还有一件事要让你办。”赵子幸道。 “王爷请说。” “等会儿到了皇宫,我要你安排我跟太后单独谈一谈。” “这……”李怀茗面露难色。 “我已经让绿枝写了封信,你到太后住的地方,把信交给她时,就说是我让你来给她送信的。她看了信后,可能会问你,赵子幸这王八蛋在哪里?你就说,他在外面,他想跟您老人家单独聊聊。” 李怀茗把赵子幸的话细细咀嚼了一番,点头道:“卑职照办就是了。” 赵子幸从袖子里抽出一封信交给他。 “我都粘好了,你可别偷看。”他提醒李怀茗。 后者忙道:“这分寸卑职自然明白。” “那就好。你先忙你的去吧。”赵子幸道。 李怀茗才要走,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来,转头问赵子幸:“王爷,卑职斗胆问一句,那绿枝王爷想如何处置?” 赵子幸斜睨了他一眼,道:“李总管,你问得太多了吧?” 李怀茗面露尴尬,忙道:“王爷处事谨慎,卑职不便多问。既如此,卑职就……” 赵子幸向他挥挥手,李怀茗欠了欠身走了。 麦清和赵子幸一路疾行来到永幸园的门口,早有三十多个侍卫和两辆马车等在那里了。两人一前一后上了辆马车,马车才要启动,孔朝阳的身影突然出现在马车外。 “闺女,王爷!”他小声道。 赵子幸忙拉开布帘,问道:“我交代你办的事,你都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 “那就行。你走吧。”赵子幸道。 孔朝阳点了点头,接着他又颇有深意地看着麦晴,沉声道,“闺女,你得好好照顾自己,别犯傻气。” 这是自孔斐成为“王妃”以来,孔朝阳第一次显出忧心忡忡的神情,麦晴心里有些纳闷,但也不敢直接问,只得匆匆点了点头,道:“爹,你也好好照顾自己。” 马车启动了。 一路上,麦晴越想越觉得奇怪,禁不住拉开布帘往后看,哪里还有孔朝阳的影子。 “喂,你不觉得他刚刚说的话,很怪吗?”她道。 “很正常啊。”赵子幸道。 “之前,他都欢天喜地的,为什么突然这么心事重重?不对,”麦晴回头盯了他一眼,道:“你肯定跟他说过什么。你都说什么了?” “我对他说的事可多了。”赵子幸瞥了她一眼,“好啦。告诉你好了,反正总要说的。你知道在之前的三个小时里,我们干了多少事吗?首先,我让绿枝写了封信给太后,就说当年,她没有把蔡更生的尸体烧了,近日被赵王爷救了之后,就把埋尸地点告诉了赵王爷。接着,孔朝阳报信说,他找到一具尸骨,死了大约三、五年,我跟着他去把尸体挖出来后,取了手骨刻了字包好,然后再把头颅和和躯干都埋在一个新坑里——太后很可能会向我要蔡某人的尸骨,我得给她……” “这跟孔朝阳刚才说的话有什么关系?” “别急,听我说。我已经吩咐孔朝阳,等我们一走,他就会把绿枝悄悄送到他老家去安置。我还告诉他……”赵子幸道,“你之所以现在那么聪明,是因为我给你吃了一种药,让你暂时开窍,等药效一过,你就会恢復原状。我还告诉他,我们是假夫妻,等事情办完后,我会把你送到永幸园门口,并给你一大笔钱作为补偿。” 这番话着实让麦晴吃了一惊。 “等事情完后,你会把我送到永幸园门口?” 赵子幸深沉地点了下头。 “我有种预感,不久之后,我们就会破解东方旭兰的案子。到时候,我们一走,孔斐就会变成原样,所以还是让孔朝阳早点有个心理准备吧,还有谁能比他照顾孔斐更好?再说,你不是一直担心孔斐梦醒后落差太大会受不了吗?” “这倒是。只不过……”麦晴拍了拍他的肩,嘆息道,“没想到你办事还挺周到的。” 他耸肩。 “我是个科学家。做什么事,我都是仔细研究过的。再说,我现在想回家都想疯了,我整天想的都是怎么可以快点回家。我想看电视、吃汉堡,喝咖啡,能听现代人说话,还有,我真是烦透了穿这个……”他晃了晃自己的袖子。 麦晴不知道路上颠簸了多久,等她醒来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马车一如上次,停在宫门外。麦晴撩开马车前的布帘,看见李怀茗身边的赵喜瑞正在跟门口的侍卫说话,接着,似乎是得到了准许,赵喜瑞朝他们的马车作了一个手势,马车再次动了起来。 大约又过了十来分钟,马车在内墙的一处门口停下。 不一会儿,李怀茗声音从车外传来:“王爷,娘娘。” 赵子幸懒洋洋地拉开布帘,问道:“我们是不是到了太后住的地方了?” “王爷,此处离慈宁宫尚有些许路途,请王爷和娘娘下马步行。”李怀茗恭敬地回答。 “到底还有多少路要走?”赵子幸不耐烦地问,一边撩开布帘跳下了车,麦晴紧跟在他身后下了马车。 第181页 李怀茗没有回答赵子幸的问题,只是向前作了一个“请”的手势。 几个人在李怀茗的带领下,朝慈宁宫前行。大约过了二十多分钟,赵子幸见还没走到,不由地小声嘀咕起来,“要是有辆摩托车就好了。” “你又不会骑。”麦晴回道。 “可你会啊,你能带我去啊。” 麦晴无语。在21世纪,李奇石就是这样一个缺乏运动细胞,小脑平衡能力严重缺失的科学才子。他永远需要别人照顾,而照顾他的人多半都会被他气死。 李怀茗已经看出了他的不耐,劝道:“王爷,就快到了。” “哼,10分钟前,你就是这么说的。” 李怀茗笑了笑,没说话。 又过了10分钟,他们才终于步行至慈宁宫。 李怀茗先跟宫外的小太监小声说了会儿话,两人嘀咕了几分钟,那太监身子一弯,作出向前引路的姿势。李怀茗回头跟赵子幸对望了一眼,后者朝他点了点头,李怀茗才快步走进了慈宁宫。 “唉,也不知道他多久能出来。”赵子幸自言自语道,接着,他往地上一坐,兀自小声嘀咕,“烦死了,烦死了,我想回家,我想回家,我想吃汉堡……” 几个侍卫和慈宁宫门口的太监看见他的举动,无不侧目。 麦晴低声斥道: “这里哪来汉堡!” “我知道!我说说都不行吗?”他嚷道,“我不想做王爷了,我腻了,我累了,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你再忍一忍,马上就好了。” “还要忍多久?” 麦晴狠狠瞪了他一眼,“你别闹好不好,这里不是你胡闹的地方!这是皇宫!如果你在故宫胡闹,顶多把你赶出去,可现在,这是真正的皇宫!你不想被杀头的话,就给我老实点!” 赵子幸坐在地上垂头丧气地看着她:“杀就杀呗,我现在知道灵魂是不死的,我还有什么可怕的?” 说得倒也没错。既然灵魂是不死的,又何必这么担忧?就算被杀,也是别人躯体。这么一想,麦晴竟觉得全身都放松了下来。她在他身边坐下。 “我说得很有道理吧?”他看着她道。 “也对啊。你知道我现在想干什么吗?”她笑道。 “什么?” “我想抽菸。还想吃一盘新疆炒面。……”麦晴回头看了一眼慈宁宫的宫门,门口的两个太监正好奇地看着他们两人,其中一个像是想过来问话,另一个忙拉住了他。 “你看,李怀茗这一去胜算有多少?”麦晴道。 “还用问?百分之百。” “这么肯定?” “前前后后我都计算过。——呵呵,有人出来了。”赵子幸话锋一转,麦晴顺着他的目光朝前望去,但朝他们匆匆走来的却不是李怀茗,而是之前把李怀茗引进宫的太监。这是怎么回事?李怀茗呢?她不由地心往下一沉。 他们两人从地上爬了起来。 “太后娘娘有旨,请赵王爷进宫。”那太监尖声尖气地说。 麦晴觉得接下去的一段时间无比漫长。 她先是焦急,盼望赵子幸能早点现身,过了二十多分钟,赵子幸没出来,她开始担心,他是不是出事了。太后什么事做不出来?杀人灭口的行也不知干了多少回了,还怕多这一回吗?但是想想,赵子幸既然都设计好了,按理说自有他的道理。 她在宫外黑漆漆的土路上,耐着性子捱了一个多小时,忽然,听到前方传来说话声,再一听,像是赵子幸,她连忙奔到了宫门口,果然看见他和李怀茗两人一起走了出来。李怀茗的手里拿着一卷锦帛,而赵子幸的手臂上却搭了一件闪闪发光的红色袍子。 “嘿,她下了懿旨了。”赵子幸一看见她就道。 “真的!”她心头一松,又惊又喜。 赵子幸指指李怀茗手里的那捲锦帛,“这就是懿旨。还有这个,她给我的。现在看谁还敢动我,这可是太后娘娘的袍子。”他晃晃胳膊上的衣服,“这叫什么来着,金绣云霞凤雉,”麦晴还是第一次亲眼看见皇家的衣衫,如今摸到手上,果然是轻软无比,精緻绝伦。 “好美啊,这衣服。” 赵子幸偷偷在她耳边道:“到时候,我们偷偷藏起来。也许500年后能挖到它。” 麦晴心中一动,轻声问:“有办法吗?” “当然有办法。” 嗯哼!李怀茗在他们身边轻声咳嗽了一声。麦晴这才想起他 ,便问道:“现在你们打算怎么做?” “当然是拿了懿旨去找赵妃喽。”赵子幸道。 “太后的懿旨是针对她一个人的吗?”麦晴问。 赵子幸笑道:“当然不是。我费那么大的功夫,可不仅仅是为了见那个赵妃——来来来,我们开路吧,边走边说……” 他们跟着李怀茗朝前走。两个太监在前面打灯引路,另有两名太监押后。 “喂,给我说说那个懿旨,它是什么内容?”走出几步后,麦晴小声问。 “它的内容,就是,从现在起,无论我们找谁问东方旭兰的案子,对方都得无条件配合。”赵子幸一脸得意,“嘿嘿,说白了,这懿旨就是按照我的意思写的,怎么样?牛不牛?” 第182页 “确实很牛!”麦晴贊道,她又问,“那她是怎么同意的?是不是跟你当初想的一样?” “那有那么容易,呵呵。”赵子幸回头对身后的两个太监咆哮,“退后一点!想偷听我们说话是不是?” “不敢,不敢。”那两个太监唯唯诺诺,连忙朝后退了三、四步。 “不够!”赵子幸道。 两人又退了三、四步。 “可以了。”赵子幸点了点头,才要转身,又扭头威胁道,“要是让我瞧见你们偷偷跟上来,小心我揍死你们!” 那两个太监畏惧地看着他,连连点头。 这下赵子幸才放心,他道:“我刚进门时,那里头就老太婆一个人。我看李怀茗没在,就知道情况不妙。她对我倒是很客气,一边跟我聊天,一边让人给我上了一杯茶,我一闻就知道那茶里有毒。我随手从她的博古架上拿了一个小花瓶,把她给我的茶倒了进去。我倒茶之前,把那个刻字的脚骨丢给了她。哈哈,这可把她吓得不轻,那字太明显了,她刚想叫人来,就马上剎住了口。不过,当然我也提醒了她。我说,人家看见这字,一定早就猜到了,世上有谁会把人家的名字刻在脚上,只有情人呗。我这么一说,她就没招了。于是她被迫跟我进行了一次真正的单独会面,在她的卧室。” “……你怎么跟她谈的?李怀茗到哪里去了?他是不是跟太后商量好了要做你一道?”麦晴盯了一眼李怀茗的后背,轻声问。 “呵呵,他啊,我跟太后谈好了,才知道他已经被她药倒了,在后院躺着呢,如果不是我问起,搞不好,明天他就成了慈宁宫的花肥了。” 经他这一提醒,麦晴才注意到,李怀茗的步履有点不稳。 “他已经吃过解药了。”赵子幸道,“他是送信人,太后当然怀疑他是知情者,所以欲杀之而后快。后来,我告诉老太婆,李怀茗什么都不知道,我还劝她不要见一个杀一个,到时候反而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哈,你的话她能听进去吗?” “多少得听一点。因为我跟她说,我之所以会去打听清岩公主的生母,就是因为慈宁宫里有消息传出来说太后因为清岩公主的事责罚了很多人。我说,是正常人都要问,宫里的公主多了去了,太后为什么因为一个清岩公主要如此大动干戈?是不是其中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我看出来,我的话对她还是起到一定作用的。到后来,她还反问我,她该怎么办?她很害怕清岩公主是被宫里的异己绑走的。” “她在宫里还有异己?” “在她生存的这个环境里,不可能没敌人。我告诉她,我知道是谁绑了清岩公主,如果她想早日见到她女儿,就得乖乖帮我的忙。到时候,我会帮她找回女儿。……” 麦晴听到这里,出了一身冷汗。 “你告诉她了?” “当然没有。我怎么可能说是我干的?她听我这么一说,就马上问我有什么条件。嘿嘿,其实我要她帮的忙,对她来说,真是小菜一碟,再说她本来就看不惯赵妃,听说我们要先盘问她,她立即就说写个懿旨给我,我说光她一个人不行,得针对所有人,就这样,她在我的指导下,写好了懿旨。我跟她谈妥,等东方旭兰的案子结了,就想办法救出清岩公主。” “好险……”麦晴长舒了一口气。 “还没完呢。我问她,是不是她派人去杀红叶公主的。” “她怎么说?” “默认了。在那种情况下,她不说老实话,对她一点好处都没有。再说就我们俩。” “接着说。”麦晴听得津津有味。 “她问我红叶公主在哪里。后来又眼泪汪汪起来,说自己怎么疼红叶公主,又说红叶公主不管怎么样都不应该杀了驸马——我哪有兴趣听她说这些狗屁,我对她说,既然她对红叶公主还有祖孙情,就该帮她度过难关,而且红叶公主对她那些破事一无所知,我说是我让她去慈宁宫打听绿枝的消息的。” “她信吗?” “我看,她是相信的。她似乎知道红叶公主对赵王爷有情,因为她后来说了一句,她说,红叶公主从小就对赵王爷言听计从。” “后来呢?” “她答应出面解决驸马的事,还说能让红叶公主重新过上过去的好日子。另外,她还答应从今以后不再去找绿枝的下落,而我答应替她找回清岩公主,并把蔡更生的尸骨还给她。我答应东方旭兰的案子一结,就把埋尸地点写给她,她答应了。所以,买卖就这么成了。怎么样?很棒吧?” “棒是棒。不过到目前为止,你只给了她一个承诺,其余的什么都没给她。站在她的角度看,她没有任何保障,如果你以后反悔了怎么办?”麦晴总觉得杀人如麻的太后不会善罢甘休,“你说她会不会假装答应你,实际上却在暗中想办法除掉你?” “她别无选择。”赵子幸笑道:“我对她说,我训练了1000只信鸽,每只信鸽的腿上都捆了一张小信札,上面写着太后跟车夫有私情,生下清岩公主的事,如果她杀了我,没人餵信鸽,信鸽就会到处飞,这样她的绯闻就会转眼之间传遍整个皇宫和京城。嘿嘿,我当然是唬她的,所以,她没选择的余地。” 第183页 麦晴很佩服他高超的撒谎技巧,但她不得不再次提醒他: “如果是这样,那近期京城的养鸽人和鸽子很可能会遭殃。” 赵子幸顿时面如土色。 “omg!我完全没想到这点!我可不希望鸽子会遭殃……”他大声道。 李怀茗听见他的喊声,从前面别过头来,低声道:“王爷,皇宫里不得喧譁。” 赵子幸没说话,皱起眉头凝神思索起来。 赵妃一看见麦晴就格格笑起来。 “前日我就听说王爷娶了孔斐,我以为我听错了呢,没曾想还是真的……”她先是掩住樱桃小口笑,后来,不知想起了什么,竟声音越来越大,哈哈大笑起来,最后连眼泪都笑了出来。 这个赵妃就是曾经侮辱过孔斐的赵娘娘。麦晴一想到当年孔斐辛辛苦苦做的绣花鞋统统被这女人一把火烧了,就觉得心痛,而眼下,她笑得如此花枝乱颤,自然也绝非善意。 “餵!”麦晴大喝一声道,“李总管读懿旨时,你就在笑,现在又笑个不停,看来你是没把太后娘娘放在眼里。我看你是在故意嘲笑太后娘娘的懿旨!既然如此,李总管,咱们走!” 这几句话一出口,赵妃才勉强止住笑,辩解道:“太后娘娘的懿旨,我哪敢不敬,我笑……还不是因为你孔斐?”她又笑了,但这次,她努力忍住了,“想不到几日不见,孔斐说话也有些门道了。” “你别管我说话有没有门道。我们今天得了太后娘娘的恩准到你这里来,不过是想问你几个问题。只要你老实回答……”麦晴的话还没说完,就有一个中年嬷嬷摇摇晃晃地不知从什么地方冲出来,大声喝道: “大胆!哪儿来的贱人,竟对西宫娘娘如此无礼!” 居然叫我贱人!麦晴可不想浪费时间跟这些宫女嬷嬷纠缠,再说,她也想给赵妃一个教训。她二话不说,伸手就给了那老嬷嬷一个嘴巴。 “啪!”一声脆响。屋里所有人都一惊。赵妃刚刚还在笑,此时那张粉脸立刻阴沉了下来,而李怀茗则一脸幸灾乐祸地。 那个被打的老嬷嬷又惊又怒,哭道:“你,你是哪来的贱人……”她捂住脸,就朝麦晴冲来,麦晴又是一脚,正踢在她小腿上,她立即软绵绵地倒了下来。 “滚开!”麦晴喝道。 老嬷嬷捂住脸,朝赵妃哭叫道:“娘娘,娘娘您替我做主啊……” 可是,赵妃却冷冷瞥了她一眼道: “谁叫你多事!” 这老嬷嬷平时可能是横行惯了,从未见过今天的阵势,她坐在地上,眼睛不时在赵妃和麦晴两人脸上扫来扫去。 赵妃见她还不走,又喝了一声:“这儿没你的事,还不退下!” 那老嬷嬷见情势不对,只得悻悻地退了下去。 现在赵妃已经笑不出来了。 “李总管,你们深夜到此,到底所为何事?”她冷冷地问道,一边端起小几上的一个白瓷描花茶杯,啜了一口。 麦晴也是冷冷地瞥了她一眼,道: “赵娘娘,你刚刚没听懿旨说什么吗?你还敢说,你对太后娘娘没有不敬?” 赵妃被她抢白了这一句,脸上掠过一丝紧张。看起来,她真的很怕太后。麦晴在心里暗暗叫了一声ok,只要能唬住她就行。 “你放心吧。”麦晴缓和了一下口气道,“只要你好好回答我们的问题,我们是不会到太后娘娘那里去告你的黑状的。” 她注意到赵妃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 “你们想问何事?”她道。 “东方旭兰,这个名字你应该不会忘记吧?”麦晴道。 赵妃一愣,随即点头道:“原来是为了他。” “听说,在东方旭兰出事的当天晚上,你曾经请了一个大夫到永幸园。这大夫叫什么名字?”麦晴开门见山地问。 赵妃凝神想了一会儿道:“他姓姚,名寒,字君之。” 姚寒?麦晴觉得这名字听着耳熟,蓦然想起,当初给她治肩伤的医生好像就叫这名字。 “是不是高高瘦瘦的?”麦晴问道。 “正是。”赵妃点头道,“他是京城郊外的神医。” 真的是他!她眼神瞄过李怀茗,后者也是一脸惊讶。 “他不是从来不出诊的吗?”麦晴又道,虽然只有一面之交,但她还记得他的怪脾气。 “他本是我的远房亲戚。”赵妃缓缓道,“他十岁时,父亲去世,他母亲曾带他在我家住过六年。我家与他有恩,他自然随叫随到了。” “东方旭兰出事的那天晚上,你为什么叫他来?” “那些日子,我因患了喉疾,便请他每日上门诊治,原本他每日给我送完药就走的,可那日家姐来看我,家姐的女儿那日正好吃坏了肚子,于是,他就留下给那孩子诊治了。”赵妃用手绢捂住嘴轻轻咳了一下道,“我那外甥女从小便体弱多病,自出生以来,几乎药就没断过。” “这么说,姚寒那天晚上是住在永幸园。”麦晴道。 赵妃略点了下头。 “那他住在哪里?”麦晴又问。 第184页 “我那宅子后面有个小院落,”赵妃说到这里,怕是麦晴和李怀茗觉得不妥,便解释道,“那是个空院子,王爷过去的乳母就住在那里。自她西去后,那院子就空了下来。正巧那日他来,我就让人收拾了一下,带他去住了。” “这么说,就他一个人住?”麦晴道。 赵妃点头。 “他进出那院子,是否需要穿过你那宅子?”麦晴见赵妃面露不解,解释道,“我是想问,如果他离开他住的地方,你那宅子的人是不是能知道。” 赵妃很意外她会这么问,她想了想,才措辞谨慎地说:“他那院子有小门,若他要出去,只需走小门便可,无须通过大宅。” 这么说,他从那院子进进出出,没人知道,是不是?” “他又不是第一次来永幸园,我早带他转过整个园子了。他何须进进出出的,”赵妃端起茶杯又啜了一口。 麦晴接着问:“那么,在小池塘挖掘东方旭兰尸骨的那天晚上,他是不是也在这里?” “正是。”赵妃将茶杯悠悠然放下,“也是巧,那日他也是6来给我送药,家姐又来看我,我外甥女又得了病,无奈,他只能勉强留下了。” 麦晴迅速将思路理了一下,隔了两秒钟,又问:“听说当年周娘娘为了东方旭兰的事,曾经跟你吵过架,是不是这样?” 这句话好像点到了赵妃的痛处,她冷笑了一声道: “自我进门后,她为与我争宠,便屡屡生事,王爷宠她,又忌惮她的脾气和武功,她说什么做什么,王爷都不管不顾,哼!……”因为生气,她的胸脯剧烈地起伏着。麦晴可没功夫听她说那些姬妾争宠的旧恩怨,立即截住她的话头道: “赵娘娘,周娘娘说,在东方旭兰被害的那天晚上,她曾看见东方旭兰在跟你的丫头翠萍说话。如果东方旭兰来过你这里,你不会不知道,”她又警告道,“赵娘娘,你可别为了一个丫环就编造什么瞎话,如果我们以后查出你没说实话,太后娘娘那边,你可就难交代了。” 赵妃瘪了瘪嘴,极其不情愿地吐出一句话来:“我是没瞧见东方!可后来,我的丫环秀林跟我说,她看见东方旭兰跟翠萍在院里说话。” “这事你后来应该问过翠屏吧?”麦晴觉得,她不可能对此置之不理。 赵妃也不否认。 “我是问过。她说,她早就认识东方了。” “早就认识?” 赵妃嘴一歪,暧昧地笑道:“那还是几年前了,有一回,她去姚寒那儿取药,东方正巧也在那里。”她用手绢轻轻在面前扇风,“呵呵,说起来,那东方也是个风流种子,见翠萍长得颇端正,便说要送她回家,谁知,这一送,就把她送到了荒郊野外,呵呵,……孤男寡女,可想而知了……” “你说东方旭兰跟翠萍有关系?!”麦晴大惊。这短短一段话里包含的信息太多了。 赵妃鄙夷的横了她一眼,像是在说,这种事,你孔斐能听明白吗?麦晴懒得计较她的态度,又道: “你刚刚还说,翠萍认识姚神医?” “那翠萍就是他领来的,她能不认识他吗?那时候,我身边原来一个丫环生病死了,他就领了她来,说她家穷,当爹的又不争气,老是赌钱,我见她颇为乖巧,人也长得周正,就要下了她。” “他们是怎么认识的?” “姚寒的外祖母原是住在那村子的,姚寒常去看她,每次去,就少不得给那村里的人看病。有一回,那翠萍被什么毒虫咬了,生了一身的烂疮,是姚寒治好了她。因她家穷,付不起钱,翠萍为了还债,就让姚寒帮着找份工,赶巧,那会儿我那个丫环死了,姚寒就把她领来了。”赵妃轻嘆了一声,“翠萍这丫头,聪明乖巧,平日,我也颇疼她,原是想带她入宫的,谁知说要进宫,她死活不肯,后来,竟还病了。” 麦晴用最快的速度将她说到这番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原本所有人都以为那晚东方旭兰跟翠萍说话跟赵妃有关,谁知,事情原来如此简单,他之所以跟翠萍说话,就是因为他跟翠萍认识,还有男女关系!大概是翠萍的身份太低微了,所以没有人注意到她。这才是本案的盲点。 “赵娘娘,东方旭兰认识翠萍是一条很有用的线索,你当初为什么没把这事告诉刑部?”麦晴又问。 赵妃瞥了她一眼,冷哼了一声道:“所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那翠萍还是我的丫环,后来就莫名其妙地投了河,我若再把她牵出来,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这解释倒也算合理。 “那你说,翠萍在投河前得了病,她得的是什么病?”麦晴又问。 “谁知道,走路也病歪歪的,脖子上还发出一颗颗的红斑。我走的前一日,姚寒来送药,我本想让他给翠萍看看的,谁知,她竟投了河。” “这么说?翠萍死的那天,姚寒来过这园子?” 赵妃不假思索地回答:“他自然来过,我刚刚不是说了?那是我进宫前一天,我让他给我送最后一包药。” 20分钟后。 “姚寒?!”赵子幸大惊。 第185页 “没想到吧!”麦晴边快步朝前走,边说。 赵子幸在原地愣了两秒钟后才追上来。 “我不仅没想到他会牵涉其中,更没想到的是,翠萍还是他介绍给赵妃的,这说明他跟那个丫头关系不一般啊,不然你说谁会有那么好心?——喂,李总管,你说呢?”他回头问李怀茗。 李怀茗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道: “王爷,依卑职看,姚寒与此案关系重大,下一步须将此人拿来问话。” “那是肯定的。”赵子幸道,“你还记不记得翠萍死后,孔朝阳他们去翠萍的家乡报丧,当时有个男人冒充翠萍的男人把尸体接走了,孔朝阳还说那个男人是瘦高个,我看啊,嘿嘿这男人八成就是他!” 麦晴对此可不敢苟同。 “如果那人就是他的话,我爹不可能认不出来。因为他们之前在马厩里就见过面,而且,据赵妃说,那姚寒经常去永幸园。” “你别忘了,当初孔朝阳说过,那个接走尸体的男人留着长长的黑鬍鬚。这也算是一种化妆。再说,虽然姚寒经常去永幸园,可永幸园地方大了,我估计他跟孔朝阳见面的机会也不多,姚寒又不是长得特别显眼。再说东方旭兰被害的那晚,他大部分时候都在马厩里,他跟孔朝阳就算打过照面,也就是匆匆一瞥,我看孔朝阳可不一定能记住他的长相……”赵子幸虽说是在反驳麦晴,可口气也不坚定。 “还有一个人不可能认不出他来。”麦晴道。 “是谁?” “翠萍的爹啊。当初我们把翠萍的父亲叫来,把那个男人的长相描述给他听过,可他说他们村子里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人。” “描述!就凭嘴里说几句,能说清一个人的长相吗?又不是给他看照片,他当时的意思,顶多就是说,他没在他们村里见过一个‘有长长黑鬍鬚’的男人!”赵子幸反驳道,他见麦晴还想跟他争论,便道,“得了得了,别争了,还是先去翠萍的家乡走一趟吧。我们明天一早就去翠萍的家乡,路过永幸园的时候,再把孔朝阳带上。只有他见过那个男人,也只有他去过翠萍的家,也顺便让他带个路。你看怎么样,李总管?” “王爷这提议好。”李怀茗欠身道。 “对了,我还有一件事想问你。”赵子幸道。 “王爷请说。” “你能不能告诉我,东方旭兰这个人风流不风流?我知道,在这里很多人都嫖妓的习惯,不管是文人墨客还是达官贵人。想必他也有这爱好吧?”赵子幸笑嘻嘻地问。 李坏茗并没有否认。 “东方生性豪放,又是少年英雄,自然免不了……” “行了行了。我明白了。”赵子幸笑着打断了他,“李总管,送我们回禧绣宫吧。” 李怀茗点头称是。 麦晴却在心里嘆了一声,忙了一天,都没有一个好地方休息,又得回那间破屋去了。但转念又一想,皇宫里危机四伏,也许还是那个机关林立的地方禧绣宫更安全。想到这里,她不禁浑身放松了下来,同时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哈欠。 19、兇手现形 翠萍所住的南山县岐山村离京城不过20里远。那日清早,他们由皇宫出发,一路急赶,马不停蹄,终于在天黑之前赶到了岐山村。 他们先在岐山村的村口找了家简陋的小酒店暂时休息,然后,由孔朝阳和两个侍卫先去探路。赵子幸给了他们两个任务,一是把翠萍的父亲找来问话,二是去村里找找姚寒的外祖母。至于他们,则先在酒店喝茶休息。 二十分钟后,孔朝阳一个人急匆匆赶了回来。 “王爷,李总管——”他一跨进酒店的大门就道,“那翠萍的爹不在家,后来,您二位猜,我是怎么找到他的?我是在罗简家逮住他的!忘了说了,那罗简就是姚寒的舅舅,姚寒的外祖母,就是罗简的母亲。敢情,这罗简原来是翠萍她爹的赌友。” “他们人呢?”麦晴问道。 孔朝阳的身后一个人影也没有。 “他这就来。我去的时候,不巧,那罗简的妈刚吐了口血,罗简正在伺候他妈吃药呢,罗简的老婆前几年死了,现在他是光棍一条,因而煮饭吃药的事,都由他一人包了。”孔朝阳边说,就边朝酒店外望,过了大约两三分钟,就见四、五个人朝他们这边走来。麦晴认出其中一个是翠萍的父亲,另外两个是刚刚跟孔朝阳一起出门的侍卫,除了他们之外,还有一个五短身材,衣衫破旧的男人,麦晴猜测那就是孔朝阳嘴里说的罗简。 又过了两、三多钟,几个人终于到了小酒店的门口。侍卫通报过后,才把翠萍的爹和罗简一起叫了进来。 两人进门后,先是战战兢兢地行了礼,随后,罗简首先开了口: “两位老爷,小的就是罗简,听刚刚这位老哥说,您二位要找的是我外甥姚寒,那应该去姚家村啊,怎么找到我们这儿来了?” 他话音刚落,一边的侍卫就喝道: “大胆!老爷找你问话,还得跟你说理由?” 罗简横了他一眼道:“我也就问问。老爷要嫌我多嘴,我不说就是了。”说罢就故意抿紧了嘴。 第186页 “你这是故意跟老爷作对是不是?你知道今儿来找你的人是谁?……”那侍卫还想说下去,被李怀茗冷哼了一声喝止。 “王爷,乡野草民不懂规矩,您多担待。”李怀茗转身对赵子幸说。 听到“王爷”二字,罗简的眉毛禁不住向上跳了跳,态度立刻比之前恭敬了许多,翠萍的爹小声对他道:“跟你说了,我闺女在王爷府里当丫环,你还不信!” “切,你这混球骗我太多了,我哪知道你说的话哪句是真的!”说罢,罗简就对赵子幸抱了抱拳,“大老爷,咱乡下人不懂规矩,您有什么要问的,只管问了便是。咱知道的,说了便是。” “好,要的就是你这句爽快话。”赵子幸道,“我问你,三年前,你外甥姚寒有没有带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在你家住过?时间应该是……”赵子幸低声问孔朝阳,“你来这里报丧的是什么时候?日期还记得吗?” 孔朝阳立刻答道:“那是三年前的十月初五。” “你确定那天跟你回永幸园的人不是姚寒?”这问题在来的路上,他已经问过孔朝阳无数遍了,现在,他又问了一遍。 孔朝阳重重点头道:“那姚神医,小的见过,虽没说过什么话,可他长什么模样,小的还是记得的。” 赵子幸又问翠萍的爹:“姚寒你认识吗?” 翠萍的爹立即道:“禀王爷,姚寒,小的可是熟悉得很。他自小就在村里玩的……” “假如他蓄起长长的黑鬍鬚,你能认出他来吗?” “若说别人,小的没把握,可要说姚寒,小的可担保,他要是蓄了鬍鬚,小的一定能认出来。”翠萍的爹道。 “那好,我问你,三年前的十月初五,你们村里有没有一个蓄了黑鬍鬚的男人?”赵子幸转头又对罗简道,“你也想想。我猜这个人跟你外甥还有点关系。” 罗简和翠萍的爹面面相觑,隔了会儿,翠萍的爹道:“小的不记得有这么个人了。” “你自然不记得了,”罗简没好气地说,“你除了睡就是吃,除了吃就是赌,你能记得什么!——要说这么个人……”罗简用手指抠抠下巴,想了半天,蓦然眼睛一亮,“莫不是……” 众人都屏住气息等着他说下去,但是他却摇了摇头。 “怎么啦?”赵子幸问。 “若说三年前,倒是有这么个人。可他不留鬍鬚。而且那年年底,他就死了。” “你说的是……”这话似乎提醒了翠萍的爹。 罗简朝他点了点头。 “到底怎么回事?你们两个打的什么哑谜?”赵子幸不耐烦地问。 罗简道:“王爷。咱们说的那人名叫罗起,住在村前头,三年前,他得重病死了。我外甥姚寒跟他是打小的朋友。两人小时候还跟一个老师念过书,十月初五到底是个什么日子,咱是不知道,可我记得,罗起是在那一年的十一月初四死的。他孤身一人在家,是姚寒替他办的丧事,后来就把他埋在后山的坟地里了。” “他得的是什么病?”赵子幸问。 “是什么病就不知道了,姚寒对谁都没说过。” 赵子幸想了想,问道:“罗起跟你们熟吗?” 罗简和翠萍的爹对视了一眼,翠萍的爹道:“这罗起自18岁起就出门做生意,要不是生病也不会回来,回来后,他也是从早到晚闷在家了。小的连面都没跟他见过。” “那你呢?”赵子幸又问罗简。 “我见过他。姚寒头天回来的时候,他来找姚简看病,我在后门口跟他打过个照面,可这么多年了,我也不敢认了。” 赵子幸问:“罗起是不是瘦高个?” “是啊。”罗简道。 “那好,假如罗起戴上假鬍鬚,你能不能认出他来?” 罗简想了一会儿道:“这个……若是罗起的话,咱倒是,真认不出来。” “罗起认识翠萍吗?”赵子幸问翠萍的爹。 后者茫然地摇头,“他二人若是认识,也就打过两个照面。” 赵子幸朝麦晴看过来,两人默契地用眼神交换了一下意见,随后,赵子幸吩咐道:“走,去把罗起的坟地找出来。” 岐山村离麦晴治过肩伤的姚家村不过六、七里路,那天他们到达姚家村的村口时,已经过了酉时,也就是晚上七、八点钟的光景。 跟上次一样,照旧是一个医童替他们开门。 案情发展到现在,真相已经昭然若揭,所以,谁也没那耐性慢慢跟那医童周璇,那孩子才要问话,就被赵喜瑞一脚踹到了地上,众侍卫紧跟着冲进了门。那医童从未见过这阵势,坐在地上,发了一阵呆,才要开口说话,又立即绷住了嘴,接着,他慌里慌张地从地上爬起来,一熘烟奔进了内堂。麦晴听到他嘴里喊着:“师父,师父,有人来了!有人来了!有官兵来了!” 古人休息得早,姚寒一瘸一拐地从屋里走出来时,麦晴发现他穿的是古时候的睡衣。 “什么事!”姚寒先问那医童,蓦然看见院子里的人,脸立即一沉,喝道,“你们是什么人!”,不过从他脸上的表情看,问完之后,他就已经看清楚了来人的身份。 第187页 没人搭理他的提问,李怀茗手一挥,立即有两个侍卫冲过去,将姚寒绑了起来, 姚寒才要张嘴说话,赵喜瑞就给了他一个嘴巴子。 “让你叫!如今你可不是什么大夫了!给我老实点!要不然,老子今儿就揭了你皮!”赵喜瑞恶狠狠嚷完,挥拳又要打去,赵子幸忙喝止。 “赵喜瑞!他犯的是杀头的罪,到时候自然有法律惩治他,你凑什么热闹!” 赵喜瑞这才退到了一边。 姚寒抬起眼睛盯了赵子幸一眼。 麦晴正好逮到他的眼神,霎那间,她心里一松。她明白,就是他了。 自从当警察以来,她见过无数犯人有过相同的目光。那就是当他们的罪行突然被揭穿时,眼睛里露出的惊讶和恐惧。虽然只是这么一个眼神,虽然姚寒跟那些犯人属于不同的时代,但在那种情况下,心情应该是一样的。她禁不住长舒了一口气。 赵子幸瞥了她一眼。 “让你来问好不好?”他问她。 “不要。他毕竟治过我的伤,怎么说也帮过我,还是你问吧。”她牵住马,马蹄不安分地在地上得得踩了几下。 赵子幸歪嘴一笑,道:“好,那就让我来。姚寒,我问你,三年前的八月初十晚上,你曾经到过永幸元,并且在马厩里治过一匹马。有这回事吗?” 姚寒先是一惊,马上想要否认,但他一回头看见了站在边上的孔朝阳,或许是知道自己撒谎也没用,最后,他很不情愿地点了点头道:“是有此事。” “说说那天晚上的情形。” “我那日是在马厩里给一匹病马治病,药也用了,针也施了,可回天乏术,后来它还是死了。如此而已,王爷何必深究一匹马的死活?”姚寒道。 “大胆!王爷问你什么,你答就是!啰嗦什么!”赵喜瑞喝道。 “那天你都用了什么药?”赵子幸继续问道。 “事隔多日,谁记得那么多!我只记得那马病得不轻,像是得了痢疾,我给他吃了甘草,但收效甚微,最后,它就这么死了!” 麦晴怀疑当年调查东方旭兰的案子时,他就是这么回答那些官差的。 赵子幸将挂在马上的一个布包扔在姚寒的面前,同时命令侍卫:“——给他松绑。” 姚寒身边的两个侍卫松开了捆着他的绳子。 “姚寒,你看看这里面是什么。”赵子幸道。 姚寒扫了一眼地上的布包,又警觉地抬头看了看赵子幸。 “打开!”赵子幸喝道。 姚寒这才慢慢打开布包,那里面的东西让他一惊,但他很快就让自己镇定了下来,他将那个布包放在地上,没有说话。 “呵呵,果真有经验哈,连人骨头都不怕。我告诉你,姚寒,这是罗起的骨头,我们今天在岐山村后面的坟地里挖到的。——拿灯来。”赵子幸又发了一条指令。 麦晴看见姚寒在微微蹙眉。不一会儿,一个侍卫举了一个点着的油灯从姚寒的里屋出来。麦晴怀疑这东西根本不管用,可是,在那个时代,恐怕也找不到更好的照明方式了。 油灯照亮了姚寒脚边的布包。 “姚寒,你仔细看看那些骨头。那上面是不是有黑色的印记?”赵子幸道。 姚寒没回答,也没否认。 “那是砒霜的毒性渗透到骨头里留下的。”赵子幸一本正经地说。其实麦晴知道,那是他之前用墨汁伪造的。 “现在虽然我们都怀疑是他,但我们没有目击者,没有直接证据,如果我们直接提到东方旭兰的案子,马厩里的铁海棠,他一定会矢口否认。所以,没办法,我们只好一步步骗他了。”之前,赵子幸曾对她说过这样的话。 听到“砒霜”两个字,姚寒勐然抬头,瞪着赵子幸。 “王爷这是何意?”他正色道。 “听说你之前曾经给罗起治病,结果没多久他就死了。我们怀疑他是被你毒死的,于是就扒开了他的坟,呵呵,没想到,他的骨头真的变黑了……” “冤枉!冤枉!”姚寒大声嚷道,“我何曾给他用过砒霜!我与罗起自小便是过命的兄弟,当年,他离家做生意,我还出资相助,再说我与他无冤无仇,我为何要杀他!” “你敢说你从没给他用过含有毒性的药物?!”赵子幸道。 “铁海棠,只有铁海棠!他……”姚寒踌躇了一下,还是说了下去,“他因患了脏病,我便用铁海棠为他医治,可他已经病入膏肓……那铁海棠有小毒,但我发誓,我用药极为谨慎,绝没有半点差池……” 赵子幸回头看看李怀茗,轻声提醒:“铁海棠。” 李怀茗注视着姚寒,冷冷道:“王爷何必费事与他说理,干脆……” “还是要把事情说清楚的。”赵子幸的声音盖过了他,“屈打成招,就算有了结果,也服不了人。再说,你都纠结了好几年了,还等不了这几分钟?” 李怀茗不作声了。 他们说话的时候,姚寒的目光始终不安地在赵子幸和李怀茗之间扫来扫去。 “好了。我接着问。”赵子幸道,“姚寒,你说罗起得了脏病,那罗起得的是什么病?” 第188页 “杨梅疮。”姚寒小声道。 赵子幸笑道:“这么说,你懂得用铁海棠。当时,你手里就有铁海棠。你也知道铁海棠是治疗什么病的。说说看,你是怎么用它给罗起治病的?” “他在外地染了杨梅疮,横痃日益严重,疼痛难耐,我便用铁海棠煎汁为他外敷……”姚寒迅速瞥了赵子幸一眼,又立即收回了目光。 “你还用它给谁治过病?” 姚寒迟疑了一下,才答:“在下只给罗起治过。” “撒谎!”赵子幸喝道。 姚寒身子一颤,才想争辩,就被赵子幸的声音压了下去。 “猜猜我们在永幸园的马厩里找到什么?铁海棠!有人无意中将铁海棠的种子落到了马厩的泥地里!铁海棠通常用于治疗横痃,如果不是医生或者正好得这类病的人,身边不会有这种东西。而在过去这三年里,只有一个大夫去过马厩,那就是你。而且,你恰好懂得怎么使用铁海棠,刚刚你自己也承认了……”赵子幸冷冷看着姚寒,话锋一转,“我们长话短说吧。那天晚上马厩里不仅仅死了一匹马,还死了一个人,那个人就是东方旭兰。我认为就是你杀了他。” 姚寒脸色一变,大声道: “王爷可不要冤枉好人!” “京城最有名的仵作在东方旭兰的胃里发现蟾蜍卵,蟾蜍通常被用来止痛。东方旭兰在被杀前常向人抱怨自己牙痛,可他没有去看过医生。那为什么他的胃里有蟾蜍卵呢?我们发现在那天晚上,永幸园里倒有一位大夫,他就是你。”赵子幸不紧不慢地说。 虽然油灯很暗,但麦晴还是看见姚寒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 “告诉你吧,我们早就怀疑你了。虽然永幸园很大,但那里毕竟有一百多个佣人,我猜,没准有人会看见你。于是我们就找了找,谁知,还真的让我们找到了。”赵子幸朝后一挥手,一个侍卫假扮的家丁从人群里走了出来。 “你说说那晚上你看见了什么。”赵子幸命令道。 “小的看见姚大夫跟东方将军在一起,姚大夫给东方将军吃了东西。” “你是在什么地方看见他们的?” “就在赵妃后院外面的假山处。小的正好在假山里方便……”那侍卫抓抓头,这番说辞之前赵子幸给他排练了很多遍。 “含血喷人!含血喷人!”姚寒高声叫起来,“我那日从未见过东方旭兰,我只是在马厩给病马治病,我……” “你先听人家说完好不好?”赵子幸打断了他,又对那侍卫道,“你接着说,你当时都看到了什么?” 侍卫道:“那日晚上,我原是在假山里面方便,听见外面有人说话,我透过假山孔一看,是姚大夫和东方将军,他们说什么,我可没听见,我就见姚大夫给东方将军一颗药丸,东方将军放在嘴里就吞了……” “含血喷人!你这说瞎话的奴才!”姚寒从地上跳起来冲过去就打,立刻被身边的侍卫按住了。 赵子幸道:“你别急,他还没说完呢。接着说,后来,你还看见什么?” 那侍卫接着说:“那是几天后了,有一天,我路过池塘的时候,看见了姚大夫……” 这句话一出,姚寒蓦然停止了挣扎。 麦晴知道。虽然现在所有的疑点都指向姚寒,但是,只要他一天不承认,他们就不能百分之百地确定他就是兇手。因为这是在明代,在没有监控设备,没有dna测试,没有痕迹鑑定的情况下,无论你掌握了多少证据,都是不确定的。这就是为什么赵子幸要找人假扮证人诱使姚寒开口的原因。他们的目的不是结案,而是逮住真正的兇手,所以,必须得姚寒自己亲口承认犯罪,这件案子才算真正了结。 赵子幸也已经看出侍卫刚刚说的那句话打中了姚寒的要害,连忙追问:“你看见他在干什么?” “池塘边有件湿衣服,姚大夫把它拿走了。”侍卫道。 姚寒脸色惨白,眼睛瞪得老大。不知道是不是麦晴的错觉,她觉得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摇晃了一下。 “你说,那天永幸园出了什么事?”赵子幸继续乘胜追击。 “那日白天,刑部的老爷们在那池塘里捞上了几块尸体,他们说那是东方将军的尸体……” “你知道池塘边的衣服是哪里来的吗?” “他们捞尸体的时候,小的就在旁边。那衣服是从河里捞上来的。” 侍卫说完了。赵子幸挥挥手,他退了下去。 麦晴再看姚寒,他面如死灰望着前方,有那么一刻,他似乎还想开口说什么,但他只是张了张嘴,最终什么都没说出口。 他碰地一声,整个人跌倒在地上。 院子里鸦雀无声,没人说话。 “姚寒,你认罪吗?”过了一会儿,赵子幸问他。 姚寒两眼盯着地面,没说话。 “姚寒!”赵子幸喝道。 “……是翠萍的主意。”姚寒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你说什么?” “是翠萍,是翠萍的主意!”姚寒悽厉地叫道。 第189页 “是她的主意?让我猜猜……”赵子幸歪头看了他一会儿,才开口,“难道她被东方旭兰传染了杨梅疮?” 姚寒浑身一颤,随后闭上眼睛,慢慢点了点头。 “这么说,是你们两个合谋杀了他?”赵子幸又问。 姚寒迟疑了好久,才默默点了点头。 “好,让我猜猜整个事情的经过吧。”赵子幸道,“翠萍遇到东方旭兰之后,很快就被东方旭兰骗上了床,哪知道东方旭兰风流成性,平时经常寻花问柳,”赵子幸回头瞥了李怀茗一眼,“当然他也不懂得作什么预防措施,他也没这个概念,于是,很不幸的,他得了性病,也就是你们说的脏病,杨梅疮。他将这病传给了翠萍。我猜,翠萍一开始并不知道自己得的是什么病,她只觉得身体不适,就请你这大夫给她看病,于是,就这样,把你这医生牵扯了进来。姚寒,我说的对不对?” 姚寒低头不语。 赵喜瑞上前一脚将他踢翻在地上,骂道:“王爷问你话,你听见了没有!” 赵子幸忙喝道:“你退下,谁让你冲过来的!”赵喜瑞横了姚寒一眼,不情不愿地退到了一边。 “姚寒,那天晚上是翠萍写信把他骗到永幸园的吧?”赵子幸道。 姚寒仍低头不说话。 赵子幸接着道:“我就是有一点想不明白。翠萍既然能写信把他骗到永幸园,说明他们关系还不错。而且听起来,两人见面还有说有笑的,既然这样,翠萍有必要杀他吗?”他顿了一顿,“莫非,她的病已经没救了?” 姚寒重重嘆了一声。 “确实如此。”他道,“以我从医多年的经验看,她已经病入膏肓,回天乏术。若非如此,她断不会出此下策。” 麦晴低声在赵子幸耳边道:“看来翠萍很可能是自杀的。” 赵子幸点了点头,“这就是她跳河自尽的原因吗?”他问姚寒。 “自她知道自己得了那病之后,便有了死的心……”说完这句,姚寒伏在地上抽泣起来。 赵子幸扫了一眼他的头顶,平静地说:“看起来,你对翠萍还颇有几分感情。你本来大概还准备娶翠萍为妻的吧,可没想到,她后来跟东方旭兰好了,还染上了脏病。你因此对东方旭兰恨之入骨,于是,当翠萍提出这个谋杀计划的时候,你不仅没反对,还积极参与。而实际上,你才是真正的操作者。东方旭兰在被杀前,曾经吞过一颗含有麻醉成分的药丸,不用问,这就是你提供的。刚刚你那么激动,看来,那药丸不是你给东方吃的,那就只有翠萍了……”他停顿下来,看姚寒的反应。后者没有否认,他便接着说了下去,“——翠萍听说他牙痛,就假装体贴地给了他一颗药丸,然后,她跟他约好在马厩见面,于是,东方旭兰就偷偷熘进了马厩。你早就在那里等着了。就在东方旭兰在马厩里等翠萍的时候,他的药效发作了,于是,你不费吹灰之力就制服了他。我猜想,你把他打昏后,原来准备杀了他的,可这时外面有人来了……他们是来看那匹马的,那匹马应该也在你们的计划之中。你们原来就准备在马厩杀了东方之后,分尸,将尸体带出园子。这样对你来说,可能更方便。当然,你们也可以在永幸园就地刨个坑把他埋了,可谁敢保证,你刨坑的时候,不被发现?所以,你们为了安全起见,还是决定分尸,将尸体带出去。可要是杀了人,马厩里就一定会有血,于是你们决定杀一匹马掩人耳目。你到永幸园后,就挑了其中一匹马下了毒。你一定没想到,那是公主的马。中午的时候,刘七他们就觉得那匹马生了病。公主的马生病可不是小事。他们担心它第二天走不了,耽搁了公主的行程,于是晚上又来马厩看它……” 赵子幸停顿了片刻,接着道:“我要是说得不对,你纠正我。——你没想到那个时候会有人来马厩。你马上把尸体藏在草垛里,然后自己躲了起来。你偷听他们说话,这才知道,你毒倒的那匹是公主的马时。你乘他们去找马夫的时候,熘出了马厩。然后,我猜你是故意让马夫在路上碰到你的,于是,你就顺理成章重新回到了马厩。也不知你又用了什么药,那匹马后来又吐又拉,弄得臭气熏天,这样,终于赶走了马厩里的其他人。等马厩里只剩下了你一个人的时候,你就乘机杀了东方旭兰,并分了尸。你把尸块藏在草垛下面后就离开了马厩,那时,公主的马夫就等在门外,你对他说,那匹马死了,让他收拾一下。当时,刘七去后门牵马了,东方旭兰的坐骑就在那里,他们那时也不知道那是东方旭兰的,他们只想快点找到一匹马代替公主的马……你离开马厩后,其实,并没有走远,而是在暗处偷偷观察。不久之后,刘七他们回到马厩,他们跟马夫一起将死马搬出马厩,埋了起来。你就是乘他们埋死马的空档,回到马厩,把东方旭兰的尸块搬走的。只是你没想到,就在你转移最后一批尸块的时候,公主来了……” 姚寒似乎一惊。 赵子幸笑道:“没想到那是公主吧?她拿了把剑,你就以为她是个武林高手了,当时你猝不及防,只有匆匆逃离。当然,你也没走远,你仍然躲在马厩外面偷偷观察那人的动向,你可能发现那是个女人,还发现她把尸块丢进了池塘。本来事情到此为止,只要没人发现池塘里的尸块,一切都万事大吉,可是,你没想到,尸块竟然被发现了,而且刑部的人打捞石块时,还捞出了你的衣服。你们做大夫的人,穿的都是青色衣服,你怕被人发现,就在那天晚上偷偷把那衣服拿走了,可是……”说到这里,赵子幸哈哈大笑,“你知道吗?根本没人看见你拿走那件衣服……” 第190页 姚寒大惊,他朝那个几分钟前指证他的侍卫望去,那人正低头傻笑。姚寒顿时面如土色,他指着赵子幸,连说了三个“你”,就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姚寒,你如果不是做贼心虚,就不会着了我们的道。”赵子幸大声道,“翠萍死后,你怕仵作验尸发现她得了脏病,便找了个同乡好友假冒她的哥哥跟孔朝阳一起回到永幸园接走了翠萍的尸体。那个同乡好友就是罗起。他得了重病,反正也快死了,再说你又是他的好友,于是,他答应帮你一把。我说的没错吧?” 姚寒轻嘆一声,没有否认。 “我现在还有两个问题要问你。”赵子幸道。 李怀茗在一边早就等得不耐烦了,他低声催道:“王爷何必跟他啰嗦!将他带回细细盘问!自然什么都清楚了!” “不,这两个问题我现在一定要问。”赵子幸道,“姚寒!我现在问你,你是怎么把东方旭兰的尸块带出王府的?” 姚寒低头沉默。赵喜瑞想上前推他,被赵子幸用眼光制止。过了大约一分钟,姚寒终于抬起了头,他长嘆了一声道:“罢了!事已至此,我说与你听又何妨!那晚我将尸块藏于马厩外的一个假山后面,随后分批带回我的住处。那日白天我带了个箱子来永幸园,第二日,我就将东方的尸块装在那箱子里带出了永幸园。” “你带了那么大个箱子离开,门口的侍卫不检查吗?”赵子幸问。 姚寒苦笑。 “我带箱子进门时,在里面装了石头,我说那是治病的石头,那几个侍卫开箱验过,我出门时,他们只掂了掂那箱子的轻重,并未起疑。” “只要重量不变,他们就以为里面装的还是石头。主意不错。”赵子幸道,“现在听第二个问题,你把东方旭兰的头埋在了哪里?” 姚寒轻嘆一声。“我将他的头带到终南山随意埋了。” “随意埋了?这么说,你自己也不知道埋在了哪里?” 姚寒摇头。 “当日心头郁闷便喝了点酒,醒来后,便随意埋下了那头颅。”姚寒苦笑了一声,“想我一生行医,悬壶济世,只想救人性命,何曾想过会害人性命?” 赵子幸回头看看麦晴。 “不像在说谎。”麦晴道。 赵子幸难掩失望的心情,问道:“你为什么选择终南山?” “听说终南山有仙人,翠萍想让他受仙人点化,好好赎罪。” 赵子幸注视姚寒。 “我问完了。”三秒钟后,他道。 李怀茗望着姚寒的头顶,低声嘆道:“想不到当世英雄竟死在这个小蟊贼手里!”说罢,大喝一声,“给我拿下!” 几个侍卫一拥而上,将姚寒按倒在地,五花大绑后拉出了门。 十分钟后。 “他不知道他把那个头埋在了哪里。”麦晴道。 “我听到了。看来歷史的确是没办法改变的……”赵子幸摇头嘆息。 “你在说什么?” “你别忘了,东方的头是他死后十年才被发现的。如果我们现在找到它,就改变了歷史。换句话说,如果我们现在找到那个头,我们会立刻烧了它,这样7年之后,东方的师傅苦悲大师就不可能在终南山碰巧捡到那颗头。” “那倒也是。现在看起来,重要的是,要找到苦悲大师的师弟,就是那个后来偷走头颅的人。”麦晴道,“要不是因为他,东方也不会变成鸦王。所以,我们得找到他,找到解开这个魔咒的方法。”她看见李怀茗从不远处匆匆朝他们走来,“怎么找人,还是问他吧。” 李怀茗走到二人面前,倒地便拜,也不说话。 赵子幸也不搀扶,等他拜完站起,便道:“现在你心头的一块石头算是放下了吧?” 李怀茗点头,哽咽道:“多亏王爷足智多谋,东方一案终于水落石出。如今,东方在地下也可瞑目了……”说罢便流下两行泪来。 虽然麦晴知道李怀茗绝非善类,但看见他为东方旭兰一案告破,如此动容,又想到这几年,他为这案件付出的努力,也不禁有点感动。 赵子幸笑着拍了下李怀茗的肩,“李总管,这事对我们大家都有利,不必言谢了。不过,我倒是有一件事想请你帮忙。” 李怀茗用袖子拭去眼角的泪水,问道:“王爷有何吩咐?” “我要找苦悲的师弟苦蝉。” “你们要找他?”李怀茗很是诧异。 “是的。你有什么办法吗?” 李怀茗道:“卑职只知道,他五年前跟了一个邪道学法,近年颇有成就,近三年他都住在狼眼岭的一个草棚子里。”李怀茗看看赵子幸,又看看麦晴,“卑职斗胆问一句,王爷为何要找他?” “我也是听说他有邪术,想去见识一下。”赵子幸道,“找出杀死东方旭兰的兇手是你的心愿,找到这苦蝉,也是我的心愿,怎么样?给我找个领路人吧?狼眼岭在哪里?” “这……”李怀茗面露难色。 麦晴这才想起来,赵子幸仍是囚犯。既然现在案件破了,他也该回软禁他的禧绣宫去了。 第191页 赵子幸也明白他的意思,便道:“李总管,我找到那苦蝉后,自然会跟你回禧绣宫,不会让你为难的。” “王爷,恕卑职直言。王爷虽破案有功,可王爷毕竟仍是待罪之身。且东方一案告破,卑职须立即回宫復命。这寻找苦蝉一事,还请王爷三思……” “这么说,你是不答应喽?”赵子幸板起脸来。 李怀茗面露尴尬,答道:“还请王爷见谅。” “李总管,我跟你说句悄悄话……”赵子幸在李怀茗的耳边嘀咕了两句,后者立即脸色大变,赵子幸接着说,“……太后那边,对你始终有个心结。如果我把这事告诉她,你说她会怎么样……再说,我就那么一个小小的要求……” 一听他的口气,麦晴就知道,他又在用李怀茗是假太监这件事要挟他了。这一招还真管用,还没等赵子幸说完,李怀茗就道,“王爷,卑职愿领王爷前往狼眼岭。”麦晴心想,这李怀茗还真是蜡烛不点不亮。 “呵呵,那就好。”赵子幸笑道。 “只不过……”李怀茗迟疑片刻才道,“三日之内,王爷须跟卑职一起回宫。” “没问题。我不过是想去苦蝉那里看看他的门道罢了。” 听了这话,李怀茗面色稍和,他道:“那狼眼岭离此地大约一百多里,是座深山,听说自魏晋后,便常有高人异士住在山里。苦蝉就住在半山腰的一个草棚里。” “听起来,你好像去看过他。”赵子幸道。 李怀茗也不否认。 “卑职听说苦蝉有通灵之术,两年前曾求教于他,想请他寻找身处异界的东方……” “哦,还有这样的事?”麦晴插嘴道,“后来怎么样?” 提起当年的经歷,李怀茗颇为不悦,他恨声道:“我去了三次,他都推说自己术道不精,不愿相助。” “那他会不会是真的没有那个本事呢?”麦晴道。 李怀茗冷哼了一声,“若非有人推荐,卑职也不会去找他。既然有人推荐,那自然是先例喽!” “既然如此,他为什么不肯帮你?想必你也是带了重金去的。”赵子幸嘿嘿笑道。 李怀茗摇头。 20、狼眼岭 当天晚上,他们在离姚家村不远的一家小客栈暂住一晚,第二天便前往狼眼岭。 本来李怀茗一直在踌躇,是不是该让侍卫带着姚寒先回京城,交给刑部发落。但后来,麦晴估计他还是不放心,所以最终他们还是带上姚寒一起上了路。 一百多里并不算太远,在现代也就是五十多公里的路途,如果有汽车的话,大概两个小时以内就能到,然而在交通极其不方便的古代,加上一路上要经过不少崎岖的山路,李怀茗对那一带又不熟悉,所以这五十公里,他们足足走了一天。他们从日出一直到日落,等到达狼眼岭山脚下时,天已经黑了。 “真累。我这辈子再也不想骑马了!”赵子幸大声抱怨。为了赶路方便,他们的马车早就扔了,现在他跟麦晴每人各骑一匹马。 麦晴也觉得又累又饿,但她还是小声劝道:“别怨了,马上就能见到苦蝉了。” 这句话让赵子幸精神一振。 “也对。见过他之后,搞不好我们就能回家了!”他笑道,又朝身后的李怀茗看看,“李总管听见我说这话最开心了。” 李怀茗含蓄地笑了笑,没有说话。 山脚下人杳无人烟。根据麦晴的估算,他们走入狼眼岭已经差不多快半小时了,但在这期间,竟没遇见过一个人。 他们在一座屋顶已经塌陷的破庙门口停下。侍卫队长一声令下,浩浩荡荡五十多人通通下了马。赵子幸跨下马后,回头问李怀茗:“李总管,我们得上山了。可那么多人一起走,动静大了点,我怕吓着苦蝉。” 李怀茗点头表示同意。 “王爷,依我看,叫上七、八个人与我们同行,其余人就在这庙里候着,我估摸,快则一两个时辰,慢则明天一早,我们就能下山。王爷意下如何?” “可以,就这么办。”赵子幸道。 李怀茗招手交来了侍卫队长,吩咐了一番,随后把马缰绳丢给了后者。 五分钟后,他们一行八人开始向狼眼岭的山峰进发。 很快,他们就爬坡进入一片密林。黑漆漆的林子里,伸手不见五指,李怀茗吩咐一个随行的侍卫点起一个小火把。 麦晴走在前面,赵子幸和李怀茗走在后面,林子里除了他们沙沙的脚步声外,还不时传来鸟儿的呢哝声和咕咕的虫鸣。 他们静悄悄地走了一段路后,麦晴听见赵子幸问李怀茗: “从这里到苦蝉的住处还要走多久?” “一盏茶的功夫就能到了。”李怀茗答道。 上坡的路还算平稳,他们在微弱的火光照射下,静静地朝上走去,不知走了多久,忽然,麦晴耳边传来,哎哟一声。她回头一看,原来是赵喜瑞,他一只手捂在右脸颊上,脸上带着几分怒气,而与此同时,一个黑色羽毛的小鸟扑翅从他身边走过。黑鸦!麦晴立刻警觉起来。 第192页 “你怎么啦?”她问道。 “被这死鸟啄了一下!”赵喜瑞苦着脸道。 又一只黑鸟从他身后飞过。麦晴忍不住朝赵子幸望去,他也正在看她。 “是鸦。”他像在回答她心中的问题。 “这林子里什么鸟都有。”李怀茗道。 又一只鸟飞过正停在前面的枝头,赵子幸夺过侍卫手里的火把,朝它悄悄移近。火光照亮了那只鸟的全身。它大约35厘米长,拖着长长的黑尾翼,上背和下腹的羽毛都是棕色的。它正转动着红色的小眼珠警觉地盯着前方。 “这是一只黑额树鸦。”赵子幸道。 那只树鸦咕咕叫了两声,忽然,它拍打着翅膀,朝前冲去,赵子幸立即躲开,可这时,另一只鸟又朝他冲过来,紧接着,又来一只,不一会儿,就有四只黑额树鸦在赵子幸的头顶盘旋,它们一边拍打翅膀,一边咕咕的叫着,像是在彼此交谈。 李怀茗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挥舞着朝那些鸟打去,同时,他命令身后的侍卫: “快!快把这些鸟赶走!” 两个侍卫走过来驱赶了一阵,那些鸟才离开,但麦晴仍能听见咕咕的鸣叫声。 “它们去哪儿了?”她仰望着黑漆漆的密林上空问道。 “不知道。也许是在躲在什么地方商量什么事吧。”赵子幸答道。 李怀茗倒是松了口气。 “王爷,别理这些畜生了,赶路要紧。”他催道。 赵子幸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又仰头看了一会儿,没有听见鸟叫声,他心有不甘地朝前走去。 “李总管,你过去来的时候,有没有遇到过这些鸟?”走出一段路后,他问道。 “未曾遇到过。”李怀茗仰头看了一眼,“也不知这些鸟是中了什么邪。” “那你去苦蝉的住处,有没有见过类似的鸟?”赵子幸又问。 李怀茗想了想道: “当年那苦蝉的草棚附近确有几只鸟飞来飞去,但卑职问事要紧,未曾留意这些鸟,王爷为何对这些鸟如此在意?” 赵子幸刚想回答,忽然,头顶响起一阵扑哧扑哧的声响,一根羽毛掉在麦晴的头顶,麦晴才刚抓住想看个仔细,就听到一阵哌哌的鸟叫,接着,一只黑鸦俯冲而下朝赵子幸撞去,赵子幸一个趔趄,火把差点掉在地上,这时,第二只鸟朝他冲来,它的羽毛撞在火把上,闪过两个火星。火熄灭了。 “你没事吧?”麦晴问赵子幸。 众人都关切地望着赵子幸。 没事。”赵子幸道。 “快点火!”李怀茗命令道。 一个侍卫拿了点火石走了上来。 赵子幸忙阻止。 “别点火。它们的目标是火把,有可能它们不喜欢有亮光。”他仰头望着林子的高处,四周不时传来咕咕的鸟鸣。 李怀茗不安地环顾四周,“既如此,咱们就摸黑走吧。” 他们借着树林里的微光,一脚高,一脚低地又走了几分钟。 “苦蝉的草棚快到了吧?”赵子幸问道,这时,一只鸟展翅在他眼前飞过,“灰树鸦。这里倒是什么鸟都有。不知道苦蝉用什么办法把它们吸引过来的……” “王爷当真认为这些鸟都跟苦蝉有关?”李怀茗问道。 “当然是这样。对了,我倒想问问你,你认识苦蝉,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赵子幸问道。 李怀茗推开一根横在他面前的树枝,说道:“卑职当年听苦悲大师说,苦蝉从小父母双亡,被丢在羊圈里,幸亏苦悲的师傅路过,听见婴儿的啼哭声,才救下了他。后来,他跟着师傅学习密宗,十六岁那年,忽然不辞而别,自那以后,就是二十年不见,苦悲大师再遇他时,他已经俨然是个邪师了,据说他不仅能通阴阳,还通兽语……”——“哌”,一声鸟叫打断了他的叙述,他挥手驱赶在他面前飞过的小虫,继续道,“原本卑职是想请他把东方的魂灵请回来的,只可惜,他不肯相助。” “也许他真的是术道不精,帮不了你呢?”赵子幸大声道。 麦晴感觉他这句话好像是要说给苦蝉听。难道这苦蝉有顺风耳吗?她禁不住四下张望,可惜她身边除了秘密的枝叶,什么都没有。 “王爷,若非知道他确有那本事,我怎会去找他?卑职在求助他之前,早就打听过他了,他确曾为人寻回魂灵……” 又飞来了几只体积较小的鸟,它们跳在枝头,嗓音清亮地鸣叫了几声,又立刻飞走了。 麦晴隐隐听见流水声。 “前面有溪流吗?”她问 “苦蝉的草棚就在溪流边。”李怀茗话音刚落,一只黄色的小鸟飞到他的肩头停住了,赵子幸注视着那只小鸟,笑道: “这是煤山雀。呵呵。果真什么鸟都有,我以为只有欧洲和北非才有这种鸟呢。” 唿唿—— 密林深处传来一阵空洞的鸟鸣声。接着,一只体型较大的鸟飞来停在他们前面的树杈上。 “那是小鸦鹃。”赵子幸道。 这时,一片亮光从枝叶间闪过。 “苦蝉的住处就快到了。”李怀茗道。 第193页 他们心神不宁地又走了大约三、四分钟,前方忽地豁然开朗。密密的树林不见了,一条十米宽的清澈小溪出现在他们面前,而在溪边,有一个小小的用稻草和树枝搭成的窝棚。麦晴想,那一定就是苦蝉的住处了。 “有人在吗?”赵子幸大声问。 窝棚里没人回答。 “有人吗?”麦晴也嚷了一声,但窝棚里仍然毫无反应。“也许他不在,”她道。 赵子幸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朝那扇门扔去。 窝棚里仍然没有回应。一些不知名的鸟在溪流和窝棚的上方盘旋。 “看来是不在。走,咱们去瞧瞧。”赵子幸说完,便大步流星地向窝棚走去,就在他快到达窝棚门口的时候,忽然,窝棚的门开了,一个身着羽衣,身材干瘦的中年人出现在他面前,这倒把赵子幸吓了一跳。 “是苦蝉大师吗?”赵子幸退后一步问道。 苦蝉没有回答,只是冷冷地注视着赵子幸。 赵子幸回头望了一眼李怀茗,后者朝他点了点头。 “苦蝉大师。我们来找你,是想问你一个问题。”赵子幸迴转过身,正视苦蝉,“——假如有一天你获得东方旭兰的头颅,你会把它埋在什么地方?” 这话其实问得相当的突兀。 按理说,苦蝉应该先露出一副疑惑的表情,随后才会有其它反应。但是,出乎麦晴的所料,听了赵子幸的提问,苦蝉的眼睛里立刻闪过一丝惊惧。怎么回事?他早就知道以后他会捡到东方的头颅? 赵子幸也注意到了他的反应。 “回答我的问题。”赵子幸道。 但是,一秒钟,两秒钟,三秒钟过去了,苦蝉仍然迟迟没有开口。 “他的耳朵没问题吧?”赵子幸回头问李怀茗,话音刚落,麦晴就惊叫起来: “小心!” 原来那苦蝉乘他回头的时候,从身后抽出一把铁叉朝赵子幸的后背戳来。赵子幸急忙转身,虽然避是避开了,但因为站立不稳,他跌进了溪流。 “妈的!”赵子幸骂着粗话,从溪流里爬上岸。 “碰!”窝棚的门狠狠关上了。 赵子幸望着那扇门,又回头看了看麦晴。 “我来试试。”麦晴道。 她走到门口,敲了敲那扇木门。“大师,我们没有恶意,只希望你能回答我们的问题。”里面没有任何反应。 她小声对赵子幸道,“他为什么拒绝回答?他难道知道将来的事?” “他肯定知道!你别忘了,他可是高人,他很可能连我们会来找他,他都知道……”赵子幸拎着湿淋淋的衣服下摆走到她身边,“——苦蝉大师,你应该早就算到,我们会来找你了吧?” 没人回答他的话。 “你知道,你会捡到东方的头颅,你也知道你会把它埋在哪里,只不过,你不想告诉我们,是不是?”赵子幸接着道。 窝棚里没有声音。 “我就是觉得奇怪,既然如此,为什么现在不去把人头挖出来,而要再等七年?”赵子幸又道。 听到这句,李怀茗立即紧张地问: “王爷,他知道东方的头颅在哪里?” “他当然知道,只不过,他可能另有打算——苦蝉大师,苦蝉大师……”赵子幸重重拍门,但里面仍然悄无声息。 “苦蝉大师……”麦晴也跟着唤道。 天空中传来一阵嗡嗡的声响。等麦晴回过头时,发现不远处的天空中,有一根黑线正朝他们慢慢移近。 “那是什么?”她轻声道。 赵子幸也困惑地望着天空,蓦然,他意识到了什么,大叫道:“是鸟!是鸟!” 麦晴并不是第一次见识这种场面,这跟21世纪玉树小区的攻击场面如出一辙。该死的!她心里骂道。 “他会念咒语!他让那些鸟来攻击我们!快点火!”赵子幸大声命令在一旁呆立着的几个侍卫,眼前的事已经把他们弄煳涂了。 “快啊!”赵子幸又嚷了一句。 其中一个侍卫这才拿出点火石,另一个站在他旁边帮他。他们正在点火的时候,有五六只黑鸦已经飞到了他们头顶。赵子幸和麦晴赶紧捡起地上的树枝拼命挥打。黑鸦在空中发出烦躁的叫声。 “这位大师不是什么好东西!”赵子幸一边打鸟,一边说。 “我看也是。现在怎么办?”她悄声问。 “我们不懂法术,唯一对付他的方法,那就是火。——你们快点火,快啊!”赵子幸催道,可两个侍卫手忙脚乱地点了半天,也没点着。 “啊……”忽然,一个侍卫发出一声惨叫,等麦晴留意他时,他已经捂着流血的眼睛一头栽进了溪流,而他手里的点火石也随着他一起掉进了水里。 赵子幸正想去拉那个侍卫,另一个侍卫又悽厉地嚎叫起来,麦晴抬头望去,她惊恐地发现,一只鸟的喙正从那个侍卫的头顶缩回来,那只喙还在滴血。 “啊!这些鸟会杀人!”她惊叫。 李怀茗也吓得面如土色。 “王爷,咱们回去吧!”他道。 第194页 “我不会回去的。这难不倒我!你!——还有你!”赵子幸指着另外两个侍卫,命令道,“你们几个负责驱赶这些破鸟,能杀就杀,能打就打,千万不能手软,明白吗?” 那两个侍卫应了一声是,随即便用树枝开始奋力驱赶黑鸦。 “现在我们最重要的就是取火。”赵子幸道。一只鸟朝他冲来,他一只将它抓住,正好抓在它的羽毛上,他毫不犹豫地将它朝脚边的石头甩去,那只鸟发出悽惨的叫声,“你们给我听好了,要是再过来,就跟它一样。”他朝天空中的鸟群嚷道,随后,他用力将那只鸟朝石头上甩了一下,那只鸟头巴塔一声断了下来。 这一招似乎还挺奏效。鸟群开始向空中散开,它们绕着他们的头顶盘旋,不时发出咕咕的叫声,仿佛在商量下一步的计策。 “它们会聊一会儿!你们小心看着!”赵子幸命令道。他弯下身子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在土里挖起来,“我现在要挖出一个土坑,你们两个替我去捡些石头和干柴来,快!” 李怀茗还愣在那里。 “李总管,他要点火,快帮忙!”麦晴嚷道。 李怀茗这才被惊醒,立即开始动手捡石头。 溪边的石头和干柴颇多,不一会儿,麦晴和李怀茗就把干柴和石头都捡好了,赵子幸的小坑也挖得差不多了。 “把石头堆起来,把干柴放在中间,”赵子幸边说,边走近一棵大树,他向枝干上摸索了一阵,扯下几片干叶子来,“这叶子很干,可以作火种。”他边说,边快步走向火堆。他用两块石头反覆击打摩擦,麦晴则拿着干树叶等在旁边。 哌—— 鸟群又开始向他们移动。 “他们开完会了。”赵子幸打趣道。 “你快点!”麦晴催道。 赵子幸不断摩擦石块,蓦然,石头中间冒出一个火星,麦晴连忙将干树叶伸了过去。小小的火苗从干树叶上燃了起来。 “好极了!”赵子幸捡起树枝取了火,又命令那几个侍卫,“你们统统点上火把,有了这个,他们就不敢靠近你们了!” 那几个侍卫看见同伴的惨状早已惊恐万分,现在得知有办法可以对付那些鸟,自然求之不得。他们迫不及待地各自点上了火把。 有几只鸟俯冲下来,看见火光连忙调转头又飞回了天上。转眼间,它们就飞得无影无踪,麦晴只听见远处传来哌哌的鸟叫声。 “好,现在来对付他!”赵子幸用头指了指苦蝉的窝棚。他点燃了窝棚的屋顶。那些茅草立刻烧了起来。 “王爷,你这是……”李怀茗惊道。 “这臭和尚,不给他点厉害的不行!”赵子幸一边点火,一边朝窝棚里嚷道,“苦蝉,有种你一辈子呆在里面!” 窝棚里传来几声咳嗽。 “呵呵,我还以为你是鸟呢,原来你还是个人呢!”赵子幸点燃了窝棚的四周。转眼之间,小窝棚就燃起了浓浓的黑烟。 突然,碰地一声,木门被撞开了,苦蝉跌跌撞撞地沖了出来,他的头顶还在冒烟,麦晴怀疑是窝棚顶上燃着的稻草掉在了他的头髮里。 “苦蝉!”赵子幸想抓住他,但还是晚了一步,苦蝉一头栽进了溪流,赵子幸连忙跟着跳进了溪流,“你往哪儿跑!” 可是苦蝉却像鱼一般,平躺在水里,随溪流往下游飘去。 “苦蝉!”赵子幸叫道,情急之下,他抓起身边一个侍卫的腰刀就朝苦蝉刺去。苦蝉一躲,那把刀正巧扎在他的羽衣上,他想拔出刀,但见赵子幸朝自己冲来,又改变了主意。他身子一转,那件羽衣便被脱了下来,紧接着,赤裸着上身的他脸朝下,朝溪流下游冲去,等赵子幸赶到时,眼前就只剩下了那件羽衣。 赵子幸从水里捞起羽衣回到岸上。 “上面好像有东西。”借着火光,麦晴发现羽衣上用草线绣着各种不同的古怪图案。 赵子幸没回答她,而是大声命令侍卫们: “给我好好看着。要是再有鸟来,就给我烧死他们!” “是!”侍卫应道。 他这才对麦晴道:“你给我举火。” 麦晴依言举起火把,他盘腿而坐,仔细察看羽衣上的图案。 “这是什么?”他看了一会儿后,麦晴问道。 “这是甲骨文,我怀疑这跟东方旭兰的事有关。可是,现在要想找到苦蝉,估计没那么容易了。我猜想,他之所以不去挖东方的头颅,就是因为他的法术现在还不够强。现在,他被我们惊了一把,肯定是躲起来了,除非他自己现身,否则根本找不到他。所以我们留在这里已经没意义了……” 听到最后那句,麦晴心头一阵激动。 要回去了吗?真的要回去了吗? “你听好了,”他郑重其事地看着她继续说道,“这件羽衣,我是带不走的。所以我现在要用超级记忆法将这上面的甲骨文统统记在脑子里。等回到21世纪后,我会将这些甲骨文默写下来,去请教我认识的一个专家。所以,你现在的任务是,不要让任何人打扰我,我先会用10分钟记忆,然后我就走了……等我睡着后大约10分钟,你就可以走了……” 第195页 在古代没有手錶,不过麦晴相信自己的时间观念。 “10分钟,没问题。”她重重点头。 他朝她微微一笑,随后站起身,走到李怀茗的跟前。 “李总管,我要睡一会儿,不要让任何人打扰我。等我睡着后,你把我送回禧绣宫,”他看了一眼麦晴,“到时候,她也会睡着,麻烦你把她送到她爹孔朝阳那里。” 李怀茗一脸困惑地看着他,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李总管,你别管我在说什么,只要按照我说的去做就行了。把她送到孔朝阳手里,就算完成任务了,到时候,麻烦你提醒我,我欠了孔朝阳5000两银子……”李怀茗越听越困惑,但赵子幸并没有打算解释,“至于这件羽衣……”他掂了掂,“到时候也请你小心保管。” 李怀茗似乎想发问,但踌躇片刻后,他最终还是什么都没问。 “卑职一一照办就是。” “谢谢你啦,李总管。”赵子幸道。 “哪儿的话,王爷言重了。”李怀茗慌不迭欠身道。 赵子幸注视着他,颇有深意地笑了笑。 “这段日子谢谢你啦。” 李怀茗困惑地看着他。 “好了,我要睡了。” 赵子幸重新坐到了地上。麦晴替他举起火把。如他所说,他用10分钟将那羽衣上的图案看了三遍。 接着,他仰头一躺,倒在了地上。 “再见了,孔斐,”他笑着朝她招招手。 麦晴也朝他挥手。 李怀茗和众侍卫都困惑不解地看着二人。 等赵子幸沉沉睡去,麦晴才解释道:“他把我休了。” 李怀茗等人大惊,他们才要问明缘由,麦晴就道:“不要问了,那些银子是他给孔斐的补偿,麻烦等他醒来后,提醒他。现在我也要睡了……” 说完,她就躺在了赵子幸的身边…… 有没有10分钟了?有没有…… 21、甲骨文中的秘密 在睡梦中,麦晴先是被千百种古怪嘈杂的声音所包围,随后,她感觉自己掉在了一条五彩斑斓的隧道里,飞速地往下滑,随着速度越来越快,隧道四周的光也在不断发生着变化,先是五颜六色,接着是暗沉沉的灰色,随后她似乎进入了一片沉寂的黑色。有那么一刻,麦晴觉得自己已经完全失去了知觉,她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见,她已经完全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 这种状态不知持续了多久,隧道前方突然透过一道光,接着,随着滑行速度的逐渐减慢,光芒越来越强,这时候,麦晴隐隐听见有人在叫她:“麦晴,麦晴……” 那个声音由轻至响,从她前方传来。隔了很长时间,她才想起那是谁。张元安,那是张元安的声音。这么说我到了!我到了吗? “麦晴,能听见我的声音吗?麦晴,麦晴……”仍是张元安在叫她。 “她还没醒吗?”另一个男人的声音插了进来。 这一次,她马上就听出来了,是李奇石!天哪,他真的已经回来了,而且已经恢復知觉了!真是恍若隔世啊!朦胧中,她感觉自己想哭。 “麦晴,能听见声音吗?”张元安在继续唿唤她。 “她的睫毛在动!”李奇石叫道。 麦晴觉得隧道剧烈地震动了两下。 “你别推他!杜朝生说,不能随便摇她,现在是她恢復知觉的关键时刻……”张元安在说话。 原来刚刚那种地动山摇的感觉是李奇石在摇晃她。 “可她怎么会还没醒?她比预定时间晚了5分钟。”李奇石道。 “耐心点。——麦晴,能听见我说话吗?深唿吸,不要停,深唿吸,……” 麦晴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她听见张元安叫起来: “她在唿吸,她真的在唿吸了!——好,继续,继续……” 这时候,李奇石的声音又插了进来。 “这种办法太慢了!麦晴,亲爱的!——如果你能听见我的声音,你就打喷嚏,明白吗?打喷嚏!……” 打喷嚏?我连身体的存在都无法感觉到,我怎么打喷嚏?麦晴心道。 “打喷嚏?”张元安也很疑惑。 “如果她的意识在时空隧道中飘太久,就会偏离轨道的。谁知道会飘到哪里去。所以,最好的办法不是慢慢朝前走,而是紧急迫降!麦晴,听我的话,想像一只苍蝇飞进了你的喉咙,你要把它咳出来……来,咳一下,我知道你能听见我的声音……”李奇石的语调令麦晴想起了他在课堂上的模样。尽管他是那么年轻,尽管他也许不是学问最好的,尽管很多东西他自己也没搞清楚,但是,当他自信地作出某种判断时,多半时候,别人都会听他的,而且事实证明,他多半都是对的。 好吧,一只苍蝇飞进了我的喉咙。 麦晴努力想像着,噁心的感觉向她涌来…… 蓦然,她感觉自己想吐,她觉得眼前白花花的一片,耳边响起一阵尖厉的噪音,有那么一秒,她什么都听不见了,而接下去的一秒,她听到,“啊——”地一声,隔了半秒钟,她才反应过来,这是她自己的声音。 第196页 “麦晴!”张元安在叫她。 她勐然睁开了眼睛。 “啊!你终于醒了!”张元安兴奋地嚷了起来。 她发现自己躺在一间全是白色的房间里,过了一会儿,她才意识到,那应该是医院的病房。21世纪,我终于回来了,真是不可思议。 一个男人的脸出现在她面前。 “嗨……”他在朝她笑,“赵王爷在此。” 她噗嗤一下笑了出来,但紧接着,她就觉得鼻子一酸,眼泪流了下来。 “宝贝,你回来了。我也回来了。”他凑近她的脸,小声道。 她张开嘴想说话,但一时禁觉得她的嘴不是自己的。 “慢慢来,慢慢来……”他安慰她,不断用手抚摸她的脸和头髮。 “我……”她终于说出了一个字。 “继续说。继续说。” “我,我……我在哪儿?”她轻声道,她听见了自己的声音,同时,她也感觉到自己的嘴在动。 “你在医院。刚刚他们以为你死了,把你从看守所送到了这里。感觉怎么样?” “我……有点头晕……你……”她仰头看着他,想再次确认是不是他,“你回来了……你好吗?”她望着他的脸,轻声道。 他没回答,只是满眼笑意地看着他。 嗯哼,有人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一声。麦晴知道那是张元安。 “我出去一下。”他道。 接着房门被关上了。 李奇石看了一眼那扇门,等他迴转头来的时候,麦晴勐然张开双臂搂住了他的脖子。有多久没闻到他的气息了,有多久了,有没有五百年? “亲爱的,你想我了是吗?你想我了是吗?”李奇石同样搂紧了她,接着,他不等她说话,便用劲狠狠吻住了她。对麦晴来说,这个吻她等了500年。 她曾经觉得他幼稚自私,她觉得他不爱她,也不懂得爱,她认为他根本不适合她,他们不会有结果,她曾经认为他们完全是在浪费时间,可是现在,她觉得所有这些都已经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爱他,而他也爱她。 麦晴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因为,当她和李奇石走出病房时,她竟然把衣服穿反了。这等于在向所有人昭告他们刚刚干了什么。不管怎么说,病房也算半个公共场合,如果有医生或护士进来,那会有多尴尬!不过,当她走出病房时,她发现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因为她相信短时间内,没有医生和护士会进他们刚刚所在的那间房间。因为房门口的牌子上写着三个字,“停尸房”。 “停尸房。”她道。 “我刚刚说了,他们以为你死了。”李奇石道,他牵住了她的手,“如果刚刚有人进来,你说,他们会不会吓死……”他在她耳边呢哝。 麦晴脸一红,想甩开他的手,可他却不放。 “你比明朝的你漂亮1000倍。现在我有种苦尽甘来的感觉。我以后再也不会放开你的手了。我爱你。”他深情款款地看着她。 每次当他像小男孩般纯真地说出最后那三个字时,她总是毫无招架之力。 “哦,拜託,我在这儿呢,有没有看到我?”张元安在旁边叫了起来。 麦晴回头看了他一眼,不好意思地跟他打了个招唿:“嗨——” “嗨——衣服很新式。”他讥笑她。 她朝他翻了个白眼,随后马上转移了话题: “我们现在该去哪里?”她问道。 “现在是21世纪半夜12点。”李奇石指指墙上的钟,“我们去明朝花了一个小时。” “12点——哦,终于知道现在是几点钟了。”麦晴感慨地说,“在古代你根本无法确定具体的时间。我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生活的。”她对张元安道。 李奇石呵呵笑道:“你不是在那里也生活得挺好吗?” “你们在明朝生活了多久我不知道,但我要提醒你们,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张元安语气急促地说,见麦晴还没马上反应过来,他道,“还有两个小时,郁乘风就会变成一具真正的尸体,麦晴,你不想成为杀人犯吧?” 这句话惊醒了麦晴。瞬间,之前发生的事,一幕幕在她眼前晃过。 她明白,虽然,他们已经从明朝回到了属于他们的时代,但是危险并没有消除。她很清楚自己返回明朝的原因,她也不会忘记自己面临的困境,她知道,只要东方旭兰的头颅一天没找到,她就一天得不到安宁。她永远无法忘记自己向郁乘风射击时的情景,假如魔法不消除,她很有可能真的会沦为杀人兇手。 “只有两个小时了……”她瞥了一眼墙上的钟,“现在我们应该立刻去找一位能识别甲骨文的专家……” 可是,就算真的找到了,他能在两个小时之内弄清楚那些甲骨文的意思吗?再说,假如他们弄清了甲骨文的秘密后,发现那里面的内容跟东方旭兰的头颅无关怎么办?那不等于白干了?师父还是会死。她真的觉得很悬。 “别担心,亲爱的。车到山前必有路。”李奇石看出了她的忧虑,他搂了一下她的肩道,“我刚刚一醒来,就把苦蝉那件羽衣上的甲骨文统统默写了下来,在你没醒来时,我已经给周教授打过电话了。他火冒三丈,因为时间太晚了,不过,他还是答应帮我们看一看。他住在b区,如果开车去的话,应该很快就能到,现在是半夜……” 第197页 他们快步走到医院门口,有辆老式汽车停在那里。 当他们越过那辆车,准备到路上去拦截计程车时,老式轿车的车灯突然亮了,一张老头的脸出现在车窗口。 杜朝生!麦晴和李奇石同时认出了他。 “快上来!”杜朝生嚷道。 他们立即朝车奔去。 可是上了车后,他们才发现,那辆车居然没有司机。 “别提问,这不是什么现代的交通工具,它不会走你们所说的常规路线。这是一辆灵魂车,它走的是灵魂高速。” “这么说,又是另一条时空隧道。”李奇石道。 “少废话!快坐好!”杜朝生喝道。 李奇石刚坐下,那辆古怪的汽车就如离弦的箭一般向前冲去。麦晴觉得自己好像再次进入了进入明朝的那条隧道,不禁有些害怕,直到她发现市中心的一张牙膏gg从她脚下飞过时,她才松了口气。 “我们要去周扬家。你知道他住哪里吗?”李奇石牢牢拉住的麦晴的手,向杜朝生嚷道。 “我有什么不知道的?你们说话的时候,我就在那儿,只不过你们没看见我罢了,我还安排了人去骚扰他,让他整夜睡不着,要不然,他哪会答应半夜三更看你的甲骨文?”杜朝生没好气地答道。 “你既然什么都知道,什么都能做,干吗不派个鬼,直接把甲骨文拿给他看?”李奇石一边大嚷,一边害怕地靠在麦晴的身上。 “甲骨文在你的脑子里,又不是在我的脑子里!——少啰嗦!马上到了!”杜朝生话音刚落,那辆灵魂汽车就在空中转起圈来,麦晴也曾玩过游乐场的过山车,不过,这比过山车速度更快,幅度更大,李奇石先已经说不出话了,他干脆把头埋在了麦晴的怀里。麦晴也闭上了眼睛,她的头痛得快裂开来了,身体好像要从空中飞出去…… 勐然,车停了下来。 麦晴发现缓缓睁开眼睛,发现那辆车停在半空中,她刚想问这是什么地方,就一眼看到了对面建筑上的大幅化妆品gg。 “我们在楼顶?”她问道。 “没错。就是在楼顶。周杨住在4楼,你们自己坐电梯下去吧。等你们办完事,上来找我。今天的灵魂汽车,就是为你们安排的。”杜朝生说话时,推了一下麦晴怀里的李奇石,但他一动不动,“他好像昏过去了。——你怎么样?”他又问张元安,后者才要说话,就捂住嘴冲下车吐了起来。 “啊,幸亏我再也没有胃了。”杜朝生幸灾乐祸地说,他瞄了一眼麦晴,“你呢?” 麦晴也觉得噁心,但车停下来后,她的状态似乎在几秒钟之内就恢復了。 “我还行。”她答道,同时重重推了一下李奇石,他这才缓缓睁开眼睛。 “我是不是死了?”他轻声问。 现在的他,看上去就像一个还在上幼稚园的小男孩,麦晴真想去亲亲他。 “你没死,快起来吧。”她拍拍他的脸。 “哦,god!”他仰头望向天空。 “快起来!”麦晴推开他,自己先下了车。 张元安已经吐得差不多了,他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 “天哪,这车!”他道。 “被这么一晃,我的脑细胞差不多死了一半,来,拉我一把。”李奇石向他伸出了手。张元安将他拉了出来。 杜朝生轻蔑地看着他们两个。 “两个窝囊废!看看我们的通灵神捕!”杜朝生朝麦晴露齿一笑,“麦晴,这两个傢伙就靠你照顾了。我得隐形了。要不然会被鸟人发现的。”话音刚落,那辆车和他就瞬间消失了踪影。 麦晴环顾四周。 张元安和李奇石则愕然地怔在那里。 “有时候,我真怀疑自己在做梦。”过了会儿,张元安道。 “幸亏我已经把甲骨文都写下来了……”李奇石还没从头晕中恢復过来,他用双手捂住自己的太阳穴,朝楼梯口走去。 他们一按门铃,门就开了。一个穿花睡袍,满头白髮的老头站在门口。他显然立刻认出了李奇石。 “你这是怎么啦?被人打了?”他看着李奇石问道。 “比这更糟——快开门,我需要休息……”李奇石仍然双手捂着太阳穴。 老头打开了门,李奇石直冲进去,客厅里有张破旧的长沙发,他二话不说就躺了上去。 “把甲骨文给他看。”他对张元安道。 张元安同样精神萎靡,他从口袋里掏出一纸交给周扬后,便在一张单人沙发上坐下了。 “不好意思,周教授,我们来的时候,赶路赶得太急了……所以……”张元安指指那张纸,“这就是李奇石说的甲骨文,麻烦你看一下。首先要确认是不是甲骨文。” 周扬从睡袍口袋里掏出一副黑框眼镜戴上。 “这的确是甲骨文。”他迅速浏览了一遍道。 “拜託你看一下,那是什么意思。” “这些文字你是从哪儿弄来的?”周扬一边说,一边走向房间的角落,在那里有一张旧书桌,他将那张纸条移到书桌的檯灯下。 第198页 “这是我们在死者家里找到的。”张元安代替李奇石作了回答,同时,他以最快的速度跟麦晴和李奇石交换了一个眼色。麦晴知道他为什么要撒这个谎,因为与其跟对方说,这是他们通过时空隧道从明朝带回来的信息,倒不如撒这个谎更能令人信服。 “死者?”周扬从檯灯前抬起半秃的头。 “我们在破案。”李奇石道,“忘记介绍了,这是我女朋友麦晴,她是个刑警,”周扬朝麦晴望去,麦晴朝他点了点头,“而这位,是警察局的副局长。我在协助他们破案。” 这个谎话果然让周扬深信不疑。他郑重其事地晃了晃手里的那张纸条,说道:“如果这是你们在死者家里找到的,我认为,这个人可能是在从事远古时代的宗教研究。” 李奇石从沙发上坐了起来。 “你看懂上面的文字了?” 周扬将目光重新集中在那张字条上。 “大致看懂了。”他道。 “上面说的是什么?”麦晴问。 “像是《山海经》里的故事,也可以认为是一种宗教仪式,”周扬推了推眼镜,又仔细看了一会儿道,“这里面说的是一个人变成鸟灵的故事。” “鸟灵?”李奇石道,“什么鸟?” “这倒是没提。不过这里面称它为ji吉,这只是个读音——我在萨满教的早期资料中曾经见过这个字,现在它已经失传了。”周扬注视着字条说道,“里面说,有个男人在海边游泳,因为海水涨潮,被淹死了。他的尸体在海上漂浮。一只巨型鸦从他头顶飞过时,救起了他。这只鸦把他叼到海边后,告诉他,那天是四月初七,雏鸦的忌日。雏鸦是在100年前的这一天被海水淹死的……(让我再看一下,这里说得比较模煳)……这只巨型鸦对这个男人说,假如他愿意把灵魂送给他,让他放入雏鸦的体内,他就能以鸟的身体復活。” “确实像个神话故事……”张元安插了一句。 “男人接受了巨型鸦的请求。巨型鸦咬下他的头颅藏在深山中……并念了咒语。10年后,这个人復活,变成了一只同样的巨型鸦。老鸦教了他很多法术——这里没具体说是哪些,也可能是你给的资料不全,这里只提到一点——假如那个人能搜集到百万人的灵魂,他就能成为鸦王,所有的鸟类都会听他的差遣,而那些已经死去,却愿意出卖灵魂的人,将变成鸦人復活,可是他们会受他控制,当然献出灵魂的人,必须出生于四月初七,不然就无效,还有……”周扬又低头琢磨了十来分钟,“假如找到四月初七的人,杀了他,将其灵魂奉献给鸦王,鸦王会给予杀人者财富和保护。而那些一旦交出灵魂的人,就会逐渐变成鸟人,具有法术,比如飞檐走壁,刀枪不入——好了,就这些。”周扬把字条还给了李奇石。 “就这些吗?”李奇石问道。 “就这些。” “那里面有没有提到,遇到什么样的事法术才会消失?” 周扬道:“这没具体提到,但只有一句可能跟你提到的问题有关。他说无论如何要保护好头颅,还有提防火。” “他们怕火。”张元安道。 “那这里面有没有具体说明,那只老鸦埋头颅的地点?”麦晴问道。 周扬犹豫了一下,又收回了那张条子。 “这里说,那个头颅是在四月初七半夜月光最明亮的时候埋下的,埋藏的地点是终南以北,崑崙以南……这里的确有具体描述,但它用的是远古符号,我说了你们也不明白……”周扬拉开抽屉取出纸和笔。他一边参考墙上的中国地图,一边在白纸上写写画画画起来,麦晴他们三人都忍不住聚拢到他的身边,但他们根本看不懂他在画什么。白纸上满是阿拉伯数字和古怪的符号。 大约过了二十多分钟,周扬画下一张方位图递给李奇石。 “喏,大概就是在崑崙山以南,这个方位,这些是他们设定的数字,我估计可能是坐标值……实际上在远古时期,他们已经有具体的空间概念了……”周扬兴致盎然地说。 “有没有计算机?”李奇石注视着那张纸条问道。 “给你。”周扬从抽屉里取出计算机交给李奇石。 李奇石接过计算机后,又从笔筒里抽出一支笔,在白纸上写下一串数字,他按动计算机,得出了几个数据,接着,他又打开手机,用手机上网,并很快搜索到了他要的信息。麦晴看着他记录下一些信息,随后又开始在白纸上计算起来。 “你在算什么?”麦晴问道。 “我当然是在计算埋葬地点的具体方位数值。苦蝉肯定会按照甲骨文给出的信息埋藏东方的头颅。可他埋葬的方位数据跟今天已经有很大出入,所以得精确计算……”他在白纸上迅速写下几个数字,又重新查网,同时按动计算机上的按钮。 15分钟后,他终于放下了计算机。 “我知道在哪里了,应该是在f县……”他站起身走到墙边,开始在地图上寻找起来,“——在这儿!”他指着地图上的一个点说道。 第199页 “原来如此。”张元安在他身后说。 “什么意思?”麦晴和李奇石同时回过头去。 “那是座荒山,就在王显云家附近。”张元安道。 麦晴当然不会忘记王显云。她是整个事件的源头。16年前,王显云的朋友齐红失踪,她说出门去找朋友,从那以后,她就失踪了。 李奇石又问周扬:“甲骨文里有没有具体说明,埋葬头颅的地点需要什么自然条件,比如什么有棵老树,有条河什么的……” 周扬又看了一遍那张纸条上的甲骨文,他道:“头颅埋在一棵千年老树下面,在老树的四周有9根黄杨树。” “我知道在哪里了。”张元安道。 他们离开周扬家后,直奔顶楼。 杜朝生早已在那里等着他们了,不过,他的神情看上去颇为紧张。他们一露面,他就大声催他们上车。 “快上去,快上去!我们马上走,鸦王那边已经派人来拦截我们了……”他朝他们用力挥手。麦晴首先跳上了车,张元安紧跟在她身后,可李奇石却留在平台上磨磨蹭蹭。麦晴知道他不想上车,但现在这种情况哪容他犹豫? “快上来啊!”麦晴向他伸出了手,可是他却退后了一步。 “我下楼去打的吧。”他胆怯地说,“这车……” 碰,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块黑色的大幕布击中,他整个人向灵魂车上撞来,麦晴抬头一看,那块幕布的上方停着四只黑色的乌鸦,8只红红的小眼睛正兇狠地盯着他们。 “他们来了!快走!”杜朝生催促司机。 可是李奇石还没上车。眼看着那块黑色幕布又向他的后背袭来,麦晴迅速从车里探出大半个身子抓住李奇石后背用力一拉,李奇石上半身被拉上了车,他的脚还在半空中摇晃,灵魂车已经向前飞去。 “啊,我的脚,我的脚!”李奇石在空中尖叫着。 麦晴来不及关注他的脚,那四只乌鸦已经朝他们追来。 “快开!别让他们追上!”杜朝生吼叫着。 灵魂汽车向前飞去。麦晴想把李奇石的头从汽车的底部拉上来,使他恢復了头在上,脚在下的正常坐姿,可是,汽车的速度太快了,因为噁心和剧烈的震动,她根本连一点动弹的力气都没有。虽然,灵魂汽车的速度比乌鸦的飞行快得多,可乌鸦的数量却是他们的几百倍。随着目的地越来越近,向他们攻击的鸟群额越来越多。 “哦,天哪……”张元安喘着粗气嚷道,一只鸟撞到他的头上,他立即缩下身子,可还是晚了一步,他的头顶马上流血了。 “快开!快开!”杜朝生嚷道,“别让它们追上!它们都会要了我们的命!” “现在我们有个问题!”麦晴大声道,说话的同时,她一拳击开三只朝她冲来的乌鸦,“我们是要去f县找那个头颅,可我们什么工具也没有——” 碰!一只乌鸦撞在李奇石的腿上,麦晴抓住它的翅膀将它扔向空中。 “工具,你们要什么工具?”杜朝生把身子缩成一团,叫道。 “探测器,挖土的铁锹,诸如此类的东西……” “这些东西哪儿有?” “我不知道!也许在商店——该死的!统统给我去死!”麦晴咬牙切齿地骂道,一边挥拳击打不断向她袭来的乌鸦。 灵魂汽车突然调转方向,朝斜上方飞去。 “我们现在去哪儿?”张元安大声问。 “去拿工具!”杜朝生仰头嚷道,随后又立刻缩了回去。 麦晴怀疑那些鸟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因为当灵魂汽车突然转变方向后,它们就逐渐消失了。灵魂汽车停在一家农用机械公司的门口。 现在是半夜,店面锁着。 麦晴抑制住噁心,快速跳下车。随后,她凭藉自己在21世纪所拥有的惊人蛮力,不费吹灰之力推开了那扇店门。 她没有在店里找到探测器,但找到了两把铁锹和三把锄头。她扛着这些工具重新跳上了灵魂汽车。 “都拿到了吗?”张元安问她。 “没有探测器,不过,有这些应该也够了!” “要什么探测器!我会派人去地底下看的!——坐好了!”杜朝生叫了一声,灵魂汽车再次像离弦的箭一般向前飞去。 22、众灵山 五分钟后,他们到达f县。 一进入f县的上空,他们便遭遇到上千只鸟雀的攻击。好在灵魂汽车速度够快,大部分鸟都无功而返。 当他们来到甲骨文中所说的那棵老树附近时,原先的黑夜突然变成了灰濛濛的一片。麦晴本来以为,在目的地附近,他们会遭遇更加疯狂的攻击,她正在担心自己能不能应付上万只鸟雀的进攻时,却发现那里异常安静。 那棵老树的附近,不仅没有一只乌鸦,连一声虫鸣,她都听不见。 “这里真静。”张元安道,他同样十分不安。 李奇石一下车就趴在地上吐了起来。 “你没事吧?”麦晴问他。 “他没事!你别管他,做好你的事!”杜朝生喝道,这时一阵风吹动了他们身后的树叶,麦晴和张元安立刻紧张了起来,杜朝生忙解释道,“没什么,我的人……”他小声跟身后嘀咕了两句后,指着前方的地上,“就是那儿!” 第200页 麦晴立即走到了他指的地方。那地方就在那棵老树的下面,看起来完全没有任何特别,只不过是一块没有栽种任何植物的泥地。 “就是这儿吗?” “差不多!就那儿。”杜朝生道。 麦晴返身从灵魂汽车上取下铁锹。 “我试试。”她用铁锹在泥地上拍打着,碰碰,碰碰,她发现其中一个地方发出的声音跟其他地方不一样,听起来,有点空,她用铁锹指指那个地方。 “是这儿吗?”张元安立即也拿了把铁锹过来。 刚刚吐完的李奇石勉强站起向那个地点走去 “让我看看,究竟是个什么玩意。”他一边说,一边走,才走了四、五步,突然,他的身子整个掉了下去。 麦晴和张元安大惊, “李奇石!”麦晴嚷着沖了过去,她的脚刚踩到某个点,整个人就失去重心掉进了黑漆漆的深渊,随后,她感觉自己滑入了一个坑洞,她听见张元安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麦晴——麦晴——李奇石——” 麦晴想回答,但一声尖厉的嘶叫,几乎震破她的耳膜。随后,她觉得自己的耳朵好像被什么东西割伤了,疼痛让她在彷徨中瞬间清醒了过来。她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四方形的土屋中,看起来很像是墓室,而就在她身前大约五米的地方,有两个鸟身人头的怪物正望着她。李奇石却已经被他们制服,昏倒在地上。 “李奇石!”她大叫。 他没有回答,看上去,他好像已经死了。 麦晴再抬起头盯着那两个怪物,发现其中一个正在朝她笑。妈的!让你笑!麦晴抡起铁锹向它挥去,它朝后一让,躲开了,同时伸出尖厉的鸟爪朝她的脸抓来。麦晴一脚踢开他,这时,另一个怪物一口咬住了她的小腿,她痛得嚎叫了一声,向墙上撞去,那个怪物躲闪不及,整个身子撞在了土墙上。 “吱——”它发出一声痛苦的叫声。 麦晴知道自己的腿在流血,但眼下已经顾不上了,她挥起铁锹向怪物的头颈砍去,哗啦,那个人头从鸟身上掉了下来。 虽然知道那不是真正的人,但她看见一个人头滚向自己的脚边还是十分惶恐,何况这人头还是自己砍下的。不过,她没多少时间踌躇,因为她很快就发现眼前又多了两只怪物,这一次,两个鸟身上安放的是女人头。 麦晴不及考虑,挥动铁锹就朝她们打去。一只怪物躲过了她的攻击飞到她的身后,从背后掐住了她的脖子。 “滚开!”麦晴嚷道,她一弯身,将怪物从头顶摔出去 怪物的头正好撞在土墙上,发出一声惨叫。 啪!一阵风打在麦晴的肩上。她一扭头,禁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原来她身后又多了四个怪物。真不知道还有多少,如果来一万只,我都能打跑它们吗?我的体力还能维持多久?我该怎么办?她问自己。 蓦然,她发现李奇石动了一动。就在挡开一只怪物的偷袭后,她大声唿唤他:“李奇石,李奇石,你醒醒……” 他又动了动。 “李奇石!”她嚷道。 这回他终于有了反应,他勐然从地上坐了起来。 “快醒醒!”麦晴叫道。 他甩了甩头,勉强清醒了过来,一只怪物朝他冲来,却不料尖叫一声,朝后急退。 “它怎么啦?”麦晴一边跟两只怪物厮杀,一边问。 “我身上有汽油!这是我问周扬拿的,就在离开他家之前,”李奇石站了起来,他从裤兜里掏出一个玻璃小瓶子,将瓶子里的水哗哗地倒在地上,麦晴闻到一股浓重的汽油味。紧接着,李奇石掏出了打火机。 当他点亮打火机的时候 ,那几只跟她厮杀的怪物突然停住了攻击。它们的身子飞在半空中,发出一阵阵悽厉的嘶叫。 它们大约叫了五秒钟。最后,它们陆续向墓室的角落飞去,转眼间就消失了踪影。 “它们去哪儿了?”麦晴愣在那里。她沖向墓室的角落,发现在土墙的底端,原来有一个半径大约半米的洞。 李奇石走到她跟前,“它们就是从这里逃走的。它们害怕火。”他道。 麦晴扭头,墓室的另一个角落有个方形土堆。 “我们要找的东西就在这儿了!”李奇石道。 麦晴抡起铁锹重重砸在土堆上。土堆瞬间瓦解,扬起的尘土遮蔽了整个墓室的视线,泥土、骨头、石子纷纷从土堆里掉了下来,而当土堆里流出腥臭的脓水流到麦晴的脚下时,麦晴只觉得脚底一片温热。 这时,李奇石吧嗒一声打开了打火机,随后,他毫不犹豫将打火机扔在刚刚倒在地上的汽油上。碰——火苗窜了上来,那些脓水像开水一般开始咕咕冒泡。 “快跑,这里要烧着了!”李奇石嚷道。 麦晴拉住他的手,两人迅速钻进刚刚怪物逃窜的那个洞穴。 麦晴发现那里原来通向一个侧室。跟之前的墓穴一样,这也是一个四方形的土屋。可让他们意外的是,一个披着羽衣的男人站在土屋的中间。麦晴被吓了一大跳。 “是谁?!”麦晴喝道。 男人嚎叫着: “畜生!畜生!”苍老的声音里充满了愤怒和恐惧。 第201页 他发疯一般朝他们冲来,眼看那对干枯得如同树枝般的手就要抓到麦晴的衣服了,突然,碰——一声巨响。 土墙被一个硕大无比的火球撞开了,横冲直撞的火球正好打在那个男人的身上。 “啊——”男人发出一声惨叫。 转眼,他就被烧成了灰。 整个墓室已经被火球撞开了一个大洞,被土墙溃倒的巨大冲力震到地上的麦晴和李奇石,仰头望着火球和烧成灰烬的那个奇怪男人,一时说不出话来。 忽然,一个声音从他们头顶传来。 “麦晴!——李奇石!” 是张元安! 麦晴定了定神,抬头望去,果然发现灰烟瀰漫中,有人影在晃动。 “张元安!快拉我们上去!”李奇石兴奋地叫道。 张元安听见他的回应非常高兴。 “好,马上来。麦晴在吗?”他又问。 “我在。”她道。 “你没事吧?” “没事。” 一把铁锹伸了下来。李奇石攀着铁锹爬了上去。 眼看火苗已经窜到了麦晴的跟前,她双脚一跳,攀上了墓穴的边沿,李奇石和张元安见状急忙抓住她的手臂,把她拉了上来。可她的衣服和裤子还是被烧着了,她连忙在泥地了滚了两圈,李奇石拼命帮她拍打,好不容易将火熄灭,她平躺在地上,才刚想喘口气,就听见耳边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她整个人便飞了出去。 等她醒来时,发现李奇石和张元安在离她大约三米的泥地上慢慢爬起,两人一边拍打身上的土,一边在朝墓室的地方张望。那地方,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冒着黑烟的土坑。 他们三人从泥地上爬起,慢慢走向那个土坑。 一缕黑烟从坑的深处窜了出来。他们三个连忙止步。这时,麦晴突然听见有人在跟他们说话。 “多谢各位救命之恩。”那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麦晴环顾四周,想寻找声音的来源。站在她身边的李奇石却指指前方。 “看那边。”他悄声道。 她顺着他的指引望去,发现黑烟的上方竟然是一张男人的脸。 “你是……”她疑惑地看着他。 “在下东方旭兰。多谢各位救命之恩。” 麦晴大惊。 “你,你是……”麦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在下当年遭人谋害,后又被苦蝉这个妖道所囚,五百年不曾离开此地,今日得蒙几位相救,方得脱离苦海,在下不甚感激。”东方旭兰彬彬有礼地说着话,麦晴虽然看不清他的长相,但听他的声音,感觉他是个斯文的英俊男子 “原,原来你是东方旭兰!你是被苦蝉囚禁在墓里?”麦晴惊愕地问道。 “正是。”东方旭兰声音低沉地说。 “那刚刚那个,那个人……”麦晴想到那个刚刚被烧成灰的怪男人,“难道他就是苦蝉?” “正是他。这妖道自得了一本邪书后,便一心想百鍊成妖……”东方旭兰道。 麦晴忍不住跟李奇石对望了一眼。 “这么说,真正的鸦王,是他,不是你?”李奇石问道。 东方旭兰点了点头。 “在下只是他的寄身体。他有了在下的头颅方可练就邪术……”他说完这句,轻轻嘆息了一声,“当年若非在下一念之差,铸成大错,姚寒和翠萍也不会暗算于我……” “这么说,你都知道了?”麦晴道。 东方旭兰又点了点头。 “在下也曾心怀怨恨,可是,500年已过,所有怨恨早就烟消云散……”东方旭兰长嘆了一声,他的影子在黑烟剧烈地晃动了两下,“如今尘埃落定,在下也该走了……”说罢,他就要走。 “东方!”麦晴立即叫住了他。 他回头看着麦晴。 “我想问你,苦蝉死后,是不是他所施的法术都会失效?” “那是自然。”东方旭兰道,“法术一旦解除,众灵山也将不復存在,一切都将归于原样……” “那我师父应该能救活吧?”这是麦晴最想知道的。 东方旭兰点了点头。 黑烟又剧烈地晃动了两下。接着,他朝后望了一眼,虽然麦晴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但她感觉有人是在叫他。 “在下须走了。”东方旭兰道,他的脸在黑烟中渐渐模煳起来,麦晴隐约看见他双手抱拳,“幸得几位的大恩,在下方能脱离苦海,各位的大恩大德,不敢言谢,只有来世再报了!就此别过。”说完最后那句话时,他的脸随同黑烟一起消失在了夜空中。 “他去哪儿了?”麦晴四下张望。 “他吗?他当然去投胎了。”杜朝生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 李奇石笑道:“我真好奇,来世他会是个什么样子……” 一只黑鸦哌地叫了一声,落在他们身后的老树上。 麦晴仰头望着星空,无限感慨。 这时,从大坑里突然飞出千百只各种各样的鸟,它们就像放学的孩子一般兴奋地鸣叫着,扑打着翅膀,在天空盘旋着。麦晴他们三人本能地捂住头,弯下了身子。麦晴以为它们会向他们发动攻击,可事实上,她只听到无数鸟鸣声从头顶掠过。 第202页 当她抬起头时,发现鸟群已经在天空中散开了。 “他们也解放了。”张元安仰头望着天空道。 他才说完。啪,一块鸟屎落在了他的肩上。 23、五天后 “笃笃笃”——有人在敲门。 赵镇华知道那是谁。麦晴,这个惹是生非的丫头,自从一周前,他把她打发到11组之后,他就没消停过。 他先是听说她跟张元安私奔了,后来得知,她在邻县的公路上枪击了她的师父郁乘风,她将郁乘风的尸体带回后,丢弃在11组的走廊上,接着,听说她没能逃跑,在11组束手就擒。当他匆匆从家里赶回局里,想问问她是怎么回事时,却又得到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她在看守所毫无缘由地停止了唿吸,而更奇怪的事发生在一个小时后。她的“遗体”在张元安的要求下被送到区医院的太平间,可是五个小时后,也就是凌晨五点,他却在自己家里接到了她本人打来的电话。 他永远无法忘记那天晚上的情形。 “赵局,是我!麦晴!”她的声音很大,口齿也很清楚,但就因为这样,他才被狠狠吓了一跳。电话从他的手里掉了下来,他不得不狼狈地跪在地上把它捡起,“赵局,赵局,喂,你在不在?”她在电话里大声问。 可他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你是麦晴……”他开口时,嘴唇还在哆嗦。 “我就是。” “可是他们说……” “他们说我死了,对不对?那也没错,现在我又恢復了。这里面的情况很复杂,赵局,我先整理一下,过几天向你汇报。现在,我先给您报个喜,郁乘风现在已经醒过来了,她现在a区医院的抢救室,她的意识很清醒,她说,她什么都不记得了,她被人下了药,所以无法辨别是非,她还说,是她自己先向我射击的,你明白吗?赵局,我是正当防卫!……”麦晴在电话那头兴奋地喊道,可他却在这里接连吞服救心丸!郁乘风,他又听到一个人的名字,而这个人是那天晚上第二个起死回生的。那天晚上的早些时候,他明明看到了郁乘风的尸体,他甚至还摸过她的脉搏,他可以肯定她死了。怎么会…… “赵局,赵局,你有没有在听?” “额……”他真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赵局!” “我,我在……你说郁乘风已经……” “对!你明天可以去看她。我会把她住院的区号和床号发给你的,你去看了就明白了!” “好吧。看起来是真的。”他勉强让自己平静了下来,虽然仍然觉得不可思议,“你现在在哪里?”他问道。 “我在我男朋友家里,他不是张元安,他是大学的教授,他叫李奇石。我现在就在他这里。他会协助我,把所有的案子都理一遍,到时候,我向你作总汇报。” “好吧,那你……” “请让我休假三天。” 除了同意,他还有别的选择吗?其实,只要她不给他惹事,或者惹事之后能把所有的事都摆平,他才不管她要干什么呢! “进来!”他道。 麦晴推开门,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这是那次电话之后,他第一次看到她。她果真还活着,并且看起来,跟以前没什么不同,除了胳膊上的纱布和额头的那两根血道之外。 “麦晴,坐。”他客气地招唿,又问道,“你受伤了?是跟郁乘风……” 麦晴摇头。 “当然不是。赵局,你想到哪儿去了。我的伤是我在跟被超自然能力控制的鸟搏斗的时候留下的。” 被超自然能力控制的鸟,我没听错吧。赵镇华想。 她看出了他的心思,忙道:“这事一时说不明白。就算说了,你也不信。得了,赵局,我还是说案子吧。” “好。你说。”他根本不知道她要汇报哪些案子。 “首先是我跟郁乘风师父的案子。郁师父,她因为被一种超自然的能力所控制,完全分不清谁是敌人,谁是朋友,她看见我的时候,就把我当成了敌人,于是就向我射击,我出于防卫,还击了她。其实,她甚至不记得,自己在什么地方向我射击的,她的意识完全不受自己控制……” “她是不是被人下了药?”赵镇华觉得这样的解释更说得通。 她勉强点了点头,“跟这种情况相似,昨天有师兄给她作了一份详细的笔录。她现在答应接受心理治疗。” “那就好。”赵镇华松了口气,对他来说,郁乘风也是局里的一个麻烦,“现在你跟她的事解决了。——还有什么事?” “还有四起火灾的事,鸥城的事——赵局。”她突然叫他。 他疑惑地看着她。 “赵局,我接下来说的事,你可能不信,但是,我要告诉你,这都是真的。”她郑重其事地说道。 又要说什么故事了。 “好吧,你说说看。”他道。 “首先,你知道鸥城吗?” “我听说过,一个小开发区。”赵镇华道。 第203页 “那是鸦王的根据地。” “鸦,鸦什么……” “说白了,就是一个妖怪。他有人的头,鸟的身体。实际上,他也是死人,只是被一个邪术高明的道士所控制。这就不多说了。关键是,根据古代文献的说明,这个人头鸟,他必须搜集到100万个人的灵魂,才能成为鸦王。我说的那个人头鸟,把他搜罗到的灵魂,全部汇集在众灵山里,让他们为他办事,供他差遣。他那座众灵山的所在地,就是鸥城。所有当时我跟张元安在鸥城碰到的一些警察,其实他们都是鸦王派来的,他们都是假冒的。” 赵镇华觉得像在听天书,不过,他还是决定耐心地听下去。 “我知道这很难理解。但这就是事实。”麦晴道,“那么,是哪种人会出卖灵魂给鸦王呢?一种是想摆脱困境的人,另一种,是想从杀人中获得好处的人。先说第一种,我跟张元安在鸥城的时候,遇到过一个假扮我师父的女人。她过去曾经是个保姆,她用榔头砸死僱主后,偷了两万元钱逃走……” “还有这种事!”赵镇华终于听明白了一件事。 “她因此曾经被通缉。她为了躲避惩罚,就把自己的灵魂和身体都献给了鸦王。她自己并没有出生于四月初七,所以,她可能在鸦王群中充当搜集灵魂的杀手。她在鸥城假扮我的师父郁乘风,被我识破了。因为她受到鸦王的保护,所以,她很容易从警察手里逃走。她只是一个例子,还有一个例子。前不久,在双河路的玉树小区,在短短几个月内发生了四起火灾,这不是巧合,因为火灾的死者都出生于四月初七,而它们的体内都有一定程度的麻醉剂成分。其实说白了,所有死者都是被故意挑选出来的,有人故意杀死它们,将它们的灵魂奉献给鸦王,而这个兇手,现在已经被我们找到了,她叫裴小燕。她曾经是银行职员,为了继承母亲的财产,她把自己的姐姐诱骗到她中,跟她丈夫一起烧死,然后她杀死母亲,假扮母亲住在她母亲的套房里。昨天我们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办好了去香港的通行证,第二天就要走了——赵局,你看,这是她的口供记录。”麦晴将一份列印好的文件推到他面前。 赵镇华打开文件,发现这果然是一份笔录复印件。 ―――――――――――――――――――― 审讯人:麦晴,李章、张元安,书记员,李章 麦晴:这四起火灾都是你做的吗? 裴小燕:嗯 麦晴:先说说你自己家那场火灾。火灾中的死者是谁? 裴小燕:我丈夫。 麦晴:还有一个呢? 裴小燕:我姐姐。 麦晴:你的杀人动机是什么? 裴小燕:为了钱……我姐姐怀孕,我妈把钱都拿出来准备给她,被我知道了,我……我就把钱偷了回来。我不想让她拿到钱。后来,我妈发现了,她要找我问这件事…… 麦晴:后来呢? 裴小燕:(沉默)后来,她向我要钱,我不肯,我妈吵了起来,我就用花瓶打了她的头。我也没想到她会死。但是,既然已经这样了…… 麦晴:你后来是怎么处理你妈的尸体的? 裴小燕:烧了。有人给了我一个郊县火葬场的地址…… 麦晴:哪个火葬场?你是用什么名字,办理火葬的? 裴小燕:李美娟。林溪市殡仪公司。 麦晴:是谁给你这个火葬场的地址的? 裴小燕:说了你们也不信。 麦晴:我后面的字,你应该看得懂吧?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裴小燕:…… 麦晴:裴小燕,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包庇谁? 裴小燕:我不是不肯说。我是怕你们不信。那个帮我的人,其实她……她已经不是人了。 麦晴:说下去。 裴小燕:我妈死的时候,有一只鸟停在窗口,我没在意,后来,这只鸟突然变成一个人站在屋里。她说,她理解我。她还说,她也曾经杀过人。她恨她的婆婆,有天晚上就把婆婆和她丈夫一起都杀了。她害怕自己被抓住枪毙,就连夜逃走了。她逃到f县,掉进了一个大坑,等她醒来时,发现有个人头,鸟身的妖怪停在她身边。妖怪对她说,她只要愿意为鸦王效力,为他寻找生长在四月初七的人,就会受到保护,警察永远别想抓住她,而她自己也会逐渐变成有法术的人,就是说有时可以变成人,有时可以变成妖…… 麦晴:那个人是谁? 裴小燕:她说她叫李影。她在《美丽家庭》杂志工作。其实那个杂志是它们的一个据点。我也去过。 麦晴:他们共有几个据点? 裴小燕:我知道有三个。一个在鸥城, 麦晴:你逃走后,就一直住在那里,是不是? 裴小燕:是的。 麦晴:还有两个据点是哪里? 裴小燕:一个是李影家,还有一个就在《美丽家庭》杂志社。他们经常在那里祈祷,听说这样鸦王就能保护他们,赐给他们法术。 麦晴:你们小区另外还有三宗火灾。这是不是都是你做的? 裴小燕:我只干了一宗。就是那个老女人。 麦晴:那个女人叫李云仙。 第204页 裴小燕:就是她。 麦晴:跟她在一起的男人是谁? 裴小燕:他是一个骗子,坐过牢,也是出生在四月初七。是李影找来的,她让我跟那个男人扮演父女到李云仙家去,给李云仙送礼物。李影之前就认识李云仙,她答应李云仙要送自己做的点心给她吃。其实,点心里早就放了迷药。他们聊天的时候,我劝他们吃点心。他们两人吃过点心后,很快都昏过去了。我就点了火。 麦晴:另外两宗火灾,你知道是谁做的吗? 裴小燕:是李影他们。 口供笔录很冗长,足足十几页,赵镇华粗略看了一遍,发现都是一些匪夷所思的情节。不管这些情节是出于麦晴,还是出于一个嫌疑人之口,他都无法相信。他合上笔录,疲倦地捏了捏鼻樑上方。 “怎么样?赵局,这回你相信了吧?”麦晴期待地看着他。 他摇摇头。 “麦晴,我建议给她作个精神鑑定。”他道。 麦晴失望地看着他。 “赵局,你还是不信!” 他笑了笑。 “那你能不能告诉我,这个李影在哪里?” “暂时找不到她。但我从过去的案卷中,找到了她的档案。她原名叫李林,因为不堪丈夫虐待,1993年7月8日晚上,她杀了婆婆和丈夫后逃离家门,自那以后,就去向不明——我见过李影,照片完全对得上,是同一个人。赵局,我可不是神经病……” 可是,他真的不想再听下去了。 “麦晴,你是个好警察。可能是你跟郁乘风之间的矛盾导致你的神经过于紧张,也可能就像他们说的,11组的阴气太重,所以去过那里的人,都有点神经兮兮的……” “赵局!” “麦晴,你也工作那么多年了,你应该知道我们这里的规矩,口供笔录有这么写的吗?什么神仙鬼怪,都写进去!被人看见,岂不是要笑掉大牙!”赵镇华一想到自己可能成为分局所有领导中的笑柄,就背上直冒冷汗。他希望能平安坐这个位子直到退休,他可不想给自己惹麻烦。 “可是……笔录,不就是她怎么说,我们怎么记录吗?”麦晴还是一副不开窍的模样。 他朝她挥挥手。 “重新去问她一次!这一次把问题集中在杀人这方面,只要确定她杀了人,有证据,有动机,案子就结了。其它的事就不用再去管了,也不许写在笔录里。至于那个李影,找不到也就算了,那些案子可以算为悬案继续留在11组。” “赵局……”、 “这是命令。从下周起,我会调你去扫黄组。” “扫,扫黄?!”她大喊一声,声音响得几乎震塌天花板。可是,这次,他一点都不怕她,因为他知道自己对得起她,他是为她好。 “麦晴!我是在帮你!如果你继续留在11组,你会变得越来越神经!你是个有前途的好警察!我可不希望有一天,你变成你师父那样!——服从命令!”他喝道。 麦晴瞪着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几个小时后,麦晴跟李奇石一起扛着铁锹上了山。 “还在生气?”李奇石笑着问她,一边从口袋里翻出一张写得密密麻麻的方位图。 “扫黄组!居然让我去扫黄组!居然让我去ktv抓卖淫!”麦晴将铁锹重重砸在泥地上,“这算什么事啊!我真想辞职不干了!” “如果挖到宝,你就真的可以辞职了!”李奇石晃了晃自己手里的纸条。 “真的吗?”麦晴兴奋起来,她凑到他身边,可是,她完全看不懂他那张纸条上的字和画,“这是什么意思?” “坐标,你不懂的。应该再向前一公里左右。”他望前走去。 麦晴追上他道:“你计算得对不对啊。” “怀疑我的计算能力,就跟怀疑地球是不是圆的一样愚蠢。”他冷冰冰地说,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过他手上的那张纸条。 麦晴碰了一鼻子灰,只能默默跟在他身后。 他们走了大约六、七分钟。李奇石突然停下了脚步。可是,他的脸上却没有一丝兴奋,只有懊恼怀疑和怒气。麦晴知道原因,因为他站的地方,根本就没什么古树。那里只不过就是一片长满野草的荒地。 “不可思议。”他望着脚下的泥地。 “这里就是500年前,我们埋宝藏的地方?” “我绝对不会算错。”他狠狠踩了地上一脚。 这时两个村民模样的老汉扛着锄头走过他们身边。李奇石连忙跑了上去。 “老乡,老乡!”他嚷道,“这里原来有个尼姑庵是不是?” 两个老汉停下脚步,看着他。其中一个回答了他:“那是几十年前的事了,文革的时候,尼姑庵被红卫兵烧了。” 烧了?麦晴的心里一凉。看起来要依靠财宝发财是不太可能了。 “烧了??!”李奇石尖叫道,“都,都烧了?那,这里本来有棵老树的呢?我记得应该有棵老树的。” “砍了!说是破四旧。”一个老汉道。说完,他们就要走。李奇石又奔上去截住了他们。 “砍了应该有根啊,怎么树根呢?”李奇石问道。 第205页 一个老汉似乎嫌他麻烦,皱起眉头道:“那树根早几年被人挖走了,到底是谁挖的,就不知道了。”说完,两个老汉扛起锄头向山上走去。 李奇石顿时瘫倒在地上。 “完了完了。我的研究经费就被红卫兵一把火都烧了,完了,完了……” 看来,她只能去扫黄组工作了。麦晴想。 “算了,本来也就是试试看的。”她还不得不分神来安慰他,心里真想骂娘。 “我的钱!不知道被哪个王八蛋挖走了!我不甘心!”他狠狠地说,丢下那张纸,一把夺过麦晴手里的锄头。 “你要干吗?” “当然是挖宝,我就是不甘心!这可是我的研究经费!”他大声道,一边开始抡起锄头狠狠砸向泥地,一下,两下、三下,当他抡起第四下的时候,他又扔下锄头,用手挖起泥来。 麦晴在他身边坐着,看着他不断变换挖土的方式,一会儿铁锹,一会儿手指,一会儿树枝,一会儿又是石头…… “别挖了。有的话,早就被人挖走了!”她劝道。 “我不管,我就是不死心!” 可是整整折腾了两个小时,他依然一无所获。 麦晴的身边出现一个泥坑,可是那里面除了杂草和蚯蚓之外,别无他物。 “妈的!”他丢下铁锹,狠狠骂道。 她本来想安慰他,可现在,因为泄气,她也没了那个心情。 他在她身边坐了下来,一边喘气,一边骂骂咧咧。 过了十几分钟,他才慢慢平静下来。 “好吧,说说王显云吧。你不是今天一直想说她的事吗?她现在怎么样了?”他闷闷地问道。 对啊,她都快把这事忘了。 “当年她杀了齐红。”,麦晴干巴巴地说,“动机是,齐红想用王显云曾经怀孕的事,迫使她跟张元安分手。原来王显云曾经为了上学跟一个老男人发生过关系。王显云把这个秘密告诉过齐红。齐红以此要挟,要她离开张元安。齐红好像想取代王显云,跟张元安成为一对。王显云很怕自己的往事被揭穿,于是一怒之下就杀了她,结果,齐红就在被杀后的那一刻被鸦王收了去。” “齐红现在变成了什么?” “听说咒语消除后,她就变成了尸体,肉体消亡,灵魂就去投胎了。”麦晴道,“不过,王显云不用这么做,她还是个人。” 李奇石愕然。 “就是说,她没有奉献自己的灵魂和肉体?怎么会?” “说来你不信。她跟真正的鸦王生了一个孩子。”麦晴道。 李奇石愣住了。他回过头来看着她。 “没想到吧?”麦晴道。 “你说,她带着的那个孩子……” “对,那就是她生的。孩子的父亲是邪道苦蝉。他之所以没杀她,是因为她对他说,如果他强迫她变成一只鸟,她就烧死自己。看起来,他对她还是有感情的,他答应了她。” 李奇石张大嘴望着她。 “好厉害……” “是啊,我也觉得在这件事上,王显云算是个女中豪杰。现在她已经正式向警方认了罪,并且也愿意接受惩罚。我估计她被判个几年应该就能出来。因为听她杀人的过程,好像是误杀。她推了齐红一下,齐红的头磕在了石头上。她把石头反过来放,想隐藏血迹。结果就是那血迹把鸦王引了过来。” 李奇石却只顾摇头。 “我说的不是这个。那孩子现在去了哪里?”他问道。 “那孩子死了。鸦王死后,他就死了,大概维持了几天吧,王显云想救他,但没成功。” “好厉害……” 麦晴困惑地看着他,她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你想想看,苦蝉,一个用咒语维持500年的灵魂,居然还能孕育孩子!这绝对是奇蹟!”他说完转身就跑。 麦晴赶紧追上他的脚步。 “你要去哪儿?!” “我要去他被烧死的地方,找找他的遗骸,他的骨灰里一定有什么物质,是超一流的生育激素,也许我会因此而发财,哦,我的研究基金……”他又兴奋起来,两眼放光,脚步也快得麦晴几乎追不上。 “你等等!别这么快好不好!” “姐姐!快点!”他奔出几步回头朝她嚷道。 (全文完)